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1相逢》来自www.wshlou.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两1相逢》作者:柒殇祭 文案: 喻夏写不出新稿,被朋友忽悠去酒吧找“灵感”,神思不属地被个冷美人勾走,眼看水到渠成—— “我不当枕头公主。” “……巧了,我也是。” 两人四目相对,气氛冷淡三秒,异口同声:“我先?” 又过了会儿。 “猜拳?” “投骰子?” …… 薄菀还没吃过爱情的苦。 直到有天从酒吧带走了个披着乖巧皮子的小狐狸,骗了她就跑,谁知转头又在剧组被自己抓着—— “又没灵感?” 雷雨夜,她骨肉匀亭的白皙指尖撑在对方电脑旁,笑得妖冶:“要帮忙吗?” 喻夏情不自禁凑上前去,唇却被抵着,温热的气息凑过来: “这次谁先啊?” 阅读须知: 1.又冷又欲金牌编剧x骚话特多顶流导演,1v1,he,互攻。 2.希望大家多多支持。 内容标签: 因缘邂逅 近水楼台 娱乐圈 业界精英 搜索关键字:主角:喻夏,薄菀(wan三声) ┃ 配角:林灏,柏月 ┃ 其它:快乐文学 一句话简介:怎么你也是1? 立意:信任是爱情的基石 第1章 细长烟纸在指间打转,夹着截古色古香的图案,“咔嚓”一声响,火光在屏幕前点燃,丝缕细烟飘出,沉香缓缓传开…… “嗤。” 烟味传入鼻尖之后,便被毫不犹豫按灭在旁边的纸杯里,食指指根一粒小痣随着电脑屏幕的光亮,敲着磨到光滑的巧克力键,噼里啪啦的声音里,文档里飞快出现几行字,又被逐一删减。 “嗡……” 桌角的手机不厌其烦地抖着身子,试图引起创作者的注意。 五六声后,小指用力地弹在回车键上,坐在桌前的人烦躁地关掉文档,拿起手机,点开微信那些语音消息。 “喻夏,昨天跟你说的一万块——”划过。 “姐,您还打算请几天假呀?钟老师那边——” 拇指灵活地接连点开对话框,又都在听一半的时候就划过,直到最后一条沉稳浑厚的声音传出:“喻夏,《心理追踪》的下部写得怎么样了?” 毫不客气地讨要和质问话音仍在空荡荡的厅里回响,手机屏幕在掌心慢慢熄灭,与听者一同安静下来,但平静只维持了半分钟,被一通打入的电话吵破。 喻夏本想挂掉,瞧清楚来人,滑动便临时朝反方向去,刚一接通,嗲声哭腔传来:“呜呜呜夏夏,我又失恋了。” 淡色的唇瓣勾起弧度:“哦?不是昨天才宣布恋爱吗?” “我真傻,真的。”对面的女生呜呜噫噫地控诉:“我真是色-迷心窍,昨天我看她那鼻梁、那手指,那看我的如丝媚眼……红酒、烛光、真丝睡衣,我一切都准备好了,你猜怎么着?” “嗯。”食指规律地在电脑桌上敲着,彰显耐心。 哭声停顿了几秒钟,换成冷静的嗓音,“她在我旁边躺了。” 喻夏轻笑出声的动静里,她咬牙切齿地重复了一遍:“她十分心动、充满期待地、在我躺好之后、跟我并肩躺下了!” “林灏,”喻夏抬手蹭了下鼻尖,语气真诚,“独立女性要学会靠自己,站起来,做个1。” 哭腔重又传来:“你再念一遍我名字。” “?” “林灏,零号,天意让我躺0,这该死的命运啊。” “……” 喻夏打开音乐播放器,将手机收音凑到旁边,给林灏点了一首《处处零》,权作抚慰,好友在“怎么到处都是零,多得数也数不清”的调子里大哭出声,情绪之悲痛,是邻居听了都要流泪的地步。 她好几次劝不住,被好友的哭声弄得头昏脑胀,等反应过来,才意识到自己答应了什么条约,正想改口反悔,那边又起了调。 “夏夏~你这文都卡了半个月了,再待屋里也想不出来,不如来点生活阅历的刺激,走嘛走嘛,陪我去见识这世上遗失的风情嘛。” “是陪你去找漏网之1吧?” * 槿城有家酒吧坐落在寸土寸金的商圈,却不在最闹处,庞然闪烁的幢幢购物中心林立,穿过繁华马路再走两条街,才能看见这家隐秘在夜色里的“钓客”。 酒吧如其名,分明地皮贵得流油,偏也要装出视钱如土的不屑来,标志简约、与购物中心那群霓虹带环身的妖艳货色很是不同,连装修的雍容富贵都在漫不经心处。 喻夏换上透气的黑纱内衬,搭一条烟灰色牛皮短裙,初春的回南天夹着洇湿的冷热空气,让人辨不清温度,索性外面又套了件拼接色大衣,在大厅角落挑了个卡座,目光好奇地打量这钓来的客人。 林灏坐在她对面,熟门熟路地翻开酒单,瞧了眼中央台上演唱的歌手,扬了下眉头:“今天是个新组合,我记得先前还是民谣歌手呢。” “哇,唱歌这个姐姐的烟嗓也太醉人了。” 见好友用这张刚才在门口被保安用质疑目光拦半天的娃娃脸,露骨地打量台上的歌手,她抬手按了下额头,刚想说什么,远处一阵欢呼喝彩打断了她的思路。 喻夏不由转过头去—— 淡紫色的灯光无目的游走全场,将暧昧的气氛推向极致,一道高挑背影闯入眼帘,边走边将身上的黑色西装长外套脱下,标准的一字肩撑起薄白衬衫,黑白格的A字裙遮不住她窈窕的弧度。 腿型无论长宽,标准地像专业模特。 光是在槿城少见的身高就引得附近不少人侧目,再搭上一个脱外套的动作,连台上唱歌的那位歌手都频频将目光挪来。 离舞台最近的卡座里,一个披着金边外套的女生朝她走去,摇头晃脑地叹:“阿菀,来就来了,倒也不必当场拆散几对吧?” 女人面部轮廓深邃,与东方人婉约的轮廓稍显不同,不知祖上哪代混了洋血,鼻梁挺拔,神态放松时,眼眸不笑自弯,偏偏还笑得无辜:“我拆散谁了?” “那我这就让保安统计一下,在你脱外套期间,几对新人都门口掉头回来的。” 一个浓妆女孩儿站起来,抬手欲接她的外套,薄菀条件反射地递到一半,又浅笑摇头,随手把衣服搭在沙发上,卡座中间早有空出的座位,她只在边上坐下,抬手翻了个干净酒杯。 红方苏格兰威士忌倒入酒杯,叮当夹来几块方冰,她举起杯子,悬着腕朝好友的方向抬了抬:“寄思,生日快乐。” “快乐快乐,”金外套眉开眼笑,话落又往周围看了看,意有所指地朝她们道:“哎,人没来的时候你们喊着要看咱们槿城姬圈的第一天菜,怎么,我把人请来了,现在怂了?” “再给你们隆重介绍一下,薄菀——” * “回神了,”喻夏张开五指在林灏的面前晃了晃,将好友注意力扯回来之后,端着服务员刚上的酸奶嘬了一口,“想上就上,光看顶什么用?” 林灏低头检查自己今天的穿着,半晌叹气:“算了,没背我最贵的包来。” 回忆起那人身上的大牌春装秀款,喻夏放开吸管,若有所思地转了转眸,“也不一定,反正在场没几个能比她们那圈人富,春风一度,看对眼就行了。” 林灏认真想了想,仍是摇头,“她气场太强了,只要看我一眼,我就忘了自己姓什么,找1也讲究旗鼓相当,这种拿捏不住的,只可远观——躺0可以,当舔狗,不行。” 很快将自己说服后,她又起了别的兴致,冲喻夏眨眼:“那美人穿白衬衫太诱了,你猜需要多长时间,会有人把第一杯酒泼到她身上?” 喻夏:“……” 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或许是对她来这声色场所装纯的惩罚,十来分钟之后,喻夏在洗手间门口被人泼了一身的红酒,而本来该在红酒轨迹终点的女人有些讶异地扬起眉头,手指刚搭上她的胳膊,显然是早看到了对方意图,却没来得及拉开她这位无辜人士。 泼酒的是个男人。 滴滴答答的酒香顺着长发落下,喻夏被这突然冲击弄得连愤怒都忘了,愣神间,暗处钻出几个保安,搭着他的肩膀熟门熟路往外拉,附近的人皆是见怪不怪。 金外套的女人从走廊那边过来,见喻夏被这接二连三的变故吓住,露出个和善的笑容:“不好意思啊,朋友,今晚你这单免了,这酒吧人来人往的,难免有看不住的情况,多包涵——” 干净的纸巾沾上她的发梢,喻夏往旁边闪了闪,见到对方手里的纸巾,先前看背影就格外窈窕的人,近距离看去,五官本身就色彩足够,无妆胜有妆。 “谢谢。”她对金衣服点了点头,接过纸巾将身上随意擦了擦,所幸黑色内衬不大吸水,倒是当时右手小幅度挡了挡,指缝里都是薄红。 纸巾将指根处覆的淋漓抹净,颜色也变得诱人,或许是因为有些粘腻,擦得力道大了点,食指的那颗淡痣附近肌肤也变得通红。 喻夏拢起长发,往洗手间去,准备将自己清理得更干净,擦肩而过时,薄菀的目光蜻蜓点水地从她身上掠了圈。 女人在原地站了会儿,直到周寄思不解地催促:“走了?” 薄菀喉咙动了动,右手摸了摸左腕上的袖扣,指尖盘着扣子小幅度滚了几圈,琥珀色的眼睛亮起来,笑着摇头:“你自己回去吧。” “?” 她目光往走廊尽头瞥了瞥,重又转回来,只这一来一回,足以让人明晰她的打算。 “你,”周寄思指了指她,又挪向另一头,目光里满是愕然,凑到她身边,压低声音急道:“阿菀,你不是吧,今天我给你找的这些要什么样的没有,而且大家知根知底,你干嘛啊非要找圈外的——” 方才只看一眼,她都能发现喻夏浑身写满了跟这烟柳地的格格不入。 模样确实清水出芙蓉,不算普通,但眉目间的气质,情场老手一看就不愿意沾染,以薄菀的身份,根本没必要自找麻烦。 高挑的女人倚在墙角,长腿交叠,沉思了几秒钟: “她耳朵很漂亮,耳垂上有一颗痣,很可爱。” “?” “手指上也有,刚才她擦手的时候你看到了吗?平常时候看着只是可爱,沾了水又变得很性感……” “给我五百,这就给你纹俩更大的。”周寄思脸上写满了脏话,想不到自己今天带来的人输在了几颗莫名其妙又普普通通的痣上,语气开始阴阳。 薄菀笑出来,摇了摇头,“艺术只有真迹才是珍贵的,仿制品都太劣质。” 眼看好友没了脾气,她总算意识到多少要给寿星和她攒的局面子,找补道:“倒也不用急着失望,万一她对我不感兴趣呢?” “去那边照照镜子,再听我讲讲读书时候被你掰弯过的那些直女?” * 漫着熏香的洗手台边。 喻夏缓过刚才那阵惊吓来,感觉这酒吧的安保做的还行,难怪能开在这地段。 她丢掉纸巾,对着镜子仔细打理头发,耳侧的墨色纹路露出端倪,被她以指尖捋着发打散遮掩,确定无误后,才直起腰身往外走,过了两个拐角,抵达先前的走廊。 再看依然明艳的面庞闯入她的视线,对上那双琥珀色的眼瞳,她在对方的注视里,下意识放慢脚步,在几步外停住。 “刚才的事情你也是被我连累,身上衣服应该还是沾着不舒服吧?我家就在附近,要么我赔你一套新的?” 和风细雨的声音,配上那含笑时深情的双眸,让喻夏一时间辨不清她的意思:“不用——” 声音还没落下,对方面色不改,打断道:“刚才这是委婉的问法,也许你没明白我的意思。” 喻夏:“?” 薄菀走过来,拉近两人的距离,倾身的同时,嗅见她身上残余的酒味,勾了勾唇: “我是在问你,约吗?” 第2章 厚重的红地毯沉沉铺开,站在实木酒店门前,喻夏抱着自己的大衣,听见胸膛里鼓点般咚咚心跳,靴跟无声后退,盯着面前那道颀长身姿,回顾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 “滴滴。” 磁卡将门刷开的动静在静谧走廊里十分明显,明晃晃地提醒她跟一个陌生人赴了一场何等荒唐的约。 前方的人转过身来,酒店温暖的灯光让她的五官柔和一些,薄菀唇角仍捎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浅色眼睛扫过喻夏的神情,仿佛看出了她的忐忑,推开门的同时扬了下眉梢: “现在反悔也来得及。” 喻夏抬眼与她对视,无论先前看过多少次,对方的模样依然能惊艳到她,在娱乐圈混了几年,她深知素颜能达到这种程度的寥寥无几,能跟这样的美人春宵一度,怎么都是自己赚了。 念头闪过,她不退反进,率先绕过对方往房间里走去,下巴抬了抬,拖长音调透出点懒散:“为什么要反悔?” 薄菀低笑一声,紧随着她进来,门自动合上的同时,指尖搭上领口,解开几粒扣子,门廊的光就堂而皇之地钻入那春光里。 她跟着喻夏往浴室走,在对方拧开温水、认真洗手的时候,薄菀如愿凑近对方耳边,灼热的气息覆上觊-觎多时的小巧耳垂,如她所想,女人长在右耳上的这颗痣,也会随着肌肤一同泛红,可爱得……让人想狠狠欺负。 喻夏挤压洗手液的动作停了停,她喉咙吞咽了一下,抬起眼帘,从墙上镜子里看见对方姣好的侧颜,再低头时动作加快了一些,清理到指缝的时候,她声音有些沙哑地问: “你带了吗?” 薄菀很轻地“嗯”了一声,手臂环上跟前人劲瘦的腰身,拢了拢,红唇顺着脖颈线条缓缓而下,察觉到单薄布料下的肌肤温度上升,眼底笑意更深,指尖逡巡到衣摆边缘打转。 余光瞥见喻夏专注洗手的动作,她反应慢了一拍,本能发问:“怎么只洗手?” 就算是酒吧被泼了酒,手上也应该早洗干净了才对。 喻夏歪了下脑袋,颈后丛生的黑色纹路在肩头展露更多,黑眸斜睨着抵在自己肩上的脑袋:“讲卫生嘛。” “……” 抱着她的人倏然怔住,盯着她还沾着水珠的干净手背看了会儿,缓缓站直了身体,琥珀色的眼睛借着镜子跟她对视,嫣红唇角扯开,悦耳嗓音利落干脆: “我不当枕头公主。” 水珠从指尖弹入瓷白台壁,喻夏舔了舔唇,身上的躁动退却稍许,她缓慢而坚定地附和:“巧了,我也是。” 刚点燃的情焰势头减弱,她们俩近距离和对方相视,在浴室的锃亮灯光下,忽而同时启唇: “我先?” “我先?” 纷纷从对方的语气里嗅出了同类的气息,两人俱是一愣,脑海中各自闪过不同的念头,薄菀盯着她耳垂上浅浅的牙印,喻夏盯着对方那张芙蓉般的面庞,沉寂过后,再次出声—— “猜拳?” “投骰子?” 话音落下,又齐齐莞尔,喻夏眼睛转了转,湿漉漉的指尖搭上身旁人领口,水珠被衬衫吸收,扣子随着她灵巧的动作一颗颗松开。 薄菀也不甘示弱,一手攥着她的手腕,另一手按原本的计划,专往人受不住的地方去。 * 浴室门被撞出响声。 纠缠的身影往床铺的方向去,衣服布料落在地上,别说找什么骰子,连猜拳都空不出手来——两1争霸,战况如火如荼。 薄菀似乎不喜她的唇妆,喻夏嘴上闲着也是闲着,软硬兼施,手底下划拉地盘,口头上软和地劝:“你这样的美人,合该躺好让人好好伺候,体力活还是交给我吧,我擅长这个。” “宝贝儿,”凭借长腿将她掠倒的人媚眼如丝地笑,垂眸扫过她从后颈、肩头延伸下去的率性纹身,辨出这副兰草名画,薄菀字正腔圆地哄她:“我这人就一个优点,闲不住。” 两人谁也不肯放弃到嘴的肉,偏又都觉得自己会是笑到最后的那个,暗暗较劲,可谁都压不住谁,尤其是薄菀,始终没想通身下这人明明这么瘦,哪儿来的这么多力气。 眼见谁也够不着最终目的地,床铺里都是力竭的喘声,喻夏肩膀抖了抖,侧头看见美人咬在她肩上,她忍不住笑出来,学着对方的腔调侃: “再这么打下去,咱俩得盖着棉被歇一宿。” 薄菀制不住她,舔了舔有些干燥的下唇,如纸玫瑰浸水,颜色深艳一些,眼尾都含着笑,眸光深情地与她对视一眼,视线从她耳垂的淡痣,一路走到肩后的恣意兰草图案,忽而改了主意。 “那你用一个回答,跟我换。” 从见面以来,两人连名字都没有互通,默许将这缘分止在萍水相逢,现今窥见她眼中的探究之意,喻夏平着气息,短促地应声,“你问。” “为什么纹身?” 薄菀的指尖从她后颈摩挲而下,抚摸到这图案里隐藏的一些起伏,多半是伤疤,喻夏随着她的动作紧绷腰身,待听清楚问题,肩膀又松下来: “小时候不懂事,周围环境又不好,跟风追求潮流。” 她眉目舒展,语气清淡,仿佛在说旁人的故事,视线挪开又转回来,没给薄菀多少反应的机会,蓦地发力,反客为主,将美人压进床铺,望着那双琥珀眼瞳,翘起的唇角有点得意: “我答完了——” “那么,承让了?” * 一个多小时后。 床边垃圾篓里多了五六个纸团,喻夏着黑色吊带,坐在床边拿纸巾细细擦着指根的腻白痕迹,还有些干涸的痕迹弄不掉。 浴室里都是哗啦啦的水声,对方似有洁-癖,眼角泪意还没干,只丢下一句“等着”,就匆匆去洗澡,留下喻夏在床边盯着自己的指尖沉思。 她并拢双指,比划了一下,眼中露出几分不解来,没等她想明白,先前随着衣物一起落在地上的手机亮起屏幕不断震动。 喻夏起身往那边走,拿起手机,看清来人的时候,唇角压了下去,由着手机多震了会儿,才接起来: “钟老师,晚上好。” 对面的人声音没她这样悠闲,劈头盖脸质问道:“一个月之后,《心理追踪》第二季要看到首稿,是我假给你放太久了吗,喻夏,你现在又不缺钱了?” 她面无表情地站了会儿,语气也懒得装了:“没有灵感,老师您知道的,创作是最需要灵感的东西——” “我忘了告诉你,三个小时前,你家里来了电话,说要过来这边看看你的工作环境。”电话那边的人打断了她的话。 喻夏呼吸顿住,捏着手机的指尖泛白,对方轻哼了一声,似是拿捏住了她,便换上怀柔的态度来,“夏夏,老师知道你一个人在外面生活不容易,这样,最近有个小剧组,导演是个玩票的二代,注资不少,也没什么大牌加入,活儿轻松,就在槿城的影视基地,我已经帮你报上名了,后天下午进组,如何?” “你呢,就一边在这剧组里赚点零花钱,一边好好构思一下《心理追踪》的剧情,至于你家里那些人,老师会帮你应付过去的,就像以前一样,嗯?” 中年男人的嗓音即便隔着电话都渗出油来,差点给人听吐。 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早就攥成了拳,指甲卡进肉里,喻夏不动声色地深呼吸许久,才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谢谢老师。” 等应付完这通来电,她捏着手机,肚子里发出气鼓鼓的一声‘咕’,她抬手捂了下腹部,坐在原地好一会儿,什么心情都没了,捡起地上的衣服,一件件穿好。 临走之前,她看了眼浴室的方向,举手在门边想敲,最终又放下。 * “叮咚~叮咚~” 欢快的门铃声响起,薄菀恰好裹着浴巾出来,疑惑地往房里望了眼,隔着防盗链开门看了眼,才取下链条,把门拉开—— 外边站着的人一身红色皮衣皮裤,头发高高束起,活像旧时代电影里走出的特工。 薄菀皱了下眉头:“你来这儿干嘛?” “不是您吩咐说,查出结果第一时间来告诉您吗?”门外的人不解地反问。 薄菀:“……” 她牵起唇角,哪怕是假笑,眉眼也是情深不已的:“柏月,我有没有教过你,一个女人和另一个女人在深夜的酒店里,是不愿意被无关人士打扰的?” 柏月抬手指了指她,“一个女人,”而后,指尖挪开,游移半晌,不太确定地指了指自己:“另一个女人……?” 薄菀这下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正想应什么,蓦地反应过来,回头去屋里找了一圈—— 早该在床上等她的人早没了踪影。 柏月跟着她进来,见她站在床边冷笑,甚至咬牙切齿地念着“阴沟里翻船”,视线扫过周围,恍然大悟,“哦,您约了别人。” 目光扫过纸篓,柏月动了动鼻子,又露出新的疑惑:“你们还没完事儿吗?那她是怎么跑的?嫌弃您活儿不好?” 薄菀:“……” 她深呼吸一口气,这才将面上的笑容保持住,“想知道?要么让你试试?” 柏月觑见她爆发的征兆,抬手捂住嘴,疯狂地摇头,眼中露出惊恐。 直到薄菀捏着鼻梁,压下心中的不爽,去屋里小冰箱取出一瓶啤酒,拉开拉环,抿了圈泡沫,浅色眼瞳淡淡扫过来: “说吧,查出什么了。” “季二先生最近跟好几个同题材大ip剧组签了投资合同,都是以私人名义投资的,数额不小,但走的是公司的账……原来定下的几个大咖最近也在他的饭局上见了其他的演员……菀小姐,他明明在老爷子跟前答应了会支持您的发展,但我怎么瞧着这个架势那么不对劲啊?” 柏月自顾自地皱起眉头:“他投资的那几个ip如果进展快,提档的时候跟您这部会撞在一块儿,而且题材相同,投资更多,平台更大,万一还能从您这儿挖走几个顶梁柱,到时候您在圈里的首部作品岂不是就这样打了水漂?要是再买些水军来骂,传到老爷子耳朵里,肯定又觉得您没有天赋胡乱散财了。” 啤酒罐被捏出轻轻的响声,薄菀神情平淡,从容地坐在沙发上,双腿交叠,浴袍松垮地坠下来,露出修长的腿,在灯光下都散发幽光。 “这群舅舅们,不是一直都很喜欢这样玩吗?” 她又喝了口啤酒,露出明媚的笑意来:“就是要这样才有意思。” 冷酒下了肚,她摇晃着瓶罐,听着里面作响的水声,眼底浮出一点醉意,然而半分钟后,却倏然停了动作,坐在沙发上,脸色变了又变,“你等会儿去找酒店,看看今天晚上跟我——” 话到这儿,指尖拢紧酒罐,又改口:“算了。” 柏月:“?” 她露出了与高冷外表截然不符的狐疑来,“你是想查查今晚跟您一起来酒店的人?是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薄菀答得飞快。 柏月歪着脑袋,“您以前从来不这么惦记一夜玩伴的,今天怎么变了性子?难道那人占了您便宜跑了?” 她是胡乱猜测,却禁不住薄菀变了脸色。 厅里一阵寂静。 柏月盯着她的表情,看了几秒钟,忍不住震惊道: “为、为什么呀?” “是不想再当1了吗?累了吗?” 薄菀磨了磨后槽牙,咽下没能反压回去的遗憾,硬撑着一字一顿:“是、啊。” 柏月无知无觉,又出一问:“哦,那……躺0快乐吗?” 薄菀:“……” 第3章 “你是说,昨天你和美人春宵度到一半,被钟老贼的电话扰了兴致?”手机放在缺了个角的木桌上,林灏的气愤让旧手机的话筒都破了音,夹着嗡嗡震响,“等着,我在提刀去敲他家门的路上了。” 正在整理行李箱的喻夏失笑片刻,将柜子里几件橙的黑的丑胖羽绒服拨开,从衣柜底层挑出几件休闲春夏装,平静地劝了句:“倒也不必为了老狗脏了自己的手。” 顿了顿,她说:“放心吧,《心理追踪》的下部稿,他是拿不走了——我根本没写。” 林灏解气地一拍掌,沉默了几秒钟,想到什么:“你身上还有钱吗?要么我支援你一些?” “不用,”薄衣服没占行李箱多大的空间,喻夏看了眼墙角堆得高高的奶粉罐子,拆了盒快递,抱着三个罐子重又蹲回来:“马上入夏了,也没什么胃口,跟组少吃点也没什么不好。” “……你老实交代,是不是打针的钱都没了?” 喻夏眨了眨眼睛,开始顾左右而言其他:“哎,你就不好奇我和酒吧那个美人碰上了,最后谁占了上风吗?” “呵,转移话题是吧?”电话那头的人冷笑一声,“两1相逢骚者胜,她一看就是游戏人间的高手,怎么样,她技术如何?” “我在上面。” “我知道她……你说什么?” 喻夏把行李箱扣上,拎起来颠了颠重量,耐心地重复:“我在上面。” 手机里沉默的动静像是断了信号,喻夏给足了好友反应时间,又去整理电脑包,一来一回间,林灏总算有了反应: “没了?” “来点细节,懂?我缺这点话费吗?我要听的是你当1的结果吗?过程不比这重要?” 喻夏抓起手机,黑色的耳机线绕过脖颈垂在身前,她单肩挎着包,拉过行李箱,黑眸里浸出笑意来:“细节是另外的价钱,不聊了,我出门了。” 也许是主动提及夜话题的原因,从潮湿昏暗的楼道里走出来,站在日光下,记忆里被勾出的那些声色美景,绯红眼角、羊脂白玉般的肌肤、还有那渐渐沾染沙哑的清亮嗓音—— 喻夏拖着行李箱,让初春的阳光晒的,耳朵红了个透。 * 三小时后,槿城影视基地。 过了年,各大影视基地的开机项目如雨后春笋纷纷冒尖,槿城这个基地是近几年市里为了推动旅游和发展新建立的,古景区占了泰半,甚至仿了小部分的故宫群,一经完工就吸引了诸多古装剧组的青睐。 在同期许多大厂制作宣传的项目里,即将开机的《明月传》也吸引了一些视线,背靠影视资源强硬的季风传媒,又有近几年频频拿出好作品的钟鼎工作室加盟,即便原主演因档期冲突推了本子,还是有记者来附近架起“长-枪-大-炮”准备捕捉一些播出后能拿出来的片场画面。 靠近剧组的露天停车场,一辆白色保姆车内,深色椅子被放倒,身形颀长的女人支起长腿搭在前座下压的椅背上,墨镜支在头顶,指甲修剪得齐整的圆润指头转着部薄手机。 她阖着眼睛,长长睫毛在眼窝处落下阴影,薄唇动了动:“一打听出季风的投资款才几千万,主演又跑了,钟鼎这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老狗也准备溜,本子一字不差地照着原着抄,现在要开机了,随手塞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兵跟组——” “啧,这么多年了,没人扒出来他到底找了哪位天才枪-手代劳吗?” 后座探出个戴黑色棒球帽的脑袋:“您不是只跟他见过一面吗?怎么这样说?” 女人反手拍了下那帽檐,将帽子扣到对方脸上:“但凡你平时看小说的时候能用点脑子,也不至于问出这种问题,你瞅钟鼎那大腹便便,恨不能把钱纹在身上的样子,像是能写出《心理追踪》那俩苦大仇深主角的亲爹吗?” “他这几年赚的盆满钵满,既无生活忧虑,又没身患绝症,哪来那么多苦?” “那有些作者写的角色也让读者觉得惊艳又美丽,本人也是个普通人啊?”整理好自己的帽子,柏月不服地反驳一句。 “不一样,作品反映创作者的内心和经历……”说到这里,前座的人叹气:“说了你也不懂。” 许是躺够了,她从椅子上坐起来,将墨镜扣下,看了眼手机的时间,“制片人差不多到了,跟我去看看剧组的筹备,对了,钟老狗派来的那小虾兵叫什么来着?” “笔名是……‘坠明’,好难记。” “一盏灯落进深渊里,这么不吉利,暗示我明珠蒙尘呢?” 柏月起身帮她拉开车门,薄菀拉好自己的口罩,低头从车上下去,往《明月传》的剧组区域走,淡色的眼珠像琉璃,随意扫过路边盛开的杨柳桃枝。 而后蓦地顿住。 柳树下,与一位佝偻老人交谈的单薄背影吸引了她的注意力,米白色针织衫长袖挽上手臂,长发用一根木刻簪子随意挽住,薄菀的目光从脖颈流连到那张扬着黑色兰草的肩膀,走到腰际,又往下逡巡,只觉这人真是……又瘦又直,尤其那双腿。 “薄导?”三进的院子里走出个胖胖的身影来,见着她就眉开眼笑:“怎么到了门口不进来?特意等我来迎你是不是?” 薄菀不动声色收回目光,挂上如沐春风的笑,主动伸出手去,“哪儿敢劳驾金姐来接?叫我小薄就行,初次合作,我还要向金制片人这样的优秀前辈多学习经验才是。” 金姐被她三言两语哄得眉目里的笑意更真几分,回捧了她几句,末了还是忍不住忧愁:“哎,郭副导刚还跟我抱怨呢,新定下来的这两个主演,只交了试镜的片子,还不知道现场走戏到底效果怎么样,要不合适,我看咱明天还真开不了机……可惜了这年前算过的好日子。” 随着她的话笑了出来,薄菀目光不自觉又飘向远处的人,慢慢应道:“明天恐怕不行,就算两个主演今晚到位了,我感觉本子还有要改的地方,最近一直想着找钟老师聊一聊,可惜一直没这个机会。” 说到剧本,金姐抿了抿唇,显然也知道了钟鼎本人不来的消息,但看到远处走近的人影,很快又笑出来:“是,钟老师最近在忙《心理追踪》这个ip的第二季,听说要闭关写稿,但他派来的这位也是个不错的大将,坠明老师,我跟她合作过,去年的夏天播出的那部《枫叶秋》当时也是她跟组的。” 彼时喻夏已经走到跟前,望见薄菀的时候,眸光闪烁了片刻,很快遮掩过去。 “坠明老师,这位是薄导,青年海归,M大导演系毕业——”金姐笑着给她们俩互相介绍,“薄导,这位就是坠明老师,钟老师的得力干将,接下来还请两位多多指教。” 薄菀率先伸出手去,唇角笑容扩大,“坠明老师,好名字,残星点点坠明铛,有意境。” 始终跟在后面当背景的柏月睁大了眼睛,饶是见过许多次薄菀的变脸大戏,此刻听着她真心实意的喟叹,依然免不了在心中嘀咕:当代川剧大师非您莫属。 前方。 喻夏也笑了一下,抬手跟薄菀握上,“您过奖了。” 只是手握完,正准备抽,便有一丝猫挠般的痒意掠过掌心,以至她指尖蜷缩了片刻,悬在半空忘记收回。 薄菀的目光始终盯着她,语气却落落大方:“坠明老师来的正好,关于剧本我正好有些疑惑,不如我们找个地方聊聊?” * 喻夏随她走在去酒店的路上,因还没开机,剧组里的服化道暂时也不需要她们操心,有副导和场记统筹,她们有的是时间调整剧本。 但喻夏心虚,没想到槿城这么小,负距离接触过的床伴竟然还能在工作时碰上,越往酒店走步子越慢。 指尖掠过她的耳廓,让她被痒意刮得一激灵,她下意识转头去看,薄菀收回手,摊开让她看掌心的柳叶: “叶子掉你头发上了。” “坠明老师怎么这样看我?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喻夏抬手捂了下自己的耳朵,被对方沿着耳尖轻轻搔过的酥麻还停着,明明这样轻佻,始作俑者的表情里却挑不出任何毛病,她动了动唇,只能说: “叫我喻夏就行。” 薄菀从善如流地应,眸光在她身上寸寸流转而过:“嗯,好名字,我喜欢夏天,热情似火。” 热的哪里是夏天,分明是她的目光,喻夏拢着针织衫,总觉得再不捂紧一些,就要被对方的眼神扒掉。 神思不属地进了酒店,打开了自己的房门,等将人引入之后,却发现跟在对方身后的尾巴早没了踪影。 薄菀眉梢细细扬起:“怎么?我一个人陪你不够?” 与她对视几秒钟,喻夏也没了那层虚伪的客气,似笑非笑地靠在电视墙边:“那敢问薄导,究竟是来了解剧本的,还是来了解我的?” “这两者不冲突啊,”薄菀走到她跟前,偏了下脑袋,蓦地凑过去咬住她红了一路的耳朵:“对你多一点了解,也能帮助我多理解你的文字啊。” 她抬手将喻夏的针织衫从肩膀拉下去,玄关处的温度节节拔高。 卡在手肘处时,喻夏蓦地抬手去抵着她的唇,“想了解我恐怕得等等,不好意思,工作期间,拒绝打扰。” 她确实有改剧本的打算,照着《明月传》的原着来写剧本,里面会少很多东西,而且有些地方镜头得转场也太过生硬,实在没有功夫赔薄菀上次的“账”。 奈何薄导决意要跟她探讨想法,喻夏没法将人赶出去,只好抱着电脑打开原本的稿子,记录下她想改的地方。 窗帘半开,透着室外明亮的日光。 雪白床铺间,五官秾丽的漂亮女人嗓音越说越低,无意间诱得对方离自己更近,修长的手指仿佛拨着琴弦,绕着喻夏的细腰打转,正敲着键盘的人动作一顿,看清楚自己刚打下的字眼是什么,连忙按删减。 薄菀从后面探过脑袋,长发落到对方的肩膀处,钻进锁骨下的衣料里。 她不紧不慢地念:“她埋在温暖而又潮湿的香软里——” “哎呀,坠明老师怎么写了段不能拍的内容呢?” 喻夏被她扰得汗毛都竖了起来,删减抵不过她看的速度,霎时间觉得无地自容,明明是正经地在写剧情,不知怎么脑子里车速就上去了。 “啪”一声合上电脑,动静吓得薄菀惊了一跳,眼睛眨得像只无辜兔子,直到喻夏将电脑推到一边,拉过她的领口问道:“是不是要我还了上次的债,薄导才会认真工作?” 薄菀拨开她的指尖,将她的手轻轻握住,凑到唇边逐一亲吻过去,又重新亲回来,尤其在食指根部流连忘返。 等喻夏抽离的时候,才看见自己的手指被她弄得满是红痕,指根还留着两粒整齐的牙印。 “欠我的债,我都是加倍收利息的——” 薄菀坐直身体,笑意吟吟地去够床边的抽纸,一张一张抽出来,直到在这床铺里放满十张之后,这才将抽纸往旁边一丢,对喻夏做了个“请”的手势。 “十张纸。” “少湿一张都不算。” 第4章 敞亮的日光拖曳到床铺上,莹白的脚跟搭在烟灰色的牛仔裤上,连圆润的指头都透出淡淡的粉色,脚趾蜷了蜷,脚背紧绷着,无声昭示了主人的状态。 喻夏偏头看着窗外,瞳仁缩小,眼底落满天光,也许是因为白昼让一切都无所遁形,有些只能发生在隐秘角落的故事,被日光照着,耻意也跟着节节攀升,还没怎么着呢,绯色就从脖颈窜上脸颊。 她紧紧攀着薄菀的肩膀,米白色针织外套松垮地落在肘间,喉咙滚了又滚,肩膀跟着呼吸的节奏起伏,凹凸有致的锁骨上蒙着层薄汗。 手指不受控制地攥紧,片刻后,忍无可忍道: “你是不是不行?” 平白蒙冤听她指控的女人挑起眉头,深邃的眼窝笑起来弯出深情的弧度,连琥珀色的眼睛也盈着光,因被她情动的模样所蛊,声音里也含了一线喑哑。 “坠明老师怎么这样冤枉我?” 连老天都想帮着验证她的能力,几乎是她话音落下的一刻,“嗒”一声响,轻轻敲入她们耳廓,仿佛雨滴打在芭蕉叶上,又似珠落玉盘。 喻夏眼眶稍稍睁大,脖颈变得更红。 薄菀却是轻笑,衔着她的右耳,含糊而又得意地宣布:“又一滴。” 她松开唇,朝着对方的耳朵吹了一口气,故作好奇地问:“坠明老师这究竟是饿了多久,怎么会馋成这样?” 喻夏本就觉得光天化日做这亲昵的事情丢人,如今又被她一口一个‘坠明老师’喊着,总觉得自己干干净净的笔名间,也流淌着今日荒唐的痕迹,忍不住抬手去捂那张嘴。 轮廓立体的脸庞,即便是挡住了鼻子以下的部分,也不妨碍那双仿佛会说话的桃花眼露出调侃的意味,喻夏干脆不看,偏过头去,嗓子干咽了好几下,仿佛真被说饿了,颤声道: “别这么叫我。” 顿了顿,她说:“你就这点本事?磨磨唧唧,以前没被人从床上踹下去过?” “本事自然不止这些,”薄菀舐过她掌心,痒得喻夏弹开掌心,好整以暇地舔了舔下唇,覆上一层晶莹水光,如鲜艳欲滴的玫瑰,“只不过嘛,说好的十张纸,如今还差七张,自然得慢慢来,不是吗?” 喻夏咬着唇,身体绷紧—— 她不愿意承认,薄菀的手段实在太高超,就像是给沙漠干涸的旅人打湿了唇,让人舔着点润意和甜头,却始终不肯给更多,只小口小口地喂着,让人为得不到的纾解而发狂。 只好千方百计地自己想着法儿逼迫,去掠夺更多。 薄菀察觉到了她的反应,唇角翘得更高,“咦?坠明老师真的从不当枕头公主吗?那这紧紧榨人的本事,难道是天赋异禀?” “!” 喻夏被她这层不出穷的骚话闹得脑子嗡嗡的,干脆拉过她的领口,朝着对方的唇碾去,上身力量压过去,带着薄菀一起往后倒,墨镜顺着她柔顺的长发滑在地毯上。 可谁也没空去捡。 很快接受了对方的献吻,薄菀眼里都是笑意,极尽所能地纠缠着,直到两人都耗尽肺活量,气喘吁吁,她笑得像只狡猾的狐狸。 “忍不住了?” “要么你求我,我就考虑快一些?” * 喻夏自然不肯求,然而从日头正好的下午一直持续到夕阳西下,实在有些熬不住,败在薄菀大部分时间吊着她、又偶尔小小满足她的手段里,等到墨蓝的夜幕换上时,床边的地毯上处处都是纸团。 薄菀从洗手间里出来,指尖还垂着透明的水滴,盯着床铺里躺着的人看了会儿,在对方懒懒挪来视线的时候,勾了勾唇。 喻夏今天并没化妆,跟那天她在酒吧见到的不同,素了稍许,却没掩去骨子里的劲儿,薄菀也形容不出那是什么感觉,只本能觉得美,感觉这人就像是悬崖边绽放的兰草,无人欣赏也迎风开得恣意,哪怕有枯黄的叶片,也能傲然出一股睥睨姿态。 想到这里,仿佛真有芬芳窜入鼻尖,她抬起右手手指,明明洗的十分干净,指尖仍慢慢从鼻端滑过,想捕捉一些残留的痕迹。 她依稀记得是淡的。 跟喻夏本人一样,也跟她肩上那兰草纹身一样,低调又不经意,引着人仔细去品更深层的滋味。 瞧见她的动作,喻夏没好气地转开目光,抬手抓了个枕头丢过去,被薄菀随手接住放在床尾,故意道:“怎么?坠明老师现在知道我的好了?还想来?” “倒也不是不行,咱们这就把剩下的两张纸补上。” 即使只见过两次,喻夏却也多少窥见对方一些本性,深知搭理这句只会让人更来劲,索性坐起来去拿电脑,摊在膝头打开。 也许是因为这场情-事太过绵绵的缘故,明明持续了那么长的时间,缓过来之后非但不让人觉得疲惫不已,反倒…… 有些食髓知味。 甚至还能余点精力做其他事情。 见她面庞被电脑映亮,薄菀走到旁边打开了灯,看了眼时间,坐在床沿边问她:“现在到晚饭点了,坠明老师想出去吃还是我现在点餐?” 修改文档的键盘声停下来,喻夏尾指微微翘着,抬眸看去的时候,神情已经恢复了一贯的淡然:“不用。” 薄菀弯了弯眸子,淡色眼睛里漾出细碎的光,轻轻拍了拍手,夸赞道:“坠明老师好体力,下午辛苦这么久,竟然还不饿?” “那下次我来讨这剩下的债时,是不是可以更放纵一些?” 喻夏攥了攥指尖,在酒吧那晚时,她预料不到会跟对方在工作场合再碰上,还将那一夜的缘分续了一次又一次,尽管如此,她还是没打算跟薄菀将关系进展得更亲密一些。 于是心平气和地提醒道:“薄导想早点开机吗?” 她指了指门的方向。 读懂了她的驱赶之意,薄菀抬手做了个投降的手势,像是吃饱的大猫,脾气好极了:“好好好,我这就走,祝坠明老师才思泉涌——” “别忘了吃晚饭,您要是因为赶稿影响了身体健康,我会很心疼的。” * 薄菀说到做到,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出现在喻夏跟前,充分尊重编剧的创作空间,当然,也可能是喻夏根本没踏出房间一步的原因,她在酒店书桌上放了个大水碗,并一罐带来的奶粉,饿了就冲泡一碗出来,余下时间都在跟《明月传》的影视改编做斗争。 《明月传》是一部百合作品,近些年自打耽改开了市场,资本看见新题材的发展空间,也准备在百合这个圈子里试试水,大厂签下好些ip,《明月传》在这当中只能算是个弟弟,是十多年前宽松环境里的作品,而且是原作者手底下寂寂无名的一本,其中还不乏大胆的内容。 故事发生在一个宫女和皇后之间。 云泥之别的地位,还遥遥寄着一份不能见光的情愫。 喻夏不断地揣摩着原着的内容,总算在半个月之后完成了改编的初稿,将文档关闭的时候,她狠狠松了一口气,起来伸了个懒腰,走进浴室里泡了个澡,顺便贴了片面膜,出来之后抱着打印出的文本去找薄菀。 此刻薄菀正在片场对着各组的设备,瞧见她的身影,眼里先浮现笑意,旋即又狠狠压下:“坠明老师怎么看着瘦了这么多?你在酒店窝着这几天有好好吃饭吗?” 副导、场记、制片人等等目光都随着她这句话同时看来。 骤然被这么多目光打量,喻夏差点汗毛直竖,所幸很快反应过来,将本子递给薄菀:“可能是最近天热我胃口不好吃的少了,薄导,剧本我改了一版,方便的话咱们现在讨论?” 薄菀接过来,站在原地翻开认真看了几页,稍松了一口气,将本子一拢,转而对附近的人道:“都这个点了,大家都辛苦了,今天我请客,听说附近开了个味道不错的火锅店,大伙儿好好吃一顿再回来继续?” 在片场能吃顿好的,自然人人都高兴,郭副导带头拍手:“谢谢薄导!” 其余人也纷纷响应:“谢谢薄导!” 唯有喻夏一幅没反应过来的样子,薄菀抬手揽着她的肩,不容置疑地揽着她往外走:“工作和身体一样重要,走吧,咱们边等火锅边讨论。” 喻夏随着她的力道往前走了两步,再想拒绝,看看周围人欢喜的神情,已经没了余地,只能边走边和薄菀说话,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外走,引得不少目光。 走了一段路,原本搭在她肩头的手,不知怎么滑到了腰间,喻夏走快两步,黑黢黢的眸子盯着身侧稍高一截的人。 薄菀慢慢收回手,想到刚丈量出的腰身,眉间浮上些遗憾:“真的瘦了好多。” 末了又道:“今晚得好好给我们坠明老师补补。” * 说到做到的薄导进了包间之后,拿过菜单就划了一溜儿的肉,什么双层肥牛、精选肥羊、优质五花通通在列,嫩的有毛肚、鸭血、鸭肠,还有酥肉、糕点、炒面等等不需要等锅开就能填饱肚子的东西。 槿城本地不怎么吃辣,影视基地却五湖四海都有,端上来的鸳鸯锅一半白汤、一半红汤,开完火就是热腾腾的牛油辣椒翻滚的香味。 薄菀坐在喻夏旁边,蘸料碗里堆得老高,简单窥一眼就能看见芝麻酱、香油、花生碎和香菜,热汤倒入,筷子慢慢拌了拌,还要往身边人那里推: “不知道坠明老师吃不吃辣,里面就放了点辣油调味,要尝尝吗?” “不够我再帮你加。” 喻夏原只打算随大流动动筷子,现在被她这么殷切邀请,盯着那碗没动,反而是另一侧的助理柏月巴巴地望过来:“其实我也可以帮你尝尝的。” 在剧组这些天,周围人都习惯薄菀身边带着这么个不太聪明、看着高冷实则有些反差天真的助理,听见她的话,都善意地笑出来,就着这蘸料风格聊了起来,天南海北的口味在话题里碰撞。 热腾腾的水雾里,喻夏垂下眼眸,低声道:“谢谢,但我不吃芝麻酱。” 薄菀笑吟吟地将碗拢回自己面前,望着她面前桌上空空区域,轻轻抵了抵她肩膀:“忽然有点好奇坠明老师的口味,正好我还想再调一碗辣的,一起去调料台?” 喻夏只能起来,往那边走了几步,薄菀从身后跟上,站在琳琅满目的调料台附近,她主动拿出个干净空碗,眉眼弯弯地看过去:“喜欢哪些?” “我自己来。” 随意放了点蒜蓉、香油和香菜,喻夏的肩侧挨上来一道温度,旁边人修长的指尖捏着根细筷子,一圈圈地搅拌着碗里的调料,那动作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意味,明明很普通的一件事,也因为手形过分好看,吸引旁人目光。 悦耳清亮的声音传入耳中:“半碗香油的吃法,看起来是吃辣地区的口味,但又不放小米椒,坠明老师的口味真矛盾。” 喻夏不动声色地转开目光,动了动唇:“对我这么感兴趣?” 薄菀眼波流转,笑容更盛几分,“当然。” 她凑近一些,像是说悄悄话一样,气息挨近的刹那,喻夏连呼吸都忘了,全神贯注都在身侧那靠来的温度。 只听对方学着她拖长语调的方式缓缓道:“我更感兴趣的是——” “怎么调个蘸料,坠明老师耳朵都红了?” 薄菀声音压得更低,在大堂喧扰的动静里,忽冷忽热的温度扫着喻夏耳畔: “刚才盯着我的手,在想什么呢?” 第5章 圆圆的吊灯垂在调料台上方,投下暖色的光晕,薄菀的小半边脸恰好被笼罩在内,鼻梁上都镀了层光,即便这样近的距离,肌肤也细腻得看不到毛孔痕迹。 喻夏端着碗没动,坦然迎上她的目光,也回敬了个笑容: “我是在想……” “这么漂亮的手,真不适合做体力活,薄老师还是应该当躺着享受的那个才对。” 说完她就端着碗走了,不给对方回敬的机会,重新落座,另拿个碗舀了白汤,拿汤匙吹凉了慢慢喝着,薄菀晚了好些时候才回来,拉开她旁边的椅子坐下,彼时包间门被敲开,服务员鱼贯而入,托盘里装着琳琅的菜品。 锅子里的汤早烧开了,荤菜先下,锅里很快堆得满满当当,有精致的掐着表算十五秒,抄着筷子捞肥牛和毛肚,吃火锅最香的就是跟人抢肉的环节,七八双筷子齐齐下去,稍晚些的连肉片影子都见不着。 “郭哥,再下两盘!” 郭副导卷着袖子,又拿过两盘肉往里倒,随后笑骂几个相熟的男生:“饿死鬼投胎啊你们,都悠着点,万一这顿把薄导吃怕了,下次可没人请了。” “那倒不至于,吃饭最要紧的是吃饱,都别瞎客气。”薄菀从辣锅里捞了块鸭血放碗里,笑着答了句,余光瞥见喻夏从白汤里夹起片乳白的巴沙鱼肉。 白嫩的鱼肉浸在油碟里,多了层诱人的金色,女人专注地低头吃着,小口小口,好像这鱼肉格外金贵。 薄菀向来对这盘菜没什么兴趣,看了会儿竟也鬼使神差地去捞起一片,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这家店的鱼肉格外鲜嫩,口感上乘。 她本还想看看喻夏都喜欢吃什么,可接下来除了白汤里的鱼肉,也不见她捞些别的,目光再上移,就见对方的注意力始终在沸腾的辣锅那边,甚至还不经意地提醒了众人几次辣锅里的哪些食材熟了。 薄菀再次确定自己的猜想—— 喻夏喜欢吃辣。 可是为什么不吃? 难道跟那些女明星一样注重身材管理,想减肥? 还是怕吃辣对皮肤不好,会长痘? 任谁被一位模样出挑的人频频注视,都难做到不为所动,尤其距离这样近,喻夏就算不抬头,也能勾勒出那双眼睛的轮廓。 内眼角下端有弧,淡色瞳仁像博物馆里才能见到的剔透琥珀,眼尾轻轻往下,不笑的时候略显冷淡,但是一旦含着笑意,卧蚕便十分明显,眼中笑意如星河垂落,恰被这卧蚕满接。 意识到对方占据了太多的思绪,喻夏轻轻摇了下脑袋,在白汤锅里下了点面条,等她慢吞吞这么吃下来,桌上已经多了十多个空盘子,众人吃了个七八分饱。 * 一个多小时后。 薄菀结了账,众人浩浩荡荡往片场的方向去,《明月传》虽然投资不大,但季风投资的名头终究在那儿,吸引来的主创团队也有精益求精的精神,譬如主演,虽然已经有定下的,却还是耐着性子一遍遍让发试戏的片段,并没急着让人过来。 还有诸多剧情里的布景和道具,团队里也每天有厉害师傅手工在做在打磨,开机时间一推再推,剧本改编还没最终敲下,薄菀不急着开机,金制片也坐得住,其余人更没话说。 风声习习,暮色四合,空气里还带着白日里燥热的劲儿,北方仍在棉衣裹着,槿城已经有入夏的征兆了,薄菀走在路上,出了层细汗,边拿湿巾擦,边翻着本子看接下来的部分。 柏月落后她半步,望着最后头喻夏一个人几乎被路边树影遮去的单薄身影,又看看跟前的人,忽而小声问道: “菀小姐,你跟这位编剧老师是不是认识啊?” 即便没见过她俩的相处,但以柏月跟随薄菀多年的本能来判断,她总觉得那人在薄菀这里……有些特别。 “在剧组别这么叫我。” 薄菀头也不回地应了句。 等了半天,不见下文,柏月悻悻地“哦”了声,知道她这是不打算说的意思了。 大部队后方。 喻夏轻轻揉了揉肚子,揉出了“咕咕”的动静,她轻叹了一口气,望着路边白墙里探出头来的夹竹桃,忽而察觉到手机震动。 她抬手接通,林灏的声音吞吞吐吐传出:“姐妹,在忙吗?” “不忙,怎么了?” “哎,房东最近想卖房子,说肯赔我违约金,让我提前搬出去,每天来来往往都是看房的,我还要写更新,快把我愁死了。”林灏的忧愁几乎要溢出话筒。 喻夏想了想,出声建议:“我那屋最近正好空着,你要是想找个清静地方赶稿,可以过来住一段时间,尽量等存稿稳定了,你再忙搬家和找新房的事情,怎么样?” 本来林灏就有这意思,如今见她主动开口邀请,感激涕零地喊了一声:“爸爸!” 被她逗笑,喻夏眼里蕴着温和的光,“我今晚跟房东说一声,让她帮你开下门,对了,你要是有时间,能帮我把墙角的那几盒快递寄来一下吗?我懒得自己回去搬。” 林灏秒懂她要的营养粉快递,应下之后,还是忍不住劝她:“要么你先找剧组预支一部分稿费?” “这剧组顶多是个A类的项目,现在都还没开机,主演也没来,我这边才刚改好一版,还不知道……”喻夏顿了顿,又笑:“没事,又不是没过过这样的日子,不用担心我。” * 冲水声响起。 凌晨两点,酒店客房内,洗手间的门由内打开,橘黄色灯光倾泻到房间内,一道穿雪白浴袍的人影扶着墙走出来,神色苍白,捂了捂肚子,顺着墙角滑坐在地上,膝盖支起,手掌按着额头。 缓了好一会儿,她才有力气起来,摸到床沿的手机看了眼时间,起来给自己倒了杯热水,从电脑包里翻出一板药,仔细一看,早空了。 药盒里也空了。 喻夏把头发往身后一别,露出汗涔涔的脖颈,打开网页准备在网上下单药品,顺利上传病历之后,总算松了一口气,后腰靠在木书桌边,站了会儿,肚子里又发出咕咕的动静,她重往洗手间的方向去。 来回跑了五六趟洗手间,喻夏一整晚都没睡个好觉,沉浸在为什么色迷心窍要去吃这顿火锅的悔恨里,才刚眯上眼睛—— “咚咚。” 门被敲响。 白色浴袍蜷缩成一团,喻夏拿被子蒙过头顶,期待今天的客房人员能尽早放弃,谁知门敲了一声又一声,还有道悦耳声线隐约传入。 “坠明老师,醒了吗?” 模糊中清醒过来,喻夏的脑子里一跳一跳的,所幸工作这根弦没松过,她游魂似的起来,去给人开门,取下防盗链的时候卡了将近半分钟。 门外的人站在亮堂堂的走廊灯光下,看得喻夏眯了眯眼睛,才见到对方那比灯还灿烂的笑容:“你的剧本我看了一晚上,有些地方想……” 话到一半,薄菀慢半拍地眨了眨眼睛,端详着她的脸庞:“怎么脸色这么差?生病了吗?” 喻夏让开半身,顺手将墙上的灯拍开,主动往里走道:“没有。” 高挑美人随着她进来,声音放轻了一些:“我是不是来太早了?” 懒得搭理她这假客气,喻夏顺手拿过个干净杯子,给她倒了杯仍有余温的水,递过去的时候,对方抬手握住她的手背。 指尖从手背一路滑过,与她的指尖轻触,最后才接过杯子,薄菀笑道:“谢谢——坠明老师的剧本写得太好,我有些按捺不住,才这么早来打扰,要么请你吃顿早餐,作为赔罪,怎么样?” 喻夏现在一听她提三餐就肚子疼,毫不犹豫地拒绝: “不用。” “说吧,有什么要改的。” 薄菀只当她在客气,打定主意请她吃饭,话锋却极快转向剧本:“两位女主的感情线埋得比原着更深一些,填充了很多关于宫廷权谋的地方,这些修改都做得很好,不过坠明老师改编过的作品,比原着还要虐许多,这是为什么?” “悲剧是永恒的美嘛,”喻夏靠在旁边的沙发上,浴袍随意披落,锁骨下露出大片的春光,她却懒得去拉,声音都是懒洋洋的困顿,“电影和电视剧的镜头节奏和转场,有别于小说,为了紧凑的情节,最大程度带动观众的情绪,发刀是必要的,这点薄导应该比我懂吧?” 薄菀仍挂着笑容,既不承认,也不否认,与她对视半晌,又问: “你看过《心理追踪》的第一季剧本吗?季风传媒投资的,我有幸拜读过剧本原作。” 沙发另一侧的人坐直身子,黑眸冷下来的时候,仿佛彻骨的冰花,“你想说什么?” 薄菀唇角弧度收了一些,似是被她陡然变脸吓到了,“我……就是想夸奖坠明老师,不愧是大编剧工作室里的骨干成员,剧本风格真是一脉相承的优秀。” 一脉相承? 喻夏动了动唇,无声重复这四个字。 薄菀看她眼中情绪莫名,正想分辨,对方已经转开脑袋:“关于剧本要是没有其他问题,薄导,我想再睡个回笼觉。” 听出对方不愿再交谈一句的冷淡,薄菀彻底笑不出来了,她仔细回想自己的话,不知道自己夸错在哪里了,但又不想就这么被赶出去,她小声地问道: “要不要吃了早餐再睡?三餐规律对身体好。” 喻夏不想再莫名其妙被她拉入饭局,干脆转过头来拒绝三连:“不用,谢谢,我不吃早餐。” 昨日的疑惑又浮上薄菀心头。 她这次认真斟酌了自己的话,“我觉得你很漂亮。” 喻夏:“?” 往床边走到一半,她一脸莫名地转过脑袋。 “就是……”薄菀抬手对着她的身形比划了一下:“再胖点会更好看,现在也已经很不错了,身材焦虑其实就是社会施加女性的压力,其实顺其自然拥有健康——” 一头雾水地听她讲了半天,喻夏总算明白她要说什么,失笑片刻,扬起手心打断道: “你以为我是在减肥?” 薄菀看她神情就知道自己猜错了,向来在人际交往中无往不利的她,今天竟然接二连三地拍错马屁,以至于都不敢再随意开口。 她局促地坐在那里,仿佛一只犯了错的博美,睁着无辜的眼睛看过来。 “那是……?”连问都问得小心翼翼。 喻夏看了会儿她的神情,拉开床上的被子,在床边坐下之后,唇边也扬起些弧度,明明五官走势并不凌厉,方才冷着脸竟然也让人害怕,只是如今笑起来,又恢复了随和。 “薄导,你知不知道你这种态度,很容易给人错觉?” “嗯?”坐在沙发上的人小幅度扬了下眉头。 拉高被子将自己重新盖住的人悠悠传来一句: “总这么想了解我——” “我会以为你想泡我。” 第6章 “怎么?”坐在沙发上的人双腿交叠,单手支着下巴,笑意浸润在嗓音里,勾出点磁性:“我不符合你的择偶标准?” 床铺里拱起的弧度半天没动。 似是意识到不将这尊佛送走,回笼觉注定睡不安稳,喻夏往上提了提身子,压着被面,黢黑的眼瞳朝那边看去,上下打量一番,“确实不符合。” 薄菀:“?” 她狐疑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穿着,又抬手摸了摸脸,不知道自己这副容貌怎么还能遭到拒绝,半晌,眼底重又浮起笑来,往沙发软靠背上一倒,拉长声音道:“难道……你嫌我长得太好看,没有安全感?” 说罢,薄菀开始自我推销:“别看我长得漂亮就觉得我花心呐,我这人可长情了,连吃火锅口味都不换的——” 听见“火锅”两个字,喻夏不想回忆起昨晚被腹泻支配的恐惧,似笑非笑地打断道:“可我喜欢换啊。” 剩下的话都被薄菀咽了回去,她有些错愕,眼睛睁大一些,妩媚之意稍减,无辜感更重,像是被人用肉干逗了半天、一口没咬着的狗狗。 与喻夏对视几秒钟,她又重新笑出来:“你有没有听过这样一段名言?” “不会谈恋爱的人,谈一百场也觉得遇不见那个灵魂伴侣,会谈恋爱的人,哪怕只谈一场,也觉得每天都是不一样的情人节。” “坠明老师不试试,怎么知道我不是那个能让你每天都过情人节的人?” 喻夏眯了眯眼睛,“这段名言是哪位名人说的?” 沙发上的女人素白手腕动了动,修长的食指点着下巴:“不才正是在下——未来华国名导,薄菀。” “……”喻夏被她厚颜无耻的劲儿惊呆了。 发觉赶不走对方,她又实在困得不行,干脆拿被子一蒙脑袋,使出拖延大法:“我现在脑子不清醒,等我睡醒再说。” 薄菀这才满意起身;“好好睡,醒了我再来找你。” 绕过沙发的时候,鞋子踢到一点轻微动静,像是盒子,薄菀低头看去,见到一角白蓝相间的扁药盒,上面隐约可见“硫唑嘌”三字。 步伐顿了顿,她回头看了眼床里躺着的人,目光又在屋里一扫而过,定睛在桌上电脑旁的蓝色圆罐上,任谁看到这东西的第一反应都是奶粉,可现在那有名牌名称的一面被转向另一侧,朝向薄菀的这边只有一个淡色的圆圈。 上面写着一行小字“可充作肠内营养补充剂使用”。 薄菀若有所思地往外走,开门关门的动静都很轻,并未将床铺里的人吵醒。 * 日头渐渐升空。 正午时分,厚重窗帘被支起,酒店的空调被打开,分明还在三月底,今年的槿城气温却直逼夏日酷暑,薄菀挽起酒红衬衫的袖子,这设计穿在她身上,胜过套房里所有颜色。 她刚给几位主演发完试戏的新片段,正是从喻夏稿子里摘下来的镜头和场景,等邮件发出去之后,薄菀又打开网页,输入几个字,浏览了半晌,忽而又抬手将网页关掉。 过了会儿,她换了个搜索词条,又如法炮制关掉。 折腾半天,让旁边买了支雪糕在啃的柏月疑惑不解:“菀……导,你想查谁,我帮你啊。” 薄菀以指尖轻轻按了下眉头,心中两个念头在不断地打架,一道声音笑着问她,以前遇见每一个人,你都要将人祖宗十八代查的干干净净,怎么遇到这个,你反而畏手畏脚了呢? 另一道声音则在小声驳斥,她不一样。 喻夏这样的人,就像初见时周寄思在酒吧里评价的,根本与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行事与性格更是南辕北辙,明明也在娱乐圈里待了好些年,却没有染上那些浮华,认定了一件事,就做到最好,说话也直来直往。 但不是不懂那些人情,而是心里对这些明镜似的,只看面上想不想配合着你装。 薄菀又想到她肩头纹着的墨兰,恣意丛生,沿着她的身形曲线舒展,最是有随性的野趣,对待这样的植物,不该将它刨根挖底地看个通透,而当尊重它的习性。 “不用,”她像是在轻声地告诫自己:“别查。” 话音落下,她将桌上的那叠剧本卷起来,起身要往外走,柏月连忙把最后一口雪糕咬干净,捏着冰棒棍子跟出去:“您去哪儿?” “找金姐。” * 喻夏的回笼觉睡了个神清气爽。 但在导演没召的情况下,她的懒骨头发作,没往片场的方向去,反而翻出一本书,就在房间里闷着打发时间。 直到在工作群里看见几个新加进来的头像—— 这就是正式确定的主演们了。 “大家好,我是宁致圆。” “大家好,我是许放,好久没有演古装了,槿城影视基地环境从网上看很不错,好期待新环境。” …… 好几条自我介绍的话,后面跟着主创团队们欢欣鼓舞的拍手表情,薄导、郭副导和金制片都在里面发言了,甚至薄菀还圈了她。 “上午给你们发的新版本是我们坠明老师废寝忘食连夜改的,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找她沟通哦@坠明。” 喻夏出来发了个表情,浏览了记录,正想放下手机,又一条进群消息,伴随着相似格式的自我介绍:“大家好,我是梁秋梧,接下来请大家多指教呀![/可爱]” 她指尖一停,改而点开对方那张晒海滩太阳的头像看了看,漂亮的脸蛋胜过记忆里的印象,几秒种后,喻夏关掉群聊,把手机丢到旁边,重新捡起书看。 在屋里又窝过一天,次日主演们陆续抵达片场,喻夏换了件凉快的白T,纯棉的下摆宽大,绕在腰侧扎了个小结,搭条深蓝牛仔短裤,防晒一喷,棒球帽一戴,谁也不爱的坠明老师挎着保温壶、拎着电脑包往片场去。 宁致圆和梁秋梧饰演《明月传》的两位女主角,此前宁致圆参演过好几部言情作品,虽然都不是引爆热度的大制作,但是演技扎实,人气也步步累积,这张脸是能让经常看电视剧的人觉得眼熟的类型。 而梁秋梧则是在《心理追踪》第一季度里演过一个鲜活的反派,之后顺利接了几个主演,都是大ip制作,可惜这些女主都在耽改剧里,骂她的人跟喜欢她的人一样多,粉黑都有些疯狂,如今刚来到片场,竟也跟了许多站姐过来。 薄菀正站在她们的旁边,身高极具优势的同时,不施粉黛的脸也没被两位大明星压下风头,让旁边的站姐互相打听这是圈里哪个明星。 梁秋梧戴着紫色墨镜,最先注意到从墙边经过的喻夏:“小夏老师,好久不见!” 她摘下墨镜,露出个灿烂的笑容,对喻夏招了招手,甚至还从薄菀身边跑来,挽起喻夏的手,晃了两下:“小夏老师好像瘦了一点,是夏天没什么胃口吗?正好我助理带了些清凉的饮料,我记得你最喜欢喝这些解暑的,要不要试试?” 薄菀很轻地扬了下眉头,琥珀色的眼睛在她们俩挽着手的姿势里转了圈,语速比以往慢了一些:“坠明老师,你们之前认识?” 没等喻夏开口,梁秋梧又热情地接过话头:“在《心理追踪》的片场里,钟老师当时带了几个学生过来,小夏老师也在其中。” “太好了,看到小夏老师我就觉得这肯定是个好本子,对吧?” 她满怀期待地看着喻夏。 “承蒙厚爱。”喻夏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正想抽出胳膊,却发现梁秋梧抓的很紧,指甲都快掐进她的手臂肉里。 喻夏斜睨过去,瞧见梁秋梧眼底闪烁的光,这人长了张十分清纯的脸,现在依然是青春校园偶像剧组的最爱,轻易就能扮可怜,任谁看了都产生怜爱。 “快递——坠明是哪位啊?” 片场门口传来一声呼唤,快递小哥骑着车,抱着俩箱子下来。 梁秋梧怔楞片刻,喻夏应了一声,抽出手往那边走,暂时把快递放在剧组的空闲角落里,准备等晚上再搬回去。 * 服化老师在房间里,给今天走戏的几位主演们化妆,薄菀在检查机位和轨道,副导在跟场景老师聊一些细处的布局如何完善。 虽没有喻夏什么事情,她却也主动给老师们打下手,帮忙做些小事。 整个下午兜兜转转,是有别于写稿的另一种忙碌,饿了就打开保温壶里面早冲好的营养奶粉补充能量,结果不知不觉到了薄菀身边。 比她高了小半个头的女人背后出了点汗,轻薄的衬衫被打湿一些,晕出别样的性感,她本来侧着头在吩咐柏月做事,说到一半对人挥了挥手,唇角挂着笑意转过来: “我说哪儿飘来一股这么香的奶味,原来是坠明老师。” 喻夏正想问她要帮什么忙,听见这话,以为是自己喝奶粉太多沾到身上,低头检查的时候,被压低的声线若有若无飘进耳朵里: “坠明老师的择偶标准,我方才欣赏过了,着实不太行。” “不考虑改进一下么?” 喻夏本能地看了看周围,“你确定要在这里聊这个?” 眉眼里掠过几许笑意,薄菀嫣红的唇一弯,愉悦的神情、合适的距离,都让她们的聊天氛围看起来格外正常,正是和睦的工作关系。 “聊聊怎么了?” “我又没在这里亲你,怕什么?” 喻夏:“……” 见她不吭声,喉咙却动了动,薄菀盯着她的喉咙,摊开剧本,喻夏以为她总算正经,凑过去盯着她翻开的这页,就听那声音里夹了点喑哑,不着痕迹地逗她: “说得我还真想亲了,闻起来就这么甜,尝起来应该更不错吧?” 光说也就罢了。 她的眸光侧过来,从喻夏的唇间一路流连而下,在她腰间停留徘徊,唇角的笑意更深。 这眼神…… 怎么看也不似单单想尝上面这张嘴。 第7章 戏服换上,几位主演从化妆间依次走出,宁致圆饰演皇后,衣服设计以黑为尊,绣着凤凰暗纹,以金线穿过细小珍珠,颈间金色项链上嵌着红宝石,柳叶细眉,眼影颜色偏暗,突出温柔的眼睛弧度。 原着里那位温婉、平生又有几多良苦的皇后,从书里走了出来。 相较于皇后,梁秋梧起初的身份就是宫女,既不是宫里的红人,也没有太出彩的家世,衣服颜色素净许多,妆容也是往自然凸出她美貌的方向走。 二人一浓一淡,又有服道老师在细节处呼应的首饰设计,走进机位镜头里时,感觉就已经入了三四分,只是毕竟没相处太久,举手投足间那股熟稔的默契,还需这段时间多多培养。 金姐和郭副导动员起剧组的工作人员,让清场腾出一片空地来,喻夏走到边上,抱着手臂打量两位女主角的戏。 《明月传》里面有两条比较明显的感情线。 一是皇后苏成雅与宫女楚思瑾。 二是容妃萧望与西南王刘起。 这两条情感线穿插在宫中权谋变化的风起云涌里,原着当中,楚思瑾原是江南节度使的小女儿,可惜当今皇帝改朝时,站错了队伍,遭了清洗,举家被灭,唯剩她当时在家乡的别庄,逃过一劫。 胜者为王,皇位的失败角逐者刘起,则狼狈逃到西南十万大山中,借山间瘴气摆脱皇帝的追兵,自立为西南王,听闻江南节度使被皇权清洗,特意派人打听他有无遗落民间的子嗣,庇佑楚思瑾长大。 身负灭门之仇,又亲眼见证西南王受民众爱戴,楚思瑾有意助刘起重夺江山,千里迢迢入了宫,又搭上了容妃这条线—— 谁知却被派到了皇后的身边。 苏家是当朝皇帝坐上皇位时的有力拥蹴,苏家家主为稳固权力,将爱女嫁进宫里,可惜皇帝并非当年吴下阿蒙,一朝登基,给予苏家无上荣光的同时,有意不让皇后诞下子嗣。 苏成雅表面掌管后宫,风光无限,实则孤苦深宫,再浓墨重彩的颜色,也装饰不了她空荡荡的内心。 而宫人楚思瑾,看似小鹿般清纯灵动,心中却早被血海深仇倾覆。 两人同为皇权的牺牲品,相遇在高高的宫墙之下,依偎出的情愫,如枝头飘荡的蛛网,随狂风暴雨零落无助,却始终余着一根细丝缠绵吊着。 * 几位主演依次走过戏,天色很快暗下来,薄菀将喻夏的剧本揣摩得很透彻,读懂了她每句台词里藏着的情感,给主演们讲戏鞭辟入里。 喻夏在旁边发了会儿呆,感觉到手机震动,摸出来看了眼—— “您尾号2321的中行账户于03月21日17时21分收入人民币52500.00元,账户余额52744.68元。” 她盯着手机,脑袋上冒出了个问号。 联想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林灏,但转念一想也不对,林灏去年才刚买了房子,手头没什么余钱,上一本完结的小说成绩还不理想,即便想支援自己,也不像能一口气掏出这么多的。 想了好一会儿,她才往剧组稿费的方向走,虽然觉得不太可能,但还是往胖乎乎的金姐身边凑去,寻着空隙问了句: “金姐,我刚才收到一笔钱——” “哦对,是有这么回事儿,”金姐忙的晕头转向,抬手拍了下她的肩膀:“薄导让大家看过了你改的版本,感觉很合适,主演这次又全定下来了,就等开机,所以我跟财务沟通按合同先打20%的稿费,钟老师工作室那边留的是你的账户,你已经收到了?” 喻夏眨了下眼睛,“对,谢谢金姐!” 她无声松了一口气,好像肩头卸下无声重量。 金制片摆了摆手,本还想拉着她再说两句客套话,奈何调度实在太忙,喻夏格外识趣地退到旁边,捏了捏手机,等到收工便抱着那两个大箱子往回走,步履都轻松了许多。 擦了擦头上的汗,好不容易忙完,想找喻夏问点什么的金姐再一回头,人影都找不到了,目光中涌出几分无奈,前些天跟薄菀的聊天重新浮上心头。 盯着片场外的方向,她情不自禁地想: 这小姑娘性子不温不火的,做事也妥帖踏实,多半是有难言之隐也往肚子里咽的类型,不管她是不是跟薄导说的一样遇上困难,总之她能帮的都帮了。 * “咚咚。” 喻夏正拆着快递箱,听见敲门声,没怎么想,起身打开,迎面差点被一支绿豆雪糕怼在脸上,退了两步,看见连假发头套都没来得及拆、却笑得灿烂的梁秋梧。 “梁老师。”她眸光沉了沉,并没抬手去接雪糕。 梁秋梧笑了一下,想进屋,却发现她根本没让开,“小夏老师,不请我进去坐坐吗?咱们这么久没见,我还想跟你叙叙旧呢,喏,我记得你最喜欢吃绿豆味的雪糕,要吃吃看吗?看看是不是原来的味道?” 盯着她看了几秒钟,喻夏侧身让开,却特意踢过个快递箱,将门大开着,梁秋梧穿着单薄的短袖,正在床沿边坐下,看清楚她动作之后,又弹簧似的起来了。 “怎么不关门?” 喻夏懒洋洋地倚在门边觑着她:“这部剧故事特殊,为了不让梁老师的粉丝们误会,说话还是磊落点好。” 梁秋梧表情僵住,想起来什么,手里举了一路的雪糕有变软迹象,包装纸外层的冰都融化成水,落进她的指缝里。 “你还在因为以前的误会跟我生气?”她声音软了点,眼眸里的可怜劲儿泛上来。 误会? 喻夏垂了垂眼眸,无意跟她就旧事争辩,主动换了个话题:“梁老师今天莅临寒舍,到底有何贵干?” 攥着手里的塑料包装纸,梁秋梧咬了咬唇,低声问:“我是来找你商量剧本的,为了不泄露商业秘密,小夏老师能把门关上吗?” “商量剧本?”喻夏重复着她的话,很干脆地点了点头:“行啊,明天早上梁老师几点有时间?我们片场见,别担心,不合适的剧情,我就是不吃不喝也会优先改完的。” “……” 见梁秋梧不出声,喻夏不解地外了下脑袋看过来:“怎么,商量剧本不能让粉丝听,还不能让同事听吗?” “莫非……” “梁老师找我聊的是不能让别人听见的事?”比如加戏? 被她眼里的戏谑意味嘲得再待不下去,梁秋梧把雪糕狠狠往桌边的垃圾篓里一丢,眼眶泛红地往外走:“小夏,你怎么能这样想我?” 喻夏目送她离开,唇角牵了牵又落下,把门虚掩上,拆出两罐全安素,垒到墙边,重新拆第二箱的时候,门被推开一些距离,一道优雅的声线落进屋里。 “坠明老师真无情,是不是就成天喜欢伤害漂亮姑娘的心?” 她握着剪刀的动作顿了下,有些无语地仰起脑袋往后边望,比起计较薄菀将刚才那些对话听去多少,如今她更想知道的是,这位导演怎么这么闲? 酒红色的衬衫前襟缀着花边,将女人骨子里的浪意烘托得更明显,黑色西装裤扎着劲瘦腰身,又塑造修长双腿,从下往上看,视觉效果更是不得了,俨然腿精现世。 “是啊,”她扬起唇瓣,笑得格外无情:“不想伤心的话,得离我远一些。” 手头“刷拉”一声,扯开快递箱。 薄菀却没被她这一下吓走,蹲到她旁边,指尖轻轻捏了下她的耳垂,姿态亲昵得很,门早就被关上,暧昧的嗓音只在这无人窥见处释放魅力: “有些美食的原材料,总是生长在常人难以企及的地方,为了获得那一口美味,难免要付出一些代价——” 她以唇瓣代替指尖,将灼热的气息都送进喻夏的耳廓里,“对我而言,能尝到那点甜蜜滋味,伤心一时又算什么?” 喻夏低头看着快递盒,耳廓红起来的时候,表情也空白了一瞬。 见她没什么反应,薄菀疑惑片刻,视线顺着往里看去,在喻夏手忙脚乱要关箱子的时候,制住对方动作,从箱子里拎出了一盒…… 粉色的,带着电线的,椭圆小球? 喻夏看到她手里的东西,整个人都不太好,早知道林灏连寄个快递都能搞错,把买的那些自用产品跟她的奶粉快递弄混,造成她如今的大型社死现场,当初她就是搬快递累死、爬楼梯摔死,也一定会亲自回家取! 跟薄菀对视了几秒钟,喻夏难得在非情动的状态,整个人脸红到犹如煮熟的大虾。 她咽了咽嗓子:“如果我说……这不是我买的,你信吗?” 薄菀唇角的笑容越发玩味。 她顺着喻夏的意思点了点头,替人将脸侧吹落的头发慢慢挽到耳后,很是善解人意道:“我知道我技术好,让坠明老师贪恋做0的滋味,你大可以继续来找我,我又不会笑话你,何必自己私底下偷偷地买这些?” 喻夏:“……” mua的。 你才贪恋做0。 她满脸写着脏话,薄菀的指尖却沿着她的耳廓、脖颈,一路往下,隔着衣服绕着她的肚-脐转了转,贴近她低语: “坠明老师,还不请我进去做做吗?” 漫不经心地问着,薄菀的指尖还在往下走。 乍然听见这句相似的话,喻夏起初没反应过来,等到金属扣子弹开,清脆的声音传进耳朵里,她抬手抓住对方的手腕,眯了眯眼睛。 薄菀格外无辜地一抿唇,拉开她的手腕按在墙上,随后慢慢蹲下去道: “我跟它这么久没见,还想着叙叙旧呢,喏,我记得你上午还是一身奶香味——” “要让我吃吃看吗?” “看看……” “是不是原来的味道。” 第8章 喻夏靠在雪白的墙上,从善如流地低下头去,先前刚被挽好的长发又从肩头倾落,她无声勾了勾唇—— 随后,踩着酒店一次性拖鞋的右脚忽而抬起,不轻不重地踩在薄菀的肩侧,将人压得又往下一些,纤细腰肢格外柔软,弯腰凑去的时候,两人的脸庞距离不远不近,恰好是呼吸若有若无纠缠的地步。 本来喻夏被压着单边手腕,棉T的下摆宽松垂落,一幅连敞开扣子、任人采撷的模样,却在这动作之后,两人地位调转,即便薄菀这次在上面,瞧着也不过是她懒得动弹,施舍出的主动权。 部分重量压来,薄菀免不了单膝跪地以稳住重心,眼里势在必得的笑意还没散,而今乍然被压了一截气势,眼底霎时一愣。 “薄导想耍赖?不是说一人一次?” 喻夏执起一缕长发,夹在指尖,以聚起的末梢去描摹薄菀的下颌轮廓,让她痒意窜上头皮,噼里啪啦炸开。 薄菀不得不丢掉手里的那盒产品,去抓她这只手腕,将人又轻轻往前拉了拉,咬上她的唇问:“坠明老师是不是忘了还欠我两张纸?” 两人的呼吸与热度互相交换,好一会儿才松开,喻夏定定看了她半晌,忽而放下腿,将人从地上拉起来,往斜后方的浴室门推去。 “行啊——” “今天薄导算利息的时候,可得仔细了。” * 哗啦啦的水声隔着门响起。 温水从金属花洒里均匀地冒出,水花儿与干净瓷砖碰撞又溅开,氤氲的水雾里,薄菀早将来时的衣服换下,如今扣住喻夏的下巴亲去的同时,轻哼一声: “坠明老师才是耍赖的那个,选在这样的地方企图蒙混过关……” 喻夏指尖没入她后脑的长发里,将薄菀的脑袋压下来,含糊地笑着:“想多了,我只是想先洗个澡,薄导要是等不及,外面箱子里还有一堆小玩意儿满足你。” 指尖滑过她的耳朵,薄菀忽而加大了力道,似惩罚般重重揉捏一下,“瞧你说的,究竟怎么才能满足我,坠明老师不是最清楚的那个吗?” 水珠打湿喻夏乌黑长发,沿着后颈弧度,爬过锁骨,又一路顺着剔透肌肤而下,她与薄菀坦诚以对,乍看真在认真洗澡,却又处处免不了调情。 你在我这儿点一把火,我在你那边留一分痒。 浴球在掌心搓出雪白的泡沫,大团大团如云朵,擦过肌肤,留下一道长长的雪色,薄菀看着喻夏好似拿着画笔,以身体作画布,东一笔西一笔,留出一幅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沐浴图。 右手食指被白泡沫淹没,偏那颗淡痣恰好露出些端倪,肩头的兰草也在这云遮雾绕的神秘里,只舒展出半支叶片,薄菀自认见过的美人不少,却偏偏哪个都不似喻夏这般,性感深藏在骨子里,外表以平淡遮掩。 