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刀》来自www.wshlou.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名刀 作者: 吃椰子灰 ? 【全文存稿,日双更】 又名《菜刀奇侠异闻录》,由文中老三激情撰写! “我立于山巅,与把不世出的名刀。” 神匠造神武,有缘者得之。一名叫做凝风的青年,在众人面前召唤出神武,霎时山河变色,天地异象! 凝风:我真是天赋异禀炒鸡奇才! 等待神武落下,众人侧目—— 居然是把菜刀?! 凝风:一定是我打开方式不对…… 与刀进行一番语重心长地对话后,刀开口了: “我不杀生。” 凝风:你是我的神武!我的武器!我们要横扫武林!你不杀生?那要你何用?有养你的开销不如买个绝色丫头! 名刀试探着开口: “要不…我给你削个苹果?” “……” 后来…名刀变成了一位绝色丫…美男子。 【腹黑忠犬刀灵攻+VS+超皮暴躁少侠受】 指南: 1、1V1,he 2、微虐 3、在码~应该是不太短的短篇 4、刀刀是庖丁之刀,十大名刀之一 内容标签: 强强 江湖恩怨 情有独钟 前世今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凝风,凝刃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功夫再高,也怕菜刀 立意:无纷杀不江湖 1、第一章 神武 某年某月某朝,初雪刚过,天色稍霁。万峰下灵城门前,一队人马经过,寒风凛冽,骑上人却身着单衣。 为首一青年当真好相貌,蛾眉凤目,昳丽无双,但一身如雪的白衣,衬得人面冷寂寂的。 灵城民风热情奔放,青年一过,便有妙龄女儿掷些鲜花手帕,同时有人发问: “这是哪门哪派?” 见多识广的人答:“瞧他们衣着,大约是汀雪门。” 汀雪门坐落青州境内,屹立已有百年。因门派建于湖心小岛,岛上遍植柳树,每到春季飞絮如雪,便取了“汀雪”二字。 汀雪一门双绝,一为内门心法,有脱胎换骨之效; 二为汀雪剑,剑法浩渺,能窥海江之壮。 青年时年双十,名叫凝风,是汀雪门“凝”字辈首徒。他们这一行弟子共十八人,全都到了授剑的年纪。 眼前的万峰中有一座叫聚灵山的,上有神匠留下的兵器百件,每三年开山一次,许诸位名门子弟上山求取神武。 明日,便是这三年之期了。 “不知道有哪件神器会认可我。”说话之人稳重敦实,身量稍矮,乃是凝风的二师弟凝山。 凝风回首一笑,语气鲜活又刻薄:“二师弟的神武,让我想想,大概是“三足鼎”吧!” 这“鼎”往往是用作烹肉的,结合二师弟比三人加起来还多的食量,但真是香草配美人,宝刀赠英雄。 “好你个大师兄!”二师弟的圆包子脸气得鼓囊囊的,“找打!” 凝风为躲开二师弟的拳头急匆匆躲到了柱子后面,又露出头:“那就九齿钉耙吧,毕竟是二师弟嘛!” 他身法轻灵,移动之间快如雨燕,转瞬间已经避开了二师弟一招扫堂腿。 二师弟习的是汀雪门“山”字派武功,力大无穷,稳如泰山,一击不中,又一拳挥向他左脸。 凝风捏着他的手腕,轻轻一转,拳头的劲头便如泥牛入海,他轻巧地将二师弟擒住,笑着喊道:“这一下应该直取我脖颈儿,懂不懂?” 二师弟瞅准机会,一腿朝向他腰部,回击说:“那你还有命和我讲话?” 幸好客栈内空旷少人,不然这一场非打到天崩地裂。桌边的少女看起来十六七,比两人都小上一点儿,眼里却有几分带孩子的无奈,对着一旁慈眉善目的中年人道:“师叔,您也不管管他们!” 被称作师叔的中年人和气地道:“昭昭,那也得他们听我的才成啊。” 他笑了笑,像尊不敢沾水的泥菩萨,转身面向掌柜,掏出一锭银子,“掌柜,麻烦来桌酒菜。实在对不住,我这两个师侄活泼些。” “何止活泼啊,就是两只斗鸡!”昭昭说。 酒菜上来,这厢也打完了。高瘦斗鸡胜了矮胖斗鸡一招,趾高气扬地归了位,风卷残云般吃了三只包子,边吃边点头:“不错,肉多。” 师叔身子弱怕油腻,只吃了两口,放下筷子道:“明日就是开山门的日子,东西都备好了?引灵诀都记下了吧?” 众人答:“背好了,记下了。” 寻常兵器不过是件锻造成特定式样的金属,神武却各有各的灵气脾性。要驱使它们,必得它们乐意才行。 每位入聚灵山求兵器者都需要手执符纸,将真气注入其中,并在口中默念引灵诀,静待神武应召,持续一炷香的时间。 五百年间,上山求得神武者,不过百之一二,但折损者已近千人:有人因自身功力不足以支持引灵诀,在一炷香内反噬身死,爬不上山顶中途坠落失足而亡的,更是不计其数。 但即便风险如此之大,习武之人也前仆后继,不愿放弃这平生一次的良机。 几人用过饭,草草一歇息,便到了第二日。 万峰乃是一片连绵不绝的山系,主峰为通神峰,左右两侧分别为聚灵与归人。远远望去三峰皆是高插入云,缈缈不见其顶。 通神峰至今无人攀上,聚灵山上是神武灵台,而归人峰顶是镇守万峰,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天仆馆。 传说有云:神匠造神武,欲赐世人,使善攻者锋利,孔武者有力,善速者敏捷,持心公正,各得其所,以佐王道。 奈何人性本贪,人们为争夺神武彼此侵吞,杀人越货,最终血流成河。 神匠盛怒,但神武入凡已有百年,被凡间水土养出心智灵性,销毁有伤天和。 神匠于是迁造法者皋陶后裔一支上归人峰,世代看守神武,称作天仆。 卯时刚至,旭日东升。山门外忽然响起了呼喊之声,来源不明。 声音宏大,如日光炽烈,如皓月皎洁,只听“铛”得一声,古钟奏响,笼罩着山顶的云层眨眼间便消失殆尽。 而后鼓声大作,山门大开。 只见归人峰上风声骤起,几个渺小的人影在林梢出现,几个起落就到了众人面前。天仆们身披黑袍,上绣獬豸图样,为首一位高喝一声: “时辰到,上峰顺序已定!” 上峰顺序是由抽签决定的,汀雪门列在中间偏前的位置。 等待期间,众人围坐成一团,皆是神情紧张,就连凝风都没了嬉笑的劲头。 “神武现世,靠的是机缘。没有神武认可,未必代表品质不佳,也可能是聚灵山现存神武与你脾性不和……” 师叔宽慰几人,“一会儿要是得了神武,自然是该欢喜的,要是没得,也不用灰心,天下兵器这么多,师叔和你们师父竭尽全力,定会找到适合的给你们。” “师叔,我们还没上峰呢,您就别泄气了,“凝风勾唇道……”说不定我们汀雪门的人都是照着神武爱的那模样长的,人人能得呢。” 话音刚落,他的死对头二师弟还没顾得上反驳,就看见个尖脸大耳的少年跑来了,边跑边说:“打听到了!打听到了!” 他不顾看路,被脚下的石子绊了下,险些摔个大马趴。 有人冲他吆喝:“三师兄!慢点,当心栽着!” 来的人是汀雪门老三,名叫凝闻,长得像个瘪三儿。他绰号“包打听”,听消息传八卦十处有九处有他。 老三跑到众人面前,先大口喘了气,道:“你,你们听我说!” 众人自然好奇,齐齐睁着大眼看他。要说这老三也是尿性,有人等着,他偏偏不说了,掐着腰卖关子。 “切……”凝风早明白了如何治他,摆手让大家继续吃喝,“不用理他,让他烂肚子里吧。” 老三一听,赶忙开口,“别别别,我说还不行吗,是这样的……” “你求我们听吗?” 老三双手合十,做恳求状:“我求!我求!各位爷爷奶奶们,让小的说完吧,小的把话憋着,比穿肠烂肚还难受!” 众人这才趾高气扬地看回来:“你说吧。” 老三嬉笑:“我刚刚打听了,从山门开了到现在,上去了近百人,你们猜拿到了几件神武?” “几件啊?” “一件半!” “半?”昭昭手上收拾着地上的瓜子皮,抬起脸来,“怎么,还有人把神武掰成块了?” 老三一脸高深莫测,嘴里的话飞快往外蹦:“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第一个拿到神武的是点翠山庄庄主独子裴钟,就那个上次一同游历时一个劲儿偷瞄昭昭的,拿了把云缨枪。 第二个是那个华山派那个叫夏临松的二百五,得了一把残剑,只剩下剑刃,没有剑柄,奶奶的,可把那孙子美坏了……” 众人便讨论起来,有人问:“半把神武也有这么大能耐?” “当然……”凝风解释说,“别说还剩了剑刃,就算就剩了剑柄……” 二师弟是真想知道,瞪着圆眼睛等他继续说,“就剩剑柄也能行?细说说,就剩剑柄怎么攻击?” 凝风歪头看着他,就是不继续说。这二师弟武痴,好奇到抓耳挠腮,差点跪下来求他,才听他道: “就算只剩剑柄……” 他一笑:“也比徒手拍人疼。” “你娘的!能不能正经点!”二师弟气得朝他扑了过去,两人又打成一团。 众人怕殃及池鱼,一个劲儿快闪,人群又是鸡飞狗跳的一团。 但这次“大家长”昭昭没顾得上管他们,她便拨弄着火边小声嘀咕:“谁说他看我了……” 等汀雪门诸人上峰的时候,已经到了正午。山峰陡峭如刀削,湿滑无比,山周的空气却是灼热的,置身其中宛如冰火两重天,十足难耐。 行到半山腰,几个同行的弟子已是大汗淋漓。凝风向上攀,突然听见下方“啊”的一声尖叫,一位叫凝彩师妹已经掉了下去。 他立刻松手,腿部在岩壁上一借力,向下冲去。凝风修的是“风”字一门,此刻身法比山风还快上几分,一手抓住凝彩的胳膊,另一手死扣住崖壁。 “你们怎么样?”师叔的声音从上侧传来。 “我们没事!”他应道。 他一抡胳膊,把人放在了石台上。 凝彩腿已经打颤,吓得一身冷汗。凝风皱眉说:“师妹,你若执意向前,我不拦你。但你这状态……总之,还是看你自己的。” 一侧的天仆站在崖上,对刚才对一幕视若无睹。 凝彩咬了咬牙,放弃固然遗憾,但自不量力只会累己累人。 她叹了口气说:“许是我与神武没有缘分,我还是下去吧。” “想好了?” “想好了,我修的是医道,神武于我而言用处不大,我还是下山去。”凝彩长舒口气,拱手道。 凝风将凝彩托付给一侧的天仆,那天仆面无表情,如一团死物,闻言摇了两下铃,便有一缆车前来接应。 他与她告别,继续向上攀援。 行至峰顶,已有十人弃权,汀雪一门余下八人。 山顶处绿树碧草,有鹿在其中歇息,并不怕人。再往前走,能看见一方灵台,正对着茫茫雪原。 “就是此处。”师叔说。 凝风驻足远眺,只觉一颗心跳得尤其快,神武认主,便是武学至境的敲门砖。 但这又岂是易事?登台者均是乘兴而来,铩羽而归。 汀雪门一行人中,二师弟第一个上了灵台。雪光的映衬之下,他的圆脸变得庄严肃穆。 他六岁那年便拜入汀雪门,资质不算上佳,但好强苦练,可他无论如何努力,比那人都要差上一分。 如果拥有神武,可不可能赢过他? 二师弟死攥着手里的灵符。 灵台之上,香已燃了一半。二师弟额间的汗珠越滴越大,越往后,希望似乎也越渺茫。 真的,没有吗? 山风一卷,成灰的香散了。二师弟叹了口气,眼圈发红,但脊背依然笔直入云。 他粲然一笑,“它们没看上我,下一个吧。” 汀雪门的弟子一个个上台,又一个个离开,之后轮到老三。老三耸了耸肩,似乎不抱什么希望。 岂料香燃到三分之一处,雪原忽然传出“轰”的一声巨响,宛如山崩。 众人震撼之中,一抹金光横空出世,带着极寒处独有的凛冽,直冲着老三的面门而来! 那金光是只面具,“啪”地一声,扣在老三面上。灵台上升起一阵旋风,夹着金色的,远古的符文,从他太阳穴处涌入。 “唔……”老三捂住脑袋。 后来金光消退,汀雪门众人大喜,问他:“这神武是什么?” 老三还没从剧烈的能量波动中回过神,一边喘气一边说,“归……归音面,能……修音波神功……” “还有什么……金舌功。” 二师弟拍拍他的肩,“这个适合你。” 之后又一名弟子,便是凝风。风鼓起他的长袍,雪原之前,飘然欲仙。站上灵台的一刻,他心中更多是坦然。 神武如何?盖世神功如何?得之我幸,弗得我命。 若能有神武傍身自然是好,若没有,就不信我苦练一二十年,还会寂寂无名,一无所长! 他轻轻闭上眼睛。 忽然,雪原处狂风骤起,天地异色。这景象与今日几次神武出世完全不同,那风卷着残雪,竟有海纳百川,万象归一之势。 这一出异象持续时间比归音面长,也给了人反应的机会。 “是神武!是神武啊!” “大师兄果然有神武!咱们一门两神武,这可是今日独一份!” “掌门师父便是乘风剑,大师兄一脉相承,应该也是把神剑!” 风雪贴在脸上,不是孤寒的,而是亲热的。凝风攥着手里的符纸,站在灵台之上,却是一脸错愕: 怎,怎么回事?我根本还没念呢!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观阅—— 2、第二章 刀灵 那股风太劲烈,竟将半原白雪都卷了去。远处的雪原破了口,诸多神武五百年来第一次面世,诸人也有幸,窥探到神域的一角。 一个黑影带着无匹的气势自风雪间来,凝风听到了凛冽的破风声,这是把带刃的兵器!他眼圈发热,死死盯住那苍鹰般的影子。 神武“铛”地一声插在他面前,手柄为木,全身漆黑…… 他脸上的笑容突然僵了。 什么玩意?怎么是把菜刀? 他揉搓了下双眼,再看。 的确是把菜刀。 凝风没料到自己取到了神武竟还如此郁闷,那菜刀出来的时候声势浩大,简直像来的是把轩辕剑,落了地却像吃了哑炮,别说像归音面一样详细解说了,连个屁都没放。 对于这一点,老三的解释为,归音面和他本人一样,话多。 虽然菜刀神武卖相不好,还是个三脚踢不出一个字的哑巴,但“来都来了”,还能不要了吗? 凝风冷漠地揣了菜刀,在归程路上,被迫沦为谈资,被笑了一道。 “大师兄……”二师弟一扫郁闷,“就凭这番奇遇,您老人家能在卦武林》上称霸一月。” “何止啊……”老三笑嘻嘻道,“等您日后成名,必有人效仿《菊花尊者逍遥记》,为您撰写一部《菜刀奇侠异闻录》!” 凝风白了他们一眼,打马而过,没说话。 沉默宝贵,沉默是金,但沉默也会助长人嚣张的气焰。 二师弟被他大师兄这只翘尾巴狐狸戏弄了十几年,好容易捉住了狐狸尾巴,哪能轻易放过? 晚膳之时开始又过分了,道:“这鸡块儿太大,大师兄用神武给我们分分?” 凝风哪里能容他成日作威作福,当即磨刀霍霍,想拍出菜刀来吓唬吓唬他。 岂料刀锋刚触到桌面,只听“刷”得一声,半掌厚的桌板生生被劈成了两半! “俺滴个亲娘嘞!” 众人赶紧手脚并用,接住险些粉身碎骨的盘子。 凝风手上托着两只盘子,脚面上还搁着两只海碗,整个一个“大”字,声音却得意起来:“怕了吧,这就叫“功夫再高,也怕菜刀”!” 二师弟愣了半刻,闷闷道:“不愧是神武。” 一场闹剧后,赔了客栈桌椅费,凝风却意外多云转晴,菜刀如何,也是锋利的,比那些寻常兵器不知强多少倍。 随后扬鞭策马,一行人直回青州去。 当时青州境内下了一场大雪,马过留痕。境内人着厚袄,乃是一派与灵城迥异的景象。 停马下鞍,汀雪门一派除了体弱的师叔,仍是穿着单衣的,用掌门的话来讲,是为磨砺诸弟子的体魄精神。 “明明就是没钱做冬衣嘛!”老三讲。 汀雪门乃是有头有脸的门派,但门下日子清苦,银钱多用于打点救济周匝流民,故而在江湖上颇有善名。与门派名声齐飞的乃是掌门——“乘风剑”郑廷倾。 掌门郑廷倾古板严厉出了名,见人的时候总拖着一张黑压压的乌云脸,和旁边笑容和煦的“病君子”张廷信师叔对比鲜明。 掌门阴着脸交代了几句,嘱咐老三好好练习,也告诫未取得神武的弟子,切勿灰心。 之后他便留了凝风下来,问:“凝风,我听你师叔说你经历奇异,这是怎么回事?” 凝风三言两语将事情交代清,伸手取出那柄菜刀来。菜刀外表仍是平平无奇的,但掌门一瞬便变了脸色:“这刀……” “师父,这刀有何不妥?” 掌门放出内力试探,竟被震了回来,奇道:“同为神武,此刀一出,乘风剑竟在颤抖……” 凝风惊诧,乘风剑即便在神武之中也是上乘,掌门少年时更是凭此剑挑遍武林众多高手。这菜刀究竟是何来头,竟能在乘风剑之上? “此刀何名?”掌门问。 凝风心说它胆怯认生,压根没告诉我,直言说:“我就叫它……菜刀。” 掌门:“……” 顷刻,掌门又道:“无论何名,总非凡品。万事都是机缘,你与它好好相处,自有天意召唤。” 凝风颔首:“是。” 从掌门处出来,凝风深觉自己心中的火又燃了起来。这菜刀竟如此厉害?果然行到化境,便隐去真容,返璞归真了吗? 他将菜刀置于屋内案几之上,自语道:“菜兄菜兄,你当真是名刀吗?” 菜刀:“……” 凝风:“神匠造你之时是不是喉咙哑了?你都不说话。” 菜刀:“……” 凝风:“你学学人家归音面,每天能和老三聊好几个时辰呢。他每天与归音面聊天,我们都清净不少,这才是造福一方呢。” 菜刀:“……” 凝风:“算了,反正你够锋利。我拿着你,应该是能大杀四方的!” 话音刚落,一个清朗男声如在耳畔:“我不杀生。” 长夜寂寂,这突兀的回应掷地有声。 “谁?!”凝风跳起来,四处顾盼,发觉空无一人。回首时他看到刀柄处闪起一道萤火,如同流质。 他惊疑道:“你在说话?” “嗯……”菜刀复述,“我不杀生。” 他还没落进神武开口的惊喜劲儿中,就被盆冷水浇了个满头。 不杀生?这神武可是兵器之王,居然不杀生?是个信佛的? “不杀生?那我要你干什么?你没有流光剑鞘,玉串儿剑穗也就罢了,还不杀生? 我辛辛苦苦跑到灵城,爬聚灵山的时候差点死了,弄了把菜刀成了卦武林》风云人物,结果你跟我说,你不杀生?!” 菜刀:“……” 凝风越想越生气:“把你扔了算了!留着你干什么?” 