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的情敌是他自己》来自www.wshlou.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暴君的情敌是他自己》作者:墨九言 文案: 【注】男主人格分裂,主人格是暴君,副人格偶尔冒出来 沈宜姝,姝色无双,琼姿瑰貌,是丞相府的三姑娘,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然而,不幸的是,她十六岁这一年,废太子攻城造反,问鼎帝位。 沈宜姝被迫入宫,成为了新帝身边的司寝官,专门记录帝王起居,以及……床笫事宜。 * 新帝性情暴戾古怪,以虐人为乐,猜忌甚重,虽有后宫,但不近女色。 嫔妃们见之,瑟瑟发抖。 一次,沈宜姝在荷花塘边偶遇新帝,这一日的新帝眉目之间多了几分柔和,俊美无俦,他细细摩挲着沈宜姝的手:“等朕回来,朕一定会战胜那个恶魔,回到你身边。” 然而,一夜温存之后,新帝又完全变了一个样,还掐着她的下巴,威胁:“朕不准你再想昨晚那个人!” 沈宜姝:“……”昨晚的人,就是皇上自己啊! 后来,沈宜姝发现,暴君每月总有几日不太正常,那几天他总会把沈宜姝困在身边,宠爱万千。 终有一日,沈宜姝有孕了,暴君勃然大怒:“你好大的胆子!这个孩子不是朕的!” 沈宜姝:“……嘤嘤嘤,孩子不是皇上的,还能是谁的?!” 再后来,沈宜姝被捧上皇后之位,暴君对她的态度每日皆不同,她终于知道,原来暴君体内住着两个人…… 而其中一个,则是她年幼时救过的少年。 那么,问题来了,到底哪个才算是她的夫君……? 【暴君每天吃自己的醋】 【暴君的情敌是他自己】 【暴君人格分裂】 PS:① 一对一;HE;最后两个人格都会爱上女主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天作之合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宜姝 ┃ 配角:《权臣掌中月》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暴君每天都在吃自己的醋 立意:珍惜当下,好好生活 第一章 投河少年 春寒料峭,河岸垂柳将将冒出嫩芽儿,寒风侵肌,吹在人脸上,微微犯疼。 沈宜姝在酒馈上吃了半杯果子酒,嫌宴席烦闷,就独自一人偷溜出来吹风。 偌大的丞相府,就没有她摸不着的地儿了。 她在家中序齿老三,长房还有两位堂姐顶着,祖母对她这个二房的嫡女难免没有那般看重,这倒也给她几分自由。 沈宜姝来到后园子,不经意间瞧见荷花塘边立着一少年。 少年背影清瘦,身段倒是颀长,风刮起他身上半旧的宝蓝色长袍下摆,哗哗作响,仿佛下一刻他就要随风而去了似的。 竹竿一样瘦弱的少年。 这是沈宜姝的第一印象。 今日祖母大寿,相府宾客盈门,沈宜姝并不知这少年是谁家的公子。 下一刻,少年又往太湖石上走了一步,再往下就是冰寒刺骨的荷花塘了。相府的这座池子通往院外的护城河,常年都有活水流入,水深数丈,深不见底。 每隔几年都有下人失足落水,且再也寻不到尸首。 “你在作甚?!”沈宜姝高唤了一声。 正一脚踏在太湖石上的少年明显身子一滞,他没有立刻转过头来,而是顿了顿,方才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三丈开外的西府海棠下,正站着一面颊红彤彤的小姑娘。她约莫十岁的光景,梳着双丫髻,发髻两边各系着一根鹅黄色的丝绦。丝绦在风中吹拂,一荡一荡的,甚是灵动。 少年站着没动,一只脚也没从太湖石上下来,就那么看着少女,他的脸虽是消瘦苍白,甚至还带着几分病态,但眉目之间隐约有些戾气,还有拒人以千里之外的冷漠。仿佛这天底下任何人与事情,都不值得他信任。 他孤独,又排外,像是冷潭之中遗世而独立的冰莲。 沈宜姝尚存三分醉意,她穿了件红刻丝镶灰鼠皮的斗篷,衬得小脸圆润可人,最精妙之处是她琼鼻右边的一颗红色小痣。 旁人的美人痣都是在眉心,她的美人痣长错了地方,但独具一格的吸引人。 少年在防备,垂在广袖上的手握了握,薄唇微微抿着。 漂亮的少年,他不说话。 沈宜姝靠近了些许,她伸起脖子往太湖石下面张望了一下,随即吐吐舌头,又缩了回来,还用一只小手拍了拍胸脯,似是在宽慰自己。 “掉下去会淹死的。这个时节,便是你会凫水,也会冻死在水里。你为何想不开?”沈宜姝问道。 少年紧张了,这个年纪才开始变音,嗓子带着独特的沙哑:“我没有寻死,我只是……” 他突然不知如何接话。 沈宜姝道:“可你方才明明就想试着跳下去,我能看得出来,你骗不了我。你能来相府,说明至少是世家子弟,难不成是哪家不受宠的庶子?” 少年的眼神幽深而明亮,但同时眼底也透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阴霾。 “与你何干?”他语气冷漠又疏离。 沈宜姝眨了眨眼,理所当然道:“死了就什么都没了,我母亲生我那年难产,差点一尸两命,爹爹跪在佛祖面前求了一天一夜。爹爹说,只要活着,人总会有办法。” 少年看着面前一脸婴儿肥的女孩儿,他不明白自己为何要与她废话,大约是真的走投无路了。 “那倘若被逼无奈,根本无路可走呢?”少年又问。 沈宜姝还是理所当然:“那就走另外一条路呀,只要活着,那就比什么都好,可以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 少年看着女孩儿自大的笑意,仿佛被蛊惑:“任何事?当真可以做任何事?” 沈宜姝点头:“嗯!事在人为,总会有办法!你若是不试试又怎么会知道结果?” 是啊,不试试怎么会知道结局是什么? 少年眼底的阴霾,仿佛不知不觉散开。 反正迟早是死路一条,他为何不试试呢?横竖都是死,不如放肆一回!可若是成功了……他将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当真要去试试么? 少年喉结滚动,深藏在内心深处的野心与渴望,再也遮掩不住。如同烈火燎原,一发不可收拾。 “三姑娘,三姑娘您在哪里?”不远处,相府婆子的叫唤声传来。 沈宜姝又吐了吐舌头,醉意阑珊,小脑袋晕乎乎的,手指抵着唇,朝着少年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嘘,你别出声。我要走啦,你莫要再寻死了,好死不如赖活着。” 郭嬷嬷是她母亲的奶娘,若是发现她与外男“谈心”,一定会去母亲面前告状的,沈宜姝提着裙摆,撒丫子跑开,她动作飞快,头上的鹅黄色丝绦划过枝丫,轻飘飘落了下来。 丝绦随着冷风吹拂,缓缓来到了少年脚下。他迟疑了一下,弯下身拾了起来。 再度站起身,那醉酒的小姑娘已经跑不见了,少年把丝绦藏入袖中,眼底多了一股倔傲与狠色。 三姑娘……是相府的三姑娘么? 的确,死了一切都是徒劳。 他要试试! 哪怕粉身碎骨,也比过当下苟延残喘的处境! * 入夜,冷宫附近有野猫频繁出没,叫嚷声在夜风中轻颤,如泣如诉。 霍昱怀里揣着从相府带回来的烧鸡,正打算送去给母亲与妹妹。 妹妹病了半月有余,她是带着罪孽出身,晋帝不认她,把她当做扫把星,母子三人成了整个后宫的瘟神,谁见了都会绕道。 霍昱急忙忙走在寒风裹挟的狭窄宫道上,他以为妹妹吃了烧鸡就能好起来了。 通往冷宫的这条青石小路,寻常时候鲜少有人过来,然而,这时突然从一侧走出两名衣着华贵的少年,这二人皆穿着狐裘斗篷,虽然也是十岁左右的少年郎,但体格要比霍昱健硕许多。 两人挡住了霍昱的去路,其中一微胖少年大笑:“你今日设法去了相府又如何?真以为这样就能找到救星了?做梦吧,放眼整个京城,无人会帮你!你舅舅是乱臣贼子,你那下贱的母亲背叛父皇,还生了一个小/野/种!都打入冷宫了,还不知老实!” 另一个少年附和:“哈哈哈!皇兄,人家霍昱好歹当了几年太子,他难免会异想天开,以为朝中会有人帮他。” 微胖少年也笑出声来,他岔开/双/腿,指了指自己的/裆/下,“想从这里过去么?那就钻裤/裆吧。” 霍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的手护着胸口的烧鸡,一心只想给母亲与妹妹送过去。 母亲曾是皇后,他是太子,五年前娘舅被指认造反,身怀六甲的母亲差点血崩而亡,后来妹妹虽安然降世了,却是没有封号的孽种。 父皇不认她这个小公主。 小小的孩子,从一出生就生活在冷宫。衣不暖,食不饱,病无药。 这五年来,霍昱从大晋太子沦为少言寡语的阴沉少年,但饶是如此,皇子们一旦寻到机会还是会百般羞辱于他。 “霍昱,你倒是说话啊!哑巴了?不钻裤/裆是么?那我今晚就打死你!说不准你也不是父皇亲生的,哈哈哈哈!”两名少年上前,在霍昱肩头推了一把。 但霍昱没动,他的双足仿佛黏在了青石上,一双幽眸死死得盯着面前耀武扬威的两名少年。 心里有个声音在喧嚣:你还要软弱到什么时候?!人弱被人欺!快还手,打死他们!你若不强大,谁来护着你母亲与妹妹?!你不是要活下去么?那倒是狠起来啊! 第二章 送她入宫 “你这个懦夫!你母亲与妹妹还等着你解救呢!你难道要让她们一辈子生活在暗无天日的冷宫?!” “懦夫只有钻人/裤/裆/的下场!” “霍昱,以前你是太子,从未有人敢如此待你。你还不明白么?强者为王!” “你祖父一家子死的死,流放的流放,朝着旧部都是见利忘义的小人,不会有人帮你。只有你自己才能帮你自己!” “……” 脑子里的声音,一遍又一遍敲击着萧昱的心扉。 夜色苍茫之中,月影如魅,霍昱狭长幽深的眸一瞬也不瞬的凝视着黑暗处,他仿佛看见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看见,眼中空无一物。 两位少年见状,对视了一眼,人的本性就是落井下石,何况霍昱曾经太子,母族又曾风光无限,是大晋数一数二的肱骨之臣。 从五年前开始,朝中政变,霍昱从众星捧月的太子之位上跌落,皇子们心里都很清楚一桩事,那就是永远不能让霍昱有任何爬起的机会,既然跌落尘埃了,那就永远活在尘埃里。 两位少年彼此心中会意,联手把霍昱摁地猛踢。 以前有多敬畏他,眼下就有多想弄死他。 霍昱抱着怀中烧鸡,目光还是死死的望向几丈开外的黑暗处,任由旁□□打脚踢,他不吱一声,像个没了魂儿的空壳。 片刻后,两名少年累了。 其中一个少年拉住了另一个少年:“皇兄,你看他都傻了,今晚就到此为止了,别真闹出了人命。” 微胖少年呸了一声:“啊呸!就是一个/杂/种!即便当真是死了,父皇也不会在意!” 两人都意识到了霍昱的不同,虽然还睁着眼,身子保持着躬着的姿势,但眼神遥远又空洞,如魂儿出了窍。 “皇兄,咱们快走吧,晦气!” “哼!不收拾他一顿,他还会把自己当太子!什么玩意儿!” 两名少年骂骂咧咧走远,青石窄道上,霍昱缓缓起身,他的眸光终于有了些许变化,他敛了眸,看不清眼底神色。他提步往前走,这才意识到,方才因为护着怀中烧鸡,导致手腕被踢到脱臼了。 霍昱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腕,另一只手握了上去,然后稍一用力,又把脱臼的手骨硬生生的掰了过来。 动作利索,全程面无他色,像是感觉不到痛楚。 * 冷宫残破,西北风裹挟着无尽寒意,无孔不入的削了进来。 一盏油灯如豆,火光明灭不定。 废后怀里抱着一个身形消瘦的小女孩儿,因一直食不果腹,五岁的光景看上去不过才三岁半的模样。 废后曾是京城第一美人,乃百年世家忠敬候府卫家的明珠。晋帝当年还是王爷时,费尽心思只为博美人一笑,后来更是十里红妆、万里河山为聘,羡煞了全天下的女儿家。 再后来,晋帝根基稳固,娇房独宠的誓言作废,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变成了一桩笑话。 曾经有多宠,后来就有多虐。 那个发誓爱她一辈子的男人,一刀刀把她的心捅了个稀巴烂。 忠敬候府卫家一夜之间沦为罪人,满门降罪,当晚废后难产,一夜白了头。 五年前,她也不过才将将二十二,是女子年华正好时。而今,白发枯骨,哪有还有半分昔日/才/色/双绝的样子。 她抱着女儿,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歌谣儿,嗓音沉沉浮浮。 “母亲,我给妹妹带了烧鸡。”霍昱走上前,将怀中烧鸡取出。 废后抬起头来,那双曾经明亮美丽的眼,如今枯竭一片:“嘘,宝儿睡着了,你莫要吵她。” 一言至此,废后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又强调说:“宝儿只是睡着了,她真的只是睡着了,不信你听听……她还有心跳,她有心跳的!” 枯冷的微光下,霍昱望向了废后怀中的妹妹,瞬间他瞳孔一睁,手里的烧鸡掉落在地…… * 入夜,相府。 沈二爷被下人匆匆叫了过来,见沈相在独自饮茶,他问道:“兄长,这么晚了,你找我有何事?” 屋内燃着浓郁的紫檀香,浮香袅袅。 沈相位高权重,居文臣之首,是沈家家主,有绝对的话语权。沈家三房没有分家,这些年府邸扩建,三兄弟都住在同一条巷子里。 沈相轻嘬了一口热茶,眼眸深沉:“今日废太子混入了相府,此事你可知?” 沈二爷点头:“兄长,他不过就是一个孩子。此事我虽知情,但并没有闹大。” 沈相抬眼,轻飘飘的看了一眼自己的二弟,沈二爷是他的得力助手,只可惜过于仁慈,办不了大事。 沈相没有多言,只是提及了重点,他/沉/吟/一声,道:“废太子回宫后,不知发生了何事,他半夜重伤了三皇子与五皇子。三皇子脸上被咬下一块肉,五皇子直接被打断了腿。皇上勃然大怒,连夜将废太子送出宫,直接发配漠北。” 沈相只是轻描淡写。 但沈二爷已惊了一身汗。 宫里戒备森严,废太子是如何接近两位皇子,且还先后伤及了他们? 沈二爷还记得废太子几年前的光景,是个聪明上进的好孩子,小小年纪就有独到见解。沈二爷当过一阵子少傅,对废太子印象深刻。 沈相搁下杯盏,道:“二弟,废太子不能留。” 沈二爷怔然:“兄长,你的意思是,派人截杀废太子?他不过就是个孩子,他的母族已彻底败落,不如就算了吧。” 沈相怒其不争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弟:“此子敢对三皇子与五皇子下手,还生生咬下了三皇子脸上一块肉,听宫里的线人说,那块肉根本找不到了,废太子又岂会是善类?此子不可留!斩草要除根!” 永远要给自己留后路,永远要不留后患。 这是让家族永葆恩荣的秘诀。 “那好,我这就去安排。” 沈二爷表面应下了,他从不杀生。当年妻子难产,他在佛下起誓,这辈子不杀生,只求佛祖保佑妻女。 心腹询问:“二爷,那现在该怎么做?” 沈二爷心意已定,“找一个差不多年纪的尸首代替废太子。另外,暗中护送太废子去漠北。” 好歹是忠良之后啊! 兄长太缺德了,但他下不了狠手! 沈二爷交代下去之后,就回到了妻子身边。他没有纳妾,罗氏当年难产,伤了根本,不能再生育。夫妻两还有沈宜姝一个女儿。 今日相府宴客,沈二爷也乏了,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在妻子身侧落座,问道:“听说你罚了姝儿?” 罗氏不以为然:“那丫头又吃醉了,这才十岁呢,以后若是馋酒可如何是好?都怨恨你,寻常对她太骄纵了。” 沈二爷就这么一个娇娇女儿,如何能不宠爱?他叹道:“夫人呐,姝儿迟早要嫁人,现在不对她好,以后想对她好都没机会。” 罗氏却是截然相反的心态:“你的好女儿啊,日后也不知祸害谁家的公子哥。” 沈二爷一噎:“你……哪有你这样当母亲的。” 罗氏噗嗤一笑,已为人妇数年,却还保留着少女的状态,抱着沈二爷的胳膊,道:“好了好了,都听夫君的还不行么?” 罗氏一撒娇,沈二爷立刻就没了脾气,夫妻商议着,给女儿找个怎样的公子哥才合适。 最终得出结论,一定要是家室简单,脾气温雅的…… * 六年后。 又是一年乍暖还寒时,一大清早,沈宜姝就被母亲罗氏拉了起来。 罗氏一脸惶恐,泪眼婆娑:“姝儿,你快收拾一下,出大事了!你速速穿戴好,从角门离开,去金陵城找你的舅舅!求他庇佑!记住了,离开之后,再也不要回头!” 沈宜姝整个人是懵的,直到她被罗氏穿好衣裳,稍稍整理发髻,还没走出闺院,就看见祖母带着人堵在月门处。 祖母已七十六岁的高龄,但精神矍铄,手中拐杖重重敲了一下青石小路:“往哪儿走?!都快家破人亡了,二房还只知道顾及自己!” 罗氏爱女如命,立刻跪下:“母亲,您就放了姝儿走吧。儿媳听说新帝会吃人肉,他连手足都能杀,常年以虐人为乐,姝儿落入他手里,必死无疑啊!” “你闭嘴!”老夫人闭了闭眼,为顾大家,只能舍弃孙女。 老夫人神色焦躁:“沈家嫡长女原本就是太子未婚妻,可嫡长女两年前就嫁出去了,咱们沈家要是不补偿新帝,后果不堪设想啊!到时候谁也逃不掉。” 谁会料到,曾经的废太子时隔六年,会领兵造反,一夜之间攻入皇城,自称为帝?! 老夫人又说:“你也不出去打听打听,一夜之间京城死了多少人。咱们沈家目前虽安然无事,可谁知道新帝到底是怎么想的?眼下,所有世家都在想法子送姑娘入宫,总之,老二和老三都得到宫里去!” 闻言,罗氏捂面大哭了起来:“我姝儿可怜呐!” 沈宜姝终于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当年的废太子从漠北杀回来了,他谋逆造反,问鼎帝位了。 彼时大堂姐是太子未婚妻,可太子被废之后,大堂姐退婚,也另嫁他人。 而今,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曾经的废太子已是大晋帝王,相府沈家则沦为了砧板上的鱼肉。 * 整个相府人心惶惶。仿佛下一刻都要脑子搬家。 要知道,当年新帝母族出事,相府第一个落井下石。就在六年前老夫人大寿那日,新帝潜入相府求助,沈家也不曾正眼看他。 就连沈相也觉得,这一次是真的凶多吉少了。 堂屋内,沈相指了指沈二爷的脸,真想骂出来,怪他办事不利,当初若是直接杀了新帝,就没有眼下的困境了! 沈相甩袖:“哎!事已至此,只能看天意了!” 沈二爷无言以对:“……”他又怎会知道新帝会绝地翻盘?若问他此刻内心所想,他也是悔的。 沈三爷声音哆嗦:“兄长,二哥,咱们相府外面被围了个水泄不通,皇上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啊,新帝是何意? 该杀的都杀了,为何轮到相府了,就没有任何动静。 晋帝现在坐上了太上皇的位置,新帝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思,留住了他的命,捧他坐在高位之上。 当日,相府无事发生。 * 第二天过去了,相府众人噤若寒蝉。 第三天,相府依旧被围困的连只麻雀都飞不进来,但新帝迟迟没有下旨处理相府。 到了第四天,沈宜姝吓病了,开始卧床不起。就像是等到死刑的前一刻。 沈二姑娘是长房嫡女,她来了二房哭诉:“当初是长姐退婚,又嫁给了旁人,为何祖母打算让你我一起入宫?!” 沈宜姝抱着软枕,神色憔悴。 还能为何呢? 当年沈家对不住新帝在先,只能加倍“赔偿”新帝。 可新帝如今岂会在意区区两个沈家嫡女? 沈宜姝的粉色唇瓣动了动,她现在只关心一桩事情,问道:“二姐姐,听说新帝吃人/肉,这是真的么?” 沈宜姝不说还好,这一说,沈二姑娘翻了个白眼,昏厥了过去…… 第三章 养肥再宰 相府想要保命,别说是送两个姑娘入宫了,就是要断尾求生,相爷也能做得出来。 到了新帝造反登基的第五日黄昏时,围困在相府外面的兵马终于撤走了。 罗氏再次准备连夜把女儿送去金陵兄长家中,只盼着能够度过一劫。 然而,沈宜姝还没上马车,沈府的护院就围了过来,沈相亲自来堵人,他自己也要把女儿送入宫,何尝不能理解罗氏的心中之苦。 沈相语重心长:“弟妹,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怎还如此不顾全大局?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你以为把姝儿送去金陵,就能免除一灾了么?!” 罗氏也是黔驴技穷了。 当初相府对暴君落井下石,如今暴君坐拥了整个大晋江山,纵使举家逃到金陵,也是无济于事的。 罗氏以帕遮唇,当场抽泣:“我儿怎就那么命苦啊!” 沈宜姝刚刚病愈,身子骨虚弱,见母亲如此,只能安慰:“母亲,皇上也没指名让我留在宫中,女儿姿色寻常,皇上或许瞧不上呢。” 罗氏看着女儿,十六岁的光景,芙蓉花貌,端方清媚,身段婀娜曼妙,端得是娇娇美人的倾城之色。 这怎叫姿/色/寻常?! 罗氏再度抽泣。 沈相挥挥手,命人把罗氏与沈宜姝又带入府中。 这一幕万不能被宫里的探子瞧见…… * 新帝登基,各世家都在积极表明忠心的态度。 大晋民风还算开化,新帝虽未直接言明要选秀,但各大世家官员们纷纷效仿前/朝做派,试图利用联姻,与帝王建立稳固的君臣关系。 相府更是把这桩事当做头等要务。 翌日,天还没亮,沈宜姝就被婆子拉起来洗漱梳妆,婆子只给她穿了一件鹅黄色撒花烟罗衫,冻得她瑟瑟发抖。烟罗衫的确好看,把少女独有的玲珑身段勾勒的尽显无余,但着实不保暖。 “三姑娘这等容色,皇上一定会喜欢的!到时候咱们相府就有救了!”婆子看着铜镜中的沈宜姝,发自内心感叹,仿佛在看着一个救星。 沈宜姝却觉得,她与二姐姐是入宫送人头的。 到了这一刻,撒泼装傻已无任何用处。纵使能够从相府脱身,逃去金陵娘舅家也是无用。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暴君能用六年时间绝地翻盘,可见其手段有多么雷霆。据说暴君嗜血成瘾,专门喜欢年轻女子的血液。 这几日下来,沈宜姝已逐渐开始接受命运,死在了最美的年纪,也要算是一种美…… “嬷嬷,我想吃顿饱饭。”沈宜姝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她很担心入宫后会挨饿。 罗氏刚刚迈入月门,闻言又是一番痛哭。母亲两人拥在一块,哭泣片刻。直到婆子催促:“二夫人,马车已备好,三姑娘该启程上路了。” 该上路了…… 沈宜姝只觉得,眼下听谁说话都觉得不对劲。 罗氏只能放开了女儿,又百般交代:“宫里不比家中,姝儿切记莫要耍性子,若是不能得宠就罢了,保住小命要紧,等熬到二十五岁,就能放出宫了,到时候父亲与母亲再给她安排一个好人家嫁了。” 这是罗氏最大的憧憬了。 沈宜姝乖巧点头,保住小命成了她眼下唯一的使命:“母亲,女儿今年十六了,再熬九年即可。九年眨眼而逝,女儿一定会尽量保全了自己。” 母女两人定下了九年之约。仿佛九年之后,沈宜姝当真可以从那巍峨高耸的宫宇活着走出来。 * 相府众人都站在府门外目送。 沈宜姝上马车时,见二姑娘沈宜姗已哭红了眼,她穿着一身缥碧色衣衫,雪白素锦底杏黄牡丹花纹锦绫披帛,也是衬得人比花娇。 相府的算计很明确,只要有一个姑娘能够入得了暴君的眼,沈家就有可能度过这次危机。 沈宜姗身上衣裙单薄,也冷得打颤。 姐妹两人挨近了一些,互相取暖。 沈宜姗仅比沈宜姝大了几个月,马车开始缓缓前行,她的内心也愈发恐惧,道:“三妹妹,听说皇上每到月圆之夜会变成狼,那他会吃人么?” “……”沈宜姝小身板一抖,不能再听了!真的不能再听下去了! 每次听到有关暴君的传言,沈宜姝就觉得自己离死期又近了一大步。 沈宜姝安慰着二姐姐,也安慰着她自己:“哪会有人变成狼的?二姐姐说笑了。” 沈宜姗仿佛身临其境见过新帝的残暴,搂着沈宜姝的胳膊,抖着声音道:“三妹妹,我还听说皇上六年前离宫之前那晚,他就变成了狼,不仅吃了自己的妹妹,还把三殿下的脸给咬伤了,你不是看见过三殿下么,他脸上是不是有道牙印?” 好像还真有…… 沈宜姝越听越觉得邪乎,她总觉得,自己与母亲的九年之约,大抵要失约了。 * 刚下马车,沈宜姝就看见数名穿着太监服饰的男子,正提着水桶清扫青石路面。 晨风卷着血腥味扑面而来,不用去问,也知道此地不久之前发生过什么。 沈宜姗搂紧了沈宜姝的胳膊,颤抖着嗓音:“三妹妹,你怕么?” 别问了!求别再问了!给条活路吧! 沈宜姝紧抿双唇,摇头如拨浪鼓:“不怕!” 这时,一手持拂尘的阉人一路小碎步走来:“两位是沈家的姑娘吧,相爷提前知会过了,且随咱家从那边入宫吧。” 阉人指了指数丈开外的角门。 沈宜姝立刻会意,她与二姐姐无名无分,她们这样的身份根本没有资格从华阳门入宫。 “多谢公公。”沈宜姝与沈宜姗福了福身子,没有摆出世家贵女的架子,半点不敢造次。 姐妹两人低着头,跟随在公公身后,一路默不作声的往后宫方向走。 沈宜姝从入宫起,就总觉得有道似有若无的威压在跟着她,但她也不知道这股威压从何而来,更是不敢随便抬头去看。 同一时间,观望台之上,一身着玄色衣袍,身段颀长挺拔的男子,眯了眯眼,看似不经意问了一句:“那是什么人?” 他身侧的男子道:“皇上,那两名女子应该是世家送进宫的,这几天加起来,前前后后都送了五六十号人过来了,皇上打算如何处置?” 玄色衣袍男子冷冷呵笑了一声:“剁了,喂鳄鱼。” “……是,皇上。” 玄色衣袍的男子再度望向了宫道上那纤细的身影,突然之间其中一女子似乎被她自己给绊倒了,又柔柔弱弱地爬了起来。 男子又轻笑一声,手指伸入袖中,习惯性地摸了摸系在手腕上的鹅黄色丝绦:“呵呵……弱不禁风。且再等等,等养肥了再剁碎喂鱼。” * “啊切——” 沈宜姝方才实在腿软,她打了一个喷嚏,又坚强的站直了身子,继续往前走。 走了许久,才到了后宫。 现如今,太上皇与生育过子嗣的太妃们搬去了重阳殿。其他嫔妃皆被赶出了宫外,去了庵堂安置。 整个后宫只有一位皇太后,世家大臣们送入宫的贵女皆无名分,统统被塞入芙蓉殿,五十多名贵女,乌泱泱的一大片。白日里都还好,一到了晚上就只能挤在芙蓉殿的几间屋子里睡觉。 沈宜姝姐妹两看见了几张熟悉的面孔。 贵女圈子里没有真正的友谊,平日里明争暗斗,拉帮结派,搞孤立设团体。然而,一旦入了宫,到了这芙蓉殿,贵女们看谁都像患难姐妹。 贵女们的处境都不太好,有些受惊过度,都入宫几日了还没缓过神来,说话都打哆嗦。 不过,奇怪的是,虽然新帝不召见她们,也不许名分,可宫里的伙食是极好的,再挑食的贵女也必须每顿两碗饭,这是芙蓉殿的硬性规矩。 本朝以瘦为美,沈宜姝素来注重身段,今日晌午是第一次一顿吃两碗饭。除却米饭之外,还外加两根大鸡腿,把沈宜姝给吃撑了。但面对强权,她又不敢不吃。 白日里尚且好应付,看见芙蓉殿这么多贵女,沈宜姝稍微没那么恐慌了。 要死大家一起死,黄泉路上也能有个伴。 可一到夜幕降临,数人挤在一间屋子的压迫感,沈宜姝无所适从。 芙蓉殿一共五间屋子,平均下来,每间屋子还得挤十名左右贵女,洗漱多有不便。纵使大家都是金枝玉叶,几天不沐浴,挤在一块也是滋味尴尬…… 第一次远离家中,沈宜姝终是没熬住,一个人从芙蓉殿走了出来。外面竟然就连一个守夜的宫人都无。她根本不明白,为何新帝要将她们这些人圈养在此处,宛若是圈养牲口。 她身上的撒花烟罗衫甚是/薄/透,下意识的双臂抱/紧了自己,夜风吹湿了她的眼。她想找个有水的地方洗漱。就算是要死,也得做个干干净净的美丽女鬼。 不多时,沈宜姝看见了一座池塘,与此同时,还瞧见一白色衣袍的年轻男子负手而立,站在池边。 这画面有些眼熟…… 第四章 初见暴君 月华如练,池边冷风瑟瑟。 男子一袭白衣胜雪,黑发只用了一根玉扣固定,风拂起他身后长发,高大颀长的身影宛若凌驾于红尘之上,如谪仙来这尘世暂走一遭。 沈宜姝愣了愣,竟是看呆了。 白袍男子一回头时,她猛然惊觉,这里是后宫,岂会有外男? 新帝前几日才领兵从边陲杀回来,想来宫廷还未整顿好也是理所当然。 沈宜姝为了避嫌,转身要走。 白衣男子叫住了她:“姑娘,请留步。” 这嗓音要如何形容呢? 磁性、低沉,醇厚如陈年老酿,又如清泉流过砂石,好听到了极致。仿佛会因为这道声音,就爱上了这个人。 沈宜姝转过身来,这才彻底看清了白衣男子的面容,怎一个俊美了得。 剑眉星目、五官立挺,眉眼如画,仿佛是从水墨画中徐徐走来。 沈宜姝留意了他的凸起的喉结,以及他的嗓音,知道他不是宫里的太监:“你是……” 白衣男子温和一笑:“琴师。” 沈宜姝松了口气,原来是宫里的琴师,听说暴君以虐人为乐,这琴师如此俊美,该不会也/沦/为了暴君的/魔/掌之中吧? 沈宜姝顿时生出同命相连的错觉。 冷风让人直打哆嗦,沈宜姝抱紧了自己,她的确太需要洗漱了,又再次往水潭边走。 挨近后,她才看见了白衣男子一只手上的疤痕,才刚结痂不久,颜色醒目,她诧异问道:“这……可是皇上所为?” 一言至此,沈宜姝立刻警觉:“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皇上勤政爱民、德隆望尊、日理万机,是圣帝明王,岂会做出这种事!” 倒不是她喜欢逢迎拍马,而是她太识时务。 这里是皇宫,隔墙有耳,无论暴君如何残暴不仁,她都要把暴君夸成一朵花儿。 白衣男子的眸光依旧柔和:“你是指暴君?” 沈宜姝立刻做出噤声手势,神色慌张:“嘘!放肆!这话万不能乱说!你不想要命么?!” 白衣男子见她神色慌张,一双桃花眼瞪得圆溜溜的,不由得失笑。 六年过去了,她还是很惜命啊。 “放心,他不会杀了我,他也不能杀我。” 沈宜姝早就听闻过暴君的可怖之处,总不能还男女不忌吧?不过,这琴师实在好看,难怪也被暴君安置在后宫。 沈宜姝左右看了看,确定四下无人,这才压低了声音,道:“无论如何,你都要小心,皇上他……甚是残暴。” 白衣男子轻轻一笑,她不记得自己了? 提及暴君,两人似乎同仇敌忾,白衣男子轻松一跃,跳下太湖石,挨近了沈宜姝一些,道:“那人岂止是暴君?他就是一个恶魔。你别怕,我会保护你。” 沈宜姝狐疑的看着白衣男子,不想打击他,只说:“多谢了,不过你还是自保吧。” 白衣男子看着少女的眉目,目光落在了她窈窕玲珑的身子上,这身衣裙……太过/紧/身了,少女的身段特征都显露出来了,还真是女大十八变。 他眸光暗了暗,问道:“你来这里作甚?” 沈宜姝实话实说:“我……我就想洗把脸。芙蓉殿那边洗漱不便,我又喜洁,这种日子也不知道哪天是个头。你住在何处?可否有榻安寝?” 白衣男子:“……有的。” 沈宜姝露出艳羡之色:“那可真好,你是一人独居?还是数人挤在一块?” 白衣男子:“……我是独居。” 这下,沈宜姝更加艳羡了,大家都是暴君的人,为何待遇相差如此之大呢。 夜风萧瑟,白衣男子提议:“你洗漱吧,我不打扰你了。” 沈宜姝点了点头,但她太高估了自己,池边的太湖石陡峭,她刚要弯下腰,就差点栽了下去,就在那一瞬间,她/腰/身/一/紧,一条长臂搂住了她的/细/腰,把她给提了起来。 一拉一扯之间,沈宜姝落入了一个结实僵硬的怀抱。 她与白衣男子的身高相差甚多,只能仰面望着他,双手无意识的抵在了他的胸膛上。 这是沈宜姝第一次与男子如此亲密,不得不说,暴君眼光果然毒辣,这位琴师无论是皮相还是骨相,亦或是身段,都是极好的。 她心跳加速,如此近距离的看着琴师,更是觉得惊为天人。 不行的!她这辈子不能再有其他妄想! 暴君的女人,与暴君的琴师之间……是绝对没有可能的! 沈宜姝推开了白衣男子,撇过脸去:“男女有别,还望琴师莫要将此事说出去,不然对你我都没有好处。” 白衣男子的双臂在半空僵硬须臾,眸光再度暗了暗,方才刹那间的软玉温香,让他明白了男子与女子的不同。 怎会软成那样…… “我给你捧些水,你净面之后再走也不迟。”白衣男子说着,便附身捧了清水。 如此一来,沈宜姝不便拒绝,把脸埋入白衣男子的大掌之中,随意洗了把脸,还漱了漱口。 沈宜姝忍着尴尬,道:“时辰不早,我要回去了,琴师也早些回去歇着,万一被皇上知晓了,那就糟了。” 白衣男子动了动唇,抬手把沈宜姝鬓角的碎发抹去。 这动作过于紧密。 沈宜姝很想斥责对方一句,但见对方又恢复君子之态,她只能把话咽下去。 “我真的要走了。” 沈宜姝转身离开,头也不敢回一次。 她入宫的首要目的是保命,她万万没想到入宫第一晚就遇到了桃花…… * 沈宜姝回到芙蓉殿后,脑子里一直想着白衣琴师。 多好的男子,也不知私底下如何被暴君虐待。 光是想想就让人觉得揪心的疼。 沈宜姗打好了地铺,被褥单薄,大理石地面冰寒,姐妹两人相拥着入睡。 这间屋子的床榻被曹、卫、王几家的贵女霸占了,其他后来的贵女只能打地铺。 屋内有淡淡的幽香,沈宜姝深吸了一口气,觉得纳闷。在被褥里小声嘀咕:“二姐姐,哪来的花香?” 沈宜姗翻了个白眼,压低了声音,在沈宜姝耳畔,道:“是曹梦宣不久之前用了花瓣擦澡,她是盼着得圣宠呢。真是要荣华不要命了。” 沈宜姝:“……” 要是不得圣宠,窝在这芙蓉殿时间长了,也怕是小命不保啊。 * 承明殿。 新帝不喜人接近,他生性多疑,尤其是晚上睡觉期间,更是不允许任何人近身/伺/候。 此时,内殿烛火通明。松鹤盘枝的灯台上,火光摇曳。 新帝刚刚从浴池出来,墨发及腰,身上只披着一件雪色中衣,露出的胸膛上,是斑驳交错的疤痕,亦是他这六年来的赫赫战功。 新帝忽然眼眸一睁,他自言自语,在自己与自己说话。 “你不准碰她!” 此言一出,新帝突然露出诡谲一笑:“哈哈哈!朕现在是帝王,朕为何碰不得?朕不仅能碰她,还能杀了她。当初相府是如何对待你的,你难道都忘记了?” 旋即,新帝脸上笑意消失,道:“我只要她,其他人随你怎么处置。” 新帝又笑:“你今晚冒出来,就是为了去见那女子?你都消失了几年了,何必又再钻出来!” 这时,新帝的神色发生了扭曲,像是在抗争什么:“这具身体本来就是我的。” 新帝又笑了:“你的?哈哈哈哈!错!是朕的!一切都是朕的!你不过就是个弱者,朕才是这具身体的主人!” 新帝闭了闭眼,置于双膝的大掌紧握成拳,他使劲晃了晃头,再度睁开眼时,眼底浮现狠厉。 他勾唇一笑,神色邪魅:“呵呵……朕才是这天下的主人!所有亏欠朕的人,都要得到应有的惩罚!” * 翌日一早,晨光微寒。 沈宜姝是被尖叫声惊醒的。 她惊坐起,就看见沈宜姗从外面跑了进来,一脸惊悚:“三妹妹,不久之前胡家小姐试图跟着水车逃出去,谁知被抓到了,叫人打断了腿呢!人被抬走了,浑身都是血!胡家当初针对过皇上的母族,皇上是要对胡家下手了!咱们两也日子不多了……” 说着,沈宜姗仰面痛哭了起来:“呜呜呜……我才十六啊,我不想死。” 沈宜姝揉揉眼,顿时困意全消,自从新帝带兵攻入京城造反登基,她就一直处于担惊受怕之中。 沈宜姝喃喃道:“二姐姐,看来逃跑是行不通的。”会被打断腿! 不逃走,也不争宠,就孤寡一人老死宫中行么? 这时,芙蓉殿来了几名宫人,就连御前立侍也来了。 “诸位贵女,且准备一二,一会随咱家去御花园,皇上要选秀了。”立侍三分阴柔的话音刚落,沈宜姝的小身板抖了抖。 按理说,相府也算是新帝的仇敌,她与二姐姐接下来的日子凶多吉少了。 整理仪容期间,沈宜姝对着铜镜,暗暗嘟囔:千万不要被选中、千万不要被选中…… 腰身一痛,沈宜姝被人从身后重重撞了一下,然后就听见曹梦宣讽刺挖苦的声音传来:“沈三,你又何必在这里垂死挣扎,你们相府当年那般嚣张,你的大堂姐还退了与皇上的婚事,现如今你们沈家就只能自求多福了,你是京城第一美人又如何?皇上根本不会多看你一眼!” 沈宜姗看不过去:“曹小姐好大的口气,皇上不正眼看我三妹妹,难道还会看你?!你也不照照镜子!” 眼看着就要吵起来,沈宜姝拉住了沈宜姗:“二姐姐,算了。曹大小姐说的没错,皇上不会正眼看咱们,一会咱们就站在最后边。” 沈宜姗猛然醒悟。她们姐妹两又不想争宠,何必与旁人计较呢。 曹梦宣冷哼了一声,她特意打扮过,还用香料,所到之处,香气扑鼻。 沈宜姝未施粉黛,只简单的梳了一个垂云髻,插/了一只素色玉簪,打扮的甚是清寡,只不过身上的撒花烟罗衫实在不合身,把少女的身段勾勒得过分引人遐想。 不多时,芙蓉殿内的贵女们陆陆续续走了出来,又自觉站成队伍,往御花园的方向走。 沈宜姝留意到,这些贵女当中,有人欢喜有人愁,见此景,她大抵可以知道,哪些家族是新帝的阵营,哪些又不是。 而她与二姐姐就惨了,因为相府曾经对新帝落井下石过…… 没有人会轻易放过伤害过自己的人,何况……是一国帝王呢。 沈宜姝的心情无疑是低落的,她垂着脑袋,只盯着自己的绣花鞋,跟在前面一个贵女身后,老老实实来到了御花园,至始至终都不曾抬头。 春寒料峭,冷得她直哆嗦。 四周鸦雀无声,直到一名宫人递了一颗大冬枣过来。 沈宜姝接过了大冬枣,不明其意,心中不安。 须臾,便有太监的声音传来:“皇上有旨,命诸位贵女将手中冬枣置于头心,皇上用箭射中了谁,谁就能留牌。” 沈宜姝惊愕的抬起头来,就看见前面不远处的龙椅旁,一个穿着玄色龙袍的年轻男子,双眼用了一条红色丝带蒙住,手里正把玩着/弓/箭,唇角笑意邪魅。 沈宜姝:“……”是他?! 她昨晚所见之人根本不是什么琴师,竟然就是暴君本尊! 她是不是可以直接去死一死了? 沈宜姝呆住了,其他贵女们也无疑被吓傻了。刀剑无眼,暴君还蒙上了眼,这无疑是在拿她们的小命玩乐。 立侍大太监这时提醒了一句:“诸位贵女,请速速准备就绪,莫要扰了皇上的雅兴。” 沈宜姝不知自己是如何把大冬枣放在头顶的,她只觉得双腿发软,她可能需要晕一晕…… 第五章 想侍寝么 晨风瑟瑟,吹在衣裳单薄的美人们身上,引来一阵寒颤。 然而,众美人们却已吓得直冒冷汗。 沈宜姝一瞬也不瞬的望着数丈开外的高大男子,他与昨晚不同的是,此时墨玉冠束发,着一身玄色绣金龙纹的龙袍,玉钩束腰,气场凛然决绝。那条蒙眼的艳红色丝带在风里轻轻摇曳,衬得他整个人有股邪性。 薄唇似笑非笑,纵使蒙着眼,也让人觉得他在睥睨天下。 昨晚的“琴师”明明温润如玉,还捧水给她净面了。 此时这暴君……却正要准备杀戮。 沈宜姝彻底呆住,一时间完全弄不明白。 就在这时,新帝抬起手中/弓/弩,箭在/弦/上,他扣箭的指尖还漫不经心的敲击着/弓/弩/,似乎是在调整方向。 他手中的箭/矢指向哪里,哪边的贵女就一片惶恐,有的开始低泣,更有甚者已经昏倒,空气中弥漫起一股子骚气儿。 箭矢指向沈宜姝的方向时,她有一种错觉,就仿佛暴君是特意针对她一个人。 站在沈宜姝身侧的沈宜姗突然翻了一个白眼,直接昏厥了过去。 沈宜姗躺在地上,紧闭着眼,手拉扯了一下沈宜姝的裙摆,示意她也立刻躺下,放弃一切挣扎,直接“自行淘汰”。 然而,沈宜姝根本动弹不得,身体如同被禁锢住,她彻底呆滞了。 暴君明明是蒙着眼,可沈宜姝却仿佛能够穿透那条血色丝带,从而一眼望穿暴君的灵魂深处。 沈宜姝前面的女子吓晕之际,她终于回过神,也准备照葫芦画瓢。 她双腿一软,正打算昏倒的合情合理,然而,忽的从前方射来一只箭矢,那箭矢似乎长了一双眼睛,纵使沈宜姝的身体已开始倾倒,但那根箭矢还是不偏不倚的射中了她头顶的冬枣。 当即,便有公公高唱:“丞相府沈家三姑娘留牌!” 沈宜姝又懵了。 倘若她方才站立笔直,按着她的高度,那根箭矢会正好射中她的喉咙,她的小命差一点就归西了。 接下来发生的事,沈宜姝就不得而知了。她只听见陆陆续续有人被留牌,而她自己跌落在地,后/臀/阵阵生疼,脑中更是一片嗡嗡响。 她这算是被暴君选中了……? * 留牌的贵女们被领到了大殿。 新帝已摘下了眼上的红丝巾,那双幽若深海的眸随意扫了一眼,伸手数了数留下的贵女,仿佛在数着一只只待宰的小鸡崽。 曹梦宣也在留下的贵女之中,她这是第一次见到新帝,只觉得惊为天人,虽然畏惧新帝,但也心跳狂乱,一颗芳心初次泛滥。 留下的贵女们,有人欢喜有人愁,但亲眼看见新帝如此风姿,也都暗暗倾慕不已。唯有沈宜姝垂着脑袋,恨不能把自己给埋了。 “想侍寝么?”新帝行至曹梦宣面前,低沉的嗓音仿佛淬了一层毒药。 迷惑人心,勾人心魄。 曹梦宣本就是曹家送来固宠的,曹家有人在军中任职,曹梦宣的堂兄前几年就在新帝麾下了。 曹梦宣也一度认为,她会成为新帝的枕边人,野心再大一点,甚至可以成为新帝的身侧之人! 她欢喜至致,说话都哆嗦:“妾身想!” 新帝嗤笑一声:“封贵嫔。” 立侍立刻应下。 曹梦宣一阵狂喜,跪下谢恩,笑出了一朵花儿出来:“妾身谢皇上!” 要知道,贵嫔是正四品的位份,这要是搁在太上皇那会,甭管是身份多么尊贵的贵女,入宫后想要当上贵嫔,至少要熬个三四载。 接下来,新帝又陆陆续续封了几名贵女,但位份都不及曹贵嫔。 统共五十多名贵女,淘汰了三十多位,剩下的也就十来人。 沈宜姝的脑袋越来越低垂,因为她知道,马上就要轮到她了。 果不其然,不多时,一双绣金线白底的皂靴站在了她面前,沈宜姝咬着唇,只盯着新帝的龙袍下摆。 “想侍寝么?”新帝还是那句话。 能说不想么?当然是不能的。 沈宜姝昧着良心,低低嘟囔:“想、想……” 原本,按着前面的例子,接下来新帝就该册封她了,可谁知,她却闻新帝又问:“你喜欢朕?嗯?” 沈宜姝:“……”为什么到她这里会多出一个问题? 暴君明明没有问旁人! 沈宜姝又低了低头,整颗脑袋几乎都垂了下去,已经无法再继续往下了:“妾身对皇上甚是仰慕。” 本以为这就可以结束了,可谁知,暴君就站在她面前,低沉磁性的嗓音再度响起:“哦?是么?那美人说说看,朕是什么样的人?” 沈宜姝可能是脑袋垂久了,她开始发晕了。好在平日里看过诸多话本子,对男子的夸赞之词,还是能说出一二的。 她只能继续昧着良心,道:“皇上乃真龙天子,品貌非凡、清新俊逸、昂藏七尺、才貌双绝、惊才风逸、义薄云天!” 新帝挑了挑剑眉,唇角溢出一抹淡淡的玩味笑意。他瞥了一眼沈宜姝的头心,仿佛对她这颗脑袋还算满意。 “呵呵,美人继续。” 沈宜姝只恨书到用时方恨少! 为了不激怒暴君,她绞尽脑汁,苦思冥想,几乎拿出了所有墨水:“皇上英俊潇洒、顶天立地、血性男儿、足智多谋,是天下所有女儿家倾慕之人。” 新帝眸光微眯,看着沈宜姝的眼神,仿佛是得了一个有趣的玩具,他眼底闪过一丝丝兴趣:“继续。” 这一刻的沈宜姝又一次体会到了,她离着死亡是如此之近。 沈宜姝想哭了,她被家中夫子考学时,都不曾这么艰难过,唯有硬着头皮夸赞暴君:“皇上容貌俊美,身段修韧,就连……龙足也格外伟岸无边。” 新帝薄唇一抽,垂眸瞄了一眼他自己的那双“龙足”,语气不明道:“没了么?在美人眼里,看来朕也不过如此。” 沈宜姝似是产生了错觉,觉得自己的身子在摇摇欲坠,身子一倒,随时准备小命呜呼。 而下一刻,沈宜姝/腰/肢/一紧,她被人捞住了,一抬头就对上了暴君幽深无底的眼,随即腰肢被掐了一把,疼得沈宜姝泪眼汪汪,但又不敢吱声。 新帝嫌弃道:“太细了,等养肥吧。”说着,一掌将沈宜姝扶正,迫使她站立笔直。 沈宜姝:“……”养肥了作甚呐?是她想的那样么? 最终,沈宜姝并没有得到任何册封,而是赏了她一个司寝官的头衔。 司寝官,顾名思义,要负责记录帝王的一切衣食住行,日日夜夜与帝王待在一块,甚至于在帝王与后宫妃嫔行/风/月/情/事时,她还要在一旁负责登记。 对此,沈宜姝心情复杂,无悲无喜,迷惘又无措,不知接下来该如何面对一切。 * 这厢,册封的圣旨陆陆续续送往各大世家。落选的贵女们也安然回到家中。 相府这边,接过圣旨的罗氏直接瘫软在沈二爷怀中,沈宜姗宛若死里逃生,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是那般不真实。 她自己是回来了,可三妹妹没有被新帝选中,却当上了御前司寝官。 沈宜姗抹泪:“我那可怜的三妹妹呀,呜呜呜……她可怎么在宫里待下去?太吓人了……真的太吓人了!” 相爷也捉摸不透新帝的心思,但不能再仍由女儿散播恐惧了,对下人道:“来人,把二小姐搀扶下去,好生照料着。” 沈二爷搂着罗氏,安抚道:“夫人呐,姝儿没被选中或许也是一桩好事,好歹也是宫官了呢。家属每月都有一次入宫见她的机会。” 罗氏抹泪,“夫君说的是,妾身得往好处想。” 夫妻两人只能如此互相安慰。 可一想到,好端端的娇娇女儿,从今往后就要一直在暴君身边/侍/奉,夫妇二人又是心疼难耐。 老夫人与沈相对视了一眼,如今新帝态度不明,让他二人无法安心。 新帝没有纳沈家姑娘入后宫,那便是不打算重用沈家的意思。 可为何又把沈宜姝留在了宫里? 新帝到底想暗示什么? * 芙蓉殿清空了,被册封的十五名嫔妃各自有各自独立的寝殿,方便帝王随时前去歇夜。 不过,按着本朝规矩,嫔妃第一次侍/寝,是要被抬入帝王寝宫的。 沈宜姝只在书上看过司寝官一职,她毫无经验,从穿上那一身司寝官的大红色官袍开始,她就不停的打哆嗦,好在衣裳还算保暖,她不至于挨冻了。 御前立侍-陆达,亲自给沈宜姝交代了几桩要紧之事,道:“沈司寝,皇上不喜人近身/伺/候/,你切记不可挨近皇上一丈之内,入夜之后不可继续留在内殿。只有皇上召你,你才可进去。” 沈宜姝抱着司寝官的登记册,连连点头。艳红色官袍不太合身,她只能用腰带紧紧束着,如此显得腰身格外纤细。墨发盘在了脑后,脸蛋小巧精致,看上去像个没长大的孩子,她的那双桃花眼炯炯有神,时刻集中精力,生怕有哪里疏忽之处。 陆达看得出来,沈宜姝的求生/欲/极/强。 他笑了笑:“沈司寝不必太过慌张,只要/伺/候/好了皇上,让皇上满意了,就无后顾之忧。” 沈宜姝笑得很勉强:“多谢陆公公提点。” 陆达想起一事来,又说:“对了,皇上午憩之前交代过,沈司寝有一桩事必做,那就是每日早晨,需得真心实意赞美皇上一次。” 沈宜姝:“……”漫漫人生路,从此变得格外坎坷艰难。 * 承明殿,鸦雀无声。 沈宜姝记录新帝晌午吃了什么,又是几时睡下,之后就在外殿候着,不知不觉,她也打起了盹儿。 这一睡下,再度醒来已是暮色四合之时。 沈宜姝猛然惊醒,她立刻站起身来,发现外殿还是一片安静。 此时,夜幕降临,是时候该安排皇上今晚就寝之事了,亦不知皇上今晚会召哪位妃嫔侍寝,她今晚是第一次记录皇上的床笫之事,难免有些紧张…… 第六章 你很下饭 承明殿,青铜多枝灯台上,数根蜡烛齐燃,内殿亮若白昼。 沈宜姝垂着脑袋,一路小碎步行至御案前,官帽过大,她跪下行礼之际,不得不抬手扶了扶,广袖下滑,露出一小截雪腻纤细的手腕。 霍昱抬眼,幽眸眯了眯。 他看着御案下的弱小女子,宛若一只蘑菇趴在大理石地面上,脆弱又娇小,随时可以被他捏死。 “皇上,到时辰翻牌了。”沈宜姝是掐准了时辰入殿的。 霍昱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沙漏,无法找茬,但眼底闪过一丝不悦,他不喜欢可以把事情做到天衣无缝的人:“先传膳。” 沈宜姝应下:“是,皇上,微臣这就命人传膳。” 她卑躬屈膝的爬站了起来,不太合身的官袍险些让她绊倒在地,好在她眼疾手快,用手支撑了一下地面,又爬了起来。然而,下一刻官帽又不太稳当,起身之际又扶着官帽。 模样甚是狼狈。 见此景,霍昱眼底的不悦之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心情甚好。 不多时,宦侍带着宫婢们陆陆续续端上了玉盘珍馐,另有陈酿一壶。清雅的酒香溢出,一闻就知道是上品。 沈宜姝情不自禁咽了咽口水,她有一个毛病,那就是自年少起就馋酒,而且一旦碰了酒就停不下来。 霍昱用膳期间,她立在一旁,打开帝王起居录,如实写下帝王几时开始用晚膳,又吃了些什么。 然而,片刻后,帝王低沉磁性的嗓音传来:“沈司寝,你过来。” 沈宜姝心尖一跳,生怕自己做错了什么,立刻上前几步,低垂着小脑袋:“皇上有何吩咐?” 霍昱:“朕没有胃口。” 沈宜姝愣了愣,不知该作何回答。 霍昱指了指方才宦侍用来验毒的碗筷,道:“你吃给朕看。” 沈宜姝以为自己幻听了,脑子里反复快速琢磨了几遍,确定自己没听错,这才搁下怀中起居录,按着新帝的吩咐,端起碗筷老老实实吃了起来。 她不挑食,什么都能吃,每份玉盘珍馐都夹了一筷子,她以为这是新帝在考验她的忠诚,让她也试试毒。 谁知,等她都尝了一个遍,新帝眸光幽幽望着她:“你很下饭。” 沈宜姝:“……”暴君是打算吃她?! 不!她一点不下饭!她很硌牙! 沈宜姝呆愣了,完全忽视了珍馐是何滋味。 她愕然抬头,正好撞上了霍昱深邃幽暗的眼,沈宜姝一噎,吓出来饱嗝。 霍昱眸光微微一动,嗓音低沉威压,不容反抗:“沈司寝,朕命你吃光这些东西,否则……就拿你喂鱼。” 沈宜姝:“……!!”暴君!残暴啊! 沈宜姝内心有个小人在疯狂咆哮,表面只能期期艾艾应下:“是,皇、皇上。” 为保小命,沈宜姝埋头努力扒饭,好在帝王的晚膳每一样都是少而精致,但饶是如此,她还是撑得够呛。 不知道是不是沈宜姝的错觉,她放下碗筷时,似乎看见了暴君微微扬起了唇角,但细一看,那薄唇轮廓分明,薄凉又疏离。 沈宜姝站在原地,止不住的打饱嗝,她害怕御前失仪,双手立刻捂唇,人也跪了下去,又缩成了蘑菇状。 宛若林间一朵红蘑菇。 这朵蘑菇还时不时抖一下,打着饱嗝。 霍昱剑眉微挑,自龙椅上起来,从红蘑菇身侧走过,轻飘飘丢下一句:“陪朕沐浴。” 瞬间,沈宜姝吓得魂儿出窍,饱嗝也不打了。 宦侍-赵达过来提醒她:“沈司寝,还不快跟过去!” 沈宜姝颤颤巍巍爬了起来,她是司寝,不是后宫嫔妃,暴君所说的“陪浴”,应该不是她方才所想的那个意思。 沈宜姝抱着帝王起居录,一路小跑跟了上去。 浴殿就在承明殿一侧,玻璃风灯悬挂,雕栏玉砌,明亮的光线之下,可见腾起的袅袅雾气。 沈宜姝跟在霍昱身后,就见暴君刚迈入浴殿,就开始解衣,他的后背肌理结实僵硬,宛若一块块石雕,细一看上面还有数道交错的疤痕,后背往下,是精瘦修韧的腰肢。 沈宜姝看呆了一瞬,她不知该如何形容,只觉得暴君身上每一寸肌理都透着无穷力量。 这时,见暴君身上腰带落下,沈宜姝立刻侧过身,紧闭上了眼。 可饶是如此,方才眼角余光也瞥见了极为惹眼的一幕…… 嗯,暴君好身段! 虽然只有一晃而过,可是她瞧见了,画面映入了她脑子里了。 “噗通”一声巨响,暴君跳入了浴池里。 沈宜姝心跳加速,不知进退。 “愣着作甚?你过来。”霍昱嗤笑一声。 沈宜姝垂着脑袋,努力让自己的眼睛不去乱瞟,浴殿热气蒸腾,她额头有薄汗,方才吃得过饱,此刻霍昱灯下看美人,清媚娇俏、粉雕玉琢。 尤其是那张樱桃粉唇,粉润饱满,仿佛是在邀人采撷。 霍昱眸光微暗,他依靠着浴池池壁,双臂搭在池沿,神色慵懒,水面之上正好露出了/茱/萸,在水波浮光之中,那两抹红看似起起伏伏。 “沈司寝,你来选。” 沈宜姝愕然抬头,见帝王沐浴画面,她彻底忘了自己要做什么,以及她是谁?她在哪里?她在作甚? 霍昱好整以暇的看着她发呆,淡淡启齿,语气带着几分薄凉与威压:“沈司寝不选人,是想自己/侍/奉/朕?” 沈宜姝立刻回过神,小身板一抖。 霍昱眉梢一挑,他早已发现了沈宜姝这个爱颤抖的小毛病。 不过……他喜欢。 他就爱看着猎物在自己面前瑟瑟发抖的模样。 对方抖得越厉害,他越兴奋。 沈宜姝打起万二分的精神,立刻垂下脸来,不敢直视暴君“龙体”:“皇上,曹贵嫔位份最高,不如今晚就曹贵嫔吧。” 她不站队,也不打压谁,完全是公事公办,尽力做一个无可挑剔的司寝官。 她的目标是让皇上满意,让后宫众妃嫔雨露均沾。 霍昱看着她光洁的脑门,慵懒启齿:“不够,再选。” 沈宜姝:“……”不愧是暴君,口味够重! 幸好她阅览无数话本,对这种事尚且可以接受,沈宜姝故作深沉,淡定道:“王美人擅舞,舞姿卓绝,可博皇上一悦。” 这总够了吧! 荒/淫/暴君! 不成想,沈宜姝又听见暴君的声音从不远处的方向传来:“嗯,继续。” 还来? 肾/好就了不起么? 沈宜姝压根不记得今日哪些贵女被留牌了,她绞尽脑汁,卖力去想。 霍昱提出了一个意见:“选不出来?那沈司寝是想拿自己凑数么?” 不想! 危机之下,沈宜姝突然变聪明了,立刻想到了另外一个入选的贵女:“皇上,张才人是京城才女,还是个美人,皇上定会喜欢。” 这都三个了,暴君今晚是想彻夜奋战么? 沈宜姝盯着自己的脚尖,头皮发麻,她仿佛能够感觉到暴君的视线。 片刻,才听见暴君慵懒沙哑的声音:“好,就这三个。” 沈宜姝暗暗松了口气。 看来后宫很快又会进新人,不然仅仅十五人如何能够? 暴君迟早会/精/尽/人/亡。 沈宜姝兀自腹诽。 这时,好巧不巧的,暴君的声音突然又响起:“上一个对朕出言不逊的人,早已葬身鳄鱼之腹,沈司寝也活腻了么?” 沈宜姝双腿一软,立刻跪下,缩成了一朵红色蘑菇:“皇上!微臣不敢!在微臣心中,皇上乃人中龙凤、俊美无边、爱民如子、才色双绝,乃旷世明君!微臣对皇上的仰慕之情就如同万里涛涛黄河水!” 霍昱挑了挑剑眉,从浴室另一边游了过来,随即跨上岸,他看着沈宜姝露在外面的莹白细嫩的脖颈,勾唇一笑:“如此仰慕朕?那好,朕今晚给你一个表现的机会。” 第七章 虐人为乐 “如此仰慕朕?那好,朕今晚给你一个表现的机会。” 这句话就如同魔音灌耳,从沈宜姝的头顶传来,她低垂着脑袋,能看见暴君的一双尺寸不小的“龙足”,往上就是肌理修韧均匀的光洁小腿,再往上……她就不敢继续看了。 沈宜姝如被雷击,险些被击了个外焦里嫩。 不! 她一点不想表现! 暴君金口玉言,沈宜姝只能装作听不懂,弓着小身板,恨不能把腰给折下去,她当真一眼不想多看暴君的“玉腿”,她担心眼睛会里会长刺。 沈宜姝立刻脱口而出:“皇上!微臣今晚一定事无巨细记录一切,绝不负皇上器重!” 霍昱剑眉轻轻一挑,目光落在了沈宜姝白皙细嫩的脖颈上,那上面小绒毛精致可爱,不过,霍昱最想做的事,无非是掐上去。而下一刻,他当真这么做了,当大掌握住那把小脖颈,他能清晰的感受到脉搏的跳动。 多么鲜活又脆弱的生命。 但凡他的指尖稍稍一用力,这个生命立刻会消失在自己的掌中。 掌中人在轻颤,明明惧怕厌恶自己,却像一朵茫茫山崖之上的忍冬花,在卖力求生。 她想活下去。 娇小却顽强。 有意思了。 沈宜姝怕极了,浑身汗毛竖起,她真的好担心暴君会掐死她啊! “怕么?” 暴君低沉磁性的嗓音再次从头顶传来。 沈宜姝闭了闭眼,一鼓作气,道:“微臣不怕!皇上是仁德之君,岂会杀了微臣!微臣一定鞠躬尽瘁,全力侍奉皇上!” 暴君握着她脖颈的那只手终于松了松。 沈宜姝以为小命又安全了,孰料下一刻,那催人性命的声音又响起:“沈司寝打算侍奉朕到几时?” 沈宜姝:“……”还要加上一个期限? “嗯?怎么?沈司寝不想一直侍奉朕?”暴君又问。 沈宜姝想哭了,强烈违背了自己的本意:“微臣……愿侍奉皇上到天荒地老!” 天荒地老…… 这是一个好词。 霍昱的手掌终于彻底从沈宜姝脖颈上移开,低低轻笑:“不必天荒地老,朕死的时候,你也一起死就行了。” 沈宜姝欲哭无泪,暴君是在暗示,她要与他同生死么? 嘤嘤嘤…… 内心一阵痛哭流涕,沈宜姝表面上却真诚炽热,朗声道:“微臣要与皇上一同生死!” 霍昱对眼前这个/玩/物/愈发来了兴趣:“既是如此,沈司寝给朕擦拭,侍奉朕穿衣吧。” 沈宜姝再也不轻易怀疑自己幻听了。 她小脸一红,与羞涩无光,纯粹是本能使然,正抬头之际,从暴君的“龙足”往上,直至腰部的地方,都被她看了个真切,她又立刻垂下头去:“皇、皇上,微臣去唤内侍过来。” 霍昱就那么大喇喇的站在沈宜姝面前,不愧是暴君,纵使如此做派,也仿佛如入无人之境,半点不觉得尴尬,甚至还有一种令人难以忽视的威压感。 “不必,朕就要你。” 暴君的嗓音明明低沉轻柔,却还是让沈宜姝小身板一抖。 这话太有歧义!请不要这样讲话!有失体统! 沈宜姝强行控制自己继续发散思维下去,道:“……是、是,皇上。” 接下来,霍昱就那么看着沈宜姝低眉顺眼的去取了棉巾,又垂头丧气的走到他面前,如丧考妣。 霍昱觉得,她越不喜欢伺候他,他就越不能放过她。到手的玩/物,他要玩个尽兴。 霍昱垂眸,看着面前耷拉的小脑袋:“擦干净,一处不能落下。” 沈宜姝:“……” 沈二爷与罗氏只有一女,沈宜姝自幼备受疼宠,她最是惜命,什么都没活着重要。 沈宜姝面无表情,擦拭的一丝不苟,这一次不用暴君提醒,她兢兢业业、任劳任怨、干活麻利……全当是在擦墙吧。 擦拭好后,沈宜姝取了暴君的中衣过来,踮起脚伺候暴君穿上。 霍昱突然又觉得无趣。 太顺从的/玩/物,没有任何挑战。 沈宜姝屁颠颠去取了/亵/裤/过来时,暴君的脸色不知几时阴沉了下去:“退下!” 沈宜姝身子一僵,立刻又低眉顺眼,双手恭恭敬敬递上了/亵/裤,待暴君自行取了/亵/裤,她弓着身子,缓缓后退,正打算退出浴殿。 “站住!” 暴君又低喝一声。 沈宜姝的心情,那叫一个跌宕起伏、惊心动魄。 “皇上有何吩咐?”她卑微道。 须臾,霍昱走到沈宜姝的面前时,已经穿好/亵/裤与中衣,沈宜姝只看着亵裤下露出的“龙足”,总算觉得没那么刺眼了。 霍昱幽眸微暗,唇角划过一抹薄凉笑意:“沈司寝方才目睹了朕的龙体,难道没有任何感想?” 沈宜姝:“……!!!” 要疯了!要疯了!干脆直接宰了她,给个痛快吧! 内心的小人再度咆哮,沈宜姝已幻想过无数遍把暴君压在身下狂揍的画面。 然而,表面上沈宜姝只能化身马屁精,毕竟小命最重要,眼下唯有出卖自己的灵魂。 沈宜姝双手置于额前,作揖行礼:“皇上王者风范、气吞山河、不怒自威、擎天撼地,实乃天下人之楷模!” 霍昱把沈宜姝颤抖的手看得真真切切。 暴君他又愉悦了:“哦?是么?朕身上哪里是擎天撼地?哪里又气吞山河?” 沈宜姝僵在那里,她听明白了暴君的意思,但她不能表现出自己听明白了。 懂,也要装作不懂。 霍昱呵笑:“沈司寝若是不说明白,那就是欺君之罪。” 沈宜姝噗通跪下,又缩成了红色蘑菇:“皇上恕罪,微臣才疏学浅!”这个时候总算是意识到多读书的重要性。 霍昱好整以暇的看着脚下的红色大蘑菇,心情愉悦:“沈司寝很有自知之明,但身为朕的司寝,需得学富五车。这样吧,自明日起,你在朕面前诵读诗书,陶冶情操。” 沈宜姝:“……”她最讨厌读书!此前在家中就最是厌恶进学!皇宫就是地府!这日子没法过了! “是,皇上……”沈宜姝怀疑暴君是故意的。 长夜漫漫,时辰尚早,沈宜姝心里明白,今晚的当值才刚刚开始。 不多时,曹贵嫔、王美人,以及张才人都陆陆续续从后宫被抬了过来。 三位佳丽穿着清透,墨发及腰,都是精心打扮过的,幽香绕鼻。每一位单独看上去,都是国色生香的大美人。 本是良辰美景时,然而暴君却无怜香惜玉之心,竟让三位美人立于荷花池畔,初春夜风刺骨,冻得三位佳丽颤抖不已。 沈宜姝捧着帝王起居录,不知该从何下手。 暴君他……该不会想要/野/合吧?! 第八章 暂时留着 霍昱刚从浴殿出来不久,此时身上唯有一袭白衣胜雪,平日里束冠的墨发倾泻下来,在月华如练之下,如同谪仙降临。孤傲、清冷,仿佛享受着无边孤寂,这世间仅他一人,旁人皆若蝼蚁,臣服在他双足之下。 夜风自湖面吹来,霍昱依靠着圈椅,双腿微微敞开而坐,神色慵懒。那双幽若深海的眸,在夜色之下宛若琥珀琉璃。 这是一个俊美到了极致的男子,但也同样很危险。 曹贵嫔、王美人,以及张才人,起初还是畏惧霍昱的,但此时此刻,女子对男子本能的仰慕之情占据了上风,三位佳丽皆是心跳加速,一颗芳心乱了又乱。 沈宜姝抱着帝王起居录,站在暴君身侧偏左的位置,她瞥了一眼暴君,这一刻是当真怀疑暴君……他要/野/合。 霍昱眸光清冷,似乎在看三位佳丽,但眸中焦距分明又不在三位佳丽身上,他清冷磁性的嗓音响起:“跳吧。” 三位佳丽皆没反应过来。 沈宜姝也愣了愣。 还是最擅长跳舞的王美人灵机一闪,立刻开始舞动了起来。轻/薄的纱衣随风拂起来,隐约可见纱衣之下的/曼/妙/酮/体。 曹贵嫔与张才人随即也领会到了新帝的意思,她二人也加入了王美人。三位佳丽站在池塘岸边的水榭下舞动了起来。身段一个比一个妖娆多姿。 沈宜姝看得津津有味,暴君还真是艳福不浅啊。 她正一瞬也不瞬的赏舞,暴君那如魔音般的声音传来:“沈司寝。” 沈宜姝身子一僵,躬/身垂头,道:“微臣在。” 霍昱神色不明,眸光看向了沈宜姝垂下的脑门:“沈司寝以为,朕的三位佳丽,谁跳得最好?” 沈宜姝:“……”原来皇上是想考验她的审美。 按着容貌与舞姿来看,当然是王美人更胜一筹,但沈宜姝不想得罪人,她这人最是珍惜小命了,在这深宫之中,多一个敌人不如多一个朋友。 曹贵嫔位份最高,其兄长又曾在暴君麾下做过事,沈宜姝没有犹豫,直接昧着良心说:“回皇上,微臣以为,贵嫔娘娘的舞姿最甚。” 王美人面露尴尬之色,她的舞技是在京城出了名的,曹贵嫔在她面前不过就是班门弄斧。 沈司寝分明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然而,新帝在场,他的气场不容任何人挑衅,王美人不敢造次,只能把委屈往肚里咽。 霍昱的目光从沈宜姝的脑门上移开,轻飘飘道:“赏。” 曹贵嫔大喜,她才入宫就被册封贵嫔,皇上第一次就召/宠/她,第一次赏赐的人也是她。可见她得到的圣宠是独一份的。 看来父兄说的没错,他们曹家的机会来了,她一定可以得宠,位列妃位。 曹贵人欢喜谢恩:“臣妾多谢皇上!” 王美人与张才人继续跳舞,舞动的姿势比方才更加火辣。 霍昱修长的手挥了挥,让曹贵嫔退到了一边。 这时,霍昱又问:“沈司寝认为,剩下两位佳丽,谁跳得更好?”他的嗓音低沉磁性,懒洋洋的,宛若从遥远天际传来,甚是漫不经心。 沈宜姝头大了,她不能再睁眼说瞎话,只能对不住张才人,如实道:“回皇上,是王美人。” 霍昱薄唇微勾:“赏。” 这下,王美人心头总算是痛快了一些,她娇滴滴的附身谢恩,起身之时,故意抬眼与帝王对视,但下一刻王美人心头咯噔了一下,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那一瞬间的对视,她非但没有在帝王眼中看见惊艳,反而瞧见了……厌恶。 王美人低垂脑袋,退至一边,与曹贵嫔站在了一块。 此时,只剩下张才人了。她双眸含泪,平日里备享“才女”声誉,性情高冷矜贵,怎能受得了这种委屈? 就在众人等着帝王发话时,他语出惊人:“来人,把她给朕仍下去,喂鳄鱼。朕最讨厌弱者。” 话音刚落,张才人怔住了,一时间忘记了反应。 沈宜姝错愕抬头:“……!!!”她不杀伯仁,伯仁却因她而死? 一个愣神间,沈宜姝就听见“噗通”一声巨响传来,随即就是张才人的惊呼声。 曹贵嫔与王美人吓傻了,虽说她们都想争宠,皆妄想在入宫后可以拔得头筹,但万没想到帝王会如此冷血残暴。纵使帝王依旧俊美无边,宛若仙人,但她们除却仰慕之外,更多的是畏惧了。 张才人的呼叫声断断续续:“救、救命啊!救、救……” 她似不会凫水,沈宜姝匆忙跪下,双手触地,额头抵在了手背上,状若蘑菇:“皇上开恩!微臣恳请皇上开恩,其实……其实张才人的舞姿也是一绝!是微臣眼拙!” 曹贵嫔与王美人身子一抖,只祈求这把火千万别烧到她们身上来。 好在,帝王似乎根本不留意她二人。 霍昱轻轻一笑,好整以暇的看着沈宜姝细嫩的脖颈:“呵呵,是么?那沈司寝愿意代替她?” 沈宜姝愣住。 不,她不想代替任何人去死! 沈宜姝还没来得及给自己反驳,就听见暴君的声音从头顶轻飘飘的荡了过来:“来人,把那谁给朕捞上来,再把朕的司寝扔下去。” 沈宜姝:“……!!!”好气呦,暴君!残暴! 张才人被捞了上来,人倒是没受伤,算是劫后余生,但因着惊吓过度,人已经昏死过去。 当两名宦臣上前,要架起沈宜姝时,她的双手/紧/紧/抓住了帝王中衣下摆,因为抓的过于用力,手指关节发白。 沈宜姝抬头,就看见暴君微不可见的挑了挑眉:“沈司寝这是作甚?” 沈宜姝她真的快哭了:“皇上!微、微臣不想死……呜……” 不知是什么取悦了霍昱,他眉目含笑,一把将沈宜姝的手撇开,下令道:“迟了。来人,把沈司寝给朕扔下去!” 纵使沈宜姝奋力反抗,还是被抛入了荷花池,落水的那一瞬间,四面八方的寒意袭来,她只觉得自己即将被无边黑暗与寒冷吞咽下去。 她从未与死亡如此之近。 