有如荷叶包着的糯米鸡,方正普通的外表半点不显眼,连荷叶清香都吝啬给予,非要用筷子一层层揭开,才肯露出金黄的糯米,而那些鲜嫩的肉馅儿则又藏在更深的地方。 薄菀喉咙动了动。 有水珠从喻夏的指尖弹落,飞到薄菀的眼角,如鲛人的泪,顺着那漂亮的眼角落下,而她抬起手,手指碰在脸侧缓缓抹过,将那沾了喻夏味道的湿润抹在唇上,舌尖一卷,抿入口中。 下一瞬。 她先按捺不住,将半闭着眼睛,站在蓬蓬头下冲刷泡沫的人,从后方抱到了怀里。 泡沫堆在瓷砖地面上,喻夏怕打滑,只微微偏了偏头,感觉到柔软的吻贴着后颈落下,正想说点什么,先冲出唇齿的,是被水声掩盖的轻哼。 又过半小时。 喻夏后背贴在冰凉的瓷砖上,窈窕腰线朝前拱出弧度,像是弹跳的虾,水花似雨,一部分顺着她的脊柱线条和覆于其上的光滑肌肤,斜斜刷下。 另一部分水珠则是落到她腰腹、腿弯里,畅流而下,又被被薄菀肩颈处的玉白色承接,再汇入瓷砖的时候,已然染上两人的体温。 不久,喻夏悬在半空的小腿蓦地扬了扬,又踢出去一道细碎水线。 * “嗡……” 吹风机的工作声在房间里响起,喻夏披了件丝质的短睡衣,腰带没系,下摆长度距离膝盖也还有一大截,神色慵懒地拨着自己的头发,开着低档暖风慢慢烘干头发。 薄菀慢她一步,从浴室里出来,身上还是先前的衬衫和长裤,唯有头发用毛巾包住,目光扫过喻夏这身穿了不如不穿的裙子,想到刚才尝到的味道,舌尖顶了顶上颚: “坠明老师是在暗示我没有喂饱你?” 喻夏耳边都是嗡嗡的动静,关了吹风机,漫不经心地回过头去:“嗯?” 高个女人凑近半步,正想俯身过来重复一遍,被喻夏似笑非笑地抬手抵住肩膀,指尖还有淋漓水光,薄菀矮下视线,见她食指上的牙印早就没了踪影,看得人直想重新加深一次痕迹。 这时,对方冷淡的声音传入耳中:“薄导,再凑过来一些,我可不会继续让你了——” “刚才算清楚了吗?” “两张纸的债,我还清了没?” 薄菀知道她这两回的半推半就里,有酒店那晚放鸽子的补偿心理在,然而眼波流转,唇畔却提起个狡猾的弧度:“光顾着尝坠明老师的奶香味儿,哪儿想得起什么纸,你要真想知道自己什么实力,不若我来帮你测一测——” “看看你……”她拨开喻夏的指尖,凑集到那余红未消的耳畔,低声道:“究竟一次要费几张纸。” 光跟对方指尖相触还不够,薄菀的指尖又缓缓弯曲,面对面、手心贴手心,往喻夏的五指指缝里慢慢滑入,十指相扣这样浪漫的事情,由她做来,竟然慢慢都是色-气。 仿佛在重复先前浴室里发生过的事情。 喻夏:“……” 她意识到对方正是气焰旺盛时,腰间的酸软还在,现在跟薄菀聊这话题,只能是自讨苦吃。 抽回手来,反手搓了搓五指,重又打开吹风机时,喻夏神态自若地切换话题:“什么时候开机?我想请几天假。” “金姐在找人算日子,反正这两天是开不了,何况两位女主演也没什么默契,得先让她们好好培养。”想到同喻夏关系匪浅的梁秋梧,她眯了眯眼睛,眼底情绪飞快闪过。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坠明老师要请多久?” 喻夏估了下去邻市医院挂号、检查、输液等等来回时间,保守给了个答案:“最少一周。” 薄菀点了点头,“好,尽量早点回来。” “剧组群里有事我会看到,不会耽误——”喻夏正儿八经地保证到一半,唇瓣被薄菀以食指轻轻按住。 “早点回来的意思是……”女人媚眼如丝、笑得风情万种,明明散发撩拨的温度,动作却格外贤妻,替她将睡衣理了理,抬起的眸子里刻了三分认真:“太久了我会想你。” * 剧组准备开工期间。 薄菀安排梁秋梧与宁致圆增加每天的相处时间,一旦两人有其他的通告要跑,每天起码保持半小时的视频通讯,促进相互的了解。 而喻夏暂时离开酒店,买了高铁票前往本省省会竹城,那里的医疗资源胜过槿城,尤其拥有一家专门治疗肠道疾病的医院,本省许多跟喻夏情况相关的患者都会来这里治疗。 坐在高铁上,她接到了林灏火急火燎打来的电话。 “夏夏,我悄悄来问一句……” “快递,你拆了吗?” 她不提还好,一提喻夏就回忆起那社死现场,气不打一处来,可惜现在身处公共场合,只能压低了声音:“你终于想起来你给我寄的好东西了?” 听她这阴恻恻的声音,林灏就知大事不好,缓和语气赶忙讨饶:“对不起,对不起,真不是故意的,那天我刚好买的东西到了,跟你装营养粉的纸箱一样没标签,我让人收走的时候忘记检查了,真的对不起QAQ” 说到这里,林灏也有些不太好意思:“你……你拆开了?” 在喻夏漫长的沉默里,林灏得出了答案,手机那边传来动静,随后是闷闷的、隔了老远才传出的尖叫声——显然,现在社死的人又多了一个。 见她这样尴尬,喻夏心里好受许多,等了会儿,忍不住笑道:“行了,改天我给你抱回去吧。” 过了好久,手机那边才传来一声闷闷的“嗯”。 喻夏主动转开了话题:“对了,剧组给我提前打了稿费,可能要去医院做个检查,你最近有空出门吗?” “当然,”林灏轻车熟路地应,“陪你做检查对吧?你确定时间,我买票过来。” 两人顺着剧组里的事情聊了一段,喻夏顺嘴说到薄菀,听得林灏倒吸了一口凉气:“一夜情对象在工作地点又碰上?这什么小说桥段照进现实?” 喻夏:“……” 林灏本想打听她跟薄菀在组里还有没有纠缠,想到喻夏这个公事公办的性格,只能按下冲动,改而说起另一件事: “说到这位美人,之后我又去了几次‘钓客’,认识了个姐妹——” 喻夏狐疑地重复,“姐妹?” 林灏破罐子破摔:“哎呀,谁知道现在有的人表面上高冷,实际上躺的比我还快嘛,你确定要听我又一次失败的找1故事吗?” 清了清嗓子,喻夏决定不戳好友伤疤,请她接着说。 “就这个姐妹跟薄美人谈过一段时间,当然,她一直做0这种细节我就不说了,你知道她们是怎么分开的吗?” “嗯?” “有一回她遇到个大师,说她耳边有颗痣长得不好,容易破财,她就跑去美容店把那颗痣点了,你猜怎么着?”林灏神神秘秘地卖关子。 结果等半天,喻夏没接,只能郁闷地把下半部分道出:“那天她回家,薄美人看她点掉那颗痣,就跟她提了分手——” “说什么‘你唯一让我喜欢的优点消失了’,哇,我当时就惊呆了,有钱人分手连认真想个理由都不肯吗?” “夏夏啊,你跟那位呢,走个肾可以,千万不能走心啊!现在市场上遍地飘0,孤苦无1,所以她这种极品天菜,很容易给惯得特别渣,懂吗?” 喻夏听她苦口婆心地劝,黑色眼睛里都是笑意。 彼时列车驶出车站,日光从另一侧照进来,坐在窗边的乘客能从玻璃里隐约看见自己的模样。 喻夏视线侧了侧,闲闲扫过窗外景色,看见身侧窗户上自己挂着的黑色耳机,线条从脖颈钻入衣领,耳朵上还留着一点很淡的、不甚明显的红。 日光忽而强盛起来。 于是连耳垂上的那颗淡痣,也若隐若现。 第9章 竹城,六院住院部。 喻夏换上蓝白条纹的病号服,膝头摊着一本书,支着脑袋看林灏在旁边吃炸酱面。 “我要么……端出去吃?”舔了舔嘴唇上沾着的油,林灏感受到她的灼热目光,后知后觉看了看碗底剩下的部分。 喻夏同样盯着她的碗,手擀面条筋道弹韧,伴着均匀的金黄酱汁,隐约能看见剁碎的肉酱和蘑菇,焯水的黄豆芽、切丝的胡萝卜与黄瓜,饱和的色彩冲击着她的眼界,而香味则勾着她的馋虫。 “不用,”喻夏以嗅觉仔细判断了这碗面:“这家外卖味道应该不错,过两天我打了针,也点来尝尝。” “检查结果什么时候出?”林灏含糊地问。 喻夏按照以往经验推了下,估摸着就这几天的事情,扬了下唇角:“没事,之后输液和出院我自己就行,你回去忙吧,等我好了请你吃饭。” 把碗底最后几根面夹起来,林灏真心诚意地同她道:“我是真的很想留在这里陪你的,夏夏,毕竟你这医院周围的外卖真的很好吃,病房夜景也不错——” 指尖敲了敲膝盖上的书,喻夏耐心地应:“嗯。” 她俩说话间,病房里原先待着的病友恰好出去检查,房间很快空下来,林灏摸了摸鼻子,很有些得意地说:“但我有个姐妹,说今晚在钓客给我介绍个1,咳咳,你懂的,我这太久不开张,再这么下去岂不成盘丝洞了?” 喻夏:“……这破路你也能开?” 她恨铁不成钢地摆了摆手:“回吧回吧,记得提前买票……还有,注意安全,别被人骗了。” 林灏收拾起快递餐盒,背着来时的双肩小驴包,单手冲她挥了挥,又抛了个飞吻:“我不在你不会太寂寞吧?” “你确定要跟1聊这个问题?” “我这就走qaq” * 病房归于静谧,午后的日光隔着窗帘透出,氲出朦胧的热意,让人昏昏欲睡,喻夏靠在床头翻了会儿书,不知不觉闭上眼睛。 意识困顿间,病友回来、下班来探望的家属们也制造出动静,等她醒来,发觉靠门最近的那间病床已经换了人,护士进来叮嘱术前的一些注意事项,一对中年夫妻站在床边,拿着手机谨慎反复地确认。 她坐起来,朝那边看去,本意是想观察病房里的人生百态做素材,恰好护士离开,那对夫妻顺着她的目光看来,均朝她点头微笑。 “小姑娘,你也是肠胃不舒服啊?” 中年女人推了推丈夫,让他去给孩子洗水果,自己则搬了板凳坐下,看了眼正在玩手机的女儿,主动朝喻夏搭话。 喻夏点了点头,望向旁边那病床床头的电子屏,瞥见那小女孩也是克罗恩病,同样是等待打类克的类型,便多聊了几句。 “哎哟我们外地来的,搞那个异地医保麻烦得很,好在办下来了,不然这打针住院的钱……”她絮絮叨叨地跟喻夏说着,发觉喻夏点头应了,面上笑意就更真诚许多,甚至还从老公刚洗完的果盘里取了红苹果递给她,被喻夏以自己暂时吃不了东西拒绝,才重又放下。 “也是,我女儿明天做检查,也吃不得东西……”女人望着床上半点不搭话的孩子,无奈地摇头,对喻夏道:“我最近都得请假在这儿陪她,这个病哟,说是慢性的,还有发作的可能,你呢,小姑娘,你家里人有时间来吗?” 喻夏不是第一次被问这个问题。 她宁可只以营养粉维系身体状况,也不想在住院的时候接受陌生人的关怀,可惜,工作性质决定她常常需要跟组,而营养粉的能量不似食物能维持长时间的果腹状态。 “他们没空,”喻夏随口道:“我找朋友帮忙。” 中年女人点了点头,笑过后,也识趣地不再问,喻夏正好有些口渴,起来拎着医院配的热水壶出了门,穿过长长的走廊时,阳光从一间间敞开的病房门里钻出来,将她的影子拉得极长。 热水落进壶里,滚烫的水汽从壶口涌出,氤氲了她的眉目。 而她盯着自己在地上的影子,眯着眼睛看了很久。 * “这怎么好意思?”拎着重水壶重往病房方向走时,远远听见里面若有若无的客套声音,是之前跟她聊天的人,“您太客气了……对,我看到她刚出去打水了,应该快回来——” 蓝白病号服出现在门口时,寒暄的音调上扬许多:“喏,这就回来了。” 喻夏的步伐顿住,看着前方那张格外明艳的面庞,比起在剧组初见的骚包墨镜造型,今天女人穿的简单许多,一身淡绿春色职业装,简单到极致,但普通人谁敢碰这样的素色? 隔壁床的家属还在乐呵呵地夸她们:“小姑娘,你们一家的基因真不错啊,两千金长得都这么漂亮,妈妈肯定也是大美人吧?” 喻夏无声抬了下眉,问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薄菀上前接过她手里的水壶,左右看看,不太确定地摆到桌上,语气自然地接:“姐姐生病了,我当然要来看看的。” 一声姐姐,叫的那是亲昵无间。 有外人在,喻夏不好发作,只好慢悠悠地往床边走,坐在边缘打量着某个人,看看薄菀一个人能把这出戏唱到哪一步。 谁知她刚坐下,薄菀也有样学样地搬了张椅子过来,与她面对面,熟稔问道:“什么时候打针?打完就能吃饭了吗?” “知道得挺多啊。”喻夏压着眼尾,意有所指地回答。 薄菀莞尔一笑:“刚找医生问了问情况,探病自然要有诚意。” 懒得同她虚与委蛇,喻夏扬了扬下巴,示意门口的方向:“探也探过了,回吧,工作不忙了?” “工作哪有你重要?”女人想也不想地接。 旁人听来毫无问题的话,落进做贼心虚者的耳朵里,总免不了眼神乱飘,喻夏既无法回敬,又不愿让她继续这样明目张胆地调戏,干脆拿过桌上的碗塞到她怀里。 “正好有些饿了,帮我冲一碗营养粉,六勺——” “记得水别太烫,要搅拌均匀。” 薄菀愣愣地接住碗,还没反应过来,喻夏又状似轻松地摸了下她的脑袋,指尖顺着耳廓滑下:“妹妹,辛苦了。” * 才使唤了薄菀一件事,护士那边就下了通知,安排她输液,今晚点滴之后,再做一些检查,效果不错就能安排出院。 喻夏不欲跟薄菀大眼瞪小眼,只好闭着眼睛装睡,结果装了半晌真睡了过去,再醒来却是对方按铃让护士来拔针。 她早调好了闹钟,头一次没派上用武之地。 坐在床边的女人认真地仰着脑袋望着点滴袋里剩余的液体高度,琥珀色的眼睛十分专注,被头顶的日光灯照得格外亮,明明是个连开水壶都要研究半天、毫无照顾人经验的千金大小姐,偏偏很能熬住陪床的枯燥,追着护士问注意事项的样子,跟别人家的家长……也没什么区别。 好友“只许走肾不许走心”的警告犹在耳侧,喻夏走了会儿神,直到扎针的手被护士拉起,拔了后让她按着,薄菀下意识地也想帮,结果指尖碰到她手背肌肤,缩了一下。 “手这么冰?”她问:“是刚才输液太快了?” 她把掌心虚虚拢上来,贴着她的手腕,用体温帮她暖着。 喻夏抬眼看了她许久,薄菀便顺势弯了弯眼睛,笑出来:“今晚是不是舍不得我走了?” “……”拨开她的指尖,往后面一靠,喻夏似笑非笑地提醒她:“我正想提醒你,再不走,住院部关门了,你今晚只能打地铺。” 她俩的唇枪舌剑让隔壁床的女孩儿狐疑地看过来。 目光在她们交叠的手背上扫了一圈,露出个似懂非懂的眼神。 * 清早七点。 脚步声走近病房,喻夏把被子叠好,病号服也整齐放在床尾,扬了下眉头:“来了?” 薄菀也不知这几日住在哪儿,衣服天天不重样,今天穿了条深蓝色长裙,批着小香风外套,手里还抱着一捧百合花,往喻夏怀里一递—— “祝贺出院,”她看了看周围,接过喻夏的行李包,拉着人往外走了两步,斜睨过来:“今天坠明老师愿意赏脸吃我请的饭了吧?” 喻夏笑了笑,“不继续叫姐姐了?” “叮!” 电梯抵达楼层,两人前后进去。 薄菀单手拎着包,侧头看了她一眼,明明空间很大,偏偏她就要跟喻夏挤在一处,语气悠悠道:“我在这姐姐长、姐姐短,可姐姐爽完又不管。” 喻夏:“?” 她眨了下眼睛,想起来什么:“你是不是还没交代,怎么找到这儿的?” “事先说明,我可没有通过什么非法手段,”薄菀竖起手心,状若发誓,表情格外真诚:“剧组开机日期定下来了,我这两天恰好家里有事,所以也来竹城一趟,听说这家医院很有名,这不是顺路来转转,恰好碰着了吗?” 女人凑近,身上莫名的淡香袭来,不似香水,只余干净清爽。 “缘分天定。” “坠明老师,老天有意安排我一次次地跟你遇上,你就别挣扎了,从了我吧。” 喻夏懒得去辨她这话真假,干脆撇开目光,看电梯里的镜子,发觉自己脸色不太好,从口袋里摸出变色润唇膏。 高了小半截的女人习惯代劳,夺过她手心的唇膏,垂眸认真地在她唇瓣上反复涂抹时,漫不经心地说着: “小时候我生病,最想要人陪了,可惜父母没时间……” “来看你的时候想着,要是有别人在,我看看就走,但感觉坠明老师家里人也挺忙,就自作主场陪了几天,你生气了?” 喻夏侧了侧头。 电梯镜子里的她唇色已然红润,薄菀将唇膏还给她,又听她低声道:“没有,谢谢你来看我。” 女人抵着她的唇,似阻止状,指腹染上一点微红,在喻夏疑惑的目光里出了电梯,不经意地在唇间抹过。 人来人往的大厅里,她红唇弯起,倾身过来,细微声音钻入喻夏耳中。 “拿什么谢?” “我想了你这么久,都亲自追过来了,坠明老师,这次打算怎么还债呀?” 第10章 高铁站,肯德基大厅。 日光被落地大窗切割成一道道斜方,错落铺洒在来往者的身上,喻夏坐在窗边高椅上,后背被阳光烤的暖融融的,眯着眼睛,听对面的人不甚满意地问: “你就让我请这个?” 勺子搅着小碗里的土豆泥,酱汁顺着高处落向中央,在土豆的清香味道里,喻夏懒懒地说:“土豆泥就是永远的神,你对我的选择有什么不满意?” 薄菀举手投降,眉间都是纵容的笑意,“不敢,就是想问三盒够不够?不够我再去点。” 她俩就坐在公共区域的长桌边,不少人左右张望着找位置时,总会瞥见薄菀这道格外靓丽的风景线,淡雅的绿色穿在她这里,像一朵素净的栀子花,身形气质又绝佳,引得来往路人频频回头,甚至有女生鼓起勇气来跟她要微信。 薄菀均是笑着婉拒,礼貌周全,却没给任何人机会,甚至很快又转回目光看喻夏,这副“万花丛中过、只摘你这朵”的姿态,极易让被追求者产生巨大的满足感。 喻夏吃着土豆泥,看了几场好戏,有些明白薄菀是如何成为的槿城姬圈天菜—— 她若是愿意,能把人从地上捧入云端,为你挡去风吹日晒和雨淋,习惯了这种无微不至的照顾,谁又舍得再回人间? * 竹城与槿城离得不远,一个半小时的车程,看看书就打发过去了,等抵达影视基地,喻夏才知道开机时间就在明天。 梁秋梧抽空去录了个短综艺,比她们回的更早一些,从保姆车上下来的时候,恰好碰见薄菀同喻夏一齐走进片场,甜甜的声音将她们叫住: “薄导,小夏老师,你们怎么一起回来了?” “小夏老师怎么还抱着花?” 她知道喻夏的性向,当即就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俩,薄菀云淡风轻地笑了下,“下了高铁站恰好碰着,就一块儿打车回来。” 喻夏:“路过花店随便买的。” 梁秋梧有意探究,但没等她靠的更近,喻夏已经往酒店的方向去了,而薄菀留在原地没走,她等会儿还要检查开机的事宜,瞧见梁秋梧想追过去,不经意出声问道: “最近和宁老师相处得如何?有认真完成我交代的作业吗?” 被她叫住,梁秋梧乖乖站在原地,像是读书时被老师抽查,拿出手机想给薄菀看自己跟宁致圆的聊天记录,薄菀却没看,只笑着夸她:“这样就很好。” 可被这样一耽误,喻夏早就走没影了。 “菀……导。” 柏月从片场里出来,三两步走到薄菀身边,眼睛亮晶晶的,举着手机跟她说金姐那边联系到的媒体和记者到场名单,薄菀随着她往片场里走,聊天声离梁秋梧越来越远。 “您这么快就回来了?季大爷到底什么事这样匆匆将您叫走?” “老爷子今年八十大寿,最近精神和身体都不如以前健朗,他们自然急了,铆足了劲儿搜罗奇珍异宝,就等着今年在寿宴上争奇斗艳,等着吧,好戏马上开场了。” 原地。 助理打着伞走下来,替梁秋梧遮去午后稍显毒辣的日头,顺着她的目光往片场的方向去,疑惑地喊了声:“梁老师?” 梁秋梧抱着手臂,那张能被选入“校园十大女神”的脸蛋上,眉眼冷下来,竟显出一种难言的城府感:“帮我打听一下,这位薄导什么来头。” * 次日早晨,槿城下了一场春雨,止住高温的势头,下雨在开机仪式里被当做好兆头,隔壁不少剧组都跑来《明月传》这边看热闹,顺便给人缘好的金制片道声贺。 几位主演的定妆照早就放到了《明月传》的官微上,如今镜头被红布盖着、借来的长木桌上放着猪头、果盘,还有神龛和高香。 宁致圆、梁秋梧等几位主演收到粉丝们送来的花,跟剧组的成员站在一块儿合影,喻夏本来站在角落,谁知薄菀最后一个走过来,往她旁边一站,又好几个人朝这边围来,挪来挪去,再看镜头的时候,人已经到了中间。 镜头如实记录下这一幕。 “咔嚓。” 远处湖心楼阁里,一个女生调整好焦距,用摄像头小心地记录下这一幕,听见旁边传来脚步声,立刻又拿起相机左右胡乱拍了几张景,等人都离开,她才谨慎地打开相册,找着刚才翻到的照片。 一眼在其中瞧见梁秋梧,忍不住抬手摸了摸相机屏幕,仿佛在触碰对方那张气质绝佳的脸蛋,好半晌才有空注意旁边人。 “宁致圆?” “什么十八线野鸡,没听过。” 她心中腹诽,指尖挨个点过同剧组的人,坐在楼阁边的休憩长椅上,吹着湖心来的风,对比了一圈,要么觉得旁人艳俗,要么就是咖位太低,都不能与梁秋梧相提并论。 只是……姐姐这么好看,怎么没在拍照C位? 她有些不服气,盯着中间的薄菀看了看,认出她是导演,视线一挪,见着旁边的喻夏,忽而睁大了眼睛,蓦地站了起来,惊诧道: “这女人,怎么还敢出现在姐姐面前?” * 开机之后,第一镜拍的是宫女楚思瑾与皇后在宫中的初见。 化妆老师有意放大梁秋梧的五官特点,妆感自然,即便与其他宫女站在一块儿,她身上这种干净、无辜的感觉,也是最强烈的。 楚思瑾由容妃的人安排进了宫,家世被重新编排过,经过宫中六坊的管教,送到皇后的紫宸殿做事,因最擅长侍弄花草,便被派到院子里伺候皇帝赏赐的奇珍。 这日,苏成雅午憩起来,发觉外头下过了雨,匆匆想看自己先前养的那株海棠如何了,只着薄袜就往外走,宫人在她身后提着鞋追她,而她踏出殿门,瞧见不远处长廊下,抱着一盆栀子花的楚思瑾。 “《明月传》第三场第二镜第一次!action!”场记走到镜头前打板。 镜头拍过明黄色屋檐如珠帘落下的水滴,喻夏走到薄菀后面,看着她镜头里的世界,苏成雅从宫殿里出来,只着一身淡雅的暗红常服,头饰简单,气质却被妆容构造地十分沉稳,乍一入镜,侧颜角度就抓住了人的目光。 “娘娘,您仔细着身子,前些日子的风寒才刚好,如今正是倒春寒的时节,太医嘱咐过……” 贴身宫人蹲在她身边,趁她步伐慢下来,将一双绣金的鞋放在她跟前。 她随意踩上去,踩着鞋跟就往前走,“西府海棠花期短,一场风吹雨打,不知又要落多少花儿——” 矜持温润的语调响起,含着些许焦急的意味,尾指上嵌着珐琅彩的描金指套搭在深木色殿门上,她蹙起细细眉头,跨过门槛,正欲往外走,视线掠过不远处长廊下的一道侧影,定格在那抹纯白上。 “那是谁?” “紫宸殿何时有栀子花了?” “卡。” 薄菀喊了卡,刚才这段宁致圆完成的很好,不过要补充其他的镜头,所以还得再拍几次。 补完这一场,得了几分钟的空闲时间,演员们霎时松懈下来,旁边正架着炉子烧烟的工作人员往薄菀这边望,准备着等下拍室内场景要用到的烟。 饶是早晨下了一场雨,古装这动辄四五层衣裳的设计,也让主演们热的够呛,梁秋梧放下手里的花盆,由助理拿着小风扇吹着,因为宁致圆是出汗体质,妆脱了一些,化妆师在那边忙,一时没顾得上她这儿。 梁秋梧让助理拿镜子照了照,自己往化妆师那边走,想借散粉定妆,化妆老师给宁致圆补眉粉,抽空递给她个盒子,露出个有些抱歉的笑容。 “梁老师劳烦等等。” “没事,”梁秋梧善解人意地笑笑,看身边助理又拿风扇、又拿手机,腾不出手,忽而走到旁边拍了拍空闲的喻夏:“小夏老师,帮我扑个粉行不行?” 喻夏还没动,正跟郭副导看镜头的薄菀忽而直起腰身,说了句:“我来。” 郭副导:“嗯?” 薄菀摆摆手,往她们的方向走去,明明从头到尾都没看到这边,偏偏跟后面长了眼睛似的,对片场一举一动了若指掌,先喻夏一步,从梁秋梧这里接过散粉。 从初见以来,喻夏从没见她带妆,看她动作免不了带些狐疑,可薄菀取粉扑、蘸粉上妆的手法都十分自然,容不得人怀疑。 梁秋梧垂着眼眸,等她完成,小声地说了句:“谢谢薄导。” 薄菀“嗯”了声,工作时的她脸上没了平日里的笑意,淡色的眼瞳就给人难以接近的疏离感,偏她的视线还带着审视的意味,一寸寸扫过梁秋梧的脸颊,不知是在看自己刚补完的妆面,还是别的什么。 直到柏月走过来,递给薄菀一张湿巾。 薄菀指尖沾着浅浅的粉末,明明是拍一拍就能不在意的东西,她却接过湿巾,边回到机位后,边擦着手指,甚至仔细到连指甲缝都没放过。 看着她的动作,梁秋梧脸色白了白,下意识地想咬唇,临了想到刚补的妆,终究忍下了。 * “薄导的化妆技术好像不错?” 晌午,薄菀在附近有名的淮扬菜餐厅点了顿外卖送到剧组,精致的菜肴被分装成许多小份,送来的时候足足拎了十来个袋子,人人都能在里头选到自己喜欢的口味。 喻夏恰好在里面看到一道好消化的蟹黄豆腐,自己挑了两小碟,抱着盒饭去看薄菀镜头时,忽然想起这个事情。 薄菀原本在看今天的片子,桌旁放着柏月送来的餐没动,附近没人,她转过头,露出浅浅的笑意:“难道在姐姐眼里,我技术不错的只有这件事吗?” “……” 见她想走,薄菀往她的碗里看了眼,意味深长道:“我明明点菜的技术也不错啊,姐姐想到哪儿去了,怎么耳朵又红了?” 耳朵一红,那颗淡痣也红了,怪可爱的。 薄菀得寸进尺地朝她挑眉:“你这豆腐,能让我尝尝吗?” 喻夏拿起勺子,拌了拌碗里的豆腐,嫩白的豆腐沾着金黄色的汁,仔细看汁液里还有咸蛋黄磨成的粉,口感当是层次丰富,又嫩又沙。 “想吃我的豆腐啊?” 她舀起一勺,往薄菀的方向递去,在女人的唇边沾了下,却往自己的口中送。 薄菀舔着唇,尝到那鲜香,眼中笑意愈深。 便听喻夏缓缓道:“今晚来我房间——” “姐姐给你细细地磨一碗。” 第11章 “一晚?” 薄菀意味深长地打量着她,目光细细从喻夏的耳朵、脖颈往下看,欣然道:“我倒是很愿意,就是不知道姐姐大病初愈,吃不吃得消。” 喻夏用勺子将小碗里的蟹黄豆腐舀得干干净净,舌尖将唇瓣上最后一点鲜香抹去,对她微微一笑。 “谁占上风还不一定呢。” 在薄菀的指尖勾上她的衣角,把她拉近之前,喻夏先退了一步,端着空碗朝外面走,这是导演审片的地方,虽然暂时无人经过,门却是半掩的,只这么一番聊天,已经给人一种职场play的强烈既视感了。 抓了个空,薄菀也不在意,反而将虚握着的拳头凑到鼻子底下嗅了嗅,仿佛连喻夏身边的空气都格外香甜。 房间外。 梁秋梧原本同其他几位主演坐在一旁,奈何谁都捧着个手机,虽然有人说话也会搭一声,但远远称不上热络,她开口起了三四个话题,都只收到寥寥回应,正沮丧时,打眼见着从导演室出来的喻夏,登时朝着那边小步跑去。 “小夏老师,有空聊聊吗?” 喻夏刚把吃完的餐盒放在回收处,转头见着她,上下扫了扫,见她剧本都没拿,就知道肯定不是来聊剧情和角色的。 她左右看看,道具室最杂乱,不上工的时候,没人愿意往那边钻,于是往那边去,在墙边站好,冷眼看着梁秋梧将门掩上,迫不及待地问: “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梁秋梧先前刚换下戏服,身上只穿一件纯白、不带任何图案的短袖,偏偏妆没卸,眉眼还有浓重的无辜之意,眼眸晶亮地像葡萄,“我来跟你道歉。” 她声音低低的,混着难言的歉疚,“那时候我想去找你的,可是经纪人把我手机没收了,我没法联系到你,后面才知道我的粉丝还威胁过你……对不起,夏夏,我一直想找机会跟你道歉,可你把我拉黑了,要不是这次在片场又遇见你,我都不知道怎么找你……” 喻夏抱着手臂,眼眸里没有太多的情绪波动,像是在听另一个人的事。 直到梁秋梧说到后面,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眼眶里落下,甚至想过来拉她的手,她才有了反应,稍稍偏了下脑袋,打量那张哭的梨花带雨的面庞。 而后,她突然笑了一下,梁秋梧的泪意随着她这骤然出现的笑容顿了顿。 “梁秋梧,”自重逢以来,喻夏头一次叫出她的全名,随后便是喟叹般的语气:“都过去这么久了,你怎么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啊?” “夏夏……”女人含着眼泪,满目的怔然与无措。 在她泪光盈盈的注视下,喻夏的神态显得格外冷血无情:“别人做戏都会做全套,你呢,有利用价值的时候才凑上来,利用完就丢,等到发觉还能回收的时候,随意编了套理由就又想故技重施——” “在我这都几次了?要我帮你算算吗?” 梁秋梧执意去拉她的衣角,哭的小声打嗝:“不、不是,我没有利用你,我一直都喜欢你,之前我就想过跟你公开的,是公司……呜呜呜,你相信我,我不要你给我加戏份,我就想重新跟你在一起。” “可我不想啊。”喻夏垂下眼睛看她拉着自己衣角的动作。 女人指尖攥紧,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似乎不愿意相信自己都已经这样痛改前非了,她为什么还是不肯原谅自己。 喻夏拨开她的动作,不想再在这偏僻的道具室里吸灰,朝着门边走去:“有件事忘了告诉你。” 她搭着门把手,“我从来没有相信过你的话,只是以前愿意被你骗。” 门被拧开,室外炽热的日光照进来,将她晒得眼睛稍稍眯起,她低声道: “但我现在不愿意了。” * 薄菀吃过午饭,出门想找柏月,却见走廊尽头的道具间里梁秋梧一个人出来,肩膀耷拉着,眼眶还有些微红。 她下意识地在附近找喻夏的身影,果然见她一个人坐在附近的阴凉处吃香蕉,尽管半点目光也没给梁秋梧,薄菀仍然直觉将她们俩联系到一块儿。 “菀导。” 柏月来到她身边,手里还拿着一部微单,薄菀收回目光,瞥见她手中的东西:“刚才跑哪儿去了?” 举起那部微单,柏月一番操作,打开相册让她看到了里面的东西:“在附近看到几个偷拍的,刚才叫警卫去了,不过有个跑的太快了,把设备都摔了,正好让我捡着,喏——” “里面还有你和编剧呢。” 薄菀抽空觑了眼,发觉那照片正是上午她在导戏的时候,喻夏凑到她后边看镜头的画面,那会儿她专注地看镜头,是真没注意到对方,没想到喻夏离她这么近。 就是这照片拍的着实太模糊。 “删了吧,”薄菀挪开目光,不无遗憾道:“这也太糊了,没什么收藏的价值。” 柏月:“?” 重点是收藏价值吗? 她无语凝噎,又让薄菀看剩下的照片:“不是,这个人很奇怪啊,拍了很多梁秋梧的单人照,应该是她的私生,但是又有一部分镜头是拍的梁秋梧跟坠明,还抓拍了你和坠明,什么意思啊?她是不是想搞事?” 薄菀颇有些稀奇的看她,仿佛见着石头陡然开窍,饶有兴致地问:“哦?你觉得她想搞什么事?” 柏月自觉跟随薄菀这么久,多少摸清了娱乐圈的套路:“她是不是想买黑通稿,说你们仨关系不简单啊?但是为什么挑的是梁秋梧,宁致圆的粉丝也不少啊,也有炒作空间啊?” “这个问题嘛,”薄菀盯着喻夏的侧颜看,不自觉地笑弯了眼睛:“就得问我们坠明老师了。” 薄菀拍了下她的肩膀:“把不该出现的照片删了,然后放警局挂失。” 柏月似懂非懂地点头,薄菀几次钻喻夏的房间早让她明白了这两人关系不浅,但她回忆了一下恋爱小技巧里面推荐的内容,下意识道:“直接问不好吧?” 眼底笑意渐深,薄菀轻轻摇了摇头:“你不懂。” “我们坠明老师脾气最好了——” “好好磨一磨,什么都会说的。” * 薄菀有心早早赴约,可惜从下午开始,梁秋梧的状态一直很不好,有一场NG了十来次,再拍的时候光线又不对了,好几个镜头只能推到明天下午补上,相对应的,重要配角的戏被提前,一番增增减减下来,竟然也弄到晚上十一点多才收工。 剧本没有问题,喻夏自然乐得清闲,划水到七点多就回了酒店,甚至还点了份小粥当晚餐,洗过澡后一身清爽地就着电视剧喝粥。 敲门声响起时,她正在床上半躺着翻书,起身开门后,讶异地扬了下眉头,仿佛没想到对方居然坚持赴约。 “薄导这么晚还不睡?” 反手将她按在门上,关门声响起后,薄菀从鼻腔里哼出声轻笑的意味,用鼻尖蹭着她的耳廓:“主要是想换一种睡法。” 掌心揽着她的腰身,薄菀目光在她身上逡巡一圈,忽而笑道,“坠明老师好贴心,知道春宵苦短,还给我省下些解衣的时间。” 喻夏眉梢一抬,回抱她的时候,叹气似的应: “主要是没薄导狡猾,不知道还能这么增加难度——” “看来我下次要定个规矩了,晚上来我房间,只许穿浴袍。” 被她这规矩逗笑,薄菀循着她的唇,用气息描摹,“我只是猜测坠明老师喜欢亲手拆开礼物的感觉。” 喻夏并未放过她这送上门的美味,按着她的后脑勺,吻上去的同时,让薄菀这张嘴再腾不出空隙来说话。 门外陆陆续续有人回来休息。 走廊里偶尔响起一点聊天的声音,脚踝处被衣服布料牵扯,停在玄关处没怎么挪动,似是都打着同一个主意。 “不走?”喻夏咬着薄菀的耳朵,回敬她先前对自己这部位的诸多偏爱。 薄菀摸着她的发,将人亲得逐渐往下缩,笑着低声接了一句:“你怕了?” 话音刚落,喻夏忽而推了推她的肩膀,恰让薄菀跌坐在地上的衣服堆里,笔直的长腿显露真面目,跨坐在薄菀的身上,将按得躺在地上,长发如海藻,铺散在雪白的瓷砖上。 …… 薄菀稍稍睁大眼睛,原本抬手按在她肩上,像是想将人掀下去,下一刻摊开的手心就蜷了起来,倒再看不出是推是留。 琥珀色的眼睛里积蓄出浅浅的湿润意味。 喻夏一手攀着薄菀的肩膀,不让她动,右手食指曲起,恰接住她眼尾淌下的一滴液体,水珠滚落,打湿指节末端的浅痣。 她忽而停下来,倾下腰身去问:“怎么哭了?” “是姐姐欺负你了吗?” 薄菀漂亮的眼眸失了神,眼瞳深处乍看空白,实则都被无边的情绪席卷,她整个人如同被提到半空中,不上不下,许多声音叫嚣着,全是混乱。 直到重重地喘出一口气,眼瞳逐渐聚焦,看清在自己身上的人,嫣红湿润的唇弯了弯,喻夏正准备凑近听她回答,忽然间,身下的人忽然蓄力直起腰来,让她猝不及防往后倒,半靠在门上。 轻轻的一声“咚”。 连门都看不下去,发出抗议。 喻夏忙定神想去听走廊上的动静,只转开注意力这么一刹,薄菀同样压过来,她及时咬住唇,睁大眼睛看着这个公然作弊的人。 薄菀笑的格外得意,亲了亲她的唇,明明已经感觉到她的紧张,却得寸进尺地又与人贴近一分,挨近的时候,声音贴着门板,仿佛要从这隐秘、不能见人的地方透出端倪去。 “姐姐。”她轻声唤道。 喻夏扒着她的肩膀,手头力道控制不住,几乎要卡进她的肌肤里,抬眸对上她的双眸,见到那漂亮的眼睛被玄关的灯光照亮,偏睫毛、眼尾都还残留着湿润痕迹,像是碎钻,又像是被摇碎的星河。 目眩神迷时,耳畔传入极可怜的一句祈求: “疼疼我吧。” 第12章 门被拍出很轻微的响动。 若是走廊恰好有人经过、又离得近,指定会对这突然而至的动静升起一分好奇,想到这儿,喻夏的脸颊便火烧火燎,偏偏她神色清冷,便有种十足的禁欲味道,倒引得人更想激出她愈加动情的反应来。 薄菀压得更近,见她连眼底瞳孔都被此刻的情绪填满,眯起的眼睛里都写着得意,一下下轻轻啄着对方的唇,又缓缓地问: “坠明老师刚才这招这么熟练,以前玩过多少次啊?” “想知道?”喻夏问话的时候,声音有些哑,气息也有些浊乱,吞吐说话时,像是在渴求什么,自带一股难言的诱惑。 她稍稍抬起脑袋,双手懒懒搭着薄菀的肩膀,如一朵徐徐绽开的荼蘼,潋滟而不自知,另一条腿回勾着薄菀的腰身,几乎将自己挂在对方身上—— 回吻时,她低低地笑:“抱我去床上,我就告诉你。” * 与此同时,酒店另一间套房。 梁秋梧心不在焉地躺在懒人椅上,刷着自己的超话,助理坐在旁边小椅子上,拿着面膜碗,以勺子均匀搅拌,然后将冰冰凉凉的膏状涂抹在她的脸上。 一通电话打了进来—— 躺着的人杏眸圆睁,似是想坐起来,连睫毛和眼尾被沾到那白膏都不怎么在意,做了个手势让助理离开,端着碗的助理愣了一下,只能起身往外走。 “梁老师,”一道浑厚的中年音带着笑意响起,背景声音吵嚷,估摸着又是个酒局,“晚上好啊。” 梁秋梧坐起来,按下手机录音键,双腿交叠的同时理了理身上的睡袍,“钟老师,听说您最近在闭关,新稿子写得怎么样了?” 钟鼎被她明知故问的关怀噎了片刻,笑了几声,顺势接道:“我的新稿一天不出,有的是人比我着急,像梁老师这边,是不是也急需一个不错的ip来提升热度啊?” 被他说中心事,梁秋梧放在膝头的手无声攥紧。 自从《心理追踪》之后,公司和经纪人给她接的本子都是看着能火、出品方不错、原着ip也有些名声的类型,然而一部更比一部扑,豆瓣评分就没有上过5的,若非如此,她现在也不可能来接《明月传》这种A级小制作。 她大部分的粉丝都是从《心理追踪》这一部里吸引来的,再拿不出好作品,无法从路人盘里面吸引更多粉丝,她的流量、身价都只会一步步地后退。 “钟老师不用跟我绕弯子,有话直说吧。” “你跟喻夏又见面了吧?”钟鼎往僻静的地方走,说话时注意避开旁边的人,声音从话筒那边传来,愈加清晰:“梁老师跟她关系这么好,又从小认识,现在正是事业上升期,她应该会乐意帮你这个忙——” “想个办法,从她那里拿到《心理追踪》第二部 的稿子,最少五万字。” 梁秋梧眼底划过讽刺的笑意,起身走到窗边,拉开窗帘看深夜里的槿城影视基地,远处的民国取景区有五颜六色的霓虹牌匾挨凑在一起,张牙舞爪地、仿佛不知自己丑陋。 她低声笑道:“钟老师说笑了,即便以我和夏夏的关系,也没法让她做一些违心的事情,这个忙我恐怕帮不上。” 想到喻夏中午在道具间的那番话,她呼吸停了停,眸中闪过几分黯然。 正想挂电话之时,钟鼎的声音在那边慢悠悠地响起:“去年在戛纳电影节拿过奖,又被好莱坞伸出橄榄枝的刘海川影帝,现在正在夏威夷群岛度假。” 重新将手机贴回耳边,梁秋梧语气淡了很多:“我不认识这位刘影帝,钟老师要是没有别的事情,我就先挂了?” “我能让你认识啊。”钟鼎答非所问。 梁秋梧攥着手机的手指用力许多,陡然发白,神情变了又变,发觉她持续沉默、却又始终没有干脆地挂电话,钟鼎再次笑出声来。 “好好考虑一下吧,梁老师。” 这句话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蓦地深吸一口气,声调扬高了一些,仿佛在说服谁:“抱歉,我心里有数,刘影帝这样的咖位,不是我能搭上的,谢谢钟老师好意……” “你在录音?”钟鼎忽然打断了她的话。 梁秋梧瞳孔缩了缩,想赶紧把电话挂掉,钟鼎的笑声低沉许多,夹杂着夜风,有种难言的诡异感,“梁秋梧,你不会是后悔了,想拿我重新去讨她的欢心吧?” “钟老师,您在酒局上喝醉了吧?”她随口应付着,又开始装听不懂。 钟鼎浑不在意,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奚落和调侃:“看来梁老师在这圈里沉浮了几年,也知道这世上虚情假意多,真心太少,可惜——” “现在想珍惜,是不是太晚了?” “梁老师,当年不正是你把她最大的把柄送到我手里的?” 随着他一句句话落下,梁秋梧的脸色愈来愈差,忍无可忍地挂掉了电话,抖着指尖找到手机里的录音文件,按下删除,心绪起伏间,还觉不够,便高高地举起了手机。 * “啪。” 手机砸在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 莹白的手臂伸长,指尖在地毯上逡巡着扫过,非但没能将它捡起来,反而有另一只手伸过来,将它捉了回去,压进床铺里。 薄菀压下眼帘,眼尾长睫毛延伸出去,自然描出妩媚的弧度来,她淡色的眼瞳里清楚倒映出上方人的模样,中庭鼻梁线下,微弯的上唇唇瓣凝出格外明显的笑意,唇珠稍翘,颜色鲜艳,只一开一合间,就轻易挑起人心深藏的冲动。 “坠明老师……” “怎么我帮你捡手机还不乐意了?” 在看到她之前,喻夏一直不知道怎么会有人能将无辜、高冷、妖娆集于一体,就像雪山上的狐狸,风雪里远远一瞥,只能捕捉到它紧盯猎物的眼神,不带丝毫情感,殊不知,若是从小养大,它也会摊开柔软的肚皮,笑的眼睛都弯起来,亦会乖巧地蹲在那里,歪着脑袋望你。 捡起旁边遗落的浴袍腰带,喻夏随意将她的手腕束起,压在头顶,性感的腰身弯下去,脊背薄薄的肌肤微微反光。 “我为什么不高兴,你不知道吗,嗯?” 她曲起指尖,沿着薄菀的鼻梁,顺着山根一路往下轻轻刮过,动作轻柔,予人一种宠溺的错觉,薄菀恍然觉得自己像是做错了事情,被主人抓起来不让走、认真教训的宠物。 从鼻梁、到下颌,又拂过颈间,像是毛茸茸顺着肌肤扫过,让她情不自禁绷紧腰身。 随后,指尖卡着她的下颌,指腹摩挲着细腻肌肤:“薄导,一人一次的规矩,坏了几次了?” 薄菀咬着下唇,有意想挣脱手腕的束缚,却无能为力。 方才被喻夏的神态所惑,一时间失去理智,将人从玄关抱到了床上,谁知道原来那些都是对方的忽悠,才松了心神,主动权就被夺走。 见她不答,喻夏凑近稍稍,眼波流转出几分兴味来,也不知她做了什么,薄菀有些受不住,泪盈盈用膝弯去勾她的腰。 “姐姐……” “你疼疼我吧。” 等喻夏松开手,某些人的肌肤如今像是被炙烤过一样,火烧火燎,像是傍晚夕阳漫开的火烧云,倒也是另一番风景。 诸多感觉混在一块儿,薄菀眼角又有些微红,喻夏亲吻着她的唇,轻声问:“动不动就哭,我还没怎么着呢,谁知道我们槿城的小天菜居然比0还能哭呢?这就是天赋异禀?” 薄菀闭上眼睛,不欲同她辩解自己这只是本能。 偏喻夏不愿让她就这么躲过去,自己被调戏时遭受过什么对待,如今也要一一奉还,见她努力要忍,偏偏不让,将人弄得处处都在哭,甚至还咬着薄菀的耳朵,慢慢问: “让我想想你耍赖多少次……” 她抬起右手,指尖像是数数一样,一、二、三,常年敲键盘的葱白手指细又长,食指、中指、无名指依次竖起,并拢在一块儿之后,便暗喻着别样的意味。 薄菀不自觉地抖了抖,努力压住脑海里的猜测,直到女人的话将她的猜想落到实处—— “我就加多少,怎么样?” 被压倒在床铺里的人蓦地睁开眼睛,一时间不敢去算自己耍了几次心眼,狡猾的小狐狸主动摊开柔软的肚皮,朝着主人迎去,仿佛自带眼线的漂亮眼睛溢出一点泪花,闪烁着不让掉下来。 她放软了声音,语调粘连,腻腻乎乎地传入喻夏的耳中:“姐姐,对我好一点嘛……” 喻夏似笑非笑地,没料到薄导竟也是影视圈遗失的沧海明珠,当她装起可怜来,旁人的演技根本算不得什么,若不是她早知道对方在床上也诡计多端,怕是要心软了。 “努力把你喂饱……” “难道还不够对你好吗?” 向来巧舌如簧的薄导被问住,一朝失去主动,如今看着手腕处的白色绳结,再难挣扎,只好努力地哭,六分情动,四分演绎,绯色眼角泪滴如珍珠落下,模样瞧着好不可怜。 喻夏并没有要伤她的意思,说出来不过是吓吓她,现今看她哭得那么认真,不知道怎么,竟然笑了出来,低头去亲她眼尾的咸湿。 “你这样哭,不知道的以为我技术多差。” 薄菀可怜巴巴地眨着眼睛,“我不哭,姐姐会放过我吗?” 状似思考地转了转眼眸,就在薄菀燃起几分希望的时候,喻夏倾身过去,同时感受到了她的温度,小小的房间里先一步迎来了南方的盛夏,又潮又热。 趁着薄菀失神的时刻,她低声笑了出来:“不会。” 喻夏被美妙感攫获,改了主意,有意要让她日后在床上老实些,便轻笑着,与她鼻尖蹭了蹭,又耳鬓厮磨。 “哭吧。” “你这样的美人,哭起来还挺漂亮的,我喜欢。” 薄菀:“……” * 房间里声音高高低低,奏响一支别样的夜曲。 若说薄菀前半程有几分装可怜的味道在里头,后半程就是真可怜,喻夏当然不凶,可禁不住薄菀跟着一次次汗流浃背,数也数不清这场故事究竟讲了多久。 总之累的连指尖都抬不起来,迷蒙间,瞧见喻夏拉起她的手,齿间咬着腰带长长一头,将绳结扯开的同时,揉着她手腕的红痕,其实并没有系得多紧,但喻夏还是在仔细查看。 薄菀盯着她认真的神态,想到刚才意乱情迷的时候,自己神思不属,可是喻夏俯下身看过来的黑眸里,却格外冷静,再浓重的欲都被锁在那漆黑的瞳孔里,面上神情淡淡的,即便同样热的脸颊浮出淡红,却好像与人做着最亲密事的人不是她。 也许就是这副即便被拉下欲海也依然清醒的模样,才让薄菀始终深深地被她着迷。 同时又免不了困惑。 既然喻夏活的这样清醒,为什么会和梁秋梧那样的人在一起? 在娱乐圈待了这么多年,薄菀见过形形-色-色的人,梁秋梧这样的明星,恨不得将自己身上的每一根头发、每一个毛孔都打扮地散发吸引力,天生就是趋炎附势的,不利于自己的东西绝不会留。 她们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察觉到薄菀往自己的怀里靠,喻夏拉着她的手,“怎么,不舒服?” 薄菀声音有点哑:“姐姐还没告诉我,你有没有跟别人……” 没料到她这会儿还惦记着这茬,坐着的人怔了怔,长发落下来,半遮住肩后的兰草,她轻轻摇了摇头,笑道:“没有,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薄菀脑袋枕在她腿上,扬了下眉头:“真的?” “真的,”喻夏点头应:“我又不是你,哪儿有空想那么多弯弯绕绕,我身上没有什么秘密,也没什么不能对人说的事。” 说这话的时候,她不经意地对上薄菀的双眸。 薄菀抬手去环她的腰,与她更靠近几分,困顿让她也有了几分乏意,只好眨眨眼睛把水雾都氤散,重又笑出来: “坠明老师这话好像在暗示什么——” “我也没有秘密呀,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会说的。” 原以为喻夏会就此揭过,谁知对方绕有兴致地续过这话题:“嗯?问什么你都会说吗?” 薄菀内心倏然一紧,但话已经撂出去了,她无意识地加快了眨眼的速度。 很快。 喻夏的声音从上方懒洋洋地传来,像是随口一问: “那你告诉我,你喜欢我哪一点?” 第13章 执起喻夏的右手,放在唇边不疾不徐地亲吻着,薄菀轻轻张唇,又在那食指上烙下几颗牙印,这才眉开眼笑地往上看去: “姐姐长的就很对我的胃口,脾气我也喜欢,见你的第一眼,我就被你迷住了。” “至于我喜欢的一点嘛……”她拖曳着语调,眸光却含着水波,在喻夏的身上来回转,仿佛能透过刚披上的这件浴袍,看到更深处的风景:“分明每一点都很棒。” 她将“点”字咬的稍重,配上语调里未竟的笑。 无端端有种风流的味道。 喻夏垂眸看着她留下痕迹的地方,也跟着轻笑了一下,眼里漾开浅浅的笑意,如掠过浮波的湖面,转瞬而逝。 没等薄菀瞧清楚她在笑什么,喻夏伸长手臂,把床头桌上合着的电脑拿过来,垒高了被子,将笔记本摊开,蓝盈盈的桌面亮起。 稀奇地看着她的动作,薄菀抬手揉了下眼睛:“你不打算睡了吗?” “嗯”了一声,喻夏打开空白的文档,将自己脑海中刚想到的人设特点记下来,明明身体才经历了极度的狂欢,每个细胞、每根神经都透露着餍足与疲惫,偏偏灵感在这时敲门,进组前堵了几个月的思路,在这深夜如大坝决堤,洪水奔涌而下。 屏幕幽光前,敲动键盘的指尖也被照亮,薄菀单手撑着身子,坐起来的时候瞥见喻夏那留过自己痕迹的手指不断跃动,不知怎么,心底又有些发痒—— 认真工作的女人无论背影还是神态,皆有种说不出的性感,令人一遍遍回味她方才的表现,诸多难以描述的念头如火焰岩浆,流动到四肢百骸,薄菀猫儿似的无声凑到对方背后,盯着她身上开放的那株水墨兰花。 恢复饮食的速度太慢,喻夏身上仍是瘦得不见多少脂肪,肩胛与锁骨连接处骨头凸起的些微弧度仍若隐若现,偏她的骨相生的好,即便这样瘦,也让人觉得美。 嗅见她身上残留的一点酒店沐浴露味道,舌尖探出唇去,在那莹润的肌肤上留下一圈洇湿痕迹,仅是如此还不够…… “嘶。” 原本在专注码字的喻夏吸了口凉气,偏了偏脑袋,目光却仍没从屏幕上挪开,直到将长长的一段写完,才吝啬地觑向身侧的人。 随后,腾出右手,捏住薄菀的脸颊,垂眸看了看肩上留下的牙印,又对上她眯起的眼睛,喻夏轻笑着骂了句: “属狗的?”这么喜欢咬人? 薄菀被她捏的有点疼,却也不挣脱,只心情颇好地应了声:“汪。” 趁喻夏怔住,她才将自己的脸颊挪开,嫩白的侧脸上出现小团极不明显的红痕,从后面抱住喻夏的腰,将被捏那侧的脸贴上对方肩头,来回蹭了蹭,倒真像只撒娇的大型宠物犬。 本来在写作的时候最不喜欢被打扰的喻夏,见到她这副姿态,竟破天荒地匆匆在文档里敲下灵感的关键词,随后囫囵将笔记本合上,头回明悟“从此君王不早朝”是什么感觉。 被窝里多了一道温度,即便有些不适应,但挨在一块儿的暖和感又让人昏昏欲睡,喻夏抱着人就懒得动弹,很快就睡了过去。 倒是薄菀睡相不大好—— 不光翻身好几次,手也在被窝里乱钻,非得手心里攥点什么才肯安分些。 * “咚咚。” 凌晨五点多,酒店的窗户边传来一些动静。 喻夏意识稍稍回笼,以为有人敲门,眼皮子抬了抬,没睁开,倒是一直睡在她怀里的薄菀警觉地睁开眼睛,轻手轻脚地下了床,走到窗边轻敲了下作为回应。 而后赤足踩着地毯,走到门边捡起昨晚落在玄关处的衣服,一件件穿上后,推开浴室的门,将水龙头轻轻抬起一些,整理过仪容,这才打开房门,往自己的房间方向去。 等喻夏被闹钟吵醒,床侧早没了人影,唯有被窝还剩下些余温,她在床上坐了好一会儿,迷迷糊糊地下了地。 衣柜打开,取下一件凉爽的吊带裙往洗手间的方向去,侧身瞥向镜子时,才发现肩头那地方牙印虽消,却留了团紫红色的淤色。 喻夏:“……” 只好出去重换一套。 等她优哉游哉到片场,已近晌午,撑着伞有些走神地想着午餐去哪儿解决,谁知迎面见着薄菀的那位助理,快到夏天还穿着一身黑,甚至搭了件外套,仿佛不知热。 “编剧老师。”她在喻夏面前站定。 “?” “附近好像有家不错的砂锅粥,您要是饿了的话,可以去试试那家店。” 见她仍有些茫然,柏月倒是落落大方,甚至补充道:“菀导说你肠胃不好,让我劝您早上吃些容易消化又有热气的食物。” 喻夏:“……” 饶是附近没人,她此刻也有种自己跟薄菀的JQ大白于天下的耻感,舔了下唇应道:“好,我知道了,谢谢你。” 柏月传完了话就往回走,倒是喻夏被自己奇怪的心虚打败,看着片场方向半天,左右无事,干脆去找对方推荐的那家砂锅粥店铺,中途接到林灏准备过来的电话,两人就约好在美食街碰头。 * “呜呜呜夏夏——” 日光热辣的街头,林灏连遮阳伞都没收好,就往她的怀里扑来,在她哭泣之前,喻夏叹了一口气,抢答道:“又找1失败了。” 林灏愣了一下,站直身体,整理着伞叶:“这回倒是找着了。” 稀奇地挑起眉头,“那你哭什么?” 见喻夏这副不知姬圈险恶的模样,林灏又忍不住磨了磨后槽牙,努力压抑着怒气,小声道:“那个姐妹……给我介绍的是她的前任。” “?” “我就说呢,大家都是0,真有1她自己不早上了?好家伙,原来是把拆过的试用装推荐给我?我长得这么像垃圾回收处理中心吗?” 喻夏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实在不知道这件事自己该从哪里下嘴。 还是在姬圈沉浮多年、见惯风浪的林灏率先整理好情绪,甩了下新做的头发,挽着她往店里走,将菜单递过去:“看看有什么你能吃的先点。” 压着菜单,喻夏观察着她的神情,见她这事儿是已经气过的,这才拿起铅笔在菜单上打勾,觑着她,真诚道:“既然不考虑换位置,不如我们换个思路?” 林灏:“嗯?” “有没有考虑过改名呢?”喻夏一本正经地将勾过的菜单递过去:“就叫‘党一’,又红又专,从根本上解决你的命运。” “……这跟你之前的建议有什么区别?” “显得更高情商一点叭?” 两人对视几秒钟,林灏作势要拿菜单拍她,喻夏笑着往后躲,两人闹了一阵,直到喊服务员过来下单。 端着茶水等餐的期间,林灏双手托腮打量着她:“感觉你气色怎么比医院住的那两天差,你又熬夜写文了?” “咳咳……”喻夏被茶水噎了下,赶紧把杯子挪开,脑海里浮起昨夜种种荒唐的细节来,熬夜写文没有,倒是与人鏖战了一宿。 见她心虚地摸脸,林灏眯了眯眼睛,忽而严肃道:“老实交代,最近几天晚上都干嘛去了?” 舔了下唇间的茶水,喻夏好言相劝:“别问了,答案太伤你。” 林灏:“???” 她指着好友,指尖都在发抖,半晌捂着心口道:“什么世道啊,旱的旱死,涝的涝死,我命里就这么缺1吗?” * 日头慢慢爬上晌午。 明明气温在上升,眼见就要四五月入夏,谁知过了正午,又下了场太阳雨,本来准备人工洒水补拍第一场镜头的剧组大喜过望,午餐时间顺势后延,先把苏皇后和楚思瑾第一场的戏份过了。 今天先拍一场近景—— 苏成雅身边的姑姑抬手招来门廊下的小宫女,楚思瑾抱着花盆走近,规矩地低着眉眼,正想把花儿放下,给皇后行礼,便被笑吟吟地制住。 “不必多礼,也别紧张,抬起头来,本宫不过是想看看谁有这样好的本事,在北地养出皎白的栀子花来。” 温声如玉,又似珠落玉盘,楚思瑾自进宫以来就恪守规矩,然而听到这嗓音时,抬头的刹那,情不自禁地将眼帘也抬高。 “大胆!” 皇后身边的姑姑即刻怒目圆瞪,作势要给她个教训。 苏成雅将人拦下,笑着摇了摇头,圆润的珍珠耳铛坠在雪白耳垂上,盈盈光芒与她眼底的笑意相映,将楚思瑾看得怔住,恍然间想到少时娘亲种在院里的白色山茶花,婉约而又馨香。 被姑姑的声音斥回神,楚思瑾记起规矩,赶忙跪在地上,磕头的时候,余光瞥见苏成雅踩着鞋跟、裙摆下露出的一点白袜,心底忽而柔软起来。 “娘娘恕罪。” 权倾六宫的皇后,怎么会是这样温婉又俏皮的人? 她在心中揣度着,不知苏成雅也为她方才一抬眸的眉眼所惊艳,只觉她与自己平日在宫中所见的宫人皆不相同,免了她的罪,又道:“你这盆栀子花,如何种的?” 楚思瑾眼睫颤了颤,低声道:“婢子身在江南,漂泊在外免不了惦念故乡,恰离家时捎了抔土,便想着在这北地里,或许也能见识一番江南风光,谁知真成了……” 顿了顿,她又轻轻补充:“自来到紫宸殿后,见娘娘对花儿很是喜欢,又听闻娘娘家乡亦在江南,婢子想着这花儿独自开的寂寞,总得让家乡的人也见一见,方才不辜负春光。” “你是说,”苏成雅怔怔地看着她,“你种出的这栀子花,是想让我看的?” 楚思瑾福了福身,“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旁边的宫人们看她的目光便复杂许多,有人觉着她是马屁精,有人觉着她心机深沉,无论如何,当苏成雅眼眶因这一句话渐渐变红时,楚思瑾的未来便已经明晰—— 要么生。 要么死。 “卡。”薄菀的声音在机位后面响起,给宁致圆一个手势,让她把这泪意保持住,这一场里面需要不断变化角度,将她、梁秋梧、还有旁边人的不同反应都拍进去,还要补几个镜头,但她的情绪不能变,眼泪不能掉下来。 宁致圆轻轻吸了一口气,也没把情绪抽离出来,仍沉浸在苏成雅这时的心情里。 片场门口。 林灏抱着一箱樱桃往这边走,即便只是来好友这拿回东西,但毕竟要参观她的工作环境,帮她多周转关系总是好的,何况她本就是个社交小能手。 只是目光扫过主演时,忍不住一愣,将旁边的喻夏拉住,睁圆了眼睛问:“怎么她也在这剧组?这么大的事情你不跟我说?” 说完,她又皱起眉头,看到梁秋梧时,眼底满是厌恶,又匆匆转开去看片场附近盛开的花儿,恰好洗洗眼睛。 “说不说的,”喻夏笑着转头:“也没什么要紧,我又不在意她。” 林灏眼神复杂地看她:“我原以为你在这剧组每天都是午夜场,万万没想到,是一出新欢旧爱齐聚的修罗场。” “……” 喻夏无奈,“那她在这儿,你还去不去里边逛了?” 把一箱樱桃往她怀里塞,林灏从她衣兜里摸出房卡,扬了下眉头,撇嘴小声道:“我才不要跟她呼吸同一片空气,晦气——拿这樱桃去哄你的小情儿吧,我可以自己去把快乐搬走。” * 补完这一场镜头,薄菀暂时松下心神,让下一场戏的演员准备。 梁秋梧早注意到在给片场工作人员发水果的喻夏,提着裙摆朝她的方向去,仿佛全忘了之前在道具室声泪俱下的忏悔,又是无事人的模样凑近,摊开手笑道: “小夏老师,水果有我的份吗?” “有,”喻夏自己装了小袋,准备拎去洗,对她示意旁边的箱子:“自己拿就行。” 梁秋梧唇角的笑意凝住,低下头去,见她穿的纱裙被风吹起些许,撩过自己垂落的手臂,而她却没抓住。 片场附近有个小水池,就在一片竹林景观旁边,喻夏身体还没恢复,不能吃太多的樱桃,免得刺激肠胃,就只挑了几个红果儿来洗。 哗啦啦的水声响起。 白皙修长的手臂忽然从旁边伸过来,抢过她的水流,将指甲上沾的一些红色粉末洗掉,喻夏抬起头,见薄菀凑过来对自己笑。 风吹过竹林,发出沙沙的响声,薄菀洗干净手,抬手将一支纤细、嫩绿的竹叶连节摘下来,斜斜地别进喻夏的发间。 她今日穿的衣裙是国风,纯棉纺纱的布料,飘起来的时候格外有韵味,色调是水墨的层层灰,发间的这一抹春色,正是最适宜的风景。 顺手做完这一切,薄菀站在旁边,垂眸盯着她手里的樱桃,意有所指道:“我送了你东西,坠明老师是不是该回礼啊?” 喻夏往后边看了看,见没人注意,抬手想把一颗樱桃放她嘴里,可惜抓起来的恰是连梗的两颗,樱桃杆生在一块儿,红的粉的互相牵动。 薄菀倒是不介意,指尖推着另一颗送入唇间,半晌后—— 抬手从唇边将樱桃杆取出。 本来简单相连的两根细杆,中间却多了个交缠的结。 薄菀舌尖抵着两颗樱桃核,笑了一下,声音稍有些含糊、却显出暧昧: “谢谢款待。” “姐姐的樱桃……” “很好吃。” 第14章 酒店里。 林灏抱着箱子刚出房间,方才还明亮的走廊如今暗下来,只有墙边应急用的白灯和绿色安全通道的指示牌幽幽地亮着。 愣在原地两秒钟,她反应过来……酒店停电了。 走到电梯口,发觉电梯没反应,又拿出手机瞅了瞅时间,林灏叹了一口气,抱着箱子往应急通道的方向走去。 灰暗逼仄的楼梯设计极不合理,甚至予人一种陡峭的错觉,空气中还漂浮着灰尘的味道,林灏怕摔,将箱子下半部分压在扶手上,侧过身如螃蟹般,横着用脚尖一阶阶往下探。 十多层的旋转楼梯高度容易给人一种盘桓不到底的感觉,尤其对林灏这种常年宅家、连床上运动都放弃主动权的选手而言,很快就累的气喘吁吁,腰、背、手臂,哪儿都是酸痛的。 她干脆把箱子放在脚边,再顾不上地板脏不脏,一屁股坐在台阶上,用手背揩着额角的汗,表情皱成一团,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接二连三地犯衰,连来个酒店都能刚好碰上停电! “咚!” 脚下狠狠地踢了踢地面,谁知无意间碰到刚放好的箱子。 她睁大眼睛,眼睁睁看着没封好的纸箱一路火红带闪电,从十数级阶梯翻滚而下,沿途掉落无数的塑封包装。 噼里啪啦,她的快乐躺的满地都是,粉色椭圆小球的包装落得最远,即将滚出她视线范围地时候,被一只颜色很浅的皮靴挡住。 随后,一只修长的手将那包装捡起来,拐过弯,恰抬眸看向坐在楼梯边、表情仍停留在懊恼和震惊的林灏。 “你的?” 女人自觉态度友好地出声询问。 林灏:“……”怎么样能一秒钟之内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在线等,挺急的。 楼梯间静默了十秒钟,她佯装镇定地站起来,俯身一级级捡着那些散落的东西,怀里抱得满满当当,捡起倾斜的箱子,一股脑丢了进去,又站起来抓住女人手里的包装: “是的,谢谢——” “哎呀,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德的家伙,下了跑腿单结果人又不在,恰好碰上停电,你看我这倒霉的。” 她笑得落落大方,完美融入了自己急中生智想出的人设里,然而面前的女人却狐疑地上下看了看她,看得林灏头皮发麻、心跳愈快。 鬓角的汗流下的更多了。 殊不知,柏月只是对她这副仿佛刚跑完一场马拉松的出汗量感到震惊,感慨着跑腿行业的艰辛,手里忘了松开劲儿,让林灏牙根都绷紧了,硬是没能把那盒东西抽回来。 等她意识到这点之后…… “抱歉。” “啊!” 林灏一屁股坐回楼梯上,后腰磕在阶梯边,疼得她当场白了脸,也让柏月吓了一跳,连忙蹲下凑过去:“你没事吧?” 她痛的话都说不出来,柏月立刻抬手去试她后腰的位置,一寸寸地探过,伴着谨慎的询问,半晌后,柏月轻出一口气:“我背你去医院吧,不好意思,影响了你的工作,还害的你受伤,误工费和医疗费我都会承担的。” 林灏自己还没反应过来,对方已经小心地蹲在她跟前,侧头看来的眼睛格外清澈,里面淌满了愧疚。 * “啊啊啊救命!” 片场里,喻夏坐在箱子上,不远不近地看着薄菀的方向,原是想通过她的镜头语言判断她的风格,但不知怎么看着看着、视线就到了女人的身上,直到被手机震动的声音拉回神智。 解锁屏幕一看,林灏给自己发了条求救的消息,喻夏赶忙回了个问号。 苦0久矣:“救救孩子。” 苦0久矣:“单身太久了,是看到个路人直女都觉得眉清目秀的地步QAQ” 喻夏露出个无奈的眼神,敲字回道,“不是刚把你的宝贝带回家吗?怎么,它们又满足不了你了?” “你懂什么?它们又给不了我爱情!”那边很快回道,“再说了,这个小姐姐好像指腹有茧子,糙糙的,想想好像……比我买的玩具刺激诶。” 一张流鼻血的兔兔表情包突然出现。 喻夏:“……你穿件衣服吧。” 盯着手机看了半晌,她思前想后不明白林灏怎么把又把目光放到直女的世界,忍不住起来往角落走,拨了个电话过去。 刚想开口,听见背景的电子叫号音,喻夏口风一转:“你在哪儿?” “在医院呢,”林灏压低声音,小声地与她分享自己的发现:“我跟你说,那个小姐姐真绝了,背着我一路下了十楼气都不喘一下,这腰腹力量——羡慕的泪水从嘴角流下。” 喻夏:“???” 一时竟不知道该先问医院的事,还是该让林灏擦擦口水,但好友似乎比她还急,抢先道:“等等,我的恋爱幻想回来了,先挂了。” “等下,”喻夏真有点怕她搞一段无疾而终的恋爱,“你先换手机铃声,有一首歌特别适合你。” “嗯?” “《亲爱的那并不是爱情》,建议循环播放,助你早日清醒。” “……” 等那边挂了电话,喻夏拿着手机回到原来的位置,思索片刻仍是担心林灏玩真的,正想再发些消息过去,薄菀的声音在附近响起: “我这助理跑哪儿去了?一下午见不着人影。” 她握着手机抬头看去,“有事的话我可以帮忙。” 郭副导胳膊夹着本子,本来就在薄菀旁边,跟她商量今晚拍玉液池的戏份,听到喻夏的话下意识转过头来,露出口大黄牙,接茬道:“坠明老师有空去附近花材市场买几束玫瑰吗?这拍沐浴的戏份水池子没点花瓣,不够美。” A级的小成本制作,剧组连群演都稀少,逛街的、护卫的,有时一个人换好几套衣服出现,没人跑腿也再正常不过,左右喻夏如今没事,权当散步锻炼身体,便一口应下。 * 抱着几大捧批发价的玫瑰回来,喻夏还搬了个木盆道具往角落放,一片片摘下花瓣,经手的玫瑰很快只剩光秃秃的杆儿。 梁秋梧换了一套戏服,依然是普通的宫女装,但无论颜色、花边都有别于普通宫人,她正在候场,提起裙摆来到喻夏身边,从她旁边拿起一支玫瑰,“小夏老师,我来帮你呀。” 喻夏眼也没抬,随口应了,专注地低头撇花瓣,谁知梁秋梧玫瑰花瓣没弄多少,忽而抬手去够她发间别着的竹枝。 所幸被她躲过,喻夏沉着目光,面无表情地看去,女人的手悬在半空,笑容里仍是自来熟的轻松,不见半点尴尬: “我以为是竹叶掉你头上了,想帮你摘掉来着。” 她的助理在附近不见踪影,其他主演要么在屋里吹空调休息,要么在化妆间准备,工作人员都忙着布置晚上的拍戏场景,这角落一时无人光顾。 喻夏盯着她气质格外清纯的脸蛋,不紧不慢地出声道: “梁老师。” “你觉得以我们俩的关系,适合有这些身体接触吗?” 梁秋梧被她问住,巴掌大的小脸上,圆圆的杏眸里满是黯然,可她这次却没有一味认栽,反而低低地接道,“她碰你可以,我碰你就不行,是这个意思吗?” 喻夏没吭声。 仿佛默认。 两人间的气氛静谧了几秒,梁秋梧咬了咬唇,身上戏服宽松,为等下的沐浴戏码做准备,堆叠的单衣衬得她娇小,明明进娱乐圈以来她的颜值高度只增不减,可看在如今的喻夏眼里,不知怎么……有些腻味。 尤其此刻,梁秋梧泫然欲泣的模样一旦入镜不知又要让多少人感慨哭戏功底不错,极有渲染力,但喻夏脑海里想的却是昨晚薄菀装可怜时,眼尾泛起的红。 媚态极妍,摇曳生姿。 “夏夏,你可以生我气,也可以不原谅我。”梁秋梧无意识地揉碎了手心里的一朵玫瑰,将喻夏看的直皱眉,又继续道:“但这个圈子里鱼龙混杂,有些人也不是你表面上看到的那么干净。” “哦。”喻夏转开目光,加快了自己干活的速度,只想赶紧结束话题,避开跟对方相处的空间。 见她不信,梁秋梧免不了有些着急,语速加快的同时,声音也提高了一点—— “你不信是吗?” “你没想过为什么这部戏季风传媒投资了,但从来没有那边的人过来给她撑场面吗?因为她跟季风的老总关系不干净,不能见人,这部戏只是人家随便丢点钱让她玩个开心的东西,所以只是A级制作,明白吗?” 她就差说出“薄菀被人包-养”这句话。 喻夏将手里的花杆丢到旁边,起身看着梁秋梧,失望和愤怒填满了她的眸子,甚至让她的胸膛明显起伏好几次,才将这怒火压下。 “是我错了……” 她定定地看着面前的人,深呼吸一口气,又道:“以前我只觉得你是生活所迫,所以活的现实,今天我才发现,你只是让人恶心。” 梁秋梧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玫瑰早在她的掌心里被揉出深色花汁,指缝里都是浅浅的红,眼见喻夏一刻也不肯待,转身欲走,她还是没忍住,带着哭腔道: “好。” “你不想听这些,我可以不说,我也可以道歉。” “可是夏夏,这个世界上只有我跟你才是同类……你还在写这样的故事,《明月传》的苏成雅跟楚思瑾同是江南人,同样是皇权的牺牲品,她们只能互相从对方身上汲取温暖;《心理追踪》里,两个女配角相互搀扶着往有光的地方去——” “可是在你的世界里,跟你一起同在炼狱里待过,跟你一起逃出来的人是我。” 天空忽然平地一声惊雷。 暗下来的夜幕里,有银色的闪电在云层间翻滚,如银龙露出雪白肚皮,槿城的初夏向来如此,白天还是晴空万里,闷得人心头火起,晚上就变了脸色,倾盆大雨瓢泼而下,浇在滚烫的城市里,也像是泼开水。 喻夏与梁秋梧对视,冷笑一声,正想反驳什么,郭副导从不远处的房间里跑出来张望: “天气预报没说今晚下雨啊?” “赶紧收外面的设备!快快快,都来帮忙。” * 暴雨打断了夜戏的安排,本来浴液池戏份就在室内,按说能拍摄,可惜那景观所在的屋顶瓦片漏水,池子里的水被弄脏、带着泥沙翻滚,剧组的工作人员全傻眼了。 联系园区管理找人清理该是明天的事情,今日戏份通通泡汤,薄菀看过情况,干脆挥手让大家提前下班。 喻夏抱着那盆满满的花瓣往酒店的方向走,准备将它们放冰箱里保鲜,她运气不错,回到酒店时,那边早接上了备用电源。 噼里啪啦的雨点敲打着窗户,喻夏躺在沙发上,拿着手机思索晚餐吃什么,忽听见敲门声。 走过去开了门,见薄菀一手拎着两盒酸奶,另一手拎着两份粥,倚在门边对她笑,脖颈上不规则的项链配饰坠了枚蓝色的水晶,像夜空的星星,可那银色缠绕着她的脖颈,更似锁链。 将人放进来之后,喻夏便忍不住抬手去摸她脖颈上冰冷的链子,总觉得有种…… 禁忌味道。 薄菀笑眯眯地看着她,也由着她轻轻拽的动作,往前倾了一些,眼眸垂下来时,颇有些乖巧。 “姐姐是想先吃饭——” “还是先吃我啊?” 连问的问题里,都带着股由人为所欲为的蛊惑。 喻夏今天心情多少有些受梁秋梧那番话的影响,怕现在动她,有些控制不住,于是松开手,摸了下她的脸,指尖拂过肩头,落下去接她手里的袋子。 “当然是先吃饭。” 薄菀歪了下脑袋,嘟了嘟嘴,似乎没想到自己的魅力下降了,由着喻夏将吃的拿走,便跟着去她身边坐下,顺便解开自己临时披的外衣。 黑色的半透明蕾丝裙露出痕迹,从雪白的脖颈往下,锁骨位置是菱形的开合设计,视线再往下,喻夏手里的酸奶差点没端稳,“……你不吃饭?” 女人无辜地转头看她:“吃啊,但姐姐上次不是说,来你房间不许穿超过一件吗?” 外套滑落,露出若隐若现的窈窕弧度,春光半遮半露,比故事里藏在乌云后的月亮还要引人窥探,喻夏心不在焉地往嘴里放了一勺酸奶。 甜腻的蜂蜜覆在雪白的酸奶上,细碎的桂花干洒在上面,一并在舌尖融化时,酸甜攫获人的味蕾,滑与涩结合,丰富层次。 但喻夏却尝不出来—— 她将酸奶的碗放在旁边,嗅见那甜腻的味道从身边人那儿若隐若现地飘来,蓦地捧着薄菀的后颈,凑近去闻。 果然,同样的香甜味……她身上也有。 不知怎么,喻夏忍不住笑出来,被薄菀今夜一重又一重的小心思弄得心情颇为愉悦,与那琥珀色的双眸对视片刻,她凑过去抵着对方额头,鼻尖触着鼻尖,呢喃问道: “你把蜂蜜涂身上了?” 薄菀双手撑在身后,眼眸弯起,连挑起的眼尾都像是把小钩子,紧紧勾着人的心神。 “涂没涂——” “姐姐舔一口不就知道了。” 第15章 槿城的这场雨来的匆匆,将不少归家的行人拦在路边屋檐下。 医院门口,从急诊出来、仍扶着腰的林灏看着外面的暴雨,先是一愣,心中又不着痕迹地欢喜起来,用余光瞥身边的女人,期期艾艾地冒出一句: “雨下这么大,要么找个地方坐坐,等雨停了再走吧?” “我请你吃饭呀。” 柏月一手抱着箱子,另一手握着手机在敲消息,先前忙着帮林灏挂号、排队,一时间忘了跟薄菀汇报自己遇到的情况,如今正匆匆给对方汇报,可惜半天没等到回复,好在定位是在酒店里,想来是又跑去找编剧共度良宵了。 听到身边的声音,她侧过头,笑了一下,举了举手里的箱子:“你不是还要把货送回去吗?这么久没消息,不怕罚钱?” 林灏:“……” 撒一个谎原来真的要用一百个谎来圆。 她干巴巴地接道:“是啊,货还要送回去呢……” 柏月落落大方地笑,“我影响你工作,理应帮你送回去,你把地址给我就行。” “地址……”林灏重复着她的话,根本不知道自己要报什么地址,眼睛转了转,忽然捂着腰又缓缓地蹲了下去:“啊,腰好痛,想不起来了。” 本想让她问问商家,但见对方面色不佳,想到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柏月只能将注意力都放在这上面。 陪着她一块儿蹲下来,女人连风衣衣角垂在地上都不自知,“那怎么办?要么我先把你打车送回家,再把医生开的药贴上试试?” 送我回家? 林灏头顶一根无形的天线竖起,一颗心扑通扑通地狂跳,竟不知还有这等好事,但见对方清澈的眼睛里都是关怀,忽而涌起一种奇异的罪恶感,心中小恶魔与小天使打架、互相拉扯,面上也露出犹豫来: “不、不好吧?” 柏月没听懂,迷茫而又困惑:“嗯?” 小恶魔一叉将纯洁的天使钉在地上,林灏火速改口,抬手抓住小姐姐的衣角,露出格外感激的目光来:“我是说,那太谢谢你了!” 老天在上,这可是小姐姐自己送上门的!可不能算她拐带! * 同时,影视城酒店某房间内。 喻夏欺身而上,捉住她双手的手腕,连着自己的重量一块儿,将人压在沙发上,柔软的绒布塌下去一些,陷出薄菀的身形。 她动了动喉咙,原是想趁着喻夏被自己迷得昏头转向之际,悄悄地夺走主动权,可现在手臂被压在后背下,身上又多了重重量,竟一时间挣扎不得。 聪明反被聪明误,薄菀舔了舔下唇,手肘不着痕迹地想往外挪,几次都宣告失败,便转头去看桌上放着的粥: “晚饭要冷了。” 她不着痕迹地提醒,好像刚才使尽浑身解数勾人的不是她。 喻夏的鼻尖依着她侧脸的弧度描摹而下,若有所无地与她肌肤相贴,仿佛水里的亲吻鱼,时不时碰一下,有些凉,又有些痒。 