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恋》来自www.wshlou.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贪恋》作者:追风的糖醋里脊 文案: 佟樱生的娇俏漂亮,原是小户人家的女儿,因为父母之命,到京中的将军府借住。 将军府有三位公子,性格各不相同。 二公子性子温和,是个好相处的。 三公子年纪还小,也能说到一处去。 只是大公子,霁月清风温润如玉,却总是冷着脸对她,像是块怎么也融不化的寒冰。 佟樱以为大公子不太喜欢她,也很自觉的不去大公子身旁晃荡。 看不见的院子一角,佟樱丢了一块帕子。 夜里,那帕子就到了大公子的手上。 大公子目光痴痴,攥着帕子喊:“樱樱…我的好樱樱。求求你…再多看我一眼…” 谁都未曾想到,佟樱被许给了大公子萧玦做妾。 萧玦面上温润如玉,实际却…… 中秋佳节,元宵灯会,春晓帐暖,众人玩闹不止,只有萧玦正独自尝樱桃。 他沉浸于樱桃甜腻中,食髓知味,不可自拔。 温和小美人X表里不一假斯文疯批 男女主只有彼此 内容标签: 天作之合 甜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佟樱,萧玦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只爱她一个 立意:在逆境中不要放弃总会获得希望 第1章 初见 “这几年家里的收成不好。你弟弟还年幼。”母亲刚绣好了一块鞋面,都堆在一起,一块儿卖三文。 母亲抹了抹脸,灯下的白头发都显了出来,她神情哀伤:“你就放心的去吧。将军与你父亲是旧交,想必不会怎么为难你。” 佟樱低着头,眼眶红红的。 画面一转,是父亲正咳嗽着,肖姨娘在旁边伺候。 父亲的大手抚摸她的脑袋:“樱儿,我已经和李兄打好招呼了。” 佟樱看着病中的父亲,温顺点了点头。 轿子猛地一颠,她在梦里惊醒,抹了抹脸上的泪痕,问:“可是到了?” 接她的婆子说是,轿子慢悠悠的停下。 佟樱撩开帘子,这是处阔气的庭院,朱门青瓦,门前两只石狮子,高悬“将军府”三个字。 佟樱深深吸了一口气,理了理鬓角的发丝,迈开步子下车。 婆子走在前面,引着她进去。 佟樱生的漂亮,她长了双鹿一般的大眼睛,远山眉,樱桃唇,尖俏的下巴。此时正是隆冬,她穿着月白的夹袄,底下是橘色的石榴裙,细腰收拢,长长的发丝简单拢了拢,却别有一番味道。 此时,她轻轻簇着眉头,脸上不经意的几分哀愁。 婆子走在她前头,穿过几个弯弯绕绕的回廊,到了老太太的房前。 佟樱进了屋子。 屋子里环绕着几张桌椅,书榻,另有屏风,瓷器,都是金贵的物什,在乡下见不到。 爹爹同她说过,将军与他在行军时相识,是出生入死的兄弟。将军府上有老祖宗,将军,将军夫人,几位姨娘。还有三位公子,一位小姐。 看见这一屋子人,佟樱将她心底的惊慌压下心头,照着礼数一一行礼:“太太好。将军好,夫人好。” 老太太正倚在榻上,一身暗枣色的夹袄,头发花白,却精神很好。她见到佟樱,笑:“好孩子,起来吧。” 夫人转头望向佟樱:“这孩子,长的倒是周正漂亮,上一次见,你还不到六七岁呢。” 夫人又说:“在此处不必拘束,就当在自己家里。你爹娘已经打好招呼了。” 见这夫人雍容华贵,却面上和气,佟樱不禁松了口气。但心头依旧梗着什么东西,始终紧紧捏着袖子。 这时,从屋外依次进来两位公子,一位小姐。夫人道:“这是府上的二公子,三公子。你就叫一声二哥哥,三哥哥便好。” 二公子年纪约莫与她相仿,一身天青色的袍子,额前扎着抹额,生的丰神俊朗,他微笑着看着佟樱:“妹妹。” 佟樱连忙叫了声二哥哥。 再看三公子,年纪要稍小一些,机灵的瞧着她歪了歪头:“母亲早说有个妹妹来。原来是你呀!” 佟樱福身:“三哥哥。” 后面的小姐是将军的小女儿,佟樱打量她的时候,她也在打量佟樱。 最小的女儿自然是受宠的。四小姐眼睛上下轮着:“你就是佟樱?” “四姐姐。” 四小姐萧紫哼了声:“起来吧。” 夫人又道:“大公子去了外头经读,等到了晚上,你再见大公子。” 佟樱点头:“是。多谢夫人。” 老太太道:“路途遥远,你也累了。来人,带着樱儿去房里休息。” 婆子领着佟樱出了门。 老太太向后靠了靠,眼睛一磕:“我也累了,你们先回去吧。” 夫人细细思索片刻,将小辈儿的支开,问:“娘,你看着这姑娘怎么样?” 老夫人没有睁开眼睛,只转着手上的佛珠:“日子还长着呢。依我瞧着,是不错。” 夫人便放心了些许,起身行了个礼:“那媳妇儿先退下了。” 将军府有四个大院子。老太太的东院,将军与夫人的北苑,三位公子的西苑,四小姐的南苑。因的佟樱的身份,她和四小姐同住一院。 婆子打开西侧一间厢房的门,道:“姑娘先看看,有什么少的就告诉我一声。” 佟樱环视片刻,点头:“多谢了。” 婆子退下,关上门。 这屋子是三室的通长,窗户下有张书桌,摆有纸墨书卷。中间是一张长榻,再往里走,是张枣木的床,镂空的花纹,淡青色的床帷倾泻下来。 和家里比,已经很好了。 佟樱坐在窗前,细细凝神了一会儿,才推开门,门前站着个机灵的小丫头:“姑娘要什么?只管和奴婢说便是。” 佟樱踌躇片刻:“帮我去打盆热水吧,多谢了。” 小丫头摆了摆手:“这是奴婢原本应该做的事。姑娘叫奴婢小素便好。” 佟樱以前只伺候过爹娘,哪里被别人伺候过?她觉得担待不起,看着房檐下一轮弯着朦胧月,心中愁丝万千:“若不是父亲与将军关系亲近,想必她也是被卖到府上做丫鬟的。” 简单盥洗一番,佟樱钻了被子。人在异乡,愈发睡不着觉了,佟樱只能穿了鞋下榻,坐到书桌前展开纸,笔尖蘸了墨,给家里写了封信。 她念过三年私塾,只会写简单的字。 “父亲,母亲,女儿已经到了将军府。将军府一切都好…” 写完,佟樱将纸折好,放到一侧。 她披上衣服,想着出门转转。 自己初来乍到,也不好转多远。佟樱在北苑的房前来回踱步,忽听面前有门被推开的声音。 月光下,佟樱瞧见一抹黑色的影子。 那人看见他,脚步也顿了顿,径直朝她走来。 近了,佟樱才看清楚他的脸。双眉墨黑,斜挑入鬓,倨傲矜贵浓眉,近乎完美的一张脸,只是面色严厉,又穿着这一身黑衣,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了,他生的很高,佟樱只能仰视他。 佟樱被吓到,很快反应过来,这是将军府的大公子。 佟樱福身:“大公子安。” 佟樱清楚的感觉到,那两股如炬火般,又冷漠似冰的锐利视线,正打量着她,几乎使她胆战心惊,屏住了呼吸。 她低着头,细纱的衣袍下,露出一截雪白的颈子。 萧玦很快收回目光:“起来吧。” 萧紫听见声音,跑了出来:“大哥!你怎的来了这儿?” 见萧玦看着佟樱,萧紫道:“这是今天来府上的妹妹。父亲母亲嘴里的那个。” 萧紫亲昵的拉上了大哥的袖子:“大哥哥,托你买的奶糕你买到了吗?我们去屋子里。” 萧玦离开。 佟樱悬着的心脏狠狠落下来。 她知道,自己太过于胆小了,以前在乡下的时候没有和什么男子接触过,她又是个温吞的性格,这样没有准备的一见面,不到片刻,手掌心便出了汗。 佟樱没有再停留,很快回了院子里,关上门。 第二日,萧夫人将佟樱叫过去,说是三位公子正在私塾中经读,便有让佟樱一起去的意思。 佟樱的第一反应是拒绝,萧夫人瞧出来了她的心思,温和的笑着握住她的手:“你不用担忧。也不是叫你平白去读的,若是三位公子在私塾里有什么事,你便告诉我。” 夫人说到这分上,佟樱也不好意思再拒绝了,点头:“是,夫人。” 她打着十二分的警惕,随着三位公子去了私塾。 宽敞的马车上,二公子萧温拿着本书读,三公子萧齐正摆弄着只草编的蚂蚱,只有萧玦,目光淡淡的看着窗外。 佟樱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目光落在角落。 下车时,萧温随手扶了她一把,佟樱很快收回手,不经意间瞥见萧玦正向此处看。 好在很快就去了私塾。这是将军府邸下的,请来的老师学识渊博,诵经识字后,让学生们自己练。 萧温脊背挺直,一笔一划的在纸上写。萧齐似乎天性顽劣,手里拿着那只草编的蚂蚱,佟樱正出神,忽听萧玦道:“你过来。” 佟樱回眸看他。萧玦面上冷淡,紧抿着唇:“过来磨墨。” 佟樱说是,半跪在萧玦身旁,拿起墨块在砚上研磨,慢慢的成了墨水。 她的手虽说经常干活,却并不粗糙,葱白的指尖与墨块形成了鲜明对比。 有一点墨水溅出来,佟樱拿出帕子,小心擦干净。她的帕子是自己绣的,上面有两朵小小的梅花。 世上的美人大抵有两种。出生在高门贵族,经过金银胭脂的堆砌,不过这种美经不起细看。另一种便是如凌雪梅花,受尽摧磨,却依旧绽在枝头,香气清浅。 佟樱擦干净后,萧玦道:“拿笔过来。” 佟樱根据萧玦的意思取了中间一根细毛笔,双手递给他。萧玦拿笔时却不着急,指尖竟摩擦过佟樱娇嫩的手掌心。想必是经常拿剑的缘故,他的手指尖有薄薄的茧子,擦过佟樱手掌心的时候,佟樱觉得很痒。 很快,萧玦拿笔过去,佟樱只觉得是错觉罢了。她红着耳朵尖,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一天便这样有惊无险的过来了。 晚膳时,各自回到自己的院子里。萧紫瞧见佟樱身侧系着的帕子,问:“这是你自己绣的?” “是。” “你的手倒是很巧。”萧紫看着她的脸:“你帮我绣一块,我也要。” 佟樱点头,露出来个温和的笑容:“好。” 月下看美人,朦胧又美丽。 萧紫心里疑惑,怎么乡下来的姑娘能长的这么好看呢?她捧着自己的脸,回了屋子拿着镜子看来看去,心想应该想个法子把眉毛修细一些,修成佟樱那样才好看。 第2章 住下 在将军府呆了几日,佟樱也渐渐摸清了他们几个人各自的性子。 旁的都好说,只是大公子萧玦,似乎不太好相处,佟樱总是有些怕。尤其是他那一双冷冰冰的眼睛望向她的时候。 不过大公子不会平白无故的为难自己,佟樱是知道的。 给萧紫绣好了帕子后,佟樱敲了敲萧紫院子的门,她这是第一次来别人的屋里。萧紫是金枝玉叶的四小姐,住的用的都比旁人好上几分。 “四姐姐,你要的帕子我绣好了。” 萧紫放下手里的书,惊讶道:“这么快啊。” 她接过来,双手扯着帕子对着窗户看,洁白的一方帕子上,有几只小巧的云雀。 萧紫嘴角翘了,看了佟樱一眼,又换了副平淡的语气:“挺好的。” 佟樱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的绣工拿不出手,四姐姐高兴就好。” 这些日子他们不用去私塾,快过年了,闲来无事,萧紫眼睛一转,对佟樱说:“我们去马场骑马吧!” 佟樱一听连忙摆了摆手:“我不会骑马。” 萧紫也不顾她说什么,拉着她出了门:“骑马有什么难的?我教你,你就会了。” 将军府的后院有一块很大的空地,平常不怎么用,空地旁的马厩安安静静呆着几匹马。 一个下人打开栏杆,萧紫牵了一匹马出来。 这马比人高,枣红色的,漂亮的顺毛在阳光下发着光泽。 萧紫摸了摸马脑袋,佟樱是碰一下都不敢碰。这是她头一次离一匹马这样近,在乡下,马可是不可多得的好物。 萧紫纵身一跃,便到了马背上。她揽着绳子:“驾!” 很快,骏马跑了一圈,饶了回来。萧紫在马上,英姿勃发,很有精神。佟樱便拍了拍手:“四姐姐好生厉害。” 萧紫啧了声,声音微扬:“这有什么厉害的。论骑马,我大哥哥最厉害。他十岁时,便能御良驹,驯服过不少好马。” 话音未落,院子外便进来两个人。佟樱一看,是萧玦和萧温。 马背上的萧紫立即向他们挥手:“大哥哥,二哥哥!” 萧玦看向萧紫,目光不可避免的落在佟樱脸上。他走了几步过去,点了点头。 萧温笑:“听祖母说你们俩在这里骑马,我们便过来看看。四妹,刚刚看你骑了一圈,可比以前慢了。” 萧紫摸了摸鼻子:“我又不是赛马,我是来教人骑马的。” 佟樱福身:“见过大公子,二公子。” 萧温挥了挥手:“起来吧。你学的怎么样?” 佟樱柔声道:“我太笨了,学不会。哥哥姐姐去骑吧,不必管我。” 萧紫一听,眉头紧皱:“说了半天,你连试都没试,知道的是说你笨,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说我这个师父笨呢。” 她脑子一动:“正巧我大哥哥在这里。叫我大哥哥教你骑,保准能学会。” 佟樱惊了惊,不着痕迹的打量了萧玦的脸色,见他紧抿着唇,脸上一丝笑容都没有,心下生怵:“想必大公子还有事,不敢劳烦。” 谁知,萧玦却说:“可以。” 萧紫和萧温去赛马了,转眼间只剩下了佟樱和萧玦。 萧玦牵着一匹黑色骏马走到佟樱身旁,道:“它叫阿季。” 萧玦长的高,肩膀又宽阔,在佟樱旁边站着,几乎把所有的日光都挡了,佟樱只能点了点头,不动声色的想离萧玦站远一点。 他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片刻,一阵风吹过来,佟樱的一缕发丝粘在了唇边,她的嘴唇很好看,水润润着,像颗樱桃。 “过来。” “啊…是。” 佟樱一脚踩在脚蹬上,还未用力,就感觉到了腰间有一双有力的手掌,那股力量很大,不费吹灰之力将她送上了马背。 徒然一高,心下的惊异还未压下就又被激起来了,萧玦翻身上马,坐在了她身后。 一堵坚硬的,温暖的胸膛,紧紧挨着她的背。 因为离地高,佟樱几户眩晕着,双手无措的捏着袖口,她的声音已经发颤了:“大…大公子…” “别动,双手揽着绳。”他低声说。 因为离得近,佟樱甚至能感受到萧玦说话时温润的气息喷洒在她耳后,她的脑海一片空白,只僵硬着身子按照他的指令做,双手握住了绳子。 “不用害怕。”萧玦握着绳子,手侧不可避免的擦过她的手指。 马儿因为背上的人,在原地跺了跺脚。 佟樱白着脸,尽可能的瑟缩着肩膀,却不想马似乎受了惊吓,忽的向前,因为惯性,她撞上萧玦坚实的胸膛。 萧玦声音很低:“感受这匹马,现在你是它的主人,试着动一动绳子。” 佟樱很不想挥动绳子,光是这样的姿势就足以使她难堪了,她点了点头,小幅度的动了动绳子,那马儿似乎脾气很好,只是歪着头张鼻孔。 她的耳朵,连着露在外面的脖子,不可抑制的红透了,变成了浅浅的粉。 萧玦忽然出声:“走!” 马儿因为主人的指令,兴奋的撒开蹄子往前跑。 佟樱被这刺激吓得叫了出来,声音颤的更厉害,甚至已经带了哭腔:“啊…” 她脑子乱糟糟的,手指想抓住什么东西,没有注意其实紧紧的抓住了萧玦的手。 一圈跑下来,佟樱早就被颠的三魂没了两魄,只顾着抓紧手里的救命稻草。 她身后的萧玦沉声问:“还试么?” 佟樱连忙摇了摇头。 萧玦嗯了声,下了马。 佟樱松了口气,小心翼翼的朝地上张望着,萧玦朝她伸出手。 她露出个笑容:“谢大公子。” 双脚落地的时候,膝盖都是软的,身旁的人若无其事的扶了她一把。 萧紫回去的路上很兴奋:“怎么样,骑马好玩吧?比读书写字有意思多了。” 佟樱碰碰的心跳逐渐平稳下去,她点了点头:“四姐姐骑马时确实英姿飒爽。” 萧紫盯着她:“有那么热吗?你都出汗了。” 佟樱心里知道,多半是被吓出来的。 她不知道,因为出了汗,脸蛋红扑扑的,几缕发丝粘在了耳侧,粉色的耳朵尖也渐渐白糯,半含秋水的双眸含着柔波,这样的少女,十二分惹人爱怜。 萧紫哼了声:“算你运气好,能叫大哥哥教你骑马,大哥哥都很少教我呢。” 想到萧玦,佟樱觉得他面冷心热,肯亲自教她骑马,她便浅浅一笑:“大公子是个好人。” 去向老夫人请安时,老夫人正在屋里品茶,瞧见这么一群小辈儿,高兴着:“骑马骑的怎么样?” 萧紫性子活泼,亲昵的坐在老太太身旁,道:“我们几个都试了几圈,跑的最快的还是大哥哥。” 丫鬟端了茶水上来。 老太太笑着:“你们大哥哥自幼便擅骑马。书读的好,骑术又练得好,你们可不都得向他学学。” 她又说:“你们的父亲去庄子上选布回来了,都去挑一挑,尤其是你和樱儿,小姑娘家的,就得穿好颜色的。” 佟樱乖巧点头:“多谢老夫人。” 不过,出了门,佟樱脸上的笑容就变淡了,一个寄住在别人家里的姑娘,还要受此优待,实在是叫她有些不知如何应对。 佟樱正心里想着,萧温走到了她身边:“你既然到了家里,就不要多想,好好住着。” 萧温的性格就和他的名字似的,总是温和着,不争不抢,很是谦卑。佟樱对他有天然的好感,露出个小小的笑容:“谢谢二哥哥。” 萧温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年龄正小呢,想那么多做什么。” 屋里,丫鬟刚撩上了厚厚的帘子,将屋外的寒风隔绝在外。 她搬着个小椅子坐在老太太脚边,拿着小锤给老太太捣腿:“奴婢瞧着,是二公子和佟小姐走的近一些。二公子安慰了佟姑娘几句,还伸手揉佟小姐的脑袋呢。” 老太太闭着眼,从喉咙缝儿里嗯了声。 小丫头嘀咕:“也不见大公子…” 老太太笑:“有他坐不住的时候。且等着瞧吧。” — 布庄的布匹繁多,五颜六色的布堆积在一起。萧紫先挑了几匹自己喜欢的,佟樱在剩下的几匹里挑了几个素净的颜色。 年关近了,临过年的时候,下了一场大雪,足有十几寸厚,路上全都白了,屋檐上结着冰凌子。 因得天气不好,老太太省了早上晚上的请安,佟樱得了空闲,便缩在自己暖烘烘的小屋子里做衣服。 做了半响,眼睛有点酸,佟樱便揉着眼,走到窗户前,窗上也结着层冰凌。透过窗外看去,只是模糊成一片的白色。 “这雪下的很大。” “是呢。”小素接话,将炉子里的碳烧暖和了些。 也不知道父亲母亲在家里怎么样了,小弟会不会被冻到。 佟樱便又写了封信,压在桌角,等天气好的时候寄回去。她又拿起父亲唯一寄来的信看。 “在将军府上要守规矩,懂礼数,晨昏定省,切勿忘记自己的身份。你已经年纪不小了…” 佟樱寄回家了很多封信,父亲只回了一封,因为总是看,纸边的褶皱都被摸的透明了。 她眼睛更酸了,将信捧着,小心翼翼贴在胸口的位置。 第3章 高热 化雪的时候比下雪时冷,佟樱不再屋里呆着了,叫小素准备了一些做糕点用的食材。 糯米磨成粉,用热水化开,揉成团子,莫好了的黑芝麻加上糖,当成馅儿包在糯米团子里头,再点上几粒完整的黑芝麻。 做好后,放在精致的碟子里。 佟樱穿着厚厚的夹袄,外头是一圈毛绒绒的白边。 她拎着食盒,到了老太太东苑。 老太太瞧见她:“这么冷的天,怎么不在屋里呆着?外头多冷。” 一进门,扑面而来是股暖烘烘的红罗炭香味。 佟樱温声道:“雪化了大半,也不怎么冷了。我做了些糕点,想着请您来尝尝。” 食盒里,十余枚圆鼓鼓的糯米团子。 老太太说好,捏了半颗放到嘴里抿了抿,几乎是入口即化。她道:“这是糯米?” “是糯米,黑芝麻馅儿的。” 老太太便点了点头,赞许道:“你是个有心的孩子,知道人老了,牙口不好,就喜欢吃些软烂的。” 佟樱:“老太太才不老呢。我也是闲来无事,若您喜欢,我再做一些其余花样儿的,给您送来。” 话音刚落,门口的帘子被撩开。 一片光影里,笼罩着来人的脸,佟樱逆着光,看不太清楚,只知道是位公子。那人近了,佟樱的胸膛猛地一跳,眼睛落在他身上的云纹上,原来是大公子来了。 萧玦瞧见佟樱,点了点头,转头和老夫人请安:“祖母。” 佟樱思忖片刻,压下胸膛里的惊慌,又觉得自己好笑,她没做什么别的事,怕个什么劲儿呢? 老太太“嗯”了声:“有几日不见你了,现在倒想起给我请安。” 萧玦面上含笑:“祖母勿怪。前几日,孩儿奉父亲的命令,去了趟韻州,昨个踏雪回来的。” 老太太点头:“未曾冻着吧?三兄弟中,你是个踏实的孩子,你父亲也最相信你。” 她见佟樱低着头,话音便转了转:“尝尝樱儿做的糕点。” 佟樱听见念她的名字,才抬起头来,迷惘的看了眼盘子里的糯米团子。 只见萧玦的捏了一团,他的手指宽大,骨节分明,衬着这团子只有小小一个。半响,含进口中,他点了点头:“甜而不腻。” 佟樱挨了夸,倒并未扭捏,脸上露出个小小的笑:“大公子喜欢,我再给您做。” “嗯。”萧玦只简单回应,起身向老太太行礼:“祖母,孩儿还有事,先走了。” 他行礼的动作十分规矩,眼睛半垂着,分辨不出神情,只是佟樱发觉大公子很少笑,整个人就像他身上穿着的云纹袍,见不得一丝褶皱,颇有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意味。 等萧玦走后,佟樱也起了身:“太太,您先歇着,说了半响话,想必您也累了。” “好孩子,快些回去吧。” “是。等过两天我再来看您。” 虽说府里谁人都对她客气,可这并不是在家里,佟樱不能忘了自己的身份,她给老太太做糕点,除了讨老太太的欢心以外,还有别的心思。 难不成,住在人家的家里头,要白吃白住吗?她总得做一两件事情,要不然是绣帕子,要不然是做糕点,也算是尽了自己一点点的心意,免得到时候丫鬟在背地里偷偷说,那个佟樱啊,就是来府里白吃白住的! 思及此处,佟樱默默的垂了垂眼,心头挥之不去的惆怅。她光想着别的事情,脚底一空,身形一个不稳,眼见要跌在地上,腰间横然伸出来一只强有力的手掌,将她整个上半身提了回来,佟樱来不及想,脱口而出:“诶呀…” 转头一看,是萧玦。 佟樱的脸上失了颜色,怎么自己连走路都走不好… 她弯了弯膝盖:“多谢公子。” 萧玦语气平淡:“看脚下的路。” 佟樱小声嗯了声,慢慢的踱着步,她看不见的位置,萧玦的手指拢了拢,很快又放下。 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佟樱并没有放在心上。 日头渐低,将军府的院子隐藏在暮色中。白雪皑皑,窗户里映着雪光。 佟樱一边在蜡烛下打着络子,一边听小素说话:“奴婢很小就进了将军府,以前一直在厨房那边,后来才调到了姑娘身旁。” 小素的话很多:“奴婢们最喜欢二公子那样的主子,好说话,又平易近人,时不时的还给我们带新鲜的马奶糖回来。三公子和四姑娘爱玩,平时见不到什么人影。不过,我们都不太敢和大公子接近,大公子事情多,不常见面,也不会轻易到旁的院子里去。” 佟樱点了点头,过了这么些天,她也能琢磨出个一星半点来。 小素笑了笑:“这不临近年关了,等年后,姑娘就能出门逛花灯会了。到时候,满街的灯,大大小小的,什么颜色都有,湖面上,街两旁,阁楼上,挂的都是花灯,叫人眼花缭乱。姑娘一睁开眼,或许您就分不清了呢,分不清楚是花灯还是天上的星星。” 佟樱被小素的描述吸引,好像站到了点点的灯下.面。 她在乡下的时候,哪里会有什么花灯节?好不容易一年熬到了头,用那些年前在牙缝儿里省下来的钱买些吃食。买吃的都不见得够用,更别说买这些赏心悦目的东西了。 算算日子,离家也快有半个月了。 佟樱有些牵挂家里,她估计着,过年后没准能回家一趟。 打了会儿络子,佟樱把线放在篮子里,简单盥洗后灭了灯。 她做了个梦,迷迷糊糊又回了家里,当时还年幼,母亲将她搂在怀里,一口一个小心肝儿的叫着,后来弟弟出生,这种时候就变少了,往往是她跟在母亲身后,母亲怀里搂着弟弟,小小的她只能仰着头,地上有个形单影只的影子。 再后来,日子就不好过了,家里的地被发卖了一大半,父亲也生了病。母亲在灯下缝鞋面儿,她眼睛已经花了,看不太清楚,父亲躺在一旁,咳嗽,咳嗽,一直咳嗽,转头来对她语重心长道:“你已经年纪不小了…该懂事了…” 父亲母亲的面容逐渐变得虚空透明,佟樱不由得着急,冷汗涔涔的点了点头:“我听话!父亲,我一定听话…” 夜里,小素听见了屋里姑娘的哭声。她忙敲了敲门,不等回应,便端着个灯台走进去,一瞧,佟樱正闭着眼躺在枕上,泪湿了满脸。 小素以为佟樱是梦魇住了,连忙开口喊了几声:“姑娘,姑娘!” 佟樱半响没睁开眼。她唇色苍白,面上浮着股不自然的潮红,小素探着手放到她额前,竟然是烫的吓人。 “不好了!姑娘发了高热。” 小素跑出门,屋外不知何时又变了天气,鹅毛大雪满天纷飞,朔风夹杂着寒风滚滚而来。小素六神无主,跑到廊前,一个守门的婆子听见了动静,探身出门:“怎么了?” 小素急忙道:“佟樱姑娘发了高热,奴婢去喊人。” 那婆子一听,思忖片刻,白了小素一眼:“你疯了?这么大的雪,难道你要跑出去叨扰夫人老爷么?就为了这么个借住的孤女?” 小素不知所措:“那怎么办?” 婆子打了个哈欠:“给她灌热水,捂着,出了汗,就好了。谁发高热不是这么过来的?别那么没眼力见儿,大半夜的去烦主子。” 说完,婆子啪的一声关了门。 小素愣在廊前,转身向屋里跑,于婆子说的是,得先灌热水… 她这边忙忙碌碌,忽听见敲门声,打开门一看,外面是个小厮样貌的人,小素定睛一瞧,是大公子屋里的青松。 青松打了打肩膀上的雪花,问:“可是出了什么事?” 小素急忙说:“屋里住着的佟樱姑娘发了高热,我正不知道如何是好呢。” 青松点了点头:“这是个急事儿,正巧叫大公子给遇上了,你别急,且叫大公子来瞧瞧。” 小素简直像是遇见了救命稻草,大公子通医术,叫他来看,肯定错不了!可她转念一想,这三更半夜的,大公子和姑娘同处一室,是不是不太妥当? 青松道:“大公子不是会对姑娘家起闲心的人。且你我守在屋外,旁的谁也不会多说,毕竟人命要紧。” 青松的话有理有据,小素觉得自己想多了,大公子那样温和守礼的人,怎么会做出伦常之外的事情呢?小素忙开了门:“请大公子进来罢。” 萧玦不慌不忙,将身上披着的鹤氅脱下,进了内室。 榻上的女子似乎正在经历什么使她煎熬的东西,她紧紧簇眉,闭着眼,嘴里不自觉的喃喃自语着,潮红的脸庞渗出汗水,干裂的唇已经被咬的出血了。 萧玦坐到榻侧,展开银针,找到穴位施了一针。他报出几味药材的名字,青松和小素立即去小厨房里熬药。 萧玦伸出手指,蘸了蘸碗里的温水,慢慢的抚摸她的唇瓣,直到干涸的唇逐渐变得红艳湿润。他拿着勺子,半勺药,半勺水的喂给佟樱。 有几滴水没有喝进去,顺着下巴流到了颈子,沾湿了一小片领子。她或许觉得热,挣扎间,颈间的扣子开了两颗,正巧停在一处绮丽的风光。 佟樱只觉得舒适,就像盛夏时顶着太阳赶路,忽的吃了个冰凉的甜西瓜似的。她不由得凑近,想要得到更多,脚尖下是绵软的白云,轻飘飘的,她回到了幼年,躺在母亲身边撒娇的时候。 屋外的风声小了些,萧玦走出屋子,吩咐道:“热度已经低下去了,明日在喂两顿药。” 小素说是,心里很感激大公子。若不是他,佟樱姑娘怕是要在屋里烧一整夜了。 大公子走后,青松嘱咐小素:“这事儿不要告诉别人,佟樱姑娘也别说,她或许会多想。” 小素说:“知道了。” 第4章 雪夜 朔雪纷飞,终于,这漫长而寒冷的一晚结束了。天亮的时候,佟樱睁开眼睛,觉得喉咙又干又疼。 屋子里不冷,没看见小素的身影。佟樱缓了片刻,才想起这不是家中,只是睡了一觉后,骨头都变懒了。 佟樱掀开被子下床,穿上绣鞋,先是喝了口水,干渴的嗓子才好些了。她打了盆热水,打湿了毛巾擦脸,脑子里有些懵懂的。 昨儿个夜里… 佟樱抬眼看着镜子,这铜镜能能映出人脸,虽说不是很清楚,勉强能看清楚。佟樱整理发丝,摸了摸锁骨,对着铜镜,发现自己的脖子右下角有一小块皮肤红了,她本来皮肤白,这样红了一小块,就比较明显了。 这么冷的天气,难道还有蚊虫么? 她也没多想,换了身衣服。 换完了衣服小素才进来,见到她,脸上喜悦道:“姑娘!你醒了?” 佟樱觉得小素有些奇怪:“我每日都这个时辰醒呀。” 小素也察觉到自己失言,吐了吐舌头,眼底下有两个明显的黑眼圈。 佟樱便问:“昨儿个夜里,你没睡好吗?” 小素立即摇头:“睡好了!睡得很好,一晚上都没醒过。” 她赶忙转移了话题:“姑娘,去用早膳吧。我煮了你喜欢的小米粥。” 窗户外面很亮堂,佟樱去了隔间,瞧着茫茫雪色:“昨天晚上又下雪了吗?” 小素给她面前的碗里舀了勺小米粥:“像是呢。姑娘,小心烫。” “谢谢。”佟樱温和的看着她:“小素,你对我这么好,到时候我回了家,会想你的。” 小素也笑:“怕什么,姑娘肯定要在府上多住一段时间的,怎么着也得呆到来年开春。” — 傍晚时,府里来了裁缝,要量一量每个人的身形,好过年做新衣服。佟樱已经腆着脸多得了布,不好意思再花钱叫裁缝做衣裳,便向老太太开口,说自己也是能做衣服的。 佟樱有一双巧手。她在纸样子上写写画画,再照着纸上的样子裁了布。布是浅橘色的好料子,佟樱按照时下最兴的款式,裁好了小袄。京中的女子,总是学着宫里娘娘的穿着,上面是短袄,夹褂,下.头是马面裙,或者石榴裙,穿在身上,又显得腰细,又暖和,整个人都是俏丽的。 她又别出心裁,将剩下的毛绒当做领子,缝在颈子口,白绒绒的领子,显得这张小脸愈发白皙娇嫩了。 萧紫几乎一眼便喜欢上了佟樱做的新衣服。佟樱见萧紫喜欢,便道:“四姐姐若喜欢,我给你做一套,选四姐姐最喜欢的颜色。” 萧紫这下子高兴了:“我最喜欢红色,要不就是紫色。” 佟樱摩挲着布料,点了点头:“四姐姐长的好看,适合这些颜色的料子。你别动,我给你量量身上。” 萧紫便张开双手,等着佟樱量好。 她问:“做衣服的本领是你娘教你的吗?” 佟樱答:“是。我娘手比我巧多了,不管什么样的花样,叫她一瞧,再难都能裁出来。我小时候,我娘就教我绣鞋面,绣花样,一块儿能卖三文钱呢。” 萧紫问:“才三文?” 佟樱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一块三文,十块不就三十文了吗?我记得我十岁那年,也是快过年了,我自己偷偷纳鞋面,一个晚上,纳了十一块儿,眼睛都熬干了。我把那三十文藏好,偷偷换了糖画,和弟弟分了吃。阿弟好高兴,我们那样的人家,一年到头都吃不了什么甜的。” 那是一个萧紫从未接触过的世界。 佟樱收了软尺,敛着眉眼遮住了心思。她觉得自己话说太多,说这么多,四姐姐或许不乐意听,赶忙转移了话头:“四姐姐,你放心,我一定做的漂漂亮亮的,再送到你屋里去。” 结了薄冰的菱花玻璃上贴着大红的年年有鱼窗纸,院里的积雪已经被扫干净了,石板上还是滑溜溜的。门前有棵枣树,叶子都落光了,细细的雪落在枝头上。 眼看着天色晚下来,又有好些天没有给老太太请过安了。佟樱收拾妥当,带上绒帽子,拎着灯笼出门,踩在雪上,咯吱咯吱的响着。 出了门,见到个眼熟的婆子,像是姓于。于婆子哟了声:“姑娘,要出去啊。” 佟樱点了点头:“是。要去请老夫人的安。” 于婆子挤眉弄眼的:“你的病好了?” 佟樱有些不解:“什么病?” 她打着灯笼,朦胧的光映在脸上,勾勒出半张脸,那双眼睛湿漉漉的,含着水光,于婆子也一怔,眼睛在佟樱身上转了刻:“嗨,没事,是我老婆子记错了。” 心想,这乡下姑娘是吃什么生养大的?这小细腰,圆滚滚的两团,穿的虽厚,却半点也没挡住什么,凹凸有致的。 怪不得一进府就当小姐住。于婆子的声音透着股怪:“您是小姐,自然得向老太太去请安。” 说完,把门用力一关,啪的一声。 佟樱似乎从于婆子的话里听出来了别的意思。她从小到大都简单,没遇见过这样的事,她也没惹过这个姓于的婆子,也根本想不明白她话里的话是什么。 佟樱叹了口气,继续低头往前走。 老太太似乎很乐意见她去请安,虽说不上什么话,喝茶的时间还是能呆的住的。左不过是谈些家常话,这回去时夫人也在,大部分时间都是夫人和老夫人说话,佟樱在旁边听。 烛火微暗,因为飘雪的天气,屋里透着红光。 临走的时候,佟樱下定决心,跪在地上。夫人一瞧,忙问:“这是做什么?” 佟樱咬着嘴唇,终于把话说了出来:“回老太太,夫人,我想过年前回家一趟。” 夫人和老夫人对视一眼,便笑:“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回家一趟又不是什么难事,允了。” 佟樱心下的大石头落在地上,感激道:“多谢夫人,多谢老夫人。” 回去的路上,佟樱心底蔓延着淡淡喜悦,脚步也轻快了一些,她能回家了!回了家,她一定要和母亲说,将军府里的一切都好,老太太,夫人,都对她很和善,还有几位公子… 走到较为偏僻的一角,假山环绕,怪石嶙峋,佟樱打着的灯笼被风一吹,灭了,她正奇怪:“咦,怎么平白无故起了风?” 身后的假山后似乎有人窃窃私语。佟樱原本不想听,可那些字不给她选择的机会就钻进她耳朵里:“好哥哥,不是说好了要娶我么?奴家等你可好惨。” “心肝儿,我怎舍得你等?等过了年,一定朝夫人递拜贴,把心肝儿娶回家…” 佟樱几乎一瞬间白了脸,她知道,男女私下幽会不是什么好事,正想转身就走,身后来了个人,堵住了她所有的路。 那人拦住她的嘴:“别出声。” 佟樱的手指尖无助的攥紧灯笼杆子,她的眼睫轻轻颤抖,暴露了慌张的心思,她听出来了,这是大公子的声音。 他离她那样近,好像紧紧贴在她耳朵后面,她一回头,就能擦过他的下巴似的。滚烫的气息,顺着耳朵擦过来,不禁叫佟樱心慌意乱。 那两人的动作不绝:“诶呦,你轻点,毛手毛脚的。” “冤家…” 佟樱难堪的垂下头,她很后悔走了离得近的小路,就不该偷懒!她的眼睛发烫,脖子后面想要被烧起来了,更难堪的事,大公子恰好也在。 这种事,光说出去已经够丢人了,怎好叫她一个女子和大公子一同撞见? 似乎是天冷,那两个人很快没了动静,警惕的打量了四周,就离开了。 佟樱手脚僵硬,她的嘴唇还被捂着,支吾了几声,离大公子远了些。 “我,我不知道会有这样的事…”佟樱不知道怎么说才好,抬头,飞快的看了萧玦一眼,撞进他那双深沉的眼睛中又飞快的垂下头:“多,多谢大公子,我先走了。” “你很怕我?”萧玦看向那缕落在白皙颈间的发丝,不动声色的收回了视线,却并没有松开她。 听见这话,佟樱更慌了,摇了摇头:“不,大公子性子平和,不怕的。” 萧玦低低的笑了声:“叫我什么?” 细雪洒落,他垂着眉眼,眼里带了些无奈似的,很好脾气的循循善诱:“二弟是二哥,三弟是三哥,怎么到我这儿,就成大公子了?” 佟樱几乎被死死抵在假山和他的胸口之间。她的颈子低的不能再低了,犹如一只惊弓之鸟,唇瓣抖动,终于挤出了不成句的文字:“大哥哥。” 听见这字,她感觉到腰上的手松了松,萧玦终于后退了半步,那股冷冽的松木香气也离远了。 萧玦走后,佟樱久久失神,她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回神过来时,手掌心已经满是冷汗,她终于清醒过来,急匆匆回了屋里。 小素接过她的斗篷:“姑娘怎么了?遇见什么事了?怎么如此慌乱?” “没事。没事。”佟樱双眸放空,仔细想了想,安慰自己,没事的。她勉强笑了笑:“我自己胆子太小了,走夜路时遇见了野猫,被吓着了。” 小素煮着茶水:“没事就好。姑娘喝些热茶,早些歇着吧。” 第5章 哭什么 夜里,新雪初霁,清冷的月光洒在窗台上。 佟樱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了,总觉得大公子今日有些不一样。 这种错觉令她担忧。她紧了紧被子,很快闭上眼睛。 第二日,临近晌午,佟樱请示了夫人,踏上回家的路。 车夫脚力很快,两个时辰后就到了家。佟樱看着这浅褐色金贵的轿子,在胡同口的时候便让车夫把她放下来了。 “姑娘,老太太吩咐了,明天这个时候,叫我来接您,您看成不?” “成,成。”佟樱连忙道谢:“劳烦您了。” 近乡情更怯,胡同口里面有三户人家,最里头那户是她家。雪化了大半,胡同里都是雪水融的泥,佟樱正走着,迎面遇上了隔壁的王婶。 王婶停下脚步,吃惊的打量着佟樱,还以为是那户人家来的千金,仔细一看,原是佟家的姑娘。 “哟,樱樱回来了?” “王婶好。” 王婶心道,这真是不一样了,原知道这妮子长的好看,穿着衣服簇新,一看就是贵的好料子,这佟家的女儿也算是去城里享了福。她笑道:“快回家去吧。” 佟樱点了点头,推开院子的家门。 听见开门的声音,阿弟从屋里跑出来,见到她,大喊:“阿姐!你回来了!” 小院子被打扫的很干净,一如当初她未曾离家的时候。佟樱眼眶红了,矮下.身把弟弟抱了个满怀:“阿弟。” 佟文牵着佟樱的手:“快进来,娘还在屋里等你呢。” 进了屋,佟樱眼底蓄着的泪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她抬起手抹了抹眼,叫了声:“娘。” 佟阿娘放下了手里的鞋面子,回头看了佟樱一眼:“回来了?” 佟家是土屋子,光线很暗,白天是不点灯的。佟阿娘有些模糊的眼睛在佟樱身上扫视一圈,见女儿穿着小夹袄,石榴裙,俏生生的立在门边,才从炕上下来:“我去给你倒水。” 佟樱往里走了几步:“娘,我自己倒就行。” 炕上病恹恹躺着的佟阿爹咳嗽了几声:“叫你娘倒。” 佟樱坐在父亲身边:“爹,我看着你又瘦了。” 她眼睛亮了亮,拿出了手边的包裹,把东西一一往外拿:“爹,这是给您抓的药,足能喝上一个月呢。这是给娘带的布料,还有阿弟的糖。” 佟阿娘摩挲着手里的好料子:“这是…” “是老夫人赏给小辈儿的。我没舍得用。”佟樱眨了眨眼睛:“还有我绣的帕子,京里的人都喜欢,还能卖钱呢。” 佟阿娘的目光落在佟樱脸上,欲言又止,最终什么都没说。 她坐在炕沿儿,手里又拿着鞋面来绣。 “将军府上很气派,通长的大院子,三进三出呢。” 佟樱只觉得回家高兴,一股脑儿的说着话:“老太太,夫人,将军也是和善的人,待我很好。” “娘,你不知道,府里的下人们穿着也都是实兴的,屋里从不点半寸的蜡…” 阿弟眨巴着大眼睛:“那姐姐一直在将军府里住吗?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佟阿娘把小男孩儿搂在怀里,整理了他的袖子:“文儿,你去隔间玩会儿。隔壁的小顺子不是找你踢球么?” 佟文蹦哒着跳出门。 阿弟的问题,让佟樱的声音戛然而止。她看着阿娘,犹豫了片刻后开口:“娘,我住到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佟阿娘长了厚茧的手一顿,并没有回答佟樱的问题,她对着窗户外的光线,把线头穿到针里。 佟阿娘年轻的时候也有姿色,经了大半辈子的操劳,如今已经看不出几分模样了,脸上的皱纹堆积,额前凌乱的白发更显得苍老。 她看着佟樱,加重了语气:“傻孩子。让你住到将军府,你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么?” “将军府里的三位公子,哪位不是天资显赫的人中龙凤?我与你爹商议,叫你嫁到将军府里。” 佟樱木愣愣的看着她:“娘,这是什么话?” 佟阿娘叹息:“你长大了,到了嫁人的年纪。嫁到将军府,比嫁给平头小户家好多了。” 转眼佟樱就湿了眼眶,她惊慌失措的从炕沿上站起来:“娘…我,我…” “人家都没有嫌弃咱们家穷,你还有什么好说的?还有,去了将军府,好好做你的事,别总是想着往家跑。你去街上问问,哪个女孩儿长大了不嫁人?这不是对你来说最好的归宿么?” 佟樱紧紧抓着袖子。天色暗下来,家里才点上蜡烛。炕上喘息的佟阿爹开口:“樱儿,你已经不小了,要学着补贴家里…” 燃着的烛火里一片寂静,父亲喘息的声音一声一声。 佟樱拼命压下泪意,点了点头,心头盘亘着这句话。 “你已经不小了…” 不小了么,可明明她才十六,爹娘为什么要这么着急的把她往外推呢? 佟樱一整夜都未睡好觉,未卜的前路令她担忧,回家的喜悦,也很快被冲散了。第二日,佟樱收拾了东西出门,车夫已经在胡同口等着。 佟阿娘叮嘱:“在将军府里记得守规矩,别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 日头晴朗,佟樱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阿娘,阿娘怀里抱着弟弟。 “知道了。”她说。 回了城里,街两旁都很热闹,阔气的将军府已经挂上了红灯笼。灯笼穗子垂下来,在风里漂浮着。 佟樱先向老太太请了安。 “家中可还好?” “回老太太的话,家里很好。在家里住了一夜,我放心多了。” 老太太笑着撇了茶杯里的浮沫:“你是个孝顺的好孩子,过了半天也累了,早些回去歇着吧。” 佟樱柔顺的点头:“是。” 回了屋,小素打量她的神色:“回了一趟家,姑娘怎么反而看着不高兴了呢?” 佟樱强打起笑容:“是么?我挺高兴的。” 小素也没多想,只是觉得佟樱累了,便很快烧了滚水,烫了烫帕子。 佟樱接着缝给萧紫做的衣服。衣服的雏形已经有了,等明天再取些新棉花填在里头,年前一定能做好。 年初一前一晚上,廊前都点着灯,整个将军府拢在红晕里头,红的灯,白的雪,黑的夜。 萧紫穿着簇新的裙子,在院子里放了会儿炮仗,出了满头的汗,又拉着佟樱往外跑:“走!随我一同去看花灯。几位哥哥都去。” 佟樱心里有别的事,不是很想去,一听见三位公子也去,就更不想了。 见她拒绝,萧紫不乐意了:“你这人,怎么这样没劲!不成,必须去。难不成大过年的,要留你一个人在家么?” 佟樱拉着门:“四姐姐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是,外面天冷。我…” 她想找个由头搪塞过去,萧紫也是一根筋,拉扯着她到了廊前,夫人瞧见他们两个,开口喝止:“阿紫,你们做什么呢?女孩子家家的,要举止庄重些!” 佟樱一见夫人,行了个礼,不好再推脱了。萧紫笑着:“娘,我和佟樱出门看花灯了!” 夫人点了点头:“叫上你们几个哥哥,不要乱跑,不安全!” 佟樱垂着头,到门口。模糊里见到萧玦,他站在灯下,眉眼阔拓,一身深蓝云纹鹤袍,整个人欣长温润。又见萧温,月白色的衣衫,不见逊色。最先开口的是萧齐:“你们两个怎得这样慢!” 萧紫笑着跑到他们身边:“这不是出来了么。” 佟樱慢吞吞的跟在他们身后。她知道,他们才是一个世界的人。 满街的灯,长街以外,星星点点的,蔓延到湖面上。佟樱没什么心情看,只有萧紫想起她,和她说一句话,佟樱才会回。 街上人很多,手里都拎着灯笼,影影绰绰。一行人到一处花灯铺子前停下来,老板招呼着:“买个灯?” 萧温挥了挥手,买了几个灯笼。萧紫把最好看的抢过去,提着裙面往前走,萧温注意到佟樱在最后,将一柄月牙白的八角兔子灯笼递给她,温声嘱咐:“拿灯看路。” 暖融融的灯光一照,佟樱的眼睛水润润的,她说了声多谢。 走到拐角的时候,一行人被冲散了。佟樱乐得走在最后,踮着脚尖张望了片刻,不见他们几个,便转身往回走了。她摩挲着手里的灯笼,心事重重的过了小桥,身后人一撞她,灯笼咕噜噜的滚到了桥下。 “抱歉,姑娘,我急着赶路!” 佟樱回过神,走了几步,弯腰捡起灯笼。一抬头,见到了萧玦的脸。他沉默着,视线深沉,低头望着她。 佟樱一颤,后退了半步:“大公子。” 人流涌动,只有他们两个停着脚。萧玦的视线在她手上扫了一圈,见她紧紧握着灯笼,淡声道:“喜欢二弟?” 佟樱愣了片刻,才琢磨出萧玦嘴里的喜欢是什么意思,她被吓了一跳,忙摇头:“不,不喜欢。” 身后头又来了个人,把她一撞,萧玦准确的握住她袖子下藏的手,冷声对那行人说:“看着路。” 行人见他一脸冰冷,穿着不是常人,立即弓了弓腰:“是,是。” 他的手是凉的,她的手很热。佟樱一个激灵,再往后退,已经拉不出来了,他用了很大的力气。 佟樱觉得不妥,僵硬着声音:“大公子,这样不好。” 萧玦看了眼她,漫不经心道:“有什么不好的?” 佟樱的脸滚热的,她正想着抽出手,湖面上的烟花便燃到天生,绽开了一团。 人潮更加汹涌,湖边停了艘画舫,几乎是连扯带拽,佟樱被萧玦塞到了画舫里。 画舫飘到了湖中央,佟樱愈发胆寒,怯生生的望向他:“大公子,您是要送我回去么?” 萧玦也不看她,伸手倒了两杯酒:“是。” 佟樱的心才稍稍平静下来。她缩着身子,两只手拢着膝盖,盯着湖面倒映的烟花出神。 “喝。”萧玦递了一杯给她。 佟樱踟躇着:“我不会喝酒。” 他不发一言。佟樱只能伸出手,接过来,听见他的声音:“是甜酒,喝不醉。” 逼仄的船舱,佟樱点了点头,伸出舌尖来舔了舔,是甜的。 她的舌尖粉嫩,像是樱桃的果肉,唇上沾了水渍。 萧玦神色幽深,伸手掐住她的下巴,佟樱吃痛,不解的望向他,湿漉的眼睛很快红了。 “大,大公子…” 她眼睁睁的瞧着萧玦的侧脸逼近,两半冰冷的唇,贴在她的下巴上。佟樱几乎惊呆了,无措的向后缩着,声音被他吃了进去。 泪终于落下来,簇簇的划过腮边。她只觉得难受,两只胳膊被锁在身后,动弹不得,实在是害怕:“求求您…” 天昏地暗的半响终于过去,萧玦抬头,眯了眯眼:“叫我什么?” 眼看他又要低头,强势的胸膛贴近,想块滚烫的烙铁,她几乎被逼到了角落,终于从喉咙缝儿里溢出来了三个断断续续的字:“大,大哥哥。” “嗯。”萧玦声音低沉,放在她颈子后的手指上下摩挲,像是在把玩一块上好的玉器。他掐了一把她的脸:“听话。” 佟樱的脸苍白,两弯睫毛覆盖下来,颤抖成细密的阴影,她终于忍不住了,唇间溢出来了哭声,有滴泪砸到了他的手背上。 萧玦倒笑了:“哭什么。” 系上了解开的几颗扣子,把她的大氅帽子戴上,萧玦喃喃自语:“还是个小孩子呢,说哭就哭了。” 过了好半响,才到了岸。将军府的红灯笼对佟樱来说简直是解脱,刚上了岸,就跑到了北苑。 小素回家过年了。屋里冷冷清清,佟樱啪的一声关死了门,插上门栓,她狠狠喘了口气,拿被子裹住了自己。 心慌害怕,她伏在枕上,泪不住的流下来,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可大公子为何要这样?他的眼神像是要吃人。佟樱心事重重,绝不能叫旁人知晓了… 第6章 兔子 不应该是这样的。 佟樱紧紧闭着眼,脑海里止不住的是大公子那双冰冷的眼,还有他铁一般的臂膀,将她困在方寸之间的小角落,她知道,这是错的,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应对这错误。 天蒙蒙亮,外面炮仗的声音此起彼伏,小素满脸笑容的进来:“姑娘,醒醒,过年了呢。” 佟樱睁开眼,穿上了衣服,心不在焉的穿戴整齐,临出门时顿了顿:“小素,我觉得我有些难受…要不然,就在屋里呆着吧。” 小素惊讶:“姑娘可是昨个着了凉?” 她犹豫片刻,又道:“可今儿是新年,所有人都在屋里,独少了姑娘一个,会不会不好?” 是挺不好的。 新年吃团圆饭的时候,独少她一个,许会有人说她摆谱,明明是个身份微不足道的孤女,是没有资格自作主张的。 佟樱瞧了眼天色。蒙蒙雾气,千云积雪,万重轻霭,微凉的空气里带着竹火的硝烟味。 她别无他法,只能出了屋子。 主屋里,十分热闹。丫鬟们端着盘子,流水般的进出,女眷说话声音不停,桌上堆着粘了红幅的贡橘,老太太一身暗红夹袄,坐在主位,旁边除了夫人,还有两个穿翠绿色的中年模样的女子。 佟樱环视一眼,走过去,低下头:“太□□。夫人安。” 老太太:“起来吧。” 她随手抓了个橘子,塞进佟樱手里,面上笑着对旁边那两女子说:“这就是樱姑娘。” 夫人叫人给佟樱填了个座,一一向她介绍:“这是薛姨娘,柳姨娘。” 佟樱福身:“薛姨娘,柳姨娘安。” 她原本听说了,将军府上除了夫人,还有两房妾氏,不过一进府没见到,佟樱也没有主动打听。原来是薛,柳姨娘后半年去庙里斋住去了,年前才回来。 比对相貌,柳姨娘稍显年轻一些,也会打扮,薛姨娘略显逊色,不过叫佟樱看,最好看,最有气质的,还是夫人。 柳姨娘盯着佟樱的脸看了片刻,笑着说:“这樱姑娘,生的是娇俏,处事沉稳,真是个好孩子。” “府里人丁兴旺,倒是男孩多,女孩少。把樱姑娘接回来,也能给四姑娘做个伴儿。” 后来,佟樱才知道,二公子萧温的生母是柳姨娘,薛姨娘的孩子身体不好,一直养在别庄里。 “过年了,一大家子人聚在一起也热闹。”老夫人探声道:“那几个孩子呢?” “说是快来了。你们再去催催,怎么年纪轻轻的还叫老辈儿的等呢?” 话音未落,几位公子就进了屋,萧紫衣袍簇新,搂着老太太撒娇:“祖母,我这不是过来了吗!” “你个小皮猴儿。” 萧玦躬身:“祖母福泽康寿。” 萧温,萧齐也纷纷拜礼。 老太太看着一屋子的孩子,高兴了,分别派发了礼钱红包,叫丫鬟多拿了四把椅子。 萧玦坐在了佟樱的正对面。不过似乎没怎么看她。 佟樱紧紧盯着脚尖不出声。 因为新年,便叫了戏台子来看戏。佟樱找了个由头,坐在了偏着的位置,看着台上的唱戏的咿咿呀呀。 她低着头,洁白而光洁的额头露了出来,小巧鼻梁下嘴唇樱红而饱满,萧姨娘盯了片刻,转头与柳姨娘细语:“这老太太平白无故接个姑娘回来,真是她说的那样简单?来和四姑娘做伴的?” 柳姨娘手里撮开一枚花生,哼了声:“哪里有那么简单。怕是看中了人家姑娘,要指给哪位公子做孙媳妇儿。” 薛姨娘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大哥儿那性子一贯冷清,怕是给你家的二哥儿的。” 柳姨娘听了,倒笑了:“这话且先别说,谁能摸清楚老太太的心思呢。” 薛姨娘倒是奇怪:“这满城的王公贵女老太太不选,偏生挑了个小门小户的?” 柳姨娘瞥她一眼:“满城的王宫贵女,哪个不是金窝蜜罐里泡出来的?你又不是不知道,老太太那性子最讨厌趾高气昂的,还不如挑个懂事的省事儿。” 她压了压声音:“况且,姑娘家的,模样好,生出来的孩子也好。我瞧着那姑娘虽瘦,腰是腰,屁股是屁股,出身不高,好拿捏,估摸着老太太早就想好了。” 两人正说着,瞧见二公子萧温坐到佟樱身旁,剥开了半个橘子,便对视一眼,不说话了。 柳姨娘看的这场戏心情格外舒畅。 佟樱正在神游,忽的就看见了二公子。他视线温和:“怎么不看戏?” 佟樱笑了笑,回:“刚刚看了一会儿,脖子酸了,想闭一闭眼。” 萧温点了点头:“这戏喜庆,是祖母特意点的,我以为女孩子家都喜欢。” 佟樱看向看台,的确是花红柳绿,一片喜庆。萧温又说:“大哥便不喜欢看这种,一早就走了。” 佟樱脸一白,紧紧攥着帕子,不出声音了。萧温将剥开的橘子给她留了半块儿:“你且看着,我去陪祖母说说话。” 佟樱说好。 心头的石头落了半块儿在地上。佟樱觉得自在了许多,伸手揉了揉酸痛着的脖子。 太阳渐渐落山,天气冷下来,老太太停了戏,叫众人各自回屋子里。 回去半路上,柳姨娘叫住佟樱:“樱姑娘。” 佟樱回头,是这个面生的姨娘。她不知道这位姨娘要说什么,只弯了弯膝。 柳姨娘摸了摸头上的金簪子,脸上带着笑:“樱姑娘觉得二哥儿好不好?” 二哥儿?萧温吗? 佟樱点头:“二哥哥做事稳妥,性子温和,极好。” 柳姨娘原本以为佟樱会扭捏片刻才说,没成想她回答的这样干脆,她咳嗽了声:“樱姑娘这样觉得就是了,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依我看着,二哥儿不知道比大公子好了多少倍。” 佟樱虽不知道这位柳姨娘为何突然问她关于萧温的问题,但她直觉着背地议论人不好,忙弯了弯膝盖:“姨娘说的是。小辈儿先走了。” 柳姨娘默默看了她的背影半晌,才转身离开。 她走在路上,脚步匆忙,想着早些回她的小屋子里缩着去,经过廊前的时候,听见一高一胖两个婆子说话声音。 “团圆饭的时候,我还看见那姑娘被安排着坐在二公子旁边了呢,一准儿错不了。” “她来府上这么久,虽然说年纪小,可当真不知道自己来是为了什么?她自个儿不知道,估计家里父母也告诉她了。” “话是这样说。她自己既然心里清楚,老夫人也同意,就等着算吉祥日子吧,估摸着好事将近了。” 