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绑定圣母系统后师弟黑化了》来自www.wshlou.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书名:绑定圣母系统后师弟黑化了 作者:笔走长宁 文案: 1. 穿成书中的圣母小师妹,余瑶必须慷师门之慨,在把师门炮灰的路上策马奔腾。 只是系统升级,余瑶多了一项找男主的新手任务。 于是在阴冷凄苦的夜晚,余瑶找到了一个受尽折辱、凄惨落魄的少年......和一只同样境遇的小狗, 开始了大秀圣母的打工生涯—— “虽然你现在只是一只小狗勾,但终有一日定能万众瞩目,就像我心中的小师弟一样。” “你们为什么这么对小师弟,他明明这么努力!” “只有我一个人觉得小师弟会赢吗?你们怎么都不肯信他?” 2. 剧情过半,本该不断打脸升级的男主依然只会摇着尾巴汪汪叫。 余瑶:是时候来个大的了。 于是她苦心孤诣,在魔气四溢的深渊旁讲出那句:“不就是跳下去吗?你们救的可是苍生啊!” 谁知那个孤僻阴郁跟在她身后的小师弟,竟然率先跳了下去。 再回来已浑身魔气,眼底绽开血色魔纹。 他用冰冷的手指死死扣住余瑶的下巴:“师姐原来从未将我放在心上……” 余瑶终于回过神,看向那只夹尾瑟缩的小狗:“你特么真的只是一只狗啊!!!” 3. 顾扶辛生性谨慎,狠厉多疑。 表面伪装出一张乖顺寡言的假面,实际在暗处点燃复仇的燎原火焰。 但少女接近他,带他回门派,试图为他挡下旁人冷眼。 一天又一天,顾扶辛对她的态度从怀疑,到放下戒备,到只想独占她的视线。 可她在得知他的真实身份后,也会露出震惊、畏惧、避之唯恐不及的眼神。 “那便同我坠入无边黑暗吧。” ──是你先招惹我的啊,我的师姐。 *表面正义其实沙雕温柔小师姐*表面孤僻冷漠内心暗黑小师弟(大魔王),男主黑的,开局满级 *1v1,he,沙雕甜爽文,私设如山,一切为主角谈恋爱服务 一句话简介:弄错男主后男主黑上加黑了 立意:心存善念,坚定自我 内容标签: 奇幻魔幻 因缘邂逅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余瑶,顾扶辛/扶辛 ┃ 配角: ┃ 其它: ======================== 第1章 认错男主了 如墨般的天空像被捅了个大窟窿,连绵的大雨浇透逼仄的街头巷尾,哗哗落在地上积起了湿冷的水洼。 一袭纯白裙裾从远处走来,如同一朵娉婷的莲花荡开在水色里,在黑夜中格外扎眼。 雨点纷纷打在淡青色的油纸伞上,滴答杂音透过薄薄的伞面,紧锁了少女秀丽的眉头。 少女叹了口气,绵长的白雾晕在夜风中染出几分缠绵,略带哀怨的语气小声抱怨:“这要找到什么时候啊……” 余瑶在阴冷雨夜里走了快一个时辰,就差将柳州城的旮沓掘地三尺,依然没能找到系统新手任务里指定的男主。 系统发布完任务后便像断网一样,回应她的只有混在雨夜里流浪小兽们可怜的呜咽。 打工人打工魂,打工才是人上人。 余瑶四十五度仰望黑夜,为自己试图寻找光明的黑色眼睛感到抱歉。 一切都要从她熬最晚的夜看了一本名叫《手逆乾坤》的小说说起。 通俗点讲,这本书可以叫做“我命由我不由天——狂邪魔王的逆天之旅”: 男主扶辛身为魔族皇子,下代大魔头指定继承人,本该在大魔王的位置上发光发热,奈何奸人搞事,男主家破人亡,失去了身份权利,从云端跌落泥里。 但凭借逆天光环,男主一路打怪,习成逆天功法原地飞升,妥妥的起点大男主标配。 也可以叫做“男主角失格”: 明明手握后宫爽文剧本,男主扶辛长相清隽俊美,但硬是凭借不走寻常路的极限修炼法则,带着那些或摔倒在怀里、或崴脚到背上的、亦或堂堂正正走在身边的桃花们,上禁地下魔域。 辣手摧花之程度,从用鸟妖引以为傲的华羽做滑行斗篷,让世家小姐滚黑泥做诱饵可见一斑,直吓得众桃花们花容失色,连夜逃跑。 以至于男主直到大结局,依旧孑然一身,阴冷孤僻,从未有过真正亲近之人。 倘若当作一本纯爽文来看,男主是极其冷艳高贵的,但问题出在,余瑶穿成了书中的圣母女配。 而且是那种自带降智buff,从男主前期落魄到后期逆袭一直活跃在线的炮灰—— 原身一直在慷师门之慨的路上策马奔腾,最后煽动师门讨伐男主,成功葬送了在修仙界排名第一的问心派,干成了无数想上位门派几千年都未曾做到的大事。 余瑶觉得自己真傻,真的,她光知道熬夜可能会猝死,怎么也没想到猝死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再睁开眼她脑中已经绑定了一个圣母系统。 按照剧情她需要不断作妖,在将师门炮灰的路上大秀圣母,否则她就只能回到现实世界,安心躺进自己已经猝死的躯壳。 系统给她做思想工作:“你想想,总有人要帮助男主原地飞升,那个人为什么不能是你呢?” 好有煽动性。 系统继续讲道理:“你再想想,倘若你不完成任务,男主就没办法看到那些道貌盎然下掩藏的虚伪。没办法斩断世俗偏见,男主就没办法问鼎飞升。” “前途无量的优质股啊,牵动气运的佼佼者啊,你忍心看着他被埋没、被欺凌、永无出头之日吗?” 余瑶:不忍心,但是关我屁事。 系统痛心疾首:“穿书诶,第二次生命诶,只要接下这个工作,上辈子没有做完的事情,都有了回转的机会,你真的要放过?” 余瑶犹豫,生命突如其来地被画上句号,她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做。 系统趁热打铁:“除了系统任务,我们其他时间都是自由支配的,公费修仙,心动吗?” 余瑶发现了华点:是不是只要我说完台词就可以了? 系统:理论上是这样。 只需要说完台词,那她在完成圣母台词后加一句“当然是假的”,不就可以规避槽多无口的剧情了吗? 计划通,余瑶当即点头:“成!” 见余瑶统一战线,系统才告知余瑶:因为它的朋友帮它进行升级时出了意外,她需要在十二个时辰之内完成寻找男主的新手任务,否则系统将被自毁,她也会直接被遣送回现实世界。 余瑶:……你说的这个朋友是不是你自己? 系统:…… 于是在这样凄风苦雨的夜晚,余瑶撑伞走进了冰冷的夜色。 雨越下越大,袅袅升起,腾起了氤氲水雾。 谁知道要找到什么时候呢?余瑶又叹了一口气,继续徘徊在雨幕里。 “就是他,小人亲眼所见,小姐你千万不要放过他!” “还敢跑?快别让他跑了!” “敢动小姐的东西,砍断手脚扔万魔坑里去!” 隔着老远,余瑶就听到前面传来一阵叫嚣,乒乒乓乓的物件碎落声中,还混夹着高一阵矮一阵的惨叫。 余瑶心中警铃大作:但这跋扈的台词、这糟糕的语气、这丑陋的行径…… 没有男主出没真的很难收场! 书里面说,前期男主家破人亡,过着受人欺凌的逃亡生活,好几次还差点丢掉性命。 要不是书中的余瑶机缘巧合之下遇见,圣母人设不崩,带着男主回到门派,男主还不知道要辗转多久。 余瑶轻点脚尖,跃过积水的地面,兴冲冲赶到一处灯火辉煌的酒楼前。 大堂外,几个练气期修士痛苦不堪地摔倒在雨里,挣扎着试图再次爬起来,他们鼻青脸肿,龇牙咧嘴的表情看起来痛苦不堪。 大堂内,几个壮汉已经面露惧色,但依然硬着头皮包围着一个赤手空拳的少年。 少年不过十四五岁,身形还有些单薄,但清隽修长,举手投足却无不透着一股不符合年纪的杀伐之气。 红色发带束缚的高马尾散乱下来几丝黑色乱发,侧脸线条流畅优美,俊朗的眉目在微微下压的眉头间多出了几分凌厉。 他不屑地笑了笑,抬手擦去脸上的血丝,神态说不出的邪气。 拭去血迹的伤口很快又冒出殷红血色,顾扶辛收紧拳头,骨骼分明的手如白玉般莹润。 那些修士不知死活地再次冲上来,顾扶辛暗暗皱眉,没完没了地打下去太过麻烦,真想把这些废物全杀了。 但他的身份还不是暴露的时候,怎么办,要不要把在场所有人都杀了? 见他们又要冲上前,余瑶想都没想,大喊一句:“住手!” 所有人的视线直直望向大雨中撑伞的白衣少女。 顾扶辛分眼神看了一眼余瑶。 灯火映照的雨夜里,白衣少女执伞而立,纤细独立,似乎雨再大一点,便会将她拦腰折断。二十四骨油纸伞遮住了她半边面庞,昏黄的光晕染上她洁白的下巴,勾勒出几分光影交叠的似真似幻。 余瑶提起裙摆,收伞走进大堂,雨水顺着伞骨滴落,绽开在青石地上。 她走到顾扶辛身边,预备展开慷慨激昂的见义勇为演讲。 谁知在对上顾扶辛的眼神后,她抖了抖。 这是怎样的一双眼睛?琥珀色眼瞳里的戾气十足,眼底幽深晦暗,难掩凶狠与杀意。仅一眼,她就感觉自己被一只孤狼锁住了咽喉。 余瑶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书里的男主是这样的? 受尽折辱是这样的?命悬一线是这样的?凄惨落魄是这样的? 这个气场比反派还反派的少年能是男主吗? 肯!定!不!能!啊! 余瑶感觉自己离正确答案也就差了一点点,可恶,她到底忽略了什么? 环顾四周,余瑶在人群中快速找寻。 终于,眼神在回到少年身上时,余瑶做出了一个改变命运的举动:她缓缓看向了顾扶辛的脚边。 很久之后,余瑶回想起那个潮湿冰冷的夜晚,依然忘不了被系统瞎几把延迟支配的恐惧。 万籁俱静中,余瑶与那双楚楚可怜而又凄苦水润的黑曜石般的眼睛四目相对。 这时,系统终于上线成功,给了余瑶致命提示: “男主找寻任务顺利完成,圣母系统加载成功,请立刻推动剧情,在男主面前说出‘他还只是个孩子啊’。” “终于找到你了!”余瑶会心一笑,蹲下-身抱起那团瑟瑟发抖、低声呜咽,似乎马上就要一命呜呼的小狗勾。 刚上手,她就被狗勾骨瘦如柴的手感磕到:瞧瞧都把男主饿成什么样了! 虽说男主是小狗勾这件事在原书并没有提及,但男主身负魔族血脉,前期一直处于挨打、奇遇、挨打、大奇遇的逃亡状态,再出场已经修得魔功在问心派大放异彩。 余瑶曾经还针对此处剧情不合理展开了长达两千字的辩论分析,问作者为什么不写男主成长的那一段,可是作者回复了她的上下楼,就是没给她眼神。 她当时气得一个星期吃不好饭。 如今看来,作者很明显是忠于大纲的难言之隐,没办法同读者解释。 不就是男主前期真的是狗吗,这有什么好藏着不写的,余瑶觉得作者不至于,真的不至于,谁会不喜欢可爱的狗勾呢? “你是什么人?敢管我们大小姐的闲事?” 书里的余瑶生得美,眉眼精致,气质脱俗,一颦一笑都似一朵出尘的莲花。 在场的大都是收到云家请柬前来赴宴的家族代表,其中不乏交友广泛的散修,他们见余瑶气质不凡,定是哪家大门派出来的正义之士。 但云家在飞渊大陆是首屈一指的修炼世家,大小姐云雅更是备受宠爱,仅仅是一个及笄礼,都兴师动众请了所有叫得上名号的门派宗族。 她却在这时出来主持公道,很可能是隐居多年还未失去侠骨心肠的闭门散修。 有人小声劝余瑶:“道友,云家可不是寻常散修得罪的起的,快走吧。” 余瑶也想走,但任务在身,她必须当着狗勾男主的面完成任务。 书里面说,男主逃到柳州城,被云家小姐收留。谁知在云雅的及笄礼上,沧源派送给云雅的洗髓丹丢了,云雅气急败坏,当众欺辱男主。原主就是在这时候出场的,她是怎么说的? “赵家又如何?赵家就可以随意欺负人了吗?” “我问心派向来斩妖除魔、惩奸除恶,你们以多欺少,今日我余瑶既然见着了,便由不得你们为非作歹。” “你们若要动它,先问问我手中的剑!” 说罢,余瑶腾出手幻化出本命剑“白光”,直指众人。 白光剑一出,立即有人认出了余瑶的身份。 “竟然是问心派。” “白光剑,她不会就是清元长老最小的弟子吧?” “问心派不愧是第一大派!” “你竟然是清元长老门下的?”云雅震惊。 云雅向来心高气傲,自命不凡看不上寻常门派,一心要进千百年来排名第一的问心派,可她却连入门考核都过不了。 问心派哪里是什么第一大派,分明是自封的!云雅心怀怨恨,骄横专行,要家族断绝和问心派的来往,这次及笄礼更是唯独漏了问心派。 云雅很快平复了心绪,她昂起下巴倨傲道:“问心派又如何?这是我云家的底盘,我云雅莫说只是处罚一个下人,就是将他剥皮抽筋,也不过是我云家家事,问心派不愧是第一大派,竟然管到我云家头上了!” 言下之意是说问心派管得实在是宽。 态度过于嚣张,酸味已经漫出来了,余瑶深吸一口气就准备怼回去,但这时,系统提醒道:“请尽快完成任务。” 余瑶提起的一口气咽也咽不下去,脱口便成了:“他还只是个孩子啊……” 少女嗓音清亮,义正言辞的语气发自肺腑,肯肯言辞里是不容置喙的正直大义,直击在场众人方才选择性装聋作哑的良心。 “是啊,就算是下人也不能这样啊。” “下人不是人啊,怎么可以不分青红皂白呢?” “问心派都出手了,云家的做派劳资早就看不下去了!” 顾扶辛的目光落在抱着小狗的少女身上,纯白的裙边上沾着点点泥垢,哪怕面对背景强大的云家,少女依旧目光坚决。 顾扶辛眼底一闪而过一丝疑惑:她在帮我?她为何帮我? 第2章 办法 顾扶辛的困惑只持续了短短一瞬。 他暗暗一笑,又是一个假装善良的人。 怎么可能有人会真心对他好? 如今他没了权利没了身份,连拼死护着他的母亲也在不久前的围剿中殒命,接近他的人,不是因为察觉了他身上的封印有意试探,就是像云雅一样,看上了他的脸,妄想撸他回去做禁脔奴役。 云雅骄纵惯了,从没遇到过被人忤逆的时候,现在一下就赶上了两次。 先是顾扶辛当众反抗,打伤了云家培养已久的家徒。 现在又冒出个问心派内门弟子,竟让这么多人都一改日恭维,转而对她放肆指责。 她心下一慌,脚有不稳,吓得后退。 丫鬟红儿见自家小姐受了惊吓,忙一把扶住。 云雅好容易定下神,求助般看向红儿。 红儿入云家已经三十年了,修为也在练气期,这样的场子,她在云家见得多了。 她站出来对余瑶说道:“姑娘消消气,一切也不是我家小姐本意。” “只是这小子偷了我家小姐的丹药,洗髓丹乃是沧源派大长老所赠,是给我家小姐的收徒见面礼,意义非比寻常,我家小姐也是尊师心切,才出此下策的……” 几句话便将云雅有苦不能言的形象说得淋漓尽致,还顺便亮出了与沧源派的关系。 果然立刻有人改口惊叹: “沧源派?那不是一直与问心派争夺第一的丹门大派吗?云大小姐竟然是内门弟子?” “沧源派大长老从不收徒,云小姐岂不是大长老的关门弟子了吗?” “将来门派首徒之位怕也不再云小姐话下了……” 云雅昂了昂下巴,不愧是跟了她这么久的丫鬟,果然没让她失望。 余瑶顺着小狗柔软的长毛,淡淡一笑,对方上了软刀子,她也不会笨到和对方硬碰。 “你们如何肯定一定是它偷的?”余瑶问。 云雅得意洋洋,“本小姐见着天冷,觉着让他外头儿守马于心不忍,便命他进来看守宾客的送礼,本小姐给了他这么大的赏赐,谁知他却不识好歹,放了一只狗进去吞了本小姐的东西……” 顾扶辛暗自冷笑,谁不知道她召他进来,是想要他去迷-奸云家大夫人——云雅的亲嫂子,与云雅争夺云家财库的人。 这些修仙世家,背地里还是一样的丑恶不堪。 余瑶看一眼怀中的狗勾,她自然知道“男主”是被他们陷害的,但她要如何才能洗清狗勾男主和这少年的嫌疑呢? “既然说是这小狗吃了你们的丹药,为何这小狗身上却半分灵气也没有?” 洗髓丹是练气期修士冲击筑基时用的,不仅可以百分百确保筑基成功,而且可以洗筋易髓,提升灵根品质,一直以来只有大门派才能炼出,千金难求。 红儿似乎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扯起嘴角状似嘲讽:“与人的丹药,狗吃了如何有效?” 余瑶哑然,人吃了能脱胎换骨的丹药,兽类吃了至少都有了妖修底子了吧,更何况这是男主。 但她这话余瑶没办法反驳,她拿不出第二颗洗髓丹打她脸啊摔! “姑娘既然拿不出证据,就不要妨碍我们处置下人了吧,”红儿不客气道,“姑娘放心,我们定然秉公处理,将这孽畜的肚子剖开查个明白。” 余瑶抱紧狗勾,下意识后躲,她皱眉道:“修仙界的丹药入口即化,剖开肚子能发现什么?” 红儿笑道:“那到时就只有剖开这小子的肚子再仔细找找了。” 云淡风轻的语气,说出的话语却无比狠毒。 余瑶算是懂了,这根本就是存心刁难。 难怪作者没写这一段,从一族太子沦为流浪狗,有口不能言,男主实惨。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他们抓起来!” 十几个修士又涌上来,这次不乏两个筑基期的,余瑶这个身子不过筑基中期,面对这么多人,她没有必胜的把握。 余瑶提剑戒备,后退中背后不经意碰到了一个宽阔坚硬的触觉。她回头一看,正好对上少年看过来的目光。 是他? 他也是被这些人陷害的?刚才见他的身手不错,为什么没有逃走? 余瑶想起刚才他被一群人围攻,依然留神护着脚下的小狗。 是因为要护着狗勾男主吗? 隔得近了,余瑶注意到他微挑的凤眼有些泛红,浓密的睫毛在眼底映出一层阴翳。 这少年看起来拒人于千里之外,没想到冰冷下还存着怜悯柔情。 余瑶心底的柔软被触动,她忽然有了一种坚定:她要帮他! 云雅心中畅快,她带着笑,轻蔑地扫了一眼下方被团团围住的余瑶和顾扶辛,小小的脸上满是刻薄:“问心派又如何?在我云家面前还不是要俯首做小,我云雅要你死,你就活不了。” 越说越得意,“这,便是你们这些下人的命!” 余瑶握紧拳头,眉头不自觉皱紧。 她从小就跟着外婆一起生活,受到了太多白眼嘲笑,类似“谁让你没有爹妈”“你一辈子也就只有待在乡下做个黄脸婆”这种话,她听了太多太多。 好多次,她都看到外婆佝偻着身子,躲在厨房里流眼泪。 父母不在为什么是她的错?为什么那些人一口就能定下她的命运? 她不甘心,拼命学习,拼命读书,发誓一定要带着外婆一起走出去。 谁知外婆在她高三那年去世了,她那时候便下了决心,一定要改变这些曾经要将她牢牢钉死的所谓正确。 良久,余瑶笑了,笑得释然,如同一朵清冽绽放的清莲。 “云小姐,我乃问心派清元长老关门弟子,谷雨宫掌门唯一的女儿,你敢对我动手吗?” 谷雨宫,飞渊大陆赫赫有名的符修世家。 手握着几乎整个大陆的高阶咒符供应,与沧源派丹门、问心派剑门、百花谷媚修、云山宗佛门几大宗门相提并论的符门。 远不是云家这样仅仅靠着几条灵脉温养起来的世家宗门所能撼动的。 云雅的笑容僵住。 红儿见识广,立马站出来说道:“余姑娘真是说笑了,我们不过是想讨回自己的东西。” 余瑶笑道:“这少年再怎么说也是你们云家的人,伤了他损失的是你们云家,不如让我来试试不用伤害任何人的法子?” 红儿看向云雅,问心派和谷雨宫确实不是云雅能做主树敌的,云雅僵着脸,点了点头。 “那便有劳余姑娘了。”红儿客气道。 见众人退下,余瑶暗自松了一口气。 她对顾扶辛笑笑,宽慰道:“不用怕,我会帮你的。” 莹白的肌肤在光下泛着柔和光泽,熠熠眼眸中如同闪着星辰,美得不像样。 顾扶辛微怔,他见过的美人不少,像余瑶这般干净到有些纯粹的,还是头一次见。 他微抿嘴角,作出一副绝境中得救的神色,轻轻点头,低声道:“多谢。” 云雅不耐烦催促道:“到底是什么法子,你倒是拿出来啊!” 余瑶淡淡一笑,说道:“其实也不是什么高明的法子,只不过我这里有一张溯源符,兴许能够将当时的情况看上一看。” 溯源符,地阶咒符,谷雨宫宫主炼制,可以回溯百年内发生的事情,整个飞渊大陆也不过十枚。 溯源符一出,现场嘶声连连。 “竟然连溯源符都拿出来了,那可是地阶咒符啊。” “不愧是问心派,好大的手笔。” “清元长老一派可真是侠肝义胆啊!” 听到众人的赞扬,余瑶面不改色,心里却有些发虚,她搜遍原身的小金库,只有这个东西能派上用场啊! 顾扶辛缓缓往后退了一步,他看多了为了名声假装出来道貌岸然的人,既然她愿意自找麻烦,他并不介意坐观虎斗。 云雅满脸震惊,她竟然连这种东西都舍得拿出来,还用在一个下人身上! 杀伤力不大,侮辱性极强! 红儿面色微变,对云雅道:“小姐,要不要阻止她?” 云雅恨恨:“让她用,我不信她真肯为了一个臭小子用这种东西!” 余瑶笑着用灵力点燃咒符,苍白的火焰顺着符纸蜷缩而上,化为点点银光铺开在半空。 “云小姐,下人又如何,他的命在你眼中不值钱,在我这里,却完全不输这地阶咒符。” 毕竟东西是死的,溯源符用掉了还可以让她便宜老爹再炼。 云雅心都快跟着溯源符一起燃了,她心痛死了,仿佛那东西是属于她的一样。 银光消散,半空浮现了一间紧闭的房门,顾扶辛守在门外,这时,一个杏眼翘鼻的二十多岁姑娘走了过来,眼底有些微红,她对守在门口的顾扶辛说道:“外头进来了一只狗,你去把它捉起来。” 正是红儿。 顾扶辛神色冷淡,沉着脸,刘海遮住了眉眼,看起来狠厉无比,他长长地看了红儿一眼,然后离开了房门。 画面中的红儿看着顾扶辛离去的背影,左右看了看,细长的手指在门上轻轻扣了扣,然后便离开了。 没过多久,顾扶辛回来打开门,似乎是在确认是否有人进去过,一直摇头摆尾的小狗兴奋地顺着门缝溜了进去,顾扶辛于是进了门,随后抱着小狗出来。 再然后,便是红儿奉命过来取洗髓丹,却发现洗髓丹不见,召集众人抓住少年。 画面就此定住。 似乎一切都与云雅所说的相吻合,顾扶辛放了一只小狗进去,随后丹药就不见了。 云雅松了松肩膀,她还以为真的能看出什么,挑衅道:“如此,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红儿似乎也松了一口气,顺着云雅的话提醒余瑶:“余姑娘,您似乎没有什么好法子了……” 余瑶抱着手,圆润的指尖轻轻轻点在白皙的下巴,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顾扶辛轻瞥余瑶,少女微微锁着眉,似乎对于画面的内容不能接受。 还以为她真有什么能耐,原来也不过是虚张声势,接下来,还是把他们全杀了吧。 第3章 魔修 就在云雅已经给红儿使了眼色,云家手下宠宠欲动,顾扶辛已经将黑色魔气隐藏于手掌之中时,余瑶突然醒悟道:“哦,对了,我知道怎么看这个东西了。” 余瑶第一次用这些咒符,用着还不够熟练,理了理原身的记忆,余瑶终于翻出了溯源符的正确操作方法。 顾扶辛瞬间收了魔气,那些修士也顿住,全都注视着站在大堂中央的白衣少女。 余瑶却并不着急,她对云雅粲然一笑,问道:“云小姐,这少年奉命看守,按理说大堂的事不应该他去办,可为何你要让你的丫鬟去让看守着重地的人去呢?” 云雅看向红儿,有些迟疑,但很快,她咬牙说道:“本小姐的人,本小姐想怎么用就怎么用,难道还需要告诉你吗?” 摆明了的刁难余瑶。 见云雅不松口,余瑶将目光转向了她身边站着的青衣女子。 “红姑娘,不知您去传话,本来说完便可以离开,但为何……”余瑶学着红儿的样子,做出一个轻轻敲门的动作,“在门上敲了一下呢?” 红儿的身子有些僵硬,她说道:“是姑娘方才眼花了吧,奴婢从未敲过什么门。” 只要她一口咬定是余瑶看错了,所有人看在云家的面上都不会相信余瑶,她不信余瑶还能在放一次不成! 余瑶点点头,随即手指在空中一点,“这样啊,那我们再看一次吧。” 红儿:竟然真的…… 画面这次在红儿伸出手扣在门上时停住,余瑶问:“红姑娘,这次你又怎么说呢?” 红儿已经为云雅做了多少坏事,又怎么会怕这点场面呢?她面不改色道:“原来姑娘是说的这个,红儿不过是想看看门关好没有,领了主子的银子,总不能放任下人偷懒。” 余瑶似有所指地笑笑:“原来旁人才是下人,不知道红姑娘又是什么呢?” 红儿想起自己说顾扶辛是下人,那不就是把自己当主子了吗? 她脸一阵红一阵白,又是气又是怕。 云雅果然面露不悦,她看向红儿的目光已经多了几分冷淡,虽然她平日对红儿远超寻常下人,但她决不允许红儿把自己当成了主子! 等处理了这个多管心事的女人,再回头收拾你。 云雅的语气已经极度不耐烦,“你到底想说什么?” 余瑶一边伸出纤长洁白的手指在虚空轻点,一边不紧不慢地说道:“云小姐,我只是想说,进去了的不一定是拿了东西的,没有进去的不一定是没有东西的。” 说罢,余瑶轻轻一挥手,悬浮在大堂半空中原本静止的画面重新动了起来。 这次的画面,是房间之内。 “怎么可能?”红儿脚下一软,差点支撑不住身体,扶着椅子的扶手才勉强站立。 一直稳坐的云雅也惊讶得站了起来:“怎么会?” “忘了说了,溯源符可以看到的画面,是方圆十里。”余瑶走到红儿身边,矮下身对红儿笑笑,笑得人畜无害。 在红儿眼里却如同看到了剧毒的毒蛇。 “别紧张,好看的还在后头呢。”余瑶贴心地替红儿理顺了落到胸前的长发。 画面中,红儿在门外轻扣房门。 随即,原本堆满奇珍异宝的房间内,凭空出现了隐约黑雾。 “那是什么?”现场有人揉了揉眼睛,不可置信。 画面中,黑雾渐渐凝聚,紧接着,里面走出了一个黑衣白皮的中年人,双眼是不正常的赤红色。 他看了看堆积如山的珍宝,然后精确地从里面拿出了一个盒子,拿出了里面的白瓷小瓶。 他咧嘴邪笑,走到门口回扣房门。 站在外面的红儿似乎得到了回应,直接离开了。 随后,中年人也化作一团黑雾消失在了原地。 这是谁?余瑶疑惑。她虽然能提前感知到溯源符追溯到的东西,但也并不是什么都认得。 有活得久的认出了这男子的身份:“是魔修!” “魔修!” 魔修二字一处,现场一片慌乱。 所有人都知道魔修残暴嗜血,手段残忍,靠着吸食血气获得超于常人的修炼速度,一旦出现,必定生灵涂炭,所以正道修士,见到魔修,都是恨不得将其挫骨扬灰! 红儿面色惨白,瘫软在地。 云雅惊恐地看了看自己的丫鬟,随即指着她尖叫道:“你和魔修勾结,你也是魔修!” 红儿匍匐在地,手脚并用要去抓云雅的裙摆,被暗中保护云雅的长老跳出来一脚踢开。 “大胆魔修,休得伤害小姐!” “我不是,小姐,我没有修魔,他在我身上种了魔种,我是被迫的啊小姐……”红儿伸出双手爬向云雅,眼中流出两行血泪。 云雅被吓得连连后退:“杀了她!快杀了她!” “小姐,我对您忠心耿耿……”红儿双眼变得赤红,她看向余瑶,“都是你,都是你害了我!” 红儿怨毒地盯着余瑶,突然浑身猛一抽搐,眼珠以不正常的弧度翻转一周,她浑身黑气,忽然纵身而起,双手鹰爪状直锁余瑶纤细的脖颈。 余瑶惊了,她这是挖掘了什么隐藏剧情?原书里魔修现世不是在男主后期大放异彩的时候吗? “不好,她魔化了!” “保护小姐!” “杀了她!” 在场的所有人,但凡有一战之力的,全都拿出本命法器砸向已经失去神志的红儿。 余瑶趁乱抱起瑟缩在墙角的小狗,然后拉着顾扶辛的手往外跑:“快走。” 原身天赋异禀,十八岁已是筑基中期修为,算得上天赋异禀,但在随意魔化修为都能从练气期蹦到金丹期修为的红儿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一瞬之间被人扣住了手腕,顾扶辛下意识攥紧了手心,魔气在手心之中涌动。 余见他待在原地,赶忙催促道:“吓傻了?赶紧跑啊,等下那个魔修杀过来,我可没有本事保护你。” 顾扶辛一愣,问道:“你不去帮他们?” 余瑶急道:“那是魔修,杀人不眨眼的!这里这么多高手,咱们先躲一躲。” 她的回答让顾扶辛有些始料未及:“你身为正道之人,这个时候任由魔修作乱,不怕有辱师门名声吗?” “什么名声?名声能比小命重要?”余拽着他赶紧往外跑,“你是不是傻?被人诬陷也不辩解,看到危险也不知道先跑……” 见他微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不知辩解的样子竟然有几分傻乎乎的呆萌感,她忍不住又叮嘱了两句:“出门在外首先要保护好自己,以后可别这么傻乎乎置身险地了。” 顾扶辛再看向余瑶的目光已然深沉:莫非她真的已经发现了自己的身份,故意说这些想骗取他的信任? 然后趁他不备出卖他套取魔族的秘密? 还是看上了他这张脸,想像赵雅一样装好人逼他就范? 握住的手白皙纤长,意外柔软。从这里种下魔种,七日之后她便会化为一滩血水,没有任何人会怀疑他。 要不要下手? 握在手腕上的手指虽然纤细,但是坚定有力,丝毫没有放开他的意思,遇到慌不择路的路人,那单薄的身形也牢牢挡在他的面前…… 顾扶辛散去了手里的魔种,幽深的眸子中略过暗芒。她这点修为不足为惧,她的身份有助于他继续隐藏,先放她一命吧。 余瑶左躲右闪,丝毫没有意识到身后的看起来单薄俊朗的少年能在片刻之间决定她的生死。 突然有人撞了过来,余瑶脚下不稳,往一旁跌去。 糟糕。余瑶闭上眼睛,准备迎接地板上传来的冰凉疼痛。 但一股力道轻轻一引,她被一股力道稳稳接住。这少年力气这么大? 抬眼对上顾扶辛琥珀色的眼瞳,余瑶心下漏了一拍,她快速站起来,状似不在意地说道:“谢谢。” 顾扶辛没有答话,目光落到余瑶冒着粉红的耳尖。 余瑶将顾扶辛带到外面小巷,顺手撑开来时的伞,举到他头上,“这儿危险,你先走。” “你呢?”顾扶辛问道,隐藏起眼底狠厉之后,他的长相是极其俊朗的。 “我要去找师尊,你把伞拿着。”余瑶示意他接伞,但见他不动,也来不及和他多说。 就在刚才,系统给余瑶发布了一个补全剧情的任务—— “意思是我必须尽快找到原主师尊,带着男主对他说出‘他好可怜,我们带他回去吧’?” 系统:原剧情是余瑶与师尊一同撞见男主被欺辱,圣母心泛滥怒斥众人,恳求师尊带男主回去。 余瑶:也就是我单独出来造成了剧情切片,导致剧情缺失? 系统:是的,不尽快补全的话,总系统会毁灭这个小世界重塑剧情,我们也会玩完。 余瑶:哦豁。 见顾扶辛迟迟不动,余瑶把小狗递给顾扶辛,腾手牵起他另一只手,把伞塞进他手里:“你拿着这个,别着凉。” 指尖顺过顾扶辛的手腕,余瑶惊道:“你没有灵力?” 刚才打架那么厉害,居然只是个凡人? 修士的身体素质与凡人相比,就好比铜墙与木棍,他竟然凭借□□凡躯,把那些练气期修士虐成那样? 她握紧顾扶辛的手,“拿稳了啊,我先走了。”然后就化出一个隔绝雨水的屏障,召唤出本命剑白光乘风而去。 顾扶辛看着少女离开的方向,淅淅沥沥的雨帘中,少女白色的衣裙随风绽放,如同水中摇曳的白莲。 夜晚的雨点似乎是她离开时荡开的涟漪,在天上连绵回荡。 小狗睁大了黑溜溜的眼睛,嗷呜一声要去蹭顾扶辛的手。 顾扶辛将小狗放下,又将手里的伞撑在地上,给小狗搭了一个小小的避雨屏障。 雨水顺着额前的刘海顺着他还不够锋利的侧脸线条缓缓抚过,一滴一滴,从他精致的下巴上不住滴下。 打湿的黑衣紧紧贴着他修长清隽的上半身,顾扶辛站起来,又看了一眼天上:她竟然就这样真的走了? 她方才真的仅仅只是在帮他? 顾扶辛心里涌上一股陌生的滋味。 但转瞬,他便收起了琥珀色眼瞳里不经意间流露的复杂神色,转身面无表情地朝那栋装潢奢华的楼阁走去。 欠他的,他要一个一个,全讨回来。 余瑶飞到一半,始终觉得手里面少了点什么,她使劲回想,情景回现般颠了颠手里:果然感觉少了点什么。 突然,她睁大了双眸:她的狗呢?! 第4章 欺负 余瑶有点懵,她居然把男主狗勾这么重要的工具人弄丢了! 余瑶可不想放弃来之不易的重生机会,她迅速从原身记忆里找到往回赶的法术。 随着余瑶的掐诀,白光猛地停下,余瑶在惯性下要往前冲出去,但好在她反应快,赶紧给自己使了个定身法术,才免于在穿越第一天就成了修仙界高空坠物版反面教材。 但白光像是打开了奇怪的匣门,如同一条年久失修的已经锈蚀的齿轮,僵硬而机械,但是却以一种老当益壮的气势,不减丝毫速度,原地完成了回旋,然后一刻不停地径直向前飞出。 余瑶只觉自己好像被硬生生被连根端起,然后进行了一次平面旋转,在她摸不着头脑中,整个人又被进行了突然加速。紧接着,她眼睁睁看着自己往后倒去,手忙脚乱虚晃了好几圈才堪堪稳住。 后来,已经学会如何如谪仙般飘逸御剑转弯的余瑶,再回忆起自己初到在修仙界差点失足的那天晚上,都会忍不住感慨一句: 那时候她还年轻,不知道穿越馈赠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时速。 远远的,余瑶就看到了阁楼前她留给顾扶辛的那把伞。 余瑶心里咯噔一下:伞怎么会无端丢下?难不成那少年出了什么意外? 来不及细想,余瑶连忙指挥白光落到地上。经过一路的磨合,她很快就掌握了白光的御行技巧。 走近了,余瑶才发现伞下坐着一只小狗。 黑色长毛的狗勾一见到余瑶,立刻摇着尾巴迎上来,但在接触到伞外的雨点之后,它顿住了已经伸出的小爪子,使劲昂起中央塌下一小坨雨水痕迹的小脑袋,用黑润的眼睛眼巴巴盯住余瑶。 “扶辛,你怎么在这里?”余瑶试探着问道。 得到了余瑶的回应,小狗更加卖力地晃动尾巴,在松软绒毛映衬下看起来还算圆润的小肥臀拼命摇摆。 见小狗如此强烈地回应,余瑶原本还飘荡的最后一丝对“男主原身是一只来自魔域的狗妖”的怀疑,彻底在她心中烟消云散了。 “你没事真是太好了。”余瑶蹲下-身,伸出白净的手捧起小狗,凑到面前仔细观察。 “不过你一直等在这里做什么?”难道是因为外面在下雨,只有这个地方可以避雨? 不,不可能,这可是升级流爽文男主诶,怎么可能没有打脸剧情出没? 虽然这段剧情因为她的掺和已经碎得亲妈都不认得了,但余瑶还是很尊重男主定律的。 小狗伸出舌头,热情的往前凑,想要舔余瑶的脸,似乎丝毫没有被之前的混乱影响到。 柔软的手感、可怜的来历、镇定的态度…… 余瑶胡乱分析,很快,她嘴角扬起了完美命中答案的欢喜:“你一定是在向我表达什么对不对!?” 见自己的讨好有用,小狗更加卖力的往前凑,一副不舔到余瑶脸不罢休的架势。 “你想对我说什么?” 余瑶开动自己的小脑筋,快速推理:让男主就算牺牲原型可爱姿态牺牲也要做到的事情…… “我知道了!你是在提醒我那个少年对不对?” 被留在原地的伞,男主呆在案发现场等待的诡异,男主见到她之后异常兴奋的回应…… “是那个少年出了事对不对,你在让我去帮他?” 一切都说得通了! 原书里的男主虽然性格阴沉压抑,有时候还容易极端,但从来都是有恩必报。倘若当时报不了,都会在之后想方设法补回来。 如今男主这般明确地请她帮忙了,想必是盘算好之后给她的双倍补偿! 开局就捡一次帮助男主刷恩情的机会,余瑶怎么会放过?万一以后到了男主发难问心派的时候能派上用场,说不定还是个活命机会! 再说那个少年有难,见死不救……好像也说不过去。 楼阁之内,砸碎的凳椅散落一地,宴席上的菜肴混着碎裂的瓷器早已成了一地污秽。 红儿在一众修士的围攻之下,身上已经被捅了好几个血窟窿,她满脸血痕,面容狰狞,已经开始拼命喘息。 “她坚持不了多久了,杀了她!”金丹初期的三长老云墨喝道。他奉命暗中保护云雅,从未料到魔修竟然作祟到云家眼皮子地下,还神不知鬼不觉混入了云家内部。若是家主责罚起来,他这个长老就别想当了! 同时金丹初期的五长老云沉道:“大胆魔修,我云家今日便要替□□道!” 二人使出宗门秘法,双剑合成一柄巨大光剑,以不输金丹中期的压力直指红儿。 红儿本就是因为魔化瞬间拔到金丹初期,如今腹背受敌又有伤在身。 这一击来势汹汹,直接洞穿了红儿的胸口。 焦黑的伤口连一滴血都没流出来。 “不是、我不是、魔修……”红儿看着胸口的大洞,瞪大了赤红双眸,眸光呆滞地喃喃道。 红儿还在垂死挣扎,似乎想用云家家仆的身份求得众人的宽容。 但众人对魔修根深蒂固的厌恶和仇视,并没有给红儿解释的机会。 “快杀了她!”云墨催促。 云沉提剑,准备给红儿最后一击。 红儿彻底绝望,突然浑身颤抖,尖声惨叫,惨白的脸扭曲成一团,她眼珠乱颤,两眼一翻已经完全失去了黑色瞳仁,眼眶只余一片赤红,异常诡异。 “不好,她要自爆了!” “快躲开!” 而在片刻之前,一道黑衣清隽身形以一种完全无法察觉的诡异身法经过了大堂,大堂中混战的众人并未察觉,还以为只是飘过了一阵风。 顾扶辛绕过大堂,来到二楼,来到之前余瑶溯源符中出现过的那个房间前。 房间已经上了锁,黑色的锁头刻着古法纹理,透明的结界完整包裹着整间屋子。 顾扶辛伸出骨节分明的修长右手轻握锁头,掌心跳跃的黑气快速钻入铁锁,快速包裹了锁头。 这是只有云家家主才有实力破开的结界,但在顾扶辛的手下,铁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光泽,枯叶般碎裂,化为一滩齑粉,结界瞬间消失。 顾扶辛推开门,径直走了进去。 现下所有人都在处理魔化的红儿,就算有人察觉到上头结界异样,也不会有机会抽身。 虽说下面的人都被他种上了魔种,但这边动静太大,保不准很快就会有高阶修士赶过来。 他必须抓紧时间要拿到他想要的东西。 但顾扶辛没有想到的是,房间内有人。 蓝色衣裙的女子听到身后动静,吓得原地挑起,她瞪大眼僵硬转身,将手里的东西使劲往身后藏,脸上露出了与她云家大小姐身份不符的恐惧。 云雅是偷跑进来的,这些宗门为她及笄所送的贺礼,其实并没有多少能送到她手上。 借了云家名义得到的所有东西,都必须入云家的宝库,而分到她们这些小辈手上的,都是经过家主和长老们挑选之后的了。 这不公平,明明是给她云雅的东西,明明她才是家族嫡系,是未来继承人啊。 但是为什么掌管库房资源的权利全都交给了她那个外来的嫂子,甚至连这次她及笄贺礼的主管权,都被那个嫂子一句话就给了她身边的丫鬟红儿。 她不能再坐以待毙了。她要把所有的东西都抢回来! 顾扶辛的出现让云雅慌了神,“你怎么在这里,谁让你过来的?” 顾扶辛并未搭理云雅的质问,他沉脸走向云雅,原本他留云雅还有用,但现在他不太想留了。 浓黑夜色中,黑衣少年面色阴沉,收紧的护腕下是一双白到有些瘆人的手,手掌之中,黑气重新聚集涌动。 他稳步走向云雅,背光让他的脸色看起来更加阴郁,整个人充斥着一股无形的压迫,如同黑夜里走出的索命修罗。 突然天际一道白光闪过,照亮了顾扶辛似乎更加惨白的脸,碎发在他眼底形成一层散不开的阴翳。 云雅脚下发软,她哆嗦着往后退,摸索着手边的东西下意识就往顾扶辛掷去。 “你站住!不准靠近我!”云雅慌乱道。 但顾扶辛脚步不停,似乎并没有对云雅威吓的话产生反应。 云雅又慌又气,慌的是自己被人抓包,气的是这个人不过是她捡的一个下人,要不是模样好看,她怎么会给他进云家大门的资格?如今却连她的话都不听了! 丢掷的物件在快接近顾扶辛时被一种无形的力道弹开,云雅以为是自己手头不稳,更加疯狂地抓起东西往顾扶辛扔去。“站住!你给我站住!” “你一个下人,竟然敢对主子不敬,本小姐要你站住你听到没有!” “反了,你们全部都反了,你也是,红儿也是,竟然全都背叛本小姐!” “杀了你,本小姐要令人杀了你!” 突然,顾扶辛停下了脚步,周身气场也瞬间消失无形。 一只砚台直飞而来,毫无缓冲地砸中顾扶辛额角。 闷响之后,鲜红的血液立刻顺着他分明的眉骨滑落下来。 “哐当”一声,砚台落在地上。 真的伤了人,云雅反而愣住。 她平日嚣张惯了,所有事情都是派下人去做,自己动手杀人的勇气却是没有的。 而在砚台飞往顾扶辛时,一道纯白的身影轻轻跃上二楼,找到了门外。 顾扶辛心道:来了。 然后悄无声息撤去了阻挡的法术。 云雅还没回过神来,怎么突然就砸中了? 顾扶辛的声音却蓦地响起。 “小姐,我帮你找。”顾扶辛依旧沉着脸,但声音清朗,带着故意压低的沙哑之感。 面对顾扶辛突然的转变,云雅并未多想,现在他的样子,虽说像往日一样冷漠,但总算没有了刚才那种压迫,甚至还多了几分他从未表现过的乖顺。 哼,总算摆清自己位置了。云雅冷哼。 “你们这些做下人的,就该认清自己的身份,”云雅扶着手边的凳椅站稳,又拿出了大小姐的倨傲,“本小姐要你们往东,你们就得往东,本小姐要你们的命,你们就得抹脖子,顶撞主子,你活得不耐烦了吗?” 顾扶辛垂着脸,侧面看起来消沉又低落。 他偏了偏脸,将头埋得更低一些,看起来消沉又低落。 云雅以为他害怕了,得逞一笑,又找回高高在上的优越感:“说,谁派你来的?是不是我大嫂?” 顾扶辛不说话,云雅也见惯了他沉默寡言的样子,“本小姐告诉你,就算你得到了大嫂的信任,你到死也是本小姐的人。” 当初派顾扶辛迷-奸她大嫂,顾扶辛居然当着云雅的面直接走人,云雅气得找人抽了他十鞭除魔鞭,还剩一口气才将他锁进柴房。 一定是那个时候他生了心思要投奔大嫂,一定是! 她以前有多恨她大嫂,现在就有多恨顾扶辛,恨不得将所有恶毒的词语砸在他身上:“你一个下人,就算攀上哪家枝头,也不过是低贱的下人……” 云雅还没说完,一直在外面暗中观察的白色身影闯进门内,清亮的音色气愤说道:“你住口!” 顾扶辛轻扯嘴角,终于进来了。 第5章 真是个傻子 余瑶贴着隐身咒符进了大堂,又在领略了堂中众人战斗的威压波动之后,给自己贴了张防御符咒。 她在大堂仔细翻找那些倒下的人,发现都已经没了气息。 余瑶转了一圈也没有找到那个身形颀长清隽,眉眼冷峻的人。 不知为何,她暗自松了口气。 “扶辛啊,你真的肯定他在这里面吗?”余瑶举起小狗与自己视线平行。 小狗黑溜溜的眼睛咕噜直转,摇头晃脑地汪汪了两声,稚嫩的奶狗音似乎是在给余瑶肯定回复。 “好吧,既然你这么肯定,那我再找找吧。” 一根溅飞的木桩直直插过来,余瑶警觉,原地转身躲过这一击。 散开的白色裙裾随着她的动作飘荡开来,如同在残破废墟当中绽开的白莲,有种飘逸独立的美。 木桩擦过余瑶脸测,死死扎进砖红色的房梁柱中。 好险。 他真的在这里吗?余瑶有点不太敢肯定。 毕竟他是个凡人,虽说身手出众,但毕竟只是个凡人,无缘无故怎么会将自己卷入修士的争斗? 再说云雅先前在大堂中那样对他,他在云家过得也不是很好吧。 比起顾扶辛跑回楼阁,余瑶其实更愿意相信那少年已经走了,留一把伞在雨里,怕是以为狗勾男主是她的宠物,给她放在原地也是害怕她回去找不到。 但狗勾男主一直朝楼阁方向叫,像是在提醒余瑶那少年就在那边。 他那样傻乎乎的死脑筋,不会真的跑回来了吧…… 哎,希望他是真的走了吧,余瑶想。 余瑶躲着大殿中战斗的余波,来到一个四方的后院中,她抬头看去,看到了二楼的长廊。 余瑶小心跳到二楼,翻过护栏,白色的棉鞋轻轻落到木板地上。 他真的会在这里吗?余瑶摸着狗勾往前走去。 二楼已经没了人,原本除了楼下传来的打斗声,不应该有其他声音。 但没走几步,余瑶就听到一阵争执。 余瑶来到门外,透过窗棂正好看到一只乌黑华贵的砚台被云雅胡乱丢出,飞行的落点站着的人…… 身形清隽修长,浑身透着一种介于成熟与稚嫩之间的少年感。 不正是她、不,狗勾男主要找的人嘛! 不好! 眼见砚台要砸到顾扶辛脑袋上,余瑶赶紧施了个法术,这要是砸中了……余瑶想想都疼。 谁知法术落在砚台上,就像泥牛入海,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砚台稳稳当当,正好砸中顾扶辛额角,闷地一声响,鲜红的液体瞬间便流了下来。 砚台在地上又滚了几圈,余瑶忍不住嘶声,他一定很疼吧? 余瑶像怕被人看到似的,小心翼翼缩回自己施法的手,没想到她的法术竟然差到这个地步?还是她太菜了,用错了? 余瑶犹豫了。 不是吧,她没这么菜吧? 余瑶想到了自己打游戏被人骂到一边打一边哭的时候,闺蜜给她的又菜又爱玩的评价。 好像还真是她能干出来的事…… 愧疚感像是炸开的毒药,蹭蹭蹭窜满了余瑶的小心脏。 余瑶感觉自己太难了,以后她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菜的安详了。 但是房间里的顾扶辛好像没事人一样,眼睛都没眨一下,还低顺着眼,极其乖巧地对云雅说“我帮你找”,她急死了,好想进去把他捞出来,敲敲他的小脑瓜看看里面到底是不是哐当哐当的水,他都受伤了不知道吗? 这时,余瑶脑子里的系统突然滴答一声响:总系统升级完成,现对全体穿书者回馈福利,完成支线任务可获一次福袋奖励机会,请问是否接受? 余瑶:???也就是老板赚钱了要回馈员工了对吗?还有这种好事? 系统:……要不要告诉她上一个这样说的穿书者现在怎么样了? 余瑶:接接接,老板的羊毛,不薅白不薅。 系统:支线任务接收成功,请在一炷香内完成台词“你怎么能如此恶毒?” 余瑶:艹。 一炷香,“你怎么能如此恶毒?”,这话对谁说都圣母度爆棚好嘛,跑得不够快肯定会被打的! 她真是大意了! 等余瑶回过神,房间里云雅已经说到“你到死也是本小姐的人”。 余瑶心里咯噔一下:她怎么感觉这话有点不太对劲? 原书里作者为了表现男主的出生高贵心性坚毅,给他安排了不少磨难却依然让他心存大义,以此来让他与那些仗势欺人的妖艳反派不一样。 原本她以为云雅身为反派阵营,拿的是骄纵千金苛刻下人剧本,现在被她挖掘了地下剧情,所以云雅其实拿的是…… 霸道小姐与天价小情郎的偏执虐-爱戏码? 所以狗勾男主要她回来就这少年是因为它早已看透了这少年所经历的一切? 所以云雅在大堂中对这少年百般刁难全是因为她扭曲的爱意? 所以现在这是因爱生恨又不得不听由宿命的纠缠彼此折磨? 所以这就是传说中的爱他就折辱他虐-爱他疯癫他? 余瑶的脑子炸了又炸,在她一波圣母乱入操作之后,身世凄惨的少年被带离苦海,但奈何还是逃不过宿命的纠缠,二人又在兵戎交接的楼阁之上私会,身份高贵的云雅终于表现出了浓烈的占有欲:“你到死也是本小姐的人”! 这是什么性转版的“女人,你休想掏出我的手掌心”? 接下来,便是云雅极尽恶毒地对顾扶辛说道:“你一个下人,就算攀上哪家枝头,也不过是低贱的下人……” 啊这…… 余瑶硬了,拳头硬了。 云雅为了打击这少年,摧毁他的自信,竟然连这种话都说出来了,这是什么修仙版教科书式PUA! 余瑶以前有个好朋友,人美心善,后面遇到了一个海王渣男,那个渣男就是用这样的手段洗-脑她朋友的,后面她朋友那么优秀一个人,变得越来越不自信,甚至抑郁。 余瑶当时气得骂人,帮她朋友办了休假,带着她回老家休养了半年才走出来。 “嗷呜~~”一直缩在余瑶怀中的狗勾一直想与余瑶嬉闹,但余瑶不理它,它有些委屈,试图唤起余瑶的注意。 余瑶摸摸狗勾的脑袋,目光澄澈,坚定对它说道:“你放心,我一定帮他离开这个女人。” 得到了余瑶的回应,狗勾余瑶怀中乱拱,拼命昂起脑袋要舔余瑶。 余瑶顺顺狗勾的长毛,“不用谢,就算你不求我,我也会帮他的。” 眼见云雅恶毒的小嘴巴又要蹦跶出更加恶毒的话,余瑶脚下一抬,走进房内,加入了云雅与顾扶辛的双人口头虐-爱运动。 “你住口!” “是你?”云雅看到余瑶,恨得银牙咬碎,“又是你?” 今晚因为她,她已经丢了大脸,现在连她教训自己的下人,余瑶竟然都要来过问了。 “他是本小姐的人,要杀要剐都是本小姐的家事,你一个外人三番五次过问,到底是存的什么心思?” 云雅真的想不通,她在家莫说是骂一个下人,就算是在外面要杀了谁,也是无人敢问的。 其他修士知道她的身份,赶着巴结都来不及,哪里会像余瑶一样,一次又一次打她脸。 余瑶却并不理会云雅,她走到顾扶辛身边,抬眸看到他的额角还在往外渗血。 顾扶辛垂眸看着余瑶,琥珀色的无喜无悲,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但他白皙的肤色让他看起来格外脆弱。 “你怎么都不说话,由着她这样侮辱你?”余瑶有些气,但看到他额角的伤,还是决定先给他止血。 余瑶双手交错翻转,做出一个掐诀的手势,但掐到一半,她顿住了:她会疗伤法术吗? 余瑶想到片刻之前自己施的毫无作用的法术。 应该、也许、大概是不会的吧…… 余瑶讪讪松开掐到一半的手,从空间里掏出一张手帕,月白的帕子右下角绣着一朵小小的莲花,然后小心翼翼地将手帕按在顾扶辛头上。 白衣少女微微皱眉,眼中满是关切,水灵的眼睛似乎雾蒙蒙的。 顾扶辛没说话,静静看着余瑶,眼中像是有一潭深不见底的幽潭。 一定是疼得都不能乱动了,余瑶秀丽的眉头微蹙,她有些生气,训斥云雅道:“你怎么能如此恶毒?” 余瑶收回自己之前对系统任务吐槽的话,对云雅这种大恶人说这种台词,一点都不过分! “你、你、你……”云雅从没被人这样说过,当即就被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是属于他自己的,就算你是云家小姐又怎么样?就可以剥夺他开始新的生活的机会吗?他已经找到全心全意对他好的人了,怎么就不配开始?” 少年不堪云雅以爱之名给予的折磨,终于决定考虑一直苦苦追求他的不知名女二,得知真相的云雅气急败坏,变本加厉羞辱少年,妄图将少年从女二身边抢回来——这是余瑶以为的戏码。 顾扶辛原本就是为了算计余瑶才演了这一出,自然不关心余瑶是如何误会的。 还在专心走骄横大小姐人设的云雅不过刚满十五岁,没了大丫鬟的帮衬,发挥严重失常。 她也不知道是哪里不对劲,总之和余瑶的对话她觉得非常不对劲。 她用尽十五年的内宅经验,最后只能气逗逗地指着顾扶辛,又指指余瑶:“你们、你们……好啊,原来你是搭上了问心派……” 云雅一边说,一边往门口移去。 余瑶是问心派清元最小的弟子,五年前刚入清元门下,入门不久便筑基,到筑基中期只用了不到三年,而云雅用了十几年也不过才练气五层。 云雅知道自己打不过余瑶,如今吵也吵不过,还有顾扶辛,之前他整个人的诡异现在都让她心悸,他还搭上了清元的弟子,她不能再和他们待在一起了,他们都是疯子! “问心派,你们给我等着……”云雅丢下这一句话就急忙跑了。 看着云雅落荒而逃,余瑶将视线收回来,放到顾扶辛身上。 少年样貌俊朗,剑眉入鬓,丹凤眼微微泛红,眼底覆着一层浅淡阴翳。他半边脸颊染血,另外半边脸颊还有几丝凝结的血痕,妖异感与凌乱的俊朗交叠,毫不违和。 “你没事吧?”余瑶问。 顾扶辛不答,余瑶也知道他不善争辩。 “你怎么这么傻,云雅这么对你了,你怎么也不离开,还回来让她欺负?” 他明明长得这么好看,作为一个凡人身手还这么好,明明这样优秀,却被云雅欺负成这样,都不知道为自己说几句。 顾扶辛微微低头,垂了垂眼皮,看起来有些垂头丧气。 余瑶叹了口气,决定好好劝劝他:“既然你已经找到了更好的,又何必在意她说的那些呢?你这般……这般好的人,值得拥有最好的。” 少女目光清澈,眼睛里如同装满了干净的星辰,熠熠明亮。 顾扶辛原本以为余瑶是觉察了他的身份,故意在他面前做好人,好骗他跟她去问心派。 但余瑶在大堂之中那般护着他,最后只是劝他照顾好自己。 虽不知她为何去而又返后来找他,还对他说这些实在过于柔软的话,但他或许能靠她进入问心派。 顾扶辛微抿薄唇,绷直的唇角让下脸庞线条看起来清冷了许多,他张了张嘴,半天才用略带沙哑的声音说道:“她救了我,对我有恩。” 所以暂时留她一命。 竟然是为了报恩这种理由,余瑶说不出话,“那你就由着她欺负你?” 顾扶辛别过脸,微微扬起脸,抿唇不说话。 顾扶辛比余瑶高了一些,扬起脸的时候余瑶需要仰起脸看他。 余瑶的手一直按在顾扶辛额头上,顾扶辛做了这一个小动作,余瑶就不得不太高手够他。 她又怕手上的动作动了他的伤口,只能笨拙地垫起脚,如此一来,两个人的距离瞬间拉近了不少。 顾扶辛似乎没有察觉,淡漠的脸上带着某种倔强。 余瑶食指扣着中指想弹醒他,但想到他还在流血的头,落手只轻轻扣在了他额间:“哎,真是个傻子。” 她走了之后他留在这里可怎么办啊,真是愁死人了。 第6章 危机 破开的伤口一直往外浸着血,月白色的手帕被点点浸透,开出了血色梅花。 余瑶压着伤口,不平道:“云雅下手可真狠。” 余瑶出生在和平的现代,平时手刮个口子都能晒寝室群里嚎99+,要是看到谁受伤,更是巴不得马上带着人上医院包扎好。 她小时候不懂事,一次用石头砸核桃不小心砸到手,手指头乌了大半个月,外婆把她抱到膝盖上吹啊吹,她真的就不那么疼了。 从那以后,她就知道自己有多怕疼,看到别人受伤,自己好像也跟着疼。 她学着外婆的样子,总会主动去帮助别人。 顾扶辛头上的伤一直止不住血,余瑶有些慌,这上哪去找医院啊…… 等等,医院? 余瑶才后知后觉想起修仙界大家疗伤都吃丹药的,她连忙去翻空间里的丹药库。 不得不说,原身的小金库是真的富足,一个个架子上分门别类摆好了咒符、丹药、功法,还有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这也不能怪原身懒于整理,原身的老爹在原身决定不修符咒,投身剑门的时候,给原身装了几座山的资源,就差将灵脉也搬进去。 说什么外面的灵脉没有家里的好,小瑶瑶出去以后无依无靠孤苦伶仃,他这个当爹的不给小瑶瑶备好,小瑶瑶哪里懂得照顾自己。 那温柔得能滴出水的担忧,和儿女出门上大学,恨不得将所有土特产都塞孩子包里的老母亲没什么两样。 余瑶在架子上找了一圈,终于架子顶端找到一排回元丹。 生人肉死白骨,枯木逢春,高阶疗伤丹。 余瑶:……行吧,将就着用吧。 余瑶拿出白色小瓶,薄瓷白坯,釉色如水光流动。 “给你。” 顾扶辛垂眸,鸦羽般的睫毛轻扫,阴影覆盖在眼底阴翳上,白皙的肤色让他看起来格外俊美,眉间又积聚着一股少年英气。 翠色丹药静静躺在白皙的掌心中,手指修长,掌心莹润。 “快吃了吧。” 顾扶辛微微往下低头,弧度微扬的唇角轻微翕开。 两瓣殷红的薄唇就着抬起的掌心,将灵气充裕的浑圆丹药轻轻包裹,柔软的唇瓣蒙着一层水润。 顾扶辛往下低头,余瑶按在他伤口上的手忙往后拉下,以免弄疼他。 但余瑶的脚却还往上点着,这个姿势着实有些费力,顾扶辛觉察到她的摇晃,偏过脸问道:“怎么了?” 这一转,二人近到能感受到打在彼此鼻尖温热的呼吸。 带着属于少年独有的清冽之气与少女身上独有的幽香,交织纠缠,仿佛下一秒就要被人一口吞掉。 余瑶耳尖爬上一抹粉红,她忙屏住呼吸,往后退一步与顾扶辛拉开距离。 顾扶辛扫过余瑶耳尖来不及消散的粉色,轻轻扯起嘴角,眼睛里透出一点笑意。 “你给我吃的是什么?”顾扶辛压下心头的好笑,沙哑着声音问。 清朗的语调被故意压低,显出几分不敢迟疑与犹豫。 余瑶轻轻揭开一点手帕,试图转移自己有点过速的心跳,好像这样就能让顾扶辛也移开一直静静注视着她的眼神一样。 “自然是给你疗伤用的。” 顾扶辛当然知道余瑶给他的是什么。 回元丹,她还真是舍得,随随便便就给一个凡人用了。 顾扶辛眼底似有暗潮涌动,他心思缜密,发了那件事后变得愈加谨慎,甚至有些猜忌多疑。 一直以来,他隐藏着身份,混入各家门派,要做的从始至终只有一件事:查出真相,将所有的仇人一个一个,送去陪葬。 无缘无故被施加的好意不是没有过,但背后一定存在着某些秘密,而这些秘密,掀开之后总是丑陋而刺骨。 但余瑶……从她一开始的路见不平,混乱中不忘带他躲避,却不从他身上求任何东西,现在又对他的伤如此在意…… 她当真是因为心思单纯才帮他的? 顾扶辛收起眼底思虑,又恢复了面上的淡漠阴郁。 这样更好,获得她的信任进入问心派,利用问心派的势力去查那件事,似乎能省下不少力。 顾扶辛停顿片刻,低沉又迟缓地说道:“谢谢。” 欺骗性的语气,加上顾扶辛以有意算无心,余瑶恨天不成钢,顾扶辛怎么这么老实,被人欺负就算了,旁人对他好一点他就能感动成这样…… 他真是太单纯了,怪不得容易吃亏! 回元丹不愧是可以生死人肉白骨的高阶丹药,只这一会儿功夫,顾扶辛额角的伤已经完全愈合,细腻的皮肤在一片暗色血迹下,白得扎眼。 想到顾扶辛流了血,余瑶扶起他的胳膊说道:“我扶你坐下休息一下吧。” 少女柔软的双手握在胳膊上,隔着薄薄一层面料,温暖的体温夹杂着如莲花般清雅的馨香。 如此近的距离,早就超过了顾扶辛到了修仙界之后与他人之间划定的界限。 尽管顾扶辛有意获得余瑶的信任,刻在骨子里的警觉率先让他肢体僵硬。 面料下的胳膊坚实有力,线条修长,余瑶感觉到顾扶辛的僵硬,也知道在古代这样似乎有些过于亲密。 但她担心顾扶辛失血过多,要是摔倒了,他这傻乎乎的样子,还不知道又要伤到哪里。 余瑶软下语气宽慰道:“你受伤刚好,还是不要勉强了。” 顾扶辛从不知道自己原来这样弱,当初他被追杀浑身插满血窟窿的时候,都还能站着把所有人全杀了。 如今他不过留了些血,也让余瑶紧张成这样。 这样算计她……顾扶辛犹豫了。 他另一只手稍稍握拳扣在嘴唇上,遮掩掉自己的异样,掩饰着低声嗯道:“谢谢姑娘。” 余瑶见他挡住半边脸,以为他失血过多,体力不济,已经开始晕眩了,心道:哎,若是可以,她真想将他一起带去问心派。 只是不知道顾扶辛有什么打算,看他不顾生死也要回来找云雅,被云雅这般对待也要坚持报恩,要说服他应该很难。 而且问心派作为飞渊大陆第一大派,收弟子这种事,也不是她能左右的。 哎,愁人。 就在余瑶满心愁绪的时候,系统结算提示在脑中滴答响起:恭喜宿主支线任务完成,现在请抽取新手福袋。 余瑶脑中出现三个一模一样的红色福袋,上面还特别喜庆地印着一个金灿灿的福字。 和她那边网页上疯狂弹出需要靠放大镜寻找“×”的广告非常相似。 余瑶:总感觉你们主系统和我们那边广告推广用的是同一家美工。 系统:这是根据您的家乡风俗为您量身定制亲。 余瑶:……大可不必,真的。 余瑶和系统对话的时候,顾扶辛注意到她低着头,一副陷入了沉思的模样。 算了,问心派是他一定要入的,至于余瑶,以后便留她一命吧。 顾扶辛定下心,轻声叫道:“姑娘。” “啊?”余瑶回神,扶着顾扶辛坐到椅子上,歪头问道,“怎么了?” 顾扶辛垂眸,神色挣扎,好半晌才略微迟疑地开口道:“姑娘,我有样东西掉在外头长廊了,能不能麻烦姑娘,替我寻一寻。” 余瑶还以为他又有什么不舒服,当即点头:“当然,你掉了什么东西?” “一块玉佩,我娘留给我的。” “好,你在这里好好休息,我马上回来。”余瑶稍稍提起裙子,往外面跑去。 雨已经停了,冷白的月光打在她脸上,像是蒙了一层轻纱。 她快步跑着,脚步轻盈,如同一只轻盈的蝶。 顾扶辛偏过脑袋,支起胳膊稍稍撑住腮帮子,声音里带着感激的笑意:“多谢姑娘。” 余瑶挥挥手,示意他不必在意。 在她没有看到的背后,顾扶辛嘴角轻扬,眼角弯弯,笑得有些邪气:不急,他还有很多事要做。 具体掉在哪里了也不知道,索性长廊并不太大,仔细找找应该很快就能找到。 余瑶稍微弯下腰,在地上仔细寻找。 系统却不顾她的急缓,开始催促:请宿主尽快选择。 余瑶只好停下动作,回到与系统的对话中。 看着屏幕上三个一模一样,散发喜庆的袋子,余瑶选择困难症瞬间上头。 “里面都有些什么?”余瑶试探道。 系统:总系统随机发放的。 余瑶:“好吧。” 余瑶手指头指着袋子从左到右,又指着袋子从右到左,仔细对比。 结果还是啥都没对比出来。 余瑶犹豫再三,闭着眼点了点中间:“这个这个。” 系统:是否确认? 余瑶:确认确认。 系统操作声中,余瑶掀开眼皮,透过一条缝小心看向屏幕。 只见左右两个福袋逐渐消失,中间的福袋往前放大,最后占据了整个屏幕。 在一阵令人心跳加快的红光中,袋子两端的金穗抽开了。 紧接着,两个硕大的“防御”字样从袋子里钻出来,在红色背景上翻转翻转,屏幕应景地,不停还往下落着小星星。 系统:恭喜宿主,抽到防御属性*1。 余瑶:有什么用? 系统:可用在总系统掉落的道具上可以进行属性加成。 余瑶:不可以直接加在身上? 系统:不可以哦。 余瑶:艹。 余瑶很气愤,直接选择性屏蔽了系统。 月色下的长廊清清冷冷,黑色的阴影倒在地板上,显得安静又诡秘。 余瑶微微弯下-身子,仔细寻找每一个角落。 可找了两圈,余瑶也没见着长廊上有什么东西落下的。 难不成是掉到其他地方去了? 余瑶决定回去问问顾扶辛。 就在这时,脚下的地板传来一阵颤动,一股酝酿着巨大危机的压迫感从楼下传来。 云家几个长老夺门而出,鸟散状御剑上天,往四面八方逃遁。 惊人的热量似乎要从下方传来,本能的危机感提醒余瑶快逃。 余瑶下意识就要召唤白光跳到天上,但她想到了房间里的顾扶辛:他还在里面! 第7章 受伤 怎么办? 身体求生的本能提醒余瑶应该马上逃走,越快越好。 但想到还在里面休息的顾扶辛…… 他不过是一个凡人,连她都本能感到的恐惧,他又怎么能活下来? 是她把他留在里面的,如果就这样走了,她肯定会愧疚一辈子! 余瑶一咬牙,转身朝屋内跑去。 一边跑,余瑶一边从空间里抓出一大把防御符纸,拼命往自己身上贴。 顾扶辛早在余瑶之前就感受到了楼下的情况。 他身上传承着魔君印迹,有什么魔气是能逃得过他的感知的? 顾扶辛轻轻冷笑,傀儡自爆?还真是顾九会使的手段。 勾结云家大丫鬟栽赃嫁祸,再煽动云家大小姐当场逼迫,以为这样就可以让他暴露身份,借修仙界的手将他除掉? 倒是长了一张脑子。 他的好叔叔可真是任人唯贤,位置都还没坐稳,就当由手底下的废物在修仙界搞出这么大动静。 长廊上传来哒哒奔跑的脚步声,顾扶辛收起手里的黑色长盒,一个瞬移重新坐到座位上。 余瑶慌张跑进来,额头的乱发在空中扬起,带着一种凌乱之美。 她看到顾扶辛神色茫然地起身,一副状况之外的模样:“姑娘,下面是不是有什么动静?” 余瑶来不及与他解释,一边跑一边将手中的咒符打在顾扶辛身上,一张又一张。 黄色的咒符在接触到顾扶辛的衣裳之后,立刻变成了一道透明的屏障,一层又一层将顾扶辛包裹在内。 余瑶跑到顾扶辛身边,手里的咒符也刚好打完,她一把拉起顾扶辛的手,“快走!” 这点自爆对顾扶辛来说并不算什么,只要他借助体内印迹,完全可以直接离开。 但顾扶辛并没有放开余瑶的手,反而顺着少女柔软的力道往外跑。 红儿被魔种侵染,实力飙升到了金丹期。 余瑶已有筑基中期修为,速度自是不慢。 但是修仙界的实力,每一个小境界都如隔鸿沟,更何况一个大境界。 而魔修的自爆,则更加狂暴。 余瑶和顾扶辛前脚刚离开房间,地板就被一阵冲天大火掀开。 火舌张扬开来,一层一层舔舐余瑶余顾扶辛身上的防御屏障。 噼里啪啦的屏障破裂声在耳边不断响起,余瑶往空中扔出白光,带着顾扶辛踩上飞剑,用最快的速度往外逃去。 在一阵巨大轰鸣中,摇摇欲坠的楼阁终于轰然倒塌。 冲天的火舌翻卷着,裹挟着炽热高温肆无忌惮地席卷开来。 空气里混杂着一股仿佛来自恶魔深渊的阴冷威压,似乎要将灵魂一起吞噬。 在冲天的火海中,白衣少女带着黑衣少年上下躲闪,飘飞的衣袂在巨大的火海前显得渺小而凄美,二人如同水面晃荡的青萍,也许下一刻就会被追撵上的气浪吞噬。 强烈的威压扩散开来,护着二人的防御屏障不堪重负,一层接着一层炸裂。 眼看最后一道屏障也颤颤巍巍,发出如残年老朽般喑哑的呻-吟,随时都有炸裂的可能,余瑶一把将顾扶辛拉到前面,张开双臂将他用在了怀里。 少女柔软的身躯带着阵阵淡雅幽香,如青莲般清冷皎洁带着少女温热的体温,扑了顾扶辛满怀。 “你没有修为,把头低下来一点,我护着你。” 余瑶在顾扶辛怀里仰起头,嘱咐道。 清澈的双眸中盛满急切与担忧,她比顾扶辛矮了半个脑袋。 顾扶辛没有修为,这样的威压下肯定会死的。 一想到又要因为自己的能力不够害人丢掉性命,余瑶无论如何也要护住顾扶辛。 顾扶辛垂眸看着余瑶,眼底无波无澜,如同一潭不会泛起生气的深潭。 怀中柔软的触感紧紧贴合着他的身体,少女面色发白,眼中因为慌乱与害怕蓄了一层泪花。 但她绷紧的脊背和死死扣在他腰间的纤细臂膀,无一不在诉说着她的决心。 她在害怕。 明明怕成这样,却还是不要命地帮他挡。 明知道自己会死的,还是强装镇定要他躲在她身后。 这世上真有这么傻的人? 难道她有什么特殊的方法化解这危机? “那个、要是我死了,你能不能帮我照顾好我放在乾坤袋中的狗勾。” 余瑶第一次这么近距离面对死亡,她努力咬紧牙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常,但尾音里的颤抖还是出卖了她的害怕。 但打工人的精魂让她在临时之前都在交接自己接下的工作。 “你保护好他,以后会有好报的!” 保护好原书男主,你一定能会抱上大腿的! 余瑶交代完最后一句话就闭上了眼睛,将脑袋埋在顾扶辛肩窝,伸手护住顾扶辛高出她的脑袋。 她才刚过来啊,还不想死啊。 扩散的威压排山倒海,街巷屋舍被层层荡开,夷为平地。 远远地,柳州城的上空,冲出一条硕大火红光柱。 顾扶辛感觉一阵润湿感从肩头传来,她哭了。 少女的身体在顾扶辛怀中隐隐发抖,脊背上僵硬的笔直如出锋的利刃,挥出便不会收回,似乎在诉说着她的决心。 顾扶辛想到之前余瑶做的那些毫无缘由的事情…… 少女或关切或嗔怒或慌乱的脸一幕幕快速浮现,她还真是可以什么都不管不顾便为他人出头的人。 顾扶辛心下一横,一直垂在余瑶身侧的手围住她纤细的腰肢。 还需要靠你进入问心派,你还不能死。 顾扶辛抱着余瑶旋转半圈,用自己的脊背挡上了已经袭上的热浪。 感觉到脚下的旋转,余瑶猛地意识到顾扶辛在做什么。 她惊讶地扬起脸,瞪大眼睛,杏仁眼里还闪着点点泪花:“你疯了?” 威压震得顾扶辛胸口一闷,他本就白皙的脸色变得愈发苍白,嘴角顺势留下一道鲜红的血迹。 他摇摇头,笑得有些虚弱:“你帮了我,我不能让你死。” 余瑶脑子里一片空白:“可是你会死的!” “快换回来!” 余瑶说着就要换回来,但已经来不及了。 失控的威压撞到白光上,余瑶和顾扶辛失去凭靠,如失控的风筝般向远处飞去。 余瑶胸口一阵阵痛,泰山压顶般的威压震得她五脏六腑碎裂出血,她卡出一口血,然后彻底昏死在了顾扶辛怀里。 顾扶辛也不好受,他原本打算用魔气挡住一部分威压,但就在他调用魔气的时候,一道强大的神识从天而降,笼罩在了这片天地。 化神期! 竟然引来了如此强者? 顾扶辛连忙收敛气息,小心护住心脉,硬生生抗下背后传来的威压。 经脉碎裂感、血肉撕裂感很快将他的神志吞没。 落地之时,顾扶辛强行睁开已经疲惫不堪的眼皮,又一个转身,让自己摔在了地上。 余瑶没了意思,软软地摔在他身上。 昏过去之前,顾扶辛看到一个白衣银发的仙人踩着皎皎月光从天而降。 身上穿的,是与余瑶一样的门派服饰。 化神期,问心派。 清元。余瑶的师傅。 顾扶辛认出了来人,这才彻底晕了过去。 凌空而立的男子样貌俊朗,剑眉星目,皎白色的莲花冠挽起如月华灿灿的银色发丝。 如谪仙般光风霁月,周身带着不怒自威的强大气质。 一看便是身居高位而又实力高声的强者,即使在飞渊大陆的众多门派之中也实属少见。 清元拈花一弹,无形威压轻轻飘飘,润物无声般,笼罩在翻天火海之上。 四下逃窜的魔气在这道威压下,瞬间肃清。 周遭街道的混乱也在这恐怖的威压之下变得寂静下来,连天上笼罩的蘑菇状黑云都这一瞬变得无影无踪。 皎白的月光毫无阻碍地照在尘烟未尽的废墟之上,一切恢复了死寂。 清元眉目轻蹙,望着脚下的一片狼藉,低声沉吟:“魔修宵小,竟然敢在柳州公开作乱,看来,日后必有一场大动荡。” 他散开神识,灵力顺着废墟一寸寸搜寻过去,仔细搜寻下面的废墟。 尽管能在金丹期魔修的自爆下活下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清元还是尽着一代仙师的职责。 找寻了一周,清元微叹:“果然,一个都没有留下……等等,这是……” 碎裂的瓦砾堆中,白衣少女嘴角浸血,软趴趴地俯在黑衣少年身上,苍白的脸上划破了几道血色口子,已经不省人事。 黑衣少年七窍流血,一手环在少女腰间,一手抚在少女头上,虽然已经昏死,但仍死死保护着怀中的少女。 “好徒儿?”清元落在二人身边,竟然真的是他的小徒弟! 余瑶五年前拜入清元门下,天赋异禀,根骨绝佳,多加培养,日后成就定能在他之上。 他对弟子向来宽容,余瑶又善良温和,顾全大局,心性正直,清元对自己的小弟子,自然更是上心。 如今余瑶竟然在他眼皮子地下伤成这样…… 魔族宵小,他一定不会放过! 清元分出一缕神识,仔细查看余瑶伤势。 余瑶五脏六腑都被震伤,丹田也一片混乱。 筋骨上的伤势倒是好办,伤了丹田,日后不定会留下什么隐患……这伤势不轻啊。 看完余瑶,清元才注意到被余瑶压在身下的少年。 少年眉目俊朗,一表人才,虽然看起来落败了些,但是能看得出有不凡之处。 还能活下来,这个年纪、这个修为,虽然已经不俗,但比起余瑶还是配不上。 清元伸手,想掰开顾扶辛缠在余瑶腰间的手,在触碰到顾扶辛脉搏的一瞬,清元顿住了。 竟然只是个灵力全无的凡人? 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清元看着直挺挺倒在地上的少年,最终还是叹了口气,用灵力将二人一起包裹,“算了,一起带回去吧。” 第8章 我们带他回去吧 余瑶觉得自己在黑暗中困顿了很久,身上的钝痛一寸一寸侵蚀她的神志,求生的意念让她拼命将自己从昏睡中醒来。 但眼皮的沉重最终还是让她无能为力。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柔和的生机温柔地包裹了她,五脏六腑的撕裂在这道柔光中悄无声息地抽离。 余瑶便知道自己大概已经得救了,她放心的睡了过去。 余瑶太累了,这种累是心理上的累。 短短一夜之间,她便经历了穿越、魔修作祟、金丹期自爆,她在舒适中,渐渐忘了自己与系统绑定的残酷。 “请尽快在男主入门前完成剧情!请尽快在男主入门前完成剧情!” 系统在脑中疯狂闪烁红色感叹号。 余瑶猛地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打工人身份,这才魂魄归位,模糊地找回了对外界的感知。 “师尊,都七天了,小师妹怎么还没醒啊?”一道声音温润清朗。 “她虽然伤及丹田,但神识并未受损,应是受了惊吓,在识海中魇住了。”一道声音周正沉稳。 谁在说话? 余瑶缓缓睁开眼睛,入眼是一片陌生的床帐,珠光绸缎,宝气异常。 这装饰,这品位,应该还没回原身在玄月峰的住所。 萧景安叹口气,已打算再等上几天,回过头便看到床上已经睁眼的余瑶。 萧景安兴奋叫道:“醒了醒了,师尊,小师妹醒了!” 余瑶闻声望去,屋内站着两个白衣男子,一个银发莲冠,周身不威自怒。 一个温润如玉,眉眼俊美。一双桃花眼波光流转,似有千言万语与人诉说,两瓣红唇似笑非笑,若能将折扇一打,轻轻放在胸前,定是如春风拂面,叫人赞一句:好一位从画中走出的彬彬美公子。 彬彬美公子快步走到余瑶床前,探头探脑道:“小师妹,你没事了吧?” 清元二弟子萧景安,余瑶二师兄,原书里和余瑶关系最要好的师兄。 余瑶直挺挺地坐起来,小腹隐隐作痛,她嘶了一口气:“呀,疼。” “小师妹,你小心一些。”看到余瑶肉疼的表情,萧景安好像也跟着疼。 小师妹刚入门的时候不过十二三岁,虽然已经不是粉雕玉琢的小团子了,但眉目间全是灵气,如同世间最纯粹的清风,赏心悦目。 萧景安第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小师妹,每次下山都会给余瑶带小玩意儿,把余瑶当亲妹子疼。 清元走上来,坐到床边,替余瑶把脉:“內府受损,需要回门派才能彻底修复。” 是原身师尊,余瑶乖乖叫了声:“师尊。” 余瑶想到了系统的任务:“师尊,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啊?” 萧景安凑上头来,说道:“小师妹,你若是想,我们现在便可以回去。” 原书里的萧景安,游走四方,行侠仗义,在修仙门派中,可以说得上是土生土长的根正苗红,形象绝佳。 但在自家小师妹的事情上,萧景安从来都是无脑维护。 后面原身在无数事关男主的剧情上无脑圣母,萧景安也从来不问对错,坚定地与余瑶一起,站在了男主的对立面,直接导致男主困境升级。 萧景安这话一出,余瑶敏感地意识到:“二师兄,我们留下来还有什么事情吗?” “当然没有了。”萧景安答道。哪有什么事情是比自家小师妹安危更重要的。 有古怪。 余瑶转向清元:“师尊?” 清元有些迟疑:“那个孩子……” “孩子?”余瑶疑惑。哪来的孩子?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了,“师尊,你是说和我在一起的少年?” 清元点点头:“你护住了他心脉,但他不过一个凡人,伤得实在太重……” “他怎么了?” 想到挡在她前面的顾扶辛,余瑶脑子里嗡嗡一片。 她想到顾扶辛那时候挡在她前面,脸色苍白如纸。 她心里很乱,连清元话里的“护住心脉”都没有听到,只从他的语气里推断出顾扶辛恐怕已经危在旦夕。 他不能死啊,她怎么这么没用,总是让别人受伤。 余瑶顾不得身上的痛,慌忙下床,莹白的小脚慌乱地踏进白色绣鞋。 但她太过慌乱,穿了好几次都没有穿好。 “他在那里?我要见他。”余瑶恳切地望着清元。 清元并不想余瑶见顾扶辛,“你先好生休息,我们稍后便回门派。” 