她想活下去! 这是唯一念头。 沈宜姝卖力扑腾时,看见暴君缓缓走来,她出于本能自救,伸手抓住了暴君的亵裤一角,因为太过用力,那条白色亵/裤差点被沈宜姝当场扯下。 众人:“……”没有悬念了,沈司寝今晚一定会死得透透的了。 霍昱一手摁住了亵裤,低喝:“你好大的胆子!” 沈宜姝压根没听见,她只知道自己要活下去,把暴君的亵裤当成了最后的救命稻草。而这时,几条鳄鱼感知到了动静,从不远处游来。 霍昱眸光一眯,弯下身亲手抓住了沈宜姝的后脖颈,把她给提了上来。 那游来的几条鳄鱼似乎在等待着什么,迟迟不肯离去,就在附近流连。 沈宜姝被提上岸时,人已经昏厥,苍白的小脸如若雨打的栀子花,霍昱半蹲下他尊贵的身段,捏着那张小脸左右看了看。 “你到底有什么吸引着他?朕竟没发现你有哪里好看了。先留着吧,以后再让你死。” 霍昱站起身,正要开口吩咐宦臣把沈宜姝抱回去,但下一刻稍稍一愣,幽眸之中闪过一抹异色,再度亲自弯下身,把沈宜姝抱了起来,官帽不知几时掉落,墨发倾泻下来,如若黑色瀑布,那张素白的脸顿时衬出惊人的美。 是那种奄奄一息的孱弱美,仿佛是生命在逐渐流逝而产生的凄楚美。 霍昱眯了眯眼,怀中人似乎没有任何重量,他如闲庭散步,往承明殿的方向走去,漫不经心说了两个字:“真丑。” 片刻后,曹嫔妃与王美人才回过神来,但依旧惊魂未定。御前大太监陆达犹豫了一下,他这些年一直跟在霍昱身边,还算能够读懂圣意:“两位娘娘请回吧。” 曹贵嫔与王美人心有不甘,可一想到方才的惊心动魄,又觉得今晚还是不要侍寝的好。 第九章 如此凶猛 碧瓦朱甍之下,琉璃灯座发出清浅微弱的光。 千步廊下,宫婢低垂脑袋,毕恭毕敬的站在那里。 霍昱嗓音低沉,有些微不可见的喑哑:“一会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你可听清楚了?” 那宫婢立刻警觉:“奴婢听清楚了!” 夜色苍茫,银月当空,一阵尖叫声划破了承明殿的寂静。 霍昱的唇角微微勾起,浮现一抹似笑非笑,有些玩味儿。 此时,沈宜姝惊坐起,她环视着雕龙凤呈祥紫檀大床,昏迷之前的所有记忆涌入脑中,好消息是她还活着,而坏消息是她正躺在暴君的龙榻上。 丝绸被褥滑在肌肤上,传来一阵冰冰凉凉,沈宜姝有种很不祥的预感。 她方才惊坐起,根本不敢掀开被褥去看,此刻晃了晃神,鼓足勇气掀起薄衾去看,刹那间她脑中一片空白,本能的又尖叫了一声:“啊——” 霍昱从外殿款步走来,行至龙榻前,居高临下的瞥了一眼惊慌失措的/裸/身/美人,剑眉一挑:“乱叫什么?你打算在朕的龙床上赖到几时?” 沈宜姝惊吓过后,就是无穷无尽的委屈,眼泪立刻涌了上来,那双勾人的桃花眼中,是倔强与忍耐。 此时,宫婢走上前,捧着一套司寝官的衣物,道:“司寝大人,这里是换洗的衣裳。方才是奴婢给你换下的衣物。” 沈宜姝:“……”原来是这样啊…… 她的眼泪戛然而止,立刻抓过衣裳躲在被褥里,火速穿好,动作迅速果决,毫不拖泥带水,眼中绝望与委屈也消失了。 霍昱冷哼了一声:“来人,连人带被,都给朕轰出去!” 沈宜姝很自觉,用不着暴君轰她,直接抱着被褥下榻,躬身退出了内殿,小碎步甚是迅速。 待她在外殿安顿好,才长长吐了口浊气。 阿弥陀佛…… 今晚还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啊! 小命与清白都在,甚好! 片刻后,内殿再无动静,就连灯光也消失了,沈宜姝估摸着,暴君应该睡下了。她扫了一眼靠墙长案上的沙漏,算了算时辰,这都子夜了。 她打开帝王起居录,不知该如何记录。 暴君与曹贵嫔,以及王美人,到底有没有/野/合? 暴君似乎甚是喜欢被人吹捧,沈宜姝又看了看沙漏,她神来一笔——帝王召宠曹贵嫔与王美人,床笫持续…… 沈宜姝思忖了一下,心一横,写上两个时辰。 想来暴君对这么长的时辰,应该会很满意。 整理好起居录,沈宜姝在外殿的软榻上躺好,今日可真是起起伏伏、如履薄冰啊,她太累了,也太乏了,一闭眼又昏睡了过去。 * 内殿龙榻上。 霍昱平躺着,中衣敞开,没有盖被褥,他的神色不断变化着。 “你不准再对她下手!” “朕偏生想动她,你能奈朕如何?” “我会再出来的!” “呵呵,朕很快就会彻底吞灭你。到时候,这世上就再也没有你。” 霍昱闭上了眼,薄唇勾起一抹邪恶。 * 翌日,天还未亮,东边天际隐露蟹壳青。 沈宜姝本能使然,立刻惊醒,身为帝王的司寝官,她总不能比帝王还要能睡。 一觉睡到自然醒的好日子,算是彻底到头了,光是想想今后的苦日子,沈宜姝便是心头一阵酸涩。 活着不易——这是她入宫以来最深刻的体会。 快速洗漱好,沈宜姝就去了霍昱跟前,她卑躬屈膝的站在一旁,尽可能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做一个近乎隐身的司寝官,她在起居录中写下帝王起榻时辰,以及帝王用了什么漱口,早膳准备吃些什么。 霍昱的目光淡淡瞥了她一眼,起居录上一行娟秀的小字引起了他的注意。 召宠嫔妃两个时辰…… 霍昱幽眸一挑,神色不明,道:“你过来。” 沈宜姝左右看了看,确定暴君是在喊自己,这才往前迈了一步:“皇上,微臣在。” 霍昱的手伸出,正要掐住沈宜姝纤细的脖颈。 而这时,沈宜姝突然想起了立侍-陆达,对她的提醒。 暴君每日晨起的第一桩事,就是需要有人拍龙屁。 见“龙爪”递到了自己面前,沈宜姝以为暴君想让自己夸赞,遂立刻道:“皇上之“龙手”如同竹削,骨节分明,甚是好看,可化腐朽为神奇,可策马平天下,亦可开创春秋盛事!” 霍昱眸光一眯,蠢蠢欲动的大掌又拿了回来,饶有兴趣的看着他的司寝官:“还不错,今日赞美得很有层次。沈司寝明日再接再厉。” 暴君竟然夸赞自己了! 沈宜姝垂首:“谢皇上!”那该死的龙爪!就该剁了做酱爪! 霍昱用早膳期间,命人给沈宜姝拿了一本《诗经》册子,此前,他就交代过,让“才疏学浅”的沈宜姝每日诵读诗词,以用来陶冶/情/操。 沈宜姝不敢不从。 暴君嫌弃她的/情/操,她自然是要恶补上的。 然而,沈宜姝翻开这本《诗经》小册,却发现是一篇《魏风·汾沮洳》,讲述的是女子对男子的渴望、苦恋,以及痴慕。 “彼汾沮洳,言采其莫。彼其之子,美无度。美无度,殊异乎公路……”【注①】 这句话的意思是,女子所爱慕的意中人,俊美无俦,简直美到了无法度量的境地。 沈宜姝觉得牙酸。 霍昱慢条思路的饮茶,说:“沈司寝,大声点,对着朕诵读。” 沈宜姝:“……”这让她有种,自己是在对暴君表白的错觉。 然,沈宜姝只能硬着头皮朗读下去。暴君必然是常年缺爱,不然如何会有这种癖好?! “彼汾一方,言采其桑。彼其之子,美如英。美如英,殊异乎公行……”【注②】 片刻后,沈宜姝口干舌燥、嗓音沙哑。 霍昱用锦帕优雅的拭了拭唇,吃相甚是雅致,让人无法联想出,他在边陲六年的杀戮。 霍昱指了指剩下的一桌早膳,对沈宜姝道:“你过来,都吃光。” 又来了…… 沈宜姝搁置下《诗经》小册,顺从的应下,她也的确是饿了。 但一桌的早膳若是吃光,又是一番折磨。 她算是明白了,暴君是要对她进行精神与/肉/体/的双重欺压。暴君对相府果然恨得很深沉。 看来传言无误,暴君以虐人为乐。 半晌后,沈宜姝艰难的往嘴里塞早膳,人都快吐出来了。 但她不敢吱声,每回抬眼与暴君对视,总能被他幽冷的目光又吓缩回去。 沈宜姝的脸巴子鼓鼓的,吞咽不下去了,两边脸蛋皆是鼓了又鼓,像极了一只受尽委屈,但又不敢吱声的小河豚鱼。 霍昱心情甚好,一边摇着折扇,一边欣赏着他的/玩/物。 这时,宦臣躬身上前,道:“皇上,定北侯府的世子爷求见。” 沈宜姝一愣。 傅家哥哥回来了?! 女为悦己者容,沈宜姝与定北侯府的世子爷-傅靖云,就差一步便能定下婚事了。 沈宜姝立刻卖力吞咽,以最快的速度把自己恢复到了最佳状态,她又忙理了理官帽,以及身上的大红色司寝官的衣袍。她的肤色莹白,是那种毫无瑕疵的乳白色,宛若剥了壳的鸡蛋,非常适合大红色,衬得娇艳欲滴,人比花娇。 她就那么俏生生的站在那里,一双桃花眼滴溜溜打转,眼神期盼。 霍昱正好捕捉到了这一幕,眸光乍冷。 “宣。” 帝王仅此一言,惜字如金。 少卿,傅靖云被宦官领了过来,他穿着一身团花纹绸缎的袍子,玉钩束腰,清风霁月般的秀雅。 傅靖云的五官立挺,容貌俊朗,是那种腹有诗书与江湖气息相结合的美男子,让人眼前一亮。他在京城甚得女儿家的欢心。 沈宜姝一直以为,自己将来要嫁的人,就是傅家哥哥。 甚至于此时此刻,她还抱有最后一丝丝的幻想。 傅靖云行至御前,目光快速看了沈宜姝一眼,又立刻离开,他撩袍跪下,行了君臣之礼:“臣叩见皇上,三殿下已带着人马逃去青州。青州乃异性王-卫莽的管辖之地,臣特来请旨意,恳请皇上下旨,让臣前去青州捉拿三殿下!” 霍昱领兵攻入京城时,太上皇帮衬三殿下逃了。 而卫莽所管辖的青州,则是独立于朝廷之外的。 当年卫家/先/祖/与大晋/开/国皇帝是拜把子的兄弟,两人携手共同打下一片江山。 卫家把皇位拱手让给了霍家,只要了青州做扎根之地。虽说青州也属大晋国土,但百年来都是自行辅政。 傅家在这次政变中,选择站队了霍昱。 这是识时务者为俊杰,为了家族传承与恩荣,只能站队强者。 傅靖云本人没得选择。 霍昱点头:“不必,届时朕亲自去一趟青州。” 区区一个三殿下,霍昱岂会在乎? 青州才是他想要的。 傅靖云心中了然。 这时,傅靖云又抬眼看了一下沈宜姝,欲言又止。 沈宜姝亦是如此。 二人目光在空气中交织,当着霍昱的面,上演了一副“有情人相顾无言”的画面。 “沈司寝!”霍昱突然一声低喝,不怒自威。 沈宜姝吓了一跳,她身子一抖,广袖碰触到了案桌上的热茶,直接掀翻了一盏茶,茶水不偏不倚的抛在了霍昱的龙袍上。 沈宜姝大惊,当即蹲下身子,双手在霍昱腰身下面的龙袍上一顿擦拭。 一番操作猛如虎之后,沈宜姝后知后觉,动作逐渐放缓,然后抬起了头来,对上了霍昱阴郁的眼。 沈宜姝:“……” 那物怎么平时也这般凶猛?! 第十章 是老情人 霍昱垂眸,目光幽幽。 沈宜姝发现自己再无收拾残局的能力,她索性双膝跪下,双手老老实实放在了自己的膝盖上,然后掩耳盗铃一般的垂下脑袋。 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除此之外,她亦不知该如何是好。 “皇上恕罪。”沈宜姝瓮声瓮气道。她不愿意在自己心仪的男子面前,显得太过狼狈。 但同时她心里也清楚,倘若她再不出宫,恢复自由身,傅家哥哥就要娶别人了。毕竟傅靖云弱冠了,不可能一直等着她。 思及此,沈宜姝只觉得内心一阵落寞凄凉,愁上心头。 傅靖云稍稍拧眉,有些看不下去,当即违背了家中意思,素来稳重如他,想要博一次。 皇上并没有把沈宜姝纳入后宫,难道不是么? 傅靖云抱拳跪地:“皇上!臣……还有一事相求!” 霍昱在沈宜姝身上扫了一眼,这才允诺了傅靖云:“爱卿,你不妨直言。” 傅靖云一早就想与相府定亲,但父亲不同意,可他就是喜欢沈宜姝这个可人机灵的小姑娘。两家是比邻而居,他几乎是看着沈宜姝长大,听见她刚出生时哇哇大哭的嗓门,也见过她最纯真灿漫的韶华。 相府的处境堪忧,权势更是日薄西山。 傅靖云不敢保证,倘若沈宜姝继续留在宫里会发生什么事。 新帝残暴不仁,做事全凭心情。 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心仪的小姑娘留在虎穴。 傅靖云说:“皇上,臣想要求娶沈司寝!” 此时,沈宜姝内心一阵欢喜雀跃,小脸蛋也逐渐泛红,仿佛是染上了一层淡淡的薄粉。 暴君快答应! 傅家哥哥果真是她的福星! 这一刻的沈宜姝只觉得未来可期,只要能够出宫,她又是一个精致美貌的女子。 就在傅靖云与沈宜姝皆在等待着霍昱应允之时,霍昱低沉到了极致的嗓音传来:“沈司寝一心扑在了大业上,无心婚嫁,沈司寝打算侍奉朕到天荒地老。这是沈司寝亲口所言,是吧?朕的沈司寝。” 沈宜姝无力极了。 她有什么劳什子大业?! 没错,她的确在昨日拍过这样的龙屁。 她悔了,当真后悔极了。 沈宜姝的下巴被暴君的扇柄轻轻抬起,被迫仰面。 然后,她听见暴君似笑非笑,又问:“沈司寝,你来对傅大人说清楚,你是不是不愿意出宫嫁人?” 她愿意的!相当愿意! 沈宜姝咬了咬唇,委屈巴巴。这种被逼无奈的感觉实在糟糕透了,她眼底水润泛红,眼看这要哭出来。 出宫的机会就在眼前,要她如何能够放弃?! 可在暴君的/淫/威/之下,沈宜姝不敢直接表明心意。 霍昱的嗓音阴沉沉的:“看来沈司寝昨日是诓骗朕?你可知那是欺君之罪?” 欺君是要杀头的! 沈宜姝只觉得她的头颅摇摇欲坠,在情与命之间,她选择了后者。 果然啊,在她眼里,小命价更高。 沈宜姝再度匍匐在地,跪地的小身板又缩成了一朵蘑菇,道:“微臣不想出宫嫁人,微臣只想侍/奉皇上到天荒地老!” 说出这句话,沈宜姝真想咬舌自尽,但她怕疼,也怕死。 霍昱呵笑了一声,看向傅靖云,说:“傅爱卿,你也听见了,沈司寝一颗心都扑在了朕身上。” 沈宜姝:“……!!!”内心的小人在撒泼打滚,她太讨厌暴君了! 傅靖云喉结滚了滚,眼眶有些微红,他算是看明白了新帝的意思了。 新帝根本不想放沈宜姝出宫。 但……到底是为了什么? 若是新帝对沈宜姝有意,大可收入后宫。 是新帝在惩罚相府? 傅靖云一时间琢磨不透,看着沈宜姝的处境,只觉得无比心疼。 他双手抱拳,强忍着内心即将喷涌而出的情绪,道:“臣……明白了。” * 傅靖云离开了,他并没有被委以重任,可见新帝对定北侯府傅家并非十分信任。 自然了,新帝的心思深如海,满朝皆在猜测。 尤其是相府至今还没被抄家问罪,这无疑就是一个谜。 沈宜姝失落极了,她还没站起身,暴君的声音又刺激到了她。 “是老情人?” 不知为何,沈宜姝总觉得,倘若今日她承认自己心悦傅家哥哥,她的下场会很惨。 “不是的!皇上明鉴!” 霍昱淡淡一笑,手中折扇再度抬起了沈宜姝的脸:“沈司寝做了什么亏心事?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沈宜姝红着眼眶,真想扑上去挠花暴君这张妖孽般的脸。 她身子发软,双腿站不起来,许是入宫之后,一直神经紧绷,导致了她此刻情绪有些不受控制,泪眼汪汪道:“微臣没做过亏心事,微臣只是……舍不得皇上,微臣这辈子都不想离开皇上,谁来求娶都不成!” 情话像是掺了/瘾/毒/的蜂蜜。 任谁听了都会通体舒畅。 霍昱看着沈宜姝一边哭,一边讨好他,他突然不想那么快就弄死她。 且再留着,玩几天。 “太后到!”宦官尖锐的声音传来。 霍昱眉头稍稍一蹙,收起抵在沈宜姝下巴处的折扇,他站起身,看着太后走来。 太后当年一夜白了头,但容貌五官还保持着美人的风采。已年华不复,然,风韵犹存。她着一袭华贵的大红底万字不断头纹的褙子,华裙铺地,一路逶迤而来,身后是浩浩荡荡的太后仪仗队。 太后出行,足有数十人跟随。 曾经在冷宫如何被苛待,如今就如何高调奢靡。 太后的眉目之间,是化不开的仇恨与戾气,所到之处,气场逼人。 “母后。”霍昱淡淡唤了一声。 母子两人六年未见,此番霍昱从边陲杀回来,这无疑是太后不曾奢望过的。 此刻的一切仿佛是在做梦。 那些曾经唾弃、辱骂、欺凌、背叛、伤害过她的人,统统都要加倍奉还! 太后眸光微冷,瞥了一眼跪趴在地上的沈宜姝,语气不善,问道:“哀家听说,皇帝收了相府的三姑娘为司寝?可有此事?就是她么?” 太后涂着丹寇手,指了指沈宜姝,眸露杀意。 霍昱眸光微闪,对地上的沈宜姝道:“沈司寝,还不快滚下去!” 沈宜姝不知得罪了谁,只觉得太后与暴君之间气氛不太对劲,她爬起来,躬着身子,以最快的速度让自己退下。 这厢,太后更加不满:“皇帝,你是什么意思?!相府的姑娘,你也要留着?你难道忘了,当初若非是相府不肯出手相助,你的妹妹也不会病死!” 霍昱呵笑一声:“并非相府不出手相救,是所有人都不救。朕不如杀光了满朝文武,母后以为如何?” “你……”太后的手指了指霍昱,但又放了下去。 多亏她生了一个有出息的儿子,否则这辈子都没有复仇的机会。 太后此番前来,是有目的的。并非是特意针对沈宜姝。 一个小小司寝官,她并不放在眼里。 但霍昱护着沈宜姝的态度,令得太后有些心生不快。 “哀家要掌控重阳殿,皇上没意见吧?”重阳殿住着太上皇,以及生育过皇嗣的嫔妃们。 之所以把太上皇留到现在,一是为了避免新帝弑父的恶名,二来也是太后的意思。 那个男人杀了她全家,灭她阖族,污蔑她清白,害死了她的女儿,把她的一颗真心丢在地上,踩踏的血肉淋漓,她不能让他就那么死了。 不可以死得太轻易! 霍昱打了一个响指,陆达这便端着一只大红漆托盘过来,上面摆放着重阳宫的令牌。 太后拿过令牌,冷笑一声:“哀家这就去看看沦为阶下囚的太上皇。” 霍昱对此毫不关心,哪怕太后弄死太上皇,他也毫无异议。 * 忠敬候府卫家,与青州卫家是同宗族的。 当年太上皇忌惮,生怕忠敬候府与青州那边里应外合,在彻底坐稳帝位之后,就卸磨杀驴、过河拆桥。 太后曾是明艳一时的美人,忠敬候府卫家的嫡女,何等的天资卓绝,美艳无双。她也曾灿漫活泼,是个享受一切恩宠的少女。 可那个男人亲手毁了她的一切,让她从九重天坠落,沦为了地府尘埃。 她的心,在打入冷宫那日,就死透了。 如今的太后,只是一个行走在人世的躯壳,再无任何人情可言。 重阳殿内,太上皇与十多位嫔妃还在心有余悸,宫变至今也才七日的光景,一切杀戮皆在历历在目。 皇子们死的死,逃的逃,留在重阳殿内的,只有几名不到五岁的小皇子。 “太后娘娘驾到!” 宦臣高唱,太后挺胸迈步走向内殿,她一身华服,头戴凤冠,脸上妆容精致,宛若重获新生。 此刻,看着太上皇被关起来的光景,她的心情甚是美丽。 太上皇就坐在上首的位置上,七日之前,从大晋帝王沦为阶下囚,令得他苍老了十岁。 而此刻,看着满头白发,却容光焕发的太后,太上皇心虚使然,不敢直视。 太后轻笑:“怎么了?皇上不认得哀家了?” 太上皇不答话,太后拍了拍手,随即内殿的门被合上,两名只着中衣的年轻健壮的男子走了过来,一左一右站在了太后身侧。 太后笑道:“当年皇上/污/蔑哀/家与人/有/染,生下了孽种,对爱家的女儿不闻不问,任她病死在冷宫,哀家那可怜的孩子,本是公主命,却是仅仅活了五个年头!” “哀家今日给皇上亲眼看看,什么叫做与人有/染。” 言罢,她伸出白皙,但有些清瘦的手,身侧的两名男子,一左一右开始轻吻她…… 第十一章 另一个他 太上皇无法动弹,身子被绑在了上首的扶椅上。 内殿的立侍都被挥退了下去,重阳宫已完全落入了太后的掌控之中。 太上皇看着两丈开外的白发美人,只觉得无比陌生。 他爱过太后么? 当然爱过。 那样明媚矜贵的少女,谁能不爱呢。 他如今依旧记得,那年他在茶楼,看见一袭红衣的少女从朱雀街路过,引来无数少年的殷切目光。 可忠敬候府的存在,时刻提醒着他,他是靠娶了一个权贵女子,才得到了大晋的万里河山。 再真挚的山盟海誓,也抵不过岁月流逝带来的腻味与反感。 旧人哪及新人鲜美? 皇位稳固后,他负了美人,忘了誓言,废后、废太子、废卫家。 原本以为,这一切都眼不见为净了,他就能重振一代帝王的尊严。 太上皇从未想过这一幕,旖/旎画面与风/骚的声音,让他无法闭上眼,更是无法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他疯狂的咆哮,眼神狰狞可怖:“你这个/贱/妇!淫/娃!速速给朕停下!停下来!” 太后半眯着眼,躺在绒毯上,玉/体/娇美如初,只是太过清瘦了些,是她这些年在后宫长年累月的苦日子导致的。 但依旧是个风华绝代的美人。 尤其是此时此刻,她倘若一朵干枯已久的荷花,重新得到甘霖滋润,再度绽放出她最美的姿态。 两名年轻的男子体格极好,是太后亲自挑选的,无论是容貌,亦或是体力,皆高于太上皇年轻的时候。 太上皇咆哮的越是厉害,她就叫的越欢。 原来,人活着还可以如此愉悦。 无论如何,太后觉得自己的身心都得到了满足。 尤其是看着太上皇气煞了,却又拿她无可奈何的样子。 过了许久,太后才在两名男宠的侍/奉下,重新捯饬了自己。一穿戴好,她又是矜贵华贵的皇太后。 太上皇眸色狰狞,眼底一片猩红,额头的青筋都凸起了。 再反观太后,则是面色红润,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满意的/情/事之后的娇态,宛若重归韶华。 内殿是浓郁的石楠花的气息。 太后慵懒的往前迈了一步,噗嗤笑了一声:“呵呵,当真奇怪,霍北元,你在气什么?当年你将哀家弃若敝屣,根本不顾及哀家那时刚要生产。你非但不顾哀家,你自己的亲生骨肉也不顾,可见哀家在你心里什么都不是!” 一言至此,太后对身后的两名男宠招了招手,让他二人上前搀扶,然后又冲着太上皇展颜一笑:“霍北元,原来左拥右抱的滋味是这等美妙啊,难怪你当初废弃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誓言,纳了一个又一个入宫。你可知道,彼时你宠/幸后宫那些嫔妃时,哀家是何心情?” 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 自古以来,谁又能懂旧人的苦?! 不过,这一切都过去了,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这个道理,如今的太后比谁都清楚。 太上皇喉结滚动,那张曾经还算俊美的脸,而今在太后看来,当真不忍直视。 她不明白,她当初怎么就鬼迷心窍,对这样一个狼子野心的男子情根深种了? 好笑…… 好笑啊! 太后的身子有些乏了,她到底刚从冷宫搬出来没几日,还需得好生调理身子:“来人!自今日起,哀家也要搬来重阳宫,与太上皇同住。” 重阳宫的主殿,当然是要让出来给太后居住,另外太后的男宠必然也要入住。 而太上皇与他的嫔妃们只能另居偏殿。 太上皇知道,他若是不死,太后就会一直惩罚他:“你、你好毒啊!” 这话无疑让太后笑了,她一手捂唇,仰面哈哈大笑:“哈哈哈……霍北元,你真是要笑死哀家了。要论起毒,哀家岂能比得上你呢。哀家还需得多多努力,才能毒得过你。” 太上皇气得一口气堵在了嗓门,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 承明殿,紫檀香浮浮沉沉,平添了一股超脱凡尘的韵味。 陆达躬身上前,行至御前,道:“皇上,太后从长寿宫搬去重阳宫了,太后她还命人过来传话,说太上皇统共有过多少嫔妃,她就要养多少男宠。” 气氛威压,沈宜姝抱着帝王起居录,尽可能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她站在角落,低垂着脑袋,假装没有听见内殿的一切动静。 她没听见…… 她什么都不知道…… 她选择性耳鸣了…… 内殿没有任何动静,静到就连沙漏的细细索索声也能听见。 死寂一般的安静。 沈宜姝感觉不太妙。 又过了片刻,暴君的声音才无波无痕的响起:“允了。” 沈宜姝:“……”暴君好生孝顺,竟允许太后养男宠,不知太上皇此刻作何感想? 此时,霍昱又道:“重阳宫里里外外都封起来,里面发生的事,一个字也不得泄露出去,违令者杀。” 陆达明白了帝王的意思,这便应下:“是,皇上。” 刺激了!沈宜姝脑子里的小人儿正在看好戏,已控制不住自己浮想联翩。 她低垂着小脑袋,宛若是块石雕,完全看不出动静。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此刻已经编出了一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大戏。 直到,她的视线之中出现了一双白底绣金色龙爪的皂靴,沈宜姝小心肝一颤,继续保持低垂脑袋,一动也不动的姿势。 这个时候,选择性眼瞎才是上策。 然而,事与愿违。 事实证明,有时候越不想发生什么,就越是会发生什么。 “沈司寝,你在想入非非。” 暴君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沈宜姝的小身板一抖。 不!她才没有!莫要污蔑! 沈宜姝还是一动不动,装死到底。讲道理,她半点不想知道宫里的任何辛秘! 霍昱眯了眯眼,大掌伸出,掐住了他早就想掐的纤细脖颈。 沈宜姝忽然喘不过气来,被迫仰面与暴君对视,暴君指尖有淡淡的紫檀香的气味,他明明是地狱罗刹,偏又用了这礼佛的慈悲香。 沈宜姝手中的帝王起居录掉落在地,迫于求生本能,她双手握住了暴君的手腕,试图挣脱这致命的窒息感。 她的双足就要离地,此刻就宛若溺水一般,又像是搁浅在岸边的鱼,生与死之间仅隔着一步之遥了。 “呜呜……” 喉咙里发出呜鸣声。 沈宜姝从未想过自己会是这个死法,她还没交代后事,也尚未嫁人,更是没有活够。眼泪喷涌而出,她想要哭出起来,发泄这几日所受到的一切惊吓与委屈。 然而,下一刻她忽然感觉到肺腑又钻入了新鲜空气,如同鱼入大海,重获新生。 “咳咳咳……” 沈宜姝的身子瘫软在地,双手捂着喉咙,不住地咳嗽。 青铜朱雀灯忽闪了几下,沈宜姝仰起小脸,阻止眼泪落下,仿佛方才的劫后余生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她需要自己坚强起来,否则在这深宫之中还能倚仗谁? 再有几日就是月底,她想家了,想父亲与母亲了。 她不能死。 父亲与母亲才不能生育,唯有她一个孩子。 沈宜姝刚刚差点一脚踏入了鬼门关,此刻再无法控制情绪,她埋首正想要痛哭,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递到了她面前。 这手太过熟悉。 沈宜姝身子一抖。 她跪趴在地上,双眸恐惧的望向眼前男子,哽咽着,故作坚强:“皇上,微臣知错了!微臣不想死!微臣还想侍奉皇上到天荒地老……呜呜……” 实在编不下去了,她又呜呜低泣。 然而,此刻的暴君微微蹙眉,眼底戾气与阴霾似乎散去了,温和了不少,他神色愧疚:“起来吧,地上凉。” 沈宜姝以为自己见鬼了。 暴君还是那个暴君。 但又似乎不是那个暴君了。 她缩着身子,浑身上下都在抗拒。 霍昱眼中闪过疼惜与怜爱,弯下身,高大的身影挡去了沈宜姝头顶的光线。 然后,沈宜姝被人打横抱起。 她的身子僵硬,实在纤细窈窕得很,被霍昱抱在怀中,似乎仅有小小一只。 六年过去了,她的容貌没怎么变化,如画眉目倒是更加清媚了,因为刚刚哭过,小巧精致的鼻头呈现粉红色,樱唇鲜嫩,诱人流连。 “让你受委屈了。”霍昱发自内心道。 他磁性的嗓音轻柔温暖,像极了晨曦的光,又或是春日的风。 沈宜姝呆了:“……”她一定是产生了错觉,不然怎么会如此美化暴君? 沈宜姝僵硬着小身板,半点不敢动弹。 直到她被霍昱放在了雕龙凤呈祥紫檀龙床上,沈宜姝打了一个激灵,立刻警觉过来,她跪在榻上,脑门连连磕在床沿上:“微臣错了!微臣甚么也不知道!微臣……其实喜欢女子!”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她不能侍寝! 霍昱一愣,忽的一笑:“你莫要怕我,我不会伤害你。” 我…… 暴君为甚会自称“我”? 沈宜姝错愕抬头,霍昱也坐在了床榻,抬起手,指尖轻触沈宜姝的脸。 真好啊,她就活生生的在自己眼前,可以听见,可以碰触,亦可以感知到。 这六个暗无天日的年头,多亏了有她支撑着他前行。 无数个生死不定的夜里,他都在想,无论如何,此生都想再见她一面。 无关乎风/月/情/事,只因她是他在最为绝望深渊中一道光。 谁不想抓住光呢。 沈宜姝小脸撇开,避让了霍昱的触碰。 霍昱在榻上躺好,长臂扣住了沈宜姝的腰,将她的小脑袋摁在了自己下巴处,他像是累了,道:“别动,睡吧。” 沈宜姝:“……”谁能告诉她,究竟发生了什么? 若无帝王宣见,内殿无人敢进来。 外面天色已黑,烛台上火光如豆,霍昱身上的紫檀香无孔不入的钻进沈宜姝的鼻端,她一动不敢动。 起初,沈宜姝万般戒备,还以为这又是暴君虐人的新手段。但半个时辰后,她开始犯困了,眼皮耷拉,一开始强行保持清醒,但在长时间的无边安静之下,她终于昏昏欲睡了下去…… 霍昱睁开眼来,怀中人的体温是那般真实,鲜活又温暖,霍昱想要留下来,他一直盯着沈宜姝平和的眉眼,就那样看着…… * 翌日。 沈宜姝隐约感觉到头顶有股威压。 她醒来的瞬间就睁开眼来,昨晚的记忆纷踏而来,她一睁眼就对上了一双幽若深潭的眸。 而与此同时,她的下巴被暴君捏住,微微生疼,她见暴君侧着身子,一条臂膀支撑着床板,中衣大喇喇的敞开一半,唇角溢出一抹薄凉的弧度。 “沈司寝,你好大的胆子,你最好能给朕一个合理的解释,你僭越起居郎的职责,爬上朕的龙床,意欲何为?” 第十二章 继续喂养 “……爬上朕的龙床,意欲何为?” 被暴君的魔音灌耳,沈宜姝一阵耳鸣,脑中更是嗡嗡作响。 她要如何作答? 直觉告诉她,若是答错一个字,迎接她的就是葬送小命。 下巴在暴君的指尖,沈宜姝被迫抬脸,惊吓过度,以至于哭都哭不出来了:“……微臣梦游了,皇上恕罪!” 霍昱轻笑一声,声音从喉咙里溢出来,磁性到了极致,他笑出一抹玩味,道:“是么?朕不信,朕认为,沈司寝是打算狐媚诱主,想成为朕的女人。你如此迫不及待,朕是不是该成全你?” 沈宜姝因为忍着不哭,导致瘪了瘪嘴,模样甚是娇憨,却又有些可怜。像是一个即将被打的孩子,流露出畏惧与倔强。 她不能直言对暴君没有那个心思,那样对暴君是不敬重。 可她也无法苟同暴君的遐想,她不需要被成全! 沈宜姝的官帽已不知所踪,一头墨发倾泻,绯红色官袍微微敞开,露出一小片白皙雪腻的清冽锁骨,似有若无的体香,像雨后初绽的栀子,惹人流连。 霍昱的目光了落在了那一片白嫩精致的锁骨上,眸光暗了暗,他收起指尖,放开了沈宜姝的下巴,神色转为阴冷,低喝:“滚下去。” 沈宜姝立刻照做,迅速麻利的滚下榻。 不过,她依旧清晰的记着自己的职责,跪在脚踏上,将暴君的脸猛夸了一番。 “皇上面若冠玉,眉若剑,眸似星,容色胜过潘安!吾皇万世千秋,万岁万岁万万岁!微臣这就告退!” 一言至此,沈宜姝躬身起来,快速退出了内殿。 直到她彻底消失不见,霍昱摩挲着方才捏过沈宜姝下巴的指尖,眸光意味深长。 * 沈宜姝回到自己的值房,她担心暴君又会突然召唤她,故此以最快的速度沐浴换衣。 做好这一切,她还是惊魂未定。 太诡异了。 昨晚的暴君与今晨的暴君,仿佛根本不是一个人! 难道昨晚只是一个梦?她当真梦游了?否则又怎么会梦到暴君待她温柔似水,还把她抱上了龙榻…… 沈宜姝晃了晃脑袋,让自己莫要犯花痴,更是不要痴心妄想。 她真是胆肥了,竟敢梦见与暴君共枕眠…… 沈宜姝草草记录了帝王昨晚至今晨的起居时辰,特意标注了一句未召宠/嫔/妃。 入宫数日了,她难得闲暇片刻,值房就挨近着帝王所居的承明殿,走出院门,对面就是一眼望不到边际的荷花塘,据说里面养了数条鳄鱼,沈宜姝不敢挨近岸边,只坐在石阶上,托腮发呆。 暴君……当真没有被恶鬼附体么? 倒不是沈宜姝浮想联翩,而是有关暴君的传言实在是绘声绘色,更有甚者说,暴君还在月圆之夜变成一匹狼…… 沈宜姝被自己的幻想吓得一抖,她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双臂抱紧了她自己。 已开春数日,拂柳冒青,沈宜姝又想起了第一天入宫碰见的白衣男子。隐约之中,她总觉得,她与那男子似曾相识。 沈宜姝挠心挠肺,倘若白衣男子才是真正的皇上,而现在的皇上是被什么脏东西附体了呢? 这可真不是她又想多了。 而是事情过于诡异,种种迹象都仿佛在暗示她什么。 沈宜姝站起身,抬臂折断了一根柳条。 柳条沾露水,可辟邪驱魔。宫里不缺用来煮茶的露水,想要得来一壶露水并不是难事。 小太监来福走上前,道:“司寝大人,皇上那边召唤了,大人速速过去吧。” 沈宜姝捏紧了手中的柳枝,她到底要不要赌一次呢? 若是赌赢了,暴君被驱魔,从此恢复正常,她也能迎来光明。 可若是赌输了,也就是提前去死罢了…… 沈宜姝应下:“好,我知道了。” * 再次来到暴君面前时,沈宜姝看见暴君身边站着一个兰芝玉树的少年郎,据说这少年是暴君在边陲捡到的狼孩,因着他够狠辣,与暴君有着同样嗜血上瘾的特质,很得暴君器重。 沈宜姝只看了一眼,就立刻垂下脑袋。她袖中藏着一只瓷瓶,里面装着露水,以及一根柳枝。 沈宜姝站在那里,身子僵硬,道:“微臣来了,皇上有何吩咐?” 霍昱正在用早膳,他需要看着沈宜姝下饭:“朕乏了,你取/悦朕。” 沈宜姝心里的小人又在咆哮:“……”暴君! 不过,机会来了。 她躬身应下:“是,微臣遵旨。” 沈宜姝从袖子里取出瓷瓶,一手握瓷瓶,一手抓着柳枝,抖着胆子道:“皇上,微臣给您变个戏法。” 她一心怀疑暴君被恶鬼附体,毫不犹豫挥出柳条,上面的露水撒了霍昱一脸。 暴君的玄色龙纹袍服也沾上了水渍,水滴顺着他俊挺的额骨滑落,眉目间戾气突增,暗幽幽道了一句:“沈司寝,你是想求死了么?” 沈宜姝:“……” 没有反应么? 怎会这样?! 沈宜姝已是死猪不怕开水烫,态度卑微恭敬,道:“这是……一种仪式,表达微臣对皇上的敬仰之情!可替皇上清除身上晦气,皇上可有觉察到神清气爽了一些?” 一旁的少年噗嗤一笑,随即又抿着唇,强行忍住了。 霍昱抬手抹了把脸,没有任何表情,垂眸看了看掌心的水渍,还真是……有些神清气爽:“滚吧。” 眼下的沈宜姝太喜欢听见“滚”这个字眼,她躬身行礼:“皇上万福金安,微臣告退。” 她后退了几步,随即转身一路小碎步,不一会就跑不见了,从远处去看,那抹绯红色身影移动极快。 少年阿兰憋笑着。 霍昱眸光冷冷的扫了他一眼。 阿兰不敢造次,询问道:“主子,这是阿兰第一次见到您不杀厌恶之人。” 厌恶么?他当然厌恶那女子。 胆小、怕事、虚伪、做作、瘦弱又丑陋。 浑身上下找不出一丝丝的优点。 唯一的作用就是下饭。 霍昱冷笑一声:“腰太细,再养养,不够鳄鱼塞牙缝。” 阿兰望着天,很想告诉主人,鳄鱼不会嫌弃的…… * 相府。 罗氏眼眶含泪,但同时也是欢喜的,她与沈二爷一大早就开始着手准备入宫事宜。 今日是家属每月一次探视宫官的机会。 罗氏与沈二爷恨不能把能带的东西都带上。这几日当真是度日如年,生怕听到宫里传来任何噩耗。 老夫人的上庵堂,沈相对身侧下人使了一个眼色,让下人端着托盘呈到了老夫人的面前,道:“母亲,儿子无法了,无论如何走,都是死胡同,只能这么办了。” 老夫人接过托盘,上面摆放着几件女儿家的贴身衣物。 老夫人的手抖了抖:“好!” 这厢,老夫人与二房夫妇一道入了宫。 沈宜姝把自己捯饬的甚是精神,生怕会让父亲与母亲担心。她还特意淡扫娥眉,扑上了胭脂水粉。 一见到二房夫妇,沈宜姝再也忍不出,眼泪汪汪,但又不敢诉委屈。 罗氏看着女儿全须全尾,但似乎清瘦了不少,当场落泪:“姝儿!娘的姝儿啊!” 一家三口搂在一块伤神了好一会。 老夫人心中有愧,眼神一直在躲闪,她将相府送来的东西,都搁置在了案桌上,问道:“姝儿,皇上……不曾为难你吧?” 新帝对相府的态度,让她实在捉摸不透。 无论是老夫人,还是沈相,都在担心沈家会随时覆灭。 沈宜姝从罗氏怀里出来,只能昧着良心说话:“皇上待我极好,皇上他更是……更是一位仁德明君。” 阿兰坐在屋顶,翘着二郎腿,把沈宜姝的话听得真切,他捂唇一笑,看了一会热闹就往承明殿的方向飞了过去。 * “主子,沈司寝当真是这么说的。她说主子是世间罕见的好人。主子,您说她是不是眼瞎?”阿兰发自灵魂一问。 霍昱勾唇呵笑一声:“再多嘴,朕拿你跟她一起去喂鱼。” 阿兰吐了吐舌头,又迅速消失了。 今日沈宜姝休沐,送走了祖母、父亲与娘亲之后,她倒床就睡了过去。再度醒来时,已是落日黄昏,外面残阳如血斜斜射入屋内,照亮了屋内起起伏伏的尘埃。 沈宜姝身为司寝官,身边有两个贴身伺候的宫人。 来福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太监,做事还算谨慎麻利。 翠翠胆小卑微,没什么存在感。 “司寝,你醒了?”翠翠走上前。 沈宜姝坐起身来,浑身酸痛,就仿佛这几日受了天大的酷刑,睡了大半天也没恢复元气。 沈宜姝问:“皇上那边可有吩咐?” 翠翠如实道:“皇上说让司寝睡醒了再过去。” 沈宜姝:“……”暴君有人性了?这太不合情理! 她果断爬起身,穿上了家中送来的贴身衣裳,外面套上绯红色官袍,用了一碗阳春面后,这便抱着起居录去了承明殿。 此时,沿途到处都挂上了琉璃宫灯,沈宜姝一边走一边给自己打气。 好歹……她已经苟活了几日了。 只要她嘴巴够甜,脸皮够厚,滚得够快,熬到年纪就能被放出宫去了。 陆达手持承尘,立于廊下,见沈宜姝走来,淡淡笑过:“沈司寝,你来得正好,皇上在浴殿呢。” 沈宜姝:“……”皇上既在浴殿,她为何来得正巧? 她又不想再次目睹“龙体出浴”。 沈宜姝:“陆公公,我就在这里候着吧。” 陆达又笑,态度随和:“皇上交代过了,若是沈司寝过来,就让你过去。” 沈宜姝:“……”真是太讨厌了! 沈宜姝表面态度极好,内心的小人都开始种蘑菇了,她这个司寝好像比后宫的嫔妃还招暴君“待见”。 “多谢陆公公提点。” 沈宜姝低眉顺眼往浴殿走去。 陆达看着她的背影,表情高深莫测。 * 浴殿热气折腾,沈宜姝不敢靠得太近,但眼角的余光还是瞥见了一大片艳红色花瓣。 玫瑰花的气味,在热气熏染之下,满殿皆是。 好一副/旖/旎/生/香的画面。 沈宜姝低着脑袋,站在离着浴池三丈之远的地方:“皇上,微臣来了。” 没有动静传来。 沈宜姝也不给自己找事,她就那么安静的待着。 然而,正庆幸今日很快就可以混过去时,浴池传来哗啦水声,是“龙体出浴”了。 沈宜姝深呼吸,做好给暴君擦拭的准备,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她已经能够接受。 一道暗影投了过来,沈宜姝被浓郁的花香熏到了。 好一个香喷喷的暴君! 沈宜姝:“微臣这就去取棉巾。” 她刚要转身,衣襟突然被一只大手揪住,就在沈宜姝受惊过度,尖叫出声时,霍昱扒/开了她的衣/裳,露出了里面的碧色小衣。 “啊——” 霍昱/埋/首/深/吸/几口,再度抬首时,眼底一片猩红,他似是突然失控,揪着沈宜姝的衣襟,提着她扔下了浴池。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沈宜姝不太记得了,她只知道拼命的往池岸靠近,玫瑰花瓣贴在了她脸上,遮住了她的鼻眼,很快就失去了一切意识…… * 莫先生站在龙榻边,吃惊于龙床上竟然躺着一个女子。 皇上素来疑心重,从不会让人轻易靠近,更别说是睡觉的地方。 不过,莫先生跟在霍昱身边数年,知道他的脾气,遂不敢多言,直接给女子把脉,片刻后,道:“皇上,沈司寝只是受惊过度,加之溺了水,身子骨没有大碍。” 霍昱面色阴沉,指了指脚踏上的贴身衣物,嗓音孤冷:“先生且看看这衣物,可有问题?” 莫先生弯下身,拾起湿透的中衣,还没挨近鼻端,他即刻身子一抖,面色滚烫了起来,当即跪地:“皇上,微臣失态了,这、这……这上面熏了浓郁的/合/欢/散!对女子倒是没甚影响,可若是男子挨近了,必然动/情。” 霍昱眸光微闪,一挥手:“朕知道了,退下吧。” 莫先生一走,阿兰走了出来:“主子,这衣裳是相府送入宫的,看来沈家是想用一个姑娘当刀刃,根本不顾她死活了。沈家想让沈司寝得圣宠呢。” 霍昱眯了眯眼,眸光扫向了床榻,少女面颊苍白,一副霜打过的样子,如此可怜又憔悴,生命像在一点点的流逝。 “……暴君!暴君你别过来!”沈宜姝似是梦魇了,闭着眼,神色恐慌。 阿兰挑了挑秀气的眉毛,悄然退下。 霍昱走上前,一把捏住了沈宜姝的手腕,正要把她提下来,但下一刻被褥滑落,一大片雪腻撞入眼底,霍昱忽然放手,改成捏住了沈宜姝的下巴:“朕是暴君,嗯?” 梦中人还沉浸在自己的梦魇中,哭哭啼啼:“不要……不要杀我,不要拿我喂鱼,我要怕死了……呜呜呜……” 霍昱的手一顿,却见沈宜姝的下巴处,已经留下了明显的指印红痕。 霍昱嫌弃的冷笑一声:“呵,娇气!” 第十三章 爱上暴君 相府,夜色阑珊。 宫里一时没有消息过来,老夫人与沈相就寝食难安。 老夫人坐在上首的位置上,手中正极有规律的转动着紫檀木佛珠,沈相在堂屋来回踱步,他在浸/淫/朝堂数年,鲜少这般沉不住气。 “据宫里的探子说,姝姐儿几乎一直在新帝跟前伺/候,如若不出意外,新帝一挨近了姝姐儿,就会情难自控。姝姐儿能不能受宠,就看今晚了。”沈相忧心忡忡。 相府可否重振恩荣,也看今晚了…… 老夫人心里没底,郑重道:“此事万不能让二房知晓,否则,以你二弟对姝姐儿的护犊程度,你们兄弟的情分就要到此为止了。你二弟可就那么一个宝贝疙瘩。” 沈相皱眉,替自己辩解:“母亲,儿子出那个主意,还不都是为了咱们沈家?姝姐儿得宠,对她没有任何坏处。再者,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沈家若是没了,姝姐儿在宫里也无路可走。” 理,是这么一个理儿。 老夫人长叹:“话虽如此,但还是莫要让你二弟知道为好,但愿皇上能看中姝姐儿吧。” 自古英雄爱美人,可新帝不是寻常男子,与其说他爱美人,不如说他更喜欢杀人。 这时,下人疾步过来,手中捧着一只锦盒,一迈入堂屋,就道:“相爷,老夫人,皇上让公公送了一只锦盒过来,那公公还说,这锦盒需得相爷亲手打开。” 老夫人与相爷同时高度紧张了起来。 相爷看着锦盒,仿佛是在看着沈家的命运,他抬手僵在了半空,虽是惶恐,还是突然一下打开了锦盒。 而锦盒内画面映入眼底的一瞬间,老夫人刚刚站起的身子,又晃悠悠的瘫软在了圈椅上。 沈相也是一脸惊色。 只见锦盒中是一件女子的贴身衣物,除此之外,里面还躺着几只暴死的耗子。 老夫人一手捂着胸口,另一只手不断转动着佛珠,“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沈相闭了闭眼,后脊背已是冷汗淋漓:“来人!拿去埋了!” 下人立刻照办。 老夫人心生惶恐:“皇上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是不接受姝姐儿么?” 相爷胸膛起伏,很快让自己从惊魂未定中回过神来,“莲姐儿已和离,那就把莲姐儿也送入宫去。” 霍昱年少时是太子,与相府的嫡长女定了婚事。 霍昱被废太子之位后,相府也恳求太上皇解除了婚约,后来沈宜莲便另嫁了。 而今,霍昱来了一个绝地翻盘,领兵造反,直逼太上皇退位,沈宜莲的夫家自是惶恐,连夜和离,生怕被殃及池鱼。 老夫人一阵头昏眼花:“莲姐儿可是你的亲生女儿啊!” 沈家已送了两个姑娘入宫,即便沈宜姗又被送回来了,但好歹沈家已经表明了心意。 老夫人又说:“皇上的态度已经摆在明面上了,莲姐儿又是和离妇,你如此做,当真妥么?” 沈相是男人,当然明白男人的心思。 无关乎喜欢与否,无非是占/有/欲/作祟。 沈相无奈长叹:“母亲,儿子也是为了救全家阖族!新帝残暴,杀人不眨眼,做事全凭心情,朝中眼下人人惶恐,说不定哪日屠刀就指向相府!” 老夫人一想到家族覆灭的画面,又是一阵头昏:“哎,作孽啊!” * 翌日,晨光破晓。 霍昱身上中衣大敞,单手提剑从校场下来,陆达立刻上前/伺/候/左右,递上了微湿的棉巾,道:“皇上,相爷将其长女送入宫了,该如何处理?” 霍昱随意擦了把汗,将棉巾抛给陆达:“沈家的女儿倒是不少。” 送了一个又一个。 陆达轻咳了一声,他提醒道:“皇上,您不记得了?沈家嫡长女曾经是您的未婚妻,如今……王家为了自保,把她给休弃了。” 霍昱眸光一冷。 他没有过未婚妻。 是那个人的未婚妻。 “赏给朕的司寝当宫婢吧。”霍昱剑眉微微轻挑。 他的玩/物,他当然要宠着点。 陆达猜不透帝王心思,这就应下:“是,皇上,奴才这就去安排。” * 霍昱沐浴后回到寝殿。 沈宜姝尚未醒来,昨夜被宫婢喂了汤药下去,此刻脸色还算看得过去。薄衾稍稍滑落,雪腻的肩头露出了稍许,霍昱站在脚踏上眯了眯眼,指尖在沈宜姝脖颈上脉搏上划了划。 如此孱弱无能的一条小命,她怎么就能活到现在? 霍昱眼底露出杀意,他厌恶弱小的东西。在他看来,柔弱之人就不配活在这世上。 沈宜姝是被异样的感觉闹醒的。 她睁开眼,来不及回顾昨晚,就看见暴君正站在床头,然后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沈司寝,这是你第二次在朕的龙床上醒来,这次你又作何解释?” 沈宜姝:“……” 委屈! 她实在是委屈极了! 肌肤上传来绸缎被褥的丝滑感,她立刻警觉,她不仅又躺在了龙榻上,而且又是……不/着/寸/缕…… 她也想知道为何又在龙床上醒来?! 莫非,她与龙床有缘?! 沈宜姝脑袋昏沉沉,还带着鼻音,她坐起身来,抓着被褥遮住自己:“皇上,微臣的衣裳……” 下回她要对承明殿的婢女说一声,莫要再把她扒了个/精/光。 霍昱今晨心情不错,来了兴致,淡淡笑过:“沈司寝不记得了?你昨晚/脱/光/了自己,非要爬朕的床,一门心思只想献身于朕,现在都忘了?” 沈宜姝:“……!!!” 她除却头昏脑胀,身子没有任何不适,更没有话本中所说的类似于“被马车辗轧”过的痛楚。 她记得自己明明被暴君扔入池中,后来就昏厥了过去,必然是宫婢给她脱了湿衣,正如上次一样。 奈何,她不能与暴君置喙。 唯有顺着暴君的意思方能苟活。 入宫这几日,沈宜姝已开始摸清了暴君的路数,他就是一个极其自负之人,想要全天下都仰望着、巴结着、奉承着。 沈宜姝顺着暴君的话,一脸苦涩,坚强道:“皇上,是微臣唐突了,都是微臣的错,是微臣胆大包天,求皇上恕罪!微臣下次再也不敢了!” 暴君一声嗤笑:“呵……” 不得不说,这个/玩/物/还算合他心意。 霍昱生了一双幽暗的琉璃眼,明明纯粹清澈,却又仿佛透着无边无际的死寂。 “沈司寝爱上了朕,已对朕情根深种,还试图霸占朕,是么?”霍昱的嗓音低醇磁性,徐徐道来,像是在循序渐诱。 沈宜姝震惊了,对暴君的厚颜无耻敬佩的五体投地。 她能否决么? 当然是不行的! 若非是亲自经历,沈宜姝必然不会相信自己也可以这般同样厚颜无耻,对上暴君幽深的眸,她忍受着自己的虚伪,道:“是微臣异想天开,惦记上自己配不上的人,微臣错了!” 霍昱似是不满意,眸光微眯:“你爱朕么?” 沈宜姝胃里抽痛,浑身心都不太舒服了:“……爱。” 霍昱又问:“有多爱?想为朕去死么?” 不!她一点都不想! 沈宜姝被暴君盯视的头皮发麻,本是腹中无墨,被逼才华横溢,满脸苦涩,道:“微臣对皇上的爱慕之情,就如同永不枯竭的黄河之水,微臣愿意为皇上去死。” 内心的小人蹲在墙角种蘑菇了,沈宜姝表面却是一片坦荡,与暴君正面对视。 她现在可真是出息了。 霍昱薄凉的唇终于勾了勾,溢出满意之色:“起来,朕带你去看好戏。” 沈宜姝轻咬红唇,甚是为难:“皇、皇上可否……回避一二?” 霍昱就站在脚踏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榻上人,像是看着一个有趣的/玩/物,“你害怕?朕昨晚什么都看过了。” 沈宜姝:“……!!!” 骗子!一定是骗子! 后宫妃嫔专供暴君取/乐,暴君没有理由对自己下手! 沈宜姝自己给自己洗脑。 自我安抚之后,果然心态就好多了。 霍昱嗓音忽冷:“你是想让朕帮你?” 沈宜姝小心肝一抖,她知道暴君不是开玩笑的。衣裳就在几步开外的锦杌上,沈宜姝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衣物,她猜测大约是翠翠送来的。 她支撑起自己,双臂抱紧了身上的薄衾,在暴君的眼皮子底下忍辱负重,虽是在没有彻底曝光的情况下穿戴好了,但依旧觉得羞耻至极。 待她捯饬好自己,再次抬眼时,却没看见暴君。 沈宜姝一脸狐疑。 承明殿的宫婢走了过来:“沈司寝,皇上让你回去洗漱歇息,晌午之前去皇上跟前待命。” 沈宜姝点头,但有一桩事格外重要,她心中不安,问道:“好姐姐,你告诉我,昨晚的衣裳……可是你帮我脱的?” 那宫婢不敢胡乱答话,但又不能不答,只能应下:“是奴婢所为,沈司寝万不能称呼奴婢为好姐姐了,奴婢担待不起!” 沈宜姝闻言,这才放下了心。 说实话,她当真艳羡宫婢,恨不能与面前女子换一个身份与职务。 沈宜姝一边揉着发胀的脑袋,一边离开大殿。 宫婢深深吐了口浊气,她可从未帮司寝大人/脱/过衣裳啊…… * 沈宜姝洗漱后又睡了一个回笼觉,快至晌午时起榻,用了一碗小米粥,就即刻去了霍昱面前复命。 承明颠外,暴君已坐上了车撵,他一手撑着侧脑,正阖眸假寐,神态素寡清,若是撇开暴君的身份不提,宛若一副丹青水墨画。 沈宜姝暗暗腹诽,暴君真是白瞎了一副好容色。 忽的,霍昱睁开了眼。 沈宜姝正看着他,被吓了一大跳,立刻低垂眼眸,移开视线。 霍昱呵笑一声:“沈司寝眼巴巴的凝望着朕,是想表达什么?” 沈宜姝:“……” 她低垂着小脑袋,真后悔刚才多看了暴君一眼。 “皇上俊美无俦,微臣难以自控!皇上恕罪!”沈宜姝违心说道。 下一刻,沈宜姝肩头一痛,是霍昱握住了她的肩膀,把她提上了马车。 沈宜姝乖乖的坐在帝王身侧,双手撘在膝盖上。她总觉得,自己这个司寝官……备受暴君关注了。 一路上,沈宜姝不敢多言,也不敢多问,直到马车抵达了宣武门外,沈宜姝才猛然惊觉,暴君带她来作甚。 竟是来看砍头的! 正午是一天中阳气最旺盛的时候,这也是为何砍头会选在午时三刻的缘故。 而此时,眼看着就要到午时三刻了。 沈宜姝放眼望过去,瞧见了不少眼熟的面孔,其中还有沈家的一些故交,以及大伯的同僚…… 她跟着暴君下了马车,站在暴君身侧,就在刽子手准备就绪时,沈宜姝垂下脑袋,闭上了眼。 她不愿意去看着这些。 她内心很清楚,朝代更迭的必然结果,就是血染京城。 有人得势,就有人失势。 这样的局势,不是什么人都能扭转的。 正心中滂湃忐忑,暴君的声音又荡入了沈宜姝的耳朵里:“睁开眼,不然……朕把你也送上断头台。” 傅靖云也在监斩的官员之中,他知道沈宜姝素来胆小,皇上把她带到这种场合,不亚于是惩罚她。而现场安静的落针可闻,霍昱对沈宜姝所说的话,他听得一清二楚。 傅靖云拧眉,看向了几丈开外,他一直想要护着的小姑娘,见她被迫待在暴君身边,更是心疼不已。 沈宜姝缓缓抬起头来。 她正抬眼,就看见刽子手抬起大刀,对准了跪地的罪犯,一刀下去,脑袋滚落,血溅三尺。 沈宜姝脑中一片空白,身子一软,昏倒了过去。 傅靖云眼疾手快,几乎是扑过去,一把扶住了沈宜姝:“姝妹妹!” 霍昱幽眸微眯。 姝妹妹…… 喊得真亲热。 第十四章 疯批暴君 “姝妹妹……” 傅靖云关心则乱。 这阵子以来整个京城诚惶诚恐,尤其是之前选择站队的官员们,都在担心脑袋随时会搬家。 定北侯府傅家虽说并未遭殃,但也如同有把剑悬在头顶,这几日都是如履薄冰。 傅靖云很难想象,沈宜姝是如何在暴君身边度过这几天的。 “姝妹妹,你怎么了?你醒醒!”傅靖云又急唤。 见沈宜姝毫无苏醒迹象,他索性把人打横抱起,顾不得其他,正打算抱着沈宜姝离开这血腥之地。 这时,陆达正内心纳罕,霍昱一个眼神扫过来,陆达身子一抖,这才会意。 皇上自己不方便“抢人”,他身为御前立侍,当然要为皇上“分忧”。 陆达跟在霍昱身边六年,还是第一次看见他对一个女子在意。 陆达箭步上前,挡住了傅靖云的路,淡笑道:“傅大人,把沈司寝交给咱家吧,沈司寝毕竟是宫里的人,不便直接带走。” 说着,陆达伸出了手,直接从傅靖云怀中抢人。 傅靖云不想放人,新帝残暴无情,真不知会对姝妹妹做出何等骇人之事,可他又的确没有合适的身份带走她。 陆达抱住了沈宜姝,把人抱离了傅靖云的双臂,晌午日头甚烈,日光刺目,陆达揣测了一下帝王心思,把人抱上了帝王的车辇。 他做完这一切,再度折返帝王身侧时,果然发现帝王不曾动怒。 陆达为自己捏了把汗。 他刚才爆过沈司寝…… 幸好自己是个阉人。 陆达默默地想着。 傅靖云控制住自己,没有当场露出异色,垂在广袖下的大掌紧握成拳,又去了自己位置上落座。 整个行刑过程不过才片刻中。 晌午的风微热,卷着血腥味吹荡开来,拂向午门每个角落。 观刑之后,霍昱未置一言,起身上马车离开。 陆达立刻跟上。 傅靖云看着帝王的车辇离开,终于遮掩不住眼底的愤意与不满。 他一定会将姝妹妹救出来! 一定会! * 帝王车辇内,霍昱垂头看着昏迷不醒的沈宜姝,她靠坐在一侧,因着车辇缓缓往前,沈宜姝身子不稳,往霍昱身上倚靠了过来,又落在了他的双膝上。 香软的小身板就那么躺在了霍昱身上。 霍昱垂眸,他的体格比沈宜姝强大了太多,她躺在他身上,着实娇小又孱弱。 暴君微眯眼,他素来最是厌恶弱小的一切事物,这世道就是肉弱强食,弱者就不配活在这世上。但此刻,他罕见的生出一丝丝怜悯之心,一只大掌轻抚着沈宜姝的脸,指尖缓缓探入细嫩的脖颈间。 “你这个小东西,今后朕会给你安排一个好的死法。”霍昱嗓音低低道。 她这么胆小怕死,可不得给她安排一个简单舒坦的死法么? 车辇稳稳的停靠在了承明殿外,陆达上前伺候,正打算将沈宜姝抱去值房,却见皇上自己抱着沈宜姝稳稳的迈下车辇。 陆达当即垂首,不敢直视。然后,就听见皇上的声音传来:“让莫先生去值房。” 陆达会意:“是,皇上。” 皇上这次总算是没直接把人抱上龙榻了。 莫先生曾是太后母族的家臣,霍昱六年前被发配边陲时,与他重逢。这之后,莫先生就一直跟在霍昱身边,如今掌管了太医院。 * 值房离着主殿不远。 霍昱迈入屋内,粗略扫了一眼。 沈宜姝所居的屋子不大,但收拾的干净清爽,临窗桌案上的细颈瓷瓶里,还插着一束新鲜芍药。 霍昱把人放在了床榻上,动作并不轻柔,目光落在床榻里侧,几件碧色小衣工工整整的叠放在那里,小衣上绣着戏水鸳鸯与夏荷,最绝妙之处,是露出水面的小荷尖尖,惹人无端遐想。 屋外,来福与翠翠埋首跪地,紧张万分。 莫先生提着药箱很快赶来。 霍昱听见身后动静,不知起了什么心思,直接伸手抓起床榻上那惹目的几件小衣,然后揣进了怀里。 随即,面无表情的转身,对莫先生道:“先生且看看,她什么时候能死。” 莫先生一僵:“……” 若是皇上让谁死,谁能活么? 沈司寝的生死,明明掌控在皇上自己手中啊。 莫先生不敢多言置喙,这便上前给沈宜姝把脉。 此时,躺在榻上的少女小脸苍白如纸,浓密的长睫宛若小扇,她微微蹙眉,像是梦魇了。 片刻,莫先生转过身,对霍昱躬了躬身,如实回禀:“皇上,沈司寝是受惊过度,再加上这阵子一度心悸,另外前两次落水的后遗症还在,所以才导致一直昏迷,高热不退。” 总的来说,是被吓坏的。 莫先生不敢直言。 毕竟,在他看来,八成是皇上将沈司寝折磨成了这样。 霍昱微微挑眉:“死不了?” 莫先生:“……” 皇上的意思,到底是治?还是不治? 莫先生道:“回皇上,沈司寝今日只是受惊了,不过从脉象来看,沈司寝应当是长时间处于担惊受怕之中,今日一被刺激,就彻底昏厥过去了。” 霍昱眯了眯眼,如此胆小又柔弱的小东西,他留着当真无用。 不过,须臾间,霍昱道:“别让她死了。”他还没玩够。 莫先生擦了把汗,终于听到了一句确定的话:“是,皇上。” 霍昱便再也没有多看床上的人一眼,直接转身离开。 迈出屋子,一个身着淡黄色绣百柳图案细丝薄衫的女子,朝着他福了福身:“民女沈宜莲给皇上请安。” 沈宜莲低垂眼眸,轻咬红唇,身上的花香飘散。 她不敢直视帝王面容,她只恨自己命运不济,倘若沈家没有退婚,她现在就是名正言顺的皇后了,而今,却是如阶下囚一般,沦为了弃妇。 此刻更是羞愤自卑。 霍昱只看了她一眼,随即离开。 沈宜莲不明白新帝到底是什么心思。 她站起身,往新帝远去的方向望了过去,只见帝王背影伟岸如山,气度卓绝,如山海般矜贵。 沈宜莲揪着手中锦帕,心绪复杂。 * 新帝似乎心情不佳。 从午门归来后,就召见了几位权臣入宫面圣。 这是新帝造反谋逆以来,第一次召见大臣入宫议事,被召见的官员皆在三品之上,俱为大晋的肱骨之臣。 众大臣诚惶诚恐,新帝果真没有让他们“失望”,残暴本质直接显露。 六部尚书并列站好,一个个低眉顺眼,御书房内气氛威压低沉,新帝手中卷宗直接砸向六位尚书大臣。 霍昱臂力惊人,年过半百的户部尚书被砸中脑门,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朕不会把同样的话说第二遍,三个月后,所有烂账死账,没做破解的案子,都给朕解决了!” 今日晌午,暴君才斩首了一批官员,六部尚书虽没有动,但未必意味着安全。 六人颤颤巍巍跪下:“是!皇上!臣领旨!” 户部尚书走出御书房时,双腿发软,是被兵部尚书搀扶着出来的:“王大人,你保重啊。” 王尚书身心颤抖。 他与相府曾是姻亲关系,正是他的长子娶了沈宜莲。 而今,王家虽然即刻和离,且当初也是在废太子与沈宜莲取消婚事之后,才去相府提亲。但沈宜莲毕竟曾是新帝前未婚妻不是么?! 单是这一层关系,就足够让王家人担心受怕的了。 王尚书颤颤巍巍,唇齿打颤,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总觉得脑袋在脖颈上待不长了。 * 在御书房发泄一通后,霍昱的心情并没有好转,整个承明殿噤若寒蝉、安静如厮。 落日黄昏,橘黄色暖阳倾泻在整个皇宫上空。 霍昱坐在亭台下,一抬眼,入目便是朱瓦长亭、雕栏玉砌、碧瓦朱甍,三千繁华尽收眼底。然而,那双黑曜幽眸之中,却无半分对这尘世的眷恋与渴望。 他就仿佛是不小心来这世间走一遭,被动享受世间一切繁华。 霍昱转动掌中茶瓯,面对一桌美食佳肴,却是食不知味,迟迟不下筷。 宦侍陆达上前,问道:“皇上,可是御膳房的伙食不可胃口?” 这话一语中的。 霍昱嗓音幽幽:“不下饭。”一言至此,他指了指面前的糖醋鲤鱼,“一股醋酸味,端下去!” 陆达欲语却无言,这糖醋鱼是用的是江宁的香醋,醋香早就融入了鱼肉汤汁之中,哪里还有醋酸味,明明是幽香扑鼻啊。 陆达对一旁的宦侍招了招手,把这道糖醋鱼撤了下去。 霍昱突然开口:“朕的沈司寝死了么?” 陆达一噎,如实道:“回皇上,沈司寝傍晚时刚苏醒,沈大小姐正在照料着司寝大人呢。” 醒了?竟不过来请安。小东西胆子肥了。 这时,来福从千步廊下大步走来,他不敢挨近新帝,在三丈之远的地方站立、跪地,以头点地:“皇上,太后娘娘去了沈司寝值房,正在责罚沈司寝!” 来福与翠翠是在沈宜姝身边伺候的人。 沈宜姝算是他二人的主子,主子落难,当奴才的当然会来通风报信。 霍昱手中茶瓯重重搁置在了桌案上,“真麻烦。” 一言至此,他起身往值房方向大步走去。 * 沈宜姝身子轻晃,她与沈宜莲肩并肩跪在一块。 此时,她脑子里还是一片浆糊,更是不明白长姐为何也入宫了。 而太后针对她二人的缘由,她则是心知肚明。 这对母子两……都太可怕了! 沈宜姝内心的小人一阵嘤嘤嘤痛哭,表面低垂眼眸,苍白的小脸面无他色,十分认命。她一声不吭,就那么跪着。 沈宜莲显然还不适应宫里的日子,正抽泣痛哭:“太后饶命啊……” 太后坐在一把紫檀木圈椅上,身后一左一右站着俊美男宠,她依靠着圈椅,美目中溢出睥睨天下的锋芒。 “相爷真有意思,塞了一个又一个沈家姑娘入宫。当初落井下石之时,又可曾想过今日?哈哈哈!皇上不会吃回头草,又何况是残花败柳。” 太后语气轻蔑,脸上浮着狂妄的笑意。 这话刺激到了沈宜莲。 她现在是弃妇,还是父亲送入宫的棋子,进退两难。 可当初,她年纪尚小,无论是定亲,亦或是退婚,都不是她自己能够选择的。 她的人生,从来不能够自己做主。 而今,一切后果却落在她头上。 残花败柳…… 是说她无疑了。 沈宜莲捂唇痛哭,泪落如雨。意难平也好,业障也好,都是她应得的。谁让她是沈家女。 太后很喜欢眼下的处境与姿态:“来人,把沈家姐妹,给哀家绑起来,扔去荷花塘。” 沈宜姝:“……”这母子两当真太喜欢把人喂鳄鱼了。 沈宜姝不想死,可眼下又没有任何求生的能力,她呆愣着跪在原地,竟想到了被鳄鱼咬下第一口的时候,到底会有多疼…… 会不会死得很缓慢? 这时,一道磁性低沉的声音传来:“住手!” 一见来人是帝王,刚要对沈家姐妹动手的嬷嬷,只能堪堪停手。 太后脸上得意狂妄的笑意散去,有些不悦:“皇帝怎么来了?哀家不过就是替你清理两个奴才罢了。” 霍昱看了一眼他用来下饭的沈司寝,忽的挑眉:“母后,你有所不知,朕是仁德之君,不随便杀人。” 沈宜姝:“……”这话好生耳熟。 众人:“……”皇上他怕是病了吧?仁德之君?不杀人? 太后冷笑了一声:“皇帝,哀家今日就想多管闲事了!沈家女不能留在你身边!无论是沈家女,亦或是沈家,都不能留!” 霍昱脸色沉了沉:“朕的事情,朕自己做主。母后对新入宫的男宠不满意了?何来空闲管前朝之事?” 前朝是前朝,后宫是后宫。 后宫不得干政,朝堂上大小事宜,即便是太后也不便插手。 太后被霍昱强硬的态度气到了:“哀家只是来提醒你,莫要忘了仇恨!更别忘了你妹妹是怎么死的!” 霍昱拧眉。 他没有妹妹,死去的小公主是那个人的妹妹。 而他就快要彻底代替那个人了。 这时,太后身侧的一名男宠低语了一句:“皇上,太后娘娘可都是为了您好。” 这男宠肤色白皙,五官阴柔,十七八岁的光景,有股魏晋风流韵味,甚得太后的青睐。几乎是在重阳宫中横行,就连太上皇也不放在眼里。 霍昱斜挑的凤目微露寒芒,往前迈出一步,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掐住了男宠的脖颈,将其提了起来。 男宠的双足离地,霍昱眸光乍寒,就在太后喊出“住手”二字时,霍昱指尖用力,“咔嚓”一声当场掐断了男宠的脖颈。 随即,霍昱手一松,取了帕子擦拭手心,漫不经心说:“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在朕面前装蒜!” 太后脸色大变。 霍昱当面动她的人,就是在打她的脸,也是在传达不服从她的意思。 霍昱擦完手,对太后道:“母后,朕会命人再从宫外挑选几名优质男宠,算是赔给你。” 太后喉咙咽了咽,选择暂时忍住,不与霍昱闹起来。 而与此同时,又看见杀戮的沈宜姝仿佛适应了,神色还算稳,但更多的还是呆滞。 霍昱看了她一眼。 瞧这没出息的小东西,都不知道向他谢恩! 第十五章 哭就吃你 躺在地上的男宠已彻底断气。 一日夫妻百日恩,太后今晨还让他伺/候了,此刻却见人已归西,太后难免有些伤怀。 但太后心里很清楚,她能从冷宫出来,再对昔日仇家一步步的复仇,都是靠着霍昱。 她不能与儿子闹出罅隙。 太后目光冷冷的扫了一眼跪地的沈家姐妹,收敛了情绪,对霍昱道:“皇帝,哀家做一切都是为了你好。既然你不领情,那哀家就不管了。” 言罢,太后玉手一挥,便有宫人上前抬起圈椅,她身侧的另外一名男宠有些受惊,但同时也暗暗庆喜少了一个劲敌。看来以后在太后身边,还得小心翼翼。 待太后一行人离开,沈宜莲跪拜谢恩:“民女多谢皇上!” 沈宜莲方才亲眼看见霍昱掐死了太后的男宠,她对这个暴戾成性的帝王又有了全新的认知,更是被霍昱举手投足之间的王者气息所深深折服。此刻,她凝视着霍昱的皂靴,心跳狂乱,忍不住胡思乱想。 皇上出手解围,是……在意自己么? 每个女子心中都有英雄情节,更是会无意识间慕强,尤其帝王还是沈宜莲的前未婚夫。 这种曾经有过的“牵连”与“关系”,让沈宜莲生出一种莫名的渴望。 她多希望,如今身处泥潭之际,会有人朝她伸出双手,解救她于水火之中。 然而,她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沈宜莲壮胆抬起头来,却见帝王正一瞬也不瞬的看着身侧的三妹妹。 沈宜莲的心头一紧。 难道,皇上方才不惜与太后翻脸,是为了给三妹妹解围? 也是了,三妹妹容貌清媚,是个美人,且还云英未嫁。皇上岂会在意自己?当然是冲着三妹妹来的。 