《容你心尖放肆》来自www.wshlou.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容你心尖放肆》作者:折枝伴酒 文案: 北城大学最年轻的教授沈司衡,是医学院无人敢摘的高岭之花。 作为颜值与智慧双满格的尖端人才,却母胎solo至今,所到之处神鬼退散,寸草不生。 众所周知,沈司衡爱工作不爱美人,尤其无法容忍不学无术的花瓶。 * 听闻医学院空降一位助教,还是位校花级别的大美女。 人还没来,学生们已经开始打赌,这花瓶在腹黑毒舌铁石心肠的沈教授手里能蹦跶几天。 一周后,温令瑶依旧活蹦乱跳。 半个月后,温令瑶工作得心应手。 都快两个月了,温令瑶居然还活着。 后来,温令瑶常坐沈司衡的车回家。 众人:同事之间友爱互助,真好。 再后来,发现沈司衡和温令瑶戴同款戒指。 众人:应该是巧合。 直到某次聚会,喝醉了的温令瑶公然往他怀里蹭,娇声软语,一口一个哥哥。 所有人噤若寒蝉,生怕沈司衡一个不爽,直接把人拎起来扔出去。 然而,向来高冷又洁癖的男人却任由她为所欲为,还抱着她温柔地哄起来: “乖,别闹。” 嗓音亲昵,眼底淌着柔波。 tips: 1.腹黑闷骚狼系教授X人间小娇花美女医生 2.白切黑X元气萌甜 3.双处双初。 4.城市背景人物无原型,时间架空,勿代入现实。 一句话简介:白切黑狼系教授X元气萌甜女医生 立意:以梦为马,永不停歇。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司衡,温令瑶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你嘛,一看就是狐狸精。…… “怎么又有女孩子被尾随的新闻啊?我靠。什么时候我们女人也能争口气?独居帅哥夜归被猥亵什么的,听着就让人兴奋……诶,等下?”电话里嗓音突然一停,“这小区叫东馨苑,瑶瑶,怎么这么耳熟?” 八月末,北城的气温总算降下三十度,不再像一个不停加温的干炉子,烤得人头晕脑胀。 今天格外风凉气爽,温令瑶拖着行李箱走在绿草如茵的小区里,懒懒回答电话那头的人:“我现在就在东馨苑。” “……”向薇喉咙哽了哽,似乎才想到什么,语气担忧起来,“你确定江旷那房子你还租吗?” “为什么不租?黄金地段优质房,三折友情价,要不是江旷那小子现在在国外,我能碰到这种好事?”温令瑶仰头看了眼楼栋号,8栋,然后转身走进去,“我打听过了,那人已经被抓获,是那姑娘的追求者,不是惯犯。而且物业保安也有加强,不刷卡进来都要登记。” 向薇:“行吧,你现在快到了吗?” “进电梯了。”温令瑶脚踏进去,摁下二十二楼,“一会儿没信号,先不和你说了。” “嗯嗯,记得签收我送给你的搬家礼物哦。”向薇甜甜地隔空飞吻她一下,“包你惊喜包你满意,晚上再也不会失眠,一觉睡到大天亮!” 温令瑶笑了一声:“嗯,拜拜。” “拜拜宝贝!” 电梯一层一层地往上,几乎没有晃动和声音。知名进口牌子,内饰简约而有质感,温令瑶想起她家老小区叮铃哐啷的旧电梯,一时间竟有些恍惚和不习惯。 不久前,她才从妈妈的老家回到北城,在自己家住了几天,就彻夜失眠了几天。总感觉哪里都有爸爸的影子,没日没夜地在眼前晃。 她想爸爸,可不希望是以这种方式,所以无奈之下租了好友江旷的房子。 江旷人在国外,正好空着也是空着。 直到电梯“叮”地一声,温令瑶思绪回笼。 22楼到了。 她刚往前迈出脚步,一转头,就忽然停了下来。 然后用力眨了眨眼睛。 门口真的站着个人。 不是幻觉。 是一个陌生男人。 个子高挑,两腿修长,穿着面料考究的白衬衫和西裤。衬衫扎进西裤边里,勾勒出男人腰身的轮廓,窄而瘦,却明显很有力量感。 他侧身站在门口,微微低头看着手机,手指白皙修长,骨节匀称,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随意撸到小臂中央的袖口之下,是自然紧绷的肌肉,手臂一侧凸起青色的血管和经络,把禁欲和性感拿捏得恰到好处。 浓密的睫毛像鸦羽一样盖着,随着眼睑细微的动作而轻颤。侧脸利落而优美,像漫画里的精巧笔触。 打量间,男人也转头看过来。 一双桃花眼漂亮得如同晴天夜晚的星空,盛满一片深邃星河。可偏偏神色冷淡,薄唇微启,嗓音也很淡:“来了。” 清冷微沉,过分的好听。 温令瑶讷讷地回了声“嗯”。 男人若有似无地点头:“进去吧。” “……”等等。 进去干什么? 他是谁? 他为什么会在这儿? 脑子里这才涌起一大堆问题。 然后她突然想到向薇那句话—— “包你惊喜包你满意,晚上再也不会失眠,一觉睡到大天亮!” 不会……吧? 一年没见,这丫头现在玩这么野? 虽然她不得不承认,这男人的颜值和气质,就算搁娱乐圈也是天花板级别的。 的确让人很惊喜很满意。 但问题是,她不是那种洒脱不羁的新新人类啊。 “这位……先生。”温令瑶尽量选了个合适的称呼,“她给了您多少钱?” 男人微一敛眸:“什么?” “请您的人给了您多少钱?”温令瑶语气十分礼貌地说,“这生意我不做了,我把钱退给您成吗?麻烦您专程跑一趟,真的不好意思。” 男人面色岿然不动,嗓音依然无比淡漠:“没人给我钱。” “不是。”温令瑶愣了愣,“你们现在还带免费服务的?” 她再次打量这个男人,外貌帅得无可挑剔,只是性格似乎不太好。 可能以他这种性格,皮肉生意不太好做?所以要免费服务发展客源? 男人似乎不想再跟她费口舌,直接摁了密码,开门进去。 温令瑶这才意识到哪里不对劲,只见他在玄关打开电闸盒子,屋里顿时亮堂起来。 她几乎是不过脑子地问出口:“你不是向薇给我找的鸭?” 男人关上电闸盒的声音格外响了些,仿佛带着点不可名状的情绪,温令瑶冷不丁一慌,还没缓过神来,又被他冰凉的眼神冻住。 嗓音里也仿佛夹着冰:“江旷让我过来看看水电燃气,他没跟你说?” “……”完了。 糗大发了。 在男人冷淡的注视里,她满脸窘态无所遁形,恨不得原地撞死以证清白。 就在这时,另一道年轻的男声从门外传来:“您好,是八亿少男的梦吗?” 温令瑶再次愣住。 穿着工作服的快递小哥抱着个一米多高的兔子玩偶,冲她笑:“有您的快递。” “……”温令瑶嘴角一抽。 八亿少男的梦?什么玩意儿? 签收完快递,温令瑶没脸再看这个男人一眼。 她全程低头敛目,无比煎熬地等他检查完水电和燃气,帮她设置好门锁指纹,终于如释重负地把人送走。 瘫在沙发上喘气的时候,微信提示音连响了好几下。 温令瑶拿起来一看,是江旷的消息。 【瑶瑶,我找了个朋友去帮你检查水电燃气,上午十点左右到。】 【他联系方式:188XXXXXXXX。】 【……】 【妈的这破地方破信号,我他妈服了。】 【你有没有收到啊?】 温令瑶想起不久前,她这辈子最尴尬的瞬间都贡献给了那个帅掉渣的陌生男人,心底腾地烧起一团无名火: 【你没事跑非洲去干嘛啊你???非洲人民请你了吗???祖国妈妈短你吃短你喝了啊魂淡!!!你去就去,你那破信号能不能修修???】 净坏事。 江旷这会儿信号似乎不错,隔几秒就回复:【???】 【不是我不想修,条件有限啊,你咋了火气这么大?】 【我再强调一遍,是越南不是非洲。】 【我是代表祖国妈妈,为建设地球做贡献。】 温令瑶撇了撇唇:【不就是因为工资高。】 江旷回了个“你”字,后面便再没消息。 温令瑶知道,肯定是信号又断了。 歇了一会儿,向薇打电话过来问候。 “怎么样啊宝贝?礼物收到了吗?” 温令瑶看了眼陪她坐在沙发上的兔子玩偶,又想起刚刚那场乌龙,一脸生无可恋:“收到了。” 向薇:“我特地选了薰衣草味的,这个味道助眠,你今晚睡觉抱着它试试。” 温令瑶勉强笑了笑:“好。” 向薇似乎听出不对劲:“怎么了宝?你哪儿不舒服吗?” “……没事。”温令瑶抬手揉了揉眉心,还是按捺不住排山倒海的倾诉欲。 为了不被自己憋死,把刚才的经历一五一十讲了一遍。 “噗哈哈哈……对不起容我先笑一会儿。”向薇丝毫没给她面子,笑出了嗝,“你怎么想的啊?我是变态吗?你失眠,我给你找个鸭?你要是失恋还差不多。” 温令瑶扯了扯唇:“你都说那种话了,我想歪不是很正常?” 什么包你惊喜包你满意?晚上不失眠?一觉睡到大天亮?加上那副贱兮兮的老鸨语气…… “是很正常,不过讲道理这事儿不能怪我一个,要是江旷他信号好点,也不至于闹出这种乌龙吧?”向薇毫不留情地编排起江旷,“话说回来,他上哪儿认识的帅哥?居然听都没听说过。” 温令瑶漫不经心地揪着兔子毛:“不知道。” “瑶瑶,你问问他单身不?要不你收了?”向薇提议,“省得你妈隔老远给你介绍相亲。” “想什么呢姐妹?”温令瑶哭笑不得,坐直身子,“我把人当成鸭,还有你那收快递的名字,八亿少男的梦?什么鬼玩意儿?你觉得我在他眼里还算个正经人吗?” 向薇:“对哦,你看起来也不像。” 温令瑶:??? “张无忌他妈说了,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向薇咋了咋舌,“你嘛,一看就是狐狸精。” “呵。” ** 九月一日是爸爸的生日。如果还健在,他今天正好五十岁。 可惜他的生命永远停在了四十九岁。 刚来墓园的时候还是大太阳,不过和爸爸多说了会儿话,就开始下起雨来。 温令瑶用手挡着头,从墓园台阶跑下来,在门口商店买了把十块钱的透明雨伞。看着账户余额顷刻间又少十块,她心底蓦然揪了一下。 生活窘迫,这在她以前是从未体会过的。爸爸在世的时候,他们也算家境殷实。 风水轮流转,不过也才一年光景。 她习惯性点开打车软件,输入地址,看见两位数的高额打车费,心脏又是狠狠一痛。 徒步走到公交站的时候,小腿和鞋子已经湿透了。 墓园地偏,连公交站都没人,也不知道上一趟车是什么时候走的,看样子似乎要等很久。 温令瑶认命地叹了叹,把伞用胳膊肘夹着,靠在站牌上,准备来局TIMI打发时间。结果刚登录游戏,突然小腿又是一凉,被溅了一身水。 这会儿连斜跨的帆布包都湿了,衣角也湿了一大片。 温令瑶提着口气,强忍着没骂脏字,刚要朝公路上翻个大白眼,目光倏然顿住。 肇事车辆居然停了。 一辆奔驰大G停靠在公交站前几米的位置,然后驾驶座有人下车。 撑着把黑色的弯柄雨伞,个子很高,是个男人。 雨天光线不好,隔着灰蒙蒙的雨幕她也看不清,只觉得这身量和仪态,莫名像在哪里见过。 直到一双沾了雨水的黑色皮鞋踏上公交站低矮的阶梯,她目光顺着男人潮湿的裤管往上移动,待看清伞沿下那张脸时,没忍住吸了口气。 第2章 当了一个小时的活体雕塑。…… 男人眼里也有惊诧之色,似乎没想到是她,但那种微妙的异常转瞬即逝,很快又变得漠然高贵。他薄唇微动,眸光掠过她被溅湿的鞋和衣角,语气依旧和那天一样淡:“抱歉,没看到站台。” 直到温令瑶坐上他的车,拿着他给的毛巾擦头发那刻,依旧觉得不可思议。 正感慨着这狗屎样的缘分,从驾驶座又递过来一条灰色毛巾。 温令瑶愣了愣,心说这服务是不是有点太周到,突然听见男人磁沉悦耳的声音:“这是抹布。” 刚接过来的手僵了僵:? 男人发动车子,语气一如既往的冷淡:“垫脚下。” 温令瑶嘴角一抽:“……”行吧。 还挺讲究。 看在这车够贵,洗车费一定也不便宜的份儿上,温令瑶乖乖照做。 车里开了暖气,温度打得不太高,木质味香薰浓浓地晕在空气里,不刺眼鼻,却有些宁神的功效,让人昏昏欲睡。 但温令瑶不敢真睡。 毕竟是个只见过两面的不知名男人,她搭人便车,睡着也不礼貌,忍不住眯了一会儿,便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她借着搭讪转移困意:“那天,不好意思啊。” 男人微侧了下头,若有似无地“嗯”了一声。 温令瑶拿不准这是陈述还是疑问的语气,继续解释:“我的确没收到江旷发给我的消息,所以不知道您是……” “没关系。”男人淡漠地回复。 短短三个字,温令瑶硬生生听出了几分“人家压根儿就不想鸟你”的高贵和傲气。 原本想多解释一些,至少澄清自己不是他以为的那种女孩, 接下来的话却都被强行咽下。对方这拒人千里的态度,自己如果再提,显得怪莫名其妙的。 他不放歌,也不开广播,车里安静了将近一个小时。她也不说话,当了一个小时的活体雕塑。 车子开进小区的时候她还在想着,如果她有罪,请让法律来制裁她,而不是让她在漫长的一个小时里,因为几天前的社会性死亡,在心底持续抓耳挠腮。 ** 温令瑶收到医院不予录用的电话那天,是一个万里无云的周五。 向薇晚上不用加班,两人约在一家日料店。 一年前那场疫情让很多店面都关门大吉,包括以前开在这里的日料店。现在改头换面,依旧是家日料店。两人点的也还是以前常吃的那几样:炙烤寿司,大份的刺身拼盘,一碗肥牛饭和地狱拉面。 点餐时服务员提醒她们在小程序关注店铺,送了份和风豆腐,白白嫩嫩的豆腐上铺着一层柴鱼丝,盛装的高脚盘是透明的,浮雕精致漂亮。 看来是换了个有钱老板。 后疫情时代,钱变得越发重要了。 刚被医院人事部刷掉的穷鬼温令瑶,重重地叹了口气。 “想不通诶,以你那金光闪闪的履历,你发表的那些论文,除非他们真的不缺人,为什么会拒绝你啊?”向薇百思不得其解。 温令瑶耸了耸肩,语气轻描淡写:“所以他们告诉我不缺。” “可拉倒吧,全国都知道现在医务人员严重紧缺,尤其是附院那种,自己的实习生一抓一大把,就缺你这样的,优秀成熟的新鲜血液。”向薇轻嗤,“现在搞得就跟有黑幕一样。” 温令瑶放下筷子,没什么食欲,带着讥诮的视线擦过面碗的边缘看过去:“我妈给我打电话了,说联系了我爸生前的朋友,要安排我进北城大学。” “卧槽?难道真有黑幕?”向薇眼皮一跳,“阿姨隔着这么远,还能精准无误地掌控你动向?” 温令瑶垂下眸,没什么情绪:“不知道,我没问。” 向薇见她这副反应也沉默下来,片刻后才又叹道:“叔叔的事儿对阿姨来说肯定没那么快过去。她应该只是暂时没法接受你去医院,等时间长了,你俩再慢慢商量呗。” “我还有别的办法吗?”温令瑶拿起筷子,毫不留情地戳开白嫩绵软的豆腐块。 “哎哎这么漂亮的豆腐都被你破坏了!”向薇眉头一皱,“你们外科医生都这么无视美感的吗?一下手就开膛破肚。” 温令瑶轻嗤一声,收回手。 “吃饭吃饭。”向薇主动调动起气氛,“这寿司不错啊宝,肉很新鲜。” “少吃点肉吧你,看你脸上冒的痘,多吃点儿蔬菜水果,奶茶零食都给我戒了,你这一看就糖油超标。”温令瑶职业病上来就忍不住,“对了,你去年体检了没?今年记得再去一次,检查报告拿给我看。” “……” 向薇真心觉得有这么个闺蜜,自己的身体很难出问题。 ** 北城大学医学院。 “老板,这是沈嘉驰他们组这周的报告。”说话的女孩是沈司衡带的研二学生,苏锦。 沈司衡大致翻了几页,面色稍霁,合起文件夹放到桌面上:“最近附院有几台重要手术,我没事就不过来了,实验你盯着点儿,尤其是沈嘉驰他们组的数据,你严格检查把关,不能出差错。” “知道啦。”苏锦笑眯眯道,“对了老板,我听说咱们院有新助教要来?就你手下研究任务重,不会刚好分给你吧?” 沈司衡拧了拧眉,语气很淡:“我不需要。” 苏锦叹了一声。 “我说老板,就算您是金刚不坏的铁人,也得体谅体谅我们这些祖国的花骨朵儿吧。沈嘉驰他们几个研一的师弟师妹,进实验室半个月,头发也掉一半了。” 沈司衡整理文件的手微微一顿,看向她,唇线抿直:“还有空关心头发,看来你很闲,乔萧那组你也跟着负责一下,正好我想带乔萧上手术。” 苏锦欲哭无泪:“别啊老板,我错了,您把我当个屁放了吧。什么助教啊呸,我一个顶仨,不需要助教。” “怎么,看你的样子很委屈?”沈司衡扯了扯唇,“你们这些祖国的花骨朵不经受些风雨,以后出去拿什么救死扶伤?花粉吗?还是你脑子里的水?” “……” 苏锦被训完一通后,灰溜溜出去了。沈司衡把办公桌上的东西归置好,正打算离开,门口迎面走进一个年轻男人。 来人面容清俊,剪着一头板寸也压不下来的颜值,眉眼弯弯,笑吟吟望着他:“沈教授不是医院忙吗?怎么有空过来?” “过来看下课题进度。”沈司衡拿了份文件,朝他略一点头,“走了,余教授。” “哎等等。”余皓礼叫住他,“徐老塞了个熟人进咱院,这事儿你听说了吗?” 沈司衡想起刚才苏锦的话,本以为是捕风捉影的八卦,不禁皱了下眉:“什么熟人?” 余皓礼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估计背后有点儿东西,都没走人事,直接安排进来的,说是要给你当助教。” 沈司衡眉皱得更深:“我不知道。” “也是,这事儿哪能提前让你知道,你知道不就黄了么。”余皓礼咋了咋舌,“不过我听说长得很漂亮。” 沈司衡面色不辨喜怒,唇线却绷得笔直:“走了。” 男人踏出办公室,西装裤脚猎猎带风。 ** 温令瑶去北城大学工作的事情在母亲宋女士的推波助澜下,不容拒绝地定了下来。程序走得特别快,她周五才得知有这个事,周一就被通知去上班。 职位是某个教授的助教,因为手下研究任务重,最近医院也忙,让她帮着分担一下。 太久没有在北城通勤,她居然忘了有魔鬼早高峰这回事。 当她站在地铁口前,排着长长的队伍艰难地往里挪动的时候,才终于意识到情况不妙。 ** 早上八点五十五分,两个实验组的同学聚在小会议室里。消息早就不胫而走,所有人都知道今天有个助教要来。 “我听说那助教长得特别漂亮。” “啧,完蛋。” “为什么啊?老板不喜欢漂亮的?” “那你知道为什么除了苏锦,老板手下没有女学生吗?” “为啥?” “因为之前有个师妹也长得特别漂亮,仗着美貌不好好学习,整日里就跟老板套近乎,甚至想勾引他,结果呢,被他折磨到主动退学。” “……这么狠的吗?” “其实沈老板也就是冷面严格了些,她自己受不了。可不知道怎么传出去就变成了他喜欢折磨女学生,所以之后很少有女孩儿再敢考他的研究生。不过老板不喜欢花瓶,倒是真的。” “怎么还不来啊?”乔萧朝门口看了眼,“都快迟到了,这是明目张胆挑战我们老板的权威?” 一个卷毛男孩正努力把三根笔立在桌子上,乔萧扯了扯唇:“沈嘉驰你干嘛呢?” 卷毛满脸严肃认真:“为小姐姐点个蜡。” 坐在主位的男人刚结束和苏锦的交谈,把文件夹递还给她,清冷的目光一抬起来,会议室瞬间鸦雀无声。 手表上时间指向九点整,沈司衡面无表情地扫了眼他们:“开会。” “啊?”卷毛沈嘉驰愣愣地张了张口,“我们不等——” 乔萧在桌底下揪住他胳膊,沈嘉驰才反应过来,立马住嘴。 ** 温令瑶下地铁就开始狂奔,问了好几次路,终于在九点二十抵达北城大学医学院大楼。 找到会议室门口的时候,一群人正互相交谈着走出来,有说有笑。 而走在最首和一个女孩说话的男人,眉目俊秀,清冷端方的熟悉模样,让她的脚步突然顿在原地,脑子里开始嗡嗡作响。 不会吧? 要不要这么点儿背? 星座大神只告诉她这周有桃花运,没说出行前要烧香啊…… 第3章 你那教工守则允许办公室恋…… “您好……”温令瑶脸上挂着生平最礼貌得体的笑,“我想找一下沈司衡教授,请问他在吗?” 男人把手里的文件夹稍稍放低,抬眸看了她一眼,然后和身边的女孩交代了一句什么,才回复她的话:“你跟我来。” 温令瑶在那些学生们虎狼般的注视里跟着他离开。 路上,她心里冒出十分危险的想法。 虽然她没细问,但徐教授给她打电话的时候称呼她的直接领导叫小沈,八成是个年轻人。 而走在她前面的男人,穿着一尘不染的白大褂,因为身高优越,两条修长笔直的小腿都在外面,西裤随着他沉稳的脚步微微摆动。 鞋子还是和那天一样黑得发亮,在瓷砖上发出沉闷而有规律的响声。 这矜贵卓然的气质,怎么看都不可能是个学生。 徐教授口中的小沈,她的直接领导,该不会就是他吧? 那这个世界也太疯狂了。 温令瑶用力甩了甩头,心想也不一定,可能这就一普通同事。 沈司衡在学校办公的时间不多,人要么在实验室,要么就在附院出门诊做手术,所以只在医学院大办公室里占据了一张位置偏僻的桌子。 这会儿办公室里没人,空荡冷清,温令瑶一走进去就觉得浑身发凉。 沈司衡没和她废话,开门见山:“两个研究组分别由乔萧和苏锦负责,你先熟悉一下课题,然后看他们有什么需要帮忙。” 温令瑶只觉得身上余下的那一丢丢温度也没了,手指颤抖地接过他手里的U盘,还是抱着一丝渺茫的希望问:“您就是沈教授吗?” 沈司衡眉梢微动:“有什么问题?” “没有。”温令瑶连忙摇头,煞有介事地说,“跟您的气质很搭。” “……”沈司衡瞥了她一眼,那表情活像看着个傻子。 温令瑶正犹豫着是溜之大吉,还是趁此机会跟未来领导联络一下感情,就看见沈司衡睨了眼手表,再次开口:“我最近不常来学校,实验室也不需要按时打卡,但我还是希望你遵守时间,尊重这份工作。” 温令瑶就知道这事儿过不去,连忙认错:“对不起沈教授,今天真的是个意外,我没想到地铁站这么堵,以后一定会早点出门的!” “对了。”男人抬眸看向她,目光稍顿,然后在办公桌的抽屉里找了找,似乎没找到,又在别的老师桌子上扫视一圈,终于拎着一个薄薄的本子走向她,“这是我们学校的教工守则,你拿回去好好看看。” 对方没再揪着她迟到的事故,居然如此轻易揭过,温令瑶顿时轻松下来。 “好的。”她从善如流地接过本子,打开第一页。 视线随便一扫,就看到其中某条赫然几个大字—— 禁止嫖.娼。 男人视线微垂,她总觉得他的目光也正落在这一行字上,有意无意的,透露着某种特别的深意。 温令瑶险些自闭。 她这清丽脱俗的外表,哪里和嫖.娼沾得上一点儿边? 为了以后能长久安心地共同工作,她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 “沈教授。”温令瑶表情认真地望着面前的男人,“我想您对我有些误会……” “每个人都有权利选择自己的行为,你的私生活我不予评价。”男人目光浅淡,似乎毫不在意,“但既然来了这里,成为一名大学老师,今后就请以身作则。” 温令瑶倔强地解释:“我真的不是那种人,没有那种不良嗜好。” “嗯。”他也不知信没信,稍点了下头,“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MD,这话也太过人民教师了。 看吧,人家也没说她就有,但偏偏让人如鲠在喉。 好像再解释都是多余。 “我指的是这上面的所有内容,开始工作之前全部看完。我医院还有手术,先走了。”男人长腿阔步,很快消失在办公室门外。 温令瑶叹了叹,不自觉捏紧那本教工守则。 ** 向薇在电话里尖叫到破音:“你是说你领导就是江旷那个朋友?那帅哥?我去,你俩这是宿命般的缘分啊!” “别提了,宿命给了我一本教工守则。”温令瑶扯了扯唇,“上面写着,禁止嫖.娼。” 向薇:“哈哈哈哈……” 温令瑶听着她近乎变态的笑,嘴角一抽:“我真是疯了跟你说这个。” 向薇立马收住笑声:“别介啊,我是真觉得你俩挺有缘分的,你那教工守则允许办公室恋情吗?” “……”温令瑶觉得跟她无话可说,“我马上到实验室,先挂了。” “姐妹,工作搞钱固然重要,脱单也很重要啊……” “嘟嘟嘟……” 温令瑶挂了电话。 她正打算推门进实验室,突然听到里面传出来的声音。 “我赌一个月。” “就那小姐姐那小身板儿,你居然赌一个月?” “教授最近都在医院,哪管得着这边?扛一周应该没问题吧……” “我觉得十天不能再多了。” “她要能坚持两周,我请你们吃海底捞!” “省省吧你们,她第一天就迟到,这会儿去了老板办公室还能不能回来都不一定呢,搞不好今天就卷铺盖走人了。” 温令瑶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旁边有一只雪白纤细的手伸过来,伴着女孩温柔的嗓音:“你好,你就是我们助教吧?” 温令瑶转头一看,是刚才在会议室门口和沈司衡说话的女孩,短头发,大眼睛,干练又精神。于是她笑了笑,跟她握手:“你好,我是温令瑶。” 女孩也笑得眉眼弯弯:“温老师好,我叫苏锦。” 说完,苏锦用力把门推开,里面的吵闹声戛然而止。 “师姐……” “你们都很闲吗?”苏锦凉凉地扫了一眼,“话这么多,不去当媒婆可惜了。” “……” 那群男孩看到她旁边的温令瑶,许是知道刚才的话都被听到了,一个个腼腆地涨红了脸,似乎特别不好意思。 原先听见那些话还有点生气的温令瑶顿时觉得这些小孩有点可爱。 苏锦把文件放到桌上,用警告的眼神看了看他们,然后开始给温令瑶介绍。 沈司衡手下的小孩都比他有趣得多。 笑起来有对酒窝的卷毛小子沈嘉驰,一米八大帅哥乔萧,戴着副大黑眼镜比起医学生更像IT男的翟小明…… 温令瑶一个个认下来,发现只有苏锦一个女生。 “我们这儿就是和尚庙啦,以前只有苏锦师姐一个,现在多了温老师,总算是有点色彩了。”沈嘉驰笑嘻嘻地说。 翟小明弱弱地举手反驳:“我不是和尚,我有女朋友。” 乔萧毫不留情地瞥他一眼:“几个月见一次,有也快没了。” 翟小明眼皮颤了颤,表情很哀怨。 温令瑶见他这副模样,心想可能是真快没了,不禁暗暗为他唏嘘。 “要不说我们老板就是个冷血无情的工作怪物呢,他自己不谈女朋友,还压榨我们脱单的机会,简直太过分了!” “就是,放眼整个学校,哪有人比我们医学生惨?再放眼整个医学院,谁有我们几个惨?” “只怪当初瞎了眼,非要看颜值选导师,唉……” “难道不是因为女生都不敢选他,最后只好调剂咱们了吗?” “……” 温令瑶的到来让这群和尚庙里的小和尚们兴趣高涨。她初来乍到,融入集体的过程也比想象中顺利。 某天,实验有了新的突破,温令瑶点炸鸡请大家吃。 一群人在实验室门口靠墙站了一排,人手一盒香喷喷的炸鸡。 “总算可以放松放松了。”沈嘉驰重重地呼了口气,吹起额前自然卷的刘海,满脸生无可恋,“温老师你是不知道,我们这群人在沈老板手底下,简直就非人哉。要出医院门诊,要跟手术台,要做实验,每到夜深人静还要补病历。社畜007都没我们惨。” “说的好像咱不是社畜似的。”乔萧嗤了一声,“别忘了老板的要求,拿不到规培证不能毕业,明年你要拿不到医师证,我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 沈嘉驰欲哭无泪:“我哪有时间准备考试啊!” 苏锦轻描淡写瞟了他一眼:“执业考试不难的,随便考考就好了。” “对呀。”温令瑶一本正经地附和,“研二拿医师证,毕业拿规培证,不是常规操作吗?” 沈嘉驰脸更黑了:“……” 乔萧拍了拍他肩膀:“别理她们,她们跟老沈一样不是人。” “那我不也姓沈吗。”沈嘉驰扁着嘴可怜兮兮,“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乔萧:“就是。” 一不留神又开启了吐槽沈司衡的话题,这段时间温令瑶早就习惯了,面不改色地听。 她知道这群小孩吐槽归吐槽,就过过嘴瘾而已,无心冒犯也不敢造次。 话最多的依旧是乔萧和沈嘉驰。 乔萧这人性格跳脱,沈司衡的过于严格让他十分难受,高强度学习和工作的压迫之下,今年医师资格证考试挂了,因此沈司衡对他“格外关照”,日子过得更加水深火热。 沈嘉驰是今年的新生,和乔萧是老乡,两人普通话夹两句方言,机关枪似的突突突。 这边正吐槽得热火朝天,声泪俱下,走廊里突然一阵脚步声靠近。 紧接着,男人冰冷磁沉的嗓音如魔咒般飘过来:“我以为我走错了,这是菜市场?” 沈嘉驰:!!! 乔萧:!!! 其他人:“……” 第4章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沈司衡今天穿一身黑色衬衣,同色系斜纹领带系得整齐严谨,加上明显不悦的神情,给人压迫感极强。 除了温令瑶,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个,挺直腰背靠墙立了一排,瞬间从菜市场闲聊风变成一群罚站的乖学生。 温令瑶同情这些孩子们被他训得怨声载道还不敢吭声,正义感爆棚起来:“沈教授,他们的实验任务完成了,我让他们休息一下,没什么不对吧?就算是机器也得歇歇,更何况是人。” 沈司衡这才目光稍转,刻薄地看向她:“这就是你把我实验室改造成菜市场的理由?” “谁家菜市场长这样啊,真是没见过菜市场。”温令瑶忍不住把腹诽的内容嘀咕出声。 沈司衡眯了眯眸:“你说什么?” “没什么。”温令瑶忙不迭摇头,“说您说得都对。” “我是没见过菜市场。”沈司衡凉飕飕的目光在他们中间飘了一圈,“今天拜你所赐,我大概知道长什么样了。”男人嗓音里夹着寒气,“实验报告拿给我看看。” “哦。”这段总算是揭了过去,温令瑶心底暗松一口气。 大家都回到实验室,战战兢兢地等大佬发话。 沈司衡站在白色的实验桌前,一页页翻看着刚出炉的实验报告。修长如玉的手指垂落在纸张上,指尖轻触着表格上的数据,平白多出一丝温润的感觉。然而视线转投在他脸上,那副高冷寡淡的神情又瞬间将人拉回现实。 他深邃的眸子里不透情绪,温令瑶心里也没底,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桌面上细细的纹路。 “18页对照组A的平均值,和上次实验为什么会有0.2的差距?你看了吗?”他抬起头,目光精准而锐利地落在温令瑶脸上。 温令瑶手一顿,“上次?” “哦,那个我们还没有对比。因为上次是作废了的,原因也不清楚,我觉得不具有参考性,就没和温老师说。”苏锦立马站出来解释,“不过您居然还记得那次数据……” “我记得很奇怪吗?”沈司衡的刻薄转头对她,“你问问你的脑子为什么会不记得,是不是垃圾食品吃多了,需要清理一下垃圾。” “……”苏锦早就习惯了这人的说话方式,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于是低眉顺眼,全盘接受。 沈司衡把手里的实验报告在桌面上敲了一下,眉心深锁:“实验重做,先得出上次的结果,告诉我为什么会出现0.2的差距。苏锦。” 突然被cue到的苏锦一个激灵:“啊?” 温令瑶站在旁边,明显感觉她抖了一下。 “明天有个颅骨瘤切除,你去做。” “好的老板!”苏锦眼里瞬间亮起了光。 温令瑶看着苏锦兴奋的样子,就好像看到当初的自己。 她有个好导师,不像沈司衡这么苛刻,温柔耐心,也给了她很大裨益。人生第一次观摩手术,第一次拿起手术刀,第一次被人叫医生,那些画面都还历历在目。 但她已经很久没拿过手术刀了,本以为这次到了北城,就能很快回到她心爱的岗位上。 温令瑶垂下目光,嘴角惯常挂着的浅浅弧度也消失了。 乔萧以为她是因为沈司衡的态度而沮丧,连连安慰道:“姐,我们老板就这臭脾气,他没有针对你的意思。” 苏锦也跟着附和:“是啊,他骂的是我,我都没哭呢,你别难过啦。” “温老师,你已经很厉害了。”沈嘉驰朝她竖了个大拇指,表情认真,“我们本来赌你熬不过一周,但是现在已经一周多啦,你看你还活蹦乱跳的,赞赞哦!” 苏锦一记眼刀横过去:“沈嘉驰你会不会说话?” “怎么了嘛,我说的是实话。”小弟弟笑得像朵花,“温老师你放心,我们会保护你和苏锦姐的!不会让老板欺负你们!” “那是谁看见教授就抖得像筛子?你倒是敢说一个字。”有同学毫不留情地拆他台。 沈嘉驰脸一红:“咳咳……” 从没体验过这种团宠似的待遇,温令瑶忍不住“噗嗤”笑了一声:“我没难过啦,刚刚在想事情,沈教授不是说要重做对比吗?你们把之前的报告给我看看,我理一下思路。” “嗯嗯,一起吧。”苏锦打开墙边的文件柜,“有些细节报告上没写,我边看边跟你说。” “好。” 温令瑶和苏锦在会议室忙到很晚,总算拟出一个初步方案。 苏锦住学校,就直接回宿舍了,这个点公交地铁都没有,于是温令瑶忍着心痛,在校门口叫了辆出租车。 出租车距离一点几公里,中间有红绿灯左转,要等几分钟。 夜里的风开始冷了,她边等边搓手跺脚,嘴里哼着不知名调子,探着脑袋往前看,焦灼地等红灯变成绿灯,等车流涌过来。 终于坐进了车里,温令瑶舒服地仰靠住柔软椅背,放松紧绷了一天的神经。 “姑娘,我这最后一趟下班了,能顺路多载个人不?”司机在前面问她。 温令瑶闭着眼睛答:“可以。” “谢谢啊。”司机开朗地笑了笑,打开副驾驶车窗,放慢车速朝外面人行道上喊:“大姐!坐车吗!” 温令瑶被他略高的嗓门吵到,蹙了蹙眉,睁眼一看,马路牙子边站着个身材微胖的中年妇女,并没有回答他的话。 温令瑶身子突然涌起一阵疲累,很想快点回家倒在床上:“她不上就算了吧。” “行,那我们走了。”司机关上车窗。 车子刚开始加速,温令瑶看见后视镜里女人的身影一晃而过,竟是靠着香樟树倒了下去。 心底咯噔一下,满身疲惫瞬间散了,她慌忙叫:“停车!” 司机还搞不清楚状况,只下意识地踩下刹车,温令瑶几乎是夺门而出,车门被她推得剧烈摇晃。 她飞奔到中年妇女面前,只见人面色苍白,表情古怪,似乎很痛苦。 她拍了拍人的脸,大声问:“能听见我说话吗?哪里难受?” 中年妇女嘴巴动了动,却只发出啊啊的声音,一个字都说不清楚,甚至有口水开始从抽搐的嘴角溢出来。 温令瑶回头一看,出租车影子都没了,她只好迅速拨120。 “北城大学正门往南500米路边,你们快点派车过来。”她把手机开免提扔到旁边,检查着妇女的状态,“病人意识不清,上肢不能抬举,口角歪斜有呕吐症状,怀疑是突发性脑溢血。” 救护车来得很快,她也跟着上了车。 北城大学附院地处市中心,又是三甲,病患流量很大,半夜的急诊大厅依旧很忙碌。 那妇女已经被推进急诊室,温令瑶在门口等着,用她的手机试着联系她家人。 倒是有一个备注为“儿子”的,电话打了好几遍都不通。 * “谢天谢地,沈医生你刚好出来了。”一名护士跑得气喘吁吁,“急诊有个突发性脑溢血,情况有点复杂,喊你过去看。” 沈司衡刚下手术,对病人家属嘱咐着注意事项,闻言马上应了声:“好。” “他夜里应该会醒,你们多注意一些,有情况随时叫值班医生。” 说完他衣服也没换,立马乘电梯下楼。 跟着护士来到急诊大厅,他一眼瞧见了诊室门口脸色焦急的温令瑶,但她并没有看见他。短暂的错愕之后,沈司衡火急火燎地进了诊室。 “什么情况?” “沈医生,出血量已经很大了,必须马上手术。”急诊医生把片子递给他,眉头紧锁,“就是这血管破裂的的位置,手术风险不小。” “家属呢?”沈司衡抬了抬眸,神色很淡,却也蹙着眉。 “家属还没联系上,路人送来的。”急诊医生道,“幸亏是我们同行,不然早没命了。” 脑子里突然晃过一张熟悉脸孔,沈司衡目光微动。 “现在不马上手术,她命也保不了多久。”他把片子拿开,“通知手术室准备,你们继续联系家属。” 急诊医生面露难色:“可是……” “我负责。” 短短三个字,像是给了所有人定心丸。 沈司衡这个名字,在神外几乎是无所不能的代号。 他从诊室出来的时候,温令瑶才看见他。 男人还穿着手术室里那身刷手衣,让她恍惚置身于一片星空下,满眼深邃的墨蓝色画布,他白皙发亮的皮肤是点点星光。男人脸上有细细的一层汗珠,高挺的鼻尖上也仿佛凝着耀眼的光点,被大厅灯光一照,产生一种半透明的视觉欺骗。说是晶莹剔透,肤如凝脂也不过分。 温令瑶差点再次看呆,猛想起来还有正事,面色如常地对急诊医生道:“刚才联系到她儿子了,人在外地马上回来,但最近的航班刚起飞,他等下一班,可能要明天早上才到。” “行,多谢了,我们去准备手术。”急诊医生温柔地笑了笑,“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没事,我等着。”温令瑶没打算走。 兴许是职业习惯,这人在她心里等同于亲手接诊的病人,总要看到结果她才放心。 手术室灯亮着,温令瑶坐在门口椅子上,时不时看一眼时间。 很久没熬过大夜了,上一次还是疫情期间在江城的火神山,没日没夜透支着身体。这一年多跟着妈妈在老家修身养性,昼出夜伏,比机器还要规律,也就是刚回北城失眠过一阵。 该睡的时候辗转反侧,想熬的时候却又抵挡不住潮水般袭来的困意。 坚持到三点多,她终于忍不住睡着了。 沈司衡从手术室出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这么一幅令人无奈的画面。 他从来没想过一个女孩子,能够坐得如此笔直,又睡得如此香甜。他家有个娇生惯养的妹妹,认床,怕吵,冷了热了都睡不着,直到十二岁还要讲睡前故事。 他一直觉得女孩子是娇气的。 虽然医院虎狼般的女人也多,但他自动把同事们刨出女孩子这个概念范围。在他眼里,医生就像患者,个体之间没有差别,只有该尽的责任和义务。 可或许是温令瑶长得漂亮,甚至五官过于明艳,让他下意识的认为,这个女孩应该跟他妹妹一样娇气。 手术室的护士从门口出来,唤了他一声:“沈医生,都清点好了,患者也已经——” 沈司衡打断她,刻意压低的嗓音,似乎是不想吵到大厅里睡着的女孩:“那就走吧。” 第5章 昨晚上那姑娘,是你女朋友…… “怎么样?手术成功吗?”温令瑶几乎是一骨碌,像个弹簧似的弹起来,眼睛瞬间睁得很大,望着手术室门口的医生和护士。 沈司衡依旧是那副寡淡漠然的样子,倒是护士小姐姐十分温柔热情,率先回她的话:“有我们沈医生主刀,当然成功啦。你放心,患者现在已经送去特护病房了,刚才患者儿子也打电话过来说下了飞机,正往这边赶。” 温令瑶蓦地松了口气,眉眼舒展开来:“那就好。” “你快点回去休息吧。”护士小姐姐笑道。 手术室里似乎有人叫,她说完这句,便和沈司衡一起进去了。 温令瑶抬了一下脚,从大腿往下都有点麻,脚底像针刺一样的疼。应该是刚才睡姿不对。 她坐下来给自己按摩了一会儿,等到疼痛缓解,正打算起身,高大的身影携着浓浓的消毒水气味,从手术室门口移到她面前。 “怎么不回去?” 男人嗓音依旧很低,却似乎和平时不太一样,具体是哪不一样,她也说不上来。 “马上就回去。”温令瑶抬起头冲他笑了笑,“沈教授辛苦啦。” 沈司衡若有似无地勾了下唇:“没事。” 兴许是寂静的深夜容易扰乱人思绪,她居然觉得他好像在笑,可笑意不太明显。倒是眸底突兀的红血丝给这双桃花眼添上几许格外的妖异,让她心里有些难受。 此刻这双眼过度疲劳的状态,莫名勾起她记忆里某个不太完整的形象。 那时他们都穿着厚厚的防护服,她也曾见过一双盛满星河的眼睛,艳丽如桃花,勾人心魄,也不知疲倦得让人心疼。 “天还没亮,给你叫辆车。”男人忽然开口。 “不用了。”温令瑶赶紧摇头,忍不住说,“沈教授你好好休息吧,你很累了。” 男人目光微动,随即淡淡重复刚才的话:“我没事。” 说着他已经拿起手机。 “车我自己叫吧,北城就这点好,什么时候都能叫到车。”温令瑶笑了笑,想起那帮小孩调侃他工作狂,工作机器之类的话,温柔劝道:“我知道您热爱工作,不过也要先照顾好自己,才能救更多的人呀。” 男人手指微微一颤,忽然抬眸,眼神夹着些灼热的锐利。 对上女孩微笑的眼眸,又逐渐浅淡平和下来。 他再次动了动唇:“我给你叫吧,这么晚不安全。” “……”所以你叫就安全了吗? 温令瑶在心底嘀咕了一句,知道男人态度坚决,便没再多说。 这时,有人在等候室门口叫了一声:“沈医生,住院部喊你过去一趟。” “就来。”沈司衡收起手机,临走前还认真看了她一眼,“车马上到。” 温令瑶有点无奈地笑了笑:“……好的。” 这个男人还挺执着。 沈司衡离开后,温令瑶也下楼到门诊大厅里等车。 总共等了不到十分钟,就接到一通陌生电话,是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你好,是温小姐吧?我是沈先生的司机,车停在医院门口,你现在能下来吗?” “哦,我就在门口。”温令瑶往前看了看,“您车牌号多少?” “我看到你了。”对面的男人笑了笑,“在你正前方,开了双闪。” 温令瑶定睛一看,在她视线所及的范围内,唯一开着双闪的居然是一辆……她只在高中英语课本上见过的劳斯莱斯? 现在的北城,连劳斯莱斯也会开专车接客了吗? 虽然是豪车,但她上车前也把车牌号拍了张照片,以防万一。 所幸一路都很正常。 那大叔虽然时不时从后视镜里看她一眼,似乎带着几分好奇和探究,还有点不知从何而来的高兴,但也没怎么强行攀谈,只在上车时确认了一下身份。 到家后她睡了一觉。 没睡到两小时,七点整就被闹钟闹醒,迷迷糊糊地拿手机一看,屏幕上有一条新的微信。 居然是沈司衡一小时前发来的: 【休息一天。】 对方言简意赅,指代不明,但她还是看懂了。 温令瑶重重地舒了一口气,扔掉手机,把自己裹进被窝里继续睡。 ** 一大早,沈司衡刚出抢救室,就有护士拿着手机来找他:“沈医生,你弟弟电话,响好久了。” “谢谢。”他接过来,放到耳边,“说。” “哥,你什么时候能对我有一点点家人的温暖?”对面是个年轻男人,清冽的嗓音夹着十分欠揍的语气,“除了半夜喊我司机给你送姑娘,平时您高贵的灵魂就看不上我这号俗人了是不是?” 沈司衡面色稍霁,唇角勾了一丝弧度:“你有没有正事?” “有。”沈司澜一秒变正经,“代替咱妈问你一句,昨晚上那姑娘,是你女朋友吗?” “不是。”沈司衡转身往办公室走,眉心微蹙,“你别跟爸妈瞎说。” 沈司澜嗤了一声:“你放心,我没那么闲。这不是爸妈都几个月没着家了,作为咱家唯一靠谱的,我得时刻关心你的终身大事么。” “用不着,你管好你自己吧。”沈司衡推开办公室门。 “大哥。”沈司澜忽然语重心长起来,“别嫌我烦,讲道理你是该找个女朋友了,不然人家都以为我们沈家的男人有问题。” 沈司衡一脸淡漠:“你怎么不找?” “这种事情,当然是您先做榜样啊。”沈司澜理直气壮。 沈司衡懒得理他,注意力都放在查房记录上。 沈司澜咋了咋舌:“你该不会还想着那个你都不知道人叫啥名的姑娘吧?拜托,你就见过人一面,把整个江城掘地三尺也——” “我没有,收起你毫无根据的想象力好吗?”沈司衡无语地皱眉,“我准备查房,挂了。” 说完不等那边回应,就无情地挂了电话。 “老板您又通宵手术了?”苏锦端着两杯咖啡从门口进来,递给他一杯,“喏,一会儿还要上台呢,作为我的坚实后盾您可不能睡着。” “嗯?”沈司衡接倒是接了过来,却没喝,表情十分凉薄,“我打算查完房回家休息。” 苏锦:??? 沈司衡抬眸,淡淡对上苏锦渴求的目光:“教你这么久,连一级手术都不能独立做吗?区区一个颅骨肿瘤,位置也不算危险,你好意思叫我去看?” 苏锦尴尬地扯了扯唇:“……不,不好意思。” “嗯。”沈司衡拿起桌上的文件夹,“查房吧。” 苏锦一脸生无可恋地跟在后面,拿出手机在群里发消息。 这个名叫“相亲相爱一家人”的群,是他们实验室的学生群,没有沈司衡,也暂时还没把温令瑶拉进去。 苏锦:【老板说他不跟我手术,他要休息,exm?】 沈嘉驰:【what?老板的字典里居然有休息这个词?】 乔萧:【今天温老师也不来啊……他俩相约一起罢工?】 沈嘉驰:【?】 苏锦:【??】 翟小明:【???我觉得可以有!】 苏锦:【有啥有?】 翟小明:【老板和温老师啊,他俩凑一对多好!让他尝尝恋爱的苦,就知道体谅我了嘤嘤嘤……】 乔萧:【你确定不是你一个人苦?】 翟小明:【……】 苏锦:【得了吧,老板是不可能谈恋爱的,更不可能是温老师。】 翟小明:【为啥?】 乔萧:【这还不明显吗?】 【他对女人过敏,当然越美的女人越是过敏。】 沈嘉驰:【妈耶,我居然同情起他来……】 【欣赏漂亮姐姐是多么快乐的事情,他都不配拥有。】 【自从温老师来咱们实验室,我每顿饭都能吃两碗!青菜都能吃出肉味!】 【真希望她能待久一点呜呜呜……】 乔萧:【那你大概是做梦。】 【昨天老板那副司马脸,再来几次,得多心大的姐姐才受得住?】 沈嘉驰:【可是我的快乐要终止了吗?】 【该不会,温老师明天就不来了吧?】 【呜呜我不要她走!我不允许!】 乔萧:【乖,保护姐姐的任务就交给你了[微笑.jpg]】 沈嘉驰:【?】 温令瑶在家睡得昏天黑地,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被那帮小男生列为重点保护对象。 下午睡醒后,她还是对新的实验不太放心,去了趟学校。 大家都在沉浸式忙碌,并没人发现她进来。沈嘉驰头也不抬地说:“小苏,帮我记录一下……” 温令瑶在屋里看了一圈也没找到小苏,于是走过去,亲自拿起沈嘉驰旁边的笔。 沈嘉驰听到动静,以为是小苏。记录完后把实验材料放回去,再抬头一看,才发现旁边站的是温令瑶。 “温老师!”他惊喜地叫了一声。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孩子好像感动得要哭,温令瑶疑惑地笑了笑:“怎么了?” “没事,我高兴。”沈嘉驰立刻弯起唇角,眼睛里全是光。 乔萧听完笑了一声,也看过来:“昨天老板那么凶,这小子生怕你以后都不来了。” 温令瑶忍不住摸了摸沈嘉驰头上的卷毛:“我有那么脆弱?” “必然没有!”沈嘉驰一脸认真,“温老师一定要跟老板斗下去,我给你加油!” 温令瑶无奈地扯了扯唇。 斗? 也没必要吧? 他们是多么和谐的同事关系。 “好了,再等四个小时记录一下数据就行。”乔萧换下工作服,“嘉驰,吃饭去?还是我给你带?” 沈嘉驰也站起来:“一起去吧,万一老板又突然袭击,说我们是菜场大妈怎么办?” “他说的是菜市场,又没说你们是大妈。”温令瑶笑道,“可能我才是大妈?” 沈嘉驰笑嘻嘻:“要有你这么温柔漂亮的大妈,我天天去逛菜场!” “沈嘉驰你会不会说话?”乔萧一巴掌拍他脑门上,“你说温老师是大妈?脑子被氨水洗了吧?” 沈嘉驰一脸委屈:“我不是那意思……” 温令瑶毫不在意地笑了笑:“你们吃完还回来吗?” 乔萧:“当然回,数据还没记呢。” “你们也累一天了,回去休息吧。”温令瑶说着,回头也看了眼其余几个学生,“你们忙完都回去,晚上那次我记就行。” 沈嘉驰皱紧眉头:“那怎么可以呢?” “是啊姐。”乔萧自来熟,早就改了称呼,“不能让你一个人啊,大晚上的,多危险。” “大晚上守实验室这种事儿,我比你们有经验。”温令瑶用知心姐姐的温柔眼神望着他们,“看你们一个个眼睛都快冒血了,赶紧回去补觉吧。” 小男生们拗不过她,只好全部滚蛋。 温令瑶来的路上吃了一袋吐司,这会儿不饿,也懒得去食堂,于是找了本书打发时间。 正看得起劲,实验室门被敲了敲。 她还没出声,那人就进来了。是沈司衡的同事余皓礼。 “余教授。”温令瑶礼貌地起身,“他们都回去了,您要有什么事……” “我是来找你的。”余皓礼走过来,“医院的体检报告你拿了没?” 温令瑶愣了下,表情有点不好意思:“没呢,最近都忙忘了。” “哦,没事。”余皓礼笑了笑,“你记得明天下班前给我就行,人事部催着要呢,要归档。” 温令瑶思忖了下,四个小时后才要记录数据,中间来回一趟医院足够了,于是说:“那我现在去拿,明天上班就给您。” “现在都快六点了啊。”余皓礼抬手看了看表,面露难色,“附院的体检中心六点下班,你现在过去也来不及了。这样——”他顿了顿,给她出主意,“让老沈给你带过来,他明天正好回学校开会,省得你再跑一趟。” 温令瑶微怔了下,随即点头:“也行。” “那我走了,你忙。” “余教授慢走。” 余皓礼走后,温令瑶拿着手机,在拨号界面犹豫不决。总觉得让沈司衡给她帮忙是一件很扯的事情。 不过她明天真的不想为此跑一趟附院。 顺道而已,应该不算特别麻烦? 今天早上他还给她叫了车,说明人也没那么冷血无情。 给自己做好思想工作后,她深吸了一口气,拨下沈司衡的号码。 第6章 摸够了吗? 听着手机里缓慢的嘟声,她心脏开始跳得很沉,一下又一下,像钟鼓一样震动着脆弱的胸腔。 这种忐忑没持续多久,那边电话就接通了。 男人磁沉的嗓音通过电流的转换,像是被裹了一层抓人心魄的混响:“喂?” 短短一个字,她心口颤了一下,好像得到某种平静的信号。 温令瑶坐直身子,语气十分认真和恳切:“沈教授,是我,能不能请您帮个小忙?” 沈司衡:“你说。” 对方并没有立马拒绝的意思,温令瑶稍微放下心来,陈述自己的问题:“是这样的,我的体检报告还在附院没有拿,听说您明天要回学校开会,如果方便——” “稍等,我有个电话进来。”沈司衡突然打断她。 紧接着通话中断,温令瑶望着黑下来的手机屏幕,幽幽地叹了口气。这种情况她是了解的,应该是医院电话,所以心中并没有一丝不快,只不过肚子刚好有点饿。 柜子和抽屉空空如也,零食也被那帮小子瓜分光了。 无奈之下,她想给自己叫个外卖,手机刚拿起来,屏幕上方弹出一条微信消息。 是不久前挂了她电话的人,发过来的一条语音。 温令瑶没精打采地点开,听到他声音的时候,眼睛里不自觉覆了层光芒。 “我现在去趟医院,你的事晚点再说。” 她听出他的语气有点急,似乎是在晚高峰的公路上,有此起彼伏的车喇叭声。 还是算了吧,她想。 他那么忙,真的没有必要麻烦他。大不了明天跑一趟。 再说现在体检中心也已经关门了。 考虑到他可能是在开车,不方便听,温令瑶敲字回过去:【不用啦,谢谢,我自己可以解决。】 ** 沈司衡处理完病人的突发状况,大约九点才到的学校。 医学院一大片楼里没剩几盏灯,但熟悉的那间实验室是亮的,星星点点,和墨蓝色的天空连在一起,让夜晚显得格外静谧温和。 他上楼走到实验室门口,发现里面安安静静,一点声音都没有。 所以他推门时也没有出声。 放眼望去,偌大而明亮的空间里只有一个人。 女孩坐在电脑前,头发随意地在脑后挽成一团,有几根碎碎地落下来,贴着莹白如玉的纤细颈项,钻进她的白色衣领里。 她一只手往电脑里敲着数据,另一只手指头微屈,托住光洁的下巴,一侧脸颊被挤出嘟嘟肉,嘴唇也无意识地往前撅着,平白多出几分可爱。 因为太过全神贯注,连有人走到旁边都没发现。 温令瑶把最后一行数据算出来,终于释然地打了个哈欠。刚抬起手臂同时要伸个懒腰,突然察觉到身边立着一道巨大黑影,整个人吓得从椅子上跳起来。 脚落下的时候又不小心踩到椅子滚轮,身体不受控制,歪歪斜斜地倒向一边。 当她惊呼出声的时候,才看清旁边的黑影是谁。夜晚台灯下仿佛被镀了一层光晕的男人,面色如常地俯下身,修长的手臂轻易搂住她腰。 因为男人无法抵抗的力道,她上半身直接栽进他怀里,鼻尖与他坚硬的胸膛碰撞间,某种熟悉的香味溢散开来,霸道地冲击她的嗅觉。 是医院里的消毒水,混杂着浅淡而幽微的檀木香。 这是温令瑶将近二十七载的人生里,第一次和一个男人如此贴近,一时间,大脑完全处在状况之外,一举一动都凭着本能。 她手掌下意识地撑在他腹部,隔着衬衫薄薄的一层,依稀感觉到有腹肌的轮廓,可又不太真切,就好像一只小刷子在挠着她求知欲爆棚的心口。 直到沈司衡压着嗓音,像是强忍着把人摔出去的冲动:“摸够了吗?” “……”温令瑶突地窜出他怀抱,双手若无其事地背到身后。数秒后,她定了定神,理直气壮地为自己解释:“我没有摸。” 只不过多贴了一会儿而已。 就算想摸,也不敢那么明显,以至于连个具体形状都没摸出来。 男人唇角翘起些微弧度,目光凉飕飕的,仿佛看穿了却不屑言明。 夜深人静,孤男寡女,有些气氛的确很容易被挑起。温令瑶也感觉到这话题很不合适,连忙转移话题:“您进来也不说一声,我还以为撞鬼了。” 沈司衡目光凉薄地居高临下,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嗤:“作为医学生,居然信这种怪力乱神的东西。” “不信和不怕是两回事。”温令瑶睨他一眼,义正辞严,“人的本能就是会害怕的,换做您您不会吗?” “不会。”男人果断而淡定。 “……”温令瑶嘴角忍不住一抽。 Odk,你赢了。 沈司衡看着女孩吃瘪的神情,心底莫名泛起愉悦。他压下这阵诡异的情绪,言归正传,把一份文件放到桌上:“你的体检报告。” 温令瑶蓦地一怔。 “明天临时有台手术,院里的会你替我去吧。”男人淡淡地继续,“注意事项已经发给你邮箱,抽空看一下。” 温令瑶不假思索地开口:“那您电话里说不就好了么,干嘛亲自——” 目光落在她的体检报告上,突然心口猛地一颤,咬住唇,收了声。 沈司衡也没多解释,唇角若有似无地翘起一些:“都弄完了吗?” “弄完了。”温令瑶转过身,保存文件关机。 “嗯。”男人垂眸看着她动作,“顺路送你。” 温令瑶看着黑下来的电脑屏幕,心口一阵惊涛拍岸。 ** 第二天,温令瑶替沈司衡去开了会,然后把会议记录整理成电子档发到他邮箱,顺便微信提醒了一句,但几个小时都没有回复。 直到晚上六点多,才收到他的回复:【谢谢。】 那会儿温令瑶正孤零零地在一家火锅店吃火锅。 原本是和向薇约好的饭局,可天公不作巧,向薇的男朋友莫子熠突然从外地过来出差,只有一天时间。两人异地恋难得见面,争分夺秒的,她也就不打扰人家小情侣了。 餐不能退,向薇已经提前付了钱,温令瑶只好独自去解决。但一个人吃饭终究是没劲,剩了很多菜打包回家。 洗完澡,她坐在床上用平板看徐老今年新发表的医学文献。 虽然妈妈暂时不能接受她去医院工作,但她还是想继续考徐老的博士,如果又一次考上,能在徐老手下学习,以后还有顺理成章的机会。 学习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就快到十二点了,温令瑶打了个哈欠,合上平板,正准备关灯睡觉,手还没伸出去,屋里突然陷入黑暗。 墙上所有的小夜灯也都黑掉了,那些平日里呆萌可爱的兔子眼睛,此刻就像无数个深深的黑洞,仿佛要将她吸进去。 温令瑶感觉到身体逐渐变冷,连手心冒出的汗也几乎没有温度。 她艰难地把手机拿过来,在床单上擦干手指,摁了好几次指纹才成功解锁。拨出向薇的号码,却很久都没人接。 嘟声里,脑子短暂清醒,才想到向薇这会儿肯定没空接她电话。 她手指颤抖着挂断,把通讯录从头滑到尾,排除掉所有人,终于摁下那一个名字。 沈司衡。 ** 又是接连四台手术,沈司衡刚从手术室出来,换完衣服拿起手机,发现有一个未接电话。 是温令瑶打来的,距离现在不过几分钟。 接近凌晨的电话,让他不自觉蹙了蹙眉,面容严肃地拨回去。 那边几乎是秒接听,但没有出声。 沈司衡稍等了片刻,才试探着叫她名字:“温令瑶?” 回答他的只有明显的呼吸声。 沈司衡眉心皱得更紧,开始抬脚往门外走:“温令瑶,你怎么了?” “你没事吧?” “你现在在哪儿?” 对面始终没有回答,到最后连呼吸声都听不见了。 车在夜晚的街道上疾驰,开到东馨苑八栋门口,沈司衡脚步匆忙地下车上楼。 温令瑶入住那天就改了房门密码,他没法直接进去,敲门叫她名字也没人来开,更不接电话。 他顿时心里更慌,却只能电话一个接一个打。 过了很久,他甚至想到要报警,才终于听见门锁打开的咔哒声,紧接着,门里出现一道纤细身影。 白色睡衣,披头散发,整个人站在那里显得有些轻飘飘。 沈司衡却暗松了一口气,问她:“没事吧?” 温令瑶摇了摇头,冲他挤出一个勉强的笑:“不好意思啊,这么晚打扰你,我没事,就是刚才停电了,想打个电话问问,然后不小心睡着了。” “就这样?”男人神色狐疑。 她脸色太过苍白,人看上去也虚软无力。 但她明显是想掩饰些什么。 沈司衡目光越过她,看见屋里墙上那些小夜灯,应该是后来添置的,他第一次来的时候还没有。 这时,他手机突然响了一下。 是江旷发来的消息。 【小区今晚十一点半到十二点停电维护,你提前跟瑶瑶说一声,她怕黑。】 温令瑶手机也响了,她没看,但他猜想是差不多的消息,在那边信号恢复的那刻同时送达。 “不好意思啊。”温令瑶垂眸颔首,还在试图道歉,样子比平时更乖巧几分。 沈司衡眼底有些晦暗不明,但也没多问:“既然没事,那我就走了。” 温令瑶依旧垂着眸:“嗯。” 他手在门锁上顿了顿,才拿开,接着道:“江旷在国外不方便,以后房子有任何问题,直接找我。” 温令瑶点了下头:“好。” 然后默默地目送他走进电梯。 这次症状还不算太严重,只晕厥了一小会儿,就自己醒了过来。 沈司衡走后,温令瑶给自己煮了碗面,还加了两个鸡蛋压压惊。正好晚饭没吃饱,现在有些饿了。 填饱肚子,她心满意足地一觉睡到大天亮。 翌日休息,她是被敲门声吵醒的。 昨晚穿着睡衣去给沈司衡开门,后知后觉囧得要死,她赶紧换了件像样的衣服才出去。 门外站着两个小姐姐,一看见她,就立刻满脸歉意的笑:“不好意思啊,我们是小区物业的工作人员。昨天晚上停电是我们没通知到位,给您添麻烦了。” 温令瑶愣了一下。 小区物业还会为这种事情登门拜访吗?简直闻所未闻。 虽然觉得有点奇怪,她还是冲她们笑了笑:“没关系的。” “您不怪我们就好。”工作人员感激地望着她,拿出手机,“您扫一下这个码,这是我们小区业主群,以后有什么事我们都会在群里通知的。” 温令瑶有点尴尬:“可是我不是业主……” 她就一租房的而已。 另一位小姐姐拧了下同事手臂,连忙陪着笑找补:“这个群所有住户都要加的,就是为了方便通知,以后再停水停电,您就能第一时间知道啦。” “好吧。”温令瑶拿手机扫了码,“谢谢啊。” “您太客气了。”工作人员浅浅地鞠了个躬,“以后如果有什么需要,随时可以在群里找我们,打电话也行。” “好的。”对方的热情让她有些受宠若惊。 终于送走两位小姐姐,温令瑶关上门,把这事儿想了一通还是觉得不对,于是给江旷发微信:【你也太小题大做了吧。】 江旷难得信号好,几乎秒回:【?我又干嘛了姐姐?】 温令瑶眉心微蹙:【不是你找的物业?】 江旷:【我闲的吗我找什么物业?我又不欠他物业费?】 温令瑶:【……哦,那没事了。】 放下手机,她心事重重地站在窗户边。 不是江旷,那是谁呢? 左思右想,她也只能联想到昨晚来家里找她的那个男人。 第7章 这男的该不会在表白吧?…… “你又借我名义干什么好事了?” 电话那头是年轻男人质问的声音,沈司衡懒懒地把手机扔到桌上:“这话说的,你很有名?” 沈司澜冷哼了一声:“大哥,您是躲医院躲清静了,现在沈家抛头露面的是我,您做什么不得算我头上?” “嗯。”沈司衡低沉地应着,似乎他说的有几分道理,“你请的物业公司工作态度有问题,我顺手替你管一下,怎么,不感谢我?” “我谢谢你。”沈司澜语气毫无诚意,“金屋藏娇,假公济私,我不拆穿你不代表我不知道。” “那你也应该知道那不是我的房子。”沈司衡严肃解释,“只是朋友的朋友,你别乱说。” “呵,对亲弟弟也没见你这么上心。” “怕你感动。”沈司衡淡淡地说,“查房,挂了。” 那天夜里温令瑶送来的中年妇女术后恢复不错,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她儿子出差回来,就天天在这里陪她。 今天查完房,那位年轻男人叫住沈司衡:“沈医生,有件事想问问您。” 沈司衡转回来,表情很淡:“请说。” “是关于那天晚上送我妈来医院的那位好心人,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联系方式?我想当面谢谢她。”年轻男人态度恳切。 旁边的乔萧想也没想就开口:“哦,那个是——” “乔萧。”沈司衡低沉地打断,然后略带歉意地望向男人,“不好意思,没有。” 说完便离开了病房。 乔萧跟上去,不太理解地小声问:“为什么不告诉他啊?” 沈司衡明显不想回答,脸上凉飕飕的表情,仿佛这是个十分愚蠢的问题。 乔萧敏锐的八卦嗅觉开始发散:“老板,你不让他去找温老师,难不成是怕他看上温老师?” “……”沈司衡走进办公室,依旧没理他。 “这位吕先生长得是挺不错哦。”乔萧若有所思地小声嘀咕,“万一温老师真被他追到了,您可就没机会了。” 沈司衡蹙了蹙眉:“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是说,我们要保护瑶姐,不能让她被外面的野男人骗了。”乔萧义正辞严,夸张地举起两只手,“老板您的决定是对的!我无条件支持!” 沈司衡把手里的文件在他脑门上敲了敲。 乔萧吃痛叫了一声:“老板,您干嘛?” “让你清醒。” “……” “温令瑶不会想见他。”沈司衡淡淡解释了一句,“脑子找回来,去准备上午的手术。” 乔萧满脸委屈地揉揉脑袋:“哦。” ** 今天实验室到她轮休,温令瑶正在家做着午饭,突然接到向薇的电话:“宝贝,我分手了。” 温令瑶眼皮都没动一下,反应无比平静:“哦。” 向薇嗓音苦涩:“我分手了,你就这反应?” “不然呢。”温令瑶冷酷无情道,“你一年分手七八次,不出一个月又如胶似漆,浪费的都是我的感情。” “……”向薇哽了哽,“我不管,我难受,我要你安慰。” “来吧。”温令瑶淡淡道,“请你吃番茄炒蛋。” 向薇瓮声瓮气,很不满意:“不如不吃。” 温令瑶:“那你就不吃。” 向薇最后还是屈服了:“不吃白不吃。” 温令瑶厨艺说不上好,可也算是会做。拿得出手的就那么两样,番茄炒蛋,土豆丝偶尔加点肉。她从来不炒青菜,因为炒得难吃,还不如面条里煮青菜。 向薇是无比了解的。 吃的时候难得夸她:“你这个番茄炒蛋,倒是一次比一次做得好吃。” 温令瑶一本正经:“生命在于进步,就算只是一盘番茄炒蛋。” “一盘番茄炒蛋还给你吃出哲理了。”向薇撇了撇唇,“不过它成功治愈了我,我现在感觉好多了。” 温令瑶瞥她一眼:“这次你打算晾莫子熠多久?” “废话。”向薇满脸坚定,“晾到他主动道歉。” “他这次又怎么了?”温令瑶轻描淡写地问,“是电影位置不好,还是奶茶不够甜,该不会是箭在弦上,发现忘了买避孕套吧?” “你怎么知道?”向薇眨了眨眼睛。 “我不知道啊。”温令瑶说,“瞎说的。” “我真的是服了他哎,我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要那个。”向薇咬牙切齿夹着羞涩,脸颊泛起浅浅的红晕,“他要是没买他就别撩我啊,窘死了!我最近一个月都不想跟他说话。” 温令瑶:“也许他觉得酒店有?” “可是酒店没有啊。”向薇理直气壮,“就怪他!” “嗯。”温令瑶漫不经心地点点头,“怪他。” 她就知道不能相信这妞所谓的分手,每次她泛滥的同情,都只会换来满嘴狗粮。 向薇吐槽完后开始关心她:“你怎么样啊?那个教授有没有为难你?” “没有。”温令瑶不自觉勾了勾唇,“挺好的。” 沈司衡虽然对工作过于吹毛求疵,对学生过于严格,但并不是传言中那种以折磨人为乐的变态。只不过他那种人,外界如何传他他应该也不会在乎。 他不过是一个潜心学术的十分单纯的男人。并不普通的外表之下,也有普通人的善良和温暖。 除了嘴巴有点毒。 “宝贝你这是什么表情?”向薇一脸不可置信地盯着她,“你不会真对人家有意思吧?” 温令瑶一秒收住表情:“怎么可能。” 向薇:“那你脸红什么?” “我脸红了吗?”温令瑶赶紧抬手摸摸脸颊,“没有。” “你是没有脸红。”