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迟月》来自www.wshlou.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迟迟月》作者:摇珂 文案: 【1】 岳舒也从小到大都是个美人胚子,粉面朱唇,杏眼含春,大学里被校园选为学院院花,身边追求者前仆后继,她却死心眼到极致,一颗心吊在富二代竹马身上,眼里容不下其他任何男人。 最终,她得偿所愿,让竹马变老公。 然而,在大家都以为皆大欢喜时,她却在婚后不久突然离婚,带着来路不明且有失语症的孩子净身出户。 【2】 一心只有学习和科研,连女孩子手都没牵过的谈迟,在某天突然开窍,对在他面前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毫无美女形象可言的岳舒也一见钟情。 可惜他晚了一步,未等到他表白,岳舒也被富二代男友公开求婚,甚至还上了学校论坛热榜,收获祝福无数。 他再次见到岳舒也,是在几年后S大研究生复试考场里,一个是清冷严肃的面试官,一个是失婚失业的大龄考生。 谈迟音调清冷,眼神疏离,看她如看陌生人:你好,欢迎参加研究生复试,请先介绍一下你自己。 岳舒也:……? 理工科温柔谦谨研究员x失婚失业昨日院花 【小剧场】 20岁那年,岳舒也远赴美国想要给男朋友惊喜,却被现实狠狠打了一巴掌并给了她一顶绿帽子。一时抑郁,借酒消愁,冲着才第一次见的谈迟撒气。 “谈迟,你长得真好看。” “你喝醉了。” “好看的男人都是狗。” 谈迟在想着怎么接她的话,却猝不及防地被她亲了一口,惊得他手忙脚乱地把她塞上一辆出租车。 ps: 1.非师生文,男女主同龄人 2.久别重逢暗恋文 3.男c女非,女主真离婚人士 一句话简介:久别重逢暗恋文 立意:拥抱美好,共同进步 内容标签: 天作之合 天之骄子 励志人生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谈迟,岳舒也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樱樱是他女儿,完全让你掏…… 早上六点刚过,天边已经隐隐地发白。 灶上煮着牛奶,柔和的白色开始在小奶锅里翻滚,牛奶香逐渐在厨房里弥漫开。岳舒也准备拿麦片,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她接通电话,顺手把灶上的火关掉。 “起床了吗?”电话那头是她妈妈秦曼青。 “嗯,在煮麦片。”岳舒也抿了一下唇,手指抠着坚果麦片的包装盒边缘。她喜欢喝粥,浓稠适当的白粥最好,但是要煮好白粥于她来说却并不容易,总是如秦曼青煮的好吃,因而偷懒的时候便是牛奶泡麦片。 昨天这个时候,秦曼青也来了电话,怕她睡过头错过S大安排的体检。今天是研究生复试的第二天,秦曼青依然放心不下,怕她考试迟到。当妈的就是这样,即便女儿已经二十好几甚至都当妈了,她还是会担心岳舒也会睡过头错过考试。 岳舒也离婚之后并没有搬回去和爸妈住,而是和女儿住在城北的“云栖江南里”。先前跟家里说好了,准备复试的这段时间,岳舒也带孩子回家里住,家里有住家保姆可以帮着带孩子,她也好保证复习的时间。 要怪就怪家里那个老头子,活了快六十了还管不住自己那张嘴,开口就乱说话把女儿给得罪了。那天,岳舒也到家坐了没一会儿,午饭都没来得及吃就带着孩子离开。 以前樱樱小,岳世修说这个不会说话的小姑娘是拖油瓶。樱樱不懂“拖油瓶”是什么意思,每次听到都是弯着唇乖乖地冲老爷子笑,以为是大人在逗她玩。但是现在她眼见着就快四岁了,虽说不会说话但她的听力没问题,而且她偏偏还很会察言观色,已经能感觉到大人语气中的异样,岳舒也对岳世修这样的玩笑话自然也是无法像从前那样忍受。 “等下午考完了,要不要带樱樱回来吃顿饭?”秦曼青不自觉带上商量的口气,她这么多年夹在老公和女儿中间当和事老,这事真不好干,两边的心情都要照顾好。一老一小,家族遗传的倔脾气。 “再说吧。”岳舒也语气淡淡的。她不想下决定的时候,就是如此口气。 客厅里有脚步声,她回头望了一眼。吴昭昭顶着一头乱发窜到客厅,惺忪睡眼往她这边瞅,随意地扬了扬手转身往洗手间去了。 “你也知道,你爸他这辈子因为一张嘴得罪了太多人,要我说,他在那个副手的位置好多年就怪他这张嘴。他那么说樱樱,那错误极其严重的,我已经严厉地批评过他了,他也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问题,还跟我说要来跟你道歉,我说再缓一缓,免得影响你心情,等你考完再说。”秦曼青语气缓了缓,好言相劝地,“你就原谅他这一回吧,他这两天因为这事心里憋闷,我都怕他心里郁结,病情又要反复。” 一说起她爸的病,岳舒也便只能无奈地微微呼气,别扭了这么久,还是要有一个人先低头的。 岳世修那人哪儿哪儿都好,不花心不乱搞,对家人很有责任心,在单位也是一向清正廉洁兢兢业业,和那些同级别的银行行长相比,要穷的多,不搞那些花里胡哨捞偏钱的小动作。可惜偏偏说话直来直去,似乎天生就不会拐弯抹角,委婉表达,大概也只有她妈妈能忍得住他几十年。 “嗯,我考完了给您打电话。妈,我先去吃早餐了,一会儿得出门。” “行,去吧,记得资料都带齐全了啊,考试加油!” 岳舒也笑着挂了电话,吴昭昭晃晃悠悠地往厨房这边来。她染成栗子色的长发在头顶随意地绾成一团,脸上湿漉漉的,还有未完全擦干的水。 “阿姨又来电话了?” “嗯。”岳舒也点头。 “她不放心你,还不放心我吗?我这么大个活闹钟,能让你迟到?”吴昭昭掐着腰笑着走近,厨房里牛奶和烤面包的味道让这个早晨很惬意温暖。 “怎么不睡了?还不到七点。” 吴昭昭的律所离江南里不太远,有时候加班太晚就来岳舒也这边蹭住,今天也是凌晨才回来。 “饿了,吃点东西再睡。”吴昭昭拿了盘子和金属夹从面包机里挟出烤的金黄的面包片,顺口夸奖,“烤得不错。” “希望我今天能考的不错。”岳舒也笑眯眯地说着,把麦片分了两只小碗,倒热牛奶泡开。 吴昭昭因为她这个弱爆了个谐音梗而哈哈笑了两声,随后端着鸡蛋和面包先出了厨房。 “你那个案子谈的怎么样?”岳舒也坐到桌边,边问话,边把橘子果酱抹在面包片上面,然后递给吴昭昭。她很喜欢甜的东西,但是一向很少吃,怕长痘,但是吴昭昭不怕。 吴昭昭最擅长的就是熬夜,做了律师之后,熬夜更是家常便饭,下眼睑下已经有熬夜熬出来的淡青色,痘痘却是一个不长。 “就那样吧,感觉不太好。我今天借你的客房再补个觉。每天007,我觉得我快猝死了。”吴昭昭两个腮帮子被面包片塞鼓鼓囊囊。她本科读的管理学,和岳舒也是修法学双学位时认识的,再加上都是荣城人,两人的关系莫名变得亲密起来。 吴昭昭毕业之后如愿做了律师,虽说辛苦了些,但三四年的积累下来,虽说在荣城律师队伍里,她还只是个小虾米,但前途可期。 而岳舒也手拿名校双学士证书,毕业就结婚,经历了一场稀里糊涂且糟心糟肺的婚姻。在25岁的大好年纪,弄得自己无业且失婚。 “行。”她顿了顿,继而讨好地一笑,一看就是有求于人,“既然你都起来了,要不等岚姐来了有人照看樱樱了你再睡?就当睡前消食。” 岚姐是岳舒也请的保姆,但不住家,计时收费。她有时候太忙,抽不开身陪孩子,就会让岚姐过来。 吴昭昭嘁地一声,笑着比了个OK的手势,然后手一翻,在面前的碗里捞了个水煮蛋在桌上磕了两下,翘着几根手指边剥鸡蛋边说:“对了,有个事,我们所有一个客户是新阳光幼儿园的招生主任,我跟她说了樱樱的情况,她说如果你方便的话,约个时间她见见樱樱。你什么想法?” “新阳光?”岳舒也眉梢微扬。 去年九月份,岳舒也费了好大的劲才成功把樱樱送进这片区的公立幼儿园,但是只待了半个月,她就被老师约谈。樱樱不会说话,和小朋友没办法玩,也不听老师的话。 老师话里有话,其实就是委婉劝退。 那老师建议她把樱樱送到特殊教育学校,岳舒也自然是不答应。她带樱樱去过医院,医生说孩子的智力和听力都正常,没检查出什么器质上的毛病,推测可能只是说话比较晚。她本就想把孩子放到普通孩子的成长环境里,没准和小朋友多接触,就学会说话了,但是没想到一开始就不顺利。 去年,樱樱年龄还算小,既然在学校待不下去,岳舒也就把她接回来了。但眼看着四月樱花盛开的时候,樱樱就满四岁了,总不能一直让她待在家里。 按理说,如果有不错的幼儿园愿意接受樱樱,那是再好不过,但是岳舒也却没一口答应,只把牛奶凑到嘴边抿了一口,思考半晌。新阳光幼儿园在市里有好几所分园,师资和安全性都很不错,她之前选学校的时候就对附近的几所幼儿园仔细了解过,离小区最近的新阳光园区被评为一类园。 可是在学费方面虽然不像贵族幼儿园动辄二三十万,但一年十万还是要的,再加上孩子上学之后其他的花销,小十几万对她来说,并不是随便就能拿出来,即便她有一个有钱的爹。 吴昭昭大概知晓她的顾虑,不免有些无奈:“学费是有点贵。你家里请了保姆,幼儿园一年再好几万,还有你们两个人的衣食住行,现在你又要去读书那肯定就没办法工作,你恐怕会很辛苦。” “我知道。”岳舒也抿了抿唇。幼儿园那边就算卖吴昭昭面子,愿意接受一个不会说话的孩子,学费打折却是不可能的。 “要是你敲定了,我可以借三万给你。” 岳舒也摇头:“别,你不是房都看好了么?不打算买了?” 吴昭昭家里条件一般,爸妈拿不出多少钱,买房的首付都是七拼八凑的,想赶在荣城房价下一波上涨前上车。 吴昭昭张了嘴,欲言又止,只好把麦片粥往嘴里连填了两勺。 当初岳舒也和顾舒文结婚后搬去北城住,和荣城隔得天远地远的,加上吴昭昭工作忙,她们两人并不能经常见上面。但是作为朋友,吴昭昭对岳舒也的情况多少知道点。 岳舒也跟顾舒文离婚很干脆,当初进顾家的门没带多少嫁妆,离婚也差不多是净身出户,唯一的条件就是,樱樱由她抚养。 当初吴昭昭简直想把她脑子扒开来看看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浆糊,要知道,岳舒也毕业就结婚,婚后两年里没有正经工作过,不去分割顾家的财产就算了,还主动要孩子抚养权,她以后还嫁不嫁人了? 母女两个回了荣城来,岳舒也先在司法局谋了一份编外临时的工作,每个月薪水聊胜于无。后来准备考研,辞职备考,坐吃山空。要不是她爸当初有眼光给她买的两套大房子能收租,两母女恐怕得去要饭。好歹是行长女儿,混得这么惨,说出去都不会有人信。 吴昭昭抬眼看她一眼,垂眼,又抬眼看她,终于还是按捺不住,带着试探地问:“有句话我还是想问,你跟姓顾的一刀两断,可毕竟樱樱是他女儿,完全让你掏钱养,算个什么事儿?”绕来绕去,又绕到这个话题上来了,虽说樱樱很可爱,她还是樱樱的干妈,但还是觉得岳舒也当初的决定没一个是正确的。 换成她有一个顾舒文这样的人渣前夫,她离婚要么剁掉他的命根子,要么就狠狠地敲一大笔钱。 岳舒也摇摇头,眼皮垂着咬了一口面包,索然无味。 的确,女儿是顾舒文的,说到底,跟岳舒也一点关系都没有。而顾舒文虽然是个渣男,但毕竟是个有钱的渣男,平日里换车跟换衣服一样的勤快,手指缝里随便漏点出来,别说孩子在中等幼儿园的学费,送去最好的贵族幼儿园都不是个事。 “学费的问题我能解决,麻烦你帮我跟园方约个时间,我明天之后都有空。” 吴昭昭知道岳舒也自己主意大,既然已经决定了,她也就不多劝,只啧了一声,“行吧。” …… 第2章 看到你身后那位大帅比没?…… 研究生复试的第二天,主要内容是外语能力测试以及专业的笔试和面试。 上午考完笔试,岳舒也没走远,就在S大的食堂点了午饭。大概是周末的原因,学校食堂的人不多,她能一个人占用一张餐桌。趁着午休这一点时间,她边吃饭,边把手机视频打开。 吴昭昭去补觉了还没醒,餐桌前,岚姐跟岳舒也说孩子中午的餐食有哪些,樱樱坐在旁边的小椅子上,手里握着小勺子乖乖吃饭,吃一口,还对着岳舒也笑一笑。 “岚姐,你下午的工是几点?我最后一场试考完会尽快回来。” “不着急,我跟王老师商量过了,赶得上给老爷子做晚饭就行。”岚姐今年三十出头,离婚之后一个人带着孩子过,因为文化程度不高,就靠做家政维持生活,除了岳舒也这边,她还在另一家做钟点工。 两人聊天的间隙,樱樱把小脑袋往屏幕上凑,似乎是想要说什么,小嘴努着,却并没有发声,没握勺子的一只手做着手势,指指勺子,又拍拍嘴巴。胡岚慢了半拍,没明白孩子的意思,但岳舒也却是立刻会意。 “好,妈妈会好好吃饭的,樱樱也要乖乖的哦。”岳舒也对她笑笑。 樱樱满意地点点头,又开始自顾自大口地吃饭,两颊被塞得鼓鼓的,像个小仓鼠。 “樱樱太乖了,一点不让人操心。”胡岚一边夸奖小丫头,一边帮她把嘴角擦了擦。 不知怎么的,看着樱樱,岳舒也脑海里突然闪过一句话。 “请你帮帮我,我知道你是好人。” 她喉头轻颤了颤。 好人? 或许吧。 “你好,请问这里有人吗?” 有人突然出现,端着餐盘站在她一人占据的餐桌旁边,把她出走的思绪拉回来。 岳舒也抬头,跟她打招呼的女生叫冯艺璇,本科就是S大的,今年二战本校。昨天体检,两人简单聊过几句,互通过姓名,并不熟。总体来说,冯艺璇是个讨人喜欢的性格。 “没有。”岳舒也摇头。 “那我可以坐在这里吗?”扎着高马尾的冯艺璇笑眯眯地问。 “可以。”她说着,这边也跟岚姐挂断了视频。 “谢谢。” 冯艺璇开心地在她对面坐下,摆放着自己的筷子和勺子,顺便跟岳舒也找一些话题聊:“上午你的题答得怎么样啊?” “一般。” 她分析过往届的复试题,S大出题范围很广,她复习狠狠地下过工夫,今天这张试卷上的考点大部分都复习到了,但末尾两道题却是拦路虎,必须是要多翻阅案例,且有理论支撑才能答的上来的。她答的马马虎虎,一张卷子凑凑合合下来,她只能给自己打个80分,在这群一同复试的学生里,这个分数恐怕并不会太靠前。 冯艺璇一副懊恼的样子:“唉,最后一道题,我完全没看懂,差点空白,最后拼了命地写了一些上去,都不知道有没有答在点子上,感觉自己要凉了。可是我已经是第二年考了,这次要是再不过,我家里就让我去找工作。” “部分题的确有些难,但是你难,别人也难,反正已经考完了,你就把心态放平,好好准备下午的面试。”岳舒也这么说是劝慰冯艺璇,其实也是在劝慰自己。S大是老牌985,每年报考的人趋之若鹜,但招生名额就那么多,考不考得上,都已经走到复试这一步了,多想无益。 “你可真会安慰人。”冯艺璇微微皱着的眉头舒缓开来。面试在复试中占比达到百分之五十,笔试答得好,面试翻车的考生也不少。既然笔试已经结束,再纠结的确无济于事。 岳舒也低头吃菜,菜里有她不喜欢吃的半生不熟的胡萝卜,她一块一块地挟到盘子的边缘。 “哎呀,好希望我们都能复试成功啊!”冯艺璇吃两口饭,又叭叭地念叨两句,小女孩的可爱样子把岳舒也逗笑了。 “下午好好表现。”她笑着说。 冯艺璇点点头,本来还要跟她说什么的,但是眼皮只一抬,刚好捕捉到端着餐盘正寻找座位的人,立刻低头,小声一句:“天哪!” “怎么了?”岳舒也被她反应小小地惊到,以为她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刚要扭头,冯艺璇赶紧制止。 “别回头。” 岳舒也刹住回头的趋势,一头雾水地看着冯艺璇。 明明还隔着一段距离,冯艺璇还是怕对方听到,一手挡住嘴,依旧小声说:“你身后那位大帅比,可能是我们下午的考官。” 一听考官,岳舒也自然是多了两分好奇,但好在忍住了,下巴微微压了压。 按照规定,面试官的名单是保密的,在校园里即便和考官擦身而过恐怕也是认不出来的。可话说回来,就算再保密,冯艺璇本科就是S大法学院的,有点人脉弄点小道消息不是难事。 “老师不是应该吃教师食堂吗?哦,对,周末好像不开。果然跟照片一样帅,不是,比照片还帅。” 岳舒也边往嘴里喂饭,边留意对面的冯艺璇,对方一个人在半分钟内把内心戏全部表现出来了。 只见冯艺璇一扬眉,说:“我恨不得当场出轨,考官简直是我的理想型。” 岳舒也抓的重点却是不一样:“你有男朋友?” “我爱豆。”冯艺璇笑,眼皮又快速地抬一下,再垂下,仿佛地下党接头似地小声说,“他坐下了,你可以看看他。” 岳舒也回头,与她隔着两排座位的位置上有两人面对面坐着,一男一女,女人年纪倒还年轻,但看起来不像学生,正笑着跟对面的男人说话。至于那男人,她只能看到他的后脑勺,以及他看起来似乎很考究的深蓝色西服。 “帅吧!?” 岳舒也收回目光,抿唇笑了笑:“背影能看出什么啊?” 后脑勺又没长脸。 不过,凭着背影和举手投足的姿态,这个考官给人的感觉不错,就算不是颜值上的传统帅哥,应该也能算的上最近常说的“氛围帅哥”。 “看起来很年轻。”她追着评价了一句,权当是附和兴高采烈的冯艺璇。 在她的心里,男人就那样,贫穷或富贵,帅气或丑陋,就那么回事。她在早几年的时候,也有过和冯艺璇一样喜欢帅哥,怀揣小鹿,期待爱情的时期,能够理解冯艺璇的激动心情。 “对啊,学霸毕业都早,但是这么帅的学霸却是难得。诶,我可一定要考上呀,那样就可以每天沐浴在学霸帅哥的氛围中。”冯艺璇嘴巴忙碌,手指也忙碌地在手机上滑动,继而把手机举给她看,“给你看看证件照,密不外传的。” 照片看起来像是在简历或者其他什么地方拍的,而且微信里也不是原图,已经有些模糊了,而这个人的脸却让她觉得有些眼熟,她应该是在哪里见过的。还没等到她确认,冯艺璇又继续说:“凭我多年追星经验,证件照都能长成这样,上镜应该会更帅,甚至可能盖过部分活跃在电视上男明星。” 岳舒也笑着摇头:“行啦,他再帅,下午也不会给你的面试放水的。” 这话无疑如一瓢冷水,把冯艺璇拉回现实。 “那的确是,万一帅哥还是个硬茬,那就太可怕了。”冯艺璇不无遗憾地耸耸肩,放下手机,往嘴里填了一口饭菜,眼睛瞟到角落的一处,那边有人在偷拍考官。她眼睛眯了眯,啧啧,真是大胆。 冯艺璇只是把照片在岳舒也面前停留了很短的时间,午饭后,岳舒也找了个地方闭眼小憩,脑海里突然蹦出来一个人,和照片上的大概有七八分相像,甚至年纪也相仿。 不过,她很快又否定了。 她认识的人虽说也是学霸,但她印象中,他的专业应该是理工科相关,怎么着也和法学不沾边。再说,世界不可能这么小。 -- 下午的面试在两点半开始,分外语面试和专业课面试,两个考场相邻。 面完专业课,岳舒也总算是小小地松了一口气,表现不错。 隔壁教室就是外语能力测试的考场,岳舒也在门外等着自己的次序。 从里面走出来的几个结束外语面试的学生,表情都不太好,弄得门口等候的考生都跟着神经紧张起来了。圈子里有个不成文但大多数都默认的游戏规则,法学比很多其他学科对外语的能力要求都要高,S大在这方面尤甚,听说外语测试的考官都是有留学背景的老师,题目也都是跟法律问题相关,不像其他学院会对外语口语测试放水,英文说一段自我介绍,再聊聊家乡或爱好便收尾。 “岳舒也!” “到。” 岳舒也应声,朝叫她名字的秘书举了一下手,然后默契地跟着秘书进了考场。 进了教室门,隔几步远的地方就是一个单人座位,对面是考官,和隔壁专业课面试的考场是同样的布置,但考官要少两位,只有三人。 她用英语跟几位老师问好,错愕的目光在靠窗一侧穿深蓝色西装的考官身上停留一秒,然后迅速移开。 同样的深蓝色西装,同样的发型。 中午在食堂见到的冯艺璇口中的“大帅比考官”竟然就活生生和自己身处同一个教室。 先前,她是不信世上有那么多巧合的,可是谈迟现在就活生生地坐在自己的面前,容不得她不信。 此刻,她好像突然被人打了后脑勺一样,有些发闷。 但她还是无法说服自己,谈迟什么时候改学了法律? 考场重地,周围安静得不像话,人的呼吸声似乎都相应地放大了。 耳边是自己的呼吸,还有秘书翻动登记纸张时“哗”的一声。 被她的目光留意的男人将手里的评估表放到桌面上,手压着表格,十指交握,面色沉静。 墨色短发下是清隽的眉眼和硬挺的鼻梁。 三月间,下午的阳光正好斜斜地穿过窗玻璃,大半落在靠窗的桌椅上,有些微的光堪堪够着他,在他的面孔上勾勒出阴影。 等到她落座,面试官便开始发言,而第一个说话的是人便是谈迟。 他抬眼看向她,眼中是社交场合那种似有若无的笑意,不至于亲近,但也不会高高在上,或拒人于千里之外。 “你好,欢迎参加S大法学院研究生复试,请先简单地介绍一下自己。” 说话的声音和当初没什么差别,干净清冷,即便距离两人上一次见面已经几年之久,即便他现在说的是英文。 第3章 他或许没认出她? 谈迟说话的时候,目光里保持着社交礼仪中似有若无的笑意。 他这个人长得太过好看,不笑的时候会给人遗世独立的距离感,而一旦笑起来,真让人招架不住。 不得不说,谈迟似乎比几年前更有魅力了,身上的学生气已经退却,更多的是轻熟男人的稳重和从容。 岳舒也没料到会在这里遇见谈迟,而且两人的身份竟然还是现在这样的情况,一个是清冷儒雅的面试官,一个却是失婚失业单身有孩,且前途未卜的考生。 她的情绪并不能用错愕或讶然就简单概括。 除了身份的鲜明对比,谈迟就像是一个开关,把她这两年一直努力包装的平稳生活的表象给打破。即便她和他不过一面之缘,可他偏偏就像一个见证者,见证她曾经为爱疯狂的愚蠢,也见证她作茧自缚之后的卑微与恶劣。 面对谈迟,她有种说不出来的窘迫,唯有依靠这些年的惯性伪装来掩饰她的无所适从。 但既然是面试,谈迟说话,她不得不看着他这个面试官。 好在,目光对视,现在谈迟的眸光平静无波,看她和看任何其他的陌生学生一样,并无任何分别。 她心中微动,同时想到一种可能。 他或许没认出她? 人的一生不知道要遇见多少个人,甚至有些在一起时亲密无间,分开时撕心裂肺,时过境迁,谁也不记得谁,可能连名字都想不起来。更莫说,她和谈迟只见过一面,而且是好几年前的一面。 时间可以抹掉很多的痕迹,人的记忆自然也不例外。 这样一想,她逐渐放松下来。回归冷静之后,她便用英语做自我介绍。 “各位老师,下午好!” 谈迟眉尾轻扬,眼底有一丝异样的情绪飞速划过,便垂下眼,在手中的表格上画上一笔。 她发言期间,和其他两位考官有目光交流,中间的那位女考官,或许因为她的地道且流利的口语而频频点头,在她发言结束之后,先问她是否留过学。 “没有。” 那位女考官点头:“哦,那你的口语真的很令人惊讶,口音跟我们的谈老师很像,我还以为你留学过。” 谈迟注意到岳舒也似乎不太愿意与他目光有接触,便尽量地不去与她目光对视。但是面试就是如此,不管哪一方说话,另一方总是不好显得心不在焉。 不看她的眼睛,他看一看手里的表格,再抬眼,视线不自觉地落在她的唇上。他记得她唇色很淡,今天或许是上了点口红,整个人的气质和他记忆中的人有些许的不一样。 “谈老师的口语是在国外留学练出来的吧?” 突然被提到,谈迟唇角微微弯了一下,面上依旧是淡然的笑意扫了一眼表格,像是转移话题,又像是在提醒接下来的流程:“接下来是抽题,考生从这个盒子里抽一道题进行作答,如果觉得没准备好,有一次换题的机会,答题时间控制在五分钟之内,我说明白了吗?” 岳舒也点头:“明白。” 刚要起身,谈迟站了起来,取过桌子一侧的抽签盒子往前走了几步,把盒子递到她面前。 流程和隔壁的专业面试很相像,但是隔壁是考生自己去取抽题,谈迟突然的动作让岳舒也微怔。她仰脸,谈迟的目光刚好落在她脸上,那是什么眼神? 寻味? 打量? 或是其他? 不过无论是什么神情,一闪而过,更像是她自己过多脑部而已。 岳舒也莫名耳朵根发烫,撇过脸不看他,探手在盒子里随意抽了一道题,看到题目,她眉头微蹙起来。 “要换吗?”谈迟问。嗓音淡淡的,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不用,谢谢。” 谈迟微一颔首,退回他的座位。 思考的时间也算在答题时间里,要将自己的观点表述完整,思考时间就会相应压缩,在考验考生英语水平的同时,再一次考察考生的逻辑思维和反应能力。 岳舒也抽到的题是“简述法律演进与社会变革的关系。” 她在脑海里快速构思了回答要点之后,开始回答问题。这道题说起来不算难,但是换成英语来回答,准备时间仓促,她说完前面几句话之后,思维受阻,以至于因为一个想不起来的单词,而把“I mean”无意识地重复了好几次。 再一看三位面试官的表情,一个是面带鼓励,一个是眉头微蹙,手指轻轻敲着桌面,盯着她看,目光如炬。 谈迟面上看不出什么意味来。 她脑子里的思路像是一条紧紧绷住的弦,几乎在下一秒就要断掉。 “刚才你提到现代法律展现出程序性的制度设计,可以再具体谈谈你的看法么?”谈迟扫了一眼墙上的时钟,轻描淡写地提问。 说是提问,其实更像是提醒。 有时候,即便平日侃侃而谈的人思维也可能会突然断掉,尤其面试这种令人紧张的场合。 岳舒也微张了张嘴,轻舒一口气。 多亏谈迟那么一点拨,她没有在一个想不起来的单词上继续干耗着,而谈迟所问的问题,她能答得出来,便很快转到回答他的问题上去。直到时间快用尽,她给自己的发言做了个总结,面试结束。 面试中,考官在学生答不上问题而稍作提醒是很常见的。岳舒也起身准备出考场,眼角余光范围内,谈迟没看她,又是垂着脸看着手中的表格,大概是在算分。 走出考场,岳舒也发现自己被谈迟提醒好像比卡壳更让她难受。 那是一种说出来矫情,不说又憋闷的挫败感。 -- 早上跟秦曼青说好了的,所以晚上带着樱樱回了家里。 这次回来之前,大概是秦曼青千叮咛万嘱咐过,岳世修绝口不再提樱樱的缺陷,很开心地陪孩子玩。樱樱是小孩子,不记仇,也不知道大人之间发生过什么,岳世修说抱她,她就开开心心地让爷爷抱,连吃饭都跟爷爷挨着坐。 “爷爷给你剥的蛏子好不好吃?” 樱樱小心地把剥了壳的蛏子肉放进嘴里,一边眨巴着大眼睛点点头。自从两年前岳舒也把孩子接过来之后,岳舒也一直教樱樱叫她爸妈爷爷奶奶,努力地不想让她爸妈把孩子当外人。孩子不会说话,这一点的确很让人遗憾,但是她很喜欢爷爷奶奶。 岳舒也因为当天的面试,情绪一直不高,这会儿看她爸哄孩子,唇角微微弯着笑了笑。刚要伸手给樱樱擦嘴,岳世修先她一步,她便把手收了回来。 秦曼青看她脸上终于有了点笑意,往她碗里挟了一块桂花糯米莲藕:“你爸做的,尝尝。” 岳舒也咬了一口,她爸爸的手艺没变,还是以前那个味道。小时候,家里条件一般,没有保姆阿姨,做饭都是爸妈轮着来,她很喜欢吃岳世修做的糯米莲藕,但是这个做起来费事,岳世修是不常做的。 “我看你今天进家门心情不太好,是不是面试不太顺利?” “还好吧。” 两母女聊天,同坐一桌的岳世修自然是听得见的,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憋住了。岳舒也注意到她爸的神情,笑:“爸爸你要说什么就说吧。” “你妈不让我说话,免得我跟你又吵架。” 秦曼青瞪了他一眼,这人可真是会甩责任,成了她不让他说话了,那还不是怪他一张嘴就会得罪人,根本说不出来好听的。 岳舒也眼睫微垂,默了默,又抬眼看向岳世修:“爸,上次是我不对,不该甩脸走人的,其实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你知道就好。” 岳世修语气中竟然满是委屈,岳舒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就只能埋头吃菜。她对着岳世修说不来软话,父女俩一个别别扭扭的德性。 岳世修说:“今年要是考的不好,你也别难过,可以试试申请国外的学校,你英语底子还在,捡回来考个雅思问题不大。”看起来他和秦曼青一样,是笃定岳舒也这次考上S大没希望了,毕竟她一边备考期间还要带着孩子,而且S大的确不是那么容易考上的学校。 岳舒也的筷子停住,看向她爸。 “我一直不想要你带孩子,不是我不喜欢她,而是……”他记起樱樱是听得懂的,便把他反对的原因咽回去,继续说,“反正你只要想升学,我是绝对支持的,就像你本科毕业的时候,我是强烈建议你继续读。你当时有你的想法,我改变不了,现在你想要深造,我虽说现在内退了,就我们家这个情况送你出国的能力勉强还有。” 父女俩从来都不是温情的相处模式,岳世修这么直白地把心里话说出来,岳舒也除了不太习惯,心里还有些许酸涩。 “爸,你这样说我很丢脸。” 岳世修以为自己又说错话了,讪讪地问:“有什么丢脸的?” 岳世修对女儿的关心向来都是硬邦邦的,但是此时岳舒也觉得很开心,唇角挂着笑:“别人家的孩子都比我有出息。” 大四那会儿,岳世修是打算让她留学的,但是她不顾家里反对,毕业就跟顾舒文结了婚,学业和事业都没一样把握住,岳世修从前的朋友同事也有子女,和她年龄相仿的,多是留学镀金,现在要么留海外工作,回来是也是进了知名企业或者自己创业,个个都混得风生水起,人前人后光鲜亮丽。偏偏她当时是个恋爱脑,学业事业全部都排在她所谓的爱情之后。 “哼,我生你出来又不是拿去给人家比的,比什么比,整天闲的。别想了,没考好就没考好,多大个事。吃饭!” 岳世修往女儿碗里夹菜,樱樱眨巴着眼睛,小脑袋里也跟着琢磨事儿,用手抓起自己碗里的剔好的鱼肉,想要往岳舒也的碗里放,被岳世修赶紧拦住。 “吃饭不能用手抓。你看看你怎么教孩子的。”岳世修的后半句是责备自己女儿的,倒也没有丝毫的不耐烦,把樱樱抓着饭菜的手掌拿开,给她认真地擦手。他曾经在部队待过,转业回来上班,主要还是主外,很少有这么细腻的时候,给樱樱擦手,连手指缝都认真地擦过。 看起来父女俩的关系是缓和了,秦曼青暗暗地松了一口气,便说起等一个休息日,一家人去城南花谷郊游。 “花谷有什么好玩的?每年都去,每年都是人挤人。”岳世修满脸的不赞成。 秦曼青横他一眼:“你懂什么?多接触接触大自然。” “我看不如回老家种地,那才叫回归自然!”岳世修是从农村里一步一步走出来的,爷爷奶奶现在还在世,身体比他这个儿子硬朗的多。自从办了内退,他就时不时地说要回家种地。 两口子两句话一对上就开始打嘴仗,岳舒也对此是司空见惯了,无奈地笑笑,等她爸妈吵完了,就知道要不要去花谷。 第4章 小师妹有男朋友了么? 复试告一段落,岳舒也对面试并不是完全有把握,但是对于调剂她也并未表现的很积极。南城只有S大这一所法学不错的重点院校,想要调剂的话,太差的学校她不愿意去,外省的学校,她也去不了。 有樱樱在,她几乎是不能离开南城,如果是要把孩子丢给爸妈带,那她当初大可以直接选择申请国外的学校。 岳世修事事为她考虑,她其实很明白,樱樱现在对她来说就是一个牵绊,无论她想走多远飞多高,都不得不把樱樱考虑进来。 周末,岳舒也带着樱樱去见了新阳光幼儿园的招生主任唐雪,算是一个小小的面试。樱樱不会说话的情况,唐雪提前就已经考虑进去,两人商议好,先短期把孩子送进幼儿园,给园方和樱樱相互都有一个适应期。 从城南花谷回来之后的周三,岳舒也带着樱樱去跟唐雪商定好的幼儿园报到。 樱樱被老师领进教室,幼儿园的门关上,那些小朋友都在朝自己的家长摇手做拜拜,樱樱也一样,笑得很乖,看起来上次退学对她并没有太大的影响。 这不是第一次送樱樱去幼儿园,但是却跟第一次一样紧张,她怕樱樱回突然跑出来找她,会受小朋友的欺负,在幼儿园外面来回地走动,最后去车里取了电脑,找了最近的咖啡馆坐下。 临近中午,岳舒也的手机响了,来电话的不是幼儿园,而是冯艺璇。刚一接通,冯艺璇喜悦到几乎尖叫的声音就从那头传过来。 “舒舒,出结果啦,快去看。” 岳舒也心里跟被皮筋弹了一下似的。最近她时常有这样的时候,一个考试弄得她神经紧张。 “你结果如何?”虽这么问,听冯艺璇的声音就知道她肯定是被录取了。 “算了,我不卖关子了,我们都考上啦,你总分第二,瑞思拜我的姐!我第一眼看你就觉得你很稳。” 岳舒也被她逗笑,这稳不稳还能从脸上看出来? 大概是一时间访问网站的人数增多,刷新很多次,岳舒也才打开S大法学院的页面,录取名单已经公布,她综合成绩排第二。 看到排名,她终于松了一口气,排名靠前,她在选择导师上会比较有优势。 “怎么办,我现在好开心,两年的努力总算有回报,我也终于解脱了。不行,我要去给自己安排庆祝一下,挂啦!”冯艺璇叭叭叭地像个小喇叭,还没等岳舒也提醒她要主动联系导师,电话就挂断了。 她摇摇头,给冯艺璇发了条微信提醒她联系导师的事,手指轻点了点鼠标,网页跳转到学院师资队伍查看学院的硕导名单。每位导师的资料栏里都有联系方式,岳舒也心仪其中的一位女导师姜澜,也是法学院之前的院长。 在准备报考S大的时候,她就对法学院的导师都做过一些了解,论文也都大概筛选着读过一些,甚至连老师的个人喜好和在学生中的风评都有多方打听过,而现在有件事让她很疑惑。 她把师资团队名单上下翻了两三次,学院导师里并没有谈迟这个人,连讲师的名单里都没有他。 那他怎么会来法学院当考官的? -- 和心仪导师联系的很顺利。岳舒也的邮件发过去,很快就收到了姜澜的回信,大概内容便是很愿意接受她为自己的学生。只要有这句话,岳舒也就放心了大半。 姜澜人在英国,也难怪身外前院长,研究生复试也并未出席。 师生两人见不上面,姜澜也没有像一些老师那样招到学生就立马让学生干活。除了给岳舒也开了两本书之外,没有再安排其他的事,只说等她忙完手头的事,就安排新同学和师门的老生们吃个饭。 时间一晃,差不多就过了一个月,岳舒也终于跟师门的人碰了头。 四月间,眼看就是毕业季,要么准备毕业论文,要么在外实习,所以毕业一届的学生只来了一个,在场的学生带导师姜澜,刚好十个人。 和岳舒也邻座的是跟她同届的学生,叫孟林宇,S大本校保送上来。 “这是我给你们新收的师弟和师妹,孟林宇你们已经见过了,恐怕酒都喝过好多回了,我就不多介绍。这位是岳舒也,总成绩第二考进来的。” “哇,师妹厉害。”席间有人出于客套地恭维了一句,岳舒也朝对方微微颔首一笑。 “小也啊,你别拘束,进了师门,大家便是一家人。现在的学生,大多是独生子女,你们既然都是我的学生,那就是兄弟姐妹了,以后要相互帮助。行了,你们挨个简单自我介绍一下吧,让师妹认认人就行。” 这么一说,挨着岳舒也左边的女生便最先来了。 “师妹好,我叫玉炫,羊脂白玉的玉,炫目的炫,火字旁那个。进校后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找我,都在果汁里了,来,我们碰一下。”玉炫是个活泼性子,边说话,边把装着橙汁的端起来和岳舒也的杯子碰了碰。 姜澜是个平易近人的老师,带的学生多少也都是脾性相投的,几个人自我介绍和聊天风格都是自然熟络,不端架子不摆谱,也不会太过客气显生分,一餐饭吃得还算顺利。 吃完饭,里面有人提议转场续摊儿,大半的人是附和的,岳舒也抬腕看了看表,来的时候已经把樱樱送到爸妈那里去了,再晚一些的话,晚上应该要让孩子留宿在那边。离婚那会儿,她下决心要孩子的抚养权时,想过全凭自己也能把孩子照顾好,但现实里,她还是要经常麻烦爸妈。 姜澜身体不大好,不跟这些年轻人折腾,跟里面的博士师兄顾尧招呼了一声。 “把两个孩子照顾好,吃什么喝什么拿个票,费用改明儿来找我报销。” “好的老师。” 正说着,姜澜的电话响了。 “嗯,我这边结束了,你到了吗?行,就停那儿吧,我走过去就行,这边停车位不好找。” 挂了电话,玉炫笑嘻嘻地捧着脸打趣导师:“哦~老师好幸福,师父父又是亲自来接。” 看得出来,这个师门还真够活泼的。男老师的配偶叫师母,自家导师是女性,女老师的配偶好像缺一个足够贴切的称呼,他们起了个“师父父”的称呼,着实可爱又亲切。 “不是他,是我儿子,反正他闲着没事,就使唤来给我当车夫。” “老师,您不是女儿吗?”说话的是女生叫沈雅静,岳舒也记得是一年级的学生。 “儿子女儿都有。”姜澜看起来很急着要走,并不多做解释,边笑着边走出餐厅的门,学生们都跟上,到了门外,她朝他们几个摆摆手,“去玩儿吧,哦那个白一然,你明天下午三点去一趟我办公室,你那个论文还要改改,我给你理一理。” 被点到名的男生恭恭敬敬地点头应声。 目送老师的背影远去,大家看起来都很兴奋,都说好不容易来了这么多人,得好好玩一玩,尤其要把师弟师妹招待好。 白一然说他要回去改论文,其他人对他深表同情,也不挽留。沈雅静也要跟着走,被玉炫拉住。 “我也不去了,回去还有点事。” 顾尧掐着腰,也拦她:“别啊,你不是最喜欢听阿轲唱歌吗,我们今晚可是要去给他捧场哦~” 玉炫看沈雅静还犹豫,推了她一下肩膀:“静静,你就去吧,反正老师报账呢,任由我们造作,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不知道是因为他们口中的“阿轲”,或者是老师报账,沈雅静抿抿唇,动了心,不再闹着要回学校。 岳舒也看着他们一堆人关系似乎都很融洽,自己之后的三年应该不会太难过。 师门聚餐只是见面,融入这个群体,要私下一起喝过酒才是迈开第一步,岳舒也没急着回家,跟着一行人赶往下一场。 玉炫挽着岳舒也的胳膊,另一边跟同门的人打听:“姜老师不是女儿吗?什么时候有个儿子了?” 梁晟很笃定:“去年我跟顾尧去老师家,见到过师姐,师姐看起来很漂亮啊,真的是师姐,我保证。” 玉炫撅了撅嘴,而看向顾尧:“大师兄,你也不知道吗?你在学校这么多年。” 顾尧本科S大,硕士去了外校,博士又回来读,这一群人里,数他在S大待的时间最长。 “知道一点,听说老师是一儿一女龙凤胎,儿女都是学霸,儿子好像学的理工科,嗯——还是个大帅哥。” “真的假的?” 顾尧笑:“没见过,不过你想啊,姜老师和师父父颜值都不低,师姐也漂亮,儿子能丑么?诶,阿玉,你不是老埋怨我不帮你介绍对象么,要不老师的儿子,你争取一下?” 玉炫惊讶得龇牙咧嘴:“我还想多活几年。” 周捷拿胳膊戳了她一下:“姜老师那么疼你。” 她横周捷一眼:“姜老师谁不疼啊?这玩笑可开不得,别看我们平时在老师面前嘻嘻哈哈,这个玩笑还是要不得的,姜老师不打断我的腿,我爸也会打断我的腿,大逆不道啊这是。” 周捷:“脸红了,脸红了!” 玉炫撒开挽着岳舒也的手,上前去就要踢周捷:“你放屁!” 已经是晚上,路灯光下根本分不清人是不是脸红,但是玉炫看起来是真的急了,追着周捷打。剩下的同门似乎对此习以为常,都在一旁乐呵呵地看热闹。 顾尧身为“大师兄”,也懒得管他们,周捷被玉炫捉住,被打得干嚎,他都没拦着,只当周捷是活该,转而问岳舒也。 “小师妹有男朋友了么?” 本来还在看别人的戏,却没想到自己也被cue,岳舒也愣了一下,扭头看向顾尧。一晚上了,这些比自己先进校的学生对自己是一口一个小师妹,看起来,他们并不知道她的年龄,要是知道了,不知道还叫不叫得出口。 在她开口回答前,孟林宇先说话了:“小也,你别紧张,尧哥他就是问问。你要是单身,尧哥是要负责介绍男朋友的,这是他的任务。” 岳舒也笑着说:“师门还有这样的任务啊?” 梁晟附和:“有的,读研和找对象要两手抓。要敢等工作了,哪还有精力想对象的事?” 岳舒也依旧只是笑了笑,糊弄过去,并没有给一个具体的答复。 下一场的地点在酒吧,看起来他们几个常来,熟门熟路地找座位坐下,点单,还跟人问今晚阿轲上不上场。这间酒吧也有舞池,但是不是电音主导的轰鸣氛围,也就没有群魔乱舞的景象。舞台上有人唱歌,师门的几个人坐一起,喝酒,听歌。 玉炫不会喝酒,依旧喝的果汁,面前还有一盘水果,她吃一块,就给岳舒也递一块,自己年纪看起来也不大,对岳舒也这个“小师妹”却是尽量的照顾有加。 晚上喝了太多水,坐下一会儿,岳舒也起身去厕所。 隔壁间有人打电话,她有些耳熟讲话人的声音。偷听电话不好,她当真是无意,但是现在弄得进退两难,出去势必要跟人直接碰面,要是一直龟缩不动,别人的通话内容免不了要进到她耳朵里。 “我跟他说过成绩出来之后就要主动联系导师的……也不是非得我们导师……对,我们导师以前的确是院长,但是现在已经退下来了……争不过的,那位同学总排名第二,不是说挤下来就能挤下来的,我们师门都已经见过面……” 岳舒也在小小的隔间里如坐针毡,尤其听这内容,似乎提到她。 有人匆匆忙忙进来,闯进一个隔间就开始呕吐,和岳舒也所在的隔间不远,酸腐味道很快漫延过来,岳舒也蒙住口鼻,差点跟着犯恶心。 沈雅静还在打电话,语气越发的烦躁,且委屈。 “什么叫我不帮忙联系导师?我连他学费都帮他挣了,你还要我怎样?” “……我再试着问问其他老师吧。我回去再给你电话,现在还要家教,挂了。” 岳舒也缓了缓,等沈雅静离开之后,她才去洗手台洗了把手。呆愣了两秒钟,她转身往酒吧出口走。 …… 沈雅静从洗手间出来回到座位,才发现少了一人,她戳了一下旁边认真听歌儿的玉炫:“新来的师妹呢?” “厕所吧。”玉炫左右看了看,没找到岳舒也,也不疑有什么问题继续把目光投向台上。 沈雅静脸色变了变,但又想,自己也没说什么大不了的话,就算听到了也无所谓,又不是什么大事。 周捷把杯子递过来,跟她们碰杯,沈雅静这才回神。 好一会儿,岳舒也回来了,往玉炫旁边坐下。 玉炫跟她打招呼:“你去哪儿了?” “去买了个东西。要不要吃?”岳舒也把手中的口香糖递到玉炫面前,另外还有一盒给了孟林宇。 “刚还问周捷有没有木糖醇,这就来了。”玉炫接过糖,顺手也分给沈雅静,“周捷晚上骗我吃整颗蒜,还说什么一口大蒜一口肉,能吃出甜味,丧心病狂。” 沈雅静接过口香糖,偷偷朝岳舒也瞟了一眼,她正端着一杯饮料慢慢地啜着,刚好台上的歌手一曲终了,她跟着周围的顾客一起鼓掌捧场。 第5章 “请我吃饭吧!” 一边带孩子,一边备考,岳舒也过去近一年的时间里,生活都被填的满满当当。 被录取之后,她也没闲太久,等樱樱在幼儿园适应之后,就去了一家律所上班。 这家事务所和吴昭昭所在的那家比起来,规模要小很多。岳舒也的律师证也挂在小所,实习也是去小所。 她还没有正式的执业资格,每天除了写文书查卷宗,便是跟其他律师跑一跑案子,做些辅助性的工作,忙碌起来,时间便也过得很快,转眼便到了八月,离开学的日子越来越近。 幼儿园早已经放了暑假,她忙起来的时候,孩子便直接送爸妈那边去,有时候岚姐去接孩子,有时候自己去接。 这天是周二,岚姐带她儿子回老家了,岳舒也一时也脱不开身,岳世修来电话,说樱樱闹,他在来的路上。 岳舒也抓紧时间做事,赶在下班前把任务交了,准点下班。 岳世修的车就停在律所旁边的停车场,这个点是各个车子离开的时候,停车场里没多少车,岳舒也一眼就找到她爸的车。 樱樱在后座的儿童座椅上睡着了,睡得很香,眼睛闭着,小嘴微微撅着。岳舒也给她擦了擦嘴角的口水,不禁笑了一下。 “爸,你怎么能自己开车过来?妈要是知道了,非得跟你闹。” 岳世修有严重的心脏病,好在手术过后情况好了很多,但是家里人都不大允许他开车,以往都是单位安排了司机。 “不碍事了,医生都说可以开。我总不能因为一个病,什么都不做,那生活多没意思。”说着岳世修语气缓了缓,煞有介事的跟告状似的,“樱樱她闹着要回来,揪着我衣服就要往外拉,我要是不依她就哭。小刘给领导调过去了,只能我自己来,反正这段路也不算远,也通畅。你也知道,你妈这段时间因为排练的事儿,忙得脚不沾地,今晚又要加班,不回来吃饭,我送孩子过来,刚好也跟你吃个饭。” 岳舒也语气放缓,笑了笑:“回去这段我开吧。这边路况不好。” 因为城建的关系,从律所到江南里的路比较堵,她怕岳世修在驾驶位开得着急上火。 岳世修点头:“行吧,回去你绕西安路怎么样?我们晚上就在外面吃。” “行。”岳舒也调子拖得长长的,她爸现在越发像个小孩儿,打着送外孙女的名头,其实是想去吃西安路的李记。以前他也只是偶尔去,手术之后,秦曼青对他的饮食管控的很严,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吃,可让他憋闷坏了。 车道中间被深蓝色板子拦住,赫然几个大字,写着“安全至上,生命至尊”。路上除了司机们烦躁的鸣笛声,还有施工队机器的声音,“突突哒哒”,轰轰隆隆的,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岳舒也把窗户关得严实,隔绝外面的哄闹和夏季炎热的空气。 “我跟你妈商量了,她名下西三环那个门面,你拿去。” 那是家里投资买的门面,刚买的时候其实并不看好,只是图着便宜,近几年西边的商圈和交通都搞上去了,那一带的门面竟成了旺铺,租金也是水涨船高。 “干嘛呀?是觉得我快过不下去了?”岳舒也笑着看了她爸一眼,“我说了,我不能老是靠你们庇护,等着你们塞钱给我,我就更游手好闲了。” “你琳妹都跟我说了!你是打算连西北风都没得喝了才找我和你妈开口?” “不就是找她借了几万块钱么,这都要跟你说?”前段时间敲定了幼儿园之后,岳舒也立刻一口气交了樱樱的学费和生活费。因为樱樱的特殊原因,她还额外给几个老师都包了红包,只怕孩子在幼儿园再受委屈。 早知道她那个表妹会去告状,她就不该去开这个口,衣柜里好几个包都闲置着,其中还有两个限量款,随便卖个几万应该不是问题。 “丢不丢人,还找妹妹借钱。” “前几个月我的钱全拿去投资了,一时半会儿收不回来,不是我缺钱。再说了,我借了不到一个月就还给她了,还包了红包当利息。”虽然岳世修在银行干了半辈子,但她这个做女儿的,投资理财能力却是极为欠缺,投资也是盲目。吴昭昭说她没亏,都是因为上天有好生之德。不是可怜她,是可怜她那么可爱的闺女要跟着她这个傻妈妈受苦。 “行行行,你怎么说都有理由,不要算了,门面留给你妈养老。”岳世修无奈地摆摆手。要论犟脾气,他在自己女儿面前是甘拜下风,所以也不再强迫。反正他们两口子只有这么一个女儿,现在给她还是以后给她,反正都是她的。 路面车况实在拥堵,车子都是一走一停,岳舒也抬眼看了一眼后视镜,也不知道她白天都玩什么了,困得厉害,这会儿丝毫不受堵车影响,睡得踏实。等她调转目光看前面,却没注意什么时候,她这辆车跟前车的车距已经非常近了,赶紧压了车速。没曾想这一脚下去,车身猛地一颠。 她没撞着前车,却被后车追尾了。 两辆车都停下,狭窄的路面直接堵死,后面排着长龙的车子此起彼伏的喇叭声越发显得不耐烦。 “爸,你怎么了?”见岳世修捂住心口,岳舒也心里顿时慌了,岳世修看她那担心的样子,摆摆手,解了安全带,一口气喘了过来。 “颠了一下,我没事,不用紧张,你下去看看。” 夏季傍晚里,日头下去了,气温却没有。 岳舒也推开车门,滚滚热浪迎头袭来,将她立刻包围得严严实实,恨不得一秒钟就让人浑身沁出汗来。 岳世修一捂胸口,她就紧张得不得了,生怕他出什么问题。 这一下车,她心头就憋着一股火。 后车的司机也已经下来了,正一手撑着她车子,低头看车子被撞的情况。 “你……” 等司机转过脸,看清那张脸的主人,好像从天一盆冷水下来,她的火气顿时灭了个干净。嘴张了张,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距离复试已经过去好几个月,甚至谈迟在岳舒也心里头搅起的跌宕也已经归于平静,就在她已经要把这个人淡忘的时候,却没想到两人又会再次遇上。 谈迟直起腰,额前的碎发被带着温度的热风轻拂了拂。 脸上的错愕一闪而过,他立刻带上那种恰到好处的带着歉意微笑来:“吓到你了吧?车上的人有没有事?” -- 岳舒也短短二十五年里虽然有过很多次尴尬、狼狈和沮丧的时候,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难堪过了也就过了。 唯有两次,她觉得自己像条狗。 第一次,是在遇见谈迟那一年。 能遇到谈迟,是因为顾舒文,也就是她的前夫。 顾舒文的父亲顾海和岳舒也的爸爸岳世修年轻时都是荣城人,一同参军,关系从住一条街的邻居变成了同袍战友。战友的情谊,没当过兵的人应该无法理解,两人的关系很好,以至于后来两家的孩子起名,里面都带了一个“舒”字,要不是秦曼青拦着,两个父亲差点就要给自己的子女包办婚姻订娃娃亲。 顾海结婚早,得孩子也早,顾舒文比岳舒也大三岁,但是他们两个小辈的关系并不亲,甚至可以说跟陌生人没什么两样,鲜少来往。 到岳舒也升初中,刚好去了顾舒文所在的学校,那时候顾舒文刚高一。两人每次遇上,顾舒文都对她爱答不理,对她的态度还不如对普通小孩。 那时候她小,学校里不喜欢她的人很多,除了顾舒文,还有很多很多人,有男生,也有女生,她不可能一个一个地揪住,去问他们为什么不喜欢自己。 反正,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被人讨厌,朋友很少,社交也极少,岳舒也把心思就放在学习上,所以进校以来,学习一直年级前十。那个年纪的小孩很奇怪,大多喜欢抱团,不抱团的人很可能就会受欺负,岳舒也就是其中之一。老师在明面能护得住她,但是私下里,她免不得还是要遭受些小动作。 最严重的一次,她被初三的几个女生围住,无处可逃,然后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 严格上讲,应该还有一巴掌,但是被人拦住,那个人是顾舒文。 年少的时候,千万不能喜欢一个人,喜欢上的那一瞬间不自知,自此之后,就会跟魔怔了一样。就因为顾舒文护过她一次,她就把自己之后的几年都搭进去了。 现在回想起来,顾舒文除了脸长得还行,哪儿哪儿都是缺点,花心萝卜,见一个爱一个,还是个妈宝男。但是她喜欢顾舒文的那几年,说中蛊也不为过。以前学习,是出于好学生的本能,后来,她甚至为了能和他更近一点,拼命学习,甚至跳了一级。 顾舒文本科出国读,她高中的时候就过了英语考试,也想去美国读本科。但是爸妈不同意,担心她一个女孩子那么小就去国外,所以她明明高考考了个还不错的分数,跟家里赌气,闭着眼乱写了一个专业,离开荣城,去了C大。 大二那年暑假,顾舒文终于答应跟她在一起,她高兴得失眠了三天,梦里都能笑醒。 因为是异国恋,并不能时常见面,顾舒文有空了就飞回来看她。大三那年的冬天,临近顾舒文的生日,她自作主张,办了签证飞去芝加哥,但是并没有见到顾舒文。 那天,芝加哥下了很大的雪。 岳舒也在芝加哥遇到不少中国人,但唯二说过话的,一个是顾舒文的邻居,另一个便是谈迟,也算是顾舒文的邻居,住楼上。 她很少哭,就算挨揍,她也没哭过。那天,她站在顾舒文的公寓外面哭了好久。 谈迟下楼路过她旁边,看了她一眼,买了东西回来,她还站那儿哭。 谈迟已经走到楼梯转角,打算上楼,却又收回脚。 岳舒也不知道他那天为什么会返回来,她想,或许是怕她跳楼。 谈迟不是个话密的人,甚至没有主动搭腔,在她哭的时候,唯一做的事便是在她旁边站着,看着外面的风雪。 两人之间,还是岳舒也起的头。 委屈在心里郁结了太久,一次哭出来便哭得有些猛了,脑仁儿都发闷的疼。 “你有纸吗?”她吸溜了一下鼻腔里不知道是眼泪还是鼻涕,大概率是眼泪,都说眼口鼻是相通的。 谈迟从拎着的袋子里拿出来一包纸巾,这次终于没在沉默,又或许,这句话是他在好长一段沉默里酝酿出来的:“哭完就回你的住处吧,今天下雪了,外面冷。” 那是岳舒也听谈迟说的第一句话,他这个人的嗓音和他的长相一样,冷冽中带着温和,很矛盾的两个形容词在他身上却是相得益彰。 他说话,不看她的眼睛不看她的脸,只垂眼看着两人一递一接的那包纸巾。 “请我吃饭吧!”她囔着鼻音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谈迟微微一怔,清隽的眉峰轻轻蹙起,眼皮一掀,寻味地看她。 她以为他感到被冒犯,赶紧解释:“我请你也行。我只是不知道去哪里吃饭,湖南菜。” 痛苦之后,腹内空空的感觉尤其明显。 谈迟有迟疑,但是没拒绝她。 在芝加哥的大雪天里,他带着她穿过几条街,去了一家湘菜馆,陪她吃饭。这人的话是真的少,本人长得好看,不说话,安安静静地坐那儿吃东西就跟一副画儿似的。看得出来,应该是有教养的家庭里走出来的。 “你是不是后悔搭理我了?” “为什么这么说?” “你不太讲话。” “我在听。” “你哪里人?”她瞥了他一眼,继续问,答不答由他自己选。 “珙城。” 她笑,一笑起来,一双眼睛就会完成两道月牙。 “不像。你看起来吃不得辣。” 珙城和荣城隔得不算远,饮食口味也相差不大,本地人大多嗜辣。这家的菜虽为了适应当地口味而略有改变,但湘菜的辣是始终不变的灵魂。谈迟这会儿吃了几口菜,脸颊泛红,额头冒了一圈汗,桌上的茶水也被他喝了大半。 “人和人不一样。”谈迟悄悄地吸气,一边又往自己杯子里添了水,已经第三杯了。 岳舒也盯着他的脸看了几秒钟,心里暗暗滋生了一个想法。 只要他再迁就她一次,她就把这个想法付诸实践。 “你们这里,哪里能喝酒?” “吃完饭就回家。” “明天我就回国,走前喝一杯这里的酒不过分吧?” 谈迟抬眼盯着她看,又是那种寻味的眼神。似乎是因为说不过她,便只好领着她去了一家酒吧,位置在地下一层,和先前的那家湘菜馆截然不同的环境,进了酒吧,耳边全是英语。 谈迟这人去的酒吧,跟他这个人一样的气质。这里的人就是来喝酒聊天的,和其他的酒吧相比,太过安静。 谈迟话少,岳舒也问他什么,他拣着无关痛痒的问题简单回答。天聊不下去,岳舒也努力给自己灌酒,都说“酒壮怂人胆”。但是她酒量好,全是她爸教的,几杯下肚,她感觉可能还需要一点量,谈迟先沉不住气了,抬手把她杯子摁住,说要送她回去。 本来不觉得醉,到了街头,冷风一吹,没把人吹清醒,酒劲开始上头。 岳舒也拽着谈迟的胳膊,以防自己腿脚发软摔过去。 雪天,车难打。岳舒也起初只是拽着他的胳膊,后来是双手抱着他的手臂,最后更过分,直接靠着他半边身子。头晕归头晕,她完全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唇距离他下巴不远不近,一说话,热气便往他的颈子里灌。 “谈迟,你长得真好看。” “你喝醉了。”他根本不看她,只盯着来往的车辆。两人靠的近,岳舒也能感觉到他整个人突然紧绷起来,后背打得很直,直得几乎僵硬。 “好看的男人都是狗,你知道吧?” 她继续说,边说还边笑,想着要是她真跟一个只见过一面的男人睡了,是否真的能报复到顾舒文。顾舒文那么多女朋友,她这点小伎俩,怎么可能报复的了他呢?实在可笑。 他嘴唇翕合,并没推开她,暂时不跟她一个失恋的人计较。 “能站得住吗?车来了。” 车子停在两人跟前的路边,他半拖半拽地把她扶着往车前走,边问:“你住哪里?” 她唇动了动,故意说的含含糊糊。 他没听清,低头侧耳靠近她,示意她再说一遍。 岳舒也没重复,而是仰脸亲了他一下,亲在他唇上。 很软,带着冬日的凉意。 岳舒也到现在还记得他的反应。 谈迟推开了她,也见证了她内心最恶劣的一刻。 第6章 “你不怕我不负责?”…… 谈迟的目光落在岳舒也身上,他猜想大概是天太热,以至于她脸颊微微泛起红晕,鼻尖都冒汗了。 两人一共见过三次面,第一次是冬天,第二次是春天,第三次是现在。她身上是一件白色的衬衫配长裤,搭配的很职业,好在衣服的面料和设计让这一身看起来并不呆板。 谈迟发现,她好像很喜欢白色,当然,白色也的确很衬她。 “还好。”岳舒也应了他一句,想着应该怎么称呼他,谈先生?谈老师?抑或,谈迟。没有立刻决定好,干脆没有称呼,径直往车尾走。 他往旁边让了两步:“抱歉,走的太着急,蹭了你的车。” 岳舒也略点头,算是回应,凑过去查看她这辆车的车尾和另一辆的车头。 路况很堵,车速几乎提不起来,两车虽说是追尾,但前车的问题不大,车屁股蹭掉一点漆,还有一点凹陷,车灯没事。倒是后车,不知道是在她车上蹭的,还是原本就有伤,车头剌了很长一道痕迹,在黑色的车身上尤其明显。 看了大概的情况,岳舒也直起腰,说:“要是着急,你不该走这条路,这边在修路。” “路不熟。”谈迟面上没有了刚才的笑意。不知道有没有人告诉过他,只要他不笑,整个人就会显得严肃,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报警还是私了?” 岳舒也抹了一下鼻尖,她自己也分不清是抹掉汗,还是在遮掩尴尬。好像无法控制似的,只要一站到谈迟面前,她就有些不自然,或者说,是心虚。 “报警的话……” “我全责。” “私了也是你全责。”她提醒。虽然刚刚她开车的确有一丝分神,但是要怪也得先怪谈迟的车跟的太紧。 “我明白,后车全责。” 谈迟这么爽快,岳舒也立刻就不好怎么说。 岳世修以为遇上麻烦,从车里下来,也去车尾看了看情况,车子的问题不大。 谈迟朝岳世修微微颔首,岳世修也朝他点了一下头,没有车子被撞之后的横眉竖眼与言语不善,问到:“商量好了吗?打算怎么解决?” “爸,没事,您回车里坐着。”顿了顿,岳舒也后半句转向谈迟,“私了吧。把路这么堵着也不是个事儿,我们换个地方?” “行。”谈迟点头。 岳世修见这后车的司机小伙儿是个文气讲理的人,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能私了就私了了,也就没异议。况且他也不能事事都能替岳舒也挡着,她自己能拿主意,那就随她去。这么一想,岳世修回到车上,后座的樱樱依旧沉沉睡着,并未受外面的影响。 岳舒也和谈迟两人给车子都拍了照片,然后各自上车,换个地方谈。 谈迟的确是有事,两人谈解决办法的时候,电话响了,谈迟接电话并不避人,岳舒也本着礼貌转过身去,但还是隐约能听出来些什么,那边的人催他赶紧过去。 “你要是忙的话,就走吧,我这边送去店里看看情况。” 谈迟看了一眼她的车,这车到手的话,少说也快百万了,出了事故,她就这么草草处理,不知道该说她是太无所谓,还是跟很多年前一样,太容易相信人这一点丝毫没变。 谈迟把自己的手机解锁,递给她:“留个电话。” 岳舒也依言,接过他的手机。 谈迟一手掐着腰,看着低头往他手机里输号码的岳舒也的手指。要不是旁边还有车子经过,空气当真是沉默得不像话,他觉得应该再找点什么话说。 不过他自知自己是个无趣的人,尤其不会没话找话,略迟疑之后,并没有跟她搭话。傍晚的时候,行道树上偶尔还有一两声蝉鸣。 岳舒也抬头看了他一眼,按数字的手指顿了一下,点拨号,她的手机刚响一声就挂断。 从下车见面到现在,两人一直说的是车的问题,至于其他,毫无寒暄。 拿回手机,谈迟点着屏幕添加联系人。 “岳舒也,是吗?” 她微怔,随后点头嗯了一声。 存了号码,谈迟指指车子:“那车就麻烦你先送去4s店,地址告诉我,之后我联系保险公司。或者我忙完了,回头联系你。” “你去忙就好。”她没多考虑,点头答应。 谈迟并没有立刻转身就走,即便刚刚才接了催他的电话。岳舒也看他面上有一丝清淡的笑意,也抿住唇不知所谓地跟着笑了一下。 他一脚踏出去,侧着身看她,想起几年前,在芝加哥那个冬天,她哭得眼泪不是眼泪,鼻涕不是鼻涕的。她皮肤白,因为哭得厉害,眼圈是红的,甚至还有些微的肿,但能看出来,是个漂亮女孩儿,杏仁眼,脸上还带着婴儿肥,看着年岁不大。 楼下的顾舒文,他并不熟,但是因为住的近,打过几次照面,知道他人长得帅,家里有钱,而且,女朋友应该不止一个。 鬼使神差的,他突然出口问了一句:“你不怕我不负责?” 要是再被骗一次,她会不会又哭得稀里哗啦的 岳舒也睫毛轻扇了扇。 一些轻微的交通事故里,说好私了不报警,回头不认账的案例不是一件两件。要是换其他人,她其实根本不会答应私了,但是放谈迟这里,莫名一切就自然而然了。 她眼睛微微眯起:“你会吗?” 要是会的话,他也不会这么问了。她想。 不过,如果他真的赖账,她并不会去追究,自己把这笔钱填上,他们俩就算两清,只希望以后再也别遇上。 谈迟又是淡然地一笑:“我没有名片,如果我的电话无人接听,可以去S大的物理学院大楼找我……九楼903室,谈迟。” 岳舒也没应声,然后看着他拉开车门上车。 -- 吃过晚饭,岳舒也把岳世修送上出租车,给秦曼青拨了个电话,说了出租的车牌号,还有车子大概到家的时间。 秦曼青那边已经忙完,正好换了衣服从团里出来。 “问题不大,去补个漆。” “那就行。我就说,不该让你爸开车。” “我开的。”她讷讷道。 “嘁——”秦曼青在电话那头笑了。 眼看就要开学,秦曼青得着这个机会,自然是要叮嘱她几句,不过话还是那些话,没什么新鲜的。虽说现在大学生结婚生孩子不稀罕,年轻人离婚也不是个别情况,但是在学校尽量别傻乎乎的说实话。 “不把人想太坏,但总是有多事的人,你不说自己离婚带孩子,也就避免招惹不必要的偏见。” 岳舒也不以为然:“偏见就偏见,我无所谓。” 她看不到她妈妈的表情,但是电话那边人的语气顿了顿,大概是无奈她这个倔脾气,油盐不进。 “要是你遇着有合适的男孩子的话,就去努力争取……” 她整个人的肩膀一垮:“妈,你又来了……我的那些同学肯定比我小,争取什么啊?” “小怎么了?女大三抱金砖么不是?” 岳舒也失笑,还抱金砖呢。她低头看了一眼樱樱,小朋友一手被她牵住,一手握着一瓶儿童饮料慢慢啜着。妈妈打电话,樱樱也不闹,只左看右看,好似要努力发现什么好玩的东西。身边不只一个人夸樱樱听话懂事,不爱哭也不爱闹。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结过一次婚就妄自菲薄了?你一个年轻人,还不如我思想更解放。你听我说,不能因为你离过婚,就把以后的路堵死了。再说,错在他姓顾的,你又没做错什么,怎么就不能开始新的感情了?” “我哪有妄自菲薄。我现在有樱樱了,其他的事以后再说。”她不想为了这点事和秦曼青闹得不愉快,便借口要进电梯信号不好为由挂了电话。 到电梯门口,樱樱手里的饮料瓶已经空了,她松开妈妈的手,把瓶子塞进垃圾桶。 岳舒也蹲下去,理了理她有些汗湿的头发:“宝宝真棒!” 樱樱笑着张开两只肉乎乎的胳膊求抱抱,岳舒也无奈地笑了笑:“真是个粘人精,这么热,你还要妈妈抱!” “嗯~”樱樱朝她撒娇,嘴里含糊地嗯了两声。 身后的电梯门“叮”地响了一声,岳舒也将樱樱抱起:“行吧,妈妈抱抱。”樱樱已经四岁,个头不小,岳舒也现在抱她,逐渐有些吃力。 “岳舒也?”她身侧响起一个声音,语气中带着不确定。 岳舒也抱着孩子站起身,叫她的人她有点印象,是姜澜门下的研究生沈雅静。后面师门再有聚餐,岳舒也没空去,所以只和沈雅静见过一面,沈雅静记性倒是好,一眼就认出她来。 “师姐”,岳舒也微微弯了一下唇角,“你住这里?” 沈雅静摇头:“不是,我在这边有个家教。”给学生上完课,这家主人又留她吃了个饭,就到这个点了。 “那挺巧的。”岳舒也点了点头。 沈雅静看向她怀里的孩子,面上是掩饰不住的愕然:“这是……” “我女儿。”岳舒也笑笑。 “你结婚了?”沈雅静口比心快,对于岳舒也有孩子这件事,看起来似乎无比震惊。 “对。”岳舒也并不打算遮掩,但话音落,突然想起跟秦曼青的那通电话,她妈说的也并不是完全没有道理的。 沈雅静完全一副客套的语气:“完全看不出,我以为你大四刚毕业。” 樱樱不怕生,没有往岳舒也怀里躲,一双圆圆的像黑葡萄的眼睛盯着沈雅静看一看,又眨了两下,然后攀住岳舒也的脖子。 沈雅静打量的目光落在樱樱身上,这让岳舒也不太舒服,便迅速结束这次偶遇:“师姐,你慢走,我们开学再见。” “开学见。”沈雅静恍恍然地应了一声,岳舒也抱着孩子便进了电梯。到这会儿,她好像逐渐意识到秦曼青的话是对的。 樱樱下午在车上睡了太久,到以往睡觉的点儿,她还没有困意,拖着岳舒也给她讲了两个故事才睡着。 岳舒也洗了个澡,回房间看了一会儿导师姜澜安排的书。因为月底就要辞职,所里也不再派案子给她,她的工作在上班时间基本都处理完了,这会儿看看书,争取早点把读书报告做出来。到后来,有些困了就窝到床上去。但头挨到枕头,困意又自动消下去。 给吴昭昭发消息,她那边还在加班,等会儿要半夜赶飞机飞外地,她代理的一个案子在另一个城市开庭。 退出聊天框,岳舒也手握着手机,眯眼酝酿困意,又蓦地睁开。 手机解锁,打开最近的未接来电,谈迟的号码还没存,一串红色的数字躺在手机屏幕上。 把号码存上谈迟的名字,方便查找。 存完,手指依旧停在那串数字上,全选,复制,粘贴到微信搜索框里。 点了搜索,出来一个微信账号,微信名就是谈迟。 界面下方,“新增至通讯录”几个字就在她的拇指边。 第7章 “宝刀未老。”  “青…… 岳舒也没有点添加好友,而是点开谈迟的头像。头像是手绘的画,暗夜蓝的底色,配着白色的图案,一弯明月和简笔勾勒的几棵树。 这张图给人的感觉很安静,跟谈迟给人的印象相似,不过,这图看起来要寂寥的多。 她盯着那张图看了好一会儿,然后退出微信,锁屏睡觉。 岳舒也一大早把孩子送到爸妈家,谈迟来电话的时候,她刚坐回车里系安全带。 “岳小姐,你好。” 很陌生的称呼,不是没被人这么称呼过,来所里的客户都这么叫她。但是,第一次听谈迟这么叫,那感觉就如同吴昭昭叫她“岳小姐”一样,很奇怪。但明明他们的确是不熟,以至于她说不上到底奇怪在哪里。 “你好。”“谈先生”三个字就在她舌尖,被她生生地压住,给咽了回去。 “你如果修车的话,麻烦告诉我时间和地址。” “我现在正开车去修理厂,下班应该就能拿。”昨晚回去之后,她在车库又检查了一下车,要不是这车是她爸的,她都不打算送去修,或者说,不那么着急修。她对车这种东西,从来都没有爱护有加的心态。尤其刚拿到驾照那会儿,时不时会让车剐蹭到,被朋友嘲笑过好多回。 “那晚点我去找你。” 她扶着方向盘,拐了个弯:“我今天律所有些事,要跑外勤,要不你忙你的,我这边问题不大。” 谈迟好像自动略过她这句话,问:“你打算送去哪家店?” “长宁路。” 谈迟手指在桌上轻敲了一下,他对荣城还不太熟,但多少还是有些了解。长宁路那边的修理厂不止一家,但唯独没有4s店。 “哪一家修理厂?” “方圆,方圆百里的方圆。” “方圆,”他兀自重复了一遍,说,“好的,我知道了。那你先忙,回头联系。” 谈迟的语气好像总是这么清清淡淡的,岳舒也听不出什么情绪来。 去4s店势必要排队,补个漆而已,不见得比外面的汽修厂做的好,花的时间还长。方圆是她高中同桌,也是她高中两年的护花使者,打架能耐,学习一般,成绩稳定的情况下大概能上个二本。高考考砸了,差两分才到二本线,他也不想复读,草草填了志愿,读了大专回来,跟朋友合伙开了家修理厂。虽说学历不高,好歹专业对口,而且正经吃手艺饭的。 方圆掐着他麻杆似的腰晃晃悠悠地指挥她停车,嘴里阴阳怪气地:“哟!这又跟谁打架了,还是专门来照顾我生意?” 大清早的,方圆已经开始工作了,大夏天里,他身上是一件老大爷背心,一条厂里统一的灰色工裤,胳膊上沾了一块污渍。 “被追尾,蹭了一下。” 方圆轻笑一声,用看冤大头的眼神看她:“自掏腰包?” 她不置可否,把衬衣的领子理了理。 “姐姐,你真是一如既往的大方。”方圆比她大接近一岁,一般情况下绝对不会主动在辈分上让岳舒也占便宜,但揶揄她的时候,就叫她“姐姐”。 岳舒也下了车,厂里另外还有两个男人刚好往这边过来,跟岳舒也认识,朝她扬手打了个招呼,她朝他们也扬扬手。 两人转到车尾,方圆手指擦过凹陷的地方,好在面积不大:“这块地儿又不碍眼,谁会注意,你不如等下次追尾了再一起修。” 她眼白一翻:“你能不能盼我点儿好?” 方圆咧嘴笑了笑,又说:“那做个保养?” “我不去4s店就是嫌他们老忽悠我做这个保养那个清洗的,你别搁我这儿保养不保养的。” “啧,刚还说你大方。”方圆盯着车屁股看了看,“新漆和老漆多少会有点色差,你还自己掏钱修,不心疼?车挺贵的。” “我爸的车,你好好弄。” 她没回答心疼不心疼,搬出她爸,方圆“嘁——”的一声,她爸既不差钱,也不懂车。 她看了一眼时间,“下午能开走么?” “可以。” “那拜托了。我还要赶着去上班,就不跟你唠了。” 方圆吧唧了一下嘴,岳舒也想起来什么似的,回头着他,脸上不自觉带上狡黠的笑意:“有空了吃饭,我带昭昭一起?” “没空。”方圆跟赶苍蝇一样朝她胡乱挥手,岳舒也并不介意。 她托了父母的福,一副好皮相从小好看到大,当初在C大的时候,还被选为院花。 跟她走得近的男人几乎都是对她很讨好,即便不讨好也是极为和善,除了两个人,顾舒文和方圆。顾舒文那时候因为她对他的喜欢而有恃无恐,而方圆是对所有女人都是硬邦邦的态度,只方而不会圆,并不是针对她。 方圆这人跟个榆木疙瘩似的不开窍,到大三快毕业了,才找了个女朋友,然后没谈几天,说是要创业,大展宏图,那女孩儿觉得他二十郎当了还没个正形,两人一拍两散。 偏偏他有一天会入了吴昭昭的眼,只是这人好像对女人没多大兴趣,吴昭昭对着他实在不知道怎么下手,岳舒也时不时地会帮着策划两人见面的机会,可惜啊,方圆是铁板一块,甚至一度让吴昭昭怀疑他的取向。 这个夏天,事情是趟赶趟的,她虽然因为要开学,已经不跟案子了,帮人打下手都有些分/身乏术,到了律所,放下包就忙开了。 到下午下班,岳舒也查看了她的手机,谈迟没来电话,短信也没有。既然如此,她果断放弃联系他的打算。 打了车去方圆那里,没看到方圆的人,厂里的小赵领着她找到她的车。车已经补过漆,凹陷也抹平,她去摸了摸原来伤痕大概的位置,补的漆很漂亮,没有色差,车身锃光瓦亮,跟新的一样。 “可以嘛。”岳舒也喃喃。 方圆年纪不算大,已经自己做老板了,修车的技术够硬实,做生意也实在,既不偷工减料,也不乱收高价,修车厂虽然规模不算大,但靠着客户之间口口相传的口碑,他这碗饭是吃定了。只要手里有技术,到哪儿都饿不着。 而且,他没有拈花惹草的毛病。 吴昭昭看男人,比她有眼光,踏实。 “你下班了。” 她一怔,回头看向说话的人。谈迟没联系她,但看起来,他是早就过来了,旁边站着拿着跟银色扳手的方圆,嘴边还叼着一根没点着的烟。这儿不能抽烟,方言咬着一根烟,就是过过干瘾。 “谈先生,你怎么在这里?” “听你说了长宁路的方圆汽修,我试着找了一下,就找了过来,看到你的车在这儿。保险公司已经来做过评估,费用他们会一并报销,你不用担心。”他这话并不十分的真,来之前先问过方圆,而不是瞎猫一样地盲目寻找。 岳舒也没担心,什么都没担心。 这么说来,她心里所谓的“两清”暂时是实现不了。 岳舒也眼睛眨了两下,需要两秒钟时间做反应,方圆在旁边看戏似的盯着她,皮笑肉不笑的,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两人站一块儿,身量一般儿高,不过方圆总是一副痞兮兮的样子,即便一张脸人模人样的,偏偏就跟土匪八分神似。谈迟一张脸上五官俊俏得紧,在整天没个正形的方圆身边就更显得赏心悦目。 岳舒也别开脸,也不知道往哪儿瞟了一眼。顾舒文长得也帅,当初她魔怔一样地喜欢顾舒文,除了他随手帮过她一把之外,还因为他那张脸好看。跟顾舒文结婚又离婚,那以后,她对长得好看的男人的滤镜就没了,好看的男人都是狗。 但她无法否认,她天生就是个颜控,审美倾向就跟个框子似的框死了,看到帅哥就忍不住多瞄两眼。 “手艺还行吧?”方圆走近几步。 “行,宝刀未老。” “我才多大?” “青出于蓝?” 方圆想要对她乱用成语反唇相讥,好巧不巧的,刚好有人来叫他过去处理什么事儿。他只冲她责备似的啧了一声,朝谈迟扬了扬手里的工具,跟要去干架似的,迈开步子,走了。 两人在岳舒也面前没有过任何对话,但她感觉,两人似乎是认识的,而且更像是以前就相熟。 方圆一走,车前就剩下岳舒也和谈迟两人,原本活泼的气氛蓦地逐渐滑入尴尬。 岳舒也和谈迟拢共没见过几面,第一面的时候她就知道谈迟不是个话密的人,更不太擅长主动挑起话头,如果那时候不是她持续的无理要求,恐怕两人是无话可说,也无事可做。但是,现在她一没失恋二没喝酒,更没脸再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一样不顾礼貌的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尤其,她还知道他现在的身份。 S大物理院的副教授,而她,一周后入学S大的学生。即便不是一个学院,也依旧不是师生有别。 “你在忙工作,我就没联系你。”这话是谈迟说的,本来岳舒也想说这句话,被他抢了先,抢了一秒。 “走了保险,如果无意外,赔付应该会很顺利,只是恐怕还是给你添了麻烦,没了车,出行多少有些不便。” 她抿了一下唇,既然谈迟都报了保险,这事儿都被他一手包圆,她还能说什么。 “今天麻烦你了。”岳舒也待他客客气气的,跟她从前人前伪装起来的模样别无二致,温柔谦和。 “客气。” “你的车送修了吗?情况怎么样?” “今天开过来了,就在这里修,方圆说得隔一天。”他的车撞得要严重一些。 