佟樱心里揣揣,立在门边,其实父母早就告诉过她,原来是许给二公子了么? 脑子里一片乱麻,佟樱失魂落魄,回了西苑。临走前又被小素叫住,说是老太太吩咐,晚上的团圆饭还要一起用。 将军是高官,大公子萧玦也已经官接四品,将军府算是个极鼎盛的人家。又因为是新年佳节,这一桌子菜,山珍海味,打南城运来的螃蟹,淡鱼,个顶个大的河虾,满满摆了一桌子。 屋里热闹,没人留心佟樱,她心事重重,坐到老太太给她安排的位置上。左手旁边是萧温,右手旁边是萧玦。 萧玦今日没有穿一贯的黑色蓝色,着鹤氅玄袍,玉冠墨发,朦胧光线下,遮不住贵气的一张脸。他今日一整天都没有与佟樱说话。 佟樱陷入了古怪的瑕想里头。莫不是昨天晚上,是她自己做的梦?要不然便是大公子喝多了酒,醉的不清醒了,才会做出那样的事。一定是这样的,要不然,大公子为何一整日都没有拿正眼瞧她呢? 也好,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佟樱心思简单,什么事都浮在脸上藏不住,萧玦不经意间扫过她的脸,见她时不时皱眉,时不时眨眼,像个漂亮的小玩意儿,他淡淡收回视线。 萧紫见萧玦嘴角边含着笑,问他:“大哥哥,你瞧见什么了,这样高兴。” “没什么。” 萧紫狐疑,在萧玦脸上打量,这个大哥哥从小就和他们不一样,也和她不亲近,平常脸上连个笑影儿都没有,就更别提旁的了。 她想不明白,也不去想了,转头又看见二哥哥萧温动作仔细的剥开了只虾,将虾肉递给了身旁坐着的佟樱。萧紫不高兴了,哼了声:“二哥哥好生偏心!真得单给佟樱剥虾,不给你亲妹妹剥一只呢。” 萧温手指顿了顿,温和的笑着:“好,哥哥这就给你剥一只。” “我才不稀罕。我不说,就想不起我来了呗!非得说了才想起来,旁人还以为是我求来的呢。” 着句话引得众人大笑。老太太伸出手,指尖点了点萧紫的额头:“小机灵鬼,祖母给你剥一只好了吧!” 这顿饭吃完,各自说了会儿话,天色就不早了,老太太好不容易有精神,说要守岁,就着窗外零星的炮仗声音,几个人打着牌。 佟樱觉得有些困倦,揉了揉眼睛,老太太一瞧她困了,便道:“你们几个小辈儿,困了就回屋睡吧,这儿也没你们的事。” 佟樱一听,请了安,提着灯笼往回走。 屋里的光柔和,佟樱以为是小素。她推开门,伸手关上,背靠着门静了片刻,语气蔫儿着:“小素,我给你带了几个橘子回来。” 晚膳的时候她没怎么吃,现在肚里空落落的。她想到什么好玩的事儿,眉眼间带着笑:“我还以为你这几夜都不回来,是不是想我了呀?” 她一转头,看见书桌旁边一尊模糊的影儿,再细看,直直对上了那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手里的橘子咕噜噜滚到地上。 佟樱瞬间清醒了,一瞬间出了半身冷汗,踌躇着不挪步子:“大公子,您怕是走错了吧。” 她的声音浅细柔和,如黄莺般悦耳,如今又带了强装镇静的慌乱,落在他耳朵里,只觉得有趣儿。 萧玦抬了抬胳膊,气定神闲的朝她招手:“过来。” 佟樱不顾得摇头,手指死死的拽着厚实的门帘子,勉强镇定着语气:“大公子,请,请您出去。” 萧玦脸上似乎仍带着笑,可那笑意只在脸上,眼底一点都瞧不见。他并没有着急走到她旁边,只是问:“你要在门口呆一夜么?” 佟樱膝盖一软,终究是害怕的,顺着门往下滑,萧玦几步走到她身边,不等她惊呼出生,便一手抄着腿,一手搂着脖子,将她提小鸡崽子一样提了起来。 他把她放在膝头,将那堵柔若无骨的上半身拌正,对着她:“又不长记性。” 佟樱脸上一痛,嘶了声,实在是不能直视离的这样近的他,推搡着他的胸口:“请您放开!” 萧玦皱了皱眉,一手拦住她细细的双腕,冷声道:“再动?” 他的指尖,拂过她的眉,鼻尖,耳朵,最终停到嘴唇上,捻了捻。 细腻的触感,叫他几欲失神。 那双深邃的眼里,有佟樱看不懂的昏暗情绪,她察觉到了危险,不敢再乱扭了,灯光昏暗,两人朦胧的影子映在地上。 她垂着眼,强忍思绪:“大公子,我不知道您想的是什么。可我独身一人在府里,身无长物,配不上您。您做的事,我都会忘掉,您不提,我绝不和外人提及。” 萧玦语气平淡:“我做什么了?” 佟樱怔然:“你…” 她的眼睛含着秋水,盈盈脉脉,似一片轻羽拂在心头,忽重忽轻,难以忽视。他的眼神炙热:“谁说让你忘了?” “大公子…” “你总是不长记性。”萧玦皱了皱眉,慢慢的,一下一下的抚摸着她柔顺的长发。 佟樱脸白了又红,低着头:“大哥哥。” “乖孩子,我喜欢听你这样叫。”萧玦放在她唇上的指尖松开,低头凑近了:“身上是什么香?” 佟樱听着他变得奇怪的声音,不知道从何而来一股勇气:“大哥哥,您让我叫您一声大哥哥,就是把我当妹妹了。请您以后不要来我的屋里…” “那萧温呢?你的二哥哥?” 佟樱不解的看着他。 蜡烛燃了半寸,他放在她腰上的手逐渐用力:“以前,我喜欢一只小白兔,便朝祖母讨过来自己养了。可那兔子不听话,竟然想跑…樱儿,你说我怎么办?” “我把那兔子的毛拔了个干净,捆住腿,绑在笼子上,折腾了许久,终于老实了,不跑了。” 佟樱惊慌失措,眼底溢出的泪沾在了睫毛上,萧玦温柔的拭去了她的眼泪:“瞧瞧你眼红的小模样,像极了那只兔子。” 叫我…心疼又心痒。 第7章 迷茫 他垂眸看她:“你说是不是?” 这样炙热,突如其来的情绪叫佟樱一片茫然,她根本分不清楚,大公子是将她看成了那只喜欢极了的兔子,还是单喜欢她这个人。不过哪一点都是错的,她根本不能接受。 于是,她抱了最后一丝希冀,小声道:“大哥哥,是想你那只兔子了吗?” 那双怯生生的眼睛望过来,是个常人便会心软。可他不会。倒是她这幅娇蠢的小模样,实在讨了他的欢心,萧玦将她凌乱的发丝拢到脑后:“樱儿觉得呢?” 佟樱几乎屏住了呼吸,仔细想了片刻:“大哥哥,您若是想要兔子,我可以明日去家里捉几只,我家中是养兔子的。”她吸了吸鼻子,强装镇静:“大哥哥能放我下来了吗?” 她看着他那张近乎完美的脸,更坚定了决心:“大哥哥是个好人,也待我很好,京中有无数的女子都爱慕您。可我什么都不好…” 佟樱近乎语无伦次,慌乱的摆出事实,她像一个小玩意儿一般,被萧玦摆在膝头,丝毫没有注意到,萧玦已经将下巴靠在了她的肩头,闭上了眼。 她得不到回应,用力的推搡着他:“大公子…大哥哥…” 萧玦忽然睁开眼,伸手捂住了她的唇,波澜不惊道:“樱儿是想把人引过来吗?瞧瞧樱儿是怎么被我搂在怀里的?” 他叹了口气,忽然站起了身子,搂着她到了榻上:“我的乖,闭上嘴,让我安静待会儿。成吗?” 一挨到榻上,佟樱挣扎的更激烈,像被针扎了一样的爬起来,又被他按下去,她力气微不足道,红着的耳朵根儿烧到了脖子:“不行,不行!” 她的脑袋被按在他胸口前。萧玦的声音带了点懒:“你再闹,是想绑上手脚吗?” 他的声音平淡,却着实把佟樱吓到了,他能搂着她榻上,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于是不动弹了,默默的伏在他身上,掉着眼泪。 萧玦的胸口温热一片,一只手揽着她的腰:“好孩子,怎么又哭上了呢?” 佟樱闭了闭眼,扭头不去看他,她竟哭的打着嗝:“我自知位卑言轻,不敢在府里说话,也不敢说些什么,大公子仗着权势,夜里来我屋子,我也什么都做不了…我讨厌你!我讨厌大公子…我什么都做不了…” 她哭着,模糊的泪眼朦胧又美丽,他却愈发高兴了,渐渐的摸着她肩后的头发,低声细语:“樱儿哭起来的样子真好看。” 佟樱似厌恶般的动了动身子,拗不蛮力,最终不动弹了,后来又哭,精疲力尽后睡着了,眼角还有未干的泪痕。 萧玦将她抱了个满怀,也闭上眼睛,沉沉睡去了。 — 佟樱做了个梦,梦见她回家跟着母亲去山上捡蘑菇,山风很大,四周都起了浓雾,她什么都看不见,怀里的篓子掉在了地上,她无助的喊:“娘!” “娘…你在哪儿…” 娘亲没有回应她,却不知道从哪里钻来一头黑豹,狰狞着盯着她,尖锐的指甲磨在石块上,发出刺耳的响声,佟樱无助的往后退,那黑豹纵身一跃,张开血盆大口把她吃进了嘴里。 “——啊!” 佟樱冷汗涔涔,从榻上惊坐起来,刺眼的光让她睁不开眼,原来她在屋子里,还好。想到昨夜的事,佟樱又猝然一惊,扭头一看,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 小素端着水盆进来,沾湿了热水帕子,瞧见她醒了,笑道:“姑娘醒了?先来擦擦脸吧。” 佟樱迷惘的收回视线,撩开被子,穿上鞋:“小素,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天蒙蒙亮的时候。我以为姑娘起了呢,谁知道一看,您还睡得正香,我便没有叫您。”小素低头拧干帕子里的水,递给她。 见小素这样,佟樱悬着的一颗心稍稍落了下去,小素一定没有看见大公子在她房里。若是旁人瞧见了,指不定要说她水性杨花,勾搭主子… 佟樱的眼酸了酸,明明她不想的。 小素替佟樱梳头发。她的头发又直又长,柔柔的披在肩膀后头,脸上俏丽又温柔,从身后看,细腰盈盈不堪一握,小素悄悄红着脸,小声对佟樱说:“姑娘这样美,身子长的又好,不知道以后会便宜哪个少爷。” “你别乱说。”佟樱失神。 小素将长长的头发从头梳到尾:“我们都知道呢。姑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男女伦常,不是天经地义么。奴婢瞧着二公子就很好。性子温和,生的俊朗,又会照顾人。和他相比,大公子兴趣太冷清,三公子又顽劣,要不,姑娘就从了二公子吧!” 佟樱心底苦涩,小素还不知道,她嘴里性子清冷的大公子,昨夜便是在这儿宿的。 若她知道了,怕是屋顶都能掀翻。 去请安时,佟樱得知老太太似乎受了风寒,免了小辈儿们的请礼。 夫人站在廊前。佟樱慢慢走过去:“夫人,老太太身子还好吗?” 夫人点了点头:“原是没什么大事的,只不过吹了风,一时间就头昏脑胀的。” 夫人对面是柳姨娘,两人似乎谈到了什么不好的话题,气氛有些不对劲。 佟樱也没有多留心,许多事都没她插手的份儿。等到晚上,府上来了客人,是萧家的表亲,将军之妹,宏山夫人。宏山夫人家中的小姐刘巧淑也随着拜年来了。 刘巧淑和佟樱年纪相仿,不过脸圆圆的,满身都是书卷气,佟樱笑着与二人打招呼。 老太太夸道:“巧淑生的又俊俏了,听说你的女学考过了?” 刘巧面上羞涩的点了点头:“是。” “这孩子,从小就聪明。” 萧紫拿帕子捂着嘴,皮笑肉不笑着:“表姐自然聪明,从小便读那么多的书。” 她眼睛一转:“表姐左顾右盼的,是在找大哥哥吧!” 刘巧淑看了萧紫一眼,片刻才收回目光:“表妹这是哪里的话。一年未见,我自然是谁都想见的。我瞧着表妹…” 她的眼睛上上下下打量:“倒是长胖了不少。” 萧紫刚要开口,宏山夫人便说:“你妹妹生的丰润,是身上的福气。要我说,你们家的孩子都聪明,尤其是玦儿,听说他早就已经面过圣了吧?同龄的孩子,从没进过宫的,还是玦儿省心。” 萧紫注意到,刘巧淑的一双耳朵慢慢红了。 她哼了声,挪到老太太旁边坐下,剥开了个橘子。 老太太道:“你表姐的女学都考过了,来年就看你的本事了。” 佟樱在角落慢慢的垂下眼。能考过女学,一定是即聪慧又会读书的人,她心里其实很羡慕,在乡下,能吃饱便足够了,并不会给女孩子读书的机会。 刘巧淑得了空,一双眼睛里带了些骄傲,上下打量着佟樱:“你读书考到几级了?” 佟樱摇了摇头,回她:“我资历浅薄,不能和小姐比。” 刘巧淑听母亲提起过佟樱的名字,只知道她是个有几分颜色的乡下女子。她稍微扯了扯嘴角,从那张过分好看的脸庞上移开。长的漂亮又如何?还不是嫁给庶子做妾的命。 佟樱今日穿着绣了边的短褂,葱白柔嫩的指尖放在膝头。她只是安静的听着,眼神柔顺,像是某种街边笼子里的小动物,刘巧淑的目光落在她手里的帕子上,一方洁白的帕子,上面绣着几只精致的红梅花。 她咳了咳:“这帕子你从哪间铺子得来的?” 佟樱见刘巧淑在打量她的手帕,便道:“这是我自己绣的。” 只见刘巧淑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妹妹的手倒很巧。” 她没有直接把话说出口,佟樱却敏锐的察觉到了这句话的第二层含义,她不自觉的动了动指尖:“表姐若喜欢,我便替您绣一副。” 刘巧淑小声笑了出来:“我倒是喜欢梨花。梨花一开,满枝头都是,分不清是雪还是花。” 佟樱只觉得这人奇怪,有什么话不直说,非得拐弯抹角的让人猜,她点了点头,把绣帕子这件事记在了心里头。 话音刚落,萧紫便瞪了佟樱一眼,等离开了屋子,便拉住了佟樱的袖子:“不许你给她绣!她也不想想自己配不配。” 刘巧淑:“你!” 萧紫一把将佟樱扯到了自己身后头:“怎的?难不成你想打我?佟樱在我家住,便是我妹妹,凭什么给你绣?” 这两位小姐都是府里的嫡女,从小是在蜜罐子里泡着长大的,千万宠爱在身上,犯了什么错,最多被敲打几句,从不做小伏低,想必以前便积怨已久。 刘巧淑笑了出来:“人家都说了出口,轮得着你在这里指手画脚?” 她看了眼前院里明媚的日头:“只不过是书读的不好罢了,又不丢人,何必拿这么块帕子搪塞着说事儿。我还不稀罕呢。” 萧紫松开佟樱的手,走到刘巧淑旁边,倒是破天荒的没动怒:“好姐姐,先别说这么多了。我怎么瞧着您的口齿又凌厉了,当心漏风。” “你!” 刘巧淑立即用帕子捂住嘴。她小时候牙长的不好,七歪八扭的,平时说话做事笑不露齿,也没什么人注意,豆蔻年华的女孩子,还是很在意这些的。 刘巧淑忿忿瞪了萧紫一眼,甩袖子离开。 萧紫神清气爽,看着那身影出了东莞,又嘱咐佟樱道:“不许给她绣帕子,知道了没?她以为还在她家那个永定府呢!醒醒吧,这是我家。指手画脚给谁看呢。” 佟樱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但听四姐姐的话。” 萧紫看了眼佟樱,笑着戳了戳她的脸:“好妹妹,晚上来我屋里呀,有上好的奶酥糖,都给你留着。” 临走前她又嘱咐:“不许给她绣,听懂了没!” 佟樱点头如捣蒜。 小素顺了顺胸口:“姑娘,这两位小姐自小便互相看不顺眼,每年聚在一处都要遭难,没吓着你吧?” “没有。” “宏山夫人是老爷胞妹,嫁的也显赫,年年都与将军府走动。”小素不经意提了一句:“她喜欢家中的几个侄儿,尤其是大公子。大公子已经在朝里做了官。好像还是个不小的官职呢…” 佟樱失神片刻,很快回过神来:“我们还是先走吧。” — 过年后,日头渐渐暖和了。已经有花儿草儿的都钻了出来,私塾里的先生从老家回来,给这几个人布置了任务。 暖暖和和的日光下,廊前的地板反着金光。夫子云:“衡门之下,可以栖迟。泌之洋洋,可以乐饥……” 这声音听起来令人昏昏欲睡,三公子萧齐早就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起来。夫子捋了捋花白的胡子:“这诗是要今日背会的。背不过,留堂,不准走。” 见萧齐只顾着睡,夫子摇了摇头:“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 佟樱盯着眼前的书,这些字她都能看懂,只不过理解起来有些废力气。比如说她知道“栖”,知道“迟”,却不知道“栖迟”的意思。 萧紫手里在编萧齐的头发,憋着笑,看了眼佟樱:“你读那么认真干嘛?你能读懂?” 佟樱老老实实的摇头。萧温注意到她,半倾了倾身子斜过来:“有哪句不懂?” 佟樱还未来得及开口,堂前进来了个人影。她立即不说话了,摇了摇头:“没什么。” 萧紫见到萧玦,悦道:“大哥哥!你不是已经不用读书了么?” 萧玦声音平静:“来看看你们。” 萧齐睡眼朦胧的爬起来,扯开书,他还是惧怕萧玦的。 那影子慢慢靠近了,先是在萧紫身旁停留了一会儿,声音细密:“这个字写错了。是这样写的,笔顺要平直。” 萧玦淡笑:“你这字要好好练练。” 萧紫歪了歪脑袋:“我的字写的不如大哥哥写的好。” 片刻后,萧玦走到佟樱身旁,弯着腰,贴近了她的脸:“让我来看看你的字。” 佟樱如坐针毡,她立即挺直背,听见他近在咫尺的声音:“你瞧,这一笔都写歪了。” 夫子还在堂前看着,他竟握住她的手,墨水慢慢在纸上留下痕迹。 他的手掌宽大,骨节分明,有一股强势的劲力,看似温柔的抵住她的手背。 佟樱的头低的不能在低。萧玦不经意擦过她的耳朵:“专心点,小姑娘。” 佟樱浑身一僵,迫不得已打起精神,察觉到他袖口底下的手指摩挲着腰间,她动弹不得,拿笔一歪,墨顺着纸流下来。 “岂其食鱼,必河之鲤?岂其取妻,必宋之子?” 他的声音低沉,如同沙砾滑过耳膜,众目睽睽下,却只叫佟樱心惊胆战,担惊受怕。 不知过了多久,萧玦终于直起身,朝夫子笑道:“您教的很好。” 夫子作了个揖:“大公子过奖。” 他欣赏的看着萧玦,朝底下众人道:“你们的哥哥早就过了科考,谋了功名。你们也得向他学一学。” 佟樱看着泥泞不堪的流墨,心中复杂难言,只咬着下唇,连头都不敢抬起来了。 姗姗来迟的刘巧淑没想到萧玦在私塾,诧异的张大了眼睛,脸上难掩着欣喜:“表哥!” 萧玦点了点头,没有多打量刘巧淑,撩开帘子出了阁。单是那一眼,叫刘巧淑满脸通红,她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失魂落魄,走到萧紫身旁,忍不住埋怨起来:“表哥在私塾,你怎的不告诉我?” 萧紫翻了个白眼:“这一屋子表哥都在,我怎的知晓你想见哪个表哥?” “你!” 刘巧淑痴痴艾艾,那样好看的一张脸…她刚平复的脸又烧了起来。 下堂后,萧紫扯着佟樱叫她一起走,她盯着刘巧淑的背影冷哼:“大哥哥要长相有长相,要家室有家室,满成贵女都盼着,哪能轮得着她?” “不说长相,单是那一手字,写的跟瘌□□趴过一样,痴心妄想。你说是不是?” 佟樱被她拽着,只能迎合,温声道:“四姐姐说的都对。” 上马车的时候,萧紫拉了佟樱一把:“你站在我这边,知道吗?你要是站在她那边,保准没有好果子吃。” 佟樱心事重重,抽出神思露出了个笑容,她觉得四姐姐很有意思,怎么能讨厌一个人到了这般程度呢?可她实在是无暇顾及。她已经是泥菩萨过河,很快就要被席卷而来的浪花吞噬个透了。 回府后,天色已经不早了。屋里的女眷正议事,论的正欢,原来是老太太已经嫁出去的外甥女儿康夫人来将军府省亲。康夫人道,她家在西郊不远处有处温泉,便邀请这一大家子人都去游玩一番。 康夫人年纪不到五十,长着一双精明的眼睛:“一整年过去,身子也疲乏了,还不如借着这个闲暇的功夫去郊外散散心。姑母,您说呢?” 宏山夫人点了点头:“娘,康姐姐说的很好,您操劳了一整年,还不得趁着这个时间去郊外玩一玩。顺道带着这些小辈儿一起去。” 萧紫很是期待,揽着老太太的袖子耍了个娇:“祖母,西山并不远,您就允了吧!” 老太太思来想去:“只不过,现在天气还未彻底暖和了,泡温泉会不会着凉?” 康夫人捂唇笑:“姑母多虑了。那露天的汤池,沸沸荡荡,里头可是热的很。现在城中的王公贵族,都实行着泡温泉呢。” 老太太便道:“那我们一大家子也赶一赶时髦,去泡泡汤泉池。” 众人走后,老太太多点了一盏灯,对佟樱说:“樱儿,你留下。” “是。” 老太太身旁有个得力丫头叫银翘,见她坐着,倒了杯茶给她。 老太太靠着枕头:“你来府上,也有三个月了吧?” 佟樱细声回:“是腊月初来的,到了如今,正好三个月。” 老太太那双饱经风霜的眼里有慈祥的笑意:“上一次回家,家中父母可和你说了什么?” 佟樱的手指忍不住蜷缩了一下,她低下头:“说了。” 老太太朝她伸出手:“好孩子,你别怕。说实在的,打见你第一眼我就真心喜欢你。你且说说,府上的三位公子,你瞧着谁最好?” 这个问题着实把佟樱惊了惊。她紧紧攥着指尖,踟躇片刻,断断续续道:“我,我不知道。单凭老太□□排。” 第8章 可怜 佟樱不知道怎么开口。 难道她说,日日看起来平和冷清的大公子,已经往她的屋里留了夜吗?这话叫她如何说的出口,况且大公子根本什么都没说。 老太太自语:“我日里瞧着,二哥儿对你倒不错。他性子和善,也好说话。” “你瞧着大哥儿是嫡子,又官居高位,其实并没有表面上风光。”老太太缓缓道:“他自小是养在外头的屋子里的,十岁才接到府上,日日沉着性子,一点儿错都挑不出来,是个极好的孩子,可却又不像是孩子。他和他嫡母关系也不亲。怕是你拿不住的。” 佟樱静静的听着。 老太太见她一时半会儿说不出什么来:“罢了,日子还长,你先想想吧。在这儿好好住着,没人敢逼你。” 这样慈祥的声音让佟樱鼻头一酸,她垂了垂眼:“是。” 老太太虽说性子宽厚,可在这么个大家族熬到最后的,也长了双清明的眼睛,有什么人,什么的,叫她一过眼,就大抵了解了七七八八。 她见过些养在勾栏里,勾人的狐媚子,也见过面上装的脾气好,背地里却烂透了的女子。只不过佟樱与这些人都不同。 佟樱生了一双毫无攻击性的眼睛,笑起来的时候,脸颊有两处小小的梨涡,是个娴静,温顺的美人儿。大多时候,她都安静的听着,时不时跟着笑几声。 世界上女人多,可偏偏少这样性子的。 关了门,银翘瞧着屋里太亮堂,又灭了一盏灯。她看了老太太一眼,欲言又止的:“樱姑娘的命格是顺畅的,似乎与二哥儿更配。” 老太太点了点头:“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枣树已经生了芽,一眼望去,花园里也朦朦胧胧了浅绿色。整个将军府没有什么极其奢侈的建筑。只有青石黛瓦,九曲连廊。廊前种着几株高大的芭蕉,松柏,蔽日遮天,正有几个花匠仆人在修裁剪理。 三月末正是花开的时候,碧色中,几株矮茉莉发着香气。 这茉莉被养的很好,一簇簇的花瓣挤在枝头。 佟樱看着心生欢喜,问了个仆人,问道:“这花树都是你们修的?” 仆人一瞧,见佟樱穿着素衣,面色柔和,领着个丫鬟,便知道了她的身份。宫人说是:“姑娘有看中的么?” 佟樱摇了摇头,只道:“我院子前也养了些茉莉。不过总是养不好。” 萧紫自她对面而来,看见了这些花:“你们得了空儿,就去南苑修一修,别总是等着来叫你们。” 匠人恭敬道:“是。” 佟樱想起来给萧紫制的衣服:“四姐姐,你的衣裳我已经做好了,请随我回去拿吧。” 萧紫点了点头:“这件衣服做的倒慢。” 佟樱微微笑着:“衣裳与别的不同,是穿在身上的,慢工出细活。” 萧紫一瞧见那件挂在架子上的衣服,张了张嘴,抚摸着料子上的绣花,针脚密密的,浅紫色的面料上,一串簇拥的花苞自胸口垂到腰间,几乎能以假乱真。她呆了片刻,立即明白为什么这件衣服做的这么慢了。 她迫不及待的把衣服穿在了身上。 萧紫不能说长的难看,可五官聚在一起,就不是十分出挑了。但她身细而高挑,这件衣服穿在了身上,该遮的遮,膀大三粗的全都瞧不见了,浅浅的紫色很衬肤色,将蜜色的肌肤硬生生衬成了白色。 “这衣服…做的真好看。” 哪个女子不喜欢穿好看的衣服,戴好看的首饰?萧紫的脑海中立即想到,她穿着这么一身浅紫的春装出游,简直能活生生的把刘巧淑踩在脚地下。 “樱樱,你真是有一手好本领。” 抚摸着漂亮的新衣,萧紫不吝啬嘴里的夸赞。 佟樱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四姐姐生的好看,才将衣服衬出来的,我不过是照着您的身形做的。” 母亲也说过,她的绣工很普通,还需勤加练习。 萧紫满意极了,脱了衣服叫丫鬟细细熨平整。她坐在榻旁:“樱樱,你有什么想要的,尽管朝我开口。” 佟樱思忖片刻,心头百转千回,半响后犹豫着吐出几个字:“四姐姐,以后若是出了什么事,你能…” 可看着萧紫不解的眼神,佟樱的话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她笑了笑:“四姐姐屋里的那尊玉白珐琅瓷瓶,我看着很是喜欢。” 萧紫:“这简单。明天我就送你屋里来。你得答应我一件事儿。” “什么事?” “夏天再帮我做一件。秋天,还有冬天…” 佟樱笑着点了点头:“好。” 她送走了萧紫,身上有些累,在半半床上歇了片刻。 “小素,我家里可有来信?” 小素暂时放下手里的活,摇了摇头:“没有。” 佟樱有些失望,很快调整心思,伏在桌前,展开了纸笔:“父亲,母亲。家中可有事?女儿在外一切都好…” 柔和的灯光笼罩在她眉间,一头乌发透着偏金色的光芒,显得皮肤愈发白皙了。佟樱写的很仔细,吸了吸鼻子,最后终于忍不住:“母亲,若有空儿,给我回一封信吧。我心中思念颇深…” “小素,明日你帮我寄出去。” “知道了,姑娘。”小素问:“姑娘晚上想吃点什么?” 佟樱闭上眼,疲惫道:“你看着来吧。今日我想早些睡下。” 小素说是。 第二日,小素挑了几件衣服,叫佟樱选。她一本正经:“到西郊的山上,谁知道会遇见什么人呢?姑娘可不能还穿那么素静了。” 见佟樱不配合,小素自顾自的给佟樱穿上件粉白色的齐胸襦裙,深红的墊子垂在前头,外头披上薄氅。细腰一握,身形凹凸有致,跟个蜜罐子似的。 她按着佟樱的肩膀,叫她坐在镜子前头,细细的抹上香粉,描眉,点朱唇。 镜中的人眸含秋水,面色娇嫩,如初春洁白的花蕊,陌陌中带着羞色,戴上珍珠薄纱后,只想叫人一睹真容。佟樱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没有开口说什么。 母亲从来没有夸过她好看,父亲也是。穷人家的女儿,生了一张过分漂亮的脸,不是什么好事。母亲心里惦记着家里的收成,卖出的鞋垫子几文钱,弟弟的衣服又不合身了,往她身上注目的时间很少。偏偏佟樱发育的早,大多时候,母亲总会在她脸上抹上黑泥,叫她下地去干活。 但仅仅是那一方寸的来自母亲的视线,就足以叫她觉得珍贵了。 小素瞧着佟樱,愣着的身总算收了回来。穿着大厚衣服捂了一个冬天,她没想到姑娘的上半身能如此…饱.满。她拍了拍手:“满城里找不出第二个比姑娘还好看的人儿了!姑娘,快走吧,别叫他们等久了。” 门口停了几辆马车。佟樱出门的时候,人们的视线不约而同向她投来,纷纷静了三秒。 外头的日光有些刺眼,佟樱遮了遮眼睛,走到老太太身边温声道:“劳您久等了。” “才出来,没等多久。”老夫人满意的点了点头:“姑娘家,穿俏丽些最好。” 众人才反应过来,神色各异的上了马车。 佟樱和萧紫,刘巧淑同乘一辆马车。 刘巧淑对佟樱很有敌意,尤其是见她盛装而来,又见萧紫也如此夺目,反倒衬的她灰扑扑的。 不过转念一想,长相这些不过是皮囊,人们真正在意的还是才学。 刘巧淑悄悄抬起一角帘子,只见萧玦骑着匹高头烈马,棱角分明的侧脸不带温度,月白衣袍垂下,广袖生风,恍如仙人。她目光痴痴,晃了晃神思,默默的放下帘子。 西郊在山外,这一去,是要在山上的庄子里住几天的。晌午出动的,临近半晌才到。 到了以后,康夫人给各路人安排了屋子。佟樱与萧紫一间,老太太与夫人,两位姨娘一间,刘巧淑与宏山夫人一间。 这是处在半山腰的汤泉庄。依山傍水,修的宏伟阔气,朱红的屋檐掩盖在青翠重重之下,泉里云烟缭绕,汤池沸沸。 老太太走了一路,身子乏累,便叫小辈儿的去玩,她先回了屋里休息。 萧紫拉着佟樱换了轻薄的衣服,佟樱其实有些抗拒:“四姐姐,要不你在水里泡,我在岸上等着。” 萧紫换了衣服:“那有什么意思。没事,你不用害羞,我们找一个小点的汤池,只能容下我们俩的那种,不用和外边的人接触。” 佟樱被萧紫缠的不行,只能也换了衣服,掩了掩胸口。 萧紫忽然怔住,盯着她身前咽了咽口水,甚至还捏了一把:“我算知道你为什么不好意思了!话说,你真的比我还小一岁吗?” 佟樱连忙道:“四姐姐!你再这样,我就不去了。” 萧紫摇了摇头:“非也非也。” 两个女孩围着大巾进了汤池,温水一泡,身骨立即酥麻。 佟樱嘴上说她不喜欢来,其实她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年纪摆在这里,还是个小孩儿,从来没到这种享福的地方来过,自然也是万分新奇。 热气腾腾的水面沉浮着花瓣,身旁的石头上还摆着香薰,轻缓的幽香钻进鼻尖儿里,使人昏昏欲睡。 萧紫撩了一把水:“我还以为是什么好地方呢?没劲。” 佟樱问:“四姐姐觉得这地方不够好吗?” 水波粼粼,萧紫闭着眼靠在石头上:“有什么好的,我小时候跟着我爹去泡过行宫里的温泉,那才叫一个舒爽,不是这种地方能比拟的。” 佟樱沉默片刻,抿了抿唇。忽的,她想到什么似的:“四姐姐要等着我,不要提前走,若我不小心睡着了,一定要把我喊起来。” 萧紫奇怪的瞥了她一眼,敷衍般的点了点头:“知道了。” 池子里很热,佟樱出了汗,头发湿答答的粘在肩膀上。她愈发觉得好玩,捧着水撩了一把,花瓣便四散而落。落在她的肩膀上,脸也痒痒的。 “我困了,眯一会儿。”萧紫没有睁开眼。 “嗯。” 有人在她身边,佟樱就不那么害怕了。 她绕着池子潜到一旁,想要摸清楚这池子是怎么把水烧的咕嘟咕嘟的,还未辨别,重重的烟雾消散后,有一处山石的洞口。 佟樱不由得睁大了双眼,很快反应过来,她不能离开这个池子,刚弯了身,就被一双强而有力的胳膊扯了过去。 一片水声后,池子里没了人,萧紫正做着美梦,无人看见。 佟樱被蒙住了眼,她右手抓住了丝帕想扯下来,那人攥住了她的手,如同梦靥一般的低语在她耳朵旁边炸开:“樱儿,别扯开。” 佟樱的脸一片苍白。是萧玦。 湿答答的丝帕缠在眼前,她睁着眼,眼前是一片模糊的白色,她强自镇定:“大哥哥怎的在这。” 她感受到他的手指慢条斯理的将耳朵后蒙眼的丝帕打了个死结儿,萧玦凑近她的耳边:“自然是想樱儿了。” “大哥哥,四姐姐还在一旁等着我。”佟樱唇瓣颤动,沾湿了水花:“这样不好。” 萧玦淡笑:“四妹一会儿便回房去睡了。” 她仓惶的转过头,凭着耳朵里头的声音模糊的辨别出了萧玦的位置,咬唇不语。 半响后,声音带着哭腔:“大哥哥,你要怎样才能放开手?” “我,我身上什么都不好…” 她想了想,破釜沉舟般下定决心:“我已经和老太太说了,我,我心悦二哥哥,要嫁给他!请您自重。” 萧玦语气平淡:“那又如何?” 佟樱哑然:“我若嫁了二哥哥,便是您的弟妹…” 他忽的压低了声音:“弟妹又怎么了?难不成,你喜欢我叫你弟妹…?” 佟樱几乎惊呆了,片刻后脱口而出:“你,你疯了吗!” 萧玦看着那截细嫩低垂,似乎被一折便断的颈子,眼底溢出炽热的情绪:“若是樱儿嫁了别人,我有千万种办法把你…抢过来。” 她咬着的唇终于被放开,忍不住了,泪打湿了半块帕子,整个人几乎发起抖来。萧玦心满意足的抚摸着手下一寸一寸如嫩玉的肌肤,溃然道:“樱儿莫哭,可怜见儿的,有这么害怕吗?” 第9章 糕点 佟樱回房的时候,眼眶是红的,头发也乱了,唇角有块红肿的痕迹。 萧紫瞧着她吓了一跳:“你去哪里了?” 佟樱关上门,紧紧靠在门框上,低着头。萧紫并没有注意她的表情,自顾自说:“不知道怎么就在池子里睡着了,还是小素把我叫醒的。” 她白了佟樱一眼:“你不是说叫我等你么?怎么自己先走了?没良心的。” 佟樱心里苦涩,百转千回,小声说:“对不起,四姐姐。” 萧紫也没多想,打了个哈欠,朝窗外看:“天色不早了,早些睡吧。” 月朗星稀,一轮弯月挂在枝头,雾气缭绕下,屋子里的锦蜡静静燃烧。 侍女鱼贯而入,伺候着萧紫盥洗。佟樱拉下了挡帘,抱膝挪到榻上。 锁骨下生生的疼,白皙的皮肤上有几道红痕。佟樱沉默的垂了垂眼,掩了掩衣服,和衣睡去了。 — 弯月如钩,月华泻在窗台上。桌前摊着几张纸,萧温正伏桌习字,脊背挺直,宽大的衣袍袖口垂下。 柳姨娘看着儿子,心里怅然,端着糕点放到桌前:“来,用些糕点。这奶糕是新做的,正软着呢。” 萧温并没有停笔:“母亲,放在这里吧,儿子一会儿吃。” 柳姨娘点了点头,坐在榻上,环视着萧温住的屋子。屋子不算简陋,但远比不上萧玦住的那间。 她默默凝神,想起三年前殿试,萧玦拔得头筹,摘了状元,而萧温得了榜眼,一时之间,众人对萧玦恭贺不已,成箱的拜礼送到府上,大夫人好生神气,在府中摆宴摆了三日之久。 却没什么人注意到萧温。 因为被萧玦掩盖了风头,谁还能记得,她的儿子,也是日夜苦读出来的功劳! 柳姨娘多点了一根蜡烛,屋里亮堂了一些。她思前想后:“这些天不在家中,你多陪陪老太太说说话。” 见萧温不语,柳姨娘忍不住开口:“你瞧着佟樱那姑娘如何?生的好看,又性子温顺。我怎么没见你们多说几句话呢?” 她脸上表情不怎么好:“佟樱是老太太看中的人。你多和姑娘家亲近亲近…” “母亲。”萧温打断了柳姨娘的话:“儿子知道了,你不必挂心。” 柳姨娘的话噎了噎,不挂心,叫她怎么不挂心?她只有这一个儿子,如何不得为儿子未来的日子考虑?萧玦已经面圣,若成婚后,有资格搬出将军府,自己开个宅子。她的儿子呢?因得是庶出,难不成一辈子都要憋在将军府么? 若是和佟樱的事成了,或许还有机会得到老太太手里的房契。 见萧温只是读书,柳姨娘只能将胸口憋着的气咽下去。怪只怪她,是个小小的姨娘。她站起身:“你且读书吧,别太晚睡,记得把奶糕吃了。” 萧温点头:“是。” 出门后,柳姨娘拢了拢头发,刚拐到廊前,就和一行人碰了个对面儿。 夫人似乎刚要出门,一身盛装,身后跟着三两个丫鬟,薛姨娘正跟在她身边,不知道在说什么话,而薛姨娘一看见她,立即闭了嘴。 柳姨娘盯了薛姨娘一会儿,才弯膝行了个礼:“夫人。” 夫人打量她片刻:“是柳姨娘啊?” “是。我看了看温儿,刚从他屋里出来。”柳姨娘是南边儿的人,说话时带着一股柔媚劲儿:“夫人这是去做什么?” 大夫人:“没什么。” 柳姨娘心下狐疑,摸了摸脸:“若没事,妹妹先行退下了。” “嗯。” 经过薛姨娘时,柳姨娘惻了一眼,薛姨娘一向是个闷葫芦,怎么如今倒晃悠到大夫人身边去了? 柳姨娘突然生出来了一股危机感。 第二日,日头正好,几个女眷围在一起打牌。 老太太和佟樱坐在一边,大夫人和萧紫一边,柳姨娘一边,宏山夫人和刘巧淑一边。 这牌玩起来简单,以大压小,打了第一圈儿,老太太赢了。 众人也是想哄着老太太高兴,大夫人笑道:“娘,您这手气还是这么好。” 柳姨娘摸了把牌,目光在佟樱身上留了片刻:“樱姑娘看起来也很会打牌呢。” 正在状况之外的佟樱忽然听见被叫到名字,忙摇了摇头:“柳姨娘谬赞了,我不怎么会玩牌。” 柳姨娘笑得亲切:“你不会,你二哥哥会呀。叫你二哥哥来教你。” 佟樱忙摆手,露出了个笑容:“不,我脑子笨,还是您来玩吧。” 老太太却忽然说:“这牌简单,学一学就会了。银翘,你去把三位公子请进来,别整日闷着头读书,多没劲,还不如来屋里玩牌的好。” 银翘点头:“是。” 不一会儿,萧玦撩开了帘子,身后依次跟着萧温,萧齐。 内室悬着的珠帘被风一吹,一阵声响,佟樱紧紧盯着面前的牌面。 萧玦略一弯腰:“祖母安。” 他生的俊朗,眉眼间神采奕奕,天青色的竹纹袍妥帖的贴在身上,左手大拇指的玉扳指质地温和,是温润贵公子的样貌。 声音也是沉稳着:“这几日变了天气,虽说在泉庄住,祖母也要注意身体。” 老太太看着自己的嫡孙,眼里充满欣慰之情:“好,来,坐到祖母身边来。” 佟樱坐在老太太旁边,这样一来,萧玦隔着老太太,坐在了她右侧。 柳姨娘见状,立即拿帕子掩了掩唇:“温儿,刚刚樱姑娘还说自己不会打牌呢,你牌技好,坐过来教教你妹妹。” 萧温犹豫片刻,得到了老太太的应允才坐到椅子上。 宏山夫人把牌一张一张整理好,看了眼身旁坐着的红了满脸的女儿,又看了眼女儿正对面坐着的大公子,便挪愉道:“我这两个侄儿都不错,一转眼,都快到成亲的年纪了吧?咱们也不年轻了,真是岁月不饶人。” 柳姨娘:“可不是。我瞧着巧淑也到年纪了吧?可有中意的公子?” 宏山夫人开玩笑一般:“我这女儿被我养的性子刁,极少人能管的住呢!依我瞧,玦儿就是个顶好的人选。” 刘巧淑闹了个大红脸:“娘!” 说完,抬起眼皮偷偷看萧玦的反应。 萧玦正在一张张发牌,听见女眷们的话,面上波澜不惊的,没有出声阻止。 佟樱正失神,所以,大人们都有意撮合萧玦与刘巧淑吗?她正想着,手背忽然被冰凉的玉扳指刮了一下。 佟樱立即缩回手,朝右边看了一眼,萧玦面上带着笑:“表妹是个好女孩,怎愁寻不到良婿。” 佟樱一片恍惚,慢慢的垂下头。 牌已经发好了,萧温探过身来,小声对她说:“樱儿,你的牌挺好的。从大往小打,先出这张。” “好。”佟樱温声道,抽出一张牌扔在桌子上。 她低头一看,白皙的手背有一处难以察觉的红色痕迹,想必是刚才被刮出来的。 佟樱眼底一片涩然,按照萧温的指点,一步一步把牌打出来,最后,竟然还赢了一把。 少女垂着头,细嫩的脖颈低成柔和的弧度,在这昏暗的屋里,不经意间的引人注目。她穿着春装,锁骨前被裹得严严实实的,每伸一次手,怯怯的神情如同在迷雾中寻找方向的小鹿。 萧温见佟樱赢了一次,笑道:“樱儿还是很聪明的,一点就通。” 柳姨娘接话:“是啊。” 老太太笑眯眯的,仿佛很高兴看见这样一幕儿孙满堂,天伦之乐的画面。 只有萧紫暗暗思忖,先是白了一眼脸红的像猪肝一样的刘巧淑,又看了眼萧玦。她总是觉得有哪里不一样,怎么大哥哥从来没有和佟樱主动说过一句话呢?难不成大哥哥不近女色,很讨厌佟樱,反而喜欢外貌平平无奇的刘巧淑? 萧紫扯了扯嘴角。 打了几圈下来,倒是佟樱赢的最多。 老太太笑眯眯着:“樱儿可是赢得最多,盆满钵满了。” 佟樱不好意思道:“要不这钱…” “诶,你打赢的就是你打赢了的,都算在你头上。”柳姨娘眨了眨眼:“娘,我看着让温儿教樱儿打牌,可是正合适呢。” “是。” “樱儿可要好好谢谢你二哥哥。” 老太太半靠着枕头,想了想:“你前阵子做的糯米黑芝麻糕,我吃着倒是不错,等下次多做些,叫你二哥哥,大哥哥他们也尝一尝。” 佟樱点头:“是。” 夜里,泉庄里头飘了些薄雪,松柏的枝头结成了霜。佟樱趁着空儿,在小厨房里头忙碌。她把烧滚了的热水取下来,倒在盆子里,洒了点玉米油,薄薄的糯米皮儿就做好了。 小素边磨黑芝麻边说:“这几日天又冷下来了,姑娘记得多穿衣。” 她笑道:“今儿晌午打牌的时候,姑娘手气真好。” “那是二哥哥的功劳。”佟樱灵巧的手指头将圆鼓鼓的糯米皮裹上芝麻馅。 小素笑了,掐着嗓子说:“怕是再过几个月,姑娘就能改口了,到时候,就不叫二哥哥了!” “别瞎说。”佟樱怔了怔,叱她:“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不要捕风捉影。” 佟樱一来府里从来都是好脾气的,哪里这样大声说过话,小素一时被镇住了,吓了一跳。 佟樱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做完手里最后一颗丸子糕:“对不起,小素。是我太着急了。” 小素急忙摇了摇头,替佟樱挑开帘子:“没事,我记住了姑娘的话,以后都不说了。” 佟樱笑了笑:“我去把糕点送到二哥哥房里,你先去老太太屋里吧。” 小素说是。 风渐渐大了,呜咽着席卷过枝头,月亮被一团黑厚的乌云遮了个透儿。 第10章 是夜 既然是老祖宗的吩咐,佟樱也不好偷懒。她均匀的做了三份糕点,各自送给三位公子。 三位公子的厢房在泉庄另一侧。 佟樱打着灯笼,走的很匆忙。细细的雪落下来,打湿了她的眼睫。 萧温的随身侍卫长荣看见佟樱,道:“姑娘可是来找二公子的?” 佟樱点了点头:“我就不进去了,有些晚了,不大方便。劳烦小哥把这糯米团子送到里头去。” 长荣刚要接过,忽听廊前门被拉开的声音。萧温静了片刻:“樱儿,外头天冷,进来坐坐吧。” 佟樱摇了摇头:“不了,二哥哥。” 萧温有些着急,目光中露出关切:“这么冷的天,好歹在房里暖和暖和再走。” 佟樱只觉得萧温是个性子温和的大哥哥,拗不过他,点了点头。 萧温的屋里很温馨,烛火朦胧,清净素雅。 天是真冷。在屋里坐了一会儿,佟樱觉得僵硬的身子稍微暖和了。 萧温递给佟樱一枚暖手炉,笑道:“你手真巧,看着这糯米团子很是可爱。” 这样真诚的赞许使佟樱心里暖洋洋的。她垂眸片刻,攥着小暖炉的手指不自觉的蜷了一下。 “二哥哥在读书吗?” 萧温面露谦逊之色:“都是些杂书,不过诗经一类。” “嗯。”佟樱不说话了,安静的捧着小炉。 或许她面上总容易露出些愁容,萧温便安慰道:“你来府上也时间长了,来泉庄,还适应吧?” 佟樱柔顺的点了点头:“四姐姐待我极好。二哥哥,三哥哥也是。” 她不太想提及萧玦的名字。 萧温听她这样说,立即明白过来:“大哥只是性子冷清,平日待人还是很好的。虽然他平时不怎么开口说话,你慢慢接触就会发现,他不会故意为难你。” 佟樱垂下视线。 “是,二哥哥,我知道了。那我就先走了。” “好。这小手炉你就拿着用吧。长荣,把樱姑娘送出去。” 长荣挑起帘子:“姑娘,请。” — 出了门,地上已经全白了,远处的山上裹满了一层银霜。 又给三公子萧齐送了一份。佟樱拎着最后一盒,心里头忐忑,慢慢的走到萧玦房前。 正巧看见了大公子的随身小厮青松。 佟樱像是看见了救星:“青松!” 青松提了提灯笼,借着朦胧的月色看出来了是佟樱,他露出笑容:“是樱姑娘?来给公子送糕点的吗?你且等等,我即刻去通报公子。” “不用了,青松,劳烦你,把这些送进去,不要说我来过,好吗?”佟樱语气急切。 青松思忖片刻:“这,不好吧。姑娘,你还是等等,我去告诉公子。” 佟樱见状,扔下食盒便走:“青松,我那边真的有要紧事。你且拿着进去吧。” 谁知,佟樱一转身,就看见了萧玦。 他懒洋洋的靠着柱子,一双望过来的漆黑眼,冷漠里带着些疏离。 像是夜色中的一抹幽魂,不知道看了多久。 佟樱心下一跳,强装镇定:“大哥哥,我是奉祖母的吩咐,来给您送糕点的。” “嗯。” 萧玦只应了一声:“过来。” 佟樱站着不动,神情中带了些哀求:“大哥哥,我该走了。” 萧玦倒没有强留她,只说:“这天色是真不好。” 他在经过她身侧的时候停了停脚,忽然侧目而来:“好樱儿,可别把你冻着了。” 青松还在旁边看着,一屋子丫鬟进进出出,时不时悄悄向这边侧目。 佟樱不能冒险。 她终于呼出一口气,默默跟在萧玦身后。 萧玦住的屋子很是阔气,金丝玉雕,玛瑙屏风,瑞脑销金兽燃烧着上好的檀香。 宽敞的屋子,佟樱反而无处下脚。 三两个正在干活的丫鬟屈膝像萧玦行礼:“大公子安。” 萧玦面色平淡:“你们先出去,没有我的吩咐不许进来。” 丫鬟道:“是。” 门关上了,帘子也被放下来。佟樱的最后一丝希冀似乎也被隔绝在了门外。 萧玦毫不避讳的盯着她的脸,坐到美人榻上,开口:“樱儿好不容易来这里一趟,怎舍得不进来呢?” 他这幅样子,面色靡然,墨发散乱,与以往丝毫不同。 佟樱回答不出什么,只低着头。 他胳膊一扯,将这副小身子扯到自己怀中,目光一寸寸流连过她的额前,下巴,脖颈。 佟樱只紧紧攥着裙角:“大哥哥。” 瞧瞧,这白皙的羊脂玉又悄悄涨红了。 萧玦指尖扯过她如瀑的发丝,留了几缕在指尖钩缠,漫不经心的挑开了食盒。 里头圆鼓鼓摆着十余枚糯米丸子。 “樱樱的手艺真好。”萧玦慢慢凑近她的耳朵:“自从上一次尝过一次后…就再也难忘了…” 佟樱耳朵很痒,她闭了闭眼,侧过头,躲避他的触碰。 萧玦笑了一声,指尖捏了一个,递到她唇边:“张嘴。” 佟樱立即摆了摆手:“我已经吃过了,大哥哥。” 萧玦目不转睛的看着,声音忽然沉了沉:“不吃糕点,樱儿难道想吃些别的东西?” 佟樱木然,唇缓缓张开,半个香濡软糯的糯米团进了嘴里,他的手指却没有出来。 佟樱狠狠咳嗽了一声,拿着帕子掩了掩唇。 萧玦慢条斯理的拍了拍她的背,递过来一杯茶水,灌到她嘴里。 沾湿了的殷红唇瓣格外软。 佟樱只顾着咳嗽,扭头看向一边。她的手指捏着帕子,食指上有一处不小的伤口。 “这是怎么弄得?” 萧玦神色一冷,攥住她的左手。 “不碍事的,切菜时不小心切到的。” 萧玦看着本应该完美无缺的手指:“真该死,你屋里的下人都是做什么吃的!” 佟樱眼睫轻颤,想要缩回手,他却生生将食指含进了嘴里。 佟樱浑身一僵,急道:“大哥哥…!” 指尖被一片带着沙砾的柔软而包拢。 萧玦扯了把她的发丝:“安分些,别动。” 他找来了绷带与药,涂上,包好。 包着伤口,佟樱紧绷身体,不敢乱动。 萧玦继续勾缠着她的发丝:“樱儿身上好甜。” 佟樱一回头,便被阴影压在了榻上。 唇畔微痛。她不敢睁眼。 忽然听见外头又敲门的声音:“表哥,你在里头吗?” 是刘巧淑的声音。 佟樱浑身上下都打着激灵,用力拍了拍他的胸膛,口齿含糊不清:“大哥哥…有人,有人来了…” 萧玦不耐烦:“谁!” 外头的夜色里有盏模糊的光晕。刘巧淑声音中带了些羞涩:“大表哥,我做了些糕点,趁着新鲜给您送过来。” 佟樱发丝凌乱,两颗扣子被扯开了,她面色通红,眼底泪花迷蒙:“求求你,大哥哥,别让她知道我在这里。” 他放开手指,扯开锦被,将她裹得严严实实。 刘巧淑进来的时候,萧玦正坐在美人榻上读书。 温润如玉的公子,正一本正经的读书,紧绷着的面色使刘巧淑不由得脸红心跳。 萧玦抬了抬眼:“是表妹啊。” 刘巧淑稍稍收敛了神色,将食盒打开:“表哥,这是我做的芙蓉糕,送您尝一尝。” 萧玦眉眼淡漠,慢慢翻了一页书:“嗯,放着吧。” 刘巧淑看着读书的萧玦,满满的倾佩之情:“大表哥读的可是六国论?” 她自顾自说:“表哥年纪虽轻,却已经成了舅父的左膀右臂,淑儿很是佩服。” 灯影洒下,刘巧淑看到,萧玦身上披着的锦被有些鼓鼓囊囊的,不过她没有多想,羞涩的垂了垂眼:“大表哥,您先看书,我就不打扰您了。” 萧玦淡笑:“青松,来送客。” 萧玦没有主动送她出去,刘巧淑心下有些失望,却还是站起来,保持着淑女的身份,福了福身。 她临走时,不经意看见了锦被下垂下来一条白色的衣稠。 应该是表哥的衣服吧。 门被关上,佟樱终于敢喘了口气,一个劲儿的大口呼吸。 她慌不择路,下了美人榻穿上鞋:“时候不早了。” 萧玦倒是没有拦她。 他目光缓缓,看着这道身影离开,目光落在她刚刚躲过的位置。 只留下一股幽香。 似有似无。 佟樱整理好衣服与头发,埋着头向廊前走去,刘巧淑只看见了一抹白色的身影,喝住她:“停下!” 佟樱一怔,回过头,竟然是刘巧淑。她怎么还没走?她心里惴惴不安,看着刘巧淑。 刘巧淑的目光在她身上打了个转:“你从哪里来的?” “我…” “你是从二表哥的屋里出来的吧?”刘巧淑摆出一副趾高气扬的面容:“瞧见人也不出个声音。” “我适才刚刚给二公子送了糕点。”佟樱只能这样回答。 她漂亮的眼睛里泛着水光,十分人畜无害。 刘巧淑轻轻点了点头:“我就知道。” 她仰扬着脖子,自佟樱面前经过。 佟樱悄悄松了口气。 第11章 脚踝 老太太是看中她。可她一无才德,二无家室,不管怎么再多费心机,也只有嫁庶子的命。 而她,自小生得高位,不说天潢贵胄,也算和萧家家室齐平。刘巧淑心头畅快,仿佛不日后便能嫁到萧家中当主母去了。 冬雪消融,汤池泉庄温暖如春,暖融融的雾气一熏,枝头上的梅花都提前开开了,暗香浮动。 “这花开的这么好,走,和我一同去赏花。”萧紫近日喜欢和佟樱粘在一起,她不屑道:“这破汤池子有什么好泡的。左不过是那人没多大的见识。” 还好刘巧淑不在,若在的话,两个人指不定又怎么缠逗起来。自前日后,佟樱也不敢去泡泉了,萧紫的话正好随了她的心愿。 两个女孩穿着春日的便装,头戴兜帽,细细的面纱遮住脸,带了两个小丫鬟随行,便踏雪上山,走进梅园里。 四下无人,萧紫便扯下兜帽来,在枝头遮了一朵红梅花,别在耳后,又古灵精怪的朝佟樱一笑:“你瞧,好不好看?” 佟樱点了点头:“好看的。” “你也把帽子摘下来。”萧紫说着,就要闹着来揪她的兜帽。 枝头重叠绽放着花蕊,满山红云,薄雪积在枝头。 佟樱耳朵灵敏,她把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嘘”的手势:“四姐姐,你听,是谁在说话?” 好奇心作祟,萧紫安静下来,朝谈话声方向望过去。 两个女孩小心翼翼,透过院墙的月牙门望过去,看见了一位夫人打扮的女子与陌生男子说话。 那夫人也带着围兜,从头遮到了脚,只能分辨出一双绣着花纹的碎花布鞋踩在泥里。 她说:“你来做什么?” 男人的身形隐在花丛里看不太清,他犹豫片刻:“京中事多,我打听到你来了此处,便想见你一面。” “你我没什么好见的。”夫人说完扭头要走。 男人拉住她的袖子,又似乎意识到不妥当很快松手:“不,你听我说,当年之事是我不对…” 夫人一顿,声音低缓平静:“现在说这些,除了徒增烦恼,别的没什么用。” “孩子们都长大了。” “你走吧。以后不要再来找我。” 白色围兜的身形走远,佟樱与萧紫收回目光 。 萧紫无聊的打了个哈欠:“不知道是哪家的夫人,难道是出来会情郎的?” 寒风凛冽,佟樱窥得了别人的秘密,有些不自在:“四姐姐,我们还是先走吧。” “你发什么抖?”萧紫笑了几声:“你呀,胆子太小了,跟一只小老鼠似的。” 说着,伸手在佟樱胳膊上掐了掐:“这里又不是什么吃人的地方。何须这么小心?” 佟樱垂眼点了点头。 萧紫是不需要担忧害怕的。她身后有人护着,而佟樱却没有。 她必须得小心谨慎,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老太太泡了几日的热泉,是觉得身骨酥软,身上的病也好了大半。女眷们一同说话时,老太太夸赞道:“这汤泉果然盛名,估摸着还有几天就要离开此处了,你叮嘱小辈儿的,各自紧着时间,多耍一耍。” 夫人剥开了半块蜜饯:“娘,您若觉得顺心,那便时不时过来泡一泡。” 老太太笑:“我老了,身体疲乏,不宜走动。” “娘!您何来此话。您身子骨还结实呢。” 丫鬟端上来了一盘点心:“老太太,夫人,这是樱姑娘做好了送过来的。姑娘说自己有些受凉,不方便过来给两位传了病气。” “知道了,下去吧。” 丫鬟福身退下。 “你且将药茶煨好了,给樱姑娘送过去,叫她当心身子。” 似乎是夜深,老太太愁绪万千:“我这把年纪,没什么好牵挂的。只是玦儿和他父亲向来不亲近,若是父子间生了嫌隙,只会越来越大。玦儿性子又冷硬,怕你我说的,他不乐意听。” “樱姑娘手巧,心也细。可我怎么瞧着玦儿对她没什么意思呢?” 夫人摇了摇头:“母亲,您多虑了。玦儿自小哪次不是这般?他看上的,从不亲口朝我要。” 微亮的烛火下,夫人倚在美人榻上:“玦儿成了这样,也都怪我。” 老太太:“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不提也罢。你明日晚上叫佟樱去你房里,敲打敲打她,我瞧着这姑娘也是心傻的,不赶着鞭子不会往上爬。” 夫人凝眉思索,细细道:“是。” 翌日黄昏,佟樱心里紧张,到了夫人房里。 夫人生的美而华丽,素装掩盖不了身上的端贵气质。她倒了两杯茶水:“樱儿,你坐下。” 屏风后,两人相对而坐。夫人没有拐弯抹角:“大公子近来对你如何?” 佟樱手指一紧,滚烫的热茶差点洒出来。她稳了稳心神:“大哥哥对我极好。” “那二公子呢?” “也是极好的。” 夫人便笑,劝道:“你不必紧张。若让你选,是选大公子还是二公子?” 佟樱心头惴惴不安,立即放下茶杯,起身行了个礼:“我身份低微,是说不得这些的。但凭夫人与老太□□排。” 夫人扬唇一笑:“好孩子。快起来。” 她的双手搭在佟樱肩头:“今天晚上,你就做好了糕点,给大公子送过去。” 