向薇阴恻恻地扯了扯唇,“但是你心虚了。” “……” 温令瑶不是矫情的性子,她和向薇之间,也从来都是无话不说。 她把那个男人给她叫车,特意跑一趟帮她送体检报告,送她回家,还有因为小区停电来找她,物业亲自登门道歉的事情都告诉了向薇。 “那也不能说明什么吧,我觉得都算正常,你别过分脑补啊。”向薇一本正经地说,“我是希望你早日脱单,也觉得他条件不错,配得上你,但你别剃头挑子一头热,自己先栽进去了。” “我知道啊,我只是觉得他人不错。”温令瑶笑了笑,“怎么说呢,就发现他和传闻里不太一样,挺惊喜的吧,还有点好奇。” 向薇:“很多故事都是由好奇开始的,如果你忍不住想去了解他,那你差不多就快要栽了。” “我没有。” “没有吗?” “没有。”温令瑶低下头,咬了一口西红柿,像是给自己喂了颗定心丸。 似乎有那么一点脱离控制,不过欣赏美好事物也是人之常情,问题不大。 ** 这天,温令瑶正在实验室里检查实验进度,突然门卫室有电话打进来,说有人找她。 她下楼一看,是个陌生男人。个子很高,长相七八分,放人堆里有点扎眼的那种。长款深灰色风衣,勾勒得身形越发修长挺拔。 这个男人从头到脚都很出色,只是眼睛有点小,但也不是什么缺点。 看见她时,男人的手从衣兜里拿出来,垂在身侧,样子稍微有点拘谨:“你好。” 温令瑶微愣地望向他:“您好,请问您是?” “那个,我叫吕曜。”男人朝她伸出一只手,唇角扬起大大的笑容,“我是杨月桂的儿子,非常感谢你救了我母亲,我是过来当面谢谢你的。” “哦,是你啊。”温令瑶也微微笑了笑,“不用客气,我应该做的。” “我明白,你们医生以救死扶伤为己任嘛,不值一提。”男人满眼殷勤,“不过对我们来说可是救命的大事,如果你方便的话,我想请你吃个饭可以吗?” “这个……” “不耽误你太多时间,附近就好。”男人生怕她拒绝,“你看你工作再忙,中午不也得吃饭?” 温令瑶略微沉默了下,然后态度礼貌地摇头:“吕先生的好意我心领了,吃饭真的不用。我手头上还有些事情……” 事实上,她甚至都不希望吕曜专程来这一趟。 这种热情的感激她最难以招架,所以之前在医院也从来只管治病,不和患者及家属说太多,产生什么额外的感情联系。 就这一点,她发现她和沈司衡挺像的。 温令瑶正尴尬应对着这个男人,没发现有一群人做贼似的躲在一楼走廊口。 “嘉驰,你耳朵灵,听见他们说什么了吗?” “你别吵让我听。” “这男的该不会在表白吧?我的妈耶,我姐这个表情,有点东西……” 沈嘉驰:“他说要请温老师吃饭。” 乔萧瞬间瞪大了眼睛:“不行!” 沈嘉驰:“可是温老师拒绝了。” 乔萧松了口气:“拒绝得好。” 翟小明微蹙着眉说:“只有我觉得温老师的样子,好像不太欢迎他来吗?” 沈嘉驰:“也不至于,我觉得她单纯就是觉得尴尬,所以不太想见。” 乔萧忍不住咋了咋舌:“我的妈,老板真神了,这都能猜到。” “啊啊啊!温老师是不是要跟他走?”翟小明突然抓住沈嘉驰肩膀,“他俩刚才说什么?!” 沈嘉驰:“你们闹得我没听见!” “你不是狗耳朵吗?” “去你的狗耳朵!” “呜呜呜我姐跟他走了!怎么办!”乔萧急得原地跳脚,“这野男人太不按套路出牌了吧?专挑老板不在的时候!他妈的,哪里比得上沈老板一根手指头?眼睛还那么小……” “你们在说什么?” 听到无比熟悉的嗓音,三个人同时虎躯一震:! 第8章 从没见过这么高高在上又理…… 乔萧最先反应过来,嘿嘿嘿满脸堆笑:“老板,我们出来放个风,回去忙了。” “老板再见!” “教授再见……” 一个个溜得飞快。 沈司衡回头看向他们火速消失的背影,微蹙着眉,舌尖顶了顶腮。 这几个小子最近倒是比以前活跃多了,有点让人头疼,却似乎也不那么讨厌。 他走到教学楼门口的台阶上,抬眼望去,只见距离几十米外的一辆黑色轿车旁,女孩正在跟人告别。 两人距离大约一米半,她站得腰背笔直,脚尖略朝侧面摆着,虽然保持应有的礼貌,但肢体语言带着明显的疏离。 后来男人开车离开,她便迫不及待地开始往回跑。 沈司衡转身走向电梯间,没让她看见自己。 ** 温令瑶回到实验室的时候,沈司衡正在看她做好的新版实验计划。已经翻到中间页码了,表情不算太凝重。 温令瑶略松了一口气,看这个样子,应该不会进行严厉的教学指导。 但她还是装模作样问了问,带着几分骄傲和挑衅:“沈教授,可以吗?” “嗯。”他淡淡抬眸,一片潋滟星河对上她明艳的一双凤眼,关上文件的时候唇角依稀有上翘的弧度,“希望能得出你想要的结果。” 温令瑶知道他是基本满意了,起码对这份实验计划,他满腹经纶挑不出什么错。 平时那帮学生漏洞百出,他似乎是打压惯了,此刻对着温令瑶,一副不得不表示赞许的神情,挂在这张高冷矜贵、蔑视一切的脸庞上,莫名显得有点……可爱? 居然能用可爱来形容这个男人,温令瑶想着想着,不自觉笑出声来。 沈司衡感觉到她的情绪,面带疑惑地微微侧眸:“笑什么?” “没什么。”温令瑶还是笑,熟稔地和他攀谈起来,“之前送到医院那个脑溢血患者的儿子刚刚来找我了。” 沈司衡似乎不太感兴趣,神色间漫不经心:“来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说谢谢我啊,天知道我最怕应付这种场面了。”温令瑶嘟了嘟唇,“是您告诉他地址的吗?” 沈司衡蹙起眉:“我没有。” 他没那么无聊。 “哦。”温令瑶表情有些苦恼,撇嘴道,“那他还挺会找的。” “温老师,你过来一下。”翟小明突然叫她。 “来了。”温令瑶抬头冲沈司衡笑了笑,“我过去一下哦。” “嗯。”男人把桌面上的文件整理好,便转身出了实验室。 ** 到了吃螃蟹的季节,学校食堂也开始有清蒸螃蟹了。北城大学给研究生的补贴挺大方,包揽吃住和生活用品,食堂还打折。 温令瑶这种临时教工就没那么幸运了,都舍不得点螃蟹。于是中午吃饭的时候,沈嘉驰用自己的饭卡给她打了一个最肥的螃蟹。 她正和手里的螃蟹壳较着劲,翟小明突然小心翼翼地说:“温老师,我后天想请个假。” 来这儿这么久,温令瑶第一次听人说请假,有些意外:“请假干嘛呀?” 翟小明放下筷子,似乎有点食欲不振。 “我和我女朋友异地,已经三个月没约过会了。她在津城也不算远,来找过我几次,都只能匆匆见一面。我每次都没时间陪她,她回去就闹脾气,再这样下去我真的离分手不远了。”翟小明满面愁容,“去年疫情,我们南北相隔都挺过来了,我真的不想失去她。” 温令瑶手里的筷子也顿住,眉心紧锁。 “温老师,后天是我跟她在一起三周年的纪念日,本来她说要过来,但我拒绝了。”翟小明扯了扯唇,“我想我要么去津城给她个惊喜,要么,她可能就不想再等我了。” 温令瑶神色动容,脱掉右手手套,拍了拍男孩的肩。 “纪念日是好事啊,你怎么弄得跟要哭一样?”她笑着说,“去吧,我准了。” 翟小明惊喜地瞪大眼睛,眼里光芒四射:“真的吗?” “假的。”温令瑶故意逗他。 “我不管我听到了!”翟小明兴奋得手舞足蹈,“温老师准我假了!” “行了啊你,再叫全世界都知道了,小心沈老板去给你抓回来。”乔萧凉飕飕道,“你可别乐不思蜀,周六老板生日,别忘了。” “啊?”翟小明目瞪口呆。 温令瑶也愣了一下,望向乔萧。 乔萧安抚翟小明:“你也不用太紧张,记得晚饭前回来就行,咱们国际惯例,聚餐给老板庆个生。” 苏锦补充道:“老板也就吃个饭,后面KTV他不会去的,咱们自己随便玩。” 前一秒还生无可恋的几个男生顿时松了口气,开始向往起即将到来的娱乐项目。 只有温令瑶低头垂眸,默默地搅着碗里的米饭,陷入沉思。 周六他生日么…… ** 温令瑶周五轮休。 因为前一天在实验室忙到半夜,睡到第二天下午两点多才起来。幸好时间还不算太晚,她打算去附近商场看看有没有合适的礼物。 沈司衡明天生日,她初来乍到,还受过他好几次帮助,就算其他人不送礼物,她出于礼节总是要表示一下的。 给沈司衡这种男人挑礼物不算太难,因为看起来他能用得上的东西就不多。而这些不多的选择里面,适合她送的似乎也只有领带了。 温令瑶挑了个中端男装牌子,领带一条就要三百多,她有些肉疼地付了款,让服务员包起来。 “欢迎下次光临。”服务员双手把包装好的领带递给她。 “谢谢。”温令瑶脸上笑着,心里却想着应该不会再有下次了。 她走出门店,把小小的盒子放进包里,然后拿出疯狂作响的手机。 看见来电显示是沈嘉驰,她不禁蹙了蹙眉。 一般情况下,他们不会在她轮休的时候打电话来,况且今天苏锦在实验室。 她突然有点心慌,摁下接听:“嘉驰,怎么了?” 平时咋咋呼呼的沈嘉驰难得嗓音低沉:“温老师,出事了。” 潜意识里的不祥预感竟然成了真,温令瑶心底咯噔一跳。 挂了电话之后,她顺着运动的扶梯往下跑,狂奔到在商场门口,迅速拦了辆出租车。 ** 实验楼走廊平时都是安静的,只偶尔有人来人往的脚步声。然而她到的时候,看见一群人蹲着围在实验室门口。 中间传出男孩子压抑的哭腔。 温令瑶走近后才发现是翟小明。 对上男孩泪意纵横的眼睛,她忽然心里泛疼。 ** “小明和他女朋友年初都见过家长了,说等明年他女朋友大学毕业,两人就结婚,但没想到还是分手了。”苏锦从自动售卖机里拿出一瓶饮料,递给温令瑶,“两个人谈了三年,先是经历了疫情,然后小明考到咱们学校开始异地,挺不容易的,但是小明很喜欢她,跟我们聊天,三句都离不了她。” 温令瑶拿着饮料,指腹摩挲着瓶子底部的塑料凸起,喝不下,有些心事重重:“我记得小明说今天是纪念日,他还特地请了假去津城,怎么会变成这样?” “老板没同意啊。”苏锦耸了耸肩,叹气,“今天的进度很重要,你不在,老板亲自过来监工,小明人还没到高铁站,半路被叫回来的。” “……”温令瑶眼皮颤了颤,心里一阵五味杂陈。 苏锦转头望向实验楼对面的行政楼,目光幽幽的,浅淡又无奈:“他是没办法理解我们这些普通人的喜怒哀乐的,或许在他看来,学术有多么神圣,人和人之间的感情就有多么愚蠢吧。” 温令瑶紧紧捏着手指,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如果不是她一觉睡到下午,什么都不知道,也许事情不会变成这样。 是她答应过的,可是她没有做到,比起沈司衡的不通人情,她此刻更恼她自己。 “好了不说这些了,我们回去看看小明吧。”苏锦转身准备上楼。 “你去吧。”温令瑶轻声道,“我有点事,就不过去了。” 苏锦叹了口气:“好吧。” 目送苏锦离开后,温令瑶靠在自动贩卖机旁边的墙上,拿手机拨通电话。 背后一片冰冷,她嗓音难得也是冷的:“你在哪儿?” 对方言简意赅:“学院办公室。” ** 温令瑶进去的时候,除了沈司衡,余皓礼和另一位老师也在。 “余教授,江教授。”她先对那两人打了招呼,才走向窗户边沈司衡的座位,连称呼都省了:“我想和你谈谈。” “说吧。”男人头也没抬,在电脑上审阅文献。 余皓礼似乎接收到了什么信号,赶紧对另一位老师说:“江教授,我有点事想咨询你,咱们出去喝杯咖啡?” “啊?行。” 办公室里只剩下她和沈司衡,和墙上一边摇着头,一边呼呼转着的吊扇。 吊扇很旧了,转起来声音很大,没来由让人更加烦躁。温令瑶心里憋着一股气,开门见山:“小明和他女朋友分手了。” 沈司衡眼皮都没动一下:“嗯。” 温令瑶心口躁意更甚,紧紧蹙眉:“你一点都不意外?” 沈司衡这才把手从键盘上移开,抬眸看向她,淡定承认:“有点意外。” 温令瑶:“那你知道为什么?” “大概知道。”沈司衡回答她,“但是既成事实,我也没办法。” 男人事不关己的态度让温令瑶大开眼界,忍不住阴阳怪气:“难道不是您一手促成的吗?” 沈司衡眉心也微微拧起来,那表情,就好像莫名其妙被扣了个锅:“怎么说?” “小明忙成这样,他女朋友早就有意见了,今天是他们三周年纪念日,本来是要一起过的,小明也正好趁此机会哄一下人。”温令瑶眼神锐利地望着他,“因为你不准他休假,他女朋友提了分手。” 沈司衡也望着她,只是眼神没什么波澜。几秒后,才轻飘飘开口:“所以,分了不好吗?” 温令瑶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满脸不可置信:“沈司衡,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你有没有良心?你学生因为你被甩了,你就这么轻描淡写?好什么好?方便继续给你卖命吗?” “我想你有点误会。”沈司衡语气依旧很淡,“我的意思是,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学业,女朋友难道不应该理解和支持?如果这也值得生气,那就是他们之间的问题了,与我无关。” “与你无关?”温令瑶气笑了,“除了医院排班,你就把他们绑在实验室,没有一点课余生活。别说谈恋爱了,一个个连整觉都难得睡。小明和他女朋友异地,到现在一次约会的时间都没有,换谁谁忍得了?沈教授,您自己不谈恋爱,也应该有最起码的常识吧?” “我只是按照我的正常进度,他该怎么平衡学习和生活,那是他自己应该协调的事情。”沈司衡认真地解释,“这里是研究生院,不是幼儿园,他是个有思想有主见的成年人,我作为导师只负责他的学业,没义务教他做人和谈恋爱。” 从没见过这么高高在上又理直气壮的人,温令瑶仅剩的理智都被怒气淹没,冷冷扯唇:“你可别教他做人了,我看你也不怎么会做人。” “温令瑶。”男人漂亮的桃花眼光泽敛住,嗓音也冷下来。 温令瑶早就气急攻心,梗着脖子喊道:“干嘛?”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缓缓站起身,挺拔的身影立在她面前。恍惚间,就像一座随时可能压过来的山。 第9章 他就是个冷酷无情的冷血怪…… 反正已经撕破脸了,温令瑶死猪不怕开水烫:“怎么着,沈教授说不过还要动手?” “我不和女人动手,也不想跟你吵。”他上前一步,表情严肃冷静,“但你别忘了你的身份。” 男人个子高,低头俯视自然带了点压迫,再加上他格外的严肃冷静,和一如既往的高冷面庞,这种压迫感更甚。 但温令瑶此刻也是满身斗志,毫不示弱,凉飕飕扯了扯唇,讽刺得明明白白:“我可不像你,你也太看得起自己的身份了。” 沈司衡波澜不惊的眼底有不太明显的愠色:“你是我的助教,是他们的老师,希望你弄清楚自己的立场,不要耍学生脾气。” 温令瑶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他们两个人就好像处于完全不同的两个频道,根本无法正常交流。她和他谈论A,他非要扯到B,还振振有词,油盐不进。 跟他说再多都是对牛弹琴。 “谁稀罕当你助教!”她气冲冲扔下一句,就头也不回地跑出办公室。 余皓礼几乎是同时回来的,江教授却没一起回来。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翟小明在实验室门口哭,不少别班的同学都看见了,一路上他多少也听到些风声。 余皓礼回头看了眼女孩飞快消失的背影,然后走到沈司衡旁边。 这个平日里淡定从容的男人,此刻显然也不太平静,审了一半的文献撇下了,面容冷凝地站着,侧身望向窗外远处的操场,一只手摁着铝合金窗框,另一只手插在西裤兜里,眉心紧锁。 余皓礼突然笑了一声:“你知道你俩像什么吗?” 沈司衡没搭理他,摁在窗框上的手指缩了缩,指腹上是被压出的深色印子,但还是他眉心的小山沟壑更深,自始至终就没舒展过。 余皓礼不等他回应,自顾自开口:“一对严父慈母。” 沈司衡瞥他一眼,带着警告。 余皓礼平时就跟他胡扯惯了,倒也不怕,接着往下说:“老沈,我觉得人小姑娘说得对,你确实把他们管太严了。有句话叫吃力不讨好,你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你看看我手下那些孩子们,该谈恋爱谈恋爱,该干嘛干嘛,有人骂过我半个字吗?” “所以今年考证挂了六个?”沈司衡毫不留情地揭他短,“你这是给国家培养医务人员,还是想让国家帮你养废物?” 余皓礼“噗嗤”一笑,拍拍他肩膀:“不就是挂了执业考试吗?有那么严重?他们都还年轻,今年不过明年再考啊,又不是一辈子考不过。你这叫揠苗助长,知道吗?每个人在特定时间内能做的事情是有限的,你别用你自己的能力为标准去要求学生,人家又不是你,个个都天才。” 沈司衡脸色更加阴沉,关了电脑。 余皓礼看见他把椅子也放进桌洞里,问:“你去哪儿啊?” “有事。” 从医科楼出来,初秋的冷风迎面携来清爽的气息。沈司衡心底却燥得很,走到人工湖的桥边,难得给自己点了根烟。 他不常抽烟,也闻不惯烟味。以前值大夜班的时候会强迫自己抽两根提神,现在也少了。熬成了习惯,就不需要这种东西。 兜里这套许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沈司澜当成自己的衣服塞进去的,还是几千块一条的好烟,定制的拉丝纯铜打火机。 沈司衡正拿着打火机摩挲把玩,手机突然响了一下。 他急匆匆拿出来的时候,才意识到这声音只是app推送提示音,并不是微信。 也不知道在期待些什么。 期待她道歉吗? 男人面色微冷地扯了扯唇。 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看起来就不像是会为自己的出言不逊而主动道歉的样子。 平时看着温温柔柔,安静懂事,以为是只听话的小绵羊,结果发起火来脾气还不小。那架势,好像他不拦着,就能把他办公室给拆了。 真不知道谁倒了八辈子霉,以后要栽她身上。 想到这个的时候,他心口突然有种微妙的感觉,像是不甘,又像是不太会出现在他个人情绪里的那种幼稚的赌气。 燃烧的烟草让人清醒,尤其是令他不适的尼古丁气味,能把人从情绪的泥淖里拽出来。 沈司衡轻缓地吐着烟圈,胸口那股气在秋风里逐渐散了。 跟一个小姑娘计较什么呢?他是闲的还是傻的,差点比人家白白多吃了几年饭。 沈司衡把剩下的一大半烟头在桥栏上碾灭,吹了吹,飘起的碎絮不再有猩红的亮光,然后倒过来用另一面擦干净桥栏上的烟灰,又静默地站了一会儿,走到垃圾桶前扔进去。 心血来潮的,他打开刚才手机里的推送消息。 似乎是某天沈棠心用他平板查文献时下载的app,同步到了手机上,一直懒得删。 点进去,里面粉色和蓝色交织的界面让他眼睛一花,不自觉拧了拧眉。 最顶上就是一个热门帖子标题—— 【楼主医学狗,感觉快死在导师手里了,嘤嘤嘤……】 沈司衡不以为意地撇了撇唇,再点开,心想现在的学生真是受不了一点挫折。 里面是一个研一医学生的吐槽,大意是导师太过严格,为了课题她几乎不眠不休,医院的规培,导师的实验,还有师兄师姐的论文,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声泪俱下的最后,还留了一句结束语:【楼主也就吐个槽,不毕业是死毕业也是个死,那我还想毕个业,好歹死得漂亮……】 沈司衡不用往下看,都能猜到评论是什么画风。然而他还是滑动手指,想着随便看看,打发时间。 接连看了几十条之后,男人的表情有点怀疑人生。 8L:【跟楼主同款导师,真后悔学医了……】 11L:【呜呜呜我还没考研呢,光见习都快累死了,每天都要写见习报告,还要准备论文呜呜呜……研究生比本科还惨吗?】 12L:【本科是什么?带我去天堂看看,我还能在地狱多挣扎两年。】 25L:【劝人学医,天打雷劈。】 26L:【劝人学医,天打雷劈+1,尤其是现在的学术圈氛围真的很差,你们以为能学到什么吗?从头到尾都是给导师打工。说得好听是研究生,说难听点,你就是一免费劳动力。】 27L:【楼上确定说的是医学生?我们还有手术门诊夜班一条龙谢谢,不久后会成为免费尸体,为祖国的医学研究做出卓越贡献。】 31L:【忍忍吧,30岁之前别把自己当人看。】 40L:【在学校被老板当牛使,在医院是底层人士毫无人权,遇到天灾人祸倒是首当其冲,图什么?我妹去年支援江城抗疫染病,死没死,后遗症到现在没好,单位连几百块补贴都扣着,那些家人去世的还不知道多惨。大家趁现在能跑的赶紧跑吧!】 48L:【楼主要和我比比吗?我因为学医老婆都跟人跑了,孩子跟别人姓了,我要是个女的,我谈什么恋爱我就嫁我老板,他得负责一辈子。】 55L:【话不多说,抵制无良导师。】 56L:【抵制无良导师+1】 …… 沈司衡看得脑袋疼,忍住再抽一根烟的冲动,转身走回教学楼。 ** 没想到好好的休假会遇到这种事。 温令瑶既然来了学校,就懒得再回去了,在实验室给大家帮忙。 九点多,向薇打了通电话,兴高采烈地说和莫子熠和好了。 温令瑶顿时有一种智者的无奈。 这次前前后后,分手时间还不到一周。 向薇依旧凡尔赛式的撒狗粮,温令瑶靠在走廊尽头的窗子边,漫不经心地听着。 “宝贝我请你吃夜宵吧?咱们去吃螃蟹!”向薇激动得想要散财。 “懒得去,没心情,实验室忙着呢。”温令瑶没精打采道。 向薇这才感觉到她情绪一直不高:“什么情况?我记得你今天休假?” 温令瑶:“嗯,出了点事,就又来学校了。” “什么事啊?搞得你好像元气大伤似的。”向薇问,“是你们那位教授么?” 温令瑶现在听见这个名字就火大:“别提他。” 向薇:“咋了?” 温令瑶:“他就是个冷酷无情的冷血怪物。” “噗嗤。”向薇忍不住笑出声,“谁啊?前几天还说人好来着?” 想起自己说过的蠢话,还有那些似是而非的蠢蠢欲动,温令瑶更加气愤:“算我瞎行不行?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又不是X光,还不能看走眼了?” “行行行,你说的都对。”向薇笑了笑,“不过瑶瑶大小姐,能惹你这么佛系的人这么生气,他也是牛逼。我记得上次有人把你气成这样,还是我高中被学长渣的那次吧?” 温令瑶望着操场对面图书馆明亮的灯光,眼皮微颤。 她从小性格淡然,很难有人和事能让她义愤填膺,平时看见令人发指的社会新闻,她也从不会像那些键盘侠一样破口大骂,她只是会冷静地想,自己能不能为受害者做点什么。 如果她爱莫能助,说再多废话,付出再多情绪也是多余。 她很清楚,她跟这些学弟学妹的感情远没到她能为他们豁出去的地步。她起初恼的也不过是自己,没有负到应负的责任。 所以到底为什么对沈司衡那么生气? 仅仅是因为,落差感么? 她所以为的那个男人,心底描摹出的那个接近完美的形象,让她失望了? 这种感觉她从来没有过,也无法准确地形容出来。 “哎。”向薇突然唤了她一声,“那你还打算在那儿待多久啊?和你妈妈最近聊过没?她有没有松口让你去医院?” 温令瑶蓦然回神,将那个讨人厌的身影驱逐出脑海,话里不自觉带了点赌气:“不管我妈同不同意,我迟早是要走的,谁愿意待在这儿啊?嘁,谁愿意谁来。” ** 沈司衡回到办公室把剩下的文献审阅完,已经九点多了。 实验室今天的进度报告还没交上来,大家应该都还没走,他短暂地犹豫片刻,还是起身走向对面实验楼。 整片楼里只有星星点点的灯光。 对那些学生们来说,忙到□□点是常事,偶尔也会干脆睡在实验室,他以前从来不觉得有什么,自己当初也是这么过来的。可不知为何,今天心底却泛起一阵难言的情绪。 白天温令瑶那些话还在脑子里打着转,那些星星点点的灯光也似乎因此变得有些刺眼。 当他走进实验室大门,往里看了看,刚失恋的翟小明情绪已经平复下来,不知道是真看开了,还是强颜欢笑,正在一边整理实验器材,一边和沈嘉驰说话。 乔萧还在记录数据。 沈司衡看着这群孩子忙碌的身影,更觉得刺眼,折返出去。 走廊尽头有人在打电话。 虽然光线不够看清,但还是依稀能辨认出女孩窈窕的身形。 嗓音也是无比熟悉的,清甜温柔的音色,带着女孩独有的娇软的嗔意:“我迟早是要走的,谁愿意待在这儿啊?嘁,谁愿意谁来。” 第10章 让他一个人瞎几把过吧。…… 温令瑶说完便挂了电话。 虽然她骨子里怂,大约没胆做出裸辞这种事,估计还得在沈司衡手底下苟延残喘一段时间,但口嗨是一件特别解压的事情。 好像今天跟他吵完架的郁气都消散了大半。 可当她一转头,斗志昂扬的表情瞬间僵住。 只见刚才电话里吐槽过的男人此刻正在实验室门口的窗户边,白衣黑裤,卓然而立。不知道是不是她脑补之下的错觉,男人晦暗不明的眼神里似乎夹着嘲笑。 尴尬这种事经历多了,是会总结出经验的,现在的她身经百战,也不再是当初那个因为把人当成鸭,就窘得脸红心跳、无所适从的小喽啰了。 温令瑶收回目光,打算当做若无其事,淡定离开,希望沈司衡也可以懂点事,假装没听见。 然而没走两步,前方传来一道微凉嗓音:“很想走?” “……”这个男人明显没达到她预期的情商,她到底是高估了他。 又是这副自以为是的腔调,以前听着清泠如玉,悦心悦耳的声音现在只令她胸口憋闷,怒火丛生。 “想啊。”她毫不示弱地盯住对方,“我明天就辞职。” 沈司衡也垂眸望着她,目光一动不动。 两人就这么注视着彼此,眸子里仿佛窜出电光火石,连窗口堆着好几个人头都没发现。 一个懒得为刚才的气话而解释半个字,另一个,原本准备好握手言和的说辞,到嘴边也变成了更加冷漠的回应:“辞职流程需要一周,你还有时间考虑。” 沈司衡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等他脚步声完全消失后,一群人从实验室里窜出来围住温令瑶,开始叽叽喳喳。 “姐,你真要走啊?” “别吧,老板他就是嘴巴坏,他说完他自己都忘了,你别往心里去。” “就是啊,你别跟他一般见识,当放屁就好了。” …… 大家七嘴八舌的,无限贬低沈司衡来安慰她。 只有翟小明孤零零站在最外面,神色愧疚,过了好一会儿才闷闷地开口:“温老师,是不是因为我啊?” 温令瑶转眸看过去。 只见翟小明眼圈还泛着红,似乎情绪不高,小心翼翼:“你是不是因为我的事,跟教授闹矛盾了?” “别想太多,跟你没关系。”温令瑶安抚地冲他笑。 ** 周五发生太多事,导致一些该做的事情还没做完,周六大家都主动去实验室加班加点。 温令瑶也去了。 就算要走,也得好好工作到离开之前的最后一秒。 中午沈司衡过来拿东西,先去看了看大家的实验进度,才对正在电脑前算数据的温令瑶说:“给我找一下上周的报告。” 女孩置若罔闻,继续认认真真忙自己的。 他眉头微蹙,叫了她一声:“温令瑶。” “忙着呢,走不开。”温令瑶头也不抬,语气轻飘飘,“麻烦您自己找。” 话倒是没毛病,但从来看没人敢和沈司衡这么说话。 不远处几个男孩子互相对了个眼神,望着温令瑶的目光里满是对勇士的崇拜。 沈司衡唇线抿得笔直,像是憋着一股火气,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过身自己打开了文件柜。 乔萧啧了声,压低嗓音对旁边的沈嘉驰道:“你觉得咱像不像那个,爹妈吵架,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的可怜虫?” “我可不是。”沈嘉驰义正辞严,“我果断站我妈,不是,站温老师这边。” 翟小明低声附和:“我也站温老师。” 沈嘉驰继续观察了一会儿,若有所思:“话说回来,你们啥时候见老板这么憋屈过?我居然觉得他那样子有点……怂?要换成师姐,早被噼里啪啦一顿臭骂了。” 苏锦瞪他一眼:“干嘛只说我?你被骂得还少吗?” “你们都是女生,才有可比性嘛。”沈嘉驰一本正经道,“我总有一种预感,温老师走不了。” 翟小明苦恼地摸了摸后脑勺:“可是我都看到温老师的辞职信了,她好像是真的要走。” 沈嘉驰灵机一动:“要不今晚吃饭的时候给他俩撮合一下?不就吵个架嘛,那话怎么说来着,床头吵架床尾和。” “沈嘉驰你语文及格过没有?这话是这么用的?”苏锦用手指戳他脑门,“还是你觉得今天咱们还有饭吃?” 沈嘉驰反应过来,突然一脸气愤。 “吃个屁。”他咬牙道,“小明都失恋了,傻子才给他过生日,反正我不去,我生气着呢。” “我也不去。”乔萧看着不远处那两人,咋了咋舌,“我怕消化不良。” “就是,小明女朋友都没了,让他一个人瞎几把过吧。” …… 下午,温令瑶去了趟学院办公室。 没想到沈司衡居然还在。 本来打算把辞职信放桌上就走,这会儿看见他人在,她便心痒痒,忍不住出声挑衅:“希望贵院的办事效率高一点。” 男人睨了眼桌上的辞职信,态度不咸不淡,眸底却泛着幽光:“怎么,找好下家了?” “是啊。”温令瑶目光刻薄地盯着他,“条件可能是比不过您这儿,不过呢,通人性。” “……” 在男人骤然凝住的眼光里,她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转身离开。 通人性? 沈司衡险些气笑了。 他把辞职信的正面翻过去,眼不见心不烦,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看了会儿文献,余皓礼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个白色礼品纸包起来的小盒子,啧了声:“你猜我刚才看见什么了?” 沈司衡漫不经心地抬了下眸,“什么?” 余皓礼走到他桌前,一边端详那个小小的盒子,一边用手拨了拨丝带绑的蝴蝶结:“你的助教小姑娘把这玩意儿扔垃圾桶,我看着怪可惜的,就捡回来了。” 沈司衡这才望向他手里的盒子,眉心拧了拧。 “我没记错的话,某人今天生日吧?”余皓礼眯了眯眸,用食指顶着小盒子转了转,抛起来再用手接住,“不过你俩都吵成那样了,应该不会是给你的礼物。” 沈司衡夹了他一眼:“无聊。” 余皓礼认真把玩着手里的东西,沉吟道:“包得这么精致,肯定是好东西。既然没主,那我就勉为其难收了吧。” 说着他刚要往兜里塞,沈司衡长臂一伸抢了过去。 余皓礼惊呼:“你干嘛?” “你想被举报,你就收。”男人拉开抽屉,把盒子扔进里面,然后慢条斯理地上了锁。 余皓礼眼睁睁看他这一顿操作,数秒无语后,扯了扯唇:“沈司衡,我今天才发现你是狗。” “你错了。”沈司衡面无表情地抬起眸,“我可不通人性。” “……”余皓礼哑口无言。 人类真是可怕的动物,狠起来连自己都骂。 ** 傍晚,沈家别墅,沈棠心已经暗中观察她哥半小时了。 心不在焉地和沈司澜打着游戏,眼珠子时不时黏在沈司衡身上。 最后,她实在按捺不住八卦的小宇宙:“小哥,我大哥是不是得罪学生了?” 沈司澜挂着瑶妹冲进敌人堆里,随随便便“嗯”了一声。 “真的?他真被学生孤立了啊?”沈棠心跪在沙发上凑过去,一脸兴高采烈,“我就知道他这个臭脾气,早晚要翻车。” “是你要翻车了小妞。”沈司澜凉飕飕道,“再不跑你要死了。” “我去!你又把我掉人堆里!”沈棠心连忙捡起手机,边骂边跑,“小哥你变态!你这什么水货野王啊!” “我水货?你都上了八颗星了,0-7中单带你上的吗?” “你说话就说话,别讽刺我朋友。” 沈司衡从厨房端着最后一盘菜出来的时候,兄妹俩还在打游戏。 他忍着像老爸一样揪人耳朵的冲动,回厨房去脱下围裙,出来时,门铃忽然响了。 “是蛋糕来啦!”沈棠心放下手机飞跑出门。 沈司衡蹙了蹙眉,问他弟:“什么时候买的蛋糕?” “丫头知道你晚上回家,托朋友在西山堂现订的。”沈司澜收拾着游戏残局,轻嗤一声,“还跟我嚷嚷花了一天生活费,活该。” 沈司衡睨他一眼:“别打游戏了,准备吃饭。” “哦。”沈司澜拿着手机往餐桌走,打完这局才坐下来,语重心长地说:“以后你找媳妇儿,不如咱小妹会疼人的可不能要啊。” “可是妈不是说,你俩找媳妇儿是女的就成吗?”沈棠心拎着蛋糕进来,边走边说,“你俩都这样了,还挑。” 沈司澜用筷子在她脑门上敲了一下:“说你大哥就说你大哥,带我干嘛?我什么样了?” 沈棠心抬手揉揉脑袋,不甘示弱地怼回去:“你俩半斤八两,都一张脸唬人,小哥你还不如他呢,天天在外面吃饭喝酒,女人都不敢要你。” “你哥我费心费力管公司,养着你们两只大小废物,我不在外面吃饭喝酒,凭你大哥那点儿破工资喝西北风啊?”沈司澜薅了一把她头发,“你还有钱上学?去深圳当厂妹吧你。” “……”沈棠心对线对不过他,转而去找沈司衡:“大哥,你真的被学生孤立了啊?” 沈司衡面色一僵:“没有。” “那怎么今年没人请你吃饭?”沈棠心满脸天真无邪的求知欲,“以前你过生日都会有聚餐的呀。” 沈司衡不太自然地清了清嗓子,说:“生日而已,没必要麻烦。” 沈棠心和沈司澜对了个眼神,坚定地点点头:“我就知道,大哥你肯定得罪学生了,倒也不必这么嘴硬。” “……” ** 其实递交了辞职信后,温令瑶心底不是不忐忑的。 这阵子她没闲着,尝试给北城的多家医院投过简历,但无一例外,石沉大海。估计凡是宋曼青有联系的大小医院,一定都和人事部打过招呼了,虽然她也不想阴谋论,但妈妈为了不让她重蹈爸爸覆辙,能做出什么都不意外。 这种敏感的当口她也不敢多问,万一吵了架,再让宋曼青旧病复发,怎么都不划算。 可是从学校离职后,她实在不知道自己能去哪儿。这个决定多多少少有些不计后果的冲动。 甚至冲动过后,细品起来,她或许并没有那么想离开。 这种心绪很复杂,复杂到她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用过往的经验来判断。 如果硬要找出一个相近的形容,就像是一种赌气。 跟谁赌气呢? 温令瑶站在实验楼的电梯里,望着电梯门映出的自己模糊的影子叹了叹。 大家都住学校宿舍,比她到的早,温令瑶把昨天晚上做了没吃完的小饼干拿来给他们分。 刚一进门,发现沈司衡一大早居然也在。 这好像是她除了迟到的第一天,头回看见沈司衡早上来实验室。 “大家早啊。”学生们正在吃早饭,温令瑶故意忽略办公桌前的男人,把饼干盒放到桌子上,“我做的,随便吃。” 一双双眼睛亮得如狼似虎。 “哇!温老师也太厉害了吧!” “好香,我闻着都流口水了!嘉驰快帮我拿一块。” “我也要我也要!” “好漂亮的小饼干啊!好好吃!” 大家一顿风卷残云般的瓜分后,沈嘉驰看盒子里还剩几块,准备拿去给电脑前看资料的沈司衡:“老板,你要不要尝——” “不好意思啊。”温令瑶半道截住,表情皮笑肉不笑,“我是按人头做的,不知道沈教授今天要来,没有您的份呢。” “……” 第11章 要哄不好呢? 沈司衡向来是被众星捧月,从没吃过瘪。 刚刚沈嘉驰拿过去的时候,他神色里带了一丝期待,这会儿脸色有点难看。 大家竭力憋着笑,有人嘴里的东西都忍不住喷了出来,桌子周围一张张脸,表情都十分精彩。 对比之下,被围观的两人一个冷漠,一个更冷漠,都显得寡淡无趣。可他们越是寡淡无趣,看戏的人便越觉得精彩,似乎总能从他们寡淡无趣的脸上看出朵隐形的花儿。 温令瑶把饼干拿回来,故意当着沈司衡的面,把剩下的全部都给刚刚失恋的翟小明,嗓音里满是知心姐姐的安慰:“小明啊,多吃甜食心情好哦,好吃姐明天再给你做。” 沈司衡目光盯着电脑屏幕,冷冰冰的脸上更覆了一层霜。 ** 这些天,沈司衡不管医院有没有排班,早上都会先来一下实验室,亲自过问实验进度,这在以前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大家都有点受宠若惊。 “我怎么觉得老板变得不太一样了?” “有吗?不还是那么一张脸,看谁都不笑?” “可是今天早上他居然问我昨晚几点睡的。” “是的是的,我故意说我看文献看到两点半,他居然要我早点睡!妈耶,吓死我,我差点就信了!” “你要是敢早点睡,下次通宵值班的就是你。” “是啊,老板肯定是在考验我们!千万不能掉以轻心啊。” “这个男人变得越来越可怕了,居然玩心机……” 事实上,最近几天,温令瑶有事没事都会把妈妈在亲友群里转发的营销号文章,平时扫一眼都嗤之以鼻的那些,顺手转发到朋友圈,还特别提醒沈司衡看。 所有这些文章,都设置只给他一个人看。 毕竟她的朋友圈还要脸。 《熬夜的十大危害,不看不知道……》 《惊!长期晚睡的她竟然……》 《一招治疗晚睡强迫症,赶紧收藏吧!……》 《又一女大学生熬夜猝死?知道真相后……》 …… 沈司衡几乎只要一打开微信,就能看到朋友圈更新的小圆点,还有特别提醒他看的系统角标。 这些明显就是蹭热度赚钱的非权威营销号,他以往都是嗤之以鼻的,发现温令瑶深陷其中,他很想把她带回正道。 于是他私聊她:【你发的这些都是假的。】 【推荐你一个权威医学号,XXX】 【这里面的文章都是经过严格筛选,很有用处。】 没过两秒,温令瑶给他回了消息。 是又一篇营销号文章的链接:【《谢绝熬夜,增寿十年……》】 沈司衡:【……】 ** 温令瑶住在校外,比大家来得略晚,有时候沈司衡赶着去医院查房,只在实验室逗留数分钟,两人大部分时间是错过的。 她知道他每天早上都会过来,还当是因为她马上要走,不放心她,亲自来督导自己的学生。 周末休息日,温令瑶和向薇去diy店做了许多巧克力,又带到实验室给大家分。轮到沈司衡的时候,再次被她阴阳怪气地拿回去:“有些人吃再多好吃的也长不出心肝肺,饿死最好。” 最近大家都麻了,对于她的阴阳怪气,无论多难听的话沈司衡一个字都不反驳,依旧淡然处之,仿佛一点都不惦记她的小零食。但言行神采之间,却若有似无带着丝委屈。 沈司衡没分到巧克力,简短嘱咐了两句就走了,医院还有手术。 沈嘉驰一边嚼着,一边颇有感触地总结道:“我爸说,男人和女人斗,只要男人不动手,赢的八成都是女人。” 乔萧啧了声:“看咱们沈教授这副模样,像不像个受气小媳妇?” 翟小明:“你别说,就很像我女朋友生气的时候我的样子。” 乔萧纠正他:“前女友。” 翟小明:“……”扎心了。 ** 一周的时间很快就到,但温令瑶上周递交上去的辞职信,还没收到学院的处理通知,给人事部打了通电话,细问,才知道人压根儿没受理这事。 她风风火火地跑到沈司衡办公室,尽量保持理智和冷静:“沈教授,我的离职申请为什么没到人事部?” 这男人对她的怒气总是四两拨千斤,温令瑶现在懂了,对他再生气也没有用,不如心平气和,跟他比比谁更能苟。 沈司衡一如既往的神色镇定:“我说过,给你时间好好考虑。” “我考虑好了啊。”温令瑶心里骂得多难听,脸上就笑得多灿烂,“我辞职信都给你了,还考虑什么?我要是找好下家了耽误我入职你负责吗?” “哦。”男人唇角微动,眼底竟有了丝笑意,“原来还没找好下家。” “……”他这个要笑不笑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嘲讽吗? 温令瑶有被气到:“沈教授,我劝你光明磊落些。” 沈司衡站起身,慢条斯理地把一只手揣进裤兜里,朝她靠近一步:“我好像没做什么蝇营狗苟的勾当,温老师这话从何讲起?” 平时都是被那帮学生叫“温老师”,沈司衡这一声,依稀夹着些特别的兴味,温令瑶听得心肝儿发颤,身子不自觉靠到身后桌沿上。 男人再往前一步,将她困在高大的身躯和桌子之间。他今天还没去医院,身上是清清淡淡的檀香味,有点摄人心魄的好闻。 温令瑶盯着近在咫尺的男人胸膛,鼻子里的香味直让人晕乎,她硬着头皮开口:“沈教授,男女有别,请保持安全社交距离。” 男人淡淡地开口:“这里是学院办公室,你很安全。” 说着,他放在外面的那只手从她身侧往后面的桌子探去。同时他不可避免地略微倾身,手臂几乎碰到她肩膀。 隔着薄薄的衬衣布料,温令瑶感觉到男人稍高的体温,脑子里突然又蹦出那天晚上在实验室,留在她手心里的,他的腹肌坚硬而温热的触感,以及那个短暂却让人难以忘却的怀抱。 耳朵止不住地发烧,偏偏他倾身时,灼热的气息若有似无地从她头顶飘下来,连头皮都忍不住阵阵酥麻。 “既然来了,正好签个字。”他终于回到自己的位置,站在她面前,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刚从桌子上捎来的。说话间,他目光轻飘飘掠过她泛红的耳廓,“中秋节院里发的月饼,你顺道领回去。” “哦。”温令瑶硬着头皮,假装若无其事地在表格上匆匆签下名字,“谢谢。” 沈司衡身躯稍移,从办公桌下面拎出一个大大的礼品袋,递给她:“拿着吧。” 温令瑶再次道谢,一时间竟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接过东西就要走。 “等等。”沈司衡忽然叫住她。 温令瑶停下脚步,侧身望过去,长身玉立的男人眉眼间难得少了丝冰冷,有点真诚的温度:“能不辞职吗?” 温令瑶心口一跳,眼皮颤了颤。 “我承认是我态度不好。”沈司衡无比认真地望着她,“你怎么样才能不生气?” 温令瑶目光凉下来:“只是态度不好吗?” 男人眉心稍拧,依稀夹着困惑。 温令瑶再次发问:“你觉得你错的只是态度?” 沈司衡久居高位,也有自己的坚持和倔强,以及拉不下来的面子,从来没有人质疑过他的教学方法,至少他手里带出来的学生,就是比别人优秀。 感觉到女孩得寸进尺的逼迫,他目光灼灼盯着她:“温令瑶,我给你台阶下了,你最好适可而止。” “哦。”温令瑶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唇,“那您就躺在您金贵的台阶上做梦吧。” 他如果能意识到自己该去和翟小明道个歉,她敬他是条汉子。 沈司衡的脑回路显然跟她完全不同。 他已经在行为上表示了弥补,和对她言论的部分赞同,因此也没有再对学生们变态苛刻。至于给学生道歉,那是多么天方夜谭的事情,在他的人生规划里根本没有这种情节。 【在不在?】温令瑶走后,他给余皓礼发微信。 余皓礼:【不在。】 沈司衡叹了一声,敲字:【女孩子生气要怎么办?】 余皓礼:【?】 【什么情况?】 【你恋爱了?我居然不知道?】 沈司衡:【没有。】 【是我妹。】 余皓礼:【哄哄呗,你妹那种小姑娘,三言两语就能哄好。】 沈司衡:【要哄不好呢?】 【我试过了,不行。】 余皓礼:【……】 【说实话,不是你妹吧?】 【别想骗我,我福尔摩斯·余这个称号不是白来的,你妹不可能哄不好,她都不需要哄。】 【是不是你那助教小姑娘?】 【别反驳,我懂。】 【什么情况展开说说?铁树开花啊兄弟?】 沈司衡知道瞒不过他:【你别多想。】 【我学生都喜欢她,所以她还是留下来比较合适。】 余皓礼:【我去,咱院出了名的魔鬼导师,居然开始关心学生的精神世界了?】 【怎么,不怕养废物?】 沈司衡:【……】 【当我没问。】 余皓礼这人果然不靠谱,他思前想后,还是借助了更不靠谱的某社交平台。 ** “瑶瑶啊,中秋节真不回来?”宋曼青在电话里叹了好几声了。 温令瑶也很无奈:“妈,学校课题挺忙的,我们只有当天假,真没办法多请,那么远我一天怎么回去?” 宋曼青:“那别人都是三天假啊……” “三天假,只有一天是法定妈妈,您是太久不上班,连这个都忘了?”温令瑶尽量平和地跟她解释,最近事多火气大,耐心都快被耗光了,“我们实验室不能停工,每天都要有人值班的。” “唉,那好吧。”宋曼青吸了吸鼻子,柔柔弱弱的像又要哭,“你一个人也要过得像样些,中秋节吃点儿好的,不用省着钱都给我打回来,你在大城市,你要花钱的地方多。” 温令瑶鼻子一酸,点头:“嗯。” “还有啊,那次你大姨说的那个男生,妈妈打听过了,各方面条件真挺好的。我觉得你还是见见吧,万一有缘分,错过了多可惜啊。你不早点找个男朋友定下来,往后年纪越大,越不好找,都是别人挑剩下的了……”宋曼青说起这事就长吁短叹,“你爸不在了,现在就剩咱们娘儿俩,你要是过得不好,我以后死了我都没脸去见他。” 温令瑶虽然排斥相亲,可说起爸爸,忍不住就心软下来。 脑子里莫名其妙地晃过一张脸,她用力摇头甩出去,闷声道:“那见见吧。” ** 温令瑶在当地没有亲戚,中秋节主动申请值班。 前一天她去见了那个相亲男,长相平庸,挑不出大毛病,可也实在让人心动不起来。温令瑶和他吃了个饭,最后想AA,那人说什么也不收她钱。 一百块而已,只好作罢。 翟小明家也在外地,回不去,和她一起值班。两人简单解决了晚餐,就着院里发的月饼,还不算太冷清。 八点多的时候,温令瑶接到一通电话,说有她外卖。她一脸懵逼地去楼下看,居然是一杯蜜桃芝士奶茶。 翟小明看她拎着奶茶进来,可怜兮兮地控诉:“温老师,您也太不厚道了吧?大过节的,点奶茶就点一杯?” “这不是我点的。”温令瑶把奶茶放到桌子上,没什么兴趣,“应该是昨天相亲的人点的,我不喝,你要就拿去喝吧。” 那男的早上还给她发微信,问她要不要一起过中秋来着,她二话不说拒绝了。 看来是她表达得不够清楚。 温令瑶点开那人微信,开始编辑信息:【卓先生,谢谢您的奶茶,不过我觉得我们不太合适,以后请您不要再送了。奶茶多少钱?我转给您。】 她反复确认这段话表达的意思足够明确,态度足够礼貌,正准备按下发送键的时候,翟小明突然惊呼一声。 温令瑶手一抖,看过去:“咋了?你喝出虫子了啊?” “不是。”翟小明一脸惊恐地指着袋子上的外卖单,结结巴巴道,“这这这个电话号码。有有点熟悉……” 温令瑶:? 翟小明:“这好像是我老板的电话啊……” 第12章 她能感觉到男人暗戳戳的…… 温令瑶看着被翟小明喝掉两口的奶茶,整个人一愣。 她一把把袋子薅过来,拿出手机翻出沈司衡的电话号码,发现外卖单上除了星号隐藏的那几位数,显示出来的都一模一样。 乖乖,这奶茶真是他点的? 他什么意思啊? 温令瑶百思不得其解,而那边,实心眼的翟小明已经傻乎乎找人认罪: 【呜呜呜对不起老板!我错了!】 沈司衡:【?】 翟小明:【我喝了您给温老师点的奶茶……不过我就喝了两口!】 沈司衡:【……】 此话一出,翟小明突然反应过来,只喝两口和喝完一整杯貌似区别不大,继续哭唧唧:【老板我真的错了……】 沈司衡:【没关系,喝就喝了吧。】 【不知道你在加班,应该点两杯的。】 翟小明受宠若惊,惊魂未定:【……哦。】 沈司衡:【忙完早点回去。】 翟小明张着嘴巴,不会说话了。 “你干嘛呢?”温令瑶刚给沈司衡发微信问他奶茶的事,就看见翟小明一副见鬼表情,“中毒了?” 翟小明满脸感动地望过来:“老板居然说要我们忙完早点回去。” 温令瑶正好收到沈司衡回过来的消息,目光一动。 【中秋节快乐。】 她能感觉到男人暗戳戳的示好,但就是胸口鼓着一团气散不出来,摁下心底一阵躁动,也回了一句:【中秋节快乐。】 翟小明:“老板这是在关心我们吗?” “是的吧。”温令瑶扯了扯唇,收到沈司衡的直男式关心,懒得回,漫不经心地刷起朋友圈。 想起她上周才发过那家蜜桃芝士的照片,心头漫起复杂的感觉。 因为晚餐吃得太凑合,温令瑶九点多又饿了,结果没过多久,沈司衡点了份夜宵来。 是一家全市有名的高档私房菜,分量很足,四菜一汤,荤素搭配,连米都比别家的好吃。 翟小明感动得险些涕泗横流。 温令瑶故意调侃道:“他才害你没了女朋友,一杯奶茶一顿夜宵就把你收买了?” 翟小明夹菜的手顿了顿,垂下眸,用料汁裹住新鲜的虾肉。 分手最难过的那段显然过去了,再提起时,只有浅浅的叹气:“两个人感情的事,怎么能全怪一个局外人呢?其实我跟小蕊之间本来也有自己的问题,那天不过就是一个契机罢了。可能就算不是纪念日,也可能是生日,或者情人节,或者任何一天。” 温令瑶目光一颤,望向他。 翟小明天生娃娃脸,显嫩,平时看着像个长不大的小男孩,因此让人很有保护欲。 他难得看上去这么成熟稳重: “我的确很喜欢她,不过我这个人天生嘴笨,不会哄女孩子开心。我们虽然是两情相悦,但当初在一起是她表白的,在一起之后,约会也全靠她暖场。” “现在呢,她学业任务重,毕业压力也大,可我这个人三年如一日,性格丝毫没有长进,依旧不知道该怎么哄她开心。每次打电话,翻来覆去总不过那么几句,是个人都会烦。” “沈老板是比别的导师严格,但他绝不是那种故意把学生当劳工使的无良导师。我知道他全是为了我们好, 怎么能怪他呢?”翟小明扯了扯唇,“是我自己能力有限,平衡不了学业和生活,也不会谈恋爱,给不了小蕊想要的幸福和快乐。这个结果,是我自己应该承受的。” 温令瑶被男生的善解人意触动了,眼眶有点热,她忍了忍,才说:“你看看你们这些师兄弟,哪一个不是光棍?我来的时候就你一个独苗苗,还被他给祸祸没了。你呢,的确有你自己的问题,但他也没得洗,就是个缺乏人性的工作机器。” 翟小明噗嗤一笑:“也就温老师敢这么说老板了。” 温令瑶叹了口气,承认:“我的确跟他吵架了,吵得还挺凶。” “可是我看老板也没生你气。”翟小明认真道。 温令瑶眉梢微动,心口也跟着颤了一下,装作若无其事地问:“没有吗?” 翟小明努了努嘴:“你是没见过老板真正生气的样子。” 温令瑶有点好奇:“什么样子啊?” “那还得从乔师兄挂了医师证考试开始……” ** 今天中秋,沈家父母从国外回来,陪孩子们一起过节。 沈司衡本来是没假的,然而天公作美,让他中秋节前连轴转了四十多个小时,八台手术,是人都怕他猝死,硬被院长赶回来休息了。 他一小时内看了七八次手机,吃饭的时候,沈棠心忍不住问他:“大哥,你等谁消息呢?” “没有。”沈司衡淡淡说着,把手机屏幕扣过去。 “是啊小衡,我和你爸一回来,你就总在看手机。”贝曦疑惑道,“是工作上有什么事情吗?需不需要你爸帮忙?” 沈言勋也朝他看过来:“有事?” “没有的,爸妈。”沈司衡认真回答。 贝曦眼睛微微一亮:“那是谈恋爱了?” “……”沈司衡无语地抿了下唇,“没有。” 话音刚落,坐在旁边的沈司澜趁他不备把他手机薅起来,定睛一看,不可置信地张了张嘴。 沈司衡冷着张脸朝他伸手:“拿来。”眉眼间携满警告。 沈司澜憋着笑放回去:“放心吧大哥,我不会说出你的小秘密的。” “大哥有什么小秘密呀?”沈棠心满脸期待。 “既然是秘密,能随便跟人说吗?”沈司澜睨她一眼。 沈棠心吐了吐舌头:“那我又不是别人,我好奇嘛。” 沈司澜弹了一下她额头:“男人间的秘密,你好奇也没用。” 沈棠心摸摸额头,委屈地撇嘴:“哦。” 吃完饭,沈司衡和沈司澜被罚去厨房收拾。 沈司澜把厨房门关紧,走过去:“说吧,谁家小姑娘那么难哄,我们沈教授都要去情感论坛求助了?” 沈司衡懒得解释,淡淡道:“你不认识。” 沈司澜啧了声:“你去网上发帖子还不如请我帮你,哄女孩儿我在行啊。” “嗯。”沈司衡轻飘飘瞥他一眼,“你也就哄过一个,还给哄没了,你要是我你会信你吗?” 沈司澜被他一句话四个人称代词差点绕晕了。 沈司衡把抹布晾起来,洗了洗手:“我累了,剩下你来。” 沈司澜:??? 您也就擦了个水龙头? 走到客厅,贝曦刚和一个小姐妹讲完电话,看见沈司衡就叫了他一声:“小衡,你过来。” 沈司衡走过去,“怎么了妈?” “这是我一个朋友的女儿,今年二十三,刚从国外念书回来,长得好看吧?”贝曦举着手机,屏幕里是一张陌生女孩的照片。 眉目清秀,长发飘飘,温婉的大家闺秀气质。 “……”沈司衡瞥了一眼,面色稍凝。 “你觉得怎么样?”贝曦兴致勃勃道,“你要是有感觉,妈安排你们见见。” “没感觉,太小了。”说完他头也不回地上楼。 “哎,什么叫太小了?你们男人怎么回事嘛!”贝曦冲他背影嚷嚷,“我还没嫌你爸老呢!” 正在旁边看报纸的中年男人推了推鼻梁上的细框眼镜,发出一道低沉的疑问:“嗯?” “……老公我没嫌弃你。”贝曦表情委屈地抬手指了指楼梯,“都怪你儿子,他气我!” 沈言勋放下报纸站起身:“我去收拾他。” ** 沈司衡在书房里接了个电话,是被安排替他值班的乔萧打来的,讲完后才发现爸爸站在门口。 年逾六十的男人和他有着相似的眉眼。 沈言勋纵横商界一辈子,现在虽然已经退下来,但气质犹存,不怒自威。 他把鼻梁上的眼镜摘下来,用眼镜布慢条斯理地擦着:“最近工作还顺利吗?” 沈司衡点了下头:“嗯。” “既然工作不需要操心,那也该操心操心旁的事了,别嫌你妈烦。”沈言勋望着他,表情严肃,“如果你自己没有人选,就让她给你挑吧,抽时间见见,早定下来,让小澜也收收心。” “不用了爸。”沈司衡认真道,“我自己会看着办的。” 沈言勋挑了下眉:“有目标?” 沈司衡:“没有。” 沈言勋面色稍霁:“那也快有了。” 沈司衡没有反驳,就当是,多少能免去一些麻烦。 “我们家没那些古板的规矩,你们兄妹三个,无论是工作,还是人生,我都让你们自己选择。”沈言勋望着他,语重心长,“你喜欢的女孩,只要人品端正,家世清白,我和你妈都没有意见。” 沈司衡低眉颔首:“谢谢爸。” “嗯。”沈言勋重重地拍了拍他肩膀,“你加油。” 沈言勋走后,沈司衡才又把手机拿出来,打开微信。 【中秋节快乐。】 【中秋节快乐。】 【晚上回去注意安全。】 他后来发的那句,温令瑶连一个标点符号都没回。 心里没来由空落落的,向来感觉不到多少波动的位置,好像缺了一块,这种全然陌生的感觉让他有点发慌。 再主动发过去似乎不太像话,点进输入框的手又退回来了,页面被他调到朋友圈。 几分钟前,温令瑶才发了一句:【值班使我快乐[微笑.jpg]】 后面跟着个“好饿”的表情。 没理他消息,却发了朋友圈,看来真的还没消气。 沈司衡叹了叹,想起那个求助帖子里有人教他——哄女孩要投其所好,时刻关注她需要什么,一步一步温暖她。 最重要的是,要有耐心。 他想他足够有耐心。 ** 温令瑶也是后来才知道,中秋节那天莫子熠去向薇家见了她父母,但过程不太愉快。 向薇是本地城里人,虽然家境不那么富裕,但胜在有房有户口,自己现在又考了个好单位,拿着铁饭碗,爸妈都觉得女儿值得一个条件更好的男人。 莫子熠是向薇的大学同学,两人从大二谈到现在,向薇性子急躁,又作,动不动闹脾气提分手,但莫子熠每次都会主动哄好她。 在温令瑶这个局外人看来,莫子熠都是个百般完美的男朋友。 虽然家里穷,是农村里出来的孩子,但格外有一股韧性。现在人在上海,工作不错,有希望升职调回北城。 中秋那天,向薇父母一点没给莫子熠面子,问车问房问彩礼,还全然是以一副上位者的蔑视语气,让莫子熠很难受。 因为这个事,向薇和爸妈大吵一架,陷入漫长的冷战期。 温令瑶这天休息,大白天的,被向薇叫去酒吧。 到的时候,那妞已经一个人灌了不少。 “我跟莫子熠在一起八年了。”向薇抱着酒瓶哭得满脸泪痕,“就算减去分手的时间,那也有七年,我不可能再喜欢上别人的,我妈要是逼我,我就去死。” “别动不动死呀死的,打个针你都怕疼。”温令瑶拽了拽她怀里的酒瓶,“行了,你少喝点,喝醉了我可扛不动你。” 向薇抱着酒瓶不撒手。 “你就让我喝吧。”她戳了戳自己胸口,“我这儿憋着一股气,我只有喝醉了,我才能把它放出来。” 温令瑶拿她没办法。 向薇从吧台上薅了个杯子,晃悠悠的摆在她面前:“你陪我喝!” 温令瑶:“……” 向薇:“不喝不是好姐妹!” “……” “你爱不爱我?”向薇扁着嘴哭起来,“呜呜呜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温令瑶无可奈何地握住杯子:“爱。” “爱我就喝!”向薇给她倒了一满杯,还洒了好些在吧台上。 ** 沈司衡回院里拿资料,正要进楼的时候,发现对面实验楼门口有人在和保安争执。 他走过去问保安:“怎么回事?” 保安满脸无奈:“沈教授,这两位非要进去找人,我说了实验楼外人不可以进,他们死活不听,非在这儿闹。” 沈司衡转头看了看,是一对衣着朴素的中年男女,皮肤粗糙,背脊微弓,女人的头发不知道多久没洗过,贴在脸上像没干的浓黑墨迹。 沈司衡蹙起眉头问:“你们找谁?” 女人像见到救世主一样,两眼冒光,转过来就抓他衣袖:“老师,我们找温令瑶,温医生。” 第13章 有没有人陪着她,给她一…… 沈司衡这人有轻微洁癖,但看着女人抓住他衣袖,忍着没甩开,只是眉头皱得更紧:“她今天不在。” “可是我们晚上就要回去了呀。”女人急得脸上冒汗,然后从旁边男人的手里夺过一个大篮子,和一个沾了泥土的黑色塑料袋,往沈司衡手里塞,“既然您认识她,就麻烦您帮忙转交吧,谢谢啊。这个是我们自己家捡的鸡蛋,昨天刚宰的肉鸡,还有我亲手做的牛肉酱。” 沈司衡没有接,转头冲保安使了个眼色,保安替他接下来。 “帮忙转交没有问题。”沈司衡望着面前的女人,表情平和,“但她问起来,我总要跟她解释。” “老师,您就说是中南医院的苗小春,她应该记得的。”女人满脸殷勤道,“前年我闺女胸口长了个瘤子要做手术,家里凑不出钱,是她先帮忙垫付的。她救了我闺女的命,我得好好感谢她。您顺便告诉她,我闺女恢复得很好,马上就要结婚了,我们全家人都谢谢她。” 沈司衡睫毛微颤了一下,低声道:“好。” 女人似乎想起来什么,叹了一声,继续说:“去年疫情我们在村里,也不知道外面那么严重,后来才听说温医生过年都没回家,一直在医院忙,还有她父亲的事……” 沈司衡目光一凝:“她父亲?” “老师您不知道啊?”淳朴的农村女人没什么心机,他不过随口疑问,她便一股脑都倒出来,“温医生的父亲去年得了那个病,去世啦。好可惜的,听说也是个特别厉害的专家,叫什么名字来着?哎哟我这脑子,我给忘了。” 沈司衡敛下神色:“您放心,东西我会转交的,话我也会带到。” 中年妇女满脸感激:“好的好的。” 沈司衡微微颔首:“如果没别的事,您二位早点回去吧。” “诶,谢谢啊,谢谢您了。”女人拽着男人朝他鞠了个躬。 两人走后,沈司衡让保安把东西收好,就转身进了行政楼。 上楼时,他顺便给温令瑶发了条微信:【有人给你带了东西在门卫室,记得取,说是中南医院的苗小春。】 但一时间没收到回复。 余皓礼也在办公室,一边整理资料,一边抬头见他进来:“哟,最近回学校挺勤啊。” 沈司衡没有搭腔,走到他桌子旁边看了眼,淡定地路过。 “我这儿帮人事整理档案呢沈教授,你家助教小姑娘除了体检报告啥都没有啊,真是干干净净。”余皓礼回头问他,“虽然是徐老弄进来的,基本流程也该走一个吧?她档案都没提?” 沈司衡淡声回:“不知道。” “临时聘用也该有个简历的吧,咱徐老真是年纪大了,办事也忒不靠谱。”余皓礼想不通。 沈司衡拧拧眉,似乎也发现了问题。 他登入学校的人事管理系统,输入温令瑶的名字,发现里面除了姓名性别身份证号等基本信息,其余的一片空白。学习经历,工作履历,家庭关系全都没有。 是徐老着急忘了,还是另有原因? 可据他这段时间的了解,温令瑶医学理论和基本功都很扎实,应该比得上三甲主治的水平。今天遇到的那个女人也说,她以前在中南医院。 在江城。 沈司衡脑子里突然震了一下,有一些念头蠢蠢欲动。 余皓礼走后,他亲自给徐老打了个电话。 “喂,老师。” “小沈啊,你该不会是特意来关心我这个老头子吧?”电话那头的老人中气十足,呵呵低笑,“有什么话快说,我在研究院。” 沈司衡也不耽误时间,直截了当:“老师,我们在整理人事档案,发现温令瑶的资料不齐。” “哦,她那个资料啊,不齐就不齐,没关系的。”徐老似乎毫不在意,“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回头我打个电话跟他们说一声。” 沈司衡皱了皱眉:“可是老师——”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徐老沉下嗓音道,“她的资料暂时就这样,因为有一些东西,她本人并不想公开。” 沈司衡目光落在窗外的树杈间,又依稀有些涣散。 那边沉默了片刻,才问:“是你想看?” 沈司衡收回视线,指尖在桌沿上摩挲:“我不能对我手下的人一无所知,望您理解。” 挂电话后,他的私人邮箱收到一封邮件,是温令瑶的详细个人档案,以及简历。 徐老特意嘱咐他,这份资料不能外传,看完要么删掉,要么加密保存。 沈司衡去给自己泡了杯咖啡,然后才回到座位上,打开邮件里的附件。 第一页是基本信息和简历。 江城大学本硕毕业,学科成绩年级第一,硕士期间在中南医院完成的三年规培。资料里内容很详细,连她发表过的每一篇论文标题都列出来了,有些甚至还是他看过的。 以至于她的硕导是汪毓晗教授,一点都不让他意外。 这个女孩特别的优秀和灵气,在这些背景板的装点下,全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当看到工作经历上写着2020年2月5日-3月,江城火神山医院,而在此之前,她也曾在三院待过半个月左右,男人搁在键盘前的手倏然一顿。 一些记忆如潮水般涌上来,就像发生在昨天一样清晰明了。 那一年刚出事,他就跟着专家团去了江城,后来便一直留在那里协助研究和救治。 那是一段灰暗又漫长的时光,也是从医近十年来,第一次面对那样的病魔,无能为力,束手无策,人类竭尽全力都赶不上生命消亡的速度,甚至对自己一直以来所秉持的希望产生了怀疑。 那天在三院的ICU病房,眼睁睁看着曾经一起挥洒过青春,一起在球场上打过球的昔日好友,一条本该鲜活灿烂的生命就那么像一缕烟似的消失在面前,他坚持了那么久的身躯,终是有些摇摇欲坠。 所有人都忙着收拾残局,对他们来说不过是增添了一副可怜的尸体,除了更加沉重的心情别无其他,甚至这种沉重因为每天重复密集地上演,已经让人麻木。 但他的脚,却连迈出去一步都很艰难。 那具逐渐变冷的尸体是他拥抱过的,那张毫无生气的脸也是他无比熟悉的,这一条与他交织过二十余载的生命,就永远停在了年华正好的时候。 直到有个女孩叫住他。 她不知道他的名字,只叫了一声:“喂。” 沈司衡低下头时,看见防护镜后不太清晰的一双眼睛,女孩子声音软糯温柔,只是由于长期熬夜和过度用嗓有点发哑,听着让人心疼。 他原本无心搭理,却因此给了她一些目光。 “我看你最近都没怎么休息,还是好好休息一下吧。”她语气很笃定,似乎特意观察过他很长时间。 沈司衡蹙了蹙眉,他向来不爱听人劝,心力交瘁之下也格外易躁,但还是耐心回了一句:“谢谢。” 他抬脚往前走,女孩跟上来,边走边问:“你去哪儿啊?病房吗?” 沈司衡没理她。 女孩加快跑了两步,跑到他面前,“你等一下你站住。” 沈司衡被拦住去路,不得不停下来,盯住面前这个被防护服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矮子。 只见小矮子从兜里拿出纸笔,在便利贴上迅速地写写画画,然后趁他不注意,啪一下贴在他胸口。 “这是我偶像。”女孩指了指他胸口的便利贴,笑嘻嘻道,“哥哥你歇一下吧,眼睛都熬红了。就算你是奥特曼,也要先照顾好自己,才有力气拯救人类呀。” …… 那天夜里在手术室门口,当温令瑶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他便恍然间回到了那一刻,竟然将面前的她,和那个防护服里脸都看不清楚的小姑娘重合起来。 