沈宜莲的心一阵阵的揪着难受,像是被人用尖锐的刀片搅了一遍又一遍。 而此时,沈宜姝脑袋昏沉沉,跪在那里静等着暴君离开,如此一来,她就能回去睡觉了。 昏黄余晖将暴君的影子拉得老长,沈宜姝就盯着青石地面上的影子。 瞧瞧,不愧是暴君,就连影子也格凶悍残暴。 可半晌过去,影子纹丝不动。 沈宜姝高热未退,歪着脑袋又盯了一会影子,然后她猛然的抬起头来,正好对上了暴君狭长的眸。 沈宜姝脑子里稀里糊涂,一会想着葬身鳄鱼腹时,如何能死得快一些;一会又在想,她还没嫁过人,就这么死了太过可惜。 她还是歪着脑袋,高热烧糊涂了,喃喃自语:“皇上,我还不想死。” 多么直接又简单的诉求。 霍昱见她眸中氤氲着一片水汽,娇滴滴的,宛若一朵因为雨打才绽放的栀子,他招了招手,像是对待一只小宠物:“过来。” 沈宜姝艰难的爬起来,摇摇晃晃走到霍昱面前,原本是仰面的姿势,但她又意识到不可“直视龙颜”,遂又垂下脑袋。 霍昱捏起她的下巴,又让她重新抬头,暴君不顾旁人在场,对沈宜姝道:“不想死的话,你好好爱朕,要对朕深情不渝,愿意为了朕赴汤蹈火,做一切事情。可听明白了?” 沈宜姝阴沉着小脸,心中苦涩极了。 暴君必然是缺爱! 不然,为何要逼着自己爱他。 行吧,为了活下去,她可以“狠狠爱”他。 沈宜姝身子发软,几乎就是靠着霍昱的手支撑,她两眼汪汪:“微臣爱皇上,且会一直深爱着皇上。”才怪! 霍昱仿佛被/取/悦到了:“很好。” 一语毕,他把沈宜姝打横抱起,亲自送去值房的榻上。 沈宜莲目睹了这一切,心,仿佛又被人凌迟了一遭。 这无关乎/风/月,只不过本该属于她的一切,却因为命运多变,而与她擦肩而过了。 倘若从未拥有过,那倒是谈不上失去。 真正令人痛苦的是,差一点拥有,但最后摊开双手,却发现空空如矣。 这厢,沈宜姝被霍昱放在了榻上。 霍昱直起身,却发现衣摆被小东西攥在手里。小巧素白的手,与玄色龙袍形成鲜明对比,她就像是一只害怕被人遗弃的可怜宠物。 沈宜姝趁病谈条件:“皇上,假如哪日微臣必须去死,皇上可否莫要让微臣喂鱼?死得太难看了……”连个全尸都没有。 霍昱薄唇微勾,嗓音低沉,不疾不徐,仿佛是两人之间说着悄悄话,他道:“那就看你表现。” 沈宜姝点头,眼角滑落泪珠子,小模样楚楚可怜:“微臣定会好好表现,皇上当真是仁德之君,心善仁慈,让微臣爱慕不已。” 她放开了帝王的龙袍,但那上面有了褶皱,她觉得不太合适,又伸手替帝王理了理,拉整齐了一些。 霍昱垂眸看着她的小动作:“朕命你明日康复,可听清楚了?” 沈宜姝嗓音软软的,有气无力:“微臣定当尽力。” 霍昱见她如此嘴甜,且乖巧,他心情甚好,离开时并未再制造出任何残暴之事。 沈宜莲迈入屋子,看着躺在床上的三妹妹,她兀自抹了把泪,心中除却空洞之外,还有一些嫉恨。 * 定北侯府,傅家。 夜色阑珊,春风徐徐,廊下灯笼摇曳,微光的影子在地面晃动。 堂屋内,下人皆被屏退,定北侯一巴掌扇在了傅靖云脸上,愤愤道:“混账东西!你是想害死全家么?!事到如今,你怎么还不醒悟?在皇上跟前待过的女子,就算是日后出宫,也不是旁人能碰的!更何况,皇上对沈三姑娘的态度本就奇怪!” “我警告你,日后不准再接近沈三姑娘!” 傅靖云被打偏了脸,他没有一句怨言。 他能够理解父亲,但与此同时,他不会轻易改变心意。他心悦沈宜姝,尤其是眼下得知沈宜姝的处境,他更是坚定了心意。男子对自己喜欢的姑娘,都有天生的保护/欲。 傅靖云不想惹怒定北侯,只道:“父亲,儿子不会再鲁莽行事。” 其他的,他无法再承诺。 * 当晚,后宫嫔妃们陆陆续续派人给沈宜姝送了补品,以及一些布料、水粉、首饰。 沈宜姝这一次病倒后,她深刻体会了一次身为帝王“眼前红人”的待遇。 她也知道,这些嫔妃如此关照她,无非是想得到皇上的宠爱。 谁让她是司寝官呢,帝王的衣食住行,都与她有干系。 晚上喝过汤药,又眯了一小会,沈宜姝退了热,人也恢复了稍许精神。 沈宜莲虽然入宫了,但新帝只给了她宫婢的身份,卑微极了。 她看着一屋子的礼物,说实话,心生艳羡的同时,也甚是酸楚。 “三妹妹,这些东西该如何处理?”沈宜莲经历了被和离,人也谨慎多了。 沈宜姝眼下除却小命之外,对什么都不是很在乎。 她不能得罪了暴君,同样也不能得罪了后宫的嫔妃。 毕竟,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世事无常,谁知道日后谁会飞上枝头变凤凰。 沈宜姝如实说:“长姐,宫里的娘娘们都想争宠,这才来巴结我,我若是直接把东西退回去,难免会招惹不必要的仇恨。在宫里生存,最忌讳的就是得罪人,既然娘娘们已经巴结了,那我就去皇上跟前提醒一句呗。” 沈宜莲看着三妹妹,并没有瞧出三妹妹自己想要争宠的意思。 她心生纳闷,问了一句:“三妹妹,你对皇上……是爱慕么?” 沈宜姝立刻警觉,左右看了看,确定屋内没有旁人,才拉过长姐的手,一脸受惊过度,压低了声音道:“长姐,你我姐妹二人眼下如履薄冰,有些话万不能乱讲。这宫里说了算的人是皇上,唯有哄好了皇上,咱们才能活命,皇上想听什么话,咱们就说什么给他听。” 沈宜莲明白了。 原来三妹妹说爱慕皇上,不过只是敷衍。 话虽如此,沈宜莲还是有些莫名古怪的心绪,要知道,像这种敷衍的话,她都不敢对皇上说出来。 * 入夜,承明殿内。 帝王正伏案批阅奏折,眉目氤氲在一片烛火之中,睫羽投下剪影,面容显得愈发深邃,如同画中人。 陆达悄然走上前,躬身说:“皇上,后宫嫔妃们都给沈司寝送了礼,沈司寝都收下了。其中,曹贵嫔出手最是阔绰。另外,奴才去打探过了,沈家大小姐是被王家休弃的,但为了名义上好听,对外宣称是和离。” 霍昱微微挑眉,未作任何评断,似乎对这几桩事都不太在意:“退下吧。” 陆达会意,他知道帝王疑心重,尤其是入夜后,不喜任何人叨扰,素来独居。 * 重阳宫,主殿内,烛火通明。 太后心头郁结,又无法对霍昱发怒,只好将一切怨恨都撒在太上皇身上。 太上皇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会因为一个男宠的死,而遭受酷刑。 太上皇被扒/光了,绑在了软塌上,再无半分尊严可言。 太后看着他已不再健硕的身子,眸露嫌弃之色,她手中端着烛台,蜡油时不时在太上皇身上滴落:“世人都说,女子容易年老色衰。可在哀家看来,男子也是如此。哀家真不懂,你的那些妃子究竟喜欢你哪一点。是这一身发福的肥肉?还是/胯/下的/软弱无能?” 太上皇紧绷着脸,巨大的羞辱令得他呼吸不顺。 可太后疯了。 他已经见识过了。 与一个疯子无法争辩什么。 何况,他眼下就是一个阶下囚,新帝留着他,只是为了折辱他。 但奇怪的是,太后的话还是对他造成了不小的伤害与打击,他的确比不过那些十七八岁的少年郎!时光飞逝,任谁都会老去,这是不争的事实。 太后身边的男宠一个赛一个俊美,无论是皮相还是体格,都是百里挑一。 太上皇痛恨,但无能为力。 曾几何时,这个女子对自己是何等的仰慕与依赖啊! “贱/妇!你要做什么就直接来吧!”太上皇怒喝。 太后胸口正憋着一口气。 她的母族尽诛,纵使霍昱是她的亲生儿子,但只因霍昱身上也流着仇人的血,她同样痛恨着。 太后放下手中烛台,拍了拍手:“你们两个进来吧。” 随即,两名年纪稍长的宫婢迈入内殿。 内殿燃着/合/欢/散,已经逐渐开始有了效力。 太后的手轻抚着太上皇的脸,在他的面颊上拍了几下:“霍北元,哀家给你找了两个人过来,今晚她二人会好生/伺/候/你,霍北元,哀家对你好吧?哈哈哈哈……” 太后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折磨太上皇。 如何羞辱,如何来。 他不是喜欢纳了一个又一个女人入宫么? 那她就成全他。 太上皇看了几眼容色有些瑕疵的两名年长宫婢,立刻明白了太后的意思,他面色狰狞:“你这个毒妇!你就是想气死朕!” 太后摆摆手:“瞎说,哀家明明是疼惜你,哈哈哈哈……” 太后转过身,不想污了自己的眼,笑声逐渐从内殿远去。 她好恨呐,可似乎无论她做什么,她的母族,她的女儿,都回不来了。 那她该怎么办呢? 唯有发疯了! 她不好过,仇人们更是不好过! * 重阳宫的事情,霍昱一律不干涉。 哪怕是太后玩出了人命,他也一句反对也没有。 至于太上皇那条命,霍昱更是毫不关心。在他看来,他是他,之前的废太子才是太上皇与太后之子。 翌日,沈宜姝假装尚未恢复,在床榻上赖了一整日。 但挨到了黄昏时分,帝王身边的宦侍还是来请她了。 “沈司寝,皇上让你过去。” 这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太监,瞧着有些面熟。是承明殿内的人。 沈宜姝还想继续赖一晚,孰料,那宦侍又说:“莫先生已告知皇上,沈司寝的身子无大碍,彻底恢复了。” 沈宜姝有苦难言。 她的身子是恢复了。 可她幼小且又沧桑的心灵,却尚未康复啊! 宦侍催促:“沈司寝请吧,皇上还等着用晚膳呢。” 沈宜姝:“……” 她又不是厨子,皇上用晚膳与她何干? 沈宜姝被迫与床榻告别,拖着一身狼狈,去了帝王跟前伺/候/用膳。 既然来了,那她正好可以提及后宫侍寝一事,她不能只收礼不做事。 承明殿内,帝王面前摆着十几道佳肴,沈宜姝还闻到了浓郁的酒香。她馋酒,且酒品甚差,几口就醉,醉后还会发酒疯。 霍昱眼角的余光瞥见那抹绯红色官袍,一点点的朝着他挪近,动作十分缓慢,他侧过脸,直接看过去:“沈司寝。” 沈宜姝出于本能,立刻应下:“微臣在!” 霍昱一看见她就莫名来了/食/欲:“一天一夜没见朕,你是不是想朕想疯了?” 沈宜姝:“……”不,她没疯!疯的人是皇上自己! 沈宜姝万般无奈,只能硬着头皮,道:“回皇上,微臣就快要想皇上想疯了!” 霍昱呵笑一声:“那就对了,若是没疯,你又岂会行/贿/受/赂/呢。” 沈宜姝心一沉。 霍昱打了一个响指,陆达领着两个面熟的宦侍抬着布料、珠宝、补品等物过来。 沈宜姝一看,这些都是后宫嫔妃赠她之物。 沈宜姝顿觉委屈巴巴,瘪了瘪嘴。 她哪里是受/贿?她岂敢拒绝了后宫嫔妃的好意? 霍昱低喝:“不准哭!再哭……朕就……” 帝王眯了眯眼,言简意赅:“朕就吃了你。” 沈宜姝:“……” 陆达觉得,他可能不太适合继续留下来,免得影响了皇上“进食”。 第十六章 都是朕的 “朕就吃了你。” …… 暴君的话让沈宜姝打了一个激灵。 她不哭! 能苟活到今日,她已经算是赚来的了,沈宜姝坚强的点了点头,娇憨中带着几丝倔强:“皇上,今晚是否翻牌?” 霍昱正准备用晚膳,沈宜姝低垂眼眸站在一旁,她大病初愈,眼眸宛若琉璃,晶莹剔透,一副怯生生的样子。 霍昱来了食/欲/,骨节分明的手修长笔直,他用筷的动作十分雅致:“朕都不急,你急什么?” 她急了么? 沈宜姝:“……”她身为司寝,当然要关心帝王的床笫之事!这是她份内的事啊! 霍昱慢条斯理的用饭,片刻后对耷拉着脑袋的沈宜姝道:“给朕倒酒。” 沈宜姝起初没动作,她亦没有听见任何动静,这才抬起头来,发现暴君正看着她,这才意识到暴君是在吩咐自己。 沈宜姝立刻上前两步,帝王所用的杯盏皆为上品,是罕见的薄胎瓷,通透如玉,酒水倒入其中,只见微光荡漾,然若琼浆。 酒香扑鼻而来,沈宜姝无意识的吞咽了几下。 霍昱瞧她的小模样,就像是见了鱼儿的小馋猫,他轻笑一声:“沈司寝,你可想坐下来陪朕喝两杯?你是朕的贴身近臣,是不是应该替朕分忧?” 讲的好有道理…… 沈宜姝脑子里有个声音在告诉她,不能拒绝暴君。 她唯有点头:“微臣自是愿意的。” 桌案上还有一副碗筷,另配薄胎瓷杯盏一只。霍昱指了指对面的锦杌:“坐下。” 沈宜姝落座,明白了暴君的意思,她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佳酿就在眼前,沈宜姝觉得自己会把持不住。 但她要忍着,酒后乱/性/可就糟了。 霍昱眸光淡淡,眼底神色不明:“沈司寝,你怎么不喝?是担心朕在酒水里做手脚?还是不给朕面子?” 沈宜姝原本还在考虑如何拒绝帝王,但闻此言,她立刻端起酒杯,直接仰面灌了一杯。 识时务者为俊杰啊。 她很有自知之明。 要如何形容此刻感受呢? 醇香扑鼻,沁甜纯甘,辛辣令得胸口微热,浑身的经脉仿佛在这一刻被打通,通体舒畅。 沈宜姝酒量不好,一杯即微醉,这阵子以来所受到的一切压迫与焦虑,似乎得到了暂时的缓解。 “好酒啊!皇上!”她一手拍在桌案上,大赞一句,甚是豪爽。 霍昱剑眉一挑,随即目光看向了陆达。 陆达身子一僵,立刻会意,躬身悄然退了下去。他就知道,自己是个多余的。 此时,内殿再无宫人,沈宜姝却完全没有意识到蠢蠢欲动的危险。 她伸出小巧粉润的/舌/尖,在唇/瓣/上舔/了/舔,似是嘴馋,但霍昱没有开口,她不敢兀自倒酒。 霍昱端起酒盏,长臂悬在半空,身子稍稍前倾,问道:“沈司寝,还想继续喝么?” 沈宜姝馋酒,潜意识里知道对方是帝王,她不可造次,忍了又忍之后,她摇了摇头。 霍昱却视若罔闻,亲手给她倒了一杯:“喝。” 暴君下令了,沈宜姝觉得自己没有理由拒绝,她又灌了一杯下腹,莹白的小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泛红,酒量……甚小。 “呵呵……”霍昱低笑了几声,就从未见过这样好玩的小东西。 明明胆小,却又敢在他面前装腔作势。 “这就醉了?”霍昱问出这话,又倒了一杯。 这一次,沈宜姝不用暴君下令,很自觉地一饮而尽,还不忘吧嗒了一下嘴:“好酒!当真是好酒啊!” 霍昱不贪酒,数杯不醉,但见沈宜姝饮酒,他也馋了起来。看来,她不仅下饭,还很“下酒”。 霍昱放下酒壶,一条臂膀依靠着圈椅扶手,神色慵懒,眼底映着烛火摇曳的光,有什么危险的情绪迸发而出。 “沈司寝,告诉朕,你爱朕么?”霍昱眼底溢出一抹戏谑。 沈宜姝晃了晃脑袋,从锦杌上站起身,颤颤巍巍走到帝王面前,她歪着脑袋,看着帝王的脸仿佛在晃动。 她指着霍昱的鼻子,一脸愤愤然:“暴君!我才不爱你!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会爱你!你休要/强/迫/于我!” 霍昱不怒反笑,他看着面前少女耀武扬威,他一伸手轻易就把她拉入怀中。 霍昱挑起沈宜姝的下巴,好整以暇的看着她闹脾气,等到她自己意识到动弹不得,这才轻笑:“巧了,朕从不喜欢投怀送抱,朕就喜欢……强/迫。” 霍昱的脸愈发靠近,沈宜姝像一条泥鳅一样乱动,甚是活泼。 少女身上的幽香扑鼻而来,霍昱缓缓闭上了眼,下一刻就要/吻/上了。 就在这时,霍昱忽然一阵脑壳刺痛,他再度睁开眼,眼底闪过一抹老奸巨猾:“呵呵,你来了。” 同样的嗓音,却是另外一种语气,道:“你为何要这般?” 霍昱又说:“朕只是试试,你会何事而出现。看来这个小东西当真是你的软肋。”说着,霍昱捏了捏沈宜姝的脸蛋,“她到底那里好了? 丑陋、呆傻、胆小,还是个嘴馋的。” 沈宜姝呆呆的看着霍昱,竟是被吓到了,她完全不明白暴君在说甚。 这时,霍昱忽然露出担忧之色:“我警告你,你不准伤害她!” 随即,霍昱又神色突然:“笑话!她是朕的司寝,朕想如何对待她,那就如何对待她。便是今晚就睡了她,那又何妨?” 一言至此,霍昱的脑壳又传来阵阵抽痛,痛感一阵强过一阵,仿佛有一束灵感想要挣脱而出。 然而,此时此刻,霍昱强忍着疼痛的同时,却露出/阴/蛰/残/暴/之色,唇角笑意邪魅、戏谑,又说:“你喜欢的人,你的身体,你的一切都会是朕的!” 弱者不配拥有,早就六年前,那个弱者就该彻底消失。 霍昱舔了舔牙,长了薄茧的指尖轻抚怀中少女的脸,他不好/女/色,但此刻眼神晦暗的吓人,大手拇指滑到了沈宜姝细嫩白皙的锁骨上,一下又一下的摩挲着。 “沈司寝,你可以不爱朕,但你必须只能是朕的。”霍昱不想等时机,他想要什么就会做什么。 就在霍昱的指尖滑到绯红色官袍上的暗扣时,沈宜姝双手捂脸,惊喊出声:“啊——有鬼啊!” 除却见鬼了,沈宜姝找不到其他合理的解释。 一声尖叫出声,沈宜姝翻了一个白眼,吓昏厥了过去。 霍昱的手顿住,蹙了蹙眉,竟觉得意犹未尽:“呵呵……太不经吓了。真是个胆小鬼。”他划了划沈宜姝的鼻尖,目光落在了她刚刚饮过酒的粉唇上,不知起了什么心思,一低头浅尝了一下。 大约是甜的……他猜。 霍昱再度抬首,眯了眯眼,把人抱起送去了外殿,直接抛在了软榻上了,拉了一条薄衾随意盖住了沈宜姝,眼不见为净。 霍昱看着软塌上的人,眸光晦暗不明,头痛感消散,那个人被他压制下去了。 他舔了舔唇,今晚……还真是意犹未尽。 * 翌日,太后办雅集,给京城各大世家尚未成婚的贵女都送了帖子。 太后的用意昭然若揭——给霍昱选秀。 新帝登基已有数日,但后宫仅有十几位嫔妃,最高位份的一人是曹贵嫔,此人无脑,掀不起什么大浪。 太后想在朝中组建自己的势力,她的第一步棋就从后宫着手。 后宫与前/朝有着千丝万缕的干系,太后无法直接把自己的手伸去前/朝,她试图将霍昱的后宫当做跳板,一点点接近自己的目的。 十年冷宫,磨去了她的一切良善。 当年名动一时的卫家嫡长女也曾良善,也曾天真灿漫,而今,那个无能的女子死了,取而代之的是大晋皇太后! 事实证明,以前的自己是何等的愚蠢。 太后享受了这几日的奢靡日子,只觉得从前当真是白费了好时光。 只要够狠、够毒、够疯,人间就会很值得。 雅集就设在了御花园,但凡收到帖子的贵女皆盛装入宫出席了。一来,一部分家族的确巴望着让家中姑娘入宫;二来,无人敢违抗太后的旨意。 太后更是打扮精致,一头白发也影响不了她的卓然气度。 她穿着一身大红遍地金襦裙,搭着明黄缠枝牡丹丹凤朝阳云肩,雪色发髻上端端正正的插着一支金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容貌皎洁光滑,由宫人搀扶着,款步走来。 众人望去,只觉得风华绝代。 当年才色双绝的卫家嫡女,似乎风采尤在。 一宦侍快步走上前,挨近了太后身侧,附耳道:“太后娘娘,昨晚沈司寝醉酒夜宿在了承明殿,皇上昨夜不曾召宠嫔妃,沈司寝睡到日晒三竿,这会才回值房。” 太后脸色一沉。 霍昱对沈宜姝的纵容,让她心头很是不爽。 她绝对不会让沈家女子成为皇上的女人,受宠更无可能。 只要她活着一日,就绝对不会允许沈家在朝堂还有立足的机会! 宝儿的死,沈家也要还债! 太后吩咐道:“去把沈家女,都给哀家叫来!” * 沈宜姝头昏脑涨,昨晚的记忆有些断片,她好像做了一个甚是可怖的梦—— 梦见暴君又鬼上身了。 至于后来发生了什么,沈宜姝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揉了揉太阳穴,一回到值房,就见长姐已给她准备好了洗漱所用之物,还上前关切问道:“三妹妹,你昨夜未归,我有些担心。你……可还好?皇上他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沈宜姝诧异的看着沈宜莲,道:“长姐,我是御前司寝,夜不归宿是寻常事,我本该贴身伺/候皇上左右,皇上岂会对我做什么?” 沈宜莲捏紧了手中锦帕,欲言又止。 相府曾经得罪过新帝,新帝倘若对三妹妹没有想法,根本没有理由把三妹妹留在身边。 而且,司寝官素来都是宫中宦官兼任,哪有世家未婚女子担任起居郎的? 但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这时,来福迈入屋内:“司寝大人,沈大姑娘,太后那边派人过来,让您二位去一趟御花园。” 姐妹两人对视了一眼。 太后对沈家的仇视,姐妹两人在前日就领教过了。 但太后已经下令,她二人不可违抗。 沈宜莲抓住了沈宜姝:“三妹妹,这可如何是好?不如你去求求皇上吧!” 沈宜姝更加诧异了,长姐凭什么认为,暴君会再次出手相救? 沈宜姝纠正长姐错误的认识,道:“长姐,无人会帮咱们的。” 无人可依,只能靠自己。长姐怎么就不懂呢? 沈宜莲抿了抿唇,她不明白,为何三妹妹不试图去讨好皇上? 沈宜姝走出了屋子,沈宜莲忧心忡忡,随后才跟上。 * 不多时,姐们两人来到了太后面前,双双躬身行礼。 太后凤眸轻挑,她自己年轻的时候就是数一数二的美人,眼光毒辣,早就一眼看出沈家姐妹皆是姝色,尤其是帝王的司寝官,即便此刻穿着单调乏味的绯红官袍,但依旧遮掩不住标致玲珑的模样。 是个/绝/色/尤/物。 偏生这等美色,还带着些许浑然天成的娇憨。 男子最喜欢的,莫过于这种女子。 太后冷笑一声,低喝:“沈司寝,哀家让你过来,你如何拖到此时?你好大的胆子!” 沈宜姝双腿一软,立刻跪地,埋首道:“太后明鉴!微臣……没有胆子的!”苍天可见,她最是胆小怕死了! 沈宜莲也立刻跪下。 太后想找茬,根本不需要任何理由,沉声吩咐:“还敢顶嘴?!来人,给哀家掌嘴!” 太后身边的嬷嬷似乎早已准备好,太后一声令下,嬷嬷当即上前,一把揪住了沈宜姝的衣襟,抬手就是一巴掌扇上去。 太后不给沈宜姝任何反驳的机会,嬷嬷更是如此,打过左脸之后,当即又是一巴掌扇在了沈宜姝的右脸上。 沈宜姝被打得脑中嗡嗡作响,她本就身子孱弱,差点跌倒。 在场的贵女们皆噤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大家都以为,沈家姐妹真的完了。 其实,沈宜姝性格极好,平日里从不摆相府千金的架子,在贵女圈子里还算受追捧。 众贵女只觉得一阵胆寒,颇有些同情沈宜姝。 要知道,沈宜姝这张脸,令得无数贵女羡慕过。 “住手!” 新帝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众贵女中,绝大多数人都未曾见过霍昱,即便曾经见过,那也是在霍昱年少时候。而今,新帝再不是当初清瘦秀气的少年了,他五官立挺葳蕤,身段颀长高大,数年征战边陲,练就了一身腱子肌,玄色龙袍衬得他威严肃重。 此时,众贵女的眼神纷纷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新帝当真是天人之姿! 那嬷嬷刚要扇出第三巴掌,见帝王前来,她的手停在了半空。 沈宜姝的小身板已经颤颤巍巍,不太合身的绯红色官袍把她的身段勾勒的更是纤细孱弱。 霍昱目光乍寒,只觉得这一幕十分刺眼。 他的人,只能他自己欺负。 霍昱几个箭步走上前,未等向太后请安,抬起腿一脚踹在了嬷嬷胸口,几乎是将嬷嬷踹飞了起来,那嬷嬷身子朝后踉跄,跌在了四丈开外的地方,随即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啊——”胆小的贵女吓出尖叫声,方才对新帝还是一脸痴慕,这一刻又平添了恐慌与畏惧。 太后脸色忽沉,如果上次只是猜测霍昱对沈家女的心思,那么此刻,所有的猜测都落实了。 沈宜姝的身子倒下之际,后脖颈被霍昱握住。 随即霍昱长臂用力,将沈宜姝提了起来,就像是提着一只兔子。 待沈宜姝站直,她的/腰/落入了暴君掌中,以此支撑住了她。 霍昱扫了一眼沈宜姝脸上的巴掌印,心生不满,他与太后对视,嗓音幽幽:“母后,打狗也要看主人!” 第十七章 太过受宠 “母后,打狗也要看主人!” …… 沈宜姝双腿发软,自己没用什么力气,身上重量几乎都靠在了霍昱的一条手臂上。 闻言后,她侧过脸来,先是扑鼻而来的紫檀香,然后,她仰望看着暴君,心生委屈。 她……才不是小狗! 暴君也不是她的主人! 但沈宜姝选择闭嘴。 她不可当面倚仗暴君,如此一来,只会更加激怒了太后,那样对自己不利。 当然了,她也不能露出委屈之色。 此时此刻,她选择沉默,绝对不掺和太后与暴君母子之间的纷争。 太后眯了眯眼,忽然笑了:“皇帝,你莫要紧张,哀家只是替你/调/教/一下沈家姐妹。皇帝若是喜欢,大可收了她们。” 跪在地上的沈宜莲立刻浑身紧张到僵硬。 皇上……他会开口么?还会要她么? 这一刻的沈宜莲猛然间意识到了自己的内心,她想入宫!想成为新帝的女人,到时候她要让前夫跪在她面前认错! 沈宜姝缩了缩脖子,本能的怕了。 太后与霍昱母子两人对视,彼此眼中都是凌驾于旁人之上的绝傲。 太后这是在试探霍昱。 要知道,当年相府沈家的确见死不救,太后说出这话,无疑是想打霍昱的脸。 若是纳了仇人之女入宫,世人会如何看待新帝? 霍昱唇角微微一扬:“母后大可不必如此,朕并未打算收沈家女入宫。朕的司寝,朕先拿回去了。” 沈宜姝:“……”拿、拿回去?!暴君把她当做什么了?! 帝王话音一落,众人基本上知道他的意思了。 看来,沈家女没有机会爬上龙榻。纵使沈三姑娘暂时入了帝王的眼,但也只是一个没名没分的/玩/物/罢了。 沈宜莲心一沉,失望灰心到了极致。 方才燃起的希望,刹那间破碎,落了一地残渣。 她甚至于听见了心碎的声音。 这辈子,她当真……当真没有指望了么?! 这厢,霍昱提着沈宜姝的脖颈,转身离开。 沈宜莲为了自保,当即从绝望中爬了起来,一路跟在了霍昱与沈宜姝身后。 太后微微颔首,凤眸扫向一众贵女们,幽幽目光逐渐转为温和,笑道:“哀家就喜欢好看的小姑娘,你们都是哪家的丫头?一一上前给哀家介绍介绍。” 太后很快就投入了自己的计划之中。 与其倚仗儿子,她不如自己夺权! 唯有权势掌控在自己手中,方能无所畏惧! * 沈宜莲一路跟在帝王身后,从一开始低垂眼眸,到了后面就堂而皇之的看着帝王高大的背影。 她的眼神有些痴。 亲眼看着三妹妹被帝王护在臂下,甚至于三妹妹因为跟不上帝王的步子,都快要被帝王提起来了,模样实在狼狈,但沈宜莲竟然无比艳羡。 皇上是在意三妹妹了吧…… 不然,皇上岂会亲自出马? 被人在意的感觉可真好啊。 行至承明殿,陆达挡住了沈宜莲的路:“沈大姑娘,且留步。” 沈宜莲只能止步。 是啊,她哪有资格靠近皇上左右,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三妹妹被皇上提入了内殿。 沈宜莲再不是王家少夫人,相府嫡长女的身份也不再尊贵,这阵子的变故已经让她彻底明白了自己的身份与处境。 她抿了抿唇,福身道:“多谢公公,那……三妹妹她几时能出来?” 陆达见沈宜莲还算客气,遂也没有为难,只说:“沈大姑娘,此事不是咱家可以说了算的。” 也是,皇上想留三妹妹到几时,就能留到几时。 沈宜莲只好离开。 父亲将她送入宫,是她想法设法争宠的,可父亲哪里明白她心里的苦。 她就像是一颗棋子,父亲需要她在哪里,她就要摆在哪里,她从来都没有自己选择的余地。 她倒是很艳羡三妹妹,二叔与二婶大约是真心疼爱女儿的吧。 不像她,从一出生,就是一颗棋子…… * 内殿,沈宜姝步子踉踉跄跄,完全站不稳。 如暴君所言,她的确是被暴君“拿”回来的。 脸上火辣辣的痛感才逐渐开始清晰,她只觉得后脖颈突然被人松开,她脚下还没站稳,眼看着下一刻就要跌倒。 而更加雪上加霜的是,后臀忽的被人重重拍了一下。 “啪”的一声,疼得沈宜姝嗷嗷直叫。 沈宜姝的胳膊肘被暴君拉住,对方稍一用力,将她掰了过来。 如此一来,沈宜姝就与暴君面对面了。 霍昱仿佛是在怒其不争,低喝:“你是朕的人,谁允许你这么弱?为何不还手?又为何不搬出朕?!” 他太厌恶弱者了! 沈宜姝后臀也火辣辣的疼。 而更可怖的是,如此正面着暴君,她当真害怕。 其实,沈宜姝很清楚相府的处境,当然不会与太后正面冲突。 吃亏是福,忍一时风平浪静,一时快意哪有小命重要? 再者,方才那个场面,她哪有机会反抗? 沈宜姝的脸蛋,以及她的后臀,都很痛。她本身就是一个娇滴滴的女子,贪吃贪睡。入宫之后,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还需得时刻担心小命不保。 她委屈上头,两行清泪滑落,但又强忍着不继续哭出来。 霍昱抓着她的胳膊肘,两人身高悬殊颇大,沈宜姝被迫垫着脚,她本就模样狼狈,两边面颊上都有手指印,脸上泪痕斑驳。 霍昱忽然松开了她:“滚!” 罢了,还是眼不见为净得好。 真让人心烦意乱! 暴君一声令下,沈宜姝强忍着眼泪,以最快的速度“滚”出了内殿。 但霍昱火气未消,反而在沈宜姝离开之后,突然暴怒:“来人!” 陆达闻讯进来,“皇上,奴才在!” 霍昱闭了闭眼,胸膛起伏:“给朕,把那个婆子绑了喂鱼!” 哪个婆子? 陆达后知后觉,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皇上,可……蔡嬷嬷是太后身边的红人呐。” 霍昱一个冷眼扫过来,眼底一片猩红:“陆达,这宫里到底是谁做主?!” 陆达身子一抖,当即应下:“是!皇上!奴才这就去办。” 皇上这次是动真格了啊。 * 御花园那边正继续办雅集。 蔡嬷嬷已被人抬了下去,受了重伤,但命还在。 不过,蔡嬷嬷还没躺下,陆达就带着官侍过去,看着正在咳血的蔡嬷嬷,陆达道:“嬷嬷,咱家是来送你上路的,要怪……就怪你打了不该打的人。” 陆达知道,皇上处理蔡嬷嬷,也是在给太后传达一个讯息—— 这皇宫是帝王的皇宫。 唯有帝王说了算。 帝王的人,更不是别人能随便动的。 蔡嬷嬷大惊失色:“饶……饶了老奴吧!老奴可是太后跟前的人!皇上他岂能如此?!” 陆达摇头轻叹。 这蔡嬷嬷当真不会做人。 陆达对身边宦侍做了一个手势。 几名宦侍立刻上前,用麻袋套住了蔡嬷嬷,直接堵住了她的嘴,系好麻袋往外扛。 守门小太监不敢阻挡,只能等到陆达把人带走,小太监才去通报了太后。 * 御花园雅集处,太后听小太监把话说完,瞬间面色失色。 她撇下了众贵女,直接去寻蔡嬷嬷,然而等到赶到,已是为时已晚,只见荷花塘内,几条鳄鱼正在撕咬分食着什么,水中汩汩血水翻涌。 太后一阵干呕,指了指荷花塘,手指发颤,最终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太后保重啊!太后……”一男宠搀扶住了皇太后,不敢往荷花塘去看一眼。 皇上如此绝情,当真是不顾及母子情分了! 太后转过身,缓和了片刻,就直接前去了承明殿。 陆达等人守在殿外,似是知道太后会过来,而太后一人入殿,其余宫婢皆被挡在了门外。 陆达出于好奇心,目光快速扫过太后的几名男宠,一个个还真是皆白皙俊美。也不知道皇上会允许这几人活到几时…… 这厢,太后直奔龙案前,气势汹汹,指着霍昱就道:“皇上,你们霍家男子,当真一个个心狠手辣啊!蔡嬷嬷在冷宫陪伴了哀家整整十年,你如何能下此狠手?!” 霍昱神色淡漠,清冷而疏离:“母后,你恨朕?” 太后正在气头上:“若非是你当初太过无能,哀家的宝儿如何会死?!” 霍昱并未动怒。 因为在他看来,当年无能的人并不是他,而是废太子。 他只是与废太子共用了一个身体罢了。 霍昱和太后心里都清楚,按着当时的情况,废太子已经是尽力了,他自己都是自身难保,又谈何保护病重的妹妹。何况,那个可怜的孩子,被太上皇指明了是个/野/种,谁又敢伸出援手? 霍昱看着太后,仿佛能够通过她的凤眸看见灵魂深处。 他依靠着龙椅,眸光幽幽,先是一阵轻笑:“呵呵呵……” 太后质问:“皇帝,你笑什么?” 霍昱道:“母后承受丧女之痛数年,无处发泄,又不想直接杀了父皇,就把怨气发在旁人身上,就连朕也不例外。你不是恨朕,你是痛恨你自己当初为何有眼无珠,选中了父皇那样的男子。害人害己害死全族。” “甚至于……你也恨着朕,你之所以怀念那个孩子,无非是因为她死了,倘若她还活着,恐怕又是另外一番光景。” 霍昱一语中的。 皇太后的身子晃了晃,步子不受控制的往后,后退了三步之后,她忽然双手捂脸,嚎啕大哭。 但,还是不解恨。 随即,又开始用拳头捶胸口。 是啊,她悔啊。 懊悔不已! 若有来生,她决然不会再与霍北元认识!绝不!她好恨,彼时只因在朱雀街头多看了霍北元一眼! 太后站在御前发泄情绪,霍昱没有制止她,而是就那么看着…… 瞧瞧,就连太后其实也是一个弱者,纵使如今当上了太后,还不是痛苦不堪。 她就连杀了太上皇的勇气都没有。 因为一旦太上皇死了,她找死去复仇?! 支撑她走到今日的,并不是她的强大,而是她对仇恨的执念。 * 值房这边,沈宜姝上过药之后,就爬上床榻睡觉。 沈宜莲挨近了她,道:“三妹妹,不久之前打你的蔡嬷嬷,被皇上喂鳄鱼了!” 沈宜姝身子一僵,惶恐极了:“当真喂鱼了?” 沈宜莲连连点头,她似乎甚是兴奋:“三妹妹,可见皇上是在意你的。” 沈宜姝立刻双手合十:“阿弥陀福,蔡嬷嬷呀,冤有头债有主,不是我做的,你要怪就去怪暴君吧!晚上千万别来找我!” 沈宜莲闻言,脸色一怔,捂住了她的嘴:“三妹妹,这话可莫要乱说了!” 沈宜姝不想被人欺负,但她也不想惹事,她只想当一个没人瞧见的蘑菇,躲在角落里度日即可。 沈宜莲却觉得,这是一个机会,道:“三妹妹,你一定要找到机会争宠,咱们沈家靠着你了,父亲说……相府随时会被抄家。到时候,二叔与二婶也难逃厄运的。” 沈宜姝:“……” 长姐的话,她竟无言反驳,但……勾/引/暴/君?!她只怕是活不到明日了。 沈宜姝小脸紧绷:“长姐,这种话莫要再提!我会介意的。” 沈宜莲只能干着急,倘若换做是她……早就不留余力去皇上跟前露脸去了。 可惜,终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 当晚,沈宜姝并未被召见。 暴君正当年富力强,又是一个阳气过重的男子,他时常不召见后宫嫔妃,当真让沈宜姝好生操心。 暴君明显是戾气没有得到很好的发泄啊! 眼下,太后也再给暴君/物/色/美人入宫,到时候后宫佳丽三千,想来能够纾解暴君的戾气了吧…… 沈宜姝躺在床榻上,默默地想着。 到时候,她这个司寝官就该/夜/夜/值班了…… 哎,光是想想,就让人臊得慌。 * 翌日一早,沈宜姝洗漱好,刚用过早饭,承明殿那边的官侍就过来请她了。 小太监十四五岁的光景,面容亲和,今日对待沈宜姝的态度,格外的敬重:“司寝大人,皇上今日要出宫去一趟国寺吃斋,皇上特意交代,要让司寝大人过去呢。” 沈宜姝纳罕,皇上如此残暴,竟还吃斋? 沈宜姝点头:“多谢公公,我这就过去。” 小太监立刻诚惶诚恐:“司寝大人客气了,小的消受不起啊。”皇上第一次护着的女子,日后前途无量,他可承受不起沈司寝的道谢。 从值房去是承明殿的路上,沈宜姝发现,沿途的宫婢与宦侍,皆冲着她点头哈腰、卑躬屈膝。 沈宜姝:“……”不知道的人,还真会以为她有多受宠。 见到暴君时,他已倚靠在车辇内,纱幔掀起,沈宜姝第一眼就看见了暴君骨节分明的手上缠着一串紫檀木佛珠。 佛珠油光华亮,看上去像是被人多年佩戴所致,随之而来的是淡淡的檀香。 暴君神色黯然,指尖转动佛珠的动作从容雅致,像是不小心坠落凡间的堕仙,亦佛亦魔…… 暴君眼光斜射了过来,沈宜姝立刻垂下脑袋。休息了一夜,她的脸颊上还有手指印,霍昱眸露不满。 他的东西,他不允许任何人碰。 “上来!”霍昱低喝一声。又是没来由的暴躁。 沈宜姝不敢置喙,老老实实爬上车辇,落座那一刻,后臀生疼,她身子立刻端坐笔直。 霍昱看出来了,嗓音幽幽:“还疼?” 沈宜姝:“……”皇上问的是她的脸?还是屁股? 沈宜姝垂着脑袋,摇了摇头,像只乖巧的鹌鹑。 毕竟……暴君昨日才把人喂鱼了啊! 这脾气太暴躁! 沈宜姝发自内心的害怕。 车辇开始缓缓行驶,暴君终于没再说话,纱幔垂落遮住了外面的视野,车辇之内空间有限,给人一种孤男寡共处一室的错觉。 第十八章 嫌她太小 好不容易挨到法华寺,沈宜姝浑身/僵/硬,觉得脖子都快要掉下去了。 “皇上,到了。”宦臣陆达在车辇外道了一句。 霍昱全程都在闭眸假寐,但他能够感知到沈宜姝的小动作,他睁开眼斜睨了身侧的小东西一眼:“抬起头来。” 沈宜姝不敢违背暴君旨意,这便试图抬头,却发现根本抬不起来。 这滋味,宛若落枕。 她保持着垂着脑袋的姿势,嗓音哽咽:“皇上,微臣……办不到。” 霍昱薄唇一抽。 他是第一次见到这么蠢的人。 弱就罢了,还愚钝至厮。 已经蠢到了他都不忍欺负了。 霍昱抬手,触碰到了沈宜姝的后脖颈,他感觉到沈宜姝身子猛然一僵,故意吓唬道:“乱动,朕就掐死你。” 沈宜姝:“……” 不动,再也不敢动!她无论如何都不会动。 暴君的指尖在她的后脖颈摩挲了几下,吓得沈宜姝本能的缩着脖子。 下一刻,霍昱握住了她的脖子,稍稍用力一扯,那一瞬间,沈宜姝听见了“咔”的一声,让她险些误以为自己的脖子断了。 然而,随即而来的是脖颈上传来的舒适感,刚才的压迫与酸痛都不见了。 沈宜姝已能抬起头来,对上了暴君似笑非笑的眼:“多、多谢皇上。” 霍昱:“你是该好好谢朕。” 沈宜姝:“……”她已一无所有,该拿什么谢?总不能以身相许吧? 霍昱仿佛一眼看穿了沈宜姝的小心思,低低一笑:“想以身相许?朕不喜欢太干瘪的女子。” 一言至此,霍昱的目光在沈宜姝的胸口扫了一眼,眸露轻蔑,意思昭然若揭,是嫌弃。 待霍昱下了车辇,沈宜姝才回过神来,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小么? 哪里干瘪了?! 沈宜姝气呼呼的,暴君这是污蔑、侮辱、轻视她! 奈何,她没法跑去暴君面前证明自己!这种事没法自证!她也不需要证明什么…… 沈宜姝满腹憋屈的下了车。 法华寺外,除却方丈与数位高僧在恭候圣驾之外,傅靖云以及多位世家弟子、官员也来了。 众人对霍昱行跪拜大礼之时,沈宜姝才一路小碎步行至帝王身侧。她还是第一次见识到这种场面,总觉得沾了暴君的光,她也受了众人大礼。 沈宜姝不敢再垂着脖子,就那么直愣愣的站在那里。 霍昱斜睨了她一眼。 沈宜姝一僵,既不能低头,又不能闭眼,唯有与暴君大胆的对视。 她咧嘴一笑,以示对暴君的“爱慕”。 霍昱冷笑一声:“呵……真丑。” 沈宜姝笑容苦涩,她哪里丑了?这又是污蔑! 跪地的众人面面相觑,人人皆知,新帝性情古怪孤僻,但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谁问鼎帝位,谁就有绝对的话语权。 霍昱淡淡道:“都起来吧。” 方丈大师起身,亲自上前迎接:“皇上,斋饭都准备好了,皇上里面请。” 今天是特殊的日子,乃大晋的/建/国之日,每年的这一天,大晋帝王都会来国寺吃斋,以祭奠那些早已故去的/开/国/将士们。 沈宜姝跟在暴君身后,与傅靖云擦肩而过。 她知道,傅家哥哥在看她。但她不能多给傅家哥哥一个眼神了,会害了傅靖云,也会害了自己。 今日,法华寺杜绝一切香客前来,诺达的寺庙内,除却僧人之外,再无闲他人等。 巍峨的宝殿内正在做法事,梵音袅袅,木鱼钟罄声伴随其中。 好一片宁静祥和。 仿佛置身寺庙,就可以接受佛光洗礼。 众人正走在甬道上,因着霍昱腿长步子大,沈宜姝的小碎步几乎是连走带跑,才能够勉强跟上。 就在沈宜姝甩开腿紧跟帝王身后时,她看见两丈开外的花圃中游出了一条蛇。 因着脖子不能在低垂下去,她保持着迎面朝前的姿势,一眼就看见了那条蛇,出于胆小的本性,沈宜姝当场尖叫:“啊——有蛇!” 霍昱幽眸一凛,他动作极快,一手从腰上扒/出/软/剑的同时,一手搂住了沈宜姝的/细/腰。 这两个动作一完成,霍昱提剑,将那游过来的蛇砍成了两半。 这条蛇体呈黄绿色,后背有明显的菱形黑褐斑,其尾部左右晃动,还有一串角质环。 是响尾蛇。 剧毒无比,一咬即刻送命。 众人当场大惊失色。 沈宜姝最怕蛇了,出于惊吓后的本能,双臂紧紧抱住了霍昱的/腰/肢,惊魂未定。 霍昱斜睨了她一眼,似笑非笑:“朕的司寝,叫得正是时候,朕就喜欢听你叫。” 沈宜姝:“……”这话是甚么意思?她完全没有听懂。 沈宜姝的目光望向了暴君手中那把正滴血的长剑,还有青石地面上正抽搐的蛇,这都已经被分尸两段了,却还在试图蠕动,当真是垂死挣扎,像极了……她自己。 “来人!护驾!”陆达立刻对禁卫军道。 住持方丈,与几位大师,顿时也是面色失常。 傅靖云与几位同行的世家子弟对视了几眼,众人脸色各异。 与此同时,沈宜姝回过神来,松开了霍昱精瘦的/腰/肢,道:“皇、皇上,微臣失礼了。” 霍昱把手中长剑递给了她:“帮朕擦干净。” 沈宜姝双手伸出,颤颤巍巍的接过暴君手中的宝剑,她瞧着暴君提剑的动作那般轻易,可落入了她自己手里,却发现……真沉! 主持方丈走上前,双手合十,口念“阿弥陀佛”,恭敬道:“皇上,眼下已开春,天气逐渐变暖,山林有蛇也是正常,贫僧这就给这畜生超度。一切皆是贫僧没有准备妥当,还望皇上恕罪。” 霍昱眯了眯眼,没有揭发住持方丈。 京城从未出现过响尾蛇,虽然眼下已是开春,但春风乍寒,还不到虫蛇出洞的时候。 霍昱挥手:“无妨。” 言罢,他又继续往禅房方向走去。 沈宜姝提着一把宝剑,更是艰难的跟上去。 陆达对禁军首领-白枫使了一个眼色,白枫会意,亲自上前把那条被劈成两段的蛇收入了布袋中。 主持方丈与几位大师对视了一眼,谁也没有多说什么。 * 禅房内,僧人很快端上了斋饭。 沈宜姝坐在一旁,取了帕子,兢兢业业、一丝不苟的擦拭宝剑,她对着剑鞘,能照见自己的脸。 沈宜姝对这把宝剑,心生敬畏,当真害怕自己终有一日也会死在这把宝剑下。 她擦了又擦,凑上前哈了口气,继续擦,态度专注又认真。 霍昱眸光淡淡瞥了她几眼,胃口极好,很快就用了一碗斋饭。此时已近晌午,随行的禁卫军与宫人们皆在外面用斋饭。 霍昱道:“过来,把剩下的都吃了。” 沈宜姝的确饿了。 暴君经常让她吃剩下的饭菜,她倒是不介意。毕竟,吃剩下的,远比吃第一口来得安全。 好歹不必试毒。 沈宜姝将那把锃亮锃亮的宝剑递给了霍昱:“皇上,您看,擦干净了。” 这语气、动作、神态,都像是在邀功。 霍昱唇角一勾,接过长剑,笑道:“沈司寝倒也有优点。” 沈宜姝:“……”皇上是夸她,擦剑擦得好? 霍昱白皙修长的手指了指桌案。 沈宜姝立刻明白,当即端起瓷碗,开始扒饭。 待用完斋饭,沈宜姝有些撑了,就闻暴君道:“你傻么?吃不下,何必死撑?” 沈宜姝一脸迷惘,暴君此前每回都是威胁她必须吃光所有剩菜,今日怎又大发慈悲? 在沈宜姝一片茫茫然之下,霍昱站起身,长剑收入腰间,他迈出禅房。 沈宜姝随后跟上。 霍昱去慈恩殿祭拜供奉在法华寺的开/国/功臣/,上了一炷香,便就带人离开法华寺,对那条毒蛇只字不提,也并未惩戒任何人。 待帝王的车辇渐渐下山,主持方丈双腿发软,幸好被身侧小沙弥搀扶住:“方丈!方丈怎么了?” 除却方丈之外,几位大师也连连擦汗。 方丈对身侧心腹道:“快……立刻修书一份送出去,就说……没有得手!” * 法华寺建在半山腰上。 车辇往下的速度略快,沈宜姝担心又会“落枕”,故此她一直直视前方,这样的姿势令得她能够看清前面的一切。 沈宜姝坐在暴君身侧,神情自然是高度集中。 不知到了多久,她以为是自己产生了幻觉,只见一根箭矢从斜侧面飞射了过来,沈宜姝大叫:“啊——” 霍昱眼疾手快,那根箭矢不偏不倚的朝着他射来时,他身子倾斜,避开了那根箭矢。 霍昱侧过脸,对沈宜姝笑了笑:“朕的司寝,叫得真好听。” “……” 沈宜姝水眸眨了眨,心跳加速、恐慌万状、六神无主。 下一刻,数名黑衣人从山路两侧的林子里涌了出来,陆达与白枫当即开始护驾。 “护驾!” “保护皇上!” 沈宜姝的脑袋乱糟糟的,但她知道杀手是冲着暴君来的,她要想独善其身,还是先躲避一下比较好。 沈宜姝主动道:“皇上!微臣无能,保护不了皇上!微臣不愿意给皇上添负担,恳请皇上放微臣下车去。” 车辇太过危险,刀剑无眼,坐在暴君身边,不亚于就是把一只脚塞进了地府。 霍昱的脸色从容不迫,看着身侧人,他轻笑:“沈司寝,你想多了。朕只打算在关键时候,拿你当靶子用。” 沈宜姝:“……!!”嘤嘤嘤……暴君实在太坏了! 第十九章 你要陪葬 无数箭矢从四面八方射了过来,且目标十分明确,就是冲着帝王而来。 沈宜姝很担心自己会被射成刺猬。 这样的死法同样难看,没有一丝丝的美感。 “糟了!箭上有毒!”禁卫军首领白枫见受伤扈从当场暴毙,他立刻大喊,以提醒帝王。 沈宜姝怕极了。 说实话,她当真觉得暴君会将她当做靶子。 霍昱拔剑出鞘,幽眸中露出寒光,另一只大掌直接放在沈宜姝的后背上,用力一摁,让她被迫爬伏在了霍昱的双膝上。 但动作太过突然,沈宜姝趴下去的姿势有些诡谲。 霍昱垂眸看了一眼,眉心蹙了蹙,但已无时间更正,暂且只能如此。 “唔……” 沈宜姝觉得自己呼吸不太顺畅,只能保持着趴伏的姿势,她的脸埋在了不太正确的位置上…… 但沈宜姝不敢动作,车辇持续性颠簸,她能感觉到整个人在往下坠落。 箭矢声,兵刃相击的声响,以及厮杀声就在耳畔,沈宜姝僵持着身子,就那么乖顺的趴在帝王/大/腿/上了。 嗯……往好处想,至少她没有被当做靶子。 沈宜姝完全看不见一切打斗,她唯有通过声音来看判断形势如何。 过了半晌,她终于呼入了新鲜空气,是暴君又抓住她的后脖颈,把她给提了起来。 她的鼻端都是暴君身上的紫檀香,突然可以呼吸空气,她大口喘着气,这才看清了眼前一切,只见数名黑衣人横尸遍地,车辇停住,两方都是损失重大,但暴君这一方略胜了一筹。 “皇上!皇上受伤了!”陆达当即惊恐。 沈宜姝侧过脸来,就见暴君胳膊上臂划过了一道口子,玄色龙袍划破,伤口处正溢出血来。鲜血逐渐转为黑色,伤口有毒。 沈宜姝一愣,悲喜交加。 悲的是,担心暴君会拉着她一起去地狱。 欢喜的是,暴君一死,是不是就能天下太平了? 这时,霍昱突然抬眼,幽眸深若大海,嗤笑一声:“呵……朕若死了,你就去陪葬。” 沈宜姝一僵,当即道:“皇上万寿无疆,必定长命百岁!” “闭嘴!”霍昱低喝一声,对着车辇外道:“速速回宫!” 他单手拉下纱幔,遮住了外面的视线。 沈宜姝正思绪万千,霍昱直接撕扯下了受伤臂膀上的布料,当着沈宜姝的面,他的/唇/凑/上了伤/口,一口接着一口将毒血往外/吸。 沈宜姝:“……” 这个时候还是莫要废话的好,万一暴君让她来做这桩事,那可如何是好?! 为了保命,沈宜姝默不作声的缩在角落,恨不能隐形。 霍昱吐了几口毒血,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苍白了下去,他额头溢出薄汗,抬眼轻飘飘的看向角落里的人,眼神幽幽:“过来,帮朕。” 沈宜姝:“……!!!”当真是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 她心中惶恐,又见暴君伤口处溢出的血,已经呈现艳红色,想来毒素被吸得差不多了。 霍昱眯了眯眼:“不愿意?” 沈宜姝打算赌一次,她磨磨蹭蹭凑上前,表忠心道:“微臣愿意为皇上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说着,她的唇挨近了霍昱的伤口,正要覆上去时,一抬眼,两人的视线正好对上了。 沈宜姝没再犹豫,也不敢揣测暴君的心思了,直接吸覆了上去。 她力道甚小,又不敢下嘴太重,就在那里有一下没一下的嘬着。 霍昱太阳穴忽然跳凸:“……滚!” 沈宜姝对“滚”这个字已经有本能的反应,立刻后退,又缩到了车辇角落处。 她嘬了半天也没嘬出任何东西,唇齿间唯有淡淡的血腥味。 车辇快速赶回宫,霍昱闭眼假寐,沈宜姝老老实实,默不作声。 她时不时观察暴君几眼,见他额头滴落大滴汗珠,似乎在强忍着什么,沈宜姝总觉得暴君死不了。 毕竟……祸害遗千年呐! * 从法华寺下山的路上,两名蒙面男子突然出现在了山道上。 二人见横尸一片,对视了一眼,其中一黑衣人道:“任务失败,立刻回去告诉主子!” 另一黑衣人皱眉,说:“沈三姑娘太碍事了,再有下次,我等必不留情!暴君一日不除,危害难控。” 言罢,两名黑衣人听见身后传来动静,他二人交换了眼神,当即离开现场。 同一时间,傅靖云与大臣们纷纷赶来,皇上回宫途中遇刺,他们这些人会不会受到牵连还未必可知。 傅靖云拧眉,望向了山道下方,也不知姝妹妹眼下如何了…… * 皇宫,承明殿。 沈宜姝站在一旁,见莫先生给暴君缝合伤口,她胃里一阵翻腾,隔空也能感觉到肉疼,却见暴君毫无反应,眉头蹙都不蹙一下。 莫先生做好一切,如实道:“皇上,伤口已缝合,以皇上的身子骨,不出几日就可以结痂,幸好皇上处理及时,毒素并未进入内腹,用几日汤药之后,即可彻底清理体内毒素。皇上切记,近日莫要沾水。” 霍昱从不让人近身/伺/候/,既然不宜碰水,那就意味着,他需要人贴身照料了。 几日不沐浴、不擦身,几乎是不可能的。 霍昱点头:“好。” 莫先生提着药箱退下:“微臣过一会再来送汤药。” 莫先生是霍昱值得信任之人,霍昱所服用的汤药也需得莫先生亲手煎熬。 待莫先生一退下,霍昱看了沈宜姝一眼。 沈宜姝反应慢了半拍:“皇上,有何吩咐?” 霍昱眸光微沉:“你真蠢。” 沈宜姝:“……”又贬低她!不过,沈宜姝根本不在意暴君如何说她,除却小命之外,什么都不重要,她以前也对别人说过,好死不如赖活着,“微臣愚钝,还望皇上明言!” 霍昱口干舌燥,中毒的滋味并不好受,虽是不致命,但对身子骨也有一些损伤。 霍昱见沈宜姝模样呆滞,没有与她计较:“水。” 沈宜姝立刻会意:“皇上!微臣这就去拿!” 须臾,沈宜姝就端着一杯温茶递过来,但暴君根本不接。 沈宜姝又明白了,当着暴君的面,自己尝了一口,这才再度递到暴君唇边:“皇上,微臣试过了,没毒。” 霍昱:“……” 暴君眼神幽暗,但终是没说什么,张开嘴喝了下去。 第二十章 袒露心思 沈宜姝喂水的动作缓慢,霍昱很是受用。 这茶水……有些甜。 霍昱从不吃甜,他对甜味的感知很浅,刚才上过药,雪色中衣是敞开着的,露出结实修韧的胸膛。 沈宜姝挨着暴君很近,无意识就看见了他胸膛上的块状肌理,那上面的疤痕交错斑驳。从疤痕颜色去看,应该是长年累月积攒下来的,甚是可怖。 可偏生,疤痕在他身上,却有一种命运馈赠的意味。 关于废太子的一切,坊间有不少传闻,他能够走到今日的位置,无疑是蹚过了刀山火海,非九死一生而不可得。 沈宜姝看呆了一下。 她自己是个弱者,怕死又怕疼,对暴君这种绝地翻身的人,自是仰慕的。 但仰慕归仰慕,她做不到像暴君这般,她唯一的念头就逃离。 “好看么?”低醇磁性的嗓音传来。 沈宜姝不敢说不好看,见暴君已喝完茶水,她端着杯盏,躬身道:“皇上的身子修韧结实,甚是好看!” 霍昱剑眉一挑。 这是第一次有人敢夸他的身子。 霍昱知道,沈宜姝是在看他身上的疤痕、伤口。天下人只看到他如今的残暴与权势,却鲜少有人记得,他这一路走来,所到之处皆是荆棘。 早就被刺得浑身是伤。 一个人想要刀枪不入,唯有历经世事沧桑。所有磨难、挫败、伤口、疤痕,皆是勋章。 霍昱觉得,那六年磋磨,是上天的恩赐,他喜欢感受血肉淋漓的杀戮,那种时刻会让他觉得,自己还活着在人间。 他看过无数性命在他眼前消逝,早就见识了人的渺小与无能。 故此,他要站在最高处,宛若天神,藐视一切苍生。唯有如此,仿佛才可以置身于生死之外。 霍昱当着沈宜姝的面,褪下了身上的中衣,然后捉住了她的一只手,带着她的手去摩挲身上的每一道疤痕。 “这里是六年前初到边陲,朕被人一刀划开了心窝子,但朕的心脏在另一边,那一次侥幸存活。待朕康复,朕找到了那厮,亲手挖了他的心脏,喂了军犬。” 暴君的声音娓娓道来。 沈宜姝的手在发颤,但被暴君握着,被迫去碰触那些骇人疤痕,她无法反抗。 被暴君盯视着,沈宜姝全力配合,道:“那人是死有余辜!换做是微臣,微臣定将他大卸八块!” 霍昱被逗笑了:“不愧是朕的司寝,与朕的想法不谋而合。后来每一个伤过朕的人,都死无全尸。” 沈宜姝心一抖,立刻抓住机会表忠心:“皇上,微臣对天发誓,此生此世都不会伤害皇上!” 霍昱的掌心包裹着沈宜姝的小手,眸光意味深长:“发誓……朕不信口头之言,不如沈司寝写下字据,就写……倘若日后背叛朕,你就自刎。” 沈宜姝:“……”玩大发了……她只是随口一说罢了。发誓这回事,难道还能当真?! 许多年以后,每次回想今晚,沈宜姝都懊悔不已。 暴君下令了,沈宜姝只能搬起石头继续砸自己的脚。 暴君松开了她的手,指了指龙案上的笔墨纸砚,意思昭然若揭。 沈宜姝不敢露出不愿意的情绪,只好去了龙案前,老老实实写下了她对暴君的忠心誓言。 “摁下手印。”暴君又说。 沈宜姝心不甘情不愿,用手指沾染了朱红印泥,在字据上摁下了手指印,那一刹那间,她的心沉了一下,总觉得自己给自己挖了一个深坑…… 沈宜姝将字据递给了霍昱。 霍昱看了一眼,露出满意之色,然后收好了那张字据,当着沈宜姝的面,放入了博古架的抽屉里,还上了锁。 沈宜姝:“……”若是潜入帝王寝房盗窃,会是死罪么?她默默地算计着把那张字据偷出来的可能性。 内殿烛摇曳,时辰已不早。 霍昱道:“伺候朕洗漱换衣,朕要就寝了。” 最难的时刻来了,好在沈宜姝已亲眼见过帝王出浴,已经没什么是她承受不了的了。 沈宜姝全程面不改色,虽然心跳如小鹿,但尚且能够忍受。 待/伺/候/霍昱换上干净的中衣,沈宜姝听见暴君/戏/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看来沈司寝已经适应/了伺/候/朕。” 沈宜姝不敢抬头,但也没有低下头,只是平视着,正好能够看见那两点/茱/萸。 此刻细一瞧,竟还是粉色的…… 啧,这可真是万万没想到。 沈宜姝知道自己今晚要留夜,她很是自觉,道:“皇上,微臣去外殿守着了。” 霍昱没有挡着,他目睹着沈宜姝的耳朵/尖/尖/一点点从白皙转为绯红,幽眸微眯,唇角笑意缱绻。 * 沈宜姝来到外殿,在软塌上躺好,双手放在胸口,只觉得胸腔有头小鹿,不停的“噗通”直跳。 到底是几时睡着的,她自己都不记得了。 迷迷糊糊中像是睡着了,但又似乎没有睡着。 外殿留了两盏起夜的灯,仙鹤缠枝烛台上,灯火如豆。沈宜姝感觉到面前似有人影在晃动,她猛然睁开眼,因为惊吓过度,身子一抖,险些从窄小的软塌上掉下来。 霍昱扶住了她,眼眸温和至极,他的眼底映着微弱的烛火,黑曜石般的眼,灿若星子。 “别怕我,我不会伤害你。” 我…… 暴君又发什么劳什子神经?! 沈宜姝的困意彻底消散,缓缓坐起身来,双手抱紧了身上的薄衾,神色惶恐:“皇、皇上……” 霍昱见状,眼底闪过一丝悲鸣。 她终究是怕了他了。 他与暴君的确是同一个人,但又不完全是,他无从解释。今晚难得有机会逃出来,霍昱想把该办的事情都办了。 霍昱蹲下身子,姿态放低,磁性的嗓音极致温柔,他可以伤害全天下,但唯独不能伤了她。 若是没有沈宜姝,他早在六年前的相府就已经跳湖自尽,了结此生了。 是她告诉自己,好死不如赖活着。 人若是死了,那就什么都没了。 只要活着,那就一切都有可能。 霍昱循序渐诱:“我的时间不多,今晚便长话短说。我明日就封你为嫔妃可好?以你的身份,一开始不可位份过高,不如就美人吧,日此才能安全。” 沈宜姝:“……”她一定是在做梦呢。 暴君竟突然要把她纳入后宫! 沈宜姝怔然了一下,立刻摆动双手:“不不!皇上,微臣的忠心日月可鉴!完全不必成为后宫嫔妃!微臣身为司寝官,才能更好的效忠皇上!” 霍昱见她吓成这般,难免有些心疼,但事已至此,把她留在身边最好的法子莫过于让她成为自己的人。 霍昱耐着性子,又说:“明日除却册封你之外,我还会当着文武百官,赐你免死诏书。日后无论相府发生何事,也无论你在后宫做了什么,都无人敢动你,包括那个恶魔。” 沈宜姝呆住了。 怎么? 皇宫除却暴君之外,还有另一位恶魔么? 第二十一章 封为美人 免死诏书…… 沈宜姝对妃嫔的身份,半点不感兴趣,甚至很排斥。 但免死什么的……她实在太喜欢了! 入宫这阵子以来,最担心的莫过于小命不保啊。 人生最大的烦恼不外乎就是生与死。倘若能够活着,并且持续性长久地活着,她还有什么烦恼可言? 沈宜姝被“免死诏书”几个字吸引了。 她不太确定的,怯生生问道:“皇、皇上……是不是只有微臣愿意当嫔妃,才能得到免死诏书?” 霍昱蹙眉,看得出来沈宜姝不想当皇帝的女人,她不喜欢自己,甚至是厌恶。 可唯有这个法子能护着她了。 否则,纵使她日后能够活着出宫,以沈家女的身份,也将会举步维艰。况且……他想了六年的小姑娘,岂能拱手让人? 霍昱不确定这次能在外面待多久,他是趁着暴君受伤,意识稍稍薄弱之际,才逃出来的。 霍昱伸出双手,握住了沈宜姝瘦弱的肩膀,语气郑重道:“姝儿,你要相信我,终有一日,我一定会回来保护你。而今,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这些。” 姝儿…… 暴君到底在说什么? 沈宜姝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俊美无俦的男子,差点就快要不认识他了。 时间紧迫,霍昱当夜就颁布了诏书,盖上了玉玺,交给了御前大太监陆达,倘若他明日不在了,这份诏书却是实际存在的。 已是后半夜,再有一个多时辰,天就要亮了。 沈宜姝再无困意,捯饬好自己就下了榻,霍昱命人备了早膳,没有让她离开:“坐下和我一块吃。” 沈宜姝内心诚惶诚恐,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发现暴君不对劲。 当真不是她做梦,一切都是真的! 暴君的性格可能会间歇性的变化着,时而善,时而恶。 沈宜姝顺从落座后,问出了内心的疑惑:“皇、皇上,微臣初入皇宫那日,在芙蓉宫外荷花塘见到的白衣男子,可就是皇上?” 霍昱温和一笑,点了点头,又亲手给沈宜姝夹了点心:“正是我。” 沈宜姝:“……”她就快要糊涂了,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但沈宜姝不敢继续问,闷头喝小米粥,她真怕暴君突然又会变成另外一个人。 这可真让人惶恐不安呐! * 今日早朝,帝王亲自颁布了册封沈宜姝为正七品美人的诏书,另赐了免死劵给她。 此事一出,满朝诧异。 要知道,新帝没有直接抄了相府,就已经足够匪夷所思,当年相府落井下石、见死不救,单单这一条就是死罪。 沈家女入宫有阵子了,倘若新帝真有意,又岂会等到今日? 又或者,这桩事与昨日的遇刺有关系? 朝中一片揣测纷纭,甚至有人怀疑,新帝宠爱沈宜姝只是一个幌子罢了。 傅靖云一脸愁容,更是心头堵闷。姝妹妹成了暴君后宫妃嫔……他还如何解救她?! 姝妹妹天真灿漫,曾经说过这一生只想找一个寻常男子,一生一世一双人。而今,她若是沦为帝王的女人,后宫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她可如何是好?! 傅靖云握紧了拳头,望向了龙椅上的新帝,帝王冠冕之下的琉璃珠微晃,遮住了新帝冷漠决然的脸。撇开新帝的残暴秉性不说,这的确是一个出众不凡的男子。 但那又如何? 自古无情皆帝王。 何况,新帝与相府之间还有撇不开的纠缠与恩怨。 眼下,新帝的前未婚妻还在宫里呢! 不幸中的万幸是,沈宜姝还得了一块免死券。 这一点,傅靖云就更看不懂了。 * 沈相与沈二爷各怀心思,心情各异。 对沈二爷而言,无论女儿是否得宠,以及无论今后沈家如何,女儿都安枕无忧了。毕竟,帝王金口玉言,无法更改“他自己”说过的话。有了免死券,沈二爷再也不用担心女儿的性命之忧。 但沈相却是心中百般猜忌。 新帝既然册封了沈宜姝,那便是对她感兴趣的意思,既是如此,何必又多此一举,还附赠了免死券一份? 难道,新帝打算留下沈宜姝,却不想对相府手下留情? 用免死券这个法子,可以弃车保帅。 下朝之后,沈相忧心忡忡,兄弟二人同乘一辆马车回府。 见沈二爷人逢喜事精神爽,沈相也无法直接说什么,毕竟,沈家以后可能还得指望着二房,他道:“二弟,姝姐儿得宠是好事,你与弟妹得空,去宫里看看她,记得备些重礼。” 沈二爷冷笑一声:“兄长,你错了。我并非是因为姝儿被册封美人而高兴,我是因着那块免死券欢喜,日后无论发生什么,我的姝儿都会有一条后路。我不像兄长,喜欢卖女求荣!莲姐儿是兄长的女儿,我不便多言,但兄长这是第二次把莲姐儿推入火坑!” 沈相一噎,气不打一处来,他在沈家家主的位置上坐了近二十年,无人敢与他置喙。 而今,相府正在多事之秋,他这个家主也心惊胆战。 沈相:“二弟!你……你岂能如此说为兄?为兄做任何事,都是为了咱们沈家!” 沈二爷不说话了,反正他的女儿,他决然不会把她逼上绝路! 得不得宠无所谓,能不能在宫里待下去也无所谓,只要他的女儿能安然活着就好。 * 沈宜姝被赐了一座玲珑阁。 玲珑阁依山傍水,景致极好,更重要的是,玲珑阁离着帝王所居的承明殿甚远,可以说是后宫最偏远的一座宫殿。 来福、翠翠,和沈宜莲跟着她一道来了玲珑阁,除却这三人之外,内务府那边另外指派了两名宦侍,以及两名宫婢过来,另有粗实的嬷嬷两名。 毕竟,沈宜姝只是正七品美人,位份不高,按着后宫规制,理应是这样的待遇。 沈宜姝觉得自己在做梦,她身上还穿着那件绯红色侍寝官的袍服呢。 从今晨开始,到此刻已过去大半日了,眼看着就要入夜,她还处于一片茫然之中。 来福领着新来的宫人过来行礼:“奴才们给沈美人请安。” 沈宜莲也跪下了。而今她就是一个奴才身份,即便面对着自己的堂妹,也还是要下跪行礼。沈宜莲知道,这一切都是她自己咎由自取,但心底终究不是滋味。 沈宜姝憨笑两声:“都起来吧。” 她暂时无心宫斗,据说一入宫门深似海,她却觉得,暴君才是最可怕的存在。身边的仆从不可尽信,但也并非不能重用。 她不想争宠。 眼下有了免死券,也不用奋力保命了。 好像……日子一下就安稳了起来。倘若暴君能够逐渐忘记她的存在,那就更好了。 在这风景宜人的偏僻宫殿养老也不错,唯一的不足之处,就是无法时常见到父亲与母亲。 沈宜姝:“你们都起来吧,来福与翠翠还是留在我身边,两位嬷嬷去小厨房,至于你们四个,就在外面即可,不必近身伺/候。” 沈宜姝大致吩咐了一下,又亲自拉了沈宜莲起身,道:“长姐,你我是姐妹,私底下便不必那般拘谨了。” 沈宜姝苦笑,她也不明白怎么一步步走到了今日。 沈宜莲点点头,但终究还是没法像以前那样对待三妹妹。 正说着,陆达亲自来了一趟,身后的几名宦侍端着大红漆托盘,上面摆放着各式裙裳、首饰、脂粉等物件。 陆达就知道沈宜姝会有大造化,对她的态度甚是敬重:“沈美人,皇上说今晚会过来安寝,沈美人早做准备吧。” 沈宜姝:“……”这更是让她没料到…… 嫔妃第一次侍/寝,不是要抬去承明殿么? 今晚要过来的暴君,到底会是怎样的性情?沈宜姝更是心里没底。 陆达一离开,来福与翠翠一脸欢喜:“恭喜美人,皇上如此宠爱美人,美人日后一定能顺心顺意!” 沈宜姝心情复杂,唯一不同的是,她现在不必担心小命了。 沈宜莲道了一句:“事不宜迟,奴婢伺/候美人沐浴吧。” 沈宜姝:“……”洗得香喷喷之后呢?等待暴君临/幸? * 浴桶内洒满了玫瑰花瓣,热气蒸腾,香气氤氲。 沈宜姝泡了一个澡,出浴后果真是浑身温香馥郁,长姐给她递了一件鹅黄色薄纱睡裙过来,她虽是身段纤细,但胜在前凸后翘,不该有肉的地方,无半分赘肉,而该有肉的地方,则/丰/腴/饱/满。 待穿上薄纱睡裙,沈宜姝自己脸红了,低头一看,只见身体曲线若隐若现。 沈宜莲嫁过人,当然明白男子都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她心生艳羡之色,三妹妹自幼就生得粉雕玉琢,如今更是清媚倾城。难怪新帝会对三妹妹格外不同。 沈宜姝红着脸:“长姐,我……当真要穿成这样?” 沈宜莲笑了笑:“三妹妹,这是皇上命人送来的衣裳,你如何能不穿呢。” 沈宜姝:“……” 姐妹两人正说着,外面传来宦侍的声音:“皇上驾到!” 沈宜姝深呼吸,因为她的动作,胸膛微微起伏,更是衬托出傲然之处。 有些人美而不自知。 沈宜姝便是这类人。 这厢,霍昱大步迈入内室,暴君太过强势毒辣,他鲜少有机会能够逃出来,故此,今日趁机会办了诸多事情,天一黑就直接赶来了。 之所以安排沈宜姝住在后宫最为偏远的玲珑阁,也是为了在他不在的时候,沈宜姝能够离着暴君远一些。 霍昱一过来,就看见沈宜姝俏生生的站在那里,她穿着一身清透薄纱裙,双手/交/合,垂在小/腹/处,一头黑发及/腰,白皙的面颊泛着桃花粉,当真是人比花娇,至纯至艳。 霍昱眸光暗了暗。 