岳舒也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话题已经进行到这一步,理论上来讲已经是聊无可聊,她想着应该是说再会的时候,就差一个电话能自然地将她从这窘境中捞出来。 正这么想,她的手机仿佛跟她心有灵犀,突兀地响起。 电话一接通,秦曼青就忙不迭地说到:“女儿,樱樱说话了!” 第8章 我要带着孩子跟他见面,你…… 岳舒也接完电话之后便驱车匆匆离开,谈迟没走,到外面树底下站着抽烟。 烈日已经下去,树荫只能遮挡阳光,遮不住残存的暑气。 就那么一会儿,谈迟觉得尤其心烦意乱。 方圆忙完手头的事,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出来。 谈迟的车还不能取,坐方圆副驾,两人去找地方吃饭。 中餐厅,菜的样式淮粤川湘合成到一份菜单上,酒水单也是中西韩日混杂,不是适合请客吃饭的高格调的地方,但是环境氛围好,菜也不错,是朋友小聚的好去处。好在他们两人并不是要挑地方才能吃饭的关系,两人大概从会说话起就认识。 谈迟刚回来的时候有和方圆联系上,不过那会儿忙,一直没时间安排见个面,后来一拖就把这事给拖忘了,他本就是个不爱呼朋唤友的人。 知道方圆在荣城开了一家汽修店,岳舒也在电话里跟他说“方圆汽修”的时候,他两相联系起来,竟然真的同一家。更没想到,方圆和岳舒也是高中同桌。 包间里,两人点上几个菜,服务员出去,两人便拣着些话题聊。 关于谈迟和岳舒也怎么认识的,方圆已经打听过,但谈迟只说过考试面试和剐车,自动略过两人的第一面。五年前的事,现在再拿出来说,不免让方圆觉得他对当初颇有些念念不忘,更怕他刨根问底,问出些让岳舒也丢份儿的事来。 “我还是第一次见她那样,干站着跟个呆头鹅似的,怎么瞧着,她看你哪儿不对劲?” “你别这么说人家一个女孩儿。”怎么能说岳舒也是呆头鹅?谈迟抿了一口茶,是这边惯常泡的大麦茶,有淡淡的甜味,还有一点焦香。 “你小时候见着苏苏,可比她还呆。”谈迟喝完茶,笑着补了一句。 他们的老家都在珙城,而且住同一条街。方圆爸妈做小本生意,常年东奔西走,孩子都丢给家里老人带,方圆时常去他们家。 不后来,方家爸妈在荣城安定下,一家人就搬走了。方圆一年或许能回珙城一两回,看望他不愿意搬走的爷爷奶奶,顺道绕着弯儿地跑去看谈苏。谈苏高中时候就学会了养鱼,俨然一副开渔场的架势,那时候家长都担心她会早恋影响学习,她高中三年却并没有早恋,之后也是一直单身。弄得爸妈都担心家里这俩孩子是不是心理或者生理有什么毛病。 方圆咧嘴一笑,顺手也端杯子喝茶,没喝,吹了一口,问到:“苏苏现在怎么样?” “年初去了北边的乡下,说是要去考察那边的建筑。” “乡下的建筑?”方圆略略咂摸,并不做点评。 谈苏从小跟着做建筑师的爸爸耳濡目染,对建筑设计颇感兴趣,大学出国读了建筑设计,后来回国,似乎入职了上海一家很有名的建筑设计公司。他没刻意去打听,但是每次回家,她妈免不了要跟他念叨,拿这事教育他,当初要是好好学习,至少不能靠修车过日子,现在跟谈苏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怎么比? 他没想跟谈苏比谁更优秀,很早就放弃比较,他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你们俩现在都不联系么?” “是她不理我。”两人之间的联系断在高三那年。 “她那性子……”说起这个妹妹,谈迟只能无奈的摇摇头,前几天刚给他惹出个大麻烦来,也是因此才赶时间走叉了道,撞上岳舒也的车。 等上了菜,两人边吃边聊,话题也是跳到哪儿就说到哪儿。谈迟的手机一直揣兜里没拿出来,等他看手机,屏幕上充斥着几条消息提醒,都来自同一个人。他轻拍两下额头,解锁屏幕点开消息扫了一眼,快速回复了对方。 一开始没要酒,但饭吃一半方圆又要了酒水,这会儿出来只能在车边站着等代驾。 方圆喝得多少有些飘,然后思绪跳回岳舒也看谈迟的那一眼,他感觉这两人不太对劲,不是岳舒也栽谈迟手上,就是谈迟栽岳舒也手上,早晚的事儿。 -- 岳世修在客厅里陪孙女看电视,儿童节目完全不在他这个中老年人的兴趣范围内,没一会儿他就有些撑不住要打瞌睡。眯上眼打盹的片刻,听到一声稚气的嗓音,一板一眼地跟电视里面学着说了一句什么,岳世修的困意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哄着孩子问:“樱樱,你刚才说话啦?” 樱樱点点头,眼睛笑眯眯的,小嘴张了张:“芭-娜-娜!” “I want to eat ,eat ,eat apples and bananas……”电视里正放着英语儿歌,樱樱坐在岳世修旁边,穿着拖鞋的小脚丫跟着音乐的节奏一下一下轻轻翘着。 岳世修突然间反应过来,赶紧朝里间喊:“曼青,你快来!” …… 岳舒也见到樱樱的时候,她已经被爷爷奶奶弄得很疲惫了,甚至都完全不想开口说话。岳舒也进屋,她如同看到救星一样地朝妈妈奔过去,小嘴努着想要告状。 即便如此,老两口却是高兴的很,秦曼青迫不及待地就跟岳舒也樱樱都会说哪些词语,如数家珍一般。 “她会说英语单词,还会叫奶奶,宝宝,奶奶没有白疼你哦!” “唉,可惜就是不会叫爷爷。”岳世修叹气。 他们两人的表情一对比,一个满心欢喜,一个不无遗憾,都是因为这个小奶团子,岳舒也抿着唇还是忍不住失笑。 当初她刚把孩子抱回来时,爸妈都是非常反对的,尤其岳世修,要不是扔孩子犯法,他恐怕连夜就把孩子扔掉了。两年相处下来,他们从最初的抗拒,到现在的逐渐接受,并且待她如自己的亲孙女一样。 樱樱已经跑过来搂住她的腿,她弯腰把孩子抱起来,哄着问:“樱樱会叫奶奶了?真了不起,对不对?” 大概是先前老两口逗了她太久,岳舒也这会儿再一问,樱樱竟然害羞起来,把脸埋到她肩头,要躲开这问话。 岳舒也捏捏她的脸,不逼她。既然能说话了,那等她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有她爸妈证明,孩子张嘴说话肯定是板上钉钉的事。 因为樱樱开口说话,一家人高兴得很,甚至岳世修还亲自下厨房要在晚饭的菜单上添一道菜,松鼠桂鱼。而他偏偏在做菜这方面跟他在银行上班一样,讲究一个精细,所以一家人吃到这顿饭时已经晚上八点。 樱樱吃过饭,很快就有了困意。第二天是周末,岳舒也不用再去律所,秦曼青让她们母女晚上就在家里睡,懒得跑来跑去,岳舒也就在爸妈家给樱樱洗过澡,也不能讲故事哄,孩子自己钻进空调被里睡下。 岳舒也把空调的温度稍微调高了一些,这才出了房间去客厅。 岳世修有饭后散步的习惯,但天气太热,他的散步就取消了,洗过澡就进了书房。保姆梁姨在厨房切水果,客厅里只有岳舒也和秦曼青两个人。 电视上正播着最近正热映的古装剧,剧情一般,因为有流量明星出演,热度挺高。刚好里面有一段舞蹈,秦曼青看了几眼,说:“这编舞配这电视剧,可惜了点儿。”秦曼青也并不是常看电视的人,电视开着,只当是家里的背景音。 梁姨端了西瓜放到茶几上,秦曼青招呼梁姨先坐着休息一会儿,都忙了一晚上了。 梁姨在家里做了很长时间的工,现在年纪也大了,总是来来回回做各种事,爸妈都有些过意不去。 梁姨说去厨房收个尾就过来。 “有件事我要跟你说,你开学前去见个人。”秦曼青的话轻描淡写,岳舒也刷微博的手指停住,扭头看了她妈一眼。“见个人”在她妈妈那里是相亲的委婉说法。 “不是说不相亲的么?” “上次你说学校的学生都比你小,我想了想,男人同龄就够不成熟的,要是你在学校交个年纪小的男朋友,以后你不得带两个孩子。” 这话把岳舒也逗笑了,她其实不排斥相亲,反正也不会成功,只当是去吃一次饭,但是她心里的盘算一直没跟家里提。她打算就带着樱樱这么过一辈子就挺好,她给爸妈养老送终,然后樱樱能陪着她变老。 她结过婚,虽然离了,但不会再有别人家的父母那种“宁愿结了再离,也不能不结婚”的言论唬住。虽说樱樱不是她亲生的,但她视她如己出。 她从前一直奢求爱情,真的和自己喜欢的人走入了婚姻才发现自己走进的竟然是一个囚笼。她爸妈这几十年里有过争吵,但大部分时候都恩爱有加,互相挂念,所以爱情是存在的,但是她不认为自己有那个幸运能遇得到。没有爱情的婚姻,她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如果是优质男士,为什么不试试?” 岳舒也笑着摇头,探身拿牙签扎了一块西瓜递给秦曼青:“优质男士能接受离异有孩的?要是你跟人隐瞒实情,那可就不厚道了。” “我跟那边可是实话实说。” “如果我说,我要带着孩子跟他见面,你看他还答不答应?” 第9章 那心动的人总有吧? 岳舒也的上一段婚姻不幸福,秦曼青对相亲这事很慎重,自然不是什么人都会往自己女儿跟前送。为数不多的几次相亲,那些男孩都是熟人介绍再经她把关一遍,家世人品相貌工作都不错,都是体面人。 现在这个时代,离婚不鲜见,再婚也是司空见惯的。但要说相亲的时候带着孩子一起去,这种事岳舒也能干出来,但秦曼青恐怕这会令对方和介绍人面上不好看。 所以岳舒也这么一说,态度摆得很明确,没有其他商量余地,真要相亲,带孩子一起出席是必经的一条。秦曼青也就不再跟她掰扯这事儿。她和岳世修不同,对待孩子采用的都是迂回战术,不会像老头子那样直来直去,一不小心就弄得家里鸡飞狗跳。岳舒也不乐意,她暂时不强求,想着以后慢慢的总会有办法的。 母女俩以秦曼青的妥协告终,岳舒也以为这事就先搁置下,但没想到没消停两天,岳舒也还是被秦曼青押着出门去相亲了。 她以为,没有男人会接受对方带着孩子来相亲的,终归还是她见识太少。秦曼青回头跟中间人一提,很快就得到答复,男方答应了。 相亲无外乎是去吃一顿饭,时间定在下午,地点是万安街的“云尚”西餐厅,在荣城很有些名气。 万安街是一条老街,坐落在荣城的中心地带,是个寸土寸金的地方。这条街上都是有格调,且价格不那么接地气的餐厅。 地方老,街道也不宽,要是车子堵里面,那便进也不是出也不是。 所以来这儿吃饭的食客几乎都是在街口就开始找位置远远地停车,然后步行进这条街道。 这条街道虽然经过后来的改造翻新,但市政当年的政策是尽量保留原貌,这条街颇有本地地域风情。鲜少高楼,建筑外表都是用砖木材料包裹了一层,灰砖青瓦长街,左右是已经有些年头的粗壮阔叶梧桐。即使在这边不吃饭,就只是散散步也很能让人足够愉悦。 岳舒也运气好,停车位离“云尚”不算远。来的路上,她已经叮嘱过樱樱,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找妈妈解决,不用憋着不说。至于其他,樱樱个性安静,不调皮捣蛋,不会摔盘子玩食物甚至到处跑动,岳舒也并不担心。 她之所以来这么一趟,不过是走个过场,让她爸妈能消停一段时间,至少在她开学并适应新环境的这段日子里不给她找事。 进了餐厅,暑气立刻被隔绝在外。年轻帅气的侍应生领着她们母女两个往订位那边去,男方已经到了一会儿,见着她,起身跟她打招呼,帮着给孩子安排儿童专用座椅。 来之前,秦曼青就把对方的资料理得清清楚楚。梁少轩,比她大三岁,今年28,日本留学回来之后一直在日企里面工作,年薪还不错。他姑姑在电视台工作,先前跟秦曼青所在的舞蹈团有过合作,两人一来二去便熟悉了。 点过餐之后,两人便找些话题聊起来。梁少轩是个礼貌有加的男人,衣着精致,而且很潮,一侧耳垂挂着一个袖珍的耳钉。皮肤管理也很到位,脸上干净了几乎没有瑕疵,让她一个女人都忍不住羡慕。她例假前后,总是会冒一两颗豆,雷打不动,以至于甜食是尽量不吃。 两人聊天,樱樱便自己玩自己的,餐厅的中间有一架钢琴,琴声响起,她便一直盯着那弹琴的年轻女孩儿看。 梁少轩看了一眼樱樱:“你孩子看起来很喜欢音乐。” “家里有架钢琴,我妈教过她一点,她看别人弹琴就会多看两眼。” 话题无预兆地转到音乐上来,岳舒也其实对音乐没有研究,于是局面就变成了梁少轩讲他的音乐爱好,他还推荐了自己喜欢的民谣乐队。 一顿饭虽然让两人互生好感,但是也不至于交恶。末了,梁少轩埋单,岳舒也把这顿饭钱AA的金额微信转给他。 “你太客气了,既然是相亲,自然应该男人埋单。” 岳舒也淡笑了一下:“这规矩谁定的?” “约定俗成。” 她不置可否,把樱樱抱到怀里。 -- 楚雨娆前段时间崴了脚,刚能行动自如,便拉着谈迟来了万安街这家日料店,以表示对他这段时间多有照顾的感谢。 楚雨娆是谈迟的妹妹谈苏的学妹,外地人,离开家乡一个人来荣城打拼,他虽然不太喜欢和女人走得太近,但她一个小姑娘独身在异地遇到困难,他袖手旁观总归说不过去。 谈迟了解了一些她工作上的事之后,便不再主动多问什么。楚雨娆是个害羞的性格,可她在谈迟面前偏偏却是一边脸红,一边也要拼命地找话题。难得两人能有单独吃饭的机会,她自然是想对他增进了解。 “那谈迟哥,你的意思是,你从来没交过女朋友?你都26了!”小姑娘不知道是紧张,还是觉得两人关系比较熟便没有了足够的分寸感。 这话出口,谈迟抬眼朝楚雨娆看了一眼,她似乎立刻紧张起来。 谈迟没有责备她的意思,甚至还挺认真地将她的问题考虑一番:“没有。” 楚雨娆听学姐说过谈迟是个理工科榆木疙瘩,对爱情不开窍,所以才会空长了一张当海王的好皮相却是连女人的手都没机会摸一下,满脑子都是他那些公式定理,看来是真的。 她小心翼翼地试探:“那心动的人总有吧?” 谈迟把刺身在酱油中蘸了蘸,略点头一下:“有吧。” “什么叫‘有吧’?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啊,自己的心动怎么会不确定呢?” 他弯着唇笑了一下,这种事被拿出来说,于他来说实在是太难了。心动的感觉很微妙,来得也很奇妙,只因为一个吻。 到最后,楚雨娆也没得到谈迟的答案。 从电梯出来,楚雨娆还有些许的抱怨,原本说好的她请客,哪知道谈迟抽空去付了帐。 “那下次我请你喝咖啡吧?西街新开了一家咖啡店,豆子不错,我和同事去喝过。” 谈迟含糊地唔了一声,前面有台阶,他提醒她注意脚底下。 “谈迟哥,你以前留学也经常喝咖啡的么?” 当然喝,还会和国内带来的茶混着喝,尤其到实验关键期或者考试期间,喝这些提神饮料就跟喝水一样,一杯一杯地下肚。 万安街道路狭窄,说的是街边不允许停车,但是依然有人将车子停在马路边上,谈迟的目光从罚单上掠过,刚好到了斑马线,便朝对街走去。楚雨娆亦步亦趋地跟着。她的脚刚好,又穿了高跟鞋,他只好放慢脚步。 他其实明白楚雨娆的心思,虽然他没谈过恋爱,但是因为他的长相而接近他的异性不少,甚至刚刚在料理店楚雨娆去洗手间,就有一个女孩子过来找他要手机号。 在他们前面的一男一女也走的很慢,女人怀里抱着孩子,小孩脑袋支在女人的一侧肩膀。明亮的路灯点亮了这条街,来往行人的身影也能清楚辨认,谈迟认出前面抱孩子的女人是岳舒也。 她自然是没看到他,此时抱着孩子正和身边同行的男人说着什么。 孩子是个小女孩,留着刘海,头发在头顶扎成两个朝天的小啾,很是可爱。 这是他第一次见岳舒也的女儿,眼睛跟她长得很像,圆汪汪亮晶晶的。几年前,他本以为她那么歇斯底里地哭过一回之后,会和顾舒文一刀两断,却没想到后来还是和他订了婚,还有了孩子。 他看向小女孩,那小女孩也看他。原本都没什么表情,小女孩突然冲他笑了一下,眼睛弯弯,小嘴咧着,露出整齐的乳牙。他不自觉也跟着笑了,旁边的楚雨娆也发现了他们前面的漂亮小女孩。 “她冲你笑呢。” “嗯。” “这孩子真可爱。”刚说完,楚雨娆突然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家里长辈说,未婚的女孩子不能在男人面前表现出自己很喜欢孩子,至于其中原因,长辈没说,她也不清楚,只脸上不受控制的发热。天气本就炎热,这一下鼻尖几乎要冒出汗来,只能把目光转投向前面并排走着的男人。 从餐厅出来到岳舒也停车的地方不算远,快到的时候,岳舒也停下脚步,把樱樱放到地上。樱樱现在真的是越来越沉,她应该早点去健身房练练胳膊上的肌肉。 “就到这里吧,麻烦你送我过来。”梁少轩的车子在另一个方向停着,他算是绕路送她过来。 “本来应该我送你到家才对的。” “我们都开了车。” “我可以开你的车把你送到家。” “那你把车丢这里,到时候你再打车回?”岳舒也笑着摆摆手,“不用这么麻烦,梁先生早些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两人停下说话,谈迟和楚雨娆虽然走的慢,但没多久也就走近了。既然的的确确是巧遇,不打招呼似乎说不过去。隔着几步路的距离,谈迟主动说话:“岳小姐,在这里遇到你!” 第10章 “谈迟哥,你不是gay…… 谈迟突然说话,岳舒也终于发现他的存在,转过身去看他,一同转回去的还有旁边的男人。 “谈老师,巧啊!”岳舒也微微朝他颔首。有过几次见面之后,谈迟再突然出现在她的生活中,她即便会有小小的意外,最开始的那种无所适从已经淡去。而且,她已经给他想好了一个称呼,她自己叫起来也相对顺口。 “谈老师”,以后进了S大可以继续用这个称呼,都不用改口。 梁少轩的目光一落在谈迟的身上,便好似挪不开,多看了两眼,扭头对岳舒也:“你朋友?” 岳舒也微微一笑,给他们互相介绍:“这位是谈迟,S大的教授。”她不确定是教授还是副教授,便模糊着说。 “梁少轩,”她顿了一下,“我朋友。” 两人打招呼的间隙,楚雨娆的目光飞速在几人脸上掠过,心头一动,她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继而,神色变得迷惑。眼前这一对男女是一对?那恐怕……她微蹙了一下眉头。 岳舒也看了谈迟一眼,又看向楚雨娆,既然大家相互认识,落下一位终归是不礼貌。 谈迟自然会意,微侧身:“楚雨娆,雨娆,这位是岳舒也。”他的介绍简单,只说名字,互相都不加一个名头。 梁少轩朝谈迟伸手,后者顺势和他握了一握。 “谈老师看起来很年轻,竟然已经是大学教授了。” “读书比较早。”谈迟这话说得不咸不淡,不自矜也不太过自贬,说起来不过就是一件随常的事情。但事实上,二十来岁能进985学校任教,说出来都是自带光环的,不然也不会每年都有那么一两个热搜爆出某高校最年轻教授或副教授,那些高校一个跟一个地较劲似的,博导年纪都越来越小。 想到这里,岳舒也也觉得稀奇,谈迟这样颜值高,又年轻的教授恐怕也应该送一个热搜上去。 两个男人之间的握手礼貌而短暂,梁少轩垂眼看了看刚刚和谈迟握过的手,主动挑起话头。 “两位也是刚用餐结束么?” 措辞有些书面,但不影响交流。 “对,一家日料店。” “莫非是‘和日’?” “是的。” “那家店的料理的确不错,跟我在日本常吃的料理味道一样正宗,听说老板就是日本人,果然要日本人才能做出正宗的日料。” 梁少轩问,谈迟便应声,话语简单,但语气温和,不会让人感觉出他不耐烦。 但他从来都不是个话密的人,对和梁少轩聊天也并不感兴趣,可是没想到几个回合的一问一答,本来是要离开的梁少轩竟站在路边和他东拉西扯地聊些有的没的。他勉强应付,找准了空子把话题转移到岳舒也这边来。 “开学的时间知道么?” “知道,九月678号,通知书上有写。”岳舒也抱着孩子的手已经有些酸了,可这时候是晚上,又是在街上,她不打算把孩子放下来,便换了另一边的手受力。 楚雨娆很喜欢人类幼崽,尤其樱樱这样长得可爱的小姑娘,她更是想摸一摸抱一抱,便跟岳舒也问到:“小岳姐姐,我能抱一下宝宝吗?她好可爱呀。” 岳舒也笑笑,“樱樱,姐姐想抱你,要抱抱姐姐吗?” 樱樱抿抿嘴唇,乖巧地朝楚雨娆张开手就往她怀里去。 “孩子挺沉的。”岳舒也把樱樱放开,却还是虚虚地扶着她。 “不沉。”楚雨娆一手抱孩子,一手捏捏樱樱软乎乎的小手。 樱樱盯着楚雨娆的嘴,重复她的话:“不沉。” 楚雨娆哈哈哈地便笑开了,岳舒也也笑了。 头天又去过医院,医生说孩子以后会逐渐开口说话,她其实早就习得语言,只是以前不愿意开口,这种情况在小孩子中间也是有案例可寻的。 谈迟微垂下眼看楚雨娆怀里的樱樱,凑近了看,她长得跟顾舒文并不像,大概是随母亲的长相。一直随了岳舒也的相貌,长大之后也应该是个漂亮孩子。 几个人在路边逗留了一会儿,梁少轩接了个电话,就先离开了。 谈迟和楚雨娆陪着岳舒也一起去了停车场,看她驱车离开,谈迟才去取自己的车。 楚雨娆问他渴不渴,他摇头。楚雨娆却是没听见,去街对面的便利店买了两瓶水回来,两人一人一瓶,天气炎热,很容易便口渴。 楚雨娆在副驾坐好,谈迟驱车上路。 谈迟这个人不太主动找话题,以前有女生追他,因为他话少又高冷的性子,没一个坚持下来的。这会儿,楚雨娆和以前那些女孩儿最初充满热情的阶段一样,努力地想要聊些什么,以不至于冷场。 “刚刚我还以为小岳姐和那个梁先生是一对儿呢,看起来他们好像也不熟,真是让我虚惊一场。” 这话说的有点意思,谈迟拇指轻轻摩挲两下方向盘,:“他们是不是一起,你为什么要虚惊?” 楚雨娆抿了一下唇,不知道后面的话是该说还是不该说,偷偷朝谈迟觑了一眼,他神色无恙,看起来应该是不会恼她背后谈论人。 “我要是说了原因,你对我的印象会不会一落千丈?” “那就不要说。”背后议论人,终归是不大好,看她这么纠结,那她要说的恐怕是负面的话。 楚雨娆撅了一下嘴,不说话了,给手机解锁,在各个APP里随意地点来点去,也没个正经事。点开谈苏的聊天框,谈苏先前和她的聊天记录还在那里。 苏苏学姐:不可能,别想了,没有女人能受得了他。 楚楚:学姐你也是女人 苏苏学姐:我是他兄弟,不一样 苏苏学姐:他恐怕是无性恋,别白费力气了 略略叹了一口气,她还是觉得应该说。 “谈迟哥,我刚刚看梁先生找你要微信了,你别和他走太近?” “我没给。” “哦。”刚刚她净顾着逗小孩,没注意谈迟没给微信。 沉默了好几秒,以至于谈迟的话音略显突兀。 “你认识他?” “那倒不是。” “为什么不能走太近?” “梁先生恐怕喜欢的是男人,”楚雨娆分外苦恼,甚至先前的猜测又从脑海浮起,“谈迟哥,你不是gay吧?” 谈迟开着车,差点没一脚踩下刹车。 “这话不能乱说。” 楚雨娆单手捂住嘴,前面一句还是后面一句?她以前被gay骗过,已经练就火眼金睛,绝对不会看错梁少轩。 “而且,我不喜欢男人。”他语气微冷,把她的猜测一句话否决。 -- 本科生和研究生报到时间分开,研究生晚一周,而岳舒也在第一天就过去了,她想去看看学校的宿舍。 她家就在本地,照理说是可以不住宿的,但是大师兄顾钊说学校第一年课业会很忙,能在学校住宿,导师找的话也可以随叫随到,比在外面方便的多。 近两年国内研究生有扩招趋势,S大的研究生公寓原本都是两人间的配置,今年部分宿舍扩成三人间。 新生群里已经发了宿舍分配表,岳舒也分到的是三人间。 把孩子交给岚姐,她自己打包了些简单的行李房后备箱,拿了证件去报到。 半道儿的时候,梁少轩来了电话,知道她今天开学报到,他已经在S大的校门外等着了。 岳舒也对他这种事先不商量,自作主张的举动略有些不快,但别人一片好心,她在电话里没发作,勉强接受这一份好意。 开学车多人多,学校里停车地方有限,只有一张通知书,所以梁少轩的车就搁置在校外的停车场,他搭岳舒也的车进校门。 手机里有报到流程和校园地图,她很快找到明德楼,但是停车麻烦,绕远了一段路,再走回报到处这边。 “国内的大学看起来很不错嘛!可惜当初在日本读了硕士。” “你现在可以在国内再拿一个学位。” “说说而已。”梁少轩哈哈地笑了两声,跟着她进了明德楼,一楼大厅很宽敞,里面是按照学院安排了报到点。法学院刚好在正对门的位置,她一眼便瞧见了,取了证件过去报到。 “那边是物理学院吗?谈老师是在那个学院任教?” 岳舒也顺着梁少轩指的方向瞥了一眼,物理学院报到处在他们右侧。“应该是吧,我也不太清楚。” “你有他微信么?” “没有。” 岳舒也摇头,法学院报到点的学生正在给排她前面的一名学生解释有哪些地方需要签字,签完之后领校园卡等物品,那学生也不看各样签字的纸张都是什么内容,唰唰地写上名字,对那些学姐学长相当信任,都忘记了名字不是随便就能签的。 “这几个地方签字就可以了。”长卷发,带浓妆的女生打量了她一眼,给她在桌面上一排表格本上指了指。 她顺手签了一个姓,注意表格的上面没有标题,她拿起表格本往前翻过去,最上面一排写着运动会参赛。 “我不擅长运动。” “其他人都签了,研一的学生都要参加开学的运动会。” “我有心脏病。”心脏病是假,但是她并不打算在学校里参加这些活动,本科已经参加的够多了。 对面的女生立刻结舌,旁边的人立刻来打圆场:“那就不报名,没事。” 第11章 “我家在这附近有房子,…… 突然出现打破僵局的人是玉炫,先前一直趴在笔记本电脑前,岳舒也没注意到她。 玉炫朝她笑笑:“好久不见,暑假忙什么呢?上次大师兄说约你吃饭,你好像在上班走不开。” “在一个律所实习了一段时间。” 先前要求岳舒也签字的长发女生跟玉炫换了位置,玉炫的手指在桌上的表格依次划过,指着两个表:“你填一下这两个就行,物品申领和报到签字,其他的你不管。” “可以吗?”岳舒也小声问。 玉炫跟她隔着一张办公桌,一手挡着嘴悄声凑过去:“学生会的麻烦事多的很,别理,不签也不会把你怎么样的,他们就会跟新生耍官威罢了。” 那些乱七八糟的表格都是开学各种活动的报名表或者夹带私活的社团报名表,对待硕士生还跟忽悠本科小孩儿一样,更显示出研究生会的无能。她一年级的时候被忽悠过,才不要让自己的师妹再被抓壮丁,每天被院里安排听讲座都分shen乏术,这些乱七八糟的活动谁爱参加谁参加。 “你不是学生会的?” 岳舒也弯着唇角笑,玉炫这么说不是把自己也算进去了么。 “不是,我室友学生会的,她上午有事,让我来替她一会儿。” 两人要聊天,玉炫把岳舒也的学生卡和一些乱七八糟的新生手册一叠,站到旁边去,给其他报到的新生腾位置。 “诶,那是你老公啊?”玉炫语气中不乏小女生的八卦感,她的一双眼睛刚刚就已经瞟到站岳舒也身后一侧的男人,个高腿长,衣着发型一看就很精致讲究,一股子精英感,虽说样貌上比不上岳舒也,但总体跟她倒是挺般配。气质和身高很相宜。 “不是,只是朋友。” 玉炫意识到自己误会了,吐了下舌头。 岳舒也缓了一秒钟,顿时意识到玉炫问的是“老公”而不是“男朋友”。 “你知道我结婚了?” “静静说的。” 岳舒也了然,玉炫口中的静静是沈雅静。 “她在外面带家教,说是在一个小区遇见你,说你结婚了。我们都挺震惊的,我还以为你比我小,真的完全看不出,你一定要把保养秘籍交给我,不然我就不告诉你,拿到校园卡之后还要去自助服务机上验证激活。” 岳舒也又要被她逗笑:“是门口有很多人排队的那几台服务机吗?” 玉炫撅了撅嘴,把手里新生要领取的材料再重新清点一遍,交给岳舒也:“那你朋友应该是个工具人,来给你放行李的吧。研究生公寓每栋楼的电梯只有两部,楼层又多,今天应该很挤,你趁着这会儿还早赶紧去宿舍吧,等你下周正式开学了我们再一起吃饭。” “好。” 玉炫手指点点学生卡:“门口右拐,排队激活。”顺手又从衣兜里掏出一个东西放到她手上,“爱心书签。” 塑封袋里是一个铜质的天鹅书签,羽毛上印着学校的校徽。 岳舒也失笑的看了她一眼。 梁少轩不远不近地站着盯着手机,岳舒也说都弄好了,他朝玉炫点点头,跟着岳舒也往外走。 门口排队的人很多,岳舒也便先去车上取了行李。梁少轩帮她拖行李箱,她自己拎着一个袋子,里面都是一些杂七杂八的日用品。 “今天周五,还是上班日,你就这么出来真的没问题么?” “调休,我都三个月没怎么休息了。” 岳舒也分到的公寓在七号楼。S大的公寓楼除了编号还有别名,七号楼又叫滨湖楼,离公寓不远就是学校的湖,叫玉潭。 在楼管处取了钥匙上楼,933的门大敞着,里面站着两三个人,看样子有学生有家长。冯艺璇站在门口,腿边是一个米色行李箱,见到岳舒也上来,扬手给她打招呼。头天冯艺璇就跟她商量过,想和她住一间,现在已经着手撺掇着把她的准室友送走。那个女孩儿的家长还有点懵:“那你是双人间,我们是不是应该补你钱?补多少?” “再说吧,林雪,箱子我先送过去啊。”冯艺璇说着又转向岳舒也,“那是我的盆儿和毛巾,你看你睡哪张床,可以拿去先擦擦灰。” 说完,冯艺璇推着行李箱往楼道一侧去,那个叫林雪的女孩儿和她的家长紧跟着拖了一个大概是装被子的蓬松大袋子跟上去。 宿舍是上床下桌的配置,本是两人间加床成三人间,空间略嫌拥挤,不过岳舒也想着应该不会常住,不在乎这些。相比S大旧校区,这边的住宿条件要好很多,独立卫浴和阳台都有,采光也不错。 岳舒也把包放下,去水盆里拧了一把毛巾擦拭床和书桌。 “你们学校的住宿也太挤了。”梁少轩把她的行李箱放一边,双手掸了掸不存在的灰尘,推开卫生间往里探头瞥了一眼,出来又把书柜门拉开打量,微微皱着眉,“我家在这附近有房子,要不去我那儿住。” 岳舒也眉眼微垂,她后悔为了应付秦曼青就草率地去跟梁少轩见面。虽说第一面印象还凑合,但是很多细节让她不太舒服,而她偏偏是个吹毛求疵的人,按吴昭昭说的:龟毛。 “不用,住学校方便。” “放心,不收你房租。既然以后我们要继续相处下去,这点付出是我理所应当的。” “不用,太叨扰了。” “你在学校住也不方便带孩子,为了孩子想想,你也不该拒绝。” 岳舒也把毛巾扔进水里使劲涮了涮:“要实在不方便,我会在这附近买一套的,反正也不贵,而且——自己的房子住的更安心。”说完,她朝他微微一弯唇。她实在不知道梁少轩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他们两人一上午的相处看起来并不愉快。 梁少轩唇角扯了一下,背着身露出一个不屑的笑,不再接话,站到阳台边,掸了掸烟盒,抽出一根烟点上。 要不是看她家里有点家底,本人姿色不错带出去有面儿,他哪儿会来受这鸟气。 不过话说回来,像这种离异带孩子的女人,在社会上会遭遇更多的压力,自然更迫切想趁着年轻再找人二婚。只要两人能赶紧结婚,有个孩子,他爸妈那边也就能交差。 返回来的冯艺璇站门口,将他们后面的话听去。 什么叫“反正也不贵”?虽然荣城是二线省会城市,房价比不上一线城市那样的天价,但大学附近的房子好歹三四万一平,这两人竟然把买房说的跟买菜一样轻巧。 见到冯艺璇进来,岳舒也不再说带刺的话,她做着打算,这边宿舍整理好之后和梁少轩吃一顿饭,趁着这个机会也说清楚她的想法,以后两人还是不要再来往比较好。她向来知道自己的脾气差,现在不过是强忍着,万一梁少轩再说些什么话惹恼她让她口出恶言伤了人,那爸妈的面子也不会好看。 梁少轩有试过帮着做事,但岳舒也不太愿意让他碰自己的私人物品,而且他在家也几乎不做家务,所以便一直闲在旁边。 忙完之后,岳舒也在手机上订了一间餐厅,两人吃完饭就好一拍两散。 冯艺璇收拾的差不多,跟着他们一道下楼。 “我师姐说有两本书必须要买,她有旧的,我觉得还是想买新的,笔记会更清晰一些。”冯艺璇那手机上的图片给她看,“我去纸上良品,如果有的话,要帮你带吗?” “那麻烦你帮我带一套吧,价格多少,我先把钱给你。” “我有会员卡,可能有折扣,买了你再给我吧。”冯艺璇说着话,总忍不住要抬起眼皮去瞄梁少轩,他好像在生气,脸色说不上臭,但是冷漠脸的背后写满了不高兴。刚才无意听到他俩的争吵,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情侣关系。要真是情侣关系的话,看着也太别扭,甚至有点诡异。 出了电梯门,梁少轩换了一副满是笑意的面孔。女生公寓附近,女孩子自然多,他本人身材不错,加上社会人士身上的精英感,站在人群里挺显眼的,来往女孩儿不免会往他身上投来目光。 三人往岳舒也停车的地方,楼下车停满了,岳舒也的车停在玉潭边。 “一想到要开学,人就萎了。大概只在刚拿到通知书那一刻,短暂地开心了一下。”因为天气还炎热,也因为刚才刚打扫过宿舍,有些累,冯艺璇一副萎靡样子。 “同感。”岳舒也点头,出校门多年,也不知道再回来你会是个什么样子。 她话音刚落,旁边的冯艺璇却突然来了精神,整个人顿时站的挺拔。 “大帅比老师!开学第一天就见到,这是什么神仙运气!” 谈迟他和一个戴眼镜的男生一路从玉潭边往他们的方向过来。 “复试是他面试的我,好暖的,说话超温柔。她也面你了吧?”冯艺璇小声说。 “嗯。” “我要不要去打招呼?”冯艺璇突然把岳舒也的手攥紧。 “想去就去吧。” “他万一不记得我,那好尴尬。他不只被法学院借过,好像还去文学院复试英语,都是女孩子多的学院。”冯艺璇紧张得不行,想去又怕太唐突,岳舒也的手都要被她捏得抽筋。 “去吧,你们谈老师记得她,应该也会记得你。”梁少轩的插嘴不知道算适时,还是添乱。 第12章 打电话,道歉。 “真的吗?谈老师记得你?”冯艺璇惊讶归惊讶,有好奇是难免的,不过她的重点放在谈迟身上,只会惊讶于谈迟的记忆力不错,并未联想到其他。眼见着谈迟往这边过来,离得距离近得几乎能听到他对学生的说话声。 “谈老师好!”冯艺璇冲谈迟打招呼的声音欢快极了,岳舒也在她身上俨然看到追星族的影子,要再拿个海报灯牌或者签名本什么的就更像了。 谈迟注意到这边的三人,扶了一下眼镜,走到他们近前,嗓音柔和,“你好!” “我是法学院的研究生新生冯艺璇,复试的时候见过您。” 谈迟面上挂着些许笑意,虽然两人年纪相差不大,但他再开口,岳舒也便听出他有了师长的腔调,甚至莫名有种慈祥感。 “嗯,我记得你,今天开学报到么?” 冯艺璇点点头,马尾辫在脑后晃晃悠悠:“是呀,谈老师。老师已经开课了么?” “刚结束了一节本科生的课。” 他对着冯艺璇说话,目光从她身后的岳舒也身上匆匆略过,看向旁边的梁少轩。岳舒也的这个朋友又出现了,还真是鞍前马后,陪着一同开学报到。不过,上次见第一面的时候,他能看出岳舒也和他一副不熟的样子,还是说,岳舒也跟她所有的朋友都是一脸的“不熟”。 “谈老师,又见面了。今天她们开学,这刚刚才整理完宿舍出来,现在准备出去吃顿便饭。诶,对了,谈老师有没有餐厅推荐?我们对这附近都不太熟。” 岳舒也顿时满脑子的问号,刚刚她明明跟梁少轩说过她在隔壁街定了位,现在怎么突然把谈迟搅进来推荐什么餐厅,隔壁那条街的饭店还把他喂不饱么?这些话只是暗暗想着,她没表现出来。她不知道梁少轩想做什么,如果是要进行他自己的社交,那她不便打扰。 垂着眼皮往下看,冯艺璇今天背的小包挺好看的,皮质包面上镶了几颗水钻,bulingbuling闪闪发光。 见第二面,谈迟不免多打量梁少轩几眼,他不确定梁少轩和岳舒也现在是什么关系,更不确定楚雨娆说的话靠不靠谱。 “附近好吃的餐厅挺多。” “谈老师常去哪家餐厅?” “我不常在外面吃。” 岳舒也依旧垂着眼不看他们,但是他们的对话是一个字没落下,谈迟还真是个话题终结小能手,也不知道他是故意为之还是本身就是如此。想来梁少轩没得罪他,再结合几年前两人第一次见面他惯于沉默的样子,她更倾向于后一种可能。 两人一问一答的对话让她忍不住唇角紧抿,以免自己破功了给笑出来。 要说他没礼貌,他说话时总是带着淡淡的微笑,语气也是平和舒缓,一点没有怼人的口气。梁少轩有没有套近乎不知道,他反正是仅凭几乎话就把社交距离稳稳保持住。 “那看来谈老师对做饭很有研究。” 岳舒也微垂的眼皮直接闭上,梁少轩到底在说什么屁话,跟一个物理教授搁这儿讨论做饭。她本来想装隐形人,现在她想扭头就走,不想再看这两人的演戏场面。 “倒也没有。”谈迟简单地说完四个字,抬腕看表,“现在这个点儿得赶紧去吃饭了,去得晚了是要等位的。” “要不谈老师和我们一起吧,吃顿便饭。” “抱歉,现在还有些事情要去处理。” 岳舒也抬眼去看他,他依旧是那副淡淡的笑,就好像那笑是打从他出生就那么纹在他脸上,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给人既不高高在上,冷漠疏离,又不敢让人的社交距离再往前一步。 谈迟这个人表面看起来温和恭谨,很好说话的样子,但是他很有自己的行事风格,看起来不会因为顾及面子而妥协。即便此时的拒绝略显生硬。 冯艺璇这会儿很有眼色,看出来谈迟想走,立刻说:“老师您去忙吧,不耽误您了!老师慢走。” 猝不及防地和谈迟的目光对上,岳舒也赶紧跟着复读冯艺璇:“谈老师慢走。” 谈迟唇角微压,似乎要说话,岳舒也目光微动,以为他要说个什么出来,却只见他微微颔首,叫上身边的学生一起离开。 到了校门口,梁少轩去开自己的车,冯艺璇小心地问起她和梁少轩什么关系。 “相亲对象。所以今天没邀请你一起吃午饭,等开学了,一起吃饭。” 冯艺璇笑笑:“原来如此。”顿了顿,她带着八卦的小表情说,“他看起来不错,你们进行到哪一步了?” “能到哪一步啊,不合适。” 冯艺璇扬了扬眉,梁少轩外表看来是不错,但是她在宿舍门口听到两人的对话,看起来的确是不太合适。 到书店门口,岳舒也把她放下,然后跟梁少轩吃午饭。 话不投机,一顿午饭吃的并不舒坦,岳舒也提前去买了单。临上车离开前,跟梁少轩摊牌,觉得两人性格不太合适。 “要是回头你姑姑问起来,就说我脾气不好,我们性格处不来。今天谢谢你这么远跑一趟陪我报到。” 回到家,岳舒也觉得这一上午的事儿让人累得够呛。孩子被岚姐送去爸妈家了,家里现在安静极了。 她换了身衣服钻到床上准备午睡一会儿,临睡前翻了翻手机,有两条微信和三条短信。 现在的手机短信基本都是垃圾推销,她径直点开微信。消息是吴昭昭发来的。 上午她跟吴昭昭说了梁少轩的事儿,吴昭昭虽然跟她年纪差不太多,但是在相亲方面已经是个老手了,大学毕业之后每年的寒假回家必定相亲。 吴昭昭:【早上一来就忙,我人没了】 吴昭昭:【直接拒绝挺好的,谁也不耽误谁。】 岳舒也:【已经拒了,我睡会儿,困!】 吴昭昭:【ok!】 退出和吴昭昭的聊天对话框,她手指点在梁少轩的头像上,略微犹豫之下,两条消息接连蹦进来,是梁少轩的。 【岳小姐,我觉得今天这事不该这么办】 【合不合适难道不是应该相处之后才知道么?我们才见过两面,吃过两次饭,互相了解完全不够】 岳舒也:【梁先生,我已经说了我们的性格不合适,再相处不过是浪费各自的时间。祝你早日找到良缘,微信就请互删吧,再见!】 发完这段话,她没再犹豫,手指轻点,好友删除。 删完人,她手机一扔,给空调调了个舒适的温度,戴上眼罩午睡。 睡醒起来,泡了一杯茶去书房看之前还没看完的书,手机扔在卧室,免得控制不住要分心。到晚上岚姐接孩子回来,进门的不是她和樱樱两个人,跟着来的还有秦曼青。 母女两人相看二十几年,从母亲进门,岳舒也就能感觉到气氛不对。 一家三口,秦曼青的脾气是最好的,但不代表她没有发脾气的时候,一旦看到她黑脸,那就是情况很糟。 “晚饭吃了没?” 岳舒也看了一眼客厅的钟,快七点了。 “还没。” “你这么大个人了,都到这个点了,连自己弄点饭吃都不会吗?什么事都要保姆来替你做?要是换个别的家庭,你不是早饿死了!” 岳舒也暗暗吞了一口唾沫,求救地把目光望向岚姐,想知道发生什么了,秦曼青怎么会突然这样,这不符合她一向的和事佬形象。 “岚岚,你先陪陪孩子,我跟她有话说。” “好的,阿姨。”岚姐屈身把樱樱往怀里拢,带着她去玩游戏。 进了岳舒也的卧室,秦曼青第一句话便是:“你手机呢?” 岳舒也手忙脚乱地爬去床上翻找手机。 “妈,你有什么事就说?” “我问你,你为什么不接电话?” 岳舒也摸到手机,点亮屏幕,来电的图标上,红色小点显示了一个“8”。 “我下午没看手机,在书房。”她跟秦曼青解释了,她妈接连打电话,一般只会是爸爸或者樱樱的事。 她心一提,“爸爸他……” 终究不是个吆三喝四暴脾气的人,女儿在努力地解释,秦曼青刚进门那时的怒气也消下去了,语气缓和:“小也,从小我们家就跟教你要懂礼貌,你还记得吧?对人,对长辈要有最起码的尊重。今天下午,你不声不响地删掉小梁的微信,也不接他姑姑的电话,你觉得这样子合适吗?” “小梁的姑姑?给我打电话做什么?” 秦曼青作势就在她身上不轻不重地打了一巴掌:“赶紧打电话过去,跟阿姨道歉也好,解释也好。你说你不声不响地把人给我得罪了,以后我在外面怎么好意思再说什么帮你找对象的话。” “那就不找啊。”这话一出口,岳舒也胳膊上又被她妈拍了一下,这次用了力,她龇了下牙。 “打电话,道歉。” 无奈归无奈,岳舒也还是点开未接列表,里面有秦曼青的号码,还有两个未接的陌生号码,应该是她不接,梁少轩姑姑就换着号码打。 两声之后,电话接通。 她挠了挠头发,一脸凝重:“阿姨你好,我是岳舒也。” “岳舒也。” 听到对面传过来的声音,顿时一股麻意从天灵盖直接窜到她的下巴尖。接电话的是个男声,而且,好像还有点耳熟。 第13章 法学院硕士阶段恐怕不修…… 岳舒也看了看手机屏幕上的一串数字,顿时脑仁一阵嗡嗡的。 她竟然马虎地拨错了号。 对面的男声叫她的名字,她干巴巴地应了一声,又赶紧补了一句:“谈老师,不好意思,我……把你和别人的号码搞混了。” 谈迟并不在意她的解释是否合理,似乎在那边笑了,岳舒也并不能确定,只是能听到轻笑一下的那种气声,或许是笑,也或许只是呼吸声。 “没关系。我下午打你电话,你没接。” 站在一旁的秦曼青也觉出她拨错了人,赶紧在自己手机里翻梁家姑姑的号码。 “下午没带手机。谈老师有什么事吗?”岳舒也边讲电话,边往房间门口去。 “也不是很紧急的事。” “哦,这样……”岳舒也已经晃悠到客厅,儿童房的门虚掩着,岚姐在里面陪樱樱玩玩具,大概是樱樱又拼好了一块拼图,岚姐一个劲儿地夸奖她。 “加个微信可以吗?方便以后联系。” 说完这句话,谈迟的手指轻轻擦着龟背竹叶子,他的阳台上种满了各样的花,客厅里也摆放着些绿植花卉。 之前是有更合适的几次机会,都能够自然而然地加微信,至少无论哪一次的时机都比现在这样直接打电话加微信要顺理成章的多。 他和岳舒也在复试之后又见过几面,看起来,她似乎有些讨厌自己。他会猜想,是不是她认为复试的时候自己对她有刁难而生气了。又或者,两人的身份变得微妙,两人明明是同龄人而且曾经认识,他现在是老师,而她的学生,身份的变化让她讨厌他? 不管是哪一种,他总觉得不该被她讨厌。而现在,他还有一些事想弄清楚。 听到他的诉求,岳舒也一愣。 嗯? 还要联系吗? 联系什么? 法学院硕士阶段恐怕不修物理。 脑子里虽然不停地冒问号,嘴上却是鬼使神差地应允:“可以的。” 说完,她清了清嗓子:“我加你吧,我的号码无法添加。” 以前被人骚扰过,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她从大学的时候就把微信添加好友的方式都关闭,只留下面对面扫码的唯一方式,或者,她主动去加别人的微信。梁少轩的微信就是她搜他的微信号添加的。 “微信号就是我的手机号。” “好的,我一会儿加你……您!”她觉得她再和谈迟说下去,舌头一会儿指不定打结。 好在谈迟很快就挂了电话,她获得解放,长舒一口气,盯着谈迟的号码认真思索过后,还是把他的号码再存了一遍。。 打错电话,不是什么新鲜的事。岳舒也拨错号,症结在于她有删人联系方式的毛病。 谈迟的号她先前存过,但是修了车之后,她便把他删掉了。 她以为,就算以后她和谈迟会身处同一所学校,但他们应该不会再有交集,最多是学校里偶遇一点头一微笑的交叉点。 人算不如天算,生活充满巧合。 还在愣神,秦曼青扬声提醒:“你给你梁阿姨打电话了没?” “哦,马上打。”她把谈迟的号码存进手机,再添加了他的微信。这次拨号之前吸取教训,跟秦曼青确认了梁阿姨的电话号码,拨了过去。 有了谈迟那一遭,面对梁阿姨,她的压力似乎没那么大,有什么话都说清楚,比不清不楚要来得容易。 梁阿姨那边好半天才接电话,岳舒也依旧上来先自报家门,解释了自己下午没接上电话的原因。 那边的女声听着还算和气:“照理说我这一个长辈不该掺和你们年轻人的事,给你们牵个线搭个桥,儿女自有儿女的缘分。可是,小岳啊,阿姨有句话还是想跟你说,你们俩能遇到,那是缘分。就我看呐,你们俩金童玉女,般配的很,不然我也不会介绍你们认识。” “谢谢阿姨。” “其次,做父母的为儿女操心,你们做儿女的也应该体谅体谅父母的心情。我跟你妈关系很好,你妈应该很少在你面前催婚吧,她跟我都说了,你经历过错误的婚姻,她不好再催你,怕你又病急乱投医。不在你面前表现焦虑,我们这些朋友可是每天都看着你妈妈有多难过,你说你相亲之后,总是要相处一段时间才知道两个人性格合不合适,给你自己机会,也是给对方机会,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阿姨你说的有道理,可是我们性格不太适合,早点说开,以免耽误梁先生的时间。”岳舒也眉目蹙成一团,她把电话拨回去,只是为了道歉,然后说明情况,以后不再联系,却没想到这梁阿姨一说教就停不下来,把她一顿数落。 “那你说,到底你们有哪里不合适,说出来我让他改改。” “阿姨,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有他自己的个性,不必为其他任何人改变,我也不要别人为了我去委屈自己。” “小岳,别怪阿姨说话不好听,良药苦口,忠言逆耳。你要知道你结过一次婚,还有个孩子,像我们家轩轩这样没有交过女朋友,家境殷实,又一表人才的男人可遇不可求,他说他挺喜欢你,你却连个机会都不给他,你是不是太认不清现实了?” 岳舒也心里本就有点怒意,听到这儿,火气蹭蹭地就要往头顶上冒。秦曼青来了客厅,在沙发上坐着,她索性点了免提。 “女人宝贵的是什么?你们现在年轻人是开放,我们老阿姨也不是老封建,跟不上潮流,婚前谈几个男朋友,照样能结婚。但是你离过一次,现在年纪也到25的坎了,再不抓紧身边的优质资源,眼高于顶地再拖两年,就不是你选别人了,而是别人选你,你连挑别人的资格都没有……” “梁主任,您怎么说话的呢?什么叫挑别人的资格都没有了?” 秦曼青觉得这些话越发的刺耳,突然出声打断那位梁女士的话。 那边的人突然哑声,再说话时,口气完全就变了一套,恐怕她也知道对别人家的女儿那么说话是不合适的。 “秦教练,您也在呀?” 秦曼青口气不悦,是极为克制的冷声冷气,看得出来,梁女士的话让让她真生气了。 “我让我家女儿给您回电话,是要给您道歉,可不是等着听这些话来给自个儿添堵的。” 那边的人语气讪讪:“我没有其他意思。” 秦曼青站起身,既不走过来拿过岳舒也的手机,关掉免提,去了阳台讲电话,顺手还把玻璃隔门关上。 有门隔音,岳舒也并不能听到谈话内容,但看秦曼青的脸色,不好看是肯定的。 她没想到,不过是一场相亲,原以为拒了就各不联系,却没想到会遭到这样一顿羞辱。 她反思了一下,要说自己做的欠考虑的地方,或许是抢了先拒绝人,伤了梁少轩的自尊心。梁少轩对她没意思,她能看得出来,他姑姑说的什么“很喜欢你”之类的话一点可信度都没有。 想来好笑,别说挑选别人的资格,她连拒绝别人的自由都几乎没有了么? 她坐到沙发上,伸了伸懒腰,一回头,樱樱站在儿童房的门口,怀里拿着一块乐高。 刚才岳舒也电话开免提,这间屋子里四个人都听见了那些难听的话。樱樱虽然不明白什么意思,看能看出来妈妈不高兴,踩着小步子过来,抱住岳舒也的胳膊。 “樱樱饿不饿?” 樱樱摇头。 岚姐搭腔:“吃了饭回来的。舒舒你饿不饿,晚上要吃什么我现在去做。” “面条就好,麻烦岚姐了。” 岚姐笑笑:“不麻烦,想配什么菜?” “随便什么都行,冰箱有什么菜就吃什么。” “那我看着办。” 岳舒也点头。岚姐在冰箱挑了几样食材就去了厨房,一会儿阳台的门拉开,秦曼青从外面进来看了岳舒也一眼,岳舒也抬头也去看她。 秦曼青把手机还回来:“你别气,以后这人我也不来往了。” “我不气。”岳舒也浅浅地笑了一下,人活一辈子,被人说几句不会死,但是生气是会气死的,为着那些不相干的人生气不值当。 她本想问,是不是真的如梁阿姨所说,秦曼青因为她的事而焦虑,怕她不能再婚。 她想说,她以后的岁月里没有男人也可以,她希望,从此以后,男人在她的生命里只是锦上添花的存在。有当然好,没有也无所谓,她一个人也能过好以后的日子。 秦曼青现在在气头上,她不认为现在是说这些话的时候,便不多言,等以后有机会再说。 了却一桩事,整个人都轻松了,晚上胃口也出奇的好。 秦曼青陪孩子看电视,岳舒也一个人在餐厅里吃面,一边翻看手机。 微信列表最近联系人上面跳出来新的头像,暗夜蓝的底图上配着白色的图案,一弯明月和简笔勾勒的几棵树。 “你已加谈迟为好友,现在可以聊天了。” 谈迟:【岳舒也,我是谈迟。】 她嘴里包着一口鸡蛋面,唇角不自觉地弯起。 还真是够理工直男的打招呼方式。 第14章 为什么要请我吃饭? 岳舒也没有立刻回复谈迟的消息,吃完面,送走秦曼青和岚姐,哄孩子睡下之后,她才又再次拿起手机。 谈迟半个小时之前来过新的消息。 谈迟:【今天有些忙,没能请你吃饭,抱歉】 岳舒也两根手指摁了摁眉心,单手打字。 【为什么要请我吃饭?】 她打完这行字,觉得太过干巴,在对话框下面翻了半天,挑了一个[皱眉]的emoji。发送。 谈迟没有立刻回复,大概是在忙,岳舒也等了两分钟,没收到回应。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岳舒也的呼吸声和空调运行的声音,微凉的风送到床上,岳舒也靠坐在床头,把被子往上拉了一些,好能盖住肩膀。 晚上被梁阿姨一通责备,当时秦曼青大概是被气得不轻,她这个当事人反倒没有特别的感觉。 可是,这会儿一个人独处,那些伤人的话却不受控制地又在她的脑海里开始循环播放。 能和年少时候心心念念的人领证结婚,收获家人朋友的祝福,这在很多年轻女孩的心中应该是此生最大的幸事。顾舒文回心转意,突然回头来追她,跟她求婚的时候,她完全没有怀疑过他的用意,还以为自己和其他收获爱情的女孩子一样抓住了幸福。对一个人的喜欢让她双眼被蒙蔽,以至于她那时候不会相信一个荒唐又肮脏的陷阱正在等着她跳。 顾家生意越做越大之后,便把家搬到北城,所以婚后她大部分时间都在北城。离婚之后,跟老家这边的朋友说起离婚都是轻描淡写,最多是感叹她带孩子净身出户太善良,应该多分点钱。 但是对于她来说,钱是身外物。只要能拿到樱樱的抚养权,能解开一张证书的束缚,其他的都不重要。但即便是这样,她离婚的过程也并不容易。 对于男人来说,离婚和分手的区别似乎不大。离婚后不久,他就有了新欢,后来听说攀上北城某个小领导的女儿。商政联合,以后恐怕更加的顺风顺水。 而对于女人,婚姻这件事上行差踏错,更可能万劫不复。 即便是在现代城市社会里,像梁阿姨这样对她评头品足的人并不鲜见,刚离婚那一阵她受到的质疑尤其多,相熟的不相熟的人都要来过问她为什么离婚。当然,他们不只针对她这种离异人士,呛口也会对准未婚女性,年纪小的便催着赶紧恋爱,事业不重要。年龄大一些的,便是编排她们事业太好,个性太强,不够温柔贤惠,所以才没有男人喜欢,并狠狠地给她们贴上“剩女”标签。 她合上眼,使劲揉了揉眉心,手机蓦地震动两下,将她的思绪打断。 屏幕上是消息通知,谈迟回复她了。 【祝贺你成功上岸,顺利开学。】 【也是尽“地主之谊”,代表S大欢迎你。】 她轻勾了勾唇角,回他:【我是本地人,要尽地主之谊也应该是我才对。】 这次他回复的很快,简单的三个字:【也可以】 她躺倒,钻进被子侧身躺着。“也可以”是什么意思?让她请客?也不是不行,甚至说,理所应当的事。 两人第一次见面的那年是冬天。那天她下了飞机就去找顾舒文,然后就听他的邻居说顾舒文跟女朋友去南方度假了,一个“女朋友”直接把她气哭,哭得脑仁儿疼,哭得肚子饿的咕咕叫。哭也是一门力气活儿。 那天没头没脑地说让谈迟请她吃饭,他没拒绝,不光请第一见面的她吃饭,连去酒吧的钱也是他掏的。 几年前吃人家的喝人家的,算上利息,也该好好请他吃一次饭。 她连跟他对视,跟他说话都透着不自然,要是再同桌吃饭,虽然不至于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但对她来说,应该不是一件很轻松的事,何必要这么急切地把自己扔铁板上烤呢。 她下意识地跳开话题。 岳舒也:【很晚了,谈老师明天还要上课,早些休息】 谈迟:【好,你也早些休息。】 她没再回复他,轻舒一口气,退出聊天框, -- 开学的第一周没有正式上课,在学校的时间都是处理一些杂事,选课开会听讲座,连新生开学典礼都举办了两场,一场院里办的,一场是全校。 全校的开学典礼规模自然要大的多,地点在学校的新操场。学生按照学院依次坐好。岳舒也开车过来,路上堵车,耽误了些时间。冯艺璇帮她占了位置,在队伍的前排。 她在塑料凳子上坐下,倾向冯艺璇那侧,小声说:“怎么这么靠前?我感觉往前两步都能上主席台了。” 每个学院都有划分区域,法学院的区域离主席台很近,在主席台靠右的片区,前面就是郁郁葱葱的装饰台面的绿色盆栽,没有其他学院。 冯艺璇跟她咬耳朵说:“视野好。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好吧。”岳舒也把手机调成静音放进包里。 到九点,开学典礼正式开始,全体起立,升国旗。 国旗方队的人护着国旗走过来,会场坠入安静,国歌响起,行注目礼。 离校多年,她都快忘了这些流程,现在感受下来,陌生又亲切。 升旗仪式结束,学生们纷纷坐下,岳舒也的袖子被身旁的冯艺璇扯了一下。 她扭头,冯艺璇朝主席台样样下巴:“谈老师!” 顺着冯艺璇所指的方向,岳舒也看过去,看不太清楚。 高中的时候她的眼镜度数大概有100,听说度数会越戴越升高,眼睛还会变形,她是能不戴眼镜就尽量不戴,后来眼睛没再近视下去,她除了开车,平时一般不戴眼镜,今天也是如此,眼镜放在她车里。 她们离主席台不远,岳舒也微微眯起眼睛,在主席台靠右末位的位置,有个穿黑色衣服的男人看起来挺像谈迟。 他是个很板正的人,站有站相坐有坐相。现在学校领导在发言,他双手放在桌上,背打得很直。 冯艺璇没坚持一会儿,就有些后悔坐的太靠前排,学校领导的套话总是冗长的,可是她又不好大喇喇地拿出手机明目张胆地来玩,一时间倍感煎熬。 岳舒也坐着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那些发言有多少进了耳朵,她也不清楚。 “下面,有请学校青年研究员代表谈迟老师讲话,大家欢迎!” 耳朵捕捉到“谈迟”两个字,冯艺璇原本佝偻的腰瞬间伸直,而在谈迟站到发言台的时候,有更多的人和她做出了同一个类似的动作,并有更大胆的学生把“好帅”直呼出口。 台下的学生中一时骚动,谈迟把手上的发言稿放在台面上,先朝老师和学生问好。 “大家上午好”几个字音一落,有人见缝插针地鼓掌。 前面的领导和老师们讲话,学生们也会鼓掌,但是不会起哄。到谈迟这里,除了掌声,还有夹杂在掌声中的各样窃窃私语之声。 “好帅啊!” “天哪,哪个学院的老师?我们院的吗?” “研究员好像不是老师。” “哪个院的?我要去蹭课?” “物理?我们有物理课吗?” …… 跟法学院左右相邻的都是社科类专业,大家应该都不上物理课。 虽然跟自己毫不相干,岳舒也却莫名地唇角弯起。要说有多好笑倒也不至于,可是,她偏偏觉得有趣。 谈迟的发言结束,主持典礼的校方老师半开玩笑地说:“看起来大家很震惊于谈迟老师的才华和科研能力嘛!大家如今都成为研究生,都是未来科研队伍的生力军,我相信大家也会在不久的将来取得和谈老师一样卓著的成绩……” 老师的话毕,又是一阵掌声。 开学典礼一个半小时,结束之后,主席台上的校长老师退场,但并没有人让学生依次退场,而是响起欢快的音乐。 开学典礼之所以为典礼,还有文艺表演环节。 这个时候,岳舒也知道冯艺璇所说的“视野好”是什么意思,她们前面铺了红毯的地方有大概一米多宽的空地,几个嗓音几乎称得上专业的学生轮流出现在这块地方,唱几句耳熟能详的歌曲,然后在学院与学院之间的间隔中穿梭,和新生互动。 岳舒也本科的时候参加过不少校内的文艺活动,学校每年都会选十佳歌手,她猜测这些表演节目的可能也是S大的歌手比赛中选出来的。 “你住的巷子里……”调子一起,学生们立刻就知道是哪首歌,跟着哼唱,冯艺璇嘴里哼哼,双手也一起挥舞。果然是个爱热闹的性子。 握着麦的男生停到岳舒也面前,朝她伸手,她愣了一下。 “告诉我~~” 岳舒也冲他笑了笑,他直接把麦递到她嘴边。 下一句条件反射地从她嘴里吐出:“总有一天总有一年会发现……” 她有点唱歌的经验,这首歌不难,歌词也接的顺畅,表现不错,那个男生牵过她的手,自己唱一句,再让岳舒也唱一句。这次互动非常自然,而且非常成功。 一段结束,男生松开她的手,给她做了个“请”的手势,放她回到位置上。 第15章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舒舒你可以啊!你肯定是以前同学圈的麦霸吧,比我听到的女声翻唱都好听,简直可以原地出道。” 冯艺璇作为一个曾经的追星党,彩虹屁果然是张口就来,不光嘴上夸,她还满眼都是真挚,没有人会怀疑她夸赞的真心。 岳舒也用笑回应她。 毕竟是开学典礼,并不是正儿八经拉开舞台的全校性的文艺晚会,几首歌之后,这个表演环节便结束。 学生们开始有序退场。法学院在会场的位置靠近主席台,相应地,离会场的出口就要远很多,院里的学生虽然七七八八地站起来,但前方拥堵,并不能允许他们立刻离开。 岳舒也索性又坐回凳子上,拿出手机看有没有消息或者电话,屏幕上有一条未接来电,来自一个本地的陌生号码。 她往前翻通话记录,根据时间推测打电话来的人是梁少轩,无奈地啧了一下唇,怎么会有这么死缠烂打的人?明明他根本就不喜欢她,这样是要做给谁看呢? “同学你好!” 岳舒也仰头,她面前站着一个女生,刚才唱歌的几个人里就有她。 “你好。” “我是学校学生会文艺社的副社长钱悦,请问你怎么称呼?” “岳舒也。” “刚刚我们的社员拉着你互动,发现你唱歌很不错。” “平时随便唱唱。” 钱悦露齿一笑:“开学之后,学校会有很多文艺活动,我想邀请你能加入我们的团队。” “我们课很多,恐怕……” 钱悦见她要拒绝,赶紧掏出名片往她手里塞:“这是文艺社的名片,最近在筹备新的节目,你一定要来哦,拜托拜托。”钱悦一开始还真有点社长的气质,这会儿怕她拒绝,把她的手握着,很有点撒娇的意味在里面。本身钱悦长相就是甜美挂,这么一来还真让人有些招架不住,不好拒绝,至少不好当面拒绝。 见岳舒也没有立刻回绝的意思,钱悦笑得双眼眯起来:“那就这么说定啦。”话毕,钱悦不多停留,转身汇进人群里。 岳舒也不免发怔,这样拉人进社是不是太草率? 会场里的人已经出去了很多,冯艺璇挽着岳舒也的胳膊,看她还有些不解,便跟她解释:“正常啦,开学的时候是各个社团最活跃的时期,其他的社团不一定好,但是我们学校的文艺社其实挺不错,能进去的同学基本都是有点文艺细胞的,什么古筝钢琴武术杂技戏曲,样样都有。每年的迎新晚会毕业晚会,文艺社都会联合学生会一起组织,对了,还有学分奖励。” 冯艺璇是本校学生,对S大的情况比岳舒也清楚的多,给她讲起来也是滔滔不绝。 出了会场,冯艺璇拽拽她胳膊:“你这会儿去哪?” 开学第一周没课,下午无事,她原本打算去爸妈家,但想着孩子有岚姐和梁姨带,她爸下午应该也会在家,孩子并不用她一眼不眨地盯着。 左右有同学经过,岳舒也拉着冯艺璇往路边站定:“你下午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请你们吃饭吧,韩缇那边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 她们是三人宿舍,韩缇是另外一个室友,上午没参加开学典礼,给她导师跑腿去了。 她们三个人同是法学,跟的导师不同,注定研究生生活也会有所区别。岳舒也的导师姜澜不□□排自己的学生帮她做私事,主要是督促学生读书读文献做学术,冯艺璇联系导师太晚,选的导师是放羊派,一个月都不一定能见上一面。听说她导师现在开学师门见面会上把研二一个学生的名字给叫错。至于韩缇,外校调剂进来的,联系导师之前对各个老师的做派了解不够充分,只知道曹老师学术能力很强,却不知道他这个人对学生的压榨力度也不小。 “一开学就要请我们吃饭?那我们可不客气哦?”冯艺璇笑得眼睛都弯了,“吃什么?” “挑你们俩喜欢吃的都行,我问问韩缇。”岳舒也说着,便给韩缇发微信。 冯艺璇不是扭捏的人,室友要请客,她不会说不去的话,已经开始在手机上翻附近好吃的餐厅,不过对餐厅的价位却是拿不定主意。 复试的时候,根据岳舒也的衣着和谈吐,冯艺璇能看得出来她家境不错,再加上开学报到她自己开车来的,车还不便宜。要是去的餐厅太贵,冯艺璇怕自己太占人便宜,太便宜的话,不知道会不会不合岳舒也的消费档次。 韩缇:【快了,我在回来的路上,等我十分钟可以吗?】 韩缇:【吃什么都可以,我不忌口】 岳舒也回复完,发现冯艺璇选餐厅都快眉头紧锁。反正等韩缇还要点时间,岳舒也提议两人先去她车上,等会儿韩缇回来,直接到校门口就能走。 冯艺璇点头:“涮羊肉怎么样?” “行,韩缇说她都可以。” 退出和韩缇的对话框,谈迟来了一条消息,问她在哪里。 岳舒也抬头看了一眼附近,回他: 【刚从会场出来,准备去明德楼。】 【谈老师有事?】 发过去两条消息,她回想起刚刚谈迟上台发言的时候周围女学生们的反应,他今天可真是抢足了风头。 “跟谁发消息呢?”冯艺璇刚和校友聊天,有人推荐了一家新开的涮羊肉店,味道不错,羊肉也嫩。 “啊?”岳舒也把手机突然握紧,那一瞬间她挺怕冯艺璇会看到她微信列表最上面的“谈迟”两个字,她应该给改个备注的。 不过很快,她就放松下来,实话实说:“谈老师。” “哪个谈老师?”冯艺璇问完,自己立刻就是一怔,“谈迟?你怎么会有他的微信?” “我们在街上蹭了车。”岳舒也说的模糊。 冯艺璇还是忍不住惊呼:“这样太巧了吧?”顿了顿,一脸委屈样子,“我也好想要谈老师的微信号。” 说完,冯艺璇又立刻摇头:“算了,加了他也没什么话说,列表里还多一个老师,朋友圈都不知道该不该屏蔽,算了算了!”她边说,边连连摆手,好像谈迟的微信突然就变成了什么洪水猛兽似的。 “诶,那是不是你朋友?” 冯艺璇目光扫到路边怀抱玫瑰花的男人,那人的脸她还有印象。岳舒也扭头看过去,呼吸不受控制的一窒,梁少轩来这里干什么? “舒也,可让我好等。”梁少轩抱着一大束红的耀眼的玫瑰花走过来,岳舒也脚下不禁警惕地后退半步,怀疑这人来此的目的。 会场出来的人大多散去,但路上依旧有来往的学生,脚步故意放缓,似乎要看他们之间会发生什么。 一个还算高大帅气的男人,抱着火红的玫瑰花走向一个漂亮女生,免不得会在人的脑海里勾出些不一样的想象。 “梁先生,你在这里做什么?” “今天你开学典礼,我理应过来表示祝贺。” “开学而已,没什么好祝贺的,梁先生不必这样兴师动众。” 梁少轩两手一展,笑得人畜无害:“我这哪里兴师动众了?今天来,一来是祝贺,二来是道歉,我应该是在前两次见面的时候让舒也你不太舒服,有什么问题你说出来,我都可以改,但是求你别不跟我联系。” “上次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们之间不合适。相亲的那顿饭已经吃了,我们也试着相处过,性格合不来,勉强不来,各自安好当然是最好的选择。” “我喜欢你。” “可是我不喜欢梁先生,抱歉。” 岳舒也说这些话并不避讳人,冯艺璇一个只追星还没恋爱过的女孩儿有点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走开,但是岳舒也并不放开她的手。既然如此,她就应该留在这里给岳舒也撑腰。 “帅哥,感情强求不来……”话还没说完,梁少轩一双眼朝她一瞪,完全没有了报到那天见到的温和。瞪了她一眼,收回目光前还附赠了一个白眼,这让冯艺璇心里一时堵得难受极了。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对于他这样的举动,岳舒也实在无法理解。男女之间分手都没有这么纠缠不清,何况他们只是见过两次面的相亲对象。 “我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要是没什么事,我们就先走了,再见。”说完,岳舒也带着冯艺璇往路的另一头走。 “谈老师!”冯艺璇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如同坐过山车一样,忽上忽下,脑子都开始嗡嗡地发晕。谈迟出现在这里,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其他,但是她飞快地脑补出了一场英雄救美的大戏。谈老师这样外表英俊,谈吐优雅的男人就该和她室友这样温柔美好的仙女在一起,般配极了。这个时候,谈老师应该将岳舒也拉到自己的身后,给她以庇护和安全感。 唔,冯艺璇仅仅是脑补,眼前几乎都要出现粉红泡泡了。 “谈老师。”岳舒也和谈迟的目光对上,心中升起一丝无力感,她也不清楚此时自己为什么会心生这样的情绪。 谈迟朝她们两人微微颔首,走近两步,嗓音柔和地问到:“需要帮忙吗?” 第16章 你讲话,我就更认真听了…… 好像,谈迟总是会在她遭遇和男人纠缠不清问题的时候出现,岳舒也的那种无力感大概是由此而来。 “需要帮忙吗?”谈迟盯着岳舒也的眼睛问,嗓音是向来的冷淡疏离,眼中却是显而易见的温柔。 张弛有度地问询,没有自主主张地横插一脚挡在她和另外那个男人之间,但也并不是完全的袖手旁观,在尊重她的前提下表现出可以提供帮助的态度,和多年一样的行事方式。要说难堪,那都是她自己的心理在作祟,事实上,谈迟处理的很好,她并不喜欢男人那种自以为是的要为女人撑起一片天的做法。 岳舒也嘴唇微张,眉头轻蹙着冲他笑了一下,摇摇头:“谢谢。” 谈迟唇角微弯,略颔首,不插手,但也没有立刻离开。 岳舒也调开目光,转过身对着梁少轩。 梁少轩出现的突兀,不管他的真实意图是什么,至少打着道歉和祝贺的幌子,大家在面子上应该心平气和才对。因为他的自以为是,岳舒也的愤懑没能控制得住,才会在三言两语之后开始言语不善。 谈迟的出现让她的态度顿时缓和了下来,再和梁少轩说话,她的口气变得柔和许多,原本因为警惕和不耐烦而紧绷的弦有所松弛:“梁先生,谢谢你这么远过来一趟,你的心意我心领了。” 说完,她抿着唇微笑地看着梁少轩。她很明确,梁少轩绝对没有喜欢她,更没有非她不可的地步,至于他为什么如此她并不打算深究,只希望今天是最后一次和他有牵扯。 梁少轩没有立刻回应,一时大家都沉默,原本喧闹的校园似乎突然静谧无声。 “好的,我明白了。”梁少轩了然地点头,脚下向后磨蹭半步又刹住,把一直抱着的玫瑰花束送上前,“这个是送给你的,总不能再让我拿回去。” 岳舒也没再拒绝,抬手接住花:“谢谢。” 梁少轩抬眼看向谈迟,笑说:“让谈老师见笑了。” 谈迟露出他惯有的温润儒雅却有距离感的笑,两个男人之间没有寒暄,如果不是岳舒也更不会有交集。 冯艺璇站在岳舒也身后看着梁少轩离开的背影,谈迟还在原地站着,她现在完全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或者说些什么,只好假装看手机,悄无声息地挪到旁边,手指在屏幕上装模作样地点来点去。 “谈老师今天的演讲很不错。”岳舒也把怀里的花紧了紧,两根手指摩挲着花束包装纸上的纹理,玫瑰的香气往上飘散,在鼻尖周围萦绕。 “你听了?”他记得他上台演讲那会儿,下面有些闹,要么不闹的学生都在埋着脑袋玩手机。不过,这样的状况也不能完全归责于学生,从小到大,不管是哪个层级,国内学校里举办的类似活动都会长篇的讲话,空话套话不少,勿怪学生们会觉得不耐烦。 “听了。” “我还以为你应该在玩手机。” “坐第一排,没好意思玩。”她顿了顿,“你讲话,我就更认真听了。” 他笑:“荣幸。” “今天中午有没有安排?” 她点头:“一会儿和室友去吃饭,开学聚餐。” 先前就有约她吃饭的打算,一直没付诸行动,今天临时来找到得知她有约,这也并不算意料之外的事。他说不上失落,但神色微动,眼底有情绪一闪而过。 “要不一起?”岳舒也笑着问,“如果谈老师中午有空的话?她们俩说去吃涮羊肉,好像有一家新开的店还不错。” “我要是在场,你的室友恐怕会拘束。”虽然年龄相差不算大,但老师始终是老师,有老师在,学生吃饭不会太轻松。 “不会的,谈老师!”冯艺璇原本在旁边就是假模假式地玩手机,时刻注意这边的动向,一听到谈老师有可能和她们共进午餐,那立刻就跟打了鸡血一样支棱起来。 “您要是来,我们全宿舍都恨不得拉横幅欢迎。” 岳舒也笑了,冯艺璇现在妥妥是谈迟的头号迷妹。 “韩缇应该也不会有意见。”冯艺璇一个人就把这事包圆了,她想着如果韩缇不知道谈迟是老师,那样就不存在在老师面前拘谨。 谈迟没和她们同行,岳舒也带着冯艺璇先走,他开自己的车。 冯艺璇爬上后座,岳舒也在车前看了一眼怀里的玫瑰花,略有犹疑,想了想还是没有立刻把它扔进垃圾桶,转而放到车后座。以前读书的时候,时常会有男生送她花,送她各种礼物,她从来都是礼貌拒绝,但也不是次次都拒绝的得体,当着人的面把礼物扔进垃圾桶的事儿她干过不只一次两次。虽然梁少轩的姑姑对她说过刻薄的话,但梁少轩本人并没有对她做过过分的事,她不至于拿他送的花撒气。 岳舒也发动车子,冯艺璇一手拽着安全带,脸看向窗外,似乎在思考什么事情。 一会儿,她转回脸:“舒舒,那个梁先生是你的追求者吧?”之前她就觉得岳舒也和梁少轩两人的相处有些别扭劲儿,说男女朋友不像,普通朋友也不太像。 “不算,只是相过亲。”岳舒也不免苦笑一下,“等你到25应该就会有相亲的烦恼。” “你相过很多亲么?”冯艺璇知道岳舒也比自己大个三两岁,不用掰手指,25岁对她来说几乎近在眼前,那意味着相亲也是。 “那倒没有。”岳舒也回忆了一下,“加梁少轩一共两个。” 冯艺璇撅了一下唇,也对,岳舒也那么漂亮,理论上来讲不太需要相亲来找男友,走路上没准都有不只一个人搭讪。 “你喜欢什么样的?” “不知道。” “怎么可能不知道?” “你要想,一般别人问你喜欢什么样的,你如果能答出来具体的条条框框,那么你心中其实已经有一个喜欢的人在那里了。如果说不出具体的形象,就是没有喜好。” 冯艺璇不以为然,她这个室友恐怕就是年长几岁,拿着她当小孩忽悠着玩。 “你要心中没有形象,那……梁少轩和谈老师,谁更符合你心目中的人?” “……你怎么老是把谈老师拉过来。”岳舒也无奈地摇头,冯艺璇现在张口闭口谈老师,这小姑娘真是让人难招架。 …… 谈迟要比岳舒也的车早到,便先进店里选位。 晚了大概十来分钟,岳舒也宿舍三人才姗姗来迟。一到店里,她们先跟谈迟道歉,尤其韩缇,道歉的时候很有些强颜欢笑的意思,眼睛微微泛红,好像哭过似的。 谈迟起身迎她们,问:“怎么了?” 韩缇现在的状态看起来不太适合说话,岳舒也打着圆场:“来的晚了,怕谈老师责备。” 他知道因为迟到而哭鼻子肯定不至于,韩缇怎么的也是二十来岁的成年人了,而他也不是什么洪水猛兽。岳舒也这么说,他知道不便多问,招呼她们坐下,这边跟服务员说点单的事,一边问她们吃什么。 座位是个小隔间,四人的座,左右对应的两排沙发,韩缇还愣着,冯艺璇拽着韩缇和她同一排坐。岳舒也大概知道她俩是什么心理,谈迟身边的位置便留给了岳舒也。 菜单上虽说都是羊肉,但是羊肉和羊肉却是不同的。 他把菜单递给岳舒也:“你以前在北城读的书,常吃这个么?这些羊肉有什么不同?” “冬天去的多一些。不过我对羊肉却不懂,每次都是朋友们点,我跟着吃。”她笑得微弯着眼,后面半句放小声一些“我们闭眼点吧,反正不要听店员推荐,我吃过亏。” 以前不会点菜,店员推荐什么就点什么,不仅是挑着贵的推荐,所推荐的菜并不是口碑和味道最好的,这就很让人遗憾。 韩缇因为导师那边的事,心情并不是很好,这会儿点菜,先前的事就逐渐淡忘,跟冯艺璇商量再点什么小吃。对面两人对着菜单小声说什么,她感觉自己似乎在吃狗粮,戳戳冯艺璇的胳膊:“我刚听舒舒叫谈老师,舒舒的男朋友是老师?” 冯艺璇一脸惊叹:“那是我们学校的老师。”什么男朋友?她的亲亲室友这想象力! “那就这些,”岳舒也把他们的那份确定,“你们俩说什么悄悄话呢?确定好了我就叫服务员过来。” 