他以为他魔怔了,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从那天以后,他再没见过那个小姑娘,不知道她去了哪儿,是不是安稳度过疫情,甚至,有没有保护好自己,幸运地活下来。 他不知道她的名字,甚至连她的眼睛都没看清楚,唯一留到现在的,只有那张画着奥特曼的便利贴。 沈司衡整理好情绪,继续往下看。 她家庭关系的父亲那栏,赫然是一个无比熟悉的名字——温正鹏。 北城大学附属中心医院前普外科主任,也是当初共赴疫区的前辈之一。 然而他永远留在了那个充满伤痛的地方,没能活着回来。 沈司衡呆坐了许久,直到电脑屏幕自动变黑,不停变动的彩色3D图案刺激了视觉,才让他恍然回过神来。 微微颤抖的手拉开抽屉,从一个精致的楠木盒子里,拿出一张粉色便利贴。 上面是女孩圆润的笔触,勾勒出的一只简笔奥特曼,酷酷的卡通人物被她强行画出一个笑脸,右手高举过头顶,留白处还写着振奋人心的三个字——奥利给!!! 沈司衡轻轻摩挲着已然发毛的纸张,毫无意识地自说自话,低沉的嗓音落入尘埃:“是你吗?” 如果是,他欠她一句谢谢。 还有抱歉。 那段时间一定很难过吧。 在他最难过的时候,周围所有人都疲于奔命,只有她停下来看到他,给他鼓励和希望。 可当她最难过的时候,是谁在陪着她呢? 有没有人陪着她,给她一个肩膀靠靠? 第14章 (下章入V) 活该你没有…… 沈司衡把看完的资料存进电脑里,加锁,然后去了一趟对面实验楼。 今天乔萧和苏锦都有手术,沈嘉驰也在医院,实验室人手不多。平时最爱闹腾的几个都不在,他进去的时候里外都安安静静,只有翟小明站在走廊里喝奶茶。 还是跟中秋节那天一模一样的蜜桃芝士奶茶。 看见沈司衡的时候,翟小明整个人一激灵,立马立正站好,此地无银三百两似的把奶茶藏到身后,支支吾吾地解释:“老板!我我——” “我都看到了。”沈司衡淡淡的嗓音里夹着几分无奈,“喝完收拾好再进去。” “……哦,哦。”翟小明呆呆地瞪大眼睛,直到那人走进实验室,才反应过来,难以置信地自言自语:“我的妈耶,他真的转性子了吗?” 要知道以前抓到他们在实验楼走廊上吃吃喝喝,一定免不了一通讽刺加教育,能多难听有多难听,叫人羞愧得以头抢地。 现在的沈老板,居然,有点,隐隐约约的,温柔? 但毕竟沈司衡以往的魔鬼人设太过深入人心,翟小明唯恐是在故意考验他,摸鱼也不敢太过分,很快喝完奶茶进去干活。 沈司衡正在小苏旁边指导实验,也居然没有像以前那样,动不动人身攻击—— “我建议你把脑子放进福尔马林里泡泡。” “这看不懂?眼珠子需要消毒吗?” “你的手是被尸体附身了?” “你要是用不好,就砍下来捐给需要的人。” 如今春风化雨似的沈老板让他十分不习惯—— “浓度确定吗?” “操作的注意事项看清楚。” “你按照我说的再试一遍。” “仔细点,别急。” 翟小明:“……”我可能真的需要消毒一下眼睛和耳朵。 后来沈司衡出去打了会电话,翟小明看着他堪比跑急诊的速度,冲向实验楼电梯间。 ** 温令瑶酒量在女生当中还算可以,高中毕业那个暑假,各种同学聚会升学宴,就数她啤酒喝得最多,还一次都没醉过。 那时候大家就像刚从笼子里飞出来的鸟,疯狂而热烈,喝酒这件事就连女孩子也不甘示弱。 她大概就是在那个放纵的夏天,把这辈子喝酒的热情都用光了,后来越来越觉得酒这东西难以下咽。 自从开始学医之后,更是滴酒不沾。 导师说酒精是外科医生的禁忌,虽然总有人不遵守。 但温令瑶是个很守规矩的孩子。 只在爸爸去世之后,疫情危机解除,整个人从精神到□□面临一种崩溃的松懈,才彻头彻尾地放任自己醉了一次。 据现在已经一年多了,那种感觉还记忆犹新。 全身骨肉麻痹,脑子里却有无数画面穿行不止,仿佛这个世界的喧嚣和痛苦都在身体里炸开,但直到睡着的前一秒,头脑都是清醒的。 清醒记得呼吸机罩上的水雾消散,床头监护仪的数值归零,横亘在眼前的那条直线,带来漫长而刺耳的滴声。 那个春天,万物苏醒,无数花朵在绝望中盛开,满目疮痍的世界最终得到救赎。 但她失去了她生命里最重要的男人。 “瑶瑶,我要是和子熠私奔,你会不会不爱我了啊……” 醉醺醺的向薇推了她一下。 大脑被晃动,温令瑶微醺中回神,转头看过去,向薇眼波迷离,笑得很傻。 她薅了一把向薇的头发:“你清醒点,私奔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是啊。”向薇拎着酒杯晃悠,满脸怨妇似的哀愁,“不过卓文君和司马相如私奔之前,也是对未来满怀憧憬的吧。” “可现实是残酷的,现实只会狠狠地给你一巴掌。”温令瑶摸摸她脑袋,“别想不开,好好跟你爸妈说。” “不想了不想了,真烦人。”向薇用杯子撞了她一下,“喝酒!” 温令瑶皱眉看了眼杯子里的青岛啤酒:“我能换别的吗?这个好难喝,有没有口感像饮料的那种?” “有啊!”向薇高高举起一只手,唤来调酒师,“小哥哥,给她来一杯长岛冰茶!” 温令瑶知道长岛冰茶的赫赫威名,不过拜高中毕业的聚会所赐,她一直觉得自己的酒量足以应对。这一天她还不知道,酒量也是要练的,多年不喝就退化成了新手。 不过一杯下肚,她的状态已经和向薇差不多了,还又自主地要了一杯。 两个女人在吧台上石头剪刀布,输了要听对方话。 “你!给我发一百块红包!”向薇指着她鼻子下命令。 温令瑶愿赌服输,拿出手机用指腹摁了好几下,才终于解锁,都不知道是怎么点开的微信,也不确定对方是不是向薇,发了0.01块红包过去。 发完她把屏幕举到向薇面前,向薇看完就扁嘴要哭:“一百块!你只发了一分钱!你欺负我!” 温令瑶面颊绯红,醉醺醺的,却还一本正经地解释:“不都是两个零吗?” 言下之意一百块和一分钱有什么区别?都是两个零,一定要因为零的位置而区别对待吗?零有什么错? 也不知道是把向薇当傻子,还是自己已经成了傻子,但约莫是后者。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脑子不清楚了。 “呜呜呜你欺负我!连你也欺负我!”向薇一通粉拳往她肩膀上砸,“瑶瑶你果然不爱我了!你有了教授就不爱我了!” “你别提他!提他我就来气!”温令瑶脑子短暂清醒了下,重新给她发红包,“不就一百块吗,我有!我给你一千!不,给你一万。” 发完她得意洋洋地把手机举到向薇眼前:“我够不够爱你宝贝?” “呜呜呜宝贝最好了!”向薇抱住她,鼻涕眼泪都往她衣服上蹭,“我和你私奔好不好?我会撒娇,我可会了!” 温令瑶一脸认真:“可是我只会做番茄炒蛋。” 向薇表情一僵,扯了扯唇:“那还是算了吧。” “继续。”温令瑶把她的手抓起来,“石头剪刀布!” 向薇又赢了。 温令瑶懊恼地把手在吧台上砸了砸。 向薇望着她说:“给你们教授打电话。” 温令瑶:? 向薇:“你不是讨厌他嘛?我帮你骂他!骂死他!” 酒精作祟,温令瑶心底居然蠢蠢欲动,只有一丝丝理智在蹦跶:“不,不太好吧?” 向薇指着她手机,一副不容商量的语气:“那你自己骂。” “……” “你是不是不敢?” 天知道喝醉的人有多么禁不起激将,温令瑶一下燃起了斗志:“谁说我不敢?” 她边拿出手机边念念有词:“骂他还用得上你吗?你等着,我让他明天,以后,永远都不敢出现在我面前!” 下一秒,有人电话打了过来。 ** 沈司衡正在和学生分析实验数据,手机突然响了一下。 余光瞥到温令瑶的名字,他短暂停顿,点开信息。 上一条还是他发给她的,大约一个小时之前,提醒她去门卫室拿东西的信息,然而刚刚,她居然给他发了个一分钱的红包。 沈司衡眉心一蹙,纳闷了。 什么意思? 小费? 一分钱,未免也太侮辱人了。 他知道她还在生气,却没想到这丫头生起气来不仅时间长,难哄,连侮辱人的方式都这么清丽脱俗。 沈司衡选择不回,继续和学生分析数据。 没过多久又来了信息,他余光一看,依旧是她。 起初他还是忍着不回,但终究有些心不在焉,败给这个搞人心态的丫头。 他沉着脸把信息点开,居然是一条一万块的转账,顿时眉头拧得更深。 匆匆给学生留下一句,便点开语音通话,走出实验室。 那边几乎是秒接听。 沈司衡把手放在窗框上,冷着声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是谁啊?沈司衡吗?”对面女孩子大着舌头,嗓音娇娇软软的,像被水泡过。 沈司衡听出她喝了酒,还醉得不轻,窗框上手指捏紧:“温令瑶,你人在哪?” 女孩好像没听见他话,自顾自演着自己的剧本:“哦,这么凶,你是沈司衡。” “……”男人嘴角一抽,“你到底喝了多少?” “没多少,就一杯?两杯?三杯……吧!你管我?”她突然抬高声调,“我是来骂你的,你不要随便套近乎!就算你套近乎,我也要骂你!” “……” 温令瑶没得到反馈,气呼呼道:“你听见没有?我要骂你了!” 沈司衡不自觉勾了勾唇,嗓音里也带了点温度:“嗯,听见了。” “你个冷酷无情的冷血怪物!” “……” “你就是个大骗子!白长得这么帅!你!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你就是个黑心狗!” “……” “你听见没有?你别装哑巴!” 被骂得狗血淋头的男人非但没生气,反而唇角弧度更甚。 “听着呢。”顿了顿,又道,“你说得对。” “活该你没有女朋友!你就不配有!” 沈司衡及时给她回应:“嗯。” 那边似乎没了词,开始向别人求助:“还有什么来着?薇薇,还有吗?” 另一个女孩咕哝着什么,他没听清。 温令瑶估计也没听清,再次开口的时候,她软糯清甜的醉腔还在重复之前的话:“像你这种人,活该打一辈子光棍!狗都不要你!” 沈司衡觉得他大概是有毛病,明明被人骂着,却仿佛这辈子都没这么舒心过,唇角的弧度怎么都压不下来。 然而他正听得起劲,那边女孩的嗓音消失了,换成一个陌生男人: “喂?你好,你是她朋友吗?” 沈司衡皱起眉头:“是。” “这女孩儿喝多了,你快点过来接一下吧。” “在哪儿?” “胜利街17号,纽卡斯酒吧。” 沈司衡匆匆挂了电话,往电梯间跑去。 第15章 (一更) 你是我的人。…… 身体仿佛被柔软的牢笼圈禁起来, 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出去,反而越努力,就陷得越深, 最后连呼吸都有些困难。突然,好像从头顶开了个口子,终于呼吸顺畅了。 温令瑶大口大口地吸入新鲜空气, 缓慢睁眼, 丝丝缕缕的光线让眼前景象逐渐变得清晰。 视线聚焦时, 对上另一双睁着的眸子,清冷夹着潋滟的桃花眼中, 有灼灼的光倾泻过来, 竟是比阳光还要温暖。 她觉得她肯定是在做梦, 居然会从沈司衡的眼里看到温暖这种东西。 温令瑶再次闭上眼,想重启一下大脑,从梦境回到现实, 头顶却飘下来一道无比清晰的嗓音:“醒了就起来吃饭吧。” 不,这肯定是在做梦。 现实里的沈司衡只会叫她加班,她不配吃饭。 温令瑶把眼睛闭得更紧,用强烈的心理暗示强迫自己从梦境里脱离出来。 恍惚间她好像听到了一句人话。 正常的,像是那人能说出来的话:“不早了, 我上午还有手术,没空管你。” 她再次尝试着睁开眼睛, 依旧还是同样的画面。 熟悉的床,熟悉的卧室,熟悉的却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男人。 梦里那种被封印的感觉,原来是她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个蚕蛹,动都动不了。 温令瑶张了张口, 道:“沈司衡,你咬一下你自己。” 男人疑惑地皱了皱眉:? 温令瑶:“你看你疼不?” 沈司衡表情微变,就宛如看着个智障,抬起手用冰凉的指骨在她额头上敲了一下。 “疼不?”他低声问。 说完,替她把裹成一团的被子角扯开。 温令瑶这才被解除封印,又连忙攥紧胸前:“……” 沈司衡全然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目光凉凉地转身出去。 外科医生的手久经沙场,力道实诚,连骨头都比普通人的硬。温令瑶慢吞吞洗漱换衣,出去的时候,额头上还在隐隐作痛。 可更令她头疼的,是清醒后脑子里汹涌而来的记忆。 昨天从在酒吧睡着之后的事情她全不记得了。可在睡着之前发生的一切,她都清清楚楚地记得。 当时脑子就好像被一股邪恶力量所操控,明明知道很危险,却还是忍不住去做了。 电话里她说出的每一个字,男人的每一句回应,都还在脑子里不停地打转。 温令瑶站在走廊口,看见餐厅里背对着她摆碗筷的男人,双脚就好像被黏在地板上,没法再往前一步。 “睡了十几个小时,不饿吗?”他转头问她。 温令瑶往挂钟上一看,八点多。 她昨天是下午和向薇去的酒吧,印象中天还没黑。 被男人目光沉沉地望着,鼻子里钻进诱人的菜香,她的胃也十分应景地咕咕叫起来。 温令瑶大窘,连忙捂住肚子,却看见男人不太明显地勾了勾唇:“快来吃吧。” 温令瑶不敢再看他,总觉得这男人如此平静,一定是等着秋后算账。于是她也不敢提,坐下来垂着眼睫,自动略过那段:“昨天……是你去接我的啊?” 沈司衡目光从汤碗边缘抬起来,轻飘飘落在她脸上,嗓音也轻描淡写的,仿佛她问了句废话:“你说呢?” 毕竟她清醒着的最后一通电话是打给他的。 温令瑶暗骂自己嘴笨,哪壶不开提哪壶,又接着问道:“那我回来以后……没做什么不该做的事情,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吧?” 回来之前她绝口不提。 沈司衡哪能察觉不到这姑娘刻意的小心思,只由着她演,从善如流地回答:“没有。” 倒是实话。 她睡着了很乖,跟电话里对他破口大骂的时候判若两人,说话软软糯糯的像撒娇,还把毛茸茸的脑袋往人怀里拱,非要讲故事。 虽然那不是什么让人开心的故事。 见她像一个因为上课迟到躲过老师检查而沾沾自喜的小学生,沈司衡忍不住轻飘飘地扔出个小地雷:“还记得我是怎么去的吗?” 他观察着她的反应,看见她额头鬓角的绒毛都抖了抖,眼睫像蝴蝶翅膀扑扇了一下,支支吾吾道:“啊,你,开车去的?” “之前呢?”男人潋滟的桃花眼看过来,比平时光泽更甚。 温令瑶下意识瞥了一眼,连忙局促地躲开,盯着盘子里的肉:“之前……那我哪知道。” 沈司衡唇角微勾:“记不记得你给我打了电话?” “……”这男人是要将她的罪行公之于众吗?连条底裤都不留? 温令瑶决定装傻到底:“不记得呀。” 沈司衡眼底一道幽光淌过。 如果之前他只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那现在就是百分之百。 温令瑶这个说话的语气,这个平时少见的俏皮尾缀,明显就是在掩饰心虚。 比起她真不记得,这样似乎又更有趣一些。 沈司衡眼底泛起难得的笑意:“可惜了,那么多话你都不记得。” 温令瑶用筷子戳着碗里的豆腐:“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话吧……我喝醉了,瞎说什么都不能当真的。” “不都说酒后吐真言吗,我听着倒像是真话。”男人语气里也夹了笑意。 豆腐都快被戳成豆浆了,仿佛是她心慌的证据,温令瑶赶紧又从盘子里夹了一块,放碗里遮住,假装若无其事:“是吗?我说了什么?” 她就不信他能说得出口。 “说我是冷酷无情的冷血怪物。” “……”温令瑶手指一抖。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 “活该没有女朋友,活该打一辈子光棍。” “……” 她把豆腐喂到嘴里,压压惊。 “还有,骂我是狗。”男人目光灼灼盯着她,似笑非笑,“不对,是狗都不要我。” “……”那不就是单身狗吗? 昨晚骂的时候没发现,她居然,还很有,逻辑? 虽然被揭了老底,但温令瑶不想示弱,淡定地把那块豆腐咽下去:“哦,那我觉得我说得挺有道理。” “嗯。”男人垂下眸,淡淡地说,“我承认,之前是我不对。” 温令瑶蓦地瞪大眼睛,抬起头。 沈司衡慢条斯理地剔着鱼刺,语气却有十二分真诚:“我对他们过分苛刻,处事态度也有问题,以后我会试着慢慢改。” 他从小就是养尊处优的富家少爷,顶着各种各样的光环长大,无论学业还是生活上几乎都没经受过挫折,也从未被人质疑。 再加上是家里的老大,有个极不靠谱的弟弟和小他十岁的妹妹,责任感觉醒得过早,也过于强烈,潜意识里就想为身边所有人铺好路,而别人也理所应当服从。 这方面,他甚至比父亲还要专横。 但别人的学业和人生终究都是别人的,他也不是什么救世主,可以凭自己的双手打造出一个人人皆是精英的理想世界。 这个世界本身,就是因为不同而精彩。 活了三十年,竟然到现在才有人令他清醒。 温令瑶惊诧得许久没动。 直到男人把剔完刺的鱼肉连着小碟子一起端过来,放在她面前,问她:“还走吗?” 温令瑶低头看着碟子里的鱼肉,心口突突跳着,一阵暖意也跟着涌上来。 她控制住自己的表情,没有让他看出一丝感动:“我又没犯错,为什么要走?” “既然如此,祝我们合作愉快。”沈司衡看了她一眼,重新拿起自己的筷子,眉眼舒展,唇角始终挂着浅浅的弧度。 温令瑶吃完后,先把自己的碗拿进厨房,结果脚刚踏进厨房门,就忍不住惊呼起来。 砧板还放在水槽边,上面有切剩下的青菜碎屑,洗干净的炒锅还挂着水珠。灶台已经被清洁过了,厨房里散发着清洗剂熟悉的香味。 温令瑶讷讷地转过头,看向厨房外收盘子的男人:“你,你做的啊?” 她一直以为这顿饭是点的外卖。 毕竟她一个只会番茄炒蛋和土豆丝的俗气女人,实在难以想象一个看上去不染人间烟火的男人,居然能做出这么一桌丰盛佳肴。 “嗯,好吃吗?”他一边明知故问,一边淡定悠闲地端着盘子进来。 “……”这是多么显而易见的废话。 之前以为是外卖,所以温令瑶没有评价过一个字,因为对面坐的人是他。如果是向薇,她一定会激动地问是哪家外卖,好评回购一条龙。 沈司衡从她脸上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保持着唇角微勾的满意表情,把餐具整齐地摆进洗碗机,然后走到池子边,拿起菜板。 温令瑶连忙跑过去拦住:“不用了,我自己来。” 吃了人家亲手做的菜,还要人家帮忙洗菜板,她的情商和脸面都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沈司衡也不强求,出去清理完餐桌,才又进厨房洗手。 温令瑶识趣地侧了侧身,把水龙头让给他。 这房子户型不大,厨房空间原本就被餐厅压缩了一些,还做成封闭式,隔着一道门显得面积更小。水池前只有窄窄的一条通道。温令瑶原本占了一大半,这会儿两个人几乎挤在一起。她手里还拿着沾满泡沫的抹布,又不好退出去,只能任由他紧紧挨着。 身侧是无法忽视的男人身体的热度,还有淡淡的檀木香融在空气里,密不透风地将她包裹起来,仿佛整个世界都是他的体温和气味。这种感觉,让她再次想起那天晚上在他怀里的时候,手心的触感也逐渐回笼。 他这么忙,还有时间健身吗?是六块腹肌?还是八块来着? 如果是六块应该会更好看,她不喜欢那种特别夸张的肌肉男。 温令瑶脑子里天马行空,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手,白皙修长,骨节匀称,虽然因为拿多了手术刀,指头上有一些薄茧,但丝毫不影响它的美感。反而比起毫无瑕疵的艺术品,这些朴素却华丽的生命的勋章,更让人挪不开眼。 温令瑶从小是崇拜爸爸的,也崇敬医生这个职业,虽然因此她自己常常被忽略,甚至也受到过伤害,但长大后还是义无反顾地崇敬并选择。 爸爸也有一双这样的手。 小时候爸爸还在家乡的社区医院工作,不太忙,会抱着她逗她玩,爸爸手指上每个小茧子都被她摸过无数次。爸爸说那是勋章,是医生的荣耀,她从小也想把那样的光芒戴在自己身上。 直到沈司衡关上水龙头,哗啦啦的水声戛然而止,温令瑶才恍然回神。对上男人稍稍疑惑的目光,她整理思绪,一本正经道:“实验一阶段已经完成了,结果我明天会整理好发你邮箱,后续如果有需要调整的,你尽早跟我说。” “嗯。”男人点了下头,在擦手巾上擦干手,眼底淌过不太明显的光,“收拾一下,一会儿跟我去吧。” 温令瑶愣住几秒,才问:“去哪儿?” “医院。” 温令瑶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她已经坐上他车的副驾驶,看见车子从小区大门出去,开向与学校相反的附院的方向。 沈司衡居然真要带她去医院。 检查她有没有喝坏脑子吗? 他应该不至于这么……没脑子? 她也没问,宿醉后头还是有点晕,在路上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车子已经到医院门口的停车场。 温令瑶用手背捂着嘴打了个哈欠,懒懒地解开安全带。 沈司衡这才跟她解释:“上午是和普外联台的手术,你如果想看,可以去看。” 温令瑶:!!! 当然想看。 还想摸,还想动手。 只不过现在的她,能看看就谢天谢地了。 温令瑶并没有被喜悦冲昏头脑,大脑短暂的宕机过后,十分认真地问:“这样合规吗?” 沈司衡将车子熄了火,淡淡地睨她一眼:“你是我的人,看个手术有什么不合规的。” 他眼神分明淡如清风,潋滟的眸底不含一点杂质,甚至是没有丝毫力度的匆匆一瞥,温令瑶却忍不住心跳漏了拍。 几秒之内,脑子里反复缭绕的,只有他清冽磁沉的嗓音—— 你是我的人。 尽管知道他没有过分的意思,这话单纯得就好像在谈论今天的天气。 “走吧,时间快到了。”他解掉安全带,推开车门。 温令瑶跟在他后面,进电梯的时候还在和向薇发微信: 【啊!!!!】 【呜呜呜呜我太激动了!!!】 向薇:【?疯了?】 温令瑶:【沈司衡要带我进手术室!呜呜呜呜!】 向薇:【?】 【你们的世纪大战结束了吗?】 【你又被他成功收买了?】 温令瑶:【……才不是收买。】 【但是好像也差不多。】 【我决定暂时跟他握手言和。】 向薇:【……】 【下次你就跟他双宿双飞吧。】 温令瑶:【???】 电梯叮地一声,紧接着男人提醒她:“到了。” 温令瑶像是做贼似的摁灭了屏幕,把手机放进兜里。 他们走的是医护通道,没有闲杂人等,一路上都是安静的。 换鞋,更衣,刷手,这些步骤虽然很久没亲历过,但身体里保留着的肌肉记忆,在全身上下所有的部位活跃起来。 这里的一切干净美好得就像一场梦境,直到水流浇在手背上那一瞬间,冰冷的侵袭让她思绪回笼,望向不远处手术室的门,才恍然感觉到真实。 那是她暌违已久的战场。 另一个医生从身后走过来,将手放在水龙头下,撇头看了她一眼,略有惊诧,然后望向对面的沈司衡问:“新带的学生?” “不是,我的助教。”沈司衡淡淡回答,“严格来讲,算是徐老的学生。” 温令瑶忽然抬眸看了他一眼,男人却神色平静,把手消了毒,已经准备进去。 温令瑶正打算跟上,旁边的医生对她来了兴趣:“徐老的学生?那很厉害啊。” 沈司衡已经进了手术室,她只好留下来回应:“不敢当,还不知道有没有那个福分呢,我就是跟着沈教授过来见识见识。” “谦虚了。”中年男人满眼笑意,“我是普外的林旭,以后可以多多交流。” 温令瑶瞬间瞪大眼睛:“原来您是林主任……对不起啊,我刚才不知道。” 她正在努力回想着自己说话的态度是不是太过随便,不够恭敬,林旭并不在意地弯起眸,鱼尾纹透着和蔼:“不用拘谨,在这里大家都一样。” 进了手术室,她主动走向沈司衡,压低嗓音问:“你为什么跟林主任说,我是徐老的学生啊?” 沈司衡回头看了她一眼,眸子清澈淡然:“怎么,不打算再考了?” “……”温令瑶抿了抿唇,目光微颤。 去年她的确是考上了徐老的博士,但因为个人原因,放弃了名额。 难道沈司衡还特地查过? 男人从她表情里得出了答案,淡声道:“那不早晚都是。” 温令瑶望着他,虽然男人口罩遮面,只露出一双眼睛,但她依稀感觉到几分温柔。 而除却那几分温柔,她总像是在哪里见过,这双眼睛。 * 从手术室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下台的那一瞬间,温令瑶才感觉到饿。 林旭在手术室门口一边捶着腰,一边看她和沈司衡一眼,叹道:“年轻人就是身体好,想当年我站几个小时出来,也跟你们一样半点儿事儿没有,现在这个腰哦……哎,疼疼疼疼!小沈你摸哪儿呢?” “骨头没问题,您就是缺练。”沈司衡收回手,“多补补钙,健健身,还能多干三十年。” “可别,我最多干到六十岁,这可真不是人干的。”林旭捂着腰慢吞吞往前走,“不说了,我找肖医生给我按去了。” 温令瑶太久没上过手术台,站了七八个小时也觉得腰有点酸,不过还没到疼的地步,稍微活动一下就好了。倒是有点担忧地看了一眼沈司衡的腰:“沈教授,您要去找肖医生按按吗?” 男人掀了掀眼皮,墨色的眸子看过来,夹着点飕飕凉意。 好像骨头里突然进了风,浑身发冷,温令瑶忍不住一哆嗦:“……那个,没事的话我就走了,我回去吃饭。” 刚迈出一只脚,身后传来男人低沉的嗓音:“等等。” 温令瑶视死如归地闭了闭眼。 她知道自己刚才的话冒犯到了男人不能触碰的禁区,相比于林旭,沈司衡这个年纪的男人在这方面,应该还挺要面子的。 她回过头,无比认真地解释道:“我刚才的意思是,沈教授您辛苦了,还是早点去休息吧。” 我没有说您腰不好的意思…… 她在心底默默地补充道。 说着,目光又不由自主地落在他腹肌上。 腹肌那么硬的男人,怎么会腰不好呢?男人应该有自信才是。 沈司衡视线也跟着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腰,目光里夹着兴味。唇瓣微掀,却浅淡低沉:“食堂里有饭。” 温令瑶眼皮一抖,忙不迭点头:“哦,好的。” 原来他要说的是吃饭。 附院食堂的伙食不错,这在北城大学医学院是口口相传的话题。听说有人就是为了可以免费蹭附院的伙食,才报考的医学院。 虽然这原因听上去很扯,倒也不是不可能。 温令瑶尝过之后,觉得有点言过其实。至少,比她上午在家吃的那顿差了十万八千里。 一边嚼着鸡肉,她一边不自觉抬眸看了眼对面的男人。到现在她也恍惚不敢信,那桌菜是他亲手做的。 他吃饭速度挺快,却几乎不发出声音,在她不知不觉间就已经解决了大半。但即便速度快,也丝毫不影响那种斯文风雅的美感,就像是嵌在骨子里的烙印,无论外表怎么变,都会从一呼一吸间泄露出来,告诉别人,他本该是那个样子的。 带着与生俱来的矜贵,在浑浊的人世间做一股清风,从俗世掠过,不沾染尘烟。 温令瑶盘子里还剩一半的时候,他已经端着光盘起身。 “晚上有会诊,我先走了。”沈司衡匆匆嘱咐她,“你吃完自己回去。” 温令瑶点了下头:“哦。” 手机忽然震动了下。 她拿起来一看,是微信里的系统消息。 温令瑶顿时瞪大了眼睛。 昨天转账的一万块没人收,被系统退回来了。 而且她转给的人是—— 沈司衡? 她是该感谢他拾金不昧?还是冷眼旁观一个漂亮女孩子犯蠢的全过程,而无动于衷? 不知道这一万块钱,能让他把脑子里的记忆删除掉吗? 温令瑶正生无可恋地咬着筷子,微信又响了。 这次是沈司衡发来的消息——一个红包。 凭着人类本能,她很快点开这个红包。 里面静静地躺着0.01元,就像一双黑幽幽的眼睛,在嘲笑她犯过的蠢。提醒着她一夕之间,她在那个男人面前已然形象全无。 这一刻,过度歇斯底里的心脏接近癫狂。 她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发出一条同款表情的朋友圈: 再喝酒我就是猪^_^ ** 温令瑶虽然名义上还是沈司衡的助教,但最近已经不怎么回实验室了。那边全都安排好,也不是非得需要她,所以她几乎驻扎在医院。 各种普外科的重要手术和专家会诊,林旭都会叫上她观摩和旁听。 偶尔沈司衡也在,但他大多数时候是在忙自己的,两人不同科室,几乎遇不到。 时间对上的时候,她上下班会搭他的顺风车,但经常是错过的。 有时候上午从手术室出来,她才看到沈司衡早上发给她的微信:【我上班,带你吗?】 漫长的空白过后,她在上午十一点回过去:【刚下手术QAQ】 然后毫不意外的,几个小时内收不到回复。温令瑶自己坐地铁回家,睡一觉,起来吃晚饭时再收到那人回信:【嗯,我也刚下。】 第二天早上她照常上班,沈司衡大半是刚从夜班下来,很可能依旧在手术室。 两人仿佛不在同一个时区。 温令瑶十分了解,这对于医务工作者来说是十分正常的事情。如果不是同科室同班的同事,很少能同频道聊天,或及时收到对方回复。 半个月来第一次吃火锅,向薇请客,温令瑶点了四大盘肉犒劳自己。 向薇看她像是八辈子没吃过大餐的样子,不禁咋了咋舌:“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刚从里边儿放出来呢。” “有区别吗?”温令瑶舀了一大勺涮羊肉放碗里,“当你进了医院,就相当于半只脚踏进牢房。我跟你说我们食堂那伙食,不知道是谁说的好,我是真不觉得哪儿好。也可能我吃不惯吧,看他们都吃得挺香的……不过有一次,我发现我们陈护士长偷偷点外卖。”温令瑶叹了一声,“我要是有钱我也天天点外卖,问题是,那附近的外卖好像不太好吃。” 向薇望着她直摇头,没有半点同情:“那也是你自己选的。” “是啊。”温令瑶一脸乐在其中的陶醉表情,“好不容易有机会回到医院,还跟着林主任那么厉害的专家,我可不得努力一点啊。” 向薇低头在锅里捞了一会儿:“不过话说回来,你们沈教授为什么会突然带你去医院啊?” 这个问题温令瑶同样困惑过。 她不是他学生,他俩也不同科,她作为助教的工作责任,只是给他看好实验室而已,他为何要做出这种看上去多此一举,却又正中她下怀的好事? 实在想不出合理缘由,最后她得到的结论很简单:“他大概是闲的。” “瑶瑶,有没有可能,我是说可能。”向薇十分认真地望着她,低声问,“他喜欢你?” 温令瑶感觉心脏猛跳了下,摁住那阵蠢蠢欲动,不以为然地笑出声:“不会,你想什么呢?” “可是我觉得沈教授那种男人,不像是会闲得无聊多管闲事的啊。”向薇郑重其事地说,“带你去上手术,认识那么厉害的专家,一来可以促进你学习,二来你们俩见面的机会也多了,怎么想都非常合理。” “可拉倒吧,谁告诉你我俩现在见面的机会多了?”温令瑶漫不经心地沾着辣椒酱,扯了扯唇,“别说面见不着了,就连发个微信,你敢相信吗?同城快递都比我们回得快。” 向薇满脸担忧:“那这样很影响进度的……” “要死啊,什么进度?”温令瑶用肉堵住她的嘴,“收起你乱七八糟的遐想。” 表面上,她急切地想要撇清两人之间的关系,可这顿饭吃得有些心不在焉。就像是身体里住着一只小猫,毛茸茸的小爪子不停地挠。 向薇十一长假想去上海找莫子熠,结果被关在家里七天,假期结束后彻底和父母闹掰了,搬出来和温令瑶住在一起。 临近十一月,天气越发干燥,温令瑶的手指每到这个季节就开始起皮,门锁指纹能不能打开,全看老天爷给不给面子。 向薇最近每天晚上都在单位加班,不一定能在她之前回来,于是她努力记得出门前带上钥匙。 但人总有掉链子的时候。 更何况现在连门禁卡都能录到手机里,她已经太久没习惯带钥匙了。 这天晚上十点多到家,门锁指纹被她摁错了五次,换成密码还是错的。接着又试了几次指纹,直接锁到四个小时。 向薇今晚要通宵加班,准备明天省领导视察的材料,而且她大概率也没带钥匙。 温令瑶无奈之下只好给沈司衡打电话。 一边拨号一边在心底祈祷着,如果他现在在手术室,那她今天晚上就彻底完蛋了。 幸运的是,电话在几秒后就被接通,那边传来男人救世主一般的声音:“怎么了?” 如今他接她电话,不再是简短的一个字“喂?”,也不是客气的一声“你好”,并不怎么泄露出情绪的三个字,却仿佛带着一丝微妙的熟稔。 温令瑶听着心口发热,小声问:“你在忙吗?” “没有。”男人淡淡地回答,“我在家。” 她不好意思地开口:“那个,我家门锁锁住了。” 沈司衡微愣,尾音上扬地“嗯?”了一声,似乎不太理解:门锁难道不该锁住吗? 温令瑶这才发现自己语义不明,赶紧解释道:“是我密码输错太多次,它锁住了。” “你等一下,我马上过来。” “好。” 说是马上,可温令瑶在门口等了半个多小时,他才终于过来。 这个点还在堵车,半个小时已经算不错了。 沈司衡拨开门锁盖子,上面显示着倒计时三个小时,他顿时蹙了蹙眉:“你是输错了多少次?” 温令瑶抿了抿唇,嗓音细若蚊蝇:“也就……十几次吧。” 男人转头盯着她,眼神里意味不明。 温令瑶连连解释道:“这个天气手太干了,而且最近总是用酒精……我也试过数字密码的,但是我好像记错了。” 沈司衡抬手看了看表,“现在已经十一点多了,三个小时,得等到半夜。” 全都是自己造的孽,温令瑶像个犯错的学生一样低下头:“嗯。” “要不你今晚暂时住酒店吧。”男人正经提议道,“明天早上,我再过来给你弄。” 温令瑶有点为难地抠着墙壁:“可是……” 沈司衡眉梢微动:“怎么?” “没什么。”温令瑶摇摇头,“我不太习惯住酒店,还是去医院值班室凑合一晚吧。” 囊中羞涩这种话,是很羞于启齿的。 上个月工资交完房租后只剩三千块,她给宋曼青打过去一千块,余下的除去通勤,没剩多少,幸好这份工作包伙食。 手里总还得攒点钱,普通酒店一晚上两三百,她是真的狠不下心去花。 沈司衡静静地看了她两秒,似乎明白点什么,却又似乎没明白,她看见他只是神色淡淡地合上门锁盖子,转过身,“我送你过去。” “谢谢。” 沈司衡开车带她回到医院,却没去普外的值班室,而是去了神经外科,他自己的办公室。 “医院最近查得严,你不当班,住值班室影响不好。”男人把门只合上一半,然后把墙边立着的折叠床拿到宽敞的屋子中间,展开,“我这儿比较清静,晚上没人来。” 温令瑶没跟他来过神外,才知道他居然有单独的办公室。 一般只有科主任级别的领导才会有单独办公室,沈司衡在医院并没有挂行政职位,没想到待遇也和科主任一样。 “这床被子是新的,如果你觉得冷,可以开暖气。”沈司衡帮她放好被子,抬眸一看小姑娘正在发呆,叫了她一声,“温令瑶?” “啊?”温令瑶脑子里嗡了一下,猛回过神,“哦,好的。” “那我走了。”沈司衡点了下头,手扶上门锁把手,“有事给我打电话。” 温令瑶正想着你人都回去了,打电话还能干什么,男人已经从外面替她关上门。 屋里安静得只有墙上时钟若有若无的咔哒声。 来的路上还迷迷糊糊差点睡着,这会儿居然困意全无,她站在屋子中央,打量起沈司衡的办公室来。 面积宽敞,但风格简单朴素,一整面墙的白色钢柜,一面干干净净的落地窗,落地窗前摆着实木沙发和茶几,和办公桌统一风格。 办公桌后面的墙上挂着少说七八面锦旗,旁边墙上的书柜里,琳琅满目的奖杯和奖状。 大概是因为空间有限,不然她觉得还能更多。 温令瑶无比羡慕地叹了一声,拿手机拍了张照片给向薇发过去: 【看!我的毕生理想!】 【之一!】 ** 沈司衡从办公室出来后,去住院部逛了一圈,值班医生看到他十分惊讶:“沈医生,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沈司衡淡淡地回,“37床情况如何?” “我才去看了,伤口情况挺好的,也已经开始正常排尿了。”值班医生玩笑道,“沈医生这么放心不下自己的患者,不如就住医院好啦。” 男人挑眉:“你把值班室分我一半?” 值班医生笑了笑:“可以啊。” 沈司衡唇角微勾:“也不是不行。” 值班医生愣了下:“您不是逗我玩吧?” 沈司衡:“我是开玩笑的那种人?” “……”那必然不是。 虽然现在上面查得严,正在打击滥用值班室的行为,但沈司衡大抵是个例外。他能主动在值班室待着,简直就是夜班的一大幸事,领导知道也不会说什么。 当天的值班医生连觉都睡得更安稳了。 半夜被叫起来几次,也都有惊无险。 ** 第二天早上,温令瑶是闻着牛肉面的香气醒过来的。 揉揉眼睛坐起来,视线微微一抬,印着某家早餐店logo的袋子正静静地躺在茶几上,还是本市挺有名的一家。 满屋子都是香味,屋里却没有人,只有孤零零的她,和孤零零被摆在茶几上的牛肉面。 把手机拿过来一看,十分钟前沈司衡给她发了条消息:【给你买了早餐,查完房,回去弄门锁。】 温令瑶不自觉扬了扬唇,一阵暖意从头蔓延到脚:【好的。】 沈司衡要查房,她也要。吃完面她偷偷溜到值班室,洗漱更衣,然后跟着林旭查了一遍房,打了几通电话给患者预约检查。 她需要两个小时的假才能回去。 林旭听完她的理由,啼笑皆非,但还是同意了。 ** 温令瑶彻底放弃了指纹,于是让沈司衡给她换了个密码。 男人调试完过后对她说:“好了,你试一下密码对不对。” 上次匆匆调完她都没试,正好指纹也还好用,所以到了昨晚她才知道自己一直记了个错的密码。 这次不敢再大意,她连着试了三次,确定密码是正确的。 沈司衡给锁换电池的时候,向薇回来了。 这是向薇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沈教授,虽然自己有个如花似玉爱入膏肓的男朋友,还是忍不住惊艳了片刻:“……你好啊沈教授,久仰大名。” 男人把电池盖合上,蹙了下眉,显然对这个“久仰”稍有疑惑,但他也没多问,只望着向薇淡淡点了下头:“你好。” 沈司衡先下去开车了,温令瑶想换身衣服再下去。 刚换好衣服从卧室出来,向薇突然惊讶地问她:“瑶瑶,你买护手霜啦?” 温令瑶满脸疑惑,走过去:“没有啊。” “那这是谁的?”向薇手里拿着一管新的护手霜,“这个牌子好贵的哎,一小管要几百块。” “这个,我也不……”她嗓音忽然顿了顿,不自觉望向门口。 向薇也同时想到了什么,捂住嘴巴惊呼:“他送给你的?” “不知道啊。”温令瑶从她手里拿过护手霜,装进包里,“我问问吧。” “不用问了就是送你的,他一大男人,带什么护手霜?而且还是新的哎。”向薇激动地抓住她胳膊,“姐妹,我拿项上人头跟你保证,他绝对对你有想法!” “……我还得上班,先走了啊。”温令瑶心里一团乱,赶紧落荒而逃。 到了车里,她犹豫好久才从包里拿出那管护手霜,“沈教授。” 男人开着车,目不斜视地“嗯”了一声。 “这个,是您的吗?”她往他那边举了举。 沈司衡短促地瞥了一眼,道:“我妹给我的,用不着,你拿着用吧。” 那语气,仿佛只是顺手处理一个闲置物品。 温令瑶舒了口气,心里却不知道为什么,有点空。 回到科室,林旭正在给实习医生们开会,商量一名新收患者的手术方案。 “温医生,你也觉得可以做腹腔镜吗?” 温令瑶刚拿到患者病历,看了看,摇头道:“根据患者既往病史,我建议先检查一下心肺功能再说吧。如果存在严重的心肺功能问题,还是只能用传统方式。” 散会后,林旭叫住她。 温令瑶以为他是要继续讨论病例,表情严肃,站得笔直:“林主任。” 林旭笑了一下:“门锁修好了?” 温令瑶没想到他居然是问这个,讷讷地点头:“嗯,修好了。” 林旭挑了挑眉,接着道:“我听说小沈也请假回去修门锁了。” 温令瑶:? 中年男人望着她,难得露出与年龄不符的八卦神色:“你们俩修的,该不会是同一个门锁吧?” “……” 第16章 (二更) 我怀疑他外面有…… “看吧, 人家就随手一给而已,是你过分解读了。”中午休息的时候,温令瑶在楼梯间和向薇打电话。 向薇:“随手一给几百块?你知道那护手霜不仅贵, 还很难买吗?加上代购溢价,黑心商能炒到一千多。” “有钱呗。”温令瑶撇了撇嘴,“能开得起大G的人, 你以为他就靠学校和医院那点儿工资活?” 这话反而刺激到了向薇:“宝贝那你更得上了!说明他不仅人优秀, 家庭背景也好啊, 撩到就是赚到!” 温令瑶一脸无语:“我对他的家庭不感兴趣。” 向薇:“那就是对他的人感兴趣。” “……” “你说实话,感不感兴趣?” 温令瑶心里一团乱麻, 手指在木栏杆上无意识地抠着:“不知道。” “不知道就是有了呗。”向薇道, “我还不了解你吗?要是你不喜欢的男人, 多提两句你就烦。” 温令瑶摸着栏杆上的油漆划痕,沉默不语。 对沈司衡的感觉,大约就像是打地鼠游戏。地鼠冒个头, 被敲下去,然后再出其不意地从某个洞里钻出来。 不停地敲下去让人身心疲累,可如果放任不管,最终会变得满地狼藉。 也不知道哪只地鼠,是最初触动她心弦的那只。 在一片眼花缭乱里, 哪里又分得清? ** 温令瑶从小长得漂亮,还是明媚张扬、放美女堆里都扎眼的那种漂亮。但与此相反, 她恋爱经验为零,凡追过她的都因为她丝毫不解风情的钢铁直女性格中途放弃。 这是她人生第一次对一个男人产生一种超越她所有已知范畴的好感,完完全全属于她的知识盲区。 但温令瑶自诩聪明,对她来说这世上没有困难事,哪怕是男人。 之前没有, 那是因为她不在乎。 她侧面打听了一下,沈司衡身边似乎从来没出现过可疑的女人,他这女性绝缘体的男神地位,稳固得简直无法撼动。 温令瑶不禁想着,自己该不会是唯一一个坐过他的副驾驶,睡过他的办公室,还摸过他腹肌的女人吧?哦,她还吃过他亲手做的饭。 答案几乎是肯定的。 她顿时有了十足的把握和信心。 【老娘要开始追男人了。】 向薇:【?】 温令瑶蹙了蹙眉:【怎么,你有意见?】 向薇:【没有】 【挺好的】 【我支持你,拿下沈教授,未来光明!未来可期!】 温令瑶:【学业和未来是我自己的事。】 【我只要这个男人。】 向薇:【妈诶,酸死了。】 【早有这觉悟,你能单身二十七年?】 温令瑶:【那是因为没遇到他。】 【我的真命天子。】 向薇:【???】 【我以后没法和你好好说话了?】 温令瑶:【用我截图给你看你秀恩爱的聊天记录吗?】 向薇:【哈哈】 【倒也不必如此麻烦】 【昨天哥哥给我发的红包】 【截图.jpg】 温令瑶:【……】 向薇:【感觉到我迫切的渴望了吗?】 【赶紧脱单,不然我每天刺激你,嘲笑你,pua你。】 温令瑶:【……】 沈司衡这人虽然神龙见首不见尾,基本上逮不着人。但如果耐心地守株待兔,三次里总能有一次蹲到他。要么是早上上班,要么是吃午饭,要么是晚上下班。值夜班不忙的时候,偶尔也能碰个头。 一般都是温令瑶带着准备好的小道具去找他。 自己做的小饼干,或者点好的餐。 沈司衡对于她的示好倒是全盘接受,这让她觉得更有希望了。 两人关系陷在一种将挑明而未挑明的暧昧里,至少温令瑶自己是这么认为的。直到有一天,沈司衡突然对她说:“医院年底有一次人才引进,我帮你争取到名额了,无论你有没有考上博,这边都可以来。” 正在喝奶茶的温令瑶愣了一下:“为什么给我争取名额啊?” “你最近往我这儿跑这么勤,不是因为这个?”男人把一份资料从抽屉里拿出来,递给她,“这是往年学校考试的试题,还有徐老所有课题研究的重点,希望你下个月可以顺利通过。” 温令瑶呆呆望着面前的资料,心情忽然沉重起来。 她是该感谢沈司衡如此热心地帮她铺路,还是哀叹自己一片真心喂了狗? 好像说他是狗也有点过分…… 难道真被向薇一语成谶,她此举得到的不是这个男人,而是学业和前途吗? 回到科室的一路上,温令瑶都在沉思和反思,这中间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自己对他的好居然被曲解成贿赂,而沈司衡如此光风霁月、刚直不阿的男人,居然接受了这种莫须有的贿赂。 她聪明的脑瓜显然在这件事情上,有点不太够用。 晚上值夜班,前半夜都很平静,温令瑶和许久没见的大学室友联系上了。人现在在上海读博,父母无比担心她的个人问题,每天驻扎在人民公园的相亲角,而她除了在医院像陀螺一样不停地转,还得应付每周起码三个相亲男。 目前有一个正在锲而不舍地追她。 “我真的对他没感觉啊,可我妈偏跟我说人家对我好,图这个就够了,要什么感觉。”室友咋了咋舌,“对我好这种东西能维持一辈子吗?” 温令瑶好奇道:“那你为啥没感觉?长得丑?个儿矮?还是没气质没文化?” “挺高挺帅的,有点像彭于晏。”室友回答道,“在投行上班,身材气质也好。” 温令瑶感觉到了凡尔赛的气息,满脸困惑:“那你为啥没感觉?是他追你追得不够卖力么?” “就是太卖力了啊,而且人有点呆。”室友叹了一声,“你说他一个投行大佬,也不知道是不是大佬吧,但是应该级别还行,整天闲得没事往我这医院跑,送吃的送喝的,我同事都认识他了,可关键是他老干这些有什么用呢?” 温令瑶突然觉得心底咯噔猛跳了下。 “其实吧,我更希望看到的是一个工作认真,有责任心,而且有男性魅力的男人。”室友说着“噗嗤”一笑,“没准儿他用美色勾引我我就把持不住了呢,但是现在这样,真不行。” 挂了电话,温令瑶不禁再次反思起来。 室友口中的那个男人,仿佛就是她自己? 送吃送喝送温暖,就是绝口不提男女之间那点事,也从未刻意在他面前表露过什么魅力。 这么一想,还真的挺像是……贿赂领导? “温医生,急诊叫。”同事突然在外面唤她。 “哦,好的。”温令瑶立马回神,往电梯口走去。 是个急性阑尾炎患者,情况稳定下来后,温令瑶给他预约了明天的手术。 她在这里挂的是实习编制,如果没有上级医生签字,不能直接给人做手术。 刚从急诊室出来,温令瑶准备给自己点份夜宵,突然听见ICU里传出吵闹声。 一般情况下,ICU都是很安静的,只有少数重症监护的病人家属和看护人员。 她疑惑地走进去,拨开围在外面的护士,问:“怎么了?” 站在床边的急诊科医生是个小年轻,还挂着实习生的牌子,眼睛都红了:“这孩子把敌敌畏当饮料喝,送来的时候就已经快不行了,我们给他洗了胃,但还是……” 病床上的小孩已经没了呼吸,母亲在旁边抱着哭,父亲满目赤红地冲他嚷嚷:“我儿子送来的时候还活着!就是你害了他!你不会救叫你们上司来啊!我老刘家就这么一个儿子,被你害死了!你要偿命!” “不是我不会救,他本来就……”实习医生还试着要解释,温令瑶打断他,郑重其事道:“这位家属您冷静一点,敌敌畏是一种粘附性很强的烈性毒药,侵蚀速度也很快,您送到医院来,我们能做的只有及时洗胃,但小孩子脏器功能脆弱,救回来的几率原本就比成年人小——” “你他妈谁啊?我要你在这儿多话?叫你们主任来!我要投诉!要报警!我要你们给我儿子偿命!” 男人歇斯底里地大喊着,手边却找不到趁手的凶器,索性把旁边的洗胃机整个端起来,朝离他最近的温令瑶砸过去。 温令瑶反应还算快,迅速后退,但还是晚了一些。幸好有一道黑影突然扑过来,将她整个人遮挡住。 泄露出来的农药气味和一股恶臭扩散在空气里,她鼻息之间,却是干干净净的白大褂和消毒水的味道,以及不太明显的,丝丝缕缕梦幻般的檀香。 “没事吧?”男人低下头,眸光深深地锁住她,双臂也将她箍得很紧。 温令瑶脑子还有点懵,在他怀里惊魂未定地摇了摇头。 “别在这儿待着了,都出去。”他转头疏散人群。 温令瑶比较幸运,只是鞋面溅上点废液,去洗手间处理完后再回急诊大厅,没看见沈司衡,值班医生说他回办公室换衣服去了。 温令瑶心里内疚,打算去问候一下。 在办公室敲门没人应,于是她又转到病区,心说问问值班的医生和护士,结果护士站没人,值班室也没人,只有值班室里面的隔间传出哗啦啦的水声,像是有人在洗澡。 温令瑶正打算转身离开,忽然看见小桌子上放着一块熟悉的手表,医生胸牌和听诊器。 原来是沈司衡在里面洗澡。 她眼珠子转了一下,索性就在这里等。 说不定能蹲一个美男出浴? 她虽然没谈过恋爱,但好歹年纪到这儿了,加上职业使然,比起小姑娘脸皮还是厚些。 哪怕随着里面一刻不停的水声,她心口也一刻不停地砰砰乱跳,既期待,又有一些慌张。 直到里间门突然响起,温令瑶激动地抬眸一看,正撞上一双如墨的眼睛,以及在一片水汽缭绕中,令人浑身血液顿时涌向头顶的……美男出浴。 他没有穿好衣服,只是腰间围了块白色浴巾,皮肤更白,在蒸腾的水雾中恍惚有些半透明,如梦似幻。胸前两块肌肉凸出又紧实,莫名让人有种围观18X的错觉。 她目光落在他毫不遮掩的腹肌上,还下意识地数了数,有八块。 向来喜欢六块腹肌的她,此刻居然觉得八块更好看了。 在他的身上不多不少,就是最完美的样子。 温令瑶正看得心潮澎湃,突然“嘭”地一声,门被关上。 嗯??? “你怎么会在这儿?”浴室里传来男人低沉的嗓音,比平时压得更低,气也喘得略急,听起来,仿佛有点……羞?涩? 不会吧不会吧? 他居然害羞? 男人练腹肌不就是给人看的吗?难不成他没给人看过? 可转念一想,如果是沈司衡的话,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人就好像活在烟火人间之外,就不能用人类的常规思维来揣度他。 温令瑶忍不住想笑,心中只觉得这男人魅力之下,更添可爱,她走到门边,忍着笑,扮作一副正经语气:“沈教授,我来看看你需不需要帮忙呀。” 那人几乎是紧接着她的话:“不用。” “哦。”温令瑶紧抿着唇,眼睛里全都是笑意,“那我等你出来,有事要跟你说。” “……” 里面安静了一会儿。 就在她担心这个人会不会在里面睡着,突然,沈司衡终于发了话:“你能不能帮我拿下衣服?” 温令瑶顿时破了功:“噗——” “温令瑶。”那人似乎感觉被冒犯到,沉声叫出她的全名,已然带着点不悦。 但温令瑶还是觉得好可爱。 “好的沈教授。”她目光瞥到下铺床头放着的一叠整齐衣物,端着走到门前,“您开一下门?” “……”里面没动。 温令瑶无比真诚地保证:“放心吧,我不会偷看的。” 沈司衡开了门,大半个身子还掩在门板后,只露出一截臂膀,匆匆接过她手里的衣服。然后就好像门外有流氓似的,迅速关上了门。 温令瑶捂着嘴弯下腰,没让自己笑出声。 过了一会儿,她实在没法独自承受这种心情,拿出手机和向薇分享:【怎么办啊,我们沈教授好像有点……纯情?我的妈我受不了了,他怎么那么反差萌!】 满怀激动地敲完这些字,她看了眼手机右上角的时间,半夜2:37,于是又全部删掉,嘴角挂着压不下去的笑,把手机放回兜里。 这时浴室的门也重新打开了。 温令瑶转头一看,男人已经穿戴整齐,熨烫平整的干净黑衬衫和西裤,跟他雪白的肌肤形成鲜明对比,越发显得姿容如玉。 一身衣服就好像一身铠甲,他那冷冽而不容侵犯的气质又回来了,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她做了场梦。 但温令瑶清楚地知道,不是梦。 她这辈子也忘不掉了,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因为腹肌被看到,仓皇躲回浴室里的那刻。 温令瑶竭力压下上扬的唇角,俏生生地望着他,扬起手中的银灰色领带:“还有这个。” 沈司衡眸子微眯,抬手正要接,却被她不着痕迹地躲过。 温令瑶望着他,神色正经道:“这儿没有镜子,我帮你吧。” 说着她已经踮起脚尖,把领带从他脖子上绕过去。 呼吸骤然贴近的那刻,男人不自觉眉梢一跳,温令瑶视线下移,正好看见他白皙的脖颈上,那个圆圆的东西滚动了下,眼里漫起一丝得逞的笑。 “沈教授。”她手里动作缓慢而细致,轻声细语地叫他,“你能不能低下来点?我手酸。” “哦。”男人语气严肃而冷静,喉结却又滚了一下。 虽然满脸满身的别扭,但他还是从善如流地低下头。 温令瑶微垂的眼底全都是狡黠。 一个简单的温莎结她系了很久,造型也十分完美。最后她特意用手指摸了摸那个整齐的小结,指尖顺着领带捋下去,直到末尾,才依依不舍地松开,抬起头望着他笑,呵气如兰:“好啦。” 松开的那一秒她突然在想,如果能每天给他系领带就好了。 空气里静默了片刻,被男人率先打破:“不是有事要跟我说?什么事?” “哦,也没什么。”温令瑶微垂着眸,不想泄露出心虚的眼神,“就是谢谢你刚才在急诊帮我挡了一下,不然还不知道会是什么后果呢。” 沈司衡比她高二十多公分,东西砸在他后背,如果是迎面扑向她,恐怕就是脸和脖子了。就算不被毒死,那也能恶心死。 “举手之劳,不用谢。”沈司衡对此很淡然。 “哦。”温令瑶点点头,“那我回科室啦?” “嗯。” 温令瑶往出走了两步,在值班室门口,突然又回头冲他笑了笑:“领带好看哦。” 说完不等男人回应,就加快脚步跑向电梯间。 沈司衡看着小姑娘背影消失在走廊里,手下意识地抬起来,摸了摸衣领前的领带结。 光滑整齐,不用看也知道很好看。 今天的她似乎很不一样,给他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就好像有一只轻盈的小鹿在冰面上跳舞,下一秒,只下一秒,就要踩破他结实的冰面。 而他第一个担心的念头居然是,这湖水会不会太冷。 从值班室走出去的时候,他总忍不住低头看看领带,半晌忽然蹙紧了眉。 手法这么娴熟,难道是给很多男人系过? ** “温医生,有对象了没啊?” “你喜欢什么样的?我帮你物色物色?” 普外的护士长陈姐是个将近五十岁的女人,最小的儿子去年也结了婚,开始操心科室所有女孩子们的终身大事。 外科女医生不多,少有的几个还是已婚,小护士们该搪塞的都搪塞过去了,于是陈姐的目标转移到新来的温令瑶头上。 “温医生,咱们市医疗系统所有未婚优质男青年,在我这儿都有档案的。”陈姐得意地拍拍胸脯,“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保证给你筛出来最合适的。” “要求啊……”温令瑶短暂思考了下,说,“我要求不高,就是不想找同行。” 陈姐仿佛吃了瘪,连忙找补:“那也行啊,其他行业我也有的,什么公务员事业单位啦,银行啦,企业高管啦,你对哪个感兴趣?” 温令瑶再沉思了下,答道:“我对豪门比较感兴趣。” “……” 正看着陈姐精彩的表情发笑,突然感觉到身后一阵疾风般的步速,温令瑶回头一看,是同事秦宇,边走边跟她解释:“86床的老爷子疯病又犯了。” “……”温令瑶面色复杂地跟上。 86床是个年逾七十的男性,结肠癌,手术排在周末。不过才在医院住了几天,就把普外科病区搞得人仰马翻。 这老爷子有精神病加老年痴呆。 刚来的第一天,就把隔壁病床的老大爷当成马,骑在人身上拍人屁股,护士闻讯过去的时候,就好像看了场限制级大片。 无奈之下,只好给其余病人换了病房,单独为他腾出一间,锁起来派专人看护。 然而截止到今天,已经有七名护工崩溃了。 可能很快就会迎来第八个。 温令瑶跟着秦宇进去,迎面看见那老爷子把自己脱得光不溜秋,站在病床上蹦跶,旁边是面如土色的男护工。 作为医学生,温令瑶对于看人身体这种事早就习以为常,迄今为止除了沈司衡的腹肌,还没有什么能让她心中再起波澜。 秦宇上去拉人了,她敛了敛眸,问旁边的护工:“怎么回事?” 护工生无可恋地摇了摇头:“温医生,我干不了了,我特么给人当孙子,也不想再伺候他了。” 温令瑶也知道这种级别的精神病有多折磨人,同情地拍了拍小伙子的肩。 突然,刚被哄着穿好内裤的老爷子指着秦宇叫了一声:“儿砸!” 秦宇:“……” “哎,爸。” 温令瑶忍不住“噗嗤”一笑,心口却紧接着泛起苦涩。 这老爷子原本是没有精神病的,年轻时还是位高中老师,退休后和一群志同道合的老年朋友组了个乐队,经常在公园里演出,日子过得舒适惬意。 直到有一次,儿子全家带着老伴出国旅游,他为了乐队表演没有去。而那趟航班正好遭遇空难,飞机上的人无一幸免。 从此他便精神失常,身体也一天比一天差。 “儿砸,你记得跟玲玲说,千万别去法国。”老爷子握着秦宇的手,眼睛里开始冒出泪光,“爸做了个梦……” 秦宇眼皮一颤,嗓音也哽了哽:“知道了,爸。” “爸梦到你们那个飞机,从天上掉下来了。” “不会的爸。”秦宇握紧他的手,“咱们不去,哪儿都不去,都陪着您好不好?” 温令瑶瞬间红了眼眶。 一名年轻小护士推着车进来打针,刚要开口,被她一个眼神制止。 温令瑶接过推车:“你出去吧,我来就好。” 小护士好奇地朝里看了一眼,但还是乖乖出去,关上了门。 温令瑶推着车走到秦宇旁边,准备把药袋挂上去。 老爷子看见她,突然唤了一声:“玲玲啊……” 玲玲是他的儿媳妇。 温令瑶扯了扯唇,把药袋挂好后无奈地回了一句:“在呢,爸。” “玲玲,你这是干嘛呢?”老爷子惊恐地看了眼头顶上悬挂的药袋,还有她手里的输液管。 “爸,您身体出了点儿小毛病。”温令瑶嗓音淡淡的,带着点温柔的哄,“问题不大,咱打两针就好了啊。” “我身体没毛病。”老爷子把手往后缩了缩,“我不打针。” 温令瑶把输液针卡在滴斗上,无奈地俯下身:“爸,您乖不乖?” “……要我打针,也不是不行。”老爷子盯着她,眼皮抖了抖。 温令瑶眉梢一挑。 老爷子把她的手拉过去,和秦宇的放到一起:“爸想要个小孙女,你俩啥时候给我生一个?” “……” “生。”秦宇郑重其事地说。 温令瑶转过头,只见秦宇满脸恳求和抱歉地望着她,再继续哄老头子:“您只要乖乖打针,我和玲玲就给您生孙女,好不?” “这还差不多。”老头子这才把手伸过来。 温令瑶舒了口气,给他打好输液针,然后和秦宇一起出去。 到门口她睨了秦宇一眼:“秦医生,最后一次啊。” 秦宇是老爷子的主治医生,但她不是。她这纯属是被无辜波及,想当初就不该一时动了恻隐之心,跟他进去。 秦宇也知道这事儿多亏她,连忙拱手道谢:“中午我请你吃饭,随便点。” 温令瑶挑了下眉:“真的?” 秦宇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必须真。” “听说秦医生上个月发了全奖金。”温令瑶冲他笑得温柔无害,“那我就不客气了。” ** 沈司衡才下手术回到科室,就看见他的学生们和几个小护士围在一起边说边笑。 他拧拧眉,走过去,那群人瞬间消声,但还是掩饰不住眉飞色舞的表情。 终于,沈嘉驰“噗嗤”一声破了功。 沈司衡目光凉凉地盯住他:“笑什么?你手里的病人指标都正常了吗?” “老板,除了7床血压还是有点高,其他都正常。”沈嘉驰憋着笑回答他,“我们不是笑这个。” 沈司衡转头看向乔萧,似乎是想要一个解释。 乔萧比沈嘉驰淡定很多,清了清嗓子,把手机递给他:“老板,普外传来的八卦,说秦医生和咱们温老师,给一个精神病老头儿当儿子儿媳妇了。” “您别说,秦医生和温医生很般配啊。”护士姐姐笑得无比灿烂。 “就是就是,我也觉得,温医生长得那么漂亮,也就秦医生配得上了吧?听说他俩排班几乎都是一样的,说不定啊……”又一名护士姐姐挤了挤眼睛,“很快就要假戏真做了呢。” 小姐姐们立刻会意,整齐地哄笑起来。 沈嘉驰摇了摇头,道:“可是我觉得秦医生还差那么点儿意思。” “差不多就行啦,不然你觉得谁能配得上温老师?”翟小明一边说着,目光不自觉落在沈司衡身上,又立马躲开,郑重其事道:“不管怎么说,秦医生近水楼台,还是很有机会的,说不定咱们很快就要有师公了。” 沈司衡始终面如凝重,眉心一秒钟都没舒开,翻着桌面上的病历本,突然冷冰冰道:“翟小明,32床的核磁共振做了吗?什么时候能定手术方案?” “啊?”翟小明猛地从八卦情绪中脱离出来,紧张得背脊笔直,“那个核磁我早上预约了,但是那边说要等……” 沈司衡盯着他,视线里仿佛夹着刀子:“等多久?” “……我我不知道。”翟小明眼皮发抖,“我马上去问!” 翟小明溜得飞快,其余人也都感觉到沈司衡格外不善的气场,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都闲得发慌吗?”他淡淡地扫了一眼。 众人立刻作鸟兽散。 沈嘉驰跑得最快,回头一脸懵逼地问:“老板干嘛那么生气?” 乔萧扯了扯唇:“就是,跟人抢了他老婆似的。” ** 中午吃饭,好巧不巧地,沈嘉驰他们几个找的桌,就在温令瑶和秦宇斜对面。 沈司衡过去坐下的时候,脸色比之前在科室更黑。 “老板。”沈嘉驰小心翼翼地问,“上午手术还顺利呗?” 没听说哪个患者死在手术台上啊…… 也没听说哪里有医闹? 沈司衡紧蹙着眉抬眼,目光像一把飞刀凌空射过去:“你想说什么?” 中刀的沈嘉驰欲哭无泪:“没有……我没有质疑您的意思,我就随便,问问……” 那边桌,温令瑶和秦宇正在吃点来的外卖,满满一桌精致的日料。温令瑶是背对着他们的,并没看到这些熟悉面孔,倒是秦宇先提醒她:“你领导和学生在后面呢。” 温令瑶回头一看,正对上沈司衡凉飕飕的目光,心底猛震了下,赶紧把面前的盘子端过去:“尝尝,白石家的日料,很好吃的。” 学生们争先恐后地伸筷子,沈嘉驰和乔萧还抢了起来,最后一枚火炙寿司到了乔萧碗里,沈嘉驰闷闷不乐地夹了块三文鱼。 沈司衡全程却连头都没抬,除了最开始那一下对视,没再给她一个目光。 温令瑶感觉到他情绪不太对,抿了抿唇,道:“沈教授,我再给你拿一盘吧,秦医生买了很多……” “不用了。”男人嗓音低沉,无波无澜。 温令瑶不知道自己哪儿得罪他了,疑惑地看向乔萧。对方扁着嘴朝她耸了耸肩,用口型道:“发神经。” 沈嘉驰也跟着附和:“是啊,一上午了。” 温令瑶略微思考了一下,才分辨出沈嘉驰的口型,点点头,放心地端着盘子回去。 秦宇在一旁围观了全过程,等她坐下后笑着问:“怎么,不合沈医生口味?” “不知道。”温令瑶漫不经心地摇了摇头,“大姨夫来了,发神经吧。” 秦宇若有所思地收回看着那桌的目光:“我怎么闻着这么酸呢。” 温令瑶疑惑地抬眸:“什么酸?秦医生要醋吗?” “没什么,接着吃吧。”秦宇笑了笑。 ** 老爷子实在可怜,对家人的执念也特别深,护士长被他认成老伴都忍了。有时候秦宇一个人根本招架不住,只好求温令瑶帮忙。 这些日子,温令瑶每天都能吃到秦宇贿赂她的大餐,也常常会在食堂遇到沈司衡和他的学生。 温令瑶每次想主动跟他说话,就被他那身拒人千里的冷气给冻住了,最终还是望而却步,想着等他大姨夫走了再说。 然而他大姨夫持续的时间,似乎有点长。 老爷子手术恢复期比平时更爱闹腾,前几天几乎是靠镇定药过去的。等到各项指标恢复得差不多,才逐渐减少药量,还安排了一次全身检查。 做完CT那天,秦宇有台手术,顾不上这边,温令瑶在办公室门口等神外的医生过来。 没想到来的居然是沈司衡。 这种基础检查,连她都能看出片子里没啥大问题,都值得专家亲自跑一趟了? 沈司衡却很负责任,看完片子还去见了患者本人。 温令瑶没跟进去,不知道沈司衡跟老爷子都说了些什么,然而从当天下午起大家都在传,老爷子换儿子了。 秦宇刚从手术室出来就听说自己卸了个大包袱,高兴得请科室里所有同事,人手一杯星巴克。 温令瑶好死不死要了杯美式,嘴上苦,心里也苦。 秦宇是摆脱了,可是她没有啊,老爷子每天早上醒来第一句就是叫他的乖乖儿媳妇玲玲,还认得贼准,除了温令瑶谁去都没用。 