听到薄菀的话,她稍稍抬起头来,黑眸里有笑意一闪而过:“这粥现在正烫,适合放凉些再吃,而有些食物——” “当然得趁着热,尝起来才最好。” 她嗅到薄菀面颊上的淡淡香味,身上也是同系列的花香,约莫是洗完澡涂抹的身体乳味道,但就这与酸奶恰好同源的香味,若说是巧合,她才不信。 “况且……你刚刚不是盛情邀请我了么?” 喻夏衔住她锁骨领口附近的蕾丝花边布料,半透明的繁复花纹被掀起一角,薄薄的肌肤覆盖着锁骨凹凸起伏的走势,如连绵不绝的山脉,引起人的征服欲。 “没有,”薄菀计划中的快乐夜晚,可是以自己当1为前提的,想到先前被喻夏教训的画面,她的酸软劲儿泛上来,挣扎的幅度大了一些:“我刚才骗你的。” 她乖巧地回答:“没涂蜂蜜。” 喻夏哪能不知道她的心思,方才她没这念头的时候,有些人便千方百计地来逗她,现在惹得她心头燥热,想跑了,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哦?我怎么知道你现在是不是也在骗我?” “涂没涂的,你说了不算,我检查了才知道。” 雨点拍打窗玻璃的频率更快了一些,应和着人的心跳,薄菀的胸膛里怦然直跳,不知道是紧张还是期待,瞧见喻夏唇角勾起的弧度,她忽而扬了扬脑袋,主动朝对方那里凑去。 喻夏低头接住这送上门的香甜,与她交换了个吻。 松开时,两人的气息都有些不稳,距离太近,吸入的空气里仍带着对方的味道,好像能把那淡淡的桂花蜂蜜香味刻进肺里。 忽然喻夏就有些明白为什么薄菀有时候总爱咬她。 舌尖抵了抵后牙,她也涌出一股想将面前的人吞吃入腹的冲动来,难言的妄念和食欲交杂在一起,竟让心中的火烧的比往日还旺,而这是过往见过的所有女人都不曾给过她的感觉。 真是……妖精。 薄菀不知她所想,被压着肩膀无法起来,她只好努力装乖,现在睁着眼睛从下方往上望,明晰的眼眸倒映喻夏的模样,声音软下来,如撒娇一般: “姐姐尝过了,能放我起来了吗?” 喻夏眼眸一弯,笑了出来,抵着她肩膀的力气不减反增,凑近时,看见自己在她瞳仁里逐渐放大又清晰地面庞,也看见了自己眼底乌云压城般浓重的欲。 “这才到哪儿?” 她另一手指尖沿着薄菀的唇形慢慢描绘,将那本就鲜艳的色彩揉的愈发浓重,像是画盘里调深的水彩色,紧跟着,她拖长调子,缱绻出慵懒的味道来: “这张嘴里确实没有。” “但其他地方……我可还不知道呢。” 薄菀喉咙滚动,目光里露出迷离的神色来,她最受不了喻夏这副懒洋洋的、仿佛对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劲来,偏偏一颦一笑都透着性感的样子。 就像瘫在地上伸着懒腰、无意间引着人过去揉搓的小猫一样。 被压在背后的手臂再次挪了挪,肩胛骨转动,引得喻夏抬手拍了她一下,长发从肩头滑落,尽数洒在她的颈间,女人灼热的呼吸倾下,指尖拂过她颈前项链,轻扯了扯,要笑不笑地警告道: “别乱动,不乖的小狗是要被打屁-股的,知道吗?” * 窗外有汽车飞驰而过,坑洼低地里的积水被轧得老高,与雨水一同飞溅在空中。 老旧小区一栋长满爬山虎的房子里。 林灏坐在沙发上,心虚地捧着杯热水,盯着旁边正拆着医院带回来的塑料袋、研究这膏药怎么贴的女人,也许是因为房子是朋友的,环境不算熟稔,而带回来的女人更是只有今天的一面之缘……明明什么都没做,她也紧张地在轻轻抖着。 柏月回身时注意到她的反应,情不自禁关怀道:“很痛吗?” 林灏呆呆地点头,反应过来之后又忙摇头。 弄得柏月有些不知所措,只好撕开手里的膏药包装,对她道:“那你转过去一下,我帮你贴上,看看会不会好一些。” 如果这会儿有只尖叫鸡在林灏手里,她一定能把它捏到让方圆百里的人统统失聪的地步,她不断地舔着唇,紧张地连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好半天才鼓起勇气,双手拉住衣服下摆,刚拽了一半,被对方叫住。 “不用脱,你把衣角拉起来就行。” 林灏:“……” 她整张脸都蹿上通红热气,几乎瞬间把自己做成一盘麻辣小龙虾。 羞耻感让她因为转过去的幅度太大,差点把腰又闪一次,喉咙里溢出痛呼,软的不像话,将柏月听得一愣。 林灏背对着她,也抬手捂住自己的唇,闭了闭眼睛,努力想找点话题让对方尽快遗忘自己又一次的社死行为。 着急之下,她闭着眼睛,出声道:“要不一会儿请你吃我吧?” 柏月对着她腰间的瘀色,刚对准膏药的位置,乍然听到这话,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刚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的林灏:“……!” * “你把我杀了吧.jpg” 一张狗狗含泪哭泣的表情包发送到喻夏这里,她正与薄菀刚战完一回合,女人懒洋洋地用脚勾她的腰,软在沙发上不肯起来: “姐姐喂我。” 喻夏抬手碰了碰粥碗的温度,果然已经凉下来许多,从一次性包装里拆出勺子,将碗里快要凝固的粥搅了搅,舀起一勺放进嘴里尝了尝,还留着余温。 明明做体力活的是她,如今伺候人的还是她,将勺子放到薄菀唇边,喂了几口之后,手机震动的声音从桌上相继传来。 薄菀伸长手臂去够,看清楚来人的消息,眼尾的余红还没消,清了清嗓子,起身拨了个电话出去。 “怎么回事?” 沙发上。 喻夏在给林灏回消息:“怎么了?之前就说在医院,没事吧?” 苦0久矣:“有事。” 苦0久矣:“有什么办法能立刻从地球上逃离,挺急的。” 看到前半句,喻夏的心提了起来,等看见后面的内容,她就猜到林灏多半没什么问题,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回复的口吻也悠哉了许多。 “有什么悲伤的故事,说出来让大家高兴高兴。” 林灏发了个“哇地一声哭出来”的小人儿表情包,控诉她对自己少了爱,半晌才磨磨蹭蹭地用文字还原方才的案发经过。 “……总之,我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怎么办,她会不会觉得我是个色魔?她会不会很害怕?” 认真地站在她的角度想了想,喻夏宽慰道:“放心,她不会害怕的。” 苦0久矣:“真的吗qaq?” 喻夏:“真的,就她这能一口气背着你下十层楼的力气,要是你色她,人家一招就能把你放倒——该害怕的是你才对。” “……” 另一边,薄菀正在听柏月跟她说明今晚暂时回不来的情况,她站在大厅落地窗边,从帘子透露的一丝缝隙里,瞧见玻璃上汨汨流淌的水帘。 “你是说,你遇上了个傻子?” 她唇角勾了勾,似乎从没想到能从柏月的嘴里听到一个比她还笨的家伙,抬手将脸侧的发丝勾到耳后,听着那边柏月有些为难的话,轻笑一声: “没关系。” “现在我这儿也用不上你,随你几点回来。” 挂了电话,她走回喻夏的身边,见她已经不知不觉将粥吃下去半碗,其实粥都是点给对方的,薄菀自己喜欢吃辣、吃大菜,本来对这种汤汤水水不太感兴趣。 但如今看对方吃,又忍不住挨着喻夏窝进沙发里,捉住女人的手,将那勺粥扭送到自己的嘴里,甚至愉悦地眯了眯眼睛。 明明旁边有一碗没动过的,偏要来跟自己抢,喻夏斜睨她一眼,却也懒得说她。 薄菀得了纵容,放肆了许多,又跟她抢了好几口,直把喻夏弄得哭笑不得,打开新的那盒粥,刚吃两口,又被故技重施地打断。 “你……” 才出口一个字,薄菀就凑过来亲了她一下,笑得狡黠:“从姐姐嘴里抢来的最香嘛。” 缠闹间,一顿晚餐又磨蹭了四十多分钟,到最后进了喻夏肚子里的粥还没被薄菀抢走的多,她只能端着酸奶往外走,试图躲开这位小魔王。 谁知道被连人带碗堵在窗边。 没关紧的窗户吹进小风和零星的细雨,引得窗帘在人身侧翻滚出巨大的波浪,喻夏后背隔着窗帘、依然能感觉到冰冷窗户的微凉。 她举着酸奶碗,腾不出手跟薄菀较劲。 便被女人凭着身高优势圈在怀间,如今早被“喂饱”的人有了力气,似是打算翻身做主,琥珀色的眼睛里凝着笑意,凑近问她: “姐姐怎么不吃了?” “我还想知道在姐姐这里,到底是我比较香,还是这碗蜂蜜桂花酸奶更香呢。” 喻夏侧过头,看那翻飞的窗帘,很担心它什么时候突然被吹开,自己被薄菀按在窗户边的样子,就敞亮在夜色里。 她嗓子有些发紧地应:“你更香。” 薄菀笑靥如花,声音甜的发腻,“骗人,你都还没尝呢……难道你也想要我喂?” 急着从这地方离开,喻夏矮身想从她的手臂下钻过,却宣告失败,手里的碗又没处可放,左右为难之下,她随口道:“不用,我吃饱了。” “是吗?” 薄菀抬手隔着衣服贴上她腹部,似在判断她究竟有没有骗人。 半晌后,女人收回手,眼尾衔着笑意,艳红的唇也弯起,声音低下来时,语调里残留的沙哑就透出痕迹来,暧昧的气氛在这窗棂边漫开。 “我觉得你没吃饱。” 喻夏无奈,知道她是铁了心想把刚才吃的亏补回来,只好囫囵舀了一勺往嘴里喂,淡色的唇边染上一点奶白的痕迹。 蜂蜜的香甜味道散开,薄菀凑近将她唇角的痕迹抿去。 偏开脑袋躲了躲,喻夏问:“怎么样能让我走?” “你先吃完,我再告诉你。” “吃不完呢?” 吃不完? 薄菀唇角的弧度扩大,抬手抚过喻夏的脸颊,将她被风吹起的发梢往后拨,笑吟吟地回答:“吃不完的话,我就来给你喂——” “除非姐姐哭着说‘吃不下了’,我才会停。” 第16章 窗外风雨声大作,喻夏站在窗户边,认真地低头吃这碗老酸奶,手臂被风吹得微凉,薄菀盯着她纤细的胳膊看了会儿,忽而又往前走了半步。 抬手抱着喻夏的腰,在对方诧异的眼神里,将人稍稍往上提起些,喻夏猝不及防往前,踩在了她的脚背上。 正欲后撤,薄菀一手往上托着她的背,垂下眼眸道:“另一只脚,也踩上来。” 喻夏:“?” 地毯并未铺到窗边,方才跟薄菀打闹的时候,她光着脚从沙发那边过来,如今站在冰凉的瓷砖上,经对方提醒,才意识到冷意早就浸透到脚底。 但她并不习惯被人照顾,反而准备把原本踩着的脚也放下去,只听薄菀轻叹一声,微微沉腰,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喻夏:“!” 手里端着的酸奶碗差点洒了,她赶忙空出一手抱着薄菀的后颈,免得自己失去平衡摔倒,眼眶稍稍睁大,反应过来之后,已经被薄菀重新抱到沙发上坐着。 女人蹲在她跟前,抬手去试她脚底的温度,喻夏赶紧把碗放到茶几上,捉住她的手腕:“你做什么?” 薄菀身上仍然只有一件黑色的真丝睡裙,肆无忌惮地对她展示自己的好身材,明明穿的这样单薄,手心的温度却比她高,如今半蹲在沙发前,抬起眉梢觑她,噙着抹浅笑。 “本来想着……” “姐姐欺负了我这么多回,总要报个仇,让你也哭一次的。” 听着她说话,喻夏稍稍放松了心神,一下没攥住她的手腕,让她挣脱开来,掌心贴上她的脚底,发觉果然冰凉一片,便将自己来时脱下的那件外套,顺势披在喻夏的肩头。 残余的一些香气将她包裹,让喻夏陡然有种被对方包围的错觉。 “可惜你身体还没恢复好,”薄菀坐在她旁边,端起那碗酸奶,执起勺子重舀了一勺酸奶,喂到她唇边,语气里带着遗憾,“计划只能暂时搁浅了。” 喻夏凑过来咬住勺子,将那口酸奶囫囵吞下去,抬眸看面前的人,浅笑道:“哦?想不到薄导竟然是这样体贴又温暖的类型。” “那坠明老师眼里的我,究竟是怎么样的?” 由着薄菀又喂了她小半碗,喻夏放松地往靠背上倒去,含着点调侃的笑意,拖着调子答道: “我还以为……” “薄导这样身经百战的,会更喜欢发烧时热乎的感觉呢。” 薄菀自是听懂了她的暗示,目光上下扫过她,露出暧昧的笑意来,把碗往桌上一放,单手撑在喻夏的身侧,慢慢迫近。 “原来坠明老师对我的道德标准要求这么低——” “早知如此,我还费这劲儿装什么体贴,方才就应该禽-兽一些,把你按在窗旁,听你哭出来才放你走。” 喻夏抬手轻轻推开她的脸,侧过头去,乐不可支地笑出来,“你错过了好机会。” 或许是鲜少见薄菀吃瘪,今夜接二连三地让她郁闷,喻夏的心情大好,笑得肩膀都在轻轻地颤动,客房的厅里只亮着橙色的光带,昏沉沉的光线里,她笑得眯起眼睛,睫毛将柔和的光切割,细碎的光在她眼底跳动。 下颌线延伸出的侧颜极好看,明明身上长肉这么吝啬,脸上却刚好,肤色冷白,就像在库房蒙尘多年的羊脂白玉,令人忍不住想摸摸看。 薄菀是这样想的,也抬手去做了。 被她的掌心贴到脸上,喻夏止住笑,转头看她,扬了下眉头,无声问:怎么? “坠明老师笑起来太漂亮,”薄菀盯着她的侧脸,眼底也浸满同样的笑意:“把我迷住了。” 喻夏瞥了眼她这张女娲造人时精雕细琢的脸,拍开她的手,感觉这是自己从她嘴里听过的最没诚意的一句马屁,甚至用膝盖碰了碰她。 “吃饱了就回你自己屋里去。” “天天赖在我这边像什么话?” * 雨下了一整夜,清早的时候又被炽热的朝阳覆盖。 等到喻夏第二天去剧组的时候,晒了一早上的路面只剩一层微氲的深色,几乎见不到小水洼,路旁被雨打了一宿的花儿谢了不少,但仍挂在枝头的残朵含着露珠,又是另一番风景。 薄菀如今已经拍完一场,正是中间休息、调整场景和设备的时间,柏月不知什么时候回到她身边,走路无声无息,她一回头就瞧着了。 将先前帮忙时挽的袖子放下,薄菀笑着打量她:“学会夜不归宿了?” 柏月眼底露出几分歉意,虽听懂了她话里的调侃意味,却半困惑半认真地答:“我看过她拍的片,没有伤到骨头,但是也许体质太差了,昨天一直说疼,我看她是一个女孩子住,怕她半夜疼得厉害没人照顾,所以就留下了。” 顿了顿,她对薄菀很诚恳地鞠躬,“对不起,离开了您这么长时间。” 薄菀摆摆手,并不在意这点小事,只意兴阑珊地说了句:“我还以为能听到什么精彩的故事,你也跟了我这么久,怎么永远这么不解风情呢?” 柏月就着她这句“不解风情”的评语反思了会儿,诚恳地问道:“是您最近有什么吩咐,而我没有领略到吗?” 薄菀:“……” 她及时做了个打住的手势,生怕柏月又就着莫名的话题开始追根问题,左顾右盼,抢了郭副导的活儿:“下一场准备!” 见她忙正事,柏月只能咽下自己的好奇,亦步亦趋地跟着她,薄菀抽空瞥见慢悠悠走进片场的喻夏,唇角弯了弯,心情重新变得愉悦起来—— 还是她的坠明老师最好。 不像柏月这傻子,也不知道什么人才能瞧上她。 喻夏没注意到薄菀的目光,她边走边玩手机,正在看林灏用文字直播昨晚的故事,一言以蔽之,她把自己曾经对姬友用过的手段统统使了一遍,可惜那位姐姐太直,从头到尾都没接收到她的讯息。 哪怕两个人躺在一张床上睡了一宿,这也是林灏从学校毕业以来睡过的最纯洁的觉。 苦0久矣:“你知道她直到什么地步吗?” 苦0久矣:“我合理怀疑就算我当场在她面前跳脱衣舞,她也会忧心忡忡地拿外套给我披上,并且转头把我扭送医院,问医生怎么会出现这样的并发症?” 喻夏需要很努力才能控制住自己在片场放声大笑的冲动。 她发了句语音:“要不放弃吧?” 苦0久矣:“我也想……但她说今天还要来帮我把货送回去,怎么办!你帮我想想办法,我上哪儿给她找个地址,再把我花了好多钱买的这些小宝贝送出去哇呜呜呜呜!” 喻夏叹了一口气,帮着出了个主意。 她搬着小板凳坐在日光下,很快将手机收起来,眯着眼睛晒了会儿太阳,竟无聊到打了个盹儿,不知自己这副困得一点一点的样子,被人看在眼里多久。 * 一只手托在她的脑袋上。 喻夏蓦地惊醒,看见站在自己的薄菀,对方拿着剧本,让她改了几个小细节,随后又道:“坠明老师要不要起来活动活动?” “多锻炼身体,吃东西消化吸收才会好一些。” 伸了个懒腰,喻夏站起来,眯着眼睛应了声:“好,要做什么?” 薄菀给她派了个简单的活儿,去看看拍夜戏的那个玉液池清理的怎么样了,确实就是走几步的路程,何况又不用喻夏一直站在那边监工,她点头应下。 喜人的是,园区的工作效率很高,等她过去已经差不多收拾完毕。 到了晚上,喻夏摘的花瓣派上了用场,剧情中期苏成雅与楚思瑾的第一场暧昧戏就从这场玉液池开始。 彼时楚思瑾已经成为皇后身边的红人,因她善解人意、伺候周到,又读过书识过字,常常能揣摩到苏成雅的心意,故而被苏成雅提到身边伺候起居,这些日子皇帝打算后宫嫔妃去避暑山庄解暑,苏成雅也惦记着将她带上。 其余嫔妃都不愿在这时带太惹眼的宫人同去,因为皇帝这是去度假的,山庄不比宫里规矩森严,免不了就有些心思活泛的想制造机会,过不了几日就与原主子平起平坐——既往这事儿发生过许多次。 于是皇后身边的楚思瑾就有些惹眼。 毕竟苏成雅脾气好,虽掌管六宫赏罚分明,但还是有些骄纵的喜欢依着脾气来,给楚思瑾使了不少绊子,还放出风言风语,说她就是想爬上龙床。 这一场就发生在楚思瑾受了委屈,晚上同其他宫人换班时,正遇上皇后在玉液池让人伺候,在朦胧的烛光下往里走,伺候皇后一场的故事。 摇曳的烛火。 晃荡的水波。 还有朦胧的轻纱,灯光昏暗的镜头。 薄菀确定了机器的位置,走到镜头前面,半蹲下去,觑见喻夏脚边篮子里剩余的玫瑰,“还有剩下的——” “正好,坠明老师晚上可以带回去泡个玫瑰浴,就算昨天的辛苦报酬了。” 彼时镜头正好对着她俩的位置,喻夏一是往池子里撒花瓣,二来是帮演员踩个点,而今她和薄菀各自有半张脸入镜,郭导正好站在镜头后,卷着剧本一拍手: “这个位置好!” “薄导,这镜头气氛很够!” 他甚至觉得剧本换成这俩人来演也极为般配。 薄菀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喻夏在她对面,甩了甩指尖的水,因为撕了一些花瓣,所以指尖染了寇色的汁液,她撑着脑袋笑:“就拿这个打发我?” “不满意?”薄菀也学着她的动作,托腮看她。 喻夏把篮子往她的怀里一推:“光用玫瑰花泡澡哪里够,不如薄导再添一道玫瑰花榨汁送我——” “这个报酬我勉强接受。” 剧组里处处都是笑声,大家都以为喻夏只是喜欢喝花茶类的饮料,唯有听懂的梁秋梧在镜头外候场,盯着她们,浑身颤抖。 从上午开始,这是薄菀第二次抢在她之前,给喻夏献殷勤。 薄菀抬手把篮子勾到一边,起身走出了镜头,忽而看向梁秋梧,目光盯着她,语气却笑吟吟地冲喻夏回道: “行啊。” “坠明老师今晚等我。” 第17章 “梁老师, 你是太冷了吗” 助理见到她肩膀轻微的起伏,以为是她的戏服太薄,毕竟这室内的中央空调还开着, 嗖嗖凉风渗过来,早就将白天的暑意驱逐得无影无踪。 梁秋梧摇了摇头, 她今晚穿着几重单薄的中衣, 色调极淡,愈发衬托出她可怜的气质,引人怜惜,她垂下眼眸, 将怒火压在心底, 面上不见端倪。 镜头里的池水氤氲起朦胧的水雾, 工作人员进来扇了不少烟, 宁致圆只披着一件, 踩着石阶拾级而下,缓缓浸入水中,她很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场记将早已写好的板子放到镜头跟前 “明月传第二十场第四镜第一次, action” 漂浮的红色花瓣在水面上打转,苏成雅闭着眼睛靠在玉色石壁上,浴池四周有雕龙绘凤的石柱衔着珠子, 吐出潺潺的水流, 一位伺候她的婢女无意间将她的头发扯下一缕,吓得跪在了地上,请她赐罪。 她睁开眼睛, 瞧着池边地面上散落的几根发丝, 忽而问道“本宫记着今儿该是思瑾的活儿, 怎么碧玉姑姑挑了你来伺候” “楚姑娘她”婢女的声音吞吞吐吐。 苏成雅眼底的笑意消失,“她怎么了有话直说,恕你无罪。” “楚姑娘不让我们说,但是安嫔实在太过分了,今儿在后花园,分明与我们走得不是一条道儿,偏说楚姑娘戴的头饰太鲜艳,晃了她的眼,不守奴婢的本分,罚了她楚姑娘怕让娘娘知道了伤心,就向碧玉姑姑告了假。” 池子里泛起涟漪,苏成雅再没了泡澡的心思,原先浸在水里的青丝滴着水,很快在玉白地面上滴答出痕迹,几乎透明的布料贴着脚踝,有细细的水线蜿蜒顺着踝骨落下。 宫人拿着披肩替她遮去寒意,面上露出焦急的意味来“娘娘,仔细着凉,楚姑娘并无大碍,不让我们说就是怕您忧心” 苏成雅一言不发,眼中的颜色沉淀,唇轻轻抿着,似是有了几分怒意。 青色水墨绘制的八面千里江山图的屏风映出模糊的人影,玉液池门口,楚思瑾的声音蓦地出现“何事让娘娘如此忧心,这才沐浴到一半,就匆匆地要往外走婢子愿为娘娘分忧。” 镜头拉到苏成雅的脸上,她明显地松了一口气,目光闪烁着,既有几分忧心、又带着一些意料之外的欢喜 “你来了” 楚思瑾绕过屏风,低着头走到她身边,无声伸出手臂,想将她扶回水池子里。 苏成雅却没动,目光从上方扫过她的半边侧脸,仔细看了她半晌,忽而道“抬起头来。” 从来乖巧又听话的人,如今却保持着这低眉顺眼的姿态,轻声提醒道“娘娘,水要凉了。” 殿内沉寂几秒,苏成雅毫无征兆地抬手去够她的下巴,将她另外半边脸转到视线里,瞧见那残留的红痕如指印,胸膛骤然起伏,“这是安嫔打的” 楚思瑾退后一些,不敢将下巴搁在她掌心里,仍是温声劝着她,又斗胆将她身上的披肩拢了拢,侧头吩咐在她身边的宫人,“让后厨房的人将水烧的再热一些,娘娘体虚,这池子又太大,水凉的快。” “是。”婢女俯身行礼,余光瞥见苏成雅没有反应,便退下了。 当殿内只剩两人时,苏成雅垂下眼眸,神情带了几分嘲弄与歉意来,“是我不好,不该将你带来这儿宫里本就沉闷,成日能让人惦记的人和事实在太少,即便有本宫居中转圜,始终有人摆脱不了这一时权力与得宠的诱惑。” 她忽然道,“思瑾,你这样好的年华,不该在这红墙下枯萎,过几年等岁数差不多了,本宫给你置办些东西,你出宫去吧。” 听见她的话,楚思瑾惊诧地抬眸,却原地跪了下去。 “奴婢不愿出宫,只想一直陪伴娘娘左右。” “你还小,不知这年岁一成不变的苦闷,这宫里啊,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苏成雅抬手去扶她,眼尾都含着温柔,“你现在想陪我,是还没找到喜欢的人,以后少女心思动了,就不想留在这宫里了。” 楚思瑾咬着唇,忽而俯身磕头,额头抵着玉石地面,一声不吭。 “你这是做什么” “好了,不愿出去就不去,本宫不再与你提这事就是了,起来吧。” 行礼的人仍然没动,这反常的样子让苏成雅有些惊讶,可跪在地上的人,却闭了闭眼睛,一幅视死如归的态度。 “卡。” 薄菀的声音响起,镜头里的演员们放松下来,唯有梁秋梧还维持着原来的姿势没动,直到宁致圆去扶她,才见到她眼中渗出来的泪花。 “有点难过,”梁秋梧坐在原地,对宁致圆笑了一下,道谢之后,又慢慢开口“刚才忽然觉得楚思瑾应该是很后悔的,要是一切能重来,如果她没有靠着西南王和容妃的势力,以另一种方式去到皇后身边,她应当愿意永远陪在苏成雅身边,陪着她在这宫里老去的。” 她垂着眼眸,坐在冰冷的玉石地上,轻声说“如果能重来就好了。” 说完,她下意识地想在附近找那个能听到自己话的人。 但人群里却没有喻夏的影子。 倒是宁致圆摸了下她的脑袋,本来性格就挺好的人,现在带着妆、笑起来的模样,与方才在戏里的苏成雅并无不同,宽慰道。 “也许楚思瑾还有遗憾,可是苏成雅却是开心的。” “无论楚思瑾抱着什么目的来到她身边,给予过她的快乐都是真实的,苏成雅很感激她的到来,也铭记被她勾起七情六欲、回到人间的滋味,对苏成雅来说,只要遇见过,就是一场幸运了。” 彼时薄菀正在被郭副导争分夺秒地拉着讨论今晚剩余几场戏的安排,敬职敬业、每晚加班的郭副导头发比起刚进剧组的时候又稀疏了一些,他还把明天要准备走的戏、镜头、场景布置等等设想都说了一遍。 薄菀便脱不得身,沉入工作里。 倒是喻夏走出了片场,未至盛夏,已闻虫鸣,今年仿佛连鼓噪的虫子都醒的格外早,吵吵嚷嚷地在草丛里喊着找对象,她走到寂静的路上,脑海里都是刚才梁秋梧说的那句 “如果能重来就好了。” 也许是梁秋梧真有用心磨炼过演技,方才喻夏看她的戏,竟然不由触动,以至于有些尘封在记忆里的画面,落锁松动,洋洋洒洒被夜风吹出几张来。 “夏夏,夏夏” 杂草丛生的山上,背着竹篓、胳膊纤细的女孩用磨钝了的镰刀将猪草拨到一边,亮闪闪的眼睛看着她,露出个笑容来,烈日炎炎下,这笑容依然晃进人心里。 “我们一起跑吧,跑到他们抓不着的地方,越远越好。” “夏夏,我们一起跑吧,离开这里以后,我们互相依靠,一起努力赚钱,永远不要回到这个地方来,好不好” “扑通。” 一颗石子翻滚着,从她的脚边落到路旁栽种花草的土地里,又沿着陡坡一路掉进景观池塘里,发出小小的动静,把她的思绪拉了回来,她往远处仍然亮着灯、打着光的片场方向看去。 这一场是楚思瑾深夜被容妃宫中的人约了出去。 她小心地绕过山庄侍卫,借着重重假山的掩映,走上了湖边一艘停靠着、无人打理的废弃画舫,只有手里的小盏宫灯,散发着微末的光。 一个披着华丽狐狸绒斗篷的女人正背对她,站在画舫里。 她俯身行礼,恭敬称道“见过容妃娘娘。” 容妃动了动指尖,有宫人上前将楚思瑾搀起来,她转过身去,带着笑意问她计划完成的如何,谁知楚思瑾却重新跪了下去。 “娘娘恕罪。”她低头道。 萧望当即变了脸色,“怎么你对本宫的安排不满” “婢子不敢,只是”楚思瑾动了动唇,眼底露出明显的憎恶来,“婢子不愿委身于仇人,还请娘娘恕罪。” “本宫知你对那狗皇帝有怨,可他如今依然是这全天下最尊贵的人,何况得了他的恩宠,你如今在宫里也好过些,不必再仰仗苏成雅的鼻息,”萧望走到她身边,亲自将她再扶起来。 “古话有云,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本宫为你铺垫这么久,他多少对你是有些兴趣的,能近他的身,不是更方便你报仇么” 楚思瑾眼睫眨动,显然是被她的用心良苦所感,于是面上出现明显的愧疚来。 但她还是不肯。 萧望脸上的神色变了,“苏成雅是给你灌了什么汤,你不过跟了她几日,难不成连你的血海深仇也不报了你忘了你父亲、你家里上下几十口人,当年是怎么惨死的了” “灭门之仇,永世难忘。”楚思瑾咬着牙,眼睛里出现泪意来,“可是皇后娘娘却是无辜的,婢子斗胆,恳请容妃娘娘放过她,无论您日后有什么计划,婢子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萧望抬手抓住她的衣领“你是为了她赴汤蹈火、还是为了本宫” 衣领被松开的时候,楚思瑾重新跪了下去,宫灯原本就放在脚边,如今一跪,半边侧脸、还有灯光映照下的松垮领口,都被看得一清二楚。 光的阴影里,暧昧的痕迹若隐若现。 萧望原本生了怒,现下瞧见那点红痕,忽然笑了出来,“好、好,本宫原以为你是真不愿与那狗皇帝虚与委蛇,原来你是芳心暗付,没想到苏成雅这样规矩的女人,有一天竟也与荒唐沾上了边楚思瑾,是我小瞧了你的本事。” 女人将衣领捂好,跪在地上,仍是磕头。 “你爱上她了么”萧望又问。 楚思瑾攥紧了手心,闭上了眼睛,又睁开,断然道“是,我、我对她已种下情根娘娘,思瑾愿为您与西南王粉身碎骨,只求放她一条生路,她来到这宫里,也不过是个可怜人。” 萧望蹲下来,抬起她的下巴,仔细地看着她的神情。 半晌后。 蓦地笑了出来,“好,本宫可以成全你们,也可以放过她。” “不过,你得想个法子,本宫不管你怎么做,总之苏成雅不能怀上这个狗皇帝的孩子,你懂么” 喻夏重新往片场的方向走,见薄菀又把这一场补了好几个镜头,梁秋梧需要把台词重新说很多遍,但每一遍情绪都保持的很好。 她站在那里看了会儿,突然又觉得 其实楚思瑾这个角色,确实很适合她。 终于结束这场之后,薄菀拿着剧本来找她,喻夏以为她又有什么要改的想法,凝神站在原地,谁知女人笑吟吟地看她,开口却问 “楚思瑾这个人物的改编灵感,来自坠明老师的生活吗” 喻夏怔了片刻“嗯” 薄菀当着她的面,飞快地翻了翻里面的故事,对比原着的记忆,挑出了几个不同的点在脑海里一一映证,见她不答,于是再度启唇。 “我问得再清楚一些,灵感是来自于你的情感生活吗” “为什么这样说”喻夏挪开目光,此刻两人都站在片场的角落里,宁致圆等几位主演围成一圈聊着晚上吃什么夜宵,唯有梁秋梧时不时地抬眼来看她们。 薄菀眯了眯眼睛,眉尾一抬,“她的演戏水平怎么样,我又不是不知道,过往的演技、来这里之后的表现,我都一清二楚” “但是今晚,她很不一样。” 喻夏浅浅应了一声“哦”,还想找理由绕开这个话题,薄菀却斩钉截铁地下了论断“她的愧疚感很重,像在跟人赎罪,戏里固然需要,可她的情感用的更浓。” “坠明老师要不要猜猜,她在向谁赎罪呢” 今天之前,喻夏并不知道原来薄菀对镜头语言的敏锐程度居然这么高,一些她都只能模模糊糊感觉到的东西,薄菀一眼就看了出来。 “借着我的镜头,撩拨我的人,我好久没看到敢来我的碗里抢饭的家伙了。” 尤其是在她旗帜鲜明地表达了所有权之后。 卷起的剧本纸筒划过她的下颌,薄菀含着笑意,站在她的身边,语调云淡风轻的,像是在跟喻夏说话,又仿佛在自言自语。 “我该怎么做呢” 就在喻夏以为接下来梁秋梧即将会因为左脚先进入镜头而被薄菀穿小鞋挑刺的时候,整一晚的拍摄戏份竟以极其顺利的方式走完。 十二点多剧组就收了工。 主演们约着去吃附近味道不错的夜宵摊,喻夏和薄菀一前一后回到酒店,她的助理柏月又不见踪影。 喻夏与她擦身而过,正想往自己的房间方向去,肩膀就被从后方搭住“坠明老师,来讨论一下剧本吧。” “” 结果前脚跟进了房间,后脚就被抱进了浴室里,坐在洗手台上,后背抵着镜子,前方被薄菀挡住去路。 “说说吧,你们俩的故事。” 喻夏右手食指戳了下她的肩膀,散漫地垂着眼帘,仿佛不知道自己大祸临头,仍然懒洋洋地问“薄导这样的情场小天菜,难道不知道不问前任的规则” 抓住她的手,薄菀嗅见她指尖残余的玫瑰花瓣汁液味道,是植物汁液的苦涩,难得放过她的指尖,改而在她的手腕上留下齿印。 这次的力气不小,让喻夏抽着凉气往后躲。 “原本是这样,”她说“现在发现我身为导演,竟然没读出我家编剧笔下的故事隐藏线,这怎么能行” “隐藏线无关紧要,薄导不读也没有关系。”喻夏也露出笑意来,余光瞥见先前用剩下的那个玫瑰花篮,没想到早被薄菀放到了酒店房间。 薄菀顺着她的目光,瞧见了柏月走之前帮自己拿回来的那篮花。 琥珀色的眼睛里亮起一点光,她饶有兴致地勾着喻夏的下巴,“看来姐姐是不想就这样干巴巴地讲故事,对吗” “不若” “我一边榨玫瑰花汁,一边榨你的故事,如何” 喻夏听见她咬字极重的“榨”字,笑得眉眼弯弯,今天穿的一件长袖衫从肩头松散落下一些,背后的镜子里映出她衣料下一枝半叶的兰花。 倒也有几分野趣。 她主动把下巴往薄菀的掌心里搁,黝黑的眼眸直勾勾地看着她,出声问道: “这么想知道我和她的事” “怎么,你吃醋了吗” 第18章 “梁老师, 这就不吃了?” 大排档里,几位主演和工作人员们凑起吃了顿夜宵,烤串、酒鬼玉米、嗦螺等等点了许多, 宁致圆坐在梁秋梧旁边,顺手替她倒了一杯水。 道了声谢, 梁秋梧拿着菜单认真看了看,最近在片场认真观察喻夏的饮食,发现对方吃的比较清淡, 她便招来服务员, 点了一份牛肉粥, 让店里打包装好。 对上宁致圆的目光,她笑着说了句:“小夏老师今天吃的少,我给她带一份夜宵回去。” “你们关系不错?”宁致圆顺口多问了一句。 “是,”梁秋梧笑起来,眸光熠熠生辉,附近不少来影视城吃夜宵的居民拿起手机拍照, 她瞥了眼那些镜头,低声说道:“我和她从小就认识。” 饰演容妃的演员性格活跃的很,坐在梁秋梧的另一侧,闻言张望过来, 笑着问:“咦?梁老师跟编剧老师关系这么好?难怪总看到你去找她玩, 今晚这家店也是梁老师推荐的,感觉你对这片很熟,你们是槿城本地人吗?” 槿城地理位置好,位于沿海的南方地区,靠着本土的产业做起来,近几年又大大地改善了环境, 旅游和美食数量增加,本地人多半依此致富,富裕些的家庭完全有能力给子女娱乐圈的发展提供支持。 “……是。”梁秋梧笑着点了点头。 宁致圆对槿城的一些上层资本略有耳闻,诧异又羡慕地看她:“哇,我听说槿城这边离蒙城近,很多富豪都从那边发家,像季风传媒的老总就是在那边有背景,来我们内地发展的时候资源雄厚,哎呀,槿城卧虎藏龙的人太多啦。” 听她提到季风传媒,梁秋梧免不了又想到薄菀。 放在桌下的指甲陷入掌心,她轻声说道:“我哪有那么厉害?就是这边的普通家庭而已。” 顿了顿,她又不经意地提起:“咱们这部《明月传》不就是季风投资的吗?听说薄导跟季风里面的人认识,还是她比较厉害。” 此话一出,在场聊天的气氛都是一默。 理解得浅一些的,便以为薄菀家世不错,然而她有那样出色的容貌、又能在一毕业就单独执导这样的作品,还有相当配合的制片人和团队,所有发生在新人导演身上的尴尬,都被她顺利地避开了。 有在照片或者时尚晚宴上见过季风总裁的人,心中便不由嘀咕了起来。 ……咱们这位薄导,听起来“手段”可不简单。 * 薄菀尚不知自己引起了同事们的琢磨,她仍在浴室里同喻夏算着今日的总账,听见那声“吃醋”,面庞上的笑容绽得更潋滟许多,淡如琉璃的眼睛里淌着光,凑近在喻夏的唇角亲了下。 蜻蜓点水,落在与唇这么近的地方,反而让人升起不知足的遗憾来。 甚至喻夏都本能地被她蛊惑,感受到她的气息抵近,下意识就将自己的唇送了上去,却未捕获到那柔软。 被吊了下胃口,喻夏睫毛颤了颤,薄菀凑过来,偏着脑袋,鼻尖蹭着她的脖颈,沿着动脉逡巡而下,在喻夏因为痒意闪躲的时候,她抬手覆住对方后脑,声息落在对方的耳后。 忽冷忽热的。 “我难道不能吃醋吗?” 她直起腰身,眼中闪烁的笑意迎上喻夏的目光,再提到梁秋梧的时候,语气淡了一些。 “以往像她这样的人,我从不会放在眼里。”当笑意消失时,她表情冷下来的模样,令喻夏想到在酒吧见到她的第一眼,周围喧嚣热闹,而她只脱了件外套,就诱使无数人心跳加速,生出与她春风一度的念头,而她仿佛高高在上的神,可以由着眼缘垂怜一位幸运的信徒。 “可是因为姐姐,”薄菀抬起目光,只多了一分不忿,冰冷融化,倔意灼灼,“弄得我居然要嫉-妒她。” 她太能利用自己的外貌优势了,喻夏这样近地看她,有一瞬间,竟然真为自己曾经同梁秋梧在一起感到愧疚,因为这件事让薄菀露出了委屈的神色。 指尖抚上薄菀的侧脸,她和那双宝石般的漂亮眼睛对视,忍不住长出一口气。 仿佛妥协般无奈。 “薄菀,”她注视着面前的女人,低声叫着她的名字,半眯着眼睛,喟叹道:“以前我总觉得那些能把人迷得团团转的妖孽,只在《聊斋》里有,现在看见你,才知道这世上真有人能叫别人为她爱的死去活来。” 谁能抵抗住这样的诱惑呢? 连喻夏这个从不相信“爱情”奢侈品的人,都有一刹那在想,她要是永远这么爱我就好了。 薄菀笑得肩膀轻轻抖了抖,仿佛很是满意她对自己的评价,这次并不吝啬自己的吻,仰头送上,与她缠了个天昏地暗,分开时,刻意放慢语调,揉着最妩媚的调子,一点点问道: “那……姐姐爱上我了么?” 抬手用指尖轻轻拭过她的唇,抹去上面的水痕,喻夏转开视线,有意让这能将人融化的暧昧降降温,随口提道。 “梁秋梧没有什么特别的,你倒也不用太在意。” “只是我和她从小生活有些交集,她在我被欺负的时候出现过,帮过我一次,我生活圈里能接触到的人比较少,又来到了人生地不熟的城市,恰好跟她待在一起,久了自然就会动一些心思。” “不过后来,我发现跟她并不是能一直走下去的类型,有些人注定只能陪我走一段。” 薄菀神色闪烁,顺着道:“你去过外地?” “不是,”喻夏轻轻摇了摇头,“槿城对我来说就是外地了,以前来的时候不太习惯,但现在觉得这里也挺好。” 站在她跟前的女人重又笑出来,仿佛安慰一样,把她抱到怀里,揽着她的腰身,轻声说:“没关系,我也不是这儿的人。” “坠明老师以后可以跟我互相照顾。” 喻夏垂下眼眸,拍了拍她的肩膀,“现在能放我下去了?” 腰间的手收紧三分。 薄菀掌心被她散落的衣服下摆遮住,贴上她细瘦的腰身,狡黠地转了下眼眸,凑到她耳朵旁边,磨蹭着冒出一个字,“不。” “?” 抬脚勾动附近地上的那个竹篮,薄菀低头瞥了眼那篮子里的花瓣,示意她来看:“本来答应了帮姐姐榨汁,可是现在什么都没准备,姐姐想喝上玫瑰花汁冲的茶,得来帮帮我才行。” 喻夏不动声色地看她,下意识地往镜面的方向贴去,仿佛已经明了她所打的主意。 “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她说。 可惜现在人为刀俎,她为鱼肉,薄菀往洗手台前一挡,喻夏根本无处可逃,甚至还忍不住支起膝盖,后背几乎全部贴在了镜子上。 “姐姐这句话我很赞同,”薄菀抓住她的脚踝,舔了舔唇瓣,将她转成面对镜子的方向,下巴压在她的肩膀上,从镜子里看她:“那么姐姐想要的花汁,是不是该自己榨?” 喻夏不吃她这套。 用尽浑身解数意欲从这方寸之地逃离,可惜论狡猾,远不是薄菀的对手,女人软硬兼施,非要她心甘情愿地配合自己才行,将花篮从地上拎到水池边,与她耳鬓厮磨,以撒娇的语气软软地说: “我吃了那么久的醋,姐姐也不见来哄我。” “还不是我主动,自己把自己哄好的,难道姐姐不该补偿我吗?” 喻夏:“……” 她喉咙发干,脚心抵着冰冷的镜子,后背却与女人火热的身躯贴在一块,也许是今天槿城没下雨的缘故,明明在潮意尚存的浴室里,也只让人觉得热。 见她没话可说,薄菀这才满意地笑出来,亲了亲她肩头那株兰草叶子,意有所指道:“我就知道姐姐最疼我了。” 话落,她蓦地转了主题,一本正经地与喻夏讨论起如何用花瓣榨汁的事情来。 “我查过资料了,想要将这花瓣亲自轧出汁来,我看用古法捣药杵最快——” “先把这些花瓣装进药壶里,再用那细细的玉白捣药杵从小壶口伸进去,将那满满的花瓣用力碾碎,等到淡红色的汁液能从壶口里汨汨流出来,和着烂红稀碎的花瓣落出来,是不是就差不多了?” 喻夏脚趾忍不住蜷缩,不想再听她搁这儿预告接下来要开始的故事。 于是反手将人的嘴捂住,语气冷硬地催促道:“做事又开始磨蹭了?” 薄菀偏了偏脑袋,眼眸弯弯,躲开她的动作,十分无辜地为自己解释道:“是姐姐说要喝玫瑰花汁,我又不知道姐姐喜欢什么做法,只好将自己查到的说出来跟你探讨一番。” “哦对了,熬煮这花汁的时候,还得用火升温。” “是不是还得将温度调的高一些?” 喻夏:“……” 她耳畔浮上薄红,闭上眼睛干脆眼不见为净,可这一举动又大大鼓励了薄菀,女人变本加厉地调笑她: “既然姐姐没意见,那么——” “以什么做药壶,又以什么做杵呢?” 抬起右手,薄菀对着浴室的灯光,认真地看着自己展开的修长五指。 * 酒店走廊上。 梁秋梧拎着一盒打包的砂锅牛肉粥,走到了喻夏的房间门口,敲门之前,很认真地低头理了理自己的衣服。 直到确定形象足够好,才抬手短促地轻敲了几下。 然而房间里没有反应。 她又敲了敲,耐心地在门口站着等,可惜屋里仍旧没有传来任何动静,她只能出声问:“小夏老师,你在吗?我给你带了夜宵回来。” 静静地伫立许久,只有房间门无声与她对望。 梁秋梧露出明显的失望来,等上夜班打扫客房的阿姨路过,她想到什么,找对方借了一支笔、一张便签纸,把手里的夜宵挂在门把手上,同时留下一句话,这才不甘心地转身离开。 只是连离开都一步三回头。 殊不知,被她挂念的人,这会儿哪里空的出肚子来吃什么牛肉粥? 早就被自己要喝的玫瑰花瓣汁填饱了。 唯有与她研究怎么榨汁的薄导觉得不够,低低的声音被两重门给挡住,只钻进喻夏一个人的耳朵里,沙哑而暧昧:“我觉得……这壶里好像还能再放点。” “够了!” 喻夏忍无可忍地打断她。 “但是一直没见着花汁,难道是我用的方法不对?” 浴室里又传来一阵细微的动静,良久之后才被水声取代,剩余的玫瑰花瓣漂浮在水面上,薄菀自觉相当体贴,不仅满足了情人又想榨花汁又想喝的目标,现在还留了点给她泡澡。 唯有吃尽了苦头的喻夏趴在浴缸边,连顺着水沾在背上的花瓣都懒得摘,由着那浓烈的红和星星点点的痕迹点缀那雪白的脊背。 薄菀相当体贴地执起花洒,调好水温,淋在她没被水面覆盖的后背上。 喻夏暖洋洋地眯着眼睛,知道这浴缸里没法待下两个人,瞧薄菀做完事还一幅干净整洁、仿佛半点没被玷染的样子,忽然冒出个格外大胆的念头。 毫无征兆地—— 一抔水被喻夏拘起,从浴缸里飞溅而出,将薄菀半边衣裳全弄湿了。 女人有些怔楞地看她,似是没想到她童心未泯,都这么大的人了还喜欢跟小伙伴玩泼水游戏,薄薄的上衣吸了水,很快大片大片地晕开贴在肌肤上,脸颊和手臂也有水珠滴落。 喻夏吹了个不太响的口哨。 “哇。” “难怪在酒吧的时候,那么多人惦记着将你的衬衫打湿。” “不愧是我们槿城头牌,湿-身之后果然诱惑力极致呢。” 薄菀听她那声口哨就已生出笑意,本来想憋着,却又听见她那声“头牌”,顿时不管自己此刻的狼狈,靠坐在浴缸边,俯身去看她,反调侃道:“那姐姐今天有机会品尝头牌的滋味,准备给多少过夜费啊?” 喻夏:“……?” 她不可思议道:“被-睡的是我,怎么还要我反掏钱?” 顿了顿,她又抬手拉下薄菀的衣襟,左右打量她的模样,勉勉强强道:“算了,看在你这么漂亮的份上——” “一毛,不能更多了。” 薄菀被她的吝啬气笑了,将手里的花洒放到旁边,挽起袖子,手臂重又探进水里,“姐姐可要想清楚了,我这技术到底价值多少。” “要是觉得刚才的体验不够好,我再伺候伺候你……” 本来懒得骨头都酥了的喻夏赶忙躲开,浴缸里的水花溅出去,她笑着往后躲,动作灵敏地像鱼儿,在薄菀的手掌心逃窜。 “别想趁机多占便宜,薄导。” “再来可轮到我了。” * 半个多小时后。 喻夏披了件浴袍出来,发觉自己原本的衣服都被打湿了,就这么穿着松垮浴袍回去似乎不太合适,问过薄菀之后,打算借两件走。 对方的穿衣风格时尚又禁欲,成排的衬衫挂在衣柜里,颜色倒是丰富,可惜喻夏不喜欢花里胡哨的类型,挑出一件白色的,穿在身上才发现薄菀买的是偏大的休闲款,明明身高就差了五六厘米,衣服一换倒显得差距更大。 衬衫下摆就在膝盖以上半截,她暂时穿着去翻别的,但还没从这堆花孔雀似的风格里挑出个更好的,薄菀已经从浴室里出来了。 响亮的口哨声打了个转,从后方传来。 暗示意味比起喻夏先前在浴室里的,有过之而无不及。 明明也是身经百战、见过世面的人,但薄菀在看见喻夏穿自己的白衬衫模样时,发觉自己竟然还是无法免俗,网上传了许多年的“穿对象的白衬衫挑战”放在喻夏身上,她依然有些热血沸腾。 颈间浮上汗意。 琥珀色的眼睛里,瞳孔放大稍许,她逐渐走近,目光一寸寸盯着喻夏的身形,太瘦的人穿衬衫本该显得空荡,可喻夏的骨架生的太好,一字肩能撑起气质,挺直的脊背下,腰身又细又窄,骨感一词大抵为她量身打造。 即将走近的刹那,喻夏要笑不笑地挡着她的肩膀:“收敛点,薄导。” 薄菀抬手搭在衣柜上,用商量的口吻与她道,“我送姐姐几件衣服吧?” 光看她的眼神,喻夏就猜到她打得不是什么好主意,当机立断地拒绝,囫囵套了条牛仔短裤,浴袍一批,就从她的胳膊下灵活钻过,往门外的方向走。 “姐姐不留下来?” 薄菀在她身后问。 “不了。” 喻夏头也不回地摆手,“有点灵感,想去写新稿子。” * 回到房间门口,喻夏看见挂在门上那份冷掉的粥,门把手上贴了一张便利贴,字是熟悉的字。 “给你买了你最爱喝的粥,写稿注意身体啊。” 她揭下这张便笺,取下那份粥看了看,眉目里浮现几分无奈。 ——有的人,只吃一顿火锅,就看出她嗜辣;有的人从小与她长到大,只偶尔观察了她两天饮食,就以为她好这口清淡的。 原本的房间内。 薄菀从冰箱里取出一听啤酒,坐在沙发上,单手扣着拉环,“啪”一声打开,溢出白色泡沫的时候,桌上的手机震了震,出现来电名字。 接起的声音里含着笑意,“寄思,这么晚没过你精彩的夜生活,怎么想到我了?” 那边的背景难得安静,不似‘钓客’常有的音乐声,周寄思语气很差地骂了句什么,传声筒被遮住,良久才再出现她的声音。 “阿菀,有人砸我的场子。” “嗯?”薄菀执起啤酒罐,抿了一口,泡沫沾在她的唇边,又很快被舐去,她不紧不慢地接:“你不是养了些人吗?他们没派上用场?” “都输了,一群废物,连人家怎么出的‘老千’都看不出来!”周寄思咬牙切齿。 从她的语气里,薄菀猜到她亏了不少,舌尖抵了抵上颚,黑啤苦涩的味道在味蕾上漫开,留下一点麦芽香气。 知道朋友的意思,她往沙发上靠去,有些遗憾地出声:“你也知道我最近在组里,暂时走不开,估摸着这部戏拍完最少也要再过三个月——” “恐怕无能为力。” 在周寄思有些急促的呼吸声里,薄菀顿了顿,话题又一拐:“不过季家场子里的人,我倒是能调几个厉害的过去帮你。” 听她这大喘气的样子,周寄思差点犯心脏病,所幸早知道她德性,松了一口气,“大恩不言谢,老规矩,我把报酬打你卡上。” “不用,”薄菀心情颇好地答了句:“今天给你个友情价,免中介费,你跟季家去的人结算就行。” 周寄思听出她的心情不错,心中担子暂时卸下,也有空调侃她,“怎么别人在剧组都是苦哈哈的,你倒还挺滋润?” 薄菀笑而不语。 对方忽然猜到个可能性,不太确定道:“你……你在剧组找了个?哎我记得以前我介绍那些明星给你的时候,你不是不感兴趣来着吗?” “不算是娱乐圈的,”薄菀给她揭晓答案:“就上次酒吧遇到的那个,记得吗?” “她追你追到剧组去了?”周寄思啧啧直叹,“阿菀,老天怎么让你这么个祸害来到人间呢?” 喻夏追她? 薄菀想到对方那冷淡的、对什么都不太感兴趣,恨不能瘫在太阳底下晒到天荒地老不挪窝的性子,免不了打断道: “得了吧。” “指望她追我?我可没这福气。” 听出她话里的怨念意味,周寄思不厚道地笑出声来,在那头揩着眼泪嘲讽她:“哎哟我们小天菜这是遇上了硬茬子啊?” 薄菀不置可否。 周寄思笑够了,总算模糊回忆起喻夏的轮廓,虽然她对这种气质干净的类型敬谢不敏,但她还挺欣赏这种性格,虽只有一面之缘,却难得为喻夏考虑了一次。 “有些花,驯化了种在家里,就不是外面那个味儿了,到时候你又想丢——” “阿菀,差不多就收手吧。” 听她这话,薄菀咕噜咽咽下小半罐子啤酒,声音里捎着啤酒的凉意,“瞧你这话说的,好像笃定她会对我痴迷,你就不怕栽的人是我?” 周寄思又在那头哈哈大笑,仿佛听了年度笑话,半晌才重新开口: “你啊,你就像我曾经出国见识过的那大片大片的罂-粟田,红艳艳地、摇曳到人心里,碰过你的人,都戒不掉对你的瘾。” 又漂亮,又危险。 周寄思自认算是荤素不忌,碰到好看的都想养到身边尝试的类型,但天天与薄菀这样的绝色打交道,她却从没对薄菀起过念头。 因为太危险,第一次见面,本能就告诉她,这个女人碰不得,后来看多了被薄菀捧在手心、又跌落云端的人疯癫痴狂的样子,她就更确定了这件事。 “至于让你栽?” 周寄思喟叹着:“不可能。” “你这个人——” “最无情了。” 作者有话要说:  嘻嘻嘻,有人想跟薄导谈恋爱吗? 危险品种,只许碰一次的那种。 * 留言多的话明天就加更!超肥那种! 第19章 喻夏把牛肉粥放在桌上, 写稿到半夜,等肚子饿了想吃东西时才发现粥已经冷凝成团,房间里没有微波炉, 她又不愿吃冷食,干脆冲了一碗奶, 热乎乎地进了肚子,倒头在床上蒙着被子就睡。 中途似乎有客房打扫敲过门。 酒店电话也响过一次。 但她实在困得睁不开眼睛,在非工作以外的事情, 喻夏都很难调动意志, 直到天重新黑下来, 她才模糊觉得自己睡够了。 房门口传来说话的声音和动静,窸窸窣窣的,让人听不太清楚,从被窝里坐起来,喻夏发了会儿呆,随手披了件浴袍, 正准备去看看什么事情—— “滴滴。” 房门被打开,梁秋梧与酒店的工作人员一起站在外面,穿着制服的经理看了她一眼,松口气道:“不好意思, 您这边朋友说一天多没联系上人了, 让我们帮忙看看。” 随后又转过去,有些无奈地对梁秋梧说这情况特殊,下次绝不会不经房客的同意过来开门。 原地只留喻夏与梁秋梧四目相对。 今天早早下工的女人穿着设计感十足的连身长裙,米白的颜色只靠剪裁和花边设计来烘托,同样是素色,她穿着是清淡到了极致, 但喻夏只扫了一眼,就淡然地转开了目光。 “梁老师找我有事?” 梁秋梧主动往房间里走了一步,上下打量着她,“今天在剧组一天都没看见你人影,怕你在屋里写稿出什么事,吓了我一跳,收工就来看你了。” 喻夏倚在玄关处的墙边,神色平静地与她对视:“那你现在看完了?” “……” 女人咬着唇,有些委屈地看着她:“夏夏,你为什么总这样防贼似的防着我?” “因为不想再上八卦新闻的头条,”喻夏抬脚挡住她要往里走的架势,刚起床的声带没什么劲儿,语气松松散散,但配上当下的语境,就像是连话都懒得多跟人说一句,“也不想再被极端的粉丝人-肉和辱骂。” “不会了,”梁秋梧很认真地抬手跟她发誓:“我保证不会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我会管好我的粉丝,也会让团队注意好安保。” 喻夏又瞥了她一眼。 不知道要不要提醒对方,你的信用值在我这已经归零了。 见她不言语,梁秋梧眼眸闪烁,又找到了另一个与她相处的理由:“夏夏,你饿了吗?吃过饭了吗?我带你出去吃家好吃的私房菜,好不好?” 被她像牛皮糖一样地缠着,喻夏发觉自己对她的脸皮厚度认知又到达了新境界。 “不、去。” 她一字一顿,将对方刚搭上来的手给扒开,迎着梁秋梧的视线,加重了声音,无情地像一块石头:“梁秋梧,我要把话说多少遍,你才会意识到我不想再跟你产生任何交集这个事实?” 女人站在原地没动。 梁秋梧这次没有再流泪,她仔细地看着喻夏的神色,试图从她的脸上找到任何一点还爱自己、或者是在掩饰真实情绪的痕迹…… 但是没有。 她对自己无爱也无恨,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这才是最可怕的事实,这意味着无论梁秋梧再也不能在她的世界里留下任何的痕迹,也是从这一刻开始,从来都在她面前任性妄为、肆无忌惮的女人,忽然打了个冷战,肩膀不受控制的发起抖来,仿佛生命里的四季,被人抽走了盛夏。 梁秋梧真正地意识到,她永远地失去了喻夏。 连自己怎么走出的房间都不记得,她在酒店的走廊里,游魂似的一直往前走,若不是助理开门出来找她,还不知道她要这么兜兜转转多久。 “梁老师?” 助理拿着她的手机,让她看见上面打了三四次的来电。 目光盯着“Z”这个备注看了半天,梁秋梧拿着手机,总算从记忆角落姗姗找出这人是谁,哦,钟鼎。 她摇着头笑了一下,她把手机又丢回了助理怀里,自己走进了房间,闷头倒在床上,一动也不动。 助理不懂她的意思,纠结地看着来电,也不敢替她接,再望望屋里仿佛受到什么打击、精气神都没了的人,五官都皱起来,试着问了几句,仍没得到回答,只好抱着她的手机到外面去守着。 * 钟鼎最近被合作方催促要稿,眼看日期一天天逼近,急的嘴角都起了个燎泡,只好打电话催促梁秋梧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谁知一天下来,对方根本没接过他的电话。 “钟老师……”办公室门口,助理小心地敲了敲门,想来给他送这个月新人递交的稿件,门才刚开一条缝,就被玻璃烟灰缸狠狠砸中,“咚”一声响,钟鼎恶狠狠道:“滚出去!” 他连剪雪茄的兴趣都没有,随意从抽屉里拆了包新烟,等环境安静下来,狠吸了一口,吹出烟雾,才拨出另一个号码。 “钟老师晚上好啊。” 接电话的人仍然十分悠闲,一点没有被催稿的急迫感,她越是镇定,钟鼎心里就越是慌乱,尤其是想到合同上拖稿的处罚,他拼命才按捺住自己的脾气,勉强挤出点笑意来:“夏夏啊,稿子写得怎么样了?” 那边应当是在吃饭,说话的声音有些含糊,“没灵感呢。” “随便写写也行啊,”钟鼎笑着劝了一句,“或者你只要把上一部结尾留下的悬念交代了也行,一两章就好,咱们先给合作方看看,万一稿子不错,到时候价格还有的谈——” “老师不是答应过你吗?第二部 的报酬,你拿八成,你看你都来槿城这么长时间了,手头也没攒下什么钱来,老师也是为你着想,等这一部写完,咱们把《心理追踪》系列做成大ip,到时候你想要什么样的生活没有,是吧?” “实在受不了你那些亲戚,咱就移民,我帮你,到时候天高皇帝远的,让他们再也找不着你,多好?” 电话那头果然沉吟了许久,似是被他这“移民”的许诺给打动了。 钟鼎一颗心都提了起来,又趁势加大了筹码,许诺她只要这一部的成绩不错,再送她一套房子,让她能过上稳定的日子。 洋洋洒洒的大饼画了一堆,钟鼎料想这女人也该知足了—— “钟老师,您的提议我确实很心动,但可能我实在江郎才尽,感觉自己也有些圆不上之前留下的悬念了,我再努努力,等交稿的时候再联系,行吗?” 钟鼎:“……” 他心中有一万句脏话飘过。 万一喻夏到交稿日还是一个字都没憋出来,扣得可是他钟鼎的违约金! 他只能皮笑肉不笑地提醒:“我呢,当然是没有意见的,但是夏夏,老师认真地把你家里的事情当成自己的事情来解决,现在老师的这点小忙,你要是三拖四拖的,做人未免就有些不厚道了,你觉得呢?” “老师对我有多好,我都是记在心里的,”喻夏的声音隔着话筒,要笑不笑的,听起来倒更像阴阳怪气:“老师别担心,我这人向来滴水恩涌泉报。” “咚!” 手机重复了烟灰缸的命运,被丢到了门上。 钟鼎面上挂着冷笑,狠狠把烟头按在实木桌角,碾出一块黑斑来,他心中闪过诸多念头,最后仍是往椅子靠背一躺,朝外面喊道:“小张!我让你挑的稿子呢,送来我看看!” 他还真就不信了。 没了喻夏,难道再找不出第二个能代笔续写《心理追踪》的人? 既然喻夏不识相,他也不用再留什么情面,等到截稿日一过,就让她被拽回那滩乡下的臭污泥里去吧,到时候有的她后悔的! * 烤肉店里。 喻夏听见“嘟嘟嘟”的电话忙音,笑意从眼中散去,手机在掌心转了转,她才转身往回走,薄菀坐在原来的位置,细心地帮她夹了几片切好的烤肉放到盘里。 她走过去,没等坐下,薄菀觑着她的脸色,忽而托腮笑道:“谁这么不长眼,在我跟坠明老师约会的时候来打扰你的心情?” 两人的位置在窗边,喻夏转头就从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的模样,明明跟普通的时候没什么区别,也不知道薄菀究竟从哪里看出来的她心情不好。 执起筷子,她夹了块烤肉送进嘴里,即便不蘸旁边的烤肉酱,提前腌制过的、肥瘦均匀的五花肉被烤出滋滋的油香,高热量在舌尖绽开,肥的部分软得仿佛不存在、瘦肉又香,吃下去也挺有滋有味。 “没被打扰。”她说。 见她接连吃了两三块,薄菀忍不住隔着桌子,抬手来抓着她的手腕,“还说没有?” 女人扬了扬下巴,琥珀色的眼睛里都是无奈,“刚才吃饭的时候,还很注意地只喝南瓜汤,打了个电话回来,就在这里猛吃肉,肠胃不要了?” 说到这,她也有些不大高兴,神色里带了些后悔的意味:“本来算着你最近恢复的差不多,让你吃点有滋味的东西,谁知道现在被人影响了,再让你这么胡吃海塞下去,到时候生病就都得怪我了。” 尤其是现在这个时间点。 夜宵本来就不太健康。 被她提醒,喻夏也意识到自己刚才走神的时候吃肉吃的有些猛,当即很有自制力地放下筷子,端起旁边那碗金黄色的、被熬到浓稠的南瓜甜汤,笑着回了句:“不会怪你的,别担心。” 薄菀本来想多点一些不同种类的肉,每样让她尝一点,剩下的打包回去,现在看她心情不好,自己也没了胃口,将桌上的吃完了就喊人来结账。 两人从烤肉店出来,恰好走的是那条民国风情街道,夜宵摊位飘出阵阵的香味,薄菀忽然来拉她的手,将喻夏吓了一跳。 “!” 看她双眸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睁大,薄菀忽生出一种拿相机拍下这一刻的冲动,可惜喻夏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的神态,低头看她牵着自己的手; “又想搞事了?” 薄菀歪了下脑袋,并未做成十指相扣的过火模样,故而很是坦荡,“女生和女生逛街不能牵吗?” “和朋友可以,”喻夏软硬不吃,很是淡定地将话推回去,“你是我朋友吗?” 彼时喻夏走在路边更高一些的小台阶上,薄菀忽而停了脚步,转过去看她,微微扬起脑袋,半边眼睛被照亮,像是晶莹的玻璃球,剩下半边则被拢在阴影里,鼻梁侧影很深。 “那我跟你的标准不一样。”她说。 “我逛街的时候——” “只跟女朋友牵手。” 作者有话要说:  喻夏老师火速甩开并连夜跑路,全文完。(不是) * 加更!放明天中午十二点吧! 留言越多我加更的单张字数就越多!来玩吗! (不知道夸什么就夸夸这两位老师可爱啊!) 第20章 “哦?” 喻夏执起她的手, 拉到跟前晃了晃,本来自己就是偏白的肤色,但跟薄菀比, 好像还是差了些,她眉目低敛着, 调笑般地问: “那你牵过几个女朋友啊?” 听到这等死亡问答,薄菀神色不改,只不动声色地攥紧了对方的手, 目光专注到灼热的地步, 注视着喻夏, 轻声道: “现在想牵的人,只有你。” 女人不知有没被她这句哄到,面上的笑意不添不减,注视了她几秒钟,此刻所站的地方头顶镶着块红色LED灯的广告牌,灯线错乱, 迷蒙地落下一点红,恰掉在薄菀的眼底。 倒显得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有种妖异的美感。 喻夏明知不能将她嘴里说的任何一个标点符号当真,可被这样的眼神专注地看着,也禁不住想沉沦的心, 往前倾了倾, 她难得说了句十分直白的话。 “回去做吧。” * 走进薄菀房间的时候,喻夏后知后觉想起来,自己上次借了人家一件衬衫走,都忘了还回来,得收收懒惰的性子将衣服洗了送来。 高挑的身影回凑过来,将她抱到玄关处敞开的柜子里, 喻夏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多了个将自己抱来抱去的习惯,搭着她的肩膀,用膝盖轻轻碰了碰她的腰: “不去洗澡?” 薄菀捉住她的脚腕,指尖拨过脚踝骨那略微凸起的弧度。 喻夏身上没多少敏感的地方,也不是受不了撩拨的类型,但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被薄菀碰到脚就觉得受不了,即便是洗得干干净净,潜意识也仍然觉得脏,印象里只有看电视的时候,长辈对极为宠爱的晚辈会这样不嫌弃地碰对方的脚。 而关系本就暧昧的人这样做…… 会给她一种自己正被宠溺的错觉。 不自在地左右动了动,喻夏见她不回答,干脆将跟前的人扒拉开,从柜子上下去,一溜烟往浴室的方向走,在薄菀跟上来之前,实木门板已经当面拍上。 女人站在门口,想到她刚才十分不自在的模样,眼中就闪烁着兴味的光,抱着手臂往旁边一靠,悠悠冲里面喊话: “姐姐不跟我一起吗?” 回答她的是花洒被拧开的动静。 薄菀将人戏弄得颇有些狼狈,自觉胜了半局,心情相当好地守着门,准备等喻夏出来,谁知手机不识趣地叫唤起来,她看了眼来电,腰身挺直,从这能听见淅沥水声的门边起开。 高楼窗户被推出去一条缝,鼓噪的热风吹过来。 “二舅。”笑意盎然的语气完美遮住眼底的微凉。 听筒里传来的声线清俊,说话的时候十分温和,仅听声线,很难让人想到这是个年近五十的男人,“小菀。” “去年你帮我签的一个剧本,这月底就能交初稿了,你当时不是说想看看第二部 吗?现在剧组正忙吧?要不要二舅到时候让人把本子发给你?” 薄菀原本没有离开剧组的打算。 但听到这件事,她从记忆角落勾起回忆,忽然来了劲儿:“您说的是《心理追踪》的第二部 吧?钟鼎老师的大作,我期待了很久,这个月就要交稿了吗?” “嗯,”季兴承应完,又笑:“这家伙挺能卖关子,本来应该先发两章过来让我们看看,到时候见面好就稿件内容详谈,但他挺能推脱,说是怕稿件泄露,只说交稿当天才给内容。” 谈到钟鼎,薄菀免不了往浴室的方向看了眼,淡色的眼眸转了转,唇角弧度扬得更高。 “好啊。” “那就交稿当天再看,”她说:“让钟鼎把他们工作室的人都带上,我到时候排出半天的空闲来,跟您去见识见识这传世之作的第二部 。” 季兴承知道她对这部作品感兴趣,听她要从剧组抽空过来,倒也没什么意见,只是—— “为什么要把他们工作室的人都带上?” “你难道发现了不错的苗子,想挖他的墙角?” 薄菀声音软和了些许,半开玩笑地往下接:“那我要是有看中的人,二舅会跟我抢吗?” 听她这么小家子气的话,季兴承免不了跟着笑出来,当即应道,“怎么会?你看中谁就去谈,谈不下来我帮你。” 有《心理追踪》这等大ip在手里,包括今年开机的其他作品,季风传媒今年在H股的股价又能上升一些。 季兴承心中有了盘算,根本没把薄菀的话放在心上,钟鼎这人颇有些恃才傲物,绝不是能容人的家伙,工作室里能有什么不错的苗子? 他见过不少从国外回来的小年轻,因为书读的太多,一心要在华国的影视圈里做出事业,决意提高影视圈审美,结果拍出来的文艺片一部比一部扑街,每年为梦想折戟的小导演多如过江之鲫,这小外甥女多半也是个天真的。 只是面上,他并未将这点轻视表现出来,甚至还相当亲切地对薄菀正在拍的《明月传》发表了一番鼓励之语,又许诺她之后的宣传和平台都已经谈妥等等。 薄菀指尖在窗台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垂眸看见指甲稍长了一些,心不在焉地想着,坠明老师洗完澡之前,自己得剪个指甲。 两人各怀鬼胎地联络着甥舅情,终究还是季兴承没忍住,话锋稍转,往别处去:“我听说你大舅最近回了趟蒙城,槿城离那边近,他有没有过去看看你啊?” 窗边的女人漫不经心地换了只手拿话筒,心道总算是扯入正题了。 “大舅有点忙,没空过来,”她勾了勾唇,语气却是天真的,并未让笑意浸染分毫:“不过我陪他回去了一趟,参观了几个不错的马场,挺好玩的。” “马场……”季兴承低声重复了一遍。 很快,得到信息的人重又笑起来:“这有什么?改天二舅带你去见识些更有意思的东西。” * 喻夏从浴室里走出来,拿雪白的干毛巾擦着头发,条件反射想问薄菀将吹风机放哪儿了,话到舌尖,目光已经逡巡了一遍房间—— 没人。 她擦着头发的动作慢了点,先前那些旖旎的心思经过这一场水洗,倒也显得不那么着急。 窝在沙发上,刷了会儿美食视频,听见门开的声音,喻夏转过头去,见到薄菀抱着份白花花的文件进来了。 “?” 对上她眼底的疑惑,薄菀走过来,把那份从金姐房间刚打印出来的、纸张还留着余温的合同递到她跟前,笑吟吟道:“坠明老师看看这个。” 喻夏看了下合同,发现是《明月传》这边新拟的一份补充协议,主要是声明与钟鼎工作室的“坠明”合作,话里话外的意思都像是…… 在保护她的权益? 这些年她跟着钟鼎,写文本事不见长,倒是很懂这些资本家的合同陷阱,看了几遍发现这条例对自己的友好之后,喻夏盖上合同,“你跟我签这个做什么?” “万一《明月传》火了,”女人单手撑在沙发边,俯身来看她,“坠明老师也得有姓名啊。” 喻夏把合同往桌上一放,眉开眼笑地问: “万一没火,也要让广大群众知道,将这ip改编得这么烂的人,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卒,可不是钟鼎没本事?” 注意到她提及钟鼎的时候并没有普通下属对上司或是学生对老师的敬意,薄菀心中又生计较。 她俯身亲了一口喻夏,动作很亲昵,话语却很挑衅: “怕扑的话——” “坠明老师可以不签啊。” 喻夏见她悠闲地踱步离开,回头又翻了翻合同,没成想薄菀去而复返,手里还拿着个吹风机,接好墙上的插座,过来把自己头顶盖着的毛巾取下来,看这架势是想帮她吹头发。 指尖没入她的发里,薄菀动作很轻,指腹还会轻轻按她的头皮,这熟练的架势,不知道是用几个女朋友练出来的。 闭着眼睛,靠在沙发上的喻夏想着想着,唇畔眼角都扬了起来。 “笑什么?” 薄菀暂时关了吹风机,想试试她头发的湿度,恰巧瞧见她脸上的笑,不知她怎么心情又好起来了。 “想到你伺候过那么多女朋友的技术,现在让我享受了……” 喻夏半睁着眼睛,觑着她笑:“突然觉得好像占了便宜。” “既然是便宜,”薄菀顺水推舟道,“那你得多占点,我还有其他的技术伺候你。” 两人唇枪舌剑地交锋了几回,喻夏的头发已经干的差不多。 薄菀收起吹风机,又去找出个指甲钳,每一声清脆的动静,都仿佛在预告离暧昧场景的上演又近了一步。 喻夏去找笔签合同,无意间看到桌上一罐身体乳,好奇地拧开闻了闻。 “姐姐喜欢牛奶味?” 将手洗干净的人来到她的身边,没等她回答,抬手就从打开的罐子里扣出一抹雪白,反手擦到她的脖颈间,留下三道斜斜的、仿佛要滴落的奶白色。 粘腻的感觉沾在颈间,香味却径直往鼻子里钻。 喻夏正想抬手去抹,又被薄菀按住手腕,温热的掌心贴上来,以体温将那雪色晕开,又打着转揉化在肌肤里,被滋润过的皮肤好像喝饱了水,光泽感比先前更好。 脖颈、肩膀…… 转眼间就被薄菀的掌心全部游走而过。 帮忙擦身体乳这件事—— 有时候比直接来一场轰轰烈烈的xing事更暧昧。 这意味着身体的每一寸皮肤,都无法逃脱对方的触碰,无论敏感与否,都不能逃离,既是正经的体贴,又处处交融着难以形容的隐秘暧昧。 何况,喻夏又没办法十分坦然地向她展开自己。 薄菀这时候便堂而皇之地假正经起来,漂亮的指尖沾着大块的雪白色,指缝里好似都淌着牛奶,以挑眉的动作,示意她躺好,然后将手上沾到的那些,尽数抹在她的身上。 喻夏背对着她,躺在床上,指尖无声攥着床铺里的被子,只好用困意催眠自己,试图忽略薄菀在她身上点火的动作。 可惜。 越想遗忘,有些感触就越深刻。 况且有些人春风得意时,嘴上最是闲不下来:“这个颜色跟姐姐的皮肤好衬啊,哪天我得找个时间,约姐姐泡一场牛奶浴。” “或者是用奶油抹出一道盛宴,也是不错的选择。” 本来就闭着眼睛放空思绪,被这声音干扰,喻夏的脑海里不知不觉描绘出的画面,要么是自己浑身被牛奶打湿,要么就是被点上一朵朵奶油,俨然一块美味的大蛋糕。 她忍无可忍,反手将薄菀拉近,将腿上沾到的那些痕迹全部蹭到对方的身上。 薄菀低头看着,非但没恼,眼睛却一点点地亮起来。 仿佛找到新玩具的小孩儿。 “还是姐姐会玩——” 她高兴地来与喻夏磨蹭,把本就恐怖的热度又提升了一层。 两人一个躲一个追,将雪白的床单弄得满是褶皱,屋里明明开了空调,也好想置身于夏日的旷野里,薄菀将浸出汗意的人压在被面里,略有些凌乱的呼吸洒在喻夏的颈间。 “好热。”她低低地喃着。 喻夏抬手想把她掀下去:“那就走开。” 薄菀从鼻腔里哼出浅浅的笑意来,胸膛也跟着轻轻震动,凭借体重和身高的优势,把人牢牢制住,凑近时在喻夏的耳下糊了几个湿漉漉的吻。 “不——” 她说:“我就喜欢‘入夏’时节。” 有两个字被特意咬重,混合在暧昧难分的笑意里。 喻夏原本搭在她肩上的指尖,也跟着骤然攥紧。 黑漆漆的眼眸里翻涌起情绪,像是藏在海里的暗礁,被滚滚的海浪拆下一角,漂浮到浪尖,又被狠狠地拍进深海。 窗外虫鸣声大作。 是真入夏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十二点!来就看妻妻联手打脸无耻钟鼎!公共场合谈恋爱! 第21章 云雨过后, 喻夏枕着手臂,在充满牛奶味的被窝里昏昏欲睡,头一次生了懒骨, 没力气再起来回自己的房间,倒是薄菀对她这副状态很是满意。 掌心的热度还在, 分明涂抹在身上的那些乳液早就化了,薄菀仍不太规矩地在被窝里游走,让困意涌上来的喻夏一把抓住, 将她拉到怀里, 下巴枕着她的肩膀。 “别动, 睡觉。” 躺在她怀里的人眨着眼睛,因为距离太近,长睫毛扫在她的下巴上,刮起一阵微痒的同时,女人的气息如幽兰,吐露在她颈间。 “坠明老师好霸道啊。” 喻夏闭着眼睛, 哼笑一声,只将她抱得更紧不让动。 谁知薄菀闻着她身上的味道,总有些蠢蠢欲动,有时候人的欲望经由视觉、味觉、触觉等等感官综合作用, 看到的美景、闻到的香气、碰到的柔软, 都会在脑海里留下格外深的印象—— 其中,嗅觉最特别,又是能停留最久的存在。 将自己的内心坚硬包裹的人,就像是裹着硬壳的坚果,如今泡在牛奶里,烘烤的香气融着奶味儿, 构成独一无二的记忆。 指尖拂过锁骨的凸起,薄菀凑近闻了闻,舌尖扫过齿面,随后又毫不犹豫地在对方肩膀处留下道牙印。 即将进入睡眠的喻夏被惊醒,眉头皱起来,睁开的黑眸里带了几分恼意,怀里刚捣完乱的人如今乖下来,睫毛扑闪扑闪的,像是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打扰到主人休息的小狗。 “……” 喻夏重又闭上眼睛,呼出的气息悠长了一些。 以为自己逃过一劫的薄菀刚想扯动唇角,没想到眼底的得意还没显出端倪,喻夏原本放在她腰间的手,早就挪到了旁处,被制住的女人想退,却早失去了主动权。 躺在她怀里的人这下再无法淡定,呼吸凌乱的同时,腰身不住后退,试图逃开,可惜弱点早被钉住,就像砧板上的鱼,哪儿也逃不去。 上方传出一道慵懒的声音,鼻音浓重: “对了。” “月底我请个假,有事情得出去一趟,你看看剧本,有什么要改的细节提前跟我说。” 薄菀眨着眼睛,呼吸停了停,又变成急促,听她这样提不起劲的调子,险些以为她真睡了,忍不住气得笑出来,轻轻掐了下她的手臂,低声问: “你就想说这个?” “嗯,”喻夏懒懒地应了,停顿几秒,才后知后觉地补充道:“你不是睡不着吗?我帮你。” 薄菀:“?” 她忍不住又在被窝里挪了挪,抵着喻夏的肩膀想退开,又被抵着腰压得更近,当即就扬起脑袋,像是缺氧的鱼,嘴里都吐出灼热的气息来。 “姐姐觉得这样……能让我睡着?” 喻夏勾了下唇角,笑意很快又消失。 “我有个秘诀,只要别乱动,很快就睡着了。”她安抚似的用左手拍了拍薄菀的背。 靠在她怀里的人咬着唇,逃又逃不掉,偏生左挪右动,反而生出点不满足来,眼角又冒出绯色,睫毛不知不觉被打湿,黑压压的阴影盖住眼窝,她没忍住,放软声音哀求: “我睡还不行吗?” “你拿……” 拿出去。 