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吻落》来自www.wshlou.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偏偏吻落》作者:在汀 文案: 1、 徐棠与周家次子订婚那晚。 寂寥黑夜,月光洒落一地,两道身影渐渐重叠。 一墙之隔,恍如两重世界。 身后是喜迎宾客、觥筹交错的婚宴厅。 身前是男人含笑捏着她的耳垂,目光紧紧攫住她的脸庞。 男人嗓音低沉,附耳呢喃:“今晚你若是敢出现在订婚现场……” 徐棠笑吟吟地接口:“那会怎么样?” “我会疯掉,再带你一起疯掉。” 她永远也不会知道,她消失在他家后的那三十三天他是怎么度过的。 季愈这一生,理智而克制,唯一的放肆就是将她拖入他的深渊。 - “我的吻偏偏落在你的心上。” *真心小撒娇X偏执美惨强/男二火葬场,男一笑嘻嘻:) #前男友绿我的那段时间,我竟泡到了他哥!# 一句话简介:我会疯掉,再带你一起疯掉。 立意:勇气最珍贵 内容标签: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徐棠,季愈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歪着头正大光明地偷窥他。…… 禹山夜市烟火气息浓厚,吆喝声伴着烧烤香味迎面而来,浮夸的灯牌在夜色下闪了又闪,丝毫不影响尘世间的喧嚣繁华。 徐棠坐在其中一张折叠木桌前,身前两大瓶可口可乐和两盘新鲜出炉的烧烤串,身后的禹山烧烤四个大字发着光,像把她裹挟在五彩斑斓的光里。 “小白谈恋爱了?” 坐在徐棠旁边的女人突然凑过来,把手机递到她眼前,“官宣了,就是不知道男主是谁。” 说着雨文姝捅了捅徐棠的腰,咬耳朵般八卦地问,“棠棠你知道是谁吗?长得怎么样?” 徐棠此时嘴里咬着一串炸年糕,她费劲地咬下一口,凑近去瞥了眼,漫不经心道:“周行远吧,这手长得挺像他的。” “周行远?”易文姝点开其中一张照片,交叠的双手各自戴了情侣戒指,她咬下一口香菇,嘴里满是椒盐的味道,下一秒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那个名字,登时啊了声,“周行远不是你的男朋友吗?你被三了?小白……白清妍她做三挖你墙角啊?” 易文姝一脸严肃,放下手里的烤串,把手机放一边,然后默不作声地盯着她的脸。 徐棠仿佛早有预料,吃完最后一口年糕,擦擦嘴后往两人的空杯子里倒上满满的可乐,碳酸气泡浮在棕褐色液面上,滋滋滋作响的同时一个接着一个破裂。 她看了眼,叹口气又往那下降了半杯的杯子里倒可乐,等到终于倒满,她心满意足地收手,然后摇摇头,解释道:“据周行远所说,他遇到了他的真爱,自然要和我这个相亲对象拜拜。” 易文姝低头刷新朋友圈,发现白清妍官宣男友的那条朋友圈已经不见了。 “说说看?”易文姝小口地浅抿那杯可乐。 前些日子徐棠她爸给女儿介绍了一位相亲对象,对方是本市酒店巨头周海逸的小儿子。 周二少上头有一个不知姓名的兄长,听说是周海逸和前妻生的儿子,由于生来平庸无貌,从小就不得老爸的欢心,有关这位周家大少爷的信息可谓是少之又少,等同于没有。 因此外界有传言,周海逸早已拟好遗嘱,将把周家最核心和重要的酒店业务全部交给小儿子。 周行远自去年从国外留学回来,成了豪门圈子炙手可热的目标人物,又因其外在条件出色,有他出现的公众场合,总有一群名媛大小姐趋之若鹜。 徐棠她爸是以房地产起家的暴发户,各方面和周家那种大户都无法相提并论,徐奇志不仅是为她搭桥牵线,隐隐有促成她嫁入周家的趋势。 直到此刻她不清楚她爸走的是哪里的门路,给她介绍了这么一尊大佛。 而她和那位周家二少有过几次□□见面,第三次见面时,周行远提出交往的请求,徐棠那会儿可有可无,抱着应付家长的心理成了他的女朋友。 然而等到下一次见面,同行的白清妍和周行远看对了眼,故事的女主角成了白清妍,她这个现任女朋友立刻被罢免下了台。 “她要是直接和我说她看上周行远,我会撮合他们,我本来对周行远也没什么感觉。”徐棠面色平静,似乎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但其实足够熟悉她的人能看出来她在生气。 那次见面是白清妍央求她的,说是她性格单纯简单,又没正儿八经地交过男朋友,白清妍怕她骗,主动提出要见周行远,给她把把关。 原本还叫了易文姝,但易文姝临时要出采访任务,只剩白清妍和他们一起吃饭,吃着吃着周行远和白清妍互相看上了对方的大锅饭,一拍即合两锅饭成了一家饭。 徐棠抿着唇,喝完一大杯可乐,然后抹抹嘴继续说,“她真不该对我耍心眼。” 不该一面在她面前说着周行远私生活混乱周母厉害无比易产生婆媳矛盾,一面又偷偷加上周行远的微信,暗自同他私聊联络。 易文姝喝了口可乐,忽然想起来,“你是脾气好,她都当你的面三你了,你还想撮合人家?是朋友就该离朋友夫远点。” 徐棠语气轻松地嘿了下,“本来我和周行远也只是被家长敦促,没感情基础的接触交往,现在遇上真爱,可不是得像坐上弹簧一样飞快确定关系结婚生子,我还是能够理解……” 话音未落,桌边的手机嗡嗡震动,徐棠凑过去看,脸瞬间拉得老长。 “她找我来了。”她低下头点开消息,“她问我在哪里?说想请我吃饭,该不会是要带着她的新男友吧?你说我要去吗?” 徐棠拿手当扇子扇了几下,依旧脑袋冒烟,“不行,我还是好生气,她有没有把我当好朋友?就算我和周行远没感情,她也不能这样。” 徐棠在她那帮同学里有个外号—傻白甜富美,说好听点就是夸她白富美,难听点是骂她傻,该上心的从来不上心,好比这次和周家二少的相亲。 周家二少自回国后,一直都是个香饽饽,多少人觊觎着他,就算得不到他的欢心,周家那些财产随便漏点指缝,足够挽救一家濒临破产的公司,而徐棠的父亲打的就是这个心思。 徐棠心思单纯,或许从未往这个方面思考过,就是现在她生气的不是自己被抢了男朋友,而是白清妍对她使心眼。 徐棠神色严肃,紧抿着嘴回复白清妍所谓道歉的长篇大论。 回完,她把手机反扣在桌面上,自顾自啃着烤串。 - 徐棠的气性消失得快,在酒店睡完一觉,全然把那事抛在脑后。 次日清晨醒来后,她吃完早饭溜达去了禹山医院。 上周易文姝接到禹山这边的采访任务,说有一名难产孕妇的家属来医院医闹,找到易文姝他们的民生节目,徐棠那会儿和家里闹得不开心,和闺蜜死磨硬泡,这才让易文姝带上了她。 这会儿易文姝没接她的电话,估计在忙采访工作。 她一路溜达到医院楼下的花园,百无聊赖地坐在走廊的休息椅上,像个小孩儿一样伸长了腿晃又晃。 禹山虽经济发展程度比不上大城市,环境方面却一个适合养老的地方,山青水秀,关键房价涨势喜人。 她一个大学同学是禹山人,护理专业毕业后回了老家当起了一名护士,就在这家三甲医院。一份稳定的工作,自个儿住着一栋小洋房,小日子别提有多滋润,不忙的时候,成天在朋友圈里晒她那个大花圃。 衣兜里的手机不停地振动,徐棠只瞄一眼立刻按掉那个号码。 她随意地望向花园各处,视线雨露均沾地在每一处角落留下,最后落在走廊前的小路上。 她眨眨眼。 有两个男人在石子小路上说话,其中一个男人坐着轮椅,头上戴着一顶棒球帽,帽檐压得很低,让人几乎看不到他的脸。 站着的那个年轻男子微微俯身说了几句,然后一步两回头像是不放心地边走边停,最后还是离开花园。 徐棠这才完全看清楚轮椅小哥哥的侧颜,看样子还是个美人,就是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淡漠疏离的气质。 黑色的棒球帽压着黑色短发,阴影覆盖大半个脸庞,下一秒他抬起头,无意间面向她那个方向,似乎对上她的视线。 徐棠微微皱眉,隐约觉得哪里有不对。 直到冷美人从轮椅上站起来,慢吞吞地沿着小路往走廊一侧走来时,她才发现了不对劲之处—他似乎看不见。 他走得比寻常人慢许多,走两步停一步像是在辨认方向,而垂在身侧的一只手紧紧地捏着一个物件,另一只手则插在裤兜。 石子小路即将到尽头,一个寻找病人的家属突然从拐角窜出来,带起一阵急劲风,从他身边擦肩而过。 他倏地停顿,侧身而立,插兜的手下意识地撑住背后粗粝的石墙,他依旧低下头,帽檐下露出的下颌紧绷,胸口上下起伏,像是久久未动。 徐棠跨过护栏走到离他几步之远的地方,歪着头正大光明地偷窥他。 入秋以后的阳光稀薄而温柔,一束束光线如同穿梭树丛,在那道修长身影投下细碎斑驳的金边淡影。 他穿了一件白色的休闲衬衫,一排扣子一丝不苟地从上至下紧扣,吝啬地不多露出半分。 他站在那里不说话,犹如一颗孤星坠落人间,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徐棠的手机再次振动,下一秒被她慌里慌张按掉,再抬头时,他已发现了她的存在,他蹙起了眉。 “麻烦让一下。” 男人声音略微沙哑和低沉,说话的时候他终于抬起了头,帽檐下的眉眼难掩一星半点的厌烦,连带着浑身上下又透出徐棠原来感觉的厌弃和冷漠。 她轻声说好,后退两步,依旧挡在他身前,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面庞上的五官像是精心镌刻造就而成,碎发下的一双眼眸如黑曜石一样夺目,只是那眼神黯淡无光,再多的光也透不过他的眼睛。 秋日的早上,温度稍低,天气微凉,天空飞过一群飞鸟,打乱了云团密布。 眼前这人,吹起徐棠心底的一丝涟漪。 他向前走了两步,像是察觉到什么后随即又停住,手慢慢地放回在兜里,一声不吭地站在原地。 他侧身站立,脚尖朝向外侧,脸也转向徐棠的另一侧,是拒绝的姿势。 徐棠低垂视线,才发现他捏在手上的那样物件好像是一枚钥匙—普普通通的古铜色钥匙。 手指一松,钥匙从指腹间掉落下来,掉在水泥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徐棠弯下腰迅速地帮他捡起那枚钥匙,钥匙上仿佛残留他掌心的温度。 她摊开手掌,掌心静静地躺着一枚钥匙,但她没有说话,她在等他开口。 他的身形未动,帽檐下的脸没什么表情,只微微皱眉。 “你的东西掉了,需要我帮忙吗?”徐棠忍不住提醒。 他依旧沉默不语,右手撑着墙,打算弯腰去捡,却被一只纤细的手臂挡在身前。 徐棠说:“帮你捡了。” 她递给对面的男人,怕他看不见,她特意把钥匙塞进他的手心,手指无意擦到他的手背,冷得像从冰水里浸过一般。 男人握紧手心的那枚钥匙,一言不发地往外侧挪动脚步。 徐棠眨眨眼,跟在他的身侧,“哎,一句谢谢都没有?” 没有回应,他仿佛没有听见,沿着墙慢吞吞地走着。 看在这张脸的面子上,徐棠很大度地没有计较,而是跟在他的身边,保持精确的两步距离贴身保护,毕竟帅哥总是有被优待和容忍的权利。 只见帅哥停下脚步,微微侧过身,略带几分血色的薄唇微微翕动。 “你说什么?”她还以为他在说话,凑过去看他。 他的皮肤偏白,眉眼深邃,狭长的双眸上缀着双眼皮,比旁人深上几分,衬得眼眸越发似一汪幽深的泉水,清澈透明却无波无澜。 第2章 反正他也看不见。 “比上次快。”他说。 离开没多久的年轻男子顶着一头非主流蓝发气喘吁吁地追过来,站定后神色紧张地察看眼前人的情况,来来回回上下仔细地察看,随即松了口气。 “季哥,我不过只离开一小会儿,你怎么自己走了……”他才看见愣在一旁的徐棠,眼中略带疑惑和询问,“小美女,这是?” 徐棠面不改色地抬下巴指指失明病美人,解释道:“我看见他东西掉了,所以过来帮了个小忙。” 病美人没出声,那只撑在墙上的手挪到年轻男子的手腕上,后者立马化身老佛爷身边的小太监。 “小美女,谢谢你帮忙哈。”男人大大咧咧,脸上挂着一抹大大的笑容,“小美女,再帮我照看下我老板吧,我去把轮椅推过来。” 走之前他不忘介绍自己,“对了,我叫宋融,你可以叫我小宋哥,这是我老板。” 蓝毛助理捋了下落在额前的一缕蓝毛,冲着徐棠眨眨眼,快步往轮椅跑去。 男人低垂脑袋,低声吐出两个字:“多话。” 啧,看来病美人不太好相处。 徐棠绕到男人身前,看看那一头在推轮椅的宋融,又看看眼前沉默寡言的人,忍不住好奇道:“我叫徐棠,你叫什么啊?” “小宋哥说你是他老板,他是你助理?你是做什么的呀?” 男人不仅眼盲,可能还选择性耳聋和哑巴,对于她的问话,一概不作回答,甚至连动也未动一寸。 徐棠不在意地耸了耸肩,当着男人的面故意凑近他,越靠越近,近到她能够清楚地看到帽檐下的那张脸上落下的阴影,以及阴影外露在阳光下的薄唇。 她顿住,在距离他只有一个拳的地方,突然做了个吐舌头的俏皮鬼脸。 反正他也看不见。 不远处,蓝发小助理推着轮椅过来,她心虚般地飞快退回去。 - 徐棠目送人离开康复花园,她听见宋融小声嘟囔,“不坐啊,那正好省了我力气。” 手机微震,这回终于收到她的护士同学的消息。 徐棠把手机揣兜,慢吞吞地走向住院部的某一栋楼找同学,恰巧走出电梯,迎面碰上宋融。 宋融似乎急着下楼,先是拜托护士帮忙照看,又笑眯眯地和她打了声招呼,然后匆匆下了楼。 徐棠见色起意,扒着同学的手,撺掇道:“我们人见人爱车见爆胎美丽大方的小陈护士,你不去看看那位长得很帅的男病人吗?” 小陈护士没察觉好友的心思,整理着手头上的物品,头也不抬地说:“季先生不喜欢陌生人随便靠近他。” “原来他姓季啊。”徐棠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说。 小陈听她喃喃自语,后知后觉地发现不对劲,她收起本子,转头瞧自己的这位好友,“你不是刚被横刀夺爱吗?怎么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上别的男人了?” 她往走廊那头努了努嘴,“一见钟情?” 徐棠摆摆手,诚实地说:“倒也没有,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颜控癌,单纯欣赏美色而已,帅哥嘛,只比人民币逊色一丢丢……不对,什么横刀夺爱?我又不是真心喜欢周行远。” 小陈护士瞥她一眼,把本子抱在怀中,嫌弃她:“小姝说,你这傻白甜脾气,第二天转头立马和白清妍亲亲热热称姐说妹。今天我看,她说得没错。” 徐棠连连摆手:“没有没有。” 她觉得大概是她表现得过于没心没肺,所以她的朋友们都以为她毫不在意这件事,恐怕连白清妍也是如此想,一个电话接着一个电话,甚至还给她发来一条消息,毫无愧疚地请求她祝福自己。 对于这件事,徐棠引发的情绪更多的是来自于好朋友对自己的背叛,而不是出于男友和闺蜜勾搭一起的双重打击。 看更多好文关注vx工种号:小 绵 推 文 有点幼稚也很真实,是那种“我把你当成好朋友,你却想着抢我的零食”。 傻白甜未必不好,千千万万种生活方式,她只是选择一种让自己过得舒心的方式,况且她不傻。 “我们还是说说那位季姓病人吧,小陈同学,给姐妹漏点消息,不用太多,他叫什么啊?哪里人?几岁?” 徐棠适时停住,她不好破坏朋友的职业道德,这种基本信息她找病美人的小助理左右打听也能打听得出来,时间问题,就是…… 她又添了句,“他有没有女朋友啊?那样子应该还没结婚吧。” 小陈认真地瞥她一眼,随即放下本子,凑近她和她小声地说了个大概:“有没有女朋友我不知道,他是顾医生的朋友,顾医生我之前和你提过,就是你们明川中心附属医院的医生,很年轻很帅……” 似乎有点跑偏,小陈及时拉回话题,“季愈,就是季先生,他是顾医院带过来动手术的,好像也是你们明川人。至于为什么放着明川大医院不住,反而要来我们禹山小医院,那就不得而知了。” 徐棠想起那双无光的眼眸,下意识地多问道:“他那双眼睛是?” “车祸造成的暂时性失明,说复杂的你也听不懂,好像到时候要动手术,由顾医生的老师主刀……” 话没说完,呼叫器突然亮了亮。 “先不说了,我去干活。”小陈迅速抱着本子,顺便把之前准备好物品的车子一并带上,风风火火地推车就走。 徐棠闲着无聊,和小陈的同事又不认识,坐了不到两分钟,借口要上厕所遛出护士站。 卫生间在走廊尽头,她洗完手出来。 病房有三六九等,这一层的单人病房是禹山医院最高级的病房,地面光可鉴人,安静得落针可闻。 徐棠是个闲不住的人,又好奇心十足,一双眼睛东张西望,最后落在一间敞着门的病房外。 她轻手轻脚走过去,听见小陈在叮嘱病人的声音。 徐棠靠在门板上。 秋日暖阳透过干净玻璃铺满白色的病房,靠窗的白墙上挂着一副灰色调的风景油画,一棵巨大的树向左侧倾斜,旁边另一棵同样倾斜的干枯树下,一位母亲带着自己的两个孩子采摘果实。 一个男人身姿挺拔地立在窗前,白衬衫袖口微微上折,露出一截苍白瘦削的手腕,修长手指虚虚握成拳,单薄的背影被光线镀了一层淡金。 细长的输液针管慢慢地被推入手背上的静脉血管,小陈在边上嘱咐着:“换季气温变化大,下次出去还是多带一件。要是顾医生知道您烧还没退就往外……” 手机声音陡然划破沉闷的气氛,小陈一个眼刀扫过来,门口的那位罪魁祸首吐吐舌头,立刻把手机按掉,低着头给人回消息。 “季先生,您先等我一下,我下楼把今天的药拿过来。” 小陈不放心地看他的手背,她早习惯他沉默寡言的性子,见他没反应,一步两回头地走到门口,拿眼色示意徐棠别惹事。 徐棠点头如捣蒜,乖乖巧巧地目送小陈走出走廊。 她转过头,脚步稍稍往里挪近一步,靠在门框上看窗边的那个男人。 在那之前,他已经摘掉帽子,露出略显苍白的脸庞。 穿着衬衫的身躯瘦削单薄,衣摆扎进休闲西裤里,仍多一丝空余。色调的光线由窗口洒在他的身上,却仿佛丝毫不能温暖到他。 莫名生出一种厌世感,灰暗、消极、沉郁……与墙上挂着的那副《蒙特枫丹的回忆》尤为相衬。 他的身形忽然动了动,扎着针管的手背摸索着在窗台,像是在寻找某样东西,手指在冰冷的大理石台面慢慢触碰。 终于碰到一边的保温水杯,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收拢捏住杯盖提起来,不成想杯盖没有捏紧,提到半途,杯身猛地脱落,水洒了出来。 季愈下意识弯下腰想去捡水杯,扎针的那只手又被扯到输液管,输液杆摇摇晃晃瞬间倒下来,即将造成一场事故。 徐棠快步冲进去,蹲下.身一面拿起倒在地上的输液杆,一面又捡起保温杯。 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她没出声,默默地把输液带重新挂在杆上,随后转头看向季愈的手背。 右手手背上贴着的纱布块慢慢地渗进血, “滑针了吗?”她还是没忍住开口问道,“我去叫护士过来。” 话落,他已经摸到手背,趁手把输液针拔了下来,药水滴滴答答从针头上滴下来,地上的毛毯很快被浸湿小小的一个圆点,落在他的脚边。 她愣了愣,又重复了一遍:“我去叫护士来吧。” “不需要。” 嗓音清冷低沉,又带丁点儿沙哑,像是长时间不说话,喉咙里像是含了口沙子似的粗粝感。 他说完,手碰着旁边慢步走到床头,按了上方的呼叫器。 徐棠两次被他无视,面上露出略微尴尬的微妙表情,他看不见,好歹挽回点颜面。 值班的护士快步过来,看见她在病房不由得一愣,随即又给季愈重新换了个手背扎针。 徐棠退开几步,安静地立在不远处。 护士告诉他药水的量,照常叮嘱几句。 男人挺拔身姿背对门的方向坐着,没有转头,语气不咸不淡:“我不喜欢病房里有很多人,麻烦以后任何探望我的人都帮我拒了。” 第3章 棠棠,你被三了。 徐棠看看季愈,又看看护士,面面相觑,一时分不清他有没有在内涵她。 徐棠动了动唇,最后还是没说出来。 没必要这么严格吧,她只是路过多停留十几分钟,顺带乐于助人帮了个小忙而已。 鲫鱼可以改名成刺猬了,连说出的话都带着刺。 值班的护士冲她挤眉弄眼,连忙不停地和季愈道歉。 见季愈没再说什么,护士连忙虚揽着徐棠,带她走出病房。 徐棠怕小陈被同事误会,解释道:“我只是路过,看见东西倒了,所以就进去帮了下。” 小陈的同事毫不在意地向她摆摆手,边走边说:“我知道。你还别看季先生长得年轻帅气,但他这人有点冷。他住院的这段时间,我听他开口的次数,一只手数得过来,而且他不喜欢见人。想想也是,天之骄子瞬间成了看不见的瞎子,任谁心里都接受不了。” “他以前是做什么的啊。” “好像是建筑师,还开了自己的建筑事务所,听顾医生说,季先生在国外拿过很多奖,你们明川很有名的那个温泉酒店也是他的团队设计的。” 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小陈的同事止住嘴没有再八卦下去,朝那一边努努嘴,小陈拿着药正好和季愈的助理一并走来。 徐棠看见季愈那位热情洋溢的助理,莫名涌起一阵心虚,恰好手机又进来了一个易文姝的电话,她接通后乘上电梯下了楼。 - 易文姝和同事在楼下等她一起吃饭。 一群人在医院附近随便解决乐午饭,忙工作的继续忙工作,无业游民徐棠百无聊赖地在禹山各处转悠。 中途刷到她的前闺蜜白清妍发的午安鸡汤朋友圈,和她的前男友发的两张风景照,两位前任高高兴兴地互相点赞,她忍不住直翻白眼。 徐棠就这么漫无目的地逛了一下午,在禹山的庙街吃饱喝足,傍晚拎了两袋子非特产不正宗全国各地小吃美食,慢悠悠走回酒店。 她回来的时候,易文姝洗完澡从房间里出来。 “手机怎么关机了?叔叔阿姨的电话都打到我这里来了,问你是不是在我这儿?”易文姝盘腿坐在地上擦着头发,拿脚踢了她一下。 徐棠瘫坐在沙发上,往包里摸着手机,摸了会儿摸出个没电的手机。 “没电了。哎你没和他们说我在禹山吧?”她探头问道。 易文姝摇头:“我哪能说啊?说了你还不得先同我绝交五分钟。” 徐棠暗自发笑,嘴上客气地说着哪有哪有。 徐棠给手机充上电,重新开机,通讯录里显示一排未接来电,其中关机前有六个来自她后妈的电话,两个她爸打来的电话,还有两个不知名广告推销诈骗电话。 聊天软件也收到一堆来自大洋彼岸的消息,她那个在国外念书的异母弟弟刷屏式追问她和她周行远的事。 看来她被撬墙角的消息已经传到了遥远的陌生国度。 “你给阿姨回个电话吧,我听她那语气,挺着急的。”易文姝说。 徐棠唉声叹气,犹犹豫豫地回拨过去。 徐棠的亲妈去世得早,留下一对孤儿鳏夫相依为命。 徐棠他爸当时事业刚起步,忙得没时间照顾小女儿,只得把女儿放在楼下的大姐家。 上班把小女儿送下楼,下班又把女儿接上楼,这一来一往,周围邻里街坊和亲朋好友很是为这对父女操心。 虽说徐奇志现在因为发福长得略微油腻,他年轻的时候,算是个面如冠玉的帅哥,加上他的公司发展势头强劲,可谓是钻石徐老王。 因此每周都会有操心的媒人给徐奇志介绍对象,隔三差五劝他再找一个,就是不为自己也该为孩子考虑考虑,孩子需要人照顾—这是媒人们一致的人口径。 后来介绍来介绍去,徐奇志在一次商业活动中认识了现在的妻子耿晓兰,两人一见钟情,没过多久两人火速闪婚。 徐奇志和耿晓兰结婚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徐棠都被周围的人用有色眼镜瞧着。 原本给她爸介绍对象的那些邻里街坊开始反过头心疼她这个“有了后妈就相当于有了后爸”的小可怜,同情她在后妈手底下生存不容易,叮嘱她千万不能相信后妈。 后来耿晓兰怀了孩子,那些街坊又在她面前长吁短叹,直说徐棠有了弟弟,更加没人疼没人爱。 好赖话都让那些人说尽,好在徐棠从小心宽体胖,只在最开始难过一会会儿,之后便是左耳进右耳出。 徐棠打开前置摄像头,扯了张纸巾擦擦镜头,让另一头的耿晓兰能够看得更清楚一些。 镜头里的耿晓兰坐在办公桌前,身穿着白色的衬衫,衣扣从下往上一丝不苟地紧扣,脑后束着干练的马尾,鼻梁上架着一副近视眼镜,犀利的眼光透着玻璃片直直地射过来。 耿晓兰是个非常有事业心的女强人,从一家外贸公司的跟单员慢慢爬到副总的位置,常年为公务飞来飞去,基本没自己的空余时间。 这些年耿晓兰只请过两次假,一次是她因为生孩子请了三天,另一次是徐棠初三早恋被抓,耿晓兰作为她的家长来家长“聆听”教导。 那次徐棠真正见识到了耿晓兰的护短,也是从那次起,她和耿晓兰的关系渐渐发生变化。 “嗨,我们美丽大方利落干练的耿女士,晚上好呀~” 徐棠对着镜头挥了挥手,唇角上扬,眼眸映着上方投射的光。 旁边的易文姝仿佛一抖,背过身,默默地擦着头发。 镜头里的耿晓兰摘下近视眼镜,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阿姨您看起来好疲惫啊,我看在时间不早了,我们要不下次找个时间好好聊一聊?” 徐棠说着挥挥手,扬起笑容正待挂断视频。 “阿姨再见!” “又去哪儿玩了?” 手指微微一顿,她抬眼和坐在地上的易文姝对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无奈,她暗自叹了口气。 小腹隐约有些难受,她边揉着边慢吞吞地把手机摆正,一副聆听教诲的端正姿势:“我在禹山。” 耿晓兰神色未动,似是早知晓,转而说起另一件事:“我听你爸说那个姓周的找了个漂亮女人,然后把你甩了?” 她沉默几秒,小声嘟囔:“没那么漂亮,比我差了点吧……” 她抬头,“我爸的豪门梦破了,阿姨您让他别想着把我嫁进周家了。” 耿晓兰眯了眯眼,重新戴上眼镜推了推:“所以是真的了?棠棠,你被三了。” 徐棠有时候挺怕耿晓兰的行事作风,雷厉风行,说一不二,她还真怕耿晓兰会为了替她出气找白清妍和周行远好好“谈一谈”。 “我和周行远本来也没真情实感过,三了就三了。阿姨您现在日入桶金,别浪费宝贵时间在我这种小事上,不值当,真的值当。”徐棠摇摇头,一脸真挚地说。 耿晓兰笑骂道:“又打趣我是吧?我还当你很伤心,特意来安慰你。” “我有新目标了,我不伤心,我爸倒是伤心得很,麻烦您敲醒他的脑袋让他别做那个不切实际的豪门梦,我哎……” 胃里突然涌过一丝钻心的疼痛,她靠在沙发上捂了捂小腹,瞬间没了力气,有些无力地摆摆手说:“我还是先不和您说了,肚子有点疼,我要去洗手间。” “棠棠,我三天后过……” 不等耿晓兰说完话,她直接挂掉视频,扔下手机带起一阵风似的往卫生间跑,趴在盥洗台前呕吐,吐完直接坐在盥洗台前的小板凳上。 她捂着小腹,胃里如同刀绞,疼痛一阵接着一阵不间断地缓过全身,她的额头渐渐冒出细密的冷汗,寒意一阵阵袭上来,快要淹没之际又一下子如退潮般退去。 她抬起头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苍白到连嘴唇都没有半天血丝,额前的刘海被汗水沾湿贴在肌肤上,忽然眼前一黑,她扑通一声从凳子上摔了下来,额头恰好磕在瓷砖上,瞬间起了红块。 卫生间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易文姝敲了敲门,试探地问道:“棠棠,你好了吗?” 里面没有回应,她又问了声,像是石子投入冰冷的江河,毫无动静。 易文姝轻轻地转开门,看见徐棠倒在地上,脸上惨白,双眉紧蹙,紧紧地咬着唇瓣,手还捂着小腹,她惊得连忙过去探徐棠的鼻息,探到轻微气息的同时松了口气,转而迅速地打房间里的电话叫酒店的人过来帮忙。 十几分钟后,徐棠被送到禹山医院,小陈护士得了消息在楼下等她们。 徐棠疼得中途又醒了过来,在急诊病房里,靠在易文姝身上哼哼唧唧。 “我觉得我可能吃坏肚子了。”徐棠虚弱地主动交代,“我下午吃了好多东西,麻辣烫、炸鸡、鸡蛋糕、海苔饼,还有奶茶可乐冰激淋水果,反正冷的热的,辣的甜的,卫生的不卫生的都吃了。” 易文姝和小陈目瞪口呆,对视一眼后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一丝不可思议。 她们知道徐棠能吃,但她们不知道徐棠有这么能吃。 “不会是失恋伤心过度所以才暴饮暴食吧?”小陈讷讷地问。 原来她们乐观积极的傻白甜小太阳也会为情所困借食消愁,小陈和易文姝看向徐棠的目光中不由自主地带上了几分同情。 徐棠不知道她们心中所想,还有闲心开玩笑:“哎如果要住院,请把病房安排在最帅病患隔壁啊,我谢谢你。” 小陈:“……” 易文姝:“???” 是她多想了,傻白甜怎么可能会为情所困呢?小陈护士白了她一眼,说:“你继续垂涎美色再忍忍,我出去问问到哪个号了。” 急诊病房人多嘈杂,后面某一处隔着床帘的病床上,不断有小孩子哭闹的声音传出来,尖锐的哭叫声吵得徐棠脑袋昏涨,和小腹的刀绞疼痛共唱一曲夜歌。 她实在被吵得不行,连忙让易文姝扶她到外面的走廊坐着等医生来检查。 走廊并没有多安静。急诊部到处都是说话声和脚步声,值班医生忙碌得像旋转的陀螺一刻不停歇,一辆急救床伴着风声从门口进来,躺在床上的男人呼痛呻.吟,血盖了一脸。 徐棠靠着易文姝听了一耳朵,好像是男人间喝醉酒,三言两语互相磕绊,趁手掀桌子打了起来。 愣神间又有一对小夫妻抱着发烧的孩子跑进来找医生看病情,丈夫拉着值班护士各种询问,妻子低哄轻抚怀中啜泣的孩子。 …… 夜幕低垂下,小小的医院仿佛承载着千家万户的故事。 “刚才你说的那什么是怎么回事?嗯?”易文姝坐在她旁边,随手替她捋着额间的碎发。 徐棠的眼睫颤了颤,靠在易文姝的肩上勉强睁开眼睛,视线随意地往两边扫了扫,故作轻松道:“就一个大帅哥,禹山医院最帅病患,就是脾气不太好,看起来还有点厌世。” 有时候人点背起来,连老天爷都过来插一脚。 脾气差还有点厌世的最帅病患被他的蓝发助理推着经过急诊部,轮椅滚轮在大理石上碾压滚过,声音藏在一片嘈杂之中,然后,一站一坐两道身影忽然停了下来。 “咦?小美女你怎么在这儿?”蓝发助理宋融招呼道。 徐棠蓦地闭上嘴,背后评价他人的心虚顿时压倒小腹的疼痛,她虚弱地嗨了一下。 “我来看病。你们这是?” 宋融借着光线仔细地瞧着徐棠,见她的鼻尖沁出细密的汗珠,不由得诧异,却也没多问。 “来散步,看看夜景哈哈哈。”他抬头看看天花板上的灯。 老板要大半夜下来散步,他这个靠老板吃饭的小助理不得不从。 做人难,做打工人更难,做季愈的助理难到头顶。 徐棠从疼痛中匀出一分精力看向季愈,他坐在轮椅上,微抿着唇,额发垂落下一处阴影,伴遮住那双无神的眼眸,在那片阴影里眼睫轻微颤抖。 季愈突然出声,没什么情绪地说:“回去了,别影响别人说短论长。” 徐棠:“……” 耳朵这么灵,堪比狗耳朵。 宋融冲徐棠和易文姝点点头,在自家老板察觉不到的地方做了一个握拳的手势。 徐棠扯了扯嘴角,她身边的易文姝却有些出神,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小陈小跑过来扶起徐棠,“轮到了,你坚持一下。” 徐棠在房间里检查,小陈和易文姝等候在检查室外面。 易文姝突然出声:“啊,我知道他是谁了。” 第4章 你怎么一副我睡了你的床的样子…… 折腾了一整晚,徐棠终于在天色渐明之际睡了过去。 只不过她睡得并不安稳,意识昏昏沉沉,从昨日逛过的禹山庙街一路飘过去,然后飘到禹山医院的病房,她仿佛看见季愈站在那幅《蒙特枫丹的回忆》的面前,身影渐渐缩小,最后转过头,竟然变成了周行远的那张脸,吓得她在床上抖了下。 床头的手机似乎多次振动,她伸手去摸,却不小心扯到手背的输液针管,闪过一丝轻微的疼痛。 她实在太困,折腾整夜,一双眼睛肿得完全睁不开,索性随它去。 不知过了多久,病房里有人进来,轻微的说话声传到耳边,隐约还发出滚轮摩擦地板的声音。 她闭着眼含糊不清地说了句什么,过了会儿有人走到床边,手背上微凉,蚊子咬了口般的疼痛一闪而过,针管被重新扎上。 她吃力地稍睁开眼,只看了一眼又重新紧紧闭上,陷入一片沉睡中。 手机在床头又振动了一下,她被这细微的动静惊醒,睁开眼睛立马看向手机。 早上短短三个小时,白清妍给她发了十几条消息,打了四通电话。 小白:棠棠,你是不是把我屏蔽了? 小白:棠棠我看到文姝发的朋友圈,你现在情况怎么样?我问她她没回我。 小白:棠棠,我和阿远已经在禹山,怒是在禹山医院还是在人民医院?我们待会儿过来看你啊。 小白:棠棠你是不是还在生气?你要是不想见到我,那我不出现在你面前,阿远会过来看你。 小白:棠棠?你回我一下好不好?我买了你爱吃的榴莲,我让阿远给你带到医院。 …… 周行远:回消息。 徐棠看到这条颐指气使的消息,忍不住白眼翻上了天。 她转头把周行远拉入黑名单,然后给白清妍发了一条消息。 徐棠:你是过来炫耀的吗? 发完又觉得会让白清妍误以为她是在争风吃醋,失了气势,她迅速撤回,重新编辑了一条消息过去。 徐棠:真心求我原谅?禹山医院住院部2205。 刚发过去,白清妍的聊天窗口显示“正在输入中”,她等了半分钟,正在输入状态停停走走,一秒钟憋不出半个屁,徐棠实在没耐心,随即关了聊天框。 视线一转,她仿佛看到阳台里坐着一个人。 “季愈?”她眨眨眼睛,不确定地问道。 坐在阳光下的那道身影忽地动了动,脸稍向门口侧了侧,纤长的眼睫微微颤动,抖落一地阳光。 她觉得自己应该没眼瞎,抿了抿唇,“不是季愈?” 那人可不就是季愈?可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她的病房? 轮椅轮胎转变方向,修长的手指紧握轮椅扶手,他推着身下的轮椅进了病房。 “醒了。”他用的是陈述语气。 说完他把轮椅转向阳台的方向,背对着她不再说话。 徐棠摸摸鼻子,小声地念叨一句“忍”。 她拿了个枕头压在背后,勉勉强强坐起来,旁边的输液杆挂着两袋空袋子,手背上的针管不知何时被拔下来,滴着仅剩的最后几滴液体。 她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我没有睡在你的病房吧?” 说话的时候她特意看向靠窗的墙边,空荡荡的,并没有挂那幅画,而且这个病房多了一个阳台。 季愈不知在想什么,不作声响。 她捏着手机敲了两下,重复刚才的话。 轮椅微动,季愈的声音传来:“你在和我说话?” 这里除了她和他之外,还有别的人吗? 徐棠瞥见他那双眼睛,安慰自己他看不见病房的情况,可能以为还有别人。 她能理解,她一定能理解。 徐棠耐着性子询问:“我问,这不是你的病房吧?” 季愈:“不是。” 徐棠就等他这个答案,“那你怎么一副我睡了你的床的样子?我还以为我鸠占鹊巢霸占你的房间。” 季愈抿起嘴,又不说话了。 徐棠托起下巴,认真地观察他,他的大半个身子被沐浴在晨间的日光,微蹙的眉头拢住一束暖色阳光,眼睫沾染细碎的金光,仿佛在睫毛上跳跃舞动,而后顺着高挺鼻梁蔓延往下,印染得苍白嘴唇稍显血色,轻轻抿着。 她看得入神,突然轻笑了声,扬扬下巴随口道:“哎,好歹我帮你捡过两回东西,你就对我这么冷漠?” 季愈这次终于转过来面向她,淡淡地说:“你想说什么?” 徐棠装模作样地咳了两下,“我们认识一下吧,我叫徐棠,双人徐,海棠红近绿阑干的棠。我妈找算命的给我算了算,说我缺木,所以给我取了这个棠。” 她顿住,等着季愈主动介绍自己。 季愈面色依旧淡淡,如她所料开了口,却是仿佛没听到她先前的话:“你朋友有点事出去,预估十分钟后回来。宋融五分钟前去拿早餐……” 他摸向腕间的手表,沉默几秒,“到了。” 话音刚落,宋融提着大袋小袋进来。 “小美女醒了啊,身体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啊?” 徐棠摇摇头,视线不由得看向他手里的袋子,问:“有我的份吗?” 宋融一脸抱歉地解释:“小陈护士说你下午有手术,要禁食禁水,所以我只带了易小姐那份……” 徐棠摸摸肚皮,有些失落地叹了口气。 她记吃不记打,早就忘记昨晚急性阑尾炎发作时的那种痛感,小眼神不住地瞄啊瞄,眼睁睁地看着宋融把一堆早饭一样样放在桌上,然后把其中一碗豆腐脑递给季愈,接着又把勺子放到季愈的手边。 徐棠心想,这条鱼还真是身残志坚,自强不息,眼睛都看不见了,独立自强自个儿吃饭,不给旁人添一点麻烦。 这人不仅自立顽强,吃个早饭像在喝红酒吃牛排,慢条斯理地舀一勺豆腐脑入口。 然后他突然皱了皱眉,面不改色地慢咽下去。 徐棠注意到,自这一口之后,他似乎没有再动过那碗豆腐脑。 直到这一老板一助理解决完早饭,她的好姐妹才匆匆回来。 “易小姐别客气哈,我们这也算邻居,互相帮忙是应该的,指不定之后我也有让你帮忙的地方。” “宋先生客气了,有帮得上的地方我一定会帮。季先生和宋先生有空过来串门。” “一定一定,我老……” “宋融。” 宋融立刻止住嘴,和病床上的徐棠挥挥手,随即推着季愈走出了病房。 徐棠又叹了口气,稍稍侧身面向易文姝问道:“你觉得他怎么样?” 易文姝故作不知,拿起宋融给她带的一份豆腐脑,小口舀着吃,边吃她边反问:“你说谁?那位宋融先生吗?” 她咽下那一口豆腐脑,自问自答,“除了他那一头非主流蓝毛我不太喜欢,其他倒还行,我看比那姓周的强,你觉得……” 话没说完,她被徐棠轻飘飘地瞪了一眼,她抹抹嘴,收起脸上的玩笑之意。 “天之骄子,有些脾气也属正常。”易文姝话题一转,“我昨晚第一次见他就觉得他很眼熟,放心,不是你那种看所有帅哥都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徐棠白她一眼,她继续说,“上个月在半松西路发生一起交通事故,听起来这是一桩普通的交通事故,一辆黑色越野车突然刹车失灵,先是撞上一辆大货车,然后连续刮擦过往的两辆私家车,最后撞在道路栏杆上,肇事车辆的司机受了重伤被送进医院,大货车和刮擦车辆的司机乘客问题不大。” “我们台的晚间新闻报道了这一场交通事故。后来我师父和他一个在交通局工作的朋友吃饭,偷偷打听到那辆肇事的越野车之所以会刹车失灵,是因为那辆车被人动过手脚。而那个车主的反应很奇怪,他在医院醒来后,听到这个消息毫不惊讶,好像早知道会有这一遭,而且他没有想追查的意思。” 易文姝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伸手帮她把惊掉的下巴扶上去。 “我师父原本想挖点新闻,去了那位车主所在的医院,连续三次都吃闭门羹,第四次过去的时候,他已经出院了。” “你说的不会是隔壁的最帅病患吧?”徐棠忍不住问,隔了几秒她自言自语说,“那他有脾气是正常,遭遇这些不自闭也很正常吧。” 易文姝:“姐姐,请问这是重点吗?” 第5章 隔壁那个大帅比可能看不上你。…… 易文姝还想和徐棠好好掰扯掰扯,病房外传来几下叩门声。 两人应声望过去,一对年轻男女站在门口,女人亲密地挽着男人的手臂,视线正往病房里投来。 徐棠和易文姝的脸色瞬间拉了下来。 “棠棠,听文姝说你住院了,我和阿远特意赶过来看你。”白清妍笑吟吟地主动开口。 白清妍长着一张清纯脸蛋,嗓子细细柔柔,性子惯会撒娇卖乖,是大多数男人喜欢的那一款。最能激起男人们的保护欲。 以前徐棠觉得白清妍温柔秀气,可当下却觉得她无比做作。 徐棠当即翻过身背对着门口,又偷偷地作了一个呕吐的动作给易文姝瞧。 她是没料到白清妍真的能把人带过来,美名其曰“过来道歉”。 立在一旁的易文姝收起桌上的早饭盒,扎起塑料袋,随手划过一道弧度,扔进了门边的垃圾桶,吓得门口白清妍连忙后退一步,靠在身边男人怀中。 男人的脸色顿时变得不大好看。 “徐棠……”他方一开口,白清妍握住他的手臂,对他摇摇头。 病房里陡然间发出一声嗤笑,似乎带有满满的嘲讽和不屑,连徐棠都惊讶地看向这声嗤笑的源头。 易文姝待人一向温和,鲜少在人前人后评论他人是非,像刚才那样不带掩饰地露出嫌恶的情绪,她这还是第一次见识到。 她忍不住也生起气来,连着小腹又开始隐隐作痛。 徐棠忍着一丝痛,索性从床上坐起来,面色冷淡地望向门口。 白清妍被她身旁的男人微微挡着,似乎是怕她被欺负一般。徐棠的视线慢慢往下,瞥见那双交握的手,她仿佛是看到了什么好笑的事,突然轻笑出声。 她敛起笑容,似是不经意地说:“我长这么大,倒是还没见过空着手来医院探望病号的人。” 白清妍怔了怔,那双眼眸渐渐漫上些许委屈之意,眼睫微颤,仿佛能抖落一地泪珠。 易文姝向来看不惯白清妍这副卖可怜的姿态,以往是顾着徐棠的面子,她即使不喜欢白清妍,从没在徐棠面前说过任何不好听的话。 只这次她没什么好态度了。易文姝走到床边扶她坐好,往她背后垫了一个枕头,淡淡地说:“就算送东西过来,我也不会让你吃,谁知道吃了会不会毒死你,就算不毒也够恶心。” 她回头看了眼门口的方向,“你们如果是过来炫耀,那不必了。如果是道歉,那尽快,棠棠下午有手术,不方便招待你们。” 白清妍小心翼翼地看看徐棠,那模样看起来比病床上躺着的病号还虚弱,她把手从周行远手里挣脱出来,快步走进病房。 她走到床边,满脸歉疚地说:“棠棠你别生我的生气,好不好?是我的不对,我不该和你撒谎说不认识阿远,也不该私底下加他和他有联系,一切都是我的错,你别因为我作践自己。” 徐棠被她说的愣住,看向易文姝的眼底满是狐疑。 她还没来得有所回应,落在后面的周行远径自走过来,护崽子似的把白清妍护在他身后,他的面容严肃,眼神略带不加掩饰的厌恶,接过话开口:“徐棠,感情的事没有对错,你不用把所有过错全怪到妍妍头上。而且你很清楚,我和你之间从来都是逢场作戏,我不喜欢你,你也不喜欢我,现在又何必作出一副情深的模样来伤害妍妍?” 徐棠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她的手捏紧了手机,心中暗忖她该把她的小板砖砸向柔弱白莲女一号还是厚颜无耻男一号。 厚颜无耻男一号见她不说话,继续加码:“我会给你一定的补偿。旗帜地产面临的资金问题,我们周家还是会竭力帮忙,至于两家父母那边,我会去一一说明情况缘由。我记得你是不是看上半松东路那边的公寓,我名下有一套精装修的公寓……” 手臂被轻轻地一扯,周行远垂眸,面上闪过一丝愧疚,安慰地摸了摸白清妍的手,然后把话补全,“我把那套公寓转给你,这样行了吧。” 易文姝蓦地站起来,脸色异常难看,眼神仿佛带着一抹凛冽寒风,冷冷地刮过白清妍那张可怜柔弱的脸庞。 “周行远,你这么说就过分了。你和白清妍有感情是真爱,所以就能在你有女朋友的情况下劈腿出轨胡乱勾搭?兔子还不吃窝边草,有本事挖好朋友的男朋友,白清妍你怎么没本事承认自己是小三?” 易文姝这一张嘴像机关木仓突突突发射出来,扫视得在场两人一愣一愣的。 眼见着床另一边的两人脸色越来越差,她拉了拉易文姝的手,示意她先停一下,她开了口:“你们这厚脸皮的毛病还真是一个传染俩,天生绝配。我先澄清一下,我还真不是因为你—白清妍挖走了那个烂到生苔藓的臭墙角而气到住院的。墙角到处有,看你有没有本事全挖到。” 她掠过周行远那张黑到能滴得出墨汁的脸,忽地轻笑一声,“周行远,不管我和你之前是出于什么原因在一起,至少在外人,尤其是在我家里人和你家里人面前,我们是男女朋友关系,而白清妍是我的好闺蜜,现在我的好闺蜜和我的男朋友在一起,在外人眼里,可不就是劈腿渣男和小三吗?我作为被三受害者,我连说一句渣男小三的权利都没有吗?” 白清妍脸色发白,急着解释:“棠棠,是我先认识阿远……” 徐棠摆摆手,不再看向这两人,她长叹一口气。 “周行远,你如果硬要给我补偿,我也不是那么不知好歹。但我不要你的二手公寓,我最近看上一幅画,你如果能帮我拍来,那是再好不过了。” 周行远咬咬牙:“行。只要你别乱说。” 她惋惜地又叹口气,最后点点头。 “对了。白清妍你欠我的钱什么时候还?你把钱先还了,我再考虑考虑要不要祝福你。” 白清妍微愣,下意识地转头去看周行远的反应,她又回头着急地问:“棠棠,我什么时候欠你钱了?” “前年年底,你说想买房子,连续三次向我一共借了二十万,转账记录还在呢。” 徐棠虽然被朋友们称为傻白甜,在金钱上不太喜欢太计较,但不代表她不清楚自己的钱花哪儿去了。 曾经有一年,她连续三次借钱给白清妍付公寓的首付,当时白清妍说会按照银行给的利息还她钱。她没在意也没想过要这笔钱,然而现在朋友做不成,自然要清算以前的帐。 她见白清妍不认,转头向周行远要钱。 周行远天之骄子,自小过着众星捧月般的生活,何时曾被那样奚落和嘲讽?方才说的给房子补偿完全是他的意气之言,说完便开始后悔。男人都是好面子,再怎么后悔也不愿在心爱的女人面前耍无赖,只能捏着鼻子认下,顺便在现任女友面前担一回责,好博取女友的好感。 这对男女被徐棠敲了竹杠,闷着头离开了病房。 没一会儿,病房里探进来一颗蓝色脑袋,看看门外,又看看病房里。 易文姝整理着小陈之前带过来的几支紫珠,紫色的果珠缀在枝上,像是一小撮假珠子。 她拿剪刀斜斜地剪着枝干,咔嚓声环绕耳鼓,气氛一时安静下来。 门口的那颗蓝色脑袋小声问道:“刚才出去的是你的朋友吗?” 徐棠缓了缓脸色:“不是。” 易文姝突然回道:“一对狗男女。” 宋融看着她冰冷的侧颜,心中莫名地抖了抖。 这家医院的隔音效果不好,他和季愈在隔壁病房隐隐约约能听得到说话声,那男的说的话断断续续传到他们俩的耳里。 大约就是前男友带着现任过来探望徐棠这个前任,说好听点探望,难听点就是挑衅打脸。 宋融不知道他老板心里怎么想,他非常同情徐棠。 他耙了耙脑袋,扒着门说:“我看那男的背影有点像我认识的一个熟人,不过应该是我看错了,他不会出现在这里。” 他掏出手机,问:“要不要加个微信?季哥明天就出院了,明天你们就见不到我们啦。” 徐棠的注意力立刻被这句话吸引过去。 “不是说要动手术,怎么这么快出院了?” 宋融似乎没注意到她话里透出的信息,推门进来,边走边把手机上的二维码递过来,先是加上易文姝,再加上徐棠。 “季哥住不惯病房,所以我们先出院,等准备动手术,到时候再过来。”他加上微信,顺手把手机放入兜里,“小美女,以后有事要帮忙直说,别和你小宋哥客气。” 宋融没在徐棠的病房逗留很久,仿佛只是来道一声别加个联系方式,很快回到隔壁病房。 人走后,易文姝也刚好把桌上的那瓶紫珠修剪完毕,倒上营养液重新插好。 易文姝说:“我的工作应该很快能够结束,我让我同事先走,我陪你出院后再一起回明川。” 徐棠啊了下,连连摇头:“我不回去。” 易文姝扭头看她:“不回去你留在这里做什么?你别给小陈同学添麻烦了……” 说着她突然看向隔壁那堵墙,脸色顿起狐疑,“你该不会是……” 徐棠笑眯眯地朝她勾勾手,待她走近,她压低声音说,“姝姝,你走之前能不能充分发挥你的职业技能,帮我这个小老百姓打听一下隔壁那位住哪儿呗?” 易文姝闻言,立马摇摇头:“不行不行,这个不靠谱。” 徐棠掰着手指一一为她解释:“哪里不靠谱了?隔壁那位长得比周行远好,长得比周行远高,身材嘛估摸着比那个弱鸡强。工作方面,听说还是个开建筑事务所的建筑师,他那种职场精英和我这种前任苦逼画图狗不太一样,人家那是创作、设计,我就是流水线操作小工。” 她顿了顿,扫一眼床头微亮的手机屏幕,没在意,继续说,“至于性格脾气,现在设计师建筑师哪个不是有点古怪脾气,我不挑的,我觉得我可以挑战一下我的忍耐力。” 易文姝被她如此直白的言语噎到,隔了半晌,幽幽地说:“我觉得不是你挑不挑的问题,隔壁那个大帅比可能看不上你。” 第6章 “你有女朋友吗?” 徐棠动完手术后的第二天,隔壁的病房空了出来,当天下午住进了新的病人。 她后来路过一回,发现那个病房闹哄哄,一堆七大姑八大姨围着病床上的那个病号老大爷嘘寒问暖。 而那面白墙空荡荡,原本挂在上面的那幅画早已随着原先的主人离开被一并带走。 徐棠握着手机翻来覆去,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空。 易文姝帮她在禹山医院附近的锦绣巷租了一个小房子。 巷子路口左转是超市,右转是公交站,医院在对面的一条街,学校则在隔一条街的街尾,每天早上和傍晚是人流量最高的时候,总有一群小学生脖间挂着红领巾排排队过马路。 出院那天,易文姝借了小陈的车把她送到租的地方,车子方开进小巷,迎面碰上季愈的助理宋融。 宋融出来丢垃圾,惊讶地笑着朝她们挥手。 徐棠原本趴在车窗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易文姝对她的各种嘱咐,目光一转看见街口处的一头蓝发,她惊得顿时直起了身。 “嗷!”下一秒她的头顶蓦地撞上车窗顶,痛得她瞬间飙出两滴泪。 宋融也被突如其来的这一幕惊到,丢了垃圾立马小跑过来。 “棠棠小美女看见我有这么激动吗?”宋融哭笑不得地看着徐棠,又问道,“你们怎么也在这儿啊?” 易文姝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副驾驶座上的人,随即回道:“棠棠要在禹山住一段时间,我帮她租了这里的房子,以后拜托你们照顾她啦!” 宋融哦了声,恍然大悟:“怪不得你上次问我住哪儿,你们东西多吗?要我帮忙搬家的尽管来叫我啊,我和季哥就住在这条巷子最里……” 说着突然停顿了,他拍了下脑袋,“我们隔壁那家一直空着,你们不会租的是那家吧?” 易文姝故作迟疑地说:“应该是吧。” 说的同时不住地看向副驾驶座上努力充作隐形人的好友,她推了把徐棠的大腿,“棠棠,好巧啊哈哈哈。” 徐棠哈哈干笑两声,顺杆招呼道:“等我们收拾完了,晚上请你和你老板一起吃饭。” 待人离开,易文姝不经意地扭头问了句:“你会做饭吗?” 徐棠立马摇头,随即下了车,在后备箱提了行李后才说:“我是不会,但你不是会吗?既然做好事都做到这种程度了,倒不如再做一件?” 易文姝没好气地丢给她一个白眼,拉着两人的行李箱径自走进小巷子。 徐棠丝毫不怵,巴巴地跟上去。 “你是怎么问小宋哥的啊?”她凑上前,好奇地问。 易文姝凉凉地说:“我就那么问的,问他季愈住在哪里,有没有空的房子可以借住给你。” 徐棠有些目瞪口呆,不敢相信:“不是吧?你这么直接吗?那他不是知道我……” 愣神间,她的额头被弹了下,然后听见易文姝含着笑说话的声音:“现在知道害羞了?刚才约人吃饭怎么不见你不好意思呢?” 徐棠看她眉眼带着些许戏谑,顿时松了口气。 她自认是那个语言上的巨人,行动中的矮子。心动只需一秒,而勇气也只那一秒。 - 然而,晚上那一顿还是没能约成功。 徐棠的后妈耿晓兰下午突然到了禹山,打电话给她,说是来视察她在禹山这几天的“快乐生活”。 接到消息后,两人一刻不停歇地收拾新家。 等到耿晓兰穿一身白色西装、手提一只棕色公文包、脚蹬一双黑色高跟鞋出现在刚收拾干净的新家,徐棠和易文姝在后面不约而同地悄悄松了口气。 耿晓兰扫过角落里随意堆在一起的鞋子,皱了皱眉,而后回过身坐在沙发上看着眼前的女生:“聊聊?” 易文姝连忙给耿晓兰倒了一杯水后,迅速地跑上楼逃之夭夭。 而徐棠心知逃不过,在沙发旁边的小墩上安分地坐下。 耿晓兰端起茶杯喝了口热水,又很快放回到茶几上,她清了清嗓子开口:“我和你爸爸打算离婚了。” “欸?”徐棠怔了怔,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她后妈那模样好像是在说她今天吃一碗牛肉面但在面里吃出一根头发那样平平淡淡,她下意识地问了句:“为什么?” 问完她便后悔了。 事实上,徐棠隐约知道她爸和她后妈之间出了点问题,并且两人已经分居一段时间。 徐棠一直觉得像她后妈这么强的女人,嫁给她那个毫无责任心的爸爸实在可惜。 自从他们俩结婚,她爸爸把她丢给了她后妈,自己一个人在外面说是忙事业,谁知道在干些什么。 后来她弟弟出生,她爸只在家安分地待了一个月不到,又出去忙他所谓的事业。 最后到头来,事业没保住,反倒要靠旁人帮助才能支撑下去。 耿晓兰的手机响了一回,她只淡淡地瞧了一眼,立刻按掉把手机翻扣在桌面上,然后继续说:“你爸已经知道你和周行远分手,虽然周家说不会撤资,但你清楚你爸的性子,他知道周行远有个同父异母的哥哥,打算让你和周行远的那位哥哥接触接触。” 徐棠满脸诧异,忍不住吐槽她爸:“他是不是有毛病?” 耿晓兰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我的想法是,你爸的公司是他一个人的公司,你作为他的女儿,在他老的时候尽到赡养义务,其他的你不用多管,那不是你的责任和义务。徐意那边,我也是相同的想法。” 徐棠闻言俏皮地眨了眨眼,应道:“放心吧阿姨,我妥协过一次已经是尽到我做女儿的义务了,他如果再逼我,我会建议他还是找个亿万富婆比较靠谱,靠别人没有靠自己靠谱。” 耿晓兰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 “你在这里住一段时间避避也行,免得被你爸骚扰。对了,我带了些特产过来。” “您出差还买土特产啊。” 耿晓兰起身去行李箱里拿,拿出几盒核桃和腰果,“在车站临时买了几样,待会儿我和你一起过去分给你的邻居们,和周围邻居搞好关系很有必要,将来有事,他们也会搭把手帮个忙。” 徐棠“啊”了一下,慢吞吞地起身跟在耿晓兰身后打算去串个门儿,手机却在此刻响了起来。 徐棠扫了一眼,冲耿晓兰指了指手机上的来电,又坐回到小墩儿上,独留后妈一人出去串门儿。 半个小时后,耿晓兰回来了。 徐棠这后妈是着实个人才,从年轻时候就贯会做人,也能说会道,一张巧嘴能和初次见面的邻居聊上许久,聊得人心花怒话。 刚回来便给徐棠上课,哪几家脾气性格不错,有问题可以帮忙他们家帮忙;哪一家只有老人和小孩,有空可以去帮个忙;哪一家的男人脾气暴躁,有家暴历史,稍微离他远点…… “……隔壁那俩小伙子是一对吧?我看那个蓝头发的男孩子对他男朋友还真是好,什么都不让他做,家里的家务全都是自己做。” “啊?”徐棠诧异地眨眨眼,“阿姨,搞错了吧?小宋哥是季愈的助理,他俩不是一对。” 耿晓兰不太相信,“我看还挺像的,小周和他男朋友也是这种相处模式。” 小周是耿晓兰的秘书,长得小帅,工作能力又强,就是性取向为男,那会儿耿晓兰不知情,想把他介绍给徐棠。小周秘书察觉到领导想给他安排相亲,立马坦白自己的性取向和感情状态,避免了一次乌龙事件。 徐棠摇摇头:“不至于,真不至于。” - 耿晓兰在禹山过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赶车回明川,临走前,在厨房给她炖了一大锅的补身体鸡汤,徐棠借花献佛,念着隔壁邻居那具病体,专门给人送过去。 宋融给她开的门,他急着出门接人,把门一开,立刻跑了出去,丢下一句“我出去接个人,麻烦帮我照看下。” 徐棠端着鸡汤在门口愣了愣,一阵风过后,她走进来,反手掩上了门。 季愈住的这处房子,格局、结构与她租的那一户没多差别,一楼是客厅、厨房和卫生间,二楼是两个房间。 客厅摆着一张二米一的长桌,桌上放置一个制成的建筑模型,模型的形状是一条畅游的巨鲸,模型底板是一块涂成蓝色的雪弗板,巨鲸徜徉在蓝色海洋,科技感和自然感十足。 