冯艺璇本来就憋着一包笑,看韩缇一脸震惊,她直接笑说:“韩缇问你男朋友是不是老师?” 韩缇打了她胳膊一下,恨不得把脸埋进锅里,只能赶紧道歉。 “不好意思,老师,我对S大还不太熟,不太认识你,舒舒姐,我不是有意的。” “没关系。”岳舒也和谈迟几乎同时脱口而出这三个字。 岳舒也耳朵根倏地发热起来,也不知道是在给谁解释:“韩缇是外校调剂过来的,所以没有再复试见过谈老师。”S大的调剂批次和一志愿学生不是一起复试,调剂复试应该也换了老师。 谈迟笑了笑,站起身:“我去叫服务员点单,稍等。” 第17章 “你有纸吗?” 谈迟出了小包间的门,韩缇双手捂住脸,转而又战战兢兢地:“谈老师是我们学院的老师吗?” “不是,物理院的。”冯艺璇摇头。 “那你们复试为什么会有物理院的老师当考官?” “不是专业课,是外语。” 韩缇了然的点头,顺便轻吁一口气,这样就说得过去了。因为导师的缘故,她现在一听到“老师”这个词,就会不自觉地开始紧张。虽然才开学,在暑假的时候曹老师跟新生见过面,还安排了很多的事情给他们做。 知道谈老师并不是本院老师,韩缇整个人逐渐放松下来。 “年轻老师真好,这么平易近人。”韩缇说一句,顺带着叹息了一下。 这会儿韩缇看起来不想刚见面时那么难过,冯艺璇终于敢问她:“你今天怎么回事?我们发消息给你的时候,你都说已经往学校来了,竟然耽搁了挺久。” 岳舒也跟着看了韩缇一眼,冯艺璇问过,她便不追问,先前服务员送了店里的特饮,她起身把四人的杯子都倒上。 韩缇吞吞吐吐的:“其实也没什么,导师要求比较高。” 冯艺璇不得不点头赞同:“曹老师带过我们本科的课程,那时候他看起来挺好说话的,不过以前我就听学姐说过,不建议女生选他做研究生时期的导师。像我这种性子,最适合放羊派,刚好我的导师对学生就是散养类型。”冯艺璇对学术并没有特别执着的追求,她考学的目的是拿到一个硕士的学位,以后从事法律相关工作比本科的阻碍要少一些。 韩缇神色暗淡,看起来并不该在她好不容易平静下来时又提起这茬。 韩缇左右看看冯艺璇和岳舒也,咽了一口唾沫,岳舒也刚好把倒了饮料的杯子递过去,她接过来道了声谢。 “如果现在已经开始不适应,开学一个月之内还有一次换导师的机会。”岳舒也简单地提醒了一句。要说换导师,其实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首先导师定下之后学生再要求换,那么得有另外的导师确定接收才行。难度的确是有,如果能克服这一时的困难,至少以后的三年能过得不那么抑郁。 “能行吗?很得罪人吧?”冯艺璇单手撑住脸,替韩缇发愁。 谈迟出去没多久,服务员便过来给她们三人重复了一遍已经点的菜,问过是否需要再加菜之后又离开。 谈迟过了一会儿才回来,进来先说了句抱歉,他刚才去外面抽了根烟。 岳舒也和他离得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味,好在不算难闻。 或许是因为要在开学典礼上发言,谈迟今天穿的稍显正式的白衬衫,台上的时候他系了领带,这会儿已经取掉,袖口往上挽起刚好的长度。普通的衣服穿在他的身上,依旧不减他的儒雅清隽。 冯艺璇性格活泼又自来熟,复试前从学姐那里得到复试老师的一些信息,知道谈迟这么一个人的时候,便已经在预备自己的爬墙计划了,现在谈迟就在自己面前,同坐一桌,她自然是放大了胆子抓住机会问东问西。 只要不提导师,韩缇的话也就多起来,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连着问。 一顿饭吃一半,谈迟的年龄星座血型爱好特长等等都被她问了个遍。到他的读书经历,冯艺璇和韩缇立刻做拜服状。他14岁升S大的少年班,本科毕业之后去了芝加哥读完博士,又去了加州博后两年,去年回国,在荣城的科学院入职。因为受本科恩师的邀请,他现在借调到S大的物理学院暂时任研究员,同时也会给本科阶段的学生上两门课。 “合约只签两年吗?” “一年一签,刚签了第二年的合约。我回国的时候这个项目就临近收尾阶段,等明年,大概就能验收。” 他的话没挑明,岳舒也猜想,或许他在验收之后就会离开S大。 “谈老师以后会定居荣城吗?” “说不好,现在科学院和S大的项目都还在进行中,至少短期是会在荣城的。” “荣城肯定是比不上一线城市的,但是科研环境和人文环境都不错,气候也宜居,还是全国闻名的美食天堂。如果谈老师不留在荣城,那太可惜了!”冯艺璇边说,甚至还做出个惋惜的神情,不知道是因为留不下谈迟而替荣城惋惜,还是谈迟得不到全国闻名的美食天堂而替他惋惜。 韩缇补充:“这些都是次要的吧,未来定居地,谈老师肯定是要根据未来师母再做打算。” “那倒也是,荣城女孩子除了脾气爆点儿,没有缺点,谈老师可以考虑。” 两人越说越离谱,谈迟本身就年轻,看起来也是和气可亲,她们现在几乎已经把学生与老师身份之差给完全遗忘了,对谈迟开起玩笑来毫不嘴软。 谈迟一手握拳挡住唇轻咳了一声,顺手拿过旁边的杯子喝了一口。 羊肉下锅煮熟,谈迟并没有吃太多,都忙着去回答她俩的问题,在她们讲话的时候,也很认真地听,筷子几乎停滞。 岳舒也几乎不怎么插话,主要是听他们聊,对谈迟的了解多了很多。直到他看到她的杯子被谈迟拿过去喝了一口她顿时,一愣。两人的杯子摆的很近,拿错也不是没可能,但更可能的情况是,谈迟看起来招架不住她这两个室友了。 她没直接打断正在说话的冯艺璇,而是另拿了一副筷子,帮着往他们每个人的碟子里捞羊肉。 “谢谢!”谈迟一手虚虚地扶了一下自己碟子。 “舒舒真的好会照顾人,谢谢!”冯艺璇和韩缇也是连连感谢。 “你们可以轮流问问题,回答的人却只有谈老师一个,你们也给他一点吃饭的时间。” 两人像突然被点醒一样,赶紧说:“谈老师不用管我们,您好好吃饭最重要,我们就是随便问问,不回答都可以的。” 谈迟吃的并不多,后面几乎放下筷子,出去接了个电话,是实验室打来的。 岳舒也意识到什么,跟出去到前台,他刚好买完了单。 “说好这顿我请。”她笑。 “学生对教师吃请,被举报是要接受校方调查的。” 这话听起来有些耳熟,岳舒也想起来学院的开学典礼上,院长对新生说过类似的话,严格杜绝学生贿赂教师,或教师以学术之名而威胁学生,谋取利益的风气。 她手扶着前台的大理石台面,歪头又是一笑:“谈老师不久前还说如果我请你,‘也可以’!那你不是明摆着让我不能请你这顿饭么?地主之谊我恐怕一时半会儿地是尽不到了。” “你请我,但我付账,问题不就解决了。” 她忍不住揶揄他:“你比我这个学法学的还能言善辩。” 谈迟笑了笑,不再反驳。 岳舒也一直是看着他说话,他突来的笑让她顿时愣了一下。 他长得真的好看,几年前,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就知道他的好看。 那时候的他面对女孩子是木讷的,现在有所改变,但依旧有些拙于应付,和他的可以做海王的外表对比,有着一种怪异的反差。 岳舒也转过脸,看到台面上小巧盆栽的发财树,心里好像有点说不出来的异样。 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谈迟手机上来的电话的确是实验室来的,并不是他为了争着买单故意扯个小谎。 蒋煜文是他帮着其他老师带的学生,刚升到研二,被大老板安排过来跟谈迟一起做事。他和三个同学合作的实验出了点岔子,找不到别的人,每天全国各地飞的大老板自然是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去帮助解决,电话便打到谈迟这里。 后面好几天,谈迟忙完自己手头的工作,便要帮着指导几个学生的实验,连着忙了一段时间,最终还是决定重新选题。 学生的实验不顺利,好几个月的辛苦都白费。谈迟给他们放了半天假,请他们出去吃饭唱歌,放松心情。 谈迟酒量不好,很少喝酒,本着带他们放松的目的,在KTV里也陪着喝了两杯。 学生是两男两女,其中一个叫曾琦的女孩子已经研三,本校保送上来的,成绩一直优异,学习也很用功,但是偏偏差了点运气,离毕业只剩不到一年的时间,S大毕业要求的大论文小论文她都没有完成。吃饭的时候还好好的,到KTV里的时候也不管老师在场,对着麦疯狂发泄不说,酒也喝了不少。 喝完之后,她就开始哭。起初是小声地哭,后来酒劲上头,眼泪就有些收不住。 歌唱的正嗨的两个人没发现这边的动静,谈迟找服务生要了两盒纸巾,拆开了递给她。 曾琦哭得很厉害,他并没有出口安慰她别哭。很多时候,人哭的情况下不能安慰,一安慰反倒会哭得更厉害。 KTV里缭乱的灯光忽明忽灭地扫过来,映出曾琦几张纸贴在脸上擦眼泪。 他突然想到几年前那个在他面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岳舒也,哭到伤心的时候,突然向一直沉默的他搭话:“你有纸吗?” 第18章 一会儿我得去跟师兄喝酒…… 正式开课之后,大家都开始忙起来。可是除了上课,学生会换着花样地给学生找事儿做,开学典礼之后,立马就来了新生运动会,更不用说后面的元旦晚会,还有各种应接不暇的讲座,一场接一场。 冯艺璇在开学报到的那天,稀里糊涂地在学姐递的本子上签字,系里在群里通知,她才知道自己被安排了女子长跑的项目,但是她早起不来,只能晚上去跑,跑的气喘吁吁,弄得一身汗,回宿舍洗个澡倒头就睡。按她自己的话说,她并没有什么特长,当时是看前面的人写着跳远跳高之类的词,她随手胡写了一个,谁知道一个草率的举动竟然掉进了这样一个坑,以后任何需要填姓名的地方都要慎之又慎。 因为有同门玉炫的提醒,岳舒也幸运的没报任何比赛项目。对她来说,健身房里跑跑步出出汗还可以,真要上运动场跟人比试,她从小到大都没经历过,连小学的拔河比赛都没参加过。 岳舒也开学初基本不住校,但一到上课的时候,冯艺璇就揪着她叫苦不迭。 周三上午一节课,下午第一节 也有课,岳舒也来不及家和学校两头跑,中午便和两个室友在学校食堂吃饭。 冯艺璇拿筷子扎着盘子里的鱼丸念念叨叨:“本来以为硕士阶段,我们应该干些跟学术相关的事,再不济也应该是跑论坛,律所实习,或者跟导师天南海北地飞,哪里会聊到竟然还要应付这么多的杂事,哪有强迫人参加运动会的?我到时候要跑不动了,直接躺跑道上,让其他学院的同学从我的身体上踏过去。” 韩缇安慰她:“其实也不算完全是坏事,这次参加运动会,之后院里的杂事便不会再让我们去充数,可以安心去学习。”学校现在总是要求学生全面发展,到研究生阶段也不放过,很多无聊的会议讲座总是要硬性点人过去参加。运动会是个体力活,参加一次,可以抵三次“抓壮丁”。 “哦,对了,舒舒姐,昨晚上研会的张璐来找过你,院里筹备文艺演出,一年级的学生要出节目,张璐说找不着你人,让我给转达一下。” 冯艺璇刚刚还一脸痛苦,现在看到岳舒也也要因为另外的事被抓去充数,她的痛苦立刻就被冲淡了,甚至还有暇对岳舒也报以同情:“早知道还不如去文艺社,现在要被研会的人安排,都不知道要让你去唱歌还是跳舞,而且得随叫随到,管你在开会还是在上课,反正研会的人真的官威十足。” 韩缇不知道开学典礼上的事,问:“什么文艺社?” 冯艺璇给她解释岳舒也在那天唱歌的事,而岳舒也往身上摸索,衣服不是那天那一身,包也不是同一个。她记得钱悦给的名片应该在那天背的包里。 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岳舒也本科当然经历过学生会,她不怕惹恼学生会的人,好赖大家的身份都只是学生,最多高一个年级两个年级,并不像导师那样能掐住学生毕业的命脉,但是为了避免之后遇到不必要的小麻烦,岳舒也主动跟钱悦联系。很快就进了文艺社,跟钱悦敲定了和一个男同学合唱一首歌,把这首歌安排进十二月底的晚会节目候选名单里。 文艺社是学生社团,没有学生会那样有明显的等级之分,高年级的不会对强迫新进成员随叫随到,岳舒也加了钱悦和合作男生柏寒的微信,有凑巧的时间就一起排练。 说来凑巧,柏寒也是物理院的,研一新生。 这一下岳舒也就认识两个物理院的人,一个老师,一个学生。 节目不同,排练的周期和频次也不一样。节目单里有几个舞蹈,需要更多的时间去编舞和练习,而岳舒也和柏寒挑的歌难度不大,两人都有一副好嗓子,只要将两人的默契程度稍加打磨,问题就不大。 学校有排练室,但是音响效果一般,岳舒也跟柏寒约了时间,每周五最后一节课结束,两人去外面的练歌房,钱悦有空会到场,没空的话就只他们两个人。 运动会在国庆节前,周六周日和周一这三天,运动会结束就正式放国庆假。 运动会的前一天是周五,两人从练歌房出来,晚饭顺便一起在外面的小餐馆里解决了。 柏寒知道岳舒也比她大两岁,却也不叫她姐,直接不带姓地叫她:“舒也,明天运动会你报什么项目了?” “没报。” “那你是打算提前过国庆了?”三天运动会加国庆七天,十天假期就凑够了,每个院都有学生已经提前就组好队出去旅行了。 她摇头:“不过我两个室友,一个报了长跑,一个要参加开幕式的方阵表演,两天我都要来陪她俩。” “你们室友关系不错。” 岳舒也笑笑:“她们俩好相处。” “我跟我师兄一个宿舍,他每天挺忙的,听他说他跟师兄师姐在做一个课题,甚至连暑假都没回家。但是这几天出了点问题,整个人抑郁的不行。谈老师——他的小导师人挺好的,请他们吃饭唱K,得亏有这么个导师,他说不然的话他得难受死。不过我们大导挺生气的,觉得他偷懒,才会有这么个结果。” 岳舒也对理工科的学习内容一窍不通,既然人都快抑郁了,那肯定不是轻飘飘的一句就能劝慰的住。 “一会儿我得去跟师兄喝酒,他这几天白天上课泡实验室,晚上就去喝酒,不然睡不着。” 岳舒也淡淡地笑了一下,回想起本科毕业的时候要写两份毕业论文,那个时候竟然没崩溃。 “谈老师是你师兄的指导老师?谈迟老师么?” “对。舒也你认识?”看起来,柏寒很意外。 “嗯,见过几次。”她端起手边的水杯喝了一口。 “好像挺多女孩子都挺喜欢谈老师的。” “是吗?” “最近学校的论坛上讨论还挺热烈的,还开了投票,说是要选出全校最帅老师。就是开学典礼他讲话之后,人气一下子就起来了。之前他就在S大一年了,整天呆实验室,没几个人知道他,现在人气飙升。” “现在的小孩儿都喜欢搞这些么?我们以前学校可不敢。” “你也就只比我大两岁,怎么说的跟你毕业很久一样。” 岳舒也手指摩挲着杯沿,轻描淡写地说:“差不多吧。” “对了,运动会上还有老师的项目,谈老师也被拉去报了名,到时候我们肯定给我们物理院长脸。”柏寒这样拿谈迟说笑,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看起来谈迟不光招女孩子喜欢,男生也对他印象不坏。 -- 运动会的第一天去参加开幕式,第二天陪着樱樱去游乐场玩,第三天又回学校来。 荣城最近的天气好的出奇,岳舒也和韩缇站在主席台方向的看台上共撑着一把伞。女子1500米长跑即将开始,换上运动服的冯艺璇已经和一众参赛选手站在跑道起点。 一声开跑号令,跑道上的人几乎同时冲出去,顿时看台上响起阵阵的加油声,有些学院还有专门的口号,整齐地喊着“电机电机,勇争第一!”法学院没有组织齐喊口号,虽说不至于影响跑步成绩,但是气势上下去了一截。 跑第一圈,冯艺璇在靠前的位置,到第二圈的时候,她逐渐落后。韩缇站在看台上只能干着急,拉着岳舒也就往出口去,转过一道门进到操场上。学校的运动会的管制不会太严格,她们可以在离跑道的地上跟着跑,只要不上跑道就行。 “璇璇加油!” 冯艺璇跑得大口呼吸,到她俩身边的时候嚷嚷了一句“我要死了!” 她俩跟着她跑:“你别说话,慢慢跑完就行。” “O——K——”几圈下来,冯艺璇不出所料地落在了后面,好在不是倒数。 眼看要结束,她们两人去终点的地方等她。 终点旁边的位置是一块空场,围着很多人,她俩来的晚,看不清里面是什么,不过旁边的横幅写着“教职工趣味运动会”。 冯艺璇接过岳舒也递来的水,刚喝了一口,就听到人群里几个人齐声喊“谈老师加油”,双眼瞬间一亮。 三个人都是瘦削身材,成功挤进包围圈。 趣味运动会的项目都是奇奇怪怪的赛制,场中间几个老师一人手里一把球拍,一个乒乓球,靠球拍把乒乓球送到对面队友那里,中间还设了曲形路障,难度并不低。 哨声一响,几个起点的老师运球开始,和谈迟搭档的是一名女老师,岳舒也看她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先是女老师送第一程,她中间掉了一次球,要回到起点重来,重来的这一次明显速度降下来。到谈迟跟前,他们这一队已经落后很多。 谈迟握着球拍,岳舒也眼睛都没眨,却不知道他是怎么把球切过去的,再返回的这一程,他走的格外快,不知道是平时乒乓球打的多,还是物理好,把科□□用于实践中。后一个猜想让岳舒也把自己给逗笑了。 第19章 很淡的木香味裹挟而来,…… 虽说是趣味运动会,比赛的紧张感依旧十足,几个来回下来,一开始滞后的物理院逐渐赶上来。 物理院的老师们对待名次还算满意,能把一开始的劣势扳回来已经很难得。听到裁判宣布物理院得了第二名,身边人都在鼓掌,谈迟也拍了几下手,站他旁边的女老师转过身,他很快会意,抬手与她击了一下掌。 “多亏谈师兄力挽狂澜。”女老师笑得笑靥如花,谈迟也笑:“应该感谢我们四个人的默契感。” “唉,整天忙工作缺乏锻炼,这一趟下来把我喘的。”刚才一起运球的男老师略微年长,拍了拍谈迟的肩膀,“还好你们两个年轻人配合的好。” 女老师眼睛被太阳晒得眯起,用手挡住前额:“哪儿啊,我开局就拖后腿。” “那后面不是追上来了么?反败为胜,我们拿的是逆袭剧本。” …… 几个人说笑着,有学生给老师们送水过去。冯艺璇现在刚跑的一身的汗,甚至还有点狼狈,就没主动过去打招呼。谈迟离开,她们三人也退场。出了操场到门口去签字。 负责签名处的同学笑着提醒:“一会儿还有一个神秘环节,请大家积极参加。” 写完自己的名字,冯艺璇突然想起来什么,双手一拍:“诶,我终于想起来了,舒舒,那个女老师我就说在哪儿见过,难怪眼熟。” 岳舒也:“什么女老师?” “舒舒,你还记得复试的时候跟谈老师一起在食堂吃饭的人吗?就是这个老师。她不会就是谈老师的女朋友吧?” 岳舒也眨了一下眼,突然有点心慌。 不知道操场上又在进行什么比赛项目,加油鼓劲的喊声一浪接一浪。 教师趣味运动会的一角,人群已经散了,谈迟手里拿着一瓶水,跟几个学生和老师一同也往操场的A口过来,她掏出手机,不再看四周。 韩缇笑话冯艺璇:“又魔怔了,你怎么真把谈老师当你爱豆一样,现在已经走到磕糖环节了?” “什么啊,你见过哪个爱豆爆出恋情不是疯狂掉粉的?你说是吧,舒舒?” “嗯?”岳舒也低头看手机,群里发了消息,让还在操场的学生暂不要离开,让没在操场的学生尽量到场,一会儿要运动会闭幕。 冯艺璇见她没听,也就不重复了,拿湿巾纸擦擦脸:“想回去洗澡。” 韩缇也看到群里的消息,提醒她:“朱丽丽又发消息了,暂时恐怕不能回去。” 这个大操场在学校的另一个老区,离她们的公寓有点距离,这中间一来一回加上洗澡得要一点时间。 “骑我的小电驴,超快。”冯艺璇抹了一把额头,明明九月底了,还是热。 三人一合计,岳舒也陪冯艺璇回宿舍,韩缇留下来,去学院分配的看台,有什么事好通知她俩。 在谈迟和同行的几人快走近时,岳舒也拉着冯艺璇往小电驴停放点去了。 谈迟隔着来往的人,没来得及跟她打上招呼,只看她的背影晃过去。 冯艺璇洗了个澡,又骑了小电驴,带着岳舒也在学校里瞎转。车后座吹风着实惬意,岳舒也几乎想买个小电驴,可是她不会骑。 “比骑自行车还简单。” 韩缇打来电话,两人没闲逛多久就回操场参加运动会的最后一个项目,听说是什么神秘环节。 她俩磨磨蹭蹭,到的很晚,看到操场跑道上混乱的场面,立刻庆幸到的晚。最后一个所谓神秘环节竟然是彩虹跑,一路上会有几个节点,有人往路过的人身上撒五颜六色的粉末。冯艺璇刚洗完澡,头发都还没完全干,本着能躲就躲的原则,赶紧拉着岳舒也返身溜出体育场,在看台上找了个角落猫着等韩缇。 韩缇再出现在两人身边,十分狼狈。脸上不知道是哪里薅来的口罩,把半张脸挡住,这会儿取了口罩,脸还能认出来,但身上的衣服没一块是干净的,五颜六色的粉末互相叠加,已经看不出衣服原来什么色。 “我被不知道谁拽进去的,飞来横祸。”韩缇一边抖落自己身上的粉末,一边念念叨叨。另外两人也帮着把她的清理衣服,头发上也是姹紫嫣红热闹的很。 “对了,你们刚走,我就遇到谈老师,他还问你们俩有没有来参加运动会。” 冯艺璇一下就乐了,没想到谈迟会问到她:“那你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我说你参加了1500米长跑,没拿到名次。” “啊——”冯艺璇拖出长长的调子,抬手追着韩缇就要打,韩缇笑着躲开,最后忍不住求饶。 “开玩笑的,我怎么可能说这个。” 运动会已经结束,住校的两人回宿舍,尤其韩缇得立刻回去洗澡。 岳舒也没开车来,打算从学校东门出去,坐地铁去爸妈家。走出没几步,来了个电话,是谈迟打的,问她国庆假期有没有什么安排。 说实话的话,她并没有安排。同级的学生很多都没过法考,假期也要在图书馆自习,不留校的学生,要么就是回家,或者出去玩。她这几样都不占,谈迟问起来,她想着要不要去图书馆借两本书回去看,导师开了书单,她才看了一本。 “在家宅着陪孩子,没什么特殊安排。” 听到陪孩子,谈迟捏着手机的手指略微一紧。 那孩子他见过一面,长相可爱,性格文静,招人喜欢。可是她是顾舒文的孩子。 临近傍晚,校园里好像起了风,他坐在车里靠向椅背,望着窗外微微摇曳的树影。学校的银杏树很多,叶子被风扰的跌落枝头,飘飘荡荡地落下来。 他换了个问题:“你离开学校了么?” “没。”她转身往回走,“我去图书馆借本书。” 岳舒也在的位置离图书馆不算远,走过去花不了多少时间。 他笑了笑:“其他同学恐怕都放松去了,你还要专门去借书学习。” “哪有,出去玩的和留校的一半一半,现在这些小孩儿用功得很,我都怕年龄白长他们几岁,却被他们远远甩在后面。” 脚步声由远及近,鞋底踩着路面,有砂砾摩擦的声响。 岳舒也边讲电话边往前走,从谈迟车窗边经过,丝毫没有留意到那是谁的车,更没有留意在车里的人。 “你等会儿。”他的嗓音染上淡淡的笑意,虽然没见到他的人,但是听声音,他似乎在笑。 她站住脚:“怎么了?” “我也要去图书馆,要不一起。” “怎么一起?” “你往后看。”说这话,谈迟推开车门下去,岳舒也一回头,见到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自然少不得意外,脚下往旁边蹭了半步,继而摁掉电话。 “谈老师还在学校?我以为你运动会结束之后就走了。” 他笑着往她走近两步:“运动会上看到我了?” “嗯,教师的趣味运动会,看到你和其他老师在比赛。”想起趣味运动会,不可避免地,她就想到谈迟和那个女老师看起来关系很好的样子。那时的画面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岳舒也弯了弯唇角,笑了一下。 谈迟低头,看起来这事让他有些许的不好意思。 “我不太擅长运动,但学院里实在没老师参加,回想起来,感觉手脚都不协调。” “不是啊,你表现的很好,和其他老师的配合应该叫——完美。” 谈迟笑起来,带着点自嘲地摇摇头。 岳舒也抬腕看了一眼时间,离借阅处下班的时间很近了。 “谈老师,我要去借书了,那么——再见。” 他刚点了一下头,目光落在岳舒也右侧脸颊,耳际的发梢上有一缕红色。他指着自己的一侧耳发:“你这里有红色粉末。” 岳舒也轻扬眉,伸手胡乱地去摸自己的脸。 “另一边。” 她依言,手指在另一侧的脸上抹了抹。那会儿她见到满场飞扬的五颜六色的粉末赶紧躲开,不知道是不是在韩缇身上蹭到这么一点。 她抹来抹去,次次都错过耳朵边,手机当镜子也照不到那一缕头发上的粉,反倒因为她的一阵抓瞎,连带着脸颊上也沾染到红色粉末。。 “要不我帮你?” “哦,好!”她略迟疑,还是微微倾身过去,谈迟手指靠近她的脸,手心带着点温热,还有不知道是袖口还是哪里,有一丝很淡的木香味裹挟而来,往她鼻尖窜。 谈迟将她耳际的一缕头发撩起,轻抖了抖,那点粉末终于掉了。她皮肤在傍晚的日光下依然有种莹莹的白,谈迟的手指沾到她的皮肤,抹去她脸上少许的红色。 “谢谢!”岳舒也自己把头发理了理。 “不客气。你去借书吧,再不去就快关门了。”谈迟把手背到背后,刚刚拭过她脸颊的指尖蓦然发烫似的。 岳舒也盯着他看了一眼:“刚才你打电话,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说?” 总不能只是问她有没有走? 既然她还没走,那他是要说什么事? “问你十一的安排。我有两个朋友要来荣城,但我对荣城其实不熟。”他虽然在荣城待了不短的时间,但是基本都在学校和实验室。 岳舒也了然地点头,笑说:“当导游吗?我可以抽一两天时间。” 第20章 谈迟睁着眼,醉眼朦胧的…… 荣城往年一直很低调, 近两年因为一个综艺,突然在全国火了起来,一跃成为国内的网红城市, 节假日来这里旅游的人不少, 各个景点都是人挤人。 谈迟的两个朋友来荣城的主要目的并不是来旅游,是一直在路上, 到国庆节的这段时间刚好把行程定在了荣城。 假期的第三天,两人到荣城。 晚上谈迟给他们接风, 岳舒也帮着定的地方,当地的特色餐厅, 因为低调加上没有刻意营销,网上各个“荣城必去十大餐厅”的列表里都榜上无名, 但生意兴隆。 来的人是一男一女, 男的叫郑一鹤,女的叫焦珊,都是谈迟的校友, 两人是新婚,没办婚礼,旅游结婚。领证后两人便丢下工作, 踏上旅途,预备之后的半年时间走遍全国的景点。以前在国外读书, 两人就喜欢到处去玩,回国之后忙工作,没时间玩, 现在两个人颇有要走遍祖国河山的架势。 郑一鹤夫妻两人和谈迟是读博时期的同学,谈迟读书早,比他俩要小几岁。以前在国外, 两人对他多有照顾。后来三人先后回国,联系没断,但现在是三人在国内的第一次碰面。 岳舒也到了餐厅,谈迟已经在那边等着,他的朋友晚到几分钟,一道来的还有一个女孩子,岳舒也之前见过一面,叫楚雨娆。 餐厅的装修很有特色,从墙面装饰到桌椅,小到灯具茶盏,全是竹制或木制。郑一鹤一进门就忍不住赞叹着地方太有格调了。 五个人在餐厅的二楼落座,菜单是岳舒也预先选好了的,都是本地特色的菜,另外几人对菜单并无异议。 “岳小姐太周到了,联系到我之后,还问我们有没有什么忌口。我说啊,她经常来这里吃饭,什么地道就选什么菜。”焦珊挨着岳舒也坐,两人只在微信上联系过,对她印象很好。现在见了面,看到岳舒也是这么一个漂亮温柔又周到的女孩子,说话轻声细语,让人如沐春风,就更加喜欢得紧。 “远来都是客,能尽地主之谊,应该是我的荣幸。而且,我也只是帮着选一选地方而已,不算什么大忙。” 谈迟朝岳舒也看了一眼,笑了笑。 楚雨娆眼皮垂了垂,看起来兴致不太高,默默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原本她还挺开心谈迟主动约她吃饭,能跟他的朋友见面,但是没想到岳舒也也在。她并不讨厌岳舒也,虽说两人只见过一面,但是她挺喜欢这个姐姐。说不上具体哪里不舒服,这种感觉大概是失落吧。 再细想一下,谈迟虽然因为学姐的关系,对她有过一些关照,但始终是保持在有限的范围内,但对这个岳小姐,却是不一样的。 菜上来,又添了些酒水,几个人边吃边聊。 曾经是同学的三人自然是有很多共同话题,从从前的学校到后来的工作,即便像谈迟话这么少的人,也是很少沉默冷场。 郑一鹤喝了点酒,话就更加密了,话题也逐渐歪到工作事业之外去了。 “我跟焦珊都快三十了,以前两人都是各忙各的,我创业那一年,我俩差点分手,”郑一鹤用手指指焦珊,对着谈迟告状似的,“她说我冷落她,你看看。” 说到这儿,郑一鹤的胳膊被焦珊拍了一下,他笑笑,顺势把焦珊的手按在手里,继续说,“现在决定都休息半年,我们就想着先放松一下。钱啊,事业啊,终归还是没有家庭和感情重要。” 谈迟点头赞同。 “你怎么样?你白月光的事还没放下?每次问你找女朋友的事,你都说工作忙。” “的确是工作忙,我在本科导师的实验室里帮忙,你是知道的。”谈迟不看其他人,自顾自地挟了一块牛肉放到自己面前的碟子里,不吃,干看着。 楚雨娆小声问焦珊:“谈迟哥还会追人吗?我以为他都是被人追,还没反应的那类人。” “他以前读书的时候喜欢一个女孩儿,后来没来得及表白,那女孩子就结婚了。”焦珊知道这是在揭人伤疤,但是这道坎总是要迈过去才行。他们两口子都是一致赞同长痛不如短痛的人,既然有伤疤,把这伤剜掉,长出新的血肉,以后就再也不会疼了。 像谈迟这样为了一个女孩儿,正是谈恋爱的好时候,他宁愿单身一人,外人看着,着实觉得不值得,也觉得他这人太死心眼。 郑一鹤又跟话:“你啊,就是太沉默,不够主动,不然什么女孩子追不到呢?焦珊跟我说,以前她住的那个楼里不少中国女孩儿,时不时地就去找她打听你,你都不知道你自己有多受欢迎。” 焦珊笑说:“行啦,你别老是打趣他,他还能不知道自己受不受欢迎,要你说?就不能聊点别的什么话题吗?” “我都是为他好,阿迟,你要是嫌我烦,那这杯酒就当我给你赔罪了。”郑一鹤喝酒上脸,脸上有淡淡的红,边说边端起杯子,谈迟也拿起杯子陪他喝了一杯。 “你酒量不好,不用跟你哥一起喝,你别管他。”焦珊把谈迟还要倒酒的手摁住,又跟郑一鹤叮嘱,“你少喝点,明天还要去玩,你别明早上起不来。” “知道知道。”郑一鹤赔着笑,看起来是个怕老婆的主儿。 岳舒也把一个旅游APP界面递到焦珊面前,问:“明天你们打算去哪里?荣城的景点很多,近郊的只有这三个值得一去,像一些文艺街民俗街,其实没趣,都是现在改造的商业街,里面所谓的民俗工艺其实都是义务市场批发来的,在荣城能看到,换一个城市也能买到,可能连商标都一样。” “这话说对了,我跟焦珊这段时间走了好些城市,这种文化街的确一个样。” 楚雨娆凑过去看岳舒也推荐的三个景点,指着其中一个:“这个明镜山好像挺不错的,我同事去过,山上还有一个道观,说算命特别灵。” 焦珊笑:“小姑娘小小年纪就开始信命了?” 楚雨娆摇头:“是我同事,我同事可不是小姑娘,是个彪形大汉,肩宽背厚八块腹肌,谁见了都要喊一声‘教练’的那种。”她连说带比划,几人都笑起来。 吃完饭,郑一鹤夫妻开他们自驾游的车回酒店,跟他们几人约好第二天的行程,岳舒也当导游。 送走两人,谈迟再给楚雨娆打车,把她送走。他今天喝了酒,没办法开车送她。 岳舒也站在路边看谈迟跟楚雨娆交待,到家里给他一条微信,的确有一个哥哥的样子。 做完这些,岳舒也站在马路牙子一块略微凸起的地砖上。 “你叫的代驾还没来?” “没人接单。”谈迟又看了一眼手机,附近依然没有代驾抢单。一遇到这种假期,出租车不好打,代驾也不好找。刚刚楚雨娆的那辆车就打了很久。 “我没开车,可以帮你开。”岳舒也看着正用手指摩挲烟盒的谈迟,他应该是想抽烟,但是有人在面前,他只能强忍着。 “我住观湖路。你会不会绕远?”观湖路那边的房子都很贵,谈迟住那边,家境应该是不错的。岳舒也回想一下,谈迟从没说起过关于家庭的任何信息,除了知道他有一个妹妹,是楚雨娆的学姐。 “观湖路?那挺近的。” “你也住那边?” “不是,离我爸妈那边近,他们住白鹭湖——旁边。”岳舒也自己工作不稳定,收入来源有限,离婚后也不接受父母的钱,日子过的紧巴巴。但是她爸以前收入高,投资理财更是眼光独到,白鹭湖那边的房子买的早,现在涨到好几万一平。一说白鹭湖,荣城本地人自动会联系上富人区。 “那就我开车,顺便也是蹭你的车,晚上我去我爸妈那儿睡,明天跟你汇合刚好方便。” 谈迟同意她的提议,把钥匙递过去,自己转去副驾。 谈迟系上安全带,等着岳舒也把车子发动开出去。 假期容易塞车,到晚上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因而两人的车子走走停停。 谈迟酒量很一般,再加上车子这么一摇一晃的,他胃里逐渐开始翻江倒海,实在不行,岳舒也忙找了个地方停车,让他下去吐。她跟着下车,四处张望一下,进了就近的便利店买了瓶苏打水,返回来的时候谈迟还在吐。 她拍了拍他的背:“你不能喝酒就少喝一点。” “我没事。”说着他又咳了两下。 岳舒也从车里取了纸巾让他擦嘴,又拧开瓶盖递水给他。 “你还清醒吗?” “只是胃里难受,人还清醒。”他漱了口,直起身面对她,看人带些重影。晚上郑一鹤喝的多,他北方人,酒量好。谈迟一开始的打算是陪着喝两杯,到后来自己给自己倒了多少酒就没有数了。 岳舒也并不清楚他的酒量,要知道他喝红酒会醉成这样,当时肯定会拦下他。 再回到车里,谈迟开始犯晕,连扣安全带都是闭着眼,手上没有准头,几次都把插扣滑过去。 岳舒也开了车内灯,倾身过去捉住他的手,把插口从他手里拿出来扣进锁里。 抬脸的瞬间,她看到谈迟睁着眼,醉眼朦胧的看着她。 第21章 我送你上楼 岳舒也眼睫轻颤了两下, 连吸气都是悄悄地压抑着,仿佛声音大一些就会撞碎什么。四周蓦地安静下来,只有自己和对方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谈迟的手离她的手很近, 只要一翻转, 几乎就能将她的手握住。 时间好像停滞不前。 终于,她把目光收回, 在椅子上坐正,问到:“你……还好吗?” “没事, 谢谢。”谈迟不仅醉眼朦脓,嗓音也因为醉酒而染上了一层慵懒的沙哑。 话毕, 他略略停顿,把脸转向另一侧…… 后面剩下的路, 两人都无话, 岳舒也觉得这宁静实在让人不大自在。 “谈老师,我能开广播吗?” 他那边没应声,从先前把头转过去他就一直保持着同一个姿势。 “谈老师?” 依然没有回应。 岳舒也匆匆觑了他一眼, 他睡着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路况转好,虽然不至于畅通无阻, 但是缓缓行进中只要不遇见红绿灯,基本不会停车。车子平稳行驶, 也就不会摇晃得人难受。 谈迟睡着了,她不再等着征求他的同意,打开广播。时间恰好整点, 广播里是温柔的女声报时,晚上十点整。之后进了一段音乐,一首俄语歌。 大学毕业之后, 她没有从事专业相关的工作,甚至刚毕业那两年根本就没有正经工作,俄语自然而然地逐渐从她的生活中淡出。但是一听到这首歌的前调,她便认出这首歌。 当初刚开始学习俄语的时候很困难,她自己想了很多办法,其中一个办法就是跟唱俄语歌,不管歌词大意,跟着歌曲练习发音。好多年过去了,这首曾经出现在自己跟唱歌单里的歌曲一响起来,她嘴唇轻轻跟着张合,并不发声。 但到第二段,最热烈的部分,她没注意,跟着音乐唱出了声,随后立刻噤声,眼睛悄悄看向谈迟,松了一口气。还好,他睡的很沉,应该没有听到唱的什么。 车子到了小区外面,岳舒也手指轻推了推谈迟,推了好几下他才缓缓醒转。转过脸看她,看那神色,还是一脸的发懵,原本浅浅的双眼皮加深。 “谈老师,到了,从哪个口进去?” 他清了清嗓子,想说话却发现嗓子哑得不行,拿过先前的半瓶水润过喉咙。 “就停这里吧,你把车开回去。” “不用,打车很快。” “你一个女孩子这个时候打车不方便,开我的车。”他嗓音语调和以往没什么不同,却有着让人不可拒绝的魔力。 “那……那我可真开走了?”最近的社会新闻时常出现些骇人听闻的消息,受害者往往都是年轻女性,评论都是一边倒,不谴责杀人犯,都是怪女性孤身走夜路,或者穿衣服不检点。 “开走。”谈迟探身去后座取了外套,推门下车,没料到扶着车门刚踩到地上就是一个踉跄。 他闭眼呼出一口气,今晚真的是丢足了脸,不光麻烦岳舒也送他回来,还差点摔了一跤,跟个烂醉如泥的醉鬼一样,偏偏他还清楚自己是什么状况,倒不如彻底断片,什么都不知道的好。 “谈迟!”岳舒也吃了一惊,赶紧跳下车,绕过车头去扶他。 “谈老师,你还好吧?” 她喝醉过,但是酒量不错,而且很清楚自己的量,最醉也不过是微醺,没像谈迟这样连腿脚都发软。倒是吴昭昭,在律所工作,应酬多,喝醉过几次,每次都是她去接人回来。 所以送醉鬼回家,她有经验。 “我送你上楼吧,你住哪里?” “C栋1501。”他报了地址。 岳舒也将他迷蒙当中胡乱拿在手里的衣服接过去,让谈迟的一条胳膊搭在自己肩上。 两人身高悬殊,岳舒也这才发现扶谈迟要比吴昭昭更累,这还是在谈迟勉力自己撑着的情况下。 到了电梯里,岳舒也已经微微有些喘。 “谈老师,我给您提个建议,你要是不能喝酒就别多喝,郑哥对你来说也不是外人,他没强迫你喝,你怎么就自己给自己倒上了。” 电梯门的镜面增光瓦亮,倒映着两人的身影,还有神态,她在这倒映里能看到谈迟的目光涣散,却还是努力地把双眼睁开,睁得双眼皮尤其的深刻。 她对着电梯门里的谈迟笑,说是对他讲话,更像是自言自语:“算了,我现在说什么你也都不会知道,白费力气。唉,你家里有人吗,我把你送到门口行不行?不对,你是珙城人,在这边应该是一个人住。” 也不管谈迟是否回应,她自顾自地说着想说的话,跟小和尚念经一样绵绵不绝。 她天性就话多,性子活泼,小时候被爸妈形容是男孩子性格。可是顾舒文不喜欢活泼可爱型的女孩子,他心目中的女人应该是温柔清冷不苟言笑,说话轻声细语,走路摇曳生姿袅袅婷婷,外形也是披肩长发,举手投足都是优雅知性,美目盼兮。 她忘了自己什么时候开始,逐渐地往顾舒文所喜欢的形象那样去雕刻自己,不再大声哭,大声笑,人人都以为她平易近人春风和煦,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性格,而这性格又是她亲手扭曲成现在这样。 1501的锁是指纹锁,岳舒也扶着谈迟开门开灯,蒙头转向地到处看,没等她问,谈迟自己往卧室走,还没走完客厅,又摔了一跤,膝盖生生磕在地板上。 岳舒也看了都不自觉龇牙咧嘴。 她站在门口踌躇之后,摇头妥协,本着送佛送到西,送人送到卧室。脚上把鞋蹬掉,拉开谈迟家的鞋柜,从上扫到下,拢共也没几双鞋,只有男士拖鞋,没有女式的。 谈迟的家就跟他的鞋柜一样,干净,简单,能简则简,除了靠阳台边有一些郁郁葱葱的绿植,他看起来不像是个会摆除生活必需品之外其他的物品的人。 她拿过男式的凉拖套上,鞋太大,但勉强能穿。登登几步小跑过去,把扶着沙发刚站起来的谈迟往卧室拖,将人扶到床上,给他脱了鞋袜,被子掩上。 岳舒也去洗手间拧了热毛巾回来给,谈迟应该是翻了个身,被子在旁边团着,而他后背没有棉被的遮挡。 在床尾站了几秒钟,她上前蹲到床边给他擦脸。这种事她没对顾舒文做过,不是顾舒文从不喝醉,而是他喝醉之后从不回家,他在外面有无数个温柔乡。 …… 谈迟半夜醒了,渴得厉害。 摸黑开了灯,亮起的灯光刺眼,让他清醒了很多。 他翻身坐起,瞥见床头柜上放着的一杯水。那杯子不是他常用的,白色陶瓷杯,有个盖子,一直放厨房闲置着。他缓了半天神,意识逐渐回笼,记忆也跟着回来,整个人便是一个激灵。刚才半梦半醒,像是做梦又像是现实的片段因为这一杯水而得到证实。 岳舒也开他的车送他回来,还进了他的家门。 他好像……还抱了她? …… 谈迟后半夜没睡好,起来洗了澡再睡,一闭眼却是各种光怪陆离的画面,中间穿插了岳舒也的脸。 他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抱了她。他也会在醉酒后失去自律能力? 早上很早就起来,没找到车钥匙,车被她开走了。 和郑一鹤夫妇约见的地点在明镜山脚下,他们有自己的车,会安排好日程。 岳舒也今天换了身登山套装,一个不大的双肩背包,头发绾起来,干净利落,和她平日里穿的淑女温婉形象大不一样。 一见面,岳舒也就跟他打招呼,轻松自然,与头天别无二致。她从驾驶位上下来,把车钥匙还给他,自动坐到旁边的位置。 一切如常,谈迟在怀疑那些片段是不是全都是做的梦。几次有话想问,却没找出不唐突的时机。 因为绕路去接楚雨娆,到跟郑一鹤夫妇约定好的地点,那两口子已经等了有十来分钟。 上明镜山有三条路,一条车道,两条小道,小道都是从正面山门进,然后分出两条岔道,其中一条通后山,路比较陡峭,但是路程会近一些,而且风景会更漂亮,因为人工开凿的痕迹要比另一条道少很多。 郑一鹤想爬一爬这南方的山,其他几人都陪着,上山的时候不敢贸然去挑战陡峭的后山路,但是前山走过一遭后,焦珊想去看看后山的风景。在山上吃过午饭,郑一鹤和焦珊走后山道。另外三人走前山道。 来的时候,楚雨娆想去道观里拜一拜,求个签,但是不好其他人等她,下山的时候,她原路返回,来到明镜观。 景点的人不会少,明镜观的人也一样,好在到了下午天,人流量比上午要少很多,不至于挤到满眼都是脑袋。 道观里香火旺盛,门外是一水儿的算命占卜卦摊儿,楚雨娆看西洋镜似的到处探寻,终于在一间门可罗雀的卦摊前停住。 “我同事推荐我的,认准这个老爷子,特别灵。”楚雨娆小声地跟岳舒也咬耳朵,然后坐到卦摊儿上,跟师傅说,她要算命,算姻缘。 第22章 要我背你么? 不只道观, 明镜山上的算命摊子到处都是,像十一这样的假期,人流众多, 各个摊前都有人, 甚至还有排起长队的,大概是本地很有口碑的算命先生。 楚雨娆的同事所说的很灵, 也是算姻缘。大概就是算命先生给了他一个挂件或者什么小物件,回去之后, 这位八块腹肌的同时一个月内就脱单。岳舒也猜想可能是那种粉水晶招桃花之类的小道传说,以前她多少听过一点, 但她从来都不需要招桃花,好桃花烂桃花都是自己送上门。 既然是算命, 可能会涉及到别人的隐私, 岳舒也没跟楚雨娆过去,和谈迟两人离她不远不近的站着,两人聊些有的没的。 从早上两人见面, 谈迟就很想求证他昨晚是不是对她有过什么逾矩的行为,但是岳舒也表现的若无其事,他一路都没能问出口。 “其实春天来明镜山更好, 山上这些花的花期基本都是在春夏,要么就是冬天梅花开的时候来。这边有一个个特别大的梅园, 每年冬天都有人剪了腊梅枝结成一小把一小把拿去市里卖。” “腊梅很香。” “嗯,我妈很喜欢买,每年冬天腊梅开的时候, 我家全腊梅的味儿。对了,谈老师好像很喜欢花,我看到你阳台上很多绿植。” “闲下来的时候喜欢逛花市, 每次去顺手就带一两株回来。” “我妈也喜欢花,对,观湖路那边有一个望海花市,你常去那里?” “嗯,基本上都是逛望海花市。” 我妈也是。四个字在岳舒也脑子里打转,并没有脱口而出。 岳舒也没接话,两人之间出现短暂的沉默,即便周围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梁先生……还有没有来找你?”他冲动加她微信的契机便是因为这个男人。楚雨娆那天见到走在一起的岳舒也和梁少轩,说起梁少轩的取向,他本觉得楚雨娆这样鉴定可能不太妥当。但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岳舒也前脚才在顾舒文那里栽了跟头,不能再让她遇到骗婚这种事。 “梁先生?”岳舒也轻吸了下鼻子,她正在努力回想她妈种在阳台上,被樱樱揪秃了的那个花苗叫什么名字,谈迟这么一问,她缓缓想起来梁先生是谁,“你是指梁少轩?” “开学典礼那天找你的那个人。” “哦,他啊,没有,我们没再联系。” 想起那天,也算是谈迟替她解围,她弯了弯唇角:“那天谢谢你。” “你已经谢过了。” “谢过吗?” “请我吃饭。” 她笑:“你还说呢,你付账,却要算我请客。”那天回去,两个室友知道那顿饭是谈迟掏钱,都是受宠若惊,想着要不要买个什么礼物还回来,被岳舒也给拦下了。 谈迟并不答话,看着她笑了出来,随后又把脸转向别处,看来这里或烧香或游览的人们。一个小孩子在跟家长闹脾气,就地一倒,在地上一边翻滚一边哇哇大哭,爸妈一脸冷漠地看他撒泼打滚,不揍他,但也不扶他起来,似乎打算由着他一个人哭喊累了之后自行妥协,认识到胳膊扭不过大腿。路过的人都笑着看热闹,还有差不多年龄大的小孩问妈妈,那个哥哥怎么了? “今天让你出来这一趟,樱樱会找妈妈吗?” “我爸妈今天带她去动物园,她不会想起找我的。而且以后我要上课,要上班,没太多时间陪她,先让她逐渐习惯也好。” 谈迟眼中带着笑意:“她很乖,是我见过的小孩里最乖的。” “那是因为她耍混的时候你没见过。”樱樱其实是个缺乏安全感的孩子,见到岳舒也必定要她抱,以前个头小的时候还好,现在已经四十多斤,依然要她抱,不抱就哭得停不住口。 “我好了。”楚雨娆跟算命先生道了谢,起身朝他俩走过来,“你们要不要也去算算?” “算什么?”谈迟看向楚雨娆,刚好那边方向向阳,他眼睛微微眯了一下。 “事业爱情财运,想算什么都可以。” 谈迟不做评价,只淡笑着摇摇头。 “舒舒姐,你要不要算?” “不用。我们下山吧,一会儿去山门和珊姐他们汇合,不让他们久等,晚上还要去鼓楼。”鼓楼是荣城的又一景点,夜景很漂亮。 “行。”楚雨娆点头,将岳舒也的胳膊挽住,似乎要避开谈迟,拉着她往前走了一些,给岳舒也看在卦摊上得到的东西,一个小巧的石头挂坠。 “这个……” “那师傅说戴上这个就能招桃花,让我喜欢的人也喜欢我。” “你有喜欢的人了?”岳舒也没有立刻的一脸怀疑,楚雨娆正在兴头上,打击人的话不能说。 楚雨娆抿了一下唇,往身后看,谈迟就在她俩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手里拿了个相机在找角度,不过因为人太多,摆弄半晌都没有按下一次快门。 岳舒也眼神一黯,回过头不再看他,嘴上却忍不住问:“你喜欢谈老师?” “我不知道。”楚雨娆抿唇苦笑一下,要说她不喜欢谈迟,当初只是在学姐手机看到谈迟的照片就追过来了。但若说喜欢,很明显谈迟对她的照顾更像是兄妹,全都是学姐的原因。而且,她越发发现她和谈迟的性格并不太合,她喜欢男人追她,而不是要次次都她来做主动的一方。 明镜山前山的路并不陡峭,下山也很轻松。楚雨娆今天在山上玩的很开心,尤其算命师傅的那句“很快便会觅得良缘”让她跟吃了蜜似的,下山的步子尤其欢快。 走出一段路,楚雨娆一人当先,谈迟和岳舒也落在后面。 谈迟还惦记她的脚踝一个多月前扭到过,扬声在身后提醒:“楚雨娆,你慢些。” “是你们太慢了。”楚雨娆头也不回地朝后扬扬手。下山的路上有野生的猴子,游客围着投喂围观,楚雨娆边走边往猴子的方向看,没注意脚下一滑,脚踝处便是钻心地一阵刺痛,立刻就走不动道了。 谈迟和岳舒也跑上前,谈迟看了一眼委屈巴巴坐在地上的楚雨娆,没说责备的话,扶住她的脚踝要看看伤的如何,她连声叫得厉害。 “疼。” “要我背你么?” 楚雨娆觉得太过丢脸,这会儿沉默地不吭声,谈迟把相机取下。 “舒也,帮我拿一下,我背她下去。” “好。”岳舒也把相机接过来,“你背包也给我吧。” 谈迟没给,“我背前面。” 她自己伸手去取:“你这样不好走路,给我吧,反正也不沉。” 谈迟的包不大,没揣什么东西,便由着岳舒也取过去,自己屈身去被楚雨娆。 楚雨娆整个脸一直红到耳朵跟,路上不再跟谈迟说话。 到山门前的停车场等了一会儿,郑一鹤焦珊两人到了,几人商量了一下,谈迟送楚雨娆去医院岳舒也乘焦珊的车回市里,晚上陪他俩去鼓楼。 晚饭后,岳舒也一行三人驱车去鼓楼。 假期果然是每一个景点都人头攒动,鼓楼也不例外。隔很远就停车,三人不行去鼓楼。通明的灯火映照着这座城市,也映照着如织的游客。 “果然是荣城出名的景点,连路都快走不动了,十一来这里,看起来并不明智。”郑一鹤看着满眼的脑袋,忍不住感叹一句。 “也不能这么说。到了一处,除了看名胜景观,这摩肩接踵的游客也应该算一景观。每年你休不了假的时候不是还嚷着,多想有一天能够跟着陌生人人挤人,挤得一身臭汗也心甘情愿么?” 郑一鹤不反驳,嘿嘿地赔着笑。 两天相处下来,岳舒也看出来这两人的相处模式,郑一鹤跟任何人都能辩论,但是焦珊一说什么,他便不争吵,要么立即站队支持,即使不支持,他也不会据理力争,对妻子总是一副平和温柔的态度。 “我鞋带好像散了。”焦珊被绊了一下,说话间又被踩到鞋带,接着就是一个踉跄。好在三个人相隔很近,互相能搀扶住。 焦珊往旁边人少的地方挪,想要蹲下去系鞋带,被郑一鹤抢了先。 “我来,你站好。你别动,别踩着我。” 焦珊笑:“谁乐意踩你。” 郑一鹤又嘿嘿笑两声。 白天爬山,两人没有表现太明显,这会儿不加收敛,当着岳舒也的面撒狗粮,弄得岳舒也在旁边干看一会儿,就开始打嗝,紧着喝了几口水才止住。 上了鼓楼,空间便宽敞很多,游客能依靠在城墙张望城市的风景。 岳舒也以前常来,离婚带孩子回到荣城之后,几乎没有空闲也没有精力出来游玩,近处和远郊都很少。 “舒舒,你跟阿迟只是复试认识的,他面试你?” 岳舒也唇角牵了一牵:“珊姐为什么这么问?” “我是觉得很巧。你会去考S大,他会被借去当考官,你和他算有缘。” “生活里的巧合挺多。” 焦珊笑得意味深长,问:“你觉得阿迟这人怎么样?” 第23章 能不提那个人么? 焦珊的提问看似自然而然, 但是要回答对谈迟的看法,岳舒也看着她的脸,略有迟疑。 “他很好。” “评价就三个字?”焦珊看起来有些哭笑不得, 岳舒也弯着唇笑, 想把这一个问题敷衍过去。 虽然是夜间,郑一鹤依旧不放弃拍摄的劲头, 而且他的设备比谈迟白天拿的相机要更专业。听焦珊说郑一鹤以前的梦想职业是摄影师,现在变了, 变成业余摄影师。 “这两天谢谢你,你应该也有自己的事, 专门腾出假期来陪我们两个闲人游山玩水。” “你和郑先生远来是客,来荣城一趟, 为我们市的旅游业创收, 我尽一尽东道主的礼仪,那是应该的。” 她一句话就把两人和谈迟的关系撇清了,就好似她能来陪玩, 不是因为谈迟,完全是因为自己乐意。 焦珊想要探探口风,却没想到她防守的这样严密。 头天晚上, 他们夫妻两人回酒店,还互相递过意见。他们待谈迟像自己的弟弟, 晚上一起出现的两个女孩子都不错,但他俩都觉得谈迟对岳舒也的态度多少透着点不一样。 焦珊努力地想当一回助攻,看起来, 费劲。 “也不知道阿迟和小雨那边怎么样,小雨的脚以前也扭到过?” “听说是。”岳舒也对楚雨娆的事不太清楚,只在下午听谈迟提过一嘴。 “那千万别弄成习惯性扭伤。” “珊珊, 小岳,看这边!” 岳舒也张了张口,郑一鹤抢了先搭话,他要给她们俩拍照。 岳舒也要往旁边避让,郑一鹤招呼她入镜,岳舒也配合着焦珊摆了些照相的姿势。由于人太多,他们并没有在同一个地方拍很多照片,尽力地寻找一个人少,又有独特角度的地方。 最后焦珊摆摆手,说不拍了,郑一鹤这才作罢。 拍完照,焦珊自然是要检查照片质量的。看到岳舒也跟她的合照,忍不住感叹:“你也太上镜了,真好看。” 岳舒也只笑笑。 “你不会以前是学校校花吧?” “我们大学没有校花。”小说或者电视里时常会出现校花校草的人设,但是现实的学校里,很少专门去依靠颜值来选美的。最近或许多起来了,各个大学选校花校草,然后签约当主播网红或者进入娱乐圈,几年前还不兴这个。 “我们以前好像也没有,是吧?你们本科有吗,郑一鹤?” “没——我那会儿净知道打游戏,什么花啊草的,不关我事。不过你记得不,阿迟以前喜欢的那个女孩好像是校花,我以前老捉弄他。” “你就只会欺负老实孩子,欺负人家脾气好。” 两人拌嘴的间隙,岳舒也手撑着青砖砌成的墙,一双眼望着这座城市,好像什么都在看,又好像什么都没有落入眼底。 后面的几天,两人驱车去荣城远郊,基本都是在远郊住宿,岳舒也不再陪同。楚雨娆脚上扭伤,在医院观察了一天,隔天就回了自己的住所。 岳舒也买了些零食水果去探望,原本以为谈迟会在楚雨娆的住所,但是摁了门铃之后,开门的是一个陌生男人。 楚雨娆在屋里扬声:“小岳姐姐,你请进!” 那个陌生的年轻男人笑着把她让进屋里,弯腰给她拿拖鞋,领她去了客厅,之后就去厨房了。 岳舒也跟楚雨娆待客厅沙发。 “这是你……家里人?”她知道楚雨娆没男朋友,那就换个词儿。 “不是,合租室友。” 岳舒也眉尾一扬:“你们是男女混租?” “算是吧……也不是,他是我们旁边公司的,我们公司在同一栋写字楼。他房子出了点问题,而我呢,一个人租了两室,一直招租没人来,反正也是空着,留给他过渡两个月。” 那男人看起来面相挺和善,但是隔壁公司,也不知根知底,就这么合住在一起,楚雨娆对男人未免过于轻信。 但是她自己哪有立场说别人,她自己也是一样的容易轻信人。 -- 开学的前期是一个逐渐适应的阶段,国庆假期之后,岳舒也逐渐有了学习生涯步入正轨的感觉。 之前钱悦给她和柏寒安排的任务重新回到轨道上,并且给两人多加了一首歌,说是要在什么活动上用。生活按部就班,时间过得平顺,也迅速。 这期间,只偶尔和谈迟在学校里有偶遇,每次见面他大多匆忙,即便站定也说不上几句话。 再遇上,已经是十二月,天气变化反复,时阴时晴。幼儿园里好几个小朋友感冒了,樱樱起初没症状,后来也跟着发烧咳嗽。 那几天也不去文艺社闲逛,不跟柏寒和钱悦见面,反正两首歌不至于要天天练,等有文艺活动,彩排几次就好了。 孩子咳嗽反复,起初只是吃药,病情减轻,但总也不好。 下午在课上,岚姐来了消息,樱樱很不舒服,她先送孩子去儿童医院排队。 两小节的课,岳舒也只上了一节便提着包赶去医院。 到儿童医院,盐水已经挂上了,樱樱靠在火锅床上玩平板,喉咙里喘气都有轻微的“呼呼”声。见岳舒也来了,她抬眼看了一下,也不笑,又低下头,小小的手指戳着屏幕。 “樱樱,好些没?”岳舒也把包放床尾,过去抱孩子,樱樱顺势就往她怀里倒,顿时就委委屈屈地靠着她身前哭。 大概是别的小朋友生病都是爸爸妈妈带着去医院,自己不光没有爸爸,连妈妈都缺席。平时岳舒也不在,她有爷爷奶奶还有阿姨陪,倒也无所谓,但是生病的时候尤其脆弱,对妈妈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依赖。 哄了好半天,樱樱才收住口,本来发烧眼睛就泛红,哭一下眼睛就更红了。 医生开的药水比较多,一时半会儿的输不完。按照时间,岚姐该下班走,岳舒也确定自己一个人能行,就让她离开。 一边打点滴,一边听故事,樱樱没一会儿就睡着。 不知道是因为生病体弱,还是药物有安眠的作用,到几瓶水都完了,樱樱一直沉沉睡着。 岳舒也收拾了东西,抱着孩子去外面打车。 经过她爸岳世修的提醒要低调,国庆之后,她开车上班的时候逐渐减少。当初经济条件不错,买的车挺贵,但是一个学生开着比老师还高一个档次的车在学校里转悠,好说不好听。 今天刚好没开车,岳舒也只能抱着孩子去打车。 大楼的外面空旷,方便救护车来往,从这一片走到马路边上却有挺长的一段距离。 岳舒也抱着孩子没走多远,手臂就开始发酸。她没把樱樱叫醒,只把孩子往上抱了一些,让孩子的头靠到她肩上,这样能稍微省力。 走出一段路,手机响了,她腾不出手去接电话。好在电话只响了两声,对方就挂断了。一辆黑色轿车悄无声息地从她身后上来,没有鸣笛,她吓了一跳,赶紧往旁边让。车速很慢,到她跟前直接停住,车窗降下来。 “岳舒也。” 是谈迟的声音。 她侧头看过去:“谈老师。” “你没开车?” “今天没开。” “我送你。” 她迟疑:“不用,我打车。” 他下车,绕到另一侧去帮她拉开车门,语气淡然,目光沉静地盯着她看。“上来。” 后面来了车,虽然这里不能鸣笛,但对方越来越近,这么一直僵持着不大合适。 “谢谢谈老师。”她抱着樱樱上车。 谈迟随后上了车,系上安全带,很快便把车子开走。 “樱樱感冒还没好?” 岳舒也抱着孩子坐在后排,她的位置看不到谈迟的表情,但他柔和的嗓音让人心里头一窝一窝地柔软。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异样。 “医生说有轻微的支气管炎,要打一周的点滴。” 谈迟没有立刻接话,车内是短暂的沉默。谈迟随手摁开音乐,是一首俄语歌,但只响了几秒钟,他又关掉,换成交通广播,声音调得很小,到不打扰两人能互相听到对方说话的程度。 “你离婚之后都是一个人照顾孩子么?” “还有我爸妈。” 谈迟抿唇,他指的不是这个意思。 “那顾舒文……” “谈老师,能不提那个人么?” “抱歉。” 因为一个人名,两人之间的气氛顿然变得尴尬。岳舒也大概觉得自己打断谈迟的话过于鲁莽,避免冷场,便转开话题:“谈老师,你怎么来医院了?” “过来拿体检报告。”儿童医院的门诊和市医院的出入口相邻,部分车辆会从这边绕行。 “你哪里不舒服?” “不是,每年的例行体检。” 车子开到江南里,岳舒也抱着孩子下车,一只手腕上挂着一个帆布包,她上课常背这个包,里面是两本厚重的专业课书,还有孩子的一些药。 “我送你上楼。”谈迟跟着下车,走到她跟前。 “不用麻烦。” 他笑了起来:“上次你送我,这次我送你上楼。孩子我抱吧,你拿着你的书就行。” 谈迟从岳舒也怀里接过孩子抱到怀里,因为两人的交接,樱樱睁开眼,双眼迷迷瞪瞪盯着谈迟看,因为还有些烧,两边脸颊泛着些红。 他笑,柔声问:“醒了?” 樱樱不认生,摇摇头,闭上眼将头靠到他肩上。 第24章 简直——温柔得要命。…… 樱樱已经到了谈迟的怀里, 岳舒也的双手悬空,还虚虚地维持着一个护着孩子的姿势。 樱樱不吵不闹,安安静静地靠着谈迟的肩, 对他并没有对陌生人的警惕感, 也或许是知道是妈妈的朋友,她对谈迟的怀抱没有抗拒。谈迟见孩子不闹, 淡笑着看向岳舒也:“樱樱真的好乖。” “麻烦你了。”岳舒也不再坚持自己抱孩子。一路上她都抱着樱樱,即便是坐着抱孩子, 胳膊一样会发酸。现在樱樱在谈迟怀里,她轻松了很多, 把帆布包的带子往肩上理了一下,两人往小区里。 谈迟在前, 她在后。樱樱头歪在谈迟的肩上, 换了个方向,将下巴搭在他肩上,目光看向走在后面的岳舒也。只要妈妈在视线里, 她就有足够的安全感。 车子没下地下车库,从小区的入口往岳舒也的公寓有一段距离。一路过来,天色已经暗了, 岳舒也上前把樱樱衣服上的帽子给她戴上,怕她吹感冒。谈迟停住脚, 让岳舒也整理。 “妈妈。”樱樱叫了岳舒也一声,声音很小。她几个月前逐渐开始说话,但是话很少, 说的也都是很简单的词语,断断续续的。 “怎么了?”岳舒也侧耳,“还是不舒服吗?” 樱樱又不说话了, 小手揪着谈迟外套肩膀处的衣料,手指轻轻抠着。 “樱樱乖,妈妈很累,叔叔抱你回家,一会儿就到家了,好不好?” 谈迟边说,边用一只手轻拍了拍樱樱的后背。岳舒也知道他这个人一向温柔谦和,但从没见过他哄小孩,简直——温柔得要命。 樱樱精神状态不好,神情恹恹,嘴里的一声“嗯”如蚊蚋声响一般。 谈迟将她俩送到家门口,等岳舒也开了门,他把樱樱交还回去,并未进她的家门。 “谈老师,今天麻烦你了。” “我拜托你帮忙的时候,你都是一口答应的,所以,你也别跟我见外。”他眼中带笑,转而看向樱樱,“樱樱要快点好起来,今晚好好休息,再见啦!” 樱樱不爱说话,但对谈迟的道别并不是无动于衷,抬手朝他做“拜拜”的手势。 谈迟离开,岳舒也将门落锁,在门口站了半晌。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鬼使神差地上他的车,还让他送她们母女到家门口。这样下去,恐怕不行。 “妈妈,我饿了。” 樱樱的话让她回神 “好,妈妈去做饭,现在要不先看会儿电视?” 樱樱点头。 樱樱这一场病要连着输液一周。因为在医院看到樱樱哭得委屈,她尽力每次都是自己亲自送孩子去医院,期间的话,也是尽量多陪孩子,活动能推的就推,下午的课是能逃则逃,顺便跟钱悦请了假,学校的文艺晚会彩排已经开始,她说退演不太可能,彩排的时候都是钱悦帮忙顶上。钱悦帮她协调好,只要她最后一次彩排和正式演出到场就行。 元旦的前一周是圣诞节,也是最后一次彩排的日子,岳舒也如约没有缺席。 她跟柏寒合唱的歌结束之后,中间穿插一个节目,再之后会有一个歌曲串烧,她在里面负责中间部分的三句,以及结尾和一个男同学合唱的几句。 以往彩排她都没来,这最后一次彩排她到的格外早。钱悦也是早早的就来了,跟她聊些有的没有,还有其他同学跟她打招呼,问她彩排缺席的事,她只能拿家里有事搪塞过去。 “诶,钱悦学姐,听说社长把谈老师拉来当主持人了是吗?” 听到“谈老师”三个字,岳舒也心里莫名就绷起一根弦。 钱悦一脸的笑嘻嘻:“对啊,不过也不能算是我们社的功劳,是谈老师太出名了。之前我们有想过让老师也加入到跨年晚会的演出里,就在全校做了问卷,‘写下你最想在跨年晚会舞台上见到的老师’,谈老师名列榜首。于是在我们车轮战的努力下,谈老师终于同意参加了。” 她说着,突然神秘地停顿了一下:“而且——谈老师不光主持,还会有一个神秘节目。” “神秘节目?是什么?” “都说神秘节目,不能剧透,我们这个彩排单上都不会有。” …… 岳舒也没参与她们的讨论,去更衣间换上裙子。她以前的衣服都很贵,各样的礼服裙都有,钱悦说要花钱去租衣服,她自带了演出服,顺便把自己另外两套给两个参加表演的女孩子。 从更衣间出来,那两个女生已经换上了裙子。她和她们的身形差不太多,衣服都挺合身。 “谢谢舒舒,衣服太漂亮了,简直我的梦中情衣。莎莎,你的这件也超漂亮。”两个女孩儿互相欣赏,接着又夸岳舒也的衣服。 钱悦从外面进来,看到换上裙子的岳舒也,眼神都变了。她开学典礼第一眼见到岳舒也就认识到她的漂亮,很普通的衣服穿在她身上,气质全出。但是日常装和精心打扮的结果是不一样的,岳舒也换上黑色收腰星空裙,整个人像是暗夜中闪烁的明星,锃锃地发光。 彩排开始,岳舒也在后台候着自己的顺序。当前台响起谈迟的声音,依旧不免后背一僵,她虽然知道他来了,候场的时候和她只隔着一道帘子,还听到他和学生们的闲聊。 到她下场,谈迟从同一侧上场,两人有短暂的目光交汇,岳舒也微一颔首,匆匆进了后场。 最后一次彩排要把所有的流程走完,岳舒也要等到彩排结束才去换衣服。南方的室内没有暖气,虽然学校的礼堂有空调,但并不足以让整个空旷地空间都暖和起来。 她身上披着自己的大衣盖住肩膀和胳膊,但是腿光着,气温有些地低,她不自觉地就瑟缩在后台的椅子上。 手上拿着手机随意地翻着,突然一件衣服盖到她的腿上。黑色长款的大衣,男士款。 “后台冷。”谈迟坐到她旁边长椅空着的位置上,身上是一整套剪裁考究的西服。 “谈老师。” 谈迟看了她一眼,笑了笑,收回视线看自己手中的手卡。他是被强行拉来参加学生们的活动,虽说是赶鸭子上架,但既然来了,这些工作就得好好完成。 “樱樱怎么样了?” “已经好了。” 谈迟目光没挪,一直盯着手卡看,嘴里却是在回应她:“那就好。” 后来又到谈迟上场,他起身离开,到排练结束才离开。岳舒也一直在原地抱着他的衣服,一边无聊地在手机里翻看公众号上法学相关的资讯。 两个室友晚上自习结束,到礼堂后来来找她。冯艺璇眼明心亮,一眼就认出岳舒也腿上的衣服是男士的,凑到她身边。 “这么快就有男人把自己的衣服往你身上披了?” 岳舒也推她一下:“别胡说,谈老师的。” “啊,谈老师!”一说谈老师,冯艺璇就跟打开快乐的闸门一样,四处搜寻一番,发现他在台前,还是主持人,兴奋得几乎要尖叫。 “这个票怎么弄到手?舒舒,你太不够意思,谈老师要表演节目,你不跟我说。”先前学院的群里有发通知,想观看六院联欢跨年晚会的同学去学院领票,但那都是上周的事了,现在恐怕连个毛都没给她剩下。 “我也是今天才知道。” “嗷——”冯艺璇懊恼地几乎嗷嗷叫。 “我帮你问问票,或许还有。” 冯艺璇眼睛又放起光来,她等的就是岳舒也这句话:“好,我等着。” 彩排结束,大家陆续离开,谈迟往她们三人这边过来。冯艺璇和韩缇乖巧地跟谈迟打招呼,岳舒也已经换了衣服,把谈迟的大衣拿在手里。 冯艺璇总能找到话题,跟谈迟聊些芝麻绿豆的话题,他也很配合地回答。很快,四个人就走到大楼外面。 “谈老师,听说你有个神秘节目,到底是什么节目啊?”冯艺璇捏着自己的手指,趁着谈迟离开前抓紧时间问。 谈迟恍然,缓缓想起来学生给他安排的事儿。 “不能说。不过只是一个简单的节目而已。”那帮孩子把他的节目当噱头罢了,他的表演没什么稀奇的。 终究没问出什么来,几人跟谈迟道了再见,岳舒也一左一右被两人挽住,虽然走路不太方便,三人依旧这么并排走着。 韩缇比开学的时候瘦了很多,跟的导师太严格,她整个人每天都很忙。回了宿舍之后,两人的吐槽就开始了,但洗漱之后没一会儿,韩缇就睡着了。 房间关了灯,冯艺璇在岳舒也旁边床,两人头对头睡,小声聊天,也能互相听得见。 “舒舒,我跟你说个事。” “嗯。” “你跟你的师姐别走太近,就是那个沈师姐。”硕士阶段,学生之间的交往比本科生要局限的多,除了舍友关系近一些,就是同一个导师手下的同门。 岳舒也蹙眉,沈雅静?“她怎么了?” “你结婚,有孩子,我们都是从她那里听说来的,最近更离谱的话都出来了。有人在洗衣房讲你坏话,被韩缇撞见了,还跟她们大吵一架,然后她们说是沈师姐亲口说的。” “什么坏话?” “说你……被包养。” 第25章 撞到他怀里。 听到冯艺璇脱口的几个字, 岳舒也一时愣住了,沈雅静为什么要这样? 要说生气,她更多的是莫名其妙和质疑。 刚开学那会儿, 岳舒也并未跟任何人主动提起自己的私事, 尤其结婚有女这样的事她更不可能说出去,但是不用她说, 同门的人都知道了,一切都归因于在小区里和沈雅静的那次偶遇。也是因为沈雅静, 开学报到的那天,玉炫会误会梁少轩是她老公。 后来, 岳舒也时常要回家照顾孩子,甚至逃课逃活动, 都需要室友打掩护, 对室友也不再隐瞒自己离异的事。两个室友最初吃惊是难免的,但是并不认为这是多大个事,甚至冯艺璇还整天撺掇她应该多谈恋爱才不浪费这么优越的颜值。 除了两个室友和谈迟, 学校里知道她结婚的人并不知道她已经离婚,在师门的同学那里,她的形象还是个有老公有孩子的女人。 沈雅静突然跟外人散播她被包养, 这实在不合逻辑。 她俩交往甚少,不同年级, 完全没有利益关系,沈雅静为什么要胡说这些东西?诋毁她,沈雅静能得到什么好处? 而且, 现在还是在校生,但也是法律行业的准从业人员,怎么会不知道这样的话是造谣? “这话不是你亲耳从沈雅静那里听到的吧?” “那倒不是。”冯艺璇沉默了一下, 她突然觉得这么把谣言说给当事人实在不妥当,可是她偏偏就是个沉不住气的性子。 “是在洗衣房里听人八卦聊起你。” 不管是学校,还是社会上,要想不卷入流言蜚语,泯然众人是最安全的保护色,学习太过优异或者相貌出众,难免会引起人们的注意,之后会遭遇或好或坏的八卦,就全凭运气。相对来说,成绩优异或者长相漂亮的女人所受的大多是私生活方面的非议。岳舒也凭着外貌,即便扔人堆里,也依然能被一眼相中,再加上她很少住校,上课也很少和同学交流,下课就走,整个人自然而然地笼罩着一层神秘感,不被八卦都不行。 她想了想,翻了个身,说:“那这事就这么算了。” “啊?” “我身正不怕影子斜,不怕别人乱说什么。谢谢你和韩缇帮我出头,以后我会远离她的,你们就别跟她置气了,少跟人结梁子,以后指不定还有很多交集。” 冯艺璇觉得她说的有道理,大家在一个学院,以后从业也差不多会在同一个圈子,很可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关系冤家宜解不宜结。 心中还略有些不平,冯艺璇在火锅床上烙饼一样地翻了几下,换了其他的话题聊了一会儿,困意上来,两人各自睡下。 师门的组会在周四上午早上八点半,岳舒也在组会上见到沈雅静,两人简单地打过招呼,并未有闲聊。 姜澜把几个学生的问题都答疑过后,便打发他们离开。 沈雅静第一个离开,脚步匆匆。 玉炫还是老样子,只要导师不在,就是她的主场,只要她愿意,一个人都能把相声说下去。她跟岳舒也,孟林宇三人最后走,一路都在跟孟林宇拌嘴,还让孟林宇叫她师姐。 孟林宇也不知道为什么,嘴犟的厉害,明明上半年刚见面的时候一口一个师姐。 从学院大楼出来,沈雅静拽着一个人的胳膊往明德楼的方向去了。 “诶,静静谈男朋友了?”玉炫眨了眨眼。远远看过去,两人拉扯的样子,看起来是挺不一样的。 “看着像沈灿。”孟林宇认得另一个人的样子。 岳舒也问:“谁是沈灿?” 孟林宇好笑地看她:“一起上快一学期的课,你都不知道沈灿是谁?他老坐你后面两排的位置。” 岳舒也喜欢坐教室正中的第二排,至于她身后坐的是谁,几乎没关心过。 “哦。”她笑得有些不好意思。 孟林宇把斜背的双肩包带子往上拉了一点:“沈灿说他有个姐姐,他俩都姓沈,师姐不会就是他姐吧?” 玉炫一脸疑惑:“是吗?没听静静提过她有弟弟啊。”随后摆摆手,“人家私事,谁知道呢。诶,对了,上次交给你们校对的书稿这周末之前要给我哦,我周末汇总整理,周一要发给编辑。” 姜澜写了一本书,稿子要经过多次校订,他们这些做学生的自然是要帮忙做一些事。 “好,我尽快。”岳舒也答应,玉炫放心地转身离开,走之前还不忘再调侃一下孟林宇。 孟林宇要去图书馆,和岳舒也的方向一致,两人可以同行一段路。 “小岳姐,我的那份已经校完了,要我帮你吗?” “不用,我今天应该能弄完,下午的课上可以。” 两人相视一笑,下午的课实在无聊,偏偏任课老师对出勤率要求出奇的严。 “小岳姐,你又要上课,帮老师做事,又要照顾孩子,你家里人不帮把手吗?” 岳舒也抬眼看他,这话说得极其委婉,但还是有那么一点的不一样。 “大家都很忙,各自有各自的分工。” “那倒也是。”孟林宇点头,但是脸色有少许的尴尬。如果她只是一般的结婚生孩子的女人,他不至于尴尬。 “小宇,我问你个事儿。” “你说。” 岳舒也想着合适的措辞,“最近你有没有听到什么不好的传言,关于我!” 孟林宇龇着牙笑,笑得比哭还难看:“小岳姐指的什么啊?” “你有听到什么就说什么。” 孟林宇挠了挠后脑勺:“我……是有不太好的话,但都是流言蜚语,不管它,过段时间就没事了。小岳姐你家庭和睦,现在回校提升学历,才不会像他们所的那样,我们都相信你的。” “嗯。”岳舒也不难为他,不追问。只是没想到,这谣言在男生那边也已经传开。只是,她不明白她到底哪里得罪了沈雅静? -- 跨年晚会如期举行,岳舒也给两个室友弄到票,还是很靠前的位置。 岳舒也和柏寒合唱的歌排在中间的位置,快到他们的时候,有人推了钢琴过来。 岳舒也往旁边挪了两步,问柏寒:“谁要弹琴?” 钱悦指挥几个人摆放琴的位置,顺便回头用唇语告诉他俩:“神秘节目。” “谈老师?” 钱悦做了个“是”的手势,那边忙完,她过来跟他俩说:“这首歌你们俩很熟了,一会儿跟谈老师的节奏走。” “姐,你现在才跟我们说?”柏寒倒抽一口气,他也知道谈老师有一个神秘节目,但没想到是要和他俩配合,这太难为人了。 “我对你们有信心。”钱悦大姐大似的拍拍他的肩。 “可我没有啊!”他的老师跟他合作,先前还没有任何排练,他都快不知道到时候上台该先迈哪条腿。“舒舒,你有信心吗?” “呃——”岳舒也同样为难,主办方想给观众一个惊喜,但是对他俩简直是晴天霹雳。但是,稳住柏寒,他俩把钢琴伴奏当做是普通的伴奏,就没那么有心理压力了。“你不信你自己,你相信谈老师。” 谈迟那个人,情绪不常外露,做什么事都是一副四平八稳的样子,物理院的学生怕他,但是有什么事也都喜欢找他帮忙解决。 柏寒看起来被说动了,心情逐渐稳住。 主持人报幕,轮到柏寒和岳舒也。钢琴就藏在幕布后面,谈迟安静地坐在琴凳上,随着幕布缓缓滑开,他的手指落在琴键上,一串清脆玲珑的琴音响起。 会场里“哗”地一阵,如潮水般的掌声和欢呼声翻江倒海般地袭来。 追光落在谈迟的身上,岳舒也逐渐走近他的身后,看到琴键上修长灵动的手指,谈迟此刻不是老师,而是一个钢琴王子。 谈迟弹琴,熟悉的调子接上岳舒也的节奏,她踩准了第一个音节,唱出第一句歌词,另一束追光落在她的身上。 “你浅浅的微笑 深似海的眼光 都能掀起我 滔天的巨浪 ……” 想象中可能出现的差错都没有出现,三人的合作就好像排练过很多次一样的完美。 一曲终了,观众席上不知道是谁,嗓音格外大地喊了一声“谈老师”,学生都哗啦啦笑开。 岳舒也跟柏寒下场,谈迟还有一首钢琴曲要弹。 几个学生,有男有女,挤在后场不会被前台捕捉到的一角往台上看。 “谈老师真是完美男神,我的天!” “谁把谈老师拉到我们舞台上来的,我都想给他磕三个响头,谈老师完美的如同天神下凡!” …… 第二首钢琴曲很欢快,节奏明快跳跃。秦曼青的舞蹈和钢琴都是信手拈来,岳舒也跟着学过一点钢琴,虽然她学艺不精,但是知道谈迟的水准不下工夫恐怕是练不出来的。他这样一个人,不显山不露水,一出手便是惊艳四座。 