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烟罗传》来自www.wshlou.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郡主烟罗传 作者:梦游仙 (*╰╯`) 备受宠爱的小郡主阿罗,因为紧张她的未婚夫安西王世子陆平,而得了个“京城第一醋坛子”的“美名”。 在一次挽回未婚夫的行程中,意外与神秘男子陈虎不打不相识。这个人称“簪花虎爷”的浑身散发着危险的野性气息的神秘男子,再三地与阿罗不期而遇,叫她不胜其烦。 此时阿罗的未婚夫陆平正在摇摆在未婚妻阿罗和挚友妹妹小白莲之间,一次次地伤着阿罗的心。幸好关键时刻有陈虎的霸道守护,才让她没有陷入尴尬的困境。 而“人生唯一的执念便是嫁给平哥哥为妻”的阿罗,也终于在失望中下定了决心,与陆平解除了婚约。 往后她也在与陈虎的一次次碰撞中产生了不一样的情愫…… 只是这个神秘男人的真正身份到底是什么?他的背后又有着什么样的秘密? 那个不能被提起的林妃,和她背后的家族到底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OS: 陈虎:郡主花容月貌,做我的压寨夫人,甚好。 阿罗:又胡说,你若真是山贼头领,我便真给你做压寨夫人了。 陈虎:你此话当真? 阿罗:自然当真。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赵烟罗(阿罗),陈虎 ┃ 配角:赵镇,陆平,聂元珠,萤儿,金香玉,张超神, ┃ 其它:六月飞花雪满天 一句话简介:霸道山贼大王宠妻实录 立意:古代贵族少女冲破旧家庭封建束缚勇敢追求新生活 第一章 小公子,你看我怎么样呀?…… 江宁城的景色,一年到头都是别样的美好。尤其是春风沉醉的秦淮河边的夜晚,更是一派灯火璀璨的繁华景象。雕梁画栋的秦楼楚馆,时时散发着歌舞升平的气息。游人谈笑风生,混着娇声燕语声声入耳。河上画舫游船穿梭,如同漂浮在水上的点点繁星。 河岸边如织的人群中,一个身材娇小、瘦弱的书生拼命地踮起脚尖探头张望,焦急地寻找着什么。可是人潮太过汹涌了,他很快就被挤出了老远,只好就这样随着波流向相反的方向行去。 也不知道这么随波逐流了多久,他终于被推到一间背水的豪华楼阁前停了下来。 他定了定神,抬起头想看看此刻自己身在何处。可是还没等他看清那门楣上的大匾究竟写了什么字,就已经被大门里头出来的两个热情的姑娘连搀带拽着拖了进去。 “哎呦,这位小公子,是第一次来我们御章台吧?您来我们这里可算是来对啦!我们这里的姑娘可都是全江宁最出挑的!”一个脸上挂着浮夸笑容,看起来有些年纪的华服女人热情地迎了上来。“来来来,这些姑娘里头,喜欢哪一个?自己挑!包你满意!” 立时就有一个穿着又薄又透的浅紫纱衣的姑娘抛着媚眼,挺了挺呼之欲出的胸脯,将一条喷香的手绢儿甩到了年轻书生的脸上:“我说小公子,你看我怎么样呀?” 她们从小就出来靠本事挣食,这些年来在这每天迎来送往四方豪客的御章台里,早就历练出了一副好眼力: 这小公子年纪很小,都没有长开,脸盘儿精致且小巧。身量相较一般的男子来说,更是娇小了不少——他甚至还没院子里的一些姑娘高,生得也更是白净细致。那执了折扇的手指芊芊如玉,水葱根一般,连擅长保养的她们都要自叹不如。 若是要单单从体格上来挑男人,她们自然是更喜欢高大威猛的。不过嘛,这位通身打扮,看似朴实无华,可那头上簪的,腰间佩着的,可都是从大夏国来的雕工精美的最顶尖儿的玉器,就连手中的那一把折扇,虽然没有打开看不到扇面儿,但单单只这扇骨的用料也是极其讲究。 她完全可以肯定:这个初来乍到的书生公子,绝不是普通的商客。 说不定,他会给她一大笔赏钱,又说不定,只要她再努力些殷勤些,这小公子在她这儿上了瘾,将来会是够她依靠着吃上一辈子的大恩客。 “啊嚏!”未经世事的书生被那姑娘那熏得喷香的手绢儿弄得鼻子直痒痒,忍不住就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他从慌乱中醒过神来,这才从老鸨的口中咀嚼到了一丝关键的信息:“御章台?你说这里就是御章台?” 他猛的抬起头,瞪大了眼睛。 那鸨母仔细打量着这个一脸天真的新客:许是因为年纪还小的关系,他的脸和身型还没有长开,所以显得格外白皙瘦弱,点漆似的大眼睛,纤长而又卷翘的睫毛,真真犹如小姑娘一般。此时听他说话,虽然强撑着中气,可仍是又绵又软,似乎……不会的不会的,若真是姑娘,怎么会来逛青楼呢?! 许是因为方才被鸨儿和姑娘们说得窘了,此刻书生白皙的脸颊微微地泛起一层绯红,像极了乘着巨大的货船从南方沿着运河而上的白瓷娃娃。 鸨儿越看这个书生越觉得可爱,便忍不住起了逗弄他的心思,于是冲着旁的姑娘们使了个眼色。 那一旁的姑娘们早就按捺不住了,争先恐后地冲着那书生又是娇笑又是撩拨了起来,只是谁也没注意到少年书生看似平静的面庞之下,身侧早已经渐渐握起的拳头。 “小哥哥,这人间极乐,不如今夜便让姐姐我教教你啊?”一个粉色衣衫姑娘扭着腰肢几乎要将自己水蛇一般缠在书生身上了。 书生强忍着这些“老到”的姑娘们的上下其手,脸上胀得通红。 “滚!”他终是忍无可忍地大吼了一声,使尽全身力气把旁的人都给推开了。 闹哄哄的大厅瞬时安静了下来,所有的调笑声奏琴声都停了下来,所有人都呆呆地望着这个突然间爆发的书生。 那鸨母原本还打算哈哈大笑一场的。可是她的第一个“哈”还没笑出来,就赶上了书生的突然爆发,吓得硬生生又强自吞回了肚里去。只空张着嘴,呆愣愣地看着那书生。 那书生感到自己的脸颊在微微发烫。他咬了咬樱红的嘴唇,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忽的抽出来一柄细长的宝剑,一下子指向鸨母的颈间,狠狠道:“说!陆平在哪里?” 饶是鸨母多少年来见过多少大场面,也还是被这书生恶狠狠的眼神给吓了个不轻。别看这书生瘦弱娇小得跟个姑娘似的,慌张的时候神情像受了惊的小兔子似的,他此刻不怒而威的气场还是瞬间镇住了场面。 那绝不是一般富商官宦人家的孩子。 鸨母很快镇定了下来,不再刻意关注书生手中锋芒,而是一脸为难地柔声道:“您瞧,我这御章台,每天不知要迎来送往不知几多客人,可是还真没有听说有一个叫做陆平的呢!” 书生皱了皱眉,像是对鸨母的这番说辞早已了然地道:“你也不用包庇他,我今日既然来了,就是一定要带他回去的!” 鸨母一脸无辜叹道:“天地良心,公子您这可真是冤枉我了,我可真没有想要包庇谁呀!来我们这欢场的,多半也都是寻个露水姻缘,说不定他曾经来过,但是化了别名也未可知呀!” “你既不肯说,那便滚开!“书生恼极,一把拨开鸨母,提着剑“蹬蹬蹬”的径直往楼上跑去。 那剑上的寒光打乱了一室的和谐,原本各自落座的那剑上的寒光打乱了一室华光中的和谐,原本各自落座的欢客艳妓俱是吓得惊声尖叫四处躲藏,生怕那狂暴了的书生手中的寒芒会伤及自身。 书生拎着下摆登登登地上了楼,紧接着开始一间间地推开雅间的门。惊起鸳鸯无数。 那鸨母战战兢兢地跟在后头,却哪里敢硬拦,只好手忙脚乱地和众多被打扰的客人们不停赔小心。 “平哥哥!你出来!”那书生一边推门一边拼命地喊。 初时音调颇高,可是到了后来,渐渐便有了些声嘶力竭,声音里也带上了几分要哭不哭的意思。但是他仍然没有丝毫想要放弃,依旧坚持不懈地一间房一间房查看,有种不找到誓不罢休的意思。 “我说这位小公子,我这儿怕是真没有您要找的人了,您,您还是放过小店吧!”那一直跟在后头的鸨母望着眼前的这一片混乱,简直快要哭出来了,她现在真是为拉客拉回来这么个大祸水悔得肠子都快青了。 眼见着此刻书生要推开走道最末端的那间屋子的雕花大门,鸨母吓得脸都青了,却终是阻止不及。最后眼睁睁地看着书生破门而入。 “平哥哥,我知道你在这里,你出来!”书生叫嚷着冲了进去。 那是一间十分豪华的套房:地上铺着编织了葳蕤花纹的五色厚地毯,屋里放置着嵌了彩贝拼出华美图案的乌木家具——那上面都摆着精美绝伦的瓷器摆设。 空气中弥漫着上等的檀香味道。空荡荡的客厅里并没有人,只隐隐听见隔开内外室的绘了四大美女的雕花嵌宝屏风后面,传来谈笑之声。 书生咬了咬樱唇,攥了攥拳头,下定决心般地向那扇屏风走去。 那鸨母可是吓坏了,赶忙上前小声阻拦:“不可啊小祖宗,这里面的客人可不是好惹的!” 书生一听,心中似乎反倒越发笃定自己是来对了地方。哪里还肯听,一把推开鸨母,大步向前走去。 等到了屏风跟前,也不知道是发泄心中积攒的委屈或是别的什么,狠了狠心一把将那屏风推倒,边推边道:“你以为你躲在这儿我便找不到你了么?!” “轰!”屏风应声倒下。 书生往那绣床上望去,却并没有发现他原本以为一定会见到的那些不堪入目,相反的,却是看见漂亮的花魁娘子优雅地坐在贵妃榻旁,手执书卷,作着读书状。 那花魁娘子猛然惊见闯入的少年书生,停下了手中翻书的动作,一脸吃惊地望着他。 贵妃榻上单手拄头斜靠着的,是个目光深邃、五官立体的浪荡男子。他的头发蓬松披散着,自发顶随意散下几条小辫落在乱发上,鼻梁高挺,方正的下巴上留着一层粗短的胡茬。 男子的颈上系着一条用粗皮绳串着绿松红宝的粗大项链,大红衣衫半敞不敞地袒露出里面坚硬结实得有些发亮的古铜色胸膛。 第二章 抱歉,我,我走错房间了。…… 男子见有人闯入,也不惊,也不恼,只是眯了眯眼睛,依旧坐在那里。 他睨着眼上下打量了书生一番,然后扬了扬左侧的嘴角,邪魅一笑。接着仰头将手里酒杯中盛满的琼浆倒入口中,圆润的喉结随之上下滑动。 然后他站起了身子,也不穿鞋,就这么赤着一双脚向那书生走来。 男子的身材生得十分高大而魁梧,宽阔的肩膀投下巨大的阴影,将那误闯的书生直直逼到了墙角的阴影中。 他轻笑着伸手抓住书生高举着用来防御的剑芒,丝毫不畏惧那锋利会对手掌带来怎样的伤害。 接着,他低下头,凑近满身戒备的书生,在书生早已经通红的耳朵边,用低沉而又沙哑的声音问道:“你气势汹汹闯进来,要找的,可是我么?公子?” 此时他高挺的鼻梁与书生的距离已不过寸余,浓郁的野性气息,喷薄在书生的颈间,和着最后那异样暧昧的“公子”二字,惹得书生一阵面红心跳。 书生不敢抬头与他直视,更不敢平视那几乎要贴到鼻尖的坚硬的胸肌。只好偏开脸,有些结巴地道:“抱歉,我,我走错房间了。”说着,便想要逃走。 然而男人并不打算因此放了他,反而张开双臂,轻轻松松就将这瘦小的书生再次拢在他和墙壁之间。 动,动不得,逃,逃不脱,就连防身的武器都被不怕疼的人给制住了。 “你快放开我!”书生有些恼了,怒道,“不是说了走错了么?我都已经和你道了歉了!再说,本,本公子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就算把这破地方拆了,你又能奈我何!” “哦?是吗?那你可真是厉害啊!这位……公子。”男子凑近他讥笑道。书生感觉男子下巴上坚硬的胡茬似乎马上都要戳到他娇嫩的脸上。 书生恼极了,于是把心一横,直接偏过头抓住男子的手臂一口咬了下去。 “嘶!”男子有些吃痛地看了一眼手臂上两排通红的牙印,不怒反笑地低头凑到书生的耳畔呢喃,“怎么,你就这么想尝尝真正爷们的滋味吗?嗯?”说着,他伸出两根手指捏住了少年精巧的下巴,用力地抬起了书生的脸,强迫他与自己对视。 一双漆黑又明亮的大眼睛,里面盛满了骄傲与愤怒。 真是一双漂亮的眼睛啊!就像是夜空里闪耀的星星。 “你是个什么东西,敢这么对我!识相的赶紧滚开!”书生慌乱地拼命推拒着男子越来越靠近的胸膛,终是气极了忍不住一个巴掌重重扇在了男子的脸上。 男子转回被打偏的脸,撇了撇嘴角,拿拇指拂过热辣的嘴角,哑然失笑:“脾气还真是够爆的啊!”说罢一把拎起那少年书生甩在了肩上! “喂喂喂!你干嘛!快放我下来!”书生尖叫着拼命攥紧了拳头捶打男子的背,“你这狗东西,好大的胆子,你可知道我是谁么!” 可是男子的背肌硬得要命,一通捶打下来,男子倒是没什么反应,反而是书生自己,不仅一双拳头捶得又疼又肿,连头上的束发都散了开来,垂下一头乌黑的瀑布。 男子并没有看见背后的情景,只是不屑地嘲笑道:“不管你是个什么,爷爷今天都定要让你清醒清醒!”说着,便扛着不停作着无谓抗争的书生往门外走去。 门外头原本还因为方才的那一通闹,显得乱轰轰的,可是众人一见着被制服在男子肩头的书生,都在震惊中安静了下来,一路目送着他们下了楼,走到窗前,看着那高大的男子推开通往露台的雕花大门,走出去。 风从河面吹来,带来夜里的秦淮河水泛起的腥土味道。 书生像是意识到了可能发生的事情,忽然有些慌了,他哆嗦着道:“你你你,你想干什么?你先放我下来,这样我还可以饶了你。” 男子不语,又往前迈了两大步,才幽幽开口:“爷爷今天便教教你,什么是规矩!” 继而再不等书生接话,就径直将他扔下了河去! “嘭!”河面溅起巨大的水花。 书生在水中沉沉浮浮,浑身都湿透了。“救!救命!”他在水里不停地扑腾,努力地呼救,口鼻中都呛进了好几口水。 闻声赶来的花魁娘子一见着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赶紧回头喊人下去救人。 “你何必着急下去救人,让这个目中无人的小少爷在水里再待上一会儿。我料他平日里无法无天惯了,今日便给他点教训,替他收收皮。”男子满不在乎地冲着花魁娘子道。 那花魁娘子一边焦急地指挥人下去救人,一边皱着眉冲着那男子道:“虎爷,您难道看不出来吗?那小公子分明,分明是个姑娘啊!” ** 这趟江宁之行对于阿罗来说,实在算不得美好。 她原本是兴致勃勃跟着哥哥还有她的未婚夫平哥哥一起来江宁游玩的。没想到刚一安顿下来陆平就别别扭扭地和她大闹了一阵,然后丢下她拖着她哥哥出去了。 好在临走时哥哥给留了信号,上面写着三个字:御章台。 只是那御章台是个什么地方?阿罗先前是不知道的。后来找了当地的侍女过来问话,才从那侍女复杂的表情和支支吾吾的言语中得知,那里根本就是个男人们的声色之所。 岂有此理!自己的未婚夫居然,寻?花?问?柳?! 想她云阳郡主,六岁的时候就被太后奶奶和皇帝伯伯指给了青梅竹马的安西王世子陆平,从此以后就一直以“未来的安西王世子妃”的身份时时告诫和鞭策自己。无论是女工还是琴棋书画宫廷礼仪,再枯燥无味她都认真学习。 如今八年过去了,她早已把所有该学的都学了个精通,就连未来她将远嫁生活的梨州,那里的风土人情她也早已经了如指掌。如今万事俱备,就只等及笄成婚了。 然而好事多磨,这两年平哥哥也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和她闹起了别扭,这阵子更是一直找着各种借口与她疏远,常常连人影都寻不到了。 原本她打算借着哥哥和平哥哥奉旨巡查的机会一起跟来,好趁着江宁的大好风光重塑她与陆平的感情,哪里料得到,陆平居然扯上了哥哥一起去逛青楼?! 这怎么行!她必须去把她的未婚夫捞出来!必须!!于是她扮了男装,带了丫鬟,哦不,书童,赶紧出发了。 岂料秦淮河边实在是人潮汹涌,刚行了没多久,她就和她的“书童”萤儿走散了,之后她就被人潮带到了这里。 那御章台的老板娘不肯轻易交人她是早就料到了。那种声色场所,帮着包庇客人的事自然是会有的。 不肯交,那便自己找! 只是没想到,陆平没找到,却撞坏了一个恶霸的好事。 更糟糕的是:现在,此刻,她居然被扔进了秦淮河! 江宁的三月,最是春寒料峭,那河水冰冷入骨。不会水的阿罗在刺骨的河水中沉沉浮浮,因为慌乱的扑腾导致口鼻中都灌进了很多的河水,无法呼吸。周围的气氛孤寂又可怖,让她害怕得不敢睁眼。 她的意志开始消散,水上的喧哗于她都只不过是一片混沌的噪音。 “嘭!”似乎有什么重物窜入水中,掀起一阵波浪。紧接着,她就被一个结实又温暖的怀抱搂住,一齐向岸边游去。 好冷啊!还好有一个温热的怀抱一直离她不太远。似乎有人在按压她的胸口,将她肺里的水排出来,还为她渡了气。 那种从未体验到过的异样感觉让她浑身上下一个激灵。 不行,好想咳嗽! “哇!”阿罗偏过头猛地将一大口河水吐了出来,接着就是一阵剧烈又迅猛的咳嗽。 “醒了醒了!”旁边一片欢呼声。 好吵! 阿罗皱了皱眉头,不高兴地睁开眼睛。 模糊的视线渐渐聚拢,映入眼帘的分明是花魁娘子焦急的面庞。 “公子,你可算醒了!”花魁娘子将一件绸布罩衣轻轻披在阿罗的头上,低声在阿罗耳边道,“姑娘莫怕,妈妈已经疏散了人群,没有人知道你是女儿身。你且好好用这衣服遮住脸,一会奴家带你从偏梯上楼梳洗一番,别感冒了。” 原来是花魁娘子娘子救了我啊!阿罗心中想道。她的声音听来甚是温暖,倒不似方才厅里的妖孽们那般,似乎是个好人。想到这里阿罗稍稍定下些安来。 她随着花魁娘子沿着隐蔽的偏梯上了楼,回了方才被她大闹过一场的屋子。 那里此时已经被重新收拾齐整,连屏风也已经恢复了原状。甚至里外都升起了火盆。 第三章 我不要坐你驾的车! “姑娘且在这里稍等片刻,我已经命人去烧热水,一会便会送来的。”许是担心阿罗心中别扭,她又加上了一句,“那浴盆是新的,没有人用过,姑娘大可放心用。” 不一会儿,浴盆和热水都被抬了进来。一切准备停当。 屏风外头架起了数枚木头支架。花魁娘子对阿罗道:“姑娘可以先在里间安心沐浴,奴家就在屏风外头候着。一会儿姑娘可先换上奴家的浴衣——那也是新做的。姑娘可以把换下来的衣服给奴家,等奴家替姑娘在外头烤干了,姑娘换回衣服再回去。” 阿罗顺点点头,宽下外衣交给花魁娘子,看她出去了,这才动手开始替自己宽了里衣,露出了里面缠得颇紧的裹胸。 她犹豫了一瞬,终是没有解开。待进入浴盆后,温暖逐渐驱走彻骨的寒意。这才算是渐渐定下神来。 说起来,这件事也是她情急之下过于莽撞失礼了,否则也不至于把自己弄成这样。 不过她并不认为她的莽撞就应该被人扔下河去。 那个疯男人,真是讨厌死了,这回算他溜得快,且等她先回去,下次再遇到他时一定要他好看!不不不,最好还是别遇到他了,想起来就心烦! 想到这里,阿罗情不自禁地击出一记愤愤地水花。 “姑娘可是在想虎爷呢?”外间正在动手替阿罗烘烤衣物的花魁娘子像是猜到了阿罗的心思,忽然揉着开了声,“就是方才我屋里的那位。” 阿罗被人猜中了心思,有些慌乱地支吾道:“谁,谁想他了!”接着又是忍不住愤愤不平,“那个无赖臭泼皮!祝他出门被狗咬!被老鼠臭虫追着跑!”那些话是阿罗从萤儿那里听来的,这次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花魁娘子望着阿罗气鼓鼓的可爱模样,听得终是忍不住笑出了声:“姑娘这么说,怕是全御章台的姑娘都要不服气啦!” “为什么?”阿罗很是不解。他本来就是一个臭人渣啊! 花魁娘子忍了笑,开口道:“姑娘,那虎爷高大威猛风流不羁,做起事来又颇有些计谋手段,全御章台的姑娘谁不想霸他一夜共度春宵啊!” 阿罗的脸有些红了。真不愧是久经风月的花魁娘子,说起话来也太直白点吧! 她梗着脖子强行接话:“花魁娘子你也别把那个人渣捧得那么高,他是个什么货色我也算是亲眼目睹了。说白了,他也不过就是个泼皮臭无赖!你们这御章台每天迎来送往多少高门富户?这种货色就值得你们高看啦?” 说着,她“哗啦”一下从水中站了起来,取了一旁高凳上的巾布替自己细细擦干,换上花魁娘子给她准备的新浴袍。这才趿上绸缎软鞋走了出来。 是时,花魁娘子正饶有兴趣地听着阿罗一本正经地“说教”,一边低着头往木架子上翻烤着阿罗的外衣,听见里间的响动便抬起了头。刚刚巧巧就看见阿罗穿着莹白的丝绸浴衣自屏风后面转了出来。 只见她一头乌黑的秀发湿漉漉地披在肩上,潮气未脱,脂粉未施,一双明眸漆黑闪亮,素净的脸颊因着出浴后尚未脱去的热气而泛着绯红,真真的娇俏若三春之桃。 花魁娘子不禁心中赞叹:“原就觉得这姑娘的男装打扮很是不凡,如今才知道,这姑娘真真儿的是浑然天成的美玉呢!我活得这般大,竟不知道人间还有这般美貌气度的女子!且不说这还是没上妆的素净样子呢,真不知道若是华衣裹身花黄敷面,还要美成什么样儿呢!” 想着不禁又是一阵艳羡,面上也情不自禁泛起了笑容。 阿罗此刻却并不知道花魁娘子此刻在想着什么,心里头只还在计恨那个惹人讨厌的“虎爷”。于是便想了想,冲着花魁娘子问道:“花魁娘子,那个泼皮,是什么来路?” 花魁娘子嫣嫣一笑,摇摇头,起身取来干燥的巾布为阿罗擦拭她的那头湿发,一边轻轻擦着,一边稍稍思索,缓缓说道:“你说虎爷啊……其实,我们也不清楚他的来历。只知道他本姓陈,单名一个‘虎’字。只因着他喜欢在耳畔簪上一朵珠玉琉璃花,所以人人都喊他作‘簪花虎爷''。不过,他确是一个好人。……”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每逢十五,他便会来,却只是包了房间喝酒,却从不叫姑娘进去服侍。我那时候尚未梳拢,所以对他印象并不深。只记得每次院儿里的姐姐们一听见‘簪花虎爷''的名字就会露出的那种,半是憧憬,半是羞涩的表情。……” “后来在我选中花魁的那一夜,台下一众客人都对我竞相争夺,不料当时有个客人喝醉了,跑上台来大吵大闹,还与别的客人大打出手,伤了好些客人。……” “妈妈虽然养了好些厉害的爪牙,但许是因为那人手底下有些真功夫的关系,所有人都打不过他,那人后来还要在众目睽睽之间轻薄与我。幸好这时虎爷出现,打跑了那人,还下重金买了我的梳拢之夜,包了这间客房,让我不必出去服侍客人。保了这御章台的安宁……” “后来,他便开始在这儿常住,每日里我便服侍他的起居,与他相敬如宾。当然,也时常会有些厉害的人物来探望他。我们知道他绝不是普通的身份,而这院儿里上至妈妈下至姑娘、爪牙都敬他有若神明。” 花魁娘子回忆之间,眼中闪着熠熠的光芒。 “他竟然,长住在青楼却从未找过姑娘?”阿罗闻言,有些不可思议的睁大了眼睛道,“再说了,我可不信他打架有这么厉害,肯定是因为你们妈妈舍不得花钱,所以养了一群草包打手!” 花魁娘子笑着摇了摇头不再多说什么了。 等阿罗的衣服烘干换上,花魁娘子认真地替她挽了头发,还是扮作书生的样子。 此时,夜已经有些迟了。花魁娘子从暗梯送阿罗至偏门——那里早有一驾马车等在那儿。 “夜已深,公子还是乘车回去吧,我们也可安心些。”花魁娘子一边笑着扶阿罗上车,一边道。 待阿罗在马车上坐稳,她便挥着手同阿罗道别。 头戴斗笠的车夫一抖缰绳,马儿便在街道上缓缓行了起来。 没想到在欢场那种的地方,也是有好人的!花魁娘子就是!阿罗坐在马车里,心中想道。 “现在咱们要去哪里啊?公子?”马夫慵懒的声音响起。 “夫子巷。”阿罗应声道。等等,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抬头睁大了眼睛。 那个声音……那个驾着车的,那个驾车的哪里是什么普通的马夫啊!那分明就是,分明就是,分明就是那早已经被她在心头骂了千次万次泼皮臭无赖无赖臭泼皮的“簪花虎爷”啊! “停车!你快停车!我要下车!”阿罗叫嚷着便要出车厢来,“我不要坐你驾的车!” 那陈虎也不理睬她的动作,只是悠悠道:“我这马儿可从不在半路停下,您还是坐稳些吧!公子!” 说完,一甩马鞭,喝了一声“驾!”那马儿便一声长嘶,在人群渐散的街市上长奔了起来。 “啊呀!”是时阿罗正打算下车,哪里料到马儿会突然加速,猝不及防之下,整个人狠狠向后仰去,头狠狠撞在了车厢壁上。 “你这臭泼皮,臭无赖!你快放我下去!”阿罗怒骂道。 那陈虎也不管她,兀自邪邪一笑,偏把马车往那颠簸小巷里驾,直把后头车厢里的阿罗颠得大气都出不上来,东摇西晃着撞了一头的包。 阿罗气得一边拼命支撑住不让自己被颠翻,一边大骂着外头的驾车人。 外头那人丝毫不为所动,唱着也不知道是哪个没开化的穷乡僻壤的酸曲儿,任由她骂得已经嘶哑的声音被淹没在马车前行的车轮声中。 不知道就这么摇摇晃晃颠了多久,阿罗只觉得她胃里的酸水都快要被颠得翻出来了,扶着车厢板壁大气儿都喘不上一口。马儿才悠悠然一声长嘶,停了下来。 “哗啦”,马车的门帘被掀了开来,探进了陈虎那张惹得阿罗一看见就来气的脸:“夫子巷到了,下车吧!” 阿罗原本有几千句几万句想骂陈虎的话,奈何此刻她已经被颠得气力不接魂魄不定,只好气哼哼地狠狠瞪着陈虎,却是一句话都没能说上来。 陈虎凑近阿罗的脸,暧昧道:“怎么,不想下车?要不要再跟爷回去?” 第四章 孤男寡女的,我就不送你进去了…… “谁说我不想下车了!”阿罗梗起脖子,一把推开陈虎,仪态端庄地下了车。 只是方才路上那一通颠簸,她早就已经手脚发软力气全无,她推开陈虎的那一下子,其实不过就是力气使在了棉花堆上。而她自认为的仪态端庄,其实和连滚带爬没有多大的区别。 陈虎幸灾乐祸地看着她慌乱的样子,弯着一对眼睛笑道:“夫子巷不长,你自己往里走几步就是了。孤男寡女的,我就不送你进去了。” 他从车厢里找出一盏蒙了纸的素净灯笼,掏出火折子点亮,递到阿罗手中:“自己路上小心些,我在这里看着你进去。” 此时天色已晚,夫子巷里黑越越的,唯有远处府门口的大红灯笼才能让人隐约看见归路。 阿罗无法,只得硬着头皮接过灯笼,往巷子里走去。那灯笼的火光摇摇曳曳,照亮着她回去的路。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知道有人在背后看着她的关系,一向怕黑的阿罗竟走得格外安心。 走不多时,就看见好些个家丁打着灯笼走近前来,其中有个穿着书僮打扮的小丫头一见着阿罗便赶紧迎了上来。那便是阿罗的贴身侍女,萤儿了。 萤儿一见着自家郡主回来,激动得直接哭了出来,絮絮地和她说话:“郡主你可算是回来了!萤儿真怕再也见不到你啊!郡主你冷吗?你饿不饿?你渴不渴?……” 阿罗在萤儿的絮絮的陪伴中走到府门口,临进门时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回头再去看那巷口,那里空荡荡的,早没有马车的影子了。 “郡主?郡主?”身边是萤儿的呼唤。 “嗯?”阿罗回过头,应道。 “郡主你在看什么呢?”萤儿顺着阿罗的视线,也往巷口张望。 “没,没什么,快回去吧!”阿罗摇摇头,便往府里头走去。 “嗯!”萤儿高兴地点点头,扶着阿罗一同往门内走去。 这儿本是朝廷给江宁府准备的一处官舍,不过因着之前有官员告老还乡,新的官员还没有上任,所以便暂时闲置了下来。这次赵镇和陆平奉命前来巡查,便被安排住在了这里。 这里诚然不似王府宽敞,却胜在“五脏俱全”,布置得也颇为幽雅整洁,住起来倒也舒适。 阿罗还没进门,那边就早有人前去回了话,说郡主回来了。 不多时,就有一个头戴珠冠,身着宝蓝色团蟒衣袍,朗目疏眉、身量伟岸的年轻男子匆匆忙忙迎了出来。那便是阿罗的胞兄,齐王家的小王爷赵镇了。 阿罗一见着他,便蹙了蹙眉头,一副不想理睬他的样子。 “哎呦我的好妹妹,你可算是回来了!你一晚上跑哪儿去了!”赵镇疾走到阿罗面前,半是焦急半是抱怨,“陆平听说你去了御章台,急得跟什么似的。这不,这会估计还在那边寻你呢!” 阿罗假装没有听见,越过他身畔,梗着脖子自顾自往里走去。 赵镇在后面追赶抱怨:“你可知道你这么晚回来,我们有多着急吗!父王母后出去游历之前把你交给了我,你要是有点什么,且不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向他们交代了,我自己也会担心得发疯啊!” 阿罗停下脚步,平一平呼吸,冲着赵镇怒笑道:“你现在知道着急了?你和平哥哥背着我偷偷摸摸逛青楼的时候,怎么没想着我会着急呢!现在却又来装什么一母同胞的好兄长!” 赵镇闻言,顿时一愣。继而赶紧解释道:“我们其实根本没去青楼,只是约了几个地方上的乡绅公子一起出去喝酒了。我们想着如果说是去青楼的话,你也许就不会跟来了,哪里想得到……” 赵镇后面的话根本不敢再继续往下说了,因为他看见他的妹妹脸色已经有些难看了。 “哪里想得到我会因为听说你们去了青楼反而更着急,扮了男装跑去找你们,是吗?”阿罗瞪起眼睛冲着那小王爷嚷道,“赵镇!你平素爱怎么闹腾我都不管你,可是你为什么要带坏平哥哥?他可是我的未来夫君啊!” “什么?我带坏他?”赵镇睁大一双无辜的眼睛,连连摆手道,“真是天地良心,我可没有带坏他!” “平哥哥素来最是纯真善良,若不是你带坏他,他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情?!我不管,你带坏他便是有心毁我幸福。你且等着,这次回去我非和父王告状不可!”阿罗嘟起嘴巴,再不管赵镇在身后如何哀声哀气地苦苦告饶,梗着脖子就要回房。 赵镇心知妹妹这是真的生气了,于是赶紧告饶道:“好妹妹,我们知道错了,你就原谅我们这一回吧!” 正在这时,就听见下人来报,说世子回来了。阿罗赵镇两人便齐齐回头去看。 只见入门的影壁后头转过来一个头戴束发嵌宝紫金冠,身着月白色金丝滚边箭袖衣袍的少年郎。那少年生得玉面明眸,风采俊雅,体格纤长,身量和赵镇相差无几。 那便是镇守梨州的安西王家在京城长大的世子陆平了。 阿罗一见着他,立刻眼放金光,半是欣喜半是兴奋,嘴里柔声叫着“平哥哥”,双脚已不由自主地带着她迎了上去,小猫似的冲着陆平撒娇。全然不似方才冲着赵小王爷那般坏脾气。 陆平见着阿罗,心中的大石总算是放下了,嘴上却是抱怨道:“你可真有本事,青楼你都敢去了!我方才跑去那儿问,人家说的确是有个年轻公子来闹过一阵,还把人家的场子搞得一团糟,最后好不容易才把人送走的。人家还说你当时一直大声嚷嚷着陆平的名字。我说姑奶奶,你这是打算让我今后都成为青楼那种地方的谈资吗?” 阿罗闻言,一脸委屈道:“是,是大哥!是大哥说你们去了青楼的!我担心你,所以才去找你们的。我哪里晓得,根本是他在骗我。” 她说的话越来越没有底气,所以声音也越来越小。到最后就是几不可闻了。 “那你怎么去了不直接喊你大哥的名字?!”陆平不满道。 阿罗一脸认真地辩解道:“人家心里担心的不是你嘛……” 哥哥有没有去我才不想管呢,我只在乎你有没有背着我和别的女人在一起。 陆平一听这话,脸色倏的变了变,生硬道:“我的事情你以后也少管。且不说我们现在还没有成亲,就算将来有一天真的成亲了,出嫁从夫,我的事也不是你该管的。”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嗳!平哥哥,你怎么了?”阿罗觉得陆平这脸变得有些莫名奇妙,方才还好好的呢,怎么突然就生气。于是跺了跺脚赶紧追了上去,“平哥哥我知道错了!平哥哥你等等我呀……” 赵镇望着那两人吵吵闹闹远去的背影,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他这个妹妹,平日里娇宠惯了,除了在宫里陪着太后祖母的时候乖巧了些,见了其余如他在内的旁人都带着些有些咄咄逼人。唯独是对着她那个未婚夫陆平,简直可以说是谄媚。偏那陆平生性孤傲别扭得很,阿罗越是谄媚他便越腻烦她。有时候他这个做哥哥的简直看不下去。 不过阿罗自己喜欢,那个他也就且观望着吧!免得到头来里外不是人。 此时御章台,花魁娘子秋月的套房里。陈虎正慵懒地斜靠在他惯常躺的那张贵妃椅上,手中把玩着早先从阿罗处收没来的那把细剑。捏起酒杯,一杯入喉,秋月便在旁为他续上。 见他兀自发笑,秋月在旁了然,笑道:“爷这是在想今天那位扮了男装的小姐吧?” 陈虎闻言,嘴角又是不自觉地上扬:“这个小公子,倒是有些意思。” 秋月嫣然一笑,道:“爷可知道,那位小姐的来历?” “哦?“陈虎停下手中的杯酒,饶有兴致地转过脸去看她,“说来听听?” 秋月道:“爷可曾听说,最近江宁城来了三位神秘的大人物?” “哦?哪三位?” “当今圣上有个一母同胞的幺弟齐王殿下,是先皇和太后娘娘的老来子。先皇驾崩时他年纪尚幼,整日里只愿与当今圣上亲昵,圣上待他如弟如子。后来齐王立府娶妻生了一双儿女,小王爷赵镇,云阳郡主赵烟罗。那小郡主天资聪颖,生性活泼,从小便有着讨人欢心的本事,因此深受太后娘娘和圣上皇后的宠爱,六岁便与安西王世子缔结了婚约。……” 陈虎哼笑一声:“你莫不是想说,那个所谓人见人爱的小郡主就是今天这个莽撞刁蛮的小丫头吧?” 秋月微微颔首,浅浅一笑:“最近来江宁城的正是这小王爷、小郡主和安西王世子三位了。爷且来猜猜,那安西王世子叫什么名字?” “莫不是……陆平?” “不愧是虎爷,猜得果然一点都不差。“秋月笑着点点头,看陈虎饮下杯中的酒,一边为他续上,一边继续道:“秋月早前便已听说,安西王家,有个尚未够年岁行礼的世子妃,对那久居汴京的世子管束颇为严苛,平日里世子若是和哪位侍女多说了几句玩笑话,世子妃都是要醋意大发的。” 陈虎听了,会想阿罗瞪起眼睛凶巴巴的样子,顿时忍俊不禁:“今日她这表现,倒是与那传闻中的醋坛子相差无几了。” 秋月又道:“原我也不太敢认,只因着她是个小姑娘我才帮她一把,不过后来出了一件事儿,我才确信了她便是那小郡主。” “出了何事?” “今日爷送小郡主回去后,院儿里来了一个人。” “哦?什么人?” 第五章 我想好了,我绝不能轻易地把平…… 秋月想了想,回忆道:“那人,生得很是挺拔颀长,丰神俊采。年纪虽然不大,却颇有一番富贵风雅。腰上还悬着一块纹龙金腰牌。就连他身边的随从侍卫,都个个是人间翘楚。院儿里的姑娘们见了这个阵仗,都心动得跟什么似的。” 陈虎饶有兴致地望着秋月。 “岂料那人坐在角落点了些酒,也不喝,只唤了妈妈过去打听,说有没有见过一个小公子,瘦瘦小小的,出来找人的样子。那个架势,像是笃定了人就在我们这里。我便过去问他,那个可是寻一个叫''陆平''的人?那人脸色顿时变了又变。陆姓,在中原本就不算太大的姓,大户之家更是数的过来。于是我便料定了,那来人,不会是别的陆平,一定就是安西王家的世子陆平了。” “这么说来,倒是有些意思,醋坛子跑出来寻自家未婚夫,之后自家未婚夫却又反来寻她,结果两人还都没寻着对方。看来这两人的姻缘,也不过如此。”陈虎心情甚好地饮下手中那杯酒,冲着秋月道,“今儿这酒不错!” 秋月笑道:“只是这酒再好,每天也只有一壶,再要多,我也不给你了。” 她望着手中的酒壶,心中叹道:也不过就是平日里喝惯了的酒,并没什么出奇的,或许也只是今天喝酒的那个人心情不同罢了。 待陈虎饮下手中那最后一杯,秋月将酒壶与杯并几碟剩下的佐酒小菜码进搁在桌上的托盘,拿着出了屏风递给唤进来的使女,才对陈虎道:“爷,夜已静深了,早些歇息吧!” 陈虎颔一颔首,闭着眼睛并没有别的动作。秋月等了等,便取来一条厚重的獒皮大氅,小心地给他盖好,吹熄了烛火,退出了屏风外。 到了此刻,贵妃榻旁的雕花窗户才隔着蒙纸隐隐透进些月光来。那月光照在陈虎手中的剑上,将那剑身上阴刻的“雪色照烟罗”映得熠熠发光。 “赵烟罗,''雪色,照,烟罗''吗?”陈虎喃喃地重复着,嘴角不自觉的又露出了神秘莫测的笑容。 彼时,阿罗正郁郁地坐在桌边,由着萤儿在一旁伺候她梳洗。 萤儿道:“郡主,您可是不知道,世子爷其实可紧张您啦!今天世子爷听说您在去御章台的路上走丢了,当时脸色就不太好了!直接带着人就奔出去找您去了!好在您安然回来了,不然,他不知道该多伤心呢!……郡主,郡主?” 见阿罗不答话,萤儿便伸出手掌在阿罗眼前晃了晃。 阿罗回过神,冲着萤儿淡淡应了个“嗯”。 “郡主您可是真的找去了那个青楼吗?您没发生什么事吧?”萤儿问道。 阿罗摇摇头:“我没事,只是觉得平哥哥最近的反应有些奇怪,好像对我成见很深似的。” 萤儿歪过头,想了想,道:“没有呀,我觉得世子爷对您还是挺关心的!” “可是你有没有觉得……似乎最近我们不管说什么做什么,到最后总是不欢而散?” 萤儿笑道:“每个人的想法不一样,那不是也很正常嘛!两个人之间相处,有争执也很平常的呀!您和小王爷不是还从小吵到大嘛?急了您还上手呢!” “这不一样!”阿罗摇头道,“我和大哥是性格使然,大家从小吵到大,一向是吵完马上就能和好,吵得最凶的一次,他第二天也买了我喜欢吃的松子糖来向我讨饶。可是平哥哥不一样……” 萤儿想了想,道:“世子爷和咱们小王爷比起来,性子虽更加温吞些,却从不肯轻易低头。可是这两年每次就算闹了别扭,只要主子您去撒个娇,他不都立时和您和好,还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嘛?” 阿罗蹙眉道:“这就是我觉得别扭的地方了。他过去这么多年从来都不与我争吵的,从来都是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可是最近的这段时间里,他也不知道怎么的,前儿才好好的,突然就翻脸了。而且每次,都得我去哄他,他才能好。我觉得他好像越来越与我疏远了……” 阿罗叹了口气,双手拄在桌上托着下巴,懊恼地嘟囔道:“我本来以为,这次能借着江宁城热热闹闹的好风光,能把平哥哥哄回来呢,可是没想到,我还是把事情给办糟糕了……” 萤儿想了想,忽然低呼道:“莫不是!……” 阿罗被萤儿突如其来的惊呼吓了一大跳,立时回道:“莫不是什么?” 萤儿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在阿罗耳边道:“莫不是世子爷在外头有人了?” “什么!”阿罗几乎惊叫了起来。 萤儿吓得赶紧去捂阿罗的嘴:“主子,主子,您小声些!小声些!隔墙有耳!万一被世子爷听见了,提前做了防备,那您可就什么都没法儿知道啦!” 阿罗赶紧捂住嘴,认同地点点头,然后学着萤儿的样子也压低了声音:“你怎么知道的啊?” 萤儿一脸深有感触地绘声绘色道:“其实吧,我都是看戏文上演的!还有还有,还有上次,小柱子给我看了一本画册子,里面的周生也是这样,这头对着自家娘子百般挑剔,那边啊,其实早就看上了别家姑娘,所以才看自家娘子不顺眼的!” 阿罗低声惊呼:“还有这种事!” 萤儿点点头:“自然是有的,而且还不止呢!后来那个周生,为了娶新的娘子进门,用砒霜,把自家娘子给毒死啦!呜呜呜,真是太惨了……”萤儿说着说着,便同情起了那个素未谋面周生娘子,忍不住哭了起来。 “呜呜呜……”阿罗听了也是一副感同身受的样子,为那个可怜的周生娘子掉下了同情的泪水:“真的是好可怜……太惨啦!……” 两人情不自禁忍不住抱头痛哭了起来。 晚上睡觉的时候,阿罗许是因为周生的故事吓得睡不着觉,萤儿便躺在她旁边陪她。 “萤儿,”阿罗抽噎着,下定决心道,“我想好了,我绝不能轻易地把平哥哥让出去!” “可是不让出去,会被毒死的啊……哇哇哇……” “那我也不让!平哥哥是我的未婚夫,皇帝伯伯和太后奶奶指给我的!谁也不许抢!”阿罗抹抹泪,一脸坚定地道,“要是有人敢抢我的平哥哥,我就告诉皇帝伯伯!治她的罪!” 萤儿点点头,一脸的决绝:“主子,你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你,不让任何人你欺负你的!” 阿罗欣慰地点点头,抱着萤儿:“还是你最好了!” 萤儿也抱着阿罗,下定决心似的道:“我会一辈子都好好陪着你的!” 阿罗道:“我也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于是两个小丫头就这么互相安慰来安慰去,慢慢地带着泪痕睡着了。 第二天,阿罗和萤儿早早地起床了。因为阿罗下定了决心要保卫自己还没有到来的婚姻,和未婚夫。而萤儿,她也下定了决心要保卫她的小姐,和她的小姐还没有到来的婚姻,和小姐的未婚夫不要被人抢走。 “小姐,小姐,小姐,”萤儿神神秘秘地跑到阿罗身边,趴在她耳边小声道:“我已经去打听过了,世子爷早上会去望鹤楼喝早茶听书,到时候咱们就捣持捣持,跟过去看看。” “嗯!”阿罗认认真真地点点头。 于是两人认认真真地又扮上了风流倜傥的书生,和风流倜傥的书生,的书僮。 “唰!”阿罗抖开了扇子,摇一摇,又“啪”的收拢,学着戏文里的样子,冲着萤儿行礼,“娘子~小生,这厢~有礼撩~嗷!” 那萤儿也是配合着阿罗,用娇滴滴的声音答:“哎呀呀,官人~你~好生~俊~俏~呀~~” 然后两人便又哈哈笑作了一团。 “你穿着书僮的衣服,却扮的是娘子,不对,不对。”阿罗撅着嘴巴,上下打量着萤儿。 “哎呀呀,官人,小的这就~给您~磨~墨~!”萤儿立刻又学着书僮的语气说道。 阿罗笑跳着抚掌,连连点头:“萤儿你学得真是太像了!” 萤儿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 阿罗望一望天,催促道:“时候不早了,咱们还是赶紧去看看世子爷出门了没有吧!” “嗯!”萤儿点一点头,就蹦蹦跳跳地跟着阿罗出门去了。 江宁城白天的好风光全然不输夜晚,沐浴在春光里,空气中仿佛都飘散着花草和新柳的香气。作为大炎朝的陪都,这里当然不会仅仅因为有悠久的历史文明,这里鱼米丰饶,蚕桑丝织盛行,又是八方通商的交汇处,因此处处是一派繁荣景象。 望鹤楼,是这座繁华的城市中间一个不怎么起眼的二层小茶楼。每天,这里都会有来自四方的著名剧团在这里演出如今最热的剧本最新奇的故事。因此每到演出前的点儿,这里都是座无虚席,连最差的座位都要提前一两天预定才能有。 于是自然而然的,两个把所有准备都用在了打探行踪和变装上的“读书人”,就被拦在了门外。 第六章 我的正事儿,就是像这样一直看…… “抱歉,这位公子,里头的座位已经满了,您要订明天的吗?”迎门的小哥笑得一脸灿烂。 阿罗想了想,诚恳道:“这位小哥,我们是外地客,明日便要回去了。之前听友人说,望鹤楼是江宁四方故事的交汇之处,因此无论如何都想来听一场,不知道小哥能否通融?”说着,她认认真真行了个书生礼。 “这……”小哥面露难色。 阿罗赶紧补充道:“若是要加钱,多少银子小哥直管开个数。只需为我在角落加张凳子便可。” 小哥摇头道:“公子您误会了,只是小店自打开门迎客的第一日起,便不以富贵贫穷的差别来待客。小店的规矩是先到先得,好多客人为着买着好的座位,早十数日就开始抢订啦!虽然为了保本,按照座位的好次,价格会有很大不同,但是为了银子就加座儿……怕是对别的客人不公平啊!” 萤儿不满小哥的态度,冲着他嚷道:“你这小哥,怎么分不出好赖呢!你们一天天的都是提前订票,那就是不让外乡路过的客人看了呗?我家公子好声好气同你商量,怎么就这么死脑筋呢!让你加座你便加,啰啰嗦嗦的做什么呢!” 萤儿这话一出,小哥不乐意了,他顿时放大嗓门道:“嘿!你这位小哥,怎么能这么说话,小店的规矩就是这样,我也和你家公子说了,加座儿会妨碍别的客人!但是明天的座儿还有,你们可以订明天的!” 小哥这嗓门一大,周围排队的路过的呼啦啦都转头看了过来。阿罗大窘,担心着这么一闹,会被陆平发现,只好冲着小哥笑笑表示歉意,然后扯了萤儿先去旁边再想办法。 她冲着萤儿压低了声音道:“如今咱们毕竟是在外头,又是悄悄跟着平哥哥,万不可过分张扬,不然,虽然逞得一时之气,却把正事儿给办砸了,得不偿失啊!” 萤儿羞愧地道:“方才,是奴婢过于莽撞了。” 阿罗正要安慰萤儿,却见那望鹤楼的迎宾小哥又自己走过来招呼她们道:“公子,您运气可真好,方才恰好有位爷今儿有事看不了,他愿意将他的雅座让给您。” 阿罗有些意外道:“你说……有人肯让位子给我们?” 小哥笑道:“是啊,可不正是这么巧吗!” 萤儿惊喜道:“太好了!我就说我家公子吉星高照,怎么可能真的碰上钉子呢!” 阿罗冲着小哥,行了个礼道:“请问那位爷现在何处?可方便小生过去道个谢?” 那小哥笑道:“那位已经走啦!喏,正上车呢。” 阿罗踮起脚尖顺着小哥手指的方向望去,只来得及看见人群远处的一抹绛红色的身影上了一辆两乘马车,悠悠远去。融进人群再也看不分明了。 “公子,”小哥催促道,“还是早些上楼吧,一会儿戏就要开始了。”说着,他将号牌交到萤儿手中,冲着弓了弓腰摆出一个“请”的手势。 “如此,多谢了!”阿罗无法,只得冲小哥笑着点点头,带着萤儿上楼去了。 她们的座位在二楼靠近戏台的第三桌,对于看戏来说,位置相当不错。对于观察她的“平哥哥”而言,亦如是。 只是唯一有一点要当心的是:那个位置太醒目了,平哥哥只要稍微抬一抬头看向二楼,就能看到她。 不过陆平此刻并没有闲暇抬头,他正兴致勃勃地与旁边的一个不知道什么来头的公子哥儿热络地聊着天。 阿罗环顾四周,满戏院的人中间,越发觉得只有她的平哥哥最是英俊潇洒,气度不凡了,其他人简直与他云泥有别! 于是不由得洋洋得意了起来:平哥哥可是谪仙一般的人品,而这个最好的上仙,已经被她给预定了! 阿罗拿手托着头,一脸憧憬地隔着雕花的围栏望着陆平的背影,露出了胜利者的微笑。 萤儿望着一脸花痴的阿罗,凑过去低声道:“公子,您可别看得太出神啦!正事儿要紧!” 阿罗望着陆平的背影一脸痴迷道:“我的正事儿,就是像这样一直看着平哥哥。” 萤儿恨铁不成钢道:“还是等您真正把世子爷握在手心里再慢慢看吧!” 阿罗闻言,瞬间醒神,擦擦并没有流口水的嘴角,坐直腰板。她望着楼下坐在陆平身边与他有说有笑的那个青色衣衫的男子,问萤儿道:“坐在平哥哥旁边的那个人,是什么来头?” 萤儿顺着阿罗手指的方向看去,了然道:“应该是江宁府尹家的公子沈月尘,前些年府尹大人还在汴京的时候,这位和世子爷据说就有些交情,后来府尹大人来了江宁府,两人还常有书信往来。” 阿罗皱了皱眉头,不解道:“平哥哥有这位好友,我如何从来不知?” 萤儿摇摇头:“我也是早上才打听到的。说是当年世子爷小小年纪便离乡背井,只身在京城生活,那会是和这位一道发的蒙,于是便顺理成章成了幼年小友。只是后来这位随父外调,他们就鲜少有机会见面了。” “原来如此。”阿罗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忽然,她低声惊呼道,“难道?!” 萤儿吓了一跳,瞪大眼睛看着阿罗。 阿罗忧心忡忡地皱起眉头,压低了声音冲着萤儿耳语:“你说,会不会,平哥哥外面的人……就是他?” “您是说……”萤儿惊愕地看着阿罗,转头望望陆平,再望望沈月尘,认真地想了想,斩钉截铁地摇摇头,然后又一脸怀疑地道:“应该……不会吧?世子爷不像是有这种癖好的人啊。” 阿罗忧心忡忡地道:“这下子我是彻底看不懂他了。若是平哥哥外头的人是哪家的姑娘,我还能摸清底细以后想方设法把人给打发了,可是这外头的若是男人……那我可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萤儿道:“或者,咱们去求太后娘娘给咱拿拿主意?” “不可。”阿罗摇头:“平哥哥毕竟是我未来夫婿,他的体面我定然是要顾全的。更何况,我若是将这事拿出去诉苦,将来别人该拿什么眼神看我。所以,这事我定然是要先自己想办法解决的。” 阿罗叹了口气,望着楼下,幽幽道:“只是他若是真的放不下,我怕是也只好,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阿罗顾全大局的样子还没摆多久,那沈月尘忽然就含着笑抬起头,朝着阿罗萤儿座位的方向看了过来,眼角含春,颇有几分世家公子了然的气度。只是把那此刻正盯着“情敌”的阿罗吓得一个激灵差点从座位上摔了下去。 她把头低伏着贴在桌子上,冲着萤儿挤眉弄眼低声示意趴下。萤儿得令赶忙把脸蛋伏在桌上,半晌,才小心翼翼地说道:“他好像,就是随便扫了楼上一眼。不是特意看咱们的。” 阿罗闻言,小心翼翼地抬头望了望楼下。果然沈月尘已经重新把脸转向陆平,有说有笑。 “那个沈公子,他认识咱们吗?”萤儿小声问道。 “应该……不认识吧?”阿罗想了想,重新坐直了腰板。 连她都是第一次听说那个沈公子,想来人家应该也不可能知道她的……吧?方才人家一定也只是随便扫了一眼,并不是真的在看她……的吧? 更何况,她这又是在慌什么!难道他还敢仗着平哥哥对他好,就翻天不成!她才是平哥哥钦定的未婚妻!要慌也应该是他慌啊!阿罗这么想着,不禁腰板又挺直了一些。 “咣!咣!咣!“三声锣声敲过之后,大幕拉开,大戏正式开演了。原本喧闹的剧场顿时安静了下来。 一个身穿青布衣袍的中年人立于舞台右侧,拿着槌子敲一敲面前立在支架上的一面小鼓,亮了亮嗓子,绘声绘色道:“诸位,今日我们要说的,是一桩陈年的故事。”语毕,他飞快地又敲了两敲面前的鼓。 立时,一个名唤莲花的可爱官宦家小姐,蹦蹦跳跳地带着丫鬟来到了台前,伴着乐声缓缓道来。原来她是太师大人的外孙女,因母亲病逝,被接回了外祖父母身边。此时,她正大病初愈,要去香火鼎盛的南山寺上香。 原来这位莲花小姐,年幼时曾有一名失散多年的青梅竹马,她此次前往上香,就是为了为这名竹马求平安,盼望早日重逢的,有情人得以终成眷属的。 这位莲花小姐人如其名,端的是亭亭玉立举止高雅,生的是貌若菡萏清丽脱俗,站在烧香的人群中,十分瞩目。 她原打算是为了自己的终身幸福去这一趟烧香的,却不料当真把自己的终身幸福给“烧”了进去——烧香回家的三天后,一道圣旨降下,荷花成了未来的太子妃。 原来那天去上香的,除了莲花小姐之外,还有微服外出的太子。说来也巧,那天突降瓢泼大雨,于是太子便跑去了庙里的后廊下避雨。百无聊赖间,忽然听到女子的细语之声,便循过去看。 第七章 你气急败坏的样子,可真可爱!…… 这一看,正正好好就看到了那位在厢房歇息的莲花小姐托着头趴在窗上看雨,一见倾心。当下便让随侍去向僧人打听清楚了莲花小姐的出身来历,回宫便向皇上提出了赐婚的请求。 那皇上一听,太子钟情的是太师家的外孙女,也是乐得成全这一桩好姻缘。当下便应承了下来。于是三日后,那一张圣旨便到了太师府。 莲花无奈接旨。回了绣楼,捧着自己当初满怀期待做的嫁衣,泪水涟涟。口中唱道:“我本只想做沧海一粒粟,与我那有情郎同游人间。却不料苍天乱点鸳鸯谱,从此深宫似海再难回……” 就在莲花伤心之时,一个不速之客却上了门来。 说起来这香烧得也是灵验。那来人正是当年与小莲花私定了终身的陶公子。原来当年莲花的娘亲骤然离世,莲花也没来得及和这位小哥哥道个别便被邻里托人送去了京城,从此杳无音讯。 那陶公子之前对莲花的家中之事丝毫不知,更不知莲花突然消失是因何原因,又去了哪里,跑去莲花家附近找邻里打听,也均是一问三不知。唯一的线索竟只有莲花的娘亲去世了,她被带去投了亲戚。至于亲戚去了哪里?大约是京城吧? 演到此处,剧场里响起了一片叹息声。众人纷纷为莲花和陶公子而遗憾。 那陶公子当时也曾想过要即刻启程前往京城找寻,奈何却被家中牵绊住了。他当时尚未及冠,父亲早殇,泰半事务都由母亲打理。那陶夫人新失了夫君,如今身边只剩这一个儿子,死活不愿意他独自进京,最后实在拗得没办法了,才答应他极冠之后便不再拦他。 陶公子日思夜想,直等到了可以娶妻的年纪,便立刻踏上了寻“妻”路。奈何时间过了这许多年,当年的线索早已断了泰半。如此寻了二三载,如今好不容易才得了些新线索,确认了当年的小丫头正是此时太师府里的小小姐莲花。于是便兴冲冲的带了礼物上了门,可谁料得最后竟是得了这般噩耗! 太师大人望着眼前的少年,虽然感慨于他的执着,但思及皇命难违,终是咬着牙拒绝了少年想与莲花见面的请求。 演到这里,剧场中叹息声更甚。阿罗和萤儿也是连声感叹命运对那一对有情人儿的不公。 太师大人原打算将陶公子上门的事对莲花瞒住,却不料莲花的婢女早已得到了消息暗中告知了莲花。莲花闻言哪里还坐得住,即刻便收拾了个小包袱奔陶公子而去。 岂料莲花私奔的消息,不知怎么传到了皇上的耳中,皇上勃然大怒,竟将太师府百余口人,尽数押进大牢,并言说若是莲花不在十日内归来,便将太师父所有人全部处斩! 莲花闻言,只得泪别心上人儿,无奈归来…… 莲花在台上哭得泪水涟涟,台下众人也因着莲花的悲惨命运儿唏嘘不已。 阿罗更是看得直扑进萤儿怀中,两人难过得哭的稀里哗啦,直抽肩膀:“那个莲花姑娘,真的好可怜,那个皇帝也太坏了!……” “公子,公子!”萤儿像是发现了什么,忽然低呼着拿手指着楼下道,“你看……” 阿罗揉了揉哭得泪水模糊的眼睛,顺着萤儿手指的方向往楼下看去,原本楼下那一抹会让阿罗心跳加速的莹白色,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已经不在那儿了,连同一直在他身边的伙伴以及旁的侍卫随从,通通都不见了。 “世子爷,好像,走了……”萤儿低声喃喃。 阿罗心里“噔”的一跳,倏地就站了起来。她赶紧抹了抹眼泪,快步往楼下而去,边走边懊恼着她怎么就是搞不清楚自己是来干什么的怎么就看上戏了呢! 正匆忙往楼下赶,冷不丁在拐角处撞上了一个人。高大的身材紧实的胸膛撞得阿罗顿时眼冒金星,鼻梁生疼。 阿罗被这突如其来的撞击吓了一大跳,一脚没踏稳竟是整个人都扑了上去,将对面那人直直撞向了墙根。她吓得赶紧顺手抓住了什么,紧紧闭上了眼睛。 不过她以为的摔个“嘴啃泥”的情况迟迟没有来临。也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她忽然听到耳畔一个慵懒的声音悠悠道:“这位公子,您这是还打算像这样抱着我待多久?” 阿罗闻言猛的睁开眼睛,赶紧把自己推离对面那个胸膛。 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一件朱红色暗罗纹织锦蟒袍,再往上看是颈上挂着的各种红松绿宝,再抬头往上,便是一截有着浑圆喉结的脖颈,粗犷的胡茬从喉结上如荒草一般密密地向上铺满了方正的下巴和脸颊,再往上,是两片薄薄的嘴唇,再往上,是一架高挺的鼻梁,在往上……她对上了一对盛满了慵懒和神秘的褐色深眸! 那种眼神让她打心底里感到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和不满,那分明,那分明是…… “臭人渣!怎么又是你啊!”阿罗气得大声吼道,“我这是倒了什么霉啊怎么到哪都能碰上你!” 也不知道这事儿是有多凑巧,阿罗这一吼时,戏台那边恰逢一幕戏结了尾,一时间锣声大作,楼上楼下霎时响起了一片抚掌叫好声,将阿罗生气的叫喊声掩了个实打实,只见她嘴巴一张一合,却听不见任何声响,直把她吼得声嘶力竭。等欢呼叫好声渐歇时,阿罗已经只能气得在原地喘着直跺脚了。 陈虎扬了扬一边的嘴角,冲着阿罗邪魅一笑:“这位小公子,我们还真是有缘啊,又见面了。” “咳咳,谁想和你见面啊!讨人厌的东西!走开,别挡我的道!”阿罗气道。 “哦?”陈虎偏头斜睨着阿罗,上下打量,笑道,“我原本好好地想上楼看个戏,却被你这般扑在墙上,你到现在还这般紧攥着我的衣袖,现在却又说,我挡了你的道?” 阿罗这才发现,自己的双手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紧紧地攥着陈虎的两只衣袖,到现在都没有放开。 她气得赶紧放手,想了想,又嫌弃地回身把手在已经吓得呆若木鸡的萤儿的袖子上蹭了蹭,复又一脸怒气地抬头瞪着陈虎。仿佛这样看久了,她的眼中真能喷出火来,好将陈虎活活烧死一般。 陈虎望着眼前这个气鼓鼓的小姑娘,心生趣味,他弯下腰,将嘴唇附在阿罗耳边,用沙哑的声音低喃:“你知道吗,你气急败坏的样子,可真可爱!”温热的气体喷在了阿罗的耳畔脖颈全然是一副登徒浪子的顽劣姿态。 阿罗的脸倏地红了。她怒极地反手冲着陈虎的脸颊就是“啪”地一巴掌,清脆而又响亮。 陈虎狠狠抓住了阿罗打人的手,转回被打偏的头,不怒反笑:“你这样可就全然没有大户人家公子的温润如玉了,倒像是只和自家相公吵架吵输了,就气急败坏的小猫。”说到最后几个字时,陈虎离阿罗近得已经仿佛要含到阿罗的耳垂。 阿罗气得又要伸出另一只手去打他,却是被他早早地也将那只手紧紧控制住。动是动不了,逃又逃不脱。更何况这样让她讨厌的场面她在这人地面前都已经不是第一次遇到了。她气得几乎要哭起来。 幸好这时,在后面看呆了的萤儿像是忽然醒悟过来了一般,赶忙奔下楼梯冲着陈虎呵斥道:“大胆刁民!你可知道你冒犯的是什么人吗!” 陈虎挑了挑眉毛,视线在这主仆二人之间逡巡少许,玩世不恭的轻笑,继而松开手,竟真的退让到了一步,抬了抬手比了个“请”的手势。 阿罗见状自然也不打算再在这里和他有任何纠缠。她毕竟曾在陈虎身上吃过亏,知道这是个无法无天不受礼义廉耻约束的主。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还是赶紧走为上了吧!这么想着,她赶紧带上萤儿端起胜利者地架势离开了。 “爷,要不要?……”陈虎身边的随从低声询问道。 陈虎没有说话,却是将抬手做了个阻止的手势。他望着阿罗远去的背影,抬手拿拇指抚了抚被她掴肿的嘴角,饶有兴致的一笑。 那边厢,阿罗已经几乎快被气疯了。如今居然连这江宁城的鼠辈都敢欺负到她头上了!简直太气人! 若不是为了要先摆平平哥哥的事情,不可多生事端,引人注目,她非把那人好好教训一番不可! 如今,也就只能忍!忍!忍! 第八章 你放心,你的病,我一定给你治…… “今天也真是倒霉啊,不仅跟丢了世子爷,还碰上了那个讨人厌的破落户!”萤儿忿忿不平道。 阿罗听着萤儿说话,嘴上没接什么,心中可是恼极,几乎要把一口银牙都给咬碎了。 跟丢了陆平,阿罗顿时便像是丢了三魂七魄,又不想早早回去,只好带着萤儿恍恍惚惚地在街市上闲走。 也不知就这么走了多久,竟来到了朱雀桥边。远远的,就看见一个妇人坐在扶栏上哭。 “她怎么了?”阿罗一脸好奇地回头对萤儿道:“走,咱们过去瞧瞧。” 不料阿罗话音刚落,那妇人竟下定决心般转身投入水中! 一时间周围一片惊呼声。阿罗吓得赶紧跑过去往桥下看,只见那妇人也不挣扎,像是一心寻死,倒把她吓得连声高呼“救命”。幸而此时有路过的船家见了,将那妇人救了起来,送到岸边。 阿罗赶紧下了桥,奔了那妇人过去。 此时那妇人刚咳出了噎着的那一口水,浑身上下湿漉漉的,坐在地上直楞楞地喘气,双眼无神地呆滞着。 此时她原本垂落的一绺头发贴因为刚才那一场落水而势头不对,松散地向耳后贴去——原本被垂发遮住的面颊上,赫然是一片已经生脓溃烂的毒疮! 围在一旁救人的人群顿时惊起一片低呼声,连阿罗都倒吸一口凉气。 妇人见了众人的反应,又羞又急,竟又想要去投河寻死。只是这次众人已多畏惧妇人那可怖的毒疮犹豫着不敢上前了,都老远地站着围观。 阿罗见状,咬牙便要上前。 萤儿一把拉住了她,小声唤了一声“公子”,然后着急得连连摇头。萤儿这是担心她的安全啊。 阿罗冲她淡淡一笑,抚了抚她的的手背示意无妨,便毫不犹豫地走了过去。 那妇人此时已是大受刺激,情状有些疯癫。见阿罗上前,吓得转身将要翻落河道。 阿罗赶紧忙一把拽住她的手将她拽回岸上,此时她才看见那妇人手上臂上竟也生了好些毒疮。 “我说,你这是干嘛呀!”她望了那些毒疮一眼,强忍下心中不适,蹙着眉头冲着那妇人嚷道:“好好的日子,投什么河呀!你要是有什么难处,说出来,我们才好帮你呀!” 见那妇人面有难色,便命萤儿一起将她带去一间酒楼。安静的雅间是谈私房话的好去处。 待小二布好一桌的佳肴出去,她这才对妇人道:“出了什么事,你不妨同我说说。” 那妇人闻言,直直地盯着阿罗看了好久,终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原来那妇人名叫喜娘,原是扬州城一位手艺绝佳的绣娘,因着有些姿色,被一位从江宁去选货的富商在挑绣品时一眼看中,百般追求终是讨回了江宁。 她起先原也不知自己只是富商养在外头的妾室。只道是富商与家中长辈不睦,才不回家,而是与她偏居在外头的小院的。 那富商又待她极好,两人平日里举案齐眉,小日子过得颇为惬意。 怎料某天无意中她才得知,原来富商在江宁早有妻儿。只是此时,她早已对富商情根深种,无法自拔了。于是她只好不停安慰自己:做外室便做外室吧,好歹吴郎还在身边,日子还是照旧过的。 只是纸终究包不住火,这事后来终究是被那富商家里的正室大夫人所知晓。 只是说来奇怪。照着往常的戏文里,若是大夫人知道自家丈夫在外头讨了外室,定是要气势汹汹跑去兴师问罪闹个不死不休的。 不料这家大夫人确是兴高采烈地就上了门来,握着她的手“妹妹”长,“妹妹”短的嘘寒问暖,对她上看下看是越看越满意,转头就对下人说“去把西苑的房子重新粉刷一番,好让我早些带妹妹回去住!”又说“妹妹这些衣服都旧了,我那新到了几块上好的料子,都是最时新的,回头我找人给你送过来!” 那富商眼见着自己妻子如此大度,与她相处又及和睦,自是乐开了花,自叹自己运气好,可以享尽齐人之福。 于是几天后,她便带被大夫人接了回去,住进了粉饰一新的新居,过上了锦衣玉食的好日子。 只是这之后不多时,她便发觉自己身上开始长一些红疹子,起先倒是稀稀疏疏的长得并不多,她只道是在花园歇息时被虫子咬了,可不几日疹子竟又疼又痒,并渐渐肿大了起来,有好些因为不小心挠痒时抓破,都开始溃烂了。 富商赶紧去外头请了郎中回来。怎料那郎中一瞧见她的症状,竟吓得几乎从凳子上翻倒,慌忙转身就往富商的脸上身上瞧。富商不明所以,便向郎中究问原因。 这一问可不得了,原来她得的竟然是暗巷所流传的脏病。 那富商自问除了娶了她这个外室,平日里行为也算清白,且自身没有得病,自然是不信她会得病的。于是又命人陆续请了好几个郎中来看,谁料所有的郎中最后论证出的答案都一样——她得的是脏病。 她自然时百般解释,却又真真是百口莫辩。奈何那富商此时已是怒急攻心,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待晚些时候缓过了气,就命人给了她些钱将她赶了出来。 “我自问清清白白,此生只有吴郎一个男人,怎么会,怎么会……”思及伤心之处,她不禁又绝望呜呜地哭了起来。 阿罗仔细盯着喜娘脸上的毒疮看了看,思忖一番,问道:“你方才说,大夫人很高兴地命人将屋子重新粉饰了一番,可是连着柱子板壁都上了一遍新漆?” 喜娘点点头,道:“正是。她还命人给我打了个漂亮的新衣箱呢!” 阿罗了然道:“那便是了!” 喜娘望着阿罗,心中满是不解。 阿罗冲她笑道:“我方才就看你身上的症状是中毒所致,如今更是可以肯定,你得的,根本就不是什么脏病。” 喜娘闻言,半是惊喜半是怀疑:“可是……” “可是那些郎中们为何异口同声说你得的就是脏病?”阿罗道,“那是因为他们受了人钱财,替人消灾罢了。” “可是,是什么人要害喜娘呢?”萤儿不解道。 阿罗了然答道:“她得罪什么人最狠,要害她的自然就是什么人了。” 喜娘仔细想了想,道:“喜娘素来与人和睦,却是真的不知究竟得罪了什么人了。” “你占了谁的巢,得罪的自然就是谁咯!”阿罗边说着,边亲自给喜娘盛了一碗绿豆粥,“你一天都没吃东西了吧?来,多吃点,既能充饥,又清热解毒,对身体好。” “莫非是!”喜娘低呼了道,继而,却又兀自一脸迷茫地直摇头,“不会的不会的,她对我那么好,怎么会……” 阿罗见喜娘不信,便解释道:“你生的疮,是中毒而起,这毒源不是别的,恰恰就是那大夫人为你新漆的屋苑,新打的漆箱。你这是闻久了生漆的漆气,中了漆毒啦!此外,你平日的吃食应该也有不少热毒之物,这两相叠加,你的病症看起来自然格外凶险。” 阿罗叹道:“说起来,这位大夫人真真是好手段,既向自家夫婿展示了自己的贤良淑德,又不动声色地离间了你们的关系,把你踢出了家门。真是叫人大开眼界啊!” 喜娘怔怔无声地坐着,显然是还没能从之前的那场噩梦中清醒过来。毕竟谁能想到一个看上去温良和善甚至好似连一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的人会做得出这样的事情呢! 阿罗道:“你放心,你的病,我一定给你治好。” 她边让萤儿唤了小二去拿来笔墨纸砚,认真地写了两三纸的小字,并吩咐着小二去置办写在纸上的东西。 “到时候,你按着我说的好好去做,不出三天,你一定会变回那个肤若凝脂的大美人!”阿罗笑着安慰道,“那么现在,你先什么都不要想,好好吃饭。等吃饱了,后面的事我们再一起想办法。” 喜娘冲着阿罗点点头,这才缓缓抬手拿起了筷子。 饭毕,得了赏银的小二也已经火速将阿罗要的东西都一一采买齐整,打在一个小包袱中送了进来。 阿罗打开包袱点了点,笑道:“就是这些了。” 她冲着喜娘又道:“我已将所有的东西的用法都写在了方子放在了里面,回头你照着方子上写的做便是。切记,一定要完全照做,这样你的肿毒之症才能完全康复。” 喜娘点点头,示意她会记下的。 阿罗又道:“我方才已经命人给你寻了个住处,你一会便随他们去暂时住下,若有什么要添置,你直管和他们说。其他的,等你的漆毒解了我们再想办法。” 喜娘望着阿罗,感动得几乎又要落下泪来。 阿罗连忙劝住她,道:“大家都是女儿身,既然你我遇见了,便是有缘,能帮的,我自然会帮你。” 送走了喜娘,阿罗有些疲惫地带着萤儿走在回去的路上。 萤儿见阿罗无精打采的样子,试探着问道:“公子,您这是怎么了?” 第九章 为什么明知道将来会这么辛苦,…… 阿罗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只是触景伤情,想到了自己罢了。” 萤儿不解地望着阿罗。 阿罗继续道:“你说,若是平哥哥也有了别人,我也会做出像那个正室大夫人那般可怕的事情吗?” 萤儿一时无言,只好默默跟着阿罗,亦步亦趋地前行。 待回了宅子,阿罗一时愁绪无法解开,便想去兄长的书房看,或许能得些开解。 此时赵镇正在屋里与随侍说话。阿罗一时好奇,便站在窗外听了一会。 “听说此次定北将军回朝面圣,圣上有意将封他为定北侯,并且,将他家的千金许配给您做正妃……”一个声音道。 “那个聂一啸,也不知道给皇帝伯伯灌了什么迷汤,竟然要我娶他家的那个泼妇聂元珠?简直是岂有此理!”赵镇愤愤不平地一拳重重捶在了桌上,震翻了桌上上好的白瓷茶缸,撒了一桌子的水。 “那个聂元珠,当年强拉我去萤湖滑冰,结果害我掉进湖里冻个半死,她倒好,自己跑了!后来若不是柔儿及时发现了赶过来将我捞回去,给我保暖灌姜汤,我哪里还有命活到现在!你说,这样的女人如何能娶!” 阿罗心头顿时一阵惊喜。原来兄长未来的妻子,她未来的嫂嫂,很有可能是元珠姐姐啊! 说起来,她的兄长虽然办正事毫不含糊,可是私底下撩起姑娘来却是毫不含糊,小小年纪就欠下了一屁股的风流情债。 赵镇的皮相生得极好,肤若凝脂,丰神俊采。用坊间他的仰慕者们的话来说:“齐小王爷他一笑起来,日月星辰都暗淡了许多。” 因此京城里素来都有“大康美,小齐俊”的说法。 那“大康”,说的则是当今圣上的三子,程皇后嫡出的幼子康王赵谦了。听说他因为自小体弱多病,所以平日里鲜少出门。若是出门,也必然是厚厚的华服裹身,一双纤纤如玉的手拢在袖筒中,然后将自己藏在层层屏障之后。 据说曾有人透过康王殿下被风微微吹起的面纱隐隐见到过一丝他的真容,那是一种我见犹怜的美,能让任何见过他真容的人都为之倾倒。 而这话里的“小齐”自然指的自然是阿罗的兄长,齐王殿下的嫡子,齐小王爷赵镇了。 阿罗从小便偷偷地想:究竟兄长将来会娶什么样的姑娘为妻呢?她想过很多种样子,温柔贤淑的,勤俭持家的,擅长琴棋书画的……但想来想去,似乎都觉得与兄长不配。 兄长生性风流,真真正正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到现在,京城他那些待字闺中的“仰慕者”们,还在口口相传着“要嫁就嫁小齐郎”的说法。 而元珠姐姐……她生性活泼好动,从小便有着男孩子一般地爽朗性子,喜欢骑马喂鹰,尤擅骑射。那些都是阿罗心底犯怵怎么也不敢尝试的事情。 她倒是真的从来没想过,若是哥哥有一天娶了元珠姐姐,会是怎样的一番光景? 不过想来到时,这齐王府里的姑嫂关系肯定会相当融洽,毕竟京城的名门贵女中,元珠姐姐可是她特别喜欢的一位呢! “元珠姐姐人那么好,能娶到她,你可是赚了大便宜了呢!”边往屋里走,边笑着打趣道,“怎么,你还觉得不满意啊?要不满意也该是人家元珠姐姐不满意才对吧?” 赵镇见妹妹来了,原本阴沉的一张脸立时展开了笑容。 阿罗兀自走到左边的偏座上坐下,开始逗弄旁边高脚几上青瓷笔洗里养着的一只小龟。 “阿罗,朝堂上的事你有所不知。那个人的爹,力挺的是老二那一派。他明知道我是力主小启儿继位的却要女儿嫁过来,指不定心中打的是什么算盘呢!”虽然是想和妹妹解释一番个中厉害,但是真一说起来,赵镇的心中还是难免的觉得有些愤愤。 阿罗停下手中逗龟的动作,抬起头。拿一双水润的眼睛亮晶晶地望着赵镇道:“朝堂之事可真是复杂。要我说,聂伯伯也不过是希望女儿嫁个好人家罢了。你们的这一派那一派我可是一点都不懂了。不管小启儿还是二哥哥,都是皇帝伯伯的子孙后嗣,谁做储君有那么重要吗?” 赵镇抚了抚阿罗的头发,柔着声音解释道:“大哥哥虽然走得早,但要论起储君的位子来,自然是理所当然要顺位给信儿和启儿的。既然信儿喜欢求仙问道无心政事终年不在京城,那也理应是启儿做皇太孙,可如今倒好,二哥哥自恃自己有些战功,又是太后奶奶身边养大的,就常常偷偷搞些小动作,以讨圣上欢心,想要圣上将储君之位给他。他一个庶出,如今都敢觊觎主君之位了,你说,这如何能忍?!” 当今圣上,膝下子嗣并不丰厚: 皇太子赵礼早殇,只留下一对如今尚在黄口之年的双生幼子,赵信和赵启。 二皇子赵舟,已故云妃之子,云妃生完二皇子便害了产褥之症早亡,二皇子便被送去了太后身边抚养长大。他十二岁开始在骁骑营中当职,小小年纪又多次率兵出征平定边疆战事,这些年下来立下不少战功。 三皇子赵谦,程皇后幺子,自幼体弱多病,因此早早地被封了康王,以期其能健康长寿。所以他也自然而然地早早离了储君之位候选人的行列,远离了继承大统的权力中心。不过他的善良爱民和美貌却让他在百姓当中依然拥有着很高的呼声。只是有呼声又如何,今日不知明日事的人,如何登大宝理朝政? 可惜了故太子礼了,原本论才学论胆识他都是继承皇位的最佳人选,却不料他终是输给了自己的命,留下孤儿寡母早早便登了极乐去太庙里享香火去了。 又闹得如今朝堂意见分成了鲜明两派:一派支持在信和启中间选一个出来以嫡皇太孙的身份继任储君,另一派就是支持屡建战功的二皇子赵舟——毕竟信和启都不过是没几岁的小毛孩子,论起继承国统的能力,自然还是二皇子赵舟第一了。 阿罗想了想,摇摇头,一脸困惑道:“虽然我也不知道做了储君究竟有什么好的,不过皇帝伯伯日理万机,平时没日没夜地看奏折处理军机大事呕心沥血的,却是我们都看到的。我是真的不懂了,为什么明知道将来会这么辛苦,大家还都想要做储君登帝位呢?” “阿罗现在还小,等将来你就明白了,登上帝位所背负的固然是勤政爱民的重任,但同时也会享有无上的荣耀和尊贵,那是正统的象征。而这正统,原本就是属于大哥哥的。他是皇上的嫡长子,皇后娘娘亲生。而将来,大哥哥也会把这正统传给信儿和启儿。如今大哥哥走得早,这正统自然还是应该传给信儿和启儿,不是吗?” 阿罗想了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你说的,好像是这么个理儿。” 赵镇又道:“你说他赵舟,一个庶出,平日里尽行些粗俗之事,还想觊觎储君之位,是不是太可笑了一些呢!他才14岁的时候,便带兵屠了那林氏满门。虽说林氏叛国是有罪,可那林家的小女儿是他的未婚妻啊!他连自己未婚妻都不放过,亲手举剑将那孩子刺死。你说,如此残忍之人,如何期待他将来能勤政爱民,泽被后世呢!” 阿罗想了想,道:“可是舟哥哥那会子毕竟年纪小,难免冲动了一些。我看他这些年也是浴血沙场立下了赫赫战功的,军中之人也多愿跟从与他,边疆战事可是离不得他呢!况且信儿和启儿现在也才那么一点点大,他们哪里来的能力勤政爱民,泽被后世呢!” “皇帝伯伯正值盛年,信儿和启儿终会长大,这自然是不需要担心的事情。”赵镇摆摆手道,“至于军权……他手中势力过大,于皇帝伯伯,反而是个威胁。总之,我们要做的,就是想办法削了赵舟的军权,将信和启中的一个送上储君之位,千万不可让赵舟得逞。” 他顿了顿,继续道,“聂元珠的爹聂一啸,当年曾是赵舟的武学教头,两人有师徒之谊,因此在立储这件事上,聂一啸定然是站在赵舟一边的。至于聂元珠……她既是聂家嫁过来的,我不信她不会偷偷摸摸替她爹干出什么‘好事’来。” “可是元珠姐姐从小就喜欢你啊……” 赵镇打断道:“罢了,无论如何,不为别的,就因为她姓聂,我也永远不可能信她!” 阿罗望着赵镇斩钉截铁的样子,心中感叹道:“元珠姐姐若是知道你心里这般看她,该多伤心啊……” 那天晚饭是赵镇和阿罗两个人吃的。陆平托人送了信回来,说他和沈月尘晚上去秦淮河泛舟吃酒去了。 阿罗心中不禁难受了起来:自己大哥对未来嫂嫂是这般态度,不知道陆平对她又是何种心态呢! 那一顿晚饭,赵镇吃得颇是没有滋味:身边坐着的小妹一副心事重重愁眉苦脸的样子,叫他还如何吃得下去呢。 他望着阿罗托着腮,无聊地拨弄碗里米粒的样子,终是忍不住问道:“数了几颗啦?” 阿罗茫然抬头,不知所谓。 赵镇摇摇头,道:“从刚才坐这儿起,你就一直心不在焉,想什么呢?” 阿罗问道:“船上的酒菜比家里的好吃么?” 赵镇一见阿罗这没头没脑的一问,顿时也便知道了妹妹心中所想。小姑娘这是为了陆平没带她出去吃饭不开心呢! 他哈哈一笑,摸了摸阿罗的头,道:“船上的酒菜比不比得家里的,我是不知道,可是我知道我的这个小妹妹啊,此刻的人在家里,心已经飞到秦淮河上的画舫上去啦!” 第十章 今日礼佛,得打扮得素净些才好…… “哥哥,你说平哥哥最近怎么了?我是不是什么地方做得不好,惹他不高兴了?为什么他现在好像一直在疏远我呢?” “想什么呢!你还不许他出去见一见多年未见的小友啊?”赵镇一脸宠溺地望着自家小妹道,“你看看你,愁眉苦脸的,我赵家的女儿,怎么能为个男人就这般形态呢!说出去都要让人笑话的!来来来,吃一碗鲥鱼豆腐羹,鲜嫩可口,是我们阿罗喜欢的味道……” 说着,他端了阿罗的汤碗,为她盛上一碗莹润的鲥鱼豆腐羹,小心地放到阿罗面前:“阿罗你瞧,今天的豆腐羹可真是不错,鱼肉细嫩,豆腐也煮得火候刚好,吃到嘴里呀……真是人间美味啊……来,你快尝尝!” “我想喝酒。”阿罗没有应承赵镇的逢迎,没头没脑地抛下了这一句话:她想喝酒。 “胡闹!喝什么酒!”赵镇哄道,“多吃点菜。这桂花鸭可是江宁的名菜,厨房的大娘特意去挑回来的……” 阿罗因为陆平的事心里正是烦闷,哪里还有心想什么鸭子不鸭子的,所以还是直管为自己喝酒的权利“抗争”:“我都这么大了,你凭什么都不让我喝酒!” “你还好意思说呢!”赵镇嗤笑道,“你还记不记得自己小时候,有一次在宫里的宴会上偷喝了一口父王桌上的青梅酒,醉成什么样子啦?满脸通红疯疯癫癫的,追着人家北燕国的小王子乱亲,嘴里还直喊人家娘子,把人家小王子都给吓哭了!就你这酒量酒品,谁还敢给你喝酒啊!” 被哥哥糗事重提,阿罗心下顿时羞恼了起来。她瞪了赵镇一眼,嗔道:“八百年前的事情,你能不能别提了!我现在都长大了!你就别老提小时候的事情嘛!” 赵镇望着阿罗因为生气而有些皱起来的笑脸,觉得甚是可爱,于是忍不住笑出声来:“哈哈,好好好,我们阿罗长大啦!是大姑娘啦!” “你也说我是大姑娘了,那……”阿罗的一双大眼睛顿时亮闪闪的充满了期待:“我是不是可以……?” “喝酒?不行!”一听着阿罗又开始为喝酒的事讨价还价,立刻正下神来,连连摆手道:“父王母妃出门前一再叮嘱我,让我千万看住你,不可饮酒不可饮酒。你若是犯了,我回去该如何与父王交代!再说了,你要是发起酒疯来,我哪里应付得了!不行,绝对不行!” “哥哥~”阿罗撅着嘴,摇着赵镇的手臂撒娇。 赵镇望着妹妹的小可怜样儿,几乎就要心软下来。可是若真给她喝了吧,到时候阿罗发起酒疯来,他可是当真控制不住的。于是他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绝好的推词。 于是冲着阿罗一脸为难道:“其实,我倒也不是不许你喝酒,只是你想想,你的酒品那么差,如果你撒酒疯被你的平哥哥看到了……那后果……” 阿罗闻言,立时收敛了行状,双手离那酒壶远远的,作出一副撇清关系的样子:“其实,我也没那么想喝酒。” 陆平的名字可真是好使。 赵镇看着阿罗的样子,心中有些好笑,于是哄道:“好阿罗,明天,大哥带你去钟山礼佛好不好?” “礼佛?” “嗯。”赵镇点点头,“钟山上太平禅寺的宝持禅师是父王的好友,来前父王叮嘱我一定要去拜访的。明日你陪哥哥一起去好不好?我们去给菩萨烧柱香,求菩萨保佑我们阿罗平平安安。到时候顺便去山间走一走,看看这春日里的好山好水还有漫山遍野的好风光。” 他见阿罗兴致缺缺似有心事,便复又补充道:“一会我差人去请你平哥哥,让他明天也和我们一起去。 阿罗闻言立时便高兴了起来:“好啊好啊!我一定要好好在菩萨面前烧香,求他们保佑我和平哥哥的婚事顺顺利利!我现在就回去准备去!” 赵镇闻言佯装出一副吃醋的神情道:“哦,去菩萨面前上香就只保佑你和平哥哥,那亲哥哥你就漠不关心了对吧?” 阿罗搂着赵镇的手,撒娇道:“哪能啊!哥哥对阿罗那么好,阿罗怎么可能想不到哥哥你呢!阿罗只是担心京城里的姑娘们日日都在菩萨面前为你上无数遍香,菩萨听到你的名字,耳朵都要生茧子啦!若是阿罗又去菩萨面前叨叨,把他们叨叨烦了那不就糟了嘛!” 赵镇望着妹妹那一副故作谄媚的样子,失笑地摸摸她的头:“若要论起嘴甜,全京城里咱们齐王府的小郡主排第二,恐怕也是没人敢认第一了啊!行了,你的这份心呢我也领了,你啊,还是赶紧回去准备准备,乖乖的早些睡觉,明天咱们可是要早起的。”他当下便命人去给陆平传话,邀他明日同行。 次日清晨,阿罗兴奋得天甫一亮就起来梳妆了。 “今日礼佛,得打扮得素净些才好。”阿罗素来深谙妆容之道,什么场合穿什么衣服,再搭配什么样的妆容,得心应手。甚至连水粉胭脂,她都是自己研制,她觉得有时候比太后奶奶赏赐的妆品都要好用。 太后和皇后都爱极了她这一双灵巧的手,对她赞不绝口的。 似有若无的干净妆容,既不显得平淡,又不会过于艳丽。去礼佛是最好不过的了。 待出了大门,门前早有一架宽敞马车停好,下人们正往里头填装着一路上要用的物什及等会要布施的物品。赵镇见阿罗出来,上下打量了一番,皱了皱眉,又让萤儿回去给阿罗拿了一件斗篷来。 等雪青色带着兜帽的兔毛滚边呢子斗篷披在阿罗身上,阿罗心心念念想要等的人却一直没有来。 见阿罗左顾右盼迟迟不肯上车,心下便了然妹妹这是在等心上人出来。于是他摇摇头,无奈道:“陆平昨夜吃酒吃醉了,这会还没醒呢!” 阿罗一听陆平醉了,立时便慌张着要去看看。赵镇见状连忙将她拦了下来。 “他只是昨晚多喝了几杯,没什么大碍,咱们也别去吵醒他了,让他多睡会。我已经多派了些人去他外头伺候着,你就安心去礼佛吧!” 待阿罗哄了上车,赵镇转身后,脸上的笑容渐渐僵硬直到收起。他招手唤了心腹近前来:“去查查世子这几天都在做些什么。” “还带什么斗篷啊,这也穿太多了!”阿罗望着厚重的斗篷,冲着一旁的赵镇嘀咕道。 此时她的手里捧着一只竹笼子——那里面装了一只毛色雪白的鸽子——那是早晨她特意命人去菜场早市上花了大价钱买回来,一会去山上放生用的。此刻阿罗正手里不停地拿粟米粒儿喂给它吃。 “山上太冷了,多穿些总归是好的。”赵镇解释道。 “那为什么,哥哥自己穿得那么少!”阿罗停下给鸽子喂食的手,扬起头,拿眼睛瞥了瞥赵镇,不服气道。 “我又不是谦哥哥,穿那么多作什么!”赵镇小声嘟囔了一句。 “哦~~!”阿罗一脸了然冲着赵镇打趣道,“原来如此,是因为‘大康美,小齐俊’啊!原来齐小王爷是担心自己被谦哥哥比下去了呀!’’ 赵镇被阿罗这一句话梗得面上都显出了些通红的颜色,他随手从旁边的匣子里捏出几颗粟米,伸手进笼子里掏出一只鸽子,捏开鸽子的嘴就要把粟米往里塞。吓得那鸽子连连躲闪,咕咕直叫。 阿罗见状赶紧制止他:“喂喂喂,你这是作什么!这小鸽子我今天还要放生的呢!” 她从赵镇手里夺回了鸽子,小心地抚摸了几下小鸽子的羽毛,然后将它放回了笼子里,气鼓鼓地冲着他道,“你要是把它弄得飞不了了,我就,我就拿你去替它!” 赵镇被妹妹的小表情一下子就给逗乐了。他立时作出一副悲伤的表情来配合着,哀叹道:“唉,宠了你这么多年,现在连只鸽子都比不了了,这可真是兄不如鸽,兄不如鸽啊!” 马车往东出了城,复又行了许多时候,他们终于来到了钟山。 “钟山龙盤,石头虎踞。”钟山,便是先朝大丞相诸葛孔明所谓的“虎踞龙盘”之地。 这里风景极佳,历来为世人称道,文人骚客都爱在此留下一点诗词歌赋作为游览的回忆。 而太平禅寺便坐落在钟山的一片郁郁葱葱之中,以其悠久的历史遐迩宇内。这里的香火连年都十分鼎盛,历朝历代的帝相名人都会来这里烧香祈福。 太平禅寺的主持宝持禅师是齐王爷的旧相识。生的慈眉善目,须眉莹白,穿一身赤色祖衣出门相迎。 阿罗是第一次见到宝持禅师,不过却觉得他看起来格外亲切和蔼。她道完福便跟着禅师和哥哥前往正殿上香,行布施之礼,捐金银珠玉七匣。 礼成,赵镇便随禅师去听佛法,而阿罗则由一名小沙弥带着前往后山放生她的那只白鸽。 临行前阿罗问禅师:“大师大师,我若要去放生,可需行些什么礼数?” 宝持笑答:“郡主只需记得心中有佛便可。” 阿罗点点头,兴高采烈地捧着笼子,带着萤儿,跟着小沙弥在林中小道行了些路,便看见一片开阔的湖水。来到了一小片空地上。 “这儿清静,风景也好,郡主可安心在此祈福放生。”小沙弥行了个礼,道,“我去来时的路上候着。” 阿罗见小沙弥生得浓眉大眼,又乖巧可爱,十分喜欢,便让萤儿拿出糖果来请他吃。又对萤儿道:“你且随他一起去吧,我想和小鸽子说会话。” 萤儿原是不愿的:但见阿罗坚持,无奈只好随小沙弥去远处候着了。 第十一章 “罪证还在架子上烤着呢!”…… 阿罗见萤儿和小沙弥走远,便蹲下了身子,小心地将鸽子从笼中抱出,捧在手中轻轻抚摸。那鸽子倒也是乖,缩在她手里也不折腾,由着她摆弄。 “小鸽子啊,”阿罗冲着那鸽子嘀咕道,“一会儿你就自由啦。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我希望,你能保佑我和平哥哥……哦,你没见过平哥哥吧?平哥哥是我的未婚夫,等我过了今年生辰之日便可以嫁给他啦……” 如此这般说了许久的悄悄话,阿罗终于站起身。 她将抱着鸽子的双手向天空一举,那鸽子便真听话地扑腾着翅膀向天空飞去!那便是她和陆平幸福的象征啦! 阿罗欣慰地望着小鸽子越飞越高,向着山的方向飞去,然后,它像是被什么击中了似的,直直坠了下去。 “小鸽子!”阿罗惊呼着,赶紧朝那个方向奔去。她想要去看一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原来穿过山林的那一边,竟还有一片不为人知的湖光山色,那里的风景虽不似刚才的放生地那般视野开阔,却自有一番小天地的悠然自得。 湖边坐着一个青色华服的女子,却是御章台的花魁秋月。此时她正一边看水,一边看天,一边又回头看着正悠然转着篝火堆上的烤架的赭衣男子。 那人的身型动作举手投足都带着叫阿罗讨厌的气息。阿罗都不用去看他的脸就知道他是谁了。 只是很快,她的目光就移到了烤架上的包裹着酱料的那一团…… 那不就是她刚刚放生就被人打下来的小鸽子嘛! 阿罗顿时气得浑身都发起抖来。 “陈虎!”她怒吼着冲了过去。 正在专心烧烤的陈虎突然听得阿罗的声音,顿时眼前一亮,有些意外地回头笑道:“哎呦,这不是‘小公子’么!……怎么,这般思念我,都寻到这儿来啦!” 只是他话还没说完,就看见阿罗嚷道:“陈虎,你对得起我吗!” 她越想越生气,伸手冲着陈虎就甩去了一巴掌。 陈虎赶紧抬手招架,捏住了阿罗的手腕。咬牙正欲发作,就见阿罗拿一双明眸狠狠地瞪着他,眼眶中的泪水珍珠似的簌簌滚落。心下不知为何,便是一软。他叹了口气,温声道:“好好的,你发的什么疯。” 阿罗也不说话,只是站着在那儿瞪着陈虎,兀自拼命掉眼泪。 秋月听了阿罗的话,连忙道:“今日虎爷想出来散心,我恰好也想出来走走,便央了虎爷带我一起出来,姑娘你可别误会了……” 谁说我是吃你们的醋了!我怎么可能喜欢这种人啊! 阿罗越想越气,不由得哭得更大声了。 阿罗这反应直把秋月吓了一大跳,在一旁安慰也不是解释也不是,只好也看着陈虎。 陈虎被阿罗瞪得心中直发毛,又见秋月也看着他,赶忙举起双手道:“我发誓,我可什么都没干啊!” 秋月想了想,小心翼翼地冲着阿罗道:“姑娘,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说出来,也许我能帮你呢?” “少在这里假惺惺地装好人!”阿罗怒斥,继而又忍不住哇哇大哭起来,“你们这对毁人幸福的狗男女!” 一大早莫名其妙的!陈虎闻言立时便要发作,吓得秋月赶紧将拦了下来。 陈虎深吸一口气,示意秋月他没事了,让她先去旁边休息。秋月望了望陈虎,又望了望阿罗,想了想,这才犹豫着离开。