徐棠弓身认真地观察眼前这个模型,突然回头问道:“这是科技馆?” 季愈从二楼沿着扶梯下来,听见她的声音,面色闪过一丝诧异。 他低下头,随手把盲拐放在一旁,站在楼梯口淡淡地说:“雾明岛的展览馆。” 徐棠哦了声。雾明岛是一个距离禹山不远的渔场小岛,她上大学时候去雾明岛住过半个月写生,那会儿去还没这个展览馆。 “是你设计的吗?”她好奇地问。 季愈似乎不想提起这个话题,只应了一声慢慢地往厨房挪动脚步走去。 她绕过客厅,快步到他面前,抢在他前面替他把流理台上倒的一杯水递给他。 季愈的手里握着她塞过来的水杯,热水的温度传到手心,有些微微烫心。 厨房窗台半开着,一束阳光透过纱窗照进来,落点恰好在他的侧脸,他看不见,悄然间却皱起了眉。 “我阿姨炖了鸡汤,你要喝吗?我给你盛一碗?” “谢谢,我不喝汤。” “那吃水果吗?我给你搬点过来。” “家里有。” “还要再喝点水吗?” “不用。” …… “你有女朋友吗?”徐棠冷不丁地说。 见他不回答,她想起耿晓兰昨天那番话,顺口问了出来,“那男朋友呢?” 季愈像是没听清,向她这个方向转过侧脸,清俊的眉眼完全暴露在秋日的阳光下,薄唇上沾了些许喝水时残余的水珠。 徐棠的心脏仿佛漏了一拍,接着飞快地跳动,她掏出手机悄悄地怼脸拍了一张。 第7章 “我对女人没有兴趣。”…… 季愈没发现她在偷拍自己,他双手撑在流理台前,微垂脑袋,语气却一派慵懒:“对我有意思?” 徐棠沉默三秒,随即走近一步,他那张略微白皙的脸庞映入她的眼底,额前的碎发低垂,投下一片阴影,他慢慢地勾起唇角,眉眼却没有半点温度。 她半真半假地笑着反问回去:“不行吗?” 季愈轻笑了声:“我对女人没有兴趣。” 徐棠心里咯噔一下,该不会真的让耿晓兰说中了吧。 “难道你对男人感兴趣?”她又问。 季愈语气平平地说:“我对死人感兴趣。” 徐棠的表情凝滞一秒:“……” 她仿佛又在他身上看到那种厌世的情绪,从头到尾,连头发丝都向外透露着这股消极和漠视的感觉。 他对任何人任何事平平淡淡,看似冷漠,实际上是毫不在意,连一丝挣扎的意思没有必要。 徐棠一时语塞,望着他低垂的侧脸,她蓦地想起易文姝先前说的那些话。 他身上到底是发生过什么,才让他变成现在这样。 水槽里不住地淌着水滴,一滴一滴跌入一滩水汪。微妙的气氛悄然蔓延,包裹两人周身,谁都没有再主动开口。 季愈保持原来的姿势靠在流理台前,而她站在两步之远,目光落在他的侧脸,不动分寸。 “季哥季哥,我回来了。” 一道熟悉的男声划破厨房里的沉默,紧接着脚步声传来。 徐棠率先回过神,看他一眼,他已经抬起脸,沿着墙壁慢慢地踱步走出厨房。 宋融带了一个陌生的中年女人,女人冲她和季愈点头,随即看向宋融,说:“宋先生,那我先去厨房了。” 说着她提起脚边的两个菜袋子走向厨房。 宋融收回视线,主动和自家老板报备:“季哥,顾医生把他老家的阿姨借给我们,阿姨每天会帮我们做饭和打扫一楼。还有一些注意事项我已经和她说过了。” 季愈淡淡地嗯了声。 宋融扶着他往客厅走去,走到一半,回头招呼道,“哎,棠棠小美女中午留下来吃饭啊,回头把小易也叫上。” 徐棠扭头看向季愈,见他没说话,她笑眯眯地点头道:“好呀。” 徐棠闲着无聊出去给易文姝打电话,电话没打通。 她收回手机转身回到屋里,季愈和宋融在客厅说事,口中蹦出几个她听不懂的英文单词,估计在说工作上的事。 徐棠一个人无所事事,从外面溜达到里面,看看墙上挂着的装饰画,摆弄摆弄模型,最后溜达到厨房看阿姨做饭。 徐棠从小娇生惯养,基本没怎么进过厨房,长到现在只会煮个泡面,此时趴在厨房的门框旁,像看西洋镜一样好奇地看着阿姨娴熟地热锅炒菜。 阿姨忙里偷闲,一手举锅,一手把菜拨到盘里,主动和她聊来:“徐小姐,您是季先生的女朋友吧?” “不是不是。”徐棠连连摆手,解释道,“我住隔壁的。” 徐棠心说她还是实诚,不会撒谎坑人。 阿姨端菜出来的时候探头往客厅瞄了眼。 “季先生好像睡着了。” “是哦。” “现在这时候,这么睡恐怕会感冒。” “好像是的哦。” 徐棠迟疑几秒,又转头看看宋融。 宋融正在外面的台阶上打电话,而厨房里又是忙得火热,她走出厨房,在走进客厅时不由得放轻脚步,随手拣起搭在椅子上的毛毯慢慢靠近他。 他安静地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睫毛覆在眼皮上,落下两排细密的小扇子。他身上的那股冷漠和消极的气息仿佛被收了起来,接近正午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直直射来,落在他的身上,安详和宁静。 只是不变的是眉头依旧微皱,那一道抚不平的褶皱。 她弯下腰,轻巧地把毛毯放下来,毛毯落在季愈身上的那一瞬,他猛地睁开眼,脸色凛冽,整个人处在紧绷的状态,而一只手迅速地扣住她的手腕,紧紧地捏着拉她到身前,一双无神的眼眸寻找扑面而来的呼吸,落在一处仿佛紧盯着她。 “哎哎哎……”徐棠被他攥得痛呼。 下一秒他蓦地松开,徐棠一时失了平衡力,半个身子往他身上倒去。 “季哥小棠棠……呃你们这是……”宋融听到声音匆忙跑进来,手机还放在耳边,听筒里传来女朋友不迭的叫唤,他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他回过神,匆匆地和女友说了句“回头再说”。 他面露尴尬地看着沙发上姿势尴尬且微妙的男女,哈哈干笑两声,“你们继续,继续哈……” “宋融,扶我起来。” 自家老板咬牙切齿的声音从沙发上传来,令他莫名听出了一层冷汗。 他转过身,徐棠迅速地从季愈身上爬起来,然后咳了咳,轻描淡写地说:“不好意思啊,只是想盖个毛毯。” 他又看向自家老板,季愈的脸色冷得好似覆了层冰块,胸腔微微起伏。 宋融立刻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扶住季愈的手,扶着他从沙发上坐起来。 “棠棠小美女,你能不能帮我去厨房看下阿姨有没有做完菜?” 他双手合十作了个拜托的手势,他实在担心自家这个怪脾气老板在徐棠面前发脾气让她下不来台。 “行。”徐棠丢了个眼神到那个低着头的男人身上,他低垂脑袋,藏起了脸上的表情。 她边走边暗自腹诽,谁能想到季愈防备意识这么强,不过给他搭个毛毯,最后弄得好像她霸王硬上钩似的。 徐棠转了转手腕,被他紧扣的皮肤有些发红,手腕关节隐隐作痛,不会是被甩得脱臼了吧?她皱着眉回头瞪了一眼季愈,他似乎有所察觉,抬起头往她所在的方向看来,眼神平淡无光波澜不惊。 徐棠明知他看不见,冲他吐吐舌头,随即又心虚地猛地转开视线。 - 阿姨做完饭便离开,中午三个人围在一张桌上吃饭。 她和宋融坐在一侧啃鸡腿喝鸡汤,季愈一个人坐在对面,面前是宋融给他盛的一碗饭菜,很浅,分量还不到徐棠碗里的那二分之一。 季愈丝毫没有半点失明患者的自觉,他慢条斯理地夹起米饭上的蔬菜,就着米饭一同放入口中,一击即中。 宋融给老板夹了一块牛腩,“季哥,我爷爷心脏病犯了正在住院,我想回去看一下。” 季愈的手顿住,面向他:“你不早说?” 宋融快速地扒了几口饭,一张嘴两种用途,“现在说也一样啊。大概一周,季哥我让阿姨晚上留下来吧,这样你有事可以叫她帮忙。” 季愈放下筷子,一口回绝了宋融的提议:“不需要。我不喜欢家里有陌生人。” 宋融犹豫着提议:“那让顾医生或者梁哥过来?” “宋融。”季愈的声音骤地冷了下来。 对面当即闭上了嘴,仗着他看不见,宋融转过头冲徐棠无奈地耸耸肩。 徐棠非常有眼色地没有插一嘴,只是无声地做口型:“难搞。” 宋融连连点头,随即低头在手机上打着什么。 “叮”地一声,徐棠收到一条消息。 “季哥其实人很好的,就是经过这一遭后脾气变得有些古怪,我不在的这一周,阿姨会每天过来,小棠棠麻烦你私底下也帮忙照看些。如果季哥说了不好听的话,你也别往心里去。” 他又了一个跪倒在地的万分感谢。 手机消息提示音此起彼伏地响起,季愈淡淡地开口:“你们有话可以直接说出来。” 对面坐着的两人不约而同地抬起头,下一秒又做出相同动作,掩耳盗铃地捂住手机听筒。 屋外传来一阵喧闹,隐约有吵架的声音。 徐棠立刻丢下一句“我出去看看”,放下手机和碗跑到门口。 她立在门口的台阶上,看见一群人站在她住的那栋房子门口,似乎在大声嚷嚷些什么。 门口的那群人,里面有男有女,为首的高大男人面目凶狠,正用力地敲着她家的大门,边敲边破口大骂:“姓易的,你快开门!你别以为你躲在里面不出来你就能逃得了!我和你说,这事没完!!” 旁边的几个女人拉长了嗓音哭丧般地喊:“苦命哉啊!黑心医生害死人啊,一尸两命啊!” “外面怎么了?”宋融和季愈听到外面的动静走了出来。 “不知道。”徐棠横在门口左右张望,回头看见季愈也出来了,摆摆手连忙说,“你们先进去,我听听看是什么人。” 话音刚落,那头声音又高起来,“他娘的!那个女的和医院都是一伙的,说说是帮我们讨公道,还不是黑心医院互相勾结!我们有的是时间,我就不相信她一辈子都不出来。” 宋融越听越不对劲,问道:“他们是来找小易的吧?小易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徐棠拧眉盯着那群人,三言两语很快串联起来这件事。 她简单地解释几句:“小姝这次过来是采访报道一桩孕妇难产的新闻,那一群可能是孕妇的家属,但他们为什么过来,具体情况我不太清楚。” 季愈蓦地出声:“宋融你看着她。” 话落,他转身慢吞吞地挪回到了客厅。 徐棠看着他的背影,这时易文姝的电话打了过来。 第8章 原来是个瞎子啊。 易文姝一早出门做节目的最后一次采访。 难产孕妇家属一直坚信是医院出医疗事故,导致孕妇一尸两命,而医院方则拿出手术同意书和孕妇的意愿明确了这次难产事故的责任方,并以此拒绝了家属的巨额赔偿。 当初孕妇的身体状况不佳,医生曾建议家属,等到孕妇的身体适合生产后再怀也来得及,但孕妇本人和其丈夫执意要把孩子生下来,医生无奈,只得遵从他们的意思,并且言明怀孕过程中会出现的风险。 孕妇这一胎怀得很是艰辛,捱过了怀孕,却没熬过最后的生产。 之后家属便来医院拉横幅播广播大闹,经过在各方的协调,家属方和医院达成调解。 然而在最后一刻,去世孕妇的丈夫临时变了卦,不满足先前谈的赔偿金,又加码足足一倍,谈判再次谈崩。 家属又一次怒不可遏,继续拉横幅放喇叭。 孕妇的老公先前因为看到易文姝和小陈在医院食堂吃饭,以为媒体记者和医院是同伙,连带着把易文姝和她同行的同事一并恨上,怒火一视同仁地往他们身上喷去。 “无良媒体和黑心医院互相勾结,良心何在?” “庸医杀死我妻儿,拿命偿命,天经地义!” “媒体记者易文姝收黑心钱,袒护黑心医院和庸医,天理不容,还我公道!” 难产孕妇家属执意认为易文姝以及其所在的电视节目组,和医院勾结,然后才有了现在堵在家门口的一幕。 易文姝和同事在医院被围堵,好不容易逃脱出来后,在酒店房间和明川那边的同事开视频会议,开完会后她回拨给徐棠,才知道难产孕妇家属已经跑到锦绣巷堵她这个人。 易文姝这几天打算住在酒店,免得回家在路上遇到,被人暴打一顿也说不准。 “你在家里?”易文姝问。 徐棠想了想,回:“我中午在隔壁吃饭。” 易文姝瞬间秒懂:“那你下午继续在隔壁邻居家待着,等那群人走之后,你再回去拿行李,顺便帮我的也拿了。” “知道了。”徐棠踮起脚尖又往外瞧了一眼,为首的男人左顾右看,视线正往她这处看过来,吓得她立马收回视线。 - 宋融下午赶火车回明川,临走前他见那群人还堵在那里,他报了警。 半个小时后,两个民警过来,驱赶走了门口的那群家属,然而民警离开不到半个小时,一群人又浩浩荡荡过来,堵在门口,有人拉横幅,有人在巷子里巡逻,有人蹲门口嗑瓜子捧茶闲聊……而那位难产孕妇的丈夫露着两条大花臂,凶神恶煞地一一盯着来往的路人。 周围邻居瞧见,无一没人敢过去劝阻。 徐棠来来回回进去出去看了好几次,最后一次张望自己家门口的情况时,差点儿被花臂男抓个正着。 她就这么暂时被滞留在季愈的家中。 她苦中作乐地想,这次可以和季愈来一个近距离的接触,而且还是二人世界那种。 她抬头看了眼楼上,楼上的房间门始终紧闭,安静到仿佛没有人存在。 她先前实在好奇他在里面做什么,借花献佛端了一盆阿姨买的水果上楼敲他房间的门,没想到立即吃了一顿闭门羹。 不管她在外面怎么敲门,房间悄无声息,只门缝下漏出一丝光线。 一个看不见的人独自待在房间,敲门不应,是有些令人担忧。 徐棠忍不住转动门把,没转动,房门在里面反锁。 徐棠:…… 跟防贼一样防着她似的。 “人在应一声,不应的话我就打110叫警察来撬门救你。”她贴着门冲里面放话。 耳朵贴着门板,里面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脚步声不疾不徐地慢慢传来,最后停在门板前,门锁咔哒一声打开。 徐棠立刻直起身子站稳,明知他看不见,脸上挂起一抹晃眼的笑容。 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他像是刚醒睡,头发有些凌乱,碎发微乱贴在脸侧。他一手搭在门把上,另一手插兜,低垂着脑袋,问道:“什么事?” 低沉的嗓音透出不耐烦,浑身上下写着“别来烦我”四个大字。 这个臭屁脾气。 “给你送水果啊。” 她端着一盆水果,假装没看见他脸上的不耐烦,踮起脚尖往房间里张望。 他的房间朝南向,门口正对着阳台的落地窗,落地窗前摆着一张办公桌,桌上放着一摞书和几个建筑模型。 她还想再看得更清楚,季愈突然抬起头,垂下眼皮,高大的身形挡在她前面,“我不吃水果。” 脚后跟回落地面,她哦了声,然后低下头小声地吐槽:“怎么这么挑剔?什么都不吃。” 眼前的那道门重新关上,她听见房间里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徐棠撇撇嘴,这个季愈太难讨好了。 她端着水果下楼,边走边往嘴里扔葡萄。 她走下楼梯,隐隐约约听见客厅传来熟悉的手机铃声。 好像是她的手机,她摸摸口袋,没摸着,随即连忙放下盆奔向客厅,在沙发上翻来倒去找到了那个黑色手机。 估计是季愈的手机,她的手机安静地躺在茶几上沐浴阳光。 徐棠拿起手机,持续已久的铃声蓦地断了,不等她松口气,又再次响起。 徐棠看了眼来电显示,犹疑片刻后接起电话。 “您好,现在季先生不方便接电话,若是不急麻烦您稍后再打。”她认认真真地回道。 那头诡异地突然安静下来,她拿起听筒奇怪地看了看,又“喂”了声,“您好,请问您是找季先生的吧?” 一个男声略含笑意地传至听筒:“美女你是哪位?季愈家里怎么会有女人?” 徐棠心中迷惑,握着电话抬头向楼梯口望去,走了几步又折回来,“先生您好,我是季先生雇的阿姨。如果您有急事,等季先生下来,我立刻帮您转达。” “是季愈家里的小保姆啊,有点意思啊……”男人玩味地,然而话音一转,立刻又说,“我是季愈的朋友梁佑,不过我现在不找他了,我找你。” 徐棠眨眨眼:“啊?” 她夹着手机给自己倒水喝,刚喝了一口,听见那头季愈的朋友接着说,“小保姆你平时都给季愈干点什么?” 徐棠回忆中午宋融找来的阿姨干的活,一一复述:“给季先生做饭,打扫屋子,没了。” “哦~”男人拖长了话音,话锋一转,“我记得宋融找的阿姨是五十多岁,我听你这声音,也不像是五十岁中年阿姨的声音,难道阿姨你是天生童音?” 徐棠闻言,口中的白开水差点喷出来。 她被水呛到,咳得脸颊和脖子都泛起红色,“那什么,刚才开了个小玩笑,我是季愈的邻居,暂时在他家逗留会儿。” 她吐吐舌头,心虚地讪笑几声。 楼梯口传来些许动静,她瞧过去,一抹身影,她连忙低声说了句:“季愈下来了,我把电话给他。” 话落,她马不停蹄地蹬蹬蹬立刻把手机送到楼梯上季愈的手中,“你电话。” 季愈接过电话,放在耳边先听了听,不到五秒,放下手机的那刻,他直接挂断电话,声音倏地中断在手机某处。 “哎?”徐棠顿住,出人意料地没继续说下去,说得太多容易招烦。 她只跟在后面,目光追随着他的脚步落下再抬起,抬起再落下。 “跟着我做什么?” “没跟着你,我走路就这么慢。”foam 她摊摊手,继续跟着季愈下楼,看着他走进客厅。 中午过来做饭的阿姨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拿着吸尘器在打扫客厅。 徐棠笑眯眯地和阿姨打了声招呼,走到门口张望那群人的踪影。 傍晚的天色烂漫,像小孩子涂抹的水彩画,淡蓝色的底图上被抹上大片醒目的橙红色,一丝风吹过,仿佛吹皱那半边天空,远处天边一轮红日缓缓坠落。 她家门口空无一人,想来是回去吃晚饭了。 徐棠松了口气,回头看了一眼站在窗前打电话的那道身影,她和阿姨挥挥手,然后提高音量大声说:“那群人已经不见了,我先回去啦。” 说完,她蹦跶地跳下台阶,三两步跑到住的那栋房子门口,在口袋里摸出钥匙打算开门。 钥匙刚插.入锁孔,身后传来凌乱的脚步,原先走了的那群人面色不虞地快步走过来。 一个男人问道:“你住这里?” 徐棠的手一抖,钥匙从锁孔里掉下来,她弯腰去捡,余光里一双黑色皮鞋出现在眼前。 她捡起钥匙随手揣兜里,上半身靠在门上,故作不知地问:“你们是谁?你们这么多人想干什么?” 说完又觉得气势不够,她挺直腰板,直视为首的花臂男。 别以为有纹身就是黑老大,就算是黑老大,扫黑除恶的横幅一直挂在锦绣巷的墙上。 花臂男满脸横肉,中间一颗蒜头鼻又红又大,嘴唇肥厚,一双圆珠子透出的眼神有一种说不出的不舒服,他打量徐棠的目光像是在一件商品。 “你是易文姝的朋友吧。她现在在哪儿,我有事要找她。” “我不知道她在哪里,你有事直接打电话给她吧。或者你和我说,我什么时候看见她了,顺便帮你转告一声。” 花臂男像听到了什么笑话,突然笑出了声,他看看旁边的两个男人,又看看徐棠,向她逼近。 徐棠紧紧地捏着身后的门把,心跳快得仿佛蹦到嗓子眼。 她东张西望,企图看见过路的人好寻求帮助,然而天色渐渐暗下来,路灯一盏盏亮起,她却没有看见什么人经过。 “你们再不走,我要报警了。”她的声音藏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花臂男摊摊手,一副随你去报警的无所谓模样。 “你朋友没有职业道德没有良心,我的妻儿被禹山医院那帮庸医治得一尸两命,她不帮着我们讨公道,还帮着医院造谣我们,一日我找不到她,我时刻蹲在这里堵她。” 身边的一个男人不耐烦地说:“和她废什么话?找出她的手机,打电话给姓易的那个女人,保准她立马出现。” 说着男人,笑着对徐棠说:“手机呢?赶紧拿出来借我们用一用。” 男人的眼神像一只奇丑无比的癞□□湿哒哒地贴着她的肌肤往上爬,徐棠恶心得全身起鸡皮疙瘩。 “警察还有三分钟就到。不知道今天晚上的拘留所够不够你们这些人蹲。” 熟悉的声音出现在门口,徐棠倏地抬起头,神情恍如见到救星。 几个男人一愣,纷纷转过头,却见一个男人和一个中年女人站在不远处。 先前说借手机的男人盯着季愈的脸,不以为意地说:“原来是个瞎子啊。” 话音刚落,一群人随即发出一阵哄笑。 第9章 这是一场摸得着的网恋。…… “原来是个瞎子啊。” 堵在门前的一群人肆无忌惮地哄笑起来,花臂男哼笑着看向门口,嘴角蔑笑:“瞎子也敢来英雄救美,配吗?” 徐棠立即抬头望向站在门口的男人,路灯掉漆吱嘎,灯泡啪嗒一下瞬间熄灭,落入一片昏暗。 他的脸旁为阴影遮蔽,倒叫她看不分明脸上的表情。 花臂男身旁的男人不怀好意地附和:“不仅是个瞎子,还是个小白脸哈哈……” 话未说话,手臂被人猛地撞了几下,竟有些发疼。 “你!!” 眼前一道身影撞开几个大男人,后面跟着的女人下意识地让开几步,眼睁睁地看见原本围堵的女孩子冲到那瞎子面前。 然后那女孩子转过头扫视一圈周围,挽住身边男人的手,转过身面向他们。 只有徐棠自己知道她有多紧张,挽着季愈的那只手,手心渗出薄薄的一层冷汗,指间也粘糊不清。 “你们要继续堵着就堵着,在这里过夜我也没意见,就是在门口堵到过年,我佩服你们是不怕苦不怕累不怕冻的好汉。”徐棠的视线一一划过眼前这些闹事的人,暗自腹诽怎么警察还没来。 手心触碰到身边的人,她的心仿佛定下来,壮着胆子继续说,“虽然这里没监控,不过刚才你们说的话,我都已经录音了。” 她的目光落到花臂男似笑非笑压根不信的脸上,她立刻从兜里取出手机,把手机界面转向他们。 花臂男瞬即收起笑容,一脸阴沉地盯着她。 “等警察来,我会如实说出刚才发生的一切,私闯民宅、威胁他人,再加上医闹,够你们喝上一壶。”她说着转向被吓呆的阿姨,她喊了声,“阿姨,先带季先生回家。” 阿姨回过神,连连点头,伸过手想去搀扶季愈,被他不动声色地避开。 “走吧。”他朝向过来时的方向,竟没再说什么。 围堵的几个中年女人窸窸窣窣,有些纳闷,眼见着季愈和徐棠作势要走,其中一个女人大声尖叫:“不准走!我儿媳妇被庸医害死,那个记者还来吃人血馒头,你们太无良太无德了!” 中年女人突然横冲直撞地向两人撞过来,徐棠避之不及,怕撞到季愈,伸手一拦,手差点被撞飞。 她呼痛喊了声“噢”,连忙捂住手臂。 “哎哎哎,你们在做什么?” 有两个身穿制服的民警从不远处小跑了过来,看见那群人,顿生无奈,脸上当即没了好颜色,“怎么又是你们?刚才是谁打人了?” 徐棠甩了甩发疼的手臂,插了一嘴:“警察大哥,他们堵在我家门口不肯走,还威胁我,刚才故意撞过来想伤害我和我朋友。” 两个小民警也很头痛,他们所里的同事全都知道近些天的这个医闹大户,医闹大户的妻子在医院难产去世,连带着肚子里的孩子也跟着妈一块走了,听说还是个男孩子,对一向重男轻女的一家人来说自然是一件坏事。 接手这桩医闹事故的同事每日愁得焦头烂额,没想到现在轮到他们。 “你们几个,还有你和他,跟我们去一趟派出所。白天我们就来劝过你们,你们屡教不听屡教不改,那我们只好带你们到派出所好好沟通。” 花臂男身边的几个男人作势要过来打人,小民警丝毫不以为惧,举着警棍警告,“哎哎哎,你们是要妨碍执行公务吗?这样的话可不止到派出所谈谈心那么简单了。” 最后浩浩荡荡的十来个人被带上几辆警车,扬长而去。 徐棠跟着季愈回到他家。 “麻烦帮她看看手臂,冰箱里有冰块可以敷敷看。”季愈淡淡地说,说完他没让阿姨搀扶,拿起盲拐一步步走向楼梯,沿着扶手慢慢上楼。 徐棠和阿姨对视一眼,随即又望向楼上,那道修长高大的身影已消失在楼梯转角,“咔哒”一声关上了门。 “季先生面冷心热。看起来虽然很冷漠,实际上还是很关心人。” 阿姨感叹了句,转身到厨房给她拿冰块。 她的脸色微怔,视线一转瞥见餐桌的一桌饭菜,餐桌上方的餐灯落了一桌的光线,桌上的饭菜基本没有动过,两根筷子随意地搭在桌面上,玻璃杯盛了满杯的光影。 阿姨腾腾腾从厨房跑过来,她回过神瞥了一眼楼梯。 “肿起来的话要赶紧冷敷,我看看严不严重,严重的话咱们就去医院哈。”阿姨说。 冰块不断地冒着冷气,把阿姨冻得一连换了好几次手,最后还是裹着一块毛巾拿稳冰块。 徐棠小心翼翼地往上撸起袖子,袖口碰到被撞的那一处,她忍不住“嘶”了一声。 手臂上白皙的肌肤已经透着一片红,外侧以肉眼可见肿胀起来。 阿姨把冰块放在那处红肿的部位,替她抱怨道:“那个老太婆看着虚弱,没想到力气这么大,被她撞了一下就已经这么肿了,徐小姐你疼吗?” “不碰不疼,碰了有点感觉。”徐棠不好意思地笑笑。 阿姨帮她拿着冰块,在肿起来的部位顺着敷过去。 窗外夜幕沉沉降临,一轮明月高高悬在漆黑的夜空,隔着落地窗,犹能见到眨眼的星星点缀在巨大的黑布上,明天该是个晴朗的好天气。 希望明天那群人不会再出现在家门口。 冰冷的触觉令她回过神,阿姨是个热心肠的人,低头一面帮她冷敷,一面说道:“季先生虽然眼睛看不见,耳朵却异常灵敏,他听到隔壁那群人的动静,让我出去看看是不是,后来我一看果真是白天来过的那些人,他立刻让我报警。季先生人是真的蛮好的。” 阿姨一连重复了好几句夸季愈是个好人,徐棠渐渐回味过来这阿姨有那么些作媒的意思,她倒是不排斥,就是怕季愈吃不消,不过估计季愈那副冷脸就能消退阿姨的那颗作媒心。” 她又往餐厅扫了眼,“阿姨,他是不是还没吃饭?你要不先去热一下那桌菜,这里我自己会敷的。” 阿姨拍了下脑袋,后知后觉说:“是哦,季先生还没吃饭。那我先过去热。” 饭菜热完,阿姨原本还想给人送上去,却接到家里的电话,说是有事让她赶紧回家。 耽搁到这个时间点,超过了原本约定的下班时间,徐棠见阿姨那头催得急,主动包揽下送饭的活儿。 她要蹭吃蹭喝顺便蹭住,干点体力活儿相抵了。 她按照先前宋融伺候盲人大少爷的样子,给楼上的救命恩人端去饭菜。 敲了几下门,这次她没吃闭门羹,因为门没关严实,被她敲了几下后自动打开,吱嘎一下向后弹去。 房间里一片漆黑,借着落地窗前洒落一地的澄明月光,她勉强辨得清那个轮廓。 他坐在地板上,身体半靠在窗前,微垂着脑袋不知道在做些什么,徒留一地清冷和孤寂。 “你怎么不开灯?”徐棠下意识地问,只是话出口她便察觉不对,尴尬地在后面补了一句,“我还以为你连饭都不吃已经睡觉了。” 月光下的那具身体一动不动,仿佛被月光晒成僵石。 她端着饭菜走进房间,顺手按亮墙上的开关。 吧嗒声在安静的房间响起,黑暗被一个小灯泡全部吞没,所有事物被暴露在光亮中。 徐棠这才看见他的耳朵上戴着一副耳机,神情专注,仿佛沉浸在那个安静黑暗的世界里。 “季愈。”她轻声喊他。 他没作声响,保持原来的姿势,抱臂靠在窗前,神思和耳朵全被进耳机。 徐棠把饭菜放在旁边的书桌,然后弯下腰摘下他的一只耳机,毫不客气地直接塞入她的左耳,耳机里传来叽里呱啦英语不像英语、日语又不像日语的哪国语言。 “听得懂?”他突然开口问,语气依旧藏不住那份嘲讽和冷漠。 徐棠冷哼:“这有什么听不懂的?” 耳机里的声音不断增大,季愈的声音清晰地传到她的另一只耳中,他问:“这是哪国语?” 徐棠略作思考,认真地回道:“口语。” 季愈瞬间沉默:“……” 徐棠把耳机还给他,他随即把另一只耳机也一并收了起来。 她出去看了看外面,整条锦绣巷被笼罩在黑暗和冷清下,年久失修的路灯充当街道保卫,几个小孩奔来跑去,念着咒语化身变形机器人…… “咳咳咳,我想和你商量件事,不知道你同不同意。”她顿了顿,见他没有想打断她的意思,随即问,“今天我可不可以在你家睡一晚?我怕半夜那群人又会偷偷过来撬门。” 他沉默片刻,像是真的思考:“你说的是睡客厅?” 徐棠:“……也行吧。” 二楼两个卧室,季愈和宋融各占一个房间,她不可能住宋融的房间,季愈也不会把他的房间让给她,所以他说的没什么错,只有客厅适合她。 徐棠看看他,不知怎地脑子突然空白,把她曾经问过的话又抛了回去:“你有女朋友吗?” 季愈轻嗤道:“怎么?你想当一个瞎子的女朋友?” “不可以吗?”徐棠稍稍诧异了下,看着他透出几分厌弃,“你看不见的时候,这是一场摸得着的网恋呗,等你看得见了,那说明时机成熟可以面基了。” 第10章 原来不管什么样的感情,都会变…… “你是不是在介意花臂男说的话?” 花臂男和他旁边那几个男的不止喊他瞎子,还骂他小白脸,她一个旁观者听了那些带侮辱性的话不由得生起气来。 徐棠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脸色,似乎和平时一样的面无表情,并看不出什么情绪。 她定了定神,继续说下去,“其实你没必要在意,那群人的文化水平和素质明显很低,看你长得比他们好,气质和身材和他们没可比性,他们见了自然不爽,所以才会诋毁你。” 季愈扯了扯嘴角,淡淡地说:“他们说的是事实,没什么介意不介意的,倒是你脑补得厉害。” 徐棠盯着他的脸好长一会儿,随后暗自松了口气。 楼下突然传来一阵狗叫声,锦绣巷的居民养着几条土狗,一条半身高的黑色大狼狗,后面跟着五条杂交血统的黄黑皮小狗。 这几天狗很认主,只要锦绣巷外面的人踏进一步,大狼狗带着小狗腾腾腾跑过来朝陌生人吠叫,这几条狗的身上挂着半夜成功抓到小偷的光荣功勋章。 因此没有特殊情况,徐棠不会从家里出来,她怕会扑上来咬她裤脚的任何狗。 夜间巡逻狗队在楼下经过,碰见人吠叫几声,转来转去四处巡逻。 楼下一群狗,楼上一男一女独处,气氛越来越诡异,卧室的吊灯忽地眨了下眼,灯光闪了又闪最后咔嚓被彻底解决。 卧室重新陷入一片黑暗,只落地窗前的那片银灰月光衬着坐在地板前的那个人。 徐棠心说,灯坏没坏都影响不到他,她走近到他面前,蹲下.身支着脑袋近距离看他。 月光惨淡,与黑暗为伍一并模糊了眼前的轮廓,犹如一颗星星掉落人间,清冷孤寂。 “所以,你要不要接受我的提议?”她问。 那具身形微动,说出的话毫不留情:“不要。” 徐棠早有预料地撇撇嘴,“为什么?你的理想型是怎么样的?我觉得除了整容,其他我方面还我觉得可以努力努力。” 季愈没作声响,摸着身后的落地窗,慢慢地爬起来,他挪着脚步走到床边坐下,似乎打算就此躺下。 徐棠以为季愈不会回她的话,起身去拿桌上的饭菜,说:“饭菜冷了,我下去帮你热一热。” 她端着饭菜往门口走去,身后那季愈却突然开了口:“我只喜欢漂亮的。” 徐棠一愣,回头看他。 那张床靠在落地窗的另一边,遮光窗帘遮得严实,挡住了那抹月光,他隐在阴影里,没露出脸上的表情。 她却顿时乐了:“那我符合你的要求,我长得蛮漂亮的,十个人里面有九个人都夸我漂亮。” 另外她还有个不太好听的绰号——白傻甜富美,这个就不必和他说了。 “那我可能是十个里面的一个。” 季愈似乎抬起了头,笑了下。 徐棠轻哼了下,意识到他是故意和她唱反调,有些气恼地说:“别小瞧人,等你看得见了,我长得肯定能惊艳到你。” 话落,端着他的饭菜腾腾腾又出去了,脚步声像是故意重重地踩踏地板。 — 季愈家中没有多余的床被,她又不愿意拿宋融用过的被子,最后在客厅翻出一条薄薄的毛毯,勉勉强强盖在腿上。 秋天夜深露重,气温直线下降,偌大的客厅明明严实地关着门窗,却仿佛四面漏风,凉飕飕地钻进毛毯和衣服。 徐棠抱着胳膊往沙发深处缩了缩,意识睡得迷迷糊糊,仿佛梦到有人打电话给她,熟悉的音乐声像魔音绕耳,挥之不去,她下意识地去摸手机,摸到一个振动的触感,她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还真是有人打电话给她,徐棠眯着眼看屏幕上的来电显示,看见那个名字她皱了皱眉,原想按掉,手一抖按到了接通。 徐棠索性从沙发上坐起来,抱着腿靠在沙发扶手,接听那通半夜来电。 “老徐,什么事?”她异常冷淡地问。 “棠棠?乖女儿?”徐奇志在电话那一头打了个酒嗝,醉意浓重地呼出一口酒气,“老爸睡不着觉,你和老爸聊聊天。” 徐棠皱着眉拿开手机,仿佛那口酒气顺着手机听筒飘过来,她拿手挥了挥冲着电话那头没好气地说:“现在是半夜两点,不是下午两点,你不要喝酒喝得脑子都拎不清了。” 徐奇志唔了下,又打了个嗝,“没大没小这么和你老爸说话啊,爸爸找你聊会儿怎么了?爸爸把你养到这么大,你对爸爸就这么不耐烦吗?” 徐棠不想大半夜和一个醉鬼在电话里吵,默默地把手机放远了些,待得电话里的声音变小,她才把手机重新放回到耳边。 “您继续聊,女儿正在听着。” “女儿啊,你说你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和行远分手?我看行远蛮好的一个男孩子,名校学历,又不像别的富二代喜欢乱玩乱搞,你怎么就和人分手了呢?” 徐棠闭了闭眼,耐着脾气地解释:“不是我要和他分手,是他喜欢上别的女人要和我分手。” 徐奇志理直气壮地回道:“你是行远妈妈钦定的儿媳妇,你不同意分手,就是行远也不可能真的会不要你。女人啊有时候就要睁一只闭一只眼,现在哪个男人不在外面沾花惹草?玩过之后只要肯回归家庭,说明他还是个好男人……” “所以阿姨才要和你离婚。”徐棠蓦地打断他的话。 徐奇志瞬间不说话了,她直接把电话给挂了。 徐棠分明记得她爸爸以前不是这样的。 她小时候体质差常常跑医院挂水,她爸爸会把她抱进怀里轻声细语哄她;每天晚上他会先哄了她睡着,然后才会离开;他怕她是单亲家庭被同学们欺负,所以每次家长会,不管多忙他都会出席;他会为了她拒绝周围邻居介绍的各种对象,就算是他认识耿晓兰,打算和她结婚之前,他也提前征求了她的想法,如果她不想,那他就不结婚了。 只是,原来不管什么样的感情,都会变质。 现在的徐奇志考虑的不是女儿过得开不开心,而是女儿有没有让他这个老爸过得开心和舒服。 他那么急迫地要徐棠嫁进周家,只不过是为了他那个陷入危机濒临破产的公司。 以前她是徐奇志的宝,现在公司是他的宝。 徐棠越想心头越加烦闷,她走下沙发,正想到厨房倒杯水缓解烦躁,余光瞥见一抹黑影在落地窗外。 她吓得手机掉在地上,“咚”地一声狠狠地砸在地板上,似乎惊动外面的那个黑影。 她警惕地盯着那扇落地窗,唯恐是白天那些人过来,看也不看拿起靠在墙边的拖把,边举着边慢慢向外面靠近。 “谁?”她朝楼梯口看了一眼,突然大喊道,“舅舅,我妈喊你下楼吃面!” 没有舅舅,也没有妈妈,楼上只有一个根本帮不上忙的失明小哥哥。 那个黑影站了起来,隔着薄薄的一层纱帘,她隐约看见那个轮廓在屋檐下摩挲着靠近,紧接着落地窗沙沙沙被黑影推开,徐棠手上的那个拖把率先扔了过来,恰好扔在那双灰色的居家拖鞋跟前。 “徐棠?” 熟悉的声音出现在她耳边,她猛地抬起头,看见黑暗中那张好看的脸,悬着的心犹如跳楼机咚得直线下落。 她忍不住拍拍胸口,一天内接连被吓了两次,她就是没心脏病也会被吓出病来。 她一时失了力气,没形象地坐在了地上。 “你大半夜不睡觉坐在外面晒月光吗?我还以为是哪个小贼在外面伺机偷东西……”她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季愈往里面走近一步,鞋底踩到拖把,他没站稳,身体不由得像前倒去。 他立即扶住窗沿,然后不动声色地收回手转身重新坐在藤椅上。 “你又不理我。”徐棠望着他的背影,暗自吐槽。 在地上休息够了,她双手并用爬起来,随后到厨房倒了杯热水。 出来的时候,他仍坐在外面,背影融在沉沉夜色中,纹丝不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徐棠端着杯子走到外面,不客气地占了另一把藤椅,趁他看不见,甚是悠闲地盘腿靠着。 “什么事值得你不睡觉,和我说说呗。”她把杯子放在小桌上,凑过去瞧了眼他的杯子,好像是绿茶,“想不到你年纪轻轻不喝咖啡喝老年茶,但晚上喝茶不会睡不着觉吗?” “你是不是失眠?”她轻声问。 片刻,季愈淡淡地应道,“以前是忙到没时间睡觉,现在闲了下来,却睡不着了。” 徐棠张了张嘴,想问是不是因为他那双眼睛,好在她脑子还在线,出口那一瞬,立刻又把话咽了下去。 她伸过手象征性地拍拍他的肩膀。 她不太会用言语安慰人,故作沉思,颇有哲理地说:“上帝暂时关上了你眼前的那扇窗,却为你在那道门上按了一个猫眼。” 季愈:“……” 其实不用季愈回应,她一个人也能嘚啵嘚地说单口相声似的说很久。 徐棠自己也察觉到这一点,停了下来,转过来托起下巴认真地看着他的侧脸。 月光银白清澈,衬得他的皮肤冷白,连带着他的薄唇添上几分病色。清瘦的脸庞上五官分明,那双看不见的眼睛隐在阴影下,藏住所有的情绪,生出一种只可远观不可靠近的气质。 他却仿佛察觉到她的目光,随即拣起盲拐慢慢地上了楼。 在哪儿睡眠不是失眠。季愈没心情和旁人坐在这里忆往昔。 徐棠打了个呵欠目送他离开,回到沙发上继续睡觉。 - 第二天早上,徐棠被一阵嗡嗡嗡的振动吵醒。 她以为是徐奇志酒醒以后打过来,她闭眼接通电话,冲着那头的人语气很差地说:“能不能让我安静地睡会儿?你不睡觉我还要睡觉呢!” 那头静了静,几秒过后一个弱弱的男声传到她的耳畔:“棠棠小美女,我吵到你了啊?对不起啊。” 徐棠蓦地睁开眼睛,听着那头轻微的呼吸,意识渐渐回到现实。 她猛地坐起来,有些懊恼地揉了揉头发,说:“小宋哥,不好意思啊,我还以为是我爸打电话过来训我。” 宋融嘿嘿一笑,不以为意地说:“你的起床气也忒大了点,连你爸都敢这么说。” 徐棠不好意思地笑笑。 宋融大清早打给她是想让她帮忙看看季愈。作为一个敬业爱岗的好助理,他醒来便给自家老板打电话,一连打了三四通,一直没人接。 宋融嘱咐道:“他的起床气也有些大,如果他说了什么不好听的,你千万别放在心上。等小宋哥回来,一定请你吃大餐!” 徐棠挂了电话,飞快地洗把脸,捋了捋短发,随即上楼去看人。 房门没锁,她象征性地敲了两下门后,转动门把推门而入。 咦,没人。 她抱臂倚在门前,探头进去扫了一圈,窗帘大喇喇地敞着,房间里空无一人,卫生间传来滴滴答答的水声。 徐棠看了眼时间,踱步到卫生间门口,靠在墙上给宋融发了条报平安的消息。 发完几轮消息,卫生间的水声渐渐停止,隔着一道磨砂玻璃,高大的身影晃动,门把随即转开。 徐棠顿时收了手机,打算趁人出来搭把手帮个忙。 磨砂门打开,冷气扑面而来,拂在她的脖颈上,冷得生出一层鸡皮疙瘩。 徐棠摸了摸露在外面的两条胳膊,抬头看他,他们男人是不是特抗冻?不管春夏秋冬,一个冷水澡对付过去,现在眼前这个失明病号大早上也洗了个冷水澡,还真是失敬了。 她上下打量,季愈已经穿好衣服和裤子站在门口。 “需要帮忙吗?”她好心出声询问。 然而季愈没料到她会出现在这里,踩在地板上的脚底带水一滑,整个身体往地上摔去,像是要把凌晨没摔的那一脚重新补上。 “哎!”徐棠下意识地伸手去扶,可惜力气不大反被他拽了过去,和他来了个亲密接触。 第11章 还不如说是对和徐棠有关系的…… 季愈两手撑在她脑袋两侧的地板上,以一种古怪的姿势把她压在身下。 他的身上很冷,仿佛透着一股冷气,他的脸色也异常地难看,只眼皮垂落,像是闭上眼睛遮住了眼眼底的情绪。 她仰面躺在地上,目光落在他那张好看的脸庞,光洁的下巴此时胡茬稀疏纷纷冒出尖,冷白色的皮肤在经过一阵冷水冲洗得越发惨白,就连那轻抿的双唇,露出几分病色。 他的眼角上方有颗水珠慢慢滑落,她下意识地抬手。 他有所察觉,猛地移开身体,冰冷的膝盖不小心压过她昨晚被撞的那个胳膊,痛得令她忍不住叫出来。 季愈回过神,迅速地翻身到另一边,然后摸索着扶在墙面慢慢爬起来。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寒意:“你怎么会在我房间?” 徐棠捂着渐渐肿起来的胳膊,顿时有些委屈。 “是小宋哥打你的电话打不通,担心你出什么事,所以让我上楼帮忙看看你的情况。” 她越说越觉得心酸委屈,她也是要脸要皮,他说那话是她看成什么人了? 徐棠紧抿着嘴,打定主意不再和他说话,她揉了揉被压出红痕的手臂,快速地从地上起来。 被扔在地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打破这番微妙的气氛。 她淡着脸色转头瞧他,随即捡起手机,看也不看直接接通电话。 “小棠棠,怎么样?季哥在干嘛?”宋融不等她开口,噼里啪啦地问了一通。 徐棠偷瞄一眼慢吞吞走开的那人,告小状似的同宋融说:“他好得很,一大早还洗了个冷水澡,身子骨真硬朗。”刻意加重冷水澡三个字。 告完小状,她轻哼了声,边揉着手臂边走到季愈身旁,然后戳了戳他的手臂,语气硬邦邦地说:“喂,电话。” 季愈莫名被塞入一个手机,沉吟几秒举起手机,立刻被电话那头的宋融像老妈子一样念叨,“怎么又洗冷水澡?是不是昨天晚上又喝茶了?药是不是还没吃?” “再多说一个字,这个季度的奖金减半。” 宋融立刻闭紧嘴巴,没有多漏出一个字。 季愈把手机原路返回,放回去的时候不小心碰到徐棠的手背,一冷一温肌肤相触,他愣了愣,眼睫毛像两排细密地扇子扇动了下,随即一言不发地往门口走去。 徐棠捏紧了手机,在他身后冲他扮鬼脸。 两个人一前一后下楼。 徐棠打定主意不和他说话,然后就真的没和他说话。 原本季愈在家中基本不说话,再碰上她一个刻意闭嘴的,整个饭厅只剩下碗和汤勺筷子碰撞的声音,惹得阿姨还以为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三番两次不住地拿眼神瞄她和季愈。 吃完饭收拾碗筷,阿姨又特意拉她到厨房,小声地问她是不是吵架了。 徐棠摇摇头,不想提季愈看不上她还误会她那么丢面子的事,随即转而问她这里有没云南白药,早上被季愈压过的胳膊又开始肿起来。 “客厅有一个医药箱,我去看看有没有。” 阿姨洗完碗收拾干净厨房后,带她到客厅找跌打喷雾,方走出厨房,门口站着交谈的两个男人突然停下来,其中一个穿着灰色风衣的男人转过头看向她们,善意地笑着冲她们点头。 “季先生,家里有云南白药吗?徐小姐的胳膊还肿着,喷一下云南白药会缓解些。” 季愈没说话,他身边的男人直接开口道:“今天季愈要去医院检查,徐小姐一块去吧,手肿可大可小,还是先到医院让医生看下比较放心。” 阿姨在旁边附和,“是啊是啊,昨天我看已经消下去,现在一看怎么肿这么大?” 徐棠看看那个罪魁祸首,他立在阳光下背对着他们,一副无动于衷与他何干的模样。 徐棠抿了抿嘴,扬起客气的笑容说:“好啊。” 一大早登门造访的男人是季愈的主治医生顾霖,长相和脾气看上去和小陈说得差不多, —温文儒雅的帅医生。 而且看他和季愈的交流互动,关系似乎不错。 徐棠坐在车后座,低头给易文姝发消息,半点儿没察觉坐在前面开车的顾霖一心两意,开车的同时也一直在观察着徐棠。 顾霖昨天听梁佑说起过季愈家中的女人,主角换成是别的男人,他们都不会惊讶,可换成是季愈,这完全就是爆炸类新闻。 能出现在季愈家里的女人都是值得敬佩的,尤其还是能够和他同居一个屋檐,神奇地没有被他赶出去,顾霖决定抽个时间和徐棠好好交个朋友。 车程不到十分钟抵达禹山医院,顾霖送季愈去做检查,徐棠没要人陪,一个人挂号看胳膊。 等候一小时,看诊五分钟,徐棠顺便又去了个片,拍完片拿回来看完,配了个云南白药往楼上的检查室走。 “徐棠?”经过走廊传来一道迟疑不决的询问,她抬起头,一张略熟悉的脸映入眼帘,叫唤她的那人上下打量她,笑吟吟地继续说,“果真是你啊,你这是在这里看病?” 女人的视线掠过徐棠手里的药袋,“你一个人来看病吗?” 徐棠诧异地挑了挑眉,没回答她的话,眼神毫不掩饰地也上下打量她,笑着说:“小迟这是荣归故里,衣锦还乡啦?明川的房子没摇到号所以回来了?” 迟莞闻言面不改色,扭头看向另一头,然后招招手后对徐棠说:“劳你成天挂念,房子摇到了,我带我男朋友过来见家长,他过来了,介绍你们认识啊。” 徐棠看见一个一米八的帅高个走过来,看这脸这气质,比迟莞还小几岁,看不出来迟莞有这等魅力能够吸引小弟弟。 她和迟莞是大学时期的死对头,她看不惯迟莞捧高踩低的待人方式,迟莞则认为她靠家里的关系轻松获得奖学金和推荐。 后来两人毕业进入同一家设计院上班,在项目上发生一些龃龉。 徐棠辞了职回家啃自己,而迟莞步步高升,听他们以前的同事说她已经成了小领导。 迟莞像个小女人一样依赖地挽着小男朋友的手,变着调子撒娇卖乖,硬生生把徐棠早上吃下的那一笼包子泛出恶心感。 她看不下去想走人,撒娇小女人撒完娇继续同她叙旧:“我这次来禹山做一个项目。我听说你还在家里蹲着?要不要回来帮我?” 徐棠捂了捂嘴,这次彻底忍不住了。 “徐棠?片子情况怎么样?” 顾霖在不远处叫她的名字,身旁是戴着一顶黑色棒球帽的季愈,他低着头似乎在看地面,如果不仔细看,路人发现不了他的眼睛实际上看不见。 徐棠晃了晃手上的药袋。 而她对面的迟莞却对两个男人产生了兴趣,与其说是对顾霖和季愈有兴趣,还不如说是对和徐棠有关系的男人好奇。 她听说徐棠不上进地在家里蹲了两年,紧接着又被男朋友劈腿怒甩,她家的公司好像濒临破产快不行了,迟莞的心里大大地舒了一口气。 她和徐棠从大学争到毕业,现在看到徐棠过得比她差,迟莞那口气从头舒到尾。 然而此时看到两个相貌不凡的男人和徐棠认识,她还是忍不住开始观察他们,看见说话的那个男人身上穿着的白大褂,她不由得很轻地嗤笑了下。 在禹山这种小地方的医院当医生能有什么前途?迟莞看看自家男朋友,面上的笑容越发绽开。 她没什么兴趣了解这俩普通男人,和徐棠打了声招呼后,身上带风一般挽着男友的手打算离开。 小男朋友转身没注意到身后后面站着的季愈,肩膀与肩膀不小心撞在一起,小男友差点撞个趔趄。 他脸色很差地想骂一句没长眼睛,却在看见季愈的眼睛后默默咽了回去,可不就是不长眼睛吗? 徐棠向季愈走了几步,问道:“怎么样?没事吧?” 迟莞回头瞪着她,有些不高兴:“怎么回事?不看路啊。” 小男友连忙扯扯她的衣服,她蓦地顿住,发现了季愈的特殊之处,然后小声地嘟囔:“原来是盲人啊,那算了。” 第12章 男人没一个是好东西。…… “那谁?你朋友吗?”顾霖皱眉望着那位盛气凌人的迟女士,总觉得被那高高在上的眼神瞧不起了。 他又偷偷瞄了一眼被那对小情侣可怜过的盲人季愈,他的眉眼间露出些许不耐烦,又添了几块冰,那张脸就差说出还走不走这几个字。 他和徐棠对视一眼,徐棠摇摇头,边走边说:“是我以前的大学同学,嗯……我和她一直都不太对付,所以她说话可能就比较那个。” 徐棠比了个“你们懂的”的眼神。 顾医生瞬间明白了。 回去的路上,季愈和徐棠的位置换了换,坐在车后座,而开车的依旧是顾医生。 徐棠收到易文姝的消息,医闹的那群家属早上刚和禹山医院达成调解,并承诺以后不会再过来堵她们家门口骚扰她们,医闹小队的小队长花臂男还通过易文姝表达对她的歉意,说是如有需要,他们可以专程登门道谢。 徐棠连忙发给易文姝,表示免了,她不想再看见那群人。 车子开进锦绣巷,易文姝和她的同事几个已经等在家门口,见她从一辆坐着美男的车里下来,纷纷伸长了脖子偷看车里的两个美男。 徐棠和易文姝关系好,自从成了无业人士后常常往电视台跑,送吃送喝,易文姝那几个同事都认识她,台里聚餐,吵着让易文姝叫上她一起过去玩。 家里的钥匙在她这儿,徐棠装作没看见那一溜的好奇目光,快步跟着进了季愈家里,拿上她的东西连个招呼都没打,直接离开给那群人开门。 几个女同事落在后面,明里暗里问美男帅哥的情况,都被徐棠言语敷衍过去。 终于忙完禹山的工作,易文姝的同事得知徐棠在这里租了间房子,嚷着要过来看一看玩一玩,明天回程,他们便打算今天晚上好好放松一场,零食和啤酒买了一堆,还点了杂七杂八的外卖。 几个人在屋门口的小院子里搭烧烤架点火,徐棠拉了把椅子靠在墙边低头查收未读消息。 以前合作过的某家图书公司找她再次合作,想让她为一本小说画封面商稿,徐棠以前接单完全看心情,只是这次心情不太好,拒绝的话打在聊天框正待发出,手机叮得一下却收到了银行系统延迟发出的消息。 【[XX银行]XX银行:您4321账户支出26日11:23支出233.98,可用余额13908.03。】 另外几张信用卡副卡全部被她爸停掉,全身上下的流动资金只剩下这一万多,长这么大以来,她还从来没这么窘迫过。 徐棠默默地叹了口气,把拒绝的话一一删去,发了个ok的手势。 “小徐啊,刚才那个是不是叫季愈啊?”易文姝的师父张东背着手,慢悠悠地走过来。 徐棠还沉浸在她贫穷的悲惨事实里,话不过脑子地点头说是,说完问了句:“张哥你知道他?” 话落便见烧烤架边上的好友不停地冲她使眼色,眼皮使得快抽住了,徐棠倏地记起先前易文姝说的话,张东曾经上门采访季愈,却一直没能成功。 她张张嘴想找个补,张东点点头后却没再继续问下去,背着手踱步到烧烤架旁东逛逛西摸摸,像是随口一问毫不在意。 徐棠看向好友,从易文姝脸上看出了几分担忧,她摆摆手没放在心上。 然而易文姝的担忧成了真。 几天之后,借口有工作要留在禹山的张东,真的来锦绣巷敲徐棠隔壁家的门。 只是他来得十分不凑巧,过来敲门的时候恰好碰上宋融从明川回来。 “您好,请问先生您找谁?” 宋融认出敲门的这个中年男子正是先前在明川屡次三番想要采访自家老板的记者,当即冷下了脸色,快步过去直接把人轰了出来。 “都说了不接受采访,再来我就告你私闯民宅骚扰他人,我让你上一回节目。” 徐棠出来拿外卖,正好见证了易文姝的师父丢脸的历史性一刻。 张东掸了掸推搡间被弄皱的衣服,转头瞧见她拎着外卖盒神色复杂地看着自己,张东面不改色,神情自然地冲她点点头,随即大步离开。 宋融出来拿行李,瞧见张东和徐棠打招呼,顺口问了句:“小棠棠,你们认识啊?” 徐棠看看他,又看看远去的张东,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话才能不引误解。 然而不等她想出个万全的话,宋融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立刻用一种怀疑的目光盯着她,“对哦,小易也是这家电视台的记者。难道现在电视台年底也要冲指标?” 徐棠微变了脸色,走到门口问道:“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宋融虽然没说什么,但那态度转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脸上不再挂着常见的嬉笑。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不是被掐死就是生根发芽长大,他忽然变得客气起来:“这几天多谢徐小姐帮忙照看我老板,要不我们按照家政市场定价付酬劳?” 徐棠这人大部分时候是脾气好,她的心态很稳,不太愿意计较什么。 但要说脾气不好,也是分时候,有时候一句话能戳到她不高兴的情绪,然后不是忍就是爆。 她此时说话也没了原来的好语气:“个人行为不用贷款按到其他不相干的人的头上。我和张记者认识,因为他是小姝的师父和领导,但你以此认为我和小姝对你家老板意图不轨未免过于揣测了。” “这我没揣测错吧,你们难道不是故意搬到隔壁的吗?” 年轻人气盛,话一出口便没了收回去的机会,宋融看见她的脸色又变了几分,当下有些后悔。 徐棠:“……” 徐棠前些日子在季愈那里受的气,现在又被他助理阴阳怪气说了一通,积累的情绪像飞到空中膨胀的气球越来越大。 她后退一步,扯了扯嘴角:“不好意思,我住进来之前还真不知道。” 天气渐渐入冬,凉爽的秋风裹挟着一抹寒气踏入初冬时节,吹乱了徐棠额上的刘海。 她抬头的瞬间,不经意瞥见楼上窗边隐约坐着个人影,她瞬间失了掰扯的兴趣。 在人家大门口没人拎着脖子羞辱挺没意思的,她拿出手机,调出一个二维码,伸到宋融面前。 “这样,既然你要付我工资,我不推辞。支付宝转账,不接受现金,谢谢。” 几百块几千块也是个钱,她这种缺钱贫困户是没有资格拒绝嗟来之食。 手机发出钱掉落的提示音,她晃晃手机,“收到,多谢!” 她一手拎着早午饭,一手拿着身怀巨款的手机,转身即是变脸,闷头回到了家。 易文姝的师父现在这一遭弄得她和易文姝里外不是人,顺带她还被宋融嘲笑。 “男人没一个是好东西。”徐棠恨恨地咬了一口煎饼果子,“真以为那条鱼是一条锦鲤啊,人人爱人人追,亏我之前还以为宋融是个好人,原来好人更会伤害好人!” 徐棠收了钱回家后,转头把宋融删了。 易文姝在电话里叹了口气,她在明川接到师父张东的电话,张东那会儿大概地说了下情况,却还不死心,想通过她的关系,让她当卧底去季愈那里挖新闻。 她自然不干,二话不说直接拒绝,甚至挂了师父兼领导的电话。 好友和工作,当然是好友比较重要。 “我去解释吧,这件事和我有点关系,但对于你来说完全是无妄之灾。” “可别,我已经解释过一遍,你再急巴巴地过去解释落在人家眼里反而是心虚。就这样吧,等我住厌了我就回明川投奔我后妈。” 易文姝拗不过她,答应不去解释,免得丢她的面子。 — 徐棠的心里始终憋着一股气。 自那天和宋融不欢而散后,她整整一周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吃饭喝水全靠点外卖,日以继夜待在家里画商稿赚钱。 最后一天,定稿发送给对接人,她打了个电话让小陈护士请她吃火锅。 收拾完毕出门已是一个小时后,小陈开车过来接她,车子开进锦绣巷,小陈催命电话立马打过来。 徐棠揣上钥匙和手机,素着张脸,鼻梁上夹着一副框架眼镜,打扮随意地走出家门。 经过隔壁家的时候,院落门碰巧从里面推开,有三人相谈甚欢地走出来。 徐棠瞥了眼,眼神落在其中一人身上定了定,随即移开。 她加快脚步,不料有人喊住了她。 “徐棠?你也住这里啊?” 徐棠停下脚步转头看向门口,宋融的脸上还挂着一抹未来得及消失的笑容,在他身旁是一男一女,那男人有些眼熟,好像是建筑院的某位领导,而那女的是她的大学同学迟莞,也是喊住她的人。 她的视线转了又转,最后投向迟莞的脸上,明明上周还骂人走路不长眼睛,今天却客气地上门拜访。 她扬唇轻笑,有那么点意思。 “真巧,又见面了。”徐棠敷衍地回打了声招呼,一眼也没看立在迟莞身边的宋融。 宋融面色迟疑,眼神屡屡望向她,似乎有话想说却又不知道说什么的样子,然而几次下来全被徐棠忽略。 迟莞和他们介绍徐棠的身份,说是她的大学同学,也是她以前建筑院的同事。 身边的那男领导像是想起徐棠这一人物,恍然道:“我记得和你同一批进来的吧?是不是还是在同一个项目小组。” 徐棠轻嗤了下,手机再次响起,她看了眼晃晃手机,说:“吃饭去了,有机会再聊。” 没一会儿,身后似乎有个男声在叫她,她全当作没听见,置若罔闻地戴上耳机,快步走到锦绣巷门口,手脚利落地上了车。 小陈奇怪地看她一眼,启动车子的时候往巷子口瞥去,她努努嘴问道:“那是不是迟莞?她怎么在这里?” 徐棠靠在车椅上转头随意地看了看,迟莞和那中年男领导边走走在交谈,抽空齐齐抬头朝巷口投来目光。 小陈开出巷口,向她吐槽:“她上次来我那里秀恩爱,秀完又说要给我介绍对象,你说这个人是不是有毛病,我都承认她过得比我好了,还非得来我这里找存在感。哦对了,她来这里干嘛?” “来找季愈的呗,”她打开车窗的一小条缝隙,风呼呼地灌进来,“宋助理亲自笑眯眯地送出来。” 车子当即来了个急刹车,徐棠的头猛地撞想车窗,额头瞬间起了红痕。 “她找季先生做什么?” “我怎么知道?”徐棠捂着额头,没好气地问。 车子重新启动上路,这次的车速缓慢,好好一辆汽车硬生生开始一辆四轮电动车的架势。 “你真打算放弃了啊?连一个月都没到,你这份喜欢就这么结束了?万一被迟莞捷足先登,你不要恨得捶胸顿足。”小陈恨铁不成钢地说。 徐棠的气没消,“迟莞若是泡得到他,说明他俩是真爱。而且我也是要脸皮的,都被人那样说过,还能面不改色地继续讨好人,可算了吧,长得帅能当饭吃啊?” 小陈知道她的脾气,她不爱听的会自动屏蔽,她不敢再说下去。 两人去了一家禹山的网红火锅店。 网红店之所以被称为网红,最大的特点就是人多到挤不过去,她百无聊赖地坐在休息倚上发呆,小陈在另一头和服务生协商终于领到一个包厢。 