支撑着他度过那黯淡无光数千岁月的姑娘就在眼前,与六年前不同的是,沈宜姝已完全长成一个大姑娘了,再不是当初的醉酒小女孩。 “都退下吧。”霍昱沉声吩咐。 他的时间不多,每一刻都极其珍贵。 沈宜莲与翠翠先后退下,从外面合上了房门。 内殿顿时安静,沈宜姝不知所措,她看着玄色龙袍愈发靠近,不敢抬起头来,直到那只熟悉的手抬起了她的下巴…… 第二十二章 不准想他(一更)…… 沈宜姝被迫抬起头来。 虽然帝王又捏起了她的下巴, 但力道比之前温和多了。 她一抬眼,就对上了帝王深幽的眸,不过此时的帝王并不像往日那般冷漠。幽眸之中仿佛多了春风和煦的温柔。 沈宜姝一愣, 竟发现暴君这张脸当真好生俊美,她腹中文墨有限,寻不出合适的词去形容。但可以让人见之难忘, 亦或是怦然心动。 霍昱看着眼前少女,心头微微发热。 六年过去了, 他终于可以这般面对着她了。 霍昱温和一笑, 神色专注:“别怕我, 我说过, 我不会伤害你。你现在有了免死券, 日后都不必害怕任何人。” 这话讲的甚有道理。 沈宜姝暗暗宽慰自己。 是啊,她谁也不必害怕了。 据说, 帝王是当着满朝文武的面颁布了免死诏书,那就意味着, 就是帝王自己也无法更改,亦是不可杀她。 能够安全的活着, 真好。 这一刻, 沈宜姝莫名放松了下来:“微臣……臣妾多谢皇上。” 她刚要福身谢恩,后/腰/忽然被扣住, 是帝王制止了她行礼的动作。 霍昱搂着那把小/细/腰,臂弯传来细/软/触感, 仿佛他只要稍稍一用力,就能勒断了似地。 又细又软。 霍昱长时间被暴君困在窄小黑暗的空间里,但他能够听见、看见、感知到外面的一切。 他知道暴君之前是如何对待沈宜姝的。 既是心疼,又是气愤。 霍昱只想尽最大的可能补偿她, 如今册封她为美人是最好的选择,枪打出头鸟,位份太高过于危险。 霍昱温柔的笑,眉眼若画,怀中软玉温香,娇娇软软的,抱着很是舒服,他亦是满足:“你一定要相信我,我只想对你好。” 这六年期间,每次踏足鬼门关,耳畔总有一个稚嫩的声音告诉他—— 活着才有意义。 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无人知晓,在无数个黑暗无边的日子里,便是这几句话支撑着他熬到天明。 现如今,她长大了,就在自己的眼前。 老天还算厚待他,待他经历杀戮归来,她还不曾婚嫁,亦或是属于任何人。 换言之,哪怕她已嫁人,他也会抢回来了。 霍昱也不知这份/占/有/欲/是从何而来。 只记得这六年,每个日日夜夜,脑子里都有她。 幻想着她多大了,可曾长高,有没有对旁的少年展颜莞尔。 她还对他说过,自己想要的东西,就要去争取。 所以,他拼命去争取了。 果然,人只要活着,奋力去争取,便能得偿所愿。 “皇、皇上……” 腰/身被越/扣/越/紧,沈宜姝不明白帝王凝视的目光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的双手抵在霍昱胸膛,试图提醒帝王,她就要被勒死了。 霍昱回过神,眸光依旧温柔,唇角扬起一抹温和笑意。 他才弱冠不久,正当年富力强,美人在怀,难做柳下惠 但饶是他自己早已一腔热忱,却见美人对他还是排斥异常。 他还需要徐徐图之,可又担心时间不够。 这六年来,霍昱深刻明白了一个道理。 想要的东西,一定要去争取,去夺,去抢。 他一低头,亲了一下怀中人的粉色樱唇。 虽是一触即离,但温香馥郁的触感一直不散。 沈宜姝小脸一红,万没想到帝王会如此。 她惊呆了。 暴君此前明明恨不能拿她去喂鱼,从昨晚开始却是态度大转,令得她一时半会缓不过神来。 沈宜姝红着脸,无意识的抿了抿方才被亲过的/唇/瓣。 美人大眼呆萌,面若夹桃,模样甚是呆萌。 霍昱被逗笑了,温声细语,问道:“此前,你可有过心上人?” 沈宜姝还没曾婚配过,这一点,他是知道的。 此时,沈宜姝不敢答话。 霍昱想到了傅靖云此人,他稍稍蹙眉,说:“除却定北侯府的傅世子,还有谁人?” 沈宜姝:“……” 帝王知道自己喜欢过傅家哥哥?! 她可不想给傅家哥哥找麻烦。 霍昱并未逼问,嗓音一如既往的温和,说:“你不回答,那我就当你从今往后,就只喜欢我一个人了。” 沈宜姝:“……”哪有这样强迫人喜欢的?暴君果然还是暴君! 沈宜姝抿唇,不知作何回答,说实在的,她并不是一个聪明人,此刻脑子里还是一片浆糊。 她刚撇过脸去,霍昱又一低头,重新/吻/了上来。 这一次,霍昱再没有给沈宜姝任何适应的机会了,而是完全顺应了一个成年男子的本能。 如今,大局已定,他也想犒劳自己。 何况,想要永远留住怀中人,最好的法子,就是让她变成自己的人。 沈宜姝的脑子当真一片空白了,这是她第一次被人如此对待,又不敢赋予反抗,唯有被动接受。 …… 过了好一会,沈宜姝被放开了,她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除却呼吸不顺畅,以及心跳过快之外,胸口也有钝痛,她低头看了一眼,只见薄纱睡裙上,一大片褶皱。 沈宜姝的脸更红了。 亲就亲吧,为何还要……这般?! 不过,话本子上好像也是这么写的。 果然,话本诚不欺她。 美人窘迫极了,不知所措。 霍昱稍稍调整气息,他本不该怜香惜玉,他是帝王,而沈宜姝已是他的嫔妃了。 但到底还是舍不得,也不想唐突了她。 霍昱把人打横抱起,走向床榻,两人都上了榻,沈宜姝身子僵硬,没想到这一刻当真来了。 她心慌极了,又怕又怂。 真想哭出来啊! 但出于沈宜姝意料的是,帝王并未如何,他只是搂着她,让她的脖颈枕在他的臂弯里。 两人四目相对,霍昱的呼吸似是不稳,沉稳磁性的嗓音也不像以往那般深沉了:“是我太心急了,原本我应该给你一些时日适应的,但我亦不知下回几时能出来。” 沈宜姝还是听不懂。 她都快怀疑,自己是不是傻了。 沈宜姝眨着水汪汪的大眼,愣愣道:“皇上到底在说什么?臣妾听不懂。” 霍昱见她小模样很是拘谨,一声苦笑,“无妨,我终会回来的,我不会让那个恶魔欺负你分毫。”闭眼之前,霍昱柔声说,“睡吧。” 沈宜姝:“……”她真的很蠢么?为何还是听不懂? 不幸中的万幸是,她再也不用担心小命安危了。 一想到自己得了免死券,沈宜姝又开始觉得人间值得。 她试图转过身去,不太想一直被帝王困在怀里,她刚刚动了几下,就听见低沉喑哑的嗓音从头顶传来:“别乱动,不然你会后悔。” 沈宜姝:“……”好,她不动还不成么? 内殿燃着大红火烛,就连纱幔也是艳红色,让沈宜姝有种成婚的错觉…… 她趴在帝王怀中,当真是纹丝不动,周围安静极了,她很没出息的开始打盹儿,大概是因为免死券的缘故,危机感严重欠缺。 * 重阳宫。 沈家三姑娘被册封为正七品美人,且还另外赐了免死券的消息,早就传遍阖宫上下。 太后当然也有所耳闻。 又得知霍昱去了玲珑阁留宿,太后更是勃然大怒,直接砸了手中杯盏:“皇帝当真是不把哀家放在眼里!前日还说不会纳了沈家女入后宫,今日就册封了!还赐她免死?!” 要知道,本朝从未有过免死的先例。 所谓免死金牌,也只有在数百年前的上一个朝代才出现过。 由此可见,新帝对沈家女不是一般的在意! 免死诏书一出,谁都不能把沈家女如何了! 太后愤怒过后,又是一阵大笑。数种情绪交织,令得她面色/狰/狞。 就好像,全天下都在针对她,她明知当年相府是墙头草,的确见死不救,但并非是罪魁祸首,可还是不能忍受沈家女得宠。 太后从圈椅上起身,无心继续用晚膳,她需要找一个人去发泄情绪,道:“摆驾,去见太上皇!” 重阳宫占地并不广,太后的轿辇不一会就到了太上皇所居的偏殿。 这几日天气开始转暖,偏殿的正堂大门是开着的,里面的灯火溢出,还有饭菜香气。 太后一下轿辇,目光所望,看见正堂中央的餐桌上,太上皇与留在他身边的几名太妃,还有小皇子,一家子正其乐融融的吃晚饭。 当真是好生融洽、热闹。 太后心头一揪。 这一刻,她在想,倘若她当初没有选择霍北元这种狼心狗肺之人,她是不是也可以享受天伦之乐? 怒意涌上心头,她想要毁灭世间一切美好。 自己得不到的,旁人也不允许拥有! 太后一身华服,气势汹汹的走了过去,所到之处,所有宫人低垂眼眸,不敢直视。 “太后驾到!” 宦侍的声音刚落,太上皇与几位太妃瞬间大惊失色,就连两位不到五岁的小皇子也颤颤巍巍,似乎“皇太后”三个字,是何等可怕的字眼。 太后那双美丽却也犀利的凤眸扫视了一眼,冷笑出声:“怎么都不吃了?是哀家来得不是时候么?哀家是不是不该出现?扰了你们一家子的其乐融融?” 几位太妃立刻拉着小皇子跪地行礼。 太上皇腮帮子动了动。 到底是当过皇帝的人,即便已被太后百般羞辱,但魄力犹在,他眸露不善:“你又想做甚么?!” 太后噗哧一笑:“霍北元,事到如今了,你还狂妄什么?当初若是没有我镇国公府的助力,你至今也不过就是一个区区亲王!” 太后一言至此,抬起白皙纤细的手,指向了霍北元,愤怒至极:“你这个过河拆桥、忘恩负义的狗东西!” 面对太后如此谩骂,太上皇不做任何反驳。 他担心会激怒了太后。何况……他无言反驳,事实就是如此。 太后走上前,亲自掀翻了餐桌,瓷器饭菜散落了一地,一片狼藉。 “啊——”年轻的太妃受惊过度。 太后望向了刚刚尖叫出声的女子,她笑了笑,走了过去,弯下腰抬起了周太妃的下巴:“这个小妖精是几时入宫的?哀家不曾见过,如此年纪轻轻,真是可惜了。” 周太妃瑟瑟发抖,怀里还护着一个小皇子。 太后就是见不得旁人母子相依。 这一幕总会让她想起自己的宝儿。 太后放开了周太妃,重新站起身,厉声吩咐:“来人!送这位小太妃出宫,哀家心善,许她另嫁之权!小太妃若是不嫁,哀家就降罪其族人!” 周太妃二十来岁的光景,是小家碧玉的模样,再加上新帝登基之后,周太妃再没有穿过奢华的衣裳,打扮甚是素寡,如此看上去更是楚楚可怜,年纪尚小。 太后轻笑:“小太妃,哀家这是在爱护你啊,你哭什么?” 太后下旨了,周太妃出宫后,只能尽快把自己嫁出去。 可她是太上皇的女人,还生过皇子,寻常人家根本不敢接手,她只能找一个身份卑微,不敢不娶她的男子。 周太妃跪地行礼:“……谢太后娘娘!” 太上皇的尊严又被触犯到了,他怒视着太后。 太后却觉得,自己心里终于舒坦了稍许,看见旁□□离子散,她当真好生愉悦,这世上又有一个人跟她一样的处境了。如此……人生之痛,便没有那般明显。 周太妃被带了下去,就连和太上皇告别的机会都没有。 周太妃被人拖到殿外时,还在哭着大喊:“皇上!护着我们的孩子……” 太上皇闭了闭眼。 他不是一个痴情种,但如今落难之际,也算是与周太妃共患难了一场,这个时候就会容易让人产生“情深义重”的错觉。 太后见不得太上皇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 他有什么资格为了别的女子伤心?! 太后走上前,抬手掐住了太上皇的脖颈:“霍北元,哀家打算将你身边所剩的女人全部放出宫,至于你……哀家会好好待你。” 在场的几位太妃瘫软在地。 说实话,继续留在宫里已经不是什么好出路了。 按着她们的身份,即便出了宫,此生也只能青灯古佛一辈子。 太后的安排,虽然是前无古人,但对她们而言,似乎……也是一种希望。 太上皇闭着眼,不搭理太后。 太后放开了他,临走之前,多看了几眼两位小皇子,阴阳怪气:“还真是长得粉嫩白胖,不像哀家的宝儿,临死之前,一顿饱饭都没吃过。” 一言至此,太后又下令:“国库亏空,不该浪费的粮食就莫要浪费了,自今日起,两位小皇子不准吃肉!” 宫人们应下:“是,太后。” 太上皇已忍无可忍,睁开眼来,开口就骂:“你这个毒妇!就连孩子都不放过?” 这话可真好笑。 太后觉得自己当真眼瞎,为何当初会看上这么一个厚颜无耻的男子。她呵呵笑了两声,随即,抬手一巴掌打了太上皇的脸巴子:“你没有资格说哀家!你且就这么受着吧!哀家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哀家也会亲手败尽你们霍氏皇朝!” “你知道?哀家的宝儿,眉眼像极了你,她时常问,父皇怎么从不来看她。” 这话说出口,不管是太上皇,亦或是太后,两人俱是沉默了起来。 似乎都在怀念那个孩子,又似乎不忍再继续说下去。 太后转过身,身影晃动,一个人摇摇晃晃走出了内殿。 太上皇缓缓蹲下了身子,抱着膝盖,埋首痛哭。 那个孩子叫宝儿,没有正式的名讳,也没有公主封号…… 她的眉眼像极了自己。 太上皇嗓子里发出呜鸣声,像杜鹃啼血。 * 曹贵嫔坐不住了。 虽说她如今位份最高,母族也备受新帝器重,但她入宫以来,还从未/侍/寝,不成想会被沈宜姝拔得头筹! 而且,皇上还直接去了沈宜姝所居的玲珑阁! “狐妹子!亏得本宫以为,她从不想争宠!一定是当司寝官时,在皇上面前使了什么手段!”曹贵嫔茶饭不思。 新帝那样的男子,单是远远的看上一眼,就会让人忍不住渴望。 曹贵嫔实在难以幻想出被帝王拥抱、疼爱的感受。 她渴望、憧憬、期待着。 本想着,她是后宫位份最高的一人,头一次/侍/寝/之人,理应是她才对!这个机会却是被沈宜姝给夺走了,怎叫她不气愤?! 贴身宫婢上前劝慰,道:“娘娘莫要气坏了身子,沈美人纵使得宠,但那玲珑阁太过偏僻,从承明殿过去,足足需要小半个时辰,可见皇上也并非真正宠爱她。” 这话在礼…… 玲珑阁坐落于后宫最偏远的角落里,虽是景致好,但实在偏远,后宫无人愿意住过去。 曹贵嫔得到了安抚,情绪稍稍缓解。 这时,宫婢又道:“娘娘,您是正四品贵嫔,身份远在沈美人之上,大可不必在意沈美人一时得宠。您这听雨轩,才是离着皇上的承明殿最近的地方呢。” 闻言,曹贵嫔又释然了。 是啊,纵使沈宜姝拔得头筹又如何? 相府沈家能不能保得住还未不可知!皇上不过只是一时图个新鲜罢了! 曹贵嫔狠毒嘲讽一笑:“哼!本宫倒要看看,沈宜姝几时会被皇上冷落!” * 翌日,天才刚刚擦亮。 天光破晓,微光从茜窗照入内殿,隐约照出了浮动的尘埃。 霍昱瞬间睁开眼,昏暗的床榻内,暗香浮绕。昨晚一切历历在目,他虽一不小心又让那个人出来了,但他对一切皆了如指掌。 封美人、赐免死…… 倒是下了一手好棋! 霍昱眸光乍寒,正要坐起身,怀里有什么东西动了动,他低垂眼眸一看,就见沈宜姝慵懒的像只/奶/猫一样,又往他怀里拱了拱。 呵,岂有此理!她好大的胆子! 霍昱一个侧身,把沈宜姝推开了自己的怀抱,他一条臂膀支撑着自己,侧身看着她。 沈宜姝还没醒,小脸睡得酡红。如此近距离的看她,竟发现没那么丑了。 还不醒? 呵呵,这就开始恃宠而骄了? 谁给她的胆子? 霍昱幽眸一眯,伸手捏住了沈宜姝的下巴,稍稍往上抬了抬。 沈宜姝睡得正酣。 她太久没有如此放心大胆的睡过觉了。 有了免死券傍身,她睡得十分踏实,这个时候正在梦里,总觉得有人干扰了她的好梦,她直接挥手打了过去。 “啪——”的一声,一巴掌不偏不倚,正好扇在了霍昱的脸上。 “你讨厌!”沈宜姝闭着眼,不满意的嘟囔。 霍昱:“……” 被打的侧脸倒是不疼。 但,霍昱已经太久不曾体验过被人打的滋味了。 她竟然打他! 好! 好得很! “呵呵……”霍昱阴沉沉的低笑了几声,此时,他意识到沈宜姝身上的薄纱睡裙已经散开,露出里面艳红色小衣,玲珑曼妙的身段尽显无余,她墨发倾泻玉枕,黑发、红衣、雪肌,形成鲜明的视觉对比。 霍昱眸光倏然暗了下去。 他知道昨晚,那个人是如何对待沈宜姝的。 如何亲她,又是如何碰她。 霍昱缓缓挨近了沈宜姝,不明白她身上为何会如此幽香。 就在霍昱即将挨到沈宜姝面前时,沈宜姝突然睁开眼。 两人就那么对视上了,没有一丝丝的缓冲。 沈宜姝是大梦突醒,顿了顿才反应过来:“皇、皇上……” 霍昱见她唇红齿白,早晨初醒,竟也透着楚楚幽香。 她是花妖变得么? 他眯了眯眼,昨晚那个人的所有冲动感觉,他也都感同身受,尤其是此刻晨起,某些原始悸动根本不受他的控制。 霍昱突然狂躁。 沈宜姝是他的沈美人,却是被旁人碰了,这令得暴君十分不悦。 他捏起沈宜姝的下巴,指尖用力,给与足够威胁:“朕不准你再想昨晚那个人!” 朕…… 又改自称了。 沈宜姝彻底清醒:“……昨晚的人,不是皇上自己么?”她的声音细弱,仿佛很畏惧面前人。 霍昱的指尖碰触上沈宜姝的唇/瓣,长了薄茧的指腹一下又一下的/摩/挲/着,疼得沈宜姝两眼汪汪,双眸盈润。 忽的,霍昱顺从本能,一低头就凑了上去。 他像是试图覆盖掉旁人的气息,攻/势/甚/猛。 沈宜姝就快要断气了,胸口传来阵阵钝痛。 沈宜姝:“……”又来了! 她差点岔过气去,不明白暴君为何又这般?! “唔……” 沈宜姝呜呜就要哭出来了。 霍昱收敛理智,抬起头来,却见自己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换了位置。这完全是他没有意识到的。 他倒也不觉得尴尬,反而用指尖勾了勾艳红小衣系带。 “你好大的胆子,这大红色绣凤凰肚兜也是你能穿的?” 嫡庶有别,纵使沈宜姝是美人了,但也是妾。 妾不可穿大红。 那是对正室的诋毁与挑衅。 在这后宫之中,唯有皇后娘娘才有资格穿大红小衣。 沈宜姝哽咽,想哭了,但又不敢真哭,她委屈巴巴:“这衣裳是皇上昨个儿命人送来的,臣妾不敢不穿……呜……” 她唔鸣了一声,又憋着嘴,不敢继续发出声响。模样着实可怜,但又招惹欺负。 霍昱冷笑:“那人对你到底格外与众不同。” 那人…… 哪个人? 沈宜姝:“……”暴君又在说甚? 霍昱坐起身来,仿佛方才的失态不曾发生过,他收拢衣襟,冷声问:“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沈宜姝心一沉,脑壳都开始胀痛了,但她始终记着一桩事,也爬起来,跪在床上开始拍“龙屁”,夸道:“皇上风姿卓越、伟岸无双、体魄健硕,让臣妾好生爱慕!” 说实话,她当真词穷了。 看来,接下来的日子,她需要补一补学识。 霍昱挑眉,似笑非笑:“虽说你又丑又无用,但朕打算暂时留着你。” 沈宜姝:“……” 昨晚还万般宠爱,今晨就嫌她丑了? 果真天下男子皆如此,都是薄情多变的主儿么…… 既嫌她丑,方才又为何那般……?! 第二十三章 暴君喜好(二更)…… 沈宜姝倒是不觉得委屈。 只要能保住小命, 如论暴君怎样诋毁她,她都可以左耳进右耳出,也无论身处怎样的困境, 只要不危及性命,且有一口饭吃,她就心满意足。 毕竟, 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死了就是真的什么都没了。 沈宜姝跪坐在床榻上,双手拢了拢睡裙衣襟, 胸口有些生疼, 但她不能表露出来。她默不作声, 静等暴君速速离开, 说实话, 她还想睡个回笼觉呢。 吃饭、睡觉,才是人生大事。 正垂眸思量着今日早膳、午膳、晚膳都吃些什么, 那魔音灌耳的嗓音又轻飘飘的荡了过来:“替朕穿衣。” 沈宜姝:“……”暴君自己没长手么?说好的不喜人近身伺/候的呢? 沈宜姝低垂眼眸,不太情愿的准备下榻。 她身上的睡裙是用薄纱缝制, 长及脚踝,虽然看上去飘逸灵动, 但着实宽松, 且不方便动作。就在沈宜姝下榻之际,她的脚踩住了睡裙下摆, 倾身往前时,自己被自己给拜倒了。 霍昱眸光一眯, 原本按着他的身手,完全可以接住了沈宜姝,但霍昱刚要伸出手,又顿住了, 就那么亲眼看着沈宜姝跌趴在自己脚下。 “砰”的一声,骨节撞击实木地板的声音甚是响亮。 沈宜姝又受到了惊吓,大叫一声在所难免,疼得丝丝抽气,细一听,都已经带着哭腔了。 霍昱垂眸看着她,见她像只青蛙一样趴在自己脚下,挑了挑眉:“真蠢。不要以为如今被册封了美人,就能得到朕的宠爱。朕不喜欢又蠢又丑的女子。” 沈宜姝膝盖钝痛,趴在地板上缓和身上的痛楚,眼睛里已是泪光闪烁。 暴君话音一落,她脑子里又开始浮想联翩—— 所以,暴君的意思是,他不打算宠爱自己? 那可真是……太好了呢! 不知为何,沈宜姝突然觉得身上的痛楚没那么严重了,但她不能表现出来,以免暴君会误以为她很“经摔”。 沈宜姝缓缓爬了起来,跪坐在地板上,表面上委屈巴巴,内心却欢喜雀跃,但又装出了伤心欲绝的模样。 她仰面望着暴君,不说话,不动作,只想用表情告诉暴君:她太伤心了。作为一个又蠢又丑的女子,她不配得到暴君的宠爱!暴君千万不要宠爱她! 霍昱眸光微闪,这个小呆子!她就该拿去喂鱼! 但册封与免死的诏书都已颁布,眼下只能如此。后宫多了一个美人,对他而言,无关紧要。 到了此刻,霍昱依旧认为,他之所以留下沈宜姝,无非只是懒得动手处理她,仅此而已。 “哼,朕走了,沈美人不用恭送,省得摔残了。”霍昱丢下一句,转身离开,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说这话的时候,他的唇角是微微扬起的。 待霍昱一离开,沈宜姝原形毕露,朝着门扉的方向吐了吐舌头。 她才不想送他! 好走不送! 沈宜莲与翠翠进来伺候,见沈宜姝跪坐在地上,二人上前将她搀扶了起来。 沈宜莲神色复杂,方才偷偷瞥了一眼帝王上车辇的画面,她看见帝王笑了。这是她第一次亲眼看见皇上那样的人露出笑意。 想来,皇上昨晚是很满意的。 “恭喜美人呢!”翠翠笑道。主子得宠,她们这些做奴才的也能有好日子过。 沈宜莲见沈宜姝气色甚好,奶白肤色,面颊粉润,樱桃唇艳红微肿,她一心以为沈宜姝昨晚当真/侍/寝了。 沈宜莲往床榻上张望了一眼,没有瞧见血渍,遂问道:“三妹妹,元帕呢?” 沈宜姝摇摇头,她双膝刚才撞得不轻,只觉得腿软,指了指一旁的锦杌:“长姐,且先扶我过去坐下。” 路都不能走了么? 可见昨晚是受了“大难”了。 沈宜莲是过来人,但也未曾像沈宜姝这样,再联想到帝王伟岸的身段,沈宜莲神色一慌,有些举措,同时心跳也加快了。 沈宜莲给沈宜姝倒了一杯温茶:“三妹妹,那你昨晚与皇上之间……” 沈宜姝不知作何解释,暴君明明那么嫌弃她,嫌她胸小,长得丑,还很蠢,但又册封她,还……亲了她。 她抬手摸了摸微肿的红唇,轻叹:“长姐,我亦不知该如何说,总之,皇上并非是……正常男子。” 沈宜莲愣住了。 非正常男子? 难道是不行吗? 传言帝王不近/女/色,登基这些日子以来,也只来过三妹妹的玲珑阁。 沈宜莲揪着手中锦帕,觉得惋惜又惆怅。但有些话不是她能够宣之于口的,只怕会招来杀身之祸。 此时,沈宜莲再看着沈宜姝,心中的不平衡感稍稍缓解了一些。 * 今天是每五日去给皇太后面前晨昏定省的日子。 沈宜姝所居的玲珑阁地处偏僻,乘坐娇辇去重阳殿需得小半个时辰。 沈宜姝心里很清楚,她要想在这后宫之中安安稳稳度日,除却抱紧了免死券之外,还不能得罪了太后。 虽然太后已无权杀了她,但给她难堪还是可以的。 捯饬了片刻,沈宜姝临出门之前,让人给她找来一本书册,她大致翻阅了几眼,在腹中补充了一些文墨,这才出门。 还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啊! 她是七品美人的身份,不可过于冒进,除却抬轿子的两个小太监之外,身边只带着来福与翠翠。 长姐是沈家女,万一被太后瞧见了,又招惹了她老人家生气,那就得不偿失了。 就快要到重阳殿的那段宫道上,沈宜姝让抬轿辇的宦侍停下。 恃宠而骄,会死得很快。 何况,暴君根本就不宠她。 故此,沈宜姝想法子遮掩一切锋芒,避开所有可能发生的纷争。 翠翠搀扶着沈宜姝继续往前走。 沈宜姝的双膝还没上药,走路一瘸一拐,纵使被翠翠搀扶着,也难以正常走路,从她的背后去看,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双腿不利索。 此时,后宫其他十五位嫔妃也陆陆续续前来重阳殿。 张才人就住在听雨轩的偏殿,她是跟着曹贵嫔一道过来的,听雨轩就在这附近,二人相伴走来,隔着远远的距离,就看见沈宜姝艰难的往前迈步。 张才人是个才女,自幼饱读诗书,心计上远胜过曹贵嫔。 张才人也是正七品的位份,她与沈宜姝的地位是平起平坐,不方便直接发难沈宜姝。 可沈宜姝是拔得头筹的女子,后宫嫔妃哪个不嫉恨她?! 张才人故意指了指前方,阴阳怪气道:“贵嫔姐姐,你快瞧,那不是沈美人吗,不愧是昨晚得了圣宠的,走路都不利索了。” 曹贵嫔气了一夜了。 原本她的心情才稍稍被安抚,见此景,又开始气愤、嫉恨。 皇上那样神仙一般的男子,她多么渴望成为了他忠实的信徒,一想到被帝王/宠/幸,曹贵嫔就忍不住悸动。 “哼!装什么装?不过就是侍/寝了一夜,岂会走不了路?!”曹贵嫔语气酸涩。 张才人故意添油加醋:“皇上一人可敌万夫之勇,听说皇上在边陲那会,能以一敌百呢。” 言下之意,沈宜姝被帝王折腾成这副模样,实属正常。 后宫之中,尚无其他人得宠,当然无人知道帝王的……实力。 张才人此言一出,曹贵嫔咬了咬涂着艳红色口脂的红唇,望向沈宜姝背影的眸光,透着嫉恨与怨气。 * 重阳宫的宫门是关着的。 沈宜姝亦是不明白皇太后的意思。 她站在原地歇息,也能让膝盖放松稍许,见曹贵嫔、张才人,以及王美人她们陆陆续续过来,沈宜姝露出人畜无害的微笑。 “姐姐们也来了呀。” 除却曹贵嫔之外,宫里的其他妃嫔位份皆不高,她只需要向曹贵嫔行礼。 沈宜姝刚要福身,随着她微微弯下双膝的动作,膝盖一疼,直接就跪下去了。膝盖磕在青石地面上,那可真是钻心的疼。 “啊——” 沈宜姝当场尖叫,疼得泪眼汪汪,当场就落了泪,美人粉面桃腮,肤若凝脂,这一哭出来,更是我见犹怜。 苍天可见,她当真是无心之举,着实忍受不住这等痛楚。 众嫔妃见状,立刻纷纷后退了几步,无论如何也要撇清干系,沈美人“突然跌倒”与她们毫无干系。 看来,还真不能小瞧了沈美人,是个有心机有手段的! 沈美人如此“受罪”,这事要是传到皇上耳朵里去,必然会以为是曹贵嫔干的。 站在曹贵嫔身侧的张才人立刻后退了两步。 曹贵嫔后知后觉,当场警觉:“沈……沈宜姝,你莫要害本宫!” 虽然大家都是刚入宫不久的嫔妃,但宫里的这些阴私,戏台子上早就唱过了。 沈宜姝见众妃嫔纷纷远离她,她在翠翠的搀扶下缓缓站起身来,一脸迷惘:“曹姐姐,我没有害你,我只想给你行礼。” 曹贵嫔也后退了一步,惊恐的防备着沈宜姝的一切小动作。 这时,重阳宫的大门打开,太后身边的宦侍出来道了一句:“太后娘娘今日体乏,不接受众位娘娘的请安,娘娘们请各自回去吧。” 沈宜姝松了一口气。 不用面对太后,那意味着今日少了一桩事。 众嫔妃转身纷纷离开,沈宜姝落后于人,慢慢吞吞的往前挪步。 沈宜姝纳闷一问:“翠翠,姐姐们似乎都在防备着我。” 翠翠在宫里待了几年了,见惯了后宫争宠的画面,她说:“美人,无论如何,咱们今后也要小心行事。” 沈宜姝:“……”但凡有可能,她只想一辈子窝在玲珑阁不出来。 * 不出半日,阖宫皆知,新册封的沈美人被皇上“折磨”的走不了路,各宫的嫔妃只能强颜欢笑,前来送贺礼,顺道打探皇上的喜好。 要知道,沈宜姝在帝王身边当过几日的司寝官,她比后宫其他贵嫔,都要了解帝王。 除却曹贵嫔与张才人之外,其余十三位嫔妃都到齐了。 玲珑阁虽景致极好,但占地并不广,小小的庭院一下来了十多人,显得十分拥挤。 其他妃嫔都是带着重礼而来,尽可能的表露出“善意”。 沈宜姝很会自嘲,她坐在锦杌上,面色为难之色,道:“我身子不适,不宜站起身,诸位姐姐莫怪呀。” 众人:“……”除了酸,还是酸! 大家都知道沈美人昨晚侍/寝了,无论沈宜姝此刻说什么,她们都能联想成炫耀。 王美人是个地道的江南美人的长相,又因常年练舞,腰身纤细柔软,身段极好。她着实想不明白,为何帝王没有看上她。 王美人故意旁敲侧击:“沈妹妹,你此前当过皇上的司寝官,理应知道皇上喜欢怎样的女子吧?沈妹妹身子娇弱,伺候皇上的担子不能只落在沈妹妹肩上呀。” 私底下打听帝王隐私,是大罪。 但打探帝王喜欢喜欢什么样的女子,这就无关紧要了。 王美人此言一出,其余妃嫔们统统望了过来,一脸“求知若渴”。 沈宜姝倒是盼着后宫的嫔妃们都得宠,如此一来,她这里就清净了。 沈宜姝思忖了片刻,将暴君可能会喜欢的女子特征如实说了出来:“皇上他喜欢丰腴的女子,尤其是胸大的。对了,还需得聪慧机智、学富五车。” 众嫔妃立刻纷纷低头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沈宜姝的/胸/脯,当即就意识到了差距…… 从玲珑阁出来,十三位嫔妃先后都去了一趟太医院。 不为别的,只想讨要几幅/丰/胸/的药方子。若是能够补补脑,那就更好了。 * 皇宫校场。 霍昱手持一把/弓/弩,右手勾着箭矢,瞄准了数十丈开外的靶子中心,他眸光微眯。 白枫是帝王的心腹之一,曾经当过霍昱的太子侍读,彼时镇国公府卫家覆灭,太子被废,白家也受到了牵连。 白枫一家子被发配边陲,他也是这次跟着霍昱一同造反入京的。 六年边陲历练,也同样练就了白枫的铁血手腕。 白枫禀报道:“皇上,上次刺杀皇上的名单已经列出来,嫌疑人都在上面。” 只是嫌疑人,并非是真正的幕后黑手。 按着霍昱造反时的作风,他会宁可错杀万人,不会放过一条漏网之鱼。但目光瞥见了名单上的相府沈家时,霍昱眸光乍寒,右手指尖松动,箭矢飞射了出去,正中红色靶心。 霍昱接过名单,扫了一眼,上面皆是朝廷大员,以及皇亲国戚。 白枫为人谨慎,常年紧绷着一张脸,经历过杀戮生死的人,眼中没有温度。 霍昱冷笑了一声:“白枫,你要记着一件事,治理朝堂与打仗不同。水至清则无鱼,朕这次不打算一网打尽,朕要放长线钓大鱼。” 白枫拧眉:“皇上的意思是?” 霍昱勾唇:“朕要在一年之内,清除朝中所有异/党,届时不能归顺的,再直接杀了也不迟。” 白枫颔首:“是,皇上,末将明白了。” 霍昱把手中/弓/弩/抛给了路达,突然开口:“白枫,沈宜莲和离了,你若是还想要她,朕就把她送给你。” 闻言,白枫立刻跪地,“皇上,末将……不曾想过……” 霍昱打断了他的话:“朕知道你自幼喜欢她,只可惜她早有婚约在身,未婚夫还是曾经的废太子,但如今不同了,你自己的私事,自己想明白了再来告诉朕,人给你留着。” 白枫替自己捏了把汗。 他自幼的确爱慕沈宜莲,但这件事谁也不知,皇上他……到底是几时知道?还是说,皇上从一开始就清楚? * 霍昱沐浴更衣后,便开始用早膳。 阿兰是个多嘴的,入京之后,无事可做,倒是对皇宫的一切大小适宜了如指掌。 霍昱没什么胃口。 那个又蠢又丑的女子不在,他吃什么都觉得不下饭。 阿兰将太医院的一幕告知了霍昱,笑着说:“皇上,沈美人把您的喜好告诉了后宫其他嫔妃,眼下娘娘们都在想着如何丰/胸/补脑呢。” 霍昱摩挲着指尖,似乎在感受着什么,他挑眉轻笑,“沈美人甚懂朕心,对朕的喜好如此了解。” 阿兰:“……”主子分明不好女色呀。 第二十四章 生无可恋(三更)…… 接下来几日, 沈宜姝以身子不适为由,拒见后宫任何妃嫔。 暴君也没再出现在玲珑阁。 毕竟,玲珑阁实在偏僻, 帝王往返需得大半个时辰,无论是哪一任帝王都不会在区区一个嫔妃身上浪费这样多的时间。 又何况是霍昱这样日理万机的暴君。 沈宜姝提心吊胆了两日之后,终于如愿过上了逍遥快活的佛系日子。除了睡, 就是吃。 睡醒就吃,吃饱就睡。 眼看着就要到仲春, 日头愈发暖和了, 玲珑阁鸟语花香, 庭院中引入了活水, 清水潺潺。 听着鸟鸣啾啾, 沈宜姝趴在廊下的美人靠上,墨发倾泻, 只用了一根簪子固定,她慵懒的趴在那里, 一动也不动,眼皮子耷拉着, 在旁人看来毫无生趣的日子, 她却是过成了诗。 绿荫匝地、花香扑鼻、暖风和煦……好一副岁月静好的光景。 等吃等睡等死的日子,当真是妙不可言啊。 难怪父亲常说, 他就盼着致仕呢。 养老的日子,也挺适合她。 廊下是一条窄渠, 里面养了几只小乌龟,沈宜姝就那样看着水渠里的小乌龟游来游去。 翠翠瞧着干着急,自家主子太没上进心了啊。她刚从小厨房过来,手里端着一盅红枣炖燕窝。 虽说沈宜姝位份很低, 不过才区区七品美人,但沈二爷与罗氏就这么一个宝贝心肝疙瘩肉,自是疏通了关系,送了不少金银珠宝入宫。 沈宜姝即便不去领宫里的俸禄,日子也过得相当滋润。 翠翠凑近了沈宜莲,纳罕道:“莲姐姐,我听说旁的娘娘们都去太医院讨要滋补药膳去了,每日都会去御花园,就盼着与皇上偶遇,咱们美人为何这般消极怠工?” “消极怠工”不是一个好词,翠翠没读过书,尚且不懂,沈宜莲轻咳了一声,道:“这话休要再说了。” 沈宜莲瞧着三妹妹慵懒的态度,也只能和翠翠一起干着急。 帝王并非是寻常人,不是说直接上前勾/引,都能勾搭上的。 后宫的其他嫔妃也开始各显神通,可谁也没入皇上的眼。 沈宜莲与翠翠一同去了廊下。 午后,温热的风拂在人身上,传来阵阵暖意,惹人哈气连连。 翠翠道:“美人,这红枣燕窝,可/丰/胸/补气,美人快些趁热喝了吧,咱们不能输给其他娘娘们。” 沈宜姝还在观赏着小乌龟,她嗤笑了一声:“我才不要与她们比。这辈子就这么过日子,该有多好啊。”说着,她双手合十,抬着脑袋望向了天上的朵朵白云:“信女愿一辈子不吃燕窝,只求此生再也不用见到皇上。” 此时,一道玄色身影款步走来,悄然无声。 沈宜莲与翠翠一看清来人,当即警觉,霍昱对她二人做了噤声手势,她二人不敢发出任何提醒,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沈宜姝继续向天祷告。 沈宜姝伸了一个懒腰,继续趴在美人靠上,胳膊有一下没一下的晃着,指着水渠里的小乌龟,唱起了小曲儿:“你们几个慢慢爬呀爬,莫要爬到暴君跟前去,只会小命一呜呼,哎呀呀……” 沈宜莲:“……” 翠翠直接吓得噗通跪地。 沈宜姝听见动静,慢吞吞的转过头来,先是瞧见了一抹玄色龙袍,然后缓缓抬眼,正对上了霍昱幽暗不见底的黑曜眸。 要如何形容此刻的感受呢? 花不香了,鸟鸣不悦耳了,春风也不暖了……就连水渠中的小乌龟,也没那般可人了。 沈宜姝的舌头僵在了口腔里。 她刚才应该没说什么大逆不道之言吧?! 她方才做过了什么? 她为何一点都不记得了? 瞬间失忆了! 沈宜姝从美人靠上支起了身子,站了起来,提着裙摆盈盈跪地:“臣妾给皇上请安。” 不怕不怕,她有免死券! 沈宜姝盯着帝王的白底绣金线的皂靴,低垂脑袋,纹丝不动。 这个时候,如果能化身小乌龟就好了,她也想缩进一个安全的壳里。 沈宜姝假装选择性失忆,在没有听见任何动静之后,她主动抬起头来,莞尔一笑:“皇上怎么来了?臣妾还以为自己产生幻觉了呢。” 霍昱薄凉的唇猛的一抽。 这世上极少有人能够影响到他的情绪,五日不见,他胃口甚差。 但沈宜姝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滋润了不少,尤其是墨发衬托之下的脸蛋,粉润白嫩,宛若晨曦朝花。 春装单薄,把少女的身段勾勒得尽显无余。 霍昱垂眸,目光暗了暗,嗓音意味不明:“听说,这里有人不想见到朕?” 帝王话音刚落,沈宜姝当即插了话,双手在帝王面前使劲摆了摆:“没有!不会!岂敢!谁?谁那么大的胆子,竟敢不想见到皇上?!” 霍昱快被气笑了,换做旁人,早就被喂了鳄鱼。 霍昱稍稍弯身,伸手捏住了沈宜姝的脸蛋,把她给提了起来。 沈宜姝脸蛋生疼,立刻疼哭了,但只冒眼泪,不发出声音。 霍昱:“……”当真是水做的,眼泪说来就来。 “都退下。”帝王沉声低喝。 沈宜莲与翠翠垂首,先后退开。 沈宜莲临走之前,多看了三妹妹一眼,从小到大三妹妹从不会主动争取什么东西,但她总能得到旁人所渴望的一切。就譬如,二叔与二婶的独爱,倾城花貌的容色……以及帝王的另眼相看。 三妹妹素来都是佛系面对一切,但总能过得比旁人好。 沈宜莲抿着唇,她知道自己内心深处,最艳羡之人,莫过于三妹妹了。 不像她,越是渴望什么,就越得不到。 玲珑阁本来就没几个奴才,沈宜莲与翠翠一退下,就更加安静了。原本还有鸟鸣声,可帝王一到,鸟儿都不敢叫了。 沈宜姝的脸蛋还在帝王指尖,她不敢乱动,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帝王。 美人眼眸水润,眼神之中透着无边的求生/欲。 霍昱遇人无数,也杀过很多人,但从未在任何人眼中,看见过如此纯澈的光。 霍昱松开了手,只见沈宜姝脸蛋上留下了红红的指印,很是突兀。 还真是娇气!碰触不得。 霍昱比沈宜姝高出了半颗头,还是保持着垂眸看她的姿势,语气不明:“几日不见,沈美人可有想朕?” 想啊,想得都快要忘记皇上的模样了! 沈宜姝控制住内心小人的嚣张,表面上乖乖巧巧:“回皇上,臣妾甚是想念皇上,想得茶饭不思。” 霍昱看着她一本正经的扯谎,毫不留情的揭穿,道:“……哦?是么?茶饭不思也能长丰/腴?” 言罢,霍昱的目光在沈宜姝身上随便扫了一眼。 沈宜姝身子一紧,总觉得帝王的目光像是可以穿透她的衣裳…… 即将迈入仲春,万物彻底复苏。 霍昱是一个弱冠不久的健硕男子,一旦对女/色/起了一星半点的心思,那点小心思就会像是燎原之火,温风一吹,即刻有袭卷一切的趋势。 霍昱神色看似很淡:“朕乏了,过来伺候。” 一言至此,霍昱自己往屋内走,沈宜姝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跟上。 屋内各个角落都摆放了辟邪之物,诸如晒干的糯米、 黄酒、艾叶、紫檀香…… 故此,五觉敏感的霍昱,一进屋就嗅到了各种气味交杂,还有一股不知名的花香。茜窗是开着的,春风吹拂进来,卷着香气四处飘散。 霍昱兀自依靠着圈椅,后背慵懒的靠在上面,然后深深地看了沈宜姝一眼。 他就不曾见过这般稀奇古怪的女子。 其实,沈宜姝如今十分怀疑帝王是被恶鬼附体了。 她命人摆放这些驱鬼祟的东西,就是为了防备暴君本尊。 当然了,沈宜姝不可能堂而皇之的表露出来。 桌案上搁着几本《诗经》,霍昱拿起一本抛给了沈宜姝:“读给朕听。” 沈宜姝之所以看这些书,是为了充实自己的文墨,以便遇到不时之需。否则她夸人的时候,都快要词穷了。 翻开《诗经》,上面都是一些男女情情爱爱的诗句,沈宜姝硬着头皮读给霍昱听。 然而,这时霍昱翻看书册的手一顿,竟是在几本《诗经》的最下面,发现了一册话本子,他瞄了几眼,确定这是/风/月/话/本。 内容之火/热、描述之露/骨、言辞之直/白,就连霍昱也叹为观止。 霍昱拿起风/月话本。 沈宜姝感觉不妙。 下一刻,霍昱抬眼与她对视上了,男人的唇角噙着似笑非笑:“来,沈美人,给朕读这个。” 沈宜姝:“……” 她能说这话本跟自己毫无关系么? 似乎不能。 毕竟,话本就在她的屋子里,她昨晚还翻出来看了呢。 沈宜姝被逼无奈,只能上前接过话本子,故作坚强的翻开,并准备读出来。 霍昱提醒了一句:“沈美人,记得声情并茂。” 沈宜姝:“……” 话本的内容过于火/热,沈宜姝刚开始朗读,就觉得口干舌燥,浑身开始发热。 她读了片刻,偷偷瞄向了霍昱。 此时,暴君也正好看着她,两人四目相对,视线之间有什么情绪一触即发。 沈宜姝小心肝一抖。 霍昱那象征着男子特征的喉结滚了滚,嗓音喑哑道:“你猜,朕想做什么?” 不猜、不猜、就不猜! 沈宜姝眨眨眼,装作没听见,立刻垂眸继续读。 直到一道暗影挡住了沈宜姝的视野,她知道暴君已经走到了她面前。 但沈宜姝拒绝抬起头来,还想继续装乌龟。 然而,霍昱没有给她机会,修长冰凉的指尖捏起了美人细嫩的下巴,不轻不重的摩挲:“沈美人虽丑,但下饭。” 也能轻易激起他沉寂的/欲/望。 这种感觉很是微妙。 比起杀人,还要令人热血沸腾。 没错,就是热血……沸腾…… 是一种渴望,一种悸动,一种让人意识到自己还活着的美妙感觉。 霍昱并非不喜欢这种/欲,他并不排斥,立刻就想要尝/试。 沈宜姝怕极了:“……”求求了,别这样,她心慌…… 暴君低下头来,呼吸洒在沈宜姝的肌/肤上,引起一阵阵鸡皮疙瘩。 沈宜姝死死盯着手中话本,一眼不敢与暴君对视。 霍昱故意逗她,他很喜欢这种似有若无的暧/昧,他似乎是在体验这种曾经没有体会过的感受,陌生又熟悉。 霍昱故意附耳,低低道:“继续读。” 沈宜姝就要哭了,嗓音像蚊子哼哼:“他缓缓靠近,探/入/花/魁衣……” 话音未落,沈宜姝身子猛然一僵,如被雷劈,少了几缕魂儿。 霍昱轻笑,大掌还故意动了动,笑着问道:“是这样么?” 沈宜姝:“……!!!” 这时,外面传来陆达的声音:“皇上,国舅爷入宫了!” 霍昱眉心一蹙,一丝不悦闪过。 他的手拿了出来,似乎意犹未尽,抬手在沈宜姝翘挺的小鼻子上划了划:“朕的沈美人不够觉悟,今晚/侍/寝/的时候,你最好能让朕满意,记着把这话本子一并带上。” 今晚……侍/寝…… 养老的美梦就这么破碎了么? 直至霍昱离开,沈宜姝还没回过神来,她正要扔了手中话本,但又心生不舍,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 沈宜姝揉了揉自己/胸/前的衣襟,一脸生无可恋。 第二十五章 美人侍寝(四更) 当今国舅是太后唯一剩下的庶弟了。 若非是卫国舅当年不受宠, 早就在边陲历练,只怕也是难逃一劫。 霍昱这六年之内能有机会发挥其军事才能,也有卫国舅的助力。 毕竟, 彼时在边陲,卫国舅与霍昱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 霍昱成功造反登基后,他则被封为名正言顺的国舅爷。 如今, 大势已定,当然是享受成果的时候了。 新帝母族也就只剩下卫国舅, 故此, 卫国舅很有信心能够成为大晋的新一任肱骨之臣。 然而, 卫国舅却是不知, 霍昱心中所下的大盘棋, 是无人能够事先揣测出来的。 此番,卫国舅从边陲归来, 身边还带着自己的独女-卫瑶。 卫瑶与霍昱早就见过面了。 但今时非同往日,霍昱再也不是当初的落魄废太子, 卫瑶也记着家族使命。 父亲与太后姑母都私底下交代过她了,让她成为下一任皇后。 后位, 只能出自卫家。 卫瑶常年生活在边陲, 眉宇间有些英气,她五官秀丽立体, 因着其生母是胡人,她的眉目深邃, 脸长得很有辨识度。是个匠气十足的美人,少了灵气与温婉。 卫瑶盛装打扮,穿着金丝薄烟翠绿纱裙,胳膊肘垂挂淡蓝绣花披帛, 发髻上斜斜/插/着一根菊花折枝金簪,高挑的身段让她看上去很有气场,是个攻击性很强的女子,一看就不太好惹。 再加上新帝表妹这层身份,卫瑶更是觉得有恃无恐。 * 重阳宫,太后亲自接待卫国舅,与卫瑶。 而太上皇只坐在了下首的位置上。 卫国舅对太上皇直接视若无睹,此人杀了他全家,灭他阖族,他没有直接冲上去将太上皇五马分尸,已经是足够有修养了。 太后仅剩的两位娘家人就在眼前,她恨不能搬出最好的一切:“国舅爷,瑶儿,你们父女两此番回京,哀家一定会皇上重新赐一座宅子!” 当年的镇国公府卫家,早就化作灰烬。 卫国舅谢恩:“多谢太后娘娘。” 卫瑶也福了福身。 父女两人宛若没有看见太上皇。 “皇上驾到!”殿外,宦侍尖锐的声音传来。 卫瑶往大殿门口望去,就见数日不曾见面的表哥款步走来。 表哥对她而言是一个特殊的存在,他少言寡语、沉稳自重,如今这一身玄色龙袍更是俊美不凡,宛若天人。 卫瑶的心脏噗通开始加速跳了起来。 如今的霍昱,已是帝王气象十足,太上皇抬眼看去,竟有些望而生畏。 这就是他的那个废太子儿子! 谁又能料到,他会栽在这个儿子手里。 卫国舅带着女儿行礼:“给皇上请安。” 霍昱款步上前,一手扶住了卫国舅,一手拉起了卫瑶。但随后双手挪开,并未停留。姿态坦荡流畅,不拖泥带水,十分自然。 卫瑶这一次见到霍昱,较之以往,更是心动不已。 霍昱身高八尺,身段挺拔修韧,腰/身/精/瘦,腰/肢/往下是笔直的长腿。更惹女子心动的是他孤冷卓绝的气度,宛若一尊高山之颠的神佛。 卫瑶只是挨近了他,闻到淡淡的紫檀香,立刻心跳加速。 太后观察的真真切切。 如此甚好,也省得她撮合。 霍昱孤冷惯了,话不多,字字精髓:“国舅,表妹,朕已命人开始备宴,今日就在宫里用个便饭吧。” 卫国舅自然是不会拒绝。 卫瑶的一颗心,都在霍昱身上。 早就六年前初见他,她就被这个韧性十足、孤高卓绝的男子给吸引了。 卫瑶永远也忘不了,那日亲眼看见少年时候的霍昱手提长剑,砍杀数百外邦铁骑,解救她于水火之中的场景。 她这辈子……认定了他了。 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卫国舅谢恩:“多谢皇上,那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卫瑶眼神期盼,胸腔似有小鹿乱跳,她盈盈福身:“是,皇帝表哥。” 她还像以前一样,喜欢喊霍昱为表哥。她也知道霍昱的后宫有其他女子了,但这些都无关紧要,她只要成为独一份的那个就足矣。 太后也走上前,一家子相谈甚欢,从漠北落日、大漠孤烟,聊到了京城的风水。 太上皇完全被孤立。 其实,今日这种场合,太上皇可以不必露面,但太后强行让宫人将他架过来了。 为了顾及两个年幼的小皇子,太上皇唯有卑微顺从。 他知道,太后是有意为之。 只要他还活着,太后会费尽一切心思/欺/辱/他。 * 给卫国舅洗尘的宫宴开始之前,太后特意与霍昱单独见了一面。 太后的目的十分明确,她自己曾是皇后,而今,皇后的位置,也必须得由卫家的女子坐上去。 太后在提出要求之前,先是把霍家皇族骂了一顿。 “霍氏皇族最是擅长忘恩负义、过河拆桥、狼心狗肺。皇帝,你这次能顺利攻入京城,你的舅舅功不可没,他如今也就这么一个女儿,也是你唯一的表妹,你不封她为后,还能册封谁?这京城水深,世家们都是虎视眈眈,唯独你舅舅才是忠心于你的。”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被最亲近的人重伤过的太后,眼中再无“信任”二字。 在她看来,除却卫国舅,这世上再无人值得她信任。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皇后之位,只能属于卫家女子。 霍昱眉目稍稍阴沉了下来,眼中有什么神色一闪而逝。 皇后…… 那就是他的妻了。 霍昱完全可以许诺卫家一个皇后之位,然而他并没有这么做。 这世上能够做他妻子的女子,还没有出现。 霍昱嗓音极淡,像一块捂不热的千年寒冰:“母后,这不合规矩。历朝历代以来,没有任何世家女子一入宫就可以被封为皇后。” 太后面色一沉,细一寻思,还当真如此。 太后退让了一步,她也知道儿子不太好惹,六年不见,母子两人早就生疏。再加上六年前,太后在冷宫时常迁怒于霍昱,非打即骂,母子两人早就生了罅隙。 太后也识时务,道:“那好,从三品的婉仪总可以了吧。哀家当初入宫,也是这个位份。” 霍昱眸光微眯,淡淡笑过,同样的家势,同样的位份,太后当真不怕一切又重蹈覆辙? 不过,霍昱是不会屑于靠着铲除权臣来巩固朝堂。 他一口应下,仿佛册封后宫嫔妃只是一件寻常事,不曾放在心上。 * 黄昏时,宫宴开始。 现如今,太上皇身边的嫔妃全部被太后遣散出宫。唯剩下两名年幼小皇子相伴在太上皇身侧。 而新帝的后宫也甚是匮乏,加上不久之前才册封的沈美人,统共也才十六人。 故此,宫宴上,人数颇少,霍昱坐在上首的龙椅上,一眼就能将所有人的神色收入眼底。 他的目光落在了一个埋头卖力进食的仓鼠身上,那只仓鼠今日穿了一身素白衣裙,打扮寡淡,在后宫的一片姹紫嫣红之中,宛若一朵娇俏的栀子。 仓鼠吃得正欢,完全没有意识到帝王正看着她。 霍昱也来了食/欲,今日难得多吃了几筷子御膳房做出来的清蒸鱼。 沈宜姝被封为美人之后,帝王身边不曾有新的司寝官,御前大太监陆达兼任此职。 陆达诧异的发现,皇上今晚胃口甚好。 不多时,太后觉得时辰差不多了,眼神暗示了陆达。 陆达只好宣读圣旨。 “国舅府之女,卫瑶,聪慧敏捷,端庄淑睿,敬慎居心,性资敏慧,率礼不越,朕心实悦,着即册封为婉仪,封号为玥。”【注①】 圣旨刚刚被宣读完毕,除却沈宜姝之外,后宫其余十五位嫔妃皆是面若落霜。 要知道,婉仪可是从三品的位份,寻常女子入宫熬资历,没个五六年是爬不上去的。更何况,卫瑶还是一个有封号的婉仪,那身份地位又高升了一步。 “玥”寓意着上天赐予的掌中明珠。 这个封号可见一斑啊。 曹贵嫔心中难以平复,她本是后宫位份最高之人,突然冒出来一个卫婉仪,让她心中如何能够平衡。 而且,卫婉仪还是帝王的嫡亲表妹! 这亲上加亲的戏码,任谁都能猜出后宫之中谁将最得宠了。 卫婉仪露出娇羞之色,一个眉目之间充斥着英气的女子,生生娇羞成了小玫瑰,她上前行礼谢恩:“臣妾谢皇上。” 霍昱抬起杯盏,饮了一杯陈年老花雕,目光在那只没心没肺的小仓鼠身上一扫而过,他拂袖:“嗯,入住吧。” 卫婉仪接过圣旨,重新回到席位上,她心跳狂乱,但见皇帝表哥还是清冷卓绝之态,难免有些伤神。但她暗暗劝慰自己,皇帝表哥乃天人,他一惯如此,自己大可不必放在心上。她相信终有一日,她会成为表哥身侧之人。 也只有她才有资格与皇帝表哥并肩而站。 卫婉仪重新回到席上。 太后这时道:“瑶儿刚刚被册封,宫殿尚未收拾出来,不然今晚瑶儿就住在承明殿吧。” 太后的意思,昭然若揭。 众后宫嫔妃只能艳羡、嫉恨、无奈着。 霍昱没有拒绝:“好。” 卫婉仪的手揪紧了锦帕,面若夹桃,当真变成了一朵娇艳欲滴的小玫瑰。 此时,沈宜姝露出了欢喜、放松、释然、解脱的笑容。 老天爷是真心疼爱她的啊! 她最怕今晚的到来,但暴君有了婉仪娘娘了,那就没她什么事了! 欢喜来得太过突然。 沈宜姝觉得自己还能再吃一碗米饭,如果一碗米饭无法彰显她的欢快,那就吃两碗! 皇上有了新人,一定要尽快忘记她这个旧人啊,不然如何能对得起新人呢? 暴君忘了她吧,茫茫人海,她与暴君的相识就是一场美丽的错误,她和暴君当真不太合适,往后余生,她只想坐看云卷云舒,静赏花开花落。 沈宜姝吃撑了,宫宴结束后,她由翠翠搀扶着缓缓往前迈步,一手扶着自己的细/腰,一时半会缓和不过来,小腹不知为何开始隐隐抽痛了。 她是步行过来的,走回去也得小半个时辰,正好可以趁机会消消食。 “沈美人,且留步。”陆达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沈宜姝打了一个激灵。 她缓慢转过身来,这一刻的心情是忐忑的。 陆达见她一脸呆滞,不忍心传话,但还是笑了笑,道:“沈美人,且留步啊,皇上宣您过去呢。” 沈宜姝忐忑的一颗心开始噗通狂跳了。 今晚卫婉仪留宿帝王寝宫,她过去作甚?沈宜姝面色沉下来,内心流下了悲伤的眼泪。 暴君一定克她! * 承明殿,青铜烛台上烛火摇曳。 沈宜姝过来时,看见卫婉仪正坐在桌案前,面前还摆放着一壶酒。这尴尬的时刻是该喝点酒,否则总不能直接上榻办事吧…… 长夜漫漫,还是悠着点才好。 沈宜姝走了过去,福身行礼:“给婉仪娘娘请安。” 卫婉仪面露不喜之色,她不明白为何皇帝表哥会让沈家女也过来,但今天是她被册封的日子,她不能流露出善妒的情绪:“妹妹不必多礼。” 沈宜姝站直了身子,对着卫婉仪温婉一笑,面带梨涡,人畜无害:“婉仪姐姐好生气派,妾身还是头一次见到像婉仪姐姐这样气度卓绝的女子,婉仪姐姐与皇上当真是天造地设、珠联璧合的一对呢!” 卫婉仪刚刚腾起的怒意莫名其妙降了下去,她不太自然地捋了捋耳边的碎发,“沈美人……倒是很有眼光。” 沈宜姝眨眨眼,就杵在那里站着,又说:“婉仪姐姐,妾身不想碍事,一会姐姐与皇上说说,让妾身回去可好?” 天地良心,她当真不想继续当司寝。 这时,霍昱款步走来,人未至声先到:“朕的美人,你想去哪儿?” 沈宜姝顺着声音望了过去,就见暴君已沐浴更衣,雪色中衣大啦啦的敞开稍许,这是打算随时办事啊…… 三个人一起……真的好么?! 第二十六章 丢了喂鱼(五更)…… 沈宜姝的心情跌落到了低谷, 仿佛人生瞬间充满了沧桑与坎坷。 老天爷还真会逗她玩儿,一会给她希望,一会又掐灭希望。 三个人的游戏, 她好像……承受不来啊!她真的能么? 卫婉仪起身行礼,面颊瞬间涨红,目光不知该往哪儿看。 沈宜姝则恰恰相反, 她不该看的都看过了,对暴君的身子已经没甚畏惧。不过……暴君露出的胸膛当真健硕修韧, 十分养眼。 没错, 她不想要暴君, 但是她馋/暴君的身子!沈宜姝深深地反思忏悔着, 她终究是一个寻常的俗世女子! 卫婉仪:“臣妾给皇帝表哥请安。” 霍昱走上前, 亲手扶起了卫婉仪,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垂着脑袋的白色小仓鼠:“你还不快过来, 是想让朕请你?” 沈宜姝身子一抖,不!她不敢! 沈宜姝低垂着脑袋走了过去, 这一次很乖巧的入座。三人围着圆桌,酒香四溢, 还有暴君身上淡淡的紫檀香。 沈宜姝感觉不太妙, 因着暴君今日吩咐,让她带上了/风/月/话本子, 此刻话本就藏在袖中,沈宜姝脑子里不受控制的想入非非。 她其实能够理解暴君的癖好…… 谁会不喜欢刺激呢? 饶是她困在玲珑阁, 也想给自己找点乐子呀。 有了这个认知,沈宜姝很快就自己安抚好了自己。 该来的总要来。 她吃着皇上的,住着皇上的,不能违抗自己身为嫔妃的义务啊。 好在, 今晚还有卫婉仪替自己分担不是么? 果然,任何事情都要往好的方向去想。如此也就想通了。 这一番自我洗脑之后,沈宜姝的心情大有好转。 她坚强的抬起头来,方才还一脸霜色,这便又堆了一脸谄媚:“皇上,婉仪姐姐初次入宫,今晚臣妾只怕会叨扰了皇上与姐姐,那不如……” “倒酒。”霍昱打断了沈宜姝的话。 他今晚的确准备开/荤。 他完全没有必要委屈了自己。 但即将被“宰杀”的小仓鼠却还一无所知。 沈宜姝闷不做声倒酒。她按着先后顺序,给霍昱、卫婉仪倒酒,最后才轮到她自己。 卫婉仪放不开,担心在霍昱面前丢丑,故此,十分小心翼翼,只敢小口嘬几下。 沈宜姝本身就是一个馋酒之人,加上她不敢违背帝王旨意,霍昱一说出“喝”字,她立刻端起杯盏,仰面一饮而尽。 傻得清丽脱俗,毫不做作。 霍昱今日在宫宴上已经饮过酒,但见沈宜姝的喝酒姿势,他也来了酒瘾。好像不管是饭菜,亦或是酒水,只要被沈宜姝碰过,就会格外惹人嘴馋。 霍昱也喝了一杯。 沈宜姝是个有眼力的,立刻双手齐用,勤勤恳恳给霍昱倒酒。她的心情也更是畅快了,仿佛酒一喝,她都能飞升成为仙女,世间一切烦恼不复存在。 整个人飘飘然、施施然。 沈宜姝也兀自倒了一杯,这个时候她已完全放开:“来!皇上!喝!” 霍昱眼角笑意缱绻,就没见过酒品如此差的人,他眸光淡淡,一饮一啄。 沈宜姝则就比较豪爽了,双手端着杯盏,仰面直接饮尽,还不忘眯着眼细细品味享受:“好酒!实乃好酒啊!皇宫可真是个好地方!” 卫婉仪:“……”她很纳闷,为何皇帝表哥还能容忍沈宜姝到此刻。 像沈宜姝这样的失态女子,怎会有资格伺候在皇上左右?再者,沈宜姝是从相府出来的,她本就应该被处死! 卫婉仪恶毒的想着。 她岂止是盼着沈宜姝死?她希望整个后宫都不存在! 卫婉仪强颜欢笑,她今日第一次入宫,也是今日被册封,严格的说,今晚是她与表哥的大婚之夜,但一切都显得仓促随意,她没有体会到被人重视的滋味。 卫婉仪:“皇帝表哥,沈美人醉了,不如让她先歇着吧。” 霍昱已经见识过沈宜姝的酒量,所谓三杯倒,莫过于此。 霍昱唇角噙着淡笑,没有看卫婉仪,对沈宜姝问道:“朕这里的酒好喝么?你还想不想喝?” 沈宜姝点头如捣蒜:“皇上,臣妾想!” 霍昱指了指酒壶,沈宜姝立刻会意,给帝王与她自己分别又添了一杯。她倒是还记着卫婉仪,但见对方杯中几乎是满的,沈宜姝夸赞道:“婉仪姐姐当真是个淑女啊!” 她抬手,搭在了卫婉仪的肩头,小手慢慢下滑,不小心落在了卫婉仪的胸口上,顿时惊悚一哂:“婉仪姐姐,你的/胸/呢?” 卫婉仪当即大惊失色,她觉得自己被触犯到了。 尤其,还是当着皇帝表哥的面。 卫婉仪低喝:“你!沈美人,请你自重!” 卫婉仪一把撇开了沈宜姝不老实的爪子,恼羞成怒。她自幼习武,是传统的武将之女,虽然容貌秀丽,但也有致命的缺点,那就是……胸脯平坦。 沈宜姝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冒犯了别人,她指着自己的胸口,对卫婉仪道:“婉仪姐姐莫要丧气,现在开始滋补还来得及,宫里的娘娘都在/丰/胸/呢,皇上他就喜欢这样的。” 她贼嘻嘻的笑了笑,宛若是躲在被窝偷看/风/月/话本的样子。 卫婉仪拉不下那个脸,觉得自己被针对了,气得面色一阵红一阵白:“皇帝表哥,她……她欺人太甚!” 霍昱神色清寡的啄饮一口,目光暗了暗,落在了沈宜姝身上,宛若是一层天罗地网,将她给层层网住了,这小仓鼠今晚再也逃不了帝王的手掌心。 “朕的美人如何欺人了?她说的都是实话,朕的确喜欢/丰/腴/的女子,就如她那样的。”霍昱的目光在沈宜姝的/胸/口/一扫而过,喉结滚了滚。 卫婉仪这下已不止是恼羞成怒,霍昱的话让她简直无地自容。谁都不愿意被人揭穿自己的弱点。 卫婉仪一手捂唇,一手提着裙摆,从锦杌上起身,哭着跑出了内殿。 沈宜姝一脸迷惘,等到回过神来,她立刻又惊悚了:“婉仪姐姐,你莫要走!臣妾一人……”承受不来啊…… 悲伤来得毫无预兆。 沈宜姝立刻没了酒意,她乖巧端坐,不敢造次了,一双鹿眼滴溜溜的打转,仿佛正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机会,然后立刻逃跑。 霍昱慢条斯理的饮完最后一口酒,他优雅起身,像是闲庭散步的林中猎豹,正从容不迫的走向自己的猎物。 沈宜姝醉了,不会掩饰情绪,出于本能缩了缩脑袋,嗓音低低柔柔,道:“皇上,你……要作甚?” 霍昱已经没有耐心继续循序渐进了。 他难得碰到对胃口的猎物,确切的来说,是第一次。 任何男子在这一方面都有强烈的好奇心与胜/负/欲。 帝王更是如此。 霍昱长臂一伸,握住了沈宜姝的手腕,直接把人拉了起来,然后打横抱起,他轻笑一声,往内室方向走。 “现在知道怕了?迟了,朕……今晚就吃了你。朕说过,一定会抢走那个人在意的一切,朕要让他看着,你是如何被朕/宠/幸的。” 霍昱表面上看似沉稳,但脚步不由自主的加快。 怀中人算是第一个挑起他对/情/欲/产生渴望的人。 长夜漫漫,他有的是时间去细细品尝。 很奇怪,霍昱脑子里突然冒出“良辰美景”四个字。 沈宜姝呆了,出于本能揪住了帝王的中衣,衣/襟/彻底打开,露出露面修/韧/的胸/膛,还有错落斑驳的伤疤。 龙榻宽敞,薄纱幔帐微微浮动,一切如此的水到渠成。 沈宜姝被人抛在了榻上,还没来得及尖叫出声,她袖中的/风/月/话本子落了出来,霍昱欺了上前,一手翻开了话本,故意附耳哈气。 “一会,你与朕就按着话本子所言,一步步来。” 沈宜姝觉得自己没法动弹了。 浑身/酥/软。 耳旁的声音低醇如佳酿,沈宜姝侧过脸来,随着这个动作,她的/唇/擦在了霍昱的面颊上。 两人俱是一怔。 沈宜姝脑子里迷迷糊糊,她看见了近在咫尺的俊脸,比话本子里描写的还要令人怦然心动。 沈宜姝鬼使神差的/舔/了一下。 霍昱一愣,几乎是顷刻就凑了去。 他心里很清楚,他此刻想,很想…… 这无非是出于本能,无关乎任何男女情愫。 霍昱唇齿含糊:“你自找的!妖精!” 沈宜姝觉得自己要升天了,她没法说话,亦或是动作,但脑子里稀里糊涂的想着一桩事。 她,不是妖精!是仙女!暴君不可污蔑她! 沈宜姝终于体会了话本子所描述的某些场景,更是深刻知道暴君当真是痴迷于/丰/腴/的女子。 就在沈宜姝觉得自己人要没了,她蜷缩着光洁的脚丫子,看见暴君抬起头来,男人与以往不同,脸上多了一种令得沈宜姝面红耳赤的情绪。 他的手伸了过来,指尖沾染了艳红,喑哑说:“这是怎么回事?” 他还没怎么样呢! 沈宜姝轻咬红唇,不太想让暴君停下来,她到了此刻后知后觉,也没有多讨厌这种事,但看清暴君的手指,她愣了愣,这才感觉到小腹隐约的丝丝抽痛。 她眨眨眼,回想了一下日子,顿时反应了过来:“皇上……臣妾的月事来了……唔……这可真不巧。” 太不巧了! 她都这样了,她和暴君今晚竟缘尽于此,不能再继续了?!这可真是让人扫兴啊。 霍昱:“……!!!” 暴君可能又想杀人了。 守在殿外的陆达听见“哐当”一声响,然后帝王的声音传来:“来人!” 陆达快步迈入内殿,低垂眼眸。 霍昱似是气焰极了:“把这个坏东西给朕扔去喂鱼!” 陆达抬眼,就看见沈美人被薄衾包裹的严严实实。 皇上真要杀人,大可不必如此…… 看来皇上是没有得手,这才在气头上啊。 陆达心中了然,表面上道:“皇上,这怕是不妥,沈美人她有免死券。” 霍昱下榻,行至桌案前,灌了一杯凉茶下腹,片刻后才沉声吩咐:“送去玲珑阁!” 陆达应下:“是,皇上。” 沈宜姝睡着了,完全不知道自己被包成了蚕蛹,她做梦了。 在她的梦中,沈宜姝也是一番意犹未尽。 当晚,霍昱叫了几次凉水冲澡。 但内心深处的烈火,迟迟降不下去。 后半夜,霍昱又冲了一次凉澡,他躺在榻上,愠怒也消散不了。 简直是好笑至极! 后宫不是仅有沈宜姝一人! 他只要想,那十几位嫔妃随时可以召见过来。 但霍昱并没有这么做。 就像是喜欢吃鲍鱼的人,如果没有鲍鱼,对其他鱼虾是不感兴趣的。 * 当天夜里,沈美人惹怒帝王,又被送回玲珑阁的消息传遍了后宫,以及太后的耳朵里。 太后原本得知卫婉仪的事被搅和了,心中不痛快,但沈宜姝也没得宠,如此一来,太后的心倒也放宽了一些。 玲珑阁一片心惊胆战。 沈宜姝却是一觉沉睡到了翌日早晨。因着睡得甚饱,她气色红润,面若夹桃,鲜嫩多汁,嫩得能够掐出水来。 沈宜莲与翠翠一脸忧心忡忡的站在脚踏上看着她。 沈宜姝:“……我为何会在这里?昨晚是几时回来的?”她怎么又断片儿了? 第二十七章 想入非非(六更)…… 沈宜姝昨晚被送归来之后, 翠翠与沈宜莲给她穿上了衣裳,用了月事带。 翠翠与沈宜莲到了此刻还记得昨晚的场景。 只见沈宜姝雪腻的身子上,到处都是星星点点的红痕。 尤其是/胸/口/的位置上。 翠翠还是个黄花大闺女, 她差点以为皇上是八爪鱼变得,怎会把人弄成这般?! 着实可怖。 不过,美人昨晚来了癸水, 到底有没有成功侍/寝,还无法得知。 毕竟, 美人醉酒刚醒, 她自己都不记得发生了何事。 沈宜莲柔声问道:“三妹妹, 你的身子……可还有哪里不适?” 沈宜姝昨晚睡得很沉, 虽然月事让人身子难受, 可她昨晚喝了酒,倒算是缓解了, 一夜酣睡,此刻没甚不适。 她摇摇头:“长姐, 我好着呢。” 说着她就动作麻利的下榻,然后又挠挠头, 终于想起了一桩大事:“我记着昨晚, 皇上让我去承明殿,我瞧见了卫婉仪, 还喝了酒,在这之后呢……?” “……”沈宜莲无言以对, 三妹妹呆傻不是一天两天了,彼时年幼吃醉了酒,就在相府后花园的山洞里睡着了,害得阖府上下到处找人。 都说傻人有傻福。 三妹妹屡次得罪皇上, 竟还好端端活到现在,或者三妹妹当真有老天庇佑着…… 沈宜莲笑了笑:“皇上让人把你送回来了。” 沈宜姝没有往其他地方去想。 毕竟,她身子骨无恙,也没瞧见浑身的错落痕迹。 只不过,胸/口/隐约/胀/痛。但每次癸水至都会如此,她并没有放在心上。 这一日,霍昱并未召见沈宜姝,她又继续混吃等死,日子过得慵懒又精致。 * 入夜,春风温热,晚霞余晖久久不散。 癸水期间不便盆浴,沈宜姝用过晚膳,就去净房擦拭身子。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着实吓了一跳。 沈宜姝呆呆的站在那里,任凭翠翠/伺/候/她。 她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斑驳痕迹,魂儿都快要出窍了。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暴君对她下手了?! 没有理由啊。 昨晚明明是卫婉仪留宿在了承明殿内。 莫不是三个人一起“玩耍”了?! 沈宜姝就如同一朵被雷劈过的牡丹花,从外焦到了最里面。 这朵焦牡丹瘪了瘪嘴,纵使还没有直接问出口,但脑子里已经想象出了三十六式。 而且,她还来了癸水。 暴君他还真能浴血奋战啊! 心情介于复杂与悲伤之间,好在沈宜姝的接受能力甚是强大。对她而言,只要人活着,那么一切都不是问题。 三个人,一起睡了一觉。卫婉仪是美人,暴君也是美人。 