菜刀愣了会儿,试探着开口:“要不……我给你削个苹果?” 他气得七窍生烟,岂料菜刀真在一本正经地寻找自己的价值,它自行升空,给凝风削了个苹果,比伺候自己老子娘还殷勤, 凝风看着削了皮后还通体光滑浑圆的苹果和轻薄如纸的果皮,吹毛求疵:“太厚。” 菜刀立刻又削了一只。 “咬起来不方便。” 菜刀急急如律令地将苹果切作小块,形状大小统一,极精致地摆在盘里。 他看了一眼,托腮道:“懒得吃。” 菜刀用尖鞘刺了苹果,一口口喂到凝风口中。他吃了苹果,才勉为其难道:“还算有点用。” 说完,他便不理菜刀,径自去榻上研读秘籍去了。 菜刀垂首低落了会儿,凑了过去,拙笨地说:“我还能劈柴呢!” “哦。”凝风闷闷地,没理他。 菜刀:“我还会剪指甲!你指甲长了,我给你修剪下可好?” 凝风:“不用,我自己一会儿会剪。” 菜刀:“我还会……” 凝风被它闹得读不进去,翻看了半天,才在第一式。他把书丢在一边,语重心长又无可奈何,“刀兄,你怎么就不明白?” 菜刀一愣:“明白什么?” 凝风道:“我长途跋涉至灵城,求的是能与我神灵契合,匹配无双的神武。” “我要的是刀至心至的武器,要的是能替我庇护门下人的强力。不是伺候我、照顾我的奴婢。” 他叹了口气,继续说:“我若要找人照顾我,一路的路费便能买个绝色的丫头,对着你这张黑漆漆的脸起得什么劲儿?” 菜刀抬起刀把儿看他,状似懵懂。 “还有……”凝风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你又剪指甲盖儿又削苹果的,中间到底沐没沐浴?” 菜刀:“……” 不流汗吃不进武学,凝风一身本领也非是朝夕练成。他说完这番话,便向门外去,时至三九,天寒地冻,朔风裹挟着大片的雪花,他自雪中过,身轻如燕,竟然片雪不沾身。 汀雪一门功夫,共“风”“水”“炎”“山”四派,各有千秋。 四派或灵动温和,或厚重劲厉,都是取材于天地,与万物灵气化归一体的。 一如他,本是天生地养轻如草芥之人,却偏有份凛冽的狂傲气,愈挫愈勇,百折不挠。 练功两个时辰,到了晚休时分。他回屋却看见菜刀将自己整身子浸在水池里,问:“你在干嘛?” 菜刀自水下吐了个泡泡,闷闷说:“自先主故去,我便被埋于聚灵雪原之下,不见天日。指甲盖儿没再剪过,应当是不脏的。” “许久未见人,今日聒噪了些,抱歉。” 说完,它抬起前端,像在偷偷看人脸色。 凝风一愣,被它口中的孤冷气戳了下,脸色缓了下来,道:“没什么。早点擦拭干净,收拾收拾就寝吧。” 菜刀闻言应了一声,自手绢上擦拭过刀身,居然自己掀开了被子,一头扎了进去,一派与他同寝的架势。 凝风:“……” 菜刀探出头,被子滑落一半:“我睡相很好的。” 凝风心想,若是你睡相不佳,岂不是要割断我脖子。 他褪去外裳:“汀中无小贼,不必防盗。”汀雪门附近民风淳朴,路不拾遗,没见有谁睡榻边摆着菜刀的。 菜刀:“可外面天寒地冻。” 凝风:“菜刀也怕冷?” 菜刀:“太冷会变钝的。” 菜刀:“我不占地儿的。” 凝风僵硬了下,“好吧……” 熄了灯,他瞅着菜刀一水儿齐整的刀背,感觉颇奇异。 后到半夜,凝风总觉得身上贴着什么东西,一直冷津津的。 床外侧胳膊处颇重,抬也抬不起来,状似鬼压床,但他瞌睡虫占了半脑,愣是没醒。 鸡鸣三下,凝风睁开眼,入目先是漆黑的长发,铺了满床。 他突然身体僵硬,有什么东西正伏在他肩头! 他将那东西翻了过来,只觉五脏六腑调了个个儿,左胸口处慌乱地撞击着。 老天…… 大……大美人啊!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观阅! 刀刀是攻—— 这个不杀生是我瞎编的,莫有考据呀 3、第三章 阿刃 凝风三魂吓丢了六魄,匆忙回忆,不记得自己曾有过何种不智之举。 他从小喜好美人,但真风流的举动是一次没有过。汀中兄弟姐妹虽爱开些玩笑,但真要往他榻上送人…… 想想就不可能。 他瞅了眼美人平坦的胸前,心想虽是个兄弟,却也得把人衣衫穿齐整,不然断袖的流言传出去,到底是不好的。 凝风翻身下榻,脚正欲钻入履中,手一摸近侧,才发现神武飞了。 这一番动作响声颇大,床榻上的人醒了,长腿一曲,半倚着望着他。 那少年眉眼深邃冷硬,俊美异常,年纪不过十六七,“醒了?” 凝风怕他下句脱口便是“昨夜可好”,那自个儿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他咳嗽两声先发制人,问那少年:“你是何人?为何在此?” 少年眼黑如墨,“我名阿刃,庖丁刀灵。” 他想了想,“我来此处,是应你的请。” 刀灵? 凝风睁圆双目,手掐大腿以证自己并未做梦,“你是神武?” 阿刃点头,“我是神武。” 下一秒,他握住阿刃的肩膀,“庖丁之刀?你是庖丁刀?十大名刀之一?” 阿刃:“我是。” 《庄子》有云,庖丁用刀十九年,而刀刃若新发于硎。“怵然为戒,视为止,行为迟,动刀甚微,謋然已解,如土委地。提刀而立,为之四顾,为之踌躇满志,善刀而藏之。” “你不是解牛吗?这叫不杀生?”凝风不学无术,早年习的一星点经典全交还了师父,但《庖丁解牛》之说还是听过的。 “我只解牛,不杀牛,不算杀生。”阿刃说。 “杀了会如何?” 阿刃侧过头,眼神中带几分迷茫,“没杀过,但神主说过不许的。” “神主?” “就是你们说的神匠。”阿刃道。 “你裸着有伤风化,起来穿件衣服吧。” 凝风为他找来一身玄色衣裳。阿刃身量要更高些,穿上后袖口与下摆处短上一截,束手缩脚。 凝风打完洗脸水回来,却看到阿刃将两只鞋履穿了个掉个儿,一根玉带套在了头上。 他不禁好笑,“你在做什么?” 阿刃正被百二十根带子弄得手忙脚乱,从领口处艰难钻出头:“主上,不会穿啊。” 他只得为他一一穿好,想起他的话,“应我的请?这是何意?” 阿刃未曾束发,乌发之下,肤白胜雪,“你不是要绝色丫头吗?我的本相不好吗?你若是不喜欢,我弄张别人的皮囊来……” 他显然是曲解了。 凝风捂脸:“好,好,这个就挺好的。” 用过饭,凝风先去了老三的院子。老三正立在院中央吊嗓,一声撕裂般的尖叫吓掉了树上一排乌鸦,归音面在一旁点拨:“不够尖呐!不够尖呐!” 他捂着耳朵入内,指着那八哥一般的神武,“老三,问你一事儿。” 老三吊着嗓道:“大师兄啊,请讲请讲,我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若有我不知的,山下红花楼三十余名姐妹都可为您效力……” 凝风打断他的道白,单刀直入:“你的神武,会不会变大,会不会变人?” 老三:“?” 归音面:“?” 凝风:“会不会爬你的榻子,要与你睡在一处?” 老三:“……” 归音面:“……” 凝风:“看来是没有。” 之后早课,凝风问了师父同样的问题,被一掌拍出去数丈,伴随一声厉喝:“有伤风化!” “还是要暂且瞒住你是刀灵的事……”凝风对阿刃道,“刀灵化型之事匪夷所思,在门内尚不足论,若是被门外有心人知道,以你为邪魔外道为由大作文章,反而不妙。你在我这暂待几日,待我从长计议,总有办法。” 于是寒冬腊月,凝风便开始了几日的“金屋藏娇”。 后来风雪稍息,他寻了个由头去了镇上一趟,将阿刃偷了出来,又带了回去,与师父师叔说,是自己在镇上捡的乞人,因天寒地冻,见他实在可怜,便带入汀中。 掌门打量着阿刃,言道:“年纪太长了些,已过了打根基最佳的时机,但这筋骨……倒是好的。” 师兄弟们对新人入门自是喜不自胜,凝风见师父还在犹豫,讨好地向师叔使了个眼色。 师叔露出了然的笑容,一通稀泥乱飞长袖善舞,阿刃便这么入了汀雪门了。 是排行最末的小师弟,名叫凝刃。 阿刃不愧是名刀,筋骨奇绝且吃苦耐劳。第一日就足足劈了一个月用的柴,凝风路过,见阿刃将柴火置于面前,肉手在木头面上一划,木头瞬间分崩离析。 他叹为观止,这真乃劈柴。 不仅如此,阿刃还喜好去膳房帮厨,几下起落间菜肉纷飞,刀下脍可见光,丝细如发。 手艺极佳。 只是他对人的食物还是疑惑的。 “你现在是人身,要吃些东西……”凝风不是个细心的脾气,如今冷不丁让他“奶孩子”,自然是烦躁的。 他重重将碗往几上一搁,“你不是膳刀吗?怎么连这些也不吃?” “我只切生食,尝不出滋味的。”阿刃道。 凝风只得找了各色调料,还与一刚生育过的长老夫人要了幼儿识字卡,耐着性子教他。 挖一块贻糖到他口中:“这叫甜。” 阿刃咂巴地起劲,笑道:“甜。” 凝风坏心眼,舀了一调羹的醋,全部给他灌下,笑眯眯地说:“这叫酸。” 阿刃俊秀的脸都皱了,“酸。” 随后是一点苦瓜汁:“苦。” 他忍住想呕吐的冲动,“主上,苦。” 凝风抬眼,凤目轻描淡写地落在他身上,“你叫我什么?” “主上啊。” 凝风摇头,“不对,你现在是人,不是刀剑。你会哭会笑会说话,有躯体有感知,你应该叫我师兄,知道吗?我不是主上,我是你的大师兄。” 凝风的手很热,阿刃的躯体也热了起来,一点滚烫的、鲜红的液体,正从拳头大小的脏腔内流出。 “师兄……”他带着极寒之地独有的肃穆,“苦的。” 凝风颔首,“对的,再来尝尝这个,这是辣的。” 言罢,一串红彤彤的东西塞进了他嘴里。 凝风蔫儿坏,给他的是一大口蜀地友人来访时送的,晒成干儿的二荆条,阿刃只觉嘴里着了火,一个劲儿地咳嗽。 “阿刃,这是什么?” “咳咳咳……师兄……咳,辣的,舌头要冒火了……” 凝风无良地大笑:“哈哈哈。” 这一笑不要紧,引来了浣衣回来的昭昭。昭昭拎着搓衣板,怒从心头起,“大师兄!你又在欺负人!” 她忙将阿刃的嘴唇扒开,看到他的舌头都鲜红了,皱眉道:“小师弟早晚叫你玩死,快去师姐我屋里取药去。” 待阿刃出去,昭昭冲凝风叫道:“你这人怎么会回事?小师弟长年漂泊,心智不全也是有的,怎么能这样折腾人家?” 他心说只是逗阿刃玩,自个儿是有数的,咳嗽一声说:“不满意?那你带好了。” 昭昭无奈,这偌大一个汀雪门,就没有不让她担心的,冷声冷气地说:“那也要小师弟跟才行!他一双眼睛都要粘你身上了!前儿眼巴巴问我什么时候开春?这又是怎么回事?天可怜见儿的!” 他一晃神,想起自阿刃入门,他就一脚把人踹去了单独的房间。 阿刃等在檐下,想与他一同睡,但他一想到他肌肤的触感,后背就凉飕飕的,不耐烦地说:“去去去,你身上凉津津的,每次都把我冷醒,别人冬日睡暖炕,我他娘的抱个大冰块,图啥啊?” 阿刃不死心,“那什么时候可以?” “开春天气回暖吧!” 想到这儿,凝风转向昭昭,“他真这么讲?” “对啊。” 凝风摸了把头发,有些不好意思。 后来,他找木师父做了张榻子,搬到自己屋内,让阿刃住了进来,只是不容许与他同榻。 每日清晨,凝风睁眼的时候,就能看到阿刃定定地望着他,仿佛不需要睡眠一样。 “看我做什么?” 阿刃眼神深深,“想看。” 凝风闹心的事不止这一件,凝彩师妹日日来到近前,今日送茶点,明日送肉干,后日送饼子的。 他看得出她的意思,但碍于女孩子的情面,人家没有说透,自个儿就不便多说。 他隐而不发,想不到阿刃资质聪颖,读了几日书,本事渐长,学会怼人了。 凝彩送茶点来,他多少用了点,阿刃端着饭碗,往桌上重重一搁,冷言冷语道:“我看你不用吃饭了。” 他练完功回来,饿得厉害,随手拿起肉干,阿刃又来了:“古时候郑国有个国君,最喜食肉干。” “然后呢?” “肉干塞牙,牙缝越挑越大,能钻两条胖毛虫!” 凝风登时觉得唇舌间一阵刺痛,没了胃口:“你他娘的恶不恶心?你这么说,我怎么还吃得下。” “承让了……”阿刃冷笑道,“只要是凝彩师姐送的,您老都有胃口。” 而后凝彩暗示了一番,凝风借着这机会,与她说开了。凝彩也是个豁达的人物,并不纠缠,说这事本就你情我愿,一头热的没有意思。 后来他又逮着几次二师弟偷看凝彩制药,这叫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一切如常,日子安泰。阿刃阴阳怪气的论调也渐渐好了,但好景不长,凝风看着远处的天色,觉得恐有祸殃。 ……阿刃跟着老三听话本子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观阅! 4、第四章 疑窦 要说老三得了归音面,简直是“如虎添翼”,说书说得引人入胜、听众云集,害得多名说书先生倒灶。 这群家伙穷酸,技不如人便抱团,扎着堆儿跑到汀门前,口口声声说汀雪门夺人生计,仗势欺人。 掌门无法,老三说书毕竟事关练功,但人言可畏,汀雪门树大招风不能不顾及着点儿,就限定了他每五日说一日。 这日,老三要去镇上,来凝风门前冲阿刃挤眉弄眼。 凝风一抬头便看见他一只眼飞至额上,一只眼坠到下巴,斜眉歪嘴得很不是那么回事,嫌弃地说:“怎么?二十不到便中风了?” 阿刃逮着机会说:“师兄,我马上带三师兄去修医的师姐处瞧瞧。”说罢遛狗般扯着老三一只袖子,飞也似的走了。 留下凝风在屋中狐疑低语:“这孩子,怎么玩笑话也听不明白?” 出了门,老三一搭阿刃的肩膀,笑着道:“如何?哥哥待你不错吧?你大师兄就是穷操心,连汀门都不许你出,这师弟都是需放养的,看得多了才能博文,见识广了才能有出息。今儿你就跟着你三师兄好好上镇上玩玩去。” 阿刃不善与旁人接触,下意识挪了一步,笑容挂在脸上,比较腼腆,问:“听师兄说,三师兄是说书讲话本子的,这都是些什么内容。” 老三能在一众说书先生中脱颖而出,自然是有他的独特之处,他上下打量阿刃,见他这小师弟比他高上一头半,挺拔俊逸,是个上下齐全的,便凑过来说:“才子佳人、皇子后妃、神仙仙子……乃至于,嗯,人合的……都说一点。” 阿刃被他最后一段话打得面红耳赤,低声喝道:“三师兄!” 老三不以为,“这有什么?听众们听得入神,我讲得也起劲儿。况且,于细节事上我只泛泛而谈,有什么失礼?” 阿刃不知想到什么,脸上的红怎么也下不去,“可……人兽、人妖、人鬼本属异类,本就殊途,加以婚配是大不敬,如何可以?” 老三一亮扇面,不同于寻常山水图样,上面却是大大一个“真”字。 他道:“此言差矣。兽、妖、鬼也有性情,也知好恶,也辨是非,这与人有何区别?“情”这个字原就是不可抑制的,有心中的人在前面,刀山火海都没什么可怕的,难道不真,难道不美吗? 什么殊途,什么规矩,制好了条框将心意放进去,这不就像砍断了灵兽的四肢? 这样还会有情,还会有灵吗?不过是在一堆东西里勉强挑了个算是看得过眼去的罢了!” 老三慷慨激扬了会儿,又说,“我们门派所求的,不过是“性情”二字。这性情有两层含义,一是对自身的,只要不伤人不害人,放手去做便完事了; 二是对他人的,别人不伤人不害人,做他们觉得高兴的事,我们门内人是不许狗拿耗子的。” 阿刃好久才回神,又问:“若所做之事离经叛道,掌门与师叔他们,竟然都肯吗?” 老三高深莫测一笑,“离经叛道?真正离经叛道的事前人做多了,咱们可比不过他们去!” “这话何意?” 老三尿性又上来了,做出个“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的表情。 阿刃在他师兄那儿早学聪明了,说:“三师兄不肯说就不说好了,反正门派上下就我一人不知,我自有很多人可以问,三师兄却只有我一人可以说。” 说罢,他头也不回走了。 老三忙追上去:“服了你了,我说还不行吗?” 他凑近,用扇子挡住脸:“三代以前,有位掌门娶了这武林第一的美人,那叫一个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阿刃:“娶美人而已,如何离经叛道。” 老三:“那美人是个带把儿的!” 阿刃:“……” 老三:“这算好的,有一位师叔,偏要娶一只瓷碗为妻,说这碗从小陪着他,喂着他,我就怪了,这是娶妻,还是娶娘啊?” 阿刃:“……” 老三:“他要是用情专一也就罢了,结果新婚不到两月,就被人撞见他与一只瓷勺又亲又吻。” 阿刃:“……” 老三:“真是三心二意!” 阿刃:“等等,他不用嘴碰勺子,难道用脚喝汤?” 老三:“……” 老三:“碗碎了之后,他娶了那只瓷勺做填房,江湖传言,那碗是他指使侍女砸的,这是卖凶啊!” 阿刃:“……” 老三:“这可是卦武林》上记载的。” 阿刃:“卦武林》迟早关门。” 到了场子,老三醒木一拍便说上了,说得是绘声绘色,引入入胜。 阿刃听了好会儿,深觉有趣,忽觉一股争鸣的剑气自后心处透过,似在暗中与他较劲。 青州全州上下,只有乘风剑能敌他气势一二。但这股剑气邪气森然,与君子之风的乘风剑大不相同。 是谁? 他心中诧异,隐去了自己的气息,悄悄跟了上去。 神武之间,元神相查效果最佳,隐形后便要差上几分。阿刃追至巷口位置,闻到一股腥气,是老血与新血层层叠加后的味道,凶恶异常。他生性平善不争,仓促一闻,竟有些眩晕。 等到他回神,那剑气已隐去了踪迹。 四下探查无果,回首时已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只看到铺天盖地的红绸,台下客抚掌大笑,一穿红着绿的男子立在台上,正高声说着什么。 阿刃只听懂了八分,却已不觉耳赤起来。 另一厢,凝风差点没忍住一盏茶泼在老三身上,破口大骂:“什么?