她活到这么大连男朋友都没谈过,就当上人儿媳妇了,还要给人生孙女? ** 沈司衡最近倒是来得勤,一来是因为老爷子颅内压不太稳定,需要保持密切观察,二来,老爷子也需要每天见到他儿子,以慰相思之苦。 用这种方式和沈司衡被捆绑CP,温令瑶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 “儿砸,你跟玲玲是不是吵架了?”老爷子握着沈司衡的手。 沈司衡难得对人笑:“没有,爸。” “那你们怎么离这么远啊?”老爷子看了看站在墙边的温令瑶,“玲玲,过来。” 温令瑶慢吞吞地走过去。 老爷子拉起她手腕,然后微微颤抖着,将她的手放到沈司衡手心,密密地包裹起来,语重心长道:“玲玲啊,我儿子脾气不大好,也不太会照顾人,委屈你了。他要是欺负你,你就跟爸说,爸教训他。” 温令瑶脑子一热,委屈道:“爸,他欺负我。” 老爷子目光一凝,瞪向沈司衡:“他怎么欺负你了?” “他不理我。”温令瑶也转过头望着沈司衡,满脸娇气的控诉,“他最近都对我爱答不理的,我也没得罪他。” “爸,我怀疑他外面有人了。” 沈司衡:??? 第17章 你是在勾引我吗? 看着沈司衡被疯疯癫癫的老爷子劈头盖脸一顿臭骂, 温令瑶才觉得前阵子被冷落的怨气终于得到了纾解。 把老爷子哄睡下后,她依旧忍不住一直偷笑,沈司衡的表情却始终没动过。 他正在给老爷子盖被, 眉心拧得紧紧的,温令瑶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问:“你生气啦?” 沈司衡低头调着输液管流速, 没出声。 “我开玩笑的……”温令瑶凑到他身边, “你真生气啦?” “没有。”他淡淡地睨她一眼。 温令瑶将信将疑, 眼珠子继续黏在他脸上看。 女孩子眼眸晶亮,眸光仿佛带着火, 沈司衡被她看得头皮发紧, 腾起一阵阵燥热, 转过头,漆黑的眸对上她。 男人眼里色泽深邃,认真地数着字眼:“没生气, 外面也没人。” “……”噗。 这男人认真回话的样子真的好可爱。 两人从病房出来,差不多到吃饭的点了,顺便一起去食堂。 看见熟悉的地方,温令瑶不禁想起这男人前段时间的大姨夫,忍不住问:“你最近是心情不好吗?” “不是。” “那是我得罪你了吗?”她十分专注地盯着他, 继续问。 沈司衡一时间没回话。 直到两人端着餐盘坐下来后,他才稍微抬眸, 攫住她漫不经心的目光,语气低沉道:“我让你来医院,不是跟同事谈恋爱的。” 温令瑶满脸委屈:“我没有谈恋爱。” “闹绯闻也不行。”男人眉心紧锁。 温令瑶看着他格外严肃的样子,不禁“噗嗤”一笑:“沈教授,你该不会是嫉妒吧?” 男人目光微动, 但很快镇定地垂眸,把盘子里的鱼夹给她一块。 温令瑶疑惑间,听见男人轻描淡写的嗓音:“补脑。” “……” 有时候温令瑶不禁会想,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如此不解风情的男人吗? 在遇到沈司衡之前,她不信。男人作为一种公认的下半身思考原始动物,是不会忽略任何女人带有目的性的讯号的。甚至女人一个眼神,有的男人就能脑补出天雷地火。 沈司衡成功扭转了她的三观,让她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一心向道的纯情好男人存在的。 几天后,老爷子出院了,他的精神科医生亲自过来接人。 沈司衡和温令瑶最后一次配合演了出大戏,闹腾了半个月的地方终于安静下来。 “今天是重阳节啊各位。”秦宇看了看日历,“庆祝老爷子出院,下班一起聚个餐?” “你想吃饭你就直说,找什么借口。”陈姐睨他一眼。 “就是啊,大家都懂,也不会笑你。”温令瑶紧接着附和。 她算是发现了,秦宇这人对于吃有着过分的执着,品位也着实不错。贿赂她的那些天,她的味蕾得到了极大满足。 “秦医生你是不是对我意见?我值班,你聚餐?” “哈哈哈……巧合巧合,回头给你补上。” “行啊,人均两百以下的我可不认。” “哎。”秦宇忙不迭点头,“那个,沈医生要不要一起?” 众人目光齐刷刷望向沈司衡。 “是啊沈医生,一起吧?” “最近也多亏了你呢,三天两头往我们这儿跑,辛苦啦。” 沈司衡一时间没说话。 温令瑶料想他会拒绝,可能大家太热情,他不太好意思开口,正想帮他圆个场,却听见身后男人淡淡地应了一声:“好。” 温令瑶:? 聚餐? 你认真的吗? 乔萧说聚餐这种东西,他每年都只参加一回,就是生日那天和学生们一起吃个饭。他是很讨厌这种场合的,所以只吃饭,从不参与后续活动,倒是花钱请他们玩,作为一年一次的福利。 沈司衡似乎接收到了她疑问的目光,也忽略得明明白白,只朝其他人略一点头,目光若有所思地定在秦宇脸上:“今晚不值班,如果没有紧急手术,我可以去。” 在众人此起彼伏的欢呼里,温令瑶忽然觉得,她有点不认识这个人了。 ** 今天的命运之神很争气,没有给沈司衡增加额外的工作量,到点他难得正常下班。 温令瑶和陈护士长还有秦宇坐沈司衡的车,温令瑶熟门熟路地直接上了副驾驶,等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这一套动作未免也太行云流水了些。 好在后座的两个人似乎都没察觉到异常。 然而沈司衡上车的时候,特意又提醒了她一句:“你把座椅调一下。” 温令瑶满脸疑惑:? “我妹昨天坐过。”他无比淡定地望过去,“你没觉得挤吗?” “……”还真没觉得。 后座陈姐突然八卦地问:“温医生,你经常坐沈医生的车啊?” “……还好。”她借着低头调座椅,让自己显得很淡然,“偶尔坐坐,顺路。” “哦,顺路啊。”秦宇意味深长地附和了声。 温令瑶心底咯噔一跳。 偶尔坐倒是真的,两个人都忙,时间还总是错开,很少有同步上下班的机会。但是不是顺路,她还真不知道。 她不知道沈司衡住哪里。从他每次到她家花的时间来算,应该不太远,但也不近。 秦宇显然是从两人之间看出了些什么,但陈护士长并没有那么敏锐的八卦触角。她从副驾驶椅背上探出一个脑袋,问温令瑶:“温医生,你上次说的我着人打听了,还真有门道。” 秦宇很感兴趣地凑过来:“什么门道?” “哎呀,我们温医生不喜欢同行,也不喜欢公务员事业单位的小伙子,胃口大着呢,想嫁豪门。”陈护士长回答道,“我这不是就找人帮忙看看,能不能联系上合适的人选嘛。” 沈司衡就坐在旁边,一言不发却气场压人,温令瑶只觉得头皮都麻了:“陈姐,我不是那意思。” “哎呀你不用不好意思,这种想法每个女人都有的呀,我遇见我老公之前也想找个有钱的,当阔太太。”陈护士长拍拍她肩膀,“我这美梦是实现不了了,不过你长得这么漂亮,嫁普通人是挺可惜。” 秦宇观察着沈司衡的脸色,冷不丁问:“陈姐,那你觉得沈医生怎么样?” “沈医生当然是好的啦,不过他一看就跟我们温医生不般配,没有那个什么……你们年轻人说的那个什么感?” 秦宇:“CP感?” “就是就是,CP感,他俩没有的,他俩个性都太强了。这男人和女人,还是得一刚一柔,互补才行。”陈护士长一本正经道,还特意问沈司衡,“沈医生,你自己觉得呢?你对温医生有没有那种兴趣?” 男人沉默数秒,连红灯都倒计时完毕了,才十分低沉地回了一声:“没有。” 谁都没发现他这短短几秒钟,从白皙到微红的耳廓。 温令瑶始终垂着眸,在他开口那一刻,悬了几秒的心狠狠地往下坠去。 接下来一路上,她都没怎么说话。 在饭店门口一下车,温令瑶直接去找同科室的护士小姐姐,完全把沈司衡抛在脑后。可她虽然控制住自己不去看他,却总能听见他的声音。关车门的声音,和人说话的声音,甚至从一群人纷乱混杂的脚步声中,轻易辨认出属于他的那一道。 秦宇在前台确认预定的包厢,两个服务员突然对了个眼色,不知道说了点什么,然后抬起头笑眯眯道:“先生,您预定的包厢确认好了,我们这边可以免费帮您升级到VVIP包厢,您看可以吗?” “还有这种好事?”秦宇笑了笑,“免费的当然可以,谢谢小姐姐。” 说着还冲人抛了个媚眼。 女同事们一通鄙视加呕吐的表情。 秦宇虽然长得挺帅,但常常对自己有过分的自信,早就从神坛上跌下来了。 “先生,您被抽中为我们的幸运顾客,今天所有消费免单哦。” 秦宇张大嘴巴,“啊?”了一声。 免费升级包厢就算了,还来个消费免单,直接给他整不会了。 秦宇看着前台小姐姐,失语数秒后,无比认真地指着自己问:“是因为我长得帅吗?” 前台小姐姐“噗嗤”一笑:“先生您太幽默了。” 秦宇:“……” 乘电梯上楼的时候,秦宇被同事们狠狠地嘲笑奚落。 “你也太不要脸了,我们都替你脸红。” “就是啊秦医生,你可千万别被人知道是咱医院的医生。” “是因为我长得帅吗?哈哈哈哈……老秦,你是怎么能说出这种话的?” “有沈医生在,你居然能说出这种话?” “就算是卖脸也得沈医生去卖吧?你算个鸡毛?” “说不定人家就是从人群之中看到我们沈医生的美貌……” “我觉得很有道理。” 温令瑶回头看了眼,只见男人站在电梯的最后,脸色清润如玉,宁静平和,始终没说话。 呵呵。 现在倒是不反驳了? 温令瑶在心底翻了个白眼。 吃饭的时候,温令瑶故意坐在离他最远的位置。虽然知道这种情绪有点无理取闹,人家又不是非得喜欢她,可就是忍不住心中憋气。 确切地说,更像是懊恼。 在她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点自恋,觉得沈司衡对她是不同的。 却原来这种不同,都只是她一厢情愿,自作多情。 为了防止突然有紧急情况要回医院,大家都是饮料代酒,但丝毫不影响兴致。 吃完饭打桌球的打桌球,唱K的唱K,其余人围了个小桌玩游戏。 很老套的游戏,真心话大冒险。 好巧不巧的,酒瓶子转到沈司衡面前。 他选了真心话。 秦宇一时间有点犯难。 玩这种游戏总是逃不脱18X话题,放别人身上还好,可要对着沈司衡问出那种话,他总觉得哪哪不对味。看着高岭之花那张清心寡欲的脸,想想自己即将要问的问题,感觉自己就好像一个恶毒的巫婆。 最终在大家期待的眼神里,秦宇还是换上了相对高雅的措辞:“沈医生,有跟女孩子一起过过夜吗?” 沈司衡目光稍顿,随即十分平淡地回答:“有。” 温令瑶脑袋里嗡地一下,禁不住抬头看去。 男人表情岿然不动,仿佛只是一个稀松平常的话题。 有吗? 她心里酸了酸。 自己到底是有多天真,居然会以为这个年纪的男人,过去还能是一片空白。 秦宇万万没想到,打了鸡血似的接着问:“第一次什么时候?” “9月。”男人垂着眸,似乎是回忆了一下,“24号。” 温令瑶:? 还记这么清楚? 等等—— 9月24? !!! 那不是她和向薇喝酒的那天吗?! 一时间,心口的阴霾悉数散去,她竟有点哭笑不得。 这个蠢男人,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秦宇,你不厚道啊。”温令瑶出声制止,“这是第二个问题了。” 说着朝沈司衡瞪了一眼:“你是不是傻?” 看得出来,他是真没玩过这种游戏。 想必乔萧他们几个平时也不敢拽着他一起玩,真的笑死人了。 接下来很久很久,温令瑶看见他就忍不住想笑。 今天晚上还算太平,没有一个人接到医院电话。 聚会结束后,沈司衡先送完陈姐和秦宇,最后送温令瑶回去。 路上她心情都不错,沈司衡一个真心话让她把自己给哄好了,还跟他聊了许多科室的趣事。 直到车停在楼栋门口,藉着月色昏暗的光,她心中又泛起片片旖旎,转过头,看向驾驶座上的男人。 莹白如玉的手指搭在方向盘上,也正朝她看过来,眸色比夜色还要深邃。 “怎么了?”他淡淡问她。 “沈教授。”温令瑶十分认真地开口,“刚才在包间的时候,你到底知不知道秦宇问的是什么意思?” 他显然并不了解其中深意,依旧是无比淡定地望着她:“什么意思?” 温令瑶找不到一个完美妥善的解释方法,要如何精炼准确而又不冒犯。她组织了半天语言,才又开口道:“笼统地说,过了今晚,您在他们眼中就不是清白之身了。” 并且所有人都知道,截止他31岁那年秋天的某个夜晚之前,他依旧是一个纯情处男。 最要命的是,他其实至今还是一个纯情处男。 温令瑶忍不住,再次不厚道地发出一声笑。 而下一秒,男人微凉的嗓音从头顶飘下来:“温老师。” 温令瑶头皮一紧,抬眼看向他:“啊?” “你在凌晨一点,自己家门口,和共处一室的男人谈论这种话题,我可以理解为……”他顿了顿,如墨的眸子盯住她,“你是在勾引我吗?” “什么共处一室?我哪有——”温令瑶看了眼封闭的车内空间,挫败地抿了抿唇。几秒后她才捕捉到重点,之前的不爽也全都一股脑漫上来,毫不示弱地回击:“沈教授,您在凌晨一点,对一个您压根儿不感兴趣的女人问出这种问题,是打算撩完不负责吗?” 如愿看到男人微僵的神色,她扬了扬眉,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开门下车,连头都没回。 沈司衡转头望着她闪入楼道里的灵动背影,唇角不自觉勾起浅淡的弧度。 几分钟后,他仰头见那间屋子的灯亮起来,才驱车离开。 过了一会儿电话响了,是他弟。 “今晚去繁楼吃饭了?” 沈司衡:“嗯。” “可以啊大哥,这几个月你堕落的速度简直超乎我想象。”沈司澜啧了一声,“深更半夜送女孩儿回家,瞒着我们金屋藏娇,这下连花天酒地都开始了?男人过了三十果然是容易自甘堕落啊,怎么办,我有点担心我自己了。” “只是同事聚餐,也没有金屋藏娇,收起你龌龊的想法。”沈司衡严肃而冷冽地说,“你作为我们家最堕落的一个,说这些话不觉得脸疼吗?” 沈司澜轻呵了声:“拜托以后同事聚餐别去自己家店了,我那些女员工见了你就走不动道,严重影响工作效率,还得给你大少爷免单,我肉疼。” 沈司衡淡淡道:“这也不是我能决定的。” 一时间,竟不知道他是不是凡尔赛。但沈司衡不给他机会深究,看了眼手机屏幕,道:“我有消息要看,挂了。” “你什么消息不能边说边看?喂——”沈司澜的声音被他无情截断。 微信是温令瑶发过来的:【那天晚上的事不许再跟任何人说了!】 【反正什么都没发生。】 【你也忘了吧。】 沈司衡摁灭了手机屏幕,没有回,目光深深地飘向前方。 怎么可能会忘呢?倒也不是什么都没发生。 那天晚上是他第一次感受到,女孩子抱在怀里那么柔软,连头发丝都带着香。也是第一次有那么一个人,哭起来那么让他心碎。 那晚他无耻地偷窥了一个女孩的心事,虽然全都出自她本人之口。 也知道了她为母亲而放弃的理想。 但他不希望她真的放弃。 ** 向薇和父母基本达成和解,回了自己家,温令瑶最近整个人忙成陀螺,好不容易约着见一次面,还是在她家。 近期除了去医院上班,她连倒垃圾都懒得出门。 “宝贝,你都在医院溜达这么久了,你妈什么都不知道?” 温令瑶抿着奶茶摇摇头:“不知道她知不知道。” 向薇撇了撇唇:“不科学啊,那次你不过去面个试,人千里之外都能给你搅黄了。难不成这沈教授还有遮天蔽日之能?” “可能吧。”温令瑶有些心不在焉。 向薇发现她两眼无神,拿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我说你今天怎么回事?谁把你魂勾走了?” “没有,就是累的。”温令瑶叹了口气,整个身子窝进沙发里,“这不马上就要考试了吗,还好多文献没看完呢,我现在每天就睡两三个小时,连点杯奶茶的时间都没有。”她唆了口甜甜的奶茶,“谢谢你啊,我都好久没喝它了。” “你早说呀我天天给你点不就是了。” “别,心领了。”温令瑶拍拍她肩,“你一月光族,每个月那么点儿工资,花呗都用我身上像什么话?我怕莫子熠杀了我。” “我现在已经努力不月光了,也没用花呗。”向薇把手机里的余额界面给她看,满脸骄傲,“我妈说得没错,都快结婚了,以后得改改这大手大脚的毛病。” “可真是难为大小姐了。”温令瑶笑了笑,“不过你也不必太紧张,你爸妈就你一个,以后钱不都是你俩的吗?” 向薇目光一动,看向她:“那你自己呢?你爸的抚恤金你倒是一分钱没花着,傻不拉几的都捐出去。” 温令瑶默不作声地抿了口奶茶。 那笔钱的确不少,一百多万呢。 不过想想那些因为洪灾而绝望痛哭和流离失所的人们,当时在家乡的小山村里无能为力的她,唯一能做的也只有捐款了。 温令瑶不甚在意地笑了笑:“我们家还有存款,我和我妈也用不着那么多钱,而且我爸如果知道,他应该也会坚持,把这笔钱花在该花的地方吧。” “瑶瑶啊。”向薇凑过来搂住她脖子。 “嗯?” “你这么忧国忧民,热心博爱,我就不一样了。”向薇亲热地蹭了蹭她,“我这大俗人,只心疼你一个。” 温令瑶“噗嗤”一笑,戳了戳她额头。 向薇:“所以你快点找个对象吧,我真怕你到时候不得不在垃圾堆里挑男人。你这么优秀,怎么可能看得上垃圾呢?那你不得孤独终老啊。” “怎么会?”温令瑶眨了眨眼,“沈司衡不还单着呢吗?” 向薇嘴角一抽:“你还没放弃?” “我放不放弃,都没人能拿得下他。”温令瑶一本正经,“最近我考试,就当给他缓缓了。” 向薇:“……” 沈司衡最近倒是没主动联系过她,也没在医院碰到过,听说是去国外参加交流会了。 想想就知道那个凡事一百五十分较真的男人会把自己忙成什么狗样,她也就不打扰他,再给他添麻烦。 然而她没料到的是,考试前一晚她躺在床上,居然接到那人从巴黎打来的电话。 “要睡了?” “嗯。”温令瑶把被子扯起来盖在胸前,又重新拉下去。 十一月的气温分明很凉爽,可自从接到电话的那一秒起,就觉得里里外外有些燥热。 她翻了个身,反问道:“你呢?” “我这儿是白天。”男人淡声回她。 “我知道啊。”温令瑶躺在柔软的床上,声音也不自觉带了些娇软意味,“你在干嘛呢?” 沈司衡若有似无地笑了一声:“连着开了几天会,出来走走。” “在哪里走啊?”她恨不得把他话里每个要素都单拎出来问一问,不是对这些事情好奇,而是有关他的,都想要刨根问底。 “塞纳河。” “那你能看到埃菲尔铁塔吗?” “快到战神广场了。”沈司衡说,“这个位置,能看到。” 温令瑶:“哦。” “想看吗?” 猝不及防地,她脑袋嗡了嗡,像在梦里的小船上摇啊摇,嗓音有点呆,也有点难以置信:“能看吗?” “现在有夕阳,正好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夕阳,他嗓音里也带着点暖,“我给你打视频。” “……哦。” 温令瑶傻乎乎地看着电话挂断,他又从微信里拨了个视频过来。 两人从没通过视频电话,虽然现实里都面对面无数次了,要对着屏幕素颜相见,她总觉得就像不穿衣服站在人面前一样,有种异样的羞耻感。 幸运的是睡觉前有护肤,脸色看起来应该比白天更好。 温令瑶深吸了一口气,坐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头发,还捞过床头的小镜子照了照,确定没什么大毛病,才摁下接听。 那边男人淡淡地出声:“我以为你要化个妆。” 虽然是调侃的话,被他说出来依旧正经严肃。 “……”温令瑶不自觉脸颊一热,“你为什么不化个妆?” 屏幕里的他看起来和平时差不多,骨相好,五官深邃,因此很上镜。即便是没化妆,也有那么点明星画报的感觉。 沈司衡笑了笑,似乎不想跟她扯这个话题:“给你看埃菲尔铁塔。” 说完,他把镜头扬起来,再也看不到他的脸。 映入眼帘的,是夕阳下的埃菲尔铁塔。 巴黎的天气似乎并不太好,浅蓝色的天空上是纵横交错的红云和乌云,但却给这座高高矗立的地标性建筑添上了几分复古氛围,有点像油画的质感。 温令瑶把画面截了图,说:“你让我看看你吧。” 其实当时问埃菲尔铁塔的时候,她就并不是真想看,心中蠢蠢欲动的,还是一些别的念想。 万万没想到这男人阴差阳错地,接了招。 “我有什么好看的。”他似乎笑了一声,不明显,也看不见,不确定是不是真笑了。 “替我们林主任关心一下。”温令瑶义正辞严,“看你去法国有没有把自己饿瘦。” “……”画面里的埃菲尔铁塔抖了一下。 温令瑶接着道:“林主任说了,小沈嘴巴那么挑,又只吃得惯中餐,应该给你带个厨子去的,可惜医院没这项出差福利。” 沈司衡终于把画面转了回来,镜头对向他自己:“我可以自己做。” 温令瑶一看见他的脸,就笑得无比开心:“我知道呀。” 男人微微侧过头,唇角明显地弯了起来。 在夕阳缤纷又温暖的背景里,像一幅画让人心动。 温令瑶短暂地失神,直到他再次出声:“看什么呢?” “看你怎么没戴口罩。”温令瑶淡定地接话,“国外比国内危险得多,你做好防护呀。” 男人认真地解释:“刚摘一会儿。这里没人,透透气。” 其实温令瑶是不希望他走一趟的,可惜她知道的时候他已经在巴黎了。现在全球情况特殊,医院本来也不打算派人去,但这次会议关系到国际前沿抗癌技术的最新研发成果,沈司衡主动提出要自己去。 虽然她什么都没说,也做到了不打扰,但还是不可避免的十分担心。 温令瑶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心里想着一个男人怎么可以帅到这种地步,却还得竭力控制住迷恋的眼神,不让他发现端倪。 过了一会儿,她突然说:“沈司衡,你领带歪了。” “有吗?”男人下意识地低头,然后点开前置画面看了一眼,“好像没有。” “哦。”温令瑶不甚在意地弯了弯唇,“那是我看岔了。” 她想起那次在神外的值班室,她给他系领带的画面。男人近在咫尺的呼吸,白皙剔透的肌肤,性感的喉结,以及脖颈里散发出的隐约的香味。不是医院里的消毒水,也不是他惯常用的檀香,而是一种说不上来的干净的味道。 应该是体香。 夜深人静里,一股冲动涌上心头。 欲望驱使着语言中枢,完全掠过了大脑的思考,她望着他,幽幽道:“以后都让我给你系领带,好不好?” 说完她立马神智回笼,惊恐地张大眼睛。 那边画面却卡住了。 几秒后,画面才又动了动,沈司衡面色如常地问:“刚才你说了什么?我这边信号不太好。” “没什么。”温令瑶如释重负,笑得灿烂如花,“我看好啦,挂了吧。” 说看好了是骗人的,如果可以,她还想看一整夜。 但做人总得要矜持。 视频挂断以后,沈司衡发了几条微信过来。 【早点睡,别熬夜。】 【明天加油。】 【期待你成为我的师妹。】 温令瑶忍不住在被窝里打滚,笑得脸都疼了,才突然想起明天还要考试,得淡定。 因为过于兴奋,她起床吞了片褪黑素,困意才渐渐袭来。 ** 温令瑶考试之前慌得一批,考完整个人都活过来了,觉得自己百分百能过。还约了向薇一起吃火锅,她请客。 “以后得叫你温博士啦!”向薇举起一杯啤酒,“来吧温博士,祝你早日实现人生理想!跟你家沈教授双宿双飞,成为医学界的雌雄双煞!” 温令瑶举着橙汁,嘴角一抽:“什么雌雄双煞?我怎么听着不像好东西?” “反正意思差不多就是了。”向薇笑嘻嘻道,“干杯干杯!” “嗯,干。”温令瑶懒得跟她计较,碰了碰杯,喝了口橙汁。 向薇叹了一声:“有个当外科医生的闺蜜就是没意思,喝酒都不能陪我喝。” 温令瑶挑了挑眉:“我没陪过你?” 向薇:“照你这么说,为了让你陪我喝酒,我得不停地陷入感情危机是吗?” “嗯。”温令瑶沉吟了下,“倒也不是不行。” 向薇哭笑不得:“呸!你是不是我亲姐妹!” “本来就不是亲的啊。”温令瑶一本正经。 向薇气鼓鼓地叫来服务员:“再加两份牛肉!” “吃穷你,哼!” 温令瑶满眼无奈,但也纵容。 回家路上,温令瑶站在拥挤的地铁车厢角落,门边扶手硌着她的背。透明玻璃门外的广告牌被地铁飞驰的速度拉成光块,根本看不清上面写了什么。 江城的记忆恍如隔世,但在这种通勤的时候,总能偶尔给她一种错觉,仿佛她还是两年前那个她,是站在江城的地铁上。 青春洋溢,一腔热血,也有年轻人的贪玩和惫懒,会在下班后和休息日接到急诊电话召唤的时候,心里腹诽一句真他妈烦人。 但有些事情注定回不去了。 比如,现在她的电话根本不会在工作之外的时候响起,就算有,也绝不会是迫切地叫她去挽救一条生命,仿佛那里没有人需要她。 但总有一天要回去的。 回到她的战场,冲在最前面,和死神和病魔抗争。 眼睛有点晕,她收回目光,感觉到兜里手机在震动,艰难地拿了出来。 是沈司衡发来的微信,一张照片。 烈日下男人白得发光的手,拿着一枚熠熠闪光的钥匙扣,上面的挂坠是卡通版埃菲尔铁塔。 温令瑶一时激动万分:【!!!】 【我还有礼物吗?】 沈司衡:【这边有人卖纪念品。】 【喜欢的话,给你带一个。】 温令瑶:【好嗷嗷嗷!】 沈司衡:【微笑.jpg】 看着对方发来的老年人死亡微笑,她竟也没有生气,笑得合不拢嘴:【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沈司衡:【明天晚上到北城。】 温令瑶:【哦。】 一个字,藏住她所有雀跃的情绪。 然而在二十多个小时后,温令瑶收到两条微信—— 【我隔离了。】 【你的东西,只能过一阵再给你了。】 怔了一秒后,她极不厚道地笑了出声。 【能探监吗?】 沈司衡没有追究她的措辞,淡定回道:【当然不能。】 温令瑶忍不住想撩他,就像是知道他来不了自己面前,所以肆无忌惮:【那可以经常视频吗?】 沈司衡:【?】 温令瑶胡编出一个借口:【我们科室的小姐姐们想你了。】 沈司衡:【人多就算了。】 温令瑶心里莫名泛甜,不过跟他聊了几句,人家还没说什么,就自己给自己抠出了糖。 她不怕死地问:【那我一个人可以吗?】 那边几乎是秒回:【可以。】 ??? 温令瑶望着屏幕呆愣几秒,突然心口捶大鼓似的狂跳。 她这是……吃到真糖了? ** “牛逼啊宝贝,你离成功就差一个14+7,马上就要抱得男神归了!”向薇在电话里笑出了猪叫。 “14+7也是漫长的大半个月啊,而且说不定,或许……又是我自作多情?”温令瑶努了努嘴,轻叹道。 沈司衡这个男人,说他纯情吧,那种总让人感到似是而非的言行,就很像一个高级渣男,若有似无地撩着你,却从不点破。可说他会吧,显然是并不会。 纯情里透着高深莫测,是一极品。 向薇一本正经地问:“那你觉得他知道你对他龌龊的心思吗?” “龌龊?”温令瑶眉毛一拧,“你再说一遍。” “哦,我是说,你那颗老阿姨弥足珍贵的少女心。” “向薇薇,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这么伤害过我。”温令瑶一字一顿,“连沈司衡都没有。” “他要是敢伤害你,他不就凉凉了吗。”向薇漫不经心地说,“我不一样。” 温令瑶冷哼一声:“你还挺自信。” 向薇嘿嘿直笑:“那必须的。” 挂了电话,温令瑶才开始认真思考那个问题—— 他知道吗? 很显然,这是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 ** 温令瑶说好的经常视频,果真就每天下班一个视频。 只要她不是半夜才下班。 有时候两人会聊很久,大多是她在讲医院里发生的趣事,沈司衡饶有兴致地听。有时候没故事可讲,就开着视频看着他,坐在酒店房间的电脑桌前办公。 因为是替医院出差,隔离费用也是医院来付,给他安排的还是宽敞的商务套间。酒店伙食也不错,连挑嘴的沈教授都基本满意。 “沈司衡,你头发都长了。”温令瑶坐在值班室的桌子前,托腮看着屏幕里的人,“他们不给你剪头发吗?” 他目光还落在电脑上,语气淡淡地说:“不给。” “那我给你寄个剃刀吧。”温令瑶一本正经地说,“你都剃光了,等隔离完出来也能长不少。” 原本没给她一个眼神的男人,忽然微微眯眸地望向屏幕,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又转回去:“你不如再给我寄个帽子。” “好呀。”温令瑶连连点头,“听说能经住光头考验的才是真帅哥,我要考验一下你。” 沈司衡勾了勾唇,看过去:“考验我什么?” 温令瑶略思索了下,说:“考验你够不够格当我师兄。” 沈司衡笑着,没有搭话。 他原本就话少,这会儿还在工作,温令瑶这种无聊透顶的话题他向来是有一句没一句的回。 不过她很满意这种状态,虽然他不常说话,淡淡的神情里也透着纵容。 “你要一直这样待十四天吗?”温令瑶逮着他中途休息喝水的时候,再次发问,“你会不会闷死?” 她没话找话,倒不是真担心这个。 沈司衡挺让人放心的。别人隔离期都是郁闷加无聊,靠玩游戏和抱怨打发时间,他倒好,每天若无其事地待在房间里写巴黎的会议报告。 “那你等两周再看吧。”男人站在桌前,俯身望着屏幕里的她,眸色温温的,夹着点笑,“我能不能活着出来,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温令瑶忍不住哆嗦了下:“好冷哦。” 沈司衡仰头抿了口杯子里的水。 “不过你真的不无聊嘛?如果要我每天一个人待着还不能出门,我会疯掉的。”温令瑶用手指敲着下巴,忽然想起一年前那段暗无天日的时光,像坐牢一样被困在家里的人们,死气沉沉的城市,忽然笑了笑,挥去头顶阴霾,目光粲然地盯着屏幕里的男人:“等七天后可以下楼了,你找几个人组团打麻将,我给你送麻将吧。” 沈司衡差点没忍住一口水喷出来,憋着咳了好几声,才满眼无奈地望向她:“不用了,我真的不无聊。” 他幽黑深邃的眸底还藏着几个没说出口的字—— 因为有你,才不无聊。 第18章 有你在,就是好地方呀。…… 隔离十四天后换了另一家酒店, 偶尔能下楼放放风,但也依旧在隔离区内,不能出去。 有几个从英国回来的留学生, 每天都会在一楼大厅里玩乐器,唱唱歌。他们自己带了吉他和贝斯,和大厅里的三角钢琴合奏。 沈司衡大多数时候是坐在玻璃窗外的露天区域, 晒着太阳喝着咖啡, 看工作人员准备的书籍和杂志。 有一天, 他正浏览着最新一期的医学期刊,一抬眼, 忽然看见对面的马路牙子上, 有个穿着枣红色长风衣, 戴着黑色口罩的女人朝他挥手。 半高的靴子跟,显得露在外面的小腿格外纤细修长,衣摆和她披散的长发一起随风飘动。眼睛里的光, 隔着老远都能泄露出欣喜和雀跃。 他看见她踩着斑马线过来,在接近黄色的警戒带时,被两名穿着防护服的警察拦住。她好像说了句什么,那两人便将手放下来。 温令瑶站在警戒带的后面,没再往前, 只是目光盈盈地望着他。 人没瘦,但半个月没见阳光, 皮肤好像变得比以前更白,衬衫也没有打领带,看上去休闲随意,不太有距离感。 她正在用目光描摹着男人口罩外精致的眉眼,电话突然响了。 正是不远处那人打来的。 两人隔着警戒带, 十米左右的距离,同时把手机放到耳边。 “你怎么过来了?”他语气里没有责备,只是夹着一丝浅浅的无奈,和比以往更多的暖意。 “来看看我未来师兄啊。”温令瑶眉眼弯弯望着他,欢快得像里面藏着只小鹿在蹦跶,“快恭喜我,我考上了。” “知道。老师刚给我打过电话,说……” 听见他忽然顿住的嗓音,温令瑶眉梢微动:“说什么呀?” 男人目光很远,却也很专注:“说给我收了个,漂亮的小师妹。” 温令瑶没忍住笑出声来,过了一会儿,又俏生生望着他问:“那我可以跟师兄要一个开学礼物吗?” 沈司衡合上面前的杂志,淡声道:“你开学不是还早?” 说完他站起身,目光在她脸上短暂停留几秒,便走进了酒店大厅。 电话没挂,被他放在三角钢琴上,温令瑶远远看见他和那几个留学生说了几句什么,但没听清,然后他坐上琴凳,手指娴熟地滑动,手机里传来一串极速跳跃的音符。 几秒后,流畅的音乐声从他指间流泻出来,肖邦3号练习曲,E大调的曲子,低沉内敛的旋律和他很搭。 衬衫是他平时很少会穿的暗紫红色,因为皮肤太白,与布料相接的地方仿佛被色泽晕染,产生一种渐变的错觉。再加上领口散开了两颗扣子,衣袖也捋到肘弯处,在黑白琴键上方游刃有余地辗转跃动,带着几分洒脱随性,和若有似无的妖冶和不羁。 这样的沈司衡在她眼里有些陌生,却更加让人难以自拔。 但她没听完这首曲子。 秦宇突然打电话来,说高架上发生连环车祸,急诊需要人帮忙,温令瑶立马打车回医院。 路上,她给他发微信: 【礼物我很满意[可爱.jpg]】 【人也是。】 后面还跟了个比心的表情,粉红色桃心在屏幕上怦怦跳动。 不知道是不是被这颗心闪到了眼睛,对面正在输入中很久,消息才发过来:【嗯,满意就好。】 看似平常的字眼里,她隐约嗅出了一丝故作镇定的味道,唇角都仿佛酿了蜜糖:【师兄照顾好自己哦,我改天再来看你。】 沈司衡:【别来了。】 【又不是什么好地方。】 温令瑶捧着手机,一个字母一个字母,缓慢地敲:【有你在,就是好地方呀。】 敲完后,她手指在发送键上方顿了顿。 这撩得也太明显了…… 温令瑶抿了抿唇,还是闭着眼睛按下发送键。 然后把手机装进包里,不敢看他的回信。 ** 这次车祸十分严重,是由高峰期两辆车追尾而引起的。前面变道的车辆没打转向灯,后面那辆的司机又是疲劳驾驶,等反应过来时车子已经撞上去了。不远处的后方正好是一个下坡拐弯,有一小段视觉死角,不少司机也都没减速。车子一辆接一辆地撞,场面一时间混乱血腥,那名疲劳驾驶的司机被后来车辆撞飞,当场身亡,后续也有不少伤者陆续送到医院急诊。 温令瑶赶到的时候,急诊大厅地面上都是没来得及处理的血渍,还不停有新的担架床从救护车上被推下来,送进抢救室。 她立马去换了工作服,加入抢救。 从手术室出来时已经是半夜了,温令瑶靠着墙壁舒了口气,拿出几个小时没空看的手机。 除了各种app的无聊推送,就是沈司衡发来的微信: 【嗯?我还有这种特异功能?】 温令瑶忍不住弯了弯唇,一身疲惫都瞬间消散了,回过去一只猫咪嘿嘿嘿傻笑的表情包。 对方很快回复:【忙完了?情况如何?】 温令瑶一愣:【你没睡?】 这都快三点了呀。 沈司衡:【在等医院的消息。】 温令瑶目光微颤,半晌,无奈地舒了口气。 她明白这种感觉。 夏天在老家的小山村里,外面洪水吞噬,同胞在失去家园甚至生命,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通过电视和网络得知所有滞后消息的时候,也是这么焦灼又焦虑。 她敲下两个字,觉得手疼,于是换成发语音:“死亡三个,还有二十几个没脱离危险,你们神外今天好像也收了几个,不过你别担心啦,有乔萧他们在,没问题的。你再担心也不可能从酒店飞出来啊。” 沈司衡:【嗯,你现在休息么?】 温令瑶边走边说:“我去急诊问问具体情况,看一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都熬到这个点了,休不休息都一样。” 话音刚落,她手机突然响起来。 是科室来的电话:“温医生,有人在走廊里晕倒了!林主任他们都在忙,你快过来!” “好。”她赶紧转头去找电梯。 微信里沈司衡的消息亮了一下:【还是休息一下吧。】 【如果没事。】 “休息不了啦。”她摁下电梯上行,遗憾地说,“科室有情况,我现在得回去。” 沈司衡:【好吧。】 【加油。】 温令瑶靠在电梯里给他回复:【我会加油的!】 【代替师兄去拯救地球啦!】 【你别担心,早点睡。】 沈司衡:【嗯,交给师妹了。】 【微笑.jpg】 温令瑶:【下次能不能换个表情?】 发完这句电梯门打开,她便收了手机冲出去。 抢救室里,几名护士焦急地围着个年轻男人,看见温令瑶过来,立马让出一个口:“温医生!” “怎么回事?”温令瑶接过有人递来的听诊器。 “患者突然晕倒休克,我们检查过了,除了头部没有别的外伤。” “可是一早就做了CT,确定只是普通淤青啊。” 温令瑶把听诊器放在他胸口,蹙了蹙眉:“是28床家属?” “是的,他妻子还在手术室呢,他硬说自己没事儿要在外面等,结果就……” 温令瑶突然想起来什么,把听诊器拿开:“赶紧再去做个腹腔B超,叫秦宇放下手里的活过来。” 护士被她严肃的脸色吓到,连连点头:“好的。” 人刚被推走,秦宇就赶过来了。 温令瑶劈头盖脸问:“之前是你下的诊断吗?” 秦宇拿过单子一看,点头:“对,是我。” “你怎么就——”温令瑶一脸痛心疾首,想到最坏的可能,有些语无伦次,“他老婆现在人还在手术室,你让他做完CT就到处乱跑,你脑子是不是也坏掉了?” “是他自己说他哪儿都没撞到,就脑袋磕了一下,当时那么多患者,我哪想那么多?”秦宇眉心紧蹙,“难不成你怀疑是——” “结果没出,但我确定99%是腹腔内出血。”温令瑶严肃道,“初期病灶CT里看不出来,就算片子正常,他自己说没事,你也应该让他在急诊室留观的,秦医生,你太大意了,他们坐的是同一辆车,他说哪儿都没撞到你信吗?” “对不起都怪我,忙晕了。”秦宇懊恼地拍了下额头,“去准备手术,你跟我来。” 电梯里一片寂静,只有上行时轻微的机器噪音,温令瑶靠着墙壁舒了口气,说:“如果是大出血,我们就做好心理准备吧。” “我不希望这个死亡人数加一,是从咱们科传出去的。”秦宇摇了摇头,拍她肩膀,“加油。” “你就别盲目乐观了。”温令瑶烦躁地拽开他手,一点都没被安慰到。 ** 万幸的是手术室还空一间,他们准备得差不多时也接到影像科电话,的确是腹腔内出血,并且出血量已经很大。 “尽力吧秦医生。”温令瑶站在手术床旁边闭了闭眼,“我也不希望再有死亡人数加一。” 情况比他们想象中要可怕得多,即便温令瑶早有心理准备,开腹时洪水般涌出来的血还是让她心口猛一下揪起来。 “不行,我什么都看不清,根本找不到出血点。”秦宇明显有点急了。 被血染透的纱布一块又一块地被扔出来,患者腹腔依旧血流如注,秦宇紧拧的眉心一秒都没有舒开过,护士不停地给他擦汗。 “秦医生,别慌。”温令瑶嗓音淡淡地安抚他,“我压迫腹主动脉,你继续探查。” “好。” 比起肉眼能看见的伤口,这种无形中在人体内爆发的出血死亡率高,死亡速度也更快,常常令人措手不及。 这种情况每年都会死很多人,发现得早还有希望,救不救得活看造化,也有人还没等上手术台,就已经死了。 这名男士还算是幸运。 在秦宇和温令瑶的不懈努力下,惊险地捡回一条命,暂时留在ICU观察。 外面天已经亮了,接近七点,有同事在准备查房。 经历了一整夜的抢救和手术,元气大伤的温令瑶躺在值班室硬邦邦的单人床上,脑子里晃来晃去的,全都是那些血淋淋的人类脏器,手指几乎没有了感觉。 虽然幸运存活的居多,但那几名抢救无效的伤者还是让人心情沉重。 她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医生都这样,本以为早就看惯了生死,也不停地给自己心理暗示,但当真正无法救活一个人的时候,还是会挫败和悲伤。 当紧绷了一整夜的弹簧终于松懈,这种悲伤就如潮水般侵袭大脑,超出可以承受的极限,仿佛要从眼眶里涌出来。 温令瑶闭上眼,试图放空大脑,没多久便有了困意。直到模糊中听见手机铃响。 她连看都没看,凭感觉按下接听,开了免提放在旁边。 空气里传来一道磁沉悦耳的男声:“还好吗?” “嗯。”她把手机又拿过来,放在胸口,继续闭眼躺着。 沈司衡静默两秒:“我听说——” “目前死亡人数六,比昨晚多三个。”温令瑶淡淡地打断他,“希望不要再有了。” “你别太难过。”男人语气低沉柔和,手机在她胸口发颤。 温令瑶感受着胸口颤动的频率,像有一双温暖的手,在她头顶安抚地轻拍,心情奇迹般轻松了一些:“嗯。” 但还是有点不开心。 沈司衡也感觉到她不开心,沉默片刻,才说:“我给你讲个笑话吧。” 温令瑶惊诧地睁开眼:“你还会讲笑话?” “讲得不好。”沈司衡淡淡道,“你不想听也可以不听。” 当然要听。 温令瑶翻了个身,关掉免提,把手机枕到耳朵下面:“你讲吧。” 这样他的声音便离她更近,也没有一丝泄露地钻入她耳膜:“跟我一起隔离的英国留学生,其实本来有六个人一起,回来就只剩了四个。” 温令瑶及时反馈发问:“为什么呀?” “因为他们在芬兰转机的时候,发现有两个学生出发时的核酸检测结果填错了,选的是阳性。”男人依旧是那副低沉严肃的嗓音,“所以被连夜遣送回英国。” 温令瑶“噗嗤”了一声:“沈教授。” 男人尾音懒懒地扬起来:“嗯?” “为什么这么好笑的事情,被你讲出来就一点儿都不好笑了呢?” 男人嗓音微顿,然后道:“我说了,讲得不好,是你自己要听的。” “明明是你非要给我讲。”温令瑶这会儿反而笑起来,“我以为沈教授自己拿得出手的东西,差也差不到哪儿去,看来人无完人嘛。” “我看你现在心情不错。”沈司衡轻笑了一声,“虽然讲得不好,应该还有点用。” “一点点吧。”温令瑶忍不住唇角上扬的弧度。 其实当他打电话来的那刻,她就知道自己的小情绪能被治好了。 “一点点也好。”沈司衡似乎很满意。 耳朵里都是男人低沉的气声,惹得她心口痒痒的,却只有一把小刷子在心房的外面隔靴搔痒,半点用都没有。 只想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 温令瑶用手指捏着枕头边缘,嗓音软软地对他说:“要是能有个爱的抱抱,那我一定就全好了。” 对面呼吸一顿。 “如果是沈教授这样的帅哥,那我还能继续大战八百回合。” “温令瑶。”他低声唤她名字。 温令瑶发出一声笑:“嗯?” “去吃早饭吧。”男人郑重而严肃地说,“你低血糖,产生幻觉了。” “……” ** 这段时间,医院里变得很忙很忙,正常收治的病人加上那晚连环车祸的伤者,住院部实在没处可收,连走廊都加了床。 温令瑶也被单独排了班,和正式医生一样,顶着压力独立上岗,接近两周没休息过一个整天。 又一次在傍晚被临时通知夜班同事进了手术室,要她帮忙替一个夜班,温令瑶面无表情地拿出手机,告诉向薇自己不得不第五次鸽她晚餐的事实。 趁现在白班的同事还没走,她提早去食堂吃了个饭,回来时,看见陈姐和两个护士在护士站解决晚餐,人手一个馒头。 陈姐翻着墙上的日历卡:“哎呀我的妈,12床那个总算要出院了。” “今天有几个出院的?” “三个吧,有一个好像还没写出院病历。”陈姐往值班室里叫了一声,“魏医生,在吗?” 小护士边洗手边看了她一眼:“魏医生刚走了呀,说今天老婆不在,要去接孩子。” “哪个?我写一下呗。”温令瑶手插在兜里走过去,敲了敲吧台。 小护士把病历找出来给她:“温医生你不回去?” “不回去啊,陪你们夜班。”温令瑶边看病历边耸了耸肩。 “你又被抓壮丁啦?”陈姐望着她笑了一声,“赶紧让院里给你办正式手续,加班加绩效的啊,现在这样累死累活一个月也才那点儿钱,多不值当。” “这不还没饿死吗。”温令瑶毫不在意道,“现在这么忙,也不是谈待遇的时候。” 陈姐:“不忙你就更没法儿谈了。” 温令瑶叹了一声:“等等再说吧。” 写完病历递给护士小姐姐,正好听见有人摁了呼唤铃。她把笔一扔,快步朝病房走去。 ** 又是一整夜的兵荒马乱,三台急诊手术,早上九点才从手术室出来。 温令瑶换了衣服,打算去门口面馆吃碗面再回家,结果刚到门诊楼下,就接到沈司衡打来的电话。 满身疲惫在看见他名字时得到短暂的纾解,她把手机放到耳朵边,嗓音都亮了一些:“喂?” “在干嘛呢?”他问。 温令瑶转了转眼睛,说:“刚下班,要去吃早饭,你呢?” 最近忙得都没有每天联系他,说好的去看他,也实在没抽出空闲,温令瑶莫名有点心虚,绝口不提这事。 好在沈司衡似乎也选择性失忆,并没有提起:“值夜班了?” 温令瑶没精打采地从阶梯上走下来,边走边打哈欠:“嗯。” “那可怎么办。”男人携着浅浅无奈的嗓音飘过来,“本来想叫上苏锦和乔萧他们几个,出去聚聚……” 温令瑶心底猛一跳,脚步也瞬间停下。 出去聚聚? 冥冥之中仿佛感觉到什么,她下意识一抬眼,目光尽头是一辆熟悉的黑色奔驰大G,干净而霸气的车身旁边,男人穿着白衬衫和卡其色裤子,外面罩一件墨蓝色风衣,款式随意,是她很少见到他穿的色系和搭配,整个人看上去很显年轻。 加上他出差的时间,如果不算那次在酒店门口遥遥相见,她已经一个多月没见过他了。 能站在他面前,欣赏他近在咫尺的容貌,能看见他眼中自己的影子,能闻到,能感受,能触碰那样的见到他,而不是隔着手机屏幕,或者冷冰冰的警戒线。 那一瞬间她什么都管不了了。积累了长达一个月的思念,在看到那人毫无阻隔地与她置身同一片阳光下的那刻,如洪水般淹没大脑,将所有理智都狠狠地摧毁。 在眼泪奔涌而出的前一秒,她拔腿狂奔向他。 沈司衡看着女孩像一只小鸟那样飞进怀里,撞得他胸口一疼,唇角却不自觉弯起来,手搭上她的肩,力道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好了,没事了。”他低声安抚道。 这段时间被关着的是他,最难熬的其实是外面的人。 妹妹每天好几通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家,爸妈也从不停止关心他的身体状况,甚至想花点钱把他弄出去,换个好点的地方。就连沈司澜那个逼王弟弟,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频繁地过问他死了没。 温令瑶听见他声音的时候,才猛地头脑清醒,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触了电似的从他怀里跳出来。 她无比做作地摸着头发,看起来笨拙又牵强:“那个,我是代表大家欢迎你。” 男人唇角衔着浅淡的弧度,笑而不语。 温令瑶始终能感觉到他落在脸上的视线,硬着头皮继续解释:“陈姐说了,你是我们的大英雄,等你回来,每个人都要抱你一下。” “是吗?”沈司衡轻飘飘的嗓音落下来,带着令人心慌的笑意。 “……”其实那是她瞎掰的。 不过她赌他,没那么厚的脸皮去问。 “刚才被你撞得胸口疼。” “……” “再来几下,我可吃不消。” “……”温令瑶脸颊发热,“对不起啊。” 男人轻描淡写地回答:“没关系。” 沈司衡毫不介意的态度,反而让她觉得更窘迫。 温令瑶垂了垂眸,强自镇定道:“你来医院是有事情吧?那我就先去吃早饭了。” 说完也不等他回应,转身就往面馆的方向踏出一步。 然而第二步还没跟上,一抹熟悉的檀香味倏地逼近,刚才被她侵犯过的胸膛顷刻间又挡在面前。 男人手臂撑在车门上,拦住她去路。另一只手还在兜里没拿出来,胳膊微屈,连肘弯的弧度都透着随意的性感,让人脸颊生热。 他微微俯身,脖颈和下巴都离她很近。温令瑶吸了吸鼻子,又闻到那种香味,似乎是从他皮肤里散发出来的,无法形容,却让人心醉的体香。 “还有正经事没做,干嘛急着走?”他嗓音懒懒地落在头顶。 温令瑶脑袋里嗡地一下,仿佛山崩海啸扑面而来。 什么正经事?他们之间有什么正经事要在这里做? 恍惚间她好像想到了什么,又不太确定。 难道这个男人要跟她秋后算账吗? 就因为他出差和隔离期间,自己偶尔控制不住想撩他,心血来潮的口嗨? 是她大意了……以为这个男人光风霁月,人性淡泊,是不会把这种事情放在心上的。 温令瑶咬了咬唇,连忙道歉:“我不是故意的……” 他唇角始终勾着:“不是故意抱我?” “不是……”被他体温和气味霸道地圈禁起来,她脑子里一团乱,有些语无伦次,“也不是故意的,还有之前也不是……” 人果然就是欺软怕硬的生物。 沈司衡一旦支棱起来,她就觉得自己底气无了。 没别的,就冲他长得高,还有那么健硕的胸肌和八块腹肌,仿佛一只手就能给她拎起来。打不过,气势上必然也压不过,只能认怂。 “不是吗?”男人轻笑一声,“我看撩完不负责这种事,你才是很有经验。” 这话有点熟悉,温令瑶想起聚餐那天晚上他送她到楼下,她也曾扬眉吐气地这样怼他。视线一抬,正好落在他喉结上,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她收拾了一下心情,仰起头与他对视,语气正经道:“就几句话而已,难不成你想要我负责?” 沈司衡似乎没料到她会这么直接,眉梢动了动。 温令瑶见他神色有了松动,就好像对战中发现了敌方破绽,趁势攻击:“其实也不是不行,我可以勉强负责。” “勉强”这两个字,让男人眉心收紧。 话音刚落,温令瑶额头突然被敲了下。跟那天清晨一样的触感和力道,男人指骨冰凉,又疼又舒服,那瞬间有种像磕了药一样的兴奋。 正抬手摸摸额头,男人微凉的嗓音从头顶落下来:“你想得美。” 温令瑶啧了声,嘀咕道:“是你自己不要的。” “……” “以后不要求我。” 紧接着一阵叮铃哐啷的清脆声响,温令瑶一抬眸,看见男人指尖勾着个钥匙扣,明晃晃的在她眼前闪光。埃菲尔铁塔的纪念品,比在照片里看起来更精致,更让人心动。 沈司衡微抬着下巴,表情似笑非笑。 “……”行吧。 换我求你。 温令瑶正在心底酝酿着措辞,怎么能优雅而不失礼貌地获得这个本该属于她的礼物,突然从不远处传来几声破音的大喊: “老板!” “老板你回来了!” …… 在那几人跑过来之前,沈司衡已经把钥匙扣放进她手中。 冰凉的钥匙扣,和短暂触碰时他手指灼人的温度,让她不自觉晃了晃神。 “老板我想死你了呜呜呜……”沈嘉驰瞬间化身小哭包,和翟小明一起扑过来,占领他胸前最暧昧的位置。 沈司衡抬手揉着两个男孩毛茸茸的头发,力道轻柔带着安抚,说话却毫不留情:“眼泪鼻涕都蹭我身上,你们这不是想死我,是想我死吧。” 乔萧忍不住“噗嗤”一声,拎着沈嘉驰和翟小明的领子把人拽回去:“行了,娘们唧唧的,说得好像你们以前没骂过老板变态。” 沈司衡勾了勾唇,不甚在意。 他知道自己以前是够变态,被骂也不冤。 “那叫爱的抱怨。”沈嘉驰红着眼睛为自己和小伙伴正名。 翟小明连连附和:“就是。” 一行人总算有个正常的,苏锦走上前:“还好您没事,大家都担心死了。” “只是例行隔离,一般都没事的。”沈司衡说,“我不在,辛苦你们了。” 苏锦摇摇头:“应该的。” “不辛苦不辛苦!”沈嘉驰忙不迭凑上来,“老板不是说要请我们吃饭吗?什么时候去?我今天可以——” “今天不行。”沈司衡淡淡地回。 沈嘉驰失望地嘟了嘟嘴:“为什么啊?” 乔萧薅了一头他的卷毛:“你小子就是听说有饭吃才来的吧?” “怎么可能?”沈嘉驰拒不承认。 “你们温老师才下夜班,要休息。”沈司衡看了车门旁的女人一眼,掩住眸底的光,“改天吧。” 这帮孩子闹是闹腾了些,却很懂事,没有再缠着两人。 温令瑶上车后才想起来自己还没吃早饭,肚子里空空的,突然储物箱被打开,男人从里面拿出一个纸袋递给她,淡声道:“吃吧。” 袋子虽然被放在储物盒里,但还是染上了车内香薰的味道。好在三明治包得很严实,并没有被波及,火腿香浓郁,一下刺激了她的味蕾。 温令瑶说了声谢谢,便忍不住打开来吃。 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问:“是你买的还是做的?” “买的。”男人很快回答她。 温令瑶“哦”了一声。 他看过来,嗓音里夹着若有似无的揶揄:“怎么,好像有点失望?” 温令瑶没有回答,的确是有那么点。 三明治很好吃,但起初以为是他亲手做的那种好吃,和得知他其实是买的那种好吃之间,还是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分明就是同样的味道,她觉得自己简直中毒太深,不可理喻。 “这是临时想起来买的。”沈司衡唇角微勾着收回目光,嗓音里淡淡的笑意却丝毫没减,“喜欢我的手艺,下次可以提前说。” 温令瑶脑子一热,反驳道:“谁喜欢你的……手艺啊。” “哦,不喜欢?”他笑了笑,“那就算了。” 温令瑶嘟哝了声:“没诚意。” 沈司衡静默了一会儿,轻飘飘的嗓音里带着刺扎过来:“对于一个撩完不负责的人,我已经算很有诚意了。” “……”没想到这茬还没过去,温令瑶哽了哽,“是你自己不要负责的。” “你说负责我就得要吗?”他重复之前的话:“想得美。” 分明含着耍赖的成分,语气却严肃正经得让人不好意思觉得是耍赖。 这种不停搞人心态,可又让人欲罢不能的男人,温令瑶是第一次遇见。虽然和她生命有过暧昧交集的男人,满打满算似乎也就他一个。 她忽然有种极不靠谱的错觉,自己好像进了一个坑,还是她自己挖好藏好,等着捕捉小白兔的那个坑。 而她一直以为的小白兔,其实是只长着狐狸心的大灰狼。 车子停在楼门口的时候,温令瑶还在无限纠结和动摇当中,分析着沈司衡这个男人,究竟是真的小白兔,还是披着小白兔皮的狐狸狼。 突然,驾驶座上的男人倾身朝她靠过来。 温令瑶被一道黑影晃得回神,才发现自己已经被人圈在一双手臂和胸膛之间。可能是车内空间足够宽敞,手臂也足够长,他从驾驶座倾身过来的姿势并不费劲,反而很优雅。一只手解完她的安全带便搭上副驾驶椅背,另一只在她那侧的车门把手上,轻轻一拉。 温令瑶抬起眸,看见他唇角微勾,表情浅淡,却恍惚像一只得逞的狐狸。 沈司衡的目光在她稍稍变色的耳廓掠过之后,骤然转深,本来打算放她走,却临时改了主意。他依旧用这样不远不近的姿势困着她,但也不做什么,仿佛只是到这里忽然累了,不想动。 直到女孩终于受不住这样的姿势,耳廓红得滴血,连说话嗓音都比平时娇软细嫩一些:“我要下车了。” “嗯。”他目不转睛地垂眸看她,先松开椅背上的手,捕捉到女孩眼中的焦急慌乱,才又松开车门上的手。 温令瑶暗自松了口气,几乎是用全身的力气去推车门,却因为门已经被他事先打开,用出去的劲无处接收,差点由于惯性跌下车。 沈司衡及时拉住她左臂,语气含着轻笑:“当心。” 温令瑶咬了咬唇,飞快跳下车,跑进单元楼里。 相比于那次的扬眉吐气,这次简直算落荒而逃。 沈司衡手搭在方向盘上,侧头看她转瞬消失的背影,不禁满眼兴味地笑了出声。 第19章 (一更) 师兄带你,应该…… 温令瑶一觉睡到天昏地暗, 最后是被饿醒的。胃疼了一阵,赶紧起床去厨房找东西吃。 跟着宋女士过了一年多中老年人养生生活,她的肠胃早就不像当初在江城工作时那么无坚不摧了, 这段时间太过忙碌加上饮食不规律,身体隐约在表达不满。 厨房里没有现成能吃的,她只好开了袋泡面。等烧水的时候窝在沙发里打开微信, 看工作群有没有最新消息。 先蹦出来的是实验室小伙伴们拉她进去的八卦群。 乔萧:【@所有人中午有个女的来医院找老板[奸笑.jpg]】 沈嘉驰:【???我就休了半天, 啥情况?】 乔萧:【开保时捷的大美女[奸笑.jpg]】 沈嘉驰:【不会吧不会吧?未来师母?】 翟小明:【如果是的话我可, 真的漂亮呜呜呜……】 苏锦:【醒醒吧你们这些傻X直男,什么大美女, 我只闻到一股茶味儿。】 沈嘉驰:【???】 翟小明:【师姐你认真的?】 沈嘉驰:【第一次见到师姐骂人。】 苏锦:【这门亲事我不同意。】 【老板要是跟她在一起, 我就叛出师门!】 乔萧:【有一说一, 气质比我们瑶姐差远了。】 【颜值也就勉强比得上瑶姐。】 【综上所述,瑶姐赢。】 沈嘉驰:【我也不信,这个世界上有比温老师更漂亮更有气质的女孩子!】 翟小明:【可是温老师不会和老板在一起啊……】 乔萧:【为什么不会?】 这话引起了短暂的沉默, 似乎大家都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翟小明:【他俩在一起只会吵架……】 沈嘉驰:【父母经常吵架的家庭,孩子是不会幸福的,就像我们一样。】 翟小明:【没错。】 苏锦:【嗯?】 【你们是忘了温老师也在群里吧?】 聊天记录到此为止。 温令瑶窥完屏继续保持沉默,仿佛从没点开过这个界面。 乔萧说的那个女人,倒是在她心底留下了一笔印象。 ** 不知不觉, 一个年头又接近尾声,身上的衣服也从毛呢外套换成了羽绒服。温令瑶怕冷, 羽绒服外套里面还要夹一件贴身的薄羽绒服,每次去医院换衣服的时候总被调侃。 陈姐是她的忠实拥护者:“有本事你也像温医生,穿两件羽绒服都看不出来,你看你肚子上这肉比人家羽绒服都厚。” 魏医生是个发福的中年男人,随口一说也没恶意, 被怼完就只呵呵傻笑。 “温医生,综合部电话,要你上去一趟。”护士站的姐姐突然叫她。 温令瑶刚换好白大褂,应了声:“知道了。” “综合部?”陈姐眼睛亮了,“不会是给你签正式合同,加工资吧?” 温令瑶插着兜走出来,耸了耸肩:“最近又不忙,没理由送钱啊。” “也是。”陈姐努努嘴,“医院向来抠抠搜搜的,干不出这等好事。” 温令瑶也好奇到底是什么事,很快乘电梯到了顶楼综合部。 敲了敲门,里面传出一声“请进”,她推门进去,一眼就看到坐在李主任办公桌对面的男人。 “坐吧,温医生。”李主任是个和蔼的中年女人,冲她点头笑了笑。 温令瑶坐到沈司衡旁边的另一把椅子上,忐忑地看了他一眼。 男人倒是气定神闲,目光里也流露出几分安抚。 李主任开门见山:“温医生,这段时间你的工作能力院方很满意,正好年底院里有招聘计划,沈教授向我们推荐了你,原则上呢,这个名额我们是更倾向于自己人,所以想问问你,有没有意愿跟我们签正式合同?” 温令瑶震惊地张大眼睛。 “这事儿不小,让她考虑一下吧。”沈司衡淡淡地替她回答。 温令瑶整个人还没在状态,恍惚地点了点头。 “合同我们先拿走了。”沈司衡站起身,把手里的文件合上,“李主任再见。” 温令瑶浑浑噩噩地跟出去,到了电梯门口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真的推荐我了啊?” 之前他提起的那次,她还以为是开玩笑。 “不然呢?”男人扬了扬手里的合同,“逗你玩吗?” 温令瑶伸手,他便把合同给了她。 “签不签看你自己。”沈司衡摁下电梯按钮,眼眸微垂,“你现在是老师的学生,是选择跟他去他那边的医院,还是留在这儿,你自己决定。” 温令瑶心口闷了一下,问:“你觉得呢?” 沈司衡没有马上回答。 电梯门开了,两人走进去,温令瑶也没指望他再给出什么建设性意见,心里一团乱麻,企图把注意力都集中在合同内容上,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忽然电梯门再次打开,停在神经外科的楼层。 沈司衡这才开了口。 “老师现在几乎都在A城研究所,原则上讲,你去他那边会比较方便。”男人语气无波无澜,却又仿佛压着惊涛骇浪,“但是。” 他顿了顿,温令瑶赶紧抬眸看过去。 男人只留给她一个背影,和一句轻飘飘的话。 温令瑶呆呆地站在电梯里,电梯门缓缓合上,开始自动下行都没反应过来,一直到普外科所在的楼层,陈姐在外面叫了她一声,才如梦初醒,抱着合同匆匆走出去。 脑子里还回荡着刚才那句话—— “师兄带你,应该也还行吧。” ** 徐老最后还是希望她留在北城。 一来他的研究项目明年年中可能会结束,到时候也不会继续待在A城,二来现在网络科技发达,距离不是什么大问题,沈司衡带她,他也放心。附院的前辈和资源对她来说也更合适。 差不多决定的当晚,温令瑶给宋曼青打了个电话。 九点多,妈妈已经准备睡了,那边传来助眠的音乐声,和女人柔软的嗓音:“瑶瑶,还没睡呐?” “准备睡呢。”她正在夜班,找了个僻静的角落说话,“妈。” 宋曼青:“嗯?” 温令瑶用指腹摩擦着墙壁,来缓解心底的焦灼,犹豫片刻才开口:“妈,如果说,我是说如果……我还是想当医生。” “瑶瑶,除了这个,妈什么都答应你。”宋曼青嗓音里顷刻间有了哽意,“我已经没了你爸爸,不能再失去你了。” “妈您别哭,我就随便说说。”温令瑶眼眶一热,语气轻松道,“我现在挺好的,肯定比您活得长。” “净瞎说,我都半只脚踏进棺材了,你怎么能跟我比?” 温令瑶眼里含着湿意,笑出声来。 担心一会儿会有人叫她,又和妈妈说了两句,就借口睡觉匆匆挂了。 刚回到值班室,果然就接到急诊电话,叫她赶紧下去。 因为情感纠纷,前夫不小心用菜刀划破了前妻的腹部,到底是不是不小心,这也不在她的关心范围,只立马通知科室准备手术救人。 经历了几个小时奋战,那女人总算是吊着一口气活了下来。温令瑶从手术室门口的时候,没再看到她前夫,只有一对形容哀戚的中年男女,红着眼睛走上来,应该是父母。 她心里泛起一阵同情,收了收情绪,表情镇定地对两人说:“暂时脱离危险了,你们可以去看她,但不要吵闹。” “好的好的,谢谢医生。”女人感激涕零,连连鞠躬。 温令瑶忍着情绪,没和他们多说,只点了下头便回到手术室。 没休息多久,急诊又送来一个,第二台手术直到早上七点才接近尾声。 旁边的护士隐约发现不太对劲。 以往温医生做手术时不会流这么多汗,这台虽然复杂一些,但对她来说并不算难,整个过程也很顺利。 温令瑶一层一层缝上来,最后突然问一旁观摩的实习生:“会缝皮吗?” 她声音有点虚。 实习生愣了下,眼里划过一丝惊喜,连忙点头:“会的会的!老师教过!老师说我缝得可漂亮了。” 温令瑶却似乎懒得听他多说,把用过的持针器扔到旁边,低声道:“你来。” 实习生还沉浸在这个天降福利——亲手缝人皮的兴奋里,温令瑶侧身站到旁边,身子有些摇摇欲坠。 护士一回头,就看见她靠着墙弯下腰来,额头上汗冒得更多。 护士小心翼翼地问:“温医生,你没事吧?” “没事。”她眼神瞟了眼认真工作的实习生,示意她不要多话,让人分心。 她是在手术室里晕过去的。 撑到最后一秒失去意识之前,隐约听见他们收拾器材的声音,才放心地任由黑暗吞噬掉。 ** 沈司衡一大早刚到医院,就火急火燎地冲到普外科病房。 陈姐刚从里面出来,推着小车,看见他有点惊讶:“沈医生,你怎么来了?” 沈司衡满脸忧色:“怎么回事?我听说她在手术室晕倒了?” “是急性肠胃炎,不过好在是初发,已经控制住了。”陈姐叹了叹,“疼成那样也不说一声,还坚持把手术做完,她也是……” 沈司衡脸色越发沉重。 陈姐回头看了眼,说:“估计快醒了,你进去吧,我还要忙就先走了啊。” “好。”沈司衡眉头紧锁着推开门。 也不知道是床单更白,还是女孩的脸更白,几乎没有一点血色,孱弱得好像下一秒就会被一阵风裹挟着消失。 房间里死气沉沉,唯一动着的是输液管中间不停往下滴着的药水。沈司衡走到旁边,轻轻地把流速调慢一些,然后俯身将她胸前的被沿往上拉扯。 虽然动作很轻缓,却还是看见她皱了皱眉,眼皮微颤着睁开。 起初目光涣散,有些朦朦胧胧的,待聚光在他脸上,没什么力道的眼神里浮起一丝惊讶。她似乎是想坐起来,下意识地拿手撑了撑,却忽然发出一声痛呼。 “别动。”沈司衡捏住她手腕,低声道,“打着针呢。” 温令瑶眉心皱得紧紧的,低头看了眼手背上扎进去的针,连嗓音都比平时绵软许多:“是不是滚针了啊……” 男人将她的手稳稳放下,用被子盖住,“没有。” 他声音轻轻的,听上去居然有点温柔。温令瑶禁不住晃神,突然额头被敲了一下,依旧是男人冰凉坚硬的指骨。 她拧眉看过去,叫了一声:“疼。” “疼才长记性。”沈司衡拉过凳子坐下,“是不是昨晚没吃饭?” 她恍惚从他眼底接收到一丝宠溺,心脏突突地跳,嗓音跟着低下去:“吃了……” “吃的什么?”他紧接着问。 温令瑶抿了抿唇,老实回答:“做了点饭,拌老干妈吃了。” 