说是离开,却又是不放心在远处不时朝他们这边望过来。 陈虎双手抱胸旁观,由着阿罗在那儿继续哭,直到她渐渐哭累了。这才冲着阿罗道:“你倒是说说,你突然气势汹汹跑来想干嘛。” “鸽子。”阿罗啜泣着小声道。 “鸽子?什么鸽子?”陈虎皱了皱眉,不解道。 “你把我放生的鸽子抓走了啊……呜呜呜……”阿罗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谁抓你鸽子了!” “事到如今你们还抵赖!那罪证还在架子上烤着呢!”阿罗拿手往烤架上一指,大哭道。 陈虎望了望架子,又回头看着阿罗,嗤笑着道:“你说,这是你的鸽子?” “不是鸽子是什……”阿罗转头看向烤架,定睛一看,立时噤了声。她拿手抹了抹被泪水模糊的眼睛,复又朝架子上仔细看了看——那上面正热气腾腾烤着的,分明是一只体格肥硕的大水鸭。 “我说这位‘公子’,你除了脑子不好,眼神也不好是吧?”陈虎双手抱胸,嘲笑道。 “怎么会……明明……那我的鸽子呢?”阿罗睁大泪水汪汪的眼睛望着陈虎。 “我怎么会知道。”陈虎此时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可是,它明明是落在这里的呀,一定是你们把它藏起来了对不对……”阿罗冲过去就往陈虎袖子里找。 “够了!”陈虎忍无可忍地抓住阿罗,“这袖子那么窄!你家鸽子能藏得下啊?!” 阿罗见陈虎冲她大吼,刚止住的泪水又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滚落下来:“那可是为我和平哥哥的幸福放生的小鸽子呀……它才刚飞上去就掉下来找不到了……” 望着阿罗可怜兮兮的样子,陈虎莫名觉得心里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他叹了口气,轻轻摸了摸阿罗的头,柔声道:“别哭了,我带你去找你的鸽子,好不好?” 陈虎的手似有神奇的魔力,只在阿罗发上抚了抚,她就渐渐止住了哭声,轻轻地点了点头。 于是陈虎在前面探路,阿罗在后面跟着,两人沿着阿罗说的可能掉落的方向,在山间小道上一路寻找。却是一直没能找到。 “喂,该不会是你们故意藏起来了,还不承认的吧?”阿罗嘟囔道。 陈虎闻言冷哼一声,不屑道:“我陈虎需要占你一只鸽子的便宜吗!” “那可不是普通的鸽子!”阿罗正色道,“那关系着我和平哥哥的幸福!” “你们的感情若是真的比金坚,又岂会只因着一只鸽子就毁于一旦。”陈虎不屑道,“你这鸽子一放出去就摔没了,怕是老天都不看好你们吧!” 又行了几步,陈虎忽然发觉方才一直嘀嘀咕咕的阿罗在身后突然不回嘴了。便好奇回头去看,却见阿罗正蹲在地上抱着膝盖,难过得又要哭出来了。 陈虎无奈走回去,在阿罗面前站定。 就听见阿罗唔咽道:“我四岁的时候便由皇伯伯指给了平哥哥,那时候我便知道我将来是要给平哥哥嫁给平哥哥做妻子的……”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很努力,学习怎么样做一个好的世子妃。我学琴棋书画女红刺绣,我甚至连梨州的方言都学了个十成十,可是平哥哥这些年却对我越来越疏远了……” “……现在连我想放生一只鸽子为我们的婚约祈个福这种事都会出岔子,你说,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是不是老天爷真的要拆散我们?” 阿罗抱着膝盖哽咽着,终是忍不住将头埋在膝盖里呜呜哭了起来。这是她这辈子哭得最伤心的一天。 早晨起床时还是兴高采烈,满心欢喜地觉得这将是一个她和平哥哥美好未来的新转机,谁能想到几个时辰后,她会蹲在一个陌生的林间小道上哭得这般伤心呢。 几年来的所有冷遇和委屈都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了。 陈虎往着阿罗哭得声嘶力竭的样子,莫名的觉得有些不忍。他叹了口气,也蹲下了身子,轻声哄着阿罗道:“别哭了,再哭就更丑了。” 阿罗抬眼瞪道:“有你这么安慰人的吗!” “好好好,算我错了,我来帮你,好不好?”陈虎原本只是觉得阿罗这姑娘好好的一个锦衣玉食娇生惯养的一个小郡主,怎么把自己混成了这个样子,觉得有些于心不忍,有心安慰她,但是说要帮她这件事,就纯粹是脱口而出了。 所以说完这话后,他心下暗暗吃惊。他素来懒管旁人闲事,却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对这小姑娘一再上心。甚至连听到她声音都会心生惊喜。 阿罗此刻并不知道陈虎心里在想些什么,她只是用那双漆黑的大眼睛望着陈虎,有些不确定地道:“你说的,是真的吗?莫不是在诓我吧?” “我诓你作什么!”陈虎道,“我既然说了会帮你,就一定会做到的。” 阿罗疑惑道:“平白无故,你作什么突然对我这么好?” “平白无故,我只是想对你好也不行吗?”陈虎嗤道,“你们这些达官显贵家的千金小姐都是这么世故的吗!” “无论如何你若是真能帮我,回京之后,我必有重谢。”阿罗正色道。 陈虎想了想,点点头:“既然如此,那等回京之后,你需替我办一件事。” “什么事?” “我此时还没有想好,若真到了那个时候……”陈虎俯向阿罗耳边,呢喃道,“我自来寻你。” 热气喷在阿罗的耳畔,弄得阿罗浑身发麻,有些面红耳赤了起来。 逗完阿罗,陈虎的心情大好。笑呵呵地站起身,抬头望着天空伸了个懒腰,无奈道:“难得出来散个心,结果还碰上了你,好好的良辰美景都给辜负啦!” 阿罗心中虽然有些歉疚,但面上仍是梗着脖子偏过头,不服气道:“谁让你欺负我的!” “喂,你讲不讲道理啊!” “和你这种人,哪里需要讲什么道理!” “我这种人?!那你是哪种人!” …… 正在两人吵闹间,一个蹒跚老人背着一捆柴,晃晃悠悠地从不远处行了过来。 他手中提着的,赫然是让人熟悉的白色一团。 原本正在和陈虎吵闹的阿罗一眼便看到了那团白色。她正要上前理论,却被陈虎从身后一把搂在了怀中。陈虎是在示意她冷静。 老人行到他们身边时,望着他们笑呵呵地道:“现在的年轻人啊,可真叫人羡慕,感情可真是好啊!” 阿罗闻言,脸上便是一红。她正欲解释,却见陈虎走过去接过了老人背上的那捆柴火,甩在了背上道:“老人家,我帮您拿一程吧!” 老人连声道谢,说道;“多谢啦年轻人!我今天运气可真是好啊!” 第十二章 呸!登徒子! 二人跟着老人在林间小道上行走。 阿罗眼巴巴地望着老人手中提的鸽子,几次想问却是被陈虎给找话题打断了,只恨不得眼中能放出刀子来全甩在他身上。 行了不多时,便见老人的眼神渐渐明亮起来,说话间有些雀跃道:“到啦到啦!前面就是寒舍啦!两位去我家中喝杯茶水歇息一下吧!” 陈虎笑道:“如此,便叨扰了!” 那是一间小院子,中间立着两间土屋,看起来有些破败的样子。 老人一进门,就冲着屋里头喊:“老婆子啊,我回来啦!” 阿罗和陈虎跟着老人进了屋,才看见土床的床头上靠着一位老婆婆,瘦骨嶙峋的样子,看起来已经病了好久。 她看见阿罗,欢喜得不行,招着手要阿罗过去,连连夸阿罗长得真好看。 老人端了些水来给阿罗和陈虎喝,之后便去拿了那只鸽子。“我在回来的路上又碰见了他们,他俩心肠真好,知道我腿脚,还帮我把柴给背了回来。” 老人又冲着老婆婆举了举手里的鸽子,笑道:“我啊,今天可真是运气好,正想着要捡点柴火去去换点钱,托人去给你买点什么好吃的补补身子,从天上就掉下来了这个!看起来这东西是吃太多撑着了。你等着啊,我这就去收拾收拾,给你炖汤喝!” “我去帮您!”陈虎应着声便要去帮忙,却被老人拦了下来。 “不用不用,你休息一会吧,方才替我背了那么多柴回来。”老人将陈虎摁在了靠近阿罗的一张木头凳子上,笑呵呵地示意他陪着他的“小娘子”。 陈虎望了阿罗一眼,只得顺从坐下。 阿罗眼巴巴地看着老人拎着手中的鸽子出了门,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 老婆婆伸出瘦骨嶙峋的手,笑呵呵地抓过阿罗的,笑道:“长得可真好看,像仙女儿似的。你们,什么时候成亲呀?” 阿罗正要解释,却被陈虎一把揽进怀中,他冲着老婆婆笑道:“下个月我这小娘子便要及芨,到时候我们便会成亲。” 他附在阿罗耳边小声呢喃着解释道:“嘘,别扫了婆婆的兴。” 阿罗闻言面上冲着老婆婆笑着,脚上却是冲着陈虎的脚面狠狠踩了下去。 陈虎也不恼,反而笑眯眯的紧了紧搂着阿罗的手臂。 坐了一会儿,阿罗忽然想起了什么,惊声道:“糟了!” 萤儿他们还在等她呢!若是发现找不到她了,估计得回去报告给兄长知道,到时候兄长发起急来,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得赶紧回去才行了。 临行前陈虎悄悄将一袋银子藏在了老人家的灶台上。阿罗瞥见与之对视一笑。 出门的时候,老两口目送他们离开,眼神里满是对年少岁月的怀念。 回去的路上,阿罗道:“想不到,你这个人虽然恶劣了一点,对老人家倒还是挺有善心的嘛……” 陈虎悠悠道:“我在你心里,还能有一点优点,倒也是件稀奇事情啦!话说回来,我这偷鸽子的罪名,可以洗清了吧?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么凶的女人,还想下手打我。” 阿罗抿了抿嘴唇,犹豫了一番,小声道:“是我冤枉你了,对不住。” “什么?”陈虎佯装听不见,侧着耳朵作倾听状道。 阿罗扶着陈虎的手臂踮起脚尖,努力够向陈虎的耳朵大声吼道:“我说!对不住!” 陈虎一个迅雷不及掩耳的转身,将阿罗拉进他的臂弯,凑近阿罗的脸柔声道:“我接受你的歉意。” 陈虎怀中的热度穿过阿罗的衣服从阿罗的脊背渗透进来,弄得她浑身发麻。阿罗面上一红,反手冲着陈虎的胸口就是一手肘,之后一把将自己从陈虎怀里推离,口中斥道:“呸!登徒子!” 陈虎丝毫不恼,在他心里似乎逗弄阿罗比什么事都要有趣。 阿罗正色道:“男女授受不亲,更何况,我可是有未婚夫的。” 陈虎讪笑道:“反正你平哥哥也不喜欢你,不如,你跟了虎爷我吧?”说着便又要伸手去揽阿罗。 阿罗不动声色避开道:“你若是能帮我赢回平哥哥,我自是万分感激,可若是你心怀非分之想,我劝你最好绝了那份心思。” 陈虎暧昧着笑道:“若是到头来你离不开我,非要跟我走了呢?” 阿罗道:“你不用想那么多,因为,绝!无!可!能!” 正说着,就听远处传来一声呼唤:“阿罗!” 阿罗一听,原本面上紧张的神色立刻便是一缓,她高兴的冲着声音的方向挥手道:“哥哥!我在这儿呐!” 她兴奋地往前跑了几步,忽然想起什么,一回头,路上空荡荡的,陈虎,已经不在那儿了。 她瞬间觉得有些说不清楚由来的沮丧,仿佛失去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一般。可这种感觉来得实在是有些过于莫名了。 赵镇循着声音找到阿罗时,阿罗几乎是立刻就飞奔去了兄长的怀中。 而原本因为妹妹失踪而焦急暴跳的赵镇,此时却是因着被妹妹扑了个满怀,瞬时什么火都发不出来了。 他摸着埋在他怀中的阿罗的头,状似严厉道:“你跑到哪里去了,不知道我会担心你吗!” 阿罗闷声道:“路上遇见一个老人家,拖着柴很辛苦,我就去帮了帮他。” 赵镇意外道:“你?搬柴?”你搬得动吗? 阿罗含浑的应了几句,将陈虎的部分给省略了。 赵镇不再追问,只对阿罗柔声道:“阿罗有善心,哥哥很是欢心,只是你需明白做事的交待,不可胡乱任性妄为。这外头不比王府,若是出点什么意外,父王,母妃,还有我,该多担心……” 阿罗闷在哥哥的怀里,乖巧地点了点头。 回了寺里,阿罗就被赵镇派人送去了厢房休息。 那厢房被布置得十分古朴,却又不失对待贵客的礼数。墙上挂着几轴有些年头的字画,屋里摆设着黄杨木的家具,香炉里点着袅袅檀香,博古架子上摆着各种经卷,案几摆着湖笔徽墨歙砚和来自婺州的东阳鱼卵纸,以供香客女眷誊抄经文之用。 阿罗从架子上拾起一卷波罗密多心经,读了一会。此时已是午膳时间,小沙弥奉来斋饭菜汤,供阿罗和萤儿食用。 饭毕,小沙弥又奉来茶糕点心和举岩白茶,和着檀香的味道,馨香扑鼻。 厢房的窗外有一棵高大的菩提树,它的华盖几乎荫蔽了整个天井。微风拂过,叶子沙沙作响。阿罗便靠在窗边的小塌上闭着眼睛听树叶的声音。 许是因为早晨累了,不多时她便蜷在榻上睡着了。 迷迷糊糊间,她隐约听见窗外有人说话,心想着这几落厢房都是给女眷休息的,哪里来的男人声音,迷糊间便睁开眼抬起了头。 那是一抹苍劲的绛色身影,在菩提树下显得格外耀眼。那人背对着阿罗,正与站在树荫里的人说些什么。但是究竟说了些什么呢?那声音太过含浑,阿罗并不能听清。 然后那个人转过身。在华盖漏下的阳光中,那是一个英武挺拔的男子。 他有着魁梧高大的身躯,浓重的眉眼和高挺的鼻梁。当他用宝石一般漂亮的蓝色明眸看向她时,阿罗分明觉得那是种似曾相识的熟悉,但是究竟是在哪里见过呢?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正在她苦苦思索之际,那男子在阳光中灿烂一笑,便朝着她走了过来。 “姑娘,有礼了,在下燕北青梧,”男子行礼道,那声音温润如玉,却又不失英武气概。 燕山,分隔大炎与北燕之地。燕山以南为大炎,燕山以北为北燕。历代中原帝王在燕山上修建了绵延的长城,以镇守边塞。燕山关口名为燕山口,是中原与燕北的互通之要塞。 阿罗心中惊奇:原以为是哪家的皇亲贵胄?不料燕北的粗犷男儿中,竟也有这般风雅气度的? 不待她回礼,便听青梧道:“那日茶楼的戏,好看么?” 青梧此言,阿罗恍然大悟:那日阿罗和萤儿因为没有戏票被小二拦在茶馆之外,是未曾谋面的好心人将自己的戏票让给了她。原来,这便是当日将戏票让给她的好心人啊! 她感慨道:“那日有幸得公子割爱,才得以顺利看了那一场戏,正不知道如何感激你才好呢!如今竟在此处巧遇。” 青梧笑道:“那日恰巧有要事需要处理,不然一定要邀请小姐一同看剧才是。” 阿罗笑道:“我叫赵烟罗,公子以后叫我阿罗好啦!” “烟罗?”青梧想了想,点头赞叹道,“烟波似轻罗?好名字!” 阿罗不好意思地面上一红。 此时二人隔着厢房的花窗面对面站着,一个在屋内,仰着看,花容月貌,一个在屋外,低头望,玉树临风。阳光透过菩提树的华盖落了下来,洒下金光闪闪。 倒真如画中美景一般…… 第十三章 阿罗今日交了一个鼎鼎有趣的…… 青梧自言,他是北燕的商客,长期在中原各地游历。这次是在友人的陪同下来寺里上香的,因为老远的看到这棵巨大的菩提树,便想过来参禅膜拜一番,不料却扰了阿罗的清净。 言谈之间,阿罗知道了青梧去过了很多的地方,游历的也不仅仅是中原,他去过夏,去过大理,去过出云,去过许许多多的地方,每个地方的都有哪些特色的食物,他们的衣服是怎么样的,都有些什么有趣的习俗…… 她从心底里觉得这位异族公子谈吐十分有趣,便想介绍他和自己的哥哥认识。 奈何此时,青梧身边的侍从忽然前来,在青梧附在耳边耳语了一番。青梧颜色稍变,对阿罗拱手道:“青梧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先行告辞。” 阿罗点头回礼道:“来日重聚,阿罗定要请青梧公子讲讲燕北的故事。” 两人道别后,青梧便离开了。 此时萤儿进来,说“小王爷差人来请,说是该下山了。” 阿罗点点头,命萤儿拿了她的那件雪青色的斗篷来,细细包裹穿戴好复又将阿罗包成了一团。 赵镇带着阿罗拜别了宝持禅师,便上了回去的马车。 赵镇望着阿罗,觉得她的神色较来时很是不同,便道:“阿罗在厢房休息时可是看了些什么书,顿悟了些什么吗?怎的这般神采飞扬?” 阿罗“扑哧”笑道:“比看书有趣多啦!哥哥你不知道,阿罗今日交了一个顶顶有趣的朋友。” “哦?是什么样的人?” “他叫青梧,是个从燕北来的商客,不小心误入了厢房后面的天井。此人仪表堂堂,终年在中原游历,知道很多中原的趣闻轶事,好多连阿罗都没有听说过呢!” 赵镇奇道:“竟有这般人物?” 阿罗点点头,有些懊恼道:“阿罗原本想荐予哥哥的,可惜他临时有急事,就先走了。阿罗觉得,将来若是有缘再见,一定要介绍给哥哥认识才好!” 赵镇哈哈笑道:“有缘自会相见,阿罗不必懊恼。” 阿罗揽着赵镇的手臂,把头靠在赵镇肩上,抬头望着马车厢顶绣着葳蕤花纹的内饰,恍惚着问道:“哥哥你说,缘分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呢?” 赵镇想了想,道:“缘分啊,大约就是人们相逢的机缘吧……” “那缘分尽了,是不是人们就散了?” “缘分尽了,人们会散,但是散了未必就是缘尽,也许,那只是为了新的相逢呢……” “那我和平哥哥呢?我为什么越来越觉得,我好像要抓不住了……” 赵镇叹了口气,抬手拍了拍阿罗带着稚气的脸,道:“不会的,宝持禅师一直赞叹我们阿罗是有福之人,所以啊,老天一定会给阿罗最好的安排的。” 他又冲着阿罗柔声道:“睡一觉吧,醒了就该到了。” 阿罗点点头,闭上眼睛。努力不去想关于陆平的种种。可是这一努力,脑海中居然立刻浮现出了一张玩世不恭的脸,似笑非笑的眼神,不修边幅的外表……那分明,分明是……陈虎。 她吓得赶紧睁开了眼睛。 赵镇感觉到妹妹的反常,他低头小声问:“怎么了?” 阿罗摇摇头:“没,没什么什么。” 可是,阿罗怎么可能真的没什么。 她为什么会突然想起那个人坏嘴毒的轻浮小人!她简直觉得这是对污了她的眼睛。 那个人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呢?为什么她毫无察觉?不声不响的就走了,连个交待也没有,一点也不像君子所为! 阿罗这么想着,心中便又是一番着恼。 她掀开轿帘望向窗外,路边是大片的稻田,百姓们正卷着裤脚弯着腰,往田里插下一株株绿葱一般的秧苗,像是在一次次地为秋天的收获许着愿望。空中蔚蓝晴好,一群新燕穿过了云间。一番好春光! ** 日上三竿,陆平才从宿醉中悠悠醒来。侍从陆三端来温好的醒酒汤,又替他穿戴侍候洗漱。 陆平喝完醒酒汤,揉了揉有些酸疼的眉角,对陆三道:“今日为何,府中如此安静?” 陆三恭敬道:“是小王爷带着郡主去钟山礼佛了。” “礼佛?”陆平皱了皱眉。 陆三解释道:“昨日小王爷派人相邀,说早晨一同去礼佛的。早上陆三来叫了您几次,叫不醒,小王爷便带着郡主去了。” 陆平点点头,说了声:“知道了”。 他昨夜与沈月尘和一众江宁子弟泛舟秦淮河上,饮酒作对。春风拂过时,水光粼粼月色浮动,叫人心旷神怡留连忘返。 席间,有公子问及他与云阳郡主的婚期,不知所谓地打趣,让他心中颇是烦躁。幸好月尘知趣识礼,将这番追问给挡了回去,才让场面没有变得太尴尬。但这仍是叫他大失兴致。 他从小便被送来了京城做质子,与阿罗的婚约也是在那时便定下了的。 他那时年幼,并不懂婚姻二字的含义。只以为婚姻便是小孩子围在一起,给阿罗的布娃娃当爸爸,喝着阿罗泡的“空气茶”。 可是等长大了才发现,婚姻并不是这么回事儿。那应该是“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是“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诚然阿罗很讨人喜欢,聪明又活泼,可是究竟这是不是爱?他自己也闹不明白。可是随着阿罗一天天长大,离他们成亲的时候也就越来越近了。 他觉得有些恐惧,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于是阿罗对他的所有的好,周遭询问婚期的人群,都让他觉得烦躁不已。 他只是想弄清楚他们是不是真的相爱啊,若是不爱,就算真的成亲了,对阿罗何尝不是一种残忍呢? 这个世上,他在乎的很少。阿罗,很重要。 想到这里,他不禁握了握拳头。 赵镇兄妹二人回了江宁城,赵镇便提议去庆丰楼用晚膳。阿罗却是一点也不想去。 她只想去荣芝斋买新出炉的糕团点心。 赵镇道:“怎么想着要去荣芝斋买糕点了?” 阿罗一脸神秘地笑道:“因为平哥哥喜欢吃呀!” 赵镇吃醋道:“真是白疼了这么个妹妹啦,心里只有情郎没有哥哥咯!唉……”于是又是一番佯装伤春悲秋的感叹。 阿罗脸红红,羞道:“阿罗是知道哥哥不爱吃甜食嘛……” 赵镇道:“那也没见你想着我喜欢吃什么呀!” 阿罗眨巴眨巴眼睛,笑道:“哥哥喜欢吃的东西,京城里的姑娘们争先恐后地都想要奉上来,可是也没见哥哥你多开心啊……” 赵镇道:“那怎么能一样,你可是我最疼爱的妹妹啊!” 阿罗笑道:“天上地下,这爱吃醋的男人里,兄长也可算是头一份啦!” 赵镇学着阿罗平日里的做派耍赖道:“不管不管!我特意推了晚上的局想和你吃饭的!” 恰巧这时马车已到荣芝斋门口。阿罗下车后便对车夫叮嘱道:“一会我要在街上转转,你们先送小王爷回去,”一回头,发现赵镇趴在马车的窗户上一脸怨念地望着她,不禁心头又是一阵好笑。 荣芝斋是一家老字号,在江宁城开铺已经有百余年的历史了。每年四个季节,都会有江宁城特色的糕团点心进贡进宫里。 阿罗便是在三岁那年第一次吃到了荣芝斋的点心,甜香软糯,十分可口。她吃了一块便不舍得再吃了,之后用绢子把剩下的全包了拿去给平哥哥吃。 她一直记得那天平哥哥吃着点心时候的高兴样子,他笑得可真是好看! 如今,再买一些回去给他尝尝吧! 甫一走近店铺的门,便已有糕团的清香迎面扑来。紧接着迎上来的,便是热情招呼客人的小二了:“这位小娘子,想选点什么?我们家的糕团,款多味道好,您欢喜哪一个?” 问阿罗欢喜哪一个?阿罗自然是欢喜能哄平哥哥开心的啦! 她最后在小二的帮助下挑了一盒粉色桃花样子拼茶绿色树叶形状的点心,包在浅色的纸里,用红漆盒子盛着,煞是好看。 等平哥哥看到了,一定会特别欢喜的! 阿罗这么想着,便觉得心情格外雀跃了起来,恨不得立刻便飞回到平哥哥身边,看着他高兴地吃点心的样子了…… 待回了府,阿罗连水也顾不上喝,立刻便带着糕团点心往陆平的院子跑,心里头憧憬的全是陆平吃点心时候的高兴样子,就像小时候,他打开她带去的点心包一样。说不定他尝了点心,会想起小时候他们在一起玩时的开心时光呢!说不定一会,他们就可以边吃点心,边开心得像以前那样谈天说地啦! 这么想着,便来到了陆平住处的屋外。 她兴冲冲地进了门,嘴上高兴地连喊着“平哥哥”。 此时陆平正在整装,见阿罗来了,皱一皱眉,道:“你怎么来了。” 阿罗看出陆平的眼神语气的不耐烦,心下有些沮丧,但毕竟对此早有准备,因此仍是强笑着走过去,在小厅的桌边坐下,撒娇道:“怎么,我不能来吗?” 陆平兀自整着装,只看了阿罗一眼,就继续做着自己的事情,只嘴上说道:“郡主不好好陪着小王爷,来我这里作什么。” “阿罗只想陪着平哥哥啊!”阿罗的眼睛亮闪闪地望着陆平,脸上满是讨好。 她忽然心下一动,凑近了陆平试探着柔声问道:“平哥哥莫不是因着我今日陪哥哥上山礼佛,吃醋啦?” 陆平淡淡地道:“郡主想多了。” 第十四章 呦,未婚夫带着别人跑啦?可…… 阿罗兀的听见陆平叫她“郡主”,面上立时露出了一丝难过的神色:“平哥哥往日里都喊我阿罗的,如今却开始喊我郡主。这是要与我生分了吗?” 陆平闻言顿时一愣。他也没想到自己说话为什么会突然这般生分,只在阿罗提醒了之后才发觉好像言语间的确是有些不妥。于是道:“阿罗,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见陆平改回了称呼,阿罗立刻心情大好了起来。她笑嘻嘻地举了举手中的食盒,道:“方才回来的路上,去荣芝斋买了些糕团点心,特意拿来给平哥哥尝尝。” 她将点心盒子打开,满脸讨好地捧到陆平面前:“好漂亮呀!平哥哥你快挑一块尝尝,是不是咱们小时候吃过的味道?” 陆平此时正赶着出门,原想拒绝她的,但是看到阿罗这般期待的目光,却又觉得心中不忍。于是伸手拿起一块点心,咬了一口。 这点心其实味道不错,只是这几日和沈月尘沈兄一起游玩,这江宁的美食吃得有些多了,所以现在再尝倒也不觉得有些什么惊喜了。 吃完手里的糕点,他认真地洗了手,又掸了掸可能掉落在身上的碎屑,这才和阿罗拱手行了个礼,道:“多谢。如今我正急着出门赴约,就不招待你了,还请自便。”接着便转身走离阿罗身边。 阿罗的手中还举着那点心盒子,讪讪的也不知道该举着还是该放下。面上的笑容都有些凝固了。 陆平整好了衣衫,陆三早已拿了件黑色绣金厚呢子大氅过来,替他仔细围好。 陆平便顾自往门外走去。行了一半,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回头冲着阿罗问道:“阿罗还有什么事吗?” 阿罗愣了愣,连忙摇摇头,咧出一个笑脸道:“平哥哥有事,便去忙吧!我……我替你把点心收起来,等回头再吃。” 陆平不动,依旧站在门口静静看着她。 阿罗立刻便懂了陆平的意思,脑子里嗡嗡地有些发懵。她强装镇定地将点心盒子收好放在桌上,站起身,走到门口,冲着陆平笑着福了福身子,道:“如此,阿罗便先回去了。” 与陆平道了别,阿罗便加快步子行出了小院。此时,泪水再也止不住的潸然而下…… 泪水模糊了眼睛。委屈,伤心,间或有些别的东西掺杂在一起,叫她感到难受。 她百般努力地想要讨好挽回这个男人,可是换来的却是他一次又一次的冷眼。他们什么时候才可以再像小时候那么好呢? 她刚满六岁的时候,便被皇上许给了陆平。那时候,他们跪在皇帝伯伯的大殿之下,听了中官抑扬顿挫的宣旨。 宣旨完毕,小陆平毕恭毕敬地高高端起双手,有木有样的将旨接下谢恩。然后,他转身对小阿罗说:“等你长大了,你便要和我成亲了,你高兴吗?” 小阿罗点了点头:“高兴。” 小陆平认认真真地道:“我一定会对你好的。我会等你长大,娶你做我的新娘子。” 她还记得小时候,他们总是一起玩耍:陆平和赵镇会带着她,去很多地方“闯荡”,犯了很多错,可是挨罚的时候陆平总是会揽下阿罗所有的错,把她好好的护在身后。他说她是他未来的新娘子,他要保护她的。 可是,他们现在,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呢……仿佛她每一次努力挽回,却都在将他推得更远…… 难道是,她用错了力? 那么,她要想想别的办法了。 阿罗镇定了神色,拿绢子轻轻抹去脸上的泪水。先回去补一补妆,她的妆一定哭花了。 “沈月尘。”阿罗口中喃喃着这个名字,想道:这个人一定是个关键人物,就算不是,他一定也知道些什么。她一定要去从他身上寻出个蛛丝马迹来。 ** 次日午后,沈月尘午休醒来,便收到了一封请柬,请柬上的大致内容是想邀请他夜晚一同游湖。落款上写的是“烟雨主人”。 “烟雨主人?是谁?”童子问道。 沈月尘笑了笑,却并不说话。 夜幕低垂,秦淮河边已是一派歌舞升平的繁华景象。 白衣翩翩的沈月尘,纸扇轻摇,走到了河边一艘精致的小舟前。小舟的桅杆上,悬着一盏绘了浮云的灯笼。 一个侍童在岸上冲着沈月尘恭敬道:“我家主人已经在舟中等您了。” 沈月尘点点头,低头进了小舱。 小舱中,摆着一张已经布了酒菜的方桌,桌子的对面,赫然坐着一个烟青色衣袍的书生。听见沈月尘下舱来,“他”抬起了娇俏玲珑的一张脸,摇晃的烛辉中,“他”的眼睛格外明亮,明艳赛过天上繁星。 沈月尘笑了,冲着那“烟雨主人”行礼道:“小生见过郡主千岁。” 那“烟雨主人”正是阿罗。她见沈月尘轻易便知晓了她的身份,心里颇有些吃惊,道:“沈公子如何知是我?” 沈月尘笑道:“烟色如罗,云中生雨,会突然来邀我相见的烟雨主人,除了郡主您,又会是谁呢?” 此时舱外撑舟的翁叟正用力地撑了一下小舟,于是小舟便在月光里轻轻向着江心荡去。 阿罗抚掌笑道:“沈公子才思敏捷,果然名不虚传。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沈月尘笑着眯了眯他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道:“不敢当。只是平兄的心意,郡主还是该去问平兄自己的。月尘毕竟只是旁观之人。” 此时阿罗正在伸手为沈月尘倒下了一杯琼浆,听沈月尘这么说,便歪一歪头,望向舱外道:“今日相邀,阿罗只是想见见平哥哥的挚友,聊上一聊。毕竟我是他未过门的妻子。将来,你我也总是要见的。”说罢,将酒杯敬到沈月尘面前。 阿罗的这句“未过门的妻子”,说得很是云淡风轻,可是听在沈月尘的耳中,却是别有一番深意。 他望着阿罗敬到面前的酒杯,微微一笑,接过来仰头饮下,道:“如此,待郡主与平兄大婚之日,月尘可是定要来京城,向郡主讨要一杯喜酒吃的啊!” 阿罗深意满满地望着沈月尘,笑道:“那是自然,沈公子必是我与平哥哥喜宴之上的座上宾!” 沈月尘举杯的手停了停,道:“那月尘,便等着郡主与平兄的好消息啦!” 阿罗浅笑,道:“沈公子与平哥哥,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沈月尘答:“是在我进童学馆发蒙的时候。那一年平兄六岁,我五岁。”沈月尘回忆道,“我记得那天我因为想家,哭得泪流满面,是平兄走过来,帮我擦眼里,哄我。从那天开始,我就把他当作是我命里很重要的人了。” 阿罗闻言,笑道:“真是巧了,沈公子说的这个景况,竟与我初次遇见平哥哥时候的这般相似。只是我和他遇见得还要更早些。那时候平哥哥刚刚满四岁,才入的京。因为怕生在宴会上直哭,我就过去牵着他的手,他立刻就被我哄得不哭了。所以我和他的缘分,是早在那个时候就结下了的。” 沈月尘心知她是在暗示,她与陆平的缘分,结得远比他和陆平的要早,但那又如何呢。 沈月尘摇摇头,笑道:“郡主与平兄果然是真正的孩提之交啊,只是,缘分这种东西,先来后到什么的,看的毕竟还是少啊。” 阿罗笑答:“是啊,缘分这种东西,和先来后到,或许真的关系不大。但是巧就巧在,最后,平哥哥的未婚妻,是我。” “是啊,平兄的未婚妻是郡主你,郡主可要好好守住这份家族带给你的缘分哪!”沈月尘面上一脸诚挚地道。 阿罗咧出一个只在嘴角的微笑:“是啊,我可必须得好好守着,可千万不能让那些别有用心的人给钻了空子。你说对吧,沈~公~子~?” 沈月尘轻笑了一声,不再言语,端起杯子将酒一饮而尽。 一场“鸿门宴”最后在沉闷中结束了。因着换了阿罗那一侧先靠了岸,于是阿罗便先一步踏上了甲板。临登陆前,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回头对沈月尘道:“哦,对了,如果府尹大人知道,他的宝贝千金冒了自己亲弟弟的名讳,女扮男装勾引未来的郡马,你说,他会怎么想呢?” “沈月尘”闻言,脸色变了又变,最后有些不甘心地抬起头冲着船头站着的阿罗道:“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阿罗挑眉笑道:“你可千万莫将别人都当作傻瓜,你这种小伎俩,我可见得多了。” 是了,她小时候总是待在太后的身边,什么宫心诡计她没见过呢! 她低头望着“沈月尘”,正色道:“所以,今后请你离我的未婚夫远一点,沈月娥小姐。” 沈月娥在她身后脸色变了又变,像是又有些委屈和不甘似的。 阿罗可不管这些,一个潇洒的转身。 可是待她转身准备上岸时,却发现岸上站着一个人:月白的衣衫,衣摆随着秦淮河上吹来的风飘荡,甚是挺拔潇洒。她抬头去看时,不是一脸怒气的陆平有是谁。 阿罗吃了一惊,有些慌乱地堆笑道:“平哥哥,你怎么来啦?”你不是应该和哥哥一起,在赴宴吗? 陆平闻言,看也不看她,弯腰将“沈月尘”拉上岸,关心地问:“你没事吧?” 此时的“沈月尘”远不似刚才那般,而是露出些忧伤委屈的神色来。只见她眉心一蹙,轻声道:“我没事,郡主只是盛情邀请月尘一起喝酒赏月罢了。” 陆平哄着“沈月尘”道:“今后她若再喊你,便不用来。”他说这话时,眼睛望着“沈月尘”,话却是说给阿罗听的,因此显得格外生硬。 阿罗朝着陆平也伸出了手,想要陆平也拉她上去,可是陆平看也不看她,拉着“沈月尘”就走了。 阿罗不甘心的冲着那两人的背影喊道:“平哥哥,你凭什么只管她不管我!我才是你的未婚妻啊!” 她挫败地跺了跺脚,懊恼地蹲在甲板上。 见识了再多宫心诡计又如何,她看穿了一切,还不是守不住自己的未婚夫。 “呦,未婚夫带着别人跑啦?可真惨啊……”耳畔传来了一个慵懒而沙哑的声音,语气中充满了幸灾乐祸的意思。 第十五章 狗鼻子闻着味儿过来看我笑话…… 阿罗一脸怒气的抬起头,对上了陈虎玩世不恭的俊脸。 “你怎么在这儿!”阿罗怒道,“狗鼻子闻着味儿过来看我笑话吗?!” 陈虎笑道:“谁有功夫特地来看你的笑话啊,只是不巧我的船也停在这码头罢了。” 阿罗皱着眉偏开头,低声嘟囔道:“真晦气!” 陈虎蹲下了身子凑近阿罗,一脸委屈道:“这位……‘小公子’,你这可就不对啦!明明是你自己不行才被人抢走了未婚夫,和我有什么关系!”说着,他又故作认真地将阿罗从上到下看了一遍,道,“不过,看起来,你这位‘公子’,和人家那位‘公子’,好像不管相貌仪态还是气度上,都输了人家十万八千里啦!” 阿罗闻言,气急,夺过旁边艄公手里的船桨,用力举起来便要朝陈虎身上砸去。 陈虎一个闪身,躲过那一击,然后便跳上了旁边的一艘船。 阿罗紧追不舍,边大叫着“你别跑”,扛着笨重的船桨也上了那艘船。 不料阿罗还没在船上站稳,陈虎又是一跃跳向了另一艘船。 如此几番追逐后,陈虎跳上一艘挂着画了猛虎图案灯笼的小船,快速解了绳子,拿脚一踢河岸,小船便荡离了岸边。 阿罗跑近船头,见状哪里肯服,赶紧两眼一闭一个跳跃也跨上了那艘小船。 等脚着了地,她将信将疑地睁开了眼,看到面前因着惊讶而张大了嘴巴的陈虎,得意举起手中笨重的船桨,道:“臭人渣,受死吧!” 然而大概这就是命吧,当你左右逢源以为自己胜利在望的时候,老天就喜欢趁机教会你什么是“乐极生悲”—— 阿罗在大步迈向“敌人”的时候,不幸勾到了船头的绳索,然后,“大步”变成了“大扑”。再然后,阿罗已经在摔倒的过程中吓得闭上了眼睛。 等阿罗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已经伏在陈虎结实的怀抱中了。 陈虎用坚实的臂膀牢牢将失足摔倒的阿罗护在怀里。他的怀抱带着一种异样的安稳,就像是大山一般,叫人安心。 阿罗睁大了双眼望着陈虎那深褐色的瞳仁,脑中一片空白。周围没有任何人,万事万物仿佛都在此刻沉寂了下来,唯有她自己的心跳声,大到无以复加。 直到最后,她听见了陈虎语气温柔的嘲讽声响起:“居然会被绳子绊倒,‘公子’也算得‘身手矫健’啦!” 阿罗这才从那场幻境中清醒了过来,她挣扎了一下,将自己从陈虎的怀中推离,有些面红耳赤地结巴道:“我是,我是不小心的。” 陈虎轻笑了一声,却不说话,只是躺在船头,闭着眼睛。 阿罗低头想找船桨,才发现船桨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早已经不在手中了。 再环顾四周时,他们的船已经远远漂向了河心。 这艘船很小,是真真正正的一叶扁舟。如今更像是失了根的浮萍,离了根的树叶,漂浮在宽阔的河道里。 阿罗忽然觉得有些惊慌,蹲下了身子,伸手摇了摇陈虎的肩膀:“喂,你的船上,没有船桨吗?” 陈虎眼皮也不抬,慢悠悠道:“要什么船桨,我的船向来都是随风飘浮,行到何处,便停下来,欣赏何处的风景。这才是人生快事。” 阿罗道:“我不管你什么人生快事,我就想回去!” 陈虎道:“回不去。” 阿罗见陈虎那懒洋洋的闭着眼躺着的样子,气便不打一处来。她怒道:“我要下船!” 陈虎闻言,猛的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像是确认了她不会做出些什么出格的事来,才又把眼睛重新闭上,道:“这船,是你自己上来的,又不是我逼你的。这船周围又没有什么拦着你,你想下,随便挑一处下了就好了。” 阿罗怒道:“你明知道我说的是下船不是跳船!” 陈虎无谓道:“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你!”阿罗气极,瞪着陈虎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少顷,陈虎突然坐了起来,兀自道:“要下雨了。” 此时阿罗眼眶中的泪中将落不落的,有些吃惊地看着陈虎将船头船尾都收拾了一番,又给舱的两头都加了防风防雨的帘子。末了,陈虎掀开帘子望着坐在船头有些目瞪口呆的阿罗道:“要下雨了,你要进来吗?” 阿罗白了他一眼,没有回话。 见阿罗并不心领自己的好意,陈虎无奈的撇撇嘴,放下帘子退回了船舱。 阿罗此时一心想的便是如何上岸,可是她向来都是被人捧在手心的,哪里操心过这些事,于是东张西望之下,仍是一筹莫展。 此时风忽然大了起来,河上的浪也变得疾烈,然后,倾盆大雨瓢泼而下了。少顷,桅杆上随风摇曳的灯笼被突如其来的疾雨浇灭了。 阿罗在风雨里被浇得更是无助:这船远离岸边,他们又没有船桨,根本就没有马上靠岸的可能,而进舱避雨……方才自己对他那般不屑,这时候进去,陈虎肯定要嘲笑她的。 她一想到陈虎会对她露出的那副嘴脸,就马上打消了想要进舱躲雨的念头。 雨水噼里啪啦地落在她的脸上身上,她拼命团紧了身子,将脸埋进膝盖,仿佛那样,就可以少淋到一些雨。 这时,只觉得船身一阵晃动,阿罗就被拢进了一件宽大的衣服里,抱进了船舱。 一进了船舱,她从衣服里抬起头,睁大了一双漆黑的眼睛,看着眼前的景象。 船舱里的摆设十分简单,却也井井有条。摇曳的橙黄油灯光,将整间舱都照耀得格外温暖和安全。 “擦擦吧!”陈虎取来一块干的巾布,俯身递给阿罗,见她呆呆地看着不接,就直接把巾布塞进阿罗的手心,道:“快擦擦吧,若是受了寒,着了凉,我可没处带你看大夫。” 说着,他便转身掏出火折子开始给一个小炉子生火。此刻他身上只穿着一件白色的单衣,领口大敞着,挽着袖子,露出坚硬而又健美的肌肉,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汗水,从散发着健康光泽的皮肤上大颗大颗地滚下来。他生火的动作很娴熟,所有的动作都可谓一气呵成,炉子很快便毕毕剥剥地燃起了火光。 陈虎在炉子上烧上水,转身见阿罗仍是手里攥着巾布,也不动,只是呆呆地看,便道:“你愣着作什么?” 阿罗有些尴尬,她的头发都湿透了,沉重得像是顶着一坨泥,可是,往常都是萤儿来照顾她的,或者她帮别人弄,要说让她自己来给自己擦头发……她并不会擦…… 陈虎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无奈地摇摇头,挪到她的身后。 阿罗有些防备地转身直盯着陈虎。 陈虎看出阿罗的防备,没好气道:“我只是看到有人笨手笨脚的,自己的头发湿了也不会擦,怕她着凉了,好心想替她擦擦头发而已。” 阿罗将信将疑,仍是看着陈虎。 “转过去。”陈虎道。 “什么?” 陈虎皱着眉头嚷道:“你不转过去,我怎么帮你拆发髻擦头发!” 见阿罗犹犹豫豫着,一脸顾虑的样子,陈虎无奈道:“放心,你这样的我可没什么兴趣。” 阿罗无言,终是乖乖地转过了身去,微低下头,露出一截莹白细巧的脖颈。 陈虎伸手解下她头上的头巾,又轻轻拆开了她发顶的束发。 湿发轻轻地垂了下来,因为湿透而贴在一起,宛如一卷黑色锦缎一般,柔软而乌亮,在摇曳的灯光之下散发着莹莹的光彩。 饶是陈虎见惯了百花姝丽,到了这一刻看得仍是有些痴了。 阿罗见陈虎迟迟不动,道:“喂,你发什么呆啊?!” 陈虎恍然,拿过阿罗手中的巾布,撩起一段湿发细细擦拭了起来。 阿罗的头发生得真好,又细又软的。加上她平日里又重养护,各种吃食补品抑或养护发泥之类的也没少给自己调配,因此这一头秀发显得格外柔滑。 惹得陈虎捧在手中都觉得有些爱不释手了。 阿罗年幼时候的衣食起居都是由奶娘打理,后来萤儿大了,就换作了萤儿。这是她第一次让旁人为自己打理头发,更何况这旁人还是个男子。因此颇有些紧张,双手紧紧攥着衣摆。 许是外头的风雨小了,船舱里此刻已是渐渐安静了下来。 那船舱的空间本来就不大,此刻更是仿佛一切都凝固了下来。除了偶尔漏进一丝风惹得油灯“噗噗”作响之外,就只隐隐听得见外头沥沥的雨声了。 阿罗觉得自己仿佛身处在一个陌生而又与世隔绝的小世界,而身边唯一可以信赖和依靠的人,便只有身后那一位,正在替她细细擦拭湿发的陈虎了。纵使她曾经多么讨厌他,纵使他曾经多么可恶,作出多么让人讨厌的事情,她这一刻都不得不与他和平共处。因为只有这样,才是最好的选择。 或者,至少这一刻,她觉得她可以相信他。此时此刻,她莫名地产生了一种非常心安的感觉,这一刻所有的忧愁烦恼和不安都不存在了。她闭上眼睛,觉得自己仿佛就只是漂浮在这安静的河上的一片树叶,一粒微尘,一点幽光……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也不知道就这样过了多久,就听见陈虎在身后柔声道:“好了。” 第十六章 我来帮你,追回你的未婚夫。…… 阿罗闻言,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 陈虎回到方才的位子上,打开炉子上架着的水壶盖子来瞧。瞬时,壶里立刻有一团团的白气冒了出来。他不知从什么地方找出两个纸包,打开,各自拣了一些里面的东西出来丢进壶里。 一包是晒干了的姜片,另一包……是些黄中微带点红的褐色的粗粉末。 “这是乌伤县产的红糖,”陈虎像是看出来阿罗的心思,解释道,“红糖姜水,驱寒最好了。” 阿罗点了点头,道:“你这里,倒是准备得齐全。” 陈虎笑道:“我常乘着这艘船,四处随波逐流,若是不常备些东西,怕是也挨不了几天。” 阿罗奇道:“你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四处漂泊,有这么好吗?” 陈虎看了看啊罗,叹道:“一看你便是没有烦恼的人啊,所以看不懂这船的好处来。” 阿罗闻言,心中嘟囔道:你又怎知我心中没有烦恼。 不多时,姜茶便煮好了。陈虎将姜茶倒在茶碗中,递到阿罗手里:“喝了,驱驱寒吧!” 阿罗将那茶碗捧在手里,温暖立刻便从指尖传向全身。 “小心烫。”不知怎的,陈虎又补上了一句。 阿罗乖巧地微点一点头,低头捧起茶碗轻戳了一口,是有点辣的甜香。暖暖的下了胃去,全身都变得暖和了。 陈虎给自己也倒了一碗,吹了吹,喝了一大口,兀自道:“这场雨来得快去得也会快,再等一会,就该停了。” 外面的浪渐渐小了,雨声也渐渐止了。 他探过身去掀开帘子,朝外头望了望,对阿罗道:“一会等船靠了岸,我便想办法送你回去。” 见阿罗的头发已经渐渐干了,陈虎就过去替阿罗将头发轻轻拢在头顶,仔细地梳成一个发髻,再用簪子簪好,又将碎小的头发一一用水理好。 阿罗将信将疑地想看看自己的头发被梳成了什么样,却不得法,于是嘟囔道:“怎么你的船上,连面镜子也没有啊!” 陈虎懒洋洋地躺靠在甲板上,双臂枕着头,满意地欣赏着阿罗头上自己的“杰作”,道:“我一个大男人,理当不拘小节,还要什么镜子。” 阿罗无奈地扁了扁嘴,不再说话了。 少顷,陈虎将帘子收了起来,两岸星星点点的灯火,在黑夜里分外闪耀。 阿罗坐在甲板上,望着岸边移动的景色,觉得格外的美好。小船沿着秦淮河一路漂泊,穿过林林种种的石桥,看过形形色色的街景。她高兴地朝桥上的人们挥手,开心地笑。 陈虎望着阿罗,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不多时,船便在河边靠了岸。 陈虎将船拴好,回舱里对阿罗道:“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弄辆马车送你回去。”说着便上了岸。 阿罗站在船头,望着河畔的美景,听着隐隐飘来的琵琶歌声,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萦绕在心头。她忽然觉得,好像明白了陈虎那种没有桨,随波逐流的心境,于是闭上眼睛,轻轻嗅着风中飘来的宁静的味道。 于是归来的陈虎便看到了这样一幅景象:恬静的少女穿着一身素净的男装,侧身安静地负手站立在灯火璀璨的船头上。她的眼睛轻轻闭着,嘴角露出甜美的笑意。 静女其姝! “咳嗯!”陈虎干嗽了一声,将阿罗从自己的世界中唤醒。 阿罗抬起头,一双闪闪的大眼睛望着他,在河岸点点的光影里,璀璨而明亮。 陈虎几乎要看得痴了。好在他定力够强,才没让自己陷了进去。 “马车备好了,我们回去吧。” 阿罗点点头。向船头又走了两步。 陈虎下意识里便将手伸给了阿罗。 阿罗望着陈虎的手,心中忽然莫名的动了一下。她把手覆在陈虎的手心,由着陈虎将她攥紧拉上了岸。 这一次陈虎驾的马车较上一次可是稳当了许多。阿罗安静地坐在马车中,回想着自己的心中的那一份感觉到底是什么。只是还没等她从一团浆糊中想出个所以然,马车便停了下来。 阿罗探出身子往马车外一看,依旧是夫子巷的巷口。 她被陈虎从马车中牵下来,又是接了一盏灯笼到手中。望着那条黑漆漆的巷路尽头的火光,这一次,她似乎比上次要勇敢了许多。 她与陈虎点头道别,缓缓转身往巷子里走,忽然便听见陈虎在她身后轻轻唤她。于是转过身,有些不解的看着陈虎。 “我来帮你吧!”陈虎望着阿罗灿若星辰的明眸,说道。 “什么?” “我之前不是就说过,要帮你追回未婚夫的吗。男人的想法都差不多,我想,我能帮得上你。” “我凭什么相信你呢?” 陈虎露出惯常的那种痞笑道:“因为爷爷想看看娶了你的人有多倒霉啊!” 阿罗闻言,翻了他一个白眼,转身就走。却听见陈虎在她身后道:“难道你不想追回你的未婚夫吗?你能忍受他被别人抢走吗?” 阿罗立时停下了脚步。 当然……不能忍。 她缓缓回头望着陈虎,郑重地道:“那么,请你,帮我!” 阿罗回到府中的时候,赵镇急急迎了出来。口中说的无非是些“跑到哪里去了”“怎么这么晚回来”之类的唠叨话,之后又是一通嘘寒问暖。然后又让人把出去寻郡主的人都叫回来。 阿罗随便敷衍了几句应付过去,却明显地看到了哥哥嘴角的瘀伤。 “小王爷晚上和世子爷打了一架。”晚上临睡觉之前,萤儿悄悄地告诉她。 “打架?”阿罗有些意外地望着萤儿。 “听说小王爷原本是和世子爷一同去赴宴的,可是不知道怎么的,突然有个小孩子跑来找世子爷,和他说了些什么。世子爷当时脸色就变了,然后就急急忙忙跑了出去。小王爷初时没觉得,后来发现世子爷迟迟不归,就派了人出来寻,于是知道了你和那个沈公子的事。” “小王爷当时就派人出来找你了,可是怎么也找不到。就急得去了世子爷那里,然后不知道怎的,两人就吵了起来,后来越吵越凶,就……” 阿罗闻言,急道:“那他们的伤势……” “有些挫伤,都打在身上了。”萤儿道,“不过已经请了郎中来看过了,说是将养几天就大好了。郡主可以放心。” 阿罗道:“今日夜深了,明天早晨,我们去看看。”之后又补充道,“记得明早让厨房多温两颗煮蛋。” 次日清晨,阿罗便去了赵镇那里。彼时赵镇刚刚起床,听说阿罗来了,便让人去请。自己去镜子前把脸仔细照了照,这才去厅里见阿罗。 此时阿罗已经坐在桌边拄着头睁着一双亮闪闪的眼睛看着他了。 赵镇偏着脸冲阿罗笑道:“你来啦。” 阿罗状似随意地回答:“嗯,今天起得早了,就想过来和你一起用早膳。” 赵镇拿手捂着半张脸,道:“你一向不爱早起的,今天怎么起得那么早。” 阿罗不搭话,却拿眼睛往赵镇脸上看:“你一向都不爱低着头的,今日为什么连看我都不敢?” 赵镇拿手捂着半张脸,答:“谁说我不敢看你了。” 阿罗走到赵镇跟前,抬头望着自己的哥哥道:“那你倒是把手放下呀!” 赵镇无法,只得犹犹豫豫地将手放了下来。嘴角,一片青紫。 昨天夜里,光线暗了,倒不明显,如今天光,加上积了一夜的淤血显现出来,就显得格外触目惊心了。 “平哥哥怎么下这么重的手。”阿罗望着哥哥脸上的瘀伤,倒吸了一口凉气,心疼地道,“你坐下让我替你看看。” 赵镇依言坐下,道:“没什么,皮外伤,陆平伤得也不必我轻。你大哥何时在外面吃过亏,嘶……”阿罗的手轻轻一碰他便疼得直抽气。 阿罗命萤儿布了饭菜,回头对赵镇道:“先吃饭吧,一会我帮你上点药粉,保证谁都看不出来。 赵镇闻言,立刻惊喜得抬起头望着阿罗。他今日原本有些应酬,可是因着脸上的瘀伤,只好想理由推掉,可若是阿罗能替他遮了,那自然是再好也没有了。 只是遮点淤青而已,阿罗置妆可是一把好手。 于是安安心心地坐下和妹妹一起吃早餐了。 饭毕,阿罗命萤儿取来一只盒子,里面装的是用细纱布包裹的去了壳儿的熟鸡蛋。 “我先替你将淤血揉开,一会再上些药粉。”阿罗拿起纱布包,对着赵镇道。 赵镇点点头,便由着妹妹动手替他揉拭脸上的瘀伤。 “疼吗?”阿罗轻声问道。 赵镇摇摇头,望着阿罗。 半晌,阿罗突然又道:“哥哥你要相信阿罗,阿罗一定可以想办法拿回属于自己的幸福的!” 赵镇惊喜地望着阿罗。 她的目光里所蕴含的能量,是赵镇从未见过的。那双稚气未脱的大眼睛中,盛满了勇气,以及前所未有的决心。 他忽然很想对阿罗说些什么,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鸡蛋揉淤青实在是太疼了,他觉得很多东西自己都想不明白了,自然也就无从说起了…… 第十七章 这里都是些大男人,你一个女…… 揉完了鸡蛋,阿罗命萤儿拿过一个漆木方盒。从里面取出一个描了金漆的白瓷小圆盒,盒子里盛着些散着药粉清香的乳白色脂膏。拿指尖沾了些,匀匀点在赵镇的瘀伤上,再轻轻晕开。 末了,她冲着赵镇的脸上上下左右仔细看了一遍,心满意足地笑道:“成了!” 此时萤儿早已端来了铜镜。赵镇对着铜镜上下左右一通瞧。高兴地道:“真是一点都看不出来了!” 阿罗笑道:“这药膏可是下了血本的,治疗瘀伤最是有效。你且留着,待晚上了再擦一次。睡一觉,明日就大好了。” 赵镇高兴地赞赏道:“真不愧是薛神医的高徒,医术果然不凡。” 阿罗自豪道:“那是自然,不能给师傅丢脸的嘛。” ** 从赵镇处回来,阿罗便赶紧又去了陆平那儿。 依着赵镇不肯吃亏的性子,陆平伤得应该不见得会比赵镇轻。 等到了的时候,陆平正准备出门,见阿罗来了,没有说话,只微微皱了皱眉。 虽然那皱眉只是瞬间,阿罗依然捕捉到了。她望了眼陆平颧骨上的青块,道:“我是来给你送药的。这药治淤青甚是有效,兼又可遮瑕,涂上最好了。” 陆平闻言,犹豫了一瞬,淡淡地点了点头,道:“多谢了。” “我大哥只是太担心我了,你,别放在心上……”阿罗诚恳地道。 陆平点点头:“我明白的。” 一时又是无言。 阿罗原本是想着能给陆平先上了药的,但见陆平不怎么领情的样子,自嘲着笑道:“如此,我便先回去了。”说完,冲着陆平道了个福,转身便要走。 “阿罗!”陆平急急叫住了她。 阿罗闻言,有些意外地回过身。 陆平犹豫了一瞬,说道:“你昨天……后来,去了哪里?为什么我让人在码头上等着你,却没等来?” 阿罗想了想,她自然不能把陈虎的事告诉平哥哥,于是就只能回答道:“我昨天哪也没去,就在船上做了场梦,等梦醒了,我就回来了。” “原来如此……”陆平闻言,点了点头。头却是望着地上,心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平哥哥可是担心阿罗了?”阿罗走上前去,笑嘻嘻地背着手,踮起脚尖仰头凑近陆平的脸。 阿罗那一张漂亮又精致的脸,笑起来的样子仿佛能融化整个世界。 陆平有些慌乱地躲闪开阿罗的注目,道:“没有这回事。” 明明心下还是关心的,嘴上却是怎么都不承认。阿罗望着陆平,无奈地抿了抿嘴。 “平哥哥一会要去哪里啊?阿罗正好一会没事做,不如,你带上阿罗一起吧?”阿罗撒娇道。 陆平望着阿罗,终是有些为难地道:“我约了月尘。” 所以,不方便带你了。 阿罗自然读出了其中的深意。她心中难受,但到底还是懂得不可冲着陆平发脾气。昨天的那些事,她很明白单凡她吃了沈月尘的醋,后果必然是将平哥哥越推越远。 所以就只能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道:“如此,那你们玩儿得开心些。我忽然想起过几日要回去了,我得去买些礼物。就……先走啦!” 她笑嘻嘻地冲陆平摆了摆手,不等陆平说话转身便走了。 她眨巴了眨巴狡黠的大眼睛,在心中暗暗道:不带我去,我自然也是要去的,我绝不能让那个狐狸精得了逞把平哥哥抢走! 阿罗一回去便唤了萤儿来道:“即刻替我去打听,平哥哥今日约了那个狐狸精去哪里。” 萤儿道了诺,立刻应声跑了出去。 ** 江宁城历来是江南繁华地,物产丰饶百姓富庶,而千年的古都积淀下的,除了这些,还有厚重的历史和闻名遐迩的江南才子。 在江宁城,要说江南才子们最爱去的地方,那必然就是容宝斋了。 容宝斋,顾名思义,便是收藏珍宝之地。容宝斋做的,绝不仅仅是收藏的生意。 容宝斋的规模很大,迎门一层店面是宽敞的大厅,周围一圈摆着各种可供日常使用的文房物品,用以售卖,这些往往以实用为主,物美价廉。中间设雅壁,常年摆着自家产的笔墨纸砚,可供文人雅士在此以文会友,另外这也是给自家的货物做个宣传。 二楼,卖的是寻常书籍读本,抑或字帖之类,都摆在鳞次栉比的架子上。有买不起书的,也可在此翻找浏览。唯一的要求,是上楼之后需先至店家摆好的木盆处洗净双手。 迎门的楼是开门迎接天下才子,而在内进的小楼,却不同了。那里摆着各种珍奇罕见的文玩藏品金石书画。因此每每有一批稀罕的新货到来,这里都会举行珍品品鉴大会。 说起这珍品品鉴大会,可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参加的。需是江宁城最具名望的官宦乡绅、名家并一些有财力有品鉴力的熟客方可参加。 而今日,他们却迎来了一位稀客。 “他”面容俊俏,姿态优雅,穿着一身华贵的天青烟雨色的丝质衣袍,手中是冰玉骨的绢扇,说话间,如葱根似白玉的手指轻轻一抖,那扇子便“唰”的一声抖落开,露出扇面上的书画,分明是前朝王摩诘的墨宝。 容宝斋的大掌柜听说是宫里来的贵客,立时出来相映迎。纵使见惯了大场面,仍是为这位“贵客”的仪态气度所倾倒。慌乱中几乎忘记了要行礼。 那些众人见了这位“公子”,俱是惊异得很,私下里纷纷打听这位公子的来历。 “只听说是齐王爷手下的重臣……” “我倒听说,是微服出巡的王爷……” “不不不,你看他的姿态,我觉得,他可能……”众人围拢听了那窃窃私语,不由得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公子”对此倒也不甚在意,乐呵呵地进了会场与众人点头行礼。 只有一个人,对于这位“公子”的到来面有异色,那便是隐了身份,随府尹公子前来参加大会的安西王世子——陆平了。 彼时他正在跟着“沈月尘”与一众文人打招呼。忽然就听见入门处熙熙攘攘的喧闹之声。之后就听说“有京城来的贵客”到了,于是好奇之下便抬头张望。不料这一望便望见了那一位素净有如谪仙的“小公子”。 陆平心下立时便是一跳:那谪仙一般的小公子,不是扮了男装的阿罗,又会是谁。 下一刻他便着恼了起来,皱了皱眉,不管不顾地冲上前去,抓了阿罗的手腕便往门外走。 阿罗见陆平朝她急冲过来,倒也不喊,转身和众人露出一个笑嘻嘻的歉意,口中道着“失陪一下”,便跟着陆平出了楼。 直待出了门,她便停下脚再也不肯走了。她皱着眉将手腕从陆平的手中拔出,用另一只手搓揉道:“平哥哥你弄疼我了!” 陆平望着阿罗,用抖着声音低声道:“谁让你来的。” 阿罗一脸迷惑地望着陆平,眨巴着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道:“怎么了?平哥哥来得得,我来不得吗?” 陆平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焦虑些什么,只是由衷地为阿罗出现在那里感到心烦意乱。一双手握着阿罗的双肩,道:“这里都是些大男人,你一个女孩子,跑来这里做甚!” 阿罗被陆平握得疼得微微皱了皱眉头。不过她很快便恢复了淡然的笑容,道:“我不过是想来感受感受江南的风雅罢了。何况我今日穿的是男装,不会有人认出我的。” “你今日出门,连个侍从都不带,这里纷纷扰扰,你如若出个什么意外,我如何交待?!”陆平道。 阿罗不解道:“江宁城好歹也是我大炎的陪都,我大炎如今国泰民安,这里又都是风雅之士,能出什么意外?” 陆平一时无言,原本紧握着阿罗双肩的手松开,缓缓垂下。他知道他此刻心里非常的不舒服,可是这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他却不知道该如何来表达。 阿罗见陆平沉默无言,道:“阿罗其实也只是想来看看,这一场平哥哥无论如何都要来看一看的盛会。”说话间,她的眼神温柔却又带着几分坚毅的神色。叫陆平恍惚极了。 待阿罗回去时,大会已经快要开始了。众人纷纷在侍人的引导下往写了自己名牌的位子上走。而阿罗也在大掌柜的带领下进了二楼的雅间——这里可以凭栏眺悦一楼当中的天井正中的台子上所展示的瑰宝。 沈月尘出自官宦之家,父亲是这江宁的府尹大人,平素又热衷收藏鉴赏,是这容宝斋的熟客。因此今日,也得以有一间二楼雅间,就在阿罗那间的对面,与阿罗的可以隔着天井相望。 陆平自方才与阿罗不欢而散,便一直有些着恼地在远处,时不时地偷望阿罗。而阿罗倒是显得坦然得很,望着楼下的台子一派自得其乐。 “沈月尘”显然是瞧出了陆平的心不在焉,便不动声色地为陆平递去茶水:“上好的龙井新茶,快尝尝罢?” 陆平默默端过,掀了盖子只手上动作着,之后看也不看便喝了一大口。突如其来的滚烫将他吓了一大跳,手中一抖便将茶碗泼在了腿上。他立刻被烫得跳了起来。 “沈月尘”见状连忙唤了侍从拿来巾布来,然后自己拿着芊芊玉手亲自替陆平擦拭。陆平当然不知道沈月尘是女儿身,便避也不避由着她帮他擦拭下摆上的水渍。却是不由自主地抬头望向了阿罗。 第十八章 真不懂你一个姑娘家家的,怎…… 阿罗却是丝毫没注意到陆平的反常一般,只饶有兴致地看着楼下台子上的展品。 此刻陆平的心头却如坠温热的油锅,不似烹在滚油里那般煎熬却也浑身不在,终是对“沈月尘”道了一声“我先回去了”,之后转身离开。空留下不知所措的“沈月尘”望着陆平离去的背影发呆。 一直兴致勃勃望着楼下的阿罗其实一直暗暗观察着发生的一切。此时拿余光瞟了一眼“沈月尘”有些的懊恼的身影,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陈虎的法子,看起来效果还不错。 春日的午后,阳光正好。四方馆一间客房的门,由一位女子轻轻推开了。那女子穿着一身素白的长衣,头戴一顶罩了白色长纱的斗笠。那洁白的长纱,袅娜着衬托出女子纤细又美好的身段。 白衣女子进了门,身后的侍从立刻替她将门关上。 “喜娘,我来看你啦!”白衣女子一面用她那犹如夏日瓜果一般清甜爽脆的嗓音说着,一面伸出细巧的手指,轻轻将长纱撩向一边,然后将斗笠除了下来。纱下立时便露出了一张精巧的脸蛋的来。 那分明是齐王家的小郡主阿罗。 当是时,客房中的女子正端着一个绣绷静静地飞针走线,便放下手中的活儿,门外是那白衣女子的声音,立时就过去将她迎了进来,接着高兴地站起身来冲阿罗就要行礼。被阿罗赶忙拦了下来。 “这里没有外人,不必行此大礼。”阿罗冲着喜娘笑道。 喜娘这才作了罢,将阿罗迎在上座,自己在阿罗身边坐了下来。 阿罗拾起方才喜娘正绣着的绣绷,见上面时绣了一半的花鸟蝴蝶,已是颇有几分生动跃然之感,由衷感叹道:“绣的可真好!” 喜娘赧然一笑,道:“这几天养病,也不便出门,是郡主您派来的人,替我置办了这些,作个消遣罢了。” 阿罗拿指尖轻轻抚过那花叶,道:“真好看,竟比好多宫里的绣品做得还好呢!” 喜娘闻言,有些害羞地低下了头。 阿罗像是想起了什么,放下手中的绣绷,凑过去仔细地查看喜娘的脸,继而松了口气,笑道:“果然没有错,如今你这脸上已经大好了。我再给你开个新方子,一会派人去给你照着弄了。再过几日,这结的痂收干了,自己就能掉了。到时候,保证你又能白白净净跟刚剥了皮儿的鸡蛋一样又嫩又滑!” 喜娘闻言,激动地就想给阿罗跪下。阿罗赶忙将喜娘拦下,道:“这事儿平素若是我没碰上,那我就是管不着的。如今我碰上了,岂有不管的道理。只是……今后你可有什么打算吗?” 喜娘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此事说来也只怪我自己天真,才上了那个坏男人的当。我不怪他家大夫人,她原也是本本份份守在家中,等着自己的夫君归来的。只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有一天会突然发现她心心念念的夫君还在这世上藏了一个我。” 阿罗不平道:“即便如此,用上如此手段,还是过分狠辣了些。” 喜娘苦笑道:“其实我早就该明白的,没有哪个女人能够真正宽容忍让到愿意与别的女人共事一夫的。她也曾经青春少艾,原也想嫁了人能好好相夫教子过一生。奈何她夫君不肯遂了她的初心。她面上虽然仍是温柔和善,心里头指不定该有多苦了。” 阿罗听着喜娘如此说,一面感叹她的宽容大度,一面不禁又在心中想到了自己。于是又是一阵怆怆然。 “这江宁,我自是不愿再待了,而扬州……当初离开时,我也是被喜轿热热闹闹抬走的,如今再只身回去,难免落人口实。”喜娘冲着阿罗跪下,哀声恳求道,“喜娘求求郡主,求郡主能否带着喜娘一起回京?喜娘可以给郡主干活儿打杂,做牛做马……” 阿罗连忙将喜娘拉起来,道:“你想去京城,我自然带你去,只是我不缺奴仆,因此也不用你做牛做马。” 喜娘望着阿罗道:“我只愿去了京城,能自食其力,混一口饭吃。” 阿罗想了想,笑着从桌上拿起喜娘的绣绷,道:“不难,有这个便好。” 她喝了一口喜娘为她倒的茶水,继续道,“我知道喜娘你的女红极好,不如等你随我回京后,开个绣庄如何?” 喜娘闻言,面露难色,道:“实不相瞒,我原本来江宁之前,尚有些积蓄,可是后来来了江宁,吃穿用度,花销了不少,如今,怕是无论如何都凑不出本钱来开绣庄的……” 阿罗笑道:“这有何难!我借给你便是!” 喜娘摇摇头:“京城能工巧匠如云,此去前途渺茫,若是我一个不小心,蚀了本,我却是无论如何都还不上您的银子了……” 阿罗托着下巴,想:如今若是平白给喜娘银子,喜娘是无论如何都不肯要的,得想个别的法子才行。忽然,她灵机一动,抚掌笑道:“那咱们便合伙儿开!” 见喜娘面有惑色,阿罗便绘声绘色道:“绣庄的事儿,你是行家,而我有的,是银子。到时候,你负责出面当老板,盯着大小事务,我来当甩手掌柜。若是挣了,咱们便把那挣来的银子分了,若是亏了,算我的。你看这样可好?” 喜娘闻言,欣喜得眼睛亮晶晶的。仔细想想,又有些犹豫道:“可是这样,我总觉得,是平白占郡主您的便宜……” 阿罗摇摇头,笑道:“怎么是白占呢!如果没有你,这绣庄断然开不起来,何况咱们两人一个出钱一个出力,可是公平得很呢!况且,我也很想将来能用上自己家绣庄的东西,想想都觉得美呢!” 喜娘闻言,自是欣喜万分,连连点头说好。 阿罗冲喜娘眨巴眨巴眼睛,将头一歪,一拍胸脯,道:“你放心吧!在京城,我赵烟罗的产业,还能亏了不成。” 阿罗那顽皮的样子,惹得喜娘直捂嘴笑。 待回了住所,阿罗便去了赵镇那里。此时赵镇该办的事儿也办的差不多了,加上如今陆平与阿罗的关系自从来了江宁便看起来越发的不乐观,以及定北侯即将返京,他得提前去想好对策,因此无论如何都像是尽早返回京城会比较好。 于是在江宁的日子,倒是屈指可数的少了。 赵镇见阿罗来了,便屏退左右,冲着阿罗笑道:“我说呢,怎么感觉忽然连窗外的风都吹得生动了起来,原来是我们的阿罗来啦!怎么样,今日去了容宝斋,可有什么收获吗?” 早晨阿罗是打着“齐小王爷”的旗号去的,自然是要由“齐小王爷”去给安排打点的。“齐小王爷”对阿罗的想法,自然是心知肚明。因此如今齐小王爷赵镇问起收获,自然是有所指代的了。 阿罗笑嘻嘻地窜到赵镇身边,小猫儿似的搂着赵镇的脖子,蹭了蹭脸,撒娇道:“阿罗有这么好的哥哥替着开路,还能没收获吗!” 她冲着萤儿挥了挥手,萤儿便将手中的红木嵌八宝盒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打开盒盖。立时便露出了一枚小小的青玉印钮。 阿罗冲着赵镇挥挥手,小心地拿起印钮举到赵镇面前,道:“大哥你瞧,这是前朝大才子苏奇志的印钮,据说这是他亲手刻的,你瞧这笔法,这刀工,是不是特别棒?我今日可是花了大价钱才得到的呢!” 赵镇望了望那印钮,顺着阿罗的手势对着那印钮看了一阵,便对着有些沉迷在印钮中的阿罗摇摇头,道:“你知道我说的收获不是这个。” 阿罗佯装不知,抬头望着赵镇,一派天真道:“可是我说的收获就是这个呀!” 赵镇有些无可奈何地笑道:“真不懂你一个姑娘家家的,怎么会喜欢这些东西。” 阿罗颇有些自豪地抬起头,道:“因为我是云阳郡主,是皇族的女儿,自然要与别家的不同啦!何况这只是我万千喜好中的一样而已。” 赵镇望着正盯着手中印钮爱不释手的阿罗,有些不忍心再往陆平的事上问了。罢了,他知道如果阿罗自己心里想说,便一定会来同他说的,如今这般,定是陆平那边没有什么好的消息了…… 或许,真的是时候为妹妹做一些事了…… 赵镇眯了眯眼睛,心中想道。 第十九章 以后不许再说这些话,若是让…… 关于回京城的事儿,阿罗心中现在是无比的兴奋与期待,就如同她当时无比地期待和陆平一起去江宁的时候一样。 她总是满心地期待着如果换了一个环境,他们的关系一定可以有所改善。可惜的是:自出生以来一直万事都心想事成的她,在陆平这里,好像一直都很难有一件顺心的事。 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 回京的那天,当阿罗兴高采烈地出了府门的时候,她见到的除了大哥、平哥哥之外,还有她最不想见到的人——平哥哥那个旧友沈月尘的妹妹——沈月娥。 沈月娥是个女孩子。和阿罗比起来,许是因为沈月娥年长些的关系,显得更加挺拔修长,因此扮起男装来也更英俊了许多。 阿罗有时候也有些闹不明白,平哥哥究竟有没有看出来沈月娥是女儿身?抑或,他只是不想承认罢了?他们平日里这般亲近,甚至常常携手举杯邀明月,是不是会有些她所不愿见的事情已经发生了? 她不敢同她大哥说,也不敢直接当面问平哥哥。这种感觉侵扰着她,叫她辗转彻夜而难眠。她只能暗暗同自己说,不要紧,至少他们面儿上还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只是有时候真的是怕什么来什么,她没想到,平哥哥这一次居然如此明目张胆地牵着沈月娥的手,上了他回京的马车。 平哥哥这是要把她带回京城? 她不敢贸然上前质问他,她怕她的冲动会让维系在他们之间本就已难堪重负的绳纽就此崩断——他们之间的感情已经再难负荷哪怕只多压一根稻草的重量了。 赵镇见阿罗远远地站着,眼眶通红含泪,默默看着陆平将“沈月尘”扶上马车,心中早已忿忿不平。他虽还不知道“沈月尘”是女儿身,但却很清楚,最近陆平的很多反常举动都是因“沈月尘”而起。此人不可久留。 于是赶紧哄了阿罗上车,然后再也忍不住地朝陆平冲了过去,一把将陆平扯到了一边,质问道:“我们回京,你带他作什么?” 陆平抬头看了赵镇一眼,道:“月尘自从当年跟着府尹大人来了江宁,已经很多年没有回过京城了,我想带他回去看看。” 赵镇道:“他想回京城是他的事,做什么用得着你来带?” 陆平闻言,有些奇怪地看着赵镇:“我带不带他回去,与你有什么关系?他坐的是我的马车,吃的是我的干粮,去了京城住的也是我的世子府,从头到尾与你有什么干系?” 赵镇闻言,有些火起,道:“可是你是齐王府未来的女婿,是我赵镇未来的妹夫!” 陆平微微一笑,带着揶揄的语气道:“就因为我是你们齐王府未来的女婿,你赵镇未来的妹夫,我便连交朋友的自由都没有了?” 赵镇嗤笑道:“谁知道你交的那是什么朋友。” 陆平闻言,脸上原本的一丝笑意彻底消失,他绷着脸肃然喝道:“赵镇!你们齐王府未免也太霸道了些:妹妹是出了名的醋坛子,还没过门就整天吃些乱七八糟的非醋,哥哥更离谱,连我交朋友都要妄加质疑猜测了。我好歹也是安西王世子,你们这般,未免也太欺负人了吧!” 许是因为情绪激动的关系,陆平的声音有些大,惊动了马车里的阿罗。她掀起了车厢的窗帘,半探出头来,望向赵镇和陆平的方向道:“大哥,平哥哥,你们在说什么呢?” 赵镇怕阿罗担心,便连忙搂上陆平的肩膀,冲着阿罗咧出一个笑脸:“我们在打算回去的行程呢,你快把帘子拉上吧,外面风大,小心着凉。” 阿罗闻言,望了望陆平。陆平看了看满脸警告的赵镇,皱了皱眉,冲着阿罗道:“我们商量行程呢!你乖乖坐着吧,小心着凉。” 阿罗望着陆平,面上便是一红,有些娇羞地轻轻点点头,便缩回了轿子中坐好。 赵镇见阿罗坐回去了,便回头一把攥住了陆平的衣襟,恶狠狠道:“在外头,你怎么胡来我不管,可是回了京城,你最好收敛一点。若是你敢做什么对不起我妹妹的事,我齐王府,我赵家,定不会让你好过的!” 陆平咬牙望着赵镇,抬手握紧了赵镇攥住他衣襟的手,狠狠拽了下来,道:“我陆平向来坦坦荡荡,身正不怕影子斜。你们若是心有猜忌,大可去皇上和太后那儿,求他们把我和你妹妹的婚约给解除了,一了百了!” 赵镇闻言,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陆平,眯了眯眼睛道:“我,刚才没有听错吧?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陆平自从与阿罗结下了婚约至今,纵使百般别扭,其实也从未想过要与她解除婚约。方才也不知道怎么了,居然把这话冲口而出了。如今赵镇质问他,他也自知方才一气之下这话说重了,于是咬着牙不再说话,只把头便向一边,不再看赵镇。 二人便这般一直僵持着。直到卫队的统领犹豫之后终于下定决心地上前道:“小王爷,世子爷,咱们该启程了……” 赵镇咬着牙,狠狠瞪着陆平,末了,点了点头,叹了口气,凑近陆平耳边道:“你若将来还想好好地在京城生活,以后就不许再说这些话,若是让阿罗听到了什么,我与你没完!” 说完,一甩袖子,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快走几步上了他的枣红棕鬃马,高举马鞭道:“启程!” 陆平站在原地,瞪着赵镇的背影看了许久,才在陆三的催促下,上了牵来的马,跟着车队缓缓离去…… 回京的一路上,陆平对“沈月尘”的关照可谓是无微不至,对阿罗却是所有人都可以预料的冷淡。用萤儿的话来说,“世子爷怕是中了什么邪了”。 对此,她私底下也曾经悄悄给阿罗出过主意:“是不是需要给世子爷请个大师来捉捉鬼驱驱邪?” 以阿罗想要顾全大局的性格,这事自然不可能发生。 可是这陆平招惹的这位可是段位颇高,又会装男人又扮无辜的狐狸精,驱邪能管什么用呢!阿罗无奈地摇了摇头。 一路上,无论是冷了热了,渴了饿了,陆平都是先问的“沈公子”,好几次萤儿气不过都想把“沈月尘”事女儿身的真相说出来,都被阿罗拼命拦下了。 “这路上实在不是可以说事的时候。若是平哥哥这时候知道了‘沈月尘’女儿身的真相,定不会坐视不理,说不定那沈月娥哭哭啼啼柔柔弱弱的,平哥哥心一横,把她收了回去,以后宠上了明面儿,与我却是越发不好了。倒不如先回了京城,再从长计议。”阿罗解释道。 “可是若是这一路上,发生了一点别的,将来要赶她走,恐怕就更难了啊……”萤儿着急道。 阿罗叹了口气:“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不如,等回了京,咱们去求求太后娘娘吧?她一定能给您出头的。”萤儿建议道。 阿罗摇摇头:“此刻我还不想为了这件事去打扰太后奶奶。我想靠自己的努力去挽回平哥哥。何况现在平哥哥看起来还不知道他的好友’沈月尘’是被冒名顶替的,说不定知道了就不回像现在这样了呢……”她对萤儿认真道,“这事且等我自己来决定,你千万不可私自拿主意……” 萤儿虽是对陆平的事气恼揪心,可自家主人都这么说了,也只得无奈点头称是。 一路上众人的目光似有若无地聚集在陆、沈二人身上,唯他二人自己浑然不觉。 数日后,一行人终于回到了京城。 次日,阿罗沐浴更衣,进宫给她的皇祖母及皇后伯母请安了。 马车进了外宫的宫门,便停了下来,由内侍上来迎接,换乘一乘轻罗小轿一路缓缓进了慈寿宫,之后缓步登阶在殿外候旨。待中官唱了“宣云阳郡主觐见”,便听见殿内响起了一阵女子们的欢呼声,“来啦来啦!”,于是便有要好的宫女迫不及待跑出来迎接,嘻嘻哈哈地扶着她进了殿去。 是日,她穿了一套浅黄色的“一年景”礼服,外罩一件蜀地单丝罗,头戴金簟珠翠,一路叮当行来,缥缈有若天上仙子。 甫一进了殿,便见众妃嫔公主携侍女分坐两侧,中间上位的太后,旁边陪坐的是皇后。 每次阿罗进宫,与宫中的众人都像是一次节日。因着阿罗随性,太后便下令阿罗在慈寿宫中时,一众妃嫔公主们都可以奉召过来同聚,不分大小尊卑,一同玩乐。 平日里宫中绝少有这样的时候,宫娥们多半都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谨小慎微着。只这一日,大家都要陪着阿罗,开开心心地玩闹一天。 何况阿罗的品味极好,又薛神医的关门弟子,对药理医理都有自己的见解,更是将这些用在了对妆容的研究上。因此每次她进宫来,大家都希望自己能由她把上一脉,讨一个针对自己的调理方子来,再求司制局进行制作。 阿罗还会命萤儿将大家的肤质及身体状况都记录下来,下次来时就带些自制的妆品膏药之类来,上至太后皇后,下至嫔妃及高阶的宫女,人人有份。 因此大家都对她的入宫格外期待。 虽然每一份礼物阿罗都下足了血本,用尽了天下的好材料,不过赵镇倒是一点都不担心自家妹妹会因为进宫广发礼物而有一天散尽了家产,因为每次太后和皇后因为她的礼物都会高兴得大加赏赐,丰厚得无以复加。 何况后宫的女人们不分派系,只单单对他家小阿罗喜爱有加,倒也真是一件奇事了。 这小阿罗,可是给他齐王府,挣了不小的荣光啊! 第二十章 听说江宁人最爱吃鸭子,这是…… 甫一进殿,阿罗老远的便望见了一身华衣端坐正位的太后,瞬时便露出了娇俏可爱的笑容。兴奋得蹦蹦跳跳地便迎了上去。行到跟前,却是想起了什么,认认真真端端正正地朝着太后和皇后行礼:“拜见皇祖母,皇伯母。阿罗恭祝皇祖母,皇伯母,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太后一脸宠爱地叫唤着“我的心肝儿你可来咯!”一边连忙起身将阿罗搂了过去,上下一通仔细看,满脸心疼道,“快让哀家看看,哎呦,这一趟去江宁,可把我的小宝贝儿饿瘦咯!” 阿罗眨巴着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鼓了鼓腮帮搂着太后的脖子撒娇道:“那一定是阿罗想皇祖母想的!皇祖母都不知道,阿罗在江宁的时候有多想您!看到好吃的,就想着要是皇祖母在就好了,看到好玩儿的,也想着要是皇祖母在就好了!” 直惹得太后抱着阿罗“心肝宝贝肉”的一通叫。 皇后望着阿罗,也是一脸欣慰地冲着太后笑道:“要臣妾说呀,我们阿罗如今是长大啦,出落得越发懂事,越发水灵了。” 吴贵妃闻言,也在旁附和着笑道:“是啊是啊,算起来,郡主再过些时日也该及笄了吧?咱们怕是很快,就要喝上郡主和安西王世子的喜酒啦!” 阿罗闻言,顿时想到了这些时日与陆平之间的种种,心头瞬时涌上一丝苦意,神色也跟着微微变了变。她担心太后皇后会看出来,连忙收敛了神色,羞怯着笑道:“贵妃娘娘又打趣阿罗了!” 说着,她还拿自己的手背熨了熨脸颊,冲着吴贵妃撒娇着嚷道,“你瞧瞧,阿罗可是被你臊得脸都红啦!” 惹得大家伙儿一阵大笑。 当今太后与皇后同是京城名门程氏所出,太后还是皇后的嫡亲姑姑,因此程氏一脉是当之无愧的后宫之主。 圣上子嗣单薄,程皇后又没有嫡出的公主。因此齐王府这位乖巧伶俐,又十分懂得与人为善的小郡主,便当仁不让地成为了后宫中最受宠爱的娇娇女。 宫里的生活到底是烦闷的。阿罗的到来,就像是带给大家一丝无比新鲜的春风。大家都算着日子翘首等待着阿罗进宫。 等到了那天,更是欢天喜地,十分的开心。平日里暗潮汹涌的争宠,在这一日,也会有所停歇——至少明面儿上停歇下来。 阿罗素来不喜欢那些争斗权谋,虽然从小在太后皇后身边玩儿,耳濡目染,见识了后宫里太多的勾心斗角、波谲云诡。有时候,她甚至可以理解那些妃嫔嫱们的那些行为了。 最底层的事为了自己和家人想要活下去,活下去了的想要活得好,活得好了的想要更好,而更好的…… 讨厌的毕竟是讨厌的。 皇太子病逝后,朝堂上下宫内宫外,甚至连她的亲哥哥赵镇都被卷入一股又一股明里暗里的夺嫡风潮。 这些都让她觉得十分的无趣。索性堵起耳朵什么也不去听不去管。 而她喜欢的,是躲在自己的秘密小天地里研究各种妆容与保养,顺带研究医书中的那些保养美肤的方子,以及等进宫探望皇祖母皇后的时候和大家分享各种宫外的奇闻逸事和有趣的美妆心得。 “话说,这江宁的景色可真是美不胜收,”阿罗对着众人绘声绘色道,“玄武湖边繁花似锦,朱雀桥边杨柳依依莺歌燕舞,乌衣巷的游人如织,还有那秦淮河上的……” 她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陈虎那张玩世不恭的脸,冲着她没点正形地笑着。她忽然想起了两人之间的种种,心中忽然涌起一种很莫名的感觉,之后便像是卡了壳似的再也说不下去了。 “然后呢?秦淮河上的什么?”众人着急询问。 阿罗的思绪被众人唤了回来,慌忙接着道:“秦淮河上的画舫,可这是漂亮!夜晚的时候,乘着画舫,在秦淮河上,两岸是星星点点的灯火,你闭上眼睛,还能听见歌女弹着琵琶,唱着好听的吴侬软调,那感觉,别提多美啦!” 众人纷纷闭上眼睛,跟着阿罗的形容,想像着那时的场景,仿佛真的置身在了秦淮夜色的春风之中。 “那可有,什么好吃的吗?”一个小宫女眨巴着眼睛问道。 “有啊有啊,桂花儿糖藕,熏鱼银丝面,桂花鸭,鸭油酥烧饼,鸭皮卷儿,葱油饼,豆腐脑儿,五色小糕……多得数都数不过来呢!”阿罗绘声绘色的说着。 有人问道:“听说江宁人最爱吃鸭子,这是真事吗?” 阿罗笑道:“这还真是真事儿呢!江宁人极爱吃鸭也极擅做/鸭,偏江宁的鸭子本又肉质肥美,所以啊,江宁人不管高兴不高兴,逮了好时候就要吃鸭子的。” 众人纷纷惊叹。 “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桂花儿糖藕了。”阿罗兴高采烈道。 “那做法味道都和咱们这儿的不同。是选了当地粗壮的七孔塘藕,洗净沥干水,灌入上好的糯米,再放到水中煮到半熟,去皮切片,扣在大碗里,撒了糖、糖桂花儿,放到蒸笼上蒸熟,取出来放凉了就能吃啦!这个时候呀,塘藕已经被蒸得又粉又糯,糯米,软糯弹牙,一口咬下去呀……又香又甜,满满的都是桂花的香味儿。若是再配上一壶桂花酒……别提多美味啦!”阿罗兴奋得闭上眼睛,回味着桂花儿糖藕的滋味,惹得众人皆是馋虫大作。 听到最后一句,原本只是乐呵呵地听着小孙女说话的太后顿时愣了一瞬,有些吃惊地冲着阿罗道:“桂花酒?你?喝酒啦?” 阿罗身上可是有一条“禁酒令”的。 阿罗自知说漏了嘴。不好意思地笑嘻嘻道:“小酌,小酌了一点儿。” 太后冲着皇后道:“这个镇儿,说带着妹妹出去玩儿,倒真的只是‘带’了出去,余下的事儿可真是一点都没管啊!小东西打小酒量就不好,喝醉了还喜欢胡闹,他居然一点都不管,还由着她喝……” 阿罗撅着嘴道:“我真的只尝了一点儿,哥哥不知道……” 太后拍了拍钻在她怀中撒娇的阿罗,笑着对众人道:“这个小东西,小时候有一次在宴会上偷喝了她父王杯子里的酒,烂醉如泥,竟追着人家北燕的小王子满大殿跑,抓住了又是亲又是抱,还直喊人家‘小娘子’!把人家小王子吓得呦,哭得哄都哄不住!” 皇后也起哄道:“这事儿我也记得,我们阿罗那时候可威武了,跑去和北燕王求亲,非要娶人家的小王子。” “皇祖母~皇伯母~”阿罗嘟囔道,“你又拿小时候的事来取笑我!” 众人闻言,皆是捂嘴笑了起来,心中越发地觉得是阿罗能干出来的事儿。 太后一边拍着阿罗,一边回忆道:“我记得那个时候啊,那个北燕的小王子也只有那么一点儿大,长得真是白净可爱,眼睛又圆又大,还是水蓝色的,像个女孩子似的,娇滴滴的也不爱说话,就喜欢躲在他父王的衣袍后头。倒是我们阿罗,摇摇晃晃的,路都还走不稳,却还总是着急忙慌地想要跑着去追人家。说实话,若是当时他们俩男女换一换,我还真是想替我们阿罗向那北燕王求一求这门亲事呢!” 众人顿时一通哄笑。 “皇祖母!”阿罗有些害臊地嚷道,“阿罗如今已经是有婚约的人了,皇祖母还说这些做什么呢!” 惹得太后连连哄她。 皇后也笑道:“一晃都这么多年过去了。说起来,那个北燕小王子好像叫……耶律庆,那时候看起来娇滴滴的,如今倒还真是了不得。我听皇上说啊,前些年北燕内乱,北燕王遇刺身亡,他的几个儿子也都糟了难。只有这个耶律庆,因为溜出去玩儿躲过了一劫。” “居然发生了这么可怕的事!”阿罗有些惊讶地道,“那后来呢?” “后来啊……”皇后停了停,继续道:“后来这个耶律庆,小小的年纪,居然在大臣们的帮助下,镇压住了叛乱,还顺势统一的北方各部,如今竟将那北燕治理得越发强盛了。 阿罗睁大了眼睛,仰头望向皇后,惊奇道:“他娇滴滴的小姑娘似的,竟这般厉害?” 太后叹了口气,缓缓道:“或许是那些磨难,叫他比旁的孩子越发快地长大了吧?” 皇后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道:“说起来,早些年间,先代的北燕王还在的时候,倒是真的派使臣向陛下提起过为那小王子求亲的事,点了名想求的就是咱们家的云阳郡主呢!” 太后惊奇道:“有这等事?” “可不是嘛。只是当时圣上立时就以阿罗已经定亲为由给回绝了。为了顾及北燕王的颜面,这事儿也就直接被按了下来。”皇后道,“我们阿罗早已经许给了安西王家,当然不能再许给他们了。何况要我们的开心果儿嫁去这么远的苦寒之地,别说圣上和母后您了,我第一个就舍不得。” 太后抱着阿罗的手臂下意识里紧了紧,感叹道:“是啊,只是如今,哀家一想到将来我们的开心果要跟着陆平这个小东西去梨州,现在心里也是心疼舍不得舍不得啊!” 皇后笑着宽慰道:“梨州向来是富庶之地,安西王世子将来迟早是要去继承王位的,咱们的阿罗去了那儿,也是享福的。何况,那是我们的开心果儿自己心仪的如意郎君呀!” 这后一句话是冲着阿罗说的,直把阿罗惹得羞红了脸蛋儿直嚷嚷。 吴贵妃也起哄道:“说起来,今年冬天,郡主就要及笄啦!咱们很快,就能吃上郡主的喜酒啦!” 众人顿时也嬉笑着纷纷附和了起来。 大炎朝的民俗,女儿出生时都会在门外的树下埋上几坛当年的新酒,待到女孩儿出嫁之时,再将酒起出来与众人分享,是为“女儿红”。 齐王爷当年喜得幺女,自然欣喜万分,在后园埋下了数十坛上佳的新酿,只等着阿罗出嫁之日,起出来与众人分享。后宫自然少不得也要分上几坛尝尝的。 众人听吴贵妃的建议,也纷纷附和着起哄。直把阿罗臊得不行。 太后也乐呵呵地附和道:“说起来,也是时候该让皇上和安西王给这两个孩子商量着开始选日子啦!哀家也想早点抱我这心肝儿小宝贝的重孙子啦!” 第21章 .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布 传闻前朝的太真妃…… “皇祖母~~”阿罗的脸红通通的,摇着太后的手臂羞涩得直叫唤。可爱的小模样把太后和众人都惹得哈哈直笑。 “明早我便同皇上说!”太后哈哈笑着道,“我们阿罗的婚事,一定要早做准备,风风光光的才行!” “哎呀,一晃我们阿罗都要嫁人啦!再过几个月,便是皇上登基四十年的庆典了。四十年啊……哀家这一晃也在宫里生活了六十多年啦!一辈子,也就要过去咯!……”许是触景伤了情,太后有些感慨地道。 阿罗闻言,从太后怀中猛的抬起头来,用一双漆黑透亮的大眼睛望着太后道:“皇祖母,你一定要一直陪着阿罗,陪着阿罗的儿子,孙子,孙子的孙子,还有孙子的孙子的孙子……” 太后哈哈笑着道:“好好好,皇祖母一直陪着阿罗,陪着阿罗的儿子,孙子,孙子的孙子……” 阿罗有些动情地靠在太后的怀里,鼻子直发酸。她小声道:“阿罗也一直陪着皇祖母……” “好啦好啦!”皇后笑着打断道,“阿罗你作什么弄得你皇祖母跟着你一道伤春悲秋呢!弄得我都快不好啦!” 她又对太后道:“我叫小厨房准备了一些点心,不如现在就命人送上来可好?” 