她正打算起身活动筋骨,视线上移,忽地发现不远处的叫号台前,几道熟悉的身影似乎在和服务生交谈些什么。 来得还真快,她嗤了声。 小陈走过来也看见了他们,她看看徐棠,随即向为首的顾霖招了招手热情地说:“我和棠棠订了个包厢,顾医生你们要不要和我们拼拼?” 除了季愈和他的助理,一个是顾霖顾医生,还有一个陌生男人,想必也是季愈的朋友,他的目光率先投到徐棠的脸上,略带几分探究。 “没位置就换一家,你又不是没吃过火锅,非得磕在这家上。”季愈的头发长了些,低垂脑袋的那一刻,垂落的小短发盖住他眼底的情绪。 那个陌生男人拍拍他的肩,“明天我就走了,我就想吃这家的火锅。” 几人商量了几句后,最后还是跟着一起进了事先预定的包厢。 徐棠刻意落在最后,问她想干嘛。 小陈暗地里看她,用眼神表达她的意思:我在帮你制造机会。 徐棠瞪她,明明是两个人的约会,却被她无情地揽了一波男人进来,前面的男人转头看她,“记得我吗?” 徐棠愣了愣,老老实实地摇头,“先生你哪位?” 一个大圆桌放着两个滚烫沸腾的火锅,徐棠和小陈坐在一侧,另外四个男人坐在另一侧,火锅归健康人,瞎子只配吃养生砂锅粥,而他一如既往地沉默和冷淡。 一个面色冷淡,另一个面色别扭,剩下两个男人,无一不在拿好奇的眼神看她和季愈。 徐棠低头涮着火锅,便听得对面的男人说:“徐小姐,最近怎么不见你上他家玩?” “徐棠。” 他蓦地出声,桌上的人立刻停下说话,屏气凝神,各自像带了两个探照灯扫来扫去。 徐棠也转过头看他,面色淡淡,她继续涮了口牛肉,然后听见他继续说:“你在踩我的脚。” 徐棠立刻收回了脚。 第13章 你要是不喜欢徐棠,把她让我…… 外头人声鼎沸,热闹非凡,里头包厢则气氛诡异,非比寻常。 服务生端着火锅食材推门而入,隔着一道雕花镂空屏风,微妙的沉默飘了过来。 他一时愣了愣,目光转一圈像是走错了地方,他送完菜赶紧走出来,一扇门隔住里面的小世界。 徐棠的手机在桌面上突然振动起来,对面三个男人不约而同地投来一抹视线,另一个看不见的,慢条斯理地吃着砂锅粥,半点儿不受影响。 徐棠放下筷子,擦擦嘴,低头看了眼来电显示,脸上立刻挂起一抹冷笑,她抬起头似笑非笑地刮过对面的人。 几个男人被她瞧得心慌慌,见过她平日里活泼嬉笑的模样,今日看见她另一张面色,都有些不太习惯。 梁佑虽是第一次见徐棠,但他和徐棠线上通过一次电话,那次和这次见面完全两种感觉,今天见面的徐棠未免太冷漠疏离。 除了方才踩到脚看过一眼季愈,其余时间她甚至连半个眼神都没给过他,难不成是吵架了? 趁着徐棠接电话的间隙,他扭过头问宋融和顾霖,无声地做口型:“这怎么回事啊?” 顾霖也一头雾水,连忙和小陈打眼色,询问是怎么回事。 小陈作为知情人之一,和另一知情人宋融对视一眼,当即作了一个摊手的表情。 前两天宋融来医院找她,想通过她找徐棠道歉。 小陈问他,人就在隔壁,他怎么舍近求远找她帮忙。宋融无奈地笑笑,说他说错话惹到徐棠,现在被她全面拉黑中。 小陈看他说的真切,找了徐棠说了这一事,然后就知道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所以今天她在看见季愈和宋融后,才会主动提拼桌。 所有人都在看着徐棠接电话。 手机听筒有些漏声,他们听出来是一个女人的声音,问徐棠晚上有没有空,想请她吃饭。 徐棠面色淡淡,抬眼往季愈身上望去,她回道:“因为季愈?” 对面的三个男人立刻竖起耳朵,看看她又看看季愈,而被点到名的主角手微微一顿,稍转向徐棠,蹙起眉。 电话那头的声音全部落在包厢里每个人的耳中,“还是你懂我。上次在医院闹得不太愉快,我事后思考了下,觉得我前男友做的太过分,我应该好好和他道个歉。” “前男友?不是已经见过家长准备结婚了吗?” “我仔细考虑后,发现我和他还是不太适合,所以我们分手了。” 该不会是看上季愈了吧?不知他身份的时候骂他瞎子,知道他身份后,连小男友都不要了,看来迟莞比她现实。 徐棠故意咳了咳,看好戏一般看着季愈。 “我其实和他不熟,恐怕帮不了你。不过你对他有兴趣的话,找他助理帮帮忙套套话,让人家多给你点有用的经验。”她笑眯眯地说,半个身子靠在丝绒椅背上,脸上尽是看热闹。 宋融惶恐地连连摆手,他吃不消这种好待遇,求徐棠别来搞他。 迟莞见她软硬不吃,没有再继续说下去,直接挂了电话。 梁佑勾住季愈的肩膀,开玩笑般地说:“魅力不减啊,都来这地方了,还能吸引一大堆小姑娘。”说着往徐棠抛了个媚眼,“徐小姐你说是吧?” 徐棠一动不动靠在椅背,隔着蒸腾的热气瞧那瞎眼男人,漆黑的碎发贴在额上,眼睑低覆住失明的眼珠,瓷白的肌肤在头顶的灯光下衬出几分暖色,眉眼平添几寸温柔。 她嗯了声:“我的这位大学同学,眼光极高,从大学时期找的男朋友不是巨有钱就是特牛逼,那些寻常平庸的人还不配入她的眼。不过我看季先生肯定眼光也高,未必看得上她。” 她的称呼换回了疏离客气的季先生,宋融迟疑地看了她一眼。 季愈忽地冷笑:“不好意思,我恐女。” “怎么不见你恐徐棠?”梁佑大剌剌地说,“从你穿开裆裤那会儿起,我还没见过哪个女孩子能来你家过夜。” 徐棠猛地捂着嘴咳了几下,身边小陈一双带着八卦雷达的眼睛不断地扫过来扫过去。 一旁的季愈面色沉稳,对此恍若未闻,一口又一口舀着粥往嘴里放。 “徐棠的这个大学同学,我看就算了。长得漂亮不漂亮,能力强不强,家境好不好,那些都是次要,重要的是人品。” 顾霖也插了一句,把那天在医院撞见迟莞的事说了出来,“还是徐棠好,不过最近很少看见你,昨天在医院,也没有见到你。” 徐棠缓过神色,面色自然地摊摊手,“宋助理上周把工资结清转给我,现在我们是银货两讫。再说了季先生也看不上我这保姆活,我还是歇歇干回老本行。” 梁佑和顾霖不约而同地转向宋融,把人盯得浑身不自在,宋融在饭桌上犹豫不决,终于鼓起勇气重新看向徐棠,向她道歉:“那什么,那天我说的话你千万别当真,我是被黑芝麻糊了心看不出好坏,棠棠你大人有大量就别和我计较了?” 徐棠可没那么好糊弄,说出来的来越来越客气。 “别别别,宋助理我觉得您那话说得非常对,季先生是什么人啊,有颜有身材有钱有才华,您作为他的助理更要把好关,以防坏人对他做出不可挽回的举措。您做得非常对,年底奖金一定有您的份。” 她说完还特地竖了一个大拇指,把对面的顾霖和梁佑看得直乐,“徐棠这反话说得也有说水平,哎阿愈你别忘记多给宋融包点年终奖。” 宋融苦笑,徐棠则认真地摆手,解释她说的是真话,不是反话。 “徐棠。”季愈放下勺子,开了口。 徐棠转头盯着他的脸,眉眼间仿佛也显现出几分淡淡的笑意,他擦擦嘴,神态慵懒地靠在后背的椅面上,而后淡淡地提醒,“你踩到我了。” 徐棠半点儿没被那副美色蛊惑,当即踩了下去,那双黑色马丁靴上印着一个极淡的鞋印,笑吟吟:“不好意思,没注意到。” 季愈这回连眉毛都没皱,面色不改地抬起被踩的那只脚,随意地掸了掸。 这顿火锅最后是宋融请的客。 徐棠落在最后慢吞吞地走着,半道上还抽空去了趟洗手间,再出来时小陈不在门口,而是梁佑站在火锅餐厅外的绿化前抽烟。 见她出来,梁佑掐灭了烟,向她走来。 “明天有一个行业酒会,我在禹山没认识的异性朋友,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能够邀请徐小姐当我的女伴?” 徐棠扬了扬唇,往不远处正缓缓驶来的商务车投去一眼,她笑道:“我以为你是来讲和的。” 梁佑挑了挑眉说:“你知道为什么阿愈不在明川的医院动手术,反而要跑来这个小地方吗?” 她不知道,但根据之前易文姝说的那三言两语,她猜和那场车祸脱不了关系。 梁佑:“你如果喜欢他,那可要做好准备接受他的所有哦。” 车子驶到餐厅跟前,梁佑随即跳上后车座,冲她挥挥手。 车门关上前,她听见梁佑在和同样坐在后排的季愈说:“本来是你参加明天的酒会,不过我找徐小姐当我的女伴……” — 第二天傍晚,梁佑开车接她去禹山本地唯一一家五星级酒店。 徐棠这次属于离家出走的性质,随身带的衣物不包括晚礼服,大多是一些休闲舒服的衣服,梁佑大概也想到这点,带她先去了商场买衣服。 他偷偷拍了一张徐棠试穿裙子的照片发到群里,黑色的的连衣裙在右后腿开叉,纤细的小腿若隐若现,灯光下衬得那道身影越发白越发纤瘦。 【梁佑:我的眼光不错,这身衣服很配徐棠。】 【梁佑:啊忘了阿愈看不见,得亏得他看不见,这要让他知道我在偷拍徐棠,他会不会一手摁死我?如果他知道我打算挖他的墙角,你说我能活得过他看见那天的月亮吗?】 【顾霖:趁他眼睛还没看见,你撤回吧。】 【季愈:(打字员宋融,替老板发言,下面是原话)】 【季愈:照片撤回,删除手机上的照片,既往不咎,不然我告诉徐棠你在偷拍她。】 【梁佑:???】 【梁佑:叛徒小宋】 梁佑把照片撤了回去,顺手把手机里的照片给删了。 晚上的酒会是一场小型酒会,参加的宾客不多,都是一些建筑行业的相关人士,迟莞和那位中年男领导也在其中。 徐棠才知道季愈的事务所也承接了一个酒店的公建项目,席间有不少人问起这个项目的建筑师是不是季愈,都被梁佑以季愈身体不适推拒。 “你和他创办了一家建筑事务所,可是我怎么看你并没有存在感。”徐棠好奇地问。 梁佑的社交能力很强,他仿佛是天生的交谈者,娴熟灵活地辗转于各色人群,但在建筑本行上,他仿佛被季愈遮住了光芒,谁都想不起他也是个建筑设计师。 梁佑曾经也想过这个问题。 “我在我的领域有存在感就行了。我和阿愈当时创办事务所已经划明各自的工作职责,他主内,专攻建筑设计,而我对外负责外面的合作和沟通。大家各司其职,发挥优势即可。”梁佑和她极像的一点便是心态极好,“他除了本行,其他什么都不会,我就不一样了,不做建筑师我还可以做别的,照样风生水起,所以我就不去抢他的饭碗了。” 季愈是天生的建筑师,求学时师从著名建筑师、普利兹克建筑奖获得者覃高旻,以覃高旻高徒顺利“出道”,后从老八校毕业后到国外深造学习,结束深造后接的一个项目是一位艺术家的住宅别墅,并以此获得国际性奖项,摘掉了覃高旻学生的帽子,自成一派风格。 “徐棠!” 徐棠听见那个声音,瞬间头大,她转过身,果不其然发现迟莞缓步向她走来,她看见梁佑,立刻扬起了一抹笑容。 梁佑在一旁看热闹:“你的情敌来了。” 迟莞在人前对她还是比较客气,和她亲亲小姐妹似的,嗔怪道:“棠棠,你不是说你和季先生不熟吗?怎么现在还陪梁先生出席酒会?” “我和季愈不熟,我和梁佑熟行不行?” 迟莞被噎了下,隔了一秒笑吟吟地看向梁佑:“梁先生你好,我是迟莞,明川建筑院的,希望接下来的合作愉快。” 梁佑和她握了握手,片刻之后听她和徐棠掰扯。 “棠棠你那个房子是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住?我之后会在禹山待至少三个月,你那儿能给我留个房间吗?” “不能。” “……” 梁佑抿嘴浅笑,低下头偷偷往群里发消息,紧接着听到徐棠不耐烦的声音:“你都当着他的面骂他是瞎子,你怎么会以为他看得上你。你长得再漂亮他看不见就是看不见,你的人格魅力在那句瞎子后也烟消云散,我劝你还是换个目标,比如我身边的这一位。” “还有季愈是我先看上的,没轮到你,你先排队吧。” 迟莞被她气得笑容都塌了下来,最后忍着脾气和梁佑说了声抱歉后匆匆离开。 “我看你不要喜欢阿愈了,你改成喜欢我吧,我和他长得一样帅,比他会讨女孩子的欢心,哄女孩子的套路也多,还比他懂浪漫,绝对比他有情趣多了,现在转投我的怀抱还不迟,路过这村就没这个店了啊。” 徐棠挽着他的手,笑容不改:“我这人吧,就喜欢挑战高难度。轻易到手的东西没什么成就感,努力获得的才有感觉。” 远在锦绣巷的季愈打了个喷嚏,“继续。” 宋融帮他一字一顿地念着梁佑发的消息:“……你要是不喜欢徐棠,把她让我好了。梁佑哥说的,不是我说的。” 季愈皱皱眉:“他是去参加酒会还是去泡妞的?” 第14章 这年头还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梁佑晚上喝了不少酒,回去的时候叫了代驾。 车子开到锦绣巷巷口,他和徐棠下了车,慢慢走入巷口。 巷口有一家小超市,锦绣巷的邻里街坊都聚在小超市打牌和搓麻将,四人一桌,一桌在超市门口的空地,另一桌在里面,最是热闹不过。 徐棠买了几盒牛奶和三袋速冻水饺,付完钱拿出来给梁佑一盒。 梁佑神志清醒,拆开牛奶三两下灌下,转头看她手里的东西。 “你就吃这个啊?”很是嫌弃的口吻,“我听宋融说,阿姨每天都会过来给他们做饭,你还不如跟着过去蹭饭,总比你一个人吃这种东西好。” 徐棠没有在意,一手提着速冻饺子,一手捏着一盒牛奶仰头喝着,嘴唇边缘沾着一圈淡淡的牛奶白,她舔了舔笑道:“非亲非故的,那多不好意思呀,而且我怕回头又被别人说不好听的话。” 徐棠有时候特记仇,一句骂她的话能翻来覆去回味好久,甚至还能阴阳怪气地拿来自嘲。 梁佑一听,当即笑出了声:“哎女人有够记仇的。” 徐棠耸耸肩,无所谓他怎么说。 两人散步走回家,走到季愈家门口时,梁佑一把揽过她的肩,不由分说地推她进院子。 “时间还早,去阿愈那里坐坐。” 徐棠当即拍掉他的手,喊道:“哎我的饺子!” 话音刚落,她抬头瞧见门口落地窗前的廊檐下坐着一道熟悉的身影,像是那天半夜他一个人静静地坐在藤椅上,看不见天上的星星看不到迷蒙的夜色。 她往旁边走开几步,掸了掸沾在身上的酒气。 梁佑大步上前,毫不客气地坐了另一张藤椅上,看也不看直接拿过茶杯仰头喝下一口,喝完当即皱起眉头吐槽道:“我去,季愈你大晚上喝茶啊,不怕睡不着觉啊。” 季愈脑袋微转面向他,摸着茶具又给他倒了一杯,推到他面前说:“醒醒酒。” 梁佑“啧”了一下,端起茶杯小口浅抿,“你还嫌弃我,今天这场我是替你和徐棠喝的,徐棠你说是不是?” 徐棠:“???” 他像刚知道她在这里,脸庞往声源处稍转几分,昏暗灯光映在他漆黑的瞳孔,微乳的光束隐隐闪烁,眼底留有她的身影,他仿佛正看着她。 她突然有些不太好意思,捂着嘴假装咳嗽两声。 偏生梁佑像是没看出她的不自然,拍拍旁边另一张藤椅,招呼她赶紧坐下,给她也倒了杯茶。 徐棠没说什么,自带鲜奶坐下喝了口说:“我不喝茶。” 梁佑喝下第三杯茶水,悠闲地靠在藤椅上。 “阿愈,我觉得你也应该喝牛奶。以前么是天天泡咖啡里,现在么又是没日没夜养生喝茶,你这人的生活方式有够极端的。” 季愈的脸上露出几分淡淡的笑意,像是不经意地说:“我记得你有个小明星女友是不是代言了某款牛奶?你帮忙联系下,给她带点销量。” 梁佑的脸色一僵,转头过看他,一本正经道:“请注意你的措辞,那是前女友,去年冬天就已经分了。” “去年冬天分的不是那个追星的?” “那是同一个人。”梁佑突然想起些什么,低下头摆弄他的手机,“等着,我现在就去买她爱豆对家代言的产品,竟然拿着我的钱泡别的男人。今年还问我借钱买房子,说是打算和她的小爱豆结婚。” 徐棠“扑哧”轻笑出声:“那你借了吗?” 梁佑当即下了一单牛奶,头也不抬地说:“没借,我又不是冤大头,被戴了绿帽不止,还得心甘情愿给人送钱。” 季愈淡淡地回了一句:“这事你也不是没干过。” “你就别在徐棠面前拆我的台了。徐棠我也给你买了十箱,不用谢。” 院子的门没关严实,吱嘎一声往里打开,一只黄色的小土狗窜进来,腾腾腾跑到廊檐跟前,冲着陌生人汪汪叫了几下。 小土狗通人性,知道谁是住在这里的,谁是外面来的,叫了几声后,咬住梁佑的裤脚撕扯。 梁佑一下子酒醒了,提起小狗往外丢。 院子里只剩下她和季愈安静地坐着,身后的客厅人影走动,她回头看见宋融拿着东西往外面瞧,被她抓到视线,做贼心虚般飞快地移开。 徐棠向他吐了吐舌头,手机叮地收到一条信息。 她啊了下,银行到账一笔六位数的账目,下一秒又收到一条新短信。 “刚收到一笔钱。”徐棠抬头,注意到他似乎往她这处侧了侧,她忍不住又添了句,“我前男友打过来的。” “你很缺钱?”他问。 徐棠回也没回那条信息,屈起膝盖抱起来,嗯了声说:“现阶段比较贫穷,不过这钱是他和他现任欠我的钱,拖了这么久我还没问他们要利息呢。” “……” “上次来医院看过你的那两个?” 徐棠惊诧地睁大眼睛感叹道:“隔音有这么不好吗?还是你耳朵灵?” 季愈扬了扬唇角,像整个人放松下来,双手靠在后脑勺,面向星星点点的夜空,尽管他完全看不见。 徐棠下巴靠在膝盖上,歪着头看他。 他的头发似乎又长了些,细碎的头发盖住了他的额头和鬓角,白皙脸颊隐约显出红润,唇角微微上翘,从她的角度望过去,唇上像是盛了一颗星星。 - 之后的几天,徐棠依旧待在家里闭门不出,专心接单画画。 万年安静的大学群突然间又热闹起来,几个在大学时期便很活跃的男生在组织线下同学会,说是联络同学间的感情,顺便拓展人脉。 徐棠一直在群里潜水。 后来也不知是谁提到明川建筑设计院,有个男生冒出来,说她和迟莞在明川建筑设计院工作,并且艾特她们俩一定要来参加同学会。 迟莞隔了半分钟回复说她一定去。 先前那男生见徐棠没有回应,转而和迟莞说,让她和徐棠一起来。 半晌,迟莞才犹犹豫豫地说,徐棠已经不在设计院工作了。 俩人一唱一和,唱到最后把她说得可怜兮兮,还要给她介绍工作。 徐棠瞥了眼聊天记录。 那男生是迟莞在大学时期的一个备胎,追求不得退而求其次当了她的好朋友,要说在群里这一出没迟莞的意思,她还真不相信。 徐棠没回复群里的消息,继续在电脑里查资料,页面一直处在转圈圈阶段。 她低头一看电脑,网又断了。 这两天宽带有些不稳定,时有时没有,她抱着电脑去了隔壁门前的台阶上坐着浏览资料。 前些日子季愈家里来了一批人,早上按时来,晚上到点走。 徐棠拿外卖的时候和那群人打过照面,听梁佑说起这一行人是季愈事务所里的同事,其中一个还是宋融的女朋友,长得高挑苗条,看上去稍显高冷,和宋融在一起不像情侣倒像是姐弟。 徐棠把笔记本放在膝盖上,指尖飞快地在搜索栏里键入关键词搜索。 身后的门倏地吱嘎一声,紧接着一个脑袋从门后探出来,视线落在她身上。 她扭头便对上来人的目光,当即从口袋里掏出个猕猴桃,丢给来人。 “家里网不好,给蹭点网哈。”她不好意思地笑笑。 男生捏着那颗猕猴桃,也十分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说:“老板叫你进去蹭网,外面蹲着也怪累的。” 徐棠愣了一秒,立刻合上笔记本站起来,毫不见外地跟着男生踏进季愈家的院子。 隔着一扇巨大的落地窗,里面的客厅已经成了一间工作室,那张摆着巨鲸展览馆模型的书桌被搬到窗前,阳光直射穿过玻璃,照在蓝色的雪弗板,仿佛巨鲸徜徉海底。 他安静地立在窗前,修长的轮廓边缘被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边。身后的同事讨论地热火朝天,四处走动,却丝毫不影响他。 “小美女,你和我们老板是什么关系呀?”男生八卦地问,“我还是第一次见他对女生这样。” 徐棠收回视线,回头冲他笑道:“这样是哪样?你大概是没见过我刚认识你们老板那会儿,他睬都不带睬我一下的样子。” 男生无奈地摊摊手:“所以很多想接近他的女生都退缩了。他对待我们团队的女同事倒还好,没那么冷漠和不近人情。” 徐棠生出几分打探的心思,看看窗前那人,凑近那男生低声问道:“那他以前有谈过女朋友吗?” “好像没提起过,他基本不提自己的私事。不过我们另一个老板,那可就精彩了,换对象的频率和他换衣服差不多。” 男生说完,抬头撞上精彩的老板,他猛地把嘴一闭,冲徐棠眨眨眼,立即跑进了屋。 徐棠意味深长地冲梁佑眨眨眼,随即抱着电脑坐在廊檐下的藤椅。 - 季愈的这群同事这次只待到中午,饭点之前,一行人收拾东西起身离开。 路过徐棠的时候,好奇地围观她。 宋融的女朋友落在最后一个,被男友像老妈子一样叮嘱这叮嘱那,女生停在廊檐下穿鞋。 徐棠抬起头看了她一眼,正好对上她的视线。徐棠冲她友好地笑了下。 只是那女生脸色冷冰冰的,眼神不太友好,只看了她一眼后,跟上大部队走出院子。 徐棠被那眼神弄得一头雾水,扭头问梁佑:“你有没有觉得宋融的女朋友对我不太友好?她该不至于在怀疑我和她男朋友有一腿吧?” 她和宋融也只在前两天才恢复邦交,说的话恐怕还没两只手多。 梁佑神秘兮兮地冲她摆摆手:“前有狼后有虎,以后你便会知道。” 徐棠:“……” 她看看宋融女友离去的那道高挑身影,心说别那么狗血也喜欢季愈吧。 阿姨做完饭便回去了。 她坐在饭桌前,听着梁佑和宋融在说季愈手术的事,手术排在月底。 目前季愈的情况也在好转,正适合动手术,现在就等给季愈动手术的医生过来。 只是手术的风险性很高,连顾霖的导师都无法保证这场手术的成功,对于季愈来说,看不见的痛苦或许比失去生命还大。 然而,他像是在说一件和他没关系的事,面色淡淡地说:“看不见就看不见吧,这段时间我也适应看不见的日子了。” 梁佑和宋融面面相觑。 “就是再也看不见佑佑,有点可惜。” 徐棠还以为是在说梁佑。 宋融说,佑佑是季愈养的一条金毛犬,当初和梁佑打赌,梁佑输了,所以金毛犬被季愈赐名为佑佑。 “明天我要回家了。”徐棠冷不丁地开口。 饭桌上的三人不约而同地抬头看向她,宋融和梁佑随即又共同看向季愈,后者只顿了顿,下一秒若无其事地舀着碗里的米饭。 两个男人见他不出声,动了动嘴想问什么,却又各自对视一眼,最后宋融问道:“还回来吗?” 徐棠扑哧轻笑一声,随即起身给自己盛了碗汤,她搅动着滚烫的汤水,拿余光瞥向身侧的男人,搅了来回十下左右,她放下勺子,叹了口气。 “大概率是不回来了。我爸在家里又给我找了个对象,还是我那劈腿前男友的哥哥,他说如果我不回去,继续停我的卡。所以我只能先回家看看,接触一下我那位相亲对象,到时候看情况再说。” 徐棠这神情认真,语气却似真似假。 梁佑看看季愈,忍不住问道:“你没开玩笑吧?这年头还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 徐棠却不理会,直直地看着季愈。 “季愈你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季愈的手顿在半空中,脑袋微侧,似是在认真地听她的话。 周围的气氛静到只听得到呼吸声,她踮了踮脚尖,看见他动了动唇说:“路上小心。” 徐棠的脚尖瞬间落了地,她的神色未改,只目光紧盯着那张脸。 “没有别的了?”她反问。 季愈没再说话,放下手中的勺子,握住手边的水杯慢慢地喝着水。 徐棠定定地看着他许久,在他即将喝完一杯水,“滋啦”一声拖开椅子,她猛地站起来。 梁佑和宋融以为她要发脾气,却不料她只是冷了那一秒,随后立刻恢复到原来的模样,笑着和他们两个点点头。 “等你们回明川了,我请你们吃饭。”徐棠把椅子放回到桌下,抱起隔壁的笔记本说,“我先回去整理东西,如果有事找我的话,微我或者打我电话都行。” 第15章 她要是没那个意思,还会和你…… 徐棠出门的时候天色尚早,只几个老头老太在湖边晨练,打太极拳和舞剑。 锦绣巷是禹山市区比较老旧的住宅区,住在这里的大部分是上了年纪的老年人和在附近上班的年轻人,待人友善热情,看见她笑着冲她打招呼,问她去哪里玩。 徐棠也笑着回答。 巷口的早餐铺早早地卷起卷帘,支起几张折叠桌椅,开始了每天忙碌的工作。 烤盘里滋啦作响的声音,撒一把黑芝麻和葱花,热腾腾的煎包和煎饺新鲜出炉。 “老板来一份,再给我打包三份给巷子里面的小季。” 老板嘿了声,三五下把盛了一碟煎包,又给她倒了一杯咸豆浆。 这个点来吃早饭的人不多,老板坐下来和她话拉家常,看见她脚边的行李箱,还以为她还走了。 “你这就走了?不等小季了?” 他们这群邻里街坊上了年纪便开始操心锦绣巷单身男女的终身大事,早先季愈和宋融搬过来,有些老太老头早早地看上,准备给他们介绍对象。 然而一个有女朋友,还有一个看不见也不打算找。 后来徐棠搬了进来,她脾气好,嘴又甜,那些老头老太很喜欢她,热心地要给她介绍禹山的青年才俊,介绍来介绍去,还是觉得把她和隔壁的小季凑一块好。 徐棠夹了一个煎包往小碟里蘸一蘸醋和辣椒,吃之前说:“家里人生病了,我过去瞧一瞧,到时候还会再回来的。” 老板:“行,等你什么时候回来,我给你留一份烤猪蹄,到时候知会我一声。” 徐棠笑吟吟地点头:“谢啦老板!别忘记给小季他们打包三份早点啊。” 老板挥挥手。 徐棠在早餐铺吃完早饭,提着箱子去了车站。 耿晓兰的助理在明川客车站接的她。 她这次会回明川,是为了耿晓兰这个前后妈。 前些日子耿晓兰公司组织员工体检,耿晓兰检查出来心脏方面好像有点问题。 她是个铁打的女强人,熬通宵通宵也是常有的事,报告单出来之前她正在跟进一个项目,助理劝她入院做个深入的检查,她也没当回事,最后终于在某一天傍晚倒在办公桌前。 助理把她送进医院之后第一时间联系了她。 “问题倒不是很大,医生说是病毒性心肌炎,需要她卧床休息,但她不听医生的。”所以助理才打电话给她,让她劝一劝。 徐棠知道耿晓兰的性格,坐上车立刻前往医院。 只是好巧不巧,她一回来就碰见她爸。 徐奇志听说前妻住院,抱着想复合的心态过来探望前妻,屁.股还没坐热,病房门猛地被人推开,他看见消失好久的女儿站在病房。 “棠棠你和我出来。” 徐奇志一脸严肃,背着手走出病房。 病床上的耿晓兰从文件上抬起视线,小声地说:“别吵起来,就当耳旁风听过就算。” 徐棠也是这个想法,跟着徐奇志出了病房。 不料他背着手直直地往电梯口那一处走去,他回过身,对徐棠点点头:“正好今天你在医院,同我上去一趟,行远的父亲也在住院,现在你还不过去看看说不过去。” 徐棠有点不太想去。 她不知道周行远是怎么同他父母说的,也不清楚徐奇志又是如何和周家谈的,把儿女当做商场里的商品交换买卖,尤其是她作为那个被低价出售的商品本身,很丢脸。 周行远的父亲住在上面的VIP病房,听徐奇志说是脑子里长了颗瘤,刚动完手术,目前正住院恢复。 “……你大概不知道行远其实有个哥哥,很少在人前出现,怪不得不受宠,老爸在医院住院,还有心情去外面旅游,换我我也不把家产给这种不孝顺的儿子。” 徐棠对周家的家事不感兴趣,所以没有搭腔。 电梯行至顶楼,徐奇志还在嘚啵嘚啵地说话:“我刚才来过一趟。行远和他妈妈在陪着,我听说他妈妈根本不同意那个女人,你看见他妈妈,嘴巴记得要甜一点……” 徐棠靠在电梯上翻了个白眼,话都没听完,直接踏出电梯。 周海逸的病房外站着两个戴墨镜的彪形大汉,只让他们父女俩在病房里远远地探望。 徐棠暗自撇嘴,探望个病号整得像和国际领导人非正式见面一样,没劲。 徐奇志本质也不是为了探望病号,随便看了几眼那病床上的人后,转而去了隔壁休息室找周行远和他妈妈。 徐棠不想在医院和她爸吵架,慢吞吞地跟在后面,进入虚掩着门的休息室。 vip住院病房不止服务病人,同时也服务病人家属,一个休息室被装修成居家一室一厅,配备简易厨房和会客厅、卧室。 会客厅没有人,卧室的门虚掩着,隔着一道门,从里面隐约传来说话声。 徐奇志冲她嘘了声,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当着她的面偷听人墙角。 “你千万别在你爸面前说漏嘴,我们确实联系不到他,就连你爸爸的助理也找不到他的人。” “妈,你为什么要这么说?哥哥他明明是出车祸,你为什么要说他去旅游了?现在那些人都说哥哥不孝顺,连爸爸都不是很开心。” “周行远,我这都是为谁?你把人家当亲兄弟,人家有把怒当弟弟吗?就你还傻乎乎的哥哥哥哥,你要再不争气,你爸爸就要把家产全部给那个白眼狼了!” “还有那个姓白的女孩子,我看就算了吧。连好朋友的男朋友都能撬,指不定什么时候看上你爸,当你的便宜小妈……” “妈!和她没关系,都是我追的她。” “一个巴掌拍不响,她要是没那个意思,还会和你在一起?傻儿子,人家也有可能在吊你。那个女孩子可比徐棠那个傻白甜有心机多了。” 徐棠抬紧紧地皱着眉,而后抬手扣了扣门,里面的说话声当即停止。 徐奇志瞪了她一眼,她顺手推开门,躲在徐奇志身后。 “亲家母好啊,我带我家棠棠过来看看行远的爸爸,没打扰你和行远说话吧。” 卧室里的一男一女起身往门口看过来。 年轻的那个在看见徐棠的身影后,脸色瞬间拉了下来,年长的那个倒是瞥了眼自家儿子的脸色,随即扬起笑容缓步走过来。 “棠棠回家了啊。” 季灵亲热地握住她的手,当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待她的态度一如往常。 明明前脚说她傻白甜,后脚笑脸相迎,整得像对待亲儿媳似的,“在外面玩得还开心吗?阿远这个男朋友当得不称职,惹女朋友不高兴了,也不知道哄哄,让你一个人去外面旅游。这件事是他做得不对,我已经好好教育过他了。” 这就是语言的艺术。 徐棠自认为还学不会这么艺术,她笑吟吟瞥了眼脸色难看的周行远,说:“阿姨您别这么说啦,行远前几天把他女朋友欠我的钱转给我了,想必感情是很好,小白以后有他照顾,我作为好朋友可以放心了。” 季灵的脸色一僵,回头狠狠地瞪了一眼自家儿子。 徐棠也收了个她爸瞪过来的目光,她笑笑没当回事。 - 徐棠在医院陪了耿晓兰三天,三天后她被耿晓兰赶出病房,不让她再继续陪下去。 耿晓兰的助理开车送她去车站,送她进闸之前,塞给她一张银行卡。 “耿总给的,让你在外面别委屈自己,千万别还,她说如果你没收的话,她就要扣我的季度奖金。”助理双手合十,眼神示意她别还回来。 徐棠无奈,挥挥手:“好了好了,我收下便是了。” 徐棠揣着一张巨款银行卡,三个小时后回到禹山。 路过早餐铺拎走老板先前承诺过的烤猪蹄,她一份,季愈他们一份。 几条巡逻土狗撒着欢地到处奔跑,季愈家的院门紧闭,悄无声息。 她踮着脚,视线越过院子,发现廊檐下的大门也紧紧地关着,落地窗后空荡荡,只阳光下的尘粒在空气中飞舞。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一个陌生的女生目光不善,语气不佳质问道:“你是哪位?你怎么在我们家门口张望?” 徐棠看着眼前这个漂亮女生,渐渐蹙起眉喃喃道:“你们家?” 女生手上提着个超市塑料袋,里面装着一些食材。 她掏出钥匙,打开院子的门,手握在门把上,挡在她身前,依旧没好脸色。 “你到底是谁?鬼鬼祟祟在这里看什么?” “季愈搬走了吗?你是新搬来的?”徐棠后退一步,上下打量这个女生,方才她望进里面,客厅墙上那副巨贵的画作仍挂着,想来是没有搬的,那眼前这个人…… 她的声音刚落,女生像一只突然竖起的刺猬,目光一下子警惕起来,质问道:“你是谁?你找他有什么事?” 徐棠被翻来覆去地盘问搞得有些不耐烦,当即也没了好脸色。 她不再看她,拿出手机给宋融打电话,然而响了许久,那头没有人接。 女生没好气地哼了声:“快走吧,再鬼鬼祟祟来我们家,我就报警了。” 徐棠被气得要死,心说亏她赶最早的一班车回来,敢情又是她自作多情。 她提着东西转身便要走,身后突然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她停下脚步,院门口的女生也朝外看来,眼睛微弯,笑着说:“你们回来了啊,情况怎么样,一切都好吗?” 徐棠看着迎面走来的两人,宋融引着季愈慢慢地走过来,他先是对女生点点头,随即朝她看来:“棠棠!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 女生撇撇嘴,有些不高兴地开口问道:“宋融这谁啊?你小心被双双看见你在勾搭别的女人。” 颜双双是宋融那个高冷女朋友的名字,先前送给她了一个大白眼。 “不介绍一下?”徐棠挑了挑眉。 “她是双双的朋友,这是徐棠,住在隔壁。”宋融转头看向她,“待会儿事务所那帮人要过来吃火锅,棠棠你也一起来吧。” 徐棠看看那女生,心里略有感觉,面上却没有丝毫变化,她把手里地袋子塞到季愈手上,指尖划过他微凉的手背,她抬眸看他。 “早餐铺老板给的烤猪蹄,还有我从明川带给你的。”她看向宋融,“我这个外人就不打扰你们聚餐了,先走了,拜拜。” 她转过身听见那女生在和季愈说话:“小季哥,你快进来,我帮你拿东西。” 徐棠耸了耸肩,背对着他们挥挥手。 “徐棠?”他突然开口。 “干嘛。” “你刚回来?” 徐棠说:“是啊,本来想给你送点东西,没想到被当成小偷,说我鬼鬼祟祟,我果然做不了好事啊。” 门口那女生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讷讷地解释:“我、我真以为是小偷,你们也没提过她。” 毕竟是颜双的朋友,宋融怕在女朋友面前不好交代,主动开口替她解围。 徐棠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挥挥手说:“走了,有事叫我。” 她瞥了眼门口那女生的脸色,看见那人脸色不虞,抿着唇有些不太开心,她不由得心中暗爽。 终于也轮到别人遭受季愈的冷眼相待,她一时间幸灾乐祸,抑制不住地上扬嘴巴。 这样不行,她的开心不能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她摇着头回到家。 徐棠回到家,却发现她找不到她的手机了。 外套的两只口袋只有一串钥匙和一包纸巾,客厅是她离开的样子,她找来找去,始终找不到手机,她只记得她打电话给宋融,宋融没接,然后呢? 然后手机就不见了。 她正要回过身出去找宋融借手机打个电话,门口悄无声息地站着一人,高大的身影挡住门口斜射的一束阳光。 他像是有所察觉,摊开手,手心安静地躺着一个手机。 “你的手机。”不等她说话,他解释了句,“落在袋子里了。” 徐棠哦了声,拖着步子走过来,取走了手机。 “早上去检查了?” 他点点头,难得多说话了些:“嗯,月底要动手术,过去和医生聊聊手术的情况。” 徐棠拍拍他的肩,“别紧张哈,我听说给你动手术的医生是顾医生的导师,还是个权威大佬,基本是没什么问题的。” 季愈牵起唇角,似是轻笑了声:“你怎么不说百分百不会有问题?” “我说话从不绝对。不过我希望你能够手术成功,重新看得见这个世界,顺便看看我和你以为的那个我有什么不一样。” 季愈背对着阳光,像是又笑了下。 第16章 小男朋友?反正是对彼此很重…… 徐棠没把颜双的那位朋友当回事儿, 倒是那位朋友正正经经地把她当成情敌对待。 这段时间季愈事务所的同事们常在隔壁聚餐,徐棠和他们混个脸熟,这些人都知道她是他们老板的邻居, 并且合理怀疑两人之间有那么点猫腻。 唯有颜双和她那位女生朋友,对她态度冷淡, 尤其是那个女生不好明面对上阴阳怪气,只偶尔碰见了横一眼翻个白眼,说几句似是而非的话, 这些都是正常的情况。 徐棠这方面的自信有,自然是一笑而过, 顶多就是回刺几句,把人气一气。 一个星期后,徐棠去车站接人。 禹山是个规模不大的小城市,市区唯一一个很小的客运中心,隔壁是差不多大的火车站, 高铁站据说还在修建。 车站内外人来人往,通往小镇的大巴停在路边,叫唤着几点出发走人。 路两边小铺林立,商贩吆喝, 徐棠买了个茶叶蛋, 剥完壳才慢吞吞地进去。出口涌出来一群行色匆匆的旅人, 她吞咽下最后一口, 踮起脚尖朝某一处挥了挥手。 没过多久,一个大男孩背着包大步向她走来。 “姐!”男孩儿摘下棒球帽, 不由分说地一把抱住徐棠,“我好想你啊!!” 徐棠拍了拍男孩的背脊,说:“姐姐想念你的礼物。” 男孩儿立刻松开她, 咧嘴笑:“礼物在包里。”他拍拍身后的包,“还有一些零碎的我都寄回家了,等你回去再给你。” “你寄到家里了?” “对啊,爸妈的都在那个行李箱。” 徐棠这才想起,她弟好像不知道父母已经离婚。 徐棠本着关爱弟弟,委婉地先抛了个线头:“呃……阿姨和爸爸之间发生了点小问题,他们现在没住在一起。” 徐意接受能力很强,很快消化这个消息,点点头说:“那等我回家,把礼物分一分,我妈是住在她公司旁边那一套房子里吧。” 她想还是由耿晓兰亲自告诉他离婚的事比较好,她带着徐意先回了家。 徐意这次学校放假,回国的第一站便是禹山,特意跑过来要给她过生日,就连生日礼物都是提前大半年开始准备。 她和徐意的感情从小就很好,她比徐意大五岁,但很多时候都是徐意让着她、照顾她。徐意小时候喜欢扮演超人奥特曼,拉着她一定要保护她,后来年纪渐长,他确实也在保护她。 易文姝总是徐意说生了弟弟的命,却操着哥哥的心。 徐棠先带徐意回了家。 两人走进锦绣巷没多久,宋融和季愈也从外面回来。 “怎么?”季愈感觉到他停下脚步,问道。 宋融遥遥望去,看见徐棠和一个陌生的男生走进家里。 他心下犹豫,看着自家老板的模样,停顿半晌说:“我看见徐棠带了一个年轻人去她家,长得高高瘦瘦的,看年纪比她要小好几岁吧。” 他盯着季愈的脸,然而那张脸孔看不出任何情绪,眉目间的神色未动一丝一毫。 隔了许久,传来一个哦字。 “我看他们那模样还亲密,应该关系很好。”他又补了句。 然而,又是平平无奇一个哦字。 宋融摸不透他这位老板心里在想些什么,既然他都这么说,他也没好意思再说别的。 他护着季愈进了客厅,又去厨房倒了两杯水出来,门铃陡然响起。 宋融放下水杯走过去开门。 “嗨。”一个高大的年轻男生站在门外,笑眯眯地挥手,把一个打火机递过来,“棠棠说这个还你,顺便问一下你家有冰糖吗?她想要借用一丢丢。” “有,稍等。”宋融侧身让他先进来,“我过去拿,你先坐会儿。” 徐意走进屋子,视线克制地只草草扫视一圈,目光落到客厅里坐着的一道身影,侧面斜对着他,一动不动,似是在闭目养神。 徐意没在意,目光跟随着宋融,见他从厨房出来,连忙走近一步,双手接住那一罐冰糖。 “多谢,到时候让她请你们吃饭答谢。”徐意客气地说,他知道对面的男人在观察他,他也在暗自打量眼前的这个男人。 不太像姐姐会喜欢的男人,但另一个……他不由得偏头往客厅瞧了一眼,依旧没看到那个男人的面孔,倒是有些与众不同的冷。 宋融也看了看自家老板,神色自若地咳了咳:“冒昧问一句,你和徐棠是?” 徐意扬起一抹浅笑,眼底闪过一丝狡黠,他笑着回道:“小男朋友?反正是对彼此很重要的人。” 宋融面色犹疑,欲言又止地动动嘴唇,随即又看向自家老板,也不知道他听见了没有。 “多谢你们平时对她的照顾,她这人有时候很迷糊,又健忘,我平常在外面读书,她一个人住在外面我还比较担心。”徐意继承了母亲的某些特性,天生自来熟,“你们有什么喜好和忌口的吗?回头我和棠棠一起请你们吃个饭,别推拒哈。” “咚”的一声,有东西掉在地上,两人纷纷望向客厅。 一个水杯从茶几上滚落下来,水淌了一地,茶几上也有一滩水渍,而坐在沙发上的人笔挺身姿,慢条斯理地在茶几上摸索着,摸到那一滩水略微停顿。 徐意这才注意到,原来这个男人的眼睛看不见。 一旁的宋融立刻快步过去,替他收拾客厅的残局。 徐意默默地看了会儿,然后悄无声息地离开季家。 宋融收拾完那一滩水,扭头往外看去,仿佛从来没有来过什么人。 他把一堆纸巾丢进垃圾桶,随口问道:“中午还叫小棠……呃徐棠过来吃饭吗?” “家里有客人,她不会来的。”季愈淡淡地说着,而后从口袋里翻出无线耳机,随手塞上。 宋融就着这个话题顺势延伸开来,“我感觉那男生比徐棠小很多岁的样子,听他自己说还在读书,那就是连大学都还没读完,应该不是高中没毕业的未成年人吧?” “那男生的话也不能全信,徐棠不太会骗人,有男朋友还装作单身,小季哥,是吧?” 问了半天没得到回应,他抬眼去看,季愈靠在沙发上,戴着耳机阖着眼,好像是睡着了的样子。 宋融摇摇头,暗自叹了口气。 隔壁另一边,徐棠在烧糊一锅糖藕后,毅然决定带弟弟出去吃饭。 席间,自然不可避免地说起周行远和隔壁那两个男人。 “那个话多的肯定不是你的菜,我猜的是不是那个看不见的?”徐意很有身为弟弟的自觉,帮着姐姐挑未来的结婚对象,“外在条件确实不错,比那个姓周的好了不止几倍,不过眼睛看不见是硬伤,家庭条件如何?” 徐棠一把牛肉卷塞进他的嘴里,没好气地说:“就你话多。我的事你先别管,也不许和徐奇志说,听见了吗?” 徐意被塞了满满一嘴肉,等嚼完嘴里的东西,又被徐棠拉着拍了一张巨傻无比的合照。 “放心,我不会和爸爸说的。”徐意点点头,“姓周的都劈腿了,爸爸还不死心啊,如果哪天姓周的又分手,他是不是还想让你去复合?” 徐棠耸了耸肩,“倒是有这个可能,他不死心,现在弟弟不行换哥哥。不过那个哥哥是个不受宠的,被继母私底下编排和挑拨离间,那副情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估摸着也帮不到徐奇志。” 她的脸上闪过一丝幸灾乐祸,徐棠对于自己前一次妥协和周行远见面乃至交往无比后悔,给了徐奇志“求生”的希望。 徐意暗暗下决定,等回家后,他决不让爸爸再强迫姐姐胡乱相亲,如果姐姐是真的很喜欢隔壁那个看不见的瞎子,那他忍了吧,大不了找个保姆照顾瞎子,这样姐姐以后也不会受累。 锦绣巷,阿姨收拾完厨房的碗碟,擦把手后离开了季家。 吃完饭半瘫在沙发上的宋融仰面刷朋友圈,刷到徐棠发的那条突然手指停顿。 一张脑袋靠得很近的两人合照,仔细一看,某些地方莫名有些相似,扬着笑容开怀地望着手机镜头,一致笑得傻兮兮。 而照片上方,配着一行文字——亲弟弟,颜值保障,单身可撩,有兴趣私聊[拜叩] 他猛地坐起来,下一秒犹如装了马达腾腾腾三步并作两步跑上楼,木质楼梯被踩得扬起了尘,发出沉重的吱嘎声响。 房间里季愈盘腿坐在地毯上,微垂脑袋,手上在摆弄一个物件。 “有事?”他稍稍抬头,似是在寻找声源,手上的动作却没停下。 宋融放轻脚步走进来。 “季哥,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季愈重新低下头,连续咔哒几下,一个三阶魔方在他手上恢复成每一面相同颜色。 他淡淡地说:“有话直说。” 宋融搓搓手,在他面前坐下,脸上的表情欲言又止。 他看看手机,又看看季愈,“我想问你对徐棠有没有意思啊?” 手指灵巧地扭动魔方,魔方再次被打乱,宋融看着那双修长的手穿梭在魔方上,动作越来越迅速,他微微睁大了眼睛。 下一秒,季愈微冷的声音穿至他的耳旁:“她让你来打听的?” 宋融讪笑,心中向徐棠道歉,然后点头说是。 季愈沉默片刻,把拼好魔方随手丢在一边,“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有了当八婆的潜质,” 宋融再次尴尬,默默地把原先要说的话吞回去,他暗自摇摇头,捏着手机退出房间。 脚步声渐行渐远,最后仿佛消失在很远的地方。 季愈在地上慢慢摸索,摸到一个金属质感的钥匙,随即被他紧紧地攥在手心。 那张好看的脸庞隐在一片阴影下,眉目藏着些微难言的情绪,胸腔里怦怦跳动的心脏在此刻像是被一只手紧紧抓住,他低着头扯了扯嘴角。 第17章 “你不会是吃醋了吧?”…… 徐棠打包了一份小酥肉回去。 经过隔壁院子时, 她把家里的钥匙给了徐意让他先回家,然后在徐意一阵挤眉弄眼中推开院子门。 穿过院落走进门口的时候,她略微矜持地敲了敲门, 片刻后,宋融给她开了门。 “我给你们打包了小酥肉, 他人呢?”她轻车熟路地脱鞋换鞋,视线往屋里两边扫视,没发现那道熟悉的身影。 宋融指了指楼上说:“在房间里, 正好你来了,帮我把今天的药送上去吧。” 他嘿嘿笑了笑, 解铃还系系铃人,他才不想上去触霉头。 他迅速地把自家老板的药和水杯塞到徐棠手机,推她走之前还不忘问那事,“你家那帅小伙真是你弟弟啊?是亲的吗?” 徐棠回头瞧他,觉得他这话问的毫无水平, “当然是亲弟弟,同一个爹生的。” 话落,宋融仿佛松了口气,拍拍她的肩。 徐棠被他搞得一头雾水, 甩了甩头发, 来到季愈的房间。 二楼过道尽头的窗户大开, 犹如冷风过境, 连空气里都透着丝丝冷气,在不经意间钻进骨头缝隙里, 把人冻得得直打哆嗦。 徐棠这回连门都没敲,直接推门而入,反手把门关上, 当即脱了鞋踩在柔软的地毯上盘腿而坐。 这屋子建得早,既没有暖气,也没有装地暖。 她随手扯了块毛毯往腿上盖,支着下巴看季愈。 季愈的手上握着两个魔方,稍低垂脑袋,神情专注地转着手里的物件,不到一分钟,魔方在他手上全部恢复原状,相同色块被拼在一起。 她也不是第一回 见识过他的本事,仍是被眼前这番动作所惊讶到。 待他放下魔方,她才出声:“我打包了街口那家火锅店的小酥肉。” 季愈把魔方随手扔在地板上,脸庞微侧向出声的方向。 他微皱着眉,似是在认真想些什么,半晌他开口道:“不怕引起误会吗?” “哈?” 徐棠感觉有哪里不对劲,询问:“什么误会?” “你怎么和你的小男友解释的?给好心邻居带东西?” 徐棠面色古怪,有些听不懂他的话,意识在大脑里转了又转,终于灵光一闪。 “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她猛地向他靠近,目光落在他纤长的睫毛,轻微颤动。 他仿佛察觉到她的靠近,稍稍后退,背脊靠在身后的落地窗前,直到无路可退。 他皱了皱眉,没等开口,被她截走话题。 “你不会是吃醋了吧?”徐棠扬起唇角,笑意漾在唇上,“徐意不是我的小男朋友,他是我弟弟,同父异母的亲弟弟。” 季愈的神情一滞,瞬间别过脸,语气僵硬地解释说:“他说他是你的小男朋友。” “我就知道……”徐棠的笑意快溢出脸庞,厚脸皮地凑到他面前,“所以,你刚才是真的吃醋了吧。” 季愈不能再退,只得别开脸,避开她的温热气息,他硬邦邦地说:“没有,你想多了。” “是吗?”徐棠歪着脑袋盯着他的脸,却眼尖地发现他的耳际稍稍带红。 “好吧,你说没有就没有。”她甚为遗憾地说,然后退开几步,眼神却依旧落在他的脸上紧紧不放。 季愈察觉到身前的气息褪去,略微松了口气,他不自然地咳了咳,转而抓住另一个话题:“你和你弟弟的关系很好。” “是啊。我和徐意虽然不是一个妈生的,但感情比很多同父同母的都要好,主要还是我后妈教得好。” “上次过来送东西的那个?”季愈回忆起先前过来串门的那位女士。 她点点头,反应过来他看不见,又说:“就是我后妈,准确来说,是我的前后妈,她和我爸前不久刚刚离婚。我前几天回明川是为了看她。” 季愈淡淡地嗯了声,就此沉默下来。 徐棠可没这么好打发,她把先前端上来的小酥肉抱在怀里,嘴上叼一根,手里又拿一根,递到季愈的唇边。 “我说了这么多,轮到你了。” 季愈一时困窘,想要抬手接过那根小酥肉,却不小心蹭到她的皮肤。 他别开脑袋,低低地说:“我不吃。” 徐棠不以为意,直接丢进嘴里嚼着。她拿脚尖踢了踢他,催促他交换家庭情况。 从认识到现在,她只知道他的名字、年龄、职业和哪里人,其余一概不知,她不是没想过向宋融打听,然而转念一想,毕竟是他的隐私,她还是希望能亲耳从他的口中听到。 “我也有个后妈。”他的笑声似乎带了点讽意,“是我妈妈的妹妹,家庭成分很有意思。” 徐棠一时噎住,不知道说什么缓解此时的气氛。 她小心翼翼地瞧着他的脸色,下一秒仿佛是为了安慰他,把一碟小酥肉塞到他的手上。 小孩子安慰人的手段,最原始也很幼稚,却很有效。 季愈的制腹摩挲着瓷碟光滑的表面,眉眼间却漾出几分浅浅的笑意。 - foam 徐棠回去后立马找了徐意算账。 小屁孩振振有词,说他假装她小男友是为了测试她的追求者的忠诚度,徐棠暗地里翻白眼,还忠诚度?拆散指数还差不多。 徐意自知理亏,傍晚的时候主动提起登隔壁的门拜访澄清,顺走了徐棠看菜谱加工改良的糯米糖藕。 徐棠简直是怕了他,跟在他后面不许他乱说话。 正值饭点,阿姨做好菜准备离开,离开前询问宋融要不要叫徐棠过来一起吃饭。 往常这个时候,不等他们喊,徐棠抱着一堆水果和牛奶踩点过来蹭饭,其中牛奶还是上次季愈的那个朋友梁佑买一带一给她也带了几箱。 但今天到了饭点,隔壁毫无动静,因此阿姨才多了一嘴。 宋融正想说他去问问,木质楼梯传来走动好的吱嘎声响,季愈扶着楼梯扶手慢慢走下来。 “先不叫她,阿姨你先回去吧。” 宋融看看自家老板的脸色,一如往常的面无表情,神色间甚至看不出任何变化。 他一时不确定徐棠有没有同他解释小男友就是弟弟的事,保险起见,不提为妙。 刚刚落座,门铃响起,宋融从座位上蹦起来,跑去开门,发现徐棠姐弟俩站在门口,那小男友弟弟冲他笑笑。 “我来送好吃的,这是我姐亲手做的糖藕,连我都没有尝过。”说着他伸长了脖子往里探,“那位帅哥也在家呢。” 这纯属明知故问,宋融开门放姐弟俩进来。 “吃饭了吗?”他问。 姐弟俩不约而同地摇头。 宋融索性到厨房拿了两副碗筷出来。 徐意握住拳头咳了咳:“那什么,我早上说的小男友是骗你们的,正式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徐意,是徐棠的弟弟,亲的。” 对面的两个男人听了没什么反应,倒是季愈只是夹起一块切成一半糖藕放进嘴里,细细咀嚼。 其实这份糖藕很甜,徐棠把握不好量,把借来的冰糖全都倒入锅里, 徐棠心满意足地看着季愈吃下那半节糖藕,突然想起本次过来的意图,“你们先吃着饭哈,我想上次借几本书。” 说完她看向季愈,后者没说好还是不好,只往上抬抬下巴,意思就是可以。 徐棠立刻小跑上楼,进了季愈的房间。 季愈的房间有整面的书柜,满满当当一整面墙的各种专业书,当初她刚见到这一面书,暗自腹诽纯属装饰,光是从别处搬过来装上墙,也得费不少工夫。 现在倒是便宜了她,这些专业书全被她借了个遍。 她抽了几本在建筑上的专业书,随地而坐翻看起来,有些书是全新没来得及看,但很多大部头专业书里,被详尽地记着季愈的笔记。 他的字很好看,遒劲有力,挥洒自如,但也能让人看得懂。有些中文表达不完全,他索性用了英文表达。 手上的这一本是全英文著作,徐棠曾在课堂上听专业课教授提到过此书,不仅是因为此书的作者和译者都是普利兹克奖获得者覃高旻,还因为这本书对国内外建筑和非建筑行业的人了解国内建筑发展史产生了巨大的促进作用。 书的扉页上写着一行字:此书赠予爱徒愈。右下角落款——师覃高旻。 徐棠轻轻地摸上字迹,感受到细微的凹凸感,气息稍缓了缓。 若不是这些书和这些建筑模型,她差点儿忘记季愈的本职工作是建筑师。 她翻过扉页,一页一页地翻看下去。 不知不觉困意袭上心头,像是再也无法支撑住她的身体,她侧卧在毛毯上,枕着手臂沉沉睡去。 房间的门吱嘎推开,脚步无声落地,男人仿佛练习了无数次,坐回到地板上。 “徐棠?”他出声,语气轻柔到连他自己都察觉不出。 昏暗的房间此时静谧而安详,只有他和她,彼此的气息混合交杂,他没有得到回应。 长久的时光里,两道身影一盘腿而坐,一半躺侧卧,空气仿佛都静止下来。 徐棠的半边脸趴在毛毯上,呼吸浅浅胸口缓慢起伏。 而另一边的地板上,坐着一个安静的身影,背对着门口,动作轻缓地落在身旁徐棠的头发上。 窗外天色转淡,一滴墨汁渐渐染黑天边,窗内光线黯淡,投在地上的阴影像是被拖长了进度,缓慢而小心地对待掌心下的那脸。 门外,宋融拦住徐意推门的手势,冲他嘘了一声,然后拉着徐意下了楼。 他压低声音解释道:“放心,小季哥那副样子,不会对你姐姐做出什么事的,倒是你姐姐,还有可能霸王硬上弓。” 徐意想想,按照他姐的性子,指不定真会急吼吼地干出事。 第18章 那么就……算了吧。 二十分钟后, 徐棠笑眯眯地下来了。 徐意和宋融面面相觑,眼神交流互相询问是不是他们所想的那样。 徐棠不知他们心中所想,冲徐意招招手, 示意他回家。 宋融在一旁看着,问了句:“饭不吃了啊?” 她摆摆手, “最近胖了十斤,所以如非必要我晚上都不吃了。” 姐弟俩一前一后走出季家的院子,徐意跟在后面往前探着身问道:“姐, 你心情挺好的吧?” 徐棠的心情自然是很好,因为她朝着成功的道路更近了一步。 她不是故意在季愈的房间睡着, 许是这段时间不运动,每到傍晚她特别犯困。 醒过来的时候,她发现视野内一片漆黑。 没有窗帘遮掩的窗外星星在眨眼,院内的一棵柚子树爬上月亮,两个大柚子悬挂在繁茂的树枝。 徐棠从地板上爬起来想要看得清楚, 却不小心碰到了一只手。 她愣了愣,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身处何地,而那只手的主人离她很近。 “季愈?” “嗯?”他似乎也刚醒,鼻腔带着浓浓的睡意。 他的手有些发麻, 起来时不断地活动酥麻的手指。 “别动, 这里有根头发。” 忽地, 徐棠略带严肃的嗓音传到耳旁。 她离他很近, 一股温热的气息吹着他的细碎鬓角和小绒毛。 季愈僵着身子,一动不动, 任由她的手在他的脸侧摸来摸去。 他的脸渐渐烧起来。 然后,他才意识到似乎被徐棠涮了。 自从他看不见以来,他对时间的感知越来越弱, 不论白天黑夜,对他唯一的区别便是对声音的敏感程度。 漆黑夜晚,她哪能发现什么头发。 他瞬间别开脸,脸颊和脖颈迅速地热起来,周围安静到仿佛只有两人交缠的呼吸声,他的呼吸一滞。 季愈不由得握紧垂在身侧的手指,心中有些难堪,他因为“一根头发丝”失了态,尽管她可能看不见。 “好了吧。” 他像避开她的触碰,往后靠在落地窗前,咚地一下撞在玻璃窗上。 徐棠随即发出一声闷笑,“我又不是要吃了你,躲这么远做什么?” 季愈闷闷地说:“你想多了。” “哦。”徐棠却没纠结于这个话题,“对了后天你有空吗?我有一个比较重要的事想请你帮忙。” 空气中藏着几丝牵扯不清的暧昧,徐棠料想不会被拒绝。 季愈沉默片刻,而后问道:“什么忙?” “到时候再告诉你。”她在黑暗中眨眨眼,故作神秘地回道。 季愈随即淡淡地说:“既然这样,那到时候再说。” 他松开手指,往地毯下摸了摸,摸到一把古铜色的钥匙,攥在手心。 “姐,你后天生日有什么安排?”徐意凑上前,讨好般地替她开门,“今年生日礼物提前给你,生日等你回来我和妈妈再给你补过一个。” 徐棠不在意地挥挥手,她每年生日都会出幺蛾子。 去年生日是去蹦极,蹦完回来发高烧;前年是生日当天她发现她爸带她去赴所谓的生日宴,然后撞车了;再之前是她养的狗走丢,到现在没寻回来…… 一连几年下来,她对生日那天也极度敏感起来。 今年她只打算安安分分地待在家里,顺便请隔壁那位过来吃顿饭。 — 第二天晚上,徐棠送走了弟弟。 回来的路上,她在锦绣巷街口看见卖花的车,顺手买了一束白色的洋甘菊和一束腊梅。 路过季愈家,里面没有一丝灯光,连客厅都是一片漆黑。 徐棠皱了皱眉,心里七上八下,突然有些把握不准明天生日能否真的请的到她。 她开始后悔昨天故弄玄虚,早知道就说生日,他难道会拒绝一个寿星的邀请吗? 隔壁黑了一整晚。 时针化过十二点,她收到了易文姝的生日祝福和大红包。 易文姝还给她截图白清妍刚发的朋友圈。 白清妍在十二点准时发了一条朋友圈,内容是祝徐棠生日快乐,并艾特了虚无的寿星。 徐棠皱皱眉。 她和白清妍早已断交几个月,此时再做一副姐妹情深令人作呕。 底下有她们的共同好友留言,夸她对姐妹好。 白清妍则笑嘻嘻地回,说她这是应该的。 她们那一群共同好友基本没几个知道她和白清妍掰了,更不会有人知道她们掰的原因是白清妍撬走她的前男友。 