那孩子身上带着封印,连他都看不出来历,还需让自家小徒儿多加小心。 见余瑶急成这样,萧景安安慰道:“小师妹,你这么着急做什么,放心,他没死。” 余瑶拉住萧景安袖子,学着原身的语气对萧景安说道:“二师兄,师傅怕瑶瑶担心,但是二师兄对瑶瑶最好了,你告诉瑶瑶吧……” 自家妹子仰着光洁的脸,眼中含着点点泪花,目光恳切闪烁,言语哀求。 萧景安不忍心,说道:“在隔壁。” 余瑶再也顾不得脚上还未驯服的鞋子,手忙脚乱地就往外面跑去。 没穿稳的鞋子果然在余瑶没跑几步的时候就被遗落在地,娇巧红润的小脚哒哒踩在冰冷的地板上,如同少女此刻焦急的内心。 “小师妹,你慢点!”看到余瑶落在地上的鞋子,心疼地喊道。 清元也有些无奈,小徒儿天性善良,最见不得谁受苦。 “我们也去看看吧。” “师尊,小师妹这样肯定不会跟我们回去的,那个人怎么办?”萧景安也料到了余瑶的性子绝不会抛下那少年。 但问心派有门规,任何外人不得入内。 但当真将那少年直接丢下,小师妹知道了肯定会心中不安。 这也是为什么这么多天他们一直驻扎在问心派的山脚下,而不是直接带着余瑶回去。 清元目光沉沉,“先去看看吧。” 余瑶急冲冲推门而入,看到床上的顾扶辛浑身上下包裹着白色纱布,只留着一张脸在外面。 他本就白皙的肤色,带着失血过多的苍白,原本殷色润泽的嘴唇干涸出道道血色龟裂。 眼底淡淡乌青,带着一种安静而病态的美。 余瑶脚下不稳,绊到床前脚踏,一个袋子从她腰间落在地上。 袋子里钻出来一直黑色的小脑袋。 小脑袋甩甩脑袋,扬起咕噜圆眼,好奇地瞅着四周。 在瞅到余瑶的时候,小黑团立刻摇头晃脑地朝余瑶扑过去。 “扶辛?”余瑶向小狗招手,将小狗端在手里抱进怀。 然后扶着床边起身。 顾扶辛紧闭着双眼,呼吸安静得像是轻轻落下的飘雪,不仔细去听,好像连这点起伏都不存在了。 纤细的手指轻轻扣在顾扶辛脉搏上,虚浮无力,气血亏损。 虽然极度虚弱,但好在并没有生命危险。 “你好傻啊,明明只是一个凡人,为什么会想着挡在前面呢?”余瑶趴在传遍,脑袋轻轻贴合着自己手背呢喃。 顾扶辛的手轻轻放在身侧,骨节分明,苍白修长。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因为她帮了他吗?为了这个就不顾性命? 余姚的心跳得有点快,还好他没事。 顾扶辛陷入昏迷之后,先是感觉到了一阵柔和的灵力在治疗他的伤,但很快,属于出现在柳州城的那缕强大神识又进入他体内。 这道神识极其微渺,若不是顾扶辛天生感知异于常人,怕也不会发现。 那缕神识最后在他神识之海外停住,刻在识海里的封印挡住了探寻。 但一切已经足以那缕神识有所感知了。 不知过了多久,顾扶辛依稀听到有人语气轻微,试探着在叫:“扶辛?” 顾扶辛强撑开眼皮,谁在叫他? 又意识到自己已经换了名字,顾扶辛心中一凌:已经暴露了? 但耳边絮絮传来的,是余瑶的自言自语。 是她?她还没有发现。刚才是、错觉? 顾扶辛动了动手指。 余瑶看到眼前的手指微动,立刻振身起来,言语间藏不住的庆幸:“你醒了?” 顾扶辛张了张嘴,问道:“我在哪儿?”嗓音沙哑,气息虚浮。 “在问心派山脚下的客栈,”余瑶借着原身的记忆说道,“怕是因为问心派不准外人进入,师尊他们便在此处让我们修养。” 顾扶辛嘴唇干裂,张嘴便传来一阵撕裂的痛,“问心派?” 问心派不入外人,这点顾扶辛是知道的。 他在魔域的时候,对清元对小徒儿的宠爱也有听闻。 本想利用余瑶,用搏命之举获得进入问心派的资格,没想到依然不行。 “对啊,我的门派,修仙界第一剑派。”余瑶想了想,既然男主都能因着原主的一句话便进入问心派,那么她是不是可以试试把顾扶辛一起带回去? 他这么呆,这么笨,云家肯定回不去了,想必也没有什么可以去的地方。 她虽然帮了他,但他用性命来还,这个情实在太重了。 她要帮他,至少让他有个去处。 余瑶试探道:“你愿不愿意去我们门派?虽然你不一定喜欢练剑,但问心派还有其他修炼心法,说不定有你喜欢的……” 顾扶辛测过脸,藏住眼底的笑意,也许,也并不是完全没用。 他迟疑了几分,问道:“我、可以吗?” “当然!”余瑶惊喜,他愿意去!她一定会帮他的! 清元进门听到自己的小徒儿竟然在担心有人不愿意进入问心派,他心中暗道:瑶儿实在是心思单纯! 这少年来历不明,疑点重重,他一定要好好查查。 不等顾扶辛回答,清元便肃声说道:“问心派收徒看重机缘,瑶儿,不得随意许诺!” “师尊?” 余瑶和顾扶辛同时向清元看去,余瑶满眼意外,顾扶辛眼底暗沉。 小狗看不懂时候,但看得懂抱着自己的小主人对进来的人似乎非常恭敬,它也摇头晃脑地朝清元“嗷呜”撒娇。 书里的清元,风光霁月,芝兰玉树,为人周正,善恶分明,实力与人品均是门派典范。 现在他这般严词责备,难道真的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温馨提示:剧情任务已全部在线,请尽快完成任务。” 收到系统的提示,余瑶灵机一动,抱起小狗勾,低下头摸着它乱蹭的小脑袋,低声商量道:“师尊,你看,它好可怜,我们带它回去吧。” 余瑶将狗勾举起,亮给清元看。 小狗勾见自己的邀功机会来了,小爪子拼命往清元方向蹭,尾巴摇得直转。 “师尊,他们都没有地方去了,我们带他们回去吧……”余瑶继续哀求道。 第9章 扶辛 少女仰起脑袋,白皙的腮帮子微微鼓起,杏仁大眼里盛满期待的光,比平日里多出了几分软萌与生动。 可爱到犯规! 萧景安捂住胸口,他受到了暴击! 清元却肃着脸,一脸公正,“他机缘未到,不宜入门。” 余瑶扁扁嘴,书里明明不是这样说的。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她的小表情无一不落入萧景安眼里。 重度妹控患者萧景安忍不住了,他的小师妹怎么这么可爱?他不允许自家师尊不同意! “师尊,小师妹说得对,这孩子身世凄惨,三个月前在柳州被云家从人牙子手里被买回去,如今无处可去,不如便带他回去吧。”萧景安劝道。 顾扶辛微微垂着眼,挡住眼底幽暗:清元果然让人去查了他。 清元秉着脸,“他既是云家门徒,便送回云家吧。” 听到清元竟然想让顾扶辛回云家,余瑶急道:“怎么能还算云家门徒呢,云雅根本不是真心对他,他如今也不想回去,我们怎么能再把他送回去呢?” 云雅对顾扶辛的迫害历历在目,好不容易有人能主动决定逃脱PUA陷阱,她只需要搭一把手便能将顾扶辛捞起来,现在怎么能收回手? “既然如此,那便为他寻个安稳之地,好生安置。”清元依旧不松口。 这孩子身上带着连他都探查不出的封印,无父无母,来不可查,绝不能贸然带回去。 见清元一脸肃穆,余瑶知道,恐怕真的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怎么办?余瑶气馁又难受,早知道就不自作聪明一个人出去找男主了! 萧景安见余瑶委屈地垂着头,心里就像被人用刀剜了一口,他扼腕,师尊怎么还不答应,这有什么好犹豫的? “师尊,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放任这少年在外面,云家怕是不会放过他……” 顾扶辛原本一直沉默,但见余瑶一脸苦闷,似乎已经走入绝境,他开口道:“姑娘救了顾某,顾某已无以为报,如何能劳烦仙师再为顾某操劳?” 他言辞坦荡,但语气虚浮,没说几句便忍不住轻声咳嗽。 “姑娘与仙师的大恩,顾某铭记于心,日后若有机会……”顾扶辛顿了顿,有些犹豫。 凡人与修士的道途天差地别,就此分开日后怕再难有相见之日。 但顾扶辛依旧坚定道:“顾某定然万死不辞。” 余瑶心里揪痛,他这认真劲儿真是傻乎乎的! 清元站起身,负手而立,面上不为所动:“你与修仙一道无缘,日后如何,便是你的运道了。” 说完便要往外走。 萧景安左右为难。 他自然是一心帮着余瑶,听了顾扶辛一番知恩图报进退得宜的话,更是觉得顾扶辛心性不错。 但师尊这般,虽然不近人情了些,但修仙之道,修的是道,求的是缘。 没有运道,旁人再怎么帮衬,也是无济于事。 顾扶辛与修仙一道无缘,那不管堆多少机缘在他身上,也是无用。 清元的话似乎断了萧景安求情的所有法子。 余瑶却被清元这话启发了思绪,她的眸子越来越亮,如同剥开乌云逐渐璀璨的星辰。 “师尊,”余瑶小跑上前,拉住清元的衣袖,“你说他与修炼一道无缘,但他同徒儿一道从金丹魔修自爆中大难不死,又得了师尊救治,问心派不是没有破例收徒的先例,师尊如何能说他与我问心派无缘?” 雪白的小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模样十分可怜。 黑色小狗跟着余瑶跑到清元脚边,扯着清元的衣摆玩耍。 清元看着徒儿的模样,心下叹息。 他又哪里是真的油盐不进呢? 外人兼知他嫉恶如仇,公私分明,但不知道他其实对自己的几个徒弟极尽宽容,费心考虑。 余瑶和萧景安的话他都有考量,他们涉世未深,心地纯良,他这个做师傅的,要为他们扫去隐患,护着他们。 但他们如此坚持,余瑶更是对那孩子放心不下,若因此事让她生了心魔,对她日后的修炼,恐怕百害无一利。 罢了,罢了,那便将他放在身边,日后好生看着吧。 “待他修养好之后,便去乾元梯吧。”清元留下一句无奈的妥协,走出了房间。 问心派收徒讲究的机缘有两种,一种是门派入门考核通过的弟子,一种,便是能走过乾元梯进入问心派的弟子。 乾元梯,上可入九天,下可通黄泉,由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块空中石阶悬浮云端而成,乃是第一代飞升的老祖宗留下。 问心派只有掌门长老亲定的关门弟子,才被允许破格考核。 清元这话的意思,就是定了要收顾扶辛做自己的关门弟子! “谢谢师尊!师尊慢走!”送走了师尊,余瑶眉眼弯弯,开心地蹲下-身撸了一把狗勾,男主定律诚不欺她! 见余瑶喜笑颜开,萧景安一颗心也放下,“既然如此,师妹你也回去好生休息,待他养好了伤,便回门派疗伤。” 余瑶点头:“嗯,谢谢二师兄!” 萧景安伸手揉揉余瑶脑袋,然后拿出余瑶落下的鞋子,递给她:“把鞋穿上,别着凉。” 余瑶这才发觉脚下有些冰,她低头一看,脚上的鞋子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她讪讪地接过鞋子:“谢谢师兄。” 萧景安又揉了揉余瑶脑袋,嘱咐道:“知道你有话与他说,但早些回去歇息,师兄先走了。” 目送萧景安离开,余瑶才俯身,将鞋子往脚上套。 修士体质优于常人,不会怕这些冷气,但这清早的地面还是有些瘆人,冷冰冰地踩在地上并不舒服。 顾扶辛在余瑶跑向清元的时候,就注意到余瑶光着的脚。 一双莹白小脚被冻得泛红,她却全然不知。 样子傻傻的。 余瑶穿好鞋子走到床边,见顾扶辛气息虽然虚弱,但已经稳中带力,知道他不会有什么事了,接下来也只是需要时间等待身体复原。 如今顾扶辛的去处也有了着落,余瑶不想继续打扰他休息。 余瑶没有坐在床边,只从弯腰探出一个脑袋,对顾扶辛说道:“你好生休息,师尊同意你去乾元梯了,待通过考核,便能入问心派了。” 顾扶辛轻轻点头,脸上带着浅浅笑意:“谢谢姑娘。” 姑娘? 余瑶这才想起她还不知道顾扶辛的名字。 “我叫余瑶,日后你入了门派,也是在师尊门下,到时我便是你师姐,当然,你可以现在便叫我师姐。”余瑶打趣道。 她可不想给顾扶辛太大压力,现在便让顾扶辛叫她师姐,是在暗示顾扶辛一定能通过考核,她在用这法子给顾扶辛鼓励。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余瑶问。 顾扶辛抬起眼,鸦羽般的睫毛在眼底密密扫起一片阴影,他说道:“我叫顾扶辛。” “顾扶辛?”余瑶愣住。 书中男主也叫扶辛。 顾扶辛觉察到她的异样,说道:“怎么了?” 原书里并没有写顾扶辛这号人物,但剧情崩都崩了,这也许只是巧合也说不定。 说不定作者本来就给顾扶辛定了这个名字,“顾”的意思是看,连起来就是:看“扶辛”。 也许是系统当时给她的提示,是在告诉她:看,他脚下那个就是扶辛。 有理有据,余瑶将自己说服了。 顺便还感慨了一句:这系统还蛮有人情味的嘛。 余瑶摇摇头,笑道:“没什么,就是觉得挺好听的。” 余瑶有些惊讶,又有些迟疑,最后豁然开朗的表情悉数落入顾扶辛眼里,余瑶话里的遮掩感在他听来无比明显。 魔修在正道修士眼中,残暴嗜血,避之唯恐不及。 余瑶心思并不复杂,现下还能保持这个表情,她应该没有认出他的身份。 但余瑶的心思容易糊弄,其他人便说不定了。 他必须借此机会,让余瑶对他彻底放心,日后进入问心派,余瑶也能为他挡下很多麻烦。 “可是觉得我的名字与那魔族太子扶辛很像?”顾扶辛轻笑。 眉眼间的阴厉感在他苍白的面色中,脆弱得一触就碎,他言语中似有自嘲般的试探。 余瑶记得初见顾扶辛时,顾扶辛握拳戒备,与那些修士针锋相对的情景。 他的脸上带着血迹,刘海散在眉前,眼底阴翳。 但他依然在轻笑,衬着面上的凌厉杀伐之气,显得格外嘲讽邪气。 那大反派的气场,第一眼将她都给唬住了。 但接触下来,顾扶辛其实认真又傻乎乎,总是让人感觉心疼。 他以前是不是因为和魔族太子名字相似受人刁难过? 余瑶想到这个可能,当即宽慰道:“怎么会,你是你,魔族太子是魔族太子,你们连姓都不一样,怎么像?” 余瑶怕他不信,坚定道:“你莫要多想,魔族太子与你没有任何关系,你在我心中,与那魔头是不一样的。” “再说,世上同名同姓的人这么多,”还怕不够有说服力,余瑶伸手掏起脚边玩耍裙摆的小狗,举给顾扶辛看,“你看,它也叫扶辛。” 第10章 歹毒攻心 狗勾与余瑶的衣裳玩得正起劲,被余瑶突然抱起,它迷惑了一瞬,但很快便欢脱地摇起尾巴,转着脑袋要与余瑶嬉闹。 但余瑶径直将它举到顾扶辛面前,狗勾咕噜的黑眼睛里映出顾扶辛阴沉的脸色。 支楞着的小尾巴瑟瑟地消停下来,狗勾小心地舔出半截舌头,讨好般乖巧地任由顾扶辛打量,一动也不敢动。 狗勾挡住了余瑶的视线,她没看到顾扶辛要杀人的神色。 只觉得屋内突然阴森森的,莫名有些冷。 余瑶偏头,疑惑道:“怎么了?” 顾扶辛收起眼底的阴狠,避开余瑶的视线,扯起嘴角,语气里透着一股我知道你在安慰我我没有被安慰到但是还是很感激的掩饰:“谢谢。” 少年乌黑长发散在枕边,原本不太锋利的侧脸线条因为紧绷而勾勒出流畅的棱角。 余瑶自然明白顾扶辛话里是在问她是否讨厌狗勾男主,但话外是在试探她是否会厌恶与魔头太子名字如此相似的他。 她怎么能让自闭自弃的小可怜伤心呢? 她上前一把握起顾扶辛的手,“我说的都是真的,你要试着相信别人,被人诋毁伤害不是你的错,你一定要爱惜你自己。” 握住的手出乎意料的冰冷,余瑶手上的温度一点一点沾染将冰块沾染。 顾扶辛琥珀色的眸子透出一点光,像是被点燃了生机。 “谢谢。” 浅淡的希望在苍白的脸上,仿佛无根的花朵,脆弱而短暂,似乎一不小心便会枯萎。 余瑶暗下决心:不管他以前受了什么伤,她会努力帮他走出来的。 “你不要多想,我先走了,你好生休息吧。” 余瑶使了个诀,将房间里的温度调得高了一些。 总感觉这里面怪冷的,对他养伤不利的吧。 手上还残留着少女温热的体温,淡淡的幽香在空中挥之不去,一切仿佛在温暖地发酵。 顾扶辛抬起被余瑶握过的手,弯起嘴角,不知道为何心情有些愉悦。 许是目的达成了,余瑶对他深信不疑,日后在问心派,名字这一点不会被深究了吧。 顾扶辛伤得比余瑶重,经过七日的修养,皮肉肺腑的伤已经好了七七八八,只是筋脉受损,丹田不稳,若要上乾元梯,还需进一步将养。 第八日,掌门玄虚子派人下山,请清元速速回去。 问心派的事务平日都是各个峰自行打理,掌门时常闭关,很少突然召集各峰长老。 除非,是与那件事有关…… 清元交代萧景安好生照看余瑶二人后,便匆匆赶回问心派主峰揽月峰。 又过了两日,余瑶也要回去了。 系统给她发了新任务。 因为她柳州之行带走了男主,直接打了云家的脸,云家大长老云翼带着另外几个长老和几个小辈上门发难。 小辈里头有一个叫云棋的,是云家的表少爷,多年以来背靠云家,横行霸道,无法无天。 上了问心派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恶毒的计谋企图摧毁问心派众多小弟子的赤诚问道之心。 手段之卑劣,行为之放肆,问心派刚入门的小弟子如何抵挡得住? 幸得余瑶的大师姐沈芷路过,当头一喝唤醒众人,这才堪堪稳住了小弟子们还未成型道心。 清冷师姐,高贵冷傲,原本多么和谐的一致对外,因为不了解情况的余瑶的加入,顿时变得混乱不堪,问心派高冷清心的形象,从此一传十十传百,一落千丈。 现在,她,圣母代言人余瑶,要出发搞事情了! 余瑶出门前,给二师兄萧景安打了个招呼。 走到顾扶辛房门前时,余瑶想到:这段时间他要准备上乾元梯,还是不打扰他了吧。 又想到自己过不了多久就会回来,余瑶便放下了要敲门的手,召出白光,御剑升天。 余瑶没注意到,客栈中,一方大开的窗户,正对着问心派群山。 而她远远消失在天际的身影,悉数落在少年琥珀色的眼眸中。 黑衣少年杵着腮帮子,静静看着少女离去。 就这样走了? 不知为何,顾扶辛心中有些烦躁。 萧景安轻轻敲响了顾扶辛的房门,虽然小师妹说了不必告诉顾扶辛,但他还是决定告诉顾扶辛一声。 顾扶辛打开门,面上阴沉而冷漠。 萧景安愣住,小师妹在的时候,倒没见过顾扶辛如此冷酷的模样。 他心下意外,连小师妹的事情都忘了说。 顾扶辛淡淡扫了萧景安一眼,半垂的眼睫盖住眼中不明的晦暗,他压低声音,尽量掩盖住语气里的情绪:“我要上乾元梯,现在。” 缥缈的灵气萦绕在直指苍穹的群峰之间,如絮的云朵在空中铺织出一片柔软,勾着淡墨的晨曦夜色,静静舒展在清晨的微光下。圆日破开层峦,橙金色的朝霞如同打翻的彩墨,由近及远晕染开来。 灿烂的霞光下,几只仙鹤穿梭其间。 余瑶御剑飞行,忽而如腾飞的蝴蝶,飘逸地在空中拉出优雅的弧线,忽而又如直击云霄的鹰雀,割开绵软云层。 经过几天的练习,余瑶已经熟练掌握了修仙界御剑法则——从入门到精通。 问心派位于穹苍群山,大小峰峦总计万余,其中以揽月峰为首的七大主峰,更是洞天福地,灵气浓郁。 余瑶的目的地,是位于望月峰的练剑台。 此时玄石所铸的练剑台上,白衣弟子摆阵练剑,运剑而上,挽剑而起,又反身斜刺而出,继而再一技整齐的顺势而刺,回手挑剑。 动作整齐划一,风姿潇洒,气势十足。 云棋打着扇子,在随从的包拱下,慢慢悠悠踱步而来。 “嚯,还像那么回事。”云棋指着扇子,轻佻地评论台上众人的剑阵,仿佛在花楼挑三拣四的浪荡花心公子。 但台上众人专心致志,丝毫不为云棋的言语所动,仿佛云棋就是那天边吹过的风,飘过的云。 护卫劝道:“表少爷,问心派门规甚严,我们能通过问心石的试炼随长老们前来已属不易,这般恐怕……” 实在是不妥啊。 问心派不准外人进入,就算是借着门派交流之名前来拜访,也要过一过那问心石。 云棋甩起手,轻瞥手背上金灿灿的“心”字,不屑地扯起嘴角讥笑,心下道:装神弄鬼。 “行了,不就是问心派嘛,面上装得清心寡欲,高高在上,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当真得道成仙了。”云棋不以为意,“我看啊,不过都是一些只知道练剑的呆子。” 云棋努努嘴,“把我带来的东西放出来,我就不信,他们抵挡得住这个。” 护卫为难,云棋皱眉威胁:“嗯?” 护卫无法,只好走上来,把云棋的挑衅修饰得委婉一些:“我家公子从家乡带了些特产,想送与诸位道友,还望诸位道友务必收下,莫要嫌弃。” 说罢,也不管台上众人有何反应,一团团洁白柔软的小圆团子被一个个倒在了练剑台上。 小圆团子纷纷散开,蹦跳着往练剑台内侧跑去。 什么东西? 还在练剑的众人偷偷瞥了一眼那些小团子,举剑的手,开始微微有些颤抖。 一个年岁最小的弟子颤颤巍巍,一动不敢动。 那小小个个的团子,已经毫无阻碍地攻到了他的脚边,嗅动的白胡子一簇一簇,好奇地抬起两只前脚顺着他的腿往上嗅探。 小弟子终于率先被攻破防线。 他收起剑,再也忍不住,抱着脚下的兔子便是一阵猛rua,“是兔子啊,居然真的是兔子啊,我已经三年没有rua过毛茸茸了!” 他这话顺利勾起了还在苦苦坚持的弟子们一入问心深似海,从此rua宠是路人的悲惨回忆。 是啊,太惨了,他们已经好久好久没有rua过毛茸茸了! 乒乓啪嗒的扔剑声此起彼伏,再也控制不住内心欲望的弟子们纷纷缴械投降,一个接一个抱起洁白柔软的小白兔,开始猛rua。 “太可爱了,我已经十年没有摸过毛茸茸了。” “练剑算什么,毛茸茸什么的也太好rua了吧。” “呜呜呜,我想我家的麻辣兔腿了……” 悲痛欲绝的感慨弥漫练剑台,现场的氛围,在众多毛茸茸爱好者的肺腑之感中,变得欢快极了。 云棋一打扇子,嘴角露出胜利的笑,呵,天下第一剑派,不过如此! 云棋的笑还没漫到眼角,一道不和谐的声音便凌空响起:“你们在做什么?给我放下!” 来了来了,一直躲在天尚等待时机出场的余瑶看着御剑而来的白衣女子暗自搓手。 白衣少女清丽高冷,身姿翩然,容貌昳丽,眉眼精致,满头青丝在风中轻轻荡开一些弧度。 宛如谪仙般高贵,又高冷出尘,不染凡尘。 沈芷冷着脸,面无表情的冷漠让她的气势格外锋利,如同吹毛断发的利刃,碰之即碎。 “沉迷玩物,你们竟然被这些东西迷惑了心智!”字字坚冷,宛如冰锥。 “是大师姐!” “大师姐来了!” “快放下!” 东倒西歪抱着灵兔的弟子们,在沈芷发话之后,瞬间执剑归位,腰板站得笔直。 沈芷是清元门下余瑶的大师姐,也是问心派当仁不让的首席,论实力、论秉性、论容貌无一不优。 问心派的修行奉行清心寡欲,一心问道,摒除杂念,决不可在修行之时三心二意。 云棋一上来便放出了如此卑劣的手段——毛茸茸之击,实在是用心歹毒! 沈芷轻飘飘落在练剑台上,姿态高傲,她拔出白霜剑,在空中划出一个金色的圆圈,那些在地上晕头转向的小兔子,被一股无形的力道牵引,悉数落到金圈之中。 “云家这个大礼,我问心派弟子收受不起,还请云公子拿回去。” 云棋嘲讽道:“送出去的礼,哪有收回来的道理。” “当真不要?”沈芷冷冷问道。 云棋挑眉:“自然。” “好,那边将这些兔子杀了洗了炖了,今晚全吃了吧。” 就是这句! 余瑶从云后飞出,做出一副“恰好”经过的模样,施施然落到练剑台上。 她杏仁大眼里盛满了难以置信的惊讶,似乎不相信自己的大师姐竟然如此狠毒,然后颤抖地说出了那句准备已久的经典:“兔兔这么可爱,怎么可以吃兔兔?” 第11章 乾元梯(一) 堂堂仙门大派为何形象崩塌,剑心溃散? 清冷高贵大师姐为何惨遭挑衅,威严扫地? 隐藏在伪装与争斗背后的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世道的黑暗? 余瑶暗自给自己比了个赞,她可真是个平平无奇的圣母小天才。 “系统系统,加班完成,打钱!”余瑶猛戳系统。 根据和系统定下的协议,她只需要在男主面前秀圣母,这立人设为日后激化矛盾铺垫的部分,当然是另外的价钱! 系统:“根据约定,宿主的任务是在圣母路上帮助男主认清世俗的偏见,与大师姐结仇有利于完成主线任务,是分内的事情哦。” 余瑶:…… 余瑶觉得自己真傻,真的,打工人的加班能叫加班吗? 系统:“不过可以为您补贴一次福袋福利哦。” 余瑶:…… 飘然落地的少女樱唇杏眼,肤若脂玉,如画眉眼间流露出如初雪般纯净的怜悯与不忍。 云棋内心被一道神秘的电流触动。 少女敢爱敢恨,怒笑鲜明,和台上那些想爱不敢爱的虚伪修士,和站在她旁边那个摒心绝情的冰冷之花根本不一样! 云棋情不自禁地摇摇脑袋,打着扇子,眼中流露出略带痴迷的催眠之光:她是仙女吧。 仙女余瑶在又一次手欠中完成了“防御属性*2”的福袋累计奖励,心中好像撂担子不干啊摔。 沈芷柳眉轻竖,眉眼间英气毕露:“小师妹,修炼之路需问心绝情,不可囿于玩物,莫要胡闹。” 沉浸在非酋悲愤中的余瑶地挤出几点泪花,走上前轻轻抚摸悬浮空中的金色光球,继续完成自己的圣母人设。 “可是师姐,它们好可怜啊,我们不要吃它们吧。”余瑶学着原身的语气说道。 沈芷犹豫,自家小师妹心思柔软,她这做师姐的若是让她因此受了惊吓,也着实不像话。 很有大师姐包袱的沈芷微微缓了脸色,对一脸自我麻醉的云棋说道:“云公子,我家小师妹心思善良,今日还请你将这些宠物带回去,多有得罪之处,我玄月峰日后定会道歉。” 缘由因果,退让得宜,给足了云棋面子。 云棋若是想要继续顶着云家的脸皮在问心派待下去,这个□□是必须要接的。 但云棋随心所欲惯了,哪会管门派之间的弯弯绕绕。 别人越叫他让,他偏不想让。 他,云棋,任性。 任性的云棋想要说出自己任性的拒绝,但对上了余瑶一双闪着点点泪光、殷切希冀的眸子。 那一刻,他看见了光。 仙女之光让云棋暂时失去了自己脑子,他咽了咽口水,不太利索地应道:“当……然可以。” 沈芷挥剑,将光球往前轻送,那些白绒绒的团子一个接一个落尽了护卫手中的乾坤口袋。 “谢谢师姐。”余瑶说道。 沈芷并未搭理余瑶,转身对呆若木鸡的众弟子道:“练剑!” 书里说,余瑶对门派间的暗潮一无所知,不顾立场的圣母一次次崩塌外界对问心派的认知,云棋这件事,就是一个开始。 大师姐沈芷对余瑶也会渐渐心生芥蒂,日后会与她水火不容,甚至投诚到男主的阵营。 以后怎样,余瑶暂时管不着,总之她打工人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余瑶召出白光,跳上飞剑,她要下山去找顾扶辛了。 谁知却被云棋叫住:“姑娘留步。” 余瑶回头,疑惑地看着他。 云棋在书里的戏份并不多,余瑶对他的印象只是一个作威作福的二世祖,给男主造成了几次麻烦。 但当然都未遂就是了。 余瑶不觉得原身跟云棋认识。 云棋打拢扇子,有些不好意思,“姑娘可就是清元长老的爱徒,余瑶仙子?” 余瑶:??? 见余瑶面露疑惑,云棋笑道:“余仙子心地善良,云棋实在佩服,想与仙子交个朋友,不知仙子允是不允?” 蓝衣公子手执折扇,眉眼谦虚,唇红齿白,风度翩翩。 余瑶却对他没有兴趣:“不允。” 虽然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但是要给男主找麻烦的,拒绝了就对了。 说完也不看云棋什么反应,御剑而去。 云棋的扇子连落掌心,他笑道:“有意思有意思,云大,我们跟上。” 第12章 乾元梯(二) 顾扶辛伤及经脉,日后若要脱凡修炼,本该再养几日。 可顾扶辛等不了这么久,现在余瑶是他进入问心派最大的凭借。 少女不知缘由的离开,让顾扶辛心中不安,总觉得空落落的失去了什么。 余瑶虽然心思单纯,但脑子不傻,若是深究起那时候他如何逃过一劫的,恐怕很难糊弄。 这一去,恐怕已是有所察觉,他必须在此之前进入问心派查到他想知道的东西。 萧景安面露疑惑,桃花眼中波光微荡,劝道:“顾小兄弟,你若要走修炼之道,日后必然会引气入体,蓄灵周转,而这些全要依靠丹府经脉,你的伤还未好全,若是在经脉根基上留下隐患,恐怕不利于日后修炼啊。” 眼见少年阴沉着的脸上露出几分倔强与冷漠,萧景安便知道他主意已定,多说已是无用。 修仙之途,问心一道,有时候全凭须臾一念。这少年能有这般心性,难能可贵。 “那好吧,我们现在过去。” 飞渊大陆,南接望虚海,北到九天界,东隔无望崖,西临万千小世界。 灵气充裕,运道所致,本是福泽之地。 “但除了千万年前第一批飞升的十位老祖,多年来,再也没有能从飞渊大陆飞升上界的修者。” 萧景安一路带着顾扶辛前往乾元梯,一面与他进行入门补习。 “那些有老祖宗飞升的门派,经过多年的传承,现在已经并化为符门谷雨宫、丹门沧源派、剑门问心派、媚修百花谷以及佛门云山宗五大宗门,每个宗门都在奉守着先代老祖们留下的传承,等待有缘之人将其炼化。” 萧景安在空中定下,指给顾扶辛看:“而我问心派老祖留下的传承,便是这乾元梯。” 昭昭天光下,蒸腾白云间,一群巍峨灵山如画卷绵展十里。 灵气氤氲的祥云间,一条通天石阶悬空而立。 萧景安在顾扶辛身后轻轻一推,“去吧,坚定心性,求心问道,我在山门口等你。” 顾扶辛乘云而去,稳稳落在了乾元梯的第一级。 石阶之旁,一块玄青巨石矗然而立,上面十二个赤红大字遒劲有力。 黑衣少年抬头念道:“荡魔物,拔污秽,定海清,正吾心。” 言罢,他轻扯嘴角,神色不屑,抬脚踏上了玄黑色石阶。 与少年神情中说不出的邪气相照应的,是石阶霎时亮起的金色光芒。原本寂静错落的石阶也在这一瞬移动排列,重组成一条笔直大道。 云气散去,暴露在顾扶辛面前的,是一条漫长而又漆黑的路,黑雾由远而近,双目赤红的魔傀步伐僵硬,向外来之客发出振聋发聩的怒吼。 顾扶辛挑眉,嘴角微勾,一柄泛着森白锋芒的长剑顺手而现,他信步闲庭向前走去。 魔物蜂拥而上,赤色的眼中冒出嗜血的贪婪之光,垂涎的口水从犬齿参差的嘴里拉长,滴答落在焦土铺就的黑泥地,涎水落地,土地发出“滋滋”腐蚀声。 腐烂腥臭的味道从魔物大张的口中喷出,空气中污秽不堪。 魔物伸出的焦黑的手臂长出尖锐魔爪,挥舞间闪过划破长空的冷光。 “嗷——”冲在最前面的魔物仰天长啸,长爪直抓,要把这不知死活的来人撕成两半。 顾扶辛提剑隔挡,剑爪相碰,空气中荡起令人战栗的金属碰撞声。 紧接着,第二只,第三只……嗅到生人气息的魔物发了狂般飞扑而上,转瞬便淹没了执剑少年的身影。 涌动的黑色-魔团嘶嚎争抢,都想一口吞下这来之不易的活物。 但很快,这些如虫蚁般躁动的魔物突然不动了。 银色剑光从黑蛹中刺出,一道接着一道。 剑光所过之处,绽出一朵又一朵血红花雾。 “嘭”一声巨响,第一波将顾扶辛包裹的魔物,悉数失去气息,瘫死在地上。 又一波魔物从黑雾中钻出,顾扶辛一路走,一路挽剑,毫无感情地削向魔物脖颈。 失去神志的头颅铺满长路,黑色长靴拾级而上,浸出的鲜血染红了雪白的鞋底。 魔物落地,只余一地枯骨。 在白骨尽头,黑雾终于散去。 一个看不清真容的高大身影出现在大道中央,他没有眼睛,浑身只是一个散发着金光的人形,在看到提剑走来的顾扶辛后,做出一个注视的动作凝视着来人。 顾扶辛握紧利剑,直视这道神识。 “来者何人?”威严的声音响在心头,顾扶辛感觉脚下如坠千斤,再也动不得半分,这是来自上位者独有的震慑之力。 与此同时,顾扶辛感觉正在被一道神识昭然审视,半点假话也说不出。 对面并无杀意,但他的身份是肯定藏不住了。既然如此,那便只有想办法将这道神识抹杀了。顾扶辛很快定了心绪。 “哈哈哈哈……”神识察觉了顾扶辛心中所想,笑道,“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有意思,你这小友真是有意思。” “既然你不愿答,那便本座自己来看吧。” 神识抬手从虚空抹过,顾扶辛只觉脑中一空,他眉头紧皱,似乎想要与之对抗。 “无用之举,本座乃飞渊大陆第一个飞升之人,你这点还未完全炼化的魔修传承,还挡不住本座。” 顾扶辛面色冰冷,琥珀色的眸子淬满阴厉。 那道神识看完顾扶辛的记忆,又掐算了一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道:“原来如此,没想到千万年来,飞渊大陆发生了这些事,也怪本座当年……” “也罢也罢,你既然来到这里,踏平这条路,便是运道所指。” 神识再看向顾扶辛,顾扶辛顿感身上再无半点压迫。 “浩烨真君?”终于能开口说话,顾扶辛将心中猜想问出,但语气已然确定。 “你已经知道了。”浩烨真君点头道,“不愧是气运选定之人,那件事本座穷尽一生,联合其余九位飞升者之力,也尚未完成,当年本座让众人留下传承,便是为了以防万一。” “如今你既已出现,便将这份传承接下吧。” 顾扶辛神色阴冷,“没有你的传承,我照样可以杀光所有魔物。” 浩烨真君大笑,点头道:“好啊好啊,既然如此,这份传承,本座交予你,你若不要,日后便送给有缘之人吧。” “所有的一切,也该在你这一代有个终结了。” 浩烨真君说完,也不待顾扶辛再次拒绝,便化作一道金色光烟钻进顾扶辛身上。 顾扶辛内视一周,发现一道金色封印静静停留在他识海之中。 “小友,荡魔物,拔污秽,定海清,正吾心,切记切记。” “杀魔物,拔污秽?”顾扶辛语气中带着一份讽刺。 从始至终,他都是正道口中的魔物,竟然需要替正道拔除魔物。 周围的黑暗在渐渐散去,封闭的空间逐渐瓦解,白光透过云层,照耀在乾元梯最上头的石阶。 这条乾元梯,到头了。 第13章 师兄师弟 “余仙子,你们问心派收弟子听说极其苛刻呀,我家表妹那般惊才艳艳也没能通过。”云棋追着余瑶,打着扇子,兴致勃勃地与余瑶搭话。 云雅十五岁练气期虽然在飞渊大陆算不上拔尖,但她有着单火灵根。灵根以纯度优者为佳,双灵根便可称得上万里挑一,单灵根更是可遇不可求。 但问心派收徒不单要看修炼资质,更看重心性机缘。 不少惊才艳艳者因为心高气傲,本已过了外门弟子考核,非要走一遭乾元梯试图直入内门,但心性不坚,就此与问心派无缘,云雅便是在乾元梯上被拦下的。 那些被拒之门外的天才心中有气,出去后对乾元梯一事只字不提,只传问心派收徒条件极为严苛,只看机缘。他们天生不凡,问心派得不到他们的缘分,是问心派的损失。 白云苍狗,荏苒变迁,流光中无数言语,最后在看客滤过之后,谁也不会计较那些过往江郎失败的辉煌是否是借口,他们只记住了他们想要记住的。 问心派只看机缘一说便这样传了千百年,以至于说书先生扇子一敲,蹦出的问心派定然是清心寡欲、威严不可攀的刻板模样。 云棋锲而不舍地跟在余瑶身边,眉眼飞扬,仿佛方才在台下嚣张任性的是个假人。 余瑶柳眉微皱,甩了个飘转试图与牛皮糖一样的云棋拉开距离。 但云棋挥挥手,云大便极其尽职地帮他继续黏上。 “余仙子,我若请清元长老做主上那乾元梯,余仙子看我如何?”云棋眼中带笑,执扇胸前,袅袅仙风中,似乎一只开屏的蓝雀。 “不如何。”余瑶冷言说道。 除了入门考核,长老们若找到了内定弟子,也可以破格让弟子上乾元梯。 乾元梯上千人千相,万人万相,但只要坚定心中所想,要走出去并不难。 云棋这世家出来的风流公子,上了乾元梯说不定看到的全是红粉骷髅,再走不动半步。 与顾扶辛自不能比。 余瑶心中怔愣,她为何要把云棋与顾扶辛作比较? 对余瑶的冷漠,云棋只呵呵一笑,女孩子家的矜持,他懂,他继续感觉良好地滔滔不绝道:“余仙子,听闻你当年也是从乾元梯入的问心,我若也入了问心派,是不是也算同你走过同样的路了?” 余瑶耳根发红,从脖子根蒸腾起一阵热气——她求着师尊让顾扶辛上乾元梯,是不是也可以算的上让顾扶辛走上与她走过的路? 啊,她在想些什么? 余瑶不自然地别过脸,踏着白光飘逸回旋,生怕云棋再说出什么疯言疯语。 云棋笑得风流,女孩子家的欲拒还迎,他怎么不懂?他挥挥手,云大紧追不舍,云棋便又凑到了余瑶身边:“余姑娘,你等等我呀。” 余瑶被他赖得没法,又不能出手打了他,便只能无视他。 前方白玉琼石筑造的气派山门前,玄黑色的浮石已经隐隐可见。余瑶看得愣神,过不了几日,顾扶辛便会来这里试炼。 不知道到时候顾扶辛在里头看到的会是什么…… 当年原身拜入问心派的时候,因为心地太过善良,涉世未深,见不得人间疾苦。 一路走走停停,光扶老妪老翁过江河、送赔本商贩回本钱财这种事,大概做了不下百次。 以至于原身赶到问心派的时候,问心派的入门考核已经结束快一年了。 是原身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三师兄古祁恰好回到门派,在山脚看到一脸忧郁的小姑娘,上前询问之后帮余瑶引荐了清元,原身这才上了乾元梯。 “余姑娘,乾元梯千人千相,不知道你当年在那上面看到的是什么?”云棋锲而不舍地套近乎,“你看我上去会看到什么?” 余瑶叹口气,这云棋还真是没完没了的。 当年她上乾元梯,其实不过在那里面又扶了百来次老人,又替村中乡民找了几十次鸡鸭,再替争辩的修士调和了几轮,最后满足了一位孤寡老人望女心切的心愿,叫了那位老人一声“爹”,那金光老人感动异常,将她甩了出来,她便站在问心派山门之前了。 可谓是心性纯良,坚定不移,圣母之光无限加持,终于成功拜入了清元门下。 “余姑娘,飞了这么久了,你要不要休息一下?”云棋见余瑶面露疲惫色,殷勤道。 余瑶头疼,这人有病吧。 顾扶辛浑身浴血,重新站在天光之下,眉间还残留着未完全散去的杀伐狠厉。 萧景安盘膝躲在山门前的菩提树荫下,抚摸着师妹让他帮忙照看的小宠物,看到浑身带伤的顾扶辛,好看的桃花眼波光流转,叫他道:“看你的模样,似乎是经过了一场大战啊。” 顾扶辛没有答话,还未干涸的鲜血顺着他的衣摆滴在白玉地板上,溅开一朵又一朵小小红梅。 萧景安站起身,走到他身边,仔仔细细看了一周,“还好还好,没什么大碍。不枉小师妹为你求了情,你现在与我到玄月峰去吧。” 又想到他浑身魔血,让小师妹见到委实不像样,“这山门前的菩提,乃开山师祖所种,可以净化污秽血气,你到树下站一站,涤一涤心中戾气。” 顾扶辛在山门前找了一圈,也没见到那个身影。 “她呢?”顾扶辛压下眼中阴厉,声音听不出喜悲。 语气里的克制却出卖了他不知从何而起的烦躁。 “小师妹自然是有事在身……”萧景安面露疑惑,安排道,“你先随我去见师尊,日后自然能见到她。” 顾扶辛抬眼看向天上,萧景安见他完全没有要听他讲的样子,心下来气:这人怎么这么奇怪? 云卷云舒的天光下,天上飞来如神仙眷侣般的两道身影,一个白衣飘飘,一个蓝衣风流;一个面色红润,一个掩面躲避;一个穷追不舍,一个若即若离。 二人你追我赶,拉扯飘旋,在蔼蔼云霞中留下优美飘荡的痕迹。 萧景安在眉骨上搭个帐篷,终于知道顾扶辛在看什么了。 他认出了白光:“这不是小师妹吗?她说的事是为了这个人?这人谁啊?” 一记又一记重击锤在顾扶辛心头,顾扶辛阴沉的脸上能挤出墨来。 原来她并不是怀疑他,而是为了其他男人。 她说过要帮他,转头就跑去帮别的男人了? 顾扶辛只觉心中腾然而起一道暴戾的杀气,周身的气压因为他突然失控的气场被灼出要将人吞噬的死寂。 顾扶辛快步走到菩提树下,绿色莹光挥洒而下,缠绕上他周身浓郁的凶煞。 他还有什么想不明白,余瑶心思那么单纯,连刚遇到的他都能舍身相护,对其他人好又有什么不可能。 无名燥火烧在心头,顾扶辛紧盯着那不知死活的蓝衣,连手上的伤口因为握紧的用力留下鲜红的液体也未能察觉。 “二师兄?”经过山门,余瑶看到了站在山门口呆头仰望的萧景安。 她甩开云棋,径直往下,停到萧景安面前,“二师兄现在上来做什么?” 不等萧景安回答,余瑶灵动的大眼睛里里露出一点惊讶:“二师兄竟然把顾扶辛一个人留在了下面?” “他若是一个人回去找云雅怎么办?” 顾扶辛也不爱说话,余瑶摸不准他在想什么,虽然说着要报答她,但云雅也对他有恩,也不知道他会不会脑子转不过弯跑回去找云雅。 “啊、这……”被小师妹误会成这样没心没肺的人,萧景安有点急,“小师妹莫要着急……” 听我慢慢解释。 余瑶下落的速度实在太快,云棋打了个扇子的功夫,回眼就没看到余瑶的身影。 如仙子般娇俏可爱的人儿突然在眼前不见了,云棋急道:“余姑娘呢?” 云大不动声色地指了指下面。 山门前,长着两颗郁郁苍苍的大树,一棵是菩提,一棵还是菩提,茂盛的枝丫映出大片浓阴。 那白衣派服的男子、不是清元的二弟子么? 云棋喜笑颜开,好啊好啊,把兄长的面一并见了,他用扇子指了指下头,“下去下去。” 这么快就见到师长了,云棋想想还是有点紧张。 他让云大将飞剑停在一个要高不高,要低不低的位置,打算飘逸出尘地,用轻功飞到萧景安和余瑶面前。 蓝衣公子,风流倜傥,执扇而来,面含微笑。 真是一个非常适合在长辈面前露面的开场。 云棋清了清嗓子,脚尖轻点,飞身而下,对着萧景安大声道:“二师兄!” 但不知为何,云棋脚下一滑,瞬间失去平衡。 眼看就要摔个毫无保留,云棋急中生智,一圈又一圈挥手上划,双脚奋力回蹬,以一个蟾蜍戏水的姿势,试图在空中找回平衡。 但似乎并没有什么用,一股陌生的拉力将他直往下扯,云棋就这样直直地向萧景安迎面扑去。 萧景安-拉着余瑶快速后退。 云棋脆弱的微笑终于绷不住了,他失措地叫道:“二师兄接住我啊!” 萧景安心中一凌,连连后退,这人谁啊,太可怕了。 云棋哇哇直叫,顺风顺水地往下坠落,眼看就要落地,被云大一把揪住领口吊起。 很多年后,萧景安在讲到《问心派那些事儿》的时候,说到乾元梯上面的山门,还是会忍不住对着自己的听众感慨一句:天上掉下的,有时候并不是林妹妹,还有不知名的蓝师弟。 云棋在空中吊着转了半个圈,脸上残留着云里雾里的惊恐。 萧景安咳声打破寂静,说道:“这位道友,萧某不记得有过你这样的师弟。” 云棋站稳在地,拍拍衣裳,昂起脸,立即遗忘掉刚才的耍帅失败,打着扇子道:“我与余姑娘已经约定好要上乾元梯拜入问心派,日后萧道友便是我的师兄了。” 被迫约定好的余瑶:??? 云棋低头浅笑,接着说道:“姑娘家性子羞赧,这事儿本来不该我来说,但……” 云棋顿了顿,为难却极有担当地说道:“仔细说来,我比余姑娘长上几岁,入门后若叫余姑娘师姐也说不过去,不若还是做余姑娘师兄吧。” 莫名其妙多了个师兄的余瑶:??? 萧景安卡卡喉咙,看向余瑶:“师妹,这……” 余瑶正想摇头否认三连,但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师姐。” 余瑶转身看去,在过分透亮的门派大门前,少年站在树下,高高的马尾用红色发带束于脑后,刘海被风微微吹拂,脸上溅着干涸的血渍。 染血的黑衣沉重地缠在他清隽的身躯上,仿佛给他束缚上了一圈圈无法逃离枷锁,来自深渊般的了无希望呆滞地死寂在他琥珀色的眼眸中,少年握紧拳头,手指间有鲜红缓慢滴下。 良久,顾扶辛轻声问道:“师姐为何丢下我?” 第14章 他是魔 余瑶心头揪痛,喉咙像被人扼住,一时忘了该说什么。 她跑到顾扶辛身边,秀眉紧蹙,担忧道:“你怎么伤成这样了?” 顾扶辛轻笑安慰道:“没关系的,也不是很痛,可不必管我。” 鸦羽般的睫毛却轻轻下扫,半遮住眼底不愿暴露的神色,那拼命将人推出去的模样却像是在外人面前为了保持心中高傲极力忍耐着什么。 余瑶不知该说些什么,伸手抬起顾扶辛紧握的手腕,将灵力缓缓注入他体内。 灵流柔和地钻入顾扶辛僵硬的手臂,不太熟练地爬在他因为用力早已麻木的血肉上,痒酥酥的触觉,一直窜到顾扶辛心头。 少女应该是第一次给旁人渡力,一开始灵力流转得并不流畅。但很快,运转在身体里的灵流顺畅起来,如清凉的风温柔地拂过,带着来自少女指尖的柔软。 顾扶辛偏头,看到少女微垂眼睑,小脸皱成一团,正小心翼翼地捧着他淋漓的手掌。 她过分小心的模样,像在端着一件易碎的宝物,而不是翻搅血雨的夺命利器。 “疼不疼啊?”余瑶心疼道,十指连心,他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了? 不等顾扶辛答话,余瑶便从空间里拿出疗伤的药粉,轻轻撒在淌血的伤口上。 小傻子。余瑶暗自埋怨。 “没关系,真的不疼了。”顾扶辛不动声色地缩手。 余瑶一把按住,凶巴巴道:“不准躲。” 顾扶辛别过脸,双唇抿成一条线,苍白的脸上崩紧了倔强。 握住的手滑腻腻的,余瑶抽空将顾扶辛仔细打量了一番,见他玄黑的衣摆还在不时往下滴着血,鞋边干涸着腥黑色污秽。 脏兮兮的,若不是他长得实在太过好看,余瑶一开始便能注意到他的狼狈。 余瑶施了个除尘诀,不想让他在外人面前太过难堪。 毕竟,过了乾元梯,顾扶辛也算是她的小师弟了,虽然还没正式向清元拜师。 云棋追了余瑶一路,余瑶却正眼都没给他,他还在萧景安面前丢了丑,原本他没将这些放在心上。 但余瑶一下来便被这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小白脸迷了眼,嘘寒问暖地凑到那男狐狸精身边,他看着扎眼。 云棋气得扇子都忘了打,大步走到顾扶辛面前,伸手推攘着揪住顾扶辛领口,高声怒道:“你是何人?” 余瑶被云棋隔开,踉跄了两步才站稳。 少女被粗暴推开,脚下不稳的模样,如雨中娇花般被摧残之后的无奈摇晃。 顾扶辛幽深的眼底涌上一道暗潮。 云棋长得不算太差,身形匀称,但因为长了顾扶辛几岁,身高已成年,便堪堪挡住了余瑶的视线。 高头大马的云棋恶狠狠地警告顾扶辛:“离她远点,不然我不会放过你!” 顾扶辛被云棋压了半个头,但眼神里的睥睨之意却在无声中将他碾压彻底。 云棋怒道:“你小子别不识好歹!” 说罢便如丢弃碍眼的杂物一般,大力将顾扶辛丢开。 在乾元梯上面对千万魔物也未曾退后半步的顾扶辛被恶霸云棋推得连退几步才堪堪站住。 “你做什么?”云棋的恶行悉数落到余瑶眼中,余瑶忙上前,看到顾扶辛连退几步,脸色惨白,嘴角流下一道血迹。 余瑶很生气,顾扶辛衣裳底下不知道还藏着多少伤,怎么能被云棋这么粗暴地对待?她骂道:“你在做什么?他都伤成这样了,你有什么话是要用手说的?” 云棋昂脸打扇,不以为然:“这臭小子自找的。” 敢在他面前勾引他看上的人,不自量力。 “你……” 顾扶辛垂下脸,捂住胸口,坚强地安慰余瑶道:“不碍事的师姐,想来云公子也不是故意的,你不要怪他。是我不好,不该挡了云公子的阴凉,师姐切莫因为我与云公子生了罅隙。” 云棋满意地哼道:“算你识相。” 余瑶护在顾扶辛面前,“我与这种世家子能有什么交情,有我在,便没人能在问心派的眼皮子底下为难你。” 少女老母鸡护犊子般挡在自己面前,额头扬起的呆毛在风中微扬,可爱又生动。 顾扶辛勾起嘴角,心情愉悦,压着声音缓声说道:“谢谢师姐。” 言罢抬起眼,挑衅地扯起嘴角,飞了云棋一记眼刀子。 云棋暴跳,指着扇子想骂又不知道骂什么,只能气喘兮兮地绷着“你”字。 凶神恶煞的模样看起来极其可憎,余瑶凶道:“看什么看,不准看,吓到我家小师弟怎么办?” 云棋点头,好啊,小子,玩阴的。 云大见自家主子吃了亏,也不再作壁上观,走上前,凑到云棋耳边说了几句。 随着云大的话,云棋脸上阴霾顿扫。 云大一走开,他便展开扇子从容地对余瑶笑道:“余姑娘,有一件事你还不知道吧……” 余瑶柳眉微皱,并不答话。 云棋继续说道:“你这小白脸师弟,早些时候,是在我表妹屋子里当差的。” 余瑶挑眉:“就这?” 她早就知道了,不仅知道了,还在知道之后帮着顾扶辛来到了问心派。 余瑶的爱答不理,在云棋眼中却仿佛一只即将糊掉的纸老虎,他笑道:“余姑娘可知道,你身后小白脸的真正来历?” 见余瑶对他满脸戒备,云棋走上前,停在余瑶面前,俯身想凑向余瑶耳边。 顾扶辛恰好捂嘴轻咳,余瑶回过神,立刻紧张地跑到顾扶辛身边扶住他:“你怎么了,还疼吗?” 她怎么忘了他身上还有伤? 余瑶转头看向云棋,冷声道:“你有话便说,别耽误了带我师弟回去疗伤。” 云棋哑然,他是谁,他在哪,他要做什么? 他为何如此多余? 云棋怀疑人生地打开扇子,扑棱扑棱的冷风吹得他透心飞凉。 罢了,既然如此,便不要怪我没有给你们留余地! 云棋定下心,不再纠结余瑶的情谊,看戏般笑道:“余姑娘,你可知道你身边这位师弟,其实是魔……” 与此同时的揽月峰鸾鸣大殿中,十位姿态各异,气质截然的修士坐在沉香聚灵仙木椅中,神色肃然。 殿内香烟萦绕,静默之下是按兵不动的相互试探。 其中三人蓝衣,七人白衣。 玄虚子眉眼温和,笑容和煦:“三位长老做客我问心派,不知所为何事?” 无事不登三宝殿,云家无缘无故派来三位长老,要求面见所有峰主,必然有所谋求。 方脸浓眉,周身肃杀之气的蓝衣中年人看向周身带着强大气场却面色平缓的清元,道:“清元长老十日前路过我柳州,此事清元长老赖不了帐吧?” 清元淡淡抚茶,答道:“确有此事。” 蓝衣中年人正是云家大长老云狂,他喝道:“三日之前,我云家三长老与五长老死于非命,清元长老,此事你作何解释?” 清元疑惑道:“竟有此事?” 云狂哼声,身边面白无须,笑脸如风的二长老云啸接道:“那二人自围剿了魔傀,回去之后不过七日,不过走在路上的间隙,便化作一滩血水,死状极为残忍。” “这……”问心派众人唏嘘。 一位美貌昳丽的问心派女修若有所思道:“外表看似与常人无疑,实则五脏六腑早已溃烂破败,从内到外逐渐化作血水,七日之后人皮破裂,血水炸流满地,是魔种。” 云狂呵道,“当日能给两位金丹下魔种的,除了你清元,再无其他人!” 美貌女修乃是赤霞峰丹翠长老,她柳眉倒竖:“你的意思,是在说清元是魔修不成?” 云狂怒道:“有何不可能?” 殿内一时剑拔弩张,气氛陷入僵局。 玄虚子斡旋道:“三位少安毋躁,我问心派向来诛魔护道,清元更是为人清正,定不会与魔族有染,三位心情我问心派感同身受,但当前最要紧的,还是要查出这魔种从何而来。” 云狂拍案而起,周身爆发出强烈威压,“从何而来你问心派还不清楚?” 文武之间,一定要将勾结魔族的盆子死死扣在问心派头上。 玄虚子淡笑,风轻云淡地放出威压,直接将云狂压得坐回原位。 云狂如今已有半步化神修为,竟然在玄虚子面前撑不过一招。 看来强来自是不行的了…… 云啸不动声色地出来圆场:“大长老脾气直率,救世心切,玄虚长老莫要见怪。只是此事非比寻常,魔种现世,魔傀作祟,若有魔修混入我修真地界,届时生灵涂炭,谁担得起这个责任?” 千万年前魔修横空现世,不知其缘,不知其踪,入魔者往往丧失心智,手段残忍,所过之处必定冤魂满天,掀起腥风血雨。 最后十位飞升师祖联手将魔物封闭在魔域,但没想到那些魔修中残存神志者居然坐地称帝,建起魔宫,操纵魔傀形成千万大军,甚至冲破万魔坑的封印进入飞渊大陆蛊惑正道修士,妄图卷土重来。 若当真被魔修混入飞渊大陆,那后果定然不堪设想。 云啸扯着皮肉,笑得像敷着一张假面:“问心派是否有人修魔尚不清楚,但清元长老勾结魔族残孽一时,却是板上钉钉……” 玄虚子笑得如春风拂面,淡定柔和,“此事从何说起?” 云啸道:“清元长老可还记得魔傀自爆那日-你带走的那个少年人?” “他,便是魔……” 第15章 我相信他 “笑话,”丹翠长老厉声道,“不过一个七尺小儿,是不是魔修,清元看不出?” 云啸眼睛笑眯成一条缝,“这自古人心隔肚皮,魔修残暴嗜血,暴戾恣睢,常常以活人为祭,以血肉灵气为引。” 他嘴角上咧,笑意更深,对着清元说道:“但谁都知道这些歪门邪道的修炼速度远不是寻常功法能及,清元长老寿元不过数五百余年,便已修到化神,除了魔修,谁还有这速度?” 飞渊大陆的修为等级分为练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渡劫、飞升,每个境界分为初中大圆满三个小境界。 寻常修士若是能在三十年筑基,一百年结丹,五百年元婴,千年化神,便算得上居于人上。 清元十五岁筑基,三十岁结丹,两百岁元婴,五百岁化神,比寻常修士快了一倍,放眼整个大陆,早已不是惊才艳艳,万里挑一的普通天才所能比拟的。 丹翠长老嗤声笑道:“无知之徒,井底之蛙,你若将这以己度人的心思放在修炼上,恐怕清元也比你不过。” 丹翠带笑的嘲讽像是一把把刀子扎在云啸心上。 一直以来,云啸一心修炼,追求实力,甚至不惜剑走偏锋,修炼自伤八百的功法,变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假面人,却仍止步元婴大圆满,修炼这一块,是旁人不能提及的痛。 云啸握茶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但面上依旧笑意盎然,从善如流,“丹翠长老见多识广,云某佩服,但这世上又有多少冠冕堂皇者披着正人君子的皮囊谋着不可告人的心思? 人为财而死鸟为食而亡,清元长老包庇魔修,与魔族勾结,又有何不可能?” 言罢提高音调道:“堂堂第一大派,居然包藏祸心,手握诸多法宝命脉,我云家若再不站出来,日后恐怕难以向天下修士交代……” 云狂附声道:“多说无益,快将那魔物与清元交出,我云家要替天-行道!” 丹翠长老斜倚的身子都未坐正,只轻挑凤眼,似笑非笑道:“你?配吗?” “你!” 眼见云狂要掀桌而起,玄虚子出声道:“丹翠,莫要无礼。” 丹翠长老呵笑,低头摆弄白瓷茶盏,不再搭理这两只聒噪的苍蝇。 “云二长老刚才所言虽有道理,但并无证据,我问心派建派千万年,一心问道,匡扶正义,二位若是不信,我玄虚子可立下心魔大誓,清元长老如今的修为,与魔族绝无半点瓜葛,我问心派诛除魔障之心,昭昭无愧。”玄虚子说道,眉眼间是让人安心的平和周正。 云啸皮笑肉不笑,“问心派占了上古遗迹这么久,却只放金丹以下门派弟子进入,谁能保证没有珠胎暗结,谋求一己私利?” 云狂接道:“依我所见,你们问心派若当真问心无愧,便将那飞升传承交出来,天道之大,所有人各凭本事。” 此话一出,殿中七人神色各异,清元神色淡然,玄虚子但笑不语,丹翠长老悠悠道:“还以为你云家是真的古道热肠,原来也不过一己私利……” 云狂问玄虚子道:“玄虚掌门,此事你如何说?” 玄虚子微微颔首,神色不变,一派和煦笑容。 丹翠长老见状,知道自己师兄是在等她出马,便接话道:“笑话,我们问心派自家的东西,哪轮得到你一个外人指手画脚?” 云啸与云狂对视一眼眼,既然如此…… 云狂凛然道:“既然如此,那我云家便将问心派与魔物勾结之事昭告天下修士,届时,所有门派必然对你们问心派群起而攻之!” 丹翠抬手轻抚云鬓,理了理发髻钗穗,云淡风轻地嘲讽道:“不过一只活了千年的老骨头,还真以为上了乾元梯便能得了传承?” 云啸手中的茶盏应声而碎,脸上的笑容也僵硬无比。 丹翠对玄虚子说道:“掌门师兄,既然有人非要说我问心派与魔物勾结,不如将二位口中的魔物带到大殿来,是魔物不是,清元看不清楚,在场这么多双眼睛一起看看,看得清楚了,才好给远道而来的三位一个交代。” 玄虚子点头应道:“如此正好。” 云狂敢怒不敢言,他们此行诛除魔修是假,逼迫问心派交出传承才是真,但没想到问心派竟软硬不吃。 他看看云啸,云啸眼中闪过一道淬毒的寒光。 云狂心下有数,挥手应道:“好!” 既然你们坚持没有魔修,那便给你们造一个魔修,看你们还怎么狡辩! 鸾鸣大殿外轮值的弟子询武被派往山下寻回清元带回的少年人,行至山门,询武手中的玉简便幽幽发出绿光,一个黑衣少年的印象从玉简中投射而出。 询武向下一看,果然看到了与画像样貌相同的少年。 询武落至山门口,便听见清元长老门下最小的师妹正叉腰对这几日来到门派的云家子弟问候道:“云少爷今日出门可是忘了吃药?” 云棋莫名其妙说顾扶辛是魔,余瑶不气反笑,“想来是了,云少爷若是吃了药,也不至于说出这种混账话,可是家里的药不够好,可需要我问心派丹翠长老再为您配上几副?” 赤霞峰峰主丹翠长老,主管问心派药修一脉,书中说她敢爱敢恨,性子率真,是个热心肠。若真去求她,想来她也不会拒绝。 余瑶语气带笑,云棋用扇子遮住脸问云大道:“她什么意思?要给我送药,在关心我?” 云大:…… “少爷说得是,余姑娘正是见您受了惊,在关心您的身子。”不,脑子。 云棋心满意足地点点头,看向余瑶的眼神缓和了些许,“我亲耳听到长老说的,余姑娘,你快些离他远点。” 余瑶昂了昂下巴,故意朝顾扶辛旁边又挪了挪。 顾扶辛浅笑,随即语气动然道:“师姐……” 余瑶给了顾扶辛一个安慰的眼神:“你放心,我相信你。” 云棋气道:“你你……不识好人心!” 询武见状拱手插话道:“诸位,打扰一下,掌门请这位道友现在前往鸾鸣殿一趟。” 余瑶的记忆里对这个弟子有印象,是掌门玄虚子的关门弟子。 掌门找顾扶辛做什么? “师兄可知道掌门师伯找我师弟所为何事?”余瑶问。 这位道友竟然是清元长老的弟子?询武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顾扶辛,但只是尽职答道:“不知。” 云棋打扇傲然道:“还能有什么事?自然是因为他是魔修的事。” “他是魔修?”询武看向顾扶辛的眼神突然戒备,右手下意识握住了剑柄。 余瑶忙上前,对询武摇头说道:“师兄莫要听他胡说,魔修残暴嗜血,走在路上一眼就能认出来,和走火入魔没什么两样,你看我师弟像吗?” 询武上下打量顾扶辛,少年虽然脸色苍白了些,但仪表堂堂,气质不屈。 “那为何云道友这样说?”询武谨慎道。无风不起浪,万事小心总是好的。 云棋高声道:“你们别不信,我云家十日之前被魔修偷袭,只有几位高手侥幸脱险,前几日那几个长老也突然陨落,死状凄惨,这小子若不是魔,又怎么可能活下来?那日的魔傀十有八-九就是他干的好事!” 余瑶皱眉,云棋这话不像是在作假,但云雅身边的高手这么快便下线了?他们不是后期才被男主用魔种杀死的吗? 自己做不到便怀疑活下来的是魔修,何其荒诞!询武握剑的手松开,这云家子弟还真是不学无术,脑中无物,根本不知其中利害。 他不再听云棋言语,对余瑶说道:“师妹,还是先去鸾鸣殿吧。” 余瑶点点头。 然后走到云棋面前,扬起脸,目光坚定地说道:“云少爷,不管你们云家遭遇了什么,但在没有定论之前,我相信我师弟,若他是清白的,你要向他道歉。” 长老说的事情,他亲耳听到的,怎么可能出错?他心一横,云棋咬牙道:“好!” 余瑶带着顾扶辛踏着白光跟在询武身后往鸾鸣殿去。 顾扶辛不会御剑,余瑶便伸手牵着他。 握住的手掌干燥炽热,像是燃烧着一团火,顾扶辛动了动手指,粗粝的触感划过少女柔嫩的掌心,烧得余瑶耳根子都有些发热。 “师姐为何这样帮我?”顾扶辛靠近少女耳边,吐气道。 他哪能不知道余瑶刚才在询武面前对他的维护。 但为何余瑶一直这么相信他,他明明在她面前暴露了这么多疑点。 温热的气息轻轻拂过余瑶耳边,余瑶汗毛直立,脊背都快忘了呼吸。 靠得实在是、太近了…… 她的僵硬落在顾扶辛眼里却是被试探到的措手不及。 余瑶深呼吸,努力忽略掉耳边带来的酥麻,“我知道你身上有秘密。” 那日金丹魔修自爆,顾扶辛舍命挡在了她的面前,他不过□□凡胎,却活了下来。 她先前没时间去细想,现在说起来,便理清楚了。 莫名其妙出现在男主狗勾身边的少年,与男主名字如此相似,还有随时保护男主的不凡本事,以及从不顾及自己安危的忠诚…… 顾扶辛心下一凛,与余瑶交握的掌心放出丝缕黑气,无声地钻入了少女体内。 第16章 破局 书里面说,魔族太子扶辛样貌俊美,天赋卓绝,十五岁便得了资格破例进入魔族禁地历练,被魔君扶犽给予厚望。 但后来魔族发生异动,魔族长老趁机发动宫变,男主的母亲为求后路,带着男主逃出魔界,打算退回隐世宗族等待日后东山再起。 谁知半途为内鬼出卖,百余魔族隐卫于万魔坑附近被埋伏已久的正道修士围剿。 混战中,男主的母亲动用家族禁术强行送男主离开战场,并安排了心腹一路暗中保护。 特别是初期的柳州副本,隐卫好几次化作路人甲帮助男主挡下叛徒追杀。 书里面对这个隐卫的着墨不多,总共加起来不过在前期出现了两个自然段。 如果没有猜错,顾扶辛很可能就是书中那个没有拥有过正脸描写的隐卫。 背负护主重担,数次置身险境仍保持赤子忠心,就算付出自己的全部也毫无怨言,顾扶辛是什么忠犬小可怜? “别担心,我会帮你的。”余瑶笃定道。 一切都是为了让男主顺利飞升。 没毛病。 黑色-魔气在少女经脉中无声攀附游走,在即将钻入跳动有力的心脏之时停住。 顾扶辛幽深的眸底透出一丝疑惑:“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我们是同事啊。余瑶心道。 “警告警告,宿主不能暴露系统的存在。”机械的提示音浇灭了余瑶掏底牌的念头。 “因为、因为你想做的正是我所求的。”余瑶偏头看向顾扶辛,这么明显的暗示,他应该会懂的吧…… 少女试探的神态落在顾扶辛眼中,意有所指。 顾扶辛面色阴沉,她猜到了? 见顾扶辛眼神中好像明白又好像不明白的探究意味,余瑶又说道:“总之我不会害你,你如果没有其他人可以相信,那你可以相信,我一定不会出卖你。” 顾扶辛垂下眼睑,挡住眼底的挣扎,这一路怀疑他身份的人,他从没有手软过,如今他已经入了问心派,就算没有余瑶,他也有把握在被发现之前找到他要找的东西。 停滞在余瑶心脏外头的魔气蠢蠢欲动,还是杀了她更为稳妥。 余瑶叹口气,知道顾扶辛不会这么快相信她。 再怎么说男主魔修的身份都不能真正暴露,顾扶辛身为隐卫,心思谨慎,仅靠三言两语,他是肯定不会对她摊牌的。 不过没关系,她也算和新同事打过招呼了。 余瑶旁敲侧击地劝道,“总之你以后不要再将不顾自己安危,留得青山在,你也要想想自己,为自己而活。” 不要再傻乎乎地凡事都想着要回报别人了。 再次翻覆上心脏的魔气顿住,顾扶辛神色复杂。 算了,暂时留她一命,有她在可以让事情更加顺利,日后她若是对他不利,他随时可以杀了她。 黑气蜷缩倒退,最后缩成小小一个黑点,钻进了余瑶的神志之海中。 他做得极其隐秘,以至于转过头去看路的余瑶没有半点察觉。 前面山峦起伏,云雾缭绕,半山腰上一座气派巍峨的宫殿群坐落与灵气氤氲的山腰上,观星台、藏书阁、冥想室等屋室交错而建,古朴而宏伟。 大殿内,七人身着白色法衣,样貌俊美,放眼看去,好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云家的三人坐在一旁,一人凶神恶煞,一人笑面虚伪,一人抱着剑,一言不发。 玄虚子将云家三人前来的缘由说了一番,便指了指放在大殿中央的试灵石对顾扶辛说道:“你上前将手放在上头,是不是魔修,今日让云家三位长老看清楚,也好安了云家义士的牵挂之心。” 试灵石,秘法所制的法器,任何灵根功法在它面前都无地可遁。 倘若顾扶辛体内修了魔修功法,试灵石便会亮起黑色-魔气。 余瑶悄悄拉住顾扶辛衣摆,神色担忧。 顾扶辛从少女手指间轻轻扯出衣裳,上前走去。 他体内的封印乃上古传承所化,小小试灵石,他并不是很在意。 云狂站起身厉声呵道:“慢着!” 丹翠长老早看这三人不顺眼,也不与云狂客气,语气嘲讽地轻挑道:“怎么,云大长老还有什么事?” “这人你们问心派有意要护,不能用你们的东西!”云狂拿出另一块拳头大小的透亮灵石,大步走到大殿中央,换掉试灵台上的石头,对玄虚子说道,“用我们的!” 玄虚子一派和煦的笑容冷了几分,清元也正色看向云狂,丹翠更是面色鄙夷。 “怎么,你们不敢让他试?”云狂激道。 “你怎不自己上去试试?”丹翠噎道。 云家狼子野心,妄想空手让问心派交出上古传承,无缘无故刁难一个俗世小儿,不过是想将这项罪名与问心派坐实。 这三人贪得无厌,今日敢明目张胆地祸水东引,明日便敢鸠占鹊巢,吞下问心派本命灵脉。 普天之下的试灵石能有何差别?这云家非要换一块,任谁都知道这换上的石头肯定有猫腻。 谁知云狂极其爽快地伸手放在了试灵石上,“有何不可?” 试灵石通体亮起赤色光芒,上品火灵根,怪不得能稳坐云家大长老之位。 云啸眼中闪过一抹妒色,但随即笑盈盈道:“如此可以让人上来试了吧?” 丹翠拧眉,看向玄虚子与清元,怎么会没问题?难道真的是他们多虑了? 玄虚子点头,现下也没有其他办法,若坚持要换成问心派的东西,这三人定然会咬定问心派心中有鬼。 顾扶辛走向试灵石,眼角余光将众人神色尽收眼底。 大长老与二长老眼神阴毒,似乎在等着猎物往陷阱里跳,那个抱剑的修士至始至终闭目养神,置身事外。 问心派众人或戒备或担忧,那唯一的女修更是面露愠色。 顾扶辛偏过脸,鬓边碎发挡住他微勾嘴角嘲讽的冷笑。 阴毒之辈,权利相争,亘古自今藏在光鲜皮囊之下未曾变过的,从来只有那颗无法昭告天光的淬毒之心。 所谓正道,也不过是在操纵棋子面前稍微留了那么一点端正颜面。 从未有人会在意被打入棋子之流的牺牲品的死活。 从未…… 骨节分明的苍白大手轻轻抬起,盖住了试灵石明亮的反光。 顾扶辛挺直脊背,微垂眼睑,神色冷冽而倨傲。 掌心与试灵石的距离一点点缩近,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这似乎毫无悬念的结果。 突然,一道白色身影瞬移到试灵台前,白皙莹润的手指隔断了最后一点间隙。 顾扶辛微怔,她要做什么? 余瑶双手覆上试灵石的一瞬间,浓郁的黑气从灵石中央涌出。 “徒儿!” “小师妹!” “住手!” 几道声音同时响起,余瑶却长吁一口气。 “你做什么?”云狂怒道。 余瑶别别嘴,看看试灵石,答道:“自然是帮助云长老排忧解难啦。” 余瑶用原身的语气天真道:“云长老不放心我们问心派,为什么只查小师弟一个人?以后云长老要是再怀疑我们其他人,是不是还要专程到我们门派来一趟?掌门师伯,不如我们把门内所有弟子都召回来测一测吧,也免得云长老日后再为此专程跑来,好辛劳啊。” 云狂哑然,他完全没料到半路会杀出个余瑶,他一咬牙,恨声道:“那又如何,试灵石测出了魔气,你也是魔!” 不待余瑶争辩,云狂便看向玄虚子,“玄虚掌门,证据确凿,你们还有何好说的!” 余瑶垂下小脑袋,郁闷地看着手中黑气翻涌的试灵石,“为什么会这样啊,瑶瑶明明没有修魔呀……” 余瑶求助般看向萧景安:“二师兄,瑶瑶真的是魔修吗?” 迷茫无助的眼神直戳萧景安心脏,萧景安快步上前,“师妹你让开,师兄来试试。” “慢着!”云狂出言想要阻止,但萧景安完全不将他的话放在耳里,径直将修长的大手放在了试灵石上。 云狂愤怒地挥袖,恨不得将不知好歹的这几人丢出去。 试灵石再次黑气涌现,这次比余瑶的还要更浓。 萧景安呵声,看向玄虚子:“掌门师伯,难道我也是魔修?” 云啸笑得艰难,但还是硬着头皮道,“证据确凿,为何不是?” 亏你们还有脸答得出口! 丹翠长老讥讽道:“是啊,我们问心派所有弟子,全都是魔修,这下云长老可满意了?” 云啸笑面僵硬,云狂怒不可遏,第三人抱剑不语。 玄虚子笑容和缓,如春风拂面般,语气和煦:“诸位,这试灵台放在仓库多年,年久失修也不无可能,还是换一个来测吧。” 云啸僵着脖子,卡出一个不甘心的“好”。 云狂愤怒坐下,不再理会。 丹翠长老真心实意地舒心一笑,看向余瑶的眼神也分外温柔。她囿于身份不好做的事,这孩子全帮她做了。真是个好孩子。 新的试灵台重新拿上来,云家再没有脸面要求更换灵石。 余瑶兴致勃勃地抢先按压,让萧景安也按了一个。 云啸潮湿的眼神死死盯着那个大殿中雀跃天真的少女,掌心指甲扣进血肉。 都怪你…… 第17章 僵持 云啸千算万算都没想到余瑶会从中横插一脚。 那个人给他的试灵石,用秘术改了核心阵法,只能给云家子弟使用,其他任何人验出来,都会与魔物无异。 云啸料定问心派众人顾及颜面不会亲自验证,他们这些大派,过于讲究身段与颜面,只要抓住这点,逼迫他们交出这人,便能水到渠成,坐收渔利。 没想到这小丫头居然从中作梗,坏了他们的好事。 玄虚子问云啸等人:“云长老可需上前验一验?” 云啸修炼偏门功法练就的面部管理工作已然纯青,他又恢复了若无其事的笑面虚与道:“问心派做事,我们是放心的。” 丹翠讥笑:“也不知道片刻之前是谁在说问心派包藏祸心?云长老,您修的独门功法可真是益处颇丰啊,白白比常人多了好几副面孔,真是张嘴就换,不知道能否割爱,教我一教?” 云啸下拉的笑脸挤出褶子,语气森寒冷:“丹翠长老说笑了。” 丹翠向来见不惯谁在她眼前作妖,若不是玄虚子让她不要多生事端,她早想将这些人一脚踹出山门。 但玄虚子万事以大局为重,如今魔祟未除,各大宗族之间还不能公然决裂,她讥讽一遭,心头火气去了大半,不再继续叫板。 玄虚子让余瑶和萧景安退下,对顾扶辛说道:“你去吧。” 余瑶对顾扶辛点点头,能几次三番帮助男主,还能在魔修自爆中护住她,连师尊都没有怀疑他的身份,顾扶辛肯定有自保的手段。 云啸笑得阴森,问心派今日让他丢了这么大脸面,日后他决计要加倍讨回来。 云狂无力地叹气,云雅回去后神志不清,受了极大惊吓,见到她大嫂破口便骂,说她大嫂养的叛徒勾结问心派,都是魔修。 云狂因此计上心头,带上云啸与云阜上门找事。 没想到还是功亏一篑。 顾扶辛沉默着走上前,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但眼角透露出的些许笑意仿佛已经餍足了一场大戏。 这就结束了吗?名门正派的虚伪,道貌盎然的遮掩,丑陋不堪的俗世偏见,他还没看够呢…… 丹翠斜倚椅背,有一搭没一搭地问清元:“清元师兄,听说你收了他做弟子?” 清元点头:“是,刚过了乾元梯。” 萧景安已经把顾扶辛过乾元梯的事情与他说了。 “能入你的眼,想必天赋不差吧,”丹翠说完意有所指地轻轻睨了云啸一眼,“至少比在场很多人强吧。毕竟就算是问心派弟子,也不是每个人都上了乾元梯的,一切全看机缘,而机缘这东西,向来妙不可言,强求不得。” 云啸牙关紧咬,藏在袖口下的手死死握住扶手。 丹翠挑眉一笑,神清气爽。 顾扶辛将手放在试灵石上,众人都随着他的落手,将目光落到透亮的灵石上。 一秒,两秒,三秒…… 可试灵石却像没有感知一般,毫无反应。 大殿里陷入了无声的寂静。 “他定是魔修!”云狂腾地站起,愤然指道,“凡人怎么可能过乾元梯,他必定是魔修伪装的!” 云狂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令箭,言语间威压尽现。 玄虚子划出一道屏障,挡住云狂外泄的灵气。 云啸紧握的扶手“咔嚓”碎裂,一张假笑要垮不垮地颤抖着,他好不甘心:竟然只是一个凡人,凭什么、凭什么…… 余瑶也惊了,试灵石探灵根,看根基,连最不适合修炼的杂灵根,都能在试灵石上放出萤火光辉。 可顾扶辛……竟然没有灵根? 书里根本没说有什么法术是可以隐藏灵根的,他是怎么做到在各个危难关头保护男主的?难道他每次都在以命相搏? 少年独自站在树荫下遍体鳞伤的场景、少年奋力护在她面前的场景、还有刀光剑影里少年握拳抵挡的场景走马灯般在余瑶脑中快速闪现,没想到顾扶辛独自承受了这么多…… 丹翠见清元眉头微皱,便知连清元也没料到这情况。 但这并不妨碍她看不顺眼云狂和云啸。 “谁规定了凡人不能过乾元梯,他是魔与不是,全凭着你一张嘴,我问心派收徒看重机缘,这不是你们说的么,怎么反过来又不信了?” 与无赖不能讲道理,与强盗不能谈道义,与小人不能论情谊。她真是太给云家这些人脸了,才让他们舞了这么久。 玄虚子若有所思,看向顾扶辛的眼光也变得深沉。凡人本该与修仙一道无缘,这孩子的来历,看来还要多加留意。 “他是我云家买的贱奴,身份低微,不可能有这种机缘,他能过乾元梯,便是他魔修身份的最大证据!”云狂果断道。 顾扶辛心下冷笑,这些人果然没然他失望。 嫉妒、猜忌、自私自利……同那里面的东西一模一样。 顾扶辛看向余瑶,眼神带着一些不知所措的茫然:“师姐,我真的是坏人吗?” “当然不是!”余瑶上前,安慰地挽住顾扶辛的胳膊,对云狂愤然道,“他出生不好又怎样,没有灵根又怎样,这便是被你们针锋相对的理由?他过了乾元梯,这便是他命中注定的机缘,你们扰他修行,便是坏他机缘,你们又是什么好人?” 嫉妒让云啸的眼神愈发阴惨,既然污蔑行不通了,他还有其他法子。 云啸看向清元看:“清元长老,你们问心派当真要护着他?” 少女握住顾扶辛手臂的手在微微用力,顾扶辛低头看了她一眼,她嘴唇微抿,小脸绷紧,神色不定。 这么紧张他? 余瑶确实在紧张,书里根本没有写到清元有没有在余瑶之后再收弟子,她也拿不准清元会不会因为这些人的阻拦放弃顾扶辛。 她求助地看向清元。书里的清元对原身有求必应,后期他本并不同意问心派出头讨伐魔族,但被原身一顿圣母操作,清元还是点了头劝说了掌门,不然以清元的境界,是绝不可能在那时候下水掺和的。 清元神色严肃,不威自怒,他早先便发现这孩子身上有封印,所以没有半分灵力,如今连灵根都没有……但能上乾元梯,便不会是一介凡人。 见小徒儿神色中按捺不住的哀求之意,清元心下落定,对云啸说道:“云啸长老,这孩子既已如今上了乾元梯,便是我的徒儿,自然由我问心派护着。” 云啸咧嘴,满意地笑了,他伸出略显干瘪的手指,从从空间里拿出一张划着手印的契约,示意众人:“他的契约还在我云家手上,你们问心派靠什么与我们抢人?” “契约?”