沈司衡眸色转深,眉心蹙得更紧:“你家冰箱里那罐老干妈?” 温令瑶点了下头:“嗯。” “最近都吃这个?” “也没有……就……”温令瑶被他灼灼地盯着,实在没办法说出谎话,“吃了几次吧。” 沈司衡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会儿,语气微凉地说:“我上次做饭的时候,那罐还有一个月过期。” “……” “看来应该早给你扔掉。” “……” 温令瑶实在无法面对她一个芳龄二十六七,智商正常也识字的成年人,是因为吃了过期的老干妈而住院这种令人羞耻的事实。她咬了咬唇,在男人凉飕飕的目光注视下,索性闭上眼睛。 然而好巧不巧地,肚子咕咕叫起来,又让她陷入新一轮尴尬。 “饿了?”黑暗里男人的嗓音仿佛离得更近。 温令瑶依旧闭着眼睛,也不承认:“没有。” “那刚才我听到的是猪叫。”沈司衡笑了一声。 温令瑶忍不住睁眼瞪过去:“你才是猪。” “别曲解我的意思,我怎么会骂人呢。”男人勾了勾唇,一脸温和无害。 温令瑶翻了个白眼。 就好像听到一个杀人如麻的刽子手,竟然说自己一心向佛。 天知道在她来之前,那群孩子是怎么被他骂到自闭的,她即便没有亲自领受过,也觉得苏锦他们简直太可怜。 沈司衡毫不在意她的眼光,淡笑里夹着纵容,拿出手机问:“想吃什么?” “牛肉面……”在接收到男人看过来的目光后,她连忙话锋一转,“我好像不能吃?” 沈司衡唇角微动:“你觉得呢?” “那就清汤面吧……我想要多一点醋。”温令瑶认真地说。 “不行。”男人毫不留情地驳回,“你现在只能喝粥。” 温令瑶无语地扯了扯唇:“那你干嘛还问我?” 沈司衡点开一家粥店,“你可以选择白粥,小米南瓜粥,燕麦粥,冰糖雪梨粥……” “……”在一群寡淡无味里选择某一种寡淡无味,温令瑶半点兴趣都没有,索性扭过头,“随便吧。” 沈司衡看着她像小孩闹脾气似的鼓着腮帮子,忍不住弯了弯唇:“那我帮你选了。” “嗯哼。” “小米南瓜粥,养胃。” “我不爱吃南瓜。” “燕麦粥?” “不加糖不好喝,但是我戒糖。” “冰糖雪梨粥呢?”沈司衡又问了句,结果自问自答,“哦,你戒糖,那就白粥吧。” 温令瑶:?? 这个男人他没有心。 第20章 (二更) 我赌一年的奶茶…… 送来的是冰糖雪梨粥, 只不过沈司衡备注了不要糖,便是一碗清爽微甜的无糖雪梨粥。 温令瑶一口不剩地喝完了。 而在她喝粥的时候,得知消息的乔萧等人过来慰问, 带了一大捧鲜花和一大篮子水果,沈嘉驰还把自己心爱的PS4拿给她解闷。 沈司衡见他们叽叽喳喳个没完,不耐地拧了拧眉:“你们还不走吗?” “我们今天休息呀。”沈嘉驰笑嘻嘻道, “哦, 师姐在守实验室, 不过也托我们带话啦,祝温老师早日康复。” 乔萧略带狐疑地看过去:“倒是老板, 您怎么还不去上班?” 沈司衡眉梢微动。 “对啊, 老板你不要查房的吗?”翟小明看了眼手表, “快八点了耶。” 乔萧若有所思地望着他说:“您该不会是翘班来陪温老师吧?您居然翘班?咱们科天花板要塌了?” 沈嘉驰难得严肃脸:“老板,翘班不好,您放心吧我们能照顾好温老师。” 翟小明:“您快点去吧要来不及了!” “……” 沈司衡万万没料到, 自己是被这帮臭小子给祸祸出去的。 要搁以前,他们哪敢在他面前喘一个大气? 现在都敢蹲他头上那啥了。 娇儿不孝,果真如是。 ** 温令瑶要住院一周,本来担心科室少了人,本就不富裕的医疗资源会更雪上加霜, 但事实证明人的潜力是可以无限开发的,少一个人, 就总能有人多挑起两个人的活儿。 尤其是常年在医院战线上搏斗的勇士们。 温令瑶看见前来查房的秦宇,都觉得他顿时形象高大了许多。 “昨天还行吧?” “挺好的。” 秦宇收起听诊器,点了下头:“你这身体底子可以啊,应该用不着一周就好了,最近注意饮食清淡, 以免复发。” 温令瑶乖乖应下医嘱:“嗯。” 秦宇似乎没见过她这么乖的样子,扯了扯唇:“怎么着,我听说昨天一大早楼上那位就来看你了?晚上还差点要陪床?” “没有。”温令瑶脸上不自觉染了一抹红晕,“我住院的事徐老知道了嘛,就让他多关照一些。” 秦宇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满脸意味深长:“师兄师妹什么的,听起来真让人羡慕。” “……” 秦宇说完便出去了,屋里只剩下温令瑶一个。 昨晚沈司衡的确是有打算要陪床,还义正辞严地说是徐老不放心,要他亲自照顾。 然而他的话,温令瑶现在只敢听信一半,甚至完全持怀疑态度。 夜黑风高的,她在卫生间里洗澡,都能感觉到屋外小沙发上男人的存在,偏巧不巧,她还忘了拿浴巾。 豁出脸面让沈司衡帮她拿浴巾的时候,温令瑶只觉得自己的一世英名都在这个该死的夜晚,毁于一旦。 而更该死的是,当她小心翼翼地用门挡着身子,打算用似曾相识的姿势接过男人递过来的浴巾,脚底却突然一滑。 倒下的方向并没有将她掩藏得更好,男人居高临下的目光从门缝里漏进来,如火一般灼烫她胸口的肌肤。 然后他淡淡撇开眼,把浴巾遮在她胸口,无比镇定地关上了门。 温令瑶却从此躲在卫生间不敢出去。 如果不是后来一通电话,将他呼唤进手术室。 估摸着,这时候手术应该结束了。 但他应该也没脸再来。 温令瑶抬手摸了摸微烫的脸颊,刚舒了一口气,突然听见病房门响。紧接着是皮鞋踏在瓷砖上的沉闷响声,熟悉的力道和频率。 温令瑶抬头一看,仿佛头顶上的毛都竖了起来。 “……”她赶紧把胸口的被子往上扯了扯。 男人只轻飘飘看了眼她的小动作,唇角略微一勾,没说什么,把手里的袋子放到床头柜上,“想你应该不太喝得下食堂的粥。” 出于人类觅食本能,温令瑶不自觉眼睛发亮。 早上陈姐帮她在食堂打的粥,喝了两口就实在喝不下了,寡淡的白粥,连咸菜都没有,仿佛她这不是生病而是坐牢。 可如今监狱里的伙食都不止这个样。 沈司衡揭开保温盒盖子,浓郁而久违的荤腥香味弥漫开来,温令瑶忍不住满脸感动:“是皮蛋瘦肉粥吗?” “嗯。”男人目光温温地看了看她雀跃的模样,盛出一碗递给她,“还喝一天粥,明天就能吃清淡的饭菜了。” 温令瑶只喝了一口,就察觉到一丝异样,抬头问:“这是你自己做的?” 沈司衡搬了把椅子坐下:“嗯。” “怪不得呢,喝着就比外面卖的有灵魂。”她弯眉笑着,神色忽然一顿:“你是下了手术,又回家去做的吗?” 沈司衡淡淡回答:“在医院借小厨房做的。” 温令瑶不自觉垂下眼,心口一阵阵发烫。 喝着沈司衡亲手熬的粥,温令瑶只觉得整颗心都被一股暖暖的力量占满了。她总是忍不住偷偷瞧他,假装吹粥,状似随意地问:“你明天有空吗?” 沈司衡点了下头:“明天夜班,白天应该有空。” “那我雇你给我做饭吧。”温令瑶一本正经地说,“我不想吃外面做的,万一不卫生,又复发了怎么办?” “我不受雇。”他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温令瑶猝不及防地心一沉。 然后她看见他深邃的眸底夹了丝揶揄,接着道:“但可以对你负责。” “……”昨晚的情节又冷不丁袭上脑海,她瞬间如遭雷击,“你想得美。” 看见女孩瞬间变色的脸颊,沈司衡满意了,见好就收,不再逗她:“把想吃的菜单发我,明天给你做。” 温令瑶也自觉掠过这个话题,言归正传:“那个合同的事我想好了,还是签这边吧。但是有个问题……” 沈司衡也认真起来:“什么问题?” “就是……我在这边工作的事情,有没有办法不让家里人知道?”温令瑶小心翼翼地问着,不免有些心虚,眼眸垂下来,“你放心,我不会因为私事影响到工作。” 但如果被宋女士知道,就不一定能保证了。 “可以。”男人很快给了她回应。 温令瑶一愣:“你不问为什么吗?” “你不想说可以不说。”沈司衡望着她,眼神透着理解,“我想办法。” 她险些跌进那双漆黑眼瞳里,回过神冲他笑:“谢谢你。” “不用客气,师兄该做的。”男人勾了勾唇,目光深邃如墨,“有需要,也随时可以找我负责。” “……”温令瑶嘴角一抽,刚才那点感动全没了,豁出去道:“沈司衡,你有完没完了?我那次把你看光了也没一天提好几次吧。” “嗯。”沈司衡无比正经地望着她,“毕竟你不像我这么自觉,知道要主动负责。我理解,但不苟同。” “不需要你负责。”温令瑶瞪他一眼,“你一天天看那么多女人胸,难不成你个个都负责?” “我不看女人胸,我只开颅。”他气定神闲,游刃有余又夹着浅浅的纵容和温柔,“倒是你,看过不少男人的胸吧。”顿了顿,紧接着道:“是天天看,数都数不清。” “……”温令瑶突然发现她无话可说。 虽然她在病床和手术台上看过那么多男人的胸,都没有哪个比得上面前这个,但不可否认的是,她看了。 沈司衡见她一脸回味和思考的表情,嗓音凉了凉:“怎么,有让你印象深刻,流连忘返的吗?” “有啊。”温令瑶煞有介事,“上回一个胆结石的小哥哥,二十来岁,身高一米九,八块腹肌还有人鱼线,好看又好摸。” 沈司衡扯了扯唇:“那你舍得切?” “没办法呀。”温令瑶装模作样叹了一声,“年轻人,多道疤,更有男子气概呢。” “年轻人”三个字,被她刻意咬得极重。 沈司衡脸色僵了僵。 桃花眼依旧光泽潋滟,却仿佛藏着危险,像有一头伏在暗处,随时预备开始捕猎的狼。 ** 温令瑶并没有在医院住到一周,她恢复得快,五天就被允许出院。那会儿沈司衡在手术室,她便自己打了辆车回家。 这些天,她口味被沈司衡的手艺养刁了,中午自己炒了盘土豆丝,只放了一颗土豆,都没吃完。 正在洗碗收拾灶台的时候,外面突然有人敲门。 是刚下手术的男人,手里提着一个黑色塑料袋,温令瑶低头一看,袋子里有葱花冒出绿油油的脑袋,莫名有点想笑,忍不住调侃道:“师兄好像田螺先生啊。” “我看你家正好缺一个。”他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压在她眼前,“要吗?” 勾人的桃花眼和扬起的尾音带着若有似无的诱惑,温令瑶不禁晃了晃神,直到男人低笑一声,从她身侧走过去,把袋子放到餐桌上。 温令瑶怂怂地拐进厨房,继续清理灶台。 她虽然菜做得不怎么样,但每次用完厨房都要仔细收拾,凡是她用过的厨房,不论多久都还像新的。 沈司衡站在门口,看着厨房里一尘不染、光泽可鉴的瓷砖和打火灶,以及女孩认真擦洗的背影,不自觉勾了勾唇。走过去站到她身后。 温令瑶突然感觉到背后一暖,仿佛无限贴近男人的胸膛,而他的手臂也从旁边挨着她伸过来,像是要将她抱进怀里。 心脏开始脱离了控制,在左边胸口里横冲直撞。 他要做什么?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光天化日之下,一个男人就算再禽兽也不至于吧? 更何况您外表斯斯文文,白白净净的,虽然骨子里憋着点坏,但不能猥琐啊。 现在她越看这人越像个斯文败类,肯定不是单纯无害的小白兔。 …… 就当她心里无数个小人凑在一起碎碎念,身体承受不住往上奔流的血液,脑袋就快要爆炸的时候,背后隔空感觉到男人随着一声低笑而震动的胸腔。 耳朵还没擦到他手臂,就不自觉热了起来。 只见他稍稍倾身,修长的手指拿起立在墙边的玻璃罐子,是她炒菜用的豆瓣酱。 头顶飘下的声音就像魔咒,一点都不真实:“这罐还有半个月过期,扔了。” 温令瑶懵懵地应了一声:“哦。” “老干妈呢?”他依旧保持着这样的距离和姿势,似乎懒得走动。 鼻腔里满是那股浅淡的檀香味,携着消毒水干净的味道,被他体温熨热的空气让香味分子运动得更快。温令瑶感觉自己快中毒了,脑子都不像是自己的:“……已经扔了。” “嗯。”他揉了揉她的脑袋,似是在表示赞许,“剁椒酱虽然没过期,但你之前都没放冰箱,应该也变质了。” “……哦。”温令瑶仿佛得救,立马从他胸前钻出去,从冰箱里拿出剁椒酱。 “也扔了吧。” “嗯。”她乖乖照做。 沈司衡从她冰箱里又清出几个发红的青椒,烂掉的番茄,把菜架上生芽的土豆也摘出来一起扔了。厨房垃圾桶很快被塞满。 做完这些之后,他转过身,冲门边发愣的女孩勾了勾唇:“老师只叮嘱我在学业上照顾你。” 温令瑶脑子里震了一下,疑惑抬头。 男人望着她,唇畔夹着揶揄:“这是不是另外的价钱?” 温令瑶眨了眨眼睛:“那你一次多少钱?” 沈司衡蹙了蹙眉,目光幽幽地盯着她。 温令瑶也意识到自己这话似乎有歧义,连忙补充道:“我的意思是,像今天这样的,一次多少钱……” “不贵。”他笑了一声,“自家人就免了。” 温令瑶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跳又被撩拨起来,瞪他道:“谁跟你自家人。” 沈司衡往前一步,将她挤在滑门一侧的窄墙上:“自家师妹,不是吗?” 温令瑶避无可避,脸颊与他胸膛只几公分之遥,甚至能感觉到男人身体里的热气,渐渐地将她脸颊也熨烫。 她抬起一只手,松松地握着拳头抵在他胸前,虽然用处不大,但还是给了她一些底气:“师兄你再这样,我怀疑你想潜规则我。” 男人低笑一声,手掌撑在她耳侧,头也稍低下来,望着她的目光很认真:“师妹多虑了,我没有那个意思。” 温令瑶把脑袋用力贴在墙上。 总觉得他这个眼神,分明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突然,他磁沉的嗓音再次飘在额头上,依稀带着几分虔诚:“我只是想和师妹发展一些长久而稳定的,更深厚的情谊。” ** “卧槽!他真是这么说的?!”向薇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啊。”温令瑶心不在焉地咬着奶茶吸管。 向薇激动得两眼冒光:“这是表白的意思吗?” “我怎么知道?”温令瑶瞥她一眼。 “总不至于是要跟你拜把子认兄妹吧?”向薇咋了咋舌,“我赌一年的奶茶,绝对是表白。” 温令瑶轻叹了一声,继续喝她的奶茶。 向薇抬手敲敲她脑袋:“你男神表白你诶,怎么还唉声叹气的?” 温令瑶嚼完两颗珍珠,无比认真地说:“就算他那话真是表白吧。如果我现在还没入学,就先把师兄泡到手了,你觉得我导师会怎么看我?” “或许……”向薇顿了顿,眨眨眼,“亲上加亲?” “……” 怕不是把她当成妲己,就地火化。 向薇撇了撇唇:“懂了,你就是享受撩人家的乐趣,不打算负责呗。” “我没说不负责。”温令瑶想起那男人那天的傲娇样,“是他自己不要的,现在晚了。” “……” “今时不同往日,一切都得从长计议。”温令瑶老神在在地说。 ** 成为医院的正式员工之后,感觉和之前并没有什么不同,毕竟她一直以来就是这么忙。只不过胸牌上的职称变成了主治医师,患者看见她,不再像之前那样总带着犹疑和担心。连在手术台上,观摩的实习生也会乖乖管她叫老师了。 当初面试被毙掉之后,她从来没想过在短短几个月内,会发生如此令人惊喜的变化。 不管怎么说,她是该正式对沈司衡说声谢谢的。 这天门诊难得不忙,最后一名患者没有占用午饭时间,温令瑶火速吃完饭,便乘电梯上了神经外科的楼层。护士说人在办公室,她就直接过去了。 结果刚走到门口,听见里面传来女人说话的声音:“沈司衡,你好歹给我点面子吧?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没风度?” 这显然不是某位同事,温令瑶准备敲门的手放下了,却没忍住继续站在门口听。 紧接着是男人凉薄的嗓音:“如果你找我只是朋友叙旧,我可以和你另约空闲时间,但你我都清楚你想要什么。除非你打消这个念头,否则我不能给你继续造成误解的机会。” “我们双方家长都很满意,你到底有什么不满意的?”女人扬高声调,“我千里迢迢回来,你总该给我个理由吧?” 沈司衡淡淡地回答:“我没同意过的事情,要什么理由?” “沈司衡,我回国就是为了你。”女人嗓音里带了丝可怜的哭腔,“就算成不了夫妻也是朋友,你连给我一顿饭的时间都不可以吗?你不能这么冷酷无情。” “你这是道德绑架。”男人语气波澜不惊。 温令瑶连忙捂住嘴,没让自己笑出声来。 虽然现在绿茶婊满世界都是,但显然无论什么级别的绿茶婊,多么高级的茶艺,对这个男人都毫无用处。 他压根儿就不喝茶。 而任凭女人如何我见犹怜,声泪俱下,他对她最大程度的关心,恐怕也只是这人坐在他诊室里的时候,对她身体状况的关心,仅此而已。 一个漂亮女人,和一个完美的人体模型之间,他大概只会选择后者。 在女人若有似无的低泣声中,温令瑶听见他带着点叹息的嗓音:“一定要一个理由吗?” 女人抽抽搭搭的,没回话。 “我的理由能让你放弃?”沈司衡认真地问。 “那得看是什么样的理由。”女人瓮声瓮气地说,“你如果对我有意见,我可以改啊,两个人在一起最重要的就是包容,我可以忍受你不解风情,你工作忙,没空陪我。但我有我自己的工作,我也会理解你的工作——” “能忍受我喜欢别人吗?”男人轻飘飘地打断她。 女人似乎愣住了,连抽泣声都戛然而止。 沈司衡毫不留情地继续道:“如果我有心仪的女孩,并且我这辈子都只会爱她一个,你也能接受?” 温令瑶站在门口,心底猛震了下,连脚步都禁不住一个虚晃,抬手扶住面前的门。 直到屋里紧接着传来杯子落地的声音,和女人难以置信的低喃:“不可能……这不可能的……你——” 沈司衡淡淡反问:“怎么不可能?” “其实在我们这种家庭,这样的事情很正常啊。”女人吸了吸鼻子,勉强发出一声笑,似乎很想假装轻松,但语气中还是泄露出崩溃,“我爸年轻的时候也喜欢过别人,不过就是花点钱,养在外面,这么多年外面的女人换来换去,始终陪着他的只有我妈啊。沈司衡,我也能一直陪着你。” “对不起,我不能接受。”沈司衡仿佛没了耐心,嗓音冷漠到极点,“我只会和我爱的人结婚,一生一世忠于她。无论是商业联姻,还是长辈的口头承诺,在我这儿都不作数。” 办公室的门突然响了一下,像是被人不经意间碰到。 “我没有找借口骗你,我的确是有喜欢的人。”沈司衡看了眼门口方向,“她来了,你要见吗?” 第21章 (三更) 我只是想等一个…… 然而当沈司衡去开门的时候, 之前躲在门口的姑娘早没影了。 他倒也不见慌乱,甚至唇角挟了丝笑意,对屋内女人说:“我去哄她, 你自便。” 温令瑶跑得再快,也还是被他长腿阔步追进电梯,堵在角落。 午休时间人流量少, 这趟只有他们两个, 沈司衡随手按下她要去的楼层, 便任由电梯门自己合上。 封闭的电梯轿厢里,她被他困在逼仄的一角, 男人身上浅淡的香味侵染她周围所有的空气, 将她密不透风地包裹起来。 如此亲近又暧昧的独处, 还是在刚听了那些似是而非的话之后,温令瑶只恨这个世界上没有真正的魔法,能让她马上消失。 可话是他说的, 尴尬也不能她尴尬,于是温令瑶保持镇定地抬起头,直视他眼睛:“你家里都给你安排结婚了啊?” “没有。”沈司衡低头望着她,目光里只有她,“相亲而已, 但我没答应。” 温令瑶“哦”了一声:“可是你家长好像很满意她?” 都扯到长辈承诺了,那再进一步, 就算定亲了吧…… “算是吧。”沈司衡淡淡回答,“对我妈来说,只要是女孩她就满意。” 温令瑶:? 这是什么话? “我父母不会干涉我的婚姻,之所以安排我相亲,只是觉得我年纪大了, 还没有女朋友。”男人眸底像一汪深潭,有绵绵的暗影和浮光。 温令瑶仿佛被那抹光和影抓住了心脏,故作镇定,却还是忍不住心口发颤。 “其实我觉得这和年纪没什么关系。”他手指落在她头顶,带着无比的怜惜和小心,“我只是想等一个让我真正心动的人。” 温令瑶不自觉攥紧了手指。 她能感觉到男人拨开她头发的轻柔力道,温暖的指腹若有似无地触碰到额头,那种仿佛让人一瞬间灵魂出窍的过电感。 “还好我等到了。”他的手指停在她额角,与她额角的碎发纠缠在一起,“虽然有点晚,但也不算太晚。” 温令瑶张了张口,似乎有点短暂失语。他也没等她出声,无比认真地望着她说:“瑶瑶,我喜欢你。” 当她还沉浸在男人如此直白不容忽略的话语中时,手机突然响了。 是科室打来的电话,对面的护士小姐姐十分焦急:“温医生!25床突然叫肚子痛,你快来看看!” “好。” 来不及多说一句,她急忙冲出电梯。 有时候一些紧急状况实在让人啼笑皆非。 这个突然肚子痛的男孩,是前天刚做完手术,因为睡觉时不小心弄掉导尿管,膀胱都快憋炸了。 男孩挺可怜,才九岁,爸妈离异被法院判给爸爸。但爸爸工作太忙,从入院到现在只有手术当天来签了个字,也不准孩子妈妈探视。九岁的男孩住院连个陪床都没有,只有一个素不相识的护工。 温令瑶有空的时候会来陪他玩,讲奥特曼拯救地球的故事,还在床头给他贴了好多手绘Q版奥特曼。 很快,所有人都知道温医生会画卡通小人,还画得很漂亮。 秦宇甚至拿着小本子过来请她画:“温医生,没想到咱俩有一样的童年偶像,但是我手笨,画只鸡都不行,你给我这本子上整点儿漫画呗?” 温令瑶扯了扯唇:“你都这么大一人了,好意思?” 秦宇握拳捶了捶胸脯:“男人至死是少年。” 温令瑶正要怼他,突然从后面伸过来一只手,拿走秦宇的本子。 “秦医生,我无比同情你的家人。”沈司衡把本子合起来,扔到一边,“至死供养一位少年。” 温令瑶忍不住“噗嗤”一笑:“秦医生,妈宝和巨婴你选一个?” 秦宇听着他们一唱一和,脸都绿了。 沈司衡没再多理他,转头问温令瑶:“能下班吗?” “啊?”温令瑶愣了下,发现他没穿白大褂,才想起这会儿都晚上六点了,连忙点头:“能,你等我一下噢。” 温令瑶回去换工作服的时候,秦宇目不转睛地盯了沈司衡片刻,饶有兴味地问:“沈医生最近往我们科跑得挺勤啊。” 男人淡定回视:“我以前来得少吗?” 秦宇咋舌:“还行吧,以前三天一次,现在一天三次。” 沈司衡一脸严谨:“今天不是只有一次?” “粗略计算嘛,你这人这么较真忒没意思。”秦宇勾住他肩,神神秘秘地问:“是咱们这儿有什么花花草草的,让你流连忘返了?” 正说着,温令瑶从办公室里走出来,蓬蓬的羽绒服外挎着一个黑色毛茸小方包,看上去就像一只小鸟撅着嘴,十分可爱。 沈司衡目光落在墙壁上贴着的两张画着奥特曼的便利贴上,扯了扯唇,皮笑肉不笑地对秦宇道:“我只看到一只蝴蝶,在不属于他的那朵花旁边飞来飞去。” 说完便高冷淡定地走向电梯。 温令瑶跟在他后面,十分乖巧沉默。中午在电梯里发生的事情她到此刻还没完全缓过来,一看见他,就好像在做梦一样。 但事情总要有个结果的。表白这种事,放在沈司衡身上更显得分外隆重。 温令瑶此刻很为难。当时自己的一腔孤勇,着实没想要真有什么结果,虽然她屡屡在向薇面前说大话。 沈司衡这个男人,就像天上月,雾里花,是一种遥远而朦胧的美好。或许向薇说得没错,她就是享受撩他的过程,享受那种忍不住伸手去触碰,却知道跟他隔着浩渺苍穹,可能性几乎为零的跃跃欲试,连后路都不用给自己留。 可当月亮穿过浩渺苍穹奔她而来的时候,她慌了。 在学校和附院工作这么久,她多少对沈司衡这人的背景有一些了解。虽然没人清楚他家里究竟是做什么的,但传言中非富即贵。 年轻轻轻大学教授,出行座驾是百万豪车,可以不算太夸张。买东西从不看价,她也以为只是男人的粗线条。可她最近才听说,他住的地方是全市富豪云集的高档别墅区。 还有中午那个女人对他说——我们这种家庭。 虽然和陈姐开过那种玩笑,但她从没真的想过嫁入豪门,甚至也没想找个有钱人依傍。 到楼下,温令瑶拽了拽车门把手,才发现打不开。 中控还锁着。 她正要伸手去拨那个小锁,驾驶座那边飘过来男人清冽微沉的嗓音:“等一下。” 温令瑶手一顿,身子依旧向着车门。 “怎么,怕看见我吗?”他玩笑似的开口,“又不会吃了你。” 温令瑶抿了抿唇,鼓起勇气转过头望着他:“沈司衡。” 男人勾了勾唇:“嗯?” “我能不能问一下。”她表情很认真,甚至算得上严肃,“你家里到底是做什么的?” 他目光兴味地落在她脸上,几秒后轻悠悠地回答:“你放心,家世清白,都是正经人,没有作奸犯科。” 温令瑶眉心微蹙,嘟囔道:“我不是问这个。” 沈司衡看了她一会儿,收起玩笑的神色,语气也认真起来:“我爸以前是个商人,不过现在退休了,我妈是演员,现在也不演了。有个弟弟接管家族企业,有个妹妹在北城大学念牙科。”顿了顿,他补充道:“家庭关系和睦,父母思想开明,不会包办婚姻,也不会插足我的感情,他们都很好相处。” “我就随便问问。”温令瑶被他念得脸都热了,“谁要你说这么多。” 都快把家底都给她翻出来了…… 沈司衡望着她脸颊爬上的淡淡粉色,不禁抬起手,在她翘挺的鼻尖上轻点了一下:“还不是怕你多想。” “我没多想。”温令瑶倒是没躲,迎面挨了,才低下头去嘟哝,“但还是要想一下的。” 沈司衡好整以暇地望着她:“那你快想吧。” 温令瑶心思千转,眉心都蹙成一座小山,不停揪着包上柔软的毛:“没那么快想好。” 沈司衡挑了下眉,问:“要想多久?能给个准话吗?” “不知道。”温令瑶戳了戳包上的金属小扣子,可惜小扣子也不能给她答案。 沈司衡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目光一会儿落在她局促不安的手指上,一会儿又看她咬得发白的下唇,和对比之下色泽格外鲜艳的脸颊和耳朵。 “哦,我懂了。”他语气释然地开口。 温令瑶微微一愣,转头看他:“你懂什么了?” 沈司衡勾着唇角,桃花眼潋滟生光:“你这是对我的表现还不够满意。” 温令瑶目光微垂,声音弱下去:“……我没这么说。” 不可否认的是,她对于和他正式在一起这件事情并没有信心。 但她觉得归根到底是自己的问题。 沈司衡够好了,有着无可挑剔的外貌和才华,富贵无比的家庭,他好到让她太满意,忍不住自惭形秽,不敢迎面去看他的光芒。 沈司衡望着她鸦羽般的颤动的睫毛,缓缓地朝她伸出手。 “像你这么优秀的女孩儿,是该要被好好追一次的。”将要覆上她手背时,却又犹豫了下,转而勾住她的小拇指,随之一声夹着宠溺的轻笑,“倒是我唐突了。” 第22章 (一更) 我只想和我自己…… 温令瑶几乎是逃回家里的。 怕再多待一秒, 就会在那个男人的眼神里丢盔弃甲。 今天一整天发生的事情,都有点让人措手不及。 回到家,她在沙发里呆坐了许久, 直到手机不间断响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打开看。 是群里的消息。 乔萧:【今天那个女的又去了!】 沈嘉驰:【哪女的?】 翟小明:【上次去找老板那个?】 苏锦:【呵呵。】 沈嘉驰:【我好像有点印象,是不是中午吃饭的时候老在对面看老板的那个?我就说不像我们医院同事, 怎么进的员工食堂呢……】 翟小明:【不是吧, 这都开始享受家属待遇了?】 苏锦:【别瞎说。】 沈嘉驰:【有一说一, 我觉得她确实长得好看诶。】 【emmm……就,比我们温老师会打扮, 有女人味儿。】 乔萧:【你个小屁孩懂什么女人味儿?】 苏锦:【说了温老师在群里, 能不能别乱八卦?】 乔萧:【瑶姐yyds!】 【瑶姐最美!】 【瑶姐是我女神!】 苏锦:【……】 沈嘉驰:【其实我猜温老师肯定把群给屏蔽了, 从来不看。】 苏锦:【那是因为你们太吵……】 沈嘉驰:【委屈.jpg] 乔萧:【说实话我觉得那女的挺那个啥的,挺装,就看着让人不舒服。】 苏锦:【呵, 茶里茶气。】 翟小明:【可是她都能进员工食堂了诶,可能真的是……】 苏锦:【我不信,我拒绝,不可能。】 乔萧:【我也不允许,要是老板瞎了我要把他拉回正道!】 温令瑶看着这帮小孩义愤填膺的对话, 忍不住发笑。 ** “小哥你挂错了!这个粉色的娃娃要挂右边!左边已经有一个啦你是不是笨蛋!” “谁规定的两个娃娃不能在同一边?人好好的一对儿你非要分开,你有毒吧?” “你才有毒!” “让开点儿, 你个矮子,让你挂你又够不到。” “你长得高了不起吗?我妈说了,智商和身高成反比!” “哦,这话你当着大哥说句试试?” “小哥你承认你智商低了?” “我没有。” “……” “哎你是不是有那个大病,我要你让开点, 听不懂吗?” “别拽我头发!” 沈司衡回到家的时候,沈司澜和沈棠心正在和门口的圣诞树较劲,隔老远就听见他们俩吵架。 两个人从小闹到大,沈司澜和小他八岁的妹妹也能吵得起来,这点他着实佩服。 沈棠心看见他停好车,叫了一声:“大哥!” “嗯。”他走过去摸了摸小丫头的脑袋,“爸妈都回来了?” “回来啦,早上的飞机,下午爸妈还带我去买衣服了!” 沈司澜一边往树上粘雪花,一边嗤了一声:“看见没,就这个女人,住着我爸的房子,花着我爸的钱,还成天对我大呼小叫。” 沈司衡白了他一眼:“少看些没营养的段子。” “没办法啊,不是我想看。”沈司澜叹了叹,“公司不是刚买了个短视频app嘛,最近天天跟运营那边开会,整天就看这些东西啊……对了,哥。”他忽然看过来。 沈司衡从他手里接了片小雪花,“怎么?” “我觉得你可以整一个账号,录视频分享医学知识养生知识什么的,就你这张脸,随随便便就能红。”沈司澜用胳膊怼了怼他,“怎么样?我签你?” 沈司衡毫无兴趣地把雪花往圣诞树上一扔,然后走进屋。 沈司澜跟上去:“哥,我没跟你开玩笑,我是想弄个官方账号。现在网上乱七八糟的养生知识太多了,简直误人子弟,尤其是那些大爷大妈,自己什么都不懂,就信那些乱七八糟的营销号,我这叫匡扶正义……” 贝曦从厨房里探出个脑袋,温温柔柔地打断他:“匡扶什么正义呀?你还能有那侠肝义胆?行了,叫棠棠进来吃饭,别忙了。” 一家人围坐在桌子旁边。 沈司衡性格像爸爸,自带气场,话也不多,几乎都是妈妈和弟弟妹妹在聊天。 贝曦最关心的依旧是大儿子的终身大事:“阿衡,我听说你跟嫣嫣没谈拢?怎么回事啊?” “不合适。”沈司衡淡淡道,“我跟她没可能,妈您就别操心了。” “怎么能不操心啊?你都三十一了,别说结婚,连个稳定的对象都没有。”贝曦皱紧眉头,“你该不会跟你小舅一样,不打算结婚了吧?” “妈,我不是不打算结婚。”沈司衡表情严肃地说,“我只想和我自己喜欢的人结婚,所以你们别再给我安排了。” 贝曦眉毛一扬:“那你说说你喜欢谁,我明天就去人家里提亲。” “……”沈司衡嘴角抽了抽,唯恐他妈是来真的,不敢透露一个字,“不必了,我还没找到。” “看吧,我就知道你是骗我的。”贝曦一脸痛心。 沈棠心目光在妈妈和大哥中间溜了一圈,眼珠子一转,突然问道:“大哥,你圣诞节会放假吗?” 沈司衡抬眸看过去:“排班还没出,怎么了?” 沈棠心努了努嘴:“那天不是周末嘛,我和爸妈想去环球乐园玩,你要是休息就可以一起去。” 沈司澜敲了下她脑门:“你怎么不问我?” “不想带你。”沈棠心一脸嫌弃,“你连过山车都不敢玩儿,丢人。” “……” 沈司衡第二天到医院就去看了排班,那天正好是白班,只好把这个不幸的结果告诉家里那小丫头,毫不意外地收到一排大哭表情。 沈司衡发过去一个摸猫咪头的表情,安抚她。 沈棠心:【!】 【大哥你变了!】 【你哪里来的表情包?】 沈司衡眉梢微动,故作镇定地回复:【可能是下载错了吧。】 沈棠心是个傻丫头,很好骗:【哦哦,好吧。】 【那我去上课啦!】 沈司衡:【嗯。】 乔萧一大早被他叫到办公室,以为是有什么工作上的重要指示,结果爷一脸淡定地问他:“你们追女孩儿一般什么步骤?” 乔萧愣了许久,才艰难找回自己的声音:“老板,您谈恋爱了?” “还没有。”沈司衡语气正经得就好像真是在谈工作,“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什么问题?”乔萧一脸懵逼,“哦,您说追女孩儿啊,简单啊,就给她送礼物就好了。” 沈司衡接着问:“什么样的礼物?” 乔萧脑子一灵光,眼里透出一丝狡黠:“我回头给您发链接。” 沈司衡:“好。” 从办公室出来,乔萧点开“相亲相爱一家人”—— 【最新消息!老板跟那女的是真的!】 【他一早上居然问我,怎么追女孩,我靠!】 苏锦:【???】 【展开说说。】 翟小明:【啊?原来还没追到啊?】 沈嘉驰:【老板居然要主动追女孩,我幻灭了……】 苏锦:【还特么是那种女人,我靠靠靠不可原谅!】 乔萧:【放心吧,这事儿包我身上。】 【我一定给他搅黄[奸笑.jpg]】 关掉微信,他便打开某网购软件,在搜索框里输入——女朋友收到都感动哭了。 然后把搜出来的土掉渣的花朵礼盒,超大号玻璃钻戒,会转动的写满肉麻话的小夜灯全都分享出去,最后突然想起来什么,加上一个知名大牌的死亡芭比粉口红。 沈司衡收到后回过来一行:【……】 乔萧心想他一定是不知道怎么选择,回复道:【老板,礼物这东西多多益善,你最好全都买!保证三天以内抱得美人归!】 三天以内必定凉凉,就在她收到快递的那一刻。 乔萧一脸奸笑。 沈司衡依旧发过来一行:【……】 乔萧觉得他一定是感动坏了,没想到自己对他的终身大事如此上心,打下一句感天动地的话:【老板,您是我生命中的指路明灯,我比谁都希望您获得幸福,呜呜呜我太感动了,您一定要加油!Fighting!】 对面不再有回复。 然而从当天上午开始,他便发现自己被莫名其妙安排了很多匪夷所思的活。 比如,给住院部所有的患者倒尿袋,比如,在手术室抬着一个两百斤胖子的大腿,一抬就是三个小时…… ** 温令瑶早上刚到科室,秦宇就一脸欠揍地往她办公桌上放了一个星巴克袋子:“温医生,请慢用。” 温令瑶扯开袋子口一看,里面是一整份早餐,和一杯咖啡。 她嘴角一抽:“秦医生这是干嘛?” “温医生辛苦了,看你每天早餐吃得那么朴素,我实在是于心不忍。”秦宇弯着腰笑呵呵道,活像陛下旁边的公公,“这是我特地给你带的,希望你别嫌弃。” 温令瑶白他一眼,把袋子往边上推推:“有事说事,别来这套。” 秦宇被她呛得咳了两声,一秒变正经:“是这样的,圣诞节那天晚上我有一个重要约会,关系到能不能娶到我心仪的老婆,如果错过了,我可能会悔恨终身,所以……” “所以一顿早餐就想贿赂我替你值大夜?”温令瑶凉飕飕睨他。 秦宇打了个哈哈,问:“那你想要我怎么样?你说,除了杀人放火我全答应。” “怎么着也得送个几天吧?”温令瑶抬了抬下巴,指向桌上的星巴克袋子,“低于这规格的不算。” “成交!”秦宇果断答应,冲她拱手作揖,“温医生大仁大义,你今年的早餐我全包了。” 温令瑶呵呵了一声:“今年也没剩几天。” “……” 大家似乎都把找对象结婚提上了日程,就连世人皆知忙成狗的医生们,在这种节日也都暴露出蠢蠢欲动的人性,好几个当晚休息的同事都有约。 而她不仅没对象,还得替人值夜班。 怪只怪做人太善良。 值班护士小金和她相依为命,两人点了个全家福大份麻辣香锅。 “温医生,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最表里不一的是什么人吗?” 温令瑶抬了下眉,“什么啊?” “就是你们医生啊。”小金用筷子指了指满钵红油红辣椒,“告诉患者要饮食清淡,少油少辣,转头自己天天麻辣香锅烤肉撸串,告诉患者要作息规律,早睡早起,结果自己都是昼夜颠倒。” “麻辣香锅烤肉撸串那是没办法,嘴馋。”温令瑶扯了扯唇,“后者嘛,你去问你们秦医生,我今天原本不用昼夜颠倒的。” “谁让你单身呢,咱们单身的就是可怜。”小金叹了叹,“话说温医生,你长这么漂亮你怎么就还单身呢?” 温令瑶漫不经心地吹着从锅底捞起来的土豆片,“我要知道我就不会在这儿陪你了。” “是哦。”小金吐了吐舌头,“真不知道要什么样的男人才能配得上你,但是我觉得,神外的沈医生就不错,你俩还是师兄妹,很有戏呀。” 温令瑶冷不防被呛住,咳了咳。 刚端起杯子喝了口水,小金惊喜地叫了一声:“哇,说曹操曹操就到!” 温令瑶顺着走廊往前一看,缓缓合上的电梯门口,是穿着一身灰白格毛呢外套的男人,手放在兜里,气定神闲而又面目含笑,远远望着她。 第23章 (二更) 你师兄我的一片…… 沈司衡缓缓地朝她走过来, 脚步声在心口留下震荡的回音。 病房里传来模糊而交杂的人间烟火声,但他的存在与那些喧闹截然不同,不禁让人一点一点地随着平静下来, 也陷入他遗世而独立的步调。 小金早不知道被哪间病房的呼唤铃给叫走了,沈司衡站到她面前的时候,护士站小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温令瑶定了定神, 笑着问:“你是上夜班, 还是刚下班啊?” 她总是尽力想让两人之间相处的气氛和以前一样, 但也十分清楚,不可能一模一样了。她心底总是充满着一种雀跃和慌乱交织的情绪,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 但必须压下去, 面上表现得很平静。 “刚下班。”男人站在白色的墙边,头顶耀眼的灯光照下来,他眼里她的影子也比平时更亮, “听说有个小可怜要上夜班,过来慰问一下。” 温令瑶嘟着嘴笑了一声:“我怎么觉得你像在看笑话?” “嗯。”沈司衡勾了勾唇,“但不敢笑。” 今天是平安夜,原本想带她出去玩,傻丫头却要替别人上夜班, 任他心胸再怎么豁达,多少还是有一些怨念在的。 放在兜里的右手摩挲着那个小盒子, 满脸意味深长。 “嘁。”温令瑶假装不高兴,“没礼物就算了,还故意过来笑话我,我们科不欢迎外人,您请回吧。” “师兄也算外人?”男人抬脚靠近, 目光灼灼地望着她,仿佛有一股力量将她困住。 温令瑶手指不自觉压紧身后的桌面。 男人抬起一只手,将她后仰的脑袋托住,表情有点无奈:“放心吧,不吃你。” 温令瑶就着他的力道,稍微把身子直起来些,虽然两人离得很近,但他并没有进一步过分的动作。只是她一仰头就能看见男人雪白的脖颈,哪怕只有那么一截,也算是活色生香,诱人遐想。 “这是你们女孩儿的特权吗?”沈司衡认真地望着她。 温令瑶疑惑地抬了抬眉。 男人眸底的光毫不吝啬地全落在她脸上,一本正经地说着令人头皮发麻的话:“你侵犯我的时候我不可以拒绝,但我要想靠近你,就是耍流氓。” 温令瑶想起上次看见他洗澡的事,神色微窘:“我哪有侵犯你……” 虽然是想的比能做的更过分。 如果她脸皮够厚,那天倒也不是不可能。 “没关系。”男人大掌揉了揉她的头发,“允许你有这样的特权。” 说完,他一直放在兜里的那只手终于拿出来。 温令瑶一低头,就看见他指间拿着一个墨蓝色的丝绒盒子。因为手指过于修长,盒子显得越发的小,也越发精致。 “只是一个小礼物。”他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枚blingbling的树叶形发卡,“祝我们瑶瑶,明年圣诞节不单身。” 温令瑶忍不住“噗嗤”一笑:“有你这样的祝福吗?” “嗯,好像是太远了点。”男人眉梢微挑,将发卡取出来,小心翼翼地别在她耳侧,嗓音轻而虔诚,“那就希望来年的情人节,我可以名正言顺地跟你过。” 男人目光太过灼热,头发上的小卡子存在感也极强,她不禁别开眼,撇了撇唇:“谁要跟你过情人节……到时候还不一定呢。” 沈司衡看她侧脸爬上的浅浅红晕,和故作镇定的小表情,眼角眉梢都是温柔和纵容:“没关系,情人节后面还有520,七夕,再不济也能一起过平安夜了。” 暧昧的气氛被桌上的座机铃响倏然打断。 是急诊打来的电话,温令瑶接完就火速赶过去。 ** 半夜两点,普外科医生办公室里,只有一个男人静静地坐在椅子上。 他背对着门口,头颅微垂,小金过去的时候还以为人睡着了,压低音量叫了一声:“沈医生?” “嗯。”沈司衡回头看了她一眼,手里动作继续。 他坐的是温令瑶的位置,座椅靠背上有个海绵宝宝腰垫,桌上的笔筒也是粉红色的,笔筒上贴着一张便利贴,是她亲手画的奥特曼。 小金看向他手里的东西,惊讶地张了张口:“这是温医生那个玩具呀,上次被25床的小朋友不小心弄坏了,就再没见她拿出来了。” 沈司衡笑了一下:“嗯,我知道。” 温令瑶曾经跟他抱怨过,倒不是抱怨小朋友弄坏她好不容易拼完的乐高,是抱怨最近忙成狗,都没有时间把它复原。 今天刚好看见她桌面上小盒子里散落的配件,闲着也是闲着,于是就拿出来拼。 小金看着男人全神贯注的模样,忍不住劝道:“温医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下手术呢,你真的不回去休息啊?” “没事。”他淡淡开口,“我等她。” 说完看了小金一眼:“你去忙吧,不用管我。” “哦,好的。” 窗外从漆黑的天幕上挂着几点疏星,到东方渐白,朝霞渐染。 温令瑶在急诊连着四台手术,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已经八点了,猛灌了两大杯水,才逐渐缓解那种要命的干渴。 沈司衡人不在,但桌面上摆着一个拼好的小玩意。她艰难辨认了许久,才认出是她原来的那个,一时间啼笑皆非。 【???】她给他发微信。 男人回的是语音,嗓音夹着微微笑意:“怎么了?昨晚还顺利吗?” 她听出那边的脚步声和走廊里的回声,应该是在查房,那些小破孩应该也都在,于是忍着用语音把他数落一通的冲动,敲字回他:【我的小兔子被你弄成什么东西了?】 沈司衡这次也没再回语音:【嗯?】 【那么明显看不出来吗?】 温令瑶看了眼桌面上那个棱角分明但勉强能辨认出形状的爱心球,咬了咬唇:【看不出来!】 沈司衡:【你师兄我的一片真心啊。】 温令瑶:【……】 【太丑了。】 【我不要。】 沈司衡:【昨晚时间有限,我也不是太熟悉。】 【改天给你精修一下?】 温令瑶忍不住,还是对着那个丑不拉几的爱心球笑了出声。 十分傲娇地回了句:【行呗,那你快点儿的,过期不候。】 沈司衡:【嗯?是我以为的那个意思吗?】 温令瑶:【……你想多了。】 【我说的只是这个丑东西。】 外面忽然有脚步声靠近,她赶紧把东西放回盒子,唇角的弧度却怎么都压不下来。 这个男人简直太丧心病狂了。 能用她拼兔子的乐高拼出这种玩意,这就是智商的碾压吗? 不得不说,丑也丑得清丽脱俗。 另一边,查房大军在往住院部走,乔萧担忧地看了自家老板一眼:“您昨晚没休息好吗?” 沈司衡转过头,面露疑惑。 乔萧指了指眼睛下面的地方:“我看您好像脸色不太好。” 到底是熬了一夜,黑眼圈有点重,但沈司衡似乎精神头不错,心情也不错。把手机放回兜里,居然对他笑了笑:“没事。” 看着男人类似于温柔的眼神,乔萧越发担心,生怕他是熬夜把脑子熬坏了:“要不您查完房休息半天吧,反正上午没有手术,门诊我去。” “我说了没事。”男人中气十足,意气风发,脚步也变得更快。 “……”乔萧一脸懵逼地跟上。 乖乖,这是被打了鸡血吗? 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查完房,大家心照不宣地凑到一起。 “我觉得老板最近心情不错。” “我也觉得。” “难道是爱情的力量?” “乔萧,你不是说给他搅黄的吗?你到底能不能行?” 看他这副样子,简直就像已经抱得美人归。 乔萧也一脸苦恼:“我不知道啊,难不成那女的脑子也不正常?” 喜欢死亡芭比粉口红? 太可怕了…… ** 温令瑶这些天有点牙疼,总想着抽空去口腔科看看,却总也抽不出空。 门诊挂号是有时间段的,过期延后,可能到医生下班都轮不上。只能等哪天值完大夜,白天休息的时候再去。 最近两个晚上越发严重了,睡觉时牙根都隐隐作痛。这天她实在忍不住,吃了片止疼药成功睡着。结果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半边脸都没了知觉。 到镜子前一看,顿时懵了。 温令瑶戴着口罩去上班,遇见同事询问,只好说脸颊过敏。 但医院总有一些不为人知的八卦渠道,尤其是像温令瑶这种自带话题度却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美女医生。在她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消息一传十,十传百,仅仅一个上午,连在另一栋楼里的传染病科都知道普外那个医术精湛的美女医生,脸颊过敏了。 这话自然也传到了沈司衡耳朵里。 温令瑶中午刚从诊室出来,打算去吃饭的时候,差点迎面撞上一道高大的人影。 她还没来得及躲,就被男人稳稳地扶住肩膀,动弹不得。 沈司衡应该是刚下手术,还没换掉身上的墨蓝色短袖,满脸担忧地问她:“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温令瑶疑惑地抬头,撞入那双星河般的眸子。 “我听说你过敏了,严不严重?”他抬手要揭她口罩,却被她挡开,忽然也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举止唐突,挫败地把手放下。 温令瑶心虚地低下头:“不严重,就脸上起了点疹子而已,过两天就能好。” “过敏这事可大可小,你自己也是医生,这点常识没有吗?”沈司衡不容拒绝地拉住她手腕,“走,跟我去做个检查。” 温令瑶很想挣扎,却根本敌不过男人的力道,一直被他拉到电梯里,他手上的劲才松了一些。 脚步匆匆往急诊走的时候,她终于主动拽了拽沈司衡的胳膊。 男人眉心紧蹙着回过头,脚步微顿。 她望着他,小声嗫嚅道:“其实不是过敏……” 在男人灼灼的注视下,她顶着压力说出实情,嗓音里夹着不经意的委屈可怜:“我牙疼,脸肿了。” 第24章 (三更) 她说,让你缝得…… 沈司衡看着她的表情, 顿时变得十分复杂。 两人只好从急诊离开,又去了口腔科。但这会儿已经中午了,口腔科又是出了名的全院下班最准时的科室, 分诊台和缴费间已经没人,整个大厅都空荡荡的,沈司衡带着她把每个诊室都转遍, 终于看见一个人。 背影高瘦, 身材颀长挺拔, 白大褂穿在身上,丝毫不亚于古装片男主的锦绣长袍。 虽然她还没看见脸, 但气质已经足够抓人眼球。 那人似乎听到动静, 终于转头看过来。 是个帅哥, 能和她身边男人平分秋色的那种。但不知道为什么,温令瑶感觉诊室里的气温好像突然降下好几度,不自觉拢了拢双臂。 “就你一个了?”沈司衡低冷的嗓音打破寂静, “其他人呢?” 男人回得很淡定,也不热情:“都吃饭去了,你有事等下午吧。” “怎么。”沈司衡凉飕飕地再开口,“你不算个人?” 男人若有所思地盯了他一眼,语气里夹着轻叹:“我以为你会介意。” “我不挑, 是个人就行。”他把温令瑶往前推了推,看向她时嗓音温和许多:“过去躺下吧。” 温令瑶突然不太明白这个状况, 自己到底该不该躺下,让这个医生给她看。 沈司衡的态度让她心里着实很慌,但当她走过去,看见那人胸牌的时候,瞬间就平静下来。 心底还漫起一丝被幸运之神眷顾的喜悦。 原来这就是那些小护士们口口相传的医院院草, 徐晋知徐主任。 如此一想,她心中大概也有了思量。院草是徐晋知,那沈司衡必然心理不平衡,怪不得他好像不太待见对方的样子。 “智齿发炎,没大事,但现在不能拔。”徐晋知把器械放回盘子里,淡声道,“我给你开点消炎药,三天后再过来。” 温令瑶大概明白为什么同样那么帅,院草是徐晋知而不是沈司衡了。这么温柔的牙医小哥哥,换她她也会举双手支持啊。 温令瑶不禁眨了眨眼睛,嗓音也软下来许多:“过来拔牙吗?” “嗯。”徐晋知点了下头,“是阻生齿,最好拔,不过还是看你自己。不拔的话将来旁边的牙齿可能会被影响,我看你上七号牙已经浅龋了。” “啊?”温令瑶听到龋齿就心底一慌,“那要补吗?” 徐晋知笑了笑:“暂时不用,认真刷牙就好。” 呜呜呜,好温柔。 这是什么神仙小哥哥啊。 温令瑶突然觉得自家师兄不香了。 但也只是那一瞬间的想法而已,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从口腔科出来以后,她很快就重归平静。 还是自家师兄更香。 沈司衡带她去食堂打了饭,带到他的办公室吃。 温令瑶把口罩一摘下,他就忍不住发出一声笑。 半边脸像河豚,怎么看怎么喜感。刚才在口腔科诊室他忍住了,到这会儿便肆无忌惮。 温令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再笑。” “还好,没有很夸张。”沈司衡揉揉她脑袋,“说话听着也还正常。” “哼。”温令瑶知道他心底依旧在嘲笑自己。 坐下来打开饭盒后,也忍不住揭他短:“沈司衡,你好像对那个徐主任有意见。” 沈司衡挑了下眉,嗓音很轻:“有吗?” 傻子都能感觉到,更何况是她这样机智敏感的美少女。温令瑶腹诽了句,毫不给他留面子:“是不是因为他抢了你的院草宝座?” 男人拿筷子的手一顿,面色复杂地朝她看过来。 温令瑶惊讶地张了张口,“还真是啊。” 沈司衡凉飕飕地扯唇,夹起一个鱼丸塞进她张开的嘴里:“用右边嚼。” 温令瑶暂时被堵住了嘴,还得小心不牵扯到发炎的那边,只能忿忿不平地盯着他。 几秒后,沈司衡才淡淡地开口:“我看不惯他,是因为他招蜂引蝶,不守男德。” 温令瑶:? 你们俩似乎很有故事? “你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沈司衡发现她眼神里浓浓的八卦意味,抬手敲了敲她额头,“我跟他不熟,只是我妹眼瞎看上他。” 温令瑶皱着眉揉了揉前额,把鱼丸咽下去:“然后他背着你妹找小三了吗?” “没有。”沈司衡面色一沉,“我妹主动的,他没同意。” 温令瑶认真道:“那不算不守男德呀,又没出轨,顶多……招蜂引蝶?他长成那样也不奇怪,而且性格温和,没什么距离感,女孩子很容易喜欢的。” “招蜂引蝶本身不就是不守男德?”沈司衡望着她,“你见过我身边有什么莺莺燕燕吗?” “……”就别和您比了吧。 您身边别说莺莺燕燕,连只苍蝇都活不下来。 温令瑶一阵发自内心地腹诽。 “你呢?”沈司衡望着她,嗓音微凉地反问,“刚才对着人发花痴,什么感想?” “我没有。”温令瑶语气加重,格外严肃,“我是那种人吗?” 沈司衡盯了她两秒,忽然唇角一勾,眼底温柔揶揄:“嗯,你不是。” ** 温令瑶去拔牙那天,并不是徐晋知主刀,而是一位姓时的漂亮女医生。不知道是不是沈司衡故意从中作梗,不想让她再见到徐晋知。 “时医生,我这颗牙还有救吗?它修修补补还能不能用?”温令瑶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抓住女医生的袖子,“一定要拔?” 时医生“噗嗤”一笑:“温医生,你不会是怕拔牙吧?” “我,我开刀我就怕,而且徐主任说这个是阻生牙,长在里面的,是不是一定要开刀?”温令瑶嗓音都开始发抖。 时医生满脸温柔和无奈:“你自己做过的手术没有几万也有上千台了吧?是不是有点夸张?” “那不一样。”温令瑶样子可怜兮兮,“给别人开刀,疼的不是自己啊。” 时露看出她是真怕了,无奈之下,把她的牙片拿出来:“你看啊,你这颗阻生牙位置离七号牙太近了,而且生长方向也不好,旁边的牙齿都被顶歪了你看见没?要是不拔,这种情况还会越来越严重,最坏的情况你可能要拔掉七号牙做根管治疗,到时候可比这痛苦多了,还贵。” “……” “相信我,我让你现在赶紧治,是怕你以后治不起。” 沈司衡刚去缴费回来,听见时露一番长篇大论,又看见旁边的女孩似乎在瑟瑟发抖,问:“怎么了?” “沈医生,你的小姐姐怕拔牙。”时露弯眉笑了笑,“我先去准备东西,你赶紧哄好了啊。” “……我没有。”一看见沈司衡,她立刻又坚强起来,坐在治疗床上把腰杆挺得笔直。 沈司衡一脸好整以暇地站到她面前,轻笑:“真没有?” “真没有!”温令瑶一脸视死如归,“拔个牙有什么好怕的?我天天在人肚皮上开刀,你见我怕了吗?” 沈司衡若有所思地望着她,弯了弯唇:“嗯,你很勇敢。” “……”她似乎听到了反讽那味儿? 可即便她再怎么给自己心理暗示,当麻药针快要伸进嘴巴里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浑身发抖。 时露很无奈:“温医生,你抖得这么厉害,我都不敢下针。” “我也不想……”温令瑶有点委屈。 她实在没办法控制,连发抖都是出自身体本能。突然很羡慕那些躺在她手术床上的患者,至少不用张着嘴在嘴里打麻药。 沈司衡原本不准备过来打扰两名医生,但没办法,还是走到她身侧。 他俯下身望着她,嗓音微沉,却很轻柔:“真怕啊?” “不是……”温令瑶倔强地否认,“我心里不怕,但是可能身体不太习惯。” “是吗?”他握住她手腕,微热的指腹搭在她脉搏血管处,连取笑她的语气都带着哄,“我看你心跳很快,一分钟一百二十下。” “……” 沈司衡勾了勾唇,眼底潋滟生波,样子居然有些魅惑:“不是害怕,难道是因为我吗?” 温令瑶忍不住脸一热:“你瞎说什么啊……” 还好诊室里只有时医生和她的助手,不然又不知道要被传成什么样。温令瑶恼羞成怒,瞪了他一眼。 “两位请自便。”时露感觉温令瑶终于放松了些,无比感激沈司衡,“放心,我和小夏嘴巴很严的。” 温令瑶:“……” 不过一时大意,她就被麻药钻了空子。 同时,一只温暖的大手将她手指覆盖住,然后慢慢地收拢至掌心。 那种浑身紧绷颤抖,手指发冷的感觉居然逐渐缓解下来。 “温医生,你这颗牙长得挺顽固啊,还真是切一点拔一点。” 温令瑶发出一串音调起伏的呜呜声。 沈司衡笑了一下,及时帮她翻译:“她问你,伤口会很大吗?” 时露嘴角一抽,似乎从没见过这样的。忍着笑,边继续操作边回答:“伤口不大,也就比你的牙齿大一点,三四天就能慢慢长好。” 温令瑶皱着眉,继续发出一串呜呜声。 沈司衡:“她说,让你缝得漂亮些。” 时露太阳穴跳了跳:“……好的。” 这一对有点过分了。 第25章 (一更) 要不你亲回来?…… 温令瑶原本以为拔完牙整个嘴巴都要废了, 没想到还是能说话,麻药失效之前也完全不疼。 她下午还有门诊,沈司衡说什么也不让她去, 硬是把人带回了家。大约一个小时后,阴魂不散的痛感袭来,温令瑶终于开始感谢他了。 她大概要到晚上才能进食, 但家里什么食材都没有, 两人又到超市去买煮粥的东西。 小米, 南瓜,皮蛋和瘦肉, 还买了点青菜和玉米。 温令瑶选菜的标准让沈司衡有点无语, 可又只好依着她。 结完账出去的时候, 男人若无其事地问:“你很缺钱?” 他想起她买东西时首要选择就是便宜,次次如此,不到万一也舍不得点外卖打出租, 放到过期的酱也不见得是真不知道已过期,还有那次门锁坏了让她住酒店,她眼底一闪而过的窘迫。 当时他没敢多问,觉得多少有点冒犯。 但此刻被他问出来,温令瑶第一次觉得这种话, 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让她不舒服。于是笑了笑,说:“不缺啊, 但是节约点总是好的。” 不缺钱花,饿不死,但也不富裕,所以得抠抠搜搜,量入为出。 这大概是所有为生活奔波的人的现状吧, 以前爸爸在的时候她不懂。 沈司衡了然地“嗯”了一声,没再多问。 他知道像温令瑶这样要强的女孩,心里的界限感也很强,他虽然有的是钱,但就现阶段来说,对她没有丝毫用处。 就算将来结了婚——或许他想得有点遥远——她也绝不会当那种拿着丈夫的钱每天去护肤美容,游山玩水,等人供养的阔太太。 这一点上,他们俩多少有些类似。 刚拔完牙只能吃流食,而且要吃凉的,以免影响凝血结痂,沈司衡先给她煮了个青菜粥,放凉了才给她吃。 温令瑶怕碰到伤口,用小勺子一点一点往嘴里喂,十分小心地撅着嘴唆,拔过的那边脸稍微有点肿,看上去就像一只偷吃的小老鼠。 但这会儿他不敢惹她激动,于是忍着没笑,眼底盛满温柔和宠溺。 “我看看,还有没有流血。”吃完他哄她坐下。 温令瑶坐到沙发上,捂着嘴巴摇了摇头。 她现在张嘴就疼,不张也疼,更别说张大嘴巴给人看了,那简直是非人的痛苦。 “乖,检查一下。”他轻轻拉下她的手,手指也轻轻捏在她下巴上,“看完我放心回去上手术。” 温令瑶呜呜叫了声:“疼。” “我轻点,不疼。”沈司衡继续哄她。 温令瑶说什么也不干,嘴巴闭得紧紧的,一双眼睛充满乞求地望着他,隐隐有些泫然欲泣的可怜。 男人目光一动,桃花眼凛然幽深。 忽然他低下头,唇瓣轻轻地落在她额头上。 一个稍纵即逝的吻,带着单纯的安抚和怜惜。温令瑶瞬间呆了,陷入一片云里雾里,好像那瓣温热还停留在额头上,柔软绵延,心口小鹿乱撞。 可下一秒,嘴巴里忽如其来的痛让她险些流下生理性眼泪。 紧接着她被放开,男人用指腹揩去她眼角的水渍:“可以了。” 温令瑶咬了咬唇,瞪他:“骗子。” 沈司衡勾了勾唇,难得不要脸:“要不你亲回来?” “想得美!” 居然耍这种不入流的伎俩,简直太阴险了! ** 沈司衡刚准备去手术室,在办公室门口被科主任叫住:“小沈,有个事儿。” “什么事?” 科主任道:“最近咱们单位和市一中办了个联谊相亲会……” “我不去。” “你先别着急嘛,先听我说。”科主任按住他肩膀,似乎生怕他跑了,“我知道这种活动你没兴趣,可咱们医院单身汉实在太多了,平时又忙得没时间找对象,这个机会很难得的,就算你不急着找,也为同事们想想?” 沈司衡皱了皱眉:“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看啊,你这外貌条件这么好,也该造福造福大家吧?”科主任咧嘴笑了笑,“你不去也行,我们让活动方用一下你的照片?” “……不行。”沈司衡一脸无语,“我手术要开始了,走了。” 虽然他拒绝得果断,但这种事情往往不是一句简单的拒绝就能搞定的,尤其是那些为了给年轻人牵红线,丧心病狂到无所不用其极的中年闲散人士。 ** 温令瑶恢复能力还不错,才四天,嘴巴里的伤口就几乎愈合了,除了太辣的东西,其余的都能正常吃。 “温医生,咱们院和市一中有相亲会你知道吗?你报不报名啊?”秦宇端着盘子坐到她对面。 温令瑶:“不报。” “真不报啊?”秦宇挑了挑眉,“为你的沈师兄这么乖?” 温令瑶白了他一眼:“我很忙,没时间,今天才周一,我就排了十个手术你帮我做吗?” “没问题啊。”秦宇拍了拍胸脯,“为了你的终身大事,兄弟我责无旁贷。” 温令瑶扯了扯唇,阴阳怪气道:“我差点信你了呢。” 秦宇看了她一会儿,低声道:“不过话说回来,这天下男人千千万,你都没见过男人的参差,真就决定选他了?” “我什么时候说我选他了?”温令瑶不耐地抬眸,“你一大男人咋那么八卦呢?全科室的人都没你八卦。” 秦宇被怼了也不生气,反而哈哈笑起来,往嘴里喂了一大块肉。 晚上准备下班的时候,温令瑶刚收拾好东西,突然听见几个小护士嘀咕:“哎哎,你们快看!” “哇,这是真的吗?!” “太不可思议了也。” 温令瑶走到护士站前面,随口问了句:“干嘛呢?还不下班?” “温医生你看这个!”小金把手机递过来,“和一中的相亲会,沈医生居然要参加诶!” 温令瑶皱了皱眉,不太相信地低头一看,活动介绍里居然真有沈司衡的照片。在一帮平平无奇的男人堆里,就属他面目清秀,头发乌黑又浓密。 “参加就参加呗。”她表情淡定地把手机还回去,扯了扯唇,“他又不是和尚,有什么好奇怪的。”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向电梯。 沈司衡今天有六七台手术,两人从早上一句早安之后便没联系,也不知道这会儿结束了没。 温令瑶从医院大门出去,几次把手机拿出来又强忍着塞回包里。 问他吗?好像显得自己很在乎似的。 哼。 她也不是真的很在乎,只是想知道他这种迷惑行为之下是什么样的迷惑心态。 但也似乎没那么重要。 站在回去的地铁上,车厢里人头攒动,每个人口罩之外那双眼睛都无一例外地露出沧桑的疲态,是这个繁华都市里最为真实的画面。 好像戴着一只口罩,就能把自己藏在自己的壳子里,不再掩饰和强撑外表的光鲜。 她看着车门反射出自己狼狈的身影,脑海里不停想起的,却是另一个人不染纤尘的耀眼容光。 ** 沈司衡自从那次拒绝主任,因为医院的工作和学校期末准备忙得焦头烂额,便再没关心过联谊的事,也压根儿不知道自己的照片早就被挂在活动宣传页,作为吸引对方女员工的筹码。 他显然并不了解相亲市场上这种惯常手段。 他倒是发现,最近温令瑶对他的态度有些不冷不热,若即若离。 为了追她,他特意改了自己的排班表,尽量在她休息的时候自己也正好休息,但这些天每次休息约她,她都说有事,连顿饭的时间都不赏脸。 一细问,才知道她报名了医科大某个教授的公开进修课,休息时间几乎都被占满。 这天他刚回学校审完期末考卷,打算直接去她上课的地方接人,乔萧突然打了个电话过来。 沈司衡被这帮学生弄得没脾气,把手机开了免提扔到副驾座上,边发动车子边说:“有事自己想办法解决。” “……”那边似乎无语了下,“老板,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沈司衡扯了扯唇:“你说。” 乔萧清了清嗓子,一字一顿,十分认真道:“最新可靠消息,瑶姐去联谊会了。” “……”男人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一抖。 乔萧哪知道他心中的汹涌澎湃,继续说着:“有人把我拉进他们那群,发照片我才看到的,之前人员合照上都没有她。老板,你说瑶姐是不是打算找了男朋友,就不要我们了?” 沈司衡面色冷凝,整个车厢里都寒气森森,他改了车载导航的目的地址,并没有回乔萧的话。 乔萧依旧愁得不行:“老板,我们不能让野男人把瑶姐抢走了。” 紧接着,那边传来其他人的呼声:“温老师是我们的!” “老板!我们要去会会那些野男人了!” “是的老板,我们安排了苏锦留守,打算亲自去现场看看,如果有野男人对她图谋不轨,就地处决。”乔萧一本正经道,“今天情况特殊,跟你请个假好不好?” “不好。” “……” 电话那头顿时怨声载道。 “老板你没有心。” “要是温老师被拐走了,你就等着哭吧!” “我们要天天造反,让你余生不得安宁。” 沈司衡不禁嘴角一抽:“……” 他现在已经不得安宁了。 “都给我老实待着,别添乱。”他嗓音冰凉,到最后压得极低,更像是自言自语,“放心,没人拐得走。” 第26章 (二更) 听说我未来的女…… “温医生还好你也来了, 不然我一个人多尴尬。”小金挽着温令瑶的胳膊,她们和两个急诊科护士坐在一起,其余的, 全都是男医生和男护士。 一中那边女老师也挺多,但她们一个都不认识。 “但是温医生,我觉得他们那些男老师, 没一个配得上你的。”小金满脸正色道, “你今天会不会空手而归啊?” “空手而归不是很正常?”温令瑶笑了笑。 反正她也不是专程为了来相亲。 兴许是被秦宇说动了, 人生精彩,多见识见识男性的参差, 眼界也更开阔一些。 