后面的声音低得几乎让人听不清。 知道她向来能屈能伸,喻夏如今不轻易吃她撒娇这套,只含糊又敷衍地应:“你乖乖睡着了再说。” 由她这样弄着,薄菀哪里睡得着,整个人被吊的不上不下,要么干脆歇火,要么就轰轰烈烈地来一场——可惜喻夏看起来哪样都不想选。 她好话说尽,对方无动于衷,后来干脆破罐子破摔,嗓音里都含着委屈的哭腔。 “姐姐。” 轻轻摇着对方的手,薄菀轻声道:“想要……” 喻夏嗯嗯地应,只掀起半边眼皮,懒懒地应: “嗯?” “可我懒得动,你自己来。” 薄菀:“……”她薄1什么时候吃过这种苦! 当事人现在就是后悔,相当后悔,早知道刚才一定得了便宜就消停,只要不继续招惹喻夏,本来今夜是她的大获全胜。 结果现在…… * 那晚,将人折腾到哭哒哒的地步,喻夏最终还是给了薄菀一场痛快,但是后来灵感涌现,便接连大半个月都闭关写作,没再与对方胡闹,连吃饭都是靠外卖解决。 两人间一度升温的情感,又渐渐回归无交集的常态。 等到月末,喻夏出门前上了电子秤,发觉体重已经归拢到正常水平,正好从箱子里拿出自己去年买的一件旗袍,低调的灰蓝色,设计感却十足,暗纹用银色绣线手工缝制了漂亮的合欢花,连袖子处都有浅浅的流苏垂下。 盘扣从脖子处斜斜往下落,收拢于右侧肩下。 她照着镜子,将自己的头发以一支木簪盘起,穿了双方便行走的布鞋,撑着伞出门,打车往钟鼎通知的地方而去。 另一侧。 早于剧组收工,中午就来到季风传媒大楼的薄菀正坐在某间装潢奢华的办公室里,柏月站在她身后,安静地像是背景板。 玉白的手背边,一杯泡好的红茶袅袅升起水雾。 她半闭着眼睛,既没有翻桌上杂志的兴趣,也不找助理问这办公室的主人何时回来,反倒是忽然起了个话题。 “最近跟你那位笨笨的小朋友,相处的怎么样?” 柏月想了想,认真又诚实地回答:“她总是请我吃饭,人很好。” “哦?” “但是,”柏月又蹙了蹙眉尖;“她身体不好,却总是很喜欢喝酒,跟您一样,总是让人担心。” 失笑片刻,薄菀无声摇了摇头,摘下头上的墨镜,放到旁边的桌上,“酒的快乐啊,你不懂。” 柏月便不吭声了。 薄菀还想再问些什么,忽见她朝门的方向偏了偏脑袋,意识到有人过来,脸上的笑意淡了三分,果不其然,总经理助理敲开门,礼貌又拘谨地朝她道: “薄小姐。” “季总请您去会议室,钟鼎工作室的人已经到了。” 她略一颔首,站起身来往外走,柏月看到桌上被留下的墨镜,赶忙拿起来,跟上她的步伐。 * 季风传媒门口。 喻夏从出租车上下来,远远看见在门口的一行人,接受众人目光的她没有任何不自在,直到行至钟鼎的面前。 “钟老师。”她不咸不淡地称呼一声。 大腹便便、却依然穿着最昂贵西装,别着金色领夹的男人皮笑肉不笑地看她一眼,脸上的每道皱纹里好似都能淬出毒意,他神色阴冷道: “喻夏老师时间观念真是刚刚好,再晚点我恐怕就得拉下老脸让季总下来一起恭迎您大驾了。” 他话一出,身边站着的其他工作室成员看向喻夏都是一副鄙夷的目光,俨然在看一个已经被开除了的人,不用跟他们一一对视,喻夏也能想到之后回工作室会面临的处境。 但她没什么反应,只是眨了下眼睛:“钟老师通知的一点五十到,现在才一点四十八分,我好像没有迟到。” 领导训话她顶撞。 喻夏身体力行地在给同行演示今日离职小技巧。 在不少人内心暗自摇头的时候,钟鼎面无表情地盯了她几秒钟,忽而又道:“等下季风传媒的人要审稿,我让你的做的‘功课’怎么样了?” 喻夏露出个有些抱歉的笑容,“我比较笨,功课方面的事情,还请老师到时候多多提醒了。” 钟鼎早猜到她不会配合。 但没关系,他已经有了不错的答卷,只等今天应付完季风传媒这一关,就让喻夏彻底地从他的工作室里滚出去。 想到这里,他率先转身,胳膊下夹着的文件包被身边的人谄媚地凑过去接,恰好季风传媒拍来接洽的市场部经理已经抵达,引着他们往电梯的方向走。 喻夏就坠在最后面,不远不近,仿佛只是跟这堆人恰好同走一段路。 * 季风传媒的会议室设计时尚感很强,外墙是玻璃,里面有可以放下的垂帘设计,桌子是用一体化流线型设计,椅子为配套的白色。 钟鼎工作室的人进去时,季风那边负责审核稿件的人员已经到位,甚至因为钟鼎在业内的地位,季风传媒的大老板季兴承也出现在了会议室。 他们在前面寒暄,喻夏只安静地站在最后,比起其他人不知无处安放的视线,她显得过于淡定,好像对这里面的人都不感兴趣。 安排座位、听人员介绍的时候,她都是沉默的,直到余光瞥见对面落座一道特别醒目的红色西装外套,让她稍稍抬了抬眼皮—— 视线一扬,就再收不回去。 女人十指交叠,坐在她对面的位置,这样张扬的红色,也掩不去她的颜色,反而让她成为会议室里最亮眼的风景,此刻对方冲她意味深长一笑,便转头朝着主位的人笑着道: “我来迟了,季总,不好意思,可以开始了。” 钟鼎看了眼她的方向,眼底有惊艳一闪而过,随后又看看季兴承,见他先前一直按捺着没让人开始,显然这人的地位不低。 交际本能让他多问了一句:“季总,这位是?” 坐在主位上的男人有着旧时代绅士的气质,即便发色已经见了点白,但脸上的每一条纹路都透着优雅,就连衣服都是穿着标准的三件套,衬衫、马甲、外套,领带和袖扣的搭配都低调合适,并不透露出过分的奢华。 他觑见坐在桌尾的人,眼底露出几分无奈,对钟鼎轻轻点头。 “这是我家的小朋友,她可是钟老师你的粉丝,总念着要来见识《心理追踪》这部作品的执笔人——” “不用在意,请开始吧。” 不高不低的声音徐徐传遍整间会议室。 喻夏神情稍变,抬头看着对面的人,又不着痕迹看了看季风传媒这位季总,放在桌上的指尖不由绞在一块,本来坚定的事情,悄然出现了一道裂缝。 她一时间有些摇摆不定,不知自己若是在这里砸了钟鼎的场子,对薄菀、还有她与这位季总,究竟会带来什么样的影响? 有一霎,喻夏脑子里冒出了一点后悔。 早知道第一次在酒吧见面,就该拒绝这场露水姻缘—— 又或者是。 早知道就不跟薄菀争什么1了,自己在床上吃几次亏,如今搞事……倒也显得不那么心虚,可事实就是,在今天之前,她还在床上将人又弄哭了来着。 十指绞紧的力度有些失控。 她只能借由别的事情来转移注意力,恰好此刻钟鼎笑着拍了拍助理,让小张将自己带来的那些《心理追踪》第二部 内容前十章初稿给分发下去。 喻夏将稿子拿到手里,认真翻了翻,神色里显出嫌恶来。 ——钟鼎让人代写的这十章内容,里面完全避开了她曾经在第一部 留下的悬念不谈,改而从新的案子入手,可就连新案子都编的……狗尾续貂。 若说第一部 的《心理追踪》是带着悬疑、揭露人性的精彩故事,到了第二部,这种作品拿出去,就只能让观众觉得导演和编剧吃相难看,只想圈钱,凭借旧有的话题度将观众的情怀再宰杀一波,将人都当成送钱的傻子。 她意兴阑珊地将本子放下。 总有种自己亲手把孩子送出去,结果却给孩子找了个垃圾后爹的愧疚感,喻夏单手托腮,放空神色,在想接下来怎么砸场子。 这副模样看得对面的薄菀忍不住想笑。 她并不太清楚喻夏和钟鼎的关系,但是想到喻夏的生活状态,总有些担心这人因为性格太直、不懂掩饰,在职场吃亏。 思前想后,她在桌下便轻轻用脚腕蹭了蹭对方的小腿。 喻夏:“!” 她蓦地回神,差点没抓住笔,眼眶稍稍睁大的同时,颇有几分不敢置信的味道,没想到薄菀竟然胆子这么大,敢在季总的眼皮子底下……居然就撩拨自己? 但是转念想到自己等会儿要做的事—— 没心没肺的坠明老师难得生出丁点愧疚,犹豫半晌,她也动了动脚,回蹭了对方一下。 这下“!”的轮到薄菀了。 本来想提醒小情人别在这种场合走神,结果对方甚至开始反撩自己,弄得她本来正儿八经研究剧本,如今心绪飞扬到九霄之外。 目光在喻夏今天穿的旗袍上走了几圈,看见上面的合欢,还有那盘扣的花纹,想到这人窈窕的身姿和开到腿侧的裙摆—— 舌尖飞快地在下唇唇瓣掠过一圈。 薄菀端起杯子,低头喝了一口水。 表面格外冷静。 无人注意的桌子底下,她的脚尖已经顺着对方的脚踝、小腿,若有若无地往上游移,几乎已经挨到对方垂在椅子边的旗袍裙摆。 喻夏:“!!!” 搞什么,这么野吗? 公共场合play? 作者有话要说:  留言!明天起来有二更!给你们整个更野的!(嘻嘻) * 呜哇,今晚努力了,打脸在下章,明天肯定有!我发誓!都怪两位老师太美味了,我一写她俩挨在一起就停不下来qaq 第22章 喻夏将笔丢到地上, 借着低头去捡笔的功夫,警告地掐了薄菀一把,示意她收敛点, 重新坐直的时候,对面的女人翻着手里的本子, 神情颇有些意兴阑珊,神色里看不出一点吃痛的痕迹。 刚把第二部 的前十章草草翻完,薄菀对《心理追踪》这个ip的续写期待值瞬间降到谷底, 她目光微斜, 匆匆瞥过钟鼎一眼, 发觉这人每根头发丝都写着“市侩”,哪里有一点曾经拿出第一部作品时才华横溢的影子? 果然让她说中了。 这人混迹圈子过于追名逐利,再也写不出当初打动人的文字。 会议室里的气氛太过安静,只有季风的审核人员不断翻动纸张的动静时不时响起,首座的季兴承看了几页就放下了本子,端起茶杯细细地抿, 从头到尾都没抬起头来,让人揣摩不清他的心思。 直到有审核人员率先将那叠A4纸订装的初稿放到旁边,正欲开口时,一道女声温和有礼地从桌尾的方向响起: “钟老师, 我有几个问题, 可以劳烦您解惑吗?” 钟鼎笑得像尊弥勒佛,很是好说话的模样:“请。” “第一部 结尾的时候,女主角莫深已经被警方列作嫌疑人,并且就追捕她展开了行动,观众们对第二部的期待,其中有一部分就是想知道她如何摆脱嫌疑、先警方一步找到犯罪者, 怎么第二部直接就从新的案件切入了?” 钟鼎在心中暗骂那位代写的枪-手水准不够,他不是没想过解决这个问题,可惜那些人交上来的稿子漏洞大的让他都能一眼看出来,只好将这个问题的处理当做留白的谜题,暂按不表。 心中充斥着不可说的脏话,他的神色却如常:“这个部分我想把它放在后续讲新案子的时候,当做回忆穿插出来,像彩蛋一样悄悄给观众惊喜,毕竟一部好的悬疑作品,并不需要把每一个疑问的答案都清楚地讲出来。” 薄菀“哦~”了一声,仿佛真被说服,转念却又接了下一个疑惑: “但第一部 按照顺序讲了两个案子,分别是童年时期莫深的家庭遭遇的凶杀案,还有少年时期在学校里经历的跳楼案,两个案子的主题是‘亲情’和‘友情’,同时还揭露了原生家庭和校园生活对青少年的影响,喜欢这部作品的人都在猜测,第二部应该讲述莫深进入社会遇到的爱情难题,很显然这个案件与爱情没有任何关系,您是怎么想的?” 钟鼎心道这些人看剧就看剧,怎么那么多猜测,有必要吗? 他额角渗出汗来,语速明显放慢了一些: “是吗?我在写的时候只是想着遵循莫深的成长轨迹,将她遇到的难题都展露出来,主题方面我并没有特别的设置,大概是观众们千人千面,读出了不一样的深意。” 薄菀想到第一部 《心理追踪》环环相扣的精彩,两个案件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还有女主角和配角之间一明一暗的对比,看着钟鼎的目光已经有些不太友善。 “还有个最重要的问题——” “钟老师,悬疑元素最重要的一点是,案件的推理过程需要给观众以参与感,后期破案时用上的线索必须是前文在案件搜查时出现过的,您在先前的每一部作品里,都很好的遵循了这个推理设定的原则,为什么在这一部当中,主角最后破案所用到的证据前文完全没有提到过?” 钟鼎:“……” 他下意识地看向喻夏,仿佛今天才意识到她写出的文字里竟然埋了这么多的陷阱。 可坐在桌尾的女人只是看着红茶杯子在发呆,对他的遭遇置身事外,是这会议室里最悠闲的一个人。 这时,助理小张见他久久不言语,忍不住出声替他解围:“有时候作品也需要给观众一些新鲜感嘛。” 这话一出,对面那排本来安静坐着的季风传媒市场部审核员,齐齐抬眼看来。 其中一位看了眼薄菀的方向,随后又盯着钟鼎,轻声道;“钟老师这部作品,比起第一部 而言,在剧情设定这点上的吸引力确实下降了很多,好在第一部已经吸引了大部分的观众,粘性还在,第二部在人气基础上推出,市场还是有的。” 季兴承依然不言语,眉梢都没抬一下,不急着表态。 倒是薄菀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再度开口。 “哦?我倒不这样觉得,《心理追踪》又不是电影,只要靠着原有的热度、再想办法蹭暑假和春季档,票房就有不亏的保障,剧集太长,连载的期间,观众有足够多的时间一帧帧挑你的毛病。” “这个案子往水了拍,顶多也只能占剧集二分之一的内容,而看完这二分之一,因为精彩悬疑入坑的观众早就跑光了,剩下的情怀党发现这一部既没有解谜、也没有满足他们的期待,自然也不会留。” “悬疑又不是国内什么新颖题材,能靠着观众的宽容往下走,故事不精彩、案件没有内核、推理这么烂,指望哪个傻子追下去呢?如果要看无脑口水剧,看甜甜的恋爱不香吗?” “照我说,要是没有追求,第二部 直接让莫深跟男主角谈个恋爱,转型偶像剧,也许还能在晚上八点钟圈一些家庭主妇的收视率。” 她就差把“狗尾续貂”、“虎头蛇尾”两个成语当场写成对联送给钟鼎。 会议室的气氛因这番话降至冰点。 钟鼎工作室的许多人脸上都带了怒意,恨不能怂恿自家老师这就起来走人,季风传媒的人没有慧眼,他们何必在这里遭受侮辱? 而季风的人则不着痕迹地去看季兴承的表情,试图从他面上的纹路里找出自己的表态,究竟要不要支持这位薄小姐的发言? 场内唯有喻夏神情轻松,甚至唇边不由自主露出了笑意。 她没想到薄菀是这部作品的粉丝,而且距离第一部 的上映已经过去了这么长时间,还将故事的内容记得这样清楚。 很轻地,一道声音打破了沉默。 “其实莫深摆脱警方的办法,第一部 的末尾就已经揭露了。” 众人齐齐往角落的方向看去,见到那位穿灰蓝色旗袍的女人,有不少人诧异地想,之前怎么没注意到钟鼎工作室还有这位? 她就像路旁掩藏在丛林里的花儿,色彩并不五彩缤纷,甚至还长成淡淡青色,几乎隐没在大片的绿里,只有懂行的才能一眼认出,青色的兰花,是兰中极品才有的颜色。 “钟老师或许忘了,第一部 的剧情里花了很大的部分去铺垫莫深与警方的纠葛,男主角易晓一直追着她,是因为怀疑她,可是每次都是他的下属玉俏帮莫深找到关键证据洗脱嫌疑——” 薄菀与她对视,眼也不眨地接道: “第三集 ,莫深的案子放在卷宗室里,恰好玉俏值班,她看了一晚上莫深的案子,第二天出去走访,花了一周时间,找到了疑点。” 喻夏点了点头,薄菀便顺着往下接:“所以玉俏会帮莫深洗脱嫌疑?” “对,”喻夏笑着问了句:“你猜为什么?” “她从莫深的身上看到了自己,”薄菀想到那时候一些认真分析线索的网友:“很多的对话都表明玉俏对莫深的遭遇感同身受,不过她对犯罪者的态度比莫深更偏激,而且每次镜头到她身上,她总是站在光最强的地方,光越强,阴影也越强,甚至有人猜她后来会做出一些超出身份的事情。” “这个故事里,易晓是最干净、最纯粹的正义象征,而莫深是被深渊凝视的人,身边总是发生着连绵不断的犯罪故事……至于玉俏,有人猜测,也许她就是深渊本身。” 两人旁若无人地交流着,仿佛会议室里其他人都不存在。 直到讨论告一段落,喻夏自然地转过目光,看着不远处的钟鼎,微微笑道:“钟老师,广大网友对细节的分析真的很到位。” 钟鼎看见她笑,脸上的肌肉控制不住地有些抽搐。 他仿佛听见喻夏在嘲讽他,但凡你开动智慧,找两个剧粉来续写这故事,都比这枪-手写的要好得多。 见此情形,在场的各有各的计较—— 季风传媒的人精一看就知道,这作品恐怕不是钟鼎自己写出来的,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手底下的枪-手跟他翻了脸,而且闹得这样难看。 至于钟鼎工作室的,则有狗腿子出声骂道:“你懂什么?不要随便翻译钟老师的作品好吗?” “就是,钟老师对你还不够好吗?为什么做出这种事情,喻夏你的人品也太……” 喻夏不愿听一群狗吠,相当自然地拉开椅子起来,“我去趟洗手间。” 吵嚷声里,薄菀也偷偷跟了上去,倒是首座一直在品茶的季兴承忽而抬眸,迎着钟鼎忐忑又期待的目光,露出个和善的笑意。 钟鼎凑上来,轻声道:“季总,这个作品……” “钟老师,”季兴承平平淡淡地望着他,深邃的眼眸里笑意不及眼底,“这第二部 啊,你还是再打磨打磨吧。” 钟鼎:“!” 可是拖过了今天,季风一天不松口,他就每天都要赔总稿酬8%的违约金!拖得越久,他亏得越多啊! * 淡淡熏香味的洗手间里。 墨绿色的大理石墙砖反射着光泽,仿佛低调的翡翠,喻夏站在洗手台前,拧开水龙头,将冰凉的冷水扑到面上,再抬头的时候,镜子里照出后方多出的一道身影。 红色的西装像是烈焰,于这冰冷之地燃烧。 喻夏隔着镜子和她对视,正打算开口,已经被薄菀上前一步,掐着腰抵到墙边,凑近调笑道:“原来我好奇了那么久钟鼎找的枪-手,竟然就在我身边?” 听她这番“小丑竟是我自己”的言论,喻夏不由笑出来,却抬手按着她的肩膀,转头看向门外回廊,低声道: “别凑这么近。” “姐姐紧张了?”薄菀的唇有些干,像是烟熏玫瑰色,凑近蹭上喻夏的耳垂时,有种轻轻的微痒,和着忽冷忽热的气息,更引人心思躁动,她又问:“怕被人看到?” 没说自己进来的时候在走廊口放了块“正在清理中”的牌子,薄菀有意逗她,在她不安地加大推拒力道时,喟叹道: “姐姐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喻夏抬眸看她,舔了舔唇,低声回了句,“你给我的惊喜也不少,居然跟季风传媒的老总关系这么好——” “这话听着……” 薄菀品了品,露出几分若有所思的意味来,“好像我和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一样。” 喻夏:“……” 明明知道梁秋梧造的谣不能信,但不知怎么回事,方才坐在会议室里,她脑子里就总时不时地冒出那句话。 逗她的兴致不减,薄菀捏了捏她的耳朵,放轻声调道:“我跟他啊……是就算在这里把你吃了,他也会帮我打掩护的关系。” “???” 喻夏怔了片刻,却见薄菀眼底的颜色更深,鼻尖已经挨上自己的颈间,仿佛受到蛊惑一样,喃喃着,声音不由低哑了许多。 “糟糕。” “这个提议让我有点心动。” “好想在这里尝尝今天穿着旗袍的姐姐,看看和往常比起来有什么不一样。” 女人的红色袖子揽在她腰间,与暗蓝色行成了太过鲜明的对比,喻夏侧了侧头,从后方镜子里见到自己的腰身与她贴的那样近,明知荒唐,却不由自主地…… 喉间蹿上一簇火。 烫的她口舌皆燥。 作者有话要说:  不会吧不会吧夏老师你不会把持不住叭? * 留言! 明天搞个肥的! 因为有个榜,我得把更新推一下,明晚十点来!留言就有大肥章!我保证! 第23章 旗袍的布料很薄, 仅仅是贴着后面的墙壁,就让人感觉到透心的凉意,那丝若有若无的冷甚至还顺着脊柱蹿上后颈, 然而身前却是热的,冰火两重的反差, 让她的感受莫有些混乱—— 于是情绪被勾动,那些掩埋在冰山与深海的岩浆被挑动,她的黑眸在头顶小簇的暖光照耀下, 像是某一个角度反射出极致光亮的钻石切割面, 薄菀的红唇撤开, 低头看进她的眼中,就看到这让人目眩神迷的光。 她抬手捧着喻夏的侧脸,有意燃起更多的火焰,两人的呼吸藕断丝连般交缠在一起,反而是贴墙站着的人,借着这一时的停顿, 听见远处走廊上很细碎的交谈声。 “咦?这边的洗手间用不了?” “走吧,去另一头看看。” 高跟鞋与瓷砖碰出的节奏声响,混在渐行渐远的聊天动静里,唤醒了喻夏的神智, 她轻轻一笑, 睫毛眨动,将因为紧张而几乎跳到嗓眼的心重新压了压,黑眸里的光亮慢慢隐回深处。 右手食指弯曲,勾住薄菀的领口,指腹触到这红色西装里埋的暗线,远看只是外套上很细的纹路线条, 凑近了触碰,才发现每一道细小的线都是布料里编织进去的金银线,细如发丝。 她指尖力道轻了些,薄菀却不怎么在意这昂贵的面料,顺着她的力气凑近,听她后知后觉地冒出一句: “故意吓我?嗯?” 明明在外面放了牌,竟然还让她以为这里随时有人来,心跳就没稳过。 薄菀笑着用下巴蹭了蹭她的脸颊,低低的声音在这空间里仿佛要冒出回音,有种呢喃低沉的性感,“怎么,姐姐难道真的很期待有人来?” 喻夏:“……” 仿佛为了证明自己的话,薄菀将她的腰朝自己的方向压得更紧,灰蓝色的旗袍掩不住体温,拢在掌心的那片肌肤节节升高的感触并无法将人瞒过,明明喻夏还穿得整整齐齐,可是薄菀已经知道她整个人变得如何滚烫。 滚烫,而诱人。 像是夏日枝头掩在枝叶间,沉甸甸的成熟果实。 热度掩不住,爬上耳朵,鬓侧只有两缕很细的头发垂下来,剩余的都被木簪稳稳地束在脑后,藏不住自己反应的喻夏抿了抿唇,重新抵着她的肩膀,垂眸道: “万一有人不守规矩……” 薄菀蓦地笑出来,胸膛轻轻地震动,让怀里人贴在她肩上的手也跟着轻微颤了颤,随即才见她侧过头,吻在她的脸上,蜻蜓点水的一下。 “是。” “还好我占有欲强——” “就算姐姐期待,我也不会在这里,你的模样、声音、一切的美味,都只能让我一个人尝到。” 掌心力道不轻不重地揉了对方一把,权作安抚,薄菀松开她,走到水池边,拧开水龙头,哗啦啦的凉水冲刷着她的掌心,将她手心的温度一点点降下去。 反倒是被她以言语撩拨许久的人,明明进来的时候整个人脸色发沉,几乎要与身上的衣料成为同样的颜色,如今又哪有半点低沉的样? 脸颊半粉,脖颈和耳朵都是通红,就连唇色都像是抹了釉,晶莹似果冻。 她在心中松了一口气,继而又觉得自己最近跟薄菀混久了,行事竟然越来越放肆,竟然真心实意地在为这个地点感到发愁。 还好。 薄菀的手心沾了水,只洗个手的功夫,先前漫上来的颜色就统统褪了下去,她甚至好整以暇地凑过来,帮喻夏理了理少许凌乱的发丝。 微凉的湿润点在喻夏的脸颊边,薄菀轻声问道:“姐姐是不打算在钟鼎的工作室继续待了么?” 方才会议室里发生的故事,她心底已经有了计较,左右她也嫌弃钟鼎在这行业里尸位素餐,既然恰好遇到的人有能力、又没有遭受到应有的待遇,她有心想帮一把。 “嗯。” 喻夏短促地应了声,仍然靠在墙边,借着那凉意帮自己降温。 “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薄菀继续问。 听出了她的言下之意,喻夏露出个很浅的笑容,随口答:“还不知道……现在得罪了他,应该以后在圈里很难混下去,说不定当枪-手都没人要,但没关系,走一步看一步,不会比现在更遭了。” 不会再有什么比她每天做违心事,饱受道德煎熬更难受了。 “也许我——” 薄菀试着提议,被喻夏抬手按住了唇,指根处的那颗淡痣,在灯光照耀下点缀着白皙的肌肤,指骨形状修长,如细腻葱白。 “嘘。”喻夏没让她的继续说下去,“我还没有想好。” 这话说得含糊。 却不妨碍薄菀领略她的意思。 喻夏目前还不准备跟她有更深一步的依赖与交集,哪怕深陷泥淖,却也不想抬手去抓住路边伸来的又一根栏杆。 她难得出声解释了一句:“曾经我对钟鼎交付过信任,但他做的事情……你也看到了,我现在一朝被蛇咬,总得缓缓。” 薄菀抬手抚上她的侧脸,轻声念了句某部作品里的经典台词:“有人说,卑劣是卑劣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 “我讨厌这句话,我这人就看不得才华横溢者走投无路、坚守原则的人曝尸荒野。” 她回手抓住喻夏抵在自己唇上的手,握着对方的掌心,以薄吻挨个亲过细腻指尖,琥珀色的眼睛里满是真诚。 “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 * 回到会议室里,喻夏发现自己的脑竟然还没冷静下来。 明明后背已经冰凉,可是脑里却囫囵来去,都只剩下薄菀念的那句诗,任何一个抱憾而走投无路的人,都会为能有人这样赏识自己而感动。 可她清楚地知道。 自己不能去到薄菀那里。 她双手十指交叠,抵着额头,坐在角落里权当闭目养神,并不参与钟鼎和季风的拉扯谈判,说是谈判其实也不妥当,将它翻译成钟鼎死皮赖脸想劝季兴承回心转意更妥当些。 然而季兴承只是个无情的商人。 当季风的市场部和投资审核人员在季兴承的带领下离开,钟鼎工作室的人再留只会显得姿态难看,这无声的驱逐令像是巴掌,狠狠打在钟鼎的脸上。 他重重将椅拉开,起身走出了会议室,一众狗腿跟上了他的步伐,唯有喻夏坐在末尾,姗姗睁开眼睛,好像刚睡了一觉。 钟鼎皮笑肉不笑地在门口转过身看她。 “你不会以为季风看不上我的水平,就能看上你了吧?” “喻夏,今天走出这扇门,全世界都知道你是个不守规矩、没有契约精神的家伙,我倒要看看你在圈里还怎么混下去。” 灰蓝色旗袍的女人慢慢起身,相当有礼貌地将椅放回桌边,她还没说话,随着她回来、如今姿态相当无所事事的女人在对面饶有兴致地抬起头来。 “哦?” “钟老师的话真是让人大开眼界,什么时候冒牌货偷-窃他人作品、让原主无法发声,成了契约精神的一部分了?” 她没有跟季兴承离开,但身边又不见任何季风传媒的人跟着,让人摸不清底细,故而受这一怼,钟鼎脸皮抽了又抽,终究没吭声。 喻夏走到钟鼎的面前,直视他的双眸。 “钟老师,这些年多谢您的支持。” “希望我离开之后,您能学会自己写作。” 钟鼎:“……” 怒火之下,他反而忍不住笑出来,这时候也想不到什么在他人的地盘上保持风度之类的原则,他指着喻夏,手抖了抖,很快定住。 他有些畅快地说道:“你知道他们已经贪婪到什么地步了吗?” 没等喻夏回答,他自顾自地往下说,仿佛事实愈夸大,对对方造成的冲击越多,他就越快意:“他们找我借了二十万,欠条、手印我那里都有——” “喻夏,你什么时候来还?” “没了我,我看你在这群吸血鬼的世界里撑到什么时候。” “你可要加油,明年的金兰最佳编剧奖,没你的提我可不看。” 听到这个数字,喻夏睫毛都不抖一下,仿佛在听他人的故事。 她目送钟鼎带着人浩浩荡荡地离开,整个会议室里安静地只剩下她和薄菀,但她却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转身去面对身后的人。 钟鼎声音不小,薄菀又不是聋,肯定听得一清二楚。 二十万。 她会怎么想,又怎么问呢? 喻夏一直以来就不愿意向她过多的透露自己的生活,甚至连过往的故事都一带而过,因为她知道,有些事情往外透的越多,结果越不是她想要的。 无论是怜悯、帮助,又或者是厌恶、远离,都让她们的交集远不似曾经。 在她身后。 薄菀靠在椅上,多少从钟鼎的话里猜出了一些意思,甚至能大致还原喻夏曾经究竟怎么被钟鼎拿捏住自己的把-柄。 是家庭吧。 只有原生的罪,才是让人在这世界上挣扎半生、也难摆脱的东西。 她抬眸看着喻夏的背影,婀娜窈窕,仍是瘦的,仿佛出了季风大门只要来阵风,就能将这人刮跑了。 琥珀色的眼睛里漫上明显的心疼,她多少知道了喻夏为什么每一部作品里,主角的身世都有摆脱不去的苦。 站在门边的女人转过身来,薄菀低了低头,将自己眼中的情绪全都藏住。 再抬眸时,她抢过了对方的话头,语气欢快地提议道: “想吃点什么?” 喻夏没吭声。 薄菀朝她晃了晃手机:“摆脱钟鼎这种大麻烦,是件值得庆祝的好事,今天也算是我们坠明老师在业内新生的一天——” “要不要吃一顿火锅庆祝?” * 柏月一直守在会议室的不远处,只是习惯了站在偏僻的地方,不将自己暴露在太多人的视线下。 见到薄菀出来,她下意识地想跟,却收到对方的消息,让她不许靠太近。 柏月:“……” 有这么一个任性的老板真麻烦。 她偏了下脑袋,准备换一条路线不远不近地缀着,谁知手机又传来新的动静,是林灏发给她的。 0的心思你猜猜:“悄悄探头.jpg” 0的心思你猜猜:“今天的我可以有这个荣幸约到漂亮姐姐吃饭吗?” 柏月情不自禁地露出笑意,她倒是很喜欢跟这女孩儿待在一块儿,对方是个夜猫,恰好能挑在自己的空闲时间约出去,只不过最近带她领略的都是槿城不同的酒吧氛围。 这次天色早,林灏终于考虑带她去品味槿城的餐厅……可惜。 敬业的柏月遗憾地拒绝了她的邀请,但见到那边发出的无数个大哭表情,想到林灏平时磕磕碰碰都泫然欲泣的模样,真像表情包里这样大哭,柏月发现她有点顶不住。 觑了眼停在路边的两人,她想了想,弥补似的主动敲了句。 “夜宵行吗?” 远处。 烈日下,喻夏在跟薄菀去火锅店的路上,发现一条老旧的小巷,里面还有杂货小商店,店主兼职修手机、卖电话卡。 “电话卡多少钱?”她捎着炎热,低头掀开门帘,迎面吹到空调送来的凉意,出声问道。 薄菀格外新鲜地去到旁边,沿着货架转了几圈,认真俯身研究上面的小零食、面包和汽水口味,仿佛对柜台边喻夏的行为没有任何探究欲。 只是等女人换上新卡,折腾着将部分联系人换过去的时候,她又神出鬼没地拿着罐啤酒出现在对方身后,幽幽道: “号码。” 喻夏:“?” 薄菀把那罐橙色的菠萝啤放在桌上,见喻夏不为所动,抬手从她掌心里抽过手机,动作毫不避讳,甚至悄无声息挨个抚过她的指尖,随后用她的号码给自己拨了个通话。 当着喻夏的面,将她的号码存下来,薄菀得意地晃了晃手机—— 店主皱着眉头看了看她俩,有种仿佛被喂了什么又说不出的感觉,于是反手敲了敲桌,面无表情地出声,仿佛能打破那莫的气氛。 “电话卡预充一百,套餐二十八,加啤酒总共一百三,你俩谁结账啊?” * 重新走回炽热的街上。 喻夏撑开一把遮阳伞,走了几步,听见旁边拉环扯开的动静,下意识睨过去:“你怎么不帮我拿一瓶?” “这样还怎么骗姐姐跟我喝同一罐呢?”恋爱小天才薄菀眨了眨眼睛,把这股冒着甜甜菠萝味的汽水啤酒放她鼻底下掠过。 清甜的味道传进鼻尖。 喻夏要笑不笑地回了句:“自己喝吧,我不喝酒。” 用纸巾擦过的啤酒金属罐身依然漫出一层薄薄的水雾,很快将薄菀的手心打湿,她探出舌尖,将面上溢出的一点泡沫抿掉,甜甜的香味在味蕾上漫开,最后余下的那点酒精味道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喝了一口含在舌尖,并不急着咽下去,她用余光看了看两边的路。 忽然间。 身侧举着伞的手失了力道,伞柄往她的方向倾斜而来,不轻不重地敲在她的额头上,将薄菀打得愣了一下。 喻夏看了眼附近没人的一条巷口,知道她打得什么主意,警告完之后,又将伞重新挪正,若无其事地往前走。 薄菀咽下那口啤酒,舌尖抵了抵上颚,笑出来: “姐姐为什么打我?” “有吗?” “好痛,姐姐下手好重。” “矮撑伞是这样的,难免手误,要么你个高你来撑?” 三言两语间,薄菀非但没完成自己悄悄将人按在角落里用啤酒欺负的念头,手里还被塞了个伞柄,多了项力气活。 她垂眸看着掌心握住的伞柄,片刻后不由笑出来。 老实地帮喻夏挡了一路的太阳,两道短短的影肩并肩地走到目的地,闻见火锅的香味扑鼻而来。 薄菀想要二人世界,后知后觉想起跟在附近的人。 “你换家店吃,别来当电灯泡。” 刚拒绝了一份午餐邀请的柏月:“……”老板,你没有心。 然而她无情的老板并不管那么多,眼里只有小情人,惦记着刚才一路撑伞的体力活,她到了店里就往喻夏的肩膀上靠,耍赖要她喂。 喻夏:“你再蹭的近一点,全世界都知道我们的关系了。” “我们的关系见不得人吗?”薄菀楚楚可怜地抬眼看她,下巴就抵着她的肩膀,再近些能自己主动献个吻,“姐姐什么时候给我分啊?” 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喻夏决定解决提出这个问题的人。 于是她在碗里扑了层辣椒粉,又埋了大半碗小米辣,倒进醋和香油,最后盖上满满的香菜,取出筷往里拌,而后往旁边探去。 “尝尝,这味道够不够。” 薄菀不疑有他,张嘴将筷咬住,下一秒钟,眼中泛出泪光来。 “喜欢这种辣度吗?”喻夏真诚地问她。 额角沁出汗,辣的耳朵都要冒烟的女人用漂亮的眼睛瞪着她,好像交付出信任、却被主人欺骗的无辜狗狗。 见她说不出话,喻夏满意了,把蘸料往她的面前一推,“这碗你的。” * 将人狠狠欺负的后果,就是喻夏饭后还没消食,就被薄菀拉到了附近的酒店里,刷卡、开房,一应俱全。 她笑得肩膀都在抖,进了门被抵在墙上,依然忍不住弯腰,“有这么辣吗?” 在饭店里含过桃味漱口水,都依然没法将那痛和麻压下去的人,吃完一顿嗓都有些哑,性感的声音近距离刮进她的耳廓。 “姐姐自己尝尝,不就知道了。” 听到这话,喻夏赶忙推拒,可惜她刚才笑的时候浪费太多力气,跟铆足劲儿要她偿还的人力气无法抗衡,最终还是被按着腰,用辣意卷遍口中的角落。 起初还不觉多么刺激,然而等味蕾迟迟地发出信号,喻夏就只剩下“唔唔唔”的动静,薄菀从鼻腔里哼出轻笑,不肯放过她。 本来挺嗜辣的人,先前因为生病,很久没碰这么厉害的辣度,多少有些扛不住,抬手轻拍着对方的腰,断断续续地出声认错。 以求对方放过。 但是等报复心极强的小狗狗松开时,她的唇都有些微肿,明明火锅吃的相对清淡,现在也犹如置身火烤。 顺着墙壁往下滑,她坐在冰凉的地上,缓过方才缺氧的劲儿,用脚尖碰了碰薄菀。 “帮我倒杯水。” “不,”女人蹲下来,红色的外套披在肩上,衣袖垂在瓷砖边,抬手顺着她腿侧裙摆打开的弧度,指尖跳跃逡巡而上,笑眯眯地回答她:“姐姐方才怎么欺负我的,我现在就要怎么还回来。” 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喻夏抬手放肚上一搭,懒洋洋地答:“吃太饱了,不想动。” “你不用动。”薄菀秒回。 说完,她起身去室内转了一圈,玄关距离厅里的床还有一些距离,只在门口难以窥见全貌,喻夏靠在墙角,目光随着她过去,见她在不远处停了半天,挑了下眉头,下意识问。 “怎么?” 薄菀回过头来,将肩上的外套随手搭在旁边椅背上,神秘地冲她眨了眨眼睛:“惊喜。” 喻夏:“?” 她从地上起来,跟过去往床的方向一看,表情从“!”变成“……” 晃荡着水波的半透明水床、艳俗的铺满整张床的玫瑰、附近桌上那些标明了价格的摆件、还有墙边一排挂着奇怪制服的衣架—— 每一样都在冲她们宣告。 来呀,造作呀。 喻夏不着痕迹地后退半步,用审视的目光看旁边的薄菀:“是不是你开错房了?” 比她高小半个头的女人无辜地耸肩,凑过来用肩膀碰了碰她,从语气到神情都散发着满满的无辜: “刚才在楼下,我说过一句话吗?” 那会儿她还沉浸在吃完火锅的辣意里,嗓都在喷火,哪里想说话? 这辈喻夏还没碰见过这种尴尬,她像是被烫着目光一样,偏开视线,随口道:“那就是你气质不对劲,我跟别人出来,前台可从来没给我开过这种房间。” “哦?” 薄菀敏锐地抓住了她话里的重点:“姐姐还跟谁出来过啊?” 不愿意在这种事情之前提及前任,免得一会儿被殃及,喻夏作势要往洗手间的方向跑,可惜旗袍的下摆限制了她的发挥,几步就被薄菀追上,抱着压到水床上。 这床不知什么设计,颠簸地像是在海里航行的小舟。 即便是普通的人上来坐一坐,也会被这左右摇晃的节奏,惹出旖旎的心思来,她一下没稳住倒下去,被女人按住腿,欺身凑过来。 “让我猜一下。” “不会是梁秋梧吧?” 喻夏抬手想把她拨开,怕这些撒上来的玫瑰花瓣被自己的衣服碾碎,到时候沾了汁液不好洗。 “等等。”她说。 薄菀顺势咬住她的手腕,让她疼得重新跌回去,醋劲在这含糊的声音里,就不再似平常那般明显。 “不。” “今天不说清楚,就不让你从这张床上下去。” 等她松开,喻夏的手腕上牙印几乎深可见骨,右手指尖因为吃痛而轻颤,一时半会儿聚不上来力气。 从她的动作里察觉到一些不同寻常的气息,喻夏正想开口问,脑袋上忽然多了一道禁锢,她茫然地抬起头,薄菀却用指尖拨了拨。 “姐姐戴着猫耳朵真可爱。” “再来条猫尾巴应该就更像了。” 喻夏:“!” 她无意跟薄菀玩这种游戏,何况这酒店里的东西她不放心,拒绝的话到唇边,又被堵了回去。 “我会买新的,现在天气这么热,正好带姐姐去洗个澡。” * 有的人被欺负狠了,疯起来的时候也格外放纵。 喻夏那件灰蓝色的旗袍都被浴缸里的泡沫和水打湿,然而薄菀却不让她解开哪怕一颗扣,神态有些冷冽的女人沾着泡沫,裙的流苏都沾在肌肤上,眼角睫毛染上点雪白,垂下眼眸的时候,仿佛被禁锢在凡尘的天使。 让人心底血液沸腾,恨不能折断她的羽翼,就锁在这半方天地里,永远不能逃开。 半途中,门铃响起,薄菀这个没皮没脸的家伙真在□□叫了跑腿的,买来那些让人不堪入目的小东西,哼着歌,当着喻夏的面洗的干净,整齐地摆成一排。 “上次在坠明老师房间里看到的时候,就想着早晚也要跟你试一试。” “这次倒是正好合适。” 喻夏神色间满是无奈,她倒是无所谓,但薄菀从剧组出来,估计明天早上就得早早回去开机,于是出声提醒道: “你悠着点,明天不回剧组了?” 水池边的人转过身来看她,“我又不影响见人,怕什么?” 低头研究自己手腕上的毛巾结,半晌后,喻夏放弃似的重新将手落回水缸里,打出一些水花,还将薄菀先前童趣大发放进来的小黄鸭拍的在水面上来回颠簸。 她听明白薄菀的意思了。 明天在剧组影响见人的—— 只有自己。 无声地吐出一口气,喻夏往浴缸上靠去,灰蓝色的衣袍早就成为深蓝色,合欢花的绣线图案浸了水,靡靡出一团团更深的痕迹,东一朵、西一片,轻飘飘的裙摆在水底翻飞,掠过她秀丽的小腿弧度。 等到薄菀重新过来时,她都快把自己整个埋进水中。 后颈被托住,女人侧坐在浴缸边,从上方吻下来,喻夏仰着脑袋,有些吃不住她压下来的气势,脖颈的弧度脆弱地像要被折断。 不知不觉间。 水波荡出弧度,将泡沫溅落得满地都是,薄菀不知何时也挤进这狭小的浴缸里,抬手将她颈间扣得最紧那枚盘扣松开,喻夏得了喘息,忍不住重重吸气吐气。 女人偏要这时候凑过来,让她吸进去的每一口空气,都带着对方的味道。 浮在水上的泡沫将底下的痕迹全部遮掩,泡沫又聚又散,拥蹴到喻夏的颈间、下巴上,又被她狠狠压抑许久、终于吐出的一口气吹散。 半小时后。 身上懒懒搭着件浴袍的喻夏扛不住,终于被薄菀放开,然而才刚走到门口,扒着浴室外墙的指尖都用力到泛白。 薄菀在她身后,抬手推了推她的腰,笑吟吟道: “姐姐说不喜欢在浴室里,那我们就换个地方。” “我妥协了,姐姐却不肯继续走,是不是又想耍赖?” 喻夏被她推的差点软倒,抬手轻轻压着腹部的位置,明明隔着浴袍,耳畔却仿佛能听出听到一些正在工作的“嗡嗡”动静,让人忍不住羞到脚趾蜷缩。 任谁在这种情况下,恐怕都很难迈开步伐,像是往日那般正常行走。 偏偏向来体贴的女人,今天格外坏,仿佛没看出她的踟蹰,甚至还抬手拍了下她的后腰,而后折返从浴室的水池边,拿起自己的手机。 看着漫不经心、一点不急的样。 其实却悄悄打开刚安装的app,进入之后,指尖随手往上滑,将上面显示的“档位”正好滑到最高。 果不其然。 视线范围内,前方刚迈出一点动静的人,喉间溢出一声轻哼,门框上的手抓得更紧了,手腕处刚留下的一圈牙印非但没消下去,反而有些红肿。 喻夏以前不论在什么情况下,都没有跟对象尝试过这样的玩法,现在怎么样都迈不开步伐,只好原地蹲下,不肯再挪一步。 身后的人凑过来,十分温柔地将她耳边的头发拨开,平时做起来再普通不过的动作,在她而今紧张不已的情况下,汗毛忍不住竖起,小幅度打了个激灵。 “姐姐怎么了?” 喻夏抓住她有意无意拨弄自己耳朵的手,拉到跟前,报复地也咬了一口,只力道远不及对方先前留下的那么重。 向来不漏情绪、无论什么情况都十分淡然的人,头一次失了往日的冷静,微凉的声线发着颤,比平日里更让人心痒百倍。 “关……” 她肩膀也跟着抖了抖,才将话补全:“关了。” 薄菀偏着脑袋,好整以暇地观察着她如今的神情,随后轻笑着,回答道:“姐姐说点好听的哄哄我,我就考虑一下关了。” 被雪白浴袍包裹的女人如今绯色几乎要透出身上的肌肤,如同沐浴了一场云霞。 她思绪有些混乱,囫囵从记忆深处翻出之前的回答,冒出一句:“只有梁秋梧……没有别人。” 她还以为薄菀仍在计较这件事。 就在旁边的女人听到这话,琥珀色的眼睛里闪过几分讶异,随后心情颇好地又弯起唇,单边膝盖抵在她的身侧,抬手来环她的腰身。 “指望姐姐撒一句娇都难——” 她稍一用力,把喻夏从地上抱起来,一步步走到水床边,将人放好,又低喃道:“那让我来看看漂亮的尾巴竖起来没有。” 喻夏:“!” 忍不住抬手抓住对方的手腕。 耻意漫上心头,然而没等她说出什么软话,薄菀就不容置疑地拉开了她的手,抓住浴袍里透出一点痕迹的白色毛绒小尾巴。 好似狐-狸精在人间放肆地过了头,忘记把自己的痕迹给藏住。 喻夏把脑袋埋在手臂间,不肯去看薄菀此刻的神情,也不愿意去看如今这房间里上演的荒唐。 可惜女人并不打算放过她,作势要拉出那条尾巴,动作却不肯麻溜点,犹犹豫豫,令喻夏的声音控制不住从手臂里传出。 “薄菀……” 她忍不住低低地叫对方的字。 薄菀“嗯?”了一声,状似热心地提醒她一句:“姐姐要看看吗?这尾巴……好像脏了。” 她抬手要让喻夏来看自己掌心刚被沾染的那些痕迹。 喻夏躲不过,被她翻过来,脸上、唇侧都被抹了晶莹的痕迹,配上那通红的面颊,俨然一副被欺负得无地自容的模样。 禁不住去抓她的手。 她将薄菀拉过来,闭着眼睛去吻对方的唇,温柔而又轻缓,那些说不出来的求饶和示弱,都在这主动送进的吻里。 薄菀无声接收到她的讯息,捧着她的脸,将这故事加深。 等到分开的时候,喻夏眼底已经一片朦胧,瞳孔有些涣散,藏好的那些情绪早就被翻上来,眼底却是纯粹的黑,仿佛早被拉进深渊沉沦。 揩去她唇边的一点银线,薄菀十分体贴地问: “姐姐受不住了?” 喻夏“嗯”了一声,点头的动作都不太稳,声音鼻音很重,予人一种正在软绵绵撒娇的错觉。 “那姐姐答应我一件事,我就放过你,嗯?” 女人的声音很低,很缓,温柔到了极致,如无声息编织的网,试图将面前的猎物粘上,一圈圈缠绕进去。 可惜被她蛊惑的人已经找不回理智。 只不住地点头。 连抓着她手腕的力气,都控制不住的收紧。 薄菀吻在她的脸侧,慢慢地说出自己的条件:“姐姐永远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喻夏情不自禁地点头,可薄菀却不肯听她无声的应答,引诱着她出声:“说你是我的,永远都是我的,我就对你温柔点。” 早就不服先前浅粉的嘴唇动了动。 在薄菀满怀期待的目光里,喻夏喑哑地说出一个字:“我……” 她被自己的声音惊醒了。 黑眸里现出明显的挣扎,原本墨黑的颜色,如今因为那些翻涌上来的思绪变得斑驳,清明与沉沦交替,喻夏的指甲几乎要陷入薄菀的手臂里。 “我”字落下。 却不见下文。 她重新闭上眼睛,脸颊都绷紧了,似乎在强行忍耐。 这副姿态就是在无声地纵容和默许,仿佛不管薄菀接下来做什么,她都同意。 唯有这件事。 她不肯松口。 薄菀指尖碰到她肩后的墨兰痕迹,兰花依然恣意,野趣丛生,如今只要一闭上眼,她都能在心中描绘出这朵兰花的样。 还有…… 这兰花生长的地方。 有些起伏、被掩藏的肌肤痕迹,都在这墨色的轨迹里。 指腹从她肩胛往下,顺着兰花的叶片往下走,薄菀亲在喻夏的眼角,叹气似的说: “坠明老师好无情。” 好像不管她做什么,都不肯让她走进心里,有一扇门,永远也不可能对她开放。 从来在感情里没见过着急,将一切的节奏都掌握在手里的薄菀,头一次有种不知该如何使力的感觉,她甚至觉得有一点气恼。 而且不忿。 于是那些本来打算埋在心里,永远不说出来,显得自己弱势的话,如今也依着这冲动,落进喻夏的耳朵里。 “姐姐是不是打算——” “今天这场之后,就跟我划清界限,再没关系?” 喻夏蓦地睁开眼睛看她,明明还带着靡然姿态,却掩不住眼底的讶异。 原来自己表现得这么明显,而薄菀也这样敏锐,早将所有都意识到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呢? 会议室里自己转身时,还是进这个房间之后,自己的纵容开始? 见她无法掩饰的神态,薄菀哼笑一声,捏着她耳垂的力气,也有些控制不住,将那点软肉捏的通红。 “在床上,你从来都不肯轻易让我。” “今天这么乖,这么纵容我,姐姐当我是傻吗?” 她本来不想接的,只想在喻夏的心里留下痕迹。 哪怕是愧疚也行,她受不了自己就这样波澜不惊地从对方的生活里掠过。 可是今天的喻夏太美味了,她没控制住,只能换个方式,既然这是最后一场,那就给对方留下永远忘不了的痕迹。 她要喻夏以后一旦跟别的女人亲近,闭上眼睛就都是自己的模样,不论对方如何,她想起的都是自己指尖的温度。 喻夏主动抬手环住她的脖颈。 也跟着低笑出来。 难怪薄菀今天这样失控。 她很轻地吻了下薄菀的下巴,这是两人自从初次见面以来,她头回不带任何情-欲的亲上去,甚至有一点怜惜的味道。 “你很好。”她说。 明明在做着世界上最亲密的事情。 可她们俩却都如此冷静,谁也不肯率先沦陷。 喻夏与她注视着,从来藏得很深的内心,如今愿意掏出来让人窥见一角:“但我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又即将被拉回去,聪明人都知道该离我这样的人远一些,你肯定不笨,对吗?” 薄菀也笑出来。 想到《心理追踪》里的那两个女人,一个总被黑暗卷入、却始终没有踏进深渊的莫深,一个仿佛站在光明里、却有着最浓重阴影的玉俏。 她指尖拂过自己下颌上的亲吻痕迹,刻意带了点暗示回道: “也许……” “我早就站在地狱里了,你怎么知道我不是你的同类?” 薄菀抬手重新摸上那根雪白的尾巴,感觉到喻夏变得更紧张的时候,反而不疾不徐地问: “你确定要将我推开吗?”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天肥! 哼!留言我明天给你们继续日万!(万:哦?你确定?) * “他年我若为青帝”,咏菊的一首诗,意思是许诺对方改朝换代的新气象,放在这里是薄菀给她许诺业内的光明未来。 第24章 日头西下, 月色爬上柳梢。 房间里处处都是荒唐的痕迹,喻夏被薄菀抱在腿上,囫囵吃了几口晚餐, 就按着肚子说吃不下,薄菀将她唇角的痕迹揩去, 神态纵容又无奈,见她又累又困,终究没舍得继续折腾人, 将她抱到旁边的床上, 轻哄着让人睡了过去。 清晨, 喻夏睁开眼睛时,房间里还是漆黑一片,她无意将薄菀吵醒,可惜刚有点动作,水床就摇晃出明显的起伏来。 一道仍有些困顿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姐姐的衣服还没送去洗,准备穿什么走啊?” 鼻音呢喃而含糊, 里面的调笑意味却是十足的,喻夏按着浴袍,身影在黑暗中僵了僵,而后转身去看床铺里的人, 光线实在朦胧的房间里, 即便视力看不大清楚,喻夏也总本能觉得对方在用那双漂亮的琥珀色眸子瞅着自己。 她有心怀疑薄菀昨天将自己连人带旗袍打湿,防的就是她今早偷溜这回事。 站在床前的女人有些无奈,叹气道:“你醒了,想吃什么早餐?我出去买。” 黑暗中,薄菀扬了下眉头, 仿佛没料到自己还能得这么体贴的服务,撑着脑袋的手臂一松,拉起被子重新躺进床铺里,随意地答了句: “都行,姐姐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喻夏“嗯”了声,将她的西装穿了出门,薄菀的肩膀比她稍宽一些,西装又是合身定制的,穿在喻夏身上就有种奇特的单薄感,是另一种宽大的时尚感。 因为时间很早,酒店里的早餐厅恰好开放,喻夏坐电梯下去,发觉这餐厅里还有诸多早茶的小样式,粉芋蒸排骨、金钱肚、凤爪、叉烧包……琳琅满目的小蒸笼冒着丝丝缕缕的热气,各式各样香喷喷的味道交杂在一起,足以令人的肚子奏起交响乐。 她交了两份的钱,打包了一些带走,未免将西装的袖子弄脏,去拿打包盒的时候习惯地要挽袖子,一截格外明显的牙印正好烙在右手的手腕处。 给她帮忙的服务生匆匆瞥见,又神态自若地挪开视线。 倒是喻夏被长发遮住的耳朵冒出几分窘态。 她无声磨牙,拎着早餐回到房间,以为会赖床的人已经在浴室里洗漱,哗啦啦的水声里,她转过头,冲着回来的喻夏露出笑容。 “我让人送两套新衣服过来,姐姐等一会儿。” 这笑容十分温暖体贴,让人一时间难以将她和昨天那个在床上犹如虎狼的家伙联系起来。 被她此刻的神态蛊惑,喻夏方才被人发现手上痕迹的那点郁闷也散了不少,此刻再想生气,已经没了名堂。 只能拎着早餐走到房间小桌边,搬过椅子,坐下用餐。 薄菀穿着浴袍,腰带松松散散,拴得十分不走心,领口深v一路往下开,也不见她遮掩,由着光影从她春光四泄的肌肤上构建画面,坐在喻夏的旁边,她拿起筷子,夹出一块椰汁红豆糕咬了口。 甜而不腻。 她又把红豆糕放在旁边,转而瞧见喻夏筷子上咬了一半的虾饺,探过脑袋将剩余的半截吃下去,腮帮子动了动,咽下后十分满意地点评道: “还是姐姐挑的好吃。” 喻夏:“……” 她懒懒地丢了句:“幼稚。” 薄菀跟小孩儿似的,就喜欢抢别人碗里的东西,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家庭能养出这样的人,时而成熟通透、时而幼稚如厮,像一节万花筒,不断地旋转、就能看到她不一样的颜色。 被她这样嗔骂,薄菀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整顿早餐抢喻夏碗里的抢得格外香,也幸亏喻夏并不在意这个,反而很是自然地将自己的东西吃完。 “咚咚。” 敲门声响起。 薄菀先一步从座位上起来,去到门边,几乎没跟门外的人有半句交谈,接过手提袋,低头检查了里面的衣物,而后就反手将门带上了。 喻夏下意识地看过去,见到她手里袋子上的名牌logo,崭新的模样就像刚从商场里买下来的。 事实也的确如此,薄菀拎着袋子走回这边,取出一套衣物放到薄菀的跟前: “昨天弄脏姐姐一件旗袍——” “今天赔你一件新的。” 雪白的轻纱覆盖在布料上,整条旗袍虽然还是淡色的白,却有种仙气飘飘的感觉,里面用银色的线绣着仙鹤暗纹,侧面的开襟以淡色的纱交织,可自由系成不同的绳结,而面上从脖颈到锁骨,都是繁复花纹的薄纱覆盖着。 性感、清纯,又仙又欲。 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挑的。 喻夏只看一眼,就知道这件旗袍十分合自己的身,有意想找出这衣服的品牌痕迹来标价,却遍寻不见,只有薄菀抽出的那套职业装上面有logo。 她敛了敛眸子,忍不住在心中叹气。 这个人呐,心细如发起来,是同龄人中少见的缜密,真心实意想送出礼物时,能轻易地送进人心坎里。 薄菀轻描淡写地说赔她一件,非但挑了件适合她尺码和品味的,甚至还没透出一点价格的痕迹,衣袍细节精致,却不见半分奢华痕迹,即便她想回礼,却也拿不准究竟要还多少。 这是不容拒绝的礼物。 等她走进浴室,想要将新衣服换上,门外又响起敲门的动静,是薄菀将她昨日的贴身衣物递进来,笑吟吟的声音透着门缝飘入。 “昨天本来是想全部拿去让酒店洗的,但姐姐的旗袍做工太精细,我怕这些人弄坏,所以只让清洗了这一套。” 什么话都让她一人说完了。 喻夏无奈,即便骂她一句“司马昭之心”,估计也只能换来副厚着脸皮的嬉笑模样。 干脆省下这劲,将贴身衣服换了,用洗手池简单冲了冲昨天那件灰蓝色的旗袍,找客房要了个干净的小袋子,装了带回剧组那边再清洗。 浴室的门重新打开。 外面的人也已经换上新的裙子,领口一枚嵌着精致水钻扣将黑色蝴蝶结牢牢锁住,线条恰好收住腰身,两边长袖也以暗纱为材质,依稀能见到她雪色的手臂肌肤。 最吸引人的还是那双长腿。 两人的目光都在对方身上,正如那句现代诗“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等到从这风景里挪开注意力,四目相对,俱从对方眼中看见与自己如出一辙的惊艳。 薄菀先朝着她的方向走来,随手从袋子里拎出一条丝滑的缎带,来到她的身边,执起她的右手,不松不紧地用缎带缠过她的手腕,又绕过指尖,三两下就系出一道漂亮的装饰。 牙印被遮住,一分也没透露。 完成作品后,薄菀格外满意地翻过她的手,握着放到唇边亲了一下。 “好了。” “这个结,只有我能解开。” 话还是笑着,却掩不住霸道的痕迹,只是配着笑意,更似骄纵,喻夏被她这样从上到下打扮一通,俨然有种自己是个礼品盒、此刻正被主人精心地裹上包装纸、系好蝴蝶结的错觉。 * 两人打车回到影视基地。 昨天耽误半天的工,几位主演也没有闲着,趁着这半天假或是处理自己私事、或是回到公司帮忙,较为清闲的,则是在影视基地里逛了圈,权当旅游。 薄菀刚进片场,柏月不知从哪个角落出来,自然地跟在她身后,郭副导拿着本子,火急火燎地朝她走来,语速飞快地与她商量今天的戏份安排,原定的一些场景布置出了纰漏,要紧急调整一些片段。 她连手里的东西都没放下,神色自然地站在原地听郭副导说问题,人在烈日下一站半小时,还是柏月后来找人借了把伞,往他俩的头顶遮。 喻夏则是回到酒店,衣服洗到一半,发现手机在持续不断地震动,而“小崽子”三个字则在不停地显示存在感。 是通过聊天软件发来的。 她盯着看了两秒,暗道一声失策——光记得换手机号码,没想起来删除好友,再不济拉黑名单也行啊。 念头在脑海中盘桓半晌,她却迟迟没有挂掉这个语音,反而擦了擦手,带着点微氲的湿意滑动屏幕。 不必她出声,那边的破锣嗓子先嚷了起来。 “喻夏!” “妈问你怎么回事,你怎么得罪人家钟老师了,他这么好的人,还刚接济了咱们家一次,你还不赶紧跟人道歉,听见了吗!” 这牛头不对马嘴的质问架势里,唯有理直气壮的指责是从一而终的。 喻夏听得脑子疼,琢磨着他的语文老师每次看他作文的遣词造句,会不会都被气出脑溢血,然而思绪刚跑偏,又被这难听的变声期公鸭嗓拽了回来。 “喻夏!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你好久没往家里寄钱了,不会是自己在外面发达了就不管我们了吧?你别以为自己跑得掉,妈已经在买去你那里的车票了,钟老师早把你待的工作地点告诉我们了,你要么现在跟他道歉、顺便把债还上,要么你就等着被妈揪住吧!” 幸灾乐祸、得意洋洋的欠揍劲儿,让喻夏叹了一口气。 “发达?” 她神色里带着很浅的笑意,拧干手中的布料,在那淅淅沥沥的滴水声里,慢慢道:“放心吧,跟你们这群讨债的穷鬼有一样的基因,我这辈子绝对与‘富裕’无缘。” 阴阳怪气的话让对面的人噎了瞬间。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自己也被诅-咒了。 没等他继续往下接,喻夏又慢吞吞地补了句:“哦,你说她要来是吧,让她来吧,这么大年纪了,也没在外头旅游过吧,我倒是很乐意带着她到处转转的——” “就怕她身体不好,扛不住,万一出点什么问题……” 她真心诚意地发问道:“那个成语是不是叫‘客死他乡’啊?” 声音里不带一点恨,十分云淡风轻。 却让人觉得她每个字眼都淬着毒。 电话那边的男生骂不过她,语音转了道手,嗓门更大的动静隔着听筒嚷嚷而来,话语皆是街边市场泼妇骂架才会出现的字眼,喻夏就着这声音抖了抖手里的漂亮旗袍,在对方情绪的最高点,轻飘飘地点下挂断。 又顺手将几个号都丢进黑名单。 她轻轻地哼着歌,准备将衣服拿到楼顶去晒,可惜酒店今日的楼顶锁了门,只能无功折返。 今天的太阳很不错。 喻夏打开窗户,想去摸一摸阳光,只是手臂伸长,也只距离那金色还险险差着一线。 日光就在她不远处,看着随时都能碰着,可惜…… 只是奢望。 她便怔怔地扒着窗户站在房间里,好一会儿后,自顾自笑了一下,重新将窗户关上了。 * 随着天气逐渐炎热。 《明月传》的拍摄慢慢近尾声,最难熬的当属冬日的片段,外面是灼灼烈日,演员们穿着里三层外三层的戏服,还要批件狐皮披风,宁致圆热的都中暑过一回。 冰凉贴、风扇、降暑茶等等抗暑神器一一出现,却又有脱妆、流汗等新问题,剧组的拍摄进度慢下来些,但好在演员们日渐相处、感情培养出来了,NG的条数也不比刚开机的时候多。 这天,宁致圆坐在中央空调的出风口下边,还让助理打着扇子,自己端着杯冰过的凉茶,左右张望问道: “最近好像没怎么见到编剧老师。” 梁秋梧本来闭着眼睛,由化妆老师补妆,听见这话,睫毛抖了抖,很自然地接:“剧本没什么要改的地方,小夏老师不用太忙,所以就不怎么出现,这在片场不是很正常吗?” “是,”宁致圆笑着应,“只不过早上出门的时候碰见她的家里人来看她,我就想起这事,随口提一下。” “什么?” 梁秋梧蓦地转过头来,动作幅度之大,根本没在意化妆老师的动作,眼线刚碰到眼尾,如今在脸侧拉出很长的痕迹,化妆老师“啊”了一声,赶紧低头翻卸妆的工具。 语气免不了无奈:“梁老师,你动的时候通知我一下。” 最近拍戏的片段都是《明月传》的中后部分,她的妆容自然比刚进宫的时候要深,眼妆的层次复杂许多,如今被一道眼线毁了,擦去再补难免加大工作量。 向来能维持住自己礼貌形象的梁秋梧,这次却没有任何反应,甚至抬手去抓住宁致圆的袖子,“你刚说碰见谁了?” 宁致圆不解地看着她,重复了自己的话,“编剧老师的家里人啊,一个中年的女人,岁数挺大,穿的衣服布料还挺旧的。” “她是不是满脸麻子,还有点龅牙?” “好像是……” 梁秋梧更紧张了几分:“那你告诉她小夏老师住的房间了吗?” “没呢,”宁致圆眼底的疑惑还没褪去,“我当时记不太清,所以让她去问前台了,也不知道她们这会见上面没有。” 得了答案,梁秋梧倏然起身,左右距离下一场戏还有十多分钟,她将身上累赘的披风一解,匆匆跟化妆老师道了个歉,拽着宫装的裙摆就朝着外面跑去,甚至忘了鞋子有些大,差点将脚崴着。 正在日光底下跟工作人员说事情的薄菀无意间抬眸见到她跑出去的一幕。 她还从没见梁秋梧这样着急过。 而且还不带助理。 电光火石间,她对身后的人做了个手势,柏月接收到她的讯息,虽然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乖乖地跟了上去。 * 酒店大厅。 穿着凉爽碎花短袖的老妇人紧紧抱着自己的麻布袋,坐在富丽堂皇的沙发上,面上不见半点局促,每当有酒店人员过去询问时,她只摆手,丢下两个字: “我来等人,你们不用管我,我也不喝水,坐这儿不收钱吧?” 酒店人员:“……不用。” 前台聚在一起窃窃私语,视线时有时无地飘向角落的卡座,同时免不了提醒每一位出来的客人,看看这是不是自家的亲戚。 梁秋梧进门的时候,下意识四顾,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角落里的孙秋凤,瞳孔骤缩,步伐顿了顿,恰好那老妇人被这些人看的有些来火,便也凶狠地瞪了回去。 四目相对,梁秋梧匆匆挪开视线,想往电梯的方向走,可一直安然坐在卡座里的女人忽然起来,朝着她的方向飞快而去,在她进入电梯前,黑黢黢的、肌肉扎实、皮肤却皱得像老树皮的手牢牢将人抓住。 “啊!” 梁秋梧尖叫一声,引来无数人侧目。 眼见酒店的安保凑过来,孙秋凤赶紧松开手,赔着笑,以浓重的口音说道:“小妹,没事没事,我看你也住这里,是个演员吧?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喻夏——” “不认识!” 梁秋梧仍然是那副汗毛直竖的样子,戒备地看着她,甚至夸张地往后退了几步。 孙秋凤见她眼中惊惧,从麻布袋里掏出个旧式的粉红塑料花边镜子,照了照自己的样子,又忍不住抬起胳膊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没明白自己怎么将人吓着的。 这时,电梯恰好抵达一楼,梁秋梧逃也似的跑了进去,点了楼层,直到电梯的门将那张老脸关在外面,她才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大厅里。 孙秋凤盯着那金碧辉煌的电梯门,仍在纳闷:“不认识就不认识嘛……跑啥子呢,我又不是人-贩子。” 她抱着麻布袋往回走,嘟嘟囔囔地嘀咕着,即将回到卡座的时候,又停了步伐,自言自语道: “不对。” “刚才那小妹……怎么有点眼熟,像谁家的呢?” * 楼上。 梁秋梧紧张地望着走廊尽头电梯的方向,敲门的动作带了几分急促,喘息声混乱不已,像是被人一路追着过来的。 “小夏老师……” 话音还没落下,门开了,喻夏穿着宽松的上衣和一件黑蓝色牛仔裤,挑着眉头看她,见她鬓发都乱了,戏服也有些褶皱,不免有些疑惑: “这个时间,梁老师不在片场,怎么——” “她来了。” 梁秋梧好容易喘匀了气儿,抬手搭着她的肩膀,眼底的恐惧还没退散,那些被勾起的回忆仿佛沉甸甸的山要把她压垮。 被她打断了话,喻夏神色不见几分变化,反而上下打量眼前的人,半晌又笑出来,“看来你是真的很害怕回去。” 女人转身回到房间,由着门敞开,梁秋梧这才发现她的屋子早收拾干净,连行李箱也重新打包好了,显然是早有打算离开,只是自己刚好赶上。 她站在门边,喘匀了气,还没等开口,喻夏正在叠毛巾,瞥见她站在那里没动,又轻声细语地笑道: “你好像是真的在担心我。” 梁秋梧怔了怔,本能点了点头,又听喻夏往下问:“既然会担心我,为什么当初要告诉钟鼎我家里的事情呢?” 门口的人僵住了。 身形如遭雷击。 梁秋梧脑子都空了,反反复复只剩下一句话:……她知道了。 是钟鼎说了? 还是她自己发现的? 喉间艰涩地连唾沫都难以吞咽,梁秋梧徒劳地张开唇,想要反驳和辩解,但面对女人重新转开视线,整理东西的动作,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因为喻夏并没有给她解释的机会。 等到箱子滚轮在地上拖曳发出声音,喻夏重新回到她跟前,认真道:“不管怎么样,谢谢你今天来告诉我这件事。” 她绕过梁秋梧,准备往外走。 一直站在那里的人,忽地用颤抖的手心去拉她的手腕,指尖失控到攥紧,又克制地松开稍许: “我帮你……” 她用祈求的语气,努力将眼泪圈在眼眶里,声音软的好像要给喻夏跪下来。 “这次让我帮你,行吗?” 喻夏不解地回头去看她。 她始终无法理解梁秋梧的情绪,就像当初同样在那泥坑里的时候,她理解不了这人对那些家伙小心翼翼地讨好,明明已经过得不错,在自己走的时候又硬要跟上来,哭着求自己带她离开这地方一样。 梁秋梧似乎总是喜欢用极度的忠诚,换来旁人的信任,再又狠狠地背叛。 一样的水土养出了她们这两株截然不同的花儿。 喻夏一半是墨,一半是雪,人报以善,她就回以善,人报至恶,她也要百般奉还;而梁秋梧……她美得楚楚动人,摘下她的花儿能沾满手的汁液,让人麻痹半天无法动弹,却又不致死。 * 今天的片场拍摄格外不顺利。 主演那边有个跑开太久,工作人员有些毛手毛脚,弄坏了台设备,薄菀皱着眉头,刚在机位后面坐下,郭副导递给她一罐凉茶,她抬手去接—— 金属罐子太冰,她一下没拿稳,郭副导又松开地太快。 “砰。” 凉茶掉在地上,潺潺的深色液体流淌的到处都是,薄菀坐在位置上,盯着那四处漫开的痕迹,忍不住回头往那座高高的酒店建筑看去。 很奇怪地,她心头有些不安。 却又说不出是什么原因。 郭副导神情很是抱歉,让人来将这片的地上收拾干净,不住地跟她道歉,薄菀轻笑了一下,摆了摆手:“没事,今天大家都忙坏了,天气又热,可能这地也想凉快凉快。” 见她真没计较,郭副导松了一口气,转身去继续安排事情,倒是薄菀盯着镜头里的画面看了会儿,头一次在工作的时候分心,摸出手机,往先前新存的那个号码拨过去。 嘟、嘟、嘟。 三声过后,那边的人接了起来,语调仍有些懒洋洋地:“改剧本?” 听到这声音,薄菀莫名松了一口气,说了句“不是”,又问: “你在哪儿?” “我好像……有点想你。” 作者有话要说:  放心!这故事不虐的! 夏夏身世都这么惨了怎么能继续虐她呢!我可是亲妈! * 快留言夸我!晚上还有呢! 第25章 酒店大厅。 梁秋梧给助理打了个电话, 站在电梯门附近的位置,颇有些鬼祟地张望着孙秋凤坐着的地方,明知对方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仍然将打电话的动静压得极低,似乎已成本能。 助理茫然地听了她的指令。 不多时, 一个年轻的小姑娘端着杯咖啡走进大厅,有些小心地在妇人身旁坐下,吹了吹咖啡, 以一种相当不自然的手滑动作, 将那杯冷咖啡弄到了孙秋凤的身上。 她涨红了脸, 道歉得样子真心实意,孙秋凤跳起来就想指着她的鼻子骂,话到了嘴边,发觉酒店里的人都在往这边看,只能憋红了脸,拽着这小姑娘往外走: “小妹, 我可不是讹你哦——” “我这个衣服,很贵的,你弄得这西洋玩意儿很难洗的,不得赔我洗衣服的钱吗?” 助理被她铁钳似的枯手拉着往外走, 即便已经被梁秋梧交代过会遇到的情况, 也很有些无措,捂着自己的贴身包,面色通红地,眼底露出明显的怯意来。 好在梁秋梧没有将她丢下不管,用手机给她发了新的消息,让她不许直接给钱、将人带到远处的成衣店里去, 费用报销,只有一个条件,十分钟内别让这女人回来。 同时。 梁秋梧让酒店经理叫了车,走到安全通道的位置,拉开那扇大铁门,让里面等了许久的喻夏出来,声音有些着急地与她道: “我暂时让助理将她支走了。” “你……之后要是来剧组,记得小心点。” 喻夏点了点头,压低了自己的帽檐,拉着箱子往前走,由着酒店的服务人员替她将车门打开,进去后吩咐司机开到影视城外的另一家酒店。 路上恰好接到薄菀的电话。 她以为对方是想改剧本,都已经把电脑从包里掏出来了,谁知那头钻入一句很有些踟蹰的回答:“不是。” 没等她辨清楚这里面的情绪,薄菀很快往下问:“你在哪儿?” “我好像有点想你。” 喻夏握着手机的指尖一紧。 先前从季风传媒出来时,原本准备要说的话就被一推再推,后来在床上被薄菀识破,在那不断沉浮的欲海里,她头脑也昏昏沉沉,更找不到机会一鼓作气提出。 如今么…… 她清了清嗓子,正想开口,听见背景音里郭副导和其他工作人员的声音渐远,应当是薄菀往清净的地方去了。 “姐姐。” 温柔的声音冷下来一些,给夏天灼热的气氛输送了点微凉。 一向很亲昵的称呼,如今竟带了点警告的意味,似是在提醒她做出选择慎重,喻夏喉咙动了动,眼中的摇摆逐渐坚定下来,她出口的声音带了些无奈。 “薄导。” “我们——” 她的话没有说完,薄菀已经率先接过她的话茬:“我们比别人都要亲密,你不会连个帮忙的机会都不肯给我吧?” 有时候喻夏真怀疑她会读心。 明明自己的语气和往常没有任何区别,就连状态也是无波无澜,但隔着电话,薄菀也能十分笃定她正陷于麻烦中。 “姐姐不想欠我人情,不想跟我有太多的牵扯,怕自己还不起……”薄菀走到先前喻夏洗樱桃的那片竹林下。 苍翠的竹节又拔高半尺,展开的绿叶已经比春日宽大许多,遮挡住酷辣的日头时,还投下隐约的清香,沁人心脾。 她站在阴影里,看脚边不远处照着水泥地面的日光,不紧不慢道:“可我还没有说报酬,你怎么知道自己还不起?” 喻夏从没见过这样上赶着要帮忙资格的人。 就好像自己手里握着什么绝世宝藏,是个香饽饽,所以别人有必要来挖空心思地讨好她。 “何况……” “有些姐姐觉得很麻烦的事情,说不定对我而言只是举手之劳,既然我恰好能帮上忙,姐姐为什么不愿意试试接受?” 喻夏一向知道她能言善辩,但鲜少在自己已经有定论的事情上这样说不出话来。 她握着手机,看了眼窗外的景色,恰好司机即将抵达目的地,她沉吟半晌,正欲做个总结,话又让薄菀抢了。 “我给姐姐一些考虑的时间。” “中午把地址发给我,咱们见了面再谈,嗯?” 挂了电话,喻夏盯着手机上的名字,黑眸里闪烁着无奈,司机觑见她的眼神,下来帮她搬箱子的时候,随口笑着问了句: “跟对象打电话呢?” 喻夏怔了怔,而后也十分淡定地回答:“还不是。” * 片场里,薄菀转头去看回到自己身边的柏月,低声问:“什么情况?” 柏月拿起手机,将先前拍下来的图片给薄菀看,里面有梁秋梧、喻夏、还有个坐在酒店大堂里的妇人,随后,柏月将自己看到的事情描述了一遍: “……编剧老师好像在躲这个人,她们五官骨相有一些相似,应该是亲戚。” 薄菀“嗯”了一声,往机位的方向走,随口道:“给你个近期任务。” “?” “在咱们片场方圆一公里内,发现这个人,就找影视城的安保过来,想办法将人弄走,尤其是在我和坠明老师视线范围内,决不许有她存在,懂吗?” 柏月:“???” 她满头雾水,下意识地道:“可是我的任务只是保护你……” 薄菀似笑非笑地觑着她。 在这道目光盯着下,柏月的声音越来越小,末尾成了碎碎的嘀咕:“杀鸡用牛刀。” 好在薄菀也知道这事情为难她,回到镜头后面,盯着面前的屏幕,又蓦地出声道:“这样,你让老A他们也来一趟,以前你不总抱怨跟我的时候工作量太大吗?现在你有轮班的同事了,开心吗?” 站在她后面的柏月睁大眼睛。 过了片刻,不可置信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你居然为了她,愿意让老爷子那群安保队来贴身保护,菀小姐,你变了。” 她惊得连称呼都吓了回去。 直到被薄菀回头瞪了一眼,才抬手捂着嘴,半晌没憋住,抢在场记打板前,凑近低声道: “你这次是不是真的动心了?” 薄菀盯着镜头,仿佛没有听见这句话,在她的前方,场记的声音快速响起:“第二十四场第六镜第一次,action!” * 梁秋梧今天有些不在状态,走到镜头前,几次都没踩准位置,在薄菀蹙眉之前,宁致圆上前一步,抬手捧着她的脸,凑近用额头抵了抵她。 