如同跟前一个同学所说,此时的谈迟,完美的如同天神下凡。 演出完全结束,所有人出来谢幕,位置刚好是谈迟和一个女主持人在前,她站在他身后靠右一点。 “祝大家晚安!” 晚会终于结束,观众离席,台上人员也依次退场。 谈迟一转身便看到站在他身侧靠后位置的岳舒也,她旁边的女同学个子娇小,借来的长裙太长,几乎拖地,只能双手拎着裙摆。岳舒也为了避免撞上和那个女同学撞上,和她拉开距离,但她身后跟着的是个大肚子的玩偶,行动不便,视角也窄,肥鼓鼓的肚子撞到岳舒也都不知道,还往前走了一步。 岳舒也一个踉跄,差点要撞上前面的人,胳膊被谈迟抓住,施力拽了一下,她往他的一侧过去,就那么直愣愣撞到他怀里。 第26章 我在看你有没有醉。 穿着小黄鸭玩偶服撞到岳舒也的那个同学大概是想扶她, 双手虚虚地伸出来,但无奈玩偶的肚子圆鼓鼓,并不能扶住她, 圆鼓鼓的肚子反倒又将她挤压, 更加往谈迟的方向推。 谈迟一手护住她的肩膀,莫名有种拥她入怀的错觉。 那个同学赶紧停住脚, 似乎是道歉还是说了什么,隔着头套, 并不能听太清。 “没事。”岳舒也回头朝着小黄鸭同学笑了一下,谈迟把她往自己的方向带, 终于进到后台。她的肩膀被搂住,几乎是被谈迟拎着进到后场的。 两人站到角落里避让人流, 等退场的同学逐渐散开。 岳舒也的侧脸对着谈迟, 他身上淡淡的木香味又萦绕过来。平时几乎没发现他用香水,这淡淡的香更像是衣服被香薰过,跟他整个人的气质相得益彰, 温润,干净。 愣神间,谈迟护住她肩膀的手已经松开, 单手揣在裤兜里。 后场人多,岳舒也想要说些什么话来夸赞谈迟晚上的表演, 在脑子里组织了半天语言,一个字没说出口。有学生跟谈迟打招呼,他点头应着。 过了半分钟, 人终于散开,各自换衣服撤道具。岳舒也想着就这么离开,衣服懒得换, 只把羽绒服拿出来就行。只是更衣间也还拥挤,她在原地站着等参演的人逐渐离开。 谈迟低头看了一眼只穿着小礼服的岳舒也,她的胳膊和小腿都露着,而后台的空调热风似有似无。上次见岳舒也穿这件小礼服,材质考究,剪裁精细,尤其腰间和后背的设计,显得她的腰盈盈一握,而肩平背展,让她如同一颗熠熠生辉的宝石。 “冷不冷?”他略低头,问她。 “还好。”岳舒也回应着,脚下不易察觉地退开小半步。 谈迟穿着西服,但这次他并没有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给她盖上。终究来说,他还是老师,不能太过随意。在人前让女学生披着他的衣服,不太像话。 好不容易更衣间有了空隙,岳舒也进去取自己的衣服和包,其他的衣服都叠起来放在袋子里,只将长过小腿的长款羽绒外套裹在身上,严严实实。 等她从更衣间出来,后场已经没有谈迟的身影。 岳舒也拿了包往出口去,冯艺璇和韩缇在那边等她。 见了面,冯艺璇伸长了脖子往她身后看,半晌露出失望的神情。 岳舒也朝自己身后瞟了一眼,不明所以:“你找什么?” “还以为谈老师会跟你一起出来,你怎么不把谈老师一起带出来?” 岳舒也好笑地看她:“脚在他身上,我怎么能说带就带出来。” 韩缇在旁边捂住嘴笑。其实她俩发现一个不算秘密的规律,岳舒也出现的地方,谈老师出现的概率也会极大,至于这其中的缘由,就不知道到底是巧合,还是其他。 越是笃信这条规律,冯艺璇脸上的失望就越明显。 “你们俩现在回宿舍吗?” “还早吧?”晚会两个小时,演出顺利,虽然在后台耽搁了一点时间,但出来的这会儿还不到十点,尤其第二天还是元旦节的第一天。 正要说什么,岳舒也的手机一阵震动,来电话的是钱悦。 “你在哪儿?别走,我们去聚餐。” “聚餐?还有谁么?” 时间还在,岳舒也没有推辞,顺便把自己的两个室友带上。聚餐的都是文艺社的人,林林总总得有十来个人,最主要的是,还有谈迟。 谈迟刚刚离开,就是被几个社长社员轮番邀请,一定要参加这次的聚餐。 聚餐的地方不远,在学校对面的烤肉店里,来的人坐了两桌。 社长是不太露面的洪唐,名字好记,红糖的谐音,曾经参加过好几次全国性的选秀,还代表学校拿过一些歌唱比赛的奖,听说是谈迟的师弟。 或许也是这个原因,他能千请万请地把谈迟请来,又做主持人,又表演节目。 听到身边的同学这么介绍,岳舒也有些疑惑,虽说洪唐本科时候也是S大物理院毕业的,但谈迟当初是S大的少年班,按照年纪,洪唐进校的时候,谈迟恐怕早毕业了。不过男人之间称兄道弟的事情,很容易水到渠成,只要有一点关系,也能攀得上。 众人都落了座,洪唐和岳舒也刚好在一个桌,谈迟有点小事情耽搁,来得稍晚,洪唐立刻把身边的位置挪给谈迟。 “师兄,这边坐。” 谈迟目光从洪唐的身上略过,扫到岳舒也,又离开,顺势便坐到洪唐旁边的位置,和岳舒也之间隔着两个一男一女两个学生。 洪唐是个会来事的人,不然也不会坐到社长的位置,并且把文艺社发展的红红火火,社里听说出了一个乐队,已经跟某娱乐公司签约,还有一个歌手,也在商谈中。这中间牵线搭桥,都是洪唐一手帮助。 “师兄,多谢你能来帮弟弟的忙,这次晚会是我经手这么多长以来最成功,人气最高的一场,感谢师兄的倾力相助。”洪唐举了举杯子,“师兄,我先敬你。” 还没吃饭,酒就先喝上了。 谈迟拿过面前的杯子,自动有人给他倒酒,另一桌有同学调侃:“社长,你一来就要灌老师,胆子够大的。” “我哪儿敢灌。”洪唐笑着摆手。 第一杯酒,谈迟先喝了,另外拿了一个杯子倒了一杯水,吃一口东西会顺便喝一点水。 烤肉上桌,刷酱料翻烤肉的活儿几乎都在钱悦的身上,她就是个操心的性格。 谈迟吃的不多,他向来晚饭的量就不大,这种油腻的夜宵更加只是象征性地拿起筷子吃一点。 在座的人里面,只有柏寒是物理院的,而除了他拘谨一些,其他的人在谈迟面前能放得开。谈迟年龄本就不大,再加上一起出来活动的时候平易随和,学生都敢跟他嘻嘻哈哈,还有人也跟着洪唐有样学样地过来敬酒。 一开始只有一两个,谈迟喝了,后来接二连三地过来人,岳舒也想起他喝醉那次,他的酒量不至于一杯倒,但是很一般。要照这些学生这么车轮战下去,指不定要醉的不省人事。 岳舒也晚上不喝酒,一直拿着半杯果汁小口啜着,再有学生要来跟谈迟喝,她便开口了:“谈老师还是少喝一点吧,开车来的。” 来敬酒的学生脸一红,但还是笑嘻嘻地说:“可是都喝了那么多,谈老师已经不能开车。” 洪唐把那杯酒拦下:“别,一会儿得说我们文艺社的人以多欺少,哈哈哈!”洪唐大笑几声,端起自己的杯子,“这杯我帮我师兄喝。凯子,这段时间辛苦你忙前忙后,租衣服借道具的。” “唐哥哪儿的话。”凯子乐呵呵地把酒喝了,再跟桌上人说了几句,转身回到另一桌。 谈迟暗暗扶了一下额头,是他低估了现在这些孩子的胆子,个个暗暗地都攒着劲,倒不是要把他灌醉,儿歌个个都想来跟他喝酒,还有来过两三次的。纵然是啤酒,他也已经开始头晕。 如果要怪,也不能全怪学生,他自己的酒量实在太差。 岳舒也出面拦了一次,洪唐再一挡酒,再没有学生要来敬酒。谈迟把一杯白水喝完,去了一趟厕所,出来之后没有立刻进去,在楼底下站着点了一根烟抽上。 待的时间有点长,桌上有人问谈老师是不是醉了。洪唐出来到处找,在一楼找到谈迟,旁边站着一个穿着长款羽绒服的女人,有点眼熟,随后心中一动,好像意识到什么,唇角一扯露出个笑,转身上楼。 岳舒也觉得店里太闷就出来了,门口遇到谈迟,去买了两瓶水,一人一瓶。 “谈老师要是喝醉了,跟他们说一声提前走也行。你跟一帮学生闹,折腾不过的。” 谈迟笑了笑,有风过来,他手上的烟往岳舒也的一面飘。他顺手将烟头摁灭,往路边的垃圾桶走过去。 扔了烟头回来,岳舒也还站在那里。等他走近了些,岳舒也歪着头,看起来是在很仔细地盯着他的眼睛看。 “你在看什么?”他好笑地看她。 “我在看你有没有醉。”不知道怎么回事,谈迟喝了酒的情况下,反倒是岳舒也敢在他面前说话无所忌惮。面对清醒的谈迟,岳舒也的话会很少,她想过原因,或许是谈迟在清醒的时候,身上会不自觉地带上老师的威严。 “看来你已经掌握了我酒量差的证据。” 岳舒也抿着唇笑了两声:“掌握了又怎样,又不能成为呈堂证供。” “那我要不要保持沉默才好?” 岳舒也没忍住露齿笑,但很快便用手捂住嘴。她的牙齿很整齐,小时候挺没形象的,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大笑的时候便习惯性的捂嘴,因为有人说这样才显得淑女。 “你还是先预约代驾吧,别一会儿又让我送,我今天自己开了车。” 谈迟看着她的眼睛,继而垂眸,似乎在思考什么,突然说:“你要不要晚上去你爸妈家,顺路送我一程。” 第27章 那你哼一哼,我听听看?…… 岳舒也沉默了几秒钟。 外面的夜风有些凉, 她把羽绒服的领口紧了紧,脖子微微缩着,几乎把脸要埋到毛领子里。 “好, 但是要走到南门去, 我车停那儿的。” 谈迟朝她一笑,点头。 第二天是元旦节, 假期的前一天会格外的疯,还有一些第二天就没课, 即将离校,玩起来更是肆无忌惮。那群学生吃饱喝足, 还约定了下一场。谈迟提前离场,跟着离开的还有岳舒也和她的室友。 室友回学校, 岳舒也去取车, 谈迟坐她的副驾。 谈迟给自己扣安全带,虽然不是在他的车里,但是同样的位置, 上次的场景和今天逐渐有些重叠。他手指将安全带卡扣锁进去,“咔”的一声。 岳舒也在车前储物盒摸出眼镜戴上,顺手将头发往耳后撩到耳后。她是中长发, 带着一点不太明显的微卷,平时都是扎起来的, 晚上表演节目的需要,她的头发一直披散着,整个人的气质很沉静温柔。 谈迟瞥了她一眼, 收回目光,闭眼。 没人说话,岳舒也顺手把音乐打开。 “你那天放的那首歌叫什么名字?” “什么歌?”她把音量调小。 谈迟不知道那应该叫什么歌, 他不懂除了英语之外的外语,而且他上次喝得比这次多,并没有听到主播念的歌名。 “我只记得旋律。” “那你哼一哼,我听听看?” “唔——”谈迟扶额。 看他犹疑,岳舒也轻笑了笑,专心看前面开车。说起来,她今晚应该撺掇谈迟去那群学生约的下半场,KTV里怎么的也得一展歌喉才对。 谈迟掏出手机,打开了一个软件,横屏过来,屏幕上是钢琴的黑白琴键图案。 “我弹给你听。” 岳舒也把车内的音乐关掉,谈迟在手机上试了试音,回想起那首歌的旋律,手指在小小的手机屏幕上灵活地点着,岳舒也想起来他指的哪首歌。 “是《Позовименятихопоимени》?”她讲的俄语,谈迟一怔。 “是不是有一句dalalalala——dalalalala——”她怕谈迟谈迟听不懂,换成音节代替。 谈迟收回手机,手肘撑着车门,侧身看她轻哼着那首歌。 “是这首吗?” “你再哼一段,我不确定。” 岳舒也唇张了张,索性用俄语唱起来。她的声音动听,而中文和俄语发音有所不同,她的嗓音唱俄语歌,别有另一番味道。 唱了前半段,岳舒也打住:“谈老师现在能确定了吗?” “能,是这首歌。” 岳舒也抿了抿唇:“唔——中文名字叫《轻声呼唤你的名字》,谈老师如果喜欢的话,可以搜一搜,俄语的版本同时也能搜到。” “女声版的应该会更好听。” 岳舒也扭头看了他一眼,他已经坐正,一手抵着车门撑着自己的额头。 车子先到观湖路谈迟的小区外面,谈迟道了谢,推门下车。 “谈老师今天没有喝醉吧?” “没有。” “那就好。”岳舒也抬手要做个作别的手势,只见谈迟扶着车门弯腰看她。 “在学校外面的时候,不用叫我老师。” 岳舒也跟他的视线对上,没说行,也没说不行。 谈迟不再等她的反应,关上车门:“小心开车,到家给我发个微信。”略一顿,“走吧。” “谈老师再见”几个字吐在舌尖,没说出来,岳舒也没再说任何话,发动车子离开。 到了家,岳舒也在门口站定,掏出手机给谈迟发了一条消息。 【我到家了。】 等了几秒钟,把手机放进包,拿钥匙开门。 爸妈两人都在客厅里坐着,秦曼青还精神着,岳世修已经开始打瞌睡。 岳舒也关门,她爸就醒了。秦曼青问她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什么,她摇头说不要,让他们都去睡,去洗澡前先去爸妈房里看樱樱。 如果是留宿爸妈家,樱樱都是跟秦曼青睡。 房间里只开了床头灯,岳舒也坐到床边给樱樱把打翻的被角掖住,看着她的睡颜,微微笑了一下。 樱樱渐渐大了,五官轮廓逐渐清晰,身上万菲的影子越来越明显。 很多人都说樱樱像她,或许是有一点相像的,那是因为他们都没见过万菲,都以为她才是樱樱的妈妈。 当初离婚,她就下定决心以后好好照顾樱樱,将她养大成人。至于男人,还有爱情,已经不在她的考虑之中,她也以为自己不会再动心。 其实谈迟于她来说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喜欢他的女孩子不少,楚雨娆便是一个,听说来荣城工作也是因为他。 再加上,他心里还有一个白月光。她吃过所谓“白月光”的亏,顾舒文年少时候有一个喜欢的女孩子,所以无论她如何地在他身后追赶,即便她长相家世都不差,他都不愿意多看她一眼。 跟她恋爱,后来又逢场作戏地对她好,跟她订婚结婚,不过是因为那时候岳世修身在银行,手握实权,能帮到他家的生意,仅此而已。顾舒文对她,从始至终都没有过感情,即便她努力地去模仿他心中那个女孩,从活泼变得淑女,从话唠变得文静,从天马行空变得优雅温婉。 同样的泥坑,她不应该摔倒两次。 樱樱咳嗽了两声,把岳舒也从走神中拉回来。 她的支气管炎已经好了,但是偶尔还会咳嗽,需要慢慢将养。 岳舒也轻拍了拍她,等她安静下去,这才起身离开去洗澡。 洗漱完,家里人都睡已经睡下。 岳舒也窝到被子里,这才想起看手机。 吴昭昭来过消息,说晚上去她家借宿,她回了个好。 另一条是谈迟回复她的。 【好的,早点休息,晚安】 她盯着谈迟的头像看了一会儿,没再回复。 -- 与其他社科类专业相比,法学院的课程尤其多,有些专业交两篇课程论文就可以直接回家,法学院很多考试的科目。 元旦收假立马进入考试周,假期里她在家复习课程,顺便陪一陪樱樱。 眼看就是寒假,在饭桌上,秦曼青顺嘴跟她提起实习的事。 “你说想去法院实习,你爸有朋友可以帮你推荐。但是,我也听说,法院太忙,跟做律师是不相上下,又累,收入还低。而且体制内你爸也算待过,算半个体制内,里面的官僚作风你恐怕受不住。要我说,你再好好考虑考虑。” 学法这条路,看似前途光明,却也满是荆棘,不然也不会有那句话,“劝人学法,千刀万剐。” 岳舒也想进体制内,并不是奔着体制内的安稳而去。当初离婚回荣城,打定主意进入法律行业是因为万菲的案子。 她知道万菲不明不白进监狱,跟顾家母子的关系更大,但如果换一个有同理心的法官,那么结局可能会是另一个样子,万菲也不会在监狱里自杀。 那时候,她信了顾舒文的话,坚信万菲是破坏她家庭的第三者,嘴上说着是被顾舒文诱jian怀孕,却还是把孩子生下来,不过是想拿孩子谋取利益罢了。她以为,万菲是拿到钱又想把孩子要回去,完全是出尔反尔,贪得无厌的小人。 可是,不是,都不是。 没有人听万菲的辩白,没有人听她说什么。 没有人帮她,她该多绝望。 而那时候,她又在做什么呢? 万菲被以敲诈勒索罪送进监狱的时候,她被怨恨冲昏了头脑,对这件事只是无动于衷,袖手旁观。她哪怕帮她请一个好一点的律师也好。 可是时间不会重来,万菲也没有给她机会,等她清醒。 每每回想,她都忍不住恨自己。 “不用,实习我自己找就可以,妈,你和爸爸不用去麻烦人。” “那你倒是去律所,还是法院?” “再看吧。”岳舒也并不想跟她妈多纠缠这一个问题。 -- 今天过年早,放假也早,听说没课的研二学生已经元旦前就回家,研一课多,考试周里还要继续上课。 她到学校晚,进到教室,其他学生几乎都已经到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跨进教室的那一刹那,原本小声说话的哄闹声戛然而止,空气中还有一道道朝她投来的意味深长的目光。 她没和任何人对视,找到惯常坐的位置坐下,身后一道道视线如芒在背,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自顾自地把笔电和课本从袋子里拿出来摆上桌。 好不容易结束了一节课,冯艺璇就坐在她旁边,就着凳子滑到她跟前,跟她小声说话。 “舒舒,学院有老师找你吗?” 她不明所以:“找我干什么?” 冯艺璇“唉”了一声,岳舒也的这个反应仿佛在她的意料之中,随即拿出手机点开学校的留言墙。 没看标题,第一张图先把岳舒也给惊到。 她怀里抱着一束玫瑰,而她旁边站着的男人是谈迟,看照片上两人的表情,说不出的暖昧,抓拍的恰到好处。 “这照片……什么意思?”岳舒也对着冯艺璇,说话都结巴了。 “谈老师开学典礼赚了一把人气,六院联合晚会,他直接偷走了一大票少女心,现在,你成了人民公敌了。” “可是,这花也不是他送给我的,你也在旁边。” 第28章 脱单,官宣! 冯艺璇凑得更近了一些:“我当然知道, 我在这下面回复了。”她边说边往下翻,好半天终于找到她的ID。但是参与跟帖的人实在太多,也怪谈迟最近人气太旺, 她的那条留言被淹没在茫茫的文字里。 “这……怎么还带骂人的?”学校表白墙的帖子下面可以楼中楼, 冯艺璇的那条回复下面有人跟帖,有人问她真实情况, 也有人阴阳怪气。毕竟隔着屏幕,总不能追着无线网把对方揪出来打一顿, 所以说气话来也是肆无忌惮。 匿名ID:小声bb,我觉得谈老师和这个女生还挺般配……不要回复我, 我走了 跟帖1:我也……我走了 跟帖2:举手,我也~悄悄磕一下cp 跟帖3:贱不贱啊, cp狗是疯了吧, 什么都磕的下去 …… fghj:建议删帖,不知事情原委公然发帖,必然会对当事人造成负面影响, 更何况一方还是学校老师 太湖:我也觉得该删帖 后面的跟帖和讨论风向岳舒也没再看,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掐头去尾只拍她和谈迟两个人的照片在这个时间点发出来。对于她来说,风言风语最多传一段时间也就过了, 但是对谈迟不一样。 虽然谈迟不是她的任课教师,甚至不属于法学院的编制, 但他毕竟是老师,而她是学生。 就算他俩真的有些什么,私下交往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但是,这件事一旦挂到网上,校方肯定会安排人调查的, 也之所以冯艺璇会问学院有没有找她。 冯艺璇推了她一下:“你打算怎么办?” 她咬了一下唇角,摇头:“没有的事,我能怎么办?不承认就行了。”她顿了一顿,“那你愿意作证吗?” “赴汤蹈火,两肋插刀都行。”第二节 课的上课铃响了,她把课本另翻了一页:“没多大的事,放心。” 这话看似是对冯艺璇说的,实际上是岳舒也给自己打强心针。她跟谈迟有来往,这是抹杀不掉的。如果学校因为舆论影响,眉毛胡子一把抓,胡乱给谈迟一个处罚,那对谈迟太不公平。 刚下课,后排上来一个男生,岳舒也记得这人好像是班长,见过一面。 班长过来转达辅导员的消息,让她去一趟学院。 冯艺璇收拾好书包,跟着岳舒也一道过去。 辅导员是女性,本校毕业的硕士,跟岳舒也同岁,刚工作不久所以对学生还没有老师的威严,很和气地招手让她俩进办公室。 问了几个问题,辅导员算是弄明白事情原委,敲键盘的手停下。 “那……你那个男性朋友没再来找你麻烦吧?” “没有。” “那就好,平时你们多注意一点,尤其晚上最好不要单独行动。对了,舒也,你经常不睡宿舍,下课回家一个人的话要尤其注意。” 两人点头,辅导员松了一口气,看起来这事并不复杂,学校那边应该会很好交差,就打发她们俩离开。 期末考试在即,被老师放养而惯为懒散的冯艺璇也要去图书馆复习了,韩缇给她占了座。 “你可要一个人回去哦,单独行动。”冯艺璇开玩笑的说。 岳舒也笑笑,朝她挥挥手,往校门的方向走,路上边走边掏出手机看,表白墙的帖子还在,下面各样的评论都有,她的个人信息也被人隐晦地写出来,看叙述的口吻和文字内容,应该是法学院里认识她的人。 她点开微信,谈迟没有来任何的消息。 她指尖在屏幕上犹豫半晌,敲出几个字又删掉,措辞半天才发出去一句完整的话,问他那边有没有受影响。谈迟并没有立刻回,他在学校的话一般都会比较忙,不是授课就是实验和会议,现在不是课间,他不回消息也正常。 岳舒也收了手机,出校门去坐地铁。 不是上下班的高峰,人流量不算大,排队候车的人不多。岳舒也看了一眼屏幕,下一趟车还有三分钟到站。头顶是站务员播报的声音,一板一眼。 她双手揣兜,回想自己这段时间很不顺,连带着跟她走得近的谈迟也倒霉,是不是应该去明镜山拜一拜。人的运气走背的时候,不迷信的人也会不自觉地将信念寄托到虚无缥缈的神明身上。 发着呆的片刻,有人过来扯了一把她的胳膊,是个男人,问能不能加她的微信。 她眼皮撩了撩,这样草率搭讪的男人很多,地铁上遇到过好几回。 她笑着摇头拒绝了对方,刚好车子到站停稳,车门一开她便上了车找位置坐下。 那人也跟着上车,不远不近地站着,岳舒也只当没看见,戴上耳塞,一边低头玩手机。 谈迟还是没有回复。 她无聊地点开朋友圈,楚雨娆鲜见地发了一条朋友圈。 “脱单,官宣![图片][图片]” 配图有两张,一张是牵手图,一张是一捧鲜花,很漂亮的粉色玫瑰。楚雨娆喜欢粉色,手机挂坠是粉色,出去爬山那天,戴的帽子和耳环都是粉色。 去明镜山是十月,现在翻年的一月,刚好三个月。如那个算命先生所说,她的缘分很快就来。 心头一阵恍恍然,点开牵手的那张图,男人的那只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她不能确定,但跟谈迟的手很像。 她以往不会去注意别人的手长得好不好看,但是记住谈迟的手是因为他在六院联合晚会上弹琴,她在她身后看他,很难不注意到他的手。 看着照片,岳舒也抿住唇轻轻吸气。地铁车厢因为刹车的惯性,身体往座椅的一侧滑,她一手撑住座椅,以使自己不至于倾到旁边乘客的身上。另一手手指在楚雨娆的那条朋友圈下点了个赞,随后匆匆退出。最近联系人的列表上方有个小红点,谈迟回她消息了。 【刚刚在上课。】 【那张照片我看到了,我一会儿去学院解释。】 【你还好吧?】 她心里空落落的,看着谈迟最后发来的四个字,轻咬了咬唇角。 【我没事。如果有什么问题的话可以联系我。】 【联系冯艺璇也行。】 樱樱在幼儿园,家里除了吴昭昭再没其他人。 前段时间,吴昭昭很忙,她现在处于事业上升阶段,很拼命。凌晨自己过来在客房睡下,到现在还没起。 岳舒也去翻冰箱,她做饭难吃,想了想还是作罢,拿起手机准备点外卖,又返身回去,冰箱门右侧一般都会存放一些酒水,现在再一看,酒没了,只剩果汁。 她拧了下吴昭昭那间房的门,没反锁,一进去,熏人的酒气就迎面涌上来,吴昭昭这个酒鬼喝她好几瓶鸡尾酒和啤酒,真是够能造。 已经快中午,吴昭昭的酒劲下去了大半,岳舒也进门踢到瓶子,哐当的声音让她醒过来,翻了个身,直接从床上摔下来。狼狈地胡乱爬起来,边挠了两把头发。 岳舒也看她那样,无奈地摇头,把窗帘拉开一般,让冬日的阳光照进来。 “律师压力大成这样,你也不至于喝酒解压,下午还怎么工作?” “请假了。” “……”岳舒也眉毛一扬,一点不掩饰自己的意外,吴昭昭可以称为工作狂人,刮风下雨上班出差绝不耽误,除了生病手术,她工作几年几乎没请过假。 “出什么事了吗?” 吴昭昭抹了一把脸,有气无力地说:“昨天我去找了方圆,直接跟他摊牌,问他答不答应跟我处。我不喜欢暧昧,就算当舔狗也得有个限度,他要是答应,我们就谈。他要是不答应,我以后跟他桥归桥路归路。” 岳舒也沉默地眨了一下眼,看房间这个架势,方圆应该是选了拒绝。 两人都是她的朋友,曾经让两人认识并没有起做媒的心思,但是吴昭昭对方圆动了新,岳舒也就随着她爱怎么造怎么造。可是方圆那个人,仿佛刀枪不入,吴昭昭暗示很多回,她帮着明示好几次,方圆都是含糊的态度。 岳舒也怀疑,他可能是gay,但是怎么看都不像。 “他怎么说?” “他有喜欢的人。”吴昭昭口渴,套上拖鞋去外面找水喝,一瓶矿泉水咕咚咕咚喝了半瓶才又说,“他也摊开了说,他有个喜欢的女孩子,一直放不下,没办法喜欢别人。还跟我说对不起。” 有岳舒也这个先例在前,吴昭昭知道,有白月光的男人不能碰。 “要不要点外卖,中午吃什么?”岳舒也岔开话题,自顾自点外卖去了。 外卖送了两拨,第一次开门,来的是午饭,第二次开门,来的两箱瓶装鸡尾酒。 外卖员把酒搬到客厅,岳舒也拆了包装,起了瓶盖,递给吴昭昭一瓶:“想喝酒应该叫我一起。” 一瓶酒下肚,岳舒也给吴昭昭道歉,不该介绍他俩认识。第二瓶开始喝,两人光脚坐在地毯上,电视里放着装疯卖傻的电视剧。吴昭昭昨晚上已经哭过了,大概是水分摄入充足了,这会儿又开始哭。岳舒也拆了两包纸放她面前,由着她发泄,自己有一口没一口地对着瓶子喝。 桌上的手机震了一下,来了一条微信。 她扫了一眼,没理。 第29章 他看起来并不太好,眼底…… 手机仰面搁在桌子上, 一条微信发来,亮了一会儿,半晌屏幕黑下去。没一会儿又亮起来, 是新的微信进来, 她由着屏幕一直亮着知道自己黑屏。 现在是考试周,正常情况下不会有什么人找她, 而学院那边她已经去过,所以应该也不会有人发微信来通知她什么事。 她认定了微信上一定是谈迟来的消息, 就那么看着微信来一条,又来一条, 有种小儿科报复的快、感。她知道自己这样的方式很幼稚,其实她就是个很幼稚的人。 就像当初, 她甚至想报复顾舒文, 而打算去扑倒谈迟,后来酒醒之后羞得无地自容,连夜逃离芝加哥。 “你手机怎么老震动?”吴昭昭嘟囔一句。 “不管它。” 岳舒也拿了一块车厘子喂到嘴里, 这是她的下酒菜。 晚上晚饭没吃,两个人稀里糊涂就睡下。岳舒也早上醒来,一看手机, 魂差点没丢掉。 谈迟昨天根本没再发来消息,跟她发了很多条消息的是导师姜澜和师姐玉炫, 还有未接来电,也是姜澜的。她捂着脑袋回想,恨不得当场咬舌自尽。手机总是震动, 喝得醉醺醺的吴昭昭说帮她把手机给收起来,那些电话没接上就算了,有两个似乎还是吴昭昭拒接的。 连滚带爬地去喝了杯水润润嗓子, 这才给姜澜把电话回拨过去,一颗心几乎要从嗓子眼跳出来。姜澜那边响了好几声,岳舒也气都快喘不过来了。 “喂,小岳啊。” “姜老师。”她磕巴了一下,发现嗓子还是哑的,捂住手机咳嗽了两声。 “怎么了,感冒了吗?” “没事老师。” “难怪我昨天打你电话没接,感冒严不严重?” 岳舒也在电话这头戴上苦笑的面具,既然如此,她就顺势说嗓子有点不舒服,没大问题。 “姜老师昨天是有什么事么?” 好怕再被自己的导师追问关于学校传闻的事,好在虚惊一场,姜澜对于昨天的事只字未提,而是问她要不要一起去出差。 姜澜月底要去外地一趟,本着对学生训练的目的,她想着带两个学生一同随行。上个月的学术会议,孟林宇去的,这次姜澜先想来问她的意见。 老师出差愿意带着,这自然是好事,岳舒也很快做好决定,跟姜澜同行。 期末考试结束,岳舒也收拾行李,把孩子托付给爸妈和岚姐。 出差的地方在海南,出差目的是针对一个比较大的刑事案件,姜澜作为顾问出席这场讨论会,出差时间大概一周。 出席讨论会的都是业界大佬,电视和教科书上有名字的专家来了好几个,岳舒也连初出茅庐的菜鸟都不算,自然是没有她开口的地方,主要工作是跟班打杂,帮姜澜开车拎行李,打印东西跑跑腿,或者跟法院那边的负责人做对接。 虽说她处理的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但是这次的案件是轰动全国的大案,接手这件案子的人都顶着巨大的压力,包括姜澜。她尽力做好每天的事,细枝末节也包括在内,丝毫不敢怠慢。 到最后一天,即将踏上回程的路,姜澜也从案子的压力中解脱出来,开心地拉着她去逛街。 在荣城这个偏北的南方城市,人人都换上羽绒服和大衣,而在海南,晴空万里,气候宜人。 别看姜澜是个已经年近五旬的大学教授,私下跟冯艺璇这样的小女生其实没差,她先前跟岳舒也打听过口红色号,等最后一天,事情办完,便拉着她去美妆店。 姜澜试了岳舒也常用的CHANEL 58,漂亮是漂亮,颜色太浓过于惹眼,这个色号对岳舒也来说怎么涂都可以,教授却是不行。 姜澜眼中不无遗憾,为了不让自己遗憾,干脆地买下。 岳舒也试了另外的色,姜澜觉得漂亮,拿去前台一并付了款。 “姜老师,这不合适。” “劳务费。这几天你忙前忙后的,要是没有你,我肯定得稀里糊涂。” 岳舒也笑笑,姜澜才不会稀里糊涂,她头脑清晰,眼明心细,做事极有条理,身上有很多值得自己学习的地方。 按照岳舒也的认知,老师私下应该会跟学生讨论案子,这也是对学生能力的一种训练。姜澜也有问过她对于最近这个案子的看法,岳舒也说了一些自己的见解,并未跳出极为专家大佬讨论过的范围。 到后来,话题逐渐偏离到专业的讨论,姜澜似有意似无意地:“前段时间,学院里面传的关于你和谈迟老师的事,你怎么看?” 岳舒也后背一僵,终于还是要来过问了么? “姜老师,我跟谈老师的事都是误会,这件事我已经跟学院那边解释过了,那束花不是谈老师送的,而我那时候和谈老师并不太熟,他只是刚好路过,看到我有麻烦,停下来问我是不是需要帮助。” “他主动问你的?” 姜澜的眼睛里似乎有星星闪烁似的,很亮,还带着说不上来的笑意。 岳舒也不太能看懂她的导师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反应,好怕自己撒谎被看穿,眨了眨眼,将后面的话编得更圆一点:“其实是,他跟我发消息问我在哪里,我说在体育馆附近,谈老师可能是找我有事,然后刚好撞见我身陷麻烦。” “那他那天找你……是有什么事吗?” 岳舒也怔住,时间相隔有几个月,现在回想起来,谈迟那天并没有说他找她到底有什么事。 “呃——姜老师,我忘记了。”她轻轻呼气,然后补充,“姜老师,我知道分寸的。” 还要她再说什么吗?她离婚了,有小孩,不会随便去和男人扯上关系。 谈老师是老师,身份特殊,她不会逾矩。 而且谈迟有喜欢的人。 至于他现在是不是和楚雨娆在一起,她并不想去求证,这跟她没关系,她和谈迟其实是两条平行线,永不会有交集。 姜澜挽住她的胳膊,手去握住她的手,轻轻捏了一捏:“挺好。” “什么?” 姜澜笑了笑,没回答她:“还要不要买点什么?出来一趟,我得给我家老头子带点特产,不然他下次洗碗得跟我闹。” 同门的都知道,姜澜在家几乎不做家务,要么家政阿姨做,要么就是她老公做,洗碗更是从来都不洗,一双手保养得比20岁小姑娘的手还细腻干净的多。 她们师徒在酒店住同一间房,飞机是第二天清晨八点,两人还要在酒店呆一晚。 晚上做完一些资料整理,岳舒也扭头看向阳台,姜澜在跟人打电话,中间有几句话音量明显提高,隔着玻璃门都能听到她的声音,之后有低下去。 岳舒也悄悄溜进厕所,趁着姜澜没回来,跟樱樱视频,聊一会儿天。樱樱最近的性格开朗了很多,她当初坚持把她留在普通学生的幼儿园的决定是正确的,跟孩子们在一起,处在一个普通的语言环境里,樱樱总是会学会打开心扉,开口说话的。 视频时间很短,她不想让姜澜太了解自己的生活,她已经把带孩子离婚的事情都告诉的姜澜,姜澜知道的够多了。 导师毕竟只是导师。 等她挂断视频,微信里来了一条消息,是冯艺璇的。 她考完试就回家了,每天朋友圈都是吃喝玩乐。 点开她的对话框,入眼的文字让岳舒也不觉愣住。 【舒舒姐,谈老师下学期好像不再在我们学校任课了。】 【他不会真的是受这件事的影响吧,985高校的教职多难拿啊】 【我听我同学说,他不仅不任教,实验室那边也不去了,以后可能都见不到他】 给谈迟拨微信语音过去,没人接。 拨电话过去,正在通话中。 她坐在酒店的马桶上,胡乱地挠了两把自己的头发。明明都解释过的,为什么学校还要做出这样的处理? 从洗手间出来,姜澜还在阳台打电话,不知道是不是还是先前的那一通电话,时间很长了。 岳舒也躺到床上准备睡觉,姜澜在阳台上点了一根烟。 她看着姜澜的背影,起身去给倒了一杯温水。 姜澜接了水,打发她先睡。 回来之后,手机上来了谈迟的消息。 【嗯,处理结果出来了,我们之间的事都是误会。】 【下学期我不会继续在S大工作,这是由我经手的项目决定,跟这件事没有关系,你不要往心里去。】 【早点睡觉,出差很辛苦】 【晚安】 岳舒也的确很累,前面几天都没有睡太好,最后一天也没有午休,跟姜澜逛街差点打瞌睡。 把手机塞到枕头下,岳舒也的手掌贴着床,手指轻轻抠着床单,一下一下,有轻微的指甲划过布料的声响,不厌其烦。 回到荣城,她下了飞机,行李被她爸先带回去,她打车去了谈迟的住处。 来过一次,她大概记得路,在小区门口签字进去,在楼与楼之间转了半晌,终于找到C栋。 在1501前摁了门铃,谈迟见到门口的岳舒也,眼中划过错愕。 他看起来并不太好,眼底有淡淡的青,像是熬过夜。 第30章 抓住她的手。(修)…… 学校已经进入了假期, 但是谈迟所在的实验室并没有放假。 项目在收尾期,再加上谈迟这边请辞,老板将原有的日程做了调整。谈迟连着几天都在加班熬夜, 凌晨才回来睡了一觉。因为太困, 闹钟的声音都没有听到,岳舒也来的电话将他叫醒, 他现在正洗漱,匆忙过来, 脸上还有水滴没来得及擦干。 “你……出差回来了。” “谈老师,我有点事想要跟你确认。” “如果你是指离职……” 谈迟话没说完, 岳舒也就忍不住抢话:“你下学期就不再S大任职了吗?” 谈迟缓了缓,点头:“我说过了, 项目结束, 实验室就不需要我。而且我原本就是借调过来的,回原单位是早晚的事。” “……”岳舒也把嘴半张,却只是吸了一口气。 “而且我的合同也快到期, 所以你不用把我离校的责任往你自己身上揽,这两者之间没有关系。” 几句话,谈迟就把岳舒也一路积攒的愤懑冲散。但即便如此, 她觉得这个当口实在太巧合,她记得谈迟的合同一年一签, 现在并不是临近期。 这个小区的楼很安静,一梯两户,眼看就是春节, 旁边住户已经回家过年,家里没人,不会有人看到他们现在的僵持, 但多少有些奇怪。 谈迟神色微敛,把门大打开,后退一步:“吃早饭了么?要不要进来喝杯茶,我刚煮的。” …… 谈迟回洗手间去把脸擦干了出来,拿了两个纯白色的陶瓷杯子给两人各倒了一杯红茶。荣城的冬天湿寒,岳舒也一路过来,手有些凉,双手握着杯子暖手,红茶的茶气在她鼻尖晕开来,是淡淡的松烟香,她爸以前喝过类似味道的茶。 “不喜欢茶?要不要换咖啡?” “不用麻烦。”她说完,赶紧喝了一口,茶水太烫。她抿的一小口茶水含在唇间,想吐又不好意思吐出来,脸涨的通红。 谈迟抽过两张纸递给她:“烫到了?” 岳舒也白了他一眼,顿时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谈迟看着她,兀自笑出来:“慢慢喝,不催你。” 看看时间,他本来起的就晚了一些,再耽搁的话恐怕去实验室会迟到。在手机上跟实验室的一个还没回家的博士生发了消息,说晚点到,之后便把手机放到旁边。 岳舒也扫了一眼他的手机:“你要是有事的话就去上班吧,我现在就走。” “不急,我还没吃早饭。”他起身去拿冰箱里又拿了食材,“吃三明治比较快,你要不要也来一份?” 岳舒也和姜澜搭乘的早班机,飞机上有飞机餐。但是因为时间太早,她那会儿并没有胃口。谈迟这么说,她的胃被一提醒,就感觉到饿了。 她抱着杯子走到厨房门口:“用沙拉酱?” “嗯。能吃沙拉酱么?还是,蛋黄酱?” “我喜欢沙拉酱。” 谈迟笑了笑,返身又去冰箱里取了半瓶沙拉酱。 切片面包在面包机里烤好,谈迟放了火腿片和生菜,番茄片,再挤上一圈沙拉酱。 “沙拉酱多还是少一点?”他回头问她。 “多……一点。”她抿住唇。 秦曼青从事舞蹈行业,对体脂控制很严格,她虽不跳舞,但因为妈妈的缘故,家里几乎不吃沙拉酱,做沙拉都用酸奶代替。可是沙拉酱的味道总归是不一样的。 岳舒也说“多一点”的时候,那样子很像个幼儿园小朋友,小心翼翼,又带着点对食物的贪心。 谈迟唇角牵了一下,低头往生菜上挤沙拉酱。 他的笑大多时候都是这么内敛,现在朝着岳舒也的方向只是一个侧脸,唇角微微勾着,依然有笑意停留。 三明治做好,两人就靠在厨房的料理台上,一人一个。 “最近没看到雨娆,她公司应该挺忙的吧?” “我也好久没见到她,外面的公司到年底应该都挺忙的,她入职小半年还是个新人,事情不会少。” 岳舒也似有若无地嗯了一声。 谈迟说好久不见她,这个好久不知道是多久,但最近两人应该是没有见面的。 那么,楚雨娆朋友圈里官宣的那个男人应该不是他。 想到这里,她抬眼看了一眼谈迟,男人吃东西似乎都比较快,他已经把三明治吃完,抽纸擦了擦手,端起自己的杯子喝茶。说是不着急,他喝茶是一口接着一口,完全没有品茶的惬意。 两人距离不远,她一扭头便能看到他的下颚弧度,还有跟着咽茶水而滑动的喉结。 他喝了小半杯,停下来看她。 “你要上班就赶紧走吧,三明治我带走吃。”她不再依靠台子,站直了身体,手里还剩半块。 谈迟笑起来:“去餐厅坐下吃。” 你这样我怎么吃? 岳舒也心底暗暗腹诽。 “不介意我去换衣服吧?” “你随意。” 谈迟颔首,去洗了把手,随后去卧室,门跟着掩上。 关门声之后,岳舒也紧接着舒了一口气。 自己做的三明治,味道一般,只是不知道哪里买的切片面包,比岚姐常买的那种好吃的多。趁着谈迟换衣服,她节省时间,吃东西也就不再注意什么形象,后面几口几乎是狼吞虎咽。 吃完之后,把茶水喝了两口,连带着杯子碟子一并收进水池。 他家除了阳台的绿植之外,其他陈设都很简单,只有一些生活的基本用品,像厨房里面的厨具也很简单。 犹豫着要不要洗掉,谈迟出来:“杯子丢在那里,一会儿家政阿姨会来。实验室最近很忙,我今天不能陪你再坐坐,下次请你吃饭当赔罪,现在送你回去吧。” 岳舒也点头,拿起自己的手提包和谈迟一道出门。 她让谈迟带她到路口就行,谈迟把她送到爸妈住的小区外面放下她。 临岳舒也下车,谈迟似乎有什么,在她推车门的时候一把抓住她的手。 岳舒也另一只手一僵,扭头看他。 谈迟意识到自己的冒昧,松开她。 岳舒也无意识地点了一下头:“怎么了?” “等我实验室这边忙完,我们能见面吗?” 她不太明白他这话什么意思,他们现在并不是什么不能见面的关系,虽然学校表白墙的事的确弄得人心情很糟糕,她也想过以后和谈迟保持距离,免得给他带来麻烦。但现在似乎也不存在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当然可以。” 谈迟眼中浮起笑意:“那,再见。” “再见。” 岳舒也看着他把车开出去,车子很快没入街道,她把他刚刚拽过的手背到身后,另一只抓着他碰到的手腕,轻叹了一口气。 樱樱自上次感冒拖成支气管炎之后,出门几乎都戴口罩,去幼儿园更是隔段时间就让老师更换。 江南里的家里囤了一些儿童口罩,但爸妈这边并不多,她回家前绕路去就近的药店买了一些儿童口罩盒创可贴。 “酒精或者消毒凝胶要吗?” “不用,家里有,谢谢。” 店里的药师给她取了一些口罩,店里来了一拨人,问店里有多少口罩,他们全要了。再看他们手里拎着背包,一种要把口罩洗劫一空的架势。 那些人跟店里老板商量着什么,岳舒也离得不远,不自觉地听到些细碎的关键词。她在飞机上也听到一些不确定的消息,看着店员把她买的东西装进塑料袋,她突然就改了注意,跟店员多要了几十个成人的医用口罩,其他消毒的用品也都取了一些。 爸妈商量着过年就在荣城,樱樱的感冒好了,身体还是弱,要回老家的话,一路奔波怕她身体吃不消。 祖辈中的长辈,只有外公还健在,跟舅舅一家住在另一个市的郊区。商量好年后初二初三再去老家走亲戚,看望外公。 要说遗憾,那就是在城里不能放烟花,往年还能集中燃放,今年不只城区,连郊县都不允许放烟花爆竹,还随时有人巡逻,管得很严。 秦曼青见进门的岳舒也拎了一大包东西,笑她:“年货我都买好了,你又提些乱七八糟地回来。” “不是,给樱樱买的口罩。”岳舒也把那些东西放进储物柜。 “早饭吃没?要不要吃点什么?我给你做?” 岳舒也把消毒凝胶放进柜子,关上柜门:“吃过了。妈,我睡会儿,午饭叫我。” “行。” 岳舒也出差期间没睡好,这一下补觉,醒来已经是下午,午饭错过了。家政阿姨回了老家,秦曼青不知道去哪里了,热饭菜的事都是岳世修的,他在厨房里忙活,一边跟人打电话。 岳舒也吃饭,他把樱樱交给她,说出去有点事。电视开着,还在新闻频道,报道着某地出现传染病例。她在药店的时候就隐隐听到这些,听说新出现的传染病症跟以前的非典相似。 岳世修开车出去,很晚才回来,叫岳舒也下去搬东西。秦曼青看到老头子又买了米面油和各种菜,后备箱都塞满了。 “这事没那么严重吧?” “超市里都是忙着囤货的人,以防万一。” 岳舒也看着后备箱的米,这恐怕让他们家几口人吃上一年都不一定吃的完。 “那年后还去看外公吗?” 岳世修摇头:“这不好说。” 第二天回江南里收拾了母女两人要用的衣物和一些其他的必需品,过年期间就住爸妈家。 外面风声一天紧似一天,新闻里看到其他省开始封路,封小区。荣城离疫区远,管制并不那么严,但是到除夕的前一天,白鹭湖附近的小区陆续拉上警戒线,还有人专门值守,小区住户进出都要测量体温。 樱樱身体弱,岳舒也不敢让她出去跑,一家子都很少出门,每天盯着电视看。 岳世修到处跟人打电话,以前不常联系的在医疗口工作的老同学老战友,电话也都通上,希望能得到一点什么小道消息。 岳舒也记得谈迟的老家在珙城,他在学校滞留的时间长,现在是除夕的前一天,他如果还不回家的话,很可能一个人过年。 拨通了电话,谈迟很快接听,他那边有男人说话。 “你还在实验室?” “对。”谈迟在那边咳嗽了一声,“准备回去了。” 第31章 我好好奇,他的白月光到…… 岳舒也看了一眼时间, 还差几分钟到晚上八点。 “明天除夕。” “嗯,明天休息。” 她原是想问他,明天除夕, 怎么还没回珙城。 方圆两天前回了珙城, 她没来得及问那边具体什么情况。 随着各地排查工作的展开,各个省市都陆续进入封锁状态, 限制人员的省市流动甚至是城区之间的流动,谈迟如果明天回珙城, 应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早上新闻推送, 珙城新检测出两例病患,已经送医院隔离, 连带着那两例患者所在的小区封锁, 其中一人乘坐过出租车,出租车司机也被安排住院。 珙城恐怕已经进入全城戒备状态,即便到了城外也很可能进不去。 谈迟说完, 清了清嗓子。 实验室里带他还有四个人,一个是跟他一样,由S大聘请的研究员, 另外是一个博士一个博后。另外三人因为一个事情争论,他拿着手机出了实验楼, 到一楼外面站着讲电话。 “你感冒了?” “没,最近嗓子不舒服,抽烟抽的。” 以前不会抽烟的时候, 有人给他递烟,他不会拒绝,偶尔抽上一两次, 到后来就逐渐养成了抽烟的习惯。好在他烟龄不长,瘾也不大,可抽可不抽,除了压力太大的时候,一天可能会抽掉一包,就比如这段时间,项目推动停滞不前,越是着急就越是没有进展,过会儿就忍不住要去摸兜里的烟盒。 实验室的老烟枪,那个博后周藏都说他抽烟太厉害,嗓子明显受影响,逐渐往烟嗓靠拢。 “你还回珙城吗?”岳舒也坐在阳台边的椅子上,手边是一盆兰花,她手指轻轻在细长的叶子上划过,一下又一下,紧接着往客厅望了一眼,她爸正给樱樱剥柚子,整个屋子都是柚子皮散发的浓烈味道。 “回不去,家里人跟我说不用回,年后他们过来。” “那也行。”她顿了一顿,“那你岂不是要一个人过年?” 谈迟轻笑了笑:“问题不大,毕竟也不是第一次。以往在国外念书,回家不方便,不得不一个人过年,一样的吃饭睡觉上课。” “年夜饭怎么办?” “自己做。” “那你厨艺还不错?”她想起在他家吃的那个三明治,面包中夹的材料就那些,味道没什么不同,但是从他切的西红柿片来看,他应该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这么想着,她恍然自己完全是在给他找优点,仅仅是切个西红柿就能看出来什么刀工厨艺么?说他刀工不错,或许勉强。 她狠拍了自己额头一下,势要把自己打清醒似的。 “妈妈,柚zhi。”樱樱捧着岳世修剥好的柚子小跑过来。她说话晚,发音还不标准,跟两岁的孩子差不多,奶声奶气的。 岳舒也小声说谢谢宝贝。 樱樱过去,身子靠着她的膝盖用撒娇的腔调问:“妈妈你在跟谁打电话呀?” “嗯——一个叔叔,抱过你的叔叔,你还记得吗?” 岳舒也并不避着谈迟说话,所以她和樱樱的对话谈迟那边听得清晰。 “樱樱来粘你了?” “嗯。” 她把樱樱揽到怀里,柔声问:“要跟叔叔讲电话吗?” 樱樱害羞地低头,但是并没有躲开。她还没想起来哪个叔叔,但是抱她的叔叔并不多,她在努力回想,然后靠近手机边,对着手机小声说:“叔叔好!” “樱樱你也好。”谈迟清了清嗓子,以希冀自己的嗓音不至于太沙哑。 樱樱眨巴几下眼,这声音好像和她记忆中的谁重合。 “叔叔你生病了吗?” “樱樱怎么知道呢?” “我生病的时候说话就会咳嗽。妈妈说要多喝水。” 谈迟在电话那头轻轻笑,他是后来知道樱樱说话晚,而且不爱说话,但是没想到她对着电话却是另一副样子。 “好,我也会多喝水。” 岳世修就在客厅坐着,起初岳舒也打电话,他只当是寻常的什么电话,直到听到樱樱用稚气的嗓音叫“叔叔”时,他表面故作镇静甚至还给电视换了一个台,实际上已经悄悄开始听她们母女两个都在阳台上说些什么。听这架势,岳舒也不仅有相熟的男人,樱樱还见过。 就他所知,岳舒也男性朋友不多,樱樱还认识的大概只有方圆,但可从来没叫过方圆叔叔。 岳舒也拍了拍樱樱肩膀,让她先去爷爷那边玩。 谈迟从实验室出来,走着去停车的地方。学校里很冷清,学生几乎没有,晚上七八点钟,教职工也都很少遇到一两个。校内巡逻的车辆前,两个穿着白大褂的人,一个在给手消毒,一个拿着本子在记录什么。 谈迟靠在自己的车前,有那么一会儿,两人没说话。岳舒也话多的时机似乎是随机性的,有时候她会问东问西跟个小姑娘似的,有时候却是话少得可怜。 “晚上吃什么?” “还没吃。这会儿回家去做饭。”在实验室里准备点外卖,但是都年根了,而且疫情看起来日益严重,别说外卖,很多餐厅早早就闭店了。实验室的茶水间有些零食,下午饿的时候随便垫吧了一下。 “那你先回家吧,开车慢点。” 没再有多余的话,岳舒也挂了电话,把手机捏在手里,偷偷瞥了一眼她爸。 低头跟方圆和吴昭昭发了问候的微信,磨蹭了好一会儿,进了客厅,坐到岳世修旁边。 “爸。” “嗯?有事你就说。” 我想让一个男人来我们家过年。 这话不能这么说。 “你看着点儿樱樱,我回房间了。”开不了这个口,不仅是爸妈这边,谈迟那边她也开不了口,他应该也不会来她家。 进了房间,就着床上一趴,被子盖过头顶。她就知道自己就是个恋爱脑,一天天的都在想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出席的这一天很忙,岳世修掌勺,累的是岳舒也,被她爸来回地使唤准备各种调料,秦曼青就陪孩子弹琴唱歌。 “樱樱,给爷爷弹个新年好!” 隔着偌大的客厅,那边的樱樱听到爷爷的话,开心地弹起《新年好》,弹得腻味了,过一会儿又换了一首歌。 “她什么时候会这么多曲子了?” “你妈说她学这东西特别快,你出差的几天,你妈随便教了教,她就会了。这孩子啊,有天赋。你妈还跟我商量要不要给她请个钢琴老师。” 岳舒也弯着腰在水池边洗葱,心里头突然一阵酸涩。万菲在狱中给她来过几封信,跟她谈起事情始末,也是在信里,她知道万菲从小就有音乐天赋,可惜家里穷,不可能送她去学烧钱的音乐。她还没成年就出来打工,所在酒吧的老板人很好,同意她在打烊之后弹一会儿餐厅里的电子琴。她的琴是自学的,无师自通,后来酒吧乐队的人会拉着她一起玩,甚至撺掇她加入乐队。 樱樱学琴很快,因为天赋是会遗传的。 “行,认识一个钢琴老师,回头我问问。” “你妈她们团里有好几个音乐老师,要不让你妈张罗。” “那就让我妈问问吧,等疫情过去之后就让她进行专业的训练。” 不能外出随意走动,没有亲戚朋友的往来,父女两人很快就做好了一大桌的年夜饭 “这么多菜,老岳你可以啊。” 秦曼青帮着把盘子端到餐桌上,樱樱也想帮忙去端一盘鱼,被岳舒也拦住。 “太烫了,妈妈和奶奶端就可以,你去洗手,然后回来吃饭。” 电视里放的春晚,至于内容是什么,大概只有樱樱有关注,吃两口饭,就盯着电视看几秒。 岳世修的电话尤其多,都是各路来的拜年电话。要是往年,很早就会有人来家里拜访,而且还要提防人送贵重礼物,就怕转脸一个回首掏,给举报出去行贿受贿,年年岳舒也都不喜欢这样的场合。今年因为疫情,打电话拜年让人清净不少。 岳舒也小心地给樱樱剔掉鱼刺,让她慢慢吃。掏出手机,边吃饭边给人回短信微信,顺便再浏览一遍朋友圈。谈迟的朋友圈很久没更新,昨天电话之后,两人也没再联系过。 她趁着这个当口,给谈迟发了拜年消息过去,却如石沉大海,毫无回应。 过了0点,跨过新旧之交,爸妈终于说可以去睡觉,樱樱早就困得不行,趴在岳舒也怀里沉沉睡着。 秦曼青已经回了卧室,岳舒也把孩子抱到自己的房间去。一会儿秦曼青拿了个红包过来,压在樱樱的枕头底下。这个传统放以前都是爷爷奶奶执行,小时候初一的早上,岳舒也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翻枕头下面。 母女聊了几句闲天,秦曼青就离开了。 岳舒也换下衣服躺下,又来一波消息,她一一跟朋友们回复完微信,退出聊天框,谈迟的头像上一个红点。 他回了一条消息,简单的四个字,不用点开对话框就能看到:新年快乐! 然后,吴昭昭的消息接二连三地蹦进来。 吴昭昭:【方圆那个狗币,我跟他发过年祝福,他就回了我新年快乐四个字。】 吴昭昭:【我也太卑微了】 吴昭昭:【我好好奇,他的白月光到底什么样】 第32章 可是叔叔生病了。 岳舒也晚上没睡好, 在火锅床上躺到凌晨两点,瞪大眼睛望着天花板,房间的灯被她一会儿打开, 一会儿拧灭。她心里头一团乱麻。 吴昭昭发来的几条消息于她来说, 如同当头棒喝,将这几天沉迷于不自知幻想中的自己打醒。她简直疯了, 竟然还想过让谈迟来她家过年。 先前躲都来不及的人,她现在竟然还时不时地挂念, 无非是还对爱情抱有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罢了。 先不论爱情这种东西能不能落在她头上,那个人也不应该是谈迟。 在床上继续辗转了不知道多久, 岳舒也终于睡着,醒得比樱樱还晚, 早上困得睁不开眼, 早饭没吃。 新年不只一天,会持续一定的周期,这期间, 人们来往的短信电话不断。岳舒也虽然自离婚之后就不爱交际,但是手机里还是有不少朋友,醒来之后躺床上玩手机, 把头天没回复的消息都一一回了,有人再回消息过来, 便一来一回地多几句寒暄,因而临中午才起,早午饭一起吃。 午饭过后, 樱樱闹着想出门,爸自然都不允许,她也不敢擅自把孩子带出去。 樱樱一向都很乖, 即便生气的时候,不会大吼大叫,歇斯底里。因为不让她出去玩,就默默窝到一个角落里掉眼泪,谁也不理。这把几个大人吓的,挨个去哄,后面只好妥协。 岳舒也给她换了厚厚的羽绒服,帽子围巾口罩齐上阵,把人捂得严严实实。她跟樱樱商量好,不走远,就在小区里玩,不能碰小猫小狗,也不能去和遇到的小朋友抱抱。 小区里有两个小姑娘是樱樱的好朋友,走到一块儿就要搂搂抱抱,这大概就是小朋友的交际。 小区里新贴了些提醒防疫的宣传画,岳舒也一手牵着樱樱,一手抱着樱樱的滑板车,到小区找了块空旷地。樱樱推着滑板溜来溜去,岳舒也不远不近地跟着,边走边拿着手机看最近的新闻。小孩子一旦能自主地行动,还有一个勉强算得上交通工具的东西在脚底下,大人就得跟的紧一些。 不过看了一条疫情防护相关的推送,樱樱推着滑板车已经窜出去老远,方向是朝小区正门去的。 岳舒也赶紧追上去,好在路过的巡逻车停下,车上下来一个保安打着哈哈笑把樱樱拦住:“小朋友这是憋坏了吧。” “好几天没让她出门。”岳舒也紧赶慢赶地跑上来,把气喘匀了,蹲下去准备给樱樱讲道理。 “难怪,昨天也有个小孩儿要出去,家长不许,就在小区里打滚地哭。”保安隔着一段距离,跟樱樱说,“小朋友,等天气暖和了就可以出去玩了,你就在小区玩,不要乱跑,听到没。” 樱樱抿着小嘴,小心翼翼地说:“可是叔叔生病了。” 车上的保安也笑了,问:“哪个叔叔生病了?” 听到这话,岳舒也不禁扶额,都过了一天多,她怎么还记得这事。 经樱樱提醒,她想起谈迟咳嗽的事,不清楚他的情况如何。不过外地到荣城的人都会集中隔离一定时间才会允许回家,白鹭湖这一片区还没听说有感染病例,他或许仅仅是嗓子不舒服。 保安见这孩子可爱,手上拿着红外线温度计在她额头扫了一下:“小朋友快回去吧,大人可以出去,小朋友不能出去,叔叔有这个,要把你拦下来。” 樱樱毕竟年纪小,好像被震慑住了,小手握着滑板车的扶手,满眼遗憾地往门口远远地望了一眼,那里还站着穿白色衣服的人,是会给小朋友打针的,真可怕。 想要从这个门出去,太困难了。 樱樱没像头天那个小朋友撒泼打滚,在小区里玩了一会儿就给岳舒也领回家去。 下午岳舒也在书房看文献,樱樱睡醒了就在她旁边玩,听到楼下的动静就颠颠儿地跑出去。岳舒也出去倒水喝,刚好看到樱樱缠着岳世修,两人看起来在商量什么。 “樱樱告诉爷爷,是哪个叔叔?” “嗯——”樱樱说不上来,噘着嘴想了想,“就是叔叔啊,开着黑色的车车,会抱我。” 看来还是让她爸知道了些什么。岳舒也装作没听见,若无其事地去厨房倒水。 “小也啊,樱樱说的叔叔是谁?” 她爸一点不遮掩了,为了能让她听到,还把嗓门放大,要不是卧室门关着,秦曼青恐怕都快听到。 岳舒也往杯子里扔了几颗枸杞和红枣,倒上开水,好一会儿才不紧不慢地出来,说的含糊:“上次樱樱生病,在医院遇到的。” 一听是医院遇到的,岳舒也顿时就不大满意,听起来对方身体似乎不大好啊,樱樱上次生病,那人在医院,这中间隔了这么长一段时间,不知道是又生病了,还是病没好啊? 岳舒也不知道她爸在想什么,只要他不再追问就行了,端着杯子回房间,临再看书前瞄了一眼开了静音的手机,有未接来电,是柏寒。 她回拨过去,那边很快接了:“柏寒,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打电话有什么事?”她手指左一下右一下地转着面前的杯子。她跟柏寒是一起准备节目才交换联系方式,现在是假期,他们也还没有到常通电话的交情,既然来电话,或许是有事要说。 “那个……”柏寒那边欲言又止,吭吭哧哧半天,“舒舒姐,你这两天跟谈老师有联系么?” “我?” 柏寒知道这么问很唐突,学校表白墙风波一起,起初是公众质疑她和谈迟的关系,有夫之妇出轨大学老师,听起来就很劲爆,都不知道是谁干出这么恶毒的事。 这么一来,她的隐私完全暴露在众多师生面前,大家都知道了她年龄,婚姻和家庭状况,少不了有人背后八卦她。 虽说她和谈老师的事情已经澄清,现在当面跟她提起谈迟,多少有点不尊重人,所以柏寒开口表现的很为难。 “舒舒姐,我没有其他意思,是这样的,我师兄他这两天联系不上谈老师,本来他跟老师说好昨天交二稿,谈老师给他看看。但是都过去一天了,他联系不上人。” “过年放假,谈老师可能在忙。” 柏寒在电话那边抓耳挠腮的,师兄跟他说,谈老师是个严格守时的人,如果有什么意外,一定会提前跟学生说,不可能电话不接,消息不回。 到除夕前一天,实验室除了谈迟,只有三个人,他俩只有博士师兄的联系方式,那位博士师兄说联系不到人,也正到处找熟人问知不知道谈老师在荣城的住所。 如此一通解释,柏寒嘟囔一句:“怕就怕,谈老师会不会被隔离了,博士师兄说谈老师这两天有些咳嗽。那到时候,跟老师在一起的几个人没准也要隔离。” 柏寒越说越严重,岳舒也倒不觉得真有这么可怕,荣城的病例很少,哪儿那么倒霉偏偏有谈迟一个。 稍作犹豫,她说:“我知道谈老师住哪里,看看能不能进得去吧,之后联系你,你别着急。” 挂了电话,岳舒也换了衣服,揣上疫情期间发的出入证,跟她爸说去买点东西,问有没有什么要带的。 “我没什么带的。我要做晚饭了,你这会儿出去买什么?” “卫生巾。”她在她爸哪儿扯起谎来眼都不眨,弯腰在门口换鞋,“要买什么打我电话。” 日近黄昏,凉风飕飕的。 开车上路,左右刚好路灯亮起,路上车极少,偶尔路过一辆的士。一路畅通无阻地到了谈迟的小区外面。 白鹭湖那边的规定是非小区住户不得进入,岳舒也担心被拦住,到门口签字量体温,门牌号写的谈迟家的。好在门口的人没为难她,流程齐全,就放她走。她没小区的钥匙,闸机口被拦住,走她后面的一个男人很热心地帮她刷了卡。 到单元门口又要刷卡,等了二十多分钟才有人从里面出来遛狗,她趁机扶住门进去。 岳世修跟她打电话,她刚好进电梯。她隔着一张卫生纸摁了15楼,一边听岳世修跟她唠叨,问她怎么还不回来。 “遇到一朋友。” “早点回来。” 电梯门打开的瞬间,声控灯也亮了,15楼的楼道出奇的安静,只有她一个人的呼吸声格外明显。 敲了几下门,没人应。 她拨电话过去,电话通了,没人接。重拨之后,她把手机拿远,耳朵贴着门努力听,屋里有声音,这么说谈迟应该在家。 她又敲了几下门,这次不比先前跟小猫挠,加大了几分力。 “谈老师,你在家吗?” “谈迟!” 又敲门,又喊门,一时动静弄得很大,幸好隔壁住户不在,不然得投诉她扰民。 终于,门后响了一声,门开了一条缝,几天不见的谈迟整个人比上次见更憔悴,唇色发白发干还起了皮。头顶一窝乱发,看起来像是刚从被子里钻出来。 “你怎么来了?”他好久没说话,再开口,嗓音哑得吓人,只勉强能听清。嗓子难受得紧,一句话说完他就立刻咳嗽了几声。 好不容易咳嗽缓过去,他看了一眼发愣的岳舒也,想起来什么。 “你等会儿。”说完,他很快关上门。 岳舒也盯着门板,心头一沉,谈迟不会真的感染了吧? 手机震动,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谈迟把电话拨到她手机上。 接通后第一句,她抢先问:“你要不要去医院?” 第33章 医生说多喝水。 “我没事。”听起来, 谈迟说话有些费劲,声音稍大一些就会咳嗽。 岳舒也很是负气:“你都这样了还说没事。” 谈迟靠坐到门边,身上各种不适, 但心情莫名愉悦, 唇角带笑地问她:“你怎么进来的?” “走进来的。” 岳舒也听到谈迟在电话里嗤地笑了一声,不禁想这人还真乐观, 都这副样子了,竟然还能笑得出来。 因为嗓子哑, 他讲电话的声音就好像在她耳边说悄悄话。 “这段时间别到处乱跑,少出门。” 岳舒也隔着一道门, 听谈迟说些有的没的:“是你的学生把电话打到我这里,问我能不能找到你。还好我找到你了, 不辱使命。现在我要怎么回他?” 谈迟想起来他要指导研究生蒋煜文的论文, 约好了让他昨天把论文发邮箱,但是一天过去了,他因为发烧头重脚轻打不起精神, 根本连邮箱都没打开过。 “不用,我联系他就好。谢谢你过来一趟,赶紧回去吧。” “陪你去过医院我就回。” 电话那头沉默下来, 半晌没说话。 岳舒也:“你这样子肯定没去医院吧?” “我吃过药。” “你改行学医了?”她一旦负气,也不管对方是谁, 语气不免带刺。 谈迟头靠在门后,双眼闭上,眼皮都是烫的。 “去医院。”岳舒也跟复读机一样地重复这三个字。头顶的灯灭了又亮起, 楼道安静,轻微的电流声就在她头顶上方“呲呲”响着。 “我会去。” “我跟你一起。” “不用,你回去。” 干巴巴地对话中, 岳舒也意识到两人进入到一个死循环。 果然生了病的人脾气也会变,谈迟现在简直不讲道理。这个时候,不说门里面是谈迟,哪怕只是普通的同学,她也不能离开。都不知道他这两天在家里一个人是怎么过的,电话没人接恐怕是发烧或者昏睡,不然他那样一个有礼有节的人怎么可能不理人。 岳舒也脚尖蹭着地,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仿佛叹息。 “可是,你刚刚朝我咳嗽了好几声。”她刻意停顿,试探他的反应。 “……有吗?” “有。如果你染上新冠而不是普通感冒,你觉得我能回得去么?” 她的话里没有先前强迫的劲儿,拿出自己看不上的那套道德绑架来,对谈迟更好使。 又一次,电话里只有两人的呼吸声,然后是窸窸窣窣的声音之后,门咔地一声开了。 谈迟只露着半张脸,口鼻被他身上宽松高领毛衣的领子挡住,仿佛处于青春期满身忧郁气质的高中生。“我去换身衣服。” 岳舒也松了一口气进了客厅,在沙发上坐下等他。茶几上放着好些药,退烧止咳还有治咽炎的药都有。他看起来挺有条理的一个人,在吃药这方面完全是胡来,一个理科学霸,都不知道有些药物是相冲的,风寒风热都没搞清楚。 好一会儿,谈迟才出来,他因为发烧,昏睡了一天,头晕得厉害。洗漱之后换了身羽绒服 ,拿一条深灰色夹杂驼色暗纹的围巾挡住口鼻。 头发梳理过,不再像刚见到他时那么凌乱,墨黑的额发柔顺地搭在额前,和他白皙的皮肤以及因发烧而泛红的眼圈相称,有种微妙的脆弱感。 “走吧。”谈迟语气里还透着点不情不愿,果然是一生病就变矫情。 岳舒也从包里掏出一个口罩,独立包装:“戴上。” 这是她身上唯一的一个存货,放在衣服兜里好些天。最近口罩紧俏的很,先前买两块一包的口罩,现在两块都不一定能有货。相比于人民币,口罩更像是硬通货,昨天甚至有人专门给她爸送了一袋N95的口罩,在这个非常时期堪比巨款。 她是稀里糊涂跟风买到一些口罩,但谈迟这样整天泡实验室一心科研项目的人恐怕根本无法分心去关注外界这些动向,看他现在这样,家里肯定是一个口罩都拿不出来。 两人一同下楼,谈迟一说话就会咳嗽,岳舒也并不和他主动讲话,路上也是一人在前一人在后,之间隔着一两米的距离。但是这些都是过于多余的举动,最后还是要坐进同一辆车。谈迟在发烧,烧的头晕脑胀,总不能放他一个人去开车。 去的医院是荣城的病例收留定点医院,两人直接去往发热门诊。 也是因为疫情,医院里冷清得很,听说住院的病患能回家都打发回去了。 各项检查几乎都不用排队,一套看诊验血拍片下来,医生开了诊断,谈迟并没有感染新冠,是普通的支气管炎,跟樱樱先前一样的病。 “抽烟吗?” “抽。” 不是传染疾病,诊室里的气氛也好了很多,医生从头到脚捂得严实,只一双眼睛露着:“最近别抽了,最好啊,是戒了。我烟龄十几年都能戒,你这么年轻,肯定能戒。” 医生边聊着些话,边开处方,手指在键盘慢慢地敲着字:“现在这个情况特殊,就不留你住院了,开点药按时吃就能好。注意保暖,别再伤风感冒,多喝水,生冷辛辣都别吃,饮食尽量清淡。” 岳舒也想起樱樱之前打了一周点滴,便问:“医生,不用打点滴么?” “可以打,但没多大必要,而且这边门诊比较特殊,少在医院待更安全。晚上把药吃上,观察观察。还有,大过年的不说大鱼大肉,饭还是要好好吃,不然抵抗力跟不上。”医生点了点鼠标,处方签打印出来,他交给一边的岳舒也。 “缴费拿药,按时吃,别吃两顿觉得差不多了就不吃了。他要是忘了,你多提醒。”医生说话带着笑。 “好的。”岳舒也点头乖巧应声。 谈迟看了一眼她,很快把目光调转开。 拿药的时候,岳世修来电话问岳舒也什么时候回,家里饭都吃过了,她说在外面晚饭吃了回去,被老头子一顿训。 “家里人催你就回去吧,耽搁了一下午时间。” 岳舒也蹙着眉毛,嘴角下压:“谈老师,我刚跟我爸说在外面吃饭,家里不给饭的。” 他垂眼淡淡笑了一下:“那我管你一顿饭。” 知道不是感染新冠,谈迟整个人轻松了很多,虽然依旧头重脚轻,出来呼吸了些新鲜空气,状态比在家那会儿好了很多。 “你家里有什么?” 谈迟摇摇头,他年前在实验室忙,没有往家里囤多少东西,家政阿姨每次来会往冰箱放些食材,但是他这两天根本没去看冰箱,也不清楚里面有什么。但就算有蔬菜,恐怕也不新鲜了。 “去超市买吧。” 超市里顾客极少,只有或悬挂或粘贴的红色促销广告有着一点节日的气息。 公卫宣传告知封闭的公共区域少逗留,两人挑了些蔬菜干货,很快大包小包地拎着离开超市回了家。 天气寒冷,岳舒也端着一杯热水捂手,杯子是上次她喝红茶的那一个。谈迟家的杯子长得差不多,纯色的陶瓷杯,她拿到的这个刚好杯底靠把手的位置有一小块凸起,喝茶时,她的手指会故意去抠。 两人靠着流理台,一人一杯水。谈迟吃过药,想要放下杯子,岳舒也提醒他:“医生说多喝水。” 他这会儿倒是听话,复又把杯子拿起,继续双手抱着。 这会儿气氛好起来,岳舒也的话也多起来。 “刚才门口值班的志愿者一测到你的体温,人都傻了。要不是医生开的处方签和检验报告还在,恐怕我们俩得拉去隔离。” 这个小区出门不用测体温,进门的时候才测,要是出门测出这里有个烧到39度的病患,恐怕整个小区都得沸腾。 “这次的病毒传染性很强,你别不当回事。以后别这样。”他说。 “别怎样?”岳舒也抬眼看他。 “要是我今天确诊新冠,你就得跟我一起隔离。” 岳舒也默了默,说:“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什么?” “救助是人类的天性,所以这个世界才会有医生。我虽然不是医生,但我能把你带到医生那里去。” “……”心头一软,谈迟唇角轻颤了颤,但没看她,眼角余光能感觉到的视线。 岳舒也抿了一下唇,放下杯子去买回来的那堆东西里像模像样地检查食材,其实她的厨艺很一般,一般到她自己都不太愿意吃自己做的东西,也只有樱樱那个捧场王会把她偶尔做出来的东西吃光。 她摸了摸卷心菜:“煮个菜粥怎么样?” “你去做,我来。” “你一个病人,跟我抢着做饭。” 看她胸有成竹的样子,谈迟便不跟她争抢,去客厅沙发上坐着看学生的论文,然后回邮件给出指导意见。发完邮件,不知不觉又开始犯困。 只是打了个盹,一睁眼却是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无边的黑色化不开,一丁点儿亮都没有。 谈迟拉开门出去,外面是另一个世界,光亮非凡,光线像针一样将人的眼睛扎得生疼。 一个女人在他不远处站着,背对着他,双肩塌着。女人一边说话,间或呜呜的哭声。 那个背对的女人对他在说什么,但是谈迟一个字都听不清,只觉得喘不上气。 “谈迟?”岳舒也看着沙发上的谈迟双目紧闭,牙关紧咬,额头冒着细密地汗,将他胳膊摇了两下,没醒。 她探手在他额头试了试温度,还在发烧。 第34章 她爸到底都在跟他说什么…… 岳舒也看得出谈迟做噩梦了, 又摇晃了他几下,不料手腕猛地被他抓住,狠狠攥着, 吓得她倒抽一口气。 “谈迟!”岳舒也挣了挣, 事实证明,白费力气。男性的力气比女性要大得多, 他这么一握,手腕往后抽却抽不出来, 反被他抓得生疼。 “谈迟,你松手。”她另一手使力摇他的肩膀好几下, 谈迟猛地睁眼。 岳舒也再把手往后抽,终于挣开他的束缚。 谈迟刚醒来的眼神透露出极大的惊恐, 深呼吸几下, 胸口起伏不定,好几秒钟之后才缓过神。 客厅亮着灯,岳舒也跪立在沙发边的地毯上, 一手轻揉着自己的手腕。 “你做噩梦了。”岳舒也看他一脸茫然的样子,站起身,“我去给你倒杯水。” 谈迟仰面看着客厅的天花板, 逐渐从先前噩梦的恐惧中脱离,回到现实, 扶着沙发靠背坐起身。 岳舒也倒了杯温水递给他,他的目光落在岳舒也的手腕上。房间里有地暖,很温暖, 岳舒也脱掉羽绒服,内搭的线衫是八分袖,她皮肤白皙, 手腕上的红在灯光下格外的显眼。 “你手怎么了?” “你给抓的。”岳舒也轻描淡写地回他。 “我……抓的?你有没有事?” 她笑:“能有什么事?你出了很多汗,先喝杯水。” 他接过杯子,“谢谢。” “你是个病人,没有什么抱歉不抱歉的。”她坐到旁边的单人沙发上,“粥煮好啦,等你缓缓就可以开饭。要不要去洗一下换身衣服,你脸上全是汗。” 谈迟抹了一下额头,潮湿一片。 谈迟回了房间,岳舒也进到厨房,拿勺子搅了搅粥,她对这锅菜粥勉强满意。至于小菜……就凑合吃吧。 谈迟换了一身黑色卫衣裤出来,岳舒也已经把粥和小菜端上餐桌,拿着手机快速打字,唇紧抿着。见谈迟过来,她把手机放下。 “吃饭吧。” 谈迟洗澡换衣服的时候尽量地快,岳舒也从下午出来到现在已经很长时间,家里大概催了很多遍让她回去。她这么说,谈迟立刻拿起碗筷,以免再磨蹭时间。 菜只有两样,清炒西蓝花和凉拌黄瓜,简单虽简单,但是足够清淡。 除了樱樱和吴昭昭还有她自己,岳舒也想不起来还有谁吃过她做的饭,她进爸妈家的厨房永远都是打下手。这道清炒西蓝花她是白天刚跟家里老父亲学的,没什么技术难度。 “怎么样?”谈迟把第一颗西蓝花放进嘴里咀嚼两下,她就迫不及待地想得到一个评价。 谈迟眼睛微闭,把西蓝花吞下去,点点头:“很好。今天辛苦你做饭。” 岳舒也这才松了一口气,这盘西蓝花出锅的时候她就觉得色泽碧翠鲜艳,跟她爸做的一般无二。 “不用这么客气。”岳舒也自己吃着碗里的粥,“医生说你要好好吃饭,多吃点。” 谈迟喝了一口粥,点头说好。 西蓝花被他吃了几块,岳舒也见他喜欢便没动桌上的菜。这几天在家吃够了荤腥,刚好喝点粥改一改伙食,让肠胃休息一下。 吃完饭,谈迟没让岳舒也洗碗,收拾了碗碟去厨房。 “你真的没事了吗?” “好很多了。” 可能是吃过药,又出了一身汗的缘故,饭后他觉得自己几乎好了大半。 岳舒也点点头,他这会儿说话的嗓音也有好转,不是下午那时候沙哑得只能说气音。 “但是药还是要继续吃,我走了你要按时吃药。” 谈迟笑着看了她一眼,将剩余的菜汁清理干净,找了洗碗巾洗盘子。他瞟到调料台那一排的蚝油,空了一大截。岳舒也做菜如她自己所说的确一般,但是卖相挺好,这也是优点,色香味至少占了色和香。 洗完碗,谈迟擦了擦手,要送她回去。 岳舒也只让他送到单元门口。 “好不容易好转一些,就别出来吹风了,上去吧,我车停外面的,回去很快。” 岳舒也不让他送,他便站在单元门口看她离开的背影。她个子不算矮,但很纤瘦,即便是蓬松的羽绒服穿在身上,也不显得臃肿。 C栋到小区门口不是直道,岳舒也转了一个弯,身影便没进夜灯里。 谈迟靠着避风处,伸手在身上习惯性地摸索。从头天到现在,他一根烟没抽,这会儿身体好转,烟瘾就上来了。 他刚才换了身衣服,身上除了手机和门禁卡,没装其他东西。 好像在想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想。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他终于返身,乘电梯上楼。 西蓝花里放了太多蚝油,走了一圈回来,谈迟觉得喉咙齁的慌,在厨房倒了杯热水端在手上有一口没一口的喝。 以前他从不靠在流理台上坐,就像进实验室他从不靠着各种仪器和桌面坐。岳舒也那天早上来厨房靠着台子喝红茶,他突然间就把这个习惯捡过来了。 喝一口水,他便盯着杯子看两眼,就好像岳舒也还在他旁边,靠着流理台。 手机突然响起,把他从失神之中拉回来。 业主群有人@他,点进去一看,群里已然炸了锅一样。 小区出现疑似病例,已送院治疗,从当下开始,立刻封小区封单元楼。 出现疑似病例的是A栋,所以A栋不仅封单元楼,连各家住户的门都要封,以防疫情扩散。 通知一出,群情激奋,各样的抱怨和骂声都有。这个小区比不上白鹭湖那边的业主富裕,但能在这里买房的要么是高知家庭,要么是收入偏中上的人物,但骂起人来和街头巷尾骂街没什么区别。 谈迟没参与其中,翻找群主发的重要消息,确定C栋封楼小区也封锁,立刻给岳舒也拨了电话过去。 她那边很吵,听声音,旁边有人在吵架。 “谈老师。”夜里起了风,她把脖子往衣服里缩了缩。 “你在哪儿?” “小区门口。” 岳舒也是靠着值班人员大意混进小区,而后再进来又是跟着谈迟,顺便去物业办了一张出入证。她没想到在她离小区门口还有几步路的时候,门禁突然下来,未雨绸缪的出入证成了一张废纸。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有人逐渐围上来,跟门卫和外面值班的社区工作人员求证是不是真有人感染,是不是确定要封小区封楼,那每日生活物资怎么解决,生急病出入怎么解决。 带头的人口条好,口里的质问连珠炮地往工作人员身上砸,对方却还没个镇得住场面的人出来,眼看文斗快要发展成武斗,岳舒也看这架势不对,只能往旁边闪避。 “能出的去吗?” 岳舒也看着眼前的局面,眉头蹙起:“恐怕不行。” “你赶紧回来,我在单元门口接你。”听起来,他有些着急。 门口吵嚷声渐小,门外穿着白大褂的人把褂子一掀,亮出下面的警服,又把证件给嚷得最大声的几个人看了一眼。 