兴许是向薇告诉她, 这家酒店的红烧排骨是一绝, 免费午餐不吃白不吃。 又或许都不是,只是内心叫嚣着的某种情绪无处发泄,总想要做一些看似出格的事情。 总之, 红烧排骨味道的确不错。 但比起她吃过的那次,似乎还是欠缺了些。 居然在这种时候怀念起某人的手艺,未免也太不尊重活动主办方了,温令瑶不禁默叹了一声,专心吃饭。 不出小金所料, 联谊会从吃饭到KTV,那些长相普通的男人虽然都忍不住惊艳的目光, 但没有一个真正上来和温令瑶搭讪。她难得清静地过了一晚上,虽然后半场她的耳朵备受折磨。 只是她很诧异,为什么沈司衡一直没有出现,也偶尔从那些女老师口中听到类似的疑问。 因为晚上还得值夜班,小金提前走了, 会上刚认识的一名高三数学老师主动提出送她去。温令瑶便也没多待,跟着一起离场。 站在会所门口,她刚准备拿手机查最近的地铁站位置,突然旁边站了一个人。 温令瑶诧异地转头,对上一张含笑的男人脸:“你好,我注意你很久了。” 温令瑶礼节性地点了下头:“你好。” 她想起这人似乎是同事介绍过的,哪个年级的教导主任,岁数不小了,但要求还高,这么多年给他介绍的姑娘一个都看不上,所以一直单身到现在。年轻时也是个帅气小伙子,现在三十多岁,满脸中年男人的油腻,因为觉得自己有车有房有存款,是个“人类高质量男性”,要求不仅高,还装得无欲无求,似乎凌驾于所有女性之上。 这种货色该是有多远离多远好,于是她只回了一句,便打算跟着导航去地铁站。 结果脚还没动,那男人就站到她面前,刚好拦住她去路:“我从在餐厅里见到你,就对你很有兴趣,只不过刚才人多不太方便。你看咱俩能加个微信吗?” “抱歉,不能。” 这话不是温令瑶说的。 她同时也诧异地转头看去,只见有人从台阶下走上来,身姿挺拔,颜如清玉,嗓音却格外冰冷。短短四个字,就分明表现出滔滔敌意。 男人看见另一个比他长得更帅,身材更好,气质绝佳的男人,却似乎半点不觉自惭形秽,虽然仰起头才能与人对视,但他高昂的双下巴让他浑身散发出老子天下第一的自信。 他望着沈司衡,从鼻腔里挤出一句:“你谁啊?” 沈司衡睨他的目光就像是一只蚂蚁,敷衍得不屑去看,只是当着人面,将手搭在女孩肩膀上,往自己胸口的方向压:“你说呢?” 温令瑶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被人揽着肩转过身,恍惚只听见温柔的一句:“小心台阶。” 仿佛春风拂面,惊皱一池春水。 还携着浅淡沁人的檀香。 身后男人这才开始骂骂咧咧:“有男朋友还来相亲!神经病啊!” 温令瑶:“……” 当她坐进副驾驶的时候,沈司衡原本挡在车门上的手倏然往下,摁在她旁边的座椅边上,身子也随之倾覆下来,将她眼前的光遮去大半。 “我也想知道,你为什么还来相亲。”他漆黑的瞳眸锁着她。 “不是,你凭什么问我啊?”温令瑶顿时无语起来,“你自己不也要来相亲?” 男人皱了下眉,随即又舒展开,眼底仿佛有什么东西渐渐融化。 “哦。”他顿时明白了什么,唇角勾起慵懒兴味的弧度,“吃醋了?” “谁吃醋了?”温令瑶梗着脖子盯住他,眼神丝毫不示弱,“你不会那么无聊,就为了看我吃不吃醋吧?” 沈司衡笑了一声:“那倒不是。” 温令瑶扯了扯唇:“那是为了找一位和您志趣相投,灵魂相吸的伟大的园丁?” “你觉得我有那么渣吗?”男人屈起指骨,惩罚似的刮了一下她的鼻尖,“是他们未经我同意用了我的照片,为了让对方单位的女老师踊跃参加,虽然我觉得这招挺损的,但是,在此之前我的确不知道。” 误会解开,温令瑶气焰顿时消了下去,嘟哝道:“那你干嘛还过来?” 他脸上带了丝揶揄,却又依稀有认真:“听说我未来的女朋友要被拐走了,我怎么能不来?” “谁是你未来女朋友?我答应了吗?”温令瑶恼羞成怒地把他往车外推,“你快出去吧,热死了。” 车里原本就开着暖气,他还离她这么近,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快要烧起来。 沈司衡笑着从车里出来,替她关上门。 温暖的夕阳里,车子平稳地往前开着。傍晚光线刺眼,沈司衡戴了副墨镜,银色框架修饰着无可挑剔的脸部轮廓,使他看上去更具书卷气。有股子衣冠禽兽,斯文败类的感觉。 温令瑶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 直到男人问她:“联谊会上有什么收获吗?” “见识到了世间男性的参差。”温令瑶套用秦宇的话,又觉得不全妥,“不对,是见识了差。” 毕竟整个联谊会上唯一她打过交道的男人,就把普信的精髓发挥到了极致。 “那我算是……得到你认可了?”红绿灯前他停下车,转过头看她,“有对比,才有差。” 温令瑶不禁“噗嗤”一笑,对上他温柔的眼睛:“沈教授这么没自信吗?只有跟这种人对比才能显出您的好?” “那看来是我谦虚了。”他勾了勾唇,笑意蔓延到眼角眉梢,是十分外放的愉悦,“实话说有我在这儿,你再参加十场联谊会,也只能见识差。” 温令瑶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表情十分认真:“那你这么紧张跑过来干嘛?” “我是怕你。”他顿了顿,继续,“见多了,审美系统出现问题。” “……” 到她家楼下,沈司衡把车子熄了火,还跟她一起下车。 温令瑶回头见男人走过来,微微一愣:“你要干嘛?” 沈司衡面色平淡地回答:“上楼。” 温令瑶:? 在女孩惊讶里含着一丝害羞又无法掩饰其中警戒的眼神里,他笑了笑,扬起手里的文件夹:“有正事要和你说。” “哦。”温令瑶默默松了口气。 当看见他那份文件的具体内容时,温令瑶着实吃了一惊:“短视频?” “嗯。”沈司衡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看策划内容,“这是我弟弟目前在做的项目,已经和院方取得联系,打算合作,他们想找一个合适的人来经营这个官方账号。要求之一,就是,”他顿了顿,望着她,“形象气质佳。” “……”温令瑶眨了眨眼睛,顿悟,“所以他们是找到你吗?” 这着实不是什么明智的决定,沈司衡对于这种抛头露面的事情,应当是深恶痛绝的。 “是有这个想法。”他的反应一点不让她意外,“但我不感兴趣。” 果然。 “但是他的想法还不错。”沈司衡话锋一转,“现在市面上假装医学专家的营销号过多,信息质量良莠不齐,容易误导大众,散播错误的医学知识。所以他想在目前用户最广的短视频平台建一个权威账号,一来取得医院的官方认证,二来,找靠谱的专业人士来经营,慢慢匡正这种不良现象。” “的确想法不错啊。”温令瑶听完不禁点头。 沈司衡笑了笑:“所以,你感兴趣吗?” “我?”温令瑶睁大眼睛。 “嗯。”沈司衡表情认真,“第一形象气质佳,第二足够专业,这两点要求你都符合。” 温令瑶还沉浸在喜悦和疑惑交织的复杂情绪里。 沈司衡望着她,继续说:“就是有一点,你别介意。” 温令瑶眨了下眼睛:“什么?” “因为是和医院合作,你的收入会采取分成的形式,或许不如别人拿得多。”沈司衡解释道,“但医院只会分走20%,毕竟他们只挂个牌,内容完全由你负责。” “那我当然不介意!”温令瑶激动得快要热泪盈眶。 她其实是很想做点兼职,增加点额外收入,让生活不至于这么窘迫的。但医院事忙,休息时间完全不由她自己,再加上也实在不知道能做什么。她这辈子或许都只会看病和手术。 沈司衡送来的这场及时雨,简直太让人感动涕零了。 别说医院分走20%,就是给她20%她也乐意,在完成本职工作之余,做点自己擅长的,有益于社会的事情。 第27章 (三更) 要不,你也去见…… 年关将至, 整个城市都开始张灯结彩。 医院当属最没有年味儿的地方,有的只是日复一日的忙碌,病痛, 和生离死别。 温令瑶他们科室刚送走一位胰腺癌晚期患者,九十八岁男性,也算是高寿, 但身体情况不能再承受一次大型手术了。 家属放弃治疗的时候很平静, 没有闹, 也没给医生添任何麻烦。 眼睁睁看着病房被清空,消毒, 温令瑶靠在对面的走廊墙壁上喝水。 秦宇走过来撞了她肩膀一下:“哎。” 温令瑶猛回过神, 差点一口水喷出来, 满脸嫌弃地看向手里的保温杯。 不就是早上手抖多放了两片柠檬?至于这么难喝吗? 她负责的视频号反响不错,才半个多月,就有了十分可观的传播量。除了医学健康知识, 她偶尔也会分享一些美容和养生。时间长连自己都被说服了,每天枸杞红枣柠檬换着泡,都好久没喝过咖啡。 “是不是每个医生在选择这个职业的时候都那么天真啊。”秦宇也望着对面空荡荡的病房,幽幽道,“满脑子救死扶伤, 以天下兴亡为己任。现在想想,当初我是真他妈蠢。” “嗯?秦医生这么可爱的吗?”温令瑶转头望着他, 勾了勾唇,“我倒是从来没那么想过。” 她笑了笑,继续说:“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有人告诉我了,其实很多时候医生根本无能为力,所以千万别把自己当神, 更别想什么拯救苍生,把这些人体器官伺候好就成了。” “你倒是想得开。” “不然呢?”温令瑶转身往办公室去,“走了一个还有下一个,咱们要打起精神啊。” “哎,老妹。”秦宇跟上她,“你昨天视频里说的那个真管用吗?你给我瞅瞅,我这脸还有救不?” “你都快有老婆了还在乎这个?” “不是啊,我媳妇儿也看你视频,她就跟我说要我照你那试试,那万一你是瞎说的呢?” “我看你这张脸除了整容没别的办法。”电梯口传来一道清冷男声,“二楼整形科年底活动八八折,体验一下?” “……” 温令瑶忍不住“噗嗤”一声:“你小心点啊,咱们沈教授现在对学生是和风细雨,到你这儿可就是双倍威力的加农炮。” “不是,我招你惹你了我?”秦宇哭笑不得,“我有媳妇儿了,我明年都结婚了,我对您没有任何威胁。” “可能就是单纯看你不爽吧。”沈司衡略思忖了下,唇角勾起来,“不如你换张脸试试?八八折……” “我溜了,你俩自便。”秦宇一秒钟都不想多待,飞速躲回办公室。 温令瑶望着秦宇的背影笑个不停,回头又看向他,问:“整形科是给你提成了吗?” “没有。”沈司衡细细端详着她的脸,抬起手在她脸颊戳了一下,“我看你这两边还是有点不一样,要不找个时候,把另一边牙拔了?” “……”温令瑶一秒汗毛倒立,“再见!” “昨天碰见时医生还问我呢,问你什么时候去拔牙。”沈司衡满脸认真。 “我才不拔,等它疼了再说。”温令瑶十分固执,“别以为我不知道,拔牙根本不影响这个的,你少再瞎说我两边脸不对称了,你小心我去整形科。” “对不起,不说了。”沈司衡妥协地笑笑,“你这么漂亮,去给她们当模板还差不多。” “……”温令瑶忒没出息地被哄到了。 “今晚值班吗?”沈司衡抬手到她脸颊边,把几缕碎发别到夹子后。 还是平安夜那晚他送的夹子,精致的叶片形状,镶着十足真的碎钻,在灯光下blingbling的,像女孩子的眼睛。 温令瑶忍不住脸热了热,说:“又是大夜呀。” 男人蹙了蹙眉:“你和你们副主任关系不好吗?” 温令瑶:? 沈司衡似乎意见很大:“怎么每次过节,你都要值班?” 她这才想起今天是小年。 “没有啦,这次是真的排到我。”温令瑶解释道,“但是上次是替秦宇呀。” 沈司衡听到秦宇就头大:“那今天让他替你。” 温令瑶满脸苦恼:“现在来不及了,他都安排好去女朋友家见家长了。” “见家长?”沈司衡扯了扯唇,目光兴味,“要不,你也去见个家长?” “见你妹。”温令瑶瞪他一眼,转头就跑。 沈司衡笑着跟上:“见我妹也成。” “……”忘了他还真有个妹。 ** 同事们该有安排的都有安排,换不了班,于是沈司衡像平安夜那天一样,在医院陪着她。 今天值班的搭档也有小金,自从那次联谊后,小金便和那数学老师好上了。老师今晚也要负责毕业班的晚自习,两人便都选择了献身工作。 “沈医生真的对你好负责啊,我也想要个这么负责的师兄。”小金满脸羡慕。 温令瑶心虚地笑了一声。 小金托着腮,看阳台外正在打电话的沈司衡:“不过话说回来,沈医生他是神外的,为什么会和你是师兄妹啊?” “因为他变态啊。”温令瑶也望着那个男人,姿容如玉,像月色下的谪仙。话虽如此说,她眼底却不由泛起暖意,“他是硕士跟着徐老念的,后来读博又心血来潮换了个方向,说是对人类大脑的构造更感兴趣,你说他变态不变态?” 小金听完满脸崇拜地摇摇头:“学神的世界我不能理解。” “他不是学神。”温令瑶啧了声,“他是变态。” 小金“噗嗤”一声:“你俩关系好好啊。” 温令瑶莫名又心虚,正打算打个哈哈糊弄过去,沈司衡挂了电话进来,眼神淡淡地看她们一眼:“说什么呢?” 小金:“我说沈医生是学神,温医生说你是变态,但是我觉得她是在夸你。” “嗯。”沈司衡目光含笑地望着温令瑶,“当然是在夸我。” 他眼底有毫不掩饰的情意,温令瑶看着脸都热了,生怕小金敏感察觉出什么,赶紧起身:“那个,我去看看30床爷爷的情况。” 好在小金并不算敏感,不然连秦宇都能嗅出两人之间的暧昧气息,她直到今天还觉得,两人之间是单纯而美好的师兄妹关系。 30床是秦宇的患者,明天就要手术了,一个空巢老人没有家属陪同,秦宇特地嘱咐她多关照一些。 温令瑶去病房里看了看,爷爷正开着电视看明天的天气预报。 “最近一天比一天冷喽,不知道过年会不会有太阳。”爷爷看着电视叹了一声,“往年我每年去给老伴儿上坟的时候都是晴天。” 温令瑶笑着把爷爷的胳膊放回被窝,把血压计收起来:“今年也一定会是晴天的。” “今年我还不知道能不能去呢。”爷爷浑浊的双眼在病房里环顾一圈,沙哑的嗓音格外沧桑哀怨,“有时候我真希望这个病把我给带走了,一了百了,但我又想着,我走了我是舒服了,那逢年过节的,都没个人给她烧纸,她得多可怜啊。” “放心吧爷爷,秦医生对您这个病很有经验的,治愈率90%呢,您身体底子又好,不光是今年,以后每年都还能去的。”温令瑶替他把被子往上掖了掖,“您要是不舒服,或者想喝水上厕所什么的,记得叫人,睡前叫护士给您调床。” “哎,好。”老爷爷对她笑眯了眼,“谢谢啊。” “不客气。” 温令瑶从病房出来,轻轻地把门关上。 刚要往护士站走的时候,突然被一阵力道拦住肩膀。 男人靠在墙上,她猝不及防地栽进他怀里,鼻尖在他胸口撞散了一缕檀香味。 “你疯啦?”温令瑶神色羞恼地在他怀里犟了犟,警惕地左顾右盼,生怕走廊里突然出现一个病人家属或同事,压低嗓音道,“这什么地方啊你就乱来?快放开……” 男人挑了挑眉,眼底含笑,似乎心情不赖:“换个地方就行了?” “……不行。”温令瑶这才发现自己都被他带晕了,咬牙道,“我还没答应你呢,你这是耍流氓。” “师兄关心的拥抱,怎么能是耍流氓?”沈司衡双臂如铁钳,笑得又恣意,半点没有要松开的意思,“我当然知道你还没答应,不然……” “不然你还想做什么?”一贯的羞恼加上害怕被发现的紧张刺激,温令瑶脸都快烧起来了。 “嗯……”男人略沉吟几秒,意味深长地望着她,“当然是你答应后该做的事,比如……” 他嗓音也压得极低,是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柔软又温和,似情人间的耳语低喃。 说话间,他搂着她的双臂缓缓往上,一只手按住她后脑勺,还顺势穿进她乌黑浓密的发间。男人微凉的手指与头皮相触,像冰火交融,又像电流飞窜,她整个人几乎软软地瘫在他怀里。 同时他头低下来,以无比缠绵悱恻的姿势,据她的脸不足十公分距离,才忽然停下。 因为她手机响了。 温令瑶如梦初醒地从他怀里跳出来,慌里慌张地拿出手机一看,又更加慌张地睨了他一眼。 沈司衡眉心微蹙:“怎么了?” 温令瑶指了指手机屏幕:“我妈。” 男人淡定点头:“哦。” 温令瑶警觉道:“你别出声。” 还记得几天前他在她家做饭的时候,她同样接到宋女士电话,这个男人总是故意弄出点声音,生怕人发现不了似的,差点害她穿帮。 好不容易才把宋女士糊弄过去,说是来修空调的工人。 沈司衡表情郑重地再点了点头:“好。” 看着像是要无条件配合。 温令瑶却不得不依旧对他保持警惕,毕竟这人现在在她心里,信誉度几乎为零。 她转身跑到阳台上去接。 沈司衡望着女孩子飞快倒腾腿跑开的样子,眼底满满的全是宠溺。 他去她办公室倒了杯水喝,再出来的时候,温令瑶也正好从阳台回来,脸色却比刚才大有不同。 沈司衡看她似乎有点魂不守舍的样子,走过去,手搭在她肩膀上问:“怎么了?” 温令瑶手机画面还停留在通话中断,手指不太明显地微微发抖。他拿过她手机时,碰到她格外冰凉的指尖,握住,又无比担忧地问她一句:“发生什么事了?” 温令瑶像是终于回神,又像是完全没听到他刚才的问题,只是张了张口,嗓音也和手指一样带着颤抖:“沈司衡。” “我在。”他眉心蹙得很紧,试图用手掌温暖她冰凉的指尖,却发现全是徒劳,只捏了满手冷汗。 温令瑶吸了吸鼻子,哑声道:“你帮我个忙,好不好?” 第28章 (一更) 是岳母大人的手…… 小年夜, 宋曼青和老家几个姐妹围坐在炉子旁,听她们聊着去年的庄稼收成,聊着她们的丈夫儿子, 聊着城里的房价和娶媳妇的彩礼,却发现自己完全插不进话。 偶尔也是有参与进去的冲动,但最终还是默默地把话咽回去。 自从丈夫去世, 她知道自己心里生了病, 倾诉欲也越来越缺乏, 好像整个世界都和她无关。除了女儿,所有人都和她无关。 她现在唯一在乎的和能抓住的, 只有女儿了。 “曼青啊, 前两天我在网上看到个东西, 你帮我看看呗。”几个姐妹交头接耳一阵后,叫了她名字。 宋曼青愣愣地望过去,嗓音没什么情绪:“什么东西?” 表姐把手机递给她, 是现在正流行的短视频app,村里只要有手机的几乎都会刷。有时候出门走走,就会看见邻居大爷搬个小板凳坐在门口屋檐下,乐呵呵的合不拢嘴,手机里传出搞怪的音乐声。 而此刻屏幕上的那个女孩, 面孔实在太熟悉。 “曼青啊,这是你闺女不?” “我看着越看越像瑶瑶, 可是也不敢认,万一认错了呢。” “对啊,人家可是北城大医院的医生。” “还是明星医生呢,现在这个粉丝好几百万啦。” “倒是跟我们瑶瑶一个姓。” 所有人认错,她都不可能认错。就算化了妆, 做了头发,后期还修了图,那轮廓一眼扫过去,她就能确定是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女儿。 看着屏幕里温令瑶对着镜头从容自信,侃侃而谈的样子,还有直播弹幕上飞速飘过的评论,宋曼青的手逐渐变得冰冷。 ** “网上那个视频是怎么回事?”宋曼青电话打过来,劈头盖脸地质问,“你真的又去当医生了?你还去你爸爸的医院,你——你真是翅膀硬了啊,我说什么话都不听了是吧?” 温令瑶万万没想到会因为这个穿了帮,还试图挽救:“妈,不是您想的那样,您听我解释,这个事情它……” “别解释了。”宋曼青打断她,“我明天一早就去省城搭高铁,我亲自来问你。” 说完便挂了电话。 温令瑶知道她阻止不了了。宋曼青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年轻时就是会计师事务所的骨干,全国各地到处跑,论繁忙和干练度,和温正鹏不相上下。虽然中年丧夫给了她致命一击,但这件事明显让她重新燃起了斗志。 她素来是个性要强,不喜欢被忤逆的。 “一定要这样吗?”办公室里,沈司衡递给她一杯水,“这种事你又能瞒多久?迟早要实话实说的,就算她不能接受,你也该想办法让她接受。” “至少不是现在。”温令瑶接过温热的水杯,手指却依旧是冷的,“她现在绝对不能接受,甚至我无法预料她可能会出现什么后果。所以,麻烦你……” “好。”沈司衡终究是只能依她,“我尽量。” 温令瑶心事重重地喝了口水,忍不住又一声轻叹。 “放心吧。”他抬手摸摸她的头,“我来想办法。” ** 第二天中午,温令瑶还是亲自去了趟高铁站接人。 宋曼青的情绪已经比昨晚好很多,看见她时,又是一副温温柔柔的表情。 “好啦,我都听医院的院长说了,是个误会。”宋曼青挽住她的手,“你也真是,在网上都是小网红了,也不跟我透露半个字,我闺女成了网红我还是从别人嘴里知道的,像话吗?” 温令瑶笑了笑:“不像话,这事儿是我不对,对不起啊妈。” “那你现在发发视频就能赚钱,是不是不用出去上班啦?”宋曼青表情认真道,“你妈我没那么古板,网红也是正经公司正经职业,看你传播的是什么东西,你这个我觉得就挺好,对社会有益,还跟你专业对口,可以长期发展啊。” 温令瑶有点心虚地撇开目光,若无其事道:“不上班怎么行?我就喜欢和同事一起热热闹闹的,还是得上班。” “那也行吧。”宋曼青叹了一声,“妈这辈子没别的念想,就希望你安安稳稳的,别去做危险的事情,别和你爸一样再离开我了。” 温令瑶笑着搂住她脖子,蹭了蹭:“妈您放心,我会一辈子缠着您的。” “你可别。”宋曼青假装嫌弃,“赶紧找个男人嫁了吧,别一辈子缠着我。” “不啊,我好早就说了,我不结婚,要一直陪着您的。”温令瑶煞有介事道。 “那都是你八岁时候说的话了。”宋曼青刮了刮她鼻尖,“你现在都二十八了,还没玩醒?” “我没,我才二十七呢。” “那虚岁早有了。” “谁现在看虚岁?我身份证上才刚过二十七。” “贫嘴的丫头。” “妈,给我带外婆做的油辣子了吗?” “那还用你说?” …… 只要不涉及到原则性问题,她们还是一对互相友爱,其乐融融的母女。 因为沈司衡的帮忙,医院院长亲自给宋曼青打电话解释,说她目前还是在学校工作,只是和医院合作管理这个视频号。 宋曼青便由来北城兴师问罪,临时改成了来探望女儿。 考上徐老研究生的事情,温令瑶倒没瞒着她,老实交代了。毕竟不管是读书还是当老师,只要不去医院当医生,宋曼青都一百个赞同。 “那你什么时候开始去学校上课?” 温令瑶当然没敢告诉她,读博的日常内容可不是上课,那是一定要去医院上手术台的,只打着哈哈道:“过完年才开学啦。” “哦,也行。”宋曼青笑了笑,“多学点东西是好的,以后在大学当个正式老师,又稳定又轻松,社会地位还高。” “嗯,您说得对。”温令瑶假装认同地点点头。 ** 宋曼青打算在这里住到陪她过完年,省得回老家,要应付各种各样的亲戚,还有一些麻烦的旧习俗。 当天晚上,两人便去超市置办生活用品和买菜。 “瑶瑶,你别拿那个,那个一看就不新鲜。”宋曼青把她手里的特价菜撇下,从另一边选了一袋精包装的青菜,“这个好,有机的,还没打农药。” “……哦。”温令瑶默默地闭上嘴巴。 可是贵啊。 温令瑶很不忍心提醒妈妈,她们已经不是当初在爸爸羽翼下肆意挥霍的精致母女了,她的视频收入要下个月才能发,现在依旧是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但看着妈妈兴致高昂,她还是把刚到嘴边的扫兴话咽了下去。 “瑶瑶,这个毛巾比那边的舒服。” “嗯,那就拿这个吧。”温令瑶笑了笑,“您喜欢就成。” “哎呀,这个牌子现在都这么贵了?我在老家用你外婆的肥皂,每次洗完身上都干巴巴的,一点弹性都没有,还是这个好,以前你爸老给我买这个。” 温令瑶眼眶微微一热,甚至都没看价格,果断从货架上拿下来:“我也觉得这个好。” “这洗发水也是。”宋曼青把盖子扭开,满脸陶醉,“我闻着这个味儿,就感觉你爸爸还在我身边一样。可惜这牌子乡下听都没听说过,更别说买得到了。” 温令瑶笑了笑,鼻尖发酸:“那边还出了几种新味道呢,要不要都闻一下再选?我听说樱花的很香哦。” “不用,就这个味儿。” 看着妈妈一脸幸福的样子,有一个瞬间,就只有那么一个瞬间,她突然想着,如果自己没那么喜欢当医生,没有那么深重的执念就好了。 或者她从没学过医,和向薇一样考个普普通通的公务员,又体面又不让人担心。 她可以和妈妈毫无芥蒂地相依为命,过好下半辈子,安安心心地给她养老送终。 ** 早上,宋曼青非得一大早跟她一起起来,送她到小区门口,还给她塞了满手亲自做的早餐。 宋曼青也是老北城人了,糊弄她得走走心,于是温令瑶当着她的面走到去学校方向的公交站,在她的目送下上车,然后坐一站再下去,沈司衡的车在那附近等她。 为了犒劳司机,温令瑶把妈妈做的早餐分给他一半。 “是岳母大人的手艺吗?”沈司衡很有兴趣,“那我得全部吃完。” “谁是你岳母啊?”温令瑶瞪他一眼,“好好说话。” “嗯,未来岳母。” “……” “你的情况我私下跟老林说了,今早刚打的电话,他在那边一下飞机就被我抓个正着。”沈司衡一边扒着碗里的炒饭,一边道,“他答应了,最近不安排你夜班和急诊,免得在你妈那儿穿帮,不过为了减轻其他同事的压力,你尽量每天都上行政班,出门诊,但不休周末,之前安排的手术还得上,可能时间上会做调整。” 温令瑶心头一暖,点点头:“没问题。” 想着林主任在上海出差,还得操心她的事,不禁也有点过意不去:“林主任什么时候有空?我亲自给他打个电话谢谢他。” “不用,他忙。”男人勾了勾唇,转头朝她看过来,嗓音低缓,夹着半真半假的揶揄神色,“你要谢,谢我就够了。” 男人眸底光泽耀眼,温令瑶心口不由自主地发颤,咬了咬唇,说:“那我明天再给你带早餐?” 沈司衡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岳母做的?” “……”温令瑶撇开眼,用头发挡住微热的脸颊,“随你怎么说吧。” 第29章 (二更) 今晚我想见你。…… 她深知自己和这个男人不过是早晚的事, 也就差那么一句话而已,两个人心照不宣。越到这个节骨眼,越是谁都不点破, 却在这段关系的危险边缘疯狂试探,仿佛这样格外有意思。 但总要有人去走这一百步的最后一步。 一到办公室,就看见满脸怨念的秦宇, 温令瑶面无表情地盯着他:“怎么, 昨晚被虐了?” 秦宇指着自己无比沧桑的脸:“看到我可怜的模样了吗?” 温令瑶讷讷地点了下头:“嗯。” 秦宇一脸痛心疾首地把刚打印出来的班表摆她面前:“你说你全调成D班就算了, 为什么你原来所有的N班现在都变成了我?” “噗——”温令瑶绷不住笑了,“不好意思啊, 这个真不是我干的。” 她只是换了自己的大夜班, 但没那么神通广大, 还能决定换给谁。 “……”秦宇快哭了。 温令瑶十分建设性的提醒他:“你最近是不是忘了给刘副主任买烟?” 秦宇目光陡然一凝。 林旭在上海下的命令,具体实施还是刘副主任来做,科室排班向来是他负责的。同事们平时总开玩笑, 当然仅限于玩笑,说巴结好刘副主任,就能当科室里最幸福的崽。 刘副主任没别的嗜好,就爱抽烟。 看着秦宇恨不得马上去买烟贿赂领导的急切表情,温令瑶及时将他从悬崖边拽住, 以免酿成大错被举报:“逗你玩的,这次就当我跟你换, 等我妈走了,我也帮你值几个大夜好不?” 秦宇脸色顿时缓下来:“没事啦,不就是夜班吗?我一大男人还能跟你计较?” “哎,特殊情况。”温令瑶朝他拱了拱手,“真对不住兄弟。” 秦宇扯了扯唇, 道:“兄弟原谅你了。” ** 宋曼青在这里待了三天,其中两天是周末,就见她依旧早出晚归,忍不住问:“瑶瑶,你们学校周末都不休息的啊?” “是啊,妈。”温令瑶淡定地睁眼扯谎,说的却也是实话,“我带的是研究生,研究生哪有想休息就休息的?老板需要随叫随到。” “那你们老板也忒没人性了呀。”宋曼青咋了咋舌。 温令瑶默默地在心底对沈司衡说了句抱歉。 为了保命,只能暂时牺牲他人品了。 突然有人在敲门,宋曼青激动得两眼冒光:“应该是我点的奶茶到了,快去开。” 温令瑶满脸无奈地起身。 摊上一个喜欢跟她拼奶茶外卖的母亲,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但大部分时候,她都是哭笑不得。 总算不用为了达到起送费,往一杯奶茶里加四种料了,可又担心宋女士喝太多,万一得了糖尿病怎么办。 温令瑶趿着拖鞋挪到门口,打开门,身后还传来宋曼青抱怨的声音:“我说你们那教授真是的,都快过年了,二十七了,还不放学生回家过年?他这岂止是没人性呀,丧尽天良了都。” 温令瑶看着门外熟悉的男人,突然间有点语塞。 宋曼青还在继续,响亮的声音在走廊里回荡:“瑶瑶,你可得离他远点啊,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爸爸一辈子为人宽厚,对学生都跟对自己孩子一样,你千万不能跟他学坏了。” “妈。”温令瑶一脸生无可恋地打断她。 “怎么了?”宋曼青这才感觉到不对劲,穿上拖鞋从沙发上下来,走到门口,“是我的奶茶有问题吗?” “阿姨您好。”沈司衡率先开口,“我是房东的朋友,快过年了,他托我来检查一下水电燃气。” “哦,你不是外卖啊。”宋曼青点了下头,“那你进来吧。” 看着沈司衡那副仿若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淡定模样,温令瑶越发窘得无地自容。 沈司衡的确是来检查水电燃气的,顺便看一下有没有电器需要找人维修。 他在厨房重启热水器开关,温令瑶站在他旁边小声嘀咕:“我妈刚才是随便说说的,你别放在心上啊。” 男人叹了叹,低声道:“多少有点伤人心了。” “……”温令瑶不免心虚,“那你想怎么样?” “留我吃个饭?”沈司衡勾了勾唇,低头看她,“又想尝尝岳母的手艺了。” “你想得美。”温令瑶回头看了眼料理台上的小电饭煲,米饭已经快熟了,散发出浓郁的香气,“今天没准备你的饭,下次吧。” 她和宋曼青两个人只放一小把米,给沈司衡塞牙缝都不够,现在多煮一锅也来不及了。 男人也表示理解,没再坚持给人添麻烦。 检查完后他离开,宋曼青先前一直装得十分优雅矜持,门关上后的那一秒便激动地拽住温令瑶胳膊,接连一串问号:“这男孩是江旷的朋友啊?哪里人?多大了?做什么工作的?” 她心里在琢磨什么昭然若揭,温令瑶顿时满头黑线:“医生。” “……”宋曼青面色一凝,失望又惋惜,“哎,可惜了哦。” “可惜什么啊?”温令瑶认真地望着她,“妈,您该不会管这么宽,连我另一半都不可以是医生吧?” 宋曼青:“有你爸爸的前车之鉴,我当然不希望你找医生。” 温令瑶表情凝重起来。 “但是。”她顿了顿,“如果有刚才那男孩那么帅,我也许能考虑一下。” 温令瑶:? 大意了。 这么多年,没看出来她妈是颜狗。 ** 这是两年来过的第一个像样的春节,但是爸爸不在,又显得不那么像样了。 因为只有两个人,宋曼青做的菜也不多,但是在超市买了温令瑶小时候爱吃的酱鸭,一整只鸭切了一盘,散发出令人怀念的香气。 小时候还在县城里,她大概五六岁,就爱吃菜场门口那家熟食店卖的酱鸭,但家里生活拮据,一年到头只舍得给她买一两次。后来到了大城市,爸妈的收入水涨船高,她吃过的各种各样的美味越来越多,对酱鸭也没那么执念了。 温令瑶正啃着妈妈做的糖醋排骨,突然宋曼青问她:“瑶瑶,你现在有多少存款啊?” 温令瑶脑子里嗡了一下,若无其事地问:“您干嘛问这个?” 宋曼青垂下眼:“就问问。” “有一点。”温令瑶把骨头放到碟子里,又夹了一块,“但是不多。” 宋曼青沉默了一会儿,再问:“你是不是过得不好啊?” “没有啊。”温令瑶笑了笑,“我挺好的。” “那我看你衣柜里那些衣服,都还是以前的。”宋曼青脸色担忧道,“你没买过新衣服啊?” “那些衣服又没坏,我买新衣服干嘛?而且我上班每天都穿——”她顿了顿,心虚地撇开眼,“都随便穿什么又没人看,用不着买新的。” “我记得你上大学那会儿可爱买新衣服了。”宋曼青望着她,眸子里带着笑,“一个月给你两千块,前三天能给我花掉一半,到月末没饭吃又找我给你打钱。” 温令瑶也想起自己当初的幼稚任性,因为想离家远点,报考了江城大学,刚离开爸妈的掌控就忍不住放肆买买买,经常不到月底就把钱花光,笑了一声:“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 “是啊,我到现在还记得。”宋曼青笑得合不拢嘴,“我跟你爸还合计过呢,为什么江旷一个月一千块就能够,你两千块到月底还得再要,难道江城的消费水平还是北城的两倍多了?你爸生怕你是被人给骗了,才拉着我非要去看你的。” 温令瑶想起自己大一上学期还没过完,爸妈就双双从家赶来看她,还带着家里最五大三粗的表哥,忍不住噗嗤一声:“原来您和爸爸是为这个来的?那我表哥不会是准备来打架的吧?” “是啊,建强说了,要是有人欺负他妹妹,他直接就上拳头。”宋曼青笑了笑,“谁知道我来你这儿一看你衣柜,我就明白了。” 那点往事,母女俩围着桌子笑了很久。 宋曼青都快笑出眼泪了,渐渐平复下来:“瑶瑶,要不我还是从老家出来,找份工作吧。我有手有脚的,怎么能一直靠你养?” “您忘了大夫怎么说了?抑郁症不是感冒发烧,不是普通的病。”温令瑶表情严肃道,“您就老实在家待着,乖乖吃药,修身养性,等大夫说您痊愈了,您想再满世界飞都行。” “可是我觉得我好了呀。” “是好得差不多了。”温令瑶抬手摸摸她头,“所以要继续保持,不能前功尽弃哦。” 宋曼青很想守岁,但平时作息规律惯了,熬到十一点多实在熬不住。 温令瑶倒是真睡不着,但卧室里妈妈已经睡了,她便把电视音量调到最小,看没有声音的春节联欢晚会。 新年的倒计时开始了。 整个屋里静得没有一点声音,越发能听出她胸腔里沉沉的心跳声,因为电视里激情澎湃的画面,那种举国同欢的气氛似乎感染到了她,心跳也更加欢快。 倒计时到一,她手机同时震动起来。 看着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温令瑶禁不住唇角上扬。 她把手机放到耳边,听对面传来的穿透耳膜的声音,男人清冷的声线夹着无法掩饰的高兴:“瑶瑶,新年快乐。” 她止不住唇角翘起的弧度,刻意压低的嗓音也泄露出欣喜:“新年快乐。” 电视里五颜六色的烟花绽放出声音,是从窗外进来的声音,稀稀落落的,仿佛来自很遥远的地方。 在稀稀落落烟花爆竹声里,男人的嗓音格外清晰。 “今晚我想见你。”他温柔而认真地说,“可以吗?” 第30章 (三更) 新年新气象,要…… 耳朵旁他的嗓音仿佛一只柔软的手抓住她心脏, 连跳动的频率都由他控制。 温令瑶捏紧手机,发出一道短促的音节:“哦。” 心中还毫无头绪的时候,就听见对面一句:“我在你楼下。” 温令瑶:? 挂电话后, 她火速跑回卧室换了件衣服,又到卫生间梳头发洗脸,依旧感觉脸色不太好, 于是涂了一层浅浅的口红, 才蹑手蹑脚出了门。 不知道哪儿还在放烟花, 像是从天边传来的轰隆声。因为看不见烟花,温令瑶有点失望, 但一抬眸, 被另一抹星月般的眸子捕捉到, 心口又满满地涨起来。 长款的黑色呢外套,里面是介于蓝灰之间的毛衣,在昏暗的光线下不太能分辨清楚究竟是哪种颜色。但无论哪种, 穿在他身上都是好看的。 男人衣服架子般的气质,无论怎么穿都像是韩剧男主的潮流风向标。 温令瑶像他一样把手揣在衣兜里,慢悠悠走过去,站到他面前。男人便将手拿出来,双臂拢住她后背:“冷吗?” 似乎只是给她挡挡风, 没有更多的动作,也没将她往怀里带。 温令瑶却有些蠢蠢欲动的心理和身体反应, 似乎并不满足于此。 男人看着她水灵灵的脸颊,以及嘴唇上鲜艳的颜色,忽然勾唇笑了一声:“让我等这么久,原来是去化妆了。” “我没有化妆。”温令瑶为自己辩解,“就涂了个口红而已, 你们男的怎么都这样?涂口红就算化妆?” 沈司衡用手背蹭了蹭她的脸:“好像是没有。” “……” “我肉眼也看不出来,所以,只有口红比较容易分辨。”沈司衡笑了笑,“粉色和红色我还是能分清的。” 温令瑶表情认真地反驳道:“这个是豆沙色。” “豆沙色是什么色?是吃的那种豆沙吗?”男人求知欲太强,“可看着不太像那个颜色。” 温令瑶不禁嘴角一抽:“……” 救命啊这个直男。 她不想再跟他纠结口红色号的问题,感觉就像对五岁的侄子讲病理学知识,永远别指望他能懂。 她睨他一眼,问:“你来干什么?” “我说过,今晚想见你。”他眼眸低垂,目光灼灼地望着她,“所以就来见你了。” 温令瑶被他看得心口发烫,眼皮也颤了一下:“就,就这样吗?” “嗯?”男人眉梢微挑,“那不然你想怎样?” “没有啊。”温令瑶摁下心底的蠢蠢欲动,若无其事地说,“我是说你来就来,怎么都不带礼物呢,大过年的,好没诚意。” 沈司衡从她话里听出了别样的亲昵,手臂自然往下,落在她腰后,颇有些得寸进尺的意味:“又不是上门见丈母娘,还要带礼物?” “女朋友都没有还想见丈母娘。”温令瑶不悦地嘀咕道。 男人低低地笑了两声,手臂收紧,隔着外套搂住她腰。 温令瑶猝不及防地往前倾,仰头时,下巴磕在他胸口上,听见头顶飘下来的磁沉嗓音:“新年新气象,要不要顺便多个男朋友?” 温令瑶努了努嘴,忍不住笑:“那我有礼物吗?” 男人语气认真:“女朋友有。” “……”温令瑶被他的无赖惊到了,“你先给我看看再说。” “看完答应我吗?”他问。 温令瑶扬了扬下巴:“先看。” “先答应。”沈司衡想跟她讲讲价。 温令瑶却丝毫不让步:“不行,我要先看。” “好吧。”男人终是拗不过她,一只手揽着她的腰,另一只手从大衣兜里拿出一个小盒子。 白色的表皮特别精致,打开后,里面的黑丝绒内衬上,躺着一大一小两枚戒指。 温令瑶心底狠狠一颤,压下激动的眼神,装作十分淡定地问他:“两个都是我的吧?” “不巧。”他把其中一枚拿起来,“这个是我的。” “……” 温令瑶咬了咬唇,从他手里把那枚抢回来,放进盒子里,然后啪一声把盒子盖上,装进自己衣兜。 沈司衡看着女孩一套行云流水的强盗动作,将一对情侣戒指据为己有,不禁哑然失笑。 偏偏她还望着他,满脸调皮和得意:“哪有送人礼物送一半的?你想得也太美了。” 男人勾了勾唇,看着她的眼底璀璨生光,忽然手臂一紧,另一只手也穿进她后脑勺发间,将她的头捧起来。 两张脸的距离骤然被拉进,她仿佛能感觉到男人呼吸之间,倾落在她脸上的热气,带着一丝浅浅的柠檬香,恍惚间又像是薄荷,或者另一种清新的味道。 总之很好闻,不仅让人沉醉,还让人不由得心跳加速。 “收下我的礼物了?”他深邃的眸像夜色下诱人的勾子,要将她沉沉地拽向海底。而她好像知道自己面临什么,却无力抵抗。 沈司衡放在她后脑的手掌稍稍用力,继续将她拉近:“那我能要个礼物吗?” 温令瑶不想泄露出自己毫无感情经验的青涩,眨了眨眼,装作毫不在意道:“随便你。” 但绯红滚烫的脸颊已经替她泄露。 他的手开始从后脑移开,先蹭了蹭她的脸,然后轻轻抬起她下巴,温暖的指腹带着魅惑的力道,让她不得不迎上目光,陷入他深海似的眸底。 然后眼睁睁看着那张脸,那双唇,离她越来越近。 眼看就要碰到的时候,兜里突然一阵猛烈震动。 是她的手机。 温令瑶触了电似的整个人一抖,着急忙慌地把手机拿出来,接听:“喂,妈……” “瑶瑶,这大半夜的你去哪儿了啊?” 温令瑶紧张地看了眼面前男人,咬咬唇,瞎掰道:“我下楼倒个垃圾。” 宋曼青微微一顿,问她:“垃圾呢?” “……忘拿了。” 男人憋着笑,直到她挂电话才出声:“伯母醒了?” “嗯。”温令瑶点点头,“那我上去了啊。” 沈司衡勾了勾她的下巴,带着某种明确暗示:“然后再下来倒垃圾?” “……” 温令瑶瞪他一眼,飞快跑进楼。 她原本想着要不要真拿了垃圾再下来,结果电梯刚往上行,就收到沈司衡发来的消息: 【医院电话,我得走了。】 【和伯母早点休息。】 末了,还发来个系统原始的亲亲表情。 温令瑶看着屏幕上那个小黄圆脸撅起的嘴巴,又想起不久之前,差点要碰上男人的唇,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抬手一摸,脸还是滚滚发烫的。 ** 温令瑶大年初一正常上班。 都以为过年期间医院很闲,倒其实也没那么闲。因为不少外来人员都回了老家,城市的固有人流量变少,相对来说医院没有平时那么热闹,但同时也有不远万里哪怕是过年期间,也要赶着来大城市大医院看病的人。 这样的人很多也很无奈,通常是一身风尘仆仆,和家人拖着行李在诊室门口排队。 温令瑶一个上午都没怎么休息,刚给一位患者开了B超单子,就有急诊电话叫她下去。 “魏医生呢?我这儿暂时走不开。”她言语间有点躁,看了眼电脑里的挂号系统,还剩三四个,其中两个主诉还有点复杂,想必要多花些时间。 “刚才有个紧急手术,魏医生去了。”急诊科的小姐姐同样焦急,“您门诊那边先放放吧,这个真的很急。” 一边是等着看病,另一边等着救命,她只能选后者。 “行。”温令瑶起身走出诊室。 才跟外面等候的患者解释了一句,就有人开始闹。 “你这医生什么毛病?我在这儿等了半天,别人都看完了你说你不给我看?” “不是不给您看,是急诊现在有紧急状况,那边没有合适的医生。”温令瑶只想脚底生风飞过去,却还得耐着性子解释,“我就过去看一眼,很快回来。” 那人直接把她拦住:“不行,你跑都跑了我知道你还回不回来?万一你不回来,我上哪儿找你去?” 温令瑶无奈地指了指墙上的医生信息:“看见了吗?我大名我照片贴这儿呢我能跑哪儿去?” “哎你这医生什么态度啊?有你这么跟人说话的吗?”这男人一看就没什么文化,不得理还不饶人,“我告诉你顾客就是上帝,你得罪我了,我上315告你去。” 这会儿急诊正等着救命,温令瑶耐心也快耗尽了,恨不得把人推开直接跑,但这男人一身泥土不说,还五大三粗,显然是不能硬刚。 她吸了口气,尽量保持语气平和:“您别上315告我了,直接找医院领导投诉就成。您就是投诉我一百遍我现在也得过去,您多纠缠一秒,耽搁的也是您自己的时间。” “你什么态度啊你!”男人急吼吼的煽动其他人,“你们听听,她这什么态度?” 原本沉默不语的那些人,也有几个加入了讨伐队伍。 温令瑶这边电话又响了,还是急诊那个护士,想必是来催她的。 就在这时,一道高大身影挡到她面前,白大褂衣摆还动着,带来一阵消毒水气味的风。 “快去,这儿交给我。” 他嗓音低沉,有一股安定人心的力量。 温令瑶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身后还隐约传来喧闹声。 “你谁啊你?你凭什么放她走?我老婆病耽误了你赔得起吗?” “就是,我们要找领导,投诉她。” “好啊。”男人清冷淡漠的声音回荡在走廊里,“我就是她领导,说吧。” ** 温令瑶刚走出抢救室,正打算去换下染血的白大褂,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是宋曼青。 她这会儿脑子还是懵的,仿佛还沉浸在刚才惊心动魄的抢救中,没想太多,直接摁下接听。 “妈,怎么了?” “瑶瑶啊。”宋曼青语气低低的,听上去和平时不大一样,“我觉得我有点儿腰疼。” “没事,我晚上回去给您看。” “疼得有点儿厉害。” “那就去医院检查呗。”温令瑶笑了笑,“您这身体一年一检的,出不了什么大问题,可能是天天坐着看电视看的,去拍个片子,我给您打钱。” “我去过医院了。”宋曼青幽幽地开口。 温令瑶这会儿才听出异常,急诊大厅来来往往的躁动声让她有了几分清醒。 那头继续传来女人的声音:“瑶瑶,你到底在哪儿啊?” 像是有心灵感应似的,温令瑶蓦然一转头,看向急诊大厅右边的扶梯口。 熟悉的身影正站在那里,那双幽幽的眼睛,也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白大褂染了一身血,头发凌乱,脸上的汗还没来得及擦的狼狈样子,就那么清清楚楚的,全在那人瞳孔里。 第31章 (一更) 竭尽全力保护她…… 短短几秒内, 脑子里仿佛经历了山崩海啸。 温令瑶艰难地让自己平静下来,走到宋曼青面前:“妈,我——” “你真的是出息了啊。”宋曼青面色平静, 可又过于平静,像一潭毫无波澜的死水,“骗我就算了, 还拉着领导一起骗我。我要是不来这一趟, 不正好看见你, 是不是打算骗我一辈子啊?” 温令瑶想着自己一身脏,不再往前走, 叹了一声:“妈, 我没想一直骗您, 不是怕您现在知道了激动吗?等以后您病好了,我自然要告诉您的。” “你一定要当医生是不是?”宋曼青眼眶一红,瞬间涌出两股泪, 声音也歇斯底里起来,“你就那么想当医生,哪怕我不同意你也必须跟我对着干是不是?” “我没有要跟您对着干。”温令瑶无比认真地对她说,“您现在的思想多少有点偏激,等时间长了, 我会好好跟您沟通这个问题的,我们一定能找到一个解决办法。” “没有什么解决办法!”宋曼青大声嚷嚷, “要么你辞职跟我回去,要么我回去!” “妈,这是医院,您别这么大声。”温令瑶试图安抚她,“您先回家, 晚上我们再说好不好?” 宋曼青丝毫没被安抚到,甚至情绪已然崩溃:“我不跟你回家!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妈吗?” 温令瑶头都大了,偏偏这时候手机响了起来,是科室座机,她不得不赶紧接听:“喂?” “温医生,22床病人咯血,您快来看一下!”护士急得声音发抖。 温令瑶神色复杂地看了眼面前的宋曼青,低声道:“好。” 宋曼青知道她又要忙了,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下唇。 “妈,我现在有急事要处理,您先在这儿等我好吗?”温令瑶用还算干净的那只手拍了拍她的肩,“别乱走,就在大厅里等我。” 说完她也等不了人回应,拔腿跑向电梯间。 宋曼青歇斯底里地大喊:“温令瑶!你是想继续当你的医生,还是要我这个妈,你自己想吧!” 电梯门合上,她的声音也被完全隔绝在外。 不知道是谁叫来的保安,穿着制服拿着对讲机的高瘦男人拍了拍宋曼青的肩膀:“女士,请不要在此高声喧哗,影响患者就诊。” 宋曼青崩溃的情绪再受到刺激,忍不住伸手推了他一下:“你走开!不要你管!” “不好意思女士,我要请您出去。”保安招呼另一名同事过来,两人一左一右将她围住。 刚碰到她,她就开始拼命挣扎,嗓音也更尖锐:“你们别碰我!” 两名保安对了个眼神,正打算强制把人架出去,突然从扶梯上传来一道低冷男声:“住手。” 保安回头一看,顿时松开,冲来人点了点头:“沈医生。” 沈司衡走到宋曼青面前,抬手将她护住:“你们去忙吧,我来处理。” 保安虽然仍有疑虑,但还是听话离开了。 沈司衡回过头,对宋曼青礼貌地勾了勾唇:“伯母,又见面了。” “是你啊。”宋曼青一看见他,情绪莫名平静了大半,好像这人身上有什么魔力似的。想起自己刚才发疯的样子,不免有些赧然,声音低下来些,“我听瑶瑶说你是医生,你们俩,原来是同事?” 沈司衡笑了笑:“伯母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吧。” 宋曼青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好。” ** 沈司衡先带她去骨科加了个号,拍了片子,等结果的时候在二楼咖啡厅给她点了份甜品。 “这个瑶瑶很爱吃的,您尝尝。”沈司衡坐到她对面。 宋曼青尝了一口,眼中滑过一抹惊艳,点点头:“味道是不错,但瑶瑶牙不好,从小就开始长蛀牙,我跟她说了奶茶最多一周喝两杯,这种蛋糕,能不吃就不吃的,太甜了。” “也就是偶尔吃一吃。”沈司衡面色温和道,“她自从做了那个视频号,自己也很注意养生。” 说起视频号,宋曼青不免又想到些什么,眼光暗下去。 “我还没跟您正式地自我介绍。”沈司衡认真地看着她,“我的确是江旷的朋友,不过除此之外,也算是瑶瑶的师兄,您口中那位教授,也是我。” 宋曼青面色一僵。 那次在家里肆无忌惮数落人家的场面还历历在目,她万万没想到,早就被人听了个全。 “那也太不好意思了,我……”宋曼青想补救一些,却发现根本没法解释。 沈司衡表情毫不在意:“您不必太介怀,先听我说完。” 宋曼青有些局促地垂下眼。 沈司衡望着她,无比真诚地道歉:“瑶瑶在医院上班的事,是我做主帮她隐瞒的,抱歉。” “是她要你这么做的吧。”宋曼青心里明镜似的,叹了一声,“我的女儿我了解,你不用替她揽责。” “是,她很有主见。”沈司衡平静地承认,“当时我也劝过她,瞒着您不是长久之计,这件事迟早要穿帮的。但她害怕现在的您受到刺激,更怕的是,她从此真的不能再当医生。” 宋曼青拿着勺子的手,微微一颤。 “您应该比我更知道,她有多热爱这个职业。”沈司衡微微俯身低头,手掌摩挲着马克杯光滑的杯壁,“但您一定不知道,她为了做好一份工作,努力到什么地步。” 宋曼青垂下眼,情绪被掩在蝉羽似的睫毛下。 “那种拼命努力,勇往直前的劲头,一个人一辈子,兴许只能为一件事。如果您硬要折了她的翅膀,有可能,她再也飞不起来了。”沈司衡淡淡抬眸,望向对面沉默的女人,“恕我直言,对她来说,行医救人这件事,等同于爱人的分量。” 宋曼青低着头,手背上落下一滴晶莹。 “我懂你的意思。”她嗓音哽了哽,“就像我失去他爸爸一样,是吗?是我在逼着她,变得像我现在一样。” 沈司衡抿了口咖啡,低声道:“对不起。” “你说得没错。”宋曼青吸了吸鼻子,湿润的脸颊抬起来,“或许是我狭隘了吧,年轻的时候我也是被她爸爸那股要命的责任感所吸引,我喜欢他行医救人的样子,你说的那些我曾经也都见过。但现在我才发现我想要的根本就不是那些,只要他能好好地待在我身边,他身上所有的光环我都可以不要。我不期望我的女儿有多大成就,赚多少钱,我只想要她好好的,一辈子安稳幸福。” “她可以安稳幸福。”沈司衡望着她的眼睛,郑重其事地说,“只要我还在一天,就一定竭尽全力保护她,安稳幸福。” ** “温医生,等等等等!”护士跟在后面跑,“这个你签一下字,18床的出院病历。” 温令瑶停下脚步匆匆接过笔,“好。” “急着去哪儿啊?现在食堂已经没什么菜了。”护士看了她一眼,“要不要帮你点个外卖?你先午休,下午还有门诊呢。” “没关系,我有点事要去处理。”温令瑶笑了笑,“谢谢啊。” “嗯,行吧。” 温令瑶一边往电梯间走,一边给宋曼青打电话。 那边居然很快就接了。 她心中顿时紧张起来,试探着问了一句:“妈,您在哪儿呢?” “在家。”那边的语气过分平静,毫无温度。 “哦。”温令瑶知道自己理亏,嗓音都比平时低很多,“那我今天早点回来。” “不必了。”宋曼青语气凉凉道,“温医生日理万机,不用急着回来陪我这个闲人。” 温令瑶嘴角一抽:“妈,您不如骂我两句,我心里还舒坦。” “那我还就不骂了。”宋曼青赌气似的开口,“我让你舒坦,你让我舒坦了吗?” “……” “不跟你说了,我烤的鸡翅好了。”那边火速挂了电话,好像特别嫌弃她的样子。 温令瑶靠在瓷砖墙上,看着手机屏幕变黑,不禁释然地勾了勾唇。 还有心情烤鸡翅,看来事态并没有想象中严重。 ** 晚上下班回到家时,桌子上已经摆好菜了。宋曼青一边脱围裙,一边看了她一眼,表情淡淡的没有说话。 温令瑶被屋子里的菜香鼓励到,蹭过去拽了拽她胳膊:“妈妈~” 宋曼青把围裙放到椅背上。 温令瑶又喊了一句:“青姐~” “行了。”宋曼青忍俊不禁,要笑不笑地瞪了她一眼,“吃饭,就你屁话多。” 温令瑶从她那里看到了松动,嘻嘻笑了一声,挨着她坐下。 吃完饭,温令瑶主动请缨去厨房洗碗收拾,出来的时候,宋曼青已经在喝奶茶。 温令瑶懵懵地眨了眨眼:“妈,我的呢?” 宋曼青:“你没有。” “我为什么没有?” “你不配。” “……”温令瑶无语了,“妈,你这也不到起送价啊。” “怎么不到?我加了珍珠椰果多肉,还有你最喜欢的那个什么,哦,布蕾。加了两份呢。” “……” 宋女士好像get到了报复的精髓? 温令瑶决定今天不跟她计较,叹了一声,问:“你的腰看医生了吗?医生怎么说?” 宋曼青喝着奶茶一脸扬眉吐气:“小沈带我去拍片了,有点腰肌劳损,但不严重,平时注意就好了。” “小沈?” “是啊,就是那天来咱家的那个。”宋曼青说,“他还说要带我去做理疗,我真的受不了那个,就没去。” 温令瑶心口微颤。 妈妈回来后的一些改变,她似乎猜到了原因。 温令瑶定了定神,拿起放在茶几上的袋子,里面是宋曼青拍的CT片。她看了一会儿,点点头:“不严重,理疗不想做就别做吧。” 宋曼青喝着奶茶傲娇道:“嗯哼。” 温令瑶见她这副小人得志的模样,扯了扯唇:“妈,知道您这毛病怎么来的吗?” 宋曼青递过来一个疑惑的眼神。 温令瑶用下巴尖点了点她手里的杯子:“喝奶茶喝的。” “……” “您要是不天天喝奶茶,一定就不会腰肌劳损。” 宋曼青懵了:“喝奶茶跟腰有什么关系啊?你别以为你是医生你就能胡说八道,我这点常识还是有的。” 温令瑶望着她,露出一个标准的八齿微笑。 “知道你为什么感冒吗?要是你不天天放学回来玩手机,就一定不会感冒。我是你妈,这点常识我还是有的。”顿了顿,她笑得越发灿烂,“青姐,这段熟吗?” “……” 第32章 (二更) 流氓要亲你了。…… “瑶瑶啊, 明天叫小沈来家里吃饭吧。” 温令瑶猝不及防被自己的口水呛住,咳了一会儿才缓过来:“妈,你说什么呢?” “你现在主意大了, 你非要当医生,我也拿你没办法,我拖着这副病弱残躯总不可能把你关家里绑着。”宋曼青叹了一声, “不过你好歹让安心一头, 把男朋友定下来。” “那, 那跟他什么关系啊。”温令瑶心虚地撇开眼。 “还?瞒我呢?”宋曼青轻嗤,“跟小沈谈着呢吧?还不敢让我知道?我又不抓你早恋。” “不是不敢。”温令瑶嘟哝着解释, “是也才刚开始, 又不稳定, 那万一——不是让您白开心一场?” 宋曼青睨她一眼:“我看他挺稳定的,是你不稳定。” “……” “人家可是给我放话了,会竭尽全力保护你, 给你幸福。我呢,其实也不是打死不让你当医生,以前我是担心你啊,工作忙死,又没时间找对象, 孤零零一个人拼命。碰到什么天灾人祸,你跟你爸一个样, 就爱往前冲,你还是个女孩子,不让人担心死啊?要是有个人在身边关心你,疼你,保护你, 妈妈也好放心一些。”宋曼青握住她的手,“听话,明天让小沈来家吃饭,妈给你把把关。” 想到沈司衡说那话的样子,温令瑶不禁脸一热:“你们今天不是都聊了吗。” “就聊了几句,还全都是聊你,那我不得了解了解他个人状况,还有家里情况啊?” 温令瑶咬了咬唇,说:“他挺好的,他家也挺好的。” “我看这孩子这谈吐,气质,也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温令瑶垂下眸:“嗯。” 宋曼青压下眼底的一丝担忧:“你就说吃个便饭,他有时间想来就来,也不强求。” “好。” 晚上睡觉前,温令瑶给沈司衡打了个电话,没接。料想他应该是在忙,于是就给他留了条微信。 直到第二天起床才看到他消息:【好。】 【我晚点过去,先回家洗个澡,换身衣服。】 温令瑶料想他是忙了一夜,有点心疼:【补个觉吧要不,中午饭过来就行。】 沈司衡:【好。】 他嘴上说着好,却十点多就过来了,显然是并没有补觉,还想着要去厨房帮忙,温令瑶实在看不过他熬完大夜的黑眼圈:“你别折腾了,去休息一下吧。” “是啊小沈,你都忙一夜了,去睡会儿觉,吃饭的时候叫你。”宋曼青附和道。 温令瑶指了指沙发:“去那儿躺躺。” “躺沙发怎么行啊,要睡去她屋里睡。” 温令瑶:? “哎你瞪我干嘛?”宋曼青拿着菜刀催促她,“快带小沈去你房里睡,省得一会儿一觉没睡好,都要开饭了。” 菜刀在眼前晃啊晃啊,温令瑶只觉得她要不听话,她妈能照着她脑门劈下来,赶紧拉着沈司衡跑了。 幸好是宋曼青在家,每天早上会帮她铺床叠被,沈司衡进去的时候是整整齐齐的,倒没让她再尴尬一次。 但两个人在卧房里的气氛多少有些不对劲,温令瑶只想快点摆脱,指了指床,说:“你睡吧,我出去了。” 刚一转头,就被人拉着手腕带过去,后背也被搂住,随着那股劲栽入他怀里。 “陪我一起睡。” 他好不尴尬地说出这种话,温令瑶脑袋都快烧起来了,犟了犟:“别闹,我妈在外面呢。” “伯母都让你亲自送我进来了,还能指望你出去吗?”男人言辞凿凿,压低的嗓音充满诱惑。 温令瑶耳朵扛不住,心还在挣扎:“我妈那是考验你呢。” 沈司衡依旧把她抱得紧紧的:“可巧,我这人禁不住考验。” “……那你是过不了我妈这关了。”她瞪他一眼,脸颊绯红。 “伯母是在考验我有多喜欢你。”他一本正经的,却满嘴的歪理邪说,“你现在出去,是不是显得我们感情过于平淡,没有激情?” “什么激情呀,你这人——”温令瑶快被他撩化了,“我才刚答应你一天,你就想……你想得美!” “我想什么?”男人低笑一声,指骨在她额头上敲了一下,力道很轻,甚至和某天的那个额头吻差不多,“一个小时,这还是在你家,你未免也太看不起我了。” 隐约感觉他是在暗示什么,温令瑶满脸通红地瞪他一眼:“沈司衡,你流氓。” “嗯。”女人对男人最崇高的辱骂,他照单全收,还分外满足地朝她笑着,桃花眼潋滟生光,明亮地映出她影子。 温令瑶不禁跌入那双眸里,神智飘忽起来。 这次没有人再打扰。 他低下头,果断而迅速,却又十分温柔地贴住她的唇。 他轻轻啄了一口她的唇,还故意给了一句装模作样的预告:“流氓要亲你了。” 第一次的吻就像和风细雨,缠绵温柔到极致,他也像是舍不得破开那扇门,只是无比珍视而虔诚地摩挲她柔软的唇瓣。 但仅仅如此,就已经让她心跳如鼓,气喘吁吁,整个人像飘在天上,陷在云朵上,空白的脑海里被塞进柔软的棉花糖,再化成糖水,温热而甜腻地在血液里流淌。 她被他压在梳妆台前,双手紧紧地抠着桌子,男人却一边吻着她,一边拉起她的手,环在自己腰上。她无路可退,只能贴他贴得更紧,整个人瘫在他怀里,更加予取予求。 漫长的一吻终于结束,他十分不舍地放过她。 温令瑶缓了缓神,雾蒙蒙的眼睛抬起来望着他,嗓音还带着喘:“沈司衡,你真的没谈过恋爱吗?” 她怀疑真正母单的,其实只有她一个。 男人从她抱怨的语气中听出了令人愉悦的肯定,笑了笑,又在她唇上亲一下:“你满意就好。” “……” “第一次发挥一般。”他抵着她额头,温声低语,“以后常练。” “第一次的确是一般。”温令瑶不想示弱,红着脸,也要给自己找回点场子,“听说男人第一次都是秒,你会吗?” 沈司衡目光一沉,意味深长地低笑:“试试?” “……试你个头。”温令瑶推了推他,“你还睡不睡觉了?” 沈司衡摸摸她脸颊:“睡。” “自己睡。”温令瑶指了指他身后的床。 成功亲到女朋友的男人很满足,不再跟她闹,乖乖点头:“好。” 温令瑶回客厅前先去卫生间洗了把脸,稍微平静了一下才又出去。 沈司衡这趟过来带了礼物,一些进口的保健品,还有一个腰部理疗仪。 中午吃完饭教她用了一下,宋曼青舒服得合不拢嘴:“这东西真神了哎,就往腰上这么一戴,又不酸又不疼了,热热的,还有按摩。” “以后您坐着看电视的时候就可以戴上。”沈司衡笑了笑,“不过还是尽量不要久坐,对血液循环也不好,每隔一个小时起来走动走动。” “哎,好好好。”宋曼青连连点头,脸上乐开花。 温令瑶全程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人。 一个说替她把关,结果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就差认个亲儿子了。 一个呢,不提也罢。 她叹了口气,听见洗衣机响了,去阳台上晾衣服。 沈司衡起身要去帮忙,被宋曼青拦下来。 先前当着温令瑶没说的话,这会儿才单独对他开口:“小沈,我看得出来你家庭应该不错。” 男人微微笑着回答:“略有薄底,吃穿不愁。” 宋曼青知道他是谦虚,便没再问,叹了一声道:“我家瑶瑶从小没吃过什么苦,娇生惯养大的,倒是这两年,她爸爸去世,我又成了个拖油瓶,给她添不少麻烦。” “虽然瑶瑶从来嘴上不说,但她多少还是为我牺牲了一些好机会的,不管是学习,工作,还是对象。我这个病,说出去人家都会介意。” “不过现在好了,大夫说我恢复的情况不错,最晚等到明年,我就能重新出去工作,自力更生。不会给她,给你造成什么负担的。” “伯母,那不叫负担。”沈司衡眼光真诚地望着她,“等您病好了,我们该照顾您也得照顾您,您有什么事需要帮衬,千万别见外。” “我就把瑶瑶交给你了。”宋曼青颤抖着握住他手,“她性子要强,向来对人报喜不报忧,有什么话都闷在心底,你要多关心关心她。还有她这个孩子,为了工作可以不要命,你得提醒她好好吃饭,注意休息,虽然年轻是本钱,但也不能太糟践身体。劝起别人来一套一套的,自己从来不放心上,她要是不听话,你可以凶她。” 沈司衡当然不会真凶她,但还是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嗯。” “瑶瑶她怕黑。”宋曼青抬眼望向墙上那些小夜灯,像星星挂在天幕上一样,多得有点过分。 沈司衡眉心一皱,也看过去。 “我和他爸年轻的时候工作都忙,有一次我出差一个月,特地嘱咐他爸如果值夜班,别把孩子一个人扔家里,可以交给邻居照顾一晚上。结果有一次他爸晚上临时出急诊,忘了,正好碰上夜里停电,瑶瑶一个五岁大的小姑娘,家里黑漆漆的,在墙角躲了一夜。”宋曼青眼眶微微泛红,望向阳台上晾床单的女孩,却还是唇角上扬着,“后来她就特别怕黑,严重的时候甚至会晕过去。但是即便如此,她从没怪过她爸爸,长大了也还要当医生。” “偏偏她就跟她爸一样,把这份职业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一有什么事,不管不顾的就往前冲。别的医生还知道多顾着自己,她就傻乎乎的,把自己当个超人。”宋曼青嗓音哽咽,“我担心她当医生,也就是因为她这个性子,她太合适,也太不合适。” “伯母,您放心吧。”沈司衡拍拍她手背,语气无比郑重,“有我在,不会让她有一丝危险。” 温令瑶突然拉开阳台的滑门走进来,看见她妈蹙了蹙眉:“说什么呢?你怎么还把我妈弄哭了?” 沈司衡笑了笑:“说要五万块彩礼就把你娶了,伯母不同意。” “……” 第33章 (三更) 矢志不渝,身心…… 这天, 温令瑶中午刚从食堂回来,就接到宋曼青电话。 “瑶瑶,我在高铁站了。” 她惊得手里的杯子差点掉下去:“妈, 您要走?” 医院那事儿不是都过去了?老姐姐又闹什么脾气呢? “嗯呐,你外婆说你大舅二舅都进城了,家里她一个人忙不过来, 我回去帮帮她吧。”宋曼青笑了笑, “反正你现在有人照顾有人疼, 我放心,你外婆毕竟年纪大了, 就怕出点什么岔子。我走了, 你一个人乖乖的啊。” 温令瑶虽然独立惯了, 但这段时间也习惯了她的存在,不禁心里有点酸:“您不陪我过元宵节了?” 宋曼青啧了一声:“你到底是想和我过,还是和小沈过啊?” “……”温令瑶顿时语塞, 她也不能说谎,“那您注意安全。” “嗐你这孩子,真是连哄都不带哄我的。”