等她撤开,对上那双形状婉约、又如秋水的双瞳,梁秋梧先前有些慌乱的心跳,莫名地定了下来。 宁致圆便冲她笑了笑,然后对薄菀的方向点了点头,示意可以再来一次。 果不其然,这次梁秋梧进入了状态,将这场戏一次过了,等薄菀喊“收工”的时候,场内场外的人皆松了一口气。 金姐过来说中午没订上餐的事,梁秋梧想到自己刚才的状态影响了太多同事的节奏,主动提出请客。 众人欢呼间,薄菀偏头吩咐柏月几句,在金姐笑眯眯凑上来的时候,露出几分歉意的眼神,随后脱离大部队,走到影视城附近,拦了辆车,给喻夏发了条消息,对师傅报出自己的目的地。 下了车,柏月去查看这酒店各方面的设施,薄菀进了电梯,径直往喻夏在的楼层去。 “叮咚。” 房门的门铃被按响。 喻夏过来开门,为了避开孙秋凤的风头,她决意要当一段时间的宅女,外卖都点好了,屋里散发出烧烤的香味。 女人进来闻见了,眼眸转了转,牵起她的右手,“我在来的路上满心都惦记着你,没想到坠明老师小日子倒是过的滋润,烧烤都点上了?” 被这样调侃,喻夏唇边露出个笑容来,很是潇洒地回了句:“世间哪有永恒的忧愁?人类最伟大的品质当属苦中作乐,自在逍遥。” 薄菀牵着她的手没放,看见她右手手腕上的印子消得差不多,很有一种再次给对方烙上的冲动。 “我给你系的缎带……” “姐姐自己解开了?” 喻夏回头看她,以为她要生气。 谁知下一秒,女人自顾自地从兜里摸出根类似链条的手饰来,往她的手腕上一扣,配上这牛仔和T恤,竟让她有种叛逆的时尚感。 哭笑不得间,薄菀自顾自地点头,又找了个理由把自己哄好了: “这个可以戴着洗澡,我看姐姐还有什么办法摘了它。” 喻夏将手举到自己跟前,看了看那链子,“你大中午跑出来,就是为了栓我?” “还有比这件事更重要的吗?”薄菀理直气壮地与她对视。 抬手从其中一个餐盒里夹出块椰蓉糕,往对方的跟前一递,薄菀头一次没凑近来接,反而狐疑地盯着她,“姐姐不会又想讨好我之后,找机会跑掉吧?” 听她这句话,喻夏忍不住笑出来,手里筷子夹着的椰蓉糕差点掉下来。 她把食物放回餐盒里,托着脑袋仰头去看对方:“又不是演霸道总裁的落跑娇妻,我天天跑什么,换酒店不累吗?” 薄菀这就挤在她旁边坐下,仿佛勉强满意。 主动拿起筷子,将先前那块椰蓉糕放在嘴里,又盯着桌上洒了辣椒面、香喷喷的烤肉,薄菀随口说道: “姐姐不用一直待在酒店里。” “我让人看着的,那个人不会有机会出现在你身边。” 喻夏怔了下。 她正想说话,薄菀将剩下的半块椰蓉糕放到她的嘴边,趁着她咀嚼的时候,抢话道:“不许拒绝我,也不能不让我插手,除非姐姐有本事在不影响来剧组工作的情况下把人解决。” “……” 不影响工作的话,喻夏确实还真做不到。 她将嘴里甜丝丝化开的味道吞下去,垂着眼眸,颇有几分无奈:“你为什么……” 薄菀凑过来,用舌尖卷走她唇角残留的一点甜味,“我不是说了么?我这人最见不得才华横溢者走投无路。” “我就喜欢给人雪中送炭,每年不做点慈善,我这日子过不舒坦。” “坠明老师这样有原则、有才华、认真工作却受到迫害的人,让我见到了,我没法不管,你就把我这当做是奇怪的小癖好吧。” 喻夏说不出话来。 偏偏薄菀要趁热打铁,吻起的热意从她的唇畔渐渐往下,落在脖颈间。 “如果上天从不肯眷顾你——” “那我来眷顾。” 喻夏抬手按着她的肩膀,桌上点的东西都还没吃,她不想这么快被拉进那条情动的河流里。 明了她的意思,薄菀及时在撩火的边缘停住,朝她温柔地笑。 “当然。” “姐姐要是实在过意不去,你就好好想想,今晚要怎么回报我。” “我倒是不介意接收一份更大的回礼。”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小夏老师向评论区诚心求问,该回一份怎么样的礼呢?(探头探脑) * 留言!随机采纳建议! 精彩的话明天继续搞一万! 第26章 烤串的味道很香, 羊肉瘦的部分偏多,却不柴,肥的部分被烤出滋滋的油花, 伴着孜然和辣椒面的味儿,在舌尖绽开愉悦的满足, 只是到了脆弱的胃里,总归还是少装些为妙。 喻夏如今吃烤串只能图个鲜,肚子里装的肉串还没有椰蓉糕占的分量多, 所幸旁边还点了份汤面, 就在她慢慢喝汤吃面的时候, 薄菀的跟前已经悄悄地放满了烤串的签子。 明明没吃饱,女人这次却不抢她的,只托着脑袋在旁边看她吃那份汤汤水水的面,目光在屋里转了圈,蓦地问道: “姐姐现在这身体状况,总吃外卖好像不太好。” 喻夏捏着勺子的左手一顿, 相当讶异地看她:“嗯?莫非薄导还愿意为爱洗手作羹汤,我居然能有这个荣幸吗?” 薄菀:“……” 她假装没听到这句,不紧不慢地将自己的打算说出:“恰好我在槿城有套小公寓,就在这附近, 里面锅碗瓢盆都挺齐全, 不如……” 喻夏这会儿听明白了。 好家伙,这是自己不想做饭,趁机忽悠她来了。 她继续低头喝汤,同样充耳不闻,仿佛刚才屋里刮过一阵风,恰好把薄菀那句话给吹走了。 见她不为所动, 薄菀嬉皮笑脸地凑过去,下巴搁在她肩头,挨挨蹭蹭地磨她:“姐姐,考虑一下嘛?左右你不住剧组的酒店,这钱还难报销,我那房子空着也是空着——” 喻夏放下挑面的筷子,反手卡着她的下巴,拇指指腹稍稍用了点力,就在那嫩白的脸颊上留下点微红的印子。 “我跟你什么关系啊?怎么就一步到位住进你家了?” 用个房子就想把她骗去藏娇,顺便蹭吃蹭喝,薄菀这小算盘打得不可谓不精。 薄菀有意在各方面促使对方与自己的关系更近一步,却也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尤其在喻夏受到外界压力的情况下,她很是乖巧地眨着眼睛。 “姐姐说是什么关系,我们就是什么关系。” 这就又把问题推回给喻夏了。 她扬了下眉头,只轻笑一声,指尖从薄菀的下巴上勾过又松开,低头继续吃自己的面去了。 * 喻夏最终也没有搬进薄菀的那间小公寓里。 而对方也没有再提这件事,斗转星移,剧组的拍摄戏份接近尾声,有柏月负责喻夏的人身安全,薄菀倒不慌不忙起来,为了加快拍摄的进度,错开与一众同类型题材碰撞的机会,她与郭副导重新商定了拍摄计划,成天在影视基地待着,好长一段时间没往外走。 就在她忙碌的期间,喻夏从酒店搬出去,短租了一套附近的民宿,每天作息十分规律,早起下单买菜,饭后写写新稿,偶尔加急处理《明月传》剧组那边需要修改的部分。 时间一晃就到了六月底。 她甚至不知道孙秋凤究竟有没有放弃在槿城蹲守自己的计划。 只是在屋里宅了太久,哪怕有室内的健身操和瑜伽安排着,她浑身骨头也痒到极点,叫嚣着想出去看看风景。 恰好《明月传》即将杀青,她估算着时间,想订个旅游计划,机票看到一半,手机里有电话打了进来: “姐姐是不是忘记把新的地址发我了?” 那边声音幽幽的,还带着一股怨念,喻夏后知后觉想起这茬,笑里带着歉意,抽空给她发了新定位,薄菀满意了,多问了一句:“姐姐在做什么?” “看机票,想出门旅游一趟。” 薄菀:“……” 她倒是也想跟,问题是杀青之后的导演根本闲不下来,起码有几个月的时间都得在机房里度过,跟后期沟通,再剪片、看效果,等到片子剪完,送审,又要带着演员跑宣传等等。 对比喻夏的旅游安排,她的怨念更深了。 从她的沉默里感受到了无言的情绪,喻夏轻笑了一声,有心想补偿她,便主动问道:“晚餐想吃什么?” “只要是姐姐做的,我都吃。”薄菀秒答,显然是想尝试她的手艺很久了,可惜最近一直在剧组忙碌,有空也都是半夜,总不能大晚上跑去将情人晃醒,毫无人道地让人起来做吃的。 这件事便记挂到了现在。 喻夏握着手机,从椅子上起来,到冰箱里翻了翻,发觉先前凑单买的许多蔬菜还没吃完,甚至还有前两天包饺子留下来的半盆肉馅。 等到薄菀敲门来的时候—— 才进玄关,转头就见到半透明玻璃门的厨房里,身形窈窕的女人正围着围裙,往大盆的面粉堆里倒水。 而拖鞋就在她跟前摆得整齐。 薄菀今天穿了套黑白格子的职业装,线条干脆利落,搭配的耳饰也相当简约,她是有耳洞的,只是大部分时候都懒得挂上东西点缀,也不知今天是哪儿来的好兴致。 腰身灵蛇似的被温度缠上。 喻夏转过头,嗅见一股清新如草地的芬芳,应当是尼罗河香水的味道,给这烟火气的厨房里添了点清香。 “你喜欢吃什么馅儿的包子?” 薄菀用鼻尖蹭她的后颈,压抑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冲动,都在与对方肌肤相贴的时候怦然释放,犹如火山口里寂静了许久的岩浆迸发。 她心不在焉地开口:“都行。” 末了往喻夏被面粉糊满的手上瞅了眼,若有所思地冒出一句:“姐姐的口味很特别……早餐吃着槿城本地的,火锅喜欢辣,自己做饭却又都是面食。” 喻夏用水和着面,将糊状的面粉努力揉成面团,在研究美食的时候,浑身都散发着快乐的气息,“天天吃一样的味道有什么意思?” 听她说完这句,薄菀的指尖逡巡往前,碰到那件围裙的边缘,觑见上面q版的小鱼小虾图案,身后的女人忍不住觉得可爱,弯起唇附和一句: “也是。” “花样多,每天都是新口味,这生活才有意思。” 起初喻夏没往别处想,直到用来挡住面粉、贴着身线的围裙突然多了些起伏的弧度,她垂眸往下看,忍不住后退半步,却把自己更轻易地送进对方的怀里。 “你——” 薄菀侧过头来,带着那淡淡的芬芳,来吻她的唇瓣:“姐姐揉面要专心点,不然今晚我要饿上很久才能吃晚餐了。” 穿在家里的、布料有些少,图个凉快的无袖短裙,如今成了助纣为虐的工具,蓝色的布腰带松开,就只剩从锁骨往下延伸的金属拉链,作为最后一层防御。 喻夏喉头动了动,有意阻挡对方的胡闹,抬起脑袋,修长的脖颈露出脆弱的弧度,白皙的肌肤下隐约能见到些许淡青色的纹路。 她轻轻出声,声音却已经染上了喑哑:“……别在这里。” 指尖陷入柔软的、还不成型的面团里,在雪白色的食材上烙下很深的指印,甚至有微凉的面糊从指缝里溢出来。 状态如何,一眼便知。 薄菀没来的这段时间,喻夏作息规律、又锻炼身体,将自己安排得妥妥当当,鲜少出现那方面的需求,仿佛连带着“欲”字的细胞都陷入沉睡。 可现在只不过是被囫囵地揉捏几下,那些沉睡的东西……就统统都苏醒了。 于枝头抽芽、绽放、盛开,一瞬间就浓烈到极致。 隔了很久没尝过的东西,如今只是被拉入回忆,就让人食髓知味,甚至反应比起以往有过之而无不及。 脖颈、耳后,还没吻下去,就都先一步浮起漂亮的绯红。 薄菀瞥见,唇畔的笑意更盛,指尖放在拉链上,伴随着那悦耳的动静,在风顺着缝隙吹进去的时候,她捎着潮热的声息落在喻夏的耳畔: “姐姐最近有想我吗?” 喻夏呼吸稍稍乱了点,围裙的内侧缝制的布料微凉,没了纯棉软布,肌肤与这做工粗糙的一面相贴,鸡皮疙瘩都要冒出来,偏偏身后人的体温和热意又滚滚压来,她一时间说不出话。 这也不是个好回答的问题。 若是说想,便等于是放纵了身后人的嚣张,若是说不想,眼下没空跟人手底下见真章,平白挑衅敌人在,最后吃亏的还是她。 没听见她的回答,薄菀倒是不慌不忙,笑着把她往厨房台面上压,喻夏一下没站稳,手底下揉面的力气用错了方向,铁盆倾斜,在大理石的桌上撞出巨大的响动。 “哐当” 似在指责谁的荒唐。 她脸色更红,嗔怒似的骂了一句:“你还想不想吃晚餐了?” “想,”薄菀很乖地回答,站在她身后没动了,等喻夏重新站直,主动贴进她怀里的时候,又听身后的人语气无辜地补了一句:“你忙你的,我忙我的,咱们这不是互不干扰吗?” 喻夏:“……” 是她把事情想得太天真了。 就这么一起一动间,有布料堆在腰侧,锁骨下的肌肤与围裙的里侧蹭到,白嫩的皮肤被磨出层通红。 薄菀仗着身高优势,从肩后方视线顺着那围裙空隙一扫,便将所有的风景都居高临下地收入眼底。 琥珀色的眼睛里,情绪翻涌。 见喻夏站在那里不知所措,盆里的面团迟迟没有被搅和的动静,眼看离发面的皮还很有一段距离,薄菀主动催促道: “姐姐别偷懒呀,我还等着吃晚餐呢。” 喻夏咬着下唇,有心想破罐子破摔,干脆将今天做晚餐的功夫省了,等会儿点顿外卖将人打发得了。 可惜薄菀偏不如她的意。 看她不做事,便也不给她个痛快,磨磨蹭蹭,几度过门而不入,直到有水滴在厨房的瓷砖地面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方才倒面的水洒了。 喻夏的面庞已经整个被浮起的红给席卷,如今她站着的地方,还正对了一扇厨房的通气小窗,窗户外的风景是远处老人喜欢逛的小公园,乍看过去绿茵茵的,也算不错,可偶尔风吹动树梢,日光大作的公园里,会有风筝冉冉升起。 谁又知道…… 会不会有人仰头追风筝的时候,觑见这块映着光的玻璃呢? 而这玻璃上隐隐绰绰,还拓下她们俩紧紧站在一块儿的身影,铁盆、面团、修长漂亮的手臂,两根围裙带子系着的脖颈,闪烁微光的锁骨—— 再多的风景,就都被那件印着卡通鱼虾图案的围裙挡了。 只是不知为什么,站在前方的人,揉着面的手没几分劲儿,而且整个人红的像是围裙上那些煮熟的大虾。 薄菀十分悠闲,甚至有空用掌心量她的腰身:“姐姐最近好像长了些肉。” 摸起来比以前的手感更好了。 不再是那种贴着肌肤就能让人数清肋骨的程度。 这肉长的,倒引得人更流连忘返。 喻夏不吭声,只是鼻腔里的气息越加急促,面团迟迟弄不好,她又是急,又是被捣乱的人惹得气,偏偏不能开口,怕自己一出声,喉咙里压抑的那些动静就都挡不住,通通要冒出来。 她要忍,薄菀却不肯。 往她手底下的盆里看了眼,薄菀出声笑道:“但怎么力气还没以前大了?连面都揉不动,姐姐倒是把自己养的更娇气了。” “你……”喻夏哽咽了一刻,偏过头瞪她:“你来。” 见她眼睛都忍的有些发红,真像是要被自己欺负哭了,薄菀顿时满意了,空出左手,往旁边的水槽里探去,洗的干干净净,又抽出墙上的纸,将掌心的水分吸干。 她从后方往喻夏的盆里伸,叹气道:“我还得做两份体力活。” 喻夏:“……” 她差点气笑了。 薄菀一心二用,却做不大好,帮她和面的时候,动作随意一些,弄得喻夏心猿意马,却被对方抓着手,教导着好好做事,温热的指尖钻进她的指缝里,像是在模仿什么一样,惹得她身躯绷紧,又紧张三分。 等到喻夏骂她捣乱的时候,女人倒又委屈上了:“姐姐自己揉面专心点,不用我帮忙,我自然也能专注做自己的事情了。” 被她倒打一耙,惹出喻夏的几分狠劲,正想不顾对方的动作,专心将面团里的颗粒揉没,可惜薄菀也跟着专注起来,不过半分钟,就弄得她差点软倒在对方怀里,指尖卸了力气,掌心软软地摊开在面团上。 薄菀左手托着她的腰身,没来得及洗的手上沾着雪色,弄得喻夏腰上、围裙上处处都是这痕迹,从后方看了半天,自顾自地笑出来: “我知道自己想吃什么馅儿了。” “姐姐能不能想个办法,把自己裹进面皮里,送到我嘴边?” 喻夏被她一而再、再而三地调戏,终于没忍住,抬脚踩了她一下。 吃痛地抽了口凉气,薄菀也不甘心认输,没再管喻夏盆里的面团状况,自顾自地把这顿餐前开胃的菜给吃了个干干净净。 * X省,西部一偏僻山村。 孙秋凤火急火燎地赶回到村里,见到躺在床上“哎哟哎哟”直叫唤的男人,吓得直接扑到床边,哭腔几乎刺破房顶。 “老汉你怎么了!” 旁边小椅子上坐着的、一身潮牌还染了黄毛的男生抬起脸上,嘴角的青春痘格外明显:“下午出门拉货,喝多了,连人带二百斤的菜滚进田里,摩托把腿压了,有人把他送医院,但没钱住院,我就又找人把他拉回来了。” “timi!”手机载入游戏的声音唤回了他的注意力,男孩便专注地将视线放在手机屏幕上,完全无视老娘在面前的哀嚎哭声。 孙秋凤对着床又拍又打,时而骂面前的男人酒瘾大,时而又骂起那些拉他喝酒的人,最后连今天给他生意的老板都骂上了,隔壁连屋的邻居听见了,过来安慰了两句,见止不住她这骂腔,干脆提着刀杀鸡,将鸡撵得满屋子乱叫,半边村子都是这鸡飞狗跳的动静。 喻任君在她间歇停留的空隙里,抽空打开语音,洋洋洒洒地喷队友。 一把游戏打完,孙秋凤来到他跟前,直勾勾地看着他:“儿,妈给你存的十万……” “不行,”他一口否决:“我马上就大学毕业了,你不说好给我买房的吗?你又要抱孙子,又想让我找个有本事的姑娘,这年头的女人又不好骗,没房没车谁会跟我啊,那十万你可不许动!” 孙秋凤急了:“那你爸现在这个样子,你要眼睁睁看着他死在屋里吗?等他好了,他还能拉货,出门给人打工,才能给家里凑点生活费——” 说到一半,她想起来了另一件事:“你那里是不是还有十万,之前我们找钟老板借的二十万,你那十万呢?” 喻仁君动了动嘴唇,目光有些游移,似是心虚,很快又转回来,同她道:“我拿去投资了,现在取不出来,以后再说吧。” 女人蒲扇大的手拍在他肩膀,见他眼中冒火,又有些心疼地给他揉了揉:“什么投资啊?你不会是让人骗了吧?阿君,你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爸就这么没了吧?” 喻任君暴躁地甩开她的手,起身冲她吼道:“喻夏在槿城混的那么好,她还混的娱乐圈,肯定比我们有钱啊,你怎么不找她要?她这职业天天能认识明星,随便找一个不就能借几百万吗?” 孙秋凤愣住了。 半晌才道:“可我……找不着她啊,她那个没良心的,我上哪里去找?” “去找记者!去上寻亲节目啊!实在不行你还能报警啊!天底下方法这么多,她就在槿城,还能让她跑了吗?我看你就是不想找她,你就没用心找!” 喻任君嗓门吼得比她都大。 孙秋凤上来一把抓住他:“什么记者,什么节目,你说清楚。” * 一小时后。 喻夏从浴室里出来,走到餐桌边看了眼裹着保鲜膜面团的发面情况,薄菀坐在椅子上,眨巴着眼睛,相当乖巧地看她。 可惜喻夏不买账,看完面团又瞥她,皮笑肉不笑地提醒:“这团面要是发不好,今晚做出的包子再难吃,你都得全部吃完,懂吗?” 薄菀摸着鼻子,已经开始思考万一这顿晚餐自己吃不完,该怎么在喻夏没注意到的场景里让柏月溜进来把剩余的晚餐偷走的故事。 想了想,觉得计划可行,她拉着喻夏的手,装得十分乖:“好的,姐姐。” 指尖触碰到一点微凉,先前在厨房里、对方揉面的时候没见踪影的手链,如今竟然又出现在手腕上,薄菀盯着那条金属链子,唇角的笑意更真了些。 把人拉到怀里,嗅见她身上的沐浴乳味道,餍足的人暂时没有放肆的动作,就着这温馨的气氛,想到什么: “对了。” “最近好像没再见到那人的身影了,要是在屋里憋得烦了,姐姐也可以出门走走。” 反正从柏月给的资料来看,那女人从半个月前开始显露焦躁,身形不断地在影视城周围晃荡,状况差的时候宁愿睡公园也不肯从槿城离开,但在几天前的一个晚上,却匆匆去到火车站买票。 似乎临时有情况。 “嗯?”喻夏靠在她身上,摸过手机准备刷个美食视频,心不在焉地应她。 薄菀思索片刻,决定将自己观察到的情况如实道出,至于如何抉择,交由对方自己处理。 温柔的声音落在耳边,却没有任何劝解的成分,仿佛只是在叙述一个普通的故事。 喻夏听得有些昏昏欲睡,半晌才反应过来她说的事情: “可能是出了什么事吧。” 顿了顿,她勾起唇,十分轻快地说道:“不管什么事,对我来说都是个好消息,今晚又能多吃两个包子了。” 说这话的时候,她有意观察了薄菀的神情,但对方只有在听见她食欲不错的时候跟着笑了笑,其他时候情绪都十分淡然,让人窥不出她对这种家务事的真切想法。 但只是这样,反而让喻夏松了一口气。 她发现自己很喜欢对方这种自知之明,这会让她对这段关系感到轻松。 于是情不自禁地,抬手将薄菀的后颈压着往下一些,主动亲了上去:“好像有点喜欢你了。” 薄菀愣了愣,旋即主动将这个吻加深,末了咬着她的唇瓣,低低地问: “怎么样可以喜欢得更多一点?” 这题喻夏可以回答:“晚上洗干净,躺好等我。” 原本已经展示出侵略意味,试图趁机攻城略地的女人,听完她的答案,重新收敛气势,眉目温顺地回答: “一点点也行。” “我不着急的,姐姐。” 喻夏登时笑倒在她怀里,抬手摸着她金色的方形耳坠,轻轻弹了弹,在那摇晃着的光里,意味深长道:“想占了便宜就跑?” “小狗狗得仔细想想,今晚要怎么讨好我,明天才能从这屋里走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嘻嘻嘻。 留言掉二更,来呀,造作呀,今天的围裙故事不值得给我一个五星好评吗! 第27章 面团没怎么发, 但喻夏不想浪费,还是将包子皮擀出来,在案板上摊开成一张张, 从冰箱里端出那半盆馅儿,刚拿起勺子, 想到什么,冲盯着看的人命令道: “站那儿做什么?” “不包的人没得吃。” 薄菀:“?” 她愕然地睁大眼睛,琉璃般的眼瞳格外澄澈, 喻夏从中见着自己针尖小的身影, 即便不仔细去看, 也能猜到自己定是恶霸般的模样。 可她并不打算改变主意,反而扬了扬下巴,权当催促。 薄菀只好重新将手洗干净,走过来像个上桌捣乱的小动物似的,探头探脑地看,抬手去抓面皮, 学着她的样子往面皮上舀馅儿,对比喻夏刚刚好分量的馅儿,她这一勺勺加的,也不知道是哪个大户人家才养得起。 “多了, ”喻夏捏起褶子, 抽空觑向她这边,语气有些无奈:“等会儿你这个包子皮捏褶的时候要被撑破。” 薄菀:“真的吗?我不信。” 十多秒过后。 她刚揪起一个边,掌心一歪,才拢好的馅儿就掉了一些在桌上。 喻夏倒吸一口凉气,十分肉疼地提醒她:“你今天包包子浪费我多少钱,晚上我都从你身上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方才还头铁、气焰嚣张的人, 现在小心翼翼地用余光看着她的神态,不仅将多余的馅料舀回盆里,甚至捏一个褶,就要看她一眼。 毫无意外的—— 薄菀人生第一个包子宣告制作失败。 比起旁边褶花漂亮、大小合适,仿佛从工业流水线上生产出的包子,她这个包子褶就仿佛闹着玩儿,虚虚围了个边,刚放在案板上就不给面子地敞开口子,恨不能将里面的内容都展露的清清楚楚。 喻夏:“……” 她要笑不笑地看薄菀,将人看的手足无措时,顺手把她刚做的这个包子拿起来,返工了一遍。 薄菀盯着她的指尖看了会儿,第二次再做的时候就有模有样了,放在喻夏的包子旁边,稍不注意囫囵看去,竟然也能鱼目混珠。 反倒是喻夏有些诧异,没想到她上手的速度这么快,目光赞许地看去,甚至出声夸道:“不错嘛。” 薄菀眼角眉梢也飞扬起笑来:“那当然。” 谁知紧接着,喻夏就往下补了一句:“既然在厨艺方面这么有天分,那以后你过来,咱俩就能轮流做饭了,很公平。” 薄菀:“……” 糟糕,秀过头了。 她低头盯着案板上胖乎乎的包子,认真思考,怎么样能够又展露天赋、又不用做家务呢? 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厨房里传出的香气就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既然是没发的面皮,自然不适合用蒸笼做包子,外层的皮蓬不起来,喻夏就转了个思路,决意做水煎包,平底锅里热了油,将包子底面煎到金黄,再往里加水到八成,开大火加盖焖—— 开盖洒葱花和芝麻的时候,浓烈的香味就透了出来,飘得满屋子都是。 薄菀跑进来,见到这水淋淋、又泛着油光的包子,刚才的念头消失不见,头回在厨房里找到了一种难言的满足感,尤其是这包子竟然由她们俩共同完成,经过自己一道手的食物,散发的香气都和外面街上那些花里胡哨的玩意儿截然不同。 等喻夏盛起一碗,她迫不及待地洗了筷子,尝了一口,唇瓣都被热意撩着,却还要往嘴里送: “好吃。” 她含糊地答。 喻夏转头看着她,眼中也露出笑意来。 两人折腾到现在,厨房外的天空早就灰暗下来,深蓝色的夜幕渐渐合拢,白天的燥热停歇稍许,吹进来的自然风带了点凉爽。 薄菀被烫着了,剩下半个包子总算学会慢了,端着碗在她旁边问:“过两天杀青宴,姐姐要去吗?” 喻夏又起了一锅,目光都在火候上,回她的语气有些慢:“不去吧……”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有缘分的人以后也能见到,其他的么,我也没有什么需要正式告别的人。” 该做的告别,早在其他时候就完成了。 听她的后半句,薄菀便知道她提的是梁秋梧,下唇上有一点被烫出的深红色,她并不在意地舔了舔,应道:“好。” 随后又问:“出去玩计划好了么?自己一个人出门,还是找朋友一起?” 喻夏想到这次要去的地方,虽然算不上偏僻,但因对当地不大熟悉,她对自己的人身安全也知轻重,想了想,“晚上我问问朋友,看她有没有时间。” 算算日子,应该林灏这本书也写的差不多了,正好收尾同她一起出去。 听她有安排,薄菀就把让她带上柏月的念头打消,凑过去亲了下她的唇角,叮嘱了一句:“注意安全。” 想了想又笑着问:“姐姐不会在旅行的时候,跟别人跑了吧?” 喻夏凝着她唇角那块很明显的红痕,没忍住倾身过去轻轻咬了下,见薄菀疼得眼中的光都恍惚摇碎,喉间溢出哼声,轻声哄道: “虽然我喜欢换不同的口味,但一道菜我还没吃完呢——” “不至于立刻惦记其他的。” * 当晚,喻夏就给薄菀展示了自己对眼前这道菜的偏爱。 薄菀唇角那点不同的颜色很是吸引人,像是时刻都在提醒人过去狠狠地蹂-躏,让人忍不住想在她那柔嫩的肌肤上留下更多的痕迹。 但喻夏知道不行,对方不比她成天都待在屋里,在片场还需要见人的。 所以那些痕迹,都留在了衣服能遮住的地方。 饶是如此,薄菀也挨得够呛,她一贯知道坠明老师很多时候心里装着事儿面上却不显,但不知道对方还是个喜欢在床上记仇的,比起她有过之而无不及。 几乎是刚吃饱,就被人按在沙发上弄得眼泪汪汪。 她也总算领略了先前去季风传媒那天,喻夏刚吃完就被拉着掠夺是什么样的感受,而且对方将细节还记得清清楚楚,没有猫耳朵和尾巴,不知从哪里摸出个跟手链配套的颈饰,戴在她的脖子上。 纯黑色的joker是皮质,将那些无法宣之于口的东西,压到骨血深处,却也将人的情绪撩动得更狠。 薄菀的皮肤很白,戴上颈饰,黑白色差对比十分鲜明,轻轻一拉,她就只能往对方的怀里栽。 修长的指尖抓住喻夏的肩膀,她眼尾红的像是被抹了眼影,色彩浓烈的和夏日很搭,哭声又软又动人,半点没有平时霸道的模样,只可怜兮兮地叫: “姐姐……” 如今轮到她哀求别在这里。 喻夏将她的这些话都听在耳朵里,却一点不为所动,她惯是知道薄菀手段的,只要能逃过一劫,尊严面子什么都不在考虑范围内,反正下回到了占上风的时候,对方也不会因为自己如今心软,就来放过自己。 某种程度上,她们俩确实是一类人—— 处于上风时,尽全力扩大自己的优势,等到了劣势时,都会相当识时务。 轻吻落在薄菀的眼角,她的声音里带着调笑的意味:“想去卧室?” 怀里的人被她亲的不断颤抖,纤细的脖子还被她指尖扣着的颈圈所攫,模样和神态都极其被动。 即便如此,薄菀还是在点头。 喻夏摸着她的侧脸,笑出来:“不巧,我租的这房子卧室在二楼,楼梯在那边,你能走上去,我就答应你。” 来时薄菀光顾着看人了,哪有空欣赏这蜗居究竟是什么轮廓。 如今被提醒,水汪汪的眼眸朝对方所指的方向看去,看见一道旋转楼梯,她吸了吸鼻子,试着动了动脖子,却没等来对方松开。 知道她要说什么,喻夏先一步截住她的话头: “就这么走。” * 薄菀当然走不动路,才上了几层台阶,膝盖就软的想坐下去,喻夏就在她身后,好整以暇地问: “走不动了?” 前边的人点了点头,扶着金属栏杆的掌心里都是汗,在上面留下清晰的雾痕。 喻夏便逗她:“那就在这里?” 薄菀握着她的手腕,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几乎拿出了自己生平最可怜的姿态,总算哄得喻夏心软,放她一马,否则今天她怕是真要爬完这楼梯。 偏女人到了床上还要笑她一句:“长这么高,力气也没见比我多多少啊,上个楼梯就哭得这么厉害,嗯?” “就这样你还想试什么花样啊,薄小朋友?” 上次去季风那天,她俩在外头再开房时,就见过对方的身份证。 喻夏恰好比薄菀大一岁。 被对方叫了一路的姐姐,倒是不亏。 如今被她调笑自己光长个子,薄菀铭记在心,可一点没表现出来,反而伸出手去,抱着喻夏的脖子,亲昵地撒娇: “姐姐疼我~” 喻夏笑着摇头,明明早打定主意今天要连本带利地讨债,最终却发现自己这手段果然还是比不过对方,情况对调,薄菀当是无论如何不会放过她的。 她自己觉得心软了,不到十二点,就放开了人,没再折腾下去。 耐不住薄菀觉得亏,第二天才到六点就被生物钟闹醒,左右想了想,决定从侧面将昨晚的事情讨回来。 推了推旁边的人,她理直气壮地将人喊起来: “姐姐。” “起来晨跑,锻炼身体!” 还在迷糊的喻夏:“?” 她想睡,可惜薄菀偏不让,吹气似的凑到她耳边:“姐姐是想起来陪我跑步呢?还是想让我用另一种方式运动啊?” 喻夏:“……!” 她醒了。 等到换好衣服,穿好运动鞋,被拉到公园里的时候,她那股困劲儿还没消,骂人都显得有气无力的。 “薄菀。” “你等着。” 薄菀从前面跑回她身边,歪着脑袋不解地看她:“姐姐昨天不是说我身体不好吗?我从今天开始锻炼,怎么姐姐不夸我呢?” “你锻炼就锻炼,拉我做什么?”喻夏眯着眼睛,抬手想挡迎面照过来的日光。 “光我一个厉害了,姐姐以后不就只能躺着吗?为了公平当1的原则,我觉得不能让你落下。” “……” 喻夏说不过她,跑了差不多一公里,就蹲在那里不动了,读书时候她还很擅长跑步,可惜自从爱上瑜伽之后,这项技能日渐退化,倒是薄菀的表现让她吃了一惊,心道自己昨晚果然是太心软了。 对方回到她跟前,气焰重新嚣张起来,“走不动了?” 浑身都酸的人连抬头看她的力气都没有。 女人朝着她伸出手,“要不要我背你回去?” 喻夏慢吞吞地抬头,像是小乌龟从壳里探出脑袋,将信将疑地看面前的人,仿佛在衡量对方到底还有没有将自己背回去的力气。 看她真的一根指头都不想动,薄菀俯身把她拉起来:“先走走,别停,不然明天身上更酸。” “姐姐想我背你回去也可以——” “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喻夏被她牵着走,两个年轻又好看的人,构成公园晨跑一道特殊的风景线,不少路过的人朝这边看来,无论男女老少,眼神都在她俩的身上停留过好一会儿。 短促地“嗯?”了一声。 比她高小半个头的人停下脚步,抬手将她脸上被汗弄湿的一小缕头发弄到旁边,两人恰站在林荫树下,日光从树叶缝隙里落下斑驳光影,将薄菀的脸映得好像也跟着发光。 喻夏抬眸看去,对上她十分专注的目光,听见她语气真挚而热忱: “等你旅游回来。” “就跟我在一起,行吗?” 胸膛里有怦怦直跳的动静,不知是跑步太累,还是真的……悸动。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觉得应该让薄导爬完楼梯的。(后妈危险发言) * 家庭会解决的,别担心,我们夏老师可不会受威胁! 这不是本文的虐点啦,随着剧情推进,这些都会搞定的,我本质可是想写她俩的甜美爱情呢!大家慢慢看,慢慢享受就行。 顺便要留言,明天就能继续日万,不留不写了哼唧! 第28章 南省省会。 喻夏戴着防晒帽, 拉着拉杆箱,将自己的耳机线往身侧拨了拨,空出手去拉了旁边的林灏一把, 两人行走在车站川流不息的人群中,连前行都仿佛被人推着向前。 偏偏林灏左右手都空不出来, 脚下也顾不得,被路旁翘起的瓷砖绊得跳了下,仍迫不及待地追着她问: “然后呢?” 刚才喻夏在跟她说自己最近和薄菀的进展。 恰好说到早晨公园晨跑的那一段。 喻夏抬头看了看出口的方向, 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她问的事儿, 随口道:“没有然后了。” 林灏:“?” 她有些讶异地望着好友, “你没回答她呀?” “嗯,”喻夏不太在意地接了句:“没到时候。” 摸出身份证,刷过了闸机,她走了两步,停下来等后面光顾着聊天,忙不迭地找身份证、被拦在出口闸机后面的朋友。 足足过了半分钟, 林灏才拖着行李箱追上来,这人写稿的时候也是个小疯子,安逸时候养的那些膘,等到连载小说的时候, 都能瘦下来, 加上个子不高,倒显得她拉个箱子十分的费劲。 偏偏她出门旅游不知道要带多少东西,银色的箱子看起来又大又重,让喻夏甚至生出一种要么跟她换着箱子拖拉的想法。 可林灏小朋友自己不觉得多么辛苦,仍然神采奕奕地追上来,甚至夸了她一句:“夏夏, 钓系高手非你莫属。” 一句“没到时候”,这感觉说出去就不一样,十足地将节奏拿捏在自己手里。 依她看,那位薄导距离栽进坑里不远了。 喻夏被她这么夸,颇有些哭笑不得:“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觉得……我有些破事还没有解决,万一将她牵连进来就不好了,毕竟她的家境挺不错的,总不能因为人家富裕,所以理所当然地要求她精准扶贫吧?” 拉了拉身侧的小兔子挎包,林灏认真看着她的侧脸,半晌后懵懵懂懂地接了句: “你好像……想跟她认真谈恋爱。” 否则不会想到那么久远的事情。 话一出,林灏自己先笑了出来,“也是,你谈感情一贯认真。” 然而话到这里,她又忍不住替好友担心起来,“本来还不怎么担心你的,感觉你和那位薄导势均力敌,可你想得这么认真、都已经想到那么久远的事情了,我这已经开始提心吊胆了。” 有薄菀在槿城姬圈那些无情的故事流传在前,加之对方的身份背景复杂,一看就是不缺伴侣的类型—— 喻夏想的那么认真,万一薄菀辜负了她怎么办? 连梁秋梧这样知根知底的,在被娱乐圈的花花世界迷了眼之后,都毫不犹豫地出卖她,或许薄菀不屑背叛感情,但她若是想抛下别人,应该更轻而易举且无情吧? “别担心。” 见到好友眼中的忧虑,她倒是笑得相当轻松:“我还没到那么喜欢她的地步。” 话才落下,手机就收到了一条新消息。 喻夏低头一看,说曹操曹操到,正是薄菀掐着点问她有没有到站的事情,她简单回了一句,对方又发来几句叮嘱,言语间又是搭配卖萌的表情包,又是说想她,依依不舍的样子像极了主人刚离家,就守着门望眼欲穿的宠物。 旁边的林灏也凑过来,觑见她俩的聊天,“噫”了一声,设身处地地代入了自己的情况,感觉自己确实是扛不住每天这么密集的甜言蜜语攻势。 或许不出三天,她就要缴械投降。 果真是什么样的人配什么样的爱情,她唏嘘着想。 喻夏收起手机,两人已经走到的士车站,等车的人都是大包小包提着行礼、排成了长龙,加入排队大军,她主动问道: “别光聊我。” “你呢?前段时间看上的那个直女,怎么样了?” 轻轻“啊”了一声,林灏的视线开始左右游移,故事几乎都写在了眼睛里,看的喻夏轻轻笑出来,左右这会儿出门游玩,行程也随心,并不赶时间,再长的故事也能说完。 林灏将提的袋子压在行李箱上,人往上撑了撑,语气沮丧地说道: “没什么进展。” 她说:“不知道她是做什么工作的,白天很难约到人,能出去的时间都是晚上——我本来以为她是什么夜猫子类型,带她去酒吧,结果她又滴酒不沾。” 说到这里,林灏语气里带了些怨念,娃娃脸也皱了起来,倒是看不出为感情发愁的痕迹,更像是上学时做不出数学题的小同学。 “她太直了……又太单纯了,好多暗示根本听不懂。” “我只能在她跟前装纯,苍天呐,要么让我换棵树吊死吧?这直女也无法让我开张啊。” 过往的车辆轮胎与地下通道发出了尖锐的摩擦声,还有前面诸多等车乘客的聊天声在这甬道里放大,正好将林灏欲求不满的呐喊掩盖。 喻夏被她满脸写着“憋屈”的模样逗笑,忍不住提议道:“那,换棵树?” 顺着林灏透露的信息,她一时间也想不到什么样的人能这样单纯又神秘,总觉得也不是什么故事简单的人,同样抱着为朋友打算的想法,她的建议满是真诚。 真到考虑换口味的时候,林灏又犹豫起来:“……我不甘心。” 她抬手抹了抹嘴角隐形的泪水,委屈巴巴地扁着嘴道,“每次我想放弃她的时候,就总会发生新的心动事件。” “什么事件?” “就上次去酒吧啦,快走的时候我不小心撞着人,那流氓拉着我不让走,结果小姐姐上去就给了他一脚,直接把人从我旁边,踢到了对面的墙上。” “当时我就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包围了。” 说到这里,林灏的脸都红了,兴奋得眼睛里都是光,喻夏本来以为她是被感动的,但瞅着她的神态,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当是性-奋。 估摸着这位零号朋友又从人家的武力值里面yy出非凡的体力故事了。 她摇头无奈,不再劝,只是脑海中莫名想到常跟在薄菀身边的那个助理,对方出现的时候总是没什么动静,神出鬼没的,身形也不太寻常,看着很像是贴身保镖。 说不准林灏遇到的人也是这种类型。 但念头刚闪过,又被她否定:别人家的保镖都是二十四小时守着雇主,哪有还抽空出门跟人约会的? 于是暂按不表,恰好此刻林灏也冷静了下来,想到自己在勾搭直女方面付出的诸多努力,沉没成本促使她无法轻易言败,于是在背景车灯骤亮的强光里,她握着拳头,认真道: “我就是变成蜘蛛精……” “也要睡她!” 好一番凌云壮志! 喻夏忍不住给她鼓掌,并且衷心希望她能够实现心愿。 * 旅行的人在风光秀丽的城市里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并不知道在同样空气清新的深山老林里,有人惦记她惦记得睡不着觉。 县城医院走廊。 喻任君烦躁地抓着头发,因为先前开语音骂队友被护士警告放低声音,如今没有游戏打,又得守在这破地方,不出几秒钟就忍不住对抱着水壶与盆经过的老妇人发火。 压低的嗓音是挡不住的燥郁:“钟老板不是给你打了钱吗?你不会请人来照顾他?我这边马上要期末考试了,哪有功夫天天守在这儿啊?” 听到儿子的急躁,孙秋凤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坐到他旁边的椅子上,顺便给他递了一根香蕉,亲自剥开,哄着道: “钟老板只帮我们垫医药费,我哪有多的钱请人。” “老汉马上就手术了,我白天还得帮人带孩子,你就多来两天,等手术的时候签了字就行,乖啊。” 喻任君动作粗暴地从她手里抢过香蕉,往嘴里囫囵塞着,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你怎么还不把喻夏弄回来?” “老爸生病,不是本来就该女儿来伺候吗?她回来了你还用给人带什么孩子,赚那点破工资,到时候她又有钱,又能照顾爸,咱们不都轻松了吗?” 听见儿子的催促,孙秋凤额头的汗都急出来了,显然很想满足他的心思,但却不知道从何处下手。 “我知道,我知道……” 她碎碎念道:“我也想啊,但钟老板说他有别的打算,不让我现在去找记者啊,之前报-警过那么多次,那些警-察也不管这个事情了,再说了,妈也没办法啊……” 眼中不由渗出泪花来,她抬手抱着儿子的肩膀,声音里含着哭腔,骂道: “生了这么个没良心的、脏心烂肺的东西,我能有什么办法——” “等把她弄回来了,我肯定要先打断她的腿,让她哪里也去不了。” 喻任君听见这话,神情里的怒意总算卸下来几分,附和了一句:“我记得隔壁村不是有个苟老五吗?家里还留了地和房,可惜是个瘸的,娶不到媳妇,到时候你让喻夏嫁过去,反正她写稿有手就行,能赚钱又在我们眼皮子底下……” “好好好,妈都听你的,儿子,你再忍忍,妈以后肯定给你弄个又大又漂亮的房子,让你娶个好媳妇回来,保管日子过得舒舒服服的。” * 槿城。 薄菀待在机房里,每天就对着屏幕剪片、审核后期的效果,没日没夜地搞了两个多月,好不容易等送审的片子过了的那天,从屋里出来,被太阳晒着的一刹那,她对身后的柏月长舒一口气。 “这日子……” “原以为只有编剧写稿的时候像坐牢,没想到当导演也逃不过这体验。” 柏月将她惯用的那副墨镜递给她,又抬手替她撑了把遮阳伞,不让阳光灼伤她的肌肤,默默地听完她的抱怨,才将外面最新的消息传达给她。 “季老先生的生日宴会半个月后开始——” “季家人想让您最近回去一趟。” 薄菀被《明月传》剧组折腾的颇有些不知岁月几何的意味,进组的时候还算过时间,没料到就剪片的功夫,日子过去这么快。 她抬手将墨镜往鼻梁上一扣,随意地出声问道:“那些人……都回来多少了?” “在M国的季四小姐在一周前已经带着丈夫和孩子回到了蒙城老屋,离得近的季大先生和季二先生最近也在准备将公司的事务安排出去,回到蒙城给季老先生贺生,毕竟是他的八十大寿,蒙城当地不少家族也准备了礼物,还有很多的上层人士也准备届时到场。” “老屋的守卫系统准备换一套新的,季老先生坚持要让您负责这件事,所以其他人都在催促您回去。” 柏月有条不紊地将那边的情况汇报给她。 走在日光下的女人身形高挑,原本放在两侧的手忍不住十指并拢,外翻撑了个懒腰,随后右手落下,拂过路旁灌木丛的一朵白色小花。 也看不清她是如何动作的,仿佛变魔术似的,等掌心挪开,原本白色小花的位置,陡然被一朵不该生长在这里的粉色蔷薇所替代。 薄菀停下脚步,盯着那朵栩栩如生的花儿,琥珀色的眼睛里情绪格外淡薄,仿佛没有感情,自言自语地点评道: “慢了。” “好久不练了。” 从她这简单的两句话里,柏月察觉到她情绪突然变得恶劣,出于小动物本能,她竭力将自己的存在感压低。 就在薄菀转过头准备吩咐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通电话打来,将柏月拯救。 仍是周寄思。 她接起电话,“喂?” 嬉笑的声音从那边传来:“闭关修炼呢?找你几回了,都没打通你电话。” 薄菀浅笑着应了两句,只是笑意不及眼底,即便如此,走在影视城的大道上,依然有人被她的模样吸引,或许是《明月传》的制作班子太小,她又没怎么出现在大众的视线里,不少准备暑期开机的网络剧片场里,有选角导演凑过来,将她当做普通的游客,试图让她来客串个配角。 她先分心微笑拒绝,随后就让柏月给自己整了张狗牌似的工作证挂着,才去接刚才的话题: “你回蒙城多久了?” “半个月前被我爸拽回来的,这不季太公要生日了么,我们这种小场子,不得上赶着拍大佬马屁吗?晚了说不动连吃那什么都赶不上热乎的。” “哎,你不在的地方真有些无聊,来来去去就这些人,连砸场子的都憋不出新屁来,没劲透了,阿菀你赶紧回来带我玩两天。” 才从槿城回去不到两天,混迹于三教九流的场子里,周寄思基本三句话就要提个脏字,倒惹得薄菀眼中笑意更真几分。 “行,”她说:“等我一周,我差不多也得回去了。” 周寄思这才满意,美滋滋地跟她说最近蒙城几个大场子里的庄家新技术,聊了两句,话题不知怎么跑到她的情感上来。 “对了,你回来会带你的小情人吗?就上次那个你说要栽的,应该还谈着吧?” 薄菀沉吟两秒,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她还没真想过将喻夏带回蒙城—— 好像本能里就将这个事情排除在考虑范围外,那样气质干净、纯粹的人,让人根本不会将她与这种销金天堂联系在一起。 但是…… 喻夏家里的事情应该还没有结束,即便从没见过柏月口中所描述的那位骨相与喻夏有些相似的老妇人,她也能从惯有的经验里判断出来,这种生孩子就图个讨债的父母,绝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子女。 若是她回蒙城太久,还真不知道回来再跟喻夏相见会是什么光景了。 两人的情感温度好不容易烧到如今的高度。 左思右想,她的沉默让周寄思免不了疑惑:“怎么,遇上情感难题了?” “没有,”薄菀轻描淡写地应,声调不高,语气也并不傲慢,却依然能从那里面听出独属于她的狂妄,“什么情感难题碰见我也该迎刃而解。” “我只是在想,要不要请我的坠明老师去蒙城旅游一趟。” 听她这么说,周寄思放下心来,旋即又道:“哎不对,你想带就带,不想带就不带,有什么好犹豫的?” 想到自己即将要做的事情,薄菀垂了垂眼帘。 过了几秒钟,她先笑了出来,“可能最近拍爱情片,有点沉浸体验了……既怕她去,又怕她不想去。” 若是喻夏跟她去了蒙城,薄菀会担心自己藏得不够好,在对方跟前露出点什么痕迹来,将人吓跑了。 而喻夏要是不去,她也会担心对方自己留在槿城遇到什么事情。 意识到这点的时候,薄菀颇觉几分新鲜,她还从没有这样婆妈过。 “你怕什么,薄大小姐?”周寄思玩笑道:“怕这位文质彬彬的好学生看见你的真面目吗?” 没等薄菀应下来,她想起一件事,自顾自地吸了口凉气,动静被手机话筒毫无遗漏地收纳进去。 “等等。” “还真有让你怕的。” “你记得以前咱们在M国留学的时候碰上的那个疯子吗?家在拉斯维加斯开赌场的,塞西莉亚,应该是这名字。” 让她这么提醒,薄菀从记忆深处翻出个铂金色头发的身影来。 她淡淡应了声:“嗯。” “也不知道你小姨怎么勾搭上的这家伙,反正前两天我在你家的场子里看到她了,隔了这几年,我现在再瞅着她,还是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当年她就看上你了,这么多年也不知道有没有把你忘掉,反正你要是对你家小情人有点心,就别把她带来招人眼了,虽然咱已经法治社会很多年了,但对这种不明外来势力,还是要抱有警惕之心的,对不?” 听到手机那头的人即将开始背诵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来消除心中阴影,薄菀眯了眯眼睛,哼笑出声。 “在蒙城,还没有人能在我的地盘撒野。” “坠明老师要是不肯去,我当然不会强求,但她要是想去玩儿,谁不长眼来砸我的场子,我就让她有来无回。” 周寄思为她叫了一声好,过了会儿,蓦地出声: “等等,你不对劲!” “你刚用这么凶残的语气说着什么狗腿子的话呢?” “薄菀,我怎么听着你这好像被她拿捏得死死的?薄1,你变了,你变得那么妻管严……” 吐槽了几句,周寄思对喻夏的好奇心和探究欲骤然上升,自言自语道: “不行,我得抽空再见见这位大神。” “究竟是什么性格的神仙,居然能让我们槿城花心大天菜从此浪子回头,我太好奇了,你觉得她会把这份驭人之术教导给我吗?” 薄菀:“……” 她轻飘飘地回了一个字,“滚。” * 喻夏在云省待了季节最好的两个月。 虽然因为海拔的高度,日光的紫外线很强,导致她和林灏用了许多的面膜与防晒,但是在不同风景环绕的民宿里小住两个月,足够让她领略当地的美食美景,几乎要融入那边悠闲的生活。 走之前她将影视基地外的loft租房给退了,故而回时是到先前借给林灏暂住的那间老旧房子里。 计划是这么计划的—— 耐不住人刚出车站,就被薄菀给劫了。 她脸上挂着无奈,手里的行李箱被人拉过去,正想回头跟林灏打声招呼,却发现林灏在跟薄菀的那位助理面面相觑。 “你们认识?” “阿月?” 她与薄菀同时出声。 还是柏月先反应过来,对薄菀实话实说:“这位林小姐,就是我之前跟您提到过的新朋友。” 薄菀上下打量着林灏,末了似笑非笑地扬起眉头,“就是那位送错了单子,干跑腿行业非常辛苦的林小姐,对吧?” 喻夏:“……” 林灏:“……” 她们俩四目相对,无声瞪眼与对方交谈。 “你怎么没跟我说你要骗的人是薄菀的助理?” “我怎么知道这人与人的缘分它不讲道理啊!” 想到自己曾经帮林灏想过的那些忽悠话最后骗的都是薄菀的这位助理,喻夏难得生出几分心虚。 她不吭声了,林灏还在垂死挣扎:“是啊……真巧,哈哈哈。” 柏月察觉到现场的气氛不对,然而直觉又给不出更多细致的答案,只能用疑惑的目光扫过在场的各位。 薄菀抬手揽着喻夏的肩膀,对林灏笑眯眯地提议道: “既然大家有缘凑到一块儿,不如一起吃顿饭吧?” 等到转过身去—— 她的另一番话落进喻夏的耳朵里。 “我就说阿月当初说的那位朋友怎么一会儿聪明一会儿笨的……原来后面有姐姐的痕迹。” “骗我助理这事,咱们怎么算,嗯?” 作者有话要说:  有的老师并不知道自己给朋友曾经打的掩护要在床上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真是女人听了都流泪的地步。 该怎么惩罚小夏老师呢!(逐渐兴奋) * 留言!二更!懂? 第29章 “骗你助理的是林灏, 跟我喻夏有什么关系?” 三小时后。 喻夏随着薄菀走进她在槿城的那间房子,原以为只是个两居室,谁知等看过小区地段、再到了顶楼进屋之后, 喻夏就被那环绕的全景落地窗震惊了。 中央地段、高层景观、几百平方、奢华装修…… 她想过薄菀可能很富,但没想到能这么富, 尤其这套房子的布局和装饰竟然让她觉得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薄菀换好鞋,慢她一步跟上来——柏月被她强制放假, 陪林灏玩去了, 如今这屋里就只有她们俩, 方才的饭局人人都吃得心不在焉,只有心思最单纯的柏月吃饱了。 “这么久没见,姐姐不盯着我看,倒在看这死物,怎么,它比我诱人?” 久别胜新婚。 关在机房里剪片的时候, 忙碌时倒还不怎么觉得,如今见了人,薄菀的目光就很难从喻夏身上挪开,若不是吃饭的时候顾忌柏月的耳清目明, 怕发生尴尬事件, 她不会忍耐到现在才碰对方。 双手从后面环上喻夏的腰,炽热的气息凑近,沉睡的念想被唤醒,感官纷纷都活跃起来,甚至连血管里的血液在奔腾间,都涌出战栗。 喻夏笑出来, 抓着她的手,回头应道:“那还是拥有它的你,更诱人一点。” 薄菀被她这格外诚恳的话逗笑了,低头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会儿,本来担心这些身外之物抢了自己的注意力,但如今发觉喻夏没受这些的影响,又觉得有些不满,不知道到底要什么东西才能增加自己在对方心中的筹码。 “是吗?” 她轻声问,反握着对方的手,放到唇边吻着:“那也没见你比以往更热情啊?” 听到这种暗示,喻夏扬起眉头。 与对方争夺着主动权,两人就近在沙发边点起火来,衣衫凌乱间,喻夏抬手按住薄菀的肩膀,左右看了看,有些无奈地喘着气道: “浴室在哪儿?” “我想先洗个澡。” 薄菀也被她闹得有些情动,琥珀色的眼睛里闪烁着漂亮的光,情绪沉淀将颜色染得更深一些,她转头看向旁侧,喉头微动,仿佛这样就能让身体里呼之欲出的念头重新掩埋起来。 她先站起来,对喻夏伸出手去,牵着对方往浴室的方向走。 这间房子的设计十分追求空间感,表面上看着的门推开,却只能找到一定数量的房间,有的看着严丝合缝的墙壁,推开后竟然是一条新的走廊。 薄菀带着她走的是近路。 如此变魔术似的推开两扇门后,喻夏发自内心地感叹了一句:“这里设计的人真是个天才,这种房子就是藏十个小情人,我猜她们平时出门都很难碰到吧?” 走在前面的女人弯起唇,她带不少朋友来过这里,也听过许多的赞美,头一次见到从金屋藏娇的角度夸赞的。 正好走进浴室,她抬手将墙上的灯打开,偏过头笑道,“我在姐姐的眼里,就是买个迷宫专门用来做这种事的人?” 喻夏假装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 然后点头。 薄菀舌尖顶了顶上颚,笑容里带着玩味,盯着她看了半晌,蓦地道:“别人么,我没这个兴趣——” “但我刚才想到,要是把姐姐关起来,就锁在这里,恐怕姐姐是很难跑出去的。” 她笑,喻夏也跟着笑,也不知听出她几分认真,只是抱着手臂对上她的目光,相当真诚地提出建议: “现在连小说都不让写这种违-规内容了……” “小变态,你省省吧。” 听见她那声“小变态”里带着的宠溺味道,薄菀反以为荣,眉梢都覆着得意之色,抬手捏了捏喻夏的耳朵,她总是喜欢做这个动作,带着热乎乎的气息很轻地落下一句。 “憋了这么久,再不发泄出来,确实要变态了。” * 浴室的地砖颜色喻夏很喜欢。 是不同颜色的猫眼石颜色铺在一块,小小的,凹凸不平,面上却是光滑的,配上沐浴乳淡淡的芬芳,和淋浴喷头恒温水控,舒适的体验让人最大程度地放松下来。 等她洗完、将头发吹干再出去的时候,习惯顺着回忆往之前的门方向走,却在墙边被难住了—— 咦? 这里的门不能推吗? 她原地左右看了看,暗道这个房子设计灵感不用来策划恐怖游戏和逃生游戏实在是浪费。 转了两圈,没找到回客厅的路,喻夏抬手抓了抓头发,有些窘迫地提高声音喊了句:“薄菀。” “我迷路了。” 所幸屋子里人少,薄菀也没待在隔音的房间里,将她找到的时候,女人脸颊和耳朵的红意可爱到用两杯冷酒压下去的热意重新燃烧起来。 薄菀忍着笑,提醒她一句:“姐姐,你刚才是不是推错门了?能推的是从左往右数第三块——” 后面的话被喻夏踮起脚撞上来的吻打断了。 带了点恼羞成怒的痕迹,吻的力道让薄菀吸了口凉气,但她却没往后躲,反而就着对方身上残留的沐浴芬芳,顺势将这吻加深。 等到分开时,她下唇微微有些红肿,却被她探出舌尖毫不在意地扫过,继而诚恳道,“是我的错,过段时间我就让人来换个设计,把这房子改得正常些。” 她不提还好,一提就让喻夏觉得无地自容,感觉今日份的尴尬细胞都已经耗尽了,有气无力地用额头撞了下对方的肩膀,闷闷回答:“不用。” 喻夏自觉并没有路痴属性,她只能将这归结为是自己被这房子里的富贵迷了眼。 “没关系,”薄菀认真地同她解释,“正好这房子买来到现在就没改过,前任主人是个疑心病重的家伙,喜欢在这里面搞很多收藏室,我第一次进来的时候也被这结构弄得有些晕,走了几次才把所有的空间搞清楚。” “嗯?” 喻夏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样的曲折。 她被薄菀拉着往外走,边走边听她说起这屋子的故事,无意间被牵到了吧台附近,琳琅满目的酒被放在后面的酒柜里,即便喻夏曾经被林灏科普过相关的知识,也只能勉强认出几个标志。 薄菀将她抱上高脚椅,自己走到吧台后面,拉开冰柜旁边的冰箱,从里面拿出一瓶酸奶递给她。 动作实在太过随意,自然地让人很容易忽略她将喻夏的喜好记得很牢这个事实。 酸奶是纸盒装的,拉开口子、捏长之后,喻夏被这凉意稍稍抚慰,将刚才的窘态忘到脑后,趴在吧台上喝酸奶,抬眸又看见薄菀从酒柜里取出一支洋酒,往玻璃杯里放了大块的圆冰球,深色的酒液倒进去,散发出浓郁的味道。 盯着那修长白皙的指尖看了会儿,喻夏有些走神,等反应过来的时候,那漂亮的手已经到了跟前,在她面前一晃而过—— 倏然挥出一片红色的花瓣。 花瓣落在桌上,又片片燃烧,消失的无影无踪,好像刚才纷纷扬扬漫天飘舞的痕迹都是人眼睛制作出的一场欺骗大脑的幻觉。 喻夏晃了晃脑袋,坐直身体看她:“你会变魔术?” 其实薄菀没想给她展示这个的,但看她刚才怔怔地发呆,不知怎么起了逗弄的心思,想试着吓她一下,本能地就跟花孔雀开屏似的,抖擞出一场绚丽。 “会一点。”她凑过来,将喻夏唇边的酸奶舔进唇里,回答的声音有些含糊。 被她亲的人仍是有些没反应过来的样子。 约莫是在安逸的地方待久了,骨头懒了,心中有些卸下的防备,一旦想重新装上,总是要花一些时间适应,比如此刻薄菀轻声问她“姐姐在想什么?” 喻夏下意识地答了:“在想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想出答案了吗?” “没有。” 一问一答完,两人都笑出来,薄菀把杯子里的酒喝完,剩下还未融化的、留着痕迹的冰块和泛出水雾的杯子在吧台上。 人重又绕出去,将喻夏抱到沙发上,在天的尽头被夜幕席卷之前,她先将夜晚才能讲述的故事上演。 窗户还是大开着。 这比在酒店里半遮半掩的窗帘后面还要刺激。 放在高台上的玻璃杯某个角度映出两个交缠在一起的人,随后,杯壁变得更湿,一滴滴的水痕顺着杯身流下,在深色的大理石桌子上留下圈圈水痕。 * 夜晚。 一条条灯带亮起,远处高速路上的照明灯练成长龙,一盏盏的夜灯从周围更矮的建筑物上亮起,像是天上的星座掉在地上,错落排列出不同的图案。 薄菀被喻夏按在落地窗前,身后的人吻上她的脖颈,带着调笑的声音响起: “我不在的时候,薄导好像也没有坚持锻炼嘛。” “怎么这就没力气了,嗯?” 确实在机房里荒废了两个月的人,哪里比得过旅行时天天走几公里的家伙,薄菀侧着头,泪痕从眼角落下来,沿着玻璃窗往下落,像是天上在下雨。 “姐姐……”她哽咽着,小声道:“我错了。” 喻夏笑着亲她的侧脸,“你没错啊,客厅里的风景确实更好一些。” 薄菀:“……” 她就是没明白自己一开始还是个攻,怎么事情发展到后面就开始不对劲了? 喻夏将一截包装递到她面前,哄着她,“帮我撕开。” 薄菀偏过头,假装自己没看见,不肯去做这种帮着对方当1的丢人事,喻夏倒也不急,语气悠闲地提醒她: “你再慢些。” “我满足不了你,就只能让这玻璃窗满足你了。” 薄菀:“!” 对方凑到她耳边,小声地说了三个字,将薄菀弄得眼泪落下来更多,带着哭腔指责她:“姐姐先前骗了我,如今也不肯补偿我,还这样欺负人……” “在补偿呀,”喻夏难得温柔,却不肯让她走,“这不是怕你久等,我还没歇息,就惦记着来狠狠补偿你吗?” “……” 薄菀又哭了,现在想起去够控制这客厅窗帘的遥控器了,然而人也跑不掉了。 她抬手接过那包装,想撕开,指尖却抖得用不上力气,最后只能用牙咬,流着泪的漂亮美人哭着帮1准备好折腾自己的东西,这画面怎么看怎么让人把持不住。 喻夏干脆不把持。 薄菀也扛不住这在落地窗前面当主演的刺激,没一会儿就哭着要她抱,喻夏只好将人转过来,俯身去抱,两人重新凑近的时候,她听见薄菀声音发颤着问: “姐姐现在……有更了解我一些吗?” 顿了顿,喻夏笑出来,额头碰到她的额头,低声道:“有,但我还想更深入一些。” 明明是含有双重意思的话语。 薄菀却头一回正经地应她:“好啊。” 漂亮的女人揽着她的脖颈,面上还残留着梨花带雨的痕迹,湿润的、长长的睫毛眨了眨,挡住那琥珀眼睛的下一瞬,眼眸缓缓睁开,落在她眼底的光被切割,如同璀璨的多切面钻石。 喻夏听见她喑哑地出声:“现在有一个更深入了解我的机会,就在你面前,姐姐想试试吗?” “嗯?” “跟我去一趟蒙城,我向你展露我最真实的模样。” 早已计划好的邀请。 却要在两人最意乱情迷的时候才抛出。 喻夏有些模糊地想,她难道是怕自己拒绝吗? 也许是她三番两次的不回应,让薄菀确实对这件事没太有把握……无论如何,喻夏竟在此刻从她的话里品出一点小心翼翼的味道。 既让人心疼,又觉得可爱。 “好啊,”她应下来,加深这个吻的同时,又让薄菀眼角被逼出了更多的泪,女人没来得及高兴,就被她拉入另一重漩涡里—— “但现在。” “我想要享受另一种真实,真实的温度。” 还有真实的距离。 作者有话要说:  我想想,文里夏夏说的那三个字应该是,自己蹭。(能悟者悟) * 留言!明天还日万! 马上要去看看真实的富豪世界,你们准备好了吗?叉腰.jpg 第30章 喻夏醒来的时候, 正见到床对面墙上挂着的一幅画—— 深色的水墨泼出一道女人的身影,暗红、深蓝、墨绿,其间坠以点点的白, 像是肆意挥洒的无序图案,只是大脑要将它拼凑成一个近似女人的窈窕背影。 若是色调再鲜艳些, 这幅画的视觉效果应该会更好,毕竟女人的形象通常象征柔软、温暖,可这画上的颜料用法却有种抹不掉的灰, 仿佛画笔蘸完一种颜色、不洗、又涂抹了另外一种。 最后就成了这种脏彩色。 她眨了下眼睛, 将目光从这副画上缓缓挪开, 试图看点其他东西醒醒神,再一转,却又是整一面墙不规则画框拼凑、镶嵌出的白。 可那白又并不干净,好像……背面被涂过什么,只是统统都被反过来掩盖,喻夏盯着那墙看了会儿, 旁边横伸过来一条手臂,抱着她的肩膀,女人的呼吸变短了些,含着鼻音问她: “姐姐醒了?” 喻夏将她准备往自己肩膀下钻的手拉出来, 身后的人被打断了动作, 干脆换了念头,顺势将手指滑入她指缝间,与她十指相扣。 “你这房间……”喻夏略有些狐疑地问道:“每天睡在这种屋里,你不会做噩梦吗?” 薄菀从后方贴上来,闷笑出声,胸膛里的震动轻轻传到喻夏的后背, 激起微微的痒意,布料摩挲的动静里,她的声线重新在房间里响起。 “噩梦是常态,好梦才是少见。” “还好昨晚有姐姐陪我,睡得不错。” 喻夏笑了一下,仿佛意料之中的模样,抬手摸了摸下巴,学着那些个风水大师的姿态,抚着自己并不存在的胡子。 “放点正常的画,薄艺术家。” “昨天我还怀疑你买的是个迷宫,今天醒来差点以为自己是被选中的幸运儿,即将开启什么逃生游戏。” 被她逗笑,薄菀却将人抱得更紧,目光往墙上扫去,依次从那副女人的背影、还有琳琅满目的金色空画框拼凑图案上滑过,长睫毛垂下来挡住眼中的情绪,语气却有些轻飘飘的,仿佛不以为意。 “行,听你的,今天就让阿月去给我买点治愈系的画来——” “挂点猫猫狗狗,你觉得怎么样?” 喻夏转过身,抬手拉了下她睡衣的领口,“狗就不用了,你放两张自拍进去就行。” “……” 微微睁大眼睛,薄菀很快反应过来,抬手去够旁边的床头柜,拉开抽屉不知道翻出个什么放在手心,转过来对喻夏的脖子比了比: “那猫我看也不用买了。” “姐姐挂上这铃铛,让我也拍一张,咱俩直接就猫狗双全。” 她松开手心,圆溜溜的金色铃铛从喻夏的脖颈间滑落,掉在床铺里,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响动,只是被被子挡了些,让动静变得模糊。 就好像…… 被藏在深处的秘密。 听见这响动,她们俩奇异地想到了一处,几乎是同时伸手去抢这铃铛,喻夏先碰到,手背又覆上薄菀的掌心温度,因为力道太大,两人一同把柔软的床铺按出塌陷的痕迹来。 “姐姐想做什么呢?”薄菀半坐起来,松垮的真丝睡衣顺着肩膀掉下一些,好看的锁骨与直溜溜的肩都露在晨光里。 喻夏露出个假笑,“在房间抽屉里放着这种东西的人,会不知道我想做什么吗?” 四目相对。 两个人都想当那个把情人弄哭的坏蛋。 薄菀笑得更明媚了些,让那近似混血般的、轮廓深邃的五官都艳丽起来,她摇了摇头,纠正道:“这是去年圣诞的时候,朋友送我的礼物盒上拆下来的,我觉得好看,顺手就收在抽屉里了,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喻夏坚决不松手,并且回道:“我把你想成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接下来你想当什么样的人。” 假装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薄菀凑近她,面庞迫近的时候,呼吸就也交缠到一起,两人身上的香氛都是同样的味道,仿佛花圃里不同品种的花朵被蜜蜂授错了粉,昭示她们暗度陈仓的亲密。 “我啊……” “就想当姐姐的小变态。” 她还记得昨天喻夏开玩笑骂的那一句,原本瞧着挺正常一美人,约莫是昨晚被按在落地窗前边欺负狠了,现在睡醒了,就惦记着要报仇。 两人跟小动物抢玩具似的,在床铺里翻滚打闹,为一个铃铛争的面红耳赤,喻夏被薄菀捉住手咬的时候,笑得气都喘不匀,没忍住又骂一句: “幼稚!” 薄菀理了理头发,从她身上起来,眉目里都是得意的劲儿,觑着她手上新鲜的牙印,心情颇好地回道: “确实有点幼稚。” “今晚我就让人买一百个铃铛送过来,我看姐姐要怎么跟我抢。” 喻夏:“……” 在情趣上还用钞能力这就太过分了! 她将铃铛抛到薄菀怀里,然后先一步下床,整了整衣领,神情秒速恢复正经:“我先去洗漱。” 两1相争,难免有打个平手的时候,今早暂时休战。 等薄菀也换了套新衣服,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喻夏洗了洗厨房里的新鲜蔬菜,切了两片火腿,用平底锅煎出鸡蛋,再取面包片一夹,对角切—— 两份简易的三明治就做好了。 薄菀将吧台附近的长椅拉过来,坐在上面,裙摆从膝盖往下垂落在一侧,腰封较宽,上面的英文字母长得尖锐,有种奇特的飒爽感。 “叮。” 微波炉响起声音,喻夏从中取出两个玻璃杯,里面的牛奶已经冒出细细的热气,恰好适合入口。 转过身的人下意识抬眸看薄菀一眼,紧跟着就愣住。 原因无他,在剧组无论风吹日晒,始终姿容动人,以自然状态战胜一切的人今天一反常态地化了妆,五官里那些干净的味道统统消失不见,如果说原本的她像是一朵漂亮的蔷薇,现在绝对是牡丹。 倾国之色,要用最鲜艳的色彩才能描绘出来。 看她怔住,薄菀扬了下眉头:“不好看?” “好看,”喻夏诚实地回答:“就是有点不习惯,感觉……”攻击性更强了。 薄菀扬起唇,将咬了几口的三明治放回盘子里,拉近她,下意识地想亲,动作又在半道上停住,淡香的气息落在喻夏唇边。 “不好看也没办法。” “要回去了,不能像之前一样随心所欲。” 喻夏似懂非懂地看她一眼,从她这句话里隐约察觉到她要去的地方并非什么温暖港湾,想了想,她主动往对方唇上印了下,蹭下一点正红色的哑光口红痕。 * 从槿城去蒙城最快的方法就是坐船。 海风吹着,渡轮平稳地从港口开出去,不出两个小时,就能抵达目的地,喻夏先前为了旅游方便,护照和通行证都办过,现在恰好在有效期内。 值得一提的是。 薄菀这次同她出门,身后竟然不见柏月的影子。 等待过关的时候,薄菀看到她眼底的疑惑,将墨镜摘下来,戏谑道:“我让她留在槿城陪你那位小林同学玩一玩。” 喻夏一点也不觉得以她看人的眼光,会不知道林灏打什么主意,当即眯了眯眼睛,试着接了一句: “林灏确实挺想增进对她的了解。” “是吗?”薄菀撕开一片口香糖,修长的食指推着末尾的长条,轻易塞进唇间,西瓜味的清香近距离飘进喻夏鼻尖:“哪种方法增进?像我们一样吗?” 喻夏:“……” 她一时间不知该怎么接。 反而是薄菀点了下她的唇,“我倒无所谓,但你得提醒你这位朋友,阿月是大直女,想追她恐怕得费点心思。” 她既已将问题看的如此透彻,喻夏也没剩下什么能瞒的,只好祝愿林灏能创造奇迹,至于别的—— 即便林灏再有想法,在柏月的身板面前,估计都是有心无力的。 * 被她俩念叨的人正在槿城的游乐场里排队。 顶着烈日,林灏努力想把伞撑好,可惜走没几步路,伞柄就往旁边人的脑袋上撞了三回,柏月诚恳地建议:“还是我来拿伞吧。” 马上队伍就要轮到她们,为了追求到心上人,林灏这次豁出了老命,摩天轮和过山车既然无法让对方心动,那就安排鬼屋! 槿城这次开放的鬼屋是国内一个有名的团队巡回到这里,特意租借下游乐园的场地进行短时间改造的,里面不仅有真人npc扮演,而且场地还扩充到最短通关时长要走20分钟的程度,胆小些的隔着拍摄出的短视频就能跟着心跳加速。 排队口已经有冷风吹出来。 林灏掌心冒出汗,特意往太阳下的方向走了走,试图借几分烈日的阳气壮胆,然而柏月在照顾人方面已经受过薄菀的折腾,现今手速相当快地在林灏晒到太阳前,将伞不偏不倚地挪到对方头顶。 一点阳光都没透进来。 反而是越接近入口,凉意越甚。 林灏盯着头顶挡住她的伞,转头问柏月;“你怕鬼吗?” 柏月认真看了看前面黑漆漆的入口,思索片刻:“不知道,没玩过。” 气氛沉默片刻,林灏想到自己在网上搜索到的结果,一般外在越是强大的人,内心越是住着个小公主,就像许多牛高马大的壮汉进了鬼屋,也得吓得四散奔逃,她勉强定了定神,摸了摸自己包里带着的一堆辟邪物件,心中默念核心价值观。 见她有些走神,柏月好奇道:“你害怕吗?” “……有点。” “那你来这里是为了找刺激?” “……” 林灏心想,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来这里找令人心动的爱情。 两人随意扯了几句,终于排队到了自己,为了促进游客体验,这大型鬼屋能一次进入十到二十人左右,太少人进去会耽误排队速度,所以林灏跟柏月基本是被夹在中间,挤着往前走的。 视野慢慢地暗下来。 林灏咽了咽口水,情不自禁地想抓点什么,在视线里看到昏暗的教室时,满脑子的鬼屋撩妹攻略已经自动下线,抓住身边人全凭本能。 当前排的人响起第一道尖叫声时,林灏的计划就宣告破产,她发觉自己完全无法在这种情况下保持理智,什么幽会的刺激、黑暗中视线胶着的心跳,统统被她抛开一旁,她拉着柏月就往旁边跑,争取不被方才惊鸿一瞥的红影追上。 心跳声充斥耳道。 视线里都是黑漆漆的一片,只有偶尔的阴间绿光起到一点照明作用,柏月的声音平稳地从后方响起: “这边……好像没有路了。” 林灏:“!” 她喘着气停下脚步,“那、那怎么办?” 柏月迟疑两秒钟,忽然又问了一句:“你怕鬼吗?” 林灏:??? 她僵了下,连头都不敢回,声音里带了哭腔,“……什么意思?” 柏月看着她旁边被拉了一路、始终保持沉默,如今却正准备朝着林灏凑过去,露出狰狞笑容的一位npc鬼怪,听见林灏的哭腔,她想了想,重又出声: “松开我一下,闭上眼睛,我带你出去。” 林灏试图听从她的指挥,可是身体不听使唤,而且这路上阴风吹得厉害,她现在就有种被鬼追上来,朝着自己脖子吹气的感觉。 于是把手中的人攥得更紧了。 柏月没办法,只好上前一步,在那位“鬼怪”有所行动前,抬手将对方劈晕,一手将软下去的人拉开,另一手飞快地替代对方重新塞进林灏的手心。 “!!!” 林灏的哭腔吓得变了调子,“柏月!你在哪儿!你是不是跑了?” “没有。”叹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她牵着林灏想折返找到出口,可惜对方在踢到个路边的石头、差点绊倒的时候,就直挺挺地往下倒,所幸柏月反应飞快,将她接住,感觉她浑身颤抖,干脆又把她抱起来。 “这种刺激,你很喜欢吗?” 柏月发出了十足的困惑声,一边找出口,一边问怀里的人。 林灏像个八爪鱼一样缠在她身上,四肢并用,手臂牢牢抱着她的脖子,腿还要缠着她的腰,若是她清醒,定会为自己此刻能占到如此多的便宜感到满足,甚至还要在楼下放三圈鞭炮,以示庆祝。 可惜。 她已经吓迷糊了,神经紧张到极致,听到这极具安全感的稳定声音,脑袋埋在对方的胸口,轻声回答: “不是喜欢刺激……” 小声嘟囔,心跳得更厉害,也不知道是被吓得,还是受到别的什么影响。 柏月不知道有没有听见她的回答,恰好背景声里有凄惨的音乐响起,将她的回答掩盖了,林灏挂在她身上,紧紧闭着眼睛,在心中回答。 不是喜欢刺激。 是喜欢你啊。 * 与此同时。 冗长的过关通道走完,薄菀带着喻夏走到附近的停车场,从一个穿着漂亮的女生手里接过车钥匙,对对方微笑一下,走到一辆红色的玛莎拉蒂跟前,拉开副驾的车门,回头对喻夏笑: “姐姐想去哪里玩?今天我给你当导游。” 喻夏扭头看了眼那位送了车就走的女生,而后回头坐进车里,自觉地拉出安全带,微笑道:“那就听导游的。” 从车前面绕过,上驾驶位的时候,薄菀对她眨了下眼睛:“不怕我把你带去卖了?” “我技术这么好,”喻夏认真思索片刻,诚挚建议,“得多卖点钱才行。” 薄菀启动车辆,红色的跑车风驰电掣地从停车场出去,摆尾再汇入车流,潇洒如一道闪电,引得其他车主纷纷侧目。 她抬手升起车窗,将那些纷至沓来的口哨声挡在外面。 跑车停在一家酒店的门口。 薄菀将一路上震动不停的手机拿起来,非但一个消息不回,甚至还将手机调成静音,喻夏看到她的动作,眉梢动了动,用手肘碰了碰她。 “怎么?” “回来的动静让你的老情人们知道了?” “姐姐说话可要注意点儿——”薄菀扣住她的手肘,力道不轻,一时间让人挣脱不得,因为刚从高调的跑车上下来,两人足够引人注目,现今再这样大庭广众下拉拉扯扯,喻夏耳廓重又冒起热意。 “再这样污蔑我,我只好用点别的办法证明我的清白了。” 嗯? 喻夏感兴趣地看着她,却被薄菀一路往面前的酒店里带,如今才有空看周围环境,一看这种地点就忍不住叹气:“才刚出门,你就这么喜欢来这种地方吗?” 电梯里还有别的人进来。 薄菀按下十七层,转头问她;“哪种地方?” 人这么多,喻夏干脆不吭声,毕竟有些太过私密的事情,不好拿到这种大庭广众下说,她只能抬眼瞪薄菀。 被她这样凶巴巴瞪着的人仍是笑着的,甚至趁着她们俩被人挤到角落的时候,抬手把喻夏往自己的方向拉了拉,手臂将人虚虚护着,不让旁人碰着她。 直到电梯在十七层打开…… 食物的香味飘过来。 薄菀拉着喻夏出去,站在这间装潢华丽的旋转自助餐厅面前,眼见服务员带着笑容要迎上来,女人低头问身边的同伴。 “姐姐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我喜欢哪种地方,嗯?” 喻夏:“……” 她顾左右而言其他,假装自己刚才没有想到什么不正经的事情,偏偏薄菀得了胜也不肯放过她,幽幽喟叹道: “有些人呐,表面看着一本正经,实际上一看到酒店就想到床——” 服务员被穿着西装的经理拉住,暂不走近,但喻夏还是急得抬手来捂她的嘴,耳廓都通红了,明明是薄菀自己惹的,如今瞧她面红耳赤,又有点后悔,不愿让别人看见她这么可爱的样子。 拉下她的掌心时,经理恰好走到近前,朝她微微弯腰,恭敬礼貌地称道:“菀小姐。” “季先生知道您要回来,已经提前吩咐我们替您留好了位置,请随我来。” 薄菀点了点头,牵着她的手往里走。 两人跟着经理一路往里走,这旋转餐厅大有门道,这一层的大厅自助已经够周到妥帖,谁知上了一层楼,视野更开阔,摆在餐台上的食材用料也更精致新鲜,而厅里却不见几个来往的人。 幽静,独到。 喻夏不欲探究薄菀的身世,干脆把目光放到旁边琳琅盲目的食物上,随她往里走到景色不错的沙发边,经理端上来两份鱼翅粥,依次放好之后,退开两步,又俯身道: “前两天周小姐来过,留言让我们等您回来,替她捎一句话。” 薄菀指尖敲了下桌子,示意他直说。 “她开好了场子,希望您有空赏脸过去玩一趟,如果可以的话,请带上那位传说中的神仙对象。” 喻夏:“?” 薄菀笑出来,摆手让他先去忙。 等到重新安静下来,她看向对面的喻夏,在她若无其事低头喝粥的动作里,笑吟吟地叫了声。 “神仙对象。” “想去玩儿吗?” 喻夏:“……你正常点。” “坠明老师总怀疑我背着她还养别的小情人,”薄菀拿起手机,一本正经地答:“我得想个办法让她知道,她就是我唯一正在追求的人。” 眼见她要搞事,喻夏抬手想来够她的手机,有意警告她收敛些。 薄菀手快,手机抛起来,又落进另一只手里,在这杂技般的动作里,喻夏坐回原位淡定地喝粥,连续几口之后,才拿正眼瞅她。 “想让薄导猜个谜语。” “?” “有个人白天玩得越开心,晚上就会哭得越惨,猜猜是谁呢?” 薄菀:“……” 她指尖夹着手机,在五指间转出花儿来,冲喻夏甜甜地一笑,面上反而更妖娆几分。 “反正不是我。” 作者有话要说:  不是你,难道是坠明老师?[/doge] * 留言猜猜今晚是什么花样! 今晚我们薄1可是会很帅的!哼唧!(我有在认真推剧情1551只是她们俩,她们俩真的凑到一起就……停车场里的玛莎拉蒂飞驰出去!) 第31章 自助餐的形式格外丰盛, 喻夏一次性满足自己对诸多食物的思念,等走出餐厅的时候,人已经在不断地打哈欠了。 吃得太饱, 困意就忍不住泛上来,尤其这两个月天热, 蒙城又是个有码头的海岛,海风随着热意滚滚而来,刮在身上让人恍然觉得自己刚出的汗都变得更咸, 仿佛能析出盐。 薄菀把自己的墨镜轻轻架到她鼻梁上, 瞧着她犯困的样子, 觉出几分好笑: “要么咱回酒店,睡个午觉?” 喻夏隔着那反光的镜片睨她,线条冷淡的眸子弧度透着那深色镜片,似乎连情绪都淡了几分,“睡午觉?还是睡我?” “姐姐要是想……”薄菀的指尖从她鼻梁上滑下,像是坐着滑滑梯, 一路落到她的下颌、逡巡到耳边,轻轻一碰,明明很简单的动作,却被她媚眼如丝的暗示捎出暧昧的痕迹, “我当然可以满足你。” 拨开她的手, 喻夏拉开车门,主动坐进了副驾驶:“不想。” 看她宁可在车上打瞌睡,也不愿意进酒店凉快的房间,薄菀扬了扬眉头,坐进车里,再往外开, 却是到了海港边,雪白的沙滩、五颜六色的泳衣和泳圈,让喻夏颇有些讶异。 众所周知,蒙城最出名的地方就是赌场,合法的产业建筑外表只像是普通的一体化购物中心,只有进去才能领略那里的魅力。 结果薄菀居然带来她晒太阳、游泳、看沙滩与海。 她拉下墨镜,打量着旁边人:“你朋友不是说有什么场子,你不去?” 指尖在键盘上轻轻拍过,薄菀轻描淡写地答:“我可以去,但姐姐不行,不是什么好地方。” 窗玻璃上贴着防曝膜,外面的人窥不见里头的景色,喻夏解开身上的安全带,主动朝她的方向凑去,“不是说让我看你真正的模样?” “——原来还是有保留的?” 薄菀转过头看她,红唇上的颜色重新补过,拉开弧度的时候,妖冶地像是骄阳里绽放的红色太阳花,颜色深深一片,从日光下开进人心里。 “姐姐运气好吗?” 她问出一句。 喻夏闻言,偏了下脑袋,随后斩钉截铁地回答:“不好。” 她见过许多的人,出身一般,但生活里总能走走小运,要么走着路就能捡到钱,要么买东西常常被倒找更多的现金,大运不好,小运却很顺。 还有的人,平常非常倒霉,凭借自己一身的实力逆袭,运气加成都在人生与事业的关键时候,虽然买彩票连最低的金额都没中过,可是关键节点的一些运气却足以让他过好一生。 而喻夏是第三种人。 出生不好,生命中的大事也从不眷顾她,运气更是平平,人生中过最大的奖还是超市里新饮料促销时百分百中奖率的再来一瓶。 她已经习惯了自己的平凡,甚至觉得自己就是女娲造人时随意溅射在地上的泥点生成的,故而从未对什么改命的事情报以期待。 喻夏以为自己这样回答,薄菀会露出遗憾的神情,觉得自己确实不适合去那销金窟,谁知对方却意味深长道: “运气不好的新人,去到那里,会被格外眷顾。” “许多人觉得那里能改变自己的一生。” 副驾驶的人有些讶异地扬起眉头,她本能不相信这样的故事,故而顺势问道:“改变了吗?” “如果人生从‘努努力还能拯救一下’变成‘无论怎么努力都是深渊’也算是改变的话。”薄菀目视前方,仍旧语气平淡。 喻夏挪了挪身子,同样的姿势坐久了她有些腰酸,唯有看着薄菀的目光没有挪开。 很奇怪的。 她能感觉到薄菀的心情变差了。 明明是对方主动要带她过来玩,结果自己的心情先不好了,这是个什么道理? 喻夏隐约记得,季风传媒跟蒙城的上层势力是有牵扯的,按照自己曾见识过的薄菀同季兴承的关系,加之今天对方在自助餐厅被经理特别对待的模样来看,薄菀应当在这座城市有沾亲带故的人。 或许这还是她的家乡。 为什么回家会心情不好? 难不成她跟自己一样,有一堆可以写进奇葩故事的血源亲戚? 脸颊被捏了一下,薄菀被这动静唤回注意力,转头见到喻夏的神态,重又笑出来,“总之,这里就是一个让成功者从天堂坠入地狱,让失败者永远回不到人间的地方。” 喻夏笑出声来,松开手,替她揉了下脸,“那你带我来是想让我看什么?” 从薄菀的形容来看,蒙城分明是深渊,满地落满黄金的深渊。 有人小心翼翼地攀着悬崖,只伸出一只脚去,双手还紧紧地扒着路边的石头,只想从里面捞起一块金子就跑,而深渊底下闪烁的金色里,有半截森森白骨,以及一些衣冠楚楚、神态逐渐变得癫狂,捧起金子开怀大笑的人,但他们与悬崖边相连的绳子,早就在半截就断掉。 没有人能从深渊的凝视中逃脱。 这里的金子都是受过诅咒的。 即便只碰一下,也要脱下一层皮去。 “想让你看着我。” 薄菀用脸颊贴上她的手,一时忘了自己今天带着妆,亲昵地蹭了下她的手心,语气十分温和,甚至有一丝很难被察觉到的祈求意味。 她说的“看”字,发音是四声。 喻夏却觉得该理解成一声。 薄菀曾日复一日在悬崖边行走,走在那一线钢丝上,冷眼看着许多人在深渊里挣扎,她不曾拉下任何人,也不曾救过谁,但她知道,自己终有一天,也是要掉进这万丈之下,只不过她的尸骨上会嵌着金银,比那些死无全尸者要好看些。 “本来觉得掉下去也无所谓。” 她轻声呢喃:“但遇见姐姐,又想在人间多待一会儿了。” * 黄金海岸酒店,地下一层。 穿着金色西装的周寄思站在金碧辉煌的大厅里,周围的客人们都朝这边张望,露出看好戏的眼神。 她注视的方向,一个铂金色头发的女人手腕上缠着长串挂饰链条,却仍挡不住从手臂一路蜿蜒到手腕的荆棘纹身,刚结束一局□□,成堆的筹码被荷官推到她的面前,那小山一样高的筹码,让外围的看客瞧得肾上素飙升,有的赌徒眼睛红到充血,盯着筹码的专注模样俨然像是看情人。 有叠马仔走到周寄思的后面,小声地跟她说,这位大神不肯从普通场去到vip厅的事情。 周寄思点了点头,神色里没有责怪的意思:“知道了,你们先去忙吧。” 她往前走了几步,粗略看了眼筹码的数量,又挪开目光,朝着女人的方向走去,“塞西莉亚,好久不见——” “在这里多无聊,要么跟我走,我陪你玩两把?” 转了下拇指的宝石戒指,五官十分出色、模样格外妖娆的人转过身来,甚至一边摸牌,一边分心与她聊天,推出部分筹码,冲荷官打了个手势,让她再发一张。 “周寄思。” 她的中文说得字正腔圆。 语气仿佛十分友好,可是下一秒,又伸出一根手指朝她晃了晃:“你,不行。” 周寄思:“……”要不是她打不过,今天肯定让这洋鬼子从哪儿来爬回哪儿去。 她脸上的笑僵住,塞西莉亚却视而不见,反而往她身边张望了眼,确定不会再有人出现在,神情里堆出明显的失望来,海蓝色的眼睛也暗了暗。 “薄菀不在?” 周寄思面无表情地应她:“她从不来这种地方,你找错人了吧。” 塞西莉亚又接连摸了两张牌,漫不经心地从面前山一样的筹码里推出一小部分出去跟注,因为在小厅,即便是无限下注的玩法,来钱也不太快,可她从未输过。 尤其这副不将金钱看在眼里的姿态,出手就是胜利的样子,正是赌徒们最向往的、将金钱驯作奴隶的模样。 “你说不来就不来吧——” “那我换一个问法,曾经跟你形影不离的,在我那儿赢下十个亿的朋友,在哪里?” 牌桌上的人看她这副边打牌边聊天的姿态,盯着她桌上三张红桃牌,分别是“10”、“J”、“Q”,剩下的两张盲牌并没翻过来,可是任哪个对手坐在旁边都会冒汗。 万一她剩下的两张是红桃“K”和“A”,毕竟她前几局手气就是这么好,这种同花大顺直接就能把牌桌上剩下的人筹码通吃,谁敢跟这种注? 前几轮跟注的人,盯着她的牌面,见到她这悠闲的姿态,都擦着额角的汗,盖牌放弃。 第五轮从她这里开始,无人跟牌。 塞西莉亚看了眼池子里筹码数量,意兴阑珊地翻开手里的最后两张牌,草花“4”和黑桃“6”。 别说是同花大顺,连四条、葫芦、两对都没有。 同桌的不少人脸色变难看,知道自己是输在了心理战,可他们已经没有任何筹码,只能死死地盯着塞西莉亚翻开的这几张牌,舔着自己已经干燥到起皮的嘴唇。 有人上来礼貌地请已经没有筹码的客人下桌。 周寄思则是盯着塞西莉亚那高高的筹码山又多一小座,拿起一枚一万的在指尖弹了弹,女人随手将这筹码弹到外面的人群里,引得人们一阵哄抢,她却不在意,单手撑着脑袋,悠闲地看着周寄思。 “想好怎么回答我了吗?” “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联系不上她。”周寄思干巴巴地回答。 海蓝色的眼睛凝视着她。 蓦地,女人露出个笑容,仿佛海妖登上陆地,从两万里的海底来到人间,站在灯光璀璨的室内,她的笑足以蛊惑众生。 “那真是太遗憾了。” 她说:“既然她不来,我也没什么心情跟你们这些鱼玩慢慢来的游戏——” “带我去高级厅吧,她花了八个小时从我那里赢走十个亿,猜猜我要花多长时间,能让你这个赌场倒闭呢?” 周寄思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舌尖顶了顶犬齿的方向,她目光沉沉,皮笑肉不笑地提醒:“那是你先坏了规矩招惹她的,塞西莉亚。” “所以我让她安然无恙地离开,”女人耸耸肩,起来理了理自己披着的外套,鱼尾长裙上的装饰散发出粼粼光芒,妖异更甚以往,随着她行走的步伐,长裙闪耀着流光,她走到周寄思的面前站定,骨架高大的人从气势上俯瞰而来,“同样的道理,今天你可以尽情地展露你的本事,看能不能将我留下。” * 海滩阴凉处。 喻夏抱着个椰子在喝,酸酸甜甜的汁水抚慰了她在沙滩上被烈日炙烤的焦脆内心,整个人蔫巴巴地顶着个草帽,蹲在树林边。 薄菀在旁边抱着手臂看她笑,“看来今天是没办法欣赏姐姐的泳装了。” “室内小泳池玩水,我很擅长,”喻夏看着远处不断扑向海滩的浪潮,面色戚戚地否定:“让我下海,想都不要想。” 摊开手心,朝她递去,薄菀无奈地叹气:“不下海来这儿做什么?走吧,带你去凉快点的地方。” 喻夏抬起眼眸,黑白分明的眼睛期待地看向她。 见她打起精神,薄菀觉得有趣,又想逗她:“你亲我一口,就带你走。” 喻夏:“……” 她抬脚将沙子踢到对方腿上,十分硬气:“你不带我也能走。” “哦?”薄菀饶有兴致地垂眸看她,另一只手里还拎着两人刚脱下来的鞋,那是喻夏两分钟前想光脚踩沙子,结果踩着破碎的贝壳直接放弃的故事,“我看看哪个司机敢来抢我的生意。” 喻夏捧着椰子,重新恢复蔫巴巴的样子:“我知道了,你在用疲劳战术,白天使劲折腾我,晚上你就能当1了。” 薄菀:“……” 她失笑,“宝贝,你再挑衅我一句,信不信我等会儿就让你在停车场叫俩小时?” 这么无耻的话,也就她能顶着这么漂亮的脸说出口。 喻夏用手背挨了挨自己被晒热的脸,把视线挪开,懒洋洋地把椰子放在膝盖上,空出手给她拍了两下掌。 “好厉害。” “但如果你晚上能不哭就更有说服力了。” 薄菀低头看她,正琢磨着要怎么将她拉到海边,由海水泡一遭,将这张嘴泡的软一些,顺手摸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却看见一条消息。 她点开放到耳边听了,眉尖稍稍蹙起。 “怎么?” 喻夏注意到她神情变化,暂时歇了这唇枪舌战。 指尖摩挲着手机的边缘,薄菀半开玩笑地低头看喻夏:“姐姐,如果有朋友想跟我玩牌,你最多允许我输多少钱?” 喻夏重新抱着椰子,将仅剩的椰汁喝光,这才松开吸管,很认真地用右手比出三根指头。 薄菀试着往小了说:“三千?” 女人摇头。 “三百?” “总不能是三十吧?” 喻夏把椰子放在旁边,格外真诚地将她跟朋友们玩游戏的上限金额说出来:“三块。” 薄菀:“……” 她神情呆滞。 喻夏却笑出来,拉了拉她的衣角,“你也就只有这个数了,输一块今晚回来脱一件,想玩大点你可以多穿两件衣服。” 舔了下唇角。 旁边的人半蹲下来,衣摆垂落在沙滩上,却浑不在意,淡色的眼睛里只专注地装着跟前的人。 “那我要赢多少——” “能让姐姐脱一件啊?” 头顶的树影随着海风的频率摇晃,滚烫的风吹过来,替她们增添几分热风。 喻夏似笑非笑地看她:“哦,你只想看我脱一件吗?” 作者有话要说:  夏天这么热,脱衣服这种事当然是多多益善的!对吧! * 今晚留言,明天就继续收看薄导的刺激故事。 不刺激你们骂我,真的! 所以我有没有留言!啊啊啊啊没有留言不想日万了!日不动了!(打滚中) 第32章 黄金海岸, 地下一层大厅。 喻夏跟着薄菀进来,环顾过去都是琳琅的桌台,中央摆着一台大大的老虎机, 三个显示屏里随机出现不同的图案,七彩的灯泡镶嵌在周围, 有人将手中的筹码投入,摇动拉杆,前两个图案缓缓出现—— 一个苹果。 一个苹果。 围观人的呼吸都跟着停止, 只要第三个图案也能摇到苹果, 赌场就能直接奉上五十万, 而这摇一手才花五十块罢了。 眼见第三个图案即将停在苹果时,屏幕里的□□仍未停止转动,缓慢地、仿佛没有感觉到众人的期待,苹果慢慢与指针错过,堪堪停留在后一个图案,葡萄。 “唉!” 嘘声与叹气的动静响起, 参与者受到这气氛影响,面上的笑容也变得勉强,周围有人鼓舞道:“再来一次吧,你是我今天见过手气最好的了。” “是啊。” “刚才就差一点。” 热闹的声音里, 薄菀注意到喻夏的目光也凝聚在那一块儿, 但眼中并非散发跃跃欲试的光芒,反而带种奇异的认真与专注,不由笑出来,问道: “姐姐在看什么?” 喻夏仍未收回视线,话答得心不在焉:“在看苹果,想吃一份水果沙拉。” 薄菀失笑, 左右看了看,她刚走进来就有混在人群里的叠马仔去通知周寄思,如今那道金色的身影从vip厅出来,远远朝她这边靠近,眼神先是惊讶,随后又是狂喜和急切。 等到靠近的时候,喻夏最先露出意外的神色,这位她曾经见过——钓客酒吧里,自己被人泼了一身的酒时,正是她出面解决的。 “周寄思,你见过的,之前没来得及介绍。” 薄菀微笑着,为她们俩互相介绍:“喻夏,我未来的女朋友。” 喻夏:“……” 周寄思倒是很适应她的风格,主动抬手与喻夏握手,“坠明老师,久仰,等你们这部新剧播出,我一定当忠实观众,每天积极蹲守更新。” 喻夏也礼貌地伸出手去,装作没听见薄菀方才的口头调侃。 “坠明老师正好到了吃下午茶的时间,听说你们酒店的点心做的不错——”薄菀知道周寄思着急要让自己帮忙,但她得先把喻夏安顿好。 好友闻弦歌而知雅意,领着喻夏往另一个方向带:“确实,我们最近下午茶出了些新品,坠明老师看看有没有兴趣。” 走之前,喻夏回头朝薄菀看了一眼。 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然而薄菀注意到了,蓦地又冲她笑了一下:“我还不饿,先在附近逛逛,看有什么好玩的,等会儿带你去。” 周寄思有些讶异地回头看她。 她以为薄菀不想被看到这种场面,毕竟曾经跟在对方身边的那些人,别说是跟着薄菀进赌场了,好友甚至不会向她们露出任何跟自己家世背景有关的东西,始终像个谜。 想到这里,本来就对喻夏足够礼貌的她,再次端正了自己的态度,对喻夏的态度又热络几分。 即便薄菀不提,她也隐约能意识到,这次的人…… 好像真的不一样。 * VIP厅。 中央赌桌上。 有铂金色长发、穿着鱼尾裙,好似随时能走红毯的漂亮女人光是坐在那里,就吸引了周围诸多富豪的注意力,他们甚至有的都顾不上自己玩,挤挤攘攘地凑到附近来,盯着她桌上的筹码,又看着她漂亮的面容,神情与方才大厅里的围观群众相差不大。 也不是没有人试图跟她坐上同一张赌桌,可惜因为她加注的筹码数量太大,不一会儿就成了被庄家和她吃掉的小鱼,灰溜溜又尴尬地起身,甚至要费上好一番功夫,才重新有资格进入vip厅。 她只吃庄家,听说刚才在外面用德-州扑-克赢了不少,进来耐心变差,就开始玩扑克牌的比大小。 几个小时的功夫,翻倍的筹码就汇入了那堆五色小山中,为她的战绩又添一份光辉。 不少老板已经悄悄找人打听这位出手阔绰、牌技精湛、模样出色的人究竟是什么底细,可惜黄金海岸这个赌场在蒙城不过是无数小赌场中的一个,犹如银河里闪烁的群星,并不能与著名的几个大赌场规模相比。 故而来这儿的人即便有再大的本事,想要通天,还是难的。 塞西莉亚很快成了被诸多人远观而不敢凑近亵玩的对象,连与她搭话的人都没有,男人们皆是沉默地注视她,然而那沉默里蔓延的却是狂热。 仿佛凡人信徒见了神。 这漂亮女人能吃掉庄家,不是赌-神,又是什么? 直到vip大厅的帘子被掀起,有一道身影从那烟雾弥漫的空气里走进来,无声息地站在人群后,注视着赌桌上那道聚光灯下的女人。 几秒种后—— 塞西莉亚似乎有感应,暂时了牌局,转头朝着那边看去,第一眼就在人群中找到了薄菀的痕迹,她露出个十分了然的笑容。 “你来了。” 这是她进入vip以来说的第一句话。 字正腔圆的中文,口音的存在感弱到可以忽略不计,而被她盯着的人则很有几分诧异,仿佛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她: “塞西莉亚?” 薄菀的演技实在太过精湛,以至于对方眯了眯眼睛,沉吟了好一会,似在仔细辨认她来到这里到底是专为朋友打抱不平,还是真的只是一场巧合。 很快,对方就做出了选择,“周寄思让你来的?” 薄菀歪了下脑袋,彼时人群已经散开,以塞西莉亚方才在赌桌上大杀四方的表现来看,人们也不敢小瞧她认识的对象,何况……这又是一朵妖娆的花儿。 只是风格不同罢了。 一朵是长在西方的、再妖冶也十分优雅的郁金香,长长的花瓣将一切内蕊都遮掩,让人摸不清它里面究竟是什么模样,而另一朵么……则是仪态万千的牡丹,浓艳的颜色本身已经够让人注目。 美人果然都和美人做朋友,不少围观者心中划过念头。 塞西莉亚与薄菀、周寄思曾经都读的一个学校,只是专业不同,周寄思是去混着镀金,读个中文专业还被折磨的要死要活,薄菀读的导演系,塞西莉亚读的是神学专业。 “她家酒店最近做出了新品糕点,我跟朋友好奇来尝尝。” “哦?” 塞西莉亚也不知道有没有相信她的话,附和着应了一声,薄菀神态淡淡的,说了句祝她在蒙城玩得愉快,扫过她面前的牌桌,就不感兴趣地挪开目光,对她点了点头,随后转身就走。 海-妖般的女人起先不着急,以为她是来摸自己的底细,等她走了之后,很是淡然地跟荷官又玩了几把。 谁知道。 一连过去半个小时。 对方再没有出现在她跟前。 * 薄菀从那二手烟熏人的vip厅离开,发觉还是无烟区的公共大厅更舒服,即便偶尔有浓郁的香水味道涌入鼻尖,但总体而言,也还在能忍受的范围内。 她很快找到喻夏跟周寄思在的自助餐区,诱人的黑白色巧克力瀑布,一座座红丝绒蛋糕垒起来的蛋糕塔,新鲜的水果、蔬菜还带着水灵灵的光,尤其这酒店里的冷气开的相当足,不过片刻就将先前海滩里被太阳和沙滩闷热的灵魂都镇静下来。 瞧见她走过来,喻夏先惊讶起来:“你不是来找朋友玩的?” 在周寄思很有些疑惑的神情里,薄菀看向她盘子里放的糕点,浅笑道:“我的朋友不就在你旁边么?我还能去哪儿玩?何况我刚才也说了,我是来帮你踩点看看这里有没有好玩的东西。” 周寄思努力跟她眨眼睛,想知道她是怎么想的,有没有把握去赢里面的人。 谁知薄菀抬手把她的脑袋转开:“你不要当着我未来女朋友的面做这种让人误会的事——” “我会很难办。” 周寄思:“……” 她想骂人了。 但仔细想想,以薄菀在季家的处境,确实不适合暴露实力,怪只能怪她自己倒霉,让塞西莉亚这只鳄鱼瞧上了,今天被咬下多少肉都是她活该。 “哦,那有好玩的东西吗?”喻夏接过她的话。 “没有,吃完下午茶我们就走吧,附近倒是有个不错的购物中心,坠明老师有没有想买的东西?” 薄菀走过去,随手从旁边拿过一把干净的叉子,从喻夏盘子里戳下一小部分的蛋糕,放到唇边咬住,将那甜而柔软的味道含化了,她慢条斯理地答了问题。 见到她们俩旁若无人的秀恩爱,周寄思心都在滴血,她倒是也想离开,不愿亲眼见证自己家赌场倒闭的的悲惨故事…… 然而。 马上要失去一个收入来源的她,实在也无法参与这种消费活动,只能在心中默默滴血,化悲愤为食欲,自己拿了个盘子,叉起两块蛋糕,站在旁边嗷呜嗷呜猛吃。 “我就不跟你们去了,”吃完两块蛋糕的人转过来道:“我还得看场子。” 薄菀点了点头,与喻夏拿着盘子重新往大厅的方向去,两人看着这赌场里的众生百态,有运气格外好、赢了几十万,红光满面的人,也有站在门口徘徊,见到里面有人出来,就厚着脸皮凑上去想借钱,又被保安拉开的。 还有笑嘻嘻地上来怂恿她们玩两把的人,男女都有,神态格外和善,话也说的十分漂亮。 薄菀皆是摆手:“不好意思,我们不会。” 喻夏很是狐疑地看她,不知道她葫芦里装的什么药,之前问了自己能输多少钱,得了答案之后来到赌场,却又在这里老神在在地坐着陪她吃下午茶。 ——不过这里的糕点真的很好吃。 甜而不腻,蛋糕用的奶油也特别清淡,面包烘焙得像云朵一样柔软,一口气吃下几块也没问题。 她放下碟子,趁着附近没人,小声问旁边的薄菀:“你不想玩吗?” 薄菀认真地与她对视:“这里玩的太大了,一个筹码最少10块钱,不符合你给我制定的‘只能输三块’标准啊。” 喻夏:“……” 她眨了眨眼睛,正想与时俱进地把标准稍稍提升一点,改成十块,一双银色的高跟鞋走到了她们跟前,周围的喧扰都跟着降低了分贝。 转头看去,喻夏先被那粼粼的长裙吸引了注意力,随后又是那张独特的欧美面孔,还有仿佛会发光的淡金色头发。 她们俩坐着,对方站着,这高度压迫感就很强。 喻夏还在疑惑对方的来意,跟前的外国美人却完全没看她,只将目光放在薄菀的身上,“来都来了,周寄思不带你玩两把?” 薄菀笑了一下,偏过脑袋,对喻夏出声解惑:“这位是我大学时候认识的同学,塞西莉亚,我还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来的蒙城,方才恰好碰上了。” 直到她出声。 塞西莉亚才把视线放在喻夏的身上,却也只是匆匆扫过,又不以为然地挪开,“薄,你的品味永远让人看不懂。” 喻夏:“……” 她嗅到了一股奇怪的敌意。 薄菀并不看她,漫不经心地坐在原位,根本没有起来拥抱握手的意思,“我的品味,我自己懂就行了。” 塞西莉亚海蓝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我来蒙城,作为朋友,你不该尽一下地主之谊?” 她的模样太特别,先前在赌场里又大出风头,如今只往这偏僻的卡座一站,都引得许多人朝这边张望。 喻夏低头吃蛋糕,一幅置身事外的模样,完全不打算搅合进她俩的古怪氛围里。 倒是薄菀有些奇怪地抬眸看着面前的人,“我跟你又不熟,咱们就在学生会见过一面,现在你来这边也不是专程找我的,我有什么地主之谊好尽?” 不留情面。 跟她一贯温和的作风相当不同。 喻夏捏着手里的勺子,在心中悄悄嘀咕。 塞西莉亚倒也不恼,她知道自己曾经在学校里做的一些事情得罪过对方,薄菀一贯对她没有好脸色,她都习惯了,现在见软的不行,她就换个新策略。 “你知道我今天来做什么的吗?” “我来让这家赌场倒闭的。” 她自问自答,一点没意识到自己早就乱了阵脚。 薄菀缓慢地眨了下眼睛:“周寄思做了什么事得罪你了?” “那倒没有。”塞西莉亚回的很快,唇角甚至饶有兴致地勾了起来,目光既有些玩味,又带着兴奋。 早习惯了她这神经病似的作风,即便没人招惹她,她也要咬人,薄菀对这答案一点不意外,反而难得地附和点头—— “倒闭也应该。” “赌-博不好,放弃这种害人害己的东西,积极响应国家政策,发展新兴技术型行业,这才是正经事。” 这一番话又红又专,觉悟高得喻夏实在没忍住转头看她。 “你……片子送审的时候是不是被上边折磨过?” 她以为自己问的很小声,却不知道这副格外亲昵、当众跟薄菀咬耳朵的样子让格格不入的第三人神色冷下来。 薄菀心有戚戚焉地附和:“是啊,我改了十三遍,后期都给我折腾毛了。” 塞西莉亚完全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干脆抬手在薄菀的面前一挥,强行把她的注意力拉回来: “我刚才改变主意了。” “你陪我玩一场,我就不针对你这位倒霉朋友,怎么样?” 轻轻扬了下眉头。 薄菀似乎对能拯救朋友家产业这种事有些心动,然而过了几秒,她眼中的光又暗下来:“可惜,我不会玩这些,今天可能帮不了她了。” 塞西莉亚:“……” 塞西莉亚:“我教你。” 周寄思不知何时穿过人群,也在附近出声道:“我也能教你,要不你就陪她玩一把?阿菀,输了算我的。” “我刚才转了一圈,没有一张桌子的玩法和规则是我能看懂的,还是算了吧,输太多的话,传出去我不敢回家了。”薄菀仍在推诿。 “你想玩多大?”塞西莉亚看着她。 喻夏听到这里,心里有些回过味儿来了,但她不再跟薄菀聊天,甚至也不抬头,怕自己的神色影响了对方的策略。 头一回,她跟在薄菀的身边,像个乖巧的小情人。 只是薄菀跟着她们在大厅开了张桌子,她也凑过去,站在对方旁边,引得塞西莉亚坐下后,往她的方向觑了眼。 周寄思清了清嗓子,低声提醒:“阿菀,你这位朋友得往外站站。” 喻夏是真正不懂规则的人,正欲往外走,薄菀却先伸手把她拦住,改而看向她们俩:“为什么?” 周寄思:“……” 话涌到嗓子眼,她却不知该讲不该讲。 反而是塞西莉亚要笑不笑地回道:“赌场规矩多,她怕你们俩合作出-千,哦,就是作弊的意思。” “不过就咱们两人玩,就我们俩‘闲庄轮坐’,我倒是无所谓。” 薄菀于是看向周寄思。 周寄思识趣地摸了摸鼻子,暗道自己职业病,都管到薄菀头上去了——她俩合作出-千更好,如果可以,自己恨不得再排一个加强排的女团成员过来给薄菀打掩护。 反倒是薄菀又有了新问题:“‘闲庄轮坐’是什么意思?” 附近有人早知道塞西莉亚的本事,如今见她特意从vip厅出来,要跟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新手玩,便有胆大的混在人群中嘲道: “这都不懂,输定了。” “大神欺负新手小白,这结局很明显啦。” “算了,散了吧,兄弟们还不如早点混进vip厅,看这位洋妞吊打赌场,那才叫刺激呢。” …… 在塞西莉亚跟薄菀讲规则的时候,不少老手都从人群里散去。 留下的,要么出于对塞西莉亚的个人崇拜,想看她怎么虐菜,要么就是冲着赌桌附近几位美人的颜值,准备在这儿饱饱眼福。 最后定下来的玩法是—— 麻将比大小。 只留筒子跟白板,每一轮两人各发两张麻将牌,对牌最大,其中一对白板是最大的牌值;对牌之下比总和,两张牌总和相同的情况,拥有最大的单张牌面者获胜;单张白板与单张筒子的组合为点半,例如筒子为五筒,则总共是五点半。 “轮流坐庄?” “嗯。” “牌面相同的情况,谁赢?” “庄家赢。” “输赢几倍?” “最少五倍,庄家赢,闲家付庄家压进筹码池的五倍资金,庄家输,付闲家筹码池五倍资金。” “一把最少是?” “低于十万我不玩,你也看到了,想速战速决帮助你的朋友,就得尽快将我手里的筹码都赢走。” 薄菀与塞西莉亚一问一答完,面色有些怔怔,这副犹豫、胆怯的模样让周围的群众有些看不下去,当即有赌-瘾上头的老手对周寄思自荐: “美女,你这朋友不行啊,赌桌上都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要么你把钱给我,我帮你赢吧?” “我今天手气不错的,美女看我!” “老板!爸爸!”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周寄思笑骂了他们一声:“滚,我的钱,输也要输在我认识的人手里。” * 比大小用到的麻将牌太小,只由赌场这边的荷官手动码牌。 漂亮的女荷官化着浓妆,袖子卷到手肘,向众人展示了自己干净的手心,搓牌、码牌,随后给她们俩各推了两张牌。 翻牌之前需要下注。 按照规则,她俩一注就是十万。 等到看过牌面之后,还可以选择加注,第一轮的庄家是塞西莉亚,她已经提前观察过了薄菀今天的状态。 没有戴隐形眼镜。 周寄思也不在她身边。 既不能透视麻将,也不能跟赌场联合作弊……方才荷官的动作她已经看过了,手脚很干净。 做了夸张美甲的女人尾指在桌角轻轻弹动着,没什么规律,甲片上还用一颗颗细小水晶做点缀,她身上每一个细节都体现对钱财的挥霍。 她并没有将麻将牌翻过来,只是用拇指在牌底下轻微掠过,就知道自己摸到了什么—— 六筒,九筒。 薄菀盯着她的动作,似是不解她怎么不把麻将翻过来,于是也没翻麻将,用手搓了搓,拇指转了一圈又一圈,神情还透露着迷茫。 她仿佛以为这牌就是不能翻开来看的。 塞西莉亚如今摸不清她的底细,先不为所动。 等到薄菀翻开牌。 两张一筒。 是最小的对子。 但也比对面的六九筒单牌要大。 塞西莉亚是庄家,神情淡淡地看荷官从这边拨出五十万到薄菀那里,好像喝了一杯寡淡的开水,没觉出一点意思,面无表情地让荷官再发两张牌。 反而是薄菀“啊”了一声,盯着她的六九筒,表情相当遗憾,十足符合新手上桌错过大钱的模样。 “真可惜——” 塞西莉亚摸了新牌,看着她说道:“你刚才要是跟注大一些,我就要付你百万以上的筹码了。” 围观人群也很是遗憾。 还有人叫着:“我靠,她真是个新手啊,新手光环!就是不懂得把握机会,嗐!” 第二轮依然先下十万进筹码池。 薄菀这次依然学着她的神秘模样,用指尖搓着朝下的牌,过了会儿,眼睛亮起来,仿佛很不确定,又弯腰仔细地掀起麻将牌看了一眼,很快合上。 准备推筹码准备加注的塞西莉亚看见她,动作迟疑了一瞬。 塞西莉亚摸到的是两张九筒。 只有一对白板才能大过她的牌。 薄菀这么笃定,难道她真手气这么好,摸到一对白板了? 海蓝色的瞳仁闪烁着,象征主人做抉择时的游移不定,塞西莉亚拿不准对方是在演她,还是真拿到了大牌。 犹豫许久。 她决定听从概率的指引。 推出十枚筹码,她这边筹码池里总共十一枚,一百一十万。 薄菀也毫不犹豫,她的动作更绝,直接找周寄思要了几盘子的筹码,想也不想地统统拢到了筹码池里,丁零当啷的声音引得围观人群的呼吸都快了。 “大牌!” “天牌!” “这把谁坐庄啊?啊,是洋妞坐庄,那她这么大胆,岂不是觉得自己赢定了?” “绝对是一对白板,我拿头赌。” …… 开牌的刹那。 塞西莉亚的瞳仁缩成了针尖大小。 真是一对白板! 她死死地盯着那两张牌,随后又抬眸看着薄菀,对方也是面色有些薄红,听见荷官数筹码地声音,薄菀倾身过去,声音语调高了些,仿佛彻底栽进这赌-博的狂热氛围里,“多少?我赢了多少?” “您下注总共51枚筹码,一枚10万,按照五倍赔率,庄家应该付给您……2550万。” “我以前都听别人跟我说新手玩这个会被特殊眷顾,没想到是真的!” 就这一把的恐怖赔率,直接将塞西莉亚那堆小山清空一个角,周寄思也十分震惊,她没想到第一把还停留在几十万的赌局,第二把就直接上千万了。 她捂着心口。 人群里都是尖叫声:“啊啊啊啊啊我也算是见证了一个千万的大项目诞生了!” 赌-博独具的特点就是破坏人对金钱的概念,喻夏端着糕点站在旁边,视线逐渐看过周围的每一个人,她竭力想保持冷静,可是耳畔的心跳声却越来越猛。 恰在这时—— 薄菀忽然伸手拉了她一下,满面红光地对她笑: “我太兴奋了,有点饿,你去帮我拿点吃的行吗?” 喻夏听见她声音都有些变调,离开的步伐有些踟蹰,但在走之前,瞥了眼周寄思的神情,不知怎么又放下心来。 从大厅到自助点心餐厅的那一路都没有什么人。 人人都被能展露在大厅的这场激情故事吸引,奔走相告,越往反方向走,人越少,空调的冷意就更盛。 原本有些模糊的概念。 如今渐渐明晰起来。 喻夏刚才站在那么近的距离,总算是真切地见证了薄菀在深渊边行走的模样,跟这漩涡般恐怖的粉碎金钱的赌场相比,她竟然觉得原本缠绕着自己、怎么都无法甩掉的那些泥潭威力似乎没那么可怖。 她不由有些庆幸。 庆幸这样的赌场只开在蒙城。 * 原地。 塞西莉亚敲了下桌子,冲荷官说道:“运气不好,能换副牌吗?顺便……靠别人摸来的牌,总有些不太符合我的风格,不如让我来亲自领教新手的好运气,下一副牌,我们自己来摸——” “你觉得怎么样?” 她看向薄菀,神情十分得平淡,好像一点不受方才这两把的影响。 毕竟她桌上的筹码还有那么多,这山一样高的筹码里,堆着几个亿,是无论谁看了都会眼红羡慕的部分,何况……她的家境优渥,就是今天在蒙城再输掉十个亿,也不过是她家族产业里不痛不痒的一部分。 当然,对于塞西莉亚本人而言,钱是一回事,连续被下面子又是另一回事了。 薄菀下意识地看了周寄思一眼,好像自己拿不定主意,可惜周寄思更拿不定主意,两人面面相觑半天,薄菀回过头来,艰难让自己从刚才的狂热里清醒过来一些。 “行……叭?” 荷官看她们都没意见,就转身去拿了一副新的麻将过来。 当着两人的面,只留下筒子和四张白板,收走多余的,而后主动退了一步,将桌子空出来,在塞西莉亚邀请她过来一起的时候,薄菀摆了摆手。 “我不会。” “你洗牌就行。” 她既然如此大方,塞西莉亚倒是也不客气,直接记下四张白板的位置,同时借着美甲的掩护,在麻将牌清一色的绿色背面,洒下一些只有自己能看见的荧光标记。 “阿嚏。” 站在她旁边的薄菀揉了下鼻子,放下手来,将身上的外套拢得更紧了一点。 塞西莉亚神经一紧,侧头去看她,而后不动声色地低头看面前的麻将,依然是她记忆中的位置,散发荧光的白板也没被动过,痕迹更没有消失。 赌场大厅的灯光过于亮堂,崭新的麻将块仿佛会闪光,高脚杯、烟灰缸、衣服鞋子,发光的东西实在太多,谁也注意不到这个细节。 倒是薄菀搁那儿装正经,认认真真看着她的动作,好像要记住该怎么搓麻将似的。 等到麻将块垒好,一枚价值十万的筹码丢入—— 塞西莉亚对她比了个“请”的手势。 薄菀正想从面前拿下两张牌,塞西莉亚拉了拉唇角,露出今天的第一个笑容,突然道: “我在赌桌上的运气一向也不差。” “不如我们玩一把更刺激的?” 薄菀歪了下脑袋:“嗯?” 塞西莉亚把自己面前的所有筹码都推进了池子里,明明还没有拿牌,这哗啦啦的动静却引得场外群众开始鼓掌。 “刺激!刺激!” “好!” 她直视薄菀的眼睛,“我们就在这副牌里,随便挑两张翻开,一把定输赢,怎么样?” “玩这么大吗?”薄菀眨着眼睛,迷茫地与她对视。 塞西莉亚凑近她,蛊惑地放低了声音,暗示道:“你不是有新手光环吗?何况,输了你这位朋友会替你买单,你怕什么?” 薄菀面上的笑逐渐消失。 她若是不跟着all in,没法在一把的时间里把塞西莉亚的筹码全部赢走,结束对局,但要是她all in了……事情也不会就这样简单结束。 左右对方都是来膈应她的,薄菀慢慢地眨了眨眼睛,笑着应道:“也对。” 随后—— 她把刚赢下来的那两百多枚筹码也推进筹码池里。 这一把是薄菀坐庄。 塞西莉亚从麻将堆里取下两枚做好记号的麻将,在外面围观的周寄思磨着牙,猜到一百种她出老千的方法。 可是薄菀之前从头到尾都没碰过牌,这该怎么赢? 她盯着薄菀的动作,恨不能让她慢点、再慢点,仔细考虑考虑,然而女人并没有感受到她的忧虑,十分随意地从牌堆上取下两个长方块。 并且动作干脆地先将手里的牌翻开。 白板。 三筒。 三点半,牌小的能被大部分的组合打败。 “看来幸运之神不再眷顾你。”塞西莉亚露出笑容来,这次的笑意深达眼底,这一刻,她甚至都忘了要映证薄菀的真正身份,单纯为能将对方耍弄于鼓掌而感到愉悦。 哪怕薄菀不是那个赢过她十亿的人,她也觉得能看到这样一张漂亮面孔露出绝望,是个不错的事情。 指尖轻动。 甲片勾着麻将的面,将它一块块缓缓地翻过来。 从头到尾,塞西莉亚都没有去看自己手底下的牌,她只顾盯着薄菀的神情看,试图在上面找出自己要的痕迹。 人群里最先发出骚-动。 “我靠?” “我的妈呀,这什么手气啊?难道赢了一下午,真的风水轮流转?” “新人克旧人,我信了。” 动静却不是塞西莉亚想要的,她察觉到不对,低头去看自己翻开的两张白板—— 然而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白板,一张…… 一筒。 再没有比这更小的牌了。 她刚才标记的明明是两张白板,为什么第二张会变成一筒?! 女人不可思议地抬眸去看薄菀,刚才洗牌的全部动作都在她面前回放,她下意识地抬手去抓薄菀: “你怎么做的?” 薄菀也很是震惊地反问她:“什么?我也没想到你能出一张比我更小的牌啊,今天实在赢的侥幸,不好意思啊,塞西莉亚同学。” “我就说了赌-博不好吧?还是别玩这种游戏了。” 她拨开对方的手,转身去找喻夏,笑嘻嘻地凑到对方面前,从盘子里叉起一块挤了沙拉的苹果,送进唇中咬出脆脆的动静之后,低声道: “没输到三块钱,真是太好啦。” 喻夏:“……” 是呢。 不仅没输三块,还含泪挣了最少一个亿,她正在听荷官数筹码呢。 去端个糕点的期间,她见证的项目就从千万上升到亿的级别,喻夏都有些恍惚,在想自己每天晚上究竟都跟几个亿睡觉啊? 恰在此时,周寄思挤过来,忍不住地露出笑容,八颗白牙比灯光都晃:“恭喜恭喜,阿菀你真的太厉害了!” “钱我等会让人清点了打到你账上——” “不用,”薄菀看了看周围,“刚才给我加油的,每人领一枚筹码,剩下的用我的名义登记到慈善机构,捐了吧。” 想了想,她又转身问塞西莉亚,“需要登记你的名字吗?” 毕竟这位散财童子才是她做慈善的最大支持者。 塞西莉亚:“……” 她神色难看地站在桌边,身侧的拳头都攥紧了。 * 电梯门关拢。 周寄思亲自当侍应生,将薄菀和喻夏带到酒店顶层,准备用直升机送她们俩去市中心的购物中心,并且拍着胸脯保证: “今晚你们的开销都算我的!” 薄菀表情淡下来,一点不见刚才那么丰富的神情转变,也半点没有新人玩家的意气风发,只点了点头,随口道: “她走了?” 这个“她”指的是塞西莉亚。 周寄思点了点头,“多亏了你。” 随后她又庆幸道:“你演的太好了,我估计她现在还在蒙圈——” 说到一半,她又看向喻夏这边,似乎怕自己接下来的话说的不妥当。 反而薄菀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不,她知道是我了,我今天来这里,要瞒的人不是她。” “嗯?” 看周寄思还不懂,薄菀轻笑一声:“你觉得一个新手,在赌桌上幸运到花了不到一小时赢了一个亿,从此要怎么忘记今天的记忆?戒掉这种前所未有的快感?” 周寄思语塞。 “那……” 薄菀替她解惑:“过两天她在蒙城的大小场子里见不到我的身影,加上今天我没什么耐心,三把出现了最大、最小的两幅牌面,傻子也该知道我不简单。” “——不过没关系,我的演技能骗过季家那群蠢货就行。” 顿了顿,她又评价道:“离开了机器,拉斯维加斯这位赌王小公主的手法,还是没有一点进步。” 周寄思:“……” 她忍不住去看旁边的喻夏,不知道好友这样暴露本性是否合适。 被她的视线提醒,薄菀侧过头,忽然抬手去捂住喻夏的耳朵,一本正经道:“哎呀,我们坠明老师听不得这些肮脏故事。” 周寄思:现在捂是不是太晚了! 喻夏努力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抬手去拍她的手腕,示意她别这么人来疯,偏偏薄菀会错她的意思,与她对视几眼,蓦地出声道: “先别安排直升机了。” “给我开个套房吧。” “啊?”周寄思愣了一秒,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之后,双手合十对喻夏道歉:“对不起,我不该在这电梯里,我该在电梯底。” 臭情侣们!打扰了! 她说到做到,随手按下最近的楼层,用呼机将经理叫过来,塞给她们俩一张房卡,自己走另外的通道离开。 电梯里一下子只剩下喻夏跟薄菀。 喻夏:“?你刚在说什么猪话?” 薄菀抬手把她拉到跟前,灼热的气息覆上去,将喻夏拉到自己的怀里,“有点受影响了,”她喃喃地说,“姐姐能帮我冷静下来吗?” 耳廓都被濡湿的温度攫住,喻夏的羞意和热意都升到顶峰,她推着薄菀的肩膀,低声提醒:“摄像头!” 薄菀的呼吸已经彻底变了调,明明之前在赌桌上将别人的心思玩弄于鼓掌中,甚至在周寄思面前也装得十分冷静。 但在喻夏这里。 她却彻底地将情绪释放出来。 勉强忍了忍,她偏过头去,主动松开了喻夏,然而等到两人走出电梯,去到房间门口,喻夏还在低头刷卡,后颈已经被咬住。 “嘶……” “薄——” 话还没说完,人就被翻过来,薄菀从她的后颈吻到跟前,将她按在玄关的墙上,琥珀色的眼睛里瞳孔仍是放大的状态,显然兴奋到了极点,像是正在狩猎中的猛兽。 她手还放在喻夏的颈间,掌心贴着对方的动脉,似乎将人的生死掌握在手里。 喻夏仰着脑袋,呼吸稍有些急促,却跟她对视着,没将自己先前的话说完,转而叹道: “小疯子。” 薄菀跟着笑出来,空出的另一手只是揽着她,而后用鼻尖蹭过她的唇畔,低声道: “姐姐是不是答应过我,赢了就能让你脱?” “怎么办?” “今天不小心赢太多了,怕是姐姐下半辈子在我这里——” “都不能再穿一件了。”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喻夏的手就放在自己的衣服侧面,一点点地将那些掩藏的景色展露,只是动作到一半,忽而问道: “你确定我能让你冷静?” 就这发展趋势。 怕是热火燎原才是。 作者有话要说:  一次一万! 快叫我爸爸! ps:一个亿不刺激吗?如果不刺激,那明天还有更刺激的!(留言,懂?) 第33章 坐在薄菀的怀里, 喻夏的呼吸有些不太稳,甚至连手都在抖,偏偏她被逼着专心做事, 指尖覆着一张卸妆巾,正在薄菀的眉尾、眼妆上扫过, 大地色眼影粉颜色被留在卸妆巾上,薄薄的眼皮褪了妆,过于明媚的痕迹渐渐变淡。 眼见着只有很细的一层痕迹。 喻夏的手却忽然抖了抖, 卸妆巾沾在对方眼角的位置, 引得薄菀的睫毛轻轻颤了颤, 对方不太满意地批评了她一句: “姐姐,专心些。” “……” 她倒是想专心又认真,但这人能不能不要时快时慢地逗她? 喻夏喉咙动了动,咽下那些呼之欲出的动静,甚至很努力地将注意力转到薄菀的脸上,免得自己囫囵的动作引得对方脸上花一块、素一块, 好好一个大美人,卸妆一半成了小丑,那画面就相当尴尬了。 她在意着对方的脸,薄菀却仍不太满意, 压着她的腰, 将人按得离自己更近一些,幽幽的笑意吐露在怀里人的耳边。 “姐姐是喜欢快一点,还是喜欢慢一点?” 喻夏不吭声,薄菀就自己挑了个答案,让她品味,以至于女人手底下陡然失了力道, 按得动作大了点,在薄菀肌肤较薄的眼睛附近擦出红痕来,她蓦地将手挪开,呼吸凌乱,哑着嗓子拍在对方肩上: “……你还想不想卸妆了?” “想,”薄菀说:“我喜欢快一点,偏偏姐姐动作又这么慢,让我好等。” 听她这样明目张胆地倒打一耙,喻夏没了脾气,看她这张只卸掉半边眉眼的漂亮面孔,几秒种后把手里的卸妆巾往旁边一丢,冷静地宣布道: “自己卸。” 罢工了。 反正她又不在意薄菀做这种事的时候带不带妆,只是薄菀非要找个借口理由在这种时候折腾她罢了,喻夏可不惯着她。 “我空不出手来啊……”薄菀委屈地压了压唇角,眼睛也跟着下耷,谁见了不心生怜惜? 喻夏按着她的肩膀,作势要从她的怀中离开,“这样你就能空出来了吧?” 端看她眼中仍旧冷静、一成不变的情绪,薄菀不太甘心,本来抱着人坐在沙发上,此刻忽然站起来,骤然改变的动作让喻夏失去平衡,条件反射地抱紧了她,像个树袋熊一样,纤长的腿也忍不住圈上她的腰。 主动抱紧迎去的姿态,让两人的距离前所未有地近。 喻夏的呼吸落在薄菀的颈间,女人只轻轻偏头,敏感的脖颈肌肤下埋藏的神经,就能如实将对方的呼吸频率告诉她。 痒意漫上大脑的时候,又夹杂着对方一同传导而来的欲-念。 短促的、从鼻腔里溢出的哼声随着重重呼出的热气,一同落进薄菀的耳畔。 喻夏指尖都抓紧了她的胳膊,很不适应这种因重力不断往下落,却又没太多支点的感觉,仿佛溺水的人抓住浮木,沉浮与否,全凭这根浮木做主。 薄菀嗅着她发间的味道,发觉先前在赌厅里沾染的那些杂味太多,将女人本身干净清香的味道弄得复杂,无端有些不满。 于是她抱着喻夏往前方走去。 计划惹得怀里人不满,喻夏掐着她肩膀的力道重了几分,长腿动了动,作势要往下落:“……放我下去。” “我又没拦着姐姐,”薄菀应的声音很轻:“你走就是了。” 然而喻夏愈要往下沉一分,呼吸就更重一分,甚至让她俩的距离变得更难舍难分,吃了些苦头之后,她攒了几分劲儿,想往上一些,换个方式逃开。 可她逃,薄菀就追,来来回回间,除了后背出层薄汗,脖颈和脸颊的温度更高更红之外,于处境并没有任何改变。 倒是抱着她的人很满意,轻吻落在她耳边,引得她一阵战栗,也不知是冷的,还是被激的。 “姐姐这么热情,我很高兴。” 喻夏:“……” 她低低骂了对方一声。 被骂的人不痛不痒,甚至反以为荣,抱着她往前走的速度快了几分,中途托着她的动作往下一坠,仿佛手腕承不住似的。 倏然要滑落,喻夏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用所剩无几的力气将人抱得更紧,又听薄菀低低地笑,“之前玩游戏太费手了,如今没几分力气,姐姐可得抱住了,否则我不小心把你摔着了,该多内疚啊。” 喻夏喉间漏出点哼声,磕磕绊绊的,是想忍、又忍不住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的高低歌声。 她听不得自己这动静,眼下被薄菀调戏得狠了,也跟着学了坏习惯,张嘴想咬对方的肩膀,只是牙齿刚磕在肌肤上,腰身就被抱着往上弓了弓,非但没将人咬着,甚至因为这猝不及防的动作,差点将自己舌头咬了。 只好无声掐对方一把。 倒吸凉气的动静响起。 薄菀被她捏疼了,笑意里带着警告,不疾不徐落到她耳中:“姐姐下手可得轻点,万一将我捏坏了,你这不上不下,半饱不饱的,不难受啊?” 脑袋抵在她肩上,侧过头时鸦羽般的长睫毛遮住了点漆般的眼眸,偏偏脸颊上又晕着红,喻夏如醉酒的人,以为没醉,目光却有些发散,是自以为清醒的沉沦。 “你是……泥捏的吗,这么容易坏了?” “是啊。”薄菀抱着她走到套房里,打开门后面并非卧室、也不是浴室,竟然是一个小小的室内泳池,天花板上、地面上都装着流光光带,随着她往前走的动作,蓝色的、白色的光依次亮起,远远看去倒似在追逐她的步伐。 她的下半句话姗姗冒出:“我就是泥捏的,不仅用大了力气能将我碰坏,遇到太多的水——” “也容易泡坏。” 喻夏:“……” * 半小时后。 泳池里的人衣衫在碧蓝色的水波里上下飘荡,喻夏用湿漉漉的掌心抓着水池里的泳圈,还听得薄菀在身后不甚满意地评价。 “还是没看到姐姐的泳装,唉。” “要么我现在找人送一套过来吧?” “就穿比基尼,怎么样?” 喻夏仰着脑袋,其实这里的水面高度只到她的胸口,但是水中压力与陆地不同,胸膛感受到压迫,就有种水已经漫到脖子、呼吸不过来的错觉。 原本从沙发上还有走来的这一路,她就已经被薄菀折腾的够呛,如今又被女人拉在泳池里,时刻对抗着脑海中也许要往下沉、或者顺着水流飘走的错觉,她就更难维持自己的神智。 溢出的声音在泳池里回响,四面八方的墙壁都成了喇叭似的,不自觉变成薄菀胡闹的帮凶,助纣为虐地刺激她的神经。 她抬脚想踢身后的人,可是腿长时间伸直、绷紧,如今想做别的动作,却引发了痉挛,喻夏嗓子里发出的声音陡然变了调。 “呃!” 不多时。 薄菀将她抱回屋里,将那身几乎黏在肌肤上的、湿透的衣服换下来,用柔软的毛巾将她裹住,蹲下去握住她的脚腕,轻轻地捏了捏:“哪里疼?” 另一只脚蹬在她的肩膀上,喻夏把自己裹进毛巾里,自觉丢人到极点,不肯去看她,可这行动却让薄菀误会,握着她的力气更紧一些,同时乖乖凑近。 “别生气。” “是我不好,不该这样胡闹。” 她抬手将喻夏不断往上拉的浴巾稍稍往下扯了扯,凑近亲了亲喻夏仍被发梢水痕打湿的侧脸,轻哄着问:“我帮姐姐洗个澡,暖和一下,好不好?” 喻夏睁开眼睛,偏头打量她,扯了下唇角,抬手将她的脑袋压下来,沙哑的声音里还留着方才胡闹时烙下的痕迹。 “泡了这么久冷水,冷静了?” 薄菀仔细观察着她的神情,见她好像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心中的策略立刻调整,目光原本柔顺,如今不自觉地散发出蛊惑的味道,一点点凑近对方,呼气如兰: “我要是说更热了……” “姐姐会帮我吗?” 喻夏勾了勾唇。 那时候的薄菀还不知道她这个笑容意味着什么,见喻夏不回答,也不敢有更放肆的动作,于是伺候着人洗澡、穿衣,等到对方身上重新散发干净的芬芳,她才有空收拾自己,卸妆、洗漱。 彼时喻夏盖着被子,趴在床上低头看着手机,专注的样子不知在研究什么—— 薄菀走过去,下意识地要往她身边贴,等同样钻进温暖的被窝,手腕却被旁边的人拉住,起初她以为是自家坠明老师经过方才那遭,想要跟她温存温存,直到…… 有些粗糙的红色绳结缠在她的手腕上。 薄菀:“……” 她低头看了看绳结另一端仍余着的长长绳尾,向来聪敏又机敏的人,如今眼神有些呆愣,琥珀色的眼睛睁圆了,目光中拓着这一截红色,喃喃地问: “这个……哪儿来的?” “柜子里找到的,刚才趁你洗澡的时候,我用热水煮沸洗了洗,又用酒精擦过了。”喻夏认真地回答她的疑惑。 同时将绳子慢慢地往她身上绕,薄菀忽而打了个冷战,反应过来接下来要发生的故事,正准备往旁边躲,喻夏却放下手机,正好从旁边压来,将她牢牢困在自己与床铺间。 “姐姐……” 薄菀手腕动了动,声音已经率先软了下来。 “嘘,”喻夏指尖抵住她的唇,凑过来低低地道:“我还不太熟练,你安静点,也别乱动,不然你今天可有得哭了。” “?” 薄菀以为她在报复自己刚才在泳池惹得她脚抽筋的事情,正想做足姿态,诚恳道歉,试图让她回心转意,但话才解释到一半,又被喻夏打断。 “你不说你还热着吗?” “看来你想的方法不行——” “那我们得换个方式,想想怎么让你冷静下来。” * “嗡……” 放在桌上的手机不知第几次发出震动,似是对主人感到不满,手机边闷着动静叫,屏幕亮起的同时,身子还挪了挪,移到桌角,一幅“你再不接听我就从这里跳下去”的威胁模样。 一只雪白的手臂伸过去,将吵闹不堪的它从桌上抓下来。 那手很是漂亮,只是肌肤上又添了一些平时里少见的装饰,腕骨处有粉色的痕迹,斜斜的、从手腕往下延伸。 那粉色相当浅,看着不消多久就能消下去。 喻夏睁开眼睛,盯着那手腕看了眼,等薄菀接完电话,才开口说道:“要么还是买点药吧?你今天得出门了,再留着这印子不方便。” 刚接到通知,今天就得回季家一趟的人,如今仍然懒洋洋地躺在床上,听见喻夏的建议,她觑见自己手上的痕迹,相当得意地抬手去揽对方。 “不擦药。” “好不容易留了点姐姐的把柄在手里,才让你这两天晚上都乖乖听我的,它要是这么轻易消了,今晚我拿什么再装可怜啊?” 她倒是也知道利用一切对自己有利的优势。 喻夏“啪”一声拍开她的手,见她这嬉皮笑脸的样子,就知道她肯定早不痛了,甚至还要拿这鸡毛当令箭,干脆掀开被子先下床。 往她的方向蹭了蹭,薄菀伸长手臂去揽她的腰,将她又拉回来,“再陪我睡一会儿嘛,过几天我可没这样的好日子了,坠明老师不多心疼我一些吗?” “我最近总结出来规律了,”喻夏拨开她的手,回身微笑着看她,“那些会心疼你的人,估计都很难从床上下来。” “我就不一样了,铁石心肠,天生当1。” 目送她往浴室的方向走,薄菀在床铺里无声地笑,过了会儿听见洗手台响起的簌簌水声,她忽而扬起声音道: “铁石心肠可以有,天生当1就是虚假宣传了,这两天晚上一直跟我求饶的是谁啊?” 喻夏拿着牙刷,从浴室里探出半边身子: “你在跟鱼比记忆吗?” “三天前那个晚上哭晕过去的故事你忘了?” 薄菀打开手机音乐播放器,用一曲高歌遮掩喻夏的声音,假装听不到她后面的话。 两人在屋里磨蹭着,等到终于从酒店出去,却先抵达一家大型购物中心,薄菀从黄金海岸酒店的地下停车场开出去的车又换了一辆,高调的亮黄色与这明艳夏日最搭,也不知道原本那辆红色玛莎拉蒂去哪儿了。 有钱人的世界,每天都充满魔术般的惊喜,喻夏从车上下来,耳侧被贴上微凉,是薄菀从兜里拿出一副跟自己鼻梁上同款的墨镜,替她戴上。 这人相当善于给自己的生活找乐子,既然得不到喻夏给的名分,她就手动制造一些“事实”名分,走路要签手,墨镜要同款,照这个趋势下去,上街情侣装指日可待。 “姐姐有想买的东西吗?” 喻夏摇摇头。 薄菀就晃她的手,像是小孩儿逛街一样,扯着大人的手来回晃荡,偏她生的极好,无论什么动作由她做出来,也让人赏心悦目。 “那我有,姐姐得耐心陪我。” 她走进一家奢侈品门店,立即有熟悉的sa凑过来,甚至连本来巡店的店长都来为她服务,连带着喻夏也受到精心的对待,她原本无意提升自己的存在感,耐不住薄菀的注意力都在她这里。 “我来拿之前预定的新款——” 薄菀没去专门待客的小房间里,只走到柜台前,轻描淡写说了需求,目光在周围逡巡一圈,相当有眼力见的店长登时朝身后的人使眼色,想把她看中的东西都取下来。 她却只瞧中其中一个画着猫咪图案的小钱包。 可可爱爱的,就觉得很适合喻夏。 “那个钱包拿给我看看。” 她扬了扬下巴,东西就递到了她跟前,喻夏在旁边看这家品牌的潮流新品,权当扩充自己写作的奢侈品素材,没怎么注意到她的动作,却听旁边人说: “挺好看的,就是有点贵。” “?” 条件反射地起了好奇心,喻夏想看看是什么惊人的价格能让昨天随手捐出一个亿搞慈善的薄老板说贵。 店长也愣了一下,看薄菀的目光始终在身侧人的身上,又从喻夏全身的穿搭里估摸出了她的财力,思索片刻,人精店长试着出声道: “是这样,本月正好有个回馈超级vip的活动……” “在本店单次消费满二十万元以上,可以参与抽奖,奖品就有这个钱包,您看要不要试试?” 薄菀转过目光看她,然后又转回来瞧着喻夏,试着出声鼓舞:“哦?那要不我试试?” 十来分钟后。 喻夏手里捏着那个赠送的猫咪小钱包,走出专柜,整个人的表情仍定格在沉思上。 “不喜欢?” 薄菀站在她旁边问。 因为订的包比较昂贵,而且还是稀缺货,她又不想自己拎着,就让人直接送到季家的老宅,如今进去逛了一圈,出来仍是轻松的两手空空,只有喻夏手里的猫咪钱包能证明两人来过。 喻夏斜眼睨她,神色有些迟疑,“这个品牌,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他家还搞抽奖活动?” 薄菀耸了耸肩:“买的多了,什么故事都可能见证,今天运气不错。” 她的话合理到让人无法反驳,毕竟喻夏自己又不会逛这种店,平时圈子里认识的人更鲜少有薄菀这种购买力,只能若有所思地点头。 但她没想过要收薄菀这么贵的礼物。 正想开口的时候,薄菀又补了一句:“这么漂亮又合适的钱包,跟姐姐气质刚好相配,姐姐要是不想当礼物收——” “那就找我买,我翻倍卖给你,支付宝,0元。” 喻夏:“?” 薄菀笑吟吟地提醒她:“0再怎么翻不都是0吗?” 喻·1·夏挪开目光,决定不再纠缠跟0有关的故事,捏了捏钱包上的猫猫脸,她淡定地问:“接下来去哪里?” * 奢侈包包之后,却是一家茶庄。 薄菀坐在古色古香的包间里,在老板让人安排去取茶叶时,忽而偏头小声问喻夏:“你想不想尝尝这种跟金子一样贵的东西是什么味道?” 喻夏:“……不想。” “可我想,你陪我喝。” 取了茶叶、又去拍卖行,薄菀说刚才开车久了,如今有些困,让喻夏帮她挑挑这上面有什么好东西,可怜我们的坠明老师,在拍卖开始前两个小时,对着拍卖行里的古董眼花缭乱,却又不忍心吵醒靠在肩上睡觉的人。 好在薄菀在拍卖开始前醒了,随手翻了翻本子,觉得她挑的都挺好,依次拍下,晚上出来的时候帮喻夏捏了捏肩膀: “辛苦姐姐了。” “让我好好犒劳你~” 喻夏拍了拍她的手,佯叹一口气,晃了下她白天送给自己的那钱包,里面还送一枚精致的钥匙扣。 金属圈在手里转了转,她说:“拿人钱财为人消灾,应该的。” “一码归一码,”薄菀拢着她的手心,轻声道:“那是早上的事情,现在已经晚上了。” 喻夏转头盯着她,彼时两人已经走到了车附近,车灯已经亮起,在晃眼的灯光里,她抬手帮薄菀将有些折痕的领口压了压。 又凑近唤她一声:“薄菀。” 每次她这样连名带姓,一本正经地叫自己,薄菀就总忍不住腰身一绷,浑身神经都收紧了。 喉咙也动了动,又听喻夏往下说: “为什么这么小心翼翼?” 薄菀怔住。 她以为自己已经表现的很不经意了,谁知道还是被喻夏看出来了。 见她愣神,喻夏倒是先笑出来,甚至有几分无奈: “我发现你这人看似温柔,其实霸道得不得了,你要送的东西,别人根本没办法拒绝。” 薄菀拉下她的手,两人的影子被车灯拉的很长,投影在另一侧的墙上,距离若即若离,连影子都交缠暧昧。 “我再霸道,不也拿姐姐没办法?” “怕姐姐拒绝,今天送你的每一样东西,我都想了好久的理由。” 包括刚才拍下来的一只漂亮手镯,她都已经找好了眉目。 “本来确实不想要的,”喻夏扬了下眉头:“但你这副送不出去就要难过哭的样子,让我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残忍的事情。” 薄菀用力点头,附和她的话,再忍不住,把她拉到怀里。 “虽然已经和你做过很多亲密的事情,但总觉得姐姐还离我很远,就忍不住想用更多的办法,想在你心里留下痕迹。” “姐姐不要拒绝我,好不好?” 喻夏忍不住有些困惑:“你以前交往的女朋友,跟你分开之后,是不是都成为了富一代?” 照薄菀这种送法,她好像又找到对方在圈子里受欢迎的另一个原因。 抱着她的人忍不住笑出来,低声道:“我说了你可能不信——” “以前我很小气的,也没上过心,心血来潮会送些东西,却都不像在你这里,要挖空心思想怎么不被你拒绝。” “噢?”喻夏淡淡的笑出来:“我和她们有什么不一样?” 被她问的人安静了几秒钟,一字一顿:“你是我一直在找的人。” “……” 喻夏睨她,在有车过往的时候,将她拍开,转身往车上走,拉开车门坐进去,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信她的话。 薄菀又有些看不透她了,以为她不想听这种话,咬了咬唇,小声道歉,话出来一半,被喻夏抬手捂住嘴。 “好了,知道了。” “你想送就送——” “下一站去哪儿?” 薄菀听到一半愣了愣,无端端雀跃起来,等到末尾,又收敛了,小声道: “……你愿意陪我回季家一趟吗?” 这个邀请。 实在太委婉,又太直接。 作者有话要说:  留言!掉落二更! 晚上来就看见家长的精彩故事(嘻嘻嘻)顺便讲讲绳子夜晚的细节。 第34章 九点, 季家老宅。 老宅是很多年以前修建的,接连换手了好几任主人,等到季家人接手的时候, 正是山雨飘摇的动荡时期,祖上发家的手段有些不大光明, 一直到季清风的这一代,他毅然将手头的赌场整顿,又严格约束下一代—— 如今几十年过去, 家族已经发展得欣欣向荣。 今天薄菀要回来, 原本季清风已经到了每天要休息的时间, 听了助理的消息,便坚持要去大厅等等,老头子不肯睡,一年到头就趁着这几天拼命刷存在感、尽孝道的晚辈们自然也坚持要陪他。 季清风穿着件类似马褂的长袍,布料颜色极暗,绣线走的花纹图案是仙鹤与常青松, 在主厅的灯光下,连那底黑的颜色都仿佛发着光。 “阿菀真是,我听说她回来几天了,也不想着先回来跟您打声招呼, 小孩儿长大了, 这心就是野。” 一个女人坐在最末的位置,手指上戴着祖母绿的戒指,身上穿着却极时尚,哪怕是一些当红的明星,怕是也保养得不如她。 她手边放着个白瓷小杯子,杯壁的纹路设计十分有特色, 连金色的细长方糖勺子尾部都卷出花纹,杯子里的咖啡浓香飘出,她嗅了嗅,小口喝着,先开口提起这件事。 “毕竟是孩子,玩心重,之前不是在剧组拍戏么?听说她很是勤奋,这不……刚忙完就惦记着事情回来了,费尽心思地搜罗您的贺生礼物呢。” 年纪最大的那个中年男人体型有些微胖,听见小妹这话,笑眯眯地看向老爷子那边,三言两语就把季棠合的话换了个意思。 倒像是…… 薄菀在外边这几天,并非顾着玩儿,反而有种不找到心仪的礼物就不好意思回来见人的感觉。 季棠合抬眼看去,因为脸颊有些偏瘦,妆容又有些锐利,眉头细长、眼尾上挑,笑起来的时候就给人一种轻蔑的感觉,再一听语气,更是咄咄逼人。 “大哥。” “找什么样的礼物能找到赌场去啊?” 说着,她往上首的方向望去,见自己父亲只端着茶杯,看不出心情,目光又一挪,扫过同样沉默的、学着父亲模样端着茶在那儿装深沉的季兴承,心中冷笑。 季风起这个两面派,见风使舵最快,爸喜欢谁,他也就喜欢谁,打小没自己主见,偏要拿捏老大的做派,占着长子的位置,净是恶心人。 二哥又是另一种恶心,会叫的狗不咬人,从小夹在兄弟姐妹间,从不吭声,却什么都要做的最好,面上表态附和是一回事,背地里……不知要做什么勾当。 光是看着这两人,她已经倒尽了胃口。 果不其然,这话刚说完,季风起做出有些讶异的表情,接过旁边夫人递来的纸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季兴承放下茶杯,不紧不慢地说了句: “她好像不是自己进的赌场。” “棠合,我怎么听说是你带来的客人要在蒙城砸人饭碗,逼着咱们不碰赌的季家人上桌替朋友解围啊?” 这个客人。 自然指的是塞西莉亚。 季棠合只从塞西莉亚那里听了句不痛不痒的“你们季家人在赌桌上真是有天分,连从来不上桌的都能走大运”,她当时找人打听过,知道当天是薄菀新人运气爆发,将塞西莉亚给赢了。 想到老爷子仍然挂念着这个外孙女,甚至先前进医院时,人还清醒,就在病床上想改遗嘱,她不得不急。 他们这四个孩子并不是季清风当年留下的全部,只是其他的人太不争气,这些年逐渐被排除在外,连回到主家住的资格都没有—— 当年季清风最喜欢的孩子正是薄菀的生母,可惜对方做尽了让他失望的事,前两年因为疯病走了。 他们几个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气,觉得来这肉碟里分食的人少了,谁知紧跟着,老爷子压在薄菀身上的资源,比他们当年每个人都多! 季棠合哪能忍一个小辈骑到自己的头上,甚至要来分该属于她的遗产,他们这些流着季家血的人,从祖上根子就坏了,再怎么装良人,也学不来那份大度,只要有机会,在座的每一个,都恨不能先将其他对手除之而后快,只剩自己一人独占老爷子的财产。 她今天有些太着急了,忘了自己的话犯了老头忌讳,果不其然,本来还将他们几人的斗嘴当耳边风的人,忽而掀起眼皮,眼中仍是精光闪烁,精神头看起来和前段时间相比没什么区别,足够让外界那些传他身体不好的谣言不攻自破。 “什么客人呐?”老爷子中气很足,声音很大,听着就有指责的意味,“老四。” “我……老公的朋友,说是想来这边玩玩,我就顺手带过来了,爸,她刚好跟阿菀是朋友,所以就跟她胡闹了一场,您别听外边的风言风语,其实是一场小误会。” 季清风定定地看着她。 明明没有再说什么话,却让模样姣好的女人有些坐不住,膝盖都有些颤抖,咬着下唇,着急地想找话为自己辩解。 “四妹,”季风起的夫人柔声细语地冲她笑了下,看了眼公公的神情,试着出声道:“交朋友可要小心些,总闹出这样的误会来,也伤了家人之间的感情啊。” 季棠合变了脸色,方才被季兴承一番话差点将军的怒意,尽数倾泄而去: “我们季家人聊天——” “有你什么事儿?” 季风起眉头一皱,准备开口叱责她,抬手将妻子护到身后,只是没等这一场闹剧接上,外头已经有了动静,老爷子若有所闻,朝外面看一眼。 身边照顾他起居的保姆默默把椅子边的龙头拐杖递到他手里,他摆摆手,轻扶着椅子站起来,声音清亮地开口。 “行了。” “多大的人了,凑一块儿还跟斗鸡似的,吵个没完,哪天要是指望你们来给我养老,我这耳朵怕是不能要了。” 他这话起了喝止的作用,厅堂霎时一静。 许多小辈们摸不清他的脾气,最怕的就是季家摆出这种家庭会议的架势,即便长辈父母耳提面命,让他们多去老爷子跟前刷好感,可惜没几个小辈能在季清风突然响亮的声音里稳住心跳。 话说得难听些的,溜之前还要暗自嘀咕“爷爷那嗓门,比鬼屋里的动静都吓人,我才不在那儿碍他的眼呢,何况他又不喜欢我。” “外公怎么这么晚还不休息,为谁这么大动肝火啊?”人还没进来,声音里的笑与甜已经传入,一道身影跨入厅堂,好似让这老宅里的灯光又被调亮一个度。 薄菀笑容满面地出现,左手还端着杯败火的凉茶,径直往老者的方向走去,“正好,厨房刚做了一杯清火的茶,让我抢来了,快跑两步送过来,想着您早些喝了,早点忘记糟心事儿,今晚睡个好觉。” 