太后笑道:“快送上来吧,孩子们估计都被这小丫头方才的那些桂花糖藕啊五色糕的给说饿了。还是来尝尝咱们宫里御厨的手艺吧!” 众人闻言纷纷说好。 皇后点头称“是”,于是命人将点心送上来。 一纵进入的宫女手中皆是托着暗红的托盘,上面盛着精巧的拂菻盘子,里面盛着四色的糕点及小巧酥饼。那些糕点做得精致又色泽鲜美,望之就叫人食欲大开,酥饼也是鲜香扑鼻。之后又有一众宫女送进来清茶,一时间宽阔的大殿内也是茶香四溢。 阿罗捻起一块糕点,小心地奉进太后口中,又为自己粘起了一块,送进嘴里。那糕点皆是小巧可爱,一块正是一口的分量,吃起来很是软糯可口。 太后笑着对众人道:“哀家还是喜欢拿这点心配茶吃!点心味儿配着茶香,最好了。” 阿罗吃得津津有味,笑嘻嘻地对太后和皇后道:“江宁的小吃好吃是好吃,可是吃得日子多了,终归是有些腻,回来才发现,皇后伯母小厨房的御厨们做的点心,竟比江宁的小吃还要好吃上许多!” 说着,她便又捻起一块儿酥饼,高高兴兴地送进口中。 皇后笑道:“你若是喜欢,我便让厨房给你多做些花样,等你出宫的时候带回去。” 阿罗闻言,开心得直拍手叫好。 如此在吃喝中闲聊了一阵,阿罗忽然一拍脑门道:“说起来,我倒是把要紧事给忘了!”她招手唤来萤儿,冲她做了个手势,萤儿便了然地退了出去。 阿罗对众人道:“我在江宁的时候,正巧玄武湖边的杏花开得好,我便命人拣了好些回来,做进了肥皂团子里,用来洗脸或是沐浴洗身,都是极好的。” 此时萤儿便带着一众宫女进来,人人手中都捧着好些染成青白色的纸盒子。一一奉到众人面前。太后好奇地打开了一个,青白的纸盒中,躺着一枚拳头大小的牙色皂子,甚是无暇可爱,隐隐散出杏花极淡的清香。 “传闻前朝的太真妃有一个敷面的方子,可令肤色无暇且红润,用的主料便是这杏花。”阿罗解释道。 众人闻言,望着各自手中的杏花皂子,皆是兴致勃勃,爱不释手。太后和皇后更是下令看赏。赐了好些进贡的绫罗珠钗。 每次阿罗进宫,都会教大家一些护肤或是美妆的技巧,这就需要邀请别人来帮助自己做示范。阿罗原本都是想找宫女来的,可是禁不住大家都想自己的脸蛋儿被阿罗打理一番。于是就变成了想去给阿罗当“模子”的妃嫔各留一根签子,最后抽签来决定。 抽签会在阿罗进宫前就确定好,这样阿罗就可以根据之前做的小札上这位妃嫔的肤质准备好合适的保养品。 这一次获胜的,是杜修媛。那是个约莫四十岁的夫人,父亲的官职由程氏举荐。她原本是个藏书楼的女官,因为给皇上生了一个小公主而得到了封赏。 中官们移来了一张紫檀木的雕花小塌,宫女们端来了热水。 阿罗让杜修媛平躺在小塌上,又轻轻用纱布将杜修媛的头发都用纱布包好——这是为了防止头发被水打湿或是沾染上什么不好处理。 之后,她便在杜修媛的脸上缓缓示范了起来。 “平日里,先用温水把脸扑湿,再像这样,用这皂子在手心打出泡沫,待到泡沫搓得细细密密的时候,再在脸上抹开,打匀,轻轻揉搓,这样就可以把脸上的脂粉都给搓出来。之后,再用纱布一次次地小心将泡沫擦洗干净……” 阿罗纤细柔软地手,在杜修媛的脸上轻轻揉搓,缓缓擦洗。杜修媛闭着眼睛,觉得整个人都舒服极了。 “瞧,这样,脸上就都擦洗干净了。”阿罗笑着对众人道。 众人纷纷感叹这效果真好。 此时,阿罗命人端上来两只拂菻材质的坛子,打开盖子从里面拣出一块热气腾腾的厚巾布。对着杜修媛低声道:“修媛且忍一忍,这巾布略微有些烫。” 见修媛点了点头,她便将那巾布小心地敷在杜修媛的脸上。杜修媛顿时觉得腾腾的热气拼命地从皮肤渗透进来,整张脸都变得极为滚烫,但过后却也极为舒爽。 待热气渐散,她便将那块敷在杜修媛脸上的巾布取下,轻轻将杜修媛的脸擦拭了一遍。之后又从另一只坛子里拣出一块厚巾布来,轻轻敷上。 杜修媛顿时觉得深深的寒意从皮肤外钻进来,是真正的“冰火两重天”。 “刚才用热巾布敷,可以将修媛脸上还没清理干净的残余脂粉从皮肤里带出啦,等清理干净后,用冰窖里冰过的巾布再敷一次,可以让她的脸蛋变得更加柔滑细腻。”阿罗解释道。 她命萤儿取来一只散着清香的樟木小匣,打开,抽出第一格,取出了一只形状细长的白瓷小瓶。 “这是这次蒸好的杏花露,洗完脸敷上很好。”阿罗一遍从白瓷瓶中倒出一些来,轻轻拍在杜修媛的脸上,一遍道,“娘娘们平日里用的玫瑰露,其实也是极好的。这其中的关键,是要像这样轻轻向上拍打,让你的皮肤能吃进水分。等差不多拍干了,就再倒些轻拍一遍。” 这时,她又从匣子的第二格,取出一只扁圆肚的小罐,取下上头的盖子,那里面盛着的,是些牙色的霜体。 “这是我最新研制的杏花养颜膏,这里面有杏花露、去了外皮的杏仁、入了龙脑、麝香等制成,养颜效果可是没话说的!”她轻轻地将那些膏药敷在杜修媛的脸上,轻轻地打圈按摩,“像这样轻轻地按摩,由内向外,由下至上……瞧,这样就好啦!” 杜修媛原本虽然保养得就极不错,但终究还是有了些年纪。可是阿罗这替她一通保养,倒真真是将杜修媛整张脸都褪了一层黄! 杜修媛轻轻地拿手摩挲自己的脸蛋,颇有些爱不释手的意思了。 众人也是啧啧惊叹。 皇后望着这一幕,对着太后笑道:“瞧瞧我这小侄女儿,若是生在寻常人家,怕是单靠着这门美肤的手艺都能富甲一方啦!” 阿罗嘻嘻笑道:“阿罗就是喜欢胡乱研究这个罢了。不过若是娘娘们觉得用了开心,想要给阿罗赏赐,阿罗也是却之不恭的。” 接着,她又命萤儿端来一只高大的化妆箱子,将那箱子一层一层一屉一屉轻轻展开。那些玲琅满目的胭脂水粉,皆盛在好看的物什里,满满当当地装满了所有的抽屉。 阿罗笑道:“接着,便要上妆啦!” 说着,她从那箱子的抽屉里取出来一碟子浅姜色的稀软脂膏,指尖轻轻沾了一些,点在杜修媛的脸上,之后轻轻打着圈儿按摩开。 那脂膏质地极为水润,受了阿罗指尖的温度竟软软地化开,亮晶晶的如同水一般,在杜修媛的脸上溶开。 杜修媛直觉得脸上初时冰凉凉,之后便渐渐舒爽。她此时还不知道,那她的皮肤此时已经变得又白又嫩,水水的,气色格外的好。连那些生完小公主后累年积攒的遮不住的斑点,也都被好好地藏了起来。此刻那就是一张无暇的面庞。 众人在一旁看得皆是惊叹万分。 阿罗又取来一根自制的兔毫短刷,沾了一些水粉,轻轻在杜修媛脸上扫匀。边扫边道:“这粉我都用特制的细筛子筛过了,因此瞧上去相较别的水粉更加的细致些。” 扫完了粉,她便对着杜修媛今日的穿着打扮上下扫了一眼。取来屉中取来一张又扁又长的盒子,打开。那是一个分隔成许多小格的盒子,每个格子里头盛着颜色不一粉块儿,依着红橙黄绿的颜色深浅不一地一一排开。 她拿着一支小笔对着那些粉块轻轻地选了两三样沾取,依次轻扫在杜修媛的眼窝及眼尾。之后又用极细的毫笔,沾了眉墨轻轻挑了眼尾,最后又给杜修媛画了两条修长的眉毛。 之后她拿起了一枚扑子——那是一枚包裹了上好棉花的扑子,外头用柔软的细纱棉布包裹着。她将扑子沾了些胭脂,轻轻地在杜修媛的脸颊扫上。 最后,她又取来一截绯色口脂,轻轻在杜修媛的唇上点了点,拿细巧的指尖轻柔地在杜修媛的唇上点开,最后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道:“成啦!” 此时杜修媛睁了眼睛,众人顿时觉得那妆容流光溢彩,螓首蛾眉,细润如脂,粉光若腻,顾盼生辉,十分美好。于是不由得又是惊,又是羡。赞叹不已。 就连太后望见了都不由对着阿罗笑道:“这化得可真好看!看来哀家回头也要派人来跟着你好好学上一学。” 阿罗笑道:“阿罗也是趁着无聊瞎折腾罢了。” 太后哈哈笑道:“等过些日子,皇上给你定了婚期,怕是就没这么闲啦!” 阿罗娇嗔着“皇祖母”,又是被大家起哄了一阵。 午膳摆在了御花园的怡香榭。那是一幢临水的小榭,四面皆围着好些花窗。轻轻将那些窗都推开,春天的花香便混在春风里,从窗口吹进一室的芬芳。 小阁内摆起了长长的桌子,妃嫔宫娥们依次列座,分坐在长桌两侧。 太后坐主位,皇后次之。阿罗伴太后侧。 饭毕,宫人将桌上盘盏撤走,换上来一些小点心。其中有一道“金瓜小点”,是用金瓜与糯米粉混合,蒸透制作成小金瓜的样子。 一见那点心来了,阿罗便雀跃着道:“是我最爱吃的点心!” 太后便笑道:“你每次进宫,都嚷嚷着要吃这道点心。我便让人提前准备了。这个时节原是没有金瓜的,这是你皇后伯母去年秋天叫人选了最大最好的金瓜,晒干了研磨筛粉,留下来的。” “叫皇祖母和皇后伯母费心啦!”阿罗开心地拣了一块进嘴里,软糯香甜,金瓜的清香四溢。 真是香甜得忍不住要笑出声来。 太后望着小孙女吃得如此开心,自是十分快活,继而她又想到了许久未见的小孙子,她的镇儿,道:“说起来,镇儿的年纪也不小啦,他的婚事,也该定啦!” 第22章 .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布 咱们现在,还没有…… 皇后笑着答话道:“过几日便是定北将军封侯的日子,皇上有意将定北将军的小女儿元珠指婚给镇儿。” 太后满意地点点头,笑道:“定北将军赤胆忠心,他的小女儿哀家曾经见过,生得眉目清秀,很是可爱。” “臣妾听说,那丫头如今长得越发好看了,而且能文能武,还练了一手好厨艺。将来若是嫁给了镇儿,镇儿可就有福啦!”皇后笑着接话。 太后笑道:“是啊!哀家如今也是满心期待,能早些喝上镇儿的这杯孙媳妇儿茶啦!” 阿罗从小就对元珠倾慕有加,如今见太后和皇后也对元珠很满意,自然就更是高兴了,她笑道:“若是元珠姐姐真能做了阿罗的嫂嫂,阿罗真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心才好呢!” 那日从宫里回来,已经是傍晚。阿罗乘着马车行在熙熙攘攘的京门大街。 她原本是应该先回家,然后换一身日常衣服的,可是她现在有更想要马上去的地方。那就是,安西王世子陆平的府上。 等到了的时候,陆平并没有如她所愿的在家,管事的说他家世子一早便出去了,倒是也没说什么时候回来,还回不回来。 不过阿罗知道,依着陆平平日里的性子,只要他还清醒着,不管多晚,他都一定会回家的。 陆平的世子府,阿罗素来是畅通无阻的。所以平日里就算陆平不在家,阿罗也都会直接去他的书房或者卧房的外间等他的。可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特别想马上见到他,她想等平哥哥回来的时候,第一个见到的就是她。 于是她就在那儿等啊等,等到暮色四合,等到月儿高升,陆平都没有回来。 初时,她还能来回踱个步,后来站不住了,就坐在厅堂的太师椅上摆好了优雅的姿势等,再到后来又累又困的,连坐都坐不住了,终是睡了个东倒西歪。 萤儿劝道:“郡主,不如咱们先回去吧!天都这么晚了。” 阿罗摇摇头:“我想见平哥哥,我要在这里等他。 萤儿无法,只能默默在一旁伺候着。 等啊等啊,后来实在是太困了,终是又倒头睡着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寒意袭来。她猛然惊醒。 月亮高高的挂在天上,透过敞开的厅门照在厅堂的地上,显得清冷又冰凉。 平哥哥,还是没有回来。 阿罗唤醒一旁打着瞌睡的萤儿:“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萤儿正要出去看,就听见外头传来了一阵喧哗之声。 阿罗心中一动,立时便起了喜悦之感。一边高兴地嚷着:“是平哥哥回来了!”一边赶紧起身要出厅门去迎。 迎面而来的,是酩酊大醉的陆平。此时他正如一摊烂泥,依靠在身旁人的身上,而那身旁人,正是扮了男装的沈月娥。 沈月娥此时正一边哄着陆平,一边往里走。猛然与正一脸茫然从厅堂走出来的阿罗对视,心下顿时有些意外。 两人一时无言。 倒是陆平,见着阿罗来了,立刻乐呵呵地打着酒嗝走了过去,道:“咦,阿罗,你怎么来了?嗝,不过,我,今天,喝的有点儿,嗝,多了!让陆三招待,嗝,招待你吧!”说完,他又转身笑嘻嘻地对沈月娥道:“月尘,刚才的诗咱们还没念完呢!刚才,嗝,念到哪儿了?” 还没等沈月娥回答,阿罗就皱了皱眉,迎上前去对沈月娥道了一声:“还是我来吧!” 然后轻轻巧巧地从沈月娥身上将陆平卸了过来。 酒醉的陆平特别沉,像一座柔软的山,压在阿罗的肩背上,叫她有些难以承受。 可这是她的未婚夫啊,此时若是她把这个重量让给了别的女人,那么此生或许也就把他给让出去了。 所以无论如何,她必须的得咬牙坚持才行! 沈月娥这一回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倒是没有横加阻拦,顺从地由着阿罗将烂醉如泥的陆平亦步亦趋地扛回了后院,扛进了卧房。 阿罗将陆平扛到床边坐好,对萤儿道:“去端些凉水来。”又对着陆三道,“快去煮些醒酒汤来。”又吩咐旁的下人去烧热水送过来。 她过去从没见过这样的场面,这样烂醉的平哥哥。 过去在她的心里,平哥哥向来是最为风雅的,哪怕全京城的姑娘们都觉得她大哥和谦哥哥才是最好看的人,在她赵烟罗的心里,也还是觉得平哥哥才是最好看的人。 可是这个平哥哥让她觉得好陌生啊,他就像一滩被酒水融化的烂泥。 可是她又不得不打起精神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因为此刻,她必须让自己明白:这是她的平哥哥,是她将来要嫁的人,她要照顾好他。 “平哥哥,你再坚持一会儿,已经到床边了,再走几步就能躺下了!”阿罗一边拼命扛住肩上的陆平往前走,一面哄道。 好不容易到了床边,阿罗正想着该如何把他放下会比较才会比较好,下一瞬,她就在天旋地转间被陆平抓着一齐扑倒在了床上。 她被紧紧压住了。 酒醉的陆平力气是那么的大。她被那么紧紧地搂着,紧得叫她挣扎不开。浓重的酒气从陆平的鼻腔喷出,带着危险的气息,叫阿罗又是紧张又是慌乱。 她口中叫着“平哥哥”,想要将陆平推开。可是那一滩任性的烂泥,又怎么能推得动呢! 她从未经历过这样的场景。纵使她从小便和陆平一起长大,一向亲密无间,可陆平是翩翩公子啊!何时作出过这样的举动呢! 从来都没有过的。 她轻轻地叫着:“平哥哥”,努力着想要推开他,却引起了他的不满。酒醉的人嘟囔着,不满地动了动身子,将她搂得更紧了。 阿罗的脸唰一下就红到了耳朵根。 “平哥哥,不可啊……”阿罗羞赧着小声哄道,“咱们现在,还没有成亲呢……” “让我抱一会儿。”陆平在阿罗耳边小声嘟囔了一句。然后他似乎安静了许多,只将头软软地埋在阿罗的颈肩。 阿罗羞涩极了,心中也不知道是紧张还是羞怯,抑或是……甜蜜?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和陆平好好相处了,甚至连好好的说话都没有。然而这一刻,虽然场景有些尴尬,但是毕竟,他们有了一刻好好的相处,而且,是这般,超乎寻常的亲密相处。叫她既紧张,又兴奋,甚至隐隐的……似乎还有些期待。 这是她的未婚夫陆平啊!是她从小就做好了准备要嫁的人。 在炎朝,其实女子通常是十五岁到及笄的时间。但是皇族的惯例,却是十六岁。所以若阿罗换做是生在寻常人家,此时早已经可以成亲了。所以……如果一会儿真的发生些什么……只是比成亲早了几个月,应该……不要紧吧? 这么想着,她郑重地闭上了眼睛。 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下一瞬,她听见陆平在她的耳边低声唤了一句:“月尘……” 那声音又轻又绵软,温柔似水,却像是一道惊雷,将阿罗彻底惊醒。接着,将她冻成了寒冰。四肢百骸都像是被冰冷的雪水浇了个透。 “郡主!” 恍惚中,阿罗听见远处萤儿的呼唤,猛的有些清醒过来。接着心下一横,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力气,就将陆平一下子推将开来。 在旁人到来之前,她咬着牙坐起了身,接着从床边站了起来。 回头望时,陆平早已经睡熟,访了周公去了。阿罗却是心下一片恍惚。 此时陆三已经端了醒酒汤回来,阿罗便吩咐了陆三好好照顾,又细细吩咐了一会世子醒来后的处理事宜,便慌不择路离开了屋子。 临出门的时候,她见到了跟来的沈月娥,心下却像是自己做了亏心事一般,落荒而逃了。 ** 自从那日从世子府回来,阿罗便一直闷闷不乐,别人问她什么,她也都是恍恍惚惚的,答非所问的样子。就连做平时最喜欢的翻晒药材制作妆品都的时候,也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甚至好几次连制作的顺序都搞乱了,浪费了好些贵重的药材。 萤儿料定了自家郡主有心事,却又不好多问,只好面上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现,背地里干着急。 在这期间陆平倒是一反常态,不时便会派人送些礼物过来。都是各色的奇珍,还有往日里难得的珍贵药材,都是阿罗平素最喜欢的东西。 阿罗平日里别说是收到陆平如此用心送的礼物了,就算陆平只是说了一句宽慰关心的话,甚至是随手递给她一根自己把玩腻了的杂草,她怕是都要高兴上半宿了。可是现在,却只是浅浅地命萤儿出去道了个谢,便将礼物放在一旁,连看也不去看了。 面对阿罗如今的反应,陆平是再也坐不住了。 阿罗看重于他,平日里口上心上时时都是他,为何如今她却对他如此冷淡疏远了? 过去她每日都会找着各种借口来寻他的,然后粘着他找话说,恨不得干脆就在他府上住下得了的。可是如今…… 她已好久没有来寻他了。 他心中悬悬不安,变得辗转难眠了起来。 思来想去,他决定亲自上门来一趟,见一见阿罗。看看她最近究竟出了什么事。 第23章 .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布 你作什么这样盯着…… 陆平想着,若是他亲自去了,阿罗定然会有所改变,而他们也就还能像过去一样了。如此想着,嘴角不禁浮现出一丝笑意。 只是没想到,终于有一天,他也会在阿罗这里吃下闭门羹。 “抱歉啊世子爷,我家郡主说她身体不适,就不便出来见客了。”萤儿一脸歉意道。 陆平心中紧了紧,担心道:“她这是怎么了?可看了大夫?吃药了么?” 萤儿望着陆平,还不等开口,就听见陆平一拍脑门,道:“我倒是忘了,她自己就是个好大夫。只是她平时一向极少生病,怎么突然……” 萤儿望着陆平,心想:我家郡主自然不可能轻易生病了的。不过是不想见你这个见异思迁的罢了。 不过她当然不可能把这话说出来,只敷衍着答道:“已经吃了药了,许是过几日便能将样好了。世子不如,还是过几日再来看看吧!” 陆平自知今日是决计见不到阿罗了,心下顿时十分失落。冲着萤儿道:“如此,替我转告阿罗,我过几日在来看她。” 他往回走了两步,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回头嘱咐了一句:“好好照顾她。” 萤儿福了福身子,道:“这是奴婢份内的事,奴婢自当竭尽全力。” 陆平这才有些不甘心地踱着步子缓缓离去。 ** 花园的临水的长亭里,阿罗正凭着栏杆坐着,百无聊赖地往水池里丢着鱼食,然后看着池里的那些锦鲤们竞相争食的场面发呆。 她的脑中到现在还是会时时回想起那天晚上在世子府的那一幕,陆平抱着她,却在她耳边用温柔的声音呢喃:“月尘……” 平哥哥和沈月娥,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知道“沈月尘”是沈月娥假扮的了吗? 说起来,哪有女孩子能扮男人扮得十成十,每日相处还不被发现的呢?可是平哥哥若是真的知道了…… 他现在的态度,为什么又如此平静?孤男寡女没名没分的,他难道不应该直接和她撇清关系把她送回江宁吗?莫非他是在盘算如何甩开她,好长长久久地和沈月娥在一起? 这么想着,她不禁又懊恼地往水里砸了一大把鱼食。 这时,刚刚去前厅打发走陆平的萤儿回来了。 “郡主。”萤儿在阿罗身边,轻轻唤道。 “他走了吗?”阿罗拿着鱼食袋儿的手不由得紧了紧,坐直了身子,问道。 “走了。”萤儿答道,“他说让奴婢好好照顾您,他过两日再来看您。” 阿罗闻言,没有再问话,只转头伏回栏杆上,望着水里争食的锦鲤发呆。 萤儿知道阿罗心里烦,便不再继续说陆平的事了。只道:“对了,方才有人交给门房的小厮一封信,说是给您的。” 说着,她从袖中掏出一封信,递给了阿罗。 阿罗不解地接过信,一边拆开,一边问道:“是什么人送来的?” 萤儿摇摇头:“听说是一个小孩儿,门房说那小孩儿是附近人家的,经常在咱们府门外的大街上玩儿,应该是有人让他送来的。” 阿罗拿了信在手里看,那信上没有落款,只说是她的旧人,让她去汴梁河边的码头相见。 别的且不说,那落笔的字倒是写得不错,虽是工工整整的正楷,却潇洒中带着些不羁。 “郡主,您说,这不会是那个沈月娥的诡计吧?”萤儿道,“依萤儿说,您还是别去的好。” 阿罗自己也觉得这信来得有些古古怪怪的。她常年在京城,不过也就是近期去了一趟江宁。她哪来的什么故人呢!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里就是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她的耳边和她说,让她一定要去看上一看。 不过去归去,阿罗到底是多留了一个心眼。她和萤儿带了三名府内的高手一同前往。 等他们依着信上的地址找过去的时候,那里果然有一艘和信上形容的一样的船。 那是一艘普普通通的船,船舱用油布棕榈叶层层叠叠地密密包好,船舱外头晒着几串鱼干,像极了一处质朴的水上人家。 阿罗让萤儿他们在岸上候着,自己只身跳下了船,进了船舱去。 那船舱比外头看到的要宽敞了许多,船舱里的精致,更是与外头的朴素有着天壤之别:里面的装饰,奢华程度叫阿罗啧啧称奇。孔雀金霓编织了葳蕤花纹的地毯,花纹繁复织锦的装饰,镶着金边的檀木家具,连桌上的茶壶茶杯都是金质的。 满室的金碧辉煌。阿罗觉得自己像是进了一个藏宝洞,眼睛都快被闪瞎了。 一道珠帘隔断了内外间,她看不清珠帘里面的精致。 阿罗好奇地打量着这间足称得上富丽堂皇的房间。冷不丁听见身后的珠帘微微响动,正要回头去看,却已先一步被人从身后抱住,攥进了一个结实的胸膛。 她受了惊的想要喊叫,但是嘴却是被人捂住了,用力地呼喊却也只发出了“呜呜”的声音。一个声音在她耳畔轻轻道:“嘘,别叫了。” 热气喷在她的耳畔,叫她的耳朵和脖颈都渐渐发红发烫了起来,但是这一声轻唤,倒是熟悉地叫她放弃了呼救——那分明是陈虎的声音。 陈虎见她安静了下来,便松开了捂住阿罗嘴的手,将下巴磕在阿罗的肩窝,用暧昧的语气道:“想我了吗?” 阿罗的手臂狠狠地向后就是一记肘击,迫使陈虎在低声呼痛中松开了抱住阿罗的臂膀。 此时舱外传来了萤儿有些担心的呼唤声:“郡主?” 阿罗看了陈虎一眼,应声道,“我这边无事,你们在外头候着便好。” 萤儿见阿罗没事,便安心地在外头候着了。 陈虎揉着被阿罗撞得生疼的肋骨,好看的脸皱成一团,一脸委屈地眨巴着眼睛,嘟囔道:“你可真狠,一点情分都不讲的。” 阿罗白了他一眼,嗤道:“自作自受!我可不记得和你有什么情分可讲。”她顿了顿,问道,“说吧,找我来有什么事?” 陈虎复又回到阿罗身边,拿一双大手捏着阿罗的双臂,语气中满是撒娇地道:“你回京的时候都不和人家道别的,你都不知道人家找了多久才找到你……” 阿罗皱了皱眉,挣开陈虎的一双手,警惕道:“我从未与你说过我的身份,你是如何找到我的?!” 陈虎闻言,一脸得意道:“谁叫我人脉广呢!我只是去夫子巷打听了一番,居然真被我给打听到啦!” 他将那张有些过分英俊的脸凑近阿罗,暧昧道:“真没想到啊!我心心念念的小阿罗,居然就是齐王府里的小郡主。” 阿罗一脸嫌弃地皱着眉头,为了远离越凑越近的陈虎而努力地向后靠着,口中不满道:“你凑那么近作什么!” 陈虎却不答她,只自顾自地说道:“只是我说郡主,你的那个平哥哥好像对你不怎么上心啊?!” 阿罗没好气地道:“他对我上不上心那是我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说小郡主啊,”陈虎冲着阿罗眨眨眼睛,“既然你的那个平哥哥不要你,不如,你干脆跟了我吧?!” 阿罗嗤道:“你有什么好的,我跟着你作什么。” 陈虎不以为意地道:“就凭我武功好能保护你,就凭我比你平哥哥对你好啊!” 阿罗不屑道:“你别的怎么样我是没看出来,你脸皮比谁都厚,这我倒是看出来了。”她想了想,道,“不过有件事我挺不明白的,你不是一直在江宁的吗?怎么突然到汴京来了?” 陈虎嬉笑地凑近阿罗:“因为我想你了啊,所以就来找你啦!” 阿罗气极,转身看见桌上摆着个铮亮的鎏金烛台,直接伸手把那烛台拿过来拔下了上面的蜡烛,举起烛台拿那根扎蜡烛的尖尖对着陈虎,道:“你要是再这么没脸没皮不正经,信不信我一烛台扎死你!” 奶凶奶凶的。 陈虎觉得这小阿罗实在是可爱又有趣的紧,于是故作无辜道:“别啊别啊!” 阿罗瞪着他:“那你说不说!” “我说,我说!”陈虎赶紧示弱,“我来京城是因为……” 阿罗满意地放下烛台,等着陈虎开口。 “是因为……”陈虎的一脸神秘地凑向阿罗,那架势看起来是要告诉她一个惊天大秘密了。 “是因为什么?”阿罗附耳倾听。 “因为你啊~!”陈虎笑嘻嘻道。那面上笑得像朵花儿似的。与他不修边幅的粗犷外表相配,带着野性的魅力。 “陈虎!”阿罗怒道。 “好吧,”陈虎见阿罗看起来真的有些生气了,无奈地歪了歪头,说道:“其实是因为恰好有些公事要来汴京,而我又想念你得紧,所以才约你来相见的。哪里晓得,你竟然一点都不想念我,还动不动就吓唬我……”说着他便又作出了那副要哭不哭的表情。 阿罗早已见惯了陈虎这副嘴脸,早已是见怪不怪,他要这样,她也懒得管了。 陈虎见阿罗一脸平静的表情,面上颇有些不满,嘟着嘴拿一双深褐色的眼睛直直地盯着阿罗。 阿罗被陈虎直勾勾的眼神盯得有些不自在了,不由得皱了皱眉,道:“你作什么这样盯着我看。” 陈虎一脸无辜地坦然道:“因为你长得好看啊!” 阿罗气急,起身便要走,被陈虎硬是拦着哄住了:“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我只是想助你一臂之力而已。” 第24章 .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布 若是我想和你诉衷…… 摇曳的船舱中, 阿罗望着眼前一脸深情看着自己的陈虎,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睛。 她自然不可能傻到去相信陈虎的那些所谓的狗屁深情, 甚至陈虎说的任何一个字, 都让她觉得将信将疑。但是因为是和陆平有关的事, 她无论如何还是想看看他会怎么说。 她闭了闭眼睛, 道:“说说看吧,你想怎么帮我?” 陈虎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 他眨了眨眼睛,道:“到时候你只要配合我, 就好。” 阿罗道:“若是你真能助我顺利让平哥哥回心转意,我必当重谢。但是你若是敢耍什么花样……”她顺手又拿起拿烛台, 拿尖尖在陈虎的颈上作势一划, 道, “我定然不会放过你!” 陈虎望着阿罗面上一闪而过的决绝, 心中莫名的一阵刺痛。他苦笑道:“郡主说的每一句话,我都深信不疑。” 阿罗点点头将萤儿唤进来。道:“之后你若是再有事寻我, 就直接派人和我的侍女萤儿说, 她自会替你安排的。” 饶是萤儿跟着阿罗素来见惯了大场面,此时见了这屋内的场景,心下还是颇为吃惊。于是不由得对着陈虎上下多看了两眼。 陈虎凑近阿罗,暧昧道:“若是我想和你诉衷情呢?也要让她转达吗?” 阿罗蹙了蹙眉, 作势又要举起那支烛台。 陈虎见状, 赶紧举起双手,耸了耸肩,端正了姿态,笑道:“好啦, 不逗你了!我既然说了会帮你,自然会帮。到时候我说什么做什么,你只需配合便是。” 阿罗点点头,便起身要走。 陈虎有些失望地嚷道:“这便要走了吗?” 阿罗嗤道:“我不走,难道虎爷还要留我用晚饭吗?”她想了想,忽然又补充道,“我还有些事儿,不便久留,这块玉佩你且收好,到时拿着这个来找萤儿便是了。” 陈虎接过玉佩,握在手中。那是阿罗的随身之物。陈虎过去就见阿罗一直戴在身边的。 香风一转,船上便只余陈虎一人。 他将那透着淡淡微香的玉佩凑到鼻尖,闭上眼睛深深嗅了一口,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 在这之后的一段时间,阿罗就鲜少有机会再与陆平见面了。 关于她和陆平之间的关系,她心下觉得越来越复杂。有时候甚至会被自己脑中突然冒出的“我为什么非得嫁给他才行呢”或是“我到底是不是真的非他不可”之类的念头而吓到。 不过就在阿罗纠结着还没有想清楚这些乱糟糟的事情的时候,齐王府迎来了一件大喜之事——齐小王爷赵镇与定北侯的女儿在当今圣上的钦点下定下了婚约,不日将要完婚。 说起来,齐王府的当家人自然应该是当今圣上的幼弟,齐王爷本人了。然而这齐王爷行事一向逍遥,早在三年前就已将打理王府和照顾幼女阿罗的事宜全权交给了他的独子,齐小王爷赵镇了。 而他自己,则是逍遥地带着挚爱的妻子齐王妃,出外游山玩水去了。 虽然齐小王爷对于父亲的这种“甩手掌柜”的行为颇有些怨念,但是毕竟是父命难违,他再不乐意还是只得接了下来,用心地打理家业照顾妹妹。 说起来,齐小王爷对这些倒还真是极有天赋,所有的事都被处理得井井有条。 唯独这一件,他是打心底里抗拒的那就是,娶定北侯的独女聂元珠。 且不说他与定北侯在选皇位继承人的这件事上立场完全对立,即便但从一个男人的角度,聂元珠对他来说依然不是一个满意的妻子人选。 因为,在赵镇的心中,其实早有一轮明月了。 即使那明月已经入了别人景,却依然还是深深地烙印在了他的心里。她善良、温柔,更重要的是她曾救过他的命。 所以无论元珠姑娘生得再好看,再讨人喜欢,她在他心里也永远比不上他心中的那轮明月的。 奈何娶妻这件事,皇上已经下了御旨,要他们择日完婚,他心中纵使万般无奈,为了家族,他仍决定咬牙应承下来——只是要他满心欢喜地用心准备婚礼,那却是想也不要想了的。 对于婚礼的事,既然哥哥丝毫不上心,那么所有的事就得由妹妹阿罗来操持了。 其实阿罗刚接下这活儿的时候,自己也是挺心虚的。她从小锦衣玉食,除了花一小部分心思在学医和制作美肤用品上,剩下的心思大半都用来研究怎么讨好陆平了。 不过如今这事如果她不操持,父王和母妃又没那么快回得来,那么他齐王府也就真的没人能管了。到时候婚事搞砸,那脸可就真的丢大发了。 于是她只能咬牙应承了下来。 不过她倒是也有这个当家的天分,自从她接手以后,事无巨细,一件件都办得极为妥帖。连太后听说了都连连称赞,说阿罗看起来,颇有几分齐王府当家人的架势了。 只是这一忙起来,倒是把原本用来思考自己与陆平婚事的空档给占了个满满,她心中的纠结,也越发盛了起来。 又过了些日,便是皇上的围猎大会了。 照例皇子王孙们都要随行前往,在围场逗留三日。女眷们亦可随行。 过去阿罗平素是不喜参加的,她打小就怎么都学不会骑马,射箭更是不在行。所以若是要她去参加围猎,简直是叫她自曝短处,难堪得连头也抬不起来。 但是今年许是因着日子过得烦闷,加上琐事缠身也需要缓口气,于是阿罗倒是耶起了想跟着赵镇一同前往的心思。 于赵镇,往年他都想让妹妹同他一起去,好让她见识见识他弓上的好功夫,二来阿罗素来走到哪里都是颗“开心果儿”,与他也可以解些路上的烦闷。只不过阿罗过去年年都不肯参加,他虽然失望,但也渐渐都觉得习以为常了罢了。 所以今年阿罗突然提出要一起去围猎,倒叫他讶异了起来,心里头纳闷着到底是什么叫她忽然就转了性。 阿罗倒是毫不在意,而是唤着萤儿一道张罗着准备前去春猎的行囊,还特意提前叫了裁缝回来府上,用上次入宫赏回来的两块贡料做了两身去围猎穿的新衣服——喜娘还特意给她绣了好些漂亮的花儿在上面,不显得繁复累赘,却是十分的细致。 猎场离京城,马车须有一日行程。而各家辎重则是提前了几日便已送过去,将营帐都布置妥当。待众人到时,营地已是一片秩序井然。 阿罗在萤儿的搀扶下下了马车。四下张望。 此时正是猎场一年中最好的天气,经历了半年的休整,此时已是万物繁盛,草马丰饶。大片深深浅浅的绿色在广袤的天地间徐徐展开。 阿罗边欣赏着猎场的风景,边笑着道:“我记得小时候我曾经跟着父王来过一次,那时候我太小了,根本不懂围猎的乐趣,又学不会骑马,只能看着哥哥展示本事,得皇帝伯伯的赏赐,真真是无聊得紧。因此心底里觉着这儿什么都不好,只想回家在花园里玩儿。偏来了这儿便要住三天才走,简直讨厌透了。” “那个时候太小啦,又哭又闹的,父王又不能一直哄着我,只好将我交给奶娘照顾。那次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惊,竟然发起了高烧,险些惊厥过去。幸好后来平安无事。于是于我,这些年对于围猎的印象一直都不怎么美好。”阿罗顾自笑了笑,“如今再看起来,这儿的景色其实也是真美。” 正说着,便听见有人笑嘻嘻地喊她。阿罗转身去看时,却是一个头上梳着桃花髻子,身穿浅色对襟短禙子,桃红与水色相间的间色裙,身材高挑修长的少女——她正牵着一匹枣红高头大马,提着条细巧的马鞭,笑靥如花地向她走来。 阿罗心里只觉得那少女十分面熟亲切,口中已是不由得脱口唤道:“元珠姐姐!”,然后快步迎了上去。 那少女正是定北侯的千金,赵镇的未婚妻,聂元珠了。 “自从跟着我爹戍关,我已经好些年没有来围猎啦!今日可是巧了,竟遇上了妹妹。我记得,妹妹过去可是最抗拒来参加围猎的了。”聂元珠牵着阿罗的手,望着她上下一通看,笑道,“几年不见,妹妹长得越发水灵标致了,竟有几分大姑娘的样子了。真好看!” 阿罗笑道:“是啊,这一晃姐姐都要成亲了,我有了些大姑娘的姿态不也是平常事嘛!话说,等再过些日子,我都要改口,叫你‘嫂子’啦!” 聂元珠哈哈大笑道:“好说好说,到时候,我少不得还要请阿罗妹妹你多照拂与我呢!” 阿罗调笑道:“等‘姐姐’变成了‘嫂子’,怕是到时候,是我这个未出阁的小姑子要请你多照拂才是啦!” 聂元珠佯装恍然道:“哎呀,既是如此,那我可要早些催着安西王家的世子爷将你快快娶走才好了。” 聂元珠这些年一直在边关,对于阿罗和陆平近些时日闹的别扭是全然不知。原也只是想应着阿罗的打趣作些回应罢了,却不料竟因此戳中了阿罗的伤心事。 果然,阿罗闻言,心下便是一苦,一时不知该作何应答才好。聂元珠自小在军营长大,性子是一派天然,自然看不出阿罗微微变化的脸色,还道自己说了有意思的话。 正说着,便听见马蹄声传来,又有一行人到了。阿罗和聂元珠闻声转头去看时,却见车队迎风招展的高旗上赫然绣着一个“陆”字。 “真是说曹操,曹操便到了。走,咱们看看去!”聂元珠一脸兴奋地牵着阿罗的手,便要往陆平的车队处走。 阿罗原是不愿前往,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向热烈如火的聂元珠道出她与陆平这些日子的别扭,只好亦步亦趋地跟着聂元珠向前走。 自从世子府那一夜之后,阿罗便找了各种借口再没有见过陆平,如今却是颇有些紧张了。 远远的,阿罗便看见了陆平一身雪白衣袍,骑在他的雪白大马上。白衣胜雪,白马翩翩,举手投足间,散发着潇洒的气度。 第25章 .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布 你是女人?…… 那是她一直钦慕的那个平哥哥, 他的一举一动都叫她心如鼓擂。 她看得几乎痴了。 元珠自然看出了阿罗的小女儿情状,笑嘻嘻地道:“走,我们过去!” 两人正待走过去, 却见陆平翻身下了马, 走到后头的马车前, 将一身男装的沈月娥从马车上拉了下来。 阿罗顿时顿住了脚, 直觉得心都开始刺痛了起来。 他连来围猎,都带着她。 还细心地, 为她整理被风吹乱的发带。 众目睽睽之下的卿卿我我,太过惹眼。 聂元珠像是看出了什么, 皱了皱眉不解道:“这个穿了男装的姑娘,是什么来头?我怎么没听说安西王家中有千金?” 阿罗苦笑。 连元珠姐姐都看出了那沈月娥是女儿身, 陆平与她日夜相处, 怎么就是没有看出来? 聂元珠见阿罗面上有些发白, 连着嘴唇都带了些青紫颜色, 担心地道:“阿罗,你……没事吧?” 阿罗摇摇头, 小声道:“可能是舟车劳顿, 有些乏累了。” 聂元珠道:“那我们,可还要去和陆平打招呼?” 阿罗微微蹙眉,道:“还是不去了罢。” 聂元珠望了望阿罗,又望了望不远处与陆平和沈月娥, 心里大约知道了一些。点头道:“那我先送你回帐。” 聂元珠扶着阿罗在营帐中歇了下来。此间萤儿端来了水, 扶着阿罗喝下,之后又送了些小点心进来。 只是阿罗仍在为方才见到的情形而心中郁郁,一时仍是沉默寡言。 聂元珠见阿罗神情郁郁,便不再多说话, 只等到阿罗脸色稍平,才终是开了口:“世子身边,那个女扮男装的,是个什么来头?” 阿罗初时默不作声,许久才缓缓答道:“她叫沈月娥,是江宁知府的女儿。她的孪生兄弟,是平哥哥当年发蒙时的小友。据说当年平哥哥初来京城,他是平哥哥在外面交的第一个朋友。” “后来沈月尘随父去了江宁,唯有书信与平哥哥互通,却是再也没有见过面。此次平哥哥和我大哥去江宁处理皇帝伯伯给派的差事时,便去与那沈月尘相见。”阿罗说到此处,心下便又是一痛。 原本此次陆平是不用去江宁的,却是因为她去和赵镇一再的鼓动,说想找个机会和平哥哥一道出去玩儿,赵镇才向皇上额外的提了要求。如今想来,却是真真的作茧自缚了。 “那这个沈月娥,又是个什么状况。”聂元珠蹙了蹙眉,不解道,“既是她哥哥的朋友,她为什么一直跟在世子身边,还好像很亲密的样子。” 见聂元珠问,阿罗苦笑道:“平哥哥满心以为,在江宁与他把臂同游的,是他的童年好友沈月尘,他哪里知道,这分明是那沈月娥女扮男装调了包!” 聂元珠奇道:“那陆平便一点都没发觉,他的那个好友较过去有什么不同么?” 阿罗摇摇头:“平哥哥生性单纯,又与他那好友多年未见,怕是真的没有料到。” 聂元珠忿忿道:“你又知道他是生性单纯,不是有便宜不占王八蛋了?” 阿罗讶异地看了聂元珠一眼,苦笑道:“这我倒确是不知了。” 聂元珠道:“他既已与你定下婚约,又岂可与其他人卿卿我我!无论他是真不知情,还是假不知道,这都是说不过去的事儿。不行,我要去与你讨个说法!” 阿罗慌忙将聂元珠拦下:“姐姐千万不可!” 见聂元珠有些疑惑地看着她,又道:“实不相瞒,现下我是担心说破了,平哥哥知道了那人是女儿身,依他的性子,思及自己与她这些日子的亲密无间,便会出于道义放不下了。我想寻个好机会,再让那沈姑娘知难而退。” 聂元珠急道:“你担心着的尚且是亲密无间,你可知道,夜常梦多!万一有一日,那人与陆平生米做出熟饭,你可就说什么都晚啦!” 阿罗闻言,恍若醍醐灌顶,猛的抬起头来:“竟真会如此么?” 聂元珠看着阿罗:“你们从江宁回来,多久了?” 阿罗想了想,答:“约莫一两个月了。” “那姓沈的一直住在陆平的世子府?” “正是。” “都这么久了!”聂元珠急道,“此事万万不可再拖了啊,需得早做打算才好了。” “若依了姐姐,该如何是好?”阿罗皱眉道。 聂元珠想了想,道:“那人女扮男装的事,万不可泄漏给陆平知道了。至少在你们成亲之前,是一个字都不可多提。” 阿罗急切地点了点头。 聂元珠又道:“咱们得想个办法,让她自己走了才好。” 阿罗皱眉道:“她既想出了这种招式,硬粘在平哥哥身边,自然不肯轻易走的。如今要想叫她自己走,却是极难。我曾经约她出来,与她当面对峙,她却是不以为意,看来是铁了心要粘在平哥哥身边了的。” “你大哥可知道这件事?” 阿罗摇了摇头:“姐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大哥那性子太过急躁,若是被他知道了,怕是指不定要闹得怎样天翻地覆才好了。” “那若是告知太后呢?” 阿罗又摇了摇头:“若是被皇祖母知道了,必然会是一场大风波。那江宁城治下,如今百姓和乐,繁荣昌盛,那江宁知府也算得好官。我实在不忍心牵连无辜。” 聂元珠不以为意:“那江宁知府教出这样的女儿,哪里算得无辜了。” “总之……还是想想别的办法吧!” 聂元珠想了想道:“她心中有鬼,那么想来一定是有什么把柄可以为我们把控的。” 阿罗的眼神有些恍惚空洞,她缓缓道:“现在或许只能指望那个人了。” 那个人?那个人是哪个人?聂元珠一头雾水。 正在这是,帐篷外头忽然传来一声尖锐的鸟叫声。 聂元珠听见便笑道:“走吧,带你去看看我的宝贝儿!” 阿罗迷茫地抬起头看聂元珠,却见聂元珠只是神秘地笑,却不说话,牵着她的手便往外头走。便好奇地跟着跑去看。 甫一出营帐,便见聂元珠将两指放在口中吹了一声口哨,继而撩起了袖子露出前臂的一截黑色护臂,继而将那手臂向前伸出。 不多时,便听见空中传来尖锐的鸟叫声,似与聂元珠的口哨相附和。接着,一只比阿罗手臂还长的巨鹰稳稳落在了聂元珠的护臂上。 聂元珠高兴地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一把碎肉,喂给巨鹰吃。巨鹰看起来很高兴,低头吃完元珠给的碎肉,就乖巧地由着聂元珠伸手抚摸它桀骜的羽毛。 阿罗被眼前的这一幕着实吓了一大跳。她如何能想到,聂元珠居然养了一只如此巨大的鹰。而且这只看起来凶神恶煞的鹰,居然可以对着聂元珠如此乖巧。 “它叫云翳。能飞上云端的那个云。”聂元珠一边抚摸巨鹰的羽毛,一边介绍道,“我七岁的时候,父亲的一个朋友将它送给了我,我便一直养着它,去哪里都带着。” 见阿罗还是有些受了惊吓的样子,聂元珠笑道:“你是不是觉得它看起来很吓人?其实它只是外表吓人而已,对好人,却是很和善的。” 云翳仿佛听懂了聂元珠的话,温顺地伸长了脖子,靠在聂元珠的颈间蹭了蹭,以示亲昵。 “阿罗,”聂元珠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神中忽然散出了狡黠的光芒,“不如……” 她凑到阿罗耳畔一阵耳语,阿罗有些意外地眼睛亮了亮,点了点头冲着聂元珠露出了恶作剧般的笑。 陆平的营帐中。沈月娥正在整理着陆平的行囊。她将箱子里陆平的一些用惯了东西取出来,按照自己的喜好一一选了位置摆好,然后坐在陆平的床榻之上,满意地露出了女主人一般的微笑。 彼时所有的王孙公子都去了皇上的大帐,只留下女眷在各自的营帐中。沈月娥便想趁着这个机会,为陆平做一些什么。 其实陆平的营帐原是由陆三收拾的,可是沈月娥主动要求了,陆三虽然觉得有些不妥,但仍是不好拒绝的。毕竟在他们看来,“沈公子”可以说是陆平最看重的人了。 就在沈月娥满心欢喜享受眼前这一幕的时候,忽然听见外头有人道:“沈公子您在里边吗?我家世子爷请您去一趟,他有惊喜要给您。” 沈月娥一听陆平要给她“惊喜”,立时便已经觉得是惊喜了。于是便冲着帐篷外头道:“知道了,马上来。” 她快步走到镜子前左对对右整整,等感觉到自己的完美了才端了端姿态,向营帐外走去。 待出了营帐,在门外候着的小厮便哈着腰对她道:“沈公子,请随我来。” “有劳。”沈月娥端着姿态点了点头,跟着小厮向外头走。 那小厮引着她,弯弯曲曲地穿过许多的营帐,又绕过好些驯马场,也不知道行了多久,直到沈月娥问了数遍“快到了吗?”,才终于在一片空地上听了下来。 “沈公子且在此稍候。”那小厮说完,便退去了一旁。 沈月娥就满心期待地站在那空地中央,一脸的期待。 少倾,她听见了一声奇怪的锐叫,心中隐隐有些生疑,接着就觉得头顶似有一大片阴影在沉沉地往下压,抬头去看时,便看见一只巨大的鹰隼从天而降,直直地向她扑了上来! “啊!!!”她吓得大声尖叫,想要逃跑,却已是来不及了——那巨鹰用锐利的爪子直接抓住了她的头发。 “救命啊!”她大声地叫着,惊慌失措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那鹰却并不打算放过她。只见它一边发出凌厉的叫声,一边用锐利的爪子上下抓扯着她的头发。那头发已经乱成了一团。 躲在角落暗暗围观的阿罗和聂元珠,望着沈月娥那狼狈的样子,忍不住捂着嘴吃吃地发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声。 此时远处渐渐有女眷听见呼救声围了过来,却看见一个身着男装的女子,披头散发,浑身狼狈,被一只看起来凶恶的巨鹰不停拉扯着头发。觉得十分可怜,但是都惧于那巨鹰的凶猛,不敢上前相帮。 聂元珠小声冲着阿罗道:“今日便给她一些教训,叫她耍狐媚子抢男人!” 聂元珠话音刚落,又忽然像是听见了什么声音,脸色一变,大叫一声“云翳快跑!”整个人便赶紧冲了过去。 阿罗一时反应不过来,却是听见“嗖”的一声划破天空,那腾空而起的巨鹰便发出一声尖叫,在剧痛中跌落了下来。 下一刻,便见满头蓬乱的沈月娥一头扑在了还未放下弓箭的陆平的怀中,嘤嘤地哭了起来。 聂元珠拾起因剧痛跌落在地的云翳,仔细地替它检查伤势。所幸没有伤到要害,但他的翅膀还是被陆平的箭射穿了。 “你凭什么射我的鹰!”聂元珠一脸心疼地将受伤的云翳抱在怀中,冲着陆平斥道。 “就凭你管教不好自己家的畜生!”陆平一边安抚着怀中惊魂未定的沈月娥,一边冷冷地对聂元珠道。 “元珠姐姐,云翳没事吧?”此时阿罗跑了过来,边说边走到聂元珠身边,满脸担心地望着云翳问道。 “云翳被射穿了翅膀。”聂元珠心疼地抚摸着云翳,对阿罗道。继而,她怒气腾腾地瞪着陆平道:“都是某些禽兽干的好事!” “阿罗?你怎么在这儿?”陆平有些讶异地望着阿罗,不再理会一旁聂元珠的斥责。少顷,他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有些痛心地道,“这种下三滥的事情,你不会是主谋吧?” “什么下三滥!”聂元珠闻言,气得冲口而出道,“像你这样,朝三暮四,见了个新鲜女人就被迷个五迷三道的不知春秋的才是下三滥吧!” 阿罗心中暗叫不好,却来不及制止了。 陆平像是被点醒了什么。他睁大了眼睛,缓缓望向怀中,继而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少顷,他才用一种近乎颤抖的声音望着沈月娥道:“你是女人?” 第26章 .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布 她们说的,可是真…… 陆平在说这句话的时候, 原本紧护着“沈月尘”的双臂瞬时松开,向后退去。 他用那种不可思议的眼神望着面前的这个人,浑身上下都止不住的颤抖了起来。 一时间, 周围变得特别安静, 他听见自己用颤抖的声音问:“她们说的, 可是真的?你, 是女子?” 沈月娥原本只是因为云翳的突袭而惊慌失措,哭哭啼啼要死要活的, 到了这一刻,她却是整个人都出奇的平静了下来。 “是……”她闭了闭眼睛, 破罐破摔地答道。她的声音很轻,但却异常的清晰。 陆平闻言, 恍然大悟。 他下意识里往后退了几步, 想要离那个假扮他好友骗他的人远一点, 再远一点。仿佛他方才一直保护的, 是什么奇怪的东西。 忽然,他抬头用愧疚的眼神望向阿罗。 阿罗被陆平那亏欠的眼神, 望得心中一阵刺痛。 那是她的平哥哥啊, 是她一直喜欢的平哥哥啊!她从小就立志要做他的好妻子,她过去甚至从来都没有存过除了嫁给他意外以外的别的念头。可是,他们之间怎么会一步步变成现在这样呢…… 陆平痴痴地,一步步朝着阿罗走去。 他过去对她有了太多的误会, 也让阿罗受了太多的委屈。他想要立刻抱住她, 他有很多很多话要对她说。他想要诉说他的委屈,诉说他的思念,诉说他对她所有的爱意…… 他不知道月尘其实是女子啊,否则他一定会和她保持距离的。在他的心里, 除了阿罗,其实从未曾有过别的人,他一直希望的世子妃人选,其实也一直只有阿罗。 他只是别扭啊,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别扭些什么…… 阿罗,你等等我,我好想抱抱你啊…… “陆大哥!”沈月娥歇斯底里的喊声尖锐地划破了天际。 绝望,又不甘心。 陆平猛的听见沈月娥的呼喊,像是被一道惊雷击中,立时顿住了脚步。 他木然地回头,绝望的眼神看着她。 此刻沈月娥的样子狼狈极了。 她的头发之前被那只叫做云翳的鹰扯得乱七八糟,妆也哭花了。衣服更是因为之前混乱中跌坐在地上而沾满了尘土,看起来脏兮兮的。 此刻,她便是用这样一副狼狈的姿态,站在那儿,满含泪水的,抖着声音缓缓道:“我与月尘,本是双生子,从小,大家就说我们长得特别像。那时候多好啊,每天无忧无虑的。后来,月尘去了书院发蒙读书,而我只能在家里,学习女红针线。” “月尘每天回来,都会和我说他在书院里遇到的新鲜事,还有说到他最好的朋友,陆平。”说到这一句,沈月娥的眼睛如同一汪满含深情的秋水,深深地望得陆平。 “他和我说,他的朋友陆平长得有多好看,像骄傲的上仙一般出尘,又聪明,又有本事。他们一起每天都有好多开心的事情。那时候我可真羡慕他啊,嚷嚷着也要上学。可是爹爹说我是女孩子,不能出去,就给我请了一个先生在家里教我。但是我还是羡慕他啊,因为他有同学有朋友,因为他有你……”沈月娥苦笑道。 陆平刚要让她别在说了,就听见沈月娥用哀伤的语气说道:“只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一天,哥哥下了学很久都没有回来,等到天都黑了,家里人才把他从外面抬了回来。听说,他不小心从后山上滚下来,摔伤的腰腿……” 听到这里,陆平的表情突然有些古怪。脸色也跟着变了又变。他腿脚发软,惊慌失措地向后退了两步,幸好陆三上去扶住了他,才好不容易才稳住了身子。 沈月娥像是没看到陆平的表情,只兀自继续说道:“哥哥受伤以后不久,爹爹就迁去了江宁,我们便跟着爹爹一起走了。哥哥的伤很重,怎么都养不好。听说是从山上滚下来的时候腰背撞在了石头尖上,伤了筋脉。那时候他浑身都用纱布捆着,一动也不能动,每天就只能那么躺在那里……” “那时候我每天都去陪着他,他当着我的面总是笑呵呵的,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可是我是他的孪生妹妹啊!我怎么会不知道呢!他疼啊!他常常疼得浑身上下都是冷汗,疼得吃不下饭,疼得整晚整晚都睡不着觉,最后人也渐渐瘦得只剩下了一张皮一把骨头……” “直到后来有一天,他说他很想念他在京城的好友,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于是我便开始帮他和你通信。你知道吗,每次当我给他读你的来信的时候,他的样子,都特别高兴,好像病都好了一大半……他让我告诉你,他每天都活蹦乱跳的,其实那时候他除了头,浑身上下都早已经动不了了啊!”说到这儿,沈月娥再也说不下去,她大声地哭了起来。 而陆平,早已是再也坚持不住地摊在了地上。倏的,他站了起来,冲到沈月娥面前,抓住了她的双肩,抖着声音道:“月尘,月尘他在哪里?他现在在哪里?!” “五年前,哥哥……哥哥便已经走了……”沈月娥泣不成声。 “胡说八道!”陆平冷笑道,“这些年我一直都还有收到他的信,知道他的状况,他怎么可能死了,他怎么可能呢!!!” 沈月娥在哭泣中突然笑出了声:“很可笑吧?那是因为他临走前叮嘱我,叫我一定要好好的,替他活下去!所以,后来的那些信,都是我写的,以他的身份……每次你和我说高兴的事,我都会和你一起高兴,我日日都望眼欲穿地等着你的来信,等信来了,就兴奋得左看右看舍不得拆,等拆了,就一字一句反复地读,然后认认真真地给你回信。望着差人将信送走,我又望眼欲穿地算着日子,算着你收到了没有,看了信是什么反应,有没有笑,会不会给我回信……” 她看着陆平,声声泣血道:“可是那个和你写信的人,一直都是我啊!” 陆平此时,直觉得五雷轰顶,整个人复又瘫软了下去。 “那日你在信里说,你要来江宁了,要和我见面,我既兴奋又害怕……我一直都很想见一见你的,可是我以什么身份见你呢?……我日日盼着你来,可是又日复一日的担忧,最后才决定,就以月尘的身份见你……” “我还记得那天,我们约在了朱雀桥边见面。你就站在桥头上,白衣翩翩,负手而立,风儿吹过你的面庞,发带在风里上下翻飞。你知道吗,那一刻我都看得痴了……” “然后你冲着我粲然一笑,喊了我一声:‘月尘,你来啦!’我这才想起,这一刻我是替哥哥来的。” “我多希望我就是月尘啊……你知道吗,有时候,我真嫉妒他,因为他可以出去上学,可以和你亲密无间,但是若是你知道了,我不是月尘,你一定不会再像对他那样对我好了,对不对……我不想骗你的,可是……”沈月娥望着陆平的眼中充满了哀伤,她缓缓地,绝望地喊道,“我喜欢你啊……我想和你在一起啊……” “够了!别说了!……”陆平怒吼着捂住了耳朵。他绝望地蹲在了地上。 “平哥哥!”阿罗见状慌忙冲了上去,想要将陆平搀扶住。 “陆大哥……”沈月娥哀哀地叫着。 “你够了!”阿罗站冲着沈月娥怒吼道,“你有完没完!这么久了,你日日假扮沈月尘缠在平哥哥身边,也够了吧,现在还想怎么样!别忘了你是沈月娥,不是沈月尘!” 沈月娥不再说话,却只是望着陆平哭泣。 此时陆平却站起了身挣开了阿罗的搀扶,低声冲她说了一句:“让我一个人静静。”然后兀自头也不回地走了。 阿罗站在那里,呆呆望着陆平远去的背影,心中突然觉得有很多东西纠缠在了一起,思绪像一团乱麻,解不开了。好像有些难以名状什么可怕的念头,在她的心中呼之欲出。 聂元珠看出阿罗此刻情状的不妥,便赶紧带着她离开了。 只留下沈月娥在众目睽睽中颓然地坐在地上,哭哭笑笑的,像个疯子一般。 ** 晚上,皇上在围场的营地里举行了一场露天的宴会,所有人都会去参加。 以皇上的座位为尊,众王子皇孙的酒桌依次排开,圈成一个巨大的圆形,美丽妖娆的舞姬在圈中和着悦耳的乐声翩然起舞。 皇上今次带的,是杜修媛,上次阿罗替她化了个漂亮的妆容,让她在皇上面前大放异彩,后来更是被接连宠幸了七日,这次更是直接带着她出来围猎,可谓是隆宠非常。 因此当她再见到阿罗的时候,眼神中满是感激的神色。 宴会的主菜是当地最有名的小羊肉,取了整只的小羊,收拾干净后在火上慢慢熏烤,然后再加上各种调料。 宴会场外,架起了十数架烤架,那羊肉便是在那里烘烤出来,细细片好,再端到皇上和诸位皇子王孙的面前的。 聂元珠原本很是兴高采烈的,转头见阿罗仍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便低声问道:“阿罗怎么啦?还在想白天的事吗?” 阿罗闷闷地道:“那个沈月娥,好像也挺可怜的,哥哥也死了……” 聂元珠小声道:“她可怜?那你就不可怜啦?你和陆平,原来多好啊,就因为她这个狐狸精,搞成现在这个样子。她可怜,那你找谁说理去!” 此时,忽然就听见皇上问道:“怎么不见安西王家的世子陆平?” 阿罗闻言,抬起了头,才发现陆平的座位上,一直是空着的。 此时中官回报:“安西王世子因为水土不服,身体偶感不适,便在营中休息了。” “原来如此。”皇上点点头,之后,想起了什么,冲着阿罗道,“小阿罗,一会替朕送些吃食点心去,陪他说说话。他背井离乡独自来京城生活,也没个依靠,病了,也没人照顾,你是她的未婚妻,要多担待他一点。” 下午的事,想来已经传到了皇上的耳中。皇上此时对阿罗说这些,分明是希望能给阿罗和陆平找个机会,说说话,缓和缓和气氛,另外,也是想借此重申,阿罗,才是陆平名正言顺的未婚妻。 阿罗点头称“是”,心中却是有些纠结。 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去面对陆平。沈月娥下午那一场众目睽睽之下的“深情表白”,简直是高明到了极致,若是不知道的,简直要以为人家两人才是青梅竹马情深意重的恩爱伴侣,倒显得阿罗搅在了人家中间,拆散了人家这一对好姻缘似的。 聂元珠显然看穿了阿罗的心事,便伸手轻轻捏了捏阿罗的手指。 再到稍晚些时候,小厨房给陆平做的营养汤食便已准备好,一一码在食篮中,交到了阿罗的手中。 阿罗有些犹豫地起身。今天的所有这一切,都出乎了她的计划之外,叫她一时半会有些缓不过来。今日陆平的表现,她其实能看出他对她那些残存的情谊来,可是那沈月娥…… 此时聂元珠也站了起来,牵起阿罗的手,冲着她道:“我陪你去!” 阿罗点点头,便由聂元珠牵着,向陆平的营帐走去。 离会场渐渐远了,周围也渐渐安静了下来,她们甚至可以听到远处传来的呼呼的风声。 越往陆平的营帐走,阿罗便越是慌张。一会见了陆平该说些什么呢? 听说你病了,你现在还好吗?看了大夫了吗?大夫怎么说? 还是? “好阿罗,一会我便在外头等你。你千万不可以紧张,有什么话,都一定要好好说。他若是心情不好,你便好生安慰他。我能看得出来,陆平心里其实是有你的。他刚上了当受了骗,自然心下十分虚弱,你若是现在对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他定会与你重修旧好的。”聂元珠认认真真地叮嘱道。 阿罗望着不远处,陆平那灯火通明的营帐,下定决心般地点点头。之后提着食篮,坚定地朝着陆平的营帐走去。 陆平的营帐外空无一人,阿罗也不知道陆平平日里伺候的那些人都去了哪里,于是只是那么好奇着。 正打算伸手掀开营帐的门帘,忽然听见营帐里传出了女人的声音。 第27章 .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布 你且等着,我给你…… “陆大哥, 我知道你恨我骗了你,可是我也不想的啊……”那是沈月娥的声音。 能听得出来,她在哀求他。 阿罗心下顿时一愣, 伸向门帘的手停在了半空。 “你莫要再说了!我们这般相处, 本来就是错的, 往日里是我不知道, 所以有所冒犯,如今知道了真相, 如何还可再继续错下去!沈小姐,请你放开我。”那个颤抖却又坚定的声音, 分明是陆平的。 “呵呵……莫要……再……错下去……”沈月娥的声音带着哭腔道,“这几个月来, 你我终日把臂同游, 携手于归, 白天一起吟诗作赋, 夜晚一起纵酒狂欢,醉了……便倒在一处睡得不省人事。多么开心, 多么好。可是如今, 你却说,这些都是错的……” “别说了……”陆平强忍着情绪道。 “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难道这些日子我们日夜相处,你就真的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吗?我喜欢你啊!我一直都喜欢你……” “我让你别说了!!!”陆平无法忍耐地大声吼道。 营帐内瞬时安静了下来, 只有沈月娥停停顿顿的啜泣声, 从里面传了出来。 许久,才听见沈月娥不甘心地道:“是因为云阳郡主吗?因为你和她的婚约?我不在乎啊,我真的不在乎,只要能留在你的身边, 要我,要我做小的,做丫鬟,做奴婢,甚至没名没分,我都可以的,只要我能留在你的身边,我不能没有你啊……” 陆平一时无言。 阿罗隔着帐篷,不知道此刻陆平作何感想。却只能咬紧牙关,不叫他们发现了她在外头。 “陆大哥,”沈月娥用哭得有些沙哑的声音深情地道,“我知道你和月尘是最好的朋友。他这辈子,实在是太苦了……自从那日从山上跌下来,就受尽了折磨,再也没能过过一天好日子。你知道的,最在乎的朋友,就是你。他一直希望我能够替他,和你好好地一起。你,你闭上眼睛,想想他,想想他,你,你把手给我,你再摸摸我的脸,我的脸和他的,是一模一样的啊……啊!” 倏的,像是陆平一把将沈月娥拉进了自己的怀中,紧紧抱在了怀里! “陆大哥……”沈月娥像是伏在陆平肩头,绵软又甜腻的呼唤声,从帐篷里传了出来。 阿罗呆呆地站在帐篷外头,顿时觉得一股热血冲上头脑,耳畔“嗡嗡”声大作,便什么都听不到了。 她曾经想象过无数自己在与沈月娥的这场战役中可能会发生的场景,想过她会对着沈月娥如何的据理力争,如何的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叫沈月娥知难而退;也想过她会穿上最好看的衣服,化最美的妆,梳最好看的头发,作出最优雅的姿态,叫沈月娥自惭形秽无处遁形;她甚至还想过将来有一天要捋起袖子,与沈月娥大打一架,叫她哭哭啼啼跑回江宁去。 她却没有料到这场战役还没开始她便已经败下阵来,一败涂地。 太惨了,太难看了。 那个她最喜欢的平哥哥啊!她从小就想要嫁的人,此刻就在营帐的里面,与她只隔着一符门帘。可是他却在和别的女人深情相拥…… 她说她喜欢了你,你便如此感动了。可是我呢,我也喜欢你啊,那么那么的喜欢你…… 她浑身颤抖着站在那里,筛糠一般。脑内一片空白,浑身上下,都像是没了力气一般,四肢都不是自己的了…… “砰!”食篮落地,发出了碗碟的碰撞声。 屋内的人闻声快速地冲到了门口,掀开门帘。 “阿罗?!”陆平见阿罗不自知地茫然地站在门口,眼神空洞洞的。一时也不知道是慌乱还是担忧,下意识里便伸手去稳住了阿罗的双臂。 “啊,怎么掉了。”阿罗恍然地微微回过神,挣开陆平的束缚,弯下了身子去拎起掉落在地上的食篮,半笑不笑地提起来交回到陆平手中,淡淡道,“皇帝伯伯听说你病了,叫我来给你送些药膳。他让我叮嘱你,好好保重。”说完,她看也不看陆平,转身便走。 “阿罗!”陆平慌忙拉住她的手臂。 “平哥哥,还有什么事吩咐吗?”阿罗没有回头。 陆平犹豫了半天,一时竟是无言。末了,终是摇了摇头,无奈地松开了阿罗的手臂。 从陆平松手的那一瞬间起,阿罗的心便好像如释重负一般,瞬间便轻松了许多。那些过去压在她心上,纠结着她的千斤重担,好像一下子全都不见了。空荡荡的,呼呼地往里灌着风。 “好。”阿罗木木然地点头,“没事,那我走了。” 说完,她便毫不犹豫地迈开了脚步,向前走去。 她不知道她和陆平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曾经她小心谨慎,甚至连陆平身边的一个稍有姿色的侍女都要赶紧调离的人,居然最终还是被人占了先机。 她觉得很不甘心,可是不甘心又能如何呢!他们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她恍恍惚惚地向前走着,直到跌落在了聂元珠的怀中。接着,便两眼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 阿罗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还是小时候的样子。 那一年的冬天下了好大的一场雪,早上醒来到处都是一片银装素裹。被乳母用厚厚的棉袍包得圆滚滚的小阿罗被包得圆滚滚的小陆平牵着手,和同样被包得圆滚滚的小赵镇一起,在齐王府的花园厚厚的雪地上撒欢儿地跑。 跑着跑着,不知道怎么的,阿罗便摔倒了,趴在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陆平便着急地将阿罗扶起来,替她拍干净了身上的碎雪沫子。然后捧起她冻得通红的小手,放在嘴边呵气,为她取暖。口中还哄道:“阿罗乖,不哭了。” 那是阿罗记忆中见到的第一场雪。也是印象最深刻的一场。 那一年,年幼的安西王世子陆平被孤身送到了京城为质。 阿罗对于这个因为思念故乡而常常哭泣的小哥哥总是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喜爱和关心:她会将自己最喜欢吃的点心都给他吃,把最好玩的玩意儿都给他玩,他生病了,阿罗便觉也不睡,一直陪着他。 直到有一天,小哥哥不再哭泣了,而是对她露出了幸福的笑容。他但凡得了些赏赐,或是得了什么安西王派人从梨州从来的好吃的好玩的,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玩儿,几乎是立刻跑去送给阿罗。 他们每天都在一起吃饭一起玩耍,有时候天晚了陆平便住在了齐王府中的客房。 如此日复一日,大家都看出了阿罗和陆平的感情。有时候齐王爷见他们在一起玩耍,还会打趣道:“小世子,以后我家阿罗嫁给你好不好?” 陆平无论正笑得多开心,也会立刻端正神色,认真点头道:“好!我长大了要娶阿罗回家做世子妃。” 后来闹着闹着,皇上便有心真的要将他们凑成一对了。 毕竟人人都知齐王是他最为宠爱的幼弟,他将齐王的独生女儿指给安西王府,那是皇族对安西王府的无上荣宠。 对于这个结果,阿罗自然是欣喜若狂的,这种梦想成真的感觉,叫她既兴奋又激动。于是牵着奶妈的手蹦蹦跳跳的,别提多开心了。 陆平毕竟年长些,看起来稳重了不少。他领了旨意,便郑重地对阿罗说:“我长大了,一定会对你好的!我会保护你,不让你被任何人欺负。” 平哥哥的话,阿罗是信的。所以将这承诺,牢牢地急记着,直到现在,仍不停在她耳边回想。 可是他平哥哥,现在在哪里呢? 阿罗一下子惊醒了过来,她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温暖的床上。她望了一眼伏在一旁元珠和萤儿,然后才意识到:一切早就已经不复当年模样了。 她说不出那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只觉得有些恍惚。 她从床上坐了起来,愣愣地发呆。 许是她坐起的响动惊醒了浅眠的萤儿,萤儿此刻见阿罗醒了,便兴奋地握紧了阿罗的手。 “郡主,你可算醒啦!昨天你昏昏沉沉地被聂小姐背回来,可把我们都吓坏了!”萤儿皱眉道。 阿罗茫茫然地也不知道回答,只是揉了揉眼睛:“现在什么时辰了?” “刚过了辰时。”萤儿端来水,小心地一勺勺喂给阿罗喝,“若是现在起来还能赶得上去看围猎呢!” 阿罗喝了两口便摇头不要了,要萤儿扶她起来,准备梳妆。 此时聂元珠也醒了过来,她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紧张地起身要看阿罗是否无恙。在得知阿罗安然后,她终于摸了摸胸口,长舒了一口气。 “咱们赶紧洗漱吧,一会咱们也去围猎场凑个热闹。”聂元珠笑嘻嘻道。 阿罗摇摇头:“我学不会骑马射箭,还是算了,我还是自己四处走走吧!” 聂元珠仗义地望着阿罗道:“那我也不去了,我陪你一起四处走走!” 不愧是她的好嫂子啊!阿罗浅笑着望着聂元珠:“嗯!” 两人洗漱完毕,又悉心穿戴了一番,便去了围猎场。 在这过程里聂元珠一直逗着阿罗,惹得她心情终是大好了起来。甚至也开始和聂元珠逗趣打闹了。 外面的空气也很好,阿罗心知聂元珠其实是想去看一看她哥哥赵镇的,于是便建议道:“看时辰,大哥他们怕是要出发了。不如,咱们去看一看吧?给我大哥助个威!” 聂元珠果然有些欣喜地点头,道:“好啊好啊!那我们便去吧!” 说着,拉上阿罗便跑。 阿罗笑嘻嘻地边跟着跑,边打趣道:“哎呦呦,要看未来夫君就这么心急如焚吗!” 聂元珠有些羞恼地红着脸道:“瞎说什么呢你!” 两人嘻嘻哈哈地一通打闹,下一秒,两人便脸色一变,登时再也笑不出来了。 陆平带着沈月娥,就站在不远处。 沈月娥今日穿了一身素白的女装,看起来倒是与白衣翩翩的陆平般配得很。 聂元珠也看到了这一幕,忍不住耻笑道:“昨日才揭穿了她男扮女装的事,今日便堂而皇之的穿着女装结伴出门了,也真够厚颜无耻的。” 经了昨日一事,阿罗似乎心中通透了许多,倒也没了过去随时大发的醋意,一时面上无喜无悲,只淡淡地看着,最后说道:“她也怪可怜的,便让她今日遂了心愿吧。” 聂元珠气道:“随什么随,你和陆平毕竟还有御赐的婚约在身,他再怎么样,也不好就这么带狐狸精出来吧!他这分明是在叫你难堪!” 正说着,便见赵镇穿着一身赭色衣衫,骑着马儿朝着阿罗奔了过来。及至到了面前,他便翻身下了马:“阿罗,听说你昨日昏过去了,今日可好些?” 阿罗冲着赵镇强笑道:“昨天可能是累了,如今已经大好啦!” 赵镇点点头,余光瞄了陆平那边一眼,回头对她道:“那些事我都知道了,你且忍耐一番,哥哥定会替你讨回公道的。” 此时,他才看到了阿罗身边的正痴痴望着自己的聂元珠。 聂元珠微微屈了屈身子,给赵镇道了个万福,脸颊上却已是飞起了绯红的桃花。 赵镇早已没了对待自己啊妹妹时的温柔神态,只是冲着聂元珠极为冷淡地点了点头。才转头对阿罗温柔道:“一会要出发了,你便在此等我,千万不要进林子乱跑。” 阿罗笑道:“你就放心吧!我可等着你胜利归来呢!” 赵镇也笑了,他翻身上马,勒了勒缰绳,回头对阿罗道:“你且等着,我给你打一头老虎回来做皮袄!” 说完,回身一甩马鞭,绝尘而去。 阿罗笑着转头,却发现聂元珠仍在痴痴地望着赵镇的背影,心头不由觉得好笑,就试探地张开五指在聂元珠面前晃了晃。 聂元珠这才恍然,见阿罗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羞红着脸,转身不说话了。 阿罗凑上去,将袖中的帕子递到聂元珠面前,笑道:“快擦擦嘴角的口水吧!” 聂元珠羞怯地冲着阿罗甩了个眼刀,便红着脸低头不说话了。 “郡主你看!”萤儿指了指陆平和沈月娥在的方向道。 第28章 .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布 我只是郡主身边的…… 萤儿的那一声惊呼, 叫阿罗和聂元珠同时向陆平的方向看了过去。 只见陆平从仆从手中接过一条白色绒毛滚边的呢子大氅,小心地将沈月娥包好。沈月娥则是一脸幸福的望着陆平。 远处的阿罗望着他们当众恩爱,心下早已不知道作合滋味, 只觉得一颗心都如同在油锅里煎熬, 早已不知道疼痛是何滋味。 “呸, 不要脸!”聂元珠愤愤不平地冲着陆平和沈月娥的方向啐道, “一个是早有婚约的男人,居然如此名目张胆勾搭别人家的未婚小姐, 另一个是未婚小姐,明知道别人早有婚约, 居然还这般不要脸的勾引,这么公然的出双入对, 是什么道理!” 阿罗无言, 只是怔怔地望着陆平, 望着他对别的女人百般呵护, 千般细心,万般宠爱。说好的要永远宠着她, 一辈子对她好的呢?为什么, 现在却这般伤她?! 年少时的山盟海誓,都是骗人的吗? 一丝苦涩从心下翻滚上来,竟是怎么压都压不下去。 末了,她咬咬牙, 还是朝那个方向走了过去。毕竟要去马场, 那是必经之路。 陆平原本在悉心关照沈月娥的,猛一见阿罗一行人过来,心下便是一愣,接着便想要过来和阿罗打招呼。可是沈月娥此刻娇嗔着说自己大氅领口上的结怎么都打不好, 要陆平帮她结。 于是陆平望望沈月娥,又望望阿罗,一时间微抬起的脚不知道该迈出那一步还是收回来。 末了,他终于还是下定决心一般,将脚收了回来,低头为沈月娥悉心地将大氅上的结打好。 此时一脸小女子娇羞的沈月娥却是抬头望见了阿罗,老远的就一脸欣喜地冲着阿罗打招呼。 待到阿罗一行已到眼前,沈月娥一脸笑容道:“郡主,聂小姐,你们来啦!昨晚睡得可好?” 聂元珠咬牙切齿道:“托你福,昨晚睡得好极了!” 沈月娥却是微微一笑:“你们昨晚可曾看了这围场的月亮?昨晚上陆大哥带我去看了,这儿的月可真美!又大又圆,连上面的云朵都能看得特别清楚!” 闻得沈月娥之言,阿罗心下早已一片木然。她抬头望向陆平。 陆平的神色却终是淡淡的,只是望着阿罗。仿佛沈月娥说的一起看月亮的人他根本就不认识。 “咦?怎么你们昨晚没有去看吗?哎呀,那可真可惜。”沈月娥一脸惋惜地道,接着又笑靥如花,“不过你们今晚去也是一样的。哦,对了,晚上的时候,天有些凉,记得要穿多一点再去哦!” “狗男女!”聂元珠上前一步冲着沈月娥便是狠狠一个耳光,“这一巴掌是替你爹教教你什么叫廉耻!” 沈月娥冷不丁被聂元珠的这一个耳光打偏了头,脸颊渐渐红了起来。她捂着被打得有些肿的脸颊,眼眶瞬时红了,大颗大颗的泪珠簌簌地往下掉,一副任谁见了都要心疼上几分的样子。 聂元珠伸手还要打,却是被陆平一把抓住了手腕。陆平的手劲极大,向来从不在武力上吃亏的聂元珠竟一时挣脱不开。 “喂!”聂元珠皱着眉,冲着陆平凶道,“你放手!” 陆平的眼神变了又变,却终是狠狠的,咬着牙道:“大家闺秀,却动手打人,这是什么道理。” 聂元珠气极,嚷道:“她不知廉耻,勾引别人的未婚夫,我打她怎么了!” 陆平冷冷地道:“且不论她有没有做错事,就算真做错了,她也自有爹娘教导,轮不着聂小姐来出这个头。” 聂元珠恨道:“有爹生没娘教,我如何打不得,还是说,你心疼你的小情人了?嗯?” “她是我挚友之妹,又是跟着我出来的,我自然要护她周全!”陆平朗声道,“你今日需立刻与她道歉,否则,我今日定与你没完!” 阿罗见陆平处处护着沈月娥,一颗心便如刚从油锅里煎熬完,又丢进了冰水中一般。原打算躲开的,只是如今聂元珠为她出头被他制在手里,她必须要护了元珠才行。 阿罗心下这么想着,便咬咬牙,上前一步,硬着口气冲着陆平道:“你弄疼元珠姐姐了,你快放了!” 她到底是从没和陆平用这种语气说过话,因此这话一说出口,却又不自觉带上几分恳求的语气。 陆平却是心下一震,望着阿罗的眼神都有些痴了。 聂元珠转身冲着阿罗急道:“他虽是世子,你好歹也是个郡主,怎能同他说好话!被他们欺负了去!今日左右我是我绝不会同这个贱人道歉的!” 阿罗嘴上没有说话,可是心下却是一片凄然:纵使她平日里在别人面前百般强势,可这是她喜欢了十年的平哥哥啊!她到底还是下不了决心啊!她本不愿再和陆平多说什么,可如今元珠姐姐又因她受累。 她痛恨这样的自己,可是又觉得十分无力。 于是她狠狠咬了咬嘴唇,下定了决心地抬头望着陆平,恳求道:“平哥哥,求你,求你放了元珠姐姐吧!” 陆平何时见过阿罗这般求人,心下顿时一痛,立时打算放开手。 此时沈月娥捂着脸颊哀叫了一声“陆大哥”又道:“你放手吧!那毕竟是你的未婚妻在求情。我大哥在天之灵,一定不会怪你的……” 陆平闻言,神色又是一凛,攥着聂元珠的手腕又是更紧了紧。 聂元珠强忍着疼痛没有叫出来,额上却已沁出了密密的汗珠。 阿罗见此情状,一颗心如坠冰窖。 果然啊,在陆平的心中,还是沈月娥比较重要。 什么十年的深情,在美人面前,又算得了什么呢! 绝望的情绪,一时间占满了她的身体。可是如今她只身面对那两人,元珠姐姐又在他们手里。她自己再怎么样都行,总不能让为自己出头的元珠姐姐受苦吧! 犹豫再三,她下定了决心,要摆下姿态向沈月娥讨个饶。 正当她准备开口的时候,忽然就像是刮来了一阵风,只觉得自己立时便被一个宽大的怀抱护了起来,接着便有强壮的大手狠狠抓住了陆平那只攥住聂元珠手腕的手,迫使陆平松开了手腕的力道。聂元珠赶紧将手收了回来,跳到了阿罗这边。 所有的一切都如疾风闪电一般飞快地结束了。 阿罗猛地被人护住,心下便是一阵迷惑,一回头,却是对上了一双深邃却也坚定的目光,那分明是…… 陈虎关切地望着阿罗,柔声道:“郡主,您没事吧?” 阿罗一脸惊讶地睁大眼睛望着陈虎,摇了摇头。心下却是没来由的一阵惊喜,好像方才所有的不安和恐惧都瞬时被陈虎一扫而空了。 陈虎?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像是明白阿罗的心思似的,他冲着阿罗微点了点头,目光却转向了有些错愕的陆平,咧出他惯常的那个玩世不恭的笑容对着陆平道:“聂小姐毕竟是女孩子,世子爷何苦如此较真呢。依我看,这件事不如就这么算了吧?” 陆平见陈虎紧紧搂着阿罗的样子,心下顿时便是一阵不悦,微微抬起头眯了眯眼睛道:“你是谁?” “我?”陈虎笑着低头望了望正迷茫地抬头看着他的阿罗,对着陆平朗声笑道,“我的名字不足挂齿,我只是郡主身边的一名小小护卫。但是您需知道,只要我在她身边一刻,我便不会让她受任何委屈!” 陆平冷笑道:“一个侍卫,也敢出来强出头。你可知道我是谁?” 陈虎不卑不亢,坦然道:“自然是知道的,您是安西王府的世子,身份尊贵。” 陆平闻言,抬了抬下巴,脊背更直了些,道:“我可不止是安西王府的世子,我更是你家郡主的未婚夫。” 陈虎闻言,一脸惊奇道:“怎么世子爷,原来您还知道自己是我家郡主的未婚夫吗?” 陆平顿时被陈虎的话哽得面上又是红又是白,一时竟是说不出话来。 沈月娥见状,皱了皱眉,上前冲着陈虎斥道:“大胆奴才,主子们在这里说话,哪有你一个奴才多嘴的份!” 陈虎眯了眯眼睛,转头望向沈月娥,冷笑道:“那么这位姑娘,你又是以什么身份站在这里的呢?” 沈月娥自然知道陈虎这话中的意思。皇上带着皇子王孙出游围猎,所带女眷都是王妃姬妾,不然便是仆从。她既不是女眷,也不是仆从,论身份,她的确是没什么资格站在这里的。 于是她脸上又红又白,被梗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陆平伸手将沈月娥揽过去,道:“她是本王好友的妹妹,便如本王亲妹一般,本王带她来围猎,用得着和你一个下人交代么?” 陈虎一脸恍然道:“哦,原来这是世子爷的亲妹呀!是小人眼拙,见世子爷和这位……姑娘如此亲昵,竟还以为……” 陆平被陈虎那一脸故作恍然的表情弄得一阵不自在,转头又看到他紧紧搂着阿罗,心下没来由便又是一阵不悦,低声对沈月娥道了一声:“我们走!”便转身快速离去。 丢下原本还想要看陆平惩治这个大胆小人的沈月娥一阵茫然。但陆平都走了,她自然没有道理独自留下,于是终是咬咬牙,狠狠瞪了阿罗他们一眼,转身追赶陆平去了。 聂元珠望着陆平他们的背影,转头冲着陈虎赞赏地点了点头,高兴地对阿罗道:“你这护卫,真是不错!衷勇可嘉!你看见刚才那贱人刚才的表情了吗?可算替咱们出了一口恶气!嘶……”她忽然忍不住痛叫了起来。 原来刚才陆平捏住聂元珠的手腕时,力道极大,加上她又努力想要挣开,因此颇有一番波折,方才一时状况激烈,竟没感觉,如今放松了才觉得疼痛难忍。待低头去看时,才发现那手腕处已经通红,竟是高高地肿了起来。 阿罗和萤儿见状,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都是我不好……”阿罗想起方才种种,鼻头一酸,便要落下泪来。 聂元珠赶紧哄住她,故作轻松地笑道:“这点小伤,不算什么的!擦点药酒就好了!我在边关的时候,还和狼打过架呢!” 她望了望阿罗,笑道:“只是我这次出门没有带丫鬟,如今却是要向你借你的萤儿回去,帮我擦药酒了。你看可好?” 萤儿闻言,见聂元珠有所暗示的眼神瞟向自己,又望了望仍是紧紧将阿罗搂在怀里的陈虎,立刻也有所顿悟地应声道:“是啊是啊,不如,我去替元珠小姐上药酒吧?” 阿罗原想着一同去了亲自为聂元珠上药酒的,却被连声婉拒,无奈只得点点头,由着聂元珠扯着萤儿离开了。 见两人走远,阿罗带着陈虎回了营帐。待帐内只剩他二人,她终是弯了弯嘴角,抬头冲着陈虎道:“你怎么突然来了?” 第29章 .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布 不如,跟我走吧!…… 陈虎闻言, 笑着压低了声音带着鼻音撒娇道:“人家刚才替你解了那么大一个围,你也不夸一夸人家。” 阿罗皱了皱眉,小声嘟囔道:“你一个大老爷们, 平日里不是一贯凶巴巴的么?怎么今日说话语气却是这样。真别扭。” 陈虎不以为然道:“我同别人说话, 自然是不需要那么温柔, 可是你不一样, 你是我的小郡主啊!”说到最后一句时,陈虎的声音已经温柔得简直像化开的糖块儿一般了。 阿罗被陈虎这话弄得有些起腻, 一脸无奈地直摇头。忽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 低声问道:“说起来,围场守卫森严, 你是怎么进来的?” 陈虎一脸神秘地笑道:“我是谁啊, 想去哪里去不得。” 阿罗收敛了颜色, 道:“你快说, 你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陈虎见阿罗形容严肃,只好老实交代:“我有朋友在围场里做厨子, 是他带我进来的。” 陈虎这话阿罗自然是不信的, 于是又连珠炮似的接连追问了许多。 陈虎一脸难以招架的表情,赶紧哄道:“哎呀好了好了!何必对着我如何进来的这件事刨根问底呢!说到底,我削尖脑袋进来还不是为了帮你啊!” 说着,便又要往阿罗身边腻歪。 阿罗不动声色地躲开了陈虎, 心里却是仔细地想了想, 觉得也对,反正他混进围猎场来也是想来帮自己的,有些事还是不去细究了。 更何况陈虎方才突然出现替她解了围,她心中其实还是觉得很欢喜的。这个人虽然平时看起来吊儿郎当的, 但是平时走得近了,总会让她有一种非常安心的感觉。 再说这围场有重兵把守,量他也翻不到天上去。 陈虎见阿罗暗暗躲开他,倒也不生气,兀自靠在了帐内小榻上,捻了旁边小桌上琉璃盏里的新鲜洗好的水晶葡萄来吃。 “说起来,你这个情敌,可是颇有些手腕啊!不知道背地里做了些什么,竟然将一个世子收拾得如此服帖。”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笑着对阿罗道,“由此看来,你这场婚事,怕是悬咯!” 说着,他又凑近阿罗的身边,有些暧昧地玩笑道:“不如趁早了了这婚约,跟我走吧!” 这显然是陈虎脱口而出的玩笑话,可是话一出口,两人俱是一愣。 阿罗和陈虎素来聚到了一起就是半空里挂锅子——吵翻天,可是虽然后来吵得少了,两人的关系也渐渐平缓了下来,如今陈虎来帮自己,阿罗更是心中高兴又感激。但是方才的那番话,他分明是在调戏她嘛!真是一刻都不改泼皮本质! 而对于陈虎,他自己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说这番话了。 虽然之前听花魁秋月说了那番话,心下仍然觉得阿罗是个有趣的姑娘,想凑近了和她一块玩儿,逗逗她给自己解个闷,但仅此而已。 可是如今,为什么会有一刻不停地迫切想要见到她在她身边的感觉呢?他甚至因为闭上眼睛就开始担心这个笨蛋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有没有闯祸而结束了江宁的生意来汴京找她! 可是这到底是为什么呢?他一时也有些想不明白,只隐隐的觉得在他心里,她大约是与众不同的。 两人一时无言,气氛便渐渐尴尬了起来。 “不和你说了!”阿罗气鼓鼓地转身便要走。 陈虎见阿罗扭头要走,下意识里便赶紧从小榻上翻下了身来,拉住了阿罗的手臂,道:“不许走!” 阿罗奇怪地看了看自己被陈虎抓住的胳膊,又看了看陈虎,道:“为什么不能走?” “我不管,我不让你走!”陈虎不满道。 阿罗无奈地望着陈虎,半晌,道:“元珠姐姐方才为了替我出头,被弄伤了手腕,我总得看看她去看看她吧。” “那我呢?”陈虎噘着嘴,不满道。 “你又没有弄伤手腕!”阿罗嫌弃地看着他,道。 见陈虎的眼神中流露出委屈的神色,阿罗心中觉得有些好笑,于是又软下声音道:“你既然是本郡主的侍卫,自然是跟着我一起去了!” 说着她往前走了两步,忽然回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冲着陈虎道:“还不跟上来?” 陈虎心下一喜,这才满意地跟了上去。 待阿罗到了聂元珠营帐的时候,因着要避嫌,陈虎便在帐外候着,阿罗独自一人进了聂元珠的帐中。 此时聂元珠已经在萤儿的帮忙下处理好了伤患处,正高高兴兴地和萤儿坐在一起吃着果酥小点。 见阿罗来了,聂元珠连忙唤她:“阿罗你快过来,尝尝我的手艺!” 萤儿也是赞不绝口地点头道:“郡主,这点心是元珠小姐亲手做的,可好吃啦!” 阿罗笑道:“哦?真有那么好吃吗?那我可得尝尝了!” 说着,她便故作清闲地走了过去,和聂元珠萤儿挤在一处,见眼前的点心盒中五颜六色摆着好些小点心,便拣了块奶黄色的送进嘴里。 那点心又酥又脆,甫入口中时,便觉得奶香四溢,兼有些枇杷的清香,嚼上一嚼,竟有枇杷的果酱从点心里顺着齿痕流出来,那果酱馥郁浓厚,格外香甜。 阿罗顿时觉得心情分外的好了起来,忍不住想要微笑。 聂元珠望着阿罗吃点心的回味样儿,笑嘻嘻地指着一块粉红色的道:“你再尝尝这个,这是樱桃味的。” 于是阿罗依言又拣了一块樱桃的,入口果然是满口的樱桃香味。却又不是单纯的果酱味道,而是混合着苏苏脆脆的千层酥皮和奶香味道,叫人齿颊留香。 她有些惊艳地望着聂元珠道:“元珠姐姐如今的厨艺可是越发精进了!竟比宫里御厨做的还要好吃!” “好吃吧?”聂元珠有些得意地笑嘻嘻道:“我在边关的时候,闲来无事便爱跟着当地大婶一起学做北疆的菜肴和点心,然后再自己研究,把北疆和咱们中原自己的做菜方法融合起来,然后做给官兵们吃,以慰藉他们远离故土的孤苦心情。他们最喜欢的,便是我这套时令水果小酥点了,算是在北疆的苦中一点甜了。