嗯,问题不大的…… * 当晚,沈宜姝收拾好自己,就四仰八叉的躺在床榻上,望着幔帐上的承尘发呆。 虽然心事甚重,但纷杂心思也影响不了她的睡眠,不知不觉,沈宜姝睡着了。 她做了一个梦。 梦境的开端是一片暮霭之下的承明殿。 廊下微光闪烁,是悬挂着的盏盏灯笼。 沈宜姝脚步轻缓,随着她的走动,薄纱长裙一路逶迤,她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召唤着,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内殿。 她站在内殿中央,身后的殿牖合上了,隔绝了外面的如豆灯火。 “过来。” 男子磁性的嗓音从里面传来。 沈宜姝顺着那道声音走了过去,不多时,入眼即是青灰色/幔/帐。 那幔帐敞开稍许,男子探出手来,臂膀是露在外面的,上面可见凸起的青筋,和结实修韧的肌理。 沈宜姝走了过去,撩开幔帐,终于看清了躺在榻上的男子。 他俊美无边,风流无度,无论从哪个角度去看,都像是上苍完美无瑕的作品。 沈宜姝上榻,欺身过去,压在了男子身上。 这一切似乎理所当然。 女上男下。 沈宜姝看着男子的脸逐渐涨红,她挑起他萧挺的下巴,戏谑又嚣张,毫不犹豫,低头凑了上去…… …… 耳畔鸟鸣啾啾。 沈宜姝醒来的那一瞬间,胸腔有股子难言的怅然若失。 这讨厌的鸟儿! 扰了她的好梦! 她梦见自己把暴君给/睡/了! 各种滋味还不错! 但意犹未尽,尚未满足,还没来得及细细体会。 沈宜姝平躺着,望着头顶的承尘呆了好半晌。 她膨胀了啊! 这种梦也敢做?! 谁给了她胆子? 幸好,暴君无法探知她的梦。 这件事唯有天知地知,以及她自己知道。 沈宜姝起身时,突然心生某个念头,她抓起一只大引枕,然后坐了上去骑了骑…… 嗯,感觉不太一样。 从/春/梦/醒来后,沈宜姝一直游神在外,美食不香了,鸟鸣也不悦耳了,就连水渠里的小乌龟也没那般可人了,她一个人趴在美人靠上沉默着。 更让人怅然若失的是,她唯一的一册/风/月/话本子昨晚落在了承明殿,眼下她那荡漾的灵魂无法安放了…… * 承明殿,被人在梦里摁在床上/意/淫/的暴君,正垂眸批阅大臣奏折。 不得不说,暴君是个勤政的帝王。除却杀人勤快之外,在处理国家大事方面也甚是勤快。 陆达领着一名宫婢过来。 这宫婢是玲珑阁的人。 虽然沈宜姝身边只让沈宜莲与翠翠贴身/伺/候,但玲珑阁就那么大,想要知道沈美人的日常消息,并不是一桩难事。 陆达提醒道:“皇上,人带来了。” 陆达心生纳罕,皇上若想要知道沈美人的情况,自己去一趟玲珑阁不就成了。虽说玲珑阁偏僻,但皇上这些年都很在意体能锻炼,入夜后也会外出练武。 霍昱抬手,对婢女道:“说吧。” 婢女不敢隐瞒,如实将沈宜姝今日的一切回禀了一遍。 “回皇上,沈美人今晨起榻后一直魂不守舍,早上吃了两碗枸杞粳米粥,桂花糖蒸新栗粉糕,还有一碟子玫瑰莲蓉糕。早膳过后,沈美人盯着水渠乌龟看了一上午,未曾说一个字。晌午吃了七翠羹,和清炖蟹粉狮子头,午睡了片刻后又去看乌龟,下午也未置一言。晚膳食用了一只烤鸡,外加两杯梨花酿,眼下人正酣睡着呢。” 陆达:“……”沈美人看似抑郁了,但食量却不减啊。 霍昱:“……”玲珑阁的伙食倒是不错。 重点……好像都偏到了吃食上去了。 婢女低垂着脑袋,等待帝王让她退下。 霍昱唇角扯出一丝丝笑意,仿佛可以想象出沈宜姝一脸生无可恋,只会看小乌龟的样子。 “她今日一句话不曾说?”霍昱问。 婢女如实道:“回皇上,美人一整日只字未提。” 霍昱剑眉稍稍一挑。 沈美人为何会如此? 是因昨日被朕送回去了?没有留她过夜的缘故?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霍昱当即沉下脸色。 他没有任何理由在意沈美人! 也不会在意! “退下。”霍昱冷声吩咐。 宫婢似乎听出了帝王语气的不悦,她不敢抬头去看,更是不敢逗留,躬身退了下去。 陆达上前,试探道:“皇上,明日宫里的蹴鞠赛,各世家官员家中的公子都会出席,到时候沈美人也会到场。” 皇上肯定是想沈美人了……陆达自信的认为着,他在皇上身边这么多年,不是白待的。 然而,下一刻却闻帝王低喝一声:“滚出去!” 陆达:“……”看来,人真的不能过分自信。 * 翌日。 这是新帝造反登基之后,皇宫所举办的第一次大型的君臣交流活动。 新帝才刚弱冠不久,京城中不少青年才俊,都是新帝的旧相识。 朝代更迭,某些旧朝势力就如同裹脚布,又长又臭,是时候一并更替了。 今日入宫参加蹴鞠赛的,皆是一众年轻男子,霍昱打算挑选出有头脑与手腕之人。 治理朝政,也需要新思路与政见。 霍昱本人就很不喜繁重守旧的枷锁。 蹴鞠赛安排在皇宫的马场。 太后、帝王、后宫的嫔妃们陆陆续续来到了观赛席上。 如今统共十七位妃嫔,除却穿了一身素淡的薄粉撒花烟罗衫的沈宜姝之外,其余十六位嫔妃皆是姹紫嫣红、浓妆艳抹、朱翠华服,乍一眼望过去,好一堆花团锦簇。 沈宜姝给自己找了一个角落的位置坐好。 她一落座,就瞄向了帝王的方向。 暴君当真生了一副好皮囊啊,美人在骨也在皮。 沈宜姝又联想到把暴君压在身下的梦,暴君微微偏过脸去,还羞红了脸…… 沈宜姝打了一个机灵。 她真是放肆啊! 谁给她了勇气去/臆/想/暴君?! 沈宜姝沉浸在天人交战之中,好半晌才收回了凝在暴君身上的视线。 其他嫔妃也在含情脉脉的偷赏暴君,但无人像沈宜姝这般直接大胆,如果视线是一根箭矢,帝王已经被她射成筛子了。 霍昱自是察觉到了沈宜姝直勾勾的小眼神。 他眼角的余光往嫔妃席位那边轻轻一扫。 沈宜姝仿佛是做贼心虚,立刻垂下头去,变成了鹌鹑。 霍昱:“……” 是怕他?还是期待他?又或者是既期待但又害怕? 他的沈美人,还真会纠结。 霍昱对陆达做了一个手势。 陆达凑上前,躬身问道:“皇上有何吩咐?” 主仆两人挨近说话,旁人无法知晓。 霍昱直接问:“女子月事大约需得几日才能好?” 陆达:“……”他是一个阉人,岂会了解女子月事?皇上对他是不是太过高看了? 陆达寻思了一下,说道:“回皇上,据奴才所知,女子月事短则三日,长达七日。” 霍昱大约心中了然了。 接下来几日,他最好是远离那个小东西。 惹火上身这种事,当真不是很好受。 * 第一场蹴鞠赛结束后,就是中场休息,宫里备了午膳。 沈家长房的两位公子哥找机会见了沈宜姝。 沈宜莲也跟着一起见了两位兄长。 沈家两兄弟长话短说,先是问候了堂妹一番,又提及了相府近日来的不妙状况,相爷备受朝廷众臣排挤,以及沈二爷的艰难处境。 沈大公子格外强调了一句,“三妹妹,你刚才也瞧见了,我与二弟在赛场上处处被/逼/迫,那些世家子弟就等着看沈家落难。三妹妹,你现如今是皇上身边的人,可一定要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啊。” 总而言之,沈家两兄弟是想表达:相府危难了,相府要遭殃了,相府人人自危了,就连沈二爷也处于危机之中。 而沈宜姝这个美人,身为沈家人,是时候对新帝使出美人计了。 沈家两兄弟连翻抱怨之后才离开。 沈宜姝小脸拧巴,心情跌落到了谷地,悲伤一下就翻江倒海般涌了上来。她想要佛系养老的夙愿破灭了,她终究沦落成了为家族牺牲自我的女子。 沈宜莲也劝说:“三妹妹,从种种迹象来看,皇上对你是有意思的,等月事结束,你可要抓住机会了。” 沈宜姝:“……” 罢了,往好处想。 所谓争宠,不过就是东风压倒西风的事。 不是她压着暴君,就是暴君压着她。 * 午后,下半场的蹴鞠赛继续进行。 沈宜姝背负着家族使命,时不时朝着帝王望过去,眼神专注又炽热。 霍昱终于忍不住,一侧过脸,正好逮住了沈宜姝的小眼神。 这一回,沈宜姝没有回避目光,而是直接与帝王对视上了,还抛了一个不太成熟的眉眼。 霍昱破天荒的僵住了:“……”混账东西!她这是何意? 霍昱又把陆达叫到了跟前问话:“丞相的两个儿子,可是去见过沈美人了?” 陆达如实答话:“回皇上,正是。” 难怪了…… 霍昱没有再理会沈宜姝,反而轻笑一声:“呵呵……傻子,朕就静等她自己过来。”被人给卖了,还在替人数钱呢,她想引起朕的注意,是为了护着沈家。 陆达:“……”皇上这是何意?在说谁是傻子? 第二十八章 后宫争宠(七更) 蹴鞠赛结束, 后宫嫔妃恋恋不舍的离开马场,倒不是舍不下这份热闹,而是舍不下皇上。 皇上是个不重/欲/的, 鲜少踏足后宫,除却沈美人的玲珑阁之外,还从未去过其他嫔妃的宫里。 今日, 各宫妃嫔盛装打扮,就为了能与皇上来一次“美丽偶遇”。 但皇上宁愿看着世家子弟在球场上挥汗如雨, 也不正眼关注她们。 不过, 好在皇上一视同仁, 对嫔妃们的态度一致—— 一致的疏忽、冷漠、无情。 帝王之薄情, 令得后宫娇花儿们如同被霜打过, 一朵丧过另一朵。 沈宜姝本想着回去睡大觉的。 可眼下情况不同了。 她也要开始肩负起振兴家族的使命,故此, 沈宜姝离开马场后并没有直接回玲珑阁。 未免被其他嫔妃发现她的举动,她特意在御花园转来转去, 终于挨到日落黄昏时,才守在了前去承明殿的必经之路上。 沈宜姝坐在千步廊下, 心平如水的等待着。 一定要装出毫不经意、无心偶遇、天降缘分的画面。 翠翠在她身侧:“美人, 皇上一定会走这条路么?” 沈宜姝认真说:“我不久之前留意了,皇上与几位世家子弟在马场畅谈, 他一会必然要回承明殿的,不然还能去哪里?” 翠翠:“……”美人看着呆傻, 原来也有聪明的时候。 霍昱款步从马场的方向走来,他视野极佳,隔着远远的距离,就看见千步廊下的单薄少女。 余晖笼罩在皇宫上方, 一切画面宛若静止,仲春的晚风微热,拂在人脸上,轻易挑起世俗的一切/欲/望。 呵呵,来得倒是挺早。 但这几日,根本不是方便的日子。 霍昱的眸光又转为阴沉,对沈宜姝有些愠怒。 这个小混账,大约是故意跑来/撩/拨他的。 明知月事不便,她来执意过来,是想撩完就走? 她真该死。 霍昱的步伐不由自主的加快,他倒要看看,沈宜姝能使出哪些手段,他好奇,也期待,一副“妖精,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的姿态。 就在霍昱踏上千步廊,且沈宜姝留意到他时,从另一条小径盈盈走来一美人:“皇帝表哥。” 是卫婉仪。 沈宜姝心一凉,立刻站起身躲在了栏柱后面。 翠翠也随后躲起来。 主仆两人掩耳盗铃,以为如此,就不会被人瞧见。 陆达轻叹了一口气,沈美人可能不太适合争宠,可偏生皇上近日来就好这一口了。 霍昱止步,眼角的余光瞥见沈宜姝躲了起来,他微微挑眉,唇角似笑非笑,看上去少了肃重,多了一些风流韵味。 其实,霍昱的相貌偏向魏晋风流人士,细长细长的丹凤眼,左眼眼角还有一颗红色泪珠,他专注看人时,很容易让人产生深情不渝的错觉。 卫婉仪一对上霍昱的眼,就想起了当年突破重围,拿命救她的少年郎。 她不能自抑的红了脸:“皇帝表哥,臣妾……有事想要问一声。” 霍昱难得有耐心:“但说无妨。” 卫婉仪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问了出来,这件事对她来说很重要:“表哥喜欢怎样的女子?当真是沈美人那样的?” 她可无法成为沈宜姝。 那个娇娇滴滴,一杯就倒,宛若菟丝花一样的女子。尤其是沈宜姝的身段,那不是寻常女子能够滋补的起来的。 霍昱眼角余光一暗,抬眼说:“朕不喜欢。”他故意加重了力道。 不远处的沈宜姝:“……” 暴君不喜欢她?那为何要对她下手?难道男子对女子,都是无差别对待?脱/了衣裳都一样么? 哼!禽兽! 暴君不喜欢自己,沈宜姝既觉得庆幸,但又莫名委屈。 卫婉仪当即欢喜:“当真?那皇帝表哥,你……” 霍昱打断了卫婉仪的话,又提高了嗓音:“朕喜欢主动的女子。” 卫婉仪红了脸,以为皇帝表哥这是在暗示她要主动。 可她忍不住畏首畏尾,关键是太医院的药方子她还没吃完,胸/口/没有什么反应。 万一她主动了,可皇帝表哥不喜欢又该怎么办? 卫婉仪咬了咬唇,福身道:“多谢皇帝表哥,臣妾现在明白了。” 她一定会找机会主动的! 这厢,沈宜姝沉默了。 原来暴君喜欢主动的女子啊。 就像是在梦里那样么? 他喜欢被女子压着,然后被动承受么? “……”她揉了揉/酸/胀/的小腹,眼下也不便主动,且等到合适的机会,她再来暴君面前争宠也不迟。 卫婉仪一离开,霍昱就直接迈步走在千步廊下,对躲在栏柱后面的沈宜姝视而不见。 陆达紧跟帝王身后,也忍住没去多看一眼。 沈宜姝从栏柱后面走了出来,低头看了看自己,她就这么不显眼? * 沈宜姝回玲珑阁之后,就一直在思量着对暴君主动这桩事。 既然暴君喜欢主动的女子,她现在有求于人,当然是要投其所好。 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入睡之后,她又做梦了,在梦里她更加主动,直接摁住了暴君的手腕,把他摁在了/床/榻上,然后看着暴君的俊脸一点点涨红。 他曲长的睫毛轻颤,眼神如慌张的小鹿。 一副任君采撷的楚楚可怜之姿。 梦里,沈宜姝调皮了,捏起暴君的下巴,以其人之身黄纸以其人之道,说:“皇上羞什么?今晚不好好配合,就拿你去喂鱼!” 暴君眼神躲闪,脸红的更厉害了。 沈宜姝见此景,心情愉悦的冒着泡泡…… …… 又是一场三千浮华梦。 大梦初醒,好一番惆怅惋惜。 沈宜姝面无表情的起榻洗漱,食量未变,也依旧郁郁寡欢。 她趴在美人靠上,望着缓慢爬行的小乌龟,暗暗告诉自己: 不慌,问题不大的。 就是连续做了几场/春/梦/而已。 莫的事…… * 重阳殿,卫婉仪被宣到了太后跟前说话。 太后一头白发,但肤色极好,尤其是从冷宫出来之后,得雨露滋润,瞧着一日比一日年轻美貌,桃花眼眼梢流露风情万种。 卫婉仪知道太后有男宠。 她并不觉得有何不妥。 太上皇灭了卫家,卫婉仪对他根本同情不起来。 卫婉仪刚行礼,太后就拉过她的手,语重心长,道: “瑶儿啊,不是哀家说你,你身为皇上的后宫嫔妃,不可善妒。即便是妒忌,也不能放在明面上,你要斗沈美人,那也得暗地里进行,你别看皇上不在意后宫,但其实眼睛里容不下沙子,真要是惹怒了皇上,哀家也难做人。” “你安排在玲珑阁外面的奴才,哀家自作主张都撤了。你要记住,这宫里头到处都是皇上的眼线,不要在皇上眼皮子底下耍小聪明。” 卫婉仪心一惊,没想到太后姑母什么都知道。 卫婉仪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她一想到沈宜姝就充满了敌意。 “姑母教训的是,是妾身浅薄了。” 到底是自己的亲侄女,太后也不忍心怪罪,又问:“告诉哀家,皇上当晚为何不留下你?” 提及此事,卫婉仪没脸说出口,她去找过太医了,就看那几幅方子能不能改善。 卫婉仪心一横,还是把矛头指向了沈宜姝。 她不仅要自己斗沈宜姝,还要让太后帮衬她。 卫婉仪露出委屈之色:“是沈美人……她对皇上投怀送抱,皇上……就让妾身回避了。” 闻此言,太后勃然大怒,仿佛想到了彼时太上皇身边的那一群狐狸精:“岂有此理!这个狐媚子!瑶儿放心,有哀家在,沈家女掀不起大浪。” 卫婉仪乖巧的点了点头,内心一阵雀跃。有姑母帮她,后宫之中还有谁能与她抗衡? * 天色渐暗,内殿烛火忽闪。 霍昱眸光突然乍寒,他抬起头来,眼底有什么情绪在奔腾,对着陆达等人爆喝一声:“都出去!” 陆达一惊,立刻明白了皇上的意思,习惯性地带着人火速离开。 皇上每月总有几天不太“舒适”。 陆达只是没想到,皇上这个月不正常的日子提前了,甚至还紊乱了,失了规律。 内殿很快安静了下来,火光摇曳之下,浮光盈盈,隐在帝王的瞳孔里,双眼神色晦暗不明。 暴君冷笑一声:“真有你的?这就熬不住,想要迫切的出来了?朕不允许!” 霍昱口气冷漠:“我早就说过,你若是伤害她,我会与你玉石俱焚!” 暴君的脸色冰冻了:“笑话!沈宜姝是朕的美人,朕睡自己的嫔妃,这不是天经地义?你躲在朕的身体里,应该能够清晰感觉到朕对她的念想,非得不可!” 霍昱握了握拳头:“后宫那么多女子,你还不觉得够么?!” 暴君忽然笑了:“朕要睡谁,还需要你来示意?!” 霍昱默了默:“你是不是忘了,我们其实是同一个人。” 暴君的脸色沉了沉:“你闭嘴!朕岂会与你是一丘之貉?!” 霍昱知道多说无益,他无法与一匹狼达成共识,他只是威胁道:“你我本是一人,喜恶一致,我喜欢姝儿,你也会逐渐喜欢她。你倘若真的伤害了她,我说过会与你一起灭亡,我能做到……这一点,你心里应该清楚。” 暴君沉默了。 他迟迟无法将另一个人格彻底压下去。 等到对方有机会出来,真的会毁了这具身体。 但暴君必然不会服输:“你就静静看着朕与沈美人同游巫山、琴瑟和鸣吧!” 暴君突然头痛欲裂,他一掌拍在了脑壳上,试图把什么污秽魑魅拍打出来。他保持着半垂脸的姿势,几个呼吸之后,他抬起头来,眼底的火光温和如玉。 他又出来了。 霍昱从龙椅上起身,低头打量了自己几眼,这个月他出来了几回了! 这是一个突破。 霍昱唇角溢出笑意,这笑意还有些欢畅,他当即大步迈出内殿,箭步如飞走出了承明殿,没有叫车辇,直接往后宫方向走去。 陆达一路小跑才能勉强跟上:“皇上,这是要去哪位娘娘宫里头?”好歹提前去通报一声。 霍昱的步子没有半分停留,只说了三个字:“玲珑阁。” 陆达:“……”皇上最近的想法,还真是瞬息万变呐。 * 眼看着又要入夜。 沈宜姝的月事就要走了,她擦拭过身子,换上了簇新薄纱睡裙,早早就躺在榻上,等待着入梦。 做梦也是一回生二回熟。 到了今日,她已经完全可以做到面不改色心不跳。 反正这种/春/梦/只有她自己知道,完全不必带有愧疚之心。毕竟,在她的梦里,暴君很是享受的呢…… 沈宜姝突然冒出一个想法。 她见过暴君两副模样,那一个温润如玉,清风朗月一般的男子,当真是暴君么? 她在这后宫之中,无人可以依仗,是那个皇上赐了她免死券。 女子都有英雄情结,在沈宜姝看来,另一个帝王可谓是她的救赎主。 可他又似乎根本不存在 她可能在想着一个,触碰不到的人。 好生忧伤啊…… 正沉浸在自己编织的“爱而不得”的故事里,外面传来来福激动的声音。 “皇上驾到!” 帝王一到,整个玲珑阁仅有的几名宫人都开始欢喜雀跃。 要知道,皇上来后宫的次数屈指可数,且每次都是来玲珑阁,可见他们的主子是如何受宠。 沈宜姝这朵小栀子愣神了。 霍昱大步迈入内室,见少女呆呆的坐在床榻上,一头墨发倾泻而下,整个人仿佛笼罩在一片朦胧的光晕之下,肤色莹白如雪,她就像是来自仙界的小仙姑。 亦如六年前,在相府的荷花塘边一样。 她突然出现,仿佛带着光而来,给了他生的希望。 哪怕唯有只言片语,但对当时的他而言,就是大海茫茫之中的一根救命绳索。 霍昱一看见沈宜姝,心头是暖的。 沈宜姝感觉到了男人温柔的目光,她讪讪问道:“你……到底是哪一个皇上?” 霍昱的心猛然钝痛。 他知道,沈宜姝这阵子被暴君折磨的够呛。 他俯身,在床榻落座,温和一笑:“别怕,是我。” 沈宜姝眼眶突然一红,她朝着霍昱扑了过去,压根没想太多,直接把他压在了床榻上。 等到霍昱躺下,沈宜姝突然发现,姿势可能不太对劲。 嗯?她……在做什么呢? 第二十九章 帝王暴走(八更)…… 嗯?她这是在做什么? 沈宜姝后知后觉, 突然意识到哪里都不太对劲。 刚要过来伺候的沈宜莲与翠翠一看见这场景,立刻后退了出去。 沈宜莲一阵心惊肉跳。 她与两位兄长让三妹妹争宠,但并没有让她如此直接啊!三妹妹好肥的胆子, 竟把皇上给扑倒压了下去。 为了相府沈家的命运,三妹妹可谓是豁出去了。 沈宜莲在这一刻无比佩服三妹妹的勇气,这不是一般人能够干出来的事。 翠翠一脸雀跃, 不得了啊,她家沈美人把大晋帝王给压了…… 玲珑阁明早还能存在么? 翠翠很担心, 皇上会在一个愠怒之下, 杀光玲珑阁的所有人。 翠翠兴奋又焦虑:“沈姐姐, 这事你怎么看?” 沈宜莲把翠翠拉出了屋子, 她可不敢表露看法。三妹妹如此粗鲁行事, 或许皇上会喜欢呢?毕竟,三妹妹总会无心插柳柳成荫, 眼下她只盼着三妹妹得宠,如此一来, 沈家也能保住。 沈宜莲督促:“翠翠,这话莫要再问了, 记住别进去打扰, 皇上若无吩咐,你与我就老老实实在外面守着。” 新帝性情古怪, 不喜人近身/伺/候,这已不是什么秘密。 可见新帝对任何人都是防备至厮。 或许正因为三妹妹傻里傻气的赤子之心, 让新帝在意上了…… 沈宜莲如今已不做他想,人活着,不可期盼太多,期待多了, 唯余失望。 * 沈宜姝呆呆的看着身下的男人。 一样多情的丹凤眼,一样立挺俊美的五官,一样修韧健硕的体魄……明明就是暴君,但她却又知道,他不是暴君。 她心心念念的英雄又回来了。 这种事着实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但多亏了沈宜姝天马行空的脑子,她什么事都能轻易相信。 她信神仙下凡,信世间有妖怪,也信暴君会变成她的英雄。 事已至此,她没法收手了。 暴君喜欢主动是么? 幸好,她已经在梦里攒了足够的经验。 沈宜姝头一低,就完全照着梦里的场景依葫芦画瓢。 她确信自己的每一个动作都完美,甚至于她还带着求胜/欲,试图让暴君像梦里那样臣服于她。 这就是小孩子家的心性,无关乎任何心机城府。 霍昱:“……” 这可真是没料到。 霍昱吃惊、迷惘、猜忌之后,很快就是愉悦、享受、回应。 另外一个人格与沈宜姝的一切,他都知道。 霍昱不介意。 他知道与沈宜姝亲密的人,是自己的身体。 只要沈宜姝心里的人是他,旁的他都不在意。 尘封的/欲/望/被激活,有些事本该理所当然。 他就是喜欢她。 这六年一直想着回京后,就把她弄到自己身边来。 帝王与嫔妃,是天经地义,就该水到渠成。 不知过了多久,霍昱的胸腔充斥着难言的满足与愉悦,他双手扶着沈宜姝的咯吱窝,将她稍稍抬起,两人终于分开。 沈宜姝面色桃红,见帝王眼底露出愉悦,她知道帝王喜欢被自己这样对待。 果然,皇上是喜欢主动的女子。 可怎么又停下来了呢? 沈宜姝觉得自己才刚刚找到状态。 被人亲,和主动亲别人,感觉完全是不一样的。这种事让人好奇又上瘾。 她像一个孩子一样,被身下的男人拖住了咯吱窝,喃喃问道:“皇上,你……不想么?” 霍昱与暴君是一体的,他即便没法出来的时候,也知道外面发生的一切,当然明白沈宜姝这个举动的原因。 暴君狡猾至厮,故意传达他喜欢主动的女子的讯息。 正好沈宜姝眼下又担心相府,故此才这么主动的对待自己。 霍昱轻叹一声:“傻姑娘,你大可不必如此,我一定会保护好你,以及你的父亲与母亲。” 他没有说相府,只是提及了沈二爷夫妇。 真要说起来,沈二爷还曾是他的太傅。 沈宜姝脑子转不过来,暴君喜欢主动的女子,她便就主动一些。 何况,她眼下被迫争宠,有些事是无法避免的。 如果不侍寝,那拿什么争宠? 总不能皇上他喜欢盖被子纯睡觉吧。 沈宜姝轻咬红唇,眼梢间流露出少女独有的风情,说话大胆又直接,道:“可是臣妾想……” 霍昱仿佛被人点了穴,浑身猛然一僵。 他对沈宜姝而言,可能并不熟悉。 可沈宜姝于他,却是惦记了六年的人。 而今,少女已亭亭玉立,他自己也正当年富力强,没什么能够阻挡在他二人之间。 情和/欲,本身就是连在一起的。 有了情,自然而然也就产生了/欲。 缺一不可,密不可分。 霍昱架着沈宜姝咯吱窝的双手突然放下,他一个翻身,两个人换了一个位置。 无论是体格、力量,两人的悬殊都太大了。 沈宜姝在霍昱身下,就宛若是雄鹰翅膀下的小鹌鹑,除非雄鹰主动放生,否则她无路可逃。 沈宜姝缩了缩脚指头,只觉得此时此刻的感受,比梦里还要让她觉得欢/愉。 这是因为,皇上又换了一个人的缘故么? 她搂住了霍昱,很自然的流露出亲切感,她没有深闺女子的害羞,分明生涩的很,却又一脸无畏。 无论在神态,亦或是姿势上都很配合。 但霍昱却猛然抬头,他想起一桩事,被气笑了,抬手弹了一下沈宜姝的额头,嗓音喑哑:“你明知不便,却还故意/勾/引/朕。” 男子对自己喜欢的姑娘,无一例外,都想把她困在床上。 让她彻彻底底成为自己的,合二为一。 霍昱也是如此。 他这辈子如果有妻子,那只会是沈宜姝。 他拿命拼了这六年,如今,当然要给她最好的一切。 沈宜姝反应了过来…… 癸水还没彻底干净。 她有些懊恼,今晚是多好的时机啊! 她似乎因为没有睡成帝王而失落,这一幕落在霍昱眼里,又是另一种/撩/拨。 霍昱喜欢她身上的味道,像是雨后的栀子,淡香雅致。 他埋首片刻,抓住了沈宜姝的一双下手,附耳低语了一句。 沈宜姝这朵小栀子已逐渐绽放,她虽没有经验,但从话本子里看到过,她也无需太过主动,是霍昱带着她“缓缓而行”。 嗯…… 无法形容此刻感受。 栀子花悄悄绽放出了粉红色。 沈宜姝万没有想到,她的手会先一步得到了帝王…… 她看着霍昱逐渐深幽的眼神,还有他眼角的那颗朱红泪痣,不知怎么的,心头一痒,亲了亲那颗小红痣。 霍昱顿时一僵,埋首好半晌才开口:“姝儿……” 沈宜姝不知作何感想。 帝王一会正常,一会又不正常。 她只喜欢其中一个,至于另一个……若是此生能够不复再见就好了。 霍昱温柔体贴,他俊脸微红,抓着沈宜姝的手,给她洗了两遍,还不忘用了花露,最后又给她涂上了香膏子。 沈宜姝入宫以来,此时的霍昱是第一个让她体验到“关怀备至”的人。 她脸泛桃花,水润大眼滴溜溜转了转,有些巴望着:“皇上……你可以一直这样么?明早会不会又变成另外一个人?” 霍昱手一顿,心头酸涩,甚是心疼。 他知道,这阵子委屈沈宜姝了,暴君杀人嗜血,以虐人为乐,素来喜欢折磨人。 霍昱揉了揉沈宜姝的头心,眸光温和的不像话:“相信我,终有一天我会彻底回来,不会让那个恶魔伤你半分。” 那个恶魔…… 沈宜姝全当自己听懂了。 当晚,两个人相拥而眠,沈宜姝觉得,床榻与人分享也未必不是一桩好事。她就像八爪鱼一样依附着霍昱,一夜无梦。 …… 翌日一早。 沈宜姝是被一道目光给“唤”醒的。 她总觉得有人在盯着她看,那道目光就如同火炬,烤得她眉心发烫。 沈宜姝从酣睡中幽幽睁开眼来,随着眼帘撑开,入眼是帝王幽若深海的眸,他身上还穿着昨晚的中衣,衣襟半敞开,胸前有几道指甲划痕。 沈宜姝一怔,正要支起身子,却发现双腕发酸,又柔柔的跌倒了下去。 暴君不能再忍了,昨晚一幕幕都在脑子里闪过,那种极致的悸动与舒爽,也刻印在了脑子里。 尤其是见沈宜姝的双腕如此无力,他更是觉得自己遭背叛了。 暴君捏住了沈宜姝的一只手腕,直接用力拉了起来,毫不怜香惜玉,发了狠:“你好大的胆子!” 沈宜姝本就是一个娇滴滴的女子,她意识到暴君又回来了,当场吓哭:“……呜呜,臣妾胆子真的不大……”能不能不要污蔑她! 暴君冷笑了一声。 按着他的性子,直接剁了沈宜姝的双腕即可,亦或是扔了她去喂鱼。 但诡谲的好胜心作祟,暴君在没有得到人,也没有得到心的情况下,他不想直接弄死了沈宜姝。 “朕想剁了你的手!”暴君直言。 沈宜姝完全不怀疑暴君可以干出这种事来。 她的小身板抖了抖,哽咽着说:“可是皇上昨晚明明说过,你很喜欢的。” 暴君:“……” 那可恶的感觉在脑子里挥之不去。 他是很喜欢。 现在还想要。 霍君突然一手扯开了自己身上的中衣,把沈宜姝摁了下去人。 他要让沈宜姝知道,他才是这具身子的主人,一切都是他的,那个弱者根本没有资格与他抢。 人都是很奇怪的。 拱手送上门的东西,反而不想要。 可若是有人抢,那就格外香了。 沈宜姝眼角含泪,她的眼泪不值钱,说哭就哭,就是个水做的人儿。 暴君自是感觉到了她的冷漠,非但不像昨晚那般主动了,还很排斥。 绝对的强势并没有给男人带来胜利感。 暴君抬首,唇上沾染血渍,分不清是谁的:“不准哭!你自己主动!” 沈宜姝:“……” 她蹙着眉,睁开眼来。 虽然还是那张脸,可她却知道,昨晚的皇上不在了。 她有些为难,但一想到家族存亡,还是顽强的照做,但表情骗不了人,眼泪像是掉了线的珠子往下落,着实可怜又无助。 沈宜姝的确听话。 但她所谓的主动,就是轻轻碰了一下,无半分感情可言,冷漠又疏离。 暴君是个聪明人,五感通达,自然很清楚沈宜姝对待他,与对待那个人的区别。 沈宜姝终是僵在那里,一动不动。 暴君冷笑了两声,似乎看透了一切,一手推开了沈宜姝,未置一言,兀自下榻穿衣,气势骇人的离开了。 沈宜姝瘫倒在了床上。 这种日子着实没法过了。 帝王时好时坏,她的小心脏也是起起伏伏不定。她揉着自己发酸的手腕,很担心暴君真的会剁了她的双手…… * 这是帝王第二次留宿后宫。 玲珑阁的宫人正侯在外面,等待吩咐。 可谁知,这才天刚亮,帝王就气势浩然的走了出来,步履如风,气场愤然。 沈宜莲在内的几名宫人皆颤颤巍巍,谁也无法揣测新帝的心情。 换言之,新帝的情绪从来都没有稳定过,就如同那六天的天气,亦或是娃娃的脸,说变就会变。 昨晚,玲珑阁的几人都以为,他们离着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日子就不远了。 但是此刻,又觉得,离着脑袋搬家更近了一步。 陆达一路跟在霍昱身侧,小跑才能勉强跟上。 正走出玲珑阁,外面宫道上养了成排的盆景,霍昱厌恶这苍翠的绿色,看着就刺眼,随即一脚踢翻了一只盆景。 那盆景足有二十多斤重,被帝王的“龙足”踢开了老远,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 “来人!把这些盆景都撤了!”霍昱下命。 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仿佛宫廷内万物复苏,到处都是绿色。 嫩绿、深绿、碧绿、黄绿……绿到发光。 晨光也遮掩不住满目的绿色。 陆达:“……是,皇上。”好端端的盆景,为何要撤了呢?瞧瞧,一棵棵长得多么碧翠。 霍昱一路疾走,他腿长步子大,不一会就把身后宫人甩开老远。 从玲珑阁回承明殿,会路过宫里的活水荷花塘。 这条荷花塘占地极广,几乎流经了后宫与御花园的所有池子。 里面饲养了数条鳄鱼。 霍昱最是喜欢这种具有攻击性的凶猛野兽,冷血又强大,亦如他自己。人只有无情无义,才能刀枪不入。 然而,就在他路过一处荷花塘时,他眼角的余光瞥向了一条鳄鱼头顶着碧色青苔,慢悠悠的游来游去。 霍昱驻足,望向了那条鳄鱼,他太阳穴青筋凸起,对这条鳄鱼十分嫌弃,低喝:“蠢货!” 陆达赶来,不明白皇上为何驻足,他刚站稳,就听见霍昱道了一句:“捞上来!送去御膳房,烤了!” 陆达:“……” 第三十章 灵感来了(一更) 沈宜莲忙去了内室。 此时, 沈宜姝跪趴在了床榻上,她的整颗头颅都被盖住了,保持着鸵鸟的姿势, 嚎啕大哭。 沈宜莲完全不明所以。 按理说,皇上对三妹妹的确算是感兴趣了,昨晚也宿在了玲珑阁, 皇上为何会生气?三妹妹又为何会哭? 沈宜莲上前,掀开了被褥, 只见三妹妹哭得面颊绯红, 泪盈于眶, 一头黑发散落, 好一副美人痛哭的画面。 不知为何, 即便三妹妹哭得如此痛彻心扉了,沈宜莲仍觉得, 甚美。 就像一朵刚刚遭遇风吹雨打过的玉簪花,透着娇气的美。 沈宜莲耐心哄着:“三妹妹, 这又是怎么了?” 沈宜姝心头惆怅万分。 任谁也接受不了昨晚与自己亲密逾常的男子,隔夜就变味了。 仿佛是自己喜欢的佳肴, 隔夜馊了, 无法食用。 沈宜姝在这后宫无人可以倾诉心事,便对沈宜莲吐露心声:“长姐, 我与心悦的男子之间,隔着一条跨不过去的鸿沟。一想到我与他宛若是牛郎织女, 相逢实在太难,我这心里就甚是难受。”中间隔着一个暴君,可不就是鸿沟么? 沈宜莲一僵。 敢情三妹妹是在想旧情郎。 可傅靖云如何能比得过帝王?! 沈宜莲扪心自问,放眼整个京城, 能与帝王分庭抗礼的男子,还当真是寻不出来。 三妹妹果然还是年纪太小,根本不懂什么才是顶级的男子。 沈宜莲劝说:“三妹妹,如今你已是后宫嫔妃,就莫要再想着傅公子了。” 正抽泣的沈宜姝一愣:“傅家哥哥……” 前阵子为了保住小命,她浑身心高度紧绷,倒是将傅家哥哥给忘记了。 她如实说:“长姐,我现在不喜欢傅家哥哥了,我喜欢上了……另外一个人。他是我的英雄,让我免于丢掉小命,他温柔极了。” 沈宜莲:“……!!!”等等!三妹妹的情郎还有一个?! 我滴个乖乖三妹妹,如今沈家正当多事之秋,一家数百口人的性命都悬着呢,你可别闹了! 沈宜莲当然不会直接说出口。 三妹妹眼下就是一尊救世活佛,她得哄着点。 沈宜莲压低了声音,以防隔墙有耳:“三妹妹,你是指谁?” 沈宜姝发现,她竟无法称呼情郎。 “长姐,我……”她能说什么呢?她眼下喜欢的人是皇上,可讨厌的人也是皇上。 她第一天入宫,芙蓉殿外见到的白衣男子,才是她的良人,她第一眼就能认出来——那样温柔似水的眸光。 罢了,还能说什么了? 无人会懂她,也无人会相信她所说。 终究还是她一个人承担起了所有。 沈宜姝双手掀起被褥,又把自己给埋了进去,做鸵鸟状,继续跪爬在榻上大哭。 沈宜莲:“……” * 今日是五天一次的早朝。 众位大臣陆陆续续从千步阶往上迈,晨风卷着御膳房的香气,飘荡了过来。 是烤肉的味道。 香气浓郁,令人闻之垂涎三尺。 但到底是什么肉,似乎无法辨别。 御前大太监唱礼,早朝开始。 在大晋,权势越高,衣袍的颜色越深。 九五之尊的龙袍便是至深的玄色。 霍昱头上戴着冠冕,琉珠垂落,随着他坐下的动作微微晃动,虽是隔着珠帘,但那双幽眸之中溢出的寒光依旧瘆人。 新帝登基以来,每次早朝,大臣们皆是心惊胆战,昨晚就交代好了遗书,以防今天早上有来无回。 大晋官员的袍服是墨绿色,象征着权势与地位。 霍昱在今晨之前,从没有意识到满朝墨绿是如此刺目。 而从今天晨起开始,他无论走到哪里,触目所及皆是绿色。 大晋的官服制度,是开/国/皇帝所设,绝非一朝之内就可以更改。 霍昱坐在龙椅上,纹丝不动,双眸不知看向了何处,宛若失神。 众文武大臣各自站立,手持象牙芴板,保持着半垂眸的姿势,完全弄不清楚状况。 新帝他这是在思量着处理了谁? 大臣们更加惶恐不安。 厚重的官服憋出一身冷汗。 小片刻过去,陆达轻咳了一声:“咳咳……皇上?” 霍昱只觉得全天下都在嘲讽他。 王尚书站在最前面,霍昱从龙椅上起身走了下来,来到了王尚书的面前。 王家娶了他的前未婚妻,他此前从未当回事,但今日不同了。 于是,王尚书被新帝的毒舌刺激的昏厥了过去。人是被拖出大殿的。 相爷就站在王尚书隔壁,他只觉不太妙,果然新帝朝着他看了过来,语气含冰:“近日来,朕收到无数弹劾你的奏折,说丞相你中饱私囊、逼良为娼、受贿懒政。朕的好丞相,这些可属实?” 沈相身子抖了两抖,吓得说话都不利索了,立刻跪地言明自己的一片丹心。 接下来,数名官员被点名。 但凡被提到的官员,皆跪地打哆嗦。 新帝才登基没多少日子,不成想已将朝中摸得一清二楚。 沈二爷一直低垂着脑袋,他是个没什么实权的文官,涉及不到朝堂大事,侥幸躲过一劫。 他暗暗叹气,当年的太子殿下,明明是个温润如玉的主儿啊! 不过…… 王尚书、兄长等人这是自讨苦吃,自作孽不可活。 沈二爷帮理不帮亲。 有道视线投了过来,沈二爷一抬头就对上了暴君的幽眸,吓得立刻低下头去。 暴君驻足片刻,又走开。 沈二爷:“……”实在心疼女儿。如此暴君,谁又能经受的住?! 退朝后,有些大臣是抖着腿走出大殿的。 若非为了养家糊口,真想致仕啊。 沈二爷被叫住了。 “沈侍郎,且留步。”来人是陆达,他已能够猜出沈美人前途无量,对其父也甚是敬重。 陆达对身侧的小太监挥了挥手。 小太监端着一只托盘递给了沈二爷,那托盘上盖着一条红绸,但仍旧可以闻到香味。 沈二爷客客气气谢恩。 他与相爷一道走出宫门,直到上了马车,沈二爷才掀开了托盘上的红绸,只见这是刚刚烤出来的鳄鱼肉,喷香焦脆,就是卖相有些可怖。 沈二爷:“……” 他信佛啊!平日里鲜少杀生,但御赐之物,只能亲自吃。 沈二爷捧着托盘,看向了身侧的沈相:“兄长,这是御赐的,怕是不能割舍给你。”一副很提防的样子。 沈相:“……”他会在意这点鳄鱼肉? 沈相擦了把额头的汗,说道:“看来姝姐儿还算得宠,否则皇上岂会关照你。但愿沈家能躲过这一劫。” 沈二爷却高兴不起来。 新帝性情古怪,着实令人难以琢磨啊…… * 这一日,御花园,以及后宫各处的绿色盆栽都不见了踪迹。 整个后宫心惊胆战,完全不知发生了何事。 处理完政务之后,已到了落日西沉的时候,霍昱做的第一桩事,便是沐浴。 昨晚他的身子已经不再干净了…… 偌大的浴殿,空无一人。 唯有陆达守在数丈开外的地方,以便随时听见帝王吩咐。 纵使隔着老远的距离,陆达也听见了浴殿方向传来的动静。 陆达:“……”他当太监久了,差点没反应过来那低沉的闷哼声意味着什么。 皇上坐拥后宫,何至于此?! 今晨不是刚从沈美人那里回来么? 陆达震惊了。 他从未想过皇上也需要自行排解…… 半个时辰后,霍昱才从浴殿出来,他穿戴整齐,墨发盘起,眉目之间因为沾染了水渍而显得愈发阴沉。 陆达奉命将彩芝叫了过来。 彩芝是玲珑阁的宫婢之一,一直暗中监视着沈宜姝。 彩芝垂首,不敢多看新帝一眼:“回禀皇上,自皇上今晨离开,沈美人大哭不止,如何哄劝皆无济于事,沈美人她一直哭到了晌午,人差点昏厥了过去,食用了一盅乌鸡枸杞汤才有所好转。午后又去看了乌龟,但一直黯然伤神,落泪不止,哭哭啼啼到了天黑,这才刚刚睡下。” 霍昱:“……”她是水做到么?一天哭到晚? 呵呵,她是在想那个人! 这才见了几面,就情到深处了?! 一个女子是否喜欢男子,从行为和眼神就能看得出来。 霍昱闭了闭眼,仰面靠着龙椅,重温着昨晚沈宜姝的所有主动带来的感受。 他也想要。 此刻,他仿佛在盗窃着另一个人格所拥有的记忆,可悲又可耻。 他本该不屑的,但莫名渴望,内心极痒。 他自己在浴殿排解,远不如沈哭包的那双小手。 不过就是一个娇气的爱哭鬼,他为何会垂/涎?! 霍昱对自己眼下的状况很是不满。 “退下!” 新帝低喝,彩芝垂头,后退了几步,转身一路小碎步快速离开内殿。 内殿又是一阵安静。 帝王一手扶额,保持着思考的姿势,亦不知在想些什么。 时辰已不早,陆达揣度圣意,“皇上,今晚……可需摆驾玲珑阁?” 他为何要去强求一个心里没有自己的女子?! 这女子还是个娇气包!是个爱哭鬼! 是他最不屑一顾的弱者! 一定是那个人的意识影响了自己! 霍昱再度睁开眼来:“朕几时说过会去那个地方?朕岂会在意区区一个沈美人?” 陆达身子一僵,自扇了一巴掌:“皇上恕罪,是奴才僭越了!”皇上当真不在意沈美人?陆达整不明白了。 霍昱起身去寝殿,煞气腾腾,看什么都不顺眼。 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博古架上养着的乌龟,他眸光一沉:“扔去喂鱼!” 陆达无语凝噎,这小乌龟是皇上昨个儿才命人从水里捞上来呀。 “……是,皇上,奴才领旨。” 夜已深,霍昱无心睡眠。 仿佛有一张网,将他整个人笼罩住,让他喘不过气来。 守夜小太监正瞌睡着,就听见内殿“哐当”一声巨响。小太监立刻站直了身子,须臾就看见帝王提着一把亮锃锃的宝剑大步走了出来。 小太监:“……”皇上不愧是皇上,总有使不完的精力。 霍昱一番操作猛如恶虎,不消片刻就把寝殿外面的墨竹砍了个/精/光。 陆达与小太监看着院墙角落光秃秃的竹子,一时间心生无限感慨。 到了后半夜,帝王终于回了内殿。 陆达沉沉叹了一口气,吩咐道:“让值夜的宫人速来打扫干净,明日莫要碍了皇上的眼。” * 翌日,罗、左两家的长公子被召见入宫。 罗远之是前几日才被霍昱破格提拔为了大理寺少卿,他是沈宜姝的表哥,沈宜姝的母亲罗氏,是他的嫡亲姑母。 而左中天也是霍昱新封的禁军左将军。 这二人弱冠不久,是曾经的太子侍读。 当年废太子落难,他二人即便在困难重重之下,还是尽可能的给予了帮助。 为了让废太子安全抵达漠北,他二人亲自暗中护送。那个时候他们也才十来岁,是羽翼不丰的少年郎,就那么带上了几个随从,违背家中意思,直接豁出去了。 年少患难历历在目。 霍昱虽自认为,自己不是那个废太子,但他知道罗、左二人可以重用。 三人有着少年时候的记忆,说起话来还算轻松。 罗远之与左中天,不像旁人那样惧怕新帝。 御花园亭台下,三人饮茶对弈。 左中天嗤笑一声,说起了一桩事:“皇上不是想让张统领下台么?臣倒是有个主意?” 霍昱眯眼,他在逐步更换掉太上皇的所有势力,而京城禁军是他首先要下手的对象:“哦?你不妨直言。” 左中天笑了笑:“张统领有一日在集市,对一良家小娘子一见倾心。为了得到那小娘子,张统领威逼利诱,故意暗中找人迫害其家人,再以救世主的身份出现,让那小妇人不得不主动投怀送抱。” 此言一出,霍昱的眼底一瞬间闪过无数灵感,顿时如醍醐灌顶。 第三十一章 抛出诱饵(二更)…… 罗远之离宫之前, 专门找机会与霍昱单独见面,原因无它,他是受姑母之托, 特地恳请新帝照拂表妹。 罗远之是看着表妹长大的。 在他眼里,表妹一直就像是一个没有长大的小姑娘,他还曾想过亲上加亲, 谁知还没付出行动,娇花就被皇上先一步给采了。 罗远之言辞真切、眼神哀伤、神情真挚, 无一不在表达对沈宜姝的关切。 霍昱胸膛微微起伏。 换做是旁人, 他完全可以把她放出宫去, 直接成全了爱将即可。 就如沈宜莲, 霍昱留着她, 无非是给身边心腹。 白枫从年少时候就爱慕沈宜莲,霍昱半点不吃醋, 毫无动容。 此刻,他陷入了沉思。 为何会这般?! 一个念头一闪而过, 霍昱的心脏猛然跳动了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席卷了上来。 他眸光乍寒:“远之, 你僭越了, 沈美人是朕的嫔妃,何须你嘘寒问暖。” 罗远之被这句话给震慑到了。 细一寻思, 沈宜姝虽然是他的表妹,但的确是皇上的女人了啊! 罗远之当即了然于心:“臣的确僭越了, 皇上恕罪!” 罗远之离宫之后,霍昱的愠怒迟迟不散。 那该死的娇气哭包,在宫外招惹的男子,还真是不少! 表面看似老实乖巧, 实则一片花花肠子。 最可恶的是,她竟然偷了他的心! 到了此刻,霍昱也不想再自欺欺人了,他想要得到沈宜姝。 身心皆是! 等到他玩/腻了,把自己的心收回来,他就会沈宜姝永远遗忘在后宫。 念头一起,目标明确,霍昱终于暂时治愈了他自己。 * 在帝王的一通暗示之下,朝中大臣们纷纷领悟了圣意。 于是,不到三天,弹劾相府的奏折如雪花片一样飘落在了帝王的案桌前。 霍昱对此甚是满意,并且让“相府沈家即将遭殃”的消息继续发酵,从朝堂到后宫,从宫内到宫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就仿佛,相府沈家真的要倒大霉了。 相府这几天都处于阴云密布之中,曾经宾客盈门的沈家,而今已是门可罗雀、门庭冷落,从相府大门外路过的百姓,也会加快步子,生怕与相府扯上任何干系。 整个京城都在等待着一桩事。 “丞相几时倒台?” “为何相府还没有被抄家?” “沈家会被满门抄斩的吧?” “……” 相爷在几天之内暴瘦了十斤,不久之前刚纳的小妾也不香了。 罗氏被沈老太太委以重任。 “老二媳妇啊,咱们沈家可就指望着姝姐儿了,她虽是二房姑娘,可沈家从未亏待过她呀,眼下沈家生死存亡之际,姝姐儿不能见事不管啊!沈家若是当真保不住,姝姐儿在宫里的日子又能好到哪里去?!” 老太太一番话,罗氏自然明白其中利害关系,她也是个识大体的女子,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的道理,她也是懂的。 罗氏肩负众望,去宫里见了沈宜姝。 原本,沈宜姝还想得过且过,把争宠的事给忘却的差不多了,但一听母亲所言,她才深刻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心情凝结成了凛冬寒冰,哽咽着说:“母亲,女儿会尽力的。” 罗氏抽泣着:“我可怜的女儿啊,皇上他待你可好?” 免死券都赐了,还能不好么? 沈宜姝不知作何回答,唯有点头:“皇上待女儿极好的。” 罗氏这才勉强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若实在不行,我儿切记保全自己,不必挂念母亲与你父亲。” 罗氏也有私心。 她不想让自己的娇娇女儿,在后宫的大染缸里过一辈子。 真要是保不住沈家,那便算了,只要自己的女儿能够好好活着就行。 沈宜姝瘪了瘪嘴,欲言又止。 争宠这件事,她也未必做不来…… * 送走了罗氏,沈宜姝沐浴更衣,癸水已完全干净,她特意让人洒了花瓣,还用了花露洗头发,捯饬好后,整个人透着一股子仙气儿。 还是个幽香扑鼻的美人。 这美人面色桃花,樱唇琼鼻,娇嫩多汁。 沈宜姝特意挑了一件锦茜红明花抹胸,皇上不是喜欢/胸/脯/丰/满的女子么?那她就最大可能的展露自己的优势。 月白蝶纹束衣把身段勾勒的玲珑曼妙。 该细的地方细到了极致。 该有肉的地方,仿佛呼之欲出。 沈宜莲与翠翠整日都面对着她,但也被惊艳到了。 沈宜姝的容色偏向清媚娇艳,介于纯情与妩媚之间,可纯可媚。 男子最是喜欢这个调儿的女子。 沈宜莲暗暗惊叹,她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三妹妹已出落的如此招惹人? “三妹妹,这云脚珍珠卷须簪,是二婶托人送进来的,我给你戴上。” 沈宜姝对着铜镜照了照,面颊羞答答的,她也觉得自己怪好看的。 已是晌午,沈宜姝提着一盅虫草参汤去了承明殿。 日头愈发热了,沈宜姝虽乘坐着小轿,但还是热得面颊彤红,热度令得她呼吸加速,被勒紧的/胸/脯/愈发惹眼。 沈宜姝在殿外候着,等待通传。 小太监靠近御前,道:“皇上,沈美人求见。” 霍昱抬眼,薄凉的唇忍不住勾了又勾,像是被女子追求的民间小伙,若是长了尾巴,那条尾巴此刻一定翘起来了。 鱼儿上钩了,甚好。 霍昱道:“去告诉朕的沈美人,朕政务繁忙,不见她。” 陆达:“……”皇上明明盼着沈美人来呀,这般口是心非是为哪般? 小太监正退下,霍昱的声音又传来:“让她进来。”倒要看看她能拿出什么手段。 小太监一愣:“是,皇上。” 陆达:“……”这下完全整不明白了。 沈宜姝得到通传,提着参汤迈入内殿,她生了一双水汪汪的眼,专注着看人时,很具有欺骗性,会让人误以为她是如何的可怜楚楚。 沈宜姝行至案前,福身行礼的时候,故意压低了身段:“妾身给皇上请安,皇上日理万机、为国为民、政务繁忙、勤政清廉,着实是一位旷古明君,臣妾心疼皇上,给皇上送参汤来了。” 陆达:“……”沈美人的口才当真是……一绝啊。 从霍昱的角度去看,正好可以将雪腻山峦一览无余。 如此袒露…… 这就是她的手段? 倒是直接了当,真好合他心意。 霍昱突然口干舌燥,他尝过滋味了,是让他沉迷其中的美妙。 想要…… 霍昱眼底眸光暗沉,不打算这么快就中计。 越是容易得到的东西,就越不会当回事。 霍昱知道,沈宜姝使出美人计,无非是为了救她自己的家族,而不是她渴望争宠。 她想要的不是他,是皇权带来的安稳。 他岂能轻易满足了她? 不能的! 霍昱有卓绝的军事才能。 他发现,在男女之事上,兵法亦可通用。 欲擒故纵,百试不倦。 霍昱敛眸,情/欲/被他硬生生堵在了视野之外。 他能收能控,王者做派。 “放下吧,朕一会喝,沈美人可以回去了。” 清冷无温的嗓音,无波无痕,将/欲/望完全掩盖。 霍昱对自己的表现很满意,仿佛他是一个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主儿。超脱了尘世之外,不为/色/所扰。 无欲无求,故而刀枪不入。 沈宜姝张了张嘴,但帝王已发话,她没法子强行留下来。 毕竟,她了解暴君的脾气,没人能够违背暴君的意思。 沈宜姝心情忐忑,呈上了参汤,行礼退下。 霍昱眼角的余光目睹她心不甘情不愿的离开,鼻端是惹人遐想的花香,蓦的,又动/情/了。 霍昱捏紧了手中的银狼毫笔,直到沈宜姝彻底离开内殿,他才抬首。额头已布满薄汗。 霍昱在吃惊中愣神了。 他现在就像是一头随时会发/情/的狼。 具备了/色/狼/的一切特性。 沈美人今天所穿的那身衣裳很美。 等到合适的机会,他要她再穿给他看。 * 沈宜姝觉得不妙,若是皇上对她彻底丧失兴趣,那可如何是好? 从承明殿回到玲珑阁,沈宜姝没有坐以待毙。 她打听到一桩事,皇上每天落日之后都会去宫里的校场练剑。沈宜姝还知道,后宫的嫔妃们都不敢天黑之后踏出后宫,但是她不同,她有免死券在手,她无所畏惧。 这一日黄昏后,春风微热,星光姣姣,美人身着薄纱裙,从小径一路逶迤而来。 为了方便自己行事,沈宜姝提前让翠翠莫要跟紧了她。 而与此同时,霍昱发现他的沈美人又来了,他对陆达使了眼色。 陆达:“……” 皇上的意思是让他避开? 近日来,他总觉得力不从心,愈发难以胜任御前大太监一职了。 陆达稍稍后退了几步,见帝王没有异议,那八成就是他避让的意思。于是,陆达又对小太监使了眼色,他与小太监一起退到了数丈开外的地方。 沈宜姝的开场白,就是一番拍龙屁。 这桩事,她经验丰富,已经练就到了不要脸的地步了。 沈宜姝挨近了稍许,盈盈福身,尽可能的展示自己曼妙的身段:“臣妾给皇上请安,吾皇万岁!皇上的剑法当真是如神龙游走,苍劲有力,无人能及啊!臣妾刚才瞧了一会,只觉得小心肝一阵乱跳呢。” 美人的话带着钩子,故意换了一个调儿,在这样刚刚入夜的春风里,格外的惹人遐想。 霍昱既享受,又煎熬,但更多的是想看看沈宜姝接下来的举动。 继续啊,倒是放马过来啊! 霍昱收剑,中衣敞开稍许,就那么站在微风里。 沈宜姝站起身子,朝着他一步步走来,她的脸纯到了极致,但细一看又妖媚的很,像是一只处心积虑的妖精。 直到沈宜姝走到跟前,离着他仅有半步之远,霍昱垂眸看她,总忍不住去瞥她衣襟领口的一小朵黄花。 “皇上,您当真威武。”沈宜姝继续拍龙屁。 霍昱眯了眯眼,嗓音意味不明:“是么?沈美人该不会是偶遇此地吧?” 沈宜姝心一横,伸出双臂一把抱住了霍昱精瘦的窄腰,故意贴得紧紧的,仰面说:“皇上,臣妾对你思念至极,已害了相思,不信的话,皇上摸摸看。” 霍昱:“……”俊脸猛然一红,幸好夜色浓郁,替他打了掩护。 摸……摸、摸哪儿呢? 第三十二章 欲擒故纵 摸哪里? 怎么摸? 到底要不要摸? 霍昱化身饿龙, 只觉得七窍生烟,脑中浮现诸多画面。 但那些画面都是沈宜姝在醉酒不省人事的情况下,他单方面对她做出的踉踉跄跄。 除此之外, 那个人从他的身体里逃出来后,也对沈宜姝做出同样的事。 他现在很想…… 霍昱一手握着长剑,一只捶在身侧的手似乎搁在哪里都不太合适。 无处安放的龙爪蠢蠢欲动。 但霍昱没有如了沈宜姝的愿。 这个娇气包, 是在诓骗他的情。 她心里明明没有他,却故作爱慕, 为了家族利益, 打算对他骗身又骗心。 好可恶的女子! 他不会让她轻易得逞! 霍昱身上有薄汗, 风吹拂而过, 身子非但没有凉下来, 反而愈发滚烫,饿龙就要化为喷火龙。 霍昱长臂一伸, 抓住了沈宜姝的胳膊,硬生生将她推开。 身子有多烫, 表面就有多冷漠:“沈美人想对朕投怀送抱?” 他说过,他不喜欢投怀送抱的, 他偏好强人所难。 但眼下他改变态度了, 他就想看着沈宜姝像飞蛾扑火一般,朝着他义无反顾的扑过来。 不过, 火候还不够。 不折腾她几天,他心头难以痛快。也无法消磨被背叛的滋味。 沈宜姝仰面望着男人, 精致的小脸略施粉黛,眼睛里有星子在闪烁,勾/人而不自知。她被问到了,如今争宠才是长久之计, 沈宜姝轻咬红唇,那粉/嫩/的唇瓣上涂着蜜桃口脂,在月华之下,闪烁诱人光芒。 “皇上……臣妾……就是想您了,情难自控,却不想给皇上造成了困扰,是臣妾不对。”沈宜姝宛若一朵小白莲,莲气十足。 霍昱明知她在做戏,但目光落在了那张粉唇上,还是情不自禁的咽了几下喉结。 霍昱稳住了自己。 心急吃不了可口的热豆腐。 霍昱面无表情,宛若一尊莫得感情的天降战神。 高冷、卓绝、孤傲,以及不可一世的气质拿捏的十分到位,道:“知错就好,那沈美人自行回去反省吧!” 她是该反省反省。 胆敢再背叛他,免死券也护不了她! 丢下一句,霍昱沉着脸离开,耳根子阵阵发烫,亏得无人察觉。 真是见了鬼了! 霍昱愤然大步远去。对自己的险些失态甚是不满。 暗中的陆达连忙带着小太监跟上。 他也觉得见了鬼了,瞎子也看得出来皇上对沈美人有意,可今日却是三翻四次辜负沈美人的一片好意。 沈宜姝:“……” 她看着皇上不消片刻就消失不见,陷入了深深地沉思。 她哪里做的不对么?她方才抱着皇上,分明感觉到了他身体的变化,她看过那么多话本子,是绝对不会感觉错的。 沈宜姝面红耳赤,双手捂脸,她现在可真是出息了,什么肉麻话都能说得出来。 沈宜姝晃了晃脑袋,今晚只能作罢,明日再接再厉,下次她绝对不能让皇上跑了…… * 霍昱刚踏足承明殿,就当即下令:“来人!抬冷水来!” 浴殿明明有现成的温泉池子,皇上偏要叫冷水,宦侍们心中了然。 陆达指挥着小太监陆陆续续抬入冷水,他则守在内殿等待叫唤,又是听了半个时辰的“动静。” 陆达:“……”这到底又闹哪般? 皇上如此委屈自己,真的好么?会不会落下后遗症…… 陆达默默地担忧着。 * 沈宜姝对“活着”有一股强烈的执着。 在她看来,只要能够活着,一切都不成问题。 沈家可能大难临头了,纵使她不想插手长房的事,但父亲与母亲必然也会受到牵连。 沈宜姝越挫越勇,让来福时刻关注着承明殿那边的动静。 她却不知,玲珑阁的一切,也皆在霍昱的监视之中。 翌日,霍昱故设计让来福知道,他要去御花园赏花。 晨曦正好,仲春百花绽放。 霍昱看着满目的姹紫嫣红,发现绿叶皆被压制了下去,心情微妙的好转。 他着一席帝王玄色常服,玉钩束腰,腰身挺拔精瘦。他已弱冠,但并未续髯,萧挺的下巴收拾的干干净净,若是忽略他的暴龙脾气,当真是一张面若冠玉的脸。 暴龙难得闲庭散步。 他一惯步履如风、健步如飞,今晨却是行走在花丛之间,成了一条优雅从容的龙。 欲擒故纵也要掌握好火候。 火太弱,达不到预期效果。 火过旺,则又会适得其反。 眼角余光瞥见一抹轻快的身影朝着这边走来。 从玲珑阁到御花园,得走不少的路,娇气包为了得到自己的关注,也是煞费苦心了。 此时,龙心大悦。 霍昱此刻触目所及,这花、这草、这日光、这树木……无一不觉得精致悦目。 沈宜姝一路小碎步跑来,提着裙摆,气喘吁吁,低领宫装露出一小片雪腻锁骨,粉粉嫩嫩。 “皇上,不成想……这么巧呀。”她喘着气,套着近乎,“皇上也来赏花么?臣妾也是呢。” 霍昱只是侧过脸,淡淡瞥了她一眼,颇有“之前你对朕爱答不理,如今却又高攀不起”的神色。 沈宜姝是有备而来,眯着眼往暴龙身上凑了过去,仰面喘息道:“皇上呀,臣妾眼睛里进了沙子,皇上帮臣妾吹吹。” 霍昱坚固如铁的神经瞬间崩裂开来。 好家伙! 美人计与苦肉计并用了么? 沈宜姝仰着小脸,几乎是把唇送上来了。 霍昱只要一低头,就能触碰到那香甜柔软的滋味,但他忍住了,挥袖转身离开,只无情的丢下一句:“朕又不是御医。” 沈宜姝:“……”这样都不行?!非要逼着她放大招么?! 沈宜姝“哎呀”尖叫了一声,“皇上!救、救……” 霍昱一转头,就看见沈宜姝柔柔弱弱的瘫软下去。 他眼疾手快,接住了人,却见沈宜姝在他怀里闭上了眼,十分安详。 霍昱:“……”就这样?他刚才就不应该接住她。 暴龙此刻成了一条温顺体贴的龙,他把臂弯的美人打横抱起,香香软软的,很适合抱着。 暴龙见美人“昏厥”,自是格外“照拂”,抱起之际,一掌轻拍了小/翘/臀。 嗯……手感不错。 沈宜姝:“……” 士不可杀,但可辱! 暴龙有腿长的优势,从御花园走到玲珑阁,竟也没费多少力。 沈宜莲与翠翠见沈宜姝当真把皇上给诓骗来了,立刻制造独处的机会。 内室,暗香撩人。 若非目的还没达成,霍昱真想直接把娇气包就地正法了。他把人放在了榻上,眸光暗了暗,大抵能够猜出沈宜姝此刻正挠心挠肺的巴望着自己的宠爱。 但霍昱对她的手段不满意。 勾/引/的程度不够。 要先让他上钩,沈宜姝还欠些火候。 总之,他还想继续吊着她。 霍昱正要离开,沈宜姝眯着眼,直接抓住了他的玄色绣金纹广绣,嘴里喃喃说:“皇上,别……别走。” 霍昱薄唇微勾,让娇气包产生危机感,说:“朕答应了曹贵嫔,一会陪她去对弈。” 半路又杀出一个曹贵嫔?! 沈宜姝不甘心,开始呜鸣:“皇上,臣妾肚子突然好疼呀,皇上给臣妾揉揉嘛……” 娇滴滴的声音,仿佛都能滴出水来。 虽假,但暴龙很受用。原来,男子都喜欢这个调儿么? 暴龙高冷如旧:“来人,给沈美人……宣御医。” 沈宜姝:“……” o(╥﹏╥)o 是她勾/引的方式不对么? 第三十三章 豁出去了 霍昱当真离开了玲珑阁。 他步伐如飞, 陆达带着小太监紧跟其后,总觉得皇上今日的走路姿势……胯/有些大。 帝王兴师动众,先是命人去曹贵嫔的听雨轩传了口信, 然后先行回承明殿处理政务,这是帝王第一次恨不能昭告中众人—— 他今晚要去/宠/幸/曹贵嫔。 不出半个时辰,整个后宫皆知, 曹贵嫔走好运了!当真是羡煞了旁人。 卫婉仪得知消息,直接砸了几只价值不菲的杯盏。 她防来防去, 这次防住了沈美人, 却又冒出了一个曹贵嫔。 “啊——” 卫婉仪大叫一声。 她是在漠北长大的女子, 在这深宫之中生怕有任何行径不妥之处, 事事压抑着自己, 明明痛恨后宫的嫔妃们,却还要装作大度。 她才入宫没多久, 却不成想,这宫里的日子……着实不好熬。 宫婢战战兢兢上前:“娘娘, 这汤药得趁热喝了呀。” 卫婉仪望了一眼深褐色汤药,腹中一股恶心涌了上来, 她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幻想着成为皇帝表哥喜欢的样子,一咬牙, 端起汤药一饮而尽。 曹贵嫔是么? 不过就是一个无脑的女子,皇帝表哥之所以/宠/幸/她, 无非是为了拉拢她的兄长! 卫婉仪自我宽慰着。 * 玲珑阁,沈宜姝难得开始焦虑。 她的脑袋瓜子经受不了太多的曲折,一想多了就会头昏脑涨,这便又躺在了软榻上, 一边抽泣,一边嘟囔:“长姐,这可如何是好?皇上他不中计啊。” 沈宜莲额头冒出三条黑线:“……三妹妹啊,有些话莫要胡说。”怎么能说想让皇上中计呢? 沈宜莲倒是不着急了,她不久之前亲眼看着皇上抱了三妹妹回来,那动作姿态,哪里是不喜欢三妹妹的样子。 一个位高权重的男子,倘若对一个女子不感兴趣,一个眼神都不会给予的。 何况,今晨皇上唇角的笑意就没有消散过。 沈宜莲耐着性子哄劝:“三妹妹,从御花园走到玲珑阁,需得小半个时辰,皇上却抱着你回来了,这说明什么?” 沈宜姝的抽泣声戛然而止,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是啊…… 她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层? 皇上时常说要拿她去喂鱼,既是如此,直接在御花园对她无视即可,大可不必抱她回来。 沈宜姝灵机一动,不太聪明的脑袋瞬间灵光了:“长姐,你说……皇上他是不是故意的?皇上是想对我/欲/擒/故/纵?” 沈宜莲一僵。 虽说三妹妹的话有些夸张了,但她也怀疑皇上是故意吊着三妹妹。 为了稳住三妹妹的情绪,沈宜莲点点头:“三妹妹莫要沮丧了,真要是细算起来,皇上来玲珑阁的次数是最多的。” 沈宜姝坐起身来,似乎恢复了元气,幽幽一叹:“长姐,其实我当真不愿意争宠的。既然皇上想/欲/擒/故/纵,那我只好配合皇上。” 沈宜莲:“……”行吧,三妹妹说什么就是什么。 * 这一天即将落日,仲春晚霞迟迟不散。 彩芝来到了承明殿,如实禀报玲珑阁的一切。 “自皇上今晨离开玲珑阁,沈美人一直哭泣不止,不过不消片刻又恢复如常,且还心情甚好,食欲不减。” 霍昱剑眉陡然一挑,眸光忽的凛冽。 暴龙平静了一天的心情,无声无息的掀起了一阵波澜,但表面不显,起身道:“来人!摆驾听雨轩。” 陆达:“……”这天还没黑呢,皇上这就要去后宫了? 皇上素来不沉迷后宫,今日是破天荒的积极,陆达顿了顿,确定自己没听错,这才应下:“是,皇上。” 帝王摆驾,仪仗高调。 听雨轩准备了一日,曹贵嫔早已盛装打扮,帝王一到,她携宫婢上前行接驾大礼。 霍昱看着乌泱泱的一众人,眉头蹙得更紧。 他最烦喧闹,不喜人多:“起来吧,都退下。” 曹贵嫔心一抖,心慌失措。 皇上如此迫不及待想要与她独处么? 可她还没完全准备好呀。 曹贵嫔手心发汗,目光从帝王的皂靴缓缓上移,帝王的/精/腰,帝王的胸膛,帝王的俊脸……在对上霍昱幽暗不明的眼时,曹贵嫔被眼前这张惊为天人的脸,惊艳到了双腿发软,如被雷电击中。 她完全不是出于心机,而是本能使然,身子一软,朝着霍昱的胸膛倒了过去。 霍昱本可以避让开,但他站着没动。 一股浓郁的脂粉香扑鼻而来,还有无法忽视的头油味。 大晋女子喜欢用头油,贵族更是如此。 曹贵嫔今日特意梳了一个惊鹄髻,这种发髻不是一般发质可以驾驭的,为了让发饰保持一丝不苟,曹贵嫔用了不少头油。 霍昱原本是打算试试与其他女子接近,看会不会因此发现沈宜姝也不过如此。 却是不料,尚未来得及尝试,就被一股子头油味给熏到了。 宫廷的头油都是加了花蜜精酿而成,然而,饶是如此,霍昱也是平生第一次败给了嗅觉。 他上臂一伸,推开了曹贵嫔,让她自行站立。 霍昱憋着气,往前面一步,离着曹贵嫔两丈开外,他才开始呼吸。 此时的暴君陷入了沉思。 后宫的女子皆是二八方华的妙龄女子,容色皆是上乘,暴君自诩是个正常的康健男子,没有任何理由拒绝美人的投怀送抱。 然而,事实上,霍昱心里很清楚,他无法对曹贵嫔下手。 此前,卫婉仪挨近他时,他也毫无感觉,甚至有些排斥。 可他每次看见沈宜姝,满脑子就想对她做出各种不可描述之事,已不止一次幻想过,把她摁在榻上,折腾到她哭都哭不出来为止。 光是幻想到那个画面,霍昱猛然/动/情了。 暴龙诧异于他如今随时随地可以“发/情”的状态。 “皇上……”曹贵嫔含羞带怯的声音唤醒了霍昱。 藿昱抬手揉了揉眉心,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今晚是没法离开听雨轩了。 “摆棋!”霍昱下令。 曹贵嫔一愣。 眼下时辰尚早,外面的天还没大黑,的确不宜直接进入正题…… 曹贵嫔不是什么才女,琴棋书画只是略懂,尤其是下棋这种需要脑子的技艺,她最是害怕了。 然而皇上已下令,她不得不从。 棋子摆好,霍昱与曹贵嫔各坐一边,对弈才刚刚开始,可霍昱明显没甚耐心,没几下就杀了曹贵嫔“抱头鼠窜”。 曹贵嫔从未经历过如此高压,人都快哭了:“皇上,臣妾……” “继续!” 霍昱心生厌烦。 同样是女子撒娇,为何沈宜姝给他的感觉截然不同? 霍昱很厌烦这种牵肠挂肚的滋味。 不过,他坚信,这一定是新鲜感作祟,等到他对娇气包的新鲜感过去,一切定能恢复如常。 今晚,后宫除却沈宜姝一夜酣睡之外,其余人几乎都是彻夜难眠。 不得宠的嫔妃心中愤愤不平,喝了一夜的陈醋。 “得宠”的曹贵嫔与帝王对弈一夜,等到天快亮时,她已欲哭无泪。最困的那一阵子已经过去了,此刻只剩下惶恐不安。 这一夜下来,她的棋艺无半分进展,还是被皇上几招解决。 帝王摆驾离开后,曹贵嫔对镜梳头,竟是发现掉了一大撮头发,看着木篦上的一团黑发,曹贵嫔心如刀绞。 她引以为傲的头发啊! 下回再不能与皇上彻夜对弈了! * 今日又到了给太后请安的日子。 曹贵嫔洗漱好,虽痛心失发,但表面上还是装作颇受帝王宠爱。 她身子骨酸胀,坐了一宿,已是腰酸腿疼,重阳宫外,曹贵嫔坐在小轿上没下来,还一直揉着腰。 这一幕又让众嫔妃酸了,尤其是卫婉仪。 沈宜姝姗姗来迟。 曹贵嫔有意在沈宜姝面前显摆,扬着嗓子埋怨:“本宫这腰啊,累了一宿。如今可算是明白了沈妹妹当初的滋味了。” 沈宜姝:“……”一整宿?暴君好体力啊,不怕虚么?话本上都不敢这么写的呢,是传闻中的七次郎么? 众妃嫔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皇上那样的天人,谁不想与他一/夜/缠/绵呢? 她们也都日日巴望着! 卫婉仪的脸色冷得能结出一层薄冰。