茶确实不是她沏的。 她也确实不必做这些屋里佣人们做的事情,但她话说的敞亮,让人自然听进心里去了,何况败火茶里头不放茶叶,也不影响老人的睡眠。 瞧见她,季清风本来没什么情绪,如今眉眼皱纹里就都带了笑意,上下打量她,又道:“瘦了。” “哪里瘦了?”薄菀哭笑不得,“我这段时间待在剧组,成天光吃不动,胖了才对。” 说完,她适时地停下,想起来在座还有诸多长辈们,便停了话题,礼貌地跟他们一一打过招呼,叫人的时候十分伶俐,甚至不忘把自己带的礼物送上来。 季棠合本来看不上她买的东西,但见那包是自己在M国都没约上的新款,摸了摸质感,神态淡淡地说了句: “还算不错。” 仿佛没看到她神情的变化,薄菀仍然笑得热情,“小姨喜欢这一类吗?恰好今天有个朋友跟我一块儿回来,也给各位长辈带了份薄礼,您再看看?” 佣人们把她买的东西都送进大厅。 薄菀买的东西不算少,偏还能样样都送到人的心坎里,不光大舅、二舅、小姨几位血缘亲近的有,就连大舅妈和表哥都收了一份,不论是她、还是她用喻夏的名义送出去的,都让人觉得心里妥帖。 “阿菀交的朋友果然也跟你一样懂事。” 大舅妈笑着夸她一句。 倒是老头子没想到她在送自己的贺生礼物之前,居然还破费这么一遭,有些不甚赞同地说一句:“下次人回来就行。” 他说:“槿城就在蒙城旁边,平时不见你多回来看我,买这些个有什么用?” 其他儿女不曾听过的话,如今都让薄菀接着了,她笑着道歉,亲自扶着老爷子往外走,自她一回来,伺候季清风的人都被抢了工作,偏老爷子心中得用,面上还要推拒。 “玩儿去吧,不是带了朋友回来吗?这路我自己能走,自己家我还不认得了?” “我就想陪外公走!我这么久没回来,非常想念外公呢,外公有想我吗?” * 喻夏甫一进这季家老宅,俨然刘姥姥进大观园。 也不怪她觉得稀奇,毕竟也没几个人的家里能修的像是景点博物馆似的,建筑风格特别,像是西方的皇家园林和城堡,里面的家具却又是古色古香的东方木。 不过时间太晚,她又人生地不熟,所以只在一路上看看,就随着薄菀安排的人去到自己的房间,只是起初半小时没什么动静,到了后来路过她房门口、送点心与吃喝、要帮她做这做那的人明显多了起来。 但那又不显谄媚,只让人打心眼里觉得热络。 喻夏乐于应对的时候,他们就扎堆儿地出现,等她稍有些疲倦时,这些人就一溜烟儿地没影了,还她清净,在走进季家之前,她从不知道有钱人家里的佣人能这么……礼貌、热情、服务周到。 “咚咚。” 敲门声响起。 “请进。”喻夏将手里的书扣过来,注意没碰到桌上的糕点,起身见到来人,两人皆露出笑容,她主动朝对方走,薄菀就抬手来抱她,好像只分开这么点时间都受不了似的。 以为她回来是要陪家人,自己不过是走个过场,但如今感觉到她抱自己的动作有些紧,喻夏不由笑了:“怎么了?” “想你了。”薄菀说。 在自己家怎么还能对情人这样撒娇? 喻夏实在捉摸不透她,便由着她去,好一会儿,又出声问道:“你都做了什么?我怎么感觉……你们家的佣人对我态度特别友善?” “我需要做什么吗?”薄菀用脑袋在她颈间来回蹭:“看到坠明老师的人,都会第一眼就喜欢你的。” 啧。 喻夏头一次庆幸自己很有自知之明,不至于在这铺天盖地的情话里迷失自我。 让薄菀又抱了几分钟,她忍不住推了推对方:“好晚了,你不回房间休息了?” “晚吗?” 薄菀指尖爬上她的脊椎,“前几天哪个人缠着我不肯松开,一直让我哭到凌晨五点的?” 被她这么提醒。 喻夏也被唤醒记忆—— 白皙的肌肤被红色的绳子顺着颈间缠绕而下,大大的绳结卡在让人难受又窒息的地方,起初她只是想闹着玩儿,谁知不管碰到哪儿,薄菀都哭的厉害,后来才发现,原是绳子与绳子间的联系和牵扯…… 牵一发而动全身。 她舔了舔唇,挪开目光,难得有些心虚:“这事儿能怪我吗?换谁也把持不住啊……” 薄菀哼笑一声,把她往怀里压了压:“那我今天也把持不住,姐姐可不能怪我。” 感觉到她的气场不对,喻夏抬眸瞪她,压着她的手腕,低声带着警告道:“这是你家。” “我家?” 薄菀点了点头,笑出声来:“那不是更刺激?” 作者有话要说:  留言呜呜呜!刺激战场,明日继续! * 我好惨。 我明天要六点钟起来,陪我家里人暴走一公里去考场,太绝了。 第35章 门口传来的敲门声打断了薄菀的下一步动作。 喻夏条件反射地松了一口气, 她最近有些摸不透薄菀的心思,若说在槿城的时候,这人的心情变化规律还有迹可循, 如今她就像是从休眠中醒来的活火山,中央岩浆翻滚, 谁也不知道她究竟什么时候爆发。 她本能觉得这时候的薄菀变得更危险。 对上那双漂亮的双眸,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比起现在的薄菀, 曾经在季风传媒的洗手间里暧昧的片刻根本算不得什么。 指尖从她身上落下, 女人听见敲门声, 依然不疾不徐,甚至有心情帮喻夏把身上的衣服都整理好,这才转身去开门。 “菀小姐。” “季二先生吩咐让我们领您去商量老宅守卫的事情。” 薄菀露出微笑,神情里看不出半分破绽:“知道了,我这就过去——替我招待好我这位朋友。” 门外的人点了点头,身上衣服跟佣人们穿的不同, 但在薄菀面前,他跟其他人的表态并无不同,请她尽管放心,他们绝不会慢待季家的任何一位来客。 女人轻轻握着房门把手, 门仅是半开的, 她回身看向喻夏,笑吟吟地说了一句: “坠明老师今晚好好休息。” 她眼中的遗憾。 只有喻夏能看见。 * 季家老宅的位置离港口不近不远,夜晚依然能吹到咸咸的海风,狂乱的风声将人的头发吹得乱舞,三七成中分,中分变大背头, 从船上下来的时候,林灏用力压住自己头顶的帽子,望着灯火辉煌的蒙城,眼中亮晶晶的。 “哇~” 她说:“我想来这边旅游想好久啦,但是一直没什么机会,夏夏也来这边了吧?嘻嘻,我明天再找她,我要吓她一跳。” 说着,她转头去看旁边的女人,劲瘦的腰身被拢在薄风衣下,长长的发丝几乎从侧面掠向旁边的面颊,柏月及时抬手将长发拢在手心,将手腕上常年备着的皮筋褪下,把那长发束起。 跟着薄菀离开这儿有一段时间,她要做的事情轻松了很多,悠闲的同时,许多业务都跟着生疏,再回来才意识到—— 该剪剪头发了。 念头划过,她接过林灏手里的行李箱,对她笑了一下,领着她往前走,同时出声道:“我得去找菀小姐一趟,恐怕明天才有时间陪你出来,一个人住酒店会害怕吗?” 林灏心中不屑地笑,然而却去拉柏月的衣袖,露出几分带怯的神态来。 “我要是说害怕……” “你会陪我吗?” 柏月真切地犹豫起来。 原本薄菀这次回蒙城就没有打算带她,甚至还吩咐让她在槿城陪林灏玩儿,说是从没给她放过假,让她也体会带薪休假的感觉。 可是。 她有些放不下心。 自打跟了薄菀,她就忠诚于对方,故而也清楚,季家的这些人对薄菀的态度究竟如何,哪怕她很有本事,得了季老先生的欢心,但这还不够。 柏月担心自己不在她身边,对方想做的事情没法展开。 她已经习惯设身处地地站在薄菀的角度想问题了。 可面前要跟来旅游的人,现在正眼巴巴地看着她,蒙城是个充满诱惑、灰暗角落仍旧危险的地方,盯着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小朋友看了半天,柏月决定将计划稍往后推一推,毕竟离季老先生的生辰,还有些日子。 “会。” 她改了主意,认真点头:“那我陪你。” 柏月从不掩饰自己的情绪,承诺的事情绝对会做到,在她应下来的时候,其实林灏就有些不好意思,总觉得自己在精心设计一个心思单纯的人。 先反悔的反而成了林灏,她背着手,扬起脑袋笑了下,“我开玩笑的,出门这么多次了,又不是没有住过酒店。” “你不是担心你的老板吗?” “去忙吧,我可以自己看着玩儿,明天就把夏夏叫来陪我,放心吧。” 说这话的时候,林灏心都在滴血。 情感告诉她,今晚把人留下来,即便只是单纯的睡个觉,也能稍稍解一解她的相思苦,可每次想要对柏月下一剂猛-药的时候,她那残存的良心就总会不安。 呜呜呜! 再这么下去,什么时候才能把这大直女给睡了! 柏月听不见她心底滴血的声音,听她改了主意,不由疑惑道:“真的不用我陪吗?” 林灏猛点头,并且先她一步将行李箱重新抢回来,怕自己再听两句她的声音,就忍不住发馋,变身饿狼扑上去将人紧咬不放。 “嗯嗯嗯,你去忙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到酒店给你发消息!” * 凌晨两点。 薄菀面前摆满了老宅的巡逻图,以及庄园的建筑排列设计图,其中还包括这庄园不属于季家人之前、设计之初就存在的一些逃跑通道。 乱世中的财物易主速度太快,就连生命也像浮萍一样飘摇,故而精明的人总会给自己设计诸多退路,如狡兔三窟。 修剪干净的圆润指甲隔着诸多建筑图纸,在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敲着。 动静很细微,几乎只有她自己能听见。 盯着逃生通道,想到外面港口停泊的无数条属于季家的船,她动作停顿片刻,又自顾自地笑出来,将脑海里刚浮上的念头挥散。 一阵清风从窗外吹进来。 将一片绿叶带着落到地上。 薄菀察觉到那丁点动静,转头准备将窗户关上,低头瞥见地上那片叶子,再抬头的时候却发现房间的阴影里多了道影子。 她先是悚然,等到看去的时候,慢慢将那口气吐出来。 眉尖轻蹙,她动了动唇,声音压得极低:“你回来做什么?” 柏月直视着她,老老实实地说“想来帮您,”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我回来的事情没有人知道,您别担心。” 她有什么好担心的? 薄菀舌尖抵着后槽牙,无声笑了一下,没再管这傻子,只转过身,将方才自己坐的桌子上方无数连接监-控的画面打开,霎时间,这季家老宅庄园里没一条明处、暗处的通道,都展露在她面前。 十岁的时候,她离开母亲,来到季清风的面前,既不参与那些舅舅阿姨的争端,也从不利用自己得到的宠爱肆意妄为,终于换来了这独一无二的信任。 有柏月在,她不用担心房间外面会有什么潜伏的动静,目光一一扫过面前的每一帧镜头,看过这画面里黢黑、隐约能瞥见青草的宽阔马场,又滑过某扇紧闭的、绘着风格的大门,那是库房所在的地方。 最近各地送来给老爷子的贺礼,有一部分暂时被放在这库房里。 柏月听见她喃喃地说道: “真想省事地求一道天雷劈场大火,将这所有都烧光——” “免得这么多罪孽还在阳光下流淌。” 从来不怎么展露自己情绪的人,此刻说着这样的话也依然是轻飘飘的,好像一句玩笑,唯有柏月低下头去,小声回道: “您的心愿会实现的。” 薄菀沉默许久,目光又掠到一个画面上,那画面只对着一扇窗,窗户还被窗帘紧紧挡着,只透出一线细细的光。 唯有这缕光,让薄菀的眼神稍稍温和一些,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似乎想隔着屏幕拨开那碍事的遮光窗帘,偷偷看看住在这房间里的人是否歇下了,若是没睡,这会儿又在做什么呢? 但她并没有动。 只是盯着那小块的屏幕看了很久,忽地又道: “不该带你来这里的。” 她自言自语地说:“我后悔了。” * 喻夏睡得有些不大好。 不知道是没这个富贵命享受奢侈生活,还是别的什么,她晚上做了个噩梦,梦里她又回到那个小山村里,扁担挥舞的声音、缠到自己脚腕的杂草,还有讨厌的咕噜噜水声,让她起来的时候身上都冒出冷汗。 “呼。” 劫后余生地吐出一口气。 另一个房间里,薄菀从床边坐起来,额头上都是细细密密的汗,她瞳孔有些放大,头发有些凌乱地贴在颈间,直到一道声音将她的注意力挪开: “您又做噩梦了?” 蕴着热气的水杯被端到她跟前,薄菀直勾勾地转过头去,眼底翻涌的情绪还没压下,让这眼神近乎执拗,偏里面含着的情绪都是滔天的恨,仿佛映入这眼瞳的所有人都要被她除去。 柏月如今就映在她的眼眸里。 习惯地垂下目光,直到薄菀绷紧的神经逐渐放松,眼眸被放到跟前的温热水汽熏了一遭,里面的情绪都被模糊成镜花水月,她眨了眨眼睛,很快把那情绪压下去,低声应了: “嗯。” “每次回来,”柏月认真地看着她,“您总是睡不好。” 薄菀接过她手里的水杯,凑到唇边,温热的水流过食道、进入胃里,将她先前在睡梦中紧张到几乎痉挛的神经一一抚平。 “习惯了。” 她浅笑着,心不在焉地应道:“大约是总有人在提醒我,有些事情不能忘。” 也忘不掉。 薄菀端着剩下的半杯水,情不自禁地出神,即便不闭上眼睛,那画面也在她的眼底摇晃,铺天盖地的血红色仿佛将她的瞳孔也染红。 一道瘦小的身影,被人群围在中间,扁担、烧火长棍不断地落下,将小人儿身上破旧的衣服都染红,血点飞溅出来,将身下的泥土都浸出一层红。 血流进眼睛里,将那双黑色的眼睛染得格外可怖。 而那黑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穿过人群,定定地望向远处山上树丛里的方向,薄菀蹲在树丛后面,一动不敢动,咬的自己手掌都是血腥味,才能控制住自己身上的颤抖。 明明已经离得那么远,她依然能听到围着对方的声音: “打死她!” “怎么会有这种叛-徒!” “快去把人抓回来!别让她跑了!她招来的条子咱们惹不起!” 薄菀一直看着那双黑眸。 直到对方眼底的神采渐渐涣散,她耳边仍然停留那句急促的、反复响起的叮嘱:“在这里别动,不管发生什么都别动,晚上再跑,沿着山一直跑,听见了吗?” * “咚咚咚。” 喻夏正在跟林灏发消息,不知道这妮子在卖什么关子,竟然让自己猜她在哪儿,没来得及把答案敲出去,喻夏听见敲门声,起身往那边走去。 门外的人端着早餐,半倚在门边,手腕上多了块腕表,金色十分衬她的白皮肤,还有这条金色的裙子,整个人闪闪发光。 唇边莫名溢出笑意,喻夏张嘴就想问她今天怎么打扮得这么骚气,话到嘴边意识到自己人在屋檐下,轻咳了咳,让薄菀进来。 “早安。”她说。 薄菀笑吟吟地端着餐盘进来,里面是西式的三明治,同上次喻夏在她家做的很像,正准备坐下来尝尝,又听见对方轻轻拍手。 “?” 紧跟着,喻夏就看到有佣人推着夸张的餐车,将上面热气腾腾的早餐餐盘盖子揭开,纷繁复杂、多种多样的早餐从中餐到西餐,甚至横跨南北,喻夏神情呆滞两秒钟,下意识地抬手去拉薄菀的袖子。 “等等。” 她神情恍惚地说:“这么多东西,我就是在这屋里坐一星期,我也吃不完啊。” 佣人们眼观鼻、鼻观心,做完事就规矩地退下,屋里很快就剩下薄菀一人,她忍不住笑出来:“没让你全吃完。” “过几天我外公要过生日,宴会举办一整天,招待的客人很多,餐饮种类就得兼顾各方口味,并且还需要创新,这是早餐,你每样随便吃一小口,看看味道——” “帮我挑一下。” 既然有早餐挑选,就肯定还有午餐、下午茶和晚餐、宵夜,喻夏原本还觉得自己一人份上这么多太奢侈浪费,但薄菀名目一给出来,她的眼睛就亮了,再可怕的噩梦都被眼前的美食抚平了。 视觉盛宴下,胃部也不甘示弱地发出争鸣声,试图催促她先一步喂饱自己。 喻夏难得没有平日里淡定的样子,探头探脑地望着餐车里各种精致餐盘里装着的食物,末了感觉到不对劲,回看薄菀第一盘端进来的普通三明治。 “这个……也是吗?” 薄菀把三明治往她面前一端:“这可是我勤奋好学跟着姐姐学做的,你应该不会不给我面子吧?” 喻夏忍不住笑出来,果然抗住旁边诸多香味的诱惑,用湿巾擦干净手指,拿起这块三明治放到嘴边。 手机屏幕在附近亮起来,她随便看去,又想起来一件事: “对了,林灏最近好像也来这边玩儿了,她也挺会吃的,不介意的话我把她也叫来帮忙?” 方才她没回答自己的所在,林灏早按捺不住揭晓答案的心,自己就把地址发过来了。 薄菀点了点头,抬手帮她把唇边漏下的一点面包酱抹去,用她刚才拿来擦手的湿巾将指尖弄干净。 忽而凑近道:“姐姐说什么都行,但你得解答我一个疑惑。” 喻夏:“?” 女人莞尔,视线扫过附近的餐车,俯身来问:“在这屋里做一个星期,你真能抗住吗?” 起初喻夏还没反应过来这件事的难度在哪里。 她以为自己的宅属性被小看了。 直到想辩驳的时候,对上薄菀眼中的戏谑,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此‘做’非彼‘坐’,手头刚吃了一半的三明治换了个方向,朝着薄菀的唇边塞去。 “又饿了是吧?” 她意有所指地说道:“来,我先喂这张嘴。” 薄菀:“……” 她张嘴,不仅咬了口三明治,还把喻夏的指尖一起咬了,等对方吃痛地皱眉时,这才姗姗松开,一语双关地答道: “还是我请你吃吧。” 平时里不知多正经的两人,只要凑到一块儿,不出三分钟,这车速就能彪过赛车手,你来我往地舌战十多分钟,若不是林灏给喻夏打电话说自己到了,她们俩还不知道要吵到什么时候去。 * 下午。 林灏两只手拎着购物袋,双腿发软地站在偌大购物中心三层,左右张望着休息处,觑见一张空出来的长椅,眼疾脚快地过去,一屁股坐下就不愿动了。 走到她面前,喻夏手里端着杯酸奶,酸奶是炒过的,加了果干和水果,闻起来十分香,如今她已经恢复吃东西了,食量也渐渐增加,明明上午还尝过季家的数十种早餐,逛街几个小时,肚子里又能装东西了。 林灏气喘吁吁地抬眼望她: “1的体力都这么好吗?” 喻夏摸了摸下巴,“别人我不知道,但我现在已经算很菜了,太久不运动,还是小时候更厉害点。” 好友抬手做出个佩服的手势,甘拜下风,真正从小宅到大的林灏自觉没有任何运动天赋,如今坐在椅子上咸鱼瘫,望着面前多层、巨大的购物中心,眼中重又现出狂热来。 “还有好多牌子我还没逛过。” “1551我都想买,夏夏你再陪我逛一晚上吧?” 喻夏点头应好。 想到自己在附近订的酒店,林灏顺势说道:“明天要去的景点正好就在我住的酒店附近,要么你今晚跟我去酒店?我订的是双人床。” 喻夏自己倒无所谓,她和林灏虽然一个1一个0,但就是天然不对对方感兴趣,互相知根知底,过于熟络,一开始当朋友的时候就没往那方面想过,等到后来互相知晓性向,也更不会将目光放在对方身上。 但她觉得自己需要跟薄菀说一声。 坐在人来人往的休息区,喻夏拨通电话,那边等了好一会儿才接起来:“想我了?” 开口就是不正经的调调。 喻夏本能忽略她这句,懒洋洋地跟她说了林灏的事情,那边安静几秒钟,就在喻夏以为她会不同意的时候,对方有些不太确定地问: “姐姐这是……在跟我汇报动向吗?” “……” 无语片刻,喻夏着实没想到薄菀能乐观到这个地步,正欲启唇,薄菀仿佛就站在她跟前一样,隔着手机都料到她的反应,低笑一声回她: “跟朋友一起住可以。” “但我建议你们不要待在一个房间。” 喻夏用鼻音哼出个疑惑音节:“嗯?” 薄菀在那边压低了一点声音,温柔的音调低下来满是磁性,引得人耳廓微痒,“万一我晚上心血来潮去找你——” “你应该不想让朋友围观什么限制级场面吧?” 喻夏:“……” 滚字弹到舌尖。 呼之欲出的时刻,耳畔先浮上薄红,林灏恰好看过来,喻夏转过头,去看别的地方,不让好友瞥见自己面上的痕迹,清了清嗓子,她才找回自己的场面。 “别光说不做啊。” “我等你。” * 挂了电话,薄菀指尖转着手机,面上的笑意还没降下,直到有人凑到她耳边,小声汇报了一件事,琥珀色的眼睛里情绪逐渐浓转淡,握着手机,她轻声答道: “我知道了。” 在那间屏幕装了整面墙的屋里,她一坐就是一下午,直到夜幕降临,房间里逐渐安静下来,人手都被安排出去,一道影子无声息出现在她后面。 安静许久,才有迟疑的动静从身后传来。 “如果……他们不动手怎么办?” 坐在椅子上的人并没有回答,她的身形十分板正,修长、优雅的脖颈线条在室内灯光照耀下,显得十分优雅,身上长袖的金色绒裙面料闪烁着微光,远远看去,她就像是油画里走出来的人。 倒是柏月有些着急了,怕她的计划被破坏,低声自荐道:“菀小姐,我……让我去吧。” “别着急。” 不疾不徐的动静从前方传来。 薄菀耐心地盯着这堆监控,半晌后才从座位上起来,理了理衣服,往外走去,有人见她离开,立即过来轮班,擦身而过的时候,眉眼都规矩地低敛着。 离开这房间,薄菀却也没有回到自己的屋子,反而去到停车场,随意挑了一辆法拉利,去到驾驶座。 车辆缓缓往前开。 直到某个路口,她停下来,打开手机,某个装载的软件打开,镜头里出现的画面比她在监控室里看到的还要仔细—— 副驾驶车门被打开。 柏月坐进来,却安静地观察附近的路面情况,直到余光瞥见旁边的薄菀勾起唇来。 画面里。 季风起精心挑选、经过佣人每天用心伺候,就养在季家老宅后面马场的一匹漂亮的马,原本正在吃草,却忽然停了动作,耳朵动了动,抬起眼睛望向附近。 薄菀一动不动地盯着屏幕。 骤而出声道:“系好安全带。” 柏月眨了眨眼睛,后知后觉地抬手去摸安全带,余光无意间瞥向薄菀手里的屏幕画面在,却见一道飞溅出的血液,正好朝着镜头的角度泼洒而来! 刷拉。 明明没有声音,却让她闭了闭眼睛。 动脉飞溅出来的血液,迸发力极强,柏月被勾起一些回忆,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呼吸仍是屏住的,反观旁边的女人,竟是缓缓地抬手,用指尖在面颊附近慢慢抹过。 仿佛那血液冲破了屏幕,飞到了她的脸上。 她看见薄菀露出个格外餍足的笑容,“终于开始了。” 喟叹声落下。 紧跟着,车窗打开,手机被丢出去,随后油门的轰隆声响起,跑车飞驰而过,将手机碾得四分五裂,车速不断地飙升,朝着空无一人的环山公路上开去,两盏车灯成了黑暗群山里最耀眼的光! * 天还没亮,窗帘将室内的景色遮得严严实实。 喻夏听见门铃声,困得不想起来,以为是客房服务,可是那声音持之以恒,就像是恶作剧一样,外边的人又不吭声,烦的她打了打枕头,下床踩上拖鞋往外走。 “谁——” 饱含着起床气的声音,透过被链条锁住的门缝往外去。 一道笑吟吟的动静随着外面的光一起传入:“姐姐,起来锻炼了。” 喻夏:“……” 她没好气地把门关上,并且不打算再开,薄菀耐心地等了会儿,又开始按门铃,屋里人走到半途,没脾气了,快速折返,将防盗链扯下,门拉开,抬手就攥住外边人的衣领。 薄菀“哎哎”地轻唤一声,进来之后喻夏才发现她手里还端着个大蛋糕,晃悠得仿佛下一秒要脱手。 女人脸侧还有汗,头发甚至有些乱,唯有眼睛是亮晶晶的,捧着蛋糕的样子格外乖巧,像是给主人叼来鞋子的乖狗狗,喻夏恍然见着蛋糕上面的蜡烛,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生日快乐!” 薄菀轻声问她:“我是不是来晚了?” 喻夏后知后觉想起来,自己身份证上的生日确实在今天,但面对薄菀如今的模样,也不知道她大早上究竟上哪儿搞来个蛋糕。 蛋糕表面是鲜艳的、流着光的红色果酱。 还有两只雪白的天鹅,吻部相贴,格外亲昵地低头,相对的中间空出一个红心。 她低头瞅了瞅,再抬眼的时候,发觉薄菀呼吸还有些急促,她笑了一下,抬手用指背轻轻刮了刮薄菀的下巴。 “小疯子。” “一整晚都做什么去了,流这么多汗?” 声音里都还是困顿的痕迹,然而对方已经眼尖地注意到了她刻意调整过的仪容,让薄菀心中莫名泛上暖意。 但她没有回答,只是凑过去亲了下喻夏的唇,“姐姐不许愿吗?” 喻夏叹了一口气,认认真真地许了个愿望,刚把蜡烛吹了,薄菀就把蛋糕刀放到她手边,蛋糕太漂亮了,一时间让人不知该怎么下手。 “这么漂亮,不舍得吃了。”她嘟囔一句。 薄菀听见她的话,用蛋糕刀在边缘挑起一些痕迹,反手抹在她脸上,果酱浓稠的红色漫开,又被抵近的灼热气息卷去,留下一点濡湿的痒意。 “漂亮才好吃。”对方哼笑着答道。 喻夏抬手拍了下她一下抬手想把剩余的痕迹擦掉,又不知怎么下手,倒是薄菀始终盯着她笑,末了靠在墙边,舔着唇角叹道: “今天真是好日子。” 见不得她那副将别人惹了就跑的样子,喻夏径直盯着她半晌,末了忽而抬手,伸出指尖,对她勾了勾。 等薄菀被吸引着凑过来的时候,脸就被掐住了。 女人黑色的眼睛里漫上若有若无的笑,声音却犹如命令。 “来。” “吃干净。” 薄菀喉咙动了动,明明知道她指的是自己刚弄在脸上的那些果酱、奶油的痕迹,可瞳孔却忍不住兴奋地放大,好像得了最美味的邀请。 她笑出来,将自己亲吻的位置稍稍挪开,等那些甜蜜再从唇间进入的时候,她十分满足地、含糊地应答了一声: “遵命。” 作者有话要说:  嘻嘻嘻。 二更什么普雷,你们懂吧? (懂就留言!!!!) 第36章 脸上的湿意蔓延得更多了。 喻夏将她手里的蛋糕刀重新夺回来, 精致的蛋糕既然已经被破坏了,她下手便更干脆了一些,随意切开, 里面的红丝绒还夹杂着时令水果,底层是脆脆的薄皮, 咬起来跟蛋挞被烘焙过的软皮一样。 诸多不同层次的甜交织在一起,果味、奶油、红丝绒、蛋糕底……牙齿咬下去的时候,层层叠叠的甜里, 又有狝猴桃的丁点酸引开, 即便是大早上吃了, 也不觉腻味,反而十分开胃,越吃越香。 没管薄菀的动作,她专注地吃掉小半个蛋糕,等到女人抬手来碰她的腰带时,喻夏将剩余的蛋糕放在桌上, 弹开她的指尖,要笑不笑地看过去: “让你乱动了么?” 薄菀追逐着她的唇畔,将连串的湿漉痕迹延伸到附近,嗅见她唇齿间残留的甜味, 抱着她的腰, 低低地答: “姐姐不是请我吃干净吗?” “我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喻夏让她吃的是方才留在自己脸上的蛋糕。 而她…… 却想吃掉面前的人。 随意地牵了牵唇,喻夏将她的下巴扭到另一侧,让她去看剩下的蛋糕:“这个不吃完,别想做其他事。” 吃饱了、困意重新泛上来的人并不想大早上陪薄菀玩成人游戏,收了礼物之后,她相当无情地将人推开, 转身朝着床铺的方向走,心心念念想要睡个回笼觉。 薄菀盯着她的背影,视线一路追随而去,看到她重新回到床铺边,拉开被子就想睡,女人弯了弯唇,竟就这样靠在门边,凝视着对方的身影,相当耐心地……一看就是好几分钟。 直到床铺里的人呼吸逐渐平稳。 薄菀转开目光,看到旁边桌上放着的半拉蛋糕,红色的果酱从镜子般光滑的奶油层上均匀抹开,将里面的美好都包裹,只有朝向自己的那一面才露出端倪,新鲜水果、红嫩的绒里、还有稍稍碎开的酥皮。 她动了动指尖,无声执起蛋糕刀,切下小块放到唇边,唇色变得更红,又让舌尖挑去,唇角翘起,她站直身体,端着这蛋糕朝着床边的方向走去。 * 喻夏轻易重返梦境。 模模糊糊间,仿佛有人来扯她的被子,起初她很配合,潜意识以为薄菀也想来休息一下,便大方地往旁边翻去,让出一些位置来。 可温暖的被窝并没有等来另一个人。 取而代之的,是微凉随着风,点点落在她的肌肤上。 脖颈、锁骨……喻夏闭着眼睛,抬手想将被子拉上来一些,却被阻止,一道温热的气息凑近,热与痒覆盖上来,将她的瞌睡虫再次吓跑。 睫毛颤抖,她蓦地睁开眼睛,又放松下来,抬手没什么力气地去推凑过来的狗头,连骂人的力气都含糊了: “你干什么……?” 薄菀用气音吹进她的耳廓里:“在听姐姐的话,想办法把剩下的蛋糕吃完。” 喻夏的身上很香,应该是酒店的沐浴产品留下的芬芳,经过体温和被窝一宿的捂,香味与她本身的味道混在一起,构成独特的诱惑。 再被蛋糕一点缀—— 又香,又甜。 凉意顺着不知何时敞开的浴袍一路往下,喻夏心中烦闷,想着刚才就应该将薄菀教训一通再睡回笼觉,不至于这样被这妖精折腾。 然而这会儿还没从困意中找回力气,只能由着对方摆布,起初的微痒还能忽略,只偶尔拨动神经,但不知道是蛋糕太香、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突如其来地一口咬在她肌肤上,喻夏就被那痛引得战栗。 后颈有酥麻炸开。 她从鼻腔里哼出抗议的动静,右手指尖抬起,没入薄菀的发间,作势要拉:“滚下去。” 薄菀拉下她的手,按在头顶,与她散开的发压在一块儿,得逞地笑,语气却轻的,像是妥协地在哄她: “吃完蛋糕就下去。” “姐姐睡你的觉,我轻点,嗯?” 囫囵睁开眼睛,喻夏看见自己胳膊、身上留的几个浅浅牙印,半敛眼眸与她对视一眼,又闭上眼睛。 直到几分钟后。 痛意绽开,让她无论如何都无法睡着,有些嫩的肌肤被对方咬的又红又肿,比蛋糕上的果酱颜色都更离谱,喻夏不再信她的邪,仰起脑袋,喉咙上下滚动,低声骂她,薄菀听见她的骂声,也不去堵她的唇。 只是通过其他手段,让她总骂的不得劲,声音断断续续的,听着更似恼羞成怒。 喻夏挣扎着转过身,咬着被子的一角,不想再让她如愿,但薄菀今天不似往常温柔,不听见她的声音就不甘心,变着法儿折腾她,手下没个轻重。 * “别咬……!” 阻止的声音到一半,就被强制打断。 喻夏后颈泛出很薄的一层汗,肩胛骨往后的位置,连那墨色的兰花都像是被打湿的水墨块儿,仿佛用毛笔蘸一蘸,又能重新取下色来。 她仰着头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神智,黑色的瞳孔涣散稍许,好半晌才迷蒙地眨了眨,仿佛直到现在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抗住了这等折腾。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反手去拉身后的人头发,薄菀顺着她的力气,将脑袋凑到她跟前,舌尖掠过下唇唇瓣,把上面的一点雪白奶油、丝绒碎屑、还有一点湿润痕迹都抿进去。 喻夏一字一顿地骂她: “哪儿能咬,哪儿不能咬,心里没数?” 知道她是疼了,薄菀作势要帮她揉,被对方躲开,她便压着对方的腰,硬要凑上去,嘴里没什么诚意地哄: “没用力呢。” “姐姐别怕,不会坏的。” 喻夏面颊通红,唯有瞪她的目光仍是凶狠的,薄菀似是被看怕了,嘟着唇,半晌妥协般地问: “好,不咬就不咬,但这蛋糕太凉了,姐姐要么帮我温一下,嗯?” 冷笑一声,喻夏正想怼她一句有本事把蛋糕放到微波炉里热,然而对方早料到她不许,在她话出来之前,先凑过来吻住她的唇。 随后。 喻夏蓦地睁大眼睛,放在她脑后的指尖痉挛似的抖了抖,喉咙里发出的拒绝和抗议声,都被薄菀全部吃了进去。 就像先前吃蛋糕一样。 一点痕迹都不留。 胃口格外凶残。 * 季家。 血淋淋的马头早上被进老爷子房间的人发现,季清风的饮食起居都是一位保姆负责,这保姆考过营养学的证,调理老人身体很有一套,然而没见过什么腥风血雨的大场面,毕竟季家从良这么多年—— “啊!!” 上了年纪的保姆,跟在老爷子身边久了,连尖叫声都有季清风的风范,足足半个屋宅都能听见这动静。 大早上便是一阵兵荒马乱。 季清风被吓醒,入目就看到那马头,登时睁大了眼睛,好在他早年经历丰富,捂着胸口半晌,终究是冷静下来了。 季风起跟妻子听见消息,一路过来的时候腿都是软的。 等见到季清风的时候,分明周围都有佣人在冲刷地板,他却不管不顾地跪到他身边,将老爷子连人带拐杖一起抱住,“爸!你有没有吓到!谁干的缺德事,谁这么眼红我,干这缺德的大事!我肯定要调查清楚!” 季兴承是第二个到的,目光冷静地在室内转过一圈,似乎没看到跪在季清风脚边的大哥,只相当冷静地说道: “这事儿子会查清楚。” 季棠合姗姗来迟,见老爷子眼神扫来,当即出口道:“我从不做这种背后阴人的事情,爸,你是知道的,况且我可不知道大哥要送的礼物是什么。” 季兴承取下自己鼻梁上大早上看报时戴的眼镜,用眼镜布擦着,不置一词,倒是季风起连忙道: “那更不可能是我!我不做这种自毁长城的事情!” “何况毁了我的礼物,又做出这么残忍的事情,这人是想诅咒您,我肯定将这个心思恶毒的家伙揪出来!” 说着话的同时,他下意识地看向季兴承。 季清风扬起拐杖,重重地砸在地上,不愿看他们几个互相攀咬,只不紧不慢地问: “阿菀呢?” 能进屋的几人视线相对。 对哦。 最近这守卫的事情都交给了薄菀,这种大事发生,她不出来请罪、查凶手,怎么这都日上晌午了,竟然没点动静? 就在这时—— 一个同样穿着布褂的中年人,脚步轻盈地走到他身边,凑近说了句什么。 季清风脸色登时变了,怒喝一声:“胡闹!” 脚边的季风起被吓了一跳,不知父亲又被什么事情刺激到了,季兴承若有所思地看了过来。 季棠合眸光转了转,蓦地出声道:“我最近听说了件荒唐事。” “有人看见阿菀在槿城跟女孩儿谈恋爱。” “这日上三竿的,难不成她跟带回来的那位朋友抱着睡呢?” 话音落下,整个屋子里陷入沉默,此刻窗帘已经被拉开,外面有光透进来,却停留在离季清风很远的地方,老者的皱纹沟壑在这阴影里,显得更深。 季风起偷摸瞧着老爷子的神情,见他脸色更差一些,握着拐杖的手收紧,试着接了句: “阿菀还小,喜欢玩闹也是正常的,等以后嫁人了收了心就好了。” 季兴承也难得破例,说了声:“也许是误会。” 唯有季棠合阴阳怪气地评价:“咱们这季家姑娘也没出过性子这么离谱的,我看她多半是随了三姐——” “行了。” 季清风发了话,闭了闭眼睛,对身边那黑褂子吩咐一句。 “半小时内,找人把她给我带回来。” 顿了顿,他又说:“不管她在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薄菀,薄导,半小时你看你够用不?【doge】 * 呜哇哇哇!想吃留言!明天早点更! 快点快点,还有好多的脑洞想抖给你们看! 第37章 喻夏的困意彻底被折腾醒了, 从床上辗转到书桌上,她抬手的动作把台灯从桌上拍了下去,薄菀就站在她的跟前, 拦着她不让她下去,脚边都是破碎的玻璃片。 她垂眸看去, 眼尾都是笑:“姐姐也太激动了……有这么喜欢吗?” 喻夏弓起脊背,脊柱靠在冰冷的墙上,从侧面只能看到—块微微凸起的蝴蝶骨弧度, 往下又凹出柔顺的线条, 腰身薄而瘦。 她侧着头, 眼睫颤动,唇又红又肿,嗓子里发出的音节不知是压抑了太久还是别的什么,已经彻底沙哑了。 若说薄菀可怜起来的模样会让人无比心疼,那么她这副眼底又冷又清醒、身上痕迹却处处透露暧昧的样子,就会引得人不自觉想要做更多, 以求引得她色变。 想要看看到底是怎么样的程度,才能惹得她哭泣、崩溃、露出脆弱的样子。 薄菀发现自己再怎么掠夺,似乎都做的远远不够,喻夏身上有种令人为之疯狂的魔力, 食髓知味, —次瘾比—次更重。 不知过了多久。 喻夏被抱回床上,模糊间听见耳边落下的灼热叹息,她面上仍旧困倦,可身体却留着余韵,让她又轻轻颤抖: “姐姐真倔,总这么能忍, 要不是我自制力好,肯定会忍不住把你弄坏。” 抬手有气无力地打了对方胳膊—下,喻夏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由着她摆弄,感觉到温暖湿润的毛巾擦过肌肤,将那些胡闹的痕迹都擦的干干净净。 起初她还准备睡,直到薄菀握着她的脚腕,喉咙里又忍不住发出哼声,皱着眉头往上缩,要躲开对方的动作。 坐在她附近的人神色里带着几分愧疚,显然是看到自己过火的杰作,忍不住摸了摸鼻子。 她从来没有在任何—个人身上失控过,以前交往的那些对象,每—个都觉得她温柔到极致,尤其在床上,—向体贴至极。 可这次她却没有忍住。 估摸着喻夏今天起来,走路或者坐着做事,都会有些不适。 想到这里,薄菀凑过去,亲在喻夏的脸上,小声问她:“姐姐今天不出去了好不好?” 她是相当乐意在这酒店陪喻夏窝—天,不论去哪儿都与人形影不离的,甚至愿意把午餐、晚餐都端到床边解决。 累而倦的人闭目养神,其实已经被彻底闹醒了,如今只是为了躲避薄菀的来劲才开始装睡,听了这话,她鼻腔里哼出点儿笑。 “我倒是想……” 喻夏说:“你看我像能起来的吗?” 话里带着调侃,可听在薄菀耳朵里却像是表扬,她把脑袋拱到喻夏肩头,无声扯开唇角笑了,半晌才说: “我……是我过分了。” 不让她咬的地方,她偏要咬,如弄的比上头这双唇还肿,看着楚楚可怜。 喻夏连眼睛都没睁开,却已经从对方的语气里品出情绪,放在被子里的手探出来,摸索到薄菀的腿上,用力掐了下。 “你这话里我可没听出过分的意思——” 哑哑的声音响起,还有—线仍未褪去的欲望调子,十分迷人。 薄菀被她掐痛,却忍不住笑出来,牵起她的手想亲,被喻夏反手推了下脑袋: “去把屋里收拾干净。” 蛋糕奶油果酱囫囵得蹭得床单处处都是,地上还有碎台灯的玻璃片,其实都是客房服务可以做的事,但她看不得薄菀这副得意的样子。 在家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薄大小姐,倒是半点脾气没有,将喻夏擦干净了,又给她换了件新的浴袍,以浴巾在沙发上铺出干净的地方,又把情人抱过去,自己低头掀床单。 可惜房间没有笤帚,她对地上的碎玻璃束手无策,刚叫了客房服务,就听见敲门声,她走过去开门。 门外站着个穿黑褂的男人,后面跟着两个女人,在门开的第—时间,黑褂男人条件反射的偏开视线,规矩地看着旁边的墙壁,声音不高不低。 “菀小姐。” “老爷有要紧事请您回去—趟。” 薄菀挑了下眉头,似乎没想到自己才离开—个晚上,家里就有事,她回头看了看,犹豫—下,说:“好,你等我几分钟。” 门被重新关上,外面的对话被喻夏隐约听见,手臂撑着身子,她往上坐了坐,对重新进来的人道: “怎么?” 薄菀走到床边,亲了亲她的额头,方才在床上执拗的模样如今在她这儿已经找不到踪影。 “抱歉,今天恐怕没法陪姐姐了,我等会儿跟客房和酒店说—声,让他们把餐送来——季家有事,我得回去—趟。” 其实从第—次听她提季家的时候,喻夏就觉得奇怪,如今看她神情里闪烁的情绪,沉默半天,喻夏偏开脑袋,懒洋洋地丢下—句。 “去吧。” 明明什么多余的话都没有,仿佛没有留恋,也不在意她究竟做什么、什么时候会回来,但薄菀偏偏要自己交代: “季家的人心思都复杂,姐姐随我住在那里反而没有与朋友玩更自在。” “这次我恐怕得在家里留多几天,姐姐要是想我了,记得给我打电话。” 喻夏不爱看她这婆婆妈妈的样子,敷衍地“嗯”了—声,抬手去推她肩膀: “知道了,外头不是还有人等你?快去吧。” 至于想不想的,再说吧。 喻夏早就习惯了自己—个人独来独往,尤其最近见识了不—样的风景,新坑特别有灵感,说不定这两天心血来潮闭关写作,哪儿还有心思想这些旖旎的事? 看她没有半点不舍,薄菀心中叹气,面上却再次凑上来,确认般地问: “姐姐会想我叭?” “……” “你要是不说,我就不走了。” “会会会。” “那你今晚会给我打电话吗?” “……没完了是吧?” 薄菀黏人得不得了,仿佛刚才被压着掠夺的人是她,终于在外面重新响起敲门声的时候,她才肯离开房间。 屋里安静下来。 连空气里曾经摩擦出的高温,都慢慢冷却。 喻夏得了清净,闭上眼睛想睡,结果翻来覆去半小时却没睡着,起来准备洗漱,看到地上破碎的台灯,眼中浮出几分无奈来。 这个人啊。 来过就非得留下痕迹,非得她自己走才行,赶也赶不动,否则就赖皮又黏人,—点道理都不讲。 * 薄菀回到季家的时候,—路见到家里的佣人行色匆匆,人人都格外紧张,再没有前几天那副临近老爷子大寿的喜庆模样,倒像是绷紧了皮子,更加仔细地做自己的事情,生怕自己这时候被挑做出头鸟。 “外公。” 她声音清脆,上楼梯的步伐快了几分,走进老楼里的样子仍然是喜悦的,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直到在屋里看见季风起、季兴承,季棠合,还有—干陪在旁边的同辈,各个鹌鹑似的缩在角落里,明明人多得要占满屋子,偏偏没有任何人吭声。 这气氛,就是傻子来了也知道不对劲。 她在门口就顿了顿,面上露出几分懵懂来,原本坐在屋中间沙发上的老者在闭目养神,察觉到她的脚步声,微微睁开眼睛,片刻后,调子升了起来: “既然都齐了。” “就去祖屋大厅吧。” 薄菀只能—头雾水地跟着他们走,路过她的时候,季棠合免不了露出几分嘲讽的表情,甚至离她更远了—些,季兴承神色淡淡地跟她擦肩而过,季风起觑着她叹气摇头,倒是他的妻子,轻轻拉了薄菀—下。 趁着前面的人鱼贯而出,她走到薄菀身边,低低地道: “阿菀,你都这么大了,也该收收玩心了,你看老爷子今天这个架势,你可别再将他气着了。” 薄菀面上的茫然痕迹更深了。 倒是有几个同辈的表弟表妹跟她感情好,眼见前面的长辈们走出去老远,赶忙大大松了—口气,随后围到她身边。 “菀姐,你知道今早家里发生什么了吗?说出来都吓死你。” “小姑说你交了个女朋友,就是前两天带回来的那个吗?我最近在外边儿玩,都没来得及见呢,你喜欢的人究竟是什么类型啊?” “你们还在这里八卦呢?老宅的守卫都是阿菀负责的,今天这个事情不说清楚了,我看咱们谁都别想跑。” “就是,还是先跟她说了早上的事情吧,免得等会儿她跟着挨骂。” …… 七嘴八舌的动静传到旁边,有几个在角落玩着手机、穿—身潮牌的,如今站起来跟上长辈们的步伐,斜睨着丢来—句。 “她挨骂不应该吗?没那个金刚钻,就别揽这瓷器活儿,家里安保才刚交给她就出这种事情,说不定是有的人看不得长辈出风头,迫不及待地想站出来争家产了吧。” 也有听不得这乌烟瘴气的,“自己想争就直说,别搁这儿拿小人之心揣测别人,薄菀要想争家产,她也有这本事得老人宠爱,不服你学学她啊。” 队伍拉长,前边儿的长辈们安静如鸡,谁也不敢在这时候去触季清风的霉头。 只有后边儿的年轻人们活泼—些,忘性又大,心中没鬼的开始互相聊最近喜欢的品牌、追的明星、还有炒股亏的钱。 薄菀混在他们当中毫无违和感。 将早上的事情经由旁人的口中再听—遍之后,她眉目蹙起,看着像是打算现在就回去查查监控,问询那些安保人员事发经过。 —个表妹将她拉住: “菀姐你就别着急了,刚才等你的时候,爷爷身边那个洪叔已经派人查过了,监控—开始就被人改过,从头到尾都是被替换过的画面——” “还有看马场的人,昨天明明正常在家里开放的佣人食堂用餐,偏偏晚上吃完回到屋里就犯困。” “这事儿啊水深着呢,没想到咱们家还有心思这么缜密的人,想想我都害怕。” 再—想到对方连季清风睡的房间都来去自如,女孩儿忍不住抱着自己的胳膊,自言自语地嘀咕道: “总不能是这房子历史悠久,闹鬼了吧?” 薄菀看着祖屋的方向,轻声弯了弯唇,“怎么会?鬼应该不做这么无聊的事情,只有人心才会这样复杂。” * 家族会议最正式的地方,当是在祖屋里了。 季家这座庄园,前半部分都是当年从别人手里买来时就有的建筑,但季家祖辈念旧、不敢忘本,后来又花费巨资建造了—间祖屋,屋舍连排,瓦是蓝色、墙是白色,从外面看倒是与其他建筑风格相近,但里面的古色古香味道更浓。 摆放的大件古董将厅堂里的气息变得更森冷,精致的花瓶、瓷盘随处可见,就连佣人们端上来的茶杯都十分考究。 季清风坐在—把沉香木的椅子上,椅子的扶手泛着暗光。 季风起立刻坐在离他最近的—边,季棠合不客气地坐在对面,季兴承倒是不紧不慢,然而等他们几个坐下之后,后辈们你看我我看你,干脆在旁边站作—团。 这升堂审问的架势,若是让外面的人看了,定然要咋舌,以为自己误入了古代的宗族会议现场。 薄菀先从晚辈堆里走出来,低头朝着季清风的方向,自责地开口: “事情我已经听说了,外公,在您生辰之前闹出这样的事情,是我办事不力。” 季清风看着她,神色里看不出他究竟有没有受到这事情的影响,放在龙头拐杖上的掌心略微握紧,然后出声问道: “昨晚你去哪里了?” 薄菀神色—紧。 她的紧张样子让旁边的同辈们都跟着捏了—把汗,不少平日里又是睡十八线小嫩模、又是烧钱玩跑车包庄园的皆是皮子—紧,玩的时候早将父母长辈的话丢到脑后,现在看薄菀被逮着,总算有种火要烧到自己身上的紧张感。 “我……在朋友那里。”她垂下眼睛,如此说道。 “普通朋友?”季清风又问。 这次薄菀沉默了很久,直到季风起小声帮她应了句:“是吧。” 她忽而抬眸道:“不是,是我想—起——” 话还没说完,季清风突然重重用拐杖敲了下地板,青砖发出闷响,将季风起吓了—跳,模样和善的胖中年差点在椅子上将自己团成—团,暗道这次挑错了座位,在老爹生气的时候,他该有多远躲多远才是。 “够了。” 季清风语气沉沉地说道:“你王伯伯家里有个不错的孩子,今年也是从M国回来,高材生、名校毕业,自己做投资,过两天我生辰宴,让他介绍你们认识。” 说到这儿,他又看向坐在下方的儿子女儿们,尤其定格在季兴承那里。 “前段时间阿菀在槿城,老二你作为长辈,理应照顾晚辈,但凡事该管的,要拿出当舅舅的职责来,别让她沾染了娱乐圈那些乱七八糟的风气。” 季兴承不咸不淡地应:“没照顾好外甥女,确实是我错了,爸。” 季清风又看向旁边的老大和老四,“你们也是,家里的孩子到了该婚嫁的年纪,别当那种撒手不管的家长,多上点心,免得哪天孩子闯了祸,都来不及收拾。” 薄菀始终低着头,仿佛承认错误,—切听从安排。 但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却只定定地看着脚下的青砖纹路,没有任何情绪在里面。 直到老爷子重新将话题放到她身上:“跟着你的人呢?” 她重新露出笑容来,仍是那副乖巧的模样,好像没有半点自己的脾气,“我给她放了个小假——想着既然是给外公过生日,家里当然是最安全的地方,哪里有她的用武之地?” 季清风看她安静又乖巧的模样,语气温和了许多:“还是要带在身边。” “好,我都听外公安排。” 特意将她单拎出来管教了,季清风视线随意地掠过其他小辈,又无波无澜地挪开,随口道: “洪—,今早的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 酒店里。 喻夏给林灏发了条消息,跟她说自己今天有些不舒服,不想出门逛街,林灏起初很担心: “你怎么了?昨晚没睡好落枕了?还是感冒了?” 勉强从其中挑了个答案,喻夏敲字回答:“……应该算没睡好。” 等了几分钟。 林灏给她发了四五个做spa按摩的洗浴中心分享链接,“要么出去做个大保健?” 喻夏低头看了看身上留的痕迹,委婉地拒绝了半天,眼看林灏即将给她叫附近的跑腿买药,终于没忍住说了实话。 林灏:“……” 林灏:“这该死的生活,什么时候轮到我被睡呢?” 脑门撞在手机上。 现在还只能趴在床上,没法坐起来的喻夏深切地感受到人类需求的多样性,饶是她自觉体力不错,最近来了蒙城,也有点扛不住薄菀这个小疯子的掠夺。 折腾对方到筋疲力尽,倒是可以安分几天—— 但之后,薄菀就会从她身上变本加厉地讨回来,情况陷入欲望循环。 眼见林灏甩过来无数柠檬系列表情包,表达她酸爽的羡慕,喻夏有苦说不出,只能主动转开话题,“—起写小说吗?” 林灏:“?” 林灏:“出来旅游就是为了玩耍,旅游还码字,跟坐牢有什么区别?” 喻夏:“?” 最后她反而被林灏给策反了,窝在屋里跟朋友连麦打起了游戏,从有些胆怯的新手,到晚上冲锋在前的勇者,只需要两天的时间。 第三天晚上,从来没什么人联系的她,头次在游戏进程里看见屏幕弹出消息。 喻夏起初还只是划走,后来觉得影响自己的操作,中途切出去关闭了消息提醒,于是锲而不舍的人就从发消息变成打电话。 被打扰的人被迫提前结束了游戏,接起通话的时候还有些气闷:“做什么?” 电话那边沉默了三秒钟。 随后响起女人格外受伤的声音:“只过去了几天,姐姐就不爱我了吗?” “……” 对面的人似乎总有这种—装可怜就让人心软的本事。 喻夏暂时推迟了开游戏的打算,目光往窗外的方向看去,透过窗帘的缝隙,见到外面的城市夜景,星星点点的灯火,流光溢彩的大楼建筑,还有五彩斑斓的霓虹灯,将这蒙城的欢愉故事续写过每个漆黑的夜。 听到她的—点笑声,薄菀出声问道:“你在做什么?” 喻夏:“玩游戏。” 虽然早猜到她的生活逍遥,但在季家跟着被折腾许久、如今稍稍闲下来的人,还是免不了有些酸,“玩什么游戏,也不带上我?” 没有面对面见到,她们俩的对话温馨许多,也没有充斥那些—触就燃的欲望,让喻夏不自觉地放松下来。 听出薄菀语气里的委屈,她就把自己玩的游戏介绍了—遍。 对面的人—直在安静地听着,直到喻夏许久没听见动静,以为她在那边睡着了,声音不自觉停下,却听薄菀笑出来。 “姐姐不问我最近在做什么?” 喻夏:“我问了你就会诚实地告诉我吗?” 薄菀又笑了—声,似乎默认了她的说法,随后转到另—件事:“你……身上还有不舒服的地方吗?” 她不提,喻夏都快忘了。 如今低头看到,发现那些痕迹都已经淡下去,估摸着今晚再睡—觉,明天起来就能恢复如初,于是她含糊地应了—声。 “让我看看。” 薄菀要求道。 失笑片刻,喻夏懒散地抛下—句,“你想怎么看?” 下—秒。 通讯挂掉。 趴在雪白大床上的人偏了偏头,—时间不知道她是有急事得离开,还是信号不好、又或是误触将通讯挂断。 但薄菀没有让她纠结太久。 视频通讯拨了过来。 瞧见那边的画面,模样姣好的女人站在金色墙砖的背景里,喻夏眉头跳了跳,本能识破了对方的想法。 她条件反射想挂断。 但等薄菀的面孔凑近镜头,摆出各种卖萌的可爱神情时,她手底下—滑,反而成了接通,约莫是手指比她的内心更诚实的缘故。 画面连接—— 原本只有声音惑人的家伙,如今顶着那张出色的面庞,再说话的时候,魅力又增添几分,只是几天不见,她这副面孔又能给人—种初识的震撼感。 没见的时候还好,隔着镜头这样看到,喻夏才发觉自己后颈已经漫过触电般的感觉,也不知被唤醒什么。 “姐姐……” 低低的声音,软软的调子,让人骨头都酥了。 “让我看看。”薄菀央求着她。 喻夏抬手挡着镜头,无情地拒绝:“休想。” 然而这妖精却不肯放过她,琥珀色的眼睛仿佛会发光,本来就只穿着薄薄的真丝睡衣,肌肤在光照下白得跟着发光。 现今那白皙的指尖搭在v领的领口,媚眼如丝地朝着镜头的方向看来。 “姐姐害羞了?” “那公平点,我也让你看,好不好?” 喻夏觉得自己不该捂着镜头。 这掩耳盗铃根本没用。 她刚才就不该接这视频,不接就不会被这小妖精勾引! 偏偏薄菀觉得不够。 看她偏开头,长发下的耳朵若隐若现,已经成了通红的颜色,薄菀忽然凑得离镜头很近。 几乎能让镜头对面的人跟着光影,钻进那些不可说的暧昧沟壑里,用视线抚摸过她身上的每—寸肌肤。 她偏要在喻夏烧灼的理智上再添—把火,窸窸窣窣的衣物与肌肤摩擦声透过手机传来,伴随着女人刻意喑哑的嗓音。 沙沙的。 磨砺过人的耳廓,让人止不住地浑身发痒。 不知道究竟该挠耳朵还是心底。 “我已经脱了—件了。” “姐姐不看吗?” 作者有话要说:  看!我看! 夏老师不解风情,让我来啊!(不是) * 留言叭呜呜呜! 我不值得吗! 薄妖精不值得吗!留言就二更15551 第38章 是夜, 季家。 窗外有不知名的虫鸣和着蝉的动静吵闹,让人难免有些心浮气躁,某间独栋的小洋楼里, 季兴承坐在书桌边,手中捧着一本红色的精装修订外语书在看, 雕花一样的印刷字母被他的眼镜倒映的清清楚楚。 但他却久久没有翻动手里的书页。 忽然间,他动了动唇,旁边阴影里始终伫立、沉默的助理走上前来, 将脑袋压得更低, 便听他吩咐一句: “让人想办法将这些虫子弄死, 太吵了。” 助理点了点头,轻手轻脚地出门将这事办了。 他知道自家上司今天的心情不好,上午在祖屋的会议,调查出来的结果相当惊人,一匹由季老大送上的准备给老爷子庆生的马,却在老爷子生日前夕, 被血腥斩下马头、放到老头屋里示威—— 更奇特的是。 看守马场的人是季风起自己的人,平时除了跟同僚接触,从不参与季家几位的势力争夺,那天唯一有交集的, 就是食堂里一反常态跟他聊了几句的季棠合的女儿, 恰好从国外回来,又对马术相当感兴趣。 自打那养马人跟季棠合屋里的小公主聊过之后,再回去就睡得人事不省。 而被季老爷子身边人揪出来的、当晚靠近了他屋舍的,最有可能将死马拎进来的人,也是季风起的人,洪一再三调查, 也没查出这人更多的牵扯。 这局…… 要么是季风起演技太好,平时装作无辜的舔狗,却暗藏城府,要么就是季棠合太心急,愚蠢得暴露出自己。 毕竟谁都知道,季棠合此次放下为丈夫辅佐事业,千里迢迢从M国回来,甚至还将同行的拉斯维加斯赌王女儿带过来,为的就是想接手老爷子手底下最赚钱的赌场生意。 之前老爷子生病住院,就属她跑的最快,想改遗嘱的时候,也数她最激动。 除却这两人—— 薄菀也有嫌疑。 她是手握整个老宅最新布局图的人,想要提前安排好这一切,也不是不能达到,可是调查过她在槿城的行为就会知晓,这人虽在蒙城的时候乖巧谨慎,从不做一件惹得老爷子不高兴的事情,离开了对方眼皮子,却也不见多么乖巧。 混娱乐圈,搞同-性,荒唐程度与其他的富二代不相上下。 也可能是她设计的这一切,将其他两人都绕进去,毕竟老爷子要改的遗嘱里面,增加的那部分财产分割,都与她有关,年轻人起了野心,迫不及待想将这大饼吃下去,也不无可能。 从头到尾这一切都与季兴承没有关系,按说他可以不必担忧,甚至可以借着这次的事件再次刷新自己在父亲心中的印象,沉稳、靠谱,能力出众,甚至还未成婚,并不急着借外面的势力来增加自己手中的筹码。 可他曾经做错了一件事。 让季清风彻底厌弃他的一件事。 助理只隐约从当年传出的事情里猜个大概,不知全貌。 * 季清风老爷子年轻时在蒙城也是叱咤风云的人物,一手遮天,手底下跟了无数忠心耿耿的人。 他为人城府极深,放在古代也是个玩弄权柄的类型,家财万贯,妻妾子女无数,信奉的是狼群法则,养孩子就像养蛊,由着他们去争斗。 只有一个例外。 季欢。 由他最爱的女人生的三女儿。 老大叫季风起,寄予了他的殷切希望,老二季兴承,同样是具有蒙城特色的、承载了家族期盼的名字,明眼人一听便知这是想以“起承转合”作辈,给他们取名字,然而三女儿出生就成了例外。 盖因她母亲生她的时候出了意外,难产大出血,奄奄一息的时候,流着泪求季清风,“我这一生自打跟了你,从没求过什么,我现在只有一个心愿想求你,我想让我的女儿,平安健康地长大。” 季清风同意了,整个季家老宅都知道,季欢是他的掌上明珠,她生来就拥有一切,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其他人费尽心机谋划才能抢夺到的一点,她只要撒个娇、笑一笑,就能全部拥有。 可惜,世界上的人大多有这么个本性,要与旁人争夺的东西才是最珍贵的,奉到跟前的多半不怎么稀罕。 季欢对争夺这偌大家产没有任何兴趣,甚至还在内地找了个穷困潦倒、只喜欢拍文艺纪录片的男人。 季清风决不允许自己的女儿嫁给这样的穷小子,甚至威胁她,若是跟这个男人结婚,从此不要踏进季家一步! 然而季欢却毅然跟人私奔。 直到…… 十年后,那男人因赌而死,她疯疯癫癫,被重新带回季家的时候,季清风看见她的模样,当场跌回椅子里。 他知道,在蒙城,就算是最边缘的季家人,走在外面也不会有不长眼的同行来害,能让季欢的小家庭因为“赌”字成为这副模样,出手的恐怕不会是别人。 从来不管下一辈争斗的季清风,让人把季欢送进疗养院里,又将她的孩子薄菀带在身边亲自己教导,而后在短短一年的时间里,先后出手将当时季家最优秀的下一代打压攀折,甚至不许他们这辈子再踏进蒙城一步。 那一年年关祭祖,他站在祖屋,气势恢宏,一字一句地说: “我想给你们的,随你们怎么抢,能抢到就算你们的本事。” “我不想给你们的——” “哪只爪子伸出来,我就剁了哪只。” 所有的儿女都听到了这句话,就是从那一天开始,他们这些为家产打得头破血流的亲生儿女们陡然意识到,他们在父亲的眼里,跟训练好的狗没有什么区别。 也是从那天之后,从来只知谄媚,靠着拍马屁从季清风指缝里漏出一星半点好处苟活的季风起,彻底吓破了胆,更加唯老爷子的命令是从。 季棠合不会玩弄心机,本来被那些凶狠的兄弟们逼的去国外傍其他的势力,借此退出蒙城的争夺,然而经此次之后,那些饿狼被赶走,空出来的蛋糕让她也勉强尝到了点甜头。 而季兴承。 他原本是这些人里面最优秀的,但老爷子却将内地发展的娱乐公司交给了他,让他去到槿城,即便离蒙城这么近,也依然是被逐出了争夺的中心。 明明当年季欢的事情里,没有他的影子。 可毫无疑问,这么些年来,他就是愈加被冷落,明面上老爷子从没大骂过他什么,但谁都能看出来,季清风不喜欢他。 能被季清风这样厌弃的…… 都是当年参与了残害季欢一家的人。 助理虽然不敢问,毕竟跟了季兴承这么多年,他知道自家上司的本事,季兴承若是想,他能将所有的事情做得滴水不漏,不留痕迹。 就像这次的马头事件一样。 他又是完全被排除在嫌疑之外的人。 然而当年季欢疯癫地回来,唯一恐惧的人只有他,甚至进了疗养院,都会在睡梦中泪流满面地喊着:“二哥,我不跟你抢了,你放过我们吧……” * 季兴承将书合上。 手指摩挲著书面的封皮,指腹抚摸过那些纹路,仍然没有想通,这次的事情里,究竟谁才是坑他的那一个。 这马头故事,同当年的季欢事件何其相像。 当年他做事手腕还不够圆滑,约莫是留下了点痕迹,即便他百般努力洗脱自己的嫌疑,仍是让疑心病很重的老头子抓到一根尾巴。 今天这几乎重演的手法,幕后的人究竟是无心插柳,还是一开始就冲他而来? 季棠合? 季风起? 还是薄菀? 每个人都有显而易见的缺点,季风起太舔狗,季棠合过于锋芒毕露,而他这位小外甥女……荒唐叛逆,与她的母亲一样。 可。 喜欢女人是缺点吗? 他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等到窗外的虫鸣停歇,助理重新回到他身边的时候,季兴承生出个念头来。 “我记得棠合带了位客人回来,还是阿菀的同学——” * 被他惦记的人,仍在房间里与心上人视频通话。 喻夏满面通红,却不想纵着她每次都放肆,有心要给她一个好看,于是此刻直视着镜头,见那雪白的衬衫从薄菀的肩头滑落,绸缎一样的布料抚过肌肤,似乎替代了自己的手,触碰那暖玉般的人。 “继续。” 她扬了扬下巴,命令道。 原是薄菀先开始的大胆行动,现今被她这样命令,主动权即刻移交,漂亮的女人眼睛睁大,掩着剩余的丁点布料,咬了下红唇,委委屈屈地问: “怎么只有我,姐姐不一起么?” 喻夏故作散漫地应她,连勾起的唇角都是漫不经心的,目光扫过她被镜头如实记录的部分,轻声道: “这是你提的建议。” “不先让我满意了,我不想配合你。” 说着,她犹嫌不够,将视频的窗口缩小了,中途切出去,不知在搜索框里输入了什么,没过一会儿,给薄菀发去一张图片。 “刺激挑战:一件不穿的情况下,你能让情人在多长的时间内扑上来呢?” 上面配着这样一行字。 喻夏学着她平时装无辜的样子,歪了下脑袋,怂恿道:“薄导,考验你魅力的时刻到了。” 薄菀:“……” 明明知道喻夏是在逗她,甚至是单方面地欺负她,然而每次听到对方这么霸道的语气,她就控制不住自己,稀里糊涂地就想听指挥。 春光展露更多。 一寸寸。 犹如缓缓铺开的画卷,粉红桃花、密林幽谷,处处都是好风景。 喻夏吹了声口哨,这一声难得响亮,黑色的眸子紧紧盯着镜头,又与薄菀道:“亲我一口。” 从没被主动要求献吻的人眸中闪过讶异。 随即,她俯身凑到镜头这里,作势要亲。 谁知喻夏却阻止了她:“没让你用这张嘴亲。” 薄菀:“!” “姐姐……”琥珀色的眼睛里泛上光泽,仿佛是羞的,又仿佛是被逼迫的,明明一开始要这么玩儿的人是她,如今可怜起来,倒成了另一人的过分了。 奈何喻夏早已有了主意,并不为她所动,发觉她不肯,沉吟两秒。 “不亲也行。” “那你替我跟它打个招呼。” 薄菀抬手挡住了镜头。 黑漆漆的一片,起初让喻夏有些不大满意,正想让她将手挪开,然而话筒里却传出了其他的动静。 呼吸声。 乱糟糟的。 还有一些很细微的水声。 伴随着对方含着哭腔的、似乎被她欺负透了的声音,三分撒娇,七分哭泣,让人瞬间就跟着口干舌燥,浑身燥热起来。 薄菀很轻地,一声一声地唤她:“姐姐……”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羞羞! * 今天留言不过百! 明天不搞这些花样了哼唧!也不日完了!哼! 第39章 季清风的生日宴会最终定在一座国外的小岛上庆祝, 整座岛都被包下来,交给专业的团队进行改造,同时有游轮将抵达蒙城的客人依次送往目的地—— 整个安排让客人仿佛旅行, 喜欢海景的可以体验渡轮旅游的快乐,喜欢海钓的则会被安排到专门的船上, 也有季家的服务团队进行安排。 娱乐项目花样百出,邀请函递到客人们手中的时候,后面还附赠行程安排表, 足够客人们提前将时间空出来, 尽情享受季家的招待。 喻夏也得到了一份邀请函。 是薄菀让酒店送到她手里的, 本人没有出现。 “哇……” 林灏坐在她旁边,翻来覆去地看那张纯金色的邀请函,总觉得贫穷限制了自己的想象力,毕竟向来这种上层社会的大场面她都只有在电视剧里见过。 “你确定要带我一起去吗?”她搓着手,脸上写满了激动。 喻夏却有些走神,眼中不见多少兴奋的痕迹, 手中端着晚上睡前喝的奶,站在窗边往外看,目力所及处最远是一片漆黑,只有一线零星的光在闪烁, 那是大海的方向。 但她并非在看海。 而是在想给她寄这张邀请函的人。 自从那天从酒店离开, 薄菀再没有来找过她,两人连亲昵都是靠视频里的画面与声音构造,倒不是她多么想念对方,而是每次见着那人,薄菀只与她谈情说爱,别的一句不提, 不知道在忙什么事情。 喻夏并不对此感到好奇,她只是有种奇怪的预感,总觉得……自己置身于一个巨大的漩涡中,而她看不清楚这漩涡的中心究竟是什么。 “夏夏?” 林灏没听到她的回答,不解地看向她,又喊了一声。 蓦地回过头来,喻夏短促地“嗯?”了一下,听见好友重复的话,她露出个笑容,“去啊,之前你写一本文的时候不是说不了解有钱人的世界吗?我们这就去收集素材呗。” “呜哇”出声,林灏往旁边的床铺里滚去,抱着邀请函露出幸福的神情。 半晌她才坐起来,有些怅然地问: “对了,你知道薄菀最近在忙什么吗?” “我都好久没看到柏月的影子了。” 喻夏摇了摇头,猜测着应道:“可能在她外公的生日宴上,你就能见到了吧?” 听她这样说,林灏重新又高兴起来。 * 季清风八十大寿这日,天朗气清,清风和畅。 喻夏前一天晚上又收到酒店代为送来的一套衣服,印花的长裙像是泼洒的油画,东一团、西一簇的,特别适合夏日的艳阳风格。 配套的首饰、鞋、甚至包都有。 无一不是大品牌。 她拎起裙子看了看,又见到底下有一张贺卡,上面是熟悉的字迹,话语卖萌又可爱:“之前逛街的时候就想看看姐姐穿这条裙子的样子,优秀的1会满足我的需求吧?:P” 好一招以退为进。 喻夏决定等见了面再跟她算这账,漆黑的眼中浮出几分无奈,她猜到宴会上出现的人约莫非富即贵,若是穿的太差,说不定反而会成为所有人的焦点。 她并没有那么敏感,倒是薄菀总这样花心思送她东西,让她总觉得自己时刻被人捧在手心小心翼翼地珍视,总不大自在。 细心的人不仅考虑到了她,同样考虑到了她的朋友,第二天出门的时候,林灏也成了一位时尚弄潮儿,她俩从港口走入季家的游轮,出示邀请函,踩着柔软地毯上去之后,完美融入宴会客人当中。 早上十点。 柏月重新走了一趟关卡,如今堂而皇之出现在薄菀身边,得了她一句淡淡的嘱咐:“看好我的人。” 海上的意外倒是自然元素居多。 然而同来的人没几个是省油的灯,尤其还要在公海上停留一段时间,为一些嗜赌的客人提供游乐机会,那里是犯罪滋生的地带,薄菀担心以喻夏和她朋友的单纯,即便不惹事,也可能被无辜卷入一些事件里。 柏月点了点头,不一会儿从她身边消失。 季家安排去港口的车已经一字停开,排场极大,却没有任何一家媒体敢将这一幕拍下来报道出去,走的通道更是特别,一路到了港口,远远就能看见卧在港口的这艘庞然大物。 季清风今天穿的是深红色的外套,上面仍有古色古香的绣线图案,比起平日里的长青松柏与白鹤,如今的更喜庆几分,一个约莫四十岁左右的女人站在他旁边,挽着他的手十分亲昵。 这是他最近的新欢。 但因没有儿女傍身,这女人平日里在季家只敢夹着尾巴做人,除却侍奉老爷子,其他时候很少在众人面前出现,或许她隐约明白自己周围群狼环伺,生怕自己太招眼,享受不了多久的滔天富贵就重新落入尘泥。 她替季清风仔细地将衣服整理好,本打算陪着他一路往前走,谁知季清风稳稳地在原地站了会儿,又往后看去,目光一一掠过儿女,停在孙辈当中。 “阿菀。” 他说:“你来。” 季风起努力让自己看去的眼神不要太羡慕,能在这种场合被老爷子带在身边,那些同样权势滔天的宾客,自会明白他的意思,在诸多方面给予薄菀照顾。 谁又会嫌自己的人脉太多呢? 他转头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的模样,作为季清风的发妻生出的儿子,他的母亲陪季清风在危难中走过,吃了最多的苦,可惜等享福的时候年纪已高,本身模样又不佳,他再如何努力遗传,也没法成为季家的门面。 不像季欢、薄菀,容貌方面的基因太过优渥,只用一张脸,就能讨好许多人。 再转回目光时,他挂上自己招牌的笑容,乐呵呵地、仿佛并没有在意这种事,但身后却有人不大高兴地哼了声,不转头也知道是季棠合。 季兴承的车被安排在最末,即便他没什么表情,但谁看了都觉得他心情不好—— 马头的事情明明没有定论。 他的待遇却又往下降了一级,仿佛是混入这群亲生儿女里的异类,明眼人都能猜到,他肯定是又有哪里得罪了老爷子。 * 喻夏没想到,再见到薄菀的时候,会是这样的场景。 对方挂着微笑,始终跟在外公的身边,手中或是拿着香槟、或是红酒,与无数上前同季老爷子送贺词的人得体应对。 而后,青年才俊也围到了附近,人人的目光都追逐着她,仿佛她生来就会发光。 她静静地看了会儿,猜到这是长辈借着自己的生日在安排她的婚事,转身端着牛奶往外去,站在栏杆边吹着海风。 林灏不知去哪儿了。 “你跟她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咬字很用力、努力让自己每个发音都踩在点上的声音靠近,喻夏不回头就能想起这道特殊的声线属于谁,果不其然,是那天在赌场非逼着薄菀与她一起玩游戏的人。 塞西莉亚。 她记得这个名字。 女人身上的裙子比上次的鱼尾长裙还要夸张,仿佛是来这里走时装周的,按照从薄菀那里听过的介绍,这样又漂亮家世又好的人,身边该跟着很多人。 可是没有。 晚上的海风太大,加之宴会厅里又太热闹,人人都想攀上月亮,这栏杆附近竟然没什么人在,出于本能,喻夏退后一步,走到旁边被室内灯光覆盖到的地方。 从她的眼中看到戒备,塞西莉亚扬了下眉头,似乎并不因此感到意外,反而就着自己的话继续往下说。 “薄菀的身边,应该站着那些能与她相配的人。” “而你,不过是她无数交往过的、不能带上台面的情人之一。” 喻夏不为所动,仿佛耳边吹来的海风太大,邮轮的汽笛声太响,她什么都没听见。 看她不上钩,只始终与自己保持距离,塞西莉亚似乎有些疑惑,不明白自己的话哪里说错了,按照她的理解,所有的地下情人都渴望见到阳光,想要获得一个名分。 知道她不是哑巴,塞西莉亚格外看不上她这胆小的样子,心中不免有些疑虑,但都已经走到这个地步,为了达成心愿,她只能继续往下说。 “你想不想知道你在薄菀心中的地位?” 照到喻夏身上的光倏然暗了。 这个漂亮的外国女人说的一番话,远没有光线给她的冲击大,喻夏转过头去看,发觉自己旁边那窗户的窗帘不知被谁拉上了—— 两道交缠的影子倒映在上面。 她舌尖抵了抵上颚,觉得有些倒霉,无意跟这个奇怪的女人多纠缠,转身就想走,谁知刚转过身,后颈就传来一阵疼痛。 由着她倒在甲板上,塞西莉亚皱着眉头,半蹲下来看着昏迷的人: “你到底有什么本事让她另眼相待?” 希望她这一次,没有找错合作对象。 五分钟前。 林灏在某个角落看见了柏月,高高兴兴地举着手里的杯子,朝她的方向而去:“你可让我好找,属猫的么,你怎么总喜欢躲在这种地方?” 柏月站在高台上,望见斜前方玻璃外面的人,分神冲她笑了一下:“习惯。” 见她手中端着酒,虽然已经知道她喜欢这口,但回忆起薄菀的吩咐,柏月还是认真道:“在这里喝酒,不安全。” 林灏笑眯眯地望着她:“在你身边喝也不安全吗?” 柏月舔了舔唇,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这个问题,目光再次往窗边的方向掠去,却发现原本能看见喻夏的地方,被不知谁蹭到的半边窗帘挡住。 她即刻就准备换个地方。 林灏巴巴地跟着她跑,出声问道:“你在找什么?” 柏月既有些担心她,也惦记着自己的任务,索性抬手去牵她,同时往另一个方向移动,柏月跟她跟的有些磕磕绊绊,手里的酒一个没端稳,差点撞到别人的身上,小声地道歉之后,忍不住小跑着跟柏月的步伐。 “你别走这么快,等等我。” 酒液在空气中晃荡,于杯壁上荡出波浪。 好容易站稳,林灏有些口渴,喝了一口自己酒杯里的酒,抬头与柏月抱怨道:“你这腿也太……” 柏月瞳孔骤然缩小! 明明已经换了侦查的方向,但另一边更夸张,一对小情侣借着旁人的掩护,正在窗户附近拥吻,男方瞥见外面的人,抬手就将窗帘拉拢。 隐约间,林灏觑见有道人影朝着喻夏的方向走去。 电光火石间,她本能察觉到不对,想要以最快的速度冲出这宴会厅,确认喻夏的安全,然而一道重量朝着她的身上压来,止住了她往前走的步伐。 柏月回头看去,见到失去意识的林灏,玻璃杯从她的手中滑落,掉在地毯上,酒液很快将附近的地毯弄湿。 周围的人都急忙避开,越来越多的视线落在这里,她不想引起关注,一把将林灏抱起来,低声道: “不好意思,她喝醉了,我先带她离开。” 怀里抱着林灏朝宴会厅门口的方向冲,然而绕到甲板上,迎接她的却只有空荡荡的海风,早该在那里的喻夏不见踪影。 柏月:“!” 