佟樱微怔,她点头:“知道了。” “好孩子,你先在这里呆着。”夫人见洗衣房里的丫鬟进来,绕到珍珠屏风后:“你们几个,把这些都洗干净了。” “是,夫人。” 佟樱不经意间回头看了眼,洗衣丫鬟手里端着的托盘上,一双绣鞋粘着泥。 ———前晌在梅园里看见的那一双! 佟樱睁大了眼,细细一瞧,夫人却放下了纱帘,浅红色的帘子阻隔了佟樱的视线。 佟樱心头一惊,对上夫人的视线,匆匆低头灌了口茶水。 夫人不觉得怪,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想必佟樱心里也知道了。 她托了托发髻:“行了,你下去吧。” 佟樱点头,退出了帘子外。那双粘了泥的绣鞋,成了魔一般在她眼前乱晃。她失神走了几步,瞧见端着换洗衣服的丫鬟走远了。 难不成,刚刚在梅园里幽会外男的是夫人吗? 可夫人端庄温雅,高柔大气,又是将军府的主母。怎么可能会是她? 佟樱不敢再细想,转身加快脚步。山庄薄暮,朦胧的月影掩盖了一切,枝头枯槁,落了一只乌鸦。 拱门前,蹲着一只黑色的庞然大物,眼睛露出绿色凶光。 “啊——” 佟樱尖叫出声,手里的灯笼咕噜噜滚到地上。那东西朝她扑来,两只爪子扑在了她的小腿,巨大的冲力袭来,佟樱一个踉跄。 “小鸟!”它的主人开了口。 佟樱摔坐在雪里,她被吓傻了,胡乱的颤抖,那只狼距她不过几尺,黑面獠牙,猩红的舌头露出来,仿佛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把她的脑袋咬碎。 月影下,那人披着白毛大氅,提着柄竹骨灯笼,清冷又矜贵。 他低低的笑了一声:“小鸟,过来。” 黑狼听话的闭上了嘴,喘着哈气,脚步欢快,绕着萧玦打转。 萧玦居高临下的盯着她:“胆子这样小?” 佟樱这才缓过神来,手掌心下薄雪冰凉,火辣辣的疼。 她右脚扭了一下,双腿打着摆。 “起来。” 她摇了摇头:“我…用不上力气。” 灯笼晃进了她的眼,佟樱很难受,脚底微痛。她擦干净了膝头的雪,胡乱的摸索着起身。 萧玦朝她伸出手。 在她的惊呼中,萧玦轻而易举的拎起了她。佟樱脚上没力气,被迫的站定了,那只黑狼瞧见她,兴奋的围着她打转。 佟樱被吓的不轻,她努力的使自己显得镇定:“这是大…大哥哥养的宠物么?” “是。”萧玦的声音里呆着一种难以揣摩的愉悦:“它叫小鸟。” “它好像很喜欢你…” 黑狼张开嘴,尖锐的獠牙勾住了佟樱的裙角。 佟樱脸发白,头皮发麻,她想离开,右脚落在地上却生疼。 “娇气。”他笑了下。 萧玦将她横抱而起,他强势有力的胳膊箍住了她的肩膀和微疼的腿,月光勾勒出两个人交缠的人影。 想到夫人对她的叮嘱,佟樱沉默着偏了偏头。 萧玦抱着她到了自己的房里。 房门掩盖了一切探究的目光。 烟青色的屏风后,灯火漾在玻璃罩子里。 被褥柔软,佟樱不太适从,她活动了一下右脚,觉得这疼痛已经可以忍受了。 她支起身体,喉咙干涩:“大哥哥,我没事了。” 萧玦按住她的脚,隔着单薄的衣物,慢慢揉了揉。 佟樱吃痛,压抑着即将呼出口的惊呼,扭头看向一旁,正巧看见了匍匐在地上的黑狼,它喘着粗气,眼睛盯着她。 脚上一凉,鞋袜被褪下。佟樱注意力被转移,她心里一紧,声音细碎:“不用了,不用。” 萧玦没理她的话,拆开她的袜子,小巧的嫩足便如同荷间莲藕一般露出。浅翠色的裙摆重叠,足尖如白玉。 纤细的脚踝已经有了红肿的前兆。 佟樱害羞极了,双手无力的揪住一小块被子,忍受着药物被敷在脚踝上的冰凉。 第12章 治疗 萧玦按着她光.裸的右脚,将药油涂到掌心,再缓缓的顺时针打转。 其实真的很疼。 佟樱极力忍耐,直到热辣辣的药油渗进皮肤,掩盖了疼痛。 萧玦低着眼,视线认真,朦胧的光线勾勒出他的侧脸。 他生的和夫人很像,微斜上挑的桃花眼透出几分妖冶,又不会过分的柔性化。 像是感受到了她的视线,萧玦看向她。佟樱眼睛一跳,立即收回目光,盯着自己面前的某一处。 “消肿之前不要下地走动。”萧玦将药油放进箱子里,“否则会落下病根。” “是,多谢大哥哥。” 佟樱慢慢的挪了挪脚,想偷偷把脚埋在被褥里。萧玦看出了她的企图,一把捉住她的脚踝:“我帮你按一按。” 略微粗糙的指腹令佟樱脸红,她推搡了几下:“大哥哥,我,我没事的。我自己来就好。” 她的一双眼睛圆滚滚的,波光潋滟,像只可爱听话的小羊羔。 萧玦眼底流露出愉快的笑意,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止。指腹在肿胀泛红的脚踝摩挲片刻,他微用了力道,听见女子娇气的呼痛声。 “有,有些疼…” “忍着。”萧玦看着手中纤细若玉的脚踝,漫不经心:“你不忍着痛,怎能消肿?” 佟樱的眼底泛起薄薄的一层泪花,她点了点头,不再言语,抓着床褥的指尖又用力了几分。 萧玦见她如此乖巧,心头微漾,眼神直白的盯着她:“你喜欢二弟?” “啊…?”稍有些走神的佟樱没有听清楚,待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之后立即摇头:“不,不喜欢。” “祖母把你叫过去,说什么了?” 佟樱艰难道:“说是,要把我指给您。让我做糕点给您送过来。” “是吗?祖母还真够直白的。” 萧玦看向她,漆黑的眼眸深沉:“糕点就不用送了,我不爱吃甜。” 他拿着干净帕子慢慢擦干净手指,离她近了些:“把你指给我,所以你要怎么做?” 佟樱难堪极了,她少与男子亲近,被父母送到高不可攀的将军府里来嫁人,嫁的还是那个让她心怀胆怯,一直害怕的大公子,她不太明白萧玦的意思,嗫嚅道:“我身份低,配不上您的位子,若是做了偏房,自然是要服侍丈夫,孝敬公婆,不争不妒。” 她这傻乎乎的样子着实叫他稀罕,萧玦伸手将她衣襟前凌乱的发丝理顺,稍微俯视着她反问:“你要怎么服侍我?” 烛火闪了几下,粉色的腊泪顺着朱红的雕花烛流下来,屋里太暖和了,热的佟樱出了半身细汗,她硬着头皮,一一道:“穿衣盥洗,起居饮食。” “傻孩子…”他笑了,摩挲着她的后脖颈:“我教你怎么做。” 他指尖点了点佟樱的唇,又点了下自己的。 佟樱面颊含着粉,她知道大公子是什么意思,她迷惘的思忖片刻,又不敢不听他的话,犹豫着缓慢的靠上来,她狠了狠心,闭上眼。 冰凉而柔软的唇贴到了他的唇上。 他不动。 佟樱很快直起身,再也不敢看他,小声道:“是这样的吗。” 萧玦面无表情:“不是。” 佟樱诧异的抬眼,微红的耳朵根儿和白皙的皮肤形成了鲜明对比。她张了张嘴:“可…” 萧玦淡声道:“像这样。” 他攥着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脸,分开的嫣红唇畔有了缝隙。 有什么东西钻了进来。佟樱闭上眼。 蜡烛缓缓的燃烧,清冷的月亮向东南平移,不知道过了多久,佟樱才有了喘息的机会,她捂住胸口,猛烈的呼吸着新鲜空气。 她被欺负的不轻,又不会换气,急得咳了几声。 萧玦摇了摇头,不甚满意道:“还得学。” 佟樱的睫毛止不住的颤抖,她声若蝇蚊:“知,知道了。” 萧玦身上穿着天青色的鸦羽云纹锦衫,他解开了两颗扣子,又问:“服侍穿衣呢?” 这个佟樱是会的。她犹豫了片刻:“现在么?” “算了。”萧玦摆了摆手,只褪去了鞋袜。他的眼睛在她娇红的面颊与细嫩的脖颈上流连片刻,装作若无其事的上了榻:“家里是怎么教你的?成了婚之后呢。” “妻,妻为夫纲。” 这是娘经常教导她说的话。娘好像很满意自己传授给女儿成婚之后秘密,并且说她和爹过了一辈子的秘诀就是这四个字。 “你觉得是什么意思?”他问。 “就是妻子要听丈夫的话。”佟樱不知道自己说的对不对。 萧玦那双带着温度的手指灵巧的解开了她腰前的细带,佟樱慌了,按住他的手背:“这个,不行的。” 他动作一顿,反问:“哦?” “你刚刚说的是什么?忘记了吗?” “好樱儿。”他啄了啄她的面颊,平静的瞳仁染上暗潮涌动的兴奋。 — 佟樱全身都烫的很。她伸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她不知道大公子那是在做什么。 她混沌的知道,大公子并没有做到最后。 他竟然… 就好像要一口一口生吞活剥把她吞进肚子里。 佟樱心慌意乱,她再也羞于见人了。 她的双腿打着颤。 这种奇怪的羞耻感,马上要把佟樱逼疯。 萧玦懒洋洋的搂着她,一下一下梳理她肩膀后的长发。 他盯着她的脸,另一块干净的帕子抹了抹唇角,唇上有古怪的亮色。 他牵着她的手,略强势道:“我来教你。” 佟樱的手心被塞了个滚烫的物件。 她脸涨的通红,在他怀里紧紧闭着眼。 ———— 从泉庄回来后,院子里的人都传开了,樱姑娘不是要指给二公子的,原来是指给大公子的。 大公子并没有说明自己的态度。 柳姨娘很着急,不原本是指给自己的亲儿子吗?怎么又变成了萧玦? 事事都被萧玦抢了去,她家的儿子怎么办! 柳姨娘去给老太太请安,忍不住开口问:“老太太,您有没有听说…” “说什么?” “说是樱姑娘是指给大哥儿的…”柳姨娘犹豫了半响:“可我瞧着,樱姑娘和二哥儿关系可不错…是不是搞错了?” 老太太一瞧她:“哦?是吗?” 柳姨娘讪讪一笑:“孩子们之间的事,我也不清楚。可就是怕乱点了鸳鸯谱,这不就糟了么!” “嗯,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老太太将暖手炉放到小桌上,斜斜的仄了一眼:“她倒是想着给自己的儿子铺路。” 宏山夫人也笑:“当娘的,哪个不是这样的。” “她只管把心放到肚子里。”老太太道:“难道我这做祖母的还会有偏颇么?” 宏山夫人将茶上的浮沫撇干净,送到老太太面前:“您说怎么办?” “且看吧,时间还长着呢。” 老太太剪了烛芯,吹走剪刀上的碎沫:“都说儿孙自有儿孙福。我这把老骨头了,还得操着心。” — 偏房,梁上悬着的红灯笼灯影漂浮。 春雪消散,枝头生出了嫩芽,影子映在棱花窗户上。 佟樱倚着小榻子,多点了一盏灯,低着头绣帕子。 小素把红罗炭放到炉子里,扭头打量佟樱:“姑娘,你还觉得冷吗?” “不冷了。谢谢你,小素。” 小素摆了摆手:“没事。” 她心里猫抓一般,忍不住问出声:“姑娘,你听说了吗?” “什么?” “院子里的婆子都说你其实是许给大公子的。”小素犹豫着说出来:“不是明明和二公子吗!” 佟樱没有说话。 小素嘀嘀咕咕:“二公子多好啊,奴婢们都喜欢二公子。怎么变成大公子了?” 佟樱手里的针线顿了顿,终于叹了口气:“小素,这些事情不是我能决定的。” “对了,最近有我家里的信吗?” 小素摇头:“没有。” “许是最近春忙,家里人没时间。姑娘再等等。” “是啊,都快春天了。” 佟樱揉了揉脖子,看了眼窗外,一阵一线的把帕子缝好了。她将十条绣了蝴蝶的手帕摞整齐。又摆出了信封,把上一回卖手帕的钱装进信封里。 “小素,明天我想出门一趟。” “好。” 京里的铺子都流行素绣,老板笑着把佟樱买帕子的钱递给她:“姑娘,你这手很巧,绣出来的帕子那些贵女们都喜欢的紧。你若有空,就多绣几副,我也多给你些报酬。” 佟樱细细一笑:“多谢。” 她接过钱袋,又到糕点铺子里买了点心,拎着食盒往回走。 第13章 冰凉 将军府上,灰瓦白墙,朱红色的大门敞开着,门前停着辆阔气的轿子从,轿子前垂头站着几个小厮。 将军常年征战沙场,事务繁多,看样子今天是抽空回来了。 佟樱从偏门进去,没走几步,隐约听见主屋廊前说话的声音。她悄悄一看。 将军虽说身形健壮,可也有了些年纪。他背对着佟樱,两鬓隐隐生出花白头发,声音低哑:“这几日府上可好?” 站在将军对面的人,表情倨傲,一双眼睛深邃上挑,隐隐几分疏离,他点了下头:“无事。” 将军又道:“我听圣上说,你已经过了康王的殿级。圣上很赏识你。” 萧玦面上无笑:“劳烦父亲记挂。” 正午高悬的阳光刺眼,映在那身价值不菲的锦绣云纹袍上。萧玦比将军还要高,颇有些如虹的气势。他察觉到什么,直直朝佟樱看过来,佟樱心下一跳,薄背紧贴着墙。 双腿无可抑制的打着摆子。 一阵风吹来,她将吹到面前的发丝撩到耳后。佟樱稳了稳心神,拎着食盒走远。 小素去了后院,偏院里只有于婆子在烧柴。 食盒里的糕点给小素留了一半。佟樱思前想后,拿着剩下的糕点出了门。 “这柴够吗?” 于婆子回头一看,是佟樱。婆子原本挺看不上这个乡下来的姑娘,谁知不过几天,这姑娘竟摇身一变,成了指给大哥儿的。大哥儿是谁?可是嫡子。于婆子连忙亲昵道:“这儿烟气重,姑娘怎么出来了?别熏着您了。” 佟樱抿唇一笑,将糕点放到小桌上。 于婆子的态度大转弯儿:“诶呦,姑娘真是破费,怎得还给我这么个惹人嫌的老婆子送吃的。” 小炉子里火苗正旺,水壶已经烧开了水。佟樱坐到了于婆子身旁,问:“我有些事想问您。” 婆子好奇:“姑娘想知道什么事?” “我看着大公子和将军…不似寻常父子间亲密。这其中有什么缘由么?” 于婆子一愣,左右探头,四下无人,她通了通炉火:“这是看在姑娘的份上,我才说的。” “大哥儿啊,曾经被滴血认过亲!” 佟樱又想到了大夫人屋里那双沾着泥点子的绣鞋。 “大夫人名门贵族,被圣上指婚,嫁给将军。”于婆子接着道:“可当时,大夫人是有心悦之人的。” “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也不好细说。”于婆子三言两语的,“大哥儿出生后,早产瘦弱,也不知道怎么的,将军就与他不亲。大哥儿年纪还小,就与奶娘一同被打发到了别庄。” “大夫人名门贵女,心气傲,当下说,等孩子岁数到了,便滴血,以证清白。等大公子病弱的身子养结实了,也快七八岁了,滴血后,确确实实是将军的孩子。” “将军那个后悔,一后悔把自己的亲生孩子扔到了别庄,二后悔白白和夫人蹉跎了几年之久。” “孩子都长大了,后悔也没什么用。大夫人是个傲气的,足有几年没有让将军进过屋。父子之间也生了嫌隙。” 于婆子说完,眼睛在佟樱身上打量:“姑娘长的漂亮,又聪慧,得老夫人的喜爱。估摸着就是指给大公子的。表面上大公子什么都不缺,可他性子淡泊清冷,一般的女子难看上眼。” 她双手在衣摆上抹了抹灰:“姑娘可千万别告诉别人,是我老婆子给你说的这些。” 佟樱点了点头:“麻烦你了。” 于婆子还想八卦一些佟樱与大公子之间的事,后不得已被叫走去取衣裳去了。 佟樱盯着旺盛燃烧的火苗。怪不得萧玦与将军谈话时是那个样子,一个病弱的孩子被父亲怀疑并非亲生,在别庄里被养了几年之久,应该是心里有刺的。 佟樱又想到于婆子夸赞她的话,不是很相信,她除了脸长的还看的过去,既不聪慧,也笨的难以察言观色,老太太是看中了她什么呢? 日头越来越暖和了,佟樱盯着枝头雀跃的小鸟发呆,她站起身,决定趁日头好的时候再多绣几副帕子。 事情他们已经决定好了,她再多想也没用。 黄昏,迟迟不见小素回来。佟樱把银针归置到针线盒里,想着出门去寻一寻她,下榻穿上了鞋袜。 她还未起身,门口的厚帘子被撩开,初春尚寒的冷风钻了进来,佟樱抬头一看,是萧玦。 他今日穿了黑色镶金纹的大氅,墨发玉冠,脸上是旁人难以比及的贵气。刺骨的冷风入侵,佟樱的右脚踝不由得抽痛了一下。 她这次学乖了,只有轻微的惊慌失措,稍微低了低头:“大哥哥。” “嗯。”萧玦应了声,“脚还疼吗?” 萧玦给她抹的药油很是有用,佟樱摇了摇头:“不疼了。” 她柔美,素静的脸庞在灯下格外惹人怜惜,雪白的短褂穿在身上,勾勒出细细的腰,饱满的前头。 很听话,柔软的一张白纸。 萧玦朝她挥了挥手:“过来。” 佟樱抬眸望了他一眼,在接触到他略微冰冷严厉的目光之后很快垂下头,乖乖的挪了几步,拘束的坐在了他身旁的不远位置。 “挑个时候吧。”萧玦伸出胳膊,毫不掩饰的将她搂进怀里,修长的指尖一簇一簇的玩弄她的长发。 佟樱反应不过来,不解的的问:“什么时间?” 她听见他漫不经心的声音:“大婚的时间。” “这、这么快吗?”佟樱打了个磕绊。 “你觉得快?”萧玦很有耐心的将她散乱的发丝缠绕成几缕,再胡乱的解开。 “你不喜欢成婚?”他问。 佟樱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她老实回答:“我不知道。一切都听您们的吩咐。” 听老太太,夫人的。 萧玦觉得这个话题没什么意思,他很快选了个别的:“你身上,还有伤吧?” 佟樱耳朵一红,她很快反应过来他嘴里的伤不是脚踝的伤口。她马上摇头:“没了。” 萧玦反问:“没了?” 他狭长的眼睛看向她,好像一眼就能把她看穿。 佟樱摇头:“真,真没了。” 萧玦不相信,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开始解她的颈前严严实实的扣子,强势道:“我看看。” 佟樱如临大敌,耳朵彻底被烧红了,她拦了几下:“真,真没事!” 窗外有几个小丫鬟说话的声音,叽叽喳喳的像小麻雀,佟樱心一紧,担心她们会往窗户里看。她一走神,萧玦就得了手,柔软的裙子被扯开。 萧玦认真打量:“哪里没了?” 白生生的大.腿上,他的指尖四处生火,本来就浅浅的印痕好像更明显了。 萧玦拍了她一巴掌:“坏孩子。” 佟樱难为情的别开眼,哪里,哪里有这样的事! 她蜷着脚趾,漂亮可爱的脚趾头透着粉色。 萧玦给她抹药,一寸一寸的,佟樱面红耳赤,一直往里头躲。 冰凉和热,对佟樱来说是不小的折磨。 他终于抹完了药,小瓷瓶子被盖上,佟樱觉得腿上几处粘腻腻的。 大公子昨夜里像是着了魔,那些都是嘬出来的。 她本来就皮肤细,很容易出印子。 佟樱依旧偏着头,抹完药后如释重负,扯着薄被盖住了底下。 她飞快的看了萧玦一眼,小声问:“大公子真的愿意吗?” “什么?” “和我成婚。” “我家室不好…并非显赫。”佟樱微张着唇,显得有些迷茫,她嗫嚅:“京中美人如云,我不是出挑的。” 萧玦的眼里有浓浓的兴趣,他笑了:“还有呢?” 佟樱的两条腿难为情的瑟缩了下。 “大哥哥完全有更好的人选。我不太明白…” 萧玦胳膊环绕过她的肩头,轻轻拢开她唇侧的发丝。 他舔了一下,然后把半片樱桃吃进嘴里。 “傻小孩。” 佟樱等待着萧玦的回答,没成想他又这么做。她缩了下脖子,傻傻的张着嘴。 “我喜欢不是很聪明的。”他收回去,幽邃的眸子含了情. 欲:“还有甜的。” 不聪明?他是在说她不聪明吗? 甜的?可他明明前几日还说不喜欢甜食。 佟樱呆愣着,唇畔嫣红,像是落在雪地上的一瓣红梅,微微肿胀了。 萧玦眸色一深,缓缓低了头。 唇上一凉,轻微的酥麻和刺痛。佟樱胆怯的闭上眼睛。 小素什么都不知道,拎着灯笼小跑进来:“姑娘!我给你带了北边屋里的桃酥!可好吃了…” 灯笼咕噜噜掉在脚边。男人不悦的看着这个闯进来的丫鬟,冷声道:“出去。” 小素惊呆了,大公子,大公子真得在姑娘的屋子里! 大公子搂着姑娘,姑娘坐在大公子的腿上。 金贵的黑色大氅下,垂着一只精巧的小脚丫。 大公子好像要吃人!小素简直被吓破了胆子。 大公子常年习武,又高又健壮,低着头看向怀里圈着的姑娘时,就像一只盯着小白兔的大灰狼。 大公子实在是太让人害怕了! 就这样子,姑娘嫁过去,能行吗? 小素飞快的捡了灯笼,跑出去,姑娘眼圈红红的,一看就是被欺负了。 小素觉得姑娘可怜。 第14章 通红 佟樱瞥了一眼窗外。 天黑透了,朦胧在月色的影子。她难为情道:“时辰不早了。” 她半垂着眼睛,圆滚滚,娇而媚的眼睛被遮住,像某种涉世未深的小猫。 萧玦被别人打扰了的怒气很快就消散了。他在她的眼边轻轻啄了一下,双手拢着乌黑的发梢—— “樱儿想让我留下吗?” 佟樱脸一红,抿唇:“可,可这不合礼数。” “是啊…礼数。”萧玦一笑,又啄了下她的脸:“我自然听樱儿的。” 佟樱虚虚的靠着榻,并没有穿衣裳去送他。 沉稳的脚步声走远了,佟樱捏着被角,目光微空。 — “你说什么?你说的可是真的?” 刘巧淑质问着房里的小丫鬟:“敢乱说,我撕烂你的嘴!” 小丫鬟急忙跪在地上:“我怎么敢骗您…他们都是这么说的。我也只是道听途说而已…” “不可能!”刘巧淑摔烂了桌上的茶杯,上好的宣城白瓷四分五裂:“再出去打听打听,是谁传出来的消息!” 小丫鬟吃着惊,行了礼,跑下去。 进来的康王夫人见到女儿如此失态,问:“这是怎么了?” 刘巧淑气愤道:“娘!他们都说,那个从乡下来的姑娘是指给大表哥的!” 康王夫人动作一顿。 刘巧淑从小娇生惯养,有什么要求都依着,性子也骄纵:“娘!你说话啊,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她哭道:“表哥斯文矜贵…怎么可能娶那样的女子…除了那张脸…她哪里能比得上.我?” “行了。”女儿哭的这样惨,康王夫人无奈的替她擦去眼泪:“这事我也听说了,老太太的主意,恐怕是八九不离十。” “那个叫佟樱的,没见过世面,顶多是用来做个偏房,登不上什么大排面。” 虽说这样,刘巧淑也不乐意,胡乱的哭闹着。 康王夫人心一沉,呵斥道:“你这是做什么?哪里有大家闺秀的样子?” 她坐到女儿身旁,压低了声音:“你若当真喜欢大哥儿,我自帮你争一回。你家境显赫,不做正房,说不过去。” 刘巧淑面含希冀,止住了哭闹:“谢,谢母亲。” 临近夏初,祭祖的日子快到了。祭祖是大事,府里上下的人都提前半个月开始准备。 康王夫人与老太太小憩,试探道:“这几日,我瞧着樱丫头是越看越顺眼。她和大哥儿的婚期可定了?” 老太太道:“找人算了日子。这事还得大哥儿自己决定。” “嗯,是不错的。大哥儿早就谋了官爵,若迁出新府,是该需要一个说得过去的主母把持着。”康王夫人有意无意的把话题引到“主母”这两个字上:“樱姑娘的性子,也太单纯了些。” 老太太看她一眼,没有反对:“是有些单纯了。” 康王夫人不再多言了:“我一个外姓人,不好多说。老太太您慧眼识珠,自然错不了。” 老太太将银炉里的碳灰一勺勺取出来,点了点头。 康王夫人见老太太点了头,心里有数了,便退下去。 — 偏房,暖融融的阳光落在窗台上,萧紫缠着佟樱聊天。 “当真是大哥哥要娶你?”萧紫一百个不相信:“祖母说的话,不像是骗人的。可大哥哥生性冷淡,根本没有和你说过几句话!他对你冷淡,我都看在眼里呢。你若是嫁过去,能好过?” 佟樱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低着头绣花。 萧紫一副行侠仗义的模样:“进府这么些天,我算看出来了,你真是个闷油瓶,挤不出什么花儿来。” “你若是不想嫁大哥哥,就和我说。我去替你向祖母求情。” 说着,就要起身。 佟樱忙拦住她:“四姐姐,莫去。” 萧紫诧异望着她:“你不会是愿意嫁的吧?” 佟樱囫囵道:“嫁谁不都一样。” 萧紫撑着下巴:“这倒是,嫁大哥哥也是嫁,嫁二哥哥也是嫁。” 她不禁替佟樱惋惜起来:“唉,你长的好看,若是配上个显贵的家室,定是做主母的。可惜,只能当个偏房。” 佟樱倒没觉得什么可惜。 绣花有些久了,佟樱揉了揉眼睛。她收了针线,绣好了浅紫色的一方帕子:“四姐姐,绣好了。” “嗯,好看。”萧紫毫不吝啬她的夸赞:“记得还有另一副啊!我要那个蓝色的花样儿。” “知道了。” “快祭祖了,你知道吧?” “祭祖?和小辈的有关系吗?” “有啊。小辈儿的要做出好糕点来。这点心很重要,不能出岔子。” 佟樱默了片刻,仔细听着。 萧紫道:“一般是红色,白色两种为主。一定要做好,别漏了怯,惹人笑话。做出来的糕点是要端给所有人看的。” 她打量她一眼,清了清嗓子:“我是看在你绣的帕子份上,才告诉你这些的。” 佟樱诚恳言谢:“谢谢四姐姐。” 做糕点,她记下来了。 和萧紫扯了一会儿闲天,晌午饭后,佟樱拿着绣帕子换来的钱出了门。 上一次回家已经是年前,和夫人请示过后,夫人说随佟樱自己的心意,若是想家了,就回去看一看,就不必每次都请示了。 佟樱心怀感激。夫人,老太太,他们都很好。 她走的不慢,很快,就到了胡同口。 到了家,母亲不在。只有父亲。 家里的窗户纸都旧了,斑驳着灰尘。父亲病钟,不能劳作,佟樱手脚麻利,收拾干净。 父亲被惊醒,打量她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樱儿?是你么?” 佟樱点头:“是我。我动作轻,见您睡着,就没有叫醒您。” “该叫我。”父亲咳嗽了两声,倚着柜墙坐起来,脸上有了笑影:“我听说了。将军家是不是要把你许给大公子?大公子好啊!即是嫡子,又在朝里有一番作为,位高权重,…” 说的急了,父亲喘不上气,干瘪的手掌顺了顺胸口。 “你们,什么时候成婚?” 佟樱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父亲脸色一变:“你应该上点心。大姑娘了,嫁出去的人就是泼出去的水。” “是啊,你爹说的没错。”母亲从外面回来了,也显得很高兴:“我和你爹都听说了,大公子真真儿是个不错的人选。成了婚,我和你爹也就了却心事了。” 佟樱把钱袋放在桌上。 母亲打开看了一眼,并不是很在意:“这点小钱,你也不必经常带回来。重要的是多和大公子在一处,学着怎么讨好相公,你可知道?等嫁出去了,还用在意这点小钱吗?” 小钱?那是她绣了帕子很久才换回来的。 佟樱有些苦涩的收回目光。 母亲见她魂不守舍,便厉声道:“樱儿!你忘了爹是怎么和你说的吗?” 佟樱点了点头:“记得。” “怎么说的?” “说…我年纪不小了。要学着补贴家里。” 听佟樱这样说,母亲满意了,摸了摸女儿的头顶:“记得就好。” 外面惨黄的天色慢慢黑下来,佟文从学堂里回来了,见到佟樱,高兴的跑到姐姐怀里。 佟樱掏出给佟文买的糖,佟文接过了,剥开糖纸塞进嘴里。 “什么时候走?”母亲点了一盏蜡烛,问。 佟樱笑着看着吃糖的弟弟。她摇了摇头:“今天不走了。我和老太太请示了,可以在家里宿一晚。” 母亲闻言严厉起来:“这不是胡闹吗!必须得走?这时候留在家里,像什么样子?” 佟樱嘴角的笑容慢慢的没了。她站起来:“可,我已经和老太太说过了…老太太说可以。” “你傻?”母亲把蜡烛放在蜡台上,“以后不能这么和老太太说了。人家心里或许会嘀咕你,说你不守规矩。” “就算在将军府干活,也比留在家里强。”母亲拍了拍手上的灰:“趁着天还没黑,现在便回去吧。” 佟樱站着不动。 母亲见状,放柔了声音:“好姑娘。听话。你忘了你父亲怎么说了吗?娘知道,你是个听话的孩子。” 母亲亲昵的拉住她的手,把她送到门口,笑道:“快回去吧。爹和娘在家里等着你的好消息!” 木门被关上。 佟樱心里完全没有归家的喜悦,反而充满了愁思。 她后退了几步,有些迷惘的看着这个她长大的小院子。 木门里,母亲转身,把佟文抱在了怀里,母子两个一同进了屋。 佟樱慢慢的离开,走出了胡同口。 月亮好像从一个变成了两个。 佟樱胡乱抹了一把脸。 她低着头,走到长街上。 街上人已经很少了,小商贩陆陆续续的收摊,一家人回了家。 不远处停着一辆金丝软轿。青松笑着来请她:“姑娘,请上轿子吧。” 佟樱脚一顿,吸了吸鼻子。 轿子里等着她的那人望过来。 轿子一矮,佟樱上了轿,坐到他的对面。 母亲的声音似乎还在耳边,她说:“聪明点,学着怎么讨好取悦你的夫君!” 灯光朦胧,佟樱沮丧的撩开帘子。 那人坐过来,鼻尖涌出一股好闻的冷香。 萧玦攥着佟樱的下巴,迫使她看过来。 灯下,少女通红着一双眼。 他心里似乎有根刺,扎了进来。 第15章 炽热 佟樱仰起头,还未说话,两串晶莹的泪珠簇簇滚落下来。 她偏过头,躲避他的视线。 萧玦沉声:“怎么了?” 落下来的泪珠,有一滴打湿了她的衣领,氤氲成一朵小花。 他抹去了那滴泪,仿佛耐心消失殆尽,皱眉望向她。 佟樱摇了摇头:“没事。” 她笑了下:“刚刚眼里进了沙子,被风催了。” 一听便是糊弄人的说辞。萧玦没再追问,将大氅披在她的肩头,娇小的人儿便缩在了大氅里头。 那股冷香更近,佟樱没有去躲,她睁着眼,看他近在眼前的衣领。 萧玦低下头,把人搂在了自己怀里,将衣帽的纽带结实系好。佟樱一点都不冷了,犹豫半响,额头轻轻的抵在了他的胸口。 她闭上眼,泪花无声而落。 母亲抱着弟弟进屋的背影似乎还回荡在眼前。 明明她可以在家宿一夜啊?母亲为什么不肯呢?她已经得了老太太的应允,难道母亲觉得她在说谎话不成? 佟樱不想再往深处去想。她很害怕想到更深处的东西。 想到弟弟出生后,母亲愈发冷漠的视线。 想到六七岁时,跟着母亲去地里干活,千辛万苦挖出一点野菜,给弟弟换学费。 还有那株在生辰那天没有吃到,红彤彤的糖葫芦。 佟樱吸了吸鼻子,觉得丢人。她紧紧闭着眼,强忍着汹涌而至的泪意。 半响,才好了,马车车轱辘转动,缓缓停了下来。 撩开帘子,却不是将军府。是一处临江的阁楼,翠栏朱盖,辉煌灯火照出“望江楼”三个字。 佟樱没有问为什么来这里。 她不能在家里留宿,也不想回将军府。 只简单打量一眼便收回目光。 萧玦一路都没有再开口与她说话。他先下了马车,伸出手横抱着她,上了阁楼。 “萧公子来了?”红衣裳的老板娘热情的出来迎接,转眼一瞧,萧公子怀里抱着个姑娘,那姑娘没有露出全脸,毛绒绒的黑金大氅遮着脸,看不清真容,单凭一截白皙的下巴,嫣红朱唇,便缠着人的视线想探究一二。 萧玦径直去了二楼。 老板娘连忙收回视线,自然明白:“爷的老地方还给您留着呢。” 又麻利的招来几个小厮:“好酒好菜的都送上去。机灵些,知道这位爷是谁吧?” 心里奇怪嘀咕,这位爷可从来没带姑娘来过。 佟樱被放在桌子上。她哪里坐到过桌子上?想蹭下来,他不让。 “为什么哭?”萧玦低头看她。 佟樱笑了笑:“没有哭。是大哥哥看错了。” 腮上一疼,她轻轻皱了眉,躲着他的手指。 “想家了?不是叫你回家了么?” 佟樱默了片刻:“不是。” 鱼贯而入的小厮端着上好的菜肴珍果一一摆到桌上,又低着头恭敬退下,连看一眼都不敢。 萧玦让她下来,脱了她身上的大氅,随意扔到了榻上。 他按着她的肩:“吃吧。” 佟樱听说过望江楼,来这里的人非富即贵。她是沾了大公子的福气,也能来这么金贵的地方。 这是一间上好的厢房,竹骨天青色的屏风将餐桌与床榻隔开,八宝翘边的灯笼点着绿漆,桌上的酒壶也是缀着珍珠的。 开了半扇的朱窗外,是波光粼粼的晚江。 江风一吹,好像什么烦心事都没了。 佟樱看向萧玦,她露出了个略微羞涩的笑,也露出来半颗尖尖的小虎牙。 她拿起玉筷,夹了一柱子虾膏,遮着唇品了品,果然是极其鲜美的。 “大哥哥,你也吃。” 佟樱把另一双玉筷递给萧玦。 萧玦接过来。他没说什么。他不喜吃这些东西,却喜欢看她吃。 佟樱吃了片刻,心情逐渐雨过云开,她撂下筷子,像是心满意足的叹了口气,也不能让大哥哥干看着她吃吧? 她便倒出了一杯酒,递到萧玦身前,讨好一般的笑了笑:“大哥哥,喝酒。” 萧玦接过,轻抿了一口,薄唇被沾湿。他一直看着她。 这样毫不遮掩的直白视线把佟樱弄得耳朵尖儿泛红,她的视线老老实实的收回,盯着面前一盘被吃了一半的黄金蟹膏。 真好吃,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她弯了弯眼睛,半扇眼睫倾覆下来,成了半片小扇子。 那小扇子勾啊勾,勾的他心痒。 萧玦倒了一杯酒,灌进嘴里,又捉住了她的嘴唇。 “嘶…” 佟樱红着脸,唇角边的清酒淌了下来,她往后躲了躲:“好辣。” 辣的嘴唇都红了。 是极辣的烈酒。 她呆呆的,眼底露出不解。喘了半响才说:“您,您自己喝就好,我不喜欢喝。” 话还没说完,他又舔掉了她唇边的酒珠。 佟樱的脑袋已经晕晕乎乎了,却不忘往后躲。她摇头,重复了一边:“我不喜欢喝酒!” 她被拦腰一抱,再反应过来时,背后灌着凉风。佟樱回头一看,差点没被吓傻了,她被萧玦抱着坐到了窗杦上。 他要是松手,她就会掉下去。 佟樱脸一白,拽着他的胳膊,惊慌失措:“大哥哥!…” 萧玦嗯了声,盯着她。 佟樱哆嗦了下:“您这是做什么?” 他不说话,手一寸一寸的松开。佟樱已经被吓傻了,双腿紧紧缠.在了他的腰上。 萧玦这才露出了个笑影,问:“你不喜欢喝酒?” 佟樱猛地摇头:“不,喜欢,我喜欢喝酒。大哥哥让我喝我就喝。” 她穿着薄裙,细细的腿儿蹭着他的腰。 萧玦高兴了,左手拎着酒壶,灌了口,等着她的回应。 江风一吹,佟樱发丝散乱,她回过神,轻轻凑近他。 “咳…” 真的很辣。 佟樱的衣裳湿了,她软趴趴的,缩到了他硬梆梆的怀里。 唇角还湿乎乎的。 “傻孩子,衣服不能穿了。” 萧玦好心的搂着她坐到榻上,解开湿了的衣领。 她成了大舌头,醉醺醺的,偏过头:“不想!我不想…” 她胡乱挣扎了会儿:“喝啊!喝…” 她的嘴巴被堵住了。 支吾了几声,佟樱不动弹了,酒壮怂人胆,一巴掌拍到了大公子的脸上。 英俊的侧脸有了个红巴掌印儿。 “嘴巴疼…”她漂亮的眼睛波光潋滟,不爽道:“为什么总咬我的嘴?” “因为你甜。”他胡乱的哄。 “甜?我甜吗?嘿嘿…”佟樱傻笑,边舔着唇角,舔完后又变了脸色:“明明是辣的…” 她被剥了个干净,像是回了鱼缸的鱼儿,滑溜溜的身子溅出几滴水花。 后来,不扭了,也不笑了,嘴巴一撇,眼泪跟着掉下来:“我不是甜的。” “所以,他们都不喜欢我啊…” 佟樱低着头,头埋在纱巾里,泪合不上开关,成了一串。 萧玦问:“谁不喜欢你?” 她一抽一抽的:“所有人。” “你们所有人!!” 再怎么问也不出声了,只顾着哭。 “傻孩子。”萧玦擦了擦她的脸,泪水很快打湿了半块帕子。他皱眉,水还真够多的。 又联想到她今天是从家里回来的。 回来时的表情,好像兴致不高。 终于见止住了哭,佟樱肿着眼皮,委屈的一抽一抽,埋头在他怀里蹭了蹭。 “不喜欢我的…不喜欢我的…所有人。” “我不敢…” 她发了狠,小虎牙看准了一块肉,下了嘴。 “嘶…” 这下子呼痛的是萧玦。 牙尖嘴利的小羊羔子。 佟樱吧唧了一下嘴,累了,埋着头,呼吸声逐渐平稳了。 萧玦看着她。 他忽然就想到了最开始。 祖母说牵挂他,找了个姑娘来。 说媒都说到他这里了。 在那个家,他对谁都不亲。一个自始至终不爱他的父亲,他也亲昵不起来。 本来想推了的。可见到她,就改了注意。 一个傻乎乎的姑娘,在月光下,看见他,像是被吓得更傻了,像只呆头呆脑的笨鸟。 他很恶劣的起了逗一逗的心思。 骑马,习字,下牌时,嘴上什么都不说,扳指擦过她细嫩的手背。 看着白皙如雪的皮肤上渐渐染上红痕。 再后来,喜欢看她哭。 意外的发现,这么一个小东西,还挺有意思的。 他异于常人的早熟,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世上的一切。 不正常。 他变得不正常了。 碰过一次,知道了她可能带某种毒性,会上瘾。 可他偏偏放纵其中。 明明可以等着成亲之后,光明正大。 父亲假模假样的关怀着实令他作呕。萧玦原本想,等官成了,便策马万里,西出阳关。 离这个地方越远越好。 怎么凭空出来了这么个小东西? 他抚摸着她柔顺的发梢,贴贴脸,啄一下嘴角。 怎么着都不够。 她是他的,眼泪只能为他而流。 他眼神愈发炽热,古怪的想。 第16章 天地 绵软的床榻,少女睡的并不安稳。 娘,娘—— 她紧闭着眼,不安的张了张嘴,她想说:“娘,别丢下我。” 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嗓子发干,她仿佛又看见了病恹恹歪在床榻上的父亲,父亲沉重的喘息声在黑暗里一声比一声祥,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你长大了…别丢了人…” “要懂礼数…学着补贴家用。” 娘关上了门。她无路可去。 佟樱猛地睁开眼,略微刺眼的光线使她伸手挡了挡眼睛。她从榻上坐起来。 身上已经换了干净的衣裳。 入目所及是青色的床幔,佟樱缓了片刻,挑开了半片帘子向外看去。 大公子换了深蓝色的云锦衫,正读书。他直着背,干净修长的手指翻动了一页。窗外,是开阔的江面,春风湿润,吹进来了几株洁白花瓣。 佟樱回想片刻,大公子昨日带她来了望江楼。 好像还喝了酒。 喝酒之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日头已经爬过了南墙,佟樱懊悔,她不该睡这么死的。 她穿上鞋,下了塌,睡久了的腿有点酸。 佟樱有些难为情,福了下.身子:“劳大哥哥久等。” “醒了?”萧玦问。 “是我睡得太沉了,叫大哥哥看了笑话。”她小声回。 “不碍什么事。”萧玦深邃的眼睛看过来,叫人抬了热水进屋。 “整理一下。” “是。” 佟樱盥洗干净,梳理好了微乱的头发。萧玦将她送回将军府。 马车渐渐远了,佟樱回过神,进了偏门。走廊前三两个人迎面走来,为首的那个是刘巧淑。 “狐媚子!”刘巧淑盯着她,恨恨道。 佟樱知道,或许刘巧淑是心悦萧玦的。她垂了垂眼,没说什么话,侧身让出一条路。 刘巧淑却愈发不满。她察觉出佟樱身上穿的短褂是苏绣,花了大价钱,平常人根本穿不到。这薄薄的绣裙穿在佟樱身上,显得身段有致,她就像一只在枝头含苞欲绽的娇嫩丁香花。 刘巧淑嫉妒的五官扭曲:“你昨夜里去了何处?” 佟樱回她:“望江楼。” “是谁带你去的?” “大公子。” 佟樱并未犹豫,微弯的膝盖直起来,她并不怎么害怕,只道:“刘小姐有什么事吗?” 刘巧淑只憋了一肚子火气,无从发泄:“你,你不要脸!还未婚嫁,怎得就跟着大表哥单独同处一室!” 佟樱无奈道:“是大哥哥带我去的。大哥哥的命令,我无法拒绝。” “好啊…好冠冕堂皇的说辞…”刘巧淑气急,结巴了几个字:“你可知女子要守德?” “她怎么不知道?”萧紫自廊前经过,慢悠悠的晃到刘巧淑身前:“你听不懂吗?那是大哥哥带她去的。人家两个郎情妾意,又关你何事?” 刘巧淑的脸白了又红。 见刘巧淑被气成这样这样萧紫就高兴,待刘巧淑走后,她附在佟樱耳边:“看她那样子我就来气。还有你,不言不语的就等着被欺负么?” 佟樱知道萧紫是在帮她。她乖乖的点了下脑袋:“多谢四姐姐。” “谢我没用。”萧紫眨了眨眼:“不过你嫁给大哥,我还挺满意的。” 她压低了声音:“你这几日提防着些,刘巧淑心眼小,指不定要在哪里偷偷找你麻烦。” 佟樱沉默。因为她被指给了大公子,所以来找她的麻烦吗? — 临近祭祖,老太太专门找了擅长做糕点的厨子来教导几个小辈儿。夫人道:“你们几个姑娘,可要上心些,好好跟着邹夫人学。邹夫人可是祭祀祖糕点的一把手。” 几个姑娘学了会儿各式各样的花样,夫人将佟樱单独留住。 自从上次之后,佟樱仿佛窥得了某件秘密,也不太敢和夫人直视。 夫人没注意这些,只叫她坐下:“这几日,玦儿可找你了?” 佟樱点头:“找了。” “可说什么了?” 佟樱一顿,慢慢回答:“大公子懂得都是朝堂上的事。而我只不过是深闺妇人,不懂那些。大公子不经常和我说话。” “这样啊。”夫人并不表示诧异,她打量佟樱片刻,唤人将自己的妆奁取出来,打开盖子,从中选取了一柄玉簪。 玉是上好的和田玉,上面镶着金丝花纹,有三两朵白色的花粒垂下来。 夫人笑道:“你年纪轻,穿那么素静做什么?头上也没个亮眼的物件。这个给你。” 那簪子太金贵了。佟樱忙摆了摆手:“不,我不能要。” 夫人按住她的手:“都说无功不受禄。你可是有功的,怎么连个簪子也不敢要?” 她沉声:“你的功是老太太给的。若是婚后,你得学着聪明听话些。” 铜镜里映出一张娇嫩的小脸。夫人拿着簪子,替佟樱戴上,玉石一映,花瓣般柔嫩的脸庞愈发动人。尤其是那双眼睛,像含着春日的湖水。 “好孩子,瞧瞧你,多漂亮?”夫人满意道:“怪不得玦儿能喜欢你。” 佟樱看向镜子里的自己。她觉得发髻上这枚玉石簪太过于昂贵了。 她道:“夫人说笑了。” “给了你好东西,你可得想着怎么回。别辜负了老太太的心意。”夫人又取了一根远山黛,描在佟樱眉前。 佟樱知道,没有人会平白无故的对人好。夫人和老太太,也只盼着大公子能和将军缓和关系。或许她就是这段僵硬关系中间的调节剂。 临走前,夫人吩咐她,有什么事一定要及时告诉老太太。 佟樱说好。 走了两步,那簪子上青玉做的花苞相互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还是太贵重了。 佟樱把簪子摘了下来,放到了梳妆镜前的盒子里。 祭祖这几日,祠堂里不断有人进出。将军府这样显赫的世家,更为重视祭祖。 佟樱本来就擅长做糕点,做些普通点心难不倒她。 邹夫人对她也是一阵夸赞:“三位姑娘里,樱姑娘的手最巧了。做出来的甜糕,是既好看又好吃。” 佟樱不好意思的接受了夸奖,并更加细致的准备食材。这几日,她不再绣花了,更专心于选糯米,酿甜酒这些事。 小厨房里太冷,糯米发不起来。佟樱便端着盆子到了房间,房里暖和,粘糕更容易发好。 好不容易发了半响,天擦黑了,廊前点了灯。 日头已经很热了,五六月末,院子里的桂花树都谢了大半,但香味不减。 佟樱把发好的糯米糕取出来,摆到案板上,一个一个揉成圆乎乎的小团子。 — 小素正靠着木栏打盹,依稀快要睡过去了,模糊瞧见黑衣服的人影,再仔细一瞧,清冷的烛火下,是总板着脸的大公子。 小素被吓的魂儿都没了,站起来,小鸡捣米点头:“大公子,您来了?我去叫姑娘。” 萧玦:“不必了。” 他径直到了廊前:“你且下去。若不叫你,不用过来。” 小素悬着胆子,福身:“是。” 呜呜呜,姑娘好可怜。 佟樱认真的侍弄着她的点心,转眼有十余枚圆滚滚的团子整齐摆在案板上。 身后有人进来,她没察觉。 她塌着腰,细腰后头,裙子勒的圆滚。 身后贴过来一具还带着凉气的胸膛,他环住她的腰。 佟樱一惊,侧过头:“大哥哥。” “这是什么?” 她躲了躲,腰上的胳膊并未放开。 “这是祭祖的糕点。” 晚风把帐子一吹,浅青色的纱幔层层荡起。 “祭祖?” 她认真回答:“嗯。小辈儿的都要做几份。” 萧玦侧眸,瞧见她的耳朵尖慢慢染上粉色。 他说:“我尝一尝。” 佟樱愣了下,连忙说:“不行,这是祭祖的,不能吃。” 他低声问:“我也不能?” 佟樱坚定的摇头:“不行…” 萧玦却不顾她的话,捏了一枚圆子,放进嘴里。 他还品了品,道:“嗯。细腻嫩滑,是上品。” 佟樱有些生气,明明说了不能吃的!还得重新做一份。 她推开他,想去厨房再取一盆泡好的糯米过来。 萧玦不让,拦腰抱起,放在榻上:“又怎么了?” “说了不能吃的。”佟樱小声嘀咕,她揉了下眼睛,要从美人榻上下去,闷闷不乐道:“只能重新做一份。” 萧玦揉搓她的耳朵尖:“生气了?” “没。” “看着我。” 她说:“——明天祭祖,已经没时间了。” 下巴被捏起来,他低着头,视线炽热,略微粗糙的指腹按在佟樱的嘴唇上。 半响,低下头,佟樱唇角一疼。 她推搡他,他不动。 带着惩罚性的意味,萧玦撬开她的唇/齿,舌.头滑进去。 “我还比不上一块糕点?” 佟樱恼极了,断断续续:“那是夫人吩咐我做的。我做了足有一个下午!” 吞咽,厮磨,她脑袋里昏昏沉沉,只顾着往后缩:“不行的,我还要去小厨房…” 萧玦把人按在榻上,轻轻拍了拍她的脸:“成了,不用你做。明天吩咐人送新的过来。” “可是,夫人会说的…” “说什么?我在呢,你怕什么?” 他皱着眉,品尝着香甜的樱桃,指尖灵活,哄着她:“我的乖,张嘴。” 第17章 察觉 舌尖又酥又麻,就像是吃了会蛰人的果子。 小猫儿呜咽了几声,嘴唇红彤彤的,粘着亮色,像是引着什么人去采摘。 他视线灼灼,又吃进嘴里。 轻纱帐子重叠下来,遮盖了交缠着的人影。 月亮悄默声的爬上了东墙。清冷的月光照进窗户缝儿里。 许久后,佟樱闷不做声,一直想着那块团子糕。 她背对着他,怀里搂着个枕头。 因为刚才,束着头发的细带子被拽下来了,海藻般的长发倾盖在枕头上。他比她高很多,仗着身高优势把小人儿搂在怀里,有一下没一下的顺着头发。 她一直背对着他。 “生气了?” 后脖子一疼,佟樱偏过头,闷声闷气:“没有。” “年纪还小,脾气竟这么大。” 佟樱不说话。生气?她怎么敢?她要在一贯冷漠淡然将军府嫡子面前耍小性子吗? 她被迫翻了个身,直直的对着他。 太近了,萧玦的一双桃花眼望过来。 佟樱躲避他的视线。 后来,下巴抬起,嘴巴又被吃了进去。是疼的。 — 大公子宿了近一夜,走了。 小素担忧的走进来,看见佟樱坐在梳妆镜前。 “姑娘,你没事吧?” 佟樱摇了摇头:“没事。” 她道:“小素,你帮我把消肿的药膏拿过来。” 小素自然知道她有用,拿了过来,递给佟樱。 不看不知道,小素瞧见佟樱白皙的面颊泛红着,嫣红的唇微肿,双眼遮不住的浓.情,纤细可折的脖颈后侧有一块明显的红痕。 这样的姑娘… 也太勾人了些… 小素很快收回视线不敢再乱看。 佟樱看着案板上冷了的糯米糕,决定再去厨房重新做一份。 终于做完了,天还没亮,雾蒙蒙的黑。 佟樱给糕点撒上清水,简单小憩了会儿。趁着还没天亮,就把糕点端进了祠堂里。 祠堂里头,空无一人。做好的糕点都归置到一旁。 佟樱把盘子摆好,扭头瞧见刚进来的柳姨娘。 柳姨娘趾高气扬,看着她,半响才道:“真是哪里来的姑娘都会攀高枝儿。怎么?我家的温哥儿配不上你的身份吗?上赶着去勾搭嫡子。” 佟樱皱眉,很反感柳姨娘的说辞。 她简单行礼,并没有多说什么,转身想要离开。 柳姨娘阴阳怪气:“哟,总归是身份不一样了。也是,嫁了大哥儿,飞上枝头做凤凰咯。” 佟樱敏锐的察觉到,她似乎惹了一些人。 很快,那些人就来找她的麻烦了。 快祭祖时,刘巧淑哭喊着她做好的糕点被人弄毁了,半片掉到了地上,芝麻粒撒的满地都是。 出了这样的事,老太太和夫人自然要出来主持公道。 “淑儿,你先莫哭,说清楚些。” 刘巧淑抹了把脸,呜咽道:“还有什么好说的…定是昨夜里有人来了祠堂,故意毁了我的糕点…” “那人就是想让我当众出丑!” 柳姨娘煽风点火道:“哎呀,这事儿闹得。我看这糕点摆的整整齐齐,不会自己个儿掉下去,奇了怪了。” 老太太问:“今日是谁最先到祠堂的?” 柳姨娘的眼睛在众人当中梭巡,捏着一角帕子遮了遮唇:“娘,我最先到的。” “看见了谁?” 柳姨娘装模作样的停了停:“这…” “但说无妨。” “看见樱姑娘了。天还没亮呢,我不知道樱姑娘来祠堂做什么。” 几双眼齐刷刷的看向佟樱。 佟樱心一跳。 她稳住心思,上前行了个礼。 “回柳姨娘的话,我是来送糕点的。来时一切如常,并没有看见旁人。” 刘巧淑又呜咽哭闹:“就是你!你嫉妒我的家室与才学,弄坏了我的糕点,想看我出丑!” 老太太眉头一皱,看向佟樱。 她严厉问道:“昨夜里,你和谁在一处?” 佟樱低下头,这问题她无法回答。 唇上还酥麻着,她抿唇,脸上一白。 老太太道:“不用害怕。你尽管把话说出来。你来祠堂之前,与谁在一处,问那人便知道了。” 佟樱不知道该怎么说,默了片刻:“小素知道。” 柳姨娘一笑:“她是你屋里的人,说话自然要向着你。小素的话怎么能算?” 佟樱沉默不言。 柳姨娘放下帕子:“哟,这孩子怎么还不说话了?” 老太太眉头越皱越深:“樱儿,最后再问你一遍。你只管把实话说出来。” “她昨夜里和我一处。” 人群外一道声音低沉清冷,拨开云雾穿透过来:“祖母有什么事要问么?” 是萧玦。 佟樱夜里和萧玦独处一室? 柳姨娘脸上颜色一变,众人难以置信。 老太太很快反应过来,倒不显得生气,只是嗔怪道:“你这孩子。还未成婚,怎的行事如此鲁莽。” 萧玦向佟樱看去,让她起身。 他转动着手上的玉扳指,目光带了些凉意,落在柳姨娘身上。 柳姨娘缩了缩肩膀,不敢声张。 刘巧淑愣在原地,连哭都不敢再哭了。 萧玦面无表情:“反正也快了。” 见嫡孙这样说,老太太一点都不恼怪,反而喜笑颜开:“好。那就定下月初。叫东山高僧算了算,早就该成婚了!祖母还怕你不乐意呢。” 老太太将佟樱拉到一边,拍了拍她身上的尘土,亲昵向众人道:“好了,把这点心扫了去,先开始祭祖吧。” “可是…我的糕点!”刘巧淑喊着。 康王夫人见事情不好,一把拉过刘巧淑,扯到身后,不让她说话了。 刘巧淑心里愤恨,却没办法。 老太□□抚众人:“这些都是小事。” 哪里比她嫡孙同意成亲来的重要? 这姑娘性子柔,好拿捏,又肯为她们这边当眼线。 好事将近,老太太春风得意,祭祖之后,又将佟樱单独叫到房里,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左不过叫她尽好做偏房的本分,也不要忘了替他们这边传消息。 佟樱乖顺点头。 出门时,佟樱看见廊前长着棵茉莉花树,高大的枝条越过墙头,树下站着个人。 是萧温。他穿着一衫白衣,目光一贯温柔。 “听说你要嫁给大哥了?” 佟樱点了点头:“嗯。” 萧温一笑:“挺好的。大哥表面上看着冷,其实外冷内热,不是坏人,想必也能好好待你。” “其实许久之前,我便看出来了。大哥早就心里有你了。” 佟樱问:“你…没什么事吧?” 毕竟原本说,她是要指给萧温的。后来又改了。他会不会心里不舒服? 萧温淡笑,摇头:“没事。自你进府里,我就把你当了妹妹,自然希望你能嫁的好。这府里的男眷,有哪个比得上大哥?以后的日子,有他护着,想必不会出差错。” 风一吹,花瓣簌簌吹掉下来。佟樱站在廊前等了一会儿,才离开。 不会出差错吗?他能护她到什么时候? 刘巧淑不喜于她。 若是以后,萧玦将刘巧淑娶进房里做正妻,那她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萧玦会娶刘巧淑吗? 佟樱想到,萧紫曾说过,刘巧淑的家室很好,与萧玦嫡子的身份相匹配,绰绰有余。 现在萧玦不娶正妻,以后也会娶的。 佟樱想,能护她的,只有自己。 “祖母还以为你不愿意娶呢!”老太太一脸喜气儿,忙给嫡孙剥了个橘子,又道:“不过你还未娶,先别总去樱姑娘的屋里。等事情办妥了,再去也不迟!” 萧玦接过橘子,并不显得热情。 老太太又说:“高僧已经算了算,你和樱姑娘的生辰八字,正合适呢!” 她话音一转:“婚前,你也要想着去你父亲那里说说话。你父亲不年轻了,夫子二人要生嫌隙到几时?” 萧玦冷淡开口:“并非是我想生嫌。” 老太太的话被噎住,摆了摆手规劝:“毕竟是血浓于水。你现在还不明白,以后总有一天会明白的,到时候,再后悔可就迟了。” 萧玦出声:“祖母还有其他事吗?” “没了。” “朝上还有些繁琐事务要处理。孩儿先退下了。” 老太太看着萧玦的背影,半响叹了口气。 萧玦想,难道他情愿与父亲生分吗? 幼时体弱,一出生便在别院,除了母亲会偶尔看看他,父亲从未出现过。 他沉默的读书,习字,练剑,日复一日。 私塾里同上学的人,当着他的面窃窃私语:“他是个野孩子!在这里上学读了三年,可曾见过他父亲来探望过一回么?” 一次都没有。 像是什么东西扎进了他的胸口,隐隐生疼。 即使他后来把嚼舌根的人揍了个半死不活,扎进去的东西也不会再□□了。 后来,他养好了身体,比一般孩子更健壮。 八岁生辰那天,他终于见到了父亲。 父亲是那样高大,身上的银铠泛着冷光。 父亲陌生的眼神打量着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在他手指上扎了个口子,把血滴进了碗里。 那滴血很红,沉进了碗底。 两滴血相融的时候,父亲的脸上难以置信,神情复杂。 后来,萧玦淡漠的想,他若不是父亲的亲生子就好了。 