你他娘的把阿刃带去了镇子?还把人弄丢了?你怎么不去死?” 老三:“我……没留神,师兄……先别骂我了,咱们快去找吧。” 凝风朝老三“呸”了一口,运功于下盘,几个起落间已不见了踪迹。 阿刃自聚灵山上来,他当时虽未念引灵诀,却在得他之后,自刀刃上滴下一滴心头血,这心血一滴,血契便成,两者之间能彼此感应。 凝风行到巷口,闻见一股清淡的兰草味儿,顺此向内,他的眉头却越皱越深。 汀雪门地处内陆,南风之气不如沿海一线繁盛,但倒也有不少好这口的。 这巷子叫“清风巷”,名字风雅,却是诸多有此嗜好者寻欢作乐的淫窝。 他一脚踢开门,只见一群人围着阿刃,虽还未有人上前,但一个个目露,已有豺狼之相。 凝风当即怒火中烧,上前推开那群人,拎起阿刃的后颈就走。 一个找死的上前拦,被一脚踹开,周围人好不容易看着个极品,怎能轻易死心,扯住他的衣袖:“这位仁兄,凡事要讲个先来后到!” 他一转头,身后的几位才看清他的面容,他的容貌本就极盛,含怒下更是风姿凛冽。 他冷冷道:“有主了。” 把人像小鸡仔一样丢到了地上,凝风气不打一处来,揪着他头发便骂:“你他娘的哪儿都敢去?你知不知道招惹了他们是什么下场?真要我给你收尸吗?” 阿刃盯着他薄红的脸,站起身。凝风还欲训斥,突然腰间一紧,一双手拢在了他窄瘦的腰上。 圈着他的人微微弯下身子,将唇凑近他耳畔,气流细细密密啄折他的脸颊。 阿刃满脑都是老三那句“想做什么干就完了”,放在腰间的手掌厮磨了下,声音低低的,“这是腰。” 手掌向下移了点,凝风眼睁睁看着阿刃像教小孩一样对他解说。手掌往腰侧一拍:“这是胯。” 阿刃若有若无地触碰着他的耳垂,边笑边说:“师兄,我是刀,死不了。” 凝风的手反制住他的手,生怕他再向下,来个“这是臀”,从脖子一口气红到了脸颊,梗着脖子道:“你抱我干嘛?” 阿刃自喉咙里发出声响,像伸了个懒腰,懒洋洋低头靠在他肩上,“舒服嘛。” 凝风扛着阿刃回了汀中,每每想要发作,他便露出小狗儿一样乖顺的脸,偏叫人打也打不得,说也说不得。 他将履一脱,竟径自上了凝风的榻,没等驱赶便换了张说正事的情态,正色道:“师兄,我今日在镇上,遇见一件神武。” “神武?” 放眼武林,出世神武不过五十余件,持有者多为各门派掌门,就算不是,也是江湖之上有头有脸的人物,这样的人断没有偷摸来去的道理,又怎会到汀雪门前连声招呼都不打呢? 凝风垂首思索,“可知道是哪件神武?” 阿刃道:“是把剑,品质一定算得上神武了,只是我隐隐觉得它与我非出同源,具体是什么,我没有看到。” 凝风颔首:“此事重大,我要禀明师父。” 说罢,他就欲起身,不想被人一把抓住,阿刃仰面望他,面露疑色。 阿刃:“另有一事,我在镇中听到不少传闻,内容惊奇,撰写者笔法惊艳,好像是真的一样,我百思不得解。” 凝风:“什么传闻?你不懂尽管问,我给你解释。” 阿刃:“那说书的讲了什么《南风十八式》、《菊花尊者逍遥集》还有咱们师父和同门绝色双姝不得不说的二三事……” 凝风:“……” 阿刃凑上来,“这些都是什么?师兄知道吗?” 凝风:“都是谣言,都是谣言,多说无益。” 阿刃:“可他说得和真的一样……师父和绝色双姝……还有那菊花尊者……” 凝风:“再多说话我就把你扔到老三那去!你去拜他为师,跟他去修传音功吧!” 凝风丢下阿刃,径自往后山去。汀雪剑术共分为“修”“齐”“治”“平”四重,玄妙莫测,变化无常,常人用尽一生也难以参透“修”之一层,但乘风剑天赋奇绝,入道三十年已至“治”“平”二境交接之处。 他到了后山乘风府邸,却见门窗紧闭,空无一人。 “凝风?来找你师父?” 凝风闻声转身,俯首作揖道:“师叔。” 师叔含笑颔首,道:“你师父到了境界突破的关键时期,这两天有所领悟,正在后山洞穴处闭关。若你有事请教他,和我也是一样的。” 凝风将路遇神武之事向他禀明,但言辞周到,小心将阿刃从里面摘了出来。师叔听后,那张慈善的脸头一次变了色,“竟有此事?” “却有此事。” “此时事关重大,我会派人探查。” 凝风行礼告退,身姿轻盈,似御风而去。轻功在空中借势,几息之间便隐匿于天际。 或许人在家中总是松懈的,他竟未发现粘着在他背后的一束目光。 跗骨之疽,如毒蛇般。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观阅! 刀刀大概很久之前就喜欢风风了,嘻 5、第五章 冤家 师叔的事情打听得快,不日便说是广汉屿掌门途径此地,因与乘风剑郑廷倾早年有嫌隙,所以没有前来拜访,那神武便是广汉屿的至宝佩剑残枯。 “是残枯吗?”凝风回房后问。 阿刃思索了一番,“残枯出世已有三十年,那神武与它剑气相似,我却不敢确定。但师叔既然如此说,应当是没错的。” 第二年…… 时光一转,春去秋来,又到了来年的腊八,往后就是年节。汀雪门一时也忙碌起来,张灯结彩,采买人马来往如织。 “昭昭师姐,我师兄呢?”阿刃捧着碟刚出炉的热点心自膳房来,边走边问道。 昭昭带着顶鲜红老虎帽,衬得人明眸皓齿。阿刃称门中人总带姓名排序,唯有凝风,他只称他为“师兄”。昭昭闻言道:“没看到,你找他做什么?” “膳房做了豆沙饼子,给他送去。” 昭昭有心逗他,笑着道:“满眼满心都是你那猫嫌狗不理的大师兄呢!我们这些人疼你,你只当没看到!” 如今阿刃被养得出挑,一身玄衣勾勒得他宽肩窄腰。婴儿肥已尽数褪去。 更显得眉眼如画,丰神俊逸。他腼腆地笑笑,也不反驳,只是道:“其他师兄师姐疼我,也是看得到的。” “这话窝耐听,将奈别忘孝孙窝!”一旁的老三把舌头从一碗生豌豆中拎出来,他近日练功练得辛苦,舌头发肿嘴里生泡,说话的时候有点大舌头。 “舌头出血也闲不住……”昭昭笑话他,又对阿刃道:“你说看得见我疼你,这点心给我一块尝尝怎么样?” 阿刃咬了咬牙,“成啊。” “那我就不客气了!”昭昭斯斯文文地嚼起来。 又有师兄路过:“给我一块。” 一个师姐在那师兄身后,手刚挖过药材,沾了土,娇嗔道:“师兄,也不知道给我拿一块!小师弟,多谢啦!” “我也想吃!” “还有我!” 不一会儿功夫,那点心已经挨了七手八脚,只剩下伶仃的一块了。阿刃舍不得,护着那块点心就欲跑。 老三伸着根大舌头在后面嚎:“小斯弟,还有窝勒!” 他也不管什么同门之谊,兄弟之情了,没好气地道:“就你那破舌头,还是消停些吧!”说罢,几个起落就消失在众人视线内了。 昭昭往凳子上一坐,边美滋滋地吃点心,边笑话老三:“你也太不识趣了,连最后一块点心也要和我们凝刃的心肝宝贝抢,他不和你拼命才怪!” 老三一脸迷惑:“森莫心肝小包被?” 昭昭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亏你还是写话本的呢,这都看不出来!” 阿刃跑到后山瀑布处,只见瀑布被冻住,高千仞的冰凌尖锥般扎在虚空之中,上有个长发白衣的人影,穿梭其间,身如飞絮。那人垂直于冰面,脚下坚滑崎岖,居然如履平地。 须臾之间,破风声起,一黑衣人飘然而至,手腕一揽将他带到怀里,道:“凝风,冷不冷?” 凝风冷不丁被人抱住,下意识想出手,却闻到一股兰草香味,失笑道:“是你这小子!” 阿刃揽着他飞下瀑布,道:“你身上寒津津的,我还带了件大氅,快披上。” 汀雪门抠门异常,这大氅还是他用猎狐的狐皮一张张攒下的,一块墨黑,一块油红,毛儿乱七八糟,刚做成时他大师兄嫌这衣服不合他倜傥的相貌,打死也不穿呢。 如今沾了冰雪身上冷,他也顾不上臭美,披上了衣服,说:“你身法不错。” 阿刃眉眼低垂,随机笑道:“不及师兄分毫。” 他捧出那碟点心,声音颇为幽怨,“你不爱吃太甜的豆沙馅,我特意将其中的一半换成了山楂,酸甜可口的。可惜都叫他们算计了去,就剩这么一块了。” 凝风看着他,这从不知友爱谦让的大师兄不知怎么起了孔融让梨的心思,掰了一半递给他,“阿刃,一起吧。” “不了,你吃,本来就没多少。” 凝风一鼓作气塞进他嘴里,“啰嗦什么,那么多废话。” 那豆沙饼的饼皮轻酥入纸,一抿就化开了,里面的豆沙馅又香又软。 凝风意犹未尽,但往阿刃嘴里抢那半块已经来不及了,眼睛一转,颇为豪气地道:“那帮家伙抢你东西,师兄帮你出气。” 阿刃伸手拿掉他脸上的饼渣,“怎么为我出气。” 凝风坏笑:“你听我说,这般这般,如此如此。” 第二日,吃过饼子的人都得了一小碟,凝风陪着阿刃亲自送上门,挨个道:“听说你喜欢我们阿刃做的饼子,今日特地做了些新的,给你们尝尝。” 昭昭收了饼子,与昨日被恶补了一堆“师兄弟秘闻”的老三耳语:“你说,大师兄这是什么意思。” 老三低声坏笑:“素喜饼吧。” 二人捧着最后一碟糕点欲去最后一间院子,相视一笑,神采飞扬,不料一只手自虚空弹出,直直抓向盘子! 凝风轻功了得,那只手却像堵住了他全部退路,指风劲厉如剑,疾风掠过,盘正中便缺了块,来人道:“正好饿了。” 那人玉冠束发,正是闭关一年的乘风剑。 二人先惊后喜,“师父?” “您出关了?乘风剑大成了吗?!” 掌门微微摇头,一张脸上仍是冷色,声音却温和,说:“还没。先出来与你们过年。”言罢,他将饼子往嘴里送。 “师父,别……”凝风忙说。 不过晚了,掌门已将饼吞了,扬长而去,只留下一句:“尚可。” 第二日,汀雪门上下人仰马翻,上至掌门,下至某师兄房里深受宠爱以至舔了盘子的二狗无不栖身五谷轮回之所,生怕一泄如注。 经修医人探查,豆沙饼中下入微量巴豆,且与皮馅均匀混合不易察觉。 始作俑者二人被带至议事堂,面对滔天民愤,一人面色如常,一人大呼冤枉。 “师父、各位长老、师弟师妹们明鉴……”凝风道,“在饼中下巴豆,对我而言又何好处?” 一位面白如纸尚未恢复的女弟子出面怒斥:“大师兄乃十里八乡著名鸡鸣狗盗之徒,为人锱铢必较!定是嫉恨我们抢了他的糕点,才如此蓄意报复!” 此言一出,太平了多年的汀雪门顿时民意如沸。 凝风正色道:“师妹说我是鸡鸣狗盗之徒,我并不否认,但小师弟的人品,难道不足以取信吗?” “小师弟被这暴徒挟制了!” “小师弟为人乖顺,定是难以拒绝!” 阿刃正欲说话,被凝风一个眼神制止住。那位女弟子一点儿没错,凝风为人,锱铢必较,二师弟前几日坑了他一副绝顶丹药,这一场大戏怎能少了他? 凝风连声道:“师父明鉴,弟子冤枉。只是您知道,弟子从来做坏事都会藏好尾巴,怎会有往自己的糕点里下药这般不智之举?弟子恳请师父搜院子,以证弟子清白!” 要说这汀雪门也是炒咸菜放盐巴,才会脱了裤子放屁。被这一怂恿,一众受害弟子真的请令搜查。 不一会,搜查的人带着一小瓶巴豆进来了。众人怒吼:“果然是他!” 搜查者回禀:“这瓶巴豆是从二师兄房内发现的!” 二师兄正咧嘴一笑,幸灾乐祸,不想一口大锅从天而降,辩解道:“血口喷人!我怎会有这种东西!” 凝风一笑,看似冷静辨析,实则祸水东引:“如今时近年节,二师弟主管汀中账目,前儿听他说账上吃紧,要寻个法子。想不到他竟在饮食中下药,强迫我等喝白粥。 汀中草药自植,米面肉菜却需向外采买,如此不出只进,定能剩下大笔银子!还有我这死对头为他垫背,一举两得,当真好谋算!” 怒火已然烧到了二师弟头上,他额上带汗:“此乃嫁祸!就凭一瓶巴豆,人人都能塞到我院内去,也想凭此治我的罪吗?” 搜查者拱手,铁面无私:“另外在二师兄帐上,发现购入巴豆五钱,加过大印的。” 时至此,二师弟才恍惚想起自己好像真替习药学的凝彩去买过巴豆。 …… 一番泄愤后,凝风对被揍成猪头的二师弟粲然一笑,低声道:“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世人皆赞汀雪一门双骄,首徒凝风来去如风,身法奇绝; 次徒凝山不动如山,坚实稳重,“风”“山”两派传承有道,令人艳羡。 岂知两位整日“黑虎掏心”“猴子偷桃”,如三岁小儿般相互戏耍。 狗屁双骄,都是冤家。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观阅! 6、第六章 极盛 到除夕前日,分散各地的弟子们都归了汀中,车载着行李特产,三两个驻足谈天说笑,是一派如云的热闹。 长老们出了禁阁与大家耍在一处,挂灯笼的挂灯笼,写楹联的写楹联,更有甚者,不顾一把老骨头,甩着长白胡须,追着子弟们打雪仗。 膳房早就忙碌起来,准备明日的年饭。昭昭拿着扫把赶人:“大师兄快滚!这猪肘子卤牛肉都要叫你吃净了!” 凝风从案板下面钻出来,满嘴油花,举起双臂告饶:“冤枉啊,我尝尝咸淡罢了!” 膳房一师傅最善卤制,每次出品肥瘦相宜、香气四溢,是年夜饭饭桌上最抢手的。 在一众弟子中,阿刃刀工最好,因此承揽下了切熟食的活计。 岂料他刚上岗,就被只耗子盯上了,如此一个死皮赖脸,一个假公济私,卤菜还没等上桌就去了大半盘子。 “尝咸淡?尝你娘个头!”昭昭叉着腰道。几个女弟子嬉笑着,当场制了个牌坊,上书八个大字: 膳房重地,凝风止步。 还没吃饱喝足的凝风回首做了个鬼脸:“凶巴巴的,当心嫁不出!” 但这事真不用他担心。他前脚刚出膳房,后脚就在墙角处听见几个人念道:“青云山一面,经久难忘……每每思至,辗转反侧。后于灵城遥望佼人于马上,心中怯懦,惶惶不敢前……如今思来,深以为憾……” 几人正聚头看着,只听“咣当”一声,门板被踹得飞出去好远,直扑到一人身上,来人大呼:“好个没脸!竟偷读人信件!” 为首者下拜,“大,大师兄!不是小的们有意,只是我们在街上捡到了一封折成纸鹤的信,想还回去但不知是谁的,这才打开……” 凝风一手夺过来,写信人极善书法,字迹清秀飘逸。全文未提名姓,只文末处留下个翠色的点儿。他思忱几下,心中了然,随即眉眼一展。 岁年之交,倦鸟归巢,上下和乐,待到春日,说不定还有十里红妆,洞房花烛。 “我知是谁的,我给她去。你们都把嘴巴给我闭严实了,若是让我听见什么风言风语,我就算是正月里头在先人牌位前头,也能下手揍你们去!”他朗声道。 那些人早懂他的大爷脾性,连连称“是”。 凝风出了这间院子,又往膳房挨了昭昭一顿打,借机把信塞回了她荷包。 又听老三炫耀了半天他辛苦修炼得已至初阶的“金舌头”,忽觉一束目光盯他在身后。 他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那人即便扎着沾了油水的围兜,也是青松挺拔,俊美锐利,他在台阶上一个借力,顷刻便至树下:“你来了?” 阿刃似笑非笑:“寻个无人的地方,我有好东西给你。” 两人向后山瀑布处去,凝风跟在阿刃身后半步,隐隐闻见一股肉香。 到了地方,阿刃从怀里拿出个扎扎实实的荷叶包,打开,里面是一块卤牛肉,足有一斤多。 “这……你偷的?”凝风惊道。 阿刃伸手在他鼻梁上刮了下,“想哪去了?你吃得太多了,师傅没法子又炖了一锅,我自割腿肉买了一块儿……没见过你这么不给面子的。” 凝风“嘿嘿”笑了两声,拿起来便啃:“知道你孝顺。” 除夕一日,汀里规矩严整。早起先沐浴,由掌门携诸弟子至先者祠,唱祝词,三跪九叩。 后全门上下齐聚一堂,举行礼、乐、射、御、书、数六种比试,以君子六艺致意先贤。 晚间随意些,全门四百口会一同包饺子,肉菜馅的、鱼肉馅的、乃至奶酪、辣椒馅儿的,做什么的都有,下在一口锅里,吃到什么全凭运气。饭后守岁、占卜。 凝风自大盘里捞出一个饺子,筷子向皮上戳了下,转头道:“阿刃,你来吃这个。” 阿刃自觉地张嘴,这一晚上乱七八糟的馅儿他吃了不少。凡是稀奇古怪、难以下咽的、凝风不幸抽中自个儿又不喜欢的,全进了他的肚子。 他没脾气地一口咬了下去,突然牙齿一酸,被什么硌了下。 他吐出来一看,“枣?” 众人包饺子的时候,塞了饴糖、枣子、铜钱里面,吃到每种有不同含义。 吃到糖的,新年甜蜜美满,吃到铜钱的财源滚滚,至于枣子嘛,成亲的妇人们喜不自胜,未出阁的女儿家羞怯,不能叫人发现,要偷偷吞了。 “哟,小师弟,这是早生贵子!”老三吆喝起来。 大伙儿笑成一团,阿刃脸红,不客气地向凝风腰上一掐,气氛愈发热络。 用过饭后,有主祭主礼的弟子引凝风往后院沐浴。桶里泡着海盐、燕麦、荷花与几个青梅果子,取“海晏河清”的意头,沐浴的时间也是提前算过的。而后擦洗身体,左右侍者奉上焚薰过兰麝的锦袍玉带。 往日,最后的卜卦仪式,都是掌门亲为,但今年却点了座下的首徒,这其实是有传任的意思。 整装之后,又加玉冠,额发间垂下五色明珠,衬得他面容清贵,顾盼生辉。 他第一次主祭,却不拘束。依着惯例,率众拜向后山开山祖师墓址,抬头一瞬,觉得有人正灼灼地望着他。 他向后取蓍草等物的时候,看到了一双黑亮的眼睛。凝风突然感到无比熟悉,乃至于手心颤抖发凉。 就好像……曾经见过一样。 不等他多想,左侧一人已经念起了卜辞。所问所卜不过来年门派运势、吉凶。凝风轻轻注视着沙盘。 他神色一紧,这卦象,分明是大凶! 但下一瞬,蓍草、龟甲一齐发生了变化,又成了吉兆。 难道是眼花了? 凝风思索了下,向后宣布:“中吉。” “中吉便很好,能平平安安,顺顺遂遂地就行!” “只要大家在一块儿,便满足了,不求什么大富大贵!” “大师兄快别臭美了,换衣服来吃果子吧!” 午夜时分,新年伊始,镇上的富户放了漫天的烟花。小岛与燃放处隔着湖水,焰火的光彩映在水面上,煞是好看。 