宋曼青又好气又好笑。 “哄也没用呀,您都要抛弃我走了。” “行了,妈妈下次再来。”反倒是宋曼青哄她, “下次来给你包饺子,好不好?” “哦。” 挂了电话, 难免情绪有点低迷。温令瑶往办公室里看了眼,有同事在睡觉,于是又折返回电梯间。 学校过些天就要入学了,徐老给她邮箱里发了份资料。接近十年历史的Q.Q邮箱,每天都能收到大堆垃圾邮件, 好不容易才从里面找到她要的那封。 江旷也说今年年中会回来,也就意味着,她今年可能需要搬个家。 不知道为什么,温令瑶突然觉得自己的好运气好像全都花光了一般。 正望着大楼后院里那棵掉光叶子的银杏树发呆时,眼前的一片萧瑟忽然被一双手掌覆盖住,干燥温暖,带着洁净的安抚的气息,好像一瞬间抹平了她心底那些沟沟壑壑。 “你怎么过来了?不忙吗?”温令瑶忍不住笑出声来,抬手握住他的手,冰凉和火热交织,让人有种眩晕般的迷恋。 “刚下手术,顺路来看你在不在。”男人反握住她的手,将眼前的光亮还给她,“运气不错。” 温令瑶把他的手拉下来,用牙齿轻轻磕了一口。 低沉的笑声贴着后背从男人的胸腔里震出来:“怎么,心情不好?” “没有。”温令瑶叹了叹,“我妈回去了,以后晚上没人给我做饭吃了。” 沈司衡温柔地将她圈进怀里,下巴搁在她头顶上:“以后我给你做。” 温令瑶娇嗔着撇了撇嘴:“得了吧,沈教授您那么忙,也就能嘴上哄哄我。” 男人低笑一声,手指捏住她下巴,轻轻将她的脸扳过来,然后低头覆上她的唇。 一个轻浅缠绵的吻过后,在她鼻尖啄了一口:“嘴上哄你,不好吗?” 温令瑶羞红了脸,转过身朝他胸口挥拳头,却被人正面捞进怀里,整个身子压在墙角。 “你要想别的哄法儿也成,不过现在这个地方,不太好发挥。” “……”这个人,是怎么以如此迅猛的速度变得如此厚颜无耻的? 温令瑶毫不留情地拧了一下他的腰,愤愤道:“沈司衡,衣冠禽兽说的就是你吧?” “瑶瑶此言差矣。”男人手指在她脸颊上玩味地摩挲,满脸正色,却言辞露骨,“假装正人君子,掩饰对你的龌龊想法,那叫衣冠禽兽,像我这样的,分明就是耍流氓。” 温令瑶越发怀疑他的纯洁:“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老渣男了?之前都是装给我看的是不是?” “我对着太阳发誓。”他把头搁在她头顶上,吻了吻女孩发心,然后望向窗外湛蓝的天空,每一个字都无比虔诚,“我沈司衡这辈子,在此之前,之后,都只喜欢过瑶瑶一个女孩儿,矢志不渝,身心不负。” “沈教授,您可是现代学者,应该唯物主义的呀。”温令瑶一本正经地盯着他,“怎么还能封建迷信呢?” 沈司衡低头再吻了一下她的唇,轻笑:“那我对马克思发誓?” “明天有空吗?”温令瑶不再跟他胡扯,言归正传,“我要回学校见徐老。” “明天……医学会有个讲座。”男人眉心微蹙,“你自己先过去吧,如果我结束得早,去学校接你。” “那好吧。”温令瑶有点小小的失望,但还是仰起头,在男人唇角啵了一口。 谁让她看上的,偏偏是这么一个光芒万丈的男人呢。 ** 第二天,温令瑶去学校报到,在徐老办公室见了徐老,又去弄完档案资料之后,路过沈司衡的办公室。 里面有几个老师在忙,她正打算继续往前走,余皓礼忽然看见她,叫了一声:“温老师。” 温令瑶不得不停下脚步进去打招呼,回余皓礼的话:“余教授好。” “你是来办入学的吧?”余皓礼问她。 “嗯。” “恭喜啊,以后学业上有什么需要的,随时可以找我。”余皓礼笑了笑,“不过有沈教授这位师兄,你应该也用不着我。” 温令瑶俏皮地说:“师兄也有不靠谱的时候。” 余皓礼拍了拍胸脯:“没事儿,余师兄靠谱。” 紧接着有人挤兑他:“你又不是徐老的学生,你算哪门子师兄?” 余皓礼满脸得意道:“徐和余,那不就隔着一丁点儿,远亲嘛。” “噗嗤——”温令瑶忍不住笑出声,看了眼角落窗户边那张桌子,“沈教授的办公桌还是那个吗?” “是那个,没搬。” “哦,我帮他取点东西。” “去吧去吧。” 说取东西是骗人的,总得有个明目张胆的理由,在众目睽睽之下去看看他的办公桌。 哪怕桌面上干干净净的,像是没有人用一样。 但她还是想在他待过的地方待一会儿。 和对面新装修的实验楼比起来,这栋办公楼虽然外表翻了新,但内部还是几年前的装修风格。 年初才添上的新款立式空调和头顶上的吊扇形成滑稽对比,他这张桌子倒是新的,只不过没有像别的老师那样搭配一张豪华转椅,而是一把老式办公椅,侧面已经开始掉漆。 柜门都是上了锁的,只有中间一个抽屉不仅没锁,连把手都有点松弛,像是经常被他拉进拉出。 温令瑶好奇地将那个抽屉拉开,发现里面都是一些杂物,却摆放得十分整齐。 黑色钢夹,蓝色订书机,连便利贴都是超市最普通的那种浅黄色方形便利贴。 其中唯一比较亮眼的,是一个精致的楠木盒子,大约有男人手掌那么大。 温令瑶犹豫片刻后,还是把它拿了出来。 没上锁,那就是可以看的意思吧? 就算她是个小偷,那也是尚有节操的小偷。 打开盖子,只见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张粉红色便利贴。 被画着中二笑脸,右手高举过头顶的奥特曼,还有同样中二的加油打气的字眼,看上去都那么熟悉。 笔迹边缘模糊,像是被人抚摸了无数遍一样。 “温师妹,晚上要不要叫上你沈师兄,一起吃个饭给你庆祝啊?还有你们实验室那几个小毛头——哎?”余皓礼看着一阵风似的跑出去的女孩,挠了挠后脑勺,“怎么了这是?” ** 温令瑶从学校门口打了个车,直奔医学会讲座的会场。 她没有邀请函被拦在会堂外面,拿出自己的工作证也没用,跟门口的工作人员僵持许久,直到面前两扇沉重的木门从里面被打开。 走在最首的,就是此刻正在她脑子里掀起惊涛骇浪的男人。 深蓝色的三件套西装,笔挺服帖,勾勒出男人优越的身材比例。如此难以驾驭的颜色在他身上显得格外矜贵优雅,在这种场合却又不失体面和严谨。 戴着普通的蓝色口罩,露出一双潋滟勾人的桃花眼。 温令瑶看着他,心脏完全失去了控制,以人类身体几乎无法承受的频率在跳动,让她整个人,整个脑子,都无法正常运转。 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在男人同时发现她的那一秒种,像飞蛾扑火似的扑过去,踮脚吻上他的唇。 隔着两片薄薄的口罩,将她凌乱的呼吸和心跳都交付与他。 十分钟后,两人到了车里。 沈司衡今天有个晚宴,可能会应酬喝点酒,于是叫了家里的司机接送。温令瑶这才发现,驾驶座上的大叔就是那天晚上开着劳斯莱斯把她从医院送回家里的大叔。 大叔是他家的。 这么说,劳斯莱斯也是他家的? 想到这个,温令瑶禁不住眼皮一抖。 “在想什么?”男人将她压在车门上,脸颊逼近,两人在逼仄的空间里呼吸交融。 温令瑶整只脑袋都快被煮熟了,睨了眼前座,嗫嚅道:“有人。” “李叔,去抽根烟。”男人淡淡的一句,司机便下了车。 他才又问她:“怎么了?” 在那种场合做出那种举动,怎么都不像是这丫头的风格。 他虽然喜悦,但不免有点担心。 温令瑶眼眶慢慢地泛起红来。 男人正要再问她,却看见她从兜里拿出一张纸。 粉红色,女孩巴掌大,被捏得皱巴巴还沁着汗渍,但上面的笔迹依旧清晰。 她微红的眼睛变得湿润:“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第34章 (一更) 昨晚您霸王硬上…… “从……去酒吧接你那次。”沈司衡抬手抹她眼角, 一个浅浅的吻落在她额头上,“虽然不是百分百确定,但后来, 看到你笔记本上的画,我就知道一定是你了。” 温令瑶搂住他脖子,嗓音微哽:“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啊?” “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 也没有合适的机会, 而且, ”他顿了顿,手指描摹着女孩鼻尖的轮廓, “不想刻意让你回忆起来。” 那段记忆对她来说必定是充满痛苦的, 不仅仅是对生命的绝望, 还有失去了父亲那样重要的人。他自诩绝对理智,可也有自欺欺人的时候,仿佛只要他不提, 岁月就能掩盖掉她心底的痛苦回忆。 “所以我如果不发现,你打算一直瞒下去吗?”她望着他,眼眶里越来越湿。 男人低头吻她的眼睛,试图安抚,可发现还是徒劳。 “总是要知道的, 除非它真的没有存在过,但我也不知道需要多久的准备, 要多少勇气去承认。”他俯首跟她额头相抵,唇落在她唇上,“我知道再遇到你的几率很小很小,但它还是发生了,在那以前我一直以为只是一段无足轻重的往事而已, 但其实我一直,都很想很想再找到你。” 温令瑶含着哭腔笑起来,眼睛湿透了,连看他的模样都已经不太清楚,一边哽咽一边淌眼泪:“其实我后来也打听过你,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问人家,就说,三院5病区那个眼睛很好看的哥哥。但是他们好像并不觉得你眼睛好看,都没有印象,只有一个人告诉我,是北城过来支援的。” “你不会就是因为这个,回北城的吧?”男人不禁失笑。 “算是吧。”温令瑶毫不掩饰地承认,“虽然只有一点点可能,但我还是想试试。” 沈司衡望着她,挑了下眉:“所以再看见我的时候,你并没有认出来?” “……” 这是一个令人啼笑皆非的事实。 那段日子她见过太多人脸了,每天在脑子里晃来晃去的,活的死的,那些争分夺秒和大悲大喜,早就冲淡了他在她脑海里留下的画面。 真正当她踏足这个可能与他同在的城市,才发现,剩下的只是一个模糊的只能用文字来形容的印象。 茫茫人海,她也许这辈子都遇不到。 但好在,他先认出了她。 温令瑶生怕他再追问,再问出自己其实把他忘得那么干净的事实,仰头送上自己的唇。 男人便托住她后脑勺,深吻缠绵而下。手指穿进她发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更热烈,更疯狂,仿佛要吸干她的灵魂,将两人合二为一。最后索性就将她揉进怀里,压在座椅上。 当车里的气氛变了味道,再继续下去恐怕要一发不可收拾的时候,他才强忍着结束这个吻。 “你不是要去晚宴吗?”温令瑶竭力忽略掉男人身上明显的信号,转移话题,“衣服都皱了。” 沈司衡依依不舍地再含住她唇,像是艰难克制着欲.望,轻浅温柔之余,气息却并不平静:“回去换一身。” “时间要来不及啦……” “嗯。”他笑了笑,抵住她额头,“那我叫李叔回来。” 话音刚落,他却垂眸看见女孩被揉乱的衣服和头发,嫣红发胀的唇和仿若染血的绯色脸颊,不禁眉心一紧。 然后他拿出手机,拨了李叔号码。 “麻烦您打个车吧。嗯,回头找阿澜报销。” 温令瑶疑惑地看过去,只见他伸手在她头顶上揉了一下:“你现在这副样子,还是不要给别的男人看到。” “……” 沈司衡想让她一起去晚宴,但她拒绝了。 不喜欢那种场合,也有别的事要忙。 她知道沈司衡也不喜欢那种场合,但有的时候没法推脱。 温令瑶回家后也换了身衣服,自己给自己做了顿简单晚餐,正准备给沈司衡发个照片,打开微信就看见飘在列表最上的“相亲相爱一家人”。 大家正聊得热火朝天。 温令瑶点了进去。 苏锦:【@乔萧你太令我失望了!】 沈嘉驰:【是啊师兄!枉我那么信任你,把老板的幸福交到你手上!】 翟小明:【讨伐+1!乔师兄你辜负了我的信任!你不配我送你的新款PS4!】 温令瑶一脸懵逼。 这帮孩子咋了? 她把聊天记录往上滑,才渐渐弄明白了事情始末。 好家伙,自己还是个罪魁祸首。 原来下午在会场门口的热辣场景早就传开了,虽然在场只有官方媒体,走在前面亲眼目睹的也都是些古板老头,没人那么八卦拍到照片,但事情已经几乎人尽皆知。 而苏锦她们一致认为,是沈司衡跟那个女人修成正果了。 温令瑶眼睁睁看着这帮孩子误入歧途,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好轻叹了一声,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反正沈司衡也被骂了这么多年了,不在乎这一朝一夕? 关键时候卖起男朋友来,她是丝毫不心疼的。 第二天休息,今天她便睡得晚一些,在客厅开着阅读灯看了场电影。 按道理应该关掉全部的灯,但她不太敢。 直到十二点多,电影结束,温令瑶打算去睡觉的时候,突然门口传来一阵哐哐砸门声。 她心底猛地一震,捏紧手机差点要准备报警。 这时砸门的人开口了,浓浓的醉腔,尾音拖得很长:“瑶瑶,开门——” 是沈司衡。 但又不太像沈司衡。 温令瑶努力辨认了一下,的确是醉得有点厉害的沈司衡。 她终于舒了口气,到门口去把门打开,一坨高大的黑影压过来时她下意识地直起腰杆,却并没有被人砸到。 沈司衡后面有人扶住他,是李叔:“温小姐,少爷闹着非要到你这儿来,今晚就麻烦你照顾一下。” 温令瑶看了眼他肩膀上人高马大的此刻却醉得像个小孩般不能自理的男人,嘴角一抽:“……好的。” 李叔怕她搞不定,帮忙把人驮进去放在沙发上,就离开了。 温令瑶去厨房里兑了杯蜂蜜水,出来时却发现沙发上空荡荡,半个人影子都没有。她顿时慌张得四处张望寻找,却在沙发和茶几之间的空隙里,看到男人躺得四平八稳,睡得安详。 但瓷砖是冰冷的,哪怕开着暖气也不能让他这么躺一夜。 温令瑶无奈地放下杯子,蹲在他脑袋那侧,推了推他肩膀:“沈司衡,你起来。” 男人纹丝不动,连眉毛都没皱一下。 温令瑶拉开他耳朵,俯身对着里面说话:“哥哥,地上凉,你起来睡好不好?” 他可算是皱了一下眉,却也没动,只将那只作乱的小手抓起来,握在掌心。 温令瑶忍不住笑着往回拽了拽,发现这人醉是醉透了,力气还不小,手指像铁钳子似的包裹着她。 但他这副人事不省的样子,看上去居然格外可爱。 脸颊泛红,嘴唇色泽艳丽,浑然没有了平时那副高冷矜贵的样子,像一朵任人采撷的娇花。 她情不自禁地低下头,在男人嫣红的唇瓣上吻了一下。他呼吸之间的酒香有些醉人,温令瑶克制着自己,浅尝辄止。 然而她正欲离开,突然被一只手掌摁住了脑袋,也猝不及防地被一片柔软湿润撬开唇齿,裹挟着浓烈的酒味,疾风骤雨般肆意侵入。 这个吻让她几欲窒息,又仿佛被他太过浓烈的酒意熏醉,大脑也随之深陷下去。 男人像是凭着本能,在意识昏沉之下将她抱过来,双双跌进柔软的沙发里。 ** 翌日清晨,阳光从落地窗倾泻进来,洒满整个客厅。 屋内暖气和阳光交织,令人浑身发燥地醒了过来。 温令瑶稍稍一动,抱着她的男人也随即睁开眼睛,首先看见的,都是对方衣衫不整的样子。 但沈司衡的反应明显比她要慢半拍,将近一分钟时间,才嗓音低哑地问出一句:“昨晚我们……” 温令瑶一本正经地望着他说:“昨晚您霸王硬上弓。” 这话反而让他清醒,低头扫了一眼她身上乱糟糟的却还算完好的衣服:“都是成年人,就不必负责了吧。” 温令瑶:? 男人低笑一声,将她的脑袋摁在胸前,感受他胸腔震动的幅度,和沉稳而有力的心跳声。 昨晚醉成那样,肯定是不可能真做什么的,事实上沈司衡后来也是又睡了过去。但他即便睡得那么沉,依旧把她抱得紧紧的。 温令瑶挣脱不开,也不太想挣脱,就这么任由他抱了一夜。 想起昨天这男人撩完自己就转头睡着的行径,温令瑶虽然理解,但多少有点忿忿不平。 她从沙发角里摸出手机,“哥哥,你有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沈司衡揉着她耳垂,漫不经心地问:“什么?” 男人初醒的嗓音带着沙哑,格外勾人,温令瑶定了定神,继续:“你睡觉打呼。” 这次轮到沈司衡满头问号:“不可能。” “我有证据。”温令瑶煞有介事地盯着他,点开手机里一段录音。 寂静的深夜里,男人的呼声响天震地。 “不可能。”沈司衡眉心直跳,但还是否认,“我睡觉从来不打呼。” 温令瑶冲他眨巴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抬了抬不停发出呼声的手机:“那难不成是我吗?” 女孩过于纯真无邪的表情,让他不禁开始怀疑自己:“有可能是因为……喝醉了?” 贝影后是个完美主义母亲,沈总人到中年,睡觉偶尔会有浅浅的呼声,都被她强迫到医院去治好了,如果三个孩子之间的任何一个有这种毛病,都是不可能听之任之到现在的。 沈司衡从小到大都没听说过自己打呼,也没因为这种事被母亲强制治疗。 正满心懊恼和疑问,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胸口忽然发出一声笑,银铃般悦耳,带着一丝得逞的戏谑。 沈司衡眉心微蹙,一低头,就被她柔软的手心拍了拍脸颊,毫无诚意地安抚。 “逗你玩呢。”她看了眼手机,“我网上下的。” “……” 男人眸色幽深,手臂忽然收紧,箍住她腰背。 两人身体变得严丝合缝,依稀连他腹肌的轮廓都能感觉到。温令瑶禁不住呼吸一窒,手指在他胸前蜷成一团,身子也不自觉缩了缩。 第35章 (二更) 发乎情,止乎礼…… 由一段无聊插曲挑起的火, 瞬间呈蔓延之势,似乎谁也没办法阻止,也没有人想阻止。 温令瑶被他翻身压在沙发里, 由一开始的被动承受,渐渐地,也伸出试探的手指, 去解他的衬衣纽扣。 突然, 男人在她颈间低笑一声, 呼吸也随之远离,在她惊愕而不满的注视里, 勾了勾唇, 道:“九点学院开会。” “……”你**。 牛逼。 呵。 温令瑶皮笑肉不笑地勾了勾唇, 也毫不示弱,幽亮的眸子盯着他道:“那还有一个小时。” 去学校路上要花掉半个小时,言下之意, 他们还有半个小时可以用。 您半个小时可以结束吧? 沈司衡望着她眯了眯眸,感觉到女孩故意的挑衅,这会儿却也没工夫跟她计较,只抬手捏了捏她的鼻尖:“有的是机会收拾你。” “沈教授日理万机,怕是有点难。”温令瑶一本正经。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沉吟道:“世上无难事。” 温令瑶:? “好了。”他摸摸她脑袋,低声哄, “我去做饭。” 起身时,帮她把衣角扯下来。 温令瑶愤愤地踢了他大腿一下。 沈司衡先打了个电话,让李叔给他送衣服来,快做好两个三明治的时候,门响了。 温令瑶出去帮他拿完衣服, 挂在卫生间门后,然后过去问他:“衣服需要熨一下吗?” “不用,已经熨好的。” “哦。”温令瑶努了努嘴。 他所有的衣服都不像是普通店里的,虽然没有LOGO,但面料比她在市面上见过的所有衣物摸上去都更舒服,看着也更有档次。穿在他身上格外服帖挺括,气质斐然,却又不喧宾夺主,像精修过图的明星海报。 温令瑶有点好奇,于是问了:“你的衣服都是在哪儿买的啊?” “我妈认识几个国外设计师,我们家的衣服,几乎都是找他们订做。”男人无比平静地回答。 沈司衡没说太多,但她已经隐约感觉到,这不是她贫瘠的大脑能够想象出的消费水平。 从昨晚再次遇见开劳斯莱斯的李叔的时候,她就知道他家里的情况,大概比她以为的要更复杂。 “沈司衡。”温令瑶咬了咬唇,满脸真情实感的担忧,“会不会突然有一天,有人让我拿了五百万支票离开你?” “你在想什么?”沈司衡睨她一眼,唇角揶揄地勾起来,“我就值五百万吗?” 温令瑶满脸正色:“再贵一点,我可能真要考虑了。” 话音刚落,额头被男人冰凉的指骨敲了一下,“谁要是给你五百万,找我,我给你双倍。” 温令瑶摸摸被敲疼的额头,瞪他。 男人笑了笑,轻轻捏住她那只手,语气温柔而认真:“让你一辈子留在我身边。” ** 温令瑶难得休息一整天,打算在家里咸鱼躺,结果还没吃中午饭,就被徐老一通电话叫她赶紧到学校。 徐老的语气听上去不是太好,温令瑶一路上都很担忧,于是给沈司衡打了个电话探探口风。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沈司衡回复也很模棱两可,她不过多问了两句,那边直接传来徐老极不耐烦的声音:“别问他了,赶紧过来。” “……”感觉这一趟过去,她人要没了。 温令瑶希望自己好歹能死得漂亮一点,于是嘱咐司机师傅快点开,直接给她送到办公楼门口,然后以最快的步速跑到电梯间,上楼。 徐老和沈司衡都在办公室里,徐老坐着,沈司衡站着。 这个向来矜贵骄傲的男人难得在人前露出谦逊甚至弱势的一面。 温令瑶心底更忐忑了。 她走过去,站在沈司衡斜后方一点点,十分拘谨而小心地叫了一句:“老师。” “来了。”须发尽白的老学者依旧中气十足,声音洪亮,眼睛也矍铄有神,直勾勾朝她看过来,盯住,“我刚刚问了沈司衡,你们两个的事,你有什么要解释的?” 温令瑶懵了一下,转头看向身边的男人。 “我已经被骂过一次了。”沈司衡淡淡地回答道,“别担心,老师叫你来,是想当着你面再骂我一次。” “……”??? 沈司衡面目恭敬地望向徐老:“您就别吓她了,开始吧。” 徐老毫不留情地瞪他一眼:“闭嘴吧你个混账。” “……”温令瑶忍不住浑身一抖。 “我一直以为我带过的学生里面,就属你天赋最高,品行最纯良,所有的心思都只在医术和科研上。”徐老冷哼道,“沈司衡,你真是太令我失望了!” 沈司衡低眉顺眼,语气也恭敬,但显然并没有打心眼里全然接受:“老师,我今年三十一了,不是十三,我谈个恋爱而已,又不是早恋。” “有谁不准你谈恋爱吗?我不准你谈恋爱了?我这些年是没少给你介绍还是怎么的?”徐老走过来指着鼻子骂他,“我给你物色那么多好姑娘你见都不见,你,你师妹这才入学,你就跟人家——你说你是不是畜生?!” 沈司衡淡淡地点了下头:“是。” 徐老看了温令瑶一眼,就像看自家好白菜被野猪拱了似的痛心疾首。温令瑶一时间竟也分不清谁是白菜,谁才是野猪,只好眼观鼻鼻观心,满脸乖巧地一言不发。 “我让你照顾她,是让你这么照顾的?” “不是。” “假公济私,诱拐师妹。” “那倒是没有。”沈司衡礼貌反驳,“发乎情,止乎礼,日月可鉴。” “少跟我贫嘴!就说你错没错!” “没错。” “你——” “老师,爱情没错,错的可能是时间,我承认这个时间可能不太合适,但我们是真心相爱的,主动的是我,您别怪她。”沈司衡郑重其事地说。 温令瑶脑子里转了一下,最开始先撩的好像是自己? 但这种时候她还是选择保持沉默。 卖起男朋友,丝毫不心疼。 “说的就是你,品行不端。”徐老抬手指向门外,“给我去公告栏罚站,站到明天早上。” 温令瑶倏地瞪大眼睛。 公告栏? 那不是全校师生都知道了?以学校八卦的发酵速度,说不定前因后果很快也会在论坛上曝光。 “老师,就别去公告栏了吧。”温令瑶小心翼翼地开口,“那里人来人往的,别说对师兄的名誉有损,恐怕您也会受到牵连,被人非议呀。” 都知道徐老这辈子一爱学术,二好面子。 听了温令瑶的话,徐老略微沉思后,改了主意:“那就办公室门口吧。” 温令瑶转头看向沈司衡,面色复杂—— 哥哥我只能帮你到这了。 男人却似乎并不介意被罚,看着她时,温柔里带着安抚。 然而徐老终是也没放过她:“你,跟着罚两小时。” “好的。”温令瑶答应得乖巧,甚至心底有点小兴奋。 “以后眼睛擦亮点,别那么容易被骗。”徐老望着她,满脸思虑和担忧。 哦,原来白菜是她,而沈司衡是那头家猪。 温令瑶抿唇忍住笑,浅浅地点头鞠躬:“好的老师。” 几分钟后,徐老走了,两个人乖乖地站在徐老办公室门口。 老教授的办公室还算清静,同楼层同片区都是院领导,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也很少有人来拜访,他们站在这里,几乎没有人知道。 除了监控。 徐老离开时还特意威胁了沈司衡一句:“别想偷懒,我有监控。” 很快就是午饭时间,毫无疑问,两个人都饿了,互相听对方肚子里传出来的咕咕声。 温令瑶开口说话转移注意力:“没想到中学没被抓过早恋,都快三十了,谈个恋爱还要被罚站。哥哥,我跟你在一起真的有点危险。” 男人抬头看了眼监控,然后跨过徐老给他们划出的三八线,站到她旁边牵住她的手,嗓音平淡道:“多经历点磨难,感情才能更坚固。” “……你干嘛呀。”温令瑶警惕地看了眼监控,“你明天又想挨骂?” 沈司衡笑了一声,有点死猪不怕开水烫的顽皮:“有监控,挨骂也是我挨骂。” “……”果然人类的脸皮是会越变越厚的,底线也会越来越低。 “放心吧,老师嘴硬心软,也不会真看监控的。”沈司衡握紧她手,安抚地捏了捏,“明天气就消了。” 温令瑶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肚子,抬手一摸,瘪得可怜,全神贯注地给自己暗示:“我不饿。” 沈司衡拿起手机,笑了笑她自欺欺人的行为,将她拽回现实:“不,你饿了。” 他话音刚落,温令瑶肚子又咕咕叫了一声。 “……” 不到半小时,走廊里传来一阵脚步声。 温令瑶顿时紧张起来,生怕是哪位院领导来了,下意识地拉紧沈司衡衣袖。 男人将她的手指穿进指缝里,十指相扣,语气淡淡地说:“院长这个点该下课了。” 温令瑶头顶上的毛都快竖起来,用力往回扯自己的手:“不行,你放开。” “怕什么?院长又不管谈恋爱。”男人嗓音轻飘飘的,揶揄的眼光看过来,“说不定看见我们情比金坚,一感动,批准你早点回去。” “我才不要早点回去。”温令瑶瞪他一眼,嘟哝道。 “哦。”沈司衡满脸了然,勾唇笑了笑,“原来你是想陪我?” 男人话音刚落,温令瑶就看见拐角出现一个人影,几乎是触了电似的拼命把手从他手里抽出来。 没想到来的居然是乔萧。 大摇大摆的,手里拎着两个小袋子:“老板,你要的鸭血粉。” 第36章 (三更) 哥哥,你在罚站…… 温令瑶还没搞清楚状况, 一脸懵,乔萧已经把带来的食物递给他们,一人一碗鸭血粉丝。 “老板, 你和瑶姐到底怎么得罪徐老了啊?为什么会被罚站?”乔萧好奇地问。 沈司衡淡淡瞥了他一眼:“因为你们的期末考试成绩太差了。” “啊?”乔萧惊愕地张大嘴巴,“徐老还管我们的考试成绩吗?” 沈司衡一脸正色地反问:“你想让他亲自管吗?” “不,不想。”乔萧浑身一个激灵。 徐老这个传说中的人物, 在他们眼中比沈司衡更可怕, 是培育出变态的究极变态。 沈司衡慢条斯理地扯开袋子, 催促他:“那还不赶紧回去学习。” “……哦。” 乔萧被忽悠走后,温令瑶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别笑了, 快吃吧。”男人用力揉了揉她的脑袋, 然后走进徐老办公室, 从里面搬出两个凳子。 温令瑶见他坐下,眨了眨眼睛:“哥哥,你在罚站。” 男人一本正经道:“我在吃饭。” “那你怎么能坐着吃呢?”温令瑶眼睛睁得圆圆的, 无比认真。 沈司衡看了眼旁边的空凳子,下巴点点,示意她:“你要蹲着吃也行。” “……” 温令瑶果真把碗放在凳子上,靠着墙蹲下去吃。 沈司衡低头看了她一眼,满眼宠溺和无奈:“瑶瑶, 你是高中生吗?” 温令瑶嚼着粉丝,仰头看他。 “这么乖。”他温柔地抚摸她头发, “高中生都没你乖。” “……”她怎么好意思说,只是纸碗太烫,端着手疼呢。 反观这男人,居然一点都不怕烫。 所以才脸皮厚吧。 ** 果真如沈司衡所料,老人家第二天就消了气, 也帮他们瞒着恋情,没有传开。 温令瑶觉得他俩这恋爱谈得实在省心,完全不用担心被人发现。 在医院,两人都忙得脚不沾地,不特意去找对方几乎碰不到,微信聊天也依然是异国形式,永远存在几个小时的时差,比起真正的异国恋情侣都不如。 但和之前截然不同的是,沈司衡会想发设法地抽出时间,哪怕只有几分钟,两个人匆匆见一面。 更多的时候是在她家里。 沈司衡早早提出想搬过来住,但是遭到了严词拒绝。 然而,令她没想到的是,快乐只延续了短短几天,就迎来了第一次感情危机。 这天她刚下手术,和患者家属说完护理期的注意事项,正准备去食堂吃午饭,忽然听见病区走廊里有护士在窃窃私语。 “就是这个吗?这哪看得清啊?” “他们不敢拍正面,所以只有个背影啦。气质特别特别好,简直像国际巨星,一点都不夸张。可惜了,这女神口罩围巾墨镜捂得严严实实的。” “光看背面这身材就绝了啊……” “不愧是我们沈医生,我觉得这个肯定是正牌女友了。” “是的是的,听说人现在就在他办公室,客客气气请进去的呢。” …… 温令瑶听着她们一句接一句,一句比一句真,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想给沈司衡打个电话,手机拿出来,犹豫片刻又收了进去。 然后她回到办公室,对着镜子散开绑着的头发,脱掉白大褂系上针织裙的腰带,也露出纤细曼妙的曲线。末了,还补了一个正宫娘娘色口红,连眼神都变得十分犀利。 ** “老实交代,你最近什么情况。”贝曦把包扔到沙发上,取掉围巾也扔上去,然后脱下口罩,摘下墨镜,露出一张精致漂亮的脸。 年逾半百的女人,身材依旧如少女般纤细玲珑,只是脸上有遮掩不住的岁月痕迹。可比起同龄的女人,却又像年轻十岁。 沈司衡走到饮水机旁边,给她拿了个杯子接水:“妈,我不懂您的意思。” “少给我装傻。要不是昨天跟你爸去晚宴遇到医学会的刘主席,还不知道你都有女朋友了。”贝曦哼了一声,“中秋节那天我就觉得你不对劲,还什么都不跟我说。你谈恋爱就谈恋爱,有必要藏着掖着吗?连你妈都要瞒?” “我没有瞒。”沈司衡端着杯水,神色淡淡地走过来,“我只是还没来得及说。” 贝曦这才表情缓和了些,问:“哪儿的姑娘?” “老家是宜城的。”他把水递过去,认真地回,“现在和我是同事,也是我师妹。” “那又是医生啊,忙得不要不要的。”贝曦叹了一声,“我就是年轻的时候太拼,现在后悔没有好好挥霍过,一晃眼人都老了,从演女主角变成演女主角的妈。我现在就希望小姑娘们趁着年轻,好好享受人生才是,不要早早地被工作和孩子绑住了。” “妈,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沈司衡坐到她旁边。 “我知道,我就是随口说说。”贝曦瞪他一眼,“你能不能别跟你爸一样满嘴说教?我整天对着他够累了。” 沈司衡浅浅地勾了下唇:“我也是随口说说,您别生气。” 贝曦端起杯子,喝了口水润润喉:“什么时候给我见见呗。” “还早。” “不早了,你都三十一了,再等就奔四了,有对象赶紧定。万一人家回头嫌你老了,怎么办?” “那倒不会。”沈司衡笑了笑,“她可能更担心您给她五百万,让她离开我。” 贝曦惊讶地眨了眨眼,戴着鸽子蛋的手指指着自己的脸:“你觉得我是这种人吗?” 沈司衡沉吟片刻,语气正经:“等她见了您,可就说不好了。” “……我也就前几年,多演了几次恶婆婆?” 可她并不是真的恶婆婆啊。 贝曦突然觉得自己很冤。 年轻时演够了小白花和正能量女主,到了该演妈妈的年纪,想尝试尝试不同风格,反正也不缺钱赚。于是让工作室给她接了几部戏,都是恶婆婆之类的角色,其中不乏甩人支票的那种。 本来只是玩票性质,可那些剧居然毫无例外地火了,现在但凡有人见到她,怕是再想不起她年轻时演过的小白花和正能量女主,满脑子只有那些恶婆婆。 然而当时的她从来没想过,会对儿子的感情产生不良影响。 贝曦陷入了沉思,沈司衡便也不说话,回到办公桌后处理事情。 接了个电话后,看见贝曦起身。 “儿子,我走了,你爸等我吃饭呢。”她把墨镜戴上,十分认真地叮嘱道,“在你女朋友面前要多多树立我的善良形象,知道吗?” 沈司衡走过来送她,忍不住笑了一下:“好。” “别让她觉得我是恶婆婆。” “好,知道了。” 沈司衡帮她打开门。 几乎是同时,穿着一身米色针织裙的女孩走到门口,抬起眸,明亮的目光在他和贝曦之间转了一圈。 贝曦还没来得及戴上口罩,那张脸毫无遮挡地呈现在她面前。 温令瑶呆了,眼珠子都转不动,仿佛被魔法定在贝曦的脸上。 直到男人略带玩味地勾了勾唇,目光在她特意散开的头发和涂得嫣红的嘴唇上掠过,然后搂住她纤细的腰身,介绍道:“妈,这是我女朋友,瑶瑶。” 温令瑶张了张嘴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眼珠子也依旧没动。 “瑶瑶啊。”女人望着她笑得也合不拢嘴,主动走上前,表情十分友好温柔,“你好,我是阿衡的妈妈,你千万不要被我的外表迷惑,电视里那些都是假的,我其实……” “妈。”沈司衡没忍住笑着打断,“没必要吧。” 贝曦不悦地扫他一眼:“怎么没必要?不能让瑶瑶误会我是那种恶婆婆。” “阿姨。”温令瑶艰难找回自己的声音,还有点生涩,“您好……” 贝曦热情地握住她手:“你放心,我不会给你五百万让你离开我儿子的,他哪里值五百万?” 沈司衡露出了疑惑表情:? “他能有人要就不错了。”贝曦笑着抽回手,戴上口罩和围巾,又变成全副武装,朝她摆了摆手,“瑶瑶,我还有事先走了啊,下次再见。” 温令瑶陷入长久的呆滞,直到人已经从走廊口消失。 空气里隐约还留着女人身上那种淡淡幽香,她望着空荡荡的走廊,毫无意识地喃喃道:“怎么就走了啊……” 沈司衡低下头,见她扁着嘴,无比失望:“阿姨,我是看您的戏长大的……” “……”男人没绷住,整张脸都笑起来。 他把她拉进怀里,关上门,“好了,走都走了,以后还能见的。” 温令瑶依旧满脸惋惜。 “你再这样,我觉得我要有感情危机了。”沈司衡把她压在门边的墙上,低头靠近,“你到底是喜欢我,还是喜欢我妈?” 温令瑶无比认真地望着他说:“可能……因为你长得像你妈?” 她到现在依旧云里雾里的,仿佛沉浸在一片梦境中,眼前的男人也似真似幻。 贝曦是她们这一代童年时期的女神,是备受崇敬的艺术家。她从来没想过这一辈子,还会有这样的际遇。 隐约记得,这位女神是嫁入豪门的。 那四舍五入,她也是要嫁入豪门的节奏? 想起当初和陈姐开的那句玩笑,不禁有点啼笑皆非。 温令瑶脑子里还在奇思妙想着,殊不知刚才那句不走心的回答,有多么挑战一个男人,深浓的爱意和独占欲。 她突然就被噙住双唇,疾风骤雨般的吻下来,他的手也隔着薄薄的针织衫,在她腰间若即若离地,描摹她妩媚的身段。 直到她就像竭泽的鱼,下一秒就要因为窒息而死,才终于被人施舍了一口空气。 她睁开迷离的双眼,看见男人因蹭满口红而显得格外妖异的唇动了动:“特意穿成这样来找我?” 手指摁在她光洁的后颈,如火灼烧。 第37章 (一更) 哥哥我能去里面…… 男人潋滟的眸像一个幽暗的迷宫, 让她陷进去就出不来。 直到男人问了这句话。 穿成这样来找我? 穿成这样。 理智如同丝缕,将她缓缓拽回现实。 她怎么就穿成这样,打扮成这副样子, 就来了呢? 温令瑶快要哭了。 她生无可恋地问:“你妈妈不会对我印象不好吧?” 沈司衡挑了下眉,一边爱不释手地摩挲她颈侧光滑的皮肤。 “她会不会觉得我工作时间穿成这样……我很不敬业?”温令瑶眉头皱成一座小山,“还有会不会觉得我……是过来勾引你的?” “难道不是吗?”他捧着她的脸, 低头逼近。 “……才不是!”温令瑶羞恼地瞪了瞪他。 “哦。”男人满腔玩味, 无比了然, “那就是来捉奸。” 温令瑶心虚地垂下眼。 这都能猜到? “你脑子里在想什么,我能不知道吗?”沈司衡低头吻了吻她鼻尖, “上班时间来勾引我是不可能的, 那顶多就是醋坛子翻了。” 屋里开着暖气, 还被男人这么抱着,实在很热。温令瑶推了推他:“你还好意思说,谁叫你这么招蜂引蝶。” 说着便要从他怀里犟出去。 沈司衡没让她如意, 只是转了个身,自己靠在墙上,在她腰间的手臂依然箍得很紧。 “讲道理,我这儿出现过的女人除了你和我妈,是不是只有一个许嫣?”顿了顿, 他解释:“就是那次你遇到的那个。” “哦,原来她叫许嫣啊。”温令瑶努了努嘴, “名字还挺好听。” 不能和贝曦女神吃醋,那就只能翻翻旧账了。 女人居家必备之能力:翻旧账。以及不停翻旧账。 这点沈司衡没少领教,毕竟家里有个被老爸宠得没边的女皇帝,翻旧账的功力登峰造极。 他从小目睹求生欲极强的沈总是如何应对的,温令瑶这种还不算太无理取闹的小姑娘, 一点都不在话下:“好听吗?比你差远了。” 她如此轻易就被撩得耳尖泛红,只抬起软软的拳头在他胸口砸了一下:“太假了你。” “让你摸摸,哪儿假了。”男人牵着她的手从白大褂的领口伸进去,隔着一层薄薄的衬衣,贴住他火热的胸膛。 男人胸肌的轮廓就在她掌心,仿佛还能感觉到他心脏搏动的频率。 “我可是真心实意。”他覆着她的手,让她更加紧贴,“这里的每一下,都是为你而跳的。” 温令瑶偏偏是个爱撩的性子,在他胸口轻轻抓了一下,表情认真地问:“哥哥我能去里面吗?” 说着,手指挑了挑他的衬衣纽扣。 “你确定?”他眼尾一勾,却是抬手扯松了领带,也顺手扭开上面的两颗。目光潋滟,嘴唇嫣红,衣衫不整,看上去就很欲。 温令瑶视线落在他露出来的锁骨上,不自觉咬了一下唇,手指也滑上去,摸了摸。 “现在还早,我们有两个半小时。”男人用手指捏住她下巴,指腹摩挲她嘴角的嫣红,“我下去买东西,等我?” “……”温令瑶突然发现自己撩过头了。她咽了口唾沫,支吾道:“这是你办公室,不,不太好吧?” 男人长臂一伸,把门反锁,“这不就好了?” 温令瑶顿时有点慌。 她其实就是又菜又爱撩,控制不住这双手和这张嘴而已。真正恋爱经验为零的她,哪里经受过这种大场面? 第一次就要办公室play吗? 可男人似乎是一本正经地跟她在合计这件事。甚至锁完门还走到落地窗边,拉上了所有的窗帘。 办公室顿时变为一个封闭的,安全的,暧昧的空间。 沈司衡脱掉了白大褂,再度走过来,扣着她的腰把人拉进怀里。 然后他坐在沙发上,她被迫跌坐在他腿上。 他按着她的后脑,欺上唇。 “让你进去,怎么不摸了?” “你好像很紧张?” “别怕,我会很温柔的。” “……” 最后温令瑶气喘吁吁地丢盔弃甲,求他放过自己。 沈司衡原本也没打算真的在办公室做什么,不过是看她又菜又爱撩,有趣的很,这会儿小姑娘泫然欲泣地恳求,顿时心软,没再继续吓她。 “好了。”他吻了吻她眼角的生理性眼泪,满腔宠溺,“逗你玩的,别哭。” “我没哭。”温令瑶瞪了瞪他,眼睛又红又湿润,瓮声瓮气的。 “哦,没哭。”他笑了笑,“那是沙子迷眼睛了。” 温令瑶突然觉得,她是被美色迷了眼睛才对。 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傻乎乎被人骗进了坑。 跟他谈恋爱之前,哪知道他是这种货色? “我该回去了。”温令瑶嘟哝着坐起来。 她还没午休,在这里是断然睡不着的。 男人靠在沙发上,再次勾住她腰:“就这么走了?” “不然呢?” 沈司衡满眼兴味地看了她几秒,倏而笑了一声,身子前倾,从茶几上抽了张纸巾,然后轻柔缓慢地给她擦掉唇角蹭出去的口红印。 擦完后帮她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头发,末了,勾了勾唇:“帮我系一下领带。” “哦。” 温令瑶看着男人此刻衣衫不整,活色生香的样子,乖乖抬起手给他扣好纽扣,然后把领带扯下来捋捋平整,绕过他脖子,认真地开始打结。 “以前经常系领带吗?”男人低垂着眸,目不转睛地望着她问。 “也不是经常,有好多年没系过了。”温令瑶抿了抿唇,“我爸爸和你一样,上班一定要把自己弄得体体面面的,说自己打扮的严谨专业,能让病人看着他安心。我小时候觉得有趣,所以很早就学会了,有时候会给爸爸系着玩。” 沈司衡听着她这套说辞,微蹙的眉逐渐舒展开来。 像是在头顶徘徊了许久的一朵乌云,顷刻间烟消云散了。 “我的戒指能给我了吗?”他突然问。 温令瑶愣了一下,没有马上领会。 男人轻笑着揉揉她脸颊:“我那枚戒指,你打算扣到什么时候?” 温令瑶这才想起来,他指的是那对情侣戒指,噗嗤笑了一声:“你不说我都忘了。” “拿过来给我吧。”男人表情认真,“不然我总觉得,我还不算你男朋友。” 同城时差党,地下恋,还连个信物都没有。 听上去是挺可怜的。 温令瑶心软地点了点头:“好吧,明天给你。” ** 第二天,沈司衡拿到戒指,就毫不避讳地戴上了,甚至有意无意给人看见。 之前的传言加上本人行为,沈司衡有了女朋友这事,一下子成了不争的事实。 “相亲相爱一家人”群里,最近都是愁云惨淡。 温令瑶偶尔得空依旧会去悄悄窥屏,但从不冒泡。 沈老板今天分手了吗:【某人今天又对着手机傻笑了!淦!】 沈老板今天分手了吗2:【我不服!为什么甜甜的恋爱不来找我!】 沈老板今天分手了吗3:【害,这年头,长得丑不配谈恋爱。】 沈老板今天分手了吗2:【呜呜呜……】 沈老板今天分手了吗4:【小驰别哭,人类审美标准又不是一成不变的,说不定十年后,你这样的就是帅哥。】 沈老板今天分手了吗3:【那得几十年后吧……】 …… 温令瑶看着群里这帮小可爱,无奈地摇了摇头。 刚打算去泡个咖啡,手机突然响了一下。 她点开一看,居然是一条微信好友申请,认证消息让她整个人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你好瑶瑶,我是阿衡妈妈^_^】 而于此同时,沈司衡也给她发了微信:【我妈非要加你微信,说我要是不给就来医院找你玩。】 【我妈有点过分热情,你稍微应付一下就好。】 后面还跟了一个摸猫咪头的表情。 温令瑶忍不住笑了一声,敲字:【没关系的^_^】 她下意识地学了女神的表情。 回完话,她赶紧调转页面,去通过贝曦的好友申请。 那边很快发来一个表情包,居然和她平时用的是同一套猫咪:【你好呀~.jpg】 温令瑶笑得眉眼弯弯:【阿姨您好呀。】 后面加了一个猫咪蹭蹭的表情包。 贝曦回给她一个亲密贴贴表情包。 两个人开始用表情包交流…… 等温令瑶反应过来的时候,聊天记录已经全都是表情包。她突然觉得和长辈这样好像不太严肃,刚在想要不要表现得稳重一些,贝曦发给她两张图片。 【我看上两个包包QAQ】 【你帮我选选,哪个更好看呀?】 温令瑶看着包上的大牌LOGO,顿时觉得自己的眼睛都仿佛被镶了钻石,更别提二选一了。 她实话实说:【我觉得都好看……】 贝曦:【我也觉得,我无法取舍……】 【可是老公嫌我包太多了,说每个月只能买一个,不然就把我旧的扔掉。旧的也都是我的大宝贝,怎么可以扔掉?】 【我太难了.jpg】 温令瑶看着满屏跳动的表情包,突然间有点感慨。 童年女神跟她想象中很不一样,不仅本人更漂亮,而且还很可爱。 于是她笑着回道:【小朋友才做选择呢。】 怎么会有男人居然舍得限制女神买买买呢?温令瑶心中很不平。 然而此刻她并不知道,她的女神在家是如何占据了整个衣帽间,只在角落最不起眼的位置,给老公留下一个可怜巴巴的小柜子放西装。 贝曦:【对呀。】 【小朋友才做选择,我们大仙女全都要!】 【我决定两个都买了!】 【我们俩一人一个,四舍五入我也有两个包了!】 温令瑶顿时瞪大了眼睛:? 第38章 (二更) 你是不敢还是不…… 未来婆婆实在太热情了。温令瑶难以招架之余, 也觉得十分欣慰。 作为三个孩子的妈妈,在这把年纪还能活得这么恣意可爱,像少女般天真活泼, 一定有一个特别宠爱她的丈夫吧。 就这样,温令瑶拥有了她人生中第一个超过四位数价格的包。 但殊不知,这只是个小小的开始。 某天, 温令瑶去B超室拿份资料, 居然遇到了初中同桌, 杨晓雯。两人都十几年没见了,彼此容貌也变了许多, 如果不是杨晓雯眼角那颗泪痣太有辨识度, 她都不一定能认出来。 杨晓雯怀孕了, 腹部隆起得很明显,躺在床上做检查。 温令瑶看了看屏幕上的图像,冲她笑:“第一个?” “不是啦。”杨晓雯满脸幸福, “我大儿子四岁了,这是二胎,我和我老公都希望能是个女儿。” 温令瑶和做B超的医生对视一眼,心领神会地笑了笑:“你们会如愿以偿的。” 杨晓雯并没有听出潜台词,以为只是简单的祝福, 傻呵呵回了一句:“谢谢。” 做完检查,温令瑶和她一起出来, 还互加了微信。 ** 今天晚上难得两人都休息,一起做了顿晚饭,吃完在小区里散步。 傍晚时分,许多家长带小孩出来玩,小区里叽叽喳喳的, 她居然不像以前那样觉得吵闹。突然想起白天遇到杨晓雯的事,对沈司衡说:“今天碰到一个同学去做产检,我看见她怀了个女儿,可是又不能跟她说。” “怎么?”沈司衡低头望着她,“家里想要男孩儿吗?” “不是,想要女孩儿。”温令瑶抱着他胳膊摇摇头,“但也只能偷偷为她高兴了。” 男人轻笑一声,摸摸她脑袋:“有时候知道太多,也不是什么好事。” 温令瑶叹了叹:“是啊。所以以后我怀孕产检的时候,我自己一定不会看,不然万一要是知道了,就没有惊喜了。” “嗯。”沈司衡赞同地点点头,“我也不看。” “跟你有什么关系啊?”温令瑶抬头瞪他一眼,“我说了要跟你生小孩吗?” 男人眯了眯眸,嗓音里夹着危险:“那你想和谁生?” “彭于晏。” “……” “可我又不认识彭于晏,也就能想想了。”温令瑶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声,抬起手摸摸他鼻梁,“除了鼻子没他高,别的倒也凑合。” “你确定?”沈司衡捏住她手腕,手指抵在他鼻梁上,“你再仔细摸摸。” 温令瑶感觉到一丝不妙的气息,赶紧适可而止:“你高你高,你最高,你比他帅。” 沈司衡扯了扯唇:“敷衍。” 温令瑶满脸正色:“那你比他聪明。” “还有呢?”男人依旧不满足。 温令瑶咯咯笑着搂住他脖子,踮起脚尖在他唇上贴了贴:“还有我最爱的是你啊。” 任他光芒再亮,整片天幕里,我也独爱你这一颗。 情话绕耳,满脑子只有女孩呢喃的爱意,沈司衡动情地拥住她,低头深吻。 两个人旁若无人地相拥在路边,一直到夜幕将临,路灯的光打在背上,她感觉到一阵燥热,才挣了挣。 沈司衡放开她,依旧搂着她的腰:“还要跟彭于晏生孩子吗?” “算了,他吻技也没你好。”温令瑶煞有介事地说着,剪水般的双瞳直勾勾望着他,在夜色下如同一只妖精,手指也往他腹肌上摸,“不过哥哥,你都不让人家睡,想这个是不是太早了点?” 沈司衡眉心一紧,将她作乱的手抓住:“你认真的?” 他太了解她那点三脚猫本事了,也不敢确定她是真想要,还是仗着他现在动不了她,故意撩着玩。 毕竟两个人正式在一起,满打满算不到二十天。 温令瑶仰头在他脖子里吹气:“你是不敢还是不行呀?” 男人的尊严有被践踏到,望着她凉飕飕呵了一声,不远处正好有一家无人售货店,他拽着她进去。 温令瑶一直知道有这么一家店,但从来没胆子进过,似乎也从来没见别人进过。 也许大家都是夜深人静的时候来买的。 里面的商品琳琅满目,让人眼前一亮。刚开始心底那点羞涩拘谨,很快被新奇感和求知欲所替代,满脑子都是打开新世界大门似的兴奋——哇,原来还有这种东西。 说来惭愧,她作为一名医生,在接近奔三的年纪,却从未刻意了解过这方面,对于类似产品的认知,还仅仅停留在方形小盒子。 进了这扇门之后,她才发现方形小盒子只占据了一个极其不显眼的货架,就像无人光顾的滞销品。 沈司衡选完必备的计生用品,站到摆着各种样式各种颜色小玩具的橱窗前,把人搂过来问:“有喜欢的吗?” “……没有!”谁要喜欢这些啊? 沈司衡不再逗她,直接从里面挑了一个顺眼的,结账。 回家路上,温令瑶听着男人另一侧手里拿着的塑料袋不停响,脑子里都是他刚刚选小玩具时那副淡定自若的神色,终于忍不住从脸红到耳朵根:“你会用吗你就随便买……” 男人故意用指腹磨着她滚烫的耳垂:“不是有说明书?” 温令瑶瞪他一眼:“那都是日文。” “哦,不巧。”沈司衡漫不经心地说,“鄙人曾去东京进修过两年,这种程度还是能看懂的。” 温令瑶轻嗤:“你还有这种小秘密呢。” “众所周知,不算什么小秘密。” “可是我有一个小秘密。” “嗯?” 温令瑶抱着他胳膊,凑到他耳朵边温柔呢喃:“我今天,来大姨妈了。” “……” 晴天的夜晚,突然响起呜呜的风声,莫名听上去有点悲壮。 ** 温令瑶以为她和杨晓雯只是礼节性地加个微信,以后顶多在她朋友圈看她晒晒娃,沦为点赞之交,没想到一周后,突然收到杨晓雯消息。 原来是初中班长发起聚会,杨晓雯说她遇到了温令瑶,大家都十分热情地邀请她去。 盛情难却,她只好说如果有空就去。结果那天刚好是千载难逢,下班前没有临时状况。 到饭店的时候,大家都已经到齐了,只有她捱到准点才下班,路途还远,所以迟了些。 杨晓雯挺着肚子招呼她:“瑶瑶,快过来坐,就等你开饭了。” “不好意思啊,路上堵车,来迟了。”温令瑶对众人致歉,然后坐到杨晓雯旁边。 “瑶瑶真是没怎么变,还和以前一样漂亮。” “会说话吗你?明明就比以前更漂亮了。” “还是你们男生会油嘴滑舌,看见美女就走不动道。”一个烫着波浪卷发,穿着香奈儿套裙的女人抬手扬了扬无名指上的大钻戒,语调阴阳怪气。 温令瑶一时没认出来,直到杨晓雯在她耳朵边嘀咕了一声:“这是周玉琪,去年嫁了个富二代,一天天的在群里秀,绝了。” “哦,我就说嘛。”温令瑶想起这姑娘以前的德性,撇了撇唇,“还是没怎么变。” 周玉琪一直觉得自己的美貌可以和温令瑶平分秋色,对于班花不是自己这件事耿耿于怀。上学时周玉琪是那种混得挺好的女生,而温令瑶只对学习心无旁骛,显得乖巧听话好欺负,周玉琪从那时起就看她不顺眼,有机会总要挤兑两句。 现在一个嫁了富二代,满身名牌,另一个除了美貌依旧,看上去就是个平平无奇的社畜,周玉琪优越感爆棚,恨不得把她踩到泥土里去:“我听说瑶瑶在中心医院当医生?好厉害啊,不过怎么还不找个男朋友结婚呢?年纪大了就越来越不好找了呀。” 温令瑶不屑跟她解释,只淡淡地勾了勾唇:“我不急。” “瑶瑶。”有男生出声替她解围,“我前年遇到过向薇,她说你去江城念大学了?那你去年是不是在那儿呢?” 温令瑶点了下头:“嗯,过年没回来,后来又封了城,就一直留在医院帮忙。” “你们医生可真是太伟大了。” “是啊,要没有你们,不知道疫情还要持续多久,死多少人呢。” “那你去年没事儿吧?” “没事,我挺好的。”温令瑶笑了笑,“大家都受苦了,这是我们的职责。” 话题变了风向,周玉琪脸色顿时有点难看。 偏偏大家都对去年的事更感兴趣,一直在和温令瑶搭话。原先众星捧月的周玉琪遭到冷落,整个饭局都没怎么出声,闷闷不乐地臭着张脸。 直到他们打算转场,从饭店出来的路上,周玉琪又像狗皮膏药似的黏上去膈应她:“你们当医生的一个月多少钱啊?你手上这个包包是A货吧?正品要两万多呢,国内还买不到。” 温令瑶嫌弃地瞥了眼她故作亲昵放在肩膀上的手:“你这个钻有点黄啊,切工也不怎么样,这种净度我劝你不如买小的,没那么容易看见瑕疵。” 她很不想理周玉琪,也很想打打她的脸,但沈司衡今天夜班,现在都还没下手术,肯定是没法来接她。 周玉琪让她难受,她只好以同样的难受膈应对方。 这倒是她跟着沈司衡耳濡目染,学到的优良品行。 周玉琪脸色一僵,下意识地把手缩回去,嘴上却还是死要面子:“你别瞎说,这可是我老公专门托人定制的呢。” 温令瑶漫不经心地笑笑:“那你老公对你可真好。” 说者似乎是好意,听的人听着就刺耳了。 周玉琪的婚姻生活,显然并没有她秀出来的那么幸福。 周玉琪不想占下风,于是重新睨向她的包:“你这个A货应该也不便宜吧?够抵你好几个月工资了,要我说,你不如省下这些钱去做做医美,或者买点好的护肤品,这个年纪皮肤老起来很快的啦,你现在都还没男人要,到时候连二婚都不会要你了。” “那就不劳你操心了。”不远处传来一道女声,嗓音娇柔悦耳,却气势逼人。 众人齐刷刷地看过去,无一例外地张大嘴巴。 饭店正门口停下一辆红色的阿斯顿马丁,刚刚说话的女人从驾驶座看过来,只见她青葱玉指懒散地搭在方向盘上,虽然戴着墨镜看不见眼睛,精致高昂的下巴却泄露出十足的轻蔑。 “瑶瑶,上车。”女人温柔地开口。 杨晓雯终于回过神来,满脸惊愕:“瑶瑶,这是谁啊?” 心底一股冲动作祟,温令瑶瞥了眼周玉琪,回道:“我婆婆。” 然后在大家的瞠目结舌中,施施然上了车。 阿斯顿马丁呼啸而去。 过了许久,才有人反应过来。 “只有我一个人觉得她很眼熟吗?” “我……举手……我也觉得……” “我的妈,不可能啊,我是不是瞎了?” “那可是贝曦啊……” 第39章 (三更) 一整夜真实的美…… 虽然在周玉琪面前扬眉吐气, 但还是头一回干这种狐假虎威的事。温令瑶从小就是个脚踏实地的孩子,认为取得的每一分成果都该是自己努力换来的,偶尔放肆一次, 感觉居然还不错。 周玉琪本就不是什么体面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 温令瑶系上安全带,笑眯眯望向驾驶座上的女人:“阿姨, 您怎么过来了啊?” “我说是路过, 你信吗?”贝曦温柔地冲她笑了笑, 把车载音响里的金属摇滚换成钢琴曲,“阿澜这孩子, 就爱听这种炸耳朵的音乐, 吵死了。” 温令瑶知道她说的是那个当总裁的小儿子, 于是温温地笑着,不予置评。 “其实是阿衡叫李叔来接你,我在他出门的时候把他给截下了。”贝曦轻笑出声, “难得逮着你有空,带你去做个按摩。” 温令瑶有点受宠若惊:“不用了吧阿姨……” “时间还早呢,你回家也闲着没事呀,去按按,晚上睡得香。”贝曦一本正经地说, “你们当医生的,一年到头不是坐着就是站着, 腰背脖子哪受得了啊?阿衡也是,我说什么都不听,回头你再帮我逼他去。” 温令瑶觉得挺有道理,点了下头:“行。” 这是她人生第一次体验专业推拿,在一家高级会所里, 幽香沁鼻的奢华包间,连给她推背小姐姐都长得特别漂亮。 贝曦仿佛看出她在想什么,笑道:“你放心吧,他们也有男师傅,不会让小姐姐碰你老公的。” 虽然知道贝曦就是说顺了嘴,温令瑶还是没忍住红了脸。 老公这个词,再配上脑海里浮现出那人的模样,就很让人热血沸腾。 “不过话说回来,他们男师傅也太年轻了,长得还都不赖,每次让他们给我老公按我都不放心。”贝曦叹了一声,“其实我也想试试男师傅,不过也就是想想而已了。” “为什么呀?”温令瑶很认真地说,“我觉得可以试试。” 职业使然,她内心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就好像一个男医生给她做手术。 却不知道她这话鼓励了贝曦,女人惊喜地看过来:“你也想吗?” “……”温令瑶尴尬地笑了笑。 因为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不太敢。 做手术和按摩到底是不一样的,至少在沈司衡那个内心古板——仅限于某些事上面古板——对于一个毫无暧昧关系只是阴差阳错传过绯闻的秦宇都能怀恨在心那么久的大醋缸眼里,肯定不一样。 贝曦兴致勃勃地提议:“那下次我们一起吧!找他们店最帅的小哥哥。” 未来婆婆满眼期待,温令瑶只好先乖乖应下:“嗯。” 温令瑶起先还觉得小姐姐的手真软真滑,精油抹在身上真舒服,慢慢地,在那双柔软光滑的纤纤玉手开始在她全身最堵塞的经络处和穴位上来回折磨的时候,开始灵魂震颤,怀疑人生,死去活来。 她一直觉得自己还挺健康的,现在才知道过去二十多年偷的懒,全都在身体里留下了积淀。 贝曦倒是无比享受地眯着眼睛,在她的嗷嗷叫声里,幽幽叹道:“我老公一个大男人,第一次来也这样的,你多按几次就好了。” “是呀温小姐。”给她按摩的小姐姐手法毒辣,嗓音却过分温柔,“其实你还不算太严重,别的地方按两次就通了,就是颈椎不太好。平时工作的时候一定要注意,多活动一下颈椎。” 终于结束了长达一个小时的受刑,虽然身上是疼的,但却有一种神清气爽的感觉。 沈司衡刚下手术给她打电话来,温令瑶正在前台等贝曦拿新的护肤品。 “干什么呢?” “刚和阿姨去体验了新鲜项目。” “什么新鲜项目?” “保密。”温令瑶狡黠地笑了笑,“下次带你一起来哦。” 如果能亲耳听到某人嗷嗷叫,还带表情演出的那种,她今天经受的一切就全都值了。 ** 贝曦体谅温令瑶工作忙,从不占用她时间约她逛街,但自己逛街的战利品总会有她一份,还说什么都不让人拒绝。 温令瑶只好乖乖收下,各种漂亮衣服和包包,很快把她的衣柜占满一半。 连沈司衡都看不下去了:“妈,瑶瑶住的房子都没您那衣帽间大,差不多就行了。” “你是傻的吗?你不知道给她换大房子呀?你是缺钱还是缺心眼儿?”贝曦理直气壮,“傻儿子,妈妈这是在帮你。” 也不知道自己生出来的儿子谈个恋爱效率怎么这么低,到现在还没住一起。如果再这么慢,今年结婚是不能指望了。 简直要愁死老母亲。 沈司衡倒是从他妈这里获得了些许灵感。 江旷今年要回国,他也是知道的,但具体时间还没定,不是在年中,就是年中以前。 他“好心”建议温令瑶:“你要不早点开始找房子吧,免得他到时候回来,你手忙脚乱的。” “他不是年中才回来吗?还有一个多季度呢。”温令瑶似乎不太在意。 沈司衡道:“他们的项目进展很顺利,可能会提前回来。” “啊?”温令瑶顿时皱眉,“那好吧,我有时间找中介看看。” 男人思忖片刻,淡淡地开口:“其实也不用这么麻烦,我有一套房子在……” “打住。”温令瑶打断他,严肃道,“我才不租你的房子。” 沈司衡挑了下眉:“为什么?” 温令瑶撇开眼:“没有为什么。” 住进男朋友的房子也就约等于同居,她没那么傻,会相信女朋友租男朋友的房子住,还能是单纯的房东房客关系。 沈司衡又哪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其实我没打算租给你的,我的房子,你想怎么住都行。”他眼神认真地望着她说,“但是给点房租,你大概会比较有安全感。” “如果你还担心,我们可以找公司签完整的租房合同,你也可以合法限制我进入。” 温令瑶半信半疑地望着他:“真的可以吗?” 她倒也不是矫情,男女朋友之间发生点什么都是理所应当的,她不会抗拒,但住在一起就是另一种概念了。如果能顺利发展到结婚,未来还有一辈子的时间要住在一起,目前她还没享受够独居的生活。 男人眼底划过一抹得逞的光,但转瞬即逝,他望着她,无比真诚:“有时间去看看房子?” 温令瑶坚信不疑地上了勾:“好呀。” 沈司衡满意地将人勾进怀里,炙热的唇压下来。 碍事的抱枕被扔到地上,他一点一点地,把她嵌在沙发和自己的胸膛之间。 手轻轻按在她小腹上,嗓音低哑:“生理期结束了?” “早就结束了。”温令瑶搂着他的脖子,呵气如兰。 她眼里泛着璀璨迷离的光,是最好的催.情剂。 让男人无法自拔地陷入,沉迷,一整夜真实的美梦…… ** 翌日清晨,温令瑶是皱着眉醒来的。 整个人好像置身于火炉,脸颊脖子还微微发痒,想抬手去挠一挠,却发现无法动弹,像被困在一个被火炉烤着的蚕蛹里。 睁开眼,才发现是被人抱在怀中,那人还拎着她的一截头发,在脸颊上扫来扫去。 剩余的困意都被扫没了,惺忪的眼皮奋力撑开,瞪着他。 男人低笑一声,将她头发抹开,轻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早安,宝贝。” “你上哪儿学的这种词?”温令瑶无语地笑了一声,“油腻死了。” “不喜欢吗?我看你们小姑娘看的小说里,男主角都这么叫女主角。”沈司衡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指腹温柔地描摹她眉眼轮廓,仿佛爱不释手。 “我才没看过。”温令瑶顿时啼笑皆非,“你不会吧?你居然看言情小说?” “也不是。”男人老实回答,“不知道你们小姑娘喜欢什么样的,追你的时候,随便看了点。” “……”怪不得,撩功突飞猛进。 不得不说那些小说里的男主角,是挺让人上头的,虽然她看得少,但常常被向薇安利,也耳濡目染一些。 言情小说男主角,配上沈司衡这张脸,哪有女孩扛得住呢? 这么一想,自己栽他手里倒是不冤了。 温令瑶面色复杂地望着他:“以后就别看了吧。” “为什么?”沈司衡挑了下眉,“有一些写得还不错。” 温令瑶:“我觉得你不像是随便看了点?造诣颇深?” “也就看过十几本吧。” “……” “其中至少有十本,男主角叫女主角宝贝。”男人似乎回味了一下,“算了,我也觉得不太好,不如瑶瑶好听。” 温令瑶看着他认真思考一个称呼的可爱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在男人鼻尖上啄了一口。 他便转身压过来,一夜之间长起的胡茬蹭得她脸上又疼又痒,却还有些难以言喻的刺激。 沈司衡轻轻吻了一下她的唇:“还疼吗?” 温令瑶边笑边往边上躲,不假思索地回答:“疼,你离我远点儿。” 他又用胡茬蹭她更加细嫩敏感的脖颈:“我说的不是这个。” 温令瑶蓦地反应过来他到底是什么意思,脸一下子红了,垂睫咬唇,推了推他:“知道你还过来,想干嘛?” “不干嘛。”他轻轻吻她的额头,重新将她柔软的身子拥进怀里,“就抱抱你。” 虽然抱了一整夜,但还是怎么都抱不够。 似乎一辈子也抱不够。 每时每刻都希望她在怀里,安稳,幸福,不经风雨。 第40章 (一更) 瑶瑶,你是我的…… 今天休息, 又破天荒的没有电话来,两人在床上腻歪了一上午,末了温令瑶喊肚子饿, 叫他去做饭。 男人反手点了个外卖,继续跟她腻歪。 温令瑶忍俊不禁,抬手揪揪他耳朵:“你们男人是不是都这样啊?我爸也是, 以前我妈要他做点儿什么, 要么磨磨蹭蹭, 要么打个折扣。” “没办法。”他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 “厨房哪儿比得上温柔乡, 我又不傻。” 今天的沈司衡格外黏人, 她始终在他怀里,从身到心紧密地相贴,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幸福和安定。 沈司衡轻轻揉捏着她的手, “怎么没见你戴过?” 温令瑶知道他说的是戒指,认真回道:“你天天戴着,我再天天戴,是不是太明目张胆了?” “你那么怕被人发现?”男人挑了挑眉,“是怕我给你丢人吗?” “不是的。”温令瑶讨好似的搂住他脖子, 仰起头,“大家似乎都不觉得咱俩会是一对, 陈姐都说了我们俩没CP感,也没有人问我呀,难不成我自己主动昭告天下,你是我男朋友吗?感觉像个神经病一样。” “那我去昭告天下?”他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尖,“反正我在他们眼里就不是正常人。” 温令瑶“噗嗤”一声, 抬手拧他脸颊:“你真有病。” “那就戴着吧。”他轻轻摸着她的手指,“马上院里要进一批新人,你们科都是年轻小伙子,我不放心。” 温令瑶正色道:“老哥哥,你怕输给年轻人吗?” “叫我什么?”