不过因为北疆和中原的水果不同所以我现在做的,用的是中原的时令水果了。” 阿罗闻言,不禁有些感慨,道:“这些年,真是难为你们了,若不是定北侯的部队在外戍边,我们如何能有好日子过。” 聂元珠忙正了正神色制止她道:“切莫再说了。我们所做的,不过都是为了尽忠心,守护皇上的大炎江山罢了。” 阿罗瞬时便明白了她这话中之意:定北侯向来谨慎低调,自然不可能接受那些“如果没有定北侯,就如何如何”的言论的。 而元珠姐姐是定北侯的女儿,自然也是大小就被好好地教育了,虽然平时活泼了些,但到正经时候,却是认真严谨也低调的。 所以说朝堂上的事,真真假假,太难分辨了。就比如她大哥赵镇,总觉得定北侯拥戴二哥哥便是祸乱朝纲,可是二哥哥明明也是皇帝伯伯的亲生儿子呀! 他有贤有德又心系百姓,就算将来他做了太子将来继承了皇帝伯伯的大统,又有什么不好的呢! 元珠姐姐小小年纪便随父戍边,还苦中作乐学厨艺慰劳边关将士,她如今做的这些糕点,分明就是一段边塞将士的苦中作乐之歌啊! 要依了她说,什么祸乱朝纲不祸乱朝纲的,定北侯一家都是忠心耿耿一腔热血护边关的大英雄! 阿罗望着聂元珠兴致勃勃给萤儿介绍各种点心的样子,心下不由得又生出了许多好感。她不由得开始有些羡慕元珠了。她那般果敢,全然不似自己这般。 聂元珠为了她,手被伤成那样都可以梗着脖子要为她出头,可是她呢? 从小到大,她从未思考过何为家国,心心念念的只有一个未婚夫陆平罢了。无论学岐黄学美容之书,抑或是梨地土语、持家之道,种种件件,想的也无非都是将来能做好陆平的世子妃罢了。 因为担心他会变心,她平日里将陆平看得不知道有多紧,但凡若是有哪个稍显年轻漂亮的丫鬟和陆平多说一句话,她都要仔细盘问,然后将人从陆平身边远远地支走的。为此京城中甚至出现了“云阳郡主是醋坛子”这样的传闻。 她过去向来不在乎旁人的眼光。毕竟她觉得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旁的都没必要理会。可是如今看来,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她的形象和名声,到底还是难听了一些。 仔细想想,似乎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陆平开始渐渐地和她疏远的吧? 就因为坊间所传她的那些所谓的娇蛮和善妒吗?还是……她真的把他逼得太紧了? 过去种种,都已过去,如今这种生活,会不会于大家,都已变成是一种痛苦呢? 阿罗想起了过去她贪着好奇养过的那些蚕,那些蚕最后都给自己做了茧,白莹莹亮闪闪的,任谁看了都觉得漂亮。 她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被困在了一颗自己作的,无法挣脱的茧里,再也出不来了。 难道,真的被那个陈虎说中了? 等等,怎么突然想起那个人来了呢! 阿罗心下顿时慌乱了起来。 第30章 .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布 都说祸害遗千年,…… 想到这里, 阿罗心中不免有些慌张了起来。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好像有点欣赏那个臭王八了的? 聂元珠与萤儿在一旁讶异地看着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阿罗,互相对视了一眼, 觉得很是莫名其妙。于是聂元珠忍不住张开五指, 伸手在阿罗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 阿罗立时回过神来, 冲着聂元珠笑了笑, 摇了摇头。 她当然不能把陈虎的事告诉元珠了。 “切,”聂元珠见状, 佯装不屑地白了阿罗一眼,道, “哎呀呀,如今啊, 有的人和我们都有小秘密了。” 阿罗心虚地红着脸, 懦懦道:“哪有。” 聂元珠一脸看透一切的坏笑, 道:“我知道, 你的秘密,不就是那个人吗!” 阿罗嘴硬道:“哪个人?” 聂元珠凑过去, 盯着阿罗的眼睛, 有些八卦地笑道:“营帐外头的那个人呗。” “他?”阿罗被聂元珠猜中了心事,没来由就是一阵吃惊,红着脸道,“怎么可能会是那个人嘛!” 聂元珠奇道:“竟不是他?”她自言自语道, “可是我看他对你, 好像颇为上心呢!” “怎么可能!”阿罗闻言,有些心虚地抵死不认道:“他不过就是我的一个侍卫而已。” “得了吧,”聂元珠嗤道,“我第一眼看见他就知道他肯定不是侍卫那么简单。” 说着, 她转身看向了一旁准备拣糕点吃的萤儿。吓得萤儿手里一抖,刚准备拿起来的点心又掉回了盘子里。 接着她很淡定地复又重新拿起了刚才的那块糕点,兀自放在嘴里咬了一口,赞叹道:“这也太好吃了吧!元珠小姐,这是怎么做的,您教教我?改明儿我也给我家郡主做做看?” 聂元珠心知萤儿是有心装傻,倒也不戳破,只是笑着说“好”。 接着,她不解道:“不过说起来真奇怪,我记得我当初还未随爹爹戍边的时候,陆平待你是极好的,怎么现在却变成了这副模样。” “就是啊!”萤儿也说道,“说起来真是有气,今日那女人竟如此明目张胆,居然挑衅到咱们头上来了!郡主你平素在宫里宫外都是最得宠的,任谁都不敢和你说一句重话,今日竟被那个狐媚子平白欺负了去!” 阿罗闻言,面上不由得露出了一丝苦笑:“怎么说我现在也是圣上钦点的平哥哥的未婚妻,无论如何面上总还得过得去。目下,也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了。” 聂元珠犹豫了一瞬,道:“那你,难道就这么耗下去吗?” 阿罗摇摇头道:“那还能怎么办。难道真去和圣上说,他喜欢了别人,请圣上降旨退婚么。” “这又如何!”聂元珠看着她,道,“陆平如今这般,哪里是什么良配!要我说,倒不如趁早请圣上和太后做了主,把婚退了,另择一门佳婿!” 此时帐外有侍女来问,说午饭已经好了,是否端进来。聂元珠便叫端进来。 不一会,几名侍女便提着食篮进来,由着领头的那位将地毡上的小桌子摆得满满。 元珠道:“我与郡主有话要说,你们先出去候着吧!” 那为首的侍女正待要出去,又被阿罗叫住了:“我的侍卫,领他去我外帐吃些好吃的,对了,再给他一壶好酒,他喜欢喝的。” 待侍女们出去了,聂元珠便坏笑着望着阿罗:“你的那个侍卫,你对他挺上心的嘛?” 阿罗笑道:“说什么呢,他保我平安,我待他好些,不是应该的吗!” 聂元珠摇头道:“我瞧着可没那么简单。”她想了想,叹道,“哎呀,可惜了他出身太过卑微,否则,你嫁了他,倒好!” “元珠姐姐!”阿罗嚷道,“你怎么越说越离谱了啊!” “不过啊!”聂元珠想了想,又道,“今日见他字字铿锵,胸怀壮阔,即使在陆平面前也是不卑不亢,三言两语便将陆平说得哑口无言,想来将来也是必定不凡的。” “他再是胸藏不凡,我也已经有未婚夫了,无论将来会不会生出些变数来,如今说这些,总是不好的。”阿罗正色道,“元珠姐姐,以后此事还是莫要再提了吧!” “好好好,不说就不说吧!”聂元珠见阿罗如此严肃,便知道玩笑不可再开了。于是夹了一瓣凤凰蛋到阿罗碗中,笑嘻嘻道:“还是多吃点菜吧!世子妃娘娘!” “哎呀,元珠姐姐你!” …… 饭至三旬,便有侍女进来报:“启禀郡主,您的那个侍卫方才用完了饭,说是肚子疼,叫您……叫您过去看他……” “肚子疼?”不知道为什么,阿罗的一听陈虎有事,心下便是一紧,立时冲着侍女问道,“他方才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吗?” 他向来身强体壮没病没灾的,是个遗千年的祸害,怎么现在突然就肚子疼了呢! “奴婢不敢!”侍女闻言,吓得立时跪下,连连摇头道,“因着您有交代,所以我们吩咐小厨房给他准备的饭食都是最好的。绝不敢有半点怠慢啊!” 阿罗又问道:“那酒呢?酒可有什么问题?” 侍女想了想,答道,“绝对没有问题,他喝的都是好酒。” “知道了,你们下去吧!”阿罗原想着不过也就是个肚子疼,不会有什么大碍的。所以还打算继续和元珠聊天。 可是这一聊下去,却是越聊越焦虑,心下全是对陈虎的担忧,竟将那西北来的上好的羊毛毡子都坐出了针毡的感觉来。到最后元珠说了些什么,她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了。 她终是忍不住站了起来,对聂元珠道,“姐姐先吃着,我去看看便回来。” 聂元珠闻言,有些幸灾乐祸地笑道:“如今的侍卫可真是厉害,自己肚子疼竟然有叫主子去看的道理。偏那主人还真的去看了。” 阿罗此刻却是无暇与元珠逗趣辩解,她心里想得全都是:得赶紧回去看看才行啊!都不知道那个人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了。 除此之外,脑子里已经什么都装不下了。 定北侯府的营帐离齐王府的并不远,可是此刻阿罗却走出了一种万水千山的错觉。 待阿罗急急走到自己营帐外,掀帘而入,便见陈虎背对着她蜷曲着躺在地上。 看那情形,只怕是又在憋什么坏水呢! 阿罗心下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别装了,快起来吧!” 陈虎不答她,甚至连动也不动一下。 阿罗没来由就是一阵心慌。赶忙走上前去看,却见陈虎闭着眼睛,眉头紧皱,像是死过去了一般。 “陈虎?”阿罗伸手推了推他,“陈虎?你,你醒醒?” 陈虎仍是一动也不动,抱着肚子蜷曲在那里。 她伸手给陈虎号了号脉。微弱是比常人都微弱了许多,但却很是平稳,倒也没什么问题。当下便松了一口气。 可是再一摸手臂却又觉得不对:陈虎的四肢竟然已经僵硬,再一探发现他已经连呼吸都没有了。 阿罗心下顿时一凉,接着,一些不好的念头顿时便涌上了心头。 云游四海的薛神医曾经在京城小住过几年,因为一些机缘,年幼的阿罗便拜了薛神医为师学习医术药理。 只是那时候阿罗的年纪实在太小了一些,对治病救人的事又没什么兴趣,所以学得并不精通,倒是把调理护肤什么的给学了个透彻。 此时陈虎的情形,看起来是她从未见过的。 脉象微弱,没有呼吸,甚至身体都僵硬了。糟了!他该不会是……该不会是中了什么奇毒了吧?! 她有些惊慌地又推了陈虎几下,又叫了他几声,抖着声音道:“陈虎,你起来!你,你快别闹了!” 陈虎仍是不一动不动地僵在那里。没有呼吸,脉象也比方才更弱了。 她心叫不好!陈虎肯定是中了什么她不知道的奇毒了! “萤儿!萤儿!!”阿罗赶紧大叫着,把帐外的萤儿唤了进来,“快去请太医!” 萤儿一进账,就看见陈虎一动不动地躺在自家小郡主的怀里,而自家的小郡主已经惊慌失措得快要哭出来了。 能让自家医术精明的小郡主惊慌成这样,陈虎一定是出了大事了。她赶紧边应着边赶紧去请随营御医的营帐了。 阿罗紧紧地把陈虎抱在怀里,她只恨自己当初为什么不跟着师傅好好多学一点,或许只要多学一点点,眼前这条鲜活的生命便不会就这样消逝了。 都是她不好,都是她不好!! 为什么当初不肯好好学呢!整天就知道弄些美肤美妆的,有什么用! 平哥哥还不是被穿男装的沈月娥勾去了魂!她还不是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现在连人都救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人死在她怀里! 悔恨折磨得阿罗精神几乎就要崩溃了…… 回想起过去种种,陈虎虽然初见时对她恶劣了些,后来其实一直都还是挺好的。可是她却时时看人家不顺眼,还常常针对人家,简直太不应该了。 她有些懊恼地望着怀里的那个人,冲着他低声道:“都说祸害遗千年,你这个祸害,为什么要总要表现得自己与旁的人不同啊!” 这时,怀中的人像是得了感应一般,忽然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呻/吟:“额……” 第31章 .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布 只要你能好起来,…… “啊?”还在兀自悲伤的阿罗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心下顿时有了些惊喜期待。她立刻凑了过去:“喂,陈虎,你是不是醒了?喂!说话啊!” 陈虎的眼睛依旧闭着眼睛, 只是胸口开始有了些微弱的起伏。阿罗赶紧又给他号了号脉。 脉象, 依然十分微弱。但是在阿罗看来, 只要有了呼吸, 那就比他之前的气息全无,简直要好了不知道多少了。 “陈虎, 你别吓我了,陈虎你快醒一醒啊!”阿罗的手艰难地扶着陈虎的头, 她看着他过去肆意嚣张地冲着她邪邪一笑的那张脸——此刻他那双向来对她满含秋水的眼睛此刻紧紧地闭着。无论她再怎么唤他,他都面无表情了。 纵使她过去有多么讨厌他, 此刻却是半点讨厌也没有了。只剩下了浓浓的悲伤。 她觉得自己简直就要崩溃了。 “只要你能好起来, 我以后一定不讨厌你了!我保证!”她听见自己对他说。 ”你想要什么, 只要我能弄到的, 我都可以给你,只要你能醒来……你想要我做什么, 只要我能做到的, 我都给你完成啊!”她拼命地搓着陈虎已经渐渐冰凉的手,企图让它赶紧重新温热起来。 “你可千万不能出事啊!你毕竟是为我帮我才来的,你若是在我这里出些什么事,我这一辈子可如何心安!” …… 她从小到大一直都是锦衣玉食, 上到皇上太后, 下到大哥,谁不是将她捧在手心里保护着。就算是在宫里的时候听说过一些作乱的犯人被判了死,但她何曾亲眼见过人死在她面前呢! 这种感觉让她恐慌。但凡换作一个随便什么人,她都没办法接受这种叫她眼睁睁看着的生离死别, 更何况这个人是,这个人是陈虎啊! 阿罗心慌意乱地冲着陈虎不停地喃喃着,她此刻心里唯一的期盼,便是陈虎能够快点醒过来。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里还隐隐有着另一种一种担心。她说不清那是种什么感觉,就好像是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在慢慢失去,可是她却怎么也抓不住…… 她不可以让陈虎就这么死了! “太医!太医呢?太医怎么还不来啊!”阿罗冲着外面大声喊着。她终是在一种莫名的心慌意乱的绝望中大声哭了出来。 她紧紧地抱着怀里的陈虎,痛哭着。 “嗯……” 绝望之中,陈虎终于又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就像是一道希望,将阿罗从绝望中唤回了神魂。 陈虎的嘴唇艰难地颤动着,艰难地说着含混不清的话语。 “什么?你说什么?”阿罗急道。 陈虎的话语实在是太过含混了,阿罗怎么也听不清楚,于是她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弯下了身子将耳朵贴近陈虎嘴边:“你再说一遍?” 忽然,她觉得脸上一凉,两片柔软便印在了她的脸颊之上。 这是?什么意思? 她被亲了?? 她这从方才的惊慌无助中反应过来,立刻想要坐直了身子把自己的脸离开陈虎远远的。不料陈虎却是就势一个翻滚,将阿罗压在了身下。 阿罗被陈虎这突然其来的动作吓了一大跳,竟是一动也不动,就这么呆呆地望着眼前陈虎因为凑近而显得格外清晰的俊脸。 眼前的陈虎,虽然依旧很虚弱,虚弱到脸和嘴唇都是惨白惨白的,可是他望着她的眼神,却是一如既然的霸道。那里面,甚至似乎还带着满满的温柔。 温柔到阿罗几乎要以为自己是不是哭得要多眼睛花掉了。 “你,你没事了?”阿罗皱着眉头,小声地问道。 她就这么被陈虎搂在怀中,心跳得像是快要崩出来了一般。 噗通噗通。 陈虎拿那双好看的深褐色眼睛深深地望着她,声音低沉而沙哑:“哭过了?” 他的声音带着叫人迷醉的气息。 阿罗沉浸在这气息当中,乖巧地望着他,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傻瓜。”他低声地叹了口气,温柔地望着她,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拿拇指轻轻拭去阿罗脸上未干的泪痕。 过去的那些时候,陈虎每次看着阿罗的眼神,不是凶巴巴的,就是不正经的,却从来不像现在这般,是温柔的。就像是望着一件十分珍爱的宝贝。 陈虎的脸凑得离阿罗真近啊!阿罗觉得她的鼻子几乎要蹭到陈虎的鼻子了。她望着陈虎的眼睛的时候,甚至能从陈虎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倒影。 她过去一直讨厌陈虎,所以倒没有注意。如今细看了才发现,陈虎不修边幅的外表下面,竟有一张这么好看的脸! 他的眉骨生得很平,眉毛也很是挺拔,像是两把宝剑一般。他的鼻梁高挺。眼睛的颜色不是纯黑的,像是带着些西域的褐,在生了细密的长睫毛的眼皮底下,亮晶晶的,却是带着深不见底的霸道,盯着看时就像是有摄人心魄的魅力一般。 阿罗不由得在心中赞叹,竟不由得盯着看了好久。 此时被阿罗望着的陈虎,也在深深地望着怀里阿罗。 她的脸庞生得十分小巧,眼睛却是又圆又亮,闪闪发光的。此刻她的这双明亮的眼睛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好像在看着什么新奇的物件。 她长长的睫毛像两把羽毛扇,一眨一眨的,别提多可爱了!再加上那氤氲着的淡淡甜香…… “刚才为什么哭?”陈虎温柔地望着怀中的娇软,“担心我?” 阿罗忘记了回答,只是傻傻地点了点头。 陈虎笑了笑,终是叹了一口气紧紧了怀抱,然后情不自禁地闭上眼睛,低头对着阿罗轻轻吻了下去…… 此刻阿罗的心不由得嘭嘭直跳。这一会工夫发生的事,让她一时间难以消化。她的头脑一直都是懵的,不知道该怎么去处理,只能紧张地望着凑得越来越近的俊脸,惊慌失措…… 正在这一时刻,就听见帐外传来了萤儿的喊声:“郡主,太医院的张大人来啦!” 阿罗一下子从那叫人脸红心跳的幻境中清醒过来,她一下子推开陈虎,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衣衫站了起来,朗声道:“快请他进来吧!” 也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些许旁的关系,阿罗的声音有些颤抖。但胜在方才的声音够大,心里的紧张倒是也没有那么明显了。 听了郡主的召唤,萤儿赶紧领着张太医走了进来。 待二人进了帐中时,就见陈虎正虚弱地靠坐在椅子上,而阿罗则是在不远处的小榻上坐着。 稍后,张太医对着陈虎作了一番望闻问切,最后却疑惑得皱起了眉头:“怪了。” “张大人,他这是得了什么病?“阿罗问道。 张太医摇摇头:“回禀郡主,这位侍卫大哥的脉象虽然很弱,但是很平稳,属下查看了他的舌苔和指甲,也无任何异常。想来,没有什么大碍。也许是累着了,多休息休息,就能大好了。” 阿罗点点头,道了一声“辛苦”,便命萤儿领着张大人出去拿赏赐了。 见声音渐远,阿罗终是长吁了一口气。 陈虎却是无所谓地起身又斜靠回了旁边的小榻,只是在又要伸手摘那榻旁小桌上的葡萄吃时手顿了顿,然后收了回来。 “喂!”阿罗看着陈虎道,“你耍我是吧!” 陈虎一脸无辜地望着阿罗:“你在说什么呢!” “我之前把了你的脉,脉象虚弱但是平稳,看起来就是正常的脉象。但是因为你身体僵硬变冷且没有呼吸我才觉得你会不会是中了什么我不知道的奇毒。如今张太医来看了我才知道,你哪里是中了什么毒,你就是耍着我玩儿呢啊!”阿罗忿忿地斥道,“亏我还……” “亏你还?”陈虎弯了弯嘴角,上前伸手一把搂住了阿罗的腰,柔着声音暧昧道:“什么?” “没什么!”阿罗有些嫌弃地一把推开他,道:“别靠近我!” 这是什么人啊装死吓唬人这种事都干得出来! 陈虎静静地望着阿罗,渐渐收起了他脸上的那些温柔,露出了一丝说不清是失望还是难过的神色。但这神色来得快去得更快,少顷,他又露出了惯常的那种吊儿郎当的笑容,道,“好好好,那小人就先出去了。”他走了两步,回头又从小桌上端起了那盏盛了水晶葡萄的琉璃盏,“这葡萄不错。” 阿罗见陈虎要走,先是一愣,之后心烦意乱地挥了挥手示意陈虎赶紧走。陈虎也就乐呵呵地托着那盏水晶葡萄告辞了。 陈虎走后,营帐里只剩下了阿罗一人。方才的那些吵闹或者焦急或者暧暧昧昧的甜腻一下子都消散了个无影无踪。营帐里立时安静极了,仿佛时间都停止了一般。 阿罗的心此刻早已乱成了一团。她不知道该怎样来形容这一种感觉。初时她发现陈虎像是快死了,真的急得要发疯。可是现下知道了陈虎其实是装病吓唬她,一时间又是喜又是怒的。 她竟不知道自己居然可以一下子有这么多复杂的情绪。 此时,萤儿进了帐来,对阿罗道:“郡主,算算时辰,今日的围猎该结束了。” 阿罗点点头,道:“走吧,咱们去找元珠姐姐,一起去接驾。” 待见了元珠,三人一道往围猎队伍回来的方向去了。 而另一边,陈虎端着那盏水晶葡萄出了帐门,回了旁边阿罗临时为他备下的营帐之中——通常世家贵族们去围猎,都会再另备几顶备用的营帐,以备不时之需。 等他一回帐中,早有人等在了那里。见他来了,便赶紧弯腰行了个礼,道:“爷。” 陈虎点点头,将那盏葡萄递给来人:“去查一查,这葡萄上下的什么毒。” 第32章 .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布 臣想要将这银狐,…… 等阿罗她们到了的时候, 那里早已有了许多的女眷们并随侍们等在了那里。正三三两两地凑作一堆堆地说着闲话。 唯有一人,是独自坐在一处的,没有任何人找她搭话。 那便是随陆平来的沈月娥了。虽然她爹的官职也不算低了, 但在王公贵女中间, 到底还是差了一些。其实这原本倒不是什么打紧的事儿, 只是她如今跟的是正得宠的齐王家的小郡主赵烟罗的未婚夫婿, 这就是另一回事了。 毕竟谁也不想趟了这趟浑水。 不过沈月娥看起来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兀自坐在那里闲闲地喝着茶。 “郡主……”萤儿看着沈月娥, 不高兴地皱了皱眉。 那里本是晚宴的所在,因此早早地就布下了筵席的座次, 沈月娥坐的,是安西王世子陆平桌位的侧座——那本是世子妃的位置。 阿罗心下自然是不悦的, 但到底没有说什么。不过既然陆平没有开口, 她便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到时候人家梨花带雨地哭一场, 倒像是她赵烟罗在欺负人了。 杜修媛见阿罗来了, 高兴地喊阿罗过去说话。此时由于隆宠加身,杜修媛已经从修媛晋升到宸妃。 杜宸妃深知自己改变命运有大半是因为阿罗, 因此心中颇为感激, 对阿罗的喜爱更是深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她高兴地招呼阿罗坐到自己身边,与她嘘寒问暖。 杜宸妃毕竟年已不惑,能在此时宠冠六宫,除了阿罗帮她做的护肤调理之外, 还靠了她自己的那颗玲珑剔透的心。 她家族过去是程氏的旧属, 因此与皇后一派渊源颇深。过去一直安守本分,因此得了太后和皇后颇多了的照拂。如今一朝得了宠,却也是时刻不忘程氏的旧恩。 而太后和皇后自然也是对她极好,毕竟, 她聪明懂事,听话,会看人眼色。 而且,她虽然出了一个小公主但到底没有儿子。 阿罗待杜宸妃也是极好的。不过那不是因为她祖母或是伯母想的的那些原因,而只单纯是因为,杜宸妃的心地好。 关于沈月娥的事,杜宸妃都已经看在眼里,只是如今这事儿没有挑开来,她也不好主动去说什么。但是她的态度,自然还是要摆在明面儿上的,那就是:她是站在阿罗这一边的。 此时中官来报,皇上率众人围猎归来了。 杜宸妃便携众女眷纷纷行到中庭,跪地迎接。 皇上今日运气很好,猎得了一头毛色绝佳的吊睛猛虎,因此心情大好。 此时皇上已经是年逾古稀,身体早已大不如前,今次却不知道为何,竟如此神勇,竟能弯弓制服猛虎。 于是擅长甜言蜜语的皇子王孙们便纷纷敬言,说皇上的神力不减当年。直把皇上夸得合不拢嘴。 待皇上在主位上安坐下来,众人也纷纷依着座次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今日可惜了舟儿不在,不然,说不定他的也会大有收获!”皇上今日心情甚好,猎了猛虎,众人闻言又是一通猛夸,他终是捋了捋胡须,哈哈大笑了起来。 赵舟,是皇上的次子,已故的云贵妃所出,太后身边养大。十二岁入军营。一把神弓在手,有如神助,智勇双全,战功彪炳,因此深得皇上喜爱。 往年的围猎,他都是收获战利品最多的人。只是此次,他奉命出使番国,没能赶上围猎的时间。 “皇上您瞧,这次齐小王爷和安西王世子,也是收获颇丰呢!”杜宸妃笑着对皇上道。 齐小王爷赵镇这次也是神勇,打到了一头毛色油光发亮的灰狼。而安西王世子陆平,则打到了一只银灰色的狐狸。 “好好好!”皇上看起来很高兴地说道,“通通有赏!” 两人赶紧谢了恩。 皇上望着底下风度翩翩的两人,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问道:“如今你二人都打到了这么好的东西,镇儿和平儿打算怎么用?” 齐小王爷赵镇朗声答道:“回陛下,臣的父王母妃几年前便双双携手,浪迹江湖。临行前嘱托臣照顾好年幼的妹妹。这些年来,臣一直与妹妹相依为命,自然事事要先想到她。因此臣想将这灰狼皮,做成狼皮袄子,送给妹妹烟罗。” 皇上高兴地直点头,连声叫好,还直夸他是个好哥哥。旁的众人也是连连赞叹。然后大家把目光都看向了尚未答话的陆平。 皇上望着陆平,有些期待地笑道:“那平儿呢?你的这条银狐,皮子也极好,可是很适合送给女孩子啊!” 陆平的母亲已经去世,家中也没有别的女眷。皇上的本意,是想推陆平一把,让他把皮子送给阿罗,顺便好提醒他阿罗马上就要及笄,该早些准备成亲事宜了。于是他便一脸期待地望着陆平。 陆平静静地站在那里,缓缓答道:“回禀陛下,臣,想要将这银狐……” 众人的目光顿时都望向了阿罗。他们甚至准备好了送给陆平的赞美之辞。 这种气氛之下,连带着阿罗的心都被提了起来。 陆平继续说道:“臣想要将这银狐,送给臣的挚友沈月尘之妹,沈月娥。” 私下一片哗然。阿罗原本期待的心顿时凉了下来,渐渐沉入海底。 陆平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银狐皮只有一条,自然是送给心中最爱之人。而陆平选的这个人,不是她。 皇上也有些吃惊地望着陆平,一时不明就里,但待他微微转移了视线,望见陆平身后坐着的,一脸羞涩的沈月娥,便不由地微微皱了皱眉。 然后,像是为了缓和气氛地,笑着对陆平道:“平儿啊,你的未婚妻可就坐在下面,你万不可胡乱开玩笑,当心回头不好收场啊!” 众人闻言,纷纷附和着大笑了起来。 “臣是认真的。”陆平答道。 瞬时,刚刚还热闹非常筵席上此时已是鸦雀无声。大家都惊讶地看着陆平。 赵镇更是已经惊讶得气到紧紧握起了双拳。 陆平接着道:“臣年幼时,曾有一次趁着书院的夫子不在,偷偷和好友溜出去后山玩,不幸遭遇歹徒。好友为了救我,从陡峭的山上摔了下去,四肢倶废,五脏皆伤。后来他跟随父母离开京城,我们便只有书信联系。臣一直以为,他早已康复,直到近日,臣才得知,原来他当年受了重伤后,强撑了几年便在痛苦中死去了。临终前他将他唯一的幼妹托付给了我照顾。” 众人一片惊叹。阿罗心中也是讶异不已。原来他心中有那么多她不知道的心事。虽然她一直觉的自己是他在京城最亲的人,他与她之间不会有秘密的。 她也算是明白了,为什么陆平会对沈月娥如此照拂。原本对沈月娥的厌恶也减去了大半,更多的,是生出了些同情。 “陛下,沈月尘是为了我死的,他的妹妹,我若是不好好照顾?又如何对得起他的在天之灵?!” 陆平接着又道:“臣深知皇上是希望,臣能将这条银狐送给臣未来的妻子,可是,一想到为了臣而惨死的好友,臣实在无法不将这条银狐送给沈月娥。” 望着陆平,阿罗心中忽然涌上了一丝委屈。虽然她如今知道,沈月尘是为了陆平而死,陆平对沈月娥如此上心,大半是因为沈月尘的关系。但是如今这架势却是什么意思?他难道还想将沈月娥娶回去不成? 和他早有婚约的可是她赵烟罗啊! 只是此刻在皇上和众多皇子王孙面前,她还是得为陆平留足脸面才行。 于是她想了想,仍是替陆平开脱道:“陛下,平哥哥乃是忠义之人,他念着好友的恩情,时刻不忘好友的嘱托,这是个重情义的人。阿罗是平哥哥的未婚妻,一想到将来若是能嫁给这样有情有义之人,阿罗觉得,与有荣焉!” 皇上叹了口气,挥挥手道:“罢了,既然平儿想要拿银狐送给恩人的妹妹,那便送吧!只是你务必记得,阿罗才是你未来的世子妃,你将来,也万不可怠慢了阿罗。” 阿罗强笑着小声提醒陆平道:“平哥哥,还不快谢恩。” 陆平恍然谢了恩。 两人各自回到位子上,皆是各怀心事。唯一高兴的,大概也就只有那得了银狐的沈月娥一人了。 之后宴席上也不知道是谁找了别的话题,于是众人便也就闹哄哄地从那些不愉快的事里渐渐扯远了。 晚上的时候,又是一场歌舞盛宴。 阿罗无心酒肉,她忽然想起了那个下午把她吓得不轻的人。于是悄悄地问萤儿:“去看看陈虎可还在我帐内?若是在,便叫人给他送些吃食过去,记得,要最好的肉,最好的酒。” 萤儿点头道了声“是”,便赶紧去了。 此时大哥早就被别的王孙拖着喝酒去了,元珠也被她久未谋面的那些三姑六姨们拉着说些寒暄的话。 唯有此刻不愿交际的阿罗,坐在位子上百无聊赖地放倒了长颈的酒瓶子转着玩儿。 就在此时,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她面前的光。 阿罗抬头,面前站着的那个人,是陆平。 第33章 .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布 我,皇上亲封的云…… 阿罗没想到他会过来找自己, 当下便有些怔愣,心下疑惑道:她晚上也没有喝酒呀,怎么醉成了这样?竟然幻想到平哥哥来找她了? 这么想着, 口中终是迷惑地喃喃了一声:“平哥哥?” “嗯。”陆平犹豫了一会, 终是说道:“阿罗, 你能陪我, 去外头走走吗?” “去外头……走走?”阿罗一时没反应过来,等了好一会儿才回过了神来。 陆平的这个“去外头走走”, 定是找她有事要说了。 只是这要说的事……依陆平的性格,怕还是与沈月尘有关了。 猎场边的草地上, 格外安静。 这里离月亮很近,星星也格外大颗。和暖的微风吹在脸上, 远处隐隐飘来的歌舞乐声, 竟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陆平与阿罗便在这月光下, 缓缓地并行。 “平哥哥, ”阿罗开口道,“你想要说什么, 便说吧!” “阿罗……”陆平犹豫了一下, 终是开口道,“我想……我想娶月娥进门。” “什么?”不知道是风大还是阿罗突然耳朵不好,她只觉的耳边嗡嗡的,一下子竟有些听不清。 “我想……娶月娥进门做侧妃。”陆平皱褶眉头, 重复道。他语气很纠结, 像是在与阿罗商量,却又害怕阿罗知道了不开心。 但是这一次阿罗听得很清楚,也足够清楚了。 原本已坠海底的心此刻竟结上了一层重重的霜。 她没想到终是会有这么一天,但她也早该想到会有这一天的。 十年了啊!她把他放在心里整整十年, 努力地去学习如何做好一个世子妃,努力地去讨他欢喜。结果呢? 她过去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只是她一厢情愿的苟延残喘。 多么可笑!! 但是这又像是一场尘埃落定。之前所有的那些,疑惑,焦虑,不安,如今也终于有了一个休止。 曾经难以负荷的重担终于卸下,她似乎觉得一下子轻松了许多。轻飘飘地,就像是一朵云。 末了,她终是淡然地点了点头,道:“好啊。” 陆平闻言有些吃惊地抬起头,有些不相信地望着阿罗。他原本还想好了大段的说辞等阿罗拒绝的时候用来说服她的,他甚至想好了必要的时候向阿罗服个软,再好好地求一求她。 没想到她竟这么轻易就答应了。 一时间,他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阿罗笑着重复道:“你想娶谁,便娶谁。” 正当陆平的面上浮上喜悦,想要对阿罗说“你真好”的时候,阿罗用缓慢却字字清晰的声音坚定地道:“只是在娶她之前,先与我解除婚约!” 陆平不可思议地望着阿罗,下意识便后退了两步。他有些不相信地笑道:“别闹,我是在和你说真的呢!” “我也是在和你说真的。”阿罗没有看他,只是平静地道:“过去我总是以为,平哥哥你,心里是喜欢我的,就像我喜欢你一样喜欢。所以嫁给你,一直以来都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件事,因为你便是我今生的归宿。所以无论你说什么,做什么,我都可以由着你,因为那些都不过是一时的虚幻。” 陆平颤抖着,听着阿罗的一词一句,眼眶开始有些发红。他想对阿罗说些什么,一时却不知道该从何开口。只能怔愣地望着阿罗。 “可是啊,我错了,是我看错了你,是我赌错了命。”阿罗苦笑了一声,缓缓道,“你疏远我,为了别的女人不给我好脸色看,如今甚至还要纳妾。我还没进门啊!平哥哥你的心,就一定要偏成这样吗?!” 不是的! 陆平很想大声地告诉她,她说的不对!可是啊,她说的一桩桩一件件,又有哪一句说错了呢? 陆平抖着声音,只能重复着那一句:“你真的,要和我解除婚约吗?”泪水,湿透了他的面庞。 “你放心,我赵烟罗一向说话算话!”阿罗正色道,“一会我便会去同大哥说,请他向皇上奏明,解除我们的婚约。无论你想要报恩也好抑或是你还有其他的想法,你都很快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娶你真正心爱的人了!” “我不许!”陆平的心痛极了,只是觉得阿罗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剜着他的心,叫他痛得无以复加。 他怒吼道:“凭什么你说解除就要解除!你有问过我吗!你有问过我愿不愿意吗!” 阿罗转过脸不去看他,只是提醒道:“说想要娶沈月娥的人,可是你。” “可是我也没有说要和你解除婚约啊!” 阿罗望着陆平,忽然觉得有些好笑:“陆平,你未免也太霸道了些。难道你还想要我们二女共侍你一夫,享那齐人之福不成?” 陆平想要说什么,却是直接被阿罗后面的话给震慑住了:“我,皇上亲封的云阳郡主,齐王府的女儿,赵烟罗,以我赵氏皇族的尊严起誓,我即使今生不嫁,也绝不与人共侍一夫!” 陆平此刻有如刚刚捱过了一道惊雷。他见过阿罗那些乖巧的任性的甜美的撒娇的,种种种种的姿态,却没想到有一天,她会这样同他讲话。 他几乎都要忘记了,她在人前是何等的显贵,何等的骄傲。 他有些绝望地用颤抖的声音喃喃道:“可是阿罗,我,我爱你啊……” “爱我?呵呵,你凭什么说你爱我?你若是真的爱我,当初为什么会疏远我?你若是真的爱我,你又怎么会和她在一起?你若是真的爱我,她欺负我的时候,你怎么会对保护我的元珠姐姐下手?你若是真的爱我,现在又怎么可能提出这般无理又可笑的要求?!”阿罗冷冷笑道,“你不过仗着的,就是我的那一颗痴心罢了。” 陆平呆呆地望着阿罗,一时哑口无言。 阿罗望着陆平,终是缓缓吐出那一句:“这一颗真心,我今日,便要收回,绝不再任你践踏!陆平,你我今生,缘尽于此……” 说完,她伸手摘下了一直挂在胸前的那一块玉佩——那是她一直随身戴着的,十年前安西王家族送给未来世子妃的见面礼——将它还给了陆平。 接着,她便抬起头,挺直腰背,大步离去。 徒留下一脸怔怔的陆平,呆呆望着她远去的背影…… 许久,他终于瘫坐在了地上,响起一声略带绝望的叹息。 回去的路上,阿罗呆呆地迎着风走着。也许是忽然卸下了所有的负担,也许是刚刚同她的所有过去作了告别。此刻她忽然不知道该朝哪里走,不知道自己该去往何方。她觉得自己就像失去了线的风筝,没有阻碍一身轻松地飘着。 可是她接下来会怎么样?要去何方? 她不知道。 只好这样茫然地乱走。 “阿罗!” 逆着光的,她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正急急向她行来,她呆呆地看了许久,才认出来,那是她的大哥——赵镇。 “我听说陆平把你带走了?你怎么样?没事吧?”赵镇急道。 “大哥!”阿罗鼻子一酸,一下子扑进了赵镇的怀中。终是忍不住“哇”地哭了出来。 “小妹,你,你怎么了?你别哭啊!”赵镇一下子慌了手脚,“发生什么事了?可是那陆平欺负你了?” 阿罗此时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一直以来憋在心中的委屈和伤心在瞬间全都爆发了出来,叫她哭得不能自己。 再后来,她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阿罗再醒来时,她已经回到了齐王府,她的闺阁之中了。 看到她醒来,萤儿兴奋得快哭了。 阿罗伸手摸摸萤儿的脸,有些心疼地看着她熬红的双眼。 后来听萤儿说才知道,那天晚上她在赵镇的怀里哭晕了过去。御医看了说是急怒攻心,好在没有吐血,等醒了便好了。只是她整整昏睡了三天,把大家都给吓坏了。 “如今郡主你没事便好了。小王爷已经传了信给王爷和王妃,他们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到时候,王爷会亲自进宫,和皇上提出退婚的事。”萤儿一边端了水过来,小勺小勺地喂她,一边道,“小王爷如今进宫议事去了,这会儿应该快回来了。” 阿罗点点头,咽下萤儿喂来的水。 她的头还是有些昏沉,恹恹地,不想说话。于是便由萤儿向她说了许多。 “那天晚上,元珠小姐气坏了,跑去找那个坏女人评理,吓得那坏女人呦,躲在营帐里都不敢出来了!活活挨了元珠小姐一顿骂。”萤儿幸灾乐祸道,“也幸亏她跑得快,不然要是被元珠小姐逮住了,那她可就惨啦!” “那……陆平,有没有为难元珠姐姐?”阿罗问道。 “没有。”萤儿耸耸肩,道:“也不知道怎么了,世子整个人都痴痴呆呆的,别说元珠姐姐找那个坏女人的麻烦了,就连后来咱们家小王爷狠狠打了他一顿,他都一下没还手呢!” “你说,哥哥把陆平打了?” “是的。”萤儿点点头道,“那天小王爷送你营帐,急急忙忙找人请了太医来给你看病。张太医说你是郁结于心,此刻又是急怒,才会突然晕厥。元珠小姐一听就受不了了,一下子冲出去就要找那个坏女人算账,小王爷怕她吃亏,想来想去就也跟着去了。没想到后来他没碰上元珠小姐,半道儿竟碰见了世子,气得一下子冲上去直接就把人给暴打了一顿。” 第34章 .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布 萤儿,你说这个世…… 萤儿原想说, 只怕这一刻人还在床上躺着养伤呢,想想又觉得不妥,毕竟自家郡主过去对人家有情, 按照她往常事事只把陆平挂在心上的性子, 只怕说得重了, 郡主心疼起来, 怕是反过来倒怪起了小王爷来,那就不好了。于是便忍下了这一句。 不过她原以为阿罗一定会紧张地问她, 陆平伤得重不重,太医有没有给他好好疗愈, 诸如此类的一连串。正犹豫着该怎么回答时,却听见阿罗说:“那陈虎呢?他现在何处?” 萤儿稍愣了愣, 她倒是没想到阿罗会突然问起陈虎来, 于是回想了一瞬, 答道:“那天我带人去给他送晚膳, 等到了营帐时,他已经不在那儿了。问了人才知道, 你走后没多久, 他便离开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阿罗闻言,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叫萤儿扶她起来。萤儿给她披了件羊毛织就的披肩,扶她到窗边的贵妃榻上坐下。 窗外的樱桃树上结满了大颗的樱桃, 红艳艳的, 一串串挂满了碧绿的枝头…… 自从阿罗醒来后,连着好多天,她都没有出门。除了每天听管家来汇报哥哥亲事的准备及齐王府日常的开销账目以外,剩下的时间她都只是静静地靠在闺阁花窗边的贵妃榻上, 拄着头,望着那一树的樱桃发呆。 “等再过些日子,这些樱桃就能采摘啦!”萤儿笑着对阿罗道。 最近阿罗一直都是这样发呆,她也只得在一旁做些手指上的女红活儿,一边看着她。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阿罗终于开口问道:“萤儿,你说这个世上,可有什么是永远的?” 萤儿想了想,却是回答不上来。 阿罗接着又说道:“天会黑,树叶儿会黄,就连这樱桃树,也会开花会结果。那果儿虽是好看,然而若是长久挂着,没有人及时去采摘下来,它们也会终会渐渐枯黄,落下来,烂进泥里。小孩子会长大,大人会变老。原我以为,这世上只有人的心,是永远不会变的。” 她怔怔地望着樱桃一串串的在风中摇曳,叹了口气,道,“却原来,我还是错了……” 萤儿不置可否,只认真道:“郡主,若是别的我不敢说,可是萤儿对您的心,可是一直比珍珠还真呐!” 阿罗笑道:“你今日是这般说啦,将来等你嫁了人,生了宝宝,就不知道是他们重要还是我重要啦!” 萤儿红着脸急道:“郡主可别拿这事取笑萤儿!萤儿将来自然是要一辈子陪着郡主,伺候郡主的!” “可别!”阿罗摆手道:“我啊,还是希望我的好萤儿将来能嫁个好人家,相夫教子,幸福地过一辈子!才不要看你变成永远跟着我的老姑婆呢!” 萤儿无奈道:“是是是,我呀,就听郡主的!郡主让我留下我就留下,郡主要是将来嫌我了,就把我撵出去吧!” 她忽然想起来什么,从旁边的柜子里捧出一只小匣子,递到阿罗面前:“你病着的时候,喜娘亲自送来的,说是绣庄这两个月的账目和红利。说原是想着全部拿来的,不过因为要留些本金周转和扩张店面,所以就只交了这一部分过来。” 喜娘,是之前她在江宁救助的那位绣娘的名字。自从跟着阿罗回京,又得了阿罗的资助,她在京城开起了一家绣庄。 阿罗这两个月回京发生了太多事,倒是都没想着去探望她,只是在大哥婚礼筹备的时候,将一些绣活儿交给了她去处理。 阿罗倒也没指望喜娘帮她挣多少钱,只是单纯地希望她能够找些事做,可以一展所长。只是没想到,她竟真的会送红利来。 这么想着,阿罗一脸好奇地打开了箱子,然后不由发出了一声惊讶的赞叹:“居然赚了这么多钱!” 那是账本及一大叠的银票。 不过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喜娘竟然给她挣出了这么多的银子! 这叫阿罗简直万分佩服了。 她这么想着,不由得感叹道:“我初时也只是怕她不接受我的资助,才找了个分红的借口,后来虽说要替铺子打开商路,但烦心事缠身,也未曾真的仔细替她去好好宣传。没想到,即使这样,她仍然排除万难,挣到了这么多的钱!当真是了不起!” 萤儿点头笑道:“是啊,当时见喜娘,就是一副惨兮兮六神无主的样子,如今却是整个人都大变样了呢!” “哦?”阿罗奇道:“怎么个大变样子法?” “这郡主你就有所不知了吧?”萤儿笑道,“过去咱们见她的时候,她什么事自己都拿不了主意;如今却是自个儿一手一脚打理整个绣庄的生意。招工该招什么人,选哪些款式质量的丝线材料,如何接待来绣庄订货的客人们,给她们选什么绣样,林林总总的,她都照顾得特别好!这不,才两个多月的时间,春来绣庄的名声就已经跟长了翅膀似的,飞得满城都知道啦!” “春来……绣庄?”阿罗疑惑道。 “嗯!”萤儿点了点头,“喜娘说了,她当年若不是见着郡主,只怕此刻早就投在秦淮河里,淹死了!说不定连尸首都喂了鱼了!但是幸而她遇见了郡主,就好似下了一场甘露,叫自己是枯木又逢了春,因此,她才决定叫/‘春来绣庄’,好时刻不忘郡主你对她的恩德。” 阿罗闻言,不禁感叹道:“我帮她不过举手之劳,若是换成见了别人,我也是会帮的。只是没想到,她竟这般情深意重……” 萤儿点头附和道:“是啊,她可真是叫我刮目相看了。” 阿罗忽然想起,之前去围猎的时候,那些王公贵女们在讨论自己身上春来绣庄的绣品,一脸欢喜的样子。她那时候倒还没在意,现在才反应过来,原来他们在说的,居然就是喜娘的绣庄啊! 阿罗忽然抬起头,冲着萤儿笑道:“萤儿,不如咱们现在去绣庄吧?我也想看看现在绣庄里是怎样的光景了?再者说,算算日子,父王和母妃也快要到京城了,而且,哥哥也马上要大喜,我们去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可以置办的。” 萤儿想了想:阿罗自从那回围猎场晕倒醒来后,就一直没出过门,与其一直在屋子里闷着,还不如趁着天气好出去走走,也生得一个人在家里胡思乱想。 于是萤儿点头道:“出去透透气也好,只是需得多穿些衣服再出去,毕竟您现在身子还没大好呢……” 阿罗忙不迭点头道:“好好好,都依你!快替我更衣吧!” 萤儿替阿罗换了身出行的衣服,又裹了一件水红色的连帽罩衣,这才小心带着阿罗出了门。 阿罗坐在马车里,面含微笑地望着窗外的风景。如今已经是初夏啦,京城的百姓们都换上了轻便的衣衫,汴京城中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马车一路行至京门大街,在一家挂着“春来绣庄”匾额的店面前停了下来。 那店面不大,也不过是一丈来宽的店面。入门两侧是两排高大的博古架,上面摆着各款各色的小绣品,主要以花鸟虫鱼为主。都是些细巧的小玩意儿,却是一般人做不出的精细和生动。嵌进团扇或是做成荷包都是极好看的。 客人进来看时,若是在架子上看中了哪个,大可以付了钱直接选走。 “这还是涨了三倍价钱之后的呢!之前可是一有绣品放出来,就立刻被人抢光的!” 阿罗她们进去时,里头已经有好些客人在挑选心头好了。阿罗留意地听了一下,因为一物难求,现在春来绣庄的绣品价钱已经比市价要贵出不少,却依然深得京城女子们的心。甚至有不少外地客商慕名也来订货。 “春来绣庄”名声已经渐渐响了起来。 喜娘此时正在里间帮几个贵妇人给送来的料子选绣样,见阿罗来了,立刻眼睛便是一亮,要过来相迎。 阿罗连忙给她使了个眼色,叫她先招呼客人。自己则是在旁边寻了张椅子,坐下闲闲喝着招待的姑娘热情送来的茶水。 阿罗便坐在那儿望着喜娘,看着她招待客人的样子。又是分析料子的质地又是分析颜色,眼睛亮晶晶的,面上全是自信的神采。全然不似当初在江宁那般,畏畏缩缩,看起来特别苦闷忧伤的样子。 最后,喜娘为那些贵妇人们选定了绣样和款式,命人认真地从旁作了记录。贵妇人们都觉得特别满意,当下就爽快地交了定金,放下料子满心欢喜地回去了。 喜娘得了空闲,长舒了一口气,便赶紧过来见过阿罗,一上来便要行礼。 阿罗连忙制止了她,道:“私下里便不用行此大礼啦!” 她笑着冲着喜娘道:“前阵子病了一场,在家里将养了好一阵。不然早该来看看你的,也不知道你在京城过得惯不惯?今身子好了些,就想着赶紧过来看看你。” 喜娘急道:“郡主您身子没事吧?可还要紧?先前来送账本的时候,只道您是事忙不便见客,早知道您是病了,我断然要过来端茶送水伺候起居才好的啊!” 阿罗笑着摆摆手道:“已经好得差不多啦!你瞧,我如今可是活蹦乱跳的呢!” 第35章 .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布 你们可算回来了,…… 喜娘闻言, 感慨道:“郡主您身子刚好些,就着急想着要来看我,郡主如此厚爱喜娘, 喜娘真不知该如何回报才好了。唯有……唯有将这铺子开得更大些, 替郡主挣更多钱, 来作报答了!” 阿罗笑道:“说什么报答!你我有缘相见, 如今便是朋友,只要你过得好了, 我也便高兴了。银子你以后大可不必给我了。你孤身一人在这京城,留点银子傍身也是好的。” 说着, 她打量了一下四周,笑道:“说起来, 你这儿布置得倒是别致, 生意也好。” “这还都得感谢郡主您呐!”喜娘闻言, 笑道, “若不是您又是出资又是出人,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 有一日我还可以再出来自己做生意, 经营绣庄的。若不是您,说不定我早就含冤沉尸鱼腹或是被裹着破席子丢弃在乱葬岗了!”喜娘感慨着说道,“如今绣庄的生意刚开始,还不是最好的时候, 将来, 一定可以挣到更多的钱!” 阿罗笑着望着喜娘,道:“我是真喜欢看你现在说起生意来神采飞扬的样子,真好看!” 喜娘有些娇羞地摸了摸脸颊,道:“我是真的很喜欢刺绣, 也是真的很喜欢做生意。” 阿罗笑着冲萤儿点了点头,萤儿便会意地将之前那只木匣子交到了喜娘手中。 喜娘打开瞧了瞧,是一叠银票。她不解地望向了阿罗。 “这是你之前给我的分红。”阿罗笑着解释道,“只是如今我再交给你,这是我追加的投资。” 她见喜娘仍是一脸不解的样子,便道:“如今我知你是生意上的人才,这次的投资是为了便于你日常生意上运转,也是为了将来咱们能挣到更多的钱。该请的人手,便请,千万不可将自己弄得过分操劳。女人一辈子,能放手交给别人做的事,就认准了人尽管放出去做,该休息的时候便休息,该享受的时候,还是要享受的。” 喜娘感动地点点头,忙不迭地说着诸如“一定会的”“一定可以为您挣到很多钱的”之类的话。 对于喜娘的话,阿罗自然是信的,希望喜娘不要过分操劳的心,也是真的。 从绣庄回来,还没进王府,便看见一辆马车停在了齐王府门口。一众下人们都在忙不迭地从马车上往下搬东西。 阿罗这才从众人的欢呼声中得知:她的爹娘,齐王爷和齐王妃回来了! 说起来,自从几年前齐王爷突然说想出去游山玩水,然后带着齐王妃和两个仆从婢女驾着马车就出了门,只留下了年幼的阿罗和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兄长赵镇,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后来齐王爷和王妃倒是也回来过一两回,但也都是匆匆休整几天就又出发了。 原本顽劣惯了的少年赵镇,突然就成了齐王府的当家人,因此竟也变得成熟稳重了不少。 虽然刚开始也是每日里手忙脚乱焦头烂额,有时候急起来甚至还背过人去偷偷哭了好几回,直到后来做熟了才好一些。 好在这两年阿罗也大了,能帮着打理一些家事,他也总算是轻松了不少。甚至这回,连婚礼的所有的事宜,都交给了阿罗来操办。居然也井井有条。 阿罗的记性极好,虽然平日里常常会犯些小迷糊,但对很多的账目书册却可以说是过目不忘。 在那些焦头烂额的日子里,赵镇没少抱怨他们狠心的父王母妃丢下他们害得他们小小年纪便“俗世缠身”,自己倒出去当什么“闲云野鹤”。阿罗也没少在夜里哭,觉得她的父王母妃一定是不喜欢她和哥哥了才会把他们丢在家里自己两人出去玩的。 不过如今父王母妃回来了,他们两人自然是比任何人都要高兴的。 阿罗兴奋得跌跌撞撞下了马车,快步跑回王府。 此时齐王爷正在书房休息,赵镇则立在一旁和齐王爷汇报着这几年府内的景况。 说起来,齐小王爷赵镇是当今京城赫赫有名的美男子,这当中除了遗传了齐王妃的美貌之外,齐王爷也是功不可没的。 齐王爷这几年来外貌上变化不大,因为保养得当,他看起来仍旧是三十出头的样子,谁也想不到他其实早已年过了不惑之年。此刻他穿着一身普通的员外服,看起来就像是个风流员外郎的模样。 阿罗一进屋,还没等行礼,就被爱女心切的齐王爷便“心肝宝贝肉”地将阿罗扯了过去,抱在怀里。复又将她端到身前叫她站直,然后从上到下看了又看,终是一脸欣慰地道:“我的阿罗长高了,长大了,变得更加好看了!” 阿罗也笑嘻嘻地撒娇道:“父王,你们可算回来了,阿罗好想你们啊!” 齐王爷笑道:“父王也想你啦!这不,回来看你了吗!” 阿罗嘟嘴道:“那爹爹这回可得在家里多陪陪阿罗才行啊!” 齐王爷忙不迭地哄道:“好好好,这次一定多陪陪我的小阿罗!” 赵镇笑着道:“都说齐王府的小郡主最会讨大人开心,可真是一点不假啊!你回来了曾去拜见母妃?” 阿罗摇头道:“还不曾呢。” 赵镇提醒道:“那你还不快去?” 阿罗恍然,一拍脑门道:“对对对,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 齐王爷也笑道:“我们阿罗一定是看见父王太高兴了!你快去吧!你母妃给你带了礼物回来。” “对对对,我就是看见父王太高兴了才忘记的!”阿罗笑嘻嘻得道,“那我这就去给母妃请安!” 她规规矩矩地给齐王爷和赵镇行了个礼,接着欢快地跑走了。 齐王爷负着手立在厅中央,笑着望着女儿走远了,脸上的笑意便渐渐凝固了下来。他回身朝着赵镇道:“你接着说……” 那边厢,阿罗高高兴兴地奔去了父王母妃住的院子。此时齐王妃正坐在屋里指挥着丫鬟们摆放行李。见阿罗进来,便高兴地招手唤阿罗过去。 齐王妃出阁前是汴京望族梁氏的嫡出千金,举手投足尽是大家气度。她如今看起来约莫也只有三十出头,生得白净秀丽,风姿优雅,体态端庄,便是如今,放在京城也是一等一的美人,更不论当年了。 阿罗笑嘻嘻地给齐王妃行了礼,之后便一下子扎进齐王妃的怀里,搂着齐王妃的脖子,拿脸去蹭齐王妃的脸颊,嘴里嚷嚷道:“母妃,孩儿好想你!” “好孩子,母妃也想你……”齐王妃抱着阿罗,许是想到了什么伤心事,几乎要落下泪来。 阿罗觉得齐王妃有些不对劲,下意识里皱了皱眉,望着她道:“母妃,你怎么了?” 齐王妃强忍了神色,笑道:“母妃没事,只是太久没见到你了,有些想你罢了。” 阿罗笑嘻嘻地道:“阿罗不是在这儿了嘛!”说着她撒娇道,“父王也真是的,带着你一走就是三年多,到现在才回来。” 齐王妃笑着把阿罗搂在怀中,轻轻拍着阿罗的背,口中念叨:“这几年,跟着你父王一路走,一路看,沿途见了好些不一样的风景,认识了好些不一样的人,贪着新鲜了,倒把我们的阿罗给忘了……母妃这次说什么也不走了,就留在家里陪着我的小阿罗,照顾我的乖阿罗……” 齐王爷原本是和齐王妃商量着,打算在大漠再多待些日子,等过些时候,皇上登基四十周年庆典的时候再回来的,之后小王爷赵镇的婚事,也恰好一并处理了。 可他们哪里料到自己的宝贝女儿竟受了这么大的委屈。齐王妃读了赵镇写去的信,急着当场就大哭了起来,齐王爷哄了她好久才哄住。 之后夫妇二人便再也待不住了,急得连着夜便赶了回来。齐王妃一路上着急得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好,人都憔悴了。 阿罗此时还不知道齐王妃的心境,她乖巧地靠在齐王妃怀里,小声道:“其实你们想出去玩,等哥哥成完亲再出去便是了,只是能不能,这一次也带着阿罗一起走?” 齐王妃闻言,泪水便又止不住要夺眶而出。她难以忍受地将阿罗抱在怀里,不让阿罗看见她滚落的泪水,只在口中喃喃道:“好阿罗,母妃以后一定好好保护你,再也不离开你了……” 自从齐王爷和王妃回来之后,阿罗的心绪好转了许多,她每天高兴地陪着齐王妃,或者去绣庄看看生意,再或者,就是约上三五小友,一起赏花嬉戏。 她原本是很想找她的元珠姐姐一起玩的,可是听说元珠姐姐因为是待嫁新娘,要准备的事情多,如今每天都待在家里,与阿罗也只能以书信往来。阿罗已经很久都没有见过她了。 那日齐王爷与陈虎入宫见了圣上归来,便满脸怒容地一起去了齐王爷的书房。齐王爷的脸色还稍平些,小王爷赵镇已经像是一团火球一般,搅得王府上下一派紧张的气氛。 是日阿罗约了小友去东郊外赏花,玩得很是尽兴。 今日她的父王和哥哥,是进宫去和皇上提退婚的事了,只等婚约解除,她便可以彻底与过去作一个了断了。如此想着,心下便又是定了定。 只是待到回府时,却见府中之人,人人神色都显得颇为紧张,便叫萤儿遣了人来问,却都是支支吾吾,只说王爷和小王爷从宫里回来,好像神色不太好。至于究竟是为了什么,却是怎么都说不清了。 第36章 .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布 安西王府,不肯答…… 她心下疑惑, 便径直去了她父王的书房。 齐王爷和赵镇见阿罗来了,面上的神色倒是一点也不意外,像是早料到她会来似的。 阿罗的整颗心忽然便悬了起来, 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父王, 大哥, 今日进宫, 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她开口问道。 赵镇欲言又止,终是忿忿地一甩袖子, 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不再说话了。 齐王爷望着自己的宝贝女儿, 许久,才终是缓缓地道:“安西王府, 不肯答应退婚。” 阿罗瞬间便愣住了:“什么叫‘不肯答应退婚?’” 一旁坐着生闷气的赵镇“腾”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气道:“那个陆平, 说自己与你的感情尚未破裂, 将来也是一定要娶你为妻的。他还把他爹给端出来,说他陆家世代忠烈, 对我大炎忠心耿耿。他说你们十年的婚约, 如今我们却是说悔就要毁。他还说我们,说我们出尔反尔毫无信用。” “怎么会有这种事!”阿罗急道,“明明是他变了心要娶别人,却说我们没有信用要毁约, 简直岂有此理!” 她焦急地望着齐王爷, 道:“父王,那皇帝伯伯怎么说?” 齐王爷叹了口气道:“圣上说,兹事体大,他需要再好好想想。” 阿罗颓然地长出了一口气, 瘫坐在椅子上。这下子她也看不懂,陆平到底闹的是哪一出了。 喜欢沈月娥,却又非要拖住她赵烟罗。 赵镇狠狠将拳头捶在桌上道:“我就不明白了,我们贵为皇族,怎么还要被那外姓人欺负了去!他陆家,虽说当年是拥护了先祖称帝,但是后来咱们赵家也没有亏待他们啊,封他们做了异姓王,让他们去了梨州这么富饶的地方,这还不够吗?如今他陆家的小崽子欺负咱们赵家的郡主,咱们居然连悔婚都不能!皇族的脸面何在?!” 说到最后,他忍不住又补上了一句:“我看皇帝伯伯也是年纪大了糊涂了……” “住口!”赵镇最后一句话一出,齐王爷便赶紧喝止,道,“皇上的决断岂容你置喙!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赵镇心口怨气不得发,只好又狠狠一拳砸在了桌子上,留下几点斑斑血迹。 齐王爷叹了口气,缓缓道:“如今安西王府,在梨州已是势大,皇上要他们将世子送入京城为质,便是因为心有忌惮。如今陆平,坚持不肯解除婚约,皇上那边恐怕也是想权衡利弊,再做决断啊……” 赵镇不屑道:“要我说,先/太/祖当初就不该让他们一点点做大,若是当年只让他们当个不能世袭的闲散侯爷,哪有现在这么多麻烦!”他忿忿道,“那个陆平也是的,明明心中早就有了别人,如今还拿婚约捆着我妹妹作甚!这不是成心不让我们阿罗幸福,成心叫我们齐王府添堵么!” 阿罗心下犹如一团乱麻。陆平不喜欢她,她是早就知道的,他现在满心里只有沈月娥,她也是知道的。可是他既然另有所爱,为什么还要同她纠缠不清呢? 她脑中一片混沌,转身便往外走。 “阿罗,你这是要干嘛去?”赵镇在她身后喊她。 “去世子府,找陆平问清楚。”阿罗的声音淡淡的,却是异常地坚决。 阿罗到了世子府的时候,陆平正在书房里涂绘丹青。身边是陆三伺候着。 见阿罗进了门,陆平当下里便是眼睛一亮,迎了上去,脸上洋溢起浓得化不开的微笑,口中喃喃道:“阿罗,真的是你吗?” 阿罗此时心中有些惊诧,险些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陆平眼中的那种神采,她已经许多年没有见过了。 过去她沉迷着陆平看她的这种眼神,叫她觉得幸福得睡不着觉,后来渐渐的,就再也见不着了。 因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陆平看她的眼神里,就只剩下冷漠了。她当然很失望,她想找回当初的那种感觉,可是陆平,却与她越来越疏远了。 如今再见到那种眼神,她觉得久违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好像已经没有过去的那种兴奋的心情了。 陆平屏退左右,对着阿罗道:“阿罗,你来看我新画的画,如何?” 那画的是一颗硕果累累的樱桃树,树下是两个正在嬉戏的童男童女。他们正在逗喂着一只小白狗。 陆平笑着指着那画上童男童女,道:“你瞧这小狗,像不像咱们当年养的那只小珍珠?” 小珍珠,是当年阿罗过八岁生辰的时候,陆平送给她的一只小白狗,几年前死了。 阿罗过去是最喜欢小珍珠的,平日里总是带着它在闺阁外的樱桃树下玩耍。它死了以后阿罗难过得一直哭,好几天都吃不下饭,后来齐王爷给她买了新狗回来,她也不要,只哭闹着要她的小珍珠。 只是陆平此刻,还说这个作什么呢! 阿罗却全然没有心思去理会陆平的赏画邀请,只是淡淡地问道“为什么,不同意和我解除婚约?” 陆平眼睛里的光彩顿时暗淡了下来,接着,他强笑道:“我父王母妃上午刚派人给我从梨州送了好些点心过来,还给你带来了好多礼物,正打算派人给你送去呢!不如我们现在去看看吧?你一定会喜欢的!”说着,便要拉阿罗走。 阿罗却是稳稳地站着不动,不喜不悲,只是淡淡地道:“为什么,不同意和我解除婚约?” 陆平地脸上的笑意终是渐渐凝重了下来,坚决地道:“我是不会放弃你的。” “为什么?”阿罗不解地问道,“你既然想和她在一起,为什么不能和我解除婚约?” “我不会放你走的!我绝对不能放弃你!”陆平坚决道。 阿罗冷笑:“那她呢?” “我……也不能放弃她……”陆平低下头,喃喃道。他的声音很小,但每个字都让她觉得足够清晰。 “平哥哥,”阿罗叹了口气道,“我想我是同你说过的,我不会也不可能接受我未来的丈夫还有另一个女人,更何况,这个所谓的未婚夫不爱我。” “谁说我不爱你的,我爱你啊!”陆平猛的抬起头,几欲发狂般地端住阿罗的双肩,狠狠看着阿罗,眼中包含的伤痛欲绝叫阿罗几乎以为是自己眼花看错了。 “我知道我过去做错了许多,我不该疏远你,也不该故意距你于千里之外……我只是,我只是有些慌张,我怕你这么好,我却抓不住啊……” 阿罗吓坏了,她慌乱地想要挣脱陆平的禁锢,却是被陆平狠狠抓着肩膀,不能动弹。 “平哥哥,你弄疼我了……”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惊吓,阿罗终是忍不住哀叫出声来。 陆平才恍然从那种发狂地状态中解脱出来,慌乱地望着阿罗的肩膀,心疼道:“对不起,我不想弄疼的你的……你是不是吓坏了?……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太着急了,我,我怕你真的不要我了,你,没事吧?还疼不疼?” 阿罗狠了很心,用力一把推开陆平,正色道:“陆平!该说的我都已经和你说得很清楚了。我不可能与人共事一夫,既然你做不到,那你我也毋需再多作纠缠。今生你我的姻缘已经断了,你还是快些答应皇上与我解除婚约吧!这样日后我们还可以以礼相见。如若不然……我也绝不是你那一纸婚约可以困得住的!” 说完,她一咬牙便转身离去。徒留下陆平颓然地瘫坐在地上,有些恍惚绝望地怔愣着。 阿罗出门时,却见沈月娥端着一盏茶盅正行过来。两人相见,均是一时怔愣。接着两相无言,擦肩而过。 ** 京城的天香酒楼今日来了一位身材娇小的翩翩贵公子,生得十分俊俏,但脾气去看起来不大小。 他一上了二楼便放了两锭银子在桌上,叫小二给上好酒。 小二见公子豪迈,便忙不迭地给送上了两坛子好酒。 不料只是三杯酒下肚,那贵公子便没了原先斯文样子,不止学着旁的粗人将一只脚搁在了凳子上,还直接将那酒坛子端起来,直接对着坛口子往嘴里灌酒。一边灌,嘴里还骂骂咧咧的。 旁的人嫌吵,叫小二去劝,那公子直接摔了一张银票在桌上,说“他们的钱我出了,叫他们都滚!”接着便继续灌着酒,又哭又闹地撒酒疯了。 小二得了如此大张的银票,自然再没什么话可说,只好挨桌地和旁的客人们道歉,把他们都打发了。 这时,雅间里有人不耐烦地出来道:“吵什么吵,还让不让人好好喝酒了……” 那人话还没说完,就看见那酗酒的小公子满面酡红地冲他回眸一笑,口中亲亲热热地喊出了两个字:“娘子”。 “阿罗?”陈虎不可思议地望着眼前正一脸深情地望着他的小小“公子”,脱口而出道。 阿罗嘿嘿一笑,摇晃着扶住桌子站起了身,晃晃悠悠地朝着陈虎走了过去。行到跟前,她伸出双手环住了陈虎的脖子,拿小鹿一般无辜的眼神,迷蒙地望着陈虎,委屈地撅嘴道:“娘子,你怎么才来接我啊……” 酒气熏得旁人醉。 第37章 .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布 那个……昨天,发…… 陈虎忙了半日的, 得了点闲工夫,突然就想去喝天香楼的琼花醉,于是临时起意跑了去。谁料在雅间坐下刚喝了两口, 就听见外面吵吵嚷嚷的, 一阵混乱。 他原想着可能就是两个商客吵了几句, 闹一阵也就过去了, 于是便打算忍一忍得了。不料后来却是越来越吵,声音也越来越大, 还伴着酒坛子呯呤嗙啷的一通乱响。 于是忍无可忍想出来看个究竟,却没想到一出来, 却是位满面桃花的“小公子”送了他“香风”满怀。 “小娘子~”阿罗在陈虎怀中轻声的叫,那声音全然不似初见面时的那般凶蛮, 倒像是隐隐有一种恶霸少爷对良家闺女的调戏。她是恶霸少爷, 他是被调戏的良家闺女。 阿罗那双小鹿似的眼睛湿漉漉的, 像是满含委屈, 却又娇蛮地紧,叫他不由得觉得一阵好笑。 那无意中迷蒙的眼神轻轻一抬, 简直叫人三魂七魄都要丢个无影无踪。 陈虎心下一动, 原本想要呵斥她几句的,这下子哪里还能说出什么重话来,只能软着调子用关切且低柔的声音哄道:“怎么喝成这样,自己一个人来的?” “谁说我是一个人来的!”阿罗抬起迷蒙的醉眼望着陈虎, 像是没有听懂似的, 少倾,才嘻嘻一笑,道:“我,是和你一起啊!” 边说着, 边得意地拿细白的指尖在陈虎的胸口划了一个圈,然后轻轻一点,却像是戳进了陈虎的心里,叫他心头一阵发热。 想他陈虎,当初为了完成任务,隐居在御章台,多少娇花艳柳明里暗里的对他施尽了媚术,他都如浑身上下封了冰甲一般无动于衷。 如今,却是被这个酒醉的小丫头小指头一点,便轻而易举戳进了心里。 他紧了紧扶住阿罗的手臂,柔声道:“别闹了,我送你回家吧!” 阿罗一听要“回家”,立时便紧紧抱住陈虎,醉醺醺地抗拒着嚷道:“我不回去!不,不回去!”委屈的泪水几乎是瞬间便蓄满了眼眶。 陈虎何曾见过阿罗这般姿态,有些讶异地望着她,道:“你怎么了?可是和家里人吵架了?” 阿罗像是没有听见一般,只喃喃了一声“不要把我送回去”,便将额头轻轻抵在陈虎的胸膛,却像是在睡梦中有些哽咽了。 陈虎无法,叹了口气,丢了一锭银子给小二,又将阿罗轻轻打横抱了起来,缓缓下楼,缓缓归去。 阿罗的头轻轻地抵在陈虎的胸膛,她在迷蒙中觉得这一刻叫她安心极了。 自从这些年陆平对她若即若离开始,她虽然表面上过得很富足,心下却是既慌乱又茫然。没有人告诉过她该怎么办,她也不知道怎么样才可以挽回陆平的心。那种不安像是百爪挠心,叫她寝食难安。 而这一刻,她像是又找回了在襁褓中时的那种安宁,没有婚约,没有背叛,还一种熟悉的说不出的好闻的味道包围着她,她的心静谧得就像夜晚的湖水。 “哗……哗……”轻轻的摇曳。 她感觉得风中似乎有一丝淡淡的水草或者是水藻之类的味道。她有些讨厌那种味道,于是有些不满地抗议着又努力往那个叫她觉得温暖的怀抱里钻了钻。 一只大手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口中喃喃地哄着她,让她觉得很安心。 她觉得自己被小心地放在了一张柔软的床上,又被盖上了柔软的被子。少顷,她感到自己的额头被人印下了软软的一吻。接着,那温暖的怀抱便像是要离她而去…… “别走!”她心慌意乱地伸手一通乱抓,竟真的被她抓住了一只温暖的大手。 “不要走……”她在迷蒙之中喃喃地哀求。 她听见了一声轻轻的低叹,接着那个温暖的声音便在她耳边哄道:“乖,我不走。” “你要永远陪着我……”她要求道。 那个人顿了顿,不知道是犹豫了还是什么。叫她不由得轻轻皱起了眉。 终于,她感到那只温暖的大手轻轻地抚过她微皱的眉眼,那个温暖的声音缓慢又深情地在她耳畔道:“我会永远陪着你的……” “嗯……”阿罗在黑暗中露出甜甜的微笑,接着,便在心满意足地幸福中陷落进黑甜的睡梦中去了…… “一直,陪着你……”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醉酒的关系,阿罗这一夜睡得特别香。 然而当她醒来的时候,却被眼前的这一幕吓了一跳。 她躺在一张铺了厚厚兽皮的床上,周围是一片金碧辉煌的装饰。她下了床,趿上她的绣鞋,在宿醉的头晕中小心地站了起来,却明显地感觉到脚下那一阵轻晃。 她终于反应过来,她此刻正在陈虎的那艘小船上。 可是,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只记得她昨天从陆平那儿退婚未遂,还憋了一肚子的气,于是忿忿地去弄了身男装换上,跑去天香楼喝酒解愁。 她依稀记得,似乎有些酒楼的客人过来找她的麻烦,都被她赶走了。可是再后来…… 她拍了拍脑袋,还是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该不会……”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下意识里便紧张地低头去看。衣着整齐。还好,还好。她心下不由得一阵庆幸。 正发着呆,便见陈虎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一见阿罗醒了,陈虎的脸上便洋溢起宠溺的笑意。这种宠溺的笑附在陈虎那张不羁的脸上,显得有些不够协调,可是,看着又有一种特别的感觉,很舒服。 陈虎柔声道:“怎么醒了?不多睡一会儿吗?” 阿罗揉着宿醉后有些疼的太阳穴,犹豫了一会,问道:“我,怎么……” 一开口,嗓子哑得不成样子。她赶紧伸手捂着嘴巴清嗓子。 陈虎笑着从旁边端来一碗水,递给阿罗,在她身边坐下。 阿罗不好说话,便点头致了谢。然后端起那碗水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下了大半碗。然后才抿出些滋味来:“甜的?” “蜂蜜水解酒,你多喝一些吧!”陈虎伸手轻轻地抚了抚阿罗的额头,道。 “那个……”阿罗望着陈虎,“昨天,发生了什么?” 陈虎盯着阿罗那双忽闪忽闪的探究的大眼睛看了一会儿,笑道:“昨天啊……我去天香楼喝酒,谁料却撞见了一只正撒着酒疯的小醉猫。那小醉猫一看见我,就一下子扑进了我的怀里,非要跟着我,死活都不肯回家。” “啊……那后来呢?”阿罗有些紧张慌乱地盯着陈虎。 “后来?”陈虎眨巴了眨巴他那双狡黠的褐色眼睛,目光在船上转了一圈,有些使坏地凑近阿罗的脸,用暧昧的语气低沉着嗓音在阿罗耳边道,“孤男,寡女,你猜?” “啊!”阿罗闻言,倒吸了一口凉气,紧张地伸出双臂交叉着挡在前胸,用一种戒备的眼神紧张地望着陈虎,心下里顿时又是紧张又是慌乱。 气氛忽然就变得凝重了起来。 “哈哈哈哈!”陈虎终是憋不出哈哈大笑了出来。 阿罗恍然,知道陈虎是在诓她玩儿,脸上顿时涨得通红,又羞又愤地就要上前去追打陈虎。 那陈虎是多么身手敏捷的人,哪里能真被阿罗打到了去,于是就只是虚以为蛇地左躲又闪。 那船舱若是平常居住,其实也还算宽敞,只是若是要玩起着“追逃”的游戏,却又难免有些施展不开了。很快,阿罗便不小心勾到了地上的地毯,直直地向前倒去。 “小心!”陈虎惊呼了一声,眼疾手快地将阿罗捞进怀中,两人齐齐倒在了地毯上。 阿罗怔愣着趴在陈虎身上,显然还没有从刚才受了惊的那一幕中清醒过来。只是呆呆地望着陈虎深褐色的瞳仁发呆。 陈虎的手,紧紧地搂着她的腰,将她护在怀里。 像是忽然感觉到了姿势的暧昧,阿罗挣扎着想要从陈虎的怀中起身,不料还是在慌乱之中触及了些敏感的部位。 陈虎顿时涨红了脸。他忍了一会儿,终是一咬牙,抱着阿罗就地一个翻滚。 阿罗只觉得一时间天旋地转,下一刻,自己已经与陈虎交换了位置,躺在了地毯上。接着,便眼睁睁地看着陈虎那张深情到狠厉的脸离她越来越近…… 她心慌意乱地赶紧闭上了眼睛…… 阿罗此刻的心情既紧张,又慌乱。这种从未有过的体验叫她六神无主。惊慌中,她随手抄起了地上的一个物件挡了过去。 “唔!”陈虎发出了一声沉闷的惨叫。 阿罗推开压在身上的陈虎一看,却见他的脸上赫然拍着一只鞋! “额……”阿罗从地上爬起来,有些尴尬地冲着陈虎连声道歉,“那个,对,不住啊,对不住!” 陈虎将鞋从脸上拿下来,深吸一口气,强咧出一个难看的笑容道:“不要紧,你开心就好了。” 阿罗哑然地望着陈虎脑门上的鞋印,觉得有些滑稽,却又不敢笑出来,只好下定决心一般地咬了咬嘴唇,蹲下了身子,从袖中掏出绢子,塞到陈虎手里,心虚地小声道:“擦擦,你脸上,脏了。” 阿罗见陈虎只是站着傻看着她,也不动,便干脆将那帕子拿了回来,一手扶着陈虎的肩,踮起脚尖动手开始给陈虎擦拭脸上的鞋印。 第38章 .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布 无礼?你们也配来…… 陈虎痴痴地望着阿罗, 静静地看着她仔细又小心地擦拭着自己的眉眼,鼻梁。她认真的样子,简直叫他痴迷。 待阿罗将陈虎的面颊上的尘土擦拭干净地时候, 她终于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也是到这时, 她才惊讶地发现, 自己与他此时竟靠得那么近, 姿势那么暧昧。 她一时慌张了起来,脸上也是瞬时浮现了两团嫣红。她慌乱地松开握着绢子的手, 站了起来,嘀咕道:“我忽然想起来, 我还有些事要处理,那个, 我先回去啦。” 说完, 阿罗转身便跑了, 上甲板的时候还因为没站稳踉跄一下差点摔倒, 甚至连手绢掉了都没有发现。 陈虎抬头望着阿罗落荒而逃的可爱模样,终是忍不住笑出声来。他低头拾起阿罗掉落的手绢, 放在鼻尖轻嗅着上面阿罗身上沾来的隐隐的香味, 面上的笑意便更盛了许多。 ** 阿罗在回去的路上,心里犹如刚遭遇了一场狂风骤雨,乱得不知道该如何收拾才好。她承认她对陈虎早不复之前的那种反感。相反,陈虎的勇敢, 豪迈, 甚至是霸道,还有他对她的百般呵护,他所带给她的那种心安的感觉,都叫她连想起来都隐隐的感到心跳加速。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陈虎有这样的感觉, 她明明应该很讨厌陈虎才是的。 她懊恼地叹了口气。 陈虎此次驳船的码头,离齐王府并不算很远,所以阿罗走了没多久就回到了齐王府的门口。 然后,她在王府门口见到了一个人。 因为和过去的形象差别太远,她乍一看到都没敢认他。 但到底是这么多年来,她眼里心里的装得最多的人,所以她还是很快就认出了他来。 此刻的陆平看起来有些狼狈。他像是在那儿站了很久,除了偶尔的东张西望,剩下的时间他都沮丧地低着头,整个人看起来都很有些颓唐。 他抬头见阿罗走近了,原本暗淡的眼神立刻便明亮了起来,他犹豫了一会,终是朝着她走了过来,口中小声地唤了一句:“阿罗。” 这是阿罗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陆平:憔悴的,犹豫的,不安的,甚至还带着些慌乱。全然不似过去叫她沉迷的那个平哥哥,潇洒自信,风度翩翩。 陆平快步走到阿罗面前,焦急地道:“你去了哪里?!” 那语气一如往常,带着点兄长教训妹妹的感觉。继而他又想起了什么,眼神黯淡了一些,放柔了声音道:“怎么一个晚上都没有回来?” 他的眼睛红红的,像是整晚都没有睡好觉的样子,连衣服都像是沾了一夜的露水,湿漉漉的。 阿罗淡淡地点了点头,道:“你找我有事?怎么不进去等?” 陆平闻言,面上浮现出了一丝尴尬的苦笑。 阿罗便知道了,是哥哥没有让他进去。 于是冲着陆平道:“先进去说吧!” 待她与陆平到达前厅时,便见赵镇正焦虑地在那里来回踱步。 赵镇一见着阿罗回来,便赶紧迎了上来,道:“我的小祖宗,你怎么才回来!我们找了你整整一个晚上!父王上朝前还在一直问你的事。” 阿罗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便听赵镇又道:“昨日我们收到了一封信,是天香楼的小二送来的。说你喝醉了,有个看起来很富贵的男人叫他们带了信来,说你被他带走了,还叫我们安心,不用去寻你?真有意思,发生这样的事,我们如何能安心!” 他紧张地上下看着阿罗:“你怎么样?没出什么什么事吧?” 阿罗摇了摇头,道:“我没事。” 一旁的陆平道:“你没事便好了,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陆三也附和道:“我家世子可是在府门外等了您一夜……” 赵镇这时才看到了站在一旁的陆平。皱了皱眉,不耐烦道:“谁让你们进来的,我们齐王府不欢迎你,请你出去!” 陆平那个一贯少言的陆三见主人被如此怠慢,心中不满道:“我家世子好歹也是未来的安西王,你们这般,未免也太无礼了些吧!” “什么?”赵镇觉得有些好笑地道,“无礼?你们也配来同我讲无礼?” 他望着陆平,狠狠斥道:“你们安西王府的世子,与我们家阿罗十年前便已有了婚约,可是他如今是怎么对我们阿罗的?他还没成亲便处处冷落我们阿罗,在外面与别的女人恩恩爱爱,甚至正妻还没进门,就着急忙慌地提出要把别的女人娶进家门?就这?你们也配来和我们谈无礼?” “我没有!”陆平面色苍白地痴痴望着阿罗,辩解道,“阿罗你相信我,我从来最爱的都是你……至于月娥,她哥哥是因为我死的,他哥哥将她托付给了我,我不能负她……” “够了!”阿罗忍无可忍地打断了陆平的话,她深深地看着陆平,道,“一切都够了……你说你爱我,可是这几年,你总是回避我,对我不理不睬,我努力去迎合你,对你百般关心,换来的却是你的冷言冷语,一颗真心都被你丢在地上,狠狠用脚踩。你说你是因为她哥哥所以不能负她,你有几百种办法可以还了他的情,为什么偏偏选了娶她做妾?” 陆平抖着嘴唇想要反驳,却是一个句话、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只是眼眶含泪地望着她。 阿罗的心头涌上无数的委屈,心酸,像是要把这些年所受的委屈都倾倒出来一般,道:“你之所以会对我这么残忍,是因为你知道,我有一颗痴心在你那里无论你说什么,做什么,我都会接受。不管你那些说的,做的,会让我多么委屈,多么难过。” 她终是忍不住说出了在心头百转千回的话,字字泣血:“我的一颗痴心,已经收回来了,你已经自由了。” 陆平颓唐地往后退了一步。他感觉到了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已然失去了。 阿罗闭了闭眼睛,长长地叹了口气,道:“你走吧!婚约,我无论如何让都是要解除的。我们,好聚好散。” 在阿罗的这一番如泣如诉中,陆平的心如同在油锅上烹炸煎烤,末了,他已是泣不成声。他忍无可忍地快步上前,伸手想要紧紧抱住那个被他辜负良多的心爱姑娘,却终是被赵镇拔剑拦在了当中。 “阿罗……”陆平哭着向阿罗伸出手,哀声道,“你,你过来啊,让我抱抱你……” 赵镇斥道:“抱什么抱!你既然当初不好好珍惜,如今却又来演什么真心实意!” 陆平却不管赵镇说什么,只是深情地望着阿罗,口中哀求道:“阿罗,你看看我,你再回头看看我啊,我是你的平哥哥啊!……” 阿罗背着身不去看他。末了,终是狠了很心道:“该说的,我都说了,你早些回去吧,沈姑娘,还在府上等着你。” 说完,她咬了咬牙,转身离开了前厅。 “阿罗!”她听见身后传来陆平泣血一般的哀叫,面上,终是有滚烫的泪水滚落了下来。 阿罗回了闺楼,那面色苍白的样儿将萤儿狠狠吓了一跳。 “郡主,您这是怎么了啊郡主?!”萤儿心疼地喊人端来了热水,替阿罗细细擦拭着面上的泪痕。可是阿罗只是不说话,眼水却是止不住地往下淌。 萤儿替她擦拭泪水,却是越擦越多,最后整张脸上都淌满了泪水。 萤儿吓坏了,口中轻轻唤着“郡主”,阿罗却只是怔怔的,面上淌着泪,目光空洞地望着窗外的那已经没有樱桃了的樱桃树发呆。 树枝在风中轻轻摇动,叶子在风里发出沙沙的声音。 ** 当秋天到来的时候,也迎来了当今圣上登基四十年的庆典。 百官朝贺,四海归心。 各地官员并各国元首使节,带着宇内最珍奇的世宝,浩浩荡荡,汇聚京城。 这便是京城十年来最热闹非凡的节日了。 京城的大街小巷挤满了前来庆贺的各国各地官员,还有应景赶来的各地客商,带着自己地方的特产,与人互易。京门大街人头攒动。 是夜,圣上的庆贺大典,在延福宫举行。而迎接各地命妇人的宴会,也在景福宫进行着。 阿罗照例是要陪着太后和皇后的。 只是令她没有料到的是,因为江宁府尹的进京朝贺,沈月娥也以江宁府尹千金的身份,出席了景福宫的宴会。 宴会之上,一片欢声笑语。大家起哄着齐小王爷赵镇与定北侯千金聂元珠的婚事;也议论着千里迢迢从燕北赶来为皇上祝贺的北燕王有多么风流倜傥;更八卦着今夜从延福宫传来的消息,那献舞的舞娘“六月雪”虽然面敷轻纱不见真容,但身舞姿有多么绮丽,身段有多么动人…… 宴会半酣,阿罗便找了个由头,中途退了席。 自从那日齐王府那最终的一次见面,陆平终是答应了退婚。于是这段长达十年的婚约,终于还是结束了。 而阿罗,她虽然已经潇洒地放弃那段她与陆平之间那段她曾经珍重得无以复加的婚约,却终是忍受不了那罪魁祸首沈月娥如此坦然地笑对众生。 她屏退了萤儿和侍女,独自在萤湖边缓缓而行。湖边的柳树在一夏之后已然渐渐显出了些颓然之色,连那曾经连绵的蛙声都稀落得几不可闻了。 “阿罗姑娘?”一个浑厚的声音在前方响起。 阿罗一抬头,却见一个穿着北燕华服的年轻男子,正朝着她微笑。 第39章 .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布 又胡说,你若真是…… 他戴着缀满了珠玉的金冠, 挺拔的身材包裹在缀满用金丝和珠宝缀出狼图腾的的锦袍之中,他在黑夜的秋分里对着她露出灿若白昼的笑容,他微笑着唤她:“阿罗”。 阿罗听见声音, 才终于认出了这个站在昏暗灯光中的, 叫她觉得面熟的男子。 “青梧大哥!”她笑着冲他唤道, “真巧啊, 你也是来参加我皇帝伯伯的庆典的吗?” 那人正是当初在江宁太平禅寺邂逅的那一位北燕国人,青梧了。 “是啊!”见阿罗认出了自己, 青梧露出了高兴的笑容:“江宁一别,我们已是许久未见。” 阿罗笑道:“我正遗憾着当初没有和你多聊聊就这么告别了呢, 没想到现在我们竟会在宫里相见!怎么,你是随你们大王来参加庆典的吗?” 青梧只是望着阿罗笑, 却并不说话。 见青梧不说话, 阿罗有些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你瞧我这话问的。你来参加宴会, 自然是随着北燕使团来的了。” 青梧深深地望着阿罗, 笑道:“只是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见到你。” 阿罗笑着道:“是啊!” 她犹豫着要不要告诉青梧自己的身份, 可是想了想又觉得还是算了吧!难得大家聊得这么开心, 若是告诉他她郡主的身份,倒有种在位份上压着他的感觉,到底没有现在这般自在了。想想实在不怎么好。 于是思虑一番,觉得还是算了吧! 于是说道:“说起来, 青梧大哥怎么此刻不在延福宫, 却在这里?” 耶律庆答道:“方才在殿里待久了,出来透透气。何况,萤湖边这等湖光山色的夜景,也是难得一见啊!” 阿罗笑道:“那不如, 我陪兄长在这湖畔走走,如何?” 耶律庆闻言,抚掌笑道:“甚好!如此,便有劳贤妹陪为兄走走了。” 于是阿罗陪着耶律庆在萤湖边闲逛了一阵,看湖光山色亭台楼阁。 平日里,阿罗倒也没有夜游过萤湖,如今直觉得有意思得紧。 