弟子们团团围坐,吃着果子,看着烟花,嬉笑打闹,有人酒气冲头,甚至抱着须发皆白,孙子已经娶妻生子的长老,说些“只愿君心似我心”的胡话。 更有好事者,不知死活地起哄:“您就答应他吧!” 白胡子长老还没说话,他孙子已然撸着袖管起来了,笑骂道:“去你娘的,昨日刚把你揍成了孙子,今日你就想当我奶奶了!” 后来守过了岁,尚清醒者七手八脚地将烂醉者扶回了房,欢声笑语,都隐在了夜色里。 凝风走的时候,两只脚都打颤。阿刃看不过眼,一下子把他打横抱起来。 怀里人喝得脸热,如画的眉眼上浮着一层可心的桃红,阿刃看着他,手上紧紧了,一径儿往房里走。 走到远离,怀中人睁开了眼,向空中伸出手。 “怎么了,师兄?”阿刃问。 一点晶莹的绒儿落在了他手上,随即消失无物,只留下一点儿濡湿的痕,他喃喃道:“下雪了。” 阿刃取来软椅、手炉、被子,把他热乎乎地包住,面对满庭的飞雪。 泥炉上烧滚了解酒汤,阿刃端了碗送到他嘴边:“喝点吧,你非坐这儿,身上凉。” 凝风就着他的手喝了,突然侧身,往他颈窝里靠了靠,喃喃道:“就像做梦一样。” 阿刃那句“什么”还没问出口,手心里滑进去一个东西,低头看过去,是个红面儿金绣的荷包,里面装着铜钱几枚。 “压胜钱。”凝风道。 阿刃接过,将他脖颈儿处的被子细细掩好,笑道:“真是的,我没有千岁,也有九百岁了。” 凝风抬起眼,眸子因水光显得愈发深邃:“傻孩子,你是我师弟,疼你是应该的。你想要什么,师兄是没有不愿意的。” 阿刃将手搭在他身上,被隔着被子握住,他轻轻问:“真的吗?” “当然了,有什么想要的,趁现在快说。”凝风道。 阿刃黑亮的眸子认真地盯了他会儿,长舒口气:“我只愿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观阅! 大概下一章开始小虐了—— ——ww—— 7、第七章 惊风 他做了个很长的梦。 很烤,很热。他梦见自己坐在一只大铜鼎边,鼎有三足,下面架着火,发出鲜美的,肉羹的味道。 面前是一个壮硕的男子,打着赤膊,腰间别一把菜刀,向他一笑。 他听到他问:“君子远庖厨,公子怎么来此了?” 他不记得自己答了什么,只恍惚间看到一点精美繁饰的衣角。 凝风在半梦半醒间,摸到个东西,隔着一次布料,直觉得烫手。 他恍惚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榻上,床帐半掩着,阿刃坐在他身侧,正在打坐。 而他手里握着的,是他的膝盖。 凝风立刻就清醒了,翻身坐起来。阿刃因体质迥异,哪怕在盛夏也是寒凉如冰,但他方才上手一摸,竟发现他整个人比烙铁还烫。 “阿刃?” 阿刃双眉紧蹙,面上浮着一层病态妖冶的红,额头手臂上的青筋全都爆了起来。 他向他背部放出一股内力探查,直觉他体内气血翻涌,全身内力上走汇聚于头部,似在余人斗法。 这一场无硝烟的争斗旷日持久,他不通此道也不敢贸然出手。 大概一炷香的功夫,只见阿刃头顶渗出豆大的汗珠,牙关紧锁,四肢都不住的抽搐起来。 顷刻,他猛地后仰,向旁侧一歪,“哇”得一声吐出一口血。 “阿刃!?” 阿刃欲开口,喉咙一甜,又是一口血,狠抓住凝风扶他的手腕,难抑的粗喘将一句话断成几节:“它……是它来了……” 凝风双手一推,输出几股真气替他稳住经脉,问:“残枯?” “不……不是残枯……”他死咬着牙关,“残虐的……这不是神武……” 他突然想起来了什么,猛地坐起来,用尽力气攥住凝风的肩膀:“快……快去通知师父!” 没等他出门,远处传出一阵鸦叫,继而是急促剧烈的钟鸣。 凝风的身形一顿,面色发白:“这是……第二层警戒的声音……” 轮到第二岗发出警报,那么第一岗……恐怕已经全军覆没。 他立刻折身,将受了内伤已是半昏死状态的人扛了起来。门外已是一片火海,铺天盖地的黑鸦与火箭从天而降,一股身穿黑衣的凶徒正大开杀戒! 凝风抽出随身佩剑,与一黑衣人缠斗起来。来人武艺高强,持一把长流星锤,狠狠向他胸口一掷,显然是冲着要他的命去的! 他一仰身错过,只见锤尖遍布紫光,有股难抑的腥臭气,明显淬过剧毒。 黑衣人一击不中,手腕一翻至击他的双腿,流星锤上血迹斑斑,已然吃过人命。 眼看锤子就要撞上他的腿弯,凝风却凭空消失了,一柄长剑“铮”得一声刺入黑衣人的后脑。 凝风切西瓜一样解决了他,甩掉剑柄上脑浆和血,他将黑衣人的尸体推到他同伴的刀刃上,顷刻之间又杀一人,寒光一闪,从刀下救下一汀雪门弟子。 “大师兄!” 凝风急喝:“怎么回事?谁人来袭?” 那名弟子疾呼之后,吐出一口鲜血,就要晕过去。他在他背部几处大穴处输入几股内力,又塞了一颗丹药他口中,那人才缓缓转醒。 “不知道……我出来的时候已经打起来了……”弟子脸色青白,如同金纸,颤抖的手死握着剑柄:“长老们……都前去应战……掌门在后山和人交手!” 凝风安顿好那名受伤的弟子,起身一路挥剑,一路杀到了后山。 只见半空中一蓝一红两道身影正打得天崩地裂,郑廷倾身着蓝衣,手持一柄暗灰色长剑,刀法极快,如同飓风; 红衣人长袍蒙面,手上重剑中心位置有道巨大的裂缝,身法诡谲阴测,带着股浓郁的血腥气。 蓝衣速快,但那红衣人仿佛能提前预知他的行动轨迹,严防死守。 几十个回合后,红衣人的重剑忽然从一个诡异的角度冲出,重重击在郑廷倾身上。郑廷倾瞬间飞出数丈,空中溅起一层血雾。 “师父!!” 红衣人的脑袋向下一低,一双闪着血光的眼睛直直朝凝风杀过来,他一瞬间全身便泛起了冲天的寒意。重剑凌空击下,带着阴森的鬼气砸向他的天灵盖! 那股气流以压顶之势定住了他,避无可避,凝风在仅剩的几息内将阿刃向背后一甩,内力凝在手中剑上,迎了上去—— “刷”得一声,蓝衣带着嘶吼的剑意从他身前掠过,狠狠应了上去,冲击波及之处飞沙走石,乘风剑迎上了高处落下的重剑! 凝风听到了乘风剑被震裂的声音。 掌门拼着重伤回首,将一物猛地掷了过去,吼道:“风儿!快走!快带他们走!” “师父!!” “快走!”掌门击出一掌,凝风脚下霎时间被灌注了充盈的真气,自空中横飞过整个人群。他一望手心,发现师父扔给他的,是汀雪门的掌门令。 他眼睛一热,将阿刃扛起来。借掌门令之效传音入密。 “掌门有令!汀雪门部众,速往临湖码头处!” 泪和着血滴下来,变成邋遢的一片,劲烈的风声遮掩住他声音的颤抖:“弃寨!!” 下过令后,凝风又入战局,把无法脱身的弟子一个一个扔出来,奈何黑衣人潮水一般,杀了一波又来一波,仿佛永远无尽。 汀雪门一向平和,很多弟子是未经过生死的,在刽子手般的黑衣人面前,就像脖颈儿细弱的韭菜,顷刻之间身首异处,有些人甚至连剑都没来得及拔出。 凝风拼尽全力救出的人又遭围堵,才出虎穴又入狼坑,转瞬损失过半。 他一手护着阿刃,一手挥着全是血迹的剑,快要力竭。忽然背后的黑衣人惨叫着飞了出去,他惊呼道:“胖子?!” 二师弟应了一声,喝道:“快走!” “你带他们先到码头,我断后!” 二师弟点头,护住被救出的门众,向湖边撤去。 空气中血腥气冲鼻,爆竹的纸壳被脚印踩成烂糊糊的一片。目之所及,断箭、残肢、战火…… 凝风一腿干脆地踢断一名黑衣人的脖子,将旁边的人一把拽了过来:“凝晨师弟,快走!” 他拖着人往码头去,岂料寒光一闪,一柄长剑已至近侧,持剑之人竟然正是他方才救下的凝晨师弟! 那一剑带着必杀的气势,直冲向凝风的左胸。他怕剑伤到阿刃,居然下意识把自己胸口位置送了出去! 凝晨的剑惊人地快,半息之间已经突进到了距胸口不足半指的位置。 “铮——” 疾风掠过,刀鸣呼啸,一把漆黑的菜刀直砍向凝晨手里的剑,两兵相接,那剑居然被一刀砍成了两截,凝风抓住时机,一击贯穿了兵器脱手的人。 化为原形的阿刃在耳边怒喝:“蠢不蠢?!” 闻声,凝风布满血污的脸上有了两分生气,“你醒了?” “刚刚才醒过了,幸好还算及时……”阿刃道,“我感觉到了将我重创的那把剑的气息,这些黑衣人太多了,要立刻撤离才行!” 说罢,菜刀几下飞出,削起别的兵器就像砍萝卜,顷刻便救下了十数人。凝风留神紧盯着他们,恐再有内奸。 黑衣人越来越多,阿刃一下拖住他的衣领,往人少处暂避。路过小亭的时候,他脚下一软,险些绊个趔趄。 他向脚边看。 那是一具新鲜的女尸,鸭蛋脸,桃花眼。她有一颗小虎牙,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一个小尖儿,很俏皮。 割裂的荷包里,露出一只沾血的纸鹤,门牌破碎,只依稀可辨出半个“日”字。 腹部以下被一刀斩断,下身不知所踪,血水渗进了雪地里,肠子流了一地。 红颜薄命。 死无全尸。 凝风只觉得一只大手狠狠地碾过他的五脏六腑,大脑因窒息缺氧而一片空白,他胃里翻江倒海,控制不住地呕吐起来。 他弯下腰,像要扑上去,抹掉那尸体脸上的血垢。 一双手紧紧抓着他的腰,拼命拖拽着,不让他过去。那人的手也在抖,嘶哑又冷静的声音喃喃唤道:“快……师兄……快走……”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观阅! 朋友因为昭昭的盒饭很伤心,番外会甜回来的(believeme) 8、第八章 倾颓 码头面对着一眼看不到尽头的湖,几条船伶仃地在湖上,舟中人正拼尽全力划着,摆脱身后的追兵。 船只离身后的硝烟越来越远,杀声与惨叫隔着一层膜,听不分明了。走到湖心,所幸并没有人追上来。 二师弟松下一口气,进船舱查看伤员的情况,苦斗一夜后,逃出来的人也没几个全须全尾的。他刚走,凝风狐疑地看着对眼,瞳孔猛地收缩: “不对……” 他向另外几条船喊话,“全员戒备!” “怎么了?!”二师弟跑出来。急声发问。 凝风蹲下来看着湖面:“进入湖心区域后,走得太慢了……” 话音未落,只听水下呼得一声,他面朝向的位置,直直冲出一个人来! 凝风早有准备,两根手指猛地出击,一下子捅瞎了那人的眼睛。 然后一剑斩向他脖颈儿,一颗头应声而下,咕噜咕噜地滚进船舱里。 凝风拇指抹掉剑上的残血:“怕是没完……” 那冲锋的人刚死,水里霎时钻出成百上千只头颅,冒出来的东西全身漆黑,身上裹着一层薄薄的防水皮,张牙舞爪地扑过来。 那群来犯的暴徒还设下了这些个水鬼! 凝风与二师弟站在船上,拼命砍着那些想要扒上船的手,船内传出一声惊呼:“船舱漏了!” 湖水不停地涌进船舱,水鬼们的手撕扯着船壁,将他们往死路上狠拽。 没人留意到,一个人影在夜色中一闪,“咚”得一声跳进了水里。 阿刃在水下一看,水下的水鬼乃是人精心培养的好手,足有千人。他屏气凝神,光芒一闪变为原形,瞬间涨得巨舰大小。 巨刀出水,刀柄破开巨浪。他向水面上传音:“上来!” 凝风眼睁睁看着一把菜刀浮出水面,往上一跃,向船上挥手:“都上我神武上来!” 菜刀如游龙一样,七闪八避躲开那些水鬼。众人传功于几个练锁链与鞭术的弟子,将十艘船上的人全扯到了菜刀上,刺骨的湖水粘住了身上的血衣,一个两个,好不狼狈。 阿刃传音入密,对凝风道:“凝风你坐船头操控我!” 刀主与神武,向来心意相通,无需多言便可配合得天衣无缝。 凝风看水鬼们仍不死心,拼着被割断手脚也要往巨刀上来,低头问:“你能升空吗?” 阿刃咬了咬牙,“能。” “轰”得一声,强横的刀气在水面上炸开了千柱水花,巨刀一跃腾空。 水鬼们的手臂在水面上连成海,却什么也抓不到。巨刀升到半空位置,离开了水鬼的攻击范围,刀上幸存的弟子们长长吐出一口气,力竭地瘫在刀面上。 “幸亏有神武,可算是好了……”二师弟喃喃道。 不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没等他们喘口气,一个弟子突然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只见空中炸开了大朵的血花,那名弟子的胳膊上被直接扯下了一块皮肉! 那扯下人皮的东西足有半只手臂长短,一身黑羽,眼球突出呈现诡秘的血红色,两口吃掉了口中的人血人肉,鸟喙上挂着一串涎水。 “乌鸦!” 凝风抓过那弟子鲜血淋漓,流出的血是红色的,幸好没有毒。他振臂道:“都退到刀柄一侧,五人一组,摆御门阵!” 汀雪门有一先祖造下了这御门阵法,虽与精于此道的门派不能相比,但也有化零为整的妙用。 门众训练有素,立刻列阵,将凝风拱卫中央。 他嘴角勾出一个冷笑。 好周密的布置、好阴毒的计策!天罗地网,密不透风! 那就看我们这些“鱼肉”够不够牙尖嘴利! “动!” 御门阵开始第一次变阵,五人以二、三的顺序排列,真气敛聚,在空中凝成了一巨大的螺旋锥! 靠近的乌鸦被卷了进去,瞬间被撕成碎片。 但这阵耗费气力过甚,不能长久维持。凝风下了第二道命令:“突!” “山”字一派的子弟将内力覆于双手,将“风”字派的弟子推举到了黑鸦面前。 刀刃所过之处,哀鸿遍野。 一夜的逃命早把蜜罐里长大的孩子们磨成了刚毅果敢的斗士,生死面前是最公平的,若不想被黑暗吞噬,只能拼尽全力变得强大。 没有人哭泣,没有人胆怯,神武上的人全都攥紧了手里的武器,拼死保护着自己与身边的人。 甚至连那白胡长老年仅六岁的曾孙女,也在丧考丧妣后毫不留情地结果了一只黑鸦! 凝风杀了太多,衣服已经完全变成了血红,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喷溅的鲜血溢了他满面,不等凉透便又喷上一层。 不仅是一剑斩首,许多黑鸦被他生生扭断了脖子,留下一道狰狞的血迹。 如杀神般。 阿刃深吸口气,那些死去的黑鸦变成了星点,巨刀的上沿升腾起了一层灰色的雾气,慢慢凝结成半透明状的壁垒,只在最上方留下了一个口子。 阿刃的声音颤得厉害:“顶……顶上,实在合不上了……” 被击退的黑鸦落在水面上,水鬼们一个个爬起来,踩上黑鸦,腾空飞来。手持飞刃,直直冲着巨刀俯冲而下。 凝风怒了:“艹他奶奶的,他娘的还带玩组合拳!” 二师弟杀红了眼睛:“艹他娘的干他!” “干!”凝风抹匀脸上的血迹,狞笑道:“一个不亏,两个赚了!” 水鬼们看到了他们剿杀的对象,一个两个,全部目露凶光,就像……一群等着啖肉饮血的饿狼。 恐惧是这世上最没意义的事,困境之中只有向前! 凝风被水鬼手上的铁锁钩刺中,手臂被撕掉了一大块肉,软软地挂在肩膀,口中仍不饶人:“他奶奶的,还没痒痒挠爽快!” 血顺着他的手臂滴上了刀面,刀刃的表面剧烈震颤了一下,卷起了汹涌的红光,瞬间补好了头顶的口子,整座巨刀被屏障覆盖,任凭那些水鬼、黑鸦如何也进不来。 凝风松下一口气,无力地躺在刀上,轻声道:“我的血这么补吗?早知道……我就割自己了……” 身下传来一声怒吼,压抑着翻涌的情绪:“别瞎说!” “好,不瞎说……”凝风疼得直抽抽,“你甩掉他们,咱们往北嵬山去。” 弟子们看到他们进不来,一个个力竭瘫倒。有人抓住了凝风的胳膊,一股渗透般的剧痛从胳膊上传来,像被人在伤口上撒了盐水,惹得他小声咒骂:“你娘的……” 他睁开眼,发现眼前的人是二师弟。月光无情,在天边若无其事地挂着,照着他脸上的水光。 凝风记起,二师弟在七岁那年掉进了后山狼坑里,被找到的时候全身没一块儿好地儿。 那狼有寒毒,需用辛辣的药水日日擦洗伤口祛毒。他当年那么小一点,愣是一声不吭。 如今,他手指轻触他的伤口,泣不成声。 “好了,凝山……”他用另一只完好的手摸了摸他的头,“你爷爷我又不是死了。” 二师弟双手掩面,岂料泪水越流越多,他脸上的血糊着眼泪,顺着脸颊流出道道沟壑,嫌弃地说:“你死了算了!” 他摇摇头,勉强笑了下,“扶我起来。” 在坐起来的一瞬间,他心口突然一阵剧痛,像被人捅进了一刀,又狠狠地绞碎。 他茫然地睁开眼睛,长空亮如白昼,风起云涌,响起无尽的呜咽。 汀雪门方向,火光冲天。矗立百年的先者祠,倾倒坍塌,成了一片灰土,岛上空光芒极盛,自上而下,龙吸水,龙吸火,是高千丈的飓风。 神武陨落,天地异色。 他闭上眼,过往在脑海里飞速闪过,他想起一双托举过他的大手,那张古板又坚毅的脸,还有他在生病迷糊的时候靠在那人肩头,逾矩地叫过一声: “阿爹。” 有人咬着拳头,啜泣不止。他没有哭,只觉得背后的高山突然倾颓,再没有屏障可依,朔方的风无阻地吹进来,灌了他一脖子。 “师兄……”二师弟愣愣地说,“我们没有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观阅! 唔,盒饭 9、第九章 汀雪 北嵬,东北极高之山,神勿入,鬼难留。 凝风坐在山洞之内,体内真气毫无保留地传入阿刃肺腑。整整一天一夜的奔波,作为载器的他已经昏了过去,身上满是创口。 好容易等他稳定下来,凝风抬起头,借着火光看到二师弟抱着个满口血沫的人,问:“老三怎么了?” 二师弟头上满是汗,“他在汀上混战中口中剧毒……一直忍着没告诉,刚刚毒发了……我已经替他拔了舌……但三师弟,三师弟他身上越来越冷……” 凝风听到“拔舌”二字,有心痛一痛,但已感觉不到心脏的存在。 他走过去,手搭在老三苍白下垂的经脉上,叹了口气:“大概……就在今晚了。” 众人脸色枯寂,他只能努力用真气舒缓老三的经脉,让他不那么痛苦。 老三口中发出含糊的“唔唔”的叫声,却连痛都喊不出来。 “给我……看看。” 角落一人努力站起身来,向这边来。