余瑶望向顾扶辛,“你与他们签了什么契约?” 不会是那种契约吧? 顾扶辛轻轻点头。 那时候他刚在禁地吸收完传承,境界不稳,魔族便发生异动,他们在万魔坑被一群化神期高手埋伏围剿,受了重伤。 因为浑身魔气太过瞩目,他便动用传承之力封印了修为,没想到外露的魔气引来了两个邪修。他虽然重伤,但杀了那二人还是绰绰有余。 但云雅那时候恰好路过,仗着云家的身份要强行将他抢过去,他将计就计进了云家,契约便是那时候签下的。 云啸面皮上扯几分,对玄虚子说道:“他与我家小姐契了约,是我云家的人,你们不讲道义,与我们云家抢人,说出去怕是会被人所不齿啊,玄虚长老,你说是吧?” 修真界的契约,乃是刻在神识之上的约束,若一方强行违抗,便会受到心魔反噬,痛不欲生。 “道义?”丹翠像是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你们也配谈道义?” 这云家二人,无赖透顶,为达目的手段卑劣,一旦黏上,便如跗骨之蛆,越是对他们客气,他们就永远不知道适可而止。 丹翠不再与他们废话,“这个年轻人已经过了我问心派试炼,便算是我问心派的人,你们管不好自己的人,还有脸到我们面前来与我们谈道义?你们若是真的在乎他,如何会一上来便说他是魔修?既然他是魔修,你们与魔修勾结,此事又怎么算?如今他不是魔修,你们又想将人抢回去,哪有这么好的事儿?” “掌门师兄,休要与他们客气,撵他们出去,再不准他们踏入我问心派半步!”丹翠对玄虚子道。 云狂与云啸面色微变,他们敢这么肆无忌惮,完全是拿捏着问心派拉不下脸与他们动手,若真的动起手来,问心派两尊化神五尊金丹,他们一个半步化神,一个元婴中期如何打得过? “够了。”一直闭目抱剑,未曾说过话的云家四长老云阜睁开眼睛,声音低沉浑厚。 云狂云啸面色一喜,看向云阜,他肯出手了? 云阜却不理他二人,反而直勾勾看向顾扶辛,语气强劲如出鞘利剑,“你,跟我打!” “赢了,便离开,输了,便自我了断。” “云阜!”云狂阻止道,他还想再说什么,但连再张一下嘴都做不到了。 云阜用了禁言术禁了他的话。 “是魔修,杀了便是,不是魔修,放了便是,何来如此多话?” 他看向顾扶辛:“打赢我,你便不是魔修。” 第18章 应战 “云阜长老?”玄虚子一派和煦的淡然随着抱剑长老的发话倏然静止,他略沉脸色,“云阜长老此话当真?” 云阜常年不与人交手,交手必立生死状,是一个只会用剑衡量问题的疯子,就算将这孩子打死,也不是不可能的。 云阜抱着剑,锐利的目光依旧锁着顾扶辛,浑身气势积蓄,蓝色的云家宗服底下已然支楞起拔剑的战意,仿佛只要顾扶辛一点头,他便会挣脱封印已久的枷锁,挥剑将对手劈成两半。 “我从不说假话。”云阜容貌不差,虽然脸庞偏方,但面部轮廓如刀削一般,锋利俊朗,偏偏语气浑厚如糙汉,话语简洁明了,毫无多余字句。 玄虚子面色透出几分凝重,他看向清元,询问清元的意思。 他们本该护着这孩子,但这孩子身世确实蹊跷,如果云阜能试出他的深浅,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清元深邃的眉眼微微下压,神色周正严肃,迟迟没有说话。 余瑶看看清元,又看看玄虚子,又看看噤若寒蝉的云狂和云啸,这云阜长老到底是谁,怎么所有人都不说话了? “云阜长老几十年不出关,一出关为何为难一个小儿?”丹翠长老打破了沉默,云狂和云啸的无耻像一层污秽油雾蒙在她心头,她不痛快,看云阜也不痛快。 云阜却像没听见一般,目光灼热地盯着顾扶辛。 余瑶使劲回忆书中人物,几十年不出关、出关为难男主阵营、人狠话不多…… 终于,她云里雾里的灵台豁然开朗,原来是他! 云阜,云家第一化神修者,醉心修炼,恋战如狂,论实力完全排在云家之首,但心思板正,与云家勾心斗角的暗潮格格不入,多年来只在长老中位列第四,只在男主后期复仇云家的时候与男主交过手。 无架可打的时候在云家大概算个吉祥物,喜欢常年闭关研究如何将剑法奥义、穹苍大道融于一招之间,是个要做一剑灭天地,事了藏功名的男人。 “你打是不打?”云阜沉声问道,声音里似乎要爆出破竹的剑气。 顾扶辛微微偏过脸,散下的刘海遮住眉眼间一闪而过的杀意。 这个人,他见过,不仅见过,还是他非杀不可的仇人,因为那日的围剿,这人便是其中之一。 还没大殿那会儿,他便觉察到了这人的气息,给自己施了一道就算看到也不会认出他具体是谁的迷惑秘术。 “毫无修为的凡人如何与你一个化神打?”余瑶恼道,云家的人真是不要脸,“你们云家欺人太甚!” “你跟我打,我不用修为。”云阜盯着顾扶辛快速接道,这个人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他确实没见过这个人。那能让他似曾相识的……只有浩瀚修炼中,与他势均力敌的强者,他必须与他打! “那也不行,你一个几百几千岁的老头子,他身上还有伤,你这是趁人之危!”顾扶辛刚在乾元梯上受了那么重的伤,服了药皮肉都没长新鲜,哪能又打? “徒儿,不得无礼。”清元出言制止余瑶言语间的不当,“云阜长老是你前辈。” 余瑶生气地别嘴,化神对战凡人,这算哪门子的前辈,这个糟老头子根本就是坏得很! 顾扶辛本就偏脸向着余瑶,他只消垂下眼睑,便能将少女小脸微红据理力争的模样悉数收入眼中。 少女小小一只,浑身炸毛地试图将他护在身后,生动而有趣。 若不是时机不对,他真想好整以暇地继续看着。 “那好,他身上有伤,你身上没有,你来跟我打!”云阜目光转向余瑶,语气里带着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偏执,“你筑基中期,我也用筑基中期,公平。” 公平你个大头鬼啊公平,余瑶不假思索就要说出“不打”,却听见顾扶辛轻声唤她,“师姐。” 少年顺着眼,鸦羽般的睫毛扫下,如翼般轻颤,他语气中带着深感于心的动容,“师姐不必如此,我跟他打。” 在余瑶脱口要答话的时候,顾扶辛下意识便叫住了余瑶。 余瑶心思单纯,必然会答应云阜的比试。虽然坐山观虎斗是他喜欢的,但不知道为何,他不能让余瑶替他挡下这场战,她不是云阜的对手。 “好!”云阜立刻应下,拔剑在空中快速飞舞,最后一剑落下,一张金色剑文便悬浮于半空中。 云阜用剑划破手指,弹一滴血珠到剑文当中,剑文金光一闪,血珠化作血色丝线,缠绕于半边符文之上。 云阜剑气一扫,便将符文推到顾扶辛面前,“签了它!” 炼气为笔,化灵为言,剑修的生死状。 余瑶抓住顾扶辛抬起的手臂,阻止道:“不要签。” 顾扶辛伸手要推开她,但少女纤细的手指紧紧扣住他的手臂,使出了筑基的力道,他一时没有推开。 一直以来,顾扶辛走在一条晦暗无光的路上,一路往前,看不到终点。父亲惨死,母亲被杀,他背负着无法言说的秘密走在腐肉溃败的泥淖中,等待埋藏在暗处伺机而动的淬毒视线扑将上来,然后慢慢地、折磨着,将它们一点点全部碾杀。 他注定置身尸山血海,脚踩万丈枯骨,在冰冷刺骨的腐朽中,屹立为王。 他不作恶,他从一开始,便是恶本身。 从没有人拦住他,他的父亲不会,母亲不会,万千仇敌更不会,他们巴不得他马上死去,连同世间最恶毒的诅咒。孤零世间,他只有杀出一条路。 余瑶却三番五次挡在她面前,拉住他,不让他走。 她当真知道他的来历吗?知道了还愿意这么护着他? 顾扶辛忽然想逗一逗余瑶,他沉沉说道:“师姐,我不过是一个凡人,侥幸上了乾元梯,也没有资格与师姐入同一门派。” 余瑶想敲顾扶辛的脑袋,谁说没有,你这个死脑筋不准这么说自己! 顾扶辛见余瑶眉头皱了又皱,水灵灵的眼中的光转了又转,一副想要反驳的样子,也不给她说话的机会,继续说道:“师姐不必安慰我,就算今日云家长老不再追究,日后必然还有人会这般议论。” “师姐,他是化神,我打赢了他,是不是就算有了资格与师姐站在相同的高度了?”顾扶辛幽深的眸子沉沉看着余瑶,少女整个呆住的神情被装进其中深潭。 “师姐,你救了我,我想报答你,保护你。” 余瑶脑子里炸了又炸,他在说些什么?报答、保护、恩人? 等她回过神,顾扶辛已经签完了另一半符文,金色的剑文血光涌动,通体散发着神秘而威严的力量,然后逐渐变淡消失。 与此同时,顾扶辛与云阜的眉间一道金光闪过。 “我们出去打!”云阜脚下一闪,便消失在了鸾鸣殿中。 丹翠施然起身,走到顾扶辛身边,抬手拂过顾扶辛的头顶。 翠色的灵力带着蓬勃的生命力悉数将顾扶辛笼罩,柔和的灵力快速修补顾扶辛经脉内的暗疮。 “既然要打,那便好好打,丢了我问心派脸面事小,长了那云家威风事大。”丹翠略微弯腰对上顾扶辛的眼睛,“小师侄,听到没有?” 殿内众人都随着顾扶辛与云阜二人去了外面,余瑶还站在原地,萧景安抱着余瑶托付给他的小狗,走到余瑶面前,“小师妹,愣着干什么,出去了。” 余瑶问萧景安:“顾扶辛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顾扶辛说话的声音并不大,但已经足够萧景安的修为听到了,他揉揉余瑶僵着脖颈的脑袋瓜,“你听到什么,便是什么意思,小师妹这样聪明,哪里需要问师兄?” 一眨眼小师妹也长大了,也有人喜欢了,虽然对方只是个凡人,但似乎是个潜力股,样貌也勉强配得上小师妹,萧景安感慨中也有些老父亲般的欣慰。 余瑶总觉得哪里有些怪,顾扶辛为什么在这么多长老面前说这些,但她说不上到底怪在哪里。 她疑惑而机械地重复道:“道理我都懂,可是他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萧景安被余瑶追问,也觉得有些怪,他反问道:“对啊,他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顾扶辛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表明心意,是爱惨了小师妹吧? 余瑶点点头,“所以他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小师妹先别管这些了,”萧景安将余瑶的小狗递给余瑶,“给,你的灵宠。” 是男主狗勾啊,余瑶伸手接过。 余瑶之前为了完成恩物把男主狗勾留给萧景安帮忙照看,如今任务完成,有了云棋那件事的铺垫,她把男主狗勾留在问心派也不是什么难事了,虽然问心派弟子准养灵宠,但有了她的圣母操作铺垫,大师姐应该后面也不会怎么为难她。 “滴咚”提示音上线,刚沉寂没多久的系统又在百般延迟之中珊珊上线: “圣母任务进度刷新完成,请尽快完成‘只有我一个人觉得小师弟会赢吗?你们怎么都不肯信他’任务。” 第19章 赢 穹山间云烟缥缈,万里云絮重重积压,天光刺透沉沉雾霭,照下道道光剑,低矮的云层衬着此刻练剑台前紧张的气氛,仿佛给玄色黑石渡上了一层沉重。 中途被清场的问心派弟子黑压压围在练剑台周围,一动不动,挺拔如松,神情肃穆。 长老大能们受命天地,感悟道法,于玄妙遁甲中顿悟真谛,惊动门派上下寻找命定弟子,这种少之又少如同凤毛麟角的机缘,在今天,在这个看似平平无奇、天光却比往常晦暗了三分的今天,由宿命之神牵引,送来了他们未来注定彼此纠缠的命中注定的……瞎几把做梦。 玄虚子挥手让表面安静如鸡,内心早已波涛骇浪的众弟子不必拘束,又将接下来的比试简单说了一番。 问心派苍松们顿时弯腰勾背,议论纷纷。 “化神期的长老自封修为和凡人打?换做是我,再修炼五十年也打不过的吧……” “越级挑战啊,还签了生死状,这是无差别送命吧?” “刚入门就碰上这种事,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啊。” 余瑶和萧景安御剑来到练剑台,云阜已经抱着剑闭目等在台上。顾扶辛站在上台石阶前,迟迟没有踏出一步,一身黑衣在白色派服的弟子中格外醒目。 “小师妹来了!”有人眼尖率先看到余瑶。 “小师妹也来了……”现场的氛围轻快起来。 原身在师门中形象极好,性格娇软心地圣洁,同时又天赋惊艳,身为化神强者亲传弟子,堪称师门白月光,走在哪里都能引起一小波讨论。 更有甚者在门派八卦风云榜上开了个门派女修受欢迎排行榜,原身已经稳坐第一好多年。 余瑶还没搞得清楚顾扶辛话里的意思,系统又突然发布了任务,余瑶心乱如麻,完全不知道要怎么说出这糟糕的台词。 啊,当然,她也没有特别想搞清楚顾扶辛是什么意思,也许他就是意思意思,毕竟他的意思,很符合他忍辱负重、暗中护卫、誓死忠诚的隐卫的意思。 “师姐,你来了。”少年黑发如墨,随意垂在脸侧的刘海衬着他苍白的肤色,琥珀色眸中目光深邃,眉眼深沉,他微微偏头,薄唇带笑,融通冰雪消融中短暂绽开的温柔。 余瑶收起心里的乱七八糟,走到他身边小声问道:“你有把握赢吗?” 赢是必须要赢的,但赢的动机不能太过直接。 顾扶辛用不大不小,但恰好能够让金丹修为以上的强者能听到的声音问余瑶道:“师姐想让我赢吗?” 废话! “你当然要赢了……”余瑶又气又恼,他没事答应云阜签什么生死状,有她和师尊在这些人还能逼他不成? 余瑶的话没说完,顾扶辛便低头掩饰嘴角扬起的羞赧的笑,声音极低地说道:“如师姐所愿。” “你说什么?”余瑶确认道。 顾扶辛抬眼极认真地对上余瑶的眼睛:“师姐,我不过是一个出生卑微的凡人,本一辈子没有机会站在师姐面前,师姐帮了我这么多,我不想师姐为难,师姐,你相信我吗?” 余瑶脸上烧起一层微薄的红晕,顾扶辛在说什么啊?他脑子里就只想着报恩吗? 余瑶以前听说有一种人,他们从小被当做工具养大,只要有人给予他们一点点关心,他们便能献上自己的性命。 顾扶辛为了男主能临危受命,为了帮了他几次的她就能交付生命的意义。 余瑶脑子呆呆的,连自己点了头都不知道。 “嗷呜~旺、旺……”四下乱跑的小狗勾在人群里乱窜,被弟子们无情地逮住,撸了一遍又一遍。狗勾发出无奈的求救,眼咕咕地盯着余瑶叫喊。 余瑶压下心绪,才发现顾扶辛已经上了练剑台。 她将狗勾从师兄弟手中抢救出来,顺了顺狗勾乱糟糟的软毛,心道男主也太惨了吧。 原书余瑶将男主带回后,便让其他师兄弟帮忙安排在门派中。 门派中众心所向的白月光本光居然带回来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不知名雄性,对方还是一个出身低贱、毫不起眼的废材,但好死不死,白月光居然还对对方青眼有加,多加照顾。 一瞬间便引起了众弟子的嫉妒,直接间接地增加了男主的苦难程度。 才刚回来,男主狗勾居然就在光天化日之下惨遭这般非人对待,难怪男主后期看破一切,黑化飞升。 云阜陡然睁眼,浑身的气势都攀升到了鼎峰,锐利的剑意从他的眼神、到他的一呼一吸,再到他没有感情的拔剑姿势,都锋利地让人不敢直视。 这,才是斩断一切的天下第一剑修该有的样子! “接剑!”云阜大喝一声。 顾扶辛看了一眼问心弟子送上来的剑,并没有接过,“我不会用剑。” “不会用剑?” “不会用剑与剑修打什么?” “他这怎么打啊?肯定输了吧……” 弟子们小声议论。 但这一点并没有阻拦云阜比试的决心,他将本命宝剑收入空间,亮出招式,“好,我也不用剑,我们比试身手。” 弟子们惊道: “肉-体凡躯怎么与化神炼体比?” “对面只守不攻都能让他浑身骨折吧……” 絮絮叨叨的讨论声萦绕在余瑶耳边,顾扶辛怎么就不能赢了?能奉命保护男主狗勾的,怎么不厉害了? 余瑶清了清喉咙,尽量让自己的声线理直气壮一些:“只有我一个人觉得小师弟会赢吗?你们怎么都不肯信他?” 但原身的声音虽然清亮,但尾音偏软,说起疑问句来更加绵绵,带着耐人寻味的埋怨与嗔噎。 “这……”众弟子哑然,小师妹竟然这么在意台上那人? 萧景安走到余瑶身边,拍了拍余瑶的肩膀,叹了口气,兄长般宽慰道:“小师妹,我相信,只要他活下来,我就没有意见。” 余瑶:??? 你们在说什么啊喂? 顾扶辛沉沉看着云阜,握拳起势,如同一只黑夜中蓄势待发的孤狼。 顾扶辛眼角轻轻飘向观战台上的问心派长老们,认真说道:“我会赢过你,我有必须要赢的理由。” 他算计人心,玩弄手段,从始至终都在步步为营,留给他的路很窄,窄到他连回头的余地都没有,可他能翻覆的局面却很宽,宽整个混沌世间的所有黑暗,都可以为他所用。 利用余瑶这件事在他计划之内,他算到了所有人的可能反应,也算好了应对,却没算出自己说话时心底突兀生出的柔和到底是不是他所掌控的。 云阜脚下发力,飞窜而出,挥拳直击顾扶辛面门,他的境界如此之高,以至于挥拳划出的剑气破空如同裂帛。 顾扶辛以一个看似不快实则敏捷精妙的步伐侧身避开坚硬如铁的大拳。 他的步伐很稳,应付这一招是绰绰有余,但云阜将剑意凝聚于这一击上,交错而过的剑气割破了顾扶辛的侧脸,飞溅的血珠还未在空中划出完整的弧线,云阜的下一击又到了。 顾扶辛连避几招,云阜大喝一声,更加疯狂地攻了上来。 这样下去不行。顾扶辛暗暗皱眉。在思索的间隙,云阜的攻击已经到了。 顾扶辛没有再躲,紧攥着拳头迎上了这一击。 双拳还未真正接触,顾扶辛的拳头便被凌厉的剑气割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但他丝毫不惧,硬接下了这一拳。 “好!”云阜哈哈大笑,“竟然接得下我一招!” 然而,还没等他笑完,一道沉重的力道袭上他的丹田。 顾扶辛的真正目的不是接下云阜这一招,而是制造机会,反客为主。 “你以为这样就能破我防御?”云阜沉声,想要震开这一力道,但他发现,他动不了了。 苍白的拳头一下又一下,密如雨点般,每次都在同一个地方狠狠砸下。 云阜最为脆弱的命门,在夺命的撞击中,渐渐崩解。 少年的拳头从云阜凹陷的腹间抽出,刘海在他眉间映下一片阴翳,他面无表情,说道:“你输了。” “开什么玩笑?”云阜不信,他是一代剑修啊,怎么可能被这几拳头便废去了战力? 但丹田里传来一阵剧痛,云阜脚下一软,嘭咚倒在了练剑台上。 “怎么会?”问心派弟子们惊呼,没有动用灵力便让化神炼体毫无一战之力,这就是凡人间的对决吗?恐怖如斯! 余瑶心下揪紧,她轻轻皱了皱眉,那双血肉模糊手在她眼中无比赤眼。 “你、怎么做到的?”云阜不死心的抬头问道。 顾扶辛脖颈不动,睨着云阜,“每一次都打在一个地方,再硬的壳都能打碎,何况你不是体修。” 顾扶辛转身走下了练剑台,他是血肉的主宰,再厚的铜墙铁壁,他都能亲手摧毁。他是从鲜血堆中走出来的,王。 云阜垂下眼,他、输了? 云阜不知道的是,丢了剑的剑修,就像拔掉斩断翅膀的鹰,只要站在了地上,便注定要被孤狼咬断喉咙。 而顾扶辛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给他留活路。 他会在今后不知哪天的修行生涯中,因为今天还未察觉的暗疮,走火入魔,死于非命。 第20章 隐患 台下一时鸦雀无声,问心弟子们还沉浸在“他竟然这么简单就赢了”的震惊中。 观战台上,问心派长老们也或多或少面露惊叹,化神强者就算封修反俗,已经渡过无数次升级雷劫的身体防御力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伤到的。 但顾扶辛不仅做到了,还在抓住机会之后完全不给对方翻盘的机会,一鼓作气废掉了对方再战的可能。 这需要何等敏锐的洞察力与果断的判断啊…… 若是让他日后修炼起来,前途恐怕不可限量。 顾扶辛一步一步走下台,步伐很稳,但目光一直追着他的余瑶却知道,他现在下脚的力道,比刚上台时浮了不少。 余瑶忙跑几步,在台阶前迎上顾扶辛,顾扶辛冷漠的脸色在看到余瑶的时候,稍稍舒缓了几分。 浓烈的血腥味撞进余瑶的鼻子,余瑶仔细嗅了嗅,顾扶辛只是伤了手而已,怎么血气这么重? 她仔细一看,才注意到少年玄黑的衣裳已经被剑气割得破烂不堪,血迹顺着衣摆哒哒滴在地上,而他走过的地面留着一条暗色的水渍。 天,他到底伤了多少地方? “小师弟!”余瑶伸手想扶住顾扶辛,但又怕碰到他藏在衣服底下的伤口,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愣在原地。 “师姐,”顾扶辛看到余瑶,如释重负地笑了笑,黑的发,白的唇,红的血,在他这灿然一笑中,显得格外凄美,“我赢了。” 余瑶点头,想说你真的很厉害,但顾扶辛却失去所有力气般,直直地朝余瑶摔倒下来。 余瑶不再犹豫,双手环过顾扶辛的腰肢,稳稳接住他。 怀中少年润湿的衣裳印在余瑶雪白的衣裳上,慢慢浸透,红色流淌一地。 少年沉重的身躯压在身上,余瑶的心也好沉,要被莫名涌出的酸楚吞没,然后这道波荡作祟的洪流,毫不罢休,要一路漫到她喉咙口,挤出眼眶子。 “医修呢?快来医修啊……”问心派弟子张皇道。 云家上门的事情就此告了一个段落,顾扶辛被送到赤霞峰疗伤,云阜仗着修为高,解开封印自己修复了受伤的丹田。 云狂与云啸本想翻脸不认账,但云阜已经扬长而去,只留他二人在问心派,这两人也不敢再掀起什么浪花。 如此一转,便是三日之后。 顾扶辛这一战赢的并不轻松,众目睽睽之下他不能动用传承之力,只能靠着身体硬抗云阜的剑气,虽然成功重创云阜,但他之前气血亏虚太多,还没将养回来便再受重伤,丹翠长老用了不少高阶丹药才将他的亏损温补回来。 顾扶辛晕倒的时候留了最后一丝意识,知道余瑶接住了他。 他以为以余瑶的性子,定然会守在他身边,就如同上次在柳州之后那次一样。 但他睁眼之后看到的,却是银发莲冠,目如寒星的清元。 顾扶辛凝了凝神,在看清床边坐着的人之后,脸上便再也做不出其他表情。 “你醒了?我有话与你说。”清元无论何时,都是一般周正,仿佛早已将天地法则了然于胸。 顾扶辛偏过脸,没有看清元。 清元知晓这孩子只对自家小徒儿多为亲近,对他的冷漠也不甚在意。 “你的身世,你我心知肚明,你并非一介凡人,你身上有连我也看不出的封印,你来历不明,戾气太重,我本意是不想收你……”清元顿了顿,“但你可知我为何又收下你?” 顾扶辛不答,好似清元的话不是与他说的一般。 “阿瑶很在意你,这孩子从小心思单纯,因着母亲的事,她过得也不容易,若因你生了心魔,我不放心。”清元叹口气,“我收你做弟子,你要护着她,不管你的来历如何,若今后你若犯了事伤了她,我会亲手将你除掉。” 清元说完这话便离开了,空荡荡的竹楼中,只余一室清凉。 大开的门扉外头是苍翠挺拔的灵植,灿烂天光掩映这树荫摇曳在屋内清冷的摆件之上,又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他动了动手指,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 从始至终,他原来都是一个人。 繁茂盛开的灵琼树下,白衣少女素手轻拢耳鬓碎发,微微低头,神色不定,她低声问道:“你说、你要走了?” 蓝衣公子执扇而立,眉眼含情,面露不舍,“是啊,余姑娘,我家长老已经走了,我也该走了。” 余瑶轻轻颔首,试探问道:“那、云公子,后会有期?” 云棋叹口气,收起扇子,从怀中掏出一个绣着莲花的蓝色箱娘递给余瑶,“余姑娘,此去一别,不知何年才能相见,这个香囊送给你,日后你若是想我,便看看这个香囊,我、我便在你触手可及的地方等着你了。” 余瑶看着香囊上歪歪扭扭的阵脚,迟疑道:“莫非……” 云棋讪讪打开扇子,遮住半张脸,抢答道:“不是,是家里传下来的。” “家里传下来的便更不能要了。”余瑶拒绝道。 云棋脖颈涨得发红,“是我想送余姑娘的……” 余瑶犹豫了片刻,还是伸手将云棋的香囊接下,云棋性子嚣张顽劣,但心思并不深沉,在云家的大染缸里保持这样,属实不易了。 余瑶真诚地对云棋肯定道:“云公子,你是个好人。” 云棋露出了痴迷的笑容说道:“是啊,我是个好人……” “所以云公子答应了的事情,什么时候兑现呢?”余瑶循循善诱。 “什么事情?”云棋莫名。 “在山门前,云公子说我家小师弟是魔修,那时便放下话,若那是云公子的误会,云公子便要向我家小师弟道歉,云公子这么快便忘了么?”余瑶软下调子,责备道。 云棋打开扇子木偶般呼啦呼啦地扇着风,眼珠乱转飘过灵琼树后的竹楼门口,看到一个手上还缠着绷带的少年站在屋檐门口的阴影里,阴沉地盯着他。 那目光,像是要将他千刀万剐了一般。 云棋吓得打了个嗝。 他误会顾扶辛是他不对,现在又在余瑶面前,他觉得自己一刻都待不下去了,便遥遥对着顾扶辛四十五度直直弯腰,“是我错了,你莫要在意。” 余瑶:???大哥,好歹进去见个人当面道歉啊,隔空致歉是什么操作? 云棋说完也不管余瑶的反应,巴巴说了句“余姑娘我走了”便溜没影了。 灵琼树上大簇大簇的白花压完了枝杈,挂在余瑶头顶之上不远处,微风吹来,便簌簌摇下点点如雪般的落花。 余瑶转身回屋,方才云棋突然来找她,她离开了一会儿,不知道顾扶辛醒了没有。 丹翠长老这处宅子靠近后山灵谷,灵气充裕,很适合疗伤养病。 余瑶走上竹楼的时候,原本站在那里的少年,哪里还有半点影子。 回到屋里,顾扶辛还和前几天一样,安静地睡着。 余瑶心下叹气,这几天她也想明白了,顾扶辛作为隐卫的十几年里,从未接触过正常的人际关系,别人给他一点点关心,他便觉得受了要用命还的恩情,刚开始是云雅,现在是她,以后若是还有其他人,他也会傻傻地交出自己的性命。 她已经决定了,必须要让顾扶辛多和别人接触接触,改掉一言不合就献上心脏的忠犬式献祭理念。 床上的人均匀的呼吸开始紊乱起来,余瑶拖着脸凑近。 顾扶辛迷茫困倦的琥珀色眼眸呆呆看了一瞬床帘,偏头看向床边,对上了余瑶关切的眸。 “醒了?” “我在哪儿?”顾扶辛压着嗓子问道。 “你在赤霞峰,丹翠长老这里,怎么样,好点没有?”余瑶笑道。 顾扶辛点点头,眼里带着点被关心了的欣喜,但很快又压了下去,“好点了,师姐一直守在这里?” 余瑶耳朵上爬上两朵粉色疑云,她眼神躲闪看向窗外,支吾道:“怎么会,我们修士可是很忙的……” 说完又理直气壮地用师姐的口气说道:“你以后也是问心派的弟子了,也要勤加修炼,知道么?” 顾扶辛眼睑下垂,神色看起来有些失落,但还是郑重的答道:“知道了,师姐。” 他的目光往下落,经过余瑶手中的香囊时,“无意”问道:“师姐手里的什么?” 余瑶拿起香囊,“云棋送的,本来还想让他来给你道歉的,没想到一转眼就跑了。” 顾扶辛颤了颤睫毛,小心问道:“师姐舍不得他?” 余瑶莫名其妙:“为什么会舍不得?” 顾扶辛点点头,嘴角带着点笑,像是得到了满意的答案,然后才低声说道:“师姐,我刚才做梦梦到了乾元梯。” 余瑶偏头,好奇道:“梦到乾元梯?你在里面看到了什么?” 顾扶辛眼神躲闪,看向床帘顶,小心说道:“我在里面看到了幻境,幻境里是在柳州那天,师姐没来,我被云雅的人杀了。” 他自嘲般笑了笑,继续说道:“但这又怎么可能?” “我破开了幻境,又看到了那场爆炸的时候,我没能护得住师姐,师姐死在了我面前。”顾扶辛闭上了眼睛,鸦羽般的睫毛扫下淡淡阴影,“那时候我便明白了,我要好好活下去,为了师姐。” 余瑶捂住蹦蹦跳的心脏,激动地凑到顾扶辛面前嘱咐道:“不可以,你怎么可以有这么危险的想法?你听我说,你应该好好活着,但是要为了你自己,明白吗?” 顾扶辛眼神执拗,与余瑶对视,余瑶坚定地看着顾扶辛。 终于,顾扶辛别过脸,闭上眼睛,似乎生气了。 余瑶:看来要帮他改变这种根深蒂固的思想真是道阻且跻啊…… 问心派山门外,云狂目光远眺看着追上来的云棋和云大后面连绵的灵山,问云啸道:“我们就这样走了?” 云啸冷笑,“云阜都输了,我们还要怎么留下来?” 云狂叹气。 云啸笑脸诡异,“不用担心,我已经给他们留了一份大礼,也算是不枉咱们大老远跑了一趟。” 云棋和云大追上二人,云啸说道:“走吧。” 第21章 阴差阳错 揽月峰鸾鸣大殿中,袅袅香烟氤氲而起。 “你是说,这次万魔坑的封印松动是人为的?”玄虚子一派和煦的神色稍稍凝滞,慎重确认道。 清元点头道:“万魔坑几百年未曾发生异动,此次异变突如其来,并非封印力量消退所致,更像是……被外力强行破开。” 玄虚子脸上笑意消失,“当今灵界有能力破开万魔坑封印的,除非我们几个联手……” “也不无可能。”如今修真界看似固若金汤,但各门各派内部争斗不断,若是有人借万魔坑祸水东引重新洗牌修真界,清元也不会感到奇怪。 “不可能,”玄虚子却否定道,“沧源派的秘境并无异样,佛门不会掺和这件事,谷雨宫更不可能与其他门派联手,仅凭百花谷那几个老家伙不可能做得到。” “柳州这次出现的魔傀,还有云沉和云墨的陨落,会不会与万魔坑异变有关?”云家盘算着他们问心派的传承,他们却不能真的与云家计较。倘若灵界内部不和,以后若是被魔族趁虚而入,后果不堪设想。 玄虚子沉思片刻,凝重道:“倘若此事乃魔族所为,那魔族之后恐怕还会掀起大动荡。” “防患未然,不如早日让弟子们进入秘境。”清元提议道。 玄虚子点头道:“如此也好。” 顾扶辛的伤已无大碍,余瑶见他虽然还是冷漠孤僻,不愿与人交流,但要让他敞开心扉,对外界不再抱有这么大敌意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做到的。 她与丹翠长老打了个招呼,又与顾扶辛交代了一番便回了玄月峰的住所。 男主狗勾这段时间一直托着二师兄照顾,她还要想办法将它好好安置。 书中男主的黑化就是因为原身将男主带回来之后便被放心地交给了平日兄友弟恭的外门师兄弟,这些注定要成为男主成长炼金石的炮灰师兄弟们见不得余瑶对男主的好,想着法子欺辱男主。 从最危险的任务委派,到出门历练集体孤立,让男主看尽了人性的恶劣。 原身却只在需要刷圣母的时候才上线,对男主平日的委屈不闻不问,无脑维护师门,甚至反过来劝男主要大度。 如此火上浇油的适得其反,直接抹杀了男主对原身的最后一点感激。 原身的住所在玄月峰的一个小小高阁上,精巧的镂空雕刻,上好的紫檀细纹包浆桌椅,流光如水的南海蛟丝玄风香帐,还有各种考量的古董摆件……不愧是空间里有几座钱山的谷雨宫豪门大小姐。 余瑶从空间里鼓捣出几根紫檀木,用法术分成木板,准备给男主做一个豪宅。 流水的炮灰,铁打的傲天,只要她和男主搞好关系得够快,她不信用金钱砸不瞎男主的眼。 以后男主就算要对她拔剑,看在她帮了他这么多的份上,应该可以讨一讨价,再不济说不定也能选一个风水宝地,造福子孙后代。 可是这豪宅应该做成什么样子呢? 余瑶想了想,男主的逼格怎么也得配一个别墅吧? 反正她只需要动动脑子,再点一点手指,便能无基础速成修真界版狗窝别墅。 呸,男主别墅。 余瑶将做好的小别墅放在了阁楼旁边的紫藤树旁,又铺了个软垫,放了个白瓷盆,装了一碗托萧景安带回来的灵兽烤肉,才将狗勾轻手轻脚地放进了窝棚里。 狗勾嗅到肉香,凑到盆里开心地吃了起来,小尾巴摇得勤快。 余瑶摸着男主乌黑的软毛,喃喃道:“扶辛啊,吃了咱的肉,就是咱的朋友了,以后一定要记得这份恩情,要懂得回报,知道吗?” 清元回到玄月峰的时候,便看见白衣少女蹲在紫藤树下,深紫、亮紫、浅紫、粉色的花藤随着风轻轻拂动,少女安静地看着面前饕餮而食的小狗崽,眉眼温柔。 “阿瑶。”清元唤道。 余瑶抬头看去,清元正向她走来,她叫了声:“师尊。” “这是你带回来的灵宠?”清元叮嘱道,“莫要让阿芷看到。” 清元的大徒儿沈芷,性子清冷严厉,若是见到了余瑶私养灵宠,说不定会让她丢出去。 原书里这二人一冷一热,极不对盘的事情曾一度闹得门派人尽皆知。 “师尊不必担心,大师姐那边我会与她说的。”沈芷上次把云棋给的兔子还回去而不是直接杀了,说明她也不是真的铁石心肠,只是心中有所固执,不是不讲理的人。 “那便好,既然如此,你丹田的伤还需好好疗养,今夜是十五,你去寒潭一趟吧,莫要留下病患。”清元安排道。 寒潭乃是赤霞峰后山谷的一处灵潭,可以修补经脉,洗筋易髓,因每月十五月华如练,灵气倒流贯入潭中,如冰天寒气轻袅蒸腾而得名。 余瑶点头应下。 清元又问了一番余瑶这次下山历练的事情,说了一番体己话,便回了大殿。 上次在柳州的伤大体已经好得差不多,余瑶本以为没什么。 但修士修炼,本身便是将俗胎炼化,归元合一感悟天地真谛的过程,若是留了隐创,日后修炼到一定境界便会处处受限,再无飞升可能。 余瑶这些天一直觉得下腹闷闷的,但调用灵气也没多大影响,她便没有在意。 现在得了空,能够调养回来,她是不会拒绝的。 夜半,余瑶算好时间直接到了赤霞峰后山。 这些日子她与丹翠长老相处甚好,借用寒潭疗伤这种小事,丹翠师叔是不会在意的,她若是专程拐个弯上去与师叔说一声,说不定丹翠师叔还会嫌弃她麻烦。 赤霞峰的山谷中种满了青蓝色的牧灵草,山谷中没有风,牧灵草纤细的草叶却在轻轻招摇。 这是一种能汲取灵力的灵草,种在灵气外泄之地,可以将灵气聚集起来多加利用,本来不易栽种。 但丹翠长老却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不光是将它们种了下来,还在这片山的半山腰开了个可以温养调息的石潭。 每逢十五,牧灵草便会将猎捕到的灵气悉数倒流回半山石潭中,形成纯净温凉的灵流。 待到月亮升到寒潭中央,盈盈灵力便如萤火光辉,漫天飘扬,整个山谷如星辰弥漫,美不胜收。 余瑶将衣服脱下放在石头后面,摸索着踏入寒潭中,潭中灵气氤氲升腾起如雾般的灵气,一瞬便将她淹没。 这寒潭好是好,就是进入疗伤必须如入水一般褪去衣物,內视打坐。 要是再加个必须男女同练,余瑶有理由怀疑原书作者是熟读并背诵了金庸老先生的《玉-女-心-经》的。 灵气渐渐蒸腾翻滚,余瑶调整气息,引导这浓郁的灵气随着经脉内流循环,皎皎月华如练,乳白色微光如黑夜中熹微的萤火,银河倒流般注入赤红枫叶下的石潭中,很快便将少女完全遮住。 赤霞峰的另一头,丹翠收回替顾扶辛把脉的手,语气悠然道,“你的伤好的差不多了,但体内不知为何没有灵力,不过不要紧,我这里有一种聚灵丹,可以让凡人生出灵根,你服了它,便算我送你的造化了。” 顾扶辛面色冷漠,“长老为何帮我?” 丹翠抚了抚宽大的衣摆,笑道:“你赢了云阜,我高兴,想帮便帮了。” 没有说谎。顾扶辛不言,收下了丹翠放在桌上的小瓷瓶。 “这丹药虽然能帮你入道修炼,但能生成多少,全看你的造化,你去寒潭之后服下,之后自会知道怎么做。” 丹翠起身走出竹楼,走到门口又想起还要叮嘱一句,“对了,在寒潭修炼,需要摒弃外物,坦诚问心,不可身着半点衣物,否则容易走火入魔。” 顾扶辛看着手中的瓷瓶,他们魔族的功法不需要区分血脉,那片天地的力量像是带着某种特定的枷锁,所有人修进去的只有一种魔气。 他体内的封印虽然帮他隐藏了真正根基,但今后在灵界这边,他还是需要造一个灵根避免麻烦。 灵气源源不断地汇集在寒潭中,充沛的灵气顺着浑身脉络游走过血脉丹田,带走晦涩暗伤的同时,仿佛要唤起藏在身体深处沉睡的意识。 在这毫无保留的包容感中,余瑶感觉一股潜在的力量像是咔嚓突破了一层不可言说的壁垒,融入四肢百骸。 余瑶冥冥中感知到,原来寒潭的洗筋易髓,并不是偷天换日,而是顺势引导。 一番修炼下来,余瑶再睁眼,天边已经亮起了鲜红金光。 潭中寒气消退,只留下齐胸的潭水和稀薄的雾气。 哗啦水声扬起,余瑶抬手去拿放在潭边的衣裳,眼角余光却扫到了一抹白。 余瑶不甚在意,继续去够衣服。 但她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那个东西是…… 不妙的猜测“唰”地占据她整个大脑。 不会吧…… 余瑶愣愣回过头,瞳孔在再次确认之后,不争气地骤缩了。 破晓的晨光下,少年冷峻的面庞渡上了柔柔金光,但这并没有让他闭目紧锁的眉眼展露丝毫温柔。如墨的黑发铺散在水面,白皙如冷玉的皮肤像是没有一丝温度,冷冰冰地与寒气融为一体。细小的水汽将他额前乱发轻轻打湿,小水珠顺着他湿漉漉的头发滴落潭面。 水面之后的,是宽阔的肩膀,流畅的肌肉线条,往上是分明的喉结,好看的下颌线,凉薄的唇,挺立的鼻梁还有眼底散不去的阴翳。 往下是…… 往下是余瑶想给自己的两耳刮子。 她在看什么? 趁他没醒,必须赶紧跑了,不然要是来个双目对视,以后还怎么见面? 余瑶注意着顾扶辛那边,悄悄往潭边移动,在触摸到衣料的柔软之后,她迅速将衣物兜头套下。 第22章 脱险 余瑶慌慌张张将衣服往身上套,还好寒潭上还罩着一层水汽,看不真切水下头,只要她赶在顾扶辛內视回神之前穿好衣服迅速溜走,这可以载入她十八年来尴尬史册的事情就天知地知她知了。 稳住,她能赢。 纯白的衣衫落在水里,光泽的材质竟然该死的不吸水,飘飘荡荡地开在水上头,像是开出了盛放的莲花。 起伏的水面上,一个蓝底白花的香囊顺着水波往潭水中央荡去。 千里之外的冥想室内,就算闭目修炼,脸皮也露出诡异笑容的云啸突然睁开眼。 轻巧的香囊布料面微妙地抖动,一把细如牛毛的银色长丝顺着水面如灵蛇般摆向层层面料之下手忙脚乱的少女。 云啸嘴角咧出得逞的冷笑,追魂丝由他内力所化,一旦被缠上便会如跗骨之蛆,再难逃脱。 他即使在千里之外也能感知到被标记之人心神灵力最为紊乱的时候,操纵追魂丝钻入被袭者体内,源源不断地为他偷取修为。 不仅如此,他还可以操控追魂丝寄生到周围灵力紊乱之人体内。 只要在余瑶身上得了手,他有足够的耐心等到清元受伤境界不稳的时候。 余瑶只觉身后才来一阵阴毒的冷气,筑基中期对危机的感知本能地让她纵身一跃,逃离了水面。 “哗啦哗啦”,巨大的水声在空旷的山谷中悠然回响。 余瑶连忙看向还在水中的顾扶辛。 少年合着眼,安静地保持着坐定姿势一动不动。 还好,没醒。 在余瑶分神的间隙,那道不知在何处偷窥的阴寒突然发难,直袭余瑶面门。 余瑶退后打出一道屏障,放开灵识探查四周。 经过寒潭灵气的温养,她感觉经脉丹田清爽无比,连灵台目力都清晰了不少。 四周景致放慢成一帧帧移动的慢镜头,淡淡缥缈的灵气中,一根根细小的银白毛发转过透明的屏障,迅疾地朝她飞来。 这是什么?余瑶心中骇然,她虽然不认识这暗器,但本能让她对这东西不敢小觑。 余瑶掐诀,打出一击看似柔和实则锋利迅疾的剑意。 原身修的剑术外柔内刚,看似温柔无害,其实迅如破冰之刃,极具迷惑性的剑意往往总在对手放松轻敌之时一击得胜。 轻巧柔和的剑意与歹毒刁钻的长丝在半空相撞,接连不断地发出冗长而尖锐的兵刃交接声。 瞬息的僵持之后,长丝绞灭剑意,阴魂不散地直追余瑶。 竟然一根都没打落! 不好! 余瑶连连后退,召出白光竭力隔挡。 她如今的神识感知隐隐停在筑基大圆满的门口,却依然无法从容应对这些长丝的发难,到底是谁要害她? 顾扶辛服下聚灵丹之后,便入定修炼。 腹部的灵流融入四肢百骸,如同打通七经八脉般,迅速牵引出他藏在封印之下的本源根基。 他像是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境界,暗无天日中无数低语在他耳边絮絮呼唤,模糊又清晰,像是隔着亘古长空,又像从始至终都镌刻在他的灵魂之中。 顾扶辛凝神仔细辨认,才听出这些音调不一、或远或近的呼唤一遍又一遍,原来都在重复两个字:“救我。” 漫长的黑暗,死气沉沉的呼喊,挥之不去的窒息感弥漫他整个识海。 这些腐朽与罪恶,是充斥了他整个年少的记忆,他并不畏惧,反而更加冷静。 在这样的心无旁骛中,一道赤金色的火焰冲破漆黑镜面,从丹田之内燎原而起,烧入识海。 斗大的冷汗顺着顾扶辛分明的眉角滑落,他的呼吸也在这灼烫的异火中变得紊乱起来。 顾扶辛试着压下这份滔天的力量,但火焰越烧越旺,像要将他从头到脚烧作灰烬。 他强压心绪,尝试稳固已经快被这莫名冲起的火焰烧透的意志。 冥想室中的云啸面露喜色,就在刚刚,他探到了一道更为强劲的紊乱内息,能在那个臭丫头身边的强者,一定是清元!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云啸迅速调整追魂丝,朝正在全力压制异火灵根的顾扶辛缠去。 余瑶本在全力应付这些丝线,但实力上的差距让她渐渐有了捉襟见肘之势。细密的汗珠浮上额头,余瑶有种不妙的直觉。 就在她拼命思索应该如何破局之时,这些攻击极为阴毒的丝线居然悉数退下了。 什么情况? 余瑶戒备着,目光紧追转换目标的追魂丝,发现这些来历不明的暗器居然向顾扶辛飞了过去! 虽然不知道顾扶辛来这边做什么,但入了寒潭必定是要修补经脉之上的损伤。 不能放它们过去! 余瑶打出瞬移咒符,挡在了这些丝线找上顾扶辛必经之路上。 她提剑划出一道屏障,凌空与追魂丝纠缠。 这臭丫头居然还在帮清元护法?云啸面色一沉,分出第二道神识操纵追魂丝以不同的角度飞跃攻击。 追魂丝由他内力所凝,操纵起来极为消耗灵力。但是等他得到了清元的修为,就算只用一道神识,他也能做到随心所欲,清元的修为,他一定要得到! 余瑶本就对这些追魂丝应付不及,追魂丝却突然像生出神志一般,四面散开往屏障后钻去。 余瑶连忙又打出一张瞬移符,瞬移到了顾扶辛身边。 眼见屏障裂出道道痕迹,余瑶连忙又打出两个屏障。 但追魂丝只在第一个屏障里头挣扎了片刻,在钻过第二个、第三个屏障的时候只稍稍停滞了一瞬便冲了过来。 对面竟然已经完全看穿她的术法? 这是何等恐怖的境界差异啊!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这些东西是从哪里来的? 余瑶快速分析,赤霞峰有阵法,这些东西不可能是突然闯进来的,那必然就是跟着她进来的,而她带进来的东西里可疑的……只有云棋给的香囊! 云棋不可能要杀她,而功法歹毒阴冷,喜欢背后偷袭的,能接触到云棋的东西的……是云啸! 确定了幕后黑手,余瑶认出了这是云啸的千里追魂丝,弱点是云啸功力不能完全操纵,只要在他不熟悉的环境中,便能想办法耗尽他的灵力! 余瑶迅速卸去法术沉入水中,噗咚水声响起,余瑶还在犹豫要怎么带着顾扶辛一起躲避这些追魂丝,便感觉身后水波传来一阵异样波动。 顾扶辛睁开眼,看到的是白衣少女衣衫凌乱,秀发随着纤薄的衣料散开在水中,隐隐勾勒出身上弧度有致的线条。少女微微侧脸,莹白如玉的肌肤上往下滴着水珠,面颊因为一番打斗浮着一层红晕。 “该死,居然突破了!”云啸怒吼,就在刚刚,清元紊乱的气息平复了,不仅平复了,还有了突破的气势。 云啸迅速将神识合二为一,控制着追魂丝后退。 短暂的灵力波动并没有引起余瑶的注意,她在飞速计算逃跑路径中向顾扶辛靠近。 顾扶辛还在入定,不能随意动他,但这命都要没了,根基受损总比没命了强吧?若是真的到了那一步,重塑根基的法子也不是没有,总之还是先活下来要紧。 余瑶迅速而谨慎的后退,在她距离顾扶辛还有一指距离的时候,余瑶却浑身一惊,一阵冰冷却结实的触觉轻轻贴在她后背上,温热的体温隔着布料缠在彼此之间,清冽的气息将她整个包裹。 余瑶还能做出任何反应,便看见眼前闪过一张黑影,她下意识想要往后躲开,脑袋却恰好靠在了一个宽阔的肩膀之上,紧接着,湿漉漉带着冷意的大手覆上了她的眼睛,将她的所有视野都剥夺了。 顾扶辛欺身贴上余瑶,捂住了余瑶的眼睛,这才抬眼看向那些追魂丝,琥珀色的眼眸中跳跃的赤金色火焰一闪而过。 半空中正在撤退的牛毛细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扭曲蜷缩,升起的几丝青烟像是在发出最后的痛苦哀鸣。 冥想室中,云啸喉头涌上一股腥甜,一口鲜血从他嘴里喷出。 “清元,好你个清元!”云啸愤恨又痛苦地喘息道。 眼睛不能视物之后,余瑶心中闪过短暂惊恐,但很快,她放出神识往四周看去,天上哪里还有追魂丝的半点影子? 结束了?余瑶惊了。 这是什么还没开始就结束的神转折?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余瑶脑子高速运转到一半,发现目标处理物消失了,这种感觉就像跟空气斗智斗勇了一样,她甚至连自己身处的状况都没立刻注意到。 将她思绪拉回来的,是耳边响起的有些沙哑磁性,但依旧清朗的嗓音。 “师姐?”顾扶辛低声叫道。他的声线好像成熟了不少,语气里的沉淀隐隐有了威严的雏形。 温热的的吐息吹在耳畔,细腻的肌肤紧贴着余瑶的脸侧,就算隔了一层衣料,余瑶也能清晰感觉到线条流畅的肌肉轮廓。 目不能视的异样感与听觉、触觉突然被放大的敏感,余瑶一动也不敢动,愣在了原地。 但顾扶辛掌心逐渐升起的温度却像生了灵智般,从她的脸颊,一直窜到脖颈。 打破这磨人寂静的,是牧灵山谷门口传来的慌乱又兴奋的高昂女音:“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撞见的,我一定不会说出去的!” 余瑶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在这让人社死的心跳中,她扒拉开了顾扶辛的手,挣扎着回头看去。 红枫落叶的大树之下,站着一个白衣女子。 余瑶用这辈子最僵硬的声音卡卡蹦出三个字:“大、师、姐?” 沈芷作为门派首席大师姐,在旁人眼里一直以来都严于律己,高贵清冷,能用剑解决的事情就绝不废话,能下山历练做任务就绝不在玄月峰比试剑术,从来都是行走的门派标杆。 但如今,在余瑶眼前的,是一个长着大师姐样貌,说着大师姐声音,神态却兴奋到有些亢奋的吃瓜少女。 沈·清冷高贵·芷象征性地伸出纤纤素手挡在泛着兴奋光芒的眼睛上,隔着一条大大的手指缝脸颊微红道:“我先走了,不打扰你们了。” 沈芷来得快,去得快,御剑划过天边,只留下红枫树支零飘下的孤单树叶。 余瑶声音都抖了:“你快放开我……” 早在余瑶扒拉开他的手抬手就靠在潭边石壁上的顾扶辛犹豫了片刻,还是幽幽说道:“师姐,我、没有压着你了……” 余瑶:…… 第23章 后患 萧景安这日带着派服回来给顾扶辛。 这几日他作为顾扶辛的直系师兄,主动承担起了带着顾扶辛熟悉门派的重任,二人一来二去也就熟稔起来。 古朴简素的大门被打开,顾扶辛一身黑衣站在门后,浑身的装饰只有束发的红色发带。透过间隙,可以看到屋内只有一些简单摆设,和玄月峰发给弟子的一个样。 萧景安将衣服替给顾扶辛,桃花眼里泛着潋滟水光,笑唇微扬如一泓清泉,“今日的学宫你会去吧?” 这小师弟虽然样貌好,但性子有些冷,但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但若是他因着孤僻就连大事场合都不分,萧景安是不能忍的。 顾扶辛点点头,算是应答。 萧景安点点头,好啊,不愧是他的师弟。 他拍了拍顾扶辛的肩膀,作为师长给顾扶辛建议道:“门派的藏经阁大堂平日挂得有任务委派,你若得了空可以去瞧瞧,门派弟子除了每月发放的修炼资源,其余的灵石物资全靠接任务去外面挣。” 现在没有不要紧,努力修炼,白手起家也是不错的。 顾扶辛垂下眼,灵石么?他倒是没有仔细想过。 萧景安宽容地叮嘱完,便离开了。 顾扶辛手里拖着衣服,看了一眼隔壁紧闭的房门,关门回了屋内。 —— 余瑶回来之后便一直躲着顾扶辛,连顾扶辛住进玄月峰搬到她隔壁,她都借口闭门修炼没有现身。 但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躲在房里看了大半个月原身囤在空间里的话本子之后,余瑶深吸一口气,终于决定要勇敢地走出去。 因为萧景安给她发了简讯,今天下午的课业是掌门玄虚子亲自教授。 玄虚子是谁?修仙界万千门派排名第一的问心剑派的年长者,年长者中修为最高者,修为最高者中道心最为坚固者。 连清元在书里都有个溺爱弟子的软肋,玄虚子稳坐掌门之位多年,却任何特殊喜好也没有,可以说是这本书中最符合修仙设定的清心寡欲,仙气飘飘。 这样随便说一句话都能被刻在山门石碑上后世永流传的大能,要亲自开课,那正式程度就如同校长讲话,连在外历练做任务的内门弟子都必须赶回来。 余瑶拿掉了盖在脸上的《霸道师尊狠狠爱——天价小娇徒你别跑册,摸索着爬起身打开了门,迎接外头敞亮的白茫茫。 白花花的天光下,黑色狗勾追着飞过的灵蝶,紫藤花悠悠荡着,云霞卷卷舒舒,空气迎面扑来清冽的草木花香。 人生在世,聚散无常,今日相逢不过是来日分别的美好祝愿,余瑶知道,如此美好的景致,却没有一个能为她此刻的悲伤停留。 生而为人,她很抱歉。 心不在焉地御剑飞到揽月峰学宫,余瑶顶着大半月熬夜狂肝话本子的眼底乌青,默默选了最后一排的角落入座。 虽然不知道玄虚子突然加课是为了什么,但作为一只平平无奇的小圣母,想尽办法在任务之余修养身心才是打工人该有的样子。 余瑶撑着脑袋看了一番来往弟子,都是那日在练剑台见过的,还有一些生面孔,应该是临时赶回来的。 都是熟人了,余瑶来到学宫就像来到自己家一样,她无言的从空间摸出还未看完的话本子,从出门时断掉的那一段开始看。 不得不说,这个世界的修为设定虽然都是为男主打脸逆袭服务的,但不为人知的修仙娱乐生活是真的丰富,光话本子一项,余瑶就找回了从前追文的快乐。 余瑶单手杵着腮帮子,白皙莹润的手指轻轻扣在书册的装订中央,嘴角扬起愉快的弧度。 写这些同人本的都是人才吧,怎么可以把门派纠葛、人物情绪、故事爽点写得这么好看。 余瑶沉浸在发现宝藏文的喜悦之中,连身边什么时候坐了个人都没注意到。 “你看的是这本啊,”清亮的声音熟练地与余瑶搭讪道,“师姐怎么还在看上上个月的话本子?” 余瑶转头一看,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姑娘,看起来十六七岁,是仙月峰长老的徒弟井星,今年刚入门的新弟子,原身当时去看了他们的入门考核,这小姑娘性子欢脱,原身有点印象。 “嗯?”余瑶敏锐地听出了她的潜台词,“这两个月的本子是什么,师妹已经去藏书阁买了?” 井星嘿嘿一笑,从怀中摸出三本崭新的册子,排到余瑶面前,然后用手指头在上头点了点,“前几天刚出的,从题材到人设到情节,每一项都发挥出了作者高超的运笔功底,我感觉会爆,特地多买了几本,这些就送给师姐了。” 余瑶翻开本子一看,每本上面都歪歪斜斜写着同一个名字。 余瑶不信,又仔细看了几页,才从满篇的字里看出自己的名字来。 余瑶捂住胸口,手指颤抖地指着这些本子,“这……” 井星兴奋地握住余瑶颤抖的手,激动道:“好看吧,竟然出了余瑶师姐的同人本,听说余瑶师姐超温柔超好看的呜呜呜。” 余瑶张张嘴,没有说出话,原来这个小师妹竟然不认识她! 井星还想拉着余瑶继续讨论,但学宫里突然安静下来。 余瑶以为是玄虚子来了,拉了拉井星的袖子,示意她看门外。 “怎么了?”井星疑惑地朝门外看去,巴拉巴拉说个不停的小嘴巴也突然没了声。 “怎么了?”余瑶疑惑道,玄虚子掌门来了她怎么还不回去坐好? 她也转头看向门外,下一瞬,她的表情也僵住了。 门口照进来的白亮天光中,走进来一个白衣少年,少年容貌冷峻,气质疏离,乌黑墨发用银冠高束成马尾。合身的派服衬出他修长清隽的身形,如世家子弟中走出的芝兰玉树。 但他神色太过冷漠,好像外物都与他无关,下压的剑眉衬着深邃的眉眼,眼底覆着一层散不开阴翳,平白多了几分戾气。 护腕下绑着一根红色发带,缠在白皙到有些苍白的腕骨上,分外鲜艳。 余瑶抓起桌上的书册挡在脸前,缩头做鸵鸟状:看不到我看不到我。 但那稳健清晰的脚步声停止之后,余瑶瞥见了站在桌角前的白色长靴。 要死。 少年用磁性又不失清朗的嗓音轻轻叫道:“师姐。” 余瑶没敢应。 那天晚上她怎么也没想到会丹翠长老让顾扶辛去塑灵根,更没想到大师姐会因为历练受了伤找丹翠长老借寒潭,丹翠长老让她晚些过去,她就真的掐着点去撞见了事故现场。 如果早知道预约给一个人的伤害能有这么大,她说什么也是要去问一声丹翠师叔的。 余瑶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井星看看躲在书册后装死的余瑶,又看看停在面前的男子,疑惑片刻之后,她用顿悟的眼光看向顾扶辛,打破沉默道:“这位师兄,你也是来看本子的?” 顾扶辛的眼光落在余瑶举起的话本子封面上,神色稍疑。 井星热情地又从怀中掏出一套本子,递给顾扶辛:“这位师兄?” 余瑶:!!!师妹你在做什么你住手啊! 余瑶扑起来要抢井星的递出的本子,但是顾扶辛手臂一伸,用骨感纤长的手轻轻扣住书册的边角,轻飘飘举了起来,余瑶扑了个空。 “不要看!”余瑶阻止道。 但顾扶辛已经将本子拿到了面前,他琥珀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异样。 “掌门师伯来了!”有人在喊。 井星忙缩回座位,端正地坐直了。 终究是迟了一步,余瑶任命地落回座位,面无表情地盯着仙气飘飘地走进来的玄虚子。 周围响起了又见到掌门师伯的小小雀跃,而余瑶知道,这世上的喜悲并不相通,她只觉得他们吵闹。 顾扶辛看了看余瑶,在她旁边捡了个空位置坐在了后面。 玄虚子在矮桌前坐定,和煦笑容一如既往地如三月春风,吹散众人心头杂念。 他先感谢了一番众弟子今日的到来,又讲述了灵界与魔界的恩怨纠葛,然后才入了正题:“近来万魔坑出现了异动,你们身为问心派弟子,更要以维护正道,诛杀邪祟为己任。” 玄虚子说到这里看了看学宫中的弟子们,他们或若有所思,或面色凝重,或眼神坚毅,没有人有丝毫退却。 他默默点了点头,不错,都是心性正直之辈。 然后才说道:“天地格局瞬息万变,问心弟子,更应该勤加修炼,三日之后,所有内门弟子进入秘境修炼!” 满座哗然。 内门弟子们进入秘境修炼,必须达到金丹修为以后,他们中很多是刚入门的新弟子,修为还在筑基入门,怎么这么快就要进秘境? 余瑶凝眉,这剧情怎么加快了? 原身进入秘境是在结丹之后,在那之后男主便开始初显身手,疯狂收割后宫迷妹。 余瑶越想越觉得剧情正在朝她不熟悉的方向发展,但是她有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在这样的纠结中,余瑶连什么时候下课的都不知道。 “师姐?” “嗯?”余瑶回过神,循声看去。 顾扶辛正坐在她身边静静看着她,琥珀色的眼眸中凝着晦暗无光的阴霾。 “怎么了?”余瑶问。 顾扶辛神色幽幽,眼底的阴翳让他看起来有种病态的疲惫,“师姐,秘境修炼,我也可以吗?” 余瑶点点头:“当然可以了,为什么这么问?” 顾扶辛鸦羽般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了颤,他垂下眼,遮住眼底的失落,“师姐不必安慰我,我知道,就算我通过了乾元梯,侥幸能与师姐拜入清元长老门下,得了灵根修炼,但这一切本不是我配得上的……” 余瑶敲敲顾扶辛的脑袋,“你凡事问心无愧,做到了便是配得上,为什么要这样想?” 顾扶辛抬眼,定定望着余瑶,“那可是我做得不够好,师姐不愿相信我能保护师姐?” 余瑶摇头,“我没有不相信你啊……” 顾扶辛眼里更多地透出了些许迷茫,“那师姐为何不理我?” 第24章 激化 “我没有不理你……”顾扶辛努力责备自己的神情太过认真,余瑶脱口便想将他的顾虑全都拂去。 她的话像是给了顾扶辛继续抬眼看向余瑶的力量,他强压下眼底不愿被发现的脆弱与失落,等着余瑶接下来的话。 这一刻,余瑶脑中一直蒙着的那层羞赧、逃避、困扰悉数破壁,她在惊弦落定声中好像看开了许多事情。 顾扶辛从小被当做死士培养,幽闭之中的残酷培养,教会他的恐怕全是忠诚与果断。 失利对他们来说意味着死亡与终结,也许他的一生中,根本不会有除了服从命令的其他价值。 所以那件事情他眼中也许不过是二人偶然相遇这样纯粹,他也许根本没有意识到两个人的亲密接触有什么不妥。 尴尬的事情有时候不过是当事人赋予了它不能跨过去的情绪,所以尴尬才成了人与人之间相互束缚的枷锁。诚然有些事情是跨不过去的,但余瑶觉得她的这件事情,根本就是她思虑过多。 如此一想,之前倒是她狭隘了。 但她需要怎么解释她这段时间的反常? 其实这是我们问心派迎接新弟子的传统,小师弟你习惯了就好? 但顾扶辛又不是云棋,能可能被这样糊弄? 其实小师弟你知道的,我们仙女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不太想搭理人,你不用太过在意? 但她和顾扶辛之间能说这么女孩子的话题吗? “那个、其实、就是……师姐最近在修炼一门功法,习得之后可以戒掉那些世俗的欲望,但这个修炼过程颇有些奇异,不能为外物干扰,所以这段时间的事都不是你的问题,小师弟莫要多想。”余瑶想了半天才胡诌了个理由。 顾扶辛紧绷的神色终于松动,他看向桌上规整放着的书册,问道:“师姐可是在练这些?” 余瑶忙抬手按住,然后将书册全都捞到怀里,谨慎道:“和这些也差不多……小师弟,你没看里面吧?” 方才井星给顾扶辛书册,余瑶拦都拦不住,但看这些书放得这么整齐,和新的一样,顾扶辛大概也许可能是没有翻过的。 但余瑶还是想再确认一遍。 “没有。”顾扶辛摇头。 余瑶松了一口气,说道:“小师弟,你刚刚入门还不清楚,这些书本子是只能女孩子看的,以后井星他们要是再给你,你记得给师姐帮你看看能不能练。” 顾扶辛眸色略沉,若有所思地郑重点头:“好的,谢谢师姐。” “不用谢,这是师姐应该做的。”余瑶满意地点点头,紧紧将书册抱在胸前,微微猫着腰往外面挪去,“小师弟啊,师姐还有事,就先走了,三天以后便要进秘境,这几天你好好休息,不用太过紧张。” 顾扶辛看着余瑶点了点头,神色释然,“谢谢师姐。” 余瑶欣慰地回了他一个笑,顾扶辛傻乎乎的性子也不是没有好处,真的太听话了。 终于将此事揭过,余瑶看这高高挂起的□□都清爽了起来。 至于剧情提前的事,余瑶也不纠结了,她不过是一个被系统选中的打工人,操心老板的事情做什么? 只不过说曹操曹操到,余瑶刚想到系统,脑子里便叮咚响起了任务发放提示音—— “你与大师姐沈芷因为理念不合积怨已久,秘境即将开启,你相信以沈芷的实力,定然会在秘境中大有所获。” “能力越强责任越大,你担心沈芷突破后会在这不近人情的偏激道路上越走越远,决定在这之前晓之以文动之以武,用爱将沈芷感化。” 余瑶脚步一顿,说服沈芷?这是什么人间疾苦? 原身与沈芷一个如温柔清风,一个如寒冰利剑,一热一冷的配置全是为了满足所有女性都围着男主转的苏爽设定。 也就是说,她与沈芷从男主出场开始,便会因为男主爆发激烈矛盾,之后二人一个会煽动门派讨伐魔界,一个出走魔域投奔男主。 而她们这次的比试,会立刻闹得人尽皆知,日后还会传到外界,问心派的内部分裂,从这二人的罅隙就可以略窥一二。 余瑶深吸一口气,来都来了,该干活的,还是要干。 —— 望月峰练剑台上,沈芷负手而立,高傲的眉眼神态隐隐有清元肃穆威严的影子。 “三日之后便是秘境之行,虽然此次历练提前了不少,但秘境之中的机缘因人而异,只要你们能固守本心,便能找准自己的道!”沈芷清冷的语气带着几分严肃,如砸入磐石的冰刃,坚定而有力,仿佛在所有人心中树起了一根主心骨。 在场弟子观瞻沈芷年纪轻轻便有金丹大圆满的修为,原本有些消沉怀疑的心态也被她的底气激励。 “是!大师姐!” 沈芷点点头,他们当中很多人心志尚浅,这次秘境历练提前,一定是有所缘由,但有些路,无论再难,也要往前走,她做大师姐的,只能不断给他们鞭策。 沈芷又交代了一番,让他们在之后三天好好休养,做好准备,便让众人散去。 “大师姐,”询武在三两散开御剑飞去的人流中逆行到沈芷身边,问道,“这次历练,大师姐也会去的吧?” 沈芷至今未突破元婴境界,就是想要等到秘境开放,去里面寻找对大道的领会。 “这是自然。”沈芷神色清冷,就算放松着语气,话语也简明干练。 询武偷偷飘眼,飞快地看了一眼沈芷,然后埋下微红的脸,说道:“大师姐,我会努力修炼,争取达到大师姐的修为!” 询武是掌门的弟子,得了玄虚子指点,未来高度绝对不止沈芷现在的境界。 沈芷冷着脸点点头:“你有如此心性,不错。” 询武头一次与沈芷说这么多话,他压下心头狂喜,问道:“师姐不回去吗?” 沈芷看向天上,答道:“不。” 连这种时候都要继续修炼,不愧是他最佩服的大师姐,询武暗想。 “师姐还要练剑?不知询武是否能有幸得到师姐的指点?” “这次不行,”天上的人已经停在了练剑台上空,沈芷说完后面半句,“因为有人来了。” 少女御剑而来,原本温柔清丽的眉眼此刻却透着不可动摇的坚决,她看了看望着天上的沈芷,掐诀落到练剑台上。 “师妹……”沈芷开口道。 余瑶却不与沈芷废话,她手握白光挽过一个剑花,然后直指沈芷,“大师姐,你知道我今日为何而来,拔剑吧!” 飘飘袅袅的云烟从空中荡过,玄黑冷石的练剑台上,两个白衣少女执剑而立。 她们一个面色冷峻,一个略带忧色。 略带忧色之人欲言又止,止了又止,最后还是决定不止了,“师妹,修炼一道,最重要的是练心,你心已乱,今日,我不与你比。” 余瑶冷笑,她举起长剑,剑身上的反光映出她冷酷的眉眼,“师姐,我意已决,你若当真念及同门情谊,便在今日与我做个了断。” 沈芷劝道:“师妹,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你若心中放下男女,那件事便不会是你的心魔。” 余瑶又呵一声,“师姐与我论及男女,不过是想影响我出剑的速度,但我已心如止水,师姐可是不敢比?” 询武在台下看得没头没尾,这二人在说些什么?原本准备离开的弟子们也被台上的架势吸引,抬头围着练剑台。 “师姐她们在做什么?” “怕是为了进入秘境特地加的训练,大师姐不愧是门派首席。” “小师妹在说什么?她们是不是有什么矛盾?以前就听说大师姐和小师妹不对盘……” 台下的言语并不能影响台上的对峙。 沈芷叹口气,语重心长道:“师妹,我身为门派大师姐,是要万事要做出典范的,你若没有证据,断不可随意揣测。” 余瑶冷哼,“师姐以为不承认就可以瞒天过海了吗?那天晚上除了你,还有谁知道那件事?” 她说着,从怀里将几本书册抽出,隔空扔给沈芷,“师姐你看这是什么?” 沈芷随手接住,看一眼书面,皱眉道:“师妹这些是从何而来,看来我问心派的门风,是该整治了!” “大师姐莫要置身事外,一直以来,你不近人情,无论原委,但这天地道法,有多少是无法刻板衡量的?师姐,你可知道,这世间还需要有爱啊!” 余瑶面无表情地念完台词,挥剑向沈芷刺去,她虽然与沈芷修为差了不止一个大境界,但这一切都不是问题。 劝人向善者,首先应该断情绝爱。 而剑,最要远离的就是感情! 她已经木得感情,所以她一定能赢! 今天就让她做完这系统任务,与沈芷势不两立! 余瑶的剑意看似柔和,其实果断,但沈芷只提剑阻挡,不住后退,不与余瑶正面对抗。 余瑶一路追打,“师姐可是看不起我?” 说完又出一招:“接剑!” 沈芷眉头微皱,她若真与余瑶打,一招便能将余瑶的剑震飞,但小师妹如今正在气头上,不可正面应对。 她看了看手中书册,练气为刃,将书册甩出。 书册在空中散开,每一本都带着凌厉的剑气。 化万物为利剑,心之所向,剑之所指。 余瑶戒备,大师姐的修为,果然高啊! 不过,这点剑气,她还挡得下! 余瑶飞身而起,剑花飞舞,飘零剑气落在书册上,将沈芷的剑气悉数化去。 与此同时,余瑶收剑回鞘。 仅一招,余瑶便看出她不是沈芷的对手,但这并不妨碍她说完台词,“师姐技高一筹,师妹甘拜下风,但那件事,师姐不可再一意孤行。” 她看向空中飞着的书册,打出剑气,“师姐,你的剑。” 沈芷抬手将书册推回,“不,是你的剑。” “师姐,这些东西会交会师姐什么是爱,送给师姐。”余瑶又将书册推回。 “你将它拿走,今日之事,我当没看到,这件事也休要再提。”沈芷毫不客气地再次推回。 询武看着台上二人一来一往,不明所以地开口道:“师姐师妹,你们在做什么?” 余瑶无心作答,大师姐的职责让沈芷分心答道:“与你无关,快些回去。” 就是现在!余瑶抓住机会,一招声东击西打出,沈芷回力再推,推到的却是余瑶迷惑性的虚招,她忙再次阻拦。 两道歪斜的剑气同时打到书册上,书册终于在空中散成雪花般的纸张,落到众弟子之间。 “不好!” “糟了!” 询武接过望着天,接住洋洋落下纸张的一张。 那是一张蓝色的书封,上面整整齐齐写着几个黑色大楷。 黑色大楷写的是——《霸道师姐与寒门师弟的色-欲之夜》。 第25章 算计(含入v公告)…… 散落的书页在落入人群之后便不见了踪迹,余瑶与沈芷的比试在一片白茫茫真干净中落下帷幕。 与此同时藏书阁刚上不久的话本子也因为这场精彩绝伦的对决被扫荡一空,问心派弟子们都对这个让门派首席与门派白月光拔剑相向的话题抱着极大兴趣。 而随着沈芷与余瑶势如水火的消息不胫而走,话本子的打开方式也逐渐变得新奇起来。 从忠于主线cp的《豪门师妹与落魄师弟的倾城之恋》大众版本,到《骄纵大小姐与霸道痞修的同居生涯》的推陈出新版本,再到《暴君的温柔小甜心——师姐太销魂》的不可言说版本, 奇怪的衍生还包括了《乖徒你别逃——霸道师尊不可言说的禁忌之恋》、《我的师妹不可能这么可爱》、《空巢师妹与远走师兄的柏拉图爱情》…… 可谓是吃尽了那件事情的桃色馒头。 有了之前的心理建设,余瑶秉承“尴尬不过是当事人太过在意导致的”理念,顺利看淡了话本子里的一切。 “恭喜宿主完成感化大师姐任务,下面进行福袋发放,请注意查收。” 三天时间转瞬即逝,余瑶抓紧时间将藏书阁所有话本子都补了一遍,再次感叹了一番修仙界的创作者真的个个都是人才,系统才姗姗上线,给她结算三天之前的工作。 余瑶看着那三个红彤彤的福袋,面无表情道:“统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里面装的是不是根本就只有防御!你以为我会开吗?” 系统滴答提示:“选择查阅时间是您的自由哦亲。” 余瑶冷漠道:“哼,休想糊弄我,我要存起来,以后一起开,我就不信量变引不起质变!” 系统:“好的呢亲。” 余瑶看了看时辰,稍作收拾便准备出门。 路过隔壁,余瑶抬手想要敲门,叫一声顾扶辛。 但想到最近门派中掀起的八卦热潮,余瑶还是缩回了手,等这段时间过了再说吧。 晨光熹微而下,空旷的天上还未聚起云朵,清晨有些潮湿的冷气里,几个弟子踏着剑,纷纷往落月峰赶去。 路上几个师兄妹追上余瑶,打招呼邀请余瑶同道。 进入秘境修炼对内门弟子来说是一辈子只有一次机会的大事,他们的眼中有着藏不住的期待。 余瑶却不甚感兴趣,她已经自我剧透了进去能得到的修为,她摆摆手,让他们先走。 他们又招呼了一声便兴匆匆往望月峰飞去。 余瑶不紧不慢地被他们甩下一大截,然后看着他们的背影叹口气,所谓同门的缘分,不过是在不断目送他们渐行渐远,而他们一往无前的背影,不过是在说,师妹,不必追。 当然,余瑶也没多想追。 秘境在落月峰后山的祭台中,祭坛通体黝黑,浮雕的花纹古朴而繁复,在中央汇聚成一个阵法核心。 四周是高耸入云的绝壁,陡峭的石壁上刻着玄奥的咒文,纹理之间仿佛有种无声的力量在流动,盘踞之势似乎在守护中央的阵法。 而要开启秘境,必须要问心派七位长老同时在阵眼注入灵力。 余瑶到的时候,秘境入口已经占满了人,他们三三两两私语,肃穆的氛围中平添了几分紧张与雀跃。 余瑶环视一周,在石壁旁边的大树下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背靠着大树,颀长的身姿随意一站,便有些生人勿进的疏离气质。 顾扶辛环着手,透过额前刘海冷淡地注视着这边的热闹。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余瑶总觉得顾扶辛似乎长高了些许,脸上的线条也不似初见时柔和了。 不过他不言不语,孤僻冷漠的模样倒是一点没变。 顾扶辛淡淡看着来往的人,他来到问心派的目的之一便是潜入秘境,本以为还要折腾一番,没想到能这么顺利。 淡漠的目光扫到那个看向这边的少女时,少女显然也看到了他,四目相对,她愣了一下,抬脚准备走过来。 顾扶辛心底暗笑,看来她已经上钩了。 他算计着余瑶的心软与他不会有的正义,又在清元他们面前演了这么久,她也应该这般向着他了。 师姐?顾扶辛玩味地扯了扯嘴角,也算有趣。 顾扶辛等在原地,等余瑶找过来。 余瑶想到前几天她才将顾扶辛哄好,作为师姐总的还是应该过去打一声招呼,但她突然被旁边冲上来的一道力撞得退了几步。 来人紧紧抱住余瑶的胳膊,语气欢脱道:“师姐!” “师姐,那套本子好看吗?我就说了会爆的吧。”井星拉着余瑶,兴奋道。 余瑶试着将胳膊从井星手里抽出,但她抱得实在有些紧,便放弃了。 她赞同地对井星说道:“师妹不愧是吃瓜界的翘楚,师姐佩服。” 井星笑道:“这不算什么,师姐是不知道,我这次下山,听说修真界有个说书先生,他说书的本子才是真的好看。” “只不过他云游四海,走到哪兴致来了便找个客栈说几场,可遇不可求。”井星惋惜。 这个倒是余瑶不知道的,书里可没讲这么细。 “这个……会不会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故弄玄虚的?”余瑶谨慎地怀疑道,毕竟这出门在外,很多名堂都是山高水长从嘴里吹出来的。 “不会的师姐,那个先生讲了好多年了,萧景安师兄都曾见过,他亲口与我说的。” “二师兄?”余瑶喃喃。 井星点头,“对,二师兄……” “等等,师姐你叫萧师兄什么?”井星惊恐道。 门派之中师兄师弟都是以姓称呼,只有同系师兄妹才会直呼排名,她叫萧景安二师兄,她是…… “余瑶师姐?”井星试探问道。 余瑶抬眼,“怎么了?” “这这这……”井星想到自己之前给余瑶看的书册,她那么想见一面余瑶真人的,居然当着她的面给她看她的本子,可她却云淡风轻,平易近人,余瑶师姐果然好温柔呜呜呜。 井星与余瑶聊得太过认真,她们都没注意到沈芷在她们聊到山下说书先生的时候,就不动声色地靠到了这边。 以至于井星突然回头看到冷着脸站在旁边的沈芷,她吓了一大跳。 “大、大、大师姐?”井星吞吐道,大师姐性格严厉,连灵宠都不让她们养,更别说被她撞见讨论话本子,井星心下发虚,在一看她们这边早就没有人了,大家都站在旁边悄悄看着。 井星心下发虚,赶紧道:“那个大师姐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然后脚底抹油连忙走开,留下余瑶与沈芷两个人在原地。 “师妹。”沈芷开口道。 “师姐。”余瑶应道。 “那件事情……”沈芷与余瑶同时开口道。 “你先说。”沈芷道。 “好,师姐,那我便直说了,师姐若是再执迷不悟,我便将那些本子是你写的的事情说出去。”余瑶威胁道,她与沈芷不对盘成就已经达成,现在她做任务,无须再用圣母的方式与她客气! 沈芷冰冷的神色松动,她眼中闪过一丝担忧,“师妹慎重,万事要以门派为重。” 余瑶学着原身的语气坚决道:“师姐不听我的不过是因为师姐一直以来都是最强的,但如果我在秘境中赢过师姐,师姐就会明白,师姐是错的!” 沈芷忧道:“师妹何至于如此?” 余瑶回道:“师姐何至于如此?” 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坚持。 打破二人间剑拔弩张的是秘境开启引发的躁动。 七位长老不知何时已经将灵力注入了祭坛中央的阵眼,石壁上的咒文随着灵力的注入逐渐爬满磅礴的灵力,最后从众人脚下流过,悉数汇聚到祭坛中央,虚空中,一道如银河般旋转的星辰之门无声出现。 玄虚子又将山门下石碑上的十二字箴言嘱咐了一遍,便让众弟子依次进去。 沈芷收了心,快步上前,第一个进了秘境。 见大师姐带了头,还有些犹豫的弟子也开始陆续进入。 余瑶走在人流中,若有若无地瞟向山崖下的大树。 树下空空如也,已经没有她想看见的人了。 去哪儿了?余瑶心想。 “师姐。”低沉明朗的嗓音在身旁响起,余瑶回过头去,看到顾扶辛竟然已经站在了她旁边。 “什么时候过来的?”余瑶问。 “刚刚。”顾扶辛答道,他看了看秘境入口,问道,“师姐方才与大师姐在说什么?” “没说什么。”