楼下的路灯忽闪,投到她房间的天花板上。 徐棠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对面,楼上的房间犹如一个黑团,而楼下不知何时开了灯,门缝和窗台漏出一丝亮光。 她趴在窗户上想努力看清,似乎楼下只有宋融拿着电话来回走动。 徐棠欲言又止地握着手机,思来想去还是没在大晚上打扰他们。 她闹了个闹铃,打算第二天上午起来喊人过来吃饭。 只不过直到第二天,她也没能找到合适的契机找到季愈。 第二天接近饭点,送餐员给她送来她预定的饭菜和蛋糕。 “祝您生日快乐。”小哥笑吟吟地祝福。 徐棠在隔壁门口站了许久,没等到开门,反而引来过路老头老太的问候,最后支撑不住她回了家。 刚一到家,她便给宋融打电话 她以为他们不在家,电话接通,宋融却说他正在和女朋友在外面吃饭。 “那季愈呢?”她问。 那头一时沉默,似乎换了个地方说话。 “他在家里,不过你今天最好不要过去打扰他,他不希望有人打扰他。”宋融顿了顿,“有些事我不方便告诉你,还是等以后由他亲自告诉你比较好。” 徐棠嗯了声,目光落在院前那道曼妙的身影。 她看着那个女孩子主动掏出钥匙打开院子的门,然后缓步走了进去。 “放心,我不会打扰他。”徐棠语气平平地说。 挂了电话,她突然笑出了声。 前几日的种种都是她的一厢情愿,是她的脑袋凭空想象的一出戏码。 宋融不让她过去打扰他的老板,却允许另一个女孩踏进季家,或许背后就有季愈的授意呢? 她站在窗前,从金属栅栏的缝隙里看见颜双的那位好友穿过院子,走进了屋里。 关门前,那女生似有感应,视线朝隔壁投来,仿佛对上她的视线。 徐棠没有躲避,直直地迎上女生的目光。 一道木质们隔断了她的视线,她抬头望了望楼上的房间,忽地心生厌倦。 心中有个声音在劝她不值得,算了吧。 那么就……算了吧,她第一次生出放弃的念头。 餐厅那边打来电话,询问这顿饭菜的体验。 徐棠对着这一桌已经冷掉的菜,扬起一抹勉强的笑容:“挺好的,我们都很喜欢。” 餐厅那头的经理客气地祝她生日快乐,用餐愉快。 徐棠挂断电话,默不作声的拣起两根蜡烛,点上火,蜡烛顶端燃起跳跃的火焰。 “既然没有人陪你过生日,那就自个儿说生日快乐吧!” 徐棠努吸了吸鼻子,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在心里许下愿望。 她希望爱她的人能够一直陪着她。 她希望她能够找到她爱的并且也能爱她的人。 第19章 “生日快乐。”他轻声道。…… 宋融大清早踏着露水回到锦绣巷, 一手拎着在巷口早餐摊买的早餐,另一手拿着手机看女朋友的消息。 昨天晚上他因为接了一个徐棠的电话,被女朋友颜双刺了好久, 好不容易终于哄好,另一厢又出了幺蛾子。 颜双的好闺蜜哭着在电话里找她哭诉, 说她给季愈做了一顿午饭,去叫他吃饭时被他很难听地骂了滚出去,不止如此, 她真被他轰了出来。 听筒有些漏音,闺蜜的声音又有些大, 颜双下意识地看向宋融,发现他的脸色有些不太对劲。 她敷衍了几句安慰之词,迅速地挂断电话。 “她的钥匙是谁给她的?”宋融问。 颜双低着头支支吾吾:“我不知道……” 刚搬过来的时候,钥匙只有宋融有,还有一把备用钥匙放在房东那里。 后来事务所的一个组同事来禹山做项目, 为了过来开会办公,宋融配了几把给了相关负责人,其中颜双也有一把。 “那我给你的那把呢?” 他一看便明了她那好闺蜜的钥匙是谁给的。 宋融沉了口气,却没有立刻发作。 颜双见他脸色稍缓, 连忙挽住他的手臂, 讨好地哄着他解释:“……她知道你今天和我待在一起, 担心季哥一个人在家里出事, 所以想过去看看。” “她从来没那么喜欢过一个男人,以前季哥没出事, 她觉得自己高攀不上季哥,后来出了那档子车祸,她说她想试一试, 她这个人心不坏的。” 宋融抽出被她挽着的手,面容严肃地看着她:“她想什么时候来献殷勤我不过问,只是唯独今天不行。之前徐棠来问小季哥的去向,我也是这样同她说……” 颜双一听徐棠这个名字,整个人的耐性没了,“徐棠徐棠,她和你是什么关系啊?我的闺蜜不过去看一趟,你说她献殷勤,徐棠死皮赖脸倒贴季哥,你怎么不说话了?拿出你的好助理风范呢?” 宋融转开视线,语气略微低沉,隐隐含着一抹不悦,“颜双,你说话别这么难听,你明知道小季哥不喜欢你闺蜜。” 可惜颜双没听出来,或者说压根不在乎。 她在这段感情中一直占据高位,她的潜意识里是宋融攀的她,先不论家境和工作,示好、追求、表白全都是宋融主动,即使她发脾气不理人,他都会低声下气地哄她求和。 而这次也会是如此。 “他不喜欢我闺蜜,难道还喜欢那个徐棠啊?你只是一个助理,又不是你老板的老妈子,连他的感情都要插手,到底你的眼里我重要还是你老板重要?” “小季哥不只是我的老板,也是你的老板。” “行,宋融你抱着你的小季哥过一辈子吧!” 原本宋融安排的晚间节目被这一茬扰得乱七八糟,颜双一气之下跑出了包厢,而他第一次没有主动过去追。 然后他独自一人完成了所有的晚间节目,最后找了个酒店睡到第二天天亮。 他没有向女友妥协的第二天,女友主动给他发了求和消息,装作前一天晚上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约他晚上去她租住的地方吃饭。 宋融只看了一眼,没有回复,转而刷起了朋友圈。 一个晚上加一个早上没刷朋友圈,他手指迅速地滑动屏幕刷过那些非营养内容。 手指划过几页,突然在屏幕上停住,随即又往回划动。 易文姝在零点的时候po了三张她和徐棠的合照,时间跨度从小学到高中再到现在,最近的一张大约是她们刚来禹山拍的。 令他惊诧的不是这三张合照,而是配的文字——祝棠棠小宝贝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 他昨天说了什么?他突然有些想不起来…… 宋融的表情瞬间有些裂开,下一秒他飞奔而去,携带起一阵寒风,吹在过路晨练的老头老太身上,老头老太奇怪地看着他的背影。 他奔得气喘吁吁,跑进院子,趴在门框上喘气。 季愈立在落地窗前,握着手机在耳边打电话。 “是,明天要入院手术。” “小手术,老师您不用特意过来。” “没做过最坏的打算,您那儿有瞎子能干的事吧。” …… 宋融等到他的电话挂下,才小声地出声:“小季哥,昨天原来是徐棠的生日。” 他闻言侧了侧脑袋,似乎在听他接下来的话。 宋融咽了咽口水,摸不清他的态度,接着说下去,“昨天她倒是打电话给我,在问你是不是在家,”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我这人说话比较直,昨天那个特殊日子你不希望有人找你,所以我就让她不要打扰你。” 她之前问过他,他问她是什么事,她神秘兮兮地说要到时候告诉他,然后,到时候就成了到不了时候。 季愈转回到落地窗前,声音淡得像清晨冒着一丝凉气的凉白开,“你和她说了昨天是什么日子?” “没说,她也没说昨天是她生日。” 他不再说话,沉默地面向落地窗。 宋融咳了咳,猫着腰连鞋子都不敢穿,拎着垫脚进来,生怕引起他的注意。 走到半路,季愈冷不丁地开了口:“把家里的钥匙收上来,下一次我不想看见奇怪的人。” 宋融哦了声,慢慢舒了口气,忽然又壮着胆子问,“徐棠算是其中之一吗?” 说完,他便仿佛觉得自家老板转过头目光落在他的脸上,实际上他根本看不见。 “你觉得她是不是?” 他讪讪干笑:“我觉得她不是,但保险起来我还是问问。” 季愈转过身子,慢慢走了过来。 “你帮我到隔壁找她。”他说。 宋融当即放下拖鞋,赎罪般快步跑出房子,跑出院子回头看了一眼,他家老板长身玉立在廊檐下,穿着单薄的一件灰色针织衫,周身的寒冬冷气仿佛无法入侵他的身体。 季愈走到门口,砰砰砰敲了五分钟的门,无人回应。 他又跑过来汇报:“可能不在家,中午我再来找吧,她中午肯定在家,哎小季哥,你……” - 徐棠在家里。 昨天晚上她在锦绣巷小卖部拎了一袋子的啤酒,喝完直接睡在床上,睡得死死的,以至于门口有人敲了五分钟的门,她依旧沉浸在睡梦中,没能醒过来。 她喝了一晚上的酒,深夜做了一个决定—她要回明川,管那瞎子跟谁好。 第二天她被耳边的一阵闹铃吵醒,七八罐啤酒的威力让她脑袋的那根弦有些紧绷。 她闭着眼睛关了手机,手势熟练地点开社交软件,然后眯着眼刷手机。 通讯录上有个红色的2,徐棠看见好友申请里有两个新添加好友,一男一女,正是被她删除的两人。 “神经病!”她低骂了句,当作没看到。 易文姝的语音消息像是窜天的爆竹噼里啪啦炸起来。 “白清妍和周行远分手了!!!” “白粥真爱之旅不到半年就结束了!!!” “渣男还来问我你的联系方式,我直接让他滚了!!好意思吗他?” “你别搭理他,我估计他是要吃回头草。” 她又不是墙头草到处摇摆,他就算真想要吃,够长了脖子都吃不到。 她随便回了个表情,还想写小作文发给易文姝,不料楼下穿来敲门声。 徐棠叹了口气,随便套了件毛衣下楼过去打门。 打开门,果真是宋融,和之前唯一不同的是这次季愈站在他助理身后。 “surprise!!迟到的生日祝福来了!!” 气氛陷入诡异的尴尬。 徐棠像在看傻逼一样看着他,她摸摸耳朵,说:“不好意思,我不过生日。” 过生日的结果就是不会有好事发现,今年亦是如此。 “呃……那祝你生日第二天快乐。” “呵呵。”徐棠越过他的视线,目光落在季愈身上,“你们找我什么事啊? 宋融立马退到旁边,把自家老板暴露在人前,“小季哥有话要和你说,你们要不进去?” 徐棠不置可否,耸了耸肩后转身回到屋里,在楼下的卫生间刷牙洗漱。 卫生间靠着一条连接客厅和厨房的走廊。 她咬着牙刷棒,在洗漱镜前看到季愈慢吞吞地走进来,脚步最后停在客厅入口,面向卫生间。 那道身影一动不动像被镌刻在洗漱镜,他的脸色略微苍白,下巴下方冒出一撮撮青色的胡茬,似乎整夜没睡。 他在耐心地等她出来。 她刷完牙,出来给自己热了杯牛奶。 “生日快乐。”他轻声道。 徐棠转开视线,扯了扯嘴角说:“谢谢,不过我真不过生日。“ 第20章 明天又是一个晴朗的天气。…… 话音刚落, 周身的气氛一下子陷入十分尴尬的状况。 她稍转目光,看见他轻抿嘴唇垂下脸庞,露出一截修长的脖颈, 接近耳际处的皮肤上有一道细长的疤痕。 徐棠忍不住凑近了些,还真是一道混着年岁的旧疤痕。 他似乎注意到她的靠近, 抬起头转向她那一处的方向,声音清越如晨间雾凇,泠泠落进她的耳畔。 “抱歉, 昨天是我妈妈的忌日。” 徐棠的眼中忽地闪过一丝诧异,她后退一步, 转身倒了杯温热的开水,递到他的手边,玻璃杯的杯壁碰到他的手背皮肤,他翻转手掌握住那杯水。 “没什么可抱歉的。你什么时候这么客气了?” 她转眸瞧他,他正好仰头喝水, 一口水滑进喉间,喉结微凸滚动了下。 她的生日和人家母亲的忌日是同一日,她没有生气的资格和理由。 只是昨日别的女人拿钥匙开了他家的门,那娴熟的动作显然不是第一次来, 她难免膈应。 “这些年过去, 恐怕只有我记得她了。”他的语气有些自嘲, 面上表情自如, 看不出什么情绪。 徐棠一怔,迟钝地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他妈妈。 她以前听他提过一嘴他的家庭, 他现在的妈妈和她的一样都是后妈,只是他似乎没她幸运,碰上一个好后妈。 关于他的生活, 她能够窥见的只有这些。 认识这些日子,她发觉对他的了解只比一张白纸多一分。 “我妈妈的忌日,也只有我会陪她。不过她肯定和外公外婆在一起,说不准你妈妈也和他们一起。” 徐棠笑笑安慰道,她垂下眼睫,随后舔了舔沾在嘴边一圈的牛奶,转了个话题:“明天是要入院检查了吗?” 季愈似乎不愿意说这个话题,只淡淡的应了声,仰头喝尽杯中的白开水。 她接过杯子,同她的牛奶杯一起冲洗干净,哗哗水声带着她的嗓音,清凌凌地略带玩笑:“明天我就不过去看望你了,免得到时候你做完手术看见我的脸,发现和你想象中的那个我完全不一样,让你失望。” “不会。”季愈转过脸闷声说,隔了半晌揭过不提,“中午一起去家里吃饭吧。宋融专门让阿姨买了个蛋糕。” 在外面溜达回来的宋融刚进去听到自家老板的话,摸摸耳朵,琢磨着他是现在立刻去订个蛋糕还能赶得上这借口。 最后蛋糕被加急做出来,阿姨又从宋融那里得知昨日是她的生日,特意单独为她做了一份长寿面,面上卧了一个金黄色的荷包蛋。 徐棠很给面子地把整碗面都下了肚,吃完面喝完汤,给阿姨竖大拇指,把阿姨哄得眉开眼笑。 这些年她和徐意兄妹俩过生日,徐奇志和耿晓兰夫妻俩忙得整天不着家,没有谁主动为他们姐弟下厨煮过一次长寿面,就连平日吃饭也难凑得齐一家人。 吃完饭,季愈的医生打电话来,宋融陪他在客厅说话。 徐棠在厨房帮阿姨的忙,说是帮忙,阿姨完全不让她插手,给她榨了一杯鲜橙汁。 “明天季先生要住院,是不是要动眼睛上的手术?”阿姨同她闲聊,说时把碗在水槽下冲洗。 徐棠坐在一张高脚椅上,捧着玻璃杯轻抿了口,一双脚在椅旁晃荡来晃荡去。 “对。”她点头。 “季先生是好人,手术一定会成功。徐小姐到时候也会陪着吧?”阿姨沥干碗上的水分,感慨道,“有女朋友陪在身边,总归是有些安全感。” 她一口橙汁不上不下,听到这话当即咽下去,澄清解释:“我不是他女朋友,阿姨你搞错啦。” 阿姨呵呵笑着说:“不是女朋友,那就快成为女朋友了。徐小姐你和季先生很配,帅哥美女,而且季先生对您很有心,虽然面上不说,您每次来家里吃饭他都能多吃半碗饭。” 徐棠尴尬地笑着,若是放在之前,她还会心中窃喜,忍不住回想季愈是不是真如旁人说的那样,开始对她有意思。 然而经历昨天那一幕,她认为是她和阿姨多想了。并且她已经订好回明川的车票,季愈爱对谁有意思,爱和谁在一起,和她都没关系。 “季先生要喝鲜橙汁吗?” 阿姨把碗放进消毒柜,抬头看向门口的男人,见他点头,她拿了两个橙子拿去榨汁。 徐棠停下来,转过头看见那道身影立在门框前,挡住午后日光投射的那一束光,光影在那道轮廓边缘溢出,仿佛镀上一层淡金色的光圈。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方才她和阿姨的那番对话,饶是她有多厚脸皮,面上心中难免有些不自在。 — 第二日上午,顾霖开车过来接季愈入院。 那会儿她一夜没睡,整理她留在这栋房子的东西,她在禹山的这栋房子住了短短几个月,东西多得像是住了一年。 收拾完楼下楼上的所有东西,天色渐亮,她洗了把脸后出去在锦绣巷巷口的早餐摊吃早饭,顺便告辞。 老板还怪舍不得她,让她逢年过节回来瞧瞧,那架势仿佛是她的娘家人一般。 她有些哭笑不得,最后提着一袋老板硬塞到她手里的烤猪蹄,慢悠悠地拎回家,然后就碰上了接季愈的那辆车。 黑色的商务车从她身边滑过,车内的人,车外的她,没有谁注意到隔着一扇黑色车窗外的是谁。 直到车子驶到巷口,她不经意地回头张望,看见那一颗黑色的车屁.股头。再回头望向隔壁安静的季家,她惊觉似乎错过了什么。 徐棠自觉认为她是一个任性肆意妄为的人。 小时候妈妈去世,徐奇志从不拘着她,她想要什么就给买什么,想不上学就不上学。后来家里来了个耿晓兰,耿晓兰以她自己的教育观管束徐棠,因着尴尬的继母女身份,没有过多地干涉她。 所幸,她只是常规性的随心所欲,没有在行为上跳脱正常的道德规范。 和周行远分手,和白清妍绝交,同时也包括订了今天晚上回明川的车票,她冲动地在半夜订了车票,不打算告诉任何一人。 直到此刻,她也仍是抱着这种心态,仿佛有种赌气和报复的成分。 徐棠联系了房东退租。之前易文姝租了整年,房租也交了一整年,房东一听她要临时退租,还没有找好下家,立即说明这种突发情况,押金是不退的。 徐棠表示理解,收了剩下一部分的房租,然后叫了快递过来收东西,有些比较重要的东西她带不走,只带寄回家。 忙到傍晚,快递小哥把东西收走,她背起包发现客厅还留着一本从季愈那里的书,她看了一小半,没看完。 沉吟片刻后,她把书塞进包里,然后毫不留恋地走出这个住了几个月的房子。 车轮踏踏滚过铁轨,带走禹山的空气和风,也带走了她属于禹山的记忆。 夜晚群星闪耀,明天又是一个晴朗的天气。 第21章 要是感情能像水龙头那样开…… 徐棠在她的小公寓蹲了三天三夜的蘑菇。 她回来的事一开始谁都不知道, 就连易文姝和徐意都被瞒在鼓里。 直到第三天她准备下楼囤点东西,手机刚开机,一堆未读消息和来电通讯涌进来, 差点儿卡爆她的手机。 她看也不看打开二维码付款结账,拎了东西慢吞吞地回家。 早预见会是这种结果, 她在禹山勇敢地退步,回了家却像一只龟缩进自己的壳,躲着不肯出来。 失恋真是一件难过的事, 她关机除了与世隔绝调节心情,还就怕克制不住在朋友圈伤春悲秋丢人现眼。 走到家门口, 入眼的是一双及膝皮靴,视线往上移动,她瞧见易文姝抱臂倚在门框上,直直地盯着她的脸。 她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易文姝立刻伸过手, 一副要掐她的姿势。 徐棠自知理亏,任由她上来掐住她,而易文姝只作势围住她的脖颈,下一秒立刻抱住了她。 “电话都打到我这里来了, 问你去哪里了, 还回不回来了。我说我不知道你回来了啊, 死棠棠, 要回家也不通知我一声,宁愿一个人躲在家里舔舐伤口?” 徐棠连连摇头:“没有没有。” 舔舐伤口就过了些, 还不如说她是在净化心灵,做人就该无欲无望,动感情太伤筋动骨。 易文姝接过她的袋子, 替她开了门,而后边走边说:“宋融说你手机关机,跑去找小陈问你的去向,结果小陈也不知道,后来电话打到我这里,问你是不是因为生日那天他说的话生气回家了,我说我哪知道啊。” 顿了顿,易文姝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心,追问,“你不是说生日那天和季愈共度生日吗?他那助理说你什么了。” 徐棠脱了鞋,光着脚走进客厅,抱起一个枕头屈膝坐在沙发上。 她有气无力地说:“没有,那天是他妈妈的忌日,我没和他在一起。” “情有可原,那你现在怎么?” 徐棠瞬间不说话了,她看向窗外,傍晚天色转暗,一张巨大的黑布罩下来,蒙住了人间视野。 她的声音闷闷的,像是自言自语小声地说:“我不想喜欢他了,喜欢一个人太累了。” “所以你回家了?” “追人太累,我觉得我还是适合被追。” 易文姝沉默下来,喜欢的滋味她也懂,尤其是求而不得的那种难言苦闷,像是胸中闷着一口气,下不去上不来,想要放弃及时止损,却又不甘心,若是继续,面对他不管怎么样都不喜欢自己的那种无可奈何。 要是感情能像水龙头那样开关自如就好了。 “宋融说季愈已经动完手术,具体情况他没有说,但我听他那反应,应该没有多大问题。” 啪嗒一下,公寓里亮起了灯,易文姝看着好友的后脑勺,走过去揉了揉她,语气轻松地问,“单纯作为朋友,你不想知道手术的具体情况吗?” 徐棠点点头:“你告诉我就行。” 易文姝恨铁不成钢地瞪她一眼,可惜她的后脑勺没有接收功能。 易文姝没有问她和季愈之间发生了什么,拿着她买的东西到厨房做吃的。 这三天她吃的不是速冻饺子就是贫穷版方便面,连根火腿肠都没有,只有调料包充当牛肉的面。 易文姝走到厨房,发现那一垃圾桶的包装袋,默默地叹了口气。 熟悉的音乐骤然响起,划破这一片安静的空气, 易文姝探出身,喊了声:“棠棠,你帮我接一下电话。” 手机铃声不间歇地响着,不一会儿,就见徐棠像捧着个定时炸.弹似的,小心翼翼地捧到她面前。 “谁打来的?你随便帮我接,我不方便拿手机。”易文姝在洗一颗西兰花,手指湿漉漉的,她抬头扫了眼来电显示。 好家伙,现在竟然连人家的电话都不敢接了。 “免提。”易文姝努努嘴。 徐棠给她按了免提,听筒里随即传来那道熟悉的声音。 徐棠刚转过身,后背当即被易文姝扒拉住衣服,肩上那一块衣领沾着水渍。 “帮我。”易文姝做口型,同时伸出手示意徐棠给她捋起衣袖。 徐棠认命地叹了口气,乖乖地等在原地帮她捋袖子。 “小易,徐棠还没有消息吗?” 易文姝看了看粘在门框上那人,咳了咳说:“有。” 话音刚落,她便瞧见徐棠像个人形钟摆一样,不停地冲她摆手。 “她回家了,你不用担心,她没什么事,单纯就是在外面独自生活太累想家了。她说不想给你们添麻烦,所以没有告诉你们。” “……她不会是把我的号码拖入黑名单了吧?我一直打不通她的电话。” “她手机关机,打不通是正常的。季先生现在情况怎么样?” 易文姝刻意关了水槽,水声渐止,声音落入耳中越来越清晰。 “刚转到普通病房,目前一直在休息,医生说还需要住院观察一段时间看看术后恢复情况。”宋融顿了顿,听筒里隐隐约约传来说话的动静,他接着说,“有医生在叫我,咱们下次再聊。” “等他身体状况好些了,我和棠棠过去看他。” 电话挂线,易文姝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笑骂了句:“接个电话能把你怎么样,出息!” 徐棠不说话。 “还不到半年你就放弃了,我都不知道当初帮你把房子租到隔壁是好还是不好。”易文姝长吁短叹,“我们棠棠的感情路有点不顺啊,现在烂桃花倒是又出现了。” “???” 易文姝重新打开水槽,冲洗完那颗西兰花,放在案板上,她说一句砍一刀说了下去,“我之前和你说过,周行远和白清妍分了吧。” “听说周行远他妈死活不同意,还搬出他爸来阻扰他们俩,他妈后来还放出话,他要敢和白清妍结婚,他就不要回周家了。” “后来我听一个同行说,他拍到周家二公子和一个女人出入普通小区,看来是为了白清妍决定和家里对抗了。” “他要是这样,我服他是个真男人,没想到只过了一个星期,他立马灰溜溜地回了家。” “那圈子里的人都在议论,如果周行远为爱反抗家族,最后周家的继承权不会落到他手上。毕竟他还有个从未露过面的大哥,小号不行,大号上位呗。” 徐棠实在看不出周行远有公司总裁的精英范模样,他在家族企业里当个部门经理混混日子还行,让他去管理一个公司甚至是一个集团?如果目标是倒闭,倒可让他去一试。 相较于周行远,徐棠对那位传说中的周家大公子心生同情,所有人都知道这哥在周家不得宠,相比于弟弟周行远,他甚至连伸手都不够着继承权。 从三言两语中她察觉到周行远的母亲并不待见她的继子。 明明是原配生的儿子,待遇却像捡来的,尽管处境不同,但不妨碍徐棠发散她的同情。 易文姝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叫了声:“你说他该不会是为了继承权,重新要泡你吧?他前几天还向我打听你的去向,他那个妈是不是还挺喜欢你的吗?” 徐棠想起手机里的好友申请,脸色一时也变得不太好,“当是我收破烂的吗?别人收走的垃圾还要我回收?” “我对你没有不放心,那种货色扔了就扔了,就是你爸爸那边……” 徐棠冷笑,她爸倒真的干得出来硬着头皮吃屎的事,完全不怕恶心死自己。 她是无比期望徐奇志早日破产,这样他或许不必想着卖女儿救他的公司了。 易文姝在厨房给她做饭,她坐在客厅发呆叹气。 她那开机没多久的手机,此时在客厅音乐声大作,一轮已过,新一轮重新开启,简直像在客厅奏响交响乐演奏会。 而她无动于衷,看了眼来电显示,一个来自明川的陌生号码,她看也不看直接按掉,手机暂时失了语。 一个电话没了,又会有新的电话进来,最后徐棠实在不堪其扰,又把手机关了机。 第22章 怎么一个个眼光都这么差?…… 第二天, 徐棠公寓的门铃接连不断地响起,大有不给开门一直响下去的趋势。 徐棠被这动静闹醒,心生诸多烦躁, 随即抓了把头发后闭着眼从床上跳起来,趿拉着拖鞋“啪嗒”“啪嗒”地走出房间。 起床气并没有使她忘记先从猫眼里看来人。 然而她只看了眼, 下一秒登时开了门,不给门外那人抢先开口的机会,她冷冷地说:“给你十秒钟, 如果不是十万火急的理由……” 徐意立马扒着门跳进屋子,冒出一句:“妈妈还不知道你已经回来了。” 他知道徐棠的脾性, 徐棠对谁冷脸,都不会对耿晓兰冷脸,他妈就是他的护身符。 “你来干嘛?”徐棠转身往卫生间走去。 徐意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倚在门框上看她咬着一根头绳,懒懒地扎起小马尾。 他连忙递上牙刷和牙杯, 有些心虚地说:“我来看看你。” 昨天晚上他从易文姝那里得到消息,原本想连夜赶过来,但当时在舅舅家,他被一个小表弟缠着讲述他的留学生活, 好不容易哄好小表弟, 又被舅舅留下来住宿。 没办法, 他只得等到第二天, 立刻飞奔而来。 他和易文姝一样,诧异她为何突然从禹山回来。 据他所知, 他的未来姐夫在做手术,当时他未来姐夫的助理还给他打了个电话,从他的学业到家里的情况聊了一轮。 此时仔细想想, 想必是来问她的下落,但又不好直接问他。 徐棠吐出一口泡沫,喝了几口水漱了漱,转头问他:“看我为什么突然一声不吭地回来,是吧?” 徐意嘿嘿笑笑。 他好奇归好奇,知道姐姐摆出这副姿态是不想多说,他没有问。 等徐棠换上衣服,拉着她出门。 “姐,我请你吃早茶,启明路新开了一家茶餐厅,主厨是在广东开了几十年茶餐厅的老广东,口味比较正宗,环境很安静,咱们去试试啊。” 徐棠不言不语,任由他推她进车里,坐上车开始闭目养神。 倒不是她故意搞僵气氛不想说话,主要是昨天晚上和易文姝喝了不少酒,原本是抚今怀昔,酒喝到一半,易文姝突发工作任务,急匆匆地打车离开她的公寓。 最后她一个人干完所有的酒,喝完倒头就睡。 徐棠揉揉眉心,直到现在她的头还有些疼。 徐意把车开进划定的露天车位,小心翼翼地看她,伸出两根手指拈这她的衣服轻轻地拉了拉,生怕哪里又冲撞到她。 “姐……” 徐棠猛地睁开眼,看了看车窗外的陌生环境,仿佛才回过神,她哦了声:“有包厢的吧?给我点一杯咸柠七,其他的你随便点。” 说完,她迷迷糊糊地推门下车没''没走几步,迎面碰上熟人。 她没发现,低着头差点儿撞上去。 身后的徐意脸色微变,瞬间把姐姐拉在身后,高大身躯有意无意挡住对方的视线。 “这么巧?徐意你和你姐也来吃早茶?” 徐棠听见声音,神思渐渐回拢,她稍抬眼眸,瞬间对上那道视线,她面无表情地移开目光,低骂了句:“晦气。” 声音不轻不重,正好落入周围几人的耳中。 对面同行的几个男人面露尴尬,显然他们也知道先前好友干的那一系列糟心事。 周行远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似的,冲她笑了笑:“棠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回来也不告诉我一声?” 徐棠这回抬起头,直视周行远,脸上明显挂着一抹嘲讽,她轻嗤了声,说:“周二少怎么还有闲工夫打听旁人的事啊,今天不用陪女朋友吗?哦忘了,是前女友了吧?” 周行远神色自若地冲她笑笑说:“看不出来棠棠你还这么关心我,我确实和白清妍分手,棠棠这下你把我从黑名单里移出来吧。” 徐棠见他那副厚脸皮的嘴脸就反胃,这回看都不看他,直接绕过他走向茶餐厅。 徐意被远远地甩在后面,追上去之前,他狠狠地瞪着周行远,“以后离我姐远点!我姐就算吃回头草也绝不吃你这颗烂草。” 徐意放完话,立刻跑上前去找他姐。 周行远的那群狐朋狗友面面相觑,其中一个拍拍他的肩说:“兄弟,你该不会是真的要吃回头草吧?” 周行远阴着脸没说话,目光始终落在那道纤瘦的背影上。 那人摇摇头,劝道,“既然这样,当初又何必为了姓白的那个女人和她硬掰了呢?男人在外面玩玩可以,但不能当真,当真的结果现在你不就体会到了吗?” 周行远收回视线,不咸不淡地瞥了眼说话的那位兄弟,后者立即噤声,不再多言。 他们那个圈子,多的是家里供一个,外面带一个,只要不搞出事,外面的和家里的可以一直和平相处下去。 周行远自认为不是那种人。他先前是真心喜欢白清妍,为了和她在一起给她幸福,他选择和徐棠分手。 分手的那一瞬间,他松了口气,他知道徐棠不喜欢他,他不必因为辜负一个女人而心生愧疚。 然而之后的生活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他以为的白清妍真的只是他以为,那个纯洁无暇、温柔隐忍的女人,实际上却有她的阴暗面,她虚荣,她有心机,她有手段,与他的相识和结交全在她的规划和掌控中,她甚至不说一句话,逼得他甩了徐棠,违背母亲的意愿与她同居生活。 他妈说白清妍是个不简单的女人,他一开始不信,到后来他才明白过来,他妈说的没错,徐棠在白清妍的面前,单纯得如一张白纸。 …… 另一头茶餐厅,徐意要了一个安静的包厢,然后追着他姐道歉:“我不知道他也会在这里,姐,对不起啊。” 徐棠率先喝了一大口咸柠七,酸酸甜甜的味道滚过喉咙,原本昏沉的细胞一下子被刺激得醒过来。 她摆摆手表示不在意。 徐意推了一笼虾饺过去,先给她夹了一只放在碟上,定定地看着她慢条斯理地夹东西吃。 隔了半晌,他开口道:“姐,我发现你有些变了。” “?”徐棠挑了挑眉,放下筷子摸摸自己的脸颊,“我变丑了?” 徐意摇摇头说:“你不太开心。” 徐棠的手顿在蒸笼上,下一秒扬起嘴角:“失恋了嘛,不开心是正常的,过段时间就好了。” 徐意觉得她姐的感情是真不顺,之前的被好闺蜜绿了,好不容易恢复过来看上现在这个,又不行了。 一个瞎子有什么可拽的,他姐那长相那气质那条件,想找谁找不到,怎么一个个眼光都这么差? “爸爸贼心不死,还想着把你和姓周的凑合在一起,你一定不能听他的话。”徐意特意嘱咐。 他知道他爸最近因为周行远和那个女人分手的事在周家走动,他想不通,周行远到底哪里好,明明有过劈腿的行为,他爸还能捏着鼻子把人当女婿。 他说徐棠变了,其实很多人都变了,就连他也在时间的掩护下发生改变。 那个曾经躲在姐姐和妈妈身后的小男孩,如今成长为挡在妈妈和姐姐前面的男人。 他说他不会让姐姐嫁给周行远。 他爸只当他是小孩子气。 徐棠点点头,吃完最后一颗虾饺继续吃菠萝油,吃的嘴上油光发亮。 徐意瞬间无奈了,看来是真的没把周行远放在心上。 结账的时候被告知他们这个包厢已经付过钱,再一问,帐是记在周行远的下面,服务生死活不肯再收一笔。 过了大约一周,她接到了周行远母亲的电话。 第23章 你爸在说你将来肯定会在外…… 面相是一门很玄乎的学问, 对于学习马克思唯物主义的新时代大学生,徐棠自然不相信面相一说。 然而自从见过周行远的母亲,她开始对这一门民间学问将信将疑。 从第一次见到周行远母亲季灵之后, 她和易文姝说的是她不太喜欢这个人的面相。 季灵的目光过于犀利和赤.裸,尽管眼睛在笑, 却硬生生让她感觉自己是被她打量的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 所以在她和周行远的交往过程中,如非必要,她不会主动去见他妈。 而那次在医院她和她爸爸无意间听见周行远母亲评价她和白清妍的那番话, 更令她不适。 白清妍那是贪慕虚荣城府极深的心机女,而她是没脑子容易上当受骗的蠢女孩。 她接到季灵电话的那一刻, 真的想直接挂断电话,可惜家教使然,她做不出在台面上随意挂人电话的不礼貌行为。 徐棠耐着性子听季灵说,季灵听说她已经回了明川,约她去泡温泉做spa。 然而, 像是早知道她会拒绝,季灵又说,她逛街买东西碰到耿晓兰,耿晓兰也会一同去。 一旦涉及耿晓兰, 徐棠无法推辞, 她离开公寓去了约定的美容会所。 服务生引她到季灵的温泉池旁, 她换了身衣服过来, 看见两个女人靠在岩壁谈笑风生。 听到木屐的动静,季灵和耿晓兰不约而同地转头望过来。 季灵率先冲她招招手, 亲热地招呼她:“棠棠快过来,让阿姨好好瞧瞧你。” 徐棠走过去,下水坐在温泉池的另一边, 含笑听着周行远的母亲同她后妈在说她瘦了。 “棠棠上次回来我就发现她瘦了,今天一看,比之前更瘦了。晓兰,你该给她好好补补了。”季灵说着转头看向徐棠,“棠棠不会过几天还要出去散心吧?你阿姨要担心死了。小姑娘家家成天往外跑住在外边,不说安全不安全,就是你吃住也是一个大问题,晓兰你说是不是?” 谁不知道耿晓兰和徐棠她爸已经离婚,照理来说,耿晓兰不再算是徐棠的后妈,自然也没必要再照顾她。 只不过这对前·继母女感情不错,季灵顺势拿耿晓兰作话题。 耿晓兰在装模作样上也是个中好手,“我还好,她在外面不会委屈自己,只要棠棠过得开心就好。” 耿晓兰端了杯咖啡轻抿了口,“行远妈妈你说是吧?我们做父母的,都希望孩子过得开心,其他倒也不是十分重要。” 季灵笑吟吟地点头,面上却看不出其他什么情绪。 她从温泉里走出来,随手披了件浴袍松松垮垮裹在身上,圆润的肩部裸露在空气中,一颗水珠从肩头滑落。 四十好几的年纪,那身材却保养得像三十多岁的女人,若是和周行远走在一起,远远的像一对姐弟。 唯有眼角的那几条皱纹泄露了她的真实年龄。 徐棠眯了眯眼仔细看,白皙的脖颈连接背部的那一块肌肤上隐隐露出些许图样。 季灵迅速地拉上浴袍,系上腰带,回过身说:“那倒是,我们行远前几天回家,说棠棠已经回明川了,还在启明路的那家茶餐厅碰见了她。可惜棠棠还在生他的气,说不肯搭理他。” 她掩嘴笑起来,狭长的眼廓上扬,又得几分锐利之感。 “我们行远,之前做错了事,棠棠会生气也是在乎他,不过他现在已经改正错误。”季灵端过来一杯鲜榨西瓜汁,递给徐棠,“阿姨在这里呢,替自己儿子说好几句好话,行远人不坏,对待感情也真,就是意气用事容易冲动,棠棠你要是觉得他还有救,那你们再处处?” 季灵这种身份的人,能和她说出这样的话,已然是不容易,但也有话外意思,你要是还不知好歹,周家不缺其他儿媳妇。 耿晓兰的脸上始终保持得体的笑,“孩子们的事让他们自个儿处理,我们做家长的插手算什么事呢?总不能帮他们谈恋爱结婚生子吧?” 季灵也不再多言,转而说起别的话题:“棠棠之前是一直在禹山吧?禹山有什么好玩的景点地方吗?” “禹山没有开发过度,环境蛮好的,建筑也偏老式……” 外面的服务生递进来一支手机,礼貌地打断了这场对话:“不好意思周太太,您有电话进来。” 季灵看了眼手机后,匆忙走出温泉池到外面接电话。 “阿姨,你怎么和她混到一起了?”徐棠朝门口努努嘴,压低声音问道。 耿晓兰也瞥一眼门口,解释说:“我给客户订一只包,但那只包需要排队调货,后来碰见她进来,她说她可以帮忙插队,然后就这样了。” 见徐棠若有所思,耿晓兰拍拍她的肩,起身披了件衣服,然后递给她一件。 “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人情往来,和你们小孩没关系,我还真怕你又被周行远骗走。” “才不会,我懒得搭理他。”徐棠翻了个白眼。 话音刚落,外面传来木屐走动的声音,徐棠和耿晓兰对视一眼,闭上了嘴。 季灵进来拿衣服,和她们说了声抱歉,说是出了点急事需要处理。 临走前又特意和徐棠嘱咐:“棠棠,晚上是你周叔叔的五十岁生日宴,你和你爸爸他们一定要来。” 说完她不听徐棠如何回答,拿了衣服匆匆离开。 人走后没多久,耿晓兰带着徐棠去了隔壁做按摩。 酸爽一阵,耿晓兰挥手让按摩师离开,她从按摩床上坐起来,眯着眼看徐棠:“我还真怕你被恶婆婆欺负。你看不上周行远是件正确的事,说真的,周行远外在条件很好,但是性格太懦弱,没有主见,他妈只要威胁几句,他立马兜不住,抛下他的真爱屁颠屁颠跑回到他妈身边,嗯,就是你们常说的那种妈宝男。” 徐棠也从按摩床上爬起来,探身过去拿了盘切好的蜜瓜,捧着瓜,一双脚在床沿晃来晃去。 “放心啦阿姨,我之前会和他交往是脑子不清楚,我现在想得很清楚,我不喜欢他,我也不适合他们家那样复杂的环境,他妈已经很不好惹了,听说他还有个哥哥。” “确实是,你这个有一说一的性子,去了他家只有被吃的份。” “对了,听说住你隔壁的那个邻居小哥动手术了?手术情况怎么样?” 徐棠吃瓜的口慢慢停下来,“您也知道啊?弟弟说的?” “那个姓宋的小哥发了朋友圈。” “您还加他好友了啊?” 她以前宋融朋友圈下打听季愈的那些内容岂不是全被看到了?徐棠一时臊得慌,但耿晓兰也不是那种有闲心发朋友圈的人。 “那个男生长得帅气,听说是个建筑师,你和人隔壁住了几个月,没发展发展?” 发展了,但被别人发展去了。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要不要来我这里?” 徐棠摇摇头,叼了块瓜进嘴里,神情悠闲,晃荡着腿。 她这散漫性子,也就只有在家里soho适合。 再说,她也不缺钱,她妈去世后留给她的遗产够她衣食不缺地过一辈子了。 — 出了美容院,她接到徐家的电话,徐奇志通知她晚上周家宴会的事,似乎是怕她不肯去,讲完立刻挂断电话,不给她任何反应的机会。 徐棠觉得莫名其妙。 晚上,徐奇志的司机过来接她去周家。 徐奇志和徐意都在车上,赴宴的礼物早早地备好,徐奇志在车上叮嘱:“你们到了周家嘴巴要甜一点。棠棠,行远现在改过自新了,他和他妈妈说他的结婚对象非你不可,所以这次你一定要把握好机会。” 徐棠不搭理他,他以为女儿还在生气周行远和别的女人搞上,以过来人的身份劝道,“女人有时候就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凡事计较得太清楚不是对你们女人来说不是一件好事。现在的男人,尤其是有钱男人,哪有不在外面玩的?你看他们的老婆有说什么吗?只要他的心仍在家庭里,管他的肉体在哪个女人身上。” 徐棠听不过去,扭过头对她弟,企图祸水东引,“徐意,你爸在说你将来肯定会在外面乱搞。” 徐意暗自瞪了瞪她,转而对徐奇志无奈地说:“爸爸,我觉得周行远配不上我姐。” “小孩子家家懂什么?你姐如果能嫁入周家,那是他的福气。” “……” 徐棠和徐意姐弟俩没有人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左耳进右耳出,甚至连嗯嗯应声也不愿意敷衍。 紧要关头,徐奇志说得口干舌燥也奈何不了他们。 车子行到周家别墅车库,徐家三人被迎宾服务生引入别墅花园。 周家的这栋老别墅在明川具有浓厚的历史,经过周家几代传承,历史在建筑表面留下斑驳痕迹。 别墅是西方建筑风格,罗马柱立在门廊下,天使圣母雕塑镌刻在白玉石上,圆形喷泉池淌着水柱,水流涌动,流光溢彩。 周家掌门人周海逸前不久才出院,此时坐在轮椅上迎客,而推着他的是挽着发髻、一身旗袍的季灵,身旁站着的是他们夫妻的儿子周行远,一家三口远远望去,和睦有爱,缺一个人恰到好处。 徐棠姐弟在徐奇志后面,看着徐奇志略带讨好地和周行远的父母寒暄。 姐弟俩装看不见,面含笑容扮演乖女儿乖儿子,能不开口绝不开口。 “姑父,大表哥还不在吗?我有个模型想让他帮我看下哎。” 周行远舅舅家的一个表弟眼神四顾,似乎在找什么人。 四下静了静,周行远的舅舅推了把自家那个不会说话的儿子,朝周海逸笑道:“妹夫,我前几天听说小愈在隔壁邻市,想必是碰上项目所以赶不回来,你也别太苛责他,他事业心重,大家都知道。” 徐棠和徐意默默对视,豪门是非恩怨多,重组豪门尤其多。 看来周家的大少爷是真的不得宠,连自己家舅舅都明里暗里给他上眼药。 第24章 他也回来了。 徐棠晚上没吃几口东西, 碍于场面跟着徐奇志四处转悠,又喝了两三杯酒。 徐棠喝完感觉胃有些不适,喉咙里泛上一股恶心的腻味感。 她看了眼被她爸拉着到处商业互捧的弟弟, 她指了指楼上的客房,表示过去休息。 她以前来过几趟周家的别墅, 现在所处的这一栋是专为宴请招待客人的场所,隔壁相连的一栋主楼则是为主人家日常生活所宿。 徐棠寻了个侍应生,让她帮忙拿点热水和吃的小食上来, 然后上了楼去客房休息。 这一层二楼和三楼全是客房,徐棠怕楼下动静太大, 特意沿着长廊到尽头,推开靠右的一间客房。 她微微一愣,意识到似乎哪里不对劲,偌大的房间被窗外的灯光映衬出些许轮廓,灰色系的装潢和家具, 无一不在提醒她,她很有可能走错了房间。 一束灯光斜射进房间,在黑暗中剖开一条小道,冬日尘粒飞舞着纷纷落在地板上, 落地窗前掀动一角纱窗。 徐棠的目光定在斗柜上的那个相框, 她反手揿亮墙上的开关, 黑暗被通亮完全吞噬, 露出房间的全然面貌。 灰色调的墙纸和地板,寥寥几个配套家具, 空荡荡的不像是有人居住的样子。 斗柜上薄薄的一层灰,中央孤零零地放着一个相框。 徐棠慢慢走近,那是一个陈旧的金属老相框, 框上雕刻的涂饰被磨得露出掉了漆,而相框里面是一张老旧照片,一个穿着墨绿色旗袍的女人牵着一个小男孩站在花园里,背后是一座天使喷泉。 徐棠隐隐猜到这个房间的主人的身份。 房门外由远及近传来脚步声,最后停在门口。 “棠棠?” 她转过身,周行远端着一个盘托站在门口,面上带着些许疑惑看向她。 徐棠瞥了眼他手上的东西—一杯热水和一碗粥,旁边还配着一碟小菜和奶油面包。 “哦,我好像进错房间了。”她随口地解释,却没有动作,站在斗柜旁随意地浏览。 她望斗柜上的照片努努嘴,“这是?” 周行远端着托盘进来,递过来一杯热水,随手把托盘放在斗柜上。 他拿起那个相框擦了擦上面的玻璃片,解释道:“这是我哥和我姨妈。” “看着像母子。” “我姨妈是我爸爸的第一任妻子。” 徐棠猛然想起,周海逸的两任妻子似乎是姐妹,和楼下周行远的舅舅都是同一家的。 只能说豪门真的是非多,同样是亲外甥,舅舅给一个外甥上眼药,挑拨离间人家父子的关系,这样得好处的便是另一个外甥。 而同样是儿子,周行远他们一家三口和睦地住在主楼,大儿子则一个人孤零零地住在附楼,果然有了后妈就有了后爸,甭管那后妈是小姨还是姑姑。 “棠棠你就在这里休息吧。我哥成年后就搬出了家,逢年过节基本很少回来,不过这里的房间,我家的佣人会定期打扫,都是干净的。” 徐棠没推拒,轻抿了口热水坐在斗柜旁的沙发椅上。 眼前的茶几上放着几本落了灰的建筑杂志,徐棠捧着热水,单手翻看杂志封面,出版日期是五年前,书页倒是崭新,像是一页都没人翻过。 想来周行远的兄长确实很久没回家了。 周行远也一同坐下来,把托盘上的粥和小菜拿到茶几上,然后自说自话道:“你应该没见过我哥,等我哥回来,我带你去见见他。” 徐棠忍不住轻嗤一声,这话说得好像她是他女朋友,好像他兄长是什么大人物她必须得去见一见…… “你和你兄长的关系很好?” 一个月多前她在医院听到的可不是这样,周行远的母亲话里话外忌惮原配姐姐生的儿子,生怕自个儿生的儿子拿不到周家的继承权和财产。 周行远把粥推到她面前,忽地轻笑了下,他说:“我知道外面都怎么说的,无非就是兄弟阋墙争夺家产,后妈生的儿子欺负前面的儿子这一类的话。” 看来他心里头还蛮清楚的,徐棠把一个靠枕捂在小腹上,搅动那碗粥,粥是海鲜粥,里面放了些干贝虾仁,混着玉米粒和香菇的清香,散着味儿飘到鼻尖。 她随口道:“主要你兄长从来没出现在任何公开场合,以至于大家都不知道他长什么模样叫什么名字。” 周行远沉默下来,房间里一时只剩下瓷勺碰撞碗壁的清脆声响,“嘭”地一声巨响从落地窗外传来,紧接着天空绽开一朵灿烂的烟花,坠落、升起、绽开……以此往复,光亮映满整个房间。 徐棠没心思和这个想吃回头草的前男友再叙旧情,吃完那碗粥,正要起身,被她随手扔在沙发后的那本旧杂志顺势掉落下来,书脊砸在地板上,发出一记闷声。 她正要捡起来,却发现一张照片从杂志里掉出来。 “咦?”她捡起照片,垂眸看了看,照片里是两个身形高大的男生,高的那个脸色冷冰冰的,望向镜头外,而他旁边那个矮的笑着看着镜头。 周行远瞥了眼那张照片,脸上露出几分诧异,“哦,原来没扔啊,这是我上学那会儿拍的,我和我哥唯一的一张合照。” 徐棠举起照片,对着灯光仔细地看着:“你哥?和你长得不像,他长得比你帅。” 周行远看了她一眼,“我长得比较像我妈,我哥像我爸。”停顿几秒,又补了句,“我哥不喜欢女人。” 徐棠当即嗤笑了声,歪着脑袋看热闹似的看他,“看不出来你对他了解得这么清楚啊,连他喜不喜欢女人都一清二楚。” 她说着把照片夹回到杂志里,不经意地问道:“你叫周行远,你哥难道叫周行近?” 周行远略带探究地盯着她,好半晌回道:“他随母姓,姓季名愈。” 徐棠注意到他那犹如看有了外遇的妻子的目光,心头恼怒,随手把杂志推回到茶几下方,重新抬头看向他,“周行远你不必用那种眼神看我,我想我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你不用再跑过来做戏献殷情,或是让你妈妈找我谈谈心,没那个必要。” 周行远有些急了,想辩解却被她拿手一挡,听她继续说,“我对你唯一感兴趣的是,你前脚在我这儿炫耀一通你和白清妍的真爱论,怎么过不了几个月就立马不爱了呢?你的爱如风,来去有匆匆啊。” “棠棠,因为我……” 徐棠却不想再听,作了一个请出去的手势,“我有点不舒服,借用这个房间让我暂时休息一下,谢谢。” 话落她便不再看他,径自坐在沙发上,捂着抱枕靠在后面,背对着门口。 周行远定定地看了几秒,最后沉着脸转身离开了房间。 房间重新恢复到一片寂静,沙发上的那具身影保持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仿佛石化一般。 时间静静流淌,空气也如凝固一般顿在那里,直到沙发上的手机振动一下,打破了这层包裹着凝固空气的氛围。 徐棠如梦初醒般回过神,却没去看手机,而是重新打开那本杂志,翻出被她夹在中间的照片,大拇指遮住周行远,她的目光落在那张冷淡中略带嫌恶的脸庞。 时光倒流,闪回过去,她仿佛看到那个少年早早地褪下稚气,穿起一身刀枪不入的盔甲,然后以冷淡面目掩盖周围人的窥视和探究。 他冷眼旁观那一家三口上演父爱母爱感天动地的戏码,他却独自一人窝在这一处,缅怀他早逝的母亲。 徐棠偷偷把照片撕开,有周行远的那半边被她随手揉作一团藏进随身携带的晚宴包里。而另一边,她妥帖地铺平安放在手机壳里,保存完好。 她打开手机,联系人不断地下划,找到宋融的聊天界面,消息停留在她刚回明川的第三天。 只是从那天起,再没有一条新消息,他和季愈仿佛消失在她的世界。 是她所设想的,他身边会有别的女孩子照顾她。 她为什么会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她想说这个世界真小,然后呢?说她是他弟弟的前女友?被她弟弟劈腿后又被劈腿弟弟吃回头草继续追求? 她点开宋融的朋友圈,最新的一条内容是在几个小时前,定位在明川的高速路口,只三个字—回来了。 而配图像是随手拍的两张街景,天色转暗的天空,忙碌的高速路口,还有隔着车窗的那个模糊不清的侧影。 他也回来了。 第25章 你就不能为这个家为我付出…… 徐棠在房间里休息了大半个小时, 收到徐意发她的消息后才下了楼,然后在楼梯上碰上周行远舅舅家的那个小表弟。 男孩儿一米八的大高个儿,长得阳光帅气, 就是看上去……有点憨憨。 “二表嫂好!”男孩儿看见她,一本正经地招呼道。 徐棠以前是见过周行远的这位表弟的, 她和周行远交往后来过几趟周家,其中有一回碰上这个男孩儿, “我和你二表哥已经没关系了, 你以后不要这么喊我,叫我姐姐就行。” “啊?”男孩儿似乎有些没听懂, 愣愣地看着她。 信息量有点大,方才上楼之前,他还在听自个儿老爸和他小姑在说二表嫂的事,他爸问二表嫂和二表哥什么时候结婚,小姑没说话, 却说起了要给大表哥找对象。 然后他就被大人们赶离话题中心。 他虽然没弄明白,仍是乖乖地唤道:“姐姐你好。” 徐棠满意地点点头,正要踏下台阶,她像是突然想到什么, 扶着楼梯转头问道:“季泓同学, 向你打听个事儿呗。” 男孩儿点头, 凑近她, 听她缓缓开口:“你和你大表哥关系很好吗?” 大表哥?不是该二表哥吗? 男孩儿察觉到不对劲,隔了两三秒, 问道:“你对我大表哥感兴趣啊。” 要说这人憨憨,关键时刻却直击重点,可是一点儿都不憨。 徐棠一口被噎着, 没想到小孩儿看着憨憨,却半点儿不好糊弄。 她原是心血来潮随口问一句,问不出个消息,也没继续问下去,摆摆手走下楼和周家主人告别。 徐奇志喝得有些多,显得有点兴奋,坐在车里语无伦次地说着有的没的,从他如何力挽狂澜拉到资金挽救公司,到他一定要让周海逸刮目相看,最后喋喋不休说到周行远和徐棠不会有一撇的婚事上。 徐奇志打了一个长长的嗝:“呃……今年结婚估计、估计就是来不及,嗯!不过最好过完年就定下,先订婚,对!过完年订婚,到时候再结婚!就这样!” 徐棠掏掏耳朵,忍不住让他回归现实生活,“你别做梦了,我和周行远是不可能再在一起的。” 徐奇志先是转过头,疑惑地看着她,隔了半晌,突然提高音量冲她吼道:“行远有哪里不好吗?就算他再不好,你就不能为这个家为我付出点东西吗?我养你这么大,你就这么报答我?你还是不是我女儿了!” 饶是前排一直装聋作哑的司机都有些听不过去,车子颠簸了一下,把醉鬼颠倒在椅背上。 徐意连忙伸手拦住他爸的上半身,让他不得动弹。 “爸你喝醉了,别说话了好好休息。”他捧住徐奇志的脸,硬是把那张脸怼到车窗那一边。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看向后排,他姐低着头在看手机。 徐意的心七上八下,舔了舔嘴唇,不知道该说什么。 车外街景五光十色,犹如被巨幅油画一路往后被拖长。 车灯浅浅地投射在车内几人的脸上,徐棠低着头,头发松松垮垮垂落,大半张脸落在阴影中。 “姐……”徐意欲言又止,方才他爸说的那话令人心寒,他姐便是脾气再好性听到那话,心里指不定有多难受。 身下的徐奇志挣扎了两下。 “什么事?”徐棠头也不抬地问。 徐意看见抿着嘴,心中越发觉得姐姐在伤心难受。 他瞥一眼旁边的醉鬼老爸,叹口气说:“爸爸喝醉了,说的话你千万别放在心上……” 徐棠嗯了声,却没说什么,她低着头,手指飞快地在手机键盘上你来我往打着架。 这画面落在徐意眼中,惹得他越发不好受,回程的车上一路沉默。 车子先抵达到徐棠的小公寓。 徐棠这一厢刚跳下车,车子驶出公寓小区,她的手机接到易文姝同事的电话,说是易文姝现在出了点事,正在医院救治。 这位同事说话语焉不详,三两句话把徐棠吓得以为易文姝是不是遭遇了车祸或者是检查出绝症,她立刻去车库开车。 车子半年没开,车玻璃上挂着厚厚一层灰尘,徐棠只来得及拿抹布抹了几下挡风玻璃和后视镜,然后一踩油门直奔出车库前往医院。 赶到医院的时候,易文姝的那个同事在楼下等她,交代完事后急匆匆地回去了。 徐棠走进病房,入眼的是好友像个木乃伊一般躺在病床上。 走近一看,易文姝全身上下盖着白色的被子,连丁点儿头发丝都没肯从被洞里钻出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被盖逝世,也不嫌憋得慌。 她刚走到床沿,坐下,没一会儿,病床上的人立刻掀开被子,直起身子坐起来,把徐棠吓了一跳。 “姐姐你能别吓人吗?”徐棠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然后给自己倒了杯白开水往里灌着。 喝完整整一杯水,她抹了把嘴问:“你怎么回事啊?” “工伤。”易文姝闷闷地说。 易文姝今天到一个老小区采访,小区建造时间久远,各方面设施又跟不上时代的节奏,东拆西补,越发显得破落。 她和同事采访完出来,边走边讨论工作情况,谁都没注意不远处在修路。 易文姝性子急,走得快,倒霉地踩空那条被挖的小路,然后腿骨了折。 被送到医院后检查处理过打上石膏,估计得有个百来天才能恢复正常。 易文姝的父母不住明川,她作为易文姝最好的朋友,此时便派上了用场。 徐棠没有过陪护的经历,第一次碰上怪兴奋的,把病床旁那张陪护简易床摆弄得仪式感满满。 先铺一层厚厚的毛毯,放上枕头和一个毛绒玩具,另一边放着一只游戏机,床下是一双家居拖鞋,旁边又放着她的保温杯和眼罩。 真正的病号默默地收回视线,没有给她泼冷水。 徐棠侧卧躺在简易床上,同她说晚上在周家碰到的事。 “你还记得周行远那个爹不亲娘不爱的大哥吗?” “你见到他了啊?” “唔……”徐棠直到现在也不敢相信她所看见的东西,“季愈怎么可能是周行远的大哥呢?” 易文姝顺口回了句:“对啊,怎么可……你刚才说什么?” 易文姝立刻从床上坐起来,因为动作幅度过大,不小心扯到她的伤口,她忍痛嘶了下,但她没在意,反而追问道,“棠棠你刚才说什么?季愈是周海逸的大儿子?” 徐棠没作声,手机的亮光聚成小小的一块白光映在她的脸上。 易文姝艰难地从这个惊天消息中爬出来,此时再作联想,便会发现环环相扣,两方信息套得刚好。 明川有好的医疗团队和技术,为什么非得跑到禹山来动手术?季愈他们明明知道车祸发生得有猫腻,却闭口不谈…… 她没有问徐棠接下来的计划,因为连她都觉得这件事有些棘手。 徐棠和季愈总有再碰面的机会,倒那时再加上一个周行远,那场面想想简直是修罗场。 “对了明天早上你想吃什么?我让我对象带过来。”她主动转开话题。 徐棠啊了声,当下立刻把季愈抛在脑后,简易床吱嘎响了几下,她坐起来问道:“你什么时候有的对象?” 易文姝关了手机,又把床头的灯给灭了。 病房昏暗得辨不清室内的轮廓,真正意义上的伸手不见五指。 易文姝轻声回答:“同事介绍认识的,上个星期刚在一起的。” “做什么的啊?” “这家医院的眼科医生。” 徐棠莫名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劲,但她藏着事,没有心思再继续问下去。 第二天一早,徐棠被病房外的脚步走动和说话声吵醒,她闷着被子不肯从简易床上起来。 倒是真正的病号早早地醒过来,靠在病床上和男朋友互通消息。 易文姝回完消息,探身过去拉她的被子。 “棠棠,可以起来了。” 徐棠闭着眼从简易床上坐起来,“我觉得你要换一个病房,长期住下去我会神经衰弱的。” 昨天晚上又多兴奋,此时啪啪啪被打脸。她在这张简易床上睡过一晚,整个人从上到下腰酸背疼,哪哪不舒服。 简易床再怎么伪装都不可能成为床的。 “我男朋友快到了,你迅速起来。”易文姝催促道。 徐棠一个激灵,睁开一小条缝隙,光线从那条缝隙漏了进来,待眼球稍显适应,她又张开那条缝隙,然后阳光陆陆续续涌进来,盖住眼前的黑暗。 徐棠的呵欠打到一半,余光撇见有人走进病房,她随意地转眸过去瞧,下一秒另半个呵欠直接往回吞进喉咙里。 她顿时呆住:“你你你……” 第26章 把她当成欺骗感情的渣女,…… 徐棠指着来人, 惊诧得说不出话来。 怪不得昨天易文姝和她说的时候,她莫名感觉说不出的熟悉,敢情易文姝的那位眼科医生是他啊。 “徐棠?”男人也万分诧异, 转头看向病床上的女朋友,“她就是你说的那个你可以变性娶的好闺蜜?” 徐棠登时瞪圆了眼睛, 看向易文姝的眼神略带几分惊恐,“小姝啊,我的性取向还是正常的。” 易文姝随即白了眼床边的男人, 没好气地说:“顾霖,你是来送餐的还是来气人的?” 顾霖当即闭上嘴, 拉开易文姝床上的小桌,把带过来的早餐一一放在上面。 