他身上黑衣被撕扯成狼狈的布条,踉踉跄跄地过来,二师弟垂下头:“小师弟,没用的。” 阿刃摇头,双手结十,口中念念有词。片刻之后,一道白光自额间发出,直冲着老三眉心而去。 老三皱眉呻|吟,半晌后,气息居然平稳下来。 “三,三师兄他,他开始热了!”一人又惊又喜道。 同时,阿刃的脸色瞬间萎顿下来,再次昏了过去。 “阿刃!” “小师弟!” 北嵬山苦寒,野兽层出,但也生长着不少珍稀药草。一行人在此处山洞中寄居数日,靠落在刀背上的乌鸦尸体为生,直到伤患情况稳定下来。 汀雪门四百余众,如今,只剩下四十八人。 凝风大口撕咬着乌鸦的翅膀,抹掉嘴角的血沫子,像茹毛饮血的野兽。 他看着盯着洞穴内的火把,对二师弟道:“凝彩师妹家在干州有祖业,几日后我们前去。你先照看他们一下……我去去就来。” 二师弟一把抓住他手腕:“你去哪?” 他无法,道:“我回门里一趟。” “你疯了?!他们没走怎么办?你一个人要是回不来怎么办?” 凝风叹了口气,眉眼桀骜阴郁,冷冷道:“门众、师父的……身体,总要有人掩埋的。” 说罢,不待二师弟反应,他便如箭一般飞了出去。 他到了湖边的镇子,曾经热闹非凡的街巷,如今只剩下倾颓的柱石,上面隐隐可见火烧过的痕迹,空荡如鬼城,连个活人都不见。 他并未感觉多悲痛,只有一股入骨的苍凉。 汀雪门早被夷为平地,烧焦的门窗上停着几只可笑的喜鹊,一副不知愁的样子。 他走过最外层的岗哨,尸体已经不见了,显然是有人收拾过,只是地砖上的血迹,怎么也擦不净。 师父,昭昭……都不见了,只剩下角落里未来得及被发现的,被吃成骨架的二狗的尸体。 他看到,并不平整的雪面上有拖动的痕迹,但脚印却全无,仿佛那些尸身是被风凭空拉走的。 他不死心,仔细搜寻,终于在一块突出的石子上发现了几根丝线。 用火一烧,是蚕丝烧焦的味道。 他转身,回了北嵬山去。 “凶手铁定是管杀不管埋的。我探查过,收尸之人身披绸缎,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当是他们。”凝风边拨着火堆,边对二师弟道。 门派之中有钱到用蚕丝做门服,又和汀雪门来往密切的…… “点翠裴家。”二师弟道。 阿刃已经醒了,面色灰败地靠在墙壁上,腰杆打得很直。凝风捏了下他的手腕,把了会儿脉,放下心来。 他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是块不知道从谁身上扒下来的布,上面有用烧成炭的枯枝划出的痕迹。 他足足写了三天,才自认齐备,递给二师弟:“这个你拿着,我的字比你那狗爬的好得多,你应该能看懂。” 二师弟随手接过去,“这是什么。” 凝风捏了捏手腕,伤的骨头被接上了,已经好得差不多,他道:“这是“风”字一派的心法,好好揣着,别丢了。” 二师弟马上察觉到不对,一声把众人都喊了过来:“你他娘的要去干什么?!” 凝风在众人质询的眼光里,默默叹了口气。 “报仇……”他咬牙说,“我要去报仇。师父要我带大伙走,我不能不遵,但师父、汀雪门对我恩重如山,此仇不报……下一世,我不配投人身!” 众人无一不恨,被他一句话,激了起来。 “师兄,我也去!” “还有我!他们杀我们满门,血海深仇,不能就这么算了!” “都给我闭嘴!”二师弟怒喝道:“你们忘了师父的嘱咐了吗?师父拼着自己身死也要护你们出去,是让你们再回去送死的吗?还有你!凝风!师父没了,你就是掌门,这报仇的话我说得,你可说不得!” 凝风看着他,突然手一扬,一件东西拍在了他胸前,冷声喝道:“拿去!” 那东西光华潋滟,是块玉牌。 “自今日起,你便是汀雪门掌门,门人弟子若违背你令,可持此杀之!”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二师弟的脸,“大仇不可不报,门派不可不兴!你凝山给我管好活人的事,死人的事都在我一人身上,就你们那三瓜俩枣的本事,还好意思说报仇吗?!” 二师弟愣愣地看着手里的掌门令,泪流满面:“我不许你去送死!师父给你掌门令,是让你继任的意思,不是我!你带他们去凝彩师妹的山庄,杀人的事我去!” 凝风猛地击出一掌,二师弟被击飞数步,重重砸在墙壁上,他突然发现,不知何时,凝风已经强悍到自己难有反抗之力了。 凝风走上前去,拽住他的衣领,“你信我能重建门派,我信你能手刃仇敌吗?凝山,别傻了,天生你我各有所用,这是改不得的天意!你看看他们,你看看他们啊,你身上的担子不比我轻!” 众人低头失语,冷冷的山风自洞穴刮入,像无声的叹息。 二师弟垂首,似是妥协了。 “我……跟你走……”嘶哑的声音响起,“我跟你去报仇。” 凝风回首,自火光之中看到了阿刃的脸,他突然胸口一热,像被火舌舔了一下。他的眼睛描摹过他轮廓,目光近乎虔诚。 天地间,落下一道隐忍的叹息。 “凝山,替我照顾好阿刃。”他转身,往山口去。 “郑凝风!” 阿刃疾呼道,字字泣血:“你没听到吗?我说我跟你走!” 二师弟垂泪拉住他,“小师弟,你跟他走什么?你身上有伤,根基也不稳,这是送死啊……” 阿刃一把把他推来,踉跄着走到凝风身后,“扑通”一声跪倒,抱住他的后腰,“凝风……主上,我受过你的血契,发过誓,赌过咒,死生不负。” “解了吧……”凝风幽幽地说,“我不是什么好人,照顾不周。你再找个好的……找个厨子吧,你先主应该也转世了吧……” 清冷的语气,托孤一样。 “闭嘴!” 阿刃死攥着他,强迫他转过来,一双漆黑的眼慑住他的三魂七魄:“我是你的!我是你的!谁要想动你,先踏过我的残骸,谁要拦你,先问过我的刀刃! 有我在,没有人能伤你,没有你做不成的!你怎么能丢下我?你觉得你死了,我还能安心活着吗?” 他的眼角,突然滴下一串眼泪。 凝风看着他,这是他第一次见到阿刃哭。“我是你的,我是你的”,这两句话硬生生地砸在鼓膜上,他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被揉碎了,像野兽挣脱了囚笼,那些污秽的、苟且的、不伦的情愫,山火一样汹涌,就要按耐不住。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俯下身,吻了阿刃的额头。 唇面与肌肤接触的那一刻,他全身都战栗起来。这是一个最简单的触碰,轻得如同蜻蜓点水,一下子就散了。 但那一瞬的安慰,居然大过了生死。 凝风伸出手,洞穴内狂风大作,转瞬间那黑衣少年已没了踪影,四周是无匹的刀气。 他将刀别在腰上,那平平无奇的菜刀,一瞬出锋,煞气凛然。 他最后看了一眼众人,轻轻说:“从此,师门三百八十五口血仇自我而止,若我死了,你们谁也不许再寻仇。若我能回来……” 他朝二师弟笑了一下,“你需得备好一箩筐好话来夸我。” 说罢,他转身离去,只留下了个挺拔的背影。 曾经肆意的少侠葬身于汀中大火,风雪中不曾回首的是苟且的刀客。他拖一具残躯,血衣猎猎,千山间涌起无尽的杀意。 “我等太天真,以至于忘了,无纷杀不江湖。”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观阅! 10、第十章 藏锋 点翠山庄坐落在西京,曾有童谣唱过:“西京脚下,驼铃悠悠;点翠山庄,富得流油。”山庄初代庄主本是名点翠匠人,经年累月参透了种“死而后生”功法。 一次游历途中,他结识了身负奇术的西南妙手,两人结为夫妻,共同创立了点翠山庄。 庄中一室内,光华璀璨,照明之物竟都是夜明珠。侍者捧着膳食跪了一地,小声乞求着什么,一华服男子高踞塌上,充耳不闻。 男子在二十三岁上下,骨相端正儒雅,但神情恍惚,一张脸瘦脱了形,挂不住皮肉。 他与侍者们对峙许久,轻轻道:“我吃不下。” “少主……”一侍从跪倒于地,泫然欲泣,“您这样……也活不过来,您就别糟蹋自个儿的身子了……” 他摇摇头,还是道:“我吃不下。” 过了一会儿,有人推门进来,“少主,门外有客求见。” 男子道:“我谁也不见。” 通禀者跪拜:“那客人说,青云山一别,聚灵处一面,不知少主,可还记得故人?” 男子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立刻下榻。他身子孱弱,几乎站不住,一下子扑倒那通禀者面前:“人在哪?!” “在门外……” 话音未落,男子赤着脚,迎着风雪走了出去。侍从们忙跟上,他不用人搀扶,在雪地里一脚深一脚浅地走着,脚底冻得通红。 门外铺天盖地,天地白茫茫一色。庄外石阶下站着一个满身血污的青年,一双凤眼冷厉刺骨,怀里抱着一个熟睡的黑衣人。 男子迎出去,不敢置信,颤声问:“你,你是凝风?” 凝风的鼻尖冻得通红,小心地护着怀里面色苍白的人,闻言点了点头。 “裴少主,劳驾借宿……”他口里吐出来一口口白气,“一路过来,太冷了。” 裴钟迎他进了内室,又命人烧了热水,叫他沐浴更衣。凝风抱着怀里的人去了内室,一炷香后清洗干净,将手里的人交给了府医:“我师弟身受重伤,劳烦您帮忙照顾下。” 府医带着阿刃出去,凝风看了裴钟一眼,见他形容枯槁,皱眉道:“你弄成这样,是不要命了吗?” 裴钟听他之前所言,知道他已知悉自己之事,不觉红了眼眶,几日积攒的悲痛之情一泻而出,喃喃道:“昭……” 侍从如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跪下:“少侠!少侠您劝劝我们家少主吧!他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 裴钟招手把人赶了出去,凝风皱眉道:“哭有什么用?节食有什么用?男子汉大丈夫,有冤报冤,有仇报仇!你这样,是存心让昭昭不得安息吗?” 裴钟颓然一坐,“我何尝不想报仇……只是那仇家……” 那夜的记忆一瞬间充斥脑内,黑衣人,红衣重剑,水鬼,黑鸦…… 凝风的手捏得作响,目光冷箭般射过来:“你知道谁是仇家?!” 他话里带着阴森森的冷气,像从地狱里钻出来的鬼声。 裴钟猛地打了个冷颤,点头道:“危楼。” “地狱十八道,危楼十九重……”凝风咬牙切齿,“果然,果然是他们。” 危楼乃三十年前崛起的一方势力,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楼主武艺高强,曾斩杀一宗师于剑下,故危楼肆虐多年,众人敢怒不敢言。 他看那凶徒的做派,心里已有了计较。点翠山庄暗桩遍布,裴钟如此说,应当是很有可信度的。 “我何尝不想报仇,只是危楼势众……以点翠山庄的势力,恐难应对……” 裴钟咬紧后槽牙,“我心悦昭昭,自然恨不得剥他们的皮抽他们的筋,但我可以不顾自己的性命,不能不顾山庄上下几百口的性命……” 名门高位,既是助力,也是桎梏。他日夜困苦,一瞬恨不得冲进危楼之中杀个天翻地覆,一瞬又心忧亲族部众,进退维谷。 凝风突然起身,“哐”得一声跪了下来。 “这是做什么?!”裴钟疾呼道。 凝风重重叩首:“裴少主替我门众收尸,感激不尽。恳请裴少主再助我一臂之力,砍了那狗屁楼主的狗头,祭奠我汀雪门三百余口!无论成败,我绝不连累点翠山庄,只求少主看在昭昭份上,肯拉我一把!” 裴钟扶不起他,只得与他面对面跪下,“只要不牵连山庄,我即便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只是危楼之中狂徒千人,个个不好对付,那楼主更是连你师父都……你想如何?你又能如何?!” 凝风惨然一笑:“听闻山庄有西南奇术,能改人样貌,使人脱胎换骨……” 点翠山庄有祖传奇术,名曰“篡骨”,神工鬼斧,改人骨相面相,只是极为危险痛苦,一旦术成,没有转圜余地。 裴钟摇头:“我不能答应!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即便昭昭和贵派掌门在此,他们也是不会答应的!” 他望着窗外的风雪,言语不容置疑,“师父如我父,门中之人乃我手足。我即便漆身吞炭也不足惜,何况区区篡骨?若你不应,我便以本来面目潜入危楼,即便身死也是命数。若你应了,我有幸报仇归来,必定做牛做马还你。” 话已至此,他心里更觉荒凉。汀雪门大盛之时,虽与世无争,但对于武林同道,也是广施援手,如今树倒猢狲散,那群孙子跑得比谁都快,他除了拿昭昭的名义挟制裴钟,也没别的办法了。 大概半晌,裴钟叹了口气,“罢了,我答应你。不必做牛做马,若你回来了,就请做主,把昭昭嫁与我。” “没有出嫁,她入不了我家祖坟。你可怜可怜我,让我百年后,与她睡在一处吧。” 凝风眼圈一热,“你何苦……” “你有你的坚持,我也有我的……”裴钟眼里闪过一束光采,转瞬之间,化为无物,“我明日就去求庄中长老,为你施术。” 两两相望,凝风叩首到底:“多谢你。” 三月后…… 铜鉴中映出一个人,细眉杏目,清俊平和。凝风看了两眼,声音中有丝不易察觉的苦涩,赞道:“长老圣手,亲娘也认不出。” 长老已有耄耋之岁,却仍是童颜,交代过些术后事项,便退了出去。 “脸换了,各种暗器、毒粉你也习过了,危楼最爱这些见不得人的东西……”裴钟道,“只是你家小师弟,我快要拦不住了。” 凝风失笑,“我走到他面前,他都认不出我了吧。” 说不可惜是假的,他从前自诩风流美貌,最爱自个儿那张脸。 但有些事到了前面,其他无关紧要的也就顾不得了。他勉强笑笑,“阿刃住哪?我去看看他。” 如今是春夏之际,山庄内兰香郁郁,几位小丫头走过他身侧,忍不住偷眼去瞧。 行至前院厢房门口,顺着门缝向内里望,便能看到阿刃一人默默立在庭内,一身玄衣,露出雪白的脖颈儿,他像是站了许久,肩头上有几片落花。 似是感受到背后的目光,阿刃转过身来,直直望着他。 他立刻错开眼,作出这个举动后心里又好笑。除了他自己、裴钟与长老,无人知道篡骨之事,面前之人又如何能认得出这张脸呢? 凝风转身走开,下一秒,却被个人撞了满怀,声音阴郁:“郑凝风。” 他脸色一黑,“你认得我?” “废话……”阿刃轻轻触碰他的脸,“我怎么会不认得。” 那手指轻轻颤了下,他又问:“虽然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但是,疼吗?” 疼吗? 凝风的心口轻轻颤了下,握住他的手,摇了摇头,问:“你如何认出我来的?” 有道是画皮难画骨,但他连骨相都换了。为防阿刃闯入看见他施术时的惨状,血契也隐去了,他到底是凭借什么认出他的? “眼睛……”阿刃低声说,如同耳语,“我一定在很久之前,就见过你的眼睛。” 阿刃夜探少主卧房,把人捉住盘问了个清楚,回来后面沉如水。 他犹豫了一下,没有发作。只把头搁在凝风膝上,手用了大劲握住他的腿,直到把人捏痛了,被打开去,才闷闷地道:“你是何苦?” “代价而已……”凝风说,“小代价。” 他的手随意把玩着阿刃的发,一双眼似深潭般,让人看不分明,“点翠山庄没有找到师父的尸首。几日前暗桩来报,在危楼所过之处发现了师父……那楼主剥了他的皮,拆了他的骨……做成了傀儡……” 闻言,阿刃梗住,说不出话来。 凝风轻声道:“你说,我怎能不恨?” 他勾起一个笑容,面上汹涌着昭彰的狠意:“我自然明白无论如何做,师父死了就是死了,但是只要想到杀人凶手还在这世上,我就恨不得将他剥皮揎草,割下他的肉让他自己一口口吃下去。 我自私护短,睚眦必报,不识大体,别人伤了我的,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得千倍万倍还回去,我所依凭的,也唯有手中的刀剑而已。” 或许他该做一派掌门韬光养晦,或许羽翼渐丰时再杀回才是明智之举,但他不是君子,没有那个耐心,也等不了十年。 他直视着阿刃的双目,“我成不了神匠所求的“持心公正,以佐王道”,我只会遵自己认为对的事。你说你是我的刀,我从未逼迫过你。所以若你厌弃如今的我,觉得我不配手持神武,我也没什么后悔的。” 换言之,你是来去随意的。 阿刃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铛”地一声,远处寺钟传来,惊飞一山栖鸟。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观阅! 11、第十一章 出鞘 两年后…… 漆黑狭窄的甬道里,灯火无风自动。四个黑衣蒙面人持戟立于门前,向着甬道最尽头跪地叩拜:“护法。” 被称为护法的青年黑衣红绣,头上一顶屋山帻,细眉玉面,竟像个书生。 他低头觑了四人一眼:“人怎么样了?” “禀护法,刑堂施过刑,还晕着。” 凝风冷冷道:“把门打开,我看看。” 密室的门开了,排泄物的腥臭与血腥味涌出,几乎能让人栽个跟头。凝风却似没有闻见,长靴一脚便踩上了半块断裂的指骨。 他腰间传来低笑声:“凝风,你身上的死气越来越重了。” 说这话的却是一把菜刀,被牢牢包在衣物里,外人难窥其貌。 凝风伸手将近侧的灯盏点上,火里不知烧得什么,发出灰绿色的,鬼火般的光。他低声说:“嫌弃啊?” 腰间的声音再度传来:“不好闻。” “不好闻你就离我远点儿。”凝风没好气地道。 