余瑶有些诧异,他方才一直看着这边? “那师姐为何看起来不开心?”顾扶辛问道,他眸中闪过一道暗芒,“师姐若是不喜欢她,我可以替师姐杀了她。” 余瑶:! “没有的事,师弟你莫要乱想……”余瑶阻止道。 还未说完,守在入口旁的玄虚子提醒道:“余瑶师侄,该进去了。” 余瑶一看四周,才发现周围只剩他们两个人了。 余瑶心下发乱,她连忙往秘境跑去,叫顾扶辛道:“快走了!” 顾扶辛不冷不热地看了眼玄虚子,跟上了余瑶。 余瑶踏入星辰汇成的入口,像是踏入了一片纯粹的黑暗,她继续往前走,看到前面出现了一道片光雾。 余瑶钻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块熟悉的光屏。 第26章 落定(三合一) 白雾后面是一块云气缥缈的高台, 四周是看不到底的悬崖,连云朵都只能飘在半山腰。 高台中央放着一张矮几,上空悬着一块似真似幻的光屏。 余瑶围着高台转了一圈, 这里似乎只有她一个人。 原身从秘境出去之后便突破到了金丹初期, 中间遇到的也是考验她是否能道心永存的试炼,按理说她被传送的第一个地点应该是一个受灾的村庄, 现在一个人也没有是什么情况? 余瑶等了半天也没等到NPC的出现, 便干脆坐到了矮几前,伸手试着点在光屏之上。 光屏入手触感一片冰凉,随着她的指尖落下,光屏上一阵绿光闪过,而上面显示的, 是她那些年看过的所有话本子。 余瑶粗粗浏览了一下, 范围不仅包括了她在原本的世界看过的,还包括了她这段时间在问心派看的。 余瑶随手点开了一个本子, 同步般, 她的脑海中便出现了这本本子的全部内容。 这时,她脑中才出现了一道提示:“历练任务下发完成,请对这些内容进行优化思考, 思考的高度将是你能得到的修为。” 余瑶有些说不出话。 不是吧, 这身子换了个芯子,怎么历练任务也跟着变了? 那她仅仅靠看话本子能得到多少修为? 要是因为她实在太菜导致得到的修为不够, 后续剧情没办法继续下去,她是不是就提前回家了? 余瑶有点头秃。 秘境另一方天地中,沈芷腰身笔直站在了问心派山门之下。 她抬眼看去,看到的是远远站在高处台阶上的仙人,仙人不苟言笑, 俊朗分明的眉骨线条更是凸显出他的威严肃穆,他站得并不高,却像是站在了沈芷仰望也不可看到逾越之处的高山之上。 像是察觉了沈芷的目光,清元垂眼扫向了沈芷这边。 “师尊?”这个场景似曾相识,沈芷有些不确定地叫道。 一开口,沈芷便发现了自己的声音好像稚嫩得不太对劲。 她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还算白皙的手小小的,掌心手背布满了新旧不一的疤痕,右手握剑处更是生着厚实的老茧。她又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是一件洗旧的灰色短衫。 周围是一些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议论声,沈芷从自己的世界里回过神,发现身边站着的是一群十二三岁的小修士,服饰看起来有贫有富,神色各异,都望着清元,眸中带着兴奋的好奇。 而她现在被挤在最后,前面黑压压的一片脑袋顶。 但她越过人群看过去,看得最为清楚的,只有清元,其他人都像是蒙着一层若有若无的白纱。 她这是……回到了入门考核那会儿? 那时候她不过是家里面不受宠的庶女,处处受排挤,母亲满脑子想的只有宅斗与争宠,根本没有时间关心她。 她除了修炼,便是想办法溜到到客栈听说书先生讲话本子。 后来母亲去世,她在家中彻底没了地位,便偷偷跑了出来,仗着自己修炼的底子,一路跋涉到了问心派,想要拜入问心派门下。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清元,眼睛里满满装着的全是对他的崇拜,她渴望清元身上那种运筹帷幄的强大,那正是她出走所要追寻的东西。 清元的视线只在沈芷身上停留了一瞬,便扫过站在他面前的其他小修士们,然后开口说道:“你们需要进入我身后的这片山林,只要顺利到了问心派山脚,便能成为我问心派弟子。 若是遇到无法解决的困难,可以引燃发给你们的传送符,但引燃咒符也意味着你们失去了入门资格。” 沈芷摸了摸怀中,搜出了一张黄色的传送符纸,和那时候一模一样。 “就这么简单?”有人欢呼道,他们中很多人已经筑基,穿过山林而已,问心派的试炼竟然如此简单? 清元不答,抬手指向身后的山林交代道,“切记,不可靠近河流。” 沈芷随着清元的指向,看向了那片漆黑的密林。 果然是她入门考核的林子,那她的历练是什么,再走一次她当年拜入门派的路吗? 这时,沈芷脑海中出现了一道声音,“突破心魔,方能完成历练。” 心魔?沈芷柔和的柳叶眉轻轻皱起,她从哪里来的心魔? 一直以来,她不曾冲击元婴,不过是为了寻找更为合适的契机,秘境却说她存着心魔,她难道还是对那件事放不下吗? —— 余瑶抱着脑袋杵在矮几上想了半天,秘境的历练是根据每个人的心性与经历生成的。 她作为一个接受了良好教育,深谙话本子套路,甚至喜提熬夜猝死一条龙服务的骨灰级玩家,还怕这点历练不成? 不过是写评论剖析而已,也不看看她是怎么穿过来的。 余瑶狠下心,一本一本点开光屏上的书册,不管怎么样,不试试怎么知道? * 深山之中,身着灰衣的小女孩脸上挂着划痕,她起起落落,抓着藤蔓从山涧间越过。 而在她后面,一群惨绿色眼睛的妖狼紧紧追着她,有几分誓不罢休之势。 沈芷进入山中之后,便远离了那些一同进入的小修士。在宅子中生活的经历让这时候的她对所有人都充满了戒备。 如今她只有十二岁的修为,强行破开秘境锁定的结界是做不到的,她只有按照当年的路线再走一遍。 这片山林中虽然没有高阶妖兽,但是地阶妖兽的修为普遍都在练气、筑基期,倘若横冲直撞被群居妖兽缠上,不死也会出局。 沈芷同当年一般,借助在外游历习得的技能,挑选的大多是远离水源的山间小路,绕开大多数妖兽出没的地带,但还是免不了遇到难缠的妖兽,成为追击猎杀的目标。 这六匹妖狼便是从她进入林子便开始跟着她的,几天了,是她从一只白虎嘴下逃走体力不济时,才现身攻击她的。 荡着藤蔓飞过山涧,沈芷跳过密林落在了一片光秃秃的石壁上,她小心选了个落脚的位置,后背紧贴石壁,睨眼看着追过来的妖狼。 妖狼徘徊在石壁之下,试图跳起撕咬,但沈芷站在半山腰,妖狼伸直了脖子也始终是够不到,它们在下面焦躁地打转,最后只能愤怒长嚎,森绿色的眼睛紧紧盯着攀在崖壁上的沈芷。 它们似乎知道沈芷在上面坚持不了太久,甚至整齐地蹲坐在了下面,耐心地等着沈芷力竭之后掉下去。 沈芷内心狂跳,她这时候才十二岁,还是一个喜欢听戏本子的小姑娘,怎么可能不害怕? 她努力将后背更为紧密地贴着石壁,左手已经摸到了怀中的传送符。 夜色降临,下面妖狼大睁着的眼睛像是点着十二盏斗大的绿色灯笼,夜晚的寒气动在它们厚密的皮毛上,凝成了一层白霜。 沈芷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脚下已经开始发抖,山间的冷气吸入肺腑,像刀割般难受。 她吐出一口绵长的白气,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必须想办法离开这里。 沈芷握紧手中的剑,一手挽紧不曾送过手的藤蔓下端,一咬牙,从山崖上跳了下去。 守候已久的妖狼立刻起身追着沈芷。 沈芷借着藤蔓荡到最下端,三匹妖狼争相昂起脖子飞跃而起,大张的嘴里龇咧出的獠牙犬齿闪着寒光。 沈芷握紧长剑,从妖狼当中荡过,她咬紧牙关,手起剑落间正中妖狼咽喉。 三匹妖狼应声倒下,沈芷也放开藤蔓落了地。 剩下的三匹狼伸长舌头,喘息着朝她奔来,兽眼中凶光毕露。 沈芷却没有再跑,她立住脚,沉气握剑,准备与这三匹妖狼正面交锋。 一直跑是没有办法的,这些妖狼睚眦必报,不达目的不罢休,留它们活口她永远没法脱身。 沈芷用力握紧长剑,骨节泛出苍白,努力压下肌肉不自觉的颤抖。 她一定要拜入问心派,一定要! 看准时机,沈芷脚下发力,冲了出去。 这些妖狼还未生出灵志,不过是普通妖兽,她虽然不能全身而退,但也不至于死在这里。 沈芷已经做好了再添一身伤的准备,在她离妖狼不到十米的时候,侧面突然飞出来三道长箭,有急有缓,但无一不精准地贯穿了妖狼的喉咙。 妖狼被飞箭射得偏离了奔跑的路线。 沈芷失去了目标,迅速朝旁边转身戒备。 密林之外,一个红衣少女挽着弓箭,润泽的手指还未从颤动的弓弦上放下。 她冷着眉眼,冰冷冰的神情间有着不可言说的高贵,就像清元一样,露出一种强大的自信。 “你若是不跳下来,我便不打算救你的。”少女的语气也冷冰冰的,声线成熟,“我叫巫霜,从龙凤城来的,我们同道吧。” 沈芷面上迟疑了几分,然后点了头。 她的肌肉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紧咬的牙关因为呼吸不顺哽出几分呜咽感,不知道是因为刚才的千钧一发还是因为见到了她还能再见到的人。 巫霜。沈芷在心里又念了一遍。 巫霜与沈芷结伴而行,白天穿过山间小路,晚上找山洞生火取暖。 遇到埋伏冲出的妖兽,沈芷刚握紧剑,巫霜的飞箭便将妖兽了结了。 巫霜性子冷,不怎么讲话,但她习惯性抬头的角度像是要将一切掌握在方寸之间,给沈芷的感觉格外安心。与她一起,沈芷似乎明白了有些东西不需要强装的戒备。 有时候沈芷会给巫霜看她写的话本子,她从没给别人看过。 巫霜虽然高冷,但是听她讲的时候神色非常认真,静静看着火堆,身上有着让人安心的从容,完全不像是从普通人家出来的。 她听完也没多少话,但是会说一句:“不错”。 巫霜不会说假话,沈芷便知道了,自己写话本子是真的不错。 巫霜有时候也会说自己的事情。她是家中长女,很小的时候便随家里人去过魔界,看到了魔修遍地的生灵涂炭,她说起这话的时候眼神坚定,她说她要诛杀魔族。 “你一定可以做到。”沈芷说。 巫霜没有反应,像是听到了再寻常不过的事,她接着说,进了问心派,要做首席大师姐。 旁人说这些像是在不自量力,但沈芷相信她是能做的。 沈芷点点头,“你一定能做到。” 密林再大也有走到头的时候,沈芷和巫霜在山中转了半个月,终于到了山林边缘,抬头便能看到问心派宏伟的大门。 但她们却被一条大河拦住了去路。 大河横在要出密林的必经之路上,若是要去到问心派,必须经过这条河,河面波光粼粼,似乎这一段是一片平缓的水滩。 几个小修士在河边争吵,沈芷听了听,大概是一队人想从河面上过去,一队人想重新找路,换道过去。 “这水清得可以看到底,飞过去能有什么问题?再说了,前面就是问心派大门,还能找到什么新路?怕是找过来找过去,前面挡着的还是这条河!”想从河面走的人说道。 “清元长老说过不可以靠近河流,就算没有其他路,我们现在也不会过河!”要重新找路的人说道。 “要找你们自己找,我们要去拜师了!”在山中被妖兽追撵了大半个月,他们每个人都筋疲力尽,现在又看到出口,他们已经松下的一口气再也不想提起来了。 “自己找就自己找,我们走!” 要找新路的人动身离去,剩下的人拿出可以飞行的法器,准备过河。 沈芷朝离开那队人的方向看去,在茂密的树叶之后看到了那几个人偷偷观察的身影。 “他们在等,如果这些人飞过去没有问题,他们也会飞过去。”巫霜说。 “我们不劝他们离开河边吗?”沈芷犹豫,“倘若真的会出事,到时候说不定我们也会受到牵连。” “你能劝得动他们?”巫霜反问。 沈芷不知道,但她觉得应该劝劝。 法器带着三人稳稳地飞在河面上,阳光透过清澈见底的水面,映下盈盈水波,他们甚至可以看得到河底黑黄花纹的鹅卵石。 他们也看到了在暗处观察的说着要找新路的队友。 “看吧,根本就没有问题!”他们得意的叫道。 沈芷看看巫霜,她也看不出什么问题,但她还是要找新路,清元说的话一定是有道理的。 没有问题是最好的,巫霜说道:“我们走吧。” 她们转身准备离开,藏在密林后观察的人却走了出来。 飞到河中央的小修士们哈哈大笑,嘲笑这些说着要走却反身回来的家伙。 他们掠过水面的影子投到水面下,透过水波晃动在凸出的鹅卵石上。 忽然,鹅卵石开始颤动,裂开了两只竖瞳大眼。 水面发出巨大震动,连带站在地面上的人也摇晃起来。 地动山摇中,沈芷拼命抓住巫霜的手,努力想要站立。 有一瞬的迷茫从她眼中闪过,她看了看自己牵着的手,又看了看远处的河面,已经走到了这个时候了? 飞在空中的小修士慌忙往下看,不知是谁叫了句:“快看下面!” 水中,一条盘踞的巨蟒收缩盘旋,抬起了巨大的蛇头。 那水底的黑黄花纹哪里是什么鹅卵石,根本就是巨蟒的凹凸不平的鳞片! 他们吵醒了这只半步金丹的妖兽! 巨蟒从水下钻出,如灯笼般大小的竖瞳出现在天上那几人的面前,紧接着,巨蟒张开血盆大口,嘶吼间要将要他们吞掉。 “啊!”法器上的小女修尖叫,操纵法器往回逃跑。 巨蟒抬起藏在水下的巨大身躯,挡住了他们往回退的路。 “不要慌,往旁边跑!”还存着理智的人叫道。 颠簸之后,法器又载着三人朝旁边逃窜。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巨蟒迅速缠绕而上,彻底将他们围绕在身躯之内,大张血盆大口滴下腥臭涎水。 “引燃传送符啊!”女修叫道。 “我还要成为问心派弟子!你怎么不用!”旁边的人反问。 “我、我……”女修语塞,她不想死,也不想失去入门的资格啊,明明就差了一点。 另一个修士丢出几道雷符,炸在巨蟒面门上,“往岸上跑!去岸上!” 巨蟒吃痛,嘶吼着昂起了脑袋。 三人拼命往岸边飞去,眼见就要到了岸边,三人面露喜色。 却不知道,那张猩红的大口已经抬在了他们头顶上。 巫霜举起弓,拉满了弦,却被一只伤痕累累的手按住,巫霜疑惑地看向沈芷。 “不要动手,你打不过的。”已经清醒的沈芷阻止道,“他们身上有咒符,他们死不了。” 当年她就是没有阻止巫霜,才让她失去了入门资格的,这次她一定要阻止她。 沈芷以为她以巫霜果断坚决的性格,一定会拒绝她,但巫霜却极为干脆地答应了,“好。” 沈芷微愣,巫霜却趁她愣神,绕开她的手,快速地放出了一箭。 “倏——”飞箭射出,稳稳地卡住了大蛇暴露的喉咙。 “嘶——”巨蟒吃痛,庞大的身躯四下扭动,抽飞了法器上的三人,三人撞在树干上,口鼻流血。 “你在做什么?”沈芷惊道,“你明明答应了……” 巫霜提着弓,往水边走去,“你跟我都很清楚,他们真的会引燃传送符吗?” “不是……”沈芷摇头,她上前要拉住巫霜,“你回来。” 巫霜却已经走到了河边,安慰沈芷道:“不用担心,我有办法。” 沈芷拼命摇头,“不是,不是,你不要靠近水,你快回来。” 她当然知道巫霜有办法,就像当年一样。 但巫霜修为比她高,她跑的这段路,像是隔了好多好多年没办法都没办法走过的无力那样远,等她赶到巫霜身边,巫霜已经结出了一道冰蓝色的诀,伸手将诀意按进了水里。 霎时间,水面冰封开始冰封,天上飘飘扬扬下起了风雪,努力摆脱喉咙里异物的巨蟒在痛苦翻滚中被瞬时冻住。 沈芷无力地扒着巫霜的手,努力要把她手上的水擦干净,擦干了便好了,擦干了便好了。 巫霜摸了摸沈芷深深埋下,忍住眼泪的脑袋,安慰道:“没关系。” 沈芷摇头,不,不是的,有关系啊,明明你比谁都更想进入问心派,你怎么这么不在意? 巫霜看了看那三个瘫软在地上,身上还在颤抖的修士,轻轻推开了沈芷的手。 巫霜走到他们面前,回过神的女修颤抖着声音说道:“谢、谢……” 她的眼中有藏不住的庆幸。 巫霜不答,伸手制住三人,从他们怀中搜出了他们的传送符。 “你做什么?”一人挣扎着要去抢被巫霜拿走的传送符。 巫霜指尖微动,火势顺着符纸吞卷而上。 “你们出局了。”巫霜冷冷道。 三人原地消失的时候,眼里还满是不可置信。 “走吧。”巫霜回到沈芷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 沈芷走不动,她像被抽走了全部的力气,瘫坐在地。为什么她明明已经阻止了,却还是这样? 这条河滩不过是困住巨蟒的水潭,只不过大了些,再往前面走,很快就可以到头了。 如果她们没有管这些人,如果她一开始就劝住了他们,如果她早一点清醒过来……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沈芷知道这些都是假的,可她还是忍不住这样去想。 虚空一阵扭曲,清元从半空出现,落在二人身边,他冷着脸对巫霜说道:“你碰了水。” “不是的,师尊,她是为了救人。”沈芷挣着站起来,扯着清元的下衣摆哀求道。 天地瞬间黑了下来,他们三人站在一片虚空中,清元冷着脸,不再说一句话。 巫霜将沈芷扶起来,安慰道:“这是我选的,不必难过。” 沈芷摇头,她不知道要怎么说,可她就是好难过。 巫霜又拍了拍沈芷的肩膀,说道:“别哭了,我本来就是要做大师姐的人,所以这份责任我始终要扛,早一点晚一点,也没什么区别不是吗?” “不是这样的,”沈芷倔强地摇头,“你都走了,谁会记得你?” 往后问心万千山峰,都没有你的名字。 巫霜了笑,这是她这些天第一次笑,她擦干净沈芷脸上的泪痕,说道:“你记得,阿芷,你替我记住,好不好?” 沈芷还想摇头,搭在她肩上的触感却陡然消失,空间传来破碎声,她抬起脸,巫霜与清元已经不见了踪影。 黑暗之中出现两道光,一道照亮的是一袭白衣,眉眼清冷的大师姐,一道照亮的是在灯下嘴角微扬写着同人本子的悄悄傻笑的少女。 破空传来一阵发问:哪个才是真的你? 沈芷突然笑了,原来这就是她的心魔。 秘境之外,其余五个长老在秘境开启之后便离开了,只留下清元与玄虚子还守在外面。 “不知道阿芷是否能走出来。”清元担忧道,“这些年她活得辛苦,连修为停滞的缘由也没弄清。” “她心性不错,当年的事情不过是不愿看清,倘若真了不得不面对的时候,也是没有问题的。”玄虚子安慰道。 “当年龙凤城那孩子,也有些可惜。”清元感慨。 “那件事也怪不得沈芷,那孩子替别人选了道,其实何尝不是已经选了自己的道,她一直走在自己的道上,就算不入我们门派,也是不会走偏的。”玄虚子叹道。 清元颔首,继而忧道:“只是阿瑶带回来的那个孩子,我算不准他的运势,不知道未来……” 玄虚子面如春风,欣然劝道:“他们这一代的事,交给他们自己便好,我们守住我们该守的东西,便足够了。” 清元一想,也确是如此,他点点头,那边交给他们自己去做吧。 顾扶辛执一柄长剑走在旷野上,空旷的大地上堆积着死状各异的层层尸骨,支棱的骨骸像是乌黑天空下折断的残戟,萧索地昭示着凄厉的落败。 顾扶辛的一袭白衣已经染满了一层有一层的血,最下面一层已经将衣服染得乌黑,饶是如此,那些新溅的血迹还在顺着他衣服的纹理在答答往下滴着。 不断扑上来的魔傀一波接着一波,顾扶辛手起剑落,冷漠地重复着杀戮的动作。 地面上的血肉尸骨越积越多,多到快要让人无处落脚。 顾扶辛摊开手掌,掌心跃起一抹赤金色的火焰。火焰在卷舐到空气中飘荡的魔气之后,像是尝到了难得的珍馐,瞬间跳起兴奋的火舌。 自从用丹翠长老的聚灵丹塑造灵根之后,顾扶辛体内就出现了这道异火,它像是从经脉之中凭空生出的一般,却又与他体内的魔君传承各据一方,互不相扰,他既能调用魔气,也能随时调用这道灵根。 顾扶辛随手一挥,火焰便飘飘落下,在落到累累尸骨上的一瞬,旷野掀起了滔天的火浪。 火焰蔓延开去,很快就在旷野上引燃起了巨大的灰色硝烟。 噼啪烧裂声中,源源不断的魔傀从火线后钻出,神情贪婪地往顾扶辛奔来。 翻卷的火苗燃烧在他们身上,他们染成一个个火球,却像不知疼痛般前仆后继。 虚空突然传来一道洪亮的怒问:“你深藏魔气,却斩杀魔物,你又是何物?” 震耳欲聋的发问随着强烈的威压落在顾扶辛身上,顾扶辛举剑的手臂微顿,继而更为狠厉地扫出,飞溅的血珠刺落虚空,在火焰的烤炙下,发出“嗞喳”哀鸣。 “你这魔物,你有何资格诛杀魔物?”虚空中的声音继续说道,似乎想要扰乱顾扶辛心神。 来不及被火焰烤干的鲜血顺着顾扶辛的脸颊滑落,他冷眉,反问道:“污秽的魔物却留着红色的血,魔,又是何物?” 虚空的声音哈哈大笑,不吝称赞道:“问得好,问得好。” 下一瞬,还在死命奔向顾扶辛的魔傀瞬间消散,虚空的声音也没了声响,赤色火焰燃烧在旷野之中,远处传来绵长的哀求,“救我。” 顾扶辛提剑戒备,这秘境之中化出的幻想,即是由他心中执念所生,又仿佛在引导他寻找他不曾知晓的真相。但这秘境的主人是敌是友尚未分清,他还不能随意放松警惕。 很快,滔天的大火之后,走出了下一波魔物。 他们赤红着双眼,表情扭曲,不同于被天性支配只知弑杀的魔傀,他们手里握着一把剑,或长或短,形状各异,有的只剩下一半断刃。他们麻木地走在火海中,像是要快步向前,又想在努力后退,浑身的动作像是被扭曲了一般,透着十分不和谐的诡异。 顾扶辛没有立刻将他们斩杀,而是将利剑划过大地,在他们面前又升起一道火墙。 但火焰并不能阻挡这些早已失去知觉的魔物,他们浑身沾染火焰,别扭地提起剑袭上顾扶辛。 招招落下,似乎有着章法,又混乱地像要撤身而退,相较于魔傀,他们更像是一种残存神志的活物。 这些魔物越过火焰之后,眼中逐渐褪去些许猩红,他们扭曲着的神情,似乎是在说努力说出那两个字:“救我。” 顾扶辛快速后退,又打下几道火障,将他们悉数隔开。 那些魔物在火焰的炙烤下逐渐萎缩扭曲,他们的身体里开始释放出一阵黑雾,黑雾离体后,他们开始丢掉长剑,神色痛苦想要哀嚎,却只能大张黑漆漆的嘴巴,像是在说两个字:救我。 黑雾在火焰的热浪中炸开,空气中弥漫起散不开的死亡与悲哀。 顾扶辛纵身飞入空中,透过火海放眼看去,这些魔物在火焰的烧灼之下,最后化作了一团青烟消散。 他在火海中寻找,看到了魔物涌来的地方,那里应该便是这片小世界的核心所在。 顾扶辛飞到阵法上端,提起长剑当空掷下,长剑迅疾地贯入地底,紧接着,咔嚓碎裂声后,虚空开始瓦解。 黑暗逐渐褪去,长剑树立在一道透明屏障上空,屏障下面,亮着咒文繁复的核心阵法。 顾扶辛召回长剑,抬步往中央走去。 他越靠近阵法,越感觉心中的戾气似乎在逐渐消散,像是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剥扯开去。 他在阵法边缘停住,从空间中取出了一个黑色的匣子,然后放在了阵法中央。 黑色匣子静静被放置在阵法的白光之中,袅袅黑气从匣子中溢出,注入阵法中央。 顾扶辛面色凝重,如果他的猜想是对的,那么魔界,到底是从何而来的? 真相也许还藏在更多的伪装之后,不过顾扶辛并不着急,他盘腿坐下,一手放出金色火焰,一手放出魔气,既然这片秘境要守的秘密是这个,那他何不借此机会,找到这两道力量的融合办法。 —— “哪个才是真的你?”虚空中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发问。 沈芷闭目盘坐于两道光影之前,空中声音持续不断地发问让她不得不静下心来叩问自己。 她是谁?她要成为谁?那被她舍弃的又是谁? 这些年在问心派的画面一幕幕在她脑中浮现。 “大师姐。”那是同门弟子平日看她带着敬仰的眼神。 “大师姐!”那是有了失意想要寻求她肯定的眼神。 “大师姐……”那是师妹试图劝说她的眼神。 …… 她做对了吗?还是做错了呢? 或许是对的,也或许是错的,但谁又能定是对是错呢? 一幕一幕,兜兜转转,全都落在最后一个带笑的眼神上:“阿芷,你替我记住。” 沈芷笑了,原来不知不觉,她在用自己的方式记住巫霜。 但是啊,但是这算是错吗? 她不过是在用她的方式记住一个人,这算什么错? 沈芷猛地睁开眼睛,定定地看着虚空。 “你可悟了?”虚空中的声音问道,“哪个才是真的你?” 沈芷神色坚毅,她眼中的困惑已经悉数化为了一往无前的坚定,她朗声答道:“左边的也是我,右边的也是我,我无须舍弃任何一个,两个,都是我想成为的样子。” 虚空的画面停滞了,紧接着,两道身影同时破碎,一个化作一把剑,一个化作一只笔,落在了沈芷手中。 接住剑和笔的那一瞬,沈芷感觉自己沉寂在金丹大圆满已久的领悟突然有了松动之势,她敛息入定,开始冲击金丹的禁锢。 她一直为自己没有劝住巫霜而自责,并将这份自责埋在了连她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却忘了自己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告诉巫霜,她没有让她失望。 这,从她踏进修炼的第一天起,便成了她的道。 在这种感悟之中,沈芷感觉天地之力在不断向她丹田识海汇去,她的修为也在不断攀升,终于在一瞬间破开了金丹,化气成婴,最后停在了元婴中期。 —— 余瑶在将光屏中的所有本子翻来覆去看了三遍之后,才终于开始下笔。 高台上不分日夜,一直都是白云缥缈的白亮。 好在这片天地抹去了她吃饭睡觉的需求,余瑶奋笔疾书,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才终于停下笔,瘫倒在高台上。 光屏将她完成的《关于霸总的一百零八种回头追妻方式优化思考》《关于优化阿江创新套路的基本思考》《关于角色扁平化与立体着墨变量对比研究》录入空间主脑,开始了考核评定。 余瑶倒在蒲坐上,发出感叹:“太难了……” 她的感慨声刚落,光屏便化作一道灵动绿光,钻入了她的眉心。 余瑶只感一道贯穿天地的通灵感从天灵盖灌下,她忽然有点明白大彻大悟是什么感觉。 余瑶赶忙压下心头疲惫,盘腿坐好,领略这道注入识海的天地法则。 随着领悟的加深,余瑶体内的灵力也在随着她顿悟的境界一截一截提升,而随着修为的不断上升,周遭万物的声音似乎都开始在余瑶耳边喧闹,她的神识感知范围在一点一点向外扩张,细节之处也不断清晰。 她抓紧这道机遇,最终将修为停在了金丹初后期,隐约中,她似乎快要摸到中期的门槛了。 余瑶的炼化一完成,这片天地变便自动打开了一道光门,余瑶站起来,往门外走了出去。 祭坛上,余瑶看到沈芷已经拿着剑站在了外面,在看到她出来之后,沈芷对她点头笑了笑。 她柔和的笑容间,似乎松动了什么从前不曾放开的东西。 余瑶微微一愣,她怎么感觉大师姐好像变了? 按理说这次修行之后,沈芷与她应该是更加分道扬镳才对,她怎么对她这么温柔了?这剧情不太对啊…… 不过转念一想,书中原身经过秘境的修为是堪堪停到了金丹初期,她却隐隐摸到了中期的门槛,如此看来,是不是其实这个剧情是可以改变的? 不等她想出结果,秘境之中又走出了一人,来人打着一把扇子,似笑非笑,一双桃花眼分外明媚。 “二师兄!”余瑶叫道。 萧景安看一眼余瑶,笑道:“小师妹,金丹初期了?很是不错。” 余瑶走上去问道:“二师兄现在是什么修为了?” 萧景安笑笑,打着扇子,“不过金丹大圆满而已。” 他问沈芷道:“大师姐应该突破元婴了吧?” 沈芷点头答道:“元婴中期。” 萧景安愣了愣,大师姐的语气怎么好像变了?他看看余瑶,余瑶也摇了摇头。 萧景安哈哈笑道:“恭喜大师姐,不过三师弟这次没有回来,倒是可惜了。” 加上顾扶辛,清元一共收了五个弟子,除了他们几个,还有一个三师兄古祁,常年在外,全书也没现几次面。 “他常年在外历练,秘境对他来说倒是不甚重要。”沈芷应道。 萧景安看了看四周,没有看到顾扶辛的影子,便问:“小师弟什么时候出来?” 沈芷是玄月峰众弟子中第一个出来的,她答道:“他刚得灵根,能够领悟的想必也多一些,你们若是有事便先走,我在这里等他。” “那我先走了,小师妹要不要一起?” 余瑶原地坐下,说道:“二师兄,我正好还有一些领悟没有消化,就在这里再巩固巩固,二师兄不必等我。” 萧景安点头,御剑离开了。 余瑶不过是想等一等顾扶辛,便随便找了个借口,谁知她这一坐,便如老僧入定,她渐渐进入了一种忘我的境界,原身的术法,灵力的运转,都仿佛浑然天成地与她融为一体。 她再睁眼,已经是三个月后。 又过了几天,沈芷睁开眼睛,看着秘境说道:“出来了。” 秘境门开,余瑶看到走出来的顾扶辛,张张嘴,没说出话。 第27章 新的任务 余瑶刚遇到顾扶辛的时候, 他浑身戾气,气场阴厉得像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一般,那种举手投足的锋利感让人根本没办法将他与凄惨落魄联系起来, 倘若不是她丢了男主回去撞见他明明有着反抗实力却默默敛翼的缘由, 她完全不会相信他付诸信念的背后藏着多少不可言说。 就算褪去一声黑衣,淡了狠厉, 他眉眼更多的也是十几岁的少年英气。 可如今, 从秘境中走出来的顾扶辛,颀长的身形已然挺拔,下颚线的柔和感也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弧线流畅与恰到好处的俊朗。他微挑的丹凤眼下的阴翳也淡去,只余一层薄薄的浅青色。斜飞的剑眉下, 琥珀色的眼底深处似乎藏着两团静默燃烧的火焰。 虽然脸上依旧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冷冽的唇线似乎也在诉说着他的拒人于千里之外,但他身上有种一种仿佛来自仙门上界的从容气场, 皱眉的时候那种威严感, 总让人感觉有些似曾相识。 余瑶有些不太敢认,这还是她认识的小师弟吗? 顾扶辛将少女愣神迟疑的表情悉数看在眼里,他嘴角几不可察地扬了扬, 然后走到余瑶面前, 低声叫道:“师姐。” 他的声线也不似从前明朗,多了几分沉稳与磁性。 “啊、那个, 师、师弟啊,你在里面呆了多少年?”余瑶望着压了她一个脑袋的顾扶辛,小心求证道。 秘境中各方的时空流动是不一样的,余瑶在里面呆了一个月,外面也不过才过了几个时辰, 顾扶辛在里面待了三个月,他现在,少说也成年了吧? 顾扶辛挑了挑眉,问心派培养弟子,讲究指点启发,顺势而为,秘境中的历练是与潜能相对应的。余瑶先前便说知道他的秘密,在人前竭力维护他,他乐享其成,顺水推舟,这么快便找到了他要找的东西。 但她现在却在问他到底待了多少年……他曾一度对他在余瑶身上所做出的反常与让步有些许困惑,但他很快便想明白了,以他的谨慎,先前没有直接杀了余瑶,不过是因为留着一个暂时不会对他造成威胁,还可以帮他解决麻烦的单纯易掌控之人,远比直接杀了引起怀疑划算。 倘若余瑶真的知道他的真正来历,她怎么会不知道魔君一脉的真正修炼速度? “三十年。”顾扶辛试探道。其实是三百年。 若是按照正常的修炼速度,他也差不多筑基了,余瑶继续问道:“那你现在的修为……” “金丹初期。”顾扶辛答道。他压制在人前的修为确实是金丹初期。 余瑶深吸一口气,半个月前得灵根,三十年到金丹,速度之快甚至可以直追清元,这就是男主阵营的光环加持吗,恐怖如斯! 余瑶从惊讶到惊叹的表情变化悉数落入顾扶辛眼中,顾扶辛确定了一件事:她果然不知道他是谁,那她口中知道的他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沈芷听到顾扶辛修炼到了金丹初期,点了点头,对顾扶辛说道:“小师弟,不错。” 顾扶辛这才注意到旁边的沈芷,他看了沈芷一眼,算是回应。 沈芷又叮嘱了顾扶辛日后修炼也要稳扎稳打一番,便转身离去了。秘境之行她收益颇丰,她拾掇拾掇也该下山做任务了。 送走了沈芷,余瑶也差不多平定了心绪,她伸出手,斟酌了下才拍到顾扶辛肩膀上。 顾扶辛的肩膀坚硬有力,似乎藏着用不完的力量与希望。 余瑶肯定地点点头,对顾扶辛说道:“小师弟,好好干,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站对了书里的最大挂逼,本身还实力不俗,顾扶辛只要不半路早夭,成功苟到大结局,一定就可以拥有生命大和谐。 “师姐为何这样说?”顾扶辛反问。 余瑶眨眨眼睛,真的要说得这么明白吗? 但被顾扶辛认真的眼神一直看着,余瑶觉得再藏着掖着也太过矫情了。 “你要保护的那个人以后会很厉害的,你也这么厉害,将来肯定能过得很好的。”余瑶诚恳道。 顾扶辛微愣,他重复道:“我要保护的人?” 余瑶以为她这样点明了,让顾扶辛对自己卧底的专业能力感到自我怀疑,忙摆手道:“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我可以发誓。” 顾扶辛眉头微皱,他要保护谁? 但他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地引导道:“师姐觉得我要保护的人是个什么样人?” “是个以后会很厉害,有仇必报,很会杀人的人。”余瑶想到男主后期屠尽仇人,置身尸山血海后堪破飞升的场景,她忍不住打了个冷战,然后对顾扶辛说道,“小师弟啊,以后要是他真的杀人如麻,找上我们问心派的时候,你能不能帮师姐一个忙?” 随着余瑶的描述,顾扶辛好像看到了在幻境中诛杀魔物的自己。毫无疑问的,那也会是他以后的模样。余瑶以为他要保护的是他自己,那她以为的他的身份应该……魔宫的隐卫。 她连母亲安排隐卫保护他的事都知道,她果然知道很多。 顾扶辛问道:“师姐想让我帮什么?” “就是、那个以后要是他想找咱问心派麻烦的时候,你能不能帮忙劝一劝?”余瑶又觉得这样说有些强人所难,要是顾扶辛因此惹了男主不高兴受到牵连怎么办? 她想了想,还是说道:“当然,不方便的话就算了,你还有大好前途,不能因为这个坏了你的前程。” 又怕他多想,余瑶补充道:“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我会想办法的,所以你不要有压力。” 顾扶辛微微垂眼,睫毛在眼底扫下一层阴影,回道:“好。” 顾扶辛当真答应了,余瑶反而更加不安,虽然能得到男主身边人的帮助,她扭转剧情的可能性就多了一些,但想到顾扶辛的性子,他不会为了这个答应把自己搭进去吧? 余瑶不放心地叮嘱道:“倘若要付出什么代价的话,那你就不用帮我了,你一定要先保护好自己,知道吗?” 顾扶辛点了点头,“好。” 余瑶高兴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开心道:“回去了回去了,咱要好好休息休息。” 仔细算一下,她已经一个多月没休假了,必须回去看三本本子才能补回来。 顾扶辛看着少女开心跑开的背影,心底隐隐藏下一丝不宁,只是他却不知道这份不安到底源自什么。 余瑶以为自己会有一个至少能躺尸十天半月的大假期,谁知她刚到玄月峰,系统就给她发了任务—— “困妖之地任务加载成功,请尽快组队出发,完成背景板任务。” 余瑶叹口气:“统啊,这背景板任务是什么任务?” “就是在男主俘获后宫芳心的时候默默做一个组队工具人哦亲。” 余瑶悟了,困妖之地是男主被第一个后宫纠缠的副本,原身作为一个已经被攻略的女配之一,在这个剧本刷脸的必要性已经不大了,但为了衬托男主的魅力,花瓶圣母也是必须出镜的。 “统啊,就不能等出发的时候直接过去吗,怎么还要自己组队啊?” “组队自理哦亲。” 这语气,和团建还不包车费相比有什么区别! 余瑶恨啊,这个副本连故事都是他们的,而她什么都没有。 余瑶收拾了一番心情,就往藏书阁去了。 藏书阁在鸾鸣峰上,是一座古朴宏伟的高塔,通体木质雕梁,飞鸢吊脚,一派古色古香。 问心派的修行一向奉行只修不练假把式,练修结合才能问心问道。 当下秘境修行刚结束不久,许多内门弟子都有了突破领悟,急需一个任务来巩固境界。 余瑶到了一楼大厅,发现里面挤满了人,任务悬挂榜上挂着不尽相同的悬赏任务。 有猎杀妖兽的,有捉鬼驱魔的,也有治理祸患的……有些需要出去一年半载,但酬劳也相当丰富,干成一单基本就可以很长一段时间待在门派里闭关修炼了。 大厅还算宽阔,余瑶一时不知道从哪里开始找困妖之地的悬赏,便在里面随便转着。 没过多久,她就在一个台前看到了两个熟人。 沈芷如今修为已到元婴中期,随便去个小门小派都能挂个长老当当,但她觉得如今有了这样的修为,多做一些她能解决的疑难困境才是应该的。 她找了半天,才在高阶区筛出了这个困妖之地。 困妖之地是封锁被魔气侵染妖物的高塔,困妖塔四周围着阵法沼泽吸纳逃窜的魔气,但不知为何,困妖塔周围城池的少女在最近一段时间离奇失踪,三天晚上便会失踪一个,这个任务便是找出少女失踪的原因。 困妖之地的妖物都是极为凶险,难以驯化的,沈芷略微思索了一番,便要接下这个悬赏。 但一只白皙纤长、骨节分明的手提前一步将这个榜揭下。 沈芷微惊,转头看过去,顾扶辛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站在了旁边,沈芷疑惑道:“师弟?” 顾扶辛将任务收在手里,往登记中心走去。 “师弟,等一下,”沈芷追上道,“你要接这一个?你入门时间尚浅,这个任务很难,你不如接简单一些的?” 顾扶辛停下脚步,看了沈芷一眼,说道:“不必了。” 说完便要离开,沈芷还想劝,余瑶却清清喉咙抢了沈芷的话:“大师姐,你怎么能凭人入门时间长短便断人能力呢?你有没有想过你这话会给小师弟多大伤害?” 不等沈芷否认,余瑶便说道:“你不知道,因为你只关心你自己!” 余瑶暗自给自己比了个赞,不管剧情奔到了哪里,她始终都在原地,如圣母般绽放。 第28章 出发 “师妹为何这样说?”沈芷冷眉问道, 她如今放下了许多东西,不再像从前一般严厉冰冷,但这么多年养成的习惯早已浸透她的一颦一笑, 她只稍微板着脸, 便端起了利剑即将出鞘的锐利感。 余瑶心想,来了来了, 她和大师姐注定不合的一天又要来了。 余瑶反驳道:“大师姐, 可是小师弟现在已经结丹了,为什么不可以接高阶的任务呢?问心派的高阶任务,难道不是修为达到金丹便可以接了吗?” 沈芷劝道:“他入门不过一个多月,恐怕还不知道高阶任务的危险。” 不少入门弟子因为初出茅庐,对任务难度难有准确把握, 又心比天高, 也不是没有人因为历练丧命。 她要接这个任务虽然有自己的私心,但更多的还是为了顾扶辛考虑。 余瑶走到顾扶辛身边, 看到他也在静静看着自己, 她给了顾扶辛一个放心的眼神,然后对沈芷说道:“虽然小师弟入门时间短,但他这段时间得到的机缘却是我们当中从未有过的, 修行一道本就不能按常理论断, 后来者居上又有什么不可能呢?既然大师姐不放心,那我可以同小师弟一道过去。” 藏经阁内几人同时看上一个任务的情况也时有发生, 但有人与大师姐看上同一个任务还是头一次,来往的弟子注意到这边的情况,都装模做样地挑选着任务,悄悄往这边看。 有人甚至在小声议论:“大师姐向来说一不二,余师妹他们多半接不下这个任务。” “你若是说接不下, 那我便说能接下。”这人说着便眼疾手快将一张任务接下。 旁边这人哪里肯干,伸手要去抢,“你耍赖,说好猜拳的!” “我先拿到的。”揭下任务的人往登记处跑去。 另一人追着说道:“等等,咱们一起成不成?” 沈芷皱眉,余瑶说的也不无道理,机缘二字玄之又玄,有人掉下山崖便能发现绝世功法,有人苦修多年不择手段仍止步不前,她太过死板的揣测,何尝不是束缚了自己的感悟? 她点了点头,同意道:“如此也好,不过你们二人阅历尚浅,高阶任务不能马虎,我陪你们一起去吧。” 余瑶看看顾扶辛,征询他的意思。 顾扶辛问余瑶道:“师姐可要一同去?” 余瑶点点头。顾扶辛独来独往惯了,若叫他单独与沈芷同去,怕他也是不愿,如果是人多一些,应该会好上许多,而且困妖之地她是必须要去的。 顾扶辛勾勾唇角,说道:“那听师姐的。” “那我们三人一同接下这个任务?”余瑶顺着他的话反问道。 “好。”顾扶辛点头道。 一直到登记完成,余瑶都有哪里不对,明明应该是顾扶辛要接任务,怎么变成听她的三个人一起组队? 顾扶辛为什么总喜欢把所有的决定权交给别人,这个习惯很不好啊。 从藏经阁回来,余瑶便贴心地将狗勾送到了顾扶辛房里,他接任务应该是为了男主狗勾,为了免得他找借口带走狗勾麻烦,她还是直接把男主送过去吧。 虽然不知道这个男主到底是怎么与顾扶辛交代任务的,但男主的事情,她还是少管为妙,真正的刷好感应该是在细节之处给男主排忧解难,改善生活的。 顾扶辛看到余瑶递过来的小狗,没有直接接过,他有些疑惑道:“师姐这是做什么?” 余瑶有求于他,他既然已经答应了,她应该没必要再来与他攀近关系。 余瑶看破不说破,场面话道:“这只狗勾对我来说很重要,我怕到时候照顾不好它,能不能请你帮忙照看一下?” 顾扶辛扬了扬嘴角,问道:“师姐不怕我根基尚弱,照顾不好它?” “怎么会,我相信你肯定可以的!”余瑶坚定道,熠熠眼眸如坠万里星河,紫藤花随着晚风送来清香,天河高悬,星光满天。 少女站在明暗之中,青丝轻扫于腰肢间,发顶传来少女身上如莲的幽香。 顾扶辛定定看着余瑶的眼睛,少女的黑亮的眼瞳中完整地映出他的影子。 请他照顾灵宠?她明明可以不带上它,她这是在请他帮忙,还是为了其他的理由? 顾扶辛垂眼看向无辜仰起脑袋的小狗,藏住眼底思绪,不管是那种,他好像都并不讨厌。 他接过狗勾,低声答道:“好。” 交接了老板,余瑶开心地回到房里收拾东西,其实她也没什么好收拾的,空间里什么都有,但马上要出远门了,仪式感还是要有。 “叩叩——” 门上传来两声清响。 余瑶放下要装入空间的书册前去开门,这么晚了,会是谁呢? 站在长廊的树影下的少女,身量笔直,清丽的眉眼间带着些冷冽。 “大师姐?”余瑶有些吃惊,“大师姐找我有事?” 沈芷点了点头,问道:“进去说?” 余瑶让开路,邀请道:“大师姐里面坐。” “其实,我今天来,是想与你说一件事。”坐定之后,沈芷开口说道。 余瑶给沈芷倒了杯茶,轻轻放在沈芷面前,说道:“大师姐请说。” “我是来向你道歉的,话本子的事情,确实是我写的,我说过不会说出去,却将你们的事情写了出去,是我不好。”沈芷莹白的手指轻轻扣在桌案上,几缕青丝顺着她低头的动作滑落,挡在她的眼侧,让她看起来分外柔和。 原来是这件事,余瑶并没有放在心上。她笑道:“大师姐原来是说这件事,没关系的,但图一乐嘛,再说大师姐这样并不算食言,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沈芷抬眼愣道:“你不怪我?” 余瑶摇头宽慰道,“怎么会怪师姐呢,师姐若是讨厌我,说不定还不写了呢。” 余瑶想到沈芷平日在人前冷冰冰地维持大师姐的威严,私下找她说这些应该也是鼓足了很大的勇气,她真心夸赞道:“再说大师姐写的真的很好看啊,我全都看完了。” 沈芷看着余瑶,良久才笑道:“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谁啊?”余瑶探头问道。 沈芷想到记忆里那个喜欢穿红衣的人,轻轻笑了笑,说道:“一个像你一样温柔的人,我一直想要成为她,却只学到了她的表面,不曾想过她的真正用心。” 余瑶眸光微动,沈芷在文中冷若冰霜,固执道义到有些没有人情味,余瑶一开始只将她看作一个走剧情的工具人,却没想过原来沈芷也有自己的隐情。在看不到的地方,在作者没有挖掘的后面,也有她的故事与温柔。 如果她能够从这点入手,是不是可以逆转剧情? “对了小师妹,你可知我为何要接这个任务?”沈芷的话将余瑶拉回了神。 “不是为了陪我们一起去?”余瑶回道。 沈芷笑道:“这只是其中之一,还有一个,是我不曾与别人说过的。” 余瑶想到她刚才说的人,猜道:“为了找对大师姐很重要的人?” 沈芷摇了摇头,“你可知道飞渊大陆有个叫奇文子的人?” 余瑶摇头,书里没有写过的人物,她当然都不知道。 沈芷轻咳,然后说道:“他是个说书人,我有个朋友,喜欢他的书本子很多年了,但他云游四海,行踪不定,她一直未曾见过。这次她告诉我说,奇文子可能要去困妖之地,请我帮忙留意一番,师妹也是喜欢话本子的,不如到时候与我一同去看看?” 原来是这个人,井星曾与余瑶说过。 但大师姐的朋友……余瑶都不想问大师姐的朋友到底是谁,大师姐在问心派冷心冷清的形象维持了这么多年,能和她做朋友的得是第二个和她一样的首席吧,大师姐这个消息真的不是在藏书阁买的吗? 但余瑶并没有深究,她点点头:“那真是太好了。” 沈芷笑了笑,说道:“小师妹,谢谢你。” 余瑶也笑着摇了摇头。 —— 困妖之地在极南之地,千万年前由先祖们合力修建,用来困住为魔气侵化的妖物。 沈芷用食指点了点桌上放着的牛皮地图,又围着下方标注的高塔圈了两圈,“困妖塔白日看着与寻常高塔无异,但到了夜半,塔周十里便会变成深黑色的泥沼,吸纳逃逸的魔气。” 从问心派前往困妖之地若是御剑需要半月光景,而坐飞船只需要五日,余瑶三人包了个飞船便出发了。 “魔气为何会逃逸?”余瑶思索道,“可是阵法的力量已经不足以净化魔气了?” 沈芷不确定道:“这个也未可知,但困妖塔准确来说是将魔气拔除,然后依靠中央的核心阵法加以净化,夜半之时,阵法力量最强,魔气也最为浓郁,泥沼是为用来以防万一的。” “那些女子失踪会不会与困妖塔的魔气有关?”余瑶猜测道。 “一切还需要去看了才知道。”沈芷转头对顾扶辛说道,“小师弟,林家可有在任务中留下什么线索?” 这个任务看守困妖塔的林家发布的,发布者若是有查明的线索会一并放在任务之中,但只有接下任务才有查看权限。 顾扶辛将接下任务之后发放的牛皮信纸放在了桌上,几行金色小子从纸上跃出,排列在虚空之中。 【城中每三日便会失踪一名女子,失踪者年龄不同,身份不同,失踪前无任何异样】 “没了?”余瑶问道,“就这一行字?” 顾扶辛点点头。 高阶任务中能提供的线索如此之少的,也很少见。沈芷隐约感觉事情有些棘手,但还是宽慰道:“既然是高阶任务,自然不会太简单,我们只需要小心应对便可。” 余瑶满肚子疑惑,刚想答话,脚下的地面突然开始剧烈颠簸起来。 一道暴戾的黑色-魔气冲入高空,直击船翼,继而以摧枯拉朽之势钻入船身,由玄铁打造的飞船在这剧烈冲击中开始分裂肢解。 船体激烈震动,沈芷听到船体传来的分崩声,叫道:“不好,快跑!” 第29章 行动 魔气如脱缰野马一般在船体内肆掠穿梭, 诡异的黑雾里似乎裹挟着来自深渊的尖啸,所触及之物都被狂暴地粉碎。 木板在剧烈碎裂声中接连砸下,蜿蜒的裂缝爬满裸-露的玄铁舱顶, 沈芷召出白霜剑, 劈落横飞的断梁开出一条道,叫道:“快走!” 余瑶迅速打出几道符纸, 符纸立刻化作透明屏障护在三人周身。 “小师弟!”余瑶握剑紧跟在沈芷后面, 回头想叫顾扶辛别掉队,却觉头顶传来一道危机感,她提剑要挡,眼见一道剑光闪过,玄铁屋板带着两道整齐的切口哐然落地。 白衣修士执剑而立, 衣袖翻飞, 气度从容,挺拔潇洒。 顾扶辛不故作冷漠的时候, 举手投足都透着如谪仙般的从容华贵。 余瑶这才想起来, 对啊,顾扶辛现在已经金丹修为了,而且还有着隐卫的底子, 远比她强多了, 哪里需要她操心。 “快走。”余瑶还是将后半句话说完。 碎物斜飞而来,余瑶提剑就要劈开, 顾扶辛却手起剑落,先她一步将飞来之物碎成几块。 顾扶辛也借此机会追到余瑶身边,他换手握剑,牵上余瑶空着的手往外走,说道:“师姐走吧。” 船板大块大块从高空碎落, 船头已经只剩几张支棱着还未解离的破碎长板,三人御剑飞出,迅速远离船体。 黑色-魔气攀爬而上,像将玩物随意揉碎般,将这艘可以抵抗元婴攻击的飞船彻底粉碎,轰鸣声后,空中炸开一团硝烟黑云,肢解的木板燃着火星从空中掉落。 紧接着,失去目标的黑色-魔气锁定了远处的沈芷等人,翻腾着朝三人袭来。 余瑶握剑戒备,这魔气出现得突兀,接下来定然会是一场苦战。 但黑色-魔气还未完全从黑烟中抽身而出,半空凭空出现了一道金色光罩,完整将黑气笼罩在内,魔气死命挣扎,四处逃窜,却始终只在光罩内翻滚折腾。 远处飞来两个脖挂佛珠的佛修,一人手拿佛杖,一人手持金钵。 还未靠近,手端金钵那佛子便将手中金钵轻轻掷出,金钵在空中翻转,越变越大,最后从困着魔气的光罩上方兜头罩下。 那佛子又一挥手,收服魔气的金钵便飞回到他手中。 “阿弥陀佛。”手拿佛杖那人隔空行礼道,“三位施主可有受伤?” “云山宗?”余瑶微惊,她们已经到了云山宗的地界了,那应该很快就要到困妖之地了,为何这里会出现魔气,难不成真是困妖塔那边出了什么状况不成? 沈芷答道:“不曾,大师可知这魔气从何而来?” “此乃从万魔坑逃出的魔气,我们二人一路追随而来。”佛子答道。 “万魔坑的魔气?”沈芷凝眉,“万魔坑为何会有魔气溢出?” “不日之前,万魔坑封印破损。”佛子答道。 “怎会如此?”沈芷也有些惊讶。 万魔坑是魔界与修真界之间隔着的一道冗长防线,上古飞升老祖在两界交界处划出深渊沟壑,设下封印,阻挡魔界的魔气进入。 万魔坑的封印一直以来都未出现过状况,为何会突然受损? “三位不必担心,云山宗就在附近,既然三位并无大碍,贫僧先行告辞。”佛子说完又行一礼,便双双离去。 “大师姐,我们可要过去看看?”余瑶问道。万魔坑的封印破损应该是在男主后期被原身逼着跳下去的时候,怎么会现在就出现问题呢?余瑶有些不安。 “不必了,云山宗有云禅长老在,我们去也帮不上忙,还是先做任务要紧。这边离困妖之地御剑也不过还需三天左右,我们御剑过去吧。”沈芷思索片刻,做了决定,“只是这事也要告诉师尊一声。” 云禅长老是当今佛门最为德高望重的方丈,修为与玄虚子在同一境界。 余瑶点头说道:“好。” 尘埃落定,余瑶的目光这才落在顾扶辛进京牵着的她的手上。 顾扶辛觉察到余瑶的目光,似乎并未觉得有任何不妥,抬眼问道:“怎么了?师姐。” 余瑶试图轻轻将手扯出来,但顾扶辛的大手看似毫无力道,实则握得很稳,余瑶一时没有抽出。 顾扶辛发现了她的动作,这才放开手,微微垂头低声说道:“抱歉,师姐。” “没事。”余瑶摇摇头,事出突然,她在柳州的时候也牵过顾扶辛,这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她方才没觉得,现在心下却跳得有点快。 在余瑶没注意到的角度,顾扶辛嘴角轻扬,眼底荡开一抹笑意。 三日之后,余瑶一行人来到了困妖之地的地界,远远的,他们就看到前面城墙上用极具异域风情的笔墨写着“困妖之地”四个字。 城中不能直接飞进去,沈芷带头走进城中。城中人来人往,集市上小摊贩在卖着东西,因为靠着望虚海,不少摊位摆着从海里打捞上来的海产品,城中处处透着寻常的祥和,似乎并没有因为少女失踪的事情有丝毫恐慌。 “师姐,我们直接去林家吗?”林家是困妖之地唯一的宗族世家,一直以来担负着看守困妖塔的重任。他们接了林家的任务,按理说是应该与东道主碰个面交接的。 沈芷没有直接回道,而是问道:“你们可觉得城中有什么异样?” “没什么啊,像是完全无事发生一般。”余瑶答道,她刚答完,便反应过来沈芷问的是什么意思,“师姐的意思是……” 沈芷问顾扶辛:“小师弟,林家给的悬赏是多少?” “十万灵石。”顾扶辛一直跟在二人身后,听到沈芷问话,才简单答道。 “十万灵石,需要两座高端灵脉才能开出来,林家花了两座山的价钱来各个门派求助,在城中去没有任何管制,难道不奇怪吗?” 余瑶思索道:“也许是林家治理有方,维持一方稳定也说不定。” 沈芷问顾扶辛道:“小师弟,你觉得呢?” 余瑶也看向顾扶辛,顾扶辛抬眼看了一眼余瑶,答道:“暂时并未看出。” “既然如此,我先去困妖塔那边看看,你们在城中打探一下消息。”沈芷说道。万魔坑封印受损,相隔不远处的困妖塔所在地少女失踪,当地世家花大价钱向外求助,他们还是小心为妙,先排一排林家的嫌疑。 困妖之地虽然地处极南,但有许多修士到海域历练,城中人流量很大,三人的出现并没有引起太大注意。 和沈芷分开后,余瑶与顾扶辛走在街上,余瑶问道:“小师弟,你可知道哪里打探消息比较好?” 顾扶辛在暗处潜伏多年,这方面的经验应该会比较丰富一些。 顾扶辛微微低头,少女脑袋顶上扬起几根招摇的碎发,有些欢脱。 “茶馆酒楼。”他答道。 这些地方人流量大,消息杂乱,不会轻易引起怀疑。 果然是个好地方,余瑶夸道:“小师弟真厉害。” 她话还未说完,便小跑向前方一个摊位向小贩打听。 “城中最大的酒楼?”小贩问道,“你们也是来看奇文子的?” “什么奇文子?”余瑶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就是那个说书的,很多女修这几天都赶来了,在境月楼里。”小贩指着城中央的一栋高楼说道。 原来是他。余瑶朝沈芷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心想:大师姐走的真不是时候。 余瑶谢过小贩,在他摊位上买了两串糖葫芦,回来递给顾扶辛一串,“给,我们也去那边看看?” 顾扶辛的视线落在余瑶递过来的那串红彤彤上,启唇答道:“好。” 见他没接,余瑶问道:“你不要?” 顾扶辛伸出手,骨节分明的手指纤长有力,莹润的指尖轻轻捏在竹签子上,素雅又艳丽。 她家小师弟长大了可真好看,余瑶想。 奇文子不愧是声名在外,一张巧嘴就俘虏万千女修芳心的修真界顶流纵火犯,余瑶与顾扶辛来到酒楼中时,酒楼里面已经人满为患了,只有三楼还有挤着一些未坐满的闲散空位。 小二引着他们到了三楼靠楼梯的一个角落,从这里可以将下面的情况一览无余。 酒楼中的人,有的是久闻奇文子大名特地赶过来的,有的是本就在楼里喝酒的,还有的是像余瑶一样来临时落脚的。 余瑶隔壁桌坐的是男修,其中一人一腿踩在长板凳上,一手袖子挽到胳膊,斜靠在桌上大喇喇说着:“要我说啊,那些失踪的人哪里是走出去的,我看啊,分明是与人私奔了。这年头的娘们,以为自己有了些本事,就要翻了天了,出了事了能怪谁?还不是怪她们自己!” “哈哈哈,陈兄说得对!这要是一天到晚规规矩矩的,能有这事儿吗?现在好了,不让咱们夜里出门,咱白天敞开了的玩,免得啊,晚上撞见人家私会挡了人家的道。”另一人应和道。 有一个面貌斯文一些的,迟疑道:“可这一个是私奔,两个三个、现在都十个了,还能是私奔吗?” “你不懂,稀罕事儿千千万万,什么样的巧合没有?你就是在你那个文绉绉的门派读太多书了,不懂这些,”挽着袖子的糙汉说道,“要我说啊,有些人表面上装得正经,背地里还不知道什么样呢,哈哈哈……” “你……”他的话连带将姓李的修士一起骂了,姓李的修士脸冒通红,仿佛下一刻就要拍案而去。 另一人圆场道:“要我说啊,管咱们什么事?吃吃吃,待会儿还要去完成任务……” 那姓陈的修士不屑道:“敢做还不敢当了,要我说啊,这些女人就是贱,怎么其他人都没事,就她们出了事?” “师姐?”顾扶辛看到余瑶捏着杯子的指关节已经微微发白,问道,“你没事吧?” 余瑶笑了笑,答道:“没事。” 继而提高声音说道:“只是那些失踪的姑娘都好可怜啊,平白遭了不测,还要被人千般议论,她们的父母也好可怜啊,失了女儿不说,还要在背后被人戳脊梁骨,也不知道这些人的心肠怎么能坏成这样呢?” 她说完又叹了口气,“那些说人闲话的人,做他们的女儿好惨啊,失踪了也不会担心的吧?哦,也对,想来他们也是死绝了父母亲儿的孤家寡人,这辈子都体会不到这种痛苦的吧……” “岂有此理!”那姓陈的糙汉拍桌而起,说着便一技玄炎掌法打出,“男人说话,有你什么事!你这娘们特么就是欠收拾!” 这是他的成名绝技,低于金丹修为的绝对躲不过! 余瑶嗤笑,凝气于掌,就要接下这击。 但身下突然一阵不稳,她还未来得及反应,便不受控制地连人带凳往旁边飞了出去。 第30章 波折 在陈祝站起发难之时, 顾扶辛便衣摆一甩,长腿一勾,将余瑶连人带凳带到身前。 飘飞的衣裳在空中散开, 与少女飘逸的衣裙彼此纠缠, 裂裂布匹声里,青年身姿从容, 出手果决而凌厉, 行云流水间已将少女护在了身前。 二人靠得极近,彼此都能感受到对方身上的温热,余瑶被这股冷冽的气息包裹,脑中一闪而过那天晚上在寒潭的画面,那时二人的呼吸和心跳, 不多近一分, 也不后退一步,就这样如出一辙地悬在她鼻息脸侧间, 余瑶的脑中短暂空白了一瞬, 心不争气地跳得有些快。 楼梯上,一队城中护卫跟着一个黄衣少女停住了脚步,一人上前问道:“小姐, 我们可需要出手?” 窗外照进的天光映出青年冷峻的侧脸, 逆光中的眉眼悉数落入楼梯上停住的黄衣少女眼里。 那如谪仙般飘忽的浪漫与春光,悉数照进少女心间。 黄衣少女心下跳动, 她抬手阻止道:“暂时不用,姑且看看。” 那一技玄炎掌在虚空中凝聚成一张宽大手掌,通体燃烧火红焰火,所过之处空气都因为灼热的高温而发出炸裂微鸣。 顾扶辛身下未动,只在空中抬手虚按, 那扭曲的气浪便生生停住,紧接着,也不见顾扶辛如何动作,那燃烧的手掌便被原路逼回,速度之快,远比陈祝用尽全力打出的更为迅猛,张扬的火焰带着不发言表的威压,锁住了陈祝躲闪的道路。 陈祝双手交互,化气为拳,硬抗下自己打出的这一击。 灼热的气浪让划过空中,周遭的人毫无防备,一时竟有置身熔炉之感,他们见势不妙,赶忙放出结界躲避。 一拳一掌在空中相撞,喑哑的逐力声过后,两道掌力碎做零落火焰四下散落。 顾扶辛衣袖一拂,那落向人群的火焰便如绽放的昙花般瞬间凋零,只余最后几道迅疾地朝陈祝砸去。 陈祝气息散乱,躲闪不及,被碎火近了身,火焰立刻翻卷开来,烧焦了他的衣裳不说,空气中还传出了一阵烧焦的肉香。 陈祝吃痛,手忙脚乱灭掉星火,龇牙咧嘴指着余瑶破口大骂:“臭娘们儿,关键时候还不是要靠咱们男人,除了卖弄姿色躲在男人背后还有什么本事?” 余瑶迅速找回反应,正要与他争辩,一张稳得让人心安的大手便扶上了余瑶的腰间,余瑶下意识愣住。 顾扶辛制止了余瑶起身的动作,轻轻抬头,沉声说道:“躲在女人身后的是我,你若不需要那双眼睛,我可帮你剜去。” 他阴寒的目光如同从深渊的潜伏凶兽,陈祝只觉后背爬上一阵森冷,窒息感让他想要立刻逃离:他不是眼前这人的对手! “算你们走运!”陈祝放下话,转头对自己的同伴说道,“我们走!” “慢着!” “站住!” 一清亮一温婉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余瑶站起身循声望去,只见一黄衣女子一手拿着长鞭,一手轻提裙摆从楼梯上施然走来,少女体态纤挑,如漆乌发衬着如玉肌肤,温婉素净的脸上带着几分英气。 “林小姐!”有人惊道。 余瑶知道了,这少女便是此次任务里男主的后宫主角——林怀玉。 书中说她端庄温婉,既有世家女儿的柔情,又不乏凛然正气,机缘巧合之下对男主一见钟情,用了不少小心思接近男主,但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林怀玉最后还是被男主无情地忽悠进了黑泥里。 想到还待在顾扶辛乾坤袋中的狗勾,余瑶忽然意识到:啊,她和顾扶辛竟然还没把老板放出来! 林怀玉走上来,拦住了正欲借机溜走的陈祝,她秀眉微捻,吩咐道:“非常时机乱生事端,来人,将他抓起来。” 众护卫立刻上前,堵住了陈祝的路,陈祝知道自己脱身不得,叫嚣道:“我们私人恩怨关你林家什么事?你林家还真以为翻了天能做了这困妖城的土皇帝?” 林怀玉轻笑道:“其他时候我林家自然管不着,可自从城中少女接连失踪,城中百姓便惶惶终日,担忧不宁,但城中却一直没有主头之人站出来,我林家便挺身而出,联合众家族定下盟约,维护一方安危,立誓查明真相。可你却在此时出言不逊,无端挑事,今日抓了你,难道还委屈了你不成?” “哼,你说挑事便是挑事,你可有证据?”陈祝狡辩道。 “在场众人皆为人证,我林怀玉还能冤枉了你不成?”林怀玉看向周遭,围观的人与她对视的,皆不自觉点头,应和林怀玉所言。 林怀玉的视线最后落到余瑶身上,她板着的脸色稍稍松动,露出一些笑意,然后朝余瑶点了点头,余瑶回了她一笑,未曾注意到林怀玉快速扫过顾扶辛时眼神的躲闪。 困妖城最初虽然是看守困妖塔的修士为了居住所建,但因为多年来城中治理有方,不少周边百姓都迁居到了城中,一直驻守此处的世家变成了城中的主事之人。 陈祝知晓自己这次是决计逃不掉了,但他不好过,他也不允许其他人好过,他指着余瑶与顾扶辛愤懑道:“他们也动手了,你们难道不应该把他们一起抓起来?” 余瑶“呵”声,这陈祝真是不要脸! 林怀玉却不找余瑶二人的麻烦,“他们是正当防守,我们为何要抓?” 陈祝大步上前,扯下被烧焦的衣裳,露出肩头翻卷的血肉,怒道:“正当防守?正当防守能将我伤成这样?” “他若不打在你身上,你会就此罢休?知晓你会继续出手,给你的威慑,如何不算正当防卫?你寻衅事端咎由自取,难道要旁人连你的汤药费一起出了?”林怀玉厉声道。 “你、你别欺人太甚!”陈祝抬手又要使出一技玄炎掌,他怎么可能认这些人摆布! 围堵着的护卫一拥而上,只几招便将陈祝死死制住。 陈祝被压到伤口,仰长喉咙痛叫。 令人带走了闹事的陈祝,林怀玉坐下对顾扶辛嫣然笑道:“二位可是问心派接了任务来的道友?” 顾扶辛不答,他性子冷僻,不爱与旁人讲话,余瑶便答道:“林小姐如何得知?” 虽然他们穿着问心派服,但城中也不乏来此处做任务的问心派弟子,她怎么能断定他们是接了任务来的? 林怀玉笑道:“城中的进出皆在我们困妖盟的掌控之内,再加上算算日子,问心派接了任务的道友也该到了,我方才也只是随口猜测,还在害怕认错了让人见了怪……” 余瑶微惊,既然困妖城中遍布林家的眼线,那大师姐的行动也被他们一览无余了吧?余瑶隐隐觉得大师姐此行恐怕收获甚微。 余瑶看了顾扶辛一眼,他端着茶杯,莹白的手指轻轻扣在浑圆的茶瓷口上,好看的青筋极有分寸地分布在骨感的手背之上,俊秀又不失力道,像他刚才扶着她腰时一样。 顾扶辛神色淡漠,他微微偏头看过来,琥珀色的眼眸安静得能映出余瑶每一个表情。 就在这时候,下楼传来一片躁动,余瑶顺着楼边的栏杆望下去,看到酒楼大堂之后走出来一个黑衣男子,他手执一把折扇,身形颀长,厌世的眼角微微下压,眼中却波光流转,似一位游走于凡尘之间的嬉笑浪子,怒骂皆是情趣。 男子在台上拂衣坐下,扇子一打,台木一敲,楼台上下便立刻噤声,他看向楼台上下一周,那双眼睛里的光,漂亮的有些让人觉得耀眼。 紧接着,他带笑的红唇翕动开合,抑扬字句便不急不缓地吐了出来,再寻常不过的故事,仿佛经他口一过,便立马生动起来。 他也不啰嗦,直接进行了前情回顾,“上回我们说道,那问瑶小师妹不顾众人反对,要将那少年扶心带回门派,不料半途意外落入蛇窟,眼看就要沦为金丹蛇妖腹中之物,千钧一发之际,扶心拔剑而起,挡在了问瑶身前。” 不愧是声名远播的说书人,三两句便将情节拉回高-潮。 林怀玉也不再多说,奇文子行踪不定,难得一见,她今天过来找余瑶二人,也有顺道看一看这奇文子之意。 查探不急于这一时,不余瑶从空间里摸出一捧香瓜子,分了两堆给顾扶辛和林怀玉,一边看着台上,一边咔哒咔哒磕着瓜子。 奇文子又将扇子一打,转声说道:“正所谓天若有情天亦老,痴情应付同心结。三生石头两相忘,铭记何须作誓言哪……” 台下一片唏嘘之后,奇文子才继续说道:“那扶心虽然失了剑心,但心爱之人便在身后,他即便粉身碎骨也要护她逃出升天……” 林怀玉端起茶水,隔着衣袖快速瞥了一眼顾扶辛,顾扶辛微低着头,神色专注在放在膝盖上的黑色小狗身上,好像周遭的事物都与他没有关系。 林怀玉抿唇轻笑,将目光落在了那团黑色之上。 台上奇文子唇舌之间已经将那刀光剑影中的凶险波澜描绘得淋漓尽致,余瑶觉得自己仿佛置身那黑暗洞窟,亲眼所见了一幅气吞云梦、撼动山河的大战。 “一番缠斗之后,扶辛面色如纸,妖气在体内翻搅肆掠,他杵剑跪下,终于昏死了过去。再醒来,他发现自己置身一汪寒潭之中,身上正在游走一道柔和灵力,极尽温柔地从后背一路攀过了他露在寒天中的肌肤,带过一阵潮热,缓慢地修复他的伤口,无尽旖旎中,扶心的喉结不露痕迹地滚动一番,才低声叫道:‘瑶瑶’……” 余瑶捏在手指间的瓜子“啪嗒”一声,掉了。 这剧情她怎么觉得这么熟悉? 寒潭?问瑶?扶心?她看了一眼旁边的顾扶辛,又看了一眼被顾扶辛端在膝盖上的黑色狗勾。她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这剧情怎么跟问心派流传的版本这么像啊? 余瑶再看向台中央那一身黑衣的奇文子,那双神采飞扬的眼睛,她始终觉得亮得有些刺眼。 第31章 着手 难道仅仅只是巧合?余瑶暗想。 问心派在外界一直都是冷心冷情、一丝不苟的传统正派形象, 弟子们外出历练掏出的肯定都是闪着正道之光的除魔卫道的宝剑,像大师姐一样可以一本正经地将戏本子当剑的是绝对没有的,奇文子的本子来自问心派内部的可能性按理说是不大的。 可如果这本子是奇文子自己杜撰的, 他是怎么知道门派中的八卦的? 余瑶走到栏杆边, 仔细观望台下眸光潋滟的奇文子。 奇文子打扇压木,看向下边听众, 面上看着是出自市井的俗子, 可细微之处,却有着如春风拂面的彬彬气质。尤其是那双眼睛……怎么还是感觉这么熟悉? 余瑶招了招手,回头对顾扶辛说道:“小师弟,你过来看看。” 顾扶辛闻言起身,长袍顺势垂落, 他将小狗自然端在银色腰封之前, 朝余瑶走过去。 林怀玉眼前一片白光滑落,她呆望着青年宽阔的背影, 像是被一股意念牵引着, 也跟着站了起来。 “师姐。”顾扶辛走到余瑶身边开口道。 余瑶点着下头的奇文子,扯了扯顾扶辛的袖子,求证道:“你快看看, 下面那个人, 我们是不是见过?” 顾扶辛扫了下面一眼,说道:“样貌是不曾的。” “眼睛, 我说眼睛。”余瑶强调地指着奇文子的眼睛。 那是一双厌世眼,眼角下压,但眸光惊艳。 就像是……强行改变了容貌,但仍然藏不住假皮下的神情…… 余瑶突然看向顾扶辛,她好像悟了。 顾扶辛点了点头, 他明白余瑶说的是谁,他和这个人相处了一段时间,即使他用了易容术,顾扶辛仔细一看便认出来了。 余瑶本就半扒在栏杆上,与顾扶辛隔了一大截,顾扶辛垂着眼看着她,就像兄长带着一个活泼的姊妹。 “二位道友真是一脉同气 ,”林怀玉上前笑道,“奇文子其人我也是久闻其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二位若是喜欢,我便让人将他留上一留。” 林怀玉腰间别着长鞭,走得娉婷款款,端得一副得体温婉。 和这样的女孩子说话真的没办法不开心,余瑶也笑道:“听说奇文子行踪不定,不愿为世俗束缚,这会不会太为难林姑娘了?” 林怀玉答道:“只是留上一留,不是什么大事。” 她说完给了下属一个眼神,下面立刻有黑衣的护卫走出来等在了台下。 奇文子将故事停在那问瑶与扶心二人被外人撞见之际便停下了话头,他扇子一打,说道:“今日便说到此处,预知后事如何,下回有缘再见。” 不愧是断章高手!余瑶心下感叹,又道:“我们下去吧。” 台下又是一片唏嘘,下回他们还能不能见到奇文子也说不定啊。 奇文子刚走下台,就看到林家的护卫走了上来,将林怀玉的话通传了一番。 “见一见你们家小姐?”奇文子问道,一直以来许多世家小姐都乐于留他一见,但他走的是神秘路线,要的是行过万里江山,留下嫣然花海,在片叶不沾身谈笑风生,怎么可能为了今时今日今刻的一朵娇花停留? 奇文子嘴唇微扬,轻笑道:“不见。” 那边林怀玉却已经带着余瑶与顾扶辛走了下来,“奇公子请留步。” 奇文子执扇回头,看到走来的三人,当中的黄衣女子温婉素净,应该是要见他的那位小姐。 旁边那两个白色衣裳的一男一女,男的冷厉孤僻,女的温柔清丽,正含笑看着他,奇文子拿着扇子的手微微一顿。 他几不可察地吸了一口气,说道:“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先生留步!”余瑶忙上前道。 奇文子却不敢停留,他的背后涟涟冒出冷汗,他拱手说道:“在下告辞!”说完再不与余瑶多说,闪身离开了大堂。速度之快,连余瑶这个金丹初期都没办法追上。 就差了一点,林怀玉面露失望之色,说道:“这可真是可惜啊……” 余瑶看着奇文子逃走的背影,拿出玉简发了个简讯“危险,速来”的简讯,笑着安慰道:“是啊,真可惜啊……” 不过她已经知道这奇文子是谁了。 “那二位道友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林怀玉问道,“若没有其他事情,不如随我到林府上坐坐?我也好将情况与二位说上一说。” 余瑶看看顾扶辛,如今大师姐去了困妖塔还未回来,他们继续打探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顾扶辛自然不会有什么反对的,余瑶便点了点头,“好。” 林怀玉看看顾扶辛,眼波微转,走上前笑道:“道友一直抱着它也是辛苦,不如我来帮你吧。” 她说的是顾扶辛手中的黑色小狗,黑色小狗看到林怀玉,伸长了脑袋要与她嬉闹。 果然男主就是自带光环,余瑶暗叹,就算剧情已经乱成浆糊了,现在都保持着妖身也逃不过开后宫的体质,这男主光环可真是强大啊。 余瑶看向顾扶辛,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快递给她呀。 老板开心,我们才能开心,小师弟你快给她! 顾扶辛接到了余瑶雀跃的眼神,看了一眼无辜望着他的小狗,思索片刻还是将小狗递给了林怀玉,“有劳。” 林怀玉看他的眼神他在无数女子眼中见过,借口接近这种心思,他如何猜不到? 只是余瑶是什么意思? 她难道看不出来林怀玉对他的心思?为什么还要把他往外推? 他眸光暗沉,微皱的眉间皱起点点戾气。 路上跟在林怀玉的后面,余瑶悄悄靠近顾扶辛问道:“你说,若是以后那个人与林姑娘在一起,你觉得如何?” 顾扶辛眉头微压,问道:“那个人?” “就是你要保护的那个人啊。”在大街上,余瑶不好直接说男主的名字。 林怀玉样貌也好,性格也好,家室也好,而且在男主还是狗勾的时候都对他一见钟情,这么美好的爱情,若是能就此大结局,也是很不错的,说不定她还能就此成功将某点剧情以阿江收尾。 顾扶辛停了下来,问道:“师姐为何这样说?” 见他反应这样大,余瑶疑惑道:“你怎么了?” 她上前轻轻拉着顾扶辛胳膊上的衣袖,带着他往前面走,他们在后面说人悄悄话,要是被林怀玉发现了就尴尬了。 “你想啊,林姑娘样貌也好,家室也好,哪哪都好,要是他也能喜欢林姑娘的话,那他就可以不用独自背负那么多,心里话也可以有人倾诉,性子也不会变得更加极端暴戾,那是不是一切都皆大欢喜了?”余瑶分析道。 顾扶辛看着余瑶,薄唇抿成一条线,她为什么对他这么了解?她从前来过魔界? 余瑶的神色却不似作伪,坦坦荡荡的。 但他之前没有见过余瑶,他可以肯定。 “师姐为何知道这些?”良久,顾扶辛问道。 余瑶顿住,她偏开视线,笃定地点了点头,像是说服了自己,才说道:“我梦里见过,对,我曾误入一个秘境,在梦魇中看到了魔界的影像,里面的他就是这样的。” 她抬起头淡定得与顾扶辛对视,腮帮子鼓鼓的,“你是不是不信?” 顾扶辛垂了垂眼,没有回答余瑶的话,只说道:“师姐,她没你好。” “什么?”怎么说到她身上了,余瑶微愣,“你为什么这么说?” 她反应过来,顾扶辛可真是什么都觉得自己的恩人是最好的,她也不待顾扶辛解释,继续说道:“我是不可能的了。” “为什么不可能?”顾扶辛盯着余瑶往街上摊位好奇张望的侧脸问。 “因为道不同不相为谋嘛,我们是注定不能站在同一边的。”她以后还会为了正派道义同男主站在对立面,能不能从男主的穿喉剑下苟住都不一定。 顾扶辛目光沉沉地看着余瑶,眼底闪现出一抹低落的复杂。 余瑶回头见他沉着脸,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没关系的嘛,反正不管怎样我们都是同门师姐弟。” “余姑娘?”林怀玉见他们二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落下一大截,停下脚步转身叫道。 余瑶拉着顾扶辛赶上林怀玉的步子,“来了来了。” 林怀玉温婉一笑,目光若有若无地落到余瑶轻轻抓着顾扶辛胳膊的手上。 林家的府邸在靠近困妖塔的城尾,四合的院落抬头便能看到后方飞檐翘角的玄黑高塔。 