早餐是拿便当盒装的,一看就是自己在家做的爱心早餐,徐棠看看那桌早餐又看看那两人,一时无从下口。 说来巧是真的巧, 不巧也是真的不巧。 当初易文姝在禹山医院照顾她,竟一次没碰上顾霖,甚至没有认识人的机会。然而回到明川,经由同事介绍, 短短半个月收获一个对象, 想来也是她和顾霖的缘分所在。 徐棠暗自感慨之余, 思绪不自觉地飘到季愈身上。顾霖回了禹山上班, 他也从禹山转了院,是不是转到这家医院? “棠棠, 想什么呢?”易文姝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而后接过顾霖递过来的一个奶香馒头,边啃边问, “哎话说,你们是不是认识啊?” 方才顾霖和徐棠见到双方的样子,显然是认识。 顾霖大大方方地点头说是,“之前在禹山认识的,我倒是没想到你一直挂在嘴边的闺蜜会是徐棠。” “禹山?”易文姝挑眉,立马看向好友眨眨眼,话却是对着自家男友,“你不会也和那个季愈认识吧?” 病房安静了一秒,易文姝觉得她在禹山的那一段时间仿佛错过了好多。 “你都没和我说。”她埋怨道。 徐棠拣了一块鸡蛋饼放进嘴里说:“不是关键人物,我自动忽略了。” 易文姝扑哧一笑,连忙看着自家男友,感觉他好像有被内涵到。 易文姝啃完一个奶香包子,伸出手说:“男朋友,我要吃油条。” 徐棠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忙捋了捋手臂,端着一碗豆腐花坐远了些。 “你们俩给点面子,等我走了再秀恩爱。”她快速地吃了几口,吃了大半碗吃不下了,“我吃完了,小姝,我现在去你家帮你拿东西,你还要添什么速度和我说。” 易文姝昨天给她报了一长串东西让她帮忙带到医院,大有把医院当成公寓的架势。她问过医生,像易文姝这种骨折情况,在医院最多住上一周,便可以回家休养。 “在我拿得动的范围内,拿不走我就不给你带了。” 易文姝看看自家男友,使唤道:“顾霖你开车送棠棠过去呗,顺便搭把手,密码你们都知道。” 顾霖没什么意见,转而抬了抬下巴询问徐棠的意见。 徐棠也没意见,她在医院陪护一晚,严重缺觉,正好在车里再补会儿觉。 两人一前一后下楼,坐上车前往易文姝的公寓。 徐棠和顾霖在禹山的时候,她是季愈的邻居,顾霖是季愈的朋友兼医生,只见过几面说过几次话,不算熟,而现在没了季愈这座桥梁,转而变成易文姝这一座,似乎更没什么话题可聊。 徐棠随便问了几句他和易文姝的相识过程,便没再继续说话,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顾霖的车技平稳,一路毫无颠簸地驶到公寓楼下,等徐棠收拾东西下来。 徐棠收拾了一整个行李箱,走出楼道的时候,顾霖一步上前,搭把手把行李塞进后备箱。 “什么东西这么重?”他瞥一眼那只行李箱皱了皱眉。 徐棠系上安全带,解释道:“小姝的贴身衣物和几本书,还有一台笔记本和平板,她那样好动的人,在医院呆不住,所以还是给她找点事做。” 车子慢慢启动,七扭八拐地驶出公寓,顾霖临门一脚,车子犹如离弦的箭嗖得行在道路上。 “我比较惊讶你会是小姝的闺蜜,她常在我面前提到你,还说如果你们性别不同,可能就没我的事了。” 顾霖语气轻松地开着玩笑,方向盘微转车子右拐驶入一条小道。 车内的气氛渐渐轻松起来,中控台上悬挂着一个行车平安的挂饰,随着车辆行驶一晃又一晃,徐棠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个挂式和易文姝车上的那一个是相同款式,只颜色不同,一个红一个蓝。 还真是令人嫉妒,她那好友有多少年没开启她的副业手工生涯。 “作为小姝的闺蜜,有些话我还是要多说一遍,你要是对她不好,我一定劝分,想尽办法棒打鸳鸯。” 顾霖嘴角含笑,点头说行。 “你和季愈……”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打断他接下来的话。 顾霖抱歉地看了她一眼,连上车载蓝牙接通电话。 徐棠的目光立刻转向车窗外,窗外街景飞快地掠过视野,她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从音响里飘出来。 “顾医生,你现在在医院吗?” 她的身体微微一僵,靠在车椅上一动不动。 驾驶座上的顾霖收回投在她身上的余光,回道:“我在回医院的路上,怎么了小宋?” 宋融在那头说:“我要帮小季哥回事务所拿点东西,病房那边没人照看着,就想让你帮忙看着点。” “没什么问题,有护士在别担心,况且我五分钟后到医院。” 宋融很快挂了电话,整个车厢陷入一片诡异的安静,尴尬和僵硬的气氛逐渐包围两人。 一路无言抵达医院,顾霖下车拿行李,交给徐棠后像是不经意间问了句:“要一起过去看看吗?” “季愈目前住在楼上的病房。”顾霖手指了指上面的楼层,“他在恢复期,暂时还看不见。” 顾霖是从季愈的嘴里得知徐棠不告而别离开禹山,听说宋融回家帮季愈拿东西的时候,正好瞧见房东过来查看房子,然后问了句,发现里面人去楼空。 打她电话是关机的状态,他转而去问徐棠在医院的同学小陈,小陈只知道她回明川,其余的什么都不知道。 宋融跑来问他,他更不会知道。 两人商量着,要不要瞒着季愈,他们俩商量出来的结果一致是要瞒着人。 但不用他们瞒,季愈在动完手术恢复意识清明后,没有提过徐棠,甚至连试探暗示也不曾有过。 季愈那八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性格,他们隐隐有感觉,他就算是真的发现什么,他不会说出来。 现在宋融把她当成欺骗感情的渣女,只撩不负责。 他倒是觉得有可能是徐棠和季愈中间发生过什么,再说他们只是关系不错的邻居,没必要事事都和人汇报清楚。 见徐棠不说话,他又补了句,“当是探望朋友,在门口看看也行。” 徐棠拉着行李箱,率先踏入电梯,她倚在金属轿厢边缘,映出一道轮廓模糊的身影。 她说:“先把行李送上去吧。” 徐棠把行李送到易文姝的病房,而后落后一步,跟在顾霖的后面坐上往上的电梯。 顶楼的两层是医院的VIP套房,地上铺着一层软软的地毯,脚踩在上面悄无声息,只有窸窣的摩擦声。 顾霖的脚步停在中间一间病房门口,手轻轻地叩了叩,隔了几秒,没传来任何动静,顾霖随即推开房门,大步走了进去。 徐棠的视野慢慢展开,率先看向起居室的墙上,那一面白墙上挂着一幅风景油画,一棵倾斜的大树和母子三人,仿佛瞬移了地点,她回到初遇季愈的那一天,这幅画挂在禹山病房的一面墙上。 她听到顾霖在和他说话,问他今天感觉如何。 徐棠踏入病房,穿过起居室,最后停顿在卧房门口,没有再进去半寸,视线却逾越地不断深入,再深入,投在那个男人身上。 他背对着门口坐在落地窗前,一道温暖的阳光隔着玻璃窗投射到他身上,为他镶嵌一道淡金色的边缘。 顾霖回头向她招招手,话却是对着季愈说:“老师说如果恢复得当,很快便能取下纱布,不过到时候需要好好保护眼睛,不要对着强光……” 她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放轻脚步走进来,停在距离他十步的距离,不远不近,恰到好处。 他突然转动轮椅换了个方向,背对着那扇落地窗。 徐棠看着他包着纱布的脸,神情有些恍惚。 眼前的场景似曾相识,冬日阳光下,他和她面对面,一站一坐,她盯着他的脸,他依旧看不见她。 徐棠忽地转眸望向别处,垂在身侧的双手不自觉地紧紧扣着,抠出一道道指甲淡痕。 “有其他人?”季愈面朝她所站着的方向,问道。 第27章 你要看好你的男朋友了啊。…… 徐棠扭头看着顾霖, 立刻冲他摆摆手。 顾霖唇角忍笑,随即捂上嘴看向别处,不自然地咳了咳解释说:“我带新来的小护士过来串串门, 免得人到时候坏了你的规矩,你又要投诉我。” 季愈嗯了声, 轻轻地转动轮椅,重新又面向靠近露台的落地窗。 “对了,我里外都嘱咐了一遍, 你现在的情况不适合外人探望,探望时间也改成每两日探望。” 顾霖说着, 顺便给自己和徐棠分别倒了一杯开水,递给徐棠其中一杯,仰头咕噜咕噜把他那边喝尽,然而继续说,“昨天帮你挡了两个人, 说是你外祖母那里的亲戚,呃……” 顾霖的声音蓦地顿住,余光撇向握着水杯的那道身影,又谨慎地瞧向面前坐着的男人。 有关季愈家里的事, 还是经由他自己的嘴说出来比较合适, 谁知道他乐不乐意徐棠知道他家里的那团糟心关系。 不知谁的手机突兀地响起, 打破这份安静却又微妙的气氛, 系统提示音急促地催促主人接电话,下一秒瞬间被吞没在空气中, 归于平静。 然而没有维持多久,铃声重启,徐棠垂眸瞥了一眼来电显示, 失去了耐心,她和顾霖点点头,立刻拿着手机走出病房。 “周行远你有完没完?”徐棠语气甚佳,捂着手机快步走向走廊出口。 那头不知说了什么,她当即挂断电话,却也没再回季愈的病房。 病房的其中一面墙悬挂着一个复古样式的挂钟,分针疾速走动,循环往复,像时间行者走过漫漫长途。 病房里静得只能听得见指针的脚步声,顾霖假装在欣赏墙上的一副十八世纪收藏品。 明明看不见,却还要把病房布置得像个艺术展览馆,不仅墙上挂着拍卖得来的名作,就连斗柜上的两个欧式花瓶,也是价值不菲的收藏品。 他提前同护士和实习生们嘱咐过好几遍,这间病房和房间里的主人脾气都很大,能不碰就不要多碰。 那些护士和小实习生以为他是唬他们,没一个人当真。 在比谁能够不说话的比赛中,季愈一定是冠中之冠,顾霖最后没有坚持,随意地望了眼病房门口,欲言又止忍不住问道;“我一直很疑惑,你和徐棠之间发生了什么?徐棠看着蛮好说话,怎么就突然之间说搬走就搬走,也没提前和你们打声招呼,她不太像做得出这种事的人。” 落地窗前的那道身影仿佛动了下,待顾霖投去一束视线后,他如同僵硬的石头纹丝不动,更不用说会有回应。 顾霖像是随口一问,没想着一定要问出个所以然,沉吟片刻,给季愈先倒了杯开水,递给他的同时转而说起另一件事。 “梁佑同我说,前些日子你父亲的生日宴上,你的便宜弟弟未婚妻一家出出席在宴席上,你那后妈似乎挺满意女方的,相信过不了多久你家很快就可以办喜事了。” 很轻的一声嗤笑,他扭头去看,只见季愈低头轻抿一口水,顾霖接着说,“说来你那便宜弟弟也是有趣,一开始撬了女朋友的闺蜜和人勾搭在一起,为真爱怒甩前女友。过不了多久,外面的野草吃腻了,转头又回来吃那颗回头草,偏偏女方还被他吃定,就这样的男人也要二次回收。” 季愈的手指轻点着水杯杯壁,细微的声音绕在耳畔,他漫不经心地说:“男女之事,你情我愿,谁也管不着。” 他稍顿了顿,语气一换,转向顾霖,“你新交的那位女朋友呢?听说是邹医生介绍给你的?” 邹医生是给季愈主刀的医生,也是顾霖的导师。前不久邹医生开玩笑似的说起要给他介绍对象,被他婉拒后, 顾霖踟蹰片刻,坦白道:“我不久前才知道,我家那位原来和徐棠是好朋友。” “易文姝?”季愈转回轮椅背向落地上,眼睛上覆着白纱,额前碎发落下一片阴影。 顾霖惊讶:“你知道?” 季愈的声音淡淡:“之前在禹山见过一面,产生了点误会。” 至于什么误会,他没有提,顾霖也不会问,大不了转头去问易文姝。 又说另一头,徐棠不耐烦地挂断周行远的电话后,到易文姝的病房转悠了一圈。 易文姝知道她跟着上去探望季愈,八卦兮兮地问她是不是想吃回头草。 这就冤枉她了,她从来没吃过那棵草,而且那棵草的身份非同一般,她怕地震。 徐棠怕被易文姝继续盘问,连忙拿着包跑出病房。 她今天中午和一家图书公司的编辑约了午饭,联络感情的同时谈谈接下来的合作。 图书公司这边看中她在社交平台上po的一些画稿,打算集结成册出版画集。 她和编辑约在距离医院不远的一家日料店,徐棠下了电梯抵达地库,边走边从包里掏车钥匙。 余光扫见有一群人从不远处过来,在逐渐靠近的时候,她侧身给人让了让,然后终于翻到车钥匙,从包里拿了出来。 “徐棠?”耳旁出现一道迟疑的男声,那群人恰好停在旁边。 徐棠循着声音望过去,顿时看见几张熟悉的脸庞,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真巧……”话一出口,她立即意识到这群人应该是过来探望季愈,大多都是惊喜地冲她笑,其中却混着一道违和的目光,一如既往的冷淡和疏离。 “你是过来探望老大的吗?”左边的男生笑着问道,话音刚落立刻被身边的女人扯了扯手臂。 徐棠瞥了眼人,转而摇摇头说:“不是,我有朋友住院了。” “我们老大转院过来……呃,有机会咱们一起吃饭哈哈。” 寒暄没几句,地库电梯到了地库,一群人陆陆续续踏上楼梯,几人冲徐棠点点头,缓缓合上。 方才主动打招呼的男生说:“颜双你刚才干嘛扯我?难道刚才我说错话了?” 颜双没来得及开口,另一旁的中年男人率先接过话:“要不是今天看见徐小姐,我都快忘记这一号人,当初我还以为徐小姐是老大的女朋友,没想到最后没了下文。” “我也这么以为,老大动手术住院的那段期间,徐小姐一次也没来过医院,看刚才她那副模样,该不会是分手了吧?” “这不能够吧?倒是小宋,我看他很关心徐小姐,听说之前一直在找徐小姐,他就是老大的助理,未免管的有点多吧。颜双你要看好你的男朋友了啊。” 颜双面色不佳地立在电梯内侧,电梯叮地一声抵达目标楼层,金属门缓缓打开。 她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率先踏出电梯,刚走了一步停下来回头和那群同事说:“那位徐小姐不是个安分的人,你们不要和老大讲碰见了她,免得令他分心恢复不好。” 那群同事意味深长地对视一眼。 这件事和他们没干系,再说他们压根不清楚徐棠和季愈的关系,他们更不会乱嚼舌根到老板耳边,平白递话柄。 第28章 若是他能认出她,她便允许…… 年关已至, 时间慢慢逼近,过年的氛围弥漫在城市的每个角落。街头挂上火红灯笼,五彩斑斓的装饰灯悬在树枝上, 商场里播放着恭喜发财的喜庆音乐,人来人往, 络绎不绝。 今年的情况略有不同,耿晓兰和徐奇志离婚成了两家,过年自然不像往常一样处在一起, 剩下的徐棠徐意就像跟爹还是跟妈作了选择。 徐意过春节是要跟着亲妈走亲戚,但徐棠那个没亲妈的女儿也要去后妈那里过年, 这是徐奇志始料不及,他只知道女儿和耿晓兰关系不错,没想到女儿情愿跟后妈也不愿跟着他这个亲爹,真真是小白眼狼,亏他还在周家人面前给她说好话, 帮她稳住两家人的婚事。 徐棠要是知道他的心理,气得恐怕这辈子都不想见到他。 除夕前一天,徐棠拿着耿晓兰的清单到家附近的商超进行过节前的一次大采购,徐意跟着一起过来帮她拿东西。 超市里挂满喜庆红的灯笼和中国结, 就连超市的工作人员也穿上喜洋洋的红色工作马甲, 过道中央用旺仔礼盒牛奶搭成一个大大的喜字, 一派迎新气象。 徐意在外面绕着商超寻找停车场的时候, 徐棠推着购物车,一面看手机里的清单, 一面往里走。 今年除夕夜在耿晓兰的房子一起过,耿晓兰和徐意母子俩,加上摔断腿的易文姝和她, 没别的人。原本徐意的外祖母过来喊他们回家,一大家子一起开开心心过年,但耿晓兰怕徐棠哎别人家过得不适应,也就婉拒了自家老母亲,然后列了长长的一份清单,让徐棠姐弟俩采购过年的东西。 她一路逛过去,一路往购物车丢东西,才逛了不到半层,半个购物车全被占满,她心想着要不要打电话给徐意,让他进来的时候再推一个购物车。 徐棠把车停在调料罐货架旁,靠在车旁给徐意打电话。徐意那一边刚刚才停好车,风声呼呼从听筒里倒灌进来,夹杂着商超外的喜庆音乐,她有些听不清楚那头的声音。 徐棠不得已,先挂了电话,转而给徐意发消息,嘱咐他推进来一辆购物车。 “师母,您不用顾忌我的口味,我什么都吃。” “每年你都这么说,什么都吃就是筷子沾一点。小愈你瞧你现在这么瘦,当初就该听我们的话,和我们住一块,这样师母还方便给你补补。” “我要是和师母你们一起住,估计师母您会被我烦死,不信您可以问老师,他常常吐槽我的那些坏习惯。” 徐棠的手指微顿,随即点下,消息发送出去, 她的目光不自觉地望向货架后一排的声源,瓶瓶罐罐的酱醋油盐挡住了她的视线。 声音越来越近,两道身影慢慢出现在她的视野之中,一男一女,一高一矮,年轻的男人立在一位衣着端庄的中年女人身侧,微垂脑袋,面含几分薄薄的笑意。 熟悉的脸庞,挂着的却是她从未见过的那种慵懒和愉悦的神情,而那双失神的眼眸,此时在日光灯下被映衬地犹如一束火焰在燃烧般夺目。 徐棠断断续续地从易文姝那里听说了有关他的情况,比如他早易文姝半个月出院、他那双眼睛在慢慢好转、他独自一人生活在西郊的住宅…… 此时如这般,亲眼见到他,她像是被晃了眼睛,不错眼紧紧地盯着那道瘦削的身影。 他仿佛有所察觉,稍稍侧身抬眸望过来,直直地撞上她的目光,徐棠的心跳像是漏了一拍,捏着购物车把手的手心沁出一层薄薄的冷汗。 1秒、2秒,他的目光平淡无奇,转瞬间移开重新落回到身侧的中年女人身上。 “师母,蚝油您拿了吗?” “对哦,差点儿忘了蚝油,如果又忘买,你老师又得唠叨我好几天。” 两人推着购物车往徐棠所在的调料区走来,徐棠下意识地攥着推车往货架旁让了让,就这么擦肩而过,她听见他在轻声询问他的师母,需要哪个牌子的蚝油。 直至消失在背后,最后连带声音也消匿,徐棠松了松手指,黏腻的冷汗被暴露在空气中,随即蒸发消失。 她久久没有动作,直到手机重新嗡嗡作响,方收回那道虚虚落到半空的视线。 转角冷鲜区,季愈伴着谷菱在冷藏柜里挑选新鲜的蔬菜食材。 谷菱从旁边的冷藏柜拣起几个白萝卜,想问他想不想吃蒸萝卜,却发现他似乎一直在看别的地方。 她循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只能瞧见几个瓶瓶罐罐。 “小愈,你在看什么?”谷菱问。 季愈收回模糊的目光,冲女人弯起唇角,说:“没什么,感觉好像看见一个朋友,不过也有可能是认错了。” 谷菱闻言,当即放下白萝卜,关切地询问道:“现在眼睛看得清楚吗?” 季愈推着购物车慢慢地往前走,边走边说:“还是有点模模糊糊,不过邹医生说是正常现象,只要我不用眼过度,慢慢地恢复到正常的状态。” “等回去我和你老师说,让他别那么心急拉你干活。咱们先把身体养好,什么事都往后面放。” “那师母,您也别给我介绍对象,成不?” 谷菱噗嗤一声轻笑,无奈地摇摇头笑道:“师母第一次给人做媒,你这小子就不能给个面子?我老同事的女儿一直以来都很崇拜你,甚至还考上了你的母校。真不考虑考虑?” 季愈笑着摇了摇头,目光随意地看向某一处,“我这样子,还是不要拖累其他女孩子了。” “又瞎说,我看你就是随便敷衍我。是不是心里有喜欢的女孩子了?” 季愈没说话。 “是怎么样的女孩子?什么时候打算带过来让我和你老师见一见?” 声音渐渐地被淹没在一片热闹喧嚣的热浪中,过年的气氛愈加浓厚和热烈,迎来送往,暂不停歇。 — 除夕夜,徐棠和易文姝到耿晓兰的公寓过节。 这一顿团圆饭,一半是从外面酒店订的,另一半是徐棠帮着耿晓兰鼓捣着弄出来,卖相不佳,不成样子。 按照耿晓兰的意思,这一年她忙于事业很少在家吃饭,新的一年她希望不管再忙,她也能有回家吃饭的时间。 当然,这话纯粹只是说说,对于女强人来说,回家睡觉都是一件奢侈的事。 耿晓兰端着一盘被她和徐棠油炸得黄黑相间的春卷从厨房出来,路过客厅,发现易文姝翘着脚,坐在沙发上和男朋友视频。 她凑上前,八卦地去看易文姝的男朋友长什么样。 “小易,男朋友长得很帅嘛。”耿晓兰对着镜头里的顾霖挥挥手,“小伙子你好啊,什么时候过来见见家长啊?” 那一头的顾霖一早被易文姝告知了耿晓兰的身份,彬彬有礼地和人打招呼。 耿晓兰甚为满意地点着头,镜头里晃过一个身影,停留在不远处的角落,她惊诧地看看易文姝,又看看屏幕,“这不是小季吗?我没认错人吧?” 易文姝凑过去看了看,在一旁点头应道:“是季愈。” “阿姨,您也认识季愈吗?”顾霖当即拿着手机,走向季愈那一处。 原本季愈是在他的老师覃高旻家里过年,但今天一早,覃高旻的老母亲在老家摔了下,夫妻俩只能扔下明川的一大堆事,赶回老家照顾老母亲。 季愈的助理宋融早早地回家过年,而梁佑那里因为和周家牵扯较深,季愈不会到梁家。 因此顾霖直接把人拖到了自家,反正他爸妈都很喜欢季愈,待他比对他这个亲儿子都要好。 “小季,我是徐棠的阿姨,你还记得我吗?”耿晓兰笑吟吟地冲镜头打招呼,视线往厨房的方向望去,似乎想要叫徐棠出来。 镜头里的季愈穿着一件单薄的灰色圆领毛衣,脸上架着一副细边眼镜,光线打在他的身上,落下一道淡黄色的温暖,声音也如同他看起来那样斯文温和。 他礼貌地颔首道:“我记得,您的声音和那时一样,我认得出来。” “最近身体还好吧,眼睛是动完手术恢复完全了吗?” 耿晓兰寒暄到一半,“棠棠,你要不要过来和小季讲几句?” 徐棠的手一顿,扯着嗓子往外喊道:“我在切水果,不过来了。” 厨房离客厅不远,他们方才的那番对话全部落入她的耳里,他说他认得她后妈的声音,但他没有认出她,他看她像是在看陌生人一样,陌生到不可置信。 徐棠早有预见,却在心底存有一丝单薄的期许,就好像她在心里下一个决定,若是他能认出她,她便允许自己再喜欢他一分。 他昨天没有认出她,她在心底盛放的那一箩筐却喜欢没有减少一分。 第29章 落落大方地面对才会显得你…… 客厅里的说话声, 夹杂着电视上春节联欢晚会的欢声笑语,好一派热闹景象。 相比之下,厨房安静地只能听得见刀切在案板上的声音, 那刀声又钝又重,每一下仿佛都落在心底。 徐棠看似心不在焉, 实则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她慢吞吞地切完半个蜜瓜,想要再切个瓜, 却发现手边的瓜全被她切了个遍,连果肉带皮切得乱七八糟。 她叹了口气, 把手边的一碟蜜瓜码好,然后深深地呼了口气后,端着两盘水果走出厨房。 客厅里支着一张餐桌,餐桌上摆满了她和耿晓兰准备的团圆饭,餐桌前的电视机上正在直播春节联欢晚会, 此时进行到歌舞表演的节目环节,如红色浪潮涌动的舞者点缀舞台背景,舞台中央的明星热情激昂地演唱红色战歌。 徐意惬意地躺在边上的沙发上捻着一碗车厘子边看边吃,另一边的沙发上易文姝搁着腿半躺着, 耿晓兰站在身后握着她的手机视频。 “小季祝你新年快乐, 有机会的话阿姨以后请你吃饭哈。” 耿晓兰笑吟吟地冲镜头挥挥手, 转而把手机还给易文姝。 像是看出来徐棠心中的别扭, 耿晓兰向她招招手,她立刻上前, 讨好一般地把手里的蜜瓜递过去。 “没出息。”耿晓兰恨铁不成钢地点了下她的额头。 徐棠没说话,讨好般弯起唇角笑着。 耿晓兰无奈地摇摇头,小声提点:“落落大方地面对才会显得你不在乎那些人那些事。” 她转身去了厨房, 拿了四幅碗筷。 徐棠愣了愣,心说她可能没后妈的本事,不然到头来她也不会情感受挫,灰溜溜地跑回明川。 这一顿除夕团圆饭吃了两个多小时,徐意给在座的三位女性都到上酒和饮料,举起杯子许他的新年愿望。 “祝妈妈身体健康平安,做一个懂得照顾自己的女强人。” “祝姐姐遇到好男人,渣男离她远一点!” “祝小姝姐姐早日和她男朋友结婚生子,幸福美满!” “祝我越来越帅气,越来越多金……” 徐意的话音刚落,立刻遭到在场其他三位女性的“殴打”。 身后的电视机欢歌热舞,喜气蔓延开来传遍整个客厅,而外头的无尽黑夜倏地眨了眨眼,一束流光冲向天空,轰地一声炸成一朵绚丽烟花,犹如流星雨洒落整片黑夜。 徐棠和后妈碰了碰杯,一饮而尽手中的红酒。 她喝了不少酒,喝得脸颊漫上两片绯红,原来的清纯初恋小鹿眼,此时变得妩媚动人,带着一抹不自知的勾人,她微抿着唇浅笑。 她拍了一张饭桌的照片,上传到她的微博,配上文字新年快乐。 她的微博有十几万的粉丝,都是她从画画小透明时期积累起来,去年她画了一套古风场景插画,吸引了一大批粉丝的关注,慢慢地涨到现在这个数据。 微博一经发出,立刻有粉丝评论,她每一条回复,退出界面发现底下有个小红点。 咦,微博又多了一个关注。 往常徐棠不会注意有人关注她,不过今晚喝了点酒,她饶有兴致地点开新关注她的那个粉丝。 许是那人的头像和网名比较对她的胃口。 一个半黑半白的头像,配着一个洋气的外国风网名Abel.J,挺像艺术家的风格。 里面的微博内容枯燥无味,不是转发建筑行业的新闻动态,就是版本更新自动发布的微博,而他关注的也都是建筑行业。 倒是不久前也发了一条新年快乐的微博,配图是一只懒洋洋的金毛躺在地板上。 徐棠浏览完没放在心上,退出界面后又和徐意干起酒来。 窗外的光辉明亮如昼,整座城市都在庆贺新年快乐,就连夜空送来这一份新春贺礼。 - 第二天正月初一,耿晓兰和徐意母子俩到徐意外祖母家拜年走亲戚。 原本想叫徐棠一起过去,但易文姝的男友靠不住,早早去医院值班,她待在家里没人照顾,徐棠想想便也作罢。 “知道了。虾仁锅贴、牛肉粉丝、酸梅汁,还有榴莲泡芙,易小姐,请问您还要加什……么吗?” 徐棠握着手机出现在某处商场三楼,她突然停住脚步,视线落在不远处的一家国外轻奢女装品牌,隔着一扇玻璃门,她看见两道熟悉的身影,徐棠蹙了蹙眉。 她猫着腰躲在玻璃门后,挑出相机模式,先给里面两位前男友前女友拍了相一组购物写真。 “小姝,你猜我现在看到了谁?”她压低声音问道。 易文姝却误会了她的意思,“季愈?” “不是,是周行远和白清妍,看这样子还蛮暧昧的。”徐棠唇角勾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你说有趣不有趣?” 易文姝奇怪道:“诶?不是说已经分手了吗?怎么现在又搞上了?” 徐棠看见白清妍换了一条格纹围巾,现在周行远面前,估计是在问好不好看适不适合她。 “谁知道?有可能是骗他妈的,然后故意拿我当掩护,反正和我没什么关系啦。” 说话间,只见白清妍拎着围巾转身看向sa,不知她问了什么,sa一脸抱歉地摇摇头。 白清妍却偏头去看周行远,后者也走过来,说了几句,sa继续摇头,抱歉地向他们解释什么。 五分钟后,周行远提着几个袋子,和白清妍一并走出店。 徐棠看完好戏,收起手机走向那家品牌店,店里的sa立马笑着迎上来,引着她走入里面的休息室。 “徐小姐,您订的围巾已经到了,我现在帮您包起来。” 徐棠叫住人,说:“不用包起来,我待会儿出去就戴上了。” sa把刚到的格纹围巾拿出来,帮她搭在身上试戴。 徐棠站在镜前戴了戴围巾,随口说了句:“这款围巾现在还能订的到吗?” “不好意思徐小姐,因为这款围巾是限量款,现在不止是我们店,整个明川应该都已经没有了。之前还有位女士很喜欢这款格纹围巾,但没能买到。” “懂了。” 徐棠随意地扎了圈新买的围巾,取了其他东西后往直梯方向走。 直梯抵达负一楼美食餐厅,她按着家里那位瘸腿病患给出的清单,一家家买过去。 最后一家广式餐厅,徐棠提前打了招呼,坐在休息区边玩手机边等餐出来,斗地主刚开始发牌,背后似乎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她点了抢地主,随即抬头望向声源,一男一女站在餐厅入口,脸上表情各异,男的手里多了几个不同的袋子,眉目间流露出掩饰不住的惊诧和尴尬,而他身边的女人,先是看着她的脸,随后视线下移,落在她松松垮垮系在脖颈的围巾。 “好巧啊。”徐棠笑眯眯地挥挥手,没想到在吃饭的地方又碰上了他们。 周行远快步向她走近,神情复杂地望着她,他动了动唇似乎想要说什么,刚开口:“棠棠……” 他身边的白清妍见状,立刻替他解释说:“好巧棠棠,行远的眼光好,我让他陪我买衣服,买完正好我请他吃饭,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坐?” 徐棠低头看了眼手机,她这个地主因为出牌速度过慢,正被两个农民合力扔番茄,她丢下一句“等我打完这副牌”,随即又坐下专心致志地斗她的农民。 “王炸”、“炸弹”、“连对”此起彼伏响起,徐棠以一把连对结束这副斗地主,方一抬头,发现那两人乖乖地等在面前,她正想说什么,有一个服务生拎着打包盒出来。 “久等了徐小姐,您订的餐已经备好,后续若是有其他问题,您可以打我们餐厅的电话。欢迎您下次再来。” 徐棠接过服务生递过来的打包盒,见到那一对男女仍在她面前,吃惊:“你们不进去吗?” 两个人没说话,她装作没看见白清妍脸上的异样,“不打扰你们,我先走了哈。” 不等他们再开口,她提着东西走出餐厅。 周行远只犹豫一秒,把袋子交给白清妍,立刻追着徐棠出来,忙说:“棠棠,我送你回去。” 徐棠听到身后的动静,脚步略停下来,她回头去看,白清妍人如其名,此时白着一张脸,目光泫然欲泣,连旁边的服务生看了都有些不忍心。 这些工夫不见面,演技渐长,正应了她当初教授给她的恋爱经验——女人势必要在男人面前演,该柔弱时柔弱,该放低时放低。 徐棠现在不吃她这一套,任由周行远跟着她出了商场。 “行了,我自己开车过来,不用你来送。”徐棠打开车门,隔着车门“你还是回去好好陪陪你的前女友,我看她都快哭出来。” 周行远突然笑了:“棠棠你在吃醋吗?是她拜托我帮忙挑个衣服,我现在和清妍只是普通的朋友关系。” 徐棠翻了个白眼,当即失去耐心:“周行远,你现在的行为让我挺看不起你的,企图脚踩两只船和正在脚踩两只船,是最让我厌恶的行为。” 第30章 “我能值那么多钱?”…… 徐棠接到徐奇志电话的时候, 她刚吃完午饭和易文姝闲扯淡。 这会儿她爸打电话过来一准没好事,她一开始没打算接,任手机响完一轮, 转而去厨房倒了杯水。 倒完水后出来,发现沙发上的手机又开始新一轮的轰炸。 而她的好朋友翘着脚一脸看好戏的姿态。易文姝得知她撞见周行远陪白清妍逛街买衣服吃饭就直接说了, 这对狗男女后面肯定还会继续作妖,并且还会让徐棠作陪。 果不其然,乌鸦嘴灵验, 徐奇志打电话给她是催她回家。 “行远下午来家里拜年,棠棠你赶紧回来。” 手机被她按了免提, 徐奇志的声音从手机听筒传出来,语气急促,却还是按耐着性子。 易文姝当即作了一个摊手的无奈表情。 “他来拜年你就好好招待他呗,我在不在都不妨碍你招待他。”徐棠面色无澜,语气也平平。 然而落在电话对面的人的耳中, 是一番忤逆不孝之言,徐奇志连名带姓地叫她的全名:“徐棠,你使小性子要使到什么时候?行远纵是做错事情,但他现在屡次三番主动向你求和, 你差不多可以收收你的大小姐脾气, 别再揪着过往错事再斤斤计较。否则等他受不了, 你都没地儿哭去!” 徐棠和易文姝面面相觑, 一瞬间都不知该从何说起。 她爸总有一种特殊技能,能在短短一秒内挑起她的怒火。 徐棠被这番无稽之言说得心头上火, 随即走过去想了想,好声好气地说:“别担心,我不会哭的, 他只要离我远点,我夜里睡觉都能笑出声。” “你!”徐奇志在电话那头气冲冲地说,突然一声闷哼,手机似乎掉在地上,紧接着传来徐奇志的一声痛叫,似乎是发生了点什么。 徐棠和易文姝默默地对视,随即又不约而同地看向免提的手机,此时通话已被挂断。 易文姝问道:“不会是摔下楼了吧?” 徐棠收回手机,又打了个电话过去,这次一直嘟嘟嘟,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 易文姝迟疑片刻,劝道:“要不,你还是过去看看吧?万一真出个好歹,他总归还是你爸爸。” “周行远也在,不会有什么事的。”徐棠说着放下手机,捏着杯子转身去了厨房,又倒一杯水仰头喝完。 三分钟后,她拎了外套和车钥匙出了门。 开车回去的途中她还在回拨她爸的电话,然而那头始终无人接听,徐棠终究没狠心到底,尽管她爸已经把她看成可售商品企图换取最大利益。 她也知道她爸一次次的逼近,全是她一次次的妥协。有时候割舍一段感情,并不是口头上说说那样容易。旁观者永远站的是旁观者的角度,他们做着他们认为世界上最理智的事,而当旁观者身处中心漩涡,他们会发现行走远比想象中的要难得多。 她暗暗下决心,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 车子驶进周家的别墅,缓缓停在露天车库。 停在隔壁的是周行远的那辆银灰色跑车,阳光照在锃亮的车身,折射出一道道光芒,徐棠的眼前忽地想起早上那一幕。 上午陪前女友逛街,下午又到前前女友家中拜年,时间管理大师非周行远莫属。 反观另一位,则大相径庭,他们兄弟之间不仅容貌,甚至性格、行事风格上没有半点相似,人大概就是犯贱,得到了弃之如敝履,得不到的却是念念不忘。 她走进大门,偌大的客厅围绕着她爸带着笑意的说话声,听得出来,他的心情似乎很好。另一道年轻的嗓音专门拣他爱听的话说,哄得他笑得肩膀一耸一耸。 徐棠见状,随即掉头就往外走出去。果真是浪费了感情。 客厅那头亲热如父子的那俩男人听到脚步声,立刻抬起视线望过来,然而只看见一个背影消失在大门背后。 周行远率先反应过来,连忙起身追了出去。 “棠棠!” 他赶在徐棠打开车门坐进去前,他一手扒住车门,挡在她前面。 “你来了啊。”他跑得有些喘气,手掌紧紧地捏着门把,不让她关上,“我知道你在电话里说的只是气话。我和清妍之间,是一段错误的感情,我误以为她是我心目中的理想型,但近距离地接触后,我发现是我错了。我低估了我对你的感情,低估了你在我心里的地位。不过现在我已纠正完毕,我们再重新开始完全来得及。” 是白清妍太会演,还是周行远会演?她忍不住在心里比较起来。 他以为他坦坦荡荡如君子,落在徐棠眼中,这番行径简直令她作呕。 “以前我不喜欢你,现在我同样不喜欢你,况且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不管我爸和你承诺过什么,那和我没有任何关系。”徐棠说完,拉了拉车门,车门纹丝不动,车门旁的男人一言不发地望着她。 两厢眼神对峙,犹如刀光剑影一闪而过,周行远忽地笑了。 “本来不想和你说。事到如今,我反而觉得告知你一声,让你有个心理准备也好。” 徐棠蓦地皱起眉,盯住他的脸,没有立刻开口。 周行远说:“你爸爸的公司情况十分糟糕。集团的董事已经开始在商量撤资。” 徐棠当即冷笑:“周行远,你什么时候也会使用这种手段威胁人了?” “这只是其一,还有你爸爸在地下赌场输了一大笔钱,就是把你家的公司抵押,把这栋别墅卖了,那也还不起。你可能不知道,地下赌场的那些人狠起来,什么都做得出来,狠起来连亲爹亲妈都管不住……” 周行远适时停顿,目光始终落在她的脸上,她不再像方才坚决地抵着车门,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些松动,他软下语气,“除非你能不管你爸的死活,但我觉得你不是这种人。” 徐棠低垂眼睫,两排细密纤长的睫毛稍稍抖动,好似受惊的小鹿,惹得周行远心头产生一丝不忍,她以前从没在他面前流露出这种神情模样。 她缓缓抬起头,眉目间蕴起一层薄薄的愠怒,她反问:“我能值那么多钱?” 不待他开口,她回到先前的话题,接了上去,“虽说父债子偿,但也有冤有头债有主。既然是他自己做错事,我这个做女儿的顶多帮他还点钱,剩余的报应还是得他自己受着,人总是在困境中成长,周行远,你说是吧?” 周行远没料到她会有这种反应,当即怔了怔。 就在怔愣之间,徐棠猛地推开他的手,砰的一下关上车门,车子在他眼下,如离弦的箭,拉都拉不住狂奔而出。 徐棠原想打电话给耿晓兰,询问周行远话里的真实性,号码刚拨出她像是想到什么一样,瞬间挂断。 耿晓兰和徐奇志已经离婚,前妻没有义务替前夫擦屁.股。 徐棠清楚地意识到,她不能太依赖旁人。 徐意有耿晓兰这个亲妈护着,但她没有,她和周行远说的那番话,五分唬周行远,剩下五分唬的是她自己。 她回到公寓,走出电梯,盘算着要不要找人打听徐奇志的现状,脚步却微微一顿。 她住的这个公寓小区,是两户一梯,她对面这一家从她搬进来后就一直没人住。 而现在有人在说话,还是个男的。 她仔细辨认了会儿,好像在说她这里不好。 “你真打算买这里啊?这边的房子很一般,设施条件完全不如你原先的房子。” “对面的那户住的肯定是个邋遢的人,你看堆在门口的垃圾,太不讲卫生了。指不定还是个玩咖,大半夜不睡觉,在家里开通宵趴体,你这臭脾气,能忍?” 徐棠:“???” 请说清楚谁是玩咖?谁不讲卫生?谁比较邋遢? 她走过拐角,两道熟悉的身影在眼前出现。 徐棠愣了愣,脱口而出:“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第31章 不是真心的就别来招人啊…… “你们怎么在这里?” “你怎么也在这儿?” 徐棠和梁佑异口同声地问出心中的疑问, 面面相觑互相望着对方。 她竭力忽略那道身影,目光定在身旁另一个高大男人,随即问道:“在看房子?” 他在看她, 像除夕那天他在超市经过她时的目光,仿佛碰见一个陌生人。此时他的反应稀松平常, 仿佛对她的身份并不感兴趣,确实对于他来说,她不过只是个陌生的邻居, 还是过去式的那种。 梁佑看看她,又转头看看身边的好友, 见他表情淡淡,面色无异,他回头和徐棠搭话。 “对,阿愈要换房子,我陪他过来看看。” 他稍稍停顿, 视线在她和好友转一圈,问道,“徐棠,你原来住对面这家吗?” 徐棠掏出钥匙, 钥匙钻入锁孔, 回头看了眼, 点点头。 她沉吟片刻, 好心地提醒他们:“这里的公寓隔音都不太好,楼上楼下隔壁对面开趴体能听得到动静, 我偶尔也会叫朋友过来玩一玩,提前打个预防针哈。” 话落,她便进去关上了门徒留梁佑面露尴尬, 为难地看看那扇关闭的门。 “你早知道她住对面啊?”梁佑捅了捅身旁的男人,见他闷不作声,撇撇嘴小声嘀咕,“那你不提醒我,害我背后说话还被她抓个正着。” 季愈没说话,收回那道落在对面的视线后,径自转身缓步走向电梯。 梁佑快步跟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凑近他,八卦兮兮地问道,“你和徐棠怎么回事?你们先前见过面了?你是不是因为她才想换房子?” 金属门缓缓打开,季愈拍开他的手,率先踏进电梯,按了楼层,淡淡地评价道:“聒噪。” 梁佑哎了下,不满地说:“我这不是在关心我的好朋友吗?我不知道你和她中间发生过什么,今天你看她对你那爱搭不理的样子,是不是你之前在禹山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她才连夜买站票离开?” 季愈如松笔直挺拔的身影模模糊糊映在金属门上,他的脑袋微垂,纤长的眼睫轻轻覆在眼皮上,稍稍一颤一颤,像蝴蝶的翅膀抖动。 他选择性地忽略他的问题。 梁佑不在意,瞬间又问起了另一个问题:“你没有见过她,那是怎么认出是她?” 这回他开了口:“我是瞎,不是聋。” 他没说的是,他在超市看见她的第一眼,便认出了她。 除了她投在他身上那道异样的目光,还有他经过她身边时,有一股似曾相识的果木淡香,他第一时间想到了她。 她的模样和他脑海里想象得差不多,不说话的时候娴静端庄,眉眼间却带着些许俏皮和灵动。 他的耳边犹能听到她藏着笑意的声音,喊他的名字。 电梯直行下楼,行到中途,有其他楼层的住户进来,梁佑适时地闭了嘴。 车子停在公寓楼外的停车位上,启动前,梁佑接了一个电话,不到五分钟,结束通话。 梁佑系好安全带,缓缓地驾车驶出小路,他往外看一下后视镜,然后说起方才姐到的那个电话。 “找到姓严的家人了。他有个亲哥哥,这几年一直在明川工地上打工,嫂子在家政公司当钟点工。你什么时候想见他们,我来安排。” 车厢内的出风口一阵阵的热风,季愈 按下车窗,稍稍下降,冷风铺天盖地灌进来,透着丝丝发泄般的寒意。 他的脸色渐凛,抿着唇沉默许久。 车窗缓缓合上,阻隔最后一丝好冷,他的脸颊被寒风冻得透出些许通红,他冷不丁地问:“严辉失踪这些年,他们没有找过?” 梁佑打方向盘向右转入车道,然后回道:“严辉从老家出来后,基本很少回去,连电话都没打过几次,后来有一年姓严的开了一辆宝马回老家,给了他兄嫂十万块,还说他在明川找了个有钱女朋友,估计说的就是你那个后妈。” 季愈望向窗外,似是听到,又似是没听见一般。 梁佑早已习惯了他沉默不语的样子,从发生车祸失明后他的性子越来越沉闷,如非必要他可以好几天都不说话,一个人闷在家里。 他拍拍好友的肩,“还有个有趣的传闻,听说周行远下午去了他老丈人家里拜年,大家都在猜测他是不是好事将近,这些人也是闲的,开始打赌你这个做大哥的,会不会出现在他的婚礼现场,如果出现婚礼还能进行得下去吗?” 季愈轻嗤了声,说:“你也去下个注,压我会去参加周行远的婚礼,我还会包一个大红包给一对新人。打赌赢的钱,我和你七三分。” “我七你三?” 季愈回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说回另一头。 徐棠关上门后,回头堵着猫眼往外面看。 易文姝奇怪地望过来,“你看什么呢?” 她没回答,猫着腰趴在门板上看了好长一会儿,突然又直起身子,腾腾腾穿过客厅,这回是站在落地窗前9往下看。 易文姝用她那只完好的脚踢踢她,“看什么呢?” 徐棠回过神,不再张望,盘腿坐到沙发上,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她叹了口气。 “我刚才看见他和他朋友过来看房子。” 易文姝当即直起身体,好奇地问“季愈?你们碰面了?他认出你的吗?” 何止是认出,他压根把她当陌生人。 徐棠探过身抓了两个橙子,一个丢给易文姝,另一个捏在手里揉,揉了一半剥了小半个橙子塞进嘴里。 她倏地皱起脸颊,酸得差点儿掉出眼泪,心里也如同这口酸橙酸啦吧唧。 易文姝见状,把橙子随手丢在茶几上,转而说起另一桩事:“你爸情况怎么样?你没去吵架吧?” 徐棠咽下那口橙子,摇摇头说:“周行远和我说,周家打算从我爸的公司撤资,而且我爸在外面欠了一大笔钱,他的意思就是我如果不和他在一起,他就不帮我爸还钱。” 她顿了顿,怒气值蹭蹭上涨,“你说他是不是有毛病?还有这个白清妍怎么回事?先前不是把人拿捏得服服帖帖,现在反倒捏不住他了,重新把他抢回去啊?” 易文姝安慰地拍拍她的肩,说:“你爸爸在外面惹的债,你没必要管,尽到子女赡养义务,尽力而为就可以,别的你就是想管也管不了。” “话虽然是这么说,我觉得我还是要想个办法,你说要不我找个男朋友吧?”她觉得这是一个好办法, 易文姝哼了声:“你如果能找个比周家和周行远厉害的男朋友,有可能周行远不会再来骚扰你。” 她思考了一下这个可能性,现在倒是有一个比周行远厉害的备选,可惜这备选的难搞程度堪比周行远脑袋变正常。 “那我还是先找白清妍谈谈心吧。” 之后那几天,对面毫无动静。 徐棠松了口气的同时,心底隐隐溢出些许莫名的失落。 易文姝要去医院复查,她搀扶着人走进电梯。 “我觉得你可以把顾霖甩了,我当你的男朋友都比他当得尽职尽责。”徐棠吐槽道。 易文姝没敢在她面前替男朋友说好话,她靠在徐棠身上,讨好地笑笑:“我的姐妹最靠谱,等我去医院,立马把他甩了。” “等等!” 一只手不怕夹地扒在电梯门上,然后一个男人气喘吁吁钻进电梯,然后回头一看,喘气声猛然顿住。 易文姝和徐棠面面相觑,似是没料到会在这里碰见宋融。 “真巧。”徐棠笑着打了声招呼。 他面无表情地回过身,当作没看见她们俩似的,徐棠的手就这么僵在半空。 易文姝撇撇嘴,随口说了句:“棠棠,看来咱们要有一个新邻居了,就是不知道这新邻居难不难搞,要是像上一个那么难搞的话,我们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宋融憋不住,回头怒瞪着她:“你当谁稀罕住你们对面吗?哼,渣女!” 易文姝看不过去了,在电梯里跳了一步,然后拿手指宋融的后背,“哎哎哎你说清楚,你说谁渣女呢?” 宋融立马跳开,斥道:“不是真心的就别来招人啊,撩完人跑得无影无踪,这不是渣是什么?” 易文姝嘴上不饶人,“我们棠棠再怎么渣都比不上你家大老板,别人家中央空调暖,你家的就是制冷机都能引来一群女的围绕在身边。” 她护短得很,不说对错,徐棠在季愈那边吃了瘪,她还没来找事,宋融竟然敢来倒打一耙。 “棠棠你说是吧?谁敢和这种威力堪比中央空调的制冷机交往,光是应付身边的女的就有的忙了。” 徐棠点头,“放心,你不会自找事的。” 电梯抵达一楼,话音刚落,金属门缓缓打开,一道修长身影站在电梯外。 第32章 “我以为我能在医院看见你…… foam 从医院复查完, 徐棠开车送易文姝回公寓。 出门的时候正好碰上她新找的钟点工阿姨过来打扫屋子和做饭,她便托了阿姨帮忙照看些屋里的那位病患。 然后她又马不停蹄地下楼开车去接徐意去机场。 徐意要回学校继续念书,耿晓兰女强人许了愿望转头变忘, 没时间送他过去,所以这个活儿就落到她这个姐姐身上。 只是这一路上, 徐意像个小老头子一样念念叨叨,仿佛是她去国外念书。 “姐你现在一个人住,千万要注意安全。现在天冷要多穿点, 秋裤一定得穿上;外卖不要多吃,外面餐厅好些都不卫生, 尽量不要天天吃;虽然你们那个小区安保措施做得还行,不过你每天睡觉前你要关好门窗……” 他像个老妈子一样从衣食嘱咐到住行,样样不落,下一秒话锋一转,“对了, 我听说季愈大哥搬到对面了啊?” 徐棠看他一眼,要笑不笑地说:“你消息真灵通。” 徐意嘿嘿一笑,瞬间把易文姝给卖了,“小姝姐和我说的, 季愈大哥是不是知道你住在景瑞国际, 所以特意搬到对面啊?” 徐棠懒得理会他的潜台词, 径自拐入机场大道。 “上午那个姓周的来家里了, 他和爸爸好像在密谋什么,姐你要小心点, 相比于姓周的,我还是愿意季愈大哥当我姐夫,姐你赶紧近水楼台先得月抓紧起来。” 话音刚落, 他立刻得了个毛栗子,徐意忍痛捂住脑袋,不满地看向徐棠,“姐,你太残暴了!” 说完,他又被赏了一个栗子,敢怒不敢言地靠在车窗上。 车子停在机场外路边,徐棠把人送到机场。 出来的时候,天色转淡,午后阳光渐渐转移,藏在云层后面不肯出来。整个天幕被晕染成一副未完成的灰白水墨画,周遭的一切仿佛被人擦去颜色,变得逐渐黯淡。朔风猎猎,刮在耳旁发出轻微吼叫的声音。 徐棠有些路痴,这会儿走的出口先前进去时不是同一个,她一时间没找到她停车的地方,顺着机场外围逛了一圈,终于在其中一个入口外发现了熟悉的车。 “徐棠?” 一道不确定的声音从身后的不远处传来,她转过头视线移动,机场入口陆陆续续走出来提包推行李的行人,行色匆匆,面目淡淡。 她没看见熟悉的人影,转过头正要上车,身后又传来一道叫唤。 “徐棠!”有人在向她走近。 徐棠倚在车门后,看见了那道声音的主人。 一身灰色呢子大衣,下面是黑色休闲西裤,脚上则套着一双白色球鞋,手边搭着一只黑色行李箱,长相算不上帅气,却胜在一股阳光和年轻的气质。 徐棠定在车门后,微微皱眉望着这个年轻小伙子向她走来。 这张脸似乎有些面善? “这么巧你也在机场啊?”小伙子脸上带着一抹惊喜的笑容,见她面色怔怔,连忙说,“还记得我吗?李澈,高一那会儿我坐你后面。” 他这么一说提醒了她。 徐棠想起来了,这个男同学是她高一的同班同学,坐在她后面,是他们班的语文课代表。 这位同学在期末的时候分发语文作业,发到她手上时,作文本上多了一封信。 隔了这些年,她差不多快忘了信里的内容,只记得他写了一首她完全看不懂的小诗向她表白。 后来她自然是拒绝了他。高二分班后,她便再也没和他有过联络。 没想到他还记得她。 “我记得的。你这是旅行回来?”她问。 李澈笑笑,“哪有这么悠闲?我刚从玻利维亚出差回来,在那儿待了两个多月了。” 徐棠和以前的同学都联系得不太勤快,对这位一年老同学更是没印象,简单寒暄几句后,两人互加了微信。 “你怎么回去?有车来接吗?” 李澈摇摇头,拿出手机要打开网约车软件打车,“我打车回去。” 徐棠热心病发作,主动说:“走吧,我送你回去。” 巧是真的巧,她这个老同学也住在景瑞国际,而且就在她后面那一栋公寓。只不过住得这么近,她搬进来好些年,竟从没碰见过他。 两人在车上随意地聊着,之间倒是没半点尴尬。 不过徐棠还是留了个心眼,她没多透露自己的隐私。 车子驶到公寓门口,前面有车被拦在外面,她望出去看见车上的司机在和保安岗的保安激烈地吵架。 徐棠没耐心地按了按喇叭,前面的保安和司机不约而同转头看过来。 她又按了下,冲前面挥了挥手势,面前那两人似乎也看懂了她的意思,司机重新坐回到车里,把车往边上挪了挪,然后继续和保安吵架。 徐棠启动车子,正要驶进去,但不知怎么车子后退几步,沉闷的一声响动,好像撞到后面的车子,她立马转头看向后面。 “麻烦。”她暗骂了句。副驾驶座的李澈也转头看了眼,隔着窗玻璃他看见了一个年轻的男人坐在驾驶座上,车后面好像还坐着另一个人。 “待会儿你先下车回家吧,我和后面的司机看看情况,就不送你过去了。”徐棠怕后面的车主误会,先下车看向后面那辆车。 还是辆灰色的宾利……她又看看她的小破车,默默地叹口气。 视线一转,宾利车的车主也下了车,并且叫了她的名字。 “咦?” 她先看见了宋融,继而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车后座。 宋融说:“徐棠,你先开进去,其他事到时候再说。” 徐棠收回目光,默不作声地回到车里。 “认识啊?”李澈边说边看后视镜,灰色宾利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徐棠嗯了声,却没有多说,把车子驶到李澈公寓楼的地下入口,停了车。” 李澈拿完行李站在车外和她道谢:“过几天我请你吃饭,你可不能拒绝我。” 徐棠礼貌地笑笑,没把话说死,只说到时候再联系。 她掉了车头慢慢地驶到对面的车位,后视镜里那道身影仍站在台阶上,她没回头,下车后摆摆手,头也不回地走入楼道。 没多久,身后传来脚步声,电梯抵达负一楼的时候,脚步也停在她的身后。 她没忍住回头张望,发现只有他一人现在后面,目光清澈见底,落在她的脸上。 “怎么就你?”她问,问完发觉她可能是白问,他或许都不会理睬她,甚至在心里嘲讽她也不止。 她回头,率先踏进电梯,下一秒他也走进来,伸手按向电梯按钮。 手指相碰,徐棠立刻缩回,看见他的手骨节分明,轻轻地按在数字键上。 “你就没什么想和我说的?”低沉的嗓音直直冲入她的耳膜,在安静的密闭空间里仿佛带了些许意识不到的蛊惑。 徐棠有些出神,察觉到投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她连忙说:“你让宋融到时候把账单给我,我到时候转钱给他,或者给你。” 话音落下,电梯越发安静,只余机器运行发出沉闷的摩擦声,和她清晰的呼吸。 她稍稍抬头,落在眼前金属质地的门板上,修长的轮廓映在上面,却不甚清晰。 显示屏上不断跳动着红色的数字,跳到最后一个数字,突然顿住,电梯的门缓缓打开。 “我以为我能在医院看见你。”他淡声说。 第33章 “你这邻居长得还挺帅的。…… “我以为我能在医院看到你。”他淡淡地说。 徐棠微微怔愣, 随即猛地转头看向他。 他却没有看她,他的脸色淡漠,微抿着唇, 下颌稍许紧绷,目光落在金属门上的那两道模糊身影上。 什么意思?徐棠张了张嘴, 分明有很多话想问出口,临到最后,电梯缓缓打开的间隙, 她说:“怎么样?我长得还算符合你心目中的形象吧?” 季愈先踏出电梯,转身看着她, 问道:“为什么?” 他的神色未免有些认真,不禁让她下意识地问:“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突然离开禹山?宋融说他联系不到你。”他说。 徐棠登时闭上嘴,只眨眼看他,“没有为什么,就是想回家了。” 她闭口不提是因为生日那天没得到他的回应, 甚至看见别的女生轻车熟路开门进他的房子。 电梯重新下去,显示屏上的数字不断地向下跳跃,走廊无比安静,她抬眸瞧瞧他, 他穿着一件单薄的毛衣, 臂弯上挂着毛呢外套, 垂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徐棠默默叹了口气, 说:“你放心,我回家和你没什么关系。我现在没心思也没那个精力缠着你, 大家合得来就做个朋友,合不来那便做个陌生邻居。” 说完,她不再看他, 转身去掏钥匙开门。 不等钥匙插.入锁孔,那扇门倏地被人打开,易文姝站在门后,视线越过她看见了季愈。 她奇怪地看着他们俩,“你们在大门口聊什么呢?季先生要进来坐坐吗?” 徐棠握住门把手推门而入,“他没空,不进来。” 话落,门锁落下,一道门把人隔在屋里和屋外。 徐棠靠在门上脱鞋,把鞋放回到鞋柜上时,一个没忍住猫着腰在猫眼上瞧,小小的视野下他背对着她正在开门,下一秒人进了屋,一道棕褐色的门挡住她的视线。 易文姝有些看不下去,靠在墙上看她。 “放不下就去追,近水楼台先得月,你就不相信你拿不下他。而且我看他搬过来也不是没有那个意思。” 徐棠闷不吭声。 喜欢是一件辛苦的事,对方只要稍有所动静,脑补大法瞬间开启。他的一句话、一个举动,甚至连他的一个眼神都有可能使她的情绪波动,惹人多想。谁都不知道多少个夜晚理智要求她放弃,然而天亮后再次见到他,她又欣喜若狂,为她所牵动,仿佛进入一个怪圈,走不出,进不来。 然而,一直追在他身后并且得不到丝毫回应也是会累的。她现在宁可降低情感需求,也不愿意再追着人经历一回死皮赖脸和求不得的难受。 — 对面空了五六年的房子终于住进了人,搬家进来那天,动静有些大,徐棠做贼一般从猫眼里瞧,对面像是搬光了所有的家具,又重新换了一批新的家具,倒是很有季愈的风格。 季愈搬进对面后,基本天天待在家里,访客却是不少,她有时候出门办点事,还能碰上几回认识的或不认识的上他这里来,但碰上他的次数寥寥。 她松了口气之余,心里还是不免闪过一丝沮丧,看来他连朋友都不想和她做。她安慰自己,不碰面不联系不接触正好,她这会儿好不容易从明恋的泥潭里爬出一双手,此时若是再陷进去,恐怕就真的出不来了,难受的还是自己。 隔了一周,上回在机场门口碰见的老同学李澈忽然联系她,说他家里有人送了几箱水果和海产,他一个人吃不完浪费,所以现在正在楼下,给她送过来。 徐棠推辞几次,也没能推掉,最后拎着钥匙坐电梯接礼品。 到了一楼楼道,李澈就站在电梯旁,几箱东西叠成半人高,老同学朝她笑笑,笑容中带了些腼腆。 两人合力把东西搬进电梯,李澈看她按了楼层,清了清嗓子说:“今天中午有时间吗?我想请你吃个饭,答谢你上回送我回来。” 徐棠静了一秒,指了指地上的那堆东西说:“不用这么客气吧,你这又送东西又请吃饭,你这么客气弄得我不好意思了,原本我不过是举手之劳顺带送你过来。” 李澈摸摸脑袋,不好意思地笑笑说:“答谢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其实我是想……” 他顿了一顿,目光专注地定在她身上,接下去说,“我想追求你,徐棠你现在是单身没男朋友吧?” 