也不知道聊了多久,直到一直候在远处的耶律庆的随从过来提醒他道:“大王,我们该回殿里去了。” “大王?”阿罗闻言,顿时就是一愣。 那随从连忙向阿罗解释道:“这位便是北燕国的大王了。” “唉?”阿罗不由地吃了一惊,“北燕国大王?兄长你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北燕国大王,耶律庆?” 耶律庆笑着点了点头,道:“青梧是本王昔日游历中原时用的名字,本王的真名,的的确确叫耶律庆。” 阿罗原知道他举手投足穿着打扮,都不是普通的燕北人,却不料他竟尊贵至此。 她早就听闻地处燕北的北燕国,有一位旷世明君,少年时便从奸臣手中夺回了北燕国的王位,替父报仇,更兼统一了燕北各部。他改革吏治,积极汉化,使得北燕国如今空前繁荣,成为大炎朝北疆外一匹不可小觑的巨狼。 却不料,这位传说中的燕北之主,此刻竟就在眼前。 耶律庆见阿罗不说话,只是看着他发呆,关切道:“怎么了?可是我当初没有以实相告,你不开心了?” 阿罗笑着摇摇头:“阿罗只是讶异于,自己竟能有幸结交到如此不凡的燕北英雄。” 耶律庆哈哈大笑,道:“我也有幸能结交云阳郡主这般才貌过人的红颜知己啊!” 阿罗闻言顿时一愣,有些惊讶道:“大王竟知我是云阳郡主?” 耶律庆深深地望着阿罗,道:“云阳郡主芳名远播,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阿罗以为耶律庆是在说她当初那个“京城第一醋坛子”的名声,有些不好意思道:“让大王见笑了。 耶律庆道:“以后别叫我大王了,还是叫我兄长哥便好。毕竟无论如何,我都还是你那个喜欢游历四方的青梧大哥啊!” 阿罗抚掌笑道:“如此甚好!” 此时,耶律庆身边的侍从看了看时辰,觉得再不赶紧回去要坏了礼节,于是又小声催道:“大王……” 耶律庆回头冲他点了点头,示意“知道了”,复又向着阿罗道:“时辰不早了,为兄该回去赴宴了。” 阿罗笑道:“如此,那我也先回去了。改日我再来驿馆拜访。” “如此,到时还请阿罗妹妹带我游历这汴京的美景。” “不胜荣幸!” 拜别了耶律庆,阿罗也无心再一人独游萤湖,便也回了景福宫去。 此时太后和皇后都已经离席,只留下王公家眷贵女命妇人们还在饮酒赏乐。 阿罗坐着觉得无聊,便也找了个由头,带着萤儿和老妈子诸人提前出宫回府去了。 ** 今夜的汴京城,显得格外热闹,处处是欢声笑语,鞭炮与锣鼓声,犹如过年一般。 及待阿罗回了王府,因着此时家里人都还在宫中,王府里显得格外安静。 原本几个下人们都各自约了局,打打花牌逛逛夜市什么的,还有的是约了一起去瓦市看女子相扑。 如今听说郡主提前回来了,都有些遗憾地想着这下去不成了。 阿罗显然看穿了他们的心思,笑道:“你们还是玩你们的去吧,我自己去花园走走。” 众人如释重负,谢了恩,便蠢蠢欲动地目送了阿罗离开,各自继续消遣去了。 阿罗带着萤儿,徜徉在花园里的卵石路上。 这一夜的月色真好,月光洒落在卵石子铺成的路上,显得格外清幽。 池塘里的莲花都已经凋谢,结出了硕大的莲蓬,在挺括的荷叶间亭亭而立,倒真真是一派悠然的景象了。 及待走在回闺阁的小路上,阿罗悠闲地背着手,仰望月光,由衷地感叹:“真是一个美好的夜晚啊……” 冷不定,从上方传来一个慵懒的男声:“有多美好啊?” 阿罗和萤儿抬头去看时,却见一个男人闲闲地坐在矮墙上,荡着两条长腿,冲着她们发笑。清冷的月光照在他的身上,竟照得他格外潇洒不羁,像书里说的盖世大侠。 萤儿见闺阁的墙头有人,当下便惊呼了起来,被阿罗赶紧一把捂住了嘴。 只因阿罗一眼便认出了,那男人,分明就是陈虎。 阿罗的心跳得快极了,她说不清那是种什么样的感觉,是惊讶?抑或,是惊喜? 萤儿此时也认出了陈虎,她见阿罗捂住了她的嘴,立志便也安静了下来。 阿罗找了个理由打发了萤儿,便仰起头冲着陈虎笑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陈虎侧过身,将一条长腿踏在矮墙上,得意道:“偌大的齐王府,居然只有这么几个守卫,我这趟来,竟如入无人之境。唉,真是太没有挑战了。” 阿罗闻言,觉得有些好笑,道:“我父王母妃和哥哥,都进宫去了。所以此刻府中的侍卫的才这般少。” 陈虎想了想,道:“那若是我此刻将齐王府的小郡主掳走,岂不是也易如反掌?” 阿罗有些好笑地白了他一眼,道:“好好的,你掳我作甚?” 陈虎奇道:“你竟不知?我本是山贼头领啊,正缺一个压寨夫人呢!郡主花容月貌,做我的压寨夫人,甚好。” 阿罗嗤道:“又胡说,你若真是山贼头领,我便真给你做压寨夫人了。” 陈虎眼前一亮,道:“你此话当真?” 阿罗心道:这陈虎的嘴里可是没一句实话,如今竟连山贼头领这种胡话都诹出来了。不过想想反正她今夜心情好,既然你满嘴胡话,那也便说些胡话配合你好了。 于是点头应道:“自然当真。” 陈虎满面喜色地从矮墙上跳了下来,轻快且潇洒地落在阿罗身旁,道:“如此,那你便不可反悔了?” 阿罗有些好笑地配合着点头应道:“不反悔。” 她想了想,又冲着陈虎笑道:“那可要交换信物?” 陈虎恍然道:“一时高兴,我竟差点忘了!” 他伸手,将颈上挂着的那一大串红松绿宝取了下来,抬手仔细地挂在了阿罗的脖子上。因是凑得近了,便有陈虎鼻尖的气微微地喷在阿罗面颊耳后,惹得阿罗一时心跳不已。 也幸亏是在夜里,才没叫人看见了她那张羞红了的脸。 陈虎挂好了项链,心满意足地上下看了看,郑重道:“如今,你便是我陈虎未过门的妻子了,你且等我些日子,我定来娶你。” 阿罗有些好笑地眨巴眨巴眼睛,配合道:“好,那我便等你来娶我回山寨了。”她想了想,复又笑道,“那你还要不要我给你些什么作信物呀?” 陈虎有些神秘地笑道:“不必了,信物,我已经有了。” 他望着阿罗,一双眼睛在夜里闪烁着耀眼的光芒。猝不及防地,他一把将阿罗搂进了怀里,深深嗅了一口阿罗的气息,温柔地在阿罗的耳边道:“你等着我!” 之后,便犹如闪电一般,转瞬消失在了寂寥的夜里。 阿罗怔怔的站着,她觉得有些恍惚。若不是她的颈上真真实实地挂着那串沉甸甸的红松绿宝,她几乎要以为自己方才只是作了一个短暂而又叫人脸红心跳的梦。 若是在平时,她绝不会和别人开这种玩笑的,说不定还要耻笑着不屑地说一声“无聊”。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只要是和陈虎有关的事,好像都会跟着了魔一般? 他抱着她的时候,她的心,跳得那么快,扑通扑通的,连脸颊,都滚烫了起来。 他对她说“等着我”的时候,她竟真的在心里回应道:“好,我等你”。 这一定是中邪了。她默默地想道。 这么想着,她便红着脸,回她的闺阁小楼去了。 ** 次日早晨阿罗去给齐王爷和王妃请安,赵镇已经在那里了。 待阿罗行完礼,齐王爷便在一阵欲言又止之后给赵镇使了个颜色,终是由赵镇开了口:“阿罗,你认识北燕王耶律庆?” 见大哥突然提起青梧,阿罗了然的点点头,笑道:“认识。” 见长辈们都是一副觉得奇怪的神色,阿罗便又解释道:“我和青梧大哥是在江宁的时候认识的。我们一见如故,如今是无话不谈的好友。只是那时候,他只是个普通的游侠,我也是个普通的小姑娘。只在昨晚我才意外得知,他居然会是北燕王。” 第40章 .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布 昨日宴会上,耶律…… 她抬头冲着赵镇, 兴奋地道:“大哥你可还记得,当初在太平禅寺,我说有个朋友想介绍给你认识的?说的便是他啊!只是那一次他临时有事, 走得急了, 才无缘相见的。” 赵镇神色未改, 有些犹豫地问道:“那, 你觉得,他这个人如何?” 阿罗眨了眨眼睛, 想了想,由衷地答道:“青梧大哥去过很多地方, 见多识广,谈吐也很是不凡。阿罗还听说, 他年纪轻轻, 就从奸人手中夺回了政权, 替他的父王报了仇。后来还大刀阔斧地行改革, 平定了叛乱,统一了燕北各部, 阿罗觉着, 他是个很厉害的人呢!” “那若是……做夫君呢?”齐王爷忍不住开口道。 阿罗不解地拿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望着齐王爷和赵镇。 齐王爷终是叹了口气,道:“昨日宴会上,耶律庆,向皇上提亲了, 说要迎娶你做北燕国的王后。” “什么?!”阿罗满脸惊讶的望着齐王爷, 半晌,笑道,“父王你一定又在逗阿罗呢吧?!” 齐王爷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只手足无措地端起手边的茶缸子,掀了盖子吹了吹里面的浮叶,轻啜了一口。 阿罗转头拿问询的眼神望向赵镇。赵镇犹豫再三,终是答道:“昨夜他的确向皇上求了你。阿罗你还记得你小时候有一次在皇上的宴会上喝醉了酒,抱着一个北燕国来小王子喊人家‘娘子’的事吗?” 阿罗缓缓地点了点头。 赵镇点点头,道:“人家也记得。” “什么?!”阿罗闻言,发出了一声低低地惊呼,“你是说……” “是了。”赵镇点点头:“原来当年那个被你喊‘娘子’的小王子,就是如今的北燕王耶律庆……” “怎么会这样……”阿罗哑然,“那皇帝伯伯怎么说?” “皇上当时并没有应了他,只说想问问你的意思。” 赵镇缓了缓,继续道,“他只是后来私下里让我们回来问问你,对于远嫁燕北,是怎么个态度?他也好早作些准备。” 阿罗闻言,低下了头,想了想,道:“我……我不想嫁。” “阿罗,北燕虽然路途遥远,但我与你母妃在那里住过一阵子。那里如今在北燕王地治下,百姓富足,并非苦寒之地。你去了之后,便是北燕王后,在北燕也是万人之上。而且我观那北燕王,也确是个良人。他对你痴情至此,想来将来也是不会亏待你的。” 见阿罗不说话,齐王爷又道:“你若是担心将来远离故土会思乡情切,我和你母妃,也可以常去看你的。” 阿罗摇摇头,道:“不是的,阿罗只是经历了前事,如今还不想嫁人罢了。” 齐王伸手唤了阿罗过去,抚着阿罗的头道:“父王知道,我们阿罗前番很受委屈,可是这世上的男子,未必都似陆平。你若是将来能嫁个喜欢你,会宠你的,好好过一辈子,我和你母妃,也便安心了。” 齐王妃说这话的时候,阿罗心头一阵恍惚。她的脑中不知道为什么浮现出了陈虎那张时而地痞流氓,时而情深无限的脸。接着,她便被赵镇从自己的浮光掠影中唤醒。 “阿罗,你不会还放不下陆平那个混蛋吧?”赵镇不满道,“当初他有多过分,你不会忘了吧?他这样的人,配不上你的真心。” 阿罗摇摇头:“不是,我早已经绝了那念头了。只是……” “莫非……”齐王有些犹豫道,“莫非你如今已有意中人?” 意中人? 不知道为什么,阿罗的脑海中立刻出现了陈虎的样子。 哎呀,想什么呢! “没,没有!”阿罗羞得脸都红了。 “哦~原来如此!”赵镇恍然地笑道:“怪不得一天天的老往外跑了原来如此……” “我没有!” 齐王爷宠爱地摸了摸阿罗的头,道:“若是有,也不要紧。到时候,你把那人的姓氏籍贯都说与父王知道,父王来替你做主。只要不是什么山贼盗匪作奸犯科之辈,父王总归都能让他有个好身份。我的女儿,绝不能嫁委屈了。” “爹爹~!”阿罗红着脸,娇嗔道。 赵镇也起哄道:“听到了吗?若是有,也不要紧~” “哥哥~!” …… ** 阿罗回了闺阁,把齐王爷的那番话翻来覆去的想,然后,她得出了两个叫自己都觉得惊讶到可怕的结果:第一,她好像真的喜欢上陈虎了。第二,关于陈虎,她除了知道他叫“陈虎”以外,她居然对他的事情一无所知。 这简直叫她感到惶恐。 他有钱常年包了御章台花魁秋月的房间,就连一艘闲暇时游玩的小船也是极尽奢华,不像是普通人;可是他举手投足的浪荡气质,又不像是公子王孙。 莫非他是商贾出身? 可是也不太像。 哪有武功那么好会飞檐走壁的商贾。 所以他到底是什么人呢?总不能真是山寨头领吧? 她很快把这个想法给否定了:赵烟罗啊赵烟罗,人家胡说八道,你还跟着相信,那你不成了傻子了嘛! 她抱着想得有些痛的头,在床上滚过来滚过去。 到最后,她终于作了一个十分重要的决定:明天亲自去问问他。 次日清晨,阿罗很早便醒了过来。她在萤儿的帮助下将自己收拾妥当,便去给她的父王和母妃请了安。 之后,她便去了一趟定北侯府。 因为聂元珠最近都在家里准备婚礼的事,最近鲜少出现在外,又不能去齐王府找阿罗玩,所以每次都只能是阿罗去看她了。 被关在家里“专心”为婚礼做准备的聂元珠,此刻心不在焉地在屋子里练习着给自己绣着红盖头。见阿罗上门探望,她激动得赶紧丢下手中的活儿迎了上去。 “阿罗,你可算来啦!”聂元珠兴奋得道。 阿罗笑嘻嘻地走过去,拿起聂元珠丢在一旁的红盖头来看,那绣绷里的鸳鸯,颇有几分惨不忍睹的意思。 她状似欣赏地冲着聂元珠笑道:“元珠姐姐,你真不愧是爱做菜人呐,这不,把食材都绣上出阁的盖头啦!” 聂元珠嗔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笑话我!你都不知道我现在有多担心。” “怎么,怕我大哥嫌弃你?”阿罗笑嘻嘻道,“你放心吧,我大哥可看不懂这些。” 聂元珠趴在桌子上,托着下巴望着阿罗,一脸担忧地道:“我简直都快被这个给逼疯了。就这些,都是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窝在房里练习了好久才绣出来的呢!”她冲着阿罗伸出了一双手,展示着自己指上的各种绣花针扎破的伤,“你看我这手指,都扎成这样了。” 阿罗望着那一双惨不忍睹的手,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惊讶道:“你怎么弄成了这样!” 聂元珠愁眉苦脸道:“我真是搞不懂,为什么女孩子的红盖头非要自己绣呢!” 阿罗闻言,眼前一亮,道:“那不如,我们找人绣吧!” 聂元珠担心道:“这一时半会儿的,我去哪里找这个人嘛!而且,我若是出去找人,肯定会被别人知道的。” 阿罗笑嘻嘻道:“这个好办,找人的事,就交给我啦!” 聂元珠眼前一亮,冲着阿罗道:“真的可以吗?” 阿罗笑道:“放心吧!我心里已经有人选了!只是你这些日子还是稍微谨慎一些,别被人看出破绽来才好。” 聂元珠笑道:“那可真是太好啦!”她长出了一口气,道,“如今一身轻松,我都有些技痒了。正巧快到中午了,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好吃的去!” 阿罗高兴地抚掌道:“太好啦!我早就馋你做的吃食了,那我今天可是有口福啦!” 聂元珠笑道:“那我今天可得给你做几个好菜!” 说着,她便要往厨房去了。 阿罗原想着过去打下手的,不过聂元珠硬是把阿罗摁回了凳子上:“你就好好在这儿坐着吧!我很快便好。” 阿罗笑嘻嘻地道:“如此,我便坐等美食啦!” 不得不说,聂元珠的厨艺可是相当了得,不一会的工夫,便在花园里布下了一桌佳肴:有炸羊酥肉,有炉挂鸭子,有嫩鲍青菜,还有薯泥小点,再就有一大碗豆腐鱼羹。 那炸羊酥肉外酥里嫩,一口咬下嘎吱作响,只觉得鲜香扑鼻,却没有惯常羊肉里常有的膻味。炉挂鸭子色泽红润焦香扑鼻,也是一等一的美味。那嫩鲍青菜,用的鸡蛋豆腐制成的素鲍鱼,配上青菜,倒也十分爽口。而那豆腐鱼羹才是最绝的,短短的时间竟将那新鲜的鱼肉拆得连细刺都不剩。 样样都是色香味俱全,叫人望之便是忍不住食指大动。 “元珠姐姐这手艺,简直比宫里的御厨做的还要好吃!”阿罗咽下口中的食物,笑嘻嘻地道。 聂元珠笑道:“这烤炉,是这两天请了工匠新砌的。原本烧火的木炭应该用果木的才好,只是这一时半会儿的不太好找,所以就用了普通的炭火。要不然,味道还能更好些。” 作为一个喜欢烹饪的人,大概没有什么比拥有一个喜爱吃自己做的菜的小友更开心的事情了吧?更何况,这位小友还是她未来的小姑子。 第41章 .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布 今天怎么想到来找…… 她有些憧憬地托着腮, 望着阿罗。等她嫁去了齐王府,或许就可以天天为这一大家子人做一桌好吃的菜啦?那赵镇岂不是也会天天吃她做的饭?若是天天都能望着赵镇那张好看的脸,简直美上了天啦! 阿罗吃得正高兴, 忽然就瞥见聂元珠在那里吃吃地傻笑。 她有心打趣她, 便故意大声道:“哦~有人不好好吃饭, 是不是在想未来的夫君啊?”说着就拿眼角去瞄聂元珠的反应。 聂元珠被阿罗臊得顿时羞红了脸, 却又拿亮晶晶的眼睛认真地望着阿罗,道:“你说, 他会喜欢我做的菜吗?” 阿罗故作不懂,问:“他?谁啊?”见元珠脸颊飞红, 才恍然大悟地起哄道,“哦~你说他啊~” “阿罗~!”聂元珠害羞地低下头, 戳着自己碗里的饭粒。 “好啦好啦不逗你了!”阿罗嘿嘿笑道, “我觉得大哥吃了你做的菜, 一定会很欢喜的!” 聂元珠激动地去握她的手:“真的吗?” “当然啦!”阿罗说道, “哥哥最喜欢吃好吃的了。他以前还常常喜欢把各地的名厨请来家里设宴。只是后来父王说他太过奢侈铺张,这才作罢的。但是他喜欢美食这件事, 可是千真万确的!” 阿罗望着聂元珠那张兴奋的脸, 忍不住问道:“元珠姐姐,其实我一直想知道,我大哥对别人一贯的性子冷,脾气又不好, 为人又别扭, 你到底喜欢他什么呢?” 聂元珠红着脸低下头,羞涩地道:“你大哥,他长得好看!” 阿罗嘴巴张得简直要闭不上了。她讶异地望着聂元珠:“就因为这个?” 聂元珠不解地望着阿罗:“这还不够吗?” 一个人被人喜欢,总归他是有优势的。 比如, 有人才华横溢,比如,有人足智多谋,比如,有人勤劳努力,再比如,有人长得好看。 阿罗想了很久,终是由衷地道:“也对,京城也确实没有几个王孙公子长得比我大哥还好看的了。” “那是当然!”聂元珠有些自豪地笑着眨眨眼,望着阿罗道,“你先别忙着说我了,你最近怎么样啦?” “我?什么……怎么样啊?” “自然是你和那个传说中的侍卫啦!” “我们?”阿罗想到陈虎那张桀骜的脸,自己的脸唰的一下子就红了。她羞涩地结巴道,“我们,能有什么。” “切。”聂元珠嗤道,“你说出这话来,只怕是连你自己都不信吧?” 她凑近阿罗,小声说道:“要我说啊,那个侍卫好像还满好的。虽然吧,长得是没有你大哥好看,但是其实他俩类型不同嘛!关键他武功好,为人仗义又懂心疼人。那天在围场,若不是他出手相助,我的手只怕是都要折在那儿啦!” 见阿罗一脸玩味地看着她,她赶忙摆摆手,撇清关系道:“你别这么看着我啊,虽然我是觉得你的侍卫人很不错,但我还是更喜欢你大哥这一种,英俊潇洒的。” 阿罗望着聂元珠那一脸想着赵镇就痴迷到不行的样子,忍不住笑道:“是是是,你喜欢我大哥的事,大概全京城的人都快知道啦!你就快擦擦你的口水吧!” “那有什么了,反正我马上就要和他成亲了,到时候,他就是我的人啦!”聂元珠得意道,继而她望向了阿罗:“倒是你,要是真喜欢人家,就别这么犹犹豫豫的了,反正你现在也没有婚约一身轻松的,喜欢谁就争取一下呗。” 阿罗会想了一下和陈虎的关系,苦笑道:“哪有那么容易啊……” 关于他的一切她都一无所知,知道的,仅仅是一个名字啊…… “这有什么难的。既然你对他有意思,就找个由头试探看看,他是不是也对你有情呗!”聂元珠鼓励道。 这样,真的可以吗? 阿罗的眼睛明亮了起来。 ** 午后的汴梁河边,是一派繁华和喧闹的景象。来来往往的船只,熙熙攘攘的客商行人,撑起了一卷关于汴京城的风物长卷。 在汴梁河边,一条毫不起眼的小船上,一名男子将一顶斗笠盖在脸上,正靠在船头悠闲的小憩。 有人轻轻巧巧地上了那艘小船,在那男子身边站定,倏地取下了盖在那男子脸上的斗笠。 突如其来的刺眼的阳光惹得陈虎一阵皱眉,下意识里伸手挡在了眼前。待放下那遮挡阳光的手时,眼前出现了阿罗那张如花的笑靥。 就像阳光中盛开了鲜花一般,叫他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陈虎觉得自己整颗心都快被融化了。 “阿罗。”他轻轻地唤她。一把伸手将“书生”阿罗拽进了怀中,“你怎么来了。” 阿罗还没说话,就在轻呼中天旋地转,等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在陈虎的怀中了。她红着脸惊慌失措地想要逃离,却被陈虎坚实的臂膀紧紧箍住,无法动弹。 “今天怎么想到来找我,嗯?”陈虎的声音就在阿罗的耳畔,哑哑的,柔柔的,显得很是宠溺。 “本,本少爷今天心情好,不行吗?”阿罗结巴道。 此刻她的心跳得快极了,可是还是要沉住气,可千万不能露出怯来。 陈虎哑然失笑,低头轻轻嗅了一口阿罗身上的香气,道:“当然可以。”他拿那双深褐色的瞳仁幽幽地望着阿罗,道,“你想来,随时都可以来。我的,小少爷。” 语气暧昧得无以复加。 “放开我,”阿罗挣扎着低声道,“会被看见的。” 陈虎恍然。纵使他的船停在河道的偏僻处,且周遭有船壳遮挡,但这毕竟是在光天化日之下,他一个大老粗自是想不到,可阿罗一个女孩子,如此,自然是担心的。 他当下了然,邪邪一笑,就势搂起阿罗滚进了船舱,双双倒在厚厚的波斯雀昵地毯上。 “阿罗,”他轻轻地唤她,“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阿罗伸手支住陈虎靠得靠向自己的胸膛,咬了咬唇,道:“你,你想我做什么?你喜欢我?” “喜欢!”陈虎爽快地点点头,答道。 阿罗闻言,顿时一愣。陈虎居然会直截了当到这种程度。当下便红了脸。 “那你,喜欢我什么?”她小声问道。 陈虎想也不想,便回答:“可爱!” “可爱?”阿罗不解地望着陈虎。 “嗯。”陈虎宠溺地望着阿罗,轻轻抚着阿罗额前的碎发,道,“虽然一开始只是觉得你是个刁蛮的醋坛子,有心戏弄你。可是后来的很多事,却叫我对你的想法有了改变。” 他继续道:“你善良,可爱。你值得世上最好的一切。” 阿罗红着脸,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道:“原来我在你眼里,这么好的吗?” 陈虎望着阿罗,笑道:“当然。” 你虽然贵为郡主,却从不仗势欺人,平日里也是言辞温和,待人有礼。虽然有的时候是任性了些,但本质并不坏。 在钟山的时候,你放生的鸽子丢了,急得跟要了命似的,可是当你知道那鸽子是被老人家捡走给老伴儿炖汤补身子了的时候,你非但没有阻止,还陪那个旧病不起的老婆婆说话。 你平日里虽然有“京城第一醋坛子”的名号,可是那些被你从陆平身边赶走的人都没有受到不公地待遇,你竭尽所能给她们都安排了最好的前程。 你还曾路见不平,救下了被主母欺侮的小妾,助她自力更生在京城创下一片新的事业。 …… 陈虎笑着望着阿罗,道:“我的小郡主,是这个世上最好的姑娘,看到你开心,我也会很开心,看到你难过,我的心会很疼。所以,我希望你拥有这世上所有的快乐。” 阿罗娇羞着撇开脸,道:“有点肉麻。” 陈虎见阿罗反应可爱,心中更是欢喜得紧,于是就这般满怀喜悦的望着她。 阿罗犹豫了片刻,终是一鼓作气地开口道:“你说你喜欢我,可是为什么从来不告诉我你的籍贯来历,也不提要见我父王兄长,难道你……从来,没有想过我们的将来?” 陈虎怔愣了片刻,道:“你在考虑,我们的将来?” 阿罗闻言,也是一阵怔愣。 陈虎的这个反应,要说阿罗见了一点都不失望,那肯定是假的。虽然之前的事可能都是他在逗她玩儿。可是他刚才说话的语气那么动情,总不能也是瞎编乱造的吧! 可是他竟然,一点都没有想过将来的事。 她顿时一阵窘迫,红着脸道:“我,我胡说的。就是开个玩笑而已。”说着,就想要赶紧逃走。 陈虎哈哈笑着摇了摇头,高兴地伸手将阿罗揽回怀里,温言道:“我原以为,这本就只是我的一厢情愿,却没想到,我的阿罗心中也是有我的!” “唉?”阿罗闻言,惊讶地抬起头,望着他,“可是你……” “想知道为何我从不与你说我的籍贯家世?” 阿罗认真地点了点头。 陈虎奇道:“我不是已经告诉你了么?” 阿罗诧异地望着陈虎:“你何时同我说起过?” “皇上登基四十年庆典的那天夜里。” 阿罗惊呼道:“就是,就是你爬墙的那天?” 陈虎一脸诚实地点点头:“正是。” 阿罗仔细地回想,却还是一筹莫展。 第42章 .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布 别这样,平哥哥,…… 陈虎一脸神秘地笑着, 望着阿罗道:“皇上登基四十年庆典的那天夜里。” 阿罗想了想,惊呼道:“就是,就是那天你……” 陈虎点点头:“正是。” 可是……那天你有说过什么吗? 阿罗仔细地回想了很久, 却还是一筹莫展。 “我说我是山贼头领。”陈虎提醒道。 阿罗闻言, 顿时泄了心口那口激动的气, 失望道:“你还是不说实话。” 陈虎的脸上写满了无辜:“我真的是山寨的寨主。” “你再胡说我要生气了!”阿罗气鼓鼓道。 陈虎无奈地松口道:“好吧, 其实山寨的寨主是我爹,后来我爹死了, 我觉得回去没有外面逍遥,不肯坐他的交椅, 所以寨主的位置我二叔代管了。” 阿罗气得起身便要走,被陈虎硬是拉住了手。 陈虎满脸委屈地望着阿罗道:“我说的都是真的, 你为什么就是不信我呢?” 阿罗道:“你满口胡诌, 叫我怎么相信你?”她冲着陈虎道, “我一心想着, 要同父王坦白,我有了意中人, 我想要嫁给他。然后我父王就会问我, ‘阿罗喜欢的,是个什么样的人啊?’这个时候,我总不能回答他:‘他是个山贼哦,你的女儿要去别人的山寨里做压寨夫人啦!’你觉得, 这话我父王会信吗?连我自己都不信!” 她有些难过地望着陈虎, 道:“我本欲拿我的这颗真心来同你交换,谁料你竟怎么都不肯同我说实话。从头到尾,你根本就是在消遣我吧?” 陈虎默然无语,他撇开头不去看阿罗的眼睛。他不知道该怎么同阿罗去解释, 他真的就是个山寨头领的儿子。 古来官贼都是敌对,而上山落草更是会拖累家族的大罪,若真是山寨中人,绝不可能轻易将自己的身份暴露。因此正因为阿罗的聪明,她自然不可能想得到,陈虎说的会是真话。 阿罗此时越想越气,终是反手拿手肘往陈虎胸膛上怼了一下,起身便要走。 可是,此时的陈虎见状竟也没有上前阻拦,而是好像有些安静地出奇。阿罗心下顿时有些奇怪,一回头,才发现陈虎形容痛苦地竟捂着肚子蜷成了一团。 他的脸色铁青着,连嘴唇都发了白。 她吓得赶紧过去顿下来,扶着陈虎的脸看:“喂?你怎么了?” 陈虎疼得脸都皱成了一团,望着阿罗的时候却仍是嘻嘻笑着道:“没事儿!可能昨天早饭吃多了。” 阿罗不理他的胡说八道,拿过陈虎的手来便给他搭脉。 那脉象和围场陈虎突然腹痛的那次,十分相似。微弱,但看不出任何不妥。如果说上一次陈虎故意运功弄假脉象来糊弄她,但是这一次,她一点都不觉得陈虎的痛苦像是假的。 只是她医术不精,一时间也确实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一时间,心下沮丧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阿罗?”陈虎唤了她一声。 阿罗听了那一声轻唤,终是忍不住哭出了声音。 陈虎强撑着坐起来,有些心疼地将伤心的阿罗搂紧怀中,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能细细哄着。 末了,他终是叹了口气,咬了咬牙,道:“好啦,别哭了,我之前说的,都是骗你的。我其实是个孤儿,从小漂泊,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后来被我师父捡了回去,做了个游侠,靠着官府的赏金过日子。我身份低微,自知配不上郡主,才胡诌了那一些话。” 阿罗哽咽道:“你知道我不是因为这个。” 陈虎愣了一下,道:“你是担心我身体?” 阿罗抬起头,拿那双未干的泪眼望着陈虎的脸,伸手握了握陈虎的手,认真道:“我既想要和你在一起,就不会在乎那些身份地位。何况,我可以去求皇祖母,去求我皇帝伯伯,给你谋个一官半职,又有何难。只是你这身体……你是不是经常这样?很疼吧?” 陈虎隐去面上准瞬即逝的苦笑,满脸宠溺地望着阿罗,道:“只不过是吃多了些罢了,不打紧的。我可是马上要靠着我的阿罗平步青云了呢!这点疼算得了什么。” 阿罗带着未止的哽咽,靠在陈虎的胸口,道:“不管你现在到底是谁,只要我们能好好地在一起……” 望着怀中乖巧的阿罗,陈虎心中隐隐有些刺痛,虽然他说的,有一些也是事实,但是他的身世,却终究成了说出来都不会被人相信的,难以启齿之事。 这种事,比他身上中的那始终查不清来路的毒更叫他难受。 这种感觉像是一只大手,用力地扼住了他的咽喉,叫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 送阿罗回去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漫天的,是流光的红色晚霞。 陈虎驾着马车将阿罗送到了接近王府大门的拐角。阿罗下了车,满心甜蜜地与心上人挥手作别。然后心怀喜悦地往王府大门走去。 远远的,便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站在大门口。阿罗的心下瞬间便是一沉。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往前走的时候,那个人却已经看到了她。他立时便堆着满脸的强笑快步向她走了过来。 待那人走到了面前,阿罗才缓缓地喃喃出那人的名字:“平哥哥。” 这是婚约解除之后阿罗和陆平的第一次相见。 齐王府外是汴京城繁华的大街。此时正是人们结束了一天劳作开始休息的时候,因此更是热闹非凡。可是于阿罗而言,却寂静得就像另一个世界。她有些慌乱,一时间找不到面对陆平的合适态度。 陆平的样子看起来憔悴了不少,人也越发瘦了,胡子也没有刮,虽是依旧华服在身,却哪里还有半分当初叫阿罗沉迷的翩翩贵公子的样子。 他的眼睛通红着,看起来像是熬了夜。但是那双通红着的眼睛还是在阿罗出现的第一刻便认出了她。 “阿罗。”他这样叫着她,眼睛里像是点燃了万千希望的星星。“阿罗,你终于回来了。” 他的语气中带着些许的急切,又像是有些委屈,小声喃喃了一句:“我在这里等了你好久。” 阿罗心下感慨万千,默默地站了许久,才轻声说道:“怎么不进去等?” 陆平的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阿罗立时便知道了,父王此刻还在宫中,一定是大哥赵镇把他赶出来了。 阿罗淡淡地道:“跟我走吧。” 阿罗带陆平去的是一间热闹街市旁边的小茶馆。 那间茶馆在汴梁城已经开了好些年头了。在阿罗陆平他们还很小的时候,偷偷溜出来玩,总要来这里的二楼,找靠窗点儿位子坐下,吃些铺子里的特色茶点。 那是他们童年里一段极快乐的回忆。 虽然那里的茶点都只是些极普通的点心,远没有家里的点心好吃,用料也没有那么讲究,但是对他们来说,却是比任何点心都要香甜。 只是最近的一二年,他们都长大了,也便渐渐遗忘了这里。 阿罗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带着陆平来这里,只是下意识里想要来,便来了。当他们的脚步在那茶铺门口停下时,两人均是一阵怔忡。 茶铺的老板已经换了人,当年笑着将他们迎进门,满脸慈爱地喊他们“小皮猴子”的那对老夫妻已经不在了,现在的店家是老夫妇的儿子和儿媳。 那对老夫妻,已经在他们遗忘这里的时候,离开了人世。只留下那茶铺里老旧的招牌,老旧的桌椅和嘎吱作响的楼梯,还残存着属于当年的片刻浮光掠影。 陆平掏出一锭银子,交给店家,将茶铺的生意给包了下来,说他们要聊些事,叫店家上完茶和点心就不用再上来了。 他们在二楼两人当初最喜欢的座位上坐下。阿罗的位子是最临窗的,面向方桌的左手边的位子,是赵镇的,而右手边位子,是陆平的。 那时候原本是陆平坐在最临窗的位子的,可是阿罗贪图那个位子新鲜,可以看到楼下的行人,便闹着要坐。陆平宠她,自然会是让给她的。于是之后后来他们再去时,座位便自然而然地按照第一次去时的定了下来。 他们照例地坐在了当年的位子上,看热情的店家夫妇端来了他们当初最喜欢吃的各种茶点。 只是啊,茶点,还是原来的样子,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滋味,却是早没了当初的那种滋味。 于是两人都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各自坐着发呆。 就这么相对无言了许久,陆平才终于缓缓地开了口。 “我已经,和月娥说清楚了,我不会娶她。”陆平道,“我没有办法为了偿还对月尘的亏欠而放开你。” 阿罗做梦也没有想到,陆平有一天会对她说出这样的话来。若是换作几个月前,她大概能开心得做梦都笑醒过来吧? 可是现在…… 她笑着对陆平道:“平哥哥你别闹了。” “我没有闹!”陆平赶紧道,“我没有闹,我只是,终于想清楚了。我对月尘,是亏欠;对月娥,是怜惜;只有对你,才是爱啊!” 阿罗叹了口气,道:“别这样,平哥哥,我们已经结束了。” 第43章 .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布 今后若是让我知道…… “别这样阿罗, ”陆平想要去握住阿罗放在桌上的手,却被阿罗敏感地躲开了。于是只好用那双通红的眼睛哀伤地望着她,道:“阿罗, 我已经想清楚了, 我不能没有你。” 他就这么望着她, 缓缓地说:“我知道, 我之前为了月尘的事,亏欠了你许多, 错待了你许多,可是我真的没有办法。月尘是为了救我才从山上摔下去, 半身不遂,在疼痛中早早死去的啊!” “他曾经也是壮志满怀。他说他要做大将军, 要镇守大炎的边关, 挥剑怒向每一个来犯者。可是他最后却……那是我亏欠他的……那是压在我心头的一块巨石啊……我每天一想到他, 想到因为我而给他带来的那许多的磨难, 我便觉得亏欠他太多……” “所以当月娥向我表明,她想嫁给我的时候, 我实在没有办法拒绝她, 她毕竟是月尘唯一的妹妹,是他最珍惜的人啊……” 阿罗的心中,涌起千万句委屈的话,可是却都强压了下来。只是装作风轻云淡的一笑, 道:“陆平, 你这人,真不公平。” 见陆平用一种困惑的眼神望着她,她便咬了咬牙,控制住声音继续道:“你说你亏欠了他, 想偿还他,那是你和他的债。可是你为什么要用我的幸福来偿还给他妹妹?你想偿还他,可以替他好好地修缮墓地,可以好好地赡养孝敬他的父母,可以为他的妹妹找到一户好人家,可是你为什么非要娶她?你可知道,你是有婚约的人,你的姻缘不止是你一个人的,你的姻缘另一头可是还牵着我啊!” “阿罗……”陆平用一种说不上是心疼还是怜惜,又或者还掺杂着些心痛的复杂眼神望着阿罗,却是再也说不出任何话来。 阿罗用颤抖的声音,带着哭腔道:“你明明知道,我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能早日履行我们的婚约,高高兴兴地嫁给你,做你贤惠温良的世子妃,孝敬公婆,善待子女,和睦邻里,和你一生一世一双人,可是你呢?为了你所谓的对别人的亏欠,用最残忍的方式撕碎了我的美梦,你觉得,你对我公平吗?” “阿罗!别说了……求你……”陆平已是泣不成声,“我真的不知道,原来我竟然这么坏,错待了你这么多……让你这么伤心……” 阿罗强忍着没有让眼泪流下来。她转开头,叹了口气,缓了缓情绪,道:“算了,都过去了。” 陆平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伸手猛的一把捧住了阿罗的手。阿罗没有防备,竟是没有能挣开。 “阿罗,”陆平急切地道,“我已经和月娥说好了,我会替她另寻人家。我会去求皇上,我们的婚约还是继续,你还是我的未婚妻,我们还像以前那样,你可以继续完成你的心愿,做你世子妃,我们永远在一起……” 阿罗叹了口气,终是抽回了手,怅然地道:“太迟了,一切都回不去了。你已经不再是过去的我的那个平哥哥,我也不再是过去那个一心只想成为你世子妃的阿罗,我的父王和母妃,我的大哥,都不可能再祝福我们的婚约,就连这家茶点铺子,都不再是我们当初喜欢的那家铺子了……我们,好聚好散吧……” “不,我不要!”陆平泣血一般道,“你在说谎,你怎么可能说不爱我就不爱了呢!你是我的阿罗,你是我的命啊!” 阿罗轻轻一笑,淡淡道:“可是那个爱着你的为你而活的阿罗,那颗始终爱着你的心,已经在你这些年的轻贱对付中,被踩得支离破碎,早不知道去了哪里了。” 她缓缓的,却坚定地道:“如今的我,从此只想为自己而活。” “不!阿罗,你不要这么说!不要对我这么说!”陆平一下子扑了过去,发疯一般将阿罗狠狠搂在了怀中,“你不可以骗我,我知道你还爱我的,你怎么可能不爱我了呢!你是我的好阿罗,是我的未婚妻啊!你一定是觉得我过去错待了你许多,所以如今为了给我些教训,故意骗我,是不是?” “陆平,你放手!我们解除婚约了!”阿罗在陆平紧紧箍住的怀抱里拼命挣扎,却是无论如何都挣扎不开。 陆平就像是溺水的人在努力抓住最后的那根救命稻草一般,将阿罗紧紧抱在怀中。 “你是我的,你是我的啊……”他哭泣着,深深吸了一口阿罗身上的味道,口中喃喃,一边像是亲吻圣物一般,疯狂地亲吻着阿罗脸庞,头发。 恐慌中,阿罗感到了深深的恐惧和绝望。 忽然,像是有一阵旋风从楼下刮了上来,陆平只觉得颈上一麻,松开了紧箍住阿罗的手,绵软地瘫坐在了一旁。阿罗被那股力量顺势拉离了陆平,接着,落入到一个熟悉的怀抱中。 “陈虎?”极度惊吓中的阿罗用颤抖的声音欣喜地唤他一声,便晕厥在了陈虎的怀中。 陈虎面容紧张地将阿罗从上到下仔细检查了一遍,见阿罗没事,才长舒了一口气,转头对着有些痴傻地坐在一旁陆平狠狠道,“当初是你自己放弃了阿罗害她吃了那么多苦,如今却又舍不得,还打着爱她的旗号伤害她,算什么男人!” “你到底是什么人?!”陆平虚弱地靠在桌子上,恍惚道。 “我是什么人也是你这种人渣配打听的?”陈虎狠厉道,“你且听好了,今后若是让我知道有人再她受了半点委屈,不管那人是谁,我定会挖了他的心肝喂狗!” 说完,他将阿罗打横紧抱在怀中,纵身从茶楼的二楼一跃而下,落在一楼等候着的黑色骏马上,扬长而去! 徒留下一时缓不过劲来的陆平,喘着粗气望洋兴叹。 “阿罗……”他的口中哀声叫着,虽然不甘心,但却也已是无可奈何了。 ** 陈虎将因为惊吓过度而昏迷过去的阿罗带回了他的那艘船上,小心地放在床上,盖好被子。他轻轻抚了抚阿罗的额发,便出了门。 他以阿罗的名义派人给齐王府送了一封信,然后走回船头,终是下定决心一般,解开了拴在船头的缆绳,一撑竹竿,船便晃晃悠悠离开了岸。 阿罗醒来的时候,船正漂泊在水上航行。 她望着舱顶的葳蕤的彩绘,心中颇有些困惑。她虽然熟悉这里,却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头有些晕。她唯一记得的是,在她昏迷前的最后一刻,万般惶恐中的她倒在了那个温暖的怀抱里。 她迫不及待地控制着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想要起来,却觉得手脚一阵阵的发软。 “你醒了?”就在这时,陈虎掀开帘子走了进来,见阿罗要起来,他赶忙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然后快速地奔到床边,护住了那具摇摇欲坠的身体,“你怎么起来了!” “我……”阿罗的声音弱弱的,直到一开口才发现都哑得不行了。 “快躺下,你还在发烧呢。”陈虎的声音特别温柔,像是严寒中的一缕阳光,叫阿罗觉得格外的安全。她几乎有些想起小时候她父王的怀抱了。只是那种感觉却又是不同的。小时候的感觉,是幸福,现在的感觉,却是多了几分的甜蜜。 她将头靠在陈虎的胸膛,轻轻伸出了双臂,将陈虎的身体紧紧环抱住。 “怎么了?”陈虎有些疑惑地轻声问。 阿罗不说话,只是紧紧抱住陈虎,躲在他的怀里乖巧地摇了摇头。 陈虎抚了抚阿罗的头,柔声道:“大夫说你受惊过度,需要调理身子。我给你熬了药,一会趁热喝了。凉了怕药效不好。” 说着,他伸手去桌边捞过来药碗,想要喂给阿罗喝。 “苦。”阿罗只喝了一口,便皱起了眉头。之后便闷着头,不肯再喝了。 “阿罗乖,吃了药身子才能好起来。我给你买了蜜饯子,一会喝完了我们吃一颗,好不好?”陈虎柔声哄道。 可是阿罗哪里肯依,铁了心的咬紧牙关不让一滴药汁进到嘴里,任陈虎怎么哄都不肯再喝了。 陈虎望着怀中任性的阿罗,心中便是一阵心疼。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端起碗含了一口药汁,接着低下头,轻轻哺进了阿罗的口中。 柔软的唇瓣带着温度,轻轻地触碰到了一处,叫阿罗心中一阵悸动。这种酥酥麻麻的感觉像是被雷电击中了一般,叫她心中一片困惑,脑中一片茫然。 她睁大了眼睛恍惚地望着近在咫尺的那张陈虎的脸,高挺的鼻梁轻轻碰触着。她的心跳得快极了,抱着陈虎的手下意识里又紧了紧。只是此时她早已被这突如其来的全新体验刺激得四肢绵软,颇有些抱不了。 药汁顺着唇齿的缠绵缓缓进入到阿罗的口中,继而淌进了阿罗的咽喉。 当一口药哺完,陈虎的唇舌离开阿罗的时候,阿罗的迷离的眼神中透着些许的困惑和不满。直到陈虎重新含了药汁的唇色重新靠近阿罗。 待药汁全部哺完的时候,陈虎终是难以忍耐地将药碗丢在一边,低头紧紧将阿罗搂在了怀中! 温柔的吻,轻轻落在了阿罗的额头、双眼,睫毛上,就像是亲吻着他最最至爱的珍宝。他轻轻地将阿罗的头放在枕上,任她冰凉的乌发铺满了枕头。 “阿罗,”他用沙哑的嗓音轻柔的呼唤着她,轻抚她柔软的发。 “嗯?”阿罗的眼中是大片的潋滟水光,带着一丝迷惑。接着,她便感受到了唇上覆着的柔软。 第44章 .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布 谁说我以后要跟你…… 陈虎的吻, 霸道又凶狠,全然不似方才的温柔。简直像是想要将她吞下腹去一般。可是唇齿间的纠缠,却又是极尽缠绵。陈虎粗楞的胡茬摩擦着阿罗的下巴, 刺得她有些疼痛, 可是那种疼痛中却又满含着幸福, 叫她无限地沉沦。她在甜蜜中伸手环上陈虎的脖子…… 阿罗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时候再次陷入黑甜的梦中的。但是睡着之前, 她的心,她的肝, 她的肺,她的身体的全部, 都被一种幸福的感觉占满了。 “陈虎……”她轻轻地呢喃,一遍一遍的, 却又像是倾尽了全部的生命…… 在水上的好多天, 阿罗都被陈虎留在船舱里, 没有出去。水上风大, 他怕阿罗会着凉。他也会每天靠岸去街市买些当地的小吃或者新鲜的小玩意回来,但更多的时候, 他都留在船舱里陪伴阿罗。 等阿罗身子好些了, 他便给阿罗裹上从夏国来的又密又软的薄斗篷,将她好好地藏进去,之后才让她出了船舱。 原来他们不是在寂静的水上,原来运河上有许许多多川流不息的船只, 只是她在她和陈虎的那一方小世界里待久了, 才会忘却了外面的天地。 船头上有这艘小船的“厨房”。平日里陈虎便是在这里支起炉灶,生火做饭,以及替阿罗熬药的。陈虎的厨艺极好,每次都变着花样的, 做出阿罗从未吃过的民间味道。 例如有一次,他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根竹筒,锯成几截,然后放进了洗净的米、腊肉和香菇,放到火上烘烤。待竹筒颜色变焦了之后,再拿刀劈开。那里面的米早已熟透,沁着腊肉和香菇的味道,光是用闻的,就已然叫人垂涎三尺了。 阿罗开心得吃了好多,然后捧着撑得鼓鼓的肚子一脸满足地靠在陈虎的怀中。 “真想不到,你的厨艺居然这么好!”阿罗笑眯眯地道。 “去的地方多了,会的也就多啦!”陈虎感叹着。他低下头,一脸宠溺地望着怀中的阿罗,道:“以后我们还有好多日子,要去好多地方,我会做更多好吃的给你吃。” 阿罗羞涩地撇过头,道:“谁说我以后要跟你走啦?” “你现在不是已经被我拐跑了吗?”陈虎柔声应道。 阿罗突然抬起头,带着笑的盯着陈虎,不说话,只是一直看着他的脸。 少倾,陈虎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阿罗笑着摇摇头,“我只是在想,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么水火不容,哪里想得到有一天我们也会这般的,这般的……”却是羞得再也说不下去了。 “这般的什么?”陈虎笑着拿手指轻轻戳了戳阿罗的脸蛋,问道。 “我不告诉你!”她笑着将羞红的脸藏进陈虎的怀中。 “好啊,我们阿罗还藏小秘密啦!让找找,藏在哪儿啦?”陈虎佯装在阿罗身上找东西,却是估计挠阿罗的痒痒,直把阿罗惹得又是躲又是笑的,最后只好连连讨饶。 晚上的时候,他们将船停泊在一处水乡小镇上。 吃过晚饭,两人就并肩坐在甲板上,看着小镇的灯火辉煌。阿罗被陈虎搂着,头轻轻地靠在陈虎的肩膀。 谁家的孩子顽皮了?闹得挨了母亲的骂,嘤嘤的哭了一阵; 谁家的夫妻吵架了?吵了一阵便听见丈夫细细地哄; 谁家的老人在喊在外头玩耍的小孙子回家吃饭? 又是谁家的婴儿哭了? …… 两人就这么安静地坐着,饶有兴致地听着那些喧闹声,直到两声猫咪和狗的打闹声后,所有的声音都归为了寂静。直到夜,渐渐的深了,阿罗就这么靠在了陈虎的怀中,睡着了。 陈虎将阿罗小心地打横抱进船舱,轻手轻脚地放在床上,又细心地替她盖好了被子,才小心地在她身边躺下。 他宠溺地望着身边的熟睡的阿罗,看她在睡梦中偶尔小声的的嘟囔,看她许是梦见了什么高兴的事情开心地砸吧了砸吧嘴,看她一个翻身枕上了他的手臂,还伸手将他抱住了! 他睁大了眼睛,心里一阵狂跳,就像青涩的少年,第一次接触了心爱的姑娘。 他看着阿罗浅浅的呼吸,看着她嘴角浅浅的微笑,看着她睫毛在睡梦中随着呼吸轻轻颤抖…… 他伸出另一条手臂,将阿罗圈在怀里,又低头轻轻吻了阿罗的额角。 “陈虎……” 他听见阿罗在睡梦里喃喃。 他忽然觉得,是不是这便是所谓的岁月静好? 水乡的小镇,此时是一片岁月静好的安详景象,可是在千里之外的京城,却已是乱成了一片。 齐王府的小郡主留书出走了。在出走之前,有人看到她曾和安西王的世子一同进了一间茶楼,后来,好像还出了一些乱子。再后来,就没有人见过小郡主了。 待齐小王爷赵镇和定北侯府的元珠小姐找上了安西王世子府的时候,见到的却是被茶馆夫妻送回来的,一直怔愣着,不修边幅,状如痴傻的陆平。 “阿罗呢!”赵镇狠狠地抓着陆平的衣襟一把将他拎了起来,“阿罗在哪里?” “阿罗……”陆平喃喃着,他忽然像是惊醒了一般,用一种近乎于哭腔的声音说,“阿罗跑了……” 赵镇咬牙切齿着,狠狠一拳挥在了陆平的脸上。陆平却是瘫软在地上,好像没有心了一般。 赵镇还要再打,却是被聂元珠给拦住了。 “不能再打了,再打他也是这个样子,还是先想办法找到阿罗再说。” 赵镇狠厉地望着已如泥塑一般的陆平,狠狠道:“若是阿罗有什么闪失,我定要你安西王府不得安宁!” 阿罗和陈虎一路顺运河而下,去了好多城镇,看了好多风景。这是阿罗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见到的是许许多多不一样的景。 他们的船会在沿途那些好看新奇的地方停下来,然后陈虎去办事,阿罗去街上闲逛,或者就在船上发呆或者看风景,等着陈虎回来。 她也会趁陈虎办事的时候去采买些物资,补充些食物——唯独不能买酒,这是陈虎再三叮嘱过的。 以阿罗的酒品,陈虎纵使再有神通也是不敢让她沾上一星半点的。 鉴于阿罗对自己厨艺的认知,她没有选择洗手作羹汤,毕竟他们如今赖以生存的小窝,经不起任何的火灾。所以她往往会选择提着食篮去街市的食肆去买当地的特色小菜,带回来摆上一桌子,等陈虎回来一同分享。倒是颇有几分小小主妇的架势。 陈虎每次回来看到阿罗为他准备的这些,都是既感动又感慨。他漂泊十余载,如今却是重新有了家的感觉。在这里有人等他回家,有人陪他吃饭,有人和他说话,和他笑,就像是一艘漂泊了半生的船终于停泊在一个平静又温馨的港湾。 而于阿罗而言,这是从小养在王府高墙里的她从未体验过的市井生活,又或者,这更像是一种闲散的隐居,可以避世享受生活,也可以置身市井,体验百态人生。 她开始渐渐明白她的父王和母妃为什么如此热衷于在外游玩了。 和心爱的人携手相伴,天下处处都是桃源。 只是她一直不知道,陈虎每次出门都在忙些什么。 他不像是生意人,他也从不贩运什么,但是他却能在每一处停泊的地方都有朋友需要见,每次见都不会带上她。 他也不像是赏金猎人,毕竟若是捉拿朝廷通缉的大盗显然是要沿着大盗的踪迹一路寻觅的,哪里能像他们这样,只是沿着运河一路南行。 于是关于陈虎到底是什么人,这个问题便成了阿罗心头的一桩不解之谜。 不过疑惑归疑惑,好奇归好奇。阿罗倒是并不在意陈虎的真正身份。反正无论他是什么人,她都不在乎,她第一次清晰的意识到背靠赵氏皇族这棵“大树”的好处。她知道不管他是什么人,且不论是否能平步青云,只要他不是作奸犯科之辈,身为郡主的她至少可以保他周全。 几天后,阿罗第二次到了江宁。 当陈虎把船停在御章台后面的码头时,阿罗的脸色变得有些不太好。这当然绝不仅仅是因为阿罗和陈虎的在这次的初次见面的回忆不太美好,更重要的是,她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一来江宁就要和青楼沾边呢? 陈虎此时却是丝毫不自知,还在和岸上倚着花窗朝他搔首弄姿抛媚眼的“章台美人们”温柔地打招呼。气得阿罗直翻白眼。 等花魁娘子秋月闻讯出来码头迎接的时候,阿罗的心情心已经坏到了极点。那花魁娘子秋月可是陈虎拿真金白银养在这儿的啊!她看着秋月的架势直觉得,秋月就差脑门上写着“陈虎专用美人”几个大字了。 再说,秋月对陈虎的深深爱慕,可是路人皆知的,她曾经也是在阿罗面前将对陈虎的爱慕之情诉了个十成。只是那时候阿罗和陈虎有恩怨,所以不屑一顾。 可是如今却是不同了,再要她忍着那些青楼女子对陈虎的爱慕之心仰慕之意,却是如何做得到!只是碍着花魁秋月曾经帮过她的份上,她才稍稍收敛些难看的神色罢了。 但是心头怒火,却是只差了一把干柴了。 第45章 .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布 秋月姑娘对你可真…… 秋月见陈虎到了, 忙不迭地出来迎接。她穿着一身江宁城最时新的醒骨纱制成的太清氅,优雅地站在码头上,微微颔首, 面上含春, 顾盼神飞地冲着陈虎矮下身去道福。 阿罗望了望秋月, 再看了看自己。那秋月妆容精致, 衣衫飘渺,被码头上的小风一吹, 衣带飘飘,仙女似的。而她自己倒好, 一身男装,脂粉未施, 生生地被比下去了不是一截半截。于是心中是越发的别扭了。 陈虎此时却是未知阿罗的不宁心绪, 而是笑着与码头上迎接的鸨母问好:“孙妈妈, 好些时日没见到你了, 近来可好?” 那鸨母立时谄笑道:“好好好,老身一切都好, 劳虎爷您挂心啦!” 她停了停, 将身边含羞带涩站在一旁的秋月往前推了推,道:“只是我家秋月这孩子,自您那时离去便是想念您得紧,时时担忧着您吃得好不好, 睡得好不好, 有没有什么烦心的事儿,您瞧瞧,都瘦了!可把我心疼得呦~” “有劳了。”陈虎登了岸,冲着鸨母和秋月微微颔首行了礼, 便转回身去想牵阿罗上来,阿罗却是有些别扭的躲开的陈虎伸来的手,咧出一个任谁都觉得很难看的笑容,然后努力地稳住身形自己上了岸。 陈虎有些尴尬地收回了手,回头,见鸨母和秋月倶是一脸疑惑地望着他,便解释道:“这是罗公子。” 鸨母望着阿罗,讪笑道:“这位……罗公子,长得好生面善呐!” 只是怎么这么像几个月前来闹事的那个小公子呢? 这心头的话,却是只能在心里想,不好当面说的。这位小公子来头不小,又是十足的爆脾气,当初也就只有虎爷一人能镇得住她。如今他二人一同前来,显然已是一伙儿了,若是再惹怒了她,只怕她这御章台可落不下什么好。 还是睁只眼闭只眼,看破不要说破了罢! 那秋月也是第一眼便认出了阿罗,只是面上还是盈盈地笑着招呼:“两位一路旅途劳顿,还是赶紧上楼坐吧!” 陈虎点点头,便往屋内走,却是再没有回头伸手来牵阿罗了。 阿罗心下顿时怨气横生,却又不好发作,于是堵着一口气,故意表现得神态自若,笑盈盈地与秋月携手进了屋里去了。 这里的陈设与数月之前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只是人的心境,却是完全不同了。 几个月前,她提着剑来寻她的未婚夫,和初次见面的陈虎起了争执,混乱中还把她的诞辰宝剑给掉进了河里,找不回来了。 可是时过境迁,陆平已不再是当年她的那个平哥哥了,陈虎也不再是她当初恨之入骨的那个陈虎了,并且恰恰相反,她和陈虎竟已如胶似漆有如新婚夫妇一般。 这或许算得上是造化弄人了吧?阿罗在心中想道。 只是她此刻的心情并没有多好,因为与她来说心境已是不同,可是与陈虎……阿罗此刻看到他那副和秋月温柔以待的样子便觉得心烦。 “一定要想个办法才好!”她气鼓鼓地跟在陈虎的身后,拾级而上时心里想道。 陈虎的包间一直打理得很好,仿佛他一直住在那里似的。 花瓶里插着漂亮又新鲜的花,桌上摆着洗好的水果和各色的江南小点,香炉里点着上好的沉香。 秋月平时是并不住在这里的,她只是陈虎在时才会过来侍奉。不过她平日里还是会盯着下人过来打扫和整理。 “这房间呀,我们秋月一直给您好好打理着,”鸨母冲着陈虎讪笑道,“您瞧瞧,是不是和您过去住时一样?” 陈虎冲着秋月点点头,示意她“做得好”,秋月则是含羞带涩,微微红了脸。 阿罗在旁看得气闷,于是冲着陈虎假笑着道:“秋月姑娘对你可真是有心啊!真叫人羡慕。” 陈虎看了阿罗一眼,沉吟片刻,冲着鸨母和花魁秋月道:“你们先出去吧,我和罗公子坐了一天的船,有些累了,想先休息一会。” 鸨母有些讶异地看看陈虎,又看看阿罗,欲言又止了一阵,才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和,罗公子,一起,休息?” 陈虎冷冷地看了鸨母一眼,道:“有什么问题吗?” 鸨母被陈虎的神情吓了一大跳,慌忙道:“没问题,没问题!你们好好歇着,好好歇着。” 说罢,便带着花魁秋月出去了。 秋月临走前意味深长地与陈虎对视了一眼,之后了然一笑,跟着鸨母出去了。 待房门从外面关上,阿罗似笑非笑地冲着陈虎道:“你和秋月姑娘,还真是情深意重啊!” 陈虎饶有兴致地看着阿罗那张干笑着的脸,半晌,伸手端住阿罗的双肩,叫她看向自己:“你在吃醋?” 被戳穿心事的阿罗此时正在不高兴的头儿上,她白了陈虎一眼,道:“我吃醋?你煮了饺子吗?” 陈虎哈哈大笑着将阿罗搂进怀中,柔声哄道:“不要吃醋了,我对你的心是真的。” 只有对我的心是真的吗?我看你对秋月姑娘的心也是挺真的啊! 阿罗仰头,拿黑色琉璃珠子似的眼睛望着陈虎:“那你为什么带我来这儿?我们住在船上不好吗?为什么住这里?” 陈虎抱着阿罗哄道:“我这不是怕你辛苦么,住在船上那么长时间,之前浪大的时候你还晕船来着,饭也吃不下,这几日下来,你都瘦了。” 阿罗将自己从陈虎的怀抱推离,白了他一眼,道:“因为我晕船吃不下饭,瘦了,所以你带我来逛青楼?那你倒是给我找个姑娘来陪陪我啊!你不是包了这儿的花魁娘子吗?来来来,你们应该好好叙叙旧的。哦,我知道了,”阿罗作出一副恍然的样子,一拍脑门,道,“是不是我在这里,打扰你们啦?要不我现在就回船上去,好给你们把地方腾出来?” 陈虎哑然失笑,过去牵住阿罗的手,认真道:“你相信我,在青楼也好,包花魁也罢,我这么做是有原因的。” 阿罗收起方才的表情,认真地望着陈虎,正色道:“那你告诉我,你这么做,原因是什么?” “我现在不能告诉你。”陈虎微微纠结一下,终是叹了口气,抚着阿罗的头,道,“你相信我,我有不能说的苦衷。”他的身份,不知该如何同她说起,他现在在做的事情,更是不能告诉她。她是他拼上性命都要保护的人啊! 阿罗恍惚着失笑道:“这个,也是不能说的吗?” 陈虎的神情纠结又复杂,半晌,他终是咬了咬牙,岔开了话题,转头指着桌上的点心,冲着阿罗笑道:“你瞧,有你最喜欢吃的江宁小点心,快来瞧瞧想先吃哪一块?” 阿罗望着陈虎,只觉得鼻头发酸眼睛发红。她没有说话,而是怔怔地径直往外走去。 陈虎赶忙一把拉住阿罗,道:“你去哪里?” 阿罗甩开陈虎的手:“我要回去了。” “回去?今晚别回船上了,就在这儿休息吧!晚点我还要找秋月问些事儿。”陈虎哄道。 阿罗的泪水再也止不住地往下流,她寒着声道:“我要回京城!” 陈虎这才意识到阿罗说要“回去”是回的哪里。他赶忙将阿罗紧紧搂住,纵使阿罗挣了好久都没能挣脱开。 “你放开!”阿罗气道。 “我不放!”陈虎的声音满是委屈,“我放开了你会跑了的。” 阿罗做梦也没想到,陈虎居然会冲着她撒娇?她见过他对人冷面冷心的样子,也见过他对人温暖如春的样子,更有和她在一起时热烈如火的样子,可现在这撒娇却是几个意思? 陈虎将阿罗紧紧搂在怀里,闷闷地道:“好阿罗,你相信我,我现在真的有不能说的苦衷,我保证,等事成之后,我一定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 阿罗讶然地抬头,拿满是泪痕的脸望着陈虎,突然警惕地压低了声音道:“你莫不是反贼吧?” 陈虎愣了一愣,哑然道:“不是,不是的。” “果真不是?” “果真不是!” 阿罗怨念道:“那你有什么不能同我说的呢。” 陈虎叹了口气,道:“有些事,你不知道,比知道了,更好。” 阿罗想了想,正色地对陈虎道,“你说你有不能说的苦衷,我便相信你。只是你要记住,若是有朝一日被我知道你欺我骗我利用我,我绝不会放过的你。” 陈虎伸手抹了抹阿罗面上的泪痕,低下头,轻轻地嗅着她的发香,低声道:“不会的!我是因为不得已的原因才住在这里的,这里对我来说和普通的客栈房间无二。至于秋月……她现在还是完璧之身,我从来都没有碰过她。” 他郑重地对阿罗道,“好阿罗,从始至终,我的眼里心里,都只有你。” 阿罗被陈虎一通哄,将头埋在陈虎的怀中,面上已是羞得通红了。 江宁夏天的午后叫人有些恹恹,所幸有微风从雕花的木窗外吹进来,带来丝丝缕缕的清凉。 阿罗绻在陈虎的怀里,在窗边的贵妃榻上听陈虎读一本闲书。陈虎会绘声绘色地学着书里各种人物的样子说话,逗得阿罗咯咯直笑。渐渐地,阿罗觉得有些困乏,便靠在陈虎的怀里睡着了。 第46章 .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布 是没有想到,爷如…… 阿罗此刻便如同小猫一般, 乖巧地闭着眼睛,轻轻地呼吸,一只手还轻轻地攥着睡前把玩着的一根陈虎的手指。 陈虎低头望着怀中熟睡中的阿罗, 小心地抬起了那只被阿罗攥着的手, 将阿罗的手带了上来。他将阿罗的手放在唇边, 轻轻吻了吻, 冲着阿罗露出了宠爱的笑容。 陈虎就这么抱着阿罗,享受着片刻的岁月静好。待阿罗睡熟了, 他小心地将她放在榻上,轻手轻脚地去出了外厅去了秋月的房中。 此时秋月正在内间的书案前看着账目一类的东西, 见陈虎来了便赶忙出来行礼。道:“郡主睡着了?” 陈虎点点头。 “郡主她似乎,什么都不知道?” “有些事, 她不知道比知道好。” 秋月了然, 道:“爷对郡主, 真是用心良苦。” 陈虎苦笑道:“若不是遇上我, 她现在应该还在齐王府里,做她无忧无虑的小郡主。” 秋月笑道:“真是没有想到, 爷如今也有了想要用心保护的人。” 陈虎诧异地看着秋月, 奇怪道:“怎么,我看起来像是石头做的么?” 秋月没有说话,只是笑着摇了摇头。她心里想道:只是没想到你有一天真的会和她在一起罢了。 陈虎接着问道:“这几天江宁的局势如何了?” 秋月答道:“如今的局势,倒是有些意思。江宁的府尹沈大人像是得罪了什么人, 有人在暗中收集对他不利的证据, 像是预谋着想要将他连根拔去。” 江宁府尹沈大人么? 陈虎微微一笑,道:“我大概知道他得罪的是什么人了。” 秋月并不追问,只是继续道:“如今‘林妃案’的话本,在茶馆里演得轰轰烈烈的。百姓们不知道这本子是故意这么编的, 都在替林家惋惜。如今这本子已经开始在全国各地开锣。只怕这件事若是再闹下去,有些话传进皇上的耳中,是迟早的事了。” 陈虎认同地点了点头,道:“老皇帝因为当年事一直对林家心中有愧,耿耿于怀,如今年纪大了,更是伤春悲秋得紧。届时被他知道了这么个戏,定会想要亲眼去看上一看。只怕到时候,是更要触景伤情了。” 秋月道:“若真是如此,那二皇子赵舟,此后只怕在皇上面前是得不着好了。毕竟当年,可是他带人亲手屠了林氏满门啊!” 陈虎点头笑地道:“那个人要的,只怕也就是这种效果了。” 秋月想起了什么,道:“说起来,那个人前些日子派人传了话过来,说他的人已经按照计划送进宫去了。皇上一见着人,立刻就呆住了。这些日子都让她陪着说话呢。” 陈虎摸了摸下巴,笑道:“真想不到,这老皇帝还是个情种。” “所以,那个人的这步棋,下得真是好。”秋月想了想,又道:“秋月还听说,他送进宫去的人,其实是他亲自从小教养长大的,论才艺论修养,都没得挑,而且长得与那位皇上心中最难忘的已故的林妃神似。如今她陪着皇上多一刻,皇上不想看到二皇子的心便会多上一分。长此以往,那二皇子赵舟失宠,只怕就是这几天的事了。” “那倒也未必。二皇子也不是普通人。想来一定已经有了对策了。”陈虎饶有兴致道,“目下这棋局是越来越有意思了。秋月你说,这场夺嫡大棋,到底谁会是最后的赢家呢?” 秋月摇摇头,笑着道:“秋月猜不出。爷希望谁会赢?” 陈虎懒洋洋地靠着椅背,将脚搁在桌子上,意味深长地笑着,缓缓道:“自然是谁给我们好处多,我们就希望他赢了。” 秋月闻言,了然地笑道:“不愧是爷。” 之后秋月又将这几日积下的诸多事宜都报给了陈虎知道,两人窃窃地将所有的事宜讨论了一番,商量了解决的办法。此时天已经开始暗了。 此时有使唤丫头在门外敲门,秋月便许她进了来,隔着屏风说话。 “姑娘,晚膳已经备好了,请问一会是摆在哪里?” 秋月想了想,问道:“罗公子起来了吗?” 使唤丫头摇头道:“尚未起身。” 秋月便道:“那就先在灶上温着,一会儿等罗公子起身了再作打算。” 等那使唤丫头出去了,秋月才笑着对陈虎道:“爷,您的小郡主这几天怕是真的累着了,到这时还没起来呢。” 一听到秋月提起阿罗,陈虎的脸上便是掩饰不住的宠爱。他笑道:“这几日她有些晕船了,都没睡好。如今她能多睡会,自然也是好的,” 秋月了然地笑着,道:“晚膳应该准备得差不多了,爷您一会可以把她叫醒了,正好可以用膳。” 陈虎从椅子上站起来,回了自己的屋子。此时阿罗却仍是沉沉的睡着。 陈虎在阿罗身边坐下,轻轻抚了抚阿罗的额发,轻轻地将她唤醒。 刚从梦中醒来的阿罗此时正是,睡眼迷蒙,睫毛上还带着些水雾。她便用这种迷离的眼神疑惑地望着陈虎。 “阿罗?该起来了,一会要用晚膳了。”陈虎柔着声音道。 他将睡得绵软的阿罗抱坐起来。见阿罗的样子实在是可爱,他便忍不住在阿罗的额上轻啄了一口。 此时有下人端了热水进来。陈虎便去绞了毛巾,细细地给阿罗擦脸,擦手。待阿罗彻底醒了,晚膳也已经在外厅布好了。 “我好像,睡了很久啊?”阿罗揉着眼睛问道。 陈虎捋了捋阿罗的额发,疼爱地笑道:“正好醒来可以吃晚饭。” 阿罗闻见香味从外面飘进来,顿时觉得睡完觉腹中空空,便兴高采烈地拖着陈虎一起出去吃饭。 此时秋月见阿罗陈虎出来了,便笑道:“罗公子醒了?秋月为二位挑了些江宁的特色小菜,还望二位喜欢。” 阿罗往桌上一望,有八宝鸭子、炖生敲、松鼠鱼、凤尾虾,时蔬四种,还有她最喜欢的豆腐鱼羹。陈虎的座位旁边摆着一壶上好的新酿。阿罗不能饮酒,秋月特意为她备下了一户清香扑鼻的桂花茶。 待二人坐下,秋月道:“如此,秋月在外头候着,若是有什么事,再唤我便是。” 阿罗心情大好地道:“哪里有让美人在外头候着的道理。快过来坐下,这么多好吃的,咱们一起吃。”说着边拉了秋月过来,要她在自己身边坐下。 “如此,便恭敬不如从命了。”秋月无法,只得挨着阿罗坐了下来。 半晌她笑着对阿罗道:“这些菜都是江宁的特色,不知道罗公子可还满意?” 阿罗笑道:“秋月姑娘选的这些,恰恰都是我爱吃的!姑娘有心了!说起来,上次我落了水,是姑娘找人救的我,阿罗还没有好好道谢呢!”说着,她便又想起了陈虎将她丢下水的情景,于是扁扁嘴巴瞥了陈虎一眼。 陈虎此时闷声不吭,只忙着低头拆着盘中的鸭子。 秋月闻言,看了陈虎一眼,笑着对阿罗道:“怎么公子不知道?那次下水救你上来的,恰恰就是虎爷啊!” 阿罗心下顿时一惊,有些意外地睁大了眼睛,望着秋月道:“怎么会是他?” 陈虎闻言,在一旁不满道:“怎么就不会是我了?你都不知道那天的水有多冷!我还不是奋不顾身下去救你了!” 阿罗嗤道:“你也知道那天的水冷啊,你要是不把我扔下去,就不用跳下去救我了啊!” 陈虎听阿罗提起当初他一直抱憾的事,脸色不由得一变,心下也是疼得一抽一抽的。 眼眶也不由自助地开始红了起来,他低着声音道:“你是不是还在气我当初犯下的错事?其实我早就后悔了,”他伸手握住了阿罗的手,一脸诚恳地道,“好阿罗,以后我再也不会对你做这么过分的事情了。” 其实当年的事,误会重重,阿罗自己也是知道,自己做得也并没有什么对的,所以原本也并不因此生气。如今也不过是故意逗陈虎而已。 只是现下她初时还能佯装出生气的样子,可是禁不住陈虎扮可怜撒娇的样子,终是心下一软,笑了出来。“好吧,下不为例哦。” 陈虎装作娇羞的样子,轻轻靠在阿罗的肩头,软着声音道:“罗公子,你最好了!” 阿罗没想到陈虎会来这么一出,顿时来了兴致,也配合着拍了拍陈虎的肩膀,粗着声音道:“娘子,乖,罗公子疼你。” 然后两人相识,皆是捧腹大笑。 秋月在一旁望着旁若无人的这二位,面上有些尴尬。于是干咳了两声,强摆出端庄的笑道:“还是快先尝尝菜吧,这菜要趁热吃,凉了,味道就不好了。” 阿罗这才反应过来,秋月还在一旁坐着呢。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夹了一筷子菜进嘴里,眼睛亮晶晶地连连称赞,直把厨师夸得陈虎要给厨师打赏。 饭毕,陈虎给阿罗围上了一件绣锦罗纹的米白色大氅,牵着她的手,说要带她出去走走。神情却是颇有些神秘。阿罗觉得好奇,便跟着走了。 两人下了楼,正是风流不羁的“簪花虎爷”带着风雅清秀的玉面小公子,惹得一众“章台美人”们纷纷侧目,艳羡不已。 阿罗被她们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便跟在陈虎身后,低着头,拼命走。 待出了御章台,外头冷风一吹,阿罗才有些缓过劲来。 “你,这是要带我去哪里呀?”阿罗低着声音问。 第47章 .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布 你们说的倒是也没…… “你瞧这秦淮河边, 多热闹,景色多好啊,我们就沿着河边逛逛, 不好吗?”陈虎的眼睛深邃得看不到底, 叫阿罗有些着迷。 她愣愣地点了点头, 下意识里便说了“好”。 陈虎望着阿罗, 神明一笑,然后就牵着她在街上一直走。秦淮河的夜里, 游船画舫如织,两岸有各色灯笼映衬, 美不胜收。 阿罗忽然想起了当初自己沿着河边被熙熙攘攘的人群带到御章台时的情景了。那天她被与萤儿走散,又被人群带着茫然不知道自己会去向何方, 一路上担惊受怕忧心忡忡, 哪里还有心思去看一眼两岸的风景。 如今想来, 却是将那些美景都辜负了。 好在此刻她由陈虎陪着, 得以有机会能好好看一看这一路的风景,心下颇是生出了几分安慰来。 那路边有好些小商贩摆着小摊, 上面卖着各色的小玩意儿。无论面具泥人或是小吃点心, 应有尽有。 阿罗被一个捏面人的摊儿给迷住了。那摊的老板觉得阿罗这位“小公子”长得可爱,说要送一个面人给她。于是照着阿罗的样子,捏了一个可爱的小圆脸,大眼睛, 噘着嘴巴的可爱小公子。阿罗很是高兴, 便给了他一锭银子,要他给陈虎也捏一个。 陈虎原是不乐意的,却是禁不住阿罗的一通怂恿,终是无奈地接受了。于是毕恭毕敬地站在面人摊老板的面前, 由着他捏了一个浪荡的狂放公子。 阿罗高兴地接过陈虎的面人,开心地一会看看他,一会看看面人,终是嘿嘿傻笑着道:“捏得还真像!” 她想了想,将捏着陈虎的那个面人攥在手里,又将有她的包子脸小公子形象的面人递到陈虎手中,道:“这个送给你。以后看到它,便会想起我了。虽然,我比它可好看多啦!” 陈虎无奈地望着阿罗,笑着摇了摇头。 路过灯笼摊的时候,阿罗高兴地看了好久,其中有一个小兔子样子的,她格外喜欢。陈虎便付了钱,叫阿罗将小兔子带走了。 当夜市摊儿走到了尽头,不远处便是一片稍显开阔之处。此地离了喧嚣,显得格外安静。一时间,月明星稀,天朗气清,连空气也变得格外清心了起来。陈虎牵着阿罗的手,拉她在河岸边坐了下来。 阿罗高兴地就着月光看看面人,看看放在身边的兔子灯笼,兴致十分高涨。 陈虎忽然对阿罗道:“阿罗,我有一份礼物给你。” 阿罗眨巴着眼睛道:“可是你今天已经送了我兔子灯笼啦!” 陈虎神秘地从袖中掏出一截食指粗细的竹管,递到阿罗面前,道:“打开它。” 阿罗不解地将那截竹管拿在手里,原来那竹管是被截成两截的,做工十分精巧。她照着陈虎说的将竹管拿得稍远,再将盖子拔开,少顷,竟有一道细巧的烟花发出一声尖啸,纵上了天。 之后,还不等反应过来,就见对岸发出了一连串的尖啸声,一发发的烟花相继窜上天空,然后炸开,迸发出了最耀眼的光芒。那些大朵小朵的烟花,五颜六色,竟将天空都映得有些亮了。 阿罗被眼前的场景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喜欢吗?”陈虎的声音低低地在她耳畔响起,暧昧中带着笑意。 “喜欢!”阿罗下意识里便点头道。她有些激动地望着眼前一发发在空中绽放的烟花,忽然觉得有些感动。 “陈虎,谢谢你!”她转头望着陈虎,看着陈虎的眼睛里因为烟花的闪烁而忽明忽暗的光芒,有些动情地道,“我喜欢你!” 然后,她伸手环住了陈虎的脖子,轻轻凑过去,在陈虎的唇上印下了郑重的一吻。 陈虎愣怔着红了脸,倾身回吻。 良宵美景。今夕何年。 次日清晨,阿罗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陈虎已经不在房里了。 阿罗打开房门走出去,便立刻有乖巧的小丫头迎了过来,给她端来了洗漱的水,送来了早膳。 “他呢?”阿罗问道。 “虎爷出门去了,他临走前说,公子您若是无事,可以出去逛逛。他要晚上才会回来。”那小丫头道。 阿罗了然,于是穿衣洗漱,将自己收拾整齐,便坐在桌边吃早膳。 有松软可口的香菇肉末包子,有松脆金黄的炸油条,还有爽滑质嫩的方皮小馄饨。 虽然简单,但也十分美味。 吃完了早膳,阿罗便执了扇子打算出门去逛逛。 毕竟她一个女孩子,一个人独自在烟花之地枯坐着,也着实是无聊也无趣了些。 想来开放至深夜的御章台此时还没有从沉睡中醒来,所以只有一些丫鬟小厮在作着一些洒扫。 见阿罗从楼上下来,那些人望着她的目光中都闪着些许八卦和自以为看穿了一切的精光。 阿罗就这么一路走,一路被盯着,颇有些芒刺在背的意思。 所幸她还记得上次秋月带她走过的那条避开前厅众人的暗道,便顺着暗道出了门。 待出了门,顿时便觉得空气里的脂粉气淡了许多,连空气都清新了起来。 之前来江宁的时候,因着心事重重的关系,都没有心思好好逛逛,如今这一趟,才是真正看到些旧朝古都的风采。 她雇了辆马车,带她一路走一路逛,玩得不亦乐乎。 她去登了曾经百鸟朝凤的凤凰台,去了亭台楼阁鳞次栉比的白鹭洲看江宁城的风流才子们以诗会友,再买些江宁城的有趣工艺品,尝一尝江宁城的各色特色美食。 直到肚子再也装不下了,脚再也走不动了,才意犹未尽地回了马车,晃晃悠悠地回了御章台。 此时天色已经开始发昏,人们结束了一天的辛苦劳作开始陆续地回家休息。 而御章台却是到这时才慢慢开始了它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 阿罗从后巷暗门的楼梯上楼,却不小心听见了一些有趣的事情。 当是时,几个正在后头休息的美人扶着栏杆在那里聊天。恰巧此时阿罗从旁走过,那几位美人便用一种奇奇怪怪地眼神互相勾兑着看着她,口中还细细碎碎地说着些什么。 阿罗初时倒也不打算理睬她们,毕竟身份有别,她实在犯不着去在意那些青楼中人的言辞。只是那些美人们见她不理睬,聊得便越发肆无忌惮起来,声音也是越来越大了。 于是阿罗对她们的言辞便产生了些好奇,有心地侧耳倾听了一番。 然后,她便越听越觉得哭笑不得了起来。 她早就知道那些美人们对陈虎心仪已久,却是素来得不到陈虎多看她们一眼。她们嫉妒花魁秋月,平素里也没少在背后说三道四。 如今又见陈虎这般带着个小公子住进来,且还每日同吃同住形状亲密,自然是浮想联翩,总觉得这位小公子是从不知道哪个附近男馆里带出来的低贱卑下之人。因此也给不了他几句好话了的。 阿罗原本也就是觉得有趣,打算随便听几句就走的。怎知这几位见她也没什么反应,声音竟越来越大,把她说得也太污浊不堪了些。简直没有一个字是可以入耳的。 只是对付不要脸的这些人,或许唯一的办法,只有是比她们更“不要脸”才行了。 阿罗有心“调戏”她们一番,眼珠子一转,就故作潇洒地回头走到那几个美人面前,唰的抖开了手里拿着的折扇,眨巴着大眼睛一脸“真诚”地关心道:“几位小美人,你们说的这个男馆小浪蹄子,可是在说我吗?” 那几个美人见阿罗居然敢这样找上门来,却又是立刻噤了声,惊慌失措地连连摇头,心虚得将头转了开去。 一时间竟无人回答阿罗的问话。 “怎么?你们不是很好奇,我和虎爷到底是什么关系吗?”阿罗故作懵懂地眨巴着大眼睛望着她们。 那些美人们咽了咽喉间的口水,却依然没人敢看向她。 阿罗却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冲着她们一脸“坦诚”地道:“不过你们说的倒是也没什么错。虎爷的确是我的男人。” 美人们闻言,立时都惊讶得抬起了头。 没想到这个人居然敢这么直接地说出来。 见美人们倶是一脸惊讶地瞪着眼睛张着嘴巴,阿罗心下觉得有趣,便更是夸张道:“你们知道他为什么从来都不找你们吗?因为啊,他只喜欢我这种,男人!” 一个美人也不知道是怎么来了勇气,抬起头不甘心道:“真不懂,像你这样的有什么好的,瘦不拉几,跟条芦柴棒子似的,哪像我们,胸前山峦耸翠。”说着,她扭了扭小腰,挺了挺她那傲人的胸脯。 “哎呀,”阿罗连忙假意关心道,“姐姐你还是快些穿好你的衣服吧,如今这夏天都过去这么久了,可是你还这般敞着,哎呀呀我看着都觉得冷啊。” 另一个美人见有人提出了质疑,便也附和道:“你这样的小公子,自然是不明白什么才是美的。” “哦?”阿罗笑眯眯地看着那个美人,“那么这位姐姐倒是和我说说,什么才是美呢?是嫉妒让人美了,还是在背后嚼舌根子让人美了?哦!再不然,是勾搭男人不成因爱生恨比较美吧?” 第48章 .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布 若是再让我听到有…… “你!”前一个美人气道, “且不管别的美不美,你一个男人,在别的男人身子底下苟延残喘, 却是肯定一点都不美的!” “哦~”阿罗恍然道, “你又怎么知道是我在别人身子底下了?就不能是别人在我身子底下了吗?” 那个美人翻了个漂亮的白眼, 嗤道:“就你这样的……” “我这样的怎么了?!”不等那美人说完, 阿罗便皮笑肉不笑地冲着那个美人,咬牙切齿道, “我这样的也看不上你呀!一晃都这个时辰点了,也不想着怎么让自己更讨人喜欢好趁着年轻多点赚钱, 就知道在这里乱嚼客人的舌根,孙妈妈平时就是这么教导你们的吗?哎呀你们说, 如果今天你们的这些话, 被孙妈妈知道了, 下场……会是什么呢?” 说着, 她便也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把雕花匕首,笑眯眯地在人家美人的脸颊上比划, 寒芒战战的。吓得那些美人瑟瑟发抖着, 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劝你们啊,以后还是少打虎爷的主意为好,他现在毕竟已经是我的人了。若是再让我听说你们在背后嚼舌根,下场……可是很惨的哦!”说着, 她作势便要往那美人脸上划, 然后一下子把匕首剁进了栏杆里。 吓得她们哇哇大叫起来,那美人更是吓得一股热流直接奔腾而下,在脚边淅淅沥沥地淌了一大摊。 “哎呀,”阿罗望着那个抖作一团的美人, 一脸嫌弃道,“你怎么这么不讲卫生啊,这下可好了,身上骚味更重了。” 她伸手将匕首拔/出来收了回去,回头冲着那几个美人狠狠地道,“从今后不该你们想的就别想,不该你们胡说八道的就不要说,还是好好研究研究怎么伺候你们那些油腻腻的客人吧!若是再让我听到有人乱说话,我的这把匕首割起舌头来,可是快得很!” 收拾完嚼舌根的美人,阿罗心情大好地回了屋子,靠在贵妃榻上翻了一会刚刚在街市上买回来的闲书,陈虎便回来了。 阿罗也没有问他一整天都去了哪里,陈虎也没有主动说。这似乎更像是一种约定好了默契。 陈虎一回来,便走到阿罗身边,弯腰亲了亲阿罗仰起的脸。接着便笑道:“听说有人今日把楼下的烟红姑娘都给惹哭了?” 阿罗心下一片了然,却也觉得好笑,那几个小美人居然还有脸跑去告状了。于是坦然地点了点头:“是啊。” 陈虎一边换了外衫,一边冲着阿罗笑道:“你说你堂堂一个郡主,和她们置什么气。” 阿罗气道:“你都不知道,她们说的话有多离谱多难听!” 陈虎点点头:“我知道。” “你知道?”阿罗气鼓鼓地道,“你知道你还由着她们胡说!” “冤枉啊!”陈虎一脸无辜道,“我可没有任她们胡说啊!我当时就将孙妈妈叫来,让她去管教那几个姑娘了。” 阿罗心下一甜,面上却依旧是板着脸,没有说话。 陈虎在阿罗身边坐下,将阿罗搂进怀里,道:“我虽然没有亲耳听到,但是我却知道,我的阿罗从来就不是惹是生非的人,何况你也不可能去挑她们的事。所以,总之,你放心,有我在,绝不能让你受了委屈。” “虎哥。”阿罗想了想,终是正色地对陈虎道,“我想回去了。” “嗯?”陈虎讶异了一番,才有些闷闷地道,“怎么又提要回去了?” 阿罗认真地望着陈虎,道:“我不想再像现在这样了,我们回去吧,我带你去见我父王和母妃,求他们准了我们的婚事。等今年冬天我及笄了,我们就可以成亲了。然后,我们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在一起了。” 陈虎沉吟了一会,道:“我们现在这样,不是也在一起吗?不是也很幸福吗?” “这不一样的。”阿罗道,“我想要的是名正言顺地在一起,我要做你的妻子,你做我的夫君。” 陈虎闻言笑道,“这个好办,若是想要婚礼,明日我便让秋月去准备。后日我们就拜堂成亲。” 阿罗摇头道:“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们这样算什么夫妻?况且,我父王母妃也不是难相处之人,他们一定会准了我们的婚事的。这有什么不好。我已经不想再像现在这样继续下去了。” 陈虎沉吟片刻,道:“好,我跟你回去。” “真的吗?”阿罗惊讶地抬起头,她没有想到陈虎竟真的会答应她,因此面上带着些不可思议的惊喜。 “是真的。”陈虎点头道,“只是回去后你需给我一些时间,我将手上的事给处理了,便随你去见你父王母妃。” 阿罗的情绪稍稍有些低了下来:“还要,一些时间啊……” “你信我,不会很久的。”陈虎握住了阿罗的手,认真道,“等你及笄那天,我一定跟你回去见你父王母妃!你能,相信我吗?” “好”阿罗点点头,道:“我相信你!我一定等着你来娶我。” 陈虎将阿罗紧紧搂在怀中,喃喃道:“到时候,我们便再也不分开了。” 阿罗乖巧地靠在陈虎的怀里,羞涩道:“嗯,虽然这日子叫人觉得有些难熬,但是若是有你在我心里,便终是有期盼的。” 陈虎握着阿罗的手轻轻哄道:“到时候,我们便生两个可爱的孩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你教他们读书,我教他们学武。然后看着他们健健康康地长大……” “喂喂喂!”阿罗娇羞着道:“你想的,是不是也太远了些啊?” “不远啊,”陈虎一脸认真地道,“其实若是你想,我们现在就可以要。” 阿罗闻言,立时将脸上的柔情收起,嫌弃道:“亏你想得出来。将来若是孩子们问起来,说他们是从哪里来的。难道要告诉他们,‘乖孩子,你们是从青楼里来的’吗?” 陈虎哈哈大笑,配合道:“常听说很多地方的人取名字,常以出生之地做纪念,水边出生的叫‘水生’,海边出生的叫‘海生’,咱们这是不是该叫‘青生’和‘楼生’?” 气得阿罗上去揪着陈虎的胡子直骂道:“陈虎你找死吗!” ** 齐王府的小王爷赵镇和定北侯家的千金聂元珠的婚事,终于在一个临近中秋的日子到来了。 而在那之前,齐王府也终于迎回了他们失踪数月的小郡主——阿罗。 关于小郡主的失踪,齐王府对外的回答是:郡主因为和安西王府婚约的解除,出外散心去了。但其实私底下,却是在全国都展开了紧张地查找。 奈何陈虎布下的线人众多,一时间,齐王府倒是也难以查出阿罗的下落来。 不过好在,小郡主最终还是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不过凡是过去曾经见过她的人都觉得,小郡主似乎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要说是哪里不一样,这个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只觉得小郡主的眼神中,带上了一丝过去从未有过的坚定和勇敢,就连待人接物的气势,也和过去有了很大的区别。 而唯一不变的,是她对周围人一如既往的灿烂笑容,而那笑容中,现在更是盛上了满满的幸福。 人们都在好奇究竟是什么给了她如此之大的变化,然而她却像是一朵带着露水含苞绽放的玫瑰花,开得格外耀眼。 齐王爷和王妃倒是对此没有太多的好奇,他们只是隐隐地感觉到:自己宝贝的小女儿,一定是有了心上人了。 不过阿罗一向做事都有分寸,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等她觉得时辰到了,自然会将心上人带来见他们的。 而让他们真正担心的,是他们的长子,齐小王爷赵镇。 在和定北侯家的千金聂元珠的婚事上,小王爷赵镇一向都不怎么上心,总是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反倒是聂元珠,一直认认真真地准备着各种事宜。甚至还跟着当下京城最风靡的绣庄——春来绣庄——的老板娘一针一线学习了针黹,将自己的出嫁绣品都准备了个妥妥当当。 二老原想着,等挨过了一桩圣上指下的婚礼,别出什么乱子,一切便也就尘埃落定了,不料就连这个,最后还是出了乱子。 在齐小王爷赵镇和聂元珠的婚礼上,发生了一件有些尴尬的事情。 那天的婚礼,宾客云集高朋满座。 在观礼的人群中,武安侯孀居的柔夫人在婚礼时突然晕倒了。 这原本是旁人送去急救就可以,并不影响婚礼进程的一件事。不料那齐小王爷居然急得当场就中断了婚事,从正在急救的旁人手中抢下的柔夫人,丢下还未行完礼的新娘子,抱着那位夫人便离开了婚礼现场。 场面立时一片哗然,聂元珠呆呆站立在堂上,空望着赵镇离去的方向发呆。 若不是当时宾客众多,只怕齐王爷当时就已经将手边搁着的琉璃茶盏狠狠摔了个粉碎。 有陪同观礼的定北侯军中之人更是气愤地当场就表示要带小姐回去,不让她在这里受气。 暮色渐渐四合的时候,穿着火红嫁衣的聂元珠静静地坐在石阶上,望着空中渐渐升起的月亮发呆。 第49章 .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布 既然小王爷已有心…… 阿罗走了过去, 在元珠身边坐下。 她本想着想说一些话来安慰元珠的,可是话到嘴边却又丝毫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到底是自己的哥哥负了人家啊! 于是只好静静地坐在她身边,陪着她。 仰着头, 看月亮。 “今天的月亮, 可真圆啊!”聂元珠苦笑着道, “真是奇怪, 之前选日子的时候,司天监的天师大人明明说这是最近十年都难得一遇的好日子啊!可是为什么到最后, 结果还是这样呢……” 阿罗心中难受,一时无言。只好轻轻抱住了自己的嫂子。 聂元珠强忍着心中的悲伤, 道:“今天早上醒来的时候还在想,我大概是在做梦呢吧?我真的要和他成亲了吗?现在才知道……我真的是做了一场梦啊……” 她怕眼眶中盛满的热气蒸腾的泪水会滴落下来, 被阿罗看出来, 于是强忍着仰起头假装在看月亮, 却是把一双眼睛熬得通红。 “嫂子……”阿罗柔声地唤她。 “你叫我什么?”聂元珠闻言, 有些讶异地转头看着阿罗,问道。 “嫂子!”阿罗认真道, “父王和母妃叫我和你说, 你既然穿着嫁衣入了我齐王府的大门,便是我齐王府的人,是他们的儿媳,是我的大嫂, 也是我大哥明媒正娶的妻子。这是永远也不可能改变的事情了。” 听了阿罗的话, 聂元珠眼眶中的泪水却是再也止不住的大颗大颗滚落了下来。 她恍惚地道:“就算天下人都这么说,我已经是齐王府的儿媳,可是在我心里却还是清醒地知道,我们的婚礼, 还是没有完成,我还不算真正意义上的赵家人。” “怎么会呢!”阿罗宽慰道,“你放心,父王和母妃他们已经派人出去找了,相信大哥很快就会回来的!不过,大哥这次,真的是太过分了。父王说了,等大哥回来了,非得狠狠地教训他一番不可。” “算了吧!”聂元珠苦笑道:“若是真的能找回来,白天也就回来了。到了如今都不回来,怕不是没找到他,只是他自己不肯回来了……” 阿罗道:“大哥或许只是因为过去和柔儿姐姐关系好,见她突然晕倒了,关心些罢了,应该是没,没什么的吧?” 聂元珠笑中的苦意更深:“连你都看出来他真正的心意了。他从小看秦筱柔的眼神就和看别人都不一样,我一直都知道。我只是没有想到,他居然到现在眼里心上装的都还是她。” 阿罗心下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才好。 于己,她自然是希望自己的闺中小友能成为自己的嫂子的。 可是于元珠,于大哥,她并不知道大哥是怎么想的,若是他能沉下心来,在未来的日子里,与元珠举案齐眉相濡以沫,那自然是皆大欢喜,可若是他心中还有别的念想,以他的脾性,她就真的不忍心让元珠空守在齐王府这座大宅中空付了青春了。 仿佛每个人都是这样,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就像当初她与陆平,就像如今聂元珠与赵镇,都是一样。 她们能看见别人的前路,可是等轮到自己时,却是委屈得只剩下迷惘了。 “阿罗,”聂元珠双臂抱着膝盖,将脸埋在膝盖上,哽咽着道,“我该怎么办……” 她千里迢迢,带着父亲的谆谆寄托和将士们的美好祝愿从边关回来京城,想要嫁给自己从小便暗暗喜欢的赵镇。 可是她完全没有想过赵镇竟然一点都不喜欢她…… 呵呵,那她这算什么。 阿罗将聂元珠轻轻搂过来,抱在怀里轻轻哄着,聂元珠终是忍不住在阿罗的怀中哭出了声音。这个时候,仿佛已经不需要任何多余的言语,只要陪伴,便是安慰人心最好的良药了。 等在婚房照顾聂元珠睡着后,阿罗才回了自己的闺阁。 她觉得很是沮丧,她其实也难受了一整晚。 之前因为陪着元珠的关系,阿罗告诉自己不能哭出来,要不然元珠见了只怕是要哭得更凶了。所以就一直强忍着。到如今回了自己闺房,她才终于也忍不住伏在枕头上大哭了起来。 萤儿吓坏了,赶紧上去想要哄,却是怎么都哄不好了。 萤儿小心地问:“郡主,你没事吧?” 阿罗带着哭腔望着萤儿道:“萤儿,你说我是不是特别没用?” “怎么会!全京城不知道有多少女子都羡慕郡主呢!”萤儿闻言,有些意外地道。 “可是为什么,今天我看着元珠姐姐那么难受,可是我却什么也做不了呢?”阿罗拿她那双哭得通红的眼睛,可怜兮兮地望着萤儿,“她当初那么帮我,可是如今她有事,我却……我真是没用……”她说着,心头一酸,便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半晌,她却是下定了决心般的抹了抹眼泪,半趿着鞋子便往门外走,吓得萤儿赶紧将她拉住:“郡主,你这是做什么!” “我要去找大哥,我要把大哥找回来!”阿罗抹着眼泪,哽咽道。边说边又要想往外头走。 “郡主!”萤儿拼命拦住她,大声道,“你一个弱女子,现在能去哪里找他啊?” “去武安侯府!去大哥所有可能会去的地方!”阿罗哭道,“我要去问问他,为什么要走,为什么要让元珠姐姐那么伤心!” 萤儿急道:“郡主您这又是何必!您以为王爷没有派人出去找吗?您以为他们可能会漏过武安侯府吗?您现在出去,黑灯瞎火的,又能去哪里找?小王爷已经这样了,若是您再出些什么事,王爷和王妃该怎么是好?元珠小姐该多自责?” “可是难道我就待在这里什么都不做吗?”阿罗歇斯底里地哭道。 “您应该好好睡觉,养足精神,明天有力气再好好地作一番打算啊!” 萤儿的话倒是点醒了阿罗。是啊,如今外面夜深人静的,她若是没头苍蝇似的胡乱带人出去找人,只怕会把事情闹大了。到时候于元珠姐姐于齐王府,都是大大的不好了。 她停止了哭泣。她抽噎着自言自语道:“萤儿你说得对,我要养足精神,这样明天才有力气陪伴元珠姐姐……我要赶紧睡……赶紧睡……” 说着,她便立刻喃喃着回了床上躺下,给自己盖好被子,然后才闭上了眼睛。 萤儿担心地陪在阿罗身边,为她掖好被角。看着阿罗渐渐陷入到沉沉的睡梦中去。她终是叹了口气,伸手轻轻拭去阿罗眼角睫上未干的泪痕。 次日清晨,阿罗因着心中对元珠的担心,早早地便醒来了。洗漱完梳妆完正换着衣衫,便听人来报,说小王爷回来了,此刻正在堂屋里训话。 阿罗便赶紧催着萤儿她们给收拾完,然后就紧赶慢赶了过去。 等她到的时候,赵镇已经在王爷的面前跪了有一会了。而元珠,则是一同陪跪在侧。 赵镇看起来很憔悴,眼睛通红的,像是一夜都没有合眼,神情怔忡着跪在那里。 “镇儿啊镇儿,你平日里也算得稳重,怎么昨日却是如此胡闹!你可知道这是什么日子?你怎么,怎么可以就这么一走了之呢!”齐王爷怒其不争道。 赵镇没有说话,只是神情恍惚地跪在那里。 齐王爷见赵镇不说话,心中的怒气更盛,他拍着桌子冲赵镇吼道:“你如今也是成家的人了,怎么能做事如此没有交代!你说,如今你做下这等荒唐事,我还有何颜面见定北侯?!” 赵镇依旧是不说话,就这么跪在那里。 齐王爷终是火起,抄起桌上的白瓷茶碗的盖子便朝赵镇的头上砸了过去。 众人吓了一跳,却终是无人敢去拦。只听一声撞击,赵镇的额角便砸出了一个血窟窿,殷红的鲜血一股股地沿着额角淌下来。 赵镇却是依然一声不吭,就那么跪在那里。 “镇儿!”齐王妃望着自己的儿子,发出一声痛呼,接着便昏死了过去。吓得阿罗赶紧过去接住自己的母亲。众人又是灌水又是掐人中,好不容易才将王妃唤醒。 那边厢,齐王爷却是还要寻东西教训赵镇,聂元珠却是跪在地上拦在了齐王爷面前,将赵镇牢牢护在了身后。 阿罗从来都不知道一个女人可以有这样的勇气去保护自己的喜欢的人,那种气场强大到叫齐王爷都为之深深折服。 唯有赵镇,依旧恹恹地低着头。 “王爷,王妃,你们也别责怪小王爷了。此事终归是我的错。若不是当初我一意孤行,家父也不会在皇上要降恩为我寻夫家的时候提了小王爷的名字,害他不能和自己的心上人在一起,也才会闹下今天的乱子来。” 齐王爷正要宽慰聂元珠,却听见聂元珠眼神空洞着继续说道:“只是如今,我与小王爷既六礼未成,就不算真正的夫妻。既然小王爷已有心悦之人,只怕日后相处,会嫌隙渐甚以致恶及余胥。倒不如,了了这婚约,今后各生欢喜。” 众人闻言,顿时都吓了一跳。定北侯府的小姐,竟刚烈至此。 赵镇闻言,更是惊讶得抬起了头,睁大了眼睛望着聂元珠。 第50章 .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布 你今日如此胡言乱…… 齐王爷一时也是吃惊得与齐王妃对视了一眼, 站起了身,温言道:“元珠啊,婚姻大事, 毕竟是要紧的, 可是万万容不得戏言啊!” 元珠抬头望着齐王爷, 诚恳着笑道:“我虽在府中不久, 王爷王妃和阿罗妹妹却是待我极好,元珠甚是感谢。然而所谓婚姻之事, 重在夫妻相守,既然小王爷另有所爱, 那婚约于我二人便是强扭之瓜互相折磨了。与其如此,倒不如解了它, 从此也可各自安好。” 齐王妃见自己的儿子一眼不发, 只是怔愣着, 便急道:“镇儿, 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和元珠认个错儿!” 赵镇此时额上汨汨地出了好多血, 心下虽然因为元珠的话觉得莫名不悦, 却仍是挺直了脊背说道:“既然聂小姐说要解除婚约,那便解除婚约了罢!” 语气淡得就好像是在说:今天晚上的饭不想摆在花厅里吃,摆到水榭里去吧! “赵镇!”阿罗气急地望着赵镇,“你今日如此胡言乱语, 将来可有你后悔的。” 赵镇却是冷笑了一声, 然后失血过多身子一歪昏死了过去。聂元珠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倒向自己的赵镇,扯下了一截外衫的袖子快速地给赵镇的伤处作了简单的止血包扎。 而阿罗则是从旁仔细地看了伤处,命人去拿了伤药过来,安排了伺候的人等赵镇送回去之后给处理了。 齐王爷饶是恨铁不成钢, 到了这一刻总归是心疼的。因此也是焦急地一路巴望着。 等目送着下人带赵镇回去,聂元珠终于松了一口气,垂下了一直紧张的手。 赵镇这一晕,解约的事怕是就得延后了。 “元珠姐姐……”阿罗走过去,握住了聂元珠的手。 聂元珠望着在被下人们抬走的赵镇渐渐远去的背影,露出了一丝怅然的苦笑。 ** 望着别人波波折折的婚事,阿罗不由得感慨,同时却又想到了自己。她的婚事又何尝不是波波折折的呢。 她虽与陆平解除了婚约,可是这些日子陆平却仍是常常命人送来各种礼物过来,件件都是挑着阿罗的喜好准备的。 在那其中,甚至还有早已经失传的医书圣典。 若是在过去,陆平肯这般用心对她,她肯定早就欣喜若狂了。 可是今时毕竟不同往日了,她在就已经不是过去那个唯“平哥哥”是从的小阿罗了。 礼物被悉数退了回去。 可是陆平仍是乐此不疲,他至今仍坚信着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对此齐王爷也曾经来问过几次女儿的意思,阿罗每次都只是淡淡地回一句:“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如今阿罗唯一的念想,便是当她及笄的时候,那个人能够与她一同去见她的家人,将他介绍给他们认识。 所以每到闲暇时,她就喜欢靠着窗儿,拿出那串陈虎送她的红松绿宝来发呆。 每每回想,都是他们在一起时的快乐时光。这些都会让阿罗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 ** 天气渐渐凉下来的时候,阿罗每一天都是一种新的期盼,因为冬天到了的时候,她及笄的日子也便要到了。 这些日子里,赵镇和聂元珠的关系似乎改善了一些,却仍是十分微妙的。 新婚时候赵镇头上的那一伤,竟是意外得养了许久。虽然他每天都由下人给好好地换了药,可是伤却迟迟地不见好起来。不过要说严重了,倒也是没有,只是一直将养着。 元珠每天都会研究各种药膳,然后变着花样地给给赵镇送过去。有时候她也会请教阿罗关于食材的功效,或者是将新创的菜式端给阿罗请帮她试菜。 对于元珠做的药膳,赵镇一直都是赞不绝口的,只不过他一直都不知道那药膳是元珠做的罢了。 元珠也不让说。 阿罗见元珠一人做事辛苦,也常常去给元珠打打下手。有阿罗的帮忙,元珠自然是欢喜的,只有一点阿罗却是需要谨慎遵守的——元珠不许阿罗再喊她“嫂子”了,平日里只可以如过去那般唤她“元珠姐姐”。 既然是元珠不愿的事,阿罗自然没道理不去遵守。 于是便也这样日复一日了。 有一天晚上,当阿罗从聂元珠独自居住的别院处回来的时候,她在闺阁外的矮墙上,又见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就在月光底下,背着光,在矮墙上坐着,晃荡着脚,冲着阿罗挥了挥手。 阿罗瞬时眼前一亮,整颗心都要跳出来了! 她的心中叫嚣着那两个字,却是激动得怎么也说不出话来,只是怔怔地望着那个叫她日思夜想的身影。 皎洁的月光,漫漫地洒在了小院里,竟将小院照得如同飘渺的梦境一般。 当夜风轻轻吹过的时候,那个人从矮墙上跳了下来,落在了阿罗的面前。 月光照亮了他那张英俊的脸,将他的面庞照得越发的棱角分明。 他的眼睛亮闪闪的,就这么一直深深地注视着阿罗,面上带着微笑。阿罗也望着他,无限的喜悦像是随时都要溢出胸膛一般。 两人就这么默默地站着,望着对方,仿佛要将之前那些分开的那些日子都在这一刻用对望的方式补偿回来。 “好阿罗,我来了。”陈虎微笑着,望着阿罗,缓缓地向她伸出了召唤的手。 阿罗终是咧出了一个巨大的笑容,向他飞奔了过去,一下子扑进了他的怀里。 陈虎一把将阿罗搂住,兴奋地抱着转了几圈,然后低下头,狠狠吻住了阿罗的唇。阿罗也是不甘示弱地回吻着他。用尽了全力。 树叶被秋分吹得哗哗地作响,两人却早已是忘却了周围的整个世界。 萤儿被眼前这一幕羞红了脸,赶紧默默离开,去外头给他们把风。 两人也不知这么疯狂地吻了多久,才恋恋不舍地分开。 “想我了吗?”陈虎哑着声音道。 阿罗点了点头,答道:“想的。” 陈虎“嘿嘿”一笑,意犹未尽地在阿罗散发着清香的发上额头又亲了好几下。 阿罗红着脸,终是牵起了陈虎的手,将他带向了自己院旁的温室:“跟我来。” 陈虎过去曾经很多次在院落之外悄悄地望过这里,彼时阿罗正由萤儿在这里秉着烛光侍弄花草,但是这却是他第一次真正走进来。 小院里架着好些晾晒药草的架子,一层层的隔着篾筛。平时这些蔑筛上都会放着各色晾干的药草,只是如今晚上怕沾了露水,才全都收了起来。不过那些残存的香味仍是混在了一起,叫这里显得奇香阵阵。 陈虎之前一直都觉得,阿罗身上有一种叫人着迷的好闻的味道,却并不能说清楚这种奇特的味道究竟是什么。如今走近了这里才发觉,那分明的花草混杂的草药的香味。 阿罗的脸有些泛红,她羞赧着牵着陈虎的手,带他进了她的暖房。穿行在奇花异草间时,两人的情绪却是百转千回。陈虎终是把心一横,将阿罗一把扯进了药田。 他紧紧地抱住了怀中心爱的少女,动/情/道:“好阿罗,你都不知道,这些日子我有多想你!” 药草的奇香瞬时馥郁着弥漫开来,叫人沉醉。 陈虎的吻,就像他本人一样,带着浓得化不开的狂野气息,就好像是一种叫人一尝便戒不掉的毒药,叫阿罗沉湎其中,无法自拔,只好更深地沉沦,沉沦…… 夜深的时候,阿罗靠在陈虎的怀中,玩着他垂下的一绺头发。陈虎的头发是卷的,泛着些淡淡的褐色。 她曾经听奶妈说过,一个人的头发,往往像极了那个人的性格。脾气好的人,往往头发都是又细又柔软的,而脾气伙伴的人,却是往往头发又粗又硬。阿罗望着手中那绺陈虎的又粗又硬的垂发,再抬头拿拇指抚了一把陈虎下巴上有些刺手的青茬,不由得笑出了声音。 陈虎不明所以,疑惑地望着阿罗,却不得要领,只好气得拿胡茬蹭着阿罗的脸,逗得她咯咯直笑。 之后的日子里,陈虎几乎每天晚上都会来见阿罗。 每次出现时,他都是坐在那堵矮墙上,摆着各种随意却帅气的姿势。 而阿罗,则是闺楼上,推开那一扇面向矮墙的花窗,欣喜地望着楼下矮墙上坐着的人,兴奋地挥手,然后冲下楼来。 但是天亮之前,他总会离开。王府的守卫毕竟森严,晚上还可以勉强仗着夜色掩饰住自己,若是白天,却哪里还能掩饰得住呢。 于是阿罗日复一日的,天天都在醒来后就盼着夜幕快些降临。她日思夜想,终是连元珠都看出了她脸上的甜蜜。 “阿罗,你最近怎么啦?怎么感觉一天天的脸上都跟刚吃了蜜似的,笑得那么甜?”元珠终是忍不住好奇道。 阿罗被元珠这一问,立时羞红了脸:“没,没什么。” 元珠自然是不信的,一边做着手上的活儿,一边调侃道:“怎么现在连和我都不说实话了吗?” 阿罗搪塞道:“本来就没什么嘛……” “是吗?那既然如此,我听说你大哥那边似乎有些高手,想查些什么都是易如反掌的。或许,我可以现在便直接去问他?” 第51章 .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布 这是拙荆。…… 元珠作势起身要走, 吓得阿罗赶紧将她拖住:“元珠姐姐!哎呀我的好姐姐!你可千万别去,我告诉你还不行嘛!” 阿罗于是屏退了周围的侍女,便将她和陈虎的事前前后后地说了一通, 只是隐去了两人每夜闺楼相会的部分。 聂元珠一副“果然不出我所料”的神态, 笑道:“我早就说你和那个侍卫有戏, 如今却是被我说中了吧!” 阿罗红着脸, 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聂元珠想起了什么,笑道:“既然今天听到了好消息这么开心, 不如就来吃点好吃的吧!” 她命人取来了一只看起来很是朴素可爱的竹筒小罐子,从上面的小圆孔里倒出一颗橙色的糖豆, 送进阿罗嘴里,道, “新制的橘子糖, 很甜的, 快尝尝看, 好不好吃?” 阿罗将那糖含在嘴里,却是格外的香甜。橘子的清香混在味道纯粹点的糖豆里, 带着松软的嚼劲, 吃起来酸酸甜甜的,叫人一时觉得回味无穷。 “好吃吗?”聂元珠笑眯眯地问道,一脸的期待。 “嗯嗯嗯!好吃!”阿罗被那糖豆的清甜惹得高兴得忙不迭地点头,“这糖豆怎么那么好吃啊!” “这里还有呢!”聂元珠笑嘻嘻地又命人取来了几个看起来差不多的竹筒罐子, 上面贴着不同的字条。 元珠把那些罐子一一码在了桌上, 道:“喏,这里除了橘子糖豆,还有葡萄糖豆,石榴糖豆, 山楂糖豆和桃子糖豆,都是我新创的。” “哇,我觉得吧,我大哥一定会喜欢的。”阿罗佯装郑重地点头道。 聂元珠闻言,红着脸道:“作什么突然提起他啊!” 其实阿罗是早就听说了的,最近这阵子赵镇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转了性子,对聂元珠紧张得要死,元珠出个门或是和别人多说一句话他都要找各种理由跟着走的。 有时候萤儿回来也会和阿罗说些下人们在府上流传的八卦事儿,而最近府上的各种趣事儿里,最有意思的一条就是:小王爷转了性子了。 阿罗原以为,依赵镇的那个脾气,他和元珠的这段姻缘怕是要散,没想到居然会有这样有趣的转机。 阿罗故意逗着聂元珠道:“我想提他,便提了咯!你能耐我何啊!” 聂元珠叹了口气,沮丧道:“那,实在不行,我就只能……出绝招了!” 阿罗好奇地转身去看时,却见聂元珠的“魔爪”已经朝着阿罗的颈间和胳肢窝下袭来。吓得她赶紧叫嚷起来:“哎呀,救命呀!……啊哈哈哈哈……救,救命啊……啊哈哈哈哈……” 两人打闹成一团,清脆的笑声萦绕在深秋的齐王府。 是夜,阿罗照例是早早地就等在了闺阁的窗边。因为她知道,只要再过一会,楼下的矮墙之上,就会出现那个熟悉的、叫她心动的身影。 于是她就一直一直地坐在花窗边,在那里等啊等。可是一直从傍晚等到了月亮高升,她等的那个人都没有出现在那个地方。 “郡主,那个人,是不是不会来了?”萤儿犹豫了好久,终是开口问道。 “可是他说了会来的啊!”阿罗有些不死心地道,“他怎么可能会骗我呢?” 她有些沮丧地低下头,望着衣袖上的绣花,轻轻摩挲着道。这件衣服是她刚刚从喜娘的绣庄取回来的,因为绣法复杂,她订了足足有一个多月才完工的。 她原想着要第一个穿给陈虎看的,却不料…… 他竟然没有来。 “郡主郡主!”萤儿忽然有些兴奋地拍了拍阿罗的肩膀,兴奋地指着窗外道。 阿罗百无聊赖地顺着萤儿手指的方向望过去,顿时眼前一亮,欣喜之情重新溢满胸膛。 樱桃树下,矮墙之上,那个潇洒的身影,不是陈虎,却又是谁? 陈虎笑着在樱桃树下抬头,月光刚好可以洒在他的脸上,显现出一种异常耀眼的美好。他纵身一跃,轻轻巧巧地便飞上了阿罗的花窗,朝着阿罗伸出了手:“我带你去看你从未见过的汴京。” 阿罗欣喜到恍惚。手中被陈虎塞进了一个包袱,打开却是一件玄色的衣袍。 陈虎背过身去,望着月亮。 阿罗此刻才发现,陈虎的身上也穿着的,也是一件这样的衣服。 待阿罗将衣袍换上,轻轻对着陈虎道了一声“好了”。陈虎转身,深情地注视着阿罗。 阿罗不解,偏着头望着陈虎。陈虎却是笑了,道:“我的阿罗,穿着夜行衣都这么好看。” 他伸手将阿罗捞进怀里,用一件黑色的大氅裹上,在阿罗耳边小声呢喃,“抱紧我”。接着一个纵身,便轻轻巧巧地上了矮墙。 阿罗被突然的失重吓了一大跳,紧紧地闭上眼睛,双手抱紧了陈虎,咬紧了牙关防止尖叫声漏了出去,惊到醒了侍卫。陈虎轻轻巧巧地抱着阿罗奔行,脚尖踏过瓦片的声音几不可闻。 也不知道行了多久,陈虎终是抱着她落了地,这才轻轻松开了手。 阿罗睁开眼睛,却是在京城声名赫赫的酒楼——万福楼前停了下来。此时夜已经深了,街市上早没有了行人。只见陈虎走上前去,在门上扣了三下,道:“喝酒!” 阿罗心想:这么费尽心思带我出来走这一遭,就为了来这喝一杯酒? 还没等她开口询问,就听见里头有人隔着门语气抱歉地应道:“抱歉了客官,小店已经打烊了。” 陈虎却坚持道:“只喝一杯酒,喝完就走。” 里头静了静,问道:“东阳、黄柑、瑞露酒,先生想要哪一种?” 陈虎答:“十六年的女儿红。” 半晌,门“吱呀”一声开了。门内站着的却是个身着宝蓝色锦袍的老人,长须飘飘。 这万福楼阿罗也来了好多次了,掌柜的她也是见过的,却从来没有见过这一位。 见陈虎站在门口,他行了个礼,恭敬地道:“虎爷。” 陈虎笑着点点头,便径直往屋里走去。见蓝袍老人探究的眼神望着他身后的阿罗,便神色郑重地道:“这是拙荆。” 这是拙荆。不过短短四个字。阿罗却顿时意外得心生起无数的意外和惊喜来。 之后,陈虎又对阿罗道:“这是陈伯,将来你若是有什么事,便来此处寻他。” 陈伯便万分恭敬地对着阿罗弯腰行礼,接着恭敬地跟在他们身后。另有先前应门的酒店小二,重新将门关上。 阿罗此时还沉浸在方才陈虎的那一句“这是拙荆”的意外之中,甜蜜欣喜得无法自拔。 陈虎熟门熟路地牵着阿罗径直往里走去,而陈伯则是恭敬地在后面跟着。 那万福楼阿罗也来了好多次了,却从来不知道,原来在这酒肆之后,竟然别有洞天。 他们穿过亭台水榭,在角落里一幢状似小塔的五层高的小楼前停了下来。 陈伯便上前开了门,引了陈虎阿罗二人进去。 那小楼外头十分质朴,虽然高,但并不甚起眼。只是它这内里的装饰却是堪称奢华,处处金碧辉煌,雕梁画栋,烛光摇曳下,葳蕤生光。阿罗恍惚中觉得,这种装饰的风格倒是似曾相识——她想起了陈虎的那艘悠然自得的小船。 陈虎非常自然地走了进去,熟门熟路地转去了楼梯处,径直往上走。一直行到三楼,才在一间门外悬着百花图的屋子前站定,推门而入。 那屋里两侧的架子上满满当当放着许多的书卷,当中一张大书桌,摆着笔墨纸砚及一些小摆件。 陈虎指着桌边的一张名贵的圈椅,示意阿罗坐下,自己则径直坐在了书桌旁的那张太师椅上。 此时陈伯端来两杯香茗,奉到陈虎及阿罗面前。 陈虎终是开口问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陈伯答道:“已经全都安排好了,该推的事情都已经推掉了,只是那个人那边……” 那个人?阿罗心中一阵疑惑,抬头去看陈虎。 陈虎的神色却是始终淡淡的:“我已经修书与他,今后无论他说什么,都到此为止了。今后他若是再来寻你,便同他说,前尘已以。今后我只想和心爱的人在一起,长相厮守。” 说那最后一句的时候,陈虎的眼神神情地望着阿罗,直望得阿罗心下一阵甜蜜。 陈伯点头称是。 陈虎的心情看起来格外的好,他牵着阿罗的手,带她往那小楼的楼上走去。待来到楼顶,却是一个开阔的瞭望台,可以俯瞰汴京城的美景。 此时已经深夜,汴京城的大部分灯火都已经熄灭,只留下一些纵横的街道和少数的人家还留有星星点点的灯光。唯有不远处的汴梁河上,还闪烁着通明的光,那是水上漂浮的画舫。 按着过去薛神医的教诲,阿罗素来都是早早就寝,从未在深夜里登高见过这般奇异的景色,因此觉得新鲜又惊奇。不由得发出了一声惊叹。 正当她感慨着汴京城的美景时,陈虎却是将她牢牢包裹起来,又取来了一个包裹着黑布的架子。 阿罗此刻并不能看清那黑布里面包裹的究竟是什么,只能在心里隐约猜测可能是一把大伞。 可是想想又觉得不可能,在这个晴好的晚上,要拿伞来却是为了做什么? 第52章 .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布 殿下真是好算计。…… 只见陈虎飞快地将那大伞撑开, 固定好关节,居然变成了形似蝙蝠的一只巨大的风筝。 接着,他又在自己和阿罗腰间系了绳索, 又让阿罗照着自己的样子握住大伞上的竹架子的扶手处, 脚也踩在架子的脚蹬上, 接着, 他认真地望着阿罗,问道:“你相信我吗?” 阿罗下意识里便点了点头:她自然是信他的。 于是陈虎带着阿罗和自己一起纵身一跃! 阿罗吓坏了, 可是陈虎的左手叠在了她的手上,叫她感觉心中不由得又是一阵安宁。 风呼呼地刮过她的脸。她早已被陈虎牢牢地包裹好, 因此并不觉得那风有多么凛冽。 待她再睁开眼睛时,她已经稳稳地飞在了空中!那巨大的风筝在夜空中竟好似完全融进了黑夜里, 带着她和陈虎在稳稳地飞行。 趁着风势, 风筝稳稳地飞过街道, 飞过了大片民居, 掠过了星光点点的汴梁河。她看到了堂兄们的王府花园,看到了平素喜欢的那些食肆酒楼, 甚至看到了京门大街上喜娘的那间绣庄。 只是此时所有人都在沉沉的睡梦中, 没有人会知道她此刻正从他们的头顶的空中飞过。 是啊,她在天上飞呢!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欢快的小鸟,又像是一只神秘的夜行蝙蝠。 这种奇异的感觉叫她既紧张又兴奋。她忍不住大声欢呼起来! “阿罗!”陈虎冲着阿罗喊道。 “什么?”阿罗高兴地回答。 “我爱你!”陈虎拼尽了全力的呼喊,更像是一个誓言, 对阿罗说, 也是对自己说。 “我也爱你!”阿罗用尽了全力地回应,用的是全部的力气,也是全部的心。 也不知道就这样飞了多久,当风筝离齐王府的花园越来越近的时候, 风筝终是落了地。陈虎将风筝藏在了一座小巷之中,接着带着阿罗,飞檐走壁回了齐王府阿罗的闺阁之中。 樱桃树下,两人静静地站着,执手相望,却是相看两不厌。 “再过几日,便是我的生辰了。”阿罗低着头,红着脸对陈虎道。 阿罗的意思,陈虎自然是心知肚明的。他点了点头,握着阿罗的手,道:“你的生日礼物,我已经准备好了,送给你家人的礼物,也已经准备好了。” “那你,会来的,对吧?” 陈虎疼爱的摸了摸阿罗的头,郑重道:“那一日,我会带着媒人,上门求亲。” 阿罗羞涩地低下头,想了想,对陈虎道:“你在这里等我一会。” 说着便飞快地回了屋。少倾,复又出来。手中握着一卷书册,交到陈虎的手中。 陈虎一看,却是一本轻功秘籍,心下觉得疑惑。 阿罗道:“我外婆原是江湖中人,这秘籍,是她给我的。绣品女红,作为信物难免俗套了些,我就把这个送给你吧。虽然我知道你轻功了得,但这一本,你可以教我……” 陈虎心下不由得又是生出无限感动。他一把将阿罗搂在了怀中,郑重道:“你要等我。” 阿罗将头依偎在陈虎怀中,满心里都是甜蜜的滋味。 待到天空即将破晓,陈虎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他飞快地在屋顶穿行,胸中充满了激动。 事情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再过几日,他便可以以新的身份名正言顺地去齐王府拜访,向阿罗提亲了! 等说服了齐王爷和王妃,他和阿罗便可相濡以沫,过上想要的生活了! 如此想着,脚下的速度便又加快了许多。 ** 待陈虎回到他的小舟旁时,却见码头旁隐隐有众多的眼睛正在暗中注视着他。他心下便是一阵了然。 于是定了定神色,下了舟去。 待进了船舱,但见一人正静静地坐在帘后面。锦衣华服,姿态高雅。 陈虎笑道:“殿下,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那个端坐在帘子后面,被陈虎称为“殿下”的人终是缓缓开口道:“你终于回来了。” 那个声音清冽地就像是山间的清泉,却又凛冽得好似冬日的寒冰,华丽得像是最珍贵的丝缎,却又淡雅得好似宣纸上晕开的一滴淡墨。 如此华贵之人,除了康王赵谦,还能有谁呢! “本王可是在这里,足足等了你一个晚上呢!”那语气似有不满,但更多的却像是委屈。像极了一个等人去哄的孩子。 陈虎微蹙了蹙眉,淡淡道:“王爷此次亲自前来,不知有何贵干?” “怎么,也不过才数月未见,你与我说话,语气,竟已是生疏至此了么?”那个声音委屈道。 陈虎不由得想起了过去听到的一句评价:康王其人,说是病弱美人,倒不如说就是个妖孽罢。 他没有接话,只是硬着语气道:“殿下有话请直说,不必绕弯子。” 那个声音见陈虎已是不耐烦了,便识趣地不再调侃,而是端了端姿势,直入主题道:“陈虎,你是真的不打算继续替本王效力了吗?” 陈虎偏了偏嘴角轻笑了笑,道:“小的本就是无牵无挂的江湖中人,也没有过去,陈虎只是收您钱财替您办事,原本也就不是您的什么下属之人。如今您要我办的事我都已经办妥了,余下的,我已经不打算继续接了。殿下,您该不会小气得要用之前的那些事情捆我一辈子吧?” “自然是不会的。”那个声音笑道,“本王只是觉得有些可惜,如此人才,竟不能为我所用。” 陈虎将脚从小凳上放下来,坐直了身体,诚恳道:“殿下,您也算是个好主顾了。过去给您办事儿的时候,我要什么您就给什么,豪爽非常。说句实在话,若非如今我已无甚野心,若是能一辈子跟着您为您效力,倒也是一桩美差。” 那个声音哈哈笑道:“如此美差,你都可以说推就推了,怎么,本王的那个小堂妹,竟然如此得你心?” 陈虎心下一跳,面上却是感慨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殿下的眼睛。只是阿罗心思单纯,一派天真,是我见过最好的姑娘。如今我与她已是情定终身,我自然要以一个清白的身份与她在一起。” “哦?怎么你是觉得,替本王办事,不够清白吗?”那个声音有些讶异道。 陈虎没有回答,只是淡淡一笑,道:“殿下您如今是潜龙在渊,大概也不想因为在下,惹得您事成之前,就走漏了风声出去,乱了战机吧?” “陈虎,本王真不明白,你若是想和阿罗在一起,便在一起了,本王还可以为你的青云之志推波助力。待本王将来顺利继承了大统,你将来在朝堂之上权倾一时也是未尝不可,作什么非要与本王撇清关系呢?” 陈虎心中笑道:你此时是这么说,只怕真到了继位之后,我有命活都是不错了的。 心里是这么想着的,但面上还是恭敬地笑道:“殿下错爱,只是如今我一心只想好好与阿罗在一起,绝不想对她再有任何欺瞒。因此,自然也就不能再替您效力了。” “可是他哥哥支持的是本王的小侄子,这个你不会不清楚吧?” 这个话里的意思,陈虎自然是懂的。 如今朝中势力在明面上分成了三派:一派支持的是二皇子赵舟,譬如聂元珠的父亲定北侯聂一啸;一派支持的是故太子的遗孤,年幼的皇孙赵启,譬如齐王府的小王爷赵镇;再有一派,是左右观望的。 当然,如今这局势,是康王韬光养晦,尚未加入夺嫡之争中的情势,否则,只怕朝廷上的局势,又将是另一种光景了。 只是如今齐王府是鼎力支持小皇孙赵启的,那么将来陈虎若是和阿罗在一起,再为皇孙一派所用,就将成为他赵谦心中的隐患了。 陈虎恭敬地拱手道:“殿下且宽心,若是殿下肯放我走,我此生自是绝不会与殿下为敌的。” 那个声音又道:“这个如今倒不是最关键的。只是本王听说,你最近身中奇毒,如今可找到解决之法了吗?” 陈虎闻言,眼神顿时暗了暗。 他之前中毒的事,从未对外表现出任何异常来,唯一一次惹出动静,还是初中毒时惊慌失措的阿罗去请了太医来诊治。 他当时也觉得奇怪,怎么好端端的,会有人给他下毒,原来他一直都在康王的监视中啊! 他不由得冷笑了一声:“殿下真是好算计。知道阿罗不喜欢吃新鲜的葡萄,就把毒下在了送进阿罗帐中的葡萄上。殿下等的就是我来吃下这葡萄吧?” 帘后之人并不言语,但陈虎感觉得到,他是微微一笑了之。 陈虎面上无所谓道:“只是我从小便是被各种毒药喂大的,殿下拿毒来威胁我,倒是无甚用处了。” 见陈虎如此无畏,帘后之人无奈道:“看来,你是铁了心,不肯再为我所用了?” 陈虎坦然道:“请恕在下无能为力。” 帘后之人缓缓地叹了口气,幽幽道:“那么,金州那些山寨的秘密,看来,本王也未必还能保守得住了。” 陈虎神色顿时一凛,道:“你待如何?” 第53章 .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布 若是那个罪臣的后…… 帘后之人笑道:“本王为了当年‘林妃案’的翻案, 也算是拼尽全力啦!只是在此案翻案前,若是皇上知道,当年害得我大炎十万大军魂留大漠的罪臣风锵长子没有在诛九族的混乱中被判死, 而是几十年来一直潜伏在金州的群山中, 占山为王。不知道, 他会作何感想呢?” 陈虎原以为那些陈年的秘辛, 终归是不会再被人提起的,不料这个看起病弱的康王赵谦, 知道的秘密竟比他以为的还要多。 是啊!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 当年林氏的冤案已经随着时间的远去渐渐被人们淡忘了。当年的遗孤们在山里一晃也忍辱偷生了十几年。没想到,他们还是被人记得, 并且随时准备将他们拖出来。 陈虎心中难受,但到底不能在赵谦面前表现出来。 他嗤笑道:“风锵的长子如今早已经不在人世了, 这一点, 殿下你要挟不了我。” “哦?那若是那个罪臣的后代, 如今想娶的是齐王府的掌上明珠烟罗郡主, 不知道,皇上知道了会作何反应?太后知道了又会作何反应?那位从小就天真烂漫的烟罗郡主, 又会作何反应呢?还有那些至今仍躲在山中的, 叛将逃兵之后们?又该如何自处呢?” “你!”陈虎咬牙道,“你真卑鄙。” “呵呵,”帘后之人轻笑道,“本王这可不是卑鄙。本王自小体弱, 所以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人在继承皇位这件事上, 多看过本王一眼,多想到本王一瞬。可是你既知道我如今是潜龙在渊,你便该清楚,本王终有一日将冲上云霄, 傲世天下的。” 他用暗藏狠戾的声音缓缓说道:“你觉得,本王会放过任何的机会吗?” “你待如何?”陈虎恨恨道。 那个声音风轻云淡道:“无他,再为我办下最后一件事。” “什么事?” “你可还记得当年金州城外一座金家寨,那寨里的小遗孤,金香玉么?” “金,香,玉……”陈虎的脑中,立时便闪过了年少时在金家寨里的见过的那个,总是用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满是羞怯地望着他的小女孩。 那是金家寨老寨主的女儿,聪明又懂事。她和隔壁山寨的小女孩银玉钗好像是好朋友?她们总是喜欢唤着他“小虎哥哥”,然后粘在他身边。 只是此时,赵谦突然提起她,不外乎就是为了“威胁”二字罢了。 他心下顿时对赵谦心里打的算盘了然了。于是摇摇头,道:“印象不是很深了。” 那个声音轻笑道:“印象深不深都不重要了,如今你替我办妥了这件事,才是最重要的。” “哦?” “替我接近金香玉。” “什么?接近金香玉?!”陈虎皱了皱眉,不解道,“殿下您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那个声音顽笑道:“本王见你和堂妹阿罗甚是恩爱,想给你们个机会试试看你们的真心罢了。” 陈虎愤愤地道:“你明知道我此生只想和阿罗在一起,却故意这般刁难,是何居心?!” 那个声音呵呵地笑着,脆得就像是冰山裂开的声音,却又无比的悦耳,叫人回味。他缓缓道:“瞧你那着急的样子,只是让你去作一场戏罢了。” 陈虎冷笑道:“那王爷且倒是说说看,‘要我去接近她’,算是哪门子的重要任务?!” 那个声音道:“本王之所以会要你这么做,自然是有本王的道理的。” 陈虎叱道:“王爷您尊贵无比,那金香玉不过就是一个乡下小丫头,你为何非要与她过不去?!莫不是知道我想洗手,有心来消遣与我?!” “这你便有所不知道啦!”那个声音抚掌笑道,“当年与夏国一战,我大炎十万大军战死大漠,林承恩自刎,林维本降夏,林氏一门尽数被赵舟所屠。” “当年林家是为奸人所害,拖延了战机,才会迷失在大漠,战死沙场的!”陈虎不耐烦道,“况且这和小香儿有什么关系。” “如何没有关系?”那个声音道,“你可知道当时林家尚有一名不满周岁的幼女,因为在外避痘,逃过了一劫?” “你是说……”陈虎瞬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个声音笑道:“金香玉正是那林家的幼女。” “可即便她是,这与我又有何干?” “林家先祖与我大炎先祖交好,因此传闻林家收藏着一件我大炎先祖所托,可以定天下的信物。这也是当初为什么这么多人视林家为眼中钉的原因。与夏一役后,众人纷纷弹劾林家,我兄赵舟更是迫不及待地屠了林氏满门,你以为,他当时没有寻过那件秘宝吗?”那个声音幽幽道。 陈虎恍然:“所以,你怀疑那件秘宝,在小香儿身上?” 那个声音应道:“大有可能。” 陈虎道:“所以你想我去接近她,替你寻了那秘宝回来,算是完成这最后一桩事?” “正是。” 陈虎叱道:“简直胡闹!小香儿一个女孩子,叫我去接近她骗她的东西,那我成了什么人!” 那个声音道:“本王也对你交个底,如今这秘宝,本王是志在必得。本王已派出多方势力同时出发了,就算你不去,到时候自然还会有别人的。没办法,如今大家都在觊觎此秘宝,就算本王不去抢,自有别人。你早些拿到了,别人也便不会去骚扰他了,岂不是好事?” 陈虎见那个人如此轻描淡写,心中怒气渐盛。可是阿罗的事,小香儿的事,桩桩件件,如今他的命门被狠狠地掐在了这个人的手中,叫他挣扎不得。 他叹了口气,道:“王爷为什么非要这般执着呢?” “所谓秘宝定天下这种蠢话,本王向来是不信的。本王相信的,唯有有能者可得天下。”那个人顿了顿,又道,“可是本王又不想这宝贝落在本王那个庶出的哥哥手里,平白涨了他的志气。所以与其便宜了他,倒不如本王先拿在手里。” 陈虎道:“既然王爷有多方势力相助,那让他们去就好了,何必还要绕进去一个我呢?” 那个人继续道:“不过是让你去接近她获得秘宝而已,至于用什么办法,自然是你自己可以决定的。况且若是你能替本王办成此事,本王保证,对外一定守口如瓶。本王将来也会善待金香玉,给她找一户好人家,让她能安度此生。等将来本王继承了大宝,也定不会忘替林氏、你家族及金州山寨众人平反。而你,本王自然会对你与我的小堂妹阿罗大加祝福的。” 陈虎心中暗暗想:爹爹临终遗憾,便是不能为林氏平反,也不能以本名下葬;寨中的众多叔叔伯伯亦然。而小香儿,从小便是个孤儿,连自己真名是什么,亲生爹娘是谁都不知道。若是真如那人所言,那么大金山,势必掀起一场血雨腥风。自己若是去了,或许还可以从中斡旋,保护大家。 如今他们所有人都已是被那个人掐住了咽喉,没有回转余地。那秘宝……若真能换得所有人的幸福,那结果便对谁都好。 至于阿罗……这件事一两句话也说不清楚,而且齐王府尚不知道那个人的野心,若是说了,恐有纰漏,还是得瞒着。 好在离阿罗的生日还有些时间,等他速战速决尽快将事情办完,便可回来与阿罗团聚了。 如此想着,便终是叹了口气,点点头,应道:“如此,这桩任务我便接了。” 帘子后的那个人闻言大喜,道:“如此甚好!你若是中途有什么要求,派人与本王联系即可,本王自然会一一满足于你。” 陈虎摇摇头,闷声道:“只求三大王能言而有信,将来能善待金州山寨众人,也善待齐王府。” “你放心,本王既然承诺了的事,便自然会做到。至于那齐王府……”帘后之人沉吟片刻,终是叹口气道:终究是同根所生,只要他们将来不做出格之事,本王自然会善待他们的。” 陈虎终是默然地点了点头,喃喃道:“如此,甚好。” ** 缓缓前行的马车中,一个声音问道:“殿下,明明我们有的是办法可以拿到东西,您为什么要派陈虎去金州山寨呢?” “你以为,我为的只是那东西吗?陈虎是个不可多得的奇才,我一直希望他能来我帐下真正为我所用,可惜他浪子心性叫我爱而不得。”那个曾经出现在陈虎小舟帘后的声音笑答道:“可是若他将来真的和阿罗在一起了,势必会死心塌地为齐王府所用。到那时,于本王,才是最大的隐患啊……” 身旁那人恭敬道:“我原以为殿下打的,只是让陈虎去寻那宝贝的念头,却不料殿下竟是另有深意啊!是属下愚钝了!” “只是可惜了啊!”赵谦感叹道,“我那一向万众宠爱的小侄女,之前在平西王府那里伤了一次心,这回怕是又要在陈虎这里再伤一次心了啊!” 第54章 .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布 勾引陆平的那个狐…… 那一趟夜游下来, 阿罗回去后兴奋得再也没能睡着。于是索性起来跑去她的药材小屋打理起了她收藏的那些草药——那小屋里装着的全是阿罗的宝贝。 别看那屋子外头看起来不怎么起眼,里面收藏的可全是世间罕见的珍奇药材。随便一样放到外头的药铺里都是千金难买的珍贵药材。 当然,这其中不乏许多阿罗自己培育出来的珍奇品种, 那更是世间罕有的宝物了。 过去阿罗每日都要在这里待上许多时候, 但如今算起来, 她已经好久都没有静下来在这里好好待上一会了。 这些日子, 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叫她总是静不下心来。虽然萤儿还是会常常带着侍女们在这里替她做些基本的整理, 但总归还是有些精细的事情是要她亲自来做的。 在这里倒腾了一阵子,便已是东方大白。于是等她收拾洗漱了一番, 吃了早饭,稍事休息, 便到了去给她的父王母妃请安的时辰了。 此时齐王爷和小王爷已经下朝归来, 两人的面上都是带着轻松的笑容, 看起来兴致像是比往日里都要高上许多。而齐王妃和聂元珠则是坐在一旁, 聊些别的话题。 见阿罗来了,齐王爷和王妃便高兴地唤了阿罗过去, 照例是一阵嘘寒问暖。 期间, 倒是也没聊些什么特别的事情。 待阿罗跟着赵镇、聂元珠请了安一同出了来,阿罗便好奇地问赵镇:“今日父亲和大哥看起来格外高兴,是有什么喜事吗?” “喜事是算不上了,不过于我们, 至少算得上是件高兴事。”赵镇的嘴角带着一丝笑意道, “之前父王刚回来,琐事缠身无暇去处理,如今空下来了,也该去和他们算一算帐了。” 阿罗不解, 疑惑地望着赵镇。 聂元珠在一旁早已经是憋不住了,一脸神秘地凑到阿罗耳边,笑道:“勾引陆平的那个狐狸精,这回算是彻底栽啦!” “勾引陆平的那个狐狸精?”阿罗愣了愣,立刻明白了过来,道,“沈月娥?” 聂元珠道:“不是她,还有谁!” 阿罗不解道:“她爹爹不是江宁府尹吗?算起来还是蔡大人的门生,怎么也会栽?” 聂元珠笑道:“这你便有所不知啦!” 原来齐王自回府后,便开始着手暗中调查沈月娥家族的背景和行事。 原想着只是找一些小罪,降个职发配一下边疆什么的,谁知道一查之下“拔出萝卜带出泥”,竟是牵扯出了许多别的案子。 这下子齐王爷倒也不细查了,只是林林总总将手里的案子列了一卷轴,找了个和皇上一起赏画的空档将那卷轴混在了画里,接着中官的手抖了开来。 皇上龙颜大怒,下令彻查。 那沈大人原是疏密使蔡大人的门生。蔡大人如今在朝中正得着势,他的女儿蔡婕妤在后宫又正得着宠,此时正是一派风头无两。 单凡这件事不是齐王爷要查,换作是另外一个人,只要没捅到皇上面前,蔡大人一定有办法提前瞒下来的。只是如今沈大人得罪的是齐王府,那状子又是齐王爷暗暗查清楚了亲自递到皇上面前的,蔡大人便是无论如何也都无计可施了的。 于是等到一桩桩一件件地仔细盘查下来,那罪行早已是罄竹难书了。 最后,皇上龙颜大怒。 沈家被判夷三族之刑。 皇上那命令传到了江宁,那些被沈大人坑过的江宁百姓无不拍手称颂。 “阿罗,”聂元珠高兴地笑道,“如今,咱们也算是大仇得报啦!” 赵镇闻言,皱了皱眉,冲着聂元珠小声道:“你都嫁进我齐王府这么久了,怎么说话还是一点分寸也没有。我们所做的,哪有什么报仇的意思,不过都是替皇上分忧,揭穿了一个坑害百姓的大贪官罢了。你这一说起来,听着倒像是我们齐王府仗势欺人似的。” 赵镇那话虽是训斥,用的却是宠溺的语气。 聂元珠被他这么一通说,冲着他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阿罗此时却感慨道:“我原以为,那沈月娥不靠谱,沈大人却是个清正廉洁的父母官。真没想到……” “是啊!”赵镇也感慨道:“说起来,那个沈大人可真是人不可貌相。当初咱们去江宁时,他看起来是一脸的孤高冷傲,朴实无华。我还以为他是个多大的清官呢,谁成想,原来背地里竟干了这么多勾当,这回真是够他死上几回了。也难怪,能把一双子女都教成这样,那个当爹言传身教上怎么都是有些问题的。” 阿罗闻言,不解道:“一双子女?沈月尘不是……” “哎呀,那是陆平被人家骗啦!”聂元珠忍不住说道:“这一件事说出来没人想得到,当初沈月娥说,那个沈月尘是因为当初为了救陆平才摔下山崖,半身不遂最后熬不住才死的,你可知道,事实根本就不是这样的!” “什么?”阿罗心中一阵惊讶,问道,“所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那沈月尘是摔死的没错,只不过不是因为救陆平的那次。”赵镇道,“救陆平的那次他的伤并没有什么大碍,去了江宁时便已经是活蹦乱跳了。” 阿罗惊讶地望着赵镇,听他继续说。 “他去了江宁之后,因着父亲是江宁府的府尹,养成了为非作歹的习惯。有一次去山上游玩,遇到了一个采药的姑娘觉得人家长得好看,就过去强加调戏,结果被那少女养的大黄狗好一通追咬。结果落荒而逃时失足摔下山去,头撞在了大石头上,一命呜呼啦!” “那个府尹大人怕别人知道了沈月尘的丑事,才答应了自己女儿提出的偷龙转凤的要求的。” …… 阿罗原以为,纵使沈月娥千般任性,沈大人万般恶劣,起码他沈家还有一个沈月尘,是个为朋友不顾一切的好人。却不料,竟是一窝的混蛋。 阿罗这下是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所以她当初吃的那些苦,到底算什么呢? 她自认当初对陆平是一心一意,也竭尽自己所能努力地去让自己变得更加完美,没想到最后她却还是输了。陆平放弃了她,选择了另一个女人。而选择的原因,竟然最后被证明不过是一场莫名其妙的骗局…… 她哑然失笑。这样的一段人生,算不算是写了一纸的荒唐? 阿罗过去只是觉得,沈月娥这人可怜又可恨:与她最要好的兄长为了保护朋友惨死了,喜欢了很多年的人又早有了婚约,所以为了得到喜欢的人的那一颗心,只好费尽心思甚至不惜将自己的兄长的惨剧给抬了出来,以求能博得些许的同情。 可是她哪里想得到,原来就连这一点叫人同情的缘由,原来都是沈家人合着伙儿杜撰出来骗人的。 那么,因为沈家人的这些烂鬼把戏失去了未婚夫的她这又算什么? 因为这场骗局而与她生分的陆平又算什么? 沈月娥她自己,又成了什么呢? 阿罗忽然觉得脑中一片混沌: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吗? 那还有什么,是真的呢? 她终是缓缓问道:“那么,接下来,她会怎么样呢?” “他?”聂元珠卡了卡壳,终是明白了阿罗说的那个“ta”是谁。于是笑道:“你说沈月娥那个坏女人啊?此刻正和她那个干尽了坏事的爹爹、族人们一起,押送回京呢!皇上说了,七日后问斩。” 阿罗心下顿时一惊。 聂元珠见阿罗这番表情,有些不解地望着她,道:“怎么了?你看起来,好像不太高兴?” 阿罗摇摇头,道:“只是觉得沈月娥虽然可恶,但最不至死。” 聂元珠道:“管她的呢!这事儿怎么也轮不着你去担忧,她自有陆平呢!” 见阿罗仍是站在那儿不动,聂元珠道:“说起来,我入王府也这么久了,都还没有去好好谢过之前教我绣盖头的喜娘呢!今日既得了空,不如你陪我去探望一下喜娘吧!我给她送些我刚做好的小点心去!” 阿罗点头道:“如此甚好,咱们现在各自回去换身出门的衣服,一会儿就去。” 聂元珠不耐地抱住了阿罗的胳膊:“还换什么衣服啊,就这身挺好!” 说着,催着阿罗便要出门。 阿罗被聂元珠缠得无法了,无奈地摇了摇头。 ** 不得不说,喜娘真的是一个经商奇才。 这店铺开了也不过数月,如今她的绣楼已经做到了全京城数一数二的地步了。 她聘请了许多她所解救的,和她一样曾经被骗或者是受过主家折磨的苦命女子,教她们绣花缝纫,制作女红。 很快的,春来绣庄就因为无与伦比的绣工,名气像涨了翅膀一样传遍了京城。现在甚至有许多江宁、扬州、甚至是苏州的客商寻过来想一求喜娘亲手制作的绣品。 不过现在喜娘已经极少接单了。一来她平时还要教授绣娘们绣艺,二来她还要打理绣庄。所以但凡是她接手的绣品,就必是寻了些门路才得的了。 于是,能用上暗藏了代表了“春来绣庄掌柜亲制”的金色双喜花纹的绣品,又成为了京城贵妇们争相攀比的又一项身份象征。 第55章 .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布 桃花朵朵开…… 见阿罗和聂元珠来了, 喜娘高兴地将她们迎进了雅间——那里是喜娘新辟出来专为接待最尊贵之客所准备的。 像这样的雅间,喜娘准备了数间。贵客们可以各自享用单独的雅间,不会受他人的干扰影响。 这里装饰得虽不算奢华, 但清新雅致。在这里慢慢挑选款式绣样, 不失为一种优雅的享受。 喜娘请阿罗和元珠入了座, 命人上了茶来, 又有人端来盛了小点的五色食盒,奉到二人面前:“这是杭州今秋刚刚收获的桂花, 我选了最好的来做了一些桂花茶,两位贵人快尝一尝罢!” 阿罗连忙道:“喜娘姐姐以后还是直呼我们姓名便好。” 聂元珠也应和道:“是啊!之前若不是你教了我独家的绣花速成之法, 我也不可能自己绣出那么像样的盖头来。真要说起来,你可是救了我一命呢!” 喜娘感叹道:“少王妃找喜娘教授绣花之法, 是看得起喜娘, 又怎么能说是什么救不救命的呢!再说, 若真要说救命, 也是郡主殿下救了喜娘的命才是。” 阿罗笑道:“行了,这绕来绕去的也忒麻烦了一些。咱们从此可别再说这些了话了。从此后我和元珠姐姐就唤喜娘你作‘姐姐’, 喜娘姐姐你就唤我和元珠姐姐作‘妹妹’便好了。再说下去啊, 我手里这茶还没品呢,就要凉啦!” 说完,阿罗便兀自端起了盖碗。 那茶碗用的是牙白色的瓷盖碗。轻轻掀开茶碗盖子,便有那清新扑鼻的桂花香气扑鼻而来, 仿佛置身杭州那馥郁的金秋桂子花间。 浅尝一口, 香味更是从口腔直冲上脑仁,整个人都变得愈发舒心愉快起来。 “真是好茶啊!”阿罗笑着感叹道。 元珠也附和道:“是啊,这茶真的好香。喜娘姐姐不如教教我,你这茶是怎么做的吧!” 喜娘笑道:“这有何难, 过两日杭州的客商那边还有一批桂花要送来,到时候少王妃直管来绣坊便是。” “如此,我便先谢过姐姐啦!”元珠笑嘻嘻地道。这时,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于是便对随行的婢女点了点头,那婢女便将手中食盒端了过来。 “这是我刚研究出来的点心,带来给姐姐你尝尝。” 喜娘连忙道谢。 三人刚坐下聊了不一会儿,忽然便有人来报,说忠靖王爷来了,已经在隔壁雅间招待着了。 喜娘立时面上便是掩饰不住的露出了欣喜之色。 阿罗望着喜娘满心欢喜的样子,顿时便对喜娘的心中事一片了然了。 大炎朝高祖皇帝自前朝小皇帝手中得了天下,便将小皇帝尊封为忠靖王,世代承袭,赐良田美宅,世代永享荣华。 如今到了这一代的忠靖王爷,是个十分宽厚低调之人。平日里深居简出,闲暇时便在家中研习书画,调调音律侍弄花草。在原配王妃前些年病逝后,更是鲜少在外出现。 如今没事怎么会一直到绣庄来? 看喜娘的神情,忠靖王爷与喜娘怕早已是熟人了。那忠靖王爷若非也对喜娘有心,怎会一次次的与喜娘见面呢? 不过说起来,忠靖王爷温和高雅,与善良美丽的喜娘倒也很是相配。 若是喜娘将来真的能和忠靖王爷走到一块儿,那下半生的生活定然会是举案齐眉和和美美的。如此想来,倒也真真是美事一件呢! 如此想着,她便忙不迭地催促喜娘快去好好招呼忠靖王爷,自己找了个由头拖着聂元珠兴高采烈地离开了。 被阿罗拖着出了门,聂元珠一头雾水:“不过是出去招待一会客人,一会就能回来的,你作什么突然高兴成这样,非要着急忙慌拖我出来。我还想向喜娘请教针黹之法呢!” 阿罗神秘一笑:“有喜事,自然是值得高兴的啦!” 见元珠仍不得法,阿罗便偏头附在元珠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元珠立时便露出了了然的表情,继而与阿罗会心一笑。 阿罗望了望天,道:“如今时间尚早,不如咱们去天香楼吃点好吃的吧?听说天香楼新请了一位会做北疆美食的点心师傅,不如,咱们去尝一尝?” 元珠一听说去吃美食,立刻高兴地道:“如此咱们快去吧!” ** 两人在天香楼的雅间里坐定,聂元珠迫不及待地点了几个过去她在北疆吃过的几样美食。 “以前我随爹爹戍边的时候,最喜欢的就是这几样了,如今回了中原,都好久没有吃到了!”等菜的间隙,聂元珠一脸期待地对阿罗说道,“希望这位新来的大厨做得够正宗吧!” 不多时,小二便将元珠要的点心一一端了上来。 阿罗没去过北疆,却也为眼前的这几道美食吸引,食指大动。 那其中有一道叫做酪挞的点心,有葡萄和樱桃两种馅儿。阿罗不怎么喜欢吃葡萄,就选了樱桃馅儿的来尝尝。 那酪挞十分松脆可口,入口皆是浓浓的酪乳香味。 回头看元珠时,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散发着闪闪的光彩。 那种奕奕的神采,阿罗过去是见过的。那时候元珠还没嫁来齐王府,阿罗和她聊到了自己的大哥赵镇时,元珠的眼睛里闪烁的也是现在的这一种光芒。 “好久没有吃到这么好吃的北疆菜了!”元珠激动吃着面前的佳肴,动情得简直像是要落下泪来。 她转身将小二喊了进来。 那小二见元珠激动成这样,还以为是什么地方逆了客人的心意,吓了一大跳,战战兢兢地过来,心里不停盘算着该如何安抚客人的情绪。却听见元珠道:“小二,我要见你们北疆来的大厨!” “那个……客官……”小二犹豫着不知该如何是好,总不能真把新来的大厨推出来挨骂吧! 阿罗看出了小二的心思,也明白元珠这是又起了想要学手艺的心了。于是笑着替已经兴奋得语无伦次的元珠解释道:“我们是觉得这点心实在太好吃了,想认识一下这里的大厨,交个朋友。” 说着,她在小二的手心里放下了一锭银子。 小二见得了这么多钱,自是喜上眉梢,可是转念又一想,面上却是露出了难色,对阿罗元珠道:“两位有所不知,我们的这位大厨,性格有些傲,平时不爱与我们一边儿说话,就连见了掌柜的都是冷冷的态度。只怕这差事儿啊,小的是完不成了。” 说着,就要将那银子退还给阿罗。 阿罗不接,只是道:“这样吧,你直管去说一声,成不成,这银子都归你。” 小二想了想,只要过去说一声就能得这么多钱,横竖不过是挨那大厨一顿骂,换那么多钱,也值了。 于是便也应承了下来,往后厨去了。 元珠想了想,却是拉着阿罗的手兀自跟在那小二后面,也跟了过去。 刚走到后厨外头,就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正烦躁地道:“她们觉得我做的点心好吃,多买碟捧场就是了,却要见我作甚!……” 他那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元珠直接兴奋地冲着里面喊道:“萨布勒大哥!” 后厨里的人闻声打开了门,却是一个身材高大壮硕的年轻男子。他的相貌与中原人颇有些不同。他的皮肤很白,鼻梁很高,眼睛的颜色是湖水蓝的,颇有些来自异域的潇洒。 那是北疆之外的阿克萨尔部族人的典型长相。 他们生得与中原人完全不同,体格更加高大,又极擅骑射,所建的图嘉王国是大炎北疆不可小觑的力量。不过这些年因为定北侯率领将士们在边关的守护,北疆才算是安定了下来。 此刻,萨布勒正惊喜地站在门口,望着元珠,口中叫道:“元珠?” “萨布勒大哥!真的是你啊!”元珠的眼中满是兴奋的光。 定北侯驻守的关要叫做永安关,永安关下有一小镇,名叫平安镇。萨布勒便是在这镇上做点心生意的阿克萨尔人。 萨布勒是个为人古道热肠的小伙儿,镇上的人都很喜欢他。 他总是一边做着小点心,一边唱着阿克萨尔人的歌谣。每到这是,小孩儿们便会纷纷跑过去,嬉笑着听他唱歌,他也会将刚做好的小点心分一些给孩子们吃。 也有人劝他:这么大方,小心赔死。 他听归听了,倒像是也不怎么在意,孩子们过来听他唱歌时,他还是会很高兴地分点心给他们吃。 萨布勒是元珠在平安镇结交下的好朋友。元珠做的很多北疆点心,就是萨布勒那里学来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怎么也做不出萨布勒的那种味道。 元珠也教萨布勒做中原美食,只是同样的,萨布勒也总觉得自己的中原菜肴做得差了那么点儿意思。 于是现在,回京成亲的来自中原的美食爱好者元珠,和来京学中原菜肴的来自北疆的美食爱好者萨布勒,在汴京重逢了。 在异地久别重逢的故友,言谈岂止是甚欢。 于是那天,阿罗和元珠很晚才回了王府。 因为之前聊得太过欢脱,回府的马车上,两人都累得深情恹恹,直想着赶紧洗漱睡觉。 等到两人在王府门前下了马车,走到门口的石麒麟处才冷不丁发觉,那石麒麟的脚边上竟黑洞洞的蜷着一团人影,正睡得昏昏沉沉的。 第56章 .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布 小王爷说了,若是…… 这是什么人?怎么在这里睡啊? 两人如此想着, 便好奇地大着胆子走过去看。 当时已是深夜,纵使王府的门口高高悬挂着灯笼,可这人蜷在石头麒麟后面, 由着高大的石头麒麟挡住了所有的光亮, 因此黑漆漆的看不清面目。 那人像是穿得少了, 挨着麒麟的石头座子靠着, 双臂抱着膝,脸埋在膝间。 聂元珠到底是边疆马背上长大的豪爽姑娘, 胆量也是一流。她大着胆子上去推了那人一下,想将那人叫醒。 毕竟睡在王府门口, 这怎么着也不太像回事儿,倒不如给他些银钱, 找间客栈好好睡来得好。 那人被这一推, 竟是绵软地向后倒去。 两人吓了一大跳:这人该不会是死了吧?! 于是赶紧找了门仆几人拿了灯笼过来看。 因着灯笼的光亮才发现, 那人睡着的人竟赫然是安西王世子, 小郡主阿罗的前任未婚夫陆平! 此刻,陆平许是因为冻着了的关系, 正在昏昏沉沉地发着热, 人事不知的样子。 那门仆也吓了一跳,讷讷着道:“小王爷说了,若是世子爷来了,就说王府今日不见客的……” 阿罗自然明白大哥是为了保护她的。可是如今人若是在她家门口出了事, 总归是不好的。于是赶紧命人一路将人抬去了客房, 一路烧了热水将人泡进去,再有一路出去请大夫回来。 阿罗和元珠在外头搓着手站了好久,等里头折腾完了两人才走了进去。 此时陆平已经被热水捂得暖和了,裹进了厚厚的棉被中。额上盖着一条毛巾。竟是前所未有的乖巧样子。 这一刻阿罗竟想起了他们小的时候。 阿罗记得那个时候陆平刚到京城, 许是因为思念家乡和爹娘的关系,一来便生了一场大病。齐王爷和王妃见他小小的一个人儿,离开爹娘离乡背井的来了京城,如今又病得厉害觉得很是可怜,就求了皇上将陆平抱回王府照顾。 那时候陆平也是病得迷迷糊糊,这般乖巧地躺着。 那时候啊,她跟着母妃一直陪在这里,闲来无事便趴在床头盯着他的睡颜看。 就算陆平平日里再是孤高不爱理人,可是当他病着的时候,却是异常柔软的。 自从那一场病痊愈了之后,陆平便和她成了好朋友,平日里也总是在一起玩耍。陆平第一次冲着她笑的时候她觉得既激动又兴奋,简直心都要融化了。 可是后来越长大,他们好像就越疏远了,然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或许避而不见,是比形同陌路更叫人觉得遗憾的事情吧? 阿罗忽然觉得自己对陆平有了一些愧疚,毕竟若是自己能不逃避,好好地劝他走,郑重地告诉他自己如今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了,又或者,至少让他去偏厅休息,而不是将他拦在门外,或许他就不用病这一趟了吧? 此时,齐王爷和王妃,赵镇都闻讯赶了过来。 安西王府的世子在自家门口受冻晕倒,这件事无论于国家还是于王府,都是一件可大可小的事情,就算再是对这位小世子对阿罗的态度而感到不满,也得咬着牙尽量将这件事给平息下去。 阿罗见齐王爷和王妃来了,便赶紧起身来到爹娘身边:“父王,母妃。” “如何了?”齐王爷问道。 “方才已经命人给他沐浴更衣,也请了大夫来看过了,喂完药现在看起来好多了,只是还在发热,一直也不见醒。” 齐王爷点点头,对着赵镇道:“好生照看。此事可大可小,切不可再让他有任何意外。明日一早,我再去向皇上请罪。阿罗,元珠,你们先回去休息,此事有镇儿在便可。” 对于照顾陆平这件事,赵镇虽是心中不情愿,但事情既然已经是这样了,也只得对着阿罗和元珠道:“你们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这里我在就好。” 阿罗与聂元珠于是只得对王爷夫妇和赵镇行了礼,退了出来。 回去的路上,聂元珠见阿罗闷闷的,情绪似乎不太好,有心安慰,道:“别想太多了,这种事,陆平会好起来的。” 阿罗闷声道:“我觉得心中对他有些愧疚。若是我早些见他一面,或许他便不会如此了。” 聂元珠道:“这有什么可愧疚的!当初是他一脚踏两船先对不起你的,如今又要反悔,哪里有这种道理!阿罗你可千万别一时心软,应了他!” 阿罗点头道:“我自然是不能再和他在一起了的。我心里早就……”她想了想,终是将后面的话给硬生生憋了回去。她和陈虎的事,她还不知道怎么说出来才好,想想终究还是有些羞涩。 聂元珠却是早就听出了阿罗话中的弦外之音,笑嘻嘻地调侃道:“心里早就什么呀?你说嘛!” “没什么。”阿罗的脸微微地泛着红。 聂元珠眨眨眼睛,笑道:“你不说我也知道啦~是那天那个侍卫对吧?”她故作认真的东张西望道,“话说,我嫁进王府这么久了,怎么从来没见过他在王府里当差啊?” “嫂子!”阿罗低下红透了的脸,嗔道。 聂元珠笑嘻嘻道:“好啦好啦,我不说了!等你想说的时候,便来告诉我。反正呀,我是一定支持你的!” ** 待阿罗回了她的闺楼小院,夜已经深了。她望着那堵矮墙,却见那矮墙上空空的。明月高高挂在天空,撒下属于夜的银辉,高大的樱桃树,在风中轻轻摇晃着枝干,发出沙沙的声音,药材架上晒着几架子的各种草药,散发中淡淡的馨香。 什么都在,唯独缺了那一道最叫她希冀的风景。 那堵矮墙上,没有人。 她心中难免有些失落。可是她回来晚了,又怎么能指望他在这里一直等着他呢?又或许,他像昨夜那般,只是来得晚了呢? 她有些沮丧地站在院子里的药材架前,直愣愣地发着呆。 萤儿吩咐丫鬟准备了热水,拉着有些迷茫的阿罗进了屋子,认真地帮她除了衣衫塞进浴盆中。 温暖的热水驱走了冬日的严寒,温暖的热气熏得阿罗昏昏欲睡,叫她不由得靠在盆壁上打起了盹。她这才依稀想起,自己似乎已经熬了第二夜了,加上出去玩了一天,回来又是各种紧张的状况,都没有好好休息,如今困,想来却是正常的了。 萤儿却是丝毫都不敢怠慢,她只好不停地叫醒阿罗,以免阿罗在浴缸中睡着,着了凉或是一不小心溺了水。 好歹总是泡完了澡,萤儿又唤了丫鬟过来帮忙,七手八脚地将睡得迷迷瞪瞪的阿罗抬擦干换好衣服,弄到床上盖好被子。 正待要松一口气时,却见阿罗迷迷糊糊地又揉着眼睛坐了起来。萤儿知道阿罗在想什么,便连忙安慰道:“你先睡一会,我会替你盯着楼下的,若是那个人来了,我立刻便喊你起来。” 阿罗得了这句话,才心安理得重新倒回松软的枕头上,嘴角含着微笑陷入到沉沉的睡梦中去了。 这一觉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只是醒来时叫屋里掌着灯,萤儿正坐在床边坐着手中的女红针线活儿。 见阿罗醒了,萤儿便连忙放下了手中的针指过来看。 阿罗挣扎了一下没能成功起来,巴巴地望着外头,冲着萤儿问道:“他可曾来过?” 萤儿一下子便知道了自家主子说的“他”是谁了,只得无奈地摇摇头,道:“不曾。” 阿罗闻言,有些沮丧地靠回了枕头上,道:“也许过一会便来了吧?” 萤儿有些犹豫地道:“他,昨夜也没有来。” “什么?”阿罗有些迷茫道,“昨夜他不是来了吗?我还跟他出去玩了来着。” 萤儿闻言,却是笑了起来:“郡主在说什么呢!那是大前天晚上了。” “大前天?”阿罗不解地想:她不就睡了一觉吗? 萤儿笑道:“郡主您这倒头一睡,可是睡了三天了呢!” “什么?!三天?!!”阿罗顿时从床上弹了起来。 她这一觉,居然睡了三天了!! 可是…… “他……这几天,一直都没有来吗?”阿罗有些不死心地追问道。 萤儿摇摇头,道:“一直都没有来。” 见阿罗一副沮丧的样子,萤儿赶紧安慰道:“许是,遇上了什么事,耽搁了吧?” 阿罗扁了扁嘴,道:“希望如此吧!” 萤儿道:“说起来,睡了那么久,郡主你渴不渴?饿不饿?想不想吃些什么?” 阿罗摇摇头:“好像也不怎么饿。” 萤儿笑着端来了水,小口的喂给阿罗喝了,道:“少王妃做了海参鸡汁粥送来,最是清淡滋补了,也不知道你什么会醒来,就一直在炉子上煨着。郡主你等我一会,我这便去盛来给你喝。” 阿罗此时还沉浸在陈虎三天没有来看她的悲伤中,萤儿不管后来说了些什么她都是点头,或者是顺从乖巧地照着做了。 萤儿端了粥回来,舀了一勺粥轻轻吹凉,这才小心地喂给了阿罗吃。 阿罗心中有事,萤儿伸了勺子过来她便茫茫然地张嘴,形同没有知觉的傀儡一般。可是只那一勺下去,她便眼中闪着亮晶晶的光芒,望着萤儿道:“这么神秘?居然这么好吃!” 萤儿苦笑不得,无奈地重复道:“是少王妃送来的海参鸡汁粥。” “好吃好吃!”阿罗笑嘻嘻地接过了碗去,“我自己来!” 说着端着那碗大口地吃了起来。 元珠做的粥可真好吃啊!可是为什么吃着吃着,就觉得越来越咸了呢?脸上也热热的…… 第57章 .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布 陈虎,不会也说话…… 萤儿见了有些心疼, 便要去接阿罗手里的碗:“如今夜正深,郡主要不要继续睡会?等天亮了再起来?” 或许睡着了,便不会有那些烦心事了吧? 阿罗望着抬起头, 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望着萤儿:“为什么我觉得心里空空的, 慌得很呢?不会是他真出什么事了吧?!” 萤儿望着自家主子便叹了口气, 柔声道:“或许那个人只是有事, 耽搁了呢?或许他正在赶来见郡主呢?” 阿罗摇摇头,只是呆呆地坐着, 空洞的眼神越过萤儿,望向了那扇关着的木窗。 蓦地, 她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便掀了被子从床上起来, 鞋子也不穿, 光着脚便要朝外走。吓得萤儿连忙将她拦了下来。 “他一定是遇上什么事了。”阿罗坚定地道, “否则他一定会来的!他答应过我的!” “可是这么晚了, 你要去哪里找他呢!”萤儿道,“郡主乖, 我们等天亮了再去, 好不好?” 阿罗沮丧地在萤儿的催促下坐回的床边,却又嘟囔着站了起来:“我知道去哪里找他,我现在就要去!” 萤儿无法,只好哄道:“既然要去, 我们也要先穿好鞋袜, 换好衣服,洗漱打扮了再去呀!若是郡主像现在这样出去,别说见到了那个人,人家看你蓬头垢面光着脚, 影响印象了,便是这么出去走一遭,也要冻出个好歹了!” 见阿罗犹豫了,萤儿赶忙道:“好歹咱们把鞋穿了,洗漱打扮了,再把衣服穿好了,漂漂亮亮暖暖和和的,咱们再去。郡主你说对吗?” 阿罗这才稍稍有些缓过神来,乖乖地点头道:“好,我们换衣服,我要漂漂亮亮地去找他。” 阿罗在萤儿的伺候下给自己洗漱、打扮。一切都有条不紊,却又格外的郑重其事,仿佛这是在进行一场无比虔诚的仪式。只是萤儿清清楚楚地感觉到,阿罗虽然很努力地让自己显得平和,却还是因为紧张而整个人都在轻轻颤抖着。 萤儿有些担忧阿罗的身体,便道:“郡主,这么晚了,咱们两个出门,怕是不安全。再说,若是被王爷王妃知道了……” “我一定要去!”阿罗斩钉截铁道,“他说了要来见我的,不可能失约,我一定要去看看他到底出了什么事。” 她站起身,便匆匆往楼下而去。萤儿赶紧拿了阿罗的大氅跟随而去。 阿罗出了小院,径直便去了马厩。 萤儿敲开马夫的门。那马夫此时正睡得迷迷糊糊,嘟囔着出来开门,一看清不远处的月光底下站着的是有些不耐烦的小郡主,吓得赶紧上前磕头行礼。 阿罗道:“立刻替我套一辆马车,我要出门。” 马夫虽然满心的疑惑,却是一句也不敢多问。回屋快速地裹好棉衣,就去马厩牵了两匹快马,套好了车,载着阿罗萤儿出了门。 马车出了王府,便径直去了汴梁河边的码头。此时的汴京城正沐浴在漆黑的夜中,安静得只能听见飞驰的马蹄声,搅得阿罗有些心绪不宁。她心中闪过千百种不好的预感,那种感觉通过她此刻紧紧握着的萤儿的手传递到了萤儿那里。 阿罗的这一种惶恐,萤儿在数月以前是曾经见过的。只是这一次,仿佛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要严重上许多。 飞速奔驰的马车在汴京城空旷的街道上穿行,直到在汴梁河边停了下来。 慌张的阿罗下了马车,飞奔到码头边。河水有节奏地冲刷着青石板堆砌的河岸,发出“哗哗”的水声。码头上停泊的船只,在河水的起伏中上上下下,起起落落。寂寥得叫人害怕。 阿罗双腿一软,便直直瘫坐在了地上。 那艘熟悉的小船,已经不在那里了。 萤儿见阿罗瘫坐在地上,吓得赶紧过去拉她。阿罗一直是纤细的,往常萤儿只要一拉就能将她拉起来。可是这一次,她却怎么也拉不动。于是只好在阿罗身边蹲下了身子。 “郡主,我们先起来吧!这河边的地上太凉了,当心生病!”萤儿哄道。 阿罗此刻却是什么也听不见,只是茫然怔忡着。 “他走了……”她的泪水在瞬间决了堤。不告而别。 萤儿吓坏了,忙将阿罗搂在怀里,啜泣着安慰道:“走了便走了,咱们现在就回家。” “我再有三天就要生辰了啊,他答应了要和我一起过的……他说好了等我及笄要跟我回去见父王母妃的……可是他现在去哪里了?……”阿罗哽咽着,伏在萤儿的肩头,“萤儿你说,我该怎么办?我该拿他怎么办?他会不会也像平哥哥那样,说不要就不要我了?” 回去的路上,阿罗一遍遍地问,她觉得心慌极了。 陈虎,不会也说话不算话吧?! “不会的,郡主!不是还有三天吗?到时候他一定会来的!……” 王府门前,萤儿一边扶阿罗下了马车,一边安慰道。 就在这时,却听见远处有一个声音传来:“郡主?前面可是云阳郡主吗?” 阿罗和萤儿连忙抬头去看。那远处走来的,分明是一名身着藏蓝衣袍的老人。 那老人阿罗是认得的。当初陈虎带着阿罗夜行至万福楼,那便是万福楼的蓝袍老人,陈虎的管家,陈伯了。 “陈伯!”阿罗赶紧擦了擦眼泪。 陈伯来到跟前,向阿罗行了礼,道:“郡主,我家主人因为有要紧的事要去南方处理,前两日便启程了。他曾经去您的院子等了您许久,只是您一直没有在。于是他托我将此书信亲手交给您。前几日小人曾经想去府门前拜会,只是听说您一直病着未醒,才等了一等。” 他将书信郑重地交到阿罗手中。 阿罗接过书信,抖着手拆了几次都没有拆开。就着灯光昏黄的灯笼,她读完了陈虎给她的那封信,也终是破涕为笑了。 “他说他只是去办点事,会很快回来的,叫我不要太想念他。”阿罗拿丝帕擦了擦面上的泪痕,含着笑冲着阿罗道:“他说等我生日那天,会收到一份惊喜的。” 萤儿终是松了一口气,露出了笑容,道:“所以,接下来倶是不必担心了。那位大爷不是不告而别,只是不凑巧罢了。” 陈伯恭敬道:“郡主,此次我家主人在南方恐怕是要待上一段时间,赶不及回来为您庆贺生辰了。您若是有什么事要小人代为传达,或是有什么事想要小人效劳的,请尽管吩咐,小人一定尽力而为。” 阿罗想了想,对陈伯笑道:“你且对他说,我一切都好,请他万万保重身体,办完了事,就早些回来,我等着他。”说到最后一句时,却是满满的幸福甜蜜,与羞涩。 陈伯道:“郡主的话,小人一定带到。还请郡主也能好好珍惜自己,切莫再随意伤心才是。” 阿罗微微红着脸道:“此次是我多虑了。多谢陈伯关心,我一定会好好地等他回来的。” 三日后,便是阿罗的生辰。 齐王府内一片张灯结彩,欢声笑语。小郡主阿罗却是早早的被太后接进了宫中。她的母妃和嫂嫂也随同前往。 太后为阿罗准备丰盛筵席,请来一众嫔妃贵女与阿罗同庆生日。 筵席被摆在了御花园中一座挂满了花灯的小楼里。 阿罗原本是更加中意在萤湖边的水榭的。只是那里是为着夏天纳凉所建,透风得厉害,实在不宜在冬日里久留。 于是最后索性还是换了地方,摆在了这座花楼里。 说起来这座花楼却是真真的高级,地板是加厚的,地下铺着密密的烟火道,冬日里只要烧上火,热气便会从烟火道蒸上来,坐在花楼里甚是暖和。窗户用的皆是七彩琉璃,透光却不像纱窗那般怕冷风从青纱中灌进来,也不怕地上蒸上来的热气在瞬间就消散了。因此在这冬日里显得格外温暖。 一众嫔妃贵女皆是感叹这屋子暖和,就像夏天一般。 太后道:“这是新近才开始用的工艺,比过去的都要靠谱一些。咱们住的各宫都是两百年多前建造的,那时候这种工艺还不敢乱用呢!哪里像如今,可以做得这般舒服暖和,还安全。”她感叹道,“这工艺好是好,只是颇费人力物力,要不然,怎么也要给各个宫都铺上才行。” 皇后笑道:“如今是先在这小楼里试试,若是好,等明年便给母后您的慈寿宫里先翻修一次,把这地暖给装了。” 太后摇头道:“不好,不好,这铺地热几乎等于是要将哀家的整座宫殿都给拆了重建,还要掘地挖道的。皇上一向崇尚节俭,我这做母亲的,怎么好反其道而行呢?” 皇后温言道:“皇上崇尚节俭是不假,可是常言道,‘百善孝为先’,这些年汴京城的冬天一年比一年冷,做什么都不好冻着母后您吧!”她忽然显出一丝顽皮的神色道,“若是母后心疼我们,干脆到时候就让我们大家整个冬天都住进您的慈寿宫里去,陪着您尽尽孝道也好!” 太后笑着啐道:“你这燕儿丫头,又胡说!谁要你们终日陪着了,呱噪得我头都该疼了。” 皇后佯装委屈,撒娇道:“母后可千万别这边说,我们一向最尊敬最喜欢的就是您了,你若是嫌弃我们,我们便真是委屈得哭都没处哭去了!” 太后笑道:“你这丫头,年轻的时候可是沉默寡言,成熟稳重得很,如今倒好了,越活越回去了,嘴甜得都快赶上你的小侄女阿罗了……”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疑惑道,“说起来,小东西今天怎么这般沉默?” 众人之前就一直觉得,今天的气氛里好像确实少了点什么,如今经了太后的点拨,才纷纷恍然:一向活泼热闹的烟罗郡主,这回可是有些过分的安静呢! 转头去看时,却见阿罗虽然人坐在太后身边,神却是早就飞在了九霄云外。此刻她正望着手中攥着的一条颗粒硕大的红松串绿宝石项链,吃吃地发着笑。 齐王妃连忙唤醒了走神的阿罗,低声斥了几句,冲着太后和皇后抱歉道:“是臣妾没把这孩子管教好。” 阿罗则是一头扎进了太后的怀里,惹得太后“心肝宝贝肉”地一通哄。 太后与皇后对望一眼,了然地笑了。 她轻拍着怀中的阿罗,宠溺地道:“小东西,你手里这链子是谁给你的呀?” 第58章 .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布 圣女有心了!…… 阿罗害羞地抿了抿嘴, 支吾道:“不是谁送的,是我自己在外面买的。” 太后笑道:“哦?哀家怕是太久没好好关心哀家的这个小阿罗啦!竟不知道她如今居然喜欢买男子戴的首饰回来把玩了。” 众人顿时哄堂大笑起来。直把阿罗臊得脸直发烫。 她嘟囔着抗议道:“谁说这链子只有男人才能戴了!我就是喜欢嘛!” 她眨巴着眼睛,得赶紧转移了话题才行。 于是故作镇定地向桌案上望去, 赞叹道:“今天的点心果子真不错!”她拿起一块送进嘴里, 吃了一口, 惊艳道:“嗯!好吃哎!” 于是她又拈起了一块送到太后嘴边, 笑嘻嘻道,“皇祖母, 您尝尝?可好吃了!” 之后又拈了一块送进皇后的嘴里:“皇伯母您也尝尝!” 太后心知阿罗这是想转了方才的话题,因此对于阿罗的这种顾左右而言其他的也不说破, 只是会意地接受了阿罗喂到嘴边的食物,赞美道:“这味道的确好!外面的糖皮薄而不粘牙, 里头的酥果味香浓足够酥脆, 一口下去还能嚼到里头的果酱。连这叶子的味道也是咸鲜可口, 这搭配, 真是有些意思。” 皇后道:“这苹果酥是新进宫的御厨做的,上面捻的‘树叶子’因为掺了东海进贡的海苔粉, 所以吃起来是一种特别的风味。” 太后点头赞叹道:“做得好!有赏!” 见众人都望着她, 太后便又笑道:“都别愣着啦,快尝尝!”她又特别看向了聂元珠:“元珠丫头,你也快尝尝!” 聂元珠今日是首次以齐王府少王妃的身份入宫,难免拘谨了些。其实她方才就已经对这点心的味道很是好奇了。只是她到底不能和惯常就活泼好动的阿罗相比, 代表了齐王府第二代的她得时时注意收敛自己的言行举止才行。 如今得了太后的“令”, 她赶紧捻起一块来吃。还得注意仪态。 不过那点心果子的滋味果然十分不错,甫一口咬进嘴里,元珠就惊艳得眼睛都亮了起来:“好吃!” 太后哈哈笑道:“早就听说我们元珠丫头喜欢美食,我已经让御厨多准备了一些, 晚点带回去吃。” 元珠连忙高兴地起身谢了太后。 一片欢笑声中,却听见中官来报:“圣女来了。” 那欢闹声顿时寂静了下来。 底下响起了小声的喧哗。 她怎么会来? 太后与皇后对望一眼,淡淡地道:“传吧!” 少顷,大门打开。 众人向那大门望去时,但见一名女子便从明亮的外厅走了进来。 她在冬日和煦的阳光中逆光而入,人们看不清她的样貌,但却仅仅是那亮光中举手投足的一团剪影,便已经是足够的叫人目不能移了。那感觉,就像是从仙界破光而来的天女。 下一刻,她从光影中走出,切切实实地站在了屋内。她穿着一身雪青色的占星外袍,同色的纱巾自头顶的发髻披散而下。 她仪态端庄地在花纹葳蕤的地毯上缓缓走来,步步生花。 此人是天宵宫的圣女,名叫花映雪。最早是因为在宫外最高档的舞坊中以“六月雪”的艺名进行的一场表演而名燥大炎。 据说那是她生平在宫外唯一的一场表演,那一天她穿着雪白的衣裙,在高高的空中翩然起舞,随着白纱舞动,缓缓而落。人们看不清她因为被覆面的轻纱所遮挡的容貌,但他们仍然坚信,这是一朵高雅、圣洁得犹如千年雪山上飞舞而下的雪花。 “六月雪”的名声不胫而走。紧接着,她便在皇上的继位庆典上一曲“荣耀大炎”舞出了另一种盛世之美——这一次,她没有掩饰她的容貌,在场的所有人都见证了传说中“大炎第一舞姬”的绝美容颜。 多年来一向对后宫之事颇为冷淡的皇上,这次更是只在一瞬之间便被“六月雪”的容颜所倾倒。只是传闻,她之所以能够引起皇上的注意,是因为,她的容貌身形酷肖皇上年轻时候所钟爱的一个人,一个为后宫所禁忌的名字。 是夜,皇上便召了她去书房伴读。传闻皇上原本是想一亲芳泽,然后封她为妃的。不过她终究没有成为皇上后宫中的一朵娇花,而是入了天宵宫,成了能够提升大炎国运的圣女。 这本身也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要知道大炎过去向来是只有天师,没有圣女的。没有人知道现任的老天师到底是为了什么,才从福鼎山下来,按着生辰八字将花映雪选上山去的。 原本今天的宴会,是没有邀请花映雪的。只是不知道为了什么,她仍是来了。 “臣花映雪,拜见太后、皇后、诸位娘娘、王妃、公主、郡主。” 阿罗听得那声音,竟是清脆悦耳犹如轻扣寒冰,又若珠玉相击,美妙非常。她不由得想,这位大炎圣女着实了得,莫说皇帝伯伯了,就连她自己都几乎要给迷住了。 皇后脸色微微一变,只是碍着嫔妃贵女们都在,不好发作。便淡淡地道:“圣女怎么今日有空前来?” 花映雪莞尔一笑,道:“回皇后,臣听闻今日是烟罗郡主的生辰,特地前来拜会。” 阿罗闻言,笑道:“圣女有心了!” 花映雪又道:“郡主生辰,臣没有什么贵重礼物可以送给郡主,唯有手抄了一份平安经,送给郡主做礼物,还请笑纳。” 大炎国的圣女是大炎国最接近天的女子,大炎国圣女所书的平安经,带着的,简直是最圣洁的祝福。 阿罗对花映雪笑道:“圣女有心了!” 她过去双手手接过花映雪恭敬递上的质朴木盒,心中虔诚感恩。然后才将拿木盒交给萤儿,祝福她好好保管。 花映雪在殿上停了一停,之后便借口还有要事先行告退了。行前她再次祝福了阿罗的生辰。 待她走后,便有口快的妃嫔不满地嘀咕道:“这个狐狸精可真是奇怪,今天都没邀请她,她倒好,还不请自来了。看把我们小郡主吓得。” “就是,平日里魅惑皇上,干涉朝政,如今倒好,还跑来烟罗郡主的生辰宴上来了,可哪里有一点像是把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放在眼里的样子。” 太后和皇后却是并不评价只静静地品着杯中物。 阿罗见气氛有些尴尬,便笑起身道:“今日是阿罗生辰,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和诸位娘娘,姐姐妹妹们,给阿罗过了这个生日,阿罗好开心!来,阿罗敬大家一杯。只是这一杯,阿罗原是该饮酒的,只是阿罗的酒力,你们都是懂的。所以此番阿罗只能以茶代酒,敬大家了!” 众人听阿罗说自己不胜酒力,皆是哈哈大笑了起来。这些年,关于阿罗醉酒闹事的笑话,她们都不知道听了有多少了,因此早就都见怪不怪了。 于是众人皆举杯,与阿罗同饮,场面霎时又重回了方才的那一番欢声笑语之中。 从宫中回来的路上,齐王妃有些乏了,便独自乘了一辆马车休息。阿罗与聂元珠两个便是挤在一辆马车里,一路晃晃悠悠地聊着闲天。 聊着聊着,便自然而然地聊到了今日的那位“不速之客”——花映雪。 聂元珠道:“这位圣女可真是奇怪,大家好像都不喜欢她,她却自己来了。若说她知道你得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的宠,想要借你来和她们套近乎吧?却又是不像。若说她为了别的……可是她又能为了什么呢?” 阿罗摇摇头:“不知道。”她闭着眼睛想了想,道,“不过我却是对她挺有好感的。” “哦?” “不知道为什么,我一见到这个姑娘,便觉得她浑身上下好像有数不清的秘密似的,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神秘莫测。她说的每一句话,看似普通,却又像是蕴藏了无穷的深意。我觉得,她一点也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 聂元珠道:“要我说,她即使表面上,也根本没那么简单吧!没有任何家族背景,能对皇上若即若离,连素来只对占星有兴趣的天师都格外关照她。这样的女人,且不说后宫了,天底下又能有几个?!” 阿罗笑道:“你要是这么说还真没有别人了。过去即使有,大概也早就被皇祖母和皇后伯母清除掉了。” 聂元珠道:“就是了,可是这一位却不一样,她们好像都很讨厌她,恨得咬牙切齿的,可是谁也没有真的去动她。最多也就是不搭理。” 阿罗点头,道:“所以这一位,怕是没这么简单了。” 聂元珠若有所思,“真有点好奇,她将来能干出些什么事情来……” 阿罗悠悠地道:“只求她别把后宫,把朝廷,搅得天翻地覆,便什么都好啦!” 她见聂元珠若有所思地凝视着她,不由得拿手掌捋着臂上起的鸡皮疙瘩,道,“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没什么,”聂元珠笑了笑,道:“只是突然在想你和那个侍卫大人呢!” 阿罗一听元珠说起“侍卫大人”,立刻便知道她在说的是谁了。她脸一红,道:“怎么突然说起他啊!” 聂元珠神秘兮兮地道:“今天听皇后娘娘和咱们母妃说了,说最近北燕王又派使臣来求你的亲了。过去你有婚约在身,还可以推托,如今,若是你再没有归宿,要推脱怕是都不容易了!” 她有些担忧地望着阿罗道:"所以啊,你要是真有心和那个侍卫大人在一起,可得抓点紧了!” 突然听见了元珠说北燕王派使臣来求亲,阿罗心下顿时一愣,惊讶地道:“青梧大哥,他又来求亲了吗?” 第59章 .