余瑶与顾扶辛随林怀玉先到了书房,查看困妖盟已经查出来的线索。 “这些少女都是凭空消失的?没有任何被掳走的痕迹?”余瑶翻着书页,乌发柔顺地垂在手臂间,“会不会是有什么妖物作祟?” 活人凭空消失这种情况,不太像是凡人所谓,更像是修士妖邪作祟。 林怀玉抚摸着小狗的长毛说道:“族中长老已经查过了,城中这段时日并未有可疑妖物侵入,也没有发现可疑之人。” 余瑶眉头微皱,困妖之地方圆千里皆是砂石土砾,环境极为艰苦偏僻,由于没有灵脉,也缺乏孕育妖兽的天地灵气。 如果不是妖物做的,那…… “那会不会是少女接触到了什么可疑之物,被控制神智,自己走出去了?” 林怀玉笑道:“我们已用溯源符看过,那些少女消失的地方,看不到任何影像。” 余瑶看看顾扶辛,什么人出手才能让地阶咒符都失效? 顾扶辛靠在案边翻看书册,并未加入对话。 余瑶看向林怀玉,问道:“林姑娘,我有一事想问,为何你们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甚至不惜找外人来查,据我所知,困妖之地除了林家,还有其他五个世家,难道全都毫无办法吗?” 第32章 夜探 林怀玉莲步轻移, 裙裾如波轻荡,缓缓踱步到窗边流光的红木座椅旁,托着黑色毛团款款坐下, 并没有直接回答余瑶, 而是问道:“余姑娘可知这困妖之地从何而来?” 这个问题不难,余瑶看书的时候没什么记性, 看过便会忘记, 只能在脑中拎出大概轮廓,但真正遇到的时候,那些印象便会很快舒展出脉络。 “千万年前,无数妖魔横空出世,十位先祖历劫飞升, 离开飞渊大陆之前为荡除污秽, 平定乱世,将无法驱逐的妖物困入净化阵法, 划出的这一片天地便成了困妖之地。” 林怀玉低头轻笑, 目光绕过顾扶辛转了个弯才看向外头阴沉沉的天,“余姑娘说的不错,自那之后, 我们六个世家的祖宗便接了先祖们的委任驻守在此, 日日年年,千万年如一日留在了这片刻下封印的土地。” “旁人以为这困妖之地无人敢犯的威严是我们几大家族独占一方的身份与象征, ”林怀玉说到这里敛过鬓边落下的长发,嘴角自嘲般扬了扬,“却没人知道这份殊荣背后担负的职责与坚守。” “经年累月死守荒地,就如同被流放的囚徒,困住了妖邪的同时也困住了自己, 可这外头的流言蜚语却从未停歇过一刻,就像今日在酒楼里那人说的那样……” 林怀玉彻底收住了笑意,眼神中泛起不平的幽怨,定定看着余瑶,“我们做久了占山为王的土皇帝,日子一久,谁还管得到咱们?人心可是会变的啊,余姑娘,你说对不对?” 余瑶翻书的手指顿住,她定定望回去,“林姑娘说的不无道理,但林姑娘今日的所作所为却在告诉我,你们在守护这天地安危上,从未让步过,我相信林姑娘。” 有时候,敢掏出来放在青天朗日下的不一定是当真要做的,真正的毒蛇往往躲在暗处伺机而动,亮出淬毒獠牙的那一刻必定会死死钉入猎物咽喉。 林怀玉笑了,“可有人不这么认为,这也是我们为什么花了如此大的代价也想请问心派出手。” “林姑娘的意思是说……”余瑶迟疑道,外人怎么说林怀玉不甚在意,那么出了问题的……应当是内部! “没错,城中少女接连失踪,尽管各处都加强了戒备,但仍然毫无用处,所以其他家族的人,开始怀疑是我们六大家族内部出了叛徒,”林怀玉勾了勾嘴角,“所以我爹便做主,让每个家族各出二十万灵石请问心派出手。” 相较于罅隙暗生的盟友,作风正派毫无利益关系的仙门弟子,确实更让人信服。 余瑶点了点头,“那林姑娘目前可有怀疑之人?” 林怀玉扬唇一笑,说道:“没有。” “没有?”余瑶反问。 “对,正是任何人都毫无疑点,城中女子却还在接连失踪,才每个人都更加可疑。”林怀玉解释道。 不知其源,不知落点,在似乎一眼看到底的真相面前,他们甚至连这些少女失踪的缘由都不知道,这个任务果然不好办。 “这么说来,一切看起来似乎都过于寻常了……”余瑶看向顾扶辛,询问道,“小师弟,你觉得呢?” 顾扶辛单手拿着书册,好似从始至终都对余瑶与林怀玉的话没有在意,但余瑶对他说话的时候,他冷峻的眉头疏朗了些许,他偏头看向余瑶,说道:“师姐不是已经有了打算?” 余瑶笑道:“你没有想法?” 顾扶辛眼底盛着些笑,“师姐自然都是对的。” 余瑶噎住,顾扶辛最近说话越来越奇怪了,她怎么可能说什么都是对的? 林怀玉看看余瑶,又看看顾扶辛,插在黑色软毛见的手指苍白地用力,他们是什么关系? 余瑶注意到林怀玉的视线,回头解释道:“所有的太过寻常之中,最不寻常之物可能是最可疑的,我想去困妖塔看看。” 专门为了镇守妖物而建的城池,所有的不合理之处仿佛都可以围绕这座高塔找到答案。 林怀玉不置可否地笑道:“余姑娘想进困妖塔?这恐怕需要等你们那位同伴回来之后去问爹爹才行。” 她说的同伴是去困妖塔查探的沈芷。 从进入城中的那一刻起,他们的行踪就完全在困妖盟的掌控之中,困妖之地的看守果然严密,被当面揭了底,余瑶也面不改色,只说道:“好。” 不知为何,说到要进困妖塔,林怀玉的语气似乎变得有些敌对,余瑶不知道这是不是错觉。 收到余瑶简讯后,沈芷很快找到了林府,三人汇合之后便由林怀玉带着前去往困妖盟而去。 “三位想去困妖塔?”林剑长眉入鬓,眉眼间的英气与林怀玉如出一辙,但又因为微皱的眉头见凝着一层黑气,整个人看起来很是严肃。 沈芷不与他周转,挺直了脊背肃然答道:“城中三日便会失踪一位女子,如果我没有打探错,上一位女子失踪便是在两日之前,如果再不查出真相,恐怕今晚还会有无辜女子丧命。我已查看过困妖塔周围,并无异样,所以我想进塔查看。” 听到沈芷对自己的暗中打听毫不遮掩,林剑不怒反笑,“好啊,魄力过人,不愧是浩烨真君的传人。” 他也不拖泥带水,直接吩咐道:“来人,通知其他五位长老,今晚子时,开塔!” 林怀玉始终带着淡笑的温婉形容微微一顿,父亲怎么可以就这样答应了? “可是……” 林剑抬手阻止了林怀玉的话,“不必多说,这位小友已经开口,这困妖塔必须要进。” 林怀玉明白再说已是无益,她垂下脸默默退下,眉眼间难掩担忧之色。 夜半子时,困妖塔外。 白日里荒芜的沙砾土石此刻已经变成了泛着汩汩气泡的深黑色泥沼,经年腐朽的衰败死气挣脱着从破碎气泡中逃出,中央玄黑飞檐的高塔如同从黑泥中凭空长出一般,突兀耸立,泛红的月光透过乌云照在漆黑的瓦片之上,折出夜半掠过的残云阴影,诡异而阴森。 周遭接天枯木如同从黑与影中伸出的狰狞鬼爪,死死困住中央泥沼。 林怀玉带着余瑶三人御剑飞过枯林,余瑶探头看下去,林间缠绕殷红丝线,下头缀满了黄铜铃铛,明明没有风,铃铛却叮当响成一片,铃铃声声,幽远绵长,似从亘古而来虚无缥缈,又似钟杵相撞振聋发聩。 在无言的绵长诡异之中,困妖塔灰白的石阶蜿蜒入塔,如同从黑泥中伸出的森然枯骨,挣扎着要从泥中将自己的下半身拔出。 黑色泥潭之前,林怀玉对众人说道:“此处设有阵法,你们跟在我后面。” 她脚尖轻点剑身,飞剑如灵蛇一般在空中游梭,所过之处留下一道正在消散的白色光雾。 三道飞剑紧随着光雾从血色夜幕中划过。 不远处,困妖塔刻着兽首妖纹的大门轰然敞开,漆黑的内里如同巨兽匍匐在地大张的喉咙,要将所有靠近的活物吞嚼干净,黑泥里碎裂的白骨像是从牙缝中掉出的残渣。 从大门进去是一条逼仄的小道,点着长明灯的墙上镌刻着古朴的咒文。 灯火静静燃烧,却照不到光亮之外的黑暗,那些地方似乎沉睡着可怕的妖兽,走进去便会万劫不复。 问心派三人在走入塔中的那一刻便不自觉拔出了剑,林怀玉在最前面带路,顾扶辛与余瑶一左一右走在中间,沈芷则跟在最后戒备,余瑶警惕地看向黑暗中,那里面似乎随时会跳出一只嗜血的怪物。 越往里走,长明灯渐渐蒙上了一层阴霾,越来越暗的长道中密布阴寒之气,无孔不入地黏覆在众人裸-露在外的肌肤上。 余瑶竟然在这里面感到了寒冬腊月般的刺骨寒冷。 她忍住打冷战的冲动,死死盯着林怀玉。 从进来开始,林怀玉就没有说过一句话,她到底要带他们去哪里? “吼——嘶——”一道震耳欲聋的怒号突然从右边横冲而来,“哐当”撞在余瑶身侧,余瑶猛地看过去,一只浑身黝黑如黑炭的尖爪怪物正悬在她身侧,隔着一道铁栏与她对视,它猩红的眼中遍布嗜血的狂暴。 随着这只凶兽的突然袭击,长道两边的黑暗中,也陡然睁开了无数双赤红的眼睛,它们从黑暗中走出,大张的嘴里长着尖锐的獠牙,腥臭的唾液长垂而下。 余瑶握紧白光,那袭击她的妖兽怒号着要冲破铁栏,但当尖锐的齿爪击在栏杆之上时,铁栏上荡开一层透明的涟漪,紫色的电光狰狞而上,紧锁在想要越狱的妖兽身上,妖兽瞬间浑身痉挛,“轰隆”砸落在地。 一石激起千层浪,那些蛰伏的妖兽受此刺-激同时发难,“吼——嘶——”的嘶吼声夹着雷电击落声响彻狭窄的长廊,空气中满布暴戾的躁动。 余瑶有种落入虚空的无力感,像是走在一条漆黑的无人之路,却在被拽着不住下坠,她努力想让自己醒过来,却感觉这条路的后面有着对她极具诱惑的东西。 直到一双温热的大手将她拉了回来。 顾扶辛觉察到余瑶的不对劲,握住了她的手,问道:“师姐,怎么了?” 余瑶心有余悸,她没有搭理顾扶辛,不安地叫道:“林姑娘!” 林怀玉却像没有听到一般,继续往前走。 “不用怕,这些是困在塔内需要净化的妖物。”沈芷出言提醒道。 “妖物?”余瑶四下看过去,这些囚笼像是漂浮在空中,一个接一个从她眼前晃过,她指着其中一个牢房说道,“这是妖物?” 牢房中,妖兽浑身黝黑,利爪闪着寒光,长出獠牙的那张脸,却分明可以看出人形。 沈芷看过去,那妖兽却没有试图攻击他们,猩红的眼睛深处似乎带着浓烈的悲伤。 “林姑娘!”沈芷上前压住林怀玉的肩膀,制住了她继续往前走的步子,“这是怎么回事?” 林怀玉面色不变,一派温婉得体,“沈姑娘,这些就是被魔气侵蚀但还留有一线生机的妖兽与修士。” “准确说来,这些是进入魔域之后,被侵蚀了的妖兽与修士。” 第33章 陷入 林怀玉语气悠然, 听不出笑意,也没有怜悯,森然长灯下, 明暗在她的脸上斜斜切下一刀, 她殷红的樱唇抿着笑意,得体得像是一个没有情绪的假人。 “没想到困妖塔真正所困之物, 竟然是灵界的同族。”幽幽火光晃动在沈芷眉间, 让她看似冷漠的眉眼多了几分飘忽不定。 余瑶觉得胸口闷得厉害,脑子发白的超脱感让她有种要从这片空间消失,去往另一片时空的错觉。她看着林怀玉,只觉她说的每个字都如此清晰,但她却仿佛只能看到她开合的嘴, 她在说什么? 书里面困妖之地的副本根本没有提到困妖塔中妖物的由来, 男主进入困妖塔纯粹是为了获取传承,而不长眼试图偷袭男主的妖兽也全都变成了男主升级路上的垫脚石。 “怎么会来自灵界?”余瑶抬手捂住脑袋, 缓慢地蹲下-身, 不对,一定有哪里不对。 书里设定的魔物是身而为恶的怪物,将其杀戮即是正义, 男主飞升之际也未曾将其彻底抹杀, 甚至还破开了万魔坑封印让魔物对付讨伐他的所谓正道。 从未有人深究过魔物从何而来,更没有人提过魔气可以侵蚀同化其他族类, 就连最为可怖的魔种也需要魔修亲自种下。 魔气的存在更像是一种无法掌控的力量,男主习得魔功逆天改命即为大成,如果困妖塔中的魔物真是被魔气侵蚀魔化的,那等男主飞升之后,还有谁可以逃过变成魔物的命运? 到时候就算她能够从男主四十米大刀下活下来, 她又怎么逃脱小世界崩塌的后果?师尊、师姐、师兄,还有同门师弟师妹,他们怎么活下来? 林怀玉却完全不知道余瑶此刻心中所想,她红唇微扬,似开导道:“余姑娘不必如此惊讶,这些妖兽也仅仅只是曾经来自灵界,现在他们可全都是嗜血残暴的魔物,出了这困妖塔,也与人人得而诛之的魔物无异。” 她说到这里拉长了嘴角,露出几分与她眉眼间温婉不相符的讥讽,“就算曾经浴血奋战出征魔界,带回来的也不过是一身魔骨,就算被困在这困妖塔中千百年不见天日,也难改残暴弑杀的天性……” 沈芷冷声道:“林姑娘慎言!” 沈芷曾在古籍看到过,上古时期老祖征战魔界那场战役,里面寥寥几笔,只写下了“划天堑,设封印,平魔乱”几个字,无人知晓那场大战有多少修士妖兽埋骨荒野。如果林怀玉所言非虚,那么这些魔物很可能就是那场大战之中幸存的先辈。 “慎言?”林怀玉笑容温婉,她伸手抚过隔着铁栏的牢房,妖兽争先恐后地扑撞在雷电结界上,惨叫与轰鸣声乱作一团,她像是话语得到验证一般朝沈芷挑眉笑道,“魔,本就是世间最为凶狠弑杀之物,残忍暴戾是它们的天性,难道三位真以为有人能救了他们不成?” 顾扶辛眸光暗沉如寒星,他不动声色地握紧了拳头。 明灯森然,灯影落入他的眼底,他像是看到了魔宫外头长年累月被魔气压低的黑云。 “母亲,我们为什么是魔修?魔又是什么?”十三岁的少年玉冠玄衣,站在阶前问道,长阶下头淌着一滩还未凝固的鲜血,在青石花园的晚风中送来血腥之气。 宫装的妇人凤眼微挑,精致的容颜艳丽又不失端庄,她一根一根取下指头上的护甲,如玉的手指在空中流畅地滑下一个往生阵覆在那摊血迹之上。消散的魂魄一缕一缕,汇入阵法中,小小院落之中亮起了圣洁的金光。 这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混入魔宫的正道小修士,潜入魔宫想要刺杀他们,却不想还未使出杀招便被侵入体内的魔气夺去了神志。那小修士自爆之前说出的仇恶话是:“你们魔修都该死!” “我们是修者,魔修,不过是我们选择的力量,”往生阵法亮起的金光照亮了妇人的脸庞,“而魔,它是人心深处最可怕的东西。辛儿,终有一日,你会面对无尽魔物,但你不能杀了它们,你要带它们走出这片天地。” “明日,你便开始接受魔君的传承吧。”妇人拖长宫裙,天边露出一点霞光,照在明黄的绸缎之上,熠熠耀眼。 那是他最后一次看到如此明亮的颜色。 他走进了秘境,看到了无数的魔物,它们扑将上来,要将他吞噬殆尽,但他不能杀了它们。 他学会了如何将它们身上的魔气引到自己体内,学会了如何播下魔种操纵傀儡,学会了如何掌控魔气却不被侵蚀神志。 只用了两年,他便得到了传承的资格。 他进了禁地,得到了先祖的传承。 但再踏回魔宫的地阶,魔宫却只余一片燃烧火海。 父亲不知所踪,母亲带着隐卫接应他离开魔界,却被内鬼背叛,在半路被正道围剿。 他厌恶这个虚伪的世道,厌恶那些丑陋的人心,也厌恶被魔物拖累什么都做不了的自己。 如果当初将它们全都杀了就好了,一个一个,全都杀了。 还有那些背叛他们的人,他要全都找出来,一个不留。 林怀玉的话像是将顾扶辛拉回了那些暗无天日,那只有往前却明知什么也改变不了的尸山血海中。就算他杀了所有魔物,就算他脚踩尸骨,他也救不回他的父亲和母亲了。可他还是要一直往前,杀出一条路,连他都不知道终点到底在哪里。 谁能救得了这些魔物呢?他没有遵守与母亲的约定,他甚至连自己都救不了,因为,他不就是他们口中的魔吗? 余瑶强压下心头不安,不知为何,自从进了这困妖塔,她便像是被人剥夺了呼吸,她明明在吸气,却像是被人蒙住了口鼻。 余瑶努力让自己的语调听起来清朗一些,她反问道:“那又如何?嗜血残暴又如何?遥遥无期又如何?曾经的先祖能设下净化与封印,我们为何不能想出办法救他们?他们也是我们的同伴不是吗?” 不该是这样,为人抱薪,冻毙风雪,不该是这样的。 顾扶辛轻笑,他这个小师姐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执着,但就像从没有人能救他一样,他们这些被打为魔物之流从没有过其他路。 林怀玉轻叹,继而笑问道:“余姑娘还不知道吧,这座困妖塔外面的黑泥最初是蕴含天地灵气的圣水,是用来吸收困妖塔逃逸的魔气的,但这魔气属实污浊,没多久便逐渐将其染成了外头那样。 还有这周遭枯木,最开始也并非一派衰败,还有这方圆之内的土地之所以会荒芜成一片乱石滩,全是因为,一旦被魔气困住的,便再不会生出任何活物。余姑娘现在还觉得能有什么更好的办法能救他们吗?” “会有办法的,”余瑶握紧拳头抵住胸口,不对劲的感觉越来越不妙,但她还是答道,“一定可以找到办法的。” “是吗?”林怀玉收回手,继续踱步走到前面,“那诸位请随我来。” 余瑶想要跟上林怀玉,但迈了好几次,她都像是被困在了原地,没办法走出一步,林怀玉的背影像是一串憧憧长影,在她眼前打转,她突然无力地后退了一步。 顾扶辛从余瑶反驳林怀玉便一直注意着她这边,少女面上染着一层绯色红晕,额头布满了细密冷汗,看起来似乎很是难受。他像是被一股力道驱使般,快步上前将余瑶扶住,问道:“师姐?” 低沉的声音里头带着连他都没料到的担忧,顾扶辛愣了愣,他何时这样对其他人说过话? 父母交给更多的是他责任,深深宫闱之中,他们的关心都克制而疏离,他久居高位之上,也染上了适宜的冷漠,所有的付出都精准地算计着,谨慎旁人的心思,何曾这般失态过? 他这些天演的戏,可真是把自己都绕进去了,他想。 余瑶喘口气,摆手说道:“没事。”可能只是缺氧,她下意识要推开顾扶辛。 顾扶辛眸底暗沉,寒潭似乎又要漫上来。她为什么要推开他?那她这段日子以来对他的维护到底算什么?她说着要帮她,天真无邪地靠近他,却原来从未允许他的靠近。 这不公平,师姐,这不公平。 顾扶辛不顾余瑶的轻微抗拒,伸手一把揽过她的肩膀,“我扶着师姐。” “不必。”余瑶觉得自己没这么矫情。 见没有人跟上,林怀玉转身想催他们跟上,却见到余瑶与顾扶辛搀在一块儿,她扯着嘴角笑道:“怎么,不敢吗?余姑娘,躲在原地做缩头乌龟便是你说的办法?” 沈芷面色一冷,这林怀玉从一开始语气便不对劲,现下余瑶更是情况不妙,她拔剑卡在林怀玉的脖子上,冷声道:“你做了什么?” 林怀玉抱着狗团,笑得从容,“我什么都没做,你们若是不信,便将我杀了。” 沈芷的剑逼紧,林怀玉的脖子上眼见就要出现一条血痕。 林怀玉却并不害怕,“杀了我,今晚消失的女子,也不会变成是我,你说是吧,沈姑娘?” 第34章 接近 “城中消失的女子是你掳走的?”沈芷手中的长剑又往林怀玉看起来纤细脆弱的脖颈上压了压, 一道暗红血痕立刻渗了出来。 林怀玉笑容未变,似乎并不害怕,她挑高了语气问道:“难道我说不是, 沈姑娘便会相信?” 沈芷没有正面回答林怀玉, 只是问道:“可林姑娘什么都不说,我们又如何相信你?” 林怀玉冷下脸, 神情终于露出一些不屑, 她反问沈芷:“明知没有人会相信,那还有什么说的必要?” 有些真相是没办法被说出口的,就如同他们林家被永世禁锢在这极南之处看守这孤塔,如衔着困魔锁链的孤龙困守荒地千万年一般,这背后的背负与代价是没办法与旁人说的。 “林姑娘, 你其实什么也不知道对不对?”余瑶靠在顾扶辛怀中, 用灵力压住那股不适,努力顺出一口气说道, “倘若你与塔中妖物勾结, 那明知今晚要消失的人是我,你又何必带我们进来,方才在外边, 你有无数次机会可以杀了我们不是吗?” 余瑶半倚在顾扶辛身上, 顾扶辛身上炙热的体温环在她周身,这股温热与她心头的冷意不同, 她像是找到了可以借力的凭借,深吸一口气,努力将心中那股冷寂压下去。 余瑶继续说道:“明知我会出事却依然将师姐与师弟带进来,他们无论哪个都可以随时要了你的命,林姑娘, 我相信你。” 林怀玉眼神微闪,她看向余瑶,少女额间长发被冷汗打湿,虚弱地黏在脸侧,林怀玉想到了雨后带露的莲花,再狼狈也不会轻易耷拉。 但很快,她便勾起嘴角又露出了得体的笑,“好。” 相信她?这少女不过是聪明了一些,看破了塔周布下的封印,猜出了她不会傻到在这里害他们,和相信她有什么关系?从始至终都没有人能明白他们的处境,他们被抛弃受罚之人的处境。 诡静的长道里,沈芷犹豫片刻,拿下了林怀玉脖间的白霜剑,但她没办法对林怀玉放心,她眉头微皱,要不要绑着她? 林怀玉却主动伸出双手,偏头示意沈芷,“可需要绑起来?” 沈芷看向余瑶与顾扶辛,余瑶摇了摇头,这困妖塔是林家的地盘,她想做什么不过一念之间,更何况,如果今晚要消失的是她,那林怀玉这么快暴露的理由是什么?她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沈芷也知现在一切都还是猜测,贸然将林怀玉绑起来确实不妥,如果林怀玉有问题,那么林家族长林剑还有其他五个世家怎么会联手替他们开这困妖塔? “不必了,林姑娘前面带路吧。”沈芷落后一步要走在林怀玉身后,这样一旦林怀玉有什么动作,她也可以随时制止。 林怀玉眼神飘过搀扶着余瑶的顾扶辛,但很快不急不缓道:“跟我来。” 余瑶试图推开顾扶辛的胳膊跟上她们,但顾扶辛不但没有松手,圈在她背后如烙铁般的臂膀反而缩紧了几分。 “我可以走。”就在方才,余瑶突然感觉那股冰冷的心悸感消了下去,像是缓了过来。 顾扶辛看得到,少女虽然倚着他,但半边身子一直在悄悄用力,试图远离他的圈禁,竟然连靠近一点都不愿?顾扶辛心中所有无法言说的阴暗与隐忍在这一瞬突然化作发酸的恼怒。 骗子,说着要帮助他相信他,一次又一次问他疼不疼,关心他在意他,她却不准他靠近半步。 她其实从未真正接纳过他的吧?她对他的关心与维护,其实也不过是因为她那副软心肠可以待谁都好吧? 他算计了她这么久,原来算计的不过是她的对谁都好,这不公平,明明一开始他能算计的,只有她啊,为什么她却可以还有其他人,这不公平啊。 “师姐是不是讨厌我?”顾扶辛忍下心底翻涛倒海的酸楚,试图哑下嗓子想往常一般计算出可怜的语气问余瑶,但一出口,他就听到了他话语中失控的冷意。 连这点心思也藏不住了,他轻蔑地扯了扯嘴角。 余瑶被顾扶辛疏离话语中浓浓的自弃吓到,她猛地抬起眸子,对上了一双晦暗到照不进半点光的眼眸,往日那般漂亮的琥珀色此刻像是一滩毫无生气的死水,她忽然不敢马上否认。 怎么回事?顾扶辛怎么一下反应这么大? 一开始顾扶辛便说要报答她,将自己的存在压在她身上,她试着纠正他这些危险的想法,要他丢掉不堪的过往,但多年养成的习惯像是钉死的铁框,丑恶让它生了锈,发了花,再想改变便会碰之即碎。 她好像从来没有在意过顾扶辛的想法……只因她从来觉得那是扭曲而变态的,就像他曾经历过的那些一样。 她从没有站在顾扶辛的角度考虑过,她只是在用另一种方式试图强行扭转他,她从没考虑过他是否能够接受…… 可是现在要怎样告诉顾扶辛,她其实并不讨厌他呢? “我只是,害怕麻烦别人。”余瑶想了想还是准备对他实话实话,一直以来她都像对待需要保护之人一般对待顾扶辛,说着的鼓励甚至有些哄着他,从来没有考虑过顾扶辛需不需要,她也许不该这么做。 “我只是觉得我可以,所以我并没有讨厌你。”余瑶抬眼静静望着顾扶辛。 顾扶辛心中的猜忌如乌云般散去,他抑制不住嘴角的上扬,俯身一把捞起余瑶的膝盖弯,将余瑶打横抱起,“不麻烦,就算抱着师姐也一点不麻烦。” 突然被腾空抱起,余瑶喉头窜出一点惊呼,她挣扎着想要下去,但又怕顾扶辛想歪,便只能迅速将脸埋在他胸前,手指紧紧抓住他的衣襟,轻轻点了点头,算是回答。 顾扶辛看着余瑶露在外头的泛红耳尖,眼中哪里还看得出半点阴翳。 余瑶脑子里嗡嗡的,过快的心跳与顾扶辛有力的心跳混在一起,跟他的步伐声一道响在漆黑的长廊之中。 顺着困妖塔内部的长阶一路盘旋往上,塔顶开阔起来,只有一面通体画着咒印黑色石壁,石壁上似乎流动着诡秘而危险的黑气,试图昂首从墙壁里挣脱而出。 金色咒印泛着强烈的威压,像是无形的锁链,紧紧束缚着墙壁后面试图逃离的凶兽。 只一靠近,余瑶便觉得被这威压压得心头一闷,黝黑的石壁之后,似乎有什么未知的力量在她心头翻卷,那股冰凉的不安又涌了上来。她牙关紧咬,冷汗直冒,握住顾扶辛衣襟的手指微微发力。 顾扶辛觉察到怀中少女的紧绷,一道金色灵流从他掌中窜出,钻进余瑶背心。余瑶身上一暖,下意识朝顾扶辛身前靠了靠。 顾扶辛抬眼看向石壁,厚实的黑石墙壁在他眼中宛如无物。 石壁之后,无数手臂粗的漆黑锁链紧紧锁着一个黑发男子,男子肤色惨白,双眼赤红,半边脸都爬满了血色红纹。 察觉到顾扶辛的目光,他缓缓抬头看向石壁之外,嘴角邪邪勾起,嗜血而诡异,他勾了勾尖锐的指尖,一道黑色-魔气划过。 余瑶心中一紧,忍不住要缩成一团。为什么这么难受?她已经试过用灵力压制了,却一点用也没有。 顾扶辛神色暗沉,琥珀色的眼中金色火光快速闪过,那墙壁后的男子顿时闷哼一声,乌黑的嘴角留下一道猩红血迹。 但他并不恼怒,只是埋下脸,用苍白的手背慢慢擦过嘴角,带走那道血迹,甚至伸出猩红的舌头将其一点点舔舐干净。 “这是……”沈芷喃喃道。 “这道墙壁,便是困妖塔关押的最为强大的魔物,”林怀玉说道,她从怀中取出一个白瓷瓶,然后从石壁的凹口处倒下,瓶中流出的暗红色的血缓缓沿着金色咒文很快爬满黑色石壁。 当最后一道金光也被暗红色覆盖隐没,沉重的墙壁开始向两边缓慢移开,塔顶顿时阴风四起。 大开的墙壁之后,森然红光中,一个浑身魔气的黑发男子垂头而坐。 沈芷握剑横在身前,一贯的冷漠被忍不住的惊讶打破,“这是……魔神?” 林怀玉笑道:“准确地说,是半步魔神。” “这世间怎么会有魔神?”沈芷高声道,“就连魔君扶犽都未曾达到飞升境界,现在怎么可能还有魔神?” 林怀玉应和道:“不错,他的确不是现在的魔神。他本是随先祖进入魔域的化神强者,但后来被魔气入体,实力飙升到了半步飞升境界,成了这幅模样,千万年了,一直都是这个困妖塔的阵法在将他压制。” 余瑶抬起头看向墙壁那头,那黑发男子的肩膀开始无声地颤抖,似哭似笑,滔天的魔气从他身后涌出,他抬起头,猩红的眼眸一直望到余瑶眼底。 余瑶瞬间感觉天旋地转,跌入了一个漆黑的空间之中,那个男人坐在远处与她对视,他对她说道:“你来了……” 第35章 混乱 在望进那片猩红眼眸的那一刻, 余瑶感觉一直揪在心头虚无缥缈的冰冷悉数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周遭无孔不入的阴冷与停滞,余瑶看了看周围, 空荡荡的天地之中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黑衣男子赤红的双眼近似疯狂地看着余瑶, 神态癫狂。 阴森冷的气息仿佛四散的毒蛇,从男子身周四散而出, 一条一条, 盘旋游缩到余瑶脚边,顺着余瑶的脚脖子一点一点往上攀附,令人毛骨悚然的冰冷感就算隔着法衣也无法阻挡,余瑶运转灵力,加强周身防御, 阻止这股寒气的蔓延。 寒气的侵入在抵挡中开始减缓, 但余瑶清楚,虽然这魔神被困妖塔镇压了多年, 但有半步飞升的底子在, 她在他面前绝对讨不到好处。 在这样的冷寂之中,余瑶的心反而镇定了下来,这魔神现在的修为绝对在金丹以上, 如果他想, 他可以直接杀了她,但是他没有, 那么一定还有周转的余地。 “你终于来了,小姑娘。”扶阴阴惨惨笑道,嗓音沙哑得像是吞了几十斤沙子,这是长期被关押在困妖塔中魔气被阵法净化所致。 “我认识你吗?”余瑶冷静问道。 扶阴扯扯嘴角,笑得分外邪魅, “不认识,但是现在不是认识了,小姑娘?” 余瑶面无表情,这就是千万年前的半步魔神吗?开场的搭讪为什么这么土味啊喂! 但这并不影响余瑶继续套话,她稍作疑惑道:“不认识那你说什么终于来了?” “我等你很久了,小姑娘,”扶阴隔着长发凝视着余瑶,“从你进入困妖塔就在看着你了。” 余瑶恍然,怪不得她从进入困妖塔就感觉不太对劲,原来是这半步魔神在作怪。 “哦,那些失踪的女子也是你掳走的吗?”余瑶问道。 “女子?”扶阴挑高了语调,继而状似癫狂地仰天大笑,裹挟在周身的寒气突然变得狂躁,扶阴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余瑶耳边,“是我做的,怎么样,怕了吧?” “你为什么要抓她们?”余瑶紧紧盯着在原地毫无动作的扶阴问道,这魔神在塔中多年未曾作恶,怎么会突然犯事? “为什么?”扶阴狂笑,“因为是她们求我的啊小姑娘,她们求我带她们离开,离开让她们苦不堪言的这世间,她们求我带她们逃离这一切。” “真的吗?我不信。”余瑶冷冷道,她试图将神识钻入空间之中,如果能引燃传送咒符,她也许就能离开这里。 “不信?”扶阴像是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笑得更加狂妄,骇人的狂笑声在这方天地回荡,深一阵浅一阵地击在余瑶耳膜上,她试图进入空间的神识被中途掐灭。 余瑶闷哼一声,灵台识府传来一阵剧痛,那股寒气趁机缠绕而上,迅速勒住了余瑶的脖颈,余瑶努力保持着清醒的思绪像是被一团蛇身紧紧缠绕、收紧,轰然崩塌声中,她感觉自己的识海彻底与这方空间开始融合,呆滞感逐渐塞满她的脑海。 “害怕吧小姑娘?我半步魔神,若是愿意,随时都可以要了你的命,”扶阴的声音蛊惑般响在耳边,余瑶心中的情绪像是被他彻底掌控,恐惧感从内心深处不自觉窜了出来。 “害怕是应该的,小姑娘,你不过只是一个小姑娘,却要承受这般苦难,你想逃离这里的吧?来吧,到我身边来,我给你力量。”扶阴赤红着双眼,乌黑的嘴唇并没有开合,但声音却极尽诱惑。 余瑶漆黑的双瞳渐渐失去了焦距,那席地而坐的黑发男子的身影逐渐淡化,再清晰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一个佝偻身躯在厨房做饭的老妇人,她转过脸,沟壑纵横的脸皮温柔地挤出一个笑,“瑶瑶,回家了?快把去把鞋子换了,晚饭马上就好。” 熟悉的室内,是她与姥姥生活的屋子。 是啊,为什么是她?为什么被迫留在这里的人是她?为什么注定要炮灰的人是她?为什么就算付出一切最后依然可能什么也改变不了的是她? 走过去吧,离开这里,离开了就不用再理这些东西了。 余瑶抬起脚,神情呆滞地往前方走去。 扶阴脸上露出了得逞的笑,他支着脸,静静等待着缓步走来的少女。 在余瑶消失的那一瞬,沈芷的眼神也出现了一瞬的恍惚。 那黑发男子所在之地,出现了一个红衣女子,她眉眼冰冷,高贵不可一世,但在看到沈芷的那一刻,她柔和了眼神对沈芷露出一个笑,然后遥遥伸出了手,唤道:“阿芷,过来。” “巫霜!”沈芷迈步要走过去。 “对啊,过来,你很想见我吧,来吧,过来。”“巫霜”继续蛊惑道。 沈芷正在散开的瞳孔中闪过一丝疑惑,她顿住脚,像是找到可以倾述的亲人一般喃喃道:“巫霜,我做到了。” “巫霜”微微一愣,继续笑道:“是啊,我们阿芷做到了,快过来。” 沈芷却停住了脚步,不再前进一步,她微微垂下脸,眼中神情被敛下的眼睑盖住,她握紧拳头,咬牙道:“你没有叫过我来找你。” “巫霜”语气温和,循循善诱道:“怎么会?是阿芷记错了。” “不,我没有记错,”沈芷抬眼冷声道,“你不是她!” 一道剑光闪过,“巫霜”化作一地碎影,在锁链中央的扶阴一口鲜血陡然喷出。 沈芷白霜剑一闪,剑尖直指林怀玉的咽喉,她逼问道:“你和这魔头将小师妹弄去哪里了?” 林怀玉并未躲闪,反而扬起脖子对沈芷说道:“杀了我吧,死了,就逃离这一切了。”她静静笑着,眼中闪着光,仿佛在等沈芷的下一个动作。 “失踪的女子果然与你有关?”沈芷拧眉,“你们从一开始就在与困妖塔中的魔物勾结?” 林怀玉张大嘴,无声地笑了,她得体的脸上从未露出过如此失态的神情,“沈姑娘,我们请你们来查真相,你们却要来这困妖塔,这可是困妖塔啊,你们为什么要进来?” “不进来如何查处真相?”沈芷反问。 “就算是他做的又怎么样?”林怀玉笑够了,眼角突兀地落下了一滴泪,“就算失踪女子与他有关又怎样?我父亲失去的寿命又怎么补回来?沈姑娘,你担心怜悯的是你的师妹,可有谁怜悯过我们的处境?沈姑娘,你可知道开一次塔需要烧掉我父亲多少年寿元?” “你什么意思?”林怀玉从进塔就开始不太对劲,现在更是,沈芷冷声道,“小师妹到底在哪里?” “在哪里?对啊,在哪里?”林怀玉扯着嘴角,像是要维持平日的温婉,“沈姑娘,我说我不知道,你信吗?” 沈芷正想说“这不可能”,便觉一股力道拂开了她的剑。 顾扶辛走到林怀玉面前,他冷漠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林怀玉神色一愣,叫道:“顾公子?” 下一瞬,林怀玉便觉一股铁钳般的力道紧紧锁住了她的咽喉,她伸直了喉咙,想要汲取更多空气。 顾扶辛单手掐住林怀玉的脖子,强迫她与自己对视,他眼中一道红光闪过,紧接着,林怀玉的瞳孔便散了开来。 “她在哪里?”顾扶辛沉声问道,语气里有强行压制的愤怒,余瑶是在他怀里消失的,他竟然看着她在他眼前消失,又一次,他什么都没做到。 “我、不、知、道……”林怀玉艰难答道。 “是你算计的?”顾扶辛又问道。 “不是……”林怀玉双眼通红,仿佛立刻便会断气。 “小师弟,留她一命。”沈芷阻止道,“救人要紧。” “哈哈哈哈哈……”扶阴疯狂的笑声突然在顾扶辛脑中响起,“杀了她吧,杀了她……猜忌,恐惧,无能狂怒,你除了杀了她什么也做不了对不对?不如来我这边吧,我同你荡平这个灵界,杀了所有该杀之人,来我这边吧……” 顾扶辛眸色暗沉如幽潭,他偏头看向塔顶中央从始至终没有过任何动作的黑发男子,冷声道:“是你。” 扶阴笑得狂狷张扬,肆无忌惮,“你难道能进得了我的幻境救得了她?没用的,和我合作吧,我们一起杀了他们。” 沈芷急道:“师弟,莫要被他蛊惑!”魔族最擅长蛊惑人心,引人堕落,被吸食血气之人往往会变作塔中那般毫无神志的魔傀,倘若小师妹与小师弟都出了事,她这个大师姐…… 顾扶辛随手丢掉林怀玉,然后慢步走向锁链中央的扶阴,他冷声道:“好啊,我们合作。” “师弟!”沈芷抬手想要阻止顾扶辛,却被顾扶辛一把推开手。 沈芷还想再拉住他,但侧面一道劲风袭来,沈芷连忙闪身躲开。 赤金色的长鞭“啪嗒”抽在沈芷刚才所在的地板之上,留下一条火红的长痕。 不远处,林怀玉手执长鞭,涣散着双眼,神色呆滞,嘴里不住喃喃道:“真好,她消失了,真好……” 扶阴撑着脸,看着面前的混乱张扬而笑,来吧,都到我这边来吧,很快,我便能离开这里了…… 第36章 选择 如果能有选择的机会, 她还会不会选择留在这里?余瑶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她从一开始便是没有退路的穿书者,甚至连任务完成后离开这个世界的选项都没有。 除了乐观地走下去, 她再没有其他办法。再困难的时候也只有硬着头皮上, 因为她知道她没办法后退。 可如果呢?如果有离开这个选择呢? 余瑶从来没想过,是不敢想, 因为这种欲望一旦生成, 便会如同啃噬心骨的虫蚁一般爬满她的心头,无时无刻不催生她懈堕、放弃的念头。 如果能够选择,谁会留在这么危险的地方呢?她也不过是个普通人啊。 可如今,一个选择的机会就在她面前,走过去, 便是她未能夙愿的亲人, 只要走过去,她便能再抱一抱她, 离开这个地方。 回去吧, 回到那个有姥姥存在的世界里去,去那个存在着许多记忆与快乐的世界,去完成她还未完成过的一切。 那生在心底的欲望像是无法控制的火苗, 在执念、偏执的煽动下, 原地腾起燥热的焰火,烧在她孤寂的心野之上, 一发不可收拾。 余瑶像是被一股火热牵引着,甚至恨不得走得再更快一些,但身体传来的僵硬与不协调感让她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她好像忘了什么东西,最重要的东西。 扶阴邪魅着嘴角, 阴惨地笑着。多少年没有人来过了?这新鲜的、狂怒的不甘与妒忌,源源不断地给他提供着蛊惑的力量,外边的小姑娘,她帮了他这么大忙,日后便作成魔傀留在身边吧。 至于这些人,只要能得到他们的血气,他便可以冲破封印,离开这个囚笼。 千万年了,他已经被关在这困妖塔之中暗无天日千万年了,这阵法妄想将他吞噬净化,却不知道那些魔气早已生了神志,连他都不能完全掌控。 外头结阵的小孩儿换了一拨又一拨,也终究逃不过被这连绵不断的魔气耗死的命运,来自深渊那边的呼唤,他已经听到了。 “小姑娘,过来吧,到我这边来。”扶阴胜券在握地轻轻呼唤道。 “瑶瑶,快过来,到姥姥这边来。”脸上带着慈祥笑容的老妇人对余瑶伸出了手。 余瑶缓慢但毫不犹豫地伸出了手,就差一点,就差一点,便能碰触到了。 “师姐。”空荡荡的黑暗中传来一声低低的呼唤,带着浅浅的哀求,“回来吧。” 余瑶伸出的手在离幻象还有一指距离之时停住,她僵着脖子转过头,不远处出现了一个男子的身影,他一身黑衣,眼神狠厉,划破的脸庞染着血,注意到余瑶的视线,他偏过头,在看到余瑶的一瞬间,男子阴沉的眼眸晦暗下来,他抿着嘴角,良久才问出一句,“师姐为何丢下我?” 余瑶脑中凝固的思绪开始松动,她好像确实是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不远处的画面快速闪过,苍白脸庞的男子轻扯嘴角对她笑道:“师姐,我赢了。” “我是否有资格站在师姐身后保护师姐了?” “师姐为何不理我?” …… 纷纷扰扰,画面周转,最后全都落成一声:“回来吧,师姐。” 愧疚感在心中快速蔓延,不该这样走的,不该就这样丢下一切离开的。 余瑶迷茫的眼神开始重新盛满如星光般的光亮,曾经的一幕幕在她脑中浮现。 “如果你没有其他人可以相信,那你可以相信我,我一定不会背叛你。” “你以后也要努力修炼,知道吗?” “我相信你。” …… 是啊,她还不能走啊,她答应过一个人要帮助他保护他的,还有那无良的系统,她就这样拍拍屁-股走了,那家伙被迫自毁了怎么办? “姥姥,对不起,”余瑶偏过头对幻想笑道,尽管她已经知道那是个假象,“还有,我爱你。” 那幻想中的老妇人微微偏头,眼角的皱纹皱在一起,在落寞的残影中留下一句缥缈的:“好孩子”。 “顾扶辛。”余瑶顿住脚步,朝不远处的男子跑去,她远远地便伸出了手,在抓住他的手的那一刻,天旋地转,余瑶脚下一空,在高速下落的风声中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顾扶辛冷冽的唇角还残留着一行血迹。余瑶扬起脸对顾扶辛露出一个笑之后,便彻底晕了过去。 扶阴胸口剧烈起伏,他猛地咯出了一口血,紊乱着气息死死盯着那个白衣的男子,“你、你……” 顾扶辛沉着脸,他瞥了那扶阴一眼,低声说道:“你知道的太多了。” 扶阴体内的魔气瞬间失控般乱窜,他接连咯出几口黑血,然后在逐渐微弱的气息中垂下了脑袋。 若不是不能在这里要了他的命,顾扶辛真想现在便杀了他。顾扶辛移过眼,看向还在与沈芷缠斗的林怀玉。 林怀玉的攻势随着扶阴的虚弱开始减弱,沈芷看准时机,白霜回挽制住长鞭,她唤道:“林姑娘,醒过来。” 顾扶辛不动声色地擦掉了嘴角的血迹,然后召出长剑,念出剑诀,长剑立刻化作无数剑光横穿林怀玉的身体,林怀玉身子一软,被抽去力道般跌落在地,她失去光亮的瞳孔开始重新聚焦,顾扶辛毫无感情地说道:“林姑娘魇住了,不如去圣水里头泡泡吧。” 余瑶醒来的时候,外头日头正好,她睁眼看到的是一个绿色的帘顶,精神上的虚脱感让她像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浑身上下都被掏空,整个人厌厌的。 窗扉外头路过一个人影,余瑶偏头看过去,正好看到顾扶辛从外面走了进来。他一身门派白衣,仙气飘逸,宽肩窄腰,长腿一迈就是气度。一张俊朗又略带戾气的脸真是好看得要命。 “师姐没事吧?”顾扶辛拂衣坐到床边,低声问道。 “没事。”余瑶摇摇头,她想起顾扶辛在困妖塔里头似乎也受伤了,“你没事吧?” 顾扶辛眼睑微垂,睫毛如翼般颤动,低沉的语气里带着无尽的自责,“师姐还未醒来,我怎么敢有事?” “不要这样说。”长了这么好看一张脸,这小脑筋怎么转不过弯啊,余瑶真是恨不得给他强行扭过来。 顾扶辛垂着头,不愿看余瑶的神情像是一只犯了错的大狗勾,“是我没有保护好师姐,师姐想怎么罚我都可以。” 余瑶想说为什么该罚了,他明明什么也没做错,但转念一想,她之前就是完全没有考虑顾扶辛的想法,这才伤了顾扶辛,她这次若是又直接否认了,顾扶辛会不会又钻牛角尖? “咳咳,”余瑶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这才说道,“是啊,你这么笨,老让自己受伤,是该惩罚一下了,就罚你……恩,罚你给我买串糖葫芦吧。” 顾扶辛长睫微颤,他琥珀色的眼眸里带着些疑惑,“没有了?” 余瑶理直气壮地点头道:“不然呢?快去,我要吃糖葫芦。” 顾扶辛嘴角微扬,然后从空间里拿出了一串红彤彤的葫芦串递到余瑶面前,“师姐。” 余瑶疑惑道:“你从哪里买的?” “这本就是师姐的。”顾扶辛答道。 余瑶恍然大悟,“那天给你那串,你没吃?”那天她在街上买了两串糖葫芦,自己吃了一串,给了顾扶辛一串。 顾扶辛垂下眼睑说道:“师姐送的,我想留起来。” 原来是舍不得。余瑶把这串又重新塞给顾扶辛,“我给你买的,你反手又给了我,不算不算,你重新去给我买,这串你自己留着吃。” 顾扶辛嘴角的笑意漫到眼睛里,他答了声,“好。” 顾扶辛走后,余瑶靠在床上,嘴角忍不住上扬,顾扶辛真的太好哄了,以后不如就这样顺着他的话慢慢引导他。 不过只是一串糖葫芦而已,顾扶辛竟然都偷偷留着,上次他让她帮忙找的玉佩还没找到,那块玉佩……是他母亲留给他的吧,那天的爆炸那么大,肯定是没了…… 不多时,外头有黄杉的小丫头在门口通报道:“仙人,有人找。” 余瑶收回思绪,坐直了身子,说道:“进来吧。” 外头走进来一个白衣彬彬的公子,手持一把折扇,一双桃花眼潋滟荡漾,似有千言万语要与人倾述。 余瑶弯着眼睛笑道:“二师兄。” 萧景安打着扇子的手微微一抖,他正声道:“小师妹,你受伤了?没事吧?” 余瑶装模作样地捂住胸口,皱眉说道:“有事,我与师兄发了简讯,师兄为何不早点过来。” 萧景安赶忙上前说道:“都怪师兄不好,没有同你一起过来。” 余瑶从空间里掏出一个本子,说道:“二师兄莫要自责,师兄能够过来,瑶瑶已经很开心了,我这里有一个本子,正想与师兄看看,师兄?”余瑶含着笑,将那黄色封面的本子递给萧景安。 萧景安稍稍迟疑片刻才将那本子接过,只看了一眼,他便匆匆合上,“小师妹,这是从何而来?” “从大师姐没收的书册里找出来的,”余瑶翻开本子,感叹道,“这写本子的人真是胡闹,竟然将二师兄和那奇文子写在一起,还写什么‘一个嬉笑祸世,一个温润如玉,一个搅乱朝纲,一个执扇而立,他若众叛亲离,亦有他踏过血海,迎他回家’,竟然把二师兄写成江湖浪子,将那奇文子写成乱世皇子,我们二师兄这般气度,怎么也得算得上个九天谪仙吧?” 说完还要问一问萧景安的想法:“对吧,二师兄?” 萧景安将扇子哗啦打在手心上,他深吸一口气,说道:“小师妹,你是不是看出来了什么?” 余瑶板着脸反问道:“二师兄那日在酒楼中,说得可开心啊?” 看到自家小师妹气鼓鼓的模样,萧景安手忙脚乱地道歉道:“小师妹,别生气。” 余瑶鼓着腮帮子说道:“师兄往日嘴上说着待我好,原地不过是拿我取笑。师兄莫要再多说,以后师兄再想踏进师妹玄月峰上的院子,是不能了。” 萧景安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这下只能一个劲说道:“小师妹,我错了,师兄真的错了,你莫要生气了。” 余瑶与萧景安正在打闹的间隙,沈芷不知什么时候从外头进来了,“你们在说什么?” 余瑶与萧景安均是一愣,继而一个迅速将那黄色本子收入被褥之中,一个迅速站直,咳声叫道:“大师姐。” 余瑶摇头说道:“没什么,大师姐,怎么了?” 沈芷冷着脸,眉眼间有一丝散不去的凝重,她说道:“昨夜,又有女子失踪了。” 第37章 尾声 “余姑娘的意思是说, 扶阴在困妖塔中已经承认了少女失踪之事是他所为?”林家大堂之内,林剑眉眼难言疲惫之色,黑气隐隐爬满眼底, 整个人像是衰老了几十岁。 余瑶点点头, “在幻境之中他确实承认了,可城中昨夜城中依然有少女失踪, 会不会是在我们去困妖塔的时候他又用我们不知道的方法下手了?”她微微垂着脸, 一缕黑色发丝落在腮边,给还未完全恢复的发白脸色加了几分柔和灵动。 沈芷凝重道:“也不无可能,但他是如何下手的,我们完全不得而知,那魔神这么多年都未能被阵法净化, 倘若放任下去, 恐怕……”之前进入困妖塔,林怀玉过于不对劲, 他们都将注意集中在了魔神与林家勾结作祟上, 但等到众人皆中招,她才反应过来,林怀玉原来从一进塔便被扶阴蛊惑了。 林剑叹口气说道:“倘若真是如此, 那就难办了……”他们原本不是没有怀疑过困妖塔中的魔物, 但奈何使命,他们光守住阵法便已不易, 更何论进入塔中,倘若塔中魔物当真已经到了无法阻止的地步…… 余瑶皱起眉头,如果真是如此,那这件事情就相当棘手了,他们拿那魔神毫无办法, 难道要让城中之人全部转移吗? 大堂内一时陷入了寂静。 那滑落在腮边的散发划得余瑶半边脸痒酥酥的,她随意伸手拂开,那缕发丝便悠悠飘开,不多时又痒酥酥贴在余瑶脸上。 余瑶不耐烦地又要拂开,却觉脸侧滑过一丝温热的触觉,轻轻将那不听话的落发敛起别到耳后,那触感一触即逝,却在余瑶脸侧耳背都像是留了一层火-辣。 余瑶僵着背转过脸,对上了顾扶辛静静看着她的浅色眼眸,突然对上顾扶辛放大的好看得过分的脸,余瑶有些受不了,下意识后仰了一些。 又怕顾扶辛会多想,她轻咳了一声,问道:“小师弟,你怎么看?” 屋内另外两双眼睛也聚到了那身形颀长挺拔,气度不凡的白衣男子身上。 顾扶辛并未搭理林剑二人,他只看着余瑶说道:“师姐可曾想过,魔修最擅长的便是花言巧语、蛊惑人心,他们若是说什么,怕是也要捡着一半来听。” “你的意思是……”余瑶思忖道,“与其说那扶阴是承认了,不如说是将这罪名顶下了……”仔细一想,扶阴那时候的语气却是更像是蓄意恐吓。 余瑶突然一手握拳敲在巴掌之上,“我知道了,不是扶阴做的!” 沈芷问道:“小师妹想到了什么?” “大师姐,道理很简单,”余瑶分析道,“城中每三日失踪的女子只有一个,但如果将我也算上,那昨晚失踪的女子便成了两个,接连一个月都只失踪一个,昨晚却突然出现了两个目标,这要么是那作祟妖物修为增加了,要么是原本也只有一个,只不过我们昨晚去了困妖塔,遇到了扶阴发难,那扶阴随口讲这事认下以此扰乱。” 沈芷迟疑道:“可魔修喜怒不定,倘若掳走几个女子不过是他一时兴起……” “大师姐,昨夜我们去困妖塔应该很清楚了,那魔修恐怕只能在困妖塔范围内行动,一旦出了困妖塔,阵法之力会将他困住,”余瑶看向林剑,问道,“是吧,林族长?” 林剑叹口气说道:“此事说来惭愧,我们几大世家看守困妖塔多年,耗尽历代之力,也只能将那魔神堪堪困住,但即便如此,也从未失守过……” 沈芷疑惑道:“林族长既然已经肯定凶手不是塔中之物,为何还要费了这么大代价让我们进去?”林怀玉在塔中疯癫之时曾说过,开一次困妖塔,几大世家恐怕会付出极大代价,他们既然已经知道不会是塔中之物出了问题,那为何还要开塔? “这是因为,光凭我们几个世家的力量,已经受不了困妖塔多久了!”林怀玉推门而入,披着一身碧绿长毡,只一进来,便带来了仿佛从寒冬腊月吹来的寒气,她乌黑的嘴唇还在发抖,但语气却格外果决,“你们只关心那魔物能不能守住,会不会危害飞渊大陆,从没有人考虑过我们的处境!” 林剑呵道:“阿玉,不得放肆!” 林怀玉幽怨地看了林剑一眼,唇角蠕动,半晌还是大声说道:“爹,你向问心派求助,不就是为了告诉他们,我们守不住了吗?可你看外面的人,有谁还记得咱们,连个长老都没派过来,竟然交给了几个弟子辈!” 林剑怒不可遏,一巴掌扇在林怀玉脸上。林怀玉眼看就要跌落在地,却被一双素白的手扶住,她抬头看到了一张有些苍白,但气质素雅温和的脸。余瑶关切道:“没事吧?”这林怀玉不知道为什么被男主忽悠进了泥沼里泡了一夜,看起来命都快去了半条,现在又被自家亲爹扇了这么大一巴掌,还真是有点惨。 林怀玉目光复杂,推开余瑶的手站起来,她扭头对林剑不甘道:“爹,我们从来都是被抛弃之人,从祖宗接下这份担子那一刻,我们就注定了不幸,现在要守不住了,难道还要继续耗死在这里?” 沈芷看他们父女俩一来一往,都在气头上,便插嘴问道:“林族长,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林剑眼神难掩疲惫,他缓身坐下,叹口气说道:“此时要从几月之前说起—— 几月以前,困妖塔中溢出的魔气突然多了起来,我们几大家族就算用了秘法加固阵法,但依然感觉到那多出来的魔气并没有被压制住。原本这个阵法存在了多年,全靠我们几大世家的力量维系净化,千万年也未能完成……” 鬓边已经零星看见斑白的一代宗族之长,此刻的形容是如此萧索而无奈。 “后来城中便有女子开始失踪,我们虽然怀疑是塔中魔物所为,但奈何开塔代价巨大,族中除了镇守阵法之人,再找不出其他强者能进去查探,万般无奈,我们才向问心派求助,可你们却如此敷衍我们!”林怀玉接话道。 “怀玉!”林剑呵斥林怀玉。 林怀玉不知何时脸上已布满泪痕,她得体了多年的适宜温婉终于垮掉,“爹,我受够了,为什么我们从一开始就注定要如此?那些魔物来自灵界,被魔气侵蚀后也该回到灵界,灵界不会放弃他们,可为什么被牺牲掉的是我们?” —— “大师姐,咱们现在是不是要从头查起了?”余瑶趴在桌子上,杵着下巴有气无力道,搞了半天,一切从零开始,还以为跟着走男主的主线就可以找到答案,原是她想多了。 沈芷倒了杯水,推到桌子中央,示意余瑶道:“原本就是先去看看,找不到那便换个方向再查,小师妹不必气馁。” 萧景安正好从外头走进来,手里拿了几本手册,余瑶眼尖,朝萧景安招招手,提高音调叫道:“二师兄去找着了什么?” “这个,”萧景安扬了扬手中的本子,坐下端起沈芷倒的茶水一饮而尽,然后将本子掷到桌上,他喘口气说道:“全在这里了,那些失踪女子的物品里,唯一相同的就是这个,每个人屋里头都有一本。” “这是什么?”沈芷拿起一本,险些念了出来。余瑶探起身去看,绿油油的封面皮上写着——《青青河边瑶心之恋》。 “这是……“余瑶有种不妙的错觉。 萧景安咳了一声说道:“这是上次奇文子在困妖城中说的故事,被整理成了本子在城中贩卖,这是从这次失踪女子的家里找出来的。” 余瑶故意忽略本子的内容,从沈芷手中将那本本子拿了过来,佯作不在意道:“也就是失踪的女子都是在买了这本子之后才失踪的?” “正是如此。”萧景安点头道。 “那、我们去卖本子那里去看看?”余瑶甩了甩手中的本子,抬起下巴向顾扶辛说道。 静静喝着茶水的顾扶辛闻言偏头对余瑶轻笑道:“好。” —— “师姐在想什么?”余瑶自出来后便走在路上一言不发,眉头皱巴巴地盯着手头的绿本子。 余瑶平日性子颇为活泼,现在静下来,那股恬静温柔的气质便愈发明显起来。 “我只是在想,这个本子卖了便卖了,为什么用个这么绿色的封面?”余瑶看着这青草般的壳子嫌弃道。 萧景安打着扇子说道:“那是因为困妖之地荒芜了许多年,城中百姓对苍翠之色渴慕已久,便将书册都做成了绿色壳子,就连着砖瓦城墙,风俗小吃,也多的是以绿为主。” 余瑶顺着萧景安指着的扇子看过去,果然,小贩摊点上的点心,小姐丫头撑着的伞,墙头挂着的窗花,都以绿为主,她第一次在城里的时候到底是怎么一眼就看到红红的糖葫芦的? 一直没说话的沈芷问道:“这本子为何叫《青青河边瑶心之恋》?莫不是在二人爱恋发生是在河边不成?” “哈哈哈,”萧景安哈哈道,“当然不是,因为卖这本子的摊贩是在长着青枝的河边,诺,你们看——” 萧景安遥遥指着远处桥头泛着青尖儿的枯柳,那绿油油的叶子,在风中飘摇,不时有白色的柳絮随着风飞到街上,落到柳树下摆着卖的话本子上,摊子前头不时有小姑娘驻足询问。 “还真是青青河边。”余瑶叹道,“不过话说回来,这困妖城不是方圆一方荒石地吗?竟然还能生出柳芽儿,当真是造化神奇啊……” 她说完又觉得哪里不对,猛地看向沈芷道:“困妖城被魔气侵蚀多年,怎的长得出青木来?” 第38章 偏离 横卧光秃水面的石桥尽头, 一排枯木支棱着干枝,活像是久旱中龟裂了生气的干扁老人。在这万物枯萎的恶劣之地,竟然有一棵垂柳满树枝杈上都绽出了小绿芽, 枝条迎着风招摇在仿佛死寂的水面之上, 颇有几分小巧可爱之态。 如此生机盎然的景象,原本该是一眼便能分辨的, 但因为城中装饰皆是以苍翠为主, 好似这样便可将困妖之地的荒芜挤下去几分,这也是为什么余瑶等人在进城之后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这与旁物格格不入的新绿。 树下的商贩已经被沈芷叫来的林家护卫支走了,沈芷四人站在树下,思忖地看着那还在飘着落絮的柳枝,一时几人皆是无言。 “我曾在藏书阁看到过, 鬼魅横行之地往往会出现有枯木逢春的反常之象, 林中百鸟争鸣,异香传遍百里, 引得周边村民进林查看, 一去便再无复返。”良久,沈芷开口说道。 “大师姐说的是百里鬼哭林?”萧景安敲着扇子接话道。 “是,”沈芷点头道, “后来有修士前去查探才发现, 林中皆是鬼魅,那鸟语异香不过是妖邪蛊惑行人所化出的幻象, 林中鬼魅靠着吸食活人气血提高修为,吃的人越多,林木便愈加苍翠。” 余瑶凑近柳树树干,那龟裂的小小细纹下,仿佛盖着翠挺的生机, 这棵柳树确实是真的活物,“大师姐的意思是说,这柳树可能也是鬼哭林的一种?” 沈芷却否定道:“这倒不是,鬼哭林若是现世,往往成片出现,不会单单只有这一棵。” 平白出现的青木,还是在这灵脉尽数用来镇守魔物的困妖之地,事出反常必有妖,这棵柳树十有八-九都有问题。 余瑶从空间里摸出一张溯源符说道:“要不我用溯源符看看?看看这树是什么时候长成的,顺便也看看那些女子最后是不是消失在了这里。” 沈芷没有答话,溯源符虽然来之不易,但小师妹对这些钱财之事没有概念,为了这个任务用了她的东西,她也定然不会与他们平摊,这实在不妥。 “用问心咒吧。”沈芷考量之后说道。 问心咒,问心派的门派追踪功法之一,可以召唤鬼魄,追踪定位,但因为灵力消耗巨大,一般要元婴以上才能单独使用。 “那大师姐你来?”余瑶随口问道,在场修为达到元婴的,也只有沈芷一人了。 沈芷看了看顾扶辛,他过来之后便一言不发站在旁边,垂眼似乎在看着树干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看样子也实在有些孤僻。沈芷收回思绪,说道:“不,小师妹,你和小师弟一起施展。” “我和小师弟?”余瑶忍不住高了音调问道,“我们两个才金丹修为啊,怎么用得出来?” 这个问题萧景安是乐于知道的,他哗啦将扇子打在手上笑道:“小师妹忘了,问心咒单独使用确实需要元婴以上,但若是两个金丹以上的人,也是可以用的。” 余瑶语塞,她方才确实是忘了,但顾扶辛才入门多久,他应该并不知晓这门功法。她忧心忡忡地看了顾扶辛一眼,然后对萧景安说道:“要不还是我与二师兄一起吧?” 顾扶辛抬头,压着眉头看向余瑶,眼底的淡青色似乎黑了几分。余瑶无论什么时候,似乎总是喜欢与他撇清着关系。 他平日没多少想要亲近旁人的心思,在遇到余瑶之前似乎也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必要,但鬼使神差,他竟然先一步接近了余瑶,甚至并不觉得应该有什么就此打住的必要,但余瑶却一而再地游离在外,像一点即离的蜻蜓,在他心头荡出涟漪之后便了无痕迹地离去。 不等萧景安答话,沈芷便说道:“二师弟与我一起结界守在一旁,若是真的召出了东西,让它逃到城中便麻烦了。” 在场沈芷与萧景安的修为最高,他们二人在一旁戒备好像也没什么问题,余瑶点了头,慢吞吞转向顾扶辛,“我们到树根前吧。” 她的动作小心而疏离,轻手轻脚的,像是在避着什么不待见一般。 顾扶辛收起眼底的阴翳,扬起嘴角点头道:“好,不过师姐恐怕需要教一教我。” “小师妹,你交给小师弟要怎么做。”见顾扶辛没有拒绝,沈芷放心地点头说道,门派中的师姐弟,就是应该多互帮互助才对。 余瑶点了点头,然后向顾扶辛伸出了双手。 共享之法,需要额头相抵,十指交握,以此通感。 顾扶辛纤长莹润的手指握在指缝之间,是余瑶没想到的宽大,炽热的温度从掌心传来,她忍不住掀开眼皮偷偷瞟一眼顾扶辛。顾扶辛轻轻合着眼,长而密的睫毛像敛翅的蝶翼,在柔和轻颤。余瑶的心头好像也跟着颤了颤。 顾扶辛眉心接受通感的灵力漩涡已经打开,余瑶赶紧闭上眼,将自己脑中有关问心咒的用法传给顾扶辛。 随着灵力的交互流动,二人周身开始亮起一层银色光晕,灵气在空中盘旋之后结成一个阵法模样,然后笼罩在岸边垂柳之上。萧景安与沈芷立刻结上一层透明结界,将这灵流封在结界之内。 追魂之术,索命之途,所过之处,无所遁形,问心之法,开。 余瑶与顾扶辛结出咒术,之后顾扶辛便主动引着余瑶将阵眼合手打在了树根之上。 余瑶心中稍有疑惑:怎么打在这里?这问心咒若是找不到关键是可以直接打在结界之中的啊。 但不等她想到要问顾扶辛,那树根之下便有数道透明魂魄争相涌出,撕心裂肺的哭喊随着这些魂魄一道涌出,这是那些魂魄的主人丢掉性命之前最想做的事情。 女子的尖叫荡开在结界里,余瑶惊道:“竟然真的是这里!” 余瑶的惊讶还未落定,便觉脚下传来一道危机之感,她正想躲开,便觉自己被一股力道牵引着落到一方宽阔的胸膛之中,顾扶辛低沉的声音响在余瑶头顶,“师姐小心。” 在余瑶站着的地方,一道黑气瞬间窜出,像是生了神志般,死命朝结界之外冲去。 那黑气狂暴地撞在结界之上,沈芷与萧景安立刻加固结界,试图制住这黑气。余瑶也赶紧结出一个小结界挡住这股黑气带来的阴冷乖戾之感。 黑气逃脱无望,停顿了一瞬,便立刻换了目标,往地底钻去。 余瑶白光出鞘,生生挡在了那黑气的前头。“别让它逃了,小师弟,你封住他的退路!”余瑶对顾扶辛说道。 不等顾扶辛有所动作,那黑气便像听懂了余瑶的话一般,停在原地片刻,紧接着,它直直朝余瑶与顾扶辛冲了过来,不等二人有任何动作将二人连同小结界一起,拉入了地下。 “小师妹!师弟!” 沈芷与萧景安的声音被逐渐隔绝在上头,余瑶看着周边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摸索着从空间里拿出了一颗夜明珠。夜明珠柔和的光在漆黑撑起了小小的光界,余瑶偏头找到顾扶辛,说道:“我们被关到那黑气的结界之中了。” 黑黝黝的空间之中似乎处处透着死气,那黑气也在将他们拉下之后便没了动静。 顾扶辛安静的侧脸映着半边冷光,长睫在眼底落下纤长的阴影。他轻捻指尖,燃起一小束赤色火光。 火光轻轻悠悠,推开了他们所在之处的黑暗,然后像是指路一般,延伸开去在漆黑中照亮了一条路,空气中的阴冷似乎也被驱散了。“在前面。”顾扶辛答道。 余瑶眨眨眼睛,这就是顾扶辛的灵根?他果然很厉害。 “这黑气便是用这个来掳走失踪女子的?”余瑶隐隐猜到了答案,“可它是靠什么来选定目标的?” 和顾扶辛走在一起,不知道为何,余瑶感觉有一种安心的感觉,她空下的思绪开始琢磨困妖城中的事情。 顾扶辛抬手捡下余瑶头顶的白色柳絮,说道:“我们身上沾了这个。”余瑶看到他指尖小小的白絮,点了点头,那些女子去树下买本子,身上也沾了这些。 就在二人无言之时,四周结界突然开始碎裂,余瑶不放心,提剑戒备,却被顾扶辛牵起另一只手,顾扶辛道:“以防万一,师姐不会介意吧?” 余瑶朝顾扶辛靠近几分,这结界里头都是那黑气的地盘,他们小心一点也是好的。“不介意。”她答道。 结界在黑气隐秘之后开始无声破碎,想要将她与顾扶辛二人永远留在这方黑暗之中,倘若不及时走出去……余瑶有些不安。 这熟悉的黑暗,顾扶辛并不陌生,就是这些暗无天日的阴冷与森然,教会了他杀戮与仇恨,夺走了他至亲至爱之人,将他永远禁锢于此。他生于黑暗,一直在无边黑暗中苟活,也注定永留于黑暗,他永远无法站在光明之下,带上无数假面藏于人后,便是他行走于世间的最后一条路。 顾扶辛看向靠在身边的少女,火光在她脸上留下明暗阴影,她这紧张戒备的模样,如果知道他的真正身份后会怎样?会放弃他的吧?肯定会的,背叛才是应该的…… 要是能把她留下来便好了,做成玩偶,带在身边,这样她便永远不会背叛他。 如果调动他留在她身上的魔种,她立刻便可成为他的掌中之物…… 要不要现在就留下她? 余瑶提防着火光照不到的黑暗,对身边之人的异样毫无察觉,她不知道,只需要一瞬,身边潜伏的毒蛇便可将她紧紧缠绕,要了她的命。 第39章 观望 黑暗如蠕动的巨蟒, 在无言的诡静中将那无法述诸于人前的鬼胎一口一口蚕食鲸吞,于是束缚在顾扶辛早已磨砺锋利的狠心里生了根,发了芽, 最后长成了巨大的藤蔓, 一层又一层,将他紧紧勒紧、捆住, 他像是掉进了无法行动的黑洞, 直到前方的刺眼的光亮将他拉回。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这个结界的出口已经到了。 余瑶暗自呼出一口气,终于出来了,还以为这是个没有出路的死界。她轻轻扯了扯顾扶辛的衣袖,扭头对顾扶辛轻笑, “小师弟, 到了,走吧?” 顾扶辛看向前方, 将一直落在余瑶身上的视线抽离, 缓缓合眼之后嗯声道:“走吧。” 他的睫毛在轻轻颤动,双手也不自觉握成了拳,他自嘲般勾起了嘴角。 原来他已经不能如杀了旁人一般杀了这个少女了。但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是第一次在问心派门前对她种下魔种的时候?还是在更早之前, 他选择将她支开而不是直接将她灭口的时候?顾扶辛已经说不清了。 结界如被敲碎的瓷器般, 在余瑶与顾扶辛脚底离开出口的瞬间,轰然倒塌。倘若余瑶再回头看上一眼, 便能发现,那结界更像是早已被捏碎的囚笼,在失去所有黏合支撑之后,被彻底丢弃。 出口在一棵盘虬的古树下面,借着金丹修为的目力, 余瑶看到几里之外似乎有着一座城池,外头黑压压的,隐约可见几条长龙。 余瑶席地而坐,又放出神识打探了周遭一番,发现方向方圆几百里,似乎只有这一处地方有人迹。 她一边情况告诉顾扶辛,一边支手撑着半边身子站起来,“我们是去城里看看,还是继续往外面追?” 白皙宽大的手掌伸到眼前,余瑶愣神片刻,还是将手搭在了顾扶辛手上,“谢谢小师弟。” “去城里吧,”顾扶辛扶住没站稳的余瑶,看着她拍干净裙子上的草屑,“很少有魔气食了血能反哺枯木,既然它已经开了戒,贪念便会驱使它吞噬更多的生灵,直到消亡。” 余瑶点点头,再往外便是云山宗的地界,那魔气若是去了那边,自然会有人对付。他们现下还是将前头的城池排查清楚。“那我们进城,不过我们恐怕要快一些,赶在它找到下一个下手对象之前。” “师姐不必担心,我们还有三天时间。”顾扶辛依言宽慰道。 “三天?”余瑶觉得不太踏实,问顾扶辛道,“你如何知道它只能三天吃一个人?万一它变厉害了怎么办?或者说,万一它不需要像在困妖城中隐藏那样,现在便大开杀戒怎么办?” 顾扶辛轻笑道:“师姐可相信我。”那魔气被他下了禁制,它现在当然跑不了,也轻易动弹不了。 对上顾扶辛微垂的眼眸,余瑶心里那点疑惑像是被浇灭了苗头。也对,论熟悉,还是顾扶辛对魔界那边的鬼魅更加熟悉,他既然说没事,那便应该不会有事。“那我们快点进城吧。” 这是一座巨大的城池,巍峨的城体由玄黑色墙砖建成,处处透着庄严与气派,像是在原野中矗立的不苟言笑的高山,上头还覆着冰霜,却又规整地将城中市井圈在庇护之下。 城中似乎有禁飞的法令,余瑶与顾扶辛刚御剑而起,便看到城墙上亮出了两个黑漆漆的炮口,炮口中央的阵法之力让余瑶一个激灵,她赶紧拉着顾扶辛下来,乖乖地排到了长队后面。 城门之下,兵将在严格地盘查这每一个进城的人,队伍行进的速度十分缓慢。 在城墙高大的威严之下,整个长队都沉默无言,黑压压的气氛有些低沉。 急也急不来,余瑶拿出玉简,想给沈芷发个简讯。刚打开便看到萧景安与沈芷的简讯哗啦啦弹了出来,都在问他们有没有事,在哪里,快点联系,他们已经通知师门了。 余瑶点开一个回道:“大师姐二师兄放心,我们没事。” “你们在哪?”沈芷那边问道。 余瑶抬头确定了城门上龙飞凤舞的苍劲大字之后给沈芷发道:“龙凤城。” 玉简那边迟迟没有传来消息,余瑶便抽空问顾扶辛道:“那魔气到底是何物?为何能吸食生人血气,我记得魔族似乎没有能吃人的魔气啊……” 顾扶辛静静看着余瑶,少女歪头张望皱眉的表情悉数落在他眼中,但她似乎毫无察觉。现在她发了问,也没抬头看他。顾扶辛轻轻说道:“寻常魔气确实不能,嗜血残暴的,从来都是魔物。” “可是听说魔气能够蛊惑人心,若是那黑气蛊惑了其他妖物,那妖物失去了神志之后,是不是也可以变成魔气形态?”余瑶摸着下巴思索那黑气的来历,“也不知道那是哪里来的,又不是从困妖塔逃出去的……会不会是万魔坑那边过去的啊……” 顾扶辛没回答,只是问道:“师姐似乎对魔族很熟悉?以前可去过魔界?”也不是没有悄悄潜入魔界的修士,顾扶辛在进秘境之前还被潜入魔宫的小修士刺杀过,那便是随着那些门派修士进来,但是年轻气短不听话,跑到他们眼皮子底下的。 他们对灵界过来的修士查得不严,只要他们不碍事靠近魔宫,魔族之人都不会刻意搜查,因为那些进入魔界的修士,光在魔界完好无损地活下来,便是他们面临的最大考验了。 余瑶若是从前去过魔界,但是没被发现,也不是不可能。 可余瑶却毫不犹豫地摇头道:“我没去过魔界,以后也不想去。”她就想好好做完任务,然后找个地方过点安逸小日子,当然,要在大家都走完任务平安无事之后。魔界那地方以后也没她的戏份,她要是能活下去,应该也不会过去。 顾扶辛眼底微沉,余瑶不想去魔界是应该的,谁能喜欢那荒石遍地、寸草不生的地方?只是不知道为何,他的心底也有些沉。 他沉着嗓子,声音也哑了下来,“师姐既然从未去过魔界,为何一直护着我?” 恰好此时,一直没回消息的沈芷那边给余瑶发道:“你们多加小心,我们尽快赶来。” 余瑶分了心,一时没有马上回答顾扶辛的话。她长长地嗯声,先把沈芷那头给了回复:“好的。” 顾扶辛嘴角又挂起了自嘲的笑,他笑得有些苦,连心里都涩涩的,他此刻心里想到的竟然是:余瑶第一个选的不是他。又想到他竟然在这种事情上计较,他又生出了几分自弃。“师姐,你明知道我来自肮脏之中,生于黑暗,也注定留在黑暗,我便是恶。”你这样做是应该的。 余瑶收起玉简,皱眉道:“有些是没办法选择的,这不怪你,我也同你一样,但无法选择之中,总有许多可以选择,就像我选择站在你这边,想办法保护我珍视的人。你以后不许这样说了。” 顾扶辛却像是只听到了其中一句,他追问道:“珍视的人是谁?” 余瑶掰着指头给他数:“师尊啊……”第一个救了她的人。 “大师姐啊……”第一个做任务为难的却没有生气的人,外表冷冰冰其实也很少女心的大姐姐。 “二师兄啊……”和大师姐一样,虽然看着是个正人君子但其实性子插科打诨还是个妹控。 “还有……你。”她亲自捡回来的人…… 余瑶说道最后,踮起脚拍了拍顾扶辛的脑袋,“所以啊,你是我放在和师尊师姐他们一起的,你很厉害,以后也会很厉害,千万不要灰心啊。” 顾扶辛没有躲开余瑶的手,反而矮了矮身子,让她站起来没那么吃力,他低着头带着笑说道:“好的,师姐。” “让开,都让开!”在余瑶与顾扶辛说话的间隙,一道嚣张的叫嚣从队伍后面传来。 一辆白玉马车从后方驶来,开道的护卫残暴的推攘开排队的人,在一阵东倒西歪的喧闹声中,一张白花花、胖乎乎的手从锦绣垂帘后钻了出来,一张白花花的横肉出言制止道:“莫要伤人。” 那些护卫讪讪收了手,变为追撵着人开道。 “这是谁啊?”余瑶问道,“要抢道的是他,要不伤人的也是他,好的坏的都让他说了做了呗,怎么这么厉害?” 和余瑶一起让开在路旁的老人接话道:“姑娘从外面来的吧?这是城中的护法,城主的亲信,平日很得城主信任,所以这样也是在所难免……” 余瑶一时无言,这龙凤城竟然是这样的,那里面的百姓会不会也生活得不太好? 见余瑶一脸愤愤,那老人反而安慰余瑶道:“姑娘莫看凌护法这样,他也是刚从外边赶回来的,许是心急了些。” “从外面赶回来?”这老人话头只说了一半,语气虽然无奈,但尤为宽容,余瑶忍不住问道:“城中难道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从外头赶回来好似便可以让人原谅他的一切,像是做了功绩一般。 老人叹道:“姑娘不知道,现在的龙凤城,已经不是以前的龙凤城了。” “里面是发生了什么事?”余瑶追问。 那老人却不正面作答,只一个劲儿地劝余瑶道:“姑娘,老朽劝你一句,若是可以,不要进城,现在赶紧走吧……” 第40章 阴谋 “为什么要走?”余瑶问道, “我们来这里的目的就是要进城呀,老伯,你能不能与我们仔细说说?” 老头长叹一口气, 看了眼前头被富丽堂皇的马车撞散之后又挪动着开始重新排起的长队, 心知一时半会儿也进不去,便干脆坐在了树下。 他这架势, 像是完全将进城的事情抛在了一旁, 后头稀稀落落还有人继续排上,余瑶觉得有些好笑,便问道:“老伯,你不去排着队?不怕到天黑都进不去城里么?” 老头取下脖子后头的箬笠给自己扇着风,拉着调子对前头的人号了一声:“喂。” 前头那人抬手示意, 回道:“知道了, 您先歇着吧。” 老头指着那人说道:“看到了吗,与他说了, 他们便知道为我留个地儿了, 待你们也休息好了,我们便再过去排上。” 余瑶看前头那人二十来岁的模样,问道:“那是您儿子?” 老伯哈哈笑着, 侧脸轮廓依稀可见年轻时清隽的影子, 只不过年纪大了,脸皮便被褶子推着垮了下来, 他说道:“我儿子在城里头呢,那是城中的人,大伙儿平日有事,只需知会一声。” 余瑶与顾扶辛站得近,两个人宽大的袖子叠在一起, 余瑶抬手想拉拉顾扶辛的袖子,与他小声说一声“这龙凤城可真是民风淳朴”,不想伸手抓住的却是一根在她意料之外的小指头,她的指头尖还不客气地扒拉在人其他几根指头上。意识到自己抓错了,余瑶脸上发热,赶紧放手将自己的爪子丢了开去,惹得二人衣袖一片轻荡。 好在那老伯并未将视线放在二人身上,他抬起下耷的蜡黄眼皮,浑浊的眼睛遥遥看向远方,神色追忆。 从前的龙凤城是什么样子的呢? 一直以来,龙凤城都算是一块儿风水宝地,城中百姓安居乐业,农牧商各得其所,物产算得上丰富。城主一脉心系百姓,治城有方,乐得城中民风淳朴,大伙儿过得自在,如此便是几百年。 可是龙凤城这地儿啊,说南不南,说北不北,独独守在中间,旁的城池眼馋这块儿风水,三番两头挑着事儿来犯。他们馋着这块地是应该的,这东南西北无论哪一方将龙凤城并入,都免不了南北联合,直指望虚海,到那时便是连皇城也奈何不得。 可城主一脉因着强大实力,靠着城中四大护法,硬是生生扛下了所有来犯妖邪,抵御下了外族入侵。 “你们的城主一定是一个好人。”余瑶揪起脚边一撮枯草,扯在手中搭话道。 老伯笑道:“我们城主从前确实是很好的人,可是后来…… 后来不知为何,城主突然性情大变,城中突然开始被一股穷兵黩武的气氛包裹,但凡家中有一战之力的男丁都被带走了,说是要带去护卫城池,但在那之后便没有人再见过他们。” 余瑶扯断一根枯草,问道:“从前城中没有兵将吗?” “没有,”老伯叹口气说道,“从前虽然也有外敌来犯,但城主与护法也没说挡不下来,来找人的将领说,是城主说的要有大难了,若想活命,便要出力,若不想出力,便离开龙凤城。” 余瑶这次看准了顾扶辛的袖子,拉了拉,让顾扶辛侧脸看过来,问道:“好端端的为什么守不住了,你觉得城主的话是真的的可能性有多大?” 顾扶辛的视线落在余瑶小心扣住他衣衫的指尖,眼底闪过一抹思虑之色,他心不在焉地说道:“龙凤城的城主一脉精通巫卜之术,也不无可能。” “那之后,城中的戒备便森严了起来,我们寻常出个门,也需要一个一个仔细盘查,就像你们今天看到的这样。”老伯休息够了,起身往队伍中央走去。 余瑶好奇,追上去问道:“老伯,既然都要打仗了,你们怎么还不走啊,城主不是说可以离开吗?” 老伯笑道:“走?我们也想走啊,谁不爱安稳日子?但我们必须要守在这里。” “你们果然很爱戴你们城主啊……”余瑶感慨,连战乱要来了都不怕。 老伯呵笑,“其他人是如何老朽不知道,但老朽留下,与城主没什么关系。” 不待余瑶发问,老伯便说道:“我要守在城中,给我家那小子守一个落脚的地儿,那小子若是知道家里还有人给他留灯,肯定就没那么舍得死了。” 