如此直接的表达方式,把徐棠听得怔在电梯里,她没来得及说话,看见他嘴唇翕动,一开一合,“我还记得高一期末我向你表白,然后你说你谈恋爱会耽误学习,你不会在高中谈恋爱。现在我想问,我如果追求你,你同意吗?” 徐棠有些惊诧地说:“你这有十倍快进了吧?算起来我们之前应该之前有六七年没见……” 李澈点点头:“这些日子我没有联系你是因为我也在思考这个问题。你不用立刻给我答复,我们可以先接……” 话音刚落,电梯门缓缓拉开,门外站的男人打断了李澈的话,李澈瞬间把想说的话吞了回去。 男人的视线先是在徐棠脸上停留,然后移到他的身上,隔了几秒垂下落在地上那几箱东西。 他侧过身让他们先从电梯出来。 两分钟后,电梯缓缓合上,徐棠笔直站立,方一抬头,眼眸和电梯里的男人对上。最后被金属门隔断视线,她看着光泽的门,旁边的红色数字不停地跳跃。 “你这邻居长得还挺帅的。”李澈说。 徐棠回过神,收回视线,没有说话。 李澈看看电梯,又看看她,开玩笑似的说:“你的邻居是单身吗?我感觉我有危机感了,你的对面住着一个大帅哥邻居。” 徐棠:“……” 徐棠原先没打算答应李澈吃饭,李澈在家里坐了会儿,易文姝擅作主张帮她答应。 人走后,她默默地看着易文姝。 易文姝抬着腿说:“和老同学吃个饭而已,又不是约会。李澈看着还是不错的,就算成不了情侣,多个朋友多条路。” 徐棠继续闷不吭声,像尊石头坐在沙发一动不动。 易文姝蹭蹭她的大腿,声音和气势低了下来,“照我说你也该拓宽下社交圈子了。你既然都不打算和季愈发展下去,总得给别人机会吧。趁着这回好好和别的男人接触接触,这个不行,咱换一个,再不济我让顾霖给你介绍他们医院的才俊。” “免了,我可吃不消你们家顾霖那样的医生男朋友。” “那不是没办法吗?我总不能要求他放下手术刀不上班过来陪我吧。” 话题暂一放下,徐棠却靠在沙发上思绪纷扰。 徐棠等到钟点工阿姨过来,她才换了身衣服后出去。 今天第二次又碰到季愈,若不是季愈对她的态度不感兴趣,她都怀疑他是不是时刻蹲在她家门口,怎么今天每次出门都能碰到他? “忘记拿东西了。”见她望过来,季愈淡淡地说。 她哦了声,又觉得不说话气氛有些古怪,便问了句:“是去吃饭?” “去医院做检查。”他看了眼她的包,不经意地问了句,“你是去吃饭?” 徐棠点头。 “和朋友?”他又问。 徐棠觉得奇怪,看向他,他又一副和以前那样漠不关心的模样。 “对。”她顿了顿,又添了句,“男的。” 电梯里静了一瞬,期间有中间层的几个住户进来,电梯打开又合上,她和季愈被挤在最里面。 电梯继续下行,她听见季愈在她耳边问:“是之前碰到的那位朋友?他在追求你。” 他离她有些近,说话时的热气拂在她的耳后,瞬间晕染出一片淡淡的绯红。 半晌她慢吞吞地说:“老同学,接触接触看看能不能有进一步发展。” 身侧的男人动作微滞,不经意地问:“你不是说没时间没精力谈恋爱?” “呃……”徐棠被问住,随即编了个借口,“倒也不是那么绝对,遇到一个合适的对象,谈谈也不是不可能。” 季愈没再说话,正好电梯抵达一楼,前面的几个住户陆陆续续走出电梯。 她跟在后面也踏出电梯,然后在楼道外看见李澈,他倚在一辆黑色车旁,冲她挥手。 徐棠脚步微顿,余光向后溜去,只犹豫几秒,她加快脚步走了出去,然后坐进了李澈的车。 她在后视镜里看见他立在楼道口的台阶上,目光似是在看他们这个方向。 车子缓慢行驶,后视镜里的那道身影越来越小,左转拐弯后,连黑点都消失不见。 第34章 只是刚才骗过人,这回不能…… 这顿答谢饭最后没有吃成。 徐棠在车上接到她爸的电话, 转道去了徐家的别墅。 “情况严重吗?”李澈在一旁问,加油门加快速度行驶。 徐棠摇摇头,随口说了句:“不太清楚。” 徐奇志在电话里说, 银行的工作人员上门查封徐家的别墅,徐奇志让她赶紧联系周行远, 帮忙递个话。 她不想管这件事,然而转念想到她在徐家还有她妈妈留给她的一个小铁盒。 她当初从别墅搬出来,重要的东西都带了出来, 只有这个小铁盒,犹豫来犹豫去, 最后怕丢还是没带出来。 李澈见她脸色不佳,没有再问她,默默地把车开到徐家的别墅跟前。车子刚停在停车位上,一辆银灰色的跑车在隔壁车位稳稳地停下,他转头和超跑主人的那副蛤蟆镜对上视线。 超跑主人摘下蛤蟆镜, 眼睛微挑朝他看过来,他好似看到那眼神里闪过一丝轻微的嘲弄。 “棠棠,这是你喜欢的那个男人?”周行远倚在跑车旁,对着徐棠挑了挑眉。 徐棠没有理会他, 转而看向李澈, 一脸抱歉地说:“你在这里等我十分钟, 我拿完东西立刻出来。” 李澈面色犹豫, 眼神止不住往那超跑身上瞟,然而最后什么都没说, 他点点头,轻声说:“好,我在这里等你, 如果有什么事,你打我电话,我过来帮你。” 徐棠颔首笑了笑,随即快步走向别墅楼。 周行远见状,立刻长腿一迈,看也不看留在原处的李澈,快步追了过去。 “棠棠,不像你是喜欢的男人。”周行远回头远远地瞧了眼仍立在车旁望过来的男人,他轻哼一声,“不过我能确定那个男人喜欢你。” 徐棠置若罔闻,似乎连眼神都懒得给他快步往前走去,然而周行远也不恼,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旁,慢吞吞地同她说着今天的状况,“你爸爸现在的情况很严峻,他向银行贷的一笔资金还不出来,如果没有意外,这栋别墅今天会被查封。我在宝蝶中心有一套精装修复式,你可以住到那里。” 话音刚落,徐棠顿住脚步,转头看着他。 她皱起了眉,像在看一个稀奇古怪的人,半晌她忍不住说:“周行远,你还记得你在禹山医院对我说的那些话吗?” 周行远启唇正想解释,被她手一拦,一脸“我和你多说无益”的表情,“我现在怀疑你是不是有精分的毛病。” 大多数的男人心中都有个英雄梦,他们最喜欢干的事就是救风尘,很多人救着救着把自己搭进去了。 白清妍勾搭上周行远那会儿,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主动向她解释她和周行远认识的缘由,说是她有天在酒吧喝酒,半途被一个醉鬼调戏,被朋友邀请过来捧场的周家二少见义勇为,一颗芳心落入英雄美男掌心。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俩历经艰辛快要haapy ending的之前,崩了。徐棠对周行远唯一的好奇便是他是经历过什么导致瞬间抛弃真爱,宛如基因突变,还转头想吃她这颗回头草。 周行远追上去,与她并肩一起。 “我要求不高,只要你求求我,我可以和银行的人,让他们宽限几天。” 徐棠似乎不为所动,面色淡淡地说:“我求你离我远点。” 周行远看她油盐不进,屡次三番拒绝他的好意,那份烦躁涌上来,“他是你亲爸,你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落难?” 徐棠的脚步略作停顿,“据我所知,你刚进入海逸集团不久,你有这个能力帮我爸爸度过难关?” 她的眉眼满是怀疑,只一眼她移开视线,轻嗤了声,周行远瞬间感觉自己被小瞧了,沉下脸色:“我要是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将来怎么继承海逸?” 徐棠挑了挑眉,“继承海逸?你大哥呢?” 周行远的脑袋瓜难得灵光了一回,古怪地看着她说:“你对我大哥似乎很兴趣?” “是啊,你大哥长得比你高比你帅,还比你厉害,我不对他感兴趣难道还对你感兴趣?” 不待他发作,徐棠快步走上台阶进入别墅。 偌大的别墅空荡荡,几个银行的工作人员站在一楼,有两个穿着西装工作服的工作人员正从楼上下来。 徐奇志一看见她进来,面露欣喜,匆匆迎上前,像是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说:“棠棠,你来了啊。” 说着他越过徐棠望出去,等看见那道身影,他脸上的笑容越放越大,转而和那几个工作人员说,“麻烦你们先稍等下。” 徐棠却不想稍等,抽出被她爸拉着的手,淡声道:“和我没关系,我过来拿东西,剩下的你们自个儿解决。” 她走过去和其中一个工作人员低声说了几句。 工作人员点点头,她立刻上了楼到自己的房间,然后在梳妆台下的一个抽屉里拿出她妈留给她的一个铁盒。 她打开铁盒,翻了翻里面的东西,确定没少之后,从衣柜里翻了个托特包装进去,出门的时候她缓缓地松了口气。 她妈妈留给她的东西不多,她不想这点东西都被她爸拿去。 楼下的工作人员不知什么时候走的,只剩下徐奇志和周行远坐在客厅,边喝着茶边谈着什么。 见她下来,徐奇志连忙说道:“棠棠,你和行远留下来一起吃饭吧,我让吴姐做你们俩爱吃的。” 徐棠顿下脚步,看了眼那周行远,她快步下楼,“有朋友在外面等我,你们俩慢吃。” “今天行远帮了咱们家一个大忙,你要替爸爸好好招待他,你那什么朋友,让他也进来一起吃饭。” 徐棠可没以前那好脾气,听到他的话,连脚步都没停,只丢下一句:“他帮的是你的忙,你自己去招待他。要是还不够,你嫁给他都行,反正你们俩都单身。” 她说完加快脚步小跑着出别墅,果不其然身后传来一声暴怒:“徐棠!你说那什么话!” 她吐吐舌头,不带理会,越发加快步伐,小跑到李澈面前,已经有些气喘吁吁。 “你跑这么快做什么?你们家没什么事吧?”他看见几个银行的工作人员先行离开,没过多久她就出来了。 徐棠摇摇头,打开车子坐进去。 “没多大事吧。今天谢谢你,待会儿还是我请你吃饭吧。” 李澈远远地瞥了眼别墅门口站着的男人,又转头看向徐棠,欲言又止一番,却没问出口。 “待会儿可能吃不成饭了,公司那边出了点问题我得先回去看看。” 徐棠一愣:“我在前面那个路口下车,你赶快过去吧。” 她话是这么说,李澈很有绅士风度地把人送到公寓楼下,两人约定了下一次吃饭的时间,他才驱车离开。 徐棠目送车子离开,然后提着托特包上楼。 然而家里没人,易文姝不知去了哪里,连她穿的那双居家鞋都不见了。 她赶紧给易文姝打电话,那边响了几声,随即被人接起。 “喂?”是个男人的声音。 她张了张嘴,正想问是不是顾霖,手机似乎换了个人,易文姝的声音传至耳旁:“你这么快就吃完饭了啊?” “你和顾霖在一起?”似乎还有别的人在。 易文姝回道:“我和顾霖在对面吃饭,你要不要过来?” “我不过来了,你们慢慢吃。“ 她边讲电话边走到厨房,不止餐桌上空荡荡,连冰箱都没半点可吃的东西,空的像个装饰品。 她问了句,“今天王阿姨没在家做饭?” “是啊,我到对面蹭饭,所以就没让她做。”易文姝声音一顿,旋即问道,“你这么快回来,还没吃饭吗?” 徐棠随口敷衍说早吃过了,让她安心吃,别瞎担心。 她怕易文姝真过来叫她,说完之后立刻挂了电话。 她摸摸肚子,默默地叹了口气。 现在点外卖再送过来,她可能要饿昏过去。她靠在冰箱门上思考了五秒,拎起钥匙和手机往门口走去。 她刚穿好鞋子打开门,对面的门忽地打开,季愈从对面走出来,直直地向她家走来。 “去做什么?”他问。 “买点东西。”徐棠回,她以为是易文姝有事,侧开身问,“小姝让你来拿什么?” “不是。” 她想想也是,易文姝有男朋友,怎么还会让他帮忙?再说他也不像是乐于助人的人。 “过来吃饭吧。今天煮火锅,还有顾霖做的菜。” 徐棠微微一愣,她抬眸望向他。 他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黑色眼眸映着她小小的身影。 只是刚才骗过人,这回不能自打脸。她仿佛闻到里面的香味,扛着饿摇摇头说:“我吃过了。” 第35章 不是心机深就是演技好。…… “我吃过了。”怕他不相信, 她添了句,“真的。” 话音刚落,对面的香味飘散过来, 她的肚子轻微地咕噜叫了声。 周遭仿佛瞬间安静下来,怪异的空气汹涌而来。 丢人。 她垂下眼睫, 闭眼。太丢人了。 “去吧。晚了都被他们吃完了。”他的眼中含着一抹薄薄的笑意。 徐棠略有踟蹰,抬头的那一瞬,目光相撞, 她又缩了回去。 对面虚掩着的门吱嘎作响,一个脑袋从里面探出来, 一双眼睛滴溜溜地往两人身上来回扫视,嘴角瞬即上扬, “阿愈你的面子不够大啊,人都没请来。” 里面传来易文姝的呼唤声:“棠棠,你快来, 有你爱的小酥肉和青梅酒。” 隔着一扇门,两道视线定在她脸上,梁佑冲季愈眨眨眼,嗖地又闪回屋里。 徐棠扯出一抹笑, 反手关上门。 “那就过去?” 她磨磨蹭蹭地跟着季愈进去, 到玄关处换鞋子, 季愈弯腰从鞋柜扒拉出一双夏天的拖鞋。 他径自脱下脚上的那双家居鞋, 换上新扒拉出来的鞋子,说:“今天先将就着穿。” 徐棠低垂眼眸, 目光落在他的脚上,拖鞋有些小,挤着他穿着袜子的脚背。 她抿了抿嘴, 没穿着鞋,拿脚踢过去,“还是你穿吧。” 他却没理会,合上鞋柜的门,回头问她:“你喜欢什么颜色?明天我让宋融再买过来。” 啊?徐棠怔愣,一时没反应过来。 不待她回答,季愈先走进了餐厅。 她迅速穿上鞋子,大码的拖鞋穿在她的脚上,趿拉着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 餐厅中央支着一张圆桌,几个人围在圆桌上吃火锅,饭桌上的人她都认识,顾霖和易文姝俩口子,旁边坐着个电灯泡宋融,梁佑则坐在季愈的左手边,剩下一个她不认识的女生坐在梁佑的左手边。 见她慢吞吞地过来,原本坐在季愈旁边的梁佑起身拉过来一把椅子,同旁边的女生说:“往旁边坐坐。” 女生看向另一边的人,一个接着一个,仿佛多米诺骨牌,每个人都往隔壁让一个位置。 “其他人你都认识,我女朋友起起。”梁佑指了指身边的女生,“阿愈的邻居徐棠。” 不知是她过于敏感还是他刻意,邻居两字好似重上之中。 徐棠友善地和女生点点头,“七七?” 女生笑眯眯说:“不是数字七,是起来的起,起起是我的网名。然后大家都这么叫我。” 徐棠礼貌笑笑,接过季愈递过来的碗筷后顺势坐下。 “你这么早回来,是吃过饭了还是李澈没请你吃饭吗?”易文姝旁若无人地问。 徐棠的手微微一顿,余光不自觉地向手边投去。 “有点事,所以提前回来了。” 季愈忽地起身,去了厨房。 饭桌上一圈人不约而同看向徐棠,一时只剩火锅煮沸的咕噜咕噜声音。 唯一不知内情的梁佑女友夹了块萝卜糕,看看这又看看那,忍不住问道:“李澈是棠棠的男朋友吗?” 梁佑掩嘴闷咳两声,仿佛心领神会地看了饭桌上的另两个男人。 隔壁厨房传来油锅沸腾的声音,徐棠从饭碗里抬起头,纷纷接收一干询问的目光。 她放下筷子,擦擦嘴说:“不是,他是我高中同学,也住在这里。” 易文姝在一旁拱火:“我们棠棠很多人追的,什么高中同学、初中同学喜欢她的不要太多,就连前男友还想吃回头草,不过那个是傻逼,不予考虑。” 徐棠咳了咳,她的发言人适时地闭上嘴。 “谁是傻逼?” 季愈端着一碟刚炸的酥肉出来,酥肉旁挤了一小坨番茄酱,他放到徐棠面前,然后看向饭桌上的一群人,“在说什么?” 几人纷纷噤声,你看我我看你。 梁佑看了看那碟新炸的酥肉,踢踢好友的脚,说:“阿愈,你给我炸小酥肉,我就告诉你我们刚才在说什么。” 季愈看也不看他,淡声道:“女朋友在你旁边,你不去找人撒娇,反倒来找我?” 身旁的女朋友立马给他夹了一根酥肉,“赶紧吃吧,大兄弟!” 众人闻言纷纷忍笑。 季愈也勾唇笑了笑,转头看着徐棠问道:“刚刚在说什么?” 他似乎很好奇的样子,徐棠不清楚他听到了多少,脸上微窘。 顾霖怕女朋友乱说,桌底下拍拍易文姝的大腿,插了一句:“小姝在说徐棠有很多人追。阿愈也是从小开始不少女生喜欢他。” 季愈认真地沉吟片刻,摇头说:“那没有。” 徐棠挑了挑眉却不说话,易文姝替她问出了心中的疑问:“真没有?我可是听说宋融女朋友有个小姐妹喜欢你,没发展发展?” 季愈看了身边人一眼,只看见她垂下眼睫拨弄着碗里的肉丸。 他收回视线,淡淡地说:“不感兴趣。” 易文姝还想再说,却被顾霖按住手,不让她继续作乱。 一顿饭吃到下午散了场,徐棠和易文姝回了对面,剩下几人纷纷离开。 梁佑送完女朋友回家,接了一通电话后,转道去了个地方,转而又开了过来。 “你怎么又来了?”季愈打开门,略有嫌弃地望着他。 梁佑扔了个东西过去,然后大摇大摆地换了鞋子进屋,大喇喇躺在沙发上玩手机给女友保平安。 季愈接住那物件,皱着眉瞥了眼:“什么东西?谁的请帖?” 梁佑头也不抬地回道:“你便宜弟弟的订婚宴。” 季愈当即失了兴趣,翻都不翻开,走过来放回到茶几上。 “你不看看?”梁佑扔下手机,俯身拿过请帖,翻开,随口问道,“我念给你听也行。” 他煞有介事地咳了咳,拿出小学时候上台朗诵课文的劲头,一板一眼地开始念,“送呈梁佑先生台启:谨定于二零二一年公历四月十一日星期日为周行远先生和徐棠女士举行订婚……” 季愈倏地打断他:“谁?” “周行远和徐棠,”梁佑饶有兴致地看他,朝门口努努嘴,“和对面一模一样的名字。” 季愈沉下脸,转身去了厨房倒了一杯水出来。 梁佑上下打量他一番,随手把请帖丢在一旁,然后才正经地和他说:“我帮你查过了,请帖上的徐棠是对面的徐棠。徐棠和你那便宜弟弟谈过一段,后来被她的朋友插足分了手,就是你在禹山的那段时间。再后来你也知道了,周行远不知为何突然甩了人,转而又开始追求徐棠。” 他顿了顿,小心翼翼地看着季愈的神情,“订婚宴就在明天,但你看徐棠今天的样子,不是心机深就是演技好。” 季愈皱了皱眉,低声说:“她不是那样的人。” 梁佑无奈地摊摊手:“好吧,是我说错。不过订婚这种大事,她总不至于不清楚,你看看她明天会不会出现在订婚现场吧。” 季愈沉吟片刻,顺走了他丢在茶几上的请帖。 第36章 你还想回去和周行远订婚?…… 徐棠傍晚的时候接了通电话, 挂完电话后又给易文姝发消息。 易文姝白天被顾霖接去医院做复查,复查完顺便在外面约会,估计大晚上才回来, 所以她事先和人说一声,免得她回家后发现她不在大惊小怪。 发完消息, 她才拎了钥匙和手机往外走。 徐棠刚打开门,对面也开了门。 对面的男人穿着件套头黑色毛衣,下面是一条家居裤, 碎发有些凌乱地贴在额头上,似乎是在睡觉。 “你要出门?”他问, 嗓音里带了些慵懒。 徐棠弯腰换鞋子,回道:“嗯,有点事要出去。” “什么事?” “啊?”徐棠抬起头,略带惊诧地望着他,感觉不像是他会问出来的话, “你说什么?” 季愈定定地看着她,最后摇摇头说:“没事。” 徐棠将信将疑地回望他,见他不再说话,她也不和他继续拖时间, 挥挥手反手关门进电梯。 电梯缓缓合上的那刻, 她隐约看见他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她。 徐棠皱着眉思考了会儿, 没思考出个结果, 下了电梯她才想起来要给耿晓兰打电话,然而那头始终没有人接。 之前她爸给她打了几通电话, 急吼吼的架势让她以为家里着了火找她救火一般。 她实在被烦得不行,接了电话,得到的消息说是耿晓兰在海逸酒店应酬客户喝醉了酒, 然后被徐棠她爸碰上,她爸这才打电话给她,让她过来照顾人。 徐棠对她爸的话有怀疑,打不通耿晓兰的电话转而给耿晓兰助理打去。 助理的电话畅通无阻,没过几秒顺利接通。 “对,耿总是说要去海逸酒店,但我没听她说是招待客户。” 徐棠忙和人道谢,挂了电话后坐上车,启动引擎,车子嗖地开了出去。 抵达海逸酒店已是半个小时后,她从地下停车场上来,一楼的电梯口有人在等她,是个陌生的女士。 “徐先生现在有事,他让我带您上楼,耿女士在休息室。”女人说。 徐棠哦了声,眼神左顾右盼,扫过一楼大堂,石柱旁的展示屏闪过一片红色,上面的名字飞快地一晃而过,她没来得及看清,已经走到了另一台电梯。 这台电梯是刷卡进入,专服务于酒店的vip客户。徐棠忍不住瞥一眼身旁的女人,心里溢出一丝丝的迷惑。 女人带她七拐八拐到了一间休息室。 她一眼注意到挂在休息室墙上的一件白色纱质礼服。徐棠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回头质问道:“我阿姨呢?” 门锁忽地咔嚓落下,她发现休息室的门被那女人紧紧地关着,声音隔着门板沉沉传来:“徐小姐,您不必担心耿女士,她和徐先生在一起。” 徐棠一个箭步冲过去,然后使劲地转动门把手,门已经从外面反锁,不管她怎么摆弄,门锁不为所动。 “你们想干什么?”她忍着怒气问道。 女人回:“今晚是您和周先生的订婚仪式,徐先生说造型师会为您准备今晚订婚宴的造型。现在时间尚早,您可以试一试挂在墙上的那件礼服。” 徐棠看见那件婚纱,果不其然,她猜到徐奇志骗她过来是为了什么,她忍着气嘲讽道:“我一个大活人,我就是不过去,你们难不成还会绑我过去?既然你们能把我骗到这里,拿我索性今天晚上不出这个房间了。” 门口的女人仿佛不为所动,一板一眼地说:“徐小姐,宴会在晚上六点十六分开始,化妆师会在半个小时内达到,请您做好准备。” 准备?徐棠转身过去就把悬挂的那件礼服塞进马桶里冲了又冲,盖上盖子。做完这些她还不解气,把鞋子也丢进了垃圾桶。 门口毫无动静,悄无声息,她从猫眼望出去,有一个女人靠在对面的墙上,盯着门上的猫眼,仿佛是在看她。 她叹了口气,突然想起些什么,然后去摸口袋找手机,摸了半天也没摸到她的手机。 她才想起来开车的时候她把手机和车钥匙随手丢在了中控台上。 徐棠有些气馁地坐到床上,长长地叹了口气。 听到耿晓兰她松了口气,虽然她不知道耿晓兰为何会和徐奇志在一起,但耿晓兰对她肯定不会袖手旁观,她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像一件商品被逼着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 徐棠心宽想得开,既然想不到自救的办法,她索性打开电视随意地按着遥控板看新闻。 电视上播完三则新闻,门口忽地传来些许动静,好像是有人在门口说话。 徐棠立刻把电视关了,竖起耳朵,猫着腰躲到玄关后的墙边,一脸警备地等待人进来。 顷刻间,门锁轻微地抬起,紧接着门打开,有脚步落在地板上,似乎停顿了几秒。 徐棠屏住呼吸,心里计算着来人走进房间到她趁机跑出去的时间。她反手从旁边的斗柜上拿起一个蜡烛台,手心紧紧地抵着蜡烛台的雕刻花纹。 半只黑色的靴子率先出现在眼前,徐棠的视线逐渐上移,宽松休闲裤,正好与来人的目光对上。 徐棠一脸愕然,微张着嘴怔怔地说不出话:“你、你……” 季愈走进休息室,视线率先往里扫了一圈,再回到她身上,像研究什么新奇东西上下打量她一番。 他转身走出休息间,见她没有跟过来,他回头看了她一眼:“还不走?” 徐棠回过神,哦了声后,迅速地跟过去。 门口看管她的人不知去了哪里,整条走廊安安静静,柔软的灯光慵懒地照下来,空气中像是混了薄薄一层流动的暧昧,萦绕在她和季愈之间。 她跟上钱,压低声音问道:“你怎么在这里啊?” 话一出口,她突然想到他是周行远的大哥,瞬间又安静下来。 既然他出现在这里,那他是不是知道了她是他弟弟的前女友?他是不是早知道这场所谓的订婚宴? 他停下脚步,稍稍侧首,目光低垂落在她的脸上。 “我给你打电话,接电话的是一个女人,说你今天订婚。”他说。 她摇摇头,解释说:“我过来之前并不知道,我不会和……” 话没说完,她倏地被按到他的怀中。 “别抬头。”他附耳低声道。 徐棠立刻不敢动,双手从一开始的不知所措到之后的轻轻搂住,她环绕着他的腰,手指不自觉地攥着他的衣角。 有一群人经过,叫了他一声。 “这不是阿愈吗?大忙人终于出现了啊。这……”为首的一个年轻男人注意到季愈怀中的女子,不由得瞪大眼睛,“阿愈,这是?” 季愈的手掌轻柔地覆在她的后脑勺,抬眼看随意地掠过围观的几个男人。 他的脸色依旧和以前一样不咸不淡,态度却是温和不少,解释道:“女朋友,原本带她过来凑凑热闹,不过她有点不舒服。” 一干人的目光立刻像探照灯全部聚集到他怀中的女人身上,尽管没有露脸,但足以够他们满足好奇心。 季愈当众承认的女朋友哎!不知道有没有周行远的那位未婚妻漂亮,思及此,几人瞬间充斥看好戏的心态。 “我带她先去休息。” “好好好,等宴席开始,我们一起喝酒哈哈哈。” 季愈揽着身前的人快步走向电梯,电梯直直往下,他却没有松开手,仍紧紧地揽着她。 “还没好吗?”她悄声询问。 她靠在他的胸口,外套的纽扣磕得她有些不舒服,她动了动躲开那纽扣,鼻尖沁入他身上的那股味道,不是常见的男士古龙水味道,也不是洗涤的淡味,这味道很淡很轻,似乎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好了。”他说话时胸腔轻微地颤动,他终于松开了她。 她想问的话有很多,闷不作声地思来想去,等到电梯抵达一楼,她忽地拉住他。 “如果他们发现没有人怎么办?”他们一定知道是他带走了她。 季愈回头看她,眼眸被头顶的吊灯照得亮黑,他的唇角溢出一抹难得的似笑非笑。 “怎么?你还想回去和周行远订婚?” 第37章 别的东西我能让给你,唯独…… “怎么?你还想回去和周行远订婚?” 徐棠心里升起对他的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顿时烟消云散, 今天的季愈真是古怪,说话一会儿自带火药味,一会儿又语焉不详含混不清。 她没好气地边走边说:“我只是想到了办法。” “再回去?”他淡淡地反问。 徐棠蓦地停住脚步, 恼怒地看着他的脸,语气便不是那么好:“你还有完没完了?你就这么想让我当你的弟媳?” 她顿了顿, 露出一抹狐疑的神情,“还是你觉得我配不上你心爱的弟弟?”或者他在吃醋,结合他之前那番古怪的行为, 很难不让人自作多情。 季愈脸色略沉,不顾她的反应, 攥着她的手腕大步走出酒店大堂,来到背后的一处小花园。 徐棠难以跟上他的步子,脚步略微踉跄,差点儿往前扑到他的身上。 他突然伸出手搂住她的腰,稳稳地扶住她, 随后把她堵在一面冰冷的石墙前。 徐棠一时间无路可退,手又被紧攥得不可动弹,她抬起头,借着傍晚那一抹残余的光线看他, 她微微怔愣, 她从未见过他这副模样——他在生气。 方才出来得急, 原本穿在身上那件外套被她随手扔在单人椅上, 此时她身上只穿了件薄薄的衬衫。 她不由得瑟缩了下。 季愈走近一步,双手撑在两边, 把人禁锢在身前。 “二楼是你和周行远的订婚宴。”他抬头努了努嘴,楼上看得见透出的几束灯光,直直地射.出来, 最后融入昏黑的夜色。头顶上的延展露台上有几道走动的婀娜身影。 “你要是敢去……”他突然凑近她,鼻尖蹭过她的鼻端,激得她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徐棠不敢动,说话的气息全在落在他的脸上,“我要是敢去,你会怎么样?” “那我可能会疯,然后再带你一起疯吧。”季愈面色不改地说,一双黝黑的眼眸犹如深沉的大海,把人沉溺于其中,无法挣扎。 徐棠愣愣地看着他,片刻,她弟弟脸色像是染缸,一点点染上红,漫山遍野的红色。 她低下头,小声地嘟囔:“我可不想疯。” “手机。”她伸出手。 季愈静静地看了她许久,最后从袋里捞出手机递给她。 只见她接过手机,点开屏幕,手机有密码设置,头也不抬地问道:“密码呢?” “1111。” 徐棠轻嗤了下,输入四个数字,打开拨号页面,拨了一串数字进去。 她很快拨通了这通电话。 “是我,徐棠。” 季愈垂眸看着她,隐约听出电话里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海逸酒店,周行远订婚,你来不来?”她问。 那头白清妍稍稍诧异,随即问:“你是来邀请我参加你们的订婚宴?” 徐棠的语气有些不耐烦:“我来邀请你当这场订婚宴的女主角,不过你要是不想来,我也可以找别人。” 白清妍道:“等等。我正好在酒店附近,勉为其难过来吧。” 徐棠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 说完,她作势要挂电话,白清妍忙说:“不过我要是被人扔出来怎么办?周家家大业大能允许我去搞事吗?” 徐棠闻言,抬眼看着季愈。 “你们周家会报复我吗?” “放心,他们只会来报复我。” 她正要和白清妍说,她却不知何时挂了她的电话,徐棠撇撇嘴。 “我让我前闺蜜,也就是周行远的前女友过来当女主角,他们叫来的造型师估计快到了,如果被我爸和周家知道……你打算怎么办?在你带我出来之前应该提前想好解决办法了吧?”她略歪脑袋,好奇地看他。 季愈抿了抿唇,没立刻说话。 哪来的提前筹划?有的只是临时起意,冲动行事。 她若是在台上和周行远交换戒指,他也会上前把人带走。 至于后果?周家人能拿他如何? 他对此无所谓,然而对于徐棠的名声却是有影响,他从她手里接过手机,打了个电话。 他背对着她,同电话那头不知是谁说话:“徐棠是我的女朋友。取消订婚仪式,或者换个人选。” 那头没说话,他又接着说,“周行远以前的女朋友已经过去了,你们看着办。” 不到一分钟,他速度地挂断电话,回过身看她。 夜色昏昏沉沉,他背对着那悬在天空的半规月亮,修长的轮廓清冷地仿佛刷了一层银辉。 “谁是你女朋友啊?”她小声地嘀咕。 季愈挑了挑眉,回道:“说给旁人的理由,你随便听听就行。” 她哦了声,心里顿时莫名有些空落落。 出神间,脑袋被拍了下,她抬起头,看见他向她勾勾手指,“走了,回去吃饭。” “那白清妍如果来了……”她跟上前,不放心地问了句。 “你要操心的还挺多的。”他回头,似笑非笑地看她,“会有人安排好。” 徐棠又想起她的手机,“那我的手机……之前被搜走了。” 季愈索性停下脚步,一手揽过她,另一手口袋捞出手机,手心静静地躺着的正是她的手机。 “不早给我!”徐棠轻哼一声,迅速地拿走手机,低头摆弄了几下,然后给耿晓兰打了个电话,不一会儿,她和耿晓兰联系上,小嘴不停地和她抱怨刚才发生的一系列的事情。 季愈垂眸看着她,眼底漾着一抹难以辨出的笑意。 - 徐棠跟着季愈回了家。 他端出来两碗面,给她的那一碗面多了两片火腿片和鸡蛋。 两人静静地吃着,她没有多问,他也没有多说,仿佛先前什么都没发生。 徐棠吃完想替他收拾,却被他拦住,然后倚在流理台前看他洗碗。 他这次穿了件奶白色的半高领毛衣,毛衣袖口往上叠了两叠,露出一截手腕,水哗哗淌下,滴滴答答顺着他的虎口淌到那截手腕。 “我先回去了。”她低声说。 她避开他的视线,拣起桌上的手机,飞一般地快步走向门口。 季愈擦着手走在她身后,帮她打开了门。 “回见。”他说。 徐棠没看他,只嗯了声,低着头换鞋子,换完走出门口。 正巧电梯叮地一声响起,缓缓打开。 徐棠还以为是易文姝回家,往前走了几步正想吓她一跳,却不想走出来一个男人。 她自己反倒吓了一跳。 周行远目光阴沉地站在电梯口,看看她又看看倚在门口的季愈。 他想要拉她,却被她猛地一避。 “听说今天是你的好日子,怎么有空过来?” 徐棠悄悄地往后退,背后的手触到冰冷的门把手,心忽地定了定,然后便听得周行远问:“真的是我哥强行把你带走了?” “不是强行,是我让他带我走的。”她淡淡说。 话音刚落,身后一具温热的胸膛靠近,季愈的手掌搭在她的左肩,不着痕迹地略微挡在她的身前。 周行远注意到他的动作,便不再看徐棠,而是紧盯着季愈。 旁边的电梯直线下降,数字屏上跳跃着红色的数字,他沉默良久,继而往前走了几步,只见季愈微垂脑袋,附耳在那徐棠身边低声说了什么。 这番情景落在周行远的眼中,被取消订婚而积攒在胸中的一堆怒气渐渐膨胀。 他拦住了徐棠,目光却是紧紧地看着季愈,“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别的东西我能让给你,唯独她不行。” 季愈和徐棠不约而同地挑了挑眉,对视一眼。 “你先进去,自个儿玩会儿。” 说着他把徐棠推进玄关,把人轻轻地合上,然后才慢悠悠地看向自己这个便宜弟弟。 第38章 配了两个字:乖乖。…… 徐棠轻轻地拉开门, 门外只剩下季愈一人。旁边电梯的数字跳到下一层楼,周行远应该刚下去不久。 “你和他说了什么?”她钻出一颗小脑袋,小声地问。 短短不到十分钟, 周行远就这么走了?不可思议…… 季愈若无其事地回过身,静静地看着她, 看得她心里发慌,还以为周行远同他说了什么大秘密。 他突然轻笑了声,慢慢走近:“看不出来, 你以前喜欢他这款的。” 徐棠后退几步,侧身让他进来, 她被他看得莫名有些心虚,她清了清嗓子,解释道:“不是,我那时候对谈恋爱没什么需求,就随便谈谈。” “那你这随便的标准还挺低。”季愈回了句。 徐棠被明涵到, 顿时有些不高兴了。 “整的你标准很高一样,到头来不还是什么人都能随便进你家。” 说着她还不满地轻哼了一下,哼完就要往外走。 季愈听着有些不对劲,迅速地拉住她, “先别急着走, 什么叫随便什么人都能进我家?你是那个随便什么人吗?” 徐棠满脸不乐意地撅着嘴, 垂眸瞥一眼他的手, 掌心贴着她的手臂,隔着几层布料, 手心的温度传到她的皮肤,仿佛有些烫手。 她挣了挣,没挣开。 “难道不是随便什么人吗?那个女生有你家的钥匙。” 徐棠的语气忍不住带了些许酸溜溜, 待她意识到,立刻抿了抿嘴,添了句,“哦,她可能不是随便什么人。” 季愈顿在那里,脸色古怪地盯着她的脸,“你说谁?” 徐棠微微睁大眼睛,“就是宋融女朋友的小姐妹啊,你忘了啊?” 季愈似是想起了点,说:“哦,那会儿宋融为了项目讨论给几个同事各配了一把,然后颜双也有一把,那把钥匙估计就是颜双给的。” 他停顿几秒,目光落在她的脸上,“还有措辞准确一点,是前女友。” 徐棠倒是没想到宋融会和他女朋友分手,一时间惊讶地微张嘴巴:“是因为钥匙……” “也不全是为了这事。”手下助理和员工的感情私事,他不好多过问,更不会往外宣扬,“双方性格不太合适,难以磨合。” 好半天她冒出一句:“我怎么觉得宋融不像是你的助理,而且你的老妈子,为你操心这操心那,还为了你和女朋友分手。” 季愈:“……” 电梯叮地抵达他们所在的楼层,易文姝率先走出来,她偷偷松了口气,连忙走向好友,如释重负般朝他挥挥手,道:“我先回去,明天见哈!” 说完,她挽着易文姝的手臂迅速地开门进屋。 身后顾霖和梁佑一并走出电梯,看看对面紧闭的房门,又看看站在门口的季愈,他的脸上浮着一抹淡淡的笑容。 “咋啦?”梁佑和顾霖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看向季愈。 季愈早已转身进了屋里。 梁佑跟在后面说:“听说你去抢亲了?” 抢亲?顾霖眨眨眼,对此一无所知。 “今天本来是周行远和……订婚宴,”梁佑指了指对面,如愿地看见顾霖露出惊诧到难以置信的表情后,他继续笑嘻嘻地说,“他们家估计是怕他闹事,没给他请帖,他就拿着我的请帖抢亲去了。” 季愈给两个好友倒了水,淡淡地反驳:“别乱说,她没打算和周行远订婚。” 梁佑没管他,继续同顾霖抖搂着八卦:“订婚宴本来是六点十六分开始,六点的时候,季愈他爸直接上台说取消婚礼。啧啧啧,你们是没看到……” 他停下来,端起茶杯一连灌了好几口,“那对母子俩的脸色真的是有趣,阿愈你后妈那张老脸像是刷了一层绿漆一样难看得要死,她的端庄高贵人设崩了。” 季愈似乎心情还不错,难得接下这个话题和他凑了几句:“她每年花几百万保养那张脸,你说她是老脸。” 梁佑嗤笑道:“趁着还在外面赶紧保养,等到了里面就没这个机会了。” 一旁的顾霖满头雾水,看看这又看看那,随即问道:“我怎么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 梁佑转过脸,神秘兮兮地说:“先前阿愈的那场车祸,你猜怎么会无缘无故刹车失灵?” 顾霖的神色倏地敛起,眼底闪过一丝震惊,不敢置信地问:“这……真的假的?” “不说这个了。”季愈若无其事地掠过这个话题,“明天晚上来这里吃饭,你们可以点菜。” 梁佑立刻举手,说:“我和顾霖什么都吃!” 说着他捅了捅还在愣神的顾霖,挤眉弄眼说,“你去找小易打听打听,她们爱吃什么,重点照顾对象是徐棠。” 季愈淡淡笑着没说话。 - 徐棠进屋没多久,便接到了白清妍的电话。 刚接通,电话里传来噼里啪啦的怒骂声,徐棠立刻把手机拿远了些。 等那头骂完,她慢悠悠地说:“你骂我也没用,又不是我让你丢脸的,你看我不计前嫌一有好事就来叫你,做为前闺蜜够可以了吧。我现在是巴不得你们凑对结婚。” 趁着那头暂时停歇,她立刻挂了电话。 坐在玄关换鞋的易文姝隔了老远都能听见手机里传出的声音,皱着眉问她:“白清妍是不是有毛病?大晚上的特地打电话过来骂你?” 徐棠摸摸脸颊,她嘿嘿笑了笑说:“责任倒也不是全在她那里。” 是她把白清妍叫来,最后未婚妻没当成,害她被周行远他妈讽刺一通,想要成为豪门媳妇,不经历点磨难怎么行? 她把几个小时前发生的事告诉了易文姝,易文姝那张嘴从开始到结束惊讶得一直没能合上。 “所以你和季愈是……好上了?”她忍不住问。 徐棠摇摇头:“他又没说喜欢我,我还是不自作多情好。” “你傻啊,按照他那性子,他如果不喜欢你,为什么要把你带出来?他图你长得漂亮,还是图你未来弟媳妇的身份?” 徐棠故作沉思,托着腮喃喃道:“倒也不是不可能,他和他家里的关系很僵。” 话落,她立刻被易文姝拍了一脑袋,她捂着脑袋委屈地看她,“小姝,你到底是谁家的?” 易文姝哐当一下坐进沙发,沙发立刻下陷一大块,她把还未好透的脚搁在茶几前的小凳上。 “来,我作为你家的,和你客观理性地分析,我记得先前在禹山看见他的时候,他整个人很阴郁很冷漠,消极怠命的状态,那会儿我不放心你喜欢你。但现在,他和你在一起,我看他改变不少。”易文姝说。 徐棠疑惑:“有吗?”不照样那么冷淡寡言? 顾霖的电话进来,易文姝适时停下,拍拍好友的肩,随即走到自个儿房间和男友煲电话粥,留她一人独坐在客厅,托着腮似是在思考些什么。 窗外夜色浓郁深沉,夜空犹如一张巨大的幕布,遮住了天空原本的颜色,几颗星星眨巴着眼睛忽闪,弦月缀在幕布上发着光。 在那张幕布下,车流川流不息如一条璀璨的灯带。芸芸众生,各人扮演着各自的角色。 眼底映着五光十色,她开始迷茫。 偌大的城市,她能依靠的也只有自己,忽然出现一人,拯救她于黑暗荒漠之中。 她第一反应,却是怀疑和不敢相信。 像是一个走失在沙漠中的人,忽然发现不远处的一汪泉水,自我怀疑那是否是蛊惑他的海市蜃楼。 然而,不可否认的是,她的心脏怦怦跳动,她仍在心动。 手机嗡嗡响了两声,屏幕在昏暗的客厅亮起,借着那点亮光,她抬眼望去,是一通未接来电。 她探身过去拿,却没管那通电话,打开朋友圈刷了刷。 手指忽地顿在那里,她的目光落在眼前一个头像上。 他罕见地发了一条朋友圈——一条趴在地上沉睡的金毛,配了两个字:乖乖。 第39章 我把你当小孩子。 第二天一早, 徐棠被门铃声吵醒,眯着眼睛乱揉着头发走过去开门。 打开门的时候,她还打了个呵欠, 半睁开眼睛去瞧是哪个人扰人清梦,然后……她一个激灵, 困意全被眼前的人吓得顿时消散,她立刻跑回到玄关,嘭地关上了门。 站在门外的季愈脸色无辜, 摸摸鼻子,脑海里闪过方才她刚睡醒的迷糊模样, 唇角微微上扬。 他咳了咳,抬手想要再按门铃,门登时又开了。 “早。”徐棠站在玄关处,原本稍显凌乱的头发此时整齐地垂在脸侧,微皱的睡衣也被掸地一丝不苟, 她的嘴唇做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轻声询问,“这么早有事?” 她的嗓音带出些刚睡醒的沙哑音质,她自己没有听出来, 但对面的男人立刻有所察觉。 “你先去洗漱, 洗漱完去我那里吃早饭。”季愈说。 徐棠迟钝地哦了声, 却一动不动, 只呆呆地看着他。 季愈像是摸小宠物一般摸了摸她的头顶,语气不自觉地轻柔:“我等你, 快去。” 徐棠愣愣地转身、关门、进卫生间,直到水龙头哗哗流出水,她低下头捧了一手的手往脸上扑, 她好似刚刚回过神,脑袋猛地窜起来。 她刚才是在梦游?不然季愈怎么可能说出等她?还顺毛摸她…… 徐棠望着镜子里的脸,脸颊上挂着水珠不断地往下淌,一双耳朵却像是长出了角似的渐渐发红发烫。 她晃了晃脑袋,赶紧弯下腰继续洗脸刷牙,磨磨蹭蹭了小半个小时,她才从卫生间出来,再磨磨蹭蹭地到对面去敲门。 她刚进屋,手里被塞进一杯温温的水。 徐棠立刻疑惑地看向他。 “蜂蜜水,喝完再吃早餐。” 他说着,给她拎出一双拖鞋,昨天她没注意,此时换鞋子才发现脚边这双粉色的家居鞋似乎是新买的。 她一时愣住,握着水杯怔怔地发呆。 “不喜欢粉色?”他问。 她回过神,若无其事地笑说,“粉色过于少女,我还是比较喜欢蓝色。” 话落,她立即换了鞋子,又咕噜咕噜仰头喝完一整杯蜂蜜水,唇瓣上沾着些许水珠,她下意识地舔了一圈,抬头便见他正看着她。 徐棠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便还要虚张声势,整了整面容问道:“看我做什么?我脸上又没有花。” 然后她便把水杯塞回给他,径自走向饭厅餐桌。 走进餐厅,她顿住了脚步,目光落在餐桌上的那一堆早餐,一时说不出话。 中西式早餐,左边是豆浆油条煎饼果子,右边是咖啡三明治热狗意面,满满当当占了半张餐桌。 “这是几人份?”她委婉地问。 季愈瞥一眼餐桌,把她喝过的水杯随手放在上面,然后拉开椅子让她坐下。 “我在楼下买的,不知道你想吃什么,所以随便挑了几样。”他说着顿了顿, “吃完你给小易带点过去,免得浪费。” 徐棠在他对面坐下,视线绕了一圈,油条太油,吃完一嘴油;三明治太大,嘴巴一口塞不下;意面吃起来需要嗦面条,会发出声音…… 她拣了一个吃起来最不容易出问题的厚皮小笼包,放进嘴里咬了一口。 餐厅旁立着一扇落地窗,天光大亮,旭日从云层破开而出,清晨的光线就着这扇透明玻璃一寸寸地移进来,轻轻地落在他的身上。 他身上套着的那件圆领毛衣松松垮垮,袖口被他往手腕上折了两折,手指修长,骨节分明,中指戴了一枚素圈戒指。 徐棠多看了两眼,随即垂下眼睫,额前的刘海自然垂落,稍稍遮住那皱起的眉头。 她敲开一个水煮蛋,边剥了壳边似是随意地问着:“你今天请我吃早餐,是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还是……” 余光扫见对面季愈夹着筷子的手稍稍一顿,她忍不住抬头看过去。 “是有。”话说到一半,季愈停下来,吊起了她的好奇心,“晚上一起吃饭吧,我叫了梁佑他们过来吃饭。” 只是吃饭? 疑问在舌尖烫得颠来倒去,她犹豫半天,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去我那儿吧,当是答谢你昨天救我一回。”徐棠把咬了一半的小笼包放进嘴里,“你想吃什么?或者你们有什么忌口的,尽管告诉我。” 季愈似在沉吟,片刻他放下筷子说:“这样,我白天有点事要出去,我给你写个单子,你去超市把菜买了。剩下的等我回来再说。” 徐棠想了想,比了个ok的手势。 她不会做饭,难道还不会买菜吗?再说她可以找她家钟点工阿姨帮她去挑菜。 “我出门找我老师谈点事情,到时候你如果有什么问题,直接打电话,发消息我可能看不见。”他说完,又停了会儿,像是不放心地添了句,“你一个人去买菜,行吗?” 徐棠觉得她被小瞧了,“你把我当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吗?买个菜谁不会啊。” 季愈的脸上露出些许淡淡的无奈,“我把你当小孩子。” 徐棠看着他,忽然垂下视线,她压住嘴角,飞快地拿起一杯豆浆喝了两口,眼睛的余光不断地飞去对面,注视着一举一动。 只是他们现在这样算什么呢? 和之前那样邻居间的友好互动?还是随便搞点小暧昧?亦或者纯属是她在自作多情? 他像是察觉到自己身上的那道目光,忽然抬头看她。 徐棠一个激灵,随即放空目光,虚虚地落在半空,好像是在看客厅的某一处,掩耳盗铃般地隐藏自己的意图,殊不知早已被对面的人瞧瞧捕捉到。 吃完早餐,徐棠拎着易文姝那份回了家,而季愈在收拾完厨房后,也早早地出了门。 出门前他给徐棠发了条报备消息。 徐棠的手机亮了下,她点开屏幕恰好看到新消息。 “你在看什么色.情东西看这么脸红?”易文姝咬着半根油条,认真发问,“我也要看。” 她作势站起来过来偷看,被徐棠猛地一避。 徐棠看见她眼底的戏谑,恼羞成怒地说:“要看片找你家顾霖,让他给你真人上演。” 易文姝看着她羞红的脸颊,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 徐棠收到他发过来的那份购物清单已是下午,长长的一页,甚至备注了分量。 只是她没买过几次菜,对于份量估摸不好。 徐棠随即请教家里的钟点工阿姨,让她陪着一块儿去超市买菜。 现在这位钟点工阿姨叫王芬,老家是在明川隔壁市的一个偏远小镇上,她话不多,做事却利索勤快,不打听主人家的私事,这是让徐棠甚为满意的一点。 此时王阿姨推着车在超市的生鲜果蔬教她如何挑菜。 “嫂子?” 不远处有人推着车挤过来,徐棠以为是挡人家的路,把车子往边上让了让,不料那推车得寸进尺,她有些生气地抬眼去瞪人,发现是个矮矮的中年男人。 男人却看向她身边的王阿姨,脸上莫名有些兴奋,“嫂子!严家嫂子!” 王阿姨听到动静回头,疑惑地看着中年男人。 “嫂子,我是李平啊。十几年前咱们在严辉的出租房见过。”男人激动地说着,放下手推车走过来,他似乎才发现徐棠的存在,黝黑的脸笑得皱成一团,“嫂子,这是咱侄女?都这么大了,长得很漂亮啊。” 王阿姨先是疑惑,而后慢慢想起来,恍然大悟,然后听到他那话,顿时急急地摆手解释说:“不是不是,这是我做钟点工的东家,我们家那个在别的地方上班,没一起过来呢。” 王阿姨怕徐棠不高兴,不敢和男人多说,只是留了双方的电话,打算抽空见面聊聊。 正待离开,一个年轻男人大步向他们走来。 “爸!” 走近一瞧,徐棠发现个熟悉面孔。 “李澈?” “徐棠?” 两人不约而同地喊着对方,徐棠的视线立马从李澈移到他身边的中年男人,两张面孔有些相似之处,只是这身高…… 咳,李澈该是随了他妈的身高吧,这还是像他爸,铁定比现在矮上十厘米。 foam 第40章 胸口的那颗心脏胀胀的,酸酸…… 许是见到多年未见的故人, 回去的路上,王阿姨的话渐渐多了起来。 李澈的父亲李平是王阿姨小叔子年轻时的好兄弟。 王芬和她的丈夫只见过这李平数面,最后一次碰面是在二十多年前, 她和丈夫因小叔子严辉断联大半年,夫妻俩在老家担心是否出了事, 某天两人赶到明川,寻到了李平。 当时李平见到他们的第一句话便是“严辉可能出事了”。 严辉失踪了,他工作的地方, 常去的地方不见他的踪影,他的狐朋狗友更是没有见过他…… 过去二十多年, 王芬和丈夫一直没能找到严辉,夫妻俩渐渐安慰并确信严辉只是到外地去了,不联系他们只是有理由。 直到有一天,明川的警察打电话告诉他们,严辉的遗骨被发现在明川一处私人墓地。 “徐小姐, 李平那个儿子是你的朋友吗?那小伙子人蛮好的。” 她和徐棠结完账从超市出来,又在地下车库碰到了那对父子,李澈主动帮他们提东西,等他们上车离开后, 他才返回去拎他的东西。 徐棠把车拐入地下车库, 视野渐渐转暗, 她嗯了声, 说:“我和他是高中同学,他也住在着个公寓。” “那是蛮巧的。我当年见到他爸爸, 和我那小叔子一样,一头黄毛,正经的班不上, 非要去夜总会那种地方乱混。他运气好,后来改邪归正,正正经经做人,现在还有这么好的儿子。不像我那小叔子,最后客死他乡,还隔了这么多年才被发现。” 王阿姨说到最后,语气有些伤感。 徐棠默不作声地拍拍她的肩膀,提着东西下车。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电梯。 电梯在一楼停下,梯门外站着两个男人,是从外面回来的季愈和梁佑。 “徐棠,这么巧?刚从外面回来啊。”他问着,瞥见徐棠脚边的那几袋东西,转头去问好友,“阿愈你买菜了吗?咱们晚上吃啥?” “你不是已经点单了吗?”季愈淡淡地看他一眼,走到徐棠边上,神情自然地提起地上的两袋食材。 梁佑目光微转,像是发现了稀奇事,他啧啧两下,看见袋子的东西,“这是今天晚上的食材啊?你怎么好使唤徐棠出去帮你买?” 这人还没追到,倒是先使唤起来了,这样追求人还了得? 徐棠没注意他的稀罕表情,她摆摆手解释说:“不是他使唤我,是我自己要帮忙买菜的,也不算帮忙吧,昨天他帮了我,今天我请他吃饭,应该的。” 梁佑看看季愈,见他一声不吭,唇角似是带了些似有若无的笑,他瞬间明了。 他意味深长地哦了声,问道:“原来咱今天晚上是去徐棠家吃饭啊,那菜还是你来弄的吧?” 末了,梁佑还煞有介事地抱拳,挤眉弄眼道,“两家变一家,恭喜恭喜啊。” 徐棠神情不自然地轻咳两声,假装没听懂他的话。 电梯适逢抵达他们住的楼层,未免再被打趣下去,她迅速地踏出电梯。 钟点工阿姨对上梁佑的视线,也赶紧跟上,把手上的东西帮忙放到徐棠。 离晚饭饭点还有一两个小时,徐棠家改造过,客厅的面积扩大了些,而厨房改小点,一人走动有余,两人站着便有些拥挤。 徐棠原本想帮忙,被季愈直接推出了厨房。 “在客厅看会儿电视,吃点水果。”他把洗好的一盆蓝莓和车厘子塞到她怀里,瞥到梁佑那不怀好意的神色,他又补了句,“梁佑不是好人,你别找他玩。” 他说这话是稍稍压低了嗓音说的,气气息微弱洒落在她的耳际,烘得她一下子耳廓泛红。 她往后缩了一下,没顾得上问他什么意思,捧着盆水果像是梦游般走到客厅。 “嘿!想什么呢?” 梁佑看看厨房里那厮,然后慢吞吞地挪到沙发旁,说着,他伸手往徐棠怀里捞了一把蓝莓,一颗接着一颗往嘴里扔。 徐棠回过神,视线在客厅扫了一圈,易文姝坐在电视机前打游戏,没注意沙发上的动静。 徐棠把怀里的水果拿开了些,摇摇头说:“最近他……你们是开始忙工作了吗?” 梁佑装作听不懂的样子,说:“我一直是在忙啊……”说到一半,像是突然意会她的意思,恍然大悟地哦了声,“你说阿愈啊,他还没开始忙,他现在的状态还需要休息。既然你这么关心他,怎么不自己去问他?” 徐棠立刻摇头:“我就随口一问,谈不上什么关心不关心。” 梁佑叹了口气,拍拍她的肩,说:“我就把我们家阿愈交给你了,你就好好对他,以后他就靠你了。” 徐棠闻言,不由得扑哧笑了出来,她丢了颗车厘子到嘴里,随口说:“你们怎么一个两个都想当他的妈妈?宋融也是,操心他的事比操心女朋友的还多。” 梁佑无奈地摇头,他回头看看厨房,然后稍稍轻了点声音说:“你应该知道他家里的事吧,他能活到现在,实在不容易,全靠我拉拔他长大。” 听到最后,徐棠就知道他又在开玩笑。 梁佑唉了声,脸色倒是正常,像是在和他话家常:“他比你那个前男友靠谱多了。阿愈以前有很多女生都喜欢他,但是他性格太独,很少有女生能够近得了他的身。你是第二个。” “第一个是谁?”她问。 听到有另一个女生陪在他身边,她的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像一颗咬出汁的小青梅。 “是一起长大的一个朋友,这不是重点吧。你可能不知道他为了你,在你和周行远订婚那天,他第一次主动打电话给他的父亲,不然你以为那场订婚宴有那么容易取消?” 徐棠猛地回头,隔着厨房的玻璃窗望过去,那个男人身上围着围裙在里面忙碌地走动,胸口的那颗心脏胀胀的,酸酸的,却扑通扑通地强烈跳动。 梁佑似是不经意地问起:“对了,我想找个钟点工帮我定期收拾房间,你家那阿姨是怎么样?” 徐棠垂下眼睫,掩住眼底的那份湿意。 她装作忙碌地打开茶几上的笔记本,边打字边回答他的话:“是我找的钟点工阿姨,手脚做事很利落,人相处起来也很不错。” 她停下来,似是懂了什么,“她做事还是很不错的,做饭也好吃。我把她电话给你?” 梁佑可有可无地点头。 “那她有没有和你提过她家里的事?” 徐棠有些奇怪地看着他,看了好长一会儿,突然说:“你好像对她很好奇?” “是的,不知底细的人我不会用她。” 徐棠想想,也有些道理,正想说些什么,手机突然响起来。 她和梁佑不约而同投去目光,是李澈打电话过来。 徐棠顿时生出几分尴尬,走到一边接电话就显得很刻意了,她只能当着一双亮如电灯泡的眼睛接起电话。 李澈在电话里约她吃饭,她敷衍了几句,把话题搪塞过去。没说几句,做贼心虚般飞速地挂了电话。 她转过身,季愈端着一盘酥肉出来,对上她的视线,他牵起唇角微扬。 “你们在说什么?他随口问。 梁佑唯恐天下不乱地打小报告:“我们在说徐棠的那位老同学,也住在这个公寓,还是男的哦。” 说完,他立刻被徐棠瞪了一眼。在电视前打游戏的易文姝回头插了一嘴:“你们在说李澈吗?” 季愈唇角的那抹笑容凝固,皱了皱眉:“就是你那个高中同学?” 徐棠怕他误会,解释说:“下午我和王阿姨在超市碰见他和他爸,他爸和王阿姨家小叔子认识,所以当时多聊了几句。” “小叔子?这么巧吗?”梁佑不动声色地和季愈对视一眼。 徐棠点点头,却没再多提钟点工阿姨家里的事,毕竟是别人隐私,她也不好多说。 “你那个高中同学的电话能发我吗?”季愈突然出声问道。 徐棠微愕地看着他。 第41章 “你们……在一起了?”…… 她借花献佛请吃了一顿饭, 吃完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徐躺下楼丢垃圾,等电梯的时候,对面的门开了。 徐棠转头看去, 他神情淡淡地站在门口,外面穿了一件白色的半高领毛衣, 毛衣里面套了件衬衫,衣领随被叠在毛衣下,随意地露出一角。 她望向他身后, 问道:“梁佑走了?” 他嗯了声,视线移到她手上的两个灰色垃圾袋。 “陪我下去走走?”他问了句。 说着他反手把门关上, 走过来十分自然地拎走了她手里的垃圾袋,“走吧。” 电梯叮地抵达楼层,他率先踏进去,抬眸看着她。 徐棠的目光跟随着他进电梯,顿了几秒, 赶在电梯关门前溜了进去。 电梯里的空气仿佛静滞下来,凝固在两人周身,只余显示屏上的红色数字在不断地跳动。 徐棠眼睛的余光落在他垂在身侧的手上,那双手大而宽, 手指修长, 骨节分明, 手背上的青筋毕现, 仿佛紧紧地攥着那两个垃圾袋。 视线悄悄上移,滑过他的身躯, 脖颈下微突的喉结稍稍滚动,侧脸被电梯的光线打着,半边的轮廓像是刷了一层金漆。 下一秒, 他毫无征兆地转过脸,两道视线轻微撞上,与此同时电梯叮地到达一楼。 徐棠抢先一步踏出电梯,余光跟着他那抹衣服,看着他把垃圾袋丢进楼道前的垃圾桶,然后看他一步步地向自己走过来。 初春夜晚,晚风透着一丝渗入肌肤的微微凉意,小道上偶有几个散步或夜跑的路人,还有牵着牵引绳溜着一条萨摩耶的中年男人经过。 萨摩耶精神气十足,经过她时,突然在她脚边埋头蹭着。 徐棠一时没留神,被这毛茸茸的大狗吓了一跳,不由得抓紧身旁季愈的手臂,拼命往他身后躲着。 