腰上那菜刀又笑,语气微微上扬:“我哪里舍得。” 一人一刀走到密室内侧,那人已经意识全无,气息奄奄。凝风在他面部与发髻交接处一摸,居然凭空抠出张字条来。 他揣手入怀,往地上人口中塞了颗药,低声道:“会有人照顾好你家人的。” 那人不是什么奸邪分子,亦非什么武林暗桩,乃是裴钟偷梁换柱塞进危楼里的死囚,专为传递消息之用。 凝风刚刚塞进死囚口中的,那是一颗毒药,一天后发作,保准他死在刑讯里。 凝风一拂衣袖,出了门又交代了守门人几句,转身离开。待回到自己住处,他轻轻拍拍自己的腰间,“出来吧。” 转瞬之间,他裤腰带上便出现了个挺拔俊美的男子。 凝风将身上人往榻上一推,又将那纸条一展,念道:“万事齐备,里应外合,本月十五动手。” 阿刃双手抱胸倚在榻边,两条长腿随意搭着,道:“裴少主会从东北、西南还有南侧三路进攻。外派的五成教众中有两成已经被做掉了,另外一成换上了咱们自己的人。五堂拿下了三座,火堂堂主所中尸毒恐怕只够他撑个五天……就只剩下……” 凝风幽幽地道:“就只剩下楼主,和他那把蒙冤剑。” 两年前,阿刃检查过被点翠山庄带回的乘风剑碎片。残剑剑灵已散,但碎铁之中仍隐隐有黑气,阿刃沉吟片刻,面色凝重道:“蒙冤。” “蒙冤?那是什么?”凝风与裴少主一齐发问。 “是一把剑的名字……”阿刃解释说,“上古之时,神匠游历人间,于蓬莱遇一异瞳男子。那男子长相虽和常人有异,但为人热情豪爽,两人一见如故,交情甚笃。 神匠为那异瞳男子制了一剑,名叫“如一”,后来因某种不可知的缘故,二者决裂,男子带如一剑出走,立誓死生不见。” 凝风沉吟片刻:“这可奇怪,既然友情破裂,立誓死生不见,就应该把剑也一并还给人家才对,为何还有带走?” 阿刃道:“这我可不知,容我继续讲。上古之事三界未分,黄泉路守备不严,鬼界、人界与神界沟通无阻。 那异瞳男子不是别人,正是鬼王。鬼王回到地府后,心中气愤难平,将如一剑折断后投入地火,怎料那剑并没有销毁,在地火中淬炼九九八十一天,再度出世,这就是堪比神武的鬼王剑——邪剑蒙冤。” 凝风眼睛一亮,“那楼主的剑上却是有道裂缝!但照你这么说,蒙冤剑应该是鬼王的东西,如何会落到危楼楼主手里?” 阿刃微微蹙眉,思索了会儿,说:“大概是三千年前,或者是五千年前。鬼王举兵渡忘川,出黄泉,三界大乱,生灵涂炭。 鬼王用万鬼献祭蒙冤剑,致使其威力大增,无人能敌。因为这蒙冤剑前身是神武,天帝的怒火就发在了神匠身上。 神匠临危受命,约见鬼王与神鬼交界的明冥山巅,密谈内容无人知晓。只知道三日之后,神匠带回了鬼王的头颅。” 凝风眼睛里闪烁不定,问:“神匠……杀了鬼王?” “也有传说说鬼王是自戕,但这些都不可考了……”阿刃神情肃穆,“后来蒙冤剑便不知所踪。如今来看,应该是认了新主。” 、古剑、不世出高手。想到这里,凝风擦剑的手顿了顿,喃喃道:“蒙冤……” 阿刃察觉他神色有异,接过他手里的剑和帕子,“在想什么?” “我在想……为什么它会叫这个名字?” 本月十五,月圆之夜,也不过是十日的光景。期间,危楼火堂堂主尸毒发作身死,左护法的死对头—— 刑堂堂主风流一夜,连御八女,脱阳而亡,楼主遭遇瓶颈仍在闭关,一瞬间人手不足,防卫疏蔽。 凝风一身黑袍,静静望着满月。疾风掠过,斥候满身鲜血,肩头插着半只残箭:“左……左护法大人,哨岗遭遇敌袭!” “情况如何?!” “损失惨重!属下拼死回报!”斥候口中咳出一口鲜血,“来人有点翠山庄、华山派……足有千人……” 凝风冷笑:“点翠山庄?华山派?年前楼主清理不听话的门派的时候,还当他们乖觉,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如今楼主神功将成,这群崽子居然上赶着找死来了?” 他手上扣着个玉扳指,被拇指摩挲着,轻轻旋转,“你起来吧,蛇鼠之辈,成不了气候。” 斥候叩首:“大人英明!” 随即转身,将往楼内通报,突然听到背后一声:“等等!” 斥候回身,静待吩咐。 凝风手上寒光一闪,一枚小针瞬间刺入那斥候后颈,一息功夫,那斥候便倒地化成一滩脓水,只听凝风幽幽道: “他们闹着,我高兴,你又着急什么?” 他将地上的针收了,唤道:“阿刃,你带着人去接应裴少主他们。我去看看咱们楼主功法练得如何了。” 危楼第十九层,九曲长廊连接着一间密室。密室墙壁全由凝心玉制成,有清心之效,在其中练功参悟事半功倍。 这是左护法耗费千金为楼主所建,名为“孝敬”。 “铮”得一声,密室的门被人打开。一个人影走了进来,密室中央坐着一位红袍白发男子,面具罩面,只能看见紧闭的双眼。 他刚走出两步,那男人睁开眼,血红色的瞳孔死盯着他,张口到:“如晦?” 如晦,是他入危楼时现想的名字,如影如魅,如暗如晦。两年了,这个名字伴随他走过世间最阴暗处,满手鲜血,一身污秽。 楼主阴测测地问:“你来做什么?本座不是吩咐过不许人打扰吗?” 他看着那人的面具,神情温顺,向前两步,跪下,“禀主上,点翠山庄等率众来犯,属下前来请示……” “一群垃圾,你做主就行!”楼主干脆道,“我还未出关,真是冒失!” 凝风应了一声,起身告退,楼主闭目运功,忽然眼前人气势一动,顷刻之间剑已出鞘,直至喉管! 楼主猛地睁开双目,一掌足用了八分功力,以压顶之势压向他的天灵盖。掌风掠过之处腥臭阵阵,像是能把人一口吃下去似的。 这一招,名叫化骨,用惊人的掌力叠加带毒的内功,连人身上最坚硬的颅骨都能一击化去。 凝风长剑一扬,狂风骤起,竟也是一计“化骨”,长剑与肉掌相接,楼主发出一声尖利的鬼笑,却见肉掌无碍,凝风连人带剑都飞了出去。 “养不熟的白眼狼……”楼主瞬间立了起来,气势逼人。他看着凝风,从容地笑了,“你是哪家的小鬼?” 凝风的手压在剑柄上,这剑不是什么神武,但跟着他饱吸过数千人的血,也算是顺手。 他一侧身躲过楼主又一计“化骨掌”,口里不饶人,“是你爷爷家的!” 楼主“啧”了一声,也不恼,手上仍如猫戏耗子。他化掌为爪向凝风腿抓去,像是并不着急置人于死地,只想先扯个腿下来玩玩。 就在他手将碰到凝风腿的时候,他突然“咦”了一声,那凝风竟凭空消失了。 后脑位置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把长剑,剑尖一移,向着楼主脑干处刺了过去! “可惜了……”楼主不闪不避,手向背后一抓,凝风只觉得剑气如泥牛入海,转瞬间被吞了个干净,面前的不像是个人,倒像是个没底儿的口袋,多少内力都吃得下去! 凝风神色没有丝毫改变,剑尖一转就侧了过去。楼主只觉得自己遇上了个滑溜溜的泥鳅,怎么都抓不住,剑不知什么时候又对准了他腰腹。 剑极快,辨不清虚实,前一出还未消失,这一计便出现,他周围被围上了虚虚实实的影子,像要把他死死围住。 “雕虫小技!” 下一秒,楼主的手臂突然暴涨,黑气森森。里面露出条足有碗口粗细的巨蟒! 凝风下意识去砍,但那巨蟒并非实物,竟是由内力凝成的形体。只听“呼”地一声,那蟒的尾巴便狠狠甩上了他胸口。 一股大力猛地灌入,带着麻痹的痛楚,凝风嗓子一甜,吐出一口黑血。 但他经年累月在药池里泡着,身体的抗药性已非常人能比,这点毒素还耐何不了他。 虽然如此,胸口还是痛得像破碎了般。他并不理会,双腿接力凌空而下,竟是乘风剑的“泠风八斩”! 他出身汀雪门,身上乃是汀雪门心法和“风”派剑法的底子,在危楼中各种歪门邪道学得虽也不少,但这一招到底是他本家。 泠风八斩共八式,乃是快剑,几乎瞬间完成,他为了必杀,在其中注入了十分的内力,在第八斩挥出的时候,眼前一阵发黑。 楼主后退几步,红袍被撕断了一只袖子,颤声道:“这是……乘风剑?!” 四周的气势立刻暴虐起来,凝风一瞬间就品出了其中必杀的味道。 “留……留不得!” “铮”得一声,墙上的剑一下子飞到了楼主手上。那剑极重极长,其上布满暗红色的符文,中间一道极深的裂纹,鬼气森森。 蒙冤不愧为鬼王剑,方才出鞘,便如翻山倒海,气势腐如忘川,冷如黄泉,震得凝风手臂都被冷僵了。 他却毫无畏惧,挥剑迎上。 师父曾教导过他,汀雪门武艺取于自然,“风水炎山”若想发挥到极致,必要明白剑招本源。风,无形无相。无生无死,无处不在。 记忆中的身影重现,男人手持利刃,手把手地教那不到五尺高的小儿,那剑又轻又细,却无双睥睨。 男人声音和缓:“正因无处不在,所以无所不能。” 蝼蚁比鲲鹏,六合若一粟。 任尔东西南北去,剑在我手,我乃无穷。 一瞬,他豁然开朗,长剑脱手,绕开了蒙冤,孤注一掷挥向了持剑者! 下一刹,蒙冤剑贯穿了他整个肩膀,他能感觉到自己生命的流逝,甚至能窥见黄泉之下万鬼,但他眼中只有自己的剑,哪一剑带着破风之势,击碎了楼主的面具。 残片碎落,剑尾处扫到了他的眼角,划出一道血印子,露出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凝风只看了他一眼,一股难以言喻的震怒就从心底升腾而起,将他从阴曹地府生生唤了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观阅! ——boss当然是熟人—— 12、第十二章 旧事 “师……”凝风将“叔”一字生生止住,转而怒喝道:“张廷信!” 为什么危楼会挑在师父将突破瓶颈时下手? 为什么那危楼楼主会如此熟悉乘风剑的剑招?为什么师叔座下凝晨师弟会反叛? 他望着眼前那张熟悉的脸,从前慈祥和蔼,如今阴森可怖,他从来没想过,面具后居然是这样一张脸。 “乘风剑……”楼主喃喃道,“是风儿吧?怎么还和师叔动上手了?” “是你杀了师父!是你杀了我师父!”凝风的眼睛一片血红,“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他强行封住肩膀处的伤口,飞扑上去,被一掌掀翻在地。 楼主狞笑道:“我这就送你去见他!” “刷”得一声,蒙冤被一击打偏。凝风整个人落尽一个怀抱里,来的人身上有股浓重的硝烟味,混着抹不掉的兰草香。 他一瞬间什么也不记得了,脑子里只钻出一个念头,他的手好冷。 阿刃将他护在身后,冷冷道:“呆着,你打不过他。” 楼主玩味地看了他一眼,“刃儿?” 他眼里的神色称得上怨毒,“你师兄打不过我,你能?” 凝风不知怎么,觉得他把“师兄”二字咬得颇重。 下一瞬,阿刃身上散发出无匹的刀气。与蒙冤的妖鬼之气不同,他周匝的气势充盈平和,连绵不绝。 他赤手空拳,直直迎上了蒙冤剑。 一黑一红,一人一剑在空中交锋颤抖,一诡秘一中正,一如百鬼夜行,一如百川入海。出手便是近百回合,难分胜负。 凝风坐在地上,奋力调息,将残毒逼出体内。他的目光向上一看,看到了楼主铺天盖地的白发。 他突然发现,蒙冤剑上的红光愈盛,楼主眼内的红光就越盛,但他的须发就会愈枯槁。 阿刃与他提过,蒙冤剑煞气极重,连鬼王驾驭它都要祭万鬼。看他这副样子,显然是力不从心了。 凝风一瞬间想到了什么,大喊道:“二师叔!你还记不记得老三小时候你帮他换尿布的事?我师父说这种事就师叔这个细心人才能干,你还骂他来着,你怎么骂的,让我想想哈……” 楼主脸色阴沉下来,抽出手发出一击:“闭嘴!” 凝风立刻躲过,口中仍不闲着,老三附体一般,即便阵前,也要和人唠两钱银子的:“为啥闭嘴?你怎么这么凶?我师叔可没有你这么凶!” 他脑海里突然出现个少儿不宜的香艳话本子,口中大喝一声:“我知道了,你不是二师叔!你是三师叔吧?你不是张廷信,你是他的孪生弟弟张廷停!” 蒙冤剑一抖。阿刃一掌飞出,在他身上留下个深可见骨口子。 只一瞬,局势扭转,浩瀚之气凝成实质,那刀像一瞬掌握了无上的杀术。 天不绝吾,瞎猫碰上死耗子了,凝风心想。 他侧头躲开张廷停的飞镖,知道自己猜得八九不离十,连声道:“你老人家消息闭塞,这些年不知道吧,这江湖上传开了,我师父和绝代双姝,说你误人嫁娶,是真是假?不过我二师叔脾气确实比你更好些……” 阿刃乘胜追出几丈,一击手刀几乎贴着他的脖子划过去。 张廷停持刀的手不住颤抖,爆发出一声怒吼:“滚啊——” 凝风被震出了一口血,收了嬉笑之态,冷声道:“我虽晚生了一二十年,但也听过说师父曾数度救你于危难,他究竟是何处对不住你,竟至于被剑断身死,死后也不得全尸? 昭昭他们是你看着长大的,个个都是好孩子,为何会成为刀下鬼?我师父何辜?汀雪门三百余口亡魂何辜啊?!” 红衣白发人像是受了莫大的刺激,头发被内力冲得炸开,针尖海胆一样挺在空中。他嘴角殷红:“蠢货!蠢货!他要那个蠢货不要我!” 他的眼神极尽疯魔:“你问他何处对不住我?你知道我为何会来此吗?你知道我为何会变成这不人不鬼的模样吗? 你不用口口声声为那假仁假义的东西辩白!是谁把我逐出来的? 是谁要杀我?是谁把我一掌推下悬崖的?是汀雪门!是郑廷倾!是你的师父!你的好师父!” 他颓然地向后一坐:“说什么有容人之量……说什么亲如一家……我只不过是练了个功法而已,凭什么要将我赶尽杀绝?” “因为你是错的!你功法邪性霸道,吸了多少人的血肉魂灵才练成如今?你心中没数吗?”凝风摁住自己的伤口,厉声道:“若不是你杀人成性,我师父怎会对你清理门户?” 苦狠之后,他突然升起了一股悲哀。那人萎顿地瘫在地上,红衣似血,白发如霜。 “你懂什么,你懂什么?”张廷停喃喃道,目光落向了很远的地方,“他初登掌门之位,内忧外患……想要震慑,唯有强权。我是为谁修的这功法?我是为谁上的这绝路?他一句“邪魔歪道,死不足惜”……我凭什么做邪魔歪道?” “所以你不惜偷天换日,伪装成你兄长。但只要一想到他的好是对着你兄长的,你就恨不得杀了他。 一天又一天,你终于忍不住了,你觉得只杀了他,只有把他做成傀儡他才会听话是吗?” 凝风伸手一摸脸,不知何时已经淌下泪来。 “听话……听话最好了……”张廷停一双眼睛涨得血红,“不会骂我,不会杀我,不会用看魔鬼的眼神看着我……” 他声音慢慢低下去,密室内流动着血腥气。最后,只变成嘴巴的张合,空洞无声。 “我才是……我才是他最优秀的师弟!是我!” 安静了不到片刻,张廷停又发起疯来,他口中的虎牙涨到小指长短,撕咬着自己的血肉,“他们不配!他们不配!只有我才配!凭什么忘了我?凭什么?” 阿刃一手将地上的凝风捞起来,“他被心魔所困,邪气入体了!” 话音未落,地上的蒙冤剑突然暴涨到原先的数倍,阴湿的剑气甚至扑灭了室内号称用不熄灭的人鱼烛。 凝风半边胳膊挂在阿刃脖子上,脸色苍白,脚下步伐却丝毫不乱,低声道:“撑过这一阵,他坚持不了多久。” 阿刃空手接住一刀,勉强顺着力道化去,朗声道:“这蒙冤剑本是神铁,堕落地府,煞气极重,若我没猜错,两年前它实力暴涨,你应当是祭出了几十年阳寿?如今你还剩多少可烧的?” 张廷停脸色越来越灰,后背驼出一座山,已经有了油尽灯枯之势,重剑气势却越来越声。 阿刃挨了一下,闷哼一声,抬眼对上一双眸子,哑着声音道:“我没事。” 凝风反手抱住他,对着下面状态痴狂的人高声喊道:“你怎么知道他忘了你?你可真正了解过我师父吗?” 局中之人自困,以为全知其貌,但执着数载,不过井底之蛙。 悲愤之人易自伤,觉得这世道人心,没一个对得起自己的,但平心而论,波及者何辜?又哪来那么多真的蒙冤? 凝风口中忽然一片咸湿,“汀中后山有一亭名吾心,乃师父多年前所见,牌匾上以“停”代“亭”,是真的写错了吗?” 殊途的难道是“道”吗?殊途的,是人。 张廷停身子一僵,口中爆出一口鲜血,仰头看他,竟流了满面的血泪。 心魔作祟。 画地为牢。 凝风有一瞬的怅惘。他到底是何时开始代替张廷信的?那个爱惜弟子,慈眉善目的菩萨师叔,究竟是谁? 他真的举起屠刀的那刻,可曾后悔? 他回神的时候,发现自己牢牢地攀住了阿刃的脖颈儿。大仇将报,没有狂喜,他那一瞬的表情是茫然无知的。 紧搂住他的男人轻轻碰了碰他的额发,像嗜甜如命的小儿小心地对待一触即化的糖人。 凝风在他转身的那一瞬,闻到了极北之地的雪气,混着古老的嘶哑的刀鸣。 那人挡在他身前,只说了两句:“别看。” “我来。”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观阅! 还记得boss吗? 13、第十三章 天罚 两人换了点翠山庄的衣服出来,只见危楼内已是一片火海,四处遍布尸体。远远看去,黑云压城,卷着闪电雷鸣向这边来。 空气中一派肃杀之气,春季新冒的树叶被厮杀的人流冲掉,早早落叶归根。阿刃抬头看了眼不寻常的天色,面上表情意味不明。 “怎么了?”凝风问。 阿刃没心微蹙,终究还是摇了摇头,“没什么。” 大战过后,二人混在点翠山庄的队伍中回撤。之后与大部队分道扬镳,去取张廷停沉在水中的乘风剑残骸。 一路风餐露宿,十分辛苦。凝风的伤处贴了伤药,血已止住。 但肩膀的那一处是贯穿伤,抽痛得厉害,他眼前一阵发黑,险些一头栽过去。 阿刃拿着热好的干粮来,见状一把他扶住,凝风身子底子好,只歪了下便回神了,轻声道:“多谢,靠着你便觉得身上好些。” 他没有看到,扶在他后腰的那只手上闪着一圈盈盈的白光,光越盛阿刃的脸色就越苍白。 抱着他的手紧了紧,他听见身后人低声说:“大概是因神武与主人之间的血契,所以能让你感觉好些。” 