余瑶追上去说道:“老伯,我们进城是找人的,你不若将你那儿子的名字与我们说一说,我们顺便也帮你找找?” 老伯看了余瑶一眼,将箬笠重新挂在身后,说道:“找到了也不必让他回来,给他捎个话,家里有人在等。” 余瑶应下,又问:“他叫什么名字啊?” “那小子啊,”老伯笑道,“叫阮盂。” 余瑶与顾扶辛随着队伍走走停停,总算在天黑之后进了城。 城中灯火通明,热闹的集市上各色摊贩在叫卖,张灯结彩的街头到处洋溢着快活的氛围。穿着新衣的姑娘在人流中打闹,笑靥如花。仿佛城外的沉闷到了城中便自动被城墙隔绝了开一般。 余瑶看着街头挂着的彩色灯笼,一时有些眼花缭乱。顾扶辛不动声色地牵起余瑶的手,带她躲开来往的行人,像是怕她发觉一般,他开口转移她的注意力道:“师姐打算去找人?” “先不急,我们先找那魔气吧,找到之后在顺便去看看城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来往的人实在有些多,余瑶往顾扶辛边上靠了靠,对他拉着她的手浑然不觉,只想着如何快些去个人少一些的地方,她看得有些头晕,但又不放心那隐患,“这里人多,魔气会不会藏在这里面?” “师姐信我吗?”顾扶辛反问道。 “嗯?”余瑶抬头看到顾扶辛流畅俊美的侧脸,一派从容的气质好像在洪流之中也能淡然若定,她想她是相信的,“我信。” 顾扶辛低头看向余瑶,唇角笑意如一汪清泓,眉眼间的戾气仿佛也被冲淡,“那便交给我吧。” 城中人多,余瑶与顾扶辛先找了个客栈落脚,之后顾扶辛给余瑶打了个招呼便出去了,余瑶也没多问,一个人守在客栈里头看外头的街景。 她的房间的位置正好,在一个吊脚上,外头掩映着树影,开窗便能看到街上。 放眼看去,城中一派喜气,似乎是在过什么节。 余瑶撑着腮帮子,吃着小二送上来的小点心,又给沈芷那边发了个简讯。 困妖城的魔气来历突兀,既不像是从困妖塔跑出去的,又不像是从云山宗那边逃走的,不知道沈芷他们查出来了没有。 可沈芷那边却迟迟没有回复,余瑶便去问萧景安,萧景安只说不好说,到时候再说,让她在龙凤城小心一些。欲言又止的语气,与平时完全两个样子。 余瑶也懒得纠结,总之系统没有报错,那剧情应该还没出现大问题,只是这几天系统好像也没什么反应了,不知道是不是又被它朋友拉去升级了。 随着街上的人声逐渐鼎沸,这灯火璀璨的城中节日似乎也到了高-潮,大家拍手欢呼,一片闹腾。 城门口那边驶来一辆四匹灵驹驮着白玉栏杆的锦绣马车,一路狂奔,到了闹市也不见停,开路的人闹哄哄的推开街上的人流,打马的人甚至又加快了鞭子,催着灵驹跑得再快一些。 人流推攘着挤到路旁,混乱间,一个小孩儿从人流中摔到,被孤零零地留在了路中央。 那打马的人看到哇哇大哭的孩童之时拼命回拉缰绳,却也来不及,马蹄高抬,再落下必然是一片血肉飞溅。 就在这时,一道白色身影从马蹄下飞快略过,马匹受惊嘶鸣,杂乱地踩在地上。 余瑶抱着小孩儿连滚几圈,才在堪堪停下,她凌乱着发,生气道:“闹市行车,你们护法便是这样对待百姓的?” 车帘掀开一条缝,里面黑黢黢的,余瑶只看到了半边带着胡子的下巴,里头的人与打马人说了一句话,便放下了帘子,没有出来的意思。那句话余瑶听到了,说的是:“没死便好,快走。” 城中果然有事情,几个护法都往城中赶,但秉性都一个样,这么危险的地方都不下车走一走。 孩童受了惊,额头碰出一大块淤青,眼泪鼻涕糊了一脸。余瑶给他输了一道灵气让他安静下来,然后抱着他走到马车前问道:“这孩子受伤了,既然你们赶时间,便道个歉将他伤药费付上一付。” 那打马人却说道:“知道我们护法大人赶时间还挡在前头,误了大人的事,你担当得起吗?还想算账?是不是要我们大人将被你们耽误的账算一算!” “呵,”余瑶一时不知道从何骂起,怒极反笑,问道:“护法大人为什么要赔偿?你们又不是缺钱!” “你!”打马人被噎住,一时不知道如何回话。 周围原本散开的人群也重新聚起来,一直压抑的不平也窸窣冒了出来—— “城主的人确实越来越嚣张了,何从前根本不是一个样儿……” “城主是不是被魔物迷了心,听说魔物才要抓生人,我们是不是也快死了?” “连孩子都不放过,城主真是……” 人越聚越多,打马人看这势头是走不掉了,心虚地凑到帘子前问道:“庄护法,怎么办?” “怎么办?”马车中的声音嘶哑而粗粝,他沉沉说出一句话,“那边全杀了吧!” 紧接着,拉着马车的四匹白驹的眼瞳开始变红,它们嘶声长啸,痛苦地挣扎着,想要狂奔离去。 这样的情景余瑶见过,在柳州,云雅的丫鬟红儿便是这样魔化的。 不好,这些马驹,要自爆了! 第41章 烟火 几道黑气顺着缰绳长驱直入, 钻入灵驹体内,魔气在灵驹体内横冲直撞,引得灵驹痛苦嘶鸣, 马蹄愈发狂暴地踩踏在地上, 像是要挣脱身后的束缚,冲入人群之中。而那坐在车上的打马人像是蔫了的气囊一般, 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 便只剩一张皮子似的,软趴趴地落进衣裳堆里。 “啊!”靠得近的人看到这可怖的画面,尖声惊叫,其他人被这惊慌的喊叫吓得连连张望,但又隔着人头, 苍蝇般摸不着头脑。恰在此时, 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快跑啊!”熙熙攘攘的人堆瞬间像一堆决堤的流沙般往外推攘间崩塌。 在这人流之中,却有一个女人逆流而上, 她好不容易挤到余瑶身边, 脸上挂着泪痕,发髻松松垮垮地滑了一半,落在鬓边, 她神色惊恐, 伸出双手哀求余瑶道:“我的孩子……”声音里带着哭腔,想来是怕极了。 余瑶将孩子交给她, 又给他们母子身上打了个屏障,目送他们又挤进了人群。 发了狂的灵驹死命挣扎,甩起的鬃毛在空中乱成一团,但仍然挣脱不了长嘴上绞紧的缰绳。 余瑶见状快速后退,掐诀按在地上, 白色的结界如水波般沿着地面漫开,层层激荡,包围这扯作一团的灵驹,然后在马车上空收拢闭合,结成一道透明屏障。 灵驹失了神志,拼命往四方窜去,但在撞到余瑶结下的屏障时被迫停下,紧接着更加疯狂地往外面冲去。 它们一时半会儿也冲不出来,余瑶转身去找出人流中乱做一团的护卫首领,揪住他的领子说道:“还愣着干什么?保护百姓快走!” 护卫也不过是城中过惯了安稳日子的年轻人,他被这可怖的诡异之象吓得不轻,但仍忘不了要忠于职位的使命,慌了神也不忘守在马车旁,他颤着声音说道:“护、护法还在里面……” 余瑶懒得与他多说,那护法凭空发出魔种,生吞了打马人,恐怕早已入魔,不直接冲出来要了他们的命已经是万幸,他们竟然还想着保护那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魔物,她怒道:“城中百姓有难,你们做护卫的竟然置之不顾?你们护的是这护法还是你们的家人?” 护卫颤抖的神色终于清醒下来,他咽了咽喉咙,便觉后头一松,余瑶已经放开了他的领子,不再理他们。 护卫从迷茫之中重新脚踩实地,看着白衣女子的毅然离开的背影,她神色中近乎冷酷的冷静激醒了他,他转身朝还在随波逐流的护卫喊道:“保护百姓先走!” 听到这一句,余瑶稍稍松了一口气,她也没有把握能叫醒这些护卫。慌乱之中最忌讳的便是不知缘由的恐惧,这里的人流这般多,若是疏散得不及时,就算她能挡住这发了狂的灵驹,也难免会死伤惨重,不过好在这些护卫及时稳下了心来。 马驹疯了一般撞在结界之上,余瑶再加了几个防御法诀,又打出身上的防御咒符,一层一层地加固结界。这些马驹没有修为,即使入魔,也不过是普通的自爆,靠她如今的修为,应该挡得住。 但以防万一,余瑶还是不断加固结界,她现在不能贸然冲进去直接了断了这些马驹。因为,马车中的护法,还一直没有现身。 马驹逃不出结界,只能在边界上无能狂怒,马车中操作魔种的人似乎并不满足让这些马驹折在里头,也不急着将魔种引爆。 如此僵持了片刻,马车中的人终于抬手撩起了车帘。那是一个衣着贵重华丽的男子,五官硬朗,整个下巴都连着一把络腮胡,面目威严又板正,但原本应该装着眼珠子的眼眶却黑洞洞地只留下两个窟窿,脸上泛着一层死气,似乎已经死去多时。 但诡异的是,这具尸体居然站起来以极为扭曲的姿势将脑袋仰抵到后颈脊梁骨,紧接着,一股黑气从他半开的嘴中飞出,直直撞在了结界顶上。 尸体脱力倒下,很快化作一滩黑水。 余瑶掐诀加固结界上头,免得被这黑气逃了开去,谁知那黑气却矛头一转,迅速向侧面袭去。 哗啦破碎声中,余瑶布下的结界被撞了个大口。 “不好!”余瑶试图立刻将这缺口堵上,可在结界中找不到方向的马匹却像是早已收到指令一般,在那黑气窜出之时便紧随其后,冲出了一整个马头。 那魔气擦着人头周转钻了几周往巷子深处跑去,还怕不够热闹般,又分出几道黑气钻入了灵驹眉心,这下,灵驹的体型足足扩大了一倍,若是炸开,绝对能够撑破余瑶的结界,拉上半个街市陪葬。 再补上已是不能,余瑶干脆以脚下为界,重新打了个结界将自己与这些马匹关结界之内。 她召出白光,深吸一口气,迎上这些已经极尽疯狂的马匹。 魔傀自爆不是不能阻止,只要能找到魔种所在,在其自爆之前,将二者的联系斩断,才可以阻止。但书中说,能找到魔种并斩断联系的,只有一个人做到过,那就是男主。 现在男主还是一只什么都不懂的妖兽,余瑶指望他不上,只能靠着自己。 她凝神于心,将剑意化作无数光剑,向这些魔傀冲去。这个结界还能挡多久,她不知道,但她必须在它们自爆之前找到魔种的所在,不然这附近的所有人都会死。 余瑶原本以为就算能杀了这些魔傀,也会付出很大力气,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离这些马驹越近,她越像是看得到那些马驹体内一般,那黑色的魔种似乎就在她视线中不断旋转酝酿,准备下一步爆炸。 她不知道那是不是幻觉,但鬼使神差,她觉得就是那里。 余瑶一咬牙,反正试也是乱试,不如拼了相信这直觉一次! 余瑶所在之地下一瞬便只剩下几道残影,少女灵巧地躲开灵驹乱踏的铁蹄,柔弱无力的剑意轻飘飘找着破绽打在马匹身上,剑意直达黑点中心。 那黑点瞬间停滞,像是被卡住一般,生生阻止了自爆之势。 黑气消散,发狂的马匹像是泄气一般,瞬间化作一团血水,只剩一具白骨哐当落地。 竟然真的可以?余瑶不再犹豫,召出飞剑,手起剑落继续杀了其他的几匹。 处理完了这头,余瑶找到那个将士对他说道:“去禀告你们城主,封-锁-消-息,稳固人心。” 那将士还未回过神,余瑶便飞身往黑巷子之中追了过去。也不知道是不是系统的附带技能,余瑶始终觉得自己看得到那魔气去到了哪里。 她对付那些受尽马匹的时间总共也不过几息,她还能看到那黑气在空中留下的斑驳痕迹。她顺着巷子左转右转,转过好几个巷子,停在了一堵死胡同前面。 魔气就在后面。 余瑶挥剑砍下,尘烟飞扬后,是一个宽阔的巷口,巷口里坐着一个黑袍老人,整个人都藏在斗篷之中,看不清面貌。 余瑶小心翼翼地持剑靠近,剑光映出她神色之间的戒备。就在余瑶准备挥手出剑之时,那老人却突然抬起了头,咧着稀疏的大黄牙对她尖声笑道:“哎哟喂小姑娘,吓死老朽了,拿着剑是做什么啊?要买东西吗,来看看买点吧?” 他脸上的皱纹干巴巴的,瘦削的脸颊没有多的二两肉。身上没有一点灵气波动,只是个普通凡人。 余瑶看向四周,真的不见了,到底去哪里了?她凝神感应,却再也寻不到。 “老伯,你有没有看到什么可疑之人?”余瑶问道。 “没有。”老头笑道,“小姑娘,你吓到我老人家了,买点东西吧。” 余瑶不理,又去追了一周,依然毫无所获。可她方才明明在这后面感应到了,怎么会没有呢? 她走着走着,又回到了巷口,那老头还在那里,看到她又咧嘴笑道:“小姑娘,买东西吗?” 余瑶想到了在城外的老伯,大晚上的,这老人还守在这街头卖些小玩意儿,想来也不容易,左右那魔气暂时也寻不到,她便问道:“你都卖些什么?” 老头展开面前摊位上盖上的一块黑布,露出下面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儿,有些通体漆黑,古朴老气,有些又通体玄妙,晶莹剔透。 余瑶在一堆小玩意儿中找到了两个白玉铃铛,摇起来叮当叮当的,内壁像是施展了什么术法,玉石相撞也不会轻易被碰坏,她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卷月铃,可以用来祈愿平安的。”老头答道。 铃铛上面阵法流转,看不出名堂,“这上面有阵法?” 老头笑得嘶气,“不错不错,小姑娘有眼光,这上头施的是祈愿之术,是我们龙凤城专门用来祈福的法术,这个铃铛本便是一对,你若是有心上人,不若送一个给他,也可以算是道侣之间的小饰物。” 余瑶想到上次在柳州顾扶辛还未找到的玉佩,她嘀咕道:“我哪里来得心上人?”手头却还是将铃铛收了起来。 “好好好,没有没有。”老头儿眼珠子盯着余瑶的咕噜转,连余瑶递过来的灵石好似都不甚在意。 余瑶收起铃铛,想要回去找顾扶辛,谁知刚出巷口没多远,便看到了人群中走来的白衣男子。 男子颀长清隽,如青松般挺拔,如皓月皎洁,还得是那沾了乌云的月,就像他俊朗之中锋利的戾气。 “小师弟?”余瑶对他挥手,然后跑到他身板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听到这边有异响,便过来了。”顾扶辛答道,然后展开手掌,露出在光晕之中乱窜的黑气,“已经抓到了。” 余瑶俯下-身子,看到他掌心缩成小小一团的黑气,无法冲破光晕,也不甘心就此束手就擒,她问道:“困妖之地的?” 顾扶辛淡淡回道:“是。” 余瑶却没有松一口气,她将城门口的事情与顾扶辛简单说了一番。 顾扶辛眉头微皱,困妖之地的魔气是魔界那边过来的,他的好叔叔似乎已经等不及开始铺网了。但他也不会蠢到万事未定便大张旗鼓地暴露目的,他如今这般做,莫非是龙凤城中有什么他必须要得到之物?不然他怎么会如此铤而走险,直接派人进来? 余瑶见顾扶辛神色不明,以为他在为逃走的魔气发愁,宽慰道:“没事的,船到桥头自然直,总会有办法的。” 她拿出刚从巷口买的铃铛递给他,“对了,这个给你。” 顾扶辛看着余瑶手心中躺着的两个铃铛,紧着的眉头一时没有松下,他问道:“这是什么?” “你上次不是将母亲的玉佩丢了吗,我想着,虽然这个比不上你母亲的玉佩,但也是我送的……”余瑶磕磕巴巴开口道,说到一半又觉得自己说的不太对,她赶紧解释道,“当然,我一点要当你母亲的意思都没有,我就是想着也算是送你一个东西了,你就不要为丢了玉佩的事情不开心了……” 她语气越说越弱,最后恨不得将捧着铃铛的手收回来,她泄气道:“哎,算了,我自己留着吧。” 顾扶辛却将她缩回的手腕制住,他捡起余瑶掌心的铃铛,温热的指尖轻轻划过余瑶掌心,痒酥酥的。他轻笑道:“我没有不开心。”那玉佩也不过是他胡诌的,他怎么会因为丢了玉佩不开心? 顾扶辛将两个铃铛分开,递给了余瑶一个,“师姐,这个给你。” 也可以算是道侣之间的小饰物……余瑶脑中“嗡”地蹦出那老头儿说的话,她感觉自己的脸肯定红了,她连连摆手,“不不不,你拿着,我不要。” “为什么?”顾扶辛反问道,微微垂下眼睑,神色似乎有些受伤,“虽然这是师姐送的,但我没什么可以送师姐的,师姐可是嫌弃我的东西?”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余瑶脑壳大,她一把抓过顾扶辛手中的铃铛,转身走入人流,嘟囔道:“走了走了……”谁是嫌弃啊? 顾扶辛看着少女气鼓鼓又蔫巴巴的背影,眼底再也忍不住笑意,他不动声色地跟上,走到余瑶身边,“师姐生气了?” “没有。”余瑶答道。 “那师姐为何走得这样急?”顾扶辛追问。 余瑶深吸一口气,对他大声道:“我第一次送人东西,没经验可以嘛!”说完这话她感觉更加难为情了,竟然有了一种想要找个缝儿钻进去的冲动。 人流在二人身边快速散去,偌大的街市好像变成了无关紧要的背景,方才城门口的危机也在通明灯火中被驱散。 “倏——啪——”,璀璨烟火在二人头顶绽开,余瑶抬头看去,五色的烟火在她脸上映下霞光,映得她眉眼多了几分艳色,余瑶不知道,这一刻她有多美。 “放烟火了,快许愿啊!”身旁有女孩子在叫。 一个女孩儿看出来余瑶是外面来的人,拉着余瑶的袖子叫道:“姐姐,你们怎么不许愿?快许愿啊,这是城里一年一度的风花节啊。” 余瑶闻言,合起手掌跟着众人一起开始许愿。 顾扶辛站在人群之中没有动,他抬头看了片刻烟火,最后将视线落在唇角含笑的少女脸上,忍不住也一同她一起勾了唇角。 烟火落尽,顾扶辛问余瑶:“师姐许了什么愿望?” 余瑶摇头道:“不说,说了就不灵了。” “你呢,你许了什么愿。”她不愿告诉顾扶辛,却这样反问道。 顾扶辛问:“师姐想知道?” 余瑶其实也只是随口一问,但见他这样问,便点了点头。 “那师姐今晚来我房里?我告诉师姐。”顾扶辛问道。 怀疑自己听错的余瑶惊了:“你说什么?” 第42章 师姐 过了夜半, 龙凤城中的人流逐渐散去,天际遥遥挂起一轮圆月,轻纱般的皎白月光穿过客栈外头繁茂的树冠, 攀落在裹着一层黑色釉光的木桌椅上。 余瑶将龙凤城中不知为何混入魔气的事情与沈芷说了, 沈芷过了许久才回了余瑶,让她万事小心, 师尊已经到了困妖之地, 正与他们一起动身前往龙凤城。 余瑶收了玉简,染着月光的指尖在桌上轻扣,待到师尊与师姐师兄来到龙凤城,他们势必需要去一趟城主府了。 她又看向窗外,街市上已经冷清下来, 只剩满街红伞与灯笼, 清亮的冷意顺着夜风吹到余瑶心中,终于浇灭了她从回来就开始的坐立不安。 顾扶辛说完那话也没有多加解释, 只是带着她往回走, 路过一个商铺还进去转了一圈,买了几块石头,回来以后就回了房间, 让她夜半去找他。 顾扶辛很少有主动要求什么的时候, 今晚这样还是头一次。 余瑶使命压着乱跳的心头,总觉得顾扶辛这段时间怪怪的, 但哪里怪,她也说不上来,样貌还是原来的样貌,性子还是原来的性子,就是好像与她挨得越来越近, 但仔细说来也没什么失礼的地方,她若是当真说出来了,反而显得别扭而矫情。 心中万千情绪,如翻滚波涛,又如万丈飞瀑,在她本就不大的心间辗转,其中滋味,她说不准,摸不透,好像心里头悬悬的,像是吊着什么,又好像空空的,什么也没有。 这般纠结了半宿,余瑶终于定下心,走出房敲响了顾扶辛的房门。 “进来。”里头的人沉声说道,声音淡淡的,没什么多的情绪,又像是带着些平日的熟识与柔和。 余瑶再次平复了心绪,修仙界没有那么多男女之防,他们不过是同门师姐弟,顾扶辛定然也是有事要找,她方才想的实在是太多了。 门没有落栓,余瑶推门而入,看到顾扶辛坐在靠窗的桌边,外头支出几道树影。月光映在顾扶辛身上,衬得他清冷而颀长,石板地上拉出了一条长长的黑影。他侧脸对余瑶说道:“师姐,坐。” 余瑶依言坐到桌边,被他桌上黑白夹杂的一堆石屑吸引了注意,她问道:“这是什么?” 顾扶辛将手中的白玉铃铛亮出,在余瑶眼前哐当摇了摇,铃铛立刻发出清脆的碎响,与她今晚在巷中买到的别无二致。 “这是今晚买的铃铛?”余瑶认得出来。 “师姐再仔细看看。”顾扶辛将铃铛放在余瑶面前,白玉在月光下闪着微光,阵法在铃铛周身流转,有着几分玄妙之意。 余瑶将自己空间里那个拿了出来,仔细一比对,很快便发现了不同。 “阵法的方向不对。”余瑶将自己的铃铛也放在了桌上,那先前放置的铃铛像是得了感应,阵法之中流淌出更为浓郁的灵流。 顾扶辛又将另一个铃铛放在了两个铃铛之旁,说道:“师姐再看看这个。” “这是?”余瑶愣了愣,“这是我买的那个?”她买的两个铃铛的阵法流动方向是相同的,她记得。 顾扶辛点头道:“是。” “这是怎么回事啊?”余瑶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隐隐猜出一二,她问道,“这个新的是你雕的?你怎么会龙凤城的阵法?” “有一件事一直没有告诉师姐。”顾扶辛语气不急不缓,但语气里头带着些许放不下的迟疑,像是在等着余瑶的宽恕。 余瑶问道:“什么事你说便是。”他又不是什么事都必须告诉她,为什么总是这样做了错事的语气? 顾扶辛语气送了一些,似乎还带着柔柔的亲近之意,“其实,这铃铛上的术法,最先并非是龙凤城一脉的,而是来自一个隐世家族,顾家。” “顾家?”余瑶问完便想起来了,书中确实提到过飞渊大陆除了几大门派,还有着隐世宗族,其中有一个似乎还给男主提供了金手指,但那都是在男主飞升之后要去新的位面才找过去的,书后面她也没细看,只知道大致有这么个剧情。 “师姐,其实,我便是顾家的人。”顾扶辛抬眼看向余瑶,眼神深处藏着不可察觉的试探。余瑶知道不少魔族的事情,她若是了解得更多一些,便会知道上任魔后,便是顾家的嫡长女。 但余瑶并没有更多反应,只是点头道:“所以你会这个术法,可是你为什么要再雕一个?” 如果顾扶辛是顾家的人,那千万人都不能找到的隐世家族唯独能被男主找到就不稀奇了。 见余瑶似乎并不知道魔宫更多的事情,顾扶辛收回视线,说道:“师姐可知道,这卷月铃本该是阴阳为一对,若是为二人所戴,需得二人各戴一对,才有祈愿安康之效。若是阴阳分开,那阵法之力,便是……”顾扶辛说道这里顿了顿。 余瑶好奇道:“便是什么?” “便是控制之术,阴为傀儡,阳为主家,”顾扶辛看向余瑶,幽幽加重语气道,“师姐,你拿的,是两个阴铛。” “啊这……”余瑶不禁坐直了后背,她算是理清楚了,“也就是,拿了阳铛的人,可以操控我们两个人?” “是。”顾扶辛答道。 “嘶……”余瑶后背发凉,“我看那老头儿没什么修为,怎么能控制我们两个金丹境界?” 顾扶辛轻笑道:“师姐,这便是顾家的秘术。” 不同于寻常功法,秘法往往玄而又玄,常有逆天改命、反转因果之效,当年顾家之所以隐退,大致的缘由便是其手握如此多的逆天之力,大陆各方十分忌惮,为了明哲保身,顾家整个家族这才尽数隐退。 余瑶想到自己本是好心买那老头儿的东西,没想到那老头竟然这般恶毒,她抓起桌上的铃铛要出去,“心思恶毒成这样,我去找那老头。” 顾扶辛伸手拉住了余瑶手腕,余瑶好不容易平定的心又乱跳了两下,她僵在原地,一时不敢乱动。 顾扶辛说道:“师姐,我已经做出了阳铛,不必如此麻烦。” 余瑶僵着脖子,微微偏头问道:“你有什么办法?” 顾扶辛不答,轻笑地看着余瑶问道:“师姐可愿信我一次?” —— 月亮斜斜挂到树梢之时,街上打梆的人拉长声音叫道:“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白衣女子躺在客栈的软塌之上,一头黑发散开在她换上的锦绣被褥上,随意放在枕边的手腕之上,系着一个白玉铃铛。 忽然,她睁开眼睛,直挺挺地坐了起来,神色呆滞。 像是得到指令一般,余瑶掀开被子起身,开门走出了客栈。 乌黑的巷子里,面皮干瘪的老头儿使劲摇着手中的铃铛,咧嘴露出大黄牙,面上已经露出了得逞的狂喜之色。 叮当叮当,余瑶毫无神志,如傀儡一般走到巷子里头。 看到如约走来的白衣女子,老头儿尖声嘶笑,笑声像是从破布口袋中发出来一般,刺耳而破裂,“馋死我了小姑娘,这么标志的美人儿,不拿来作炉鼎可太可惜了……桀桀,也只有你们这些外乡人才这么好骗,老朽好久没尝过这么新鲜的炉鼎了……” 他说罢从黑色破布口袋中掏出一条黑色锁链,将余瑶从双手开始紧紧捆住,锁住了她的所有灵力。然后拿出一块黑布口袋,将余瑶兜头罩下,扛在肩上融入了墙壁之中。 老头儿再出现已是在一个地下酒窖之中,黑黢黢的地下室内燃着一盏煤油灯,黄黑色的灯火熏黑了红黑的砖墙,墙壁上染着陈年的血迹,一张破桌上放着一堆锁链。他将余瑶放在唯一的木床之上,木床嘎吱发出一声嘶哑声响。 老头儿迫不及待地解开口袋,将呆呆睁着眼睛的白皙脸蛋扒拉出来,然后开始撕拉自己身上的衣服。 然而,还未脱掉一件,老头儿便两眼一翻,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顾扶辛站在床边,晦暗的灯火映在他半边脸上,加重了他眼底阴翳。他摇了摇手中的铃铛,余瑶便直直地站了起来。 不用再伪装任何情绪,顾扶辛冷着嗓子说道:“过来。” 余瑶乖乖地走到顾扶辛面前,顺从地叫道:“主人。” 一瞬间,一切都尽在掌控之中的控制感在顾扶辛心头炸开,他抬手轻轻放在余瑶脸侧,细细摩挲,修长的指尖在饱满的耳垂上反复停留,克制又放肆。 一道迷离的阴霾漫山他的双眸,顾扶辛俯身靠近余瑶,冷冽的唇角擦过余瑶脸庞,停在余瑶耳边,他喃喃道:“当真这般相信我?以后,也这样留在我身边,好吗?” 余瑶没有反应,她如今被卷月铃控制,如何能有反应? 顾扶辛摇了摇铃铛,余瑶立刻呆滞地点头道:“是,主人。” 她冰凉的耳尖作势擦过顾扶辛唇角,引得顾扶辛呼吸一乱。 顾扶辛站起来一些,轻轻抚摸余瑶顺滑的长发,眼底却愈发迷乱。 这是头一个帮他试图帮他挡下所有冷眼的姑娘,如今她就这样在他触手可得的地方任他摆布,就算他就此占有她,留下她,又能怎样?就算就此暴露,从此以后不再隐藏又了怎样?他从不畏惧这些东西。 他的师姐,只需要像个玩偶一般听话便好,就像这样,永远不要醒来。 顾扶辛勾唇轻笑,低沉淡漠的声线里有说不出的愉悦,他轻声在余瑶耳边叫道:“我的师姐。” 第43章 守护 狭小的地窖内昏暗无风, 但煤油灯火却在不住闪烁跳动,熏得砖墙又叠高了那层乌黑焰影。 余瑶呆呆看着地窖沾满了陈年污垢的砖石,眸中没有任何情绪。 顾扶辛将余瑶身上的锁链轻轻绕下, 然后哗啦丢在砖石地上。 他对余瑶伸出手道:“来。” 余瑶没有伸出手, 顾扶辛便将她垂在身侧的手腕执起,牵起余瑶没什么力气的手。 软绵绵搭在掌中的手毫无反应, 任由手掌的主人摆成反握的手势。 隐藏了太久, 顾扶辛差点都快忘了,他的内心其实是这般晦暗肮脏,他从魔气遍地的深渊走来,抛弃母亲的嘱托,脚踩枯骨, 妄想走出一条问道苍穹的飞升之路。他在这世间孤零一人, 他从不畏惧落入深渊,因为他从未踏出过深渊, 也没有人要将他捞起来。 这世道, 这与他一般肮脏虚伪的世道,他冷眼旁观,看着他们丑陋的嘴脸, 就好像看到自己的不堪一般, 他厌恶这个世道,也厌恶这般无二的自己。 但他从不害怕, 更不会担心,他只需要算计与猜疑便可以将所有背叛他的人拉入地狱。 可现在,顾扶辛拉着这样没有半点威胁的余瑶,竟然开始隐隐感到了害怕的情绪。 他为什么会害怕?他不过是想将他的师姐留在他身边而已。 这是他的师姐啊,给了他关心, 试图护着他的师姐,她既然敢大着胆子靠近他,被留下了也不该不开心的吧? “对不对,师姐?”顾扶辛哑着嗓子轻声问道。 他没有摇铃铛,余瑶也没有点头。 顾扶辛突兀地笑了,被剥夺了神志的余瑶怎么可能真心实意地答应他?明明他只需要再摇一摇铃铛,面前的少女便能任他予取予求。可欲念的闸门一旦被打开,他便不再也看不上这样空荡荡的她了……他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什么时候,他竟然想着余瑶能够陪着他便好了,能够有血有肉地陪着他便好了…… 贪念像是无解的毒药,浅尝之后,便发了疯地将他吞噬殆尽。 在这无声的寂静之中,倒在地上的阴风老人突然睁开了发红的眼睛,他斜着眼珠子打探了周遭一圈,然后趁顾扶辛不注意,“呼”地化作一团黑气往墙壁撞去。 但跑到一半,便被一股力道猛地拍在了砖墙之上。 顾扶辛并未转身,只有尚未收回的一只手昭示着方才是他发的难。 阴风老人再难维持魔气状态,他砰地跌落在地,喷出一大口鲜血,他恶狠狠地看向顾扶辛,破布喉咙发出嘶笑道:“小兄弟,放了我吧,我给了你这么好看的小姑娘,你将她做成炉鼎,带在身边,得省下多少修炼的功夫啊……” 顾扶辛不答,甚至连个正脸都没有给他。 阴风老人继续蛊惑道:“你们这些正道修士,装得倒是人模狗样,背地里不也是七情六欲贪痴嗔怒?何苦放着这般好的物实不用,你看,你也想要她的不是吗?” 阴风老人的话七分歪,三分理,他盘算着,面前这修士手里有着可以让这小姑娘清醒过来的阳铛,虽然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弄来的,但他没有第一时间将这小姑娘唤醒,想来必然是舍不得的,只不过被那些道义人伦框了手脚。他只需要从中鼓动,说不定这修士不仅会放了他,他还可以反咬一口,抓住这修士的把柄,这修士气度不凡,有了他做靠山,他也不用再躲在城中暗处捉人了。 顾扶辛将余瑶鬓边散乱的碎发别在她耳后,像是回答阴风老人一般说道:“她不是物实。” 她是他的师姐。 阴风老人的笑容僵住,但很快便找补回来,“哈哈哈,对对对,这么好看的姑娘当然不是物实,可只要将她做成炉鼎,待她尝到与你双修的滋味,定然离不了你。” 邪修的采补之法,被采补者往往根基尽损,最后沦为被丢弃的空壳。 顾扶辛替余瑶别发的手微微一顿,他眉目间的戾气隐隐化作不加掩饰的厌恶与烦躁。 阴风老人只当他是囿于正道身份,放不下这点面子,他继续试图说服顾扶辛,“不信你看我的那些,哪个不是欲生欲死,求着……” 他还未说完,便被一把剑指住了喉咙。顾扶辛冷冷问道:“说够了没有?” 阴风老人嘶气求饶道:“尊者尊者,剑下留人。” 顾扶辛剑尖未动,逼问道:“谁派你来的?” 阴风老人被问个措手不及,茫然道:“什么谁派我来的?” “你一身的魔功与邪门歪道,是谁教你的?”顾扶辛的剑尖下移,阴风老人浑身一道恶寒,伸手抓住了那泛着寒光的长剑,连手上不住流下的血都顾不上了,他拼命求饶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尊者手下留情,放过小的吧,那小姑娘已经送你了不是?” “她何时变成过你的?”顾扶辛眉头下沉,失去了耐性,反手挑开了阴风老人握在剑上的手,不顾阴风老人的哀嚎,伸手覆在了阴风老人的头顶。 阴风老人两眼上翻,直觉一股绝对无法反抗的威压强行将他识海破开,他藏在脑海中的所有秘密就这样一一被这力量看了开去。 余瑶之前说过龙凤城中混入了魔修,顾扶辛怀疑那是魔界派进来的,这阴风老人隐藏着浑身魔功,唬过了余瑶,但是骗不过他。他留着这邪修这般久,不过是想知道他那叔叔打的什么算盘,这邪修不说,他不介意亲自来看。 但随着阴风老人的识海被翻了个彻底,顾扶辛也没有看到任何与魔界有关的消息。顾扶辛眉头突跳,竟然真的没有关系,那个混进来的人去了哪里? 顾扶辛烦闷地将阴风老人丢在一边,阴风老人口吐白沫,缩在墙角,讨饶道:“尊者看也看了,就放了小的吧,小的以后再也不敢了……” 顾扶辛不再理他,又回到余瑶跟前,伸手轻抚在她白皙的脸颊之上,他喃喃道:“既然已经答应了你,这次便算了吧,你也不喜欢背叛的滋味,对不对,师姐?” 铃铛声一响,余瑶乌黑的双眸重新聚光,她摇摇脑袋,醒了过来。 余瑶看看周围陌生的景象,被冷不防吓了一跳,但在看到顾扶辛之后,她又定了下心神,她问道:“找到了吗?” 顾扶辛点头示意道:“在那里。” 余瑶注意到缩在墙角的干瘪老头,就要走过去,顾扶辛却拉住她的手,传了一道神识给她。 一瞬间,余瑶眼前闪过无数画面,那些女孩子被束缚在这间地窖中,伤痕累累的身上捆着锁链,神色呆滞,微张的嘴中再也发不出任何呼喊,在绝望中被消磨光了所有生气。 如此触目惊心的惨状让余瑶心头一痛,她像是要确定一般问道:“这是……他做的?” “是,师姐想要怎么处置他?”顾扶辛问道。 余瑶心中愤懑,竟然祸害了如此多的女子,她恨不得立刻便将他送去见阎王,但这般实在有些便宜他了。余瑶想了想,“他修了魔功,将他交给龙凤城城主吧。”修仙界拷问刑罚众多,这老头儿入了魔道,害了如此多女子,会有恰如其当的惩罚等着他。 “正好我们也要去城主府一趟,到时候一起交给城主吧。”余瑶补充道。 “城主?”阴风老人心如死灰,他是铁定逃不了了,但他依然狂笑道,“哈哈哈,你们以为城主是什么好人?我这魔功,便是从城主哪儿偷来的。” —— 回客栈的路上,见余瑶闷闷不乐,顾扶辛问道:“师姐在想什么?” 一路上,那些少女生不如死的眼眸不住浮现在顾扶辛眼前,他闭上眼,那些少女的脸仿佛便成了余瑶的模样。窒息的心痛感荡在他胸口,他怎么舍得那样对他的师姐呢?他的师姐对他这般好,尽管她本性便是如此,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她待他是真心的,这便够了。愧疚感在顾扶辛心头蔓延,他真是不该。 余瑶回道:“我在想,那老头儿的话不知真假,但城主府是一定要去的,我想去探一探。” 真真假假,她到了这个世界没多久,却像是过了很久,久到她也成了局中人了,有些事情,她必须要去走一走。 天上的月亮只剩下一个芽儿,天边亮起了破晓的光。 余瑶一直没有去想那些终究会面对的事情,她以为不去想,那些问题便能来得慢一些。但无论如何,她只希望,那些少女的悲哀能够少一些,希望所有人都可以活下去。 “师姐。”顾扶辛快走两步,挡在了余瑶面前。 橙红色的朝霞从他身后亮起,顾扶辛逆着光,眉眼深邃。 顾扶辛将铃铛放在了余瑶手上,然后把余瑶手腕上的铃铛娶了下来绑在了自己手上。 “你在做什么?”余瑶问道。顾扶辛的指尖在她皮肤上滑过,留下痒酥酥的触觉。她一时不好阻止,便看着他做完了这一切。 顾扶辛单膝蹲跪,行了一个魔宫隐卫的服从礼,他缓声说道:“阴为傀儡,阳为主家,任凭师姐差遣。”声线低沉沙哑。 余瑶一时愣住,顾扶辛便牵起了余瑶的手,在她手腕内侧轻轻落下一吻,温热的触觉一直蔓延到余瑶心上。 不知道为何,余瑶觉得顾扶辛好像一只等着rua的大狗勾,她抬起手,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将手放在了他的脑袋上。 第44章 故人 风花节刚过, 街上挂着的红色装饰灯笼还没有完全摘下,龙凤城城主府的各宫屋檐之下,更是红彤彤一片。 夜色如墨, 圆月高高悬在琉璃宫顶之上, 折射出明亮白光。 余瑶与顾扶辛悄悄潜入城主府中,他们身形轻巧, 几个起落便躲过了夜巡的守卫。至于府中布置的阵法, 余瑶在空间里翻到了一本防御布局图解,其中有一篇就是讲的龙凤城城主府阵法分布。 余瑶给她便宜老爹发了简讯确认过,原来飞渊大陆许多门派城府的阵法设计,都有谷雨宫的参与。 偌大的城主府中,亭台楼榭隐藏在黑暗之中, 放眼一看, 整个城主府竟然只有一个地方亮着烛光。外头除了燃着的红灯笼,便只有几盏琉璃宫灯幽然隐在茂密的树影下, 平添了几分诡异的冷意。 余瑶与顾扶辛先找到了府中的刑罚司, 将阴风老人丢在了门口。 阴风老人被下了禁制说不了话,但眼神哀求,浑身上下都对这地方感到抗拒。 余瑶却不理他, 她小声问顾扶辛道:“我们去哪里?” 顾扶辛还未回答, 二人便觉周遭刮过一阵冷风,待二人转身一看, 刑罚司门口已多了第四个人。 来人浑身隐藏在黑袍之下,仿佛融入夜色之中一般,他来得悄无声息,余瑶和顾扶辛还未来得及拔剑出鞘,来人便开口说道:“找到你们了。” 他解开斗篷下, 白胖胖的手在夜色下格外显眼,便便的大肚就算在黑袍之下也无地遁形,不正是昨日他们在城外见到的不排队的凌护法吗? 凌正抬手阻止了他们拔剑的动作,说道:“我是城中护法凌正,已经等候你们多时。” 余瑶对这看着就像是修的饕餮道的护法没什么好感,戒备道:“你知道我们会来?” 凌正道:“我不知道,但知晓占卜之术的巫族都看得到。” 龙凤城城主一脉确实通晓巫术,窥探天命,可这凌正却只是护法,为何也会占卜之术? 像是猜出了余瑶的疑惑,凌正解释道:“我是城主最信任的护法,自然也会。” “你在这里等着我们做什么?”余瑶问道。 “我在等你们来阻止城主,救出其他长老。”凌正说道。 “城主?”余瑶看了顾扶辛一眼,扶阴老人之前便说他的魔功来自于龙凤城城主,现下城主身边最为信任的护法也这般说,这城主当真堕入魔道了不成? 顾扶辛淡淡回望,眼神中却没有回答之色,但眼底的专注却让余瑶感觉有些炽热,余瑶不知为何有些难为情,讪讪地摸摸鼻子移开了视线。 空气突然陷入安静,凌正轻咳一声,将近来龙凤城中发生的事情悉数告诉了余瑶与顾扶辛。 原来,曾经的龙凤城物产富饶,人民安居乐业,城主通情达理,深受爱戴。可在几年之前,城主突然性情大变,不仅开始大肆培养兵将,更是变得偏执狂暴,将族中有反对意见的掌事长老全都囚禁了起来,每隔一段时间,便会从她宫殿之中抬出一具被吸干血的男尸,如此种种,皆是入魔的征兆。 “城主向来信任于我,但这些从未告知于我,她修行的功法实在是诡异凶险,我推演之后,算到能阻止她的,只有你们。”凌正软白的圆脸在月光下亮着一层油光,神色不似作伪。 余瑶心下拿不准主意,这凌正专程在这里等他们,一见面便连盘托出,事情顺利得让她觉得有些没有真实感。 余瑶不答,顾扶辛便冷声问道:“为何背叛?” 顾扶辛的话提醒了余瑶,怪不得她觉得有哪里不对,既然凌正这般受城主信任,他怎么会这般容易便倒戈呢? 凌正摆手无奈道:“并非背叛,只是有心无力,我无法阻止城主,只能寄希望于你们,你们可明白有心相救却只能袖手旁观无能无力是什么滋味?” 顾扶辛唇角微抿,不再说话。 凌正的话确实符合一个深知主家误入火坑想要挽救的忠贞心腹,余瑶问道:“你想让我们怎么阻止?” —— 城主府中所有反对的长老都已经被关入了地牢,余瑶与顾扶辛来时看到的那唯一一处亮着烛光的宫殿便是城主的居所。 凌正告诉余瑶二人,往常这个时候,城主都在地牢之中。 余瑶与顾扶辛溜进宫殿之中,宽敞的房间之中,高脚的烛光幽幽亮着,鎏金的饰物蒙着一层贵重的璀璨,红木梁柱,轻纱垂落,华贵却不庸俗。最为显著的是,在宫殿中央,有着一个洒满花瓣冒着热气的浴池。 余瑶与顾扶辛找了一圈,并未发现什么可疑之物。 二人还想再找,便听到外头传来了脚步声,沉稳有力,不急不缓。 余瑶心下一惊,环视周遭,还在思索躲进哪里,便被一股力道带着撞到一方宽阔的胸膛之中,还未等她回神,顾扶辛便带着余瑶一滚,躲在了床底下。 后脑勺被一张大掌稳稳护着,余瑶并没感觉疼痛,甚至有些后知后觉,但要命的是,她现在整张脸都埋在顾扶辛胸膛上,鼻息间全是他冷冽的气息,隔着一层衣料,她可以感受到顾扶辛有力的心跳。 黑暗的床底,下边是冰凉的玉石地板,面前却是如火一般温热的体温,二人的呼吸在这晦暗不明之中相互交织,状似纠缠,一时之间竟然生出几分不明的情愫。 余瑶有些羞赧,脖子都快憋红了,但顾扶辛的心跳似乎并未有任何异常。 啊,真是丢死人了…… 余瑶强行稳下心绪,双手抵在顾扶辛肩膀之上,往外挣脱。 顾扶辛觉察到她的动作,松开了扣在她后脑上的手,任由余瑶翻了个身,看向外头。 他们这个位置选得正好,既不会被发现,隔着一道屏风空隙还可以看到浴池之中。 不多时,房中走进了一片白色的衣摆,看款式是男子的衣裳。 余瑶大气不敢出,死死压下灵力,生怕惊扰了来人。 万幸的是,那男子并未靠近床边,在一阵衣料窸窣声后,那男子便光着两条腿缓步走向了浴池,露出了精壮的肌肉线条,白皙的肤色,还有逐渐走下水池而看到的…… 然而,余瑶还未搞清那不被允许多加描写的部位到底有没有穿着亵裤这个问题,便觉一层厚重黑色挡在了眼前。 不管水池中看身材就知道是个美男子的人到底穿没穿亵裤,顾扶辛居然就手动帮她打了码了? 这是从哪里出来的阿江牌狠人? 都是修为有着几百岁的成年人了,有什么是她余瑶不能看的? 余瑶不死心地扒拉上顾扶辛的胳膊,脑袋向后仰,想将他的手扒下来。 但顾扶辛长臂一览,主动贴上来一些,将余瑶的后脑勺紧紧地禁锢在他宽阔坚硬的胸膛之上。还嫌不够般,他伸出另一只手捉住余瑶的爪子,在她掌心上写了两个字:“别闹”。 酥麻感在掌心挥之不去,眼前却黑暗一片,陌生的异样感让余瑶有些心慌,但背后的滚烫温度却是她所熟悉的,在这惊慌与安心的诡异感中,余瑶的心越来越乱,像是在落入冰窟之中,又像是跌入熔浆中,别扭得不行。 但顾扶辛却好像没事人一样,余瑶暗骂自己一句胡思乱想,强压下心头悸动,竖起耳朵听外头的声响。 顾扶辛感觉掌心的睫毛如蝶翼般一颤一颤,扫在他手心,他勾唇一笑,将眼底笑意掩没在黑暗中。 没多久,外头进来一袭火红的长裙。裙裾如火般热烈而张扬。但一进来,便带来了一股寒气,余瑶被冷得一哆嗦。她径直走向了水池,语气也是冷冰冰的,但声下带着一些暖意,“来了?” 那男子似乎嗯声回答了什么,但余瑶并未听清,只听到紧随而来的入水声、嬉笑声、打水纠缠声,余瑶不敢放出神识查看,奈何心下痒痒,顾扶辛又不放手,她恶向胆边生,伸出手摸索上去寻找顾扶辛的眼睛。 谁知她反手覆便觉指尖一片柔软,她分辨片刻,才反应过来,那是顾扶辛的唇…… 余瑶本想向上的手忽然停住,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如此愣了片刻,余瑶终于反应过来往回收起她万恶的爪子,谁知手腕却被一股力道固定住。 余瑶只觉指尖的柔软缓缓下移,她又碰到了他俊挺的鼻、带着凉意的脸颊,最后停在了他深邃的眉眼位置。 余瑶后背炸毛,顾扶辛他居然,自己将眼睛捂了起来?可他捂就捂,用她的手作什么啊! 余瑶生无可恋,这一刻,她从与顾扶辛的相互报复之中感触最深的居然是,还好修士不洗头身上也是香香的……不然可就太难了。 如此过了不久,余瑶便觉得室内温度在下降,地面甚至结出了一层寒冰。水池中的男人轻呜一声,语气痛苦不堪,空气中的血腥之气越来越重。 “每隔一段时间,便会从她宫殿之中抬出一具被吸干血的男尸……” 开始了吗? 余瑶找到顾扶辛的一只手,在手心写字道:“救他”。 顾扶辛点了点头,然后放开了手。 余瑶握起剑,看到原本冒着热气的水池已经漂浮着大块寒冰,水池也变成了血池。男子嘴唇发白,仰着脖子闭着眼睛,滑动喉结,神色痛苦。 他的肩膀之上,红衣的女子垂着脸,看不真切面容,但眉间已经结上了寒冰。随着寒气的散出,她的气息也在减弱,很快便降到了金丹修为。 就是现在,余瑶滚出床底,排山倒海的剑意霎时飞出过去,但比她更为凌厉的剑光却先一步落入水池之中。 觉察到危险,那城主睁开眼睛,丢开男人,飞身出了水池。 恰好这时,余瑶的剑意也到了,红衣女子身形迟钝,躲闪不及,被击落在地,再不能动弹。 顾扶辛提剑而来,锋利的剑光直指那男子,水池中的男子却抢先挡在了顾扶辛剑前,“别杀她!” “让开。”那女子睁开眼睛,冷冰冰地命令道,用的是高位者的语气。 那男子却不肯,就在这是,一道黑气窜入室内,趁众人不备,将地上的女人裹住,原地消失了。 竟然还有同伙? 余瑶急道:“快追!”顾扶辛闪身追了出去。余瑶也要追上,那躺在地上的男人却突然打出一道剑气,挡住了余瑶的路。 “让开。”余瑶不想杀他,他被那城主吸了血,气血不足,不是她的对手。 那男子却丝毫不让,语气带着些商讨的哀求,“别杀她,我是自愿的。” —— 那黑气闪身出现在城主府的上空,红衣女子开口道:“魔族这么快便等不及要来了么?你真以为你带得走我?”语气凛然冰冷,带着胜券在握的高高在上。 她话音刚落,城主府中原本形同虚设的护卫突然结阵而出,齐齐攻向那黑气。 那黑气像是自知不敌,丢下红衣的女子便闪身出了城主府。 顾扶辛绕开那些护卫,跟着黑气继续往外面追了出去。 一路追到河边,顾扶辛便再也寻不到任何黑气的踪迹。 他转身作势要离去,那黑气却突然跃出,将他团团裹住。 顾扶辛认出来人,冷声道:“顾九。” 被唤顾九的人笑得肆意嚣张,他感怀一般拉长声音叫道:“好久不见,太子殿下……” 第45章 魔种 “哈哈哈, 难得太子殿下还记得顾九,顾九不过顾家一介管家,哪里能得太子殿下如此记挂!”然而不等顾扶辛回答, 顾九便落实下石般笑道, “不知道大小姐近来可好?” 顾家的大小姐,顾扶辛的母亲, 上任魔后。顾九本是顾家的管家, 但后来为顾扶辛的母亲带到魔界,得了重用,成了顾扶辛母亲的心腹之一。 但后来,魔族内乱,顾扶辛的母亲带着隐卫准备退至顾家等待时机, 不料在万魔坑被一群化神期正道修士围剿, 那时候顾扶辛便再也没有见过顾九。 “哦,差点忘了, 之前在柳州, 属下走得匆忙,未来得及给殿下只会一声,害得殿下被人为难, 是属下的不是。”顾九不痛不痒地说道, 嘲讽之味明显。 他这么说,算是承认了柳州那时, 给红儿种下魔种栽赃顾扶辛一事。 顾扶辛并未答话,似乎早有预料,顾九做这些并不能引起他更多的注意。 顾九虽然说着话,但并未现身,他躲在黑气之中, 将顾扶辛包裹在内,很快便结成了一个漆黑的结界。 “既然在这里见到了,那便送殿下一个见面礼吧,”顾九阴惨惨地笑着,“您还不知道您的母亲是怎么死的吧?” 顾扶辛不自禁握紧拳头,结界之中,出现了他们到万魔坑那日的幻象。 那日腥风血雨,几大化神联手封住了顾扶辛等人的路,画面之中,眉目与顾扶辛十分相似的美人启动一个阵法,吞噬那漫天飞剑,然后将黑袍少年推入另一个传送的阵法之中。 那是顾扶辛的母亲将他送走的画面。 “殿下还不知道离开发生了什么吧?”半空中,顾九幸灾乐祸的声音回荡不断,“别担心,我让您看个明白。” 紧接着,画面中,万魔坑的封印突然凭空断开一处缺口,无数魔气争相跑出。 美人打出几个阵法,试图挡住那些逃出的魔气,围攻众人的化神修士见势不妙,若让魔气逃入修仙界,那后果定然不堪设想。他们有的转而攻向魔气,但还有几个,依旧坚持不懈地趁机攻击美人。 还未陨落的隐卫围守到美人身边,将那些化神的攻击悉数挡下。 美人结出一个阵法,试图将阵法补上。 就在三方僵持不下之时,顾九突然从隐卫阵营之中且战且退到美人身边,拔剑刺向美人心脏位置。 美人耗尽全身力气在封印结界之上,自然守不住顾九的偷袭。 一剑没入心口,美人嘴角留下鲜血,她悲恸地看了顾九一眼,然后转换法术,将顾九震飞出去。 画面的最后,美人身形渐淡,同术法一起,融入了结界之中,那些隐卫也在顾九的倒戈之下,悉数身亡。 顾扶辛看到这里已双眼赤红,他不流于外的情绪终于维持不住,轻声叫了一声:“母亲。” 就在顾扶辛情绪波动这一刻,结界之中一道黑气陡然冲入他体内,顾扶辛只觉一股阴冷诡异之力在体内横冲直撞,不可抗拒地钻入识海之中,在他识海之中烙下一块繁复的魔纹。 黑色结界散去,顾扶辛手腕之上出现了一个黑色圆点,这是被种下魔种之兆。 顾九目的达成,也不久留,“纵使你有魔君传承,也不过只是传承,这魔君之力的梦魇魔种,你又如何抵挡?你说,他们知道你的真正身份之后,会不会杀了你呀?太子殿下……” —— 龙凤城外头,清元带着沈芷与萧景安二人排在门外,等着护卫放行。 突然,清元掐指一算,然后看了沈芷一眼,他沉声说道:“阿芷,你可知这是哪里?” 沈芷并未察觉有异,答道:“知道。” “困妖之地出现的万魔阵法绝对不止一个,阿瑶给我们的消息,也在印证这一点,若是见到了当年那人,你可有心理准备,阿芷?” 沈芷点头道:“师尊放心,徒儿已经放下了。” “那边好,”清元说道,“有一事想必你早已知道。” 沈芷问道:“师尊所言何事?” “龙凤城一脉,姓巫。” 第46章 答应 城主府中, 余瑶看着面前面色惨白的男子,有些疑惑道:“自愿的?” 男子喘了口气,苍白的嘴唇微微颤抖, 好半天才从地上挣扎着坐起来, 靠在丹红的梁柱上。他身形高大,侧脸线条流畅分明, 完全不同于寻常男宠的柔美。他微微阖着眼底难掩疲惫之色, 身子骨的病态感却不像是一朝一夕拖垮下来的。 “她在救我。”男子缓过气,沉着底气看向余瑶,眉眼间竟有几分坚毅。 “怎么说?”余瑶缓和了语气问道。 “姑娘从问心派来,应该知道有一种阵法可以挡住魔气的入侵。”男子说道。 挡住魔气入侵的阵法书中只出现过一种,那便是万魔坑的封印阵法, 但余瑶脑中灵光一闪, 率先联系到的是困妖之地凭空出现的魔气,她反问道:“魔气?龙凤城也有魔气侵入?”连男子是怎么知道她的来历的都没来得及反应。 男子露出一丝苦笑, “果然已经开始了, 城主说的一点都不假。” 不太妙的猜想出现在余瑶脑海,余瑶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男子似追忆般继续说道:“几年之前,城主府之下凭空出现了一个黑色阵法, 阵法之中开始窜出魔气。” 余瑶心下咯噔, 阵法凭空出现,魔气开始从未知之地逃窜而出, 这是书中魔界进攻修仙界时,使用的万魔阵法的特征啊,怎么会现在便出现了?万魔阵法都已经开始现世了,那万魔坑的结界破损还会远吗?可男主现在,不是还是妖兽吗? “城主算出阵法来源不祥, 便开始召集城中兵士,想要仿照万魔坑的封印结出封印阵法,但万魔坑的封印乃是上古飞升老祖所创,城主不过化神修为……”男子说到这里没有再说,神色感伤。 “所以她修了魔功?”魔修残暴,那红衣城主的嗜血举动,正好符合魔修的特征。 男子气息急切,他否认道:“不,她是被迫的,她是为了救人!” “为了救人便可以杀人?不是说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人在城主手下丧命么?”余瑶反问试探道。凌正说的话看似是真,但细想确实漏洞不断,他能算出他们能阻止城主,那身为占卜本家的城主本人,又如何算不到这个呢?凌正的倒戈,城主难道会不知道? “那些人不是她杀的,”男子苦笑,“他们的死是因为,城主找到了封印之法,那便是重新设下一个源头阵法,让魔修反向压制万魔阵法,阻止魔气的灌入。但万魔阵法凶险异常,每月十五魔气便会加重,守在阵法之上的人倘若抵挡不住便会被魔功反噬,失血而亡。” 原来这便是那些男尸的由来,但余瑶却从他话中听出了更为可怕的事情,“你的意思是,除了城主,那些应招的兵将,全都修了魔功?那可是魔功,他们失控了怎么办?” 男子摇头道:“不会失控。” “为何不会?” “因为她将阵眼,设在了自己身上,只要她不死,所有的兵傀都不会脱离掌控,我相信城主。”男子脱力般靠在红柱之上,毫无血气的脸看起来疲惫异常,不知是因为痛心还是虚弱。 余瑶神色微闪,一时不知如何安慰,以身作阵,血肉做祭,这城主,当真是个果决之人。 良久,余瑶才问道:“方才,城主为何要吸你的血?”还有她一直在降的修为,她真的受得住吗? “我是第一批守阵人中唯一活下来的,但留下了暗疾,每到十五便需要放血压制魔气。” “可她……”余瑶犹豫了片刻,还是定下心,问道,“可她今晚修为骤减,看模样神志也不清楚了,这又是怎么回事?” 不等男子答话,宫殿外头响起破空箭矢声,余瑶预感不妙,带着男子连忙从后窗跳出宫殿。 刚出宫殿,她便看到铺天盖地的箭矢射进了殿中。 “怎么回事?”余瑶躲着零落飞箭,很快便看到身穿甲胄的兵士黑压压地朝他们这边而来,动作整齐划一,但神色呆滞,像是被-操控了一般。 男子神色间露出一丝慌乱,他回想道:“不好,方才,你那同伴伤了城主,她今晚本就功法逆行,修为倒退,这会儿恐怕压制不住这些魔傀了……” 余瑶心感不妙,这男子留在了屋内,现下城主应该是想是救出他,但她已经无法压制魔功,只怕是连这男子也会认不出,她若是现在让这男子出去,恐怕他会被这些兵傀直接射成筛子。 兵傀之后,红衣的女子浑身寒气,但是眼睛中泛着红光,控制着兵傀继续攻向余瑶。 男子说道:“姑娘,让我同她说一句话。” 他说着想要往兵傀那边去,一边说一边叫道:“阿霜,醒醒。” 谁知天上落下一支戟,余瑶眼疾手快,拉住了他,“她已经认不出你了。” 就在这时,漫天剑光落下,白衣男子御空而下,逼得兵傀转而对付头顶剑阵。 顾扶辛御剑落下,来到余瑶身边问道:“师姐没事吧?” 余瑶眉眼间闪过一丝喜色,她摇摇头,问道:“没事,你呢?” 顾扶辛不自觉将左手胳膊往后躲了躲,淡然说道:“没事。” 清元和沈芷赶到地时候,正好看到兵傀作乱,剑光漫天。 不待清元交代,沈芷便飞身而下,她娴熟地躲开空中流矢,闪身来到红衣女子身边,她制住她要继续抬起控制兵傀的手,语气有些急切道:“巫霜,醒来。” 寒气从沈芷握住的地方开始,将沈芷半条胳膊都冻结成冰,红衣女子神色茫然看向沈芷,半晌才认出她来,她语气冰冷而僵硬,但难得地说出了四个字:“阿芷来了?” —— 兵傀在清元与沈芷的帮助下暂时得到了镇压,余瑶带着那男子上前与清元说话,顾扶辛见无人注意,便离开了城主府。 余瑶眼角瞥到独自离开的那白色身影,眼下微动。 见她走神,清元问道:“你可有事?” 余瑶摇摇头,说道:“我先将情况与师尊细说。” 月光静静洒在河面之上,垂柳在泛着粼粼波光的水面轻扫,顾扶辛走得漫无目的,待到回神,已经站在了一座石桥之上。 他抬起手,解开护腕,白皙如玉的手腕之上一块黑色烙印如墨般瞩目,他试了不少办法,甚至动用异火之力也没有办法奈何这个魔种分毫。 但他神色无异,重新将护腕系好。 他只得到了秘境的传承,但并未得到父亲留下的魔君之力,顾九给他种下魔种便立刻离开,显然是冲着他来的,万魔阵法也开始了,他的叔叔恐怕很快便会有新动作,他也是时候回一趟魔界,去拿回属于他的东西了。 余瑶追到桥边的时候,看到的便是白衣男子静立桥头,街巷浮灯高悬,火光与月色连成一片,弱柳扶风,皎白月光衬得他肌肤如玉,那眉眼间挥之不去的戾气却似乎隐入黑夜,叫人只看到他的独立与冷冽。 “小师弟!”余瑶提高音调叫道,顾扶辛不知怎么跑到外面,一个人吹晚风发呆,她不用想都知道顾扶辛肯定有事情瞒着她,不然他这么冷清却倔强的性子,怎么可能一句话都不说便悄悄藏起来。 还好她聪明,悄悄跟了过来。但顾扶辛居然一路都没有发现,她更加确信顾扶辛肯定有事情瞒着她了。 少女微提的裙角轻荡开,开出飘逸如涟漪般的弧度,仿佛带来了顾扶辛能够看进眼中的所有欢脱与生气。 “你怎么一个人出来了?”余瑶拍了拍顾扶辛隔壁,嗔问道,“师尊想问你追出去的发现都找你不到。” 顾扶辛原本勾起笑意的嘴角蓦地凝固,他沉着嗓子说道:“师姐是来寻我回去的?” 余瑶笑道:“自然不用这般麻烦,只是想问一问你追出去发现了什么?” 顾扶辛并未觉得开心了些许,他说道:“来人是魔族,应该是从魔界来的,但是让他跑了。” 余瑶点点头,“难怪……” “难怪什么?”顾扶辛问道。 “难怪你一个人闷闷跑出来啊,没追到便没追到,有什么好自责的,再说了,那些魔族那般狡猾……” “师姐是为我而来?”顾扶辛打断了余瑶的话,定定望着余瑶问道。 余瑶摸摸鼻子,说道:“我就是想问问,你有事没有?”既然是魔族的人,那黑气看起来又那般厉害,连兵傀都没挡住,顾扶辛会不会、受伤啊? 顾扶辛嗓音轻扬,答道:“没事。” 余瑶却不太相信,她眼神乱瞟,落在顾扶辛一直稍微藏在身后的手上,“当真?那你把手放在后面做什么?” 顾扶辛闻言将左手轻轻抬起来,作势要解开护腕,“师姐想看?” 他的动作无端让余瑶想起顾扶辛捂住她眼睛的时候,那时候两人靠得极近,彼此都能感受到对方温热的体温,他捂住她眼睛,用的便是这只手。余瑶耳根子一红,连连摆手道:“谁想看啊,别别别,你说没事便没事吧,我相信还不成吗?” 顾扶辛轻笑,停下了解护腕的动作。 余瑶叮嘱道:“那可说好,你有事别瞒着师姐,知道吗?” 顾扶辛点头应下,“好,师姐。” 第47章 心乱 在余瑶眼中, 顾扶辛是一个情绪极度内敛的人,他从小便长在魔界那魔气遍地的地方,昏暗逼仄中, 奉行忠诚、隐忍不发, 守着心里唯一认定的事情可能便是他唯一的光明,这种人在闭合的黑暗之中只需要一个使命便压榨极限与本能无往不利, 但一旦离开那种环境, 融入寻常,眼花缭乱的可供选择可能会加深他们的孤寂。 虽然顾扶辛将自己的存在找到了个替代,绑在了她的身上,但他在人前与谁都不熟,她若是有事没有来得及顾上他, 他也许便会更加下意识隐藏自己, 以此来弥补他从未理解的名为失落的情绪。 就像现在这样。 见顾扶辛点头,余瑶牵挂在他身上的心终于落下, 还好她注意到了, 不然这么让人省心的顾扶辛,抱着伤口独自舔舐还浑然不知的模样,就太让人难受了。 天边开始泛红, 深蓝的天幕逐渐泛白, 水面开始飘出一层晨间的轻纱。 余瑶见时候差不多,城主府中剩下的事情还留着师尊他们在处理, 她商讨着问顾扶辛道:“我们回去吧?” 顾扶辛应下,二人便开始往回走去。 然而没走几步,脚下的大地便开始剧烈震动。临街的屋舍瓦檐漱漱落下扬尘与瓦砾,噼里啪啦砸落在开始迅速龟裂的大地之上。还在睡梦中的人惊叫着从屋内窜出,衣衫不整地往空旷之地跑去。有些没跑几步便踏进突然裂开的地缝之中, 连惊呼都没来得及发出。 “怎么回事?”余瑶惊道,这修仙界也流行地震吗? 她的话音刚落,千里之外的半空之中便冲天而起一道黑色光柱,紧接着,更远之外,开始陆续升起第二道、第三道……不消片刻,整个飞渊大陆便出现了无数诡异翻滚的黑色天柱,凄厉尖啸的魔气不断从黑柱之中涌出,竞相往四面八方散去。 顾扶辛眉头紧皱,神色冰冷。他原本打算去魔界一趟,但没想到他的好叔叔竟然这么快便发动了万魔阵法,这些阵法绝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在修真界这边布置完成的,扶魇的篡位之心,看来真是由来已久,可为何他父亲容忍了扶魇如此之久,他的父亲难道真的毫无察觉吗? “是万魔阵法。”余瑶认出来了,这是接近大结局之时反派才发动的异动,可为何会在现在出现? 她与顾扶辛追击困妖之地的魔气到了龙凤城,原剧情没有这一段,她也就没多想,但因为她多走了这一处剧情,便开始了接近大结局的剧情,这难道便是传说中剧情的蝴蝶效应吗? 可剧情提前这么多,男主却依然还未化形,她还没刷够好感度,拿到免死金牌啊……最为致命的是,倘若男主一直没有大开金手指,如此大的浩劫要靠谁来阻止?整个飞渊大陆是不是也会被魔物侵占? 余瑶有些焦急,她终于难得主动地死命狂戳系统:再不上线你在这个世界的老家都要被偷了啊,快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啊统! 似乎是察觉到了剧情混乱,一直查无此人的系统居然真的配合地上线了。 然后,系统的界面上开始了转圈圈的,它最后给余瑶的答复居然是:“主线剧情并未偏离,请再接再厉,继续努力完成任务哦~” 余瑶地铁老年人手机道:“统啊,你确定?” “确定哦亲,考虑到您任务完成情况良好,这边已经帮您申请了加倍奖励福利,接下来您获得的所有福袋奖励均会加倍哦~” 余瑶真的好想给它一脸“真的吗?我不信”式冷漠,但她明白,这根本没啥用,一切似乎从某个地方开始失了控。 少女看着远方的祸乱,眉眼之间难掩担忧之色,似乎在心神不宁,顾扶辛叫道:“师姐……” 余瑶以为顾扶辛要安慰她,但现在的情况完全不是仅仅需要安慰就能解决的,她摇摇脑袋,阻止了顾扶辛未说完的话,只说道:“我没事,我们快回去吧。” —— 城主府的偏殿之内,清元坐在首位,神色肃穆道:“方才古祁来了消息,他已经回到问心派了。” 余瑶点点头,古祁便是清元的第三个弟子,当年引原身进入问心派的那个师兄。 萧景安打开扇子笑道:“这么多年了,他竟然舍得回一次门派。” 清元抬眼看向萧景安,“他这次从魔界回来,受了重伤。” 萧景安嘴角的笑意敛去,身子也稍稍坐直了一些,他肃下脸色问道:“三师弟常年在外,怎会如此不小心?” 不等清元回答,沈芷便凝眉说道:“现在各地万魔阵法开启,魔族这盘棋下的很大,三师弟又从魔界重伤而退,恐怕不日之后,魔君便会有动作。只是魔界沉寂了这么多年,为何会突然决定多飞渊大陆动手,难道这么多年,他们一直在养精蓄锐?” 清元摇头道:“古祁带回来消息,几个月之前,魔界换了魔君,现在掌权的,是大长老扶魇。” “扶魇?”沈芷似乎未曾料到竟会如此,传闻扶魇在魔君扶犽在任之时便好战喜功,曾诛杀了无数潜入魔界的修士,在魔界之中也是饱受诟病,怎会突然坐上魔君之位? “各地万魔阵法启动一事暂且不急,各宗门已经派人前去压制,只是事发突然,若是魔界在此事破开万魔坑封印,那后果恐怕不堪设想。”清元沉声道。 余瑶抱着黑色的小狗,小狗似乎对眼下的境况毫不之情,虽然已经长大了不少,但晶亮的眼中满是天真无忧,甚至还想与余瑶嬉闹。 余瑶按住它蠢蠢欲动的脑袋,问清元道:“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清元看向沈芷说道:“飞渊大陆命脉如何,我算不到,但龙凤城一脉的占卜之术,可以窥探天命,既定死生。” 沈芷看向清元,“师尊的意思,是让巫霜出手?” 清元摇头道:“巫霜将龙凤城的万魔阵法阵眼引到了自己身上,眼下万魔阵法全部开启,魔气作祟,她定然不会好受,若要再让她使用族中秘法,恐怕……” 沈芷神色略沉,巫霜竟然想靠一己之力挡下万魔阵法,这么久了,她为何还是这样? 萧景安接话道:“那师尊的意思是……” “除了巫霜,龙凤城的直系长老也会占卜之术,但他们现下被巫霜关在了地牢之中,”清元对沈芷说道,“阿芷,为师想让你去劝劝她,你可明白?” 沈芷点头道:“弟子明白。” 沈芷当年进入问心派之时,与巫霜关系匪浅,但因缘巧合,巫霜与问心派并无缘分。当年的事情并不怪沈芷,但这孩子却放不下那件事,这么多年拼了命想地修炼,大抵是想连同巫霜的那份一起做好,如今再见故人,清元还是害怕沈芷钻了牛角尖,便对余瑶说道:“阿瑶,你陪阿芷过去吧。” 余瑶心事重重,听到清元在叫她,应声接道:“好。” 余瑶跟着沈芷出门往大殿那边过去,没走多远便觉身后多了个人,转头一看,果然看到顾扶辛也跟了出来。 顾扶辛快走两步跟在余瑶身边,他语气无异,只是说道:“我随师姐一起过去。” 沈芷并未答话,她走出偏殿的门之后便隐隐将旁人隔绝在外,一个人走在前面。 余瑶不好打扰沈芷,但这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她点头说道:“好啊。” 三人穿花扶柳,绕过长长的宫檐,一路到了大殿外头。 大殿的门敞开着,正中央的金銮宝座之上,红衣的美人单手支颐,轻轻阖着眼。热烈的火红之中,她的眉眼却说不出地冰冷,像是天生便带着高位者的威压感。 沈芷抬眼看着高位之上的美人,神色间带着不近人情的高贵,她用在外人之前的冰冷声线说道:“问心派沈芷,请见龙凤城城主。” 美人长睫微动,睁开眼睛看到门口逆光站着的来人,她淡淡说道:“阿芷来了?进来吧。” 沈芷略微回头对余瑶二人说道:“你们先回去吧,我自己同她说。” 余瑶点点头,拉着顾扶辛的衣摆就走了。 这二人一看便有许多故事,他们两个外人在场反而有些尴尬,倒不如给他们留些空间来得好。 二人一路绕过假山,走进一处小花园之中,远远地便看到花园之中走来一众黄色派服的男女,为首者神色欢脱,眉眼雀跃,乍一看十分灵动可爱。 余瑶与顾扶辛再改路已是来不及,所幸便等在原路,准备等着他们走过。 但那女修看到余瑶二人,非但没有走过,反而眼前一亮,快步走到二人面前说道:“你们是问心派的弟子吧?我们是沧源派的,都是要去讨伐魔族的。我叫虞宛,你叫什么名字啊?” 虞宛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一双眼眸漆黑狡黠,肤色白皙,脸颊带粉,梳着一头斜云髻,嫩黄的簪花点在乌黑发间,俏皮而灵动。 “问心派余瑶,这是我师弟顾扶辛。”余瑶回道。 虞宛点点头道:“我们本是在云山宗求学的,但师尊却要我们来龙凤城找清元长老,说是到时与问心派一起前去仙盟大会,余姐姐,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仙盟大会?余瑶看向顾扶辛,师尊并未说过这件事,不知道顾扶辛后一步出来有没有听到。 顾扶辛回望过去,摇了摇头。 虞宛见状说道:“那不如我们去问一问清元长老?” 余瑶答应了清元要陪沈芷一道去见巫霜,若是现在回去并不太好,她看向顾扶辛说道:“我不便现在回去,小师弟,不如你带他们过去?” 虞宛也看向顾扶辛,有些难为情道:“如此会不会太过麻烦顾师兄?” 顾扶辛并未搭理虞宛,只是看向余瑶说道:“师姐,我们走吧。” 余瑶有些尴尬,这虞宛想要让他们带着去见师尊,他们也没什么事,就这般丢下他们离开,似乎也有些不太好。 她想了想还是说道:“不如你带他们过去,我在这边等着大师姐?” 顾扶辛眸色略沉,他看着余瑶,半晌说道:“师姐既是这般打算,我便听师姐的。” 虞宛喜笑颜开道:“余姐姐,你这小狗好可爱,可以给我抱抱吗?”她说的是余瑶一路抱着的男主狗勾。 虞宛看着真挚可爱,余瑶一时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便将狗勾给了她。 虞宛等人与顾扶辛走出去老远之后,余瑶都一直盯着他们离去的方向愣神,不知为何,她始终觉得心中有些闷闷的,但又一时找不到缘由。 “叮咚——” 系统上线说道:“因世界副本线混乱,系统将不再发布固定任务,您的所有符合人设行为均会计入奖励积累范围,现已获得奖励福袋*2。” 第48章 喜欢 “我做了什么, 为什么会有新奖励?”余瑶问系统。 系统答道:“所有符合舍己为人,一心向善,必要时候可以同情心泛滥, 甚至慷他人之慨的行为, 都可以算作您的圣母任务成就哦~” 余瑶懂了,也就是系统经过无数次升级之后终于成了一个成熟的系统了, 懂得自己寻找成就点了, 这个标准估计也是经过计算之后可以最大限度容错的。 但她方才做了什么,为什么系统会给她算成就?她一没有舍己为人,二没有一心向善,更没有慨他人之康,所以是因为她同情心泛滥觉得帮一帮那虞宛也没有什么问题吗? 余瑶怀疑系统在骂她, 可她没有证据。 她心中有些烦躁, 顺手揪住手边的冰凉凉痒酥酥。啪嗒一下,翠绿的叶子被余瑶的爪子一把扯了下来, 可怜的牡丹花残缺着半边叶片在空中来回颤抖。 余瑶回过神来, 抱歉地松了手,被揪下的叶片划出一道凋零的弧线,蔫巴巴落在了地上。 啊这…… 余瑶看看周围, 很好, 并没有人注意到她,她收手转身一气呵成, 若无其事地离开了花团锦簇的小花园。 在城主府中瞎转,余瑶忍不住不时为府中亭榭园景感慨,这布局,这品味,到处看起来都花花草草的, 完全看不出区别。 在完全看不出区别中瞎转了半圈,余瑶很快便发现,前头的丹红大柱,看起来又大又圆,就跟她方才用沈芷一起来的大殿外头的柱子一模一样。 她不信,快步走上前去,隐约听到了门内依稀传来的说话声。余瑶一拍大腿,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一个问题:她果然迷路走回来了! 做修士做大的一个好处便是耳聪目明,里头说话的人没有加结界,说的话便一五一十全往余瑶耳朵里钻。 余瑶若是直接走了,倒是显得非常狗狗祟祟,她索性直接在长廊里头找了位置坐下,就在外面等沈芷。 她再抬头,便看到桌前站了一袭白衣,她往上看去,来人一身松纹暗底的长衫,如瀑乌发用一盏玉冠束在头顶之上,剑眉星目,线条俊朗,眉眼之间稍显英气,但因着苍白的颜色与发白的嘴唇,看起来多了几分病态柔美。 “是你?”这不是昨晚她误以为城主要杀的那个男子吗,“你怎么来了?” 男子说道:“天凉了,来给城主送件衣服。”他的臂弯间,搭着一件大红加绒镂金披风。 余瑶拢了拢衣衫,方才想起这龙凤城四季宜人,她并不觉得哪里有冷的痕迹,巫霜将阵眼放在自己身上,身子竟然已经被拖累成这样了吗? “你对城主真好。”余瑶说道。 男子在余瑶面前坐下,摇头说道:“能帮衬她的,她不愿用,倒是我这种没什么用的,尚且还能陪在她身边,若是能帮她分担一二,也是好的。” “公子真是很会为人考虑,有你与凌护法这样的人帮衬城主,想来城主也是有所考量的吧……”余瑶宽慰道。 男子轻笑道:“余姑娘不必如此客气,叫我阿盂便好。凌护法与我,也不过是听城主命令办事罢了。” 余瑶眉头稍挑,那凌正昨晚找他们居然也是城主授意,这城主真是、了不得啊…… 不过这男子的名字怎么听起来这么熟悉,她想了想,问男子道:“你叫阿盂?那个盂啊?” 男子略微点头道:“阮盂,单耳阮,于皿盂。” 阿这……这不就是城门口遇到的那老人让他们帮忙带话的人么…… —— 大殿之中,沈芷微微抬起头,视线正好对上巫霜垂眸看下来的微红眼眸。 许多年不见,巫霜还是原来的样子,她靠在椅座之上,莹润修长的手指头在殿内灯火的掩映下泛着微光,柔和的灯火在她冰冷的眉眼之间覆上一层柔光,她率先开口道:“我知道你为何而来,但魔界已经开始了动作,那些人我若是放出来,会给我带来很多麻烦。” 沈芷眼底神色略沉,她冷着嗓子问道:“如何才能为城主分担麻烦?” 巫霜嘴角微扬,露出一些笑意,但这点弧度微扬并没有达到她眼底。她像是叹气又像是在宽慰般说道:“阿芷,回去吧,这场浩劫,他们不需要卷进来。” “他们不需要卷进来?”沈芷轻笑,“那些还在万魔阵法上守着的兵愧又怎么说?那些在阵法中丧生的人又怎么说?城主的不需要卷进来,到底是分的?” 巫霜阖上眼,挡住眼底的的疲惫之色,“他们原本不会死的,阿芷,我会护着他们,他们不会再出事了。”那些不幸的年轻人,只要走一步便能离开阵眼,可她给了他们选择的权利,他们便全都留下了性命,只有阿盂活了下来。但她已经没收了他们这个权利,他们全都不会有事的。 “所以呢,所以这便是你将所有事全揽在自己身上的理由?”沈芷握紧拇指,咬着牙关争道,“从前也是如此,现在也是如此,你总是自以为是地做别人好的事情……” 沈芷垂下脸,她强行装上的冷漠终于还是没能撑过巫霜的几句话。那时候她不懂,不知道巫霜的有办法是用自己出局保护他们所有人,眼睁睁看着她离开了,明明她才是最有资格进问心派的。 可她总是这样自以为是,自作主张替别人打算好了一切,从没想过自己。 “值得吗?”沈芷的肩膀轻轻抽动,她终于装不住眼睛里的重量,放任陌生的温热流了下来,“为了那些人,值得吗?” “这是我的责任,阿芷。”巫霜像是在说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言语之间颇有些对待家中不懂事孩子的的无奈。 “那些人呢,那些和你无缘无故的人呢,你有什么责任保护他们?当年我们离开不要管他们,不也可以吗?你为什么要救?” 沈芷终于将这么多年她压在心里的不甘说了出来,胡搅蛮缠间的自私自利一说出来连她自己都笑了出来,她做了大师姐这么多年,总是在努力做着一个大师姐应该、需要做的事情,却忘了自己私心里其实也是会怨会恨,会小心眼计较的。在这个影响了她前半辈子的人面前,她心中的委屈一下便放了出来。 巫霜睁眼,轻轻抬手做出拭泪的动作,“这是我选的道,阿芷,不要哭。” 沈芷脸上的泪痕被巫霜悄无声息地抹去,但很快便又流了出来,她哽咽道:“我在替你委屈,你怎么都不考虑考虑自己?” “去问心派那时,我算了一卦,我本就与问心派无缘,但卦象告诉我,我需要过去一趟,因为那边有我的机缘。我原本以为那一卦是我解错了,直到我见到了你阿芷。” 也许那一趟,不是为了停留,也不是为了被记住,只是为了成全一个人。 巫霜单手在空中划过,拢起沈芷垂在脸侧的落发,她抱歉道:“这些年,苦了你了。” 沈芷抽噎着,她很想自己能说出些什么来告诉巫霜她说的这些不是全对的,就好像她答应着她要记住她并不幸苦一样,但张开嘴,她才发现,她对巫霜,从始至终都并未更多可以说的。从来,都是巫霜在护着她,成全她,她一直躲在巫霜的羽翼之下,学着她的样子成为自己。 而她现在唯一能够对巫霜表达一些亲昵的话只是:“你练了魔宫,大家都不会放过你的。”整个修仙界都不会放过你的。 巫霜笑道:“这又有什么关系,这是我想做的事情。” “他们只会看到你的恶,看不到你是为了什么,不会有人记住你的。”沈芷又想到了那时候巫霜与她分别,她好像也是这般与巫霜说的。 那时候巫霜是怎么说的? “这又有什么关系,阿芷,你会记住的。”巫霜说道。 沈芷轻蔑地扯起嘴角,果然又是这一句。 “不仅是你,还有阿盂,有你们帮我记着,便够了。”巫霜拍了拍沈芷的脑袋。 “阿盂?” “他就在外面,”巫霜说道,“他很厉害,当年若非万魔阵法,他也可以走修仙之路,他同你一样厉害阿芷。