季愈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握住她的手,把她往身后带,同时蹲下.身轻柔地摸着萨摩耶的脑袋。 “皮皮!”中年男人拽着牵引绳把狗往自个儿身边带,然后连连道歉向他们道歉,“实在抱歉!抱歉!” 狗摇头晃脑的,对主人的呼唤和道歉半点不理,在季愈脚边任由他揉着脑袋。 “你好像心情不太好。” 那条雪白的萨摩耶被主人牵引着,撒欢地奔向别处。 徐棠收回目光,转头看他。头顶的一盏路灯被掩在两棵槐树的浓密枝叶下,漏出几束光线打在他的身上。 她不会真以为他要走李澈的号码和她有关,饭桌前梁佑那番带有试探性的话,足以让她联想到两者可能存在的关联。 她稍稍歪着脑袋,轻抿了下嘴唇,似是不确定地问:“是不是和王阿姨有关?” 季愈的眼眸又黑又亮,路灯光线打在他的眼底,像是藏了一盏小灯,他顿时移开目光,望向寂寥的夜空,声音又轻又淡:“陪我一起走走吧。” 徐棠安静地跟在他的身旁,路灯拉长了两道影子,夜风悄悄地伏在身后,偶尔吹动心底的那个铃铛。 “我之前出了一场车祸,是我的继母找人做的。” 他的语气平平淡淡,仿佛只是在说他今天吃到了一根头发。徐棠闻言却立刻转过头,一双眸子又惊又怕,像只受惊的小鹿。 季愈朝她笑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说:“我家里的情况,你应该都知道了。我妈妈是季家的长女,她去世后,我妈妈的妹妹嫁给了我爸,可以说,季、周两家人,除了我全都很高兴。” 他从小沉默寡言,懂得隐藏自己的情绪和心事,即使心中再不喜父亲另娶新妇,而那新妇是他的小姨,他也没有表露出半分。 直到周行远出生后,家里人全部的注意力和关注点都集中在了他那个异母弟弟身上,不止是他父亲对小儿子的百般疼爱,以及他外祖母对周行远像眼珠子一样爱护。 他的心里不是没有过疑惑,甚至心底溢出一丝羡慕,所有人都喜欢他弟弟,但没有人喜欢他。 这个疑惑在他十五岁那年得到了解答。 那年寒假,他和周行远一起到季家坐客。季家□□院有一个恒温泳池,每天夜里他都会过去游一趟,某一天他照常游完一圈泳,出来的时候却发现他放在躺椅上的浴巾不见了,而泳池外的那道门也被反锁。 零下四五度的气温,他在外边坐了整整一。 一个礼拜后,他把周行远锁在季家顶楼的杂物间整整一晚上,直到季家的佣人上楼拿东西才发现了周行远。 周行远因此连续高烧不退,季家的老太太搂着亲外孙,不停地喊着心肝、宝贝,同时责怪他没看好弟弟,言语间不禁说漏了嘴。 他不知道季家的老太太是他外祖父后来娶的妻子,是他母亲的后母,他也不知道他那个小姨其实是老太太再嫁带进季家的拖油瓶,和他妈妈、和他没有半点血缘关系。 而老太太有多宠爱周行远,那就有多厌恶他。老太太打心底里觉得他妈霸占了周海逸原配的身份,而他霸占了周家长子的位置,这一切本该属于她的亲女儿和亲外孙。 徐棠忍不住握住他的手指,他的手有些冰凉,指腹长着一层厚厚的茧,摩挲着她的手背,细细密密,痒痒地像挠她的心窝。 “他们不值得。”她小声地说,她和他的处境有些类似,只不过幸运的是,她碰上了一个好后妈,她弟弟也是世界上最好的弟弟。 “是不值得,所以我在搜集证据,我不会让她白做那些事。”他说。 手机视频的提示音登时冲淡了这层包围在身旁的古怪气氛。 她抽出被他紧紧握住的手,看也不看打过来的是谁,径自点开视频,一张年轻熟悉的脸庞。 “姐,我是不是打扰你们好事了?”现场严肃的氛围立刻被这一句话冲淡,徐意那儿是白天,一张充满屏幕的笑脸直怼镜头。 徐棠比了个拳头的手势暗示他少说话,与此同时她偷偷地往季愈瞄了几眼,季愈也望着镜头,礼貌地对着镜头微微颔首。 “季大哥,你怎么会和我姐在一起?” 徐意并不知道季愈住在姐姐家对面,“你们……在一起了?” “咳咳咳……”徐棠差点被她的口水呛住,她真怕她弟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跌份儿,却被他抢在先开了口:“目前暂时还没有。” 镜头那儿的徐意咂摸着这话的意思,目前没有,那就是将来会在一起?他想再问些问题,视频蓦地被挂断了。 第42章 “以后麻烦你照顾阿愈了。…… 徐棠把车停在巷子口, 下车走进烟火味浓厚的小巷寻找目的地。 这条小巷是明川一处没有被规划改造过的老街住宅区,老式的自建住宅红瓦灰墙,错落有致地排列在两旁, 蜿蜒地如贪吃蛇穿过这块历史浓厚的区域。 徐棠沿着门牌号,左拐右拐终于找到那家名叫“蒋氏炒菜”的小馆子, 推开古朴的院落大门,两株金橘树一左一右分列两侧,里面有四五桌客人正在用餐, 各种声音混在一起嘈杂错落。 她皱了皱眉,特意出去又看了看那牌匾, 确定没走错。 “我找周先生。”她对门口的服务生说。 服务生把她领到院落里,一个系着围裙的中年女人看见她,冲她温和地笑笑,随即把她往屋里带。 她原以为是在楼上,不成想上了二楼后, 她才发现对面还有一栋小楼,中央的空廊连接两个地方,嘈杂渐渐远去,留下的是一处人间灯火。 前面的中年女人脚步略停, 回头说:“您有什么忌口的?” 她摇摇头, 说没有忌口。 女人把她带到对面小楼的入口, 指着其中某个方向, 没有再一同进去。 “周先生在二楼左边尽头的清明包厢等您。” 徐棠顺着长廊,沿途路过一间间由气节取名的包厢。这处小楼有别于刚才那一栋, 安静地像是渺无人烟,脚步轻轻踏在梦里,稍一加重, 那梦容易被鞋后跟踏碎。 自接到电话起,她始终有一种难以相信的缥缈感,她对这次赴约没有预想,没有对策。 她推开包厢的门,屋里亮如白昼的光线一下子刺入她的眼眸,令她一时难以适应,她不舒服地眨眼,转头又看向长廊昏昏暗暗的空气,渐渐习惯后重新望向屋里。 一道身影静静地站在窗台前,面向的那一个方向,好像是明川最繁华和热闹的市中心,遥遥望去,隐约可见那万丈高楼的灯火和车流如星星的闪烁。 “我到了,周叔叔。”她轻声喊道。 那男人回过头,脸上露出几分和蔼的笑容,招呼她坐下:“棠棠来了啊,坐。” 徐棠走进屋子,轻轻地掩上门,挑了一个靠近门的位置坐下来。 周海逸身形顿了顿,拖着步子缓慢地走过来,坐在了她的旁边。 她这才发现,周海逸右腿似乎有些迟钝。 “年纪大了,身体机能就跟不太上,我记得上回我住院,你和你爸爸来医院探望过我吧。”周海逸说。 徐棠点点头,“那会儿您在休息,所以我没进去,只在外面待了会儿。” “好孩子。” 徐棠一路走过来,这一栋小楼安静得和黑夜融为一体,只有这个包厢是亮着灯。 房间布置得很是雅致,墙边悬挂一副水墨画,靠墙的一面摆着一套红木桌椅,笔墨纸砚样样俱全,红木桌的右边放置了一尊雕刻精美的上水石,厚厚的青苔覆盖在石头上,旁边栽了几株菖蒲和铁线蕨,还有一个迷你的亭子,水汽如一丝轻烟从洞穴袅袅升起。 坐下不到五分钟,门口传来动静,原先领着她过来的中年女人和另一个中年男人推着小车出现。 “周先生,我把黄酒换成了龙井,这位小姐的是梅子酒。”中年男人主动说。 周海逸的脸上旋出一抹略带无奈的笑容,但他没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转而和徐棠说:“老蒋的梅子酒是老蒋俩口子自己酿的,口味适合你们年轻人,你待会儿回去带点回去。” 徐棠客气地笑笑。 待菜全部上齐,那对夫妻帮他们关上门退了出去。 房间里重新陷入一片安静,圆桌上冒着热气的饭菜,和上空垂落的光线混在一起。 徐棠拿余光瞥周海逸,他在泡一壶下一秒又立刻收回,瞧来瞧去来来回回,始终不见进入正题。 她的话如滚烫的沸水终于滚到了嘴边,忍不住开口:“周叔叔,您有什么事可以直接问我或者和我说的。” 周海逸的手一顿,随即把刚泡的一杯茶推到她面前,“尝尝看。” 徐棠不太喜欢喝茶,但人看着,她象征性地浅抿了一口,喝完立刻放下。 周海逸笑着摇了摇头,给自己倒了一杯,吹了吹热气,低头浅抿。 “说出来不怕你笑话,那是阿愈十年来第一次主动给我打电话。”周海逸笑了笑说。 徐棠微微一怔,这话,梁佑也同她说过。她心里没底,所以沉默示人。 “他主动打电话给我,我很惊讶也很欣喜,他已经很久没有和我这个做爸爸的说过话了。”周海逸的语气毫不掩饰地带上了些沮丧,完全不避讳她,“他为了你向我走近一步,令我更加震惊,你不是行远的女朋友吗?” 徐棠张了张嘴,想说她和周行远早八百年分手了,她想说她没同意和周行远订婚,那全是她爸爸的主意…… 只是在季愈的父亲面前,她不想把伤疤外露,那样狼狈。 她只说:“我和周行远去年已经分手,直到今天,都没有复合过。” 她顿了顿,垂眸看看面前那杯龙井,茶叶轻轻地浮在茶面上,呼出的气息微微拂起一丝涟漪。 “我和季愈认识是在分手后,我到禹山散心,他也在禹山养病,我……” “养病?他什么时候生病了?” 周海逸蓦地打断了她,那神情像是什么都不知道。 那段时间周海逸住在医院病得不省人事,若是有人特意瞒着也不是没有可能。 徐棠沉吟片刻,还是把事情告诉了他:“我和他第一次见面是在禹山医院。他遭遇了一场车祸,一双眼睛暂时失明,几个月前他做完手术,眼睛才看得见。” 周海逸喃喃道:“车祸?” 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忙问,“明川有最权威的医生和较好的医疗设施,他为什么会跑去那个小地方的医院治疗?” 徐棠没有作答,这其中的原因,她不相信周海逸这个当人父亲的会不知道,哪怕他是一位不称职的父亲。 饭桌上的热气渐渐散去,天花板的灯光投下暖黄色的光影,衬得整个房间越发安静。 周海逸沉默了许久,最后抬手转了转餐桌的转盘,笑着招呼道:“尝尝看,老蒋的手艺还是不错的。” 他的声音顿了顿,抬头那一瞬,掩住脸上的表情,周海逸继续说着,“阿愈从小就很喜欢吃老蒋做的菜,下次让他再带你过来,他知道什么菜好吃。” 徐棠看着他仿佛若无其事的脸色,冷不丁地出声问道:“叔叔,您不问问季愈的情况吗?” 她为季愈不平。 季愈遭遇车祸,在禹山治疗的时候,外面是如何传他的流言——说他冷漠刻薄,父亲病重之际仍在外面吃喝旅游,还说他不顾兄弟情谊,争夺继承权和兄弟大打出手。 “叔叔,我刚认识季愈的时候,他给人的感觉很消极很厌世,浑身上下仿佛都是刺,谁都无法靠近他。” “他那会儿完全看不见,全靠他的助理照顾他,您作为他的父亲,想来也清楚他的脾性,他是那种宁可渴死也不会伸手敲门讨水喝的人。” “他所谓不顾父亲病重入院仍在外吃喝玩乐的那段时间,实际上,他和您一样待在医院,全程当个瞎子。直到过年前他动了眼部手术,才得以恢复光明。” 周海逸的脸色凝重,一双筷子顿在空中。 徐棠捏着手指,暗暗吐出长长的一口气。 “周叔叔,今天是我多嘴,冒昧和您说了这么多。” 既然说道这里,她一鼓作气,索性把未说的话统统说了出来。 “先前的订婚,我很抱歉,事先我并不知道这场订婚。我和周行远分手已久,我不会和他订婚甚至结婚。我代我爸爸向您道歉,是他自作主张,您和周行远以后不必再帮忙,他是个成年人,理应担起自己的责任。” 徐棠说完站了起来,这顿饭食之无味,没有必要再吃下去。 “周叔叔,您慢慢吃,我有点事得先离开了。” 周海逸慢慢抬头,“棠棠,你能听我说几句吗?”语气中竟带上了些乞求的意味。 徐棠转眼,注意到他头上几撮白发,在心里暗叹口气,又坐了回去。 “我这个父亲不称职,关于他的许多事,我还是从旁人那里知道。今天若不是你,我不知道在他身上发生了那么大的事。” “原本我今天约你,是听说你们已经住在一起,所以是想问问你和阿愈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这个必须得澄清,徐棠摆摆手,连忙解释说:“我们没住在一起,他只是住在我家对面而已,而且我和季愈,还没在一起。” 周海逸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思及徐棠之前的那番话,以及话里话外掩不住对他的不满,他也不觉得被一小辈冒犯,而是有一种稍稍放心的心情。 “你是个好孩子,我相信阿愈不会挑错人。行远母亲那里若是在找你,你不用理会她。” 他郑重其事地说:“以后麻烦你照顾阿愈了。” 第43章 是不是因为他对她不够重视…… 徐棠出电梯时, 正好撞见季愈拿着车钥匙从对面出来。 “刚回来?”他问。 徐棠嗯了声,看见他手里的钥匙,也明知故问地问了句:“你要出去吗?” 话落, 帮他按下了电梯,电梯没一秒缓缓打开。 季愈走过来挡着电梯, 视线从里往外投在她脸上,静了几秒,像是不经意地报备着自己的行程:“我出去和事务所的那帮同事一起吃个夜宵, 不会回来得太晚。回来的时候要不要给你带点夜宵?” 徐棠摇摇头。 她刚见完他爸,此时正有些心虚。她在回来的路上一直在思考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他, 但又怕他觉得她在多管闲事。 她瞥见他手里的车钥匙,愣了愣。 “你自己开车去吗?” “别担心,医生说我现在可以开车了。” “谁担心了?我就是觉得晚上开车不安全。” 电梯停留得时间过久,突兀地发出滴滴滴的警示音。 季愈当即退回到电梯里,和她挥挥手, 做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 “回来之前我给你打电话。” 话落,金属门缓缓地合上,直至下降。 徐棠愣愣地站在电梯前,待电梯再次上升, 她恍然回神, 转身掏钥匙开门。 易文姝的腿恢复良好, 在她这儿住着不便男朋友上门恋爱, 所以今天上午已经搬回到她自个儿的房子住。 她靠在门板上,视线越过客厅, 落在落地窗外远远的夜空。 偌大的房间安静得寻常,沉沉的呼吸和墙边的挂钟相互应和,她吸了吸鼻子, 好像有点堵塞。 徐棠不再放空意识,她记得玄关的斗柜上有医药箱。 她懒得开灯,抹黑摸着斗柜下的抽屉,手指碰到一个硬硬的塑料质感的箱子。 她揿开灯,刚打开医药箱,门外忽地传来阵阵动静。 她以为是季愈去而复返,趿拉着拖鞋趴在门上打开门。 “是什么东西……”落下了吗?她的声音立刻顿住。 对面门口的人转头,徐棠的脸色蓦地转为冷淡,语气也不大好:“他出去了,不在家。” 说完她便想关门,不料那人三步并作一步,奔过来,拦住了那扇门。 “我找你。”周行远说。 徐棠上下打量他,想起他刚才似乎不管不顾地敲门,突然嗤笑了声:“你以为我和季愈住在一起?” 周行远面色微窘:“我们进去说吧。” 徐棠瞥了眼他卡在门框上的手背,手被门板夹着已经通红。 “长话短说吧。”她松开门,转身先去了厨房倒水。 周行远咳了咳,脱了鞋进屋。 他和徐棠交往的那段时间,他从没来过这里,就算送她回家,他也只是把她送到楼下,然后不带一丝留恋地绝尘而去。 是不是因为他对她不够重视,不够关心,所以她才会离开他? 他抬眼看见徐棠打开冰箱,还以为她在给他拿饮料,他喊道:“给我矿泉水吧。” 徐棠的手顿在冰箱门上,转头淡淡地白了他一眼,随即从里面拿了一瓶矿泉水,拧开盖子往水杯里倒了小半杯。 就着水,她仰头把几颗感冒药一并吞了,然后空着手出来。 周行远见她两手空空,自知表错情,然而没觉得有什么尴尬的,厚着脸皮挨着她坐在沙发上。 徐棠皱着眉,仿佛被病毒沾上一样地往另一处挪。 周行远熟视无睹,目光紧紧地盯着她,隔了半晌,问道:“你真的和我哥在一起了吗?” 徐棠似是嫌恶地皱皱眉,“这和你有关?” “他是我大哥,你是我未婚妻,你们怎么能……” 徐棠听到这里,有些不可思议地笑了:“唉周行远,你讲清楚,我和季愈在一起是乱.伦了?还是出轨劈腿了?还有纠正你一点,我可担不上你周二少未婚妻的名头。” 周行远看清楚她脸上的表情,一股说不出来的烦躁之意升起,这种感觉就像小时候他跟着他大哥玩,大哥明明没有表现出什么,然而他还是能感觉到他哥很讨厌他,他甚至都明白他哥为什么讨厌他。 他对他哥有一种复杂的感情。小的时候他喜欢和佩服他哥,被他妈说了不止一次,他仍喜欢跟在他哥后面玩,后来他被他哥关在杂物间,被佣人发现后他大病一场,从那以后却也有些怕他哥,但这恐惧里没有多少讨厌的成分。 这次也是他特意等到他哥的车开出公寓,他才敢上来找徐棠。 周行远的语气凝重,严肃地说:“棠棠,我是认真的。我哥不适合你,你也不适合他。” “然后你是不是想说,世界上最适合我的人是你?最适合他的是不是也是你?” 周行远的脸色难看得像能滴出墨汁,他重重地呼吸,身侧的双手攥成拳头抵在沙发布面上。 “我哥那个人性格冷漠疏离,他只喜欢他自己,他不会喜欢任何人。他的心思很深沉,你看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前一秒他可能对你笑,下一秒他会冷漠地推开你。这样的男人,你是驾驭不了他的。” “你觉得他冷漠疏离,心思深沉,他不这样怎么能在你家的那样环境活得下去?”徐棠嘲弄地看着他。 周行远的脸色愈来愈差,双眸紧紧地盯着她,下一秒飞快地抓住她的手,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我家那种环境?” “你弄疼我了。”徐棠用力地甩开他的手,冷下了脸说:“你们难道对他很好吗?哦,后妈是小姨,对他肯定是好的。” 周行远向她走近。 徐棠被他的目光有些惊到,她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手抓在沙发背后的扫把杆子。 “时间不早了,你可以离开了。” 周行远置若罔闻,定定地看着她。 门铃倏地叮咚作响,划破了客厅这一摊诡异的气氛,她倏地松了口气,生出一股力气,推开他跑去开门。 门刚打开,她扫了眼季愈手里的东西,顿时愣在那里。 “蒋叔说你把青梅酒落下了。”季愈的视线落在玄关处的那双男鞋上,“家里有客人?” 两个问题都不好回答,徐棠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 季愈越过她看见了客厅站的人,脸色忽地变得很淡,“周行远?你和他在聊什么?” 周行远听到屋外的动静,望过来,他惊诧了一秒。 他先前被徐棠嘲弄一通,心里火气真盛,此时又看见季愈,嫉妒滋生蔓延疯长,吞噬了他原本的理智。 周行远走过来,阴阳怪气地笑笑说:“大哥你也来找徐棠?那等我和她谈完心,你再来吧。” 徐棠冷了脸:“周行远,你病发作了啊?” 第44章 恨不得满心满眼全部都是她…… 徐棠真是烦透了周行远没完没了的纠缠, 也后悔她之前犯傻逼放人进来。 思及此,她的语气便带了掩藏不住的烦躁:“你还有什么话没讲完,来, 趁着你大哥还在,你一并讲完。” 她抱臂倚靠在门框上, 视线飞快地掠过季愈,“刚才讲到哪儿了?哦你说你大哥是个冷漠疏离,心机颇深的男人, 他大哥,你怎么看待你弟弟对你的评价?” 周行远的脸色微白, 似是没料到她会当面打小报告。 他抿了抿嘴,暗自深呼吸,随后转向他大哥,只见他大哥突然唇角微扬笑了笑,他脸上的表情一滞。 周行远在季愈的阴影下成长和生活, 对他的微表情观察得十分到位,此时看见那方笑容,他不知从何生出一股勇气,抢先道:“棠棠, 我在我大哥面前也可以说出来。你和我大哥认识短短几个月, 你以为你很了解他吗?外面说我大哥不受宠, 说我们兄弟争夺家产, 但你知道他才是我爸爸最疼爱的儿子吗?” 他说着听见旁边发出一声轻嗤,周行远没去看季愈是什么表情, 视线紧紧地定在徐棠的脸上。 “我妈是后妈,但我妈对他比对我这个亲儿子还好,唯恐落人话柄说她虐待继子。你知道我大哥是怎么做的?” “我原本有个弟弟, 然而在它四个多月的时候,我妈从二楼摔下来,摔没了,当时家里只有我妈和他,还有一个保姆。” “他狠起来,连自己都下得去手。” 他一鼓作气,把过来之前在腹中打的稿全部说了出来,还是当着他大哥的面说出来。 周行远转动视线,正好和他大哥撞在一起,他面色不太自然,飞快地转开目光,然后悄悄松开背在身后的双手,手心渗出些许薄薄的冷汗,他蹭了蹭裤子擦干净手掌。 “说完了?”季愈不动声色地收进眼底,他侧身把青梅酒放到徐棠手中,“拿好了。” 然后朝周行远招招手,唇角的笑容淡淡,眼中却毫无笑意。 “我以为这些年过去,你的智商该提高在水平线上……” 话未说完,他的左手被徐棠紧紧地握住,他稍稍偏头,她眨了眨眼,似带了些俏皮。 然后她把他往后拉,挡在他身前。 明明是她家,她却和他站在门口,稍不耐烦地冲着里面的人说话。 他低垂眼眸,聚焦点落在她虚虚扎起的小啾啾上,那一团小啾啾上别着一枚小熊形状的发卡,他忽然扬了扬唇角,轻笑。 她在他身前挡着说话:“周行远,你没必要在我面前说这些有的没的。我可能是没你了解季愈多,但我愿意花未来的时间慢慢去了解他,不论我和他的结果如何,这都是我心甘情愿的。但如果对象换做是你,那不好意思,我不会自私你身上浪费一秒钟,” “我这样说,你听明白了吗?”她拉着季愈侧身让了让,作了一个请离开的手势,“如果你还有自尊,以后别自再过来了。” 周行远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目光死死地粘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他沉沉的呼吸,最后那一抹目光慢吞吞地移到季愈身上,沉默许久,直冲冲地走出徐棠家,奔进电梯而下。 气氛仿佛一时凝滞,声音随着那一趟电梯消失匿迹。 “可以和我说说吗?”他冲着那青梅酒努了努嘴,似笑非笑地问。 徐棠盯着电梯的楼层显示器,不去看他,“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我想听你说。”他轻声道。 徐棠一下子像气球泄气般叹了口气,静默许久,她转过来,借着玄关透出来的光看他。 他脸上的笑意虽淡,却没有方才在面对周行远时的冰冷。 她坦白道:“好吧,你爸爸找过我。我可能说了些不该说的话。” 她偷偷瞧他,被他抓了个正着。 “什么不该说的话,说给我听听?”季愈神情懒散,像是随口一问,一双被灯光照得亮黑的眼眸却紧紧地攫住她。 徐棠干笑:“呃……我们要不进去再说?” 徐棠存了一分心虚和九分忐忑。 尽管她在心里不断拔高她的地位,压低季愈对她的影响。 她还是很在意季愈的态度和对她看法,她太怕季愈认为她多管闲事,取笑她不自量力在他爸爸面前说些有的没的。 在喜欢的人面前,一言一行最好做到模范标杆,挑不出一点刺,完美到极致。 然而,完美在不同的人眼中,标准是不一样的。 徐棠把她和周海逸的对话略作加工,委婉地说给他听,然后有些紧张地看着他的神情。 “……我以为他知道你发生过车祸,希望没有坏了你的事。” 他稍一转眼,发现她眼中那份不经意的小心翼翼。 他向她招招手,示意她坐过来,那姿态好像他是在自己家里一般。 徐棠抿了抿嘴,却没有动。 季愈脸上的笑容不断加深,山不过来,他便过去,他起身大步跨到她身边,慢慢蹲下。 “以前怎么不见你这么善解人意替别人考虑?” 他人长得高,蹲在沙发边也只比她矮那么一截,他稍稍踮起脚,又与她齐平,手掌落在她的发顶,像揉什么似的揉着她的头发。 徐棠突然想起他在朋友圈发的那条金毛。 她挪开他的手,随手捋着被他摸乱的头发,似乎有些不高兴地小声嘟囔:“你把我头发弄乱了。” 整理完,稍稍抬眼,发现他好整以暇地望着自己,好像没多介意。 “你不怪我多嘴就行。你在禹山的那段时间,他也生病了,在医院昏迷很久,那会儿我还去探望过他。他……表现得很关心你。”她观察这他的脸色,下一秒立刻又补充道,“当然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你爸在我面前做戏。” 季愈不太在意地随口嗯了声,沙发陷下去一块,他坐在徐棠旁,把玩着她衣服下摆的流苏。 “他找你应该不只是问我的情况吧?” 徐棠一愣,回过神后却是打死不肯说。 他爸以为他们俩交往并同居,还询问他们的婚事。她肯定不会开口和他说,总还是女孩子,再喜欢一个人,也不会先开这个口子说这种话题,况且他们俩还没在一起呢。 她生硬地绕开话题,“你不去吃饭了吗?” “和一群大男人吃饭有什么意思。”他淡笑着说。 话音刚落,手机嗡嗡作响,闹腾个不停,催他过去吃饭,季愈看也不看直接按掉。 之前,他到蒋叔那儿吃饭。 蒋叔一见到他,急急忙忙把一壶青梅酒递给他。 “帮我带给徐小姐,她走的时候落下了。” 想来他爸没想瞒着他,季愈听蒋叔说了他爸和徐棠约在这里一顿饭。 “我一开始还以为是……后来听周先生说徐小姐是小季你的女朋友。你婶子刚才还在和我说,徐小姐长得漂亮,看起来乖乖巧巧的,脾气应该也不错,和你很配。” 蒋叔年轻时受过周海逸的恩惠,对周海逸很是尊敬,把季愈当自家子侄看待,同时他也知道这对父子的关系不睦很多年。 “你爸爸说要帮你准备你们结婚的事宜,所以提前找徐小姐过来问问你们的情况。” 季愈绕着那几根流苏,冷不丁地开口:“他是不是问你,我们什么时候结婚?结婚后生几个小孩?” 徐棠微张着嘴,有些惊讶,结婚问到了,小孩才没有问。 “我和你爸说我们只是普通朋友,没别的关系。”她澄清。 “是吗?”他的手指一顿,手沿着她的的身体轮廓慢慢挪上来,最后顿在她的肩上,他一手探得耳垂,轻轻地捏了捏,“我说不是呢?” 淡粉色的脸颊映入眼帘,格外可爱,尤为诱人,睫毛颤动地如蝴蝶的翅膀,稍稍抖动,抖落一地羞涩和暧昧。 季愈的心稳稳落地,心脏那丁点儿愉悦仿佛泡在水里,不断地涨大,充实,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蔓延全身,直抵心底。 恨不得满心满眼全部都是她,他将拥有她,他将拥抱她,他将亲吻她。 下一秒,他按照本能,伸手,低头,注视,仿佛要把她深深地刻进眼底。 他温柔地亲了亲那抹嫣红的唇。 第45章 她喜欢他刚刚在李澈面前宣…… 徐棠的脸颊, 仿佛被染上一片绯红,发着烫在灯光下不断地散发着热气。 唇齿温柔缠绵,气息萦绕鼻尖。 徐棠感觉她的身体不断地下沉, 带着窗外的那轮弦月,深深地沉入一片海中。 宽大的手掌带着一丝温热抵着她的背脊。她很瘦, 突出的蝴蝶骨贴着他的掌心,像一双蝴蝶翅膀欲待展开,或许稍不留意, 扇动翅膀飘忽飞走。 手机铃声倏地打破这层朦胧的暧昧空气,手上的那双翅膀忽地停顿, 然后急促收起,季愈低头望着怀中的人,一闪而过的惊慌、赧然、别扭,深沉的眼底慢慢地溢出笑意。 铃声还在不停地循环,她推了推他, 但没推动。 季愈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手搭在她的后背,只回身迅速捞过手机,眼神如蜻蜓点水般飞快地在屏幕上掠过, 当着她的面接起电话。 “我有点事不过来了。”他对电话那头的人, 说完他又看看她, 冲她笑了下。 手机听筒隐隐约约传来梁佑的声音。 他收回搭在她后背的手, 随意地支在沙发扶手上,“行, 地方你们定,到时候找我来报销。” 徐棠听见梁佑在电话里敲他竹杠,他倒是十分豪气地全包。 待挂了电话, 她明知故问:“你们事务所团建?” “是啊,这帮人连夜宵都安排好了。” 她小声嘀咕,“那你干嘛不去啊?” 你说我干嘛不去?季愈气笑了,还不是为了给她送东西,还撞见了情敌。 他不是爱计较的人,但接二连三看见周行远来找她,心中难免膈应。过去那一遭不便掀开重提,未来是要好好敲打敲打她。 “下次别放周行远进来,他给你打电话,你也别接。”他抬起她的脑袋,替她理了理被压住的发丝,见她没作声,问了句,“知道了吗?” 徐棠眨了眨眼,没立刻开口。她推了推他,示意他让开些。 季愈纹丝不动,定定地看着她,像是硬要她给出一个确定的回答。 徐棠慢吞吞地哦了声,下一句紧接着跟了上来:“这么要求我,你和我是什么关系啊?” 似乎是水到渠成,抱也抱了,亲也亲了,秘密悄悄话也交换过了,过程有了,在一起是结果,只是她想要一个确定的答案。 她的眸光微闪,认真地注视他。 晚上八点的夜晚,隔着一道玻璃窗,外面是截然不同的世界,五光十色的楼层外屏遥遥矗立在夜幕下,轮播闪过“我爱明川”的标语。而肉眼可测的几步之远,纵横道路上车流如灯带,闪烁划过。 “你都当着人面说喜欢我了,我是不是得对你负责?” 她有些不满他这避重就轻的答案,看了他一眼,俯下.身,想从他的臂弯下钻过逃脱他的桎梏。 他突然伸手抱起她,像称水果般还掂了掂放在他的腿上。 “我开玩笑的。”他捏捏她的脸,“你看我们亲过,抱过,你说我们是什么关系? “或许只是普通朋友吧。”徐棠嘴硬,不肯先说。 季愈的手掌紧紧地贴着她的手背,手指插.入她的指缝间,十指慢慢交握。 “徐棠,幸好你还喜欢我。”他叹了口气,“也幸好我有眼光,我喜欢上你。虽然比你慢了一步,但是也还不晚。” 徐棠没忍住,扑哧轻笑出声,随即又瞪他一眼。 “这辈子,有两个女人对我很重要,一个是我妈妈,另一个是你。”季愈虽是端着一丝笑容,神情却无比认真和专注。 片刻后,语气稍渐轻松,他晃了晃她的手臂,“陪我下楼吃饭,怎么样,女朋友?” 女朋友哼地一声,别开脑袋故意不去看他。 季愈无奈地笑笑,把她放到地板上,牵住她的手带她出了门。 楼下有一家新开的茶餐厅,装修得复古文艺,酒红色的墙面上贴着香港老电影的报纸和宣传海报。许是过了饭点,人不多,气氛稍显安静。 徐棠支着下巴,抬头张望墙面上贴着的电影海报,八九十年代的香港老电影,她七七八八看过不少,倒是现在,她连明星没认识几个。 季愈点完单,她看了眼单子,正想说,他怎么知道她爱吃什么,视频电话发了过来。 上回她爸把她骗去酒店参加什么破订婚宴,被耿晓兰知道后,气个半死,跑去和徐奇志大吵了一架,吵得让徐奇志直接歇了复婚的心思。 耿晓兰骂完前夫,又来骂她,骂她太蠢,骂她心太软,骂她太愚孝……骂得徐棠连连承诺,哄了好久才把人哄高兴。 徐棠接通视频电话的时候,季愈和服务生说完话,被耿晓兰听了个正着,然后没让她多说几句,说是要和她对面的男人说话。 徐棠把手机递给季愈,屏幕上耿晓兰的脸立刻现出笑容。 她有些不满地撇撇嘴,真是区别对待。 “徐棠?”李澈目光犹豫地看看她,又看向坐在对面正在通视频电话的季愈。 他没见过季愈,更不知道徐棠和这个男人之间的事。 上回他向徐棠表白后,遭到她委婉的拒绝,失落之余斗志昂扬,他一直以为他和她离这么近,近月楼台先得月,在一起只是时间上的问题。没想到被人捷足先登。 徐棠神色自然地打了声招呼,同时抬眸看看对面的季愈。 季愈的目光漫不经心,似是没有察觉情敌的到来。 “这是你朋友?”李澈走到桌旁,时不时拿余光瞧那个男人,他顿时生出汹涌的危机感。 徐棠装作没有听出他的言外之意,笑了笑说:“我男朋友。” 李澈的脸色滞了一秒。 季愈正好结束通话,站了起来,向他伸出手:“你好,我是棠棠的男朋友季愈,你是我们棠棠的同学吧,我听她说起过你。” 李澈的笑容有些勉强,他看了眼身前的那只手,慢了几秒然后伸过去,随即握住,立马察觉到对方的力道开始加重,面上却不动声色。 李澈抿唇认真地看着这个叫季愈的男人。 看来他是知道自己对徐棠的意思,就是不知道徐棠是怎么和这个男人提到他的。 “我不打扰你们了,徐棠等你什么时候有空,我请你吃饭。”他点头说完,走向另一边反方向的餐桌。 季愈把手机推回到她面前,往后瞥了一眼他那情敌所在的位置,然后故意往边上挪了挪,企图当时徐棠的视线。 “我女朋友太招桃花,来完一个又来一个,你老实和我说,还有几个没和我通过气?” 徐棠白他一眼,她刚才压根没看李澈,他这举动倒是让她投去了一眼。 季愈发现她的视线,扣了扣桌面以示不满。 徐棠收回视线,回道:“你有几个,我就有几个。” 季愈认真地说:“我一个都没有。” “骗子。”骂完,她反倒自己笑了起来。 徐棠看见李澈在和服务生说话,突然想起件事。 “对了,王阿姨和我说她以后都不过来了。” 王芬只是和她说,她家里出了点事需要处理,徐棠猜测是和梁佑有关。那天梁佑在这儿问东问西,没过几天王芬便和她道歉说是不能再继续干下去。 而且那天季愈还问她要走了李澈的电话,她眯了眯眼,看着对面的男人,“还有,我什么时候和你提起过李澈了?” “不用你提我都能看出来,所谓男人的直觉,而且我确定他还没有放弃挖我的墙脚。”他说着,突然把自己的手机拿过来,“你先检查一下,看看有没有不该有的东西。对于不该出现的,你可以行使女朋友的权力。” 徐棠垂眸看了一眼他的手机,没有动作。 她说:“我要是把你手机里的所有异性都删了,你会生气吗?” “我不会。不过可能我的女性合作伙伴发现后会生气,顶多我再请人吃顿饭赔礼道歉。” 徐棠撇撇嘴,煞有其事地接过他的手机,说:“我看看。” 翻来翻去,他的通讯录里不过百来个好友,看头像和名字基本都是男的,异性朋友少之又少。 她喜欢他刚刚在李澈面前宣告他是她的所有物,却不想把彼此的空间缩得那么小,不想连呼吸的位置都留给对方。 恋人之间的相处,像一根互相握住两端的绳子,有张有弛,有松有紧,他们的世界互有彼此,却不只有对方。 第46章 左眼还是右眼?左眼跳财右…… 明川的老城区近些年逐渐被新城区取代, 商业中心和办公大厦的迁移,使得老城区一下子没落和安静下来,最直观的体现是老城区的房价被不断超越, 不带学区的破老小甚至一跌再跌。 季愈和梁佑所在的这一处破老小是正好的体现,因着小区建造时间久远, 常年没有物业管理,小区的环境随着时间更迭,越来越恶劣。 外墙经历风雨雷电, 露出岁月的痕迹。 水泥路地板破碎,昨天晚上下过一场雨, 石板坑坑洼洼,像跷跷板踩着这边,那边必溅起一滩泥水。 锃亮的皮鞋上已经染上泥水,怎么甩都甩不掉,梁佑面露嫌弃地瞪着皮鞋, 最后索性放弃挣扎。 “儿子住高级公寓,怎么老子住这种破老小?” 他说着抬头看了下,像看见什么奇怪的东西似的,立刻大步走开到外边, 然后……自然又踩到一汪泥水。 季愈的脸上隐约露出些许无奈的笑容, 旁边的住宅楼二楼, 延伸出来的阳台外挂着住户的, 一条绿色大裤衩和大红色胸罩,几只袜子七零八落挂在衣架上, 摇摇欲坠着在往下滴着水。 他说:“李澈前些年在国外驻场工作,两个多月前才被调回到国内,一个月前被明川一家研发智能手机的科技公司挖走当技术总监。李平是上个月月初来的明川, 据说是来看病的。至于他到了明川为什么不和儿子住在一起,你估计得问他才知道了。” 梁佑一个箭步跨过来,冲他挤眉弄眼道:“你够可以啊,连情敌都调查得清清楚楚。” “一般一般,也就这样。”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楼道里,楼道矮且拥挤,一辆电瓶车占据了一楼楼道的大半位置,还有些不知哪户人家攒的两大袋子塑料瓶。 这楼没有安装电梯,季愈和梁佑一前一后踏上楼梯,走到四楼,梁佑便已经累得气喘吁吁,弯着腰扶着扶手喘气。 回头看季愈,他脸不红心不跳,气定神闲,似乎半点没被累着。 梁佑咬咬牙,继续往上走。 李平住在这栋楼的最高层,刚走到门口,两人听见了从屋里传来电视的声响。 防盗门紧闭,里头的铁门倒是开了一条缝隙,一男一女激烈争执的声音飘了出来,好像是在播放电视剧。 季愈和梁佑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面无表情。季愈随后敲了敲防盗门。 不一会儿,里面有人趿拉拖鞋出来,啪嗒啪嗒甚有规律,从铁门后露出半张脸,一双眼睛带着些许警惕的精光瞧着门外的两人。 “找谁?”李平不耐烦地问道。 季愈不动声音地往里瞥了眼,屋子里光线昏暗,电视机的声音却又声如震天。 “您是李平李先生吧?我们找您有点事。”他说。 李平的视线扫过外面两人,没好气地说:“不是,你们找错人了。” 说完他便想要关门,那一刹,门板被人大力地抵住,他抬起头,原本在后来的另一个男人嬉笑凑过来。 “我们找的就是你,李平。” 李平忽生慌张,涣散的目光聚焦在眼前,他紧抿着唇一脸探究,半晌,他故作烦躁,摆摆手说:“都说了我不是,你们赶紧给我走。“ 只是话音刚落,防盗门的锁咔嚓一下被那个男人打开,门外的两个男人冲了进来,两具高大的身躯横在门口,遮挡住这屋里唯一的视线。 电视剧播到尾声,片尾曲的抒情旋律缓缓流出,屋里的氛围却异常紧绷,李平咬紧牙后槽,眼睛瞪得圆溜,然后他听到其中一个男人说:“关于你的老朋友严辉,你不想知道点什么吗?” 李平的身子僵了僵,目光紧紧地盯着眼前的身影,嘴唇抖抖索索,声音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来:“你们到底是谁?” 梁佑从口袋里取出一张名片,递给他。 “你知不知道严辉以前有个女朋友?”梁佑问。 李平捏着那张名片,看看上面的字,又抬头看看他们,嘴巴闭得紧紧的,戒备心十足。 梁佑和季愈迅速地交换了下眼神,接着说了下去:“你和严辉是夜总会照看场子认识的,没过多久严辉因为和客人起纠纷被夜总会辞退,而你紧接着也离开那里。” “在你欠赌债被追债追得厉害的时候,严辉曾带你回他的老家住过一段时间避风头,帮你还了赌债。” “他失踪这么多年,你却一直安安稳稳地待在老家,是他嘱托你让你不要找他,还是你压根不想自找麻烦去找这个好兄弟?” “我……” 手机铃声打破了李平的欲言又止,季愈比了个手势,到外面接电话。 电话是徐棠打过来的。 她这些日子荒废在感情生活,和图书公司签的商稿一拖再拖,今天约了对接的编辑谈稿子的修改意见和需求问题,出门前她心血来潮给她新交的男朋友打个关心电话。 新男朋友安静地听她讲着她起床后误把牙膏当洗发水往头发上揉,以及洗完头出来差点儿又撞上门。 “都怪你昨天晚上不让我睡觉……” 季愈低笑,他回头望了眼屋里的动静,里面亮堂了些,谈话的阵地已经被转移到客厅。 “我都没对你做什么。”他道。 他确实是没做什么,只不过拉她看了一夜的纪录片,而提出这个想法的还是徐棠自己。 “哎先不说了,我要进电梯了。”她急急忙忙地说。 季愈赶在她挂电话前说:“晚上我们一起过去。” “知道知道,等我结束了再找你。” 徐棠踏进电梯的同时飞快地挂了电话,她轻呼了口气。 电梯直达负一层地下车库,她对着金属门映出的脸庞,轻轻地拍了拍发烫的脸颊。 还是有些难以相信,她和季愈交往了。 纠结和难受了那么日子,她甚至试着放弃,却在不经意间,梦想成真。 她刚走下电梯,绕过地下车库的一根石柱,身后突然横过来一只手,捂住她的嘴,同时反剪她的双手让她不得动弹。 徐棠先是被这一幕吓得没有任何反应,她的意识渐渐回笼,第一反应转头去看身后的男人。 视野蓦地一黑,她的脸上盖着一件外套,外套上散发出一股极其难闻的油漆味。 “唔……”她不停地摇着脑袋企图挣开脖子上的那只手臂,脚也不停地向下拖着。 然而不等她挣扎太久,她察觉到来了个抬起她的脚,然后把她扔一辆车里。 车门砰地被人关上,迅速驶离车库。 徐棠被困在车后座上,眼睛被蒙上,双手被束缚在背后,脚也被车上的男人捆住。 嘴巴此时倒是自由,车子驶出小区的时候,她被人紧紧地压在车后座。 现在她就是喊劈喉咙,也没有人听见她的求救声。 “你们是谁?你们为什么要绑架我?你们想要什么?” 没有人理会她。 这辆车好像开得很快,拐弯的时候车子猛地像左边倒去,她一时不察,脑袋磕在车窗上,痛得她长吸一口气。 她七歪八扭地倒在车门上,呼吸慢慢地调节,意识渐渐冷静下来。 车上除了她自己,似乎只有两个人,一个负责开车,另一个在她旁边压制她。 她的脑子闪过种种可能性,绑她的会是谁?她在明川虽有些不对付的人,但那些矛盾和过节不至于让人冒着犯罪的风险搞她,唯一有可能的是徐奇志的债主。 - “怎么了?眼睛又不舒服?”梁佑问道。 季愈摇摇头,“眼皮一直在跳,大概是用眼过度。” 梁佑突然凑近:“左眼还是右眼?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季愈像是看子一样看着他:“你什么时候改信封建迷信了?” 梁佑耸了耸肩,大步跨下楼梯,然后一脚踩在楼道口的水洼里。 “靠!”他骂了句,好不容易干了的鞋头又湿了一片,这回是溅到了鞋子里,连袜子都被牵连。 “那老家伙肯定瞒了什么,你没看他说话的时候目光闪闪躲躲。” 季愈嗯了声:“他对我们有疑虑。” “那怎么办?” “用钱解决。” 梁佑愣了愣,也对,那老家伙怎么看都不像是视金钱如粪土的人。 他快步追了上去。 第47章 心脏像被一只巨掌猛地揪住…… 梁佑坐上车, 见季愈面色略带烦躁地坐在副驾上,接连打了好几个电话,似乎都没打通。 梁佑暗自稀奇, 他这好友的情绪很少外露,开心或不开心都无法在脸上发现, 现在这副模样却是少见。 他边开出小路边问道:“你给谁打电话呢?” “女朋友。”说话间,季愈又播了个电话过去,还是没人接的状态。 梁佑放缓行车速度, 吃惊地睁大眼睛,抽空看他一眼说:“你和徐棠终于在一起了?可喜可贺, 等你们结婚,我一定包个大红包!” 季愈挂了电话,眉头紧紧蹙成小山,脸上鲜少露出几分显而易见的担忧,“她没接电话。” 梁佑一愣, 下一秒当即大笑,“看不出来,我们阿愈这么粘女朋友。这要是让那些追过你的女人看到,还不得气死啊。” 以前念书那会儿, 季愈人虽是冷了些, 待人的态度还算和气。因此有不少女生被他的外表迷惑, 跑来和他表白。 季愈本质上还是冷漠, 拒绝人女生不拖泥带水,直截了当。 由于他又迟迟不恋爱, 身边的异性朋友少之又少,导致私底下有他喜欢男生的传闻出现,说的那是比珍珠还真, 绯闻对象还是梁佑。 谁让梁佑和他的关系最好,而且梁佑也一样没有女朋友。 当时梁佑听说他们俩在传绯闻,把他气坏了,第二天立刻找了个女朋友,下了课和女朋友手牵手在校园里瞎逛。 然后……被教导主任以抓早恋典型抓个正着。 见他紧蹙眉头,梁佑安慰道:“说不定是有事,手机静音才没接电话。哪个成年人还离不开手机了?她那么大的人了,大白天不会出什么问题。” 季愈没说话,却放下手机没再拨号码,他的手搭在车窗上,目光眺望着远处那片低矮的安置房,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们先回了公寓,季愈掏出昨天晚上在徐棠那里偷拿的钥匙开了门。 昨天晚上他趁着徐棠打瞌睡拿走了她放在玄关上的备用钥匙,本是想着哪天行使男朋友的权力搞个突然袭击。 没想到距离确定关系不到一天的时间,他就用上了这把钥匙。 开门进去的那一瞬,冰凉的空气扑面而来。客厅的落地窗半敞开着,风从外面不停地灌进来,纱帘如海浪来回掀动。一粉一灰两双家居拖鞋整齐地摆在玄关,一如昨夜并排脱落在沙发上,似是相依相偎。 屋里空荡荡的,她不在家。 “要不给小易打个电话,她有可能会知道徐棠在哪儿。”梁佑看着他的神情,率先开口。 季愈回过神来,连忙打电话给易文姝。 不巧的是易文姝那边也在联系徐棠。 和徐棠约定见面的编辑在咖啡厅没有等到徐棠的身影,因徐棠向来守时,编辑唯恐她在路上发生意外,便联系了她,询问徐棠的情况。 “我知道了。我会再找找,你有消息麻烦通知我一下。” 季愈又给耿晓兰打电话,和对方寒暄几句后很快挂了电话。 梁佑虽有些不以为意,还是替他想办法,主动说:“徐棠应该是开车出去的吧?我去找物业查一下监控,到时候再找公安局的兄弟帮忙看看。” 他说完便想出门离开,季愈突然出声喊住他。 “我先打个电话。” 梁佑不明所以,不知道他还要打给谁,他半只脚在地板上,半脚已经落进他的皮鞋。 他就这么靠在门上看季愈面色冷淡,拨了一个号码出去。 一首大提琴曲在听筒里静静地流淌,熟悉的旋律和音符不知在他耳边响过多少回,这首杰奎琳之泪像一团黑影长时间罩在他的心间,他只要一闭眼,耳边仿佛自动回响这般忧伤凄婉的旋律,脑海中的那些片段如播放电影一帧帧闪现而过。 他紧紧地攥着手机,手指捏得泛白,手背青筋毕现,直到进入第二遍循环播放,那头才慢吞吞地接起电话,轻声喂了声。 季愈没有出声,只缓缓松开手指,活动了几下。 “季愈?” 他的手指停顿,半晌,他才开口:“你想做什么?” 那头没说话,似乎是没听懂他的意思,隔了半晌,突然又笑起来,“季愈,你是又被车撞了,还是检查出绝症了?” 季愈恍若未闻,一字一顿地强调:“如果你敢动她一下,我会让你儿子加倍还回来,你不相信可以试试,这回可没有什么季家的帮佣再帮他了。” 电话突然一阵诡异的安静,沉沉的呼吸仿佛附在听筒传递过来,他知道季灵在听。 片刻,他听到季灵波澜无惊的语调:“你爸爸在隔壁书房,要不要我把电话给他,让他好好听听他的大儿子是怎么谋划伤害他心爱的小儿子的?” 他清楚季灵的为人处事,她同一般后妈一样,明明心里厌恶继子,偏又虚伪地粉饰表面,标榜后妈如亲妈宽待继子。 然而这一切的平衡点在那个夏天支离破碎,周行远对他恶作剧,他也施以相同的恶作剧方式惩罚了周行远。 从那天起,季灵和季家的那些人开始对付他,从打口水仗说他是个命硬克家人,再到后面的车祸失明。 “你看,我也只能口头上威胁威胁她。”他自嘲地弯起唇角扬了扬。 梁佑问道:“你怎么知道是她?” “猜的。”他迅速地站起来,走向玄关,“宋融休假回来了,该给他派个活了。” 季愈和梁佑在物业协调并调取了监控,另一头宋融在梁佑一个公安局的朋友帮助下,也在排查路边的监控。 监控拍到一辆银灰色的面包车堵在地下车库的一个路口,大约半个小时后,两个男人似乎架着什么东西扔进车里,车子迅速驶离地下车库。 物业保安岗的保安还记得这辆车,因为道闸杆不太灵光,在车子开上来后没有接收到感应抬起来,那车差点儿冲出道闸。 保安手动把杆子抬起的时候,被那司机臭骂了一顿。保安由此对这辆车印象深刻。 那辆车在监控下,驶出公寓门口后,右转开了出去,然后消失在拐弯处。 梁佑赶紧把车牌号发给他的朋友,排查这辆车的行动轨迹。 时间不知不觉地转过五字,易文姝和顾凛也赶了过来。 天色被晕染得像一幅浓墨重彩的水彩画,一层青黑色的远山,叠加一层橘红,层层晕染,蓝色天空被挤压得毫无生存空间。 那位朋友发来一个地址,是距离公寓一公里左右的大厦。那原本是在建造几栋新的办公楼,后来老板资金周转困难连夜跑路,丢下了烂摊子,像是化了半面妆的妖怪。 季愈收到这个地址后,立刻猛踩油门冲出路边,速度快的连周围的梁佑和顾凛他们都没有反应过来。 等到他们回过神,只能看到那一抹汽车尾气以及轰鸣在空气的引擎声。 季愈是在其中一栋废弃建筑二楼找到徐棠。 徐棠被反手绑着躺在水泥地上,双脚也用绳索紧紧地捆着,而她的头上被蒙了一件沾着油漆的脏衣服。 一堆生锈的钉子凌乱地撒了一地,旁边是一把散了架的破椅子,椅脚七零八落,像是被打得脱了架。 她就这么软趴趴地侧躺在地上,毫无声息。 季愈的心脏像被一只巨掌猛地揪住,狠狠地上提,呼吸顿时困难。 第48章 “你好像很难过。”…… 乳白色的墙面被投下大片的阴影色块, 再无其他装饰,单调,了无生趣, 如同安静地躺在床上那人。 一簇灯光微弱地打在那张苍白的脸上,灵动的眼眸此时紧紧阖着, 嘴唇毫无血色,连呼吸似乎都微弱到感觉不出来。 画面仿佛静止,唯一在动的是手背上扎的针, 液体顺着细细的输液管慢慢地流入血管内。 床边坐着一人,自医生离开病房后, 始终保持相同的姿势,而视线不差分毫地停留在那张脸上,目光细细摩挲,从眼睫到嘴唇,像要把这张脸镌刻在心上。 梁佑见状, 不由得在门口顿住脚步,他悄悄按掉了手机,倚在门前,他摇了摇头, 暗自叹气。 季愈在他们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之前抢先开车去了那片烂尾办公园区。他和宋融之后赶到那里的时候, 恰好撞上季愈抱着徐棠奔出来。 认识这么多年, 他从未见过季愈有如此情绪失控的模样, 脸色异常发白,谁和他说话他都没有理会, 手还在不停地颤抖。 最后还是他和宋融合力拉开了他,开车带他和失去意识的徐棠送去了医院。 梁佑的手放在门框上,轻微地叩了两下。 季愈扭过头, 脸上的怔愣未来得及散去,带上了几分,他皱起眉望着门口的梁佑,似乎在问“有什么事”。 梁佑晃了晃手里的笔记本,向他招招手。 季愈迟疑片刻,起身跟着他走出病房。 外面有一个配套的小会客厅,隔音效果佳,关上病房门,基本听不见外面在说些什么。“什么东西?”季愈问道,只见梁佑不知从哪里变出个U盘,打开笔记本插了进去,然后他把屏幕对向他。 “李平说,这是他见严辉最后一面的时候,严辉交给他的。”梁佑点开盘里的其中一个文档,先按了暂停键,接着说,“严辉那会儿只说给他留作纪念,没有多说什么。然后没多久严辉就失踪了,李平起先没有在意,前几年他收拾东西重新找到这个U盘,发现里面除了一堆照片和视频外,还有一个音频,他去找专业的人修复过,你可以听听看。” 他按下空格键,那段音频像启动齿轮,开始缓缓播放。 开头没有任何声音,仿佛静止一般,然而过了差不多半分钟,音质变得沙起来,紧接着不远处似乎传来动静,砰的一声巨响,像是有人在用力地摔门。 而后一男一女的争吵声隐约由远及近传过来,那男的很陌生,女的那道声音却略微熟悉。 季愈和梁佑对视一眼,后者按响音量,声音模模糊糊地递到耳畔,还伴随着听不清的嘈杂,勉强能听个囫囵。 “……你是不是早就想甩了我好勾搭那个男人?” “严辉你是不是又喝醉酒乱说胡话了?” 男人的声音越来越高,像是刻意提高音量让人听清。 “我说胡话?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出于什么目的让我去弄那个致幻剂吗?有求于我的时候把我当男朋友,见我没利用价值了,你就想一脚把我踢开,我告诉你,你别做梦了!” “……严辉,我给你的钱足够你下半辈子甚至下辈子都不必愁,你还想要什么?” “我说你和我结婚,你同意吗?” “唔……” 接下来是一阵窸窸窣窣的细微声响,砰地一声,像是什么东西掉在地上,接着陷入一片暧昧的呻吟中。 轻微的一下“咔嚓”,打火机跳出一枚明蓝色的火焰,季愈点了根烟,但他没有凑近吸,指间夹着那根烟,燃着的烟灰掉落在边几上。 以前他们为了项目熬夜,不是靠咖啡就是靠烟酒,后来季愈出了车祸,被迫戒掉这三样提神宝物,以茶续命。 一根烟即将燃尽,呻吟渐渐散去,音频重新恢复了滋滋的电流声。 季愈径自把烟头拧在一个纸杯中,闪着微火的烟头被纸杯的水扑灭,瞬如死灰。 啪嗒一下,似是在点烟,接着男人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你姐那种女人虽然……看起来比较无趣,但我看她对你挺不错的,我能采访你一下吗?你和她……到底有什么过结?” “没什么过结,大概是我比较恶毒吧。” 接着一声惊呼划破那份事后静谧,男人像是感慨地说:“哎,我怎么会爱你这个恶毒的女人呢?” …… 时间甚有秩序地滑到头,音频蓦地顿住,一室静默。 梁佑事先没有听过这个音频,饶是他知道季愈家里的那些破事,他也没料到这段音频透出的信息量会有如此巨大。 他咳了咳,隔了半晌,小心翼翼地问:“刚才说什么致幻剂?” 季愈像是没听见一般,面无表情地盯着变黑的屏幕,只紧抿的嘴唇泄露了他的情绪。 梁佑探身过去合上笔记本,就在他以为季愈不会回答的时候,季愈开了口:“不是,是安眠药过量食用。” 第一个发现的是家里的佣人,她去打扫卧室时,发现了床头倒着的几个药瓶,然后看见了仰面躺在床上口吐白沫的女人。 那个时候季愈的母亲已经走了,送到医院抢救无济于事。 最后警察经过多方调查,判定季愈的母亲是吃安眠药自杀,而她生前患有的抑郁症和一本日记成为她自杀的佐证之一。 谁都不知道,季愈母亲自杀前一晚,曾抱着小小的儿子给他讲故事,而那小男孩儿始终记着他妈妈说的那句话——等咱们小愈长大了,就能保护妈妈了。 季愈永远没有这个机会。 “据李平所说,严辉虽然没什么文化,但他很谨慎。除了这个音频,他可能还留下了其他证据,他给了一份当年和严辉关系不错比的几个兄弟,有可能会在这些人身上。”梁佑原想安慰兄弟,如果找出其他证据,那就可以证明是他母亲的死不是单纯的自杀。 但这话听起来未免太残忍了些。 他们一直以为的真相,或许只是被掀开了一角,其余的部分被深深地掩藏。 季愈起身,拖着步子慢吞吞地走向病房。 他停在病房门口,嗓音里满是说不尽的疲惫,“你把这段音频和名单交给警察吧。还有我们之前搜集季辉违规挪用资金放高利贷的证据也提交上去,外公的最后一点心血不能全在这个败家子手里毁了。” 梁佑应道:“行,你保重身体,万事先考虑自己。” 季愈没回头,抬起手向他挥了挥,然后打开病房门,轻轻走入,像是怕惊到里面的人。 “醒了?”他快步而入,坐到病床边,俯身下去柔声询问,“想喝水吗?” 徐棠躺在病床上,愣愣地看着他,接着视线又转向四周,四面白墙,白色的帘布,白色的病床…… “现在哪里不舒服?我去叫医生过来。” 徐棠摇摇头。 全身上下没一处舒服的地方,连吞咽空气到喉咙都有些艰难,仿佛咽下一颗巨大的石子般难受。 只是她不想让他担心,嘴角牵起一个勉强的弧度,略带轻松地说:“我记得有两个男人,好像是我爸的债主,在地下室把我绑走了,但是很奇怪,他们把我丢到一个地方后,很快就走了。” “不是。”他的嗓音有些沙哑,目光定定地落在她的眼眸中。 徐棠疑惑地眨眨眼,“那是谁?” “那个女人。”他厌恶季灵厌恶到连名字都不愿意提到。 徐棠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 “为什么啊?” 话音刚落,她立刻明白了季灵的意图,因为季愈,周行远的母亲才绑走了她。 她慢慢地抬起手,手背上的输液管被带动得微微晃动,手轻轻地落在季愈的脸上,手指抚着额间的褶皱。 她轻声说:“你好像很难过。” 第49章 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徐棠的手指顿在额头, 轻轻抚摸那轻蹙的眉头,然后慢慢地一点一点下移,高挺的鼻梁、瘦削的脸颊、微突的唇珠, 他突然握住了她的几根手指。 “刚得知了一些事,有些……”他笑笑, 手指收紧,整个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因为输液显得有些凉,有些僵硬, 然而对比他的手,手心手背全都是冰的。 徐棠忍不住拿另一只手反去捂他的手, 小声地嘟囔:“手好冷啊,外面是开空调了吗?” 话音刚落,她的一双手全被他塞进被子里,边缘压得严严实实,只留了输液管进出的缝隙。 徐棠有些不满地动了两下, 被子一动不动,“你话还没说完……” 他看了她一眼,却没接着说下去,换了一个轻松点的话题:“等你出院, 要不要去外面散散心?” “你和我吗?”徐棠一听出去玩, 立刻被转移话题, 也顾不得嗓子眼疼, 起了兴致说,“我听说情侣在交往的时候一定要到外面旅游, 我有同学和她男朋友旅游完回来,立马分道扬镳。” 