皇帝表哥……还会去睡其他嫔妃么? 光是想想,卫婉仪就觉得呼吸不太顺畅了。 统共十七位嫔妃,一应穿得姹紫嫣红,就连沈宜姝今日也稍微打扮了,像朵招摇的牡丹花。 张才人就住在听雨轩的偏殿,她昨晚在窗外屡屡张望,发现曹贵嫔屋里的灯亮了一宿。想来皇上喜欢点着灯办事。 张才人心中五味杂陈,自己亦不知几时才能盼到皇上的疼爱。 重阳殿的门打开,众妃嫔又被告知,太后今日不见客,让她们自行回去。 众嫔妃心中了然。 太后是养了男宠的女子,必然香梦连连、春日困乏,大抵是无暇搭理她们的。 是以,众妃嫔又原路返回。 沈宜姝的玲珑阁最为偏僻,眼下日头又愈发热了,每回来给太后请安都是吃闭门羹,沈宜姝对给太后请安这桩事已没什么积极性了。 她让人将小轿停在了一处不太显眼的地方,走了一段路之后,沈宜姝正打算左右看看,若是无人,她就上小轿。 然而,老天总是喜欢让人事与愿违。 沈宜姝一个不留神,一抹玄色龙袍落入了眼底,她本打算视而不见,立刻逃之夭夭。但思及自己还需要争宠,沈宜姝只好站在原地行礼。 看着伟岸的身躯愈发靠近,沈宜姝心头有种古怪的异样。 虽说,她喜欢皇上了,可并不是眼前的皇上。 但这具身子……也是她所垂涎的呀。 然而,帝王的身子已经不干净了,沾染上了其他女子的气味了。 沈宜姝只打量了一眼,立刻垂下头去:“臣妾给皇上请安。” 霍昱:“……”她这是什么表情?吃醋了?那倒是来争宠啊。 霍昱此番假装“偶遇”,是为了给沈宜姝制造了一个机会,就等着她来投怀送抱。他想知道,沈宜姝与其他女子对他谄媚邀宠的区别。 然而,沈宜姝没动作。 倒不是她不想争宠,而是心里过不了皇上不久之前与曹贵嫔“彻夜奋战”的事实。 她难以想象,帝王也在曹贵嫔身上失控的画面。 小情绪作祟,使得沈宜姝十分消极怠工。 霍昱也没有主动,就那么走了过去。 他眉心微蹙。 这个娇气包……如此不知坚持?既是要勾/引,也需得坚持不懈!做事半途而废,岂可成功?! 沈少傅是怎么教女儿的?! 没有半点恒心! 难成大事! 她还不追过来?! 莫不是黔驴技穷,就那么一点手段吧?! 帝王已走出数步,他腿长步子大,不一会就与沈宜姝拉开了距离,到了后面步子更大,似是负气而去。 沈宜姝站直了身子,翘首望向帝王的背影。 龙体脏了啊。 但她要劝说自己莫要介意。 往好处想,暴龙如今经验丰富,可以让她少些痛苦。 反正,她也没有真心。 宽慰好了自己,沈宜姝回到玲珑阁,继续开始思量着如何争宠。 * 又是落日黄昏。 霍昱一腔邪火无法可发,加之昨夜一宿未睡,人在睡眠不足的情况下,极其容易狂躁,暴龙更是如此。 陆达上前,小心翼翼道:“皇上,今晚可需翻牌子?” 见帝王神色阴郁,眼底仿佛暗藏杀戮,陆达揣度圣意,又道:“皇上,玲珑阁那边的人一直在盯着承明殿呢。” 擅自盯视帝王行踪,这是死罪。 但玲珑阁的行为是帝王默许的。 霍昱的脸从奏折中抬了起来,没有得到纾解的/情/欲/,令得他心情郁结,闻言后,他知道沈宜姝总算又开始积极争宠了。 哼! 亏她还算识趣! 霍昱打算再给沈宜姝一次主动“送上门”的机会,沉声吩咐:“摆驾,去校场,朕要练剑。” 陆达:“……是,皇上。” 总觉得皇上和沈美人之间在相互较劲,但他当太监久了,着实整不明白男女之间的那些事了。 * 玲珑阁那边,沈宜姝得知帝王去向,就特意装扮。 她这一次是豁出去了,挑了一件低领薄纱裙,雪/腻/山/峦/若隐若现,那把小/细/腰/当真勾勒得一掌可握。 沈宜姝用了蜜桃口脂,在身上喷了淡淡的玫瑰花露。 她不喜欢用头油,墨发及腰,仅用了玉扣固定,胳膊上的鹅黄色披帛随着她的走动,一路逶迤绵延。 仙气儿十足。 到了校场,隔着数丈之远,沈宜姝就看见霍昱持剑练武,她暗暗赞许: 不愧是暴君,昨晚奋战一夜,今日还如此生龙活虎。 但愿他今晚还能剩点精力…… 霍昱眼角的余光也瞥向了沈宜姝,见她是有备而来,霍昱今晚不打算再继续委屈自己,此刻就等着鱼儿自己上钩,或煮,或煎,或炒,或炖……就全凭他一人决定了。 * 不知道是不是陆达的错觉。 沈美人一来,皇上舞剑的姿势与动作愈发凌冽,如神龙游走,甚至于有些动作还过分夸张了,很是卖力。 这让陆达不由得想到了为了引起/雌/孔雀的注意,而奋力开屏的雄孔雀。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陆达真想自己抽自己几巴掌。 皇上是真龙天子,岂会是开屏孔雀? 一定是自己犯眼疾了,不然为何会这般肤浅? 陆达对小太监使眼色,两人先后退到了几丈开外的地方。 沈宜姝也让翠翠止步,春风温热,她小脸涨红,她身上穿的是第一次入宫那日的衣裙,实在薄透。这几日在宫里养尊处优,身段似乎较之之前,更加丰腴曼妙,她自己低头一看,也不由得脸红。 但都走到这一步了,再也没有回头路。 沈宜姝酝酿了一下腹稿,开场白的方式永远都是拍龙屁。 她双手合十,一脸雀跃,双眼发光,语气充满了仰慕与痴恋:“皇上好厉害!这剑法精湛,犹如飞龙!臣妾见所未见!皇上的腰……也甚好!” 霍昱差点/泄/功。 他就从未听到有人夸他/腰/好的。 沈美人是在暗示什么?是他想的那个意思么?这个娇气包懂得不少啊。 霍昱收剑,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侧脸下落,滚落脖颈,没入衣襟深处。 月华如练,在暴君身上笼上了一层薄薄的微光,消减了些许戾气,他喉结滚了滚,仿佛能够透过沈宜姝那一身薄纱裙,一眼望到衣裳里面。 碍事的布料…… 霍昱眸光眯了眯。 他单手持剑,潇洒的从两丈高的擂台上一跃而下,动作流畅,不排除作秀的可能。 陆达:“……”皇上放着石阶不走,为何偏要直接跳下来?他又开始合理怀疑,皇上是在努力展翅开屏了…… 男子身上的紫檀香与汗味混合,沈宜姝并不觉得难闻,她打定了今晚就“搞定”帝王的决心,此时此刻,霍昱身上的体味让她一阵心跳加速。 此时,沈宜姝又以最快的速度安抚了一遍自己。 两个皇上是同一具身体,她就全当今晚要睡的是另一个人。 霍昱完全没想到面前少女又想要“绿”他,暴龙他故作深沉:“朕的沈美人,你别告诉朕,你又偶遇此地?” 沈宜姝知道,自己不能再装矜持了,心一横,弃了矜持与节/操,说道:“皇上,臣妾并非偶遇,实不相瞒,臣妾是特意来看皇上的,臣妾就怕今晚不过来,又要苦熬一夜相思。” 沈宜姝内心小人在尴尬的吐泡泡。 果然,人的潜力是无限的。 她在此之前,绝对不会相信自己可以做到这份上。 沈宜姝来了自信。 她往前靠了一步,一脸仰慕的望着帝王:“皇上……今晚可否解臣妾之相思?” 霍昱浑身紧绷的神经骤然断开。 他已经熬到了极限,再憋下去,只怕要成为一条废龙。 霍昱喉结滚动,月下看美人,更是不同凡响。 他发现,沈宜姝挨近他,会轻易勾起他作为一个男子对女子的/欲/望。 霍昱一低头,重重啄了一下沈宜姝的唇。 陆达看呆了:“……”如此大庭广众之下,皇上怎么像是毛头小伙?! 沈宜姝唇瓣吃痛,“呜”了一声。 霍昱一触即离,沈宜姝担心帝王又会“插翅飞了”,她趁热打铁,忍着唇瓣疼痛,踮起脚亲了上去。 陆达:“……”果然,他是不应该存在的…… 第三十四章 双双落水 沈宜姝的腰被一条长臂扣住了。 暴君的长臂一提, 她几乎是被提了起来,被迫双足高高垫起,仰着面去承受。 不对…… 刚才明明是她自己主动的, 为何下一刻她就仿佛成了任人宰割的羊羔? 男人身上的紫檀香钻入鼻孔,沈宜姝觉得,到处都是暴龙的气息, 令得她一阵头昏目眩。 她有些吃痛,但并不排斥, 甚至于隐约兴奋。 她不喜欢压制自己的情绪, 她虽不喜暴君, 但对与暴君亲密这件事还算可以接受。 不过, 一个转瞬间, 沈宜姝又在想,暴君昨晚是不是也这样啃了曹贵嫔一宿。 这个念头闪过, 沈宜姝一顿,原本还可以勉强配合, 尚且可以跟得上暴君的节奏,但下一刻就僵住了, 觉得自己怎么做都不太对了。 她正碰着曹贵嫔不久之前品尝的唇…… “唔……” 霍昱见沈宜姝分神, 轻咬了她一下,疼得美人泪眼汪汪。 霍昱看着她, 微微蹙眉。 就这么不经疼? 霍昱胸膛仿佛正点着一团火,他扣住沈宜姝的腰, 拖住了她的/小/翘/臀/,直接抱起了她,一边走一边哑声威胁:“哭什么?省点力气,一会有你哭的。” 沈宜姝担心掉下来, 本能的圈着暴君的脖颈。 就这样回承明殿,真的好么? 到了明日一早,她会不会被人按上祸国妖姬的头衔? 管不了那么多了,此事已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沈宜姝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暴君这样抱回去,而且一路上两人之间的亲密并没有断开。 实在是刺激,又让人难为情。 而且着实是高难度的动作。 沈宜姝再一次宽慰自己。 无妨的,都是同一具身子,即便卖力的人不是她喜欢的皇上,可这具龙体是的。 唯一让她有些膈应的是,龙体昨晚刚刚沾染过曹贵嫔。 罢了,且忍一忍。 暴君总不能今晚又奋战一宿。 她估摸着,到时候,今晚时辰差不多就该歇息了。 争宠不易,她万不能在关键时候出岔子。沈家的数百条人命还等着她搭救呢。 陆达与小太监从黑暗中走了出来,两人不近不远的跟在后面。 只见皇上抱着沈美人,步履如风,一边走一边还能一亲芳泽。 不愧是皇上啊。 一般人即便有这样花前月下的心思,也没有这样的体力。 小太监低低一叹:“干爹,这沈美人是要得宠了么?” 陆达不敢擅自揣度圣意,但跟在霍昱身边这么多年,从未见过霍昱如此热衷于任何一个女子。 陆达也轻轻一叹:“至少皇上的热情劲还能维持一阵子,以后见着沈美人客气一点,对你小子没坏处。” 小太监得了提点,连连点头:“多谢干爹。” 这厢,沈宜姝只觉得耳边有风声,还有男子的呼吸。 夜色苍茫,她微微睁开眼,看着宫廷的景致从眼前晃过。 随着霍昱的大步走动,沈宜姝只觉得一直被“抵”的厉害。 但到了此刻,她已无半分羞涩,仿佛接下来的事情是理所当然。 她这人就是有这个优势,不管身处怎样的逆境,她都能往好处想。 但暴君的压迫感实在强大,沈宜姝小脸红得能够滴出血来,同时也有一股难言的感觉。 她突然把霍昱抱得更紧。 沈宜姝的举动,让霍昱产生一种她也在急不可待的错觉。 男人喉结滚动,唇稍稍松开,但并没有移走,他很喜欢沈宜姝唇齿间的蜜桃味,是甜的。这六年,从没有尝过甜味。 “呵呵……妖精!这就快不行了?时辰还早,朕会让你明白,招惹朕的下场!”霍昱低笑着威胁。 即便他也是头一回,但也是信心十足。可以说是相当的有自信了。 仿佛将睥睨天下的魄力,也拿来应对这事了。 沈宜姝努努嘴,心想:暴君不要命了?昨晚折磨了曹贵嫔一宿,今晚还想给她下马威…… 啧,后宫的嫔妃们有福了。 沈宜姝默默地想着。 她自己并不想让皇上雨露均沾,暴君以后宠爱谁,也跟她无光,她只想暂时争宠,解燃眉之急。 沈宜姝想起了话本子里的内容,突生灵感,试着与暴君/调/情:“那就来呀,谁怕谁!” 霍昱一怔,步子险些就顿住了。 呵呵…… 好大的口气! 这个娇气包是根本不懂人间险恶。 更加不懂他! 霍昱登基以来,第一次被一个小女子挑衅。 但他不怒反笑。 大掌重重拍了一下沈宜姝的/小/翘/臀。 “妖精!看朕今晚如何治你!” 言罢,霍昱更是健步如飞。 沈宜姝心情紧张又微妙,她愈发佩服自己的勇气,不过只有如此,她才可以不害怕。 沈宜姝心一横,直接像八爪鱼一样,彻底“粘粘”在了霍昱身上,把他勒得紧紧的。 霍昱又是一怔,手臂上腾起青筋,他绝对不会承认自己自信过了头,险些就要绷不住。 亏得自制力相当惊人,霍昱终究还是苟住了他自己。 就在行至一处荷花塘时,突然有道杀气冲了过来。 霍昱原本警觉性极强,但今晚的注意力明显偏向了其他地方,就在几名持剑黑衣人刺过来时,霍昱慢了一拍才意识到。 他此时正单手持剑,另一只手抱着沈宜姝,因着黑衣人是从侧面突袭,霍昱出于本能去避开对方的剑锋,他抱着沈宜姝连连后退,两人双双坠入荷花塘,引起噗通巨响。 数丈开外的陆达:“……!!!” 小太监惊慌失措:“来、来人啊!救驾!有刺客!保护皇上!” 陆达一路跑来,宫中禁军也几乎是倾巢出动,朝着这边一路狂奔。 但陆达更担心的并不是刺客,而是被动静吸引过来的几条巨鳄。 陆达惊吓过度,阴柔的嗓音发不出声音,就那么指着水面数丈开外的地方:“鳄、鳄鱼……” 霍昱已彻底恢复理智,沈宜姝被呛了几口水,正在他怀里猛咳。 两条大鳄嗅到了/人/肉/味,朝着这边游来的速度逐渐加快。 第三十五章 做成夫妻 霍昱奋力游到岸边, 使出浑身的力气,把沈宜姝抛上了岸。 说实话,这个时候, 若是弃了沈宜姝,直接将她当做诱饵喂鳄鱼,那么霍昱自己则可以完美脱身, 以他的身手,只要上了岸, 刺客根本伤不到他。 然而, 出乎了霍昱自己的预料,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他这个唯利是图的人, 竟然先给沈宜姝一条生路。 霍昱在一瞬间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最讨厌所谓的“人性”。 人一旦沾染了人性,就会有弱点。 而他是不会允许自己有任何弱点的。 大抵是因为还没吃到嘴, 他这才先保住了沈宜姝。第一口的鲜美,当然不能让给鳄鱼! 霍昱如此这般说服了他自己。 而此时, 他也无暇去细细思忖自己的行径,身后危机扑面而来, 就在一条巨鳄张开血盆大口之时, 霍昱持剑砍了过去。 然而,鳄鱼皮厚, 无法容易被重伤。 霍昱被逼到了荷花塘边沿,后背抵着太湖石, 生死就在这一刻了。 到了这关键之时,他却还在惦记着尚未吃到嘴里的鲜美。 众禁卫军赶来,朝着水中巨鳄一番射箭,霍昱趁机催动轻功, 飞上了岸,虽是保住了性命,但着实狼狈。 沈宜姝趴在地上咳了一会,一手捂着胸口,惊魂未定,她半张着嘴,看了看水中被射成了刺猬的鳄鱼,又看了看霍昱,脑袋里也不知想着什么,神来一笔:“皇上,明日吃……烤鳄鱼?” 霍昱此前最喜鳄鱼这种猛兽,冷血无情,没有对手,像极了他自己。 但他突然后悔让人运了这么多鳄鱼来宫里。 当真扫兴! 霍昱胸膛起伏,衣襟早就敞开,露出一小半修韧结实的胸膛,水中的血腥味四处飘散,令人隐隐作呕。 霍昱细一看,水中袭击他的,共有三条大鳄,且还都是个头不小的,如果没认错的话,这三条大鳄是霍昱最喜欢的宠物。 男人阴沉着一张俊脸。 方才可谓是死里逃生。 他沉声低喝:“捞上来,连夜烤了!” 陆达惊魂未定。 他方才差点以为,大晋又要换下一任帝王了…… 陆达垂下脸来,到了此刻更是明白了沈美人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他心中有数了。 “是,皇上。奴才这就去通知御膳房。”明日宫里都要加餐了啊。 沈宜姝艰难的爬站了起来,到了这一刻还不忘争宠的事,她扑入了霍昱的怀里,假装伤心至极,嘤嘤嘤的哭了起来:“皇上,方才担心死臣妾了,若是皇上出了什么事,臣妾可如何是好?” 软玉温香在怀,霍昱心情好转,抬起沈宜姝精致的小下巴,一字一句告诉她:“无妨,朕若出事,你就殉情,等到了地府,朕的沈美人,接着/伺/候/朕。” 沈宜姝:“……”啊呸!不吉利!她才不去殉情! 霍昱将人打横抱起,似乎也不受方才的影响,目光冷冷瞥了一眼地上刺客的尸首,道:“查清楚,朕明日要知道结果。” 禁军首领白枫应下:“末将遵旨!” 白枫也扫了一眼黑衣人,心里已经有了猜测。 新帝登基已有一阵子,基本上大局已定,如今还有人敢行刺,除了重阳宫那边,他暂时想不到其他可能。 不过,白枫又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霍昱远去的背影,发生了这么大的事,皇上难道不应该与他彻夜长谈么? 沈三姑娘是要得宠了? 可他明明记得皇上最是讨厌娇滴滴的女子,但方才皇上对沈三姑娘的投怀送抱毫不反感。 白枫是个话少之人,但观察力敏锐,心思缜密。 皇上今晚还能如此急切……当真是他意想不到的。 * 承明殿内烛火闪烁,数盏烛台齐燃,亮若白昼。 太亮了…… 沈宜姝每一个躲闪的表情都被霍昱恰好捕捉到了。 男人阴沉沉笑了笑,直接把她抛在了龙榻上,他自行褪下湿透的衣裳,吓得沈宜姝撇开视线。 可虽是侧过脸去,但该看的,还是都看到了。 霍昱见娇气包羞羞答答,他低头“孤芳自赏”了几眼,结果看了一眼又一眼,自己震惊于自己的伟岸与威猛。 自我欣赏过后,霍昱心情更加好转。不得不说,他不看还好,一看自己,就更是愈发自信。并且打心底认为,世间男子都不及他。 今晚是个特殊的日子。 霍昱弱冠了,第一次当然不易这般仓促,但再拖延也是不太可能了,会要了人命的。 霍昱上了榻,那可恶的霸道性子,让他失去了耐心,他终于亲手清理了所有碍事的薄纱。 撕拉几声,手段如此拙劣又蛮横。 沈宜姝“啊”了一声。 但一切都为时已晚。 隐隐烛火之下,美人墨发倾泻,红唇嫣红,肤色雪腻。 黑如墨,红如花,白如雪,三种颜色对比,形成极致的视觉冲击。 霍昱怔住了。 他不允许沈宜姝遮挡,捉住了她的手腕,摁在她头心,就那么细细欣赏。 此刻,霍昱脑子里莫名其妙冒出一个念头:世上能配得上他的女子,必定是这样的绝/色才行。 寻常的胭脂俗粉,如何有资格让他宠爱。 他的龙体,可是世间罕见、独一无二、超凡脱俗、无人能及的。 眼前这一幕,霍昱之前在沈宜姝醉酒那晚就见过了,但今晚的感觉却是截然不同。所有抱负与野心统统被他抛之脑后。 沈宜姝原本是闭着眼的,可片刻后,她身上像是滴下了什么,微微一睁开,就发现暴君还在看她,但高挺的鼻梁下方,正一滴滴落下红色鼻血。 沈宜姝大吃一惊:“皇、皇上……” 霍昱回过神,目光又往上移,终是与沈宜姝对视上了。 他没动作,沈宜姝不明白他要作甚。 下一刻,两人对视之际,霍昱双眼一闭,突然昏倒过去。 沈宜姝:“……!!!” 这是怎么一回事? 自己过分美貌,以至于对暴君造成了这样大的杀伤力? 沈宜姝推了推身上的人,颤抖着嗓音:“皇上?皇上这是怎么了?”不会是死了吧?! 她会成为大晋第一位让帝王死在榻上的嫔妃…… 就在沈宜姝要急哭时,霍昱终于有了反应,他抬起头来,眸光温和如水,笑着对她说:“不哭,我没事。” 沈宜姝怔然了一下,立刻认出了她喜欢的皇上又回来了,多种情绪交织,沈宜姝搂住了他的脖颈,哭了出来:“呜呜呜……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如果皇上一直是这个皇上,那该有多好啊。 霍昱耐心的哄着:“对不起,是我不好……我……” 沈宜姝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直接堵住了他的嘴。 虽说一具身体的两个灵魂交替出现,但感官上却是感受一致。 霍昱能够清晰的感受到暴君今晚的一切悸动与念头。 此时,幔帐垂落,两人又是这副样子,霍昱不打算再继续等待了,他几乎是下一刻就化被动为主动…… …… 陆达赶来,前脚刚迈入内殿,一听见里面哭哭啼啼的动静,又一把拉住了小太监,两人齐齐后退了几步。 陆达站立后再一细听,就闻沈美人在哭泣不止,而皇上正耐心的哄着。 “乖些……” “让我进去。” “马上就好了,不怕。” “过了今晚,以后都不会有事了。” “姝儿,我甚是想你。” “……” 陆达老脸一红。 这些是他能听见的么? 小太监也红了红脸,他一直畏惧皇上,没想到皇上在床笫之间,竟是如此温柔的一个人,还真是罕见。 陆达把小太监拉出了内殿。 皇上近日来情绪甚是不稳,陆达身为帝王的贴身宦侍,他当然是知道皇上并未/宠/幸/过谁。 这算是头一次了。 但愿皇上今后能减减戾气。 “就在外面候着,里头有浴殿,皇上大约不会叫水。” 小太监点头如捣蒜:“是,干爹。” 义父义子俩就在殿外一直候着。 事实又一次有力的证明,皇上当真不愧是皇上,到了后半夜,东边天际隐露鱼肚白时,内殿终于归为了平静…… 第三十六章 醋上了天 内殿烛火燃尽。 浓郁的石楠花的气息无处不在。 昏暗之中, 暴君的一双幽眸凝视着一片雪腻、纤细的后背。 他的一只大掌缓缓往上移,最终落在了沈宜姝脆弱的脖颈上,她身上都是汗, 墨发粘在肌肤上,又是一道视觉冲击。 多么弱小、脆弱的生命。 他可以马上、立刻、当即掐死她。 只要她死了,所有屈辱都会消失殆尽。 然而, 暴君并没有下手,他的指尖/摩/挲/着美人/细/嫩/的脖颈, 脑子里全是她的万千风情。 他还没看够。 主要的是, 她昨晚并非是为了他而绽放! 简直岂有此理! 这是灭九族的死罪! 霍昱就那么盯着沈宜姝的后背, 一瞬也不瞬的盯视着, 雪/腻/肌肤上布满朵朵/红/梅。 霍昱还记得这些/红/梅/是如何留下来的。 他躲在暗处, 就那么看着沈宜姝与那个/奸/夫行事,他狂躁、暴戾、拼命, 但就是出不来! 等到最后关头,他出来了, 然而一切都迟了。 霍昱眸光幽幽,射入窗棂的微薄晨光也仿佛透着淡淡的绿/光。 要杀人么? 他脑子里已经将沈宜姝杀死了好几遍。 但…… 那样并不能解他心头之恨。 霍昱把沈宜姝掰了过来, 让她面对着自己。 他目光扫过她身上, 他当然也同样记得眼前所有的一切,原本他对她尚有一些怜香惜玉之心, 但此时此刻,对背叛了自己的女子, 他只想狠狠折磨! “醒醒!” 霍昱捏住了沈宜姝的下巴。他指尖用力,沈宜姝的下巴落下了/红/痕。 然而,美人毫无反应,眼角还有斑驳泪痕。 沈宜姝哭哭啼啼的模样, 也都印在了他的脑子里。 霍昱不甘心!不服输!不痛快! 终究,第一口的鲜美还是被那个人给夺了。 而可恨的是,他目睹了整个过程,记住了所有的一切。 一个品尝了世间美味的人,当然还想继续尝。 而最让霍昱愤恨的是,他竟还舍不得弄死沈宜姝,他甚至还想继续那个人对她做过的事。 霍昱:“……” 他是魔障了么?! 霍昱放开了沈宜姝,豁然坐起身,一拳头砸在了龙榻栏柱。 沈宜姝终于苏醒,她脑袋昏昏沉沉,昨晚记忆纷沓而来,她睁开眼,对上了暴君目光的瞬间,当即认出眼前的皇上,已不是昨晚的人。 沈宜姝心头一惊。 但很快,她又宽慰自己:不慌,稳住,就装作根本不知道。 反正是同一具身子…… 问题不大的。 沈宜姝开腔时嗓音沙哑,带着哭腔,她知道暴君也喜欢她的身子,她艰难的支起身来,身上没有遮掩物,是蓄意为之。 “皇上……你这是作甚?” 霍昱眸光一烫,竟是第一次不敢直视女子。 他下了榻,背对着沈宜姝,明明昨晚都见过了,但今晨又是另外一番心境。 古人言,色/字头上一把刀,这话当真不假。 霍昱一心认为,他之所以还留着沈宜姝,仅仅是因为……美/色。 且等他/玩/腻/了,定不会留她。 “来人!送沈美人回去!”暴君头也不会,暴喝了一声。 陆达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 他总觉得,皇上比昨日更加暴躁…… 这就让人无法捉摸透了。 * 这一日一大早,整个皇宫兵荒马乱。 帝王亲自去重阳殿抓刺客。 昨晚那几名黑衣人是太监,确切的说是太上皇身边的心腹。这几人见不得主子备受屈辱,受太上皇的吩咐,趁着天黑行刺霍昱,痴心妄想的认为,只要霍昱一死,太上皇又能重掌皇权。 其实,人人皆知,如今的太上皇已经掀不起什么大浪了。 霍昱完全不用理会,好歹父子一场,即便是为了日后的名声,霍昱也应该放过太上皇一马,毕竟弑父足可遗臭万年。 但,霍昱这便大张旗鼓的来了。 今日无早朝,他穿着一身帝王常服。 这才仲春,但霍昱火气甚旺,已经穿上了/轻/薄/的夏裳,低领的袍服露出布满/红/痕/的脖颈。 这些红/痕/,与他冷峻无温的脸,着实不相搭。 太上皇被人押着,两名小皇子跪在他身侧,瑟瑟发抖。 霍昱高有八尺多,他纵使一句话也不说,单单是站在那里就气场骇人。 霍昱的眼底有一股煞气。 那股煞气仿佛是要带着所有人一起沉沦。 他不好过,旁人也要下地狱。 霍昱指了指两名小皇子,他早就打算斩草除根,多留一条太上皇的血脉,日后就给自己多一重危机。 只不过,两名小皇子年纪小,他善心大发,让他二人多活了几日又何妨。 可太上皇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让人去刺杀自己。 “来人,在他们两个眉心刻上“奴”字,送去皇家农庄,终身为奴。” 霍昱直接下令。 陆达应下,命宫人上前给两位小皇子黥字。 “奴”字一旦刻上去,那就真的一辈子翻不起身了。 太上皇惨叫一声,趴地痛哭:“不……霍昱,他们都是你的弟弟,你不可不顾及血亲啊!” 霍昱讽刺一笑。 人,当真是这世上最可笑的物种。 当初,太上皇/欲/要搞死废太子,以及对小公主的病视而不见时,他怎么就没想到亲情血缘? 现在倒是知道血亲了? 迟了! 两名小皇子被摁地黥字,惨痛哭叫。 霍昱垂眸,看着一无是处的太上皇,仿佛是在看着一个可怜虫。 “弱者皆如此。”霍昱低低道。 对此,他当真是深刻领悟过了。 他此生都不会再做弱者! 不,弱者是当初的费太子!不是他! 他与废太子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藿昱又在想入非非、幻想连篇,一想到自己的后宫嫔妃被另一个人给睡了,而他还得忍气吞声的接受,霍昱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越想越是走不出来。 像是陷入了一个怪圈,又若身陷沼泽,无法自控,难以自拔。 他记得昨晚的一切细节,所有的悸动、爽快、舒坦、得意、爱恋、情/动,与心悦。 可这些感觉,却又不属于他,是他从那个人脑子里偷来的。 霍昱闭了闭眼,不再关注太上皇,更无视那两个同父异母的弟弟。 皇家没有血亲与感情,唯有杀戮与掠夺。 * 这一天,太上皇吐血了,两位小皇子被贬奴籍,荷花塘被抽干了一半,御膳房忙着做了一天的鳄鱼肉…… 而沈宜姝则睡了一整天。 她虽然害怕暴君,但耐不住实在困乏,被人包裹成了粽子送回来后就一直昏睡。 好不容易天黑后醒来了一次,但用了一碗参汤又睡下了。 霍昱从晌午等到了落日,又从落日等到了入夜,还是没有等来沈宜姝。 怎么? 她不需要来固宠? 以为被/宠/幸/了一晚,就万事大吉了?! 呵呵…… 恃宠而骄、自以为是! 霍昱放不下尊贵的身段前去玲珑阁,但他与沈宜姝之间绝对不会就这么了结了! 帝王身边的煞气仿佛足有十丈高。 陆达亦不知是怎么了。 他端着托盘上前,上面是沈宜姝昨晚/侍/寝/后留下的床单,一抹刺目的艳红,惹眼极了。 陆达躬身:“皇上,这……该如何处置?” 一般妃嫔皆会备上元帕,但昨晚事发突然,根本来不及准备。 元帕是要收起来的。 这床单就等同于是沈美人的元帕了。 霍昱瞄了一眼,就在陆达等待着帝王答复时,他听见“啪嗒”一声,一抬眼就看见帝王亲手撇断了一根毛笔。 陆达:“……”这又是闹啥样?!费解啊费解!皇上跟前的差事愈发难办了。 霍昱顿了顿,似乎看着床单上的那抹红,就觉得自己头顶的颜色也变了。 “烧了。”他语气阴沉。 陆达慢了一拍才反应过来,他有些犹豫,毕竟据他所知,这不仅仅是沈美人的第一次,也是皇上自个儿头一次呢。 说实在的,陆达替皇上高兴。 却见皇上并不愉悦。 难道……昨晚不和谐? 没有理由啊,不和谐怎会闹上一整夜呢。 “是,皇上。”陆达捧着托盘,转身要走。 这才走出几步,又被帝王叫住了。 “站住!” 陆达回过身:“皇上?” 霍昱目光落在了托盘内的被单上,那上面的血渍宛若娇花绽放,璀璨夺目,妖冶美丽。 他当真懊悔! 就差一步了! 偏生关键时候让那人捷足先登! 霍昱突然觉得胸口堵闷,呼吸也不太顺畅了。他鲜少有后悔的事,但此时此刻,着实懊悔欲擒故纵的战线拉得太长。 “岂有此理!”霍昱一掌拍在了龙案上。 陆达完全不明所以,轻唤:“皇上的意思是?” 霍昱深呼吸,让自己尽快平复。 好歹……昨晚与沈宜姝同/房的身体,是他自己的…… 这个认知,让他心头稍稍舒坦。 但始终过不了心里那道坎,胸口还是堵闷。 霍昱:“拿去朕的私库,锁起来。” 陆达得到了明确指令,终于松了口气:“是,皇上。” 按着规制,后宫嫔妃的元帕是要交给太后过目的,但太后不插手皇上的后宫,皇上又不留恋后宫,想来第一条元帕被如此重视,也……有点合理。 陆达端着托盘走出了内殿,他还没走多远,又听见拳头砸在龙案上的声音。 陆达:“……”亏得龙案结实…… * 霍昱今晚没有翻牌,他去了浴殿泡澡。 男人闭眼,后背靠着浴池边沿,仰面养神。 脑中是种种画面,有美人低泣的可怜模样,有雪/色/山/峦/起起伏伏之美景,也有他的龙体…… 霍昱猛然睁开眼,对沈宜姝争宠的积极性相当不满意。 她难道不懂什么叫做再接再厉?! 第三十七章 暴龙黑化 霍昱的五感本就高于常人。 昨晚种种几乎是烙在了他的脑子里了。 脑中又快速回放了一遍, 霍昱呼吸急促,猛然之间睁开眼来,凸出的喉结滚了滚, 豆大的汗珠自从额角滑落,他脸上微微泛着潮红,幽眸迷离。 霍昱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胸膛。 上面数道指甲划痕, 都是昨晚沈宜姝留下来的痕迹。 这些都是证据。 证明沈宜姝是被自己/宠/幸/的,可事实上, 他又知道, 真正/宠/幸/沈宜姝的人, 根本不是自己。 霍昱今晚大可去玲珑阁, 对那个娇气包施行一切帝王之权。 但他忍住了。 昨晚娇气包认出了那个人, 却还是同他睡了! 这是明知故犯! 是堂而皇之的背叛! 霍昱哗啦一声从水里出来,身上仅裹着一件及脚踝的睡袍, 赤着足往寝殿去。 龙榻上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被褥,他上榻, 直接闭眼,试图将一切障碍与困扰挥出去。 然而, 还是不行。 何为夜不能寐、朝思暮想、辗转反侧、茶饭不思……? 恐怕这就是了…… 但暴君不愿意承认。 * 同一时间, 各宫也在揣测沈宜姝昨晚/侍/寝/一事。 真要是严格算起来,沈宜姝才是第一个在帝王寝宫留宿的妃嫔。 上一次卫婉仪半途离开了承明殿, 不算留夜。 并且帝王也在玲珑阁留宿了两次,相较之后宫的其他嫔妃, 沈宜姝这已经是得天独厚的圣宠了。 但奇怪的是,皇上从今晨开始起,就勃然大怒。 沈宜姝也没有得到任何赏赐。 莫不是……皇上对她很不满意? 除了这个解释,再也没有其他合理的说法了。 就在众嫔妃揣测不安时, 后宫又传来一条劲爆消息—— 皇上第二次去了听雨轩。 这条消息就如同平地起雷,让嫔妃们对曹贵嫔的嫉恨又深了一筹。 尤其是卫婉仪。 卫婉仪大发雷霆:“看来,是本宫太小瞧了曹贵嫔那个小蹄子了!” 沈美人、曹贵嫔,这二人现在是她的头号大敌! * 听雨轩是离着承明殿最近的后宫宫殿,霍昱第一次体会到何为孤枕难眠。 他来听雨轩也是打算再次尝试一下接近曹贵嫔。 一来,听雨轩离着近,二来他的确打算扶持曹家。 可谁知,一看见曹贵嫔盛装恭迎,那扑面而来的脂粉气味就彻底打消了霍昱/欲/要尝试新口味的想法。 果然…… 还是下不了手。 他无疑是个口味极挑的人! 这个时候自是不能掉头离开,有损帝王信誉。 更是不能让那个娇气包误以为,他非她不可。 霍昱面沉如水,对后宫嫔妃甚是不满,都是十来岁的娇嫩女子,为何就无法引起他的注意?! “来人!摆棋!” 在曹贵嫔的殷切期盼下,霍昱说出了两个让她灵魂颤抖的字。 又、又……要对弈?! 曹贵嫔欲哭无泪,她甚至在怀疑,沈宜姝昨晚一夜/侍/寝/过后,之所以让帝王勃然大怒,是因着沈宜姝的棋艺太差。 曹贵嫔对那晚还心有余悸,她下意识的摸了摸发髻,真担心皇上又要一夜对弈。 怀揣着万二分的期盼,曹贵嫔在一个时辰后陷入了深深地绝望,眼看着时辰一点点往后延展,她彻底没了期盼。 又是一夜过去。 霍昱离开后,曹贵嫔立刻去梳发,看着篦子上的落发,她当真是痛心疾首。 皇上若是每月来几次,她都要秃了…… 曹贵嫔似乎不再想争宠了,她就想安安稳稳睡个好觉。 * 霍昱依旧不死心,从这一天早晨开始,让后宫嫔妃先后来御/前/伺/候笔/墨。 不管是才女张美人,亦或是擅舞的王美人,都被叫到御前跳舞。 同样也是薄纱裙,肚脐若隐若现,妙龄女子,芳华无限,然而暴君毫无所觉。 霍昱看了半日美人舞,独属于男子的原始/欲/望一星半点也没有被激发出来。 当晚,霍昱又去了卫婉仪宫里,结局依旧是对弈了一整夜。 接下来三日,霍昱一直流连后宫,他自己困不困就不知道了,反正是累坏了被点名的嫔妃,曹贵嫔是心直之人,烦心事想多了,导致脸上冒出红痘,吓得她连夜用艾叶熏蒸。 在霍昱尝试着寻找新猎物之时,沈宜姝已经恢复了精力。 听闻了暴君这几天的行径,沈宜姝简直是叹为观止。由此可见,话本上所写实在是一叶障目,原来不仅有一/夜/七/次/郎,还有七/夜不睡觉的…… 再这样下去,硬铁也会磨成针啊! 沈宜姝不是心疼暴君,而是疼惜暴君的那具龙体。 * 人在长时间没有得到良好休息的情况下,会容易狂躁,胡思乱想,产生幻觉。 霍昱便是如此。 他知道,沈宜姝被誉为京城第一美人。 故此,他开始反思自己。 有珠玉在前,他对其他嫔妃无任何反应也实属正常,暴君原谅了他自己的偏好。 但他也不会任由自己一直这样下去。 他早就听闻过“以毒攻毒”这个法子,竟然戒不掉沈宜姝,那不如反其道而行,干脆就不戒了,而是想怎么对她就怎么对她。 终于,数日煎熬之后,霍昱为自己找到了新的出路…… 第三十八章 不再早朝 翌日, 相府大变。 罗氏受托再度入宫见沈宜姝,这一次是沈二爷被大理寺盯上了,罗氏自然焦急上火。 沈宜姝休息了几日, 养得粉面桃腮,罗氏总觉得女儿有哪里不太一样了,但又说不上来到底哪里不一样, 整个人仿佛容光焕发,虽是神色慵懒, 却又多了/媚/态。 就连罗氏这个当母亲的也惊艳了, 她拉着女儿的手, 红着眼眶说:“你父亲半生清廉, 手中又无实权, 岂会牵扯上贪墨大案?眼下大理寺已着手在查,届时就怕没罪也会被按个罪名。姝儿啊, 母亲听说你眼下得宠,你去皇上跟前说说, 看看能不能救救你父亲。” 若仅仅是相府沈家的事,罗氏不会这么卖力。 可事关自己的夫君, 罗氏忍不住落了眼泪。 沈宜姝心中了然了。 她也担心父亲, 可至于自己是否真的得宠,她自己亦不知。 不过…… 若是那个皇上回来就好了, 他说过,一定会护着她、父亲, 还有母亲。 沈宜姝宽慰罗氏:“母亲放心,女儿一会就去求见皇上。” 罗氏抹了把泪,问道:“皇上待你可好?皇上是个武将,我儿……受苦了。” 一想到沈宜姝在帝王面前, 就宛若是一只小鹌鹑,罗氏就忍不住心疼。 沈宜姝一脸无所谓的摆摆小手:“母亲放心,皇上是个雨露均沾,女儿不累。” 罗氏一噎:“……”雨露均沾真的好么?她还是盼着女儿独得圣宠的,天底下的女子,谁不想让自己的夫君只爱自己一人呢。 但见女儿笑靥如花,比在相府时滋润太多,罗氏也稍稍放心。 * 同一时间,一夜布局的霍昱,在静等鱼儿上钩。 不能怪他心狠手辣,要怪就怪沈宜姝自己不够积极主动。争宠这种小事,难道还需要他手把手教? “皇上,沈美人求见。”陆达上前恭敬道。 他对帝王的体格倒是十分自信的,当初在边陲,为了一次伏击,帝王带人在草丛里守了半个月,困乏了就眯一会,那时整整半个月没有睡一次好觉。 帝王这几日宛若一头失控的暴龙,从昨晚开始,终于恢复平静,陆达揣测,帝王就是在等着今日。 他着实无法明白了。 沈美人是皇上的妃嫔,皇上若是图一时新鲜,直接去玲珑阁便是,又何必绕这么一个大圈子。 可怜了沈二爷,好端端一个清廉官员,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掉。 霍昱剑眉微挑,他不笑时,给人威严肃重之感,陆达绝对不会想到,他心中英明神武的帝王,正在想着对付一个十六岁的弱女子。 眼下时辰尚早,还没天黑,霍昱眼眸微眯,吩咐道:“让她进来,另外,无朕的吩咐,任何人不得前来打扰,违令者杀。” 陆达:“……是,皇上。” 皇上打算与沈美人作甚? 白日宣/淫/…… 陆达很想提醒帝王注意龙体,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陆达带着小太监离开内殿,让沈宜姝进来。 沈宜姝提着一只攒盒,名义上是来给帝王送参汤,但她一身薄纱裙,外加精致打扮,用意很明确,就是来/勾/引/暴君的。 霍昱看着她走来,见她这一身穿扮,他很是满意。 女为悦己者容,沈宜姝愿意为了自己花心思打扮,这无疑让霍昱郁结了好几日的心情,大有好转。 而且,这一身衣裙,甚合他的心意。 随着沈宜姝的靠近,霍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花香,像是晨起时嗅到了第一股气息,清新沁甜。 霍昱原本很不甘心。 还在气头上。 但见美人在前,他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训,撇开一切多余过程,直接捉住沈宜姝的手腕,稍一用力就把她拉到身边。 攒盒落地,霍昱把人放在了双膝上,宽大的龙椅足可以容纳他二人。 沈宜姝吓了一跳,好歹也有了经验,不至于惊慌失措。 但让她没有想到的是,暴君会直接动真格。 “唔……” 她的下巴被捏住,暴君没有给她任何说话的机会。 沈宜姝:“……” 亲就亲吧,为何皇上每次都要碰她那里…… 内殿明亮,仲春晚霞从窗棂射入,霍昱仔仔细细打量着怀中人,碍事的薄纱已被他清除,到了这一刻,霍昱心里很清楚,他的确就是好这一口。 可以说是,甚是喜欢,馋她至极。 霍昱像是复仇一样,抱着沈宜姝坐在龙椅上,半点不拖延,急急忙忙开始办正事。 沈宜姝不喜这种宽阔的空间,尤其是不敢坐在龙椅上,但由不得她反抗,霍昱附耳威胁:“你乖些,唯有这样,你父亲才会没事。” 沈宜姝:“……” …… 大半个时辰后,暴君终于得偿所愿。 在龙椅上行事,还算令他满意。 沈宜姝眼角挂着泪渍,宛若被雨水打过的娇花,面对面坐在霍昱身上,她趴在他肩头,一动不动了。 霍昱却是心情大好,这是龙椅上的第一次。 无论如何,也是第一次。 思及此,他脑中灵光一闪,又来了灵感。 终于找到了让自己心里平衡的法子。 于是,沈宜姝被放在了龙案上,奏折与笔墨被霍昱长臂挥开,他欺身过来,见沈宜姝惊慌失措,他低低轻笑。 “除了龙榻,其他地方都要试试。” 沈宜姝:“……!!!” 完全由不得她反抗,暴君已经先一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火速占据了上峰。 沈宜姝觉得自己大概活不过今晚了。 霍昱却恰恰相反,他像一个矛头小伙,斗志昂扬,找到了彻底击败那个人的手段了。 那个人得了沈宜姝的第一次又如何? 他现在即将拥有无数个/初/次。 于是,除却龙椅与龙案之外,博古架、窗台、地板、浴殿……都成了暴君挑中的地方…… …… 子夜,霍昱抱着沈宜姝回寝殿,他心情大好。恨不能把另一个人从身体里邀请出来,两人当面煮酒论英雄。 就霍昱本人而言,今晚才是真正的圆满。 他告别了处/男/之身,往后就是真正的成年男子了。 沈宜姝在浴殿呛了几口水,已昏迷不醒。 霍昱侧着身子打量着她,见她双眼微肿,樱唇艳红,小鼻子偶尔抽泣一下,十分可怜的样子。 到底是自己的第一个女人,餍足的暴君善心大发,起榻亲自喂了沈宜姝喝水,这又折返床榻,把人抱在臂弯里,占/有/欲十分强烈。 但心口不一,自言自语的威胁:“等到朕玩腻了,朕绝对不会再碰你一根手指头。” 怀中人正酣睡,无半分反应。 霍昱却很想问问沈宜姝,她对哪个地方更是满意,他自己则偏向浴殿,往后可以多试几回。 一个人沉浸在浮想联翩之中,霍昱破天荒的迅速陷入了困意,不知不觉也睡着了,一夜无梦,酣/睡/淋/漓。 * 天还没擦亮。 陆达在殿外来回踱步。 要知道,今日有早朝,帝王一般都是卯时起床,五更上朝。 这都已经卯时了,内殿毫无动静,昨晚皇上吩咐过,若无他的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扰,故此,陆达只能干着急。 时间飞快而过,议政殿那边的大臣陆陆续续都到齐了。 天光大亮,早至辰时。 直到大臣们干等了近一个时辰,陆达这才冒死去传达了消息。 “诸位大人们,皇上他……今日不早朝。” 众文武百官:“……” 新帝勤政,登基没多久,就把朝堂整治了一通,今日为何不来上朝?又被刺杀了?伤势过重?会驾崩么? 大臣们揣测非非,却是无人想到,此刻的帝王正搂着他的娇美人,沉浸梦乡,完全不顾人间事。 第三十九章 以毒攻毒 承明殿外, 无人敢喧哗。 再加上霍昱残暴成性,又是个勤政的主儿。 故此,他偶有一次不上早朝, 并没有御史以及老臣子们过来一哭二闹三上吊。 霍昱这一觉,一直睡到了午后,他是被饿醒的, 倘若不是饿了,估计还得继续沉睡。 他常年神经紧绷, 以至于睡意很浅, 到了时辰就一定会醒来。 然而, 此时此刻, 当霍昱起榻看了一眼长案上的沙漏时, 他拧眉陷入了深深地的沉思。 他……睡过头了? 这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幽眸扫视一圈,整个内殿到处都有欢/好过的痕迹, 所有记忆涌入脑中,霍昱一面心情愉悦, 但另一面又对他如此不能自控而懊恼。 他转过头,看了一眼龙榻里侧还在昏睡的沈宜姝。 霍昱不后悔昨晚的一/夜/放/纵。 他无法接受的是自己的沉迷。 要知道, 沉迷上瘾会让人误入歧途。 霍昱兀自穿衣, 这一次没让人直接把沈宜姝送回去,而是让她留在承明殿继续睡。 人, 要勇于面对诱惑,逃避不是办法。 既然已打算“以毒攻毒”, 霍昱就想好了后路,他会尽情放纵,让自己在最短的时间内厌弃了沈宜姝。 如此一来,他还是那个没有任何软肋的暴君。 他还年轻, 正当年富力强、身强体壮,偶尔沉/迷/美/色,实属常态。 这个理由合情合理。 霍昱很快就安抚好了他自己。 并且,完全不将昨晚的一切荒唐当做是放纵。他本就是天赋异禀,纯属正常发挥,并非是他过分痴迷。 当霍昱打开殿牖,陆达正带着一众宦官都候在外面静等着。 未及陆达开口,霍昱用一脸肃重与冷漠稳住了一切,也掩饰了他沉/迷/美/色的事实,道:“吩咐下去,明日春猎提前一个时辰出发。” 陆达:“……”原来,皇上一直在关心春猎的事。 此时,沈美人还没出来,想来还在睡着。 陆达欲言又止,终究是什么都没说。 看来,皇上这一次是要继续留着沈美人。 * 沐浴更衣之后,霍昱召见了罗远之与左中天二人。 罗、左两家,是霍昱正在培养起来的朝中新贵,除却他二人当年的雪中送炭之外,也的确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而今日,霍昱没有谈及政务。 亭台下煮着一壶降火茶,四周风起,桃花残瓣纷落,意境有种凄凉的美。 霍昱的武功深不可测,也同样学富五车,见此景,脑子里莫名冒出一句诗:桃花纷落笑佳人。 他捏着杯盏的指尖一紧,脑子里又浮现出沈宜姝昨晚哭哭啼啼的脸。 他竟很喜欢看见她哭的样子。 霍昱眉头愈发紧锁,装作漫不经心,随口一问:“你二人可曾纳妾?” 罗远之与左中天也都弱冠了,这个年纪的世家子弟,多半已成婚。 罗远之与左中天对视了一眼,三人自幼一起长大,新帝如此一问,想来也只是闲聊,故此并未当回事。 罗远之如实说:“回皇上,臣才刚刚定亲,至于纳妾……以后再说吧。” 左中天也是武将出身,行事雷厉风行,道:“臣倒是两年前娶妻了,至于小妾也有两位,但不过就是妾,腻了也就乏味了。” 霍昱不动声色微挑眉。 看来腻了真的会乏味。 不止他一人这样想,左爱卿不也是么? 霍昱仿佛柳暗花明又一村,便没有那么焦虑了。 他之所以还时时刻刻惦记着沈宜姝,无非是还没过瘾罢了。 对,一定是这样…… 要知道,再美味的佳肴吃多了,也是会厌的。 有了这个认知,霍昱再一次成功说服了他自己。 * 沈宜姝悠悠转醒时,暴君已不在内殿,她发现床头摆放着一套簇新的宫装。 想来是暴君赐给她的。 暴君……对她昨晚的表现是满意的? 沈宜姝浑身乏力,脑袋昏沉沉,只记得昨晚的零星画面,她似乎听见了暴君在她耳畔哑声低笑,心情甚是愉悦的样子。 沈宜姝穿衣之前,低头看了一眼自己。 “……”又是如此! 皇上大概是属八爪鱼的。 好在她如今已能接受。 沈宜姝收拾好自己,这时有宫婢上前,态度恭敬道:“沈美人,皇上赐了御辇,就在外面候着了呢。” 沈宜姝的确无法自行回去,看来暴君对她是满意的,就连御辇也赐了,亦不知父亲那边如何了。 沈宜姝乘坐帝王的娇辇回到了玲珑阁。 按理说,沈宜姝这次又是独一份的宠爱,然而,后宫的嫔妃却是嫉恨不起来了。 好可怜的沈美人,一定是被皇上拉着对弈了一整宿。 沈美人娇软至厮,熬过一夜后,无法自行回去也是正常。 沈美人屡次彻夜侍奉皇上,竟还有一头浓密的黑发,实在羡煞人矣。 …… 沈宜姝回去后,继续休息,用过参汤便又昏睡了过去。 霍昱当晚也没再宣见她,却是茶饭不思、孤枕难眠,长夜漫漫无心睡眠,霍昱忍住了,虽然已打算“以毒攻毒”,但他还想做最后的垂死挣扎。 翌日,霍昱卯时起榻,天才刚刚擦亮,帝王仪仗队就从正阳门出发,浩浩荡荡前去皇家猎场。 大晋是马背上打下的江山,历代帝王都能文擅武,尤其擅骑射。 这是霍昱登基以来,首次参加春猎,各大世家子弟陪驾左右,从皇宫出发,一路上甚是招摇,备受长街两侧百姓的追捧。 人人皆知新帝残暴,然而百姓们毕竟无法挨近新帝,也只是听闻过新帝的传闻,当日新帝领兵攻城,并未对百姓打开杀戮。 不知谁人起了个头,惊叹道:“皇上的容貌惊为天人!乃天神转世啊!” “皇、皇上好生俊美!” “皇上!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民女仰慕皇上!” “一见皇上终生误,从此竹马是路人!” “皇上,民女想入宫侍奉圣驾!” “……” 大晋民风开化,晨光熹微之中,百姓们也是第一次目睹新帝的真容,女儿家们芳心乱窜,一开始还算稳重内敛,越到后面越是失控,恨不能扑上来自荐枕席。 霍昱坐在御辇中,享受着四面八面涌来的赞誉之声。 是啊,他是天神转世,容貌惊人,实力绝对辗轧,就连那方面也是天赋异禀。 他这样的人就不应该降落人间,本就是高高在上的神仙。 沈宜姝能入他的眼,就是她的荣幸。 他当然不可能一直贪恋同一个女子。 霍昱身段笔直,单单是坐在那里,就引来无数女子的爱慕。 霍昱自己也享受着这一幕。 他是帝王,本该三宫六院七十二妃。终有一日,他会成为万花丛中过,绝对不动心的无情帝王! 眼下一时的沉迷,不足为惧! 经过这一次游街,霍昱决定回宫后,继续以毒攻毒,他有多渴望沈宜姝,那就如何对她。 一个月、两个月……撑死十个月,他就该厌弃了。 霍昱豁然开朗,就连眸光都亮了几分。 * 春猎一共持续三日。 第一天,精力过剩的帝王持/弓/弩/横扫猎场,收获颇丰,看着自己一骑绝尘的成绩,霍昱唇角扬起一抹邪魅。 他这样世间独有的/伟/男子,按理说,沈宜姝应该爱他爱到死才对。 那个弱者,有哪里能够与他相比?! 于是,春猎的当晚,明明已经想通的暴君,他又陷入了自己给自己编织的罗网里,再度想不通了。 入夜之后,相思猛烈来袭。 霍昱一躺在临时搭建的木板床榻上,就开始迷恋那股软玉温香的滋味。 第一晚尚且可忍。 到了第二晚,霍昱就开始挠心挠肺。要知道,他还没问过沈宜姝的事后感受,他认为很有必要拿出来比较一番,到底是他厉害?还是那个人厉害? 到了春猎的最后一天,霍昱不再顾及自己到底有没有想通,今日回去后无论如何,也要/宠/幸/他的沈美人。 林中晨光绚灿,一股浓郁的血腥味随风飘荡。 白枫是宫中的禁卫军首领,日常使命就是护着帝王安全,闻到血腥味,他拧眉:“皇上,好像不对劲,应该有诈!” 霍昱自己也意识到了。 就在君臣二人开始疑心时,几只熊瞎子嗅着气味狂奔了过来。 林中瞬间安静,鸟兽尽散。 白枫额头落下豆大汗珠,他知道即将出大事。 而霍昱此刻的第一想法是,他不能死,他还没有尽情享受与沈美人的/床/笫之欢,也还没彻底厌弃她! 就在熊瞎子扑过来时,白枫大喊:“皇上,你先走,末将断后!” 霍昱也是久经沙场的人,当场吹响了口哨,其他禁军就在附近,听见声音就会赶来。 这一次,明显是有人故意设下埋伏,引来熊瞎子攻击帝王。 霍昱没有离开,选择与白枫并肩作战。 共有三头熊瞎子,站起身来足有成年男子高大,闻到血腥味的熊瞎子格外兴奋。 而让白枫意想不到的是,他与皇上出生入死数年,却没料到皇上的实力如此强大,只见帝王持剑,与熊瞎子奋力抵抗,无论是招式、速度、力道,都堪称一绝。 白枫:“……”他对皇上当真是愈发敬佩了。 第四十章 暴君放纵 霍昱体内仿佛有一股强大的爆发力。 人一旦有了足有的求生/欲, 世间就没什么事能够阻挡他,就像是六年前,他从皇宫被贬边陲一样, 纵使路上遇到无数暗杀,他还是闯了过去。 霍昱一人抵御两头熊。 白枫一人对抗一头,亦是力不从心。 禁军赶来之时, 霍昱的左臂被熊掌抓破,衣裳破损, 露出可怖狰狞的血肉, 细一看隐约可见骨头。 白枫大惊失色:“皇上!” 白枫的心肝抖了三抖, 却见帝王唇色发白, 额头布满细汗, 但精神依旧亢奋,不知道的人, 还以为他服用了什么药。 不多时,三头熊瞎子被射伤, 倒地不起,奄奄一息。 霍昱单手一挥, 指了指在场的几名禁军副将, 沉声下令:“你们几个留下彻查,朕先回宫了。” 他气定神闲, 仿佛受伤的人不是他自己。 几名副将当场应下:“是,皇上!末将领旨!” 白枫护送帝王回宫, 春猎提前结束,三头熊瞎子被五花大绑运送回去。 帝王的仪仗队离开不久,禁军在林中四处搜找,试图捉到任何可疑之人。 要知道, 这一次参加春猎的世家子弟,加上官员们,足有近百人,人人皆可疑,即便逐一排查,也未必能查出实情。 同一时间,猎场另一头,两名黑衣人跪地,抱拳道:“主人,属下办事不利!今日好不容易调开了禁军,按理说三头熊出没,暴君必然没有招架之力,却不想……暴君竟有神力!” 锦袍男子仰面深呼吸,这样都搞不死暴君……总不能暴君真有天佑! 要知道,十个会武功的成年男子也未必能制服一头熊瞎子,暴君到底是如何做到一人抵御两头的?! 男子长叹:“看来,以后对付暴君,不能只用武力。” 男子得了启发,也没有为难那两名黑衣人,道:“你二人起来吧。” 黑衣人站起身,正要抱拳离开,刚转身就猛然被人从背后刺了一剑。 男子双手各握一把剑,当场解决了两名黑衣人,嘴里啧骂:“废物!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长剑扒出,黑衣人当场毙命,死不瞑目。 * 皇宫。 帝王受伤的消息传遍阖宫上下。 承明殿外,十七位妃嫔都来了,太后姗姗来迟,一席盛装去见了帝王,她看上去并不担心帝王伤势。 霍昱起了热,但意识尚且清晰,为了不让那个人从身体里跑出来,他手里握着一根针,一旦犯困,就自己扎自己。 受伤的胳膊刚刚上好药,霍昱靠着玉枕,冷峻的面容苍白如纸,是失血过多所致。 太后走了过来,见状问道:“皇上可知,今日猎场之事,是谁始作俑者?” 无半句关切。 霍昱幽眸微冷,他其实并不在意与太后的母子情。 他这人本就不喜欢牵扯过多的感情。 感情这种事,只有凡夫俗子才会注重。 霍昱公事公办,答道:“朕已命人彻查。” 太后点了点头,扫了霍昱一眼,他身上的中衣敞开,胸口到处遍布疤痕,就连心脏的位置,也有一块醒目的疤。 虽然太后厌恶霍家的男子,但太后心里很清楚,霍昱是从鬼门关爬回来的。 太后眼中情绪五味杂陈,终究没有问及什么,只说:“皇上年纪不小了,也该生养子嗣,既然皇上对后宫妃嫔都还算满意,等皇上康复后,记得雨露均沾。” 言罢,她尤其强调:“你如何宠爱旁人,哀家不会干涉,但你表妹必须生下皇子。” 太后以为霍昱前几日流连后宫,已施行了雨露均沾之计。 太后了解男子,她不盼着霍昱只要卫婉仪一人,她活到了这把岁数,如果再相信男子会从一而终,那便就真的是傻子了。 但卫家的姑娘,必须坐上后位。 这是她对霍昱的唯一要求。 霍昱眸光淡淡,此刻就像是一头受伤的雄狮,虽然神色不佳,但雄狮的威严犹在,违心道:“谁先一步生下朕的骨肉,朕就让谁当皇后。” 太后心中了然了。 这倒是好办,让那些受宠的女子喝下避子汤便是,且等到卫婉仪诞下皇嗣,其他人才有生育孩子的资格。 太后一离开,陆达就走到殿外传达消息:“皇上有旨,宣沈美人侍疾。” 众嫔妃暗暗松了口气,她们虽想见到皇上,也想要得宠,可谁也招架不住彻夜对弈啊。 棋艺没有进益之前,众嫔妃对争宠一事,并不是很积极。 沈宜姝在众姐妹“意味深沉”的眼神之下,不太情愿的迈入内殿。 这三日,皇上不在宫里,沈宜姝打听到了父亲的消息,虽说父亲暂时无恙,可保不住朝廷突然发难。 也就是说,她还得继续固宠。 好在三日修整过后,沈宜姝已恢复体力。 见到暴君时,沈宜姝眼神躲闪,不敢与他对视。 霍昱眯了眯眼,见她扭扭捏捏,以为她是害羞。 呵,女人呐,睡过之后就是不一样了。 霍昱这一次死里逃生,更是明确了活着就要尽其所能畅快的道理。 小太监端着汤药过来。 霍昱道:“退下。” 待内殿没有旁人,沈宜姝很自觉,端起汤药,用勺子舀了一下,放在自己唇边吹了吹,这才递到暴君唇边。 “皇上,臣妾喂您喝药。”沈宜姝道。 霍昱一瞬也不瞬的看着她。 这是两人/睡/过之后的第一次见面。 眼尖如霍昱,他看见沈宜姝的耳朵尖尖泛着淡淡的粉色,好看又精致。 霍昱没动作,沈宜姝抬眼,心里拿捏不准:“皇、皇上……?” 霍昱知道沈宜姝心里念着另外一个人。 但不要紧,他对自己有充足的信心。 沈宜姝终归是太过年轻,无非是少女情怀,以为温润少年才是好男人,殊不知他这样的伟/男子,才是人间至宝。 霍昱这六年一直在下一盘大棋。 登基之后,一天当做两天用。 许是不曾对/美/色/上过心,而今大局已定,他一旦沾染上了,就一时间戒不掉。 霍昱看着沈宜姝的粉唇,三日不见,相思如潮,他表面却淡淡道:“用嘴喂。” 沈宜姝:“……” 她怔然了,两个呼吸之后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暴君! 这又是什么癖好?! 他与宫里其他姐妹在一块时,也是这副德性么? 沈宜姝想了想父亲,又想了想自己的小命,顺便说服自己,暴君的龙体属于她喜欢的那个人。 她就当是亲了自己所爱之人。 如此一番自我安抚,沈宜姝没有犹豫,含了一口汤药/哺/了过去。 霍昱的另一只手握住了沈宜姝的后脖颈,直接/强/吻。 这三日的反思与沉思,让他没了一切顾虑,所有行径都是顺着心意,热切又强势。 片刻,沈宜姝才被放开。 她大口喘气,有些不可思议。 霍昱苍白的唇瓣,因为方才的摩擦,而逐渐有些血色,唇角扯出一抹轻笑:“继续。” 沈宜姝:“……” 要不是看在龙体的份上,她真希望暴君已经葬身熊腹。 一碗汤药喂完,沈宜姝已面红耳赤、气喘吁吁,着实身心俱疲。 见美人愈发秀色可餐,霍昱只恨自己受了伤,暂时不能如何,道:“从今日起,你每日陪在朕身边,直到朕康复为止。” 意思是,每顿汤药都需要她来喂。 沈宜姝内心的小人哐哐撞墙,表面只能乖巧顺从:“……是,臣妾遵旨。” 沈宜姝的下巴被捏起,霍昱喜欢极了这样的姿势,受伤的胳膊仿佛完全不痛了,他可以随时化身/浪/荡/子弟,就这么与沈宜姝胡闹一整日。 “朕问你,三日前那晚,朕让你舒服了么?”霍昱直接问道。 沈宜姝的脸瞬间涨红,无关乎情/爱,只是本能羞涩。 这一幕落入了霍昱眼中,却以为沈宜姝被他撩到了。 到底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女子,她一开始被另一个人格蛊惑,也实属正常。 霍昱又问:“这三日不见,你可有日日夜夜思念着朕?” 沈宜姝:“……” 她为什么要遭这些罪? 暴君的灵魂拷问,让她无法回答。 “嗯?怎么不说话?”暴君嗓音突然低沉。 沈宜姝感觉到了一股无形的威压,立刻作答:“回皇上!臣妾……喜欢伺/候皇上,三日不见,臣妾思念成疾,恨不能日日夜夜守在皇上身边!” 假话说多了,她自己都觉得自己虚伪了。 但要想在宫里活下去,最主要的一点就是演戏。 在皇上面前,更要演戏。 沈宜姝为了演得更逼真,这一次没等暴君下令,她一语毕,当即倾身在暴君额头啄了一下。 一碰即离。 吧唧一声。 霍昱猛然僵住,耳垂瞬间滚烫。 他突然在想,等到自己厌弃沈宜姝那日,这女子大约会成为深宫怨妇,整日黯然伤神。按着眼下的情势,用不了多久,她就会不可自拔的爱上自己。 眼下,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不方便/睡/她。 玩腻必厌,这是常理。 霍昱再也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完全放开了自己,突然伸手把沈宜姝拉到身边来,两人又是一番嬉戏。 陆达正要送药进来,一听见不太对劲的声音,立刻又退了出去:“……”皇上怎么如此不知保重龙体?! * 接下来几日,霍昱安心养伤,除却上朝之外,沈宜姝几乎都是近身/伺/候/左右。 日头愈发热了,眼看着就要入夏,暴君虽不能直接对沈宜姝如何,但动手动脚在所难免,每回都惹得沈宜姝恨不能挖个坑把自己给埋了。 这一天,帝王的伤口已结痂,沈宜姝眼看着就要解脱了。 霍昱当然也知道沈宜姝的小心思。 不过没关系,他手里捏着沈宜姝的命脉,只要掌控了对方的弱点,就可随意将对方捏圆搓扁。 罗远之入宫议政时,霍昱故意让沈宜姝留下。 罗远之是沈宜姝的表哥,两人本想打个招呼,但一思及帝王在场,皆保持沉默,装作不认识。 罗远之禀报了一遍近日调查的贪墨大案,特意格外道了一句:“沈二爷并未涉嫌此案,此前是有人恶意匿名举报。” 沈宜姝吐了口浊气。 霍昱当然知道,是谁匿名恶意举报了沈二爷。 他故意让沈宜姝留下来听了这一席话,也是为了让她知道,他能给她一切,也能毁了她的一切,全看她自己的态度。 罗远之离宫后,沈宜姝没有提出要离开,而是乖巧的伺候在帝王身侧。 父亲安然无恙了,她得还恩情呐…… 果然是吃人嘴软那人手软! 御花园蝴蝶纷飞,不多时,一只彩蝶扑腾着翅膀飞了过来,停在了暴君的肩头。 沈宜姝娇笑一声:“皇上,您瞧,就连这蝴蝶也爱慕您呢,这一定是只雌的。” 霍昱单手持盏,饮了一杯茶下腹,下一刻,他的长臂一伸,把沈宜姝捞入怀里,幽眸迷离:“那你呢?爱慕朕到什么程度呢?朕这阵子不能睡你,你可觉得寂寞难熬?” 沈宜姝:“……”嘤嘤嘤,粗俗!讨厌! 沈宜姝忍了忍,实在无法将暴君清丽的脸,与他的言辞行径归为一体。 沈宜姝揪着帝王衣襟,羞羞答答说:“皇上,太医交代过了,服用这期间不宜床/事,皇上需以龙体为重,臣妾……自然是渴望皇上的。” 这阵子以来,她算是摸清了暴君的心思了。 暴君总想她主动,并且表现出很是馋他。 果然,此言一出,暴君朗声一笑:“朕就知道,沈美人已经爱上了朕。” 沈宜姝:“……”暴君非要这么认为,她也没有办法。 * 又过了几日,到了皇家耕种的日子。 这几日,帝王会携带后宫去皇家农场,纷纷下地劳作。 皇家农场有不少年轻的妇人,嫔妃们怕晒,都窝在茅草棚下面不肯出来,帝王亲自耕种,引来无数农妇的目光。 那些目光当真是灼烫。 霍昱本就身子骨强健,他撩起玄色帝王常服下摆,随意拴在了腰上,露出精瘦的小腿,以及一小截结实修韧的胳膊。 说实话,就连沈宜姝瞧见了这一幕,也觉得暴君身上每一处肌理都蕴含着无尽力量。 也难怪此时的暴君就像是一朵鲜花,专门招蜂引蝶。 像沈宜姝这样娇气的女子,自然是待在草棚下纳凉。 热风一阵阵拂面而来,吹得人心浮躁。 即便是在白日里,也到处都是蚊虫。 妃嫔们一个个强颜欢笑,内心恨不能插上翅膀立刻回宫。 这阵子以来,众嫔妃对争宠这件事愈发消极怠工,彼此姐妹之间的关系甚是和谐。 按着大晋历代的规矩,夏种是要持续两日的,也就是说帝王与嫔妃们都要留下来过夜。 到底是皇家农庄,房舍是足够居住的。 天还没黑,众嫔妃就陆陆续续钻进了自己的屋子里,为了消磨时间,还带上了叶子牌等物。 沈宜姝也早早趴在了凉席上歇息。 今晚终于不用再面对暴君,沈宜姝欢快的在凉席上打了几个滚。 夏日炎炎,最容易犯困,用了一碗冰糖绿豆汤之后,沈宜姝就逐渐来了困意。 不知过了多久,沈宜姝猛然惊醒,她被人捂住了唇,熟悉的声音传来:“别叫,是朕。” 屋内漆黑一片,隔壁倒是隐约可以听见嫔妃们打叶子牌的声音。 沈宜姝是被人扛出去的。 她的腰都要断了,但不敢吱声。 农庄不是皇宫,但凡闹出一点动静,立刻众人皆知。 终于,到了一处荷花塘,沈宜姝被放了下来,她感觉不妙,因为暴君已经彻底康复,不需要再服用汤药了,她只是没有料到暴君会在农庄对她下手。 为何要这般?! 其他姐妹们难道不够美么?! 沈宜姝仰面看着暴君,见他眼底似有星子,问道:“皇、皇上这是要……” 霍昱薄唇一勾,开始解衣袍:“陪朕沐浴。” 沈宜姝看了看暴君,又转身看了一眼水流清澈的荷花塘,这里的水是从山上引下来的,水底是鹅卵石,水质干净清澈。 沈宜姝:“……!!!”是她想的那样么? 下一刻,沈宜姝被暴君抱下了水,她浑身一个激灵,立刻攀附上了暴君,引得暴君一阵爽朗大笑:“哈哈哈,怕什么?刺激么?喜欢么?和朕在一起,你是不是无比欢/愉?” 沈宜姝只想摇头,但只能被迫点头。 暴君一顿操作猛如虎,吓得水中鱼虾四处逃窜。 沈宜姝差点死了,但暴君却是心情大好,附耳说:“朕实在欢喜。” 沈宜姝:“……” * 暴君一夜放纵,沈宜姝到了后面也控制不了自己,哭啼不止。 农庄的妃嫔们也听了一宿的动静。 原来……她们都被骗了! 为何她们/侍/寝/都是下棋,可沈宜姝却能与皇上同游巫山?! 翌日一早,众嫔妃一个个揪着帕子,恨得牙痒。 皇上果然是喜欢/胸/大/的女子么? 瞧瞧沈美人那身段,前凸后翘,腰/肢/却又仿佛一掌可握,天生的狐狸精! 第四十一章 美人晋升 沈宜姝被孤立了。 与此同时, 众妃嫔也开始起疑,是不是皇上只有在去自己宫里时,才会彻夜对弈? 于是, 已和谐了数日的妃嫔们,当日早晨开始,姐妹情破裂, 一个个防备至厮。 沈宜姝着实腰酸,上马车回宫之时, 险些跌倒, 幸而被翠翠扶住。 霍昱看见了, 唇角抑制不住笑意。 “让沈美人过来, 与朕同乘。” 沈宜姝是万般不愿意的, 是谁把她折腾成这样的?! 终于,沈宜姝顺利成为整个后宫的公敌, 亏得沈宜姝心性不够深沉,不然八成会怀疑, 暴君是拿她当做靶子。 沈宜姝上了马车,双腿努力合拢, 尽力不颤抖。 她双手搭在膝上, 乖巧又可人。 霍昱眉梢含笑,一脸春风得意。 昨日劳作一天, 又整夜奋战,他此刻却是如沐春风, 似还能大战三百个回合。 怕了!怕了! 沈宜姝是真的怕了暴君了! 她低眉顺眼,半点不想与暴君有任何眼神交流。 霍昱没有得到眼神回应,伸手把她抱了过来,在她面颊上蹭了蹭, 像雄狮蹭了几下怀中的小狮子。 “怎么不高兴?” 沈宜姝坚强的笑了笑,她觉得不应该把话题进行下去,不然马车即将成为危险之地。 “还能为何?臣妾……太累了。皇上英勇不凡,哪怕是十个臣妾,也不是皇上的对手。” 龙屁拍的很顺溜,贬低了自己,捧起了暴君,并且言明自己已经彻底臣服在了暴君的衣摆之下。 果然,暴君笑了笑,没对沈宜姝如何,只是抱着她,戳人的下巴时不时在她额头蹭蹭。 沈宜姝:“……”为何暴君会对她如此?说实话,她甚是费解。在她看来,后宫的妃嫔一个赛一个美艳。 沈宜姝实在困乏,还没入宫,人就昏睡在了暴君怀里。 她是被抱回玲珑阁的,又成功引起一波仇视。 霍昱爱不释手、恋恋不舍,但见沈宜姝酣睡不行,今晚就放过了她。 但霍昱仍旧打算将“以毒攻毒之计”进行到底。 于是,当日帝王颁布圣旨,晋升沈美人为从三品温仪,封号为惠。 这种连升数级的例子着实少见。 但太后对此并不过问,其他嫔妃即便嫉恨,也只能憋着。要知道,从三品温仪与卫婉仪是同一个级别的,也就是说,从今往后,沈宜姝也是后宫位份最高的嫔妃了。 