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布 我这还不够含蓄吗…… “青梧?大哥?”聂元珠有些讶异地望着阿罗, “你说的那个青梧大哥,是北燕王?” “正是他了。”阿罗点了点头,回忆道, “我和他当初是在江宁相识的。那时候他正化名‘青梧’, 在江南游历, 他很厉害, 去过好多好多地方,知道好多好多地方的风土人情, 能讲好多好多的故事呢!我也是直到上次在宫中偶遇,才知道原来他就是传说中的北燕王的……只是我有些想不明白, 他为什么非要求了我去给他做王后呢?” “那是因为你这小丫头讨人喜欢呀!”聂元珠宠溺地轻点了点阿罗的额头,说道, “当初若不是因为你和陆平早早订下婚约, 京城里都不知道有多少王孙贵胄巴巴地想娶你呢!只是如今他们大多已经订下了婚约, 不好再来求了罢了。” 她想了想, 又道:”只是这个北燕王,还真是有趣得紧, 居然到现在都没娶王后, 连个侧妃都没有,就像是专门在等着你解除婚约似的。” 阿罗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道:“哪有这么夸张。” 聂元珠想了想,道:“说到桃花运,陆平那日醒了后, 就一直嚷嚷着要见你, 只是王爷不许,他才作了罢了。不过真要说起来,当初也是陆平自己作死,已经有个你这么好的未婚妻了, 还非要去招惹那个狐狸精……” 聂元珠忿忿地道:“装出一副痴情入骨的样子,还病倒在齐王府门口,弄得现在全京城的人都在议论你们的这件事,搞得倒好像是齐王府对不起他似的。他若是真的对你如此情深意重,早早把婚期定了,现在哪还用得着哭哭啼啼地装可怜!要我说,他这就是一朵烂桃花,就该掐了丢猪圈喂猪!” 阿罗初时神情很是凝重,直到当她听到聂元珠说“陆平是朵烂桃花就该掐了丢猪圈喂猪”的时候,终是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了声来。 末了,她感慨道:“我与陆平,这就算是情缘已尽了。” 聂元珠道:“那北燕王呢?既然你说得他这么厉害,那你喜欢他吗?” 阿罗想了想,点头道:“喜欢,不过是妹妹对哥哥的那种喜欢,不是男女之情。你知道的,我心里有喜欢的人了。” “哦,那个侍卫。”聂元珠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 “嫂子~!”阿罗嫌弃道,“嫂子你,真是的,你就不能含蓄一些吗?!” 聂元珠睁大了眼睛望着阿罗,道:“我这还不够含蓄吗?”说完,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红着脸道:“你,真是,什么嫂子啊!” 阿罗却是噘着嘴不再说话了。 聂元珠望着阿罗,有些尴尬地将她搂过来好好哄了一番,道:“好阿罗,乖了,以后不拿这个侍卫笑话你了还不行吗!” 阿罗这才转了转眼珠子,“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聂元珠望着阿罗,这才恍然大悟道:“原来你没生气?原来你诓我呢?!” 阿罗则是在一旁捂着肚子哈哈地笑得前俯后仰。气得聂元珠伸手就直捣阿罗的痒痒肉,吓得阿罗连声嚷嚷,打闹作一团。 马车载着两人的笑声回了王府。此时天色已暗,王府内早已经准备了盛宴,要替阿罗祝贺生辰。今日因着齐王府的三位女眷皆是承了太后和皇后的邀请进宫去了,所以晚宴是由齐王爷和小王爷赵镇来安排的。 晚宴在花厅进行。三位女眷各自回屋收拾打理了一番,换了衣服,便来到了花厅赴宴。 虽说这只是一场家宴,却是请来了江南名厨谢千勺掌勺,烹制杭州风味的名菜。 阿罗望着不停传上来的各色佳肴,高兴地嘴都合不拢了。 赵镇笑道:“父王知道你喜欢吃美食,特意提前两个月花重金替你请回来的这位谢大厨。那些食材,父王也是早几个月就开始帮你寻了。你瞧父王多疼你。” 阿罗高兴地过去扑在齐王爷地怀中,左一声“好父王”,右一声“父王好”地撒着娇,直把齐王爷哄得合不拢嘴。 齐王妃训道:“吃饭的时候怎么能这般起来乱跑呢,从小教的礼仪这回可是都还到教养嬷嬷那里回去了吗?”这话虽是在训阿罗,可是王妃那般宠溺的语气,却哪里有半点训斥的样子,最多只能算是个慈母般的提醒罢了。 阿罗笑嘻嘻地蹭到齐王妃身边,又是一通“好母妃”,“母妃好”的乱叫,直到把齐王妃也惹得笑得合不拢嘴为止。 赵镇故作生气道:“哦,就父王母妃好,哥哥便不好了?今天的宴会还是我安排布置的呢!”于是阿罗又故伎重演地要蹭去赵镇身边,却是被赵镇一下子制止了,“打住,打住,我可不吃你那撒娇卖乖的一套。” 齐王妃见状,无奈道:“你快别闹你大哥了,坐到位置上吧,就要可以开餐了。” 阿罗冲着赵镇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晚宴的菜肴制作得十分精美巧妙,可谓是色香味俱全。这家宴原是该有酒的,只是主角阿罗还在‘禁酒令’中,于是阖府上下便陪着一同以果汁代了酒。 那果汁是谢大厨用多种时令水果榨汁调和而成,色彩艳丽,盛在琉璃水晶酒杯里,十分养眼。 晚宴之后,齐王府上下便前往王府花园的湖畔。说是齐小王爷在那里为大家准备了一场惊喜。那里早已备好了桌椅,桌上码好了各色的水果糕点。 湖边很静,除了灯笼的光线外,黑茫茫的什么也看不见。 “这是要做什么呀?”阿罗忍不住问道。 赵镇却是一脸神秘地笑道:“一会有好看的给你们看!” 阿罗心中下意识想道:该不会是要放焰火吧? 按照如今的进展,怕是八九不离十了。不过那一句心里的话她倒是没有说出来,毕竟无论如何,都是赵镇的一番心意。 待众人都在座位上坐定,赵镇便冲着旁的人点了点头,使了个颜色。那人了然地冲着湖对岸甩了甩手中的一面大旗。 “嗖!”一束亮光伴着尖啸声划破黑夜,在“砰”的一声中绽放中耀眼的光华!众人顿时都发出了兴奋的欢呼声。 紧接着,又是接二连三的焰火划破长空,在空中热烈绽放。就连城中的百姓也是纷纷欢呼着跑来观赏。丫鬟小厮们更是从未见过此番美景,一个个都兴奋得直拍手。 聂元珠从小生长在军营,长大些更是直接随父驻守在边关,哪里有机会能见到如此的美景?!此番更是激动得都有些说不出话来了。 阿罗倒是曾经在心上人陈虎那儿“领教”过了这个惊喜,因此当第一束焰火上天时,她心下便已是了然。 不过此刻她仍是兴奋异常,因为这美景是哥哥的一片心意,是她和家人们一同相处的最美好的时光,因为这美景盛开在了她最灿烂美好的年华。 而过一会,她还将回她的闺阁,期待另一份早已约定好的“惊喜”,那一份,或许便是她这一生的最期盼的幸福? 绚烂夺目的焰火照亮了汴梁城的天空。这是阿罗告别年少时光的最后一个生日,也是她迎来成人时光的第一个生日。而在她此刻雀跃着满天只为她绽放的光芒时,心中却在期待着另一番美好。 当闪亮的盛宴结束,阿罗雀跃着奔回她的闺阁小院,去寻找她期待数日的惊喜。 小院的矮墙上,果然坐着那个人。穿着一身玄色的衣衫,两条长腿晃荡挂下来,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阿罗的心几乎都要跳出来了! 他见阿罗来了,笑眯眯地从矮墙上跳了下来,向阿罗伸出了双手! 阿罗欢呼雀跃着奔过去,粉色的兔毛滚边斗篷随着她的奔跑突突地跳着,帽子向后坠去,露出精心装扮后的好看的发髻。 倏的,她终于扑进了那个向往已久的怀抱,还是那么温暖,甜蜜,叫人安心。 他的身上有淡淡的味道,那么熟悉,又叫人喜欢。 “你终于来了!”她的头靠在陈虎的怀中,颤抖着声带道。 “我回来了。”陈虎闭着眼睛,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紧紧拥着怀中的阿罗。许久,才终于伸出双手轻轻将阿罗端正在自己的面前,深深地望着她的脸,哑着声音道:“生辰快乐!” 阿罗害羞得脸都红了。倏的,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胆量,她踮起脚尖,伸手环住了陈虎的脖颈。 接着,她郑重地吻上了陈虎的唇。 阿罗的突然行动,叫陈虎十分惊讶。过去他们在一起,就算再亲昵,也不过是陈虎抱着她,在她额上印一个浅尝辄止的吻,如今倒好,也不过是一个生日的功夫,没想到阿罗竟会大胆到如此地步。 他愣了愣神,面上浮出一丝宠溺的微笑。接着,他拥紧了阿罗,顺着阿罗的热情狠狠地吻了下去! 阿罗微笑着,用力闭上了眼睛。 第60章 .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布 你配得上这世间最…… 陈虎的吻是霸道的, 一如后来阿罗听江湖上传言的那样——御章台的花魁秋月姑娘称他为“簪花虎爷”,可是他在江湖上真正的名号却是——簪花阎罗。那是一位霸道、狠辣,叫江湖人闻风丧胆的角色。 他给阿罗的, 除了入骨的温柔, 还有犹如狂风骤雨一般的深情, 仿佛这一个拥抱, 一个深吻,便会叫阿罗溺毙在他的深情里。 这个深情款款的吻, 也不知持续了多久。就在阿罗觉得自己快要窒息的时候,她忽然重新获得了氧气, 迷蒙着水润的双眼,喘着粗气唤着陈虎的名字, 她想告诉他她爱他, 却又是被他狠狠一把抱起, 飞身破窗而入了。 微风吹拂过樱桃树, 留下了叶子的沙沙声。 屋内,阿罗靠在陈虎的怀中, 娇羞地玩着陈虎的手指。陈虎的手极好看, 指极修长,只是因为使惯了武器,指头的关节上生了一些老茧。 她忽然“嘿嘿”一笑。 “怎么了?”陈虎低头将阿罗的手带到嘴边,轻轻吻了吻, 哑着声音问道, “怎么突然发笑?” 阿罗道:“我只是在想,你若是生在京城的世家里,怕也是一位迷倒京城万千少女的贵公子。” 陈虎闻言,眼神中极快地闪过一丝阴郁。 他宠溺地拿鼻子蹭了蹭阿罗的, 笑道:“你瞧,我即使没有长在京城的世家里,如今也是迷倒了万千少女啊!我还迷倒了当今世上最可爱的小郡主呢!” 阿罗笑着转头,伸手捏了捏陈虎的鼻子,道:“贫嘴!” 陈虎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拍脑袋道:“说了要给你一份生日惊喜的,竟险些忘了。”他从衣服里掏出了一件小小的檀香木盒,递到阿罗面前:“生日礼物。” 阿罗好奇地接过来,打开一看,却是一枚拇指长的的瓢虫胸针,上面镶嵌着七色耀眼的宝石!她将瓢虫胸针轻轻放在掌心中看,那瓢虫是用一种不知道是金抑或是铜铁的材料打造成型,无论是翅膀亦或是触角,都打造得极为逼真,用宝石镶嵌出上面的花纹。仿佛随时都要从扇动翅膀从阿罗的掌心飞起来一般。 正当阿罗惊喜地望着这只瓢虫,爱不释手之时,陈虎笑着道:“它的秘密可不止是在这里。”说着,便伸手轻轻触动了瓢虫的一对墨玉制成的眼睛。 就听见瓢虫发出轻微的“咔嚓”声,接着,那瓢虫的翅膀竟在瞬间张开,那瓢虫竟从胸针变成了一把簪子! 阿罗忍不住惊呼出声来!她一脸惊喜地望着陈虎,赞叹道:“真好看!” 陈虎宠溺地柔声笑道:“喜欢吗?” “嗯!”阿罗认真地点点头,“我见过无数的簪子,这一枚倒是我见过最有巧思,最叫我觉得惊喜的!” 陈虎笑着吻了吻阿罗的额头:“你配得上这世间最好的。” 阿罗想了想,道:“那我也要送些什么给你才行。” 陈虎神秘地笑道:“我手中已经有一样从你那儿来的宝贝了。” 阿罗不解地睁大了眼睛望着他。 陈虎站起身,从腰带中轻轻摸了摸,竟从里面抽出了一柄软剑! “这是!”阿罗惊呼了一声,有些欣喜地伸手接了过来,“这是我父王送我的软剑,因为我出生的那天,突然下起了大雪,所以这柄剑上的铭文篆的是:‘雪色照烟罗’。” 陈虎笑道:“我们初见面的那一天,你把它留在了我房里。” “原来竟在那里!”阿罗感叹着,指尖轻轻摩挲过泛着寒芒的剑背,笑道,“我还以为那天混乱中它掉进秦淮河里了呢!” 陈虎宠爱地望着阿罗,道:“这是你的东西,是我们相识的证明。只是,我想你把它送给我,你肯不肯?” 阿罗想也不想,便点头道:“肯的。” 陈虎笑着搂紧阿罗,骄傲地道:“我的阿罗,最好了。” 阿罗红着脸,娇羞地倚在陈虎的怀中。 纵是花好月圆夜,奈何又到别离时。 少顷,陈虎整理衣衫便要出门去。 阿罗不舍道:“你又要走了?” 陈虎点点头,道:“此事不得不去办。” 阿罗用无辜地眼神望着陈虎,哀声道:“你过些日子再走,好不好?” 陈虎深情地望着阿罗:“你且等等我,等我办完这最后一件事,便回来。到那时,便是谁也再不能让我离开你了。” 阿罗紧紧抱着陈虎,侧着脸贴向陈虎的心脏:“可是我舍不得你走。” 陈虎紧紧地回拥住阿罗,叹了口气,道:“我也舍不得你。可是为了我们将来能长相厮守,我不得不走这一趟。” 阿罗闷声道:“你此去,可危险?” 陈虎的下巴轻轻磕在阿罗的头顶,感慨道:“前路未行,谁也不知道将来的路会怎样。只是此刻我心内却无比清明,为了你,我总要好好的。你会,等我吗?” 阿罗点点头:“自然会的。我还要等着你来求亲呢!” 陈虎道:“那你可一定要乖乖的,等我回来。” 阿罗道:“我自然会乖,我会在心里一直想着你的。” 陈虎低头吻了吻阿罗的发,那发上是极好闻的淡雅的味道,从鼻尖萦绕进大脑,便停在那里久久不肯消散。他用力紧了紧怀抱,终是一咬牙,狠了狠心,松了开来。 他深深地望了阿罗一眼,便纵身飞出窗外,脚尖在樱桃树枝上轻轻一踏,玄色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阿罗恍惚地瘫坐在桌边的圆凳上,望着烛台上已经垂下了的一大摊烛泪,仿佛是刚刚做了一场了毫无痕迹的梦。 她怅然若失地呆坐着。她此时,到底还是一个人。她想他,即使刚刚离别,却仍是想他。思念犹如一种铭心的感觉,深深侵入了她的骨髓,她的五脏,她的大脑。她一刻也不停歇地想着他,发了疯一般。 她几乎想要立刻奔出去,高声地喊他回来,她想要和他一起,无论刀山火海艰难险阻,想要陪他一起去。没有他在时间里,她没有一时一刻不在想念着他。 可是,他早已经走远了,哪里还能听得到呢! 她想了想,终是伸出了右手,轻轻地摊开。 手心中,躺着的,是那只精巧的瓢虫,正在烛光中闪烁着荧荧的光彩。 她忽然便又破涕为笑了出来。她的手中,还有这一只瓢虫呢! 或许在她心爱的人回来之前,她还可以有这只带着心爱之人气息的瓢虫陪着她。 等着他,归来! ** 陈虎离开的数日后,阿罗在外头遇见了一个“不速之客”。 那日阿罗是与喜娘约好,要去看新盘下的一间铺子的,不料和萤儿在抄近路穿过一条小巷时,便有一名头戴斗笠,身着褐色短衣的人突然冲了出来,站在了阿罗面前。 阿罗被此时的情景吓了一跳,登时说不出话来。幸亏萤儿机灵,却是一下子挡在了阿罗的面前,冲着那人斥道:“你是什么人,竟敢跳出来拦我们的路!” 那人抖着手,缓缓除下了头上的斗笠,那斗笠下的一张脸,却是叫人都大惊失色了起来——那分明是早已被判了刑,此刻应该蹲在大狱中的沈月娥。 沈月娥穿着一身不怎么合身的粗布制成的褐色短衣,早不是当年那一身剪裁得将身材衬得格外潇洒,绣工精致华贵的莹白色长衫了。 许久不见,沈月娥那张原本娇美动人的脸却是苍老憔悴了许多,眼睛也是红红的,好像熬了许多个昼夜,神情,也带着些惊慌失措的神采。叫人有些不忍心直视。 “是你?”阿罗不禁讶异道,“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 “我不是,应该在大牢里吗?”沈月娥苦笑道,“是世子爷看我可怜,想办法将我救出来的。” 阿罗了然地点点头。 “只是以他的能力,只能救出我一人了。”沈月娥怅然道。 “所以呢?”阿罗道,“你此刻来找我,却又是为何?” 沈月娥抖了抖身子,却是“噗通”一声在阿罗面前跪下了:“郡主,求求你,救救我的家人!” 阿罗被沈月娥这突如其来的一跪吓了一大跳。她讶异地望着面前这个匍匐在她脚边的女人。这个女人曾经理直气壮地用尽了心计,破坏了年幼时便已早早订下的婚约,离间了她和从小青梅竹马的未婚夫陆平的感情,曾经将她狠狠打入了绝望的深渊…… 然而此刻,这个女人正抱着阿罗的脚,颤抖着给阿罗磕头,哀声地恳求着,求她能够出面救一救她的家人。 阿罗觉得这一幕简直就像话本小说一样离奇。 “郡主,我求求您,大人有大量,别和我这般的贱人计较。如今世子的心也已经回到了您那里……”沈月娥匍匐在阿罗的脚边,不停地冲着阿罗的脚面磕着头,卑微得几乎低进了尘埃里,“都是我得罪了您,我愿今生来世都给您当牛做马,只求您能放过我的家里人……” 第61章 .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布 希望你今后能好好…… 阿罗叹了口气, 终是用力抽回了此刻被沈月娥当作神明般供奉着的脚:“你和陆平过去的那些事,我已经放下了。过去便已过去。我不会再去计较了。” 沈月娥得此言,抬起了头望着阿罗, 眼神中洋溢着惊喜与期待。然而阿罗接下来的话却是叫她重新坠落回黑暗里:“你的父亲, 江宁的府尹, 却是在任上为非作歹, 与恶人勾结,危害一方, 犯下的都是有违朝廷律法之事,自然应该由朝廷由律法来抉择, 却不是我能管得了的。” 沈月娥闻言,像是溺水的人失去了最后的浮木。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绝望地跪坐在了地上。 “今日之事, 就此作罢。我不会告诉别人我见过你, 也请你, 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阿罗走了两步,又顿下脚来, 对绝望地瘫坐在地上沈月娥道, “希望你今后能好好活着,不要辜负了世子对你的一片苦心。” ** 这几日天气越发的冷了。汴京城已经下了两三场大雪。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阿罗和聂元珠,还有两三名世家小友,在阿罗的闺阁小聚。 阿罗的闺阁一楼有一间宽敞的石屋, 里头四处可见花架上高高低低的摆着各色的珍奇花木, 因着要保持温度,便会烧热水将这里熏得犹如春暖花开时一般,雾气袅袅。若是误闯其中,甚至会恍惚有一种置身仙境的错觉。平日里闲来无事时, 阿罗便常常会来这里发呆。 今日几个小姐妹却是码上了石板,在这里做石板烤肉吃。 这是聂元珠从书上新看到的一种做法,于是很想试试。阿罗这几日也是闲来无事,恰巧这几日有人给王府新送来了一些蕃国高原之巅吃冬虫夏草长大的牦牛肉,两人便起了意,邀请了小友过来,一起吃石板烤肉。 平日里除了花匠,阿罗是不喜欢别人随便进入这里的。不过今日兴致好,便一切都随意了。 于是几个小友里,便是聂元珠,也都是第一次进入到这片仙境之中。 于是众人都显得异常新奇又兴奋。 “这儿可真不错!”一位小友高兴地道,“平素里都只听说阿罗有间花房,里面种满了奇花异草,如今一见,却原来竟是这般仙境!” 几个小友也纷纷应着话,表示能在这般仙境之中,别说烤极品牦牛肉吃了,便是待上一待,也是此生幸事了。 牦牛肉在石板上烤得滋滋作响,轻烟从贴着牦牛肉的石板上冒了起来,泛着扑鼻的肉香。和着花房的奇香,混在一起,是一种非常奇异的感觉。 兴致高了,众人终是忍不住想喝一点小酒。 因为之前阿罗表现得还不错,所以齐王爷对阿罗的“禁酒令”尺度放宽了一些。她如今是被允许在家里饮酒了的。 聂元珠命人取来了她自己新酿的果酒——这果酒虽说是酒,却更像是带着些微酒香果汁,连阿罗这个“三杯倒”都可以喝上一些。 众人闻之都赞叹是好酒。 “这是混合了苹果、橘子、冬葡萄等多种水果酿成的,果味更香浓,但是却清淡不容易上头。”聂元珠解释道。她高兴地举起手中的琉璃盏,冲着众人豪迈道:“来,干杯!” 阿罗喝到了一直被禁止饮用的酒,更是兴致高涨,举着酒杯道:“来,愿咱们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以后每年都可以聚在一起,喝酒,吃肉!” “好!”众人也笑着纷纷举杯应着,“以后年年一起喝酒,吃肉!” 此时也不知道是谁,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道:“咱们这般腔调,像不像话本子里的绿林好汉?” 又不知道是谁接道:“绿林好汉?那咱们便是传说中的侠女了?” “我可不想做侠女,打打杀杀的,我觉得咱们在这边仙境里,饮酒,吃肉,更像是小仙女!” “要我说,小仙女可没有当侠女来得痛快呢!” 阿罗方才听小友们说到绿林好汉,心思早就飞到了九霄云外了。陈虎说他自己是山贼,她是不怎么信的,但后来遇到了许多事,又见陈虎带她去了他在京城的秘密基地,还乘了巨型纸鸢躲过京中暗哨的眼睛在空中飞行。这一切叫她不得不去相信,陈虎绝不是一个普通人。 她悄悄的派人去打听过,才知道了陈虎那个“簪花阎罗”的名号。 那绝不是轻言慢语微风和煦可以得来的,需要的是果断的杀伐和刀伤流血的屠戮。他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恶人,因为他只杀那些十恶不赦之人。 但是他也不能算是一个好人,因为他也接单,去办那些别人斥重金雇他去办的事,杀别人斥重金雇他去杀的人——虽然这些单子,他只看心情去接,只杀该死之人。 只是他大约,就是话本子里说的那些绿林好汉了。 “阿罗,你想当什么?”也不知道这一番吵吵嚷嚷中,是谁把问题抛给了她,竟叫她吃了一惊。 “我……我想当……”阿罗沉思着,“我想当……绿林好汉。” “啊……”“哎?” 小友们有好奇的,也有惊讶的,她们都想不通,一向天真可爱的阿罗,怎么会有想去做豪迈的绿林好汉的想法的。 阿罗憧憬地道:“我想和心爱的人,做一对侠侣,浪迹江湖。路见不平,便拔刀相助。然后像我父王母妃那般,看遍世间美景,去出海打渔,去漠上行走,去草原去山川,岂不美哉!” 有小友赞叹道:“被你这么一说,我也不想做仙女了,好像还是当绿林好汉有趣一些。” 聂元珠也却是眨巴着眼睛,神秘地笑了笑,却没有说破什么。心里却是早就嘀咕道:“怕是你心里早就有了想要浪迹江湖的心上人,才有了一些说辞的吧?她们也真是给你面子,竟没有拆穿你。你可是从小就想着要做仙女的人啊!” 阿罗却不知道聂元珠此刻心中的嘀咕。此刻她早就趁着酒兴,跟着自己憧憬的场景,神游天外去了。 听闻这一场“仙境”中的烤肉盛宴,最后办得非常成功。酒,也酿得非常成功。阿罗后来是在床上醒来的。而身边和贵妃塌上,也都东倒西歪着醉酒的小友。 阿罗伸手拿指节顶了顶因为醉酒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四处张望。所有人都在,却是独独不见聂元珠。正在诧异时,却听见萤儿道:“小王爷听说小王妃喝醉了酒,气冲冲地跑来,将人抱回去了。” 阿罗讶异得长大了嘴巴合都合不上。她眨巴了眨巴眼睛,望着萤儿道:“他俩如今,感情已经这般要好了吗?” 萤儿道:“他俩毕竟是夫妻,哪里还能一辈子当仇家呀!我觉得吧,虽然小王爷面上对小王妃是一脸嫌弃的,心底下到底还是在乎的。不然,今天也便不会一听说小王妃喝醉了,就着急得跟什么似的,立刻就跑来把人抱回去照顾了。眼神里的担心呀,可是一点都骗不了人的!” 阿罗道:“那倒是,我大哥从小性子就别扭,心里喜欢什么,也不愿意说。因此才常常被我钻了空子,捡了他的漏。元珠又素来耿直,别人说话多绕一个弯她就听不懂的。如今大哥对着她若还是这般冷淡的性子,只怕真会伤了她的心呢……” 萤儿道:“小王爷会不会伤了小王妃的心,萤儿是不知道。萤儿只知道,依照这里此刻的情形,若是再过些时候,王爷若是知道了你们醉酒的事儿,郡主你怕是要伤身——挨家法了。” 阿罗赶紧跳了起来,对萤儿道:“你且命人与姐姐妹妹们的家仆带个话回去,说她们今日乏了,便在我这儿休息了,叫他们明日里再来接人。”她想了想,又道,“此时命人千万别声张,千万别传到我父王母妃的耳朵里。切记切记!” “那这边……” 阿罗想了想,道:“你命人在这儿把小姐、郡王妃们照顾好了,我去花房睡吧!” 萤儿无奈,只得命人去花房中,将那里头的一张石床铺好了松软的被褥,作为阿罗的休憩之所。 平日里萤儿都是在阿罗寝室的外间休息的,这样阿罗若是夜里醒来,只要唤上一声,萤儿便会听见。可是这花房中却只得这一张石床,却再没有外间可以给萤儿睡了。 好在这石床颇为宽敞,阿罗便央了萤儿陪她一起睡。这一夜,她抱着萤儿,竟是睡得格外香甜。 只是阿罗却不知道,萤儿这一夜,睡得却是不怎么好。因为她的小郡主在这一夜里也不知道梦见了什么,竟在睡梦中同“陈虎”聊了整整一夜的天。 ** 如此这般天真烂漫随心所欲地过了许多时日,很快便到了春节。 除夕那一日清晨,齐王府上下早早地起床,因为这一日,所有的皇亲们并诸大臣都要去祭祀大炎朝的先祖们,祈求保佑大炎朝的江山社稷,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阿罗今日外穿酡红色的白貂毛滚边绣银丝大袖,内里是枣红色曳地长裙,发上珠花环翠,行时环佩叮当步步生莲,全然不似平日里的活蹦乱跳的样子。 第62章 .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布 我的谦哥哥,长得…… 在等候仪式开始之时, 阿罗见到了久未谋面的诸位皇子王孙:皇太子早逝,留下了太子妃带着一对双生的皇太孙——赵启、赵信。 这一对小皇孙,此时不过十三四岁, 生得十分乖巧, 白净可爱。此刻他们正在内侍的陪伴下, 站在皇孙的队伍里, 睁着圆圆的大眼睛,扇着长长的睫毛, 穿着华丽庄重的祭祀服,站在队伍的最前端。阿罗恍惚觉得, 他们身上似乎有一种超越年龄的成熟。 皇子那一列里,站在最前面的是二皇子与三皇子, 之后依次站着嫔妃们的其他皇子。当今皇上的众多皇子中, 最优秀的, 无非也就是这二位了。 二皇子赵舟身高八尺有余, 生得是威武强壮,颇有勇士之气。他今日身着黑色的祭祀服, 减了三分武将的凶猛之气, 却多了三分皇子特有的儒雅高贵之气,说到底却也还是一派叫人艳羡的伟丈夫之感。 他的生母是皇上的已故贵妃吴氏,吴氏虽然走得早,但母族也是京城赫赫有名的望族。何况吴贵妃故去之后, 他一直是在太后身边由太后亲自抚养长大的。赵舟十一岁便从了军, 之后跟着严大将军南征北战,练就了一身好武艺,为大炎朝的江山立下了汗马功劳。 如今皇上的众多子嗣中,关于立储之事, 朝中大致便是两派意见:一派支持故太子一脉,依着传统的“立嫡立长”一说,希望能从故太子的两位皇孙中选一位来做继承人,毕竟故太子是皇上和皇后所出的嫡长子,“父死子继”,皇太孙成为大炎朝的未来的储君应该是理所当然之事。 而另一派则认为,太子已故,皇太孙们又还小,自当从皇上的子辈中另择一位来继承。皇次子赵舟,从小由太后亲自抚养长大,又战功赫赫,有勇有谋,在军中威望甚高。由他来做储君,是再适合不过的了。 两派各执一词,而却是早早将皇后亲出的另一位嫡子排除在了皇位的候选人中了。 三皇子赵谦,是皇后所出的嫡次子。是弱柳扶风的一枝娇花。 他的容貌娇美,是连女子见了都要艳羡不已的。白净娇小的脸庞,玲珑的五官,凤眼斜飞,朱唇轻点,漆黑光亮的发轻轻垂下,全然不负“大康美”的盛誉。 只是他素来体弱多病,鲜少出来见人,便是出门也是被藏在轿子厚重的卷帘里,叫人看不清面目。唯有在每年的重要场合,皇亲贵胄们才能有机会一窥他那旷世的绝美容颜。并且多数场合里,他也都是只出席一会,过了关键的流程便借了身体疲乏的理由早早告退了。 康王赵谦的美名在外,绝不仅仅以他的容貌而享誉世间。他在病榻之上,博览群书,深谙六艺经传之精髓,他的画作是京城豪门求之不得的至宝,更有一篇“长琴赋”在世间传诵。 就连皇上都忍不住赞叹康王的才华“流光溢彩,冠绝诸皇子”。 只是他却是一众皇子中最早被排除在储君之列的一位。因为他的身体实在是太弱了。没有人可以容忍朝堂之上坐着一个随时可能故去的孱弱的帝王。 皇上和皇后曾为他遍寻世间名医,他甚至曾被预言活不过十岁好在有帝后的悉心照料,他才能在努力活过十岁之后,活过了二十岁。这个被皇上和皇后视为珍宝的少年,是绝不被允许做任何耗费心神的事情的。而学习政务,就更是不可能了。 因此皇上早早地封他做了“康王”,便是期冀着赵谦能够应着封号的美好寓意,健健康康地活着。 当别的皇子在为了竞争皇位而作着努力和拼杀的时候,当别的皇子在为了争当储君而暗暗拉结党羽的时候,他却是在心安理得地博览群书,陶冶情操,悠游于山水之间了。 当别的皇子渐渐为俗世所困扰的时候,他却是活得越发的出尘绝世了。 这大概在大炎朝的历史上,也算得是奇异的一笔了吧? 此时康王赵谦正身着华丽的玄色皇子礼服,头戴远游冠,手执玉牌,端端正正地昂首立在皇子队伍的最前端。 所有人都忍不住偷偷看他,那是人对于美好事物的本能吸引。 阿罗也忍不住偷偷望着他,在心中暗暗赞叹:“我的谦哥哥,长得可真美!” 祭祀照例是由皇上、太后和皇后亲自参加的。 每年的大典,都会由一名宫中的完璧少女,作为大炎朝祭祀的圣女来主持整个大典。而这位圣女,在之后的几年里,也将作为大炎朝最圣洁的象征。 前一任的圣女已经接连主持了十几年的祭祀圣典了,如今她已年满三十岁,到了出宫的年纪。于是钦天监便从宫中的诸多女官和宫女按照生辰八字,挑选出一位最旺大炎朝的少女来继任圣女一职。 这一届新的圣女人选,阿罗也是认识的。便是曾经的司乐女官花映雪。 据说当钦天监宣布花映雪为新一任祭祀圣女的时候,在后宫中着实引起了不小的震动。诸位嫔妃初时对此都是愤愤不平的。在她们的眼睛里,这就是一个勾引皇上的狐媚子,居然也配做高洁的圣女,主持祭祀大典?不过后来仔细一想,便又是都高兴了起来。 因为如此一来,她将在移居御花园后山偏远的天宵宫,不能再应皇上的召,陪伴左右了。而等到她年满三十从圣女的任上退下来,早就已经容颜老去,那时候,皇上心里早就不知道多少次新人换旧人了。 此时花映雪,身着一袭雪白的羽衣,盈盈立在祭坛之上,却是犹如天仙一般,出尘绝世。叫人惊叹不已。 阿罗心中突然生出了奇异的想法:以这位圣女容颜姿色,若是与谦哥哥在一起,可是般配极了的。这两人皆是才貌双全,谪仙一般的人品,凑在一起,却是天生的一对了。 只是她也只敢这么悄悄想一想,若是说出去被人听见了,怕是要出大事情了。 那一场祭祀大典,陆平也以平西王世子的身份前往参加了。许久不见,陆平好像长大了许多,整个人也变得棱角分明了起来。 只是他在远处毫不避讳地直直望着阿罗的眼神,还是叫她浑身上下都觉得不自在。 这一年的冬天,阿罗大病了一场。终日里都是昏昏沉沉的,恹恹的没什么力气。好在一家人得了空便会过来陪她,逗她开心,她的嫂嫂聂元珠更是每天变了法儿的给她准备各色美味可口的药膳,哄她吃。 于是这一个冬天下来,阿罗长高了许多,人也像是冬眠完新蜕下厚厚一层壳的小花蛇一般,骨架丰满圆润了不少,再不是过去瘦瘦小小的模样,而是开始显现出大姑娘的姿态了。 开春的三月初三,当她换上缀满锦绣的华丽礼服,在所有人的惊艳中,恭敬地在执事们的引领下一步步地完成繁冗的仪式,最终带上了象征礼成的华冠后,她便终于算是到了可以嫁人的年纪了。 她等这一刻,等得实在是太久了。那一段长长的等待磨人得叫她时时觉得难以忍受。 过去她从记事开始便在等着这一天了,因为她想等礼成之后,便可以快快嫁给她的平哥哥。而造化弄人的是:漫漫的时光中,一切早已都改变了。现在的陆平早不是她当年日思夜想的平哥哥了,而她的心中,也早已被另一个人填得满满,再也腾不出任何的空位来想其他任何的人了。 而唯一不变的,便是期待着快些长大的这一份心。 北燕王耶律庆也特意从燕北赶来,为阿罗的及笄观礼,送上他的祝福——一根珠钗。那珠钗上缀的是北燕的特产,圆润硕大的顶级东珠。 那其中最大的一颗足有鸡子大小,名贵非常。连皇上见了都忍不住感叹:北燕王对小郡主真是用心非常,这一送便送出了一座郡城一年的税赋。 耶律庆的情谊阿罗是心知肚明的。可是她也清楚地明了他与她终是有缘无份。纵使他们在孩提时便已有过一段趣事,可那时她已经与陆平定下了婚约。及至两人在江宁重逢,她心中所想仍是如何挽回她与陆平之间的感情。待到与陆平的婚约终结,她却又已经爱上了陈虎。 他们之间的确有着超乎寻常男女的缘,却终是没有有情男女的份,他们之间大概用“兄妹”二字来形容就很是妥帖。 她之前除了为及笄礼做的各种准备之外,得了空闲便会与耶律庆一起在汴京城内外四处游玩,品尝佳肴,不亦乐乎。 只是在她的心中,耶律庆的这一趟汴京之行是因着兄妹一般的知己情谊,可在旁人看来,却不仅仅是“兄妹”或者“知己”这么简单了——何况从北燕老汗王时候起,北燕这些年来已经为耶律庆多番向大炎朝求娶云阳郡主赵烟罗了。 第63章 .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布 郡主,你一个人上…… 而阿罗此番热情的款待, 更是让朝野内外,甚至汴京城中见惯了二人言笑晏晏结伴同行的百姓们,都在热烈地议论着, 是否烟罗郡主与北燕王的好事将近? 原先阿罗对人们的议论是不以为意, 甚至嗤之以鼻。然而当有一日她的父王和大哥开始小心翼翼地问起她对远嫁异乡的看法时, 她才赫然觉得大事不妙了。她赶忙解释说她从没有过想嫁去北燕的想法, 她只想留在京城,和父母兄嫂, 和宫中的皇祖母在一起。何况她心中已经另有所属了。 齐王爷想了想,皱了皱眉头, 问道:“可又是那个恶劣的陆家小子?” 阿罗忙不迭地摆手道:“并不是他,而是, 另有其人。只是如今时机未到, 阿罗还不能带他来见父王大哥。” 齐王爷闻言, 松了口气, 点头道:“既然阿罗已经有了意中人,那北燕王那边, 便不可再如今日这般亲密了。否则, 且不论旁人要惹口舌是非,只怕连北燕王自个儿那里也要误会了你的心意。当初北燕屡次向你皇伯伯进和亲书,你皇伯伯都以‘郡主已有婚配’为由,婉言拒绝了他们的和亲请求。如今你与陆平已经解除了婚约, 你又已及笄, 他们若是再来求,只怕你皇伯伯便再没有理由可以拒绝了啊……” 阿罗点头称是,心中却又是对陈虎的迟迟不归生出了几分担心。 思来想去,她终是决定去了一趟当初陈虎带她去过的万福楼, 找到了当初尊称陈虎为“爷”的那一位陈伯——阿罗及笄那天,他命人以“万福楼”的名义送去了一份贺礼,那礼盒的暗格中,装着陈虎写给她的信——他大概是阿罗所有认识的人中唯一能时时联系上陈虎的人了。 见阿罗前来,陈伯倒是丝毫也不意外,只是命人带了阿罗去僻静的雅间。 此时雅间中只得阿罗、陈伯与萤儿三人。阿罗便说明了来意,她想要去找陈虎。 陈伯犹豫再三,却终是拗不过阿罗的坚持,只好在一条绢子上写下了一行字:“安州大金山金家寨”。 阿罗接过陈伯递上来绢子,仔细看了三遍绢子上面的那行字,犹豫再三,终是用一双漂亮的眼睛望着陈伯,一字一句道:“所以,他真的,是山贼吗?” 陈伯有些好笑地望着阿罗,道:“怎么,姑娘这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吗?” “没什么。”阿罗摇摇头,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地嘟囔道:“怪不得要他和我打什么赌了,原来是下了套儿要我往里钻呢!” 从陈伯那里回来,阿罗和萤儿火速地收拾了好了一切,给爹娘哥嫂留了个字条,便赶紧溜了出去。 此刻阿罗带着萤儿坐在前往安州的马车上,心中却是激动不已。 她的陈虎,与她早已约定了终身的人,她马上就可以见到他啦! 马车一路疾驰着南行,官道两侧的树木都在蹄声中极速地后退。她觉得无比地畅快,就像是一片挣离了枝头的树叶,在狂风中自由地飞舞。 没有云阳郡主的头衔,不是齐王府的小女儿,不是太后身边最得宠的小孙女,更不是京城美男子小齐王的幼妹。此刻她只是一个女子,去努力地追寻她的心上人,去奔向属于自己的幸福…… 如此奔行十数日,她们终于来到了传说中向往已久的安州。 作为一座贯通的南北的州城,安州曾经也是交通要地。频繁的商旅贸易让这里成为了中原的繁华之地。只是近几十年来这里的山间匪患横生,商旅屡屡遭受打劫,损失惨重,加上官府开辟出了许多新的官道,于是商旅们便都渐渐放弃了来安州通商的念头,改去了其他更为安宁的州县。而安州,也便开始渐渐显现出了破败的姿态来。 说起“匪患”,安州城外的九九八十一山寨可谓是叫人“闻风丧胆”。他们的手段狠辣作风野蛮,官府根本不敢管也管不了。 据说,前阵子那山寨里的一个叫做“金大王”的女山贼头子还绑了城中的一个苏姓教书先生上山去,说是当了当她的“压寨相公”。 光天化日的,下山抓男人?这事听着叫人觉得匪夷所思了。 “郡主,咱们还,还要去,去找那个人吗?”休憩的客栈房间里,萤儿这样问阿罗。 阿罗点点头,理所当然地道:“去,当然要去了!” “啊……这样还要去吗?” 阿罗道:“虽然我也不知道那山寨中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但是无论如何,那里有我的男人,所以,我无论如何都是要去找他的!不过……”阿罗望着萤儿道,“我想一个人上山去。” “什么?!”萤儿惊讶道,“那我呢?” “你自然是留在城里,为我照应一切了……” “不行!”萤儿急道,“那山上是豺狼是虎豹都不知道,萤儿怎么能让你一个人上山去冒险呢!” 阿罗道:“你先听我说完,他此次回去,是有事没有做完,我去找他本就是任性而为。两人上山目标实在是太明显了。倒不如我一人前去,也好随机应变。” “可是……” “别可是啦!你且安心留在这里等我的信。如若……如若我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你也好及时帮我作出应对啊!” 萤儿听了阿罗的这番话,只好勉为其难地点点头,道:“那好吧,郡主,你一个人上山,可千万要小心啊!有什么事,要立刻想办法传信给我……” 阿罗笑道:“知道啦!你且安心在这里等我便是。” 萤儿仍是不放心,却又拗不过阿罗,只好仔仔细细地去她想了好多保护自己的方式,这才无奈地将阿罗送出了城门。 在京城时,陈伯将如何去找陈虎的具体步骤都一一说与了阿罗。主要的一条便是要阿罗在城中寻一个山寨的接头人,然后由这个人安排,带她上山。 于是当土布衣衫作男农人打扮的阿罗,孤身一人站在这座驻扎在大金山山顶的神奇的金家寨松软的土地上的时候,她觉得无比的神奇与不真实,就像是在做着一场紧张又刺激的梦。 此时的大金山刚刚下过了一场雨,空气中泛着淡淡的泥土的气息,青草的气息,甚至是,还隐隐带着一点像是鸟类粪便的腥臭的味道。这种搭配说不出的诡异和特别。 于是即便是数十年后,当阿罗抱着一个新生儿的襁褓,被周围蹲坐了一圈的糯米团子一般小的重孙子、重孙女们,问及当初与曾祖父的故事时,她仍然能清晰得记得那一种味道。 她便是在那里,看着一身豪侠打扮的陈虎,轻轻回头,粲然一笑。接着,被拉扯进屋。 熟悉的狂野又霸道的怀抱,将她深深溺在其中。 耳畔是嘶哑的、叫她闻之颤抖的呢喃:“阿罗,我的阿罗……” 这一天清晨,阿罗是在鸟儿欢快的叫声中苏醒过来的。 往日里她院子屋外的树上也有鸟叫,只是并不会叫得这般热闹。而当她揉着惺忪的睡眼,慵懒地张开眼睛想要叫萤儿过来时,她才想起此刻她正身处在传说中的山寨之中! 阿罗起身环顾四周。这是一间朴素得没什么装饰的屋子,所有的家具都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那种寻常人家用款式和用料,全然不似过去他们生活过的小船里的金碧辉煌,倒像是一间,平时并不住人的普通客房。 她起身时,发现洗漱的水早已经给她准备好了。桌上放着早餐:上了土釉的陶土碟子里放着一只手掌大小的鸡肉笋丁包子、煮蛋、一小碟肉丁咸菜,还有一碗清粥。 一顿很朴素的早餐,却叫她不由得回想起当初两人在船上的那些日子,也是这般简单,并且快乐的。 阿罗慢慢地吃着那些食物,心中却是被那种幸福的滋味涌得满满的。 吃完了早饭,阿罗便起身出了房门。 大金山的空气极好,四周都是深深浅浅的郁郁葱葱。空中不时都会盘旋过一群飞鸟,从头顶掠上云端。 这里的一切与她来说都是新奇的。前日里到这儿时天已经黑了,周围的一切看得都不是很分明。如今就着清明的天色去看时,才将周围的景色看得清楚了一些。 阿罗第一次脚踏实地地站在一座传说中的山寨之中。一切都好似做梦一般。 这里并不似过去谣传的那般,是哀鸿遍野抓无辜平民上山挖心割肝下酒阿鼻地狱;也不似故事里那种,野蛮荒凉粗鄙不堪,人人茹毛饮血,是落后的荒野乡民。 这里的建筑虽然不似城中富户的院落那般精致,却也是一间间,一进进,安排得井井有条。平日里寨中诸人住的是内院,中院是练兵之所,外院则是防御。每层之间都有迷道相通,若是生人独自走错了路,就会被困死在其中。 层层的关卡防御将整座大金山里三层外三层的包裹起来,好似铁桶一般。 阿罗出了房门,早有一名打扮细致些的小厮迎了上来。阿罗是有些认得他的,前一日她初见到陈虎时,这一位便是跟在陈虎身侧的。 第64章 .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布 那你想要我做什么…… 小厮见阿罗出来, 便上前恭敬道:“姑娘休息得可好?我家爷此刻还在教武场晨练,要过些时候才能回来。” 阿罗闻言,低头望了望自己的男装衣衫, 诧异道:“你是如何识得我是姑娘的?” 小厮神秘一笑, 回答:“姑娘虽着男装, 但自然是认得出的。” 阿罗有些无奈。她素来自认为自己的伪妆之术还不错, 还沾沾自喜来着,没想到别人一早就已经看破了。于是只好尴尬地笑了笑。 小厮想了想, 改口补充道:“公子放心,此事只有小的知道, 公子扮得其实极好。其他人断不会往这个上面想的。公子之后若是有什么事,直管与小的吩咐吧!小的自然会尽心尽力的。” 离陈虎晨练归来还有些时间, 阿罗便站在门外的砂石地上, 百无聊赖地发着呆, 逗着寨子里一只叫做“熊瞎子”的狗玩儿。 那狗平日里应该在寨中作威作福惯了, 所以一见着阿罗上去就是一通嗷嗷乱叫。阿罗当时闲着也是闲着,就回头冲着那狗也是好一通龇牙咧嘴。这一来二去的, 一人一狗居然嚎成了好朋友。到后来是阿罗去哪狗就跟着去哪儿了。 闹得累了, 她便靠在大树底下的一张竹躺椅上小憩。那“熊瞎子”就吐着舌头乖巧地依偎在躺椅旁边。 不一会儿,陈虎从教武场归来,远远看见树下的男装的小美人。 她本是王宫贵胄的千金之躯,平素里向来锦衣玉食, 却为了他来这山上过这粗糙日子。 他的心下顿时交织起了无数的情感。唤了一声:“阿罗。” 阳光之中, 缀了朱红的黑衣大氅,一条收在手边的玄黑铁鞭,一身潇洒的英雄豪迈。 阿罗那时候听见心上人叫她,又恰恰是迎着阳光回头, 便瞧见了陈虎逆光而来,潇洒得叫她觉得睁不开眼睛,陶醉了好久,才懵懵懂懂地起身,然后高高兴兴地迎了上去。徒留下熊瞎子在身后汪汪地叫。 冲着陈虎笑道:“你,回来啦!” 她笑起来的样子可真好看!眼睛弯弯的,嘴角还露出了一颗可爱的小虎牙。她整个人在阳光里都散发着浅浅的光彩。 一贯见到阿罗就会温柔无比的陈虎不知道为何此刻却并未卸下教武场的威严,只是闷闷地伸手去将阿罗的手攥起,一路快步地往前走。他本就生得高大,腿又特别长,走得急了把阿罗拽得快跑了几步才跟得上。 待回到房间的时候,阿罗已经跑得有些气喘吁吁了。 还没等阿罗反应过来,陈虎几乎是立时便反手关上了房门,将阿罗抵靠在了门板上。他的手攥得极紧,叫阿罗没来由就是一阵脸红心跳的慌乱。 “阿罗”,陈虎用近乎嘶哑的声音低低叫着,一低头便欺上了阿罗的唇。 阿罗迷迷瞪瞪地睁圆了眼睛,对眼前的事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便只好傻傻地瞪着。等她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早已将一双藕臂轻轻圈住了陈虎的脖颈,垫着脚尖主动地凑向了陈虎。 陈虎的吻,是霸道而猛烈的毒药,一如他本身。他下颌上短而硬的青茬蹭过阿罗的脸庞,很是扎人,却又像是一团熊熊的火焰燎过了阿罗的心脏。 待到眼中水光迷离之时,阿罗早已是气喘吁吁地软在了陈虎的怀中。 阿罗与陈虎先前的那一场短暂的别离,让这一场重逢变得更加的热烈。阿罗的这一场不顾一切的投奔,几乎将两人的相思之情全部都灼烧了起来,燃起一场熊熊的火焰。 让人愿意付诸一切的火焰。 ** 之后的日子里,陈虎每天只要一有空闲,就带着阿罗满大金山的玩儿。 于是大金山上到处都留下了两人的足迹。 他也会带着她去后山逮野兔子,或者在寨子里的鸡场鱼塘逮鸡抓鱼,然后刨坑架火烤着吃。阿罗以前看陈虎这么弄,觉得一定难吃又不干净。 没想到等陈虎真把烤得喷香撒了秘制香料的烤货送到她面前时,才发现自己过去那完全就是种偏见——磨成了粉状的秘制香料撒在被串在简单抛光了的细树枝上的兔肉或鱼上,将肉质本身的鲜美香味提了出来,让人觉得越发的回味无穷了。 胃口不大的阿罗,常常能独自吃下一整只陈虎烤的兔子。 “阿罗?” “嗯?” “如果以后有一日,我们不能回京城,而是要在这山间每日以捕鱼打猎为生,你可愿意?”陈虎望着吃得脸上都粘了渣子的阿罗问道。 阿罗眨巴了眨巴眼睛,点点头:“愿意的。” 陈虎惊讶道:“这么肯定?万一我们以后只能粗茶淡饭过日子呢?” “当然啦!”阿罗一脸认真道,“我赵烟罗是那种过不了苦日子的人吗!只要和你在一起,怎么样我都开心的!”更何况再不济她开个美妆铺子什么的,也是保准能挣到钱养他的,哪里用过苦日子呢! 当然这心里话阿罗没有说出口,陈虎也是不知道的。 此刻陈虎心中正涌起无数的感动。他陈虎何德何能能遇到阿罗这么好的姑娘呢! 他有些激动地伸开手臂将身旁的阿罗搂进怀中,郑重地轻轻亲吻她的额顶。 再等等我,等我把那个人的麻烦事给解决了,等我拿到解药,我就跟你回京城。 他在心里默默道。 ** 有时候陈虎在练兵或者议事的时候,阿罗就一个人在旁边逗狗玩儿,如果狗被逗累了,她就打着哈欠和狗一块儿缩在角落里打个盹——反正那间议事厅大得很。 山寨的生活,虽然对自小生活在京城王府的阿罗来说,是充满新鲜和趣味的,但是大金山到底只有那么大点儿地方,待得久了,到底还是有些闷得慌。 不过这时发生了一件事,倒是让她找到了新的方向。 那日,阿罗正打算跟着陈虎一起去后山逮兔子,就见有寨众火急火燎地跑来:“虎爷,不好了,出事了!” 陈虎皱了皱眉:“怎么了?” 来人哭丧着脸回答:“是二顺,他不知道怎么的就瘫过去了,还一直抽抽,好像快不行了……今日方大夫又出去采药了还没回来,怎么办啊虎爷?!” 阿罗一听,赶紧对陈虎道:“我们看看去!” 等陈虎和阿罗过去的时候,二顺已经脸色铁青嘴唇发紫,躺在地上,进气多出气少了。 阿罗赶紧过去查看情况:“他中毒了。”说着,她拔下头上簪着的簪子就要往二顺身上扎。 旁边的人吓坏了,赶紧拦道:“干什么你!” 一旁的人也附和道:“是啊,好歹给他留个全尸吧!” 阿罗气道:“你们再拦着我,他可真的就要死了!” 陈虎也赶紧对众人道:“让她来。” 听了虎爷的命令,众人虽然还是疑心重重,但到底是不阻拦她了。 只见阿罗拿簪子在二顺手上臂上的几个穴位分别扎了几下,二顺立时便耸着身子想要呕吐。 此时阿罗赶紧道:“快把他扶起来!” 立时便有两名寨众过来扶起了二顺。哇哇一通大吐之后,二顺的脸色稍微好了一些,但中毒的情况并没有好转,甚至指甲都已经开始发紫了。 阿罗望了一眼秽物,皱了皱眉:“他之前吃了什么?” 之前来报信的那个寨众想了想,叫道:“是果子!” “还有吗?拿来我瞧瞧。” 那寨众便赶紧跑去旁边拿了一个布兜打开,里面赫然是几个红得发紫的果子。那果子亮晶晶的,煞是好看。 “是毒蛇果。”阿罗说道。 那毒蛇果,是一种长得极好看的红紫色果子。平素大金山没有,那果子是二顺出去跑差事的时候从别的山头摘回来的。 他瞧着那杂草丛里的石头上长出的长长藤蔓上结着这些果子,觉得很是诱人,就摘了回来。他寻思着先吃一个,剩下的再分给弟兄们。没想到这毒蛇果是有毒的,而且这毒发来得说快不快说慢也不慢,就恰恰好好是一回山寨还没等把剩下的果子分给弟兄们就发作了的。 阿罗从身上随身锦囊中取出一个小瓶子,倒出一粒黑绿黑绿的小药丸来,塞进二顺嘴里。待二顺咽下后,慢慢的,气就缓了下来。 阿罗这才算是松下一口气来。她对众人道:“没事了,扶他回去好好休息几天,这几天多喝点水多去几次茅房,过几天就好了。” 众人围观了一场,始终还没有从那种紧张的氛围中解脱出来,所以纷纷将信将疑地想:这就,没事了? 方才二顺都那个样子了,现在这居然就,没事了吗? 阿罗不解地望着他们:“怎么他没事了你们怎么这个反应?不高兴吗?” 众人这才反应了过来,哈哈笑着道:“没事啦没事啦!二顺他没事啦!阿罗可真是个神医啊!” 他们说着就想要过来给阿罗致以兄弟间的最高礼节——抛掷礼。吓得阿罗赶紧往陈虎的身后躲。 陈虎哈哈笑着拦住众人,故作严厉道:“都干什么呢!还不快干活去!” 众人这才故作深意地望着陈虎和阿罗,打趣着各自走开了。 等众人走远了,陈虎回头望向紧攥着他腰带的阿罗。他的小美人此刻已经不好意思地羞红了脸。 陈虎笑着仰天叹了口气,疼爱地摸了摸阿罗的头:“辛苦你了!” 阿罗眨巴着眼睛望着陈虎:“就这样?” 陈虎不解:“不然应该怎么样?” 阿罗道:“虽然我救人不是为了什么报答,但是,你是不是应该做点什么呢?” 陈虎抱紧怀中的阿罗,低头那一双深邃的眼睛望着阿罗,哑着声音道:“那你想要我做什么?” 第65章 .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布 陈虎也有软肋。…… 不愧是他。 阿罗立刻领悟到了陈虎话里的深意, 哇哇叫着躲开道:“算啦算啦,我不要你做什么啦!” 陈虎:“……” ** 这座神奇的金家寨,虽然名义上是座山寨, 实际上却并不如外头谣传的那般, 行打家劫舍或是拦道打劫商旅之事。 却是农耕织造, 养蚕喂鸡, 全然是另一种生财之道。俨然是陶元亮笔下的桃花源。 只是这寨子毕竟还是座山寨,定然不会是普通的村落的。 阿罗在游玩散心的时候仔细观察过, 这山里的防御工事精密得甚至超过了很多的军寨。可攻亦可守。加上山顶上还有耕种养殖,若是有人要来与这寨子打一场持久战, 只怕是一两年之内都讨不到任何便宜的。 阿罗如此想 着,便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 若是有一日这寨子要惹出点什么事来, 只怕是要让皇帝伯伯头疼好久了——这寨子甚至还练着兵呢! 陈虎待阿罗倒真的是极好的, 虽然人前碍于阿罗扮了男装的样子, 不可过分疼宠,人后却是十足地爱不释手了。二人的日子过得也是算是十分甜蜜。只是日复一日的过去, 阿罗始终觉得, 寨子里的望着她的眼神,总是有些奇奇怪怪的。 阿罗说不清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虽然因为陈虎的关系,再加上她救了二顺的命, 大家待她都是客客气气的, 可是她总归觉得有哪里是说不清楚的奇怪。 她自幼便常常在太后和皇后身边,对很多人情事故自然是了然于心的。可是她始终不懂自己在这寨子里的这些日子里,一向以人为善的她到底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得罪了这些人,要招来这般侧目和议论。 直到很多天之后, 当一个黝黑纤长的、被寨众称为“大王”的女孩子出现在了寨子里之后,阿罗才终于将这些日子里所有的疑惑都看了个清晰。 那天,阿罗正在方大夫的药庐和他一起讨论药草疗法,就听见药庐外面有人兴奋得大喊:“大王和二当家的回来啦!” 大王?二当家? 阿罗以前只是知道陈虎不是这寨子的主人,他只是来处理一些事情而已。看来这是真正的寨主回来了啊! 她一直很好奇,这个所谓的寨主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居然能把这座破落山寨改造得这么生机勃勃——她曾经跟着陈虎走访过一些附近别的山头,那里的山寨都还在做些靠着打家劫舍有上顿没下顿的苦日子呢! 于是,很快她就见到了以下这个场景: 苏义学,那位金大王的心上人,是个看起来有些过分白皙瘦弱的书生。或许是因着平日里不常出门,筋骨又活动得少,所以每天看起来都是弱不禁风的样子。其实他也只是相较于身高拔群的陈虎矮小了些,比起寻常男子来,还是算得上高大的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每天都是一副弱柳扶风的样子,全不似金大王的威武挺拔,步步生风。 此刻,他正懒洋洋地靠在一张躺椅上,和金大王说话。一对漆黑的大眼睛眨啊眨,好似蕴含了无数的委屈似的。像是不怎么晒太阳的缘故,养了一身吹弹可破的白皙皮肤,远远望去竟比许多的寻常女子的皮肤还要好上许多。他的脸颊上,泛着两块自然光泽的红晕,鼻子微微泛红,两片略微显薄的嘴唇微微噘着,像是正在和金大王撒娇。 而那位连站姿都自带的威武霸气的金大王,则是双目含春一脸沉迷地靠在躺椅边,望着她的那位“小宝哥哥”,一边替他打着扇子,一边“嘿嘿”的傻笑。 阿罗几乎都要忍不住过去,替她擦擦嘴边的口水了。 许是口渴了,苏义学抬了抬眼皮,金大王立刻便心领神会地从旁边伺候着的喽啰手中拿过水杯,小心地送到苏义学低头的嘴边。 不小心喂得快了,有些水从苏义学的嘴边顺着下巴流了下来。他便不高兴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气哼哼地望着金大王。 金大王赶紧一边道歉,一边捏了袖子去擦苏义学的脸。许是惹得苏义学皱起了眉头,噘着嘴用有些不高兴的眼神去瞅金大王。 这也太那个什么了。 阿罗望见这样的场景,无奈地摇了摇头。 不过阿罗见到金大王的时候,心下的第一反应其实是惊讶的。 她原以为传说中的“金家寨寨主金香玉”应该是个五十岁以上浑身阅历的中年妇人,没想到其实她的年纪和阿罗差不多,就是个简单到甚至看起来有些单纯粗糙的女孩子。许是从小在山寨中长大的关系,她不像阿罗亦或是寻常人家的女孩子那般,从小就被教育着乖巧温顺,她直率,并且大大咧咧。 阿罗过去一直认为,大炎朝的女孩子们,都是柔弱而又轻盈的。直到她遇见了金大王捋了捋袖管,轻而易举地举起了一柄连许多糙爷们都举不动的狼牙棒。 金大王是这金家寨真正的主人。换言之,虽然陈虎号称是安州九九八十一山寨的“少主人”,实际上也不过就是寄居在金大王的山寨中而已。 陈虎的父亲过世前,是九九八十一山寨的总头领,坐拥九九八十一山寨中最大的山寨——龙沟寨,安州的这九九八十一座山寨中,所有的头领们都要尊称他一声“大哥”的。而陈虎,自然也的的确确是这一众山寨的“少主人”。 只可惜十几年前,陈虎的父亲因为一场意外,过了世。因着陈虎年幼无力掌管山寨,众人便拥了陈虎的父亲身边的“二当家”,人称“穿山甲”的贾闯山做了大王,而陈虎,则被送出了山寨,请一位高人代为教养。 陈虎这一去便是十余年,等到归来时,穿山甲早已将山寨牢牢掌控在自己的手中了。 穿山甲的心思,陈虎自然是明白的。他不打算遵从已经故去的大当家的意思,将来把所有山寨的控制权交给陈虎了,而是打算让自己的儿子黑山狼来接手。而陈虎学成了一身的本领,变得如此不凡,他的突然回归,实际上会让寨子里人心浮动,那且不论到时候黑山狼的队伍该怎么带,首先他自己的队伍,怕是就已经不好带了。 所以贾闯山的并不打算轻易的放过陈虎。 恰巧那时金大王犯下了大错惹怒了穿山甲,便打算将计就计,虚晃一招救下了金大王,也安了穿山甲的心。 他用的借口就是:他打算搬去大金山住,他要和金大王成亲。 虽然陈虎后来也和阿罗解释了,这只是他和金大王之间的权宜之计,正如他的心里只有阿罗,金大王的心里也是早就有了那个金家寨的二当家,小名张超神大名苏义学的古灵精怪的教书先生。 当然事情也远不是这么简单,陈虎没有告诉阿罗,其实他回来大金山的真正原因,是因为受了人要挟。 陈虎曾经以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可以要挟他,因此就算那个人偷偷给他种下了剧毒,他也能偷偷忍耐过去。可事实上并非如此。 陈虎也有软肋。 一条软肋是阿罗。 他曾经犹豫了很多次,想试探着告诉阿罗他的真实的身份,却终是无法下定决心,毕竟在他的心里,他的小郡主阿罗是最无瑕的。在她的心里,不应该有任何不好的存在。 比如他山贼的身份,纵使他没有打家劫舍,在阿罗的看来那依然会是一个污点。所以他想要完成了最后答应做的这件事,就用洗白后的身份和阿罗一起好好地生活。 而他的另一条软肋,则是这九九八十一山寨的寨众们。 这九九八十一寨的弟兄们,大多曾经跟着他的爹爹一起出生入死,后来在林氏冤案爆发后又一起躲进了这些山林之中。 他曾经答应过爹爹,要保护好寨子里的兄弟们,还有,金大王——那个林氏的遗孤。 只要再为那个人做一件事,再做一件事,他就可以和阿罗一起离开这里了。 到时候他就可以公开他和金大王不会成亲的事,金大王也可以和她的“二当家”张超神好好在一起,而穿山甲也不用在把他当作心病一样派一堆眼线过来疑神疑鬼了。 这计划看起来天衣无缝。 但是他却漏算了“千里寻夫”的小郡主。 初来乍到的阿罗在旁人的零碎的言语中,探出了事情另一个版本的“真相”——在陈虎离开京城回了安州的山寨之后,他向金大王求了亲,而金大王,也答应了。他们如今,是拥有婚约的未婚夫妻。 而阿罗,则成了永远不能以女装真身,名正言顺站在陈虎身边的人——一个没有名分的,自甘轻贱也要缠着“有妇之夫”的坏女人。 关于这些闲言碎语,阿罗起初时是有些不信的,就连她看到一个金大王身边的亲信随从朝她啐口水,用难听的话辱骂她的时候,她也是不信陈虎会背着她和别的女人海誓山盟的。 可是有时候水滴也会石穿,谣言传得多了,也会伤人。 所以当那些话不断地在耳边响起时,阿罗还是觉得难过了。 然而此时她什么也做不了。她不能去反对陈虎的决定,因为陈虎之前对她所说的一字一句都是那么的在理,她若是此时前去反对,怕就真成了无理取闹了。 第66章 .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布 喂,张超神,我知…… 而对于那些碎嘴的人, 嘴是长在人家脸上的,她又不能摁住别人的嘴不准他们张开。这种气闷的感觉像是将她摁在了一条上好的金羽丝被之下。动弹不得,却又无可奈何。 人, 是她自己挑的, 路也是她自己选的, 陈虎将前因后果和她说了时候也是她自己假装大方的。那么此刻她能做的只有尽量让自己心平气和一些, 至少能稍微平复一下心中的烦恼。 百无聊赖之下,决定她去寨子里的鱼塘边散心。 寨子里的鱼塘建在偏后山的地方, 平日里除了偶尔有人去给鱼喂喂食,就鲜少再有人出没了。所以那里成了一个散心的好去处。 前些日子阿罗闲得实在有些无聊, 就命人在那里搭了一张矮床,好在没事的时候去晒晒太阳顺便给塘里的鱼喂喂鱼食儿什么的。 山寨里待得实在是有些太叫人气闷了, 平日里旁的那些喽啰们看她的那些奇奇怪怪的眼神自不必说了, 光是让她每天看着陈虎就这么和金大王装恩爱, 心里简直要炸开了一般。 她知道, 因着她生得瘦小,又一直穿男装, 别人都将她当成了陈虎“契弟”, 以为她对陈虎有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断袖之情”。 “一定得想个办法才行,绝不能再这么下去了。”阿罗躺在鱼塘边的矮竹床上,望着盖在脸上的斗笠想道。 “澎!”身边突然炸起了巨大的水花,毫不客气地溅了阿罗一身的水。吓得阿罗一下子从竹床上跳了起来。那原本盖在脸上的斗笠更是噗楞楞地顺着泥地滚进了水塘。 等她望过去时, 不远处站着的, 是金大王的头号宝贝,金家寨的二当家,一脸倒霉相的,气急败坏的张超神。 “苏小宝”, “小宝哥哥”,是金大王对她的心上人苏义学的爱称。不过据说,苏义学更喜欢别人叫他“张超神”。虽然阿罗至今也并不知道这几个名字之间究竟有些什么鬼关联。 不过他自己高兴就好了,反正对她来说那些也不过就是个称呼罢了。与她无关,与她的陈虎更无关。 阿罗原本对这个张超神是没什么意见甚至还是持有些欣赏态度的,毕竟能把大金山建设成现在这样,张超神功不可没。 只是看不惯他在对待和金大王的感情问题上那种磨磨唧唧的态度。明明早在一起就没现在那么多事了的,偏偏要搞成现在现在这样。 金大王每次一说起他,眼睛里就全是闪闪亮亮的星星。每次一见到他都“小宝哥哥”地上去嘘寒问暖。金大王有多喜欢他,别说寨子里的寨众了,就是寨子里撒丫子跑的熊瞎子都看得出来了。她阿罗就不信张超神自己一点感觉都没有。 她都主动成那样了,但凡他积极进取一点,孩子都能满山跑了,哪里还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如今张超神这“一石激起千层浪”,阿罗被溅了满身的水。 她一边掸着身上的水,一边冲着张超神没好气道:“你干嘛!喊什么喊,有病啊!” 张超神愣了一会,嗤笑道:“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陈虎身边的跟屁虫啊!” 阿罗望着张超神那张讨人厌的脸,气极了道:“你才是跟屁虫!吃软饭的跟屁虫!” 张超神闻言,愣了一愣。这个阿罗,虽然斯斯文文的,没想到竟然这般会顶嘴,说话也太难听了点吧!,登时便跳了起来:“嘿我这暴脾气!” 他冲着阿罗边走边假笑道:“我是人家寨主千求万求我才留下来搞经济建设的,你呢?你是来干嘛的呀?看起来人家好像都不太待见你呀?” 阿罗虽是生在王府,平日里都是轻言姿态优雅的。可是她骨子里满满的还是小女孩子的骄傲与任性。因此一旦有了不需要顾及身份的机会,便会变得和优雅可爱的“云阳郡主”这个身份不相称了起来。 用后来张超神形容她的时候说的话就是:“放飞自我”。只是此时的阿罗与张超神之间,还绝不是什么叫人愉快的好关系。 “你!”阿罗恨恨道,她四下张望了一下,顺手拿起地上的一包鱼饲料抓起一把就往张超神身上丢去,“要你管!” “嘿,你还敢丢我!”张超神愣了愣神,也抓起一把鱼饲料回敬了回去。 望着衣服上粘着的几团饲料,阿罗像是不敢相信一般的愣了一下。 现在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可以欺负到她头上了吗? 她心头登时火起,立刻抓了更多的鱼食朝张超神丢过去。 张超神见状,也是不甘示弱地抓一把丢回来。 于是这二人就在鱼塘边上不互相让地展开了一场“鱼食大战”。 也不知道二人就这么在鱼塘边你来我往地“大战”了多久,只见一个躲闪不及,张超神脚下一滑,摔了个嘴啃泥。 那好笑的样子惹得阿罗在一旁哈哈大笑了起来。她走过去蹲在张超神身边,望着匍匐在地上满身满脸污泥的样子,幸灾乐祸道:“就你这副样子,还和我斗?!” 张超神扁了扁嘴,气哼哼地顺手捡起一大块塘边湿烂的泥巴就往阿罗脸上抹去。可怜那阿罗原本白白净净的脸上就此平添了好几道泥痕,直接就和小花猫一般了。 阿罗拿手去擦泥巴,却是越擦越多,直把那烂泥给涂抹得到处都是了。张超神望着阿罗那一脸要哭不哭的样子,也是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好大的胆子!”阿罗气愤得再也顾不得那地上的泥有多脏了,也抓起了一大把丢在张超神身上,然后望着张超神那一脸懵住的样子得意地笑到不行。 “喂,你还没完了是吗!看泥!”张超神也不服气地抓起了一大块泥丢了回去。 这二人加起来年龄六岁不能更多了。 如此混战三百回合。 等到丢累了,两人终于倶是望着对方被自己丢的一身一脸的泥逗得笑瘫在了塘梗边。 许久,阿罗开口道:“喂,张超神,我知道你喜欢金香玉,咱们合作吧!” 合作?要怎么合作? 张超神歪歪头,望着阿罗。 ** 在阿罗看来,只要撮合成功金大王和张超神,陈虎和金大王的婚约问题自然就迎刃而解了。 她仔细地分析了金大王和张超神的问题:金大王喜欢张超神,许是因为太在意了,所以常常会做得过犹不及,于是常常满腔爱意都凉在了张超神左躲右避的一摊雪水里。 而张超神,他嘴巴虽然是有点坏,但对金大王的心倒是比珍珠还真的。原本就是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心意的人,如今更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所以说白了,其实他二人之间的感情,缺的是一个推手而已。 而这个推手,自然非她赵烟罗莫属啦! 两日后,阿罗和张超神又约在了鱼塘边见面。 阿罗一见到张超神,就一脸嫌弃地白了他一眼。 张超神一脸的不明所以,摸了摸头:“这是怎么了啊?” “张超神,你还问怎么了啊?”阿罗没好气道,“你是不是喜欢金大王?” “……是啊。” 阿罗惊讶道:“你喜欢她,你平时就是这么和她说话的?” “我……有什么不对的吗?” “你喜欢她,你还她说一句你顶她十句,她说什么你都要事事嫌弃啊?” “那……她说的不对我还不能纠正她了吗?” “她若是真的做错了什么,你好好和她解释,但是不是像你现在这样。你这不叫纠正她,你这叫‘看她不顺眼’!试问哪个女孩子会遇上你这样的心里会开心啊?”阿罗顿了顿,又道,“而且,鸡毛蒜皮的小事,又无伤大雅你哄哄她就好了,何必非要和她争个长短呢?” “我……” “你什么你,你又不是什么事都是对的。” 阿罗的话,让张超神很想反驳她,可是他仔细想了想,她说得好像也没什么错。于是无奈地闷声道:“……你说得是。” 张超神抓了一把鱼食,扔进鱼塘:“那依你的看法,我该怎么做?” 阿罗道:“首先,你得学会听她说话。” 张超神不解:“听她说话?我一直有在好好听啊。” “我说的不是用耳朵听,而是用这里。”阿罗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她说的话,你先不要去急着判断她的对错。虽然你以前是个夫子,可能有时候就是有这个习惯,但是她又不是你的学生!” 见张超神不说话,阿罗继续说道:“她要是不高兴了,你也哄一哄她,她虽然性子有些大大咧咧,但到底还是女孩子,你也别什么狠话都往她身上甩。我可听说了,你之前好几次说她,她表面上没什么,回去都偷偷哭了。” 张超神闻言,神色一凛,有些着急地道:“她哭了?什么时候的事?” 阿罗道:“你现在也别管什么时候的事了,你只要管好你那张嘴,别再让她难过了就行。” “好。”张超神有些惭愧地点了点头。 在撮合两人的时间上,几日后将要到来的花灯节,便是一个极好的日子。想象一下,良辰美景之下,才子佳人互诉衷情,这是多美好的情景啊! 她将自己的想法和张超神说了,张超神倒是也极为配合,他兴奋又认真地作了准备,然后忐忑地去和金大王约了见面。 第67章 .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布 这便是‘属于你的…… 本以为想要约她会很困难, 这一次金大王倒是意外地很爽快就答应了下来。 于是阿罗一方面帮着张超神好好地做准备,另一方面,她决定去看一看, 金大王那边她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然后她就打听到了:金大王打算去安州城里给花灯节添置一身新的行头, 再多买一些胭脂水粉回来。 向来不施粉黛潇洒随意的金大王居然为了这次花灯会在穿衣打扮上如此上心, 看来她对张超神绝非没有感情。甚至可以说, 她应该是很喜欢他的。只是实在是之前因为张超神的那些没什么脑子的言论和行为伤了心,才会像现在这般看起来冷冷漠漠的。 如今既然张超神肯“悔过自新”, 阿罗自然乐得成人之美了。而在金大王不擅长的那件事情上,阿罗或许可以帮她。 所以当金大王前往安州城的时候, 她也动了身。 安州,在大炎的版图上, 其实并不起眼。这里虽然在鼎盛时期曾经也因为是重要的商路枢纽而成为繁荣之地, 但因为最近的几十年商路的变更, 这里的人口和经济都呈现出一种衰退的迹象。 但即便是这样, 这座城市的中心——城南和城北大街——也依然是一派盛世的繁华景象。 那个神奇的人物张超神,为山寨找的致富新路子, 就是来这里开了一堆的各种大大小小的铺子, 衣食住行,通通都有。 短短一两年的时间,能做到这个程度,张超神的赚钱能力简直有些匪夷所思了。 在张超神涉足的各种产业中, 有一项是他缺少的。那就是水粉铺子。 对于很多方面, 张超神绝对是一等一的好手,阿罗觉得这个人的脑子也不知道是怎么转的,经常不按常理出牌,可又偏偏眼光和运气极好, 原本普普通通的一件事情,怎么到他做起来,结果就会如此出人意表呢! 不过他到底也有搞不定的事情,那就是——美妆。 所以在他的商业野心逐渐膨胀的同时,美妆这一项,他还是不敢碰的。 安州城最有名的胭脂坊,开在城北大街上。这家老字号的店铺是全安州的女人们最喜欢的地方之一。 此刻金大王在他家的水粉货台前已经站了快半个时辰了。掌柜的初时对她还挺殷勤,但是这都迎来送往多少轮客人了,她那边还是犹犹豫豫着没个结论。掌柜的终是强压着不耐烦地请她慢慢挑选,自己去招呼别的客人去了。 没有掌柜的帮忙,金大王此刻更迷茫了。她原本想着买胭脂买胭脂,说的就是买一盒胭脂。可怎么的胭脂光红色就有深深浅浅的十七八种呢?!正当她不耐烦地打算喊掌柜的把店里每一款胭脂水粉都包一盒回去试试的时候,阿罗出现了。 对于阿罗的突然出现,金大王心中是惊讶的。一来她和阿罗因为陈虎的关系一向没什么交情,二来阿罗是一个男子,怎么会出现在水粉铺子里呢。 “这么巧啊!”阿罗走了过去,笑眯眯地冲着金大王打招呼。见金大王一脸的诧异溢于言表,就十分坦然地解释道:“我是恰巧路过,看着像是你,就过来打个招呼。” 金大王有些怀疑地点了点头。 一时又是无言。 阿罗心知这个时候自己总得先说点什么,不然依照金大王现在的样子,两人的话题怕是都继续不下去。 “你挑水粉吗?要不我来帮你一起选吧?”说话的时候,阿罗一脸笑意。 “你?”金大王一脸惊讶地望着她。你一个男人,也懂这个? 阿罗恍然明白了此刻自己可是女扮男装呢!于是有些尴尬地傻笑着替自己解释道:“我家里有好些个姐姐妹妹,她们平时常让我替她们选胭脂水粉,所以我还略懂些门道。” 她这话倒是没说错,她家里不仅有好些姐姐妹妹们需要她帮忙一起选胭脂水粉,还有太后奶奶和皇帝伯母,还有一大群的皇帝伯伯的爱妃们,她们都喜欢找她帮忙选胭脂水粉呢! 只是此刻金大王哪里知道得了这些。所以对于阿罗的建议,她犹豫着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阿罗当然不可能给她拒绝自己的机会。她直接低头在各色的胭脂和水粉中挑选了起来。 “金姑娘选特意来买胭脂水粉,是为了明天的花灯会吧?”阿罗一边选着水粉,一边冲着金大王笑嘻嘻地问道。 金大王有些意外阿罗居然猜中了她的心思,不过倒也没有隐瞒,点了点头。 “那我可一定要帮你选出最好的才行!” 不一会儿,她便细选好了几款摆在了金大王面前:“金姑娘肤色偏深,可先用这一款粉来将肤色整体打浅,这一款粉可以掺一点浅紫的胭脂来调和肤色,看起来皮肤的色泽会更好一些。而这几个颜色的胭脂用来搭配平日里的穿着颜色最适合不过了……” 金大王呆愣愣的看着眼前这个不停和自己说着话的“小伙子”阿罗,他说的每一个字她似乎都能听懂,但连起来就是怎么听都让她觉得想犯困,到最后就听他的嘴一张一合着,他的声音却是早就从金大王的一只耳朵进,另一只耳朵出,一切全凭阿罗做主了:“那就麻烦先生替我张罗吧!” 金大王对妆容之事一窍不通,所以要想通过三言两语就将其中的门门道道都对她讲明白,显然是不可能的事。因此阿罗决定,将所有的内容都化繁为简。 最后阿罗为金大王选了三个最常用最万能搭配的胭脂颜色,又选了几盒深浅不一的粉质细腻服帖的水粉。 “等回了寨子里,我会按照姑娘的肤色重新调配比例,保证给姑娘配出最适合你的脂粉颜色!”阿罗笑嘻嘻地望着金大王道。 金大王有些欣喜地望着阿罗。之前就听说,这位罗先生有医术高明,如今一见,却是连妆容之术都如此有研究。真是叫人意外。如今有他帮忙,那么自己就能省去很多头疼了。 眼见着阿罗替金大王选了这么多东西,招呼完别的客人的掌柜的立时又回到了她们身边,一脸殷勤地道:“我家的香粉味道很不错的!姑娘要试试看吗?” 说着,他便递上了一盒装得很精致的香粉过去。 金大王乐呵呵地打开来,深深吸了一口香气:“啊啊啊……阿嚏!” 那香粉味道实在浓烈,金大王方才没有防备,吸入得又有些多了。于是一个喷嚏下来,将许多的香粉对吹到了对面掌柜的那张殷勤的脸上,一时间,斑白了掌柜的鼻子眉毛和头发。 …… “噗……”望着因为脸上糊满香粉而渐渐挂不住殷勤笑意的掌柜的,阿罗觉得憋笑实在是一件太痛苦的事情了。 金大王揉了揉鼻子,不满意地将那香粉递还给掌柜的:“你这香粉,味道也太大了点。” 掌柜的有些尴尬地接过粉盒子,正要发作,又想起人家可是今日的大主顾,若是能哄她再多买些东西,半盒香粉就根本算不了什么了。于是强压下怒气,拿袖子擦了擦脸,冲着阿罗拱了拱手,赔笑道:“那不如,请这位公子,替姑娘选一选罢?” 正在强行憋笑的阿罗正了正神色,点点头:“可。” 阿罗给金大王选了几盒香粉:“金姑娘你闻闻,这几个味道如何?” 金大王望着阿罗选的香粉盒子,摆摆手,道:“不了不了,我怕是闻不惯的。” 阿罗道:“我选的味道,都是极淡的,姑娘不妨试试看。” 金大王闻言,点点头,将那香粉盒子一一接过来闻了闻,有些欣喜地冲着阿罗笑道:“这些味道都极好!” 说着,她便要叫伙计将那几盒全都包起来。阿罗赶紧拦住了她。 望着金大王一脸的不解,阿罗解释道:“香粉这东西,是选一种你最喜欢的味道便好。你日日擦在身上或者装在香囊里,周身便会带上这种味道。久而久之,这边是‘属于你的味道’了。” 金大王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 于是她又仔细地挨个闻了几遍,从中选出了一款,高兴道:“我的味道,就是它啦!” 那是一款带着淡淡荷叶香味的香粉。阿罗闻了也是暗暗惊奇:金大王居然最后选出了一款带着如此出尘清香的香粉来。 买完了脂粉,阿罗又陪着金大王去了成衣铺子。 金大王平日里最喜欢也最常见的搭配,就是大红配大绿,再有就是上面要配上各种颜色浓烈的大花。她看起来似乎很喜欢这一款的配搭,只是在旁人看来……这实在是过于俗气了一些。 于是当金大王在成衣铺子里拿起外间挂着的一款大绿的裙子的时候,阿罗直接从金大王的手中夺下了那条裙子,然后带着金大王走去了铺子的最里头。 通常里成衣铺子的规矩:在外头最显眼处,会挂上一两件时新款式的衣服,其余的便是一些平价的日常的亦或是卖得好的。而越往里头走,东西就越精致,当然,价格上也就越高。而最好的,则往往会收起来,只等贵客上门时,再捧出来请贵客们挑选。 所以当成衣铺子的老板一看阿罗这架势,再加上他掩饰不住的贵气,立刻便知道这是有贵客上门了,点头哈腰着迎了上去,招呼伙计们端来了许多款式新颖手工细巧的衣裙,精致而又低调。 第68章 .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布 我怎么好像方才,…… 金大王望着那些衣服, 与她平日的穿衣风格可是相差甚远。她原本犹豫着想说这些衣服她穿不惯的,却不料还没等她开口就被阿罗给把话拦下了。 阿罗动了动嘴唇无声地对她说了“相信我”,金大王便下定了决心地点点头, 由着阿罗帮她搭配了。 最后阿罗为她挑选了一套配了薄纱的月白色的襦裙, 一套袖口绣着回罗纹的藕荷色暗缠枝纹的短衣配沉香色的长裙, 再有就是一套金大王平日里巡山练武或是骑马时可以穿着的“密四门”, 上面缀满了挂着各色流苏饰物…… 之后阿罗又替金大王选了两双软底绸缎绣鞋,让他们都包起来送去金家商铺。 全都是金大王平日里没有尝试过的款。金大王阿罗的选择有些将信将疑。倒是那掌柜的连连称赞阿罗的品味非凡。 不过掌柜的说话, 金大王觉得信一半便好——都是挑他家最贵的买,没夸上天都是不错的了。 不过为了明天的灯会, 或许值得试着改变一下试试。 “等明日,我来替你梳妆打扮!”回去的时候, 阿罗笑着对金大王说道。 这个阿罗, 好像也不是旁人说得那般刁蛮任性不讲理啊…… 金大王在心中想道:他还挺可爱的。 ** 次日晌午, 阿罗如约而至。 “金姑娘, 今日看起来精神不错啊,看来昨夜睡得很好?”阿罗端着手中的小罐子, 冲着金大王笑道。 金大王点点头, 高兴地望着阿罗:“你来啦!” 阿罗边将那罐子打开给金大王看了看,边说道:“这是‘三白’,是用白附子、白芨和白术的根茎碾碎混合而成,具有美白养肤的功效。我已经命人去给你的浴池烧热水了, 一会儿你先用这个泡水洗个澡, 我在这儿先给你调配一会儿要上妆的胭脂水粉。” 金大王点点头,便接了那罐子,拿着换洗的衣服去了她屋子旁边新修了浴池——这浴池是张超神特意命人为金大王新修的。整个寨子都是大男人,金大王到底是个姑娘, 共用浴池总是不大方便的。 等金大王用阿罗为她准备的“三白”沐浴归来,阿罗已经帮她调配好了上妆用的胭脂水粉。 见金大王回来,阿罗便高兴地将金大王按在了梳妆镜前——金大王素来不修边幅,但她的房间居然有一面这么大的梳妆镜,这倒是一件奇事了——仔细瞧了瞧,感叹道:“金姑娘的肤质真好!” 阿罗将掌心轻柔地在金大王眼前舞过,低声道:“闭上眼睛。” 这件事就很奇怪,金大王一见着阿罗就觉得他和别的男人都不同:若是别的男人像这样和她说些护肤保养之类的话,她肯定浑身起腻得要命了。可是阿罗却不同,他说什么都让她有种很舒服的,可以相信的感觉。 特别是在护肤美妆这档子事情上。 所以,当阿罗对她说“闭上眼睛”的时候,纵使她那个暴躁的性子,也是瞬间就柔顺了下来。 阿罗的手拿起新调好的水粉——此刻那水粉已经用水沾湿了调成泥状。 阿罗拿手指粘了些那“粉泥”,再细细点涂在金大王的脸上、脖子上,再用粉扑子细细将那“粉泥”晕开。接着,又用指尖沾了稍浅一些的“粉泥”再细细点在一些肤色还不太均匀的位置上。 然后,又拿簪子挑了些之前调好的胭脂出来,拿指肚子细细揉搓了一番,再小心地点在金大王的眼尾,又在她的两颊晕开。 原本是应该再画个眉的,但是金大王眉已经很浓黑了,倒是省了这个步骤。只是她的眉实在是有些过分粗壮了。阿罗又取了眉刀来替她仔细地修饰了一番。 完成了那一步,她再换了干粉铺子取了调子最浅的干燥的水粉来,在金大王上好了妆的脸上薄薄地上了最后一层修饰。 紧接着,她为金大王梳了如今京城名媛少女们最时兴的发式,却又在其中作了一些调整,让那个发型带上了一些金大王自己的风格。 最后,她又在金大王的额间仔细地贴上了花钿。 “可以睁眼啦!”完成了那一切,阿罗如释重负。 金大王有些紧张得睁开了眼睛。 镜中的那个人,是谁?这是她吗? 金大王从没有见过一个男人有如此的本事,十指翻飞间,已经为她梳好了一个漂亮的发髻,化好了精致的妆容。最后又为她配好了服饰,才退到了门外等她换好衣服,来为她选择最后的配饰和进行最后的修饰。 等张超神在城门口等到姗姗来迟的金大王时,他都没有认出眼前的这位从马车上下来的如同天仙一般美丽的姑娘居然就是金大王! ** 陈虎最近的日子实在是不怎么好过。一方面,是统领九九八十一山头的穿山甲,他的眼线和势力已经慢慢开始在大金山渗透开来。 穿山甲为人心狠手辣,陈虎手下已经有亲信之人莫名其妙地死在了外头。他甚至好几次都差点想要对金大王、张超神甚至阿罗下手。 幸好陈虎反应敏捷,不动声色地将那些矛盾一一化解了。 而另一方面,则是朝中的那位“殿下”。 那个人种在他身上的毒,已经慢慢开始发作了。 因为探查秘宝的事一直没有新的进展,陈虎已经很久没有吃到那个人给的压制毒性的药了。 他原本以为,不过也就是毒而已,他又不是没中过。毒发的时候疼一些罢了。却不料这毒居然在本身的疼痛之外还能霸道得将他过去受过的伤都重新牵引出来,一旦发作,便会锥心刺骨,剧烈的痛楚刺激着四肢百骸,叫他动弹不得。 有一种想法开始在他头脑中出现,那就是,先将阿罗送回京城。 以如今他频频毒发的情形看,若是穿山甲、三殿下或者任何人突然下手要对阿罗下手,万一恰巧他毒发,他的阿罗该怎么办…… 他也想过要将所有的事都说与她知道,可是,该如何开口呢?她的世界纯净得就像天山上的白雪,他实在是不舍得在那圣洁的白雪上染上一丝丝污垢。 想到这里,他的身体又开始痛了。这一次,痛得是心。他连呼吸也几乎不能了。 阿罗却是不知道这些的。 此刻她还在纠结,为什么金大王都和张超神去花灯会了,陈虎却不知道去了哪里。 说起来,这几日真是极少能见到陈虎,他总是忙忙忙的。不过这几日她自己也是忙着撮合张超神和金大王,没怎么去找他了。 一晃今日是花灯节了。等她装扮完金大王将她送上去安州和张超神的马车,她才想起来,她忘了约陈虎晚上一起看花灯了。 得赶紧去找他才行。 如此想着,便赶紧起身去找陈虎去了。 只是她找遍了山寨也没能找到他,后来遇上了他的亲信才知道,虎爷一大早就去了安州了。 陈虎最近真是怪怪的,似乎总有一种与她疏远的神色。她甚至觉得他在有意无意地逃避着她的目光。 是发生了什么事了吗? 不过既然大家都有了各自的安排,那不如,她也下山去安州一趟吧!这几日萤儿在安州的客栈里帮她张罗了许多事,也该带着她一起看看花灯休息一番了。 阿罗心中闷闷地想道。 ** 安州城的花灯夜,虽比不得京城花灯节那般华丽的大阵仗,但气氛也是极好的。 阿罗穿着一身潇洒的男装,和萤儿一起,在街市上走着。 热闹的街市人头攒动,不时还能听见小炮仗或是“冲天炮”之类飞起的声音夹杂在小孩们的欢笑声中。 “我在这城里住了这些日子,感觉这儿其实没有我来之前想的那么坏。原以为这儿远离京城穷乡僻壤的,根本没什么好的,没想到这安州城,虽然偏僻,倒也民风淳朴。这几日下来,也甚是开心呢! ”萤儿提着一盏罩子上贴了剪纸的花灯,一边张望着周围布置的各色灯饰,一边说道。 阿罗笑道:“你这么喜欢这儿,不如索性趁着今夜找个心仪小郎君,我给你风风光光的把婚事办了,留在这里,可好?” 被阿罗这话一说,萤儿顿时臊得脸红得跟什么似的,害羞地嗔道:“公子,你说什么呢!” 两人说说笑笑地往前走,冷不丁瞧见前面人群中闪过一个人影,她拼命眨了几眨眼睛,那个人影却再也找不到了。 萤儿有些不解地望着阿罗:“公子,你怎么了?” 阿罗有些迷惑道:“我怎么好像方才,看到三哥哥了?” “康王爷?”萤儿有些惊讶地也顺着阿罗目光的方向四处看了看,皱眉道,“不会吧!康王爷平素总是在屋里养着,怎么会突然来安州这种地方呢?公子许是看错了吧?!” 阿罗想了想,觉得萤儿说的有道理。她的三哥哥康王赵谦,身子骨一向弱得很,成日里都只能在王府里养着,连多吹了会风都会虚弱得在床上躺个十天半个月的,又怎么会千里迢迢来安州呢! 一定是看错了的! 如此想着,也便将这份疑惑都释然了。 还是好好看灯吧! 只是此刻她还不知道,她的眼睛一向厉害,又怎么可能轻易看错呢! 第69章 .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布 我,好想你啊!…… 正走着, 阿罗忽然听见自己的肚子叫了好大一声。她这才想起来,自己一天都没有好好吃饭了。 “不如,咱们先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吧!”阿罗摸着瘪瘪的肚子, 说道。 萤儿点头说好。 恰巧不远处就是一个闹市的街口, 那里为了花灯节特意搭起了一个高高的花台——听说那里晚上会有热闹的表演——而花台边便是一家颇有名气的饭庄。两人便去了那里吃饭。 因为是节日的关系, 饭庄里此时也是人头攒动。因此面对阿罗提出的想要一个靠窗的座位赏花灯, 哪怕多出些银子也可以时,掌柜的露出了为难的表情:“这位公子, 不瞒您说,今天大家都是来赏花灯的, 因着是过节,也没人在乎多花些钱, 所以……不如您受累在楼上等一会儿, 若是有人结账了您直接过去坐那个位子?” 阿罗想了想, 这附近也没有更好的饭庄了, 倒不如就在这楼上等上一等,反正眼见着有几桌快要吃完了。 两人在楼上等了一会儿。恰巧此时有客人起身结账了, 萤儿便眼疾手快过去坐了下来。 此时, 旁边一个后来年轻的姑娘也看到了那个座位,走了过去。但她到底不及萤儿眼睛亮动作快,没占到位置。她不服气地冲着萤儿嚷道:“你快起来!这是我先看到的!” 