话说多了嗓子又开始发疼,她抿着嘴咳了咳, 接着说,“我们好歹做过一段时间的邻居,不会的吧?” 季愈似乎没感受到她的深意,摇头说:“不会的。这次我的意思是你和小易或是找其他人陪你出去散散心,徐意念书的国家也不错,由他照看你,我比较放心。” 徐棠一听他是这个意思,立马垮下脸,满满的失落溢于言表,嘀咕道:“那没什么意思哦,你不去的话我也不去了。” 他的脸上带了些歉意,“我还有些事没解决,这次就陪不了你。棠棠,抱歉。” 徐棠有些不高兴地撅起嘴,拿小眼神偷偷瞄他,他的表情认真,像是真的有事情走不开。 她叹了口气,失望得不想再说话。 季愈没哄她,“真不要出去玩? 她有些气闷:“我要继续睡了。” 季愈像是没有看出她的心情,反倒是理了理她的头发,顺便帮她掩被角,气得她把手一扯,侧躺着背过身。 输液管猛烈地抖动,重新又归于平静。 徐棠侧躺在病床上,耳朵却异常敏感地竖起,留心背后的动静。 寂静的夜晚悄无声息,啪嗒一声,原本微弱的灯火瞬间熄灭,落入一片黑暗,声音也全都陷入黑暗的网中。 徐棠的心跳渐渐缓下来,灵动的眼眸趁着黑夜扫视一圈,又重新回到眼前,她忽地顿住,似乎琢磨出不同的味道。 在这节骨眼上,他让她出去旅游散心,怎么想怎么都觉得不太对劲。 她悄然回头,用没吊针的另一只手拧开床头的小夜灯。 夜灯的光线微弱,虚虚地照在床边的人身上,他的脸对着她,眼睛紧阖,像是睡着了一样。 他看起来很疲劳,昏暗光线落下的阴影也遮不住他脸上的疲态,他的头发也不像平常整齐,发丝七零八落地贴在头发,像没打理过。 徐棠叹了口气。 她失踪了一下午,醒来后发现已经躺在医院,而他在身边陪着她。 其实那会儿她还是有点印象。她被绑去的那个地方,又冷又潮,冷气从四面八方把她裹紧。 她当时双手双脚被全部捆绑,头上还被罩了一件味道发馊油腻的衣服,嘴里塞着令人犯呕的抹布团。 无论她再怎么挣扎也无人理会,那两个人像把她丢弃在夜里,任她自生自灭。 她以为她会死在那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破地方,再也无法见到他。随着时间的逝去,她全身冰冷,连意志都像是从冷库封冻,再也无法支撑她保持清醒。 直到昏睡之际,她好像闻到熟悉的那股味道,身体随着意志在一片柔软的海域坠落,随着海浪拍打,随之沉浮。 徐棠忍不住把手从被子里伸出来作乱,悄悄爬上他的脸颊,然后慢吞吞地爬到他的眼睫。 他的眼睫细密纤长,像两排小扇子,又像是翅膀,不自觉地微微抖动。 心疼之余,她又闲来无事,对比季愈和她自己的睫毛哪个更长些,因此差点儿把他吵醒。 输液瓶的药水剩余不多,她按住手背,快速地拔了针管,然后关了灯,周遭一切仿佛都已沉入睡眠。 睡下不知多久,徐棠被床头的一阵震动吵醒。 她睁开眼睛,只看见季愈拿着手机放轻音量往外走。 “谁的电话啊?”她问。 只是话一出口,她的喉咙又紧又疼,而且嗓音已经彻底沙哑,活像拉破风箱发出的声音,难听至极。 她眯着眼睛看到他转过身,然后大步过来,俯下身突如其来地亲了下她的额头。 “时间还早,你继续睡吧。” 徐棠突然睁开眼,然后彻底醒了,怔怔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像是沉浸在方才那一幕里。 她的脸像被煮熟的虾,红得发烫,连带着被他亲过的额头,也渐渐开始发烫。 徐棠扭过头,目光漫无目的地随处溜达,然后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季愈拿的是她的手机,接的是她的电话。 另一头季愈握着她的手机坐在会客厅。 会客厅里有一个小小的厨房,台面上放着一堆昨天梁佑帮他们买的东西。 季愈随手把手机扔在茶几上,然后走到灶台前拆了袋大米,洗净放入锅里,加水加盖,然后插上电煲上粥。 做完这一切,手机振动进行到第二轮结尾,季愈在那头挂电话前慢悠悠地接起电话, “她还在睡觉,请问你找她有什么事?” 那头仿佛被噎到,没有立即出声。 他好心地继续说,“李先生,你有什么事同我说也是一样,等她醒了,我会帮你转告。” 那头突然传来一道男声:“你们整夜都在一起?” 是整夜待在同一个病房,四舍五入相当于睡在同一张床上。 季愈却没这么说,他轻飘飘地反问:“这不是你可以关心的事吧?” “……” “你会和她结婚吗?” 若不是场合不对,季愈简直想笑。 这一个两个情敌,怎么都喜欢自说自话,而且自我感觉似乎都非常好。 “我自然会和她结婚,到时候给李先生送一份请帖。”话音一转,他说,“不过李先生,我给你一个建议。你有打电话的这工夫,不如多陪陪家里人。” 按照季灵的性格,等她知道李澈的父亲是严辉的好兄弟后,甚至她如果还知道李平有那份音频,为保证万无一失,她肯定会过来试探,一言不合痛下杀手也指不定。 这会儿她可能已经知道李平的存在。所以一开始他让梁佑安排几名身体魁梧的大汉保镖近距离保护和半监视李平。 “你这是什么意思?”李澈懵逼地问 他却不再多说,径自挂断了电话,重新走回到病房。 “谁这么早打电话?” 徐棠已经彻底醒来,百无聊赖地靠在床上。 季愈走过来把手机放回到床头,随口道:“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不用太在意。” 第50章 昨天他照顾了你一夜吧 徐棠哦了一声, 确实没太在意,也没去看手机。 春夏之交,天色亮得越来越快, 一束晨光从地平线上升起,彻底掀开了这张黯淡的帷幕, 阳光破窗而入,照亮病房里的每一个角落。 徐棠被季愈喂着吃他刚煮的白粥。 粥熬了一两个小时,熬得入口软糯, 几乎都不用咀嚼直接吞咽进去,唯一的缺点就是口味太淡, 几乎没什么味道。 她明明喉咙还疼着,但更想吃口味重点的食物,只是碍于是他辛苦煮的,她没好意思说。 就这么吃了小半碗,徐棠实在吃不进去, 推开碗不肯再多吃一口。 季愈也没勉强她,只问了句:“真不吃了?” 她点点头。 然后她便瞧见季愈面不改色地用着她吃过的勺子,吃她吃剩下的那半碗粥。 “哎……”徐棠忍不住惊诧道。 季愈抬头看她,“怎么了?” “你……”他这坦荡的眼神反而弄得她不好意思, “我吃过的。” 他嗯了声, 似乎没在意, 三两下把那碗粥迅速吃完。 她看着他收拾病房的身影, 突然想起昨天他一整夜趴在病床上的样子,她忍不住劝道:“你待会回家休息吧。” “不着急。” 话音刚落, 病房门被人敲了几下,不等他走去开门,一颗脑袋悄悄地探进来, 视线搜罗一圈,“咦,醒这么早啊?” 徐棠循声望去,是易文姝提着大包小包过来看她。 她昨天晚上入院,季愈又整晚陪她,连自己家都没来得及去,最后只能靠好闺蜜到她家给她拿点衣服什么的随身物品。 易文姝这一带,还带来一个惊天大消息。 “可靠消息,周行远他妈,季灵女士可能犯事了。昨天夜里她被直接带到派出所,到现在也没有出来。” 徐棠下意识地去看那道身影,他似乎没有听见易文姝的话,替她把水杯拿过来,喂她喝水,然后帮她去整理易文姝带过来的一堆随行物品。 易文姝啧啧摇摇头,继续说:“我师父目前在跟这条线,前线传来的最新消息,季灵的律师和周行远已经过去,周海逸没出现……” 徐棠突然重重地咳了两下,拼命拿眼神示意好友别说了。 易文姝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方才谈论的是似乎季愈家里的事,谈他的爸,他的后妈还有他的弟…… 虽然她听徐棠说季愈和他家里的关系非常不怎么样,但……当人面总归还是尴尬。 姐妹俩不约而同地看向背对着他们收拾徐棠的东西,徐棠又咳了咳。 季愈放下东西,又倒了一杯温水递给她,“喉咙疼就少说些话。” 徐棠抿起唇,不错眼地看着他的脸色,生怕从他的脸上看出不高兴的情绪。 两人的眼神对视,他暗叹口气,接过她一口没喝的水杯,语气又不由得软了下来:“别胡思乱想。我要出去办点事,很快就会回来,你乖乖待在医院,有什么不舒服的和医生说。” 他转向易文姝,略带抱歉地说,“小易,麻烦你在医院多陪陪她。等棠棠之后出院,我和她请你吃饭,地点你来挑。” “那我能带家属吗?” 季愈淡笑地看看徐棠,回道:“如果是你的老公,都是自家人不用这么客气。” 易文姝目瞪口呆,倒也不必如此。 “你要去哪里?”徐棠小声地问,看他的眼神像是被丢弃的小狗,眼底仿佛蒙上一层薄薄的水雾,除了他的身影,再无其他。 他摸摸她的脑袋,刘海下面有一块皮肤红红的,是她昨天为了蹭掉头上罩着那件恶心巴拉的衣服,不停地在地上摩擦造成的,相比地方的难受劲,这一点小伤还不算什么。 “算了,不和你说又会胡思乱想。去年的车祸有新的进展,我和梁佑要去趟派出所录口供。” 徐棠欲言又止,沉默半晌后嘱咐道:“那你要小心。” 季愈帮她捋捋额头的刘海,盖住了那一小红痕,随即走开病房。 徐棠一瞬不瞬地目送他离开。 “别看啦,都快成望夫石了。” 眼前一只手掌不停地晃悠,徐棠收回视线,伸手便把一只手挡下。 徐棠掩嘴咳了咳,震得喉咙发疼,咳完,哑着嗓子说:“以后别在他面前说那边的事。” 易文姝看不过去,把方才季愈倒的那杯水递过去,见她小口抿着,她说:“知道啦,下次一定注意。不过话说回来,原本我还怀疑他对你的心意,经过昨天那一遭,我同意你们结婚了。” 徐棠:“???” “我听顾霖说,昨天是你家那位率先发现不对劲,跑来跑去到处找你,后来通过查找监控,在那片烂尾办公区找到了你。”易文姝说着突然冲她挤眉弄眼,“昨天他照顾了你一夜吧,我今天看到他,感觉他沧桑许多,连胡子都长出来了。” “我也沧桑了。”徐棠摸着额头,她知道那地方红着,因为按下去还痛着。 “这回看男人的眼光好了不少……” 易文姝的手机忽地铃声大作,她凑过去看了看,有些狐疑地抬头望着徐棠,“是李澈,他找我做什么?” 自从她和李澈互换联系方式后,她从没和李澈有过任何线上形式的联络,事出反常必有妖,易文姝犹疑几秒,然后接起了电话。 “文姝你好,你知道徐棠在哪儿吗?我有事找她,但现在一直打不通她的电话。麻烦你帮我看看,别是她出什么事咯。” 果不其然,他不是来找她的,易文姝指指徐棠,作了一个“找你的”的口型。 徐棠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他不是前几个小时才找过她吗? “她在医院,不过现在她睡了,你要有要紧事的话可以先和我说,等她醒了,我一定帮你转告。” 易文姝说着,拿下手机,开启免提状态。 李澈的声音清晰地穿过听筒,落进耳畔,话里带来了些许焦虑:“她生病了吗?情况严不严重?她在哪家医院,我立刻过去看她。” 徐棠和易文姝听见那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和脚步走动的声音,徐棠立刻接过手机,轻轻地喂了声。 另一手翻开她的手机,发现李澈的号码在黑名单中,而微信里的消息从昨天出门被绑后她全没看过,攒了几百条未读消息,李澈发的赫然在上面。 “棠棠,我听你喉咙有些哑,身体没什么问题吧?” 徐棠礼貌地和他道谢:''没什么大问题,你不过特意过来。” 李澈静了片刻,踟蹰着翻起了旧账,“早上我给你打电话,不过是季愈接的电话,他没有和你说过这件事吧?” 他憋了一大肚子的气,他找过他爸,从他爸口中知道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那个阴险的男人不择手段地把他爸拖进了危险漩涡,以为钱能解决一切问题。早上还把他的电话从徐棠那里拉黑了。 不料,徐棠却说:“我知道,我早上听见声音了。” 李澈再次沉默,这一回他沉默的时间有些短,像是有些迫不及待。 “棠棠,季愈是一个复杂的男人,你和那样的人交往甚至结婚,对你有不利的影响。” “还有你知道他中标了一个国外的项目,去那里驻场,起码得半年,他和你商量过吗?” 她听出来李澈的声音渐渐急躁起来,静了静,她淡淡地说:“哦,这个我也知道,他告诉过我。” 李澈像被噎住,一时说不出话来。 “如果没其他事,我先挂了,拜拜。”不待人说话,她连忙挂断电话,然后长长地舒了口气。 不管他今天的目的是什么,她现在觉得把李澈拉黑是个明智恩决定。 易文姝小心翼翼地问:“这关头,季愈真要去国外工作半年啊?”她隐约听到从听筒里漏出来的声音。 徐棠认真地摇摇头:“我不知道,他没有和我说过。” 易文姝:“???” 不知道你还和人吹你什么都知道?仿佛很大度地并不介意这即将到来的异国恋。 第51章 希望我们以后不会有再见的…… 徐棠是手脚被人绑, 不是脑子被绑。 李澈方才说的那番话,带有浓浓的个人主义色。他说季愈是个复杂的人,说的好像她很天真烂漫又单纯。 他其实一点儿也不了解她, 那表面一层薄薄的喜欢却无法支撑起长长的一段爱。 那番半真半假的话不乏有挑拨离间的意味,小男生才耍这种幼稚手段。 至于其他的事, 她需要季愈亲自告诉她,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不需要那些无关紧要的人插嘴亦或是插手。 在这段感情上, 她无条件相信他。也许是因为濒临崩溃死亡的那一秒,只有他, 牢牢地护住她。 - “徐小姐,外面来了一位姓周的男士,他说他是您的一位朋友。” 姓周?徐棠的眼皮跳了跳,脸上的表情顿时淡了几分。 不待她说话,在一旁坐着玩手机的易文姝突然抬起头, 冷不丁地问:“是不是长得高高瘦瘦,单眼皮小嘴巴,锡纸烫小卷头。” 小护士点点头,说:“对, 长得蛮帅气的。” 易文姝不置可否, 低下头继续回信息, 嘴里却不由得切了一声。 声音不轻不重, 在安静的病房恰到好处地落入每个人的耳中,小护士的脸上漫过一层尴尬之色。 “麻烦你让他过来吧。”徐棠适时出声, 冲小护士笑着颔首。 小护士应声,转身出去叫人。 人刚离开,易文姝立刻丢下手机, 一脸不赞同地看着她,“你见那姓周的做什么?要是被季愈知道,他肯定怪上我。” 徐棠不以为然地说:“他要怪也只会怪我,怪你做什么?再说他才不会怪我,他只会默默地在心里藏着不舒服,为了不让他不舒服,你千万别在他面前说漏嘴。” “等他一来,随便问下护士就知道了。” 话音刚落,门口便来了人,小护士还因着易文姝那态度心里尴尬,站在病房门口没进来,探身进来嘱咐道:“徐小姐,您如果有事,可以直接摁床头的铃,我和我同事会第一时刻过来。” 徐棠礼貌地含笑点头。 那护士一走,站在后面的男人被暴露在人前,似有些局促,脸上神情复杂地看了徐棠一眼。 易文姝向来对他没什么好气,冷哼一声,捡起方才乱扔在病床上的手机,坐下来继续玩着。 徐棠看也不看门口那人,只咳了咳对好友说:“小姝,我想吃水果。” 易文姝随即转头,目光转向地上的果篮,正想拣一把车厘子,听得徐棠说又说:“我想吃哈密瓜。” 易文姝:“哈?” 她神色古怪地盯着徐棠,摇摇头说:“不行,” 徐棠背对着门口的男人,双手合十做了一个拜托的手势,“我只是想找他说点正事。” 有些话她当着易文姝的面,确实不好说出来,毕竟有些还涉及到季愈的隐私。 “自己注意点。”易文姝拿了手机往外走,经过病房门口的时候,脚步微顿,脸色不豫瞥着外面那人,从鼻腔里重重地冷哼一声,随后蹬着高跟鞋腾腾腾走出病房,高跟鞋砸地的声音在走廊不断回响,又慢慢远去。 周行远收回视线,慢吞吞地踏进房间。 他走到床边,坐在那把离得近的椅子上,方抬起头,下一秒被她剐了一眼,他像是被身下的椅子烫到屁.股立刻弹起身,踟蹰片刻后,挪到另一张稍远的椅子上。 徐棠靠在病床上冷眼旁观,面前这张清隽的脸上虽带了些疲态,头发却是整的一丝不苟,一根根卷曲着堆积在头顶,像打了发蜡一样硬邦邦。 看来他妈的处境没那么困难…… 她不说话,周行远也就这么干坐着,脸上的神情忽明忽暗,垂在身侧的手忽而松开忽而攥紧。 就这么来回五分钟不到,他便有些忍不住,抬头看看她,见她望过来又飞快地移开视线,喉咙吞咽了下,他终于开了口。 “你没什么事吧?” “没什么事你会在医院见到我?” 周行远被她呛咳一句,抿了抿嘴,沉默着看她,目光触及到她额头上的伤口,他心下一软,语气也缓下来。 “抱歉,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关心你。”他停顿片刻,病房里充斥着一股浓浓的尴尬气息。 他舔了舔嘴唇,话在喉咙里滚了又滚,终是说出口,“我妈妈在公安局,大哥他也在那里……棠棠绑你的人绝对不是我妈,她不会干这种事,你去和警察解释,我们不是绑你的那个人。” 徐棠笑了笑,探身到床头去拿玻璃杯,衣袖微微上扯,手腕处露出一圈淡淡的红痕,然后一只手率先握住杯子,递到她面前。 她却没接,淡声说:“绑我的人是两个男人。” 他的神色稍稍一松,然而下一秒他听见徐棠接着说下去,“谁会傻到自己动手做坏事呢?” 周行远脸色微变,“这事不会是我妈妈干的,她好端端绑你做什么?而且昨天下午她和我在一起,没有往外打过一个电话,也没有接过任何电话。” 徐棠看着他那副不敢相信的神情很想笑,然而最后她只是握拳捂着嘴闷咳两声,咳的喉咙微微泛起一丝疼意,她才放下手,用一种看笑话的眼神轻飘飘地刮他一眼。 她握住水杯,指甲慢慢泛出些微白色,“周行远,你说这话的时候,不知道你自己相不相信你说的话?” “她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了。” 周行远猛地抬起头,满眼都是不可置信,紧接着目光渐渐聚成一把开弓箭直直刺来。 “又是他和你说的吗?他觉得我妈妈在害他,他认为我妈妈绑架了你,请问他有证据吗?” “你以为他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会随意指控?你真的以为去年他经历的那场车祸是意外?你以为他这这些年遭受的一切都是碰巧是偶然的?你以为他妈妈的去世和你妈没有一点关系?周行远,在你心里,你真认为你妈是个好后妈,她真是个好人吗?” “你胡说,你闭嘴!” 周行远的脸色铁青,呼吸剧烈起伏,起身的同时,动作幅度过大,他不小心踢翻了旁边的果篮,篮里的几个苹果骨碌骨碌滚到床脚边缘。 “从小到大,你一直在靠你妈妈活着。她让你出国学习,你便只能出国学那些你不喜欢的经济管理;当初她让你和我相亲,你也不敢违背她的意愿,只能和我假装情侣讨她的欢心;她想争夺家产,你再怎么犹豫,也只能畏畏缩缩听从她吩咐……她做的那些事,你难道一点都不知情?” 真相往往是残酷的。有时候不是他们不知道,而是他们不愿意相信。 周行远的性子懦弱,处处依靠他那个妈,唯一忤逆他妈的那次还是他和白清妍交往同居,然而最后还是没能摆脱他妈的控制。 “希望我们以后不会有再见的机会。”徐棠不带任何情绪地说,下一秒她按下床头的铃。 周行远死死地瞪着她,嘴唇上下翕动,不断地吐出相同的话:“我不会让你们得逞的!我妈妈她是无辜的!” 第52章 我比谁都珍视和爱护她。…… 周行远离开的时候恰巧在医院楼下碰到买完水果回来的易文姝, 易文姝旁边还带了个提着保温盒的女人。 他看了眼,冲人点头打了声招呼:“耿阿姨。” 说完他匆匆忙忙快步离开,开车驶出医院门口, 一不留神差点儿迎面撞上开进来的车。 易文姝和耿晓兰站在住院部转头望过去,那辆银灰色跑车被医院看门的保安拦在边上大骂, 一包烟从车里扔出来,紧接着跑车仿佛无所顾忌,猛踩油门冲出大门口, 瞬间引得保安和经过的车主破口大骂。 “这是在棠棠那里吃瘪了?”耿晓兰轻嗤一声,眼底划过一丝讽意。 她一向看不上周行远, 觉得这个年轻人太妈宝,性格懦弱,事事都听他妈的话,没有半点主见。后来听说他终于有勇气为爱出走,耿晓兰甚至佩服了他一秒。 妈宝男最终还是妈宝男, 这辈子恐怕都无法摆脱他妈的爱护。还好她家徐棠擦亮了眼,没跟着和他耗时间。 耿晓兰不禁再次感叹,季愈和周行远,同样的一个爹生的, 但母亲的基因不一样, 生出来天壤之别。 耿晓兰按下电梯, 像是突然想到些什么, 回头压低声音问身边的人:“他有没有说找棠棠做什么?” 易文姝摇摇头,猜测道:“可能是为了他妈的事?” “季灵?”耿晓兰皱了皱眉, “她又出什么幺蛾子?” 易文姝没来得及透露她的小道消息,眼睛尖地瞧见医院门口季愈和梁佑带着两个穿制服的警察快步过来。 电梯停在一楼,缓缓打开, 耿晓兰也注意到不远处的动静,拿眼神示意易文姝怎么回事。 易文姝摊摊手,表示她也不知道,“可能是来问昨天棠棠被绑的事。” 耿晓兰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季愈,没再说什么。 一行人乘坐同一辆电梯上去,季愈带两位警察到病房。 两位警察确实是在询问昨天徐棠被绑一事。 季愈拿了一个枕头帮她垫在后面靠着,说着又给她倒了一杯热水,叮嘱说:“别怕,想起什么可以和他们说,如果累了就喊我,我就在外面。” 徐棠点点头,“我知道的。” 季愈一步三回头地离开病房,关门前安抚似的冲她笑了笑。 病房里的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徐棠长这么大,除了办身份证和护照和警察打过照面,这么近距离地接触警察还是头一遭,心理上难免紧张了些。 那位短发女警似乎看出她的情绪,缓和严肃的神情,缓声道:“徐小姐你不用紧张,我们只是过来向你了解下事情的具体情况,你把你知道的告诉我们就行。” 徐棠喝了口水。 “你有没有看见那两个人长什么样?”短发女警问道。 徐棠思考了下,摇摇头说:“我走出来的时候,被其中一个人率先套住脑袋捂住嘴,所以我没有看见他们的长相。” “他们把你绑到烂尾办公楼后,没有对你做什么吗?” “他们很奇怪,不是为钱为不像要别的。他们把我绑到那里后,再也没有回来过,可能是走了,也可能是在某个地方嗑瓜子吧。如果我男朋友没有找到我,我大概会冻死在那里。” 那栋空大楼整个儿阴森森冷嗖嗖的,明明是快入夏的时节,却像冬天一样寒气逼人,她丝毫不怀疑,若是再继续待一夜,第二天他们寻到的恐怕会是一具冻僵的尸体。 “除了这些,你有没有发现别的人或者可疑的情况?” 徐棠沉默下来,静静细想昨天的遭遇。不知想到什么,她的神情一顿,脸上露出几分恍然:“哦对了,我突然想起来,绑我的那个男人手上有纹身,就在虎口的位置有五个点,围成一圈。而且他的手有很厚的茧子。” 两个警察心领神会地对视一眼,点头道:“好的,我们知道了。如果你还有什么想起来,及时告诉我们帮助我们调查。” 两个警察没有在病房逗留太久,问完话很快离开了医院。 适逢饭点,耿晓兰让易文姝和梁佑他们出去吃饭,季愈原想留下来陪她,也被耿晓兰一并赶走。 “要不是我打电话给小季,你们是不是都不会告诉我你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耿晓兰边说着,边把熬了一上午的砂锅粥盛出来,汤勺搅拌熬到软烂的粥,热气腾腾消散。 徐棠原想去接白瓷碗,手臂被耿晓兰一推,她没好气地说:“别瞎动,好好坐着。” 徐棠“哦”了声,乖乖地靠在床上,看着耿晓兰把汤勺靠近,她张开嘴咬住,砂锅粥带着一股菜香钻入鼻腔,米粒煮得又软又糯,几乎不用咀嚼直入口腔。 她咽下又那口粥,说:“那没有。我昨天大半夜才醒过来,今天醒的也晚,所以还没来得及告诉您。” “少来。”耿晓兰白她一眼,她看徐棠算是从小看到大,徐棠是报喜不报忧的性子,她早有体会,“你那个小区好歹也是高档公寓,物业这么不靠谱,随便什么人都能放进来。等你出了院,搬过来和我一起住,你一个人在外面住着,我实在不放心。” 徐棠唔了声,“我也不算是一个人在外面住,季愈住在我对面。” 耿晓兰的手顿了顿,试探性地问了句:“没住在一起吧?” 徐棠瞬间意会她话里的意思,忙摇摇头,举了举手手说:“我和季愈目前还是普通男女朋友关系。” 门口传来“笃笃”两下敲门声,季愈提着几个纸袋站在病房外。 徐棠立刻闭紧了嘴,也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顿时起了些窘迫。 好在季愈完全没提,提着纸袋进来放在桌上,然后对耿晓兰说:“我打包了一些饭菜回来,棠棠这里我来喂,阿姨您先吃饭。” 他神情自然地接过耿晓兰手里的碗,随即舀了一勺粥吹了吹放到徐棠嘴边。 徐棠的目光颤颤巍巍地挪到那勺粥上,犹豫两秒张开嘴吃下。 耿晓兰对着季愈的身影满意地比了个大拇指的手势。 “阿姨,我在城东有一处住所。我想等棠棠出院后,把她接到我那儿住。那边各方面设施齐全,安保措施做也很到位,不是业主进不去,您可以放心。” 徐棠和耿晓兰不约而同地微微一愣,双方随即对视一眼,耿晓兰咳了咳,神情渐渐严肃起来。 “小季,我虽然不是棠棠的亲妈,但我也是把她当自己亲女儿一样对待,在我这儿,她和徐意没有区别,他们都是我的孩子。” 季愈扯了张柔纸巾擦了擦她的唇,他放下碗,异常认真地说:“我能看得出来,她也把您当她的妈妈看待。您是棠棠的长辈,也就是我的长辈,出于对您的尊重,所以我征求您的意见。” 他顿了顿,握住徐棠的手继续说下去,“您不必担心我会做出越轨的行为,我是抱着结婚的态度和棠棠交往,她曾在我困难的时候陪着我,我比谁都珍视和爱护她。” 徐棠完完全全愣在那里,就连见过不少大世面的耿晓兰面对他郑重其事的态度也有些诧异。 “小季你……你应该知道棠棠原先的男朋友是你弟弟,若你和棠棠结婚,她和周行远还有你继母的接触只会多不会少。” “她和我爸爸目前正在走离婚程序,以后应该也不会有碰面的机会。” 徐棠:??? 耿晓兰:??? 第53章 他见也不见直接拒绝了我。…… 耿晓兰公司的一个电话叫走了她, 连一个回答都没给季愈,风风火火地蹬着高跟鞋离开医院。 “她这是同意了吗?”季愈问。 徐棠眨眨眼,转着小心思, 问:“你会让我点外卖的吧?” 她说完,抛了个小眼神过去, 可惜他仿佛没看见一般,愣是没接。 “外卖不行,我可以给你带外面餐厅的东西。”他说, 然后补充频率,“偶尔。” 徐棠扁扁嘴, “那算了,我和我兰姨都表示不同意。” 季愈挑眉:“哦,你不愿意的话那算了。” 他这么一说,徐棠反而更加不得劲,她忍了忍看看他, 没忍住说:“你太没诚意了吧,你不打算继续说服我吗?” “我不想勉强我的女朋友。” 话说得有理有据义正辞严,徐棠抬眼发现他眼中的戏谑,气恼之余, 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她想起以前她和周行远在一起, 话基本说不到一起去, 像是两个人各自敷衍完成日常任务, 每次约会都是应付家长的例行见面,毫无恋爱乐趣, 是一种度日如年的煎熬。 但她遇上季愈,愿意听他讲,也愿意对他说。她的心中藏不住话, 也藏不住对他的爱意。 即使不说话,光是和他安静地待在一处,她忍不住翘起嘴角,愉悦和舒心悄然漫上心间。 斗柜上的一株琴叶榕静静垂着叶片,落下几片阴影。午后阳光毫不吝啬地铺满病床前的木质地板,上面印下半具身体,靠在床尾塌上。 空气霎时静谧无声,流动在阳光的缝隙之中,胸口下的心脏怦怦,目光悄然落在眼前的人身上,下一秒又飞快地移开,心虚的颜色渐渐蔓延到她的耳后。 察觉到身上的目光转开,她暗地里松口气,打开手机看了下时间。 手机浏览器推送一则热点新闻,她的目光一凝,手指点当即点开那条推送新闻。 “他们真的在离婚啊。” 她晃了晃手机,浏览器上已经有相关新闻爆出来,海逸集团董事长遭遇婚变,和妻子季灵协商离婚进行中。 营销号的文章内容大同小异,震惊体惹眼标题,加上虚晃一枪的文章开头,既没图片证明,也没当事人亲证,更像是胡编乱造的小道消息。 只有零星几篇文章提到了周海逸的两个儿子,同父异母的两兄弟季愈和周行远。 季愈的名字没出现,一概以周家长子或周家大儿子称呼,文章里面关于他的个人信息也比较少。 然而周行远就不一样了,声明在外的富家公子哥,他的长相、生平履历全被曝光在上面。 最受宠的小儿子和前妻所生受冷落的大儿子,原本被众人看好的继承人,在周海逸和现任妻子离婚后发生动摇,再次开始买股环节。 兄弟阋墙永远是经久不衰的八卦话题。 “快走完程序。”季愈抽走她的手机,“有什么想知道的你可以来问我。” 徐棠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的神色,静默几秒,又忍不住问:“他们为什么离婚啊?” 季愈的眼底闪过一丝讽意,说来也是可笑,摇摇欲坠了二十多年的婚姻,终于因为一根稻草压断。 “或许是发现枕边人的真面目接受不了吧。”他随口道。 他的父亲,在商场驰骋几十年,是合作伙伴和竞争对手口中的铁血冷硬派,竟然连枕边人的心思都不知道。管不住下半身,如同当年在他妈妈生病时被小姨子勾搭。 季愈对他父亲假惺惺的弥补没有丝毫兴趣,他只可惜没有更加确切有力的证据能够证明季灵的罪行,除了当年严辉偷偷录的那段音频,拿不出其他证据证明他妈妈去世前吞下的安眠药是她自己吃的,还是别人给她放的。 季愈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徐棠见他有些不想谈,躺回到床上说:“我想睡会儿午觉,你有事就去忙吧。” 季愈替她拉上病床的窗帘,视线瞬间暗了下来,她半睁着眼看见他从外面的会客厅拿了个平板进来,轻手轻脚坐在病床边上。 目光微转,倏地对上她的视线,他把平板放在腿上,解释说:“最近接了一个有个艺术馆项目,我看些资料。” 李澈在电话里说的那番话忽地闪过耳边,她张了张嘴,他像是有所感应,附身凑近她:“什么?” 她定定地看他,最后还是摇摇头,闭上眼说我要睡了。 呼吸放得很轻轻,知觉在黑暗中仿佛被放大,面前一阵微风拂面,接着细微动静落在不远处,声音很轻,继而消失回归一室安静。 她悄悄睁开眼,不经意间对上他的眼眸,手边的平板闪着微光,衬得那双眼眸幽黑深邃,像看了她很久。 她立刻紧紧地闭上眼睛,不断发热的耳朵却泄露了她此时的情绪,她不由得屏住呼吸,耳朵却竖起,竭力不在这昏暗空间制作出些微动静。 时间在这点滴中流逝,徐棠的眼皮不知不觉中越来越重,睡意如同浪潮一浪接着一浪侵袭,她彻底睡了过去。 午后梦境无声纷乱,或为躲避追逐奔跑于楼道,静待片刻又陷入口舌之争与人激烈争吵……一场梦下来,大汗淋漓,精疲力竭。 她被一阵细微的痛觉惊醒,她蓦地睁开眼,一丝光线刺入她的视野,她有些不适应地眯了眯眼。 她转过视线,背对着窗口的光线,一个护士正在给她的手背戳输液针,目光转到床尾,那把椅子空着,病房里再无其他人。 “徐小姐,刚才外面有人过来探望您,不过看您睡着,所以我就没带过来,不知道他们走了没有。”护士调整输液管的速率,边弄边对她说。 她仰头盯着输液管里,开口的声音些许沙哑:“是谁?” “一对老夫妇,看起来斯文儒雅,很有文化的样子。” 徐棠没睡醒,意识昏昏沉沉捣成一团浆糊,她摇摇头,说:“如果他们还在的话,麻烦你让他们进来吧。” 护士帮她挂好输液袋后,推着车出去。 不到五分钟,病房门口传来一阵缓慢的脚步声,徐棠睁开眼望向门外,一对老夫妇出现在病房外。 老夫妇年纪大约六十左右,透着一股彬彬有礼温文尔雅的书香气质,那位老先生戴着一副眼镜,视线在外面的病房号码转了转。 他身边的老太太,左手提着一个保温盒,右手牵着丈夫的手,压低声音问:“是这儿,没错吧?” 夫妇俩望向病床上,老先生主动询问:“小姑娘,你男朋友是不是叫季愈?” 徐棠一时没认出来,迟疑地点了点头,?“你们……” “我是小愈的老师,这是我爱人。我们听你住院,我爱人特意熬了养生粥过来。” 徐棠的浆糊脑袋此时稍稍稀薄了些,她的目光落在说话的老先生脸上,似有些惊讶说:“覃老师?” 覃高旻的脸上当即露出笑容,和自家老伴儿对视一眼,随即问道:“小姑娘你认识我啊?小愈和你说过我们啊?” 徐棠想从床坐起来,却被老太太一把扶住,随即在背后塞了一个枕头靠着。 “真瘦,小愈该给你好好补补身体。”老太太的脸上始终挂着温和的笑容,让人心生舒适。 徐棠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 她是没想到季愈的老师和师母会来医院,思及此,她不自觉地捋了捋微乱的头发。 她刚睡醒,衣冠不整,或许脸上还表情呆滞,恐在两位老人家面前留下不好的印象。 “覃老师,我以前看过您的书。”她抿着嘴含笑。 老先生似是有些意外:“你也是建筑设计专业的?” “是,只是学艺不精,毕业后改行了。” 覃高旻的夫人笑着在一旁插话:“难怪去年我说要给小愈介绍对象,他见也不见直接拒绝了我。小姑娘你们认识多久了啊?” “老师,师母,你们怎么过来了?”季愈提着东西站在门口,脸色略带诧异。 然而他只停了几秒,随即拿着东西进来,正式地为两方介绍:“这是徐棠,我的女朋友。棠棠,这是我老师和师母,他们平时很照顾我。” 第54章 活着,是为了和她度过每一…… 徐棠乖巧地喊人, 跟着季愈也叫老师和师母。 覃高旻和妻子谷菱不约而同露出温和的神情,笑呵呵地看着眼前这两个年轻人。 “你师母熬的养生粥,熬了一个下午, 连我都不给碰一下?小愈你赶紧给小姑娘盛出来。” 徐棠顿时受宠若惊,在完全没心理准备的情况下, 以现在这幅病状见到季愈的长辈,甚至还让人在外面不知等了多久,她面上不显, 心中难得产生几丝窘迫。 季愈像是看出她此时的复杂心情,揉了揉她的头发, 转而接过师母手里的保温盒。 “谢谢师母。”她有些不太好意思地说。 谷菱帮季愈拿碗勺,闻言只是向她略一点头,“以后对人小姑娘好点,难得遇上个喜欢的,好好待人家。” “就是说, 把人好吃好喝地伺候好了,接下来就好好过日子。小丫头,以后他若是对你不好,你不用客气, 直接和我们说便是, 别的不说, 小愈还是很听我和他师母的话。” 徐棠不知该如何回应, 只微微笑着,时不时地点头。 季愈端着碗走过来。 她这一觉睡到傍晚, 肚子确实饿了,她抬起头看看伸过来的勺子,脸颊顿时烧起来。当着他的老师师母面前, 她反倒有些不好意思。 “我自己来吧。”她伸手要过去接,却被另一侧的师母接个正着。 “棠棠挂着吊针不方便,我来吧,小愈你和你老师去外面说话,他找你正好有点事。” 季愈看看她,又看看覃高旻,只迟疑几秒把碗放在师母手心,“那麻烦师母了。” 两个男人一前一后走出病房,门虚虚地掩着,透出外面会客厅的说话声。他们估计是在说工作上的事,徐棠隐约听到项目、工期、展览馆等字眼。 她收回视线,碗递到她跟前,她一只手按住碗壁,说:“师母,我自己来,可以的。” 谷菱温婉地笑笑:“不用同我客气。其实我支开小愈,是想和你说些心里话。” 徐棠的面色僵住,手顿在碗壁一时没了动作。 谷菱见状,轻笑出声,然后拍了拍她的手说:“别紧张,不是什么为难你让你们分手的话。” 徐棠暗自舒了一口气,她握着瓷碗,就着那只递到嘴边的勺子,小口小口地吃着粥。 这一锅养生粥,熬得极为软糯,粥面上零星点缀几颗绿色葱花,鸡汤的鲜味被些许葱香味中和,略带清爽和鲜口。撕成丝状的鸡脯肉被拌在粥里,想来是下了许多工夫和心思。 徐棠悄然抬眼,对上师母温和而鼓励的眼神。 谷菱的五官其实长得并不精致,然而却莫名给人一种舒服和落落大方的感觉。 听说覃高旻的这位妻子也是一名建筑设计师,和她的大学同班同学有过一段短暂的婚姻,后因性格问题离婚。之后在国外留学的时候遇到比她大五岁的覃高旻,两人在生活和建筑设计理念上一拍即合,继而在认识短短一个月后闪婚。 因为这段异于常人的经历,让谷菱在建筑圈子里论坛颇有名气。 覃高旻四十岁时获得普利兹克奖,作为覃高旻建筑事务所的合伙人和工作伙伴,谷菱代表丈夫出席了那一次颁奖,也是因为那次颁奖发言,令大众改变了以往对谷菱依附丈夫的看法。 “小愈昨天告诉我们,他交女朋友了,说等有空带女朋友过来看看我们。我和他老师想,他主动和我们交代的女朋友,一定是很喜欢了,所以今天就来医院看看你,看看是什么样的女孩子。”谷菱笑着说。 昨天?徐棠垂下眼睫,鼻头顿时酸涩,心脏像被一股暖流胀得满满。 眼睛的余光看见师母背过身,似乎往包里寻什么,下一秒,谷菱从手提包里拿出两样东西。 一个是大红包,厚厚的一叠,数额显然不少。另一样是个黑色的丝绒小盒。 徐棠单手端着碗眨眨眼,师母让她别紧张,可是她现在紧张得心怦怦乱跳,手微微颤抖,仿佛季愈同她求婚一般紧张。 她看见师母把丝绒小盒打开,一对祖母绿耳环静静地嵌在盒子里。 手掌一空,接着东西落到她的手心,她被谷菱拍拍手紧握。 “我相信小愈的眼光。我和我先生没有孩子,而教过几十年的学生里,也只有小愈和我们有缘分。我和我先生都在盼着他能够摆脱那些陈年往事,找到他爱并且也愿意爱的人。” “我想他现在应该找到了。他过得太苦,希望你以后能帮我们好好照顾他。” “师母,我……”被如此郑重其事地嘱托,徐棠突然感觉手心的东西烫人,她推过去,“这个我不能要。” “这副耳环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我妈妈当年在我结婚的时候送给我,现在我把它送给你,算是我的一份心意。” 徐棠抿了抿嘴,低垂眼眸看着手里的东西,眼神里多了几分认真,她抬头,郑重道谢:“谢谢师母。” “你别有压力。小愈他对感情很认真,我相信他会对你很好的。” 徐棠视线一转,瞄了眼门口,随即小声问道:“师母,他以前在大学有没有交过女朋友啊?” 谷菱一愣,思考了几秒说:“好像没有吧,我没听他们说起过。那个时候大家都比较忙,他周围接触的几乎都是男生,不过倒是有别的学院的女生追过他,最后成了梁佑的女朋友。” 徐棠噗嗤笑出声,确实很像梁佑的风格。 “你们在说什么?”季愈突然从外面探进来,问道。 徐棠抢先回道:“没什么。” 季愈的视线狐疑地在她脸上停留几秒,随即没再说什么,走了进来。 覃高旻夫妇在医院没逗留多久,和他们约了吃饭的时间后,离开了病房。 原本热闹的病房一下子空了下来。 “这是你师母给的东西。”徐棠指指床边的东西说。 季愈看了眼,似乎没什么兴趣,他弯下腰从果篮里挑了一个火龙果,“她给你,你就拿着。师母她从我毕业后一直念叨我什么时候能够结婚。她好把她的嫁妆传给我老婆。” “那她给的也太早了些,万一咱俩掰了,我又是品质比较差不肯还,那你岂不是人财两失?” 季愈投来一眼,把剥了半个的火龙果切成小块,喂到她嘴边,轻飘飘地说:“我可以连物带人一起抢过来。” 徐棠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火龙果,紫色的果液粘在她的唇边,她舔了舔,便听见他随口问道:“刚才是在说我交过几个女朋友吗?” 徐棠一个不察,火龙果在喉咙里呛着,她弯下腰不停地咳着,手背上的输液管随之晃动得厉害。 宽厚的手掌接连拍着她的背脊,她听见他长长地叹口气,嗓音低沉醇厚,略带一丝无奈:“没交过任何女朋友,你是第一个。” 徐棠缓过气来,接过他递过来的纸巾擦擦嘴,“我就好奇问问,没别的意思。” 季愈嗯了声,没敢再给她吃东西。 在医院的最后一晚,季愈看完最后一点资料,回到病房,发现她又睡着了。 季愈探过身按掉床头的夜灯,刚想回到床边的椅子旁坐着,手指被一只柔软温热的手轻轻地勾住。 他转向病床,漆黑的房间看不见一点亮光,他反手握住那只手。 “你来床上睡吧。”声音又低又轻,令他想起他小时候喂过的一只小猫,小小的一只,惹人怜爱。 他脱了外套,和衣躺在她让出的一侧,她闭着眼躺进他的怀中,像是嗅到熟悉的味道,她吸了吸鼻子。 “睡吧。”他抚了抚她的背脊,低低地说。 去年这个时候,他遭遇了一场人为车祸,差点残疾和失明,他对这世上所有的一切无比厌恶和唾弃。活着的意义对于他来说,只是为了膈应那对母子。 谁能想到时隔一年,活着,是为了和她度过每一天。 第55章 “滚。”季愈厌恶地瞥他一…… 第二天下午, 徐棠终于可以出院,回家静养。 季愈开车,先载她去她自己的公寓拿东西, 然后再去他在城东的一栋别墅。 徐棠忍不住转头看着他的侧脸,从他早上醒来, 脸上隐隐约约挂着一抹淡淡的笑容,被她的主治医生和护士接连追问他是不是发生什么好事了。 能发生什么好事?不过是他趁她睡得迷迷糊糊之际,几句话骗得她出院后搬去和他一块儿住, 事后还不带让她反悔。 “说实话,你那边空了这么长时间, 应该……” 他截住她的话说:“我昨天找了阿姨去打扫,东西都不缺,缺了路过超市再买。” 徐棠被他抢走话语权,哦了声,在手机列着要从自个儿公寓带走的东西, 衣物、化妆品…… 她转头,又问:“你家有电脑吗?一台不够我们俩一起用吧?” 季愈沉默几秒,转过头淡淡地看她一眼:“等明天我带你去数码城买一台。” 她又哦了声,顿时兴致寥寥, 买就买呗, 住就住呗, 没什么大不了的。 徐棠不再垂死挣扎, 认命般地关掉备忘录。 搁在中间扶手盒的手机突然铃声大作,季愈随意瞥了眼, 指使徐棠:“棠棠,你帮我接一下。” 徐棠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捞起手机接通电话, 脸上的神情渐渐变为凝重,她嗯了声,视线却落在他身上。 他仿佛察觉到她的目光,伸出手来握住她搁在扶手盒的手。 “好的,我们现在过去。”话落,徐棠迅速地挂断电话,她对季愈说,“警察让我们过去一趟。” 方向盘上的那只手不动声色地紧了紧,车子立刻转道驶向明川公安局。 警察于昨天傍晚在明川城西的某个小菜市场找到了绑架徐棠的其中一个绑匪。 警察把人带回来连夜审问后,那个绑匪交代出是有人雇他们绑架徐棠。而雇佣他们的人是通过中间商消向他们传达要求和指令,换句话来说就是他们并不知道雇主的身份,只有中间的介绍人知道。 警方通过绑匪的交代,把那位中介带了回来。 这中介名叫丁兴国,此人明面上是开超市的个体户,实际为一个雇凶杀人群的内部成员。 雇主在群里发布信息,群员也就是这桩买卖的中介在接单后会把“任务”派下去。事成之后,中介会抽取一部分金额作为中介费。 据其中一名绑匪交代,丁兴国手上有不少人脉和资源。去年丁兴国主动联系他,以一万元的价格,让他对一辆私家车的刹车动手脚。 今年他再次联系他,以相同的价格要他把一个名叫徐棠的女人绑到规定的地方。 警方刚把丁兴国带回来的那会儿,他的嘴巴一开始很硬,拒不交代事实真相,嚷嚷着他要找律师告警察。 后来审讯的警察甩下绑匪的口供和那个雇凶群的聊天记录,他脸色灰败地交代了手上两桩雇凶案的犯罪过程,他承认是他联系绑匪买凶实施犯罪,但他不承认他背后还有所谓的雇主。 “我们查到季灵和丁兴国是小学同学,据他们班上的同学说,季灵和丁兴国当了五年的同桌,关系还不错。在她六年级那一年,她的母亲带着她改嫁给季明生,季灵因此转学到了励志初中,也就是明川第一中学的前身。从那以后,她改姓为季,和小学时候的同学朋友以及老师都没有任何联系,她和丁兴国的成长轨迹也没有任何交集。” “唯一有的一次交集,是二十多年前的小学同学会,季灵和丁兴国都过去也就是她的继姐季南,以及严辉去世的那年。” “这几年季灵很小心,她和丁兴国的接触很少在外面,除了亲近的人,也没人知道她一直和丁兴国有联系。据丁兴国的表弟交代,丁的超市场地,真正的业主是季灵,他们每次见面都是在超市,很少有人知道超市楼上还有办公室。丁兴国的表弟还交代,在去年和今年事发前几天都见过季灵来超市,她走之后,之后丁兴国让他去取现金……” “虽然丁兴国想要揽下所有事情,但种种证据表明,季灵才是背后的主谋。” “她说她想见我?”季愈冷不丁地问了句。 警察点点头,“她说她有一些话想对你说,关于你母亲的。” 他的眼神蓦地骤冷,下一秒徐棠的手悄然握过来,手指一根根插.入指缝,十指紧紧交握,用另一种方式无声地安慰。 徐棠略不放心地目送他去见季愈。 他妈妈的死对他来说始终是一道难以逾越的坎。年幼的他第一个发现了他妈妈的不对劲,那时他并不知道不知道那是他见他妈妈的最后一面,也没有意识到死亡竟离他那么近。 失去母亲后,他被父亲不闻不问地对待,最亲的小姨登堂入室成为他的继母……他的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此时他站在审讯室门口,冷眼盯着里面坐着的女人,季灵往日装出来的端庄和得体似乎全被这间阴冷冰凉的小房间融化,蜕下一层伪装的外衣,像一条毒舌阴森可怖地潜伏在角落,伺机而动。 只可惜她的利齿早已狠狠拔掉。 像有所感应,她突然抬起头看向门上的小窗,她突然站了起来,疯子般开始挣扎,眼神里透着满满的厌恶和恨意,和当初她背着他父亲看他的目光一模一样。 季愈转过身,和陪同的警察说:“我和她没话可说的。” 他一步步离开审讯室,背后不断传来她撕声力竭地叫喊:“季愈,你为什么不敢见我?你不想知道你妈妈是怎么死的吗?” 季愈的脚步略微停顿,下一秒若无其事地拐过走廊,握住了那只纤瘦的右手。 “这么快?”徐棠问,眼睛不住地往他脸上瞧。 他故作不知,“我想了想,没这个必要见面。等事情过去,我们去见我妈。” 徐棠点点头,说:“顺便再见见我妈妈,我都快一年没去见她了。” “不能顺便,到时候先去见阿姨。见完再到我妈那儿,说不准她们可能是邻居。” 露天停车场外停满了私家车辆,对面一辆银灰色跑车,快步走来,一拳头往季愈脸上砸来。 季愈一时不察,只来得及避开头,拳头狠狠地落到他的嘴脸。 徐棠连忙扶住他,怒瞪着周行远:“周行远,你疯了吗?”身后是公安局,他竟然敢动手。 周行远仿佛没听见她的话,怒气冲冲地盯着季愈。 “现在你满意了?你把我妈搞进监狱,又撺掇我爸和我妈离婚,你策划这么多年就为了这一天是不是?” 季愈按着嘴角,随手拿指腹抹了下血丝。 “最后一次。”他淡声道。 然后看也不看他,重新握住徐棠的手,往车子所停的方向走去。 仿佛扔向水里的石子没有得到扑通的回应,周行远心有不甘地望着眼前这对男女的身影,胸口的怒气不断攀升,他直冲过去,紧攥的拳头还没打到季愈身上,一阵疾风扑打在他脸上,紧接着他被一个冰冷的拳头打歪了脸,最后趔趄几下,被一颗石子绊倒跌在地上,手掌抵地,火辣辣的疼。 “滚。”季愈厌恶地瞥他一眼。 第56章 尽头是我和你,只我和你。…… “王秘书你好, 我是明川晚间新闻的记者,对于贵司董事长周海逸的妻子涉嫌买凶杀人,周先生对此有何看法?” “周先生目前正在积极配合警方调查, 其他暂不予评论,请大家谅解。” “我是本地生活周刊的记者, 我姓苏,请问王秘,据可靠消息, 季灵女士不仅谋害周先生和妻子所生的孩子,是不是还与周先生前妻季南女士的去世有关?” “关于案情相关内容, 我方不便透露。多谢各位记者朋友多日来的关心,周先生与季女士已于上月协议离婚,私人原因不便向大众透露,请谅解。” 话音刚落,大厦门口的一群记者瞬间炸开了锅, 闹腾起来,身体前挤后涌,恨不得把话筒和录音笔怼到人面前。 门口“滴”地一声,随即传来门把转动的动静。 开门的那一瞬, 徐棠迅速关了视频, 面不改色地把手机翻转扣在沙发上, 随后趿拉着拖鞋小跑到玄关。 季愈正坐在换鞋长凳上脱鞋。 “回来了啊。” 她主动拿出家居鞋, 方方正正地摆在他面前,然后坐在另一侧的长凳。 今天是季灵案开庭审理的日期, 季愈一早起来做早餐。等她醒来走出房门,发现他正准备出门。 她愣了几秒,没有问他要出门去哪里, 只说她想吃街尾那家披萨店的芝士条和鸡翅,让他回来的时候带回来。 她回过神,目光在他脸上转悠一圈,又转向他两侧。 “我的芝士条和鸡翅呢?” 季愈把换下来的鞋子也端端正正摆在她的鞋子旁一男一女两双鞋,女式的平底单鞋小了男式的皮鞋整整一倍,鞋后跟碰在一起,像互相依靠的姿势。 他听到她的话,说:“待会儿我们出门一趟,回来的时候我再给你买。” 哄小孩子的语气,徐棠略微松了口气,心脏仿佛依旧悬在半空,她亦步亦趋地跟紧他进了开放厨房。 她午饭点的外卖,还点的是味道重的麻辣烫,她看了看垃圾桶,盖子盖得严严实实。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季愈已经打开冰箱,她心里咯噔一下。 中午点外卖吃剩下的泡芙还放在冰箱里,她在他不在家的一个中午,一连点了好几个他不允许她吃的垃圾食品。 他仿佛没看见,越过那袋泡芙,径自从里面拿出一瓶矿泉水。 他拧开瓶盖灌了几口,冷不丁地回头看了她一眼,问:“趁我不在又偷吃垃圾食品了?” 徐棠捧着杯子假装也在喝水,闻言,差点被呛到。 宽厚的手掌轻轻地抚着她的背脊,带着矿泉水瓶身的凉意,激得她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怎么样啊?”她擦擦嘴,小声地问。 手掌略微停顿,她听见季愈淡淡的声音:“下半辈子都在监狱里忙着了。” 徐棠回过头,握住他的手背,目光在他脸上细细摸索,确定没看出异常的地方,她暗自舒一口气。 像季愈这种平时沉静话少、情绪不外露的人,很难看出他心里的真实想法。 她挽住他的手臂,像树袋熊一样快整个人挂在他身上,故意用一种娇滴滴的语气问他:“小哥哥,我们待会儿要去哪里?” 季愈面不改色,单手把她提离地面,似乎还能挪出力气,颠了颠,若无其事地说:“明川公墓,你带我见见阿姨。” 话音刚落,只“扑通”一下,徐棠猛地从他身上掉了下来,干巴巴地说:“这么突然啊。” 他静静地看着她没说话。 “什么声音?”她突然扭头转向客厅,好像有声音从沙发传过来。 季愈闻言,顺着她的视线也忘了过去,下一秒,只见她不知被触发了什么机关,当即小跑过去,捞起沙发上的手机乱按,脸上那神情像是松了口气。 “我刚才在看电视,刚才没有关掉。”她抬起头,小声解释。 季愈没有多问,回房间换了身衣服,带她出门。 明川公墓在明川的郊外,车程来回两个小时,回来的时候差不多赶得上吃晚饭。 季愈把车停在路边,坐在车里等徐棠到街旁的花店挑花。 他一手搭在车窗沿,目光始终停留在那家花店,隔着玻璃窗,徐棠的身影在后面微微走动。 午后的日光慵懒地照射下来,穿过那层透明玻璃,为她的轮廓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边。 他一时起了烟瘾,摸了摸裤袋,突然反应过来他戒烟许久,车上手套盒里的烟也早早地被他丢进了垃圾桶。 他转头重新看向她,她挑花挑得认真,微垂脑袋,似在嗅怀中那束鲜花的味道,不知花店老板和她说了什么,她连连点头,笑得弯了唇角。 片刻之后,花店的门被推开,徐棠抱着一束花走出来,那位系着围裙的男老板跟出来,还在同她说话。 季愈突然按了下喇叭,徐棠抬眼望过来,脸上犹挂着未褪去的一抹笑。 她小跑过来:“我妈妈喜欢的花,刚好这家花店有,而且长得很不错。” 季愈瞥了一眼她怀中的坦尼克玫瑰,洁白色的花苞开得正盛,露珠从花瓣上滑落,落到外面裹着的尤利加叶上。 徐棠抱着花坐上车,车子慢慢启动,她看见他往后视镜看了看,看似不经意地问道:“刚才他和你在说什么?” 徐棠在理包装纸,随口回道:“他说下次我再去买花就给我打折,因为这是最后一束坦尼克,品相不是特别好,但我现在看品相还是可以的。” 季愈哼了声,方向盘一转,驶向右边,后视镜里的那道身影转瞬即逝,他说:“下回去别家挑。” 徐棠没搭理他,掏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 一个小时后,车子停在明川公墓外侧的露天车位上,这座公墓是明川最早的墓园,建在山腰处,隔壁还有一栋三层楼的招待所,专为看守墓园的工作人员和来客所居。 两人登记后走进墓园,跨上台阶,昨天白天下过一场雨,四周透着清新草木的气息。 “妈,我带你最喜欢的花来看你了。”眼睛的余光瞥见侧身站着的那道身影,她又补了句,“哦,还有我男朋友,你看看满不满意。” 季愈不知道什么时候拿的一块手帕,蹲下.身认真地擦起墓碑,黑白照片上的女人很年轻,五官和徐棠有七八分相像。 待他细细擦完,他起身,后退两步,然后在徐棠莫名的眼神中,一百八十度毕恭毕敬地鞠躬。 “阿姨您好,我叫季愈,是棠棠的男朋友。” 徐棠微微吃了一惊,他这副态度,有点拜见丈母娘的架势。 “您可能和我妈妈也认识,她也住在这里,您二位有空可以一起聊聊天。” 徐棠“啊”了下:“阿姨也住这儿?你不早告诉我。” 季愈没理她,弯下腰把她放在墓碑前的花摆正,继续说:“阿姨您可以放心,以后由我来照顾棠棠,我会保护好她,不会再因为我让她受伤。” 他顿了顿,站起来,紧握住徐棠的手,十指相扣,“希望能够得到您的允许和祝福。” 徐棠一时没有开口。 风声在空山回响,周遭林木簌簌而响,微风轻柔拂面,午后的日光渐渐到林荫处,落下斑驳光影。 整个墓园空荡荡,仿佛只他们两个人。 “现在没有花了。”她说,有些懊恼,“你妈妈会觉得我没有礼貌。” “没关系,我妈花粉过敏。”季愈却是不以为意,他很少过来,来的那几次都是空手来空手去,没见他妈托过梦要他买花。 徐棠默默地叹口气:“……” 季愈母亲的墓地离得不远,在前面的一处小坡上,他们过去的时候,发现墓碑前放着一束小雏菊,小雏菊开得正盛,应该是探望不久。 季愈见状,忍不住轻嗤,俯身把那束小雏菊放在一旁。 “年年都送小雏菊,他真以为我妈喜欢这破花。十几年的夫妻,他连我妈花粉过敏都不知道。” 季愈半跪在墓碑前,不知道又从哪里变出一块新手帕,以和方才相同的姿势细细擦拭墓碑。 徐棠站在旁边,垂眸望着墓碑上那张小照,温婉娴静的气质,面容蕴着一抹淡然得体的笑容,她冷不丁地听他说起,“妈,我带儿媳妇来看望您,” 吓得她拍了下季愈的肩膀:“在你妈面前胡说什么?” “赶早不赶晚,迟早的事。”季愈回头,眼眸溢出戏谑的笑意,然而下一秒,戏谑慢慢转为认真,他收起手帕,和徐棠并排站在墓碑前,停顿片刻,他像组织好满腹话语,最后只挑了几句说,“妈妈,我已经找到那个想一辈子照顾的人,你不用担心儿子,儿子会为了她,为了活着的人,好好生活下去。” 徐棠抿了抿嘴,她似乎也应该说点什么。 她咳了咳,说:“阿姨您放心,我和季愈会互帮互助的。您要是觉得孤单或是无聊,就去找我妈妈玩儿,我妈妈人很好的,相信你们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两人在墓园待到傍晚,门口的大爷打电话喊他们出去。徐棠和季愈紧握着手,面向季愈母亲的照片鞠一个躬。 映在地上的两道身影渐行渐远,声音不断远去,断断续续地听见她在说着什么。 “搞异国恋……也挺刺激的。” “是不是下回等我回国,你就和人跑了?那确实很刺激。” “不不不,这个和你带回来一个金发碧眼妹子比起来,还是你的更加刺激。” “……我看还是把你揣在兜里随身带走,免得你为了寻找刺激把我抛弃。” “……” 两道影子渐渐合成一道。 前行的路上,绿树繁花,鸟雀啁啾,热闹与繁华,安静与明媚,尽头是我和你,只我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