第18章 项链 他若不是亲生子,也不必来这个泥沼一般的府宅。 父亲征战多年,战功显赫,是京中人人夸赞的存在。 可萧玦觉得,父亲是个懦夫。 一个怀疑自己妻子的懦夫。 — 再见到萧玦时,他脸色不怎么好。明明是春末晴朗的好天气,佟樱却察觉到了一点胆寒。 她放下手里的物件,取下他肩头披着的外衣,挂到了衣架上。 “那点心不是我弄坏的。”佟樱闷闷的解释。 萧玦没有说话。 浅蓝色绣着云雀的屏风后,两人沉默无言。 这样的萧玦对佟樱来说有些陌生。 他好像不怎么高兴。 是因为她吗?因为她把事情搞砸了? “我知道。” 萧玦终于开口,他的声音不大,佟樱听的很清楚。 她悬着的心稍稍放了下来,取下小炉子,烧了一壶热水。 晒干的茉莉花被冲开,淡雅的香味四溢。 但茶还没喝,他起身道:“跟我走。” “去哪……”佟樱迟疑的问。 她半张着嘴,唇肉嘟嘟的,下巴尖俏,领口规规矩矩的扎了三颗扣子,一寸皮肤也没有露出来。 萧玦语气平静,答她:“只管跟我来,又不会卖了你。” 萧玦是骑马出去的,他很轻易的将佟樱推到马背上。 握着那截细细的腰,他皱眉,不满足道:“多吃东西。你怎么这样瘦?” 佟樱只顾着大街上人多,怕哪个人会认出她来。 身后的人却紧紧一推,她的背紧贴住他的胸膛。 佟樱脸红了,偏了偏视线,拿帽子遮住脸。 骏马疾驰,沿街的阁楼倒退,马蹄击打在青石板地上,声音清脆而有规律。 走了好一会儿,马蹄渐渐停了。 是临近城郊的一处私宅,红墙翠柳,与将军府相比,稍微小了些。 佟樱打量了片刻,被马颠的腿有些站不稳。她环视四周:“这里是?” “外宅。”萧玦道:“进来吧。” 佟樱却明白了一些,外宅,岂不是萧玦 自幼长大的地方? 他年幼时,被怀疑过血统,独自一人被养在了私宅。 敲了几下门后,有个年过半百的老妇人开了门,略微有些混浊的目光打量着外面的人,分辨了半天,高兴道:“玦儿!你可算抽空回来一趟!快进来。” 老妇人的喜悦之情挡不住,又看了眼佟樱:“这是你说的那个姑娘吧?” 她慈祥笑着,拉着佟樱的手:“真是个好姑娘。” 房间里素雅干净,家具物件都很朴素。萧玦道:“近来朝中事多,不便抽身。得了空,便回来看看您。” “这是姜嬷嬷,自幼照顾我长大。” 佟樱接着他的话:“嬷嬷好。” 姜嬷嬷自第一眼便喜欢她,连说了三个好字:“好事将近了吧?到时候,一定要告诉我这个老婆子。” “您要保养好身子。” “玦哥儿安定下来了,我这悬着的心才能落下。”姜嬷嬷捧着她的手,亲昵道:“事情定要抓紧!” 她的眼睛在佟樱的身上上下打量,满意点头,看这丫头的身形,定能给玦哥儿生个一儿半女。 萧玦带着佟樱去了他曾住过的屋子。姜嬷嬷日日来擦一擦灰,桌子上,还整齐的摆列着他曾读过的书。 萧玦略微放空的翻过书页:“幼时,姜嬷嬷便说,背了这些书,父亲便会来宅子里看我。我信以为真。” “只不过全都背了,也没等来父亲。” 平日里淡漠平静的眼中不自觉流露出几分哀伤。 佟樱心里受感触,安抚他:“许是将军曾经事忙,抽不出时间。” “是么。”萧玦笑了笑,把书重新放整齐。他默了片刻,才说:“走吧。” 陪着姜嬷嬷用了午膳,两个人才离开。 佟樱忍不住好奇:“姜嬷嬷为什么不回老宅?” “她在这里住了二十几年,住习惯了,不愿意回去。” “原来如此。” 佟樱仿佛看见了,门前有站着个五六岁的孩子,一直盼望着父亲能来看他,从天亮等到天黑,也没有等到。 子女大抵都渴望来自父母亲的爱,她何尝不是如此。 萧玦没有直接带她回去,反而停在了一处胭脂水粉铺子前。 他抱着她下马。 佟樱望而却步:“大哥哥来这里做什么?” “进来。” 萧玦生的高大俊美,一进铺子,便吸引了许多女子的视线。他没有管别的,只叫老板来,上了二楼的厢房。 二楼的货都是好货,自然是有钱的识货人才能懂。胖胖的掌柜喜笑颜开:“爷,楼上请。” 楼上果然与楼下不同。胭脂水粉,名贵香料,玉石宝钗,一室金光闪闪。 掌柜说:“这些都是顶好的货。您先挑。” 说完,走出去关上门,给两个人留出空间。 佟樱是女子,眼睛离不开这些了,虽然喜欢,可打开盒子,被那昂贵诶难以想象的价格给吓到了。 那是几年劳作都难以匹敌的数额。 她的手缩回来:“算,算了…我用这些不好看。” 萧玦冷声道:“过来。” 他取出来一枚琥珀做的项链,骨节分明的手指穿过她的乌发,那枚瑰丽的镶翠红琥珀珠便贴到了她的锁骨前。 衬得脖颈修长而美丽。 佟樱颈前的皮肤一凉。 然后,他低下头,吻在了她的锁骨处,一手搂着她的腰。 扣子解开了半颗,他皱着眉,压着声音道:“我说好看就好看。你只管戴着。要是没经过同意摘下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佟樱脸红,她声若蚊蝇:“知道了。” 第19章 那事 春日风暖,院里的花都开了。粉的是桃花,白的是杏花。 灯下,女眷都走的差不多了。老太太叫丫鬟收了桌子上的瓜果皮屑,留下佟樱,细细问:“今儿玦哥儿带你去哪儿了?” 佟樱一一回答:“大公子带我去了北郊的私宅。” “嗯。然后呢?” “后又去了脂粉店,买了些东西。” “脂粉店?”老太太眼皮一挑,手中捻动着佛珠。 玦儿那性子,何时去过那种地方? 看来是极喜欢这丫头。 老太太停下了转动佛珠的手:“不错。日后有什么事,先要告诉我,知道吗?” “这东西给你。你拿着,好好学,好好看。日后我再盘问你。若有什么不懂,就问这位张嬷嬷。” 张嬷嬷双手捧着个四四方方巴掌大的小盒子,递到佟樱手上。 佟樱以为是什么女则女训一类,收下,道谢。 天擦黑了,张嬷嬷是府里的老人了,十分有经验。她个子瘦高,面容干瘪严肃。在她面前,佟樱很老实的听讲。 “日后做了偏房,侍奉丈夫是应该的。若府里添了正妻,不妒不嫉,这些你知道吧!” 佟樱点头:“嗯。知道。” 张嬷嬷边在屋里走动,边说:“你这样出身的姑娘我见过不少。聪明的呢,知道明哲保身,安安分分的守己,自然有个好下场。不知道的,下场可就没那么好了。” “我看着你性子老实,不像是心眼多的人。要是好好学,说不上荣华富贵,也能一世安稳。知道了吗?” “还有老太太的这本书。你必须认真研磨,把它记住。这不是什么容易事。” 张嬷嬷说了半天,才走。佟樱放松下来,揉了揉酸痛的脖子。 她坐到美人榻上,打开木盒子。里面的书比一般的书小一点,封面上却没有写书名。 想着张嬷嬷的嘱咐,佟樱打开书,仔细看书页中的内容。 书上,画着一对男女,正在榻上。 女的仰着脖子,好像很痛苦,又好像高兴。 这是在做什么…? 佟樱再一看,心一跳,啪的一声把书合上。 他们,他们竟然在做那种事… 她面红耳赤,简单翻了几页,便把书像烫手山芋一样扔到了一旁。 那些画面胡乱的出现在佟樱的脑子里。女的被男人抱在了桌子上… 佟樱摇了摇头,企图把那些乱七八糟的画面甩出去。她慌乱的站起身,把书塞回盒子里,啪的一声拉开抽屉,塞进去。 老太太竟然还要教导她这种事… 这仿佛是人之常情。 她和大公子成婚后,就要这样做吗? …她不敢想。 上一次,她被迫的感受过,不过是用掌心… 那样大的物件,佟樱不敢再想了。她一把打开窗户,凉凉的晚涌进来,吹的她嗓子发干。 偏偏老太太竟然还要盘问她:“我知道你年纪轻,可男女阴阳,天生便如此。你先学着,别到时候在榻上闹了笑话,又哭又喊的,惹得玦儿不快。回去后,认真看一看,学着些,知道么?” 佟樱脸都被烧红:“知道了。” “我也知道,做姑娘的脸皮薄。你放心,嫁了人你就知道了。”老太太叮嘱:“这些是要挑时候的,什么时候女子最适宜受.孕,都有说法。你也要抓紧时间,为我们府上添那么一男半女,也算功臣了!” 佟樱睫毛颤抖:“是。我知道了。” 还是有些害怕的。入睡前,佟樱紧闭着眼,不敢再细想。 第20章 婚前 大婚时,礼节颇多。不过因为佟樱只是侧室,所以也不至于那么繁琐。 老太太穿一身枣红衣裳,与底下人道:“既然樱姑娘是在家里住的,纳徵,请期一并省了。至于在何处迎亲,就先叫她自个儿拿主意。” 夫人喝茶叹气:“先不管家室如何,玦儿总算是娶了个姑娘。与他年纪一般大尚书府的公子,孩子都足有两三个了。” 老太太点头,细声道:“你也不必着急。当下是要催着玦哥儿多同他父亲说说话,哪里有亲生父子闹到这个境地的?还有你这当娘的…” 夫人面色一冷,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了。老太太知道她心气傲,也不敢多言,只在心里感慨罪过,当初儿子下聘娶儿媳妇的时候,她对这个性子沉稳大方,通达明事理的儿媳哪里都满意,可没成想糊里糊涂的乱点了鸳鸯谱。 大抵是名门贵女,知道孰轻孰重。把心思放过来后,儿子竟然对儿媳起了疑心,连带上怀疑那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 当娘的心里有疙瘩,做儿子的也是不服软的硬骨头,这死结,怕是不好解了。 夫人叹气道:“这事并非儿媳能决定的。单看那个玦儿刚娶的姑娘了。” “旁的先不说,那衣服首饰什么的送过去了没?她若觉得人手不够,再给她几个丫鬟。” “是。这些您都不用挂心,儿媳心里有事。咱们府里的嫡哥儿迎亲,面子这套就不能落了口舌。” 佟樱住着的小房间里与以往大有不同。鸳鸯戏水的红绸摆了几桌,连带着凤冠朱钗,胭脂水粉。来送东西的大丫鬟福了福身,一脸的喜气:“这些都是老太太和夫人嘱托送过来的。若姑娘觉得缺什么,一并告诉奴婢。” 佟樱忙摆手:“不缺了,不缺了,这些都很好。” “对了,姑娘,老太太还说,迎亲的地儿您自己选。要不就直接在将军府里,还是回家一趟?” 回家?她能回家吗? 父亲母亲想必听说了婚事将近,却没找人捎信过来,连一封信都没有。 佟樱不知道能不能回家。 大丫鬟看出来了她的纠结,自顾自把话说了下去:“老太太的意思是,姑娘就直接在将军府迎娶得了,回家还不够麻烦一趟呢。毕竟您就是住在将军府的姑娘。” 佟樱回过神来,没有异议:“嗯。就按照老太太吩咐的来吧。” 她的手指在红绸面料上一一略过,绸缎细腻顺滑,像是平静流动着的湖水一样柔软。 那凤冠几寸大小,细细的金丝垂下来遮面,金色凤头镶着红红绿绿的宝石。 要是在平常人家,迎个侧室,根本不能用如此昂贵的东西。 也怕只有将军府能够如此。 佟樱不再想别的,静静等待那天的到来。 快到夏天了,树上偶尔有新蝉发出声响。 康王夫人收拾了行礼,要回老家去了。 将军府的嫡哥儿娶了妻,娶的却不是她家的姑娘。康王夫人觉得丢人。 刘巧淑不吃不喝用来抗议。康王夫人骂她傻:“行了,在这儿杵着也没用,跟娘回去。” “不回!我不回…我要等大表哥…” “傻姑娘!你现在杵着不走,平白招人厌恶!”康王夫人忿忿不平:“你大表哥娶亲,也只是个侧室而已。若你在家中好好等候,定还有机会。” “真的吗…” “自然是真。这府里的人哪个不知道?那个叫佟樱的,只是为了给大公子疏解调缓用的,大公子正妻的位置还空着呢。傻孩子,那不就是给你留着的位置吗?” 刘巧淑被康王夫人说服,终于肯走了,母女两个连夜上了往回赶的马车。 老太太得了信儿,并没有十分惊讶:“那母女走了?” “走了。” “虽说是我的亲外甥女儿,可为人处世也太差火候。走了便省心了。” 夫人接话茬:“毕竟是蜜罐子泡着长大的姑娘,性子自然如此。” 老太太“呵”了声,她看不上那种做派,又说:“这府里也不安生。你当祭祖时打翻的那块糕点是谁弄的?” “柳姨娘是歌坊里出来的人,心眼儿比针都小,见不得别人好。整天就盯着我手里的那几本房契,生怕二哥儿落不得好处。” “有些招数,使出来还不够丢人的。”老太太阖上眼皮:“虽说不是嫡子,二哥儿也能得我几分疼爱。等玦哥儿的婚事稳了,便也给二哥儿找个姑娘。省的柳姨娘在一旁红眼。” 夫人点头道:“是。” 老太太眉头舒展,喝了口热茶:“等着瞧吧,不出一年,我就能抱上重孙咯。” 第21章 大婚 高僧算好的日子是阴历五月初九,宜嫁娶。 将军府张灯结彩,黑色的大门阔气的悬着几张福字,鞭炮从早放到晚上。 蹦哒着的小孩从门口捡走喜婆子撒落的糖。街坊四邻看着这阵仗的热闹,问:“哟,可是将军府的嫡子迎亲了?娶的是哪家的闺秀?怎么没见迎亲的轿子过来呢?” 知情人答:“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他家的嫡子直接娶了个侧室,姑娘早就搬进府里住了。” 官宦人家,替公子爷先娶个侧室不足为奇。只是姑娘那么早就住进去了? 看热闹的妇人在门口站了会儿,想说道说道,后来一想,这将军府里的老太太是个极其豁达通明的,平日里给了这些邻居不少帮衬,说道也轮不到她来说。 人家心里头像明镜,都有数。 临晌午,日头高悬,将军府里摆着台子唱大戏,请来了半京城有名的贵客,流觞曲水。 萧玦虽说年轻,却家世显赫,在朝中平步青云,来恭维的自然不算少数。 天下太平了十几年,正是河清海晏的时候。听闻他成亲,连天子都送来了贺礼,两枚威风凛凛的金铜狮子,摆在外头有十二分的面子。 佟樱一大早就被推搡着梳妆打扮。给她梳头的是个多子多孙的老嬷嬷,手上的力气很大,把她的头皮都勒疼了。凤冠一戴,镜子里的人眸若春水,姿态极妍,她低着眉,稍微仰着头让老嬷嬷开脸。 细细的腰上,嫁衣裹得满当。 母亲终于来了,一进屋子,就被这这金子冠衣惊住了,不自觉的上前几步,声音颤抖:“哎呀,瞧瞧这凤冠,可真好看。” 佟樱看着她,眼里酸酸的:“娘!” 母亲只在屋里环顾,对镶翠栏屏风,天青色翠盏,她伸手摸摸,脸上掩盖不住的喜色:“樱儿可真是前几世修来的福气,能嫁到这样个鼎盛的人家!” 门口几个丫鬟弯了弯膝盖,原来是老太太来了。老太太拄着龙头拐,银白的发髻整整齐齐。母亲立即行了个礼,恭顺道:“老太太,您来了?” 老太太点头:“随便坐。吃什么喝什么,只管说。” 母亲:“沾了您老人家的光!” 老太太笑了下:“聘礼已经送到贵宅了,你可收到了?” 母亲喜上眉梢,忙不迭点头:“收到了,收到了,足有十几个沉甸甸的金甸子!我叫她爹瞧了,错不了!” “嗯。怎么着也是你们养大的姑娘,聘礼少不了。”老太太起身:“你和樱姑娘说说话吧。” 母亲送到门口:“老太太慢走。” “樱儿,不是娘说,那金子送到家里的时候,你父亲的病都像好了一样!我们家穷,何德何能上个这样的高枝儿啊…” 母亲有些激动,坐到一旁的凳子上:“你可得抓紧。千万别轻怠了姑爷!” 那句迟迟没有说出口的念想被压在心口。佟樱觉得头上的金凤冠更沉了,她闷闷的点了点头。 母亲抓住她的手:“我们这种穷苦的家室,能让你做个偏房就不错了。想必那些女则女训已经有嬷嬷教过你了吧?” “嗯,教过了。” “那些话娘就不和你说了。你是个聪明,孝顺的孩子,娘知道你心里都懂。”母亲忽然压低了声音,瞅着四下无人,低声道:“还有床上的事,你千万不能马虎。要尽心尽意的侍奉,别到时候惹了姑爷不快!” 佟樱耳朵一烧。 母亲继续说着,嘴巴一张一合,那些话好像飘上了四周,她听不清。 这是她的母亲吗? 佟樱苦恼的想,小素说她比刚进府时瘦了,小素都能看出来,心疼她几句,母亲没有看出来吗?还是母亲看出来了,觉得这根本不算什么事?她这几天上火,嘴里长了泡,人消磨了一大圈,心里有事,就吃不好睡不好,她盼望着等着母亲能来府上安慰她几句,别的什么都不说,静静的听她说一些事也好,可母亲似乎根本没那个意思。 母亲自顾自的说着:“女人一辈子有几件事?除了对夫君好,最重要的便是子嗣了。你要懂得在半半床上服服软,最好是尽快怀上孩子,这样,就能牢牢的套住姑爷了!” 佟樱揉了揉眼睛。她低头,重复了一遍又一遍:“女儿知道了。” 一整天都没吃什么东西,快夜里,母亲走了。佟樱的胃里烧起来,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她也不敢擅自吃东西。 大红的被褥,床幔,燃烧着的喜烛,腊泪缓缓淌下。她披着红盖头,眼前的世界一片寂静黑暗。 终于,门被推开了,佟樱听见珍珠帘子被挑起,哗啦哗啦的声音。 她竟然莫名松了口气。 然后又很快的紧张起来。 鸳鸯戏水的红盖头被挑开,恬静的面容露出来。她本来就生的美,峨眉臻首,鼻梁小巧,樱桃双唇,在隐约的烛火下一晃,眼底藏着潋滟的柔波。 萧玦将盖头放到桌上。 佟樱打量他一眼,又低下头。他穿着大红的喜服,比平日里更填了几分俊美,她脸烧起来,很快烧到了耳朵根。 然后呢?要做什么? 佟樱有些胆怯,却依旧抬起胳膊,解开了他的纽扣。 他倒不着急,低声问:“腹中可饿了?” 佟樱想了想,老实巴交的点了点头。 萧玦给她带了吃食。食盒里,端端正正的几个薄皮蒸包,还冒着热乎气儿。 佟樱腹中一滚,眼睛移不开了。他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叫她坐到桌前:“吃吧。” 拿了包子,却没拿筷子,佟樱吹了吹气,指尖捏了一块儿,顾不得烫,连着汤汁咽了下去。薄皮大馅儿,好香! “慢些吃。” 佟樱觉得大公子今夜有些不一样。哪里不一样?温暖的食物让她不那么僵硬了,她很快的吃了三个,后面两个细嚼慢咽下了肚子。 吃饱了,佟樱耳朵红着,躲闪了几下视线,讷讷的道谢:“我吃好了。谢大哥哥。” 萧玦眼底泛起笑意,他拿了块帕子,点在她的唇角上,把油沫子擦干净。 “去洗洗。” 佟樱老实的起身,去了浴房,简单洗净了身体。被丫鬟伺候着,她换了干净柔软的寝衣。 薄薄的寝衣穿在身上,佟樱忽然明白了一会儿要做什么事。她烧红着脸,慢吞吞的移到了榻前。 萧玦已经简单洗了洗,墨发微湿着,他手里拿着一本书,像往常一样朝她挥了挥手。 大公子常来,可从没在榻上看过书。佟樱起了好奇心:“大哥哥在看什么?” “一本杂书。”两个人身上是一样的香味,萧玦很满意这香味,伸手将她搂在了怀里。 红色幔子放下来,里头看不太清楚。 半响,她用小的不能再小的声音说:“我有些怕疼。” “不疼。” “真的不疼么?” 萧玦笑了下:“我骗过你?” 他哄着她,很快没了声音。 樱桃被含进嘴里,佟樱弓了弓背。 她被骗了,再反应过来,咬着帕子不出声。 嬷嬷说在榻上不要出声音,光惹人嫌弃,佟樱记住了,却太难忍了,他好像不满意,指尖/撬开她的嘴:“叫出来。” 蜡烛缓缓燃烧着,许久之后,佟樱软的抬不起胳膊,眼泪含在眼眶子里打转。 他骗她。 明明很疼。 后来,又弄了几次,他非要和书里弄成一样的… 第二天,佟樱睡过头了。 丫鬟进房里送水,默不作声的打量一切。房里某种味道直含蓄而暧昧,地上扔着的红盖头下是件撕毁了的小衣…丫鬟被羞的脸红耳臊,放了水便退下了。 佟樱半个晚上没睡觉。 她猛地被惊醒,手脚都没了力气。 珍珠帘子一阵晃动,佟樱逐渐回过神来,腰间横亘着胳膊,她无法动弹。 那个东西,她还能感受到,只能偏过头,在枕头下翻动了几下,衣服没找到。 看了眼窗外的天色,佟樱大惊,起迟了!她还没有去向老太太和夫人请安。 又着急,偏使不上劲儿,佟樱急的不行,想要拨开他的手。 大少爷才懒洋洋的醒过来,带着倦气的眼睛斜瞅着她:“做什么?” “起迟了…老太太会怪的。”佟樱怎么也找不到她昨日的寝衣了,她紧皱着眉,小声道:“我,我的衣服不见了。找丫鬟送进来吧。” 大少爷一星半点都不着急,懒懒的圈着她的腰:“祖母怎会怪罪你?” 动作不老实,顶了几下,后又慢悠悠道:“莫慌,反正已经迟了。” 佟樱敢怒不敢言。老太太心怀不满的话,只会怪罪她这个睡过头的懒妇,又怎会怪自己的嫡亲孙?他倒是什么都不怕,可她怕啊。 佟樱手脚并用的钻出来,拄着床栏喘了口气。她开口:“小素,帮我送衣服进来…” 后面的话还没出口,复又被拖了回去。她惊叫一声,听见萧玦道:“祖母免了早上的请安…你不知道?” 免了早上的请安?她并不知道,没有人告诉她。 腰酸酸的,整个人都很难受。知道了不用爬起来,佟樱松了口气,扯着被子的一角,她逃避着他的目光,局促道:“我,我知道了。” 闭了闭眼,他凑过来:“樱儿这模样真好看。” 是了,她半红着脸,皮肤细的仿佛一掐就出水了,娇□□滴的唇,惹人采颉。 夜里,她哭的那样可怜,像发了水似的止不住。 佟樱知道他在看她,她慌张的闭上眼,顶着那道磨人的目光,甚至开始回想,她应该没有惹得大公子不快吧?昨夜里明明她不想又哭又叫的,是他让她那样的。 第22章 之后 — 见她乖巧听话的样子,萧玦心满意足,低了头,娇艳欲滴的樱桃又被咬进嘴里。 — 两个人起的时候,已经快晌午了。 佟樱缓了半天,穿好了衣服,坐到梳妆镜前。她不能再垂着头发了,所有的头发都梳上去,成了妇人髻。 她挑了件素静的天青色短褂,下头是浅朱的罗裙,发髻上别了梨花银簪子。 老太太看着来请安的两个新人,很是满意:“夜里事多,免了你们的早礼。樱儿觉得如何?” “多谢老太太,我没什么事。” “这孩子,怎么还叫我老太太呢?你也该改口了。” 佟樱抬起眼睛,犹豫了片刻:“多谢祖母。” “嗯,这才对。在府里住了这些日子,想必你也习惯了,迁府的时间以后再说。”老太太的眼睛在佟樱身上一扫:“这几日,你就好好修养,多吃东西,把身子养壮实。” “是。” 萧玦没什么多余话说,留了片刻,便出了房间。佟樱被老太太留下说话。 萧玦一走,老太太变得严厉了几分:“你那帕子我瞧了,不错。” 佟樱垂下头,那帕子昨天晚上被喜嬷嬷放到了床上,今天一早才被拿走,洁白的帕子上弄得有些泥泞,原来是叫老太太瞧了,她总有些不好意思。 老太太直白问:“昨夜里,几回?” 佟樱一怔,指尖扭住扣子。 老太太皱了皱眉头:“房里只有我们祖孙两人,不用脸皮薄,大胆告诉祖母。” 佟樱缓缓出了口气,嗫嚅:“三,三回。” “都在哪儿?” 这问题也要回答吗?顶着来自老太太的压力,佟樱不得不说:“床上有两次。” “还有呢?” “还有,榻子上,有一回。”她简直抬不起脸来了。 老太太若有所思:“嗯。我知道了。” “虽说这子嗣之事不能勉强,可你也记得要上心些。到了床上,胆子大点,别总是闷着头。”老太太虽说急着抱重孙,可也有几分通情达理:“我看你走路的时候姿势别扭,一会儿嬷嬷给你点药,记得抹了。这种事情,适应了便好了。” 佟樱烧红着脸,局促的站着。 “行了,坐下说话吧。”老太太给她指了个座,从果盘里拿出来了一个福橘:“说实在话,我是觉得你不差,陪在玦哥儿身旁正好。玦哥儿这么大了,身旁早就该有个知冷知热的人了。” “你性子柔,又漂亮娇俏。现在婚事一了,我也能放下心来。好在玦哥儿也喜欢你的紧,我瞧着,错不了。” 佟樱答:“我定会尽本分的,好好服侍夫君,孝顺长辈。” 老太太给她剥了半块橘子,身边的小丫鬟捧着个铜盒出来,里面是两枚金镯子。 “这镯子,本来说要留给玦儿的正妻的。不过正好有两幅,便给你一副。” 佟樱刚要拒绝,老太太握住她的手:“好姑娘,你我都是女子。嫁了个人,就要在这家里过一辈子,也算缘分。日后的日子肯定是要越过越好的。虽说你是偏房,却是玦哥儿的头一个,要顾虑的事也不少。这镯子一定收下。” 镯子落在了纤细的腕子上,她生的白,俏生生的一截雪腕垂在袖口下。 “成了,我没事了,你下去吧。” 佟樱莫名的鼻酸,在老太太慈爱的目光中出了房门。 一旁的知心丫鬟替老太太捣腿,另一个青衣丫鬟便放下了门帘,揣摩着老太太的心思道:“我瞧着,大公子和樱姑娘还挺般配的。今儿个一起过来请安的时候,站在屋里,跟金童玉女似的。” 老太太咂摸了片刻:“旁的先不说,我就单喜欢她身上这股安静听话的劲儿。” “那是。老太太看中的人准没错。”小丫鬟拿着小锤子敲敲打打:“不久后呀,小公子肯定就来了。到时候,府上可就热闹咯。” 老太太露出笑意,闭着眼靠在了矮榻前。 昨日放的鞭炮碎渣子已经被收拾干净了,唯有角落里还有几丝残存的痕迹。 婚事一过,佟樱就从偏僻的侧房搬了出来,在萧玦的独院里住。 她腿不太舒服,也不能在白天抹药,好不容易蹉跎到晚上。 第23章 安礼 抹药不能让旁人瞧见,那种地方,只能她自己来。 佟樱虽嫁了,但好像没什么变化。她是侧室,担不起夫人这两个字,小素和丫鬟们还叫她姑娘。 窗台下,一点小灯如豆。佟樱思来想去,将手腕上老太太赏的镯子,与前几日的玉钗一并放到了盒子里。 这东西太贵重,平白无故的戴上,只会招人嫌。 晚膳后,萧紫来了她的屋子。 萧紫这几日忙着女学的考试,神情枯槁,一进屋子,便倒了一大杯凉菜灌下去,佟樱笑着瞧她:“你慢点。” 萧紫面上苦恼:“都怪那些女学!搞得我头晕眼花的,一点多余的精气神都没了。你成婚后,也没时间来瞧你。” “我这里一切如常,没什么好记挂的。”佟樱伸出手给她倒了半杯茶,手撑在下巴上:“四姐姐要专心考试。” 萧紫噗嗤一笑:“你这辈分乱了吧?都嫁给我大哥了,怎得还叫我四姐姐?按理说,我才该唤你一声嫂子。” 佟樱一僵,摆了摆手:“算了,你我还是称呼名字吧。” 对于萧紫,佟樱真心的敬佩与喜爱,她羡慕她身上活泼自由的那股劲头,那是她永远都不会有的。 萧紫看着她,挤眉弄眼的八卦:“昨夜里,可苦了你了吧?我大哥可是身体健壮,异于常人。” 佟樱捧着茶的手不稳,差点没撒出来,她眼神闪躲:“你,你不要乱说。” “有什么好羞的,你们都成婚了。”萧紫不在意这些旁枝末节的小事,大大咧咧道:“你就是脸皮薄,说几句就脸红。换我说,若是我以后嫁了个身强力壮的相公,高兴还来不及呢!” 佟樱被弄得脸红。她想,四姐姐是真敢说。哪个姑娘能□□的把这些事宣之于口? 萧紫不逗她了,开始说正经事:“我这做大哥妹妹的,也没什么好拿的出手的。呐,这个送给你。” 是一枚穿着红绳的送子观音玉佩。 萧紫递给她:“这可是宏山寺里求的,据说十二分的管用。你留着,日日戴着,快些给我生个小外甥来玩儿!” 佟樱薄羞的接受了萧紫的好意,把玉佩收起来。萧紫环顾四周:“怎的不见大哥?” “他朝上有事,午膳后走了。” “咦,新婚燕尔的,他还真舍得把你这个美娇娘扔在家里,独守空房。怎的天都黑了还不回来?”萧紫打趣佟樱,又说了几句话才走:“成了,我得回去了。若不读书,祖母又得说我几句。” “天黑路滑,你慢些!”佟樱将她送到门口。 送子观音的玉佩,在温润的烛火下微微发着色泽。佟樱看了片刻,收起来。 “小素,送热水进来吧。” “是,姑娘。” 三两个丫鬟抬着热水进来,送到隔间的浴房里。 香夷子,帕巾,都是干净的。佟樱清洗身上,很快擦拭干净,穿上寝衣出来。头发湿漉漉的,她坐到梳妆镜前,把发尾一点一点的吸干水。 总是觉得不太舒服,佟樱估摸着大公子还有一段时候才能回屋,一般来说,他从朝上回来是要先去给老太太请安的。 于是找了老太太给的药膏,掩上门,又叮嘱了小素几句:“一会儿若是大公子来了,记得先通报一声。” “是。”小素办事情一向稳妥。 佟樱绕到屏风后,觉得太亮,就灭了两盏灯,只留下了不远处一盏。 她上了榻,缓缓腿了衣衫。自己抹药,又是隐秘的地方,又不方便,她咬着唇,冰凉的药膏抹了一半,有些舒服了。 忽的听见窗外小素的声音乍起:“姑娘,大公子来了。” 这么快吗?她的药才抹了一半。 手忙脚乱的穿上衣裙,佟樱声音微乱:“知道了,就来。” 好在大公子进屋时她便穿好了裙子。 腿里面还是有些酸酸的,她忍受着,接过大公子的外衫,挂到一旁。 萧玦许是刚从朝中回来,身上还是深蓝色的官服,带着春末的一股凉气儿。佟樱将外袍子整理平整,问:“大哥哥可用了晚膳?” “用了。刚刚从祖母那里回来。”萧玦声音低沉,看着这个半日未见的,被他养在深闺的小娇花,伸手抱住她的腰,把人圈到怀里:“老太太晌午时和你说了什么话?” “没,没什么的。”佟樱磕绊了一下,老太太盘问她的那些话,怎么能再说一遍?无论如何她也是说不出口的。 他的唇说着就要压下来,佟樱缩着躲了下,张皇的推了推:“外面还有人呢。” “不碍事,谁敢看?”目光一寸一寸的在她红着的耳朵尖流连到唇上,他喜欢的紧,压低了声音:“谁敢看,就割了他的舌头。” “唔…” 第24章 惩戒 话说不出口了,佟樱脑袋里一片浆糊,腿也抬不起来,好半响才有喘口气儿的机会,她软软的身子溜不出来,被放到他腿上。 萧玦摩挲着她纤细的腰:“过几天,你母亲会来府上一趟。” 佟樱眼睛亮了下:“真的?” “可她前几日刚刚来过。走动频繁,是不是不妥?”佟樱担心的问。 “没什么不妥。” 傻小孩蔫蔫儿的,看来是想家了,萧玦替她做了决定:“怎么?不想让你母亲来?” “想。”佟樱吸了吸鼻子,她很思念母亲。前几日,根本没有和母亲说上几句话。或许母亲那天是太着急,所以有许多话没有说出来。 萧玦看着她晶亮的眼睛,冰凉的手指探了进去,他笑:“高兴了?怎么谢我?” 佟樱心跳如雷,垂了垂眼睫,是要谢的,可她犹豫片刻,难为情道:“能不能缓一缓?我,我身上还有些酸。” 萧玦将人拦腰抱起,面上装模作样的关切:“是么?可抹了药?” 佟樱点头:“抹了。” 他竟然仔细打量,指尖颤动,摇了摇头:“不成,你这抹的不够仔细。” 帐子散落下来,她闭了闭眼,当下拦住他的手:“大哥哥,我自个儿来就行的。” 男人的声音清冷似玉,犹如雪山上的松柏,却不容置喙:“怎么能自己来?你又看不见。我的乖,放开手…抹了药就不疼了。” 她拗不过,松开手,紧紧闭着眼。 虽说抹了药就能好一些,可佟樱竟然觉得更酸麻了,酥酥的折磨着她的心神,她紧紧的咬着唇,尽力不发出那种奇怪的声音。 芙蓉帐暖,春宵良夜。月影东移,乌云的影子瞧瞧冒出头来。 一晃半个月过去了,池塘里的初荷都有了花苞。夏日将近,府里的花儿草儿都该修整了,老太太特意雇了一批人来修理花枝。 夫人的院墙里开着盛放的海棠,天朗风清,便搬了梯子来修剪。 将军这几日回了府,不过夫人不怎么在意。将军也只是宿在姨娘的房里。 夫人的大丫鬟春杏儿着急道:“夫人!将军已经连着好久都宿在柳姨娘屋里了。你看她那个趾高气扬的样子!” 夫人淡淡笑道:“愚人自愚,你管她做什么。” 春杏小声嘀咕:“可您才是这院子里的主母!为何不趁着这几天将军在府里,好好联络感情呢?” “行了。”夫人美丽高贵的脸上充满厌恶,很快掩盖了心思:“以后不要总说这种话,让人听了心烦。” 她和那人的情缘,从他怀疑自己的那一刻开始,就断了。 夫人收了剪子,看见了廊前经过的萧玦。她脸上笑着:“玦儿怎么今天有空来探望娘亲了?” 萧玦语气平静,回道:“朝上事少,最近没那么繁杂。” 夫人对自己的亲生儿哪哪儿都满意,叫丫鬟送来了茶水,拉着家常:“进来可一切都好吧?你成了婚,算是彻底长大了。迁府的事你瞧着什么时候方便再什么时候来。” “是,母亲不必挂心。” 夫人打量着这个脸上带着笑,却依旧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儿子,心里不得颇多感慨。当初他还那么小,就被亲生父亲铁了心肠的送到私宅里。他性子不亲人,孤僻,却记得时常来院里看看她。夫人觉得眼酸,轻轻擦拭了眼角:“一晃,玦儿都长这么大了。” 她的儿子能文会武,在朝上得圣上赏识,夫人也没什么不放心的。她笑道:“樱儿近几日也常来我房里请安。姑娘性子娇弱,既嫁了你,你且好好待人家。” “是。孩儿知晓。” 话这样说,!夫人虽觉得佟樱好,但再好也不能做主母。她必须要为儿子再找个名门贵女,来辅佐玦哥儿的政途,夫人心里百转千回,也知道这事急不得,且缓几个月再说。 — 进来天长,天亮的早,黑的迟。佟樱闲来无事,就是绣绣帕子,做做衣服,时不时去给老太太和夫人请安。 前半晌的时候,府里的庭院格外热闹。听小素说,是老太太请了一批人来修剪花枝,把那些草啊朵儿的都修一修。 佟樱喜欢种花,却总养不好。她想着去找那些侍弄花草的工匠取取经,到了前院,瞧见一个工匠正剪海棠花,花瓣簇簇掉下来。 佟樱仰着头看了会儿,半响才问:“养花时,茉莉总是还没开花就打蔫儿。这是什么毛病?” 树顶上那人道:“许是浇水浇多了,又或许是浇水浇少了。” 佟樱听了片刻,分辨了一下,这声音怎么那样耳熟呢? 树桩子上的青年跳下来,佟樱仔细一瞧,竟然是从小玩到大的街坊孟林哥。 她惊喜道:“林哥!你怎么会在这的?” 孟林打量她,一时半会儿没有认出来。眼前的少女穿着什雪青的罗衫,朱唇半点,蛾眉螓首,满是贵气,像株被浇灌着养熟了的,初初绽放开的花苞。 确定了自己没看错后,他一愣,结结巴巴:“佟樱!我没敲错吧?” “没瞧错!” 孟林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我听佟阿娘说,你嫁人了。没想到你竟嫁到将军府来了。将军府真是气派。” 佟樱一笑,很是欢喜:“说起来我俩也有许多年没见了。这些年你都在哪?” 孟林的眼底露出不易察觉的自卑:“嗨,左右就是做些杂活,上不得台面。” 他神情落寞,重复了几句:“你嫁人了…” 佟樱把孟林当做大哥哥,在将军府里遇见他,有一股他乡遇故知的新奇。 海棠花瓣纷纷落下,少女笑得娇俏,细碎的日光透过枝头笼罩上眉眼,显得无比夺目,孟林不由得看呆了,但很快便惊醒,心里苦涩重复了几句,她已经嫁人了。 不远处,萧玦正看着这一幕。那青年落在佟樱脸上的视线令他不悦,他面上冷了几分,唤她:“佟樱。” 孟林看过来。这位公子穿着对领云纹鹤衫,玉冠墨发,眉眼深邃,自有一番不怒自威的矜贵之气,如同冰山之下的雪水,令人不敢直视,凭空生出下意识的胆寒来。 佟樱回头,她没想到萧玦今日这么早就从朝上回来了,当下露出了个笑容:“大哥哥。” 孟林犹豫着打量他:“这怕是…贵府的大公子吧?” 佟樱不自觉的点了下脑袋,有和他说了几句话才离开。她向萧玦解释:“孟林哥哥是我很小就认识的人。” 她没有注意到萧玦面色寒凛,接着道:“没成想能在府里瞧见他。” 那会儿吃不饱穿不暖的,娘忙着照顾年幼的弟弟,佟樱无处可去,便是孟林哥陪着她一起玩的。 到了廊前,佟樱察觉出了,这一路似乎他都没怎么说话。 是不是不高兴了? 佟樱脱了披肩,又把萧玦身上披着的天青色袍子解开,他长的高,若是不稍稍的弯腰,她只能踮着脚尖。 佟樱不知道他为何不悦,不过也没打算细问,反正不是她惹的。这几日她缩在房里,老实的很。 佟樱正百转千回的瞎想,他的手就不客气的落在了她的腰上。 反正他回来总要闹一会儿,可今天有些不同,那么凶狠的动作,就像要咬着舌头把她吃进肚子里似的。佟樱支吾了几下,手里拿着的披风不稳,顺着滑落在地上。 第25章 浓情蜜意 她空气稀薄, 喘不上气来,断续了不成句的句子:“怎,怎么了?…” 唇上一疼, 后来变成了难缠的架势, 湿漉漉的东西钻.进.来,佟樱无力招架, 双颊泛着乖顺的柔粉,被引着缩.在了美人榻上。 榻子不高, 她坐着,他站着, 佟樱觉得自己的脖子都快酸断了,终于给了一点喘息的空间, 佟樱向后倒, 摆了摆手:“不成,不成。” 他惩罚一般的不.松.口,抽出空来逼问她:“刚刚那人是谁?” 原来是因为这个事情吗? 佟樱不清楚大公子为什么会因为这样不起眼的小事摁着她不放, 断断续续的解释道:“他是我儿时的一位大哥哥。就像您一样,对我很好。” 萧玦微微叹息了一声,指尖摩挲着她的耳垂:“樱儿竟拿他同我比…” 佟樱一怔, 她说错话了是吗? 连忙改了口:“不!他是远远不及大哥哥的。” 萧玦冷眼瞧着她:“当真?” “自然当真。”佟樱小鸡捣米点头,顺着空隙钻出来, 飞快的溜走:“大哥哥,您且等一会儿,我去传晚膳进来。” 小骗子。萧玦冲上太阳穴的妒火终于散了, 看着青年觊觎樱儿的眼睛,他真想叫人把那对眼珠子给挖出来。 她是他的,只能属于他, 无论笑靥或眼泪,旁人一星半点都不允许窥视。她生的这样乖巧漂亮,就像一只讨赏的小笨鸟。 安静呆在他身边,他自然会待她好。 — 院外的合欢花绽放在枝头,一轮弯月洒下清辉,池塘春潮,蛙鸣不止,诺大的府邸陷入沉寂的夜晚。 天气热,佟樱进了小厨房。于婆子打眼瞧她,忙迎上来:“这儿烟火大,姑娘怎得来了?” “我来看看你们备的晚膳。都准备了什么?” 于婆子道:“红烩羊腿,八宝鸭,醋鱼,还有些清淡下酒的小凉菜。” 佟樱点了点头:“再加一道凉莲藕吧,汤弄凉些。” “是。姑娘请回屋等吧。” 佟樱一走,于婆子往灶炉里填了一把干火柴,旁边那帮厨的婆子凑过来:“要我说,大公子娶的这侧室模样可真好看,听听那小嗓子,可不得把骨头都叫酥了。” “还真别说,这丫头真是越长越俊。这几天有大公子滋养着,上头下头的可又圆鼓了一圈,小细腰还能受得了吗?” 于婆子噗嗤一笑:“我说你这把没脸没皮的老骨头,还敢议论主子之间的私房事儿。” 那婆子眼睛一挑:“咱们说咱们的,主子又听不见。再说,侧室虽说好看,总归是个侧室,没什么好怕的,等以后,大公子娶了正妻,还有她什么事儿啊?” 于婆子觉得有道理:“新婚几月,大公子房里又没人,怕这几日是专宠,你我得好生伺候着。” 那婆子同意:“且仔细伺候着。” 室内,几个丫鬟进来摆上了桌子。 檀木桌椅,桌上放着捧盛开的水仙,不染一尘。 佟樱看着她们把碗筷摆整齐,菜品一一上了桌,检查仔细无误后,小碎步挪到了内室,轻轻开口:“大哥哥,晚膳备好了。” 这是萧玦的腾玉阁,虽说不如主室,但布置也是豪华,展开的仙鹤屏风将里屋和外物隔成了两个空间。 萧玦放下手中的书,倚在美人榻上,视线落在佟樱身上。他的小美人儿穿着淡纱的衣裙,身后是悄悄绽放的茉莉花枝,她就站在花前头,恬静绣美的一张脸上,湿漉漉的眼睛向他望过来。 他心头微微一动,撇下书,朝她走过去,揽住了一对肩头:“樱儿做了什么好吃的?” 佟樱摇头道:“不是我做的,是小厨房里的婆子做的。” 她摆好了碗筷,白皙柔嫩的手指头夹着银勺,盛出来一碗百合莲子凉汤端到他面前:“大哥哥,这个是清热解暑的。近来天热,你记得多喝些。” “好。”萧玦应了声,箍着人的腰将她搂在怀里,一只手端着白瓷碗,递到她唇边。 佟樱有些害羞,旁边还有丫鬟等着服侍呢,她摇头,推了推他:“大哥哥,您自己喝就好。” 她烧的耳朵根儿红彤彤的,不敢看丫鬟的脸,从他的膝头上滑落到一边的椅子上,为萧玦布菜打点。 在一旁等着的丫鬟是无论如何也不敢看的。佟樱这夹一筷子递到他碗里,那夹一块子递到他碗里,自己也吃了不少,最后吃饱了,轻轻抿了一口凉茶。 丫鬟纷纷收拾东西,萧玦拥着她去了内室。 佟樱吃的有些撑,走了几步,忍着打了个小小的嗝。 小素送来了烧的热水,萧玦先去沐浴了。等他出来时,黑发微湿,周身带着潮意,佟樱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是赤着胳膊的。 她仓皇的收回眼,小声说:“您怎么不穿上衣,小心着凉了。” 萧玦没管她,叫人进去洗洗。佟樱低着头,大公子身形健壮,肌肉的纹理匮发,很有一番孔武有力的男子气概,她都不好意思细看,怪不得大公子那么有力气。 小素换了热水,另一间浴室里,佟樱舒舒服服的泡了一会儿澡,出来时换了干净的衣裳,丫鬟退出室外,灭了几盏蜡烛,内室里浮动着幽幽的檀香味道。 佟樱走了几步,见大公子正坐在榻前读书,听见她的脚步声,抬眼看她:“过来。” 佟樱听话的走过去,被他拉进怀里,继续做了些刚刚没有做完的事。她神思混乱,只闭着眼,不敢乱看。 “睁眼。”他的语气里带着些命令的意味。 “还,还没有灭灯呢。”佟樱小声的哀求,和他商量:“大哥哥,别在这儿,行吗?” 萧玦不悦的皱起眉头,他发现了一件事,玩.弄着她小巧的耳垂:“错了。” 佟樱不解:“什么?” “你既嫁了我…怎的还叫我大哥哥?”萧玦的嗓音低哑:“樱儿该改口了。” 她不说话。 萧玦看似平静的眼底涌动着炽热的暗流,他一个字一个字的教她:“说,该叫我什么?” “夫,夫君。”被顶了下,佟樱终于说了出来。 “婚前说的好好的,妻为夫纲。为夫说的话,樱儿都要听吧?” 带子滑落,圆鼓鼓的桃子被含进嘴里,夏天的桃子已经熟透了,稍微一抿,甜甜的汁水和果肉就露了出来。 “还有,你忘了祖母怎么教你的?”他用沙哑的声音接着引诱她:“在这儿,才容易有子嗣。为夫还不是心疼你?” 佟樱难为情的咬着唇,唇瓣湿润透着粉嫩,她闭着眼默许了。 “好樱儿——” —— 水蜜桃实在是太甜了,被吸吮的有些破了皮儿。 月亮南移,再南移。天上干干净净的,没有一朵云。 婆子听着着比猫叫.春还厉害几分的断吟深哦,一把老骨头都烧酥脸了,抱着枕头移到了门边。 心头古怪,这姑娘可真会叫唤,知道的人觉得她是在躲,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是故意勾着人发出来的声音呢。还说什么“够了,够了”,这姑娘还是没经验,男的不就吃这一套么?你越喊,没准他就越想弄。 婆子想着想着想歪了,嘁了声,谁还没年轻过呢。 眼看着月亮早移了许久,蜡烛都烧了半寸多,怎么还不止呢?婆子有些困了,只能打起精神,主子没睡着,他们这些仆才肯定也不能睡。 夏天,蚊虫多,婆子得空点了蒲香来,驱赶蚊虫,诶,声音停了,终于能睡了。 婆子舒舒服服的靠在了门廊前。 里面还有依稀说话的声音,婆子听不清楚,心想这大公子面上冰冰冷冷,其实还真看不出来来这么热衷这事儿。 佟樱出了很多汗,一半是天太热了,一半是被激出来的。 她被搂着放到了床上,扯着个被角稍稍盖住自个儿,喘着气儿。那个地方很热,潮乎乎的,她想,这下子应该能有孩子了吧? 谁知道萧玦还不停,佟樱实在是没了力气,便说:“夫,夫君,您先别…” 话一说出口,佟樱羞了个大红脸,这还是她的声音吗?听着,实在是有些不顾礼义廉耻。她缓了缓清了清嗓子,眼睛老老实实的看着床幔子,她再也不敢四处乱看了,要是看见那么个东西,不得把自己吓死。 她喃喃道:“时候不早了,夫君明日还要上朝去,别耽误了时候,若是起不来可就糟了。” 两个人都是汗湿湿的。静了片刻,萧玦抚摸着她长长的发梢,叹了口气:“樱樱,你是不是不有孩子?” 佟樱被这话吓了一跳,她瞪圆眼:“并非如此。” 她身份低微,被老太太看中,嫁进嫡公子的房里,就是为了怀孩子的,这点佟樱很清楚。将军府阔气,帮衬了家里许多,光嫁妆就送了那么多,是对她家有恩情的。 她心里知道知恩图报,又怎么会不想生下孩子? 萧玦古怪的叹息一声,尾音带了几丝可惜:“那你这样,怎么能怀得上孩子?” 佟樱搞不懂了,他们刚刚明明已经,已经按照老太太送的书上内容弄了啊?刚刚她被磨的不轻,差点没死了一回,不是和书上写的一样吗? 她不解道,忍着晦涩:“怎么了吗?” “你可知道,至少是要三四回的。”萧玦狭长的眼睫掩盖了一些心思,他表现的略微可惜:“罢了,你不乐意,我也不强迫你。” 说完,松开手,躺在一旁。 佟樱不清楚,从来没人和她说过这些,这些事,也不能揪着人问。佟樱有些着急,笨拙的解释道:“并不是夫君想的那样的。” 萧玦已经转向了榻里头,背对着她:“不用说了。既然你不乐意,就这样吧。” “并非如此,我愿意的。”佟樱着急道,她怎么会不想有孩子?有个小宝宝,是她嫁进来老太太的唯一期望,也是母亲的期望,就算给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不情愿。 男人似乎不理会她了。 佟樱伸出小手,晃了晃他的胳膊:“夫君,你快起来,你喜欢第几页的?都行的。” 她难为情的坐起来,尽量不顾那些涌到外头的东西,心里想着,真的是三次以上才有效果吗?她手忙脚乱的翻出书来,小声请求道:“夫君,你快起来,多少次都成的。我再也不躲了。” 佟樱低了低头:“还是说我跪着那样…?” 他缓缓道:“看你如此勉强…” “不勉强!不勉强的。” “行吧…” ————— 婆子迷迷糊糊有了睡意,谁知道里面竟又高高低低的响了起来。婆子努力支楞着眼皮,盯着天上孤零零的月亮。 真是年轻啊,烈火干柴的,闹腾了大半宿还有力气。 第二天,佟樱的腰都快酸的断掉了。 萧玦却神清气爽,下榻后,换上官袍,墨蓝衣袍上绣着的云纹使他矜贵出尘,犹如九天神殿下凡的仙人似的。佟樱好不容易睁开眼,挣扎着手忙脚乱要爬下来服侍他,萧玦没让她起,半蹲着在那张娇滴柔嫩的小脸上贴了贴:“今日是宵供,可以不用请安去。你且睡一会儿。” 佟樱真的没力气,点了点头,重新躺回被窝里。 心里头不知道什么滋味,明明是大公子出力气多,可为什么大公子像个没事人一样,而她连手指尖儿动弹一下都难受的不行? 佟樱闭上眼,蹭了蹭枕头,她困的不行,很快又睡了过去。 小素挑开帘子,轻手轻脚的进了内室。姑娘正睡着,侧颜浓美,发丝垂在玉枕旁,娇魇懒怠,白玉般细嫩的小臂垂在锦被外,呼吸平稳,隐约半室春光。 小素还是个黄毛丫头,哪里敢看乱糟糟的床上,只手脚麻利的换了檀香,轻轻退出门去了。 第26章 夜中 “玉安院里的婆子说, 这几天都是闹了大几回。”小丫鬟低眉顺眼的向老太太禀告打听出来的消息,“那声音到后半夜还响呢。” 老太太捧着檀玉做成的佛珠闭目思索,半响才应了声:“还有呢?” “暂且就没别的了。” 老太太睁开眼:“刚新婚, 血气方刚的年纪, 闹就让他闹去吧。” 圆窗开了半扇,湿润的风吹进室内, 老太太捧着三根香插/到香炉中,对着慈眉善目的菩萨一拜:“看着样子, 离重孙出世的日子不远了。我这一把老骨头,不知道能不能等到。” “怎么不能!”小丫鬟忙搀扶着老太太的胳膊, 将人扶到座上:“您身体正硬朗,看着十个八个小重孙出生也不迟。” “你这小丫头。”老太太笑了, 心下仍颇有顾虑:“先纵容他几天。过了这阵子, 也要劝大哥儿收着些,别伤了身体。流水不争多,争流的长远呢!” 小丫鬟道:“您说的是。” — 佟阿娘趁着天气好, 来府上探望佟樱。婆子带她穿过九曲回廊,经过荷花莲池,七拐八拐的, 到了玉安院。 玉安院虽说是独居的别院,也是阔气干净, 玉槐树结了花苞,满园的清香,几个婆子正有条不紊的打扫着院落。 佟樱正期待着, 远远透过窗子看见娘亲的身影,疾步跑了出来,站在门前喊:“阿娘!” 佟阿娘斥责了几句:“慢些, 都是做夫人的人了,还这样行事不稳妥。” 几天不见,佟阿娘穿了身青色的襦裙,耳朵和脖颈上也填了些玉石首饰,她进了屋里,打量着女儿住的内室,见到珊瑚石挡风,翠玉小几,黑檀木美人榻,都是价值不菲的物件,这才有了笑影:“瞧瞧,我的女儿真是飞上枝头了。” 佟樱想她想的紧,眼酸酸的,忍着鼻尖的涩意:“娘,这几天我很想你。给您写的信都收到了吗?你都不给我写回信。” “家里也没什么大事,有什么可回的?”佟阿娘笑得娇俏,白了旁边站着的小素一眼:“去给我倒杯凉茶来。” “娘,我去吧。” “你坐下!做夫人的,自然是由着人伺候。”佟阿娘皱着眉头看着这个女儿,似乎略有些不满意,缓了缓,问:“姑爷对你好吗?” “嗯。挺好的。”佟樱有问就答。她心里还是有几分不自在,夫人这个词,可以担在她头上吗? 佟阿娘看着被养的娇气了的女儿,又说:“若不是当初叫你住进这将军府里头,你能过上这么好的日子?” 佟樱垂头不语。 “对了,这几天家里忙,我和你爹在街北开了一家铺子。” “真的?什么时候的事?” 佟樱很高兴,爹一直想开家小铺子,却没资金周转,这下好了。 “前不久,也没来得及告诉你。”佟阿娘惬意的抿了半口茶水:“娘也不和你猜谜语了。其实这次来,家里开铺子,钱差不多都用完了。你这里…” 佟樱很快明白了阿娘的意思,点头道:“有的。府上每个月都发月钱,我都攒下来了。” 她打开妆奁,拿出来了个绣着蝴蝶荷包,递给阿娘。阿娘掂了掂,挺满意这份量,笑着摸了摸佟樱的脸:“乖女儿,从小到大你就懂事,娘没白疼你。” 佟樱不好意思的笑了,很享受这母女之间温存的片刻,佟阿娘话音一转,又传授着秘诀:“学着讨姑爷的好,你自然就能过的好,抓着时间在主母进府前生个一男半女的,你的位子就稳了!” “你也别不乐意听。女子的美貌能维持几年?姑爷看惯了,没准哪一天就把你给抛下了。新人进了府上,你怎么办?”佟阿娘很有一番见解:“侍奉男人的套数,不用娘教你吧?” 佟樱其实很不想说这些。她觉得自从住到将军府里来,娘好像就变了,娘不太关心自己,反而更关心大公子,关心这府里的每一处。 佟樱指尖抓着罗裙的细带,沉默的点了点头。她小声说:“府里有嬷嬷来教。” 佟阿娘见女儿穿着粉紫色的襦裙,一张小嫩脸儿如同含苞待放的花蕊,一颦一笑间含着春意,就知道这丫头没少被浇.灌,佟阿娘满意了,拿了荷包放到内兜子:“成了,娘也不留这儿吃饭了。记住娘叮嘱你的话。” 佟樱站起身,失魂落魄的走了两步路:“娘,您再多留一会儿吧。” 佟阿娘挑开帘子迈出门槛:“不留了,你爹和你弟弟都在家里呢。” 佟樱的话还没说完,她想问问,爹和弟弟进来可好?家里的新铺子开在北街的哪里了?刚过了麦收,人手够不够? 阿娘走了,顺着来的时候走过的路,一截青色的衣角消失在了月牙门后。 佟樱目光怔怔,站着看了好一会儿。 小素放下帘子,看了眼佟樱,拿着团蒲罗扇轻轻给她扇风:“姑娘,外面蚊虫多,还是进去吧。” 佟樱默了默:“小素,你在府里多久了?想家吗?想你的娘亲吗?” 小素解释道:“家里发大水,我是被我娘卖给人牙子的,若不是老太太善心把我带回来,估摸着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佟樱看向她:“那你…” 小素摇头:“我不记得我娘长的什么样儿,也不怨她。家里穷,不这样,一家子都活不下去。” 佟樱恍然若失,细密的眼睫垂下,黑亮的瞳孔慢慢染上落寞的灰色。 小素逗她笑:“我可感激老太太了,能让我留在府里做个小丫鬟,吃得饱,穿的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佟樱找出了罗筐,翻动着上面摆着的针线,细细的红线怎么也穿不进针眼里头。她的耳朵边一遍遍回响着阿娘的话,要讨好夫君,讨好夫君… 大公子待她很好,是不是前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佟樱没什么不满意的,就是有些害怕床榻上的事,大公子身形很强壮,胳膊比她的小腿都粗,摁着她的时候,她有些吃不消。 娘说的有道理,女子的容貌很快就会逝去,像是墙上爬着的喇叭花,早上还开着,等到晚上就蔫儿了。 等她变得蔫儿了,不再好看,大公子就不会这样对她了吧?到时候她能去哪里? 佟樱苦涩的放下手中的针线,室内涌来一股凉风,她披上了外袍,纤细的肩膀缩着,看向窗牗外微薄惨白的日光。 院内传来一阵脚步声,大公子身旁的小厮青松提着个木盒子过来了。他弓手挑开帘子:“姑娘,这是公子吩咐送过来的。” 佟樱下榻去接,镶着花纹的盒子里沉甸甸的,她打开盖子一瞧,里面放着几样东西,玉桃镇纸,狼毫笔,上好的青州宣纸。她向青松道谢,又问大公子何时回来。青松笑答:“公子爷没说呢,只吩咐小的把这些送给姑娘您。” 成婚半月有余,大公子夜夜都来她的屋里。今个应该是不来了。 不过也好,且让她缓片刻,能睡个安稳觉了。 佟樱将物什摆在书桌上,书桌角落摆着大公子常读的书,几本什么什么策,什么什么论的,她看不懂。佟樱没上过几天学,字写的不好看,她把宣纸推开,笔尖蘸了蘸墨水,胡乱写了几笔。 墨水晕染开了,很丑。 没人扰她,佟樱乐得自在,闷闷的写,又写了几张,天渐渐擦黑了。 小丫鬟点了灯,烛火在玻璃罩里头左右摇摆了一会儿才稳下来,到了晚膳的时候,大公子还没有来,佟樱觉得今夜里大公子不会来了。 她自己简单吃了些东西,天色还不晚,也不想绣花,便又坐到书桌前,恹恹的趴在桌上写字,写的鬼画符一般,佟樱看着字想笑。 