警官语气很随和,说了很多劝慰的话,软硬兼施,围聚的人终于愿意散开,各自回楼。 “警察同志,我不是这个小区的人啊,我总能出去吧?”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依然不打算离开,手里还拖着行李箱。 “抱歉,不行,任何人都不能出去,还请您谅解。” “那我住哪里啊?” “您在这边来是?” “拜访我女朋友的父母。” “那就先在您女朋友家多住几天吧,我们能理解您的心情,但也请体谅我们的工作。” …… 岳舒也在原地徘徊,跟谈迟的电话还通着。 “马上要封单元楼,你先过来,后面的事我们再商量。” 全国的形势都很严峻,有些城市不只是封小区封片区,甚至封村,封城。一旦禁令下达,封锁定是必然。岳舒也知道立刻从小区出去是绝无可能,只好返身回到C栋,单元门口已经拉了警戒线。 门口站着两个戴口罩,穿白色褂子的男人,身形魁梧,不允许任何人再从门口出去。 隔着玻璃门,岳舒也看到着黑色帽衫的谈迟站在大厅靠玻璃门的一侧。 “不好意思,请问您是这个单元楼的住户吗?” “我……” 谈迟走过去:“麻烦您了,她是1501的住户,刚刚是打算出去买点东西。”  值守的人并无为难,只说:“那登记一下,量个体温。” 从进电梯到出来,两人几乎无话。 岳舒也咽了口唾沫,她不知道这封锁到底会持续多久。爸妈肯定会担心她,樱樱也会找她。 谈迟开了门:“我应该早点让你离开的。” “是我自己不走的,怪不到你头上。”岳舒也无奈地朝他笑了笑,得跟爸妈打电话说明现在的情况。 岳世修没骂她,稍作沉默之后,仔细打听她这边的情况。 “你哪个朋友?住哪个小区?” 岳舒也老老实实回答,电话那边,樱樱在叫妈妈,岳世修让秦曼青先带孩子去睡。把人打发走了之后,他语气变得格外严肃:“你把电话给他。” 两个人一左一右坐在客厅沙发上,岳舒也心里扑通乱跳,为难地转脸看他。 “我爸要跟说几句话。” “好。”谈迟接过电话,不知道是岳世修要求,还是他自己的主张,起身去阳台外面接电话。 岳舒也几乎要把自己的头发揪秃,她看到谈迟最开始动了动嘴,后面几乎都没说话,都是在听。别看岳世修在家,尤其是小孙女面前是个温和脾气,但他在银行里别说跟下属发脾气,跟领导叫板都不含糊,她是领教过他的威严的。 “好的,岳先生,我明白。” 隔着阳台玻璃门,岳舒也死死盯着谈迟的嘴,他终于说话了。 岳舒也抓完头发又换了地方,手指烦躁地抠着沙发边缘,心头直打鼓。 她爸到底都在跟他说什么? 第35章 我听你爸说他是男的,你…… 玻璃门被拉开的一瞬间, 夜间的冷风也跟着灌进来。 岳舒也往沙发一角缩了一下,这个电话对于两个素未谋面的男人来说,未免太长了些。 她紧张地看向谈迟, 他面色如常, 没有被威胁和训斥后的愠色,朝她看了一眼, 反手关上玻璃门。 “我爸跟你说什么了?” “问我是不是感冒了,怕我也染上肺炎。”他只要一张口, 嗓音就暴露他生病的现状。 岳舒也盯着他看了又看,他目光澄澈, 眼神一点不躲避,看起来说的是真的。 到底是她想的太多, 无论怎么说, 她爸和谈迟是第一次讲电话,名义上谈迟是她的朋友,岳世修肯定是会很客气的。 要怪就怪她关心则乱。 “你家那边没有封锁, 等会儿岳先生会把衣物给你送过来,还有什么其他需要的,你在微信上列个清单发给他, 他一并送过来。” “这么晚了,天又冷, 还要他出来一趟……”她刚想拨电话告诉她爸不用着急送东西过来,但转念一想,她没有任何的衣服换洗。 “我问问物管, 送进来的东西怎么取,你给岳先生视频一下,恐怕你要拿些什么东西他也不一定找得到在哪里。”谈迟又去打电话, 但这个当口,物管的电话恐怕快被打爆了,他耽搁了很久时间才把电话接通。阳台上冷,他站在外面好半天。 其实他要避开她的视频,完全可以去卧室的,非得要去吹冷风。 视频通话里,岳世修搬出来一个24寸的行李箱往里面装衣服,秦曼青过来帮着整理,后面看他抓瞎就只让他拿着手机,秦曼青一手包办了整理装箱的事宜。 衣物之后就是书籍和笔电。果然如谈迟所说,爸妈根本分不清她说的哪本书是哪本,尤其有些书是影印版,封皮没有书名,更是抓瞎。 樱樱还没有睡,穿着毛茸茸的小熊睡衣蹭到镜头面前,跟她问长问短的。 “妈妈你为什么不回来?” “妈妈要出差一段时间,樱樱要听爷爷奶奶的话,知道吗?”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工作结束了就回来啦!” 樱樱点点头。 岳舒也在的时候,她表现的很黏人,但是她已经懂得“出差”这个词,之前岳舒也出差过,每天晚上会跟她视频。妈妈有妈妈的事要做,她要乖,要懂事,不能让妈妈太操心。 “妈妈亲亲。”樱樱在手机上亲了一下,然后捂着嘴嘻嘻地笑。 “这孩子。”岳世修宠溺地揉揉樱樱的脑袋。 秦曼青把箱子装好,拉上锁,靠墙竖着,抬眼看向镜头,眼神中难掩担忧。 “女儿啊,你这个朋友人品怎么样?我听你爸说他是男的,你住他家……我还是觉得不妥。要不让你爸想想办法,送去外面的隔离酒店。” 岳世修起初也这么考虑过,但是他摇摇头:“那也不行,先不论这个时候找人是破坏规矩,不能找这个麻烦。而且把小也送到隔离酒店,可隔离酒店那都是很可能感染了人。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有任何移动,最好就待在家里,连门都不要出。珙城又新出一个病例,是走楼梯给感染的,那楼梯有病患走过。” 秦曼青眉头蹙到一起,责备岳舒也乱跑的话都不说了,匆忙叮嘱了她几句照顾好自己,别感冒。 “要真有问题你就打110,听到没?” 做妈的还是会担心女儿的人身安全,毕竟是独居的男人。但既然在S大工作,那应该人品还行。秦曼青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妈~”岳舒也扶额,一边偷偷往阳台的方向瞥了一眼,谈迟还在那里,不知道是跟谁打电话,但应该不是物业,跟物业的通话不会这么长时间。 秦曼青留在家里看顾樱樱,岳世修开车把行李箱送到谈迟的小区外面,那边有专人接收。但是因为封小区,很多事情堆积,岳舒也拿到箱子已经是晚上十二点,小区安排人直接送到家门口。 谈迟打完电话就去收拾房间,他的房子是回国前就买好的,大平层,三室两厅的结构,他一个人住,只有主卧有使用,另外两个房间,一个当了书房,一个次卧只有基本的家具。 家里有几套换洗的床单被套,被褥也有现成的,都在卧室的衣柜里。 岳舒也站在房间门口,谈迟已经把床单铺好,正把被芯往被套里放,她上前帮着捏住被子的两个角。 床品四件套是成套的,深色系,床单是格纹,很符合理工直男的审美。两个人套被子速度很快,被子装好,岳舒也把被子翻了个面,黑色的底色上是硕大的两个路飞龇着牙笑的图案,她不禁牵着唇角笑了一下。 “你喜欢海贼王?” 谈迟也笑,嗯了一声。 “这套被单是我妈买的,我小时候很喜欢海贼王,家里放了我很多的手办,那时候我背的书包,文具盒和卫衣上都是海贼王。我妈来这边帮我置办家里的东西,床单被套专门挑了这么一套。”他把被子掀开又盖上,再掀开,问:“幼稚吗?” “很可爱啊。” 其实他是觉得幼稚才一直没有这套被单,女孩子才用有花纹的被套,他卧室的床品一律都是格纹、条纹或者纯色系,这种大块图案的仅此一套。 现在铺在床上,看起来还不错。 他把被子又理了理:“都是新的,我水洗过一遍。” “好。” 谈迟给她指了厕所和浴室:“要是有什么需要的就给我打电话,我手机会一直开机。” “好。”岳舒也这会儿只会点头说好了,她没有跟除前夫的异性单独在深夜共处一室过。 谈迟很快离开房间,岳舒也坐下来把衣物和书都各自安排好。房间看起来是经常打扫,书桌和衣柜都很干净,没什么灰尘。虽然同样是离开父母居住,谈迟比她会打理生活。 把一包洗漱用品和化妆品都拿出来,没找到牙刷。 她在行李箱来来往往找了半天,确定爸妈没给她装牙刷。 她咂吧了一下嘴唇,总不能不刷牙就去睡? 趿拉着拖鞋到门口,她从门边探了个脑袋出去,客厅的大灯关了,还留了一盏暖黄色灯光的落地灯。岳舒也仔细确认了,谈迟不在客厅,而他的房间紧闭。 岳舒也给他发消息。 岳舒也:【睡了吗】 谈迟:【没,怎么了】 岳舒也:【有没有牙刷?我箱子里没有】 谈迟:【你等一下】 她一手拿手机,一手扒着门,谈迟那屋有响声,听起来像是在翻箱倒柜。很快,他从房间出来,路过她门口,朝她看了一眼:“有牙刷的,我找一找。” 谈迟拉开洗手台上面的橱柜,还好里面有未开封的牙刷。 他看了看包装背后的说明,拿来递给岳舒也:“没有电动的,只有这个,软毛的,你能用的惯么?” “可以的。” 谈迟微微点头:“那你自便,我回房间了。” 岳舒也又是干巴巴地一个“好”。 洗了澡换了睡衣,岳舒也回到床上躺着。她跑了一个下午,到现在已经是凌晨快两点。也不知道是不是认床,她以前没有认床的毛病,这晚却是很难入睡。好不容易睡着,中途会醒。 要是在家,她头天没睡好是会赖床的,但是第二天她醒的早,也没赖床,想趁着谈迟没有醒之前先去洗漱。她虽然不是永远都带妆出门,但是在一个异性面前露出自己睡眼惺忪且素颜甚至有些浮肿的脸,还是挺需要心理建设的。 从洗手间出来,她刚好遇上从卧室出来的谈迟,一身藏青色的睡衣,头发有些许的凌乱。 “早。”谈迟见到她,好像是突然想起来家里还有这么一个人似的,后退两步,站到自己房间门口。他从没跟异性这么相处过,尤其单独这么相处过。打完招呼,他觉得自己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瞟。但毕竟年纪已经到这儿了,并不会像十来岁的时候那样表现青涩。 他勉强笑笑,两人之间的尴尬一闪而过。 “早。” 岳舒也同样地故作镇静,脚上却不自觉地有些虚浮,拖着拖鞋往房间去。 谈迟一手拍着自己的后脑勺:“舒也,早上想吃什么?” “都可以。”她倒退着进到房间,身上的睡衣有些薄,不想让自己背对谈迟。她不太喜欢毛茸茸的睡衣,钻到被子里会喘不上气。 临关门,她手停住:“三明治吧,还有生菜么?” “应该有。” “OK!”她顺带做了个手势,然后溜进房间。独自一个人在房间里,她脑子开始嗡嗡地乱想。明明是见过世面的已婚女性,虽然离婚了,那也是见过世面了。偏偏在谈迟面前跟个情窦初开的高中生似的,莫名其妙。 她揉了一把自己的脸,去梳妆台上擦水乳和防晒,轮到粉底这些彩妆的时候,她停住。 现在化妆有什么必要呢,又不出门。至于谈迟,她化妆给谈迟看么? 化妆还要卸妆,太麻烦。 把盖子盖回粉底液瓶子,起身去衣柜找衣服。虽然在家她可以穿着随意,但毕竟现在还是在谈迟家里。 “怎么拿了这件?” “这件也不行,太长了,我又不出门。” “我说了不要这件的,又不是走秀。” 她在衣柜里边翻找边碎碎念,找来找去,似乎没有合适的衣服,好想就穿着睡衣出去啊。 她盘腿坐在衣柜前,这些衣服都是她曾经喜欢的,但是全部是出街高亮单品,却没有一件家常一点的,接地气一点的。好不容易,她挑了一条牛仔裤和一件卫衣,这是里面唯二看起来想居家隔离必备的衣服。 第36章 请问两位是什么关系?…… 岳舒也摸过手机就给秦曼青发消息, 说衣服拿的不合适。 秦曼青:【有什么不合适的】 岳舒也:【我说了外套两件就可以了,我是隔离,又不上街】 秦曼青:【你在别人家, 还是个男人家里, 衣服要穿戴整齐】 岳舒也:摊手.jpg 她把手机随便往床上一扔,已经不指望她爸妈发现她的牙刷还在家里。 在化妆包里摸索半天, 只有一根头绳,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遗落在里面的, 也幸好她有时候的丢三落四。手指把头发随意地搂到一起,绑了个松松垮垮的丸子头, 对镜子照了照,不难看。 等她再出去, 谈迟正在厨房忙碌。以往上班为了赶时间, 火腿片加热全靠微波炉,现在时间多的很,他细心地在平底锅里煎火腿片。 岳舒也小心地打开厨房, 加热后的火腿片散发着香气,充斥整个空间,也迫不及待地往她鼻腔里钻。头天晚上为了清清肠胃, 只吃了一碗菜粥,现在这香味直把她勾得馋虫都要出来了。 “要不要喝奶茶?”谈迟的嗓音依然沙哑, 但是比头一天要好很多,至少不再只是气音交流。真不知道他和岳世修讲电话的时候是什么声音,岳世修听他说话应该很费劲。 “点外卖?” 他垂着眼笑, 把火腿片夹起放到一旁的碟子:“外卖恐怕不送。”除了超市和药店一类的店,其他门市全部休店。而且新闻里头,感染病例的数量一天涨过一天, 说不好复工和开学都是问题。 “那……” “家里有牛奶,有茶。” 岳舒也失笑,双手抄在胸前看着他,语气轻松:“自制奶茶?你做啊?” “你喝我就做。” 她抿唇:“你做我当然喝。” “好。”他点头,将手里的两颗鸡蛋一撞,其中一颗敲开,一个漂亮的太阳蛋在平底锅里初见雏形。他的手法娴熟,很快两个煎得金黄的鸡蛋出锅。他低着头把食材一一叠放,撒上沙拉酱。 岳舒也知道他本科毕业时年纪还小,之后出国一待就是好几年,没有父母的照顾,一个人在异国他乡,生活技能应该是不错的。 料理台另一边的煮茶器烟雾袅袅,煮的茶是红茶,香气跟上次的一样,茶气里混合着淡淡的松烟香。 谈迟停下手里的事,去冰箱取了几样东西,里面有两盒牛奶。 和她在网上看到的煮奶茶的步骤不太一样,谈迟没有熬糖浆,直接在锅子里热牛奶。 谈迟拿了一管炼奶在手里:“喜欢甜一点还是淡一些?” “唔——淡一点吧。”她喜欢甜食,但是她这个体质要严格控糖,否则痘痘很快找上门。 谈迟煮奶茶的方式并不复杂,很快就做好了两杯,他递了一杯给岳舒也:“尝尝。” 茶还很烫,岳舒也小小地抿了一口,甜度合适,茶香和奶味的配比均衡,这手艺不输奶茶店,很像红茶奶盖,只是没有那一层冰冰凉的奶油泡沫。 “可以啊!” “可惜家里没有芋圆珍珠之类的材料。” “能喝到谈老师亲手煮的奶茶,芋圆珍珠都是次要的。” “我已经不是老师了。以后不用再这么称呼我。” 一想到他已经不再在S大任教,岳舒也不无遗憾地点点头,又啜了一小口,舌尖有茶的轻微涩感,轻抿了一下唇,“怎么感觉你什么都会?十项全能。” “那倒不是,以前给我妹妹煮过几次,她喜欢这么喝。” “你还有妹妹?” “嗯,比我小……”他本来想说小几岁,看了岳舒也一眼,“应该跟你差不多。” “真好,我就特遗憾我爸妈没给我生个弟弟或者妹妹,我爸的工作性质不允许。” “女孩子难道不是都喜欢哥哥或者姐姐?”谈迟转去水池旁边洗了把手,把做好的三明治斜切了两刀,装到盘子里递给岳舒也。 “我都出生了,我爸妈怎么可能给我生个哥哥姐姐?” 岳舒也拿过三明治咬了一口,这次的三明治比上次的好吃很多,明明是同样的食材。要说不同,可能是花的时间更长,慢工出细活。 “离婚之后,我爸妈很支持我出国读书。在国内考研太辛苦,人人都想往好学校奔,自然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而且时间成本很高。但是我不放心他们俩,尤其我爸年纪大了,身体不太好,如果我有个弟弟或妹妹,可能情况会不同。”她顿了顿,又笑,“不过有樱樱在,我也不能出国。” 谈迟本来想说什么,但是提樱樱必定会绕不开顾舒文,但岳舒也很讨厌再谈起那个人,只好作罢。 岳舒也那间卧室上午的采光不好,谈迟把书房让给她,自己在卧室里给学生指导论文。他房间有洗手间,很少出来,所以外面的空间几乎都留给岳舒也。 谈迟的书房很大,里面也并不只是物理数学等学科的书,人文社科的书籍也有一些,而且看起来都是仔细翻阅过,而不是买来放书架充当摆设。 岳舒也在他的书房看文献,头天没睡好的后遗症逐渐显现出来,看了四五页之后,眼皮就开始打架,最后索性趴在桌上小憩,但这一闭眼再醒来已经中午。 这天是个好天气,中午的阳光从窗户进来,落在书桌上。岳舒也被阳光晃了眼,眯着眼坐正,身上披着的东西滑下去,是一条薄毯。谈迟来过书房。 午饭依旧是谈迟做的,芦笋牛肉和红烧豆腐,再加一个西红柿蛋汤,两菜一汤,两人吃正好。谈迟的手艺很好,要对比一下的话,他那天做的三明治应该属于发挥失常。 “早饭和无法都是你做的,我洗碗吧。” 虽然被困在他家是形势使然,但并不能理所当然地把自己当客人什么都不做,当个甩手掌柜。 “不用,我来就可以。” “那晚饭我做。” 想到岳舒也做的西蓝花,谈迟不由得沉默了一下,改口:“洗碗的话有洗碗机,你把碗碟放进去按清洗就可以,我去把电插上,你慢慢吃。” 谈迟去厨房的当口门铃响了,岳舒也一惊,小区已经从半封闭到完全封闭,照理不会有人上门。 岳舒也放下筷子去门口,可视电话里现出一个穿着防护服的人脸。 打开门才发现外面是两个人,岳舒也不免紧张起来。昨天听说这个小区有病例,但那也只是在人们口中听到,现在两个人全副武装地站在她的面前,她才有一种疫情就在身边的真实感。 “你好,小区排查,需要各位业主和租户的配合,打扰到你了,请问家里是两人是吗?”说话的不是医生,是物业分派来的,根据出入证的数量来对比住户的人数。 “是的。” 谈迟闻声也过来,跟两位问好。 “请问两位是什么关系?” “……”岳舒也没说话。 “朋友。” 物业在本子上记录,然后将他们这两天的行程对了一下,“最近的出入荣城的纪录,岳小姐是有趣过外地是吗?” “是。” “岳小姐现在有任何不舒服的症状吗?” 知道岳舒也有出行纪录,物管把她的行动路线细致地记录下来,量了体温,一切如常。 “请尽量居家,减少外出,屋里多通风,祝你们生活愉快。”物业例行地说完一段说词就预备和医生离开,谈迟不放心地叫住他们。 “请问她出行纪录会不会被通报出来?” 医生:“放心,不会的。有什么问题可以在群里咨询,业主群里新进去了一位我们的同事。” “谢谢。” 送走两人,岳舒也抿着唇朝谈迟无奈地笑笑。 刚刚的体温量出来,谈迟一切正常,反倒是岳舒也成了重点关注对象,明天还会有人上门量体温,大概要持续两周,也就是小区暂定全封闭的时长。 谈迟在实验室的工作还没做完,原定初三回去,但是小区封闭,实验室里只有两个人能到岗,其余人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校。 他除了给学生指导论文,就是在线上分析实验室同事传回来的数据。本科时候的导师,也是项目的主负责人之一的尹教授在线上跟他联系,聊起实验室的事,聊着聊着就转到其他话题。 尹老师:【这个课题肯定得耽误,原定北京那边过来的验收团队里也有一个人给隔离了】 尹老师:【要不你继续再来S大上课,学生都还挺喜欢你】 谈迟:【老师,我会坚持到项目收尾的,至于教职我已经辞掉了,合同不打算再续】 尹老师:【你如果介意学校表白墙那件事的话,这本就是个误会,大可不必放在心上。校方那边已经找出发帖造谣的人是谁,也弄清楚事情缘由,都是学生之间的私怨】 这段话不禁引起谈迟的注意,“学生之间的私怨”,岳舒也开学才多久,怎么就跟人结了什么私怨? 谈迟:【老师指的学生之间的私怨是什么,能告知我吗】 尹老师:【没多大个事。发帖的人跟那个小姑娘都是法学院的,校方那边问过他为什么发帖造谣,他说是私怨。本着你不招惹上麻烦才跟张主任打听了这个事,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但跟你没关系就行,你这也是无妄之灾。】 尹老师:【如果你有意向,春季开学之后,我跟院里再申请恢复你的教职】 对面毕竟是他的恩师,他能去国外深造也曾依仗尹老师的帮助。 他在键盘上敲着字,离职的事他既然已经决定,再没有收回的道理。 “谈迟,你在忙吗?你快来看啊!”岳舒也明明在书房的,但是声音从客厅里传过来。 他把消息点了发送,赶紧拉开门出去。 第37章 “我们晚上吃什么?”…… 岳舒也弯腰站在客厅的一角。 小区封锁的第七天, 她除了看书看文献,就是在谈迟这片阳台小花园巡视找乐子,这是一片最接近春天的地方。 谈迟喜欢养花, 这个爱好放他身上一点不违和, 他看起来就是个喜静又细致的人。 阳台上有很多盆栽,有大有小, 喜阳的放阳台外面,喜阴的就放在客厅靠阳台的一角。有专门的花架摆放, 参差错落,既能装饰客厅, 又不会很占地方。 “你的山茶长花骨朵了。”她很惊喜地指着面前的盆栽,“真好看。” 她不是没见过山茶花, 不说荣城, S大的花园里就种着不少的山茶花,红的粉的都有,在学校考试周的那段时间就已经开花了, 不过她很少驻足,虽说好看,但到处都能见到, 自然就不会稀奇。 但是在谈迟的家里见到这朵花骨朵,那感觉却是完全不一样。他们两在这间房子里待了七天, 她有去外地的记录,所以不能下楼,谈迟也只是中途下过一次楼, 去物管中心取订购的蔬菜。 谈迟匆忙出来,本以为她惊叫是遇到什么麻烦,却原来是叫他看花, 不免有些好笑,缓步走过去:“养了半年,终于开花了。” 他俯身仔细端详花骨朵,绿萼未包裹的花瓣白中带些许的粉色,最顶上有一点红。 岳舒也抬起手指想戳一戳花骨朵,又怕弄坏,这株山茶看起来比较瘦,枝干细,叶子也不算茂盛,应该年份很短,开花倒是很早。 “之前去花市买龟背竹,老板搭着送了这么一株,我以为得等两三年,苗株长得足够茂盛了才会开花。” “哪家老板?我妈买龟背竹还花了大价钱,没见人送她什么。”她蹲下去,一手撑住下巴。 谈迟跟着在她旁边蹲下:“喜欢?” “我要说喜欢,你肯定会送给我。” 他失笑:“怎么会这么认为?我这么大方?” “哦,原来你这么小气,一株花都舍不得送人。”她开他的玩笑,又发现了一个花苞,手指扒开绿叶,“这儿还有一个小的。” 谈迟无奈扶额:“你想要什么,等隔离结束就带回去好了。” 岳舒也看他一眼,她哪儿会真的要这些植物,樱樱把秦曼青种的话给祸害得没几株活着了,这么漂亮的花还是留在谈迟这里比较好。 “算了,我不太会养花,我连养活我自己都困难。” “你不还是把樱樱拉扯那么大。” “养小孩和养花可不一样。樱樱很乖,很少生病,也不太哭闹,我从没见过这么乖的小孩子。”她轻呼了一口气,“要说让我焦心的,应该就是她说话晚。” “她现在已经会说话了,你能放心很多。” 岳舒也抿着唇点点下巴,每次都是她不自觉地在谈迟面前提起樱樱,但每次也都是她先不愿继续跟樱樱有关的话题。她是爱樱樱的,就算不是亲生的,她也很爱很爱她。可是有时候,她会很矛盾,会反感自己的善变,一会儿一个想当然的想法。 “我们晚上吃什么?” 话题转换太快,谈迟不禁愣了一下,“我去看看”,随后站起身去冰箱里翻找。 冰箱里蔬菜和肉类都有,虽说储备不算很充裕,但填饱他们两人的肚子是足够了。 “糖醋里脊怎么样?本来订了菠萝,电话里说有,去拿又说没货了,可能风味不会那么好。” “没菠萝,凤梨也行。” 谈迟垂眼扫了她一下。没住到一起之前,岳舒也对他说话都是客客气气的,只偶尔一两句玩笑话。但是这两天,她终于现原形,说话吊儿郎当的,三句不离插科打诨,有当年见她第一面时候的样子。 真正与她重逢好像并不在考场,而是在这个房子里。 “再炒个油麦菜吧,少盐少油,去腻。”她站在谈迟旁边,把油麦菜的叶子翻了翻,挺新鲜。 “还要吃什么?太少了。” “唔——甜椒炒鸡蛋,油少一点。”她把一个硕大的甜椒拿在手里把玩,昨天吃过他做的甜椒炒蛋,很不错。 这几天下来,岳舒也已经习惯了谈迟做饭,她洗碗,准确地来说,是她把碗放进洗碗机,洗干净了再拿出来摆上碗架。两人的分工格外明确,形成了默契。 谈迟去做饭,她跟着进了厨房。 大概是封锁的第三天还是第四天,她突然理解为什么每次她待家里,樱樱就喜欢对她跟前跟后,像个小尾巴似的。谈迟做事,或者她学习的时候,两人各自在房间互不打扰。但只要谈迟出来做饭,要么在客厅坐着,或者在阳台浇花,她就会不自觉地要靠近。 见过谈迟做饭,岳舒也知道自己的厨艺实在太菜,不献丑最好。但这不代表她会彻底闲着,帮着淘个米,或者洗个菜,这种打下手的事她尽力去做。倒不是她多爱劳动,只是因为两人凑一起时能说说话。谈迟这人话不多,得她主动问,他才会回答。她有时候也懒得问他,自顾自地说着些有的没的,要么是以前高中同学的现状令人唏嘘,要么是网上的八卦展现了世界的魔幻。 她滔滔不绝的时候,谈迟很少插嘴,大多时候认真听,完了会给她一两句点评,仿佛她在转播的是不是人间冷暖世事无常,而是在说相声。 “你真没谈过恋爱?” 她思维活跃得谈迟都不知道她下一句会说什么话,话题也是莫名其妙转到两人的恋爱史上来。 “没。” 岳舒也把洗好的葱放到菜篮里滤水:“不谈也好,很伤神。”她低头看他择青菜。她知道他的手很好看,修长白皙,择菜就跟做什么精细活儿似的赏心悦目。她一个并不手控的人,都觉得这是手控福利。 岳舒也看着他的手,突然就安静下来,但她起的话头却让他想问出一直想不明白的问题:“你当初在芝加哥明明知道他骗你,为什么后来还是跟他结婚了?” 岳舒也抿着唇,没有立刻回答,厨房不算宽敞的空间里只有谈迟择菜时突然的一声脆响。 谈迟以为他又冒犯到她了,预备跟她道歉,她突然开口。 “对一个人死心,不会是一瞬间达成的,得有一个过程。”年少时候喜欢一个人,岳舒也奋不顾身地奔向所谓的爱情,整颗心都吊在顾舒文身上。 “我明明知道顾舒文是什么样的人,知道他总是频繁换女友,并对她们一掷千金,仅仅因为她们的眼睛,发型,声音,或者气质跟他心里头那个人相像。偏偏那会儿我自以为是到可笑,以为只要自己足够坚持,一定能让他忘掉心里那个人。 “伤害累积到足够的程度才舍得放下,就像弦要紧绷到不能再坚持下去,才会突然断掉。” 谈迟停住手上的动作:“抱歉。” “你不需要抱歉,我并不难过。”岳舒也笑了笑,仔细想想,她真的不再把顾舒文放在心上。“我以前不想和你提他是因为,你们认识,我会尴尬。知道你跟他不熟,我就无所谓了。”她把手伸到择菜的篮子里,拿过谈迟择了一半的青菜。 “我并不后悔喜欢他,但是后悔和他结婚。” 谈迟抽过一张纸巾擦了擦湿漉漉的手指,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才好,可是他没谈过恋爱更没走入过婚姻。 “因为他始终忘不了那个女孩子?” 岳舒也看着他,笑着摇摇头:“喜欢他是我自己的事,但结婚不一样,结婚就是代表我接受他这个人,包括他做的所有错事……”后面的话她没说出口。如果顾舒文有罪,成为他妻子的自己也同样有罪。 “不过,”她的语气转而轻快起来,“谈老师你这么优秀,就不要因为执念而耽搁自己。听珊姐说你有喜欢的人,但是既然人家结婚了,你就别在一棵树上吊着。人得学着放弃,小学课本教的那些什么‘坚持不懈’的道理,听听就得了。” 谈迟不答,只“嘁”地笑了一声,把她手里择得差不多的青菜拿过去水池边洗。 “怎么?觉得我太八卦?” “差不多行了啊,嘶——”猛地打开水龙头,水流太大,他往旁边躲闪,顺手把水龙头,但前襟还是溅到水,岳舒也的脸上也溅到几滴。 “谈老师的报复也太小儿科了,啧!”她抹掉脸上的水。现在她口里的“老师”再不是正常对教师的称呼,成了个调侃的代名词。 谈迟没说话,重开了水龙头洗菜,唇角挂着笑,由着她叭叭叭个不停。她实在是话多得不行,也不知道在人前是怎么装得那么沉稳的,真够难为她的。 吃过饭,两人把碗碟收进洗碗机,岳舒也惯例地去摁按钮,房间里突然一暗,头顶的灯泡灭了。洗碗机上的指示灯也不亮。 突然没了光亮,两人都陷入浓重的夜色里。 “谈迟,跳闸了吗?” 他手机开了手电:“我去看看。”抬脚要走,又停住,“电闸在客厅,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出去?” “你怕黑?”岳舒也抿唇,谈迟不会这么胆小吧,好歹一米八几的大男人。 “……”他在黑暗里浅笑,他明明是怕她害怕,“嗯,去客厅吧,一会儿我来洗。” 岳舒也朝他靠近,两人一前一后走到电闸前,谈迟检查过后发现家里并没有跳闸。 岳舒也在他背后扯了扯他的衣角:“对面也黑着灯,是不是停电了?” 第38章 这姿势立刻变成了她靠在…… 照理说, 春节期间会保证供电稳定,但是荣城是处在中国偏北的南方城市,冬天湿冷, 用电量大是必然的, 难保不出现停电的情况。 跟物业那边联系,确认的确是停电, 停电时间大概四个小时。看了眼时间,晚上八点半刚过, 来电时间得凌晨去了。 虽说天已经黑下来,但对于年轻人来说, 不到九点就睡觉实在是新鲜到不可能发生的事,这余下来的时间得找点事来打发。 谈迟记得家里有蜡烛, 岳舒也给他用手机照亮, 他在客厅的各个抽屉里翻找。 “确定有蜡烛?” 现在这个年代,家里备蜡烛的人家恐怕不多,毕竟不常停电, 蜡烛也就不是常用之物。 “我妈买了一些,她喜欢往电视柜下面放这些杂物。”他拉开最后一个抽屉,“找到了。” 果然还是爸妈那辈的人会过日子, 在他们的生活里,总是记着“有备无患”。 两包白蜡烛, 一共十根。 点燃一个蜡烛固定在茶几上,两人互相看了看。 “困吗?”谈迟问。 岳舒也摇头,“要不看个电影。”蜡烛光照亮勉强可以, 但若是看书,暖黄的光实在费眼睛。 因为没电,连网络也没有。谈迟电脑里没有电影, 里面都是各种实验数据资料。岳舒也电脑里倒是有不少的电影电视剧,不过都是俄语。 “你喜欢什么题材?” “都可以,”他指着其中一个片名,“《上帝难为》,好看么?” “没看过,我记得是科幻片,但是时长太长,以前打开又关掉。” “那就看这个。” 房子里的地暖是用电,停电之后,地暖也逐渐没有最初那么暖和。 谈迟穿着外套,岳舒也也穿着外套,还在外面搭了一条毯子。 电脑屏幕不大,放在茶几上,两人一左一右直接坐在地毯上,后背靠着沙发,高度和距离刚刚好。 岳舒也对科幻题材的影视剧没有很大的兴趣,她当初建这个文件夹是为了学语言,后来换了电脑,依然把这些文件都拷过来。 这部片子挺像是一部纪录片,再加上色调,岳舒也原本不太困,但到一个小时的时候就逐渐有些坚持不住。谈迟听不懂俄语,仔细看字幕,这期间除了个别词语的交流,岳舒也没说多少话,尤其谈迟看似对这部片子的兴趣很大,她就更不打扰。 后面实在撑不住,就闭眼小憩。双眼一闭,困意很快就占领她的意识,她勉强睁开过两次眼睛,最后也不管不顾直接开始睡觉。 谈迟的确对这部电影有极大的兴趣,但是看起来也的确费劲,以至于根本没发现岳舒也逐渐犯困,直到她往他这边不自觉地倒,他赶紧扶住她的头。 就那么单手扶住她的脑袋好几秒钟,她都没醒。 两人虽然都坐在地毯上,但之间还是隔着一点距离,谈迟另一手撑地,小心地往她的方向挪了一些,挨着她坐,将她的头靠到自己肩上。 片子继续播着,谈迟看了一段,换的第三根蜡烛逐渐燃尽,房间里暗了下去,唯一的亮只有电脑屏幕。随着画面的转换,光线也会或明或暗地变化。 岳舒也动了一下,没有醒,大概是在睡梦中想换个更舒服的睡姿,盲目地将头往另一侧偏转。在她差点滑下他肩头时,他恰好伸手一护,将她搂住,这姿势立刻变成了她靠在他怀里。 岳舒也睫毛轻颤了颤,匀匀地呼吸之后,依然睡得踏实。 这会儿,谈迟已经完全没有心思紧盯电影关注剧情,他的心脏好像在逐渐收紧,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撅住。但是不敢有大的动作,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 他以前从没想过,有一天他能有这样搂着她的机会。 人心琢磨不透,哪怕那颗心是他自己的。 以前他总是害怕和女孩子走的太近,怕与她们有过多接触之后摊上不必要的麻烦。因为性别的天生差异,女性在这个世界上处在弱势地位的,不仅仅是体力上,情感上也如是。 女性应该拥有足够的尊重,而情感氛围中的女性也应该被好好爱护。但是他怕自己做不到,不仅仅因为自己是男性,还有可能存在着从那个人身上遗传而来的劣根性。 最近时常做梦,梦到那个跳楼的女人。 他从小就做那个梦,没有任何规律,要么一年半载地不梦到,要么频繁地梦见。 遇见岳舒也的那天,他陪着她站在窗户边看漫天飞雪,那时候,他特别希望,当初跳楼的那个女人也能遇到一个陪在她身边的人该多好。 大概也是从遇到岳舒也的那天起,他不再像从前那样格外排斥与女性的接触,虽然面对她们的表白他依旧会拒绝。 岳舒也应该永远都不会知道,第二天一早,他就去她所住的酒店找她,但是前台告知她已经办理了退房手续。岳舒也好像一根羽毛,突然而至,又轻飘飘地离开。 后来他试着去找过她,唯一的线索只有顾舒文的情况下,他绕开顾舒文这个人去找一个只见过一面,只知道姓名的人。不算很困难,但也并不是轻而易举,花费了挺长时间。 等到他拜托的朋友把岳舒也的联系方式远隔重洋发来时,刚好迎来C大论坛热闹非凡的日子,外语学院院花岳舒也被富二代男友公开求婚。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的一对。 她终究还是选择原谅顾舒文,跟他重归于好。 而谈迟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电影足足三个小时,而岳舒也在他怀里睡了大半的时间,快到结束的时候,谈迟把电脑的进度条往回拖了一截。重播的进度没进行多久,客厅的灯突然亮起,电来的比物管通知的时间提前了一些。 他抬手挡在她的眼睛上方,遮住突然而来的晃眼的光线。 岳舒也睡着的样子也很好看,睫毛很密,不注意看会以为她画了眼线。这段时间,她在家里几乎都是素颜,也不再忌惮谈迟会看到她下巴上冒出的一颗发红的痘痘。 想起她前天教他使用痘痘贴,唇角不觉微微弯起,他从来不长痘,也不用这些稀奇古怪的产品,她非得拉着他听课,依次打发居家隔离的无聊时光。 已经过了零点,谈迟有想过把她抱到次卧去,但是考虑了一下还是作罢,两人虽然看似相处的不错,但只是邻居的关系。 如果抱的途中她醒了,两人都会很尴尬,之后的几天恐怕会很难相处。这么一想,遂把她叫醒,让她回房间睡。 “哦,电来了?”她连打两个呵欠,自己的电脑也不管了,直接起身去自己房间,钻进被窝继续刚才的梦。 -- 岳舒也独自带樱樱之后,自理能力比以前强了很多,但总是有疏忽的地方。她有痛经的毛病,以往感觉要来例假之前,她都会预先吃两片芬必得,这样痛经的症状就会被控制住,例假那几天跟常人没什么差别。 这次被困在谈迟的小区实属突然,当时秦曼青只记得往行李箱里塞卫生棉,但是并没有一并把止痛药放进去。秦曼青是不赞成她痛经吃止疼药的,而她自己也忘记预先有跟物业的工作人员申请购买。 临到例假来,痛经的症状很明显,她才想起来要吃止痛药,打电话给物业去买,但物业人手有限,打给物业并不像外卖那样说到就能到。大概过了一个下午,那边才回电话来,让去单元楼门口取药。 岳舒也在床上一阵冷一阵热,冷汗直往外冒。谈迟取了药回来让她吃了两粒,疼痛有缓解,但或许是错过了最佳用药的时间,这次的药效并不是很好。 岳舒也疼得脑子都开始发晕,嘴唇发白,中间小睡了十来分钟,小腹的一阵绞疼让她醒过来。 她去卫生间待了一会儿,看着垃圾桶里的的红色,双手捂住脸。 谈迟家里有两个洗手间,一个在主卧,一个是公用的,为了避免尴尬,谈迟基本只使用他卧室的那个卫生间。但是浴室在这边,谈迟来洗澡,势必会看到这些垃圾。 岳舒也坐在马桶上发了一会儿呆,本来是在考虑怎么处理这些垃圾,但是身体比较疲累,一坐就是好半晌,等到谈迟在门外敲门,她才如梦方醒。 “舒也,你还好吗?” 她有气无力地回:“我没事”。 等她出去,谈迟站在厨房朝她招手。隔着老远就能闻到生姜的味儿,进了厨房,这味道更浓了。 “喝点姜茶或许会好一些。” “谢谢。”她冲他笑了一下,因为疼痛,身上没什么力气,笑的也很勉强,更显得整个人很虚弱。 和谈迟住在同一屋檐下,岳舒也当真是把很多面都展现出来了,明明他们两人在之前关系完全不至于到互相照顾的地步。 姜茶里加的红糖分量应该不多,不是很甜,但是很辣。她两口下去,脸颊逐渐红润起来,额头又开始冒汗。这次不再是疼得冒汗,从口腔到肠胃都被姜茶裹挟着暖意,热乎乎的。 她又喝了一口,身上暖和了一些,但是因为痛经,胃里也连带着不舒服,她喝不下了。 但是谈迟一片好心给她煮姜茶,就这么意思意思地喝两口,有些说不过去。 她深吸了一口气,想缓一缓再喝。 “明天单元楼就能解禁了,但是你还是不能回家。” “嗯。”小区封闭式管理,这些必要的流程她能理解,其他地方还有比她更委屈的,封闭时间更长的人。 她又喝了一口姜茶,实在喝不下了。 “我能等会儿再喝吗?” “你自便就好了,怎么突然这么拘束。” 他既然这么说,岳舒也便把杯子放下。 “我想回去睡觉,晚饭就不吃了。”她抿了抿唇,“那边洗手间的垃圾桶你不要动……你懂我的意思吧?” 第39章 “疼?”谈迟抱着她的手…… 岳舒也暗示得足够明显, 谈迟自然是明白她什么意思。 “知道了。” 岳舒也感觉耳朵发烫,她想自己或许脸红了也不一定。 “那我回房间了,你忙你的吧, 不用管我, 我已经没事了。” 虽然身体依旧不舒服,乏力且恶心, 但好在痛感在逐渐减弱。她又不是小姑娘,不可能让谈迟像她爸妈一样围着她转。 谈迟点头, 她抿唇笑了一笑,转身往厨房外面走, 眼前无预兆地一黑,膝盖跟着一闪, 就势便要跪到地上。还好谈迟眼疾手快且离得不远, 双手将她扶住。 他低头,岳舒也一手正抓住他的前襟,双眼紧闭, 看起来很难受。 “我送你回去。” “没事,我缓一下就好。”她吸了一口气,松开抓住他衣服的手就要站起来, 一侧的肩膀却被他束缚住。 “不用勉强自己,我抱你回房间。” 谈迟弯腰, 另一手拦住岳舒也的腿弯,将她打横抱起。身体骤然悬空,她刚松开的手又抓回去, 紧紧攥住他的衣服。这种不真实感让她无所适从,脑子里嗡嗡的,分不清是痛经的缘故, 还是怪这突如其来的一抱。 心口堵着一团表达不出来的情绪,突然就像被催化了一样,瞬间弥漫至全身,眼泪顿时就涌上来,涌出眼眶,滑到脸颊。 她垂下眼,吸了一下鼻子,眼泪还是刹不住。 “疼?”谈迟抱着她的手收紧,步履不停。 岳舒也摇了摇头。她想,应该是身体不适而造成的情绪脆弱,一时没控制住。 谈迟抱着她去了次卧,把她放到床上,手却没松开。 “小区应该快解封了,你再等一等,很快就能回家。” 岳舒也一闭眼,刚有刹住趋势的眼泪又汹涌。他完全不该说话,不能在这个时候安慰人。 “嗯,我知道。”岳舒也轻轻推了一下他的胳膊,没推开。 一抬眼,目光跟谈迟对上。 他看着她,没说话,曲着手指,用指关节把她眼角的泪擦掉:“有什么事就叫我。” 她眨了一下眼,算是同意。心中异样的感觉越发明显,她往后缩,把被子往身上扯。 “我这会儿想跟我妈打个电话。” 谈迟嗯了一声,放开她,出去之后顺便掩上门。 岳舒也双手把脸干搓了两把,好几分钟过去,姿势还保持着谈迟离开前那个样子。不知怎么的就想起那天停电的那天晚上,她的确睡着了,但中途醒过来一次,发现自己靠在谈迟怀里。她不知道醒过来应该怎么面对他,只好假装还睡着,闭眼听电影的声音,并且知道他把电影的的进度条往回挪了一些。 到后面他叫醒她,她便匆匆起身回了房间。 再跟谈迟继续这么相处下去,她说不好两人之间会怎么发展。 往家里拨了电话过去,跟爸妈聊的都是闲天。 自从到处都是封闭或半封闭管理,家政阿姨也没法回来,家里做饭的事都落在岳世修的身上。秦曼青和樱樱跟她说话,岳世修专门从厨房过来问她晚饭打算吃什么,又跟她说,他晚上准备了什么拿手菜,忙活了一个下午。 “可惜你没这个口福。” 话说完,被秦曼青责备地拍了一下,这老头子也真是会找话让人生气。 岳舒也没有胃口,吃不吃得到她爸做的拿手菜也并不是最主要的。谈迟刚才说很快就能回家,她意识到自己脆弱的时候,的确很需要家,有人能听她撒娇。虽然她撒娇的时候,岳世修可能嘴上嫌弃,还是对帮她递水递茶。而秦曼青不能代替她经期的反应,但会提醒她没事别碰凉水,水果什么的让她爸洗。 樱樱每天对她必有一问:“妈妈什么时候回来啊?” 很快就能回来的。 她总是这么回答。 例假的第一天,反应最大。但是到晚上,痛感逐渐消失,恶心和头晕的症状也减轻了很多。她时醒时睡,到晚上,胃口回来,饥饿感也一并上来。 晚饭没吃,是她自己说的没胃口,晚饭的点儿谈迟没来叫她。 时间快九点,岳舒也从床上下来,客厅无人,和以往每个夜晚一样亮着一盏暖黄光的落地灯照明。 谈迟的房间虚掩,门缝里透出来一道细微的光线落在门口地板上。他这个点一般还没睡,大多数时候是在卧室看书或者工作。他的生活很简单,学习,工作,养花,还有吃饭睡觉。 岳舒也不打算打扰他,径直走到冰箱跟前,想看看有没有什么简单便捷可以快速果腹的食物。 拉开门,她一脸失望,冰箱里都是生的蔬菜和肉。不像她,会在家里囤些速食的东西,光麦片就囤了几种不重样的。 之前的切片面包好像也没有了,他说常去光顾的那家面包店至今都未开门营业。 她取了两个鸡蛋,白煮鸡蛋这种东西是目前她能想到最速食的东西,而且她也挺对白煮蛋也不讨厌。 厨房的门一般都是虚掩或者关上,她拿着两个鸡蛋推门进去。厨房灯没开,料理台上亮着灯的某个锅子在晚上便尤其显眼。 摁亮了照明的灯灯,她走过去揭开盖子,锅里是保温的粥,有淡淡的生姜味,生姜红枣粥,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买了红枣回来。 很明显,这粥是给她留的。 她给自己盛了一碗粥,也不端到餐厅,就在小小的厨房里喝。出去搬椅子挪板凳的,可能会打扰到谈迟。 半碗粥下去,她先前饿得咕咕叫的肠胃总算消停,饥饿感缓解之后,剩下的半碗粥她就吃的比较慢。 一个人喝着粥,想着些有的没的,谈迟应该不会趁着他睡着去洗手间把垃圾袋给换掉吧。 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干什么,大概是在看那些她连认都不太认得的符号公式。 她占用他的书房,偶尔会去翻他的专业书,不仅仅是晦涩难懂。隔行如隔山,她看那些书如同天书。 客厅里突然响起脚步声,一会儿脚步声渐近,谈迟站到厨房门口。 “怎么不坐着吃?”他端详着她的脸色,白天还虚弱得不成样子,脸白得跟张纸似的,站立走路都会双腿打战,现在看起来生龙活虎了,半夜在厨房喝粥,像极了小老鼠偷灯油。 “站着吃饭香。” 谈迟笑,有力气瞎说,看了是真的缓过劲了。 “你不信?”她撩撩眼皮看他。 “我信。你想怎么吃都行。味道怎么样,姜味没有太浓吧?”下午煮姜茶他没经验,在网上搜的配方,里面各样的配料后都跟着“适量”,至于这个适量到底是什么量,全得凭感觉来。他回头尝了一下姜茶,姜放太多,实在辣。 “刚好。”她舌尖舔了一下唇角,“你自己煮的,没尝尝?” “我给你煮的,我怎么好跟你争。” 岳舒也一碗粥喝完了,刚才饥肠辘辘,恨不得能吃下一头牛,现在却是差不多饱了,其实胃口并没有完全恢复。 她把碗放下,去拔掉保温锅的插头。 “我吃不完,这能放到明天吗?” “可以。我来收拾就行,你回去躺着吧。”他斜靠着厨房门,这会儿进到厨房,把她用过的餐具拿到水龙头下冲水。 岳舒也没真的立刻回房间,跟他不远不近地站着,看他洗碗,一时两人都没说话,只有水龙头滴水的声音。 只有一个碗和一个勺子,谈迟洗完就放到碗架上晾着,随后抽过一张纸巾将手擦了几下。 岳舒也还那么站着,他半开玩笑地:“怎么,没吃饱?碗还在那儿。” 她抬眼瞪了他一下。 谈迟笑了笑,手上又做了个习惯的在身上摸索的动作,再慢半拍地停下。他在医院确诊支气管炎,回来之后就再没抽过烟,医生说可以戒,他就稀里糊涂地戒了,不过也不确定以后会不会想起来又继续去抽。 他问:“要不要去洗漱一下睡觉?” “白天睡太多,这会儿不困了。”她双手揣到兜里。 “那要不我们来打会儿王者,你带我飞。” 王者荣耀在年轻人的圈子里像王者一样的普及,知道谈迟不打王者,岳舒也非得拉着他凑数组队,带着他打。她打得一般,但是在谈迟面前,她就成了能挡在他面前的保护墙。大多数时候,没几下谈迟就阵亡,岳舒也就会目光以安慰,并说“我替你报仇”。 不过说是安慰,更像是调侃。 这次是谈迟主动邀请打游戏,岳舒也默了两秒:“那就来两把。”谈迟回房去取了手机,两人在沙发上一左一右地坐着,开始组队开局。 也不知道是什么运气,今天晚上遇到的对手都特别菜,连赢几把之后,岳舒也就觉得没劲了。游戏这种东西要有输有赢才有紧迫感,才有乐趣。 后面她就丢下手机,谈迟也不打了。两人在沙发上干坐不是个事儿,谈迟打开电视,随便换台,岳舒也叫停,他就停下。 电视里正播的是一个选秀综艺,选手都是漂亮的女孩子,站在舞台上个个都闪闪发光。这个时期正是抗疫关键期,没有新综艺,这个节目是重播。 一群女孩子在台上又唱又跳,岳舒也看得津津有味。 “这个妹子叫什么名字来着?跳舞真不错。” “唔,是跳的不错。”他一手支住下巴。 “可惜没看直播,要看直播我就给她投票了。”她边看边点评,谈迟偶尔附和那么一两句。 电视突然进入一段广告,他们谁都没去拿遥控器换台,谈迟只把她腿上盖着的毯子给她扯了扯,盖住她露出来的脚。 岳舒也脑子里跟闪幻灯片似的,即便那天她闭着眼,眼前一片漆黑,可是她能脑补出一帧帧的画面。就是在这个沙发跟前,面对电视的方向,她靠在他怀里假装睡着。 “谈迟,小区还有几天完全解封?” “五天。”谈迟转脸看她,只看到她的侧脸,她看起来很专注地看广告。 第40章 “叔叔去我们家玩。”…… S大春季开学都比较早, 今年过年早,按照往年开学的时间节点,已经错过开学时间十来天。 疫情耽搁开学, 师门无法见面, 组会全部都转为线上。 为了让学生过年期间能好好休息,姜澜假期里只是在微信上问一问他们最近的读书进度, 稍作督促而已。岳舒也的室友韩缇的导师开了三次线上组会,姜澜终于也组织了一回, 时间在上午九点。 岳舒也住的次卧上午采光不好,她搬了电脑去书房。 组会开始前, 同门先互相打了招呼,等姜澜上线, 组会就正式开始。老师听他们各自汇报假期间的学习情况, 又按照各人的情况,给他们安排了相应的学习任务。 “原定三月有一个调研,我打算的是除了临近毕业的学生, 其他人都参加。但是照现在疫情的状况来看,这个调研可能要推迟。你们就先各自安排自己的事,这事以后再说。”姜澜那边有猫叫, 然后各个学生的电脑屏幕上都怼过来一张圆头圆脑的猫脸。 这猫长得实在可爱,而且很亲人, 又粘人,岳舒也隔着屏幕都想在猫猫头上拍一拍。 虽说会议接近尾声,但姜澜还有些事情要说, 被这猫咪一打扰,就只好说稍后私下微信里聊。 岳舒也挂了视频之后,把书桌整理了一番。 小区第二天就要解封, 她在今天要把谈迟的家里收拾一遍。虽然她收拾房间的能力一般,但既然免费住了别人的房子,总是要打理干净再走。 她抱着电脑回卧室,等再次看手机才发现姜澜发过消息。 姜澜刚刚在视频里已经把该给她安排的事都安排了,导师目前重点关注的对象是三年级的几个学生,没有重要的事一般不会给低年级的学生私联。 虽然姜澜一向都很温柔和气,但是毕竟是老师私发消息,她带着紧张感点开微信,看到消息内容才勉强松了一口气,不过也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不太像老师问学生的问题。 姜澜说她的书房设置很不错,问是不是她家。 【姜老师,我在朋友家里,这书房也是朋友家的】 姜老师:架上的那个摆件,我家里有一套一模一样的。】 岳舒也没注意书架上有什么摆件,回书房又去看了一遍,的确有一个摆件,准确地说是三个造型各异的小金人,大小也不一样。三个金色小人依次排开,像是坐在书架上一样。 还好她是选择在书房里,而不是乱糟糟的房间。这小人放在书架上应该不会很大,竟然也被姜澜的眼睛捕捉到。 姜澜又交待了些其他的关于读文献的事之后,便没再发消息过来。 -- 小区解封的消息,大家事先都已经得到通知。一大早,那些想要出去的人就在门口张望,大家都自觉地隔着一段距离站着,等到六点,门一开,这些人就强压着要一涌而出的心情往小区外面走。 岳舒也睡到自然醒,但醒的也很早,六点刚过就睡不着,爬起来去洗手间洗漱,然后把所有能整理的东西都装进行李箱。谈迟这天醒的也早,他早上煮了粥,两人在这个房子里吃了岳舒也离开前的最后一顿饭。 “那盆山茶你带走吧,我给你装好。” “真送给我?” 他淡笑一下:“送你就送你,那还有假?” 岳舒也不太懂山茶花的习性,但是谈迟的这盆花开的很慢,好几天之前就已经有一大一小两个花骨朵,可是这么久过去,大的那一个花骨朵除了长大一点之外,还没有要绽放的迹象,而小的那一枝花苞则更是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开花。 “那我就不客气了。”她跟着笑了笑,然后低头继续喝粥。 她来的时候开的车已经被她爸开回家,今天解禁,岳世修来电话九点来接她。她把行李箱拖到客厅口放着,靠着墙看手机,但其实手机上并没有什么重要消息。 那盆山茶是陶瓷盆,谈迟用纸盒装好,盒子内部都垫稳当。 还有点时间,他拿了喷壶给阳台上其他的花浇水。 岳舒也走过去看他浇。 过去的近一个月时间里,谈迟有时候做些工作之外的事,她就会在旁边看着,比如他做饭的时候,或者现在这样浇花。 “我帮你浇。” 谈迟把水壶递给她,站到旁边,双手抄着。 “你都是一个人住吗?要不要养些活物?” “什么活物?” “比如猫猫狗狗之类的。”她想起昨天那只猫,“我们导师养了一只猫,脑袋圆溜溜的,眼睛也圆溜溜的,很可爱。” 谈迟眼睛眨了一下,“英短么?” “不知道,我不懂猫,反正挺可爱的,还特别黏人。你可以养一只小动物,每天回家的话都会有小家伙迎接你,多好呀。” 谈迟沉默着,岳舒也以为自己哪里说错了什么,转脸去看他。 他垂着眼把兰花的一片叶子擦干:“可是猫狗都需要陪伴,狗要每天溜才行,猫也需要人跟他说话。有时候我在实验室一待就是好几天,或者出差,那就更没人照顾它们。” 岳舒也看看他,他这个人好像都没有特别强烈的情感需求,或许聪明的人在情感方面和普通人会不一样吧。 他这样还真是让人羡慕。 岳世修比预计的来的要早,提前了十来分钟给她打电话过来,说快到小区外面,让她下楼。 谈迟要送她到小区门口,跟着她一道到门口帮他拎行李箱。 “谢谢你这段时间的收留,我们开学见了。”岳舒也在门口换鞋,一边嘴里嘀咕着。 “今年开学可能会比较晚,学校预备将课程转为线上网课的形式。” 岳舒也略显惊讶,虽然网上逐渐在传今年小初高,甚至大学的课程都很可能会转为线上,但是没几个省市落实,只听说荣城各个高中毕业班在试行线上授课。 “那你还去实验室吗?” “要,这阵子实验室的同事几乎都没办法到岗,课题验收申请延期。小区已经解封,我看一看学院那边如何安排,能进校当然最好。” 岳舒也一手按在门锁上,听着谈迟说话,手上拧着锁上的插销。 “那我们开学很可能还会继续延期是吗?” “差不多,我得到的消息是这样,学生全国各地的都有,高风险地区的学生比例不小。” 岳舒也点点头。 “舒也。” “嗯。”门被岳舒也打开了一个缝,她回头看他,“怎么了?” 谈迟唇微张,目光盯着她看,看起来是有什么话要说。 岳舒也目光中带着问询,只等着他说完就拉开门出去。谈迟松开她的行李箱拉杆,往前走近了一步,岳舒也在女性里的身高算中等,但在谈迟面前却不得不微微仰视他。 谈迟抓住她扶着门的手往回拉,防盗门滑回去自动锁上,而岳舒也在恍惚中被谈迟拉进怀里抱住。等她反应过来谈迟在抱她,她脑子里像是有一团线突地一下搅成一团。 谈迟的手虚虚地搂住她的肩,并没有过多的动作,只是那么抱了一下,然后很快地放开。 岳舒也看着他,笑说:“共同抗疫,终于解封,我们也算是战友了。”仔细想想,好像也没为国家做什么贡献,她便又改了口,“或者,难兄难弟。” 谈迟不接她的话,淡淡地说:“走吧。” 从楼上到单元楼门口,几乎没什么人,没遇到邻居打招呼,而他们两人好像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尽了,也几乎无话。 到了小区门口,岳舒也见到封闭那晚拖着行李箱的年轻男人,他没人来送,一个人走的。 提前跟女友和准岳父岳母住了一个月,那滋味应该不会很好过。 虽说小区解封,出门的手续比较麻烦,岳舒也在门口耽搁了一会儿,之后谈迟跟着她一起出了小区。 小区只留了一个出口,车子过不来,谈迟拖着箱子把她送到岳世修停车的地方。 岳世修还没开口,几人先听到一声脆生生的“妈妈”,随后樱樱从后座的车窗探出个小脑袋。 “妈妈,你终于回来啦。”她老远就看到岳舒也从一个口子走出来,一起的还有一个叔叔,是抱过她的叔叔。 “叔叔。” 樱樱还记得谈迟,见他跟着妈妈一起走过来,冲他笑眯眯的。她在儿童座椅里,但来的时候闹得慌,停下车之后岳世修就把安全带给她解了。这会儿她摁住开门键,使劲推了推车门,想要从车里出来,但车门太重,她只推开一个小缝。 “你慢点。”岳世修一边责备,一边忙不迭地跑过去,把人从车门后面拎出来。 樱樱没受伤,小跑几步过去搂住岳舒也的腿:“妈妈,我好想你,爷爷总说你马上回来,他总是骗人,这次总算没骗我。” 在家里待了很久,樱樱说话的能力没退化,还开始有岳舒也话唠的趋势,小嘴叭叭个不停,恨不得要把憋了一个月的话都跟岳舒也倒出来。 谈迟把行李箱放到后备箱,再看向她们母女,岳舒也抱着女儿笑得很开心。 岳世修走过来,向他伸手,他赶紧握了一握。第一次见是谈迟追尾他的车,那时岳舒也下车处理,他对谈迟只是匆匆一瞥,后来听说后车司机把事情都包圆了,并没有含糊赖皮,对他的印象还算不错。这次再见到这个年轻人,岳世修还挺高兴。 “这段时间小也在谈老师那边多有打扰,很感谢谈老师您对她的照顾。” “岳先生客气。” 岳世修笑得温和:“特殊时期,实在没办法,等疫情稳定了,我再登门感谢谈老师。” “舒也是我朋友,对朋友帮助是应该的,谈不上照顾,岳先生不用太客气。” 另一边,岳舒也把耳朵靠近,问樱樱:“你说什么?” 樱樱扯扯妈妈的衣服,示意放她下去。 岳舒也照做,把她放到地上,她两只小手互相搓着,磨磨蹭蹭地走到正说话的爷爷和谈迟跟前,仰着脸拽了拽谈迟的袖子,嘴上说着什么。 声音细小得跟蚊子音一样,谁都没听到她说什么。 谈迟蹲下去,笑着把她拉近了一些:“樱樱要说什么,声音可以大一点。” 樱樱眨巴眨巴眼睛,回头看了妈妈一眼,然后鼓起勇气,稚嫩的嗓音变得超大:“叔叔去我们家玩。” 第41章 何必再去招惹他(捉虫)…… 樱樱的话, 三个大人自然是都听到了。 岳舒也的脸色顿时僵住,她不知道樱樱为什么会对谈迟的记忆那么深,谈迟不过是抱过她一回而已, 现在竟然还邀请他去家里, 小孩子的心理实在难懂。 谈迟只当是小孩子的童言童语,并未多想, 轻轻捏了樱樱的脸,笑起来:“叔叔还有工作, 今天不能去樱樱家里玩,等叔叔忙完好不好?” 樱樱本就羞涩, 邀请谈迟去家里玩也是鼓足了勇气才说出来的,谈迟既然这么说了, 她就点点头表示同意, 然后往回跑到岳舒也跟前,抱着妈妈的腿。 岳世修过去把樱樱抱起来:“樱樱,我们要回家了, 跟叔叔说再见。” 她点头,朝谈迟做了个拜拜的手势,岳世修把她放到后座, 她自己爬到儿童椅上坐好,自己去开车。 岳舒也朝谈迟略颔首:“再见!” “再见。”又低头朝驾驶位的岳世修道别, “岳先生慢走。” “好,好。”岳世修笑呵呵地点了点头。 谈迟看着岳舒也上车,往旁边退了一些, 给车子让道。 回家之后,爸妈难免会问起谈迟相关的问题,岳舒也回答都很淡然。爸妈的心情她能理解, 秦曼青自是不用说,生怕她被上一段婚姻伤了心,以后孤独终老,不然也不会自作主张地给她张罗相亲。 而岳世修向来的主张都是女孩子一定要有自己的事业,事业一定排在婚姻之前,因为婚姻可能遭受背叛,但事业始终是自己的。但他对谈迟的印象似乎很不错,看两人见面时他的态度就知道,所以话里话外的,还是免不了关心他们之间是否有友谊之外的情感,甚至还说出“学业爱情要兼顾”这样的话。 可惜她和谈迟既不是那种关系,以后也不可能,问的多也是白问,她索性不再作答。 开学的时间一推再推之后,学校终于决定转为线上授课。 法学院一年级的课程很多,岳舒也在家上课的时候比较多,也因为疫情,很少和朋友来往,而和谈迟也鲜少联系,只偶尔会去看他的朋友圈。 他不爱发朋友圈,一两个月可能才会有一条,如果有例外的话,那就是转发的学术期刊或者其他什么学术文章或新闻。回家后的一周,他发了一条动态,是一张夜景图片。 岳舒也对这个角度有些眼熟,很像是从他养满植物的阳台上拍的。 岳舒也看不出这张照片有什么特殊的地方,而且是用手机拍的,手机的夜视功能有限,所以照片的效果也并不很清晰,隐约能见到一个月亮的轮廓。 她房间的窗户能看到夜空,月亮还不够圆,但很亮。 第二天上午有课,岳舒也上完课,准备回云栖里去看一看,顺便把孩子的衣服拿一些过来。 转眼就已经三月,天气逐渐暖和起来,她过年来爸妈家的时候只给樱樱带了些过冬的衣服,而爸妈家里有些樱樱以前的春秋衣物,但是小孩子长得快,早就不能穿了。 “干脆买新的,正月里疫情闹得人心惶惶的,街都不敢上,樱樱一件新衣服都没买,现在算给她补回来。” 樱樱听说要给自己买新衣服,自然是很开心,甚至自己去衣柜里翻找衣服,准备出门的时候穿。 荣城对外地来的人员依旧严格控制,并且设置了很长的隔离期,城里的不少门店依旧是关门闭户,有些是店主被困外地没办法回来,有些甚至是闭店时间太长倒闭。 岳舒也带着樱樱去商场,顾客不算多,童装店里生意也冷清。樱樱一个人换衣服,两个店员帮忙。 因为带着孩子,她并不打算在外面久待。但是樱樱闹着不想回家吃爷爷做的饭,想吃炸鸡。很长时间不出门,樱樱在家憋坏了。 岳舒也在汉堡店外面张望了一眼,里面人很少,而且隔着老远坐着,保持用餐距离。岳舒也勉强放心,就答应满足她一回,领着她去点餐。 点餐台只开了两台收银机,大概是因为人手不够,其中一台收银机前的年轻男店员被后厨的人叫了一声,那男生便去了后面,走前拍了拍正在旁边饮品台整理纸杯的女店员,交代两句什么。 因为隔了一些距离,再加上对方戴着口罩,岳舒也走近了些,才发现匆忙整理纸杯后转身的女店员竟然是她的师姐沈雅静。 “您好!” 沈雅静抬头,看到岳舒也,也是同样的意外。 “师姐,你好。” 沈雅静朝她笑了笑:“好久不见。” “师姐你过年没回家?还是提前回来了?”据她所了解的,沈雅静并不是荣城本地人,而这个时候能在荣城的外地人严格上来讲,就是过年没回家。 “没回去。”后面没有客人进门,而且特殊时期店长也不会刻意去责备店员和客人聊天,沈雅静并不避讳跟岳舒也说话。“我带了个家教,所以回家车票订的很晚,后来我们那边先封城,我没办法回去。” 听起来应该是很令人沮丧的事,沈雅静却说的很轻松,看起来不能回家并不是很遗憾的事。 “那你住哪里?学校能住吗?” “不能,我住我朋友那里,刚好他认识这边的店长,就让我来这里上班。其他人都害怕感染疫情,都不敢来。我们上班也挺好,工资比平时高一点。” 两个大人说话,樱樱个子矮,够不着柜台,没被岳舒也牵着的手到处乱摸,被岳舒也制止,她只能委委屈屈地叫了声“妈妈”。 岳舒也不便再闲聊,很快点完餐。 “师姐,我带孩子洗个手就回来,餐点放取餐台,我很快回来取。” “好。” 岳舒也带樱樱去洗手间洗了手,又抹了消毒凝胶。 等她回到外面餐厅,沈雅静的同事回来,沈雅静便绕过收银台把餐盘端到岳舒也放衣服的座位旁。 “麻烦师姐了。” “不用跟我客气。” 两人的交集实在不多,沈雅静这么周到,岳舒也反倒有些不太适应。 樱樱在岳舒也旁边站着,也娇娇气气地跟沈雅静说谢谢,沈雅静被她的可爱逗笑了。 “宝宝,不用谢哦。” 要不是还在上班时间,而且是特殊时期,沈雅静恨不得要抱抱孩子。 沈雅静不能离开工作岗位太久,跟孩子笑笑,准备离开,但转身的动作又停住,看起来她还有些迟疑,不好开口。 岳舒也盯着她看,“怎么了?” “舒也,有件事我想跟你道歉。” 岳舒也把樱樱抱上椅子,让她自己吃东西,她还站着跟沈雅静说话。 “关于院里对你不好的流言,我也是最近才知道有人说是我传出来的。我本来想开学的时候找你澄清,但是一直开不了学。” 岳舒也一时没反应过来她指的是哪条流言,她被传的流言不少,除了一开始的被包养,到跟谈迟恋爱,甚至还有传她未婚先孕,她从一开始的愤怒,到现在已经无所谓了,她离婚都挺过来,其他的事没什么大不了。 “你是指……” 说起这话头,沈雅静也觉得难以启齿,但终究还是要澄清。 “不是我传你包养的事,是我弟弟,他这个人被爸妈宠坏了,做事不计后果,我已经批评过他了,他既然学法,以后一定会严格要求自己的,绝不会再给你找麻烦。”既然已经开口,沈雅静就主动倒豆子似的把话全说了。 她听到院里关于岳舒也的传言后很后悔,当初跟岳舒也在高档小区见了一面,对岳舒也的家庭条件羡慕有,嫉妒也是有的,带着点故意的心思把她已婚有孩子的消息散播给同门。 但是包养这种的话她从没说过,只有沈灿跟她吵架时拿凭空想象的包养之事诋毁过岳舒也。沈灿自从跟了曹老师,每天都是抱怨连连,觉得老师管得太严,压榨学生,怪姜澜导师的名额被岳舒也抢了。 原本只是私下说,沈雅静懒得理会他,哪知道他越来越过分。但家里人把他宠坏了,她这个当姐姐的根本管不了他。 岳舒也不记得沈灿的名字,隐约记得跟她同届有个男生跟沈雅静好像是姐弟,沈雅静大概说的就是那个人。 她淡淡笑了一下:“没关系的,我早忘了,流言蜚语不管它也就消停了,师姐也不用放心上。” 沈雅静回去上班,岳舒也坐下陪樱樱吃东西,边回忆沈雅静刚才说的那些话。她知道班上有一个姓沈的男生,但是对他印象不深,她好像也并没有在哪里得罪过他,两人完全没有交集,这人的嘴怎么会这么碎? 实在想不通,她也懒得想。 硕士期间,即便一个学院的,一学期也见不上几次面,她看在师姐的面子上,以后躲着这个人就是了,也懒得去找他兴师问罪。 谈迟发朋友圈的第三天,下了一天的雨,隔天山茶花突然开了。 那盆花被岳舒也放在阳台的最高处。樱樱会说话之后,连这个年纪“狗都嫌”的毛病也出来了,一个寒假里,把秦曼青种的花折腾得惨兮兮的。这盆山茶花株并不算茁壮,花苞只有两个,要是落在樱樱手里,连根拔起也不一定。 两个花苞,小的那个已经露出白尖,大的那个花骨朵半开,形状像个带花边的酒杯。 她拍了照片打算发给谈迟,指尖点来点去,还是作罢。既然已经从他家里出来了,何必再去招惹他呢。 从谈迟家走的那天,他突然抱了她一下。 她不知道要怎么解释这个拥抱,她也不可能真的以为,这个拥抱代表解封的喜悦,或是抗疫的难兄难弟情。 在家待着的这几天偶尔会想起他,但是她的理智还在,她不能在同一个坑里跌到两次。 顾舒文心里有白月光,就会找各种相似的女人去代替,去解忧。 谈迟心里有白月光,便是始终保持一个人,保持自我,保持孤独。 但人的特性决定了人的群居性,谈迟或许也会感觉到寂寞,拿她当一份代餐,仅仅因为她可能有哪里跟他曾经喜欢的女孩子相像。 再跟谈迟联系上是四月,本来她以为两人就会这么淡下去,他突然主动发来微信。 谈迟:【学校的樱花开了,是不是樱樱的生日也快到了?】 樱樱是四月生的,名字也是根据樱花起的,岳舒也在谈迟家的时候,跟他提过一句。 岳舒也:【快了,她生日下周一】 谈迟:【我给她买了生日礼物,下周一拿给你】 岳舒也略略迟疑,把电话拨过去,谈迟那边很快接通。 “你别给她买礼物,她的玩具堆得到处都是,根本玩不过来。” 谈迟在电话那边轻轻笑了笑:“我没给她买玩具啊。” 岳舒也语结。 “下周一下班我去找你们吧,你和樱樱是在你爸妈家,还是回那边去了?” 她想生硬地拒绝回去,开口却是“在爸妈家里”,说完捂住额头,真是要命。 第42章 谈迟的肩膀微微一塌。 谈迟在实验室外面接完电话, 一转身正好遇到出来抽烟的周藏。 “有好事?”周藏问。 谈迟笑了一下,把手机揣兜里,单手插兜, 摸到一个发圈。他早上在客厅沙发捡到的, 这发圈只有岳舒也才有,他随手就揣到兜里。 学校外的商户逐渐复工, 但学校开学依旧没个准信,学校里没有学生, 又空荡,又冷清。 周藏手上夹了跟烟, 边问,边作势要给谈迟递烟, 谈迟摇手拒绝了。 “听老徐说你戒烟了, 还真戒了?”老徐是院里其他课题组的博士,跟他们还算相熟。 “支气管炎,抽不了了。” 周藏突然笑了;“我上次就所你那么抽烟要不得。这下好了, 人生乐趣又少了一样。” “你年前说你要结婚,具体什么时候。” “等天气暖和一点吧,现在这样没办法结, 不给集会,婚礼都没办法办。我女朋友说不办婚礼就不领证, 说操办婚礼最能看出一个男人的品质,我真的是……这能看出个什么?”周藏咂了一口烟,“对了, 你让我给你搞的那个事儿我找人问到了,你跟那个女学生的照片的确是她同学院的人放的,听说法学院要给那小子下处分, 但是这不是寒假一直没个头么,就一直这么耽搁着。” “男的?” “嗯,男的。”周藏被烟熏得眯起眼,“你跟那个学生真没什么吧?不会是那小子求而不得因爱生恨,就报复你俩?” 谈迟看他一眼:“你想象力倒是丰富。” “要是你俩之间没什么,回来任教也挺好,高校和研究所比,我还是觉得高校发展空间更大。我跟学校那边打听你这事的时候,还听说尹教授跟人念叨你被这事连累如何如何的,给你鸣不平,我们都说尹教授待你跟亲儿子似的,要不是他孙子都有了,我还以为他准备收你当女婿。” 谈迟默了默,尹教授是他的授业恩师,对他的确很好,但他只能辜负老师的好意。 “你看我这博后两年,就想着能不能在S大留个教职,就算不是S大这样的前排985,去个看得过眼的重点院校我也满足。你有这个机会,还打算放过,搞不懂你。以前小学谈理想的时候我在讲台上意气风发,嚷着老子以后要当科学家,这都快三十了才清醒,我不过就是个普通人,就算搞这行,也只是个科研民工,混口饭吃。” 周藏一个人唠唠叨叨半晌,也不管谈迟有没有在听。 下午下班,跟实验室几个人一起吃了晚饭,又去了专卖店取给樱樱买的礼物,到住处的时候已经很晚。到小区门口,保安拦住他的车,说有一位访客来找他。 “访客?”谈迟看了一眼时间,晚上九点半。 “他下午就来了,说等你回来时候,让我们通知他,你说这……”保安一脸为难,“我们又怕是您的朋友,又怕不是。” 那人穿着挺体面,看起来像个讲究人。为了小区住户的安全,物业自然是不能随便放他进去,但话还是要带到。 “什么样的人?” 保安跟他描述了那人的大概模样,有句话憋着没说,那人长得跟谈迟有几分相像。 “在门口的咖啡馆坐着,我那会儿出去还见他坐店里没走。” 谈迟默了默,说:“多谢。” 把车停到车库,谈迟靠着车门站了一会儿,脚下略踌躇,最终拐了个弯,进到单元楼里。 第二天谈迟去实验室很早,天还没亮。 中午去看手机,好几个未接电话,来自不同的陌生号码。谈迟索性关掉手机,晚上直接在实验室旁边的值班室凑合了一晚。 早上周藏一到,就来找谈迟,他刚凑合着吃了一顿早饭,黑咖啡加面包。 “谈迟,你手机丢了?” “没电了,怎么了?” “难怪打不通,尹教授让你今天去找他一趟。” 人是有第六感的,谈迟的第六感在提醒他,那家人可能找到他导师家里了。 躲并不是办法。 他抽中午午休的时间去了尹教授的家里。老教授的家就在S大的附属家属院,不算远,隔着一条街的路程。 从车里下来,他朝楼上望了一眼,家属院已经有些年头,公寓楼的外墙都显出陈旧的颜色。 在尹教授的门口站定,敲了几下门,开门的师母。 “阿迟来啦?” “师母。” 师母见到他自然的欢喜的,他以前读少年班的时候顽劣的很,尹教授就恨不得把他栓裤腰带上时时刻刻盯着他,还老喜欢把他往家里领,师母总会给他做好吃的。 现在他跟老尹共事,师母总是称赞这孩子出息了,总算没走歪路。 师母把他的手牵住,“阿迟,今天这个事……” “师母,我都明白。来的时候我跟尹老师通过电话。” “那就好。”师母口中喃喃,心里头忐忑得紧,把他带进屋里。 “他也刚到一会儿,跟你老师在书房,去吧。” 谈迟点头,他对这个房子很熟悉,书房自然也是熟门熟路,径直过去。门虚掩着,里面的两人在说着些什么。 谈迟敲了两下门,推门进去。 “老师。” “坐吧。” 尹教授和那个男人相对而坐,谈迟的目光扫过去,看了那人一眼。上次见他是好多年前,本来以为再也不见。 尹教授也不绕弯子说些场面话,直接点名:“康恒,你有什么想说的,现在就可以说了。” “谢谢尹教授。” 尹教授并没有要把书房留给两个人的打算,师母推门给谈迟端了杯茶,两口子互相对视了一眼,师母一脸担忧地转身出去,尹教授依旧原处坐着。 谈迟把那杯花茶拿在手里,水不烫口,刚好能喝的温度,他就着杯沿抿了一口。 跟前这个比自己小两岁的叫康恒的男人,按理说应该称呼他哥哥,但是他并不想听这声称呼,以至于康恒转向他要开口时,他垂着眼,仿佛聚精会神地看着杯子。 康恒到嘴边的称呼给咽了回去。 “今天是看着尹老师的面子上,我才跑着一趟的,有什么事你就说吧,但是我话说前头,对我提的任何要求,我都无法满足。” “你……”康恒眉头微蹙,强压着这几天积攒的愠怒。他找谈迟实在找的辛苦,要不是为了完成父亲的心愿,他才不会跑来受这样的气。 尹教授在旁边,抬手朝康恒做了个消消气的手势,康恒紧压唇角,勉强克制住。他今天是有正事要来,并不是来斗气。 “爸爸病重,你应该知道。” 谈迟心中丝毫不为所动,康海堂堂的三甲医院外科主任,病重就病重,一堆的医学专家给他续命,轮不到他这个外人想东想西。 “他想见见你。” “说完了?” “地点在东洲第二人民医院。” 谈迟沉默了几秒钟,书房里顿时一片死寂,只有尹教授喝茶的声音。 老爷子知道自己这个学生从前是个什么脾气,他喝这个茶也是吊着一颗心,生怕这小犊子给他把杯子桌子都给砸了。 “你和你母亲应该都不希望我在出现在你们的生活里,现在又要来叫我去帮你们满足心愿,我谈迟恐怕不是什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 康恒咬咬牙:“以前是我们对你多有得罪……” 谈迟皮笑肉不笑地:“只是多有得罪。”末了,鼻息轻嗤一下。 康恒咽了口唾沫,他实在是不懂他妈为什么要叫他来跑这一趟,明知道谈迟对他们一家恨得厉害,怎么可能会去看康海。 谈迟并不想对康恒进行羞辱,虽然康恒挺讨人厌,但这事的根源与康恒关系不大。 “你的话带到了,你该尽的孝也尽了,可以回去了。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和我身边的人,否则我们警局见。” 康恒没多逗留。 他来这一趟,其实是有恒心的,不然也不会蹲守两三天,但是和谈迟这人对峙一回,他就不知不觉地败下阵来。谈迟这个人犟起来是又臭又硬,还好当初爸妈没把他领进门,不然家里每天该是怎么一副鸡飞狗跳的景象。 听到关门声,谈迟的肩膀微微一塌。 “你怪不怪我自作主张?” 尹教授看着他,心里头很复杂,也不知道自己的做法是不是太想当然。他不想谈迟就这么带着仇恨生活一辈子,可是就算他知道康海病重,那也不是说原谅就能原谅的。不能因为一个人即将不久于人世,他从前的所作所为就可以一笔勾销。 谈迟仿佛没听见上一句话,自顾自地站起身就要走:“尹老师,我先回去了,实验室下去还有事。” “阿迟。” “老师,我不怪你。”他回头冲老师笑了一下,“我这么大个人了,能自己处理情绪。” 师母在客厅坐着,谈迟走的时候跟师母打了声招呼,师母把他送到电梯口,还想送下楼,被他拦住。 师母从外面回来,进门就开始骂老头子:“你管那家人的闲事做什么?什么病重不病重的,我看死了才干净。” “你好歹一个知识分子,怎么说话的?” “你管我怎么说话?那康海就不是个东西,害得人家亲妈跳了楼,他日子过的好好的,早该遭报应。” 尹教授一脸无奈地端着茶杯站在书房门口:“我是为他好,你要讲点道理。” “别人觉得好才叫为人家好,你别整天自以为是。你看看阿迟,我宁愿他今天把你书房给砸了,也不想看他刚刚那样,整个跟没事人一样,完全不对劲。” 老两口拌了几句嘴,最后师母连晚饭都懒得做,回房间生闷气去了。 谈迟从老师家出来,车子开了一阵,才发现自己偏离了路线,走到离学校更远的街道。再往前开了一段路就是观湖路,隔着半条街就是白鹭湖。 白鹭湖这个名字既是湖的名字,也是临湖小区的名字,岳舒也的爸妈就在这边。 他想起周一就是樱樱的生日了,调了个方向找到就近的快递点,把车上给樱樱的礼物打包。 往外掏手机的时候,在衣兜里摸到一样东西。他拿出来看了看,岳舒也的发圈有些旧了。 第43章 那位叔叔姓谈,记住了吗…… 岳舒也收到很大的一个纸箱, 她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网购过什么,直到看到寄件人的地方写着谈迟的名字。 