男人眯了眯眸。 “老哥哥。”温令瑶不怕死地勾住他脖子,“中年男人有中年男人的魅力,你也不用那么焦虑吧,虽然某些方面可能是比不上,但是你要有自信,至少你长得帅,老了也是老帅哥。” “别的我不敢说。”他似乎一点没生气,又似乎已经气到失智,低头时气息灼热,全喷洒在她颈间,“老哥哥身体尚可,不会比年轻小伙子差,你是不是记性不太好?” 耳垂和脖子是她最脆弱的地方,此刻被人拿捏着,整个身体都紧缩起来,呼吸也乱了。 她下意识地抱紧他,可又觉得更加危险。 男人轻轻咬了一口她的耳垂,嗓音低哑魅惑:“帮你再回忆一遍?” 她根本无法拒绝。 温热的唇和手在她身体上落墨,染下一朵朵粉色的桃花。然后飘落在一池春水,风吹柔波,荡漾不止。 最后那刻,他紧紧地将她抱在怀里,她看不见他的脸,只有依凭着身后一片火热胸膛。 手被他握住,一圈冰凉从指间穿进去。他压抑着低吼咬住她耳朵:“瑶瑶,你是我的。” ** 温令瑶还是乖乖地把戒指戴上了,同事问起也毫不避讳地说,是男朋友送的。 消息一下子从科室传到整个医院,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普外的美女医生已经名花有主了。 “呜呜呜,为什么会这样……”沈嘉驰抱着乔萧嚎啕大哭。 乔萧像游魂似的立在走廊里,还没消化完刚刚听到的消息:“让我知道是哪个野男人,我一定饶不了他。” “呜呜呜呜呜……” “沈嘉驰你别哭了!”乔萧凶巴巴瞪他一眼,随即自己也扁了嘴,“你哭得我都想哭了……” “乔萧?嘉驰?”随着一阵高跟鞋的声音,女人温温柔柔地叫他们一声,“你俩抱着干嘛呢?” “哦没,没事。”沈嘉驰赶紧放开乔萧,抹了抹眼睛,“温老师,我们刚才在看韩剧,男主角死得好惨,呜呜呜……” “是的,大卸八块,五马分尸。”乔萧咬牙切齿地说,“活该,谁让他勾引女主角的。” 温令瑶有点懵:? 沈嘉驰吸了吸鼻子,问:“温老师,你来找老板吗?他不在,刚上手术。” “哦,我不找他。”温令瑶把手里的文件夹递给他,“这是林主任让我拿过来的,放他桌上吧。” “好的。”沈嘉驰接过去点点头,眼睛还是红的,满脸写着宝宝很委屈。 温令瑶忍不住摸摸他毛茸茸的卷发:“那我先走啦,你们继续看。” 沈嘉驰瓮瓮地“嗯”了一声。 温令瑶再揉揉他头发:“别影响工作。” “知道了。” 乔萧一直没有说话。 等温令瑶走了,沈嘉驰才发现他目光呆滞地望着人消失的方向,拽了拽他胳膊:“师兄,你看什么呢?” “嘉驰你看见了吗?”乔萧眼睛仿佛被定住,神叨叨地开口,“瑶姐手上的戒指。” 沈嘉驰愣了愣:“啊?我没注意。” “怎么跟老板的那么像……” “……” “该不会……” “……” “他俩是在同一家店买的吧?” 沈嘉驰煞有介事地点点头:“那好巧哦。” ** 温令瑶担心的事情,或者说是期待中的事情始终都没有发生。 哪怕她天天戴着戒指,也大方承认自己有男朋友,依旧没人猜到,或者主动问起她和沈司衡的关系。 甚至也没人打听过她的男朋友,似乎“她的男朋友”这种生物在大家看来,是有多么遥不可及。 整个科室唯一的明眼人依旧是秦宇,但在秦宇那儿,两人的事早就不是秘密了。 ** 二月初的某天,温令瑶下了手术突然想吃烤肉,打算约几个同事,结果大家都嫌她变态。 “我现在闻到肉味就想吐。” “你想吃你自己去吧。” “或者找你男朋友去。” 对哦。 温令瑶这才想起来那个被她忘到九霄云外去的男朋友。 这也不能怪她,工作那么忙,两人在医院又少有交集,哪怕多一些同框的机会,也不会到了今天,恋情还没有自然曝光。 于是她拨了沈司衡的电话。 那边居然很快就接听:“嗯?” 现在他接她电话,已经退化到只剩一个单音节。可又是无比特殊的,带着几分随意,几分温柔和宠溺的单音节。 “你在哪儿呢?”她听着电话那头的环境音,似乎还有街声,“你不在医院呀?” “嗯,去趟公墓。”他发动车子,那边传来一阵噪音,“看个朋友。” “朋友?”温令瑶突然想起来什么,看了眼日期,不太确定地问,“是那个朋友吗?” 她指代不明,但对方很快就懂了:“嗯,是那个。” 当年在江城三院,他们亲眼看着他去世的朋友。 “你在医院停车场吗?”温令瑶一边问他,一边匆匆收拾着包。 “在呢。” “那你等我一下。” 温令瑶挎上包,拔腿跑出办公室。 不过几分钟,就风风火火地钻进他副驾驶。 沈司衡抬手摸摸她跑乱的头发:“干嘛跑这么快?我还能丢下你不成?” 温令瑶气喘吁吁的,凑过去亲了他一口:“走吧,我和你一起去。” ** 墓碑上是个年轻男人的照片,眉眼看上去斯文清秀,没一点攻击力。 温令瑶已经想不起他当初躺在病床上的样子,那种苍白而毫无生气的脸,那阵子她见过太多。 但是沈司衡说,这小子打起球来,野得很。 和现在静静地贴在墓碑上的样子截然不同。 他是一名公务员,被分配到江城的下级乡镇,马上就五年服务期满,可以参加遴选考试了。结果在村子里走访宣传的时候,不幸被感染,也没能幸免于难。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他父母过世得早。”沈司衡站在墓前,用手轻轻扫去墓碑顶上的灰,“其实这墓里什么都没有,当时死的人多,现场混乱,很多人连骨灰都没留下。但是我想着,北城是他的家,他应该会想回到这里。” 温令瑶蹲在墓碑前,把一捧□□花摆在中间。 墓园安静,只偶尔有风吹树叶的声音,他在这里一定很安心吧。 看到如今的太平天下,也会很欣慰。 沈司衡挨着她跪下来,清扫墓碑前掉落的枯叶子。 她转头望着他,突然想起那天,一群人围着病床无能为力,眼睁睁看着一条生命最终抢救无效,被死神夺走的时候,他眼里随着那一口气骤然消失的光。 在尸体将要被搬走的时候,他叫他们等等。然后从桌上拿了几张纸巾,很小心很虔诚,颤抖不已地擦去他脸上的汗和污渍。 “他爱干净,脸上不能有东西的。”压抑的嗓音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要宣泄而出。 后来爸爸也走了,同样的场景,同样的撕心裂肺。每当她想起那个坚强而隐忍的男人,就觉得自己也能坚持下来。 风吹过墓碑,周围弥漫起□□花清淡的香气。 温令瑶握住他的手,紧紧地十指相扣。 ** 沈司衡派人用了几天时间,才把曜园的别墅上上下下收拾好。 等到两人休息日重合,带温令瑶来看房子。 刚进小区,温令瑶就开始感觉不对劲。直到绕着绕着,车停在一个院落前,随着电动门打开,呈现出的是一栋花园小洋楼的时候,她不自觉吸了口气。 她想过沈司衡的房子一定会比江旷好,但万万没料到,会是在如此寸土寸金的地段,面积少说也有三百平的小别墅。 下车后她站在院子里,整个人还是懵的,直到男人停好车,将她的腰搂住,温热的气息从头顶压下来:“进去看看?” 温令瑶迟钝地眨了眨眼,几秒后,才仰头看着他慢吞吞道:“我觉得,我可能租不起……” 第41章 (二更) 我是很认真地想…… 温令瑶之前找房的时候, 曾经查过这一片的房价,普通高层都是五六万一平米,更别提这种独栋小别墅。 里面的装修也很新, 似乎从来没人住过。 “这房子买了好几年了,一直空着。”沈司衡一边带她参观,一边解释, “当时我没管, 是我妈找人装修的, 我就随便看了眼图纸,你要是哪里不喜欢, 可以自己改动。” “不用了, 挺好的。”温令瑶还没从震惊里完全回过神来, 但不得不说,这房子的每一处,每一个角落和细节她都很喜欢。 贝曦的品味比较年轻化, 跟她很像,装修里有一些小元素,给整体的中性风格添上了一丝活泼,既大方典雅,又不会显得沉闷。 “也行, 随便住住。”站在后院门口,望着那片特意打理过的小花园, 他从背后抱着她,在她耳朵边低声耳语,“反正结婚的时候要换新房子。” 大概是脑子不太灵光,她居然忽略了最重要的问题,懵懵地问:“还……换吗?” “怎么?不想换?”男人笑了一声, “都听你的,这里离医院近,附近也没有合适的新小区,换的意义不大。但我总觉得,结婚还是要给你个房子。” 温令瑶这才反应过来刚刚两人都在讨论什么超前的话题,脸一热:“……谁答应要跟你结婚了?你就说这个。” “不想跟我结婚?”沈司衡轻轻抬起她下巴,眸眯了眯,另一只手从衣摆滑进去,“那你跟我谈恋爱,是耍流氓吗?” “明明就是你耍流氓……”温令瑶嘟哝着,把他企图做坏事的手往出拽。 和他在一起后她才知道,无论外表多么正直的男人,内心都是一个幼稚的流氓。 沈司衡说,是因为真正爱一个人,会甘愿丢盔弃甲,把最原始的样子展现在她面前,包括人类最原始的欲.望,哪怕它有时候丑陋不堪。 他可以失去自己,丢掉光环和滤镜,可以不管她如何看他,毫不掩饰地袒露一切。 “我有吗?”他的手依然自由地为所欲为,“我是很认真地想跟你结婚。” 男人的戒指贴紧她皮肤,冰冰凉凉的,引起一阵瑟缩,她微颤着喊了他一声:“沈司衡!” “带你去看看主卧?”男人低头含住她耳垂。 然后也不等她首肯,将人拦腰抱了起来。 别墅有电梯,他把她堵在轿厢角落,吃光她唇上的口红,再抱着她走进卧室。 她甚至没来得及看清主卧长什么样子,人已经靠在浴室的瓷砖墙上,身前一片火热,背后一片冰冷,但瓷砖墙很快被花洒的热水浇湿,也变得没那么冷。 热水细密而温柔地浇在身体上,每一滴都仿佛带着电流。 两人从浴室到卧房,厮混到窗外狗叫鸡鸣,东方既白。 沈司衡其实不算太禽兽,只有她第二天休息的时候,才会玩得这么放肆。但因为平时少有机会,放肆起来,也是毫无节制的放肆。 温令瑶直到中午才醒,是因为肚子空空,从梦里被饿醒的。 身边已经没了热度,她艰难地从床头柜上捞过手机,打了个电话,还没有说明用意,男人浅淡温柔的嗓音已经从听筒里传出来:“等一下,饭马上好。” “哦。”她应了一声,有点哑。 挂电话后试图起身,浑身骨头都像被拆过一样,某处火辣辣的,隐约又有点冰凉,像是被抹过药。 温令瑶不禁咬了下唇,脸颊微热。 从房间出去的时候,沈司衡刚从电梯出来,看见她扶着墙缓慢前进,像个老婆婆一样的动作,忍不住笑了出声。 温令瑶眼睛蓄了浑身的力气瞪他。 男人走过去,轻轻搂住她腰,眼里倒是多了些心疼:“怎么不叫我?” “……”温令瑶不想搭理他,继续瞪。 叫他说什么?说自己因为腿软,走不动路吗? 此刻他心疼的表情怎么看起来,都像是猫哭耗子,假慈悲。 沈司衡低下头,噙住女人悲愤咬起的唇,缓慢温柔,鼻息交缠着哄她:“别气了,我做了一桌好吃的,给你补补。” 温令瑶哼了一声:“假模假式。” 昨晚她哭的时候没见他心软半分。 沈司衡笑了笑,直接把人抱起来,却没有进电梯,而是拐到走廊尽头,从楼梯下去。 身子随着他的脚步而颠簸,背后还是悬空的,感觉比站在电梯里刺激得多,好像随时都能掉下去。她虽然别扭着不肯搂他脖子,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把脑袋靠在他胸前,整个身子也倾向他怀里,双手蜷缩,逐渐攥紧他胸前的衣服。 “沈司衡。”她嗓音有点可怜,依旧泛着微微的哑。 男人低眉看她,眸底温柔:“嗯?” “我觉得小金说得真没错。”温令瑶望着他,柔弱又悲愤,“这个世界上最表里不一的就是你们医生。” 她已经自动把自己刨除出去。 她和他才不是一种人。 男人笑了一声,等她继续。 “你告诉你的患者要健康要养生要节制,自己在家一夜七次。”温令瑶真情实感地发问:“我可以采访一下,您真的不累吗?” 沈司衡也十分认真地望着她:“你觉得我累吗?” 温令瑶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我不敢觉得……” 他看上去非但不累,反而神清气爽,意气风发,一夜之间仿佛年轻五岁。如果她不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恐怕要以为自己的阳气都被他吸走了。 为了保护好仅剩的那一丝丝,她决定还是乖乖苟着,不要惹他。 毕竟他们还有一整天的时间,单独相处。 江旷回国了,人在上海的酒店隔离。 比起沈司衡那次21天的淡定自若,苦中作乐,江旷心理素质显然不太行,整个人快要疯掉,才第三天,就嗷嗷叫着找人陪。 他先是约沈司衡打麻将,但沈司衡温香软玉在怀,不想理他。 然后又找了温令瑶。 【我真的要死了。。。我会是全中国第一个因为隔离被闷死的人。。。】 【宝我的房子还好住吗?我的超级大烤箱好用吗?】 【我对你是不是恩重如山?】 【来陪我打游戏吧,救命。。。】 此刻温令瑶正在沈司衡怀里,两人一起看着她的手机屏幕。 温令瑶是个感恩戴德的好孩子,这种时候,怎么也不忍心丢下朋友,于是转头对沈司衡说:“他好可怜,还是陪一下他吧。” 男人略沉地呼了口气,揉她腰间的软肉,显然不是太乐意,但也没有出口阻止。 温令瑶赶紧给江旷回:【好的!】 江旷:【来timi,Q.Q区。】 温令瑶看了沈司衡一眼,敲字:【我最近不太想打王者。】 【要不我们斗地主吧?】 【你再拉一个朋友来。】 江旷这会儿只要有人陪就谢天谢地,玩啥也不挑:【好。】 不出她所料,江旷拉了沈司衡。 而沈司衡这次也同意了。 三个人开了间房,江旷开麦,崩溃的声音在客厅里回荡:“你们快跟我说说话吧,这几天没一个人跟我说话,昨晚我在房间里找鬼聊天,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噗——”温令瑶没忍住笑道,“你不怕把自己吓死?” “我都快闷死了还怕吓死?死都死了死法还重要吗?”江旷道,“沈哥人呢?沈哥怎么不说话?” 温令瑶默默地瞥了男人一眼。 他手机静着音,也没开麦,显然没打算搭理江旷。 “人家可能在忙吧。”温令瑶假惺惺道,“你快开局,等什么呢?” “哦。”江旷点了开始。 发完牌后,抱在一起的两个人都互相看着对方手机里的牌。 只有江旷在叽叽喳喳:“我要当地主,我要扬眉吐气,赢光你们。” 温令瑶笑了笑:“好呀,我让你。” “用不着你让,爷有王牌。” 温令瑶看了一眼沈司衡的大王两个2,一排顺子还有炸,默默地为江旷祈祷。 希望他输的姿势稍微体面一点。 这把她牌烂,全程划水,江旷除了小王都是垃圾,节奏完全在沈司衡手里。 他一面堵着江旷的地主,一面给她放牌,最后居然让她先赢了。 “卧槽!这把烂牌你都能赢?是不是背着我报班了?”江旷咆哮起来。 “我没有。”温令瑶心虚地瞅了沈司衡一眼,“可能是我运气好。” 见对方表情不辨喜怒,还暗戳戳拍了个马屁:“是对面大哥厉害。” 江旷还不知道他们俩在一起的事。 沈司衡终于勾了勾唇,空出一只手揉她耳朵,嗓音慵懒道:“自己智商低,欠练。” “哥你终于说话了,我还以为你没听呢。”江旷继续叽叽喳喳,“刚才那把你太不厚道了吧?牌那么顺你不抢地主?” “我抢了让你打飞的?”男人低笑一声,“那多难看。” “……”江旷哽了哽,“再来。” 接下来一局又一局,沈司衡依旧不抢地主。 温令瑶本就不喜欢当地主,于是每局都是夫妻档二打一。两个人默契的很,空气里只有江旷无休止的哇哇叫。 “不是,你俩这是合伙的吗?”江旷比一开始还要崩溃。原先因为隔离而崩溃,现在就连打个牌,都被人摁在地板上摩擦到自闭,“不行!我今天一定要赢一次!我赢十次!我要打爆你们!” 沈司衡蹙了蹙眉,露出几分嫌弃的表情,像是对这个打扰二人世界的不速之客,已经忍耐到极限。 又开局,他索性点了系统挂机。 温令瑶注意到他的操作,正要递过去一个疑惑的眼神,男人的胸膛从身后贴上来,手也开始不安分。 她竭力控制着呼吸,怕给对面的江旷听见什么。迟钝的脑子刚想到关掉麦克风这回事,手已经开始微微颤抖,怎么都点不到她想要的位置。 沈司衡越发过分了,她却不敢出声喝止他,只能紧咬着唇,憋得眼眶湿润,脸颊绯红,很快就彻底丢盔弃甲。 手机里还在传来江旷的声音:“你俩怎么回事?这局水平不太行啊。” 沈司衡给她也点了系统挂机。 江旷浑然不知自己是在和两个电脑打,满嘴的扬眉吐气:“哎,风水轮流转,你俩也不过如此嘛。” 沈司衡把她的手机也关了麦和声音,扔到沙发角落…… 第42章 (三更) 哭多大声?…… 二月中旬, 温令瑶拿到了短视频平台的第一笔打款,经济水平从一贫如洗成功上升到万元户。 第二天一大早,她特地去银行取了现金, 用一个精致的牛皮纸信封装起来,中午休息的时候,大摇大摆地走进沈司衡办公室。 这会儿他难得在, 还有闲, 温令瑶把信封摆在他桌上, 一脸扬眉吐气。 男人抬眸看了一眼,唇角噙着淡笑:“这什么?” 温令瑶弯起唇, 眼睛里闪着无比自豪的光, 一字一顿:“房、租。” 江旷回来了, 等他隔离完自己就得搬,虽然他嘴上说不着急,也不会催她, 可她知道江旷和父母关系不太好,不喜欢住在家里。 这笔款项真就是及时雨,一下解了她燃眉之急。 温令瑶长这么大,除了大学拿奖学金时,从来没摸过这么厚的钱, 当她甩在沈司衡面前的时候,油然而生出一种富婆包.养小帅哥的错觉。 沈司衡从信封口看了眼, 大致估算出数目,眉心微蹙,走到她面前勾住人的腰:“给这么多?剩下的当嫖.资?” “……”什么? 他们之间的话题终究是上升到如此高度了吗? 想起第一次见面的乌龙,温令瑶嘴角一抽,哭笑不得地捶了他胸口一下。 “那我还挺贵的。”沈司衡用手指挑着她下巴, “按次数算,一晚上都不够。” “那您收费多少钱一次呀?”温令瑶故意问他。 “不一定。”男人轻轻摩挲她嘴唇,“具体参考服务质量。” 温令瑶:“服务质量怎么参考?” 沈司衡凑到她耳朵边,满脸正经地说着荤话:“看你……哭多大声?” “……”温令瑶又羞又恼地抬脚一踹。 男人轻松躲过,愉悦地笑出声来,刚低下头想亲她,门突然被敲响了。 “老板,在吗?”是乔萧的声音。 温令瑶立马从他怀里跳出来,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头发。 进来的是乔萧和沈嘉驰,先笑嘻嘻叫了一声温老师,才把手里的东西交给沈司衡:“老板,嘉驰的手术报告,我已经检查过一遍了。” 温令瑶见他们有正事要说,就先走了。 乔萧回头看着她背影消失在走廊里,有些欲言又止。 直到沈司衡看完手术报告后才忍不住开口问:“老板,最近有件事我们很困惑。” 沈司衡淡淡地瞥他一眼:“说。” “您有没有发现,您的戒指和瑶姐一模一样?”乔萧问。 沈司衡嘴角一抽:“嗯。” 沈嘉驰一脸好奇宝宝的求知欲:“为什么啊?” 沈司衡朝他看过去,目光渐凉:“你说为什么呢?” “乔师兄说,因为你们是在同一家店买的。” “你觉得你乔师兄的脑子好使吗?”沈司衡一本正经地问。 沈嘉驰小心翼翼地看了乔萧一眼,不敢得罪人:“当然……好使。” “嗯。”沈司衡淡淡地点了下头,“今年资格考试你不用参加了。” 沈嘉驰顿时满脸困惑:“为什么?” “想考过也不是没办法。多吃点核桃,补补脑。”沈司衡无比真诚地给他建议,看了眼乔萧,“或者,离脑子不好的人远一点。” “……” ** 温令瑶搬家搬得很快,她东西也不多,自己请了搬家公司,只用半天休假就全部搞定,没让沈司衡帮忙。 为了感谢江旷这半年来把房子便宜租给她住,晚上她在家攒了个局,请向薇和江旷一起来吃火锅。 江旷收到地址的时候惊呆了:【?】 【你这半年到底做什么了?发达了?】 【你他妈居然住曜园?】 【我听说沈哥有个房子在曜园,三千万啊……你一个月房租多少?】 温令瑶懒得跟他解释:【别废话了,速度滚来,我跟薇薇等你开吃呢。】 干了一下午体力活,就只靠气泡水续命,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事实上在江旷到达之前,她和向薇终究扛不住饿,已经先涮了一盘肉。 江旷显然是没来过沈司衡的房子,进屋后没感觉到任何异常,只表达了滔滔不绝的赞叹,然后开始欣赏豪宅。 向薇小声对她咬耳朵:“□□还不知道呢?” 温令瑶:“嗯哼。” 向薇:“你打算瞒多久?” “应该瞒不了多久吧。”温令瑶看着江旷像个刚进城的乡下人,四处溜达东张西望的样子,“让他晚点受刺激,是我对他的善良和慈悲。” 向薇:“噗呲——” 温令瑶叫了江旷一声:“喂,你快过来吃吧,一会儿青菜都没了。” “你俩没给我留点儿肉?”江旷终于结束参观,走过来拉开椅子坐下。 “就你还想吃肉?”向薇嫌弃地瞥他一眼,似乎突然想起来什么,觉得他有点可怜,又从锅里捞了一块已经煮老了她们谁都不想要的牛肉,施舍似的放到他盘子里,“吃吧,姐赏你的。” 江旷:“……” 房子每天会请钟点工打扫,但火锅放在屋里味儿太大,他们吃完就赶紧收拾掉了,也把门开着通风换气。 正在看□□点档言情剧的时候,江旷关心起温令瑶的终身大事:“你怎么还不找个男朋友啊?都二十七了,我告诉你男的越往后等越垃圾,都是别人挑剩下的,你到时候就亏了。” 向薇“哟”了一声:“□□你还有这觉悟?男性之光啊。” “我当瑶瑶是兄弟我才说,如假包换,真实男人的想法。”江旷豪爽地勾住温令瑶肩膀,“甭管你多优秀多漂亮,过了二十七八,男人在你身上都得好好掂量掂量。而且我们年纪越大,还越物质,越喜欢年轻小姑娘,成本低,好骗。” “别以为全天下男人都是你。”门口传来一道凉飕飕的嗓音。 江旷目瞪口呆地转过头,过了好几秒,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沈哥?你怎么来了?” 沈司衡在门口换了鞋,然后脱掉风衣挂在衣架上,白衣黑裤,迈着大长腿走过去。 江旷看他一连串行云流水,自然得像在自己家的动作,心底有个念头在蠢蠢欲动,他抱着一丝希望问温令瑶:“是你叫他来的?” “我没有啊。”温令瑶转头问他,“你不是说今晚回家吗?” “嗯。”沈司衡坐到她旁边,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水,“过来看看你搬得怎么样,还挺热闹。” 温令瑶笑了笑:“我前两天就说要请他们来吃饭啦,是你今天上班没空。” “就你?”男人微微挑眉,“请客?” 温令瑶有被内涵到,娇嗔地瞪他一眼:“别瞧不起我!做火锅我还是可以的!” 沈司衡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我是怕你累着。” 两人亲密熟稔的样子毫不遮掩,某些关系已经昭然若揭,江旷还是不敢相信,压着嗓子问道:“你们两个,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司衡这才给他一个敷衍的眼神,牵住温令瑶的手,淡淡地看过去:“就这么回事。” 江旷的脸色顿时白里透黑,黑里透白,倏而又涨得通红。 过了很久才接受这个事实,艰涩地问出一句:“你们俩就……同居了吗?” “还没有啊。”温令瑶回答他,“我租他的房子而已。” 江旷环视一眼四周,咽了口唾沫:“冒昧问一句,房租多少?” 沈司衡搂住身旁女人的腰,意味深长地勾了勾唇:“你觉得这是你该问的吗?” “……” 向薇看着后知后觉当红娘,这会儿却只能哑口无言的江旷,眼里不自觉充满同情。 ** “瑶瑶,你上车了没?” “妈您又忘了,我要先坐飞机去省城,然后再换大巴车呀。” “哦对,我忘了,瞧我这记性。那你坐飞机注意安全,把那个航班号发我。” 温令瑶笑了笑:“没必要吧,您还能去接机不成?” “那我得实时关注呀,万一你们那个航班……”宋曼青说到一半住了嘴,“呸呸呸,乌鸦嘴,你一定要好好地回家。” “知道啦。”温令瑶满脸无奈,“一会儿拍机票给您。” “好嘞。” 挂了电话,温令瑶把机票拍了张照片,给宋曼青微信发过去。 2月28日外婆做七十大寿,温令瑶请了几天假。本来沈司衡也想跟她一起回去见外婆,但最近事忙,那天还排了几场手术,只好作罢。 她把机票也给沈司衡发了一张,广播提示登机,她便去前面排队了。 一直到省城下飞机,才收到沈司衡回信:【注意安全,落地给我电话。】 然而当她打过去时,并没有人接听。 温令瑶早就习惯了,知道他要么是在手术室,要么是有别的事脱不开身,微信发消息报了个平安,自己淡定地打车去汽车站。 省城是个旅游城市,机票紧俏,高铁时间又太长,她订的时候只剩这一班。这时天已经快黑了,只好等到时候下了大巴,让舅舅去村口接她。 温令瑶运气不错,一到汽车站就赶上了一辆刚好要走的车,然后给宋曼青打电话,说自己大概一个半小时到。 他们家就住在省城邻市的郊区,坐大巴回去很快。早几年就说城市要规划建设,可是到现在依旧没影,还是个村,舅舅巴望了好久的拆迁,都不知道这辈子能不能等到。 如果能,自己怎么着也算个拆二代了,或者三代。毕竟老房子还有妈妈的份。 当然,这种美梦也就想想而已,人还是得脚踏实地,不能指望什么天降横财。 这辈子遇到沈司衡,已经是她最大的好运气了。 车上几乎都是些老乡,前后旁边的人也看着也面善,温令瑶在手机上订了一个小时后的闹钟,把包抱在面前,浅浅地睡了过去。 ** 错过女朋友外婆的七十大寿,是一件挺遗憾的事。虽然工作使然,谁也没办法。 沈司衡从手术室出来的时候,第一时间去拿手机。 他下午四点多给温令瑶发的消息,本来以为可以等到她下飞机打个电话,却临时来了紧急手术,不得不披甲上阵,忙到晚上这个点。 外面天已经全黑了,算时间,她应该已经到家了。 沈司衡看完她报平安的表情包,笑了笑,刚要给她拨电话的时候,屏幕上方突然飘起一条新闻推送—— 【2月24日19时02分,宜城宜宁县发生5.0级地震……】 几乎是他看到新闻的同时,走廊里传来一阵极快的脚步声,乔萧和沈嘉驰朝他飞奔过来。 乔萧气喘吁吁,满头大汗:“老板,您看到新闻了吗?宜宁县发生地震,5.0级,我刚刚,给瑶姐打电话,打不通……” 沈司衡瞬间觉得背脊发冷,连呼吸都沉了几分。 他迅速拨出电话,传过来的,却只有冷冰冰的机械女音:“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第43章 (一更) 我是医生。…… 沈嘉驰挠了挠后脑勺, 说:“温老师家离宜宁县还有一段距离呢,说不定,她只是暂时信号不好, 不会有事的……” 这时候担心再多也是鞭长莫及,乔萧也正在找理由自我安慰,却见沈司衡已经越过两人, 飞奔了出去。 ** 温令瑶正沉浸在光怪陆离的梦里, 忽然脑袋一痛, 惊醒了过来。 她抬手摸了摸磕在窗户上的脑袋,听见车里有人大声问:“师傅, 怎么掉头了?还十几公里就快到村口了呀。” 师傅淡定地把车子往回开, 解释道:“收到总部消息, 附近有地震,先回到镇子上避避。” “地震?开什么玩笑!” “我们这地儿八百年没震过!少唬人了!” “我老婆在家等我睡觉呢!” …… 温令瑶眉心紧蹙着,拿出手机, 发现信号弱得只有一格,也完全没有网络。给宋曼青打了个电话,不通,接着给沈司衡打也不通。 车厢里的人还在吵闹,直到车子忽然明显地晃了一下。 “喂!你这人怎么开车呢!” “好像真的是地震……” “你看后面, 那个地好像在晃……” 温令瑶往外看了眼,除了一片漆黑什么都没有, 倒是让她身体里不禁冒起冷汗,赶紧把窗帘拉起来。 车里有灯,好歹不那么让人害怕。 旁边的大妈似乎感觉到她在发抖,问了句:“姑娘,你没事吧?” “没事。”温令瑶虚弱地回了一句, 冲大妈笑笑。总不能说自己是怕黑,只好胡扯一个理由:“稍微有点晕车。” “哎呀,那现在可难受,这地晃的。”大妈安抚她,“不过你别担心,之前汶川地震的时候我就在附近,这儿离震中远,不算严重的,死不了人,咱们撤回前面镇子上就安全了。” 温令瑶感激地望着她点了点头:“嗯。” 地面轻微的摇晃之下,刚才那些讨伐司机的也都闭了嘴。 司机师傅提醒道:“这段路不太好走,大家系好安全带。” 温令瑶闭着眼睛摸到安全带,检查了一下,稍微放下心,在车身摇晃中,出汗的手指紧紧握着手机。 地震的原因,车子开得不快,不知道过了多久还没到,就在大家唉声叹气夹杂着用方言哭爹骂娘骂狗地震的声音里,车子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 “师傅,这怎么停了?” 温令瑶也惊讶地睁开眼,却发现车里连灯都没有了。 一片嘈杂中,司机师傅解释道:“车坏了,大家稍安勿躁,冷静一下,总部知道我们定位,会派车来接的。” 车里没了灯,伸手不见五指,只有一些手机的光在车厢里扫来扫去,就像暗夜里的幽灵,藏着张开血盆大口的猛兽,或者,是能把人吸进去的黑洞。 温令瑶抬手捂了捂跳得极快的心脏,想要强迫自己的身体平静下来。 她从来没觉得人的意志力是如此薄弱。 她见过许多身患重病,靠意念苦苦挣扎在生死线上的人,也见过不少战胜死神的奇迹。 而她却独独惧怕这种人世间最寻常不过的东西。 旁边再次传来大妈关切的声音:“姑娘,你真没事啊?我这儿有吃的你要不吃两口?” “不用了,谢谢您。”温令瑶闭着眼摇了摇头,“我缓缓就好。” 希望在她晕过去之前,这一切都能结束。 这时越来越多的人发现电话也打不通,车里越发喧闹起来,温令瑶却只觉得脑袋嗡嗡地响,一会儿像要爆炸了似的,一会儿又晕眩想吐,仿佛在被一双无形的手往下拉扯,拉扯她仅剩的清醒意识,沉沦下去。 恍惚中,她好像回到小时候的家,她和爸爸刚吃完晚饭,在客厅里看租来的奥特曼光碟,爸爸给她削了个苹果,她咬了一口,嫌酸,嚷嚷着要吃糖。 爸爸顿时拧了眉问:“妈妈让你吃糖吗?” “不让。”小小的她说话奶声奶气,“妈妈说,糖会吃牙齿。” 爸爸抬手摸摸她脑袋:“乖,咱们不吃糖,吃苹果好不好?” 小小的她嘟起嘴巴,满脸拒绝:“苹果不好吃……” 温正鹏看了她一会儿,突然灵机一动:“那爸爸给瑶瑶做个好吃的。” 说完便拿着她咬了一口的苹果去厨房。 回来的时候,温正鹏手里端着个碗,里面是被淡蜂蜜水泡着的苹果片,还有她爱吃的蜜枣片。 温令瑶一下子眼睛就亮了。 温正鹏把碗放在茶几上,宠溺道:“吃完要乖乖刷牙。” “好!” 她没有尝到蜜枣的甜味。 画面一转,是那个晚上。 妈妈不在家,爸爸接了个电话,就急匆匆准备出门:“瑶瑶,爸爸单位有点事,你晚上自己洗澡睡觉好不好?” 温令瑶正在看奥特曼,突然激动地从沙发上转过来:“爸爸是要去救人吗!” “嗯,有个紧急的病人,爸爸回医院看看,你要记得睡觉前刷牙,知道吗?” “好!”温令瑶重重地点头,“爸爸一定要救活他!” 温正鹏笑了笑,走过来再摸摸她脑袋,才转身离开。 那个晚上,爸爸一夜没回来。 她也一夜都没有睡。 家里的灯突然黑了,电视屏幕也突然关掉,整个屋里不见一丝光亮,窗户外没有月光漏进来,像一个封闭的黑盒子,渐渐地,闷得她喘不过气。 温令瑶缩在沙发角落,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仿佛四面八方都是朝她扑来的怪物,像奥特曼里的怪兽,长着可怕的样子,会吃人。 她只想跑,却也不知道能跑向哪里,周边只有无穷无尽的黑暗。 最后她躲在冰冷的墙角,抱着唯一能当做武器的拖鞋,嚎啕大哭起来。 那晚她哭哑了嗓子,爸爸回来发现她高烧,赶紧带着孩子去医院。 匆匆赶回家的宋曼青第一次和丈夫大吵了一架。 待到她退烧之后,所有人都以为没事了。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心里留下了一块永远驱散不掉的阴影。 * 在被那双无形的手拉扯着,不断下坠的过程中,耳朵突然被刺痛。 有人大喊出声:“爷爷!你怎么了!” “爷爷!”年轻男人的嗓音盖过车厢里所有人,让其他人不自觉安静下来,“你没事吧?你哪里不舒服?” “他好像心脏疼……” “天呐,该不会是心脏病吧?” “这……这可别死在这儿啊。” “呜呜呜妈妈,我害怕……” 男女老少的声音交杂在一起,让人头疼欲裂。 温令瑶试图拨开那片黑暗,奋力挣扎着,想在暗无天日的虚空里抓住点什么,却发现是徒劳。 “你们都别喊了!”和病人一起的年轻男人嗓音里带了哭腔,绝望地咆哮起来,“车里有医生吗?有没有医生?” “爷爷,爷爷你坚持一下,我们很快有车来接的!你坚持一下啊,一会儿就带你去医院。” “有医生吗?有吗!”年轻男人嚎啕大哭起来,“救命啊!求求你们……救救我爷爷……” 温令瑶感觉到空前的无力。就像当年眼睁睁看着病床上的爸爸,失去最后一丝生命力,从她的世界里彻底离开。看着来势汹汹的病毒在顷刻间夺去那么多无辜的生命,那些脆弱的人们在呼救,可他们能够给予的,只是尽力而为。 然而每当她看着那些人,心里都会想,如果她能救活就好了。 生命只有一次,或生或死,一线之隔就是天壤之别。 但凡有一丝希望,就不能轻易放弃。 如果她能救活就好了。 她忍不住绝望地想哭。为什么在有人痛苦挣扎的时候,她却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整个人被黑暗吞噬着,她想要战胜生理的恐惧,手指甲深深地嵌进掌心,强迫自己清醒过来。 等到终于拨云见日的那刻。 车厢里的喧闹,哭泣,哀嚎,尖叫,被一道虚弱柔软,却又坚定沉稳的声音打断—— “我是医生。” 车厢里黑暗依旧,却似乎没那么可怕了。 那些人希冀的眼神,就像照亮整个空间的光。 温令瑶定了定神,从座位上起身走过去。 “麻烦用手机照一下。”她淡定地对年轻男人说。 “哦,好。”年轻男人赶紧照做。 老爷爷瘫在座位上,面色痛苦发白,满脸是汗。手虚虚地搭在左胸口,随着急促的呼吸而起伏。 手边没有任何检查工具,她只能靠经验判断。 “有心梗病史吗?” “我不知道啊,我爸妈没跟我说,但是爷爷身体一直还好,没听说有什么病。” “最近都和你在一起?” “是的。” “最近几天有没有出现心力衰竭,呼吸困难,咳嗽不安,不能平卧等症状?” “好像有点心脏不舒服,偶尔呼吸也会吃力……但是我问他他说没事,说人老了都这样,咳嗽是经常咳嗽的,我以为是感冒,爷爷睡觉一直都是侧卧。” “应该是急性心梗。”温令瑶把老人的身子侧过去歪向一边,用身体挡着,然后问年轻男人,“他有随身带药吗?” “有,但都是些感冒药,拉肚子的药……” “给我看看。” 年轻男人从包里掏出一个药盒。 里面的确都是些治感冒和拉肚子的盒子和瓶子,温令瑶一个个拆开,最后闻了闻一个贴着维生素c标志的瓶子,“这里面是硝酸甘油。” 年轻男人微微一怔。 “可以缓解心绞痛发作。”她把瓶子递给他,“但里面已经空了。” 她接着验完所有药,再没有多的硝酸甘油。 而与此同时,老爷爷放在胸前的手突然一顿,滑了下去。 温令瑶赶紧检查了一下生命体征。 “糟糕,心跳骤停。”她自己心口也跟着一震,催促道,“把他放到地上,快点。” 两个壮汉过来帮忙,把老爷爷平放到地上。 温令瑶紧接着上去做心肺复苏。 因为没有及时用药,人已经是休克状态,只能先把心跳拉回来。否则就算等到120,也是回天乏力。 体力一点点流失,汗珠不停地往下流淌,身下的人却依旧没有生命复苏的迹象。但她只能拼命地继续,好像救的不是面前这个人,而是她自己。 是将自己从黑暗和阴影里拉出来,摒弃过往的那股力量。 她能够以此获得新生。 第44章 (二更) 是我非你不可。…… 120赶到之前, 老爷爷顺利恢复了心跳。 看着人被抬上救护车,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姑娘,谢谢你啊。” “看着柔柔弱弱的, 好厉害。” “你还是大学生吧?” “真牛。” 温令瑶扯唇笑了笑。 到现在她还没缓过来,实在没有力气跟人解释她已经大学毕业,都在医院工作好多年了。 或许正在念博士, 也算是大学生? 于是她默认。 刚准备上车去, 突然看见前方的路上有车灯靠近, 约莫是两辆。 “是不是来接我们的!” “天呐!终于来了!” “呜呜呜妈妈,我们能回家了吗?” 地面晃动之下, 大家依旧在欢呼雀跃, 仿佛一瞬间什么都不怕了。 当那两辆车停在面前, 温令瑶不禁怔了怔。 一辆是和他们同样的大巴车,另一辆,是黑色的越野车。 车身上爬满了灰, 风尘仆仆。 而从驾驶座走下来,站在车前的男人,却依旧像清风朗月,沉稳而干净,除了前一秒还紧锁的眉心, 泄露出他一路上心急如焚的事实。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她眼眶里的湿润奔涌而出, 拔腿朝他跑了过去,扑进那个温暖而宽阔的怀抱。 沈司衡被她过于激动的力道所冲击,人向后撞在引擎盖上,却将她抱得很紧很紧,一点都舍不得松懈。 他低下头, 将脸深深地埋进她发间,贪婪地吸取她头发里的香味,带着近乎疯狂的眷恋。 温令瑶从他怀里出来,也不管自己此刻满脸泪痕的样子有多狼狈,仰头贴上他的唇。 男人灼热的呼吸,如疾风骤雨般压下来。 * 大巴车带走了一群人,她坐在男人的副驾驶上。 两只手紧紧相握,谁都舍不得松开。 “伯母那边我想办法联系到了,情况不严重,大家都没有受伤,已经转移到安全地带。”沈司衡一边开着车,一边向她汇报安抚。 “嗯。”温令瑶把脑袋伸过去,靠在他肩膀上。 男人满脸无奈,捏了捏女孩柔软的手:“坐好,小心点。” 路面时不时都要晃一下,可现在有他在身边,就好像天崩地裂都是小事。温令瑶用脑袋蹭了蹭他脖子:“我就不。” 沈司衡对她的撒娇无计可施,只好加快车速,希望能早点到镇上。 “你就这么过来了,医院的事怎么办啊?” “都是小事情,他们可以搞定。”沈司衡抬起她的手,亲了亲,“我怎么能放你一个人在这儿?” 温令瑶笑着回一个亲亲,在他脸颊:“哥哥。” “嗯?” “你行动力也太强了吧。”温令瑶歪着脑袋看他,“从北城过来,有这么快吗?” “你不知道有个东西叫私人飞机?” “……” 虽然有私人飞机,回到北城是很轻而易举的事,但两人还是一致决定留在这里。 镇上的卫生院已经人满为患了,都是从附近村子送来的伤者,而且以卫生院的医疗条件和人员素质,根本救不过来。 一听说是从北城大医院来的医生,两人都被当成了救命菩萨。 ** 这些人平时大病小病都不敢来医院,怕花钱,真正碰上这种天灾,受了伤,又怕死得不得了。 所有人都觉得自己命不久矣,一秒钟都不能耽搁,急诊就像修罗场似的,所有医护人员手忙脚乱,半时半刻都不能松懈。 温令瑶连轴转了一天两夜,终于能休息一下。 沈司衡还在手术室忙,三个多小时了,约莫着应该没多久就能出来。 她去拿饭的时候只剩最后一份,于是没急着吃,在手术室门口等着。 回忆起来,他们俩这恋爱谈的,十之八九是在医院,只剩下一两分少得可怜的二人时光。 本来在两个人的共同努力之下,这一两分逐渐在向三四分靠拢,但一场地震,一朝回到解放前,甚至还变得更忙。 卫生院门槛不高,本地大多数医生只是本科毕业,最多也就到普通学校的研究生,其中不乏混到毕业,就来寻一份安稳工作的人,平时也没有多少机会练手进步,业务能力实在堪忧。 在这里他们不仅要救治自己的病人,还得时不时负责指导其他医护,都双双升级成了老师。 沈教授现在可谓是,桃李满天下。 温令瑶坐在最末尾一排角落的座位上,把脚放起来,蜷成一团不停地打哈欠。 在下一次加入战线之前,她有四个小时的休息时间,能多睡一会儿是一会儿。可她又想一睁开眼就先看见他,于是上下眼皮奋力地打架,谁也不肯输给谁。 在这种殊死搏斗中,最后还是她自己缴械投降,歪着脑袋睡了过去。 再次清醒的时候,是躺在值班室的单人硬板床上。 穿着白大褂的男人背对着她坐在窗前。 温令瑶动了动身子,很快就被他发现。 男人转过身来:“醒了?” “嗯。”温令瑶抹了抹眼睛,坐起身,突然想起来什么,“你吃饭了吗?” “早都凉了。”男人笑着走过来揉揉她脑袋,“我去热一下。” “噢。” 镇上的卫生院,医疗设施虽然一般,但微波炉这种东西还是有的。他们这些说不准什么时候才能吃上饭的人,就靠这东西才能吃一口热乎的。 沈司衡回来时,她已经准备好坐在桌子前,还搬来另一把凳子给他坐。 只是那一份饭怎么看,两个人吃都显得不太够。 “其实我不饿,早上吃的两个鸡蛋好像还没太消化,撑死我了。”温令瑶把碗推到他面前,还装模作样地摸了摸肚子。 “两个鸡蛋到现在还没消化,是不是该去检查一下胃肠功能?”男人拧了拧眉,表情认真。 “……” “吃吧。”沈司衡看出她心里藏着什么小九九,满眼温柔地笑了笑,“我这儿有压缩饼干,用不着特意给我留饭。” 温令瑶张了张口:“可是……” “真的。”男人从兜里拿出个袋子,果然是压缩饼干,“这玩意儿才不好消化,我现在什么都吃不下去,你再不吃,又要凉了。” 好吧。 看着碗里其实并不太让人有食欲的饭菜,温令瑶终究还是对自己的胃妥协。 这些饭菜虽然看着寒碜,还不一定所有人都能吃到,会优先分给住院的患者。剩下的谁运气好,去得早,就能吃上一口热乎的。 所以还采购了一些压缩饼干,给他们没饭吃的人填饱肚子。 沈司衡几乎从来不去抢饭,兜里随时备着压缩饼干。 温令瑶心疼地捏捏他脸颊:“都瘦了。” 每天吃这种东西很难有营养,虽然他一直挺瘦,但这些天似乎连肌肉都被消耗掉了。 “你不也瘦了。”男人低头吻了吻她的唇,“回去给你做好吃的,补回来。” “现在就要补回来。”温令瑶勾住他脖子,主动送上一阵温软缠绵。 独处的机会很难得,独处还能彼此亲近一下的机会,就是上天昂贵的恩赐。 没过多久,她的休息时间告罄,不得不回到岗位上,开始下一轮战斗。 **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周,患者陆陆续续出院,也很少有新的进来。 沈司衡和温令瑶收拾了一下,打算先去安置地看看宋曼青和外婆,然后再回北城。 经历了这种措手不及的天灾,外婆的七十大寿只好缓办,过于看重这件事的传统老人,在安置地每天长吁短叹,怨天怨地,就好像老天夺走了她的快乐。 其实外婆是个挺可爱的老人,在那个年代生了九个孩子,最终只活下来三个,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这辈子最疼的却是宋曼青这个小女儿,和她生的小小孙女。 宋曼青虽然早早地出嫁,老家房子却始终留着她一份,丈夫死了之后,也天天催着她回娘家,半分没有嫌弃的意思。 原本因为寿宴泡汤而闷闷不乐的老人,在看见温令瑶带来的男人后,浑浊的双眸都亮起了光。 没聊几句,就问他们什么时候结婚,打算要几个孩子。 “外婆,早着呢。”温令瑶被棚子里那些不认识的大爷大妈盯着,脸都红了。 舅妈打趣她:“这么大了还害羞呢?” “我没有,是屋里热的。”温令瑶回头看了眼别人的火锅。 这灾后重建安置地,条件未免也太好了些,还有火锅可以吃。 下一秒手被人握住,男人温柔磁沉的嗓音,在这一片乡音里显得格外动听:“只要瑶瑶愿意,我随时可以结婚。” “那你父母的想法呢?”宋曼青最关心的问题还是这个,在她看来,两家的悬殊实在很大。 沈司衡满脸真诚地回:“我家人都很喜欢她。” * “什么你家人都很喜欢我呀?我到现在,也就见过你妈妈一个。”从里面一出来,温令瑶哭笑不得地瞪了他一眼,“没你这么睁眼说瞎话的。” “我没说瞎话。”男人把手放在她头顶上,带着温柔的安抚,“我爸什么都听我妈的,只要我妈喜欢你,他不敢说一个不字。至于我弟和我妹,你尽管放心,一定跟你合得来。” 温令瑶看他一脸认真的样子,忽然狡黠地勾起唇。 “沈教授。”她望着他,眨了眨眼,“你就这么确定我会跟你结婚吗?是不是太自信了点?” “是我。”月色下,他眸光渐深,轻轻地把她压在车门上。 温令瑶微微一怔,疑惑地睁大眼睛。 “是我非你不可。”他俯身吻住她的唇,“除了你,我这辈子不会爱任何人。” 第45章 (三更) 我也只爱你。…… 车停在无人靠近的国道旁, 周围没有一点亮光,夜黑风高,除了月光就是彼此凝视的眼睛。 温令瑶望着他漆黑专注的瞳眸, 心底一股股温热在流淌,呼吸之间,目光仿佛燃成焰火。 “我也只爱你。”她望着他喃喃出声, 然后送上自己的唇。 手臂像藤蔓般勾着他的脖子, 然后一点一点地, 将他肩侧的衣服揉进掌心,温柔拉扯。 男人渐渐吞噬掉她的主动, 拉开车门, 抱着她一起跌进后座。 有些话适合用嘴来说, 但有些话,还是要由身体来表达。 他们将彼此包裹得密不透风,仿佛只有这样, 才能将浓烈至深的爱意释放出来,融进对方的骨血里,留下一生一世的印记。 ** 第二天早上,他们告别家人回北城。 刚走出机场的时候,温令瑶猝不及防地被几个大男孩围住, 沈嘉驰那个小哭包,望着她直接哭起来。 乔萧嫌弃地睨了他一眼, 说:“瑶姐我们都担心死你了,有的人一天哭几次,哭丧似的。” 沈嘉驰瓮声瓮气地喊:“我才没哭丧!你会不会说话你!” 温令瑶笑了笑,摸着沈嘉驰满头毛茸茸的卷发:“不是说不用来接吗?你们都不上班的呀?” 沈嘉驰抽了抽鼻子:“我们请假了,晚上大家一起吃个饭, 给你们接风。” “是啊瑶姐,自从你去了普外,我们都好久没聚过餐了。” 对他们来说,聚餐是一件很难的事。或者说,把人凑齐是件很难的事。 今天难得大家全都在,温令瑶有点盛情难却,回头看了眼沈司衡。 男人拖着她的行李箱,目光微凉:“不是晚上吃饭吗?” 众人齐齐愣住。 沈司衡望着他们,依旧不苟言笑,神色淡漠。直觉他正要说出什么令人心梗的话,待接收到温令瑶提醒和警告的眼神,忽而又改口,变成一句正常的人话:“下午你们自由活动。” 没别的,就是想赶人走。 温令瑶努力憋着笑,对几个学生温柔道:“好不容易休假,你们下午就去玩玩吧,跟着我们有什么意思?订好餐厅发过来,晚上见!” 在谈恋爱这件事上,沈教授的心眼就只有针眼那么点小。 她现在算是把他琢磨得透透的,就像爸爸每次自以为是的小聪明和可爱的小脾气,一点都瞒不过妈妈的眼睛。 客客气气送走孩子们,还十分贴心地给他们叫了辆车,温令瑶转头笑盈盈望着沈司衡:“沈老板,收起您的司马脸了。” 沈司衡依旧蹙着眉,将她搂进怀里,低声问:“什么时候能公开?” 温令瑶笑了一声。 “让他们有点灯泡的自觉。” ** 当初租江旷那房子的时候,因为空间小,也没打算住很久,老房子里的许多东西就没带过去。 从机场出来,沈司衡开车回她家里拿东西。 房子是他们刚到北城的时候医院分配的安置房,后来温正鹏攒钱把它买了下来,到现在也是几百万的市值了。只不过小区老了,这一带也是老城区,估计得等着拆迁。 拆迁只是一个很小的因素,甚至对温令瑶和宋曼青来说,更希望这房子能保留下来,作为一个念想,所以现在虽然没人住,也一直舍不得卖。 温令瑶先清理了一大袋要扔掉的杂物,沈司衡帮她拎下楼去,然后继续去房间里收拾。 一家三口的相框,她喜欢的一些小摆件,收藏起来的生日礼物…… 以前,温令瑶经常被宋曼青说像个小老太婆,有收藏垃圾的习惯,用过的火车票,旅游景点的门票全都要叠得整整齐齐的,用小盒子装起来,有段时间,甚至连街上人家发的传单都要留,更别提买东西用的那些纸袋和塑料袋了,玄关柜子里全都是被她塞满的。 宋曼青数落她的时候,温正鹏就总护着她,说这东西叫情怀,你不懂。 现在她们全都懂了,有一种情怀就是,逝去的永远不会再回来。 “有人吗?”门口传来一道男人的声音。 温令瑶出去一看,是个个子高高的年轻男人站在门外,眉眼略有点熟悉,她一瞬间居然没想起来名字,只点了下头:“你好……” “瑶瑶,真的是你啊。”男人咧嘴笑开了,指了指自己,“我是季浔,你不记得了?” “哦,季浔……”对方自报家门,她才恍然大悟,点了点头,“我想起来了。” 是小时候经常一起玩的玩伴,住在他们这栋顶楼,家里条件特别好,高中毕业就被送出国了。 那时候没有手机,也没法留联系方式,后来她又去江城学医,当了七八年苦行僧,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 十八岁一别,他们便再没有见过。 居然一晃就快十年了。 “我去年才回来,才知道你们家都搬走了,还有你爸爸的事……”季浔惋惜地垂了垂眼,“我到处都打听不到你的消息,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我挺好的,谢谢。”温令瑶淡淡地点了下头。 季浔望着她,试探着问:“那你……结婚了没?” 温令瑶下意识地往楼下看了一眼,笑着摇头:“还没。” 季浔眼睛里顿时有了神采:“真巧,我也还没。” 温令瑶脸上始终挂着疏离礼貌的笑,并没有多解释。 相别十年,再找不到那种熟悉的感觉了,今后大抵也不会再有交集。 想起小时候那些模糊的快乐,除了唏嘘再无其他。 曾经也是有过幻想的,哪一个少女心中没曾住过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谈不上多么深刻,甚至也不算喜欢。现在想想,或许只是当时的年纪,需要这么一个少年,不是他,也会是别人。 十八岁他走的时候,她平静得就像告别一场考试。 青春毕业的考试,将那些懵懂的情愫当做答卷交上去,然后全部还给岁月。 她往前走,岁月往后,越来越远。中间被拉长的空白,很快有新的记忆填上。 “瑶瑶。”季浔把手机拿出来点了几下,递给她,“我们加个微信吧。” “嗯,好。”温令瑶应得随意,然后拿手机准备扫他的二维码。 就在这时,狭窄的楼道有脚步声上来,当她扫完的时候,男人站到她旁边。 温令瑶下意识地把手机屏幕按黑。 在季浔错愕的注视下,沈司衡搂住她的腰:“怎么了?” 温令瑶抿了抿唇,低下头,手机抬起来时自动解锁,亮起的屏幕是他们两个人贴脸的合照。 昨天晚上在车里缠绵过后,他半哄半逼迫她换上去的。 男人把她的手机锁屏滑上去,是申请添加好友的界面。他又看了看对面季浔手机上的二维码,顿时了然。 他轻笑了一声,帮她点下发送申请。 “家里乱,就不请你进去坐了。”他继续搂着她,礼貌地勾着唇,“有机会一起聚聚。” 三个人心里都明白,这是一张空头支票。 言外之意,有机会也没必要聚了。 说完,把怀里的女人带进屋,关了门。 温令瑶站在玄关时,就感觉到一丝不妙,直到被男人用力掐着腰抵在柜子上。 “心虚什么?嗯?”他嗓音夹着一丝危险。 温令瑶一本正经地反驳道:“我没有心虚。” “还是第一次见你这样。”加个微信,看见他就藏着掖着的,“前男友?早恋对象?” “我没有早恋。”温令瑶瞪了瞪他,“就是一个发小。” “哦。”他点点头,迅速地偷换概念,“青梅竹马。” “……”温令瑶抿着唇,找不到话来反驳。 要这么说,居然也没大毛病。 “我突然觉得我有点亏。”沈司衡低头望着她说。 温令瑶眨了眨眼:“亏什么呀?” “你有青梅竹马,绯闻对象,连我的男学生一个个见了你都像狗皮膏药,听说你们科新来的几个小伙子,也对你挺感兴趣?”沈司衡勾着唇,眼底却泛着凉意,“相比之下,我身边是不是太干净了点?” 温令瑶闻言蹙了蹙眉:“你是希望身边种点花花草草吗?” 男人老实回答:“不敢。” 顿了顿,他又说:“就是觉得你的花花草草,有点多。” “……” 沈司衡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眸光深邃,呼吸也不疾不徐。 她仰起头,带着讨好地亲亲男人下巴:“哪有,就是些无名杂草啦。” 都跟她没什么实质关系。 “那公开给我个名分?”男人勾了勾唇,手指挑起她下巴,在她唇瓣上吻了一下,“我总要和那些无名杂草,有点区别。” 温令瑶见他像个要糖吃的小孩一样执着,不禁笑了笑,也再舍不得拒绝这个大小孩:“好吧。” ** 晚上,他们一起去乔萧订的火锅店。 六个人订了个大厅里的小隔间,因为沈司衡说请客,谁都不心疼钱,桌上好几盘大肉,还要了一整箱啤酒。 但乔萧和翟小明觉得啤酒不过瘾,喝了几口都不来劲,于是又加了一瓶江小白。 温令瑶早就听说过这个牌子,似乎曾经一度很红火,好奇地问:“这个好喝吗?” “不好喝。”沈司衡把她的酸梅汁往她面前挪了点,“不适合你。” “瓶子有点可爱诶。”温令瑶目不转睛地望着乔萧的江小白。 比起五粮液茅台那些包装,江小白显然更迎合年轻人的审美。 沈司衡也看了一眼,说:“喝完把瓶子给她。” 乔萧:??? 第46章 正文完结 老板夫人百年好合。 翟小明狐疑地看了两人一眼, 小声对乔萧耳语:“我怎么觉得今天的老板和温老师,有点不太一样?” 乔萧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我也觉得。” “我不要瓶子。”温令瑶喝光杯子里的酸梅汁,递给乔萧, “给我倒一点点,就一点。” 沈司衡眉心紧蹙,嗓音严厉里夹着点无奈:“你忘了你上次喝醉了?” 这句话信息量有点大, 众人同时惊呆。 温令瑶却毫不在意地瞥他一眼, “上次那是喝太多了, 我今天就喝一点点,尝个味儿。” 见乔萧发着呆, 她索性自己拿起江小白的瓶子。 从没喝过白酒的温令瑶不太会把握量, 一下子就倒了半杯。 沈司衡依旧锁着眉, 往她碗里放了一大勺肉:“酒伤胃,先吃东西。” “哦。”温令瑶倒是听话,从善如流地拿起筷子。 大家的目光始终逡巡在两人之间, 被沈司衡凉飕飕的一眼瞥过去,顿时背脊一凉,假装无事发生。 乔萧打着哈哈:“开吃吧开吃吧,我都饿了。” 这家不愧是老牌子加网红店,味道特别又好吃, 等差不多快吃饱了,温令瑶才想起自己还有半杯江小白。 沈司衡正在回工作消息, 没注意,她就端起杯子像喝啤酒似的,灌了一口。 半杯白酒顿时又少了一半,温令瑶只觉得喉咙似火烧,从来没这么难受过, 过了两秒就忍不住开始咳嗽,着急忙慌地端起沈司衡面前的杯子,喝光他的白开水。 包间里所有人的目光都凝在她身上,继而又战战兢兢地望着沈司衡。 比起那口白酒,她喝了他的水,用了他用过的杯子,这件事更让人细思极恐。 然而沈司衡并没有表现出一丁点他们预想中的不耐,反而是有点焦急地唤来服务员,倒了一杯饮料,然后用他喝过的杯子再递给她,嗓音很低,依稀还夹着温柔:“漱漱口。” 温令瑶眼睛都红了,接过杯子猛灌进去。 沈司衡抬手拍她的背,轻哄道:“慢点喝。” 从来没有人见过如此耐心的沈司衡。 没人见过,他会对人类表达出这种程度的关心。 一直以来觉得这两人就像赤道与北极,像冰与火那样遥不可及的众人,终于嗅到了一丝让人难以置信的气息。 温令瑶喝完这杯饮料,喉咙才舒服了些,也没有再咳嗽。 但还是有微微的灼热感,脑袋有点昏沉晕眩,眼前也开始发花。 “沈司衡。”她晃了晃脑袋,望着面前的男人,抬手指着他,“你怎么变成好多个啊?” “……”他轻轻拦住她身体,生怕她栽到桌子上。 在所有人的目瞪口呆中,温令瑶扁了扁嘴,嗓音变得无比娇气:“哥哥,我好像眼睛坏了。” 男人托住她摇晃的脑袋,无奈道:“没坏,你是喝醉了。” “我没有喝醉。”温令瑶更快地摆着头,因为太晕乎,倒在他脖子里,还用力蹭了蹭,“你少骗我喝酒,我不喝,你想对我做坏事对不对?” “……”感觉到许多灼热的目光,包间里的学生们,和隔壁包间从镂空隔断墙投射过来的目光,沈司衡脸色微微一变。 “哥哥,你好坏,不过我喜欢。”温令瑶傻乎乎笑着,搂住他脖子,居然还从眼前好多个他当中精准地亲上男人的脸颊,似乎又不太满意,还亲了亲他的唇。 随后她安心地拱进他怀里,手也抬起来乱动:“哥哥腹肌好好摸。” 沈司衡生怕她再说出什么虎狼之词,沉着声制止她:“温令瑶,别说了。” 大家都呆呆地看着这一出世纪戏码。 觉得要么温令瑶被他拎起来扔出去,要么,被他抱起来,两个人一起出去。 而此刻的气氛,似乎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沈司衡怀里的女人突然扁着嘴假哭起来:“你凶我,呜呜呜……你居然凶我……你是不是不爱我了,呜呜……” 沈司衡无奈地叹了一声,把她搂进怀里。 “乖,别闹。”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头顶,“回家再闹。” 男人嗓音温柔而亲昵,眼底淌着柔波,将女人醉后的无理取闹安抚下来,整个人乖巧地偎在他怀里。 空气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哐地一声,碎了。 所有人都变成了木雕。 ** 温令瑶这一次醉得彻底,比那次更乖一些,都没有缠着他讲故事,要他抱,一沾床就睡得安稳无声。 沈司衡洗了个澡回来,她手机正在枕头旁不停地响。 本来他不想管,奈何实在吵闹,于是打算拿过来帮她关机,结果屏幕上消息一条条刷得飞快。 是一个名叫“用绳命拆CP小分队”的群。 沈老板今天分手了吗3:【乔师兄,你作为离老板最近的男人,你怎么能不知道?】 沈老板今天分手了吗:【我他妈能猜到喜欢死亡芭比粉的会是瑶姐?!是那个女人还差不多!她看起来脑子就不太好!】 沈老板今天分手了吗2:【呜呜呜呜呜……】 沈老板今天分手了吗4:【小驰,男子汉要坚强!】 沈老板今天分手了吗3:【想开点吧,温老师和老板在一起,总好过被野男人拐走!】 沈老板今天分手了吗:【现在的问题难道不是野男人变成了我们老板?】 沈司衡扯了扯唇,面色冷凝地解了锁。 两人互相都知道对方的手机密码,但他从不会看她手机。 然而这帮孩子实在欠教训。 沈司衡点开微信,没看别的,直接进了那个刺眼的微信群。然后按下语音键,一句一句地发过去—— “第一,不会分手,你们的表现直接决定你们能不能顺利毕业,以及,有没有婚宴请柬。” “第二,乔萧,你以为我的智商和你一样?会买你推荐的那种弱智东西吗?” “第三,我是野男人,你们谁想当野孩子?” 群里顿时安静了,整整一分多钟,一条消息都没有。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眼睁睁看着群名称变为——“老板夫人百年好合”。 **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头疼欲裂。 温令瑶摸了摸脑袋,艰难地睁开眼,发现屋里光线很暗,原本以为还是晚上,结果拿手机一看,时间显示着上午10:45。 她都睡到日上三竿了。 旁边也没有人。 刚一解除飞行模式,好几条消息汹涌而来。 全都是乔萧。 【瑶姐救命……】 【我们昨天闯大祸了……】 【老板他好像不要我们了……】 【呜呜呜……】 难得见乔萧这么一副哭哭啼啼的语气,温令瑶疑惑地皱了皱眉,问:【怎么了?】 乔萧:【你看群……】 温令瑶在列表翻了好久,都没找到他们的群,直到她定睛一看,发现其中有个叫做“老板夫人百年好合”的可疑玩意儿。 点进去一看,果然。 群消息末尾还是沈司衡用她手机发的那三条语音,她听完笑得合不拢嘴,紧接着往上看完,不禁满脸无奈。 正打算退出去给乔萧发消息,房间门突然被打开。 男人端着一个托盘,空气里飘来浓浓的吐司香味。 只见他按下开关,窗帘自动朝两边滑开,阳光顿时洒满了整间屋子,暖洋洋的,像他眼底温柔的神色。 温令瑶坐起来笑盈盈望着他,是求抱抱的撒娇眼神。 沈司衡坐到床沿,把托盘放好,将她睡得毛茸茸的脑袋摁进怀里,摸了摸:“头还疼吗?” “疼。”温令瑶生怕他翻旧账,计较自己乱喝酒,撒娇的意味更浓,“好难受,特别疼。” 沈司衡哪能猜不出她在琢磨什么,知道她受够了罪,倒也没打算跟她计较,把托盘上的玻璃杯拿过来,喂到她嘴边:“喝点蜂蜜水。” 温令瑶像个软体动物偎在他胸前,就着他的手喝完,继续软软糯糯地撒娇:“我肚子饿。” 她知道只要自己够可怜,他就一定舍不得教训。 沈司衡乐得享受她撒娇,也温柔地把三明治拿过来,继续喂她。 等基本确定男人并不打算再提昨晚的事,温令瑶试探着开口问道:“你真的不要他们了么?” 沈司衡用纸巾擦着手,眉梢动了动,很快明白她在说什么,唇角微扯:“这帮孩子太闹心了,让他们涨点教训。” “哦。”温令瑶原本就不信他会。 沈司衡生怕她昨晚一下子喝太多酒,身体吃不消,非要拿来体温计给她量体温。等看到数据正常,才稍微安心。 温令瑶刚接了个电话,是贝曦打来的,叫他们俩去会所按摩。 沈司衡一听,果断拒绝。 “为什么不去呀?我觉得挺好的,虽然当时有点疼,过后真的舒服很多。”温令瑶打算用自身经验感化他,“我就去了两次,现在站六个小时的手术腰都不难受了。” 沈司衡眯了眯眸,表情若有所指:“你觉得我的腰,用得着那种东西吗?” “……”温令瑶哽了哽,顿悟自己提了什么不该提的,“不光是腰,全身都要多多锻炼呀。” “嗯。”男人敷衍地应着,手伸进被子里。 温令瑶惊叫一声:“你干嘛?” “锻炼。”他掀开被角,自己钻进去,“你好好想想,到底是我妈的功劳,还是我?” 攻势来得快又猛,温令瑶紧紧地咬住唇,却还是憋不住发出声音。 ** 温令瑶这次刚从震区回来,就被林旭安排了任务,当几个实习生的主管老师。 地震新闻的传播加上之前短视频吸引的粉丝,让她的口碑名气也在医院里快速提升。有人点名挂她的号,有人指名要她做手术,还有人从震区过来,亲自找到她和沈司衡,给两人送锦旗。 当初她看着沈司衡办公室那面荣誉墙给自己拟定的人生目标,已经迈出沉稳而坚定的一小步。 ** 四月初,温令瑶发表了一篇业内颇具影响力的论文,并在学校开展讲座。 这是她人生第一场讲座,大礼堂座无虚席,都是慕名而来的本校和外校学生。前排除了校领导和徐老,还有一个从头到脚都隆重打理过的男人,亲自见证她光辉闪耀的一刻。 在门口碰到的时候,连徐老都忍不住打趣:“你这不像是来听讲座的,像是要来跟人家结婚。” 沈司衡听完只笑。 天知道他是真的想结婚。 晚上院里有个饭局,本来想请温令瑶和沈司衡一起去,但两个人双双婉拒。其他老师们也都心照不宣,不强求。 两人关系早就因为乔萧他们几个大嘴巴,传得学校医院人尽皆知。 温令瑶整理好资料从礼堂后门出去的时候,一群人咋咋呼呼地围上来。 “瑶姐!第一次讲座爽吗!有没有当明星的感觉!” “瑶姐你今天太美太牛了好多人都在打听你!我起码跟八个男的说了你有男朋友!” “今天是不是该庆祝一下啊?瑶姐请吃饭!我要吃海鲜!海鲜自助!” “是啊,吃饭吃饭,不带我们老板的那种。” “那应该不太可能。” 温令瑶抱着笔记本电脑笑了笑,望着不远处香樟树下,靠路边停的奔驰大G旁,长身玉立的男人。 幽暗浪漫的月光下,他们遥遥地目光相接。 她看见他张开双臂,满眼温柔,仿佛等着倦鸟投林的样子。 然后把手里的东西扔给乔萧,踩着小高跟朝她的男人飞奔过去。 用浑身的力气,带着全部的喜悦扑进他怀里。 他接住她的成功和光芒,将所有骄傲和柔情化在她耳边: “跟我回家吧。” “好。” (正文完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