她放下笔,刚想去擦干净手,天青色的帘子被挑开,晚间的风涌入室内。 竟是大公子来了。 他今夜里身上是靛紫色的对领鹤纹袍,金冠墨发,萧玦本就长着张好看的脸,叫这衣服一衬,更为出尘绝伦,如质地上等的温玉。佟樱愣愣的看着他,她还以为今夜里大公子不来了。 片刻后,佟樱反应过来,行了个礼,走过去,伸手解开了萧玦身上披着的外衫,叠整齐。 萧玦走进内室,坐到书桌前,清冷的目光落到桌面的几张纸上头。 佟樱低着头,给他添了一杯热茶,发觉他在盯着自己写的鬼画符看,脸不自觉红了红:“这是我胡乱写的。” “过来。”他道。 虽过了这么些天,当两个人用这样亲昵的姿势坐在一起时,佟樱还是会烧红脸,她尽量提着身子,虚坐在大公子的大腿上。 大公子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提起狼毫笔,握着她柔嫩小巧的手点了墨,在纸上写:“一曲清歌,暂引樱桃破。” 又指了指倒数第二三个字:“可认得这两个字?” 佟樱分辨片刻,觉得有些眼熟,叫不出来,只能摇了摇头。 “这是你的名字。”萧玦附到她耳边,握着她的手指引她:“樱,桃。” 一笔一划的写下来。 佟樱似是好奇:“我的名字吗?樱桃?” “樱花初绽,樱桃便结出果子来。”萧玦提笔,“樱桃性凉,味道滋美,反复品尝也不为过。” 佟樱似懂非懂,但她知道了“樱”这个字怎么写。 烛火微闪,一地金黄晃晕,在那光晕里头,少女两弯细眉轻皱,面颊嫩似白玉,她认真的看着纸上的字,装模作样的写了几笔。 写的远不如大公子的好看。 她正写着,耳垂忽然一凉,萧玦的手指挑开珍珠扣,轻轻捻动着前头的两颗樱桃。 佟樱敏感的瑟缩了下.身子,慢慢放下笔,头不能低的再低了。 小衣里,圆鼓鼓的白桃儿露出来,嫩白中带着粉嫩,正是熟透了的时候。 月影微晃,人坐良宵。 都多次裸.裎相待了,她还是不敢睁眼,上下颠沛在风浪中。 萧玦下头. 弄着,手依旧握着她的手,笔尖一歪:“樱,桃…” 佟樱哪里还有深思去注意写了什么?只顾咬着唇忍受着磋磨,最后脸贴在了冰凉的桌面上,脸蛋上沾了些许墨痕。 许久后那打过来的浪头才停,佟樱手脚失了力气,滑下去被他揽住腰。 大公子总是喜欢这样。 羞死人了。 佟樱缓过神来,拢了拢衣服,想要去浴房中打水出来盥洗,他却不让她动,抱着到了榻上。 瞧着漂亮脸蛋上沾着的墨,跟个小花猫似的,萧玦下榻去,沾湿了帕子回来,按着她擦脸。 佟樱怎敢叫大公子服侍她?手撑着床榻爬起来,被箍住了下巴,柔软的湿帕子一寸一寸的把墨沾走了。 他把人搂在怀里,唤她的名字,一寸一寸的逼问:“樱樱喜不喜欢我?” “喜,喜欢的!” 佟樱的声音连不成一句话了,她面朝里,背对着捂着嘴,他像是不相信,下.头使劲儿。 唔…她眼睛渗出泪,水止不住,那东西终于拔.了出.去。 大公子将人搂在了怀里头,下巴顶着她的脑袋:“樱樱喜欢我,我自然要待你好。” 佟樱没了力气,安静乖巧的缩在他胸口,眼皮子逐渐打起架来,两个人的头发都垂下来,缠到了一起,好像这两个人一样。 这种时候他一向强势,佟樱心里知道,也没再多说什么,依偎在他怀中。 半响,身上的汗太多了,佟樱有些不舒服。暗香漂浮在室内,她忍了片刻,便道:“传热水进来吧。” 榻上围着幔子,里头看不太清楚,但不是傻的都知道里头发生了什么事儿。小素低着头,指挥着三两个手脚麻利的丫鬟把热水放下。 “姑娘,水来了。” 佟樱的腿好像抽筋了一样,她忍住嗓子里的不舒服,说:“放下就行了。” 小素将帕子沾湿,床幔子被挑开,里头伸出来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将帕子取了进去。大公子声音冷清:“都下去吧。” “是。” 书桌前乱乱的,椅子底下有摊水渍,小素看了一眼,心想哪个手脚不麻利的丫鬟洒了水? 大公子和姑娘正休息着。小素屏声,还是明天再收拾吧。 她轻手轻脚撂下帘子,关上门。 佟樱简单擦拭,终于不粘腻了,她思绪放空,盯着床上的條子发呆。 萧玦搂着她,在耳侧亲了亲:“这几日在家里可烦闷?” 佟樱摇了摇头。 他道:“明日朝中无事。我带你出门逛逛,免得你自己在家无聊。” 虽说她嘴上说不无聊,可日日在这么个大宅子里拘着,手上的活计也不用自己做,其实是很没劲的。佟樱眼睛亮了亮,点头答应:“好。” 第27章 买来给你穿 自从搬到玉安院里住了之后, 佟樱就很少见到除老太太,夫人之外的人了。这天遇到柳姨娘,还是柳姨娘主动到院子里找她的。 对于柳姨娘, 佟樱不怎么有好感, 柳姨娘这次来十分热情,还带了许多的糕点布料。 既然带了东西, 她也不好没脸色,安静的坐着说了几句话。 柳姨娘打量了一圈她屋子里的摆设, 手指头抹了抹发髻:“嫁了玦儿,你也按位份喊我一声姨娘, 前几日我有事,未曾过来。今日带东西过来, 是想贺你新婚呢。” 佟樱道谢:“多谢姨娘。” 柳姨娘心底还是有不甘心的, 明明这丫头进府来的时候还是指给萧温的,这么一晃眼,人嫁了大哥儿, 房契也归了大哥儿,自己的儿子当真是一丁点好处也捞不到。 不过好在这丫头出身不高,再怎么蹦哒, 也只是姨娘份儿上的人。柳姨娘这样想着,心头才畅快些, 坐着装模作样的说了会儿话就走了。 柳姨娘眼角生了细纹,遮掩了年轻时候侬丽的面容,已经生了老态了。佟樱看着她的背影, 忽然觉得,再过十几年,她也会变成柳姨娘这样。 正凝神, 小素挑帘而入:“姑娘,马车已经在外头候着了。” “我知道了,就来。” 萧玦昨夜里答应她去外面转转来着。佟樱对着镜子细细打量,未有不妥之处,提着裙裾出了门。 京中车马如织布,枫桥河畔,烟柳画坊,很是热闹。萧玦穿一身浅色常服,端坐于车厢里,见她进来,伸出了手,佟樱抿唇,搭住了他的手。 马车走的不快,沿路走走停停。到了码头处,许多盛着油布货物的大船停靠在沿岸,做工的喊着号子,将货物一件一件的搬下来。 萧玦挑开帘,向外望去,下巴朝那个方向努了努:“这是庄子上的产业。” “庄子?”佟樱也看过去。是将军府名下的庄子吗? 似乎看出来了她的疑虑,萧玦道:“是我名下的。” 他放下帘子,不再言语,马车又慢慢的往前动了。 这码头来往货物如云,想必一天下来的流水不会少,怪不得玉安院里摆着的家务什比寻常院子的要好,原来都是他自己得来的。 佟樱默默想,大公子真是厉害。 眼看马车又要在脂粉店停下来,难道又要给她买东西吗?她的东西已经够多了,那些胭脂水粉都用不完,她平常也不怎么抹。 两人下车后,眼尖的掌柜一眼发现这两个身穿贵帛,身价不凡,前来相迎:“哟,两位里头请。” 胖胖的掌柜看着佟樱,愣愣道:“诶?这不是之前常来卖手绢的佟姑娘吗?” 佟樱这才发觉,这家店是她之前经常来换置手绢的店铺。她还挺不好意思让萧玦知道有这么一件事儿的。 掌柜的把两个人迎进去,向着萧玦道:“您夫人的绣功真真儿的好,绣出来的帕子,没一个人不喜欢的,每次都是追着赶着就卖光了,供不应求。” “哦?是吗?”他的手指在袖子的遮盖下轻轻把玩她的手。 掌柜笑道:“这位爷,可以考虑着让您夫人也开一家这样的布料店。就凭夫人的手艺,假以时日就能着挣大钱。” 虽说这两个人的穿着打扮看起来一点都不像缺钱的,掌柜就是随口一说,忙去接待其他顾客去了。 佟樱被掌柜的说辞给吓了一跳。开店?她能吗?就她的手艺,根本拿不出手。母亲常常和她说,她的绣功不算好,还得勤加练习,绣出来的根本算不上极好看的。掌柜的这样说,应该是在开玩笑吧。 见她怔神,傻傻的张着嘴,他真想把那张樱桃小嘴儿吃进嘴里,可现在人太多,她脸皮又薄,还不得羞的抬不起头。萧玦刮了一下她的手掌心:“怎么?想要开店吗?” 佟樱回过神来连忙摇头:“不,不是。” 她怎么敢开?她是开不起来的。 萧玦盯着她:“上楼吧。” 楼上都是波斯货,异域进来的布料,五光十色的布料子,拿在手上跟轻薄的羽毛一样。 萧玦挑开其中一条,是丹红的轻纱,带着奇异的香气。 “这个。”他道。 立即有小厮前来把红色的衣料取下来,放到篮子当中。 佟樱不解,这布料太轻薄,不稳重,也不适合做衣服,她问:“夫君买这个做什么?” 他揽着她:“自然是买给你穿的。” “可…?” 佟樱渐渐的琢磨过来,那衣服,穿上根本和没穿一样,什么都遮不住。 娇魇飞上了红云。 他又压低了声音:“晚上穿。” 佟樱不再搭理他这一茬儿了,自顾自去了别处,余光里看见他又挑了许多不同颜色的。 这,这要穿多久啊! 佟樱看见了货架子上摆着的手绢。这些都是绣娘绣的,用的是常见的花样,所以价格很低。她盯着帕子,忽然开始幻想,若她开了店,就先绣一批,人手不够的话再收几个小徒弟,她手把手的教她们… 她在想什么? 佟樱微凝目光,视线从帕子上移开。 她做不成的。 晚上闹的时候,新买的料子也被他给扯坏了,佟樱顾不上心疼,她连自己都顾不上呢,也没时间心疼料子了。 事毕她手脚软怠的趴在枕头上,眼前蒙着的红绸缎被解开,视线一片光亮,她难以适应,伸出手微微遮了遮脸。 腿好像又在抽筋儿,身上麻麻酥酥的,她没劲儿再动弹。 萧玦轻抚她的发丝,重新将话引回去:“开家店吧。就卖你绣的帕子。” 佟樱惊诧回眸,眸子潮湿着:“可,可我根本不行…” “怎么不行?”大公子伸出胳膊将她拥进怀里:“你那帕子我看过,绣的蝴蝶都快飞出来了,那么漂亮的手帕,谁说不行了?” 佟樱回想着,喃喃细语:“我娘说的。” “那是她骗你的。” 大公子的语气温和,声线微哑:“樱樱做的事情,样样都是好的。我去街上给你包家铺子,你尽管撒手去做。赚了钱算你的,赔了钱算我的。” 佟樱不解的望向萧玦,刚刚他抱着她动,现在额前渗出了汗,顺着喉.结滑落到了锁骨上,和平常清冷矜贵的模样根本像两个人。 可是,为什么要这样呢? 他捏住她的鼻尖儿:“看你天天憋在屋子里,苦大仇深的,还不如去外面畅快。” “我真的可以吗?”她还是怀疑。 她的脑袋下.面枕着他的胳膊,佟樱莫名其妙的觉得有些心安,在云上面飘荡的心好像栽到了泥土里头,她听见大公子的回答:“行不行的,试试就知道了。” 那,那就试一试? 他的唇.瓣亲下来,格外温柔的将那两瓣含.进嘴里,轻轻的舔.舐着,汲.取着甜美的津桨,半响才说:“樱樱在我这里,和旁人不同。你做什么都是对的,都是好的。” 佟樱被.吮的头晕眼花,她眼睛酸酸的,说不出心里头是什么感觉。她只知道,以前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大公子为什么这样说呢? 是不是因为现在两个人正在干这种事? 好像男人都喜欢在做这种事情的时候说这种好话。 是能信还是不能信呢? 她漆黑的眼睫轻轻颤抖,像是轻薄的蝶翼般惹人怜惜。 佟樱的身上还裹着几缕不成衣衫的红绸布,沾湿的碎发粘在侧脸上,微弱无力的喘息着,如同雨打之后半开不合的花苞。 那个东西又.插.了进来,她被他捧在了手掌心里。 “怕什么?”他吸了口气,沉迷在这无边的快.活情海里头,还不忘哄着他养着的小姑娘,在她的玉背上啄了几下:“只管放手去做。我诺大的家财,还支撑不了你这个小铺子么?” “嗯…” 佟樱难为情的闭着眼,又睁开,眼前的银勾帐子晃晃悠悠,她看不太清楚了,心里头现存的疑虑也慢慢被打消,算了,就姑且把他的话当真吧。 两人又叫了几次水,等天刚蒙蒙亮时,五更钟敲响,萧玦从榻上起身,穿了官服出了内室。 “爷。”小素没成想他起的这么早,关切道:“姑娘呢?” “还在睡。记得叫她多睡会儿。” 小素点了点头,这几天是把姑娘累的个不轻,她烧开了热水,帕子浸在透明的水中沾湿,准备下等着佟樱起身。 天亮了,朦胧的太阳隐在云里边,在一团灰色里慢慢爬上了东墙。 佟樱很久后才起来,掀开被子下榻的时候,圆酥雪白上印着的红手指头印儿很是显眼,小素低着头,将湿热的帕子递过去,一边嘀咕着:“大公子下手也真没个轻重的。” 佟樱慢慢的穿上衣服,她摇了摇头:“不怪他,是我的皮肉太薄了,总容易落下印子。” 靛紫色的细身罗裙穿在身上,小素拿着梳子给佟樱梳头,长长的黑绸缎一般的头发顺到腰后边,再全都拢起来扎个斜髻,又填了一个素银的梨花簪子。 “大公子是什么时辰走的?”佟樱对着镜子问。 小素回她的话:“寅时一过便走了。” 佟樱默默想,大公子真是有精力啊,竟走的这样早,人和人之间差距真够大的。 “走吧,去老太太屋里请安。” 第28章 娇气的不行 玉安院到老太太的东院并不远, 到的时候,正好夫人也在。佟樱进屋,站在榻前行了个礼:“祖母。” 老太太刚不知道和夫人说了些什么话, 气氛似乎有些压抑, 见到她来,老太太叫丫鬟添了把梨花檀木椅:“坐吧。” 这几日大哥儿总有事没事的给她开脱, 隔几天就免一次早晨的请礼,又看这丫头走路时候的姿势, 老太太心里明白的门儿清。有个知心人在身边是好,可不能成了专宠, 专宠就糟了,不但磋磨男人的身体, 没准还养成这丫头娇惯的性子, 深宅后院里恃宠而骄的女人可多了去了。 老太太便叫了个人名:“云锦,你过来。” 话落,门外便进来个穿青色的小丫鬟, 长的七分清秀,进来后便向里面坐着的一众人行了行礼。 老太太道:“你新婚不久,院里人手不够, 这丫鬟指给你。她脑袋机灵,可以在你身边伺候。” 佟樱道谢。老太太一开始并未问她人手够不够, 而是直接指给了她,说明这是老太太有意安排过来的,她没有什么反对的意见。 云锦年纪似乎比她小一两岁, 安静的站到了小素身边。 说是请安,其实也说不了什么话,她们这些人都在深闺, 很少有能谈论的,左不过是进来天气如何,谁家娶了新媳妇,谁家生了孩子,佟樱坐了半日就准备回去。 临走前,老太太展眉道:“府里新来了宫里的太医,叫他给你瞧一瞧身子,开几副润气,滋养的药方,一定要按时喝了才是,女人气色好些才成。” 佟樱道谢回了玉安院。 她这么个身份,怎能还叫宫里的太医瞧呢?太医只给皇亲贵胄瞧病,她真是沾了光,太医把脉的时候大气都不敢出。 老太医摸了一把胡子:“小夫人的气血有些亏空,老夫给您调养几副方子,每月按时吃了,便能保养气色。” 佟樱连忙起身,送了些拿的出手的谢礼给太医,太医并没有收,只是笑着摆了摆手:“小夫人还是放着吧。您的夫君萧公子近来可在朝里如日中天,若真想谢老夫,就托萧公子在圣上面前替我美言几句。” 看来,圣上是看着萧玦的面子才允太医来府里把脉的。 佟樱连忙说好,送着太医出门。近来天气太热,走几步就能出一身的汗,槐树叶子都被烤的冒烟儿了。 老太太送过来的丫鬟云锦真是做事的好手,麻利的很,和小素两个人把屋子收拾的干干净净。 内室里白瓷缸子里摆着几坨冰块,天热,冰块消融了大半,屋里也有了凉快气儿。佟樱从榻上起身,打算拿着鸡毛掸子掸一掸书架上的灰,小素连忙把鸡毛掸子接过去:“姑娘,你还是坐着吧,这活儿脏,奴婢们来做就成。” 佟樱一个日日在家里干活的人,现在倒被迫拘束着什么活儿都不让做了,和小素打趣了几句,实在争不过她,便又坐到小炕前头绣花了。 手里攒着的帕子已经有二十多副,想着大公子昨夜的话语,佟樱稍微期待了起来,她真的能开一家布店么?她不知道那是大公子随口说来逗她的还是真心这样打算的,她只知道,若只是大公子随口一说,她根本没资格胡乱央求。 就这样枯坐着到了天黑,佟樱放下了手中的针线。小素划开柴火,收拢着手掌心点上了灯,问她:“姑娘,今晚上吃什么?” 吃什么她还是能决定的。好佟樱想了想:“这几天新鲜的河鱼下来了,晚上炖鱼吃吧,在做几个新鲜开胃的小凉菜。” 小素说是,退出门外。 暮色四合,瑰丽的火烧云一层一层变暗,最后成了一片黑,东西院墙都隐藏在了黑暗里头,高高的屋脊上偶尔停下一只朱鹳,又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佟樱透过菱花窗往外看,正巧看见了在廊前身形修长玉立的大公子。她撑着下巴,愣愣的想,她已经嫁给大公子了,过了这么些天终于回过神来。第一次见到大公子的时候她被吓的不轻,后来也经常被吓哭,一个是她胆子小,一个是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好歹在最后嫁给了他,大公子待自己很好,佟樱没什么不满意的。 萧玦挑开帘子,就看见了正发呆的佟樱。茜纱窗下,她正坐着,细细的腰上缠着平安扣,身上穿着的小短褂子好像小了,胸.口那块儿紧鼓鼓的,嫩白的脖颈弧度柔美。 瞧见他,佟樱不发呆了,下榻穿上鞋,接过了他手里的外袍,柔声道:“晚膳已经备好了。” 萧玦点了点头,看了她好一会儿,进了里头净手,佟樱低头把浅蓝色的外袍叠齐整,心头一阵古怪,她刚刚竟然愣愣的等在原地。 等着做什么? 等着……他来亲她吗? 佟樱被这古怪的念头吓了一跳,她怎能,怎能如此不知羞… 可这几天他每次回来都要先把她摁在榻上,胡乱的厮磨好一会儿,等她喘不来气儿他才大发善义的放开,佟樱连忙不再想这些乱七八糟的,把叠好的衣服放到小榻子上头,也净了手。 两个人坐在了桌子前头。 帘子一挑,进来的丫头不是小素,是那个新来的云锦。云锦换了一身浅粉色的衣衫,低眉顺眼的给大公子倒茶。 倒完后,又说了几句话:“爷,这是东山今年新采的鹿茶,和雪水一起融化了烧好的。您尝尝。” 佟樱正在给萧玦夹菜的玉筷顿了顿。 她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萧玦点了头,却并没有喝茶,只把佟樱夹的鱼肉吃了。 用完膳后,萧玦带着佟樱出了门。 在马车上,佟樱并不知道要去哪里。不过大公子自有他的打算,她也没有问。 晚上,街上点了灯。马车停了。 街边有家铺子正装门牌,佟樱瞪着眼睛瞧,那个字是她前几天刚学会的字,樱桃阁。 她诧异的看向萧玦,萧玦却下了马车:“不来看看你的铺子?” 大公子真的让她开铺子吗? 佟樱的手凉凉的,她难以置信,只跟着萧玦下了马车,里头的柜面铺台已经摆好了。 佟樱踉跄了几步,结巴道:“我,我不成的,我能开起来吗?” “开起来开不起来的,反正这铺子都给你包下来了。”他姿态慵懒放松,指尖有一搭没一搭的落在柜面上。 铺子不大,中规中矩,很是整洁。三个几丈长宽的柜台已经并列的摆好了。佟樱走了几步,细细的摩挲着柜台,心里做梦似的迷迷糊糊想着,这个矮台子放手绢来卖正好。 萧玦自身后环抱住她,下巴搁在她的脖子旁边:“樱樱只管放手去做便是。” 佟樱的脸慢慢红了,她轻轻的点了点头。 门口忙活的匠人进来询问:“夫人,这柜子和牌匾都是这位爷吩咐出款式来,我们这些人照着做的。您看还满意吗?” 佟樱没什么不满意的,这间小铺子,处处都符合她的心意。 这消息对她的震撼力可不小,一路走回去都是晕乎着的。大公子竟然真的为她盘下了个店铺。 她以后不用费劲的攒月银了,也能自己挣点小钱养活自己。 这种微弱的成就感使佟樱心尖儿上有了盼头,她决定一定要好好服侍大公子,尽侍妾的本分。 连晚上的时候都格外听话,也不怎么躲了。为了不发出那种声音,佟樱找来了个小木棍咬在嘴里,只在最后头身上酸软抽筋,实在是挨不住了才叫出了声。 枕头上的绣花都被她的口水打湿了。佟樱把绣花扯下来,羞的不敢乱瞧。 大公子把她搂在怀里,就那么呆了一会儿,舌.头就滑进来了。 佟樱轻轻的闭上了眼,温顺的微仰着脖子承受着。 半响,他趁着空隙捏了捏她的小细腰:“前几天你娘过来看你,怎么没留在宅里陪你用膳?” 佟樱低声回:“阿娘说…家里有事。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萧玦瞧不出脸上的表情,只说:“我瞧着你阿娘没怎么把你放在心上。” 佟樱张开带着湿润泪花的眼睛,鼓起勇气反驳他:“才,才没有。阿娘是在乎我的。” “那为什么不陪你多待一会儿?” “那是,那是因为家里有事。”佟樱顽强的重复了几句,其实她知道家里有什么事,无外乎是接弟弟下学,给阿爹熬药,但是这些事和她相比在阿娘心里都很重要。 萧玦不是没见过她偷偷抹泪的样子,心想着叫她阿娘过来宽慰她几句,没成想那妇人走后,她掉眼泪的次数却越多了。 家里还有底子,就看着家室把亲女儿送到外头的宅子里住,做爹娘的也来探望一两次,这样的事不在少数。 他压低了声音,指尖轻轻揉.弄着玉做的小耳垂:“总叫我瞧见你偷偷抹眼泪,再抹,看我不把你眼睛挖下来。” 佟樱被吓到了,缩着脖子:“你,你好凶。” 说着泪花就又要涌出来了,他无奈的叹了声气,吮掉了她小脸上挂着的泪珠子:“那是骗你的,瞧瞧这爱哭的劲儿。我恨不得把我的眼睛挖出来给你当玩具,也舍不得动你的一根眼睫毛。” “我才不要!”佟樱嫌弃道。 说着话,他握着她的腰抬起了一条腿,邪气的挑了挑眉:“别哭了,小心把水流干了。上.头没了水,下.头可怎么办?” “呜…”佟樱心里说他不要脸,弓着脖颈深深埋到了枕头里面。 两个人闹了好久,外面的天黑透了。佟樱还想着她的铺子,好像因为大公子给她买了个小铺子,她腰杆都挺直了些,也不像平常的时候嘟囔着不敢说话了,还能娇气的和他拌几句嘴。 第29章 惹人怜爱 “有, 有些破皮了。”每次这会儿她都会变成个小结巴,羞羞答答的遮着不叫人看。 “破皮了?给你揉一揉。” 他的手落下来,一下轻一下重的, 叫她更不好受了。 佟樱心里头也飘了起来, 这么些天了,每次也像书上那样至少弄几次, 有时候在帐子里头,有时候在美人榻上, 她什么时候肚子里才能怀上孩子呢? 她心里沉甸甸的,不由得叹了口气。 萧玦取来了药膏, 冰凉的药膏揉捏在娇.嫩的白桃儿上头,顶端鲜嫩的红樱桃带着水渍, 听见这小东西叹气, 他低声问:“怎么了?” “没什么。”佟樱翻了个身,平躺在榻上,她不经意间流露出了几分愁思:“要是我一直怀不上孩子怎么办?” 这傻姑娘竟然在想这事儿。 萧玦问:“怀不上孩子怎么了?” 佟樱看着帐子顶上的红條子, 银钩在帐子里发着冷光。她张了张嘴:“怀不上孩子,老太太会失望的。” 老太太失望了,给他纳了新妾, 会有很多个像自己一样的姑娘进来。 看来她真是被养娇了,敢在这里患得患失。 不管怀不怀的上, 大公子总会迎娶新人的。 佟樱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感觉,她很平静的接受了这个想法,自古以来都是这样的。 他啄了下她的耳朵:“傻姑娘, 这才多久?” 他又说:“怀不上孩子,我也不把你扔了。祖母失望?你是嫁了我,还是嫁了祖母?” 佟樱的脸蛋微红, 她鼓足勇气看了他一眼:“夫君,为什么是我?” 她记得,当时进府里来的时候,还有三四个姑娘。她们是被买进来当通房的。 其中有一个姑娘生的很美,像一只修成人形的狐狸,身上的皮肤比雪都白。佟樱不知道狐狸精什么样儿,可看那个姑娘,就莫名其妙的觉得狐狸精就是她那样子的。 那么漂亮的姑娘大公子都没看上,为什么最后偏偏选了她? 萧玦没说话,怜爱的. 撬.开她甜丝丝的唇瓣:“什么为什么?我既然要了你,哪里有那么多为什么。” 要是非要说个原因,大概是他发了疯,还没娶了人就敢往床上摁。 佟樱被吮的发懵,她失神的回想,若是大公子没娶他,恐怕嫁的人就变成了二公子了。 这么一想还蛮奇怪的。 想着,她藏不住话,不经意说了出来:“若是夫君没娶我,我现在怕是二哥哥…” 话没说完,她就觉得不妥,自己真是糊涂傻了,什么事都敢说。 可萧玦已经听见了,他的动作一停。 若是萧温娶了她,那她在榻上羞红了脸婉.转.娇啼的模样不就都被看见了? 光是这么想就足够让他发疯了,到时候他会忍不住把看过她所有人的眼睛都抠出来。 他眼神变得阴鸷:“樱樱的心里记挂着谁?” 佟樱被吓的一瑟缩,她忙摇了摇头:“刚刚是我说错话了…” 萧玦状似温柔的抚摸她的脖子,目光带着些痴意:“樱樱只能是我的,知道吗?” 佟樱连连点头,被拉着胳膊爬了起来。 良宵夜长。 — 于婆子今天干了一整天的活,累的不行了,和其他婆子商量换守夜也没人乐意和她换。 她骂骂咧咧的搂着被子铺到廊前,听见了屋里的声音。 “不成了…” 这小夫人的嗓子可真娇,单这几声,娇,柔,媚,引得人心里头的春水儿都晃悠了起来,不仅能听见小夫人的声儿,还有什么东西带着水撞.击在一起,梨花黄木鸳鸯椅子咯吱儿的响,老天爷,他们没在榻上弄? 于婆子可八婆了,真想大着胆子爬着墙根瞧一瞧,虽是这样想,可给她十个胆子都不够的。 定睛一瞧,哟,内室里还点了一盏灯。 “怎么…为什么要点灯?” 佟樱的声音带着哭腔,他为什么亮上灯? 点上灯,什么都清清楚楚的。她害羞的抬不起头。 真怕椅子塌了。 萧玦咬着她的耳朵:“这是罚樱樱的。再让我听见你叫别的男人的名字,别怪我把你弄的爬不起来。” 佟樱的眼皮子上都泛着粉:“唔…知,知道了。” 灯映在窗花纸上两个模糊的人影,有个东西连接成了一处。 咦,这招儿可真够多的。于婆子在本子上瞧见过,叫一处“观.音.坐.莲”。 她没再看,困的眼皮子睁不开了,搂着被子阖上眼睡了过去。 第二天萧玦走了。佟樱在被子里埋着头。 她简单穿上了衣服,看见小素进来了,忙道:“小素!你放着别动。把东西放在里面,先出去吧,我一会儿再叫你。” 她很少有这么固执的时候,小素把湿巾帕子和小扫帚放下,退下去。 佟樱咬着嘴唇,打湿了帕子,把桌子椅子上湿湿的痕迹擦干净。 他一点都不想别的。这些叫丫鬟们瞧见了,她不得羞的再也抬不起头来了吗? 小素哪里知道夜里的事,只进了内室,屋里已经被开窗散过风了,浅浅漂浮着夜来香的清浅香味。 — “你竟由她开了个铺子。”老太太不太满意这件事,开口道:“她一个深闺妇人,怎的知道经营生意的规矩?你单在内宅宠一宠便足够了,怎的还落到了外头去?” 萧玦沉声回答:“近年庄子上有不小的收入,支撑她一间小小的铺子绰绰有余。” 老太太啧了声:“你是有资产,可也不能宠溺过度。玦儿,这女人一贯宠爱,迟早会出事情的!” “孩儿心里有数。”萧玦淡笑,依询礼法向老太太行礼:“祖母,我先退下了。” “玦儿…” 夫人摇了摇头:“娘,且随他去吧。这孩子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八头马都拉不回来。况且那个叫云锦的丫鬟不是被送过去了吗?” 老太太略一担心:“云锦姿色远比不上佟樱。也不知能不能行。” 夫人劝道:“能不能行的,以后再说。” 临街熙攘,商铺前摩肩接踵。几个结伴的妇人进了其中一家衣料铺子,边啧啧称奇:“樱桃阁?这名字可是新鲜。里头的手绢丝帕什么的看起来也不错呢。” 佟樱笑道:“娘子若不嫌弃,就进来瞧瞧吧。” “小娘子,这是你自己绣的?”其中一娘子拿着一方帕子对着日光照了照:“哟,瞧瞧这牡丹花的纹理细细的都能瞧见。小娘子手真巧。” 三个人各自选了一条帕子,结伴走了。临下午,铺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佟樱还觉得自己如同做梦一般,她真的开了一家小小的铺子,卖的也都是自己绣的东西…还是小姑娘的时候就经常做梦,没成想如今倒是实现了。 日暮临关门时,佟阿娘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这件事,找上门来了。 “樱樱,我以为他们是诓我的,没成想是真的!你…” “阿娘,你怎么来了?”佟樱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你是不是也为我高兴?毕竟我以前的时候就常常想开这么家店铺。” 佟阿娘气急败坏:“什么高兴?你这丫头能不能懂事点儿?刚成婚不久,安安心心的做你的小夫人去就足够,怎么还跑到外头抛头露脸来了?你是不是不嫌丢人的!” 时下民风开放,坊市正行,有不少女子外出开店,佟樱不知道为什么阿娘这样生气。 “娘…为什么丢人?” “你瞧瞧你绣的是什么东西,丑的不能再看了,还有脸皮摆出来卖,我都替你不好意思!”佟阿娘一把扯过矮柜上的苏绣帕子踩在地上:“你小时候阿娘就常常告诫你,做人要谦虚不要骄傲,你以为你的绣功很拿的出手吗?!” 佟樱愣住了,她呆呆地看着娘亲,看着娘亲把自己一针一线绣出来的帕子踩在脚下。 她想起来小时候跟着阿娘去卖绣品,收绣的老板很喜欢她绣出来的样式,娘亲急着说:“她还是个孩子,绣的根本拿不出手,您不嫌弃就行。” 所以,这么多年过去了,阿娘觉得她一直是拿不出手的,是吗? 佟阿娘不能容忍一向听话的女儿脱离她的掌控,她把帕子全都扔了:“走,跟着我回去,回去向老太太道歉,向你夫君道歉!” 萧玦一把扯开她:“道什么歉?” 他的目光落在地上的帕子中,又打量了眼佟樱的苍白脸色,心里便明白了几分:“你还是回去吧。她不需要像任何人道歉。” “姑爷!诶呦,您看看叫您看笑话了。这孩子不听话,等我训训她,一个妾氏哪里能出来抛头露面的!”看见萧玦的佟阿娘神色慌乱。 “这铺子,是我允她开的。” 萧玦不是很客气,“来人。” 几个身手壮实的家丁站在佟阿娘身后:“请吧。” 佟阿娘难以置信:“姑爷,你这是什么意思…” “既然给了你们千贯的彩礼,以后就算两清,不用再来找她了。”萧玦抖了抖衣衫闲懒坐在竹椅上,打开茶盖子抿了半口:“再无瓜葛。懂吗?” “等等!这可是我养大的女儿…钱…” 家丁把人请了出去。喧嚷的门口归于寂静。佟樱低头仓皇的擦了擦眼泪。 母亲让她住进将军府,让她嫁进将军府,让她给银子,让她听话,佟樱言听计从。但她心里也清楚。 娘根本不在意她。 不在意她是不是瘦了,是不是提心吊胆,是不是有心事,是不是在陌生环境里吃不饱穿不暖。从小到大,阿娘从没在意过。 佟樱早就知道,只是自欺欺人。 蓄满了的泪水顺势滑落,很咸,佟樱觉得苦涩。 身后高大健壮的男人贴近她的脊背,柔软的丝帕轻轻擦过她脸上的泪水。 佟樱低着头:“我是不是什么事都做不好?” “或许阿娘说得对…” “对什么。”萧玦打断了她的话:“傻姑娘。” 他轻轻把她转过来正对着他,抬起她的下巴,仔细的一点点擦干净眼角的湿润痕迹:“一点都不对。樱樱不是什么都不好,反而样样都好极了。” 大公子像哄小孩一样的哄她。 佟樱闭了闭眼,又有点想笑,全天下的人估计也只有大公子如此高看她了。 她的额头轻轻的搁在他的衣领蹭了蹭:“大哥哥,我心里很难受。” 萧玦没有再开口了,只是很有耐心的一下一下拍打着她的脊背。 这白玉做的小人儿担不起一丁点的折磨,若不是看在妇人是她亲阿娘的份儿上,敢说出那种话,怕也是不想活了。 他的手指慢慢抬起她的下巴,薄唇落下去,在佟樱娇嫩的唇瓣上落下一个轻轻的,带有安抚意味的吻。 若是在以前,佟樱会不好意思。 可现在,她的手攀着萧玦的胳膊,好像给了她莫大的勇气一样。她仰着头,紧紧闭着的唇分.开了一条缝儿,承受着他的入侵。 “好樱儿。”萧玦哑声说,更加深了这个缠绵的吻。 他的舌.头略显霸道,在她的樱桃檀口中攻城掠地,缠的她鼻息不稳。 直到最后,佟樱被吸.吮的头晕了,脚底一软,他伸出手箍住她的腰,不让她动弹。 回去的路上,佟樱的唇红艳艳的,微微肿了,她不怎么好意思抬头看他。 第30章 微怒 萧玦沐浴后出来, 看见佟樱坐在小窗前发呆。 佟樱心事重重,没注意到他出来。她心乱如麻,是不是对阿娘做的太残忍了些? 可是, 她从小到大不受重视, 也是真的。 她略有些烦躁,在看见大公子沐浴出来后连忙压下心中的燥意起身, 拿着干巾帮他擦头发。 檀香由鹅黄鸭梨制成,闻起来香香甜甜的。她本来不想用如此昂贵的香料, 是大公子执意要放在她的屋里。 她还记得大公子的原话。 他说,樱樱值得世上一切最好的事。 大公子的话是真的吗? 从来没有人和佟樱说过这种话。 以至于听见这种话的第一反应, 就是判断到底是不是真的。 佟樱的双手拢着干巾子,一寸一寸认真擦拭着湿漉漉的发丝, 直到大部分水分被吸干。 她将黑发扎紧, 把微湿的干帕子放到盆中。 夜处,月色朦胧,庭院中时不时传来阵阵蛙鸣声。 忽的, 远处响起几声闷雷,夏雨簇簇而落,滴落在廊前的芭蕉叶上。 “下雨了。”佟樱视线怔怔, 看向窗外。 萧玦伸出胳膊,揽着佟樱的腰, 仰卧在美人榻上。 榻上铺着柔软的冰席,所以并不闷热。 他指尖挑起她的一缕发丝,在手中纠缠, 听着寂静庭院外的点滴雨声。 “你娘是不是对你不好?” 佟樱默了一下。她不得不说:“不是很好。” “我小时候没上过几天学…很小就跟着娘和爹出来做事了。”她接着说:“后来父亲病了…我就被送到了将军府。” 佟樱心头微痛,脑袋在萧玦的胸口处蹭了蹭:“若不是和将军府有交情,我应该是被送来将军府做丫鬟的。” 萧玦视线深邃:“若是进府做丫鬟, 也是做我的丫鬟。侍奉我的时候呢…就在那张昂贵的拔步床上…” 佟樱抬眼推他:“您,您怎么能说这种话…!” “不然呢?你想侍奉谁?” 他玩弄着她一头柔顺的发丝,啄了啄她的耳朵:“若不是我讨了你来,现在指不定在哪里做命苦的小丫鬟呢。” “谁,谁稀得让你讨来…”佟樱抽出她的发丝,攥进自己手里,她现在仍然忘不了,大公子第一夜去她的房间时,那股仓皇慌乱的心悸。 她的耳垂一疼,是他在轻轻的啃咬,留下些许湿漉漉的痕迹。 “大哥哥一向我行我素惯了,哪里想过别人的心思…?”佟樱偏着头躲了躲,嘀嘀咕咕:“当时我都快被吓死了。” “是我不够好。”萧玦将人搂在怀里,听窗外愈发细密的雨声:“现在呢?樱樱说,我还不够好吗?” 佟樱被逼问的不行,局促的推了推他逼近的胸膛,鼓着胆子:“不,不好!” “那怎么才能讨樱樱的欢心?”他问,手指轻轻的挑开她的小.衣:“给樱樱开了家铺子…若是不满意,再开十家?叫你做个小富婆,等哪一天看我不甚顺眼,就把我踹了…” 佟樱捂住萧玦的嘴,湿漉漉的眼睛睁圆了:“您在说什么呢…” 她微低着头,显得有些羞涩:“是我说错了。” 她睁着眼,看着眼前这个近在咫尺的俊美男人,两个人的呼吸几乎相交了。 佟樱温顺的靠在他的胸口处,轻轻叹了声气:“是我觉得,大公子对我太好…反而配不上。” 他附身,轻低了头,咬住她湿润晶莹的唇瓣,堵住了她接下来想说的话。 铺着昂贵冰席的美人榻上不时落下水渍,渐渐弄湿了一大片。 悬在枝头的樱花花瓣经不起狂风暴雨大开大合的捶打,在枝头瑟瑟无力的飘摇,花蕊酿出甜蜜的晶液。 窗外,雨声愈发大了,雨水从屋脊汇集,哗啦啦落到了地上。 红腊燃烧了许多寸,萧玦把这湿漉漉的小人儿抱在了怀里。 一时的安静。佟樱蜷缩着双腿,双颊汗湿,眼中迷离湿润,漆黑羽睫上头沾着晶莹的一滴泪珠,她正回不过神来,无力的喘.息着。 萧玦的手指揉.弄着她平坦的小.腹,轻轻把玩着软软的嫩.肉。他附在她耳边低声道:“里面现在是不是有孩子了?” 佟樱羞的不行:“哪里有那么快。” “你我成婚已经两月有余了…”他认真算着:“除去你月中不舒服的时候,每日可都是夜夜欢歌…在我怀里快.活呢…” “夫君,别说了!”她捂住他的嘴,羞怨了几句:“哪里有人天天把这种事挂在嘴边的。” “樱樱真是霸道,连话都不让人说了。”萧玦装作委屈,却还是细声低语:“我最喜欢看樱樱背对着我,双.腿之间进出着那东西,最后倒在枕上的模样…白皙的背都变成了粉色…真是好看极了。” “夫君!”佟樱急了,推开他在自己圆鼓鼓前头作乱的手,作势要下榻。 萧玦一把揽住她的细腰,横抱着她到了拔步床上,大手一挥,帘子便落下来了。 窗外雨声细细,内室樱樱娇啼。 — 东院,内室,屋里坐着几个女眷,檀香袅袅。 “昨夜里下了雨,本来说路滑难走,叫你们别来请安了。” 夫人笑道:“今儿雨过天晴,路也不是那么难走,自然要给您来请安。” 佟樱穿着嫩荷色的短褂,下边儿是浅翠的薄裙,细细的手腕上填了个白玉镯子,坐在最不起眼的位置听着一群人说话。 老太太说了几句闲天,话音一转:“樱儿,你在外头开了间铺子的事儿,我也听说了。我有几句话对你说,你细细听着。” 佟樱猝不及防被点名,即刻道:“是,祖母。” “你在外头开了家铺子我知晓。”老太太半斟口茶水,道:“这年头,女子在外谋差,也不是什么坏事。我们家家大业大的,你开个小铺子,不足为提。” “多谢祖母。”佟樱默认为是祖母同意她做事了。 “你们成婚也有三月,日子快到了。”老太太道:“给你屋子里送的云锦,你可知晓为何要送过去?” “男子三妻四妾是尝试。你是玦哥儿的头一个,自然也要知道为夫君分忧。” 佟樱察觉到云锦是老太太送给萧玦做通房的。 她默了片刻,点头道:“是,祖母,我记下了。” 回了房后,云锦正拿着小掸子扫桌面上的灰尘,瞧见佟樱行了个礼:“姑娘。” “起来吧。” 从最开始佟樱就知道,萧玦的身份尊贵,会有一妻三妾,可真当这一天来了,她却有些不适应,只能开口问:“老太太已经同你说了吧?” 云锦很快明白过来她嘴里的是什么,点了点头小声道:“说了。” “那你今晚就准备吧。”佟樱看着她的眼睛,“老太太吩咐,在西厢房里头。” 云锦面上一喜,这一天来的这么快吗? 她福身:“是。谢姑娘。” 佟樱坐回书桌前,拿起上头的狼毫笔,上一回还是大公子坐在这里教她写字的。 大公子有时候很坏,可其余时间对她还是很好的。 等再过几年,妻妾多起来后,应该不会有这些闲暇的空子来教她写字了吧。 佟樱蘸了蘸墨水,黑色的笔迹在宣纸上蜿蜒。 夜至,廊前点了灯。 云锦穿着新换的天青色水裙,装扮整齐,等着大公子回来。 大公子面容英俊,身材高大,又官至高位,云锦听说老太太要把她送给大少爷简直要高兴疯了,不敢相信这么好的事儿落在她的脑袋上。 直到今天,她才能真真实实的感受到了自己的心跳。 她愿意做大公子的女人,为大公子献出她的全部。 竹影摇晃,廊前传来沉稳脚步声。 云锦羞红了脸,低着头等。 萧玦挑起帘子,向屋里打量,没有看见熟悉的人影,反而是个眼生的丫鬟。 他面无表情:“你家夫人呢?” 云锦挪了几步,行了个礼,伸手就要解来萧玦的衣扣子。 萧玦面色一冷,后退半步。 云锦愣住了,忙道:“大公子,奴婢是奉老太太的吩咐来伺候您的。您做什么都成。” “祖母吩咐的?”萧玦心下思索,不快道:“她也知道?并且同意你过来?” 云锦猜测着大公子嘴里的“她”是谁,忙点了点头:“是呢,樱姑娘很是通情达理,还赏了奴婢一套新衣服…” 萧玦微愠,简直是荒唐。 祖母给他塞女人,她还挺高兴的接受了? 萧玦不知道自己为何而生气,他大步走向隔壁屋子的内室,细细的竹纹投下月影。 门被踹开,正绣花的佟樱看见了大公子,大公子面色黑沉,直直的盯着她,似乎是生了很大的气。 佟樱撂下手里的针线,不解道:“夫君?” 他现在不应该在西厢房吗?云锦没有过去? 她穿上鞋,打量他的面色,怯生道:“夫君这是怎么了?” 娇软酥麻的声音并没有使他面色好些。 他很生气。 气她什么都不多想,什么都不贪,还真情实意的给他找别的女子。 连醋…都不会吃。 第31章 汤泉温池 情.事终了, 他今天晚上格外的凶狠,简直像一头怎么也吃不饱的饿狼。 佟樱心里很委屈,背对着他轻轻啜泣。她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甚至在浴室里就开始…水花溅的满地都是。 萧玦面色不善, 摩挲着她的耳垂:“樱樱, 你应该生气的。” “生…生什么气?” 她问。 萧玦不悦:“难道我有了别的女子,你心里一点别的心思都没有吗?” 竟然是因为这个? 她有些急了:“可, 我一个人生气有什么用,我吃醋了, 你就不会娶别人吗?我只是个妾氏而已!” 萧玦含住她的下巴:“你醋了,我会高兴。” 她吃醋, 他高兴?这是什么逻辑,他不会觉得烦吗? 下巴上一痛, 萧玦咬她, 他无奈的叹了声气:“迁府吧。迁到外头,就没人能管我们了。” “也不会有人送那些女人进来,我看了就心烦。” 可是你迟早会娶别人的。佟樱想着, 并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 她依靠在他的胸膛前,心里想着男人真够怪的,竟然是想让她吃醋。 可心头又有些古怪, 他怎么会有这种心思呢?怎么看,她都不值得大公子的这一番心思。 夜深了, 吟哦.娇.啼不止,他足足弄了大半夜才魇足,只摁着佟樱的腰不松手。 “这是罚你这个小没良心的。”他霸道的搂着她滑溜溜的身子, “明天你就去和祖母说迁府的事。” “为,为什么是我。”佟樱咬住下唇,她不敢去和祖母说这种事, 明明是他这样想的,他怎么不自己去说呢?老太太很严厉,她大气都不敢喘。 “难不成你想让我去说?” “嗯。”佟樱难为情的点了点头:“你去说吧。祖母不会为难你的。” “听你这么说,祖母曾经为难过你?” “这倒没有。”佟樱摇了摇头,忽然装着很有胆气的一副样子:“你去说!我不管这事。” 她身上出了点细汗,有一些不舒服,拿着巾帕轻轻擦拭了,闭上眼。 迁府是那么容易的事吗?恐怕不是说了就能允的。 佟樱两只眼皮子打架,语气逐渐困顿起来:“大公子早些歇息吧…” 大公子每次都很霸道,不是胳膊揽着她的腰,就是腿架在她身上,睡觉都睡不舒服。 哼,他乖张戾气惯了,她也不屑于和他争夺着榻子上的方寸。 晨起萧玦一早就走了,佟樱请安回来,她今日不用去铺子里。 日光清透,从竹林中穿过,留下翠绿倒影。佟樱正在摇椅上小憩,她半闭着眼,青色衣衫轻薄,团扇慢摇,细白的腕子如雪娇嫩。 云锦看了佟樱这样,心下生嫉,很快心里嘀咕:“都是做妾氏的,凭什么她能如此得宠爱?” 她走到佟樱前头,不情不愿的行了个礼:“姑娘。” 佟樱看出来是云锦,一时之间不知道要和她说些什么话。 云锦空等了一夜没有等到,自然知道大公子没有看上她。不过这还早,或许她还有机会。 佟樱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你也不要太难过…” 云锦面上笑着:“多谢姑娘宽慰。” 心里头悄悄翻白眼。 东院里刚刚大扫除了一回,游廊上都是湿湿的水渍,几个婆子正跪着擦地。 老太太似乎早有预料,并没有过多惊讶:“也怪佟樱那姑娘生的貌美,有这么个貌美如花的小娇娘在身侧,他谁还能瞧的上?” “不过亏的樱儿性子乖顺,说什么就听什么,这样一来也算省心。” “且罢,玦哥儿不乐意,咱们谁也说不动他。” 夫人回道:“您说的是。” “不过都三月了…怎的还没有好消息呢?” “娘,放宽心,迟早总会有的。” 夫人犹豫了片刻:“玦哥儿今天早上说的那意思,是想迁出府去呢。” 老太太叹声:“他自立了门户,恐怕早就有这心思了。咱们若阻拦,他一定不乐意听。” “罢了,随他们去吧。”老太太回了屋子,珠帘一阵轻响。 若是早十年,老太太大权在握,萧玦还未自立门户,她一定是要管一管这事情的。 可如今,大哥儿早就有了自己的注意,她这老太太说了也没用。 佟樱懒懒晒了一会儿太阳,游廊前走来了几个婆子,其中一个个子高瘦,佟樱认出来了那是老太太房里的。 “姑娘,我们几个是老太太派来帮您收拾东西的。” 收拾东西? 萧玦和老太太说了迁府的事?老太太还同意了? 佟樱懵懵的,看着几个婆子进了内室,有条理的把里头的衣衫首饰什么的打包整齐。 不过老太太同意的也太快了吧? “姑娘,马车在门前等着了。” “现在?” 佟樱百感交集,她来这个府宅也一年多了,一时搬走,竟生出了股留恋之情。 她去了老太太和夫人的屋里,向众人别过。 佟樱的东西不多,只装了不到两马车。 老太太叮嘱她:“到了新宅,有什么事记得告诉我。也别忘了去东山烧烧香。” “是。樱儿知道了。” 佟樱上了马车,撂下帘子。 众人的身影渐渐远去了。佟樱眼里有了湿漉漉的痕迹,她没有想到能这么快就搬走。 新府在西城,天子脚下。环境肃穆清雅,比将军府要大一些。 一群丫鬟婆子早就等着,见佟樱进来齐齐行礼:“夫人。” 这阵仗把佟樱吓了一跳,为首的那个姿色裙子的矮胖婆子走了几步:“夫人,我是这宅子里管事的,您叫我崔嬷嬷就行。公子爷早就吩咐了,说您今天来,一定得伺候好咯。” 崔嬷嬷带着佟樱去了里面,宅院面积不小,亭台楼阁,游廊迂回,清澈见底的池子里有红色锦鲤在游玩。 内室大极,红椒墙壁,珠帘翠瑁,紫檀木架上无数文玩,浅朱色的帐子落下来,一室暖光。 佟樱只带了小素来,识得了几个新面孔。 宅子这么大,有不少院落都是空的。 佟樱不熟悉这个地方,也没有去外头晃悠,只是帮着收拾好了宅子里的东西。内室窗圆,光线清亮,雕花的窗杦前摆着几盆昙花。从窗户外头看,能看见重重叠叠的芭蕉圆叶,竹影摇晃。 夜中,游廊点了灯,影影绰绰。萧玦从朝中回来,衣带生风,崔嬷嬷低头行了个礼:“公子。” “夫人呢?” “在内室呢。” 萧玦脚步未停,略一沉思:“温水池子可备下了?” “备下了。听了您的吩咐,早就洗刷干净,白玉池里填了温水。” “嗯,知道了。” 佟樱迟迟不见萧玦回来,一个人坐在这陌生的宅院里略有些心慌,终于听见了脚步声,忙撩开帘子:“夫君,你回来了?” 她伸手解开黑色披风的扣子,看着眼前的人,问:“今日迁宅,您怎的也不和我说一声?我好有个准备。” 萧玦伸出手点了点她的额头:“和你这个小没良心的说什么?只知道给我找别的女人来添堵。” 佟樱低头对手指,委屈巴巴:“我没有!” “晚上我若在那女人的屋里睡下了,恐怕你这小没良心的还挺高兴的吧!”萧玦又点她的脑袋。 “嬷嬷说了,闺中的女子不能吃醋。也不能乱耍小性子…”佟樱嘀嘀咕咕,想要换个话头:“夫君,这新宅真大,有好多屋子都是空的。” 萧玦揽过小人儿的细腰:“自然。这宅子前朝就有了,还是个亲王名下的。” 佟樱不解:“那咱们住着,岂不是逾矩了?” “怕什么。”萧玦摩挲着她柔若无骨的细腰:“天子赏下的,你且放心住着。谁敢说你的不是?” “唔…” 两人腻歪着用了晚膳,佟樱吃的有些撑,肚皮鼓鼓的。萧玦瞧着她乖巧可爱的模样,牵了她的手:“你可去后宅转了?” “未曾。” 宅子太大了,她怕迷了路。 萧玦便牵着她,到了后院。不看不知晓,假山竹影后,竟有个长宽十余米的白浴池,池子里水流潺潺,温暖的热气慢慢漂浮在空中。 “这是…” 这竟然和山上的温泉一模一样。 周围生着茂密的竹林,外头的人难以瞧见里面。 汉白玉石壁在月光下微闪着柔光。 “这池子以前便有了,水都是山上流下来的。泡进去筋骨酥麻…想不想一试?” 丫鬟已经把换洗衣服送了进来。 忙乎了一天,佟樱的确想在热水里头泡一泡,可她还是想在浴室中比较安全,便摇了摇头:“不了。” 萧玦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樱樱这是拒绝了吗?” “不是…”佟樱瞥了他一眼,她很熟悉那种眼神是什么意思,要是和他一起泡,估计连骨头渣子都吃的一干二净了。 可这事轮不到她说话,萧玦揽着她一步一步到了水中。 温热的水流包裹,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舒舒服服的张开了。她的衣服轻薄,被沾湿,粘在了身上,遮挡不住红色的樱桃。 她脚下不稳,倒在他身上,水流正好埋过了胸口。萧玦轻轻揉.弄着她肚.皮上的软肉,哄着她张开嘴,两弯红鲤在池里追逐嬉戏。 佟樱半睁着眼,迷茫又无措,看着月亮慢慢的移到了竹子上,又移到了东墙根儿里,不过在池子里泡着真的好舒服…她懒洋洋的不想动弹,衣裳掉了也不知情。 四周寂静,没人敢过来。高大的假山遮云蔽日,这池子好像很安全,又处处叫人心慌,佟樱半仰着头,她能感受到大公子的舔. 舐,时不时温柔的寸寸厮磨,又时不时很凶,坚硬的吞咽叫人无力招架。 佟樱简直晕过头了,她面颊泛粉,泪眼朦胧,月亮好像变成了三个,大公子的眼睛十分深邃,此时此刻,那深邃的暗流快要把她吞没了。 她迷迷糊糊的小声说话,说了什么自己都听不出来,敏.感的花苞在温热的池水里慢慢绽开。 第32章 娇艳 一曲终了, 佟樱喘息不已,温泉里的花瓣香气娇柔。 她终于恢复了些精神,嗔怪他:“怪不得您要搬过来…合着是看见这儿有温泉…” “温泉怎么了?樱泡的不够舒服?” 舒服是舒服。可这天光大敞, 地为铺天为盖的, 即使知道没人看见,心里也慌的不行。 佟樱被磋磨了个透, 大公子好像很擅长这件事,每次都能叫她软颤的抬不起头来, 得喘一大半天的气儿才成。就听见他又接着说:“这宅子里可不止有白玉池。后山上有观雨小亭,野草, 麦田…樱樱若喜欢,可都去试试。” “我才不喜欢!”她听的羞了, 这事怎么能去那种地方做呢?在这池子里已经算是最大的让步了。而且, 谁喜欢做这事儿了?光会折磨人。 她偏过头不再看他,紧紧的闭着眼。 萧玦目光划过这牛奶般的脖颈,怜惜的磋磨她身上梅花般的痕迹:“樱樱要多吃, 把自己养壮实…瞧瞧你这小身子娇嫩的,一点都不经吃。” “我平日里吃的可不少…” 绣着双生蝶的粉色小衣沾了些汁液,被扔到了石壁上头, 颤颤的挂着,一阵风吹来就会掉下去。好在那上头压着件鹤纹竹青官袍, 官袍是有些份量的,多大的风都吹不走。 池水肆意涌动,浪花飞溅, 大开大合,无人瞧见,只有偶尔几只朱鹮停在枝头, 好奇的歪着脑袋打量着浪花翻涌的池子。 — “姑娘,该起了!” 圆窗打开,清晨温柔的日光照射进内室。 “我不想起…”佟樱翻了个身,把脑袋埋在了锦被里:“铺子昨天去过了,今天又不用去给老太太请安…” 小素哑然失笑:“您怎么着也得起来吃点东西呀。” 佟樱被养的愈发娇气,露出了半张慵懒的小脸儿:“小素,求你了,让我再多睡一会儿。” 小素只捧着香皂干巾进来,泡进温水里头打湿,搭在盆边,笑道:“姑娘还是别赖床了。公子临走之前,交代了姑娘一件事。” “什么?” 佟樱从床上下来,穿了衣服,到后院才知道萧玦要吩咐她做什么事,竟然是要照顾那个唤作小鸟的狼狗! 院子里角落摆着的大铁笼,里头是一只通体乌黑的狼狗,猩红的舌头露在尖牙外面。 一看见这只苍狼,佟樱就不由自主的想起来她被吓到,跌倒在雪地里扭了脚的事,脚腕仿佛也开始隐隐作痛。 “大公子怎么交给我这么个苦差事!”佟樱看着这大狼心惊胆战,还好它只是被关在笼子里,她远远的望了几眼:“怎么照顾?托人弄点骨头来叫它吃了便行。” 黑狼张着血盆大口,看见佟樱似乎很兴奋,扬着尾巴在笼子里打转。 佟樱后退几步,小素挽住她的胳膊:“姑娘,你别怕,它在笼子里头呢,出不来。” “我听府里的婆子说,这狼跟了公子许久了。那会儿公子还未成年,去北山野猎的时候出了意外丢了,找了几天几夜都没找到。老太太哭的昏厥过去,所有人都放弃了,往回走的时候,才发现大公子腿上受了伤,正和一只小狼依偎在一块儿呢。” “你瞧,这东西通人性,想必它不会咬你。” 婢子端来一盘烹好的大骨头,双手捧着放到了笼子前。闻见香味的黑狼兴奋的咬着尾巴打转,尖利的爪子搭在铁笼发出铁棍滑动的刺耳响声。 “姑娘,喂它一块吧。你喂它吃的,它认主人。” 佟樱硬着头皮拎着一块扔进了笼子里的盆子里头:“吃吧吃吧。” 黑狼高傲的摇着尾巴,先是昂着头打量了佟樱片刻,而后低着头把大骨头叼进了嘴里。 尖锐的獠牙把骨头咬碎,咯吱咯吱的响着,实在叫人毛骨悚然。 平常人看见这么个凶物肯定会吓破胆,也只有大公子才敢把这么个东西养在身旁。 — 宫中,一片肃静,众臣低着头在玉阶金銮下静默。 天子年逾五旬,收了手里的折子:“众位都有何看法?” 天下承平已久,此次呈上来的折子是江南水患一事,对此,天子颇有愁虑。 自先帝驾崩,改朝换代已经多年,大臣早已年迈,说的也是些枯槁之词,没一个自己领功愿意去南方效力的。 