凝风轻笑一声:“我收回之前的话,你妙用无穷。” 那团乌云仍如影随形地在两人头顶上压着,压得人心情也阴沉沉的,凝风没好气地往上看了眼,“这团云怎么回事?不打雷不下雨,跟着我们一路走了这么远,冻得人要命。” 他下意识往阿刃怀里缩了缩,头顶散乱的发髻轻挠着那人的下巴,阿刃看向他,眉眼深深,耳语说:“你不是嫌我寒津津的吗?” 凝风侧身避过他吹出来的热气,并未撒手,“冷是冷了点儿,好在挡风。” 闻言,阿刃将背挺得更直了些,为他尽职尽责挡着。他鼻梁笔直,下面一张微翘的薄唇,面上还沾着早已干涸的血迹,神情严整,有种破碎的美感。 凝风只着了一眼,心就不住“咚咚”跳起来,他伸手替他抹去血污,柔声道:“傻孩子,送乏些吧,我说笑呢。” 刀灵心直,就算他满口废话,也奉为圭臬。 他的手突然被捏住,阿刃居高而下,如有实质地看着他,嘴巴张了张,“凝风。” 凝风应了一声,听见他又唤:“凝风。” “诶。” 阿刃眼睛弯了弯,手在他扬起的脸上摩挲了下,“郑凝风。” 凝风推了他手一把,没推下来,“你烦不烦?叫我干嘛?” 阿刃的眼神一暗,低低地说:“怕叫不到了。” “什么叫不到了?你死了还是我死了?”凝风咳了一声,没好气道,“你哥哥这伤不碍事,命长着呢。你听话,别担心。” 阿刃“嗯”了一声,黑亮的眼睛盯着他,“不担心。” 他睫毛低垂,压着眸子,亮极了。此刻荒山野岭,孤男寡男,还为取暖疗伤搂搂抱抱的,氛围不觉暧昧。 凝风被他瞧得脸热,不自觉地错开脸去,闷闷道:“我渴了。” 从栖身之处向外走百十步就有一条小溪,阿刃将他扶起来,双手握着他的手臂:“我去给你盛水。” 说完,他却没有就走。在凝风吃惊的眼神里,轻轻贴了贴他的额头。 阿刃喃喃道,“我走了。” 他起身往远处去,原野上的风把他的背影拉得劲厉瘦削,头顶上那团乌云越涨越大,竟然跟着他走了,凝风还愣在他方才的举动里,觉得有些奇怪。 他注视着阿刃走出他的视线,头顶云开雾散,露出晴朗的天际。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久到凝风觉得能从西京跑到京城了,阿刃还没回来。他不耐烦的站起身,披着外衣往溪水那边去。 走了两步,抬头却见东方天色灰暗,狂风席卷。他没来由地慌乱起来,抬脚往雷雨处去。 “轰”得一声,天地失色,一束极粗的闪电凌空劈下。他霎时胸口巨痛,如百蚁噬心。 凝风放出气息探查,但阿刃不知何时隐去了血契。他脑内出现了某种感应,驱动着他的双腿远处山崖上去。 上了山,他瞪大了双眼,目之所及,山石迭起,符咒奔涌。 虚幻的台阶从山崖地下开始,直通天际,构筑出上古神话中记载的天刑台! 台上新旧血污层叠,下层已成乌黑,最上却蔓延着新鲜的血红。 一人满身是血地跪在刑台上,天雷滚滚,从天而降,一击劈在他已皮开肉绽的背部! 凝风眼前蔓延开深红,竟平白喷了一地的血。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观阅! 下章开甜—— 14、第十四章 心悦 天神造物,各有使命。 铡刀性烈,杀万人也是本分; 菜刀性和,杀一人便是大逆。谋大逆者,天地不容,受九重天雷。 林间捷径,一匹马已经不眠不休跑了两日,骑马者背负一人,生死不知,背上一片焦黑。凝风跑得满口都是铁锈味,但片刻不敢停。 几个时辰后,点翠山庄门口,一人背着一人滚下马来,座下的马口吐白沫,当即毙命。 裴钟带着一群大夫疾步而出,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 “大夫!大夫!”凝风的眼睛一片猩红,胳膊上的伤口裂了,露出深红色的皮肉,抱着怀里的人就往里冲:“救人!他被雷劈了!” 阿刃的背已经被简单上过药,但伤口全被烧焦了,露出了白骨。大夫们手忙脚乱,欲哭无泪:“这血止不住!” 他体质特异,即便拿出最名贵的药草也无甚大用,只能用细布扎起来止血。 阿刃浑身高热,好几次一口气上不来,凝风在一边忙前忙后,几日几夜没合眼。 后来,他不知道在哪里听说神武与主人彼此一体的事,又受了张廷停的启发,割了一大碗血喂给阿刃喝。 一碗下去,阿刃的脸色确实红润不少,气息也平稳了。凝风大喜,在腕上扎了口子放在阿刃嘴边,让血慢慢流进去。 不一会儿,躺着的人突然睁眼,狠狠抓住他手腕:“你在干什么?” 凝风一口气松了。眼圈不觉红起来。 “醒了醒了……”他差点老泪纵横,起身要去找大夫,被一把拖在了榻上,一阵剧痛从手腕上袭来,给他止血的人显然没想收着力,用大劲儿封了他手腕上的穴道,眼神一黯,“你在干什么?” 凝风被他抓得生疼,怼了回去:“废话!当然是救你,你以为我殉情啊?” 话音刚落,阿刃便瞪大了双眼。凝风被狠噎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脸侧向一边,猛烈地咳嗽起来。 阿刃见他脸色苍白,心下不忍,放缓了语气,“你这又是何苦。” “何苦?”凝风反问道,“只许你救我,不许我救你?我才是师兄。” 阿刃身上裹满了细布,殷出血渍,黑发散了一床。凝风看他这副病美人的样子,内心深怜,手指一卷,绕着他的头发:“我乐意的。” 阿刃眉眼低垂,仿佛触及心里隐痛,闷声道:“你我之间……本就是强买强卖,我哪里值得你这样对我。” 他错开眼去,不敢看人,“那日在聚灵山上,我镇着那些神武,有我在,它们都不敢跟你。” 他与其他神武不同,乃是上古神品……却只因那人灵台上一眼,生了狭促,失了公允,牛不喝水强按头,只为跟在他身边,多看他几眼。 却听见头顶一声嗤笑,凝风乐不可支:“好小子,那时候就算计上了。” 阿刃只当他是恼了他的算计,神情黯淡,手指不安地抠着床角,索性把话都说了:“天罚之事,你不用可怜我。我出手杀他到底比你杀他好些……我没你想得那么光明磊落,舍己为人的,因你之事受雷劫……是想挟恩图报的……” “挟恩图报?”凝风吊着眼看了他一眼,“你图的是什么报?” 阿刃从脖子红到了耳朵根,闷声说:“你给我讲过酸甜苦辣,我味觉不算敏感,对此所知不多……” 他的眼睛不自在地望天,“但我后来体会出了不同的意思。于我而言……酸是见你与凝彩师姐说话,甜是每天能见着你,照顾你,看你笑,辣是见你受伤,心焦如焚……苦……” 他哑着嗓子,仿佛苦涩至极:“苦是……师兄你不心悦我……” 他身负毁天灭地的神力,此刻却蜷在被褥中,像个怕被抛弃的孩子,“我知道杀了人会受天谴,知道挟恩图报非君子,但只要想到有那么一点点可能,你会记得我,在你心里我会与别人不同,我就什么都顾不得了……” 泪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他的眼角流下了,他哽咽道,“若我是人,我一定死也不会松开你,但我只是把刀,除了为你死,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师兄,主上,你别觉得我卑鄙,你别不要我……” 下一秒,阿刃睁大了眼,两瓣不属于自己的唇贴了上来。一只手扶着他的后脑勺,细细地吻他,柔软的触感让他整颗心都在发颤。 凝风在他唇上舔吻了一阵,见他全身僵硬,顶着一副傻了的表情,心软的不行,在他脸颊上咬了口,“喜欢就张嘴,给哥哥香一个。” 阿刃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张开嘴。 凝风无师自通地把他里外尝了个遍,唇面在他眉心点了一下,“傻子,说什么自己是刀,难道你的心不会跳吗?” 阿刃顾不上后背的抽痛,伸手搂住他,头靠在他腰上,颤声道:“师兄,这是什么意思,我是傻子,求你说个明白。” 凝风拍了拍他的脑袋:“就是你步步为营,挟恩图报,欠我欠得太多了,要把自己赔给我。” 烛影交织,相视心动。凝风柔声问:“好不好?” 阿刃破涕为笑,“求之不得。” “傻子……”凝风的手指若有若无地触碰他耳侧,“你将自己说得如此不堪,但泥足深陷的,又岂止你一个?” 之后的日子,阿刃的身子慢慢好起来。两人你侬我侬,如胶似漆,硬生生把包扎换药弄成了种情趣。裴钟来了一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酸得好比掉进醋缸。 待了不足半柱香,他就挨不住了,转身要找自己少夫人去。 一切尘埃落定,点翠山庄少主在新妇师兄主持下娶了汀雪门弟子韩昭昭的半具残尸,情深如斯,令人唏嘘。 或许是精诚所至,几日后有位云游的道长来到点翠山庄,直言韩昭昭乃邪魔作祟死于非命,自身阳寿未尽,魂魄仍留在世间。 裴钟倾尽所有,寻得聚魂灯一盏,想要召回爱妻亡魂,这几日那灯火大盛,已有了动静。 就算只是一丝残魂,但能给在世之人一点念想,也是很好的。 凝风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叹了口气。事事少圆满,即便凶恶伏诛,门派倾颓,英雄陨落,美人枯骨……都已是定数。 如今能做的,唯有好好过日子罢了。 阿刃说自己身子已大好,但总不太与他亲近,逗几下就面红耳赤,就差把“贞节烈女”四个字顶在头上了。 凝风看他那小模样,总是心痒痒的,就算是接着照顾的由头偷个香,也是隔靴搔痒,总觉不足。 他按着阿刃的肩膀,碰了碰他的嘴角,轻笑道:“哥哥没魅力了?总不见你主动。” 阿刃被他日日撩拨,早就火大,还闷头死压着:“别闹……” 凝风坐在他身上,突然伸手弹了弹他某个部位,低笑道:“我还当刀灵构造与常人不同,这不是挺精神的吗?” 他的手慢慢钻进阿刃衣服里:“身上这么热……” 阿刃倒吸了一口凉气,无奈地道:“你都这样了,我怎么冷静得下来。” 说罢,他一翻身把凝风压在了榻上。凝风的衣领大开,露出一截精致的锁骨,肩部胸部线条严整,腰线修长。 烛火明灭,更显得一身皮肉凝润如玉。阿刃忍不住一手握上他的腰,眼神一黯,沉声道:“你是要逼疯我……” 凝风唇色嫣红,仿佛吃过酒,抬腿在他后腰上一勾:“我以为这事水到渠成,没想到这么久都没办,你是要等我三茶六礼,八抬大轿娶你?” 阿刃轻笑一声,将他的手带向自己衣带…… “谁娶谁还不一定呢。” 不知是谁先动的手,这次上下之争,竟从榻上打到了地下,又打回到了榻上。 凝风看着身上人那双黑亮的眼睛,想自己的小师弟这么害羞,若是真被采撷了,倒要不好意思好一阵子。 罢了,让让他吧,左右自己是个没脸没皮的。 他鼓励似的吻了吻阿刃的眼角,轻声细语:“来吧。” 身上的人呼吸一滞,细密的吻如雨点般落下。 下一刻,他还是不觉痛呼出声。但那人动作轻柔,抚慰足了他的情绪。 他借着烛光,打量身上人滴着汗的面颊眉眼,觉得自己怕是不能更圆满一点。 长夜漫漫,他如沧海一舟,沉沉浮浮,在一世界炸开的烟火里,恍惚想起汀中骑射上那只被凝刃一箭穿心的桃子。 作者有话要说: 表白—— 刀刀:我在辛苦,你在想桃子 15、第十五章 归宁 喘息声夜半才止,凝风累得眼皮都抬不起来。他瞟见阿刃面向他坐着,面色凝重,狐疑道:“怎么了?” 阿刃恨不得钻到地底下,他先前的言辞是怕凝风担忧,身上的伤其实并未大好。避着与他接触,也是怕擦枪走火。 不想他那师兄是千年狐狸转世,几下挑逗撩拨,便弄得他魂儿都没了。 他毕竟是血气方刚,食髓知味,一次不够,足足要了一个晚上…… 该死的,色令智昏。 凝风见他不搭话,不满道:“怎么?师兄没伺候好你吗?” 哪是没伺候好,分明是太好了。阿刃的脸红一阵紫一阵,低声道:“不是……” “那怎么了·?” 阿刃面露难色,“师兄……” “我背裂了……” 凝风赶忙爬了起来,探向阿刃后背,摸了一手血,他被这别开生面的“见大红”弄得十二分无语。当即翻身下榻,顾不得两股战战,披上衣服就往前屋去。 他边跑边忍不住腹诽,这都叫什么事,自己一个被吃干抹净的,还要费心去照顾“豺狼”的身子。 前屋灯火亮着,裴钟手持书卷,还未睡下。见他进来,愣了一下,问:“你来干什么?” 凝风翻箱倒柜,取了细布等物出来,边收拾道:“阿刃伤口裂了,我给他找东西找药来的。” 他拿上东西,见裴钟还盯着他,奇怪道:“你看我作甚?” 裴钟没说话,凝风顺着他的目光向自己身上看,只见他出来匆忙,衣衫未来得及拉好,自脖子至前胸,遍布红痕,像被只硕大的蚊子叮了一样。 “凝风兄……”裴钟无奈叹气,“你们在我一个鳏夫面前,可收敛些吧……” 饶是凝风脸皮厚,也受不了这一番戏谑,讪讪地出了门。 岂料裴钟没完没了了,第二天在院子里列了一排人,跳大神。 凝风路过,用胳膊肘拐拐他:“怎么,终于还是忍不住疯了?” 裴钟人五人六地摇摇头:“昨夜昭昭托梦给我,说我整天和你俩凑一块儿,要时不时除除晦气。” 没等裴钟把他们扫地出门,二人就收来了北嵬飞来的信鸽。 二师弟继任掌门后,带着人在凝彩的庄子里休整后便回了北嵬山。 一门人硬是凭着毅力,开山劈岭,在北嵬建出了一模一样的汀雪门。 信上道,门派落成,掌门之女周岁,将设宴款待。 凝风莞尔,提笔回道:汀雪门郑凝风携妻来贺。 北嵬山苍凉不再,汀雪门前车马往来,一派热闹景象。山门前遍植柳树,取。” 留“之意。树下一群人翘首以待,为首的正是二师弟和凝彩,或者说是汀雪门掌门和掌门夫人。 凝山掌门的脸颊明显瘦了下去,面容成熟坚毅,长年的奔劳让他看上去比身边的夫人更沧桑些。 虽然瘦了,但他精神却很好,朗声道:“不知大师兄那家伙会带个怎样的夫人回来?” 凝彩夫人手里牵着个圆脸羊角辫的小团儿,正歪着脑袋,咿咿呀呀。 夫人体态丰腴,小腹微凸,显然是又有了。她闻言转头,对着她夫君道:“我着人配了助孕的补药,要是他们速度快,说不定能和咱家姐儿定亲呢。” 她喜滋滋地想,这童男童女知根知底地养在一起,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日后喜结连理,倒是美事。 不过掌门夫人的愿望注定要落空了。 只听一声马的嘶鸣,踏踏之音由远及近。 远处一行人打马而来,为首之人正是凝风。门人诸人已知晓他面容变化,纷纷喊道:“大师兄!” 凝风下马,看了眼面前的山门。正中“汀雪门”三字熠熠生辉,左右手位置分别是“风”“山”二块牌匾。 昔日汀雪门遭受重创,四字功法中,只有“风”“山”二派保留了下来。 而“风”,仍在左尊之位。 凝风与凝山掌门互撞了下肩膀,眼睛一热,道:“你是掌门,这“山”字,应当放在前面。” 凝山成熟稳重多了,摇头道:“我是掌门,但你永远是大师兄。” 相识近二十年,这还是两人头一次和和气气说话,他们一对视,不禁笑了起来。 凝风与凝彩、老三见过。只见老三手腕上戴着个金环,好奇道:“这是何物?” 话音刚落,那金环上便出现了个虚影,是个褐发碧眼的异域少年,少年说:“三儿他大师兄,好久不见啊,我是归音面。这个三儿他说话不方便,你有事可以问我,我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只要是他想的,我没有不……” 老三一巴掌把他拍了回去,眼神里杀出两个字“聒噪”。 “那次事情后,归音面便能化成虚影了,大概是灵气增加的缘故……” 凝山掌门解释道,又恨铁不成钢地说了些老三写香艳话本子的事。 归音面钻出来反驳:“这是风雅之事!” 眼看他又滔滔不绝,凝山只得转移话题,他左右看看,“嫂夫人呢?” “车上呢……”凝风笑着说,“他害羞,我请他下来。” 说罢,他站于马车之下,伸手作出个“请”的姿势,一只修长的手从马车内伸出,与他握住,接出个身量极高的人。 众弟子都伸长了脖子,但那人用斗笠包的严实,连根头发都不露。 凝山不解:“师兄,这是何意?” 凝风向他眨眨眼,很有派头地一揽“夫人”的腰,道:“太好看了,别让不相干的人看去。” 到了前厅,“嫂夫人”才缓缓将罩面摘下,只听一阵“泠泠”的钗环声,斗笠下露出张绝色的面容,乌发上盘成环做“飞天”样式,风姿瑰丽,他双眸剪水,表情却略显无奈。 “嫂夫人”轻扫过众人,神态冷清,却别有种冷艳的风情。不知内情者面红耳赤,知内情者瞠目结舌。 大堂内安静了许久,凝山回过神:“小……小师弟,你怎么弄成这幅样子?” 有洞察力敏锐的,回过了味儿,互相耳语着什么。 阿刃拍了拍凝风的肩,声音中带着点难察的宠溺,将凝风教他的话说了一遍:“我家那口子说,既是回娘家,必要这么穿才好。” 众人呆愣之后,张口狂笑,纷纷上前道贺。 凝山笑道:“你们可要请我们吃喜糖喜点。” 空气突然凝滞住了。 凝风心里翻江倒海,眼前闪过个有小虎牙的少女,轻声道:“你这么说……可真像她……” 一阵风自堂中来,轻柔缱绻,未卷落一花一叶…… 老三长舒口气,眉眼俱是落寞之色,昔日玩笑成真,但同喜之人已逝,再难转圜。 凝风沉吟片刻,强笑了两声,从怀里掏出份礼单:“这是点翠山庄裴少主的贺礼,他忙着让东海木偶师为昭昭做躯体,这次就不能来了。” “掌门……”一小弟子埋怨道,“上回点翠山庄裴少主说,再随意提他夫人,可是要叫银子给他的!” “你看我这张嘴……”凝山掌门打脸道,“咱们喝酒吃肉,说些开心的。” 酒过三巡,扎羊角辫的小团儿突然扑扑到了凝风腿上,嘟着小嘴“啵啵……” 小团儿软乎乎的,伸出肉嘟嘟的手,一点儿不认生:“抱!” 