萤儿闻言,愣了一愣。她看了那姑娘一眼, 道:“你先看到的怎么啦?先来后到, 这是我先坐下的!” 那姑娘见萤儿不肯起来,便过去伸手强行拖她。 萤儿原本只是觉得这个姑娘看起来有点蛮不讲理,如今见她居然动起手来了,自然也是气不打一处来了, 于是干脆就硬坐着不肯起来。 见两人僵持不下,阿罗便上去客气道:“这位姑娘,今日良辰佳节,大家想必都是出来赏灯的,反正这桌子也够大,不如,咱们就坐下一起看灯吧!” 那姑娘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通眼前这个穿着一身寻常布衫,身材娇小的男子,没好气道:“谁要和你们一起坐啊,就凭你们也配!” …… 阿罗顿时被噎住了。什么叫做“就,凭,你,们,也,配”?! 她正要说话,就见掌柜拦住了她,好心地小声对她道:“这位公子,算了吧!那是州府颜大人家千金的贴身丫鬟,咱们惹不得的,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算了吧!” 州府家千金,的,的丫鬟?这都能了不起成这样,也不知道那个州府家的千金,得是什么样子了。 依着阿罗原本的脾气,她是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这狗仗人势的主仆二人的,只是想到如今她是藏着身份留在安州的,若是闹出大的动静,只怕父王和大哥就要派人来捉她回去了,那倒又是个麻烦,倒不如如今先忍下这口气,将来再作理论。 如此想着,她边过去劝止了萤儿:“我听说今日街市上有许多好吃的小摊,不如,咱们今天先挨家吃小吃去,以后再来这里,可好?” 萤儿原还想再说话,却见阿罗给她使了个眼色,只好忍着气起身。 那州府家的丫鬟见萤儿站了起来,作出了一个“算你们识趣”的眼神,气得萤儿差点忍不住过去薅她的头发。 阿罗和萤儿正要离开,就见一个穿了一身白色暗罗纹襦裙外罩白色纱衣的年轻女子,像仙女一般飘然而至,引得旁边吃饭众人频频侧目。 路过阿罗身边时,她还瞟了阿罗一眼,就像她瞟过饭庄里每一个为她的仙气倾倒的食客一样。 接着便在那赶紧起身的州府家丫鬟的服侍下,在原本属于阿罗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这显然就是传说中的州府严大人家的千金了。 ** 走在路上的时候,萤儿明显地不太高兴。阿罗给她买了小风车买了她最喜欢的小点心她也还是气鼓鼓的样子。 “还在生气啊?”阿罗试探着问道。 萤儿有些委屈地道:“萤儿只是有些,她不过是一个州府的千金,就威风得不讲道理成这样,咱还不能和她讲道理了。” 阿罗叹了口气,笑道:“道理只能和讲道理的人讲。本就不是讲道理的人,你想要和她讲道理,也不过就是浪费自己的工夫而已。何况咱们现在是悄悄出来的,若是和州府家的人闹起来,父王和大哥很快就会知道,那可就耽误大事啦!更何况……” 阿罗叉了油纸包里的一个油炸丸子喂给萤儿:“像这样一边吃着好吃的炸丸子,一边走在挂满了花灯的街市上,不也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嘛!” 她搂了搂萤儿的手臂,把头靠在萤儿的肩上,撒娇道:“这位好看的小姐姐,你就别不开心啦~” 萤儿被阿罗这一番哄,立时便“噗哧”一声笑出了声。她咽下口中的丸子,道:“公子的这番油嘴滑舌,奴婢可受不起!” “天地良心啊!我这哪是油嘴滑舌,我是对小姐姐的真心爱慕啊~嘻嘻嘻嘻~”阿罗说着,便去挠萤儿的痒痒。 “哎呀呀好啦好啦!”萤儿一边笑着躲开一边想道,也幸亏了郡主是女孩子,若是生成个男人,只怕单靠这张嘴都能骗倒天底下多少的女孩子了。 两人正逛着着,就听见方才路过的那座巨型花灯的高台处传来了阵阵欢呼声。过去看时,却见不远处为了花灯节特意搭起的高台上,亮起了一盏巨大的花灯! 两人穿过人潮回去看时,发现那花灯足有两人高,灯罩上的木头骨架雕刻着精致的图案。除了主灯之外,那灯的六角还各缀着一串小灯笼,在周围群灯的笼罩下,熠熠生辉。 “好漂亮的灯啊!”阿罗一脸惊喜地感叹道。 “何止是这样漂亮,听说一会还有表演呢!”旁边的一个路人见阿罗赞叹那灯,插话道。 表演?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表演呢? 正想着,就听见一阵鼓乐声起。抬头去看时,就见那座亮起巨大花灯中间,出现了一个身影绰约的美人。随着音乐声起,竟在灯中翩然起舞。 那曼妙的舞姿,玲珑的身段,和着乐声,美轮美奂。 “好!”阿罗情不自禁地跟着众人一起鼓起掌来。 一曲毕,灯中的佳人不知所踪。正当阿罗在遗憾时,就旁边有人躬身问道:“阁下可是阿罗公子?” 阿罗回头去看,来人是一个穿着黑色衣衫的年轻男子。 阿罗有些疑惑地点头称“是”。 来人便道:“我家爷请姑娘一叙。” 阿罗不疑有他,就跟着来人离了人群,带着萤儿上了一旁的轿子。 安州城中有一座小山,此刻轿子便是沿山而上了。因为今日是花灯节,那山的两侧也是被布置了两行五彩的花灯,看起来甚是好看。 只是阿罗此刻却十分忐忑,她不知道约她上山的人是谁,又有何目的。方才只是下意识里觉得应无大碍,可当时人人都被那花台上的表演所吸引,就算她真出了什么事情,大概也是无人知晓了。 如今她坐在这上山的轿子上,是越想越有些胆战心惊了起来。 一旁的萤儿也是有些惊慌,她小声地问阿罗:“郡主,咱们不会是遇上劫匪了吧?” 阿罗其实此刻也是心惊的,只是她想了想,摇摇头:“不知道了。不过,这安州城周边如今最大的山头,不就是金家寨了吗?” 两人抱着团抖了半晌,最后下定决心,一会儿不管什么情况,都要见机行事。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轿子终于在山顶上停了下来。 只听见外头的青年恭敬道:“公子,请下轿。” 阿罗咬了咬牙,在萤儿的搀扶下下了轿去。眼前出现的,是一座缀满灯火的凉亭。 走得近时,就看见凉亭中间,负手立着一个熟悉的背影。 那青年上去冲着背影拱手道:“爷,郡主到了。” 那背影在灯火映衬下回头,冲着阿罗微微一笑。叫阿罗不禁露出了惊喜了神情。 那人不是她的意中人陈虎,又会是谁呢! “阿罗。” 她听见他轻轻地唤她,还向她伸出了手。她就仿佛着了魔一般,痴痴地望着他,脚步又由控制地自发向前走去。 那是她的陈虎,她喜欢的陈虎,喜欢她的陈虎。 她不由自主地微笑着,也冲着面前的男子伸出了她的手,然后,她感受到了她的手被牵住,接着整个人都被包围在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阿罗……”他唤着她,“我的好阿罗……” “我在呢!”她听见自己说道。 明明这一阵子两人都在山寨中,却是各有各的忙碌,平时不止话说得少了,连面都不怎么见得上。 他们有多久没像现在这样静静地拥抱,静静地听一听彼此的呼唤了? 两人紧紧地抱着彼此,感受着那种拼尽全力拥抱的感觉。就好像久别重逢一样。 他在她的耳边呢喃:“我,好想你啊!” “我也,好想你啊!”她听见自己深情地回应。 站在不远处望着自家郡主和心上人拥抱的萤儿此刻终于松下了一口气。原还在担心会遇上什么奇怪的人和事,如今却是皆大欢喜啦! 不知道为何,此刻却是有些感动? “萤儿姑娘?”方才带她们上山的年轻人露出好看的笑脸望着她,“一起看灯可好?” 萤儿的没来由一阵脸红心跳,点点头:“好……” 第70章 .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布 希望以后每年的花…… 高高的山顶之上, 灯火布置得灯火辉煌的亭子。阿罗依偎在陈虎的怀中,露出甜蜜的笑容。 “你怎么会知道我今天会在安州城里啊?”阿罗幸福地望着城中的美景。从山上俯瞰而下,城中的一切房屋楼台都仿佛缩小了许多, 那鳞次栉比的房屋中间, 是星星点点的灯火, 璀璨如群星。 远离了闹市的喧嚣, 却又离繁华如此之近,倒是有了一种叫人有了一种恍如反差感。 陈虎搂着怀中的阿罗, 柔声道:“我原本想着忙完了事今日陪你一起过个节的,没想到回寨子的时候, 听到下面的人来说你找过我。后来又听说你下山来了安州,所以我就赶紧来找你了。幸好, 来得及找到你。” 阿罗笑着摇了摇头, 没有说话。 陈虎又道: “我知道我这几日因为有些事情要处理, 都没能好好陪你, 你一定闷坏了吧?委屈你了。” 阿罗回道:“你自然有你的事要忙,我只希望自己不要拖累你就好。原以为你今日也是不得闲的, 我就打算自己和萤儿一道赏赏花灯了。只是没想到, 竟有这样的惊喜。” 那凉亭四周支了好大一片的架子,全都挂上了五彩的灯饰。这一看就是花了很多工夫早早准备了的。 她原本以为今日就和萤儿两人囫囵地逛一逛灯市就过了,却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意外的惊喜。 “虎哥。”她轻声地唤道。 “嗯?”陈虎轻轻地应她。 “希望以后每年的花灯节,我们都可以一起赏灯。” “会的, 我一定会陪着你的, 好吗?” “好……” ** 那一日的花灯会,阿罗和陈虎度过了美好的一晚。可是听说张超神和金大王,却过得并不那么美妙。 张超神遇到了过去爱慕的人。 金家寨的鱼塘边,阿罗听完张超神和她说的那晚的经历, 简直恨不得把白眼翻上天:“我说,你这是怎么想的啊?良辰美景的,怎么还能有“过去爱慕的人”这种事情发生呢?!” 张超神有些委屈地道:“我也没想到。她是我在我们那儿的时候暗恋了很久的人。后来莫名奇妙来了这里,我还以为我这辈子都回不去见不到她了,没想到……” 阿罗一时语塞,她想了想,问道:“那你还喜欢金大王吗?” 张超神点点头:“当然喜欢的。” “那你以前喜欢的那个人呢?” 张超神犹豫了一会儿,小声道:“我……我不知道……” “总得有个取舍吧!”阿罗抓了一把鱼食丢进鱼塘里,看着那些鱼扑腾扑腾地抢着食,说道,“你总不能两个姑娘都想要,那也太贪心了点。 ” 张超神摇摇头,有些苦恼地说:“我真的不是贪心,我只是……我也不知道了。” 张超神,本不是阿罗他们这个世界的人。是因为一次意外莫名其妙上了那个苏义学的身。他曾经一度因为想要回去却不得法而懊恼,是金大王,让他决定即使在这个世界,也要好好生活下去。 这些阿罗也是在张超神熟了之后才知道的。 真是人人手里都有一本烂帐啊! 望着张超神那副苦恼的脑子,阿罗叹了口气,道:“无论如何,你还是早些想清楚吧!金大王对你的心意你也是知道的。千万别一直这么患得患失着,伤了她的心。” ** 这几日大金山的局势越发的乱了起来。 原本陈虎为了暗中处理着穿山甲布下的眼线已是一团乱,结果又有位“活宝”上了山来。 话说金大王年幼时,有个要好的闺中密友,姓银,名叫玉钗。是隔壁山头的山大王。原本一直是好好的,后来长大一些后两人就因为一些不为人知的原因闹掰了。 于是好闺密变成大冤家,两人隔三差五的就要打一通,毕生心愿都变成了灭了对方的山头。而后来,两人又各自都有一位好“帮手”。金大王得了张超神做二当家,而银玉钗,则靠上了八十一寨寨首“穿山甲”的儿子,未来的八十一寨寨首“黑山狼”。 要说那黑山狼,自幼被穿山甲按照未来寨首的方向悉心培养,原本也是个狠角色。只是没想到在一次攻打金家寨的过程中中了张超神布下的局,误打误撞摔下山去伤了脑子。如今就是痴痴傻傻疯疯癫癫的,成日里就想着要找他的“小钗姐姐”玩。 于是穿山甲就把银玉钗抓了去,逼她和黑山狼成了亲。于是银玉钗就作了个局,逃上了山来向金大王求救。 有时候就是这么神奇,金大王和银大王原本是誓不两立恨不得薅住对方头发掐死对方的,如今银大王有难,却第一个想到了向金大王求救。而金大王,也好像前尘往事全不记得了,一心想的就是要护下她的好姐妹小钗了的。 穿山甲原本就忌惮金家寨的崛起,如今又因为儿子的关系越发的恨上了金家寨。奈何这寨子的防御被张超神设计得犹如铁桶一般,还暗藏重重机关。他的人摸查了好久也没能搞清楚具体的阵式,于是也只好咬着牙先把这事儿给忍了,想办法先往那寨子里多安插点人再说。 因为金家寨原本人丁不旺,所以张超神在布局的时候,从山下招了许多人上来。因为他主张“只要愿意来,就都是兄弟”。所以在这过程中,就混进了许多奇奇怪怪的人。 比如穿山甲送进来的。 又比如,京城送来的——阿罗的各位哥哥们可全都不是省油的灯,为了秘宝可都是各显神通了。 此刻的大金山,简直可以称得上是暗流汹涌,危机四伏了。 只是阿罗显然是不知道这些的。 前阵子陈虎没有什么时间陪她,所以送了她一只画眉鸟儿作个伴。 因为这只画眉鸟儿很会学说话,所以阿罗很是喜欢它,还给它取了个名字,叫“话话”。 说起来,这只画眉鸟在讨好主人这件事上,简直可以称得上是灵性十足了。也不知道是怎么的,只要见了阿罗,就喜欢说一句“陈夫人好”。 这话在别人听来,兴许也没什么,可是到了阿罗这里,听起来却是最喜欢了。 别人自然是不可能这么叫她的,有这只讨喜的鸟儿愿意这么喊她,也不错。 只是这种天天有人殷勤地喊她“陈夫人”的快乐日子持续得很短暂,因为话话不几天就不见了。 对于黑山狼哭唧唧地上山来,是谁也没想到的。 只是他如今一派天真烂漫,早没了过去的狠辣,单纯的就如同五六岁的孩童一般。所以大家也就勉强地将他收留了下来。 只是单纯归单纯,平日里他若只是粘着他的“娘子”银玉钗倒还是好的,最怕就是他在寨子里追猫逗狗闹出些乱子来。 就比如前阵子,他把鸡棚里养的鸡全放了出来,搞得几百只鸡满寨子乱跑,把金大王的狗都吓坏了。 再比如就是刚才,黑山狼放跑了每天乖巧地喊着阿罗“陈夫人”的画眉鸟。 阿罗望着面前的“鸟去笼空”,气就不打一处来。 她原本就讨厌黑山狼,银玉钗好好个姑娘,就这么被他给缠上了,还被逼着和他这个傻子成了亲。大好的人生就这么毁了。如今还厚颜无耻地赖上山来。 到处惹是生非,还放跑了她的画眉鸟话话。 她决定好好“教育教育”他。 “你,过来!”她冲着黑山狼勾了勾手指。 那黑山狼那么大个儿的人,见阿罗喊他,还以为有什么好事呢,就傻呵呵地跟着阿罗到了角落。 “嘿嘿,姐姐,你叫我啊?” 阿罗板着脸,冲着黑山狼道:“我问你,可是你放跑了我的画眉鸟儿?” 黑山狼想了想,点点头:“是我。我想让它出来陪我玩儿,可是我刚把它放出来,它就自己飞走了……你说,它怎么说话不算话呢?” 阿罗望着他那一脸的无辜,心道:因为你傻呗。 不过这话她并没有说出来,她只是凶巴巴地冲着黑山狼道:“以后不许来我院儿里,听到没有!” 黑山狼眨了眨眼睛:“这是我虎哥哥的院儿,跟你有什么关系!” 阿罗气道:“他的就是我的,我说不许你来,你就不准来!也不准乱动我的东西!” 黑山狼冲着阿罗作了个鬼脸:“我偏不!虎哥哥最疼我了,我要让虎哥哥把你赶下山去!” 阿罗一听还要赶她下山?那还得了了!她顺手拿起了陈虎挂在一边的马鞭,冲着黑山狼凶道:“你说赶就赶了?你以为你是谁啊?!信不信我抽你啊!” 黑山狼冲她吐了吐舌头:“我才不怕你呢!信不信我叫虎哥哥赶你下山啊!” 阿罗高高举着马鞭,喝道:“那我就让银玉钗把你这个傻子赶下山去,让你永远见不到她!” 这原本就是气急了话赶话了,没想到黑山狼一听要让他再也见不到银玉钗,腾一下坐在地上,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那哭声大得,简直十里八乡都能听得见了。 这一哭,把原本在各自忙活的大伙儿全引了过来。 拿着皮鞭的阿罗,就这么稀里糊涂成了连傻小子都要欺负的恶人了。 第71章 .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布 他若不服,就把他…… “这个阿罗怎么这样……” “就是啊, 怎么能欺负傻子呢……” …… 阿罗原本就被黑山狼弄得又气又急,结果碰上了一群根本没看见过程就在旁边瞎咧咧的寨众。 黑山狼见旁边帮着他的人这么多,于是哭得也越发声势浩大了。 阿罗被这一群人气得半死, 但最气的就是黑山狼。她又没真打他, 哭成这样装什么呢! 她气得冲着黑山狼哇哇叫道:“你装什么装!信不信我真的抽死你!” 说着她举起了手中鞭子作势要挥。 她原本也没真的想打他, 只是装个架势吓唬吓唬他而已, 没想到那鞭子刚刚举起,就被人夺了下来。 抬头去看时, 就见陈虎面色铁青地望着她。 …… 阿罗正想说话,就听见旁边围观的人七嘴八舌地回答道:“阿罗拿鞭子抽了黑山狼!” “是啊, 要不是虎爷及时夺下鞭子,还不知道要怎么样呢!” 那一堆口诛声中, 气愤的阿罗高高抬起头, 直视着陈虎。 陈虎望着她的眼神, 阿罗能看得出陈虎显然是相信她不会做那样的事的, 可是…… “啪!” 一阵凌厉的掌风之下,阿罗的头重重地偏向了一边。 脸颊上, 火辣辣的疼。她伸手去摸时, 那脸颊上已经高高地肿了起来。 “你打我?!”她有些不可思议地望着眼前的陈虎。 陈虎攥紧了方才打了阿罗一巴掌的手。他咬了咬牙:“你欺负我弟弟,我教训教训你,难道不应该吗?!” 阿罗的眼睛里噗噗的滚落下几大颗晶莹的泪珠来,那些委屈的感觉把她的心都弄痛了:“他放跑了你送我的画眉鸟, 我吓唬吓唬他难道都不可以吗?!” “他是我弟弟, 谁都不可以得罪他!” 阿罗直愣愣地看着陈虎:“那么,我呢?”他拿手指蹭了蹭脸上阵阵火辣的掌印,直觉得整个脸颊都高高地肿了起来。她难过得哭出了声来,“我脸都肿了!” 等到张超神和金大王过来时, 恰巧就看到了阿罗捂着脸,坐在地上伤心得大哭的情景。 张超神望着阿罗受伤的脸庞,倒吸一口凉气,道:“臭老虎,你也下手太狠了!她可是郡主啊!” “郡主?!”众人闻言皆是吃了一惊。原就觉得这个罗先生看起来娘们唧唧的,居然……真的是女人?!还是个郡主!! 这这这…… 面对张超神的指控,陈虎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当然不相信阿罗会打黑山狼了。可是人人都说她打了,此刻黑山狼又哭得这么厉害。穿山甲的人就混在人群里,此刻他若是不提前罚一罚她,只怕以穿山甲那种睚眦必报的性格,他很可能就直接下手弄死她了。 她,一定很疼吧?他居然下手打了她。他以为他要把她宠上天,不让她受任何伤害的,可是现在却是他亲手伤了她。他简直恨不得杀了他自己。 他很想抱抱她,可是穿山甲的人还在这里呢!他只恨现在不能无时无刻陪在阿罗身边,保护她。 他只能闭了闭眼睛,状似无奈地冲着阿罗叹了口气,道:“我是个粗人,郡主何必一直跟着我,白白吃了这许多苦头。”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阿罗突然有些心惊。她伤心地大哭了起来:“明明是你先来招惹我的,可是招惹完却又跑得比谁都快。……我千辛万苦才从家里逃了出来找你,你却对我忽冷忽热的,……现在还为了一个傻子把我的脸都打肿了!……我喜欢你到底有什么错,为什么你要这么对我!……” 她越想越生气,冲着陈虎大声道:“走了走,有什么大不了的!”说完,她便气得跑开了。 望着阿罗的背影,陈虎的心里简直痛得要死。他很想挽留她,可是他不能。如今她的那些兄长们侄子们正对着山上虎视眈眈,随时都准备攻上山来,万一误伤了她那……而且穿山甲那边,此刻也是虎视眈眈,他也还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去将这些眼线连根剪除。 也好,如果她真走了,那就不用面对那些重重的危险了。就让她恨他吧!恨他,也总比跟着他身处险境,或是看到那些黑暗的好。 只是到了无旁人之处,他对身边的人道:“你去跟着她,无论如何别让她出事。” ** 阿罗简直快气疯了,她脸很痛,但是心里更痛。 他不信她她就已经够难受的了,他居然还下手打她! 她赵烟罗从小到大,哪里受过这种委屈! 那么既然他不珍惜,那她留下也没什么意思,倒不如走了得了。 这么想着,她就打算回去收拾东西。就在这时,有一个人劝住了她。 阿罗和金大王的交情是从花灯节的时候开始的。那时候她为了撮合金大王和张超神,做了很多的努力。虽然两人最后并没有如她所愿,就此走到一起,但是对于金大王而言,阿罗却是第一个费心费力让她知道,原来她打扮起来可以这么美的人。 更何况后来又听说,阿罗贵为郡主,却愿意为了心爱的人只身跑来她的金家寨,还愿意在方大夫的药庐里治病救人没有丝毫的骄纵之气。她打心里是喜欢阿罗的。 如今见她和陈虎闹成这样,金大王就赶紧过来安慰她了。 方才金大王闻讯赶到的时候,正好看到了陈虎冲着阿罗扇下了那一巴掌。这着实把金大王给吓到了。 阿罗不是会欺负弱小的人,黑山狼也明显是在耍赖。这些她不相信陈虎会不知道。可是陈虎还是冲着阿罗狠狠扇下了那一巴掌。 陈虎向来不是那种会对女人动手的人,更何况是他最喜欢的阿罗了。而且今天陈虎好像去见了什么人,回来一直神色不太好。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原因。金大王坚信。 只是如今阿罗实在被气坏了,正收拾东西要走呢。所以金大王想着,无论如何,她都要先把她留住了才好把两人的误会搞清楚。 “郡主。” 阿罗听见金大王唤她“郡主”,愣了一瞬,道:“你都知道啦?” 金大王点点头:“早些的时候知道的。你对打扮之事如此精通,一般男子纵是家中姊妹再多,又岂会办得到。郡主愿意为了心爱之人,远离京城的荣华富贵跑来我这小寨子,我很是佩服的。” 阿罗闻言,苦笑道:“那又如何,我到底还是入不了他的心啊!” 金大王摇摇头:“我觉得此事可能另有隐情,小虎哥哥不是这样的人。” “小虎……哥哥?” 金大王见阿罗神色有异,赶忙解释道:“小时候一直这么叫,长大了也没有改口。你放心,我心里是有人的。” 阿罗苦笑着摇摇头:“这些都不重要了。他心里没有我。” “谁说没有的!”金大王急得握住阿罗的手,“他喜欢你的!他现在一定是有什么解释不了的缘故……郡主,你不要走好不好?” 阿罗摇摇头:“我不走,再待在这里又算什么呢!” “算……”金大王脱口而出道,“算我金香玉的好朋友啊!你是我金香玉的好朋友,就是我金家寨的贵客。管他小虎哥哥怎么想的呢!他若不服,就……就把他赶出去!” 阿罗深深地望着金大王,没有说话。她原以为金大王不过是个大大咧咧的女子,没想到在这种时候,她说的话竟能让她如此感动。 见阿罗没有说话,金大王有些焦虑了起来。她平素大大咧咧惯了,本来就不怎么会照顾别人的感受,如今见阿罗闷着声不说话,有些尴尬道:“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啊!” 阿罗笑着摇摇头:“没有,我只是很感动,能交到你这么好的朋友。” 金大王闻言,才算是松下了一口气,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嘿嘿一笑道:“是吗,能和你做朋友,我也觉得挺开心的。” 正说着,金大王忽然想起了什么,关心地道:“你脸上的伤还疼吗?不如咱们现在去方大夫的药庐请他给你做个膏药吧!我之前有些什么摔伤蹭伤用的,都是擦的方大夫做的药膏。一两天就好了!方大夫治跌打损伤可有一手了……” 她忽然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尴尬地一笑,道:“倒是忘了,你自己也是大夫,还是很厉害的那种……” 阿罗笑着摇摇头:“就去请方大夫帮我做个药膏吧,跌打损伤,我自己还真的搞不定呢!” 金大王道:“那咱们现在就去吧!” 说完,她便火急火燎地拖着阿罗的手往方大夫的药庐去了。 到了药庐,金大王把阿罗摁在椅子上,然后就忙前忙后地招呼方大夫帮忙给阿罗检查脸上的伤势,然后开药方抓药。听说要敷脸才好得快,又着急忙慌地去备东西。 那天晚上阿罗是和金大王睡的。因为金大王不放心她。陈虎本想着去看一看阿罗,被金大王嫌弃地赶了出去。 陈虎心里也是有苦难言,只恨敌在暗他们在明,完全不能有任何的轻举妄动。如今既伤害了阿罗,也坑苦了他自己。 得加紧行动才行了啊! 第72章 .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布 这段时间累你在山…… 自从出了黑山狼那个事之后, 阿罗一直都没怎么再见过陈虎,反倒是一直跟着金大王和银玉钗在一块儿玩。 金大王总是安慰她说,这几日陈虎一直有些事腾不出空来。阿罗一直也是这么以为的。直到那一日, 陈虎忽然就主动来找阿罗。 初时阿罗还在惊讶, 想着陈虎怎么突然转了性子, 突然就又想起来要来哄她了, 却不料他一上来说的却是:“这段时间累你在山上吃了太多苦了,不如明日我派人送你回汴京吧!” 阿罗心下顿时一阵心惊。说要送她回汴京是什么意思?那日他不分青红皂白地打了她, 难道不是应该早些来和她说好话,哄哄她吗?隔了这许多日, 来了却是要将她送回汴京? 这算是什么道理?! “为什么?”阿罗听见自己用颤抖的声音问道。 “什么?”陈虎仿佛没有听清阿罗说的话。他的嗓音很低沉,好像再往下沉一些就能让阿罗窒息。 “为什么, 要送我回去?” 为什么?陈虎想了想, 答道:“我要和玉儿成亲了。” 阿罗顿时有如遭到了五雷轰顶。 他说, 他要和金大王成亲了! 她与他在江宁不打不相识, 后来又在汴京相知相爱,如今她又只身跑来安州陪他。如今, 他竟说要送她回去?!因为他要和金大王成亲了!!! “那么, 我呢?我算什么呢?” 陈虎咬了咬牙,露出一个不羁的笑:“怎么郡主以为,我会娶你不成?” 阿罗闻言,惊讶地后退了几步, 眼眶中的泪水簌簌地往下落。她怒极反笑道:“原来, 你从头到尾都没打算娶我啊……原来我……” 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却是越抹越多。脑子嗡嗡地响。 眼前的这个男人,曾与有过她海誓山盟,极尽温柔。他会低声地在她的耳畔深情呢喃, 会在她生病的时候小心地将她搂在怀里,小心地喂她吃自己亲手熬的粥,给她好听的歌。她嫌药苦不肯吃时,便拿她喜欢吃的甜饼蜜饯细细哄着,再不肯吃时,甚至会一口一口地哺给她。 他会给她买她喜欢的一切,会一掷千金放一夜的焰火搏她一笑,会在寂静的夜里抱着她飞檐走壁,乘着巨大的纸鸢在汴京城的夜空中飞翔…… 他会在她受了委屈时替她出气,也会霸道地将她紧拥在怀中,狠狠说出“你是我的”…… 可那些都不是眼前的这个人。 她的陈虎,怎么可能抛下她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呢…… 她听见自己好像说了什么,又好像没说,就这么踉踉跄跄着出了寨门,到山下的马厩骑了一匹马,往安州去了。 一路上,她心里都只重复着陈虎说过的一句话:“怎么郡主以为,我会娶你不成?” 此刻萤儿应该就在她们之前约好的那间客栈里。那客栈位于城西大街上,倒不十分难找。 就在阿罗牵着马儿穿过街市往城西大街去的时候,她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阿罗?” 阿罗心下顿时一震,她睁圆了眼睛,有些诧异地转过身去。 眼前站着的,分明是她的大哥,齐王府的小王爷,赵镇。 “大,大哥?”她听见自己唤了他一声,然后便一片漆黑,接着什么也不知道了。 ** 大金山的屋顶上,陈虎吹着瑟瑟的冷风,望着漆黑的夜,喝下了一口酒。 彼时陈虎看着阿罗失望离去的背影,心都痛了。 但是安州州府有齐小王爷坐镇的剿匪部队已经压近大金山了,他总不能眼见着阿罗看着他和她亲大哥开战吧?!到时候万一他战死了,平白连累她伤心。更何况万一开战,阿罗就有被误伤的危险。 他知道若是直接告诉她真相,她一定接受不了,甚至可能作出些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倒不如先骗一骗她,若是将来还有命,再和她解释。 要和金大王成亲的借口,是他现编的。除了他的小阿罗,他此生怎么可能会想要再娶其他人。 可是这个时候他必须要忍住,他的小阿罗必须被保护周全。 “虎爷。” 他听见下面的人来报。他知道定时暗中保护阿罗的人送消息回来了。 “她,到安州了吗?”他听见自己问道。 “到了,只是……郡主被齐王府的人接去州府花园了。” “什么?!”陈虎心中一惊,继而想了想,又释然着苦笑道,“也好,在她亲哥哥身边,总是安全的。” “爷……”下面的人犹豫了半晌,终是劝道,“不能再喝了,您身上的毒……” 陈虎苦笑了一声:“姑且今日,让我喝个够吧……” 他抬起手中的酒瓶,想要仰头喝一口酒。那酒坛中却只是缓缓滑落了最后的一滴眼泪。 酒,已经喝完了。 ** 阿罗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两天之后的深夜了。 她一睁开眼睛,就开到屋里点着亮堂堂的灯,守在一旁的萤儿像一只小仓鼠一般,拱在她的手边。 这种感觉熟悉得就好像梦一样。 她稍微一动,萤儿就一下子惊醒了过了,一脸惊喜地道:“郡主,你醒啦!”她跑出冲着外面的人道,“快去告诉小王爷,郡主醒了!” 没过多久,就听见赵镇的声音从外头由远及近了:“阿罗醒了吗?” 阿罗揉了揉还有些痛的脑袋,迷茫地问道:“我怎么会在这里?” 萤儿道:“你晕倒在大街上了,幸好碰上了小王爷……” 此时赵镇已经来到了阿罗身边,他有些焦急地望着阿罗,道:“怎么样,好些了吗?” 阿罗摇摇头:“就是有些渴了……” 萤儿连忙从一旁温着的小炉子端出了一盅补气血的汤来一勺一勺喂给阿罗喝。 “郡主你现在刚醒,脾胃还弱,所以炖的这汤选料清淡一些。” 那汤的味道的确是淡淡的,不过很是爽口。 等一盅汤都喝了下去,阿罗这才算是缓过了劲来。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这是在哪儿啊?” 赵镇回道:“这是安州城的州府花园。一声不响就带着丫鬟跑出来,我得了消息说你在安州出现过,就赶紧来找你了。没想到居然让我在大街上碰到了你……” 是啊!阿罗这才算是想了起来,自己这一次并不是跟着哥哥出来游山玩水的。她是偷偷跑出来,去大金山的山寨里找陈虎的。然后,她又这样狼狈地被陈虎从山上赶了下来。 她这到底算什么啊?真的好丢人! “阿罗,你怎么哭了?”赵镇皱了皱眉,伸手去抹阿罗脸上的眼泪。却是越抹越多,怎么也抹不干净。 阿罗连哭出声的力气都没有,只是拼命地往下落着泪。 看得赵镇实在很是不忍心。他抱着阿罗一直哄她,却是怎么也哄不好。他终是气愤地道:“你放心,不管是谁欺负你,哥哥一定都会替你出了这口恶气的!” ** 安州的州府花园,在整个炎朝的南方地方都算是一个典型。亭台楼阁假山怪石,无一不是耗费无数资材人力可得。 这位颜大人到任也不过数年,竟能建成如此奢华的花园以供平日享用,由此可以想见,这位州府颜大人平日里是贪下了多少民脂民膏了。 自从阿罗在州府花园住下之后,各种递帖子前来拜访的女眷们便络绎不绝了起来。其实她们无非也就是顺着家里男主人的意思,想来和传说中太后和皇后面前非常得宠的烟罗郡主攀个脸熟而已——更何况阿罗的哥哥,齐王府的小王爷仪表不凡的事早已经传遍了安州城,万一要是能在她们或者她们的女儿们中间选出一位回去做侧室,那也算是鱼跃了龙门,对整个家族都大有裨益了。 这原本也没什么,只是阿罗最近实在是有些心情不佳,所以到最后是一个人也没有见。 不过也有人自恃是这州府花园的小姐,所以特意借着为齐王府的小王爷接风洗尘的由头办了一场茶会,将周边的豪绅贵胄都请了来,兼带着也请来了豪绅贵胄家的女眷们,单独在后花园开了一场给小郡主阿罗也办了一场。算是做了个顺水人情。 州府家的小姐颜如玉给她办茶会的事阿罗是知晓的。她原本是并不打算去的,只是忽然想起了那日花灯会发生的事。 某人的丫鬟可是仗着主子是州府小姐的身份,不但欺负萤儿,还对她说出了“就凭你也配”这样的话。 按说原本这种不开心的事她也是懒得计较的,但是如今她心情很是不好,所以也别怪她要去会一会她们了。 等那茶会一切准备妥当,便有下面的丫鬟来请,说一切已经准备妥当了。 阿罗便点了点头,带着萤儿去赴了会。 茶会摆在了一间十分宽敞的水榭里。那水榭里早早就摆上了一张足足可供廿余人使用的长条茶桌,上面摆满了各色插在瓶中的鲜花和盛在琉璃盘中的美食。 而素来一派天仙姿态的颜大小姐身边的那位丫鬟,如今也依旧是一副趾高气昂的“就你们也配”的姿态。 第73章 .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布 听说是要去剿灭附…… 阿罗从来没见过这样有趣的主仆:主子喜欢矫揉造作着扮出尘脱俗的仙子, 旁边的小侍女就喜欢驴蒙虎皮仗着主人的势力扮高贵。 不过此刻她只是远远地看着那个叫俐儿的丫鬟在那儿“指点江山”。 “说话间郡主就要到了,像你们这样可怎么好……” “这种俗气的摆设怎么能衬得上郡主呢!拿走拿走!” “你这幸亏也是遇上的我们小姐,若是此刻站在面前的是郡主……” …… 阿罗失笑, 自己从来没有说过自己喜欢什么讨厌什么, 合着最难相处的不是你们主仆二人, 倒是我这个郡主了咯? “郡主……”萤儿有些不高兴地望着远处的主仆二人, 显然也是已经认出了她们是当初花灯会上在饭庄里的霸座主仆。 阿罗笑着冲她颔了颔首,示意她稍安勿躁。接着, 她整理了一番面上覆着的面纱,这才走了过去。 众人一见郡主到了, 纷纷出来行礼。 阿罗也给她们回了礼,便请大家入了席。 只是在那主仆二人也要入席的时候, 阿罗发出了一声质疑。 那主仆二人顿下脚步, 有些不解地望着阿罗。 阿罗一脸惊奇道:“这位小娘子好生眼熟, 似乎在哪里见过?” 那俐儿之前还在别的女眷丫鬟们面前自恃是州府千金的贴身丫鬟, 和郡主身边走得近,, 此刻却是没想到郡主会突然拿她说事。她愣了一瞬, 赔笑道:“许是因为奴婢经常跟随在我家小姐身边,所以郡主觉得眼熟吧?” “是这样吗?”阿罗若有所思地想了想,摇摇头,“不对, 不对。”她转头望向萤儿, “萤儿你还记得是怎么回事吗?” 一直在阿罗身边的萤儿挺直了腰板,道:“回郡主,记得!” 那俐儿这才注意到,站在郡主身边的, 分明是那日花灯会和她因为座位的事发生争执的人。那这一位…… 阿罗冲着萤儿望了一眼,萤儿心领神会地探过去替阿罗摘下了面上敷着的面纱。 俐儿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那一位还能是谁啊! 阿罗故作困扰,道:“还记得你对我说过什么吗?‘就凭你也配和我们小姐同桌。’哎呀,那现在该怎么办呢?我这个不配之人,是不是该回避了才比较好呢?” 下座的女眷们方才对这州府家的主仆二人敢怒不敢言了,如今纷纷是盯着惊讶的表情看好戏。 那颜如玉也是认出了当日在饭庄见过的阿罗。虽然当时阿罗走后,她还好好夸了俐儿一通的,但是如今才知道,当初得的那些好处,如今都是要还的。 如今她父亲正希望能扒着齐王府趁着剿匪的空档得一得势,如今若是得罪了齐王府甚至是御前最受宠爱的小郡主,那可就不止是前功尽弃这么简单,还有可能往后余生这一大家子都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她赶紧冲着俐儿使了个眼色。 俐儿自知理亏,连忙跪下求饶道:“都是婢子的错,是婢子有眼不识郡主冲撞了郡主,与我家小姐无关,还请郡主恕罪!” 颜如玉也赶紧一脸无辜道:“郡主,此事如玉事先并不知情。也都怪如玉平日里管教无方,才得罪了郡主,还是郡主责罚。” 阿罗回道:“那也不怪她,她也不过只实话实说罢了。” 正当俐儿以为郡主这是原谅她了而惊喜时,就听见阿罗说道:“只是如今这局面,你说说看,我这个‘不配’和你家主子同桌的人走呢,还是该她走呢?” 这实在是个不好回答的问题。 俐儿闻言,心中一惊,有些尴尬地赔笑道:“您是郡主,自然没有您走的道理。但是我家小姐为了您的茶会,这几日一直忙前忙后折腾了好几天,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而这事因我而起,还请郡主饶了我家小姐……” 阿罗默默端起面前的茶碗喝了一口茶,若有所思地道:“那既然如此,就都别走了吧!” “萤儿!”她转头冲着萤儿道,“叫人去端套小桌子小椅子来。” “是。” 不一会儿,小桌子小椅子就都到了。 “既然‘不配’同桌,不如颜姑娘就请坐在这里吧!”阿罗笑眯眯地说道。 如果说颜如玉和俐儿之前还没闹明白郡主让端桌子来的意思,这会儿可算是全都明白了。 这分明是在说她颜大小姐上不了台面啊! 可是祸是当初她主仆二人自己闯下的,如今就算是去找州府大人来评理又能如何呢!就算是州府大人来了也得罪不起这小祖宗啊! 无奈,颜如玉便也只能尴尬地带着俐儿在那另外准备的小桌子旁落了座。 阿罗抬起眼睛,冲着下座的一众站在一旁看热闹的女眷,露出和善的笑容道:“都别愣着啦,快坐下吧!” 颜如玉其实在准备茶会的事情上很有一手,做事也还算得妥帖。只是她主仆二人那种仗势欺人的做派实在让人讨厌了一些。 眼看着颜如玉和俐儿在一旁尴尬够了,阿罗便道:“我如今身体还没有大好,就先失陪了。” 说完,便起了身。 众人起身行礼的时候,阿罗走到颜如玉身边笑着将她带回到茶会大桌子旁的座位上,道:“既然我不在了,你就坐回来吧!” 接着,就带着萤儿离开了。 望着阿罗潇洒离去的背影,颜如玉主仆二人,却是一点也潇洒不起来了…… ** 离开了茶会的阿罗心情好了许多。反正闲来无事,她便决定去找她的大哥赵镇寻点事情做。 此刻赵镇正在为攻打大金山的计划感到头疼。 “属下去查了一番,这金家寨原本也不过就是个有上顿没下顿的破落山寨,也就是在这两年的时间才突然好起来。有个叫苏义学的教书先生突然上了山,也是在他的手里,慢慢变成了现在的样子。如今这金家寨外围防御有如铁桶一般,机关重重,十分的不好办。” 赵镇闻言,皱了皱眉,放下了手中看了一半的书:“我们派进去的人,有消息了吗?” 那手下之人摇摇头:“那机关防御十分复杂,我们的人……现在也只能画出一个大概……” 说着,他从身上取出了一张画在粗布上的防御图来。 赵镇将那防御图铺在桌上看了看,不高兴道:“画得这么粗糙,有什么用!” 此时,阿罗恰巧走到了门口,听到这一句,她笑嘻嘻地走了进去:“什么有什么用呀?” 一见是自己的宝贝妹妹来了,赵镇原本怒气重重的脸上立时就露出了宠溺的笑容:“是阿罗来啦!” 阿罗乖巧地走到赵镇跟前,道:“是哪个不开眼的惹我哥哥生气啊?” 赵镇摸了摸阿罗的头,道:“没什么,都是小事而已。” 阿罗往那桌上一瞧,是一张是画得十分粗糙的工事防御图。 有些眼熟。 恰巧这时州府来请,说是前厅的茶会备好了,大家都等着赵镇前去。赵镇点点头,对阿罗道:“哥哥先去办点事,阿罗乖,自己玩一会,哥哥晚些再来陪你。” 阿罗点点头,说:“好。”然后就又开始研究那张防御图起来。 赵镇离开的时候,阿罗叫住了他身边的侍从,问道:“这是什么?” 那侍从想了想,答道:“回郡主,这是小王爷让属下设计的防御工事图,但是属下怎么都做不好。正头疼呢!” 阿罗立刻就想起了无意中自己在陈虎那里见过的金家寨的工事防御图。虽然只是见过一次,但她还是将那图纸记了下来。 那地形和这个有些像,说不定可以拿来参考着用,也省得人家挨了她大哥的骂。 于是她便拿起了案上架着的笔,舔了墨,认认真真地改起了图纸来。 那侍从有些惊讶地望着阿罗画着图纸,忍不住道:“郡主您还懂这个?” 阿罗一边画一边答道:“我见过一个和你一个地形差不多的,设计很是巧妙,感觉你这个也能套用得上。” 她改完图纸,鼓着腮帮子吹了吹还没干的墨,得意地笑道:“好啦!” 那侍从望着已经改好的图,由衷赞叹道:“不愧是郡主!” 是啊,他们的人在山上悄悄勘察了许久都没研究出所以然的工事,郡主居然三两下就直接把图纸给画出来了。 阿罗当然不知道侍从心里的想法,只是大方地笑着拍了拍侍从的肩膀:“不用谢我。” 说完,带着萤儿回住的地方去了。 她不知道的是,侍从得了图,便赶紧去找赵镇去了。 ** 那一天晚上的时候,赵镇没有在饭厅陪阿罗一起吃饭。 阿罗觉得有些奇怪,之前不是说今天晚上可以一起吃的吗。不过她倒也没多想,让萤儿陪着自己开开心心把饭吃了。 第二天早上和中午吃饭的时候,她又没有见到赵镇。 于是晚上又没见到自家大哥的阿罗忍不住转头问旁边陪侍的婢女道:“我大哥呢?” 那婢女答道:“小王爷今日一直在校场没回来呢!” “校场?”阿罗不解道,“他去校场做什么?” “听说是要去剿灭附近的山寨。” 附近的山寨! 阿罗顿时想起了自己昨日默的那张金家寨的防御工事图。 第74章 .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布 当年的林氏叛国案…… 所以, 该不会其实他们嘴上说的试着设计设计工事图,其实是在试着“设计”她,让她默出大金山防御工事图吧?! 不对, 他们怎么知道她知晓那张防御工事图细节的呢! …… 所以, 说到底还是她自己蠢, 早该想到的事情却稀里糊涂的。 …… 不过陈虎都故意这么欺负她了, 她不小心把金家寨的秘密漏给了自家大哥,也不为过吧! …… 也不对, 他不仁,她就不义, 那她成什么人了! 这些日子在金家寨,大家虽然一开始看她的眼神有点奇怪, 但是后来相处得都还是极好的。她还和金大王成了好朋友。 她知道虽然他们的名头还叫“金家寨”, 但那金家寨早就不行打家劫舍之事了, 他们都是凭自己的辛苦劳动养鸡养鸭子养鱼赚的钱。 思来想去, 阿罗最后决定还是去校场看一看,大哥到底在做什么。 ** 军营原本是闲杂人等不许入内的, 但阿罗是郡主, 又是小王爷的妹妹,最后门口的守将到底也是没敢拦她,乖乖地把路让了出来。 此时赵镇正在校场上监督训练将士,而阿罗就悄悄站在了隐蔽处。 校场上, 将士们正在热火朝天地开展看他们的训练架势, 那分明在破解金家寨的防御。 不行,她得赶紧去通知陈虎! 正想着便转身要走,就听见后面有人道:“这是要去哪儿啊?” 她被赵镇发现了! 阿罗镇定下惊慌的情绪,转过身笑嘻嘻地冲着赵镇道:“大哥你怎么在这儿呀, 我就是好奇你们平时练兵是什么样子,过来瞧瞧。” “瞧瞧?”赵镇闻言,失笑道,“瞧完了好给去报信是吗?” …… ** 赵镇的大帐中。 “大哥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呀!”阿罗走过去搂住赵镇的胳膊晃啊晃的,“我是那样的人吗!” “你是。”赵镇拿锐利的目光盯着阿罗,直探内心。 完了。阿罗心想,大哥果然是发现了。 她刚要再说话,赵镇便道:“不用再解释了,装傻充愣这套你从小玩到大,平日里你胡闹惯了我都可以假装不知道,但今天的事是大事,我不会再由着你了。” “大哥其实我真不明白,你们为什么非要和大金山过不去呢!明明他们……” 不等阿罗说完,赵镇便答道:“如果他们只是一般的山寨,我还真不屑亲自去管这事。但他们不是。” 阿罗愣住了:“大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赵镇冷笑道:“看来你的陈虎,是真的没有告诉你啊!” 阿罗心中一惊,原来她和陈虎的事,大哥竟然已经全都知道了! 可是大哥的话,又是什么意思呢? “你是不是想问,陈虎究竟没有告诉你什么?”赵镇接着道。 阿罗不言,只是呆呆地望着赵镇。 所以,他究竟有什么没有告诉她的呢? “既然他不告诉你,那今日便由我来告诉你吧!”赵镇说道,“当年的林氏叛国案,你可听说过?” 阿罗想了想:“似乎听说过一些。可是……” “可是这又和金家寨有什么关系?” 阿罗疑惑地望着赵镇,心中却渐渐有了一种奇怪的直觉。她不敢去对这直觉作任何的判断,因为任何的判断都会将她卷进世界崩塌中。 赵镇缓缓道:“那金家的寨主金香玉,便是林氏的之后,而那陈虎,则是保护林氏的门人之后!” 阿罗张大了眼睛和嘴,她觉得有风呼啸着路过。她再也听不见任何的声音,只有赵镇那狠狠砸进她脑中的那几个字:“他们,都是卖国贼!” 仿佛过了好久,阿罗才渐渐缓了过来。她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冲着赵镇道:“不会的,一定是搞错了。他们怎么可能是卖国贼呢!他们都只是普通人啊!他们连打家劫舍的事都不做的啊!” 赵镇好笑道:“‘我是卖国贼’这几个字,他们又岂会写在脸上让你看到。更何况他们身上,现在还藏着关系我大炎朝国运的秘宝。” “秘宝?”阿罗望着赵镇:“大哥你这话我越发听不懂了。林氏案都过去十几年了,若是真有秘宝,他们干嘛不早点把那秘宝用起来?干嘛还像现在这样躲在山里苦哈哈地养鸡养鸭赚钱!” 赵镇愣了愣,含混道:“那许是他们不知道该如何用罢了。” “那我就问大哥,我大炎朝国祚绵长,若是真有秘宝,怎么会在林氏府上?” “那是当年飞云长公主下嫁林氏时,带去的。” “那就奇怪了。飞云姑姑当初出嫁为什么要带走我大炎朝的秘宝呢?这秘宝不就该是皇帝伯伯自己保管的吗!” 赵镇不耐烦道:“秘宝之事,不管是不是真的,那山上总归藏了逆贼。找回秘宝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阿罗想了想,道:“是因为小启儿吗?” 赵启,是已故皇太子的遗孤。 见赵镇不说话,阿罗继续道:“我就不明白了,小启儿或是舟哥哥,他们都很好,谁当皇帝伯伯的继承人又有什么区别呢!为什么非要像你们这样闹呢!小启儿是咱们的堂侄子,舟哥哥难道就不是咱们的堂兄了吗!” “当然不一样!启儿是皇后娘娘的孙子,太子哥哥的儿子,是大炎朝的嫡系血脉!更何况他虽然小小年纪,却聪明懂事饱读诗书。他就该是这大炎朝未来的主人。” “好,就算你们想拥立小启儿做皇太孙,那你们拥立就好了,为什么又要把金家寨扯进来!他们现在明明只想在山上安居乐业啊!” “就算没有那些事,就算是因为陈虎那个烂人!……我也要踏平金家寨替你出了这口恶气!”赵镇的言辞很激动。他很少这样的,平日里都是温文尔雅的谦谦公子。 上一次阿罗看见他这般,还是因为陆平怠慢了她。 “哥哥……”阿罗心中很是感动,可是又莫名地觉得很难过。她觉得自己的眼眶有些热。 赵镇缓了一口气道:“我真不明白,他一个逆贼,凭什么这么欺负我妹妹,凭什么!!” 阿罗闻言,心中顿时痛了起来。那种感觉就好像心被被掏出来丢进油锅里炸,然后又捞出来扔进冰窖里,等冰透了再拿出来又丢回油锅里一样…… “也许他……有什么苦衷吧……”阿罗的声音很小,小得仿佛只有她自己听得见。 赵镇忍无可忍道:“我真不明白,那个陈虎到底给你吃了什么迷魂药,他都那样对你了你还这么帮他说话!” “是啊,为什么呢?”阿罗苦笑道,“大概是因为,我喜欢他吧……” 这种喜欢,和当初对陆平的喜欢,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望着阿罗的模样,赵镇有些心疼。他的妹妹,原本是这世上最活泼可爱无忧无虑的姑娘,怎么就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呢! 他叹了口气,道:“此事你也不必再说了。无论如何,这金家寨我都是非攻下不可的。” “大哥……” “不必说了!”赵镇打断了阿罗的哀求,“来人!这几日郡主就住在这里了,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准放她出去!违令者军法处置!”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走了。任凭阿罗在他身后怎么呼唤也没有回头。 ** 晚上的时候,阿罗听见门外传来了争执的声音。阿罗原本也是没有心情管闲事的,可是她分明听出那争执声中,有萤儿的声音。 她皱了皱眉,仔细听了听,确实是萤儿。 “我是来给郡主是被子的!这军营里这么冷,要是郡主冻坏了身子,我看你们有几个脑袋来赔!” 不一会儿,就见萤儿抱着一床被子,骂骂咧咧地走了进来。 “郡主!”萤儿一见着阿罗,立刻就便了模样。她眼睛里冒着亮晶晶的星星冲到了阿罗的面前,小声道,“我来救你出去啦!” 阿罗一阵惊喜地小声回道:“好好好!一会是你装你肚子疼还是我装肚子疼?” 萤儿道:“这回怕是装肚子疼也没用,外头守了好多人呢!” “啊……那怎么办!”阿罗闻言,顿时犯了愁。 “别担心,看我带我什么!” 萤儿说着,从抱来的那床厚厚的大棉被里抖吧抖吧抖出了一堆东西来。 有士兵穿的一整套的盔甲,还有匕首之类的东西。 阿罗惊讶地望着萤儿跟变戏法似的抖出那一堆东西,缓缓说了一句:“萤儿你可真了不起。” 萤儿一边整理那盔甲,一边说道:“现在没时间说这个了,你赶紧把衣服换了,然后咱们想办法出去!” “好好好!”阿罗忙不迭地应承着,在萤儿的帮助下把盔甲换好了。 她个子小,那盔甲对她来说略大了一些,不过好在大晚上的光线暗,看着倒也不十分明显。 可是,穿成这样走出营帐,岂不是更惹人注目? 她刚想问萤儿,就看到萤儿已经走到那营帐的角落,看了一阵,拿匕首用力朝那营帐划了下去! 就听见“嗤啦”一声,那营帐被划开了一个大口子! 然后,阿罗惊讶地望着萤儿从那大口子里钻了出去,心中不由赞叹道:“不愧是我赵烟罗的丫鬟,有勇有谋!” 正想着,就听见萤儿从那大口子里钻进头来:“郡主,还等什么呢!快出来呀!” 第75章 .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布 从来都没有别人,…… “哦哦哦!”阿罗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跟着萤儿从那大口子里钻了出去。 那个营帐的后面,居然一个人也没有守。 真蠢。阿罗在心里偷偷嘲笑道。 不过也是,谁能想到她烟罗郡主会这么从帐篷里出来呢! 萤儿带着阿罗一路往前走。因着阿罗穿了士兵的盔甲, 所以一路上倒也没有人怀疑她。 等到了营帐外围, 萤儿帮阿罗把盔甲脱了, 又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匹马, 带着阿罗骑着马儿就往外冲。那守在门口的士兵都没反应过来,两人便已经骑着马儿扬长而去了。 到了岔路口, 萤儿勒停了马,道:“郡主, 一会儿咱们分开走,我去引开他们, 你一路从右边的路一直往前, 就能到大金山了。” 阿罗道:“引什么引!当然是一起走了!” 萤儿摇摇头:“一起走怕是谁都走不了了。”说着, 她一巴掌呼在了那马背上。 那马儿吓了一大跳, 一声嘶鸣,哒哒哒地往前跑去。 阿罗回头, 漆黑的夜里什么都看不清楚, 萤儿身上的浅色衣裙已经渐渐地隐在了黑暗里。 马儿在漆黑的夜里狂奔,手里的灯笼被风吹得都快要灭了,幸好那道的两侧间隔排着些涂了萤石粉的石头,在那石头的反光之下隐隐还是照出路来。可是过了那段道儿要往山里去时, 却是看不清道了。 那马儿在漆黑的夜里再也不愿意走了。阿罗无法, 只得下了马,提着已经被晃得乱七八糟的灯笼继续往前走。 阿罗如今走的这条道,曾经也是一条著名的商路。只是后来因为各种原因慢慢的没落了,那原本齐整的商路也变得破败了起来。 好在因为金家寨这两年的发展, 所有通往大金山的道路都被修正了一番,所以如今走起来还算顺利。 只是不巧的很,阿罗才下了马往前走了没多远,天上就轰隆一声巨响,接着哗哗下起了暴雨来。 巨大的雨点颗粒从天而降,狠狠砸在阿罗的脸上身上。真疼。 那雨下得真的很大,风也很大。阿罗的眼睛都被胡乱吹在脸上的雨水砸得睁不开了。 她浑身上下都被雨水打湿了,冰凉的雨水浸透了衣服,束缚着她,脚上的绣鞋里也因为湿透而兜满了泥水。下着雨的泥路,真的很滑,手里的灯笼也早就在漆黑的大雨中熄灭了。她觉得自己已经寸步难行。 好冷啊,她浑身都在发抖。感觉再也走不动了…… 阿罗觉得累极了,要是换在平时,这样的环境阿罗肯定怀疑着自己为什么要出门,然后一步路都不愿意走了。 可是如今她只要一想到大金山可能马上就要遭到攻打,那么多人的性命可能都有威胁,他们还等着她去报信,她就觉得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力气。 “陈虎……”她咬着牙在心中低低叫了一声,咬了咬牙继续向前走去…… 无论如何,那工事图是她默写出去的,一定得把这事找补回来…… 走到后来她连鞋子都走丢了,雪白的袜子淌过泥水,再也看不出颜色。 也不知道就这样走了多久,她终于看到了大金山下的灯光。 远远的,叫她心里终于有了些希望。 等到拍开门说完“官府要打来了,他们有,有防御图,让你们大王快作准备”,她就昏过去,再也不知道了。 ** 阿罗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她梦见陈虎抱着她哭了。 这是还是她第一次看到陈虎哭呢!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一双那么好看的眼睛都哭成红色的了。真不愧是梦啊!有生之年她居然可以看到陈虎哭。 在梦里他抱着她,一遍遍地和她说着“对不起”。 原来他也会道歉的吗? …… 等到再次醒来的时候,阿罗已经躺在了温暖的床上。手边和脚边都摆着温热的暖炉,身上的被子又轻又软。 阿罗动了动,发现自己的手是被握着的。 也因为这一动,身旁握着她手的人一下子惊醒了过来。 接着,阿罗对上了那一双通红的眼睛。 “阿罗你醒了!”陈虎的样子看起来很是憔悴,他的头发有些乱,一向修剪得很整齐的胡子此刻看起来都有些乱蓬蓬的。他的眼睛也很红,深邃的瞳仁里盛满了心痛和懊悔。 他好像还几天都没有睡好了。他将她的手捧在手心里,拿脸颊去贴她的手背。 “陈虎?……” “你怎么那么傻。”陈虎的声音很低哑,“你明明都已经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为什么还要吃这份苦。” 他的声音里满是心疼。 “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好像最近老是晕倒……”阿罗有点不好意思地微微一笑。 “你之前就晕倒过吗?”陈虎心中一紧。 阿罗摇了摇头一双圆辘辘的眼睛乖巧地望着陈虎:“没什么,可能是因为没有吃饭饿的。” 陈虎道:“你想吃什么,我现在就去给你弄。” 阿罗却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有些紧张地要坐起来:“大哥,我大哥要打上山来了!” 陈虎连忙按住她,宽慰道:“多叔他们已经去改了城防图,现在没事了。” “那我大哥?” “你大哥已经带着兵马回安州去了。”陈虎伸手摸了摸阿罗披散的头发。 阿罗这才算是松下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她想要起身下床,却被陈虎按住了。 “你身体还没养好,现在起来作什么。” 阿罗望着陈虎,道:“既然金家寨已经无事了,那我也该走了。” 陈虎急道:“你要去哪里!” 阿罗奇道:“你不是要和金大王成亲,要送我回汴京去吗?” “假的!”陈虎难以忍受地一把将阿罗搂进了怀里。他觉得自己心都痛得快要死掉了。 阿罗离开的这几日,陈虎雷厉风行,做了个连环局将穿山甲埋在金家寨的线人全都拔了个干净,以后再也没有人可以对阿罗不利了。 “都是假的!”陈虎沉着声音道,“没有别人,从来都没有别人,我只有一个你,我只爱你啊……” 阿罗呆呆地睁大了眼睛,她完全搞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陈虎将事情的始末细细都说给了阿罗,阿罗的眼泪直接就落了下来。 她气得攥起拳头锤着陈虎的肩膀,哭道:“陈虎你是猪吗!你凭什么骗我!你凭什么觉得我赵烟罗会怕这种事!你凭什么看不起我!” “对不起,对不起阿罗……不会了,以后都不会了……”陈虎将阿罗紧紧抱在了怀中,“以后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那一天,陈虎搂着阿罗。相爱的两人絮絮地说了很多的话,诉了无数的衷肠。 关于过去,关于未来。 ** 次日清晨,阿罗从睡梦中醒来后觉得有些饿了,陈虎便去小厨房中给阿罗找了些吃的,给阿罗喂下。因为前几日的来回奔波折腾,又淋了一夜的暴雨雨,阿罗的身子很不好。所以陈虎就让她躺着继续休息。 “虎哥。” “嗯?”陈虎望着阿罗。眼里的宠爱浓得化不开了。 “我想你拍着我哄我睡。”阿罗眨巴着那双好看的眼睛,望着陈虎。 “好。”陈虎笑道。 他侧躺着拄着头,望着身旁在被子里蜷得十分乖巧的阿罗,一边伸手搭着她的肩拍着她的背,一边低声地哼唱着好听的歌谣。 陈虎的声音低低的,沉沉的,却好听得要命。他的手像是有着神奇的魔力,只是这么拍着她哄着她,就叫她觉得无比的安心。很快就在陈虎的安抚中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十分香甜,是久违且不真实的,幸福的味道。 直到后来她听见了屋外的争吵声,才醒了过来。 好像是陈虎和张超神的声音。 阿罗从床上挣扎着爬了起来,披了件外衣就往外头走去。 “你说你当初死气白咧要娶男人婆,结果男人婆出门几天去求了件兵器你就偷摸着弄了个女人回来。而且你招惹个什么女人回来不好偏偏要招惹赵镇的妹妹。我们花了多少心血给寨子布下的阵防,你和你的女人倒好,吵个架直接把地图弄到敌人手里去了……” 那是张超神咬牙切齿的声音。他似乎到现在还不知道陈虎和金大王的婚约是假的。那就是一场戏。 “……你说说,你好意思么你?!”张超神咬牙切齿地说着,他越想越生气,最后大声地嘶吼道,“你知道前夜里我们有多险吗?就因为你和你那位好郡主,我们差点都要被抓走啦!你知道就因为一旦寨子被攻下来,有多少兄弟要遭殃吗!你怎么还有脸待在这里,你怎么还有脸!” 张超神的话,虽然呵斥的是陈虎,但却是难过到了阿罗的心里。如果不是她不小心将那地图默给了大哥,那后面的事情,就都不会发生了。 听着张超神对陈虎的斥责,阿罗的心里难过的跟被钝刀子割了一样疼。 “够了!”她一下子打开了门,急急扶着墙壁走了出去,道,“一切都是我的错,和陈虎没有任何关系,你不要为难他!” 陈虎见阿罗出来,连忙迎了上去,一脸心疼道:“你怎么起来了,不是说让你好好休息的吗!怎么这么不听话,穿得这么少,当心着凉了!” 第76章 .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布 尾声 阿罗勉强地咧了咧没什么血色的嘴唇, 摇了摇头。 陈虎从下人手中接过阿罗那件粉色的斗篷,轻轻地将阿罗兜头包裹起来,用无比温柔的声音道:“等过几日你好些了, 咱们就离开这里。”这才恨恨地看了张超神一眼, 搂着怀中娇弱的小花儿进了屋里去。 张超神原本就是心中不爽想要来吵架的, 结果拳头砸了棉花上, 架硬是没吵起来。于是他愤愤不平地冲着屋里头大吼道:“臭不要的!呸!你还躲起来了啊?缩头乌龟!……” 他花了很多心思给金大王准备的爱心早餐,被不知情的陈虎一大早的端走, 喂给阿罗吃了。他本就对陈虎心中有气,因此索性打算一口气都发出来。 却不料打了个空。 陈虎将阿罗抱回了屋子, 拿被子把她小心地裹好,柔声道:“你怎么跑出来了啊!” 阿罗一脸歉疚道:“都是我不好, 害得你……” 陈虎赶紧打断她:“你说什么呢!” 他将阿罗紧紧地搂在怀里, 轻轻拿下巴磕在阿罗的头顶, 叹了口气, 道:“ 等你的身体好些了,我就带你离开这里。” 阿罗仰起头, 望着陈虎:“去哪儿?” “去考举。” “考举?!”阿罗愣愣地望着陈虎。 “嗯。”陈虎点点头。康王已经如约帮他准备了新的身份, 他打算去考举挣一个好看的功名。 “可是,考科举需要看很多书的,你最近都……”阿罗犹犹豫豫地道。 陈虎失笑,轻轻捏了捏阿罗的小鼻子, 道:“怎么, 你是觉得我读书少考不上吗?!” 难,难道不是这样吗? 阿罗眨巴着黑水晶一般明亮又清澈一般的眼睛,望着陈虎。 陈虎佯装生气地扭开了头,不去看她了。 阿罗想了想, 道:“不如,你去考武举吧?!” “考武举?”陈虎有些惊讶地望着阿罗。其实以他的才学,去考个科举并不在话下,可是阿罗却突然建议他考武举。 “嗯!”阿罗点点头,“小时候我最喜欢的一个话本子,里面的小姐在路边经过,恰巧一个大将军鲜衣怒马地经过,两人就这么一见钟情了!那画面简直太美啦!” 大炎朝除了有科举制度外,还沿用了前朝的武举的制度。参加武举的考试的考生,除了要孔武有力善骑射之外,还要通晓兵法律例。 陈虎立刻就明白了,阿罗是担心他考文试考不过那些书生,所以才帮他想了条迂回了道路。 他认真地问道:“你真的喜欢大将军吗?” 阿罗点点头:“当然啦!” “好。”陈虎郑重地望着他最喜欢的姑娘,“那我便去做大将军,娶你回家!” “嗯!我等你啊!”阿罗笑嘻嘻地抬起手,翘起了细巧的尾指,“那我们,打个勾勾吧!” 陈虎的嘴角露出了笑意,他也伸出了自己的尾指:“好!打勾勾!” 细巧的手指与宽大的打在一起,便是一个约定的行成。 打完勾勾,两人相视会心一笑。 陈虎伸手将阿罗紧紧拦在怀中,感叹道:“我陈虎何德何能,今生可以遇见你啊。” ** 如此过了数日,在陈虎的悉心照料下,阿罗的身体渐渐好了起来。这几日她闲来无事,便又跑去了方大夫的药庐,除了帮忙之外,她又研究起了护肤的方子,捣起了药膏。 她想过了:她如今背了大哥逃出来报信,那么左右将来左右是回不了家见大哥了的。那么若是陈虎将来要准备考试没法子挣钱,说不定她还能靠开个铺子卖护肤的香膏挣钱养他。 这么想着,手上筛磨药粉的速度又加快了一些。 “阿罗姑娘。” 忽然听到有人喊她,阿罗转过了头。 门口站着的,是踟躇着的金大王。 自从那日陈虎与张超神的那一场闹,阿罗又许久未见金大王了。 其实于金大王,阿罗心中是有愧的。毕竟当初若不是她的一时天真,也不会给金大王和山寨带来这么多的麻烦。她一直想去找金大王聊一聊,但又犹豫着不知道见了面该说些什么,于是便耽搁下了。 没想到金大王今日竟主动来找她了。 她露出一个有些尴尬的笑脸,冲着金大王道:“大王你怎么来了。” 金大王点点头,柔声道:“我过来看看你。你好些了吗?” 阿罗笑道:“我身体已经好多了。多谢关心。你瞧,我这忙着做药膏呢!” 金大王点点头,说道:“我知道过去我们之间有一些误会,可是你知道,那些都不是真的。我也不知道那时候怎么就会搞成这样。其实我今天来,是希望能在离别之前解开大家心中的心结。” 阿罗有些惊讶地抬起头,不确定地道:“离别?” 金大王点了点头:“我马上要与小宝哥哥成亲了,等我们成亲以后,就会离开这座寨子了。以后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再与你和虎哥哥见面。” 阿罗沉默半晌,问道:“是因为我大哥吗?” 金大王笑了笑:“不全是。我和小宝哥哥都希望去过一段浪迹江湖的日子,如今正好赶了这个巧了。” “对不起……”阿罗说话间开始变得有些难过了。都是我害得你们搞成了这样…… 金大王摇摇头:“大家立场不同罢了。何况这事与你无关,你千万不要自责。” 她牵起阿罗的手,认真道,“还记得那时候花灯节,你为了撮合我和小宝哥哥,忙前忙后,带我挑衣服挑首饰,把我打扮得那么漂亮,我真的很感谢你。我当时就想,我金香玉何德何能,可以和你这么好的姑娘做朋友!” 阿罗笑着望着金大王:“你马上要做新娘子了,如果你愿意,那天就由我来为你打扮上妆吧?” “真的吗?!” “当然啦!”阿罗点点头道,“我上妆的本事,可是连太后奶奶都称赞的!你呀,到了那天就直管安安心心坐在那儿就行啦!其他的事儿,通通交给我!保证你到时会是全安州最漂亮的新娘!” “谢谢!”金大王一脸幸福道。 “这么客气做什么,咱们是好朋友嘛!”阿罗望着金大王那副感动的样子,笑着抱了抱她。 ** 金大王和张超神计划在两日后举行一个简单的喜宴,把事儿给办了。虽然一切从简,却仍是有不少事要忙活。好在陈虎和阿罗从旁帮忙,事情倒是办得还挺顺利。 那天清晨,金大王被早早地叫醒。阿罗命平时伺候她的两个丫鬟捧着一大堆东西进来。 今日的金大王,简直可以说是焕然一新。 金大王的皮肤一直都是黑黑的,总是给人一种好像怎么洗脸也洗不干净的感觉。为了今日的婚礼,阿罗还特意为她备了很多特别显白的脂粉。却不料今日的金大王哪里还是过去的金大王呢! 当她看清金大王那张不同往日的白皙晶莹的脸蛋时,惊讶得愣了好久,才开口道:“原来,你你的皮肤居然这么白!” 金大王不好意思地道:“我原来也没想到。小时候因为要逃命,躲来躲去的,长辈们就给我脸上涂了一层药膏,弄得整张脸都黑漆漆的怎么也洗不掉。直到我要成亲了,昨晚多叔才拿解药给我洗了脸。” 阿罗闻言,连连称奇:“我一向认为自己深谙医道,却还是没想到,居然真的可以有这么神奇的方子!” 她忍不住笑道:“我当初还信誓旦旦说要让你成为全安州最漂亮的新娘,其实,哪里还需要我来打扮,你就算蓬头垢面走出去,也是全安州最漂亮的姑娘。” 金大王有些害羞地低头笑道:“你就直管这么打趣我好了。” 阿罗笑着打开了一只漂亮的妆盒,从里面取出提前准备好的大大小小的数碟盒子和各种小瓶小罐。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 金大王吃惊得看着阿罗。 阿罗道:“不过今日终究是你成亲的日子,还是得郑重一些!” “可是,这也实在太‘郑重’啦!”金大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妆品。” “那你还上不上妆?”阿罗假意不耐烦地斜睨着眼睛望着金大王,撅着嘴道。 “上上上!”金大王忙不迭地点点头。 “上就快闭上眼睛!坐好!”阿罗笑着拍拍金大王的双肩,说道。 于是金大王乖乖地闭上眼睛,任由阿罗拿着各种粉扑棉垫毛笔之类的在瓶瓶罐罐中沾沾点点,然后往金大王脸上描描画画上下翻飞。 金大王觉得这种感觉怪异极了,就像有人在挠她痒痒似的。她很想哈哈大笑,可是又不敢,因为阿罗在专注做事的时候是非常严肃认真的。 于是她就闭着眼睛开始闭目养神了。因为是在自家寨子里办的婚礼,那些接亲迎亲之类和其他的一些的繁琐的细节都被通通省略掉了。她唯一要花些时间去做的,就是打扮自己。 只是没想到,阿罗一手包办了她的装扮,她现在是连这个步骤都只要闭着眼睛就可以搞定了。因此不免觉得有些无聊。加上阿罗的上妆手法相当轻柔巧妙,不多时,金大王竟就这么睡着了。 等她被阿罗摇醒时,她发现自己已经被打扮得简直像是一个精致的仙女!明眸皓齿,肌肤胜雪,绛唇精美,再配上精美的头髻和发饰,要不是身上还穿着她睡觉时的中衣,她已经完全认不出镜子面的那个人了! 继而,她又在阿罗和银大王的帮助下,扯来扯去地穿起了繁繁复复的嫁衣。 过去阿罗穿复杂的礼服都是要萤儿和一众侍女联手帮忙才行的,如今帮金大王这一弄,才发现原来穿衣服这种事,居然这么难。她忽然开始心疼萤儿了。 一想到这里,她又不免有些伤感,不知道萤儿现在怎么样了。那时候萤儿为了帮她脱困,拿自己当诱饵,不知道她会不会被大哥抓起来。 其实她大哥平日里待人还是宽厚的,只是这次的事情和往日的都不同。攻打金家寨失败,不是一件闹着玩的小事。 谁能想得到,不过是一座小小的山寨,后面居然站着整个大炎朝的未来。 小启儿、舟哥哥,甚至是一直温文儒雅仿若飘忽凡尘之外的谦哥哥……他们中总有一人将来要继承皇帝伯伯的印玺登上帝王宝座的,可是她知道陈虎告诉她了才知道,原来他们此时都将目光注视在了这座不起眼的小山寨。 “阿罗?……阿罗?”金大王的呼唤声把沉思中的阿罗唤醒,“我这样穿,好看吗?” 金大王不太自信地向阿罗展示着她的婚服——毕竟这不是她一贯的衣着风格。 “好看!”阿罗由衷道,“真好看!” 衣服好看,但人更好看! 此时,外面噼里啪啦地响起了爆竹声。 “吉时到啦!” 一众人便迫不及待跑来敲开了金大王的房门,将准备停当,刚刚盖好头盖的金大王迎了出去。 望着张超神和金大王欢天喜地地拜堂,站在一旁的阿罗感动得眼眶里盈满了泪水。 “怎么了?”陈虎有些担心地将阿罗搂在怀里。 “没什么,就是觉得有点想哭。”阿罗扁了扁嘴,忍住眼眶中已经滚烫的眼泪。 她也说不清,这种感觉到底是羡慕还是感动。 陈虎宠爱地笑着将阿罗的头贴在自己的胸前:“以后我们也会有的。” …… 这一场喜事从白天整整热闹到了深夜。 次日清晨,当热闹了一天的大金山众人还在睡梦中,却有一个坏消息传来——新婚的金大王在巡山的路上被人设计掳走了。 掳走金大王的不是别人,正是阿罗的大哥,齐小王爷赵镇。 “我找他去!”阿罗说话便往外走。 陈虎一下子拦住了她。阿罗不解地望着陈虎。 “他们不会轻易放了她的。你去不过是自投罗网罢了。”陈虎抱紧挣扎的阿罗,对她说道。 “那难道,我们就什么都做不了吗!”阿罗心中有些难过,“她会有危险的啊!” “会有办法的。”陈虎哄道,“张超神已经去寻她了,我要做的就是加强防御,因为他们随时有可能挟持小香儿打上山来。我们一定能找到办法救她的。但是在救她之前,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阿罗想了想,点点头:“我也不能失去你。但若是有一日,你我必须分开,也请你,不要忘了我。” 陈虎摸了摸阿罗的头,低声道:“说什么傻话。没有人能将我们分开,我也永远都不会忘了你。我爱你啊!” 阿罗点点头,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如此,便好了。” “虎爷!”有寨众冲进门来,急道,“州府的军队,挟持着大王,要攻上山来了!” “什么?!” ** 虽然张超神和金家寨的师爷金多一起对防御工事进行了调整改良,但是齐小王爷还是凭借之前的工事图层层解开了防御,带着被捆住的金大王往山上攻来,在半山腰上展开对峙。 “你们大王如今在我们手上,识相的就赶紧投降!”意气风发的赵镇冲着山上喊道。 陈虎气道:“赵镇,你捆一个女人当威胁,算什么本事!你快放了我们大王!” 寨众们闻声也纷纷喝道:“对,你快放了我们大王!” 赵镇闻言,失笑道:“我可没有怠慢她,只是请她来我这儿坐一坐而已。更何况,她可不是一般的女人。‘擒贼先擒王’,她可是这金家寨的匪首啊!” 赵镇这一次带兵前来,已是做好了完全的准备。更何况胳膊拧不过大腿,饶是大金山上如今再富庶,论装备论人力物力也无法与官府相比,若是硬碰起来,金家寨的众人就无异于是在以卵击石。 那一天的风很大,每个人的心中都无比的焦灼。 有装备,有防御工事破解方法,还有可以用来作为要挟条件的匪首金大王,州府的禁军是带着必胜的决心上山来的。 就在这时,阿罗握住了陈虎握着佩刀的手。接着,她在陈虎惊讶的目光中,将那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大哥,救我啊!”他们听见阿罗喊道。 “快把我妹妹放了!”赵镇远远的看到自己的妹妹脖子上架着大刀,大惊失色道,“你若是感伤了我妹妹,我定让你和这里的所有人死无全尸!” “阿罗,你在干什么?!”陈虎像是感觉到了阿罗的意图,低声吼道,“别闹!” 阿罗小声道:“快用我去把金大王换回来。” “不行!” 他怎么能用阿罗去做交易呢! “金大王在大哥手里会有危险,我在他手里不会有事的,你快啊!” “……” 陈虎心如刀绞。在没有任何时候,会比这一刻更叫人觉得挣扎了。一边是金大王和众人的性命,一边却是他最爱的人。 这一刻,他只觉得有什么珍宝将要失去了。 末了,他只得咬了咬牙,攥紧手中的刀,冲着赵镇吼道:“小王爷,不如用我身边的这个人,来换我们大王吧!” “你!”赵镇此刻心中只有他的妹妹,于是他不假思索道,“好!我和你换!” 说着,他便命人将金大王推到前面。 “轮到你了!” 是啊,轮到陈虎了。可是陈虎不愿意放手。 这可是阿罗啊!是他最爱的人啊! 临走前,阿罗在陈虎耳边留下了一句话:“记得我们的约定。” 望着阿罗远去的背影,陈虎的耳边回响起阿罗曾经说过的话:“若是有一日,你我必须分开,也请你,不要忘了我。” …… ** 时光荏苒,一晃便是三年。 因为张超神和金大王的浪迹天涯,金家寨已经不复存在了。但是金家寨的产业还在,寨众们也都得到了很好的安置。 阿罗的大哥赵镇和大嫂元珠最终还是闹崩了。元珠和她的图嘉好友撒布勒在城南大街上开了一家美食铺子名叫珍珠楼,迎来送往天下饕客。而她的大哥赵镇,则是为了当初犯的错懊悔不已,恨不得时时都粘在人家店里才好。 而阿罗,这些年虽然有很多人上门求亲,她却都没有答应。因着之前发生的很多事,齐王爷夫妇倒也不逼她,他们只盼着她能每天开开心心的便好。何况赵镇说过:“我的妹子,她若是愿意,我纵是养她一辈子都可以。” 这一日,阿罗带着萤儿去书市买新到的药书。穿过街市的时候,看到到处欢天喜地。 炎朝和出云的联军攻下了夏国的都城,夏国国灭了。数十年来被夏国侵占的土地都尽数还归了大炎。 今日,便是大炎的军队班师回朝的日子。 忽然,她听见了一声似曾相识的铜铃声。恍然回头,是骑着枣红大马的大将军,微笑着向她伸出了手…… “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正文完】 第77章 . [最新] 番外 虎仔的生辰 今日虎仔一早醒来的时候, 屋里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往日里爹爹定是一大早就要喊他起来习武练字的,也不知道今日为何没有来。 管他呢,既然爹爹不来催, 那便再躺一会儿罢。 他在床上扭来扭去, 拱着被子扮了好一会儿毛毛虫, 又一个人自说自话着演了好一会儿大将军。实在是有些无趣了, 便伸着胖乎乎的小脚丫打算下床来。 正在外间打盹的老嬷嬷听见了里面的声响,赶紧走了进来, 嘴上说着“小祖宗你醒啦!”一边取了衣裳来给虎仔换。 绣了虎虎生风图案的锦衣绸裤,穿上小巧精致的虎头鞋, 还在头上扎了两个小鬏鬏。 “爹爹和娘亲呢?”虎仔一边乖巧地由着嬷嬷给他装扮一边探着小脑袋张望着,问道。 “将军和郡主娘娘有要事去了。”老嬷嬷答道。 既然是不能带上他的“要事”, 那定然是顶顶要紧的事情了。虎仔了然地微点了点头, 由着老嬷嬷为自己洗漱穿戴了一番, 等打扮得精精神神了, 才晃着步伐走出了门。 虎仔此时也不过是四五岁的年纪,一旦出了门却比旁的四五岁孩童要老练许多。毕竟他爹爹是镇守京畿的大将军, 娘亲是郡主娘娘, 外公是人人敬重的齐王爷,大阿公更是大炎朝的当今圣上…… 每每想到这里,虎仔的心中便会激起无限的荣耀,觉着他自然是与别家孩童不同的——甚至, 他应该比别家的孩子做得更好才行。 今日的早饭, 是他自己一个人在饭厅吃的。也没叫嬷嬷帮忙。何况桌上摆的都是他喜欢吃的食物,所以吃起来也是格外的畅快。 吃饱喝足,虎仔打算去花园溜达一圈。老嬷嬷却将他拦了下来,哄道:“小祖宗, 今日风大,咱们还是在屋里看书吧?” 虎仔想了想,点点头。正好爹爹要他背的文章,他还没有全部背完。 于是就这样也不知道背了多久,直到昏昏欲睡着趴在桌上时,就觉得脸上有什么冰冰软软的东西轻轻划了过去。 这种感觉很是奇妙。他抬起头,恍惚间看到一张粉琢玉砌的小脸。 他赶紧揉了揉眼睛。 那是个比他小一些的小姑娘。 她的打扮很奇怪,长得也很奇怪。 她的头发,不是黑色的,却是带着些浅浅的褐。它们被扎成了无数细巧的辫子,披散下来,顶端被一顶精致的织锦绣花小帽盖着。辫子间还缀着许多小巧可爱的铃铛。 她的眼睛不是常见的深褐色,而是像夏日的萤湖水一般湛蓝。那两潭湛蓝的湖水上盖着的,是长而卷翘的睫毛。 她的鼻子很高,嘴却是小小的。笑起来的样子十分软糯可爱。 虎仔盯着她的脸傻傻地看了许久,嘿嘿笑道:“你长得可真好看,简直比我舅舅家的瑞儿弟弟还要好看。” 瑞儿,是虎仔舅舅的儿子,如今刚满一岁。平时与虎仔最是亲昵。虎仔一直觉得,瑞儿是这世间长得最好看的人。 如今见了这个小姑娘,欢喜得在心里将瑞儿的地位都降了一降。 “你叫什么名字?”虎仔眨巴着眼睛问。 那小姑娘却并不回答,只是好奇地伸手来摸虎仔脖子上挂着的镶玉银锁。 “你喜欢这个啊?这是我娘送给我的。”虎仔解释道。见小姑娘很喜欢,他便大方地将那银锁从脖上摘下,戴在了小姑娘的颈上,“那我送给你吧!” 小姑娘冲着虎仔露出了甜甜的笑容。 “所以,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了吗?”虎仔伸手捏了捏小姑娘软软的小手。 不等小姑娘开口,就听见远处传来了女人的呼唤声:“阿尼雅!” 随后,虎仔便看见娘亲和一个异族装扮的女子走了进屋来。 要是放在往常,虎仔见了娘亲一定会忙不迭地冲过去一头扑进娘亲怀里的,可是今日有漂亮的小女孩在啊!可不能失了礼。 虎仔稳稳地走过去,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母亲。” 阿罗笑道:“宽儿,快来见过北燕国的王妃娘娘。” 虎仔乖巧地冲着那个北燕王妃行了礼。 北燕王妃笑着望着虎仔,道:“真是个好孩子,只是以后你叫我舅母便好。” “舅母?”虎仔歪着脑袋想了想,“你也嫁给赵镇了吗?” …… 众人顿时失笑。 阿罗道:“傻孩子,谁说是舅母就一定得嫁给赵镇了。你忘了娘亲还有个义兄,在草原上了?” 虎仔眨巴着眼睛,恍然大悟,大声道:“我知道了,娘亲还有一位义兄,是草原上的大英雄!”他转头望着北燕王妃,认真道:“舅母你嫁给了草原上的大英雄,那你也是大英雄!” 这一番头头是道的发言,惹得众人俱是哈哈大笑。 北燕王妃见虎仔如此乖巧伶俐,自也是十分欢喜。此时,早有奶娘将那小姑娘抱了过来。北燕王妃便指着怀里的小奶娃对虎仔道:“这是你阿尼雅妹妹。她还不怎么会说汉语。”正说着,便望见了阿尼雅脖子上新挂上的镶玉银锁,疑惑道:“这是?……” 虎仔道:“我见妹妹喜欢,便送给她了。” 阿罗闻言,与北燕王妃对视一眼,冲着虎仔道:“看起来,你很喜欢小妹妹啊?” 虎仔点头道:“小妹妹生得这样好看,宽儿自然是喜欢的。” 北燕王妃道:“那若是将来阿尼雅要嫁到中原来,你可欢喜?” 虎仔道:“那自然是十分欢喜的了。” 阿罗笑道:“那宽儿将来可要照顾好小妹妹啊。” “那是自然!”虎仔说着,就凑过去伸手抱了抱阿尼雅,逗得小家伙一阵咯咯乱笑。 北燕王妃像是想起了什么,说道:“说起来,竟把要紧事情给忘了。”她冲着手下示了示意,便有一位侍女手捧托盘走了上来。 那托盘里摆的,是一把颇有北燕风格的嵌宝弯刀。上面硕大的各色宝石在光照下熠熠生辉。 “这是王上特意命人为小公子寻来的礼物,祝小公子生辰快乐!” 虎仔眨巴着大眼睛:“生辰?” 阿罗望着自己一脸茫然的儿子,笑道:“傻孩子,今日是你的生辰呀!” 虎仔的眼睛顿时一亮:“今日是我的生辰?” 在虎仔眼中,过生辰是最开心的事情了。这不仅仅因为人人都要同他说一句“生辰快乐”,更重要的是,从他记事开始,每年的生辰爹爹娘亲还有舅舅舅母都会为他准备一场有趣的生日宴,他会有很多新奇有趣的礼物,舅母也会为他布置各种好吃又好看的吃食,还会安排各种他喜欢看的杂耍表演,别提多开心了! 却原来,今日又是他的生日了呀! 这可真是件叫人意外的惊喜。 正想着,便有老妈子过来报,说花园里的杂耍表演都已经安排妥当了,就等开场了。 待到去时,花园里早已热闹非凡。 因着是给虎仔做生辰,宴会特意放在了白天。 一向疼爱小虎仔的外公和舅舅悉数到场。 虎仔恭恭敬敬地过去行礼,之后被齐王爷高兴地搂进怀里一阵哄抱。 齐王爷此时也不过刚过了知天命的年纪,五年前得了外孙虎仔,两年前儿子赵镇和儿媳元珠又为他诞了个孙子。本以为这已是双喜临门的好事,谁料双喜之上竟又添一喜:与他一向恩爱的齐王妃早些日子竟又为他诞下一个麟儿,叫他老来又得一子。 连圣上都忍不住要夸他这个胞弟是有福之人,一生顺遂无忧,如今又是子孙满堂。 只是齐王爷却是不甚高兴,自从元珠前些年出了嫁,他待在京城觉得甚是无聊,便又起了带王妃出去游山玩水的兴致,结果刚准备出门,王妃又有喜了。他便日日盼着王妃能再给他生个“小棉袄”,不料期盼到最后,却又是个男孩子。 齐王爷抱着襁褓中刚出生皱成一团的小儿子,感叹道:“你上已有兄长,家中再没有爵位好给你继承,你何苦来哉!” 每每因此讨得王妃一通怒骂。 对于这个刚出生的越儿小舅舅,虎仔甚是无感。他之前曾兴高采烈去探望过一次,可是小越儿太小了,皱巴巴的一点都没长开,实在是太丑了,远没有大舅舅家的瑞儿弟弟白嫩好看。因此后来再也没了探望的兴致。 不过近日齐王妃已经出了月子,就带着小越儿一同来给虎仔庆生了。 娘亲让虎仔去看看小越儿的时候,虎仔内心是十分抗拒的,只是虎仔一向十分懂得做场面,就无可奈何地过去看了一眼。 这襁褓里包的,是小越儿?? 小越儿这么好看了??? 他伸手去戳小越儿圆鼓鼓的脸蛋,不料竟被兴致正佳的小越儿一把抓住了食指,然后坦然地送进嘴里…… “哎呀呀,外婆救命,小越儿他吃我的手啦!!”虎仔惊慌失措着,把大家逗得哈哈大笑。 正在这时,宫里来的人到了。 张公公先是道了一通喜,之后又恭敬地对虎仔奉上了来自宫里的生辰祝福及皇上太后赏赐的生辰礼单。 其中有一支乌檀笔杆的上好纯紫毫笔,是十分难得之物,是特意为虎仔的开蒙准备的。虎仔一向乖巧,又喜欢读书,对这支笔自然是喜欢的——就算不为别的,这笔长得也是格外新奇好看的嘛! 另外,还有一枚绣工精美的蹴鞠。之前他见皇孙哥哥赵启表演过一回,觉得很是厉害,就嚷着也要学,皇上便特意命人给订制了一个。这一枚,比寻常的都要精美上许多,显然也是了然于虎仔小小年纪便格外爱美的性格了。 虎仔对这蹴鞠爱不释手,当场便表演起了垫球来。惹得阿尼雅也兴致勃勃过来要看。 眼见着自己的表演被打扰,虎仔倒也不生气,便拿了那蹴鞠过去教阿尼雅玩,逗得阿尼雅哈哈大笑。 “是谁的蹴鞠玩得这么好啊?”一声洪亮却又宠溺的声音的响起。 虎仔闻声,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循声望去,他兴高采烈地张开双臂冲了过去,口中兴奋地叫着:“爹爹!” 陈虎如今早已不再是过去那副狂放不羁的样子。如今的他,唇边已蓄起了须,一身精干的绛红绣蟒衣袍,越发显得威武挺拔有大将之气了。 这几日因着北燕王和王妃来大炎,是关系两国邦交的大事。陈虎受命负责相关的安保工作。因此这几日都没有怎么回家。这一回也是因着北燕王要来给小虎仔过生日,才得以回来看看的。 “小家伙,你可认得我?” 虎仔循声转头,这才发现爹爹身边还站着一人。 这个人约莫三十岁,面上笑眯眯的,却自带一股威严之气,竟会让他没来由的想到宫里的皇帝阿公。 虎仔扭头望了望爹爹,又望了望娘亲,大家都只是笑,丝毫不给他暗示。他想了想,问道:“你是阿尼雅妹妹的爹爹吗?” 虎仔会有这样的回答,北燕王倒是没有想到。他好奇问道:“我是阿尼雅的爹爹这件事,你是如何知晓的呀?” 虎仔的眼睛里闪着亮亮的星星:“因为你和阿尼雅妹妹很像。你们的衣服看起来很像,帽子看起来很像,更重要的是:阿尼雅妹妹和你长得很像。你们,都很好看。” 北燕王愣一瞬,继而哈哈大笑起来,对众人道:“这孩子可真是伶俐得紧呐!可惜了,不是生在我北燕,不然我可一定要给他封王做做。” 阿罗笑道:“青梧大哥你又说笑了。” 北燕王故作严肃道:“我说真的呢,虎仔,不如你跟我回草原去吧?” 虎仔想了想,道:“不了,我还有好多书没有读完呢!等我读完了,再去探望你们吧!” 北燕王又是一愣,笑道:“如此,你可要快些读书才好啊!” 午饭摆在了临水的花厅里。 在这里,虎仔又有了新的惊喜:他的舅母元珠为他准备一道十分新奇的点心:那是长在盆栽里的一棵树,树上郁郁葱葱开满了各色的鲜花。小鸟在树上歌唱。十分热闹。 可这树又不是真的树,这树上所有的东西,连同那树本身,居然都是可以吃的! 可虎仔都不舍得吃了,他太喜欢这棵树了,他想要把它放在床头,每天闻着香味睡觉;他想要把它放在书案上,每天闻着香味做功课……哎呀呀,真是想起来都觉得实在美好。 虎仔端起手中盛满羊奶的杯子,学着平日里赴宴时候大人们说的话,奶声奶气道:“今日是宽儿的生辰,高朋满座是宽儿的荣幸,宽儿谢谢大家的捧场,祝福大家诸事顺利,心想事成!干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