天子改问萧玦:“你有什么看法?” 萧玦只道:“陛下送过去的救济银不算少,可近来几日仍有不少难民涌入京里。” 银子多半是有人私自吞了。 萧玦的话一针见血,众臣窃窃私语,众说纷纭,其实他们何尝不知道此事?只不过碍于江南户守势力太大,不敢说而已。 天子赞赏道:“爱卿所言极是。” 萧玦玉章凤姿做事沉稳,天子青睐有加,便大掌一挥,拟下折子,叫萧玦快马到江南赈灾,顺便查探情况。 萧玦微拱手:“微臣领命。” 天子的后宫中妃子不多,三宫六院未齐。除皇后外,有一萧贵妃,楚贵妃,都是从天子做王爷的时候就进宫里的。 萧贵妃是南方人,发髻高耸,穿着朱红石榴色金祥马面裙,说的一口吴侬软语:“楚姐姐,本宫身旁的丫鬟前些日子出宫探亲,回来的时候给我带了这么个新奇玩意儿,您瞧。” 萧妃打开袋子,露出来一块青色的苏绣帕子,她笑道:“现下里外头的绣娘功夫可比宫里的还要好了。你们瞧瞧这走线,一针一线里头都透着精致。” 苏绣不难,却难得精致,难得有灵气。若是绣的好了,蝶恋花摆在桌上放着,□□就能吸引蝴蝶过来。萧妃手上就是这么一块儿。 楚妃凑过来看了片刻:“哟,还真是。” 楚妃性子高傲,眼光高,摸着帕子的布料也啧啧称奇:“仔细一瞧,都能比得过皇后娘娘的绣功了。” 宫里点着凝神香,素雅的松柏香味缓缓燃烧着,皇后身体不好,不经常出门,她心性平和,终日吃斋念佛,面貌上略显苍老,听了楚妃的话也不生气,笑道:“本宫那是老掉牙的手法了,怎能比得上现在古灵精怪的年轻人。” 楚妃撂下帕子:“咱们几个整天整天的憋在这四方院子里,还不够烦人的。等得了空儿,就出门瞧瞧,也去看看绣出这帕子的绣娘手有多灵巧。” 皇后闻言一怔,并未说话,只点燃了三根香烛。宫里的天黑的快,素白窗杦外头,挂着一轮惨淡的夕阳,浓霞似血。 远处传来悠悠的几声钟响。皇后微叹声道:“我老了,不出去了。你们几个若有心思,便请了旨出去吧。” 楚妃和萧妃相互对视一眼,不说话了。 — 进水胡同,王妈子出来撒水,冷不丁瞧见佟阿娘穿着金丝线帛,满脸嫌弃走在泥里头。佟家的大姑娘似乎嫁进了个不错的人家,一家子鸡犬升天,尤其是佟阿娘,近几日脑袋都仰到天上去了。 看见王妈子,佟阿娘立即走过来:“哟,做饭呢?” 她皱了皱眉:“瞧瞧这腌臜巷子,弄坏了我的鞋。这鞋可是我姑娘给我买的…” “要不去我家吃饭?”佟阿娘有些瞧不起似的打量了王妈子手里拿着的青菜一眼:“这整天吃青菜…连个肉星儿都没有?” 王妈子不想搭理佟阿娘。这人啊,的确一有钱就变了,往常佟家一家子揭不开锅的时候,她还往佟家送过一把小米儿,现在一想想,真够后悔的。 佟家一大家子光紧着儿子,他们街坊邻居的也都看在眼里。那年冬天,樱姑娘那孩子从外头捡人家剩下的苞谷粒回来,天寒地冻的,手都冻的肿了。王妈子看着姑娘穿的单薄心疼,给了她自己的一件旧棉袄,这姓佟的做亲娘的一点都不心疼。 王妈子没说什么,关上了栅栏往屋里去了。 佟阿娘才慢悠悠的进了屋子。她关上门,把鸡毛掸子扔在了炕头:“这死丫头,不识好人言,看我下回去不教训教训她。她真当自己飞上枝头了?若不是我们吧她送进去,她能有这一天吗?” 佟阿爹咳嗽了几声:“算了,你先等几天,等过了这个劲头再去吧。” “等什么!真以为她有多厉害似的,那帕子谁都能绣出来。”佟阿娘灌了口茶水:“不让我去?做梦!每月给的银子她必须得有,要不然我们阿文以后怎么办?” 佟阿爹看着眼前这个趾高气扬到有些陌生的妻子,微微叹气:“别做的太过了,你也不想想,当初…” “当初什么?”佟阿娘怒目而视,打断了他的话:“你个老糊涂记错了吧?当初有什么事?她可是我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为了这么个姑娘我废了多少的心血!” 佟阿爹只顾着叹气:“凡事都有个度。” “我做的有什么不对的?自古以来哪个姑娘不是这样的?”佟阿娘开始抹眼泪:“当初家里穷,还不是我出去纳鞋垫儿卖…叫她给我钱过分吗?人心哪个不是肉长的…显得我多么不讲理一样。她攀了高枝儿,就能飞走了?做梦!” 第33章 秘密 佟樱从小就听话, 叫她做什么就做什么。 佟阿娘势在必得,决定过几天再往将军府去一趟。 佟阿爷倒是心事重重,只顾着咳嗽, 不说话了。 夜幕降临, 夏夜清凉,府中池水游廊, 为了防蚊虫,点了蒲烟, 在黑暗里星星点点。 说是不用去铺子上瞧,可佟樱晌午时还是忍不住转了一圈。铺子雇着两个帮手, 一个是上了年纪的王伯,另两个是来学绣的小姑娘。 除去这三个人每个月的结余, 算着流水还剩下了许多。佟樱一个人绣不过来, 便在门口贴了告示,招揽了几个本来就会绣的绣娘。 佟樱捧着小小的一枚钱袋,里面可足足有十两碎银。她高兴坏了——这是她凭着自己的本事得来的钱。从铺子中回来, 佟樱忙着去了小厨房做饭,做了好大一桌佳肴玉珍。 天擦黑了,日光暗了, 佟樱给蜡烛灯罩上玻璃罩子,轻轻摇动着蒲扇。 屋里静的很, 偶尔听见树梢上有几声蝉鸣,老嬷嬷在内室后头站着眯眼打盹儿。 终于,廊前一阵说话声。有丫鬟行礼:“公子。” 佟樱一喜, 放下青玉团扇,往前走了几步,瞧见萧玦踏月而来, 身上披着的外衣是月光清冷的颜色。她站定了,抿唇笑了下:“夫君。” 萧玦伸手捏了捏她的脸:“今儿个是什么日子?脸上竟有了笑。” 他这话说的,好像她像怨妇似的天天板着脸一样。 不过她没计较,拿起蒲扇朝他扇了扇:“天气炎热,先喝杯凉茶吧。” 她解开他的披风,眼底星点的笑意掩盖不住,分享自己的喜悦:“夫君,铺子的月钱结下来了,足有十两银子呢!” “是么?” 佟樱点头:“是!我从没自己挣过这么多钱!除去进的布料,给帮工的结余,还剩这么多呢。” 不过这对家大业大的大公子来说似乎根本算不上什么。佟樱害羞的瞧他一眼,鼓足了心思:“都要谢谢您…” 萧玦也笑了,缓缓沉声:“谢我做什么,都是你的功劳。” 丫鬟有条不紊的端上来驱蚊香草,又很快退出去,崔嬷嬷也离远了,给了两个人说话的空间。 佟樱颇为献殷勤的剥开了几颗葡萄,葡萄脱了外衣,圆鼓鼓的肚子露出来,她把葡萄放到一盘的圆盘里头,喃喃自语:“我只是不相信…我竟然做成了。以前阿娘经常说我眼皮子浅,说我没主意,自己赚不了什么大钱。” 萧玦幽幽道:“现在呢?你觉得你娘说的对吗?” 佟樱立刻摇头:“不对!她说的不对。我绣的帕子很好看,她们都很喜欢。” 她红了脸,缩到他怀里,小声嘀咕:“夫君,我是不是不够好?见了一点小钱,心里就飘起来了。” 萧玦爱抚着她的细腰,轻声道:“日子还长着呢。” 佟樱点了点头,坐直身子,开始布菜。 他的声音又传过来:“圣上下了旨意,要我去江南赈灾。” 佟樱拿着勺子的手一顿,她问:“什么时候去?” 江南那么远,出门一趟怕要足几个月吧。 他要离开那么久吗? 萧玦揉她的脸:“怎么?舍不得我去?” “也不是。”佟樱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圣上的命令无法改变,她动摇不了他的心思。可这么久了,她日日与大公子同处,他这么猛地一走,就像是浮萍没了大藤可攀,她心里总有点慌。 萧玦环住佟樱细细的腰,掰正了她的身子,让她正对着自己,修长指尖捏了颗葡萄,送进她嫣红晶润的红唇里。 “唔…”佟樱吃掉了葡萄:“夫君,我不吃葡萄,这都是给您剥的。” 萧玦却如同未闻声,依旧塞了一颗进去,他盯了她片刻,幽深的视线像是要把她吸进去,后又俯身,把唇畔吃进了嘴里。 肉嘟嘟的葡萄被碾碎了,甜蜜的汁水在嘴里绽开,顺着双.唇的交接处流下来,太甜了。 佟樱支吾了几声,双手被他的大手握着背在了身后。她被迫着又吃了几颗葡萄。 大公子的声音炙热着压抑着强势:“樱樱要随我去。不去的话,难道不会想我吗?” “才,才不想呢!”谁要想他了。 萧玦搂着她,低头,缓缓舔.舐了她唇角与脖颈流下的葡萄汁儿,四处游荡点火,把她弄得身.子发.颤,他又道:“那樱樱不可怜我?路途长远,万一出个什么意外…” “您别乱说!”这种自己诅咒自己的话怎么能乱说呢,佟樱被迫的仰着脖子承受,还得抽出空来伸着巴掌捂住他的嘴:“快呸呸呸几下。” 夜里叫水很早,小素吩咐着几个婆子抬了浴桶进去。大公子指名道姓的,不要那个大的,要小浴桶。可以前大公子沐浴时都用大的啊? 小素只是有些好奇,不敢多问,放下浴桶就退了出去。谁知道,大公子让侍候的婆子都出去,只剩下了姑娘自己拿香皂,放浴巾。 这姑娘可真够累的,晚上不说,还得伺候大公子沐浴吗? 浴房里忽然传来一阵异响,似乎是什么滑溜溜的东西撞击到了一起,小素心里一紧,别是姑娘脚滑给摔着了。她忙要开口问,姑娘的声儿又细细碎碎的传出来:“唔,慢些…” 浴桶里的水溢了出来。 小素刚要说话,忽然间明白了什么,脸刷的烧红了,连忙低着头走出了安院。 佟樱的脚生的娇俏可爱,小巧的脚趾头泛着粉,蜷缩成一团。她身上只留了件小衣,这浴桶太小了,难以避免的产生了摩.擦。 “樱樱随我去不去?!”他故意挺.了下。 “去…去。”佟樱欲哭无泪,声音低到不能再低了:“去…” “我的乖,这才听话。”他又说了句:“樱桃可真好吃,甜丝丝的。” 下雨骤至,忽然下了满地,池塘里雨点乱打残荷,一点睡莲悄悄探出头来。 佟樱不想听他乱说话,乖乖的闭上了眼。 — 夏宵夜短,天气亮的早。佟樱在铺子里头坐着的时候,帮工的小绣娘拿进来了张告示,招揽着众人看:“你们瞧,宫里头的御丝坊又要办比赛了,奖金可真够多的。” 佟樱接过告示来看,她有些生疏的字不认识,却能看的懂大概的意思。 小绣娘笑:“樱樱姐姐,你手艺好,要不要去宫里头试试?” 去宫里的御丝坊吗? 佟樱连想都不敢想,那种地方,有能耐的人不在少数,她这只是些三脚猫的功夫,怎么能有资格和宫里头有资历的绣娘比? 佟樱淡笑着摇了摇头,继续绣着手里的玉绢花。小绣娘见她摇头,便放下了告示,穿上了针线与她一同绣,她的手总是不够稳,绣出来的远不及樱樱姐姐绣的好看。 小绣娘在家里没活做,差点没被父母卖到勾栏里头去,是佟樱看她可怜,给出了一个月五两月银的好价钱,小绣娘才有机会到这里学个手艺。小绣娘心里偷偷想,樱樱姐姐长的漂亮,人又和善,绣的帕子都是顶精致的,她也想学成这样的绣法。 最后一针的花蕊绣完了,浅粉渐渐过度成深粉,花朵中间的花蕊金黄清透,小小的帕子上添了别样的滋味。佟樱收了筐子,眼睛却不由自主的落在了桌角压着的那方告示上,宫里的御丝坊她听说过,里面绣女成群,个个儿都是有功夫的,哪个不比她厉害? 她曾经有幸看过一袭蓝金祥云绣袍,金丝穿过帛锦,透亮又清澈,像是夕阳边燃烧着的晚霞似的,拿在手中根本感受不到什么份量。 是上好的一件佳品。 这时铺子进来了个客人,佟樱便起身去招待了,她慢慢解释着布料花样:“您先瞧瞧,喜欢什么样儿的就告诉我…对,这件也很好看,符合您的身份气质…” — 宫里侧门慢慢打开,从里面行驶出来一辆金撵马车。 萧贵妃穿着轻便衣裙,同楚妃说着话:“叫皇后娘娘出来转转,她也不出来。日日闷在宫里烧香拜佛的,不憋闷才怪。” 楚妃闻言一顿,叹了声气:“自从出了那事,姐姐就很少出门了。” “人不都得往前看吗?总是拘泥于以前的事,怕是走不出来的。”萧妃细声道:“那样的事,我们谁不难受?谁又能料的到呢?我至今还记得,那孩子睁着大眼睛看着我,叫我萧娘娘,说自己想要吃糖…” 萧妃叹了声气:“罢了,说这些没有用。今天在外头转转,看看城里有没有什么新鲜玩意儿,带回去也好给姐姐解个闷儿。” 马车行驶到东直门,两位打扮成寻常妇人的娘娘下了马车,只留了几个随从,一家铺子一家铺子的瞧了过去。 见一家铺子很是热闹,铺子的牌匾上写着朱色的“樱桃阁”三个字,萧妃思索片刻:“呀,这里就是那个小有名气的绣品铺子吧…进去瞧瞧。” 楚妃正忙着挑糕点,并没有回头,萧妃走了几步,忽然透过门廊瞧见柜台前头一张脸,那姑娘正笑着和别人讲话,柜子挡住了半边,只露出了半个身子,她穿着石榴色的罗裙,裙边一层一层的荡开…那张脸,那张脸… 萧妃心里好像被砸开了个大口子,心脏莫名重重一跳,仿佛看见了四岁的玉璋郡主扒拉着她的裙子,委屈巴巴的说自己要吃糖。 玉璋郡主… 怎么可能!那孩子早就死了…十几年前溺水死的…元宵节出来看花灯的那个晚上,小孩子跑得快,一个没看住,跟着她的嬷嬷被挤走了…半夜里才发现孩子丢了,第三天在河里捞出来了个缠着水草的小鞋子,那鞋上的金鱼草还是皇后娘娘一针一线绣出来的。 皇后娘娘一夜间苍老许多,她们几个心里也不好受,自责着问自己,怎么偏偏那一晚上出门看花灯了?怎么偏偏连个孩子都没有看住… 萧妃一时之间愣神的怔在原地,楚妃碰了碰她的胳膊:“姐姐,你看什么呢?这么入迷。” 楚妃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也怔住了,萧妃喃喃自语:“你也觉得像吧…若是玉璋那孩子长大了,恐怕也差不多这个年纪…” 两个人失神的看了片刻,整理心思进了铺子。 佟樱忙过来招待,笑了笑:“二位夫人看点什么?” 萧妃指尖拂过柜面上箩筐里的层层绣花,又打量她的脸:“这都是姑娘绣的?手可真巧。” “夫人谬赞。”佟樱介绍着这些丝帕:“这些都是苏绣,用的是上好的绢布,拿在手里轻薄,当个汗巾,手绢什么的,都是好的。” 萧妃点了点头,眼睛依旧盯着她。 佟樱被看的有些不自在,就听见妇人问:“姑娘是京里的人士吧?看着到有几分面熟,在哪里住的?” 佟樱一愣,问她这干什么? 她一五一十的回答:“是。我是京中人士。家在城西。” 萧妃点头:“这样啊。” 一定是她眼花了。 萧妃心叹是自己看花了眼,随便指了几个:“这几条给我包起来吧。” “好。” 可楚妃偏要一问到底:“姑娘,看你年纪不大,家中父母可康健?” 佟樱麻利的打包了几条帕子,抿唇笑了:“家中父母都很好。您慢走。” 她一笑,脸颊旁边有了两个可爱的小梨涡,一张脸很是讨人喜欢。楚妃怔了半天才回神,这张脸…和玉璋真像啊。若是玉璋长大了,怕也是这样心灵手巧,这样漂亮的小姑娘。 楚妃碰了碰萧妃的胳膊:“姐姐,走吧。” “嗯。” 萧妃提着裙摆慢慢的下了台阶,台下头几个妇人在说嘴,说是谁谁家丢了个孩子,那孩子被人牙子拐了去,送到南城根儿底下低价卖了,正巧被那去寻的亲生父母瞧见了,大哭着要报官告那人贩子。 “天杀的人牙子!就该烂在泥里!”妇人激动控诉。 萧妃听着听着,额头出了一层冷汗。 怎么可能呢?一定是她多想了,都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 可她心里总有个声音。两个妇人走远了,上马车的时候,萧妃抹了抹眼睛:“下次过来的时候叫上姐姐吧。万一呢…万一那是我们的璋儿…” 楚妃凝神,放下帘子,重重点了点头。 第34章 水路 将军府, 朱红的大门前停了几两辆青色马车。 京里的贵眷经常来回走动,他们大都在朝里有个一官二职,时常联络, 也好互通消息。 内室, 烟雾缭绕,檀香清淡。屋中屏风后坐着几个女眷, 除了年纪大的几个,还有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女。少女穿朱红裙子, 手持靛蓝浅色绢帕,头上别着几根丝银梨蕊钗, 整个人端庄秀丽。 老太太不得夸赞:“月儿这丫头,出落的愈发水灵了。” 安国公府夫人摇头笑道:“哪里。老太太别夸她, 再夸又要飘了。” 苏银月拿着帕子掩了掩唇:“娘!” 安国公府夫人有意而来:“听说玦儿接了圣旨, 去南边了?” “是。你们来迟了一步,今个晌午走的。” “他年轻,有能耐, 得圣上器重,没什么不好的。”安国公夫人话音一顿:“可我听说,玦儿是带着他身边那个妾去的?” 老太太没成想安国公夫人提起这茬儿, 打了个笑:“总归是年纪小,心里没轻没重的。旁人劝他也不听。” 安国公夫人自然知道萧玦的心性, 轻轻抿了口淡茶:“我家的闺女可是自小娇养着长大的。若是以后夫主宠妾灭妻…” 老太太忙摆手:“夫人说笑了,哪里的事儿!玦哥儿只是刚娶,头几个月觉得新鲜, 迟早得淡了。月儿是我自小看着长大了,怎会受委屈?” 将军府和安国公府有意要联亲。 老太太心下颇多顾虑。朝中势力盘根错节,两颗大藤盘匝在一处才最坚实。而安国公府的嫡女苏银月, 才貌出挑,面容姣美,正是嫡子联姻的最佳人选。 “月儿可要留下来用晚膳?”老太太慈眉善目:“我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吃一道芙蓉糕。到时候叫小厨房给你做好。” 苏银月脸微红:“多谢老太太。” — 大河宽敞,波涛翻涌。一搜朱红帆船迎风而鼓,行驶平稳,扬起浪花。大船二楼设有厢房,和平常内室布置无差。 佟樱有些晕船,病恹恹的趴在榻子上,内里翻涌,却什么都出不来。她委屈道:“早说我不跟着来了…” 萧玦打湿了帕子,擦拭着这张苍白虚弱的小脸儿:“再有半日就到了。” “唔…”佟樱虚弱无力,身子软的像水,从榻子上气喘吁吁的爬起来,眼底泛起层薄薄泪花,只顾喃喃自语:“再也不坐船了…” 船在风浪里颠簸了一下,佟樱靠在了萧玦的胸膛前,抓着他的衣领,唇泛白而干涩,萧玦用指尖沾了水,给她抹在嘴唇上,苍白的玉兰花逐渐有了亮色。 他心头一动,低头含住。 佟樱无力动弹,呜咽了片刻,控诉他:“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要欺负我…” “怎么是欺负?”萧玦振振有词:“瞧你嘴唇干的都破了皮,我这不是在给你上药么?” “有这样上药的么…” 佟樱娇声抵住他,偏了偏头,拧他的胳膊:“我难受。” “亲一下就不难受了。”萧玦给她喂水,几滴水顺着光洁的下巴滴到脖颈里,他一寸一寸的擦拭干净,哄着她:“娇气的不行。” 佟樱心里委屈,他非要逼着她去什么南边,去南边就得走水路,她从来没有坐过船,刚开始上船的时候还挺新鲜,后来就不行了,头也晕,眼睛也看不见,耳朵里头还叫唤,整个人像踩在棉花上站不住。都怪他! 还有那么久的路呢…怎么熬下去? 她无力的缩在他怀里头,虚弱的睫毛轻轻颤动着,萧玦伸手给她围上了被子,裹成了一只胖胖的蚕蛹,边一下一下的拍打她的脊背:“成了,闭上眼,再一睁开就到了。” 佟樱闭上眼,摇了摇头,心里记恨他,偷偷在心里头说了几句大逆不道的话,晕晕乎乎的睡了过去。 一觉睡醒,天黑下来,船也平稳了。佟樱好像适应了水路,也不是很难受。 萧玦正在窗边读书。湿润的江风吹拂,他的发尾微动,清明沉稳的一双眼睛,身上的天青色云纹鹤袍一尘不染,这种时候,他就和平时使坏的时候一点都不一样了。整个人如同一株雪上傲立的松。 佟樱从榻上坐起来,揉了揉眼睛,肚子咕咕叫唤了几声。 “醒了?”温润的声音响起,萧玦撂下书,招了招手:“过来。” 他差人备下了膳食,几盘子都是酸甜口味的甜食。 佟樱忽然有些心虚,大公子对她还是很好的,她不应该在心里偷偷说他。 “吃吧。” “您不吃吗?” 萧玦答:“我不吃这些。” 不吃这些吃什么? 佟樱不再拘束,大快朵颐起来,这道糖醋肉做的可真好吃,这么好吃的东西大公子都不吃,他想吃的是什么好东西? 寂静的夜晚,风声簌簌,寂静中时不时传来浪花打在船板上的声音,佟樱很有胃口,吃了一小碗饭,最后撑得慌了才放下碗。 她到将军府之后胖了一圈,腰还是细的,就是衣服都小了,尤其是小衣,上.头绷的紧紧的很不舒服,光今年开春以来就换了足十多件。 也不怪她长胖,每日吃的可不少。 佟樱小小的打了个嗝,没有再打扰萧玦看书,绕着内室走了几步消食。 花苞一般娇嫩的小姑娘细腰圆.胸,每走几步,上.头圆鼓鼓的两团儿就颤了颤,偏偏自己还不知情。 萧玦放下书,下了榻子:“去外面走走吧。” 佟樱吃饱喝足,也不难受了,有了赏景的兴致,跟着萧玦出了二层厢房。 一打开门,江风扑面而来,河岸开阔,两岸高山不绝,一轮满月当空,江面上洒下细碎的光点。 耳畔是呼呼的风声,成群结队的萤火虫飞了过去。 佟樱惊呆了,伸手想捉住几只:“这上头还有萤火虫呢!” 她跟着萧玦走下□□,一楼住着船里帮工的人,湿漉甲板上,视野更加开阔。 萧玦捉住她的手,十指相扣,一开始佟樱还怕人瞧见,往后缩了缩,后来发现这船上只有他们二人,想必是因为夜深,别人都休息了吧。 于是她也不动了,乖乖的让他牵着。 两个人在船面上沿着栏杆走了几圈,佟樱不撑的慌了,却还想再看看景色。萧玦却有意带着她回厢房。 佟樱不解:“怎么不再这儿多看看呢!这景色多美呀。” 萧玦沉声回她:“还有要紧事没做。” 什么要紧事? 佟樱很快就知道是什么事了。 她忘记了,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坏人。 大公子竟然带了那身用朱纱布料做成的衣裳,说是衣裳,其实什么都遮不住,上头和下头都能瞧见。她不好意思,不想穿,他就哄着她,还上嘴咬… 佟樱都快羞的哭出来了,这不是家里,她的膝盖很快就磨疼了,外头就是开着的窗子,虽说夜深人静的根本没人,可她还是觉得羞,她背对着,看不见他的脸,只能支吾着几句,又怕声音太大了叫别人听见。 简直要荒唐死了! 她的细嫩手指扒在窗杦上,迫不得已的回头,再别开眼。船行驶的不稳,她根本站不住… 临到早上的时候,天都蒙蒙亮了,她晚上根本没睡多久,大公子太坏了,一会儿摁着她趴在桌前头,一会儿是屏风…佟樱欲哭无泪,她就知道跟着他来没好事! 佟樱双腿发颤,连站都站不稳了。他给她穿上了衣服,拿披风整个遮住脸,抱着她下了船。 “我要自己走…”她声若蝇蚊,她才不要被别人看见是大公子抱着她下船的,没准会有人说她是个勾引人的狐狸精。 “你能自己走吗?”他问。 这问题把佟樱问住了。她红着脸埋在他脖子里,不再说话。心想我不能走路也是你害的。呜呜。 朝中派遣的官员都已经在岸边等着了,见萧玦出来忙来迎接,恭敬道:“萧公子,我等已经在此恭候您多时了。” 接他的是三四个人,并不多。看见萧玦抱着个遮着脸的女人,他们很识时务的没有多言,将马车的帘子撩开:“请。” 萧玦微点头,稳步而来,上了马车。 一阵若有似无的香味飘散。 王员外呵了声,看着驶离的马车:“白忙活了。把那些备下的姑娘都撤了吧。想不到这人竟然还带着姑娘来了。” 旁边一个下属摇了摇头:“都说他年轻有为,我看着,也不过是凡夫俗子一个。” 王员外白了他一眼:“这话不能乱说。” 毕竟这位爷是上头派下来查银子的,要是查出来什么,难免一顿牢狱之灾! 南边的风俗景色也京中不同。发了的大水刚过,河道都蔓延着泥泞,空气中有难以忽视的腥味。 萧玦将佟樱拦腰抱着上了二楼雅间,将她放在榻上,亲了亲她的眼皮:“你在这里睡会儿,昨夜里都没怎么睡吧?” 佟樱偏过头不说话,在他的舔.吻下红着脸。身上一松,他离开,佟樱伸手拽住他的衣袖:“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日落之前。”萧玦回她:“不用害怕。这附近都是我的人。” “好。”佟樱松开手。 耳畔传来廊下她听不懂的陌生吴侬软语,佟樱紧紧裹着自己,脱了披风,慢慢闭上眼。 第35章 乖巧 — 与此同时, 宫中太廊殿,皇后正跪在软垫上,闭眼捻动着一串佛珠。 萧妃夜半急至, 思来想去, 把她所见所闻都说了:“姐姐,我前几天去外头, 看见了个小姑娘。那姑娘…长的和玉璋像极了。” 听见这话,皇后的心里像是被针扎了一刀子, 捻动佛珠的手指一顿。她并未说话,沉息静心。 萧妃不由得抹起了眼泪:“姐姐, 你去外头看看吧。看看那姑娘长什么样儿,是不是玉璋, 你一眼就能瞧出来…” 皇后心如刀割, 整整十三年了,每个夜晚,她盯着空荡荡的内室发呆, 殿里的宫人每次都会送上几盘樱桃奶羹过来,玉璋最喜欢吃了,那年冬至的前一个晚上, 小小的玉璋还说,娘, 我要吃樱桃奶羹。 “晚上不能吃甜的,要不然牙上会生虫。” 皇后心头哽咽,若能重来一次, 她又怎么能忍心连奶羹都不给她吃… 手里的佛珠四下散落,哗啦啦滚落了一地。皇后站起身,喃喃自语:“玉璋早就死了。” 萧妃急道:“出去看一趟又能怎么了!不碍什么事。我和楚姐姐都商量好了, 求您去瞧瞧吧。” 扑通一声,萧妃跪在地上,垂泪不语。 夜深,殿里又像是无澜死水一般寂静,水是死的,人心也是死的,憔悴的皇后终于点头,缓缓坐到榻前,手里拿着个发了旧的兔子玩偶。 — 江南,难民已经集中收留。萧玦随意打量,王员外一一指道:“这几个粥棚子,都是新添的。里面是上好的大米,都是朝廷派下来的救济粮。” 枯槁消瘦的难民挤在一处,竹竿一样干瘦的手腕举着豁口的大碗讨粥。 王员外是个矮胖子,颇为泛油的脑袋上扣了一顶红纹瓜皮帽,俩小眼睛一眨:“爷,您是圣上派下来的,咱们都信得过您。” 萧玦点了点头,王员外心头一喜。 萧玦随意走了几步,看见墙角靠着个皮包骨头的孩子。那孩子缩在母亲怀里,病恹恹的睁着眼。王员外呵斥:“怎么不去讨粥喝?还等着别人给你们送过来不成?” 干瘦女人一阵惊皇,怀里的小孩儿先开了口:“新粥好喝,挤不进去。旧粥难喝,都是泥和沙子…哈哈哈哈…” 王员外怒道:“嘿…小王八蛋。” 萧玦冷声:“下去。” 王员外一怔,额头浮上细汗,敢怒不敢言。萧玦蹲下.身,和小孩平视:“你说什么?” 小孩指了指粥棚子:“这些都是昨天晚上新添的。好喝,人们都抢着喝。我和阿娘挤不进去,摸不到,弟弟已经饿死啦。” 童言天真,小孩眨巴着黑黢黢的大眼睛,指了指王员外:“他以前送过来的粥,里头都是泥和沙子,没有人喝。他还说不许往外说。” 萧玦摸了摸小孩的头:“乖孩子。” 他掏出来钱袋,递给女人。女人诚惶诚恐的接过。萧玦睥了王员外一眼:“还有什么要说的?” 王员外大惊,怎么就忘了这一茬儿! 他想解释什么,张了张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扑通跪在地上:“爷!那银子我跟您一半成了吧?您七我三!实在不行您八我二!” 萧玦踹开王员外扒在他腿上的短手,转身离开,远处走来几个侍卫,架着瘫倒的王员外拖到了马车上。 救济金一事查清楚了,圣上龙颜大悦,拟旨命萧玦回京。佟樱迷迷糊糊睡了一觉,没成想萧玦的事情就已经办完了,她惊讶道:“这么快?” “本来就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萧玦捏她的耳朵:“他们那些老骨头不想过来,只能我过来。” “诶,痒。”佟樱缩了缩,撩开被子下榻,“我去给您要些吃的。” “嗯,去吧。”被子里都是佟樱身上清淡的甜香味,萧玦靠在榻上,阖上眼皮。 紫檀嵌云小石屏风后,佟樱进屋里的时候萧玦已经睡着了,呼吸清浅。她把托盘放在了小桌上,半蹲在榻前看他,看他浓密的眉毛,眼睛,高挺的鼻梁,还有薄唇边一颗微不起眼的小痣。之前怎么没发现他长了一颗这样的痣呢? 以前都是她挨不住困,早早就睡过去了。现在睡着的人是他。佟樱起了坏心,大着胆子伸出手捏住他的鼻子,本来是想把他憋一下子的,结果没成想他根本没睡着,突然睁开眼,视线炯炯。 他一伸手,佟樱脚下站不稳,倒在了他身上。他胳膊长,大手搂着她,就像搂着个小玩意儿,把脸往她颈窝里埋了埋:“不许说话,也不许动。” 他搂着她,慢慢睡了过去,屋中一时寂静下来。 醒过来的时候佟樱睡迷糊了,眼睛睁不开,她似乎有些水土不服,总是困顿的睁不开眼。回程的马车已经在楼下等着了,萧玦休息妥当,神清气爽:“起了。” 佟樱翻了个身:“我不起。” 她实在是睡糊涂了,竟然娇声娇气的向他张开双臂,嘴里撒了个娇:“你抱着我下去。” 佟樱脾气顶好,但起床气却大,拿锦被捂着耳朵摇着脑袋:“我不想动。” 萧玦笑了声,给小姑娘系上了披风,牢牢的掩结实了,搂在怀里下了楼梯。 出了门,佟樱才反应过来——她这是在做什么呀,竟然央求着他抱着她。这□□的,无数双眼睛都看着,她觉得真不好意思,自己一定是脑袋抽了! 她的小.身.子很瘦,肉都长在该长的地方了,萧玦不费吹灰之力的把她抱到了车厢里。 马车宽敞,榻上铺着鹅绒暖榻,烛火扣着玻璃罩,光线柔和,在这暖光的光线里,佟樱悄悄挑开了一截帘子,马车渐渐驶动。 两瓣樱桃纯而莹润,勾引着人一口吞了。佟樱放下了帘子,双手被锁在身后,马车轱辘徐徐驶动,掩盖了车里的某些声响。 樱桃甜美,汁液顺着淌下来,清甜滋润,丝丝入缕。 回程就快多了。佟樱缩在床榻的一角,光洁的额头抵着枕头,她听着两岸绵延不绝的水声,忽然觉得自己也变成了这一朵朵浪花,任由着船桨击打过来,她心里一颤,没地方躲避,浪头越来越大,水流不止,碎银般的江面并不平静,一轮明月上中天。 “夫君。”佟樱仿佛若无可依的浮萍,在浪中上下翻涌,她小小的指尖抓住他的指头,回过神来后说:“夫君。您会娶妻吗?” 她喃喃自语:“我只是个妾氏,本来不该逾越规矩,跟着您来办公务的。老太太和夫人知道了,或许不高兴。” 萧玦贴住她汗湿湿的脸颊:“娶妻?娶谁?樱樱想让我娶妻吗?” 她想让他娶妻吗? 可这事从来轮不到她说话。她出身不高,原本配不上光风霁月的大公子,老太太抬举她,给了她机会,她应该知恩图报。 佟樱有预感,他不久后很快就会娶了别人,那是一个家室,才貌都很好的女子。他便不会来她的屋里了,或者是一个月来一次,或者是三个月来一次,或者是整整一年都不来看她… 佟樱忽然觉得那样的日子实在是难熬,她抿唇不言,贝齿轻轻抵住下唇。心里头有了微弱的祈祷,若是在那样孤独的日子里,有个孩子承.欢膝下也很好,至少她喜欢小孩子… 佟樱擦了擦脸上的汗,下定决心,笨拙的主动挽住他的胳膊,微一低头,做出了从来没有做出过大胆的事情。 浪花四溅,夜深了,寂静的黑暗里没人说话。有人早就进入梦乡相会周公,而有人正欢.愉不止,两厢.沉.沦。 — 宫中,皇后终日失魂落魄,皇帝一身龙袍坐于主位正劝着:“那么些年过去了,你也早该走出来了,日日沉湎在过去,怎么才能走出来?” 皇后闻言微怔,轻声道:“您自然走出来的快,您有那么多个孩子,而我只有一个玉璋…” 皇帝将手里茶杯重重放下,“啪”的一声响。无数次他耐着性子劝她,总会被这些乱七八糟的由头驳了兴致回去。他拂袖离去:“罢了,你爱哭就哭吧!” 皇后站起来,冷声道:“等等。本宫想出宫一趟。” 她在后宫呆了十年之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皇帝无数次劝她外出散散心,怎么今日有心思了? 皇帝闻着檀香味道早就烦了,挥了挥手:“朕允了。” 皇后福身:“谢陛下。” 清冷的视线淡泊又脆弱,透过帘子向外望去。萧妃心里紧张,双手揪住袖子:“姐姐,快到了,就是那家铺子。” 撵轿稳稳停住,街上人来人往,不住有人好奇打量过来。皇后心里叹息,苦涩百转千回,压着颤抖的手指撩开帘子,下了轿子。 萧妃走进铺子里。小绣娘出来问:“您要买什么?” 萧妃略打量四周,没见到想见的人。她略一思索,沉声:“前日那个姑娘呢?瘦瘦的,大概这么高。” 萧妃简单比划了几下,小绣娘很快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谁,道:“我们家姑娘出远门了,最近回不来。” “什么?出远门了?” 皇后眼神憔悴,佝偻的背挺直了。心里最后一点念想也没了,她这是在做什么梦,难道还不肯接受现实吗?听宫外头有个姑娘长的像玉璋,就着急忙慌的过来了。皇后实在是觉得自己好笑又可悲,她和玉璋的母女情分早就断了。 皇后慢慢走出回廊,对着惨白的天色望了一眼,低下头,慢慢走进轿子里,消瘦的身形仿佛被风一吹就没了。罢了,她不会再再也不会心存妄想。 萧妃连忙追回来:“姐姐,您别灰心,过几天我们再来看看。” “不用了,不用了!”皇后两滴眼泪滑落,声音忽然高了起来:“璋儿早就死了,被水淹死的!那年冬天那么冷,也不知道她好不好受,谁都不怪,只怪我!死的怎么不是我?” 萧妃按住皇后的手,劝道:“下一次您就看见那姑娘了…您好带得见一见阿…” “没有下一次了。”皇后虚弱的靠在榻上,眼角皱纹明显,她咳嗽了几声:“萧儿,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我们三个从王府的时候就是好姐妹,以后也是。你不用劝我了,我也不会再出来。” 樱桃阁里头客人不绝,没人留意到街角一架金丝软轿慢慢离开,轿中时不时传来一阵哀拗压抑的妇人哭声。 第36章 嘤嘤 与金丝软轿擦肩而过的轿子里, 两个人闹的正欢,佟樱本来年纪就不大,性子又乖顺, 只顾着乖乖听话, 他说什么就怎么做,要不就张着嘴, 两弯细细的红鱼儿缠绕在一起,她舌头尖儿又麻又酥, 和吃了蛰人的果子感觉一样。 “再张开点。”萧玦修长指尖挑着她的下巴,轻声哄道:“这样更舒服。” “唔…”她才不相信大公子说的话, 大着胆子咬了一下,然后躲在一旁, 黑亮亮的眼睛看着他。 萧玦怜.爱的抚摸着她的发丝, 眉眼,额头,微肿了的唇。这精致的小人儿, 从上到下,完美的挑不出一丝瑕疵来。他起了疑心,这样一个漂亮的人, 真是那样一户人家长大的? 他问:“你的生辰是哪天?” 佟樱摇了摇头:“只知道在秋天。阿娘记不清楚了。” “没给你过过一次生辰?” “没有。”佟樱老实回答:“秋天事情多,麦地子里缺人手。况且阿娘从没说过在哪天。” 萧玦凝视着她。佟樱生的娇俏而妩媚, 尤其是这双漂亮的眼睛,当里面含着水雾的时候,简直能把人的魂儿都勾了去。萧玦回想起佟阿娘的面容, 真是寡淡的上不了台面的一张脸。 这母女两个长的不像。 他含住近在咫尺的樱桃珠,怜爱道:“就下个月初一吧。给你过生日。” 佟樱眨了眨眼:“真的吗?过生辰都做什么?我从来没有过。” “你想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萧玦的声音低沉沙哑, 搂着这柔若无骨的小身子,附到她的耳边:“骑马,秋猎,捉鱼…” 佟樱仔细想了想,这些她都不想做,怪累腾的。 佟樱在萧玦的怀里又缩了缩,她仰起头:“那就全凭您来安排吧。” 她下意识摸了摸嘴唇,上面酥麻不止,她不明白大公子为什么喜欢吃这里,就像吃一块永远吃不完的糖一样,得了空儿就把她摁住。 佟樱的手心落在小肚子上,隔着轻薄的衣料,她能摸到柔软的肚皮。她沉沉想着,什么时候呢… 嘴唇又被吃进去,佟樱红了脸。帘子轻晃,两个人闹着闹着就到了府邸。 佟樱将身上的整了整身上的衣裳。她穿着淡青色的罗裙,流水帛的短褂子,小巾上绣着几多玉兰花,掩不住俏丽有致的身段。 回京先回了将军府向众位长辈请安。老太太的屋里,换了一架新的梨花软锦木榻,佟樱上前几步,向着木榻福了福身:“祖母安。” 老太太正品茶,放下了手中茶杯,笑道:“嗯。且起来吧。你们一晃也搬出去了快一个月,我瞧着你倒长高了些。” “多谢祖母记挂。”佟樱垂眼坐到一旁。 老太太道:“今儿我们府上来了个贵客。月儿那姑娘,你还记得吧?” 这句话是对萧玦说的。萧玦没什么印象,也没有回答。 老太太笑:“你不记得也是常事。今儿你就见见她,年纪轻轻的人要多说说话。人家可是国公府正经的嫡女呢。” “银月,你进来吧。” 从门廊里进来个姑娘,年岁不大,姿态秀雅。一身朱绯色青烟薄罩衫,耳上两只碧色螺坠,发鬓前有两只郁锦玉簪子。她大大方方的走进来:“老太太.安。” 单凭一个人的行事姿态来看,就能大概看出这是个什么样子的人。苏银月一瞧,便是正正经经娇养出来的大家闺秀。她面上不带表情,两只眼睛落在佟樱脸上稍微打量片刻,旋即收回了目光。 佟樱被她看的心里一跳,骤然垂下视线。 国公府向来位高权重,嫡女的身份自然也是打生下来就镶着金。老太太越瞧越满意,只笑道:“月儿年幼时常来府上,你忘了?” 萧玦声音清冷:“时间太久,已经忘了。” 苏银月听见这话不觉有意,很快,她的视线就又被一旁坐着的佟樱吸引过去了,心里悄悄想,这妾氏生的模样真是好看,不输她见过的大家闺秀。 佟樱只觉得这位姓苏的小姐盯着她,一时之间如坐针毡。 请过安后,佟樱兴致不高,蔫蔫儿的着跟在萧玦身后。他去朝廷里复命,只差人抬轿送佟樱回铺子。 上了轿子,忽的听有人在身后叫她。佟樱探身一瞧,原来是那位苏小姐。 苏银月款款而来:“姑娘,能与我说几句话吗?” 佟樱抿唇点头,下了轿子,叫青松一行小厮在廊前等一会儿。 两个姑娘顺着长廊走到了亭台里。 亭台临水,粉荷绽开,苏银月面上带笑:“你是哪里人?” “京中的。” “我听老太太说,你已经嫁了半年了?” “是。”佟樱有问必答。 苏小姐身上有书卷气,知书达礼,并未咄咄逼人,如同廊前吹拂而来的风。 “他对你好不好?”苏银月问。 佟樱怔了片刻,小声回:“大公子待我极好。” “你不用害怕。”苏银月笑了:“我只是和你说几句话,并不会为难你。” “嗯。”佟樱不太知道要怎样与她相处,只是一字一句的回答。好在苏银月并没有多问什么,只说了一会儿话。 佟樱回到了铺子里依旧回不过神来。苏小姐生的清秀淡雅,气质斯文,性情,家室也好。是一个很好的做正妻的人选。 她昨天就是这样想的,未成想这一天来的这么快。 苏小姐样样都很好。 而她… 佟樱撑着下巴愣神,她想到小时候,跟在娘亲身后。有街坊说她长的好看,阿娘只会说:“好看有什么用?好看能当饭吃吗?她读书写字样样上不了台面,也只有那张脸能看的过去了。” 阿娘的声音很低,以为她听不见,其实她全听见了。阿娘说:“长的漂亮,以后就是伺候男人的命…等到年龄了,给她指个不错的人家…” 弟弟生病精神不好,阿娘就把弟弟搂在怀里哄他,给他买麦芽糖吃。 佟樱那会儿很小,她心里忽然不好受,在她小时候,阿娘这样抱过她吗?她全都忘了。 小绣娘拿着新货摆到货架上,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姑娘,你不在的那几天,店里来了几个人找你。” “找我吗?什么样的人?”佟樱问。 小绣娘比划了几下:“是两个上了年纪的妇人,打扮什么的都不错。也或许是见了您的手艺好,来取经的。” 佟樱点了点头,站起来和小绣娘一起理货。她正想着事情,阿娘来了。佟阿娘穿的很素静,手里拎着些草药。 佟阿娘把草药放在桌上,佟樱一时半会不知道和她说什么。 “好孩子,你瞧你这几天都瘦了。我给你从铺子里抓来的补药。”佟阿娘笑着抓住佟樱的手:“你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娘心疼你。” 佟樱眼眶微红,她张了张嘴:“娘。” “之前的是是娘不对。”佟阿娘打量着这个店铺,她真是昏了头。姑娘赚来的钱,不全都是她这当娘的吗?还真是够傻的。 佟阿娘亲昵的揉着佟樱的脸:“告诉娘你不怨娘吧?诶呦,那会儿我真是瞎了眼了。这铺子不是挺好的么!还是我闺女有能耐。” 佟樱抿唇不语。佟阿娘只说:“听说前几天姑爷带着你去江南了?姑爷对你是真好!好姑娘,再挣把气,让姑爷彻底对你死心塌地,到时候再开那么几家铺子…要是人手不够,就叫娘来帮你…” 佟樱抽回手,摇了摇头:“一家铺子就够了。” 佟阿娘想骂她傻,后来强强忍住没说,呵呵笑了两声:“娘看你这样就高兴了…” 佟樱看着她,她吸了吸鼻子,别过眼:“我这里还忙,您先走吧。” 这就要赶她? 佟阿娘难以置信,又不敢多说什么,支支吾吾了两声:“那阿娘就走了。记得喝了这药,对身子好。” 她压低声音,挤眉弄眼:“容易怀上孩子。” 佟樱点了点头。 晚上,游廊前掌了灯。一点一点的灯,影影绰绰的模糊在黑暗里。 佟樱坐在罗汉床前发呆。 这屋里的博古架前新填了一张红木嵌螺钿三坪榻,地方很大,铺着柔软的丝被。大公子这几天晚上喜欢在那上头,每每温存,磋磨的不轻。事了,她会在腰间垫上一个枕头。 佟樱移开视线,坐到书桌前写字。她会写的字不多,歪歪扭扭。 写了几笔,佟樱懊恼的放下手中的青玉狼毫笔。她把镇纸推到一旁,趴在了桌子上,脸贴着凉凉的桌子。 苏小姐的模样一直在她脑子里回荡。那才是好人家的姑娘,是天生娇养着长大的,心里头不会存什么坏心思,反观她,没什么拿的出手的,无论才气或者性格。佟樱心里不由得一阵苦涩,她慢慢闭上眼。 不小心在书桌前睡着了,再醒过来的时候,大公子已经回来,正要给她披上一块薄被。 佟樱睁开眼,慢慢坐起来,看着他。 “怎么在这睡着了。”萧玦问。 他并不是责备的语气,反而带着十成的温柔。佟樱却眼睛发酸,摇了摇头,接过薄被放在半半床上,只说:“我去给您放水…” 萧玦伸出手,从背后环抱住她:“怎么了?不高兴?” 佟樱摇头:“没有。” 她被转过来,正对着他。萧玦的指尖抹了抹她的眼角:“小花猫。” 佟樱低下头,鼻子总忍不住发酸,眼泪簇簇滚落,她不知道为什么。萧玦拥着她坐下,擦拭了她的泪:“我的乖,谁让你受委屈了?” “没有谁。” 佟樱双眼发红,鬓角的发丝被打湿。她被迫缩在他的膝前,声音低的不能再低:“今天我娘来看我了…还给我买了补身子的草药。” 她的额头抵在萧玦胸膛前,默默道:“阿娘从来没有给我买过什么东西。她买了,我应该是高兴的…” “然后呢?”他有十成十的耐心。 “没有然后了。”佟樱听着大公子强而有力的心跳,“我只觉得我很奇怪。我没什么优点,您说,我是不是配不上别人的好?” 她喃喃自语:“今天我看见了苏小姐。苏小姐气质真好,就像一幅画一样。” “你羡慕她?羡慕她什么?出身?” “不是。”佟樱摇头,她慢慢说:“苏小姐认识很多字。而我却…” 萧玦安抚着她的背:“那我每天教你识字,成么?不多,只一天十个。” 他抬起她的下巴,吻了她眼角的晶莹泪花:“在我眼里,你可是有十成十的好。谁说你配不上了?” 佟樱呆呆的仰着头,她很快说:“我不成的,以前就没有读过书,学不好。” “你那是没有遇见好老师。”萧玦将她的发丝挽到耳后:“我教你。不许说不。” “可…” “可是什么你不放心我?” “不是。” “就从今天开始。从最简单的学起…”萧玦搂着她坐到书桌前的如意云头交椅上,铺上宣纸,狼毫笔蘸了蘸墨落下:“写字没什么难的。你得学着相信自己,知道吗?” 佟樱反握住狼毫笔,他握着她的手慢慢写字。 写了不到十个字,萧玦沉声道:“这些我明日要查你。写不出来就受罚,可知道?” 佟樱点头:“嗯。” 她渐渐止住了泪,又觉得不好意思,每次在大公子面前都像个爱哭鼻子的小花猫似的,怪丢人的。 屋外春意盎然,池塘游水潺潺,佟樱听着外头的鸟叫声,忽然心里头就空了,她不自觉的直了身子,抓着狼毫笔的手也逐渐软.弱.无.力,笔墨不成字,在纸上留下蜿.蜒的几笔,看不出来之前的字是什么。 她写的“樱桃”两个字写的不够好看,大公子一写就完全不是那个模样了,一笔一划,透着些与众不同的气质,大公子还教了她不少字。 萧玦察觉到了她的不同。他的握着冰凉的狼毫笔轻声低语:“樱樱长大了,会是大姑娘了。” “才,才没有。”佟樱觉得不好意思,耳朵染上了红色,只低着头。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们是拜过堂的,这些是天经地义的事。你瞧,那画本上不都写了吗?书上写的,难道还有不对的?”萧玦引导着她:“好姑娘,等下一次,你可学着机灵一点儿。” 佟樱摇了摇头,盯着她写出来的几笔字,抿唇不说话。 “姑娘长大了,就该这样。”他继续说:“你看看,都成这样了。樱樱长大了,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别说了。”她小声说。 夜里一场急雨骤至,一片一片圆圆的芭蕉叶被打湿,染上了鲜嫩翠绿的色泽,远山青黛,翠色难掩。夏天的雨来的快去的也快,等不再下了的时候,天还阴沉着,看样子第二天还会有雨。 她看着窗外,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心思逐渐神游天外,像踩在棉花上似的。 第37章 冷落 要不说这事是天地阴阳, 合乎情理。从古至今,谁不是这样的? 雨一直下着,佟樱两条.腿打颤, 她用力推搡他:“我都说了不要…” 本来说是要教她写字的, 结果现在字没写多少个,却被他摁住不放了。 佟樱缓过神来, 捧住发红的脸。这几天,她的身体愈发敏.感了, 有的时候会不由自主的蹭一蹭,都怪他! 见她不说话了, 萧玦停了动作,两人一起坐到椅上。他慢条斯理:“哦, 我知道了, 你是今日看见了苏小姐心里吃醋了吧?你觉得苏小姐是大家闺秀,样样都好,是吗?” “没有吃醋!”佟樱香汗细细, 她白了他一眼,只觉得浑身筋骨酥.麻,强忍着说:“苏小姐的确是大家闺秀。” 她问:“您会娶她, 是吗?” “不会。”萧玦的回答出乎她的意料,他说:“她让樱樱不高兴了。樱樱不高兴, 我也不高兴,为什么还要娶她?” 佟樱愣了愣,目光落在桌上的狼毫笔尖, 上面的一行字蜿蜒,是他们两个的名字,墨水散落, 纠缠在了一起。 她的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偏过头道:“您可以不这么想。那是老太太为您选的,家室,样貌都很合适。您也不用在意我的感受。” “这是樱樱的真心话吗?”萧玦用了点力气,轻轻.咬她的脖子:“我娶了妻,十天半个月不来你这儿,樱樱受得了吗?你瞧瞧你,不得饿坏了。” “您坏透了。”佟樱弓着背,急道:“别再说了。” “我只喜欢樱樱,旁的一概都不喜欢。”萧玦轻轻摇动着她的耳垂,声音压低了:“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我就想这样了。想从后头…狠狠的把樱樱喂饱了。” “那你,你只想这样做,除了这事儿根本没别的!”她扭头娇声出口。 “我喜欢你,和我喜欢与你做这事,没什么不同的。”萧玦气息滚热,非得叫她相信:“越喜欢樱樱,就越想和樱樱做。难道樱樱不是这样的?” 佟樱羞红了脸,他怎么总把喜欢不喜欢的挂在嘴边呢?这两个字,□□的谁能说的出口,怕也只有他了。 她脑中被搅的一塌糊涂,只听见他说:“我只有樱樱。我们生几个孩子,不,生十个孩子,樱樱逃不开我的手掌心。” “我才不要生那么多。”他是把人当成小猪了吗? “好,樱樱说生几个就生几个。”萧玦搂着细细的腰,“只不过现在一个都没有,不得努努力吗?我的乖,别躲,让我喂.饱你,就不饿了。” 佟樱的额头抵住桌面,她攥着茱萸白桃镇纸不言语,她身上很烫,脑子也乱糟糟,手上没了力气,她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桌上摆着青玉璋的立轴,上头雕刻的戏水鸳鸯栩栩如生,薄薄的纸上滴下了湿痕。那些透明的痕迹交织在一起,勾勒出漂亮的花样儿,就像是绣在绢帕上的芙蓉。佟樱难以自控,听觉被敏锐的放大,她能听见豆大雨滴拍落在芭蕉叶上发出的声音,水顺着流下来,流到池塘里汇集成了一处,几只红鲤鱼悄悄探出头来。 她被抱着到了榻子上,被他从后面环抱住。萧玦捏她皱着的鼻子:“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我不想娶,谁也不能逼我。有你一个就够了。” 佟樱身上黏.糊.糊的,小声嘟囔:“我不是不让您娶。” 她媚眼如丝,眼里有潋滟的水痕,身上的衣服遮不住两点樱桃,红红的只叫人去摘,也勾着人把她捧在手心里骄纵着,伺候着。 “你那小脑袋瓜子,笨的不轻。若是身边有那么一两个有心机的,怎么死都不知道。”萧玦拨开她脸上粘着的发丝,“只有我能欺负你,旁人,不论男女,一概不行。” 佟樱低头对手指,小声反驳:“我没有那么笨。” “你笨不笨,我最清楚了。” 她慢慢的仰起头,打量他的脸,在对上那双桃花眼时很快低头,手指偷偷的绞动着床榻上垂下来的丝條。 后来那几天,萧玦每天都教她写字。有时候简单,有时候难,她如果写不好就会受到惩罚,就在那张罗汉床上… 佟樱不再乱想,窗外的天依旧阴沉着,已经下了好久的雨。雨水顺着屋脊落到廊上,地上生了翠绿的苔藓,一切都是潮湿的。 窗台上的合欢花酿出来了花苞,香味清淡。佟樱在灯下绣花,借着烛火,几只芙蓉花很快有了雏形。小素挑帘子进来,收了伞:“外头的雨一下起来怎么没完没了了。” 小素新抱来了一堆布料,夸赞道:“姑娘,您的手法越来越巧了。奴婢看着这芙蓉花,猛地一看,像真的一样。” 她想了想:“姑娘,您知道今年的丝條比赛快开始了吗?就在宫里头的御丝坊里头。以前我听有绣娘去过,还得了不少银子。奴婢瞧着姑娘的手艺,也能进去比一比。” 佟樱运针的手动了动,她看着小素:“我绣出来的当真很好看吗?” 小素不禁哑然失笑:“我的傻姑娘,您的帕子在铺子里卖的那么好,这还说明不了您的手艺有多巧吗?您该学着相信自己个儿,绣出来的帕子是天底下最好看的。” 佟樱被她说的笑了:“你一贯会打趣我。” “这可不是打趣。”小素整理着丝线:“姑娘,您处处都好,就是这一点,总是不相信自己的手艺,怪叫人惋惜的。还有,奴婢不知道佟姨娘为何总是说那种话?明明您的手很巧呀。” 佟樱愣了下:“阿娘…” “姑娘,奴婢说一句僭越的话。佟姨娘哪次来,不是来朝您要钱的?您自己心里头也应该有些数,别对谁都不设防。也或许是奴婢多想了,您别往心里去。”小素是个机灵的丫头,她手脚麻利的把丝线都缠好了:“来接您的马车已经到了。” “好。” 佟樱披上外衣,上了马车。她想着小素的话,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她从很小开始就自己学着绣花了,以前受过很多苦。她心下一顿,吩咐车夫:“去铺子里。” “是。” 佟樱重新拿起来被压在筐子底下的告示,依稀辨认出上面写着下月初六,御丝坊的比赛正式开始,拔得头筹的人可得黄金百两。钱倒不是重要的,关键是她想去试一试。 结果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迈出了这一步。 下一次,阿娘说她的时候,她会有资本反驳,我做的比旁人都好。我连宫里的比赛都参加过了,别的还有什么好怕的? 佟樱擅长绢绣,将彩针绣在绢布上,色彩交叠,颜色浓稠有度,不过在宫中似乎不流行。她改成了湖绣,用中线,绣出来的轻薄而灵巧。 于是乎,晚上多点几盏灯,夜夜辛苦琢磨起来。这下子可冷落了大公子,眼巴巴的看着佟樱只顾着绣花,不顾着多看他一眼。 大公子把手里的书一放,胡乱蹭着她的脊背:“樱樱,晚膳的时候你都没说几句话。” “别闹。我快绣成了,还有最后几笔。” “只顾着绣花有什么用。”大公子像只赖皮的哈巴狗,啄了几下她的耳朵:“你休息一会儿,看看我。” “不成。我功力不够,需得勤加练习。”佟樱柔声道:“您先去看会儿书吧。” “这破书有什么好看的!看的我厌烦。哪里有我的樱樱好看…” 佟樱一躲,义正言辞:“夫君!我在说正经事。旁的随您怎么闹都行,可这次不一样。我报了御丝坊的名儿,下个月就要比赛去了。” “你只知道绣花…”萧玦的眼睛湿乎乎的,可怜道:“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什么?”佟樱不解。 “今天是我的生辰…”萧玦觉得更委屈了:“你果真不知道。” 