她身上穿着柔粉色的小衣裳,小肚子圆滚滚的。凝风朝她一笑,她就歪歪脑袋,把她抱住,往天上“飞”了两下,团儿便拍着手叫起来。 “啵——呼——啵啵!” 小团儿嘟起小嘴儿,在凝风脸上啵了下,眉开眼笑。凝彩笑着说:“大师兄,团儿喜欢你,她叫你伯伯呢。” 凝风搓着小孩儿的脸蛋,觉得小孩子真奇妙,软得和粉团儿一样,问她:““啵啵”就是“伯伯”吗?” 团儿双手举过头顶,拍拍:“啵!” 他一指阿刃,“小团儿你看,这是什么?” 团儿拍手:“介……” 粉面含春的“小娘子”一笑,“师兄,我是姐姐,可比你年轻了一辈。” “什么嘛……”凝风不满地一撇嘴,“怎么他是姐姐,我就是伯伯?” 后来,凝山说起小团儿还没起大名,让凝风帮着想一个,凝风眼睛骨碌碌一转,“这一辈弟子行什么?” 阿刃看他神情,就知道他又有折腾人了,笑着摇摇头。 “行“真”。”凝山道,“虽然有从前种种,我还是希望他们能有怀一颗真心,率真赤诚。” 性本纯粹,自由来去,好一份快意。 凝风颔首,他恍然想起青州汀雪门的岁月,那时他们也是一腔赤胆,逍遥不知愁,只愿这些小辈不要被磨没了才好。 他轻声道:“世间种种,最难得的就是圆满,团儿便叫“圆”吧。” 凝山连连称是,“这个名字不错,就叫圆。” 阿刃凝彩等人嘴角抽动了下,行“真”,名“圆”…… 那不就是真圆吗? 凝山浑然不知不觉,顺着凝风的话头向下,“肚子里的这一个,希望他端方正直,就叫方吧……” 凝风拍案叫绝:“好名字。” 汀雪门诸人个个忧心,除了这一个耍人,一个被耍的师兄弟俩; 至于真圆真方会不会恨自己的父亲和伯伯,就是后话了。 欢聚苦短,筵席终散。住了十日后,凝风和阿刃推拒了留在门中的邀请,就要告辞。 “你和阿刃之后有什么打算吗?”凝山问。 凝风握起阿刃的手,眼里俱是柔光。 “东至沧海,西至荒原。往后数十载,长刀策马,我们都去游历一番。”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观阅! 完结倒计时—— 16、第十六章 破喉咙 青州南部某城,金秋十月,瓜果飘香。 两位年轻俊朗的青年走进客栈,高一点的满面春风,矮一些的脚下虚浮。 那位矮些的青年没好气地推开另一人的手,招呼道:“掌柜的,来两间上房!” 凝风扶着腰,看着掌柜跑来,心里骂骂骂咧咧。早知道就不该逼那个死东西穿女装,狗崽子事后硬是说什么要讨回本,一顿爆炒弄得他腰酸腿软。 “掌柜的,一间就好。”阿刃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 凝风压低声音道:“你他娘的让不让老子睡觉了,你是吃什么药了吗?这样下去我的老腰可受不了,必须分房睡。” 阿刃声音带笑,唇齿间的热气如有若无地扫在凝风耳朵上:“正因为腰酸,才得让我这做娘子的,好好伺候您不是?” 他把“娘子”两字咬的颇重,凝风吓得打了个冷战,转头朝向掌柜,凶神恶煞:“两间!” 掌柜的一头雾水:“您二位到底要几间?” “两间!” “一间。” 阿刃掏出钱袋,莞尔道:“我阿兄粗手大脚惯了,出门在外都是我来付账,您开一间就好。” 最后还是只开了一间房。凝风说要沐浴,推阿刃出去买吃食。 阿刃回来后,见木桶里已经没了人,一只被子卷起的巨大蚕蛹正躺在床上,只露出个脑袋。 他摸过去,对着脑袋亲了口,好笑道:“这是做什么?” 凝风哼了一声:“防盗。” “防盗?”阿刃眨眼,“我在这儿守着,没人能偷去。” 被子角儿被严严实实地压在身下,凝风一张脸闷得红红的,“我防的是偷人的……”他看了阿刃一眼,补充道:“监守自盗。” 阿刃乐不可支,捂着脸笑了好一会儿,拽着被角要把人拖出来,却被狠狠防住,无奈低声道:“出来吧,看你热的。” 凝风骨碌碌滚到床另一边,义正言辞:“休想施什么糖衣炮弹。” “好了好了……”阿刃低着嗓子哄他,“快出来我给你按按腰,今晚不碰你。” 凝风这才慢吞吞出来,懒洋洋往床上一躺,让“娘子”给自己按摩,被伺候舒服了,就像只顺了毛的小兽,乖乖在床上窝着。 阿刃手上动作越来越慢,轻咳了两声,道:“我方才出去,听镇上人说,这一片有什么采花贼,已经糟蹋了好几个姑娘了。” 凝风一听,翻了个身坐起来,“有这种事?简直天理难容。” 阿刃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想管?” “嗯。” 二人从北嵬一路过来,也路见不平不少次了,多数事情都能顺利解决。 但两人上次实名收拾了一恶霸,那恶霸气不过,跑到汀雪门门口没日没夜地闹,弄得凝山头发都掉了好几根,还写了信来骂他俩,这“行侠仗义”的大业,就搁置了一段时间。 阿刃想了想:“咱要想个名号,不能实名了。” “什么名号?” 阿刃道:“就菜刀奇侠吧,我菜刀,你奇侠。” 凝风笑坏了,“为什么你菜刀啊,你揍人的时候又不变菜刀,叫菜刀双侠好了。” “那就菜刀双侠?” “嗯。” 阿刃微微一笑,得寸进尺,“我其实还挺想叫菜刀侠侣的。” 凝风脸一红,哼了一声,也没说不行。见阿刃手上的按摩停了,把手带回身上,问:“怎么不按了?” 他沐浴后只穿了一件中衣,方才一顿折腾,衣领滑了大半。 凝风四肢修长,线条紧实柔韧,腰肢细窄却没丝毫女气,衣衫半掩,竟比还诱惑。 阿刃的目光落在他半露的肩上,那有一个昨天留下的牙印,红彤彤的。散落的黑发垂在上面,暧昧至极。 他下意识凑过去,凝风一脚蹬住他的胸膛,警告道:“说话不算话!下次就该让你立军令状。” 阿刃抓住他的脚腕,呼吸粗重,压了上去,低声说:“好师兄,我不进去,让我摸摸。” 等凝风再醒,已是日上三竿。他忍着不适,狠狠将腰上的手推了下来:“该死的,快起来。” 身后人轻笑一声,凑过来吻了吻他耳垂,“急什么?那采花盗都是晚上出来。” 凝风无语地望着床帐,身后那位又接着“按腰”的由头在他身上点火。他一鼓作气爬了起来,拿衣带把人的手脚都捆了。 阿刃好整以暇,抬眼望他,眼神狡黠:“阿风,你要玩什么花样?” 凝风气不打一出来,“玩你奶奶个头!我先整治下你这白天出来的采花贼!” 究竟如何“整治”,无人能知。入夜时分二人齐刷刷出现在当地某富户墙头,只见院内人被迷晕了一片,屋内的烛火明明灭灭。 “我进去,你望风……”凝风道,“要是同伙……” 阿刃:“就三声布谷鸟叫。” 凝风一闪身进了屋子,只见一名形容猥琐的男子正着扑向一个貌美的小姐。小姐缩在墙角,珠花散乱,“唔……你不要过来!” “嘿嘿,小美人!你就是叫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 采花贼正欲行不轨,忽然身后响起一串脚步声。 采花贼回身:“谁?!” “破喉咙。”来人冷冷道。 下一瞬,学艺不精的采花贼便被一掌拍昏。凝风朝小姐一笑:“没事了。” 他一身黑色夜行衣,玉面含霜,往那儿一立,便是“风华绝代”四字。 小姐不禁红了脸,“你……”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凝风道,“院子里的那些人中了迷药,要喝大量的水排毒……这事传出去于你清誉有损,采花贼我会带走。” 说罢,他便拂袖而去,再无踪迹了。 第二日清晨,有人发现,官府通缉许久的采花贼被绑在府衙的柱子上,身上一张纸条,写着“菜刀”二字。 几里外,阿刃抚掌大笑:“师兄,你的事迹上了卦武林》了!” 凝风接过来一看—— 《江湖奇侠“破喉咙”》。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观阅! ——老梗了hhh—— 17、第十七章 生世(最终章) 白驹过隙,转眼已过了数十年。 西部商道之侧,有一绿洲,绿洲泉眼畔坐着两人。 一人细眉杏目,双鬓落霜,看上去并不年轻了。他口中衔着一根野草,问旁边的人:“我是容颜老去,你是名刀,不老不死,又何苦学我扮成这样子。” 另一男子握着他的手,微笑道:“我的功力已至化境,能变为世间种种形态。陪你老去,又有何不可?” 凝风捏捏他松弛的脸皮,“还是本相好看嘛。从前咱们叫“破喉咙”双侠,以后叫“破喉咙”双侠父子,说不定还有“破喉咙“双侠爷孙呢……” “我不愿意,永远都是”破喉咙’侠侣。” “你这家伙……”凝风无奈道,“永远是这样。” 阿刃轻笑,“你要永远喜欢我这样。” 驼铃悠悠,黄沙漫漫,直到天尽头。风涨起凝风的衣襟,他怅惘地望向前方,远处沙与天茫茫一色,像是到了天的尽头。 “阿刃……”他叹道,“若有一日,我离你而去……” 阿刃自后面搂住他,将额头贴在他的发上,“那我也不会忘记你,永远不会忘记你……” “所以,你也不许忘记我。哪怕过了忘川,下了黄泉,都不许忘记我。” 人生在世不过百年,朝青丝,暮白首。 万物生衰,轮回不止。 名刀与天同寿,青年白雪满头。 人世风华数十载,不过地上黄土丘。 凝风出殡那日,降了漫天的大雪。阿刃走入群山之中,白发落尽,一地青丝,他不知何处生,不知何为灭,却在哀乐响起的一瞬,身死了万次。 刀鸣铮铮,有如万鬼同哭。 千年后,现代社会。 十五岁的郑凝风把碗筷敲得啪啪作响,狠狠咬着青菜梗,“爸,你找这厨师也不怎么样嘛!一天到晚说他怎么好,怎么懂得多,怎么吃苦耐劳的,你干脆让他给你当儿子得了!” “你看看你!整天不务正业!学不好好上!书不好好读!你知不知道多少人想读书还没地方念?人家刃刃才十七岁就出来工作了!喂,你小子去哪——” 郑凝风潇洒地从窗户翻出去,留下郑廷倾一个人在后面跳着脚骂。 他骑着他改装的大摩托一脚油门就到了拳击馆,读书什么的,谁爱读谁读去,他可是要做拳王的男人! 他缠好绷带,扫视了下场子。 也不知道那小子在不在。 郑凝风从小学拳击,打遍全市无敌手。结果前几天拳击馆来了个很有两下子的小子,居然把他打输了。 他说什么都要赢回来! 门口小弟来报:“老大老大!那家伙来了!” 他看着那人线条完美的小腿,战意蠢蠢欲动,走过去,一挥手:“你!和我再打一场!” 那人看了他好一会儿,好像笑了,“你真要和我打?” “打啊!怎么不打!” 拳击台上,郑凝风步步紧逼,求胜心切。那人在拳击头盔后不可察地勾了勾唇角,让了他几分。 一场比赛打下来,居然达成了平手。 郑凝风心情舒畅,将头盔一摘,露出他俊美的脸蛋儿,汗水顺着流畅的下颚流下,滑进精致的锁骨。 少年凤目一扬,主动伸出手,“我叫郑凝风,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呆呆看了他一阵。 “凝刃。” 郑凝风十八岁生日的时候,被人压在沙发上啃锁骨。那人呢喃道:“阿风……我可等得太久了……” 他的脸变得红彤彤,不客气地捶了身上的人一下,“凝刃!你个大色魔!” “我哪是什么大色魔……”凝刃狭促一笑,“我只对你一个人色。” 又是温柔至极的深吻,郑凝风被他弄得五迷三道,早就晕头转向找不到北了。 凝刃趁机诱惑他:“做吗?我技术很好的。” 他刚说完,就被揪了耳朵。 “好啊你……”郑凝风气恼,“你是不是和别人做过!” 凝刃在他腰上按了几下,按得他腰都软了,“冤枉,我只和你做。” “那你怎么这么会?” “我在梦里和你做了很多次。” 两人互相撩拨,直到箭在弦上。郑凝风突然一翻身把凝刃压住,“都是男人,凭什么你在上面?” 凝刃的手握住郑凝风的细腰,“当然是因为我做得比较好。” “胡说!你又没让我做过,怎么比较?” 凝刃轻笑着,一把把他的腰摁下来,吻他的嘴唇,轻声说:“我还不知道你嘛,嘴上说得比谁都凶,其实是个小懒蛋儿,动都懒得动一下。” 运动完后,郑凝风趴在凝刃身上,听他讲菜刀和菜刀主人的故事。他静静地听着,觉得有种莫名的熟悉,抬头问他: “那主人去世之后,刀灵怎么办?” 凝刃吻了吻他的额头,低声道:“他会在人间等待主人的转世,他们会再次相遇,再次相恋。” “人死后,会马上转世吗?” “有时候会,大多数时候要等上一会儿……”凝刃目视前方,看着桌上一闪一闪的香氛蜡烛,“最长的一次,冥界亡灵积压产生了拥堵,刀灵独自在人间等了三十年。” 他语气平静,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突然觉得胸口处一片湿润。他小心地托起郑凝风的脸,柔声道:“你怎么哭了?” 郑凝风不知道胸中的悲怆从何而来,狼狈地抹着眼泪,“我也不知道……” 他把头埋在凝刃的颈窝里,轻声说:“太苦了……” 听到这句话的一瞬,他口里苦得像苦胆破了。 一个人被留在这世间,太苦了。 漫漫无期的等待,太苦了。 他摸了摸凝刃的脸颊,“如果是你我,我一定舍不得你这样。” 不论是龙凤红烛,还是西式香蜡,彼此纠缠的,都是同样两个人。 凝刃没有说话,看着郑凝风困意袭来,在他身上慢慢睡去…… 良久,他郑重其事地吻了吻郑凝风的嘴唇,低声告诉他:“我愿意的。” 作者有话要说: 奥呜呜呜完结! 还有个番外—— 18、番外 现代社会的日常—— ——1—— 郑凝风放学回来,看到下班了的凝刃坐在那儿扯一团毛线。 他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个带响的,“宝贝儿老婆,给你老公做什么好东西呢?” 凝刃在他脸蛋上拧了把,“给你织顶帽子。” “我不要粉红色的!” “阿风……”凝刃似笑非笑,“你昨天晚上不是说了……天大地大,老婆最大……” 郑凝风的脸红了,小声道:“还不是你强迫我。” 他往凝刃腿上一躺,看到手机里正播着购物小视频呢,奇道:“你还看这个?” “随便刷到的。” 屏幕上两个青年正在滔滔不绝地推销好物,一个青年长得一张很东方的尖脸儿,另一个却是褐发碧眼。 “诶,三儿,这个健脑丸真的有这么好吗?” “当然了!我得了阿兹海默症的奶奶吃了它,第二天就会背小九九了!还有我侄女,吃了健脑丸,才六岁,就拿了两个博士学位了!” 郑凝风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笑着说:“这不是那个两个很火的主播,叫什么三音组合吗?” 凝刃看着健脑丸三个字,皱了皱眉,“你不会买了吧?” “怎么可能!”郑凝风义正言辞的说,“不过我爸倒是买了……我和你说……这两个主播推荐的东西都不要买,你当搞笑视频看就行……” ——2—— 郑凝风有个堂哥叫凝山,立志于国家生育与妇女儿童福利事业,英年早婚,三年抱俩,乃是一名光辉灿烂的民政局工作人员。 但这位根正苗红的公务员最近遇到了问题。 “凝山!这是我老婆,凝刃……”郑凝风心想名字还挺像,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阿刃!认识下,这是我哥!” 凝刃张嘴:“二……” “不是二,是大哥!”郑凝风纠正说。 凝山擦着脸上的汗,“你好你好,这位同志,你好。” “哥,今天来主要是,我和阿刃想领证!” 凝山左顾右盼而言他,“啊这……还没这个政策啊,当然,我本人是很关注性少数群体的权利的……” “我找人让他们把凝刃身份证上性别登成女的!我们就想扯个证,您通融下?” “啊这……”凝山说,“我不能滥用国家的公权力……” 当然,最后证还是没办下来。 郑凝风拉着凝刃郁闷地坐在大厅里,凝刃摸了摸他的头:“没事,没有证就没有证,你还能跑了吗?” 郑凝风喃喃说:“总有那么一天……” “阿风,即便没有那么一天,也没关系。我们的爱情是客观存在的,一张结婚证不能证明它。同样,没有结婚证,也不能说明它不存在。” 凝刃轻吻了郑凝风的眉心,“我们不需要别人承认。” 郑凝风回握住他的手,心跳在双手间交融。 “我们和所有因爱来到这里的人是一样的。” 他们坐在民政局的大厅里,手牵手看着周围来往的人。每对新人都回报他们以微笑,充满温情的,没有歧视的。 爱情本身,就是值得祝福的。 “哎,你看那一对,我怎么总觉得他们眼熟啊?”郑凝风指着一对新人问。 凝刃看着裴钟和韩昭昭的背影,轻轻地笑了。 当然了,老朋友了。 ——3—— 郑廷倾很容易就接受了儿子找了个男朋友的事(可能也是被打击过太多次了“划掉”),后来他发现家里狗粮太多,就送了小情侣们一条狗。 这是一只高大威猛,却肠胃不大好的哈士奇,在来新家的第一天,就放了个惊天大屁。 凝风:“这狗看着就挺爱跑肚拉稀的。” 凝风:“就叫二狗吧。” 凝刃想起当年汀雪门的巴豆事件,浑身一激灵:“你想起来什么?” 凝风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没啊,就觉得它看着挺二的。” 凝刃:“……” 哈士奇:“汪?” 后来,两人一狗就开始了幸福的生活。哈士奇牢记爷爷的嘱托,努力发展拆家大业。 ……结果发现两个主人更能拆家。 哈士奇看着坏掉的床板:“汪汪汪!(不是我干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大家会不会喜欢非人类攻攻——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