但他跳到了我这个私心里,往后,我会带着他一起,他会陪着我。” 沈芷知道巫霜在安慰她,但不知为何,她就是想哭。原来她牵挂了巫霜这么久,却从来连陪她的资格都没有。为什么巫霜选中的是他,为什巫霜当年不可以带她走? 沈芷像是陷入了走不出的死胡同,浑身上下都落入冰冷之中。 “为什么?”沈芷不甘道。 巫霜却笑了笑,她看向外边,外边的天黑压压的,良久,她说道:“阿芷,你选择了你自己的路,不是吗?” 沈芷愣住,她突然笑了,但泪水却像决了堤般流下来。是啊,她选择了问心派,巫霜从一开始便看出来了,看不出来而自我欺骗的,只有她自己。 “不要委屈,阿芷,你本就应该飞在苍穹之下。” 空旷的宫殿之中,只有沈芷的断续的抽噎声,巫霜什么都说对了,她从始至终,都无话可说。 巫霜静静看着在下面隐忍着哭泣的少女,时光像是又回到了几百年前,峭壁之间,绿荫树下,那个咬牙发抖的小女孩。一时间时光恍惚,这个小女孩原来从未长大过,但她不会停在她身边,所有人都需要长大。她唯一能做的,便是在应该分别之时轻声提醒她道:“阿芷,你该走了。” 沈芷呆呆地转身,她应该走了,她埋在心底这么多年的委屈,原来也不过是想听巫霜再说一句,“该走了”。 她木着步子,一步一步往外走去。 不知过了多久,当她伸手搭在冰冷宫门之上,外面的天光咫尺可见,巫霜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像是远远地荡在另一个间空中,她永远捉摸不到。巫霜说的是:“那些长老我会放出来,不需要他们算这一卦了,我早已算过了。” “往东边去吧,你们要找的地方,在东方。” 大殿的门哗啦拉长声音,白色的裙角跨过门槛,出现在余瑶与阮盂面前。 三人相顾无言,阮盂向沈芷点了点头,然后绕过沈芷往大殿之中走去,沈芷转身往回看,像在看着别人的故事,又像在看着自己的故事。 余瑶上前牵住沈芷的手笑道:“大师姐,巫霜是对师姐很重要的人吧?” 好半天,沈芷才看向余瑶,点了点头。 余瑶抱住沈芷说道:“师姐,我还在。” 沈芷缓缓将手放到余瑶背后,点头道:“嗯。” —— 离开龙凤城是在两日之后,巫霜没有来送清元等人。 高高的城墙头,白衣的男子迎风而立,余瑶踩在白光之上,临走之前对阮盂说道:“阮公子,你阿爹让我带给你一句话,他说,请你好好活着,家里有人在等。” 阮盂遥遥向余瑶拱了拱手,算是答谢。 余瑶点点头,追上了顾扶辛等人。 众人一路往东飞去,夜半之时,清元举手让众人下落扎营休整。 余瑶跟在队伍后头,沧源派那黄衣小姑娘虞宛瞅着没人,悄悄溜到余瑶身边,冲余瑶开朗道:“余姐姐!” “嗯?”余瑶问道,“虞姑娘,有事吗?” 他们要往东边去参加仙盟大会,这沧源派的弟子受了沧源派长老所托,跟着清元一路过去。 虞宛挽着余瑶的胳膊笑道:“余姐姐叫我阿宛吧,我有件事情想问余姐姐。” 余瑶问道:“什么事?” 虞宛眼珠子里露出一丝狡黠,她扬起嘴角笑道:“余姐姐,你师弟可真好看,你喜欢他吗?” 第49章 道侣 虞宛笑得坦诚而烂漫, 如同山野之间灵动翻飞的燕尾蝶,眼神中扑闪着未经世事的单纯憨态,但她眼神流转之间看向顾扶辛的眼光直接而憧憬, 听着像是在问余瑶的意思, 没有说完的另一半话却更像是在试探着些什么。 余瑶看着她抱住自己胳膊的手,将她几乎要扑在自己身上的身子骨稍稍扶正。 这小姑娘初次见面便对她格外热情, 连着几天都往问心派这边窜, 像只兔子一样跑来跑去,也不知道在找些什么。她这几天也同萧景安一起去观测龙凤城下头的阵法去了,没时间看清她到底做了什么。 余瑶有些不太欢喜她这毫不见外的性子,总觉得她这过分熟稔之中藏着没有说出的小心思。 余瑶并没有直接回答虞宛的问题,只是问:“虞姑娘为何这么问?” “余姐姐, 我听说你是顾师兄最亲近的人, 听说在龙凤城他也是什么都和你在一起,连送我去找了清元长老也不愿多留下来陪我, ”虞宛扁着嘴巴语气委屈道, “要不是我拉着他,他回去要找的肯定是余姐姐……” 虞宛想到在龙凤城之时,她攒出最好看的笑容看向那个高高个子的白衣男子的时候, 他总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前面, 连她叫他都听不到。 她可是从小便在鸾凤族众星捧月长大的小公主,连出门到沧源派求学, 师门的师兄对她的关照也是同旁人不同的。她都用出了自己最为欢脱可人的性子了,顾扶辛却还是对她根本不理。 若是他性子冷淡不理外物也就罢了,可她分明看到,顾扶辛的眼神在余瑶出现的时候,总是会变得不一样, 像是看到了唯一可以让他值得关心的东西,袒露直接,在冰冷的映衬之下有着超出寻常的热烈。 一想到这个,虞宛觉得自己笑着的嘴角都变得有些涩涩的,顾扶辛要是不将那份关注放到她身上,她便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开心了,她得到的怎么可以不是最好的? 顾扶辛让她无可奈何,她便只有将主意打到看起来很好说话的余瑶身上。 “余姐姐,你喜不喜欢顾师兄啊?”虞宛甩着余瑶胳膊追问道。 余瑶她试图将虞宛扒拉下来,但虞宛像是将浑身都吸在她身上一般,怎么也丢不掉。余瑶被虞宛缠得有些烦,她这三句话两句不离顾扶辛,余瑶就算再不确定,怎么可能还看不清楚她想做什么? 明明是她自己喜欢顾扶辛,却要问她喜不喜欢。这小姑娘,不实诚。 对待不实诚的小姑娘应该怎么做? 余瑶自然不会直接回答她想知道的,只是理所当然道:“顾扶辛是我师弟,我当然喜欢他了。” 虞宛急得跺了跺脚,她补充道:“余姐姐,我说的不是这个喜欢,是那个、男女之间的喜欢。” 余瑶抬手点了点下巴,思索着反问虞宛道:“我为何要喜欢他呢?” 虞宛见余瑶终于掉进她试探的小陷阱里,不禁粲然一笑,开始诱导道:“余姐姐,顾师兄长得又好看,修为也高,性子虽然冷漠,但一看便是不会有很多桃花债的好性子,而且还和余姐姐关系这么好,余姐姐真的不喜欢顾师兄吗?” 虞宛以为,寻常姑娘被她这么一说,八成都会红着脸否认,女孩子嘛,最在乎的就是面子,就算是修士也不例外。余瑶就算不会矢口否认,肯定也会端着师姐的语气让她休要胡说。 她从前想要其他姐姐的什么东西,都是这样拿到的。 只要余瑶说出类似否认的话,她便可以说自己喜欢顾扶辛,想嫁给顾扶辛做顾扶辛的道侣,撒娇让余瑶帮她,余瑶碍于面子一定不会一口拒绝她。 虞宛预想到到时候,顾扶辛最在乎的师姐也帮着自己,顾扶辛就算不能马上接受她,肯定也会对余瑶心冷失望,那时候她再当个贴心的解语花,顾扶辛肯定便可以对她另眼相待了。 余瑶看着面前嘴角眉梢都藏不住狡猾的小姑娘,心下轻叹,她喜欢顾扶辛便喜欢顾扶辛,何苦来招惹她给她设套呢?她是看起来连小姑娘都能被骗到的人吗? 余瑶叹完,决定让这小虞宛见识见识人间险恶。 余瑶做出一副恍然大悟被提醒的模样,感激地拍了拍虞宛的肩膀,对她亲切道:“虞姑娘,你这么一说我才觉得,我家师弟确实非常适合做道侣,我很喜欢他。” 已经准备将下句“太好了”说出口的虞宛原地愣住,她怀疑自己听错了,不相信地问道:“余姐姐,你说什么?” 余瑶嫣然一笑,神色温柔,似乎是想到了从前值得追忆的美好时刻,她感怀道:“说起来,我与小师弟经历了这么多,虽说看起来一直都是我在帮他,可他何尝不是一直默默陪在我身边呢?他如此待我,我却一直没有看到他的好,这确实是我不该。” 余瑶叹口气,又语气真切地说道:“虞姑娘,你这一提醒,我才发现,原来,我真的很喜欢我师弟,若是他愿意,我愿能与他一生一世一双人,缠缠绵绵翩翩飞。” 说完,余瑶看向远方,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的痴情模样。 虞宛喉咙里头磕磕巴巴,下一句想要说的都碎得不成样子。 摆谱摆得差不多了,余瑶还是决定挽回一下自己的圣母成就值,她温柔体贴地对虞宛说道:“虞姑娘,谢谢你,以后你若是有了喜欢的人,余姐姐一定会帮你想办法的,不用同余姐姐客气。” 在系统的成就达成提示音中,余瑶神清气爽地心下暗笑。 她说完又拍了拍虞宛的肩膀,转身准备去找萧景安布置营地。 没想到萧景安的带着笑意的清朗嗓音骤然在余瑶背后炸起,他的语气似乎是有些惊讶,“小师弟,你怎么在这里?你们一个两个都跑到哪里去了?快来搭把手帮我扎个帐篷。” 余瑶转身的动作僵了僵,笑容也有一瞬的凝固,在万籁寂静中,她终于硬着头皮,看清楚了站在不远处的大树后面静静看着她们这边的白衣男子。 余瑶扯着嘴角笑了笑,对顾扶辛打招呼道:“小师弟,怎么这么巧啊?” 第50章 资格 问心派虽然在外边的门派看起来冷心冷情, 遗世独立,但一直有个优良传统,那就是虚心好学。 所有可以称得上适合磨砺心性、感悟真知的修行路径, 只要不违背修行本心, 都有机会列入问心派的学习名单。 比如这外出历练,但凡可以, 务必需要自己动手, 丰衣足食,能靠双手解决的绝不可动用灵力,能靠御剑练气的,决不可贪图飞船安逸,美其名曰, 磨砺心性与修为境界。 这大抵是从萧景安刚入门那年, 萧景安作为问心派代表之首与云山宗进行对外交流学习那会儿,门派带头长老从云山宗那群选择在驱蚊效果极佳的香樟老树下静-坐的苦行僧身上总结出来的精髓。 那年的门派长老偶然路过, 喟然长叹, 自愧弗如,连夜起草《问心派第七千八百二十八代弟子外出修行改革草案》传送给了掌门玄虚子。在经过长老们的通过之后,这套规定便推行了下来。 但因为门派弟子们不是在做任务就是在做任务路上, 状况紧急的时候该坐飞船的还是得坐飞船, 规定的实际杀伤力并不大,于是一直沿用到了现在。 如今飞渊大陆各地的都出现了万魔阵法, 但各方门派大能纷纷出手,尚且能挡住魔气的外泄。 再加上余瑶这队人有清元坐镇,清元既然说可以休息,那便是暂时没有大碍的。 沈芷向来是不会过问如何休息这种小事的,她随便找个树杈头便能静-坐修行一夜。余瑶与顾扶辛修为也已经突破金丹, 休息不休息影响并不大。 但沧源派的小辈们,全都不过是筑基的修为,又是受人所托,不可能在林子里静-坐一夜,萧景安便承担起了布置落脚营地的任务。 他让顾扶辛在周围洒一圈绛妖粉,免得那些神志未开化的低阶妖兽在晚上侵入营地,但顾扶辛却半天没有回来。 萧景安一个人砍树拾柴有些忙活不过来,便想着过来看一看催一催,谁知一来便看到沧源派那小姑娘抱着自家小师妹的手腕,亮闪闪着眼睛,满是试探的羞涩模样,而小师弟却站在她们后头迟迟不说话。 他话头快,找到顾扶辛便脱口而出了找人干活的话,待萧景安看清楚眼前的状况,他立刻捕捉到了空气里弥漫的三人暧昧。 很快,萧景安便用自己蝉联多年飞渊大陆说书本子销量第一的逆天思维圆满了眼前的状况:沧源派那小姑娘心系自家小师妹已久,只一眼便暗生情愫,但奈何不知美人心意,便在这几天想着法子接近最亲近小师妹的人——也就是顾扶辛。虞宛表面上中意与顾扶辛,实际上却在摸清余瑶心思之后逮着机会与余瑶表白心意,但碰巧被同样中意余瑶的顾扶辛看到,于是便有了眼前的一幕。 理清来龙去脉,萧景安迅速转移话头,贴心地说道:“小师妹,也许,我来得不是时候……”说完便要贴心地为他们腾出了私人空间。 说着喜欢别人要和别人缠缠绵绵却被别人撞个正着的当事人余瑶,终于狠下心推开了扒在身上的牛皮糖虞宛,万般悲恸地追上萧景安道:“不,二师兄,你来的正是时候! “二师兄,我正有要事要与你商量,事不宜迟,我们边走边说,快些走吧……” 余瑶与萧景安走出去很远之后,顾扶辛还伸着手放在白叶树树干之上。 这方林木生在泗水横流之边,前后几百里全是群山灵脉,灵气充裕,仅仅是随处可见的白叶树都能长到三人合抱粗,遮天的枝叶下,带着水雾的林间早已生了寒气,顾扶辛却没感觉到任何冷意。 他从虞宛找上余瑶没多久便到了这边,余瑶后面说的话,他全都听到了。 “若是他愿意,我愿能与他一生一世一双人……” “若是他愿意……” 不知为何,顾扶辛心底有一种想要脱口而出的冲动。 尽管他知道,余瑶的话不过是随口诌着诓这虞宛的,毕竟连余瑶自己的语气里都没几分当真。 尽管他对余瑶的希冀,不过是余瑶的好是真的,曾经对他的心是真的,他便能明白自己在经过无数背叛与抛弃之后的孑然一身,还能看到有属于真的东西,属于他的真的东西,他便觉得万丈深渊,好像也没那么难捱。 但听到余瑶说喜欢他想和他一生一世,他早已习惯的埋进冷漠之中的喜形,好像要从贫瘠干枯的心底,不安分地钻了出来。 如果……如果余瑶…… 他靠得很久,久到白叶树粗粝的树皮在他手上割出通红的印子,他都忘了将手从干燥起皮的树干之上拿下来。 虞宛在原地愣了半晌,她再看向余瑶离开的方向的时候,余瑶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她注意到顾扶辛,扯扯嘴角,尽可能自然地自己的招牌笑容对还在树下的顾扶辛雀跃道:“顾师兄,方才余姐姐在同我讲玩笑话,顾师兄你千万别忘心里去呀!” 顾扶辛是什么时候过来的?虞宛不知道,但是她过来的时候顾扶辛还在萧景安那边,她亲眼看见的。 余瑶的话让虞宛隐隐有些害怕,她自认本就比不过余瑶接近顾扶辛,她必须想办法让顾扶辛别信那些话。 但顾扶辛像没有听到她的话一样,转身径直走了,连个正眼都没有给她。 虞宛气得跺脚,银牙紧咬,这样下去不行,她必须要想办法,可是要什么想办法啊…… —— 夜半,沧源派的人都到帐篷里头去休息了。 在树冠之上凝神聚气的清元忽然觉察空气中灵气诡异地扭曲了一阵,极其微小,但在化神修为的眼中,却无比清晰。 他落到篝火前对守夜的余瑶和顾扶辛说道:“附近似乎有些异动,我前去查看,你们多加小心。” 余瑶点头应下,清元点点头,然后便原地消失在了林间。 烧红的炭火突然炸出火堆,通红的火星在空气中划过利落的划线,但在林间湿气中很快便熄灭变灰,落到余瑶裙子上的时候,只剩下一点点余温。 余瑶掸了掸裙子,抖去微尘。 橙色的火焰在燃烧着,余瑶隔着扭曲的空气看向悄悄看向顾扶辛。幽蓝色的火焰后面,顾扶辛垂着眼,用火棍子放在火堆里,时不时翻一下火堆。 寂静无言之中,顾扶辛突然问道:“师姐可是想问什么?” 被发现了?余瑶轻咳一声,理起思路开口说道:“我方才同虞宛说的那些话……不过是诓她的,你不要放在心上。” 顾扶辛送火的手一顿,他点了点头,说道:“嗯。” 火光映在顾扶辛的脸上,他眼底原本已经淡化的阴翳在这几天好像又加重了几分,像是在火光跳动中蒙上一层散不开的阴影。黑暗不时越过光的边界,将他的面容上的残存的清隽无声吞噬,只留下漆黑参差的疤痕。 顾扶辛想到了自己一瞬间冒出过的如果,如果余瑶喜欢他…… 他悄悄将那点不安分的欣喜一点一点按下去。 不会的,余瑶怎么可能会喜欢他,她心里装得下整个世界,自然也可以装下他,但他更加知道余瑶的喜欢落在他身上的可能性有多渺茫。 他太通透太聪明了,以至于这个世道在他面前,没有半点遮羞布。他入眼所见,便是黑暗。 余瑶看着火堆,缓和气氛般闲聊起来,“那孩子看样子还蛮喜欢你的,你若是喜欢……若是喜欢……”余瑶愣住了,若是喜欢该怎么样?喜欢她吗?可是她该以什么身份给顾扶辛说这句话呢? 顾扶辛说过要献上生命可以唯命是从的师姐吗?不,不是的。 那她还有什么身份? 余瑶沉默了,她与顾扶辛的关系,从来不过是靠着那一层他认准不放的师门情谊,如果她一旦将这层关系放开,她对顾扶辛,便什么都没有了。 她没有资格说这话。 见余瑶不说话,顾扶辛问道:“师姐希望我喜欢她吗?” 余瑶抱起双膝说道:“这是你自己的事情呀,你想喜欢便喜欢,若是愿意,便和她在一起,不想便不喜欢呀……” 顾扶辛抬起眼,目光紧紧落在余瑶身上,他问道:“我喜欢她,师姐会开心吗?” 余瑶有种预感,只要她说会,顾扶辛会绝不回头地跑去喜欢虞宛。她抬起头,望进顾扶辛深潭般幽暗的眼睛里,火光在他眼睛的倒影里摇曳,却照不进里头。 余瑶想了想,“如果你开心的话,我会开心。” 如果大家都能开心的话,她也开心。 顾扶辛薄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但虞宛从林子里头慌乱跑来,她的眼中含着泪光,语气十分慌乱,“余姐姐!对不起余姐姐……” 余瑶与顾扶辛同时起身,余瑶问道:“怎么了?” 虞宛抽着鼻子,半晌才说道:“那只黑色的小狗,我、弄丢了……” “丢了?”余瑶惊道,虞宛回来之后便要了狗勾男主去,她居然把男主丢了? “余姐姐对不起,是我没有看好它,它突然汪汪大叫,然后窜进林子里便不见了,天太黑了,我不敢去找……” “好了,我们一起去看看。”大家都是修士,怎么可能会有怕黑这种借口,这虞宛在打什么主意?余瑶有些无奈,但无论如何,她必须去把狗勾男主这么重要的工具人找回来。 虞宛点点头,低下的眼睛里露出一点异常的猩红。 第51章 融合 漆黑的山林之间雾气越来越重, 湿漉漉的寒意像是要钻过法衣侵入体内,天上的月色在一瞬间也被乌云遮住,林间彻底没了丝毫光亮。 余瑶警惕地看着周围的草木, 不知为何, 她方才试着将神识放出来查探,却发现外放的神识就像入海泥牛, 落入黑暗之中便了无音讯, 好似那神识原本就并不属于她一般。 顾扶辛轻轻瞥了一眼虞宛,她身上不知什么时候混上了一丝魔气,这周围的空间也在以一种极为缓慢的速度扭曲移动,他叫住准备走进绛妖粉外的余瑶道:“天晚了,师姐便在这边等着, 我去找吧。” 余瑶本想拒绝, 但想到顾扶辛与狗勾的关系,现在狗勾丢了, 他若是不去找, 想来也会内疚自责的。她点点头道:“好,我们一起去吧。” 虞宛听到顾扶辛也要一起过去,神色间露出一些焦虑, 她忙道:“我也要去。” 余瑶看着她, 冷淡道:“虞姑娘不是怕黑吗?” 虞宛嗫嚅道:“我、我一个人自然害怕,有余姐姐同我一起过去便不怕了……” 虞宛在余瑶眼中不过是不懂事想要争宠的小姑娘, 想出用丢掉小狗的办法就像是丢掉家里受宠的人最喜欢的玩具以此引起众人注意一般,余瑶并不想与她多做计较。 至于被弄丢的狗勾,那可是注定要飞升成神的人,怎么可能因为一个小姑娘就被嚯嚯了? 但不管怎样,喜欢找事情的小姑娘终究是不讨喜的, 虞宛若是想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将功补过带他们去找回狗勾男主,余瑶也不介意带上她。 “虞姑娘,小狗到底是往那边跑的?”余瑶走在最前面开道问虞宛道。 “我原本只是想回帐篷里面休息,但是那小狗突然就从我手上跳了出去,一下便钻进灌木丛了,我原本想追出来,但是走到这边就什么也看不见了,余姐姐,我不是故意的。” 虞宛跟在余瑶后面,将小狗走丢的细节仔细又讲了一遍。她脖子肩膀缩在一起,瑟瑟看向周围支棱的阴影,想要哭,又哭不出声。 她说的话有一半是没有错的,小狗确实是自己跑的,但那是她故意将小狗放出绛妖粉圈,看着它跳入黑暗中的灌丛,沙沙声远走之后,她才跑回来找余瑶的。 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那是因为她在河边气恼的时候,后背突然一凉,耳边便有一道声音在教她这么做。 那声音分不出男女,但带着莫名的蛊惑。她只需要将余瑶骗出去,余瑶便不会成为她的阻碍,这是那个声音说的。 可是虞宛没想到顾扶辛也跟着一起出来了,她不想顾扶辛有事,便也跟着要出来。 出来之后,她便后悔了,因为这林子里面,真的是太可怕了。 余瑶走在前面,越往前走,她便越觉得不妙,这林子里面可能藏着他们不知道的东西。 明明他们不过走出营帐几百米,但她回头已经看出到半点营地的影子了。 她脚下站定,转身对顾扶辛说道:“我们不找了,回去吧。” 她有一种预感,继续走下去,狗勾男主不会有事,但他们一定会有事。 顾扶辛跟在最后面,他已经嗅到了来自另一个空间的属于魔物的气息,这片树林似乎发生了空间异动,他们正走在这异动的边缘。 只是他也没有办法确定另一片空间里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万魔阵法的启动让飞渊大陆的空间发生了剧烈动荡,在他们身边的这片空间,也是就是魔界也说不定。 虞宛巴不得马上回去,她连连点头道:“好啊好啊,我们快回去吧。” 她刚说完,那个萦绕在她耳边的声音便再次响起:“来啊,我就在你这里,快些来啊……” 虞宛冷汗直流,她吓得满脸雪白,脚下一软,不自禁往旁边退了几步。 几乎是瞬间,虚空响起了破碎声。 余瑶还未看得清到底发生了什么,脚下便传来一股强大的吸力,她陷入了一片无法挣扎的黑暗之中。 顾扶辛眼睁睁看着余瑶被卷入乱流之中,伸手想拉已是来不及。 他脸色冰冷,召出飞剑强行撑开正在闭合的乱流漩涡。 虞宛看到他在做的事情,拉住他的袖子道:“会没命的,不要去。” 顾扶辛冷冷看着她的手,只说了一个字:“滚。” 虞宛硬着头皮不放手,她真的不想顾扶辛有事。 顾扶辛反手提起虞宛的衣裳,在虞宛瞪大的眼睛之中将她丢入裂缝之中,然后跟着走进了漩涡。 —— 余瑶是在一条河边醒来的,哗哗的流水声将她吵醒,她费力地睁眼,入眼所见的天却像是蒙着一层红色的纱幔。 她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又闭上眼睛,良久才睁开,但天上的血色依旧没有散去。 她从空间里掏出镜子,看到自己的眼睛并没有变色。这次余瑶确定了,这天,真的是血红色的。 余瑶拿出通讯玉简,发现根本没办法联系到外面,连传送咒符似乎也失去了作用。 所幸的是,除了彻底和外界失去联系,她并没有受伤,修为也没有受到影响。 她大致观察了一下周围,周围都是乱石岗,荒石山体连绵在远处看不到尽头,到处都笼罩在血色之中。唯一可以算得上鲜活的便是她近旁这处的水源,奔流不息往下流淌。河水即使在血色笼罩之下,都像是从墨汁之中捞出来一般。 余瑶收拾了一番,决定顺着水流往下游走。下游地势低洼,大概率会形成平地摊,若是运气好,应该能遇到有人聚集的村寨。 这片空间之中没有日夜之分,余瑶只能按照灵石盘上的时刻来看时辰。御剑在低空飞了大概一天之后,余瑶终于在一片光秃秃的嶙峋山石脚下,看到了一座村落的影子。 余瑶收起白光,步行往那边走去。 还未走进村子,她便率先一步发现两个紫衣的青年修士从村庄里面走了从出来,腰间配着一把挂着相同玄纹剑穗的长剑。 余瑶抢先一步藏在大石后面,很快便听到他们在走近之后说道:“这禁地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说我们抽到的是斩杀魔修任务嘛,怎么除了两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入魔修士,连个魔傀影子都没看到?” 另一人答道:“谁知道呢,大小姐让咱们出来等什么人,咱们等就是了,何必担心这些。” 率先说话那人又说道:“进来之前听说飞渊大陆到处都出现了万魔阵法,咱们皇城却侥幸没有被波及,本以为和咱们没什么关系,偏偏进了禁地居然遇到这档子事情,我看咱们再不想办法出去,恐怕会一直留在这里面了。” 他的同伴说道:“大小姐是从里头来的人,她肯定知道出去的办法,这没有魔傀便没有魔傀,乐得清闲不是更好?” 另一人叹气又抱怨了一通,余瑶悄悄看向那边的村落,大致猜出了这地方的来历。 这些人是从皇城来的,本来是要进入自家禁地历练的,历练任务是斩杀秘境中的魔傀,但是可能是因为万魔阵法让各地的时空流动出现了裂缝,禁地与不知道什么地方的这处地方紊乱之后对接到了一块儿,他们没找到任务之中说的魔傀,但是抓到了两个入魔的修士。 村子里头驻扎了他们的人,其中有一个被称为大小姐的地位很是尊贵。 至于这二人奉命要去等的人,余瑶却并没有放在心上,左右和她没什么关系。 余瑶用了个隐身咒,从侧面混入了村寨。 村子当中的房屋似乎已经被荒废了许久,不少房屋已经坍塌了一大半,稻草篷屋顶也被腐蚀得只剩下一些漆黑的草屑。侥幸残存的房屋院落里面也是一片杂乱,到处都是碎瓷烂瓦。 余瑶很快便找到了村里唯一一处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屋子,透过大门的间隙,她看到了大门正中央对着的,被捆得严严实实的二人,正是顾扶辛与虞宛。 虞宛抽抽搭搭,哭得不成样子,连看守的紫衣修士都被她哭得心烦,找了个由头到旁边放风去了。 顾扶辛盘腿坐在院落之中,微微垂着脸,眼底的阴翳又加深了几分。 自从进入这片空间,他识海之中被顾九种下的魔种便开始蠢蠢欲动,偏偏这方空间似乎下了禁制,他的修为只能调用元婴以下的,他调动识海之中燃烧着的异火之力,试图将这魔种压制下去。 虞宛觉得自己快要死了,她掉入这空间之后,立刻便有一群人冲上来将她抓了起来,连后一步走进来的顾扶辛也没能幸免。 他们一看便是早有准备,她耳边的声音在她进入空间之后便没了动静。 她越想越怕,这些人很可能便是那声音的幕后主使,她如今也落入了这些人的手中。 她就要死了,却连喜欢顾扶辛的话都没有告诉他,她哭红了眼睛,喘顺一口气对在旁边一动不动的顾扶辛说道:“顾师兄,我不是故意的和他们勾结的,他们骗了我,说余姐姐死了你就可以喜欢我。” 顾扶辛眉头紧皱,他放在膝上的手不自禁握紧了。 虞宛知道他生气了,但她也要死了,她不怕顾扶辛生气了,她继续说道:“顾师兄,余姐姐根本就不喜欢你,她对你从来都是师门情谊,她明明知道你最在意的人是她,却依然对你视而不见,她根本就不喜欢你啊……” 顾扶辛眼睑微动,他睁开眼睛扫了虞宛一眼,声音冷淡得如同腊月寒冰,“你再说一句,我便将你的舌头割下来。” 虞宛一个激灵,后半句“我不一样,我是真的喜欢你,什么都可以为了你做”被冷不防咽进了喉咙。顾扶辛、顾扶辛怎么变得这么可怕了?虞宛使劲蹬腿往后挪动,想要离顾扶辛远一点,从来没有人这么威胁过她,顾扶辛真的太可怕了。 顾扶辛再闭上眼睛,心中窜起的怒意却被一股冰冷浇灭,明明他知道余瑶不喜欢他才是最正常的,但是这个事实被人说出来之后,他便再也没办法将它视而不见,可他根本就没有打算在意这个事情。 识海之中的魔种似乎是察觉到顾扶辛心性不稳,快速往他的心脉逃去,想要将顾扶辛彻底控制住。 顾扶辛催动异火追将上去,却始终是慢了一步。 就在他等着那魔气攀上他的心脉与它一较高下之时,一道熟悉又陌生的灵力凭空出现在他体内,在离心脉一指距离之处将魔种堪堪堵住。 顾扶辛抬眼,看到门外走进来一个紫色衣裙的女子,女子嘴角带笑道:“你心念的那位,明明已经来了却不愿出来救你,你说,她是不是真的喜欢你呢,魔族的上任太子殿下?” 第52章 点醒 紫衣女子一身七宝流光玲珑广绣长裙, 胸前用黑色长绳挂着一把黑色菱形钥匙,随着女子的步伐轻轻晃动,通体泛着玄奥的漆光。 女子眉若翠羽, 双颊若粉, 高鬓攒插着珠翠金丝,好不贵气。 随着她迈步而来, 一道结界便在她与顾扶辛之间悄然闭合, 将她的声音隔绝开去。 顾扶辛淡漠地看着她,她也不恼,抬手轻点,顾扶辛身上的锁灵绳便立刻消失无形。她将脖子上挂着的钥匙去取下捧在手中,在距离顾扶辛还有几步远之时, 单膝跪下, 将钥匙举过头顶说道:“顾家傲安,恭迎少主。” 顾扶辛眉头轻皱, 他冷着嗓子问道:“谁派你来的?”尽可能用淡漠掩盖自己已经猜出一二之后难以自持的心中酸楚。 “您的母亲, 上任长公主殿下。”顾傲安恭敬答道,“几月以前,长公主沟通问灵石, 留言要从魔地返回。吾等恭候多时, 却迟迟未收到长公主消息,占卜问天之后才知道长公主已经不幸陨落。我为现任皇城长公主, 顾家二长老之女。” “顾家归隐之地在何处?”顾扶辛藏下心绪,沉声问道。 “皇城。” 顾扶辛将她手中的钥匙拿起,上头镌刻着古老的术法,“这便是进入顾家的钥匙?” 顾傲安答道:“是,如今万魔阵法开启, 魔界封印隐有难以压制之势,族长请您早日回族,重返魔界。” 顾扶辛眼底思绪暗涌,顾家多年之前突然隐退,却仍派族中一人留守皇城,皇城之中到底有什么,魔界为何还与顾家有着关联,还有扶魇这么多年在飞渊大陆布下阵法一事,为何可以瞒天过海…… 顾扶辛思索的时间有些长,顾傲安轻声提醒道:“一切,您回到族中便会知晓,您的那位师姐,似乎已经在旁边等了许久了,您是否要见一见?” 顾扶辛回神问道:“她在哪?”实际修为被压制到金丹之后,他也只能老老实实遵从余瑶身上出手便是地阶天阶咒符的天地法则。 顾傲安轻笑,挥手撤去结界,往旁边指了一个方向。 那大大方方蹲在虞宛身边研究锁灵绳的少女便毫无遮拦地出现在了三人眼前。 余瑶是趁顾傲安开门的时候进来的,她原本打算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给两个人都甩一张隐身咒符,用氪金玩家的实力带着他们瞒天过海,逃出生天,但是还未等她付诸实践,她裹在身上的隐身马甲就被别人扒了个底朝天。 见顾扶辛看向自己,虞宛瑟瑟地摇头拒绝道:“不要看着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她怕得连蹲在自己身边的余瑶都没看到。 余瑶觉得她这害怕的语气真的蛮可怜的,没有作恶的手段非得揽一些作恶的活计,完了之后折磨的还是自己。 她研究了半天,大概也知道这锁灵绳不是她现在能够奈何的,也不打算纠结了,还是准备先把人捞出去再说。 余瑶起身,看向顾扶辛那边,那大小姐走进来之后就拉着顾扶辛进了小黑屋,也不知道顾扶辛有没有事。 结果正好撞上二人看向这边的目光。 诶?他们都看着虞宛做什么,看把虞宛这孩子吓得。 余瑶若无其事地往顾扶辛那边走去,真好,顾扶辛身上的绳子已经解开了,可以省一番力气了。 可余瑶走了没几步,就发觉不对劲了,顾扶辛怎么一直盯着她看啊?她和顾扶辛的默契已经到了心有灵气不点都通的地步了吗?不应该不应该,一定是她的幻觉。 她快走走到顾扶辛面前,仗着他看不到自己,无所畏惧地在他脸上比划了一下,两个食指拉着他的嘴角,假装将他的脸往两边扬起,忍不住在心里说道:“笑一个,来,给师姐笑一个。” 余瑶对着空气乐完,准备放手谋划正事,不想两只手腕突然被人捉住,然后挤过她与顾扶辛的脸保持着的距离,真真实实地落在了顾扶辛唇角。 被手下温软惊得差点跳起来的余瑶:!!! 顾扶辛定定看着余瑶,轻声说道:“师姐想做什么便做吧。” 余瑶忍不住吸了一口气,她惊吓道:“你看得到我?” 顾傲安在一旁轻笑,她掩唇说道:“真是抱歉余姑娘,本宫不知你要这般做,若是知道,定然不会方才解开你的隐身咒符的。” 余瑶眼睛都瞪直了,她愣愣看向顾傲安,不可置信道:“你你你、你怎么能解开隐身咒符?” “谷雨宫有几门咒符之法,是我们顾家当年送给尊先祖的。隐身咒符,便是其中之一。” 余瑶:……??? —— “我们的任务原本是进入魔傀遍地的禁地,同其他宗门的修士比赛猎杀魔傀,获得猎杀魔傀可以获得积分,积分多的队伍获胜,被魔傀击杀则出局。” 顾傲安带着队伍里其余五人与余瑶等人继续上路,路上,之前被顾傲安派出去迎接余瑶的好奇修士主动地到余瑶身边承担起了解说重任。 “但是我们进来之后发现本该腥风血雨、魔物遍地的禁地,却到处都是一片血红,我们找了许久,才找到那唯一一个村子,但里面早已荒废,了无人迹。”这名叫弓榆的修士说道。 余瑶点点头,悄悄问道:“为何你们大小姐会知道我会来?可是我师弟他们说的?”尽管余瑶知道这可能性不大。 “这个我们不知道,”弓榆说道,“但是大小姐是从里面来的人,她的占卜之术在皇城是连钦天监都要礼让三分。” “里面?”余瑶顺口问道。 “就是里面。”弓榆确定道。 “哪个里面?”余瑶问道。 “就是那个、那个里面。”弓榆给了一个你一定懂的眼神。 余瑶点点头,假装自己懂了,肯定弓榆的解说道:“虽然不明白,但是听起来很厉害,多谢弓师兄。” 顾傲安这时候走过来,对弓榆说道:“本宫来给余姑娘说吧。”弓榆拱手退下。 “余姑娘,本宫是皇城的长公主,你的师弟顾扶辛的堂妹。”顾傲安对余瑶笑道,“我们都来自一个隐世家族。” “顾家?”余瑶问道,顾扶辛来自顾家的事情,顾扶辛在龙凤城便与她说过了。 “堂兄果然什么都告诉你了。”顾傲安轻笑,顺手理了理手腕上的披帛,“说起来,堂兄若是没有那边走一遭,现在应该也是族中既定的下一任长老,哦,也许是族长也说不定。” 她说的那边是魔界,余瑶听得出来。 顾扶辛果然很厉害,倘若没有跟着男主,本来也可以独当一面。但是顾傲安看着她的样子似笑非笑,余瑶总觉得她藏着半句话没有说完,便问道:“他从来都很厉害,只是你与我说这些做什么?” 顾傲安说道:“本宫得了族中的栽培,侥幸算得了一手先知,本宫那位堂兄,这些年过得很苦,余姑娘若是可以,还请帮他一把。” 余瑶微愣,顾扶辛这些年在魔族做隐卫,她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也未曾问过他其中详细,她只知那日子定然是不会太好过的,所以一直想着要帮他。 现在听着顾傲安的话,她却像是在一个根本不知情的旁观者的角度,看着顾扶辛暗无天日的人生,但顾傲安话里的意思埋得很深,她虽然在静静听着,却像是早已被圈进了顾傲安作为亲人也无法插手的泥淖之中。 余瑶松松脸皮,笑道:“当然,他是我师弟,我自然会帮他。” 顾傲安却摇头笑道:“余姑娘,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我那堂兄,即使没有问心派的帮助,也能覆手这风云,可他却一直甘愿留在问心派中,以余姑娘师弟的身份自居……余姑娘可曾细想过,我那堂兄,心里藏着的事,到底是什么?” 见余瑶眼睫颤动,似乎陷入了思索,顾傲安继续说道:“余姑娘,帮助一个人,除了看自己能不能,愿不愿,还要看他愿不愿,想不想,要不要,你说,我那堂兄,缺的想的要的,真的是余姑娘说的帮助吗?” 她走到余瑶身边,理顺余瑶乱在胸前的长发,轻声说道:“他日我那堂兄当真要与这世道为敌,余姑娘又能给出多少帮助呢?仅仅是余姑娘天真无邪的几句宽慰与鼓励吗?还是余姑娘身后稍加利用便可派上用场的母家与宗派呢?” “你们在说些什么?”顾扶辛的声音冷不防传来,余瑶抬头看去,还未来得及收起眼底的闪烁。 “不过是一些体己话,”顾傲安气定神闲地笑道,“倒是堂兄回来也不说一声,哪有直接过来问的,要是听到什么不该听的让余姑娘可怎么办呀,对吧余姑娘?” 余瑶摇摇脑袋,强笑着说道:“没什么,师弟,你去这附近可有什么发现没有?” 顾扶辛冷冷看了一眼顾傲安,然后对余瑶说道:“前面山中有个山洞,里面似乎有活人气息。” 余瑶看向顾傲安说道:“顾姑娘,我们现在过去?” 顾傲安点头道:“如此也好。” 瘦削的山脉上,嶙峋的石块混着黄色土砾险险镶在曲折的山脊之上,像是胡乱拼凑而成的半成品。 血色在这方空间之中蔓延,越往山洞靠近,余瑶越感觉空气之中传来一股血腥味,黏腻地飘荡着。 顾扶辛跟着余瑶走在队伍最后面,他见余瑶一路锁着眉头,一句话也不说,便问道:“顾傲安可是与师姐说了什么?” 余瑶下意识摇头道:“没有。” 顾扶辛却轻笑道:“师姐可知自己并不会说谎?” 原来顾扶辛对她的小表情全都知晓? 顾傲安片刻之前的话像是又环绕耳畔:“我那堂兄,即使没有问心派的帮助,也能覆手这风云……” 余瑶想到之前,她不止一次对顾扶辛说过:我会帮你,你不要傻乎乎让自己置身危险了…… 顾扶辛都只是垂下眼,并不答话。 她一直以为那是他性格孤僻又冷淡,倔强地守着自己的奉为使命的东西,从来都没有试想过,如果顾扶辛什么都想得明白……那她话里的意思,他不仅全都明白,还在用她能接受的方式,想办法顺着她的意思,悄悄陪在她身边…… 余瑶垂下眼,压着嗓子问顾扶辛道:“小师弟,你是不是一直都有自己要做的事?” 第53章 表白 顾傲安的话像是给了余瑶当头一棒, 她只想着要对顾扶辛好一点,比常人更好的好一点,她自以为是地以为, 顾扶辛从前过得不容易, 现下离开了那种暗无天日,也该有人给他加倍的补偿, 弥补回去年岁里头缺失的善意。 她正好碰上了, 也正好能够顺手多给一点,便理所当然地将他纳入自己的生活圈子,想让他脱去曾经的壳子。 虽然顾扶辛总喜欢说一些让人难为情的话,但是她从来没有往顾扶辛可能会喜欢她这方面想过。 她总是自以为是地以为,顾扶辛只是过惯了从前隐卫的日子, 所以即使离开一个环境, 也会将那份忠诚移到另一个人身上来守住这份被培养得像是与生俱来的依托。 她总是活在自己世界里,从没有真正问过顾扶辛的想法。 顾扶辛他, 其实一直都没有打算在问心派长远停留的吧…… 顾扶辛沉着脸, 他皱眉看向走在前面的顾傲安,眉间戾气加深了几分。顾傲安背后一凉,随即耸了耸香肩, 侧过半边弧线流畅精美的脸若无其事地吩咐身边人道:“这般过去有些慢, 你带几个人先去前面守着,以防万一。” 虞宛狼狈地提起裙子, 踉跄着追上去要同他们一起前去。 顾傲安柔荑轻点,指了指虞宛说道:“带她回来。” 弓榆落后半步,架起虞宛往回走。虞宛拼命挣扎,哭泣道:“他要杀我,我不要和他们待在一块儿!” 弓榆看向顾傲安, 顾傲安叹口气,“算了,你们看好她。”哭哭闹闹的,放在身边听着心烦。 弓榆领了命,拎着虞宛的领子往前面山洞赶去,虞宛半个身子都没站稳,几乎是被弓榆直接提在了手中。 听着哭闹声逐渐远去,顾傲安心头一凉,不好的预感爬上她心头:将这哭哭啼啼的虞宛放到前面去,会不会打草惊蛇? 顾傲安伸手掐算了一番,随即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她微微偏头瞥了后头的二人一眼,放下手继续往前面走去。 算了,麻烦自然有麻烦的好处。 见顾扶辛不答,余瑶也看向前面,问顾扶辛道:“可是有什么事情?” 顾扶辛看向余瑶,少女脸上藏不住心思,忐忑的纠结还留在眉间,现在又昂起头看向远方,强行将自己从不宁的思绪之中抽身出来,警惕看向周遭。 顾傲安果然与余瑶说了什么,不然以余瑶的性子,不会突然问他这个。 他一直避免在余瑶面前提及太多自己的事情,只是蛰伏在她身边,顺着她想出来的念头伪装下去,余瑶觉得他傻乎乎不善言辞,他便索性孤僻到底,反正对这个世道冷眼想看早已成了他的习惯。 就算这样,他也经常藏不住戾气,但余瑶见到之后反而更加想要关照他。 久而久之,他便在将就余瑶的误以为中,藏到了现在。 他想又拿出从前那套“想要保护师姐”来敷衍余瑶,但是一张嘴,他便知道自己说不出口了。 感情是个莫名其妙的东西,当顾扶辛从前没有的时候,他可以随意将它作为利器,可当他将它弄假成真之后,它便像是堵在喉咙口的烙铁,灼痛地煎熬着他想要顺口而出的理所当然。 余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动静,只是觉得空气中的血气好像又浓郁了几分。她看向顾扶辛,等着他的回答。 顾扶辛头一次绕开了余瑶的视线,他已经没办法欺骗余瑶了。 余瑶没有多问,只是静静等着。果然,和顾傲安说的一样,他留在问心派,是因为她吗? 可她能给顾扶辛什么?他什么都未曾要求过,所以她什么都给不了。 顾扶辛不说话,余瑶也不说话。 余瑶不是不想说,而是她头一次觉得,自己与顾扶辛之中,倘若在没了师门这层关系之后,她连说句话的理由都找不到了。从一开始,就是她一厢情愿地想拉顾扶辛出来,而顾扶辛,也许根本不需要。 突然,前面山洞之中窜出血红大雾,袅袅荡荡地从山洞之中扩散出来。几个人影破布般倒飞而出,光秃秃的山谷之中回响起虞宛歇斯底里的尖叫。 “有妖物作祟。”顾傲安收到了弓榆的消息。 余瑶收起眉间的自责与纠结,握紧白光,快速跟上顾傲安。像是知道自己这么久的多此一举不过是给顾扶辛添了麻烦,余瑶有意走快了几步甩开顾扶辛。 顾扶辛觉察到余瑶的小动作,眼底的阴翳同脸色一起,又黑了几分。但他没有追上余瑶,只是跟在她的身后。 顾傲安给了顾扶辛与余瑶一人一颗血色的珠子,让他们含在嘴中。“是血雾蜘蛛,前面的雾气有毒。”顾傲安说道。 小小的一颗珠子,余瑶依言将它送入嘴里,冰冰凉凉的,并没有什么味道。 密密麻麻的红色丝线如同灵活的触手一般从山洞之中伸出,诡异地扭动着。丝线之中缠绕着一个巨大的茧,外面露出一只还未包裹完全的白嫩的手在试图抓扯着,可想而知手的主人此刻是多么窒息而恐惧。 弓榆迎上来说道:“虞姑娘太过惊吓,招惹了里头被囚禁的血雾蜘蛛,我们一时未能看好她,就……” 顾傲安点点头,“禁地之中确实有一只血雾蜘蛛,来之前长老曾与本宫说过,它随魔傀而动,靠着吸食血气为生,要本宫多加小心。” “那如今血雾蜘蛛出现了,魔傀可会出现在周围?”余瑶担忧道。 “不会,”顾扶辛看着余瑶说道,“周围没有魔气。” 余瑶没有看顾扶辛,只是对顾傲安说道:“我们快先将虞宛救出来吧。” 血色丝线如同张扬的触手,每一根都灵活而坚不可摧,余瑶打出的层层剑光落在血色丝线上,接连发出铿锵的碰撞声,激起无数耀眼火光在血雾之中炸开,尽管如此也只能堪堪与这些丝线打成一个平手,再多近一分已是不能。 眼见丝茧之中的手开始慢慢垂下,余瑶心头有些焦急。 她对赶来的顾傲安说道:“顾姑娘,你们拖住丝线,我到中间去。” 顾傲安不紧不慢地笑道:“余姑娘,本宫只会占卜之术,可不会这些打打杀杀的东西。” 弓榆等人本就同余瑶一起拖住丝线,余瑶只能将视线转向顾傲安身边的顾扶辛,她张张嘴,开口叫道:“小师弟……”声音里面有着她都不太熟悉的迟疑与犹豫。 顾扶辛抬眼看向她,眼底有着余瑶从未认真瞧见的暗沉之色,他依旧冰冷着脸,但是从他周身冒起的冷冽剑气中余瑶可以知道,顾扶辛生气了。 顾扶辛没有答话,只是拔剑走过余瑶,挥剑拂开那些转而攻击他的红色触手。 也没有答话。是真的生气了。余瑶心底有些沉沉的,但她很快收起心底的不是滋味,趁这丝线集中攻击顾扶辛的间隙快速闪身避开乱舞的攻击,飞身来到大茧旁。 柔和的剑光劈在红色大茧之上,除了留下几道剑痕和淹没在剑光中的落剑声,什么都没有留下。 虞宛露在外面的手已经软绵绵地垂了下来,余瑶快速从空间拿出一叠爆破符,想要打在大茧之上。 谁知一道焦虑的妇人声音从山洞之中传出来,“不要炸,会反弹的,用水,丝线怕水!” 这声音来得突然,余瑶一时顿住,想要将爆破符换成水符,又怕这里面有诈。 就在这时,一直没有动手的顾傲安在一旁掐出一个招水诀,哗啦啦的水流兜头罩在丝线之上,原本坚硬如铁的丝线顿时稀软下去,变成一滩破碎不堪的红色。 顾傲安对上余瑶错愕的目光,回笑道:“刚才算了一下,用水可以。” 见余瑶的神情依然带着无数疑问,她又解释道:“术法,本宫还是会的。” 余瑶懂了,顾傲安,是个法师。 踩着地下的积水,余瑶与顾傲安一起走进山洞之中,顾扶辛跟在余瑶后面,没有说话。 余瑶感觉到背后之人身上传来的若即若离的气息,忍不住稍稍垂下了脑袋。 山洞里面堆积着零散的白色头骨,散落的骨头中间,正瑟瑟缩着一个年轻妇人。妇人侧身挤靠在墙上,怀中紧紧抱着什么,她小心抬起一只眼睛看向走进来的众人,很快又低下眼睛,嘴里喃喃道:“不要伤害我的孩子,不要伤害我的孩子……” 顾扶辛在环顾四周,在积水之中挑出一张软趴趴的蜘蛛皮,空壳的背上爬满着红色的花纹。 “已经死了?”余瑶嘀咕道,有些不相信这血雾蜘蛛的弱点会这么朴实无华,一点抗性都没有。 顾傲安在妇人面前蹲下,柔声问道:“美人,可否将你知道的,告诉我们?” 妇人瑟瑟抬起头,看了一圈站着的这些人,周身都有着一股同常人不同的气度,她知道自己离开这里的机会来了,便颤抖着点了点头。 “妾身本是下头村子里的一名农妇,同丈夫一起生活在村中,后来突然有一天,村里来了一个外人,那个人一声黑衣,脸上冒着黑气,没有人知道他是谁。 他就倒在妾身家门口,妾身以为他是中了毒,便收留了他,给他水和食物,帮他将身上的伤口,没过多久,他便走了。但是他换下的衣服,却被一个乞丐捡走了,后来,那个乞丐发了魔,见人就咬,双眼通红,残忍凶狠,一夜之间就将村子里的人全都杀光了。” “啊这……”余瑶有点想要打断这妇人,但是见她一脸凄苦苍白,还是忍住了。 “听起来像是入了魔,”顾傲安说道,“后来呢,你为何会在这里,这血雾蜘蛛是怎么回事?” 妇人掩面而泣,“妾身带着孩子连夜逃出村子,半路被一只巨大的蜘蛛捆住带来了这里,它想吃了妾身,但还未来得及动手,便被恩人们诛杀了。” 她说到这里要抱着孩子给众人跪下,余瑶上前将她扶住,双手不小心碰到妇人怀中的包裹,压下去感觉空荡荡的。 余瑶心中起疑,还是将她扶着坐好了。 “这么说,你没有看到魔傀?”顾傲安问道。 妇人眼中噙着泪反问道:“恩人,什么是魔傀?” “你为何会知道那血雾蜘蛛怕水?”顾傲安又问。 “因为、因为那蜘蛛抓住妾身的时候是在河边,妾身亲眼看见它的丝线接近水面之后便化作了一团软泥。” 余瑶摇摇脑袋,别着嘴,又看了一眼掩面痛哭的妇人,然后默默走到了山洞外面。 这妇人给余瑶的感觉格外不对劲,虽然到处都似乎对得上,但到处都透着不对劲,就好像他们路过了那个村子,里面确实看着像是经过了一场混战,正好对得上那妇人讲的村庄遭遇不测。 又好像那妇人真的知道那蜘蛛怕水,但是她竟然能快速地确定血雾蜘蛛的弱点,怎么都不像是半路被抓走的。 但她又找不出可以反驳她的证据,因为她没有证据。 余瑶看着天上的血红,惆怅地叹了一口气,这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去,男主狗勾现在也不知道在哪里。 她一口气叹完,眼角余光就看到身边出现了一片白色的衣角。 余瑶猛地回头,撞上了顾扶辛的眼眸,他没有皱眉,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但是余瑶就是在他眼睛里看到了如深潭一般深不见底的幽暗。 余瑶压下心头那点不太自在,叫道:“小师弟。” “师姐在烦心什么?”顾扶辛问道。 顾扶辛语气无异,余瑶心下的别扭少了一些,说道:“那妇人有些奇怪,可我没有证据。” “师姐是在想,山下的村庄明明荒废已久,但那妇人话中的屠村却像是发生在不久之前。”顾扶辛替她分析道。 余瑶犹豫道:“也许是万魔阵法造成空间动荡,时间发生错乱也说不定。” 顾扶辛轻笑,他看向远方,血色的雾气让这空间看起来雾蒙蒙的,“师姐还在想,山洞中的尸骨分明堆积已久,并无新鲜枯骨,说明血雾蜘蛛已经许久未曾进食,却在隔了许久之后才捉了这妇人。” 余瑶思索道:“也许是没有活人可捉也说不定。” 顾扶辛叹口气,看向余瑶,轻声说道:“师姐从来都是这般,为他人着想的么?” “什么?”余瑶愣道。 “村中没有尸骨,那妇人怀中的襁褓没有气息,师姐还是不愿意怀疑那妇人,可是因为师姐从来都不会主动怀疑别人?”顾扶辛突然凑近道余瑶眼前,盯着她的眼睛沉声道,沙哑的嗓音带着些磁性,明明没有专门凑在耳边,依然刮得余瑶心里痒酥酥的。 余瑶稍稍别过脸,没什么底气道:“我只是觉得,倘若误会了别人,会很不好。” 她从前跟着外婆的时候,旁人的恶意让她度过了很难受的一段时光,是外婆教会她宽容与爱,让她能够依旧带着善意去看向这个世间,她也就养成了习惯,无论什么,都会在落定之前,用最大的善意对待别人。 余瑶这一偏头,白皙可爱的耳尖便暴露在顾扶辛眼前,顾扶辛轻轻叹了一口气,语气有些受伤:“那师姐是不是也不愿意主动误会,我留在问心派的目的,是为了师姐?” 顾扶辛的语气很轻,轻的像是吹在她脖颈之上。 她还未来得及点头,便听见顾扶辛说出了后半句,“那我告诉师姐,我还留在问心派,真是是因为,喜欢师姐。” 第54章 意乱 余瑶的耳根子不争气地红了, 她低下头,忍不住往后退开,顾扶辛这突如其来的话让她总觉得自己与他靠得太近了。 但余瑶才只退了一步, 便脚下一滑, 失去重心往后仰去。 她居然忘记了身后是悬崖! 余瑶一颗心都跳了起来,正想着掉下去之后要怎么御剑飞才能飞上来, 便觉一股力道抓住了她的右手, 然后顺手一带,便将她拉了上来。 余瑶脚下踉跄,在离顾扶辛的肩膀咫尺距离的地方险险停住。 余瑶垂着头,不敢看顾扶辛,也不敢随便再往后退, 只是默默低着头, 回想之前她问顾扶辛的话。 “你是不是一直都有自己要做的事?” “我还留在问心派,真是是因为, 喜欢师姐。” 顾扶辛竟然真的是为了她留下来的, 可她本意并不是这样的。 “我没想你这样的,你不必为了我这样做,你若是有要做的事, 便去做吧, 不必留在问心派。”余瑶轻声说道。 仔细想来,她明明什么都没有为顾扶辛做过, 怎么可以耽搁了顾扶辛的事情,她从始至终,不过是想顾扶辛能够更好一点而已。 顾扶辛垂下眼眸,看到余瑶埋着的脑袋顶,她的吐息轻轻扑在他身上, 顾扶辛能够感受到余瑶身上的小心翼翼。 在余瑶看不到的角度,顾扶辛嘴角泛起一丝嘲讽的轻笑。从来都是这样,不会有人会选择他的,他一直用寻找叛徒和复仇将自己填满,其实不过是因为他比谁都清楚,除了这些,他什么都不能希冀。 他是从黑暗中生长而出的魔物,从出生之后,便独自长大,身边的所有人都有着自己的事情,父母只是教会他责任,他只需要学会拔剑向前,学会做魔界的储君,至于感情,他是陌生而淡漠的,只有那一点母亲给到自己身上的希冀与教导,他知道那是温暖的。 他比谁都聪明,早就学会了不去奢求他永远不会属于他的东西,而且一直做得很好。 偏偏傻乎乎的余瑶要将这些塞给他,像是其他的人都有,他也不能没有一般塞给他,她只觉得应该对谁都好,不知道对于有些人,是不能让他拥有这些的,因为有一天他想要的,可能会让她再也给不了。 就像他明知道余瑶也像他身边一个又一个离去的人那样,永远不会给他更多回应,他还是会恬不知耻地算计余瑶,用现在这样懵懂而冷淡的语气问她:“师姐会记住我吗?如果我真的离开之后。” “当然,你是我的小师弟呀。”余瑶没有抬头,她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顾扶辛。 顾扶辛将自己的感情全都掏出来放在了她面前,她不敢接,也不敢推掉,只敢躲进她自以为是的为彼此构建的舒适区里,然后蜷缩成一坨,躲避他的视线。 余瑶的回答,顾扶辛并不意外。他的师姐从来都没有学会拒绝,他会存在她的心里,搅乱她的心思,但是这不够,他要让余瑶像是现在这样,记住他的体温,记住他的模样,然后永远忘不掉他。 他就是这样阴暗而自私,不过,这才是他,配得上外面的人对他的希冀。 顾扶辛轻笑出声,他沉着嗓音问道:“师姐,从来都只是将我当做师弟吗?” 余瑶后背微愣。 顾扶辛继续说道:“师姐,我只是希望师姐,能够将我放在不同的位置,我没有为师姐做过什么,还一直在师姐的庇护之下,可是师姐可否,将我看作一个男人?” 怎么会是一直都在她的庇护之下?分明是她一直在给着他不需要的东西。余瑶点了点头,“对不起,我从来没有想过你的心思,只是在做自己觉得对的事情。” 顾扶辛说道:“师姐不需要道歉,师姐一直帮着我,我很开心。” 顾傲安从山洞之中走出来,一出来便看到余瑶与顾扶辛二人低头轻语,似乎有着无尽柔情。她咳嗽一声,见他们二人回过头来才说道:“找到出去的办法了。” “那妇人没有说谎,那个村子的人确实是被入魔的人杀的,但是那些被杀掉的人并没有死,而是变成了魔傀,也就是我们这次进入禁地所要诛杀的对象。按照禁地的规矩,我们需要击杀魔傀才能出去,所以我们的任务应该是找到这些魔傀,想办法将其除掉便可以出去了。” 余瑶绕过顾扶辛,往顾傲安那边边走边说道:“是那妇人说的?从血雾蜘蛛的特性到这个空间的事情,她都知道?” 顾傲安伸手右手,指法翻覆,一道红色的光晕便跳跃在她的掌心中,“她没有说谎,我用真言诀测的。” 真言诀,飞渊大陆失传已久的法术。 余瑶对于顾傲安带来的惊喜已经见怪不怪了,她也不会去追问,毕竟是人家隐世家族的东西。 “至于那妇人为何会知道,大概是因为这片空间只剩她一个活物之后,空间的规则便全都由她继承了,只不过她活得太久了,时间有些对不上,魔傀应该是许久之前便出现了的,血雾蜘蛛一直没有吃她,可能是因为规则再保护她。”顾傲安将她从妇人那里得到的线索简单说了一番。 余瑶问道:“可是她说的话有许多说不通的地方,她说村里来的第一个受伤的人留下的衣裳感染了一个乞丐,乞丐入了魔让所有村民变成了魔傀,可是被种了魔种的人是不会感染的,那个来到村子里的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顾傲安深深看了余瑶一眼,继而笑道:“余姑娘,从来都没有人问过,第一批魔物是从何而来的。” “所以?”余瑶问道。 “余姑娘不如自己去查一查,本宫只能保证,这妇人没有说谎。”顾傲安笑道。 弓榆等人被顾傲安派出去寻找魔傀的踪迹,余瑶对这附近不太放心,便到周遭进行查看。 山洞外面一时只剩下了顾傲安与顾扶辛两个人。 顾扶辛从储物空间之中将一个黑色的匣子拿了出来,他递到顾傲安面前问道:“这个你可认识?” 顾傲安接过之后仔细看了一番说道:“当然认识,皇宫灵泉的阵法旁边,有很多。” “这是什么?”顾扶辛问道。 “堂兄不是已经知道了吗?”顾傲安说道,“这里面的东西空了,堂兄应该已经知道这些东西的去处了,只是这东西为什么会在堂兄手里?” 顾扶辛说道:“柳州云家是顾九的内应。” 顾傲安微愣,继而笑道:“这东西本该送到五大宗派,竟然会落到旁人手里,看来飞渊大陆各个门派的争斗也并不简单,倘若他们要是知道他们想要争夺的东西,并不是他们所想的香饽饽,也不知道是不是还会这般虎视眈眈。” 余瑶回到山洞门口的时候,看到顾傲安正在与顾扶辛说话,她等在一旁,也并没有急着走过去。 只是他们谈话的内容却格外清晰地飘到她耳朵里面: “堂兄身上的魔种……” “无碍。” “还是要尽快去掉。” 余瑶愣在原地,顾扶辛身上的魔种?他什么时候中招的? 余瑶想到了她与顾扶辛分开的时候,只有龙凤城那会儿,顾扶辛说要出去追困妖之地的魔气,还有他单独去追掳走巫霜的那团魔气。困妖之地的魔气顾扶辛分明已经抓到了,那这个魔种,是他追那团黑气的时候被种下的? 顾扶辛看了旁边一眼,注意到余瑶已经回来了,便止住了话头。顾傲安也斜眼看了余瑶的方向一眼,嘴角微扬。 就在这时,一直在山洞中呆着的妇人慌慌张张地跑出来哭道:“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 昏暗的山洞之中,几个月大的婴孩静静躺在襁褓之中,余瑶伸手试在孩子的额头之上,入手一片滚烫,她看向顾傲安说道:“发烧了。” 顾傲安理了理衣摆说道:“不过是发烧而已,渡个灵力便可,不是什么大事。”她说完便掐了一个治疗的法诀打在孩子的身上,然后对顾扶辛说道:“堂兄,我们一起出去看看?” 顾扶辛看向余瑶,余瑶点了点头,“先找到出口才是要紧的,我来陪着她吧。” 顾扶辛与顾傲安离开之后,余瑶拍了拍妇人的肩膀,“放心吧,一点小病而已。” 妇人像是想到了什么伤心事,捂住了脸说道:“现在上哪里去找药啊,我的孩子会不会死……” 余瑶又摸了摸孩子的额头,顾傲安的法术已经起效了,孩子额头的温度正在降低。她宽慰道:“不需要用药,用灵力也可以治病。” 妇人这才抬起脸来,对余瑶感激道:“姑娘,你心肠真好。” 不等余瑶答话,她又说道:“以后的孩子也好看。” 余瑶讪讪一笑,随口应道:“借你吉言。” “姑娘可有喜欢的人了?”妇人追问道。 余瑶有些懵,她怎么问这些? 妇人却拉起她的手追问道:“姑娘,你有喜欢的人吗?” 余瑶摇摇头,“怎么了?” “真的没有吗?”妇人笑道,“姑娘你再好好想一想,有没有你会下意识地想到他,关心他,依赖他,说起他便会很开心,见不到他便会牵挂的人?” 余瑶依旧摇头,她虽然不知道这妇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也感觉到她的情绪似乎有些不太对劲,她下意识地对她起了防备之心,警惕地看着她。 妇人见余瑶不答,便自顾自笑道:“妾身的丈夫便是这样的人,他没什么好的,他只是妾身的丈夫,春夏秋冬,烧水打柴,后来我们有了我们的孩子,只是后来他死了……”她说着目光便呆滞起来,像是被拉入了长远的回忆之中。 余瑶悄悄站起身,说道:“姐姐,节哀。” “节哀,节哀……”妇人眼眸中的光混乱起来,她怀中的孩子忽然动了动,然后哇哇大哭起来,妇人摸了摸孩子,惊道:“呀,怎么这么冷了?” 余瑶心中一跳,她好像记得顾扶辛进山洞之时便与她说过,说过什么?她之前心中一直想着事情,现在一时也想不起来。 余瑶凑过去摸了摸孩子的额头,伸手便摸到石头般的冷硬,连皮肤都僵了,余瑶吓得收回了手。 对了,顾扶辛进来便与她说过:妇人怀中的孩子没有气息! 可她方才分明摸到了脉搏啊! “怎么死了呢?”妇人不可置信地喃喃道,身上开始漫出一层浓重的黑气。 最为诡异的是,襁褓中的孩子突然睁开眼睛,拍着手咯咯笑着:“母亲母亲。” —— 顾扶辛回眼望向山洞之中,他凝眉道:“魔气?” 他心中闪过一丝不妙,他想起那妇人怀中的孩子,他进去之前便发现了那孩子没有气息,可他方才同余瑶说话耽搁了功夫,他也并未将这事情放在心上。 顾傲安问道:“堂兄可需要回去看看?” 电光火石之间,顾扶辛突然反应过来很多事情,他冷声问道:“出口在洞穴里,那妇人便是阵眼?你为何将她单独留下?” 顾傲安并没有回答顾扶辛的话,只是笑问道:“堂兄不应该先回去找余姑娘吗?” 余瑶提剑戒备地往山洞外移动,这妇人浑身山下都透着诡异,还有这个孩子,可是顾傲安却说这母子没有问题,她便没有多想,再加上她心里想着顾扶辛的事情,现在她的心沉下来,一股冷意漫上她心头: 会真言决的只有顾傲安一个人,留在山洞中问话的也只有顾傲安一个人,所有的话都是她说的,存疑的部分也都被她用失传秘术为借口带过去了,从始至终,这个空间的所有信息都是顾傲安告诉他们的,而他们出于对顾傲安的信任,根本没有多想。 顾傲安到底在想什么? 山洞中的黑气在逐渐扩散,那妇人的身躯开始慢慢变形放大,在墙上映出巨大的八爪影子,那妇人被八只漆黑的蜘蛛爪子吊在中间,怀中还抱着一只襁褓包裹的尸孩。 就在这时,一道剑光闪过,顾扶辛伸手将余瑶捞在怀中,带她躲过蔓延而来的黑雾,“小心变成魔傀。” 妇人怀中的孩子脑袋一歪,彻底没了气,转瞬便化作了一堆枯骨。 妇人双眼赤红,她疯癫道:“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顾扶辛与余瑶退到山洞之外,那妇人如蜘蛛蜕壳一般,褪去了脸上那层平平无奇的女人的脸,露出了一张妖冶而魅惑的艳丽容颜,她狰狞着脸,八只蜘蛛腿飞快地追上了余瑶与顾扶辛。 与此同时,天上出现一坨红色丝线编织的牢笼,一瞬间便将余瑶与顾扶辛完整包裹在内。 空荡荡的荒芜山崖之中,一个血色的丝线筑成的红色牢笼无声翻滚,靠着几根纤细的红线钩挂在山峰之间。 顾傲安看着那红色牢笼说道:“幻境乘方牢笼,多年不见了,毒母。” 余瑶爬起来的时候,看到自己正在一间黑暗的密室之中,墙壁之上刻着繁复的雕刻,在她站起来的一瞬间,室内的墙壁之上,绿色的鬼火连接亮起,阴惨惨地注视着密室中央的余瑶。 紧接着,无数的背上长着红纹的蜘蛛顺着墙壁的缝隙爬了出来,每个足有拳头大小。 余瑶提剑,剑光穿刺而过,一阵奇怪的味道从蜘蛛破开的外壳里面释放出来。 余瑶并未在意,嘴里紧紧含着顾傲安给的珠子,抵挡这些妖兽一波接一波的攻击,迅速往外面移动。 她必须快点离开这间屋子,顾扶辛同她一道进来的,现在还不知道落在哪里去了。 只是她杀的妖兽越多,空气逐渐变成了微妙的粉色,丝丝甜味蔓延在鼻息之间,余瑶感觉自己的身上越来越热,皮肉之下像是有无数虫蚁在啃噬,酥麻无比。 她忽然意识到一个糟糕的问题:这些气体,也许并不是毒气,而是……媚药。 空间的另一边,无数魔傀蜂拥而上,往浑身魔气的顾扶辛扑去。 顾扶辛的身上已经沾满了血迹,护腕也在战斗之中被划开,他手腕之上那漆黑的墨点已经散开,往手臂之上蔓延开去。 那些魔傀像是嗅到了完美的吃食,接二连三地朝顾扶辛扑将上去。 这些被嗜血欲望操纵的傀儡自这空间之中关进了活人开始,便被这股象征着绝对至高王位的气息所吸引,全都聚到了这边。这是属于魔君的气息,吞噬,只要将它吞噬,它们才会变得更加强大。 杀得越多,那黑色-魔气便更加快速地往顾扶辛身上蔓去,空气中弥漫着血色雾气,顾扶辛琥珀色的眼眸之中闪过一丝血红色。 直到最后一个魔傀也倒在脚下,顾扶辛这才点起指尖,一束赤色火焰在他手指间绽开。 顾扶辛轻轻一扔,火苗落在魔傀尸首之上,炽热的大火开始迅速燃烧开去。 他如今只有金丹修为,不得不借助这魔种的力量将这些魔傀吸引过来,这些魔物只要不断吞噬血肉便会不断产生魔气,他如今的修为所能用出的异火之力,也只够净化这些已经死透的尸骸。 余瑶甩出咒符,尽可能将那些追击的蜘蛛封住,避免再次刺破它们的壳子放出更多气体。 但尽管如此,她也感觉自己的力气在不断地被脊髓里爬出来的酥麻感剥夺,她眼前蒙上一层重影,浑身冒出的黏腻感让她握剑的手也隐隐开始有些颤抖。 余瑶咬紧下唇,强迫自己清醒过来,她感觉自己沿着无声的黑暗摸索了很久,直到前面的墙壁后面传来一阵灼热的温度。 顾扶辛,顾扶辛。余瑶喃喃道。 她聚力劈开了前面的墙壁,熊熊燃烧的火海之中,男子执剑而立,他的衣衫已经有些凌乱,莹润如玉的手臂之上缠着一圈浓重的黑纹。 血迹染红了他的白衣,顺着衣摆滴答落在地上,他沉着眼,看向找到这边来的少女。 少女眼眶泛着莹润的水光,一张脸泛着不正常的潮红,紊乱的吐息散在空气之中都像是要蒸腾起灼烫的热气。 顾扶辛眉头微皱,他问余瑶道:“你怎么了?” 余瑶鼻头一酸,她强忍在心中的难受在听到顾扶辛的声音的那一刻悉数化作清浅的呓语,她忍着泪水叫道:“顾扶辛……” 余瑶想告诉她自己中了媚药,但是开口说出来的却是:“你的衣服脏了。” 空气中还未消散的血腥味让她皱了皱鼻子,她含着泪笑道:“不要总是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啊。” 余瑶说完这句话,便觉眼前彻底模糊了起来,她像是终于找到了可以安心的地方,瞬间失了力气,浑身无力地瘫软了下去,落进了顾扶辛迎上来的怀抱之中。 顾扶辛试着叫道:“师姐。” 乘方牢笼外头,面容妖冶的女人赤脚踏在半空之中,血色囚笼在她脚下轻轻漂浮,像是随时都会随风而去的轻盈的大球,却又被周遭的细线牵扯固定住了。 毒母勾起嘴角,眼角眉梢全是魅惑,“小姑娘,竟然还认识我,距离妾身被关进这禁地,也有几百年了吧,不知道魔君现在怎么样了,还真是有些想他呢……” 顾傲安回笑道:“难为你还记得魔君,只是你知不知道,被你关在里面这个,就是你的少主?” 毒母红唇轻扬,眼中带着疯狂的光,她哈哈笑道:“少主,竟然是魔君的孩子,不过……既然是少主,生出来的孩子才更可爱吧,妾身的孩子,死了也已经几百年了,少主杀了妾身的孩子,正好还一个给妾身。” 顾傲安轻笑,语气有些不以为然,“是你的孩子,还是那妇人的孩子?毒母,你装了几百年妇人,不会真以为那孩子变成你的了吧?” 毒母的笑容凝固住,她凶狠道:“你都知道?” 顾傲安微微偏头,但笑不语。 余瑶软软地趴在顾扶辛怀中,她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像落在火炉之中,周围的火焰的温度都比不上她身上的万一。 顾扶辛席地而坐,他搂着余瑶,试着给她渡入灵力。只是他的灵力刚一进入余瑶体内,便被一股炙热的灵流追了上来,这灵流不仅没有被他的灵力压制,还隐隐有反扑侵入他体内之势,他赶紧将自己的灵力撤回。 余瑶缩成一坨,紧紧咬着下嘴唇,尽可能让自己离顾扶辛远一点,但她知道这是徒劳,她如今连呼吸都感觉到烧灼的难受,又哪里能真的离顾扶辛远一点呢?她只是在用这样的方式让自己稍微清醒一点。 虽然她现在看顾扶辛就像是一个清凉的大冰块,她浑身上下啃噬的酸麻滚热都在催她靠过去,靠得更近一点,然后扑上去。 顾扶辛却并不知道余瑶此刻的难捱,甚至还摸了摸她的额头,感受她炽热的温度。 余瑶抱着双臂的手指紧紧嵌入肉中,她屏着一口气挤出一句状似撒娇的低语:“顾扶辛,我好难受。” 顾扶辛拍拍她的背安慰道:“别担心,我会想办法。” 余瑶咬紧下唇的力气也失了,她低喘着笑道:“你离我远一点,我怕把你扒光了。” 她现在无时无刻都在想要往顾扶辛身上凑上去,她也只需要稍稍撑起身子就可以做到,她还有这个力气,但她总觉得会平白占了顾扶辛便宜。 顾扶辛轻笑,也听出了她声音里压抑的痛苦,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道:“我不介意。” 滚落的汗水顺着额头流进脖颈,余瑶感觉自己浑身都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但内里却像是被火炉烤炙着,她轻轻晃了晃脑袋,算是摇头,喉咙里挤出细碎的呢喃,“可是我还没有那么喜欢你啊。” 这对顾扶辛不公平呀。 因为知道他喜欢她,所以才更不能让他帮忙,顾扶辛没想到余瑶在这种时候还在考虑这些,他柔声说道:“师姐不必觉得对不起,师姐做师姐想做的便好了。” 余瑶觉得自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眼里的眼泪,她哑着嗓子笑道:“如果我可以像你的喜欢一样喜欢你就好了……” 要是现在就像你的喜欢一样喜欢你便好了…… 顾扶辛将额头抵在余瑶额头之上,轻声道:“没关系。” 余瑶知道自己真的是哭了,她扑了上去,咬住了顾扶辛微凉的柔软的唇,笨拙地去追寻顾扶辛的舌头,滚烫的触觉让她纠缠着要去加深这个吻。 顾扶辛被她扑了个措手不及,顺势往身后倒去。 余瑶一只手摸索着去扣住顾扶辛的手掌,一只手摸索着要解顾扶辛的衣服。 半晌之后,她迷茫地抬起眼睛,怎么解不开?她也并不纠结,伸手开始解自己的衣裳。 忽然,余瑶感觉自己身子一转,便看到顾扶辛的脸放大在她眼前,她被限制于冰冷的地面与面前的人的身体之间,他落下的发丝与她的缠绕在一起,她的鼻息之间是已经被她弄乱了喘息。 她伸出手,抚上顾扶辛的脸,灼热的手掌的接触到的却是一片冰冷。 顾扶辛眼睑半掩,他的衣衫也已经有些凌乱,但还是好好地笼在身上,幽暗的眼底泛起了薄红。 余瑶却觉得身后的冷意也比不上前面的人能给她的凉快,她得寸进尺地环手抱住了顾扶辛的脖子,滚烫的吐息与他的喘息黏在一起。一瞬间,衣衫滑落,余瑶如玉藕一般的莹白手臂已经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绯色。 顾扶辛平静无波的眼眸之中泛起了波澜,微挑的眼尾也开始泛红。 余瑶浑身像是掉入了一片火海,但面前冰块让她安心,她忍不住想要更近一点。周边都是火焰,余瑶听到自己喃喃叫了一声:“顾扶辛……” 她笑道:“对不起。” “师姐。” 顾扶辛俯下-身,轻轻吻住了余瑶,唇舌交替,绵长细密。 第55章 占有 像被包裹在火焰烧灼的岩浆当中, 每呼一口气,余瑶变感觉自己的摇摇欲坠的神志快要失手滑落,燥热窒息的空间尽头, 是不复往生的灰飞烟灭。 余瑶紧紧抓住手边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生怕面前的人要将自己丢下一般,努力想要攀附得更近一点, 更紧一些, 好教自己能离那可怕的炙热远一些。 她用力的手指在顾扶辛颈上胡乱抓出泛着血色的红痕,整个人挣扎着想要起身贴合上去,一动才发觉自己浑身早就被这灼热蒸干了力气。 在她脑中泛起一阵无力的空白之际,唇齿间的冰凉撬开了她紧闭的牙关,然后带着如三月春风般的润物无声, 浇灭已经撩烧上她衣裳的狂暴火焰。 她像在虚空中不断沉浮沉浮, 而她的后脑勺又枕在一张有力的手掌上,唇齿间的纠缠让她悬着的心稍微安稳下来, 甚至开始主动去追寻那柔软的触感。 直到下一阵喷薄的熔浆迸溅, 余瑶又感觉那要让她粉身碎骨的火焰要蔓延上来。她有些慌张,手忙脚乱的,但又被限制两块冰凉坚硬之间, 动弹不得。 顾扶辛咬破舌尖, 让带着他灵力的血渡入余瑶口中。唇齿之间流入一股带着甜腥的暖流,余瑶仿佛又看到了密室之中挥之不去的粉色烟雾, 她下意识要将这陌生的东西吐出去。 顾扶辛感觉到余瑶的排斥,抬起她的下巴,更深地探入她口中,强迫她吞下这滚烫。 余瑶被迫张着嘴接受这让她本能害怕的味道,眉头皱成了一团。 血液顺着咽喉滑入腹中, 像是在余瑶体内又烧上了一把大火,同经脉中早已汹涌不堪的热浪一块,要将她挤压干净,连骨头渣都不留下。 冷汗从余瑶光洁的额头上大滴大滴地滚落下来,余瑶短暂地忘记了身上的难耐,皱紧眉头撒娇般吐出一句呓语:“疼……” 下一瞬,细密的触觉轻轻点在了余瑶的脸上,带着一些没有擦拭的黏腻感,一下一下,安抚似的落在余瑶眼角眉梢,昏暗之中,余瑶听到有人在她耳边说:“别怕。” 余瑶醒来的时候,看到自己揉皱的衣衫凌乱的挂在身上,周遭的火焰已经熄灭了下来,只有中央一束火焰保持着室内的温度。 见余瑶动了动手指,顾扶辛开口问道:“师姐醒了?可还有什么不适?”声音里是强行压下□□之后带着干涸的沙哑。 余瑶撑起身子想要站起来,落手摸到一截结实有力的腿部线条,她惊呼一声收起手,重新跌回了顾扶辛怀中。 余瑶觉得自己大概可能也许是脸红了吧,但她想到之前隐约与顾扶辛缠在一起做的事情,她觉得自己现在大概已经对害羞这个词麻木了。 她索性抬起眼,想要尽可能坦然地面对顾扶辛,但抬眼便看到了顾扶辛的线条流畅的下巴下方,一点拉长的红痕。余瑶的视线绕过顾扶辛垂在肩上的长发,看到了那延伸到颈后的暧昧红痕。 话头一转,她说出口的“没事”变成了:“你有没有事?” 腰侧覆上一双大手,带着余瑶稳稳地坐了起来,顾扶辛的声音在余瑶脑袋上轻轻响起,“无碍。” 顾扶辛顺手替余瑶她拢好肩头滑落的衣裳,然后起身背对余瑶,从储物空间之中拿出了一套白色衣袍。 余瑶不动声色地偏过视线,尽管她已经猜到顾扶辛并没有做更多的事情,但她还是悄悄检查自己身上。体内如炼狱熔岩般的情动已经被压了下来,腹中暖暖的存留着一道灵流,应该是顾扶辛渡给她的。 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但想到两人衣衫不整地靠在一起,余瑶心里还是有些乱,她理好自己衣裳,快速站起来,想要寻找出口分散自己的乱七八糟的思绪。 一回头,余瑶便看到了顾扶辛背对着她的后背。修长的身形,完美流畅的线条,但莹白如玉的皮肤之上,半边都爬满了黑色的魔纹。黑纹蜿蜒着往心脏爬去,似乎对那里的命门势在必得。 余瑶的心漏了一拍,她愣道:“你真的没事吧?”顾扶辛快速将衣衫套在身上,转身波澜不惊道:“没事。” 余瑶相信他说的是真的,有男主在,他这点魔种当然不算什么,但她不知为何有些生气,她走到顾扶辛跟前,直直盯着他琥珀色的眼眸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许是毒母的药效还未完全下去的缘故,余瑶眼中泛着一层湿漉漉的雾气,迷蒙而扑闪,但拨开这层迷雾,下边是余瑶从没有对他露出过的薄怒。 顾扶辛别开眼,压下因为极度舒畅想要上扬的嘴角,他的师姐,在生气。 余瑶对他露出过许多神情,开心的欢脱的良善的心疼的,可从来没有对他生气过。 像是纵容着有着悲惨经历的孩童,余瑶一直都将他放在小心翼翼的位置,他从前算计她这份纯粹,好在达成目的之后全身而退。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份从未越界在他眼中变成了她从未将他真正纳入独一无二的疏离。 打记事以来,他便从未被人单独选择过。他的父亲常年坐在魔宫那黑漆漆的王座之上,外面的日光只能照亮父亲线条坚毅的下巴。而他的母亲,在他记忆中留下的,永远都是那日夕阳落在她拉长宫装之上,她款款离去的背影。 