什么?她真是过糊涂了。她只知道是五月中旬,却忘记了具体的时候,怎么家里也没人来知会她一声呢? 萧玦收回搂着她的胳膊,坐到旁边:“我推了他们的约。以为你心里牵挂着我,一下朝就回家里了。谁成想你连看我都不看我一眼?” 佟樱忙过来:“夫君,我错了。这几天铺子里流水多,我忙糊涂了,其实我是记得的,一时之间忘记了日子,您别生气。晚膳您没吃多少吧?我去给您下一碗长寿面。” “我不吃面!” 萧玦推开她,环抱着胳膊,一副冷漠姿态,只自顾自道:“我对你不够好吗?你要什么我给什么,别说是铺子,连天上的星星,你说一句我都能摘下来。你呢?你连我的生辰都记不住。一年只能过一次吧?” 佟樱被说的更愧疚了,这事的确是她做的不够好。她走到他面前问:“您要什么?我去给您准备,只要我能做成的,一定给您做。” “不必了。”萧玦姿态高冷,重新坐到书桌前,泡了杯茶水:“你记不住,我也不强让你记。你继续绣你的花儿吧。” 佟樱都快急得哭了,这事让谁评理,也会说她做的不够好,怎么能连夫君的生辰都忘了呢?她挪着小步子走到玄关前:“夫君,您看看,外头天不早了,您饿了吧?” “我既不饿,也不渴。” 第38章 哄他 “您好歹和我说几句话呀。”佟樱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子。 人的确是生闷气了, 直到沐浴之后,都没和她说几句话,自顾自的穿着干净衣服去了榻上。 佟樱束手无策, 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哄人。大公子的确对她很好, 给她开铺子,由着她做自己想要做的事, 教她读书认字,还时不时的开导她, 反观自己,不仅没做什么事, 还把最重要的生辰给忘记了。 夜深人静,偶尔传来几声猫叫, 打梆人打了梆子, 时辰不早了。 佟樱沐浴过后,发尖微湿,双颊泛红。 大公子还不理会她。佟樱觉得难为情, 从柜子里翻出来了件衣服,磨磨蹭蹭的走出来。 她穿的是前几日,大公子给她买的衣服。前头两片.饱.满露了半颗, 欲遮还迎,衣领上一支孱弱的芙蓉花苞绽开, 什么都挡不住。她小步子走过去,笨拙的爬上榻子,随着动作, 能感受到前面轻轻的晃悠。 大公子看见了她,看见了她穿的什么衣服,却依旧没有动弹, 冷静的看着她。 佟樱慢慢羞红了脸,难道他不喜欢这样吗? 她的胳膊轻轻挡住了前头,艰难的咽了咽嗓子:“夫君,夜深了,休息吧。” 这声音真够勾.人的。 萧玦不动弹:“怎么了?不去接着绣花了吗?” 佟樱摇头道:“不绣了。” “穿成这样想做什么?” “想睡觉。”佟樱眼睫轻颤,多加了一句:“想和您一起睡。” “您别生我的气,是我错了,没记住。” 她变成了一只小奶猫儿,在春天的夜晚慢慢勾.引着公猫,笨拙的姿态却足够撩人。 “罢了,我知道你心里头没有我,也不必勉强你自己。”萧玦静静摩挲着手指上的玉扳指。 佟樱急了:“我有的,我心里是有您的。” 她脑子一热,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话,愣了愣,拿着他的手落到自己前胸:“不信您摸摸。” 带了薄茧的手落在柔软的布料前,佟樱才心里一跳,她这是在干什么呀!多让人为难。 萧玦却没有动,略有些冷静的眼睛依旧盯着她。 佟樱慢慢的放下了他的手。 他冷声问:“还有呢?” “还有…” “你不是说心里有我吗?看来是做样子出来的。” “不是的。” 她的脸红成了虾米,只扭头看着一边,像个乖巧小媳妇一样屈膝坐在榻上。 窗口簇的一声吹来了阵风,烛泪摇摇晃晃,屋里一阵浓郁的迦南香,佟樱都快哭出来了:“夫君,您教教我。我不知道怎么办。” “这就忘了?”萧玦沉声望过去,指尖点了下她的嘴唇:“你觉得自己是受委屈的那个?” 唇上一痛。她老老实实的摇头:“不是的。” 大公子点着她的嘴唇,是什么意思? 佟樱狠下心,圈着他的脖子,仰起头,轻轻啄了几下。 他依旧不动,黑沉沉的眼盯着她。 她伸出了一点点红.舌,摇晃他的胳膊:“夫君,您最好了,别气了好不好?我真的知错了,绝对没有下一回。” “我没有生气。你不是喜欢绣花吗?点上灯接着去绣,我不拦你。” 萧玦沉声,眼底看不出情绪,有几分严厉。佟樱怕死他这样了,抿了抿唇,只接着认错:“我真的错了。” “错哪了?” “不该忘了您的生辰。这么重要的一天我都没有好好准备。” “只有这些吗?” 佟樱的手画着圈圈:“错在心里头不记挂您。” “是吗?看样子你真是心里没有我。” 佟樱脸上一急:“有的,我有的!” 萧玦脸上没了笑影:“你喜欢开铺子,喜欢读书,喜欢写字,这些我都知道。我喜欢什么?你知道吗?” 佟樱愈发愧疚。她真不是个合格的妾氏,又或者是被他宠的过了头,一时之间分不清自己姓甚名谁了,甚至于恃宠而骄。 “这…” 佟樱很想回答些什么,可她绞尽脑汁,竟然发现她对大公子一无所知。 萧玦自顾自躺下,阖上眼皮,睫羽漆黑,投下一层稀碎剪影。 佟樱轻轻摇晃他的胳膊:“夫君,好夫君,求你了,别不看我,和我说几句话吧!今天是您的生辰呢,这么重要的日子,别不高兴…” 佟樱不经逗,说着说着,两串泪珠自腮边簌簌滚落,滴在他的手背虎口上,她顾不得抹眼泪,俯下身子挤到他的怀里:“您大人有大量,就饶了我这会吧。您喜欢做什么都成。” 温热的眼泪滴在萧玦的手背上,他不动声色的把她揽到了怀里,低声叹了声气:“真是不经逗,还哭上了?” “是我做的不够好。”佟樱委屈的嗓音都带了哭腔,可怜兮兮的拽着他的袖子:“我心里头有一千句一万句话,可是说不出来。我嘴笨,总惹您生气。” 说着,漂亮晶莹的眼睛里蓄满了泪,就要流下来,她胡乱抹了一把,才发现大公子乐意和她说话了,忍不住打了个小小的嗝儿,问他:“您不气了?” “我生气,哭的人却是你。我还没掉眼泪,你掉什么?小花猫。”他伸手捏她的鼻尖儿。 “我就是觉得愧疚,觉得对不住您。”佟樱很快止住了哭,红彤彤的眼睛打量他:“您真的不生气了?” “在你面前生气,一点儿好处都没有,到头来还得我来哄你。”萧玦指尖揉弄着她的脸颊,“这赔钱买卖可不能多做。” 佟樱被说的不好意思了,柔柔的贴着他的胸.膛:“我也不想哭的,可一着急,眼泪就掉下来了。” “嗯,你身上水多,这我倒是知道。” 佟樱从榻上爬起来,没有理他这句话,微红着小脸儿:“夫君,今天你回来的迟,都没怎么吃饭。我去给您下碗面,卧个荷包蛋,就当长寿面了。” 小人儿一起身,前头两个圆鼓鼓的柔软在红色的纱衣下晃.悠.悠的,就像树上挂着的熟桃儿,顶头缀着两颗小樱桃。他不让她动,低了声音:“今天怎么舍得穿这身了?” 佟樱心里一紧,小声嘀咕:“这不是为了讨您的欢心嘛。” “面我就不吃了。”萧玦拉下帘子,“吃你下的面,怎么能比得上别的好吃?” 帐子放下来,银勾晃晃悠悠的,撞击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这次他没动,全都是她在主动。夜深了,院没有旁的声音,内室的高高低低的声音十分明显。她故意压着嗓子,紧紧捂住嘴。 好像和猫鸣的声音混在了一起。分不清是小母猫的叫声还是她的。 佟樱心里头存着愧疚,只能讨他的好,一边还哄着他:“夫君,您不生气了,是不是?” 他没回答,她也不问了,专心做自己的事。 夏夜里蚊虫多,天气也热,从入夏起一直到秋天,廊前就没有人守夜了。空空荡荡的大院子,寂静无声。因为前院没人,好像就更肆无忌惮,只有一地银白月光。 — 安国公府,苏银月所住的内室。国公府夫人正劝她:“萧家怎么不好?正经的门楣,大户人家。他祖上就在朝里当差了,父亲又是正正经经的将军,萧玦又官居高位,怎么配不上你?” 苏银月对着铜镜梳头,她淡声道:“他已经妻妾了。” “大户人家哪一个不是这样的?还未娶正妻,先娶个妾抒解着。”国公府夫人眉毛皱起,说她不懂事:“你嫁过去,你便是堂堂正正的正妻了。到时候,你说的话,那个小妾氏敢不听?” “我不要嫁这样的人。”苏银月性情高傲,不会委屈自己:“那妾生的不错,性子也好,平白无故嫁过去做什么?给人家添堵吗?” 国公府夫人拍了拍手:“我说闺女,你怎么这么傻?还没嫁呢就光想着别人,你怎么不想想你自己?” 苏银月啪的一声关上妆奁,视线淡漠:“我不嫁。只有这三个字。” “不嫁也得嫁!从今儿起,你就好好准备着!”国公府夫人软的不行来硬的:“人家府上的老祖宗亲自点的你。这可是旁人八辈子都休不来的福气!” 苏银月不说话了。国公府夫人出了门,吩咐嬷嬷锁上门。 老太太对苏银月可是喜欢的很,一是喜欢国公府这显贵的家室,二是萧玦的确该迎个正妻进门了。 内室里,金丝海棠红玛瑙屏风后,檀香自小兽铜炉中盘旋而出。老太太正和夫人一起品茶。喝了半响,老太太开口:“说实话,这婚事早就该定下来了。甭管玦儿那孩子怎么说,咱们替他定了。” 夫人较为担忧:“可玦儿性子强硬,能同意么?” “不同意也得同意!” 老太太说着话有些激动,撂下手中茶杯:“实在不行,叫佟樱劝他几句。让玦哥儿娶了佟樱,不就是想让她当个中间传话的吗?得时不时的提点几句,别让她忘了自己的身份。” 夫人只能点头:“母亲说的是。” 最开始,老太太将看中了她听话,好拿捏的性子。 — 宫中,御丝坊。 五角连廊后头,屋檐上立着两只杜鹃。御丝坊前边院落宽敞,正晒着新布。 第39章 哄好啦 新布是从江南运过来的, 一水的好成色,在阳光下成了荡漾的湖面。 御丝坊里头的管事嬷嬷姓李,个子瘦高, 面容严厉。她看着手里的告示:“今年这赛事, 也得弄大方一点儿。皇后娘娘今年心里头不高兴,得想着办法热闹热闹。外头有多少人报名儿了?” 宫女福身:“回嬷嬷, 不少了。连带着丝农,绣娘, 坊市里的铺主,比上一年多了一倍不止呢。” “嗯, 不错。”李嬷嬷点了点头:“先把他们交上来的东西好好看看,除一部分, 留一部分。这么筛五次, 最后留下十个人,叫皇后娘娘选。可清楚?” “嬷嬷您就放心吧。错不了!” 几个资历老的绣娘上手试了试帕子的料子,依据丝帕的触感, 绣花的样式,针脚,留下了十多条, 大部分都是绢绣,绣的也都是秀气的花样儿。 绣娘窃窃私语:“每年都选, 也没见过娘娘心里头有多高兴。” “小点声。”另一个回答:“你不知道娘娘为什么不高兴吗?” “因为那命苦的公主呗。” “娘娘没别的喜好,唯有绣花这一点儿了。要不是每年夏天里都有次机会热闹一次,也不知道宫里得有多冷清。” “算了, 快别说了。把这些送过去,且叫娘娘先瞧上一眼。” 诺大宫殿点着檀香,皇后正闭眼跪在蒲团上, 手指佛珠慢慢捻动。 李嬷嬷笑道:“娘娘,今年新选出来的绣花样式,您瞧一眼,看看怎么样?” 皇后慢慢睁开眼,宫女将绣帕递过去。 她叹了声气,眼中难掩疲态,扫过一眼,看见其中一条芙蓉花,便拿起来:“这条绣的不错。” 李嬷嬷见皇后有了兴致,喜道:“是不错呢。这小绣娘别出心裁,绣了芙蓉雨。别人都是一两朵的,只有她最有新意。” “嗯。” 皇后凝神片刻,将帕子放下。 李嬷嬷问:“娘娘,您不再多看看了?” 皇后闭上眼,重新捻动佛珠:“不必了。收起来吧。这些你看着来就好。” 李嬷嬷只能福身,恭敬道:“是。” 双扇朱门被掩上,唯一一丝光线照射在小铜炉中,盘旋的香烟衮衮,殿里又陷入到一片寂静之中。 — 光线越来越亮了,佟樱走在一片茫茫雾中,她一个人,手里拿着柄灯笼,四周无人。 “夫君?”佟樱小声的唤了声,没有人回答她。 她有些害怕,直到看见一个妇人的身影。妇人慈眉善目,向她笑着:“我的好孩子。” 她拉起佟樱的手,她的手是热的。 佟樱不认识她:“您是?” “孩子,你不认得娘了…”妇人眼底流露出哀伤之情。 “娘?”可是,阿娘并不是这样? 妇人身上的香味让佟樱着迷,她慢慢的走远了。佟樱的心里一空,两滴泪落下来:“娘!别走!” 她猛地睁开眼。眼前是朱红色的帐子,内室安静,阳光自窗绫中漏出。 佟樱又闭上眼,她是做了个梦吗? 身旁的人盯着她,伸手抹去了佟樱脸上的泪珠:“怎么了?做噩梦了?” 佟樱心里忽然很不好受,她依偎着他,点了点头:“我梦见阿娘了。” “想家了?”他声音低沉。 佟樱愣神:“不,那不是阿娘。” 萧玦以为她累着了,将凌乱的发丝挽道耳后,啄了啄她的脸:“再睡一会儿。” 佟樱摇头:“不睡了。” 都什么时辰了? 夜里叫了好几次水,闹得也晚了。佟樱身上很懒,但她不能再睡懒觉了,拥着被子坐起来,开始穿衣服。 萧玦就倚在榻上,懒洋洋的看着她。 佟樱瞥他一眼:“您今天没有事情吗?” “没有。” 萧玦食髓知味,凑过来拥住她:“今天想一整天都和你在一起。” 佟樱系上了腰间领带,回想着昨天是怎么把他哄高兴的,忽然就不说话了。她轻轻拨开他的手:“别这样,一会儿有人进来了。” 萧玦知道佟樱容易害羞,便听了她的话撒开手,双手垫到了脑后:“去绣你的帕子吧。” 佟樱略有些愁思:“第一条帕子已经送到坊里去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回信儿。若是第一条就给我驳回来,那我也没必要再绣了。” “怎么会驳回?你的手艺那样好。”萧玦起身,挽住她的双肩,脸上表情温润:“若是驳回了,那是宫里的人不长眼。” “您别乱说。” 佟樱坐到榻前,把小筐收拾出来,这时候才有婢子走进来收拾撒扫。大公子拿着一本书,坐到了佟樱身后。 婢子自然不敢乱瞧,低着头走了出去。 萧玦靠着佟樱的腿,找了个舒服姿势,他问:“今儿个早上到底梦见什么了?都哭醒了。别是梦见我娶了别人,自己气哭的吧?” 佟樱悄悄白他一眼:“不是。” “我梦见了一个妇人,说她是我娘。”佟樱回想着:“后来她就走了,什么都没说,我便哭了,好像她说的是真的一样。” 萧玦略微起了一些疑心,面上没有表现出来:“怕是累傻了,做了个糊涂梦。今天晌午,你好好睡一觉。” 他伸手揉她的腰,细腻的手感十分舒服,叫他爱不释手,佟樱稍微转了转身子,手上绣着花,也不管他怎么闹。 萧玦揉.搓着她肚皮上的软肉,手里的书彻底放下了。他问:“你娘又去找过你?” “嗯,找过。不过我没有让她多留。”佟樱觉得自己有些变了,以前她对阿娘言听计从,哪里说过让她早些离开这种话?她想了想,或许是因为嫁了大公子,身后有人给她撑腰,她腰杆儿也硬.了。 想着,手中针线翻飞,一对水里的鸳鸯很快有了雏形。佟樱眼睛有些累,索性放下了手里的帕子,轻轻躺在了他身旁,嘟囔着:“我是不是做错了?” “没错。你不会错的。”萧玦把玩着她垂下来的一缕青丝:“若是不高兴了,就拒绝哪里。没人敢拿你怎么样。” 佟樱想笑:“人无完人,都是会出错的。您怎么觉得我做的都对呢?” “你既嫁了我,我就要偏爱你。”萧玦盯着她漂亮的脸蛋儿,伸手把人揽在了怀里:“我的好樱樱,做的都是对的。” 佟樱的眼睫轻眨,被他说的别过头,主动仰起脸,轻轻在他唇角啄了一下,而后很快低下头,不敢和他直视。萧玦很快追过来,哑着声音哄骗她:“我的乖,别躲。你知道我喜欢你,躲也跑不了。” 小鱼儿被大鱼儿缠住,转了几圈,又被吸进去。佟樱觉得自己完了,竟然被他引的晕头脑胀,她喘了几口气,娇声道:“腿长在我身上,躲还是能躲的。” 他笑了:“躲去哪儿?天涯海角我都得把你追回来。” 茶杯里填了新茶,是拿冬天存的干净雪水泡出来的,香甜可口。佟樱坐起来,捧着茶水递过去:“您润一润嗓子吧。” “嗯。行了,不闹你了,继续绣帕子吧。” 他拿着帕子仔细端详:“要我说,你这绣出来的还是太单调了。宫中不比外头,再想想怎么绣好点。” 佟樱点了点头:“我也只是凑个热闹,去宫里见识见识。大抵是拔不得头筹的。” “没拔得头筹也没事,我还养不了一个你?” 佟樱又拿起来了筐,屈膝坐着,日光慢慢南移,直至上午,小素挑开帘子进来:“姑娘,该准备晌午饭了。您想吃什么?” 萧玦将书放在了书桌上,示意道:“不用叫小厨房准备了,另外叫人备上马车。” 小素福身:“是。” 日子愈发热了,晒得杨树叶子发着蔫儿。轿内准备着冰块,燃香,所以并不炎热。佟樱不知道要去哪儿,只挑开一角帘子向外看,轿子已经出了前门街。 “这是去哪儿?”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没过多久,轿子停在了望江楼前。掌柜的亲自迎出来:“哟,爷,您来了?” 萧玦点头:“老样子。” “得嘞,早就给您备下了。”掌柜弯了个腰,把白毛巾搭在胳膊上:“两位里头请。” 二楼厢房早就备上了。掌柜的擦了把汗,仔细叮嘱小厮:“里面的爷可是不能怠慢的,好好招待!” 小厮机灵点头:“明白。” 佟樱来过这里。她平时从来没有喝过酒,只有上一次被大公子带来这里的时候发过一次酒疯,也不知道有没有出丑。 厢房里点着香,青玉雕花屏风把前面和后面的空间分开,前头一张八角圆桌,摆着两把交椅。佟樱老实坐下,倒出来了半杯茶。 她今日穿的朱色罗裙,外面一套颜色更深些的坎肩儿。这颜色娇俏,衬人,一张小脸儿格外白.嫩,一头青丝落下来几缕,很是照人,来外头的时候,老老实实的跟在他身后,往往一声也不吭。 小厮敲了敲门,流水般的佳肴送进来,糖醋肉,八宝鸭,甜梨酿肉,大都是她喜欢吃的菜式。小厮一弯腰,恭敬道:“还有什么的就吩咐外头,都备着人呐。” 说完,掩上门。 “在家吃就行了,怎么还来外头了?”佟樱问。 “在家里日日都是那几样儿,不如叫你出来换换口味。” 桌上摆着牡丹鈾子瓶,萧玦拿了双玉筷:“这几天,祖母或许会训你的话。” “祖母吗?” “她说什么,你都不要往心里头去。一切有我。” 佟樱明白了,或许是因为萧玦娶妻的事情。 老太太嫌她出身低,想要寻个好人家的姑娘给大公子做正妻。佟樱并不是不同意,她反而有些为难起来,怕自己影响了大公子的仕途。 佟樱思前想后:“我见过苏小姐。她确实还不错…况且她是正经户族的嫡女。” 她担忧的看向萧玦:“您若不同意,祖母那边怕不好说。” “没什么不好说的。” 萧玦缓缓倒出一杯甜酒:“我会扶你做正妻。” 佟樱心里吓了一跳,这可话不是能乱说的,她一没家室,而没才德,实在是不应该。她慌忙放下筷子:“夫君!您别乱说,要先想清楚。” 佟樱有些语无伦次,她的潜意识里,便是自己是小家子里出来的,永远无法坐上正妻的位置。 “你不想做正妻?”他问。 这话让佟樱愣住了。她不想吗?做了正妻,便能正正经经的当院子里的主母,名字也可以被加进族谱里头。她可以常常陪伴在夫君身旁,不会担心受怕的看别人的脸色。 可是,佟樱知道,她是不能当的。 她苦涩的摇了摇头:“不是不想,是不能。” “为何不能当?” “我家室不好。”佟樱抬起眼,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地位,礼数什么的,都配不上您。况且,您若是娶了苏小姐,或许会对仕途有帮助。而我什么都帮不上。” “傻孩子。”萧玦倒笑了,“做我的正妻,你说的这些一概不用。” 佟樱问:“那用什么?” 他答:“光凭我喜欢你一点,这就足够。” 朱色圆窗开了半扇,江风带着花瓣吹拂进来,洁白纱绸吹开半角,一室静谧。萧玦眉眼认真,那双深色的瞳孔中似乎有她的倒影,他伸出手,指尖轻轻刮了刮她的脸,佟樱忘记去躲,只怔怔的看着他。 她以为,大公子平时说的喜欢,总带了几分玩笑话的意味,她并没有当做实话去听。 佟樱性子软,敏感多疑,自己没有主见,总是被人在身后推她,让她做什么,她才会去做什么。就她这样不讨人喜欢的性子,不讨人喜欢的做派,大公子真的喜欢她吗? 她不由得有些怀疑。 佟樱从来没有听到过这样的话。包括佟阿娘,本来应该是最亲近的母女,阿娘却从没有和她说过珍视她,重视她的话。 就连算命的先生,都和她说,她天生就是这样普通的命,不要争,不要抢,随波逐流。做个小小的妾氏,已经算是天大的福分了。 可他却这样说。 佟樱觉得自己鼻子酸了,她心里难过,别开眼。 “怎么又掉眼泪了?我喜欢你,你不高兴?”萧玦将她搂在怀里,指腹轻轻抹过她的脸颊:“说哭就哭。这话我以后可不敢再说了。” “不是不高兴。” 佟樱胡乱抹了抹眼睛,嗫嚅道:“是我配不上。” 鼻尖一痛,是他在捏她。萧玦板着脸:“以后不许说配得上配不上的话。” 他颇为霸道:“我说配得上,没人敢说二话。谁要说,就割了他的舌头,挖了他的眼睛。” 看他这霸道模样,佟樱忍不住噗嗤一笑:“您又哄我。” 第40章 正正经经的嫡亲公主…… “不哄怎么能止的住哭?”萧玦扬了扬下巴, 示意道:“成了,吃点东西。” 佟樱慢慢吞吞从他身上蹭下来,坐到旁边的椅子上, 她并不觉得心酸了, 深深吸了几口气。 直到回了老宅,坐在老太太的屋里时, 佟樱还在不断回想着萧玦对她说的话。 老太太双鬓花白,两道长眉, 并不显得老态,她随手诌了茶水, 目光在佟樱脸上打量片刻:“你可记得?当初让你嫁给玦哥儿的时候,是怎么对你说的?” “记得。”佟樱回答。 老太太点了点头:“嗯。那会儿是看你可怜, 小小年纪就出来在别人家里借住。人得学着知足, 攀上高枝儿就足够了,切莫贪高,谁知道会不会一不小心摔下来。” 佟樱垂眼:“我会做好该做的本分的。” “年纪不大, 勾.引人的本事倒是不小。我看着玦哥儿在你身上花的心思了不少了!”老太太呵了声,语气中尽显不满之意。 “苏小姐是正经国公府的嫡女,知书达礼, 说话斯文,你是见过的吧?” “见过。” 佟樱知道老太太是什么意思。她说苏小姐处处都好, 来反过来说她什么都不够好。佟樱没有多大的反应,只点了点头:“我没有什么意见,但凭祖母安排。” 老太太咧起唇角:“你有意见也不见得有用。罢了, 生的身份低微也不是你的过错。等正妻过了门,做小伏低的道理都懂吧!” “还有,穿戴怎么的都往素静里打扮。”老太太斜她一眼:“穿的太娇艳, 反而失了妾本应该有的样子。” 老太太又说:“你心里也别记恨。自古以来哪家哪户不是这样?我告诫你,是为你好…” 佟樱低头听着,纱窗外的廊上落下了两只小雀,歪着头朝里面打量了片刻,又扑棱着翅膀飞走了,她指尖轻轻攥着膝上的條子,不言不语。 听了好大一通的训诫,佟樱回新宅的时候,天差不多黑透了。夏夜寂静,屋里点着熏香,小素一脸喜色:“姑娘,宫里头的御丝坊来了信儿,说您的绣品过了头赛,赶明儿叫您去宫里头一趟呢!” “真的?” 这突如而来的喜悦把佟樱身上的疲乏都冲散了,她褪下披肩,摘下兜帽,脸上的笑掩盖不住:“我本来以为只是去凑个热闹,没成想能过了头赛。说明天什么时候去了吗?” “说是晌午之前到就成。到时候有马车来接您。”小素双手接过衣裳,挂到架上。 佟樱脚步轻快,进了内室,看见萧玦正读书,她飞快扑进他怀里,摇晃着他的胳膊:“夫君,您听见了吗?我过了头赛!说是明天能进宫一趟呢!” 她仰着头,只顾着咯咯笑,心里高兴又难过,小声说:“我做梦也想不到有这么一天。” 萧玦含笑看着她,点了点她的额头:“樱樱可真厉害。” “本来祖母训了我好一番话,心里还不高兴来着。”佟樱伸手挽着他的脖子,用撒娇的语气和他说话:“不过也没什么,毕竟祖母都是为我们好。” 她胆子大了,盯了他片刻,忽的直起腰亲了亲他的嘴唇,很快离开,去浴室盥洗了。 萧玦摇了摇头:“小丫头。” 晚上佟樱高兴,喝了好几杯酒,床笫之欢格外认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了几个勾.引人的招数,红着眼睛问萧玦:“夫君,我不是在做梦吧?” “不是。是真的。” 她坐在他怀里,勾着他的脖子,光洁额头轻轻蹭着前.胸:“我要谢谢您…都是因为您…” 她闭着眼,脸上潮红,明显是喝醉了。萧玦揉她的脸:“你醉了。” “没有!我没喝醉。”佟樱眼睛亮亮的,有些小得意:“只不过三杯酒而已。夫君,您小瞧我…” 她下意识的伸出舌.尖,舔了舔嘴唇,粉嫩的唇瓣添了一抹亮色,是春天新绽开的花瓣。 萧玦心里一紧,低头含进嘴里。是甜的。 佟樱推搡着他,半响软趴趴的不动弹了,嘟囔:“宫里什么样儿?我还没进过宫呢!真不敢想,我这样的人有朝一日还能进宫凑个热闹。” “宫里没什么,和外头差不多。”萧玦没有松开她,“你到了宫里,不要害怕,会有专门的嬷嬷引着你进去。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知道吧?” 佟樱皱眉:“我知道!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儿。” “是啊,樱樱长大了,是大姑娘。哪儿都是大的。” “您说什么呢…”佟樱醉醺醺,她听不懂,只磨蹭着他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趴在他的怀里。 “别捏,痒!” 浅粉色衬得人娇.嫩,她生的白,如同无暇嫩玉,衣衫半褪,佟樱眨了眨眼,忽然推开他,光着脚跑到了床下。 “去哪?” “我不要在这儿!” 佟樱小步子挪的欢快,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那一头已经眼发绿的饿狼。她踩着冰凉的地面,不小心被绊了一脚,栽倒在了美人榻上。 佟樱撅着身,揉了揉脑袋:“好疼。” 他环上来,气息滚烫,像座大山一样,她逃不出来。知道逃不出来就不逃了,佟樱回头,对上他的眼,声音带着三分娇气:“在这儿,我喜欢这儿。” “小糊涂鬼,你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话。” 萧玦知道佟樱明天有正事,也没肆意搓弄,只不过她美眸半睁,香汗淋漓的模样实在是令人上.瘾,他忍着动作,没怎么弄,半响过去,把东西给了她,才抱着怀里的小人儿到了床上。 佟樱醉的不清,分不清天上地下,凑过去就要扒他的寝衣。萧玦挽住她的双腿,把人牢牢抱在怀里,不让她动了。 真是要命。 — 佟樱并不知道她醉了之后会做出什么事来,她一觉睡到了大天亮,萧玦已经去朝上了。 佟樱起身,伸了个懒腰,盥洗后坐到梳妆镜前。她今天进宫去,可不能丢了面子,选了一件石榴红的海棠并蒂罗裙,肩上一层薄薄的白绒坎肩儿,细的腰,白的颈。再点了朱色的唇瓣,眼儿弯弯,娇妍动人。 一路上,来接引的嬷嬷说着话:“您也不用紧张。和您一起进宫的有四五个,都是绣娘。宫里头的娘娘看着你们的手法高兴 ,所以才叫你们进宫,还能得个赏头。” “多谢嬷嬷。”佟樱道。 无论怎么着,还是有些紧张的,佟樱不自觉的攥紧了手,手掌心也出了层细汗。 宫中森严,红墙上的琉璃瓦折射着金光,苍蓝的一角天空,时不时振翅飞过两只白雁。御丝坊在宫中偏后位置,三个接引嬷嬷引着人到了殿里。 殿里肃静,佟樱不敢乱瞧,只按着吩咐,和其余三个绣娘站在了金丝屏风后头。 屋外隐隐响起几道声音:“本来是想让姐姐来看一看,高兴高兴,怎么就不听劝呢?” “姐姐也知道你是为她好。大概是心里头难受,总不想出来罢。算了,你我先进去看看。” 隔着屏风,朦朦胧胧的光影里,进来了两个高瘦女子,衣着不凡,看样子是宫里的妃子。 宫人们捧着四方匣栊,上头整齐摆列着绣娘们绣出来的丝帕。萧妃兴致不高,随意瞥了几眼:“今年选进来的倒是有些新意。” 绢绣素静,洁白的帕子上,两弯五彩鸳鸯交颈子,水面荡漾层层波纹。萧妃拿起来这条,仔细打量,瞧着有些眼熟,楚妃微怔,朝屏风走了几步,探眸望去,直直看见屏风后头佟樱的脸。楚妃惊讶:“是你?” 佟樱眼皮一跳,以为自己犯了什么过错,楚妃走了几步,打量她的脸:“你过来。” 李嬷嬷有些搞不懂了:“两位娘娘,这绣娘是不是做了什么不对的?” 楚妃心思沉沉,叹气:“没事。”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萧妃环视众人一眼:“你们先下去。” 李嬷嬷与其余几位绣娘只得先出了殿。 佟樱打量这两位贵妃,确定了她之前并不认识,她小心拘谨,开口问道:“娘娘,是这帕子绣的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萧妃凝神,视线难以捉摸,心中百转千折,只能开口:“不关这帕子的事。” 她问:“姑娘,你随我出来。” 这两位穿着与气质都与众不同,佟樱心头不安,跟在二位妃子身后。一众宫人跟在身后,一行人穿过长而空寂的宫廊,到了玉坤殿前。 佟樱知道,这殿里住着的人是皇后。 为什么要带她来这里? 萧妃低声对楚妃耳语:“你带她去见姐姐。我出宫一趟,打听打听这孩子的身世。” 萧妃心里头有些微弱的祈求,若真是玉璋便好了,但如果不是,她们也没有办法。 楚妃点头:“好。” “孩子,你不用害怕。本宫带你去见个人。” 玉坤殿里如水寂静,此时已是黄昏,光线自窗杦漏出,几丝照射在雕花地面上,檀香清淡。 佟樱独自站在屏风后头等着,殿里东西并不繁琐,处处朴素,屏风后一尊菩萨慈眉善目。 忽的听见有人说话,那说话声音渐渐近了。皇后本来并不相信,她出了内室,撩开的珠帘一阵清脆响声。 隔着半透明的素绢屏风,皇后依稀看见了张脸,她脚上一顿,不敢再往前走了,嘴里不由自主喃喃几句:“璋儿,你回来了?” 皇后如梦语呢喃,怕说话声音大了,打碎了眼前的美梦。她轻轻抬起手,渐渐抚摸着屏风:“璋儿长成大姑娘了,是想娘了吧?多少年了,总算舍得回来看看我。都怪我,都怪我!” 楚妃渐渐把帘子撩开,佟樱的脸一寸一寸的露了出来,黄昏黯淡的光线里,皇后凝神微怔,忽的上前几步,难以置信:“玉璋!” 她垂泪不止,一把拉起佟樱的手。 佟樱脑子里一片空白,呆呆的看着眼前这个妇人。妇人穿着明黄色对凤金丝雀衣,两眼中通红含泪,眼角生了皱纹,这应该就是皇后吧。 可是皇后为什么拉着她的手? 皇后看着眼前离她相近的这张脸,大眼睛,小嘴唇,脸颊两边隐隐若现的梨涡,皇后泪流不止,错不了,错不了,这就是她的玉璋。 佟樱僵硬在原地,不知道如何回答。皇后哭了半会儿又笑了,拉着她要进内室去:“璋儿,跟娘来。娘给你备下了奶糕…” 佟樱迫不得已挣脱开皇后的手。 皇后也愣住了,看着她。 楚妃抹干净了眼泪,向皇后低语:“她就是我们在外面看见的,长的与玉璋相似的孩子。” 皇后摇头:“她就是,就是我的玉璋。” 楚妃安抚皇后,两人坐于榻前。楚妃缓了缓心神,向佟樱道:“孩子,你不用害怕。你可知道玉璋这个名字?” 佟樱摇了摇头。 楚妃娓娓道来:“玉璋是嫡郡主,只不过在大庆十三年的冬至灯节时,落水不见了。” 佟樱心里觉得匪夷所思,后又听见楚妃道:“孩子,你生的和玉璋相似。不用害怕,告诉我,你在外头可有嫡亲娘亲?” 佟樱被问的一怔,点头。 楚妃并没有表现出失望,她继续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出生的?” 佟樱没办法回答,阿娘根本没有和她说过。 她艰难的咽了咽嗓子:“我不知道。阿娘没有记。” 楚妃点头,笑了笑:“孩子,不用担心。坐过来,和皇后娘娘说几句话,她不是坏人,只不过太思念自己的孩子了。来,坐到这里。” 楚妃拍了拍榻边,她声音温柔,又使人难以抗拒,皇后还在掉着眼泪,拉着佟樱的手不放:“那年冬天,你说要去看花灯,撒着娇非要去,我也是心软,就让你去了,谁知道,谁知道…真是不应该,咱们母女分别了十三年…” 佟樱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却被皇后娘娘紧紧攥着,她实在是糊涂了,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脑子里一团乱麻,却只知道皇后娘娘哭泣的样子十分可怜。佟樱心里惴惴,怎么可能?难道她是皇后的女儿吗?简直是天方夜谭。 第41章 无助 进水胡同停了一辆金贵的软轿。萧妃从轿中出来, 走了两步。李嬷嬷搀扶着她:“那姑娘之前说她家是在这里的。” 萧妃点头,在胡同口看见了个妇人。她开口问道:“大娘,打听个事儿, 这儿有户姓佟的人家儿吗?” 王大娘在二人身上上下打量, 点了点头:“是有一户。” 她疑惑:“你们找他家有什么事?” 这两个人穿的衣服都是好料子,气质也不一样, 看样子是富贵人家出来的。 萧妃心里一转,拿出来了两颗碎银子, 塞进王大娘手里:“我也没什么事。有几个问题想问您。” 王大娘平白无故得了银子,自然热情:“要问什么?” “这户人家有个叫佟樱的姑娘吧?这姑娘是几年生人?” 王大娘一愣:“诶呦, 这我也不清楚。佟家一直在这胡同里,我搬过来的时候, 樱姑娘都四五岁了。” “是么?”萧妃笑了笑:“那佟家对姑娘怎么样?” 王大娘撇了撇嘴, 见四下无人,摇头:“害,不怎么样呗。小时候就没让樱姑娘念过书, 等到年龄了,就把人许配给了一户有钱人家,简直是不像自己亲生的姑娘。我要是有这么个漂亮懂事的姑娘, 在手掌心里疼着还来不及呢,怎舍得像那户人家一样心狠。” 萧妃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 心里头有了估摸。她点头:“麻烦你了。” 王大娘摇头,热心肠道:“不麻烦!您都给了银子了,问个事儿还不是应该的。” 她压低了声音:“不过, 夫人您问这个做什么?” 萧妃没有回答她,只略过了话题:“里头那户人家,就是佟家吧?” 王大娘见人家不想回答, 也就不问了,识趣儿的点了点头:“是。” 萧妃不是什么磨叽人,直接就去了,侍卫敲了敲门,开门的是个穿红衣裳的妇人,一脸不耐烦:“谁啊?” 萧妃一笑:“有事向您打听。” 佟阿娘看见为首的紫衣妇人珠光宝气,气质不凡,还以为是将军府里头的人,问:“是不是佟樱那姑娘给您添麻烦了?” 萧妃进了院子里:“不是。” 她身量高,眉眼冷静,盯着佟阿娘:“我问你,你家的姑娘,是亲生的么?还是捡来的?” 佟阿娘躲闪起来,叉着腰:“关你什么事?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急什么?若是亲生的,大大方方说出来不就好了。”萧妃气质高贵,她拿着帕子掩了掩鼻尖:“现在说,还是对簿公堂?” 萧妃压低声音,眉眼逐渐冰冷:“你可知道她是谁?是正正经经的嫡公主,玉璋!你若不说出实话,苛待公主是什么下场,不用我告诉你了吧?” 佟阿娘面色煞白,大惊失色,如同只被抽了皮扒了筋的皮老鼠全身瘫软,她张了张嘴:“公,公主?怎么可能呢?” 当初在人牙子手里花了十五文买过来的,小孩只剩下半口气儿了,怎么现在摇身一变变成了公主?!她自然是不相信,腆着脖子叉腰道:“你是谁?说的什么话,我凭什么要信你?” 萧妃面上冷淡:“来人,带下去。” 佟阿娘心口重重一跳,完了,全完了! — 佟樱在殿里十分局促,坐立不安,惴惴抬眼:“娘娘,或许是哪里出了差错。” 楚妃知道或许她心里受了惊吓,也没多问,皇后还在哭着,断断续续不成声的:“怎会出差错?娘无数次梦见你的模样…玉璋,留在娘身边!” 佟樱脸上一白,忽然想起,她前几日做的那个梦。 皇后悲拗不止,哭的喘不上气来,楚妃忙抚摸她的后背顺气,叫来了嬷嬷伺候着皇后歇下。 皇后身子不好,两弯悲伤的眼望过来:“让玉璋,留下来,别走。” 楚妃安抚道:“姐姐,您先歇会儿。我和她说一说。” 皇后点了点头,倚在床榻上捂着心口,面色煞白,眉头拧在一起,直直盯着佟樱出门的身影。 出了内室,楚妃叹气道:“前几日出宫时,我便见过你。你和那孩子生的实在是太像了。后来再去找你,你不在。” 佟樱知道有这么回事,她实在是无法回答。 楚妃凝神:“宫里的人会出去打听清楚。孩子,告诉我,你当真是亲生子么?若当真是你娘亲生的,怎会连生在什么时候都记不住?” 外室静谧,屋中只有二人,熏香环绕,佟樱被问的发懵,她想回答,可细细回想,当真是一次生辰都未曾过过。 楚妃看着佟樱无措的神情,心下有了几分断定,只拉了她的手:“孩子,你不要害怕。回去吧,在家里好好休息几天。再过些日子,会有人上门去接你。这几天,不要对其他人说这件事。” 接她?接到哪里?到宫里吗? 回去路上和来时丝毫不同。佟樱忧心忡忡,撩开帘子,回眸望了一眼宫墙。高大的紫禁城隐藏在一片暮色之中,四方深青天空飞过几只鸿雁。 宅子撒扫干净,池水粼粼,回廊一尘不染。佟樱走过对连廊桥,到了内室,她褪下外衫,坐到窗前发呆。 若是真的呢?她当真是皇后遗失的女儿,那阿娘便不是她的亲娘。怪不得,怪不得阿娘不在意她,急急的将她嫁人,不允她回家。当真是有原因的。 皇后是她的亲娘吗?她从来没有去过宫里,也没见过什么宫里的贵人,第一次去就受到了如此的惊吓,叫人怎么不心骇?皇后生的端庄柔和,一双带泪的眼睛看着她,佟樱感到了心口处一阵阵微疼,还未说话,两弯泪先淌了下来。 这时,萧玦进来,内室里没有点着灯,他却敏锐的注意到了她,沉声道:“怎么了?” 佟樱心里蓦地一软,起身扑到他怀里,两弯手臂紧紧的环抱着他:“夫君!” “怎么了?” “我有些害怕。” “在宫里遇上什么事了?受委屈了?” “没有。” 萧玦十分有耐心的听着她说话,只见朦胧夜色中,怀里人儿泪流不止,抖着身子分外可怜,他心里也软了,安抚她:“莫哭,说清楚。” 佟樱身似浮萍无处可依,话全都乱了,断断续续道:“宫里的皇后娘娘,说我是她的亲生女儿。” 萧玦一听,即使觉得有些震惊,却未表现出来,又听见她说:“我不知道…” “怎么说的?可验了血,看了胎记?” “这些都没有。没有验血,也没有胎记…皇后娘娘只看着我哭,说我是玉璋。”佟樱一时半会儿难以接受,“我不是阿娘的亲女儿。” 玉璋郡主?萧玦倒听说过这个名字,是皇后的独女,只不过年幼时阔落水而死,从此便很少有人提及。对了对时间,萧玦心下有数,安抚着她颤抖的身子:“别怕。” “若你当真是郡主,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只顾的哭?” “我不知道是不是…” “若是,你便去,若不是,便回来。有什么好怕的?” 萧玦点了盏灯,低声道:“难不成宫里的人还会霸了你,不叫你回来?” “不是这些…” “好了,别难受了。” 氤氲烛火中映出她的脸,眼尾红着,小脸一点,着实叫人可怜。萧玦擦干净了她的泪,将发抖的身子圈进怀里:“你若真是郡主,我就要改改行头了,一见你的面,先三叩九拜,说句公主金安,这不够好吗?” 佟樱沉默不言,她其实不太相信。 “过几天,叫官府里的人查查清楚。你的身份一验便知。不过先不要同别人说。” “嗯,宫里的贵妃娘娘也是这样告诉我的。” “不叫你告诉别人?”他问。 佟樱不明所以的点头:“是。” “那你怎么告诉了我?” 佟樱犹豫了片刻,才小声说:“我信得过您。” 他淡声一笑,棱角分明的侧脸在阴影中不那么清晰:“傻孩子,别怕了。没人敢拿你怎么样。” 佟樱心里酸酸的,倚着他的胸口点了点头,半响不想动弹,又觉得两人现在过于亲密,拿着帕子挡住了脸:“我想歇下了。” “嗯。睡吧。”萧玦起身将人拦腰抱到榻上,掩了掩锦被:“好好睡。” 佟樱只露出来了一双眼睛,她眨了眨眼,点头。 第42章 离不开了 直至傍晚, 萧妃的轿子才进了宫。楚妃一脸担忧道:“如何?” 萧妃抿了茶:“的确不是亲生的孩子。时间,地点也能对的上。” 楚妃心头一喜,复杂情绪漫上心头:“这事可告诉陛下了?” “怕是已经听说了。” 皇帝得知此事后, 并未多言, 只说若是玉璋郡主,则接进宫中, 验血统后赐函璋阁。皇帝与皇后为夫妻近二十载,到如今只有相敬如宾的份儿, 玉璋出事后,他们的关系更降了一层。 最高兴的还属皇后, 这几天精神头好了不少,一直牵挂着佟樱什么时候能进宫。 — 将军府, 东院。 “不好了。” 小丫鬟手里捧着的四方盒奁摔在地上, 她顾不得失了仪态,手忙脚乱的爬起来。 “慌什么!”老太太冷眼看她:“什么事?怎得如此浮躁?” 小丫鬟缓了缓心神,细声道:“宫里头传出来的信儿, 说是早些年走丢了的玉璋郡主被找回来了。” “这不是好事么?倒是奇怪,这么些年过去了。是哪家的孩子?” 小丫鬟怔然,嘴唇颤抖:“是大公子屋里的樱姑娘!外头都传疯了!樱姑娘家里人那边也在官府招了供, 说她小时候的确是从河边捡来的…” 青瓷茶杯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老太太难以置信,捂住了胸口。 夫人连忙上前为老太太顺气儿,急道:“您别着急!” 老太太缓了半天终于回过神来, 当下喃喃自语:“这是好事啊,玉璋郡主,天大的名分, 可不比什么什么国公府好多了?快,立刻备马车,去外宅。那孩子还在玦儿身边吧?” 小丫鬟点头:“在。” — 佟樱睡醒,暖光沉沉,内室里漂浮着炎热冗杂的气息,金丝帐暖,薄纱被风微微撩起。 她睁开眼盯着床榻,并不很想动。 一觉醒来,天都变了,老太太等一行人到了宅子,一见到她,颇为热情,几个人按皇室的规矩行了礼。 佟樱要从榻上起身,老太太忙揽住她的胳膊,脸上笑容慈祥:“你这几天受累了吧?不碍事,躺着说话。” 言语之间尽是关切,隐隐透出几分恭维的意思:“孩子,你在外头这几年受苦了。可见过了皇后娘娘?” 佟樱点头:“见过了。” 老太太心头一喜,看来的确是宫里的郡主,她没成想随便给萧玦娶的妾氏竟然有如此大的身世背景,热切道:“既然是郡主,可不能只做一个小小的妾氏了。您挑个黄道吉日,再按照正妻的礼仪,走个流程…” 佟樱看着老太太的关切神情忽然觉得有些刺眼,明明是同一个人,前几日老太太还高高在上的教训她,说不要妄图攀高枝儿。 佟樱心头一梗,没有点头:“这事儿还是以后再说吧。” 周围几个女眷纷纷一愣,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她有了尊贵身份,就想着和离了? 老太太觉得自己生生被打了一巴掌,但面前人是皇室失而复得的郡主,她怎好意思说二话呢?只尴尬笑了笑:“您说的是。先好好想想也不迟。” 众人退去,只留下了萧紫一个人。她们两人几月未见,颇觉有些陌生,萧紫心头暗自惊讶佟樱高贵的身份,也不敢擅自开口说些什么。 反倒是佟樱笑了:“四姐姐,你不认得我了?怎么不说话呢?” 她一笑,弯了眼睛,两个小梨涡若隐若现,萧紫忽然放心下来,嗫嚅了句:“怎么会不认得。” “你摇身一变成了宫里郡主,我都不好意思说什么了。”萧紫低下头,罕见露出伏低做小的姿态。 “没什么不一样的。我一点儿都没变。”佟樱微微叹了声气,感慨:“只不过是进宫了一趟,真没料到。” 佟樱倚在榻边,穿轻薄的衣衫,露出细长的脖颈,眼睛清澈,说话声音还是温温柔柔的。萧紫盯着她,忽然觉得她被养的更娇了,娇的本应该就是宫里的贵人,不由得说:“这是好事。你不用担忧别的,好好进宫做你的郡主,把这些年没吃过的甜都还回来。” 佟樱不语,萧紫安慰她几句:“我这就要走了,祖母和母亲还在车上等着。” “好,你慢些。” “等过几天再来看你!” 佟樱起身盥洗,换了衣裳,上了马车。车在进水胡同停下,狭长胡同里空无一人。 佟樱在这胡同里走过许多次,但没有一次是这样的。她走的慢,裙摆上沾了些尘土,那间小院子屋里还亮着蜡烛。 佟阿娘满脸愁容,看见佟樱,像是做梦一样:“佟樱!你怎么…?” 佟樱找了个颇为干净的椅子坐下,抬眼看她:“我回来看你们一趟。” 佟阿娘双手绞动着衣角,局促不安。 “我是三四岁被您捡来的,是吧?已经快十五年了。”佟樱环视这间破落的屋子:“没有学上没事,下地干活也不算什么事。我只是不懂,为什么你一句好话都没有和我说过。为什么着急的把我嫁出去,连家都舍不得让我回。” 佟樱深深的吸了几口气,漂亮精致的面庞十分冷静:“现在我知道了。我根本不是你亲生的孩子。” 她摆了几钿银子,放到桌上。 “这就当最后的谢礼。以后,你也不必去找我了。” 装银子的小兜上面绣着几朵绒花,那是佟阿娘前几年生辰的时候,佟樱为她绣的。虽说是这样一个小玩意儿,绣了足足有三天,佟樱送出去时,佟阿娘并没有收,颇为嫌弃她的绣功不好。 “绣的再丑,也是心意。”佟樱打量她一眼:“真是白喊了你十几年的母亲。我再也不会哭了——我有亲娘疼,还稀罕你的心意么?我真是后悔没有早点认清楚,没有早点断绝关系!” 她很快擦拭了眼角:“不必出来了。” 佟阿娘怔怔看着桌上的荷包,上面绒花绢绣,她仿佛看见,小小可爱的女孩仰着脸把荷包递给她,而她却嫌弃的踩在脚下。门被关上,佟阿娘两行混浊的泪落下来,说不清是悔恨还是什么。 — 日暮斜拢,天色昏暗,芭蕉叶微动,晚风清凉。 “夫君,明天我就要进宫了。” 斜斜的菱花窗上映出两个人依偎的剪影,佟樱靠着他的胸膛,听里面沉而有力的心跳声音,她的心也随着慢慢安静了下来:“我真的是郡主吗?” “怎么不是?”他问。 佟樱垂眼,思绪蔓延着:“我怎么能是郡主?那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生出来的女儿。” 忽然想到别的,佟樱一笑:“夫君,要是我进宫了,再也不回来怎么办?” “你进宫,再也不回来?想必你身份尊贵,身旁不会少追求者,又或者与某位皇族暗生情愫…”萧玦装作惆怅的叹了声气:“我只能在宫外孤家寡人。日日守在门边,盯着宫墙的方向,久而久之成了望妻石。” “您说正经的嘛!”她笑得更欢了。 “怎么不是正经的?” “那我就真不回来了。”她嘴巴一撇,嘟着嘴不说话。 萧玦按着她的下巴,含住了她的唇瓣,又滑进去,颇为粗鲁道:“你舍得我?” 佟樱被追的气喘吁吁,红着脸捂住胸口:“怎么舍不得。” “若你不回来,先把你五花大绑起来,锁在笼子里。”他温柔的轻咬:“还敢不回来?” “你好凶。”佟樱挡着他的胳膊,娇声细语:“到时候宫里会来人找我的。发现了你,治你的罪!” “真是好狠的心。你舍得我,我却舍不得你,一想到你明日便走,心都要碎了。” 佟樱被惹的发笑,他一贯会胡诌,而她也听贯了,心神飘忽在了云朵上,她忽的大着胆子攀住他的脖子,仰头道:“夫君,我会回来的。” 她喃喃细语:“因为我喜欢你。” “喜欢谁?说什么?” “我才不说第二遍,怪就怪你自己没听懂,哼。”佟樱娇着声音,从他身上滑下来:“不和你说了,我要收拾东西去。” “这可不行。”萧玦堵住她的嘴,隔着衣服搂着她底下的圆/臀:“快说!” “痒!” 佟樱一躲,衣裳就被挑开了,金丝云锦的红色小衣被随手扔到一边。 她抿唇:“坏死了。” 昏黄竹灯下,人影交叠,只有窗外夜华似水,佟樱攀着他的胳膊,哼了声:“我若真不回来,你也没有办法!到时候,看你怎么服软求我。” “是,我一定得服软求你回来。”萧玦眸色深沉,染上几层笑意:“在你门前三叩九拜,请也得请你回来。樱樱,你离不开我…我也离不开你。” 第43章 捉弄 皇后满面愁思:“玉璋已经嫁了人, 是萧将军的嫡子。家室倒是不错,只是不知道到底待玉璋好不好。” “且先不说这些,好不容易找回来了孩子, 先缓些时候再说。” 皇后换了锦丝华袍, 眉眼之间疲态少了,多了些盎然期盼, 她站到了廊前,远远盯着宫门的方向。 一顶小轿悄然而至, 静了片刻,里面的少女撩帘下来, 她生的明媚,一身石榴色的锦袍衬得身姿柔美, 迈了两步后, 少女抬眸,身后是斜拢下来的初晨阳光。 皇后压抑不住心疼,直盯着她看, 半响,颤颤巍巍的手指拉住佟樱的袖口:“璋儿!” 佟樱被叫的心中一颤,才敢抬头看她, 只见这张脸说不出的慈祥,静了片刻, 小声喊:“母亲。” “唉!”皇后急急的应了一声,才慢慢的抬起手抚摸佟樱的脸:“好孩子,你在外头受苦了。好好和娘说说, 都有什么事儿,你少什么东西,通通都和李嬷嬷知会一声…” 皇后垂泪不止, 自责道:“应该早些去找你的!娘还以为,你已经离世了…感谢上苍,还能给我这个福根…” 佟樱心上一疼,擦了擦皇后的眼泪:“母亲,进去说话吧。” 宫人低着头退了出来,只剩一对母女细声呢喃,似乎要把这十几年来的遗憾,十几年来的愁思全都说清楚。皇后失而复得的心里还是高兴的,问:“听说你已经嫁了人?是萧家那个嫡哥儿?待你可好?” 佟樱答:“很好。” 皇后微簇着眉:“不成。虽说位份不低,却还是配不上我的女儿。你看这紫禁城里满园的皇亲贵胄,那些皇室的公子们,看上哪个,直接招来做驸马得了。” 佟樱笑道:“母亲,我现在只想和你多呆一会儿,别的什么都不想。” 皇后将佟樱垂在额前的一缕发丝撩到耳后,亲昵的点了下她的鼻尖儿:“好好,全听你的。” 她话音一转:“你的养父母待你如何?” 佟樱依偎在皇后怀里,如同日暮归巢的幼鸟,她轻嗅着母亲身上的馨香味道,摇了摇头:“不说他们了。说您,娘。” 佟樱这一声娘唤出来,皇后缓缓抚摸着怀里人儿的发尾:“我真觉得这是在做梦,如果是梦,永远醒不来就好。我以前也做过这样的梦,梦见我的女儿回来了,像这样依偎在我的怀里,可是梦一醒,却什么都没了。璋儿,你不在的这些年,我总是在宫里备下盘奶羹,你还记得吗?你小时候最喜欢吃这个,跟在我的身后,嚷嚷着要吃糖…” 佟樱的泪慢慢涌出来,她哽咽道:“您不是在做梦,我也不是。原来我是有自己的亲娘的。” “现在,你若是受了什么委屈,一并告诉我。在宫外再也不要伏低做小,你是天子的女儿,全天下身份最尊贵的郡主,旁人连给你提鞋都不配,更莫说要给你什么委屈受。”皇后搂着她,笑道:“听说萧家老太太是个厉害的,平日里可给你气受了?” “未曾。其实老太太也是为了萧家好。我心里是知道的。” “嗯,你是个好孩子。还有那个萧家的嫡子,待你如何?有没有三妻四妾,浪荡酒楼?我偶然听说过他的名字,说是在朝里如日中天,仕途正好,可若他对你不好,这些一概不算什么,你若受委屈,就立即从那边搬过来。” 佟樱一笑:“母亲,他待我是好的。他只娶了我,家里给他说亲,都被推了回去。” 她红了脸,小声说:“他还说,说喜欢我。” 皇后嗯了声:“他倒是个有眼力见儿的。他就这么让你进了宫,不怕我拘着你再也不回去了吗?” “我才不管这些呢。反正我要来见您。”佟樱小小的撒了个娇:“而且母亲,您会拘着我,不让我走吗?” “都听你的,小鬼灵精。你想在宫里住着,就住着,想回去见你的情郎,便去见。我的好孩子,平平安安的,就足够了。” 殿里时不时穿出来女子的笑声,廊前立着的李嬷嬷感慨万千,时不时抹几把眼泪,这空荡冷寂的宫殿什么时候有这样的人气儿了?皇后日日求佛,总算得了了个心愿。 佟樱在宫里足足泡了一天一夜才走。夜里,她和皇后同睡一榻,说了半宿的话。第二天天蒙蒙亮,不得不回去了,母女分别的时候,佟樱撩开帘子:母亲,我会回来看你的!” 皇后只挥了挥手。若有人胆大打量这对母女,是会发现,她们的眉眼之间生的很像,脸型也是相似的。 皇帝只早上见了佟樱一面,心中虽喜爱,却并不如皇后那般热烈。皇帝有许多孩子,在朝堂上政事繁忙,极少操心后宫之事,他只向皇后道:“璋儿也找回来了,你也不必日日苦着脸求神问佛,安心养着自个儿的身子,这些年也算是辛苦了。” 皇后罕见的笑了:“陛下,臣妾还有一事。” “什么?” “拟下玉璋郡主寻回的召书,大告天下,我要每个人都知道,玉璋是尊贵的郡主,不是什么能平白被欺负的市井姑娘。这是臣妾求您的最后一件事。” 皇帝思忖片刻,点了头。 — 佟樱自宫中回去,心情前所未有的舒畅,她再也不用回那个胡同,也没有人再打压她,轻视她。