拆了包装,箱子里是一个三轮的平衡车, 还配了护具。箱子最里面夹了一张卡通的卡片, 上面写着祝樱樱生日快乐,她不觉笑了一下。 之前住他家的时候无意跟他提起樱樱玩滑板车摔几回, 他竟然记下了。不过,他说没买玩具, 这车子对樱樱来说还是玩具。 樱樱从房间里奔出来伸长脖子在箱子前探了一眼,欢喜地问岳舒也:“妈妈, 这是给我买的吗?” “是叔叔给你买的生日礼物,祝你生日快乐。” “哪个叔叔啊?”樱樱偏着脑袋想了想, 小嘴张了张, 想起来了,“是那个叔叔吗?唔——跟妈妈出差的那个叔叔,还有抱我的那个叔叔?” 岳舒也这才想起她从来没跟樱樱说过谈迟叫什么, 笑着点点头:“对。那位叔叔姓谈,记住了吗?” “记住了。”樱樱小手摸摸车子,脸上满是新鲜感, “妈妈,我可以现在玩吗?” 岳舒也把平衡车搬出来, 细致地检查了组装的地方,让樱樱套上护具,带她去外面远离湖边的地方玩, 她找了个地方坐下。 “不要跑远了。” “好的妈妈。” 樱樱连连应声,骑着车在岳舒也周围溜圈儿。 岳舒也打算给谈迟打电话,但时间正是上班的点, 她转而发了微信,说礼物收到,表达了感谢,但是谈迟并没有回,到了晚上,他还是没回。 谈迟先前天只是说,樱樱生日的时候会送她礼物,现在礼物已经到了,她考虑要不要请他吃顿饭。 只是以朋友的身份。 谈迟一直没回消息,樱樱生日的前一天下午,岳舒也跟谈迟拨了个电话过去,对方的手机关机。 谈迟的手机并不是凑巧关机,岳舒也后来再拨电话依旧是关机,好像一直是这个状态。她说不上来什么感受,但多少是会有些不舒服。 五月初,学院发了通知准备开学,有科研要求的硕博高年级同学可以返校,本地学生和低风险地区的低年级学生可以考虑返校,高风险的学生返校流程会复杂一些,具体还要等通知。 学校逐渐半开放,五月过半,岳舒也进了几个月没进的校门。冯艺璇早一天就回校了,岳舒也回宿舍的时候,冯艺璇已经把宿舍重新整理过一遍,她一来,冯艺璇就跟她抱怨宿舍里进了老鼠。 “我一进门就看到你桌上的老鼠屎。”冯艺璇一边说,一边嫌弃,“隔壁更惨,衣服都被咬坏了,要么就是发霉了。还好我在宿舍放的衣服不多。” 岳舒也去整理自己的床,然后跟冯艺璇一起把韩缇的床铺和书桌也收拾了一番。韩缇是外地人,恐怕得等到五月底才能回来。 “晚上住宿舍吗?” “不住。” “那我岂不是一个人?”冯艺璇心一提,“我怕鬼。” 岳舒也瞥她一眼,这么大个人了,还什么鬼不鬼的。 收拾完宿舍,岳舒也跟玉炫打了个电话,问了些开学见导师的事。 “明天组会呢,不过你和孟林宇不用去,三年级的去讨论论文的事,二年级的是读书汇报和开题答辩相关,一时半会肯定结束不了。” “哦,好。” “哦对了,姜老师让我找再两个人,就是关于下乡调研的事,光我们师门几个人手恐怕不够。你有没有很熟的同学,最好是我们学院一年级的,导师好说话暑假能放人走的。” “我试试看。” “那麻烦你啦。”玉炫嗓音顿时轻快起来。“时间暂时定在暑假的第一周和第二周,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就不会有变动。” 挂了电话,她原本打算回家,变成跟冯艺璇逛街,顺便请她吃了一顿饭,给她灌够迷魂汤,成功地把她拉来当暑期调研的壮丁。 本着服务周到的原则,吃完饭,她再把冯艺璇送回宿舍。 以前不知道冯艺璇胆子小,她总喜欢看些神神鬼鬼的影视剧,看的时候不怕,现在倒是怕起来了。岳舒也多开了她几句玩笑,直接弄得冯艺璇不敢一个人回宿舍。 最后岳舒也不仅把人送到学校,还把人送上楼,等冯艺璇洗漱完在床上窝着,岳舒也才下楼。 天气逐渐入夏,学校来往的人挺多,尤其在湖边纳凉的人。 公寓楼挨着湖,岳舒也没有立刻朝停车的地方去,绕着湖走了走。物理院的实验楼在湖的另一头,岳舒也沿着湖走,她心里头有点疑惑。自从拨了几次谈迟之没结果之后,几乎和他处于断联的状态。 以前也会这样,从他家出来的那一次,两人也很少联系,这中间多少有些什么东西说不清道不明。 以前觉得学校这个湖挺大,但这一趟似乎没走多久,岳舒也已经在物理院不远的地方,一抬眼就能看到。谈迟的实验室就在物理院的后面,独立的一栋楼,一般人进不去,进出都有门禁。 她侧身背靠着湖边一棵垂柳站了一会儿,入了夜,湖边有风。 “岳……同学?” 岳舒也扭头望过去,有人从物理院那边走过来,跟她隔着几步远。 她有轻微的近视,但来人的样子她还是能看个大概,这个人她不认识。 “你好。”她转过身。 “看来我没认错,”周藏笑呵呵的,“你们院的都返校了?” “还没,听说能回校了我就来看看,我的一个室友还在外地。” “哦,那还是继续上网课?” “对,网课。”岳舒也不认识这个人,但是对方认识自己,还聊些有的没的,她一时有些发懵,打算找个借口离开。 “哦不好意思,忘了做自我介绍,我叫周藏,物理院的博士后,跟谈迟是同事。” 岳舒也恍然,赶紧说:“周老师好。” 周藏笑着摆摆手:“说笑了,我不是老师。” 岳舒也悄悄抿了一下唇,周藏跟她主动说起谈迟,看来她和谈迟表白墙的事真弄得人尽皆知。 “你这么晚过来……是要找谈迟吗?”周藏边说话边走近。 “不是,我就路过,车停这边的。”她眨了眨眼,其实她的车停在湖的另一边。 “哦,这样啊。谈迟昨天刚隔离完回来,这几天不会来学校。”周藏面上不动声色,暗暗地却在打量岳舒也,之前都是在照片里见到这个女学生,长得的确漂亮,不然也不至于一张和谈迟的照片就弄得学校里的传言风起云涌的。 “谈老师被隔离了?” “他前段时间去外地,路上出了点状况,整个飞机上的人都隔离了,在东洲隔离之后刚回来,现在还得居家隔离一段时间。”说起来,周藏觉得谈迟的运气恐怕是太背了点儿,明明国内疫情已经逐渐稳定了,他乘的那趟航班刚好有一个转机来的疑似病例。 岳舒也觉得自己脸莫名热的厉害,手背在脸上贴了贴。 “那谈老师没什么事吧?” “没事,”周藏笑了笑,“居家隔离能有什么事,要真有事他应该在医院,不用担心。” 岳舒也点点头。 周藏刚好下班准备回去,还把她送到停车的地方才离开。 岳舒也在车上坐了好一会儿,岳世修打电话来问她在哪儿,她才发动车子回家。 岳舒也再跟谈迟打了一次电话,这次倒不是关机了,只是没人接听。 她发了微信过去,既然他开机了,应该能看到消息。 但是到了第二天,谈迟依旧没回复。 她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但是这件事没办法跟任何人说。 在吴昭昭那里,她信誓旦旦地说以后不会再结婚,不会再对任何人心动。 在其他朋友那里,她更是张不开口去给别人散播自己的负面情绪,好几天都是恹恹的。 谈迟来消息太过随心所欲,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家断网了。 差不多是他居家隔离结束,突然跟岳舒也发消息。 谈迟:【我很好,谢谢关心】 冷淡,疏离。 这条消息,发来还不如不发。 她没理会,甚至突然就想把他拖进黑名单。 手指在黑名单的地方停留好一会儿,又作罢。 如果她不在乎的话,谈迟在不在黑名单又有什么关系呢? 到五月底,本科的低年级学生直接不用来,学校安排退学费住宿费,研究生基本都返校,好巧不巧地,岳舒也在学校里遇到沈灿。 准确地说是去跟孟林宇确定暑期调研人员的名单,以及地点和当地住宿等问题,却不知道沈灿怎么也一并来了。 在学校的茶吧里见到孟林宇,他一脸为难。 另外两人先到,已经点了饮料,孟林宇要去个岳舒也点饮料,她拦住,给自己倒了杯白水。 “不用,这个应该花不了多少时间,我也不久坐。” 的确如岳舒也所说,讨论这些东西花的时间不多。 “那就这样吧,你把这份文档再给姜老师确认一下就行,应该没多大问题。上面的物资我跟我室友去准备,师姐她们这两天开题答辩都挺忙的,就不让她们分心了。” 岳舒也说完,又朝沈灿笑了一下。即便她知道沈灿对她背后使过些小动作,她不想跟个小自己好几岁的小男生计较,表面的和气依旧要保持。 她拿了包起身就要走,沈灿把她叫住。 “有什么事吗?” “岳舒也,我就不跟你拐弯抹角了,这么跟你说吧……”沈灿说话突然一顿,是因为孟林宇撞了一下他的胳膊。 孟林宇使劲跟他使眼色,示意他客气点。 “我沈灿这辈子没求过人,对你我是第一次。” 岳舒也一脸懵地看着他,又看向孟林宇。 “舒也姐,沈灿他的意思是,你能不能帮他去院里说一声,不要给他处分。”孟林宇一向老好人的性子,但说完这话也觉得不合适,他一开始就不想答应沈灿过来。 “什么意思?” “学校里要给我处分,你总不会不知道吧?” 岳舒也眉头不耐烦地蹙起,学校要给谁处分她怎么可能什么都知道。 看沈灿这架势,她很快明白了,看了沈雅静说的是真的,事儿全是沈灿搞出来打击报复她的。现在沈灿来求她,让她帮忙去学院里说说话,她是当事人,如果当事人不追究,或许这事也就小事化了了。 “跟我有什么关系?” 岳舒也冷淡地看着沈灿,如沈雅静所说,她这个弟弟果然是被家里宠坏了。但凡他有个求人的态度,对她说话就不是现在这个口气。 第44章 岳舒也你别欺人太甚! 在岳舒也看来, 被沈灿针对的事可大可小。她忘性大,最让她困扰的那段时间已经过去,而且刚好后来很快就放了寒假, 当初对这件事八卦围观的人早就被其他的事转移了注意力, 再没多少人去议论这件事。 但是,谈迟的工作多少是有受到这件事的影响的, 即便谈迟嘴上说无妨。 要说道歉,恐怕沈灿更应该给谈迟道歉。 这个忙她不打算帮, 也不打算跟沈灿吵架,转身就走。 “你他妈拽什么!”沈灿不能把岳舒也怎么样, 只能无能狂怒地骂骂咧咧。 “你差不多行了。”孟林宇不耐烦地搡了沈灿一把,没让沈灿跟上去。 已经是夏天, 荣城的春天短, 夏天来的早,初夏的天气已经能感觉到天气炎热。下午的阳光大好,岳舒也随身带着一把遮阳伞, 出门便撑上。 幼儿园还没复学,樱樱在家里,岳舒也没办法安心看书, 既然来了学校,她便在图书馆呆了一个下午, 跟冯艺璇吃过晚饭之后,两人一起去采购了一些调研可能需要的物品。等她们两人回来,在公寓楼下撞见沈灿。 七八点钟, 天色已经暗下来,他就站在路灯光笼罩的地方。 “他怎么跑这儿来了?” 冯艺璇看起来比岳舒也还警惕,两人原本一左一右地走着, 冯艺璇绕到岳舒也的另一侧,帮着她挡住身影。 “他不会还想来缠着你吧?”冯艺璇撇了撇嘴,“学法的还干这种事,真是丢人,指不定以后他当了律师会干些什么勾当。要我说,你应该告他,什么记过警告都太轻了,应该直接开除,简直就是个垃圾人,阴沟里的老鼠。” 岳舒也摇摇头,毕竟是沈雅静的弟弟。“算了,同学一场。” “可是谈老师因为他都离职了!”冯艺璇提起谈迟就更加愤慨,“虽然谈老师还在学校里,但是他很快就会走的,都怪沈灿这个混蛋。” 沈灿在路灯底下看手机,刚好没朝她们这边看,两人提着两包东西成功进入公寓,到电梯口等着。 门打开,几个戴着口罩的女生从里面出来,虽然五官只露出一双眼睛,但岳舒也还是认出最后一个从电梯里出来的是沈雅静。 “师姐。” “舒也。”沈雅静看她拎的大包小包的东西,“是调研要用的吗?” “对。” “怎么不叫上孟林宇?”沈雅静想帮忙,手虚虚地抬了抬,“我这会儿有点事要出去。” “没事,东西不重,你忙你的就行。” 沈雅静点头,扭头就走了。 上楼的只有冯艺璇和岳舒也两个人,冯艺璇皱着眉头:“你这人也太佛系了,怎么她两姐弟那么欺负你,你还表现的没事人一样,我跟你说,脾气不要太好,人善被人欺的。” “要我吵架是要给钱的。”岳舒也半开玩笑地说,“好歹我律师证都拿了,跟我吵架,可不得要钱么?” “对对对,岳律师说的对。”冯艺璇捣蒜一样地点头。 进宿舍之后,岳舒也对着清单点了点采购的物品。 “驱蚊水没有,药箱也没有。” 冯艺璇去洗了把脸出来:“买了的,落车里没拿吧?” 岳舒也清点没有其他东西遗漏:“那我等会儿去看看。你早点休息,我回去了。” 冯艺璇把头发整理了一下:“我跟你下去。” 岳舒也打趣她:“还怕鬼?” 冯艺璇嗷地嚷了一声:“我是怕那个谁还在那里,我在教室里第一次见那个人就觉得这人情绪不稳定易燃易爆炸,看着就讨人厌。你那个同门孟林宇也真是,光长个子不长脑子,干嘛要把沈灿领到你面前来,现在好了,赖上你了。” 岳舒也原本也以为沈灿是来找她的,但是刚才看到匆忙出门的沈雅静,沈灿来找的人应该是他姐姐。 也对,沈灿虽然讨人厌,但他是个傲气的人,白天刚在她这里受了气,怎么可能还来她面前刷存在感。岳舒也更倾向于,沈灿会让沈雅静来她面前求情。 其实找她求情不如直接找导师跟行政部门的人求情,她是当事人没错,但顶了天她的身份还是学生,说话的分量怎么可能抵得过老师。 两人到楼下,冯艺璇俨然已经把自己代入护花使者的角色,到处张望一番,确定沈灿不在公寓楼附近。 岳舒也也没看见沈雅静,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冯艺璇跟岳舒也去停车位,药箱和驱蚊水的确落在后备箱里,她顺带就拿回宿舍。 岳舒也坐到车里,她和谈迟已经好些天没有联系,谈迟的对话框已经在最近联系列表很下方的位置,两人最后说的一句话是他很客气的一句谢谢。 说不上习惯,只是车子刚好在临湖的停车位,她开着车慢慢绕过湖往校门去,两个人的身影从车边快速划过,她看了一眼后视镜,是沈雅静和沈灿两个人,两人在湖边拉拉扯扯的。 她把车速放得更慢,在后视镜里看清楚了,看起来两个人好像起了什么争执,沈雅静想走却被沈灿拽住。 她往旁边搜索了一下,好在这个时间学校车不多,有空位,她找了个车位停下,扭头看向两人的方向,想着要不要下车,终究还是没下,停在原处。 她离他们站着的地方不远,沈雅静说话声音小她听不见,但这周围安静,也没太多路人,沈灿吼沈雅静的声音却是能听得明明白白。 “你想想自己什么身份,我们家养了你二十几年,吃我们家的用我们家的,还把你送来读研究生,你为我做过什么?这点小忙你都帮不了。” 岳舒也眉尾轻挑,这些好像不是她该听到的。 “小忙?帮你背处分是小忙,你怎么不自己背?”沈雅静使劲把自己的手从沈灿手里扥出来。 “我跟你那能一样吗?” “哦~”沈雅静眼泪往外涌,她反手擦了一把,“沈灿,小时候打都是我替你挨,作业都是我给你辅导,你考研我都是把S大的题掰开了揉碎了给你讲,你上大学的钱都是我打工挣的,我觉得我够对的起你了。爸妈养我二十几年,没让我饿死,以后我会给他们养老,但是你没养过我,别想我这次会帮你。” “你报答我难道不是报答我爸妈?你非要爸妈知道我背处分,气死他们?” “少拿爸妈来压我,你自己做的事你自己承担后果。” “这会儿叫我爸妈叫的顺口,你自己的爸妈怎么就不要你呢?像你这种白眼狼,活该你爸妈当初扔了你。” 岳舒也口中喃喃,这男的脑子多少有点什么毛病吧,怎么这么自私。她手摁住车门,想下去,又怕这个时候下去会很伤沈雅静的面子。 沈雅静沉默下去,脸望着湖。 “你给个准话,不答应我就给我妈打电话。”沈灿一手插兜,一手推了沈雅静胳膊一下,满脸的不耐烦“你别装聋,听到没?明天你去跟学校说事情都是你做的,这事就算这么了了。” 沈雅静不理他,转身往湖的另一头走,手搭上石砌的扶手,腿往上一搭。 等岳舒也反应过来,只听到湖里“扑通”的一声。岳舒也脑子里嗡地一下,她手忙脚乱地推门出来,朝湖边奔过去。沈灿大概也是傻了,愣在原地。 岳舒也没工夫搭理他,脚下蹬掉运动鞋,跟着跳下湖,潜了两下,近到沈雅静身后,抱着她往岸边拖。 虽然这地方来往的人不多,但动静引过来一些人围观,保安跑得尤其快。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看到水里上来两个人,两个保安赶紧绕路过去把人拉上岸。其中一个年龄挺大的保安很有眼色,看到沈雅静的衬衣被水打湿,脱了身上的安保服给她披上。 “没事吧?怎么掉水里了呢?不要离得太近知道吧?” 沈雅静呛了两口水,咳得厉害,一个女学生过去扶住她,给她拍背。 岳舒也光着脚,也被人拉到路上来。 沈灿知道自己又闯了祸,见沈雅静人被捞上来,趁着周围乱糟糟的他就想溜。 “沈灿!” 岳舒也几大步走到沈灿跟前,就着他的脸扬手就是一巴掌,清脆响亮。 被打的沈灿懵了一秒,反应过来之后立刻爆粗:“你有病吗?”他要动手,被旁边围观的男生拦住。 “你信不信我告你?岳舒也你别欺人太甚!”他甩开身后拉他的人。 “告啊,这里这么多人都可以当你的人证,你要告我请自便。我岳舒也打你就打你了,我敢做敢认,不像你,自己造谣中伤,被揪出来了就找人背锅,丢不丢人。” “天哪,怎么这么不要脸?” “把人逼得都跳湖了,太过分了。” “什么人渣啊?” …… 沈灿手指着她:“你有种,你等着。”说着话,他推开身后的人跑开了。 其中一个保安领着沈雅静去校医院,先前给沈雅静拍背的女生跟着一道去了。 岳舒也知道自己现在出现在沈雅静面前本就让她难堪,所以并不出面。剩下的一个保安让同学都散开,不要聚集,很快学生也都走开。 岳舒也这才低头找自己的鞋,刚才人多,也不知道是不是把她的鞋给踢到别处去了。 一转身,发现还有围观的人没走,从路灯照不到的地方走过来,弯腰把鞋放在她脚边。 第45章 谈迟是不是有个妹妹?…… 久未见面, 也久不联系的谈迟毫无征兆地出现。 岳舒也光着的脚,脚趾没忍住蜷缩一下。 跳水救人的时候全凭一时的迫切,甩沈灿那一巴掌也是气极。不知道谈迟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附近的, 大概都看到了。还有她现在这副模样, 衣服的材质即便湿水也不至于走光,但狼狈却是不可避免的。 谈迟把鞋子放在她面前, 直起身看她,并没有多说什么, 没有教训她太过冒失,也没夸奖她。他身上穿着一件黑色T恤, 手里握着一件衬衫,这大概是他今天的衣着搭配。 谈迟把衬衣搭到岳舒也身上:“湖边凉。” 岳舒也不讨厌的谈迟的一点便是, 他话少, 也不像其他爹味十足的男性那样爱拿自己的标准去教训人,最多只会简单解释自己做法的缘由。 岳舒也把自己的头发理了理,不至于让头发太贴头皮, 落汤鸡也不过如此。谈迟的衣服上带着他的味道,岳舒也以前以为是香水,但那种淡淡的木香并不像香水中的那样浓郁, 后来才知道是留香珠。 鞋子就在脚跟前,岳舒也没穿, 蹲下去把鞋拎起来并朝他道了声谢,光着脚往车前走,不看他。谈迟没有因为她的无视而离开, 而是不紧不慢地跟着她过去。 岳舒也跟谈迟没什么可寒暄的,看到他隔离结束好端端地出现在学校,看起来没什么问题, 她原本周藏给她的消息而升起的担心也都消散。 拉开车门,她把鞋扔到后排,扭头看他:“衣服洗了还给你。” 她的语气淡淡的,但面上勉强带着淡淡的笑,不至于让人觉得冷淡而让谈迟误会她在生气,但是实际上她的确是有些负气,描述不清的负气。 车里有毛巾,她找出来擦了擦头发,一边在座位下面找出一双平时开车备用的平底鞋放到车跟前。 这双鞋她很少穿,差不多是新的,她不好直接把脏兮兮的脚直接套进鞋子里,一手扶住车子,另一手抽了两张纸巾把沾了土的脚底擦了擦。 单脚站立,摇摇晃晃的。谈迟近到跟前扶住她的胳膊,被她推了一下,没推开。 她抬眼瞪过去,谈迟却是垂眼看她,眼中是温柔和沉静,这神情让她顿时没了脾气。 “我衣服浸了水,别把谈老师身上的衣服也弄湿。” “无妨。” 她眨了一下眼,也就由着他扶,另一只手去擦自己的脚,边提醒:“谈老师你还是离我远一点的好,再让人误会一回,我受不住。” 现在她一口一个谈老师的称呼,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生分。谈迟扶着她手臂的手指微微收紧,她拿眼瞟了下他的手。 谈迟开口:“这段时间你怎么样?” 她唇暗暗咬了一下。还能怎么样?照常地上网课,读书写报告带孩子。 两只脚都擦过,她穿上鞋,谈迟也不好再继续抓着她,只能松开手。 “挺好的。”岳舒也把一团纸还捏在手里,“我听周藏老师说你被隔离了。”虽说周藏自己说他不是老师,但除了这个称呼,她一时想不到其他什么。 “是。” 她想着还要不要再问些什么,但是她如果只是一个朋友的话,问话大概仅此而已,至于他为什么关机,为什么开机也不回消息之类的话,没必要,她也没立场。 “谢谢你送樱樱的礼物,她很喜欢。”岳舒也抿了抿唇,打算快速离开,“我这个样子就不在学校多逗留了,谈老师再见。” “我很抱歉这段时间没回你电话和消息。”虽然他后来简短地回过一句,但是他知道自己对她不该只说那么简单的几个字。 “你没事就好,回不回消息都没关系。”为了让自己的这句话更有说服力,她冲他笑了笑,恬淡温柔,这是她伪装云淡风轻,人畜无害时最惯常的笑。 “你生气了。” “我为什么要生气?”她脸上依旧挂着恰到好处的笑。 真是笑话,她有什么好生气的。 “我没生气。”已经是初夏,荣城的夜晚不会很冷,但毕竟是在湖边,一阵夜风过来她没忍住打了个寒噤。 “我回去了。” 回去泡了个澡,岳舒也躺回床上再查看手机,谈迟先前来过消息,问她到家了没。她看着他的关心,并没有多大的喜悦,退出和谈迟的对话框,故意不回他。 谈迟总是这样,一旦有什么事就谁都不理,第一次是他生病,第二次是他被隔离,他这样的一个人就是一座孤岛,她不会想当然的以为自己于他来说会有多特殊,她有自知之明。 岳舒也一边涂身体乳一边把冯艺璇的电话拨通。沈雅静没回宿舍,听说她男朋友过来把她接走了。岳舒也不知道沈雅静的男朋友是谁,但既然有人照顾,她就不用再担心。 “到底怎么回事,我听人传得蛮疯的,说沈灿把她推下水的,沈灿这人是不是真有什么狂躁症的倾向,也太张狂了吧,连他亲姐姐都往水里推。得亏你刚好路过,还刚好会游泳。” 亲姐姐? 岳舒也不自觉地摇摇头,她对沈雅静一直的印象只是家庭状况不好,总是勤工俭学做各种兼职,却没想到沈雅静虽然姓沈,但竟然还有这样的一层身世。 “那倒不是,推人下水的话,沈灿现在应该在派出所,怎么会那么轻巧的放他走。”围观的人里有人听到她对沈灿说的话,但毕竟不知道来龙去脉,传出去的闲话都是半真半假,知道详细情况的只有他们三个人。沈雅静应该不会把这事拿出去说,她自然也是尊重沈雅静,不会散播消息。 “那倒也是。”冯艺璇默了默,问,“你洗完澡了?今天的湖水很凉吧?” “还好。”白天日照强气温高,晚上的湖水虽说有些凉,但还在能承受的范围之内。 “舒舒,我觉得今天这事如果不是沈灿推沈雅静下水的话,你打他那一巴掌可能会出问题,就怕沈灿拿来做文章,你要注意点。” “他如果打算拿这一巴掌说事,我不怕他,就等他放马过来。” “你反正留意他的动向吧,我也会帮你打听打听,他要有什么小动作的话我就通知你。” 岳舒也道了谢,挂断电话之后,她咂摸了一番冯艺璇的话。 打人耳光这种事,说大可大,小也可小。小的话,双方握手言和。要往大了闹,她可能多少要负点责。沈灿学法律,虽然还是个半吊子,但拿这一巴掌来攻击她的,也不是什么难事。 岳舒也跟吴昭昭发了条消息,两人约了第二天见面。 吴昭昭寒假被困在珙城,回荣城复工之后一直很忙。岳舒也不耽搁她的时间,直接说了自己的问题。 “那你到底是打算告还是不打算告?” “他告我,我就告他。” “他不告你,你也就作罢?” “嗯。” “你幼稚不幼稚?”吴昭昭翻着白眼,但还是勉为其难地把这件事接手下来。吴昭昭做了律师之后,变得很讲效率,回头就回所里找了一个同事跟她一起去了一趟S大。 岳舒也之前对这件事的调查结果并不太关心,不然也不至于沈灿的处分都快下来她才知道这事。吴昭昭跑了一趟,很快就弄清楚了整件事。表白墙的前台的确可以匿名,但其实谁说了什么,后台都一目了然。学校网管在上学期末就已经通过后台查出造谣生事的人是沈灿,沈灿不光在主楼发帖,还换id在楼里发引导性的言论,恶意诽谤老师和同学,影响极其恶劣。 “他恨你恨得够厉害的,感觉这恨意也来得太莫名其妙了,就因为你考了第二名抢了他导师?简直无厘头,考试难道不是各凭本事,老师选谁当学生那也是老师的事。”吴昭昭边敲着案情陈述书边跟岳舒也碎碎念。 “要不是因为疫情,沈灿这个处分早就背上了,根本不会给他机会乱蹦跶。简直不敢想象,他一个法学硕士,怎么跟个法盲似的。” 岳舒也懒声懒气地:“谁知道呢。”两个人占用了岳世修的书房,樱樱在外面叫妈妈,被岳世修拦住,祖孙两人在门口嘀嘀咕咕半晌,岳世修领着孩子下楼去了。 吴昭昭笑了笑:“我闺女越来越活泼了,果然当初把她送新阳光幼儿园是对的。”手指停在键盘上,突然没来由地问,“谈迟是不是有个妹妹?” 岳舒也很意外:“你怎么知道。” “我跟你说个事,你别被吓到。” “你说?” “我好像见过谈迟。” “在S大遇到他了?” “不是,在方圆家。” 岳舒也一脸疑惑地看着吴昭昭。 “方圆家有很多照片,我见过他家的合照,不过是十几岁时候的样子。沈灿偷拍的那张照片里的谈迟跟方圆家照片里的小孩挺像的。虽然一个是十几岁的样子,谈迟是二十几岁,模样没怎么变。” “……”岳舒也满脸震惊,“方圆从没跟我说过这些。”现在回忆起来,去年在方圆汽修厂,方圆和谈迟看上去就不像第一次见的人,不过当时她没多想。 “合照是三个人的,我其实没记住谈迟的名字,就记得谈苏。方圆喜欢谈苏,所以他一直不接受我。我看到谈苏的照片之后就能理解了,谈苏的确长得挺好看。”吴昭昭吸了一口气,说起这个谈苏,她的情绪便逐渐低落。 第46章 “谈迟没告诉你他的真实…… 突然听吴昭昭这么一说, 岳舒也不知道是该消化她带来的消息,还是该安慰她。 不过吴昭昭本意并不是要跟她倾诉自己求而不得的爱情,见岳舒也恍恍然的样子, 她放下手里的活儿, 挨着岳舒也在沙发上坐下:“其实你对谈迟是有点意思的吧?” 岳舒也眼皮一抬,看她一眼又垂下, 看着自己腿上的平板:“怎么又要往我身上扯,我都说了我看淡凡尘。” “我信你的邪。”吴昭昭像听到笑话似的连连发笑, “我都听我闺女念叨好几次叔叔,我寻思你的生活圈子里除了你爸就只有方圆这个男的了, 哪儿还冒出来的个叔叔,她说叫谈叔叔。你就搁这儿跟我装。” 岳舒也啧了一下唇, 她不知道怎么跟吴昭昭开口说起谈迟, 想起来就是一团糟。 “我承认,我是有点喜欢他。” 吴昭昭一点不意外,一副看穿一切的样子:“喜欢就上啊。你跟顾舒文分开都好几年了, 心思也早从他身上拔掉,能开始一段新的感情是好事。你要相信,不是所有男的都跟他一样垃圾。” 岳舒也摇摇头, “说不清。” 吴昭昭被她气得直翻白眼,这到底有什么说不清的。 “我看不穿他, 他这个人的身上好像笼罩着一层什么,云山雾罩的。听说他有喜欢的人,但只是听说, 我无从得知其他的消息。在他家待过一段时间,除了他家人的很少的几件物品比如毛巾杯子之外,再没有任何其他人的痕迹。他待人温和有礼, 跟谁都是关系融洽得恰到好处,距离不疏远但要走近却也是很难。这样的一个人……” “你等等。你说你在他家待过一段时间?你们俩已经进行到这个阶段了吗?” 关于被隔离在谈迟家的事,岳舒也并没跟任何人提起,知晓这件事的只有她爸妈,所以吴昭昭是第一次听岳舒也提起。 既然说到这里,岳舒也就三两句话大概解释了一下。 “好像哪里不对,你等我理一理。”吴昭昭回忆了一下,“谈迟没告诉你他的真实年龄吧?” “他大我一岁,今年27。” 吴昭昭摇头:“不对,他今年28。” 岳舒也不太理解为什么会有一岁的年龄差:“虚岁?” “不是。方圆跟我说谈苏和她哥哥在户口上是双胞胎,但其实他们俩有两岁的年龄差,登户口的时候,谈苏加了一岁,谈迟减了一岁。” “为什么要这样?” 吴昭昭撇了一下嘴:“我也这么问过,方圆不跟我说,对了,他还让我别跟别人说。”她耸耸肩,“反正我已经说了,方圆有本事来打死我。” 九零年代计划生育抓得严,如果是因为这个原因而将两兄妹的年龄改了,倒也说得通。 “不过,听你这么说,我也觉得这人有点神秘感了。”吴昭昭手指点着沙发的边缘,“这么有神秘感的男人,难道不是更吸引人吗,再加上他那个颜值,那个身材。” 岳舒也顿然觉得自己跟吴昭昭说了半晌,纯粹地浪费口舌。 院里依旧有部分学生无法返校,课程一直持续线上授课,所以之后的几天岳舒也上课都在家,几乎不往学校里去,直到考试,一切都相安无事,沈灿也老老实实背了处分,没再缠着沈雅静,也没找因为那一巴掌来找岳舒也的麻烦。 期末考试之后,岳舒也跟几个同学去见了导师,商量关于下乡调研的事,顺带回了一趟学校。她这次并没有很凑巧地碰上谈迟,也没有再故意绕路把车停在离物理学院更近的那片停车区域。 虽然偶尔想起谈迟,她会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但其实只要再过一段时间她就会习惯不去想他,也不去奢望什么爱情不爱情的东西。 --- 调研一行十来个人,除了姜澜的学生,还有跟冯艺璇一样的几个本地学生。 姜澜交待,这次调研的时间会很长,而且地点在比较偏僻的乡下,信号可能会不太好。离开荣城之前,岳舒也把樱樱交给爸妈,顺带给她请了一个钢琴老师,只要她够忙,就不会到处找妈妈。 调研的地方就在荣省的清源县,离荣城三百多公里的乡下。他们一行人先坐普快火车到清源县城,然后在当地包车往镇上去。 荣城是省会城市,繁华富庶,但相隔不算很远的清源县属于山形地貌,交通不便,发展得并不算很好。到县城以下的几个镇子,经济条件就更差一些了。 他们花了半天到达调研的第一个目的地桃林镇。镇子规模不大,街道也不宽广,好在依山傍水,五十块一晚的小旅馆也还算干净,熬过最初的不习惯之后,岳舒也逐渐适应这里的住宿和饮食。 经过短暂地修整,下乡调研工作正式展开。十七个人分成五个组,实行一组针对一个村庄的走访调查。岳舒也和冯艺璇一个组,另外加了一个二年级的师兄黄海涛。 这次的调研主要是针对农村的家庭暴力问题,这个话题其实很敏感,尤其在思想比较传统的乡下,那些老乡听说“家庭暴力”都忍不住发笑。 “什么家庭暴力不暴力的?两口子打个架就暴力?” “那叫夫妻情趣懂不懂?” …… 类似这样的话,他们每天都会听到,岳舒也勉强能忍,但冯艺璇连男朋友都没交过,饶是她性格开朗,听到这些话也忍不住脸红。 这次的调研时间长,任务也重。加上夏季,天气炎热,每次回到旅馆,这些学生都累的不行。 冯艺璇倒霉得很,都快要结束一天的工作返回镇上,在村口被一条没栓绳子的狗追,摔到老乡家的菜地里,把脚给扭伤了。 老乡姓刘,是个热心肠的人,没找她俩赔钱,还带着冯艺璇去家里给她冰敷。 村子里年轻人不多,这种暑期,大多都去外面忙着打工挣钱。刘叔也已经年过五十,去年还在外面打工,今年开年没出门,他们两口子准备在本地承包果园。两口子有个儿子在外地上大学,快毕业了,所以找了个实习的工作,暑假就没回家。 “总不能在外打一辈子工,老了,打不动了,还不是要回来。”刘叔给她俩倒了茶,叫他老婆准备晚饭。 “叔叔,不用麻烦。”岳舒也连连拒绝,冯艺璇也摇头。他们这个三人组还有一点收尾工作要做,等黄海涛忙完过来,她们就走。 “反正都是要吃饭的,多两双筷子而已。”田姨笑呵呵地出来,去菜地里摘了新鲜的蔬菜就去了厨房。 刘叔两口子已经填过问卷,这会儿他们闲聊,就聊起家暴这个事。 “我们村子里家暴的情况不多,现在是法制社会,我们都知道打人不对。要说家暴,我还被我媳妇儿揍过呢。” 冯艺璇笑说:“那刘叔,你白天的问卷可不是这么写的。” 田姨在厨房能听到他们说话,就嚷开了:“你们别听他胡说。”说着话,田姨从厨房出来,手上还沾着水,她拿围裙擦擦手,顺便一手就在老刘肩膀上拍了一下,“这也叫家暴?” 刘叔捂住肩膀,假装一脸痛苦的样子,把她们两人都逗笑了。 黄海涛回来的晚,过了六点才来找她俩,凑巧遇到这家老乡的晚饭好了。 一般来说,乡下的午饭晚饭都是很晚的,这个时候其他家的老乡都还在忙地里的农活,但因为老刘两口子回来主要是侍弄果园,前阵子刚忙完,所以比较闲。 在桌上吃饭,田姨听他们三人说起这个调研,听得津津有味。 “我们这片其实没什么家暴的事件,原因倒不是我们这儿的男的不打人,是因为都没什么人在农村了。不过我年轻时候倒是见得多,那时候农村人多,谁家男人不打老婆,好像就不叫男人。” 刘叔赶紧辩解:“我可没打过你。” “我又没说你。”田姨看她老公一眼,老刘笑呵呵的点头,挟了块青椒津津有味地嚼着。 冯艺璇悄悄说:“叔叔阿姨感情不错嘛。” 岳舒也悄悄嗯了一声。 “我见过的家暴基本都是男的打女的,女的打男的也有,但是少。那时候打老婆很普遍,我娘家村子以前就有一个打死老婆的,真的是活活打死。不光男的打这个老婆,婆婆和小姑子也一起参与,一家人欺负一个媳妇,啧啧啧!”田姨说着,都忍不住摇头。 “为什么不跑啊?”冯艺璇听得瞠目结舌。 “怎么不跑啊,当然跑!但是被抓住,就往死里打。” “娘家人也不管管吗?” “那时候观念不同,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都是别人家的人了,管啥啊?而且,那时候农村人也不管什么法律不法律的,只有警察来抓人了,才晓得法律,法盲多的很。”田姨忍不住唏嘘,“反正打人总是不对的,无论有没有法律,都不该打人。” “阿姨说的是。”黄海涛饭吃的快,把碗里最后一粒米扒拉完,放下碗,拿出小本子来,“除了不懂法之外,他们还有什么原因要打人呢?” “你问的是我说的那家人?”田姨问。 黄海涛点头:“都行,阿姨你可以发表你的看法。” “那家人的问题是为了要儿子。那家媳妇第一个生了个女儿,计划生育的政策是第一个是女儿,就可以生二胎,于是就又生了一个,哪知道还是个女儿。国家政策肯定不允许再生,这家人就把气都发在媳妇的身上。说起来也是造孽,那家媳妇被打死了,小女儿还没半岁,然后被那家的老太婆送人,也不知道送哪里去了。 “关键最气人的,你们知道是什么吗?杀人不一定偿命,牢还是要坐的吧,那家的老太婆就坐牢去了,前几年放出来了。那家里那个男人后来又娶了个老婆,倒是给他生了个儿子,罚款生的。” 沉默了好一会儿的刘叔突然说话:“送走的那个二女儿应该比我们磊磊大两三岁吧?不晓得还活着没?” 田姨唏嘘一声:“谁知道呢?” 第47章 对方正在输入(捉虫)…… 孟林宇开了车来接三人。在车上, 黄海涛又说起刘叔田姨两口子讲的那件事。 “刘叔问起我们这个调研的意义在哪里的时候,我觉得挺不好意思的。这个报告做出来,在社会既不会引起很大的反响, 也不会改变现行的法律。” 岳舒也不赞同黄海涛这种悲观的看法, 但并不像跟他讨论这个事,冯艺璇的性子决定了她要跟师兄争一争。 “师兄怎么就一定认为这份调研不会改变现行法律呢?饭是要一口一口吃, 现行法律也是要逐步地去完善,现在的各样漏洞和欠缺考虑的地方的弥补和修改就是需要我们这些法律人为之奋斗。” “你们女生就是想问题太简单了。” “师兄你要讨论就讨论, 怎么先攻击我的性别了?” “我说你想问题简单就是攻击你的性别?”黄海涛从副驾回头看冯艺璇,脸上透着点愠色。 两人辩论的主题已经跑偏, 再继续这个话题,不仅不会得到什么结果, 谁都不会说服谁, 很可能还要大吵一架。 岳舒也插话,把话题带开:“明天我们是不是要去黄杨村?好像就是田姨说的那个村子吧?” 孟林宇不知道前因后果,先前无法加入他们的聊天, 这下立刻回应岳舒也:“对的,镇长的秘书说,那个村子比较大, 有好几个组,明天我们大概会有一半的人要分去黄杨村。” 冯艺璇把崴了的脚换了个位置, 问孟林宇:“那你去不去?” “要的,我跟沈雅静师姐一组,我们都要去。” 车里的紧张气氛缓解之后, 岳舒也就不再主动找话说。车子开了一阵,终于到镇上的旅馆。黄海涛先回去整理问卷,孟林宇开车把冯艺璇带到镇上的医院。医生说问题不大, 不过最好先卧床休息一天,有助于恢复。 回了旅店房间,冯艺璇单腿跳来跳去的,洗漱之后躺床上看剧。旅店虽不大,好在有wifi,网速还不错。 岳舒也洗漱完之后,跟家里人通了个视频电话,跟爸妈聊几句,主要是跟樱樱说话,让她乖乖听话,顺便检查她的琴学的如何。 “她学琴还不错,老师都夸她有天赋呢,我就说我们樱樱聪明,对吧?”秦曼青抱着樱樱,说着话还亲亲樱樱的额头,逗得樱樱咯咯地笑。 “你房间衣柜里有一件黑色衬衣,是你爸的吗?” 岳舒也一愣,看来秦曼青去云栖里的房子了,还翻了她的衣柜,还把谈迟的衣服给翻出来了。 把沈雅静从湖里捞起来的那天,她怕爸妈担心,开车回了云栖里的房子,谈迟的衣服被她洗了晾干,挂在衣柜。她有想过该找个机会把衣服还给人家,看衣服上的品牌,岳舒也猜测价格不算便宜。 可是她这个机会她一直没找到,或者说她不知道要怎么去跟谈迟开口还他衣服,既然要还衣服,那自然是要见到他本人的。 “有吗?”她装傻,“我不记得啊。” 秦曼青盯着她的脸左看右看,好像要从女儿脸上看出什么玄机,而岳舒也的确被看得心虚了,一拍手:“哦,我想起来了,黑色的衬衣啊,好像是吴昭昭的。”这个时候,只能把吴昭昭拿出来姑且挡一挡。 “吴昭昭我还不认识吗?个子比你还矮,怎么可能穿得了那么大的衣服,明显就是男士衬衫。” “不是,是别人借给她的,”她脑子里飞速转着,力求把故事编的圆一些,“她淋了雨衣服湿了,同事借给她的,她晚上临时在我那边睡,衣服也就落我那里了。时间太久,我差点都忘了。” “原来是这样啊。”秦曼青对她的这个答案,与其说不满意,不如说是失望,遗憾。她还以为女儿偷偷的有什么交往对象,看来一切都是她想太多。 挂了电话,岳舒也盘腿坐在床上愣怔了几秒钟,跟吴昭昭发了微信通气,以免秦曼青问起而露馅。 吴昭昭回应了之后,她在联系人列表里找到谈迟,给他发了消息。 岳舒也:【我忘了还你衣服,等暑期调研结束,我就给你送去】 谈迟回的很快,大概是已经离开实验室。也只有在他不工作的时候,回消息才可能比较及时。 【不着急。】 【在乡下调研注意安全。】 岳舒也:【我知道,谢谢】 消息发送,对话框上面“对方正在输入”,但好半天过去,他并没有发消息过来。 “你怎么啦?” “嗯?”岳舒也扭头看冯艺璇。房间是标间,一个房间两张床,离得不远不近,冯艺璇一集美剧看完,就发现她垂着脑袋盯着手机,一动不动的。 “在发呆想什么呢?” “没什么。”她摇头,把手机放下。 “明天我不能去黄杨村,我们组就只有你跟黄海涛了。” “还有孟林宇他们。没事,你好好休息最重要。” “舒舒姐,那个孟林宇……”冯艺璇吞吞吐吐的,一咬牙,“你那个同门他有没有女朋友啊?” 岳舒也想了想:“好像没有,没见他朋友圈晒过什么,平时聊天,浑身都是单身直男的傻气,应该是没有女朋友。” 冯艺璇裹住被子翻了个身,看起来很开心。 “怎么?你有想法?”岳舒也侧躺下去,一手撑着脑袋。 “好像是。” 岳舒也笑了笑:“早知道应该把你分到孟林宇那组去。” 孟林宇长得挺周正,人也不错,晚上把冯艺璇送医院,下车那会儿,冯艺璇要自己蹦到急诊科去,他自告奋勇地就过去把人背起来,很坦荡,不扭捏。 一想到这里,冯艺璇双手捂住脸颊,烫的厉害。 岳舒也看她那样,好笑地问:“微信你加了吗?” “没。” “我发给你。”岳舒也笑着去捞手机,有新的微信消息过来,是谈迟的。她把孟林宇的微信名片转给冯艺璇,再点进谈迟发来的消息。 谈迟:【我明天要出差。】 谈迟:【去申市。】 岳舒也看着手机屏幕,把他发来的两句话反复读了两遍。 你出差就出差,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岳舒也口中喃喃自语。 隔壁床的冯艺璇应该是没听到她说什么,一心都在自己的手机上,看脸上的笑意,应该是把孟林宇的微信加上了。 岳舒也把注意力重新放回自己的手机上,她要怎么回谈迟? 手指甲差点要被抠秃前,她终于打出来几个字发过去。 岳舒也:【会去很久吗?】 谈迟:【一共四天。】 她敲了一个“哦”字出来,觉得不合适,这仿佛是在表示不耐烦,迫切要结束聊天。 岳舒也:【戴好口罩,注意安全】 发出去之后,她觉得自己汗都要出来了,这话同样还是废话,现在这个阶段出门,他们在山里调研都带口罩,更别说谈迟是去人口密集的申市。 谈迟:【我会注意的。】 谈迟:【你们明天应该还会很忙,你早点去休息】 岳舒也回了个“好”,钻进薄薄的空调被里,脚下乱蹬了几下。她现在和隔壁床的冯艺璇没什么两样,两人都在床上扭得像蛇。 “孟林宇真的好直男啊,笑死我了。” “是吗?”岳舒也停止扭动,身体躺平,脸朝天花板。她是个成熟的女人,不能这么不稳重。不过是说了几句干巴巴的话而已,她怎么就能这么大的心理波动? 几句话毫无暧昧痕迹,她却能想很多。 “睡觉吧。”闭上眼,她悄悄给自己催眠。 本来以为会睡不着,但白天太累,她自我催眠几分钟竟然很顺利地睡着。 --- 吃过早饭,约好的大巴车把他们挨个送到临近的几个村子。 到黄杨村的有五个人,岳舒也和黄海涛,还有孟林宇、沈雅静和一个刚刚录取,九月就入校的师妹朱雪尔。 黄杨村里各户的户主,不是姓杨,就是姓黄。外姓的人都是周边村镇嫁过来的媳妇。 头天在回来的车上,孟林宇和黄海涛已经交流过田姨讲的那个家暴案件,以及这背后的前因后果。这会儿五个人在山路上边走,又聊起这事。黄海涛昨天跟冯艺璇闹得不愉快,但一般情况下其实挺好的,跟朱雪尔聊得很开心。 “那送走的二女儿找不回来了吧?”朱雪尔问。 岳舒也跟沈雅静走得靠前,两人几乎不参与这个话题的讨论,尤其岳舒也听到“送走的二女儿”,心里就很不是滋味。其他人应该都不知道沈雅静是被沈灿爸妈收养的。 黄海涛一手掐着腰:“找回来干什么?在这样的家庭里怎么可能幸福成长?倒不如送走的好,或许那个女儿在养父母家过得很好也不一定。” 到了村支书家里,他们几个做了相关的交接,领到村里住户表格,便开始挨个地走访。 黄海涛和朱雪尔一组,另外三个人一组。下午五点刚过,岳舒也一行三个人走到一处人家,家门口有个四五岁大的小孩在树底下的大水缸边玩水,家里大人一男一女,正在翻院坝里的小麦,金黄的小麦被晒得有一股淡淡的香气。 几人上前,孟林宇率先上去打招呼,跟这家的男主人攀谈。 那男人五十来岁,跟孟林宇说了两句话,目光却落在孟林宇身后的沈雅静身上。 沈雅静负责记录,手里拿着记录本,见他们说两句就停顿了,她握笔的手也停着,一抬眼,目光和那个男人的视线对上,而另一边拿着扫帚的女人也在看沈雅静。岳舒也左右打量他们,这一男一女眼神都有点说不上来的奇怪。 “您好,我们是S大的学生,现在在做一个调研。”孟林宇先介绍来意。 “知道知道,我们村支书都说了,还开会让大家配合你们的工作。唉呀,你们这些娃娃有出息啊,都是重点大学的学生。”男人双手互相搓了搓,笑意吟吟,“我是这家的户主,我叫黄志杰。” 第48章 姐姐,你跟我姑姑长得真…… 南方的夏季天气太热, 即便是在山村里也一样。在村子里都是步行,加上口罩闷着,时间长了多少有些呼吸不畅。 上午还能坚持戴口罩做好防护, 毕竟这山村虽然人不如城市人口密集, 但人口流动并不单纯,并不是一个完全与外界隔绝的世外之地。 到下午, 有太阳的地方他们三人勉强戴着口罩,就当是防晒, 到了老乡的院子里,有了遮阴的树, 孟林宇直接把口罩装兜里,沈雅静也把口罩拉到鼻子以下, 只留着嘴和下巴还掩在口罩后面。 岳舒也口罩帽子都戴着, 只留了一双眼睛在外面观察周围。那一对男女盯着沈雅静看的时候,她也有所留意,他们看向沈雅静时, 眼里满是震惊,好像看见什么熟人似的。 家里除了这两口子和门前玩水的小孩子,还有一个老太太, 七八十的年纪恐怕是有了,身材干瘦皮肤干瘪, 但精神头不错,给他们几个倒茶喝。桃林镇这边产茶,虽然在国内不算出名, 但毛尖在荣省销得不错,因为味道的确好,气味清香淡雅, 微苦中有回甘,在夏季喝着解渴又解乏。 这次调研,大多数老乡对他们都是热情的,端茶递水留午饭之类的事很平常,导师说过不要随意接受老乡送的东西,但茶水这类是可以用,不然显得太生分,伤人面子。 孟林宇做完问卷,刚才玩水的小孩儿过来,想玩他手里的平板,但那是工作用的东西,自然不能给他。他刚要闹,就被他爷爷黄志杰给吼开了。 上午时间抓得紧,所以到这个点,后面只剩三户人没拜访,他们三个也就不是很着急,孟林宇跟男主人搭话聊些问卷之外的其他问题。这些问题不一定用的上,但既然来了,多听听普通民众的声音,了解他们的诉求,弄点资料走是最好。 老太太给切了西瓜,小孩端着出来,让两位姐姐吃。 岳舒也笑着揉了揉小孩的脑袋,这孩子年纪跟樱樱差不多大,比樱樱要皮得多。听说爸妈在外面打工,爷爷奶奶和曾祖母带着他。 “姐姐,你跟我姑姑长得真像啊。”小孩儿拿着一块西瓜,边啃边蹭到沈雅静身边。 沈雅静笑:“是吗?很多人都这么说哦。” 被人说长得像谁,这样的事情不新鲜。 “是真的像啦,你不信?” 跟一个小孩子不至于较真,沈雅静只好点头:“我信你。” 岳舒也低头看剩下的三户人家,一家户主姓黄,两家姓杨。 “奶奶,你看姐姐像不像堂姑姑。”小孩儿见他奶奶过来,边嚷便蹦跳着过去,“姐姐不信我。” 那女人朝沈雅静看了一眼,后者没什么反应,她笑着说:“小姑娘,这小孩子说话,别当真。” 沈雅静笑笑:“小朋友姑姑不在家住吗?” “不是姑姑,是堂姑姑,我们堂兄弟的女儿。已经结婚了,不在我们这边住。”女人过去,让她俩再吃块西瓜。 “你们是每一户都要去拜访吗?” 岳舒也答:“是的,阿姨。” “我们堂兄弟那家你们还没去吧?”她指着院子底下的一户人家,“那家。” “没去。” “家里只有一个老人在,耳朵也不好,说话要很大声才能听见,不去也罢。” 类似这样的情况,他们之前也遇到过,与人交流有障碍的主家,这调查问卷就会让邻居代为填写。既然人家这么说了,岳舒也想着要不要这份问卷也让这家人帮忙填一填。 沈雅静把吃剩下的西瓜皮放下,起身去院子边的水缸里洗手,然后转脸招呼另外两人,抓紧时间,早点做完了回去。 后面的两家姓杨的住户,一家没人在,有人在的一家很顺利,另外黄姓的那家人里只有一个老太太在家,看起来比他们歇脚那家的老太太看着更干瘦,而且萎靡,几乎要蜷成一团了。 孟林宇几乎次次都冲在前面,去这家跟主家攀谈依旧是他第一个上前。 老太太耳朵不好,孟林宇说好几遍,她都没听清。而且口齿不清,话都说不利索,孟林宇转过身,朝她俩无奈地摊手。 “那我们现在回去?”岳舒也看看表,今天完成的时间比预计要早,她想着要不要跟黄海涛联系一下,看看他们两人那边的完成情况。 “等等。” 沈雅静上前去跟那老太太,没跟她说话,把手机放在她面前给她看了什么东西。 那老太太说不上慈祥,但先前至少是个看起来挺正常的老年人,在看了她手机之后,突然就开始浑身颤抖。 沈雅静唇角勾起,朝她笑了笑。 “我们走吧。”她转身就走,不再逗留。 岳舒也和孟林宇有些愣,就听那老太太发了狂似的叫起来,苍老干涩的声音听得人头皮发麻,这还不算,抓起附近一根长竹竿就朝沈雅静追过去。 孟林宇被吓得,跑上前拽着沈雅静就跑,岳舒也找着一条小路赶紧走开。 三个人跑得气喘吁吁,终于上了大路上。 老年人毕竟腿脚不灵便,跑不过他们,就在房子前不远地地方破口大骂,肮脏的词汇接二连三地往外蹦,也招的附近的邻居都出来看发生了什么。 岳舒也看了一眼沈雅静,她除了喘得厉害,看不出难过或者愤怒,甚至还在笑。 孟林宇一头雾水,一个劲地问沈雅静给她看了什么,怎么老太太突然就发脾气了。 “没什么,谁知道她为什么发疯。” 沈雅静一脸无所谓的态度,孟林宇只好尴尬地笑笑。这家只有这老太太一个人在家,也就不存在什么家暴不家暴的问题,孟林宇直接把这户划掉。 晚些时候,他们去了隔壁组找到黄海涛和朱雪尔两个人,把剩下的工作分担着做完,然后去主路上等回程的包车。 晚上姜澜请客,让他们在镇上最好的饭店吃了一顿。沈雅静喝了一点酒,散场之后,拽着岳舒也去逛街。 镇上不像城市里,晚上没什么可逛的,除了路灯,镇上亮着的商铺都不多。 岳舒也怕不安全,所以揪着沈雅静不让她走的离旅馆太远,两个人就在旅馆几百米远的桥头待着。 夏夜的河风吹得人很舒服,沈雅静的酒劲也下去了,找了个石墩子坐下,一边看着滚滚河水。 岳舒也觉得,这河边也不像是个好地方,沈雅静跳过一次水,这次别再往河里跳。 “我看我们还是去喝杯奶茶吧,这儿冷飕飕的。” “你其实都猜到了是不是?” 沈雅静的嗓音尤其平静,但岳舒也听起来却是吓了一跳。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两个人似乎都心照不宣地知道对方明白。 “嗯,我不确定。” “上次你救了我,我还没跟你道谢。”沈雅静咬咬唇,转过脸看她,很诚恳地,“谢谢。” “不客气。” “其实我很早就知道我的身世很……难以启齿。你们昨天听到的那些传言都是真的,黄家那一家子人虐待儿媳,她刚出月子没两月,就被人活活打死。但是没听你们说判刑的事,”沈雅静深吸一口气,脸上的笑,笑得很委屈,“小姑子被判了五年,婆婆也判了五年,因为身体不好,三年不到就出来了,而那个女人的老公不负任何刑事责任,后来娶了新的老婆,还有一个儿子,家庭美满。” 原先从田姨那里听到这个案件的时候,岳舒也唏嘘不已,而听到审判结果,岳舒也后背莫名一寒。 “杀了人,还把家里的小孩遗弃,三年就出来了。你知道曹老师去年给人辩护的一个案子么?儿媳与公公发生发生争执,失手把公公打死,判了无期。曹老师那样厉害的律师,面对这样的案子都是无能为力,可笑吧?要不是因为争执的原因是公公性骚扰儿媳,这个缓刑恐怕都争取不过来。” 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无益,岳舒也只捏了捏沈雅静的肩膀。 “我很小就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那时候我养父对我不太好,我就千方百计地想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我其实是被我现在的养父母从另外一家人手里抱来的,那家人就是最先收养我的人。他们家已经有一个儿子了,抱我过去其实是看我可怜,女儿没人要,就会被丢进垃圾堆。 “我以前学财务的,大学的时候终于知道自己身上还有这么一桩,所以大二的时候转了法学。我不敢说自己以后一定做的每件事都是对的,只希望这个世界上能少一点不公平。” “那你上次还跳湖?把你心里的目标都忘掉了。” “沈灿那个王八蛋。”沈雅静一时哭笑不得,“怪我一时想不开,觉得法律行业以后会有很多像沈灿那样人品的人,我就气得……现在想通了。” 原本悲伤的话题,因为“跳湖”给冲淡了,沈雅静回头看自己的时候,也觉得跳湖的举动是有多幼稚。她向上攀爬那么久,竟然因为一个沈灿就觉得前路黑暗。未来的路,恐怕不仅仅只会遇到同行腐败,还有司法不公,执法不严,法律死板,法条滞后,立法空白等更诸多更严峻的问题。 “其实我对我母亲没有任何记忆,也就没有太多的悲伤。所以你不用担心今天的事会影响到我。你知道那家的老太太,她得了很严重的慢性病,活的岁数大,但是过的并不好。还有那个小姑子,坐牢之后,她老公就跟她离婚了,孩子也不认她。至于那个男人……过得很好。”沈雅静叹了一口气,“天道有时候和法律一样,并不是那么公平吧。” 第49章 妈妈又和叔叔出差吗,下…… 虽然是同门, 但以前岳舒也和沈雅静的交流并不多,甚至因为她跟人泄露自己结过婚的消息,对她的印象不太好。 两人聊了好些从前绝对不可能聊的话, 关系顿时就变得友好了很多。 晚些时候, 两人往旅馆走,到旅馆楼下遇到孟林宇。 “师姐, 舒舒姐。” “还要出去?”岳舒也问。 “吃烤鱼,要一起吗?”桃林镇的烤鱼很出名, 荣城开了不少店,都叫“桃花纸包鱼”, 但是来了这边镇子上吃过一对比,才知道正宗的有多好吃。这段时间, 他们偶尔会三三两两地去烤鱼摊上吃夜宵。 两人都摇头。 晚上姜澜请客的那家店要是跟荣城比, 规格自然是不高,但味道很不错。岳舒也吃了挺多,沈雅静也喝了挺多酒, 两人都没肚子再去吃夜宵了。 “你晚上没吃饱?” “那倒不是。” 正说着,楼上有人下来。旅馆一个院子,里面是三层的小楼, 楼梯在房子的外面,大概是本地特色, 楼梯是木制的,所以有人上下楼,声音就会特别明显。 听下楼的脚步声一声轻一声重, 岳舒也就知道来的人是冯艺璇。 她能行动,但是还有轻微的疼,也不管医生的叮嘱到处蹦跶。 冯艺璇转过楼梯脚, 看到他们几个,抬手笑着打招呼。 “你们俩去吃夜宵?” “对啊。”冯艺璇眼睛使劲朝岳舒也眨巴眨巴。 岳舒也自然是懂得,点头,拽着沈雅静就上楼:“那我先回去睡啦,孟林宇,你看着点她的脚。” 孟林宇在后面应了一声,后来小声问冯艺璇什么,上楼的两人也就再关注。 回了房间,岳舒也按照习惯给家里拨了视频电话。沈雅静说起她被人转手两次,到了现在的沈家,家里人对她并不好。那会儿岳舒也就想到樱樱,不知道她今天是不是也很乖,有没有被老师夸奖,有没有挑食。 视频接通,画面很乱,岳世修拿着平板进到书房,顺便把门掩上。 “今天打电话有点晚了。” “嗯,我知道。”吃饭前岳世修收到过她的微信,知道晚上老师请吃饭。 “樱樱睡了?” “刚刚又哭又闹的,我跟她说了你忙完就给她打电话,她还是收不住口。”岳世修看起来是被孩子弄得乏了,“以前她不是这样,你也走了一周多快两周了吧,我在想她是不是想你想的,你也知道她从小就没安全感,长大了稍微好些,但是离开你太久她就会哭。你要不要早点回来?或者跟你导师请个假,回来待两天再回去。” 这次的调研时间的确很长,但是其他的学生包括姜澜自己都没有谁提出要离开的,她这个时候提总归不合适。 岳舒也看起来很为难,岳世修又改了注意:“要不你把你的地址给我,等我这边有时间,我就开车带她过去,开车半天能到吧?” “这边的路太差了,山高弯道多,您还是别来了。”她不是担心其他,只是岳世修身体不好,长途跋涉地开这么一路,身体恐怕吃不消。 “她睡了我就不跟她视频了,最近你和妈要是不上班的话就带她出去游乐场一趟吧,她喜欢那里。我这边再看看能不能请假回去。” “行吧,明天我有个会,不过反正我去不去都一样,推了算了。” 事情就先这么商量着,挂了视频岳舒也这才去洗漱。一整天在外面跑,整个人都是灰头土脸的,虽然又涂防晒又是口罩帽子,但是肤色还是有黑一个度。 洗完澡,她躺回床上看手机。 谈迟给她发过消息,晚上吃饭的时候她看到,一时不知道怎么回就放下了,这会儿再拿起手机。 她把屋里的大灯关掉,只开着不太晃眼的床头灯,然后拿着手机在手里颠来颠去。 岳舒也:【你现在接电话方便吗?】 谈迟:【方便】 得到他的肯定,岳舒也正翻通讯录,谈迟的电话就过来了。 她愣了一愣,点了接听。 “你出差还顺利吗?”她问。 “挺顺利,没什么问题。” “回酒店了吗?” “没有,在外面,刚跟人吃完饭,正往回走。” 她听到他那边的声音,像是在马路上,有汽车鸣笛。 “哦。” “是楚雨娆和她男朋友。”楚雨娆是申海人,看到谈迟的照片就跑来荣城上班,岳舒也来调研前,听说她准备回家去,看来是已经回去了,还和谈迟一起吃饭。 至于男朋友,她记得楚雨娆的男朋友是合租的那个男人。以前,楚雨娆虽然性格有点害羞,但却并不在人前掩饰她对谈迟的喜欢,现在竟然直接把男朋友带给谈迟看。 “你不会……”她翻了个身,故意说一半留一半。 “我不会什么?” “你不会觉得失落吗?” 谈迟在那边轻笑一下:“我为什么要失落?” 失落曾经的追求者说放弃就放弃,转头就找了新的男友。 这话只是想想,岳舒也并没说出来。他补了一句:“我不失落,而是替她高兴,那个男人挺不错的。” “能得到谈老师的肯定,看来他应该是不错。” 岳舒也听到谈迟又笑了,看起来心情很不错。 两相沉默了几秒钟,岳舒也听着他的呼吸,这样也并不尴尬。而谈迟在这沉默的时间里酝酿了想说的话:“舒也,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你说。” “等你调研结束。” 神神秘秘的,能有什么要说的?她玩着另一只手玩着自己的头发。 想说白月光的事? 还是和顾舒文相关的事? 还是说,对她的感情? 既然他要这样,岳舒也就不再追问,她可不想被人牵着鼻子走,好奇心被勾起来,她就把那点好奇心摁下去。 “那就下次见面说。”她轻描淡写地回应。 -- 队里有一个女生提前跟老师请假,第二天就要回程,岳舒也都没来得及跟姜澜张口,这事就这么不了了之。 晚上再跟家里联系的时候,她只好跟岳世修商量,要不要他找单位的司机开车送孩子来一趟,终究岳世修开车,她是不放心的。 “行,我去协调一下。” 银行的司机有限,再加上岳世修现在几乎跟内退没什么区别,工资倒是拿,但没实权,也不怎么坐班,司机想要分配到他这儿还得等一等。 视频的时候,樱樱巴巴地在旁边看着,小嘴撅着,一脸委屈,嘴里反复嘟囔着“妈妈什么时候回来”。 “樱樱,你等着,爷爷带你去见妈妈好不好啊?” “真的吗?” “爷爷不会骗你。” “你昨天还说妈妈就快回来了。” 樱樱心里还记着账,一句话就把岳世修给呛住,秦曼青在旁边逗得哈哈直乐。 岳世修的面子全被小孙女给扒下来了,他摇头叹气,苦口婆心:“妈妈是去出差,是去做正事,樱樱应该让妈妈安心工作的,是不是呀?” 樱樱看着屏幕,瞪大眼睛问岳舒也:“妈妈又和叔叔出差吗,下次也带上我吧,好不好呀,妈妈?” 这话让岳世修和秦曼青的神色都不免微妙起来,尤其秦曼青,她总觉得自己的女儿应该和那个谈老师有点什么才对。虽然隔离那段时间,她替岳舒也担着心,怕女儿受欺负,但隔离结束,她对谈迟这个年轻人的印象好的不得了。 岳舒也已经能承受得住这样的尴尬了,童言无忌,爸妈要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她苦笑:“妈妈不和叔叔出差,是和妈妈的老师出差。” “叔叔就是你的老师啊,奶奶说叔叔是老师啊。”樱樱一张小脸一本正经,她明明记得奶奶这么说过,妈妈还叫过叔叔老师,她没有记错。 “叔叔不是妈妈的老师。” 樱樱满脸都是困惑,想破小脑瓜都想不明白。 岳舒也无奈地笑笑,真是越解释越糊涂。 樱樱还记得“跟叔叔出差”这件事,脑子里反复想起的也只有这个。要算起来,以前樱樱小,世界里只有家里人和每天照顾她的岚姐,还有偶尔来蹭住的吴昭昭。 上了幼儿园之后,她的性格开朗很多,会说话了,嘴里会蹦出小朋友和老师的名字,而另外一个让她印象深刻的人只有谈迟,因为谈迟在她生病的时候抱过她。小孩子的世界只有这么大,她能记得的人只有这么多,每一个于她来说都很重要,才会记下来。 樱樱还没把这里面的道道理清楚,秦曼青看岳舒也为难的样子,只好打发樱樱去睡觉。 “我跟她解释。她这几天闹得很,还爱哭,得赶紧安排把她给你送过去。我要有时间就开车过来了,可是我这里实在走不开。行李我都收拾好了,应该很快就过来。” 岳舒也点头,除了安排相亲,她妈妈安排事情还算让人放心的。 路途不算远,但也不近,不能随便找个司机来开车。所以司机的事耽搁了好几天,到第四天,单位说给安排小刘过去。 樱樱很期待这次旅行,得到电话,樱樱就去翻她的行李箱。其实樱樱只会在那边待一晚,带不了多少东西,她还要把她的娃娃塞进去,把谈迟送她的车也要带上。 岳世修在旁边由着她折腾,看她跟秦曼青祖孙俩说不和就开始吵架,他还乐呵呵地在旁边看,优哉游哉地隔岸观火。 秦曼青被这个小丫头给气得恨不得要拿鸡毛掸子,樱樱嘴一撇,委屈巴巴的,她立刻又不忍心了,赶紧哄。 “行啦,让她带着吧,就当带个玩具,车里又不是放不下。”岳世修出来打圆场。 “你就知道娇惯,你看不见她现在越来越混了么?” “小也小时候也一样混,她养的闺女能不混么?大点儿就好了。” 樱樱一手抱着车,一手抹了一把眼泪。 正好,门口响起铃声,是小区门口保安打来的。 “岳先生,这边有两位访客,说是要找您。” “找我?”如果谁有正事要找他,打电话就行了,竟然直接找上门来。 “他们是谁?” “两位都是女士,其中一位说她姓曹。” 一个名字莫名跳出来,岳世修心里暗暗觉得不太妙,神色不觉凝重,但并没有一口回绝。 “先不让她们进来,我出去看看吧。” 第50章 诶,兄弟,我说,这孩子…… 岳世修出门, 跟屁虫也要一起跟着,还要拖着她的车。 “跟奶奶在家。” “不要。”樱樱双眼一眨,眼泪就跟豆子一样往下滚。 岳世修无奈地把车搬到门口:“那你不可以到处跑。” 她抹了一把眼睛:“不跑。” 秦曼青有些担心, 问:“会不会曹芳?” “不知道。我去看看。”岳世修双手背着。 秦曼青看了樱樱一眼:“那你别带她, 谁知道她这个时候来是要干什么?这都几年没联系了。” “昂——”一听不带自己出去玩,樱樱又要哭。岳世修赶紧揉了揉她的脑袋:“还不一定是呢?再说了, 就算是又怎么样,抚养权名正言顺地在我们手里, 我怕她什么?” 秦曼青再看看樱樱,她脸上还挂着泪珠, 顺便抱住岳世修的腿,恨不得立刻拉着岳世修出去见客人。小孩子对家里来客人总是新奇的, 她性格内向, 但好奇还是免不了。 虽说是别墅区,岳世修这套别墅离出口不算远,他走得也很慢, 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他并不认识姓曹的女人,除了曹芳,老战友的老婆, 岳舒也曾经的婆婆,那个刻薄又自私的女人。 “爷爷, 你快点呀!” “爷爷没车,慢慢走。” “车车给你。”樱樱在前面刹住车,当真要把自己的小车给岳世修, 直把老爷子逗得直乐。 到了门口花了不少时间,到接待处,隔着偌大的落地窗玻璃, 岳世修一眼就认出曹芳。上一次见还是顾舒文和岳舒也闹离婚那年,几年过去了,人更加珠光宝气了,看起来攀上高官,顾家的生意也更加风生水起了。 岳世修觉得不该让她见到樱樱,朝骑着车跑出好长一段距离的樱樱招招手,樱樱骑着车很快跑回来。 “爷爷现在有事,我打电话叫奶奶来接你好不好?” 樱樱仰着小脸:“爷爷不带我见客人吗?” “等下次好不好?” 樱樱立刻就把嘴撅起来,看起来又要生气。 岳世修先前还说不怕曹芳来找麻烦,但是这会儿才觉得不妥当,拉着樱樱就往回走,边跟秦曼青打电话让她来接孩子。 曹芳在接待处看到岳世修,叫上同桌的女人,踩着高跟鞋快步出去,还隔着一段距离,她就扬声叫住岳世修:“见岳行长一面可真是不容易啊。” 岳世修转身,朝他走过来的曹芳笑意吟吟,好似她和岳世修是多年老友重逢似的。 岳世修看向她旁边的年轻女人,看打扮和气质,不像是曹芳的秘书。 “曹总,好久不见,什么风把您吹到荣城这小地方来了?” “岳行长真会说笑,我们老顾家的小买卖是从荣城做起的,人哪儿能忘本呢,我可是时常来荣城呢!既然来荣城,总还是要跟老朋友见见面,叙叙旧,可是岳行长贵人忙,总也见不到。” “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旧可叙,你有什么事就直说。不过话我要说在前面,现在我在银行挂个闲置,恐怕也帮不上什么忙。” “在岳行长眼里,我曹芳只认得钱啊。您误会了,我没什么重要的事,不过就是想来看看我的小孙女。”曹芳看向岳世修身后的樱樱,从上到下的打量。 岳世修心里不免哂笑,岳舒也和顾舒文离婚已经三年,三年里他们顾家从来没来看过樱樱,突然出现,未免太反常。 曹芳投过来的目光灼人,她旁边那个女人也一样,樱樱看着,顿时觉得不安,小声地叫了声爷爷,小手抓住岳世修的衣服,整个人直接躲到他身后,以为这样就能藏起来。 岳世修拍拍她的肩膀:“去找奶奶。” 得到这句话,樱樱骑上车头也不回地就走。房子离这边近,秦曼青在来的路上,小区还有保安,岳世修放心让她走。 “嗳!”曹芳两步迈出去就要追,旁边那女人拉住她。 曹芳眼神一凛,转而对岳世修说:“岳行长这是什么意思?” “我能有什么意思?曹芳,我女儿当初在你家受够了委屈,他们两人好聚好散,而且事情也过去这么多年,我也就不找你要什么说法。现在你不请自来,但我这里不欢迎你,你赶紧走,以后也不要再来。” “岳行长怎么见我跟见仇人似的,有什么话我们坐下来说。” “我们没什么好说的。” “我要看看我孙女。” “她早就不是你孙女了。”岳世修朝路过的保安招手,想要将两人打发走。 “岳先生,按照相关法律规定,男女双方解除婚姻关系,子女归一方抚养的情况下,不直接抚养子女的另一方拥有探视权。”一直站在曹芳身边沉默着的女人终于说话,一开口就一股子法律人的味道,岳世修算是知道了,曹芳这次是有备而来。 “所以呢?”他一手掐着腰,“说不要孩子就不要孩子,现在孩子养大了,你就想起要探视了?” 曹芳皮笑肉不笑地说:“岳行长,至于是探视,还是要孩子的抚养权,这个我们可能需要坐下来慢慢谈。” 几个保安已经过来,岳世修沉默之后,朝他们摆摆手。 “我们出去谈。” 如果早两年,岳世修恨不得把孩子双手奉上。 当初岳舒也结婚的时候,岳世修就很反对,可惜岳舒也不听劝,一门心思地要跟顾舒文结婚。婚后过得不好,顾舒文出去鬼混,还搞出个孩子,而且挖好了坑让岳舒也跳,那孩子的准生证都办在岳舒也的名下,她莫名就多了个自己的“亲生孩子”。 岳舒也离婚他是很支持的,但是他不同意把樱樱带过来。 樱樱不是她亲生,而且两岁了都不会说话,一看就不是个健康孩子,为此两父女闹得很僵。 现在,一家人生活的好好的,樱樱甚至开口说话,跟普通同龄小孩没任何明显的区别,他只希望孩子能快乐地长大,却没想到曹芳这个时候出现。 两人谈的并不愉快,加上曹芳带着一个律师,将法律条文说得头头是道,岳世修也不是没见过大场面的人,突然被这么将了一军,慌是不至于慌张,但胸中一阵郁结。 看到秦曼青来的未接电话,他拨了回去。 “老岳,你让我接孩子,孩子人呢?” …… 谈迟从出租上下来,一身疲惫。 这趟出差,大概是在S大工作生涯里的最后一次。 把行李箱刚拖出后备箱,他的手机就响了,电话号码是物业的。 “喂,请问是谈迟谈先生吗?” “对,您说。” “小区门口这里有个小孩,说找谈叔叔,我们联系她妈妈也联系不上,请问您能过来东门口一趟吗?” 谈迟一头雾水地拖着行李箱去东门,到了值班室,还没开口,就有个脆生生的声音叫他谈叔叔。 他绕过值班室的门,门边站着个小孩,刚才被墙挡住,他才没看到。 “樱樱,你怎么在这里?” “谈先生是吗?” 保安拿下帽子给自己扇了扇风。 “对。” “您来了就好了,不然我们就要报警了。这孩子说要找妈妈,问她哪个楼的她也说不上来,她妈妈电话她倒是记得,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也打不通。好在之前疫情期间登记过,岳小姐和您住一起的是吗?” “不是,疫情那次是意外,她妈妈是我朋友。” 保安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现在您能联系到她的家人吗?这孩子搁我们这儿也不太合适,您看……” “孩子我先领走,她家人我来联系。” “诶,行。” 樱樱小心地迈出门,小手局促地不知道往哪里放,眼睛瞟一票谈迟的行李箱,又往谈迟身后看。 “叔叔,我妈妈呢?” “你妈妈……”谈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问,想了想,蹲下去把她汗湿的刘海理了理,“樱樱为什么在这里?爷爷奶奶知道吗?” “我来找妈妈。” “所以你没跟爷爷奶奶说?” “妈妈出差去了,叔叔你也出差去了,是吗?” 樱樱自顾自地问话,并不回答谈迟,她现在只想找妈妈,所有她可能想到的办法她都要尝试过。 “你等一下。”他给岳舒也拨了电话过去,如保安所说,她的电话打不通。山里信号差,每次岳舒也回他消息基本都是晚上,那时候她回到镇上才有信号。 谈迟没有岳世修的电话,但孩子不见了,老两口肯定很着急。 谈迟把行李暂时存放在保安处,带着孩子去打车。 “叔叔,你是带我去找妈妈吗?” “叔叔送你回家。” “妈妈不在家,我不回去。”樱樱嘴又开始瘪起来,委屈得不得了,两颗泪珠瞬间滚下来。 的士停在路边:“先生,去哪儿?” “白鹭湖。”谈迟对司机说完,要去抱樱樱,她直往后躲。 “我要找妈妈。”樱樱挣开他的手,嚎啕大哭起来。 那司机看谈迟的眼神立刻就不对了,伸手就打算去摸手机。 “诶,兄弟,我说,这孩子是你的吗?” “她走丢了。”天气本来就热,再被司机一质疑,他汗都冒出来了。 司机半信半疑,直接下了车。 “小朋友,你认识他吗?” 第51章 不知道对姜澜教授有没有…… 司机是个三十中半的男人, 身形魁梧,加上一身黑色T恤黑色裤子,身上不自觉带着一股子江湖气。再加上嗓门也大, 他问了樱樱一句, 樱樱眼睛眨巴了一下,有点怕他, 小手伸过去拉住谈迟的衣角,朝司机点点头。 “这孩子胆子挺小啊?” 樱樱还在哭, 泪珠接二连三地往下滚,但是却不敢哭出声。她在谈迟和家人面前敢嚎啕大哭, 但是对于陌生人,她还是害怕的。 谈迟蹲下去给她擦眼泪:“不用怕。” 樱樱这会儿不敢反抗, 谈迟抱她, 她就张开手也抱住他的脖子。 司机一手掐腰,握着手机的手挠了一下头,看起来他是误会了。不过他还是不放心, 这孩子这么可爱,万一被人拐了呢,熟人作案拐卖人口的例子又不是没有。 这么想着, 司机便说:“兄弟,我看你是个斯文人, 这孩子你认识的话我就给你拉白鹭湖去,距离近,一脚油门就能到。” “麻烦了。” “但是我得看着孩子的家人来, 为了孩子的安全嘛。” 谈迟并不生气,像司机这样耽误生意也要对陌生的孩子有所照顾的人在现代这个社会实在太少见,虽然对方误会他, 但司机是一片善意。 “行,我们走吧。” 谈迟把樱樱放到后座,她抓住车门:“叔叔,我的车车。” “等见到爷爷奶奶,我们一会儿再回来拿好不好?”刚才走的急,都没顾得上她的车。 “嗯嗯。”她点点头,自己抹了一把眼泪,可怜巴巴地说,“叔叔我害怕。” “樱樱怕什么?”谈迟把她汗湿的刘海理了理,小孩子长得快,樱樱比上次见到时候个子高了一点,眼睛水汪汪的,跟岳舒也的眼睛一样的好看。 “我们家来了一个奇怪的奶奶,我害怕。” “奇怪的奶奶?” “嗯。”樱樱两只小手局促地互相抓着,她看到跟岳世修谈话的女人时,心里莫名升起一阵恐惧。她不认识那个女人,但是害怕却是真实的。那一刻她很想找妈妈,只有妈妈才能保护她。 谈迟把她的手握住:“不怕,叔叔在呢。”他看着樱樱哭得鼻涕眼泪的脸,跟司机要了两张抽纸,把她的脸擦干净。 司机从后视镜扫了一眼后座一大一小两个人,看着是很熟悉的人,刚才怪他大惊小怪了。 他清了清嗓子,问谈迟:“这孩子怎么一个人跑这么远?”要仔细算起来,白鹭湖离谈迟的住所不算很远,但是没有交通工具,还是要花很长的时间的。樱樱能够跑这么远过来,大概就是因为有那辆代步车。他没想到自己送孩子一辆车,竟然会闯出这么大的事,得当面跟二老道歉才行。 “她有辆平衡代步车。” “难怪。”司机点了点头,“家里大人该急了。” 谈迟没说话,樱樱扯了扯谈迟的手:“叔叔,我想找我妈妈,你能帮我找我妈妈吗?” “妈妈的电话打不通。” 樱樱嘴又忍不住瘪了瘪,好在没哭出来,谈迟把她抱到怀里。 “妈妈去出差了,过几天就会回来。” 樱樱沉默下去,不再吵闹,但是也开心不起来。谈迟听岳舒也说过,樱樱两岁之后基本都是跟着她的,除了那次隔离在他家,她们母女从来没有分开过太长时间。这次岳舒也走了很久,樱樱大概是想妈妈想的不得了才会一个人跑出来,并且以为她妈妈会和他在一起。 上次他在东门把岳舒也送走,这次樱樱才会自己一个人找到东门来。 谈迟有给岳舒也拨了个电话过去,意外地,岳舒也的电话竟然通了。 “喂,谈老师。” “到了。”司机在白鹭湖的大门口停下车。 谈迟边付车钱边跟她解释:“樱樱一个人跑到我们小区那边去了,我现在把人送到白鹭湖外面,你跟你爸妈说一下,让他们出来接人。你那边现在信号稳定吗?” 岳舒也愣了一下,缓了缓才说:“有信号的。”她去的地方并不是完全没信号,只是有些地方偏僻,信号便时好时坏。 “叔叔,是妈妈吗?” “跟妈妈说话吧。”谈迟把电话让樱樱拿着,把她抱下车。 出租车司机也是说到做到,车熄了火,下车跟着谈迟等着。 樱樱抱着手机,也不知道岳舒也对面在跟她说什么,谈迟就见她很乖地一口一个“嗯”,岳舒也看起来很会哄孩子,樱樱现在乖得不得了。 几句话之后,樱樱把电话还给谈迟。 “喂?” “谈老师,麻烦你了,我现在跟我爸妈打电话,你稍等一下。” “嗯。” 挂了电话,两个大男人和一个小姑娘就在门口站着,司机要逗樱樱,她害怕,直往谈迟身后躲。 白鹭湖的安保出来,听说谈迟送孩子过来,说小区的确有住户在找孩子,用对讲机跟人通过话,很客气地跟谈迟说:“先生,您请进。” 