他不需要太多的情绪,也就下意识藏起了一旦冒出便会被他抹掉的渴盼。 如果可以有人陪着他…… 不需要多少,只要一点点就好。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便像是发了疯般生长的草蔓,在他心上勒出一道又一道痕迹。他将这些勒入血肉的束缚一层一层割掉,连同早已共生的皮肉。 他是注定会踏入波谲云诡的罪恶之人,这点期许对他来说根本派不上用场,甚至可能会成为他的绊脚石。 他选择了割舍,然后将它遗忘。 直到余瑶一次又一次,小心地问他“疼不疼”。 他才开始记起,原来他也是会疼的,只不过,他忘了。 忘了自己也有七情六欲,也忘了自己本性里有多少贪得无厌。 余瑶承认对他的喜欢的那一刻,那早已被他丢弃的欲念,便早已在他的心头开疆扩土,逼得他不得不承认,他想要的,远不止于此——他想要余瑶毫无保留地承认对他的喜欢。 那些正道修士说得没有错,他便是魔物,永远不知道满足为何物的魔物。 就像现在看着余瑶对他生气,他心里不仅没有愧疚,甚至还想要占有她更多的视线,只属于他一个人的视线。 “是不是龙凤城那会儿的事情?”见他不答,余瑶继续追问道,“你怎么都不告诉我们?” “为何要告诉师姐?”顾扶辛反问,垂眼看着已经绑好的护腕,“让师姐为我担心,然后挡下旁人的闲话继续将我留在问心派?” 余瑶微愣,她还真没有仔细想过寻常感染魔种的人在修仙界的处境。 她只是理所当然地将希望寄托在男主身上,想着顾扶辛与男主在同一阵营,顾扶辛自然也不会有事,可她从未仔细想过,倘若没有了男主呢,倘若男主不准备救顾扶辛呢? 顾扶辛不会为了自己的生死向男主开口,他从来都是孤军奋战。 余瑶忍不住伸手轻轻弹了顾扶辛脑门一下,“别瞎想,我会和你一起想办法的。”除了男主,一定会有其他办法的。 顾扶辛眼底闪过一丝笑意,问道:“师姐不告诉其他人?” 余瑶踮起脚拍拍他脑袋,“这是咱们俩的秘密,我才不会告诉别人。” 顾扶辛扬起嘴角,顺着余瑶的手腕滑下,张开手掌与她十指相扣,然后不等余瑶说话便提剑打在了墙壁之上,转移话题道:“该出去了,师姐。” 余瑶也没多在意顾扶辛主动牵上自己,但顾扶辛不说,她也就配合地只口不提,只是问道:“你如何发现这里是出口的?” 这方墙壁与其他地方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也不知道顾扶辛比她早醒了多久,怎么这么快便发现了? “这是乘方牢笼,只需要找到时间流逝的交汇缺口便可出去。”顾扶辛解释道。 “乘方牢笼?那这里面是……” “从魔界划出的一片空间。” 余瑶有些惊讶,乘方牢笼是男主的一个法宝,里面印刻的是魔界的小天地,因为时间流逝速度不一样,里面的时间过去一百年,在外面也不过是一年,是男主重要的金手指之一。 乘方牢笼在书里面一直都只有男主一个人知道,现在怎么顾扶辛也知道…… 余瑶有些奇怪,但想到不靠谱的系统,她又暂时将这点疑惑压了下去。 剑光凌厉地切开黑色墙壁,牢笼从中间开始接连响起破碎声,站在半空的毒母胸口一闷,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顾傲安手指翻飞,迅速召唤出无数锁链,将露出短暂破绽的毒母严严实实地捆了起来。 顾傲安看到乘方牢笼之中隐隐若现的两个身影,对毒母展颜一笑道:“辛苦了。” 毒母愤然道:“你算计妾身?” 顾傲安走过毒母跟前,衣裙在毒母眼前拉过长长一截紫色,“少主本宫尚且可以算计,你又算何物?” 虚空之中,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同时从正在消散的红色丝线之中走出来,顾傲安迎去对二人说道:“没事吧?” 余瑶摇头说道:“没事。” 顾傲安的视线顺势落在他们二人交叠的衣袖上,顾扶辛快走一步带着余瑶离开了顾傲安的视线,“出去吧。” 顾傲安淡淡一笑,让人将已经编好的滑翔羽翼拿了上来,那是一个巨大的羽翼,上头的羽毛五光十色,光彩照人。 余瑶迟疑道:“这是……” “因为禁地内时空流动紊乱,出口在万丈悬崖之下,要出去不能御剑,也不能使用法器,除飞天赋技能里带着飞行的,”顾傲安笑着看了躲在角落的虞宛一眼,“这是虞姑娘想要走出禁地想要拿出的小小心意,对吧,虞姑娘?” 被扒了一身华羽的鸾凤族小公主虞宛畏惧地躲过了顾傲安的视线,轻轻点了点头。 借着虞宛的羽翼庇护,余瑶一行人顺利出了禁地。 再立定,他们已经站在了一个花纹繁复的祭坛之上。这里便是原本的禁地入口。 顾傲安对弓榆等人安排道:“你们先回门派吧。” 弓榆等人走后,顾傲安又对余瑶和顾扶辛说道:“二位现在所在的位置便是皇城自立的门派凤阁,是专门供奉人皇的门派,我们顾家也是借了人皇之力隐居在这天子脚下,现下二位有何打算,不若随本宫先去宫中,稍作休息再问心派?” 余瑶想到顾扶辛身上的魔种也不好耽搁,便婉言拒绝了。 顾傲安颔首,也不多做挽留。 三人正准备就此分开,余瑶空间之中一直寂静着的一块灵石却突然亮了起来,顾傲安也像是觉察到什么似的,停下脚步看向西边。 顾扶辛遥望西边逐渐漫起的黑云,仿佛已经听到了那来自深渊的尖啸。 余瑶拿出亮得发烫的灵石,虚空之中出现了一个样貌周正俊朗的中年人,他一看到余瑶便说道:“好女儿啊,终于联系上你了,你在哪儿?爹爹与清元长老一块儿现在正在皇城。” 第56章 愿望 不等余瑶答话, 虚空之中的中年人又说道:“好女儿啊,你竟然也在皇城?且站在原地不要走动,爹爹这就过来。” 余瀚海话音刚落, 三人面前的虚空便突然泛起了一阵扭曲。 传影石上方的虚空之中, 两名气度不凡,不威自怒的修士从破空之中走出, 稳稳地站在三人面前。 其中一人身姿颀长, 面容俊朗,看起来大抵二十多岁,但眼神中却平稳无波,有着历经沧桑,大浪淘尽的沉稳与旷达。他眼底难掩疲惫之色, 大步走到余瑶面前, 面上逐渐展露如释重负的欣喜,他张开双臂本想抱一抱余瑶, 但想到现下的时机并不适合如此舐犊情深的画面, 便收了手臂,抬手轻轻放在了余瑶肩膀上,庆幸般喃喃道:“没事就好, 没事就好。” 余瑶迟疑一番, 还是对他喊道:“爹。” 余瀚海点点头,眼神之中有泪光闪过, “是爹爹不好,让你一个人在外求学,炼的东西也派不上用场,爹爹回去便将它砸了,重新为你炼一方传影石。” 余瀚海带着谷雨宫的弟子前来参加仙盟大会, 半路收到清元的简讯,说余瑶暂时落入另一片空间之中,他面上镇定,但私下早就点亮了他在那件事情之后专门为余瑶炼制,可以无视空间进行传送的传影石。但诡异的是,传影石一直没有响应他的召唤,直到刚才。他心下又愧又喜,在外人面前一时连谷雨宫掌门的气派也忘了拿捏。 清元上前拍了拍余瀚海的肩膀,与他对视一眼,余瀚海这才收起眼底泛滥的情绪,重新崩回了在人前的威严模样。 余瑶将在禁地之中的情况大致向清元和余瀚海讲了一遍,顾傲安也没急着走,便等在一旁翻开了自己的玉简。 待余瑶说完,清元开口道:“那毒母既然已经交由凤阁看管,你们二人便早些回去休息,明日便随我们动身前往万魔坑。” “万魔坑?”余瑶惊道,“师尊,我们不在的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清元看向远方冲天的黑气,有些忧心道:“今年的仙盟大会便在东边这皇城之中,但不久之前,魔界冲开了万魔坑封印,无数魔气正在往飞渊大陆涌来,你们今年仙盟大会的任务,变成了诛杀入侵的魔族。” 仙盟大会一直以来都是各门派弟子之间一决高下的大会,拔得头筹者可以获得被当做下任仙盟长老培养的机会,一直以来都颇受年轻弟子的重视。 顾傲安收起玉简,对他们说道:“既然如此,本宫便先行告辞。”凤阁不属于任何仙门,也无需参加这种大会。 “你们也回去休息吧。”清元对余瑶和顾扶辛说道。 余瑶对顾扶辛说道:“走吧?” 顾扶辛点点头,牵着余瑶往问心派的住所那边去。 余瀚海这才注意到他二人一直交叠在一起的衣袖,伸出指头指着走远的二人结结巴巴对清元说道:“这这这……” 清元摇摇头,宽慰余瀚海道:“且由他们去吧,我们该去做我们的事情了。” 二人踏入虚空之中,再次走出是在一方祭坛之下。祭坛通体黝黑,上方放置无数黑色长匣,黑气从祭坛中央不断涌出,带着阴冷的污秽之气,一点一点将黑色匣子填满。 祭坛上,紫衣女子转身对二人笑道:“余掌门,清元长老,别来无恙。” 清元眉头微压,“你怎么会在这里?”这女子方才才与余瑶二人一同从禁地出来,转眼功夫便站在了皇宫内部的祭坛之上,他们是用了当年的印迹才进来的,她又是怎么做到比他们还早先一步的? 似乎是看出了清元的顾虑,顾傲安笑道:“整个皇城的阵法都是我顾家所造,再说二位专程前来,本宫先行一步在此等候,正好聊尽地主之谊。” 余瀚海问道:“你是顾家留在飞渊大陆的线人?既然如此,劳烦禀告顾家一声,我们二人想要见顾家掌门一面。” 顾傲安问道:“所谓何事?” 余瀚海答道:“自然是再次封印万魔坑一事,万魔坑的封印之术是当年顾家留下的,十位飞升先祖耗尽毕生修为才将魔气挡在外面,如今封印被毁,大陆已没有飞升之辈……” 不等余瀚海说完,顾傲安便说道:“倘若是为此事,二位还是请回吧,顾家已经不问世事多年,诸位身后的门派背弃誓言一事,顾家也不想再追究。” 余瀚海与清元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 余瑶与顾扶辛在回门派住所的路上,看到了不少身着其他派服的弟子,他们面色之间都透着一股犹豫的凝重之色,眼神时不时飘向远方的黑气。如此这般,竟然有了几分人心惶惶的气氛。 顾扶辛感受到余瑶手上的紧绷,安慰余瑶道:“师姐不必害怕。” “我没有害怕,”余瑶压低声音说道,“我只是担心、担心你身上的魔种……”魔种只有种下之人才能收回,除此之外,就只有后期做了魔君的男主可以做到,她现在的实力远不能直接去魔界找到给顾扶辛种下魔种的人,而男主狗勾现在也下落不明。她不是没有想过试着去找其他办法,但是眼下最为致命的问题是,她总感觉自己没有多少时间了。 从剧情开始脱离掌控开始,她便感觉有什么东西被她忽略了,但她仔细去想,又能给所有的事情一个合理的解释。 但这本该由男主劈开的万魔坑封印提前破损,系统又一直在装死,她始终有一股不安。 顾扶辛不言,顾九给他种下的魔种带着魔君的烙印,他确实对付不了,但他却并不是特别担心,因为一个没有感受过生的人是不会畏惧死亡的。 但在完成父母未完成的事情之前,他还不会轻易死去。 余瑶思前想后,头一次意识到自己对于这个世界的无力,她不能改变这个世道,也没有吊炸天的金手指,只有一个绑定非酋终身成就的抽福袋系统,甚至在她想要真正帮助一个人的时候,也只有劝道:“顾扶辛,要是那个人给了你继续活下去的机会,你一定要牢牢抓紧,知道吗?” “师姐说的是我保护的人?”顾扶辛反问,余瑶一直以为他是魔宫的隐卫,他顺着她的意思一直用到了现在,“师姐为何如此肯定他可以做到?我身上的魔种,是魔君才能去除的。” 余瑶说道:“这世上有一种人,集万千气运于一身,旁人不能做到的,他们一定可以做到。” 顾扶辛定定看着余瑶问道:“师姐喜欢他吗?” 余瑶觉察到他的小脾气,说道:“当然不喜欢。” “那师姐为何了解得这般清楚?”顾扶辛问。 “自然是因为知己知彼,”余瑶说道,她不能暴露系统的存在,但也想让顾扶辛安下心,“我的母亲曾经去过魔界,她会一点占卜之术,她告诉我的。” 顾扶辛头一次听余瑶说她的母亲,虽然知道她的话没有说完,但还是问道:“那师姐喜欢谁?” 余瑶看看顾扶辛,又看看他牵着她的手,赌气似的说了一句:“我谁都不喜欢。” 回到住处之后,顾扶辛便离开了,余瑶坐立不安,虽然她还可以找其他的办法,但眼下万魔坑已经破损,剧情也越来越不可控,她现在能最快帮到顾扶辛的办法只有让男主尽快觉醒。 余瑶一敲掌心,重新打开了门,决定去找萧景安。他们在禁地之中没有找到男主狗勾,在外面有可能注意到那只小不点的,也只有他了。 余瑶走得很急,宫廷长廊旁边肥沃的绿色叶子片都被带起一阵动荡,然而她刚到萧景安门口,扣门的手还未落下,萧景安从里面打开了门。萧景安疑惑道:“小师妹,怎么了?” 余瑶举着手,视线下移,看到了萧景安怀中抱着的黑色毛团,她笑了笑,说道:“没事了。” 萧景安老早便收到了余瑶安全回来的消息,他原打算将余瑶的灵兽给她送过去,没想到她率先找了上来。他将毛团递给余瑶说道:“这几日这灵兽吃的好睡得好,撒欢也撒的好,师兄便知道你没事。” 看到余瑶脸上露出的疑惑神色,萧景安打开扇子说道:“灵兽最通人性,这小狗看起来没什么特别之处,虽然不是你的契约灵兽,但跟了你这么久,应该也是与主人心意相通的。” 心意相通不相通不重要,重要的是赶紧变成男主的模样,余瑶心想。 至于怎么变,她记得原书里原主在万魔坑前是有一套圣母操作的,她一定会想办法激怒男主,让它支棱起来,拿出男主该有的样子。 余瑶与萧景安又聊了几句今日的事情,便抱着黑色毛团往回走。 谁知路过小花园,余瑶迎面遇上了个身着蓝色派服,打着扇子,步伐有些嚣张的公子哥。 云棋看到余瑶,脸上跋扈的气质都收敛了几分,他露出一个和善亲切的笑容,对余瑶打招呼道:“余姑娘!” 余瑶脚下一顿,还是走上去回道:“云公子。” 黑色毛团在余瑶怀中挣扎,它如今长大了许多,早就不习惯被人抱在怀里了。它低低的呜咽引得云棋多看了它两眼。 云棋哈哈笑道:“余姑娘,你这只灵宠怎么这么久了一点灵力也没修出来?” 云棋心眼大,说这话没什么别的意思,余瑶也不想与他计较,便柔声对眼神清澈的的黑色毛团说道:“不要怕,虽然你现在只是一只小狗勾,但终有一日定能万众瞩目……” 云棋哈哈大笑,他用扇子指着毛团说道:“万众瞩目?哈哈哈……余姑娘,你真会开玩笑……” 余瑶看了云棋一眼,不太想与他继续浪费时间,便加了一句:“当然,就像我心中的小师弟一样。” 云棋的笑戛然而止,不知为何,听到余瑶说出另一个人,他的脸变得好酸。 余瑶趁着云棋愣神,不动声色地快步从他旁边擦身而过。 奉了顾傲安之命前来邀请顾扶辛的丫鬟站在河边垂柳之下,问在此处荫蔽站了许久的顾扶辛道:“公子?” 顾扶辛收回视线,淡漠道:“走吧。” 小丫鬟垂着头在前面带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公子的语气,似乎比出门之时轻快了不少。 小丫鬟并没有直接带着顾扶辛往皇宫内走去,而是走到了皇宫旁边的偏僻窄巷,然后对顾扶辛躬身道:“公主在里头等您。” 窄巷之中随意堆积着杂乱物品,顾扶辛走到巷子尽头,看到了地上泛着紫色光晕的传送阵,他迈步走了上去。 紫色光晕隐过,顾扶辛便站在了通体黝黑的祭坛之下,俨然正是清元与余瀚海不久之前来过之处。 见顾扶辛到来,顾傲安笑道:“表兄找我?”顾扶辛的母亲是顾傲安父亲的姐姐,顾扶辛算得上顾傲安的表妹,但在人前,顾傲安随口将顾扶辛说成她的堂兄。 顾扶辛轻抬眼睑,无声的威压瞬间铺天盖地朝顾傲安袭去,顾傲安伸手在面前拂过,立下一个屏障。但不过几息,屏障便从中央开始,逐渐爬满蛛网状裂痕。 顾傲安又打出一道屏障,笑道:“表兄消消气,表兄若是为我将所有人支开,独留余姑娘一个人应付毒母的事情而来,我向表兄道歉。” 顾扶辛淡漠道:“你无须向我道歉。” 屏障应声碎裂,顾傲安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在外面,她并不是顾扶辛的对手。而且仔细算来,顾扶辛在族中的地位是在她之上的,她慌忙闭上眼睛,准备迎接这骇人的威压。 但顾扶辛却撤去了威压,沉声问道:“你的计划是什么?” 顾傲安心下松了一口气,继而恢复了从容浅笑,“自然是帮助表兄。” “帮我?”顾扶辛反问。 “当然,”顾傲安指向祭坛中央说道,“这里便是当年十位飞升之人为了压制魔气所建的阵法。” 顾扶辛眉头微皱:“为何与问心派的不一样?”他在问心派的秘境之中,看到了问心派留存的净化阵法,和眼前这个完全是两个模样。 顾傲安笑道:“当然不一样,五大门派的阵法乃是传送阵法,皇城这个,乃是收集阵法,飞渊大陆所有的能致人入魔的不祥之气,全都由这六个阵法,送往了魔界,表兄应该早就猜到了吧?” “这便是正道修士嗤之以鼻的魔界。”顾扶辛露出一抹嘲讽的笑,继而问顾傲安道,“你准备如何帮我?” “仙门已经出面想要顾家帮忙封印万魔阵法,我暂时没有答应,但他们定然会再来找我,届时表兄便可趁乱进重返魔界。”顾傲安说道。 顾扶辛皱眉,对她的话并不满意,“就算不用顾家出手,我也可以进入魔界。” 顾傲安笑道:“自然,只是扶魇为何可以在这些年间在飞渊大陆布下如此多的万魔阵法却不为姑父姑母发现,姑父驻守魔界多年为何会突然被扶魇钻了空子夺权,这些表兄难道没有想过?” 顾扶辛不言,有顾傲安做掩护,他确实可以更为顺利一些。他思索片刻,点头道:“可。” 顾傲安松下一口气,继而试探道:“族长请表兄早日回顾家一趟。” 顾扶辛却问道:“回去做什么?” “族长想见你。”顾傲安答道。顾家族长,是顾扶辛的外祖父。 良久,顾扶辛答道:“不必了。” 顾傲安看着顾扶辛离去的背影,心下发沉。她用窥天之术看过顾扶辛的魔界之行,凶险无比,就算化险为夷,也仍有满盘皆输之势,她算到余瑶的命数难得地能与他交织在一起,便帮了他二人一把,但如今看来,这点似乎并不能改变顾扶辛的命数。 可怜她那爷爷,女儿远嫁为世人不齿的魔界,外孙连见都没见一面。 顾傲安叹口气,终究还是没有再管,她的姑姑尚且不能强行扭转命数,她又能做什么呢? 月色凉如水,浅浅地摊在殿前台阶上,起伏的瓦楞檐角探入水中,风一拂,院落中的竹叶便沙沙作响,平白多了几分清脆声。 顾扶辛回到住处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少女蹲在院落中的檐影旁,低头仔细看着什么。月光打湿了她长而翘的睫毛,结成水珠子挂在她眼睛上,仿佛只要她眨一眨,月色便会将她吓跑。 顾扶辛步子很轻,直到眼前多了一抹白色衣角,余瑶才回过神,抬眼看向面前的人。 “顾扶辛。”余瑶笑道,“回来了?” 顾扶辛伸手放在余瑶面前,问道:“师姐在想什么?” 余瑶搭着他的手站了起来,“没想什么,只是想到今晚的月色好像我们当时在龙凤城那会儿,那时候有一场烟火,我想到了我许的愿。”她蹲得太久,站起来有些不稳,顾扶辛顺势将她带到怀中,问道:“师姐当时许了什么愿望?” “说了便不灵了,”余瑶笑道,“但已经实现的可以说了,我当时想的第一个愿望,是希望老伯能找到孩子,第二个愿望,是希望大师姐可以走出来,第三个愿望……” “是什么?”顾扶辛问道。 “不能说。”余瑶机敏道。 月色里雾气太浓,在余瑶翘起的头发上结上了一层白霜,顾扶辛握住余瑶掌心,给她渡过去一阵灵气,驱散夜晚的湿寒。 余瑶脑子有些放空,她看着天上又大又圆的月亮,问顾扶辛道:“顾扶辛,你的愿望是什么?” 顾扶辛垂下眼,声音平淡,“师姐可以像我喜欢师姐一样喜欢我。” 余瑶一个激灵,瞬间想起了这话是她在乘方牢笼之中说的,她将手从顾扶辛手里抽了出来,快速地给自己扇汗道:“哪有你这样追女孩子的?”顾扶辛都没有正儿八经说过喜欢她,每次都要她问一句,他才说一句,好像要把所有的心思都藏在心里一样。 顾扶辛有些茫然,他思索道:“师姐觉得应该怎么追?” 余瑶脸都红了,她几乎跳起来丢下一句“谁知道啊!”便跑了,连今晚来找顾扶辛准备说的告别词都没找到机会说出口。 顾扶辛看着余瑶逃也似跑掉的背影,她翻飞的裙裾在月色中像是一朵绽开的花,娇妍又纯粹。他笑了笑,他连自己的真实身份都不敢告诉余瑶,又怎么敢在明知她不喜欢他另一个身份的时候将她留在身边。待他处理完那些事情,如果他还能活着回来的话…… 余瑶冲回房中关上门,捂着脸顺着门蹲下,等脸上的余热都散去,余瑶叹了口气。等去了万魔坑,她会让男主走上正轨,然后彻底和男主闹翻脸,以后顾扶辛应该也不会留在问心派。 在她不靠谱的系统同事的帮助下,她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还能在这个地方停留多久,只不过这些倒也没什么,她本就不属于这里,顾扶辛要是能解除魔种便好了,她也算做了一件帮助人的事情。 夜色静谧,天边的黑气却在不断蔓延,在皇城中的一处大殿之内,悬空的明空镜之前,余瀚海与清元正襟危坐,在长桌的每个空位之上,都通过明空镜投射出了几个虚影。 在场唯一一个红色衣衫的美人开口说道:“顾家不愿出手便不愿出手罢,这万魔坑本就是当年先祖定下的缓兵之计,这么多年过去,魔气却依旧没有衰减之势,这次再将万魔坑的封印补上,日后若是再次损坏,难道再找顾家的人来修不成?”正是百花谷的掌门百里苏。 须发皆无的佛修说道:“云山宗可仿效当年扶古真君,进入魔界净化魔气。” 沧源派掌门凌介忍不住笑道:“仿效?当年扶古真君进入魔界画地为牢之时,修为早已半步飞升,如此多年过去,他的后代尚且没有寻到解决魔气的办法,悟禅大师如今也不过是化神境界,谈何净化?” 百里苏也笑道:“说得好听,这些年扶古真君的后人独守魔界,也没见你们有这心肠,如今魔界出了乱了成威胁了,才想到这些会不会太晚了?” 凌介呛声道:“你百花谷有如此觉悟,为何这些年也不见你们出手?” 百里苏笑道:“我百花谷年年进入魔界驱逐魔气殒命的弟子有多少人,要不要给凌掌门算一算?这魔气本就是飞渊大陆生出来的,当年没有万魔坑之时,不是也有多少先祖飞升,怎的千万年过去,飞渊大陆还怕这魔气不成?再说这魔气本就不是我们五大门派一家所生,凭什么要我们顶在前头?” 清元轻叹道:“无论如何,若是放任魔气作祟,后果不堪设想,当年十位先祖想来也是抱着如此心态,才会划出魔界封印净化魔气。” 这仙门掌门大会本不该清元来,但玄虚子前往万魔坑压制魔气去了,他又和谷雨宫掌门余瀚海在一块儿,便代玄虚子参加了这会。 余瀚海接道:“魔气暴戾,寻常修士若是染上,不日便会暴戾恣睢,残忍嗜血,若是放任不管,恐怕不久之后飞渊大陆便会变成人间炼狱。” 清元点头道:“魔气不容小觑,当年十位飞升者尚且忌惮,我们更不能小看。” 百里苏不再答话,她心疼自家弟子年年折损,但也知道魔气并非儿戏。 良久,悟禅说道:“贫僧想见见顾家之人。” 其余四人面上无奈,但也点头默许。 清元与余瀚海又带着明空镜前往了皇宫一趟,悟禅在里面与顾傲安谈话,清元二人等在外面,不知过了多久,顾傲安从里面带着明空镜走了出来,答应了同众人一起去封印万魔坑。 因为时间紧急,清元与余瀚海直接在皇宫之中撕开了一处虚空,连夜做了传送阵法。 仙门各派的弟子天刚蒙蒙亮便排在了传送阵前,一个接一个往万魔坑那边去。 余瑶一夜没睡,抱着黑色毛团与师门的人一起排在队伍中间,一时无言。 传送阵将众人送到了万魔坑附近,远远的,余瑶便看见那道天堑般的沟壑之上,冲天的魔气正在往四面八方蔓延,玄虚子等人无法封住魔气,便联手在万魔坑之外筑起了一道屏障,以免魔气进一步扩散。 余瑶等人接到的任务均是诛杀这屏障与万魔坑之间入侵的魔族。 但如今顾傲安来了,不少人都没有第一时间前去完成任务,而是同顾傲安一起往万魔坑的破损之处走去。余瑶跟在人流之中,也往那边走去。觉察到身边似乎有个熟悉的身影,余瑶转头看去,果然看到了顾扶辛也跟了上来。 “师姐去做什么?”顾扶辛问。 “过去看看。”余瑶敷衍道。 周围的人熙熙攘攘,在他们身边说着话: “听说了吗,那个人是隐世家族顾家的,他们手里有着修补万魔坑封印的秘法。” “真的吗?那顾家为什么不早点拿出来?非要造成这么大浩劫才肯出手吗?” “谁知道呢,谁不想做拯救苍生的英雄呢?” 窸窸窣窣的谈话声传入顾傲安耳中,顾傲安冷笑,待会儿她自然会给这些人逞英雄的机会。 万魔坑上,一身红衣的百里苏与黄色衣袍的凌介遥看往这边赶来的顾傲安,凌介自言自语道:“还真的来了,也不知道悟禅大师到底与她说了什么。” 百里苏笑道:“总之不是有人什么都不做便可以请来的。” 凌介额头青筋直跳,半晌甩了甩袖子,不与百里苏计较。 顾傲安环视周遭一圈,没有看到佛门的人,明知故问地笑道:“悟禅大师怎的没来?” 有人说道:“悟禅大师在北边镇压万魔阵法。” 顾傲安点点头,笑道:“悟禅大师心系苍生之余还来劝说本宫,实在是令人钦佩,只是这悟禅大师没来,那封印的阵眼,由谁来献祭?” 在场众人皆是一愣,凌介问道:“献祭是何意?” 顾傲安惊奇道:“诸位请我顾家动用禁术出手相助,难不成还想要本宫自作阵眼不成?” 见众人一头雾水,顾傲安这才恍然道:“说起来,万魔坑的封印也是多年前种下,诸位有所遗忘也是在所难免,不过二位掌门应当知道,这封印的禁术,是需要有人做阵眼才能发动的。”清元与余瀚海前去暗中保护做任务的弟子了,在场的掌门只剩下百里苏与凌介二人。 百里苏闭口不言,凌介半晌才说道:“荒谬!” 顾傲安冷笑,悟禅来劝她之时,她只提了一个要求,那便是佛门的人不能现身。她需要局面越乱越好,要是让那群佛子前来,指不定她话一落便一个两个都站出来要成就大道。 “荒谬?”顾傲安笑道,“当年的先祖不也是这样将这封印建好的吗?难不成凌掌门忘了?” 余瑶抱着狗勾挤到前面,听到顾傲安的话,余瑶也有些吃惊,没想到万魔坑的封印竟然是这么来的,难怪当年那些先祖在万魔坑一事之后便再无记载。 凌介冷汗直冒,他心虚道:“当年先祖有飞升的修为,我们在场修为最高也不过是化神……” 顾傲安接道:“不过是破了个缺口,金丹以上修为便可。” 萧景安走出去老远也没见余瑶和顾扶辛跟来,便同沈芷说了一声,折回来找他们二人。他挤过人群找到余瑶身边,问余瑶道:“你们都在这里做什么?” 余瑶抱紧怀中小狗,说道:“随便看看。” 萧景安叹口气,等在他们身边,这个比试他也不是特别在意。 凌介汗流浃背,他看向百里苏道:“既然金丹便可,我们修行不易,应当还有更有用处的地方,百里掌门你说是吧?” 百里苏不喜凌介每次出力便借口沧源派乃是丹门,总以战力不加为由进行推脱,但她百花谷在这些年也折损了不少力,要说献祭,这里也轮不到她百花谷来。她笑道:“不由凌掌门来,总得有人出来,凌掌门的门派不会连一个金丹都找不出来吧?” 顾傲安看了他们二人一眼,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讥笑,然后走到那魔气四溢的万魔坑旁,翻手结印,金色的光晕顺着从她的手中央荡出波澜,然后飘飘荡荡,轻轻覆盖在了结界的缺口之上。 她转身对百里苏与凌介笑道:“选好了吗,二位掌门?” 凌介转眼看向围在万魔坑前的众弟子,轻咳一声说道:“你们谁下去?” 片刻之前还在议论顾家为何不出手的弟子们纷纷后退三步: “出来之时宗门长老才刚交给了我任务,我是万万不可以跳的。” “我的丹药还在锅中,我现在便回去看看。” “魔君随时都会攻过来,我还要保持战力。” 余瑶有点看不下去了,这些人方才还在为自己不能做拯救苍生的大英雄愤愤不平,现在机会摆在面前了,他们又害怕了。这私心啊,总是在让其他人出手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需要自己付出代价了,就对大义只口不提了。 余瑶清清喉咙,站出来朗声道:“不就是跳下去吗?你们救的可是苍生啊!” 立刻便有人呛声道:“你怎么不跳下去?” 余瑶看了在人群中站着的那人一眼,眼神坚毅,那人被少女眼中的置之死地的坚定看得心虚,低下头,不敢再出声。 余瑶深吸一口气,然后抱着黑色小狗往那暂时被封上的缺口走去。 总有人要站出来,余瑶从来不觉得自己是要做什么大事的人,但必要的时候,她需要推男主一把,也要推自己一把。 萧景安见余瑶往那边走去,急道:“小师妹,回来!”他说着飞身而出,要拉住余瑶。 谁知一道白色身影比他还迅捷,他只觉眼前一花,那道白影便越过他、越过余瑶,径直落入了金光铺满的阵法之中。刹那间,阵法开始旋转,发出耀眼的金光。 那道身影跳得太快,余瑶只来得及看到他手腕间的一抹红绳,她心头一滞,“顾扶辛”三个字几乎脱口而出,跟着也往那阵法当中跳。 萧景安暗道糟了,赶忙收心上前,想要将余瑶捞回来。 但终究是迟了一步,余瑶半边身子都落到了阵法之下,萧景安只来得及抓住她的一只胳膊,眼看阵法要将余瑶也吞进去,金光之下突然喷出一道浓郁的魔气,将余瑶与她抱着的小狗推了出去。 余瑶只觉喉头呛出一口腥甜,肺腑在震荡中带走了她最后一丝意识,她眼皮越来越沉,眼见着金光被黑暗覆盖。 第57章 复仇 玄月峰的紫藤花开了又落, 落了又开,花树下的黑色小犬从一个小团,长到半腿高。 这日天际云霞层叠, 火红的朝霞如燃烧的烈焰之海, 无声地铺开在天幕之上。 玄月峰笼罩一片红晕之中,原本打算开始下山历练的沈芷与萧景安走到藏经阁门口, 看着天际发了片刻呆, 都不约而同地往玄月峰走。 二人皆无言,直到他们走到紫藤树下,那扇已三年未被屋主人打开过的门扉,终于在晨风中缓慢地开了。 余瑶披着一件外袍,苍白的手指轻轻扣在门上, 红光在她没多少血色的脸上晕了一层绯红, 让她半扶着门站立的身子看起来稍微鲜活了一些。 橙色光芒从云后照耀而出,余瑶低头看到花树下站着的两道白衣身影与那只摇着尾巴的黑色狗勾, 扯起嘴角露出一个尚有些虚弱的笑道:“大师姐, 二师兄,我睡了多久?” 萧景安打开扇子,松了一口气般笑道:“三年。” 余瑶点点头, 看向隔壁的屋子问道:“他呢?” 萧景安打扇子的手不动了, 他看一眼沈芷,沈芷别过眼。余瑶垂了垂眼睑, 没有说话。 余瑶醒了的消息很快从玄月峰传了开去,清元抽空从外面回来了一趟,给余瑶又带回了一些天材地宝。余瀚海来了一趟,和余瑶一起静-坐了半天,最后只叹了口气说道:“已经过去的便随他去吧, 女儿啊,你要好好的。” 余瑶抬起眼,不过三年,余瀚海眼底的疲惫之色似乎又加深了几分,重重地压在眼尾,快要将他眼角压出几条细纹了。 二十年前,余瀚海没了发妻,原身没了母亲,余瀚海便将自己的精力悉数投到了修炼之中,准确来说,是投入到了如何用咒符将女儿装备得万无一失的修炼之中。 半晌,余瑶看向窗外,点头应道:“好,爹爹放心吧。” 可在身子完全养好之后,余瑶偷偷溜出了问心派,一个人又去了一趟万魔坑,长长的沟壑线延伸开外,透明的结界将灵气葱茏与遍地沙砾隔绝开来,余瑶伸手放向结界,无形的抗力将她的手弹开。 那天是十五月圆,余瑶一个人在万魔坑上,看着天上的月亮看了一夜。 她心里空空的,总觉得那里有什么东西溜走了,又好像那里从来没有人住进去过。 屋檐上的水滴啪嗒落入地上的小水洼之时,余瑶撑着伞又去了一趟柳州。柳州已经翻新了,云家的大门牌匾正大威严,石狮子在雨中怒视门前的不速之客。 后来,余瑶又去了一趟皇城。她问顾傲安做了阵眼的人还能不能聚魂,顾傲安勾起嘴角,只问了余瑶一句话:“当年的先祖,可还有转世?” 余瑶回到问心派后在顾扶辛的门前停了下来,她抬起脑袋,看向窗柩上头映着的树影,乌黑的头发顺着肩膀滑落,发梢荡漾在腰际之下。好半天她才收回视线,伸手轻轻扣在门扉上。 一下,两下,三下。 没有人应。 余瑶转身往自己房中走去,屋内的摆设还是和她刚到问心派时一样,都是她的,所有的价值连城的珍宝,都是她的。 只是,再也没有那个冷着脸,却喜欢开口说些暧昧话的顾扶辛了。 余瑶抬起脸,对着镜子看着自己样子学着笑了笑,笑到让自己满意的弧度,才往门外走去。 她有什么不开心的呢?顾扶辛从来没有属于过她。 她只是顺手,将他带了回来,又顺着心意,帮了帮他,最后跟着他跳下去,也不过是为了主线任务。 余瑶笑着走到栏杆旁,扒着栏杆,对着萧景安与沈芷藏身的方向挥手大声道:“近日有何事要做,二师兄与大师姐可否带我一同前去?” 沈芷与萧景安对视一眼,从暗中走出来,萧景安问道:“小师妹,你、没事了?” 余瑶点点头,对着天际朗声道:“没、事、了——” 之后,余瑶便再也没有提过与顾扶辛有关的半个字。 各地的万魔阵法从那日后便再没有发生过异动,各门派的掌门长老轮番守护倒也如此相安无事了许久。 万魔坑的封印又恢复了从前的模样,连突然躁起似乎要立刻发难的魔界也沉寂了下去。 一切似乎都像是回到了余瑶刚到这个世界的时候那样。 直到有一天,萧景安从藏经阁带回来了个任务,他将任务摊开在桌上,语气有些凝重,“云家被灭门了。” “嗯?”余瑶之后便随着甚至与萧景安一起出去做了几次任务,再之后每次做任务萧景安都会叫上她一块儿。 “都是因为入魔而死?”余瑶看完任务笺,奇怪道,“难道有魔族混进来了?” 萧景安拿出一块投影石,将云家的情况投射到半空之中。 画面中满是已经凝固的鲜血,断臂残肢被丢弃得到处都是,那些被发黑血液糊满的脸贴在地面上,大张的嘴巴里露出尖锐的獠牙。 “怎么回事?”余瑶愣道,“这些真的是云家的人?怎么同困妖塔中的妖物一个模样?” 萧景安却道:“这些是云家的人没错,但是死时都化作魔傀的样子。” 萧景安将收集到的资料悉数倒在桌上,“除了在外历练的弟子,所有云家的人嫡系死之前都有走火入魔的征兆,其余的人,更像是被这些入了魔的云家人侵染之后自相残杀的。” “这次的任务是找出云家灭门的真凶?”余瑶问道。 “不,是找出引起如此异变的缘由。”萧景安说道,“比起这个,我更担心另一件事情……” 萧景安从书堆里拿出一本递在余瑶面前,余瑶接过,书皮上写着《魔族历事》。 “什么事情?”余瑶翻着书页问道。 “如果云家嫡系之死是因为修炼魔功走火入魔,那他们为何还有令其他人变成魔傀之力。” 余瑶手指头点在桌面上,思索片刻后问道:“二师兄,这个任务,不该是我们弟子辈来做的吧?” 萧景安没点头,也没否认,只说道:“三日后动身,你若是想,便一道去吧。” 三日转瞬即逝,余瑶随便收拾了一番,便在玄月峰山脚与萧景安等人汇合了。 沈芷笑道:“还以为你不来了。” 余瑶回笑:“怎么会?” 除了那些一直在镇守万魔阵法的长老,余瑶三人组队完成任务的实力在各门派的历练悬赏中都算得上顶尖,因为云家的事情闹得太大,柳州城中能走的都拖家带口离开了。 三人找了一家客栈落脚,便贴了隐身符进了云府。不为别的,只因为云家被灭,许多与云家交好的门派深感唇亡齿寒,都派了人在暗处盯着这边的动静。 云府里面的惨状已经被清理了,沈芷布下结界,余瑶点燃了一张溯源符,银光散开,那日的画面开始出现在空中凝结。 但诡异的是,画面中一直被一层黑雾覆盖,余瑶三人只能靠着里面层出不穷的惨叫分辨出那些人死前本能发出的绝望惨叫。 三人面色稍凝,余瑶将画面拉到云家之外,那层黑雾便悉数消失了,外面路过的人并没有注意到云家之内的动静。 余瑶将画面拉到上空,溯源符所能追溯的方圆十里之内,果然,只有云家这一块被黑雾笼上了。 “是人为的。”萧景安定论道。 “看得出来是谁布下黑雾的吗?”沈芷问道。 “找不到,是凭空产生的,最后消失也是凭空便消失了。”余瑶再次检查之后说道。 萧景安迟疑片刻,问道:“为什么是云家?” 余瑶手指一顿,会不会是顾扶辛回来了?但很快,她便将这个想法丢在了一边。云家虽然苛待过顾扶辛,但云雅是他的恩人,那个家伙傻乎乎的,后面那样了都不愿放弃报恩,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而且,顾扶辛,也不会回来了。 “是魔君扶魇吧,上次的计划没有成功,他们沉寂了这么久,应该不会就此善罢甘休。”余瑶找回思绪,开口说道。 沈芷点头道:“魔界如今已再不能进去,我们对那边的动静一概不知,但无论如何,还是应该早做准备。” 三人又查探了一番,并未有多余的发现,便准备返回客栈。 谁知就在此时,空中蓦然划过一道黑雾,寻常人若是看得不仔细,根本不会发现。 但三人都同时扬起了脑袋,握紧了手中的剑,飞身追了上去。 顾九摇摇看向后面紧追不舍的三道身影,喉头又涌出一口腥甜,他捂住胸口,将上涌的气血憋了回去,然后分出三道残影,钻入了不同的巷子之中。 余瑶三人在巷口分开,各自追上一道黑影。 在三人飞出去老远,再无折返可能性之时,巷口的地面开始扭曲凸起。 顾九扒拉着自己的身子从地下钻了出来。刚落到地面,他便一口鲜血喷出,方才那招金蝉脱壳耗尽了他所剩无几的魔气,如今他虚弱得紧紧只能勉强压下魔气不外泄,必须尽快找地方躲起来。 然而,不等他撑着自己站起来,他面前便出现了一双墨色长靴。 顾九顺着长靴往上看去,宽大的黑袍,随意交叠的领口露出里面白色的衣领,胸口处的一线惨白皮肤一路延伸上来人的脖颈、脸上,最后在遇到额头覆下的乌黑刘海时戛然而止。 他周身蔓延着恐怖的黑气,不同于顾九身上魔气的浑浊,他的黑气更加纯粹阴冷,晦暗得如同来自烈狱的诅咒。 “饶命、太子殿下……不不,魔君尊上……”顾九疯了似的在地上磕头,骨头磕在石头上砰砰的撞击声听得人牙酸,但他仍不知疼痛一般拼命求饶。 “站起来。”来人语气冷冽如同修罗,带着不能违抗的上位者姿态。 顾九僵住身子,随即手脚并用将自己从地上扶了起来,他嘴角堆起的谄笑还未到达一半,便看到一张骨节分明又苍白异于常人的手从他眼前闪过,然后紧紧扣在了他的天灵盖上。 顾九眼珠乱颤,血水从嘴里一口一口灌出,他口齿不清地喃喃着:“不要,不要……” 但他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自己魂魄离体,然后看着自己的脑袋在顾扶辛手下炸成红白交杂的一团,之后整个魂魄灰飞烟灭。 顾扶辛嫌恶地擦干净手上污秽,转身消失在了原地。 余瑶追到巷子深处便觉察到了不对,那黑气越来越淡,似乎有要消亡之势。她接连打出几道剑阵试图拦住那黑气,那黑气却在下一瞬便彻底消失不见,似乎是凭空蒸发了一般。 就在这时,巷子里堆着的长杆在这时咕噜滚落,落地的声响在巷子中格外清晰。 余瑶提剑上前,小心扒拉开墙角的枯草堆,看到了在草堆下缩成一团在瑟瑟发抖的孩子。 孩子抱着脑袋,头发上顶着几根杂草,他哭道:“别杀我……” 余瑶将白光从他面前移开,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云子石。” “为什么在这里?” 云子石哭道:“我的家里人全都死了,只有新来的哥哥姐姐们逃了出来,哥哥姐姐们不带我,我找不到师兄师姐……” 余瑶摸摸他的脑袋,宽慰道:“别哭了,在找到你的师兄师姐之前,愿不愿意跟姐姐去姐姐的门派?” 云子石迟疑,余瑶笑了笑,对他伸出手,“来。” 云子石颤巍巍伸出自己黑漆漆的小手,小心放在了余瑶的手上。 沈芷与萧景安那边也没有更多的发现,二人回到客栈之时,发现余瑶正带着一个小孩子在大堂之中吃饭。余瑶将事情告知了简单与他二人,又将云家的事情商讨了一番,便带着云子石回房休息。 云子石受了惊吓,在余瑶施了诀迷迷糊糊昏睡过去之后,依然拽着余瑶的手,余瑶拍了拍他的背安慰道:“别担心,姐姐会保护你的。” 她的话一落,窗外的树影之中,无端惊起了几只飞鸟。 第58章 重逢 云子石却不听余瑶的话, 他眼中又漫出一层泪花,肩膀一抽一抽呜咽道:“那些哥哥姐姐也是这样说的,但是他们走了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了, 姐姐是不是也要走?” “不会。”余瑶在床边坐下, 将他的被子掖平说道,“睡吧。” 云子石见余瑶不走了, 这才安稳下来, 在睡意的驱使下慢慢闭上眼睛,饶是睡着了,他的脸还是一直朝着余瑶的方向。 余瑶叹口气,靠在床边上,看着窗户外面, 睁着眼睛坐到了天亮。 云家的事情再找不到更多的线索, 沈芷与萧景安准备先回门派将情况告诉掌门再做打算。 行程敲定之后,三人的目光皆落到了云子石的身上。 云子石躲在余瑶腿后, 探出一双眼睛惊惧地看着沈芷与萧景安, 然后求助似的仰头看向余瑶。 萧景安有所顾虑:“虽说云家尚有一部分弟子流落在外,但眼下云家灭门,恐怕剩下的人一时半会儿也不敢随意现身, 这孩子我们难道要带回问心派?” 沈芷反问道:“不然能送去哪里?” 萧景安用扇子敲着掌心道:“可是……” 余瑶低头看着云子石, “若是连问心派也挡不住了,那飞渊大陆还能逃得到哪里去?” 沈芷道:“若魔界真是想要为非作歹, 问心派本就应该首当其冲,这孩子没找到亲人之前,便跟我们去问心派吧。” 云子石感激地看着余瑶,眼底闪着光,一路上都赖在余瑶身边, 余瑶也随他去了。 到了山门,沈芷自行前去找玄虚子与清元了,萧景安对云子石伸出手说道:“你同我来,我带你去你住的地方。” 云子石躲在余瑶身后,胆怯却坚定地说道:“我要同姐姐在一起。”说完求助地看向余瑶。 余瑶却说道:“你在问心派无人会害你,你随二师兄去吧。” 云子石这才一步三回头地与萧景安走了。 余瑶一个人走在花树下,黑色狗勾见到她回来,蹦着朝她跑来,在她坐定之后蹲在旁边,期待地看着她。 余瑶靠在树干上,叹了一口气,怎么看这男主都像是一条真正的狗勾,要不是系统一直认可它的话。 大概是云家灭门的事情给云子石留下的阴影太大的缘故,云子石很长一段时间都下意识跟在余瑶身边,练剑也要来问问余瑶,功法也要来问问余瑶,甚至连衣裳穿什么颜色也要来问问余瑶。 余瑶每天在花树下混吃等死的日子被他扰得不成体统,余瑶便找了一次萧景安,要萧景安干脆给云子石弄两套外门弟子的衣服,省得他选择困难。 云子石眼中藏不住的激动与期待,萧景安看看云子石,又看看余瑶,神色微动欲言又止之后,带云子石去将云子石的外门弟子身份一起办了。 余瑶知道之后,也并没有多说,左右云子石有了事情,不再那么频繁地在他眼前晃了。 直到清元见余瑶唯独与云子石说话的时候才有了几分从前的样子,想了想干脆将云子石收做了记名弟子。 云子石很兴奋,去找余瑶问她旁边的屋子他是不是可以住进去了。 余瑶有些疑惑道:“什么?” “听说那是姐姐师弟可以住的屋子,”云子石一只手悄悄揪着衣摆,“子石是不是、也可以住了?” 萧景安路过听到这话,担忧地看着余瑶,迅速训斥云子石道:“胡闹!” 余瑶对上萧景安藏不住愁绪的桃花眼,听说山下的奇文子已经不说书许多年了,对外放的话是,他只说开心的事情,他故事的主角不开心了,便不说了。 沈芷也来找她,给她说了自己和巫霜的故事,最后抱着她说大师姐陪她一起记。 没有人敢在她的面前再提顾扶辛,就像大家都注意到她一直不敢去看顾扶辛的屋子一般。 余瑶突然觉得这样的自欺欺人其实挺没有意思的,大家都小心翼翼地照顾她的不快乐,她笑了笑,对萧景安说:“这屋子是师尊的,玄月峰的事情都是二师兄来打理,二师兄,就让他住这里吧。” 萧景安迟疑道:“小师妹……” 云子石眼中放光,期待地看着萧景安。 余瑶点点头,笑道:“我真的没有放在心上。” 萧景安无奈,点头算是同意了。 云子石当天便搬到那间屋子了,临睡之前还专门敲响余瑶的门与她道安。 余瑶笑着让他回去了,然后走到床边,将自己扔进被褥里。她闭上眼睛,第一次如此真实地感受到,顾扶辛是真的不在了。 余瑶闭上眼睛,以为自己会再次没办法入睡,可不多时,倦意便袭上了她。 她猛地惊醒,看到自己站在一片漆黑之中,燎原的巨火在荒芜的大地上熊熊燃烧,遮天蔽日的黑烟夺去了天空原本的颜色。 她的面前,是一座漆黑到透不出一点光的巍峨王宫。 大地之上,到处都是凄厉的惨叫声、兵刃入肉的钝响声,还有属于魔傀的嘶吼声。 到处都是折断的兵戟,还有堆积成山的魔傀尸骸,流血泥泞了荒石地,染透了余瑶的鞋边。 这是哪里? 余瑶往前走去,四周弥漫着腐朽的死气。 灼烫的热浪炽烤着余瑶的肌肤,她走到高大的城门之下时停了下来,那里站着一个男人。 男人侧身对着余瑶,衣袍无风自动,暗纹的衣衫随意交叠在他胸前苍白的肌肤之上。他散着发,握剑的手腕上绑着一根红绳,乌黑的刘海掩映在他眉眼之间,他觉察到余瑶的到来,微微转身,抬眼看向余瑶。 那是一双没有入深潭一般死寂的琥珀色眼眸,血色-魔纹却无比鲜艳地从鬓边绽开到眼底,惨白的肤色衬得他的红唇格外妖冶。 “顾、扶、辛?”余瑶听到自己叫了这三个字。 男人却没有应。 周围的画面飞转,不过转眼之间,余瑶便站在了漆黑的宫殿之中。大殿之上,方才的男人斜斜倚在庄严王座上,他勾起嘴角,对余瑶说了两个字,“师姐。” 余瑶脑中响起碎裂之声,书中的字眼一句一句窜在她眼前: “那一日,扶辛浑身浴血,踩着三尺识海,提着重剑,一步一步踏平了魔界王宫,将所有背叛之人,亲手血刃。他站在无边黑暗之中,孤身坐于王座之上。世人皆要灭了黑暗,他便要睥睨众生,斩断这世道之下道貌盎然的无尽虚伪。” 余瑶后退一步,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想到那只一直没有化形的狗勾,余瑶终于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的有人任务都做完了才发现找错任务对象吧? 震惊、愧疚、束手无策在这一瞬充斥着余瑶的脑海,余瑶忽然感觉,自己现在真的没办法以一个寻常的态度面对顾扶辛了。 余瑶忽然很想逃。然而,不等她有所动作,她便猛地坐起身,她的身上是她入睡前盖着的棉被。汗水顺着余瑶的下巴滴下,她掀开被子想下床,但虚空之中一道黑袍抬腿迈出,堪堪堵住了余瑶的路。 顾扶辛浑身魔气,眼底的血色-魔纹比方才在梦境中还要鲜艳。 余瑶后背还黏着一层湿汗,现在被他周身阴冷的气场一吹,冷意惊得她拢着被子连连后退,直到后背抵住了墙壁,再也退无可退。不知为何,余瑶感觉屋内的气场似乎更冷了。 看着几年未见的人如今缩在被子里头不敢看自己,顾扶辛想起自己在万魔坑中度过的年岁,那几百年的暗无天日与厮杀折磨,似乎也没有此刻漫长。 余瑶的心很乱,她想同顾扶辛说话,但又被他紧紧黏在身上的视线看得不自在,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但也不用等她继续想措辞了,头顶有阴影罩下,顾扶辛欺身而上,伸手扣住了余瑶的下巴,然后不容任何拒绝地抬了起来。 别扭感使余瑶想要挣脱他的手,顾扶辛眼底结了一层寒霜,他冰冷的手指在她下巴上细细摩挲,半晌,他才说了一句:“师姐原来从未将我放在心上……”话里带着久居高位者才有的威严与气度,声音却沙哑低沉得不像样子。 余瑶心头发慌,哑着嗓子半天才叫道:“扶辛……” 顾扶辛勾唇笑道:“师姐知道了?正好,孤也正想告诉师姐。” 余瑶心中有无数念头闪过,她张张嘴,半天才说出一句:“你回来做什么?” 这么不愿意见到他?顾扶辛想起余瑶说过的对他的恐惧与害怕,明明都是同一个人,她却只偏心地只对那个时候的他好,对拥有如此肮脏身份的他,却看都不愿看一眼。 顾扶辛忽然冷笑道:“师姐不是说过会站在孤这边帮助孤保护孤吗?现在孤回来了,师姐是不是该同孤一同回去了?” 他的话刚落,余瑶便觉眼前一黑,随后就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的时候,余瑶发现自己在一张陌生的大床上,屋内的摆件和色调无不在提醒她,她现在正在魔界王宫之中。 听到她醒来的动静,等候在门外的丫鬟们立刻鱼贯而入,对余瑶恭敬行礼道:“伺候姑娘更衣。” 余瑶本想拒绝,但领头的丫鬟说道:“君上说,姑娘若是拒绝,便让奴婢们提头去见。” 她身后的另一个丫鬟说道:“姑娘,君上已经杀了很多宫人了。” 余瑶无法,只好由她们梳洗。 打理好一切之后,领头的丫鬟对余瑶说道:“君上在外面等您。” 余瑶拖着繁复的宫装往外走,一出门,便看到等在外面的顾扶辛。 他负手看着天际,背影看起来强大得似乎无法逾越,但又孤独得有些悲寂。 听到身后的动静,顾扶辛回身,对余瑶伸出苍白的手掌道:“师姐,来。” 第59章 大结局 梦境中的血腥与腐朽并没有出现, 整个花园氤氲着沁人心脾的灵气,姹紫嫣红的花团在少女脚边的小径之外随风摇曳。鹅黄的宫装妥帖压过她的裸-露的锁骨途径束胸之上的大片雪白,然后在腰间考究地束紧, 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肢。 乌发白雪, 黛眉红唇,微风之中, 长发被轻轻撩起, 也动荡了她眼中的光,让她的清丽之中多了几分娇妍。 顾扶辛眼底的魔纹让他比从前多了几分邪气,但因为他过于冷漠的神情,这抹艳色只让他看起来更加危险。 余瑶站在原地没有动,顾扶辛并不恼, 他走到余瑶面前, 抬手将一朵小小的紫色牧灵花别在她鬓角。他冰凉的指尖轻轻擦过余瑶的鬓边,留下若有若无的酥-痒, 余瑶不由缩了缩脖子。 顾扶辛伸出的手从余瑶身侧滑下, 然后停在余瑶手侧,小心而迟缓地探入余瑶微蜷的手指中间,小心地像是害怕惊起林中飞鸟一般。 但冰凉的触感却惊得余瑶紧了紧指头, 两个人的距离非常近, 余瑶感觉顾扶辛的气息完全将她笼罩着。 顾扶辛的手稍稍一顿,然后两根手指探入余瑶掌心的间隙, 撑开余瑶蜷缩的纤细,缓缓滑入。 骨感与坚硬穿过温暖的柔软,余瑶半边身子都爬起一层鸡皮疙瘩,她想要抽手,但被顾扶辛制住了动作。 顾扶辛没使什么力, 但是余瑶就是挣不开。 手上传来的触感是如此冰冷,但鼻息间的气息却如此霸道而不容抗拒,余瑶低下头,轻声道:“你放开。” 顾扶辛眸色沉了沉,果真放开了余瑶的手。 手指间的冰冷触感并未消散,余瑶心中不仅没觉得轻松,反而觉得面前盯着自己的视线好像更加危险了。 余瑶下意识转身想走,但下一刻,天地翻覆。 顾扶辛捞起余瑶的腿弯,将她打横抱起,大步往院子外面走去。 路上的丫鬟见到浑身冒着冰冷杀气的顾扶辛,都让至路边恭敬行礼。 余瑶抬头看向顾扶辛,顾扶辛留给她的半边侧脸冷漠得没有任何表情。余瑶堵在喉咙口的话顺势咽了下去。 魔界的王宫很大,顾扶辛也不急,抱着余瑶走在长廊之上,黑色的衣袍与鹅黄的裙摆层层叠叠,余瑶仰得脖子有些发酸,便将脸轻轻贴在顾扶辛衣裳上。顾扶辛嘴角轻扬,面上的冰冷融化了一些。 一直到了王宫之外的一处悬崖之上,顾扶辛将余瑶放下。绣花鞋踩在碎石之上,引得松软的沙土哗啦啦往下掉。 悬崖下面是嶙峋支出的石头,余瑶有些猝不及防,她轻轻拉住顾扶辛的衣袖,紧张道:“你要做什么?” 书里面说的男主有仇必报,对屡次慷他人之慨的余瑶更是厌恶,因为她是这个虚伪世道的典型代表。 虽然她没有这么对过顾扶辛,而且已经尽可能避免了原剧情,但是她对狗勾的那些圣言圣语却是实打实的,顾扶辛会不会,早在旁观这个道貌盎然的虚伪之间,将她打在了必死名单上? 余瑶又想到她在柳州自作多情还想要保护他,他在她面前的可怜乖顺的模样,都是装给她看的吧…… 余瑶眼中的担忧悉数落入顾扶辛眼中,顾扶辛眼底稍纵即逝一丝受伤之色,他轻笑道:“师姐猜猜?” 余瑶悄悄瞥了一眼他的手边,没有召剑的动作,应该不会现在杀她,但、他不会要推她下去吧? 余瑶眼中的警惕像是一把又一把无形的刀砍在顾扶辛心上,他别过脸不再看余瑶,冷声说道:“师姐看那边。” 前方,高高耸立的山石像是被利刃垂直切开,光滑的悬崖之上刻着遒劲的大字,纵眼看去,几乎每个山峰都有,虽然字体不尽相同,但是都飞扬有力。 “这是什么?”余瑶问道。 顾扶辛掀起衣袍,在余瑶的注视下端端跪在了山崖之上,他挺直脊背看向远处的山石壁说道:“师姐,跪下吧。” 余瑶心下迟疑,顾扶辛也不催,冷着脸看着前方。半晌,余瑶还是也跟着跪了下来。 顾扶辛这才说道:“这是孤的父君与先祖们留下的字碑。” 修者死后消散于天地,没有尸身存留。魔界多年被隔绝于飞渊大陆之外,久而久之,这些存留的石碑仿佛成了历代魔君立在天地之间早已被人遗忘的墓碑。 气氛一时有些悲壮凝重,顾扶辛突然说道:“师姐,拜一拜吧。” 余瑶点了点头,对着远处的山石拜了下去。 在她弯腰的时候,顾扶辛也跟着拜了下去。 余瑶直起腰身,顾扶辛提醒道:“师姐,还有两次。” 余瑶又拜了两拜,没有看到顾扶辛弯腰之时嘴角的上扬。 如此一来,余瑶心中提着的胆子也放了下来,她试探着问道:“魔君他为何会被扶魇算计,还有那些万魔阵法……”书里一直没有正面描写过顾扶辛的父亲那一辈的纠葛,余瑶趁着现在气氛不错,便问了出来。 顾扶辛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道:“师姐可知道最初的魔气是怎么来的?” “从千万年前十位飞升之时便有了,无人知道魔气从何而来,只知道入魔之人会变得残暴嗜血,神志不清。”余瑶说道。 顾扶辛轻笑,说道:“那师姐可知道,为何一直以来,飞渊大陆从来只有灵魔之分,只有灵修入魔,魔修却永无翻身之地。” 余瑶愣住,她以为魔修即是恶是作者给这个世界的设定,因此从未去细想过。 “在那十人飞升之前,也是有走火入魔的,”顾扶辛笑了,他继承了魔君之位,也继承了那掩藏在年岁里不为人知的秘密,“但那个时代,出现了邪修发现了将导致修士走火入魔的心魔炼化成一股霸道的力量,然后借此开山立派,借用这股力量到处兴风作浪,被侵蚀之人往往丢了神志,成了只知杀戮的怪物——魔傀。最为可怕的是,魔傀同那力量一样,也有侵蚀同化之力。” “就像困妖之塔里面那些人那样?” 顾扶辛看向余瑶,算是默认,“后来第一批飞升之人组织正道修士讨伐了邪修门派,但邪修早已将这股力量炼化成了可以不断吸食世间所有贪念恶意的邪物,讨伐之人被吞了神志,成了怪物。” “那一战最终还是以浩烨真君方的胜利告终,那十人炼化了邪气,但魔气早已与无数修士的邪念心魔关系在一起,浩烨那些人便将魔气封在了如今的魔界,在完成万魔坑的封印之后,仅存的还有净化之力的只剩下当时修为实力最强的扶家之人,于是扶家便入了魔界,画地为牢。” “那后来为何所有人都对魔界避之唯恐不及?”余瑶不解道。 顾扶辛轻蔑地扯起嘴角,“十位飞升修为的人尚且折损在魔气之下,那些苟存之人一旦有了安居一隅的机会,怎么还会踏入魔界?久而久之,魔界变成了不祥之地,魔界存留的人,变成了身而为恶的怪物。” 余瑶默然,排在最前面的山石壁上写着龙飞凤舞的九个字,“荡魔物,拔污秽,定海清。” 何其嘲讽。 顾扶辛嘴角扬起几分自弃:“师姐是不是从来都认为,孤也是魔物?”所以明明他与顾扶辛从来都是一个人,余瑶却对魔君扶辛心怀畏惧。 余瑶摇头,想说“不,不是,你们都是英雄”,可一道熟悉的提示音在她脑中响起,那摸鱼许久的系统没有感情地提醒道:检索到宿主即将做出ooc举动,接下来将自动进行情节修复。 什么情况? 由不得余瑶多想,余瑶听到自己坚定而不容置喙地发出了一个单音节:“是。” 余瑶:??? 系统:魔修嗜血暴戾,修炼功法诡异残忍,但因为修炼速度远超常人,一直以来都有修士堕魔为祸大陆,您的母亲正是在当年一场镇魔大战中为魔修所杀。杀母之仇历历在目,您从小天赋异禀,受尽宠爱,对谁都能有一颗圣母之心,但唯独对待魔族,您是坚定的剿灭党。对于魔族的狡辩,您分外生气,将想办法煽动师门进行讨伐。 余瑶:这系统发任务怎么不看氛围啊喂!能不能看看剧情都偏成什么样了? 系统沉默片刻说道:考虑到剧情混乱,现在为您开启紧急特权模式,您可以选择保持沉默哦。 顾扶辛又笑了笑,他站起身,对余瑶伸出手道:“回去吧。” 余瑶想自己站起来,但是她跪太久了,膝盖酸,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没有站稳。顾扶辛捞过余瑶,再次将她抱起。 系统提醒道:请反抗并说出魔物放开我! 余瑶:我拒绝。 系统:如果拒绝系统任务需要启动沉默权限,是否现在启动? 余瑶面无表情:启动。 二人一路无言,顾扶辛不说话,他从来都不爱说话,在人前说话也一定带着某种目的。从前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希求谁的在意,渴望谁的理解,是他从一开始都未曾意识到自己对余瑶开了这个口子,从此便将余瑶当成了最后底线。 如今这条底线也容他不下,意料之中的暴怒却并没有到来,顾扶辛忽然明白,也许,他从来都不需要这些东西。 余瑶一直注视着顾扶辛,顾扶辛的脸上早已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冷漠。但她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似乎被他丢掉了。 顾扶辛将余瑶带回了房中,把她放到床边上,然后留下一句“师姐好好休息”便离开了。 空旷的是宫殿一时安静下来。 余瑶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指间,总觉得,她好像放任什么东西溜走了。 没多久,婢女鱼贯而入,手上盛着各色花样的大红锦缎与精致的珠宝首饰,领头的婢女带头给余瑶行礼,然后恭敬道:“请姑娘挑选喜服式样。” 余瑶问道:“你说选什么?” 那婢女笑道:“恭喜姑娘,魔君已经吩咐下来,三日后便与姑娘完婚。” 余瑶坐不住了,她站起来往外边走去,“顾扶辛在哪里,我要去找他。” 她刚走到门口,便迎面撞上款款走进来的顾傲安。顾傲安还是同从前一样,唇角挂着从容的似笑非笑。 “余姑娘,好久不见。”顾傲安对屋里头的婢女说道,“你们下去吧,我同她说几句。” 婢女应声退下,顾傲安自顾自走进屋内,坐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细品了一番才叹道:“表兄对余姑娘你,很是上心呀,甚至为了你专门开引了一条灵脉道王宫地下,为你种出外头那些花草。” 余瑶神色微动,她坐到顾傲安旁边,手指不自主地扣紧问道:“顾扶辛到底是什么意思?” 顾傲安笑道:“表兄他对余姑娘的心思,余姑娘难道还不明白吗?” 余瑶犹豫道:“可是……”顾扶辛上次在禁地之中便说喜欢她,余瑶却像鸵鸟一般躲着顾扶辛,她不是讨厌顾扶辛,而是从一开始,她就不知道自己对顾扶辛到底算不算得上喜欢。 顾傲安阻止了余瑶的可是,“余姑娘,表兄这些年过得很不好。在禁地之中的时候,本宫便想着你能不能帮他一把,没想到依然还是变成这样,他如今所做的,依旧还在正轨上。他会死的,余姑娘。” “我不信。”书里的扶辛可是问鼎飞升的,怎么可能像顾傲安说的这样? 顾傲安轻笑,“余姑娘,本宫知道,你知道很多事情,但有一点你可能不知道,姑父之所以被扶魇夺权,不是因为扶魇有多了得,而是因为王宫地下镇压的魔气多年以来已经异变了,姑父耗尽修为才将这异变压住。” 她说到这里叹了口气,“可是那扶魇空有夺权之心,却没有夺权的能力,接手那阵法之后,不过几十年的时间,扶魇便被活活耗死了,表兄回来的时候,他在阵法之上只剩下了一层皮了。” 余瑶愣住,外面的一日,魔界一百年,原本这只是书中给男主的金手指,但没想到,她沉睡的三年,顾扶辛在魔界已经独自忍受了几百年的折磨。 “余姑娘,你以为,表兄是真的无所不能吗?”顾傲安轻轻放下杯盏,“表兄已经只剩下一个人了,你以为,他能用什么扛住那随时可以肆掠整个大陆的魔气呢,余姑娘?” 顾傲安叹了一口气道:“余姑娘,你可怜可怜他。你如果要是有一点点喜欢他的话,给他一点希望。” 余瑶深吸一口气说道:“顾长公主,你话里话外都说着顾扶辛的不容易,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倘若我并不喜欢顾扶辛呢?” 顾傲安笑了,“余姑娘,你是在问我还是在问你自己?你对表兄的在意,难道仅仅只是因为萍水相逢的救助与关怀?” 余瑶别过脸,她对顾扶辛,不喜欢是假的,但有多喜欢呢?比起顾扶辛独一无二的喜欢,她这点小心动,是否可以给顾扶辛同样的回应的?余瑶不知道。但…… “我并不希望他就这样去赴死,”余瑶垂下眼,“顾姑娘,可否帮我给我师尊带个话?” 顾傲安扬唇道:“自然。” 顾傲安走出门后,看了一眼门内还在低头沉思的女子,然后对守在外边的婢女道:“进去吧。” 余瑶站起来,张开手,让她们量了尺寸。 顾傲安点点头,这才消失在长廊转角。 接连几天,顾扶辛都没有来余瑶,但吃食用度,倒是一件不落地全给余瑶送过来了。 余瑶掐着日子,现在的剧情已经不是她能预判的了,但按照顾傲安的消息,顾扶辛应该近日便会发动彻底净化魔气的阵法,而系统在疯狂修复之后,将门派讨伐完整地保留了下来。 也就是说,就算顾扶辛在解决完魔气之后还能活下来,外面的讨伐之战,可能会切断他的所有退路。 虽然在原书中,所有打着剿灭旗号的正道都做了顾扶辛飞升的垫脚石,但书中的顾扶辛是将魔气放了出来。 如此心绪不宁了两三日,待余瑶回过神看向外面的世界,才发现整个王宫都已经张灯结彩,到处都挂着大红的绸缎与灯笼。 这日婢女伺候余瑶梳洗,换上了大红的喜服,她等在大殿中,藏在衣袖下的双手不自主攥紧。外面没有宴席声,也没有锣鼓声,安静得像是余瑶一个人的婚礼一般。 余瑶心里怦怦直跳,她想到顾傲安的话,她对顾扶辛,难道仅仅只是因为不忍心吗? 不是的吧,应该不是的,她忍不住笑了笑,原来她早就喜欢顾扶辛了,只不过她从来没有告诉过自己。 一直到了半夜,红鸾高烛将整个宫殿掩映得通红,余瑶靠在床柱上轻轻阖着眼睛。 顾扶辛一身红衣踏入殿中,他的脚步声很轻,但余瑶一下便坐直起来。 顾扶辛比原来更有气度了,但是也更冷了。红衣衬得他面色红润了些,他的头发依旧散在身后,只用红绳随意将鬓间的发拢在了脑后,看起来稍微正派了一些。 烛光在他脸上铺上一层柔和,压下了他眼底的红纹,也压下了他周身的狠厉。 余瑶忽然意识到,倘若没有当年的事,按照扶家的权势与地位,顾扶辛也是高门嫡子,也会受无数人敬仰追捧。 顾扶辛走到余瑶面前,他的神情依旧很冷,但藏在宽大衣袍底下的手却悄悄握成了拳。他在余瑶面前站定,轻声叫道:“师姐。”沉着嗓子,就像他从前经常对余瑶说话时候那样。 余瑶想问他关于魔气的事情,但是试图张嘴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说不出话了。 系统:已经为您开启沉默模式。 余瑶无奈,重新闭上眼睛,神色疲倦。她要是还有选择的机会,她真想买一个不这么坑的系统。 顾扶辛琥珀色的眼底浮出难以压抑的暗沉之色,他伸出手,手指轻轻划过余瑶的脸颊,要碰不碰的,弄得余瑶有些痒,她往旁边躲开,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抗拒之意。 顾扶辛眼底涌出一丝烦躁,腥红的魔纹愈发艳丽。他手指下滑,扣住了余瑶的下巴,然后不容抗拒地将她的脸转过来。 他一改语气中的温和试探,带着些自弃的疯狂道:“师姐从前变说过永远帮助孤保护孤,但师姐转眼便将孤忘了,师姐没有说话算话,所以孤决定,还是直接将师姐娶了吧,这样师姐就不会离开了,也不会说话不算话,忘记孤了。师姐,你说对不对?” 冰冷的手指轻轻描摹余瑶小巧的下巴之上,细腻的皮肤如同上好的软玉。一不小心,便会捏碎。 余瑶抬手握在顾扶辛的扣着自己下巴的手上,他的大力让她有些生疼,她想将顾扶辛的手拿开。 顾扶辛却突然俯下-身,他垂下眼睑,碎发在他眼前压上一层阴影,他低低问道:“师姐这般不喜欢孤?” 余瑶不答,他便自顾自一笑,然后欺身而上,将余瑶压在了床上。 余瑶猛地睁开眼睛,对上了顾扶辛泛着猩红的眼底。独属于他的清冽气息萦绕在鼻尖,余瑶想躲开,但是却动弹不得。 顾扶辛俯下-身,在余瑶敏感的耳垂上落下一吻,然后轻轻含住,湿热的触感让余瑶浑身僵硬,她紧绷的心中竟然生出一种异样的快-感。 他逗弄了许久,浅浅的吐气带着炙热的湿润,一直到余瑶扭动的手腕被他握出无法消散的红痕,顾扶辛这才在余瑶耳边说道:“可是师姐这里已经被孤碰过了……” 他从余瑶耳边擦过,移到余瑶脸颊上,轻轻落下一吻,喃喃道:“这里也碰过了……” 然后攀寻往上,落在余瑶的眼角额头,“这里、这里、这里……” 他最后停在余瑶唇边,“还有这里……”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顺手放开了余瑶,战栗感让余瑶一巴掌扇在了他脸上。 顾扶辛垂下眼,继而扬起嘴角笑道:“原本孤以为,这荒唐的世间至少还有师姐,但现在看来,原来一直都是孤的一厢情愿……” 他顿了顿,继续笑道:“孤本就是魔物,仙门各派已经准备明日攻入王宫,师姐,你陪孤一起去死好不好?” 余瑶稍稍瞪大了眼睛,她没办法回应顾扶辛,但她不想顾扶辛就这样自暴自弃。 顾扶辛看到余瑶眼底的意外,他蓦地笑了,这才是他,拉着所有人一起沉沦的丑陋魔物。 他笑完便起身上了床榻,抱着余瑶,将下巴放在余瑶脑袋顶上,低声说了今晚最后一句话:“师姐,睡吧。” 余瑶缩在他怀中,听到他沉重的心跳,轻轻伸手,环住了他的腰。 顾扶辛的腰身僵住,但出奇默契地,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 余瑶阖上眼睛,希望顾傲安能把话带到吧,她心想。 以沧源派与百花宫为首的仙门同盟第一次光明正大而又来势汹汹地闯入魔界境地之时,魔界王宫的上空,早已反常地泛起了一层金色的光云,像是巨大的囚笼一般,将千万年来从未被驯化的黑色雾气关押在内。 雾气像是发狂的巨蟒一般,在牢笼之中不断翻滚碰撞,每一次撞击都引得这块早已龟裂干涸的大地裂开一道又一道口子。 魔界残存的所有魔气都被聚在了这光阵之中,那万魔坑的封印没了魔气的驱动,早已悄然消失。 在巨大的光幕之下,清元一眼便看到了被顾扶辛劫持的余瑶。 余瑶被顾扶辛施了咒,站在风里一动不动,看到队伍中的清元等人,她眼中亮了亮。 顾扶辛俯身贴在余瑶耳边,低声问道:“师姐这般开心?需不需要孤将所有师兄师姐都带下去陪师姐?” 余瑶微愣,她收回视线,顾扶辛如今没有活的打算,他可以将这些魔气就此净化,也可以在净化之前将所有人带下去陪葬,一切全看他的心情。 “放开余瑶。”清元走到前方,沉声说道。 顾扶辛嘴角轻扬,猩红的魔纹衬得他冰冷的表情格外邪气,“好啊,师尊过来,孤便放了她。” “清元长老冷静!” 沈芷走到清元身边道:“师尊,我同你一起过去。” 萧景安出来说道:“我也去。” 顾扶辛笑道:“好啊,你们一起过来。” 沧源派队伍之中,凌介劝阻道:“清元长老,诛杀魔族,本就是天经地义,如今所有的魔气都在这里,我们只要将这扶辛除掉,再灭掉所有魔气,这天下便就此太平,万不可因小失大啊。” 百花派百里苏掌门讥笑道:“凌掌门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左右不是你的徒弟,你倒是嘴皮子一张便成了沧源派的大道。” 凌介恼道:“扶家之人早已被魔气迷了心智,先是云家,后是林家、邹家、吕家,全都被他一夜之间变成了魔傀杀了个干净,百里掌门不愿意替天-行道,是与这扶家余孽勾结了不成?” 百里苏骂道:“好你个凌介,满嘴仁义道德,今日本座且看看你沧源派能为灭魔出多少力!” 她这话一出,顾扶辛不屑道:“孤本以为该杀之人已经杀了个干净,现在看来,还是少杀了。” 他这话一落,凌介嘴角便淌下一道血痕,他有些难以置信,他甚至没有看清楚顾扶辛是怎么出手的。 “这……”现场开始混乱,他们来之前都是得知了魔界魔气如今已经被压住,当年残余的威胁也只剩下扶辛一个孤家寡人,都争着抢着要来做英雄,可谁能想到顾扶辛竟然还有如此强的实力? 他们一时都打了退堂鼓。 在众人都下意识后退的情形下,清元与沈芷等人却想往前行去,一直到一堵结界将他们拦下。 余瑶着急地看向清元,顾傲安到底有没有将她的话带给清元呀…… “放开余瑶,我现在过来。”清元说道。 顾扶辛笑道:“好啊,过来。”他作势放开余瑶,然后将结界打开一人通过的缝隙,示意清元过来。 清元卸下浑身灵力,坚定地走过去。 在与余瑶交错的刹那,顾扶辛突然抬手一收,将余瑶拉了回来,顺势将清元也控制了起来。 “骗你的。”顾扶辛笑道,“黄泉路太冷,多一个陪着师姐,想必师姐也会开心的吧,对吧,师姐?” 余瑶没办法回答,她有些埋怨地看向清元,清元却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 顾扶辛说完便将身后的光阵打开,黑色-魔气瞬间奔窜而上,顾扶辛卷着余瑶与清元,一同往光阵之下跳去。 浓黑的黑雾将三人包裹,沈芷急道:“我们真的要听师妹的就这样看着他们下去?” 萧景安叹口气道:“师尊既然答应了,应该会有办法,只是小师妹不让我们护着她,应该是在担心问心派的处境,这丫头,哎……” 黑雾之中,原本一动不动被黑气拉着下沉的清元突然爆发出巨大气场,他抬手一捞,将顾扶辛手中紧紧抓住的余瑶强行拉了回来,然后带着余瑶飞身跳出了正在闭合的光阵。 “没事吧,阿瑶?”清元紧张道。 余瑶却置若罔闻般扑到已经闭合的光阵上,“顾扶辛!” 就在刚刚,清元就要抓住她的一瞬间,顾扶辛放开了她的手,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师姐,我骗你的,你好好活下去。” 她看着顾扶辛被那黑气包裹,一个人坠入了无尽深渊。 “阿瑶,冷静。”清元劝道。 余瑶抱着头,怎么办?顾傲安说顾扶辛会死的啊,她要怎么办? 就在这时,系统滴答道:“恭喜宿主,主线任务已经完成,现在解开角色限制,开始进行任务结算,您一共获得1、2、3……60,您一共获得福袋*60,请问是否现在打开?” 谁要你的福袋啊!“我要下去。”余瑶说道。 “请问是否现在打开福袋?”系统又问了一次。 余瑶抓狂,她聚力凝在掌心,奋力往光阵上拍去。 余瑶原本没有抱着任何希望,然而在她的掌心接触到光阵的一刹那,她竟然整个人都穿入了光阵之中。 怎么回事? 来不及多想,余瑶飞身往黑雾中央跳去。 顾扶辛原本早已在黑气之中闭上了眼睛,坠入身后旋转的阵法,结束这一切,这便是他给自己安排的归宿。没有谁可以净化恶,除了恶本身。 但他忽然心中一动,他残存在这世上还未引发的一丝魔种气息越来越近,他睁开眼,看到天光中飞身而下的白衣少女,如同归巢飞燕一般义无反顾地朝他扑来。 顾扶辛无奈,没想到,她竟然这样下来了。 他飞身而上,接住了余瑶,不等他说话,余瑶便问道:“上次在万魔坑是不是你将我推了出来?” 顾扶辛不答,余瑶捶了他的胸口一下,然后整个人扑入他怀中埋怨道:“你这个傻瓜,什么都藏在心里,什么都不告诉别人,什么都自己打算,可是你却从来没有考虑过自己,对不起……我现在才知道……” “师姐不需要道歉。”顾扶辛说道,他话音刚落,便听到余瑶自顾自说道:“我也好喜欢你,你不要放开我好不好?” 良久,顾扶辛在她头顶说道:“好。” 在光阵中肆掠,一波又一波攻击不断落下。 越靠近黑色漩涡,那股暴戾攻势愈加猛烈。 余瑶忽然明白为什么顾傲安会说,顾扶辛躲不过了。 这是绑缚了顾扶辛家族千万年,也绑缚了整个大陆千万年的魔气。 “请问是否现在打开福袋?”系统的声音在这时响起。 “开啊。”余瑶不知道自己下来做什么,但她知道,自己如果放任顾扶辛一个人在下面,她一定会后悔一辈子的。但下来了,她便知道,自己这一趟算是到头了,不如在最后看看自己到底开得出什么东西。 “请问宿主选择哪个?” 又是从左到右三个福袋,余瑶随口道:“中间啊。” “恭喜宿主获得防御*1,防御*2,防御*3……防御*59……” 系统顿了顿,问道,“请问是否继续选择中间?” 余瑶抬起头笑道:“顾扶辛,天堂在左,地狱在右,我在中间,你选哪个?” “师姐,我选你。”顾扶辛垂眼道。 余瑶点点头,“嗯,选中间。” 红色的氛围中,那喜庆的福袋中,慢悠悠跳出一个余瑶从未见过的字样:“恭喜宿主,获得防御罩*1,请问是否现在使用?” 余瑶抱住顾扶辛,在心里默默说道:“用。” 黑色漩涡席卷而上,顾扶辛抬手将一道白色印迹打在余瑶背上,没有看到在两个人周围,一道白色结界悄然展开。 吞噬而上的魔物中,顾扶辛终于叫出了他一直想对余瑶说的两个字。 这两个字是:“阿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