小素是及高兴,一见到她,就先行了个礼:“姑娘金安。” 佟樱捂着脸,像是做梦一样,她环顾片刻:“他在吗?” “公子在内室呢,姑娘快进去吧。” 内室里点着迦南香,一尊翘脚铜炉正烧着柴叶,萧玦正在桌前读书,姿态放松。 佟樱倒没有向往常一样先给他请安了,只懒懒的在榻上一靠,脱了外衫,一双盈盈眼盯着他。 萧玦放下书,身上白衣未乱,玉冠墨发,一副温润如玉的君子模样,他走过来,打笑几句:“郡主,您回来了?” 一开始佟樱还不适应他这样,后来就慢慢起了捉弄的心思,慢吞吞的晃悠着小脚丫:“嗯。回来了。” 说着,萧玦就慢慢蹲下去,顺着她的小腿摸到了她的脚。佟樱一怔,忍不住蹬他一脚:“做什么呀!” “自然是服侍您。” 萧玦修长有力的大掌揉搓着她的小腿,僵硬的肌肉逐渐放松了,佟樱白他一眼,想抽回腿:“不用你来。” “这可是求之不得的荣幸。”萧玦坐到了她身边,“怎么?不舒服吗?” “舒服是倒舒服。”佟樱斜斜倚在榻子上,任由着他揉搓自己的腿,享受着他的服侍,她倒觉得新奇,娇声笑了:“伺候好了,给你赏头。” 要是放在以前,给她天大的胆子都不敢这样和大公子说话。可今时不同往日,她身后头是有皇后撑腰的,腰杆子比谁都硬,不由得也起了捉弄他的心思。 第44章 荡漾 “樱樱如今是不一样了, 敢来捉弄我了。”他忽的搂住她,亲昵的在额头前贴了贴:“你心里有我,我也知道。你舍得捉弄我?” 佟樱别过眼, 嘟起了嘴:“嘁, 怎么舍不得。” 朦胧珠帘下,两个交织依偎的人影, 顺着缓缓的馨香逐渐消失,月亮爬上了院墙角。 — 宫中, 皇后传萧氏一家进宫训话。皇后面色不是很好:“你若不想让玉璋做正妻,大可以拟下和离书, 彼此也不必拘束着不放手。” 老太太锦衣华服,刚刚还因为能来宫里议事而颇感荣幸, 听了这话忙一怔, 摆了摆手:“娘娘,您真是说笑了。公主这高贵的名头,原是我们高攀了!怎还会生出嫌弃的心思呢?就算是给十个胆子也不敢。” 老太太可是诚心诚意说这些话的。娶了公主, 算是高攀,她心里门儿清,急忙愈发诚恳道:“玦儿已经有意将公主扶正了。我们一家人, 断不会亏待公主,也请您放心。” 皇后这才嗯了声, 叫人赐茶:“若是受委屈了,你们知道结果吧?” 老太太点头:“娘娘说的是。” 赐下的茶水是雪山松,香气淡雅, 是难得的好物,如同这宫中的荣宠一贯难得。老太太暗下决心,一定要把这姑娘给圈住咯, 也该叫玦哥儿多抓把紧,把人家给扶正。 却说此时,萧玦正溺在温柔乡中,月上枝头,二人又来到池边小亭,雕花圆桌上摆有蔬果玉珍,几盏酒杯。 “玉夜华浓,一盏薄酒轻弄。” 佟樱穿着轻衣,看着月亮出神。 他却剥开了葡萄,递进她嘴里:“小的来服侍您。” 佟樱喜欢吃这些,甜滋滋的,她点了下脑袋,回过神来看着他,看向那双深深的眼睛里。 葡萄放进去了,他的手指却没出来,佟樱咬了几下,娇蛮道:“喂我葡萄吃也就罢了,谁要吃你的手!” “好好好,樱樱不吃手,我喂你吃别的东西,好不好?” 佟樱几乎一下子就知道了他嘴里说的别的东西是什么,没好气道:“我才不要。” 萧玦低声笑着,拦腰揽住她,将人圈进怀里:“我也该使点儿劲儿,让你在做正妻前,肚子里怀上孩子。” 佟樱倒摇了摇头,拿了颗葡萄吃:“这哪里能说的准的。” “事在人为。” 夏夜水声潺潺,偶尔几声遥远的蝉鸣,萧玦边打着蒲扇,边咬她的耳朵:“樱樱难道就不着急么?樱樱不着急,我可心急如焚。” 佟樱往后躲了躲,推搡他:“你总是没有个正经的。” “白日里还不够正经吗?”他一本正经,“白日里我伺候您,做你的奴隶。晚上我也伺候你,不过是在别的地方伺候…樱樱今天想在哪里?我一定好好的,伺候您。” “伺候”两个字说的格外重。 朦胧的竹影婆娑,佟樱觉得心里好像着了火,耳根子也烧着,一点儿都不像她自己了。嫁进来的这几个月,她的身体好像被发掘了什么新的东西,前头越来越鼓,小衣都换了好几批,后头也是,有时候洗澡的时候看着铜镜,都不好意思细细打量,匆匆的擦了身子就穿上了衣裳。 “要不要?” “不要。”佟樱回过神来,小声嘀咕,说着就要站起来,她不要变得那么奇怪。说话间,他的胳膊像铁似的,箍着她的腰,扭扭捏捏,也羞羞答答的,佟樱又有了那种奇怪的感觉。 就像是春天的水,有什么东西忍不住要流下来了。 萧玦喂了她几颗剥了皮的葡萄。嘴里甜滋滋的汁液,佟樱觉得她被惯坏了,全身上下懒懒洋洋,根本不想动,总是想让他搂着。 她正想着,裙子就被掀开了一截儿。佟樱把脑袋埋在他怀里:“坏透了。” “我这是伺候您,怎么是坏呢?” 萧玦真是喜欢这水一般的小人儿,他问:“你瞧瞧,都不干了。你可是忍着饿坏了吧?” “不想和你说话。”佟樱别过眼。 “不怕饿,饿过头了才好,让我好好喂喂,饱了你就不难受了。” “这几天去宫里,我都不舍得磋磨你。这么体贴的夫婿,你能去哪里找?” 佟樱撇嘴,他竟然这样自夸,明明前个儿晚上,他们还在榻子上颠簸来着,弄的哪里都是,也不好收拾。 不过只弄了一回。 想着想着,佟樱身上有些烫,她不由自主的张了张嘴。 萧玦敏锐的捕捉到她的反应。他不着急,细细的剥开几颗樱桃,捻动着鲜嫩的果肉,喂她:“咽下去。” 后来,他们两个明明都穿着衣服,可下头却缠到了一块儿…萧玦一直哄着她,佟樱羞抬不起头来,好在已经大半夜了,没人敢在院子里来。 萧玦边啄她的嘴,整个樱桃都被吃了进去。他们又到了池中,温热的水流环绕,浪花颠着波纹,急促的回荡在安静的夜晚里。 水波荡漾,花瓣自枝头簇簇落下。 佟樱喜欢在池子里。 她不用动弹,只懒洋洋的半睁着眼睛,看着四方竹子上头清凉的夜空。 月亮慢慢的爬了一会儿。 远处过来了一朵云,把月亮吃了进去,后来又吐出来。 后来,她就勾着脚,被他搂着回了屋子,擦干净水,又缠到了一块儿。 佟樱心想,这一定不是她。她是被什么女妖怪给附身了。 把脸埋在了枕头里,也不想了,这榻上的被褥枕头,明天又泥泞的不成,还得换一套。就换那套鸳鸯戏水的,摸起来舒服,是他们新婚那一晚上盖的。 佟樱捂住嘴。明明第一晚她那么害怕,怎么如今… 萧玦却用手指/撬开她的嘴:“我的乖,叫出来。” 烛泪摇摇晃晃,顺着红色蜡烛流下来,淌在了烛台上,液体混浊。 他吻她:“下月初,我便迎你做正妻。八抬大轿,十里红妆,把你从宫里接回来,正正经经的过门。” 佟樱眨了眨眼,温顺的半张着嘴,回吻他。 两扇圆窗半开,清风入室,夏夜清明,床幔层层回荡,榻前鸳鸯戏水,红衾微湿,鱼儿欢愉到天亮。 再说佟樱做了正妻后,愈发娇惯,颇有些无法无天的样子,除了偶尔去铺子瞧一瞧,就往宫中去一去,也不用日日提心吊胆什么。这日她回来路上,遇见了苏银月。 苏银月邀请她去楼中喝茶,谈话间,两人相处甚欢。 “我本就瞧着你顺眼,看着投缘。”苏银月放下手中茶杯,含笑看她。 见她说话亲切,佟樱放下心,又犹豫着问:“你家里人可责怪你了?” “未曾。”苏银月摇了摇头:“他们责怪他们的去,我有我自己的主意。” 她狡黠的笑了笑:“我早已心有所属。” 佟樱问:“是吗?” 看苏银月并没有什么为情所困的模样,佟樱放下心来,也打趣了几句:“他是哪家的公子?” 苏银月挑开帘子,站在窗边,向着楼下街旁一家茶肆扬了扬下巴:“那个人。” 佟樱顺着视线望过去,是一位面貌清秀的书生,正端坐着饮茶,颇有些文人骨气。 苏银月放下帘子:“我才不屑于和三四个女子同侍一夫。要做,就做唯一。” 佟樱笑了:“你一定会得偿所愿的。” “还有你呀。”苏银月看着她,她穿着春衫,明明和最开始见面是同一张脸,可现在却截然不同,第一眼的她沉默,木讷,瑟缩,现在却是明艳,生动的。 “我看着那萧玦,是喜欢你喜欢极了,恨不得捧在手心里供养着。” 佟樱一笑:“没。” “什么没有?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瞧瞧他看你的眼神,含情脉脉的,比女人还女人。”苏银月逗了她几句,戴上兜帽:“好了,不说了。我要走了。” 佟樱还在想她的话,只站起来,送了几步:“你以后一定会幸福的。” 苏银月回眸狡黠一笑:“你也是。” 佟樱看着廊前涌动的人潮,苏银月下了楼,和那书生说了几句话,那书生的耳根子就慢慢红了。 想不到她喜欢这种样子的。 佟樱也收拾妥当,下了楼,回轿中。临回去时,她在点心铺子里买了几样点心。 大概是这几天天气热,她一直没什么胃口,连甜的东西都不爱吃了,病恹恹的躺在榻上。 小素轻轻摇动着蒲扇:“姑娘,您吃些果子吧。这瓜果是解暑的。” “不想吃。”佟樱摇了摇头,趴在枕上闭着眼:“小素,你去找几块冰来,放在室内。我总是觉得心里烦躁。” “好。” 冰找来了,在大瓷盆里慢慢消融,佟樱却愈发心烦意乱,连萧玦回来也没给他个好表情,只弱弱道:“你回来了。” 萧玦随手换了衣裳:“怎么了?” “我不舒服。”佟樱朝他伸出手:“我好难受。” 萧玦的大掌探到了她的额头,撩开眉骨前的几缕头发,并没有发热的迹象。 佟樱搂着他,只觉得他身上更热了,嫌弃的推搡了几下:“我热的要命,还是不抱着你了。” 他却不恼,任由着她使小性子,将她凌乱的发丝束到耳后,用簪子轻轻扎起来,后来又拿起蒲扇,轻轻扇动。 佟樱的皮肤很白,情/动不已的时候白里透红,和现在的模样像极了,分外惹人怜爱。他心里爱怜不已,不由得轻轻啄了下她的唇:“你睡吧,睡一会儿就好了。” 佟樱摇了摇头:“睡不着。” “不睡怎么知道睡不着?” “就是睡不着,不睡也知道。” 他不再和她说谜语,大掌揉弄着她柔软的肚子:“我给你扇扇子,哄着你睡,还不闭上眼吗?” 佟樱又病恹恹道:“我胃里也难受,好几天都吃不下饭了。” 第45章 怜惜 佟樱觉得不得劲的时候, 是在那个晌午。圆盘里放着切好的西瓜粒儿,她平常最爱吃,可现在却胃里翻涌, 一张小脸儿都白了。 小素心疼的为她顺气:“姑娘, 您这是怎么了?胃里的毛病好几天了都不好…” 她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连忙说:“为您请的大夫已经在前头等着了。” 佟樱小声说:“不碍事的, 只不过是中了热气。” 小素忙道:“大夫来都来了,怎好叫他白来一趟?姑娘, 你掩上帘子,我叫大夫进来。” 佟樱无精打采, 只能点了点头。 老大夫搭了方帕子,静静把脉。正午的阳光散落下来, 内室隔间一片静谧。须臾后, 老者喜道:“恭喜夫人,是喜脉。” 主仆二人神情皆是一滞。佟樱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您没诊错?” 老者摸了摸胡子:“老朽行医二十一年,后来又去了宫里头。从未出过差错。” 佟樱难以相信, 讷讷低头,摸了摸肚子。 如此平坦,里头现在有个孩子了吗? 她以前就想要个娃娃。可如今真的有了, 却难以置信,不过是阴阳结合, 生命竟然如此奇妙。佟樱心里复杂,一时高兴,一时难过, 百转千回。 “小素,多给些赏头,送太医出去。” “是。” 太医笑道:“待我为夫人开几副保养身子的药, 您按时服用。” 萧玦知道,也是挡不住的喜悦,总来摸她的肚子,仿佛里面揣着个金娃娃。佟樱总笑他:“现在肯定什么都摸不到呢。” 萧玦更怜惜她,事事都要替她做:“你好好养着身子,这几个月,别做什么事,也别下地,有什么,就叫下边儿的来。” 佟樱点头,葱白指尖落在肚皮上,她当真是不相信,心里也懵懂。 入秋后,一日比一日凉快。转眼已经几个月过去了。小豆子长大了些,佟樱细细的腰也撑圆了,她日日吃些好东西,倒没受什么折磨,反而身形好似结了果子的嫩花苞,一日一日丰腴起来。 中秋前,夜里两人对坐。 细细的花墙投下影子,佟樱沐浴过后,静心焚香。肚子里的小娃娃今日倒是老实,也没怎么踹她。 她穿着薄薄的寝衣,露出白嫩的一片肌肤,与浅绿的绸带交叠,玉面娇懒,葱白指尖翻开一页书。 萧玦将她的书扯走,不悦道:“当心眼睛。” 佟樱蹙眉,抬起脚踹了踹他的腿:“你去多点上几盏灯不就好了。” 萧玦却不依,扔下那书,轻轻抚摸着她的肚子:“都快五个月了,不老实的小鬼头。” 佟樱靠在他身上:“你说是男孩还是女孩?” “都好。”萧玦声音很低:“我都喜欢。” “是都挺好的。这几天,我们给他想个名字,就从三字经里头挑。” 萧玦淡笑:“都听夫人的。” 他的手心很热,源源不断的热量隔着薄薄的衣服传过去,那手逐渐变了位置,佟樱白他一眼,拨开他的手:“别坏了。” 她斜倚着,身上都是奶香,衣领下是遮掩不住的丰腴,这几天,单薄的少女如催熟的花苞彻底的绽放了,无时无刻不散发出一股幽幽淡雅的香气。 萧玦倒有些生气了:“只要这一个,以后都不要了。” 佟樱稍稍惊讶:“你之前不还说生几个来着?” “要那么多做什么?你受罪,我也受罪。” 他面色不善,幽深的眼睛盯着她,没好气的哼了声:“你摸摸,这几天我有多难受。” “我不要!” 佟樱撅了撅嘴,唇色沾了水渍,在灯下格外娇美,她笑他:“当初可是你说要生个小娃娃的。如今怎么又忍不得了?” 她随手把衣裳往下移了片刻,娇懒动作不自觉的流露出些许不自知的媚态,勾着他的衣裳带子扯了扯:“你难受,也得忍着,忘了太医的话了吗?” 萧玦呼吸深了,低头吃了她的唇,两人厮磨片刻,佟樱自然知道他忍着,便推了推他:“你去里头泡个澡,就不难受了。” 萧玦却不动,依旧品尝香甜,他生的妖冶,桃花眼凭空生出了几丝委屈:“你也不可怜我。” 佟樱没成想他这样说,哭笑不得:“我可怜你,可还能如何呢?” 萧玦慢慢把玩着她的手。这双纤纤玉手,养的娇了,皮白肉嫩,指甲是淡粉色的,修剪的整齐,他一只手就能完全拢住。 佟樱知道了他的坏心思,推搡了几下:“我才不呢。” 他眼巴巴的看着她:“你忍心看我去冷水里头消磨?我们夫妻快一年,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佟樱听不得磋磨,红着耳朵尖儿,闭了闭眼。 她也知道,大公子虽生的丰神俊朗,温润若竹,可那事却凶猛,是个表里不一的伪君子。一日不要,便憋的不成,这块五个月了,的确委屈了他。 女人就不能心软,一旦心软,这是就一发不可收拾了。佟樱双手泛酸,欲哭无泪,她被/溅了一身,他还不停,有了一次,愈发急躁了,那物肿胀吓人。 入夜,婆子自廊前经过,听见屋里窃窃私语,大公子声音温和,似乎在问夫人一些家常事,而夫人的声音却断断续续的,不知道为什么。 婆子心里细想,还有人说夫人有了身子,大公子不常来屋里,肯定会失宠几个月。现在看来,全都错了,大公子还是如珠似宝的疼爱的紧,甚至连沐浴都亲身伺候,哪里用得着他们瞎操心呢。 忽的,又听夫人埋怨:“你再快些…我手酸。” 这话里十分娇态,三分痴意,婆子不敢再听了,很快提着灯笼离开。 月影婆娑,夜雨打湿回廊,叶子一片片落下来。 老太太自然高兴极了,将虎皮金裘褂子一脱,叫下人捧上来一堆的好东西。她怜爱道:“女人怀孩子,就是受苦,从鬼门关里走一回。不过没事,你日日吃着养身子的,到时候,就叫宫里头最有名的接生婆给您接生。” “还早呢。” “是还早,先提前准备着。”老太太的眼睛落在佟樱的肚子上,她穿了身天青海棠的袍子,肚皮能稍微的看清楚形状,不由得乐道:“看着头儿尖尖,一准儿是个男孩儿!” 佟樱抚摸着肚子:“男孩女孩都好。” 老太太点头,颇为同意:“这是自然。这几日你就好好养着身体,等过几天我再来看你。” 佟樱起身:“您这就要走了么?不留下用饭?” 老太太出了前门:“不用了。” 她心思精,以前觉得佟樱是个低贱丫姑娘,没怎么好好对待过,可这丫头摇身一变成了高高在上的郡主,她也只能低着脖子尊敬着,这差别就像有个巴掌打在脸上似的,她不乐意留在这新宅里头。 坐到了轿子里,小丫鬟放下帘子:“小夫人是五月里怀的,得等到来年正月吧?” 老太太这才笑了:“正月里好,是个吉利的日子!” 秋天悄然而过,等到山枫树红透的时候,萧玦带着她去山上赏雨。秋雨细细,淋湿了枫叶,参天的茂林中,萧玦给怀里的人儿披上薄氅,搂着她,静静的看秋叶盘旋而落。 小鸟不高兴了,在地上转着圈儿咬尾巴。佟樱一看见这黑狼就犯怵,她还记得,第一次看见黑狼的时候,被吓了个半死,还扭伤了脚。但她也不会和一个畜牲置气,只没好气道:“你带它来做什么!我看见它就吓得慌。” 她抬头看他:“诶,为什么给它起名字叫小鸟?” “没别的名儿可起的。不用怕,它不会咬人。” 萧玦凝神看着亭外,沉了片刻:“就是这片山上,我掉进了井里,胳膊被兽夹伤了,没法动弹。我以为我快饿死了,再一睁眼,是这狼叼来了果子,我才没被饿死。” “过了几天,终于有人来了。没人说什么,母亲问了我几句。我还记得当时父亲看着我说,你这个没用的东西,怎么不摔死你呢?” 他神色淡且轻松,似乎再说一件不关己的事情。佟樱却心里一疼,她知道,萧玦和他父亲的关系并不好。 萧玦笑了:“没什么,早就是陈芝麻烂谷子了,这狼我一直养着,是个忠心的。” “还有那回,要不是它,你如何能被吓的扭了脚,我又如何能搂着你去床上给你上药呢?” 正经的没说几句,他就又扯远了。佟樱推他:“原来如此!那回我都被吓死了,脚也疼了好几天。说是上药,不知道在做什么事,真是黑心透了。” 他圈住她细细的腕子,手落在圆鼓鼓的肚皮上,二人温存片刻,他又笑:“若不是那次,你上了我的床,才有这小豆子?” 佟樱红了脸,不想理会。他却变本加厉的逗弄:“樱樱,我是极喜欢你的。” 佟樱问:“什么时候开始?” “第一眼。” “你刚出门,月夜下,站在花墙下头,垂着眼,胆子丁点儿大,真惹人怜惜。” 佟樱有些惊,又嫌他胆大狂妄,原来第一眼,他就有这样的坏心思了。 萧玦声音微哑:“第一眼喜欢你,就想疼你,把你娶进来,然后干/你。” 他们两个耳鬓厮磨,仆人都在几里开外,佟樱却羞燥不堪,他真是什么话都说。 “莫说!让旁人听见了。” “没人。这儿没人。”萧玦叹了口气,遮掩了眼里一些复杂的心思,又捧着她的脸:“你不相信,我是喜欢你极了。没了你,我就疯了。” 佟樱想笑:“你自管自个儿疯去。等孩子出生了,可别像你似的!” 第46章 贪 欢 “他是我的孩子, 自然是要像我。怎么?嫌弃了?”他捏着她的耳朵尖儿把玩。 佟樱忍不住说道:“嫌弃倒是算不上。夫君能文会武,没什么缺点。” 至于这唯一的缺点,就是太缠人了, 她偶尔时候烦的不成, 却还不能轻易让他到旁边呆着去,否则又要哄他好一会儿。 真是不知道, 当初那个冷若冰霜的男人怎么会变成这样。 佟樱紧了紧衣衫,嘀咕:“最开始见你, 我还是怕的呢。” “怕什么?” “你每次见我,脸上都不见个笑影儿, 板着脸,像尊冰雕。我想躲你远一点, 你却, 你却恬不知耻的缠上来了。”佟樱的声音越来越低,“第一回 的时候,你非要宿在我房里, 还做那种事…叫我怎么不害怕!” 说着就生气,扭了扭不让他碰。佟樱哼了声:“若是有了儿子,千万不能像你这样!” 萧玦不在意道:“若不是我当初馋你, 能把樱樱吃进嘴里么?我可忘不了当初那夜,你含羞带怯, 着实稀罕的紧,实在叫我心痒难耐…” “到头来,你就是那头大尾巴狼。可怜我前几天还怕你, 要早知道,我就有骨气些,那天晚上就喊人进来帮我, 不叫你得逞。” 她气鼓鼓的模样着实可爱,萧玦将人搂进怀里,忍不住笑了:“当初你若叫人,谁敢进来?满院子都是我的人。你就是喊破了胆子,天王老子来了也难解。” 佟樱咬唇:“坏蛋。” 他倒一本正经,颇有些君子清淡如水的模样:“只对你坏。旁人,一概入不了我眼。” 思及此时,佟樱稍有些疑惑,大公子生的俊美无俦,又身世显赫,想要些什么模样的女子得不到?她虽说生的稍有姿色,可并非绝色,也不至于一眼便钟情。她问:“我身上那一点,夫君觉得好呢?” 廊前吹来一阵风,落叶悠悠,有几片落在佟樱肩头。萧玦轻轻将那叶子摘了,稍作思索:“初初一见,你知道我看中了什么?” “何物?” “樱樱的唇,娇艳微鼓,粉嫩惹人,当时便想,若狠狠咬上去,还是什么滋味呢…” 佟樱兀自撇嘴,就知道没什么好心肠。他又接着说:“再后来,是在马上。上下颠簸,樱樱身姿娇软,柔若无骨,我搂着那截细细柳腰,心想,若是把你摁在马上,身上衣裳扒/光,你不得吓破了胆儿?” 佟樱诧异瞪圆眼睛:“当初你面上冷淡,原来竟藏着这番心思…你,你好不知羞。” 她狠狠打落他的手指:“当时,他们都说我是许给二公子的。可你又是大公子,我快怕死了,你却又纠缠,我忧的成宿睡不着觉。” “若你嫁了二弟,也不是不可。” 小人儿粉魇娇红,风拂过,几缕发丝粘在唇边,如同枝上轻绽花蕊,萧玦起了坏心 ,亲昵的将那头发拂开,低声道:“若你是弟妹,也能偷偷尝/欢,花前月下,大肆拨弄…” “别说了!”佟樱捂住他的嘴,真是什么判道离经的话都乱说,这话千万不能叫孩子听见,若听见了指定被带坏。她幽怨道:“你只顾自己,哪里想过我的心思?” 萧玦轻轻舔/了下她的手心,愉悦一笑:“最后,你还是落到我手里了。” 她生气,不想理会。萧玦忙说:“真信了?都是骗你的。当初,你初来府上,祖母便说,是指给我做妾。” “那你为什么不说?非要我担心受怕。”佟樱别回头:“不想理你。” “好好好,全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有那样的心思,叫樱樱担惊受怕。不生气,不生气。小心把孩子气出个什么来。” 萧玦轻轻抚摸着佟樱的肚子,隔着层衣服,感受着手心里的温度:“过几天,再叫太医来把回脉,也该做准备了。” 佟樱将手放在萧玦的手上,也顾不得使性子了,颇有些担忧:“我有些害怕。” “这事是苦了你。”萧玦在她额头前吻了片刻,珍视着看着她的眼睛:“莫怕。不会有事的。” 佟樱喃喃自语:“可他们都说,妇人产子,是在鬼门关里走一遭…若我有什么意外…” 萧玦连忙开口打断她:“慎言!” “到时候,请的是京城最好的太医。我守在外头,怎么会有事?” 他又冷哼道:“等小毛头出生后,先打一顿屁/股,叫他折磨我媳妇儿,让你受这么多苦。” 佟樱想笑:“什么呀,要是个姑娘呢?” “是姑娘就不打,好好疼着。” 佟樱噗嗤笑出来:“你还是当爹的呢,孩子没出生,就盘算着教训他…” “我舍不得你受罪。” 红木亭子,四角屋檐翩飞,天朗气清,满山红叶飞舞。他低了头,咬住她的唇,磋磨了片刻,柔声说:“别乱想。” 佟樱脸慢慢红了,沉溺在这漫天的枫树清香中,半响点了点头。 — 说是这样,等到生产那日,受了好大的折磨。 阴沉的天上飘起了雪,地上白了薄薄一层。婆子端着热水,进进出出,太医早就进了屋子。 萧玦站在廊前,看着漫天飞雪,心中似油烹滚炸,心神不宁,终于出来了个婆子,他厉声问:“如何?” 婆子唯唯诺诺:“一切都好。不过有些时候了,但这事不能着急。” 萧玦心中又急又疼,顾不得旁的,如同地狱修罗,婆子心里惶恐,忙道:“您放心,夫人福泽深厚,不会有事的。” “还不快进去!”萧玦喃喃:“定要照顾好她。” 屋时不时传来动静,伴随妇人啜泣低语。云开雪霁,天边乍开一抹日光,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破晓而出,婆子喜道:“生了!生了!” 萧玦转身进去。婆子喜气洋洋:“是个男孩儿!好家伙,白白胖胖的胖小子!您瞧,长的真是好看。” 萧玦只看了一眼,脚步匆匆走向内室。榻上,佟樱薄汗浸身,虚弱的睁开眼,瞧见他,笑了下。 他心疼不已,坐在床边,擦拭她脸上汗珠:“是个男孩儿。” 婆子将小男孩抱进来,放在佟樱怀里,让她贴一贴,佟樱眼底含泪,看着这粉雕玉琢的小团子:“你瞧,好可爱。” 萧玦收回眼:“丑。” “哪有你这样说的。” 小婴儿皱着眉头,不安的晃悠着肉嘟嘟的小拳头。佟樱在他脸上亲了亲,很是喜悦:“夫君,给他起个名字吧。” 萧玦这才看了小团子一眼。 这是他和她的孩子。 是他们两个结合而生,全天下独一无二。 “刚刚他生出来,正好雪停了,天光大亮。不如就单起一个昱字。” “昱?萧昱。” “真是个好名字。”佟樱亲了亲小团子的脸:“你有名字了,昱儿。” 小团子似乎是嫌弃似的,哇哇大哭起来,哭声嘹亮,看着很有劲头。 婆子进来,恭敬道:“夫人,您刚刚生产,要好好休息。孩子先给我吧。” 佟樱也觉疲惫,点了点头,萧玦掩了掩她的被角,在她额前亲了亲:“睡吧。” 太医正侯在廊前,先说恭喜,后又道:“夫人的身子养的很好。老臣开的药,也时时记着吃,过一个月就彻底养好了。” 萧玦淡笑:“多谢。” — 佟樱一觉睡醒,已经是夜里。她觉得好些了,往外一看,皇后正坐在椅子上,一脸关切。 “母亲!你来,怎么也不叫醒我?” 皇后心疼道:“好孩子,你受苦了,我怎忍心叫你?来,好好躺着。” 佟樱笑着:“我没事的。睡了一觉,好多了。” 皇后握住她的手:“头一个月,好好养着,别吹了凉风,多吃些补汤。我给你从宫里叫来了个厨子,你先用着,看看合不合口味。若不合口味,再换。” 佟樱很是感激:“谢谢您。” “谢什么?我的璋儿受苦了,做娘的也心疼。送来的东西,你都收下,别拘束。”皇后爱怜的撩开佟樱耳边的头发,“你睡吧,我过些天再来瞧你。” 佟樱鼻子酸涩,点头。 头一个月,佟樱没怎么出门,身子也养的很好。宫中御厨有妙方,下/奶的补汤很是管用,她没受什么罪,小团子被养的白白胖胖的。 第二个月,雪下的有一阵儿没一阵儿的,外头白了一片。 新年过后,内室添置了不少孩子的东西。小床,小被子,佟樱搂着小团子,怎么看怎么稀罕。 夜里,烛光微漾,屋里点着暖融融的火龙。佟樱穿的轻薄,抱着孩子喂。她坐在榻边,低着眉眼,目光温柔。 “喂了有一会儿了吧?别叫他撑着了。”萧玦放下手中的狼毫笔,目光看过来:“胖的跟个小猪似的。” 佟樱不虞:“哪里有你这样说的?胖嘟嘟的,多可爱。” 小团子含着那樱桃,咕嘟咕嘟的喝的欢畅,萧玦目光幽深,眼都红了,撂下了笔:“这可不是我说的。是那太医说的,孩子夜奶吃多了也不好。” “是吗?这么一想也是。” 喂了是已经有一会儿了。佟樱便拢了拢衣衫,轻轻摇晃着怀抱里的小团子,小团子眨巴着黑乎乎的大眼睛,慢慢睡着了。 孩子放到了摇篮里,佟樱的衣领有些水渍,她有些烦恼,太医开的方子效果很好,这几天,奶/水太足,似乎也不是什么好事,衣裳得常常换。 第47章 小 衣 夜深, 窗外寂静。 佟樱走到屏风后,换了干净衣裳,走出来, 心想着有件寝衣找不到了, 便弯下腰,从床榻下头拖出来了箱子:“那件绣了芙蓉的怎么找不见了呢…” 她一弯腰, 柳腰不盈一握,衣裳裹着的/臀/鼓鼓囊囊, 身子聘婷。 萧玦心头燃起野火,扔下了笔走过来:“找不到什么了?” 佟樱跪在地毯上喃喃自语:“那件衣服, 明明前几天我还见过来着。” “我帮你找。” 毯子是波斯传过来的羊毛绒,跪在上头并不硌得慌, 佟樱想说不用, 这些闺阁之物,他又不清楚在哪儿。她继续往床底下探了探:“是不是在这里面的箱子放着呢?” 他却已经到了后头,有什么东西抵着自己, 佟樱觉得别扭,却没多想,以为他在帮自己找衣服, 实在是找不到:“算了,没有那件儿也没事。” 说话间, 佟樱刚换了的衣裳,饱胀的那块儿就又湿/了,她蹙起眉, 想着爬起来,忘记了身后还有个人,就被萧玦看见了, 随手挡了挡。 白色绸布衣裳两块自然明显,萧玦知道那是什么,一本正经道:“不舒服么?” “倒也说不上不舒服。” 只是鼓胀的难受,佟樱起身:“没事。我去看看昱儿。” “他刚睡着,看他做什么?”萧玦一本正经道:“我帮你。” “诶…哪能…?” 说话间,她被放在了榻前,他愈发一本正经:“太医吩咐了,这儿不能胀。” 雪白的/嫩桃儿比之前足足长大了几倍,山/顶上的樱桃红艳甜美。 萧玦不可抑制的咽了口水,低下头,含糊几句:“太医说的话,怎么能不当真?” “诶。”佟樱还来不及说什么,眉皱了下。 被他含进去了。 算了。佟樱闭上眼,也没说什么。 她颇有些担忧:“太医真的是这么说的么?你好歹少些,给昱儿留点。” 萧玦早就淡然挥下了帘子,声音微带了些哑:“嗯。只是帮你吸了,别那么胀,我舍不得你受罪。” 夜里细雪微湿,初初绽放的凌霄花被打击,颤颤巍巍的合不上了,好不容易蓄满的蜜汁也流出来。又是一年新春景,估摸着这是今年最后一场雪了。 榻上勾着的银钩子微动,轻轻撞击着发出清脆的响声,佟樱眉头皱着,拘束在方寸里,她心里很热,汗也出了不比他少。 她闭着眼,想着这床榻已经用了有些时候,是该换了。 后来,气儿上不出来,埋怨他:“你也是…这被褥刚换上干净的,又弄脏了。” “不碍事,多备下几套不成了?明日我就差人送过来。” 佟樱哼了声,他倒是财大气粗,受磋磨的还不是她么,便推了几下:“说了给孩子留,你怎么这样。” “这可是太医吩咐的。夜/奶累人,这事不得为夫来帮你么?” “我不信你。” “过几日太医来把脉,你大可亲自问问,是不是要我帮你/吸出来。” “你,你真当以为我像你那样厚脸皮么!这种话,我怎么说出口。”佟樱白了他几眼,掩上了锦被,累的不轻,身上又粘糊:“都怪你,刚换了的干净衣裳也毁了。” 她板了脸,咬着湿漉漉的唇:“不许再把衣服撕坏了,那是我挺喜欢的一件,你看看都成什么样儿了。” 萧玦却笑了,起身,就那么大咧咧的什么都没穿,拦腰抱起她。 佟樱一惊,下意识挽住他的脖子:“做什么!” 他哑声道:“身上出汗不舒服,我帮你洗干净。” 佟樱踹他几脚:“不要。我自己去洗。” 说话间,两个人就滚进了温热的浴桶里头。萧玦装着好人:“是我害的你身上出了汗,自然是要我来帮你洗干净了。要不然心里怎么过意的去?” 佟樱心里骂他会装,咬唇,忍受着这透骨的磋磨。生下璋儿之后,她的身体好像愈发敏感了,碰都不敢怎么碰。只能断断续续说:“唔,那快些。” 他便大肆起来,春水波浪不止,佟樱背对着,不想回头看,只面色红润,闭着眼。 “樱樱还嘴硬。你瞧瞧,都淌出来了。我得好好罚你。” 他一贯会在这时候胡说,佟樱没理会他,热气迷蒙了眼睛,她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听见水纹回荡在浴桶中,像在火炉子上烤着,两面翻来覆去的。 云收雨歇,外面春雨停了,寒风刺骨,屋里却正火热。 两人缠了一会儿,又依靠在一处,说了好一会儿悄悄话,屋里才没了声音。 开春时候,树梢发了芽,日子一天天暖和起来。夏天的时候过的快,转眼又一年。 昱哥儿已经快一岁了,白白胖胖的,大人都喜欢抱着他玩,老太太更是爱不释手,捧着重孙,跟捧着个宝贝似的。 “昱儿,昱儿!”老太太笑的看不见眼,怎么疼爱都不够,看着这怀里的小子笑:“这小滑头,长的和璋儿小时候是一模一样!” 佟樱戴着红色白绒抹额,斜搂着个暖炉子,昱哥儿闻见了母亲的味道,黑亮的大眼睛眼巴巴望着她,伸出手来讨抱。老太太又说他鬼灵精:“这是饿了吧?” 佟樱并没有伸手:“该到断奶的时候了。” 老太太点头:“也是,都快一岁了。这个时候就要心狠,不怕磨,孩子总得吃别的。叫厨子好好备着,你也不用多挂心。” 说是鬼灵精,昱哥儿却并不怎么爱哭。只要佟樱抱,不喜欢萧玦抱,还会闻着身上的味道挑人。到了晚上,就闹起来,非要挣扎着从摇篮里头出来。 昱哥儿一哭,佟樱就心疼,搂着孩子抱在怀里,仔细哄着,这小人儿什么都懂,非要和她一起睡。 小人儿在怀里眨巴着眼睛,看的人心都化了。有些人却不依了,心里打翻了醋坛子,阴阳怪气的:“孩子总有一天会长大,你还能抱他一辈子不成。” 佟樱理他几句:“这不是还小的嘛。” “到时候了,也该把孩子放下,咱们歇息。” 萧玦说着就要凑过来,佟樱一躲,憋着笑:“你可得了,别没个正经的。我先把昱哥儿哄着睡了。” 昱哥儿似乎知道些什么,懒洋洋的窝在母亲又软又香的怀里,吧唧着小嘴儿。萧玦眉毛一挑,伸出手:“也叫我来抱抱他。” 刚一进怀里,昱哥儿哇的一声哭了。这不怪旁人,萧玦怀里硬的跟石头一样,小娃娃皮肤又软,最能感受的到。哭起来的昱哥儿止不住的掉着金豆子,哭声嘹亮的院子外头都能听见。 萧玦面无表情,戳了戳怀里的肉脸:“哭什么!” 昱哥儿眨巴着眼静了片刻,半响又委屈的皱起眉头,看着样子好生可怜。佟樱心疼坏了,要抱过来:“好了,给我吧。” 萧玦倒不相信自己一抱孩子就哭,偏偏昱哥儿哭的更凶。他心里忿忿,叹了口气,说话之间,只觉得隔着襁褓,胳膊和手上潮湿一片,当即黑了脸。 昱哥儿尿了他一身。 佟樱实在是忍不住了,噗嗤一声:“你瞧瞧,他哪里是不喜欢你?叫我看是喜欢极了,要不然怎么就弄了一身?” 她忙把孩子接过来,换了干净衣裳。 昱哥儿一到母亲怀里,就止住了哭,两个大眼睛打着转,张牙舞爪的伸出短胳膊短腿儿。 萧玦哼了声,盯着昱哥儿:“这孩子,心眼儿真多。” “你这当爹的,也要多抱抱他,哪能你一抱,孩子就哭呢?昱哥儿这是怕你。”佟樱把小团子放在摇篮里,揉了揉他肉嘟嘟的脸:“我们昱哥儿还小呢。” 昱哥咧着嘴笑,莲藕似的肉胳膊挥的欢畅。 佟樱哄了好一会儿,好不容易才哄睡。窗边读书的人也静不下心读书了,进了内室:“睡着了?” “嗯,睡了。” “可算是睡了。” 萧玦轻轻放下帘子,搂着怀中娇人儿颇为亲昵,瓷盏里冲了一杯蜜水递给她:“你也哄了半天,嘴干了吧?” 内室里换了绸绿的浅色绸子,随着风微动,正是春光,乍暖还寒时候,屋里还用着火龙,佟樱把蜜水喝了下去,不由得怨他几句:“你平时也要和孩子亲近一些,小孩子都长的快,一晃眼就长大了,你也别总板着脸。” 这个时候,他总是依着她,点了点头:“是,夫人所言极是。” 佟樱挑眉:“你总是会说,嘴比这蜜还甜,却只会嘴上说,没见你做过什么。” 萧玦轻轻放下帘子,接过她手里的白瓷茶杯,随手放到一旁,红帐熏香,里头窃窃私语,时不时传出几声轻笑。 虽说有了孩子,可佟樱愈发成熟娇美,身上奶/香好闻。莹白皮肤在灯下如同无暇嫩玉,萧玦爱不释手,正想低头亲一亲她,帐帘一动,婴儿清脆的啼哭声传了出来。 佟樱蹙眉一听,连忙要起身:“昱哥儿是不是哭了?” 萧玦不虞:“叫奶娘进来。” “这夜深人静的,也不好去请人。我去哄哄就好了。” 人去帘空,萧玦只觉一股无名火横亘在心头,鼻尖香气逐渐飘远。 第48章 养娃 昱哥儿哭闹不止, 佟樱搂着小奶团,探着额头摸了摸,温度并不高, 看来不是发烧, 她也稍微放心了些。 昱哥儿感受到了母亲柔软的怀抱,蹭了蹭她不想下来, 小嘴儿吧唧几下,发出了断断续续的音节:“凉, 凉…” 佟樱愣住,小奶娃这是会说话了? “凉, 娘…” 佟樱几乎要哭出来了,她听的出来, 这孩子是在喊她“娘。” “夫君, 夫君!你快听…” 佟樱搂着小娃娃进了榻子里:“他喊我了!咱们的昱哥儿会说话了。” 昱哥儿似乎骄傲的很,黑溜溜的大眼睛转啊转:“凉…” “这才一岁,就会说话了。我们的昱哥儿真聪明, 以后肯定有出息。” 佟樱将小娃儿放在榻子里,怎么看都看不够,小奶娃放在两个人中间, 萧玦自然什么都做不了了,冷哼了声却没法子, 合上帘子,兀自睡下。 小孩长的快,昱哥儿又聪明, 三不到就会背书了,小小的人儿背着手站在窗边,一板一眼的:“天地玄黄, 宇宙洪荒…” 萧玦拿着书,板着脸:“嗯,背的不错。过几天起私塾,叫夫子考一考你。” “夫子考我,我也不怕。”昱哥儿抬起头问:“母亲呢?” “去铺子里了。”萧玦点了点他额头:“读书需戒骄戒躁,不能浮心。今天下午你再温习几遍,别总是缠着你娘。” “哦,知道了。” 昱哥儿看着父亲总是严厉的面容,壮着胆子说:“父亲,你这样说我,却不以身作则。我尝尝看你缠着母亲,难不成你是怕我把阿娘抢了去?” 昱哥儿稍作思索,怪不得每到晚上父亲总会把他赶到侧屋里去,他鼓起勇气:“今天晚上,我要和阿娘一起睡!” 萧玦忍住笑意,放下手中的书:“你若把我吩咐你的那几本书都背过了,便能去找你娘。” “当真?”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昱哥儿晃悠着小身子,背着手走出书房,边走还便嘟囔着书里的句子。 日光正好,院墙角的爬山虎藤蔓茂盛,阴影细碎。佟樱叫小素给昱哥儿送一盘海棠糕去,看向窗外道:“这孩子一心扑在书上,我到有些担心。” “夫人担心何事?” “国公府那孩子和昱儿差不多年纪,性子天真,日日央求着大人带他出去玩。这才是小孩子该有的样子。虽说爱读书是好事,可昱儿日日闷在屋子里,也是烦闷。叫他出去玩,也不乐意去。” 小素安抚她:“夫人,您多虑了,少爷爱读书是好事。怕是从小就不爱从外头玩,这才能显出和普通孩子不同,是人中龙凤呢!” “嗯。昱哥儿可用了糕点?” “吃了。是奴婢看着少爷吃了糕点,睡了午觉,才从那边过来的。” 夏日午后闷热,主仆二人说了会儿话,佟樱只觉困的慌,掩上锦被睡下。 她做了个噩梦,被吓出了一身的汗。醒过来时,天都快黑了。 梦里她和萧玦是敌对的关系…他竟然把她锁在院子里不叫她出去。 以至于佟樱睡醒后见到萧玦心里还憋着股无名火,不想同他说话。 萧玦自然看出来了她情绪的异样,问道:“怎么了这是?” “别和我说话。我做了个梦,被吓的不轻。主角就是你!”佟樱忿忿控诉。 萧玦听了不由得好笑,心觉他的小妻子生的可爱,连生气时鼓着脸蛋,叫人只想好好疼一疼。 “梦见什么了?” “梦见…” 梦见她和萧玦自幼相识,情根深中。 她本想着嫁给萧玦。 不久后,萧玦一家在沙场上战死。她以为萧玦也死了。 悲伤之际,父亲把她改嫁他人。 她无法逃脱命运。 可谁都未曾料到,萧玦竟活着回了城。 他们一家战死,父亲是间接的元凶。 萧玦恨她,新婚之夜,不顾她已为人妻的身份,将她掳到偏院之中,肆意折辱。 后来…… 她像是死在了一个雪天。 这梦做的太过真实,一想到这里佟樱就怕的出了一身冷汗,踹了他好几脚:“你别碰我!你们男人都是这样的,仗着自己权利大,就为所欲为,你最开始的时候的所作所为还不是和梦里一模一样。” 萧玦安抚她:“你只是做了个梦而已。不用担心什么。再说,我把你看的比眼珠子还重,又怎么舍得伤你?” “话是这么说。”佟樱心中惴惴,实在是恼怒,也不想看见他,挣脱开下了榻:“我去看看昱哥儿,你且在这等着,不许跟过来!” 她颇有几分狐假虎威。萧玦哑然失笑,他这小妻子脾气可真是愈发大了,只因为个噩梦就殃及他,但他又只能哄着。除了哄着,还能怎么办? 等到晚上,晚膳时,昱哥儿吃完了饭,规规矩矩的把筷子放下,就开始背千字文。他年纪小,记忆力却很好,普通的诗文看几遍就能背过。佟樱既为昱哥儿的聪慧而喜悦,又有一些担忧,他这么大的孩子,应该多放开心思玩一玩,日日憋着背书不是什么好事。 昱哥儿的视线在母亲和父亲之间扫视了几眼,就知道父亲似乎又惹了母亲生气了,他可不想在母亲气着的时候过去,饭后便回了自己的屋子。 佟樱晌午回来的时候,在街角看见了一对可怜的母女。女孩儿年纪和昱哥儿差不多,生的可爱白净,却只能跟着母亲颠沛流离。佟樱心软,见不得这些,便找管家将母女两个带到了府上,那女人手脚麻利,可以做事,女孩儿就能做个小书童,也能和昱哥儿一同解解闷儿。 晚上,月上枝头。佟樱因为那噩梦,心里还气着,自己洗了澡,穿着干净衣服出来,她绣了小会儿帕子,才把那对母女的事情告诉萧玦,萧玦没说什么,只依着佟樱的心思。 佟樱看着他的神情,忽然气儿就消了,她也觉得自己多想,不过就是一个梦而已,也不是什么真事。她便放下了帕子,走到他身旁:“你读什么书呢?” “论国策。还有几页就读完了。”萧玦撇她一眼:“怎么,你自己生气,难不成还不让我读书?” 佟樱坐到他怀里,哼了声:“还不是因为你我才生气的。” 萧玦只说她心思娇蛮:“现在不生气了?舍得来找我。” “不怪别的,只怪那梦太真实了,吓的我出了半身的汗,现在心里还有余悸。”佟樱别过头,拿着镯桌子上的狼毫笔玩:“梦里你那么凶,竟然把我绑在床上,还不叫我下来。” 萧玦哑然:“你这做的是什么怪梦,莫不是看了什么闲书,给吓着你了。” 佟樱摇了摇头,忽然想到:“夫君,我不会梦到我们的前世了吧?人家都说,夫妻若这一世是父妻,那上一世也可能是夫妻。” “这种胡言乱语,也只有你能相信了。”萧玦亲了亲小妻子光洁的额头,问:“你到底梦见什么了?” “我…”佟樱忽然就不想说了,随手捻了一颗紫皮葡萄吃:“算了,不说了。” 她剥开葡萄,吃了几颗,倚在萧玦怀里百无聊赖的看了会儿书,觉得有些困了。萧玦轻轻拢着她的头发,看了一会儿,将葡萄喂进她的嘴里:“别想其他的,只庸人自扰。难道你觉得,我对你不好么?” 佟樱白他一眼,摇头:“不好。” 萧玦故作惊讶:“难不成夫人是不满意床榻上的事?你若觉得我出力不够,怎的不早说?” 佟樱道:“谁说是那种事了。” 她穿着细纱,里头的小衣绣着海棠花,花心最嫩的地方,就是那两枚成熟红艳的樱桃,皮肤在红色细纱下若隐若现。萧玦低头吻住她的唇,温柔了片刻,哄着她:“我把你放在我心尖儿上,怎舍得让你受委屈呢?” “那得看你怎么做了。”佟樱推他几下:“光嘴上说的好听。” 其实,佟樱也觉得自己有些小题大做,只不过是夫妻间的闺阁情/调而已。她渐渐沉浸在颇为温柔的厮磨之中,也忍不住伸出胳膊,圈住了他的脖子。 “你去换上那身衣裳出来。乖,听话。” 佟樱自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那是她私底下绣的衣裳,照着密书里头绣的,和平时穿的衣裳不同,别的地方捂的严实,锁骨下头最显眼的地方只有一层薄薄的白纱,两条腿也遮不住。佟樱不敢当着旁人面绣,只自己偷偷的填上两针。当时是他过生辰,她偷偷灭了灯,就躺在床上,什么都不盖。佟樱还记得他眼底掩盖不住的炙热与惊艳,自己心里又有那么一些不好意思,又有一些说不清楚道不明白的骄傲…甚至还隐隐的期待着。 “可你这几日累…我可心疼你。” 萧玦将人打抱而起,笑声肆意:“你不用心疼我,还是心疼心疼自己吧。” 书扔在了桌上,被风吹的翻了几页,差点没掉到地上,却没人有心思再管了。佟樱半推半就的换了那能羞死人的衣裳,身上也发软,躺到了他怀里,竟然不由自主的攀附于他,脑袋也昏沉,心想穿这衣裳也是方便,都不用脱什么… 正是要紧时候,她实在没忍住,紧紧捂着唇,差点叫出声音,忽的听见外头昱哥儿的声音,小娃娃哭着说自己做了个噩梦,想和母亲一起睡。 第49章 [最新] 正文完结 圆满 昱哥儿可怜的不行, 哭的鼻子一抽一抽的,毕竟还是个小孩子。佟樱连忙哄他,把昱哥儿抱在怀里, 擦干净了他的眼泪。 “娘在这呢, 不哭了,好不好?男子汉, 要坚强。” 昱哥儿睁着湿漉漉的大眼睛:“那我能和娘亲一起睡吗?” 佟樱点头:“能。娘亲和爹爹守着你,你就不害怕了, 是不是?” 昱哥儿觉得娘亲说的话有道理,点了点头:“嗯!不哭了, 也不害怕!” “好孩子,真乖。” 佟樱唱着哄孩子的歌, 一边问:“昱儿, 娘给你找的那个小书童机灵么?你觉得她好不好?” “不好。她笨笨的。”昱哥儿高傲的扭了扭头:“一点都比不上我聪明。” “娘亲看前几天你还和她一起踢球玩呢,如今却倒说起人家笨来了?” “本来就是笨。哼。”昱哥儿很是骄傲,“教她写字也学不会。” 佟樱笑了, 小孩子心思浅,她摸了摸昱哥儿的脑袋:“她可怜的很,你不要欺负人家, 知道吗?” 昱哥儿若有所思的点头:“知道了。” “可是娘,她跟在我身后问这问那, 我就觉得烦,她若和别的小子一起去踢球了,我觉得更烦…” “是吗?那昱儿更要好好对她, 你说是不是?” — 街上人头攒动,布料阁子里人更是多。几个夫人在一处边喝茶边赏着帕子,称赞道:“小夫人的手艺真是好。老太太, 您家可是捡到宝了,这孙媳妇又是郡主,又能干,可得对人家好些。” 老太太笑容满面:“这是自然,这是自然!诸位也别拘着,看上了哪条就挑走,这铺子里种类还多着呢!” 佟樱走过来招待:“几位的茶若不满,可管够!” 老太太笑:“你且去忙着,这儿有我就成。” 佟樱笑答:“是。” 国公府夫人也在此处,她笑得并不如其他人欢畅,只是看佟樱由一个家里没见过世面的姑娘,变成了现在身高高贵的郡主,自知她的女儿是没什么机会了,便饮了茶,没说几句话。 铺子里的生意日日渐佳,佟樱又招收了些人手,她闲暇时候就会进宫里去请皇后的安。日头过的快,转眼昱哥儿就长到了七岁。 这几天天气闷热,佟樱胃口不佳,令人做些冰的葡萄,吃了也好解热。窗外头蝉鸣不止,日头亮堂堂的洒落下来,等到傍晚才消解下去。 萧玦却没在往常的时间回来,回来的是他身旁的小厮。 佟樱放下了手中的摇扇:“可是朝中事情多?” “并非如此。”小厮恭敬道:“公子正在外头等您出去一趟呢。” “出去?去哪?” 小厮作揖:“您跟着我来就够了。” 马车在门前候着,佟樱云里雾里的上了车,依稀辨别出,车是往城外的方向走的。 等下了车,日暮余晖,面前是江畔的阁楼。萧玦站在阁楼上,衣袖翻飞,见到佟樱自马车上下来,遥遥朝她一笑。 佟樱刚想问他来阁楼做什么,可等她上了楼,入目所及是流光溢彩的都城,忽然就没了声音。 她随口说过喜欢看灯,城墙下是细密的灯影,琉璃灯高高竖起,在暮色中影影绰绰。佟樱走到萧玦身旁,两人并肩在城楼上向下看去。 萧玦扬了扬下巴:“好看么?” “嗯。好看。”佟樱瞅他一眼:“你没什么时候安排的,我都不知道。” “你不是说喜欢看灯?好好看吧。”萧玦淡声笑道:“叫你这个大忙人出来一趟,真是不容易。” 佟樱嘁了声:“哪里是我不想出来。” 日头渐渐黑了,天边最后的一抹斜阳消散。城墙上只留了相互依偎的一对人影。 “你若喜欢,便日日来看。” 佟樱一笑:“那你岂不是要破财了?” “为你孤掷万金也是心甘情愿…” 佟樱笑他不知羞,满城的灯火映入她的双眼中,那样美。 萧玦心中一动,恍然回到初见这日,他见她立在廊前,一粒含苞欲绽开的芙蓉花簇簇而落,月下人面比花娇美。 他不由得搂着她的腰:“樱樱,还好我遇见你了。” 佟樱踮起脚在他下巴上亲了下,默了片刻:“我也是。” ———————————————————— 番外一: 萧昱X昭昭 少爷X小婢女 / /冷漠少爷X笨蛋美人 昏黄的天,憋着一场雨。 过了会儿,雨终于落下来。 柳丝长,春雨细。 昭昭从洗衣院淋着雨跑到玉安阁。今个太太和老爷要出远门了,仆人都相送。 细雨沾湿了地面,落花满地。廊前,昭昭娘唤昭昭过去:“我去送老爷太太。你去把这衣服放回去,切记别淋了雨。” 六岁豆丁大点儿的昭昭睁着眼,点了点头。 昭昭觉得娘亲很美,但娘亲也命苦。她被爹爹抛弃,是娘亲带着她来北方避难。 太太是个好心人,看娘亲可怜,收留了她们母女。 太太和老爷很恩爱。老爷做了十几年的官,如今不做了,平时闲暇时候与太太一同云游四方。 家里还有一位十岁年纪的小少爷。 小少爷脾气不好,总是板着脸,面无表情。昭昭很害怕小少爷,常常沉默着不敢和少爷说话。 可小少爷好像盯上了她。 明明自己没做什么,只是和隔壁的小顺子踢了会儿球玩儿,小少爷就背着手,将她叫入了房中,好一通训斥。 娘亲说过,她是来伺候小少爷的,少爷说什么,她就听什么。 昭昭虽然害怕,却不敢回嘴,只低头听训。 可平常时候,少爷对她是很好的,有什么新奇好吃的糕点也给她吃。昭昭从来没有吃过那么好吃的糕点,笑眯眯的望着小少爷:“谢谢您的赏赐。” 小少爷总是冷脸抬起手将她唇角沾了的糕点屑摘下来,扯了扯唇角:“蠢货。” 昭昭委屈:“我不是蠢货。” 小少爷哼了声,不说话了,到窗前读书。 小少爷生的好看,大人们都说他是个天才,读书也很厉害。昭昭就读不懂书,每每要花费好一番功夫,最后看的眼皮子打架。 做天才也很辛苦的,还要读书。 还是做笨蛋好,不用读书,还有糕点吃。嘻嘻。 六岁的昭昭这样想。 她屁颠屁颠的跟在小少爷身后,磨墨,翻书这种事她还是会的。 一晃眼,昭昭长大了,已经成了十六岁的大姑娘。她喜欢穿粉蓝色的襦裙,俏生生的一张脸,像支亭亭的荷花。 少爷成了大少爷。人生的俊美无边,白衣盛雪,如同一只玉面狐狸,在长街上打马而过,没有一个女子不脸红的。 昭昭知道自己长大了,和小时候不一样,不能再跟着少爷乱晃。 娘亲说过,女人和男人和女孩和男孩不一样,要避嫌。 而且,少爷长大了后,愈发冷漠,她总是有些害怕。 这天,嬷嬷让她给少爷去送茶。 屋里,少爷正在读书,眉眼平淡。 昭昭咬了咬唇角,小声说:“少爷,请您喝茶。” “嗯。” 那双点了漆的眼睛看过来,昭昭心里无端一紧,很快老老实实的垂下头。 “过来。” 少爷声音总是冷淡。 昭昭被吓了一跳:“怎,怎么了?” 少爷随意指了指桌角,青瓷盘子里有几朵圆鼓鼓的桂花糕。 “吃了。” “嗯…?”昭昭不明白少爷的意思,怯生生的看着他,依照吩咐做了。 桂花糕还是好吃的,香香甜甜。 少爷却已经走过来,离她很近。少爷生的高,微低了头。昭昭心里很紧张,快要被吓哭了,只见少爷抬起手,摘了她唇瓣上粘着的糕点屑,说了声:“蠢货。” 昭昭眼睛一红,低头对手指:“我不是。” 少爷冰凉的气息接近了,他看着她,看着这双清澈透亮的眼睛,粉嫩娇柔的唇瓣,她的脸慢慢的染上粉。 就在少爷要压下来的时候,昭昭惊皇不安的闭上眼。 少爷却没有动。 昭昭往后退:“少,少爷。” 那双好看的不像话的眼睛…十分深邃,盯着她。 昭昭好像重新回到了六岁那年被他训斥的时候。她快哭出声来了:“少爷,我想走。嬷嬷还在等着我。” “嗯。走吧。”少爷点了头。 昭昭如释重负,像只受了惊的小兔子跑出去,叮咚一阵珠帘撞动的轻响。 一向冷淡的少爷笑了。 — 萧昱自小就和旁的孩子不同。 夫子说他过于聪慧,不会藏锋。游历的老和尚也算命,说他命途特殊,少一味八字。 佟樱担忧的不成,叫大师算了一卦,说是要找南边来的小姑娘,最好要属兔。 佟樱心怀愁思的从街上经过,风吹起帘子,忽的瞧见街角一对衣衫褴褛的母女。佟樱叫管家一打听,那小姑娘正如大师所言。 佟樱心想阿弥陀佛,大师功力高深。 小姑娘名字叫昭昭,睁着怯生生的大眼睛看着她。 佟樱笑了:“我家里还有一位小少爷。你去做小少爷的伴读,好不好?” 昭昭看了眼面前的贵夫人,懵懵懂懂的点了头:“好。” 萧昱不和旁人说话,除了昭昭。和她说话,昭昭就高兴,殷勤的替他磨墨。 那日桃花除绽,细雨微蒙。少爷去赏花,昭昭替少爷打伞。 少爷穿着身天青对纹鸦袍,衬得面色如玉,碧唇微抿,有好多姑娘都偷偷看他。 昭昭费力的打着伞。 少爷看见了几个熟人,便去亭子里说话了。 昭昭得了自由,打着竹骨伞四处游荡,花是香的,被雨水打湿,簇簇落下来。她仰着脸,张着嘴瞧。 昭昭生的漂亮又灵动,像是荷叶上蓄着的露珠。她的裙子绣着碎花,和满天的花瓣一样美。一个书生结结巴巴的走过来搭话:“姑娘,请问临安路怎么走?” 昭昭指了指方向:“在那边。” 书生却没有看昭昭指着的方向,反而红着脸盯着昭昭的脸。他结巴了几句,又说:“请,请问姑娘,家在何处…” “怎么了?” 萧昱走过来,沉声道:“她是我家的人。” 书生一愣,他自然认得这位少年状元,便不敢再缠着昭昭了。 昭昭觉得奇怪。少爷和旁人说完话回来,就好像不高兴了,本就冷淡的面庞愈发叫人发怵。 少爷生的高,身长玉立。昭昭个子低,打伞得踮着脚尖,很费力气。 萧昱看昭昭半眼,夺过她的伞。 竹骨伞横在两人头顶,遮挡了簇簇的花瓣雨。 昭昭抿了抿唇,咦,少爷是在心疼她打伞够不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