司机这才放心地回了车上,走时还不忘跟樱樱摆摆手,樱樱也朝他做个拜拜。 谈迟被小区的安保人员领着,没走多远,就见岳世修两口子朝这边小跑过来。秦曼青蹲下去,扯着樱樱的胳膊左看右看,确认没什么问题,责备她两句也就算了。 “又麻烦谈老师一回,这孩子长大了就越来越皮,怎么跑这么远。还好路上没遇到车,要出问题了,我都不知道跟小也怎么交待。”岳世修揉了樱樱脑袋一下,“你啊!” 樱樱噘着嘴往一边躲。 “谈老师,您要是不忙的话,就上我们家坐坐吧,天气热,去喝杯茶。” 樱樱也不敢像上次那样叫谈迟去她家玩,被爷爷奶奶训过之后,整个人都蔫吧了。不过,她听到爷爷这么说,亮晶晶的眼睛盯着谈迟看。 谈迟低头朝她笑了笑。 谈迟先前大概知道岳舒也的家境不错,到了她爸妈家里,看到别墅小院,的确是家境优渥的人家。 秦曼青领着樱樱去洗脸换衣服,才一会儿工夫,孩子就弄得跟个泥猴似的。岳世修泡了茶,跟谈迟在小院后面坐着聊起樱樱,不知不觉就转到下午的事。 家丑不可外扬,岳世修并没对谈迟说起关于顾家的事,只说跟樱樱说好了明天带她去乡下。 “小也这个研究生读的连家都不能回,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忙。不过听说她的导师姜澜在业界很有名望,谈老师是S大的老师,不知道对姜澜教授有没有了解?” 听到姜澜的名字,谈迟略有犹豫。他很早就有话想跟岳舒也说,但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既然岳世修问起,他便老实回答:“姜澜教授是我母亲。” 岳世修脸上不无震惊,不过很快就露出笑颜。谈迟年纪轻轻就能进S大执教,他的父母是教授的话,也并不稀奇。 “竟然会有这么巧合的事。”岳世修不禁双手拍了拍,“我听小也说姜老师是珙城人,谈老师你也一样,却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 “我最近出差才会拉,也有一段时间没跟家里人见面了。” “那既然这样,不如谈老师明天跟我们同行一道下乡。一方面是去看望家人,另一方面,前面年疫情把人困在家,现在这个时候全国的旅游都逐渐放开,刚好可以去乡□□验一把自然。” 谈迟想了想,点头应下。 岳舒也她们去调研的地方不只是桃林镇一处,只是刚好桃林镇处于交通要道上,到四处的乡镇都很近,所以他们一行在镇上待的比较长。 但岳世修开车来的这天,队伍换到离县城更近的石塘镇,到的时间比预计的要早,下午两点就到了,岳舒也那会儿已经去了附近的村上。 到镇上,饮食和住宿都是谈迟一手去处理。这个镇子比桃林镇要大的多,有好几家酒店客栈。谈迟跟姜澜联系过,调研队伍所住的山水农庄还有不少空房间,他们来了之后,就在同一家客栈住下。 山水农庄既有住宿也有餐饮,是本地办的还算不错的农家乐客栈。因为前半年受疫情影响,几乎没人来这里旅游,姜澜带的队伍是他们今年第一波大客户,收的费用也很便宜,服务周到,老板热情的不得了。 谈迟来办理入住,老板专门给他们挑了视野最好的房间。 楼不高,只有三层,二层被前面来的学生们占用得差不多,一间房给了岳世修,谈迟和司机小刘住三楼。 几个人吃过午饭,司机有些累,回房间休息。 樱樱在路上睡得足,岳世修去钓鱼,她就颠颠儿地跟着。岳世修不太懂这地方,也是因为从没带孩子倒乡野的地方待过,在湖边钓鱼,才一会儿,樱樱胳膊和脸上就被蚊子叮出几个大包。蚊子专挑细皮嫩肉的孩子叮。 谈迟领着孩子去镇上的药店买药和驱蚊水,岳世修对他很放心,插着钓竿在湖边坐着。 这次来,岳世修除了带孩子来看岳舒也,也是来跟岳舒也商量樱樱抚养权的问题。头天曹芳带着律师来,他不怕曹芳,但是法律他只是一知半解,那位律师说得头头是道的,好像岳舒也完全没有资格拥有樱樱的抚养权。 岳舒也既然学法,总应该知道怎么应对。她如果应对不来,她的导师姜澜,S大法学院曾经的院长,业界声名远播的法律顾问,曾经珙城的知名辩护律师,总应该是有办法吧。 第52章 这鼻子和嘴长得跟你挺像…… 岳世修选择钓鱼的地方就在客栈后面不远的湖, 步行就能到街上去。谈迟带樱樱去药店买了驱蚊止痒的药,一进药店的门,穿着白大褂的药店老板就看到樱樱脸上被蚊子叮的两个大包:“哎哟, 这小姑娘怎么给叮成这样?” 樱樱伸手去挠自己的脸, 被谈迟拦住。 她脸蛋气鼓鼓的,看看谈迟, 又看看药店老板。 谈迟走到柜台前:“劳驾给拿些驱蚊止痒的药。” “没问题。”老板转身在柜台后面挑药,边说, “来旅游的吧?我们这山里头蚊子毒,一定得注意了。”他拿过一瓶喷雾, 一盒药膏。 “喷雾是驱蚊的,给孩子身上喷一喷, 这个药膏止痒消肿, 薄薄地涂一层,很快就能消,但是千万别挠。” “谢谢。”谈迟看了看药盒上的配方, 随后付了钱。 因为打针留下阴影,小孩子大多对穿白大褂的人心存畏惧感,樱樱看着药店老板跟谈迟说话, 一路过来话挺多的她沉默着,这会儿离那白大褂叔叔更近了, 她不自觉地就缩到谈迟身后,左瞅右瞅的。 谈迟看着她脸颊上被蚊子叮了两个大包实在是很抱歉,就在药店里给她涂了药, 手上脚上也喷上驱蚊的喷雾。 “这小姑娘长得真漂亮啊,几岁啦?” 货架后面走出来一个女人,跟药店老板差不多的年纪, 手里拿着几盒藿香正气液往一个塑料袋里装。 谈迟见樱樱不答话,便回那中年女人的说:“五岁了。” 谈迟以前没单独带过樱樱,现在才发现她胆子着实小,上次遇见出租车司机她害怕,现在见了药店的人也害怕,但她倒是不怕单独跟他出来,刚才在湖边谈迟说带她去买药,她就跟着来了。 “这小姑娘的鼻子和嘴长得跟你挺像,眼睛像她妈妈吧?” 那女人直言直语的,心直口快,根本没想过这孩子不是谈迟的。 “眼睛是跟她妈妈一样。”谈迟笑着微微点了下头,把两盒药装起来,又拉拉樱樱的手,”樱樱,走啦,要不要跟叔叔阿姨说再见?” 樱樱眨巴两下眼睛,朝柜台后面的两人做个拜拜的手势,一边抓住谈迟的手,快步往外面走。 到了街上,太阳还有些晒,谈迟把樱樱的帽子往下挡了挡,樱樱抬脸问: “叔叔,妈妈什么时候回来啊?” “很快就能见到妈妈了,要不要去街上吃点东西?” “好。”樱樱乖乖地点头。她走之前,爷爷叮嘱过不要给叔叔制造麻烦。 这镇子虽然地处偏远,但交通四通八达,荣城有的一些连锁奶茶店也开到这边来了。谈迟眼熟一家奶茶店,带着樱樱进去,给她点了冰淇淋,自己点了一杯茶。 “叔叔,你的妈妈也在这里吗?” “是的。”他笑着回答。 “当大人真好,叔叔能自己开车来,我还要爷爷送我过来,如果我长大了,我就能每天见到妈妈。” 谈迟笑着看她边吃冰淇淋边小嘴吧个不停,这孩子看起来内向,但是跟人熟了之后话就特别多,这点跟岳舒也很像。岳舒也是人前装得乖巧端庄,私底下也跟樱樱一样嘴巴吧吧个不停,天南海北的话题她都能找过来说上一通。 六点刚过,一辆深绿色的大巴径直开到客栈门口,门打开,学生陆续从车上下来。 岳舒也下车后径直去往客栈后面的湖,头天晚上她跟冯艺璇去过那边。 岳世修在湖边的小椅子上坐着,鱼竿搁在脚边,桶里一条鱼都没有,只有大半桶清水。 “爸,我回来了。你吃晚饭了没?” “没呢,等你回来。” “樱樱呢?你把她一个人放客栈了?” “谈老师带到街上去了。” 岳舒也顿时就愣住了:“你怎么让他带孩子?” “她被蚊子咬了,谈迟带她去街上买驱蚊水。” “那也不能让谈迟带她啊。”她眉头拧成一团,她爸真是胡闹。 “她自己要去的啊。” “那……”岳舒也被她爸那满不在乎的态度给弄得半晌说不出话。 谈迟要来,她是知道的,不过知道的挺晚。岳世修早上出发的时候给她发了条消息说路上有谈迟同行,她中午才看到这条消息,一下午都有些心不在焉。说不上哪里不对,她挺怕在这里见到谈迟,而且谈迟并没有跟她透露要来的消息。 来这边是谈迟的自由,虽然于她来说不妥当,但她也拦不住他,但对自己的爸爸,她还是能抱怨两句的。 “你为什么要他过来?爸,你这次做的事我不得不批评你。” “批评我干什么?他过来见他家里人,我有什么资格不让人家来吗?” 岳舒也简直要被岳世修气得七窍生烟:“这石塘镇哪有他什么家里人?” “你老师是他母亲,你不知道?” 岳舒也正往湖边的椅子上坐,听到岳世修的话,差点没一个趔趄摔过去,眉心像给人狠狠揍了一拳似的。 “谁?” “你姜老师是谈迟的妈。”岳世修把钓竿拿起来,鱼饵早没了。他转脸看岳舒也的表情,她原来不知道这回事? 岳舒也没想到自己一见到岳世修就收到这么大一个惊吓,谈迟竟然是自己导师的儿子。难怪她有时候觉得姜澜对她的有些表现略显奇怪,比如会问她和谈迟的关系,再比如,姜澜说她那里有和谈迟书架上一模一样的摆件。 所以,姜澜恐怕早就知道她和谈迟住在一起过,而且住了一个月。 还有学校表白墙的事,就因为那件事,谈迟跟学校的合约也不续了。 姜澜不会在心里讨厌死她了吧? 她吞了一口唾沫,脑子里乱成一锅浆糊。 “谈老师没跟你说过这事?难怪我说你怎么没跟我提起过,原来你压根儿不知道。不过也对,他们母子在同一所学校里工作,身份低调一点最好。”岳世修也不管岳舒也的心情糟糕透了,自顾自地碎碎念。 “行啦,别说话。”岳舒也一时气性便上来了,半分跟她爸说话的耐心都没有。 岳世修收了钓竿,岳舒也把桶里的水倒掉,拎着空桶扭头就走。 “怎么生气了?这有什么好生气的吗?你慢点走。”岳世修被他这女儿的脾气弄得莫名其妙,果然是宠坏了,这大小姐脾气说来就来,他原本还有事要跟她商量,看来只能等一等再谈。 岳舒也跟谈迟通过电话,十分钟之后在街上的奶茶店见到带着樱樱的谈迟,还有刚跟她分开不久的姜澜。 她没有立刻进到奶茶店里,隔着玻璃看着店里面坐着的三个人。镇上的房价便宜,奶茶店开得跟市里的咖啡店一样大。大幅的玻璃后面,谈迟和樱樱对坐,樱樱旁边坐着姜澜。 岳舒也脑子里嗡嗡地一阵响似的,她爸为什么要这么办事?一辈子在银行工作,难道不知道这事很不合适吗?她甚至立刻想到更坏的可能,谈迟的住宿不会也和她们在同一家客栈吧? 樱樱面前是一块被切成小块的华夫饼,她拿着叉子扎着,小口小口的吃。 吃过冰淇淋之后,她看到隔壁桌的华夫饼,眼神巴巴的,谈迟就给她买了一块,但实际上她的胃口不大,冰淇淋已经让她有些饱了,所以这块华夫饼她吃的很慢。 “宝贝不吃了吗?”姜澜柔声地问她。 樱樱小手握着叉子,嘴巴咬着华夫饼的边缘,小心地看着谈迟,不敢说话。 谈迟看她很为难,却还在继续吃,便说: “樱樱,吃不下就不吃了。” “可是妈妈说,不可以剩饭。”樱樱小声地回应,嘴里慢慢咀嚼着华夫饼,只要慢慢吃,总会吃完的。 姜澜笑着摸了摸樱樱的脑袋,理了理她的头发,说:“岳舒也把孩子教得很好。” 谈迟:”就是胆子有点小。妈,你别吓着她。” 姜澜不乐意了:“我怎么就吓着她了?” “你那帮学生,哪个不害怕你?” 姜澜笑起来:“哪有,他们才不害怕我。”说着她又转向孩子,语气柔和得不得了,生怕如谈迟所说吓到她,“樱樱,你喜欢谈叔叔吗?” 樱樱默默地点点头。 “我是叔叔的妈妈,所以樱樱不用害怕我,好吗?” 樱樱看看谈迟,又转头看向姜澜,小心地说了声“好”。 “那我可以抱抱你吗?” 樱樱眨了眨眼睛,认真思考过后,把手里的叉子放下,姜澜把她抱到怀里。 “宝贝真乖。”姜澜对樱樱喜欢得很,她以前听说过岳舒也有个女儿,这回总算见到真人了,长得的确可爱,安静又听话。 “妈妈。”樱樱指着外面的某处。 她被抱到姜澜怀里,换了个方向之后,她一眼就看到玻璃橱窗外面探头探脑的岳舒也。 因为她叫了声妈妈,姜澜和谈迟也看向街上,岳舒也咬咬牙,不再躲藏,进了奶茶店。 “姜老师,谈老师!” 岳舒也脸上挂着勉强的笑,却仿佛戴上了痛苦面具,今天这一幕是她做梦都不会梦到的场景。 “妈妈!”樱樱从姜澜怀里滑下去,抱住岳舒也的腿,岳舒也蹲下去把她抱起来。一桌四座的位置,一秒抉择之后,她抱着樱樱坐在姜澜旁边。 姜澜摸摸樱樱的头发,对岳舒也说:“这次调研是我没考虑周全,一下子出来这么长时间,都没想过孩子离不开你。” “没事的姜老师,樱樱平时挺乖的,跟爷爷奶奶相处的很好,只是家里出了点状况,她才会……跑出去。”岳舒也抬眼看了下谈迟。 “出什么状况了?有什么问题可以跟我说,看看我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谢谢老师。”岳舒也低头,这才发现樱樱脸上有两块泛红的地方,她摸了摸,樱樱跟着抬手就要挠。 谈迟自责自己没照顾好孩子,很抱歉地解释到:“蚊子咬的,抹了药膏,现在消了肿。” “谢谢谈老师。”岳舒也朝他笑了笑,不知道现在这个时候她的笑是不是比哭还难看,这太尴尬了,她到底做错了什么,她爸要安排这样的局面来惩罚她。 或许是她表面表现得太过四平八稳,姜澜并未觉察出她内心的慌张和焦灼,平平地又给她添了一把火:“今天跑了一天都是汗,要不你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一会儿我们一起吃个饭?听谈迟说,你爸爸送孩子过来的,那就请叫岳先生一起来,怎么样?” 第53章 “岳先生先过来了,跟我…… 吃饭的地方在镇上的一个小饭店里, 既然来了这边,点的也都是农家菜。 岳舒也给樱樱洗了澡换了衣服,两人去了小饭店。谈迟站在门口, 正低头看手机, 又好像是在等人。 樱樱如同一个自动提示铃,见着谈迟, 远远地就叫了一声叔叔。她对着熟悉的人就会表现的很活泼。 岳舒也洗澡之后换了身衣服,素着一张脸。谈迟看向她, 朝她点了一下头:“岳先生先过来了,跟我妈谈点事。” 经过乡下调研这段时间, 岳舒也比他印象中要黑上一些,都是这六月的太阳给晒的。但是不管黑还是白, 岳舒也在他那里都是好看的, 现在这个肤色看起来更酷。 “我爸跟你说了我家的事?” “提了一句,没具体说。”昨天在她家,岳世修只是跟他侧面打听姜澜, 今天早上走的时候,岳世修跟他说麻烦他向姜澜引荐一下。至于岳家到底遇上了什么麻烦事,谈迟不便打听。 岳世修虽说跟人打了大半辈子的交道, 在法律圈多少也认识几个人,但断然算不上能值得托付重任的人。而且就他现在的位置, 当初同行业巴结他的人都逐渐远离,更别说那些隔行的人。花钱去律所找专业的律师当然也是可行的,但是事关樱樱抚养权的问题, 他肯定是想多方面地去打听这件事的处理办法,以及如果真要上法庭,岳舒也这边的胜算能有多大。 只是岳世修此次直接来找姜澜, 她还是觉得不太合适。姜澜虽说在这个圈子里多年,当年业务能力很强,即便离开珙城多年,珙城的律师一听姜澜的名字,无不点头。但她虽然身在法学圈,现在的重心却已经转到学术方面。 秦曼青在微信里说,曹芳今天白天又来过一趟,看起来不把樱樱带走誓不罢休。 “今天麻烦你照顾樱樱了,我爸出门之后就粗枝大叶的,要不是有手机提醒,恐怕连自己的药都不记得吃。” “不麻烦,你不用跟我这么客气。” 岳舒也看着他,哦了一声,想了想说:“你今天不用去实验室吗?” “我的事情已经做的差不多,明天回去也可以。很久没见到我妈,就想来看看。” 岳舒也暗暗咬了一下唇,说起这个,她感觉脑仁又开始发闷,她的导师怎么会是谈迟的妈? 开学的时候的确听说过姜老师有一儿一女,好像还是龙凤胎。而谈迟的确有个妹妹,户口登记的时候两人都改过年龄,好像的确如外人所说,至少在户口本上是龙凤胎。 她为什么从来就没自己去联系过这里面的关系? 樱樱抓着岳舒也的手,仰着脸看两个大人说话,也听不太明白他们的谈话内容,空着的一只手抓住谈迟的衣服。 “叔叔。” “怎么了?” 谈迟低头看樱樱,随后半蹲下。 樱樱抓住他的手,朝他笑了笑,谈迟不懂她什么意思,只好跟着她笑。 “要抱你吗?”谈迟把双手摊开做了个迎接她的手势。 “不用,妈妈说要自己走。”樱樱笑嘻嘻地又去抓他的手,“叔叔的手跟爷爷的手一样,大大的。” 岳舒也有时候也搞不明白这小孩的想法,怎么莫名其妙地就开始对比谈迟和岳世修的手。他们三人站在门口,过往有人投过目光来,岳舒也不太自在,便说:“我们进去吧。” 谈迟起身:“好。” 这个时间点,在镇上吃饭的人大多都是住在镇上的旅客。 他们进来之前,不知道岳世修和姜澜都谈了些什么,两人的神情看起来都不太轻松,岳舒也也看到他们的脸色,也跟着泛起愁来。 当初她跟顾舒文离婚,顾家是不肯的,倒不是顾舒文对她感情深厚,只是那会儿万菲在狱中自杀引起的舆论刚压下去,这边再闹一出离婚,对他家的生意是有影响的。她手上有万菲被诬陷入狱的证据,是万菲托曾经的朋友转交给她的。 万菲原本想凭着这份证据洗脱她身上的罪名,但是这份证据一直在外面流浪,根本递交不到上面去,顾家在遍地红n代富n代的北城不算有钱人,但是轻松碾死一个酒吧女却是轻而易举的事。 后来万菲便放弃,她把证据递到岳舒也的手上,只求岳舒也能好好把待樱樱养大。 凭借着这份证据的威慑,岳舒也跟顾舒文协议离婚,并且她顺利地争取到樱樱的抚养权。 但是那份协议里关于樱樱抚养权的问题,如果严格按照法律来界定的话是做不得数的。 岳舒也和谈迟过来,岳世修就不再跟姜澜讨论这件事,转而问起这次的调研。虽然岳世修对这些并不太懂,但是岳舒也偶尔跟他说几句,他也知道这次的调研的目的是关于反家暴工作。 《反家庭暴力法》早在2016年就已经正式实施,但是这个法律的落实却遭遇很多的困境,首要的一点就是,在反家暴法正式实施已达四年之久的情况下,很多民众甚至包括警察等司法人员还抱着原有的想法,“家暴”是别人两口子的事,外人管不着,把家暴限定在“家务事”的范畴。 因为家暴闹上法庭的案件并不多,而一般闹上法庭,大概率人们眼中的“家务事”已经由家暴演变为恶性、事件。而姜澜带领团队要做的工作就是要推动反家暴法律体系的进一步完善。 “姜老师做的是利国利民的大事。”岳世修放下筷子,他作为一名男性,对于家暴是零容忍的。都说军人脾气都暴躁,他的脾气不算暴躁,但是当年转业回来,他有一段时间对部队之外的世界很不适应,那时候差点对家人动手。好在及时醒悟,男人不应该把武力用在自己的家人身上。 岳舒也跟顾舒文结婚的那两年,日子过得并不好,虽然没有被顾舒文打,但冷暴力和语言暴力却没有缺席。作为父亲,他很愧疚自己不能时时保护自己的孩子。 这个社会需要有一部法律,去保护那些在体力上弱势的妇女和儿童,更需要完善的联动机制,让这部法律落实到位。 “这些都是我们应该做的,算不上什么大事。社会嘛,不是一个人就能把风气搞坏的,但同时,也是需要很多人去把它建设好。不能因为这个社会不可爱,我们就放弃它。”姜澜在餐桌上说话很柔和。 按照她这样的好脾气,岳舒也并不该怕她,但是一旦她成为自己的导师,师生之间便会生出一根无形的纽带,这纽带是师生之谊,同时,也让学生对老师产生尊敬和忌惮。 姜澜说的那席话让她很认同,一个社会自然是有很多面的,有好有坏。不能因为坏的方面,就厌弃它。法律人的职责是平凡的,但也是高尚的,于平凡中去发现问题,改善社会。于人来说,这种如社会医生一样的职业又是高尚的,是必须有人来做的。 “舒也。” “老师!”岳舒也正自顾自地想些有的没的,突然被姜澜叫到,她轻吸一口气,回神看向姜澜。 “学法的这条路很难,而且等你毕业迈上工作岗位就会意识到女性在这条路上尤其难。但是不管这条路有多辛苦,你重返学校奔着你的目标而来,希望你能够坚持初心。作为你的导师,我也会尽我所能。” “谢谢姜老师。”岳舒也差点要站起来,姜澜笑着把她拉住。 “你不用站起来,就跟我们在办公室聊天一样就行了,你今天好像很紧张的样子?” “没有,老师突然严肃,我也就跟着严肃了。” 姜澜笑出来:“怪我,不该在吃饭的时候说这些。吃饭吧。今天中午你们吃的什么?给你爸爸讲讲?” “我们在老乡家吃的,山里的鱼,鲜得不得了。我爸老爱钓鱼,可惜了他没这个口福。”换了话题,岳舒也轻松了不少,言语中都开始开玩笑。 岳世修满不在乎地哼了一声:“什么山里的鱼城里的鱼,都是心理作用,能吃出什么不一样的么?” 谈迟大多数时候都是吃饭,他向来话就不多,只有姜澜给他夹菜的时候,他会说一句谢。 “我是你妈,你跟我说什么谢不谢的。” 樱樱看看谈迟,又看看姜澜,吧了吧小嘴,突然把自己的碗推到岳舒也面前:“妈妈!” 岳舒也意外地看她一眼,她下午吃过冰淇淋又吃了华夫饼,根本不饿,给她一个碗就是让她来凑数的,先前两个肉丸子还剩半个在她碗里。 “怎么了?吃不了?” “妈妈给我夹菜。” “碗里的饭要吃完了才可以挟新的。”岳舒也把她的碗推回去。 樱樱把嘴撅得老高,拿勺子将骨瓷碗里的半个肉丸戳得碎碎的,几乎成了肉沫,几口喂到自己嘴里,嘴角还沾着点酱。 “妈妈,菜菜!”樱樱把碗处理赶紧,又把碗推到岳舒也面前。 岳舒也疑惑地盯着女儿看了一眼,今天似乎有点反常。 “要吃什么?” “那个。” 她指指桌上的一个盘子,是莲藕。 岳舒也给她放了两片莲藕在碗里,她仰着脸:“谢谢妈妈。” 谈迟在旁边看着她们母女俩的一举一动,被樱樱逗笑了,她似乎是在模仿他。 “叔叔,我妈妈给我挟的菜。”樱樱的小勺子在藕片上笨拙地戳了戳,藕片要用筷子才能夹起来,她两次都失败了。 谈迟自己的饭都不吃了,另外拿了副筷子挟起樱樱碗里的藕片往她嘴边喂,她乖乖地张嘴,小口地咬着,像个小猫咪一样进食。 岳舒也见状,赶紧说:“谈老师,你吃饭吧,我来喂她就好。” “没事,我不太饿,你在山里走了一天,好好吃饭。” 樱樱嘴里包着食物,没办法说话,小脚在凳子边开心地一晃一晃。 姜澜从没见过谈迟这副样子,虽然意外,但也不反对,唇角边不自知地挂起一抹笑。 虽然姜澜不清楚谈迟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但是他和岳舒也相处和别的女孩子多少有些不同。毕竟他长到二十七八岁,姜澜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么对一个女人上心,连带着她的孩子也一视同仁。 第54章 “我喜欢你。”(捉虫)…… 时间不算太晚, 但是樱樱跟着大人奔波了一天,一顿饭吃完,她上下眼皮就开始打架。 小孩子的困意来袭一般都是扛不住的, 她后来直接趴岳舒也腿上睡过去。 姜澜跟谈迟还有事, 岳世修抱着孩子跟岳舒也一同回客栈。 岳舒也这会儿已经不再去想先前的局面有多尴尬,她更想知道她不在的这段时间, 顾家到底来荣城干了些什么。 “昨天是我去见的曹芳,你妈没出面, 不然她俩得打起来。” “今天曹芳又去我们家了。”没结婚时,岳舒也还会称呼曹芳一声阿姨, 后来成了一家人,每日除了糟心还是糟心, 离婚之后, 岳舒也不再对曹芳叫的出什么尊称了。 “我知道。” 岳世修跟秦曼青联系过,秦曼青没见曹芳,直接在门禁可视电话里把曹芳骂了一顿。家里要说脾气最差的, 其实应该数岳舒也莫属,秦曼青是最温和的一个人,但是见了曹家的人, 也就顾不上什么礼仪面子的。任谁家父母见到自己的女儿在婆家受那样的委屈,恐怕都是火冒三丈, 更别说离婚了还来骚扰。 “当初我要樱樱的抚养权,顾舒文不答应,但是曹芳其实恨不得我立刻把孩子带走, 你也知道,樱樱那时候不会说话。” 虽然岳舒也起初是不喜欢樱樱的,任哪个女人面对小三的孩子, 心里总是会有个坎。但是了解其中原委,知道万菲其实是受害者,而懵懂无知的樱樱就更是无辜。 “樱樱从小就怕曹芳,会走路开始就时常躲着曹芳,往我怀里躲,我不愿意抱她,她就往阿姨怀里藏。” “难怪。” “难怪什么?”岳舒也看她爸抱着孩子怕他累着,“要不我抱她吧。” “没事,你是不是太小看我了。” 岳舒也笑了笑,把手收回去。 “昨天曹芳来,我出门去见她,樱樱缠着我要跟我一起去,老远看到曹芳,她就害怕得躲到我身后,她一直胆子都小,我以为她是怕生。看起来,并不只是怕生人,她更是怕曹芳。” “曹芳这个时候来要孩子,怎么都觉得奇怪,我在想要不要去找一趟顾舒文,看看他家到底想干什么。”如果这次出现的人是顾舒文,岳舒也可能还会相信顾家是想要孩子的,但是来的人是曹芳。曹芳那个人知道樱樱不会说话,当初差点把樱樱扔到福利院,她怎么可能回突然转性?樱樱现在能说话是不假,但是曹芳不是已经有孙子了么,要这个发育迟缓的孙女过去,总归是说不通的。 “这件事我会看着处理的,你不用担心她会把樱樱抢走,没那么容易。”岳世修安慰她道。 “嗯。 岳舒也和冯艺璇住同一个房间,但是樱樱来了,岳舒也重新开了一间房。 前台:“现在房间只有三楼有,没有电梯,您可以吗?” “可以的。” 前台给她开好房间,把证件和房间钥匙一并给她。 岳世修把她和樱樱送到三楼去,行李也一并拿上去,然后在房间里走了一圈。三楼的房间陈设和二楼差不多,岳舒也要的是单人间,一张床,房间就显得很宽敞。 “还行。”岳世修点头,“你们明天还要去山沟沟里,晚上早点睡。等你们走了,我也就回荣城去,我怕曹芳再来,你妈出去跟人打架。” 岳舒也笑着说:“我妈打架?你把她当什么了。” “那是你没见过,我跟你妈读书的时候,你妈打架可厉害了,学舞蹈的嘛,不光会舞蹈,花拳绣腿的也会几下,以前把我们中学后面那条街上的小混混打得哭爹喊娘的。你别看她现在平时一副春风和煦的样子,那只是表象。” 岳舒也竟然不知道她妈妈还有这样的一面,笑得不行。果然,她小时候调皮捣蛋的样子是从秦曼青那里遗传来的。 岳世修下楼去了,樱樱也在火锅床上睡下,岳舒也坐在床边,突然就没什么事可做。她摸了摸樱樱的脸颊,肉嘟嘟的,好在樱樱睡得很沉,没被她弄醒。 她好像知道樱樱为什么会跑出小区。 虽然以前樱樱年纪还小,在生理上还没有进入有主动记忆的阶段,但是小时候遭遇的伤害和惊吓却一直都存在她的意识里。 岳舒也记得万菲的信里提过,万菲上门来看孩子,那天只有曹芳在家,两人发生了口角,曹芳直接把刚一岁的樱樱摔到地上。 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到了一般孩子该说话的年纪,樱樱始终不开口,岳舒也很长一段时间都很担心樱樱这辈子都不会说话,跑遍了荣城和附近省城的大医院,医生都说没有器质性的缺陷和病变,孩子只是比较特殊,是一个说话晚的特例。 她对樱樱没有抱什么成龙成凤的想法,只希望她能健康的长大,快快乐乐的就好,那些幼儿时期的记忆都被抹掉的干干净净最好。 岳舒也呆坐了一会儿,手机突然震了一下,来了消息。 先前有几条未读,是冯艺璇发来的。 冯艺璇:【我好像看到谈老师了,跟你导师在一起】 冯艺璇:【谈老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冯艺璇:【孟林宇说你和谈老师一起吃饭的?还有姜老师?他们认识啊?】 冯艺璇:【你闺女睡了吗?好可惜,我都没机会看一眼,你怎么藏着掖着的】 岳舒也看她发来的消息,都不知道回哪一个问题才好,最后只回了她最后一个问题。 【回了荣城你帮我带孩子,随便你怎么看,行吧?】 最新的那条消息是谈迟来的,问她睡了没。 看看时间,才九点刚过,她怎么可能睡这么早。 岳舒也:【没有,刚让樱樱睡下】 谈迟:【我在客栈楼下,你要不要下来】 现在?下去找他? 她犹豫地不知道该回复什么才好,他说过,下次见面,他有话要说,是今天就要说吗? 还没想好回什么,谈迟的消息又来了,直接帮她做了决定。 【我上楼来找你吧,方不方便?】 她愣怔间回了个“好”。 客栈没有电梯,都是楼梯,而且还是木制和钢材结合的楼梯,这边的客栈似乎都这样的装修,显得更有原生态的特色。所以楼梯口响起的脚步声特别明显,而岳舒也不免紧张。 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谈迟:【我在楼梯口,你在哪个房间?】 岳舒也取了一件轻薄的外套披在身上,山里的夜间有风的话,会有凉意。 开门出去,她一眼就看到在楼梯口站着的谈迟,黑色衬衣和深色休闲裤,这打扮显得他很年轻,混在调研的队伍里也根本不会被人认出来是老师。 这么说也不对,法学院的硕士生里面,比谈迟年长的人并不少,都是工作几年来读书,或者边工作边读研的。 她轻手轻脚地关上门,走到他跟前。明明只有几步的距离,因为心中的预感,她走得格外的慢。 “我刚刚听冯艺璇说你带着樱樱换到三楼了。”他原本是叫她下楼,但是不能把樱樱一个人丢在房间,他就上来了。 来旅游的人不多,这客栈三楼只住了三个房间,除了他们,就是岳世修的司机小刘,如果谈话,应该不会太受打扰,他便直接上来找她。 “我们学生住的都是双人间,我怕樱樱会吵着冯艺璇,就上来了。” 岳舒也手搭在阳台边,望向对面的山。虽然和二楼比只高了几米的高度,但望出去的景象却有不同,视野更开阔。虽然是夜晚,看不清山的模样,但山的轮廓暗影却清晰可辨。山脚下是这镇子上连绵的灯火,和山影相得益彰。 “舒也,我来是有话要跟你说。” 谈迟转向她站着。 “嗯。”她当然知道他是有话说才找她,嘴唇偷偷抿了抿,在等着谈迟的下文。 “先前就想告诉你,你导师是我妈,但恐怕你不是从我口中先知道这个事。” “我应该猜到才对,是我太迟钝。姜老师人挺好,以后的论文和工作我就指望抱她老人家的大腿,要是抱不动,你就帮我求求情。”岳舒也笑着看谈迟,谈迟也跟着失笑。 原本以为她会生气自己的隐瞒,却没想到她并没有任何的不愉快。 夜风吹来,很柔和,微微有些凉意。 岳舒也把外套的扣子紧了紧,盯着楼下看。她没戴眼镜,轻微的近视让她分不清楼下过往的人的脸,但马路边有个人看起来有点眼熟,像是沈雅静,她身边站着个人。 “舒也。” “你说。” 岳舒也就看着那两人的方向,看他们的举动,其实也没什么举动,两个人站了一会儿,又来了人,这下岳舒也确定是玉炫,三个人往街上走,大概是去吃夜宵也不一定。在这边,夜宵并不只是为了填肚子,于他们来说也是娱乐。 岳舒也的手机震了一下,沈雅静来消息问她要不要出去,石塘街上有个麻将馆,五块钱一个小时,现在三缺一,她回了个“陪孩子”。 沈雅静:【那晚安啦】 在这段时间里,谈迟一直沉默着,直到她把手机放回衣兜里,他才说话。 “我喜欢你。”他语气淡淡的,和他平时说话的样子并无二致。 岳舒也没看他,但眼角余光能感觉到他正看着自己。这个时候真是安静极了,街上的车不吵了,倒是客栈后面湖里的青蛙叫的欢快地不得了。 “你的反应很平静。”谈迟轻笑了一下,本来是很紧张的一件事,岳舒也的反应平淡,他反倒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话说完,他只轻轻吸了一口气。 她手指抓着阳台的栏杆,指甲在暗暗地较劲。她其实一点也不平静,谈迟神神秘秘的样子,看起来就是有什么不寻常的话要说,她的心理建设做的足够多了。 她有些方面可能比较迟钝,比如没察觉出处谈迟和姜澜的关系,姜澜有时候对她的关心会让她莫名,而这些关心或多或少都跟谈迟有一些关联。但在男女这方面,她是很清楚的,那些接近她的人里面哪些是闹着玩玩,哪些是见色起意,哪些是对她真有好感。 谈迟这人在感情方面笨拙归笨拙,虽然对岳舒也是喜欢的,却不会表达。但不会表达,不代表他掩饰的很好,他表现得实在太明显。 她有想过,万一谈迟哪天对她说出今天的话,她应该怎么应对,然而并没有得出答案。她和谈迟没可能,除了拒绝,还需要她怎么应对呢? “谢谢谈老师喜欢我。” 她终于舍得转过脸看他,并朝他笑着。 第55章 他的初吻 谈迟想过跟岳舒也表白应该不会很容易, 她已经不是不谙世事且对爱情还充满幻想的阶段,虽然不是千帆过尽,但是顾舒文那样的一个人占据着她的少女时代至今, 他并没有信心认为自己会能取代顾舒文的位置, 即便她和顾舒文已经分开很久。 只是他没想到岳舒也回答他的第一句话竟然是感谢,那是发好人卡的前奏。 “你要拒绝是吗?”谈迟看岳舒也的眼神是克制的, 他不希望自己表现出强迫她的意思,对于岳舒也, 他的感情很复杂,对女孩子说出“我喜欢你”四个字对他来说, 比其他任何话都要沉重。在他这里,这不是一句轻飘飘的话那么简单, 这句话包含的是他对她以后人生的责任感。 这样的一个时代, 不仅仅是“我喜欢你”,“我爱你”甚至其他的海誓山盟都是可以随便说出口的,有的人当真, 更多的人确只是嘴上说说而已,说话只是嘴唇一开一合,毕竟这样的话既不用上税, 也不用负法律责任。 或许,在岳舒也那里, 她应该听过不少同样的话,或真心或假意,听得她耳朵都要磨出茧子, 到最后不过都是一笑置之。这话从他口中说出来,在她看来,可能和其他人没什么不同。 “在你做决定之前, 能不能再给我点时间,让我替自己辩护几句?” 岳舒也淡淡地笑了一下,说:“谈迟,我其实都知道,我又不傻。不是你的问题,怪我自己。” 她顿了顿,“你知道的,我结过婚,离婚的时候我的想法就是不再和异性扯上关系,以后只有两件事,第一是事业,第二是照顾樱樱成年,恋爱结婚这样的事已经不在我的计划里了。” 岳舒也的手指还搭在阳台上,指甲轻轻抠着木制阳台的纹理,抿唇笑笑:“你能放下你以前喜欢的人是好事,只是我不是合适你的那个人,你以后还会遇到更好的人,比我好,也比我合适你。” “哦,是吗?” 谈迟的嗓音被压得低低的,随着岳舒也的话,他的心跟着过山车一样地起起伏伏,岳舒也说的每一个字他都恨不得做阅读理解,剖析那些话的后面到底有些什么深意。 她竟然还记得焦珊说他有喜欢的人的事,看似一个很小的,很无足轻重的细节,却让他意识到可能还有一点希望。 “嗯?”岳舒也看着他。 “我要说我并没有放下以前喜欢的人呢?” 岳舒也缓缓眨了眨眼,嘴唇不自觉地翕合,甚至略微恍神。没忘记以前喜欢的人是什么意思? 那不就是见一个爱一个? 不过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她已经结婚了,你总是要向前看的。” “离了。” “……”岳舒也没忍住深吸了一口气,把脸转开,谈迟这说的是什么话? “那不是正好,离了你就可以去找她了。” “你生气了。”他淡淡地陈述他看到的事实,甚至觉得有点好玩,先前内心的紧张和焦灼都被他暂时地抛之脑后。 她嗤笑一声:“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岳舒也,你并不是完全对我没感觉的,就没有想过如果等你遇到喜欢的男人,你离婚时下的决心可以推翻么?” 岳舒也突然觉得有点可笑,嘴上也开始不客气:“是,我承认,我对你是有好感,那有怎样呢?好感能怎么样?有好感的人我一天换一个,S大那么多校草班草的,隔壁体育大学也是各个都是帅哥俊男,我见一个好感一个,好感而已,有什么不得了的。” 谈迟偏着头看她,一手扶住阳台,她生气却又不承认的样子着实可爱。 楼道里的路灯光在两人不说话的时候就灭了,然后又突然亮起。他脚下往前走了半步,离岳舒也就不到一米的距离,岳舒也扭头,脸上有淡淡的愠色。 “你刚刚说让我去找我以前喜欢的人,我找了,她……” 岳舒也嘴唇动了动,有些不舒服,怎么还有像谈迟这样跟人表白的,这哪里是表白,分明就是来跟她示威的。怎么?不接受他,他就拿别的女人来刺激她? 以前怎么没发觉这人这么卑鄙又小心眼。 “谈老师,我没兴趣听你的心路历程,很晚了,我要回房间了。” 岳舒也说完,转身就要走,谈迟忙把她的手捉住,把人给拽了回来。 怪他知道岳舒也的心意就开始飘了,这下倒好,直接让岳舒也误会得更深。 岳舒也想把他的手甩开,谈迟靠得更近,另一手甚至握住她的肩膀。 “谈迟!”岳舒也瞪着他。 “你是不是都已经忘了?” 她强忍着愠怒:“你要我记得什么?” “你亲过我。”他嗓子又压得低沉,好像怕这话被别人听去,可是这三楼除了睡着的樱樱,便只有他们两人,这个时候也不会有其他人上来。 岳舒也眉尾轻扬,他一晚上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一会儿这里,一会儿那里的。 但是,他所说的亲他这件事,她自然是还记得,她不是随便的人,没有亲过几个男人。但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而且还是她喝醉时候一时胡闹亲的。 “亲了就亲了,要我负责?那你亲回来我们两清。你放开!”她现在也说不清自己是讨厌谈迟多,还是使性子生气的成分多,根本不想和他靠这么近,还被她几乎半抱着的姿势站着。 谈迟本意并不想要欺负她或者吓她,依言松开她,但是先前握着她的手还是没放开。 岳舒也扯自己的手,他换双手握着她的手腕,无奈地说:“我喜欢的是你,以前是,现在还是。”他的手指轻轻捏着她的手指,叹了口气,“焦珊口中的那个人也是你,我不说,你都不会往这方面想是吗?” 她有些发懵地看他。 他已经说的这么明显了,但是岳舒也还是觉得难以理解。 “你以前喜欢的人……是我?” 他点了一下头。 “我哪是什么校花不校花的,我本科学校可从不搞什么校花之类的名头。”她垂脸看着两人的手,也不再把手往外扯。他的手指修长,握着她的手腕有些用力,怕她溜走。 “以前我的那些朋友总说给我介绍女朋友,我说我有喜欢的人。后来我们一起出去玩,我做游戏输了,就被他们揪着问些隐私的事情,还要具体描述喜欢的人是什么样子的,我就照着你的样子说的。” 但是那时候他不敢明说,他喜欢的是认识的人的女朋友,描述的时候会将她的形象模糊处理。现在回想起来,年纪小的时候真的很胡闹,可是他那时候说的话被朋友传来传去,便成了他有一个念念不忘的白月光。 岳舒也感觉手腕上发热,谈迟抓得她难受。 “你先放开我。”她说,“你弄疼我了。” 谈迟松开手,抬起她手腕看了看,皮肤被他抓得发红。知道她不会走,他便放开她。 岳舒也轻轻揉着自己的手腕,也不知道后面应该说什么好,一时间接受的信息太多,她需要片刻来处理。 就在她低头沉默的时候,谈迟垂眼看她,语气中带着点笑意:“你刚刚说要亲回来,是吗?” 岳舒也后退了一小步,回想起以前她强吻谈迟,这事她的确有错。 谈迟弯腰,偏着脸看她,弄得她发慌,只能外强中干地回应:“那你要亲就亲好了,以后我就不欠你了。” “可是那是……”他的初吻?这话说出来实在丢人,他暗暗忍住,转而说,“你说不欠就不欠了?” “谈迟,我们不是情窦初开的小男生小女生,当初是我做的不对,那时候小,不懂事,要是因为我亲了你,就让你念我这么久,我实在感到抱歉。你要亲回来我二话不说,但是你想要其他什么承诺或者关系,我没办法答应你。” 岳舒也把自己手腕握得紧紧的,比谈迟刚才抓得还要紧。 谈迟原本有些轻快的神色因为她这一番话而逐渐变得凝重起来,岳舒也把自己防守的严严实实,刀戳不破水泼不进。 他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又看,却是看不明白她的心思到底如何,他要怎么做才能改变她的决定? “好。”他默了默,“你刚才说是对我有感觉,至少是不讨厌的,是不是?” 岳舒也眼睫毛扇了扇,她是这么说过。 “那我亲你,你不会拒绝的是吗?” 岳舒也眼神躲闪,往旁边看了看,并没有捕捉到什么画面,嘴唇狠狠压了压,像是下了一个决心似的,含糊地嗯了一声。话音未落,后背突然被谈迟搂住,这突如其来的一下惊得她心脏差点从喉咙跳出来。 夏季的衣服质地都很轻薄,即便她身上还有一件外套,她也能感受到谈迟手臂传过来的温度,还有他怀里的温度。 唇上也是温温热热,柔软的触感。 岳舒也倏地闭上眼。 谈迟吻住她的唇,一只手扶着她的下巴,让她躲闪不掉。可是他的吻实在没有章法,岳舒也好久没有跟男人有这样亲密的举动,双手在身前互握着,脑子里混沌一片。 要把吻还给他,这个建议和做法都实在是可笑,她是怎么想出来这种解决办法的。 谈迟吻得很轻,他其实根本不会接吻,却又一直不退开,只是想多抱她一会儿。 她是喜欢他的,以至于他笨得不像话的吻让她睁开眼的时候,眼睛都湿漉漉的。 她睁开眼但没抬头,垂着眼睛看他黑色衬衣上的衣领设计,两人之间还有什么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在打着转,她咬咬牙,还是说:“那就这样了。” 谈迟一贯柔和的嗓音在她耳边:“你说过还回去,但没说只一次。” 第56章 可是我需要你,岳舒也。…… 岳舒也仰起头看谈迟, 她简直不敢相信这话会从谈迟的口中说出来。 果然,她承认了对他有一点好感之后,他就开始有恃无恐, 可是这又能算什么呢?真是个小孩子心理, 白长了二十几岁的年纪。 “谈迟,你耍赖也好, 耍流氓也好,我都不会答应跟你在一起的。” “为什么?” “原因我都已经说了, 我现在不需要男人。” 谈迟默了默,一只手还搂着她的后背。刚才的表现于他来说是有些轻浮, 他以前绝对也不会想到自己在岳舒也面前会说出刚才那样的话,只是, 周藏所说的脸皮厚在岳舒也这里似乎没什么用。 岳舒也个子不算很矮, 但在谈迟的怀里,两人身高的悬殊就出来了。 谈迟垂着脸,借着路灯光看她。 灯光突然灭了, 楼上没有声音,灯就一直没亮。两人靠得很近,岳舒也没推开他, 各自的呼吸都清晰得感受得到。两个人就这么静默着,僵持着, 好像是在互相等对方松口,妥协。 “可是我需要你,岳舒也。”他的声音不大, 只够他们两个人听到。 岳舒也耳朵里像是心跳声一样的耳鸣。她的手没什么可以抓握的东西,闲闲地垂在身侧微微地曲着,谈迟简单的一句话却让她的倏地将手指握紧。 就那么一瞬, 她意识到自己心理防线的松动,她心软了,不仅是对他,也是对她自己。 岳舒也被谈迟的一句话弄得哑口无言,唇瓣翕合,半晌才开口:“我……” 上方的灯因为突然的开门声骤然亮起,走廊倒数的一间房门被人突然打开,这动静吓了岳舒也一跳。 走廊另一头的人站在原地,他自然是看到另一头站位极为亲密的男女。 “呃……小岳……那什么……”司机小刘常给银行里的领导们开车,跟岳舒也自然是相熟的。他比岳舒也年长几岁,惯常称呼她小岳。两人虽然不是天天能见面,但是他还是第一次见岳舒也和男的靠这么近。 而那个男人,他白天还跟人家说过话,两人一同开车从荣城过来的。 小刘意识到大概是撞破别人的好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便说:“你们忙。”然后一步又迈回房间,顺便将房门带上。 他头天太累,一早就来给领导开车,吃过午饭就进房间睡下,到现在这个点儿,晚饭还没吃。 退回房间后,他打开电视机,胡乱挑了个台,注意力却是在外面的两人身上。 走廊上响起脚步声和关门声,他猜想他们大概是回了房间,揉了揉饿的厉害的肚子,悄悄开门往外看了一眼,两人的确离开了。 岳舒也回房间洗了把脸,不自觉地回想起两人刚才的对话,每一句都让她脚趾抓地,无所适从。这种场景万万不能回想。 被小刘撞见,她真的恨不得立刻找个缝钻进去,但能躲的只有谈迟的怀里,她竟然把脸埋到他身前。 镜子里,她的脸因为回想这一刻而轰地一下红成番茄色,以至于她双手捂住脸。 后来她说了什么,“让她考虑一下。” 有什么可考虑的? 一时的松懈,她的口风就变了。 谈迟没有前女友,而那个所谓的白月光就是她自己。没有乱七八糟的男女关系,人品也不错,工作也不错,长得也不错…… 躺到床上,樱樱盖着小被子睡得很踏实。 她看着樱樱思考着,她到底是在担心什么呢? 岳舒也半夜睡了又醒,醒来看手机就看到谈迟凌晨发来的消息。 【你慢慢考虑,不着急】 “这个人真的是……”她无奈地咬了咬唇,把无线网切掉,被子蒙到头上睡过去。 后半夜打雷,樱樱给雷声吓醒,岳舒也哄了她好久才睡着,第二天早上六点的脑子把她叫醒,她整个人困得都头重脚轻的。 外面还在下雨,虽然不像几个小时前那种倾盆大雨,但是屋檐水哗啦啦地往下淌,雨势不算小。客栈负责供应他们每天的早餐,岳舒也换好衣服下楼,餐厅里已经坐了好几个同学,正在吃早饭。 沈雅静每天都起的很早,今天也不例外,见岳舒也过来,朝她招招手。 桌子是原木的长桌子,凳子也长板凳。她端着粥坐到沈雅静旁边的位置,沈雅静把一叠小菜推到她面前:“这个菜不错,你没拿?” 她还没太清醒,点点头,在沈雅静推来的盘子里挟了一点绿色的小菜,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很清爽,配粥很不错。 “你好像很困的样子。” “半夜打雷就醒了。” “今天天气预报白天还会有雨,今天下乡恐怕会取消。” “是吗?” 之前也遇到过雨天,雨停了之后老师学生还是要下乡。 “今天这雨太大了。” “师姐早,早,舒舒姐。”孟林宇端着盘子坐到她们对面,边吃饭边跟沈雅静搭话,“师姐,昨晚你们打牌到几点?” “没打牌,三缺一,到场子里玉炫说不想和不认识的人打牌,后来我们就去了隔壁,玉炫跟人pk劲舞。” 岳舒也笑说:“好有年代感的游戏。” “是挺有年代感,但是挺好玩,可惜我蹦不起来,玉炫体力好。” 孟林宇听得还挺心动:“我还没去过,晚上去看看。” “是带璇璇去看看吧?”沈雅静调侃他,他咧嘴笑了一笑,低头吃饭。 陆续有人下来吃早餐,不知道是谁叫了一声谈老师,岳舒也拿勺子的手指不觉握紧了一下,还是没忍住朝餐厅入口瞥了一眼。 冯艺璇的嗓门真够大的,端着盘子站在谈迟旁边。 “谈老师不吃鸡蛋吗?” “今天不太想吃。” 这家客栈早餐的鸡蛋是茶叶蛋,但是谈迟不吃茶叶蛋,只吃白煮蛋和煎鸡蛋。 在谈迟家的时候,他经常都是煎鸡蛋,煎的还挺好,形状完整,而且不发干。岳舒也煎鸡蛋总是会把蛋白煎的很干很硬,虽然不至于有糊味,但嚼起来口感如嚼塑料。 冯艺璇对谈迟和姜澜的关系好奇极了,头天晚上岳舒也没回答她,但孟林宇告诉她谈老师可能是姜老师的儿子。当然,那些都是孟林宇的猜测,他们师门还没有谁去问过姜澜。 冯艺璇端着盘子过来坐下孟林宇旁边,他们俩现在已经不避讳什么了。其他学生有认识谈迟的都跟他陆续打招呼,他也不便坐的太远,一个人坐一张桌子总有些奇怪。 桌子很长,岳舒也坐在长桌的一头,谈迟坐在另一头拐角的位置。他可以避免和岳舒也直视,不想给她压力的同时,也在反省自己头天是不是做的太过分了。明明还没确定关系,就对她又搂又抱的。 回想起来都嫌丢人,也不知道岳舒也在心里是怎么想他的。 “谈老师,你今天就回去吗?”冯艺璇问。 “等雨小一些就回。” “刚刚老板说今天这雨可能不会停。” 孟林宇不解:“夏天的雨来得快也去的快,今天这雨从昨晚就下了,没准下午就会放晴。” 冯艺璇立刻苦着一张脸:“啊,那不会今天没的休息吧,继续干活?” 孟林宇笑她:“谁说今天要休息了?” 他这话才刚说完,群里就来了消息,是姜澜发的,说今天不出去做调查,大家留在客栈整理材料。 餐厅里的学生陆续看手机,有压不住性子的比如冯艺璇开心地嚷起来,说要回去睡回笼觉。 既然这样,岳舒也打算让岳世修先不回去,让樱樱在这边多留一天。至于司机小刘,就说下雨回不去,单位也不会拿他怎么样的,这种事情行政部自然会协调。 她这么想着,放下手机,一抬头,刚好看到谈迟在看她,眼睛眨了一下,端起盘子起身离席。 小刘没意见,甚至还很高兴,他前面连着跟领导出差,在荣城也是随时待命到处跑来跑去的,休息日一拖再拖,现在这个机会是带薪休假,他巴不得多待两天。 岳世修看这天气,开车走山路的确有些危险,而且还带着孩子,也就决定留一天再走。 樱樱吃过早饭,就在一楼跑来跑去。 同学们或多或少都知道岳舒也有孩子,见到樱樱之后,喜欢小孩的都往前凑。樱樱起初还有些害羞,渐渐熟了之后也不管自己的妈妈的,一会儿跟这个哥哥玩,一会儿又要那个姐姐抱抱。 一楼的空间宽敞,室内还有秋千,樱樱在楼下玩,她索性把电脑抱下来,边做事边盯着她。只要不磕着碰着,随便她怎么样。 谈迟一上午都没见着人,岳舒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但是他的车还停在客栈外面,至少表明他没回荣城。 到中午,岳舒也拎着樱樱上楼换衣服。 这个年纪的小孩子,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遇着能撒欢的地方就对自己的衣服不管不顾了,樱樱的裤子上全是土。岳舒也不过一会儿没盯住她,她就跑去外面,溅了一脚的泥回来,一侧膝盖上也因摔倒而磕了一个硕大的泥巴印。 母女两人一左一右地走着上楼,岳舒也免不了还是要责备她两句。 “你的衣服弄脏了谁给你洗呢?” 她一点不当回事,摇头晃脑地回答:“洗衣机洗啊。” “你的裤子上都是泥,洗衣机都嫌脏。” “那怎么办呀?” “你说呢?” 樱樱很为难地想了想:“那……让爷爷洗?” “……为什么让爷爷洗?” “奶奶说的。” 岳舒也简直被她气笑了,除了叹气就是摇头,也舍不得打她一下。 “妈妈,我鞋子湿了。” 樱樱的脚趾在鞋子里扭了扭,台阶上就现出潮湿的脚印,鞋子里还有咯吱咯吱的响声。 母女俩站在上三楼的楼梯前,楼上有脚步声,樱樱率先看到谈迟,仰着脑袋冲他笑笑。 “叔叔。” 第57章 你别让我为难。 “樱樱中午好啊。”谈迟居高临下, 对着樱樱笑了笑,目光又调转向岳舒也。 “谈老师。”她对他的称呼总是跳来跳去地不确定,虽然他已经不在S大担任教职, 但客栈里其他的学生还叫他老师, 岳舒也便跟着别人叫。 谈迟不再纠正她,只点了点头, 樱樱已经爬上楼梯到了谈迟跟前。 “叔叔,你今天没有吃午饭。” 刚才吃饭的时候, 樱樱有小声地问过岳舒也,她也不清楚谈迟的取向。现在好了, 直接撞见本人。 “我等会儿去吃,”他半蹲下去, “和妈妈一起吃。” 樱樱误会了:“是和我妈妈一起吃吗?” 他笑:“不是, 是我妈妈。” “哦。”樱樱点点头,“我也和我妈妈一起吃的。” 岳舒也看着他俩,小孩子都是想到什么说什么, 谈迟难得有耐心听樱樱说些不着四六的话。 谈迟拉住樱樱的小手摇了摇:“樱樱的衣服为什么会这样?” “唔……唔……”樱樱半晌唔不出个所以然来,一只手把糊了泥巴的膝盖捂住,求救地看向岳舒也。 “小孩子贪玩, 跑去外面的泥地里了。”岳舒也上了楼,目光与谈迟的相接。她昨晚说要“考虑一下”, 但是她还没考虑好,现在两人单独这样见面,她找不到话, 只好逃离现场。 “我带她去换衣服。” 说完就领着樱樱往楼上走,樱樱也因为自己脏的跟泥猴一样,还被谈迟指出来, 都不用岳舒也牵她走,她自己蹬蹬蹬地就跑上楼。 雨从头天晚上就开始下,到白天一会儿大一会儿小,终于在下午的时候,天色亮起来,雨也完全停了。 原本的打算是让樱樱只在这边待一晚,第二天一早就回去,秦曼青在行李箱里只给樱樱装了些换洗衣服,至于鞋子,只有一双小孩的拖鞋。 岳舒也看樱樱穿着拖鞋到处跑,总觉得不太合适。等她把樱樱踩了泥的鞋洗了,就领着她上街。樱樱背着她的小书包,包里什么都没有,就一把雨伞。 镇上没有专门的童鞋专卖店,但是各式各样的铺子有不少,里面都是些品牌的山寨货,有的山寨品连logo都是反的。 岳舒也在街上一家一家地走,樱樱见着那些花花绿绿的鞋子,每双都想上脚试试,尤其见了凉鞋上面有小蝴蝶,她抱着就舍不得走了。 岳舒也怕她穿凉鞋磨到脚,没给她买,拉着她进了另外一家店,一家国产运动品牌。 “欢迎光临。”店员跟她打招呼。 “请问这里有童鞋吗?” “有的。” 店面是一分为二的,一边成人,一边是儿童区域,要小一些。店员把两人领到儿童区,那边有运动鞋,还有运动服防晒衣。 “你看看想要哪个?” “我要小蝴蝶。”樱樱口里不满地嘟嘟囔囔,垂着脑袋看着自己露在凉拖外面的脚趾。她还对刚才的小蝴蝶凉鞋念念不忘。 “我们先买一双运动鞋,再去试试小蝴蝶,这样可以吗?” 岳舒也这么决定,樱樱立刻就开心了,在样鞋里挑来挑去,指着一双蓝白组合色的网面运动鞋。 “麻烦您,这个鞋有27码么?” “有的,请稍等。” 店员转身去后仓找鞋子去了,樱樱坐在小板凳上,双手捧着脸看她妈妈。 岳舒也在店里的样品前走来走去,并没有什么想买的。 “妈妈,我又看见谈叔叔了。”樱樱朝街上指指。 岳舒也一愣,没往街上看,要是看的话,今天就是第三次和他见面了。她还没想好要怎么回应他,她感觉一直都想不好。 店员拿了27码的童鞋出来,樱樱试了试,有点大,穿上要掉,店员又回头去换小一码的鞋子。 “妈妈,谈叔叔和他妈妈在一起。” 岳舒也回头往外看,店门口正好进来两个人,是谈迟和姜澜。 岳舒也赶紧欠身跟姜澜打招呼:“姜老师。” “买鞋啊?” “嗯,樱樱的鞋子弄到了泥。” 岳舒也扭头看过去,樱樱局促地坐在小凳子上,虽然头天一起吃过饭,而且姜澜还是谈迟的妈妈,可是她还是有点害怕。或许,老师身上会自带威严。 有另外的店员来招呼谈迟和姜澜,姜澜这段时间在山上乡下地到处跑,来的时候穿的鞋子被磨得厉害,今天下雨路面湿滑,她差点没摔了,就打算来买防滑的鞋。 “谈迟本来说回荣城了给我买一双送过来,那太麻烦了,就在这边买一双就行。听说这个牌子的鞋比较防滑,我就来看看。”此刻的姜澜说话,让岳舒也完全没有了导师的样子,那神态和语气更像是邻居阿姨跟她唠家常。 “我们家这个系列的鞋主打登山,特别防滑,您要不要先上脚试试?”那店员机灵的很,抓住机会营销自己的产品,姜澜本意就是要买东西,没推辞,指着一双鞋说试试。 虽然现在的风气就是提倡节俭,也提倡使用国货,但是S大里像姜澜这样级别和收入的教授,岳舒也没见谁穿国产小品牌的鞋子,要不是来了这镇子,她猜想恐怕姜澜也不会买。 姜澜一双鞋上脚,走了两步,指指鞋子:“以前谈迟总穿这个牌子的鞋,童年记忆。” 谈迟笑了一下。 “现在都讲国外的品牌,其实并不见得贵的鞋就好穿。”姜澜坐下,她还想试试另一双。 樱樱两双鞋子都试过,26的小了,27的大了。 “小孩子长得快,一天一个样,27的大点也没关系,有鞋带系着,鞋子就不会掉的。”姜澜跟岳舒也聊起这样的话,俨然宝妈之间聊育儿经。 岳舒也听她老师的话,把樱樱的脚擦干净,让她穿着27码的鞋,顺便把带出来的拖鞋装进袋子。 姜澜还没挑好鞋子,岳舒也不好立刻带着樱樱离开,就坐在长条沙发上等着。谈迟站在沙发一侧,手里拿着姜澜的包,和岳舒也离得不远不近,两人互相看了一眼,没说话。 姜澜在试鞋,樱樱在店里晃悠了一圈,蹲到姜澜身边,认真地看姜澜系鞋带。 “奶奶。” “嗯,怎么了?” 樱樱只是叫姜澜一声,并不是有话要对她说。对于樱樱来说,她试探性地称呼姜澜一句,就是在试着和她建立熟悉的关系。 “嗯——好看。”她蹲着,双手摩挲着自己的膝盖。 “真的好看?” “好看。”樱樱眨巴两下眼睛,她眼睛大而且圆圆的,乳牙比较短,咧嘴笑起来又可爱又害羞。 “那奶奶就买这双鞋子啦?” 樱樱点点头。 不知道是因为樱樱的话,还是姜澜就是买东西比较简单直接,她只试了一双鞋,试了试鞋底防滑的程度,就让店员把那双鞋装一下。谈迟去结账,樱樱爬到姜澜怀里。还好姜澜是坐在沙发上的,现在樱樱已经五岁多了,沉的不像话。 在家里,她总是一会儿爷爷抱一会儿奶奶抱的,现在竟然让岳舒也的导师抱。 “樱樱的小辫儿是谁给扎的呀?” “爷爷扎的。” 樱樱头发长得快,前几个月还是短短的妹妹头,现在岳世修已经可以给她扎辫子了,还编了个麻花辫,虽然是短短的一缕。 姜澜笑说:“你这个爷爷还真是心灵手巧。” “我奶奶也会,奶奶比爷爷扎的好看,可漂亮了。” 岳舒也坐在旁边听她这个大闺女在这儿给几百公里外的奶奶吹彩虹屁,忍不住偏过脸去笑。谈迟结了账过来,看了她一眼。 两人很默契地不直接对话。 “走吧。”谈迟这话不清楚是对谁说的,只提着东西往外走。 樱樱走在最后面,出了店门,岳舒也拉着跟在姜澜身边跟姜澜说调研的安排,按照目前这个进度,很快就能回荣城,但是回去之后也并不会给他们几个学生彻底的放假。 “大概给你们半个月的休息时间,他们二年级的几个都要去实习,你们一年级的两人要多费费心了。” “好的姜老师。” 研一基本都是上课,姜澜没让他们做过什么,不像同院的曹老师那样每天把学生使唤的团团转。这次因为有课题,暑假加班是在所难免,也是他们学生该做的,和本科生总归是不一样。 “那樱樱有人照顾吗?我看岳先生和你妈妈好像都还有工作要忙。” “有家政阿姨。”已经是六月,上半年因为疫情岚姐回老家没办法回荣城,最近回来了,岳舒也已经联系上人,下个月就到家里去。 “那就好。”姜澜点头。 岳舒也跟着往前走,手被抓住,樱樱把她往回拉。 “妈妈,小蝴蝶。” “今天先不买了,我们先回去好不好。”因为跟姜澜还有事要谈,这个时候甩下导师自己走掉多少有些不妥当。 樱樱的眼泪是说来就来,眼睛一眨,嘴巴瘪着,眼泪就下来了。 岳舒也深吸一口气,咬了咬唇。 “怎么了?”路上几乎不说话的谈迟走在前面,又返身回来。 “我想要小蝴蝶。”樱樱抽抽搭搭地说,一边说一边抹眼泪。 “哪个小蝴蝶?”谈迟蹲下去。 “你别惯她。” “她都哭了。”谈迟边说边哄樱樱,“别哭啦,你先说说是什么小蝴蝶?” “谈老师,你别让我为难。”岳舒也有些生气,樱樱乖的时候很乖,可是最近越来越不分场合地闹脾气使性子,弄得岳舒也有些烦躁。 姜澜拍了拍谈迟的肩膀:“让小岳给小孩子讲道理,你别插手。” 谈迟想说什么,姜澜朝他点头示意他起来。 岳舒也把樱樱拉到一边去,两母女说话的声音不大,姜澜这边听不到。 她轻叹了一口气:“你在追她?” “您看出来了?” 姜澜笑起来:“你那个性格我还不懂?你想对小岳好,可是又不知道怎么做,就只好转而对她的孩子好,想拍马屁却拍马腿上了吧。” 刚才岳舒也的口气已经有些不悦,现在被自己的妈给揶揄,谈迟尴尬地理了一下头发。 “很喜欢她是吗?” “嗯。”谈迟背身对着岳舒也的方向。 “如果你想让她接纳你,就应该让她更了解你,。” 第58章 只是律师函而已,没什么…… 岳舒也过去跟姜澜说还要带孩子买点东西, 姜澜让她去忙,跟谈迟一起离开。 樱樱站在一家铺面前的摊位旁边,手指轻轻戳着凉鞋上的小蝴蝶。 “先说好了, 这双鞋子是我先前承诺给你买的, 所以现在买给你,并不是你靠哭换来的, 知道了吗?” 樱樱点点头,眼泪没掉了, 嘴里还抽抽噎噎的。 岳舒也跟老板付了钱,把鞋子装起来, 领着樱樱往客栈去。 回了房间,樱樱就把凉鞋换上, 一走动, 脚背上的蝴蝶翅膀就忽扇忽扇的。她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一双鞋子都能玩半天。 岳世修过来接樱樱玩,直夸鞋子好看, 夸得岳舒也直扶额。她对养孩子很没有经验,樱樱现在很爱哭,也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才好。 下午她没出门, 把自己关房间里整理资料。 三楼很安静,原本就只有三个房间有人入住, 小刘跟岳世修带着樱樱出去了,也不知道谈迟在不在。 下午买鞋跟谈迟见了一面之后,就再没见过他。 这中间, 秦曼青打过来电话,在她面前问东问西,问她什么时候回去。 “我想带樱樱去你外公家, 你觉得怎么样?反正她也不用上学。” “她不用上学,您不用上班啊?” “我那个班上不上都行,我也快退休了。听你爸说樱樱很喜欢在镇子上玩,你外公那边是郊区,也算乡下了,山清水秀的。” “妈,曹芳是不是又来过了?”岳舒也听秦曼青突然想去郊区,总觉得她那边是有什么事。 岳舒也突然一个大转弯问出这样的问题,秦曼青愣了一下才说:“没来,就来了个快递,是律师函。” 他们一家四口,三个人躲在这镇子上,留秦曼青一个人招架曹芳,岳舒也对她妈妈很是愧疚。都是她以前不懂事,跟顾家母子牵扯不清,现在因为樱樱,她爸妈又再次为她担心。 “小也啊,你说我们不会真的要被告吧,那樱樱可怎么办啊?” “只是律师函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一天写一百封都行。”岳舒也说的轻描淡写,也不知道能不能安慰到秦曼青。 到太阳落山,楼下有小孩子的说话是。小孩子的声音都是尖尖的,脆生生的,岳舒也在房间里就能分辨得出哪个声音是樱樱的声音,哪个声音属于隔壁烤肉店家的孩子。 岳舒也合上电脑准备下楼去,楼梯口响起脚步声,她站在门口,手扶着门锁。她不确定外面是谁,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估摸着那人应该不在楼道里,她才拉开门出去。 谈迟就在阳台边站着,并没有回房间。听到开门声,他朝岳舒也的方向看过去。 她稍有踟蹰,不过还是反手把房间门锁上,朝谈迟走过去。 “吃晚饭了吗?”她问。 “还没。”他看她,“姜老师是不是给你的任务太多了?” 岳舒也笑了笑:“这不算什么,跟韩缇比起来,我的事情很轻松。” 略略几秒的空档,岳舒也看着对面的山。太阳刚落山,还有些微的夕照映在对面的山头,雨后的晴天让这景致格外的清晰。 “明天早上回去吗?” “应该是。” 下午的时候雨停了,但是这镇上得到消息,回荣城方向的道路遇到山体滑坡,那路面一时半会儿清理不掉,就算清理的掉恐怕还会有落石。明天早上,他应该是绕路回去。 “注意安全。” 他笑着看了她一眼:“会的。” 岳舒也轻轻绷住嘴唇,好像没什么可说的了,她打算下楼。 “你以后想去检察院是吗?” 她停住要迈出的脚:“姜老师告诉你的?” 进校之后,姜澜有问过学生各自的打算。虽然在校三年,目标随时可能改变,但最初有一个规划比盲目进学校随波逐流总归要好一些。 “我找她问的。” “嗯。打算毕业考法院或者检察院。” “为什么?” “躺平啊。”她半开玩笑地说。 这两年整体经济有下行的趋势,虽说互联网行业依旧蒸蒸日上,但各行业都逐渐开始崇尚996,因此想进体制内“躺平”的人越发多起来。但冒着秃头的风险学法多年,进体制内去并不划算,去小律所做律师,熬个一两年,收入都不会太差,而法院检察院却是些表面光鲜实际收入很一般,吃力却不太讨好,常常被民众戳脊梁骨的地方。 这里并不是“躺平”的好地方,而且岳舒也同样不是会进体制内混日子的人。 谈迟知道她在敷衍,却并不在意,她不愿意说就算了。 “关于我的事,你不用去问姜老师,有什么问题都可以直接问我。”岳舒也往谈迟边靠近了一些,“关于我为什么想进法院,大概是想求一个公平吧。没学法之前,总以为懂就能够去争取自己想要的公平,但学了之后,那种无力感反倒更严重,我甚至感觉自己很可能保护不了想保护的人。” “会有办法的。” 岳舒也转脸看谈迟,他感觉到她的目光,也扭头看过来。 “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提。” 岳世修既然要咨询姜澜,那自然是要告诉姜澜很多从不与外人道的话,谈迟这么说,是不是他都知道了。 “要不要下去吃饭,其他同学都吃过了。”他问。 “嗯。”她点头。 客栈里有饭菜,岳舒也随便吃了一点,沈雅静在房间做事也下来的晚,刚好跟岳舒也碰上,两人便一起吃。 吃过饭,天已经黑下来。樱樱被岳世修不知道带到哪儿去了,大概是去了街上。其他人也都是凑着堆,要么去街上玩,要么回房间休息,岳舒也这会儿突然就找不到事做。 沈雅静提出去饭后散步,她欣然同意。 镇子上的公共设施比不得荣城,但是路灯是不缺的,除了镇上的主街道,其他支路上也是隔一段就有一杆路灯。 这种太阳能路灯在这边随处可见,他们下乡也见得多,即便是很偏远的地方,只要通了水泥路,路边一定会有这样的路灯。不过因为白天下了大半天的雨,只有下午放晴见了一会儿太阳,这灯光不算很明亮。两人没敢离主街道太远,就近找了个地方坐下。 夏天的镇子周围蛙声阵阵,前两天在桃林镇,岳舒也还看到过萤火虫。 “你跟谈老师是不是吵架了?” 岳舒也往腿周边喷了些驱蚊水,淡淡地说:“没有啊。” “分手了?” 岳舒也一脸疑惑地看她,几乎笑出来:“什么啊?谁和谁分手?” “他们私底下都说你跟谈老师在谈恋爱。” “谁说的,八卦不他?” “冯艺璇。” 岳舒也一拍脑门,她就知道,除了冯艺璇没别人了。 “没谈,别听她瞎说。” “我就说冯艺璇猜错了,怎么看怎么像谈老师在追你,但你看起来不愿意。” “八卦不你!” 岳舒也皱起一张脸,冯艺璇平时咋咋呼呼的,岳舒也是习惯了,但是连沈雅静都这么说,她和谈迟是该表现的有多明显? “其实我看到你和谈老师站一块儿的,就在客栈阳台上,当然,我没跟人说。” 岳舒也想起头天晚上沈雅静发消息来问她去不去打牌,大概是那会儿。但是她们离得那么远,而且她在三楼。 “你不是近视么?”岳舒也盯着沈雅静的眼镜看。 沈雅静小心地扶了一下自己的眼镜:“其实我有点远视眼,加散光,这个不是近视眼镜。” 岳舒也无话可说,绷住嘴唇,半晌才说:“还好当初把我和谈迟照片放表白墙的不是你,要是你,恐怕我现在又要上墙了。” 沈雅静乐了:“我闲得慌。” 驱蚊水已经喷过一遍,周围没有蚊子再过来,岳舒也又弯腰,手几乎着急,拿着瓶子有一下没一下地到处喷。 “谈老师过来这一趟应该不只是来看我们导师的,他因为你才来的,对吧?” 要不是两人说开了很多话,岳舒也知道沈雅静不是那种暗地使坏的人,要照她这么一猜一个准,岳舒也现在恐怕拔腿就要跑。 “谁知道呢?” “其实我在学校的时候,就觉得你们挺合适的。表白墙那张照片是沈灿偷拍的,我看到的时候挺为你们担心,但是也觉得闹这么大,跟谈老师看你的眼神有关系。” “你们就是太会脑补。” “你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 沈雅静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口气:“我还以为你们很快就会在一起呢。”缓了缓,她问,“是担心他的身份吗?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是谈老师现在不是S大的老师了,你也不用顾虑这方面。” “跟他是不是老师没关系。” 沈雅静也学着岳舒也的姿势,坐在椅子上,身子折叠,手上捡了个石子在地上胡乱画着。 “怎么说呢?你别看我整天除了学习就是打工,好像没怎么恋爱,其实我也是见过很多男人的。像谈老师这种在言情剧里,就是标准的男二号角色,帅气多金,温柔恭谨,可是女主都喜欢不择手段权势滔天的霸道总裁,或者痞帅风流的浪子,还有偏执深情的疯狗。放现实里,遇到这些人,我只想报警,连夜打飞的逃命。像谈老师这样的,在现实生活里就是个宝贝,遇到了还是要珍惜,尤其他看起来对你挺上心的。” 岳舒也笑得打颤:“你见的男人不会都是电视剧里看来的吧?” “才不是,阿轲身边什么样的男的都有。”阿轲是她男朋友,也是第一个收养她的养父母的儿子,两人分开了很久,终于还是重逢了。 “阿轲是哪种?” 沈雅静嘴里唔——了半天,这个时候终于和平时不一样,完全一副热恋中小姑娘的模样。 她小声说:“谈老师那种。不过没有谈老师有钱,也不是学霸,但是人很好。”她好像想到什么,恍然大悟一般,“你是不是担心谈老师介意你结过婚还有小孩?” 凳子后面有蛐蛐在叫,调子拖得老长。 岳舒也晃着手里的瓶子,摇头:“不是。虽然我离过婚,有小孩,但我并不觉得自己低人一等,我也没有觉得自己配不上谁。” 沈雅静已经词穷了,在地面画出一个娃娃头,扎着俩小辫儿。 “我不答应他,是因为……虽然这么说好像言之过早,但是我给不了他婚姻。既然一开始就能够预料到没有结果,那我干嘛要去耽误他呢。” 沈雅静停住作画的手:“这些话你有跟他说过吗?” 岳舒也摇头。 “但你是喜欢他对吧?” “有一点。” “耽误不耽误,那要他自己去评判,他觉得耽误那才叫耽误,万一他也不想要婚姻,只是想跟你在一起呢?再说了,你要是不喜欢他那就算了,既然你喜欢他,试试总是可以的,就当给双方一个机会。” 第59章 掌心温热。 天气预报里说第二天是晴天, 岳世修他们一行人一早就要启程回去。 夏天昼长夜短,不到六点天已经大亮。 岳舒也给樱樱穿好衣服,把她各样的零碎杂物都收好装起来。 实在太早, 樱樱洗了脸出来, 眼睛还是睁不开,看起来困得不行。 谈迟跟岳世修他们一道回去, 路上好有个照应,这时候从房间出来, 手里拎着个包。樱樱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正嘤嘤嘤地撒娇, 要岳舒也抱。 “妈妈。”樱樱苦着一张脸,不情不愿地被岳舒也牵着往楼梯口走, 边慢吞吞地走还边吸着鼻子。 “妈妈你也回去吧。”樱樱继续揉眼睛, 这会儿不只是困,想到妈妈不跟她一起回家,是又困又难受。 “妈妈过几天就回去, 回家听爷爷奶奶的话,记住啦?” “嗯,记住了。” “樱樱早。”谈迟在楼梯口停住脚步。 “叔叔早。”樱樱明明正委屈地瘪着嘴, 还不忘有礼貌地跟叔叔打招呼。 岳舒也朝谈迟微微颔首:“早。” “要不要我抱她下去?” “让她……”岳舒也话还没说完,樱樱抢先说了个“要!” “要抱。”她唇角往下撇。 樱樱现在粘人程度已经大大超出岳舒也从前的认知, 她想要人抱,要人陪。 岳舒也想呵斥孩子两句,但是一看樱樱可怜巴巴的样子就不忍心。照这么发展下去, 她怕自己早晚把樱樱惯坏。 “那叔叔抱。”谈迟蹲下去把樱樱抱起。 “她挺沉的。” “还可以。” 岳舒也不再拦着,顺势把他手里的包接过来。 樱樱两只胳膊搂住谈迟的肩膀,脸埋在他肩侧, 先前一直忍着的眼泪就开始哗哗地往外涌,还悄悄地把眼泪往脸上抹匀,这样能干得快一点。 谈迟一手轻拍拍她的后背:“樱樱不哭啦,妈妈很快就回家。” “嗯。”她抽抽噎噎地应了一声,看得岳舒也心里怪不是滋味。 到楼下,岳世修就在一楼,见他们下来,对岳舒也说:“我正说要不要上去叫醒你,今天还下乡去吧?我就先把她带走,免得她一会儿哭哭啼啼的。” “已经哭开了。” 岳世修“唉”一声:“也不知道怎么的,樱樱现在越来越爱哭,以前挺乖的啊。” 岳舒也没说话,把樱樱的小箱子和谈迟的包放到一楼的椅子上。 要走的几个人各自都开始吃饭,岳舒也给樱樱剥鸡蛋,只把蛋白给她吃。 到上车的时候,樱樱没再哭。 谈迟开自己的车来的,小刘开车先走,他在自己的车门边站了一会儿。 岳舒也在想要不要告诉他自己的决定,但是三两句话恐怕说不清楚。二楼已经有人下来吃早餐了,楼梯上响起几个人的脚步声。今天有任务,他们都睡不了懒觉。 她走到他跟前:“路上注意安全。” “会的。” “那个……”她说不出口,突然抬手把他的手抓住,在想要怎么说。 谈迟心头一悸,纤细的手指就在他的手背上,掌心温热。 岳舒也抬头,眼中含笑:“我们回去再说,好吧?” 也不等他做任何反应,她收回手,推了他胳膊一下:“快走吧,小刘哥应该开出去蛮远的了。” 谈迟笑了笑,依言拉开车门,又想起来什么:“这几天我可能会去科学院报到,刚调回去的话应该会比较忙,消息可能不能及时地回复。” “我知道了,你赶紧走吧。” 楼上喧闹的声音越来越大,同学们都要下楼来了,岳舒也只好催促他。 “走了。” 岳舒也让开路,看着谈迟把车开出去。 她想说,或许我们可以试试。 但是在这句话之前,她觉得应该把自己的想法都明确地告诉他,至于如何选择,她决定把选择权让给谈迟。 谈迟的车已经看不见了,岳舒也返身回客栈里,正好遇到下楼来吃早餐的姜澜。 老师除了问好,没对她说其他什么话,她的耳朵却腾地发烫起来。 岳世修跟姜澜咨询之后,联系到姜澜推荐的唐律师。岳世修在电话里说,近期唐律师会安排人去一趟北城,去顾家探个底。 岳舒也算算时间,好在离回荣城的日子也不远了,有导师推荐的律师做后盾,她多少放心了一些。吴昭昭说姜澜推荐的那位唐律师很难请,要不是姜澜,恐怕人家不会给这个面儿。 谈迟一边忙于结项,一边又要在科学院跑各种手续,白天偶尔会发一些消息,岳舒也都是晚上才回他。两人对于是否在一起的事都心照不宣地避开,每天交流的都是今天做了什么事,或者今天遇到了什么人。 岳舒也下乡的这段时间,每天都会在村镇接触各种老乡,形形色色的人都有,粗俗的文雅的,豪爽的刻薄的,热情的冷漠的。而且有些人还爱跟他们这些学生聊天,从乡里的八卦到国家大政方针政策。 岳舒也随便提取一点素材,都可以和谈迟聊很多。 离开石塘镇,再去最后一个高马镇待三天,这次调研就宣告结束。去高马镇的前一天晚上,岳舒也没跟冯艺璇出去,留在房间整理衣物,谈迟的电话过来,她边叠衣服边找话跟他聊。 “今天回来的路上遇到秦阿姨带着樱樱。” “你怎么老跟她巧遇?” “观湖路就这么大一片,很容易就遇到的。” 岳舒也笑:“我进S大以前怎么没在那一带遇到过你?” 她听到谈迟那边的是笑起来的气音,以前没发现他那么爱笑,现在打个电话就莫名地笑个不停。 其实不仅仅是他,她自己也一样。 岳舒也盘腿坐在火锅床上,手里的衣服是长袖的衬衫,她每个缝都认真地折,其实只是手底下无意识的动作。 “我妈带她上哪儿去?” “逛超市,我陪她在超市门口抓了一会儿娃娃。她还让我明天陪她去游乐场玩。” 岳舒也好像突然明白过来似的,谈迟这个人表面看起来不像是会主动的人,其实他早就知道曲线救国,在樱樱那里施了不知道什么迷魂药,樱樱那么喜欢他,在她面前说了谈迟一箩筐的好话。 先前岳舒也让爸妈带樱樱去游乐场,可是岳世修的身体不好,秦曼青倒是能陪着一起玩,但是她嫌游乐场那种地方吵,只要是岳舒也在,秦曼青是不会主动要求带孩子去游乐场的。 “你明天不忙了?明天周三。” “上午有事,下午可以调休。” “确定要陪她去?带孩子很累的,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只要你放心让我陪她就行。” 明明樱樱跟他俩都没有血缘关系,但是话题却都是围绕着孩子来的,岳舒也盯着开了免提的手机屏幕,那一瞬间又觉得,樱樱好像他俩的孩子一样。 这想法从脑海里生发出来,吓了她一跳,手里的衣服一丢,双手捂住脸,脸有些热。 ……她竟然会想到这些。 晚些时候她跟家里人视频,顺便就问起去游乐场的事。 “樱樱想去游乐场,我说明天带她去,刚好遇到谈老师,樱樱就跟他炫耀,这孩子是个装不住话的人,炫耀完了就邀请谈老师一起。” 原来是这样。 “我说小也啊,你跟谈老师现在……” 岳舒也像是身上装了跟弹簧似的,一提跟谈迟如何,她就会条件反射地警惕起来。 “我们怎么了?” “我的意思是,樱樱对谈迟的印象看起来很不错,但是呢,如果你对他没有想法的话,还是不要让他和樱樱走的太近。樱樱这孩子从小亲近的人就少,她愿意亲近的人,每一个对她来说都很重要。” “妈,我知道了,我看着处理的。” “我昨天也带她去看心理医生了,医生的意思是孩子小时候哭的少,是她的意识还不成熟。最近这段时间爱哭是因为没有她安全感,应该多陪伴,而且父母的对孩子的关照,我们做爷爷奶奶的代替不了。” 秦曼青明着是说关于樱樱的心理问题,话里却有着其他的意思,示意她为了家庭完整而去找个男人结婚。 岳舒也心中升起一丝不悦,秦曼青是上一代人,她的思维总归还是因为她曾经成长的环境而限制,但岳舒也不可能会因为任何人而走上再随意结婚的路。 后来谈迟再发来消息,她看了一眼,没回。 也不知道这样的行为算不算叛逆。 到高马镇两个小时的路程,朱雪尔在路上晕车了,吐得晕头转向的。 到了镇上,其他人放完行李又回到车上,按照在车上分配的任务,他们分组被车子带往比较近的乡村,岳舒也跟玉炫带朱雪尔去了医院,然后把人送到他们来之前就定好的民宿休息。 姜澜在这边的村子采取的是抽样调查,不再像之前那样挨个地走访,那样工作量太大。 岳舒也没有下乡,跟玉炫两个人在民宿里为团队做些后勤工作。玉炫提议去街上挑西瓜,等队伍回来就有清爽的西瓜可以吃。 下午的太阳热辣辣的,岳舒也戴着宽帽檐的帽子跟玉炫站在西瓜摊前敲敲这个,又敲敲那个,最后选了六个,六个以上,老板可以帮忙送货上门。 她掏手机结账时才发现有两个未接,是岳世修打来的。 结完账,她电话拨了回去,岳世修正在派出所。 “你在派出所做什么?” 岳世修在那边给她打了半天预防针,才终于音调打着颤地说:“小也,孩子被人抱走了。” 第60章 谈迟抬手把她的手握住,…… 谈迟下班早, 提前离开单位,中午跟樱樱还有秦曼青去的游乐场。 出来之后,樱樱闹着要吃冰淇淋, 秦曼青带着孩子在路边等着, 他去买冰淇淋。 不过离开一小会儿,樱樱不知道被一个人从哪儿冒出来的人抱走。秦曼青追不上, 谈迟追出去没多远,没料到对方还有同伙, 他被那人的同伙砸到头。 岳世修说谈迟流了很多血。 “他人在医院,伤口已经处理过, 医生说应该很快就能醒。” 岳舒也在太阳底下有些喘不上气,玉炫问她怎么了, 她摆摆手, 坐到马路边的椅子。 “我跟姜老师打电话,她那边没人接,这事儿实在不好怎么跟她开口, 我们家这一摊子的事,还要连累到她儿子。” “姜老师没带手机。”姜澜的手机还在民宿里充着电。 岳舒也顿了顿:“我来跟她说吧。” 挂了电话,岳舒也在手机上查看岳世修传过来的照片, 因为是从警局的监控里调出的图像,画质不是很好。 她在图片上辨认半天, 大夏天的,那人的脸被帽子和口罩捂得严严实实,她其实根本辨认不出什么来。看到樱樱在那人的怀里并没有特别的挣扎, 她看出来哪里不太对。 樱樱虽然对谈迟和她的同学们都很亲近,但是如果只是见第一面的人,而且是家长不在场的情况下, 她是不可能乖乖跟人走的。 那么很可能是樱樱认识的人。 孩子还那么小,能认识几个人? 如果樱樱认识,没道理她不认识。 她在脑海里仔细搜索最近这半年樱樱都见过哪些人,但是她根本想不起来谁能跟画面上的人影重合。 姜澜和学生是按照和往常差不多的时间回到镇上,岳舒也把事情一股脑地跟她说清。她本就做好了被姜澜责备的准备,虽然姜澜对学生比较宽容,但因为她家的事让谈迟进了医院,姜澜这个做母亲的怎么骂她都是合理的。 “我跟你回去一趟,这边的事我交给张涛来统筹。” 岳舒也愣了一愣。姜澜没有多余的话,打发岳舒也回去收拾行李。 岳舒也在姜澜回来之前就提前租好了车,姜澜还没下楼前,她把车开到民俗外面,时不时地就去看看手机。 姜澜把行李放好,她准备去开车,被姜澜拉住。 “你坐副驾吧,我来。” “姜老师!”哪有老师给学生当司机的。 姜澜淡淡地笑了笑:“我来吧,你去坐着就好。” 岳舒也没再坚持,她现在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的确不太时候开车。 天色渐渐暗下来,这山上的路虽然路面平整,但是多弯道,姜澜开得很小心。过了好长一段路,路况变好,她才跟岳舒也搭话。 “我在房间的时候跟你父亲通了电话,他今晚要去荣城。虽然警察那边还没有出调查结果,但他笃定这事是你……是顾家的安排,先前又是律师,又是律师函的,表面是让你们家担心吃官司,然后弄出这么一出,让你们措手不及。” “孩子在我的户口下面,他别想抢走。” 姜澜沉默了一阵。岳舒也在这件事上这么敏感,主要还是因为樱樱不是她亲生的,现在孩子的亲生父亲要把孩子的抚养权拿回去,她必须要拿出十二万分的努力去找不利于顾家的证据才行。 “我给你父亲介绍了唐律师,他擅长的并不是离婚案件,而是刑事诉讼。” “我知道的,老师。”岳舒也没见过唐律师本人,但他的名声在圈子里却是不小,甚至吴昭昭都说有唐律师在,胜算很大。 “我听你父亲说你在顾家受了很多委屈,虽然你父亲没有明说,但你愿意在这种情况下还替别人养孩子,我想你应该还有什么事是没有跟你爸妈讲的,对吗?” 姜澜虽然现在很少出庭,也几乎不替人辩护,但是职业的敏感性还在,或者说,是对人性的推演能力还在。小女孩的妈妈照理来说是岳舒也婚姻的破坏者,岳舒也却非要争夺这孩子的抚养权,平白给自己添加一份责任,这要放在一般人身上,总是说不过去的。 面对自己的导师,岳舒也思考良久,便把樱樱妈妈的事都跟她说了。 “这个万菲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那时候我很软弱,而且总也不愿意去相信顾舒文会做出陷害人的事,可是他其实早就做过不少违背道德,甚至违法的事。他的父亲是一个很好的人,我小时候认识的顾舒文也是一个很好的人,但是人其实是会变的,怪我自己识人不清。” 姜澜轻轻叹了一口气,她虽然不赞同,但是能够理解那些陷进爱情里而失去对人性善恶感知能力的人。岳舒也这个孩子,她见第一面就觉得喜欢,因为善良。善良的人,也有做错事的时候,岳舒也并没有犯什么不能改过的罪过,却总是这么自责自己,几乎要把她自己困在一个圈里面。 “谈迟有没有跟你提过?” “提过什么?” “他不是我亲儿子。” 岳舒也好像突然失聪一样,耳朵里一阵发懵,不敢相信地转头看向姜澜。 “准确地说,我是谈迟的舅妈。” 还没有到高速,这山里的路虽然不再弯弯曲曲,但远离村镇,路灯便格外的稀疏,好长一段路才会有一盏昏黄的路灯高高地离着。 车前灯的光舔着马路,山里仿佛只有她们两人在趁夜赶路,偶尔的一声夜枭鸣叫更显出山里的寂静。 “他……没跟我说过。” “这个秘密本应该他自己来告诉你的,但既然说到这里,我便也就不遮遮掩掩。”姜澜和她丈夫一直都以为他们两夫妻隐瞒的很好,但是谈迟上高中那会儿突然叛逆的不行,他们两口子完全管不住,还是尹教授,也就是后来谈迟少年班的班主任把他这匹烈马驯服。 那时候,她才意识到谈迟已经知道他自己的身世。 前几天,谈迟跟着岳世修来石塘镇,她还挺意外。 谈迟这孩子要说孝顺倒也孝顺,但是孝顺到主动跑来乡镇上看望她倒还是在她意料之外。但一想到岳舒也,她也就觉得说得通。 她跟谈迟说起他们两个小年轻还需要更多了解时,谈迟就问过她,应不应该把自己的身世都告诉岳舒也。这对他来说,是一件难以启齿的事。 “具体的,还是他自己跟你说比较好。我只是想说,我跟你一样,养着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但能够理解你的心情。 我跟我先生认识,是托了他妈妈的关系。谈菱……也就是他妈妈是我先生的妹妹,跟我同岁,我们是同学,也是好朋友。她大学的时候谈了一个男朋友,是个医生,她还没结婚就怀了孩子。她一直要求领证,但那个男人总是推脱说家里不同意。后来谈菱自作主张把孩子生下来,还是我陪她去的医院。 “那个男人一直给她一点希望吊着她,主要是怕她闹事,一闹事,那他的工作肯定会出问题,这是作风问题。因为孩子生下来,有一阵两人差点领证,但是后来也不清楚怎么闹得,那男人躲着她,濡染就跟一个女人好了,还是医院领导的女儿。两人结婚办酒席的那天谈菱跳了楼。 “这中间我有无数次的机会可以劝谈菱回头,但是我没有足够地坚持,她哥也管不住她。”姜澜紧抿住唇,这些陈年往事现在回忆起来,依旧让人心里一阵阵地受牵扯。 “以前我时常自责,后来就想开了,人各有命。把那些无法把控的事情都交给命运使然,或许就不会那么难过。作为人活在世上几十年,不一定时时都要坚强,事事都要归咎给自己。” 不要总是怪自己,有时候也是可以怨一下其他人的。 岳舒也双手交握着,手指紧握着自己的手指。 姜澜一直开车很累,后面两个小时,岳舒也说她来开。这会儿她已经放平了心态,姜澜就把车让给她。 到凌晨,她们才到荣城市里。好在谈迟在普通病房,凌晨探视除了登记之外,医院没有额外的阻拦。 病房是两人间,房里的大灯开着,隔壁床的床头灯还亮着,看起来这位病友是个夜猫子。 岳舒也跟姜澜一起进的病房,谈迟病床前的灯没开,他睡着了。 姜澜探探鼻息,确定是睡着,不是昏迷。 但这一个轻微的动作却让谈迟突然惊醒,他猛地睁眼,盯着姜澜看了几秒钟,终于缓过来,意识到眼前的人,也意识到自己所在的地方之后,他小声地叫了声“妈”。 “妈,您怎么回来了?”他勉强笑笑,“我没事,只是破了点皮,明天就好了。” “我知道你没事。”姜澜说是这么说,还是打开灯,捧着他的脸左看右看,检查哪里还有没有伤。 灯亮起来,谈迟这才看到床尾站着的岳舒也,他轻吸了一口气。 岳舒也同样看着他,两人的目光对上。 “我没事。”他说,“但是……”他双手撑着床要起来,岳舒也几步过去,把床下面的把手摇了两圈,床升高了些。 “对不起,我去追樱樱,但是没追上。”头还被打破了。 “有警察呢。”岳舒也本来想笑一下,好让这气氛不至于太凝重,但是实在笑不出来。 “小岳,你看,谈迟没什么问题,你赶紧回家吧,去看看你爸妈。他们两口子年纪也大了,你回去的话,他们也能把心稳一稳。” “那姜老师你今晚睡哪儿?” “我随便睡哪儿都行,没什么讲究的。”姜澜默了默,突然站起身,“你先帮我看着他一会儿,我去下护士站。” “嗯。”虽然隔壁床的人并没有睡,但他们说话都很小声,如同悄悄话。 等姜澜出去,岳舒也站在床边。她看着谈迟,不知道说什么好,就凑近了些。 “我能看看你的伤吗?” 谈迟坐起身,岳舒也坐到床边。他受伤的地方在左额上方,虽然绑着纱布,但是能看出来那里的头发给剃掉了,纱布的边缘露着头皮。 她抬手,想碰又不敢碰,隔着一厘米的距离又停住:“我爸说你头上流了很多血。” “我没事。” 她双眼里还是难过和担心。 谈迟抬手把她的手握住,轻揉了揉:“真的没事,只是这纱布包了太大一块,看着吓人。” 第61章 樱樱的舅舅。 那一刻好像有很多的话要说, 但正是因为想说的话太多,便不知道从何说起才好。 岳舒也垂眼看了看谈迟的手,手背上有一块胶带, 大概是下午打吊针留下的。 谈迟握着她的手:“你明天有什么打算?” 说是明天, 其实应该是几个小时以后,离天亮也不差多久了。 “先去趟派出所吧。我爸给我发了图不多, 我认不出来那人是谁。如果是毫不相干的人,樱樱是不会和那人走的。” “对, 昨天我追出去,樱樱看到我之前, 她没想从那个人怀里下来,是看到我之后, 她才有反应。” 岳舒也暗暗咬了一下唇, 谈迟想起来一件事:“我看到那个人的正脸,但是我不认识他。” “你看到了?” 谈迟在床头柜边摸索,岳舒也这才注意那里放着纸笔。 “我大概画了一下, 但是画工不好,只有个粗糙的样子。警察昨天来问过我,天亮之后我也会去一趟派出所, 让他们的画师根据我的描述看能不能画出来。” “我好像……”岳舒也盯着纸上的人像,侧着对向灯光, 轻吸了一口气,拿出手机,在相册翻了很久, 终于找到一张照片,是几个人的合照。 “是不是这个人?” 谈迟看到手机上的人像,神色一凛:“应该是他。”因为天太热, 那人的口罩只遮住了下巴,鼻子还露在外面,谈迟见过他大半张脸,和这照片里的人很像。 “这人是谁?” 岳舒也眉头皱起:“樱樱的舅舅。” 岳舒也手机里存着一张照片,也是万菲给她的资料里夹带的,岳舒也顺手就拍了一张放在手机里。 那是万菲一家四口的照片,父母,哥哥,还有她。她在狱中的时候,去看过她的只有她的一个朋友和她母亲,她的朋友替她奔走,但是小姐妹年龄还不到20,岁,很多事情都无能为力。而她那个母亲每次见到她,都是劝她不要想着再上诉。 要说顾家告万菲敲诈勒索,证据并不是完全伪造,万菲的哥哥万龙从顾舒文那里拿走过不少钱,这账便都算在万菲的头上。 万菲过世之后,她母亲悔不当初,不该稀里糊涂地就让女儿替儿子顶了罪,坐了牢,还拦着她,让她忍气吞声。 万母后来跟岳舒也见过面,知道自己女儿的遗愿是让岳舒也领养樱樱,她没有异议,而万龙甚至在岳舒也面前痛哭流涕,一边哭还一边扇自己耳光,岳舒也以为他会改过自新。 怪她太想当然,自己妹妹进监狱,万龙只当个缩头乌龟,他怎么可能会改过自新? 她竟然还答应万家母子,一年可以见两回孩子,为了不让樱樱意识到自己的不同身世,他们都是以远方亲戚的名义跟樱樱见面。 上一回见面还是去年年底,疫情爆发之前。 “小也,你怎么了?” 谈迟轻晃了一下她的手。 “我想起来一些事。”她回握住谈迟的手,“我现在要回家一趟,你好好休息。” 门口有脚步声,岳舒也把手收回来,从床边站起身,姜澜刚好推开门。 岳舒也看了谈迟一眼,淡淡笑了一下,去跟姜澜说了句什么就离开了。 岳舒也开车回家,爸妈已经睡下,但是心里压着事,恐怕也睡不熟。她把车停车库有点动静,爸妈都从房间出来,她进门就看到他们两人在楼上站着。 岳世修下楼帮她拿行李。 “爸,抱走樱樱的那个人是万龙。” 岳世修后背一僵,转身看她。 “万龙肯定不会想着养孩子的,他游手好闲惯了。现在我猜想的是,是不是顾家那边让他来抢孩子的。又或者,他得到点什么消息,先把孩子抢在手里,要跟我们或者跟顾家谈条件。” 岳世修沉默了几秒钟,说:“去洗洗睡一会儿吧,明早我们去派出所。” 在知道带走樱樱的人是万龙之后,岳舒也是稍微安心了一些,至少不是人贩子,那一切还有转机。 但是万龙这个人也并不好对付,她只能确定樱樱目前不会有危险。 到天亮的几个小时,岳舒也本身是困的,眯了一会儿,做了些乱七八糟的梦。 岳世修很沉得住气,在去派出所的路上,岳世修才把唐律师的助理送回来的消息告诉岳舒也,就是想避开秦曼青。 “我怕你妈吓着,这会儿才告诉你。顾舒文后来有一个儿子,现在已经两岁了,但是身体不健康,肾有问题,听说是女方那边的家族遗传,女方的妈就是因为这个多囊肾病去世的。” 岳舒也和顾舒文离婚之后,就不再关心顾家的任何事,而且北城和荣城相隔很远,她对顾家现状的了解并不太清楚。 唐律师的助理打听消息是一把好手,过去之后,很快就把顾家的情况摸了个七七八八。 女方叫高雯露,父亲在北城的商务部任职,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官。照理来说,这种家庭的女儿不会主动嫁给二婚的男人,而且顾家在北城那些企业面前,实在不值一提。之所以顾家能娶到高家女儿,是高家有一种遗传病。高雯露的身体不太好,她父亲看准了顾舒文,就把女儿嫁到顾家。 顾舒文的儿子在医院已经有快一年的时间,现在都是靠药物维持生命。顾家有的是钱去移植新的organ,但是organ却并不是那么容易获得,kidney的平均等候时间大概是五年,按照顾家的儿子的状况,他恐怕等不到五年。 “曹芳来要抚养权是假,为了她的孙子治病才是真。” “这群王八蛋,怎么不自己去配型,把主意打到一个小孩子身上,好歹那也是顾舒文的亲生女儿。”岳舒也握着方向盘的手几乎颤抖,好不容易稳定情绪,把车开到慢车道。 到了派出所,把万龙的情况反应之后,岳舒也在思考是去万龙的老家,还是直接去北城。 吴昭昭和谈迟同时联系她,一个来了电话,一个来了微信。 吴昭昭把工作都直接放下,跟老板说要去找自己的闺女。 谈迟来电话问她在哪儿,她报了地址,谈迟很快就到了。 头发只剃一块实在奇怪,他直接把头发剃掉了。因为伤口还包着纱布,他戴了一顶短檐的渔夫帽。 “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 “你不在医院,跑出来干什么?” “只是破了点皮,可以出院了。”没照顾好樱樱,他是有责任的,怎么可能安安心心躺在医院。 岳舒也在车前站住,给吴昭昭回电话。 “你帮我照看一下我爸妈吧,就不跟我到处跑了。还有,警察这边有什么问题,你也帮我爸妈解答一下,很多事他们也不太懂。” “那你一个人过去能行吗?苍县离荣城比桃林镇离荣城远多了。” “不是一个人,谈迟也去。” “哦……哦,这样。”有谈迟,所以就不用她去了是吧?吴昭昭在那天敲着自己的桌子。也好,有个男人陪她总是好的。 “可是他的伤没事吧?” “他说没事。”岳舒也抬眼看了看谈迟,他大概是剪头发顺便刮了胡子,脸上干干净净的,莫名的少年感。 谈迟靠着车门,不知道在想什么。 “行吧,你爸妈交给我。”吴昭昭在那边打着包票。 谈迟还是开的那辆黑色城市越野车,底盘高,走山路也不会太费劲。 上了车,两人直奔苍县,虽然路程远,但走高速很快,两人下午就到了苍县县城。 去的时候,岳舒也就拨通了万母的电话,万家老两口在县城里开了个小吃店,岳舒也没去过,但是在网上搜那家小吃店却很容易。 跟着地图走,谈迟把车停在店外不远的马路边。 “在营业。”谈迟解了安全带,“他们家的人都认识你,我先下去看看,你留在车上。” “嗯。” 谈迟轻弯了弯唇角,推门下车。 下午的时间,午饭的点已经过了,离晚饭还要一会儿,店里只有一桌客人,桌上摆着冰啤酒和一些吃食。 见有人进门,老板用围裙擦着手,踱到玻璃柜台边:“请坐,吃点什么?” 谈迟后来看过岳舒也给的照片,眼前这个男人就是万菲的父亲。 “叔,我找万龙。” 一听找万龙,老万原本还带着笑意迎客的脸就僵住,很不自然地把笑收起来。 “你是谁啊?” “顾家让我来接人。”谈迟给自己编身份,他的模样再怎么拾掇,也不像亡命之徒,游手好闲之辈,只好拿顾家做幌子。 “哦。”老万的笑又回来了,“这个……他还没回来,怎么,他没跟您联系?” “联系的话,我怎么会在这里呢?”谈迟观察老万的反应,看起来这家人都知道万龙要干的事。 “我们里面说。”老万赔着笑,伸手就要拽他,门口突然又来了两个人,身穿警服。 “等会儿。”一个警察率先迈进店门,把谈迟和老万都打量一遍,又看向老万,“你好,我们是山海街派出所的,万老五是你吗?” “是。”万老五的腰莫名佝偻起来。 “万龙是你儿子吧?他人现在在哪里?” “我那个儿子整天不着家,我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前几天说要去打工。” “打工?”两个警察相互对了一眼。 “他去哪儿打工了?” “我不知道。”老万苦着一张脸。 警察都不相信他的信口胡诌:“你当父亲的人,儿子去哪里打工你都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 谈迟细细看着眼前这个中年男人,乍看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但这前后不过几分钟,面孔却是换了一副又一副。 警察不再跟他打太极,直接把证件给他亮了:“万龙涉嫌一起儿童拐卖案,麻烦您跟我们去派出所走一趟,做个笔录。” 老万往后退了两步,双手把面前警察的手挥开:“我不去,我又没犯罪我去什么派出所。” 第62章 你的光头也不差。 对于这样的情况, 没有证据的话,警察不能强行把犯罪嫌疑人的家属带走。 两个警察对于家属的不配合,不能动手, 只能靠讲道理。 “大叔, 您儿子现在是绑架儿童的嫌疑人,如果我们以后调查出你知道他的行踪隐瞒不报, 那么,你是有包庇罪的可能。如果家属主动举报, 劝他自首,到时候能争取从轻处罚, 你明白吗?” 老万是个混人,但是也就是个平头小老百姓, 警察几句这个罪那个罪的, 他就慌了。 “我们不是绑架啊,那孩子是我们家的孙女,把自己家的孩子拿回来, 那也叫绑架?” “哦,是吗?”一直站得稍远两步,稍年长些的警察微微一笑, “带走吧。” 年轻的那个警察作势就要带人走,手还没抓到老万的胳膊, 老万就哭天抢地的,一手指着谈迟:“要抓你们抓他啊,都是他指使的, 是他!” 谈迟一直站在旁边,没有要逃跑的意思,最多只是在老万张牙舞爪的时候往旁边躲闪一些。 警察把狐疑的眼光调向谈迟。 “你好, 麻烦看一下您的证件。” 谈迟边掏自己的身份证,边说:“我跟你们去派出所。” 先前在店里的食客早被这架势弄得坐立难安,东西没吃完就离开店里。 老万挣扎几下,胳膊拧不过大腿,只好跟他们走。 岳舒也一直在车里没下来,跟谈迟发消息,他没回。岳舒也眼看他上了警察,她转而坐到驾驶位,开车跟上。 老万不是个毫无心眼老实巴交的人,但是去了派出所,往问询室一关他就更慌,然后咬定自己儿子没犯法,儿子是小姑娘的舅舅,舅舅抱走外甥女这不犯法。 警察给他讲了半天道理,他都油盐不进,闹得人极为无语。终于,审问的警察换成一个粗声粗气大嗓门一看就不好惹的黑脸汉子,不过几句话,老万就老老实实交待清楚。 万龙从小就没出息,学习不好,十几岁读完职高就去外面打工却也没挣到钱,小小年纪还到处借钱。 后来去了夜店里面给人当打手,再就是把自己的小妹,也就是万菲拉去夜场里面上班。万菲遇到一个有钱人,跟有钱人有个私生女。有钱人不认这个孩子,他们万家也不想养这个孩子,因为这孩子是个哑巴,不会说话。 “现在那孩子会说话了,那有钱人就想把孩子再抱回去,但是养孩子的那家人不答应,就出钱让我儿子去把孩子抱回来。” “孩子现在的家长既然不答应,你们还抢孩子,还说不是绑架?” “可是我是孩子的外公,我儿子是孩子的舅舅,这怎么算绑架?” 警察气得要拍桌子:“当初你嫌弃小孩子残疾你不养,现在你想抱走就抱走?法律是你家定的,你想怎样就怎样?” …… 谈迟在隔壁的房间,隔得近,虽然听不到询问内容,但能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 他这边的问题并不复杂,警察把证件还给他。 “万龙现在的行踪我们还没明确掌握,但刚刚我们同事发来消息,他肯定是不在苍县的。我们能够理解你们找孩子的心情,但是这个万龙以前是夜场的打手,你们自己出马的话要多注意安全。还有你那个伤口,天气热,不能这样捂着,这条街出去往右走就是医院,最好去那边处理一下,毕竟是头部受伤,不能马虎。” “多谢。” “走吧,外面有人等你。” 岳舒也坐在大厅的椅子上,见谈迟出来,这才松了口气。 两人上了车,岳舒也说要去医院。 “怎么了?” “你的伤口,至少去换一块纱布吧?” “没事。” “走吧,听我的。”岳舒也坐在驾驶位,她也由不得他再推辞,开了导航,定位最近的医院。 换药并不麻烦,挂了号,排了一会儿队就有人给处理,就在门诊的处置室。 医生是个年纪挺大的老医生,护士把药摆放好,他笑着看谈迟:“帽子摘了,不然我怎么换药。” 刚才在诊室里,岳舒也没进去,这会儿岳舒也就站在他旁边。他犹豫着把帽子摘掉,左额上贴着纱布,医生把纱布剪开,岳舒也看到那里赫然一条伤口,比昨晚看到的更直观。 “医生,这里会留疤吗?”岳舒也担心地问。 “疤应该会有,不过头发长起来之后就看不到了,这个不用担心。” 谈迟坐得端端正正不敢动,医生说什么他都乖乖应着。 岳舒也一眼不眨地看着医生戴着手套的手指捏着夹子给他换药,谈迟的头型挺好,光头也不难看。 换完了药,医生又忍不住多叮嘱两句:“这种外伤的话,药一定要记得吃,加上天气热,多喝水。” “谢谢医生。” 换完药,谈迟很快把帽子戴回头上。他刚理了头发那会儿,头上轻飘飘的,很不适应。再被岳舒也看到,他就更有些不自在。 “你盯着我干什么?”谈迟往外面走,岳舒也在他后面跟着,看他边走边反手捂住自己的后脑勺,生怕她会多看他脑袋一眼似的。 “你的光头也不差。” 谈迟失笑:“行啦,再说我都后悔剃头了。” 中午饭点的时候两个正赶路,路上随便吃了点面包垫了垫,这会儿出了医院,他们找了间餐馆吃饭。 比较简单的饭菜,两人边吃边商量着下一步的打算,岳舒也的电话响了,是个陌生号码。 一接通电话,万母在那边就是期期艾艾的语气,岳舒也答应跟她见面。 开车回到万家的小吃店,万母一个人在店门口张望着。 岳舒也对万母说不上好印象,她对他们一家的印象都不好。儿子是名声的珍贵的,女儿的命却不值钱。 但是想到万母每次见到樱樱,总是给她带很多零食玩具还有手工针织的小马甲,毛衣还有帽子,要说她对万菲和孩子没有感情,那也不是。 万母给他们两人倒了杯水,岳舒也看了一眼,没喝。谈迟道了声谢,把杯子端在手里。 “阿姨,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万母下午已经去过一趟派出所,跟警察说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至于老万,因为他参与策划这次绑架儿童的事件,暂时被拘留。 “我不太清楚他们爷儿俩具体商量过什么,只知道顾家那边安排人来过,让万龙把樱樱送到北城去,还给了定金。我跟万龙说这事做不得,他嘴上跟我答应的很好,谁知道他真的会这么干。” 岳舒也愤怒归愤怒,但她现在知道樱樱在万龙手里,至少暂时不会有危险,比被拐卖要好的多,甚至比在顾家那边要安全。万龙当过打手,但人她见过,本质是个怂人,杀人放火的事儿不敢干,连为妹妹出庭作证都不敢,要不是为了钱,只会缩头缩尾。万母跟她说这些,她只把唇抿着,强忍着愤懑。 这万母不知道是真傻还是装傻,既然顾家连定金都给了,万龙怎么可能因为她两句话就放弃计划,更何况家里还有个老头怂恿。 谈迟看岳舒也沉着脸,一手按住她的手,转而问万母:“万龙昨天到现在有跟你联系吗?” “我给他打过电话,他接了一次,说让我别管。”万母局促不安,坐在凳子上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万母把手搓了搓:“岳小姐,我今天去派出所才知道这事的严重性,荣城都派警察过来了,我知道这事闹的很大。我……能不能这事不跟万龙追责,你看他再怎么也是樱樱的舅舅,也没找你们家要钱,我问过了,这个可以不算绑架的。大家都是一家人,这事你们家不追究就没问题的。” 岳舒也的脸色很难看,周身围绕着一股低气压。她现在好后悔,后悔当初看在万菲的情分上没把万龙送进监狱去,后悔让他们万家的人来看望孩子,后悔没有像防顾家的人一样防着这家的人。 “谈先生,您的伤是我儿子弄出来的,真的对不起,您的医药费是多少,我们家一定赔偿,您看能不能大人有大量,不跟他一般见识。他不像你们是文化人,他都没读过几天书,不懂法,做事也莽撞,您看……” 谈迟一直握着岳舒也的手,感受到她细微的颤动。 “够了。”岳舒也出声制止万母,好不容易控制才让自己不至于歇斯底里地呵斥她面前的连连求情的女人。 “樱樱现在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我都不知道她吃的怎么样睡的怎么样,有没有哭,到底有多害怕,你现在竟然跟我在这里替万龙求情?” “樱樱不会有事的,我儿子不敢伤害她,绝对不敢的,那是他外甥女。” 岳舒也终于控制不住,噌地站起身,脚下发泄地踢到凳子,凳子哐当一声倒地。 “你还知道樱樱是他外甥女,你的外孙女啊?万菲死的时候你后悔,后悔有什么用,她的女儿你保护不了就算了,你们全家还合起伙来害她?你们到底有没有心?” “我……”万母哽咽住,抬手抹眼泪。 “我从来没见过……”岳舒也气得几乎说不下去,她从来没见过这么离谱的家庭。但仔细想想,沈雅静的家庭同样离谱。 “算了,没什么好说的。” 岳舒也不想跟万母吵架,这些事都是老万父子干出来的,她在这里指责万母又有什么用呢?有些女人真可悲,结了婚之后,自己的人格便消失了,为丈夫而活,为儿子活。代名词也从父母起的姓名变成了x太太,x妈妈。 出了店门,岳舒也快步往停车的地方走,到了车上终于绷不住,泪如泉涌。 谈迟上了车,抽了几张纸倾身到她跟前,给她擦了擦眼泪,柔声说:“樱樱不是没人疼,她还有你,有爷爷奶奶,也还有我。” 第63章 手上突然一热,是谈迟。…… 岳舒也好像很久没有这样大哭过, 她不仅是伤心难过,还有一种悲哀无力之感撅住她的情绪。 岳舒也从小被家人宠爱,没有遭遇过万菲这样的家庭, 但是和万菲母亲交流不过几句言语, 她仿佛梦回几年前。这个世界上到底有多少女孩子是身处深渊,无力自救。 本以为樱樱由她来抚养, 总归可以平安长大,但是上一代人的原生家庭在樱樱身上种下的束缚却是这么的难以割裂断绝。 谈迟的话说完, 两人之间是一阵的沉默,他把她搂进怀里。 “我们现在去北城。” “好。”岳舒也的嗓子有些哑。谈迟轻拍着她的后背, 直到她止住哭。 县城里没有机场,谈迟搜了附近最早的航班是明天早上, 机场在苍县所属的市郊。 “从这里开车到机场大概要四个小时, 最早飞北城的航班是明早七点半,这中间有很长的空档,我订间酒店吧。” “我来订。你开车。” 岳舒也取了张湿巾把脸擦了擦, 眼尾还红着,谈迟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岳舒也刚哭完有点懵, 注意到谈迟才看她,微怔了一下。 “安全带系上。”他提醒。 她神色一敛, 边吸着鼻子边把自己的安全带系上。 “你要是累的话就睡一会儿。”谈迟准备把音乐打开。 “我跟你说说话,免得你犯困。” 两人这一路过来都没怎么休息,虽然有换着开车, 但今天的事实在耗神。 谈迟唇角微牵了一下,“好”,应声之间调试音乐的手收回。 车子上了告诉, 岳舒也侧着脸看着谈迟,并没有找什么话说。 “你刚才不是说陪我说话么,怎么现在一言不发。” “你又没犯困。” 谈迟失笑。 “谈迟,我有没有觉得我替别人养孩子很傻?” 他眼睛盯着前方,唇角不易察觉地轻微下压:“你应该知道我不是我爸妈的亲生儿子。” “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你别紧张。”他淡淡一笑,“这个问题应该是你在决定带樱樱回荣城之前就考虑好的,对么?既然你三年前就决定把樱樱当自己的孩子一样看待,那么现在她就是你自己的孩子,也不用去换衣什么。至于别人的看法都不重要,他们不是你,跟樱樱没有经历过你们母女之间的牵绊,自然是不会理解这其中的感情。” 岳舒也眼皮抬了抬:“你的想法我也不用在意吗?” “……我以为你不会这么想。” “怎么想?” “不会因为考虑对男人的选择,而对樱樱的抚养问题有所怀疑。我的看法,其实并不那么重要,在我这里,我只有接受与否。” 岳舒也轻轻笑起来,她其实并不是在纠结选他还是选樱樱的问题。 “谈迟,有些话在石塘镇的时候我就很想跟你讲,但是我又怕这些话伤人。不管这些话是男人说的,还是女人说的,恐怕都有些不讲道德,不负责任。在我说完之后,你可以选择立刻回荣城。” 岳舒也将身体坐正。 谈迟在思考,他知道岳舒也不再是从前那个会一心沉浸于爱情而对其他事都置之不顾的小姑娘,至于她要说出什么话,他想自己应该有心理能力承受。 “你说。” “我是喜欢你,而且知道现在的你很可靠,人品也好。但是我即便接受和你在一起,也只会和你是情侣关系,至于这个关系会维持多久,我不知道。但是这份关系的终结不会因婚姻收尾,而是分手。也就是说,我不会和你结婚,我不需要婚姻。” 谈迟神色一黯,胸口有轻微的起伏,他轻轻吸气又呼气,在体会岳舒也这话背后的意思。 “同样的,我也不需要你忠诚,你什么时候想离开我都可以。” 这些话她不敢让姜澜知道,虽然两人的关系其实八字还没有一撇,但是按照谈迟的年龄,难免是要冲着婚姻去的。她不知道她这位导师以后会怎么看她,但是把自己的人生和另一个人捆绑在一起,她不能再做第二次,即便那个人是谈迟,她也不行。 她说了这么多,谈迟除了应她一声表示在听之外,并没有其他要发表意见的意思。 她看着车外面一望无际的黑暗,黑色也是万彩斑斓的,那些黑在这夜里勾勒出各样的或明或暗或深或浅的轮廓。 “如果你想找一个人结婚的话,我不行。所以,趁着你还没有投入太多的,你可以在现在及时止损,不再陪我到处奔走。” 又是好长的一段沉默,旁边有车超车过去,在高速上发出震耳的轰鸣。 岳舒也漫无目标地看了一会儿,夜色茫茫,看得人有些犯困。 车里安静得厉害,她准备打开音乐,原本她以为要一直沉默下去的谈迟突然说话了。 “给我点时间。” 她的手就停在那里,而一颗心却是不上不下的,像是被一只手提起,悬着。 “给我一点消化的时间。” 这话很熟悉,是岳舒也曾经说过的。 岳舒也曾经在同窗面前说过,她并不认为自己有过恋爱史,有过婚史,甚至有孩子,在男人面前就贬值。那是对女性的物化,她拒绝这样的自我衡量。 她最担心的是,她的想法不能得到心爱之人的理解和共鸣。在婚姻为主流的之下,她的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在别人,大部分的男人和女人面前看,都是不负责任的渣女行为。按照时兴的说法,性别一转,就大不一样。 而且,这种关系对谈迟来说,他恐怕不太能接受。 他的母亲是因为奢求婚姻而不得,在他身上,他表现出来的是要么不招惹女人,一旦喜欢一个人,便会对她负责到底。 虽然两人还没有明确地在一起,谈迟对她的诸多细节总是透露着这样的信息,在他看来,女人和男人恋爱,最终目的就是要婚姻。一张结婚证,既是法律的保护,也是忠诚的宣言。 但是,现在的结婚证早就变了味,来年初即将生效的民法典更是将这一种关系异化。 她是学法的,知道法律对走入婚姻的男女在法律范围内的保护是不一样的,新的法典生效之后,婚姻的捆绑会更加放大。对于经历过一次糟心的婚姻来说,在新的法典生效之后领证,便像是一次大无畏的献祭。 她不该以最坏的结果去忖度谈迟,那是对不起谈迟。 但如果她不如此,那便是她对自己人生的草率。 --- 为了第二天赶飞机方便,岳舒也订了距机场不远的酒店。 谈迟在酒店的停车场停下车,岳舒也双手握着安全带。她感觉到,两人之间似乎已经逐渐升起一层隔膜,也罢。 她解了安全带,推门下车。 两人各自从后备箱取了行李,去大厅办理了入住手续,岳舒也抬脚准备往电梯去,手突然被谈迟拉住。 “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她因为想着樱樱的事,没什么胃口。但是他们一整天到处跑,中午吃的面包,晚饭吃得又很早。她食量向来不算大倒无所谓,但谈迟恐怕不行。 她手由着他拉着,问:“想吃什么?” “都行,你想吃什么?” 机场离市区比较远,他们开车过来的路上有看到标志明显的饭店,但只是亮着招牌灯,这个点已经闭店了。 酒店提供24小时送餐服务,两人订了餐,送到谈迟的房间。 乘着电梯上楼,这个时间来酒店的人不多,但机场附近的酒店生意都不会太差,电梯里还有两个人,看其实是一对学生情侣,站在他俩的前面,手拉着手。 酒店的电梯是要刷房卡才能上楼,岳舒也先刷卡摁了13楼,后进电梯的情侣应该也是13楼,进来之后没摁楼层。 两人各背了一个双肩包,男生空着的一只手还推着一只23寸的行李箱。两人进电梯的时候就在说什么,到电梯里,女生还在小声嘟囔,要把手甩开,而那男生眉头蹙着,回了句什么话。 岳舒也没听清,她也并没有打算听。心里已经充斥了足够多的事情,她根本没有心思在关心别人的琐事。 岳舒也盯着电梯右侧跳动的数字,3,4,5…… 突然意识到被人注视是她目光扫到前面如镜面一样的电梯门的时候,那个牵着自己女朋友的男生正通过电梯门的倒影盯着她看。 岳舒也眼皮掀了掀,不知道这人怎么会突然这么看着自己,又把脸转过去。 手上突然一热,是谈迟。他的手牵住她。 岳舒也看向他的眼神中带着点困惑,谈迟并没有回应她什么,只抿唇朝她笑了一笑。 电梯到了楼层,女生看起来很生气,大踏步地冲出电梯,脚踩在地上,即便是铺着地毯,脚步声是沉重的闷响。 岳舒也低头看着谈迟还牵着她的手:“怎么了?” “下电梯啊。” 岳舒也隔着他出了电梯,他一直没松手。她不知道刚才那对情侣窃窃私语过什么,谈迟会突然牵住她的手,再回想起那男生盯着她看的眼神,恐怕是两人因为讨论她而闹了什么矛盾。 其实谈迟大可不必这样,看起来像是在替她解围,但被人盯着看,再评论两句,她也不会少块肉。她现在不想计较那么多。 到了房间门口,她开了门,手扶着扶手回头看他:“一会儿餐到了你先吃,不用等我。” “你不吃吗?” “我想先洗个澡。”她朝他弯了弯唇,这笑其实很勉强。她是不打算去吃东西的,或许今晚之后两人也不用再见面。 这么想着,她愣了一下,几个月之前,她好像对谈迟的态度也是这样。 她总是在主动放弃他。 第64章 “你?小猫咪?”…… 岳舒也打开包。 她走的时候很心急, 并没有太仔细地收拾行李,随身只有一个旅行包,里面装了些衣物和洗漱用品。 手机电量只有不到20%, 她找充电器把电先充上, 这才开始翻找换洗的衣服。 洗完澡顺便把衣服也洗了,房间有阳台。夏天的衣服都不算厚, 在早上离开之前应该能干。 再回到床边,手机屏幕亮着, 有消息。 谈迟发来的。 【等你过来吃东西。】 【再商量一下明天的行程。】 她盯着手机屏幕,边把头发理了理, 终于决定换身衣服去他房间。 谈迟的门是虚掩的,岳舒也敲门进去, 他已经把餐点都搬到房间的桌上。 “等很久了吗?” “没有, 刚送过来一会儿。”谈迟把碗筷摆好,让给她坐。 他们点的东西很简单,就是酒店的夜宵套餐, 四菜一汤,比较清淡。 岳舒也并不是很有胃口,只舀了一些西湖牛肉羹到碗里。因为疫情的缘故, 今年做生意都不容易,这家酒店装修不错, 房间规格大概是跟四星酒店差不多,夜宵几样菜品的味道也不错,但是整体的价格都不贵。 小半碗汤喝完, 她放下碗。 “不吃了?” 她摇摇头:“饱了。” 谈迟本来闲话就少,吃饭的时候话同样不多,所谓的“商量明天的行程”大概不过是为了让她过来吃东西的一个借口。 “你明天还要跟我一起飞北城吗?” “去。” 岳舒也靠到椅子上, 歪着头看他吃饭。谈迟应该也是洗过澡,身上换成黑色的短袖和半身短裤。 谈迟见她盯着自己吃饭,笑了笑,说:“趁着我还没吃完,你要是没吃饱的话可以继续吃。” “哪有放下碗筷还继续吃的?” “我小时候经常这么干。”他笑,“小时候有段时间在爷爷奶奶家里很随意,隔代老人对孩子都比较宽容,吃几口饭就出去玩玩具,玩够了就继续回来吃。有时候爷爷奶奶都快吃完了,就单独把饭给我放旁边等我饿了吃。后来我爸去爷爷奶奶家里接我,吃饭的时候我又跑去玩,被我爸训一顿,拎回桌子边,直到吃完碗里的饭才准许下桌。” 岳舒也不禁笑出声,谈迟并不是生下来就像现在这么乖乖学霸的模样。 “你爸很凶啊?” “也不是凶,是爸妈都忙,我和我妹很长一段时间扔给爷爷奶奶,对爸妈有一种陌生的,敬畏的感觉。我爸一吼我,我就特别老实,温顺的跟小猫咪似的。” “你?小猫咪?”因为他这个自喻,岳舒也捂着嘴在椅子笑的发抖。 “很好笑吗?” 岳舒也一边摇头一边在自己面前挥手,其实并不好笑,但是她就是觉得这些话从谈迟嘴里说出来就会很好笑。 谈迟看她这两天,脸上终于有些笑意了,倒也让人放心了些。 岳舒也一直坐到他吃完饭。 谈迟收拾餐具,岳舒也搭把手帮着处理。 “明天六点过去机场,现在还有几个小时,赶紧回去睡一会儿。” “好。”岳舒也抽了纸巾把桌面擦了擦,然后想将团成一团的纸巾扔进垃圾桶但目光所及之处并没有垃圾桶,她想着出门扔到搂到间的垃圾桶去。 “那你也早点睡。”她准备离开。 “小也。” “嗯。” “我想好了,我们试着在一起,不以结婚为目的。” 她背身对着他站着,缓了两秒钟才回身看他。 “你没有什么其他想问的,就这么决定了?” “决定了。” “是不是过于草率。”她以为他不会同意,甚至想好了明早的票可能会退票或改签。即便他同意的话,也或许会要再考虑一阵子。至少从表面上看,他是个理性的人,总该是要时间去权衡这中间的利弊的,而不会因为仅仅一个“喜欢”的理由,就促使他做这样的决定。 “你不喜欢束缚,害怕失去自我,我能理解。如果你不想要那些,那我也就不需要。” “我甚至可能不会为你生孩子。”她的态度很冷静,即便说出来很没有人情味,但是现在说出来,总比以后被误认为是欺骗要好。 “我也不需要。”谈迟笑了笑。他对这些恋爱之外所附加的未来的可能性都考量过,国外有很多只恋爱不结婚的情侣,这种模式在国内的人看来应该是疯了。 国内的影视剧里,都是恋爱长跑中的女人逼婚男人,身边的女性也因为年龄的焦虑而固执地认为应该在特定的年龄节点跟一个人领证,组建家庭,不管对方条件如何,只要是个男人就行。这种行为看似是成长,是在让自己的人生走上正轨,实则是对人生的轻率处理。 而岳舒也的想法,虽然不一定完全说的上对,但他能够理解,也能接受。至于家里会有如何的反应,他会去处理。姜澜知道他对岳舒也有意,并没有因为其他的外在因素而对他横加阻拦,包括岳舒也有一个女儿的事,她都是很自然地接受,并不觉得这是什么问题。那么,对于他以后和岳舒也的相处模式,他的家人也应该会尊重并接受。 岳舒也唇瓣轻轻动了动,还在想着应该告诉他些什么,她的目的自然不是为了让他知难而退,只是惯性在让她继续搜肠刮肚。 谈迟走近两步,跟她几乎手臂捧着手臂。 “那你呢?还有没有要对我提的要求?除了你反悔,其他什么要求我都可以考虑接受。” 岳舒也很想抬手拍拍自己的脑袋,本该在条分缕析清醒冷静的关键时刻,她的脑子跟宕机似的停止思考。 “我……” “嗯?” “好啊。”她抬头看他,淡淡地笑了一下,“我暂时没有要求,但我能不能保留提要求的权利。” “可以。”他在努力地保持沉稳,说完话,唇角边刻意地下压,免得因为喜形于色而做出什么奇怪的表情来。 岳舒也又觉得不该在这个时候和他说开,本应该是一个该高兴的时刻,可是樱樱不在身边,她总会有种愧对她的情绪夹杂其间。 好在谈迟不是那种得寸进尺的人,即便他上次表白说出要亲回来的话,但他除了那一次,倒并没有什么过分逾矩的行为,他毕竟是谈迟。 相比于今天,上次在石塘镇更像告白,今天这样的气氛实在不是在最恰当的时候。 岳舒也轻叹了一口气,又像是舒了一口气,谈迟靠过来,手臂越过她后背,把人拉到怀里,抱住。 她的额头抵着谈迟的颈间,也蜂拥而至的情绪一股脑儿地堵上来,她轻轻抽气。 岳舒也个子不矮,但是在谈迟面前,身子骨却是纤细娇小的,被他搂在怀里,有种久违的依靠感。她双手抬起,回抱住他。 谈迟又像哄孩子一样,在她后背轻拍了两下。这个时候的确不是再次表白的时候,但是他希望自己能够是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出现在她身边陪她的人,名正言顺的那种。 “回去睡吧,明天早上我叫你。” “好。”她松开手,腰却又被他狠狠地搂了一下。 她唇角带上淡淡的笑意:“不是让我去睡吗?” 谈迟失笑,终于松开手放她走。 --- 两人九点到的北城,顾家还在原来的房子住。 岳舒也没有直接过去,而是跟唐律师的助理赵律师见了面。 赵律师把最近收集到的资料已经回传给了唐律师,岳舒也有大概看过。他们见面之后,赵律师把一份检验报告放在岳舒也面前。 “这份报告是非正常程序取得的,所以不能作为证据,但是可以给您过目,以防有个心理准备。” 那份报告是顾舒文儿子的体检报告,具体数字和指标岳舒也看不懂,但是医生的诊断她能看懂。 “现在这个小孩恐怕等不了两年三年,我们可以合理怀疑他们来抢您女儿的动机,之后的法庭辩护,我们也会考虑将这个作为辩护证据,当然,会走合法合规的程序。” “谢谢赵律师。” 赵律师略点头。“还有一件事就是,现在您女儿被人带走,派出所那边的信息是,万龙有到北城的记录,就在昨晚。但很奇怪的是,监控画面显示,他身边并没有带小孩子。” “没有带小孩?可樱樱明明是他带走的……”岳舒也倒抽了一口凉气,难道是她认错了? “这个时候来北城,肯定不是巧合。而且有他父母的证词,这事很大程度可以确定是他经手,或许他只是暂时把孩子藏起来,让另外的人带樱樱过来。” 谈迟握住岳舒也的手,大夏天的,她的手竟然发凉。 赵律师见岳舒也的脸色不太好,也劝慰到:“根据警方掌握的信息,目前来看,主犯是万龙没错,至于樱樱现在身处何处,警察还在努力寻找。作为家属,你现在一定要镇定,回想一下有没有哪个人的家是万龙可能藏匿孩子的,或者顾家那边是不是有可能提供了什么场所。” 谈迟瞧她依旧眉头紧蹙,说:“另一方面,万龙把樱樱交给顾舒文的可能性不大,他现在应该知道自己被警察盯上了。要么,他把孩子交给顾舒文肯定会开条件,一个应该是钱,他现在很缺钱。另外一个条件,应该是让顾舒文帮他把绑架的嫌疑洗掉,不然他即便拿了钱,还是会被追责。所以,樱樱只要不去顾家,暂时就是安全的。” 第65章 万龙 “要我说, 当初就该先吓吓他们,让他们不敢报警。现在好了,他妈到处都是警察。以前拐个孩子也没见这么大阵仗。” 端着泡面桶的男人朝万龙抱怨之后, 顺便嗦了两口面, 满屋子都是泡面和隔夜外卖发酵的味道。万龙在门口往外面探了探,关上门, 顺便把脚边的垃圾踢了一脚。 樱樱乖乖坐在角落的椅子上,手上捧着一块面包。她小口咬着面包, 脸上也脏兮兮的,这一路上担惊受怕她哭过不少回。 “喝不喝牛奶?” 万龙隔着半个屋子问她。 她睁着圆圆的眼睛朝万龙摇摇头。 这里是一间地下出租房, 光线昏暗,白天也要开灯。屋里的灯光惨白, 照的屋里的人也脸色惨白。 “你过来。”万龙朝樱樱招了一下手。 她犹豫了一下, 乖乖地放下面包磨磨蹭蹭地走到万龙身边。 “你干什么?” “给她洗脸。”万龙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万龙洗脸的手法说不上温柔,只是把手打湿,在樱樱脸上乱抹, 然后拿一张旧毛巾把她的脸擦干,那毛巾的味道让樱樱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满是陈年水渍干涸痕迹的镜面印出一大一小两张脸,万龙盯着樱樱的小脸看了看, 把脸偏转到一边。 岳舒也再怎么对樱樱好,但毕竟和樱樱不是亲母女, 而且家庭条件跟顾家相比那可差太多。万一她以后再找男人结婚,谁知道她会不会继续把樱樱当亲女儿对待。 顾家不一样,再怎么樱樱和顾舒文是有血脉相连的, 虎毒不食子,就算樱樱以后会有个后妈,但是那家里多有钱, 樱樱以后吃穿不愁,什么出国读书那都是随随便便的事。 “你把人送过去。”万龙边说边把樱樱的衣服整理了一番,好在衣服脏得不明显,他现在也不方便出去给她买衣服。 老六一口气把泡面汤都喝光,顺手拍了拍和他干瘦的身材很不相符的肚腩。 “行,时间,还有送到哪儿,你们商量好了吗?” “平乐路33号别墅。天黑就走。” “成。”这地下室实在不算人待的地方,老六早就嫌万龙磨磨唧唧,起身抖了抖皱巴巴的T恤,叉着腰看向小姑娘。他干惯了这样的事儿,速战速决,拖得时间长了会拖出问题。万龙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绕来绕去的,在北城都待了一天多。他生怕万龙是要反悔,拿不到钱还照样要出去躲躲藏藏,那可亏大发了。 天刚擦黑,老六就领着樱樱出门打了一辆车,现在人人都戴口罩,再扣个帽子,人就捂得严严实实。只要这小姑娘不叫,一切都会顺利。 樱樱在来北城的路上已经领教了这个穿脏脏的灰色T恤的男人的厉害,就算哭,她也只敢在万龙在的时候哭,在这趟出租车上她安静极了。 “这小姑娘可真乖,大热天的带孩子出来,挺辛苦的吧。” “没办法,孩子妈不在了,可不得我一把屎一把尿地带么。”老六说谎是张口就来,神态语气,自然得无懈可击。 “我妈妈在荣城。”樱樱回了一句嘴,老六扬手就朝她脑袋拍了一巴掌。 “瞎说什么呢你?” 司机一看这架势,以为是家庭内部有什么矛盾,看了后视镜一眼,感叹这孩子真可怜。 “跟孩子生什么气啊?” “我管我孩子,你开好你的车。” 万龙不在跟前,樱樱不敢再顶嘴,双手隔着口罩捂住嘴,一双眼睛泪汪汪的都不敢让眼泪掉下来。 这司机是个老师傅了,见过不少人,虽然第一眼没察觉出异样,但这会儿他感觉出这一对看似父女的人之间恐怕不正常。这男人的装扮和女孩的衣服完全不像同一个家庭可能出现的,这小姑娘看起来就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帽子都是牌子的。 老六自然也感觉刚才自己情绪失控,好在他起初为了怕暴露,给司机说的地点并不是平乐路33号别墅,而是说了附近的一个地址。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还没到地方他就拉着樱樱直接下了车。北城有那种人力三轮车,他带着孩子叫了一辆,这一次是直接给拉到别墅区了,这地方很大,人力三轮车甚至知道从哪里进最近,而且可以长驱直入而不会被安保拦住。 到33号门外,老六还没做声,附近的监控已经告诉对方,人到了。 别墅里出来一个一声不吭的女人带走孩子,还没等老六说句“尾款”,大门直接关上,又被拉开,一个黑色箱子被安静地放在门口。 万龙一直不远不近的跟着,老六半路下车他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好在人送到。 手机上来了消息,是老六的短信。 他拿着手机的手抖得不行,赶紧将手机关了机。他现在比人贩子还不如,人贩子总不会卖掉自己的孩子。但是,没有这笔钱的话,他的腿恐怕会被人打断,赌债和其他账不一样,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赖掉的。 “她只是回到她爸爸身边去,我没做错。”万龙暗暗说到。 两人在约定的地方接头,别墅区附近一个废弃的公园,房子都已经破破烂烂,娱乐设施也没人管理,一片破败,这里几乎没有人来。 顾家承诺给万龙八十万,老六既是来帮忙的,也是债主安排来监视他的,怕他拿了钱就跑路。 老六自然是知道万龙不可能放心他一个人来送孩子,肯定暗处盯着,现在当着他的面把钱点了。 “这里总共是七十万,我们讲江湖道义,一块钱都不多拿,你已经还了五万块,现在这里我也只拿走六十五万,剩下五万你拿走。” 万龙盯着箱子里的钞票,他已经很久没见过这么多钱了,现在都是移动支付,这种活生生的钱摆在人面前,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老六抽了五沓钱,嗅了一口,回味无穷。他把这钱塞进万龙背后的包:“现在我们该分道扬镳了,赶紧拿钱躲一阵子去。” 他肩万龙还在发呆,“怎么,把你外甥女卖了,现在开始后悔了?” “我不是卖她,顾舒文是她爸,这叫卖?” 老六轻嗤了一下:“你不会真是这么以为的吧?也难怪,呵!”万龙这个智商,自然不能指望他会懂些什么。 反正现在钱在他手里,他也就没什么可顾忌的。老六来跑这一趟之前,场子里的人把消息都打听清楚了,万龙口里的“顾家”有个儿子shen有毛病,把这小姑娘弄回去,不过就是为了配型。 他三言两语就跟万龙说明:“我还真是第一次见你这么天真的人,行啦,别墨迹了,赶紧收拾东西走人,这地方不宜久留,保不准那家人背后再来一手。” 老六开溜最有一套,拿了东西消失在夜色里。 万龙在原地待了一会儿,突然起身撒腿就跑。 他先前一路跟着不远不近地跟着老六,33号别墅在哪儿他是知道的。 这片别墅的入住率并不高,周围最亮的竟然是路灯,给人一种鬼气森森的感觉。 到了别墅门口,雕花大门挡着,他避着摄像头监视范围走近了些,这栋别墅只有一楼亮着灯,客厅是落地玻璃,里面没人。 他在一棵大树底下站定,心里头一团乱麻。如果真的像老六所说,那他一定要把樱樱抢回来,虽然他需要钱,但人不能这干事。 跟联络他的人拨号过去,没人接。 这地方真的跟死一样的安静,有钱人就是不一样,买了房子不住。附近热闹的就是各种虫子叫,还有蛙叫。他在树底下守着,既然人送进去,那总是会出来的。 大概是他运气好,没等多久,雕花大门开了,里面车库里开出来一辆车,樱樱被人抱着从屋里走出来塞进车里,一声哭叫都没有。 他在暗处看明处,看得真真的,樱樱好像睡着了,任人摆布都没哼一声。 车子开出别墅区,万龙跟个无头苍蝇一样地跑出来,在街边打了辆车。 正因为这个时候别墅区太安静,那辆车开动的声音便格外的响亮,万龙咬咬牙,根据车子的响声,给司机指了个方向。车子边往前开,他边朝车外四处搜索。 幸亏不远路上一个红灯,万龙发现了那辆车,让司机一路跟车。 到了一处地方,前面那辆车终于开进了一处地下车库。司机不愿意再跟着下去,万龙便只好下车。 他仰头看着闪烁的霓虹灯,隆和国际医院。 他找到入口溜进地下车库,这个时候自然已经找不到那辆车,他找到电梯,几家电梯都在工作,其中一架直接下往负二楼,他摁了上行键。 电梯到负二楼,停了一会儿,再到负一楼,打开。 里面站着一男一女两个人,他都不认识。但是男人背上的孩子他是认识的。 万龙强自镇定。电梯按钮8亮着,他按了7,等着门关上,上行。 樱樱在那男人的背上睡得很安稳,身上的衣服也换过了,是一身干净漂亮的小裙子。 他在想,或许那家人是想要对她好的。 可是,现在他们都已经到了医院了,他的幻想在一秒钟被打破。 第66章 还想亲。 万龙知道自己彻底地被骗了, 一如当初,顾舒文的钱对他来说仍然是最好的诱饵。 他没读过太多的书,但社会混子的花花心思也没有学到多少, 识人辨事的能力也不行, 而且缺乏胆量。他知道,他就是个怂人。 出了电梯, 身后的门关上。他看着电梯门,愣了一会儿, 突然醒神了似的拔腿往楼上跑。 电梯里外都贴着楼层的指示图,7楼是普通内科的住院部, 第八层写着“VIP”几个字母。 楼梯离电梯不远,这个时候是夜间, 虽然还不是深夜, 但是楼梯上安静得只有空气对流产生的风。 他在安全门后面,透过门上的小块玻璃往里窥视。 这一层的装修和楼下比起来要高档得多,私立医院果然是不一样的。 有护士走过, 但没人推开安全门,他在那里守着,不敢轻举妄动。 以前给老板当打手的时候, 他也听说过qiguan移植的事儿,那不是随便拉个人就能给移植了, 这中间要经过很多复杂的程序,很麻烦,马虎不得。樱樱在这之前一直在他手里, 那些人恐怕连她什么血型都不知道,自然不可能立刻把她怎么样。 但万一配型成功了,那樱樱恐怕就会很危险。 护士推着药品车又一次从安全门旁边经过, 他刚打算偷溜进去找找樱樱在哪个房间,有脚步声越来越近,一个白大褂拿着手机看起来是要接电话,他几大步跑了半层,躲在到楼梯转角的位置。 那人推门进来后,脸朝着病区里面,一边讲电话,声音被刻意压低。 “这事不行。既违法也违规,孩子来路不明。” “是他们亲戚的小孩也不行……” “不是我闭眼不管就能了事的,人孩子好模样地活着,这事要怎么做……” “这是杀人!” …… 即便是努力小声,万龙还是能听得出来那医生语气中的愤怒,但这些于他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医生所说的话。 “杀人?”万龙小声喃喃。 他必须要把樱樱带走。 要想在一片病房里找一个小孩子并不容易,他只能溜进病区。他不能靠病房太近,在每个房间附近躲躲藏藏也不是个事,也不敢问护士。 “这是V9的采样,你送到检验科去。” 大概是因为注重隐私,这层病区的摄像头并没有很密集,万龙得以躲在护士站旁边,被帘子遮挡住身体。 “V9?是那个小朋友?” “不该问的别多问。赶紧送过去,那边有人等着。” 对话的是两个护士,一个声音要年长一些。 V9? 万龙悄悄扫视着病区房间的房号,他大概知道V9是个什么意思了。V9号病房就在他的视野范围之内。也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病区楼道亮的晃眼的大灯突然灭了,楼道里还有亮,是普通的照明光。墙上的电子钟显示时间,凌晨两点。 护士站原本有两个人,这会儿也都不在了,配药间的方向传来敲安瓿瓶的响声,还有两人说话的声音,窃窃私语,听不真切。 VIP病房都是自带卫生间的,这里住的都是病人,所以这个点儿连到外面上厕所的人都没有。 有的房间还亮着灯,V9的房间也亮着灯。 里面出来了一个男人,万龙认出那个人是电梯间里见过的,樱樱应该就在那间房里。 那个男人去的方向是电梯间,过了几分钟都没回来,他终于推开V9的门。灯亮着,他蹑手蹑脚地往里走。樱樱躺在床上,在电梯间见过的女人躺在旁边的沙发上已经睡着了。 他抱起樱樱,立刻就走,电梯不安全,他直接走楼梯,下到车库,从车库里离开。 背着孩子出了医院,凌晨的医院门诊竟然还热闹的很,因为打架而满头满脸是血的病患被送到医院来。人虽不少,但没有人注意到他。 留在北城肯定是不行的,他现在想不了太多,只想躲开这些头顶各处的监控赶紧离开北城。 走出离医院好长一段路他才敢打出租车,但还没打到车,警车先一步来了。 --- 岳舒也跟谈迟到派出所,里面的灯煞白,照的里面所有人也都是一脸煞白。 赵律师已经先一步过来,跟岳舒也说孩子在派出所的宿舍,有女民警看着。 樱樱已经醒了,但是精神不太好,迷迷糊糊的。本来也没想着哭,虽然一路上担惊受怕,但是警察的衣服让她很安心。但一见到岳舒也,就哇哇哭开了。 赵律师提醒最好做个检查,孩子好像被喂了什么东西。 女警陪着他们去了附近的儿童医院做了血药浓度的检查,报告显示樱樱服用过安眠药。 虽然安眠药对孩子来说是有伤害的,但是至少不是其他的药,至少樱樱完整的回来了。 谈迟抱着樱樱,她在等检查结果的时候就开始犯困,最后直接靠着谈迟的肩膀睡过去。 岳舒也摸了摸她睡着的脸,眼泪差点又要下来,刚才樱樱哭的时候她就没忍住跟着哭。 从儿童医院回到派出所,谈迟抱着樱樱,岳舒也进去跟万龙谈。 姜澜来了电话,问起这事。 “樱樱是顾家指使万龙带走的吗?” “现在没证据,跟万龙接头的人是一男一女,男的现在没找到,女的一直不说话,口供还没拿到。” “这事也不是一下就能立马理清楚,唐律师跟我说了,顾舒文的岳父虽然官不大,但是人脉都在北城,要是这事被他一手压下来,查起来就更难了。你跟小也注意安全,能回来还是尽早回来,对孩子的心理健康也好一些,让她早点回到熟悉的环境里。” “我明白。” “她们俩你路上好好照应,小也不容易。” 姜澜这么说,谈迟低头看了看怀里的樱樱,点头应着。 岳舒也从里面出来,心情很复杂,既是因为万龙的所作所为而愤怒,又因为他突然回心转意而有一丝心软,一时间心情糟糕极了。 到等候室门口,她看到谈迟一手抱着樱樱,一手握着手机。樱樱不知道梦到什么,哼哼了两声,他腾出手轻拍了拍她的背,樱樱很快又安静下去。 大概是余光感觉到有人过来,谈迟朝门口望,岳舒也正站在那里。 “谈得怎么样?” 岳舒也坐过去,坐到他旁边,看看樱樱,又看看他,缓了缓才说:“我们回荣城吧。” “好。” 到荣城是第二天上午,岳世修和秦曼青在机场等得焦急得不得了,看到他们三人从出口出来,樱樱被岳舒也和谈迟分别牵着,他们这才放下心来。 秦曼青抱住樱樱左看右看,嘴上嘟囔着“瘦了”之类的话。 岳世修站在后面,摸了摸樱樱的头,又收回手揣着,欣慰地呼出一口气,一抬眼,岳舒也和谈迟肩并肩站在,岳舒也自己都没发现她抓着谈迟的胳膊。 岳世修脸上露着笑,不过因为来机场必须戴口罩,他的笑别人也都看不到。虽然他是支持岳舒也的不再婚的想法,但是如果她和谈迟有可能,那也没理由拒绝,人生一辈子挺长,有个伴总是好的。 谈迟没去岳舒也的家,一路风尘仆仆的回来,他先洗澡换了身衣服,准备去所里看看。 刚报到几天就不到岗,总是要跟领导有个交代。 出门还没走到电梯,岳舒也的电话就来了,问他在不在家,她来接他去家里吃饭。 “我得去一趟所里。” 岳舒也顿了顿,“那我陪你去。” “不用,你陪我去干嘛啊?陪陪樱樱。” “万一领导追究你旷工,我就给你送个锦旗表彰好人好事。” 谈迟站在电梯门口,笑了。 “我在你们小区外面,我送你,然后再去我们家吃饭。” “行吧。”再推辞就显得扭捏了,“哪个门?” “南门,我开着车。” “你等会儿。” 谈迟下楼之后小跑着往南门去,荣城的夏天炎热,即便头天才下过雨。 他还戴着帽子,遮伤口,也是遮阳。 岳舒也的车停的不远,他一眼就看到。拉开副驾的门坐上去,车门把车外的热气隔绝。 岳舒也指指他的头:“我看看你的伤。” 他摘了帽子,之前剔得并不是锃光瓦亮的那种,他头上原本的发茬变长了很多。 “我觉得你的头型特好,光头也好看,还凉快。”岳舒也把纱布揭开一点点,其实也没看到什么,小心地再把胶带贴回去。 “别戴帽子了,闷着伤口不容易愈合。” 谈迟做了个要戴帽子的姿势,又停下,把帽子卷了卷。 “你说好看,那就这样吧。”他摸了一把满是发茬的后脑勺。 岳舒也笑了笑,靠过去在他,唇在他唇上贴了一下,然后说:“听话奖励。” 谈迟盯着她笑,抬手揽住她,把她要撤回的架势阻拦住,一手扶住她的脸颊,亲上她的唇。 呼吸突然交错到一起去,岳舒也垂下眼,继而把双眼闭上。 谈迟吻住她的下唇,唇角,很温柔,又很磨人却有不一样的意味。 她明明记得他根本不会接吻,上次笨得不行,要是他吻技好点,没准当天她就改主意了。却不知道怎么,今天好像无师自通了似的,岳舒也被他招惹的像心口燃起了小火苗。 谈迟松开她,但没让她缩回去。不过只是看她一眼,心里头跟化开一样。 他又靠近些,岳舒也睫毛颤了颤。 他压着嗓音:“还想亲。” 岳舒也盯着他,看他一副纯情的样子,没忍住笑,只好把脸转向一侧,却又被他扶住下班给扳回来。 “喂!”她抗议,但是语气却并没有呵斥,随即便被他又一次压住唇。 第67章 结局 因为疫情的缘故, 科学院这阵子并不是很忙。领导也亲自看到谈迟的伤,嘘寒问暖的几句,还多给他批了几天假。 “我们搞科研的, 最重要的就是要保护脑子, 你看看你弄得这……领导边说边指着自己的头示意。岳舒也听着这话,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勉强忍住笑。 按照谈迟的情况,应该留院观察几天的, 他不仅没留院,还跟着到处跑, 这几天都没有休息好。 从办公楼出来,岳舒也牵住谈迟的手, 谈迟扭头看了她一眼, 笑了笑,与她十指相扣。 回去的路上,谈迟开车。岳舒也靠着沙发靠背, 侧头看他,看了一会儿竟然睡着了。 他们两个人这几天都缺觉,坐下来都有可能睡着。 岳世修在一楼站着, 好不容易终于看到他们两人回来了,共同撑着一把遮阳伞。 谈迟这会儿没戴帽子, 岳世修迎上去,看到他头上的纱布,知道那是他去追樱樱被万龙的同伙给打的。 “这个万龙真的不是东西, 小谈,你这伤口没事吧?” “只是皮外伤,岳先生不用担心。” 岳舒也悄悄瞟她爸, 怎么她爸突然就变了称呼,以前一口一个谈老师,现在就成小谈了 。 倒是谈迟还是没改口,叫得很见外,所以说他有时候真是笨得出奇,光会读书。 岳舒也走的时候,樱樱还没起,这会儿楼上楼下地跑来跑去,跑累了就在二楼窗户边张望,希望能看到妈妈和谈叔叔回来。不过她张望的方向是反的,以至于人都进房子里了,她才发现,蹬蹬蹬地跑下楼来,抱一抱岳舒也的腿,又抱一抱谈迟的腿。 谈迟把樱樱抱起来,她一手扶着谈迟的肩膀,一手去探他头上的伤。 “叔叔,这里疼不疼呀?” “不疼。” 樱樱点点头,虽然他说不疼,她还是对着贴了纱布的地方呼了两口气。岳舒也笑了笑,让她从谈迟怀里下来。她站到地上,一溜烟就跑去厨房。 看她今天活泼的样子,看起来暂时是没事。 但樱樱绝口不提她都遇到什么,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这多少有些不太正常。岳舒也说约了儿童心理医生,最近这几天抽空就过去看看。 餐桌上,岳世修跟谈迟聊得都是工作上的事,岳世修问东问西的,谈迟都一一作答。岳舒也看她爸频频点头,也不知道是在点什么,其实她爸并不懂科学院那些事,两人完全不是一个圈子的。 “那以后会一直留在荣城吗?姜教授也在S大,一家人在一起能互相有个照应。” “最近几年应该会在荣城工作。” 谈迟没把话说得绝对,岳舒也能理解,但是岳世修的脸色却有些微妙的变化。 好在谈迟补了一句:“我们难免会有工作调动,但我爸妈都在这边,我的打算是定居在荣城。” “呵呵,原来是这样啊。”岳世修终于又笑了,转而招呼他,“赶紧吃菜,吃菜。” 两人交谈中,岳世修得知谈迟会下象棋,一顿饭结束,两人就进书房摆弄棋去了。 秦曼青跟岳舒也在客厅,她边盯着不知道播的什么剧的电视屏幕,边抱怨:“你爸这人啊净知道折腾人,你们俩这几天都没休息好,他还拉着谈迟下棋。” “我一会儿开车送他回去,他头上的伤还没完全好,得多休息。” “还要去医院再复查一下吗?” “我回头问问。” 谈迟没在岳世修书房待多久,岳舒也端着水果进去,一会儿谈迟就出来了。 “樱樱呢?” “阿姨带着睡午觉去了。” 到楼下,谈迟跟秦曼青告辞,秦曼青连连笑着应声:“回去好好休息,要是有哪里不舒服就让小也陪你去医院再看看。” 岳舒也抢着回答:“知道啦,妈你放心。我们走啦。” 谈迟并没有头晕头痛,岳舒也直接把车开到他家小区外面。谈迟下车,岳舒也绕过去,把遮阳伞给他打在头顶。 “你自己撑就行了。” 岳舒也好像真把他当病人似的。 “你撑着,我蹭个阴凉。”她笑眯眯地把伞塞到他手里,自己一手揽住他的腰:“好啦,走吧。” 天气很热,两人挨得近其实会很热,在她家门外面,两人合撑一把伞,她可是规规矩矩地跟他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 谈迟悄悄笑着,带她进小区,上楼。 没走多远的路,进门的时候脸上已经出了些汗。 谈迟开了空调,岳舒也去洗手间洗脸。她在这里住过,已经熟门熟路。 洗手间的门开着,谈迟走到门口,岳舒也透过镜子看他:“我的妆都花掉了你怎么不告诉我。” “没花啊。”他走近了,仔细瞅着她的脸,他都没看出来她化了妆。 洗手台右上角透明玻璃柜里有卸妆棉,是她几个月前没用完落在她家的。岳舒也拿卸妆棉把眼睛擦了擦,下眼皮沾到融掉的眼线,有淡淡的痕迹。 谈迟也要凑过来洗脸,好在洗脸池的地方够大,站得下他们两个人。 男人洗脸很快,洗面奶加清水,然后毛巾擦干净就可以。 “你晒太阳吗?”岳舒也盯着镜子里的他问。 “嗯?”谈迟把毛巾晾好,站在旁边偏着头看她。 岳舒也用清水把脸上的泡沫冲干净,指指自己的脸,“我下乡晒的颜色还没变回来。” 再看看谈迟,他本身皮肤白,再加上总待实验室办公室那些地方,也没把脸和脖子晒出两个色。 “有吗?”他手指擦过她指着的地方,她脸上还有水,沾到他手上。 岳舒也不化妆会显得年纪小,眼睛眨巴两下,睫毛上的水也落下来。 她去取毛巾,人却被他揽住,转了个身,唇被他的唇堵住。 和他每一次的吻都不太一样,这一次,也是第一次唇齿被叩开。 亲了好一会儿,他才放开。岳舒也一手抓着他的胳膊,要不然,她腿软得可能会跌坐到地上。 谈迟垂着眼看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努力要站直,却听他说:“要不要睡会儿?” 她莫名战栗了一下。 其实如果要发生什么倒也顺理成章吧,她想。 “有点困,你困不困?”他嗓子突然就沙哑起来,是因为压低声音说话的缘故。 岳舒也抿了抿唇,是她想多了。他说的是“睡会儿”,不是要跟她睡。 现在她已经自动将脑子里填满废料,想什么都会有跟少儿不宜沾点边。 “有点。” “要不要睡我房间?” 岳舒也盯着他的眼睛看,她觉得她刚才可能没想多。 谈迟把岳舒也抱上床,床上是很薄的空调被,他给她盖在身上,自己又去另外取了一床毯子。 “27度可以吗?太低怕感冒。” “可以。” 谈迟把空调温度调高了一些,然后侧躺在岳舒也旁边。 岳舒也背对着他躺着的没多一会儿,等她回头,谈迟已经睡着了。 窗帘厚重遮光,夏日的光线被层层阻隔,只有淡淡的一丝微明勉强透进来,让她能看到谈迟的脸。 她翻了个身,靠到他怀里,困意很快袭来。 醒来已经快五点,谈迟一手抱着她。这当中他应该是醒过一次,不然不会是这个姿势。 岳舒也睡了一觉,熬夜和神经紧张带来的困倦都消失了。她仰脸看看谈迟,眼睛微闭,嘴唇抿着。 她靠过去亲了他一下,没反应。 “真能睡。”她小声嘀咕,却眼见着他睁开眼,盯着她看。 她露出使坏后被逮个正着的笑,谈迟默不作声,只将头靠过来。 在床上的亲吻,多少有点撩火的架势。 谈迟的手掐过来,没有隔着空调被,连T恤都没有隔,后背的扣子也被解开。 颈间都是湿热的呼吸,分不清是谁的。洗面奶残存的清香和衣服上留香珠留下的味道纠缠到一起,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味道,但是很好闻。 谈迟活了二十七年,第一次知道抱着女人,还是抱着自己心心念念的女人是什么滋味。他细细地吻着她,到后来把自己弄的不上不下。 他没带过女人,家里自然也没有避孕的任何东西,现在两人这个样子恐怕不行。 谈迟停止乱动的手,把岳舒也的衣服拉下来,被子也裹到她身上。 “就抱一会儿。”他微微喘着气,一眼都舍不得挪地看着她。 岳舒也笑:“好。”她其实被他抱得太紧,有点喘不上气。 --- 警方那边做调查需要一点时间,唐律师一周飞北城好几趟,这事终于算是给弄清楚了。 一开始岳舒也只是打算为争取抚养权而进行民事起诉,现在直接一步跨到刑事诉讼,岳舒也得时不时地就要往检察院跑。 案件有过前期的侦破,所以不算很麻烦,但是证据收集和整理很琐碎。 樱樱被带走的事并不是顾舒文安排的,他本人不知道这件事,是他的岳父经手。 但不管这件事主要筹划的人是谁,顾家想要抢回樱樱是不可能的。不管是从法理,还是从情理上,樱樱都不会让顾舒文抚养。 案子拖了差不多小半年的时间终于结案,樱樱的抚养权通过合法程序正式交接在岳舒也的手里。 结案那天,地处南方的荣城难得下了一场雪,雪不大,但冷风直钻人的脖子。 谈迟和谈苏站在庭外等岳舒也一家人出来,他去门口的自助机上买了两杯热饮。 “我专门跑回来,就是为了见嫂子一面。怎么样,今天晚上能约个饭吗?” “你啊!”谈迟指指谈苏。 “我怎么了?” “嘴巴甜。” “哼!”谈苏小口啜着杯子里的饮料,“比你给我煮的奶茶好喝。” 谈迟满不在乎:“行,以后让池让给你煮。” “池让也来了,要不要见见你妹夫。晚上一起吃饭啊?”谈苏笑眯眯地牵牵谈迟的衣服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