当晚,霍昱又独守空房,不过心情却是截然不同,他对陆达道了一句:“沈温仪太蠢了,朕赐封号惠,是帮她养养脑子。” 陆达:“……皇上英明!” 霍昱毫无睡意,又说:“明日一早,那个娇气包应该会很高兴,朕赐她毓秀宫,日后她就能离朕更近了。” 陆达很无力的配合答话:“皇上说的是,沈温仪必然会欢喜至极。” 霍昱想到了什么,立刻拧眉:“朕只是一时宠着她,以后就看她自己的造化。” 陆达:“……”是是是!皇上说什么都是对的! 第四十二章 盛宠难消 霍昱毫无睡意, 一开始在内殿来回踱步,思及他与沈宜姝在农庄折腾了一夜,今晚且忍上一忍, 不去/宠/幸/她了。 再者,玲珑阁确实太过偏僻,他过去多有不便。 长夜漫漫, 无暇睡眠。 霍昱索性开始处理政务,陆达就在一旁亲眼目睹帝王把朝中需要处理的官员名录一一列了出来。 不多时, 帝王又从今年的夏种一事, 说到了大晋的赋税改革, 就连江南水渠修建也没放过。 到了后半夜, 霍昱把今年六部需要完成的任务都罗列了出来。 陆达已断断续续给帝王换了两次蜡烛, 他心力交瘁。 皇上精力好,可他一把老骨头就快要熬不住了呀。 陆达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 随时会昏厥过去。 要知道,明日卯时皇上就要起床去上朝了, 他这个御前大太监也需得伺/候左右,再这样熬下去, 他恐怕是要去殉职了。 到了后半夜, 帝王终于上榻。 陆达哈欠连天,一挥手让小太监收拾龙案。 后宫嫔妃都是鲜嫩的年纪, 皇上放着后宫不去,未免太不懂怜惜美人们了…… 但愿明日沈宜姝搬到毓秀宫后, 皇上去后宫的次数能够勤快一点。 陆达拖着一身疲惫,就在殿外小憩。 而此时,平躺在榻上的霍昱迟迟没有睡意,总觉得还有一桩要紧的事没办。 这样的漫漫长夜, 需得一次酣畅淋漓的/欢/好/才能算是圆满…… 霍昱深邃的眼甚是浓郁,里面仿佛暗藏着化不开的/欲/望。 忙时尚且可以忍受,但一旦闲下来他满脑子都是那桩事。 霍昱:“……”不!他不会一直沉迷,且再给自己一个月的时间,一月放纵之后,他定当会厌弃了沈宜姝! * 翌日。 册封的圣旨送到了玲珑阁。 沈宜姝带着几名宫人跪地接旨。 陆达亲自宣读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沈氏淑慎性成,勤勉柔顺,雍和粹纯,性行温良,克娴内则,淑德含章,着即册封为从三品温仪,封号为惠,赐毓秀宫—— ”【注①】 接下来,陆达又念了一连串的赏赐。 沈宜姝愣了愣,陆达笑着提醒她接旨:“温仪娘娘接旨吧。” 陆达心想着,皇上年纪轻轻,就应该去折腾后宫的娘娘们,可千万别折磨他们这些奴才。 沈宜姝没想到自己一下就成了从三品的温仪,与卫婉仪平起平坐了。 沈宜莲大喜,三妹妹一得宠,那就意味着沈家有救了。 陆达又说:“温仪娘娘,毓秀宫已收拾妥当,娘娘立刻摆驾吧,从今往后,娘娘离着皇上更近了呢。” 陆达愉悦了。 皇上以后每晚都去毓秀宫该多好。 沈宜姝的魂儿抖了三抖,对这突如其来的册封并不是很欢喜。 * 按着宫里的规制,沈宜姝被晋升了五个位份,仆从与用度也相应增加。 她才刚到毓秀宫,十多名宫人早就跪地恭候。 “给温仪娘娘请安!” 沈宜姝看着院中乌泱泱的一大片宫人,还是欢喜不起来,对旁人而言,得宠是一桩幸事,可对她来说……她觉得是在拿小命与暴君周旋。 天知道暴君的体力有多惊人。 沈宜姝如今再看风月话本子,已是内心毫无波澜。 无论书中怎么写,都无法与暴君陛下相“媲美” 沈宜姝才十六岁,又长得娇憨,看上去不过才十四五岁的光景,着实没甚气场,似是有气无力:“都起来吧。” 沈宜姝依旧只让沈宜莲与翠翠近身/伺/候,她对来福吩咐道:“这些人你来分配任务,本宫若无特殊吩咐,无需上跟前伺/候。” 来福的身份也水涨船高,再不是当初的小太监了,就连腰杆子也挺直了,朗声道:“是!温仪娘娘!” 毓秀宫一直都是后宫的宠妃居住,占地比玲珑阁大了五六倍,亭台楼阁、雕梁画栋、碧瓦朱甍。 沈宜姝去了内殿,里面摆放着御赐的宝物,琳琅满目。 这圣宠就像是天上掉下的石头,砸得沈宜姝头昏眼花。 沈宜莲却是万般高兴,她现在想开了,她不过只是蒲柳之姿,哪怕当初没有退婚,她也无法在这后宫占据一席之地,但是三妹妹不同。 三妹妹美而不自知,自幼就是天生好命,总会稀里糊涂得到旁人渴望的一切。 这大抵就是命。 有些人终其一生都在求而不得。 而有些人,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轻易活成所有人仰望的样子。 “恭喜三妹妹呀!”沈宜莲发自内心。 沈宜姝眼眶一红,趴在了沈宜莲怀里,哽咽了起来:“长姐……呜呜……” 沈宜莲无语凝噎。 瞧瞧,三妹妹就是这德性啊。 可偏生皇上就是好这一口。 沈宜莲耐着性子,哄道:“三妹妹莫要耍小脾气了,一会各宫的娘娘就该过来请安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 后宫其他十六位妃嫔宛若是商量好的,一起带着贺礼登门了。 当然了,各宫嫔妃都是强颜欢笑过来道喜。 尤其是卫婉仪与曹贵嫔。 曹贵嫔起初是宫里位份最高的女子,但后来冒出一个卫婉仪,眼下却又被沈宜姝给踩了一头。 卫婉仪的心情同样好不到哪里去。 沈宜姝也是有封号的从三品嫔妃,与她分庭抗礼。 凭什么?! 她还是皇帝的表妹呢?! 好歹也有几年的青梅竹马之情! 卫婉仪强行憋住怒意,只能过来走个过场。 众妃嫔把内殿挤得人满为患。 沈宜姝情绪不高,力气绵软,语气还带着些许哭腔:“众、众位姐妹们,无需与本宫客气,本宫让人泡了花茶,可养/颜/丰/胸/的。” 她一度哽咽。 众妃嫔:“……” 虽是看不惯沈宜姝,但见她娇艳明媚,且身段婀娜,尤其是那/翘/挺/挺/的胸口,大伙连喝了好几杯花茶。 翠翠不得不多次重新泡茶。 不管她泡多少壶花茶,宫里的娘娘都会喝个/精/光。 翠翠:“……” 娘娘们都是水桶么? 众嫔妃相顾无言,沈宜姝并不想招待众人,她虽坐在上首的位置上,却是一直在黯然伤神。 她若是傲慢,或是高人一等,众嫔妃还会找机会对付她。 但见沈宜姝如此闷闷不乐,众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沈宜姝把玲珑阁的两只小乌龟也带来了,此刻就养在了瓷罐里,她看着小乌龟油光华亮的壳,以及缩进去的脑袋,不由得更是伤神。 这乌龟就宛若是她自己。 看似光鲜亮丽,实则只能困在四方天之内,像一个玩物。 沈宜姝无声落泪了。 众妃嫔惊呆了。 就在这时,殿外响起来福的声音:“皇上驾到!” 众妃嫔大吃一惊,没想到日理万机的皇上会在这个时辰来后宫。 通报声刚落,霍昱就大步走来,广袍携风。 众嫔妃跪地行礼,沈宜姝动作缓慢,刚要跪下,就被霍昱扶住了娇软柔弱的身子。 霍昱一看沈宜姝美眸含泪,当即扫了一眼众妃嫔,语气不悦:“怎么回事?” 众妃嫔身子抖了抖。 天啦! 沈温仪好毒的心机,她一定是事先知道皇上会来,这才装作泫然欲泣的样子,是想陷害她们! 众妃嫔脑补了一场宫斗大戏。 沈宜姝不想树敌,小手拉了拉帝王的衣袖,模样可怜兮兮:“皇上,臣妾无事,臣妾……无非是太感动了!皇上对臣妾太好,臣妾无以回报!” 众妃嫔:“……”沈温仪这又是想使出什么招? 霍昱闻言,心情甚好,捏了捏沈宜姝的下巴,又开始心痒难耐,真想/狠/狠/亲/她! 亲到她在自己面前,也只能嘤嘤嘤的哭泣为止! 这个念头闪过,霍昱只觉得口干舌燥。 马上就是要用午膳的时候了,霍昱不太想让其他妃嫔扰了他的好事,吩咐道:“你们都退下吧。” 卫婉仪在内的十六位妃嫔站起身,心有不甘,眼神饱含委屈,但帝王下令了,她们唯有离开。好歹留她们吃个便饭呀!贺礼都送了呢! 沈宜莲很聪明,也拉着翠翠一道退下。 内殿再无旁人。 沈宜姝瞄了几眼瓷盆里的小乌龟,但下一刻,又被霍昱捏住了下巴,男人沉声问道:“想朕了么?” 沈宜姝:“……”昨日才分别,谈何想念? 奈何唯有昧着良心讨生活,沈宜姝点了点头。 霍昱低笑:“从今日起,朕可以时常来看你了。” 沈宜姝:“……”别说了,求别说了,她已经深刻明白了这个残酷的事实了。 霍昱一低头,逮住了粉/唇,狠狠/碾/压了几下。 但并不过瘾。 他垂眸看着沈宜姝,稍稍拧眉。 内殿还残存着其他妃嫔留下来的水粉胭脂味道。 他方才特意留意了后宫其他嫔妃的容貌,一个个皆是美人,奈何激起不了他作为一个男人的/欲/望。 食/色/性也,他是帝王,眼下对一个女子如此热衷,并不是大过错。 很快,霍昱原谅了自己一看见沈宜姝就会莫名悸动的“怪毛病”。 一想到昨晚秉烛理政,今晨也早朝了,霍昱没了心里负担,他认为是该好好犒劳自己。 他为了黎民百姓,如此操心劳力,是该对自己好一点。 于是,霍昱再次低头,正要去捕捉让自己日夜肖想的唇,沈宜姝转过身去,避开了。 她当真是怕了,又往前跑了几步。 “皇上!马上就要用午膳了!”沈宜姝惊慌失措,像一只受了惊吓的林中小鹿。 这一幕没有让霍昱有所收敛,反而激起了他的好胜心。 男人都有捕猎心理。 对方越是想逃,他们通常就越是想追。 霍昱唇角微微一扬,三步并成两步,抓住了沈宜姝的肩膀,从背后抱住了她,低头故意附耳:“小东西,想逃?你能逃得了朕的手掌心么?” 沈宜姝被后背的抵触感吓到了。 “皇、皇上,这才……大中午!” 霍昱又笑:“那又如何?沈温仪想和朕今日要在哪里试试?” 沈宜姝脑袋一时蒙圈了,她到底要如何做才能让暴君不这么“宠爱”她呢? 下一刻,霍昱自言自语:“你不选,那朕来选。” 沈宜姝:“……!!!” * 梳妆台前,可以通过铜镜看得一清二楚。 霍昱一直盯着铜镜,看着所有的细节,以及沈宜姝的表情。 沈宜姝闭着眼,打算日后再也不用这架梳妆台了。 她懊恼至极,总觉得自己是风月话本子里的女主角儿。 然而,霍昱却像是发现了一个新奥秘,他单是看着铜镜中的动作,就仿佛是喝了某种不可描述的/汤/药,实在受用。 …… 晌午过后,殿外鸦雀无声,日头逐渐往西边移动。 小厨房的饭菜热了一遍又一遍。 霍昱最终许是良心发现,总算是肯把人抱上了榻。 沈宜姝已昏睡了过去,霍昱很了解自己的身体,他太清楚他还想继续做什么,但见沈宜姝在梦里似乎还在哭哭啼啼,他又忍不住拧眉沉思。 他已打算好给自己一个月的时间,尽情放纵,届时必然不会再这样痴迷。 算着日子,离那个人出来还有十多天,霍昱猛然意识到危机感,他伸出长臂又把沈宜姝捞入了怀里。 “朕的温仪,醒醒。” “……醒不来?” “那朕自己来了。” 霍昱兢兢业业又来了一遭。 沈宜姝无法再继续装睡,到了这个时候,死猪不怕开水烫,胆子也大了,哭着嚷嚷:“皇上!臣妾要死在你手上了!” 她愈发出息了,无法成为克死皇上的嫔妃,却大有可能变成第一个被皇上折磨死的女子。 霍昱低低一笑,一心以为,过了一个月之后,一切都会大有不同。 “呵呵……你是朕的人,当然要死在朕的手里。” 沈宜姝:“……!!!” 殿外,翠翠的双眼瞪得老大。她在想,要不要让小厨房直接准备晚膳得了。 沈宜莲默了默,她见识过刚刚成婚的男子是如何热衷这事,但皇上这行径……与寻常男子比起来,当真是疯狂了。 但愿三妹妹能一直盛宠不衰。 沈宜莲听着里面的动静,耳根子一阵发热。 * 如此这般半个月过去了。 霍昱夜夜笙箫,接连十几天都宿在毓秀宫。 就如他自己计划的那样,为了达成以毒攻毒的效果,他任由自己放纵、沉迷、享受。 这一天夜深人静,他躺在沈宜姝身侧,眸光幽幽的盯着她的后背发呆。 按理说,算上之前的日子,都快一个月了,为何他还是如此热衷痴迷,乃至失控?! 这阵子以来,霍昱太清楚自己的心情,几乎每天都在亢奋之中,白日里积极处理政务,只盼着天黑早一些到来。 腻? 他是半点没体会到。 这是为何? 或许火候还不够。 今晚事后,霍昱胸口有些堵闷,有种难言的恐惧袭上心头,是对未来的不确定性。 他很讨厌任何事情超脱他的掌控。 这几日,那个人随时会冒出来,思及此,霍昱更是心情郁结。 第四十三章 暴君反思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霍昱办事效率素来很快, 他今日已没什么政务,大可以宿在毓秀宫。 但霍昱被他内心的抑郁感逼到快崩溃了。 这一日日沉迷在沈宜姝身上的事实,让他开始逐渐怀疑, 纵使他放任自己沉迷下去,也不会有厌倦的一天。 以毒攻毒不成,反被剧毒攻心。 他会成为烽火戏诸侯的周幽王…… 这个念头闪过, 霍昱立刻起榻,他没有回头去看一眼, 面无表情的穿戴好, 几乎是大步流星的离开了内殿。 沈宜莲与翠翠完全摸不清头绪, 还没来得及行礼, 皇上已如一阵风般离开了。 沈宜莲:“……” 按着下午的动静来说, 皇上是当真喜欢三妹妹的,甚至可以说是沉迷, 但皇上为何阴沉着一张脸离开…… 陆达一路小跑才能跟上霍昱。 “皇上,今个儿晚上不留宿么?”陆达诧异一问。 霍昱突然止步, 侧过身子,狭长的眸, 冷冷的瞥了一眼陆达, 沉声问道:“怎么?你觉得,朕是沉/迷/美/色/的昏/君?!” 陆达狠狠噎住了。 不不不, 皇上没有/沉/迷/美/色,皇上只是/沉/迷/了一位娘娘而已! 陆达立刻跪地, 不敢多言,总觉得说什么都是错的。 霍昱拂袖离开,背影洒脱。 片刻后,陆达才起身, 十分不能理解年轻男女的那些事。 皇上昨个儿晚上还欢喜的很,今日亦然,为何到了晚上却又阴沉可怖了? * 帝王白日疼宠了沈宜姝一下午的事情,在后宫嫔妃心中留下了深深地烙印。 这到底是痴迷到了什么程度了? 皇上不顾及颜面,竟是白日/宣/淫! 即便皇上天黑后又离开了毓秀宫,但也改变不了众嫔妃嫉恨沈宜姝的事实。 当晚,各宫嫔妃都没有期盼帝王翻牌子。 毕竟……皇上白日里都被沈宜姝榨干了,哪有雨露滋润她们! 翌日一早,除却沈宜姝在内十六位妃嫔,仿佛是事先约好的一样,一起去了重阳宫求见太后。 入夏之后,太后的身子骨就更加慵懒了。 她好不容易熬到太后的位置上,再无人干涉她。 往日的宿敌死的死,离宫的离宫,仅剩的一个太上皇也被她折磨的憔悴不堪。 眼下,太后放任自己沉迷男宠,倒也不乏是一桩美事。 太后愈发容光焕发,她坐在上首的位置上,漂亮的眸挑了挑:“说吧,你们哭哭啼啼,到底是受了什么委屈?” 太后是过来人,一眼就看出端倪。 这些如花一样的女子,还能为什么哭?无非是为了争抢同一个男子。 到了今日,太后回首过往,竟觉得好笑。 天下男子多得是,女子们又是何必呢? 当然了,为了家族荣耀争宠的嫔妃就另当别论了。 在场嫔妃中,卫婉仪位份最高,就由她起头。 卫婉仪也还是要尊严的,就大致提及了沈宜姝独得圣宠,且还勾了皇上白日/宣/淫,简直有损大晋国运。 毕竟,似乎历史上任何一位亡国君王,都是被美人所害。 单是一个霍乱朝纲的罪名,就足可以让沈宜姝,以及相府沈家陷入万劫不复。 卫婉仪言罢,又对曹贵嫔使了眼色。 曹贵嫔不像卫婉仪这般含蓄,恨不能给沈宜姝伪造数桩罪名。 众嫔妃一番哭诉下来,太后勃然大怒,当即下令:“来人!把沈温仪叫来!哀家倒要看看,这个狐魅子有多少能耐!” * 沈宜姝一夜沉睡,但今日并没有恢复元气。 她被叫到重阳宫,未施粉黛,面容略显憔悴,一席浅碧色衣裙,显得格外娇/嫩/柔/弱。 像一朵不久之前才被雨水摧残过的娇花。 太后一看见沈宜姝这副模样,就会联想到曾几何时,太上皇身边的那些年轻貌美的女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纯粹是为了自己发泄,喝道:“还不跪下!沈温仪,你可知罪?!” 沈宜姝双膝跪地,夏裳薄透,再加上膝盖上昨晚受了伤,此刻疼得抽气。 她并没有喊委屈。 反而认错态度十分诚恳,低垂着脑袋,模样乖顺,像一朵被人触碰过的含羞草,又像是不起眼的小蘑菇,没有半点宠妃该有的嚣张肆意。 “太后娘娘,臣妾有罪!恳请太后罚臣妾禁足!臣妾要抄佛经!”沈宜姝由衷道。 太后:“……”就没见过这么巴望着被禁足的嫔妃……→_→ 众妃嫔:“……”这肯定又是一个计策! 沈宜姝当场落泪:“太后娘娘,臣妾有罪!臣妾认罪!臣妾想去小佛堂闭关思过一阵子,还望太后恩准!” 太后留了一个心眼,她不能得罪了皇上,上一次菜嬷嬷被喂鳄鱼就是一个例子。 尤其是事出有因必有诈。 她不能就这么直接禁足了皇上的心头肉。 太后陷入了困境。 众嫔妃都在暗暗戳戳祈祷,太后尽快把沈宜姝关起来! 太后到底是老姜,片刻后,只道:“先去外面跪着,几时想明白了,几时到哀家跟前来忏悔!” 沈宜姝绝望的抬头:“太后……臣妾已真心忏悔了!”赶紧把她关起来吧! 太后挥挥手,眼不见为净,有嬷嬷上前搀扶沈宜姝,把她带到了殿外,让她继续跪着。 众妃嫔心中不平。 太后却不愿意正面与帝王对抗。 沈宜姝:“……”她都认罪了,太后为何还不惩罚她?! * 霍昱今日原本没有早朝,但他突发奇想,为了让自己更加忙碌起来,临时把早朝从五日一次,改成了三日一次,且还迟迟不下朝。 有些大臣为了赶在卯时之前入宫,早饭会在下朝之后再吃。 霍昱如此行事,有些体弱的大臣,被饿得老眼昏花,前胸贴后背。 新帝太过勤政,他们这些做臣子的,悲喜交加啊! 彩芝在承明颠外焦急等待着。 这皇宫里面,除了皇上之外,就无人能救得了温仪娘娘了。 终于,彩芝盼到了帝王下朝归来。 霍昱眼尖,隔着老远的距离,一眼就认出了彩芝。 霍昱眉心微蹙。 她来作甚? 是那个娇气包发生了什么事? 霍昱不由得加快了步伐,陆达与几名小太监只能一路小跑。 彩芝垂下脑袋,不敢直视帝王,直到视野之内出现一双帝王龙靴,彩芝立刻道:“皇上,温仪娘娘被太后叫过去了,眼下正被罚跪呢。” 霍昱剑眉一挑,暴怒涌了上来。 他已经好些日子没有杀人的念头了。 此时此刻,似乎又瞬间暴龙附体。 他的人,谁敢动?! 尤其是听到彩芝说,沈宜姝被罚跪,霍昱更是并不能忍,直接前去重阳宫,步履如风,一路疾走。 * 沈宜姝认认真真的跪着,真希望可以一直跪下去,最好是能跪出伤残。 如此一来,她可以趁着养伤的名义,好好清净一阵子了。 重阳宫外,一阵风从宫道另一侧吹了过来,沈宜姝感觉不太妙,不详的预感袭上心头,她缓缓侧过脸去看,果然就看暴龙从不远处走来。 不愧是暴龙,就连走路的姿势与跨度,也与常人格外不同。 他仿佛是踏着风而来,动作迅速雷霆。 沈宜姝又绝望了,这下是真的没忍住,泪涌而出,美人无声哭泣,衬得娇颜粉嫩清媚。 霍昱一走近就看见这一幕,他的心骤然一缩。 原来,人的心真的会痛。 他的喉结滚了滚,直接把人拉起来,打横抱起,这才道了一句:“朕来迟了。” 沈宜姝内心一阵暴哭:“……”不!皇上您来得太早了! 霍昱直接把人抱走,完全不理会重阳宫外嬷嬷的好言相劝。 “滚开!”霍昱暴怒,就差一脚踹开太后身边的嬷嬷。 他低头,在沈宜姝脸上蹭了蹭,想当她的英雄,庇佑她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然而,美人却是更加绝望,眼泪像是止不住的江河之水。 太后这边得知消息,只好作罢。 众嫔妃不服气,奈何无人敢去皇上跟前造次。 皇上要宠谁,不是她们能够置喙的。 不过,从这一刻开始,众妃嫔似乎琢磨出了一桩事。 皇上或许不仅仅喜欢/胸/大的女子,还偏爱娇娇滴滴的弱女子。 众妃嫔离开重阳宫时,一个个步子缓慢,个别人还需要搀扶着才能往前走,一个个如同弱柳扶风,娇弱得不行。 * 霍昱把沈宜姝抱去了御书房。 其实,毓秀宫并不远,霍昱大可以把沈宜姝送回去。 这阵子以来,霍昱一直在玩新花样,导致沈宜姝担心他会在御书房做那事,她哭得止不住,恨不能哭昏过去。奈何毓秀宫的伙食太好,她食欲尚可,这半个月得到了滋补,一时半会昏不了。 美人泪落不止。 暴龙指腹粗糙,刚要伸出手替她擦拭,立刻想到每回碰她时,就会留下红痕。 于是,暴龙用龙袍衣袖给沈宜姝擦泪。 “别哭了,这种事不会发生第二次,朕向你保证。你日后无需再害怕太后。” 沈宜姝瘪瘪嘴,她真想说,她怕的人不是太后,而是暴君! 御书房的龙椅也同样宽敞,足可容纳两人。 沈宜姝被放下,霍昱让她坐在龙椅一侧。 对此,沈宜姝已不再排斥。 反正这又不是她第一次坐龙椅。 霍昱还需批阅奏折,他不是一个轻易放纵自己的帝王,除却在沈宜姝身上之外,他素来自律严谨。 霍昱看着她哭了一会,他不懂哄人,见美人眼泪稍稍止住,道:“给朕研墨。” 忙起来,就不会想起伤心事了。 就像他一样,一旦忙起来,就不会满脑子都是/风/月/情/事。 沈宜姝抬了抬发酸的手腕。 霍昱一看见她衣袖里露出的一小截皓腕,不由得又想到了昨晚,他眸光瞬间一烫,但到底是忍住了。 沈宜姝慢吞吞的研墨,慢成了小乌龟,她就怕自己太勤快,暴君又会吩咐她去做“其他事”。 霍昱开始批阅奏折,他尽可能的去忽略身侧的诱/惑。 按理说,他对沈宜姝的新鲜感应该已经过去了,但事实并非如此。 霍昱甚至比之前更加痴迷。 当然了,暴君很好的伪装着自己,除非是单独相处,脱/了衣裳之后,才会原形毕露。 陆达站在一旁,保持着安静,尽量当一个隐形人。 不多时,小太监躬身上前,恭敬道:“皇上,傅世子求见。” 沈宜姝手一抖,砚台差点打翻。 霍昱:“……” 暴君原本已经不将傅靖云当做威胁,因为他知道,沈宜姝喜欢的人,是他身体里的另外一个人,他就当她喜欢的人是自己。 可沈宜姝如此失态,无疑让他心头不畅。 霍昱暴脾气又上来了:“不见!” 小太监身子一颤,看了一眼干爹。 陆达对他眨眼示意。 小太监这才退出了御书房,去如实告知傅靖云。 “傅世子,皇上此刻无暇见您呢,温仪娘娘正伴驾左右。” 傅靖云拧眉,抿了抿唇,往内殿的方向望了几眼,终是未置一言离开了,背影萧索。 * 御书房气氛尴尬。 陆达觉得,这个时候他应该退下了。 犹豫了片刻,陆达也悄然离开了御书房。 沈宜姝的脑袋低了又低,直到霍昱抬起了她的小下巴。 好一张精致娇美的脸。 难怪如此花心! 霍昱觉得自己理亏,他身为帝王,都没有朝秦暮楚,活了这把岁数却只有过沈宜姝一个女人。 但沈宜姝倒好!小小年纪,情郎到处可见! 沈宜姝的小身边一抖,又想哭了。 “你慌什么?” “没、没有!” 霍昱也想自己格局大一点,不过就是区区一个女子,何故在意! 他不想去听沈宜姝的那些少女怀春的过往,威胁道:“最好是没有!说句好听的。” 沈宜姝心里叫苦不迭,默默祈祷:佛祖若能显灵,信女愿一辈子没有男人! 表面上她只能尽力敷衍:“臣妾心里只有皇上,臣妾胸无大志,只想日日夜夜黏在皇上身边。” 情话就是好听。 霍昱终于稍稍满意了,他低下头,重重啄了一下美人朱唇。 一碰即离,声响很大,沈宜姝吃痛。 霍昱大掌揉了揉美人发心,语气宠溺:“真是个妖精!” 此言一出,霍昱愣了愣,随即动作也滞住了。 他这是怎么了? 方才那一瞬,竟然无比满足,整个人宛若漂浮在荡着水波的湖面上,荡荡悠悠,好不悠哉。 霍昱:“……”为何会这般? 第四十四章 暴君羞涩 霍昱立刻收手。 方才那一瞬间猛烈的心跳, 让他略有不适。 他重新端坐,埋首批阅奏折,双眸扫过字迹, 随即下笔如龙飞凤舞,一顿狂草批阅。 沈宜姝乖巧的坐在暴君身侧,她稍稍愣住。 虽然暴君没有继续对她如何, 这无疑是一桩好事,可她又觉得暴君似是不悦。 沈宜姝看了几眼霍昱的侧脸, 萧挺俊美, 如上苍鬼斧神工之下的杰作, 着实俊美无疑。 他是不高兴了? 沈宜姝见男人一直低垂眼眸, 神色专注, 可能由于过度专注,显得冷漠且不近人情。 她寻思了一下, 主动凑过去,啄/吻/了一下他的侧脸, 以免一会遭受大罪,她主动示好。 一吻即离。 美人的唇, 香软极了, 霍昱侧脸的触感立刻蔓延到了四肢百骸,有种熟悉的悸动从后脊椎窜上了天灵盖。 唯有一个字可概括此时感受:妙~ 暴君俊脸逐渐滚烫, 一直烧到了脖颈,亏得他催动内力止住了脸红。 他握着银狼豪笔的动作一滞。 自己主动, 与被动承受,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感觉。 霍昱用了万二分的意念,才迫使自己不顺着心意去做。 倘若他一旦放任自己,只怕又将是一场天昏地暗的欢/好/, 延绵不绝,无休无止。 他像一个浪/荡/子,奔赴温柔乡的下一刻,就会抛开一切尘世纷扰。 霍昱喉结滚了滚,握着毛笔的手微微捏紧,更加奋笔疾书。 沈宜姝:“……” 暴君这又是怎么了? 罢了,对方没有给出明确意图之后,她还是莫要轻举妄动,于是又乖乖开始研墨。 * 天色渐暗,陆达传了膳,沈宜姝与暴君一起用了饭。 这之后,她自然是顺理成章的留下来,因为这一整日都无法揣度暴君心思,沈宜姝一时间也不敢造次,更是不敢离开。 龙案上再也没有奏折可以批阅,霍昱晚膳过后又看了一会书。 等到时辰差不多了,霍昱从龙椅上起身,他朝后伸出了一只手。 沈宜姝了然,老老实实伸出自己的小手,放入了暴君掌心。 就这样,霍昱牵着沈宜姝来到了寝殿。 按着之前的习惯,霍昱会直接带沈宜姝去浴殿,然后胡天海底闹腾半宿,但他这次并没有,而是放开了沈宜姝,背对着她,语气无波无痕的说了一句:“朕去浴池,这里也有热水,你先自行沐浴。” 一言至此,霍昱大步离开。 沈宜姝甚是不解,这便草草洗了一个澡,她没带换洗衣裳,心想着反正一会就要脱,索性只拿着浴巾裹住了自己。 霍昱过来时,便就看见美人香肩外露,膝盖下面的小腿亦然,白皙纤细,如若精美陶瓷,诱人极了。 暴龙瞬间僵住了,仿佛被人煮了一遍,变成了熟透的龙,浑身燥得慌。 心跳还在持续加速。 他明明很想走过去,与沈宜姝密不可分,然而身体与心里产生了分歧,他目光躲闪,不知往哪里看,这多日来的/欢/好经验也无法缓解此刻的焦虑。 霍昱把身上敞开的中衣拢了拢。 沈宜姝:“……”怎么?她不能看么? 内殿摆了冰鉴,并不会让人觉得热,但暴龙只觉得自己要烧起来了,他看向了别处,道:“你先上榻,朕还有政务。” 言罢,他大步往案桌方向走去。 沈宜姝:“……”完全不明白了。难道她失宠了? 第四十五章 暴君情伤 沈宜姝没有换洗的衣物, 只好那样上了龙榻。 毕竟,这阵子以来,但凡她与暴君独处, 穿了衣裳也是白穿,一定会被暴君褪干净。 霍昱五觉敏锐,能够感觉到沈宜姝已在他的龙床上躺好。 她已洗漱好, 一切都如他想要的样子。 原本,霍昱今晚就不该处理政务, 他就该顺应本能, 完全沉浸在温柔乡里。 以毒攻毒之计, 是他自己想出来的, 此前也一直积极施行。 但今晚不知是怎么了, 他的心跳无法自控,那该死的慌张迟迟无法消散。 想去睡么? 当然是想的! 即便他此刻身体没去, 但脑子里已经上演了一遍了。 额头溢出薄汗,他只觉得坐姿不对劲, 烛火不对劲,一切都不太对劲。 今晚既然让沈宜姝留在了寝殿, 那就是要睡/她的意思, 可霍昱自己诧异了,为何他又……不敢去? 手中的奏折一直都是那一页。 暴君眉头紧锁, 眼底仿佛蕴含着化不开的浓墨,显得阴郁忧愁。 他掐了掐眉心, 猛然意识到今天是什么日子,他豁然站起身,很不想让那个人与沈宜姝独处,更是不能做那事! 不可以!他接受不了! 暴君的脑壳抽痛, 他一手捂着脑袋,低喝:“朕不准!不允许你碰朕的人!” 他像一个失控的孩子,生怕自己在意的东西会被旁人给夺了。 沈宜姝吓了一跳,她坐起身来,双手揪着身上的浴巾,有些胆颤。 她以为暴君又要发疯了。 烛火之下,男人大步走来。 沈宜姝看清了他清隽温和的脸,还有温柔似水的眼。 那一瞬间,沈宜姝泪涌眼眶,霍昱行至脚踏上时,她直接扑入了他怀里,哭得像一只受伤的小兽:“呜呜呜……” 霍昱待在暗处这阵子,他知道外面发生的一切。 暴君之所以那样对沈宜姝,也是因他而起。 霍昱自责、愧疚、心疼:“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 他无法替自己辩驳。 身体明明是他的,可他又时常无法自控,另一个人格到底是真实存在?还是……他自己的邪念? 有时候霍昱时常在想,当初是他身处逆境,才激发出了残暴人格,那是不是意味着,也只有他自己才能消除那个人格? 霍昱拧眉,一手轻抚着怀中人的后背,怜惜的不行。 他很想告诉她,他的命就是她的,他会不顾一切护着她。 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霍昱安抚了怀中人半晌,待沈宜姝抬起头来,他温柔一笑:“今晚早些睡,明日我带你出宫,你必然念家了吧。” 沈宜姝对眼前人十分信任,她点了点头,泪眼婆娑:“你、你……这次可以待多久?” 霍昱欲言又止,顿了顿,道:“我会尽快彻底留在外面。” 沈宜姝知道暴君厉害,温润如玉的皇上不是他的对手。她是个懂事的女子,也不逼迫。偶尔能见到心上人,她也是满足的。 两人上了榻,霍昱给沈宜姝盖好了薄衾。 沈宜姝轻咬红唇,刚要伸手去撤掉身上的浴巾,却被霍昱摁住了。 男人愧疚极了,他不愿意把沈宜姝当做是发泄/情/欲/的工具,那事只有两情相悦、水到渠成,才能算是美妙的。 两人对视,沈宜姝眼中流露出羞涩与怯弱。 霍昱呼吸微乱:“傻丫头,我又不是暴君,不会那样对你了。” 沈宜姝小脸一红。 她其实很想告诉霍昱,倘若换做是他,她很情愿的。 人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难免会羞涩难耐。 沈宜姝亦是如此。 两人相拥而眠,一夜好梦。 守在外面的陆达心生纳罕:皇上昨晚竟然没吃肉…… * 翌日,无早朝。 霍昱命人准备了一马车厚礼,用过早膳之后,就带着沈宜姝出了宫。 入宫的妃嫔,鲜少会有机会归家省亲,何况还是帝王亲自陪同左右。 仪仗队不算隆重,但足以让沈家那边忙得人仰马翻。 霍昱没有提前通知,而是出发时,派人快马加鞭去沈府只会了一声。 相爷、沈二爷、老太太等人几乎是一边哆嗦,一边修整仪容。 罗氏总觉得这一切不是真的,她狠狠掐了沈二爷一把:“夫君,疼么?” 沈二爷紧张到忘记疼痛。 罗氏哇的一声哭出来:“果然都是假的!暴君怎可能陪同姝儿省亲呢!” 沈二爷魂儿都掉了,立刻伸手捂住了罗氏的嘴:“祖宗啊!这话不得再说了!皇上马上就要来了!” 罗氏又掐了自己一下。 嘶……疼、疼、疼…… 她并没有产生幻觉。 帝王的仪仗队停在了沈府外面的巷子口,沈宜姝今日格外打扮了一下,着装华贵,头上插了双凤衔珠金翅步摇,她虽容貌稚嫩,但也挡不住这浑身的滔天贵气。 最关键的是,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今晨睁开眼还能再看见他,沈宜姝满心满眼都是欢喜。 人逢喜事精神爽,让她看上去更是光彩照人。 霍昱先一步下了车辇,随即在众目睽睽之下,亲自搀扶着沈宜姝下来,动作温柔,小心翼翼,仿佛是在对待着自己最珍视的宝贝。 这一幕落入了罗氏眼里,罗氏当场抹泪。 她的姝儿啊,这是被暴君格外疼爱着么? 沈二爷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毕竟暴君的名声在外,虽然女儿得宠,也晋升了位份,但他着实没想到,暴君会把女儿宠到这份上。 沈二爷心头有些不安。 女儿不得宠,他心疼难过。 女儿得宠,他还是惴惴不安。 相爷携带众人上前行跪拜大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霍昱拧眉,有些不悦,众人对他行礼,却是没有对沈宜姝行礼。 思及沈宜姝如今的位份,他觉得,还得往上再提一提,但又顾及宫廷规制,以及沈宜姝是刚刚才被晋升的,他只好暂时作罢。 若是有了皇嗣,那就不一样了…… 这个念头在霍昱脑中一闪而过,他握着沈宜姝小手的动作稍微紧了紧。 接下来,陆达把赏赐的圣旨宣读了一遍,一马车的厚礼都是赐给沈家二房的,与长房毫无干系。 相爷连连擦汗。 皇上如此不给他颜面,总不能要扶持二弟? 不过,眼下不是内讧的时候,还是先保命要紧。 沈家后厨已在马不停蹄备酒席。 相爷一直跟在霍昱身后,巴望着露个脸,他这一国丞相如今宛若惊弓之鸟,仿佛有一把大刀悬在他头上,随时随地会断送了老命。 霍昱一个侧身,看着相爷淡淡一笑:“朕与沈二爷有话要说。” 眼下之意,闲他人等可以回避了。 相爷被霍昱这一笑给吓到了。 苍天可见,暴君对他笑了! 是冷笑! 要知道,眼下朝中人人皆知,暴君一旦对谁冷笑,谁就离死期不远了。 相爷后背湿了一大片,诚惶诚恐的告退。 霍昱带着沈宜姝,单独见了沈二爷夫妇二人。 霍昱对沈二爷印象深刻,这是他年少时候的太傅,他彼时就常听闻太傅提及他的女儿。 真要说起来,霍昱与沈宜姝的缘分从那个时候就开始了。 在沈二爷夫妇万般紧张的情况下,霍昱抱拳作揖:“小婿给岳丈、岳母请安。” 沈宜姝惊呆了,双手捂唇。 沈二爷立刻跪地。 罗氏也吓得跪趴在了地上。 霍昱无奈苦笑:“二位请起吧,朕对姝儿是真心的,待到她生下皇嗣,朕就册封她为皇后。” 两重人格的事情是一个秘密,霍昱不便言明。 他今日来沈家,也是为了在沈宜姝面前表个态。 他霍昱此生,只认她为妻。 沈宜姝呆呆的站在原地,大眼水汪汪的,面颊绯红,娇憨又明艳:“皇、皇上……” 霍昱对她温柔一笑:“朕说得都是真心话。” 沈二爷夫妇被扶了起来,沈二爷早朝时见识过帝王的狠辣,此刻又觉得帝王是旷世明君。 皇上不愧是皇上,怎样的场合,做怎样的人。看来世人对皇上误解太大! 他就说嘛,他自己亲手从三岁开始教到十四岁的帝王,岂会是嗜血恶魔呢! 罗氏越看女婿越是满意,双眼发光。 瞧瞧,这气度、这容貌、这身段、这谈吐举止……当真是天人啊! 罗氏笑得合不拢嘴:“臣妇愿皇上与娘娘早生贵子!” 沈宜姝的脸更红了。 霍昱倒是大方,直接点头:“好。” 沈宜姝猛然想起一事来,倘若她真的怀上了孩子,到底算是谁的骨肉……? 沈宜姝的心事,霍昱一眼看穿,两人在沈家逛园子时,霍昱突然附耳:“小傻瓜,我与暴君就是同一个人,你若怀了孩子,当然是我的。” 沈宜姝咬着唇:“可……暴君他明明又是另外一个人。” 霍昱无从解释清楚,但有一点他现在可以笃定,那就暴君最起码不会伤害沈宜姝了。 霍昱揉了揉沈宜姝细嫩的脖颈,笑道:“反正身体是一样。” 沈宜姝:“……”她也只能这么想了。 * 霍昱吃了一些酒,回去的路上,他双眼迷离,一时没忍住就把沈宜姝拉到了怀里。 两个互相喜欢的人,单独相处不亚于是干柴烈火,情不自禁的/拥/吻/在了一起。 霍昱的吻,与暴君的截然不同。 暴君的亲吻,就如同一阵狂风暴雨,恨不能把人直接吞入腹中,他喜欢占据一切主导地位,强势、霸道、步步紧逼。 但霍昱不同。 他就像是一阵温柔的春风,他对沈宜姝十分了解,一点点勾着她,与她一同感受、起舞、嬉戏。 沈宜姝第一次痴迷于一个吻。 她小脸红彤彤的,被放开时,双眸含雾,一双小手揪着霍昱的衣襟,眼睛明亮闪烁。 霍昱与她抵着头,低声问:“喜欢么?” 沈宜姝含羞的点了点头:“嗯。” 沈宜姝发现,即便在两个人都快要失控的情况下,霍昱还在克制。 她心中微暖,在霍昱面颊上啄了一口:“你真好,要是能一直见到你,我此生足矣。” 霍昱也很满足。 怀中人,是他念想了整整六年的姑娘啊。 心里念着一个人久了,这个人就真的会在心底生根发芽。 回到皇宫。 沈宜姝又被留宿在了帝王寝宫。 当晚沈宜姝的月事来了,霍昱催动内力,给她捂小腹。 沈宜姝天生娇气,每回月事一到,她就会彻底蔫了,但今晚却是精神极好。 “皇上,以后你也这样好么?”她握着他的大掌,觉得皇上是个神仙,掌心还能发热。 霍昱笑着点头,对眼前的日子实在欢喜的很。 沈宜姝情绪上来,主动去/吻/他。 两个人/吻/了许久,内殿隐隐约约传出亲密的声音。 好像即便什么都不做,就这么/亲/着彼此也是一桩无比美妙的事情。 * 翌日,天才刚刚擦亮,卯时将至。 暴君早就醒了,他就那么一瞬也不瞬的凝视着眼前人。 美人肤色白皙细嫩,宛若陶瓷,肤若凝脂莫过于此,她吐气如兰,朱唇近在咫尺。 这唇的滋味,就在他的脑子里。 还有美人所有的笑靥如花、主动亲密,也都在他脑子里。 暴君心头仿佛被人戳了几根鱼刺,疼得无声无息,看似没甚打紧,实则难受至极。 沈宜姝睡了一个饱觉,她悠悠转醒,睁开眼的瞬间,眼底的星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淡了下去,随即又是惶恐与焦虑。 暴君就那么看着她演戏。 沈宜姝的心上人又不见了,她当然伤心难过,但为了自保,唯有乔模乔样,她娇笑了一声,像朵没有任何感情的娇花:“皇上,你醒了?” 暴君:“……” 醋意涌了上来,暴君突然欺身,欺上朱唇,可他没有得到昨晚那样的回应。 原来,真心相待,与假意敷衍,真的不一样。 而显然,他是被敷衍的那一个。 他现在甚至怀疑,那无数次的/欢/好/,只有他一个人觉得享受、愉悦。 第四十六章 努力生子 霍昱那可怕的敏锐五感又冒了上来。 他喜欢极了昨日的/热/吻。 让他血液沸腾, 垂/涎/至极。 可偏生昨日的那个人不是他! 他也想要。 血腥味在漫延,那温润的,沁甜的滋味无处可寻, 更没有满腔的欢喜。 他也想尝尝胸口被填满的滋味。 但此时此刻,即便他拥着沈宜姝,唇/舌/在无所不用其极的耍花样, 但他的胸膛是空落落的。 暴君抬起头来,掌下突然用力。 撕拉一声, 薄纱被毁。 沈宜姝撇过脸去, 闭着眼承受这一切。 月事期间, 胸口酸胀, 此刻更是疼痛。 霍昱却突然停了下来, 见沈宜姝蹙着眉,眼角还挂着泪痕, 这一刻他知道自己输了。 眼前美景微微晃动,霍昱曾经那么渴望的画面, 但他又突然觉得自己不配。 这种自卑感,直接冲击着他引以为傲的自信。 他拉了薄衾给沈宜姝盖上, 未置一言, 直接下了榻。 沈宜姝:“……” 她暗暗松了口气,这几天, 暴君愈发阴晴不定了。 她坐起身来,揉/了/揉/胸/口, 有些羞恼。 不多时,宫婢过来了,呈上了衣裙与首饰,还有一碗乌鸡红枣汤。 “温仪娘娘, 皇上说今日政务繁忙,让您休息好就自行回去。” 宫婢话音一落,沈宜姝暗暗松了口气。服用了一碗鸡汤,她穿戴整齐就离开了承明殿。 * 一到月事,沈宜姝基本都是在昏睡中度过,偶有嫔妃过来请安,她也是以“身子不适”为由,拒不见客。 当晚,霍昱独自一人靠着玉枕,左手是杯盏,右手是酒壶,他刚刚从浴池上来不久,身上中衣大喇喇的敞开,一杯接着一杯,奈何毫无醉意。 思绪反而愈发清晰。 越是清晰,他就越是懂得一桩事:沈宜姝只爱那个人。 他得到了她的人,却得不到她的心。 这令人不屑一顾的男女感情,竟让他好生难受……心像是被人捏着,用力狠狠碾碎。 酒杯不过瘾,他直接抬起酒壶往嘴里灌。酒液随着唇角溢出,沿着脖颈下滑,没入他的雪色中衣里侧。 醉酒微酣,意识却愈发清晰。 霍昱灌了一壶酒下腹,又沉声吩咐:“来人!再拿酒来!” 陆达应声而来,着实不明白皇上这是作甚?! 朝堂一片顺风顺水,后宫亦是美人如云,昨日还欢欢喜喜从相府归来,今晚怎么又开始借酒消愁?! 帝王的心思,果然不是他这种凡夫俗子可以揣测的。 陆达呈上一壶盛满的酒。 霍昱直接打开盖子,仰面灌酒,神色颓唐,宛若不小心失落在人间的坠仙,眼底有理不清的爱恨情仇。 陆达:“……”一定是他眼花了,皇上怎会是在意儿女情长的人呢。 * 霍昱在昏睡状态下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梦里,沈宜姝生一个白白嫩嫩的小子,那小东西脾气甚好,见人就会笑,很是讨喜,可偏生一碰见他就会哇哇大哭。 梦里的霍昱总能看见绿光浮照头顶,小皇子根本不是他的儿子! 他愤然而起,去找沈宜姝质问。 却看见沈宜姝依偎在一个男人身侧,那男人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好不欢乐。 而唯有他,像一个可笑的局外人,他拼命的上前制止,不允许沈宜姝再挨近男人,可无论他如何使劲,就是无法凑近…… …… 蓦的,霍昱从绝望与愤然中睁开眼来。 四周昏暗,内室的烛火灭了,但天尚未亮。 他心有余悸,在梦里急了一身冷汗。 梦境证明,他没法接受沈宜姝牵挂着那个人的事实,更是不会允许沈宜姝生下那个人的孩子! 儿子必须是他的! 霍昱再也没有重新睡下,他侧躺在榻上,缩着身子,就像是一头蛰伏在暗处的野兽,双眼炯亮炯亮…… * 接下来的三日,沈宜姝安然无事,随着月事干净,身子骨也恢复精力了。 暴君一直没有来找她,她以为自己安全了,庆幸的同时,也有一些惶恐。 到了第四天的傍晚时候,沈宜姝拿着小锄头在院子里刨花根。 她是个闲不住的人,活泼又调皮。以前在闺中时,就时常自己种种花草。 霍昱过来时,没有让人通报,他挥手让旁人退下,独自一人走到沈宜姝身侧。 沈宜姝刨得认真,没有意识到危险在靠近。 她刚刚沐浴,正当一年之中最热的时候,反正又不打算走出毓秀宫,她身上只穿着一件/薄/纱/睡/裙,衣襟微微敞开着,随着她蹲地的动作,雪峦被膝盖挤出一大半,宛若雪色凝脂外溢。 霍昱站在她身侧一丈开外的地方,恰好将这一幕收入眼底。 男人眸光骤然暗了下去,喉结滚了滚。 说他/色/欲/熏心也好,亦或是/沉/迷/美/色/也罢,他就是好沈宜姝这一口,倘若沈宜姝是鸪毒,他愿意身中剧毒,七窍流血而死。 沈宜姝看见一道人影逼近,她刚转过脸来,就被暴君弯腰拉起,随即就把她给抱了起来,男人眼睛里有火。 四日不见,他肝火旺盛。 沈宜姝吓了一跳,大叫了一声:“啊——” 突然而至的高度,让沈宜姝不敢造次,双手出于本能圈住了霍昱的脖颈。 霍昱轻笑:“叫什么?留着点力气,一会有你叫的。” 沈宜姝:“……”嘤嘤嘤,好日子又到头了! 美人刚刚劳作,香/汗/淋/漓,加上不久之前沐浴,身上还有玫瑰花的幽香,她肤色泛着粉红,这还没如何,就勾得霍昱内心狂躁。 步履如风,几乎是疾步迈入内殿。 * 沈宜莲与翠翠知道规矩,自然是不敢靠近,往好处想,皇上宠爱温仪娘娘,这终归是一桩好事。 霍昱的双臂腾起青筋,沈宜姝捏都捏不动。她觉得今日的暴君有些不对劲,但她也无暇去想那样多。 暴君的攻势过猛,一直逮着她亲。 沈宜姝觉得奇怪。 换做是以往,暴君已开始办正事。 但今日,前戏格外漫长。 沈宜姝像是从水里游了一遭,外头夕阳甚美,暴君不知从哪里学来的荤话,对着她的耳朵,故意哈气,说了一箩筐。 沈宜姝无地自容。 霍昱感受着沈宜姝的一切变化。 他像是灌了几坛子陈酿,又醉了。 “如何?”百忙之中,暴君抽出时间问了一句。 沈宜姝还能说什么呢? 亏得她最近得到很好的滋补,身子骨尚好,她努力拍龙屁:“皇、皇上英伟不凡!” 霍昱不满意。 他现在不喜欢听见她夸自己厉害。 他渴望沈宜姝看着那个人时的眼神。 她和那个人即便什么都不做,一夜相拥也甚是甜蜜。 不够啊! 怎么都不够! 霍昱觉得自己要疯了。 他想要一个孩子。 一个只属于他与沈宜姝的孩子。 这世上还有什么能比血脉之间的牵扯更为紧密的。 只要有了一个共同的孩子,他就能在沈宜姝心里占据不一样的位置了。 “给朕生一个孩子!”他附耳咬了她一口。 若非还有一些理智,他真想吃了她。 沈宜姝吃痛,但很快又被另外一种感受遮掩了下去…… 日落西沉,孤星爬上天际。 床榻、妆奁台、窗台、桌案…… 能试的地方都试了试。 沈宜姝觉得自己要死了,到了后面彻底昏死过去。 霍昱没停,似乎只有这样,他才能确定,沈宜姝是自己的,不是那个人的!也只有这个时候,他也认为自己赢了! * 殿外,翠翠与沈宜莲都有些脸色苍白。 纯粹是惊吓过度所致。 翠翠拉了拉沈宜莲的衣袖,小声嘀咕:“沈姐姐,皇上不会闹出人命吧?” 沈宜莲也是一阵胆寒。 三妹妹虽然得宠,但……这种宠爱也不是寻常人能够承受的。 皇上……莫不是有什么不可言说的隐疾? 还是说皇上当真是真命天子,魄力不凡? 沈宜莲叹气:“莫要着急,继续在外面候着吧。” * 翌日,天才蒙蒙亮,重阳宫那边的嬷嬷送了汤药过来。 这是太后的旨意。 皇上每回宿在后宫,嫔妃都会得到太后“赏赐”的汤药,沈宜莲前几次也不敢违背太后旨意,直接端去给沈宜姝喝了。 霍昱正好从内殿出来,他面色阴沉,不久之前才消停下来,鬓角的发髻微湿,眉宇之间似凝着寒霜。 帝王一眼扫见汤药,他眸中有一抹危险乍现,单手拂开了托盘,那汤药当场打翻,哐当一声,瓷碗碎了一地,溅得到处都是。 “从今往后,太后送来的任何汤药,沈温仪都不准喝一口!” 霍昱沉声下令。 他种了那么多种子,迟早会结果,也必须结果! 沈宜莲吓了一大跳,立刻跪地应下:“是!皇上!” 沈宜莲到底是在后宅待过的女子,她猜测皇上是想要三妹妹生孩子了。 这可真是……大喜事! 帝王不会轻易让寻常女子怀孕,除非他打算扶持女子背后的家族,亦或是当真喜欢这个女子。 暴君打翻汤药的消息,传到了太后的耳朵里。 太后一巴掌拍在了桌案上:“皇上这是……要与哀家抗衡?!他要让沈温仪生孩子?!” 太后觉得不妙,立刻命人把卫婉仪叫来,让她今晚就去争宠。 * 暴君又是兢兢业业勤政的一日,唯有中午期间小憩了片刻,他身边的所有宫人都噤若寒蝉。 夜幕降临之际,霍昱才从御书房走了出来。 卫婉仪一直在守株待兔。 她担心直接求见,会被霍昱拒绝,到时候就没有合适的理由挨近他了。 故此,她一直等到霍昱出来,卫婉仪身上熏了香,穿着薄纱,衣领低垂,恨不能拉到胸口处了。 卫婉仪俯身行礼:“臣妾给皇帝表哥请安。” 霍昱眯了眯眼,眸光微冷:“起身,抬起头来,告诉朕,你爱朕么?” 卫婉仪心跳加速,立刻照办,一脸欢喜的看着他:“臣妾爱您!” 多美的情话。 可霍昱内心没有一丝丝的涟漪,甚至有些厌烦。这句话若是从沈宜姝那张小嘴里说出来,效果就截然不同了。 霍昱内心长叹一声。 情爱这回事啊,还真是自古艰难,他算是体会了一遭。 只是不知,他这一遭多久才能消散。 不是说帝王家皆薄情么? 他等待着自己薄情的那一日。 “朕还有事,你先回去吧。”霍昱冷冷丢下一句,随即大步走开。 卫婉仪僵住了,不可置信的愣在原地。 为何会这样? 她已经完全照着沈宜姝的样子打扮了,可皇帝表哥还是不喜欢! * 毓秀宫。 沈宜姝昏睡了大半天,下午一直精神不佳。 小厨房炖了乌鸡枸杞汤,她正吃着,一听到来福禀报,说是皇上来了,她被鸡汤呛到了。 “咳咳咳……” 霍昱急步上前,给沈宜姝拍了拍后背:“慢些吃,没人与你抢。” 他让人又上了一副碗筷,与沈宜姝一块用晚膳。 霍昱的手骨节分明,十分修长,吃相儒雅。 少顷,他搁下碗筷,问道:“你吃饱了?”嗓音磁性低沉。 沈宜姝不知所措的点点头,不明白为何暴君会有此一问。 下一刻,只见暴君欺身过来,直接抱起了她:“那好,吃饱了才有力气生孩子。” 沈宜姝:“……!!!” 第四十七章 谁的孩子 夜色浓郁, 前窗外月华如练。 霍昱的双眼一瞬也不瞬的睁着,已是后半夜,他却毫无睡意, 眸光炯亮。 怀中人正在酣睡,她今晚哭得厉害,呼吸带有浅浅的鼻音。 两人的肌肤相贴, 明明那么亲密,不久之前还“你中有我”, 但此刻, 霍昱却有种强烈的孤寂袭上心头。 这是为何…… 似乎无论如何得酣畅淋漓, 事后总是怅然若失。 就好像内心深处的空洞永远无法填补。 那心头空缺也越来越大…… 霍昱精力骇人, 一旦有心事就难以入睡。 他缓缓埋首, 去嗅美人身上的悠悠体香,保持着那个姿势, 一动也不动,像一个渴望汲取养分的孩子。 * 翌日, 藿昱醒来时,外面已经日晒三竿。 今天没早朝, 陆达也就没有让人唤醒他。 霍昱愣了愣, 逐渐抬起头来,正好对上了美人一双含羞带怯, 却又似乎愤愤然的眼。 沈宜姝都快要羞燥死了。 怎会有成年男子这样睡觉?! 她又不敢直接推开暴君,便就一直强忍着, 暴君终于醒来,她满脸涨红,闷闷说:“皇上!您是三岁么?!” 霍昱无法替自己的行为辩解。 这的确是……欠妥了…… 暴君耳根子一烫,立刻催动内功, 不让自己的脸色有任何变化。 昨夜……草率了。 他索性躺平了身子,长臂一捞,把沈宜姝摁入了怀中,磁性的嗓音低低沉沉,十分蛮横:“不行么?” 沈宜姝:“……!!!” 暴君很想继续挽一下尊严,于是蛮横道:“你是朕的人,这有何不可?” 沈宜姝不说话了。 眼看着就要到盛暑,外面天光大亮,幔帐是开来着的,两人能够清晰的看见彼此的身体。 沈宜姝的腰被勒得太紧,身体略有不适。 她推了推霍昱,想提醒他起榻,却是被霍昱误以为她想要逃离,反而被勒得更紧。 沈宜姝突然干呕。 原本就是一次轻微的干呕,下一刻就好了。 谁知,霍昱几乎是顷刻间捏住了她的下巴,质问:“你说!孩子到底是谁的?!” 沈宜姝呆了:“……哪、哪来的孩子?” 她的月事才好没几日,是决然不会有孩子的…… 第四十八章 假装那人 孩子是谁的……? 这仿佛是个来自灵魂深处的疑惑。 霍昱猛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收回了手,几乎是瞬间起榻,身上不着寸缕, 就那么走到屏风前取衣裳,完全无视身后沈宜姝错愕的眼神。 就好像是自己内心深处的秘密不小心泄露出来了,霍昱只觉得自己浑身不自在, 哪儿哪儿都不得劲,心跳加速, 耳根子滚烫。 穿上衣, 他未置一言, 直接自行离开。 毓秀宫的人不敢招惹帝王, 一个个低垂脑袋, 谁亦不知帝王这又是怎么了。 沈宜姝后知后觉,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腹, 她隐约记得,昨天夜里暴君对着她的肚子说过什么话。 但她昨晚实在太累, 暴君后来又干了什么,她一无所知了。 孩子…… 她会怀上暴君的孩子么? 可沈宜姝只想与自己喜欢的那个人生孩子…… 不过话说回来, 无论她与谁怀了孩子, 孩子的父亲应该都是同一人,但又好像不是同一人。 她糊涂了…… * 霍昱的心脏狂跳不止, 宛若是刚刚在校场上与人较量了一场。 他原本以为,从毓秀宫回来后, 情况会有所好转,但事实并非如此。 心脏好像要跳出来了。 “去!把莫先生叫来!”霍昱沉声吩咐。 莫先生曾是卫家家臣,霍昱在边陲那六年期间,身上大大小小的无数伤口, 都是莫先生治好的。 陆达立刻让小太监去请人。 皇上今日气息不稳……陆达也感觉到了。 不多时,莫先生来到御前,给帝王把脉看诊,须臾,他惊愕抬头,问道:“皇上,您多久没睡过整觉了?” 霍昱从未在意过这个问题。 莫先生含蓄道:“皇上,这……房/事需得节制啊。” 皇上年纪轻轻,又刚登基不久,一时沉迷后宫的鲜美人儿,也是正常事。 莫先生能够理解,他也无非是一句忠言。 可这话听入了霍昱的耳朵里,就意味不明了。 他面色阴沉,俊挺的脸可以刮下一层冰碎子:“莫先生,你这是何意?朕并没有觉得任何不适。不过一/夜才七、八次而已,有何问题?” 莫先生的手一抖,对自己这么多年的认知产生了深深地怀疑。 七八次……而已?! 他错了! 他还以为皇上只是每晚宠幸嫔妃呢,敢情是……驴转磨盘,从不歇息……?! 一旁的陆达:“……”亏得他是一个阉人,并没有因为皇上的优秀,而产生任何心理压力。 莫先生无语凝噎,他觉得自己不能继续问下去,就直接开了几幅药方子。 霍昱挑眉:“补什么的?” 莫先生不敢直言,只说:“回皇上,就是调理龙体的汤药。” * 一个多时辰后,霍昱服用了汤药,心跳并没有缓下来,但这并不影响他处理政务。 几名年轻的心腹被召见到御书房。 “皇上,青州一直都是心腹大患,且三殿下带兵躲去青州多日,探子来报,三殿下想煽动青州造反。” 白枫一言至此,霍昱抬手扯了一下帝王玄色常服的衣领。 实在是热!燥热! 霍昱登基后,一直放着青州没动。为得就是有朝一日,有足够的理由一举歼灭青州王莽。 还有什么比造反的理由更充分呢? 霍昱眸光阴沉沉的,看谁都不太顺眼:“吩咐下去,把青州伙同老三造反的谣言传遍天下,下月朕亲自去一趟青州。” 白枫与左将军几人对视了一眼,大约明白,皇上是要对青州下手了。 “是!末将领旨!” 到了晌午,霍昱从御书房出来,迎面拂来温热的风,他内心的躁动再度涌起,下一刻,本能的反应是抬步往毓秀宫的方向走去。 但今晨之事一直在脑中挥之不去,霍昱眼下也是一个要脸面的人,帝王的尊严迫使他拉不下脸来,他又堪堪止步。 直到今晚入夜之前,霍昱又把莫先生叫来,问道:“女子/房/事/频繁,是否会身子不适?” 莫先生:“……” 后宫娘娘们哪怕是雨露均沾,也不会有人过于/欢/好频繁吧?总不会是皇上一/夜/内/逮/着一位娘娘就…… 莫先生都不敢直视龙颜了。 皇上刚刚二十出头的年纪……莫先生觉得自己依旧能够理解皇上。 莫先生如实道:“回皇上,过于频繁的确影响身子骨,隔日一次最好不过了。” 霍昱:“……”需得隔日?还只能一次?! 莫先生的话刷新了霍昱的认知。 他不想隔日! 也没法只一次! 他是帝王,他难道就不能随着心意? 原本,按着暴君的脾气,今晚一定还是会去毓秀宫,也必然会胡天海地的乱来。但破天荒的,他克制住了自己,没有踏足后宫半步。 按理说,后宫还有十六位妃嫔,一个沈宜姝根本不够塞牙缝,他可以拿其他妃嫔消磨漫漫长夜。 然而,可恨的是,他已试过了,却是对其他嫔妃半点提不起兴趣,根本石更不了! 这就让人甚是郁结。 为何会这般?! 这仿佛是个不解之谜,让霍昱心情沉闷。 这种事他当然不会询问莫先生了。 对暴君而已,一个男子非另一个女子不可,并非一桩体面的事。 他终有一日会充盈后宫,坐拥佳丽无数,到时候区区一个沈宜姝又算得了什么呢。一定是那该死的新鲜感还没过去…… 如此一想,暴君的心里又平衡了。 龙榻前摆着冰鉴,他敞开了中衣,平躺在了凉席上,许久之后又侧过身来,眸光炯亮,毫无睡意。 他在幻想。 幻想着等到日后他可以接纳其他嫔妃时,沈宜姝终于开始后悔,并且在他面前泪眼汪汪的求宠。 届时,他会可怜她,偶尔睡她几回。 一开始的幻想还算愉快。 可幻想到了后面,霍昱又突然觉得索然无味。 他要那么多女子爱慕自己作甚? 即便日后睡了数百妃嫔,那又能如何呢? 并没有多少愉悦…… 长夜如水,平平淡淡,无波无澜。 暴君他失眠了。 子夜过后,暴君突然又来了灵感,想要体验一回那个人的感觉,他起榻穿衣,特意挑一件雪色长袍,墨发插了一根玉簪子,身上少了戾气,出发之前,他还对着铜镜温柔一笑。 确定了毫无破绽,这才迈向毓秀宫。 * 沈宜姝是被热醒的。 那熟悉的紫檀香让她猛然睁开眼,入眼是男子温润如玉的眼。 他的脸近在咫尺,在对她笑。 沈宜姝一阵狂喜,直接抱住了男人,又觉得不够,在他的眉心重重啄了一口。 “你回来了!我是在做梦么?如果是个梦,但愿一直醒不来。” 暴君:“……” 眉心湿润,心头又酸又甜。 暴君只觉得……今晚好像圆满了…… 他又低头,两人耳/鬓/厮/磨/了半晌,但并没有继续做什么,怀中人睡了过去,他凝视着她娇憨的脸,微微张开的粉唇,小巧挺立的鼻子,静态的模样竟也如此动人。 暴君脑子里冒出“千金不换”四个字。 此刻的一切,无论用什么来换,他都不愿意。 心脏又开始猛烈跳动,暴君一条臂膀搂着怀中人,一手捂着自己噗通狂跳的胸口。 糟了…… 他真的是魔障了! * 翌日有早朝。 暴君卯时一到就睁开了眼,他小心翼翼放开怀中人,轻手轻脚下榻,直到走出了内殿才开始恢复正常,脸色也逐渐沉了。 他怅然若失,又愤恨愠怒,多种情绪交织,让他既想继续伪装成那个人,可又恨不能让那人彻底消失! 好一个可恶的沈宜姝,对那人如此温顺,爱意绵绵,可对他却只有敷衍默然。 方才还恨不能把沈宜姝捧在手心的暴君,一走出毓秀宫,又成了一条喷火龙。 朝堂之上,但凡有过错的大臣,都没有幸免,皆被喷了个狗血淋头,只想当场致仕保命。 相爷差点被摘了乌纱帽。 倒是沈二爷淡定如初,他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皇上严政,也是一桩好事啊! 他以为,皇上只有在朝堂上才会残暴,毕竟他已经见过皇上私底下温润如玉的样子了。 * 下了朝,霍昱换下龙袍,皇上了轻/薄/的雪色夏裳,玉冠改成了玉簪子,整个人轻松舒坦了不少。 眼下正当荷花绽放之时,前一阵子,荷花塘的鳄鱼基本都被捕猎干净了,如今的荷花塘附近是纳凉的好地方。 霍昱命人把沈宜姝领到了水榭。 起初,沈宜姝不敢确定皇上到底是暴君,还是她的心上人,可当隔着远远的距离,这人朝着她招手时,沈宜姝再也没有疑惑,她提着裙摆,像一个快乐的孩子,朝着霍昱直接狂奔而来。 霍昱看着她笑靥如花,放开了姿态奔跑的模样,想到了春日花间的蝴蝶,如此绚灿美丽。 霍昱正愣神,沈宜姝已经扑入他怀里,双臂抱紧了他的腰,小脸在他胸前蹭了蹭:“真的是你!太好了!” 暴龙要气到飞升了。 但…… 软玉温香在怀,他忍了又忍。 退一万步说,反正都是同一具身体,他就算是无聊至极,陪着沈宜姝玩一个游戏罢了。 他不会付出真感情,他压根没有感情! 内心正一番天人交战,就见美人抬起头来,眼中有星子,垫起脚啄他的唇。 暴君:“……”艹!他觉得自己又要升天了! 第四十九章 沉醉其中 沈宜姝的啄/吻, 纯粹干净,像极了少年人的欢喜,不带有任何情/欲。 但奇怪的是, 偏生就是这样的一个幼稚的啄/吻,能让人心跳加速、耳根发热。 霍昱不甘心,但这种不甘心完全被心中欢喜压制下去了。 正如他宽慰自己, 反正是同一具身体…… 那个弱者迟早会被他完全取代,沈宜姝/吻/了这具身体的唇, 就等于是吻了他。 没错的, 就是这样的解释。 一切都能说得通了。 霍昱在极短的时间内又成功说服了他自己。 沈宜姝站稳了脚, 仰面望着男人。 美人如画、眸若星子, 眼底都是欢喜。 两人四目相对, 即便什么都不说,也仿佛已经说了一切。 暴龙一腔的燥脾气, 宛若是遇到了冰泉抚顺,一身的锐刺也软了下来。 “噗通——噗通、噗通、噗通……” 心跳加速, 杂乱无章。 但暴君甚是享受美人的含情脉脉。 他知道那个人的一切,也对那个人的所有情绪感同身受, 假扮那人时, 他只要收敛戾气,保持微笑即可。 为了伪装得更加逼真, 霍昱抬手揉了揉沈宜姝的发心,一脸慈爱:“跑这么快, 也不怕摔着。” 沈宜姝只觉得满腔都是蜜糖,她舍不得放开霍昱,这个男人给了她足够的安全感,在她整日担心小命不保的时候, 赐了她免死券。让她在这后宫绝望之地,看见了一抹光。 爱情是一桩奇妙的事情,无关乎身份、时机,有时候就是一眼万年。 所以才有那么多天降打败了竹马。 即便沈宜姝曾经对傅靖云有过好感,但眼下她满心满眼都是霍昱。 关键是……皇上真的俊美啊! 她笑出了两只小梨涡,在心上人面前毫无负担:“我想你了,很想。” 暴君磨了磨后槽牙。 他面上含笑,内心却有一个小人蹲在阴暗处种蘑菇。 她就那么想那个人?! 她与自己在床上时,也在想着那人么?! 暴君内心的小火苗又腾然而起。 一会煎熬,一会愉悦,一会又阴郁成疾,多种情绪交错之下,暴君的心跳更加紊乱了。 最终,他的复杂情绪只化作了一句话:“嗯,我亦是想你。” 那个人不喜欢在沈宜姝面前自称是“朕”,这个细节暴君早就发现了。 沈宜姝的小手拉住了暴君右手的小指,拉着他沿着荷花塘边沿散步。 荷花塘旁边种着垂柳,这个时节,正当垂柳拂风,绿荫匝地之时,并不会晒到日光。 暴君内心不屑一顾:幼稚、无趣!这有何可逛的? 表面上,他任由沈宜姝牵着小指,在附近的荷花塘走了许久,竟不觉得厌烦。荷叶幽香扑鼻,沁人心扉,悠风拂面,给人心旷神怡,宛若世外桃源之感。 暴君诧异于皇宫还有这等好地方…… 沈宜姝难得见到心上人,女儿家的小心思泛滥,走了一会,她侧过来撒娇道:“我走不动了,皇上背我嘛~” 她晃了晃暴君的手指。 暴君:“……!!!”岂有此理!成何体统!简直不可理喻! 内心十分鄙夷了一遍,然而表面上暴君很自觉的蹲下了身子,当美人趴在他肩上时,暴君只觉得仿佛自己担负起了世间最美好的事物。 他背着她继续往前走,美人这点分量,对他而言,可以忽略不计。 夏裳轻/薄,暴君后背的所有感官都十分清晰,他正想入非非时,耳边传来温热,是美人亲了他。 暴君:“……”倘若身后有龙尾,此刻此刻,尾巴已经翘上天了。 这一日下来,暴君与沈宜姝做了诸多无聊的事情,但时光眨眼而过,一天过得飞快。 站在汉白玉石阶上,暴君望着夕阳西沉的方向,陷入了深深地沉思。 他今日……都做了什么?! 为何此刻还忍不住唇角上扬,似乎沉浸其中……?! 啧,要不得! * 当晚,暴君卧榻反省自身。 明日是继续伪装?还是做回自己? 心头除却圆满之外,还有些许的苍凉…… 暴君其实很清楚,他今日的圆满是骗来的,可耻又可悲。 他不甘、不服、不认输。 可情爱这种东西,当真虚无缥缈,怎么都抓不住的。 即便酣畅淋漓的欢/好,也无法留住爱情。 今天,沈宜姝对他笑过的次数,超过了此前所有的日子。 她是真的喜欢那个人! 暴君辗转反侧、孤枕难眠、心思过重。 * 翌日,帝王突然颁布诏书,把前不久刚刚改成的三日一次的早朝,又改成了两日一次。 他自己无暇睡眠,大臣们也甭想睡了。 要知道,这些京官为了能够按时上朝,三更就得起榻,此前是每五日一次早朝,大臣们尚且可以得到足够的休息,自从换成三日一次早朝后,年迈的臣子明显受不住了。 而今又改成两日一次,可不是要了人命吗! “帝王勤政,这乃我大晋之福,也是百姓之福啊!”沈二爷一路上对帝王大肆褒奖。 同行的大臣一脸生无可恋。 他们还能说什么呢? 帝王勤政,他们这些臣子,总不能制止。 就这么熬着吧。 皇上如今正当年轻体壮,精力旺盛,才这般折腾臣子们,等到过几年,或许……就能好些了。 早朝过后,霍昱又在御书房宣见了心腹大臣,帝王思维之跳跃甚是活跃,心腹们担心自己有朝一日不被宠信,绞尽脑汁出谋划策。 御书房议事结束后,尚未到晌午,离着传午膳还有半个时辰,霍昱提剑去了校场,一番挥汗如雨,才将将收手。 陆达擦着额头的汗珠子,不明白皇上这为何要这般找罪受…… 不嫌天热么? 哎,年轻人,终究是精力太旺。 暴龙从校场下来,依旧步履如风,回去后直接冲了一个凉水澡。 换衣、用午膳、处理政务、练字…… 终于熬到了日落黄昏时,暴龙又犯难了。 他今晚是以那人的身份去毓秀宫,还是以自己的身份去? 过分旺盛的剩余精力,让他无处安放。 今晚再不能孤枕难眠。 暴龙都快要忘记,他也是一个坐拥后宫的帝王。 陆达小心翼翼问了一句:“皇上,今晚要摆驾毓秀宫么?” 暴龙昨晚已独守空房一夜,滋味并不是很好受。 曾经在边陲并未觉得有什么,可如今算是“安家立业”了,再不能体验那“寂寞难熬”的滋味。 暴龙内心已开始迫不及待,表面上肃重阴沉,只淡淡道了一个字:“嗯。” 他今晚没有穿玄色帝王常服,也没有选雪色长衫,他专门挑了一件月白色锦缎。 他倒要看看,他就这么过去,不露出任何显著特征,那娇气包还能不能辨别出来。 暴龙心头的恶趣味腾然而起,穿戴好就大步流星往毓秀宫而去。 陆达心里纳罕:看来,沈家是倒不了台了,沈温仪前途无量啊。 * 毓秀宫。 沈宜姝刚刚沐浴好,她一脸甜蜜,脸蛋白里透红、面若夹桃、俏丽无双。 刚准备睡下,宫人通报,皇上来了。 沈宜姝俏生生的站在那里,双手拢了拢敞开的睡袍,随即就见浮光之处,帝王身着一袭月白色锦缎长袍,朝着她款步走来。 她愣在了当场。 这是……暴君?还是她的意中人? 只觉帝王面容俊秀,神色不冷不热,没有戾气,但也不太温和。 此时,霍昱离着沈宜姝只有几步之远了,他面色如常,内心却在嚣张:猜啊,你倒是猜猜看啊。 她一定是被吓到了吧? 不然怎会呆滞? 猛然之间,也不知道是怎么了,霍昱心尖一颤,生怕在沈宜姝脸上看见失落的表情。 他自己也不想承受被揭穿后的尴尬。 暴君的恶趣味一下就打消了,当即展颜温柔一笑:“怎么了?看呆了?” 闻言,沈宜姝大大吐了口浊气,小手还拍了拍胸口,一脸释然:“刚才吓坏我了,我以为是暴君回来了。” 被点到名的某暴君:“……”就……猛然心碎了一下。 暴君强颜欢笑,竟没有勇气露馅,今晚只能一装到底。 她到底有多厌恶自己? 暴君拒绝去细细分析。 因为下一刻,美人上前拉着他的手,把他往床上带。 这就直接……上/床么? 此刻的暴龙甚是乖顺,任由美人拉上榻。 两个人都已沐浴,茜窗吹入的风,卷着冰鉴里的凉意荡了过来,时辰刚好,心情刚好,一切都刚刚好,意境更是极好。 “我想给你生个孩子。” 就在暴龙浑身心紧张时,美人的温言细语在耳畔响起。 她坏极了,还对着他的耳朵哈气。 暴龙打了一个激灵,差点就原形毕露。 但他正在假装那个人,必然不能/色/欲/熏/心,暴龙违心道:“姝儿,你知道的,我与暴君不同,我不想让你受苦。” 沈宜姝才不管那么多。 她不想给暴君生孩子,她只愿意给自己的心上人生崽儿。 她推着暴龙的胸膛,让他躺下,然后学着梦里的样子,坐在了他身上。 暴龙:“……!!!” 然而,这还不算什么,沈宜姝又俯身摁住了暴君的双腕,她笑着说:“我不怕苦,我愿意的。” 暴龙:“……”幽暗之中,男人眸光乍寒,但下一刻又被美人/香/吻/烧红了眼。 艹! 这该死的/诱/惑! 难道真的要保持这样的姿势? 暴龙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会沦为被女子压着的“龙”。 原本,他大可以“以下犯上”,但不知为何,迟迟舍不得行动。 他在体验,在感受,在等待着下一刻的惊喜。 以至于片刻后,暴龙彻底成了一条盘中餐…… …… 第一次在下面,暴龙得到了一次前所未有的体验。 该如何形容? 不,这世间就没有词可以表示他今晚的感受。 还想…… 若能再体验一回,他愿意折寿。 可美人已趴着不能动弹了。 暴龙:“……”这个时候偃旗息鼓,真的好么?她倒是满足了,可他还没塞牙缝啊! 他现在是那个人,不可强势,必须温柔。今晚唯有点到为止,才不至于被拆穿。 暴龙久久无法平息自己,美人诧异抬头,潮红的脸上露出羞涩:“你……你歇下去!” 暴龙:“……”他无法收缩自如…… 这个关键时候,是原形毕露?还是维持原状?一切皆在一念之间了。 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滑落,暴龙对美人温柔一笑:“是我不好,过一会……就该‘歇’了。” 沈宜姝见他神色古怪,有些心疼,难掩羞涩道:“那、要不要我帮你?” 帮? 怎么帮? 是他想象的那样么? 暴龙脑子里回放无数不可描述的画面,这下非但不能“歇息”,反而更加耀武扬威。 暴龙矜持了一下:“不了,我舍不得你受罪。”嘴上如此说,心里已在期待。来吧,不要对他客气了! 沈宜姝也实在乏,她嘟囔道:“那好吧。”遂在男人身侧闭上了眼,很快就呼吸清浅,睡着了。 暴君:“……”不再坚持一下? 第五十章 伪装上瘾 暴龙登基以来, 第一次在/情/欲/上克制住了他自己。 他侧过身来,抱着美人,长臂笼着她, 仿佛这样就不会被人抢走,唯有彻底把沈宜姝圈在自己的羽翼之下,他才能安心。 又是假装那个人的一天, 感受是……圆满。 今晚终于不再孤枕难眠,霍昱带着尚未褪去的/情/欲/, 终于踏实的睡了过去…… …… 一夜无梦, 沉睡酣畅。 暴龙仿佛是得了天地精华之滋润, 翌日卯时未至, 他就起榻了, 精神头极好,可谓是神清气爽, 精力甚好。 穿戴好后,暴龙回头看了一眼床榻, 沈宜姝还在酣睡,他拧眉沉思—— 这如此寻常的一幕, 竟让他心头徒升岁月静好之感。 不得不承认, 暴龙有些上瘾了……伪装上瘾。 他不想在沈宜姝做那个残暴的君王,他就想做她的意中人。 这个念头让暴龙倍感惊悚。 他到底……是怎么了?! 离开毓秀宫, 暴君让白枫陪着他去骑马。 今日无早朝,他又是一个勤政之人, 昨日的事绝对不会拖到今日,所以手上没有什么政务了。 但人一旦闲着,就容易想入非非。 暴龙骑射甚好,几场较量下来, 白枫被狠狠残虐。 白枫:“……”皇上昨日针对朝臣,今日又轮到他了? 暴龙心中藏着事,白枫是鲜少可以与他说得上几句话的人,憋了半天,暴龙看向了白枫。 说实话,这一刻,白枫慌了:“皇、皇上?” 第五十一章 暴龙阴郁 “皇、皇上……?”白枫心里没底。 霍昱拧眉, 神色阴郁,一步步走近了白枫,一手握住了对方的肩, 姿态强势:“朕且问你,你迟迟不娶妻,可还是在等着沈家嫡长女?” 白枫吓得立刻跪地:“皇上!臣……” 他该死么? 一早就觊觎上了太子未婚妻? 白枫立刻替自己解释:“皇上, 臣从未有过不轨之心,也不过只是无心娶妻!” 霍昱扶他起来:“朕明白, 这就是除却巫山不是云。”除了那个人之外, 旁人皆无法入眼。 白枫:“……”皇上为何突然煽情? 霍昱打算成全白枫:“等这次从青州归来, 朕就给你与沈宜莲赐婚。”他黯然伤神, 患得患失的情绪让他无法稳定心情。 暴君眼下是一条体贴的龙, 他觉得自己很是理解白枫的心情。毕竟,大家都是同道中人。 白枫怔然了, 他知道皇上的用意,愣了愣神, 双手抱拳,跪地行跪拜大礼:“臣……谢皇上!” 暴龙拉着心腹爱将起来, 一脸真诚:“朕懂你。” 白枫又僵了, 这样的皇上让人觉得有点陌生啊…… * 从马场下来,霍昱已浑身是汗。 这个时节, 稍微动作,当即会大汗淋漓。 一场跑马结束, 霍昱发泄了一些过剩的精力,回承明殿之时,他无意识的走错了路,迈向了通往毓秀宫的甬道, 幸好他敏锐,及时发现了。 霍昱猛然止步,身后陆达诧异一问:“皇上这是……?” 今日无朝政,帝王去后宫是寻常之事。 心里藏着事的人,总会想入非非,霍昱低头嗅了一下自己身上的汗味,他转身又换了一条道。 陆达把一切看在眼里:“……”皇上敢情还是一个情/种? 浴殿引了冷水进来,霍昱靠着池壁,独自一人仰面沉思,狭长的眼微微眯着,眼底幽暗深沉,里面宛若坠入了半个银河的星子,炯亮异常。 昨晚那样的/欢/好,着实吊人胃口。 对他而言,不过就是一个开胃菜。 但…… 他又觉得,他可以回味许久,若是非要加一个期限的话,可能是一辈子。 霍昱吐了一口浊气,水珠顺着他的面颊滑落,流经结实修韧的胸膛,他低头看向了两点/茱/萸……耳根子猛然滚烫。 浑身都开始不对劲了。 这时,他脑子里突然传出一个声音,暴龙瞬间炸毛:“谁让你出来的?!滚回去!” 霍昱摇头失笑:“你在慌什么?是担心我一出现,姝儿就再也不会多看你一眼?” 一语成戳,暴龙当然知道,这两日的“恩爱”都是骗来的。 暴龙恼羞成怒:“你闭嘴!给朕滚!” 霍昱无奈轻叹了一声:“罢了,只要你一辈子对姝儿好,我可以永远不出来,你我本就是同一个人,不是么?” 暴龙:“……” 他岂会是弱者? 他不是! 那个废物早就六年前就死了! 暴龙阴沉着一张脸:“朕是朕,你是你!休要相提并论!” 霍昱问了一句:“那为何你要假扮我?” 这话彻底让暴龙闭了嘴。 他沉默了,那个人也消失不见了。 暴龙一人在浴殿待了许久,但绝对不会愿意承认自己想要变成另外一个人。 * 当晚,霍昱没再去毓秀宫。 骗来的美人欢心终究是假的。 他又做回了他自己,想要挽回一些尊严,许是不想被另一个人格嘲讽、低看。 他忍受着孤独、相思,硬生生憋了三日。 直到准备启程出宫前去青州的前一天,霍昱着一身玄色帝王常服,沉着脸来到了毓秀宫。 沈宜姝一看玄色衣袍,以及男人的脸色与眼神,就知道这是暴君,不是她的意中人。 沈宜姝明显拘谨,漂亮的桃花眼中没了星子,就像一个被抽空了灵魂的美人躯壳。 美则美,但少了灵动,最主要是……仿佛少了心。 暴龙内心一凉,像是飘起了一场茫茫大雪。 他不甘心啊! 沈宜姝规规矩矩的行礼,没有像孩子一样扑过来了:“臣妾,给皇上请安……唔……” 她话音未落,霍昱一个健步上前,醋意泛滥,直接拦腰搂住了沈宜姝,一低头猛然亲了起来。 此时,宫人尚未退下,就连陆达也惊呆了。 众人:“……” 皇上看上去宛若是一头饥饿的狼,恨不能当场就把温仪娘娘拆解入腹啊。 沈宜姝吃痛。 小/丁/香/被擒住,她有种即将被吞/噬的错觉。 胸腔无法吸入新鲜空气,窒息感袭来。 许久…… 霍昱终于放开了沈宜姝。 唇齿间残存着血腥味,美人体香就在鼻端,他的臂弯正扣着美人的/腰/肢,然而,霍昱内心空洞极了。 他看着沈宜姝,企图在她脸上察觉到一星半点的欢喜。 然而……没有! 除却畏惧、敷衍、冷漠之外,一无所有。 霍昱喉结滚了滚,虽然不想承认,但事实证明,沈宜姝喜欢的人唯有那个人格,她从不喜欢自己。 一直以来都是他在自作多情。 今晚,他本该留下来,发挥他的本性,顺从心意。 但霍昱突然发现,他做不到了。 他没法在明知沈宜姝心里没有他的情况下,还强行与她做亲密之事。 很奇怪,人真的会变。 霍昱放开了沈宜姝,转身就离开,一眼没有多看。 众人:“……” 沈宜姝自己也愣了。好在暴君一惯如此,她已习以为常。 * 当晚,霍昱把自己闷在帝王寝殿,未见一人,也未置一言。 翌日一早,霍昱交代了心腹大臣一些事,就微服出宫了,前脚刚迈出宫门,他后脚就命人把沈宜姝带出了宫。 沈宜姝按着帝王吩咐,穿戴简易,梳了一个很寻常的妇人发髻,一身素装却衬得她更是俏丽。 霍昱是微服出宫,自然也是一身常服,淡青竹叶纹锦缎用的是暗绣,能看到隐隐浮动的银色绣纹,衬得他清隽雅致。 从背影与侧面一看,只会以为是哪家的贵公子。 沈宜姝有些胆怯。 说实话,皇上若是没有穿玄色衣袍,她都会以为是那个人回来了。 她下了马车就缓缓靠近霍昱。 此时,霍昱正站在一处河堤下,附近垂柳飘飘,男人负手而立,白玉冠束发,背影挺拔如松,他单单是站在那里,就是一道独特的风景。 沈宜姝怦然心动,怀揣着期待走近了:“皇上……” 她唤了一声。 这声音有些甜,仔细一听,还带着些许的期盼。 霍昱的后脊背猛然一僵。 他知道,沈宜姝在期盼着那个人。 若是让她发现,他根本不是那人,她会失望吧?他讨厌在沈宜姝脸上看见失落的表情!甚是讨厌! 霍昱置于身后的大掌,突然紧握成拳,他僵住了。 到底是做自己?还是继续伪装那人? 正天人交战之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了美人,他也望向了她,只见美人眼底的欢喜一闪而逝,取而代之的则是失落、遗憾、不喜、恐惧。 霍昱:“……”现在想要佯装也来不及了。 男人突然觉得懊悔至极。 有一个念头在脑子里闪过,他想变成了那个人! 霍昱眉心蹙起,幽眸如大海般深邃。 沈宜姝几乎是立刻低垂眼眸,福了福身行礼:“皇上。” 霍昱知道,倘若不是他一开始用沈家作为威胁,沈宜姝这辈子都不会主动上前邀宠。 他面色阴沉沉的,仿佛能滴出墨来,他不甚明白,既然是同一具身体,那又有什么不同之处?沈宜姝为何态度会截然不同? 霍昱只是淡淡应了一声:“嗯,朕要微服去一趟青州,这期间你随侍朕左右,就当是朕的……妾。” “妾”这个字一说出,暴龙就毁了。 但说出来的话,就像是泼出去的水,再无回旋余地。 沈宜姝倒是没觉得有什么。 她本来就是暴君的妾啊。 暴君说什么,她都不会在意。 只要她在意中人的心目中,是一位妻子就行。 沈宜姝顺从点头:“是,皇上。” 霍昱转身之际,特意观察了她的表情,却是没有发现任何伤心之色。 霍昱:“……”不知为何,他内心更加堵闷了。 这一次微服出巡,霍昱随行带了十几名禁军高手,做商贾打扮,另有一个铁骑营的队伍伪装成普通百姓,暗中悄然跟进。 沈宜姝的身份是“侍妾”。 要知道,一般富贵人家的家主出行,都会带上侍妾,毕竟主母是要留在家中住持中馈的。 故此,侍妾身份合情合理。 只要沈宜姝自己不去多想,那么一切都不是问题。 但暴龙自己却多想了。 两人同乘一辆马车,沈宜姝缩在角落,恨不能化身乌龟,把自己给藏起来。 霍昱当然意识到了她的回避。 是在生气么? 她会不会不愿意当侍妾? 但除了侍妾之外,也不便安排其他身份。 要不要解释一下? 暴君成了一条纠结的龙。 不解释的话,他心中不舒坦。 可若是解释,他的尊严何存? 霍昱深呼吸,胸膛微微起伏,一路阴沉寡言,仿佛全天下都亏欠了他的。 第五十二章 愈发深沉 马车摇摇晃晃, 山路并不平坦。 沈宜姝干脆装聋作哑,只要暴君不主动招惹她,她就当自己不存在。 这就更让暴龙心头郁结了。 面对着那人, 沈宜姝开朗热情,但与他在一起,沈宜姝却是截然相反的态度。 这就是爱与不爱的区别么? 霍昱双眸阴恻恻的看向了沈宜姝。 沈宜姝明明感觉到了, 却依旧保持低垂脑袋的姿势,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霍昱:“……!!!”好得很!他完全被忽视了! 暴龙索性闭上了眼, 置于双膝的大掌握成了拳, 眼不见为净, 但胸口堵闷却是半分不少。 不知过了多久, 烈日被遮掩, 远处传来雷鸣闷响,眼看着一场雷雨将至。 风拂开车窗薄纱帘子, 送入阵阵凉意。 沈宜姝打了一个激灵,她的脖子有些酸痛, 尤记得一开始给暴君当司寝官时,她的脖子就因为长时间的低垂, 导致骨节错位。 沈宜姝抬起头来, 想要舒缓一下脖颈。 谁知她一抬头,暴龙也正好睁开眼, 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中瞬间交织。 霍昱逮着沈宜姝的视线不放,忧郁的眼神总好像在埋怨着什么。 沈宜姝犯难了, 只好顽强的挤出几丝笑意。 霍昱没有回应她,脸色更是铁青。 这种毫无温度的微笑算是施舍给他的么? 他又觉得自己被敷衍了。 霍昱就那么看着沈宜姝,眸光一瞬也不瞬。 沈宜姝被盯得头皮发麻:“……” 就在这时,外面“轰隆”一声炸雷当空而响, 而与此同时,马蹄声嘶鸣,数根箭矢射了过来。 “有刺客!” “小心!保护主子!” 恐是帝王微服出巡的消息泄露出去了,出宫第一日就有人行刺。 霍昱一手拉过沈宜姝,他眸光微眯,大约猜到了什么,目光乍寒。 马车是重点袭击目标,霍昱带着沈宜姝下了马车,外面正在厮杀,帝王随行的便衣禁军皆是一等一的高手,可以一抵十,霍昱扫视了一周,不消片刻就估算出了大概。 他正一手握着软剑,另一手搂着沈宜姝,几乎在拿命护着她,这个本能的反应让霍昱猛然之间意识到了一桩事。 他可能动/情了…… 这个可怕的念头在脑子里闪过,霍昱更是想去验证一桩事,他一手拉着沈宜姝的手,持剑与刺客搏斗了起来。 沈宜姝完全处于被动状态,她与霍昱被步步紧逼,一直在往后退。 霍昱算准了时机,就在他即将挨近身后山崖时,他将面前几名杀手处理了干净,然后步子一个不稳,往后落了下去。 “啊——” 沈宜姝大叫一声。 而霍昱并没有直接掉落,他的双手攀住了一方石块。 沈宜姝几乎是顷刻趴下去,双手抓住了霍昱的手腕,试图以她薄弱的力道,去救他。 霍昱心头猛然一喜。 他这是赌对了……? 他有些不敢置信。 随即,霍昱故意松了松手,又往下滑了一些。 沈宜姝的那点力道,根本就起不到作用,她就要急哭了:“皇上!皇上你一定要抓紧了!” 是时候了。 霍昱趁着这个生死存亡的机会,严肃问道:“沈宜姝,朕且问你,你是舍不得朕?还是舍不得那个人?!” 此刻,沈宜姝已没有多少思考的能力。 不像某人,是个老谋深算的。 霍昱低喝:“沈宜姝,你若不说实话,朕灭你九族!” 沈宜姝哭得满脸是泪,死死抓着霍昱不放,她知道不该说实话,但这个时刻,她已无心扯谎了:“我、我……我想再见到他!皇上你不能死啊!你死了,他就再也回不来了……” 暴君若是死了,那个人也会消失。 没什么可试探的了。 事实如此清晰明了,且就摆在眼前,若是还不相信事实,那就是愚蠢至极了。 霍昱闭了闭眼,有雨水滴落,随即越来越大,他纵身一跃,跳了上来,然后把沈宜姝扶了起来,一把扣住了她的/细/腰,低头就/吻/了上去。 这/吻/带着惩戒性,力道甚大。 许是为了安抚自己,亦或是想要得到一些心里补偿,霍昱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强/吻/他的嫔妃。 好像唯有这样,他才不至于直接崩溃。 片刻,白枫隔着两丈之远的地方清了清嗓门:“咳咳……皇上,刺客都处理干净了。” 霍昱抽回了几丝理智。 一/吻/过后,心口的酸涩似乎得到了一星半点的缓解。 他看着怀中美人,这才意识到胳膊上有一道伤口,正往外溢出鲜血,看样子伤势不轻。 沈宜姝一片茫然:“……”她被骗了?暴君是在试探她? 雷雨来了,哗啦啦的往下倒,沈宜姝身上的裙裳单薄,一被淋湿,就容易暴露,霍昱直接把她圈在怀里,打横抱起,上了马车命人继续赶路。 马车开始启程,沈宜姝刚要开口,就被霍煜厉声制止:“你闭嘴!” 沈宜姝:“……”她被暴君困在怀里,不敢动,亦是不敢说半个字了。 霍昱对方才发生的事,只字不提,就那么抱着美人,如此亲密的动作似乎才能缓解暴龙胸口堵闷。 到了这一刻,他才发现,她心里没他也无妨,只要她属于他,并且待在他身边就行。 如今,已经不是考虑新鲜感是否过去的问题了。 暴龙已逐渐开始怀疑,自己就是一个无可救药的/情/种。 * 天黑之后,队伍抵达一家客栈。 众人暂时在此地歇脚。 莫先生这一次也在随行的队伍里。 沈宜姝潦草的换了干净衣裳,又默不作声的伺/候/霍昱换衣。 莫先生给霍昱检查伤口,又上了药:“皇上,幸好伤口无毒,这几日莫要碰水,不出半个月就能结痂了。” 霍昱点头,笑了笑:“多谢莫先生。” 莫先生一僵,皇上竟然会言谢,这可真是见了鬼了,他立刻作揖行礼:“那,若无旁的事,微臣就先退下了。” 霍昱点头示意。 待房门一合上,沈宜姝蹲下身来,仰望着男人,双眸发亮:“是……是你!” 暴龙点了点头,他知道自己伪装的很像,不会露馅。 沈宜姝趴在他双膝上痛哭了起来:“呜呜呜……今日都快吓死我了……你回来了就好,亦不知暴君几时能彻底消失,呜呜……” 竟然在悬崖边沿那样吓唬她,暴君着实太过分! 此时,暴龙端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她,希望自己消失…… 暴龙丝毫感觉不到胳膊上的痛感,因为胸口的痛,就快能杀了他了…… 他视她如命,她却恨不能他去死…… 暴龙平生第一次被伤得如此之深,但他出乎意外的温柔,没有负气而去,更是没有推开沈宜姝。 他的手放在了沈宜姝后背,轻轻安抚:“没事了……我回来了,一切都好了。” 今日好一番折腾,沈宜姝也乏了,“意中人”就在身边,两个人死里逃生,她哭过之后便彻底放松了下来,不一会就睡着了。 暴龙忍着伤臂的疼痛,把沈宜姝抱上榻,站在床边看了一会,他便独自一人走出屋子,望着天际的银月,发了许久的呆。 白枫与陆达亦不敢靠近,总觉得皇上愈发深沉。 第五十三章 被揭穿了 夜深人静, 霍昱没有睡意,整个人消沉冷漠了不少。 白枫几人上前禀报时,他眉心紧锁, 眼底有化不开的愁绪。 霍昱半垂眼眸,浓密且长的睫毛宛若羽扇。 其实,他的五官十分精致立挺, 若是忽略他这六年来的残暴,完全就是一个地道的美男子。 白枫一番话说完, 霍昱仿佛听见了, 但又仿佛没有听见。 “皇上?”白枫轻唤了一声。 霍昱回过神来:“朕知道, 是太后……你不必再说了。” 除了宫里的人之外, 无人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知道他微服出宫了。 太后怀孕了。 这对霍昱而言并不是什么秘密。 太后还年轻, 又对霍氏皇朝恨之入骨,对他这个儿子早就不当回事了。 霍昱心头毫无感触, 他站起身,往另一间屋子走。 白枫欲言又止。 皇上是九五之尊, 人人敬畏,可谁又知道, 皇上这些年是如何爬过荆棘丛生的坎坷。 父嫌母恨, 他始终都是一个人。 不过,白枫却知道一桩秘密, 皇上藏着一条女孩子家用的黄色丝绦,那丝绦早就退了色, 是沈家三姑娘少年时所用。这些年,霍昱的命差点丢了好几次,可那条丝绦一直都带在身边。 或许还有人以为,皇上对沈宜姝是见/色/起意。 但事实并非如此。 霍昱再次回到房间。 沈宜姝睡得不深, 感觉到动静,她睁开眼来。 霍昱对她温柔一笑,这是出于本能,不是在佯装。 沈宜姝支起身来,展开双臂,抱住了他,她跪在床榻上,脸埋入男人胸口:“有你真好。” 有你真好…… 他也想说这句话。 可好像没资格。 他不是沈宜姝所以为的那个人。 霍昱喉结滚了滚,一手置于沈宜姝后背,轻拍了几下,安抚她,并且享受着这一刻的温馨:“放心吧,那个恶魔不会轻易回来了,我找到了一个办法能克制他。” 她若是不想见到他,他就装作不存在吧。 不然呢…… 看着她失望厌恶的眼神? 暴龙觉得,自己可能没有那个承受力了。 沈宜姝今日说的都是气话,虽说暴君残忍,但好歹没有杀了她:“其实……他也不算恶魔。就是脾气差了一点。” 此言一出,暴龙的身子怔住了,眼底闪过一抹光,小心翼翼问道:“……是、是么?你不是讨厌他么?” 沈宜姝抬起头来,暴龙垂首看着她。 沈宜姝也不知该如何解释,毕竟,暴君与心上人用了同一具身体,还是同一张脸。 “我……我也说不清,我怕他,可他也在你身体里面,我总觉得你们是同一个人,可有时候又不是。” 此时的暴龙,闪过眉飞色舞的神情。诸多话又欲言又止,问不问都无妨了,她好像并不讨厌自己。 但暴君无法袒露他自己,只能继续伪装。 下一刻,沈宜姝笑着说:“不过,我还是希望你留下来。” 暴君:“……”刚刚燃起的希翼,又沉了下去。 算了,他还是莫要多言,言多必失。 今晚夜色甚好,郁结的心情似乎也有所好转。 就因为沈宜姝的一句话。 暴龙此刻的内心很清楚,他知道自己栽了。 * 去青州的路上,暴龙一直保持温润如玉、清隽秀雅之姿,宛若江南来的俊美公子哥。 沈宜姝以侍妾身份待在他身边,从旁人的角度去看,他二人就是俊男美人、天造地设、珠联璧合的一对才子佳人。 快要进入青州境地时,改成了水路。 沈宜姝依靠着霍昱的臂膀,两人一个粉裙一个白衣,站在船艄上,湖风吹起衣袍,仙气飘然,好一对神仙眷侣。 陆达很是诧异,问一旁的白枫:“白统领,你有没有觉得皇上这几日好像……不太一样了?”确切的说,是温顺了。 白枫没有直言,心想,男子与自己喜欢的女子在一起,当然不一样了…… 他斜睨了一样陆达:“陆公公,你是不会懂的。” 陆达:“……”废话!他当然不懂,不然怎会有如此一问?! * 霍昱既享受,但也心中不宁静。 眼前一切都是镜中花水中月,有朝一日一旦被沈宜姝知道真相,他就连当替身的资格都没了。 霍昱垂眸看着她:“马上就要到青州,可能会遇到危险,姝儿害怕么?” 沈宜姝肤若凝脂,这几日整个人都仿佛发着光,桃花眼潋滟波光:“不怕,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 傻姑娘呀,你的意中人根本不是我。 瞧瞧,你是多么好骗,如此稚嫩无知。 可偏生面对这样一个女子,老谋深算的自己也输了。 这大抵就是一物降一物。 霍昱抬手,在沈宜姝的小鼻子上刮了一下:“小傻瓜。” 很奇怪,明明以前绝对不会做的事,他现在却沉迷其中不可自拔,譬如牵个小手,吻对方的眉心。 更让霍昱震惊的是,从皇宫出来这么久,他都没对沈宜姝做过那事,纵使如此,他还是喜欢得不行。 “主子,就要到岸边了。” 白枫隔着数丈之远,扬声提醒了一句,他也不想打扰了皇上与娘娘打情骂俏,但这一次青州一行并不安全。 霍昱回头看了一眼白枫,那一眼当真是锋芒毕露,阴沉煞气。可一转过头来,他眼底的所有戾气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温和如水的神色。 船只靠岸,霍昱亲手搀扶着沈宜姝上岸,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年轻家主带着美人出来游山玩水的。 白枫走上前,低垂眼眸,抱拳道:“主子,一切都准备就绪了,王莽急着购置兵刃,得知主子是皇家兵器商,早就备下酒席,就等着给主子接风洗尘。” 一切就如一开始安排的一样。 霍昱先命人把皇家兵器商来青州的消息散布了出去。 再命人故意泄露了他欲要大量售出兵刃的消息。 青州野心勃勃,又有三殿下的兵力,难免会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无论造反与否,兵刃的确是要准备起来的。 霍昱点头。 就在这时,渡口上一群人围了过来,为首之人二十出头的年纪,体格高大,五官算是明显,虽算不得俊美,但整个人甚是精神,有股朝气蓬勃之感。 霍昱此前见过画像,此人就是青州王莽。 王莽也是个防备心甚重的,早就命人寻来了皇家兵刃商的画像,当然,这画像也是霍昱让人特意泄露给王莽看的。 总之,王莽想要看见什么,霍昱就展露什么。 此刻,王莽已对霍昱的身份坚信不疑。 王莽打量了霍昱一眼,眼中浮现惊艳,只觉得霍昱并非是池中之物,可惜了,只是一介皇商。王莽的目光又落在了沈宜姝身上,眼底又溢出一抹惊艳之色。 这等绝色,是可遇而不可求啊。 霍昱脸上露出一丝不悦之色。他起初并没有打算把沈宜姝带出宫,但他一离宫,就忍不住把她也带出来了,仿佛只有随身携带才能心安。 王莽这时抱拳:“沈家家主,我已恭候多时,酒楼备好了薄酒,沈家主请吧。” 大晋的确有一个姓沈的皇商,霍昱此番特意借用了此人的名义。 霍昱明知故问:“不知阁下是?” 王莽朗声一笑,皇商虽无官职,但富可敌国,不可小觑,青州正当是用银子的时候,故此王莽还算客气,抱拳作揖:“在下青州王莽。” 霍昱做出了然之色,也作揖回礼:“原来是青州王,沈某这厢有礼了。” 王莽又细细打量了霍昱,不知为何,他总觉得看不透此人。 不过无妨,他要的是沈家的兵器与银子,并不打算与沈家家主深交。 这世上,最坚固的关系,并非是知己好友,而是利益。 利益能化敌为友,能让一切联盟变得坚不可摧。 只要利益足够大,任何人都会动摇。 这一点,王莽坚信不疑。 王莽与霍昱心照不宣,一个想买兵刃,一个想卖,很默契的一道前去了酒楼,沈宜姝自然跟在霍昱身侧。 感觉到旁的野男人的目光时不时望向沈宜姝,霍昱后悔将她带出来了。 他面色阴沉,眸光微冷。 整个人仿佛不可轻视。 王莽以为他本就是如此谨慎之人,否则也不会年纪轻轻就坐上家主之位。 青州主街最大的酒楼已被王莽包下来,足可展示其诚意。 霍昱欣然接受,就等着抓住王莽造反的实质证据。 多日布局,眼看着就要收网了。 当然,暴龙并无心办正事,满脑子都是他与沈宜姝之间的爱恨情仇。 席间,王莽吃醉了酒,看着沈宜姝的眼神愈发垂涎。 能带出来抛头露面的女子,必然不是正妻。 王莽也久闻过沈家家主的风流韵事,这沈家家主年轻俊美,还有一红颜知己。 王莽以为,沈宜姝就是那位传说中/倾/城/国/色/的红颜。 他醉意阑珊,道了一句:“沈兄,本王欲与你结为好友,本王对沈兄这位红颜甚是欣赏,不知沈兄可否割爱?” 暗中潜入青州的兵马已准备就绪,只等着霍昱将王莽与三殿下人赃并获。 事情若是顺利,今晚就能行动。 若是旁的小妾,霍昱不会打草惊蛇,直接把人送出去便是。 但……饶是作戏,他也开不了这个口。 王莽皱眉:“怎么?沈兄不舍?” 沈宜姝完全不知道霍昱的计划,霍昱与青州王一起喝酒,她就觉得不对劲了,而此时此刻,她看向霍昱的眼神有些惶恐,突然觉得自己可能……不太认识他了。 白枫紧张到了极点。 皇上只要随口敷衍一声即可,并不需要当真把温仪娘娘送出去,这个关键时候可千万别出事。 霍昱捏着杯盏的手指有些发白,是过分用力的缘故。 在众人的目光之下,他没有看沈宜姝一眼,薄唇轻启:“好,今晚我亲自把人给王爷送过去。” 沈宜姝的心一沉:“……” 王莽闻言,朗声大笑,他以为沈家家主愿意奉上美人,就是打算与他合作的意思。 王莽:“好!沈兄如此大气,那今晚本王就与你亲自签订买卖契约!” 接下来又是一番推杯换盏。 沈宜姝什么都听不见,直到酒馈结束,她被霍昱带上马车,去了青州的一家驿站。 进入房间,沈宜姝试图甩开霍昱的手。 但霍昱没有松开。 沈宜姝一点点的去掰他的手指头,眼中含泪,一瞬也不瞬的看着霍昱:“你不是他,他不会这样对待我,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我再也不愿见到你!” 蓦的,像是有人拿着尖刀在霍昱的心尖上戳了几下,又用力搅了搅,疼呐…… 终于是纸包不住火了么? 呵呵…… 霍昱松开了沈宜姝,无力苦笑:“你就这么……不相信朕?你以为朕真会把你送出去?你说的没错,朕是骗了你,这阵子以来都在骗你。骗了多久了……大约有两个月了。这期间,与你恩爱逾常的人都是朕。” 沈宜姝身子晃了晃,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她摇头:“不会的,我不信……为什么?皇上为何如此?” 霍昱又苦笑。 是啊,为何如此? 他堂堂大晋帝王,为何要如此卑微求爱? 第五十四章 大结局(1) “为什么?呵呵……朕也想知道为什么。” 霍昱凝视着沈宜姝的眼, 仿佛想用视线将她团团围住。 在沈宜姝的错愕、惊慌、悲伤的眼神之中,他又兀自苦笑,什么面子里子都不要了, 自嘲道:“朕不惜性命也要护着你,坐拥后宫却只想睡/你,放下一切尊严假装那人, 你说说看……朕到底图什么?” 沈宜姝原本还在伤心,但被这话一刺激, 耳根子立刻红了。 这阵子以来的一切历历在目。 她不相信, 与她一起生活了两个月的人, 是暴君。 她怎会认错人呢?! 闻言, 沈宜姝变得吱吱呜呜:“可、可……” 霍昱长久以来悬着的心放下来了, 他最怕的就是自己会露馅,可当真露馅了似乎也没什么。 他往前一步, 挨近了沈宜姝,长臂直接搂过她纤细的腰/肢, 动作强势霸道,一低头就/吻/了上去。 他很是霸道的吻, 但旋即又转为温柔, 让沈宜姝体验了一下这两种吻的区别,这才抬起头来, 哑着嗓子说:“你现在该相信这阵子都是朕在你身边了么?嗯?朕的好姝儿。” 沈宜姝一瞬也不瞬的僵在了原地。 这两个月是她入宫之后最欢快的日子,她以为神仙眷侣也不过如此, 可为何……会是暴君? 那她爱的人到底是谁? “呕——” 沈宜姝突然干呕。 这一幕霍昱胸口钝痛:“你嫌朕恶心?” 沈宜姝腹中难受极了,一阵头昏目眩,她的身子晃晃荡荡,幸好被霍昱给接住了。 “来人!把莫先生叫来!”霍昱方才还生无可恋, 但下一刻又似是想到了什么,喜上眉梢,甚至有些激动。 沈宜姝这一路与他同行,但并没有来月事。 霍昱一直在算着日子,暗暗等待期盼着。 他抱着沈宜姝,双臂不由自主的用力,唇在她额头擦过,嗓音温柔至极,就连他自己都震惊了:“姝儿不怕,朕在。” 沈宜姝茫然地望着他,闻着熟悉的紫檀香,她已经没法将眼前人与暴君混为一谈了。 明明……暴君只想拿她喂鱼来着…… 莫先生闻讯而来,当即给沈宜姝把脉,片刻就得到了结果,未及他开口,霍昱已等不及:“说!到底如何了?!” 莫先生手一抖,笑着道喜:“恭喜皇上!温仪娘娘有孕了,已一月有余,胎相还算稳当,微臣恭喜皇上啊!” 霍昱的双臂更紧了,双手在轻颤。 他要当爹了! 他好生厉害啊!竟要当爹了! 但此时此刻,霍昱觉得有一桩事必须强调一下:“这期间一直都是朕在假装那个人,也就只有朕与你睡过,你腹中孩子是朕的,你与朕之间有了亲生骨肉。姝儿,这辈子你我之间都断不开干系了。” 莫先生:“……”皇上在说甚? 温仪娘娘的孩子当然是皇上的,不然还能是谁的? 沈宜姝:“……”她无语凝噎了,此刻竟然伤心不起来,她看着面前的帝王,根本不像是暴君,这就是她的意中人啊。 * 当晚,霍昱带人去了王府,另寻了一个身段与沈宜姝差不多的女子,戴上了幂篱做遮掩。 王莽也是豪放,把三殿下也叫了出来。 六年前,三殿下在宫里被废太子咬了一块脸肉下来,他后来对疯狗之类的牲口都甚是畏惧,一听见狮子猎豹等野兽,当即就会本能的腿软。 就仿佛,废太子在他心目中,便是野兽的化身。 宫变那日,三殿下在太上皇的庇佑之下,成功带着几万兵马撤离,确切的说,三殿下与霍昱政变之后还未曾见过。 但年少时候的模样已经差不多定型了。 三殿下被人领过来时,他一看见霍昱,就被一口凉气给噎到了。 “你、你……你……”三殿下“你”了半天,却是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三殿下看了看还未彻底醒酒的王莽,一巴掌扇在了自己的面颊上:“哎呀!完了啊!” 王莽诧异。 而霍昱初为人父,心情大好,他面带着笑意,可谓是温润如玉,身上似乎冒着仙气儿。 完全不像是传闻中的暴君。 霍昱轻轻挥了挥修长好看的手:“来人!三皇子与青州王/欲/要谋逆造反,证据确凿,朕要亲自抓获他二人!” 话音刚落,王府外围的墙壁上趴满了/弓/箭/手,皆已准备就绪,蓄势待发。 王莽又是一愣,这才彻底明白了过来,他大喝:“来人!快来人!” 然而,除却他身边的随从之外,外面再无任何动静。 霍昱轻笑:“朕从不做没有准备的事,早在老三逃离京城之日,朕就命人跟踪到了青州,早就开始设局。青州兵马远在十里之外的军营,根本赶不过来。等到青州兵马意识到问题,你二人已被朕处置了。” 霍昱挑了挑眉,还在淡笑。 他自己都没发现,他现在就是一头笑面虎,而身体里面的另一个人,已经一个多月不曾出现了。 霍昱本想直接杀了三殿下与王莽,但考虑到还没出生的孩儿,他不想见血光,吩咐白枫:“即刻把他二人押回京,等朕发落。” 三殿下一屁股跌倒在地,本能的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仿佛又回到了六年前的那个晚上,废太子毫无预兆的突然冒出来,双眼猩红的看着他,然后直接扑过来撕咬他…… * 霍昱趁着这次机会,当晚就让蛰伏在暗处的兵马入城驻扎。 从今往后,青州重新归朝廷管辖,他亲自废了异性王辅一方政事的/先/祖/诏书。 王府也被霍昱清空,他将沈宜姝接了过来。 青州世家诸多,霍昱打算用几日时间理顺青州,这期间,他当然会给沈宜姝准备最好的居住环境。 帝王亲自在马车旁接人,态度温柔亲和,宛若是对待一个易碎品,动作小心翼翼:“姝儿,你慢些。” 他脸皮厚,也不管沈宜姝怎么看待他,眼下初为人父的喜悦,已经快让他的尾巴翘上天了。 有了孩子一切都好办。 一个孩子,两个孩子……等到他们生了五六孩子之后,此生都无法分开。 沈宜姝有些诧异,既不觉得他是暴君,但又不认为他是自己的意中人。 反而像是暴君与意中人的结合体。 她也迷惘,可眼下腹中有了孩子,她也不能放任自己的小脾气了。 第五十五章 大结局(2) 卧房已备好。 沈宜姝今日在驿站之所以干呕, 是因为情绪波动过大所致。 而此刻,她身子毫无异样。 却是霍昱过分紧张,从下马车开始, 走到卧房这一段路,霍昱步子极缓,导致沈宜姝也被影响到了步子, 怎么迈步都觉得不太对劲。 “姝儿慢些,前面有石阶。” “姝儿, 你现在是两个人, 莫要与往常一样了。” “朕的孩子在你腹中, 你责任重大。” “姝儿, 你有没有觉得朕很厉害, 说让你怀孩子,就怀上了。” 沈宜姝:“……”她就快要听不下去了。 暴君厉害么? 回想之前在宫里的种种, 沈宜姝庆幸自己眼下有孕了。 说实话,她虽不再畏惧暴君, 可一想到/床/笫/之事,还是心中发憷的。 当晚, 霍昱去处理政务之前, 先安顿好了沈宜姝。 无微不至的关照,让沈宜姝有种意中人还在身边的错觉, 她心头的怅然若失几乎少了大半。 很微妙的感觉,说不清, 也道不明。 可到了半夜,感觉到/胸/口/传来异样时,沈宜姝迷迷糊糊的想,暴君虽然脾气变了, 可有些癖好还是一成不变。 沈宜姝难受,又嫌热,推了推不知几时上榻的人。 霍昱呼吸不稳,他已沐浴过,褪去了中衣,按理说,眼下心情极好,若是能来一次那该多美妙。 然而,他不能! 他眼巴巴的期盼着这个孩子,可孩子真的有了,又让他自己陷入了煎熬境地。 霍昱厚颜无耻的笑了笑:“朕甚是欢喜,姝儿,你也欢喜么?” 沈宜姝:“……”她应该欢喜么?但好歹不悲伤。 后背系带突然松了,沈宜姝大惊:“皇、皇上!” 霍昱吐词含糊不清了:“就一会,让朕解解相思……” 沈宜姝:“……” 这一路上,他二人整日在一起,何来相思一说? 霍昱说话算话,确实过了一会就饶过了沈宜姝,但他并不好过,后半夜连去了两次净房。 隐约听见动静的沈宜姝终于可以确定了:暴君……还是暴君! * 三日后,王府设宴,青州各大世家家主都出席了。 世家都是地头蛇,但青州已被朝廷收回,他们这些人对新帝的凶残名声早有耳闻,不敢有人提出任何置喙。 世家也趁此机会挑选出了家中最美貌的女儿,没有女儿的就想尽办法去买了美艳的瘦马,无论如何也要给新帝进贡美人。 一旦这一条关系搭上了,对世家而言,也是一个飞黄腾达的机会。 宴席上,沈宜姝就坐在霍昱身侧,地位宛若女主人。 席间,美人们扭动/腰/肢献舞,对新帝频繁抛/媚/眼。 这些美人不像京城女子,行为上更加放得开一些,舞姿甚是妖娆,恨不能把臀扭起来。 沈宜姝看得面红耳赤,她侧过脸,看着霍昱。 她了解霍昱的喜好,不正是那副丰/乳/肥/臀的妩媚样么? 说实话,沈宜姝心头有点发酸。 霍昱是帝王,轻易就可以拥有天底下最美的女子,而她不过只是众多女子之一。 霍昱这时突然开口:“不必跳了,朕的皇后不喜,都退下吧。” 沈宜姝:“……”皇、皇后……? 众人也震惊了。 毕竟,新帝尚未立后,但新帝已亲口言明,看来他身侧美人就是大晋皇后。 众世家虽觉得被打脸了,但如此绝色女子,被新帝独宠着,似乎也是合情合理。 霍昱并不喜欢这种宴席,结束之后,他牵着沈宜姝回去歇着,还顺便求关注:“朕今日表现好么?” 男人吃醉了酒,所有感官与/情/欲/都被放大,此言一出,就低头去吻她。 沈宜姝早就习惯了霍昱的霸道,但一番下来还是有些遭不住,双腿发软,没甚力气。 霍昱埋首深呼吸,沈宜姝转过脸去。 两个人都有点忍不住了。 霍昱为了自己的崽,只能强行停止,但还不忘自夸:“姝儿,朕是不是很厉害?其实你也喜欢朕,朕远比那个人强大,无论是为人处世,还是在床上,朕都是无人能及的。” “你别说了!”沈宜姝的脸红得能滴出血来,抬手捂住了霍昱的唇。 霍昱这人脑洞发达,他拉开了沈宜姝的手,灵感又……来了! …… 许久之后,久到了沈宜姝快要崩溃,霍昱才算是交代了出来。他如今倒是体贴入微,还贴心的给沈宜姝洗手,一边洗一边赞美:“不成想,姝儿的玉手还有此等妙用。” 沈宜姝气呼呼的怒嗔了他一眼,她现在也是胆肥,根本不怕暴君。 霍昱轻笑:“姝儿方才为何闭着眼?朕下回想让你看着。” 沈宜姝:“……!!!”还想有下回?!她才不要看 第五十六章 大结局(3) 京城。 太后的所有线人都中断了消息, 而且无论她派多少人出去,最终都无人归来。 小腹已遮掩不住,再有五个月就要临盆了。 太后没有那么多的时间。 她原本打算直接杀了霍昱, 再昭告天下,她怀了太上皇的孩子,到时候她腹中的骨肉, 就是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而届时,太上皇再无任何利用价值, 直接杀了便是。 可眼下, 宫外的消息, 她一概不知。 重阳宫除却太上皇与太后之外, 便只住着太后的十几名男宠。 太上皇已枯朽成了一副人干, 他双眸蜡黄,发髻凌乱, 宛若一个暮年老者。 再反观太后,她雍容华贵, 体态丰腴,如今的身段更是孕态明显了。 太上皇看着她在自己面前踱步, 冷笑了一声:“你自己也不知腹中野/种是谁的吧?” 太后夜夜笙箫, 有时一夜宣见两名男宠,她当然不知道孩子的生父是谁。 但这根本不重要。 太后呵笑一声:“姓霍的, 你不要高兴地太早,哀家就算是这次输了, 也不枉此生了,你以为哀家当真会在意成败?哈哈哈!哀家早在数年前,就死了……” 而今,不过就是无趣, 玩了一个游戏罢了。 赢了的话,她就垂帘听政,彻底更改大晋历史。 若是输了,那便就输了。 无关紧要。 太上皇愣了愣,没想到太后如今这般阔达了。 或许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太上皇干涩的唇动了动,“你又何必呢,若是安分守己,你下半生定当是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在太上皇看来,太后的行为纯粹是作死。 太后笑了:“哈哈哈,霍狗贼,你真可笑,你以为爱家苟活到了今日,是为了余生的富贵?你错了!爱家是想毁了霍氏!让你断子绝孙!让你也尝尝被灭族的滋味!” 太上皇喉结滚了滚,闭了闭眼,大有认命的势头,半晌才干涩开口:“昱儿,也是你的亲儿子。” 太后脸上的笑意顿时僵住。她不想听! 她给灭族仇人生了儿子。 是她的亲生儿子没错,可也是灭族仇人的血脉! 她双手捂着耳朵,不愿意去听,可这个事实一直在她脑子里打转,久久不散。 终于,太后放开双手,去侍从手里拔出长剑,直接走向太上皇,一剑刺穿了他:“你去死!你这个罪人!肮脏腐朽的蛆虫!一切都是因你而起!” 长剑拔出,太上皇当场暴毙,死不瞑目。 太后却还是不甘心:“来人!拖出去!剁碎了做花肥!” 太上皇死无全尸,但太后对外只字不提,仿佛死的不是一国帝王,而是一条阿猫阿狗,根本无关紧要的一条贱命…… 第五十七章 大结局(4) 一月后。 霍昱携沈宜姝回京。 这一次, 帝王以如此快的速度就彻底将青州归为朝廷管辖,令得此前对他不甚服气的大臣们,再也不敢置喙半个字了。 三殿下被斩首示众, 这就是一个警告。不忠者,下场如此。 太后稳居重阳宫,太上皇已无尸首, 自然没有棺椁,太后压根没打算将太上皇已死的消息告诉霍昱。 她觉得霍昱根本不在意。 有时候, 就连她自己都感觉, 霍昱不是她的儿子, 而是另外一个人。 太后一手轻抚着自己的肚子, 她并不慌张, 神态自若。 一阵凉意拂面而来,盛暑已过, 就快要入秋了。 重阳宫外,卫婉仪一路急匆匆跑了过来, 一看见太后的肚子,她先是一愣, 但更加惊悚的事情还不仅如此, 卫婉仪扑在了太后双膝上。 “姑母!皇帝表哥要清散后宫,还让嬷嬷给后宫嫔妃们验身, 大伙……竟还都是处子之身,皇帝表哥说让我们统统出宫另嫁!姑母, 这可如何是好啊?!” 太后神色晃了晃,眼底浮现一抹艳羡。 是艳羡沈宜姝。 帝王家,竟还有痴/情/种。 “一生一世一双人啊——”太后目光涣散,喃喃说。她不知看向了何处, 仿佛是望向了久远的回忆里。 曾经也有一个人对她许下过同样的诺言。 可那人失言了,把她推入万丈深渊,让她万劫不复。 太后不想去制止霍昱。 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守护着什么,只是觉得这世上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夙愿就不应该被人破坏。 “姑母!您帮帮我吧!”卫婉仪痛哭,“我是真心爱着表哥的!” 真心…… 太后突然笑了,低头看着趴在她双膝的卫婉仪:“傻孩子,对一个不喜欢你的男子而言,你的真心非但分文不值,还很招人厌恶,醒醒吧,越早醒来对你也有利,起码还有回头路可走。” 不像她,只能一条道上走到黑。 太后脸上多了一丝丝笑意。 她曾经坚信的事情,原来真的会发生。 这世上并非不存在“一生一世一双人”,而只是她自己所遇非人罢了。 太后重新低头抚摸自己的肚子,里面的新生命在动作,她唇角扬了扬,似乎听见了春日花开的声音—— 通透了,心也就静了。 * 沈宜姝坐在富丽堂皇的长乐宫中,面对陌生的新宫殿,她面色微红,不可置信的听着翠翠说外面的事。 皇上他……没碰过后宫嫔妃?可那阵子明明夜宿在了后宫。 皇上他还清空后宫,是为了她? 沈宜姝再也没法将暴君与意中人区分开了。 “皇上驾到!” 宦侍的声音传来,沈宜姝顺着方向望了过去,就见帝王着一身玄色常服,大步走来。 他眉目俊挺萧索,可看向自己的目光是温柔如水的。 沈宜姝还没站起身,霍昱已箭步靠近,直接握住了沈宜姝的肩膀:“姝儿,从此以后,你不必对朕行礼。” 沈宜姝粉唇微动,她曾经恨不能逃离魔爪,可现如今,给她机会逃,她也不想逃了。 她承认自己花心,对暴君也有了爱慕与依恋。 “怎么不说话?哪里不舒服?可是臭小子欺负你了?”霍昱的手搁置在了沈宜姝微微隆起的小腹上,自夸道:“朕的儿子,定当生龙活虎。” 沈宜姝对翠翠使了眼色,让她带着宫婢们退下。 霍昱会错了意,低头轻笑:“姝儿,昨晚不是才亲热过,你现在怀着孩子,不可胡来。” 沈宜姝看着男人眉飞色舞的风/流/样,当真无言以对。 “你……皇上,臣妾有一事不明,臣妾实话实说,皇上莫要生气可好?”沈宜姝拉了拉霍昱的指尖,撒娇着。 霍昱最吃她这一套,香软的美人朝着他撒娇,抚平了他的一切暴脾气与杀戮,他心思一动,先吃一会甜美的唇再说。 “唔……” 沈宜姝已习以为常。 皇上热衷于那事,近日来更是喜欢/亲/吻,他这人做事素来喜欢精益求精,如今/吻/技/高超,沈宜姝毫无招架之力。 暴龙到底还是顾及着自己的崽儿,没一会就立刻停止,及时刹车。 两人都呼吸不稳,暴龙自己煎熬,以为沈宜姝也是如此,他体贴的宽慰了一句:“姝儿,等到孩儿降生,你与朕就天天欢/好,夜夜缠/绵。” 沈宜姝:“……” 她刚才要说什么来着? 竟然都快忘记了。 沈宜姝揪着他的衣襟,双眸水润朦胧,又说:“臣妾有一事好奇,臣妾想问问,但皇上要答应不可以生气。” 霍昱现在把沈宜姝当做了宝贝疙瘩,命都能给她:“姝儿,你说,朕听着。” 沈宜姝壮胆,仗着自己怀着龙宝宝,问道:“皇上,他、他……还会出现么?” “他”指的是谁,暴龙与沈宜姝皆了然。 其实,沈宜姝现在时常怀疑,意中人与暴君已经在和平相处了,他二人可能都在外面。 暴龙面色一沉:“你还在想他?” 沈宜姝很无力:“皇上,你们……不是一个人么?” 这似乎就是一个不解之惑。 暴龙还想质问沈宜姝,她如今爱谁多一些,但为了龙崽,他忍住了。 一切且都等到临盆之后再算账! 暴龙调整好了他自己的情绪,又很快安抚好了自己,毕竟孩子是他的! 暴龙温柔一笑,在沈宜姝唇角重重啄了一口,他很喜欢她唇角的味道,香甜柔软。 “你乖些,别胡思乱想,对胎儿不好。朕给你长姐赐婚了,封后圣旨也送去了沈家,你老老实实当朕的皇后,这辈子也别想逃。” 暴龙的指尖摩挲着沈宜姝纤细的脖颈。就仿佛她胆敢离开他,就只有死路一条。 沈宜姝:“……”她连宫斗也不用参与了?如此稳坐后位? 第五十八章 大结局(5) 沈府。 丞相的乌纱帽已被撤, 沈家如今再也不是门庭煊赫的相府。 两道赐婚圣旨一到,沈大爷直接瘫软在地了。 当了半辈子的权臣,而今落了个削官停俸的下场。 而让他更加接受不了的事, 他曾经弃如敝履的废太子,如今稳坐帝位。 帝王这位乘龙快婿本该是他的呀! 沈大爷悔得肠子都快青了。 “啊啊啊——”他双手捶着胸口,仰面痛哭。 沈二爷见不得这种狼狈之态, 在他看来,如今沈家一切形势大好, 最起码都保住了性命不是么?位高权重并非一桩好事。 而今, 莲姐儿也被赐了一桩好婚事, 沈二爷不明白, 为何兄长会如此执迷不悟?! 难得女儿的幸福, 就半点不重要? 沈二爷摇头叹气,“兄长, 你还不明白么?这世上的事,不可德不配位啊!” 沈大爷爬了起来, 上前就要揍沈二爷:“都怨你!是你的女儿/勾/引/了皇上!否则,我女儿也是有机会的!” 这时, 一道声音从千步廊传来:“住手!” 来人是沈宜莲, 她出宫回府小住几日,等待出阁。 能有如今的日子, 沈宜莲已是心满意足。 沈大爷见来人是长女,更是怒其不争:“你这个废物, 还有脸回来?!” 沈二爷蹙眉:“兄长!你怎可这样说莲姐儿?!” 沈宜莲忍不住了,走上去抬手就是一巴掌扇了过去。 动手打自己的亲生父亲,这已经是愤怒到了极致。 父亲看不上白家的婚事,可对她而言, 这桩婚事已经是老天恩赐,她配不上白枫,即便她是当今皇后娘娘的长姐,可她到底也是嫁过人的妇人。 若非知道白枫等了她这么多年,她根本不会答应这桩婚事。 压抑了太久的情绪突然爆发,沈宜莲嘲讽道:“无能之人不是女儿,是父亲您自己!所以,你才会卖女求荣,但二叔就不会!” 沈宜莲一会哭一会又笑,她的心,早就千疮百孔。 而今,沈家无恙,她也就放心了。 但对父亲,沈宜莲早已失望透顶。 沈宜莲转身之际又说:“父亲日后好自为之吧,皇上与皇后都是精明人,不会对外戚加以重用,你此生便是如此了,我出阁后,也不会再回来,至于养育之恩,女儿早就还清了。” 丢下一句,沈宜莲前所未有的轻松。 没事了,从今往后,再无人能干涉她,她要做回她自己,再也不是沈家嫡长女,也不用担负起家族荣耀了…… 真好啊! 沈大爷的家主之位不保。 沈二爷如今是皇后的父亲,新帝的岳丈,多少人对他阿谀奉承。 他不喜这一套,就带着罗氏另外择一处庄子入住。 日子该怎么过,还是得怎么过。 沈二爷拒绝了新帝的提拔,辞官当起了教书先生,他喜欢教少年郎们。这一批世家子弟才是大晋之希望。 沈二爷觉得,他把少年们教好了,无论对女婿、女儿,亦或是他未来的外孙,都是一桩好事。 罗氏也赞同夫君的看法,她也不喜那滔天富贵,把人砸的头昏眼花,还是与老伴采菊东篱下的日子更加畅快。 * 自从沈宜姝的胎相稳了之后,暴龙每晚都会上演一次乌龟慢慢爬。 沈宜姝一开始也很受用,但时长太久,她就会乏力。 谁让暴龙耐力……过分旺盛呢! 沈宜姝仗着自己是龙母,愈发胆大,困乏极了,就一巴掌扇在了暴龙脸上。 暴龙却很有耐心,被人打了一巴掌,也甚是欢喜,他呼吸不问,俊脸潮红:“姝儿,你困了就先睡,朕自己慢慢来。” 沈宜姝:“……”敢情她没有参与一样?她能睡着么? 如此这般胡闹,暴龙翌日仍然卯时起榻,勤政的习惯一直保持着。尤其是从青州回来之后,他虽肃重严谨依旧,但逻辑与耐心较之以往,更加高深了。 * 又过了几个月,太后临盆,生下了一个女儿。 太后抱着刚刚出生的女婴,她顿时泪落如雨:“宝儿……哀家的宝儿……” 这孩子,简直与她的宝儿一模一样。 老天终于打算恩赐她了么? 太后的脸蹭了蹭女婴的脸,这一刻,所有的执念都被抛之脑后,她抱着这个小生命,仿佛再一次感受到了活着的意义。 宝儿啊,娘亲当初没有护好你,这一回无论如何也要好好养大你,教你读书写字,告诉你人间是非,看着你嫁人生子…… 太后得女,霍昱没有对母女两下手。 相反的,霍昱情绪平和的去见了她。 太后也难得情绪稳定,她一个人对着霍昱说了许久的话。 “哀家记得,宝儿刚出生那会,你也喜欢的不得了。冷宫没有伙食,你就去御膳房偷。偷来的馒头都让给了哀家。” “宝儿也喜欢她的兄长。她走时,嘴里一直喃喃唤着兄长。” “昱儿啊,母后对不住你……” “……” 太后絮絮叨叨了近一个时辰,最后又说:“你若是看不惯你舅舅,找个机会,把他免职便是,卫家就这一条血脉了,哀家唯有一事求你,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杀你舅舅。” 霍昱答应了。 太后提出要出宫,过一个平凡人的日子。 霍昱没有挽留,他也答应了,还给太后安排了仆从与钱财,那十几个男宠也让太后带出了宫。 沈宜姝对太后的事情也有所耳闻,等到霍昱归来,沈宜姝抱住了他:“皇上,太后走了,以后我和孩子陪着你。” 人生啊,就是如此。 无论认识多少人,曾经拥有过什么,但最终都是孤独的。 独自一人来这世上,又独自一人离开。 漫漫人生路,人需要光,需要温暖,需要长情的陪伴。不然,该有多苦。 霍昱心头一暖,可又想起了一桩事来,捏起美人下巴,他很纳闷,为何沈宜姝有孕了,还如此清媚美艳。他怀疑,自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了。 “姝儿,你现在……爱谁多一些?”他又问起了这桩事,答案对他而言似乎依旧重要。 沈宜姝无奈的只剩下叹气:“……皇上,你与他……就是一个人。” 霍昱不满意这个回答,“不是!你告诉朕,你到底最爱谁?” 沈宜姝:“……”孩子都快出生了,能别闹了吗? 第五十九章 大结局(终) 暴龙仍旧时常纠结, 沈宜姝心里到底爱着谁。 起初,沈宜姝还能附和两句,到了后面, 她不想再苦口婆心了,一旦暴龙又开始作,她就垫起脚狠狠亲他。 反正, 她的/吻/技也练出来了。 虽是力道不如暴龙,但技巧甚好。 每回都能哄得暴龙耳根子发烫。 这一招效果甚好, 如果一个吻不够, 那就一直吻他, 吻到他不想早朝为止。 年关之时, 沈宜姝生下了皇长子, 生产过程虽艰难,但好在有惊无险, 她骨架小,又才十七岁, 第一胎难免遭了一些罪。 当晚,暴龙一宿没睡, 他一会凝视着酣睡过去的沈宜姝, 一会又看看摇篮里的龙崽儿,一夜天人交战。 按着他的想法, 最好是能三年抱两,生个七八个才好。 可他亲眼目睹沈宜姝从有孕到生产的过程, 并不是什么轻松愉悦的经历。 暴龙很会自己折磨自己,这一夜都在精神内耗,反反复复想入非非。 他虽残暴,可他喜欢自己的骨肉。 可以说是很喜欢了…… 但孩子与姝儿, 哪一个更重要? 在这个时代的男子眼中,当然是血脉传统更为宝贵,女子嘛,不过就是衣裳,没了再换。 但暴龙细想过这个问题之后,却诧异的发现,他可以没有子嗣,但不能没有姝儿。 翌日,暴龙去找莫先生开了绝育的药方子,他自己服用。 这个决定是一夜思量之后的结果。 暴龙心意坚决,不打算更改,还威胁了莫先生:“若是泄露出去半个字,朕就杀了你。” 莫先生立刻表态:“是!皇上!” * 暴龙沉浸在喜得爱子的喜悦之中。 巴掌大的小东西,是他身上的精/血,他捧着自己的崽儿,怎么看怎么顺眼,一下朝就会过来看孩子。 这才几天大的小龙崽子,眼睛都没睁开,霍昱却忍不住猛夸,他捧着襁褓,递到沈宜姝面前,沉浸其中,道:“姝儿你看,儿子多像朕,剑眉翘鼻,气度不凡。” 沈宜姝:“……”亏得是自己亲生的,不然她都会嫌弃。 红彤彤,皱巴巴的,哪里好看了? 沈宜姝怀孕时,吃得少,再加上多有走动,孩子并不大。 小皇子有三位奶娘,除却奶娘之外,几乎无人有机会抱他。 要不是沈宜姝挡着,霍昱还想给他的崽儿换尿布。 对此,沈宜姝在满月这一天,找了一个机会,打算对霍昱好好说说。 宫里给皇子办满月席,满朝文武携重礼入宫吃酒。 霍昱出席之前,被沈宜姝拉住了。 沈宜姝已出月子,养得极好,面若夹桃、前凸后翘,宛若刚刚剥了壳的荔枝,鲜嫩美艳。 霍昱总爱补脑,还没等沈宜姝提及溺爱孩子一事,沈宜姝就被霍昱直接抱上了桌案,摁着脖颈就猛亲了起来。 亲就亲吧,手也没闲着。 霍昱这一个月以来已算是在极力克制。 眼下,终于又能吃肉了,他没理由一直素着。 沈宜姝刚刚换上的皇后宫装又被扯开领口。 沈宜姝:“……”不、不行,不能如此!一会还要去宫宴上! “皇上!”沈宜姝得了呼吸,大喊了一声。 霍昱也回过神来,天气寒冷,他给沈宜姝拉好衣裳,笑着埋怨:“都怨你,总撩/拨/朕。” 沈宜姝:“……”她做什么了? “皇上,我是想说,不可溺爱皇儿!”明明是暴君,却成了慈父。沈宜姝也很纳闷。 霍昱当然会严格教导孩子,但眼下还不是时候。 多可人的小团子,这可是他的崽儿啊。 霍昱敷衍了事:“朕心中有数,姝儿大可放心。” 沈宜姝:“……”她怎么觉得自己半点都放心不下呢。 今日宫宴,小皇子除却喝奶亦或是尿了,其他时候都是在帝王怀里。 沈二爷与罗氏眼巴巴的望着,想抱一次外孙都没机会。 沈宜姝只能无奈叹气儿。 不过,事情幸好没有朝着沈宜姝所想的方向去发展,小皇子会走路开始,霍昱就停止溺宠,并且每日拉着小东西逛御花园,小家伙走累了,霍昱就逗着他继续往前走。 小皇子被帝王养得极好,不仅为人亲和,还半点不娇气。 有时候,看着父子两人哈哈大笑,沈宜姝会产生暴君已消失的错觉。 可又有时候,她亲眼看着霍昱处理政务,又觉得他是暴君附体。 与她在榻上时,则是两者性情皆有。 * 三年后,沈宜姝一直在盼着第二个孩子,但迟迟怀不上。 她二十了,身子不再像少女时期那么稚嫩,已发育的妩媚成熟,浑身散发着祸国妖姬的魅力。 这个年纪的女子,最是惹人遐想。 霍昱在/房/事/上一直很勤。这几年,沈宜姝也逐渐能适应他,这就令得霍昱更是畅快满意。 沈宜姝在尽力跟上霍昱的节奏。 这一天仲春,沈宜姝看着铜镜中婀娜的身段,又掀开了睡裙,看了看自己结实白皙的小腹。 几年努力下来,孩子没怀上,身段倒是练出来了。 她没想到/房/事/还能有这等效果。 翠翠红着脸说:“难怪皇上不愿意纳后宫,娘娘这容貌,这身段,就是奴婢每回瞧见了,也馋呢。” 沈宜姝嗔了她一眼:“贫嘴!” 小皇子被侧封为了太子。 虽说后宫没有旁人,沈宜姝不需要争宠,但她总觉得一个孩子少了。 无论男孩,还是女孩儿,好歹再要一个。 帝王下朝过来,沈宜姝对翠翠使眼色,让所有人都退下。 沈宜姝已太了解霍昱的秉性,他喜欢热情奔放的自己,此时天光大亮,睡裙一褪,一切都看得一清二楚。 沈宜姝就站在那里,什么也不说,就是对霍昱极大的诱/惑。 霍昱低笑:“姝儿,你可想好了,别后悔。” 沈宜姝不喜欢白日做这事,她觉得太过羞燥。但为了怀孩子,她什么样的方式都试过了。 索性也试试白天。 霍昱与她相反,就喜欢青天白日之下胡天海地。 沈宜姝挑衅:“皇上怕了么?” 霍昱一边走一边解下腰上玉扣,邪魅一笑:“一会看你还能不能说出这话!” …… 两个月后,皇后终于被诊断出有孕。 为此,沈宜姝狂喜。 霍昱当然没有怀疑她,莫先生也给出了合理地解释—— 那就是帝王太过强大,就是汤药也制止不了他让皇后怀孕。 对这个解释,霍昱欣然接受。毕竟,他过分强大,就是一桩事实啊! 既然怀上了,那也是喜事。 第二次当父亲,霍昱经验更加丰富,让沈宜姝生产之前就得到了充足的锻炼,待到生产那日,一切顺利。 帝后喜得小公主。 小公主的出生,让霍昱更加父爱泛滥,这回又是亲力亲为。 说实话,沈宜姝从未想过,他会如此喜欢孩子。 接下来的岁月里,沈宜姝再也没有怀过,她倒也不刻意奢求孩子了,对她而言,两个足矣。 半生好时光,匆匆而逝。 人在/欢/愉时,岁月走得格外快。 转瞬就到了苍苍白发耳顺之年,霍昱退位了,一门心思与沈宜姝游山玩水。 到了暮年,沈宜姝几乎都在霍昱的背上。 霍昱一直体格修韧,身强体壮,他像一座山,背着沈宜姝走遍了山河,赏遍了人间繁花似锦。 那是一个仲春的黄昏,霍昱带着沈宜姝回了宫。 她说想孙辈们了,霍昱背着她归来。 可她又谁都不记得,像一个孩子一样窝在霍昱怀里,一会说要吃烤鳄鱼,一会又想去游园子。 霍昱抱着她,轻抚她的眉眼,他眼里的妻子,还如当年一样,可人美艳:“姝儿……” 沈宜姝在他怀里蹭了蹭,她闭着眼,神色安详,喃喃说:“有你真好。” 霍昱温和一笑,也说:“有你真好。” 此生,有你,可真好啊。 (终) 第六十章 番外一:那年紫藤花开…… 东宫的庭院中, 有一座很大的紫藤花架。 每逢春日花开之时,满院的紫藤花香。 霍昱今日照常晨起习武,之后就是跟着太傅读书, 但不同的是,太傅将他的女儿带入东宫了。 太傅是个女儿奴,也仅此一女。 三岁的小娃娃, 面颊酡红,双眼眯着, 一副睡意朦胧的样子。 沈二爷甚是为难, 亲自对霍昱解释:“太子殿下, 这孩子病了, 她自幼黏着臣, 若是见不到臣,根本不愿意喝汤药, 会一直哭闹不休,臣也实在没有法子。” 霍昱笑了笑, 他性子极好,一看见小女娃, 也觉得喜欢的紧:“太傅, 无妨的。” 沈二爷就在花架下讲学,怀中抱着他的女儿。 霍昱今日无心读书, 时不时看向小女娃,小女娃含着她自己的手指头, 吃得吧嗒吧嗒响。 到了晌午,霍昱命人加餐,小女娃闻到香气,她终于睁开眼来, 那双眼睛宛若黑葡萄,水汪汪的。 沈二爷催促道:“姝儿,还不快拜见太子殿下。” 小女娃是个机灵的,摇摇晃晃走到霍昱面前,扑通跪下,行了一个大礼:“臣女……多谢殿下赏饭。” 她在换牙,说话漏风。 沈二爷也没想到女儿会这么说话,无奈摇头,但又忍不住笑了:“这孩子就是嘴馋,殿下莫怪。” 霍昱把她拉了起来:“只要你喜欢,孤随时可以赏给你饭吃。” 小女娃歪着脑袋:“吃一辈子呢?”东宫的伙食极好,她起了贪心。 霍昱又被逗笑:“好!那就一辈子。” 沈二爷也只当是个玩笑话。 三人坐在花架下用了午膳,女娃的病莫名其妙就好了,吃了满嘴的油渍。 到了午后,沈二爷带着小女娃离宫时,霍昱有些不舍,倘若他也可以养一个这样的小姑娘,该多好。 殊不知,多年以后,那微妙的缘分真的来了…… 第六十一章 番外二:竹马绕青梅…… 一个人带着记忆投胎是怎样的体验? 霍昱就是如此。 上一世, 他得偿所愿,与自己心爱的姑娘白头偕□□度一生。 可以这么说吧,他的这一世就是靠着上一世的记忆, 才勉强维持到了十五岁。 他明明身份尊贵,是霍家长孙,容貌俊美、才情绝佳, 后宅亦是安宁,没多少魑魅魍魉, 然而, 他偏生觉得生无可恋。 即便过去十五年了, 他也时常会在夜深人静之时, 想念着他的姝儿。 直到开春这一天, 霍府来了一位投奔外祖的小表妹。 早晨,霍昱按着规矩, 去给老太君请安。 这个时代,已不是大晋, 而是三百年之后了。 霍家如今在朝堂还算地位煊赫。 霍昱身为嫡长孙,各方面都出类拔萃, 家族对他的婚事更是看重。 对世家而言, 婚事并不讲究两情相悦,而是门当户对, 可以互相利用彼此家族的资源,达成互利共赢。 霍家是绝对不会让一个落魄表小姐嫁给霍昱。 老太君想都没有往那个方向去想。 然而, 这一大早,当/禁/欲/沉稳的长孙,一看见沈宜姝时,他竟立刻扑上去把人抱住了。 这不仅吓坏了可怜的表姑娘, 也吓坏了老太君,与霍家众人。 霍昱陷入狂喜之中,根本不顾及旁人,一直抱着哭哭啼啼的沈宜姝不放。 “姝儿,是我。” “真是太好了,在这里还能见到你!” “这就是天注定的缘分,你我这一世还要继续前缘。” “……” 从这一天开始,霍昱成了浪荡子,到处堵娇表妹的路,一会送花,一会又吟诗作对,无所不用其极。 原本,霍家还很懊恼。 但在霍昱坚持非卿不娶的情况下,老太君等人只能渐渐服输。 亲上加亲也未尝不是一桩好事。 不过,考虑到表姑娘才十二岁,霍家只能把婚事再往后拖延几年。 十二岁的小姑娘,还只是一个才刚刚长开的孩子,何况又是家道中落,前来投奔亲戚的小可怜呢。 沈宜姝很胆小,她现在寄人篱下,又不敢得罪了霍大公子。 故此,霍昱每天过来找她时,她只能乖乖陪着。 有时候霍昱的言辞过于直接,惹得小姑娘一阵面红耳赤。 霍昱有些惋惜,姝儿竟不记得他了。 不过无妨,余生漫漫呐,他有的是时间与精力,跟她一天天耗下去。 十五岁的少年,正当躁动的时候,老太君给他物/色/了两名通房丫鬟,但都被拒绝了。 霍昱各方面依旧出类拔萃,且不沾染女/色,这一点倒是让霍家放心。 老太君忍不住调侃:“老大一瞧见姝姐儿,就像是猫儿见到了猫薄荷。可他对其他姑娘,却又是一脸冰霜,可真是前世的姻缘。” 时间久了,霍家也逐渐开始接受沈宜姝。 两年过后,沈宜姝十四岁了,已长成了窈窕少女,但终归还是青涩稚嫩。 霍昱十七了,又有上辈子的记忆,根本不是什么毛头小伙,他就是一个白切黑的腹黑表哥。 这一日,他故意把人堵在了怀里,一低头就吻了上去。 吻/技成熟/撩/人,小姑娘哪里能够招架的住。 而霍昱是故意为之。 他的姝儿还什么都不懂,他得好好教她。 这一吻,差点让他自己没忍住,但姝儿还太小了,霍昱觉得自己像个禽/兽,最后他附耳低语:“年轻可真好。” 沈宜姝:“……”她一直都觉得表哥不太正常,这不……表哥又说胡话了,他与她才十来岁,自然是年轻的。 * 霍昱精心养着自己的小媳妇儿。 自从上次亲吻过后,他一找到机会,就会一尝芳泽。有几回被老太君知晓了,老人家虽然疼爱长孙,但也怕会闹出事来:“你这个顽猴,就这么耐不住?!姝姐儿才多大,你就不能等两年再下手!” 眼下,亲也亲了,只能把婚事定下来。 沈宜姝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成了霍昱的未婚妻。 本朝十五及笄,这之后才可以成婚。 次年,霍昱就迫不及待把人给娶了。 虽说成婚了,但他还知道怜香惜玉,并没有直接吃了沈宜姝,一直在循序渐诱的引导她,直到又过了两年,他的姝儿完全熟了,霍昱才彻底摘了果实。 霍昱的才能,让他刚刚弱冠,就成了肱骨之臣,是本朝最年轻的权臣,又生得俊美无俦,自然惹来无数桃花。 不过,让全城女子芳心破碎的是,霍昱对外发誓,此生不纳妾,忠于发妻一人。 因着他如此痴情,后世还专门写下了他与妻子恩爱逾常的典故,不可谓不是一场佳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