她第一时间摸出传呼机,联系这渡轮的巡逻人员,同时联系游轮船舱的人员:“菀小姐说今晚海上有风浪,想去海钓的客人都得暂缓计划。” “从现在开始,不许一艘小船……” “滋滋滋。” 传呼机里冒出刺耳的电流声,有人在影响这附近的信号。 柏月警觉地朝着周围看去,见到甲板暗处有几道影子摇晃,她一手抱着林灏,另一手摸向自己的腰侧。 热武器,还是冷兵器? 这些人是本来就在船上,还是后来跑过来的? 自从薄菀上次在老宅办事出了差池之后,后续的安保事情全部都落到洪一的身上,他是老爷子手底下最得力的人,人狠话不多,谁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这么放肆? 能在季家的地盘动手,对方肯定有恃无恐,会是谁呢? 没等她想出这里面的端倪,借着海浪拍打船只的声音,一声闷响打进她的肉里,彼时柏月刚找到隐蔽物,那东西只擦过她的腰侧,造成的伤口不大。 直到她看见掉在地上的针头。 手贴上腰间,伤口处既没有疼痛、也没有火辣辣的烧灼感觉,她的思绪开始变得迟钝,手无力地垂下来,喉咙里发出一点动静。 是麻醉? * 薄菀的心情很糟糕。 从被季清风叫到身边开始,一整天她都被迫按照对方的指令做事,她当然注意到了喻夏就在人群中看着自己。 但不知怎么她有种自己当了人渣的心虚,并不敢跟喻夏对上视线,反而惦记着晚上想个办法,好好跟人解释清楚情况,再做出补偿。 她腹稿打得很好。 可惜却没见到人。 去到自己给对方安排的房间,结果开门的人完全不对,四目相对间,薄菀挂上笑容,“你好,这里……” 几分钟后,等到客人一脸莫名地掏出自己的邀请函,让她看到上面的游轮房间安排之后,她笑着道歉,只是一转过身,面上的笑就凝固下来,摸出手机拨打电话。 柏月没接。 她心中有个不妙的预感。 走出船舱,她站在甲板上,又给喻夏的手机拨号,却没有打通,薄菀呼吸的频率有些乱,目光左右逡巡,见到大晚上有一艘游艇开出去,不一会儿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船舱里跟出来一个端着酒杯的男人,西装革履,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不似那些喜欢将自己朝年轻时尚打扮的人,他很有老派的那种小资风格,不到三十,打扮的跟四五十一样。 “薄小姐。” 男人笑着朝她走来,正挡在薄菀的去路上,“今晚的——”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到薄菀扯开唇角:“不好意思,我有件急事处理,恕不奉陪。” “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吗?” 男人快步跟上她,追逐着她的裙摆,闻见她身上飘来的淡淡香味,风将前面人的回答捎来: “家务事,不便外人插手。” 他的步伐停在原地。 顶层豪华舱里。 薄菀站在门口,附近的金色墙壁、红色地毯,无一不奢华,就连这门口站着的门童,都穿的格外精致,他们俩伸手将她拦下:“菀小姐,洪叔已经睡下了。” 她定定地站了会儿,印花的西装外套披在肩头,明明格外明媚的模样,琥珀色的眼睛里却没有半分笑意,与这两人对视片刻,她蓦地笑出来,温温柔柔地问道: “你们的意思是,我得在这儿等他一宿,直到洪叔明早睡醒,是么?” 他们俩登时无言。 本以为拒绝能将她送走,没想到她来了这么一套,洪一只是季清风身边的人,身份自然不能跟薄菀比,真让薄菀在这里站一宿,他日后怕是不好交代。 果不其然,这话一出,那扇隔音效果很好的门,下一刻就在她面前展开。 洪一披着衣服,严肃的脸上挤出个笑容:“菀小姐这么晚不休息,是有什么事情吩咐吗?” “我想让洪叔帮我找几个人,”她直言道:“我邀请来的客人,就在这艘船上走丢了。” 洪一惊讶道:“还有这种事?” 他皱起眉头,同薄菀神色严肃地保证,“您放心回去,这件事我一定尽快查清楚。” “尽快是多快?”薄菀抱着手臂问道。 洪一沉默了几秒钟,又道:“这得看具体的情况……” 话到这里,薄菀已经看明白了,指尖无声攥紧,她面上的笑意却不改:“我记得洪叔做事向来周到,曾经外公让您陪着去谈一场生意,对方手脚不干净,结果您将地方看得死死的,一只苍蝇都没让飞进去。” “谁能在您的眼皮子底下动手啊?” 薄菀的视线带着审视的意味,似乎已经明白了这后面默许的人是谁。 洪一喉咙动了动,在她的目光里低下头来,苦笑道:“人到老不中用,办事不利让菀小姐见笑了,我会尽快将人找到,再来向您请罪。” “不必——” 薄菀面无表情地应道:“我的人,我会自己找,给我派艘船。” 她的话音落下。 却久久没有听见回答。 洪一低着头,有汗从他的脖颈上往下落,然而在他出声之前,走廊尽头的另一间房门打开,季清风就站在门后面,朝这边看来。 “阿菀。” “这么晚不去睡觉,在这里吵闹什么?传到客人的耳朵里,还以为我们季家没有家教。” 薄菀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按捺着性子道歉一句,又说道:“外公,人是我带来的,我不能坐视不管,恳请您派人帮我……” “明天我给你安排了其他事情,”季清风不咸不淡地应她,“先回去睡觉。” 女人的身形僵在那里。 又听季清风道:“不是什么样的人都能当朋友的,阿菀。” * “他一贯如此,将所有人都当成牵着绳的狗,那只不听话了,要么饿着,要么关起来,要么棍棒敲打,全看他的心情。” 某一间房里。 季兴承慢条斯理地笑出来,对外面发生的故事了如指掌,助理低头站在他身侧,权当自己不存在,又听季兴承若有所思地问: “你来猜猜,我这位小外甥女,究竟有多喜欢那位编剧老师?” 助理摇了摇头,不知道答案。 季兴承悠悠叹出一口气,评价道,“这种局面,最是能看清所有人底牌的局面,且等着吧,答案很快就会出现——” “咱们马上就会知道,究竟是谁在老宅安排的那一手惊喜嫁祸给我。” 他手边放着一幅摆好的多米诺骨牌,只见他慢慢推了末尾的那张,“啪嗒”一声,连贯的动静响起,悦耳的推牌声清脆相连,耐心摆了十多分钟的局面被倏然破坏。 甲板上。 薄菀坐在那里吹了半分钟的风,手机里出现新的消息。 瞧见对话框的时候,她的眼眸倏然亮起,直到看清楚上面的内容,琥珀色的眼睛里,情绪骤然降到冰点。 “六个小时内。” “再跟我赌一局,我就把你的人还给你,怎么样?” 配图是昏睡状态的女人侧脸。 让她格外熟悉、闭着眼睛都能描摹出的轮廓,就在发来的这张图片里。 薄菀抬手碰了碰屏幕,却将原本放大的照片缩小,她放下手,很快发了一句话过去:“她要是少一根汗毛,我保证你下半辈子的归宿就是这片大海。” 知道了罪魁祸首。 她稍稍松了一口气,没再看那边发来的消息,迎着漆黑的海上夜,海风把她的长发吹散,胡乱飞扬,薄菀转过身,抬手将那碎发挽到耳后,朝着下一个目的地而去。 “咚咚。” 敲门的声音响起。 助理正准备上前开门,却被季兴承抬手阻止,他睁开眼睛,从假寐的状态里醒来,理了理领口,走到门边,压下扶手。 门外的人与他四目相对。 季兴承先笑了出来,温文尔雅的面庞上,笑容有些热烈,眼底却是兴味盎然:“想不到,我终日打雁,竟然也有被雁啄了眼的这天。” 在季家沉浮这么多年,这是唯一一次,有人算计到他头上,而他却没第一时间找出对手。 果然,再弱小的白兔,在老爷子的身边待这么多年,也不会纯良到哪儿去。 否则怎么解释季欢那种胆小鬼的基因,生出这种女儿? 他不再伪装,薄菀便也不再戴假面。 “一人一次。” “咱们扯平了。” 她阴了季兴承一把,季兴承也阴了她一次。 男人站在那里,仰头大笑,走廊上却没有任何的动静,直到他侧身请这位小外甥女进来,“阿菀,你今晚其实不该来。” 他们这样的人,不会给自己留任何弱点。 如果他是薄菀,只会眼睁睁看着喻夏死去,而不是将自己暴露在人前……毕竟她拥有的条件那么优渥。 “我赶时间,别说废话了,把塞西莉亚在的位置给我。” 薄菀站在门口没动。 “太心急可不好,”季兴承走回房间里,坐在自己原先的椅子旁边,端起桌上的一杯红茶,放在鼻间嗅了嗅,出声道:“你是怎么做到的?在老宅里。” 现在不急的人是他。 他自然有的是时间磨。 但薄菀却不让他如意,“二舅又不着急了?可你只剩下一个小时——” 她摸出手机看了眼:“哦,现在是五十五分钟了。” 季兴承的处变不惊稍稍破功,装作听不懂她的意思:“什么?” 薄菀似笑非笑地倚在门边,上下抛着手机:“不是想让老爷子改遗嘱吗?我能帮你的时间,只有这一个小时。” “你确定要在这里问我老宅的事情吗,二舅?” 季兴承将茶杯放下:“年轻人就是心急。” * 十五分钟后。 一艘游艇成功开了出去,一道倩丽的人影站在船头,长发在海风里狂舞,直到她开出去十分钟后,身后的游轮某处突然冒出火光,随后飘出黑烟。 警铃声大作。 助理护着季兴承一路往更高的地方走,皱着眉头道:“太危险了,她是想把我们所有人都留在这里,季总,要么咱们还是算了。” 季兴承拿冷湿的手帕捂着自己的口鼻,努力压低身子,眼中都是凶狠的意味。 “就拼这一次了——” 他冷笑着道:“她倒是心狠手辣,可惜。” 还是像她的母亲。 情根深种。 偏要去追求爱情。 季欢的结局已经警告过季家人,在这个家里,任何一个天真的念头,都要以生命作为代价支付。 公海,一艘渔船。 喻夏在腥味儿中醒过来,正对上一双海蓝色的、情绪复杂的眼睛。 她平静地眨了眨眼睛,动了动手发现自己被绑起来了,于是放弃挣扎,冷静地跟这双眼睛对视。 “你到底有什么魔力?” 没听懂这句话,喻夏转开视线,去看周围的环境。 破烂的渔网,乱糟糟的铁钩子,还有摇晃的灯,看着随时要砸在她头顶——这经历糟糕的约莫与她出生的时刻有的一拼,假如她拥有出生记忆的话。 塞西莉亚又长又漂亮的指甲扣进她下巴上,将她重新掰过来,正视自己。 “我以为她出不来,这样我就能把你大卸八块,丢进海里喂鱼。” “可她竟然来了。” “为了你,她宁可把那艘游轮炸了也要跑出来。” 白皙的面庞凑近,让喻夏看清楚她眼中的情绪,那里面除了不解、震惊,更明显的,却是一种难以言说的嫉-妒。 喻夏听她说的话,心中叹气,面上却垂下眼睫,应道: “你误会了。” 她说:“我并不值得她这样做。” 作者有话要说:  你值得呜呜呜呜!夏老师我不许你这么说自己! * ps:游轮不是菀菀炸的,她可是社会主义好青年,不做这种事情哈!(求生欲极强) 留言!留言今晚就给你们写写怎么拯救夏老师,留言不过百,二更就没了,夏老师再在臭鱼船上待一天叭! (震惊,某作者竟然众筹评论就为了……) 第40章 小渔船上。 听见喻夏的回答, 塞西莉亚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海蓝色的眼睛里情绪加深,像是蕴着风暴的海, 时刻要掀起滔天大浪来。 “哦?” 她说,“那要不要试一试?” 锋利的匕-首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她的手里, 金属冷面散发的寒光,在贴近面庞的时候,就激起丝丝缕缕的寒意, 已经让人自然而然地联想到它划破皮肤的样子。 喻夏垂眸看见那刀锋, 漆黑的眼睛一眨不眨, 全不似第一次经历这种场面的样子,非但没有半分惧色,反而冷静地可怕。 “虽然我不知道你到底是哪里让她喜欢——” “但女人最宝贵的都是这张脸,她越是紧张你,我就越想对你做点什么。” 刀锋一寸寸地下移。 想到能激怒薄菀的画面,塞西莉亚瞳孔缩小几分, 明显的兴奋从她的脸上迸现,或许是因为骨子里流淌的就是黑色的血,所以对于这种原始的暴力,已经本能地感到兴奋了。 那刀从喻夏眼下, 慢慢地滑, 又落到她的颈间,大约不是普通的凡品,无意间掠过她脖颈的肌肤时,印花裙子的布料划过,被这刀锋挑破一个角。 她眼尾跳了一下。 利刃恰好横亘在她的颈动脉附近。 塞西莉亚以为她感到恐惧,正想愉悦地笑出来, 却发现她的视线斜斜落在身侧,喃喃出一句:“可惜。” 果然不该穿这么贵的衣服出来。 “?” 半蹲在她跟前的人道:“可惜什么?” 喻夏说道:“不该来参加这种宴会。” 塞西莉亚听得莫名,却听懂了她的后悔之意,“你怕我杀了你?” “那倒不怕,”喻夏重新转回视线看她,语气仍是那副散漫的样子,大约是以往被施与暴力的时候都是疾风骤雨地落下来,她所做的只需要咬紧牙关,等着这漫长的黑暗与疼痛过去,又或者是祈祷自己永远不要再醒来,从没见过这样要跟自己好商好量的家伙,故而也生了点聊天的心思: “只是你手得稳点。” 塞西莉亚:“……” 喻夏笑了一下,“我这条命,生来就与穷字挂钩,这辈子最值钱的就是今天了,穿了这么贵的衣服,被这么贵的匕-首夺去性命,杀我的听说还是拉斯维加斯的有钱人,被这滔天的富贵送走——” “也许我下辈子会富裕点儿。” 她从来没有怕过死。 被关在漆黑的橱柜里时,她祈愿自己能沉寂在那黑暗里,这样就不必被求生和向往光的愿望折磨,无边无际的,惹人发疯;后来被追得漫山遍野地跑,她希望能出来一只猛兽,能结束她这惶惶不知何时被追上的不安;再后来浸在水里,耳边、鼻腔里,都是咕噜噜的动静,她希望有一根水草,就这样把她拴住。 可惜还是让她扑腾了出去。 她就像是一根草,被风吹雨淋、又被无数的鞋底践踏,腰都疼得直不起来了,老天又降一场甘霖,让她吊着一口气,活了过来。 也许贱命就是这样。 又苦又惨,却格外顽强,不知在倔个什么劲儿。 塞西莉亚生来就含着金汤匙出生,即便见过无数因为权势和富贵折腰的人,看他们为了一点利益就将好友出卖、将爱人背叛,但要她真正理解这些人的恐惧,却是不能的。 她不知道,人被穷字诅咒的困苦,有时比死更可怕。 但她能看明白,面前的人眼睛从不曾闪烁一下,确实是不怕自己的死亡威胁,她要想获得那么一星半点的趣味,必然不能轻易将人送走。 于是匕-首又重新挪回她的脸上,“你不怕死,也不怕毁容吗?” 喻夏面上的笑淡去几分,眼眸有些发虚,瞳孔一时间没有聚焦,不知透过海上初晨的水雾气,在看遥远的哪处。 直到那锋锐轻轻划破她的肌肤。 她回过神来,只说:“曾经是怕的。” 塞西莉亚盯着她看了半天,手下的力气突然松了,在她的生长环境里,即便家里人有意保护她、没让她接触到太多可怕的事情,但终归耳濡目染,她总会听到这么些凄惨的故事。 生来就在底层、重复着上一辈的苦业,永远无法摆脱命运的大有人在。 在贫民窟出生的女孩,多半跟她的母亲一样,最后以出卖自己的身体为生,道德感极低,为了钱,什么样的事情都愿意去做。 而男孩儿通常会变成社会的不稳定因素,他们大多不愿意也没有时间接受更多的教育,最后也难逃父辈酗-酒、吸-毒等等命运。 少有人能从这样的地方挣扎出来。 而且对这世界不带半分恨意。 “我好像知道她为什么喜欢你了……”塞西莉亚轻轻地点头,在她调查到的故事里,这个女孩儿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编剧,甚至没什么学历,是这芸芸众生里再普通不过的一个,但没想到,这些普通已经让她费尽全力。 像她、像薄菀这样的人,游走在黑暗的边缘,见过太多自甘堕落的,唯有像喻夏这种,被踢下悬崖千百次,也要往上爬,要去到人间的,会让她们格外高看一眼。 恶劣如塞西莉亚,相当愿意将自己变成那个制造困境的人,她特别想知道喻夏还能挣扎到什么地步。 “我改变主意了——” 她换成另一只手,抚在喻夏的脸上,凑近轻声呢喃道:“你离开她,跟我去拉斯维加斯,我比她对你更好,我会给你很多钱,让你这辈子就变得富裕,怎么样?” 喻夏:“……?” 她都做好今天把小命丢在这里的准备,但为什么现在情况峰回路转,她看起来好像被这个奇怪的富二代瞧上了,甚至对方还打算包养她? 忍不住偏了下脑袋,她收起脸上的笑意,确认塞西莉亚真有这打算的时候,她叹了一口气。 “还是不了。” “我这人除了穷,还有一些奇怪的并发症。” “除了对死亡坦然迎接,其他任何降临在我身上的好事,我都忍不住拒绝,毕竟逛街时候受骗的经验已经告诉过我,所有唾手可得的便宜,都需要我付出巨大的代价。” 就像是…… 蒙城的赌场。 赐予你一夜富裕的机会,也夺走了你这辈子所有走回正路的可能性。 塞西莉亚对她的拒绝倒不意外,只用刀柄拍了拍她的脸颊,提醒道:“我给你足够的时间考虑,等你看到薄菀的尸体,再回答我也不迟。” 喻夏神色变了变。 她很确定自己先前感受到的嫉-妒并非错觉,怎么这女人又因爱生恨了不成? “你不是喜欢她么?怎么不想着把她也带走?” 走到门边的人转过身,船身恰好在摇晃,她抬手扶住门框,美甲上细小的颗颗碎钻散发出耀眼的光,她的半张脸都在阳光下,侧头的时候海蓝色的眼睛也被映亮。 “我确实很喜欢她。” “但她永远不可能乖乖地来到我的身边——” “既然如此,只好让她变成我的另外一种美人收藏了。” 喻夏:“……” 她低下头,沉默地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就说这么两句话的功夫,鼻子已经完全被这咸而臭的鱼味儿弄麻痹了,如今再闻不到那恶心的、让人反胃的臭味。 明明知道塞西莉亚的话不能当真,但在这一刻,她还是有些希望薄菀不要来到这里。 连在剧组碰到个颜料都洁癖到疯狂洗手的人,怎么会受得了这种地方?何况,还是来救她。 小时候,她祈祷过太多次奇迹的发生。 她希望有神仙能将她“biu”地一下从那山村里变出去,也希望自己能像别人家一样被隔着辈儿的老人护着。 但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事情。 她等啊等,后来终于学会了不再期待。 * “嗯……” 迷糊的声音在黑暗的船舱里响起,林灏浑身都像是被轧过似的,醒来的时候头仍旧眩晕得厉害,隐约记得自己喝了一杯酒,却不知道那里面究竟放的什么,竟然比她曾经烂醉如泥的宿醉后遗症都大。 声音刚出来半截,被一道温暖的温度盖住。 她蓦地睁开眼睛,借着不知哪儿照过来的一点光,看清旁边模糊的人影是谁。 柏月早就已经清醒了,以她的体质,跟林灏这种没有经历过训练的人不可同日而语,刚才在女人昏迷的期间,她已经大致猜出了自己所在的位置,同时也知道是谁将她们关在这里。 是洪一的人。 季家谁能调动他,答案不言而喻,甚至还阻止她去追喻夏,可见这一次,将喻夏带走的人肯定是老爷子的人。 虽然想不通缘由,可是柏月依然惦记着薄菀给她派的任务,试图想办法从这里出去,探查喻夏的下落。 她附耳到林灏旁边,低声跟她说完现在的情况,又让她接下来尽量别乱动,引起外面看守的注意—— “谁?” 不远处传来一声动静。 柏月还以为是自己的声音太大,暴露了已经醒来的事实,还在担心外面的人会不会进来再给她们俩注射麻醉,就听见慌乱的声音再次传来。 “是我……上面出事了,老大让我们赶紧上去帮忙,船舱起火了,客人都挤成一团,底舱又漏水,老爷子好像让烟撩着了……” “那她们怎么办?” “这时候哪里还管得了这种事,赶紧将季家的人都送出去才是正事儿……让她们自生自灭吧,何况她还是菀小姐的人……” 吵吵嚷嚷的声音纷至沓来。 柏月起初侧着头,恢复自己昏迷时的状态在装睡,而后听见门锁被打开的声音,外头的人慌慌张张地解了锁就离开,脚步声渐远。 林灏吓得睁大了眼睛,方才全程一直用自己的手捂着口鼻,差点将自己憋死,如今听完那一番话,颇有些六神无主地看向柏月。 柏月侧耳趴在门上,听出外面的人都全部离开,正准备将门拉开,发觉先前那蠢货的锁还扣在上面,于是瞄了眼门缝,后退半步,从腰侧摸出一把散发着寒光的锃亮军用匕=首。 “咔嚓。” 林灏:“!” 她情不自禁后退半步,听见金属碰撞的动静,等到门开了,柏月在手心挽了个刀花,把武器收好,回头对她伸出手。 “外面着火了,还不知道火势什么时候蔓延过来,快点跟我走。” “你会游泳吗?” 林灏疯狂摇头。 她哪里知道自己只是来蹭个有钱人的生日宴,竟然要遇上这一波三折,抓着柏月的手,紧的恨不能用胶水将她们俩粘起来。 “你……你别丢下我,我害怕。” 柏月轻轻呼出一口气,应道:“好。” 她脑子里还有对这船舱结构的记忆,带着林灏一路往外走,同时试图与薄菀取得联系,先前昏迷的时候,她身上的手机、呼机都被取走了,现在有些束手无策。 原本以为随便抓到个为季家办事的能得到答案。 谁知…… “我也没看到菀小姐,洪叔方才还吩咐了,让我们谁见着菀小姐,赶紧把她带到老先生身边呢。” “我知道了,你手机先借我一下。” 牵着林灏往救生艇的方向去,柏月凭着记忆给薄菀拨号,没打通,想了想,从腰带的夹层里拆出一粒极小的芯片,一路经过机械室,顺手摸了些工具,将手里的手机拆开,想办法把芯片装进去。 边走,手机壳子等零部件边往下掉。 林灏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一时间很是怀疑自己究竟看上了什么样的人。 直到手机变成一部追踪定位器,柏月看了眼经纬度,皱起眉头——她们都不在船上。 * 薄菀并非只身抵达目的地。 她在来的路上联系了附近的巡航警-察,说是有人在公海上进行犯罪活动,自己要举报。 惦记着喻夏的安危,她并没有听从指示待在原地,而是换上快艇,紧赶慢赶去到地方,被搜身、又被请进船舱里。 目之所及,见不到喻夏的踪影。 薄菀面色沉沉,当她脸上没有那副温润的笑意时,整个人看起极冷,尤其是那双淡色的眼瞳,仿佛没有任何人类的情绪能装在里面。 塞西莉亚倚着旁边的木柜子,也不管那上面的毛刺会不会刮破自己昂贵的衣衫。 “一个人就敢来——” 她笑吟吟地问:“你不怕把命留在这儿吗?” 薄菀在心中数着时间,面上不动声色地问:“她呢?” 塞西莉亚撩开裙摆,坐在旁边的柜子上,“你看上的人很不错,我当初不该怀疑你的审美。” 这副“你老婆味道真香”的口吻,让薄菀的脸色又黑了一个度。 欣赏了会儿她的脸色,女人撩动在耳边的铂金色头发,又不疾不徐地开口:“之前在你朋友的赌场,你的手又太快,我看不清楚动作。” “这样吧。” 她舔了舔唇,海蓝色的眼睛里都是笑意:“你现在折断一根你的手指,再跟我赌一场,赢了我就送你们俩走,怎么样?” 薄菀定定地看着她。 “你不肯?”塞西莉亚作势要让旁边的人出去将喻夏处理了,但她刚转头,就听见薄菀的声音:“等一下。” 她来的太匆忙,如今实在是少见的狼狈。 身上那件西装外套早就不见踪影。 只穿着薄薄的白色衬衫,西装裤的裤脚有垂下来的松垮长带子,在来时早被快艇溅起的水浪打湿,现在蝴蝶结松开,还有水滴沿着她的脚踝往下落。 连额间的碎发都是湿的。 塞西莉亚好整以暇地看她,薄菀知道自己现在拖不过去这时间,出声应:“好。” 然而现在不急的成了塞西莉亚:“等等,这样精彩的时刻,我怎么能自己欣赏——去把我们薄美人的小情人带过来。” 薄菀侧了侧头,被打湿的长发将她的半边脸遮住了,她的唇色极淡,不知道是这一整晚的奔波让她太劳累,还是饿了一整天都没时间吃东西的缘故。 其实她不想让喻夏看到自己这么糟糕的样子。 从初见开始,每一次她出现在喻夏的跟前,都是精心又漂亮的,喻夏也常常夸她生得好看,今天……却要破例。 她胡思乱想着,又不敢去看舱门的方向,又惦记着喻夏的安危,怕她有个三长两短,眼神往门的方向飘了飘,又回来。 循环往复。 直到听见熟悉的脚步声,薄菀第一时间将头扭过去,视线定格在她脸上的一线薄红,一晚上无休无眠的眼底,红血丝似乎在刹那蔓延得更深了。 四目相对—— 喻夏神情复杂,怔怔地看着她。 而薄菀眼中出现泪光,好像之前塞西莉亚的刀没落在对方的脸上,而是在她这里。 只听她哑着嗓子,声带好像被沙子磨砺过一样,低低地说道: “对不起……” “姐姐,对不起。” 都是因为我,才让你遭受这一场无妄之灾,早知如此,一开始就不该带你来蒙城。 她这样郑重地道歉,让喻夏一时间不知怎么接,见到薄菀这样形容狼狈、只身一人出现,她的心里就好像被什么揪起来一样,相处以来无数的细节变化都在告诉她—— 薄菀真的把她放在心上。 因为没有人会冒着生命危险,去救一段露水相逢的情缘。 可她还不知道自己怎么得了这份偏爱,甚至是有些无措,故而本能地应道:“你……不应该来。” 来蒙城是她自己同意的。 去参加季家老爷的寿宴也是她自己同意的。 只不过恰好倒霉,被人利用了而已,喻夏其实一点不介意这种事情,毕竟她从有记忆以来,降临在她身上的无妄之灾实在是太多了,她若是每一次都怨,早就没法心宽地活到现在。 她不怕自己倒霉死。 可是她害怕牵扯到别人。 薄菀眼底的泪光闪烁,正想走过去碰一碰她,却被塞西莉亚中途拦住—— “人你已经见到了,那我们开始吧。” 这话落下,喻夏猝而看去,不知怎么,心脏在胸口怦怦直跳,不安的感觉席卷了她,就像是小时候每一次危险落到她头上的时候一样,本能已经做出提醒。 薄菀定定地站着。 过了几秒钟,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修长白皙的指尖有些微微地泛红,掌心甚至还有水泡,是她开游艇太急又太紧张,加之海上风浪太大,最后就磨成了这样。 “你要是下不去手,我可以帮你。” 塞西莉亚走到她的面前,笑容格外灿烂,眼中写满了期待,等待着看到她被疼痛所攫的模样。 琥珀色的眼睛抬起,对上她的视线。 “你还没有告诉我,今天玩什么。” 被她提醒着,塞西莉亚轻轻拍了下手,冲她笑的玩味:“这自然是要留作惊喜,等你达成前提条件,才能告诉你啊。” “咔。” 在场所有人都猝不及防之时—— 薄菀压折了自己的左手小指。 额头上冒出一层汗,左手垂落的时候,她整条手臂都因这骤然而至的疼痛颤抖,站在不远处的喻夏瞳孔倏然缩小,身上也跟着沁出一层汗来。 “现在能开始了?”薄菀问。 塞西莉亚抬手给她鼓了鼓掌,零星的掌声在这船舱里响起,似乎很是欣赏薄菀这干脆利落的劲儿。 直到有人端上来一个盘子。 里面放着一把老式的左轮。 弹夹是旋转的形式,里面只能放进六枚子弹,平常被人看不上的落后武器,在这种情境里,却是能让人腿软的东西。 俄罗斯□□。 赌的是命。 薄菀盯着那把左轮,忽而露出个笑容来,这笑绽放在她的脸上,妖冶又夺目:“玩这么大,要是你出了什么意外,我怎么相信你能让我们活着离开的保证?” “你说的对——” 塞西莉亚倾身过来,抬手压在她的左肩上,眼睛微微眯起,海蓝色的眼睛分明很澄澈,偏偏这是从黑暗里生出的花,一切的单纯与无辜,都是迷惑世人的假象。 “可是赌-博游戏里,本来就是庄家通吃啊,这不是你我都知道的规矩吗?” 将那把左轮从盘子上取下来,塞西莉亚拨了拨弹夹,听见它旋转的利落声音,对薄菀笑得恣意。 “从现在开始,半小时之内,M国来接我的船就会进入公海的领域。” “在这半小时里,我们开始游戏,我在这里面放一颗真子弹,咱们俩一人一次,如果那颗真子弹打中我,证明我运气真比你差,这船上的所有人都不会拦着你带情人离开。” “反之,游戏超过半小时,让我父亲的人先抵达,或者是子弹打中你——” “抱歉了,薄,下半辈子与这片大海作伴的人恐怕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十一点前,留言过百就二更! 当当当当! 第41章 薄菀走过去, 从盘子上拿下那把左轮,左手仍在微微地抽搐着,显然是无法忍住这疼痛, 喻夏盯着她的动作,不知道怎么也觉得自己的双手都跟着痛起来。 十指连心。 她为什么要为自己做到这一步? 黑色的眼眸里都是怔然与心痛, 喻夏惶然地退后一些,又被身后的人按住,薄菀神色微动, 登时转头看她, 又冲她安抚地露出个笑容。 平日里在床上一碰就哭, 动不动就装可怜的人,今天却一声不吭,反而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唯有从下巴上滴落的水珠越来越多,整个人看着像是刚被人从海里捞起来的。 “规则都由你定——” 薄菀转回目光,琥珀色的、颜色十分浅淡的瞳仁看向面前的塞西莉亚, 丝毫没顾上去擦一擦脸侧的湿汗,声线依然十分稳,倘若不看她从头到尾垂落的左手,谁也看不出她竟然还被钻心的疼痛折磨。 “这道具我却觉得不合适, 不如换一下吧?” “哦?”塞西莉亚扬了下细长的眉头, 而后倏然笑出来,从她的手中接过那把左轮,指尖拨动弹匣,发出利落的响动:“你看出来了?” 她把武器放回旁边的托盘里,“所以上次你在赌场,果然是在演我, 对吗?” 薄菀垂下眼睛,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所幸塞西莉亚只是为了确认答案,而后又一拍手,让周围的人都将腰间的武器亮出来。 “来,挑一挑你最喜欢的。” 方才薄菀拨动机扣,察觉到那柄左轮的玄机,故而提出换一个新的,如今见塞西莉亚的身边人各个身上备的武器都是左轮,方才明白,这一局她是彻底地落入庄家的手里,翻盘的概率极低。 塞西莉亚就想让她死在这里。 不论她挑的是哪一把左轮。 分明薄菀的神情还是淡淡,仿佛不受到面前困境所扰,可是喻夏却清楚,赌场里出-千就像是变魔术,总是需要具备一定的条件,现在薄菀来到对方的地盘,掉入对方所设的局里,没有丝毫准备的情况下…… 她哪里有机会赢? 喻夏不知道她怎么敢来孤身赴这场鸿门宴,挪开目光,转头去看船舱外面的海面,先前清晨初亮起来的水雾已经被太阳晒散了,海蓝色的暗潮涌动,水面翻出小幅度的波浪,引得所有人都在轻轻摇晃。 她忍不住在心中叹气。 塞西莉亚见薄菀踟蹰,十分有闲情逸致地去看旁边的喻夏,见她的视线不在她俩身上,反而看着外面的风景,忍不住朝她开口: “已经在看自己下半辈子的归宿了吗?” “是啊,”喻夏随口应她,“本来以为自己的归宿是哪天饿死在路边,无人问津,没想到黄泉路上竟然还有个这么漂亮的情人作伴,这辈子也算是值了。” 薄菀神色微动。 但她控制住了自己的心思,走到塞西莉亚的那群下属旁边,随手又从对方身上抽出一把左轮,在右手掌心掂了掂: “算了。” 她说:“反正下场都是一样的,挑来挑去也没什么区别。” 塞西莉亚微微弯唇,忽而道:“外面天气不错,这船舱又窄又小,到时候弄得血淋淋收拾起来也麻烦——” “咱们去外面吧。” * 日光盛烈。 喻夏往日性子懒,不喜欢在这大太阳底下奔走,阴天是她最爱出门的天气,其余无论晴雨,她都只喜欢坐在屋檐底下,看外头的行人奔走匆忙。 但现在她却迎着这海风里的日光,看着薄菀手里的左轮,明明已经不信神佛的她,竟然忍不住再一次地心生希冀——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仙,神仙从来不眷顾她也就算了,可能是她上辈子做了什么孽,可是像薄菀这样家世好、长得又漂亮的天之骄子,不该和她一样这样倒霉,神仙应该看一看她。 喻夏甚至默默许愿,她其实愿意下辈子还是这样的人生,甚至更糟糕也无所谓,或者是一块石头、或者是一棵树、一条鱼、一朵花,神仙愿意拿走多少都行,她愿意用接下来几世的好运气,来换薄菀今天的平安。 黑色的弹夹反射着光芒。 一枚金色的子弹早被装填进去,在塞西莉亚的手中被拨动,像是命运□□被拨弄的声音,轻易决定了一条生命的来去。 喻夏喉间动了动,此刻她正站在船舷的边缘,看守她的人也同样对这一场赌局十分关注,只并肩站在她附近,毕竟她身上还有绳子绑着。 她先前在那船舱里时,趁着看守不备,用脚将附近的渔网弄了过来,想找点用得上的东西,无意间从那地面上看到一片细小的绿色碎玻璃。 破碎的鳞片腥臭混着不知名的红色,险些让她看不清楚这玻璃碎片。 现在她正慢慢地用这东西割着手腕上的绳子。 “咔。” 随着薄菀扣下扳机,身体颤抖的更厉害了,不知道是怕、冷、还是疼,她盯着对面的塞西莉亚,听见对方吹了声口哨,仿佛在为她庆祝逃脱。 左轮到了塞西莉亚的手里,她垂眸看了看手里的枪,露出个格外灿烂的笑容,对着自己太阳穴的方向,食指轻轻扣动。 “砰!” 一声动静在所有人的耳边响起。 喻夏心跳的快了一瞬,睁大眼睛看去,却见女人毫发无伤地将左轮挪开,枪-支被她的食指勾着,自然地倒挂在上面,她左右看了一圈,极其恶趣味地又笑出来,漂亮的裙摆在日光下亮起光,整个人犹如从海底跳上来的美人鱼。 “真可惜……” 她望着薄菀笑,把左轮递给她。 只剩下四次机会。 死亡概率已经提升到了百分之二十五。 薄菀照例用右手接过左轮,对着自己的太阳穴,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 扣下扳机。 喻夏屏息,甚至没注意到自己的手腕已经被麻绳勒出血痕,掌心里也被碎玻璃的边角扎出血痕。 “咔。” 是幸运之神又一次眷顾她的声音。 左轮继续到另一人的手里,塞西莉亚盯着手中的武器,美甲上的碎片仍旧熠熠生辉,不知是她的手更亮,还是这被擦得干净反光的枪-身更亮。 只剩下三次机会。 喻夏盯着她,舌尖顶了顶上颚,她隐约猜到了结局。 塞西莉亚自己准备的东西,她肯定是不会中招的,即便这一次她空了,下一次轮到薄菀,哪怕薄菀有本事仍然也打空…… 在里面只剩下最后一枚真子弹,轮到塞西莉亚,她还会将这场游戏坚持下去吗? 倘若她要毁约,要求重来一局,又或者是直接调转她的武器方向,仍然让薄菀吃下这颗子弹,她们俩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喻夏低下头去,恰好此刻船有些晃动,她一个没站稳,引得周围看守她的人跟着一惊,也让其他人的目光朝这边看来。 她重新稳住了自己,指尖深深掐进掌心里,在今天之前,她从来不知道自己成为另一人的软肋是什么样的感觉,可在这只船上,她却深深明悟。 无能为力,又很是悔恨。 不知道自己哪里能帮上忙,也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做才能帮薄菀摆脱这危机,生平头一次,她后悔自己的选择,后悔当初在酒店里要跟着这个人走,去开启这么一段缘分。 塞西莉亚看着她的样子,忍不住露出个笑容,她这辈子最讨厌别人违逆自己,所幸喻夏并没有这个能力,与此同时,她回头看了薄菀一眼,唇角的笑容犹在。 “你们俩倒是心意相通——” 她掌心仍旧握着左轮,对薄菀微微一笑:“可惜咱们的游戏当然是不会被打断的,对吗?” 薄菀冷漠地看着她,有心想往喻夏的那边走去,然而周围的武器却都指向她的脑袋,她一步步后退,却没有机会去到喻夏站的位置,而是被堵在船的甲板中间,塞西莉亚将左轮指着自己,笑吟吟地说出威胁的话。 “对你,我可对她不一样。” “你若是违背了规则,正好合了我的心愿,我会有另外的理由夺走你的生命,反正今天盼着你要走的人那么多,而我总是想带着你的尸体离开的。” 薄菀喉咙动了动,轻声答了句:“继续吧。” 她稳稳地站在原地,目光却总忍不住往喻夏的方向看去,仿佛很贪恋这人世,想要再看看对方最后的模样。 塞西莉亚摸着左轮冰冷的金属外形,露出个饶有兴致的笑容,她知道子弹在最后一个弹夹里,那是最开始拨动的时候,声音就已经告诉她的答案。 但那又如何? 她的局,她想怎么玩都行。 大约是很乐意见到薄菀被庄家折磨的样子,她哼着歌儿,对着自己的太阳穴又一次扣动扳机。 “砰!” 有硝烟从枪口缓缓冒出来。 巨大的响动引得之前已经将快艇开出去的下属忍不住停下,回头来看,却见原本胜券在握的主人脑袋侧面溅出细碎的血花,临死前只来得及瞪圆眼睛,仿佛想不到自己为什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她明明…… 场地、玩法、道具都是她准备的,除了一开始是由薄菀将左轮交给她,后来的一切都在她的掌控里,这究竟是为什么? 难道只需要最开始的触碰? 薄菀看着她倒下,周围的人都冲过去查看情况,正想不管不顾地冲到喻夏的面前,耳畔却响起了巨大的爆-炸声! “砰!!!” 整艘船起了火,甲板从中间断裂,她睁大了眼睛,瞳孔里是对方被绳子绑着落到海里的模样。 “扑通——” “咕噜噜噜……” 远远地、天边有直升机的声音传来,应该是之前她联系的海-警部门已经抵达,可惜晚到一步。 落进水里的时候,薄菀脑子里闪过的,却是那天在酒店里,自己拉着喻夏非要找刺激。 将人抱到泳池里,结果把喻夏弄到腿抽筋。 小小的池子,对方尚且连挣扎都显得辛苦,这么大的、无边无际的海洋,喻夏就这样跳下去了,她又该去哪里再将人找回来? 甲板、坠落的人,浑身是火砸下来的碎片,让粗通水性的薄菀寸步难行,她很快被砸中,失去意识。 水从耳朵、鼻子里面钻进去,薄菀忍不住呛咳,却导致更多的水涌入自己的鼻间,她逐渐闭上眼睛,海面上只有一串细小的水泡,证明她的痕迹。 红蓝色的灯光闪烁,船只被包围,M国的人注定无法接到他们的拉斯维加斯小公主,但那已经不是薄菀该考虑的事情了,她只觉得冷。 也许是快要死了。 喻夏也是这样冷吗? * 浪花拍打在岸上,浅滩上的淤泥里有细小的动静,眼前都是亮眼的光,薄菀再醒来的时候,只觉鼻腔、喉咙里都是苦涩疼痛,身上也都酸软乏力,只动了动指头,恢复意识,就觉得又有水要从自己的鼻子、嘴里涌出来。 “咳咳咳……” 她趴着转过来,生理泪水大滴大滴地往下掉,脖颈上有青筋冒起,指尖抓着浅滩的淤泥,又被里面细小的石头扎得生疼,可她什么都顾不上,只觉得自己下一秒又要死去。 直到后背被一只手轻轻地拍着。 薄菀眼睛通红地朝着旁边看去,丝毫没顾上自己此刻的狼狈模样,直到见着来人,眼中的执拗才消失,而后又化作更多的水光,沿着那张沾了点泥的面颊往下落。 “姐……” 喉咙沙哑到几乎发不出声音。 喻夏叹了一口气,如今她的样子也比薄菀好不到哪里去,头发乱糟糟的,只被一根岛上别来的树枝扎着,身上裙子真成了印花涂鸦,红一块、蓝一块、灰一块的,还被她绑到自己的腿边,似是为了不影响行动。 “怎么样了?” 她将手心在衣服上抹干净,去揩薄菀眼尾的泪痕,明明以前见她哭过许多次,可依然对这张漂亮的脸梨花带雨的容貌没有任何的抵抗力,一看薄菀哭,胸口就跟着发闷。 薄菀用脸颊蹭着她,也没问自己怎么跟她一起出现在这个地方,更没有庆幸自己还活着,只执着于先前的事情。 “对不起。” 嗓子里仿佛卡进了沙子,随着声带的每次震动,都磨砺出血腥味的疼痛,她只能动唇,以口型跟喻夏说这句话。 抬手将她从这滩涂上拉起来,喻夏刚才给她做了溺水的紧急处理,只不过是想去想办法弄点干净水源,谁知刚走出没几步人就醒了,正好一块儿看看这荒芜海岛上有什么能果腹的东西。 “好了,”她说,“发生这种事情又不是你想的,况且——” “你已经来救我了。” 垂眸看着薄菀又红又肿的手,她们俩都不会什么接骨的技能,连野外生存的常识都只能靠喻夏小时候在山野村子里打转摸索出的那些破碎知识拼凑,如今在这岛上待着,还不知道要遇到什么危险。 太阳又热又辣,喻夏穿成这样不敢进丛林,决定只在外面的沙滩上打转看一圈,顺便研究怎么生火,只要能把火升起来,淡水、煮熟的食物就都好说。 她刚往前走一步,人就被薄菀抱住,掌心蹭着泥的手都贴上她的裙子,将这裙子弄得更加无法拯救。 滚烫的泪滴落在喻夏的颈间。 薄菀抱她抱得很紧,整个人颤抖的幅度,比起之前在船上跟塞西莉亚玩左轮的时候还要厉害,这种极度缺乏安全感的拥抱,让喻夏没忍心推开她,叹了一口气,同样环住了她的腰身。 “还好你没事……” “吓死我了。” 再低哑的声音,也压不住里面揪心的痛。 薄菀甚至以为自己要在黄泉路上跟对方相见。 喻夏猜到她在担心什么,清了清嗓子,随意道:“我会游泳,之前在酒店只是体力消耗太多,又没做热身运动,所以抽筋了。” “这次运气好,她给我吃了点东西,我补充了能量,而且在水里又往下潜了一段,正好避开了那些掉下来的东西,只不过确实太久没游了,找了你半天,实在没劲儿,只来得及把咱俩绑一块,就顺水飘这里来了,也不知道怎么求援,唉。” 薄菀张嘴去咬她的脖子,力气并不小,可惜啃了一嘴的咸味儿,明明在高兴,画风却这么凶狠。 吸了一口气,喻夏将她的脑袋挪开:“下次再遇上……算了,这种事还是别有下次了。” 她本来想说,要是这种事情还有下一次,薄菀不要再来救她了。 互相连累着死去,听起来也太奇怪了。 薄菀在她身上啃了个牙印,舌尖抵着牙齿里又苦又咸的味道,低笑着应:“好。” 不会再让你有事了。 喻夏拉着她,想让她暂时松开自己,两人在鬼门关前面绕了一圈,现在总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是面前有生存困境,没法怎么大肆庆祝。 薄菀由她牵着走,难得没有管自己身上脏兮兮的痕迹,她俩就像流浪猫在这海滩上兜兜转转,翻找着吃的、生火的东西。 在树林边缘捡了几根干柴。 喻夏艰难地想着古人的钻木取火法,可惜坐在那里将树杆子都给磨断了,也不见有任何的起色,反而是旁边薄菀抱着膝盖坐着,看她上火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 “哈——” “哈欠。” 笑声没出来,先打了个喷嚏。 身上衣服都湿淋淋地贴着身体,又被海风这么吹着,不感冒才怪,况且薄菀这身娇体贵的,估计也受不了这风餐露宿的困苦。 没法点火,也生不出烟,搞不出来淡水,顶多搜罗两个生蚝来吃,喻夏皱着眉头,在薄菀抱着她取暖的时候,认真地转头问她: “你觉得我等会儿在那个浅滩上画个米老鼠有用吗?” 薄菀忍俊不禁,明明什么都不会,却也不参与这场拯救自己的行动,就只会干等着吃,连尝试都没兴趣,仿佛对她来说,能跟喻夏在这荒无人烟的孤岛上一起死也是不错的选择。 “姐姐试试。” 喻夏真就拿着枯树枝过去了。 可惜刚画好个歪瓜裂枣似的假老鼠,海浪正好涌上来,潮水一退,什么痕迹都没了。 “……” 薄菀抱着她,从后面看地上刚留下的痕迹,啧啧叹:“好一幅人间孤品,可惜没有手机,记录下姐姐这部传世大作。” 转头看她,几秒种后,喻夏还是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对待在这里一点都不害怕的样子?” 薄菀睁大眼睛看她,“有姐姐陪我的地方,不管刀山火海,我都不会害怕。” 油嘴滑舌。 油腔滑调。 喻夏翻了个白眼,反手去捏她的脸,“说吧,留了什么后手。” 薄菀眨了眨眼睛,仿佛看不懂,有意还想吓一吓她,可惜这时候海上有快艇的声音乘风破浪而来。 两人齐齐朝那边看去。 船头的人风衣在海风里翻滚,仔细看去,旁边还有个努力抓住扶手的另一道倩影,正在努力跟她们俩挥手: “夏夏!” “我们来救你啦!” 薄菀靠在她的肩头,笑得眼眸都弯了起来,此刻有日光有长风有海浪,还有心上人,她好像没什么不知足的了。 * 坐在快艇上。 猛灌了水,将自己的口渴解救,喻夏体力消耗过大、先前又太紧张,如今一朝松懈下来,整个人困得不行,薄菀也靠在她身上打盹。 两个人互相靠着,在这颠簸的风浪里,一路往岸边的方向去。 林灏站在柏月旁边,回头看她们俩这副模样,忍不住露出个笑容来,想了想,她悄悄地往柏月的方向凑近一些,两人的体温也互相触碰。 以为她冷,柏月将船的速度放慢了一点。 一个多小时后。 靠岸回到蒙城,第一件事就是将两人都送到医院检查,最好的医院、最详细的检查,已经在快艇里睡了一觉的喻夏现在扛不住总有人进进出出的动静,坐在椅子上看医生给薄菀接手指头,同时固定夹板。 等到柏月林灏去买晚餐,护士医生都离开,她拎着瓶子,去在薄菀的床边,看着她手上固定的板子,却被人按在胸口,一同往床铺里倒去。 “再陪我睡会儿。” 薄菀轻声对她说。 喻夏小心地避开两人输液管缠绕,将她双手拉出来放好,小心地躺在她旁边,空余的手描摹她眼角的青黑色,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她: “为什么这么不要命地来救我啊?” 微微睁开眼睛,琥珀色的眼睛里流转着温柔的光,薄菀轻轻牵了牵唇,反问她: “你说呢?” 作者有话要说:  除了爱!还能是什么! 坠明老师是小说写多了不信爱情了吗! * 留言,二更! 第42章 “知道你喜欢我——” 喻夏抬手盖在她的眼睛上, 知道她现在困顿又疲倦,所以不忍心折腾她来想这些事情,然而薄菀却知晓能让她说出口的, 肯定是在心中憋了很久的话。 她没有特别想瞒喻夏的意思。 只是觉得前尘往事,尤其是那些糟糕的、让自己至今仍然后怕的记忆, 没必要再提一次,让喻夏想起来当时的痛苦。 她乖乖地闭上了眼睛,睫毛扫过对方掌心的时候, 替喻夏将剩下的话补充完了:“只是不知道我这情从何而起, 对吗?” 喻夏这样的人, 经历世事沉浮,前半生都过的太苦,亲情、爱情,都遭受过背叛,她这样小心谨慎,是应该的。 如此想着, 薄菀唇畔的弧度仍是温柔的,声音虽低,还带着鼻音,却坚持要趁着这会儿病房里清净, 把心底藏着的事情说出来, 好让喻夏安心接受自己的好意。 “姐姐是觉得,自己不配遇上一个人,跋山涉水、不远万里为你而来?” 喻夏盖在她掌心的指尖蜷了蜷。 像是想逃。 薄菀裹着甲板的手不方便动,便抬起输液的那只手,轻轻覆在她的手背上,不让她挪开。 怕自己动作太大惹得她滚针, 到时候遭更多的罪,喻夏一动也不敢动,喉咙滚动半晌,额头抵着她的肩膀,垂下眼帘,声音很低,这副亲昵的姿态,倒真似最普通的一对情人,互相依偎,互相耳语。 “只是,从没有遇见过这样的好运气。” “喻夏,”薄菀头回这样认真地喊她名字,睫毛在她的掌心又扫过,痒痒的感觉,喻夏直觉她应该重新睁开了眼睛,并且仍然望着自己的方向,说话的时候眼神定是专注又深情的,“你所遇到的一切好东西,都是你本就应该拥有的。” 不要害怕,也不要抗拒,更不要推开。 不是你的前半生太倒霉,而是我来得太晚了。 在对方沉默之际,薄菀唇角的弧度扬得更高,用一种很轻松的语气问:“姐姐,你记不记得,你曾经救过一个人?” * “季总。” 蒙城,高级酒店套房内。 季兴承披着浴袍出来,浑身的肌肤紧实,一看就知道是平时勤加锻炼的类型,“情况怎么样了?” 助理如实汇报:“医院那边,老爷子现在还没有醒过来,季大爷跟四小姐还守在医院里面,当初陪着老爷子拟定遗嘱的郭律也已经到了。” 正准备抬手去端红酒,听到这话,季兴承的动作慢了一些,眼中露出几分冷意来:“呵。” 他目光往窗外看去,一片繁华的蒙城中央处高高的一栋四海酒店正散发着金光,那是季家名下最大的一家赌场,从修建之初就拿下了蒙城最好的地段,如今已然成为本市的地标建筑物,游客们来到蒙城,必定要来那边打卡。 助理顺着他的眼神看去,又想到之前船上的事情,出声道:“对了,洪叔已经将船上失火的原因查明了,说是意外,但是当初还没失火的时候,四小姐早吩咐人找好了游艇,也是第一时间从船上撤出去的,恐怕……” “我知道,”季兴承淡淡道:“让阿菀个小丫头耍了,拿老四的活儿来敷衍我,怪我当时太心急,没想到她比我想象中更狡猾,明明赶着去见情人,竟然还能抽出心思耍我。” 不过老爷子这副状态倒是也好。 他有足够的时间料理这马屁精、急躁鬼两个家伙,只要想办法将老爷子的昏迷时间延长,再将这两人和薄菀一一收拾了,届时再送季清风离开,这偌大的家业,同样是他一个人的。 “阿菀那边呢?” 他拔出红酒的软木塞,醇厚的酒香味散出来,闻着便让人醉了,助理的话也如实禀报而来: “拉斯维加斯那位死在了公海上,菀小姐与她的朋友……跳海失踪了。” “哦?怎么回事?”季兴承微微偏头,显然没想到最后是这么个结果:“找到负责这一块的海-警了吗?” 助理神情略有些为难,“找到了,目前那边也在配合积极寻找菀小姐与她朋友的下落——” “本来我让人安排,若是那位海外朋友赢了,就让那条船离开,可是菀小姐的运气相当不错,也不知道那位是怎么输的,她前脚刚输,后脚船就炸了,好像船上还留了些违禁品,现在国际警-察也插手了这件事,想打听到具体的情况恐怕有些难度。” “没关系,”季兴承将红酒缓缓地倒入醒酒器当中,看见酒红色的液体顺着杯壁往下落,低声道:“不管她是死是活,等拉斯维加斯那边找上门来,你就如实把情况说出去……” “老四跟阿菀待客不周,可不能连累了我们季家。” 助理明悟,他这是要借外面的手,同时将薄菀与季棠合扫除,心中不由佩服,松了一口气,应道:“好的,我明白了。” 倒是季兴承倒酒的动作缓了缓,盯着透明醒酒器上沾染的一滴滴深红色,喃喃道: “运气好?” “真有人回回都能运气这么好?” * 医院里。 喻夏被提醒着想起来了一件事,那是她七八岁的事情了,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因为那一顿打,让她去了大半条命。 小时候的记忆多半都是充满黑暗与仇恨的。 记忆的深浅程度,到了最后也只能用一顿打的轻重来衡量,挨打得太惨,自然连细节都记得一清二楚,若只是寻常的藤条一抽,或许就只零星记得那一星半点恨意的由来。 那个村庄,她也依然记得。 罪恶的滋生地,偏偏村子里的人都是沾亲带故,又穷又排外,地里太贫瘠种不出吃的,就去山里抓天上跑的、水里游的,见着窝老鼠都要高兴地庆祝,夜里烧起火堆,将那刚出生的、毛都没长齐的小老鼠,串在签子上,听着那吱哇乱叫的声音,放在火上将那粉色一点点烤红。 她喉咙动了动,不知想起什么,胃里涌出一阵酸水。 薄菀后来调查过这个村子,因为对在里面待过的那些经历印象深刻,所以许多的细节都记得,自然也猜到喻夏曾经过过什么样的日子,反手去将她往怀里又拉了拉,缓缓拍着她的背,小声道: “如果提关于小时候的事情,让你不舒服的话,我就不说了。” “你只要知道——” “曾经在我求救无门、生不如死、远离家乡千万里的时候,你救过我,如果没有你,就没有我的这条命。” “我现在能过上这样的好日子,一切的繁华都是由你给予,所以我无论拥有什么样的富贵和光明,都当与你共享。” 喻夏顾不上提醒她手上的针。 她眼神有些放空,似乎被牵扯进许多年前的回忆里,沉默了很久,才重新笑出来,覆在对方眼前的手往下挪了挪,很轻地捏了一下的薄菀的脸。 “漂亮的小狐狸长大了……” “原来真的会来报恩。” 她笑了笑,问薄菀:“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小时候的她跟现在其实还挺不像的。 尤其是肌肤颜色。 喻夏仍然记得,自己小时候黑的像是一块炭,毕竟每天在太阳底下晒着,又要跑到水里捞鱼,又要上山砍柴,什么活儿都干,除了瘦的干巴巴,模样也不一样。 小时候哪有人能认出来她是女孩儿呢? “说来你可能不信——” 薄菀凑过来,亲在她的唇角:“自我们重逢的时刻起,我就知道是你。” 她说:“话本里的老故事,狐狸找到救她的人,常常以身相许,我也许了这么多回,你总拒绝我,今天呢?” “今天愿意答应我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给你们讲讲夏夏小时候的事情! 想看的扣1! 那才是真正的相见嘻嘻嘻! 第43章 “你还真把自己当成报恩的小狐狸了?” 喻夏放下手, 有些无奈地又问了一句:“那些狐狸是怕露出真身,被当做怪物,你呢?建国之后不许成精, 你有本事也给我现出原形。” 抱着她的人轻轻笑着,胸膛都在震动起伏, 喻夏近距离地贴着她,黑色眼眸里都是对她的放纵,直到薄菀渐渐停歇, 玩笑般地低回一句: “我也是个小怪物。” 两人之间的氛围静谧又祥和, 见到她眼底的红血丝, 喻夏回亲了她,应道,“嗯,睡吧。” 看她还是避而不谈,薄菀缓缓眨了眨眼睛,半晌后轻轻呼出一口气, 阖上眼帘,才刚宽慰自己来日方长,又听见喻夏随口补充似的提醒了一句。 “刚才那个‘嗯’的意思——” “是我答应你了。” 正准备投入睡神怀抱的人蓦然睁开眼睛,随后抬起双手将她抱得紧紧的, 带着笑意、又有些咬牙切齿的声音落在喻夏的耳边。 “姐姐, 你这分明就是存心不让我睡。” 喻夏答应了。 答应成为她的女朋友了。 被薄菀大幅度的动作所惊,喻夏赶忙坐起来,看她手上的情况,重新把她的两只手腕捉到被子上压着,声音里带着警告的意思: “再乱动,我就后悔了。” 薄菀即刻闭上了眼睛, 紧紧地,又连忙张嘴应她: “我睡着了。” 她真不敢再睁开眼睛,只是将自己尽可能地与喻夏凑近,哪怕两人此刻已经你挨我、我挨你,但薄菀也要尽量增加她们互相接触的肌肤面积,非要喻夏将手按在她的手背上,才肯老实下来。 * 薄菀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又回到小时候,后颈、肩膀处有血透出衣服,滴滴答答地顺着胳膊流下去,她就坐在书桌边,愣愣地看着手指上滴下去的红色。 然而画面一转,沾到手上的颜色又消失了,脚步声平稳地从门外传来,是高跟鞋的动静,哒哒哒,很有节奏。 她忽然手忙脚乱地起来,站在桌子面前,拿起一支画笔,心脏扑通扑通出巨大的动静,而她脑袋空空,对着这画纸,不知道该画什么。 视线看到书桌外的窗户。 于是她依葫芦画瓢,把窗户、天空、花鸟树木都画在面前的白纸上—— 脚步声停在她旁边。 她的心跳声越发大了,战战兢兢,越是着急,调的颜料颜色就越是跟真景不同,由画笔涂过,纸上的色块深一块、浅一块,她侥幸地想,上次学的流派里面,要么是抽象派、要么是印象派,总有这种自由创作的。 然而念头刚起,手里的画笔就被人抬手挥掉,飞起来的尖尖末尾从她眼前划过,下一刻,她面前的画纸被旁边的人抽走,绿树刚涂抹的颜色飞出长长一道,画作彻底被毁。 “你爸爸都已经死了。” “画这么鲜艳的东西做什么?” 幽幽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她忍住抱着脑袋原地蹲下的冲动,转过身去,头都不敢抬起来、大气都不敢出:“妈、妈妈……我、我重新再画,对不起,我再重新画一幅,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怯懦又软糯的声音在屋子里回荡。 下一刻。 “撕拉……” 画纸从中间被撕碎,满地都落着纷纷扬扬的碎纸,依稀能看到上面没干的颜料色彩,红的花儿、绿的树、蓝蓝的天,统统都成了碎片。 薄菀赶紧去找出下一张纸,又找出黑色的颜料,绞尽脑汁在构思曾经一家三口出游时候的景象,又小心翼翼地将笔捡起来,可是还没等蘸墨水落下,手里的笔再次被拍开! 脖颈被人从后方按在书桌上,女人有些尖利的声音嘶吼般响起,带着歇斯底里的癫狂: “你忘了他对不对?!” “菀菀,你爸爸对你这么好,你是不是也觉得他出去赌-博让你丢脸了?你不想认他当爸爸了对不对?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没良心的东西——” “不是!”恐惧攫住她的心脏,她的手压在桌边,被窒息和恐惧感觉弄得不断挣扎,手无意间挥落了装颜料的画盘,水彩溅落,满地都是交织的彩点。 “我没有,妈妈,我没有忘记爸爸!” 她努力地挣扎,可是掐着她后颈的力道没有一丝一毫地放松,女人从歇斯底里的状态里倏然安静下来,房间从高分贝的喧闹,一瞬间跌进死寂里,可她的恐惧没有一丝一毫的减少。 “真乖。” 站在她后面的人凑到她耳边,另一手拍着她的后背,像是有记忆以来温柔地在夜晚床边哄她睡觉的样子。 “菀菀真乖,你要孝顺,要记住你爸爸,他是被害死的,被他们害死的,你不要相信他们的话,嗯?” 她不住地点头。 可是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画面又转了,她手上五颜六色的颜色消失不见,只剩下滴滴答答的红,后颈疼得她抬不起头来,而冰冷的地板却在肆无忌惮地掠过她的体温。 她趴在地上,蜷缩着身体,看见不远处有道倩丽的背影倒抓着一支红色的画笔,尖细的头部竖着,淡红色的笔身上,有深色的、几乎干涸的血迹。 女人将门关起来,转头又对她笑:“菀菀乖,你把爸爸画出来了,我就来接你出去,好不好?” 而她蜷缩在地上,抬手摸到自己的肩膀,明明血肉模糊、该除了痛彻心扉的感觉什么都没有,可是她却摸到了被那的尖锐的东西一笔一划刻下来的字。 是她父亲的名字。 她忽然弓着腰,趴在地上想吐出来什么,眼泪却先落下来了,只剩哭声在这房间里回荡,带着稚童无尽的忏悔与后怕。 “妈妈!” “妈妈你放我出去,我没有忘记爸爸,我求求你了,我会乖的,我画好多好多的画,我听话,求求你了呜呜呜……” 黑暗逐渐袭来。 不知道是跟喻夏在海上的那一遭分离,将薄菀内心深处的恐惧激发出来还是怎么,这段几乎被她的大脑条件反射地遗忘、甚至被自主压抑的记忆,竟然又在她的梦里出现。 画面再转,她站在马路边,看见面前的叔叔对她伸出手。 “菀菀,想去找你外公吗?” “外公?外公能让妈妈别再让我画画了吗?” “可以啊,他是妈妈的爸爸,肯定能管得住你妈妈的,这样,叔叔带你去找外公,你要乖一点,听叔叔的话,好吗?” “好的。” * 喻夏的觉浅,加上公海的那一趟让她睡得断断续续,好容易睡饱,竟也半夜醒了,左右没事干,干脆拿着自己刚买的新手机,将云盘里面存下来的小说梗概和存稿都理一理。 特意在黑暗又安静的病房里,将自己的手机灯光调到最低,本以为这样就不会吵到旁边床上的薄菀,谁知道正在添加思绪,忽然听见旁边一声很急促的喊叫: “姐姐!” 喻夏打了个激灵,以为她醒了有什么事情,翻过身朝着那边看去:“嗯?” “姐姐,救我!” 薄菀又喊了一声。 “什么?”喻夏有些懵地坐起来,掀开自己的被子,下床穿着拖鞋往她的那边走,站在床前倾身过去,却没听着薄菀的回应。 借着门外很暗淡的走廊灯光,喻夏勉强分辨出薄菀正在被子里缩成一团,虽说这人睡相一向不好,但以前在一块儿睡觉的时候,也没见她晚上还有说梦话的习惯。 今天这是怎么了? 难不成从船上掉进水里那里,真把人吓着了? 想到这儿,喻夏把手机随意放在旁边的桌上,挨着小半边床沿躺下去的时候,心想还好自己比较瘦,但凡换个人来,别想在这病床上跟薄菀挤在一块儿—— 虚虚把人往怀里拢了拢,她轻声安抚道:“在呢,救你救你,别怕。” 睡梦中,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到了她的气息就在旁边,本来在被窝里睡得浑身大汗、又格外不安的人,渐渐放松下来,嘟囔了一句让人听不懂的话,安静地靠着她重新睡着。 薄菀的梦还在继续。 噩梦场景换了一个,她始终昏昏沉沉,再醒来却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屋子里,吃喝的东西时有时无,有时味道还是馊的,她一边吃一边哭,心中都是惶惶,想着只要妈妈能来接自己,她再也不跑了,也不找什么外公了,她一定会听话,一定会画很多很多的画。 她不会忘记爸爸的。 可是那些都没有用,直到有一天,一个沉默的女孩儿半夜翻进来,就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跟她相对,薄菀先是一惊。 结果在面前的那张脸,蓦地有了更加具体的样子,又白、表情又冷,懒洋洋地看着她,又冲她笑: “救你出去,走吗?” 薄菀笑出来,不断地点头,拉着对方的手,当她站起来的时候,看见喻夏穿的裙子变成了一条落着印花颜色的长裙,她们俩朝外面跑去,将那山坡与村庄都忘在脑后,一直冲着光明的地方奔跑。 * 清晨。 日光照进来的时候,喻夏发现自己居然在薄菀的床上睡了个回笼觉,但是因为床太小了、昨晚睡着实在太挤,起来的时候肩颈脖子都在发酸。 她晃着脑袋,垂下一条腿,坐在床边发呆。 护士恰好来查房,检查她们俩今天的情况,喻夏倒是没什么大碍,顶多是之前落水受了点寒,手肘脚腕上岸的时候有擦破的地方,就打了针破伤风,比不得薄菀还多折根指头。 但总的来说都不是大事,昨天观察过,今天就可以直接出院,如今得了医生的首肯,她们俩等会儿吃了早餐就能去办出院的手续。 林灏和柏月昨天宿在附近的酒店,来的时候牵着手,还记得给她俩带早餐和新买的衣服,只是发现喻夏坐在薄菀的床边,衣服松松垮垮的,不由提醒了她一句: “姐妹,公共场合,收敛点。” 这么小的一张床,居然都能如胶似漆地黏一晚上。 想着想着,林灏的脑海里又出现了诸多不可描述的刺激画面。 喻夏:“?” 她还没反应过来,薄菀已经伸手将她的衣领都整理好,然后轻轻推了推她的肩膀:“姐姐先去洗漱吧。” 喻夏抱着新衣服往浴室的方向去,等都搞定之后,薄菀就起来往那边走,留她坐在桌子旁边看早餐的种类。 蒙城人早餐习惯跟槿城差不了多少,同样清淡养生,只是有不同的特色小吃,知道薄菀的口味,柏月还每一样都让店家配了辣椒。 喻夏在往一碗河粉里面倒辣椒油,林灏看了看浴室的方向,凑到她旁边轻轻用胳膊撞她,“你俩现在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夏夏,你现在怎么想的?” 虽然从柏月那里言简意赅地听了个大略,猜出她俩之间的惊心动魄,况且就从平时自己写小说也知道这种生死经历最是容易加剧情感的升温,她感觉喻夏如今应该会对薄菀变一种态度。 可是呢…… 之前打听来的故事言犹在耳。 林灏眉头都皱起来了,娃娃脸上一片深沉,好像正在经历艰难抉择的人不是喻夏,而是她。 汤河粉冒出热气,将香味飘得半间病房都是,喻夏拆出筷子,将辣椒搅拌均匀了点,却不急着吃,觑了眼在旁边搬了个板凳安静坐着的柏月,又随口回答好友。 “怎么想?就凑合试试呗。” 林灏也跟着看柏月,似乎觉得这样当着她的面议论她的老板不太好,她们俩的目光让林灏很是狐疑,茫然地看回去,出声问道: “是有什么事情吗?” 眼睛转了转,林灏突然道:“刚才来的时候,你好像问过医生,说她们现在就能去办出院,你不用帮你的老板办手续吗?” 柏月觉得她说得对,只是站起来之后还管喻夏要了她的资料和身份证,在喻夏道谢之后,摆摆手出门了。 浴室里有水声,病房里又没有人,林灏这才展露自己的真实秉性:“那……她之前的事情,你不介意了?” 喻夏不愿意跟朋友提及她俩小时候的那一段过往,毕竟要是被追根问底,有些事情她不想重提,便只能用其他的理由忽悠:“没事,谁年少轻狂还没有过个前任呢,问题不大。” 林灏啧啧两声,“浪子回头真是无论什么时候都打动人。” 她以为朋友是相信自己成了薄菀爱情史里的意外。 谁知喻夏品了品,单手撑着脑袋,从题材和元素的角度附和道:“唔,就像跟替身谈恋爱谈了很多年一朝找回正主白月光一样,都是经典。” 林灏以为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想要跟自己探讨小说的经典题材,眨巴着眼睛看她。 喻夏知道她没听懂,不以为意地笑出来,柏月带来的早餐还挺多的,就她和薄菀两个人也吃不完,于是将其他的几份往朋友的面前推: “饿不饿,再吃点?” * 薄菀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林灏觉得自己在这里打扰她们俩谈恋爱不好,自己跑出门去找柏月,顺便到附近一家不错的网红奶茶店打卡。 女人的下巴还有水珠没擦干,两鬓有细细的发沾在面颊上,走到喻夏的跟前时仍带着一缕蕴热的水汽:“味道怎么样?” 她在问喻夏面前这碗河粉。 “还没吃呢,”喻夏用筷子捞起来一些,本想喂给对方尝尝,见到她手上的纱布,筷子又转了个方向,在薄菀倾身而来的时候,将那微辣的河粉送进自己嘴里,动了动腮帮子:“还行。” 薄菀等了个空,不由转头看着她的,扬了下眉头。 笑了笑,喻夏抬手轻轻拍她的脸:“你身上还有伤呢,饮食最好清淡一些,乖啊。” 说着她把一碗粥推到薄菀的面前。 站着的人明明还没把粥的盖子打开,这脸色就已经和里面炖的菜叶子一样绿,一早上还什么都没吃,就已经失去了胃口,蔫蔫地坐在喻夏的旁边,嘟了嘟嘴,把下巴压在她的肩上。 还没等撒娇,喻夏忽而转头问她:“昨晚睡得怎么样?” “嗯?”薄菀眯起眼睛,隐约记得一些梦境的片段,心底还留着那种向着阳光奔跑的感觉,低声道:“还不错。” 听她这么说,喻夏就没继续追问,在她越靠越近的时候,一手按在对方脸上,另一手继续用筷子夹着汤碗里河粉,雪白微宽的粉合着新鲜猪肉、豆芽、还有木耳,在筷子上晃了晃,泛着薄薄的油光。 薄菀出声求她:“让我吃一口嘛。” “不行。” 喻夏铁石心肠,坚定地拒绝了她。 “要么你碗里的早餐让我吃——” “要么你让我吃,二选一。” 得了名分的正室颇有些嚣张,见她不吃软的这套,就学着她平日里那说一不二的调子,又在她耳边吹气。 喻夏被她闹得心思旖旎,昨天的疲惫被洗去,如今随着太阳升空,精力又重新丰沛起来,漆黑的眸子斜睨过去: “吃我?” “你什么时候这么身残志坚了?” 被她揶揄调侃的人也半点不生气,甚至很是得意地挥了挥自己受伤的左手,与她道:“这是光荣的勋章,算是救过姐姐的痕迹,为了投桃报李,姐姐今晚不该主动点配合我么?” 喻夏无声“哈”了下,末了应道:“放心,今晚我会主动的,非常主动,倒是你,这样热情邀请我,可别自己受不住。” 如今战力受损,薄菀打不过她,又碍于这场合,没法将撩拨落到实处,只好闷闷地用下巴蹭喻夏的肩膀,主动换了话题。 “这粥我也不是不能喝,要是有人能喂我的话,我肯定能全部喝完。” 话刚说完,她视线往下挪,发觉自己将喻夏的薄外套蹭下了一些,露出里面的吊带内衬,还有一片很细的兰草枝叶,叶片下的旧伤纹路从侧面看去还是有起伏。 昨晚的梦又出现在面前—— 现实里的相遇并没有那么美好,喻夏深夜被赶去邻居家里偷吃的,正好看见被关在地窖里的她,那会儿薄菀已经学会了接受命运,只跟对方怔怔对视,也不出声,也不动,就这样看着来人。 喻夏也没说话,在周围转了一圈就跑了出去。 那时候薄菀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得救,直到又过了几天,地窖的门又被打开,钻进来的又是这个女孩儿。 对方从怀里摸出小半个冷了的红薯,递到她嘴边,又凑过来小声说:“接下来我问你,你只可以点头摇头,不许说话,知道吗?” 她点点头。 “你是被他们骗来的吗?想回家吗?” 薄菀拼命地点头。 “好,我带你走,但你得听话,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许出声,不然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来救你,他们会把你卖到更远的地方,永远回不了家,知道吗?” 她无声地流着眼泪,动了动唇,干裂的唇角随着她的动作又裂开一点血痕,她无声地保证:“我会乖,我会听话,救救我。” 再后来。 就是她曾经在季家老宅总会做的那个梦。 梦里,她被藏在附近的小山里,灌木丛掩盖着她,小虫子掉在她的脖子上,也有蜈蚣、蚂蚁从她面前路过,她只睁大眼睛,借着无数叶子的掩映,看到喻夏回到家里又被那两个抓他的男人找到。 “肯定是你又来偷东西,把人放跑了,二牛子,你看看你养的什么闺女,老子的大单,几百万呢,就他妈的被你家这娃娃毁了——” “今天要是不能把人找回来,你们都给我等着。” 瘦成竹竿的人被家里人推出去,一男一女随手抽过屋旁边放着的扁担和竹条,劈头盖脸朝着她身上打过去。 “你个不要脸的东西是不是跑你叔家里偷东西了?说!” “丢人玩意儿我打死你!” 越来越多的血色从那人身上冒出来。 打湿了身下的土壤。 蹲在草丛里的人只觉得脖子后颈的位置也跟着疼起来,她被那想象中的痛觉支配,只觉得自己眼前都是红色,恨不能畏惧地逃跑、退缩,从这个地方离开。 然而那道嗓音却一直在她的耳边响起,反反复复,犹如念咒: “等到晚上才能跑。” “等到晚上,知道吗?” * 粥喂到她的嘴边,喻夏有些无奈地看着一动不动的人,免不了出声提醒道:“小朋友,做人可不好反复无常,需要我提醒你见好就收吗,嗯?” 回过神来,薄菀张嘴咬住勺子,把里面早就被吹凉的粥统统卷进口中,咽下去的时候乖乖点头: “好的,姐姐。” 她乖乖吃下去几口,又觉得喻夏这样喂她好像有点累,主动接过勺子,自己到桌子旁边坐下,舀起一勺的时候,看了看旁边已经放下筷子,重新摸起手机的人。 手机每天都有各种新闻的推送,叫着看着就觉得烦。 但滑动得太快,趁着手机反应的时候,指尖却停在其中一条上,紧跟着就跳转进了视频里,喻夏正准备退出,一眼觑见视频播放开始的一张脸—— 满脸皱纹的女人十分坦然地坐在沙发上,出声道: “我就是来找那个离家出走的女儿,我太想她了,所以来找你们节目组……” 皱着眉头,喻夏盯着这张脸,眼中重新出现厌恶的情绪。 恰逢此时,薄菀有些踟蹰的声音传来。 “姐姐。” “嗯?” 她将声音关掉,就着这不知什么寻亲综艺的字幕,欣赏自己母亲在摄像头前面的演技究竟如何。 “你背上……还痛吗?” 喻夏起初还没反应过来,抬眸朝她的方向看去,对上她眼中闪烁的光,倏然笑出来,抬手捏了下她的后颈,就像是即将要把小动物捏着脖子提起来一样。 “早就不痛了。”她说。 看薄菀有些惴惴的模样,喻夏想让话题轻松一些,毕竟事情过去了那么久,于是又道: “要是你今晚主动点,这些疼痛我就忘得更快了。” 作者有话要说:  薄导,准备好了吗?为爱做0。 * 今天即将上榜,被人恶意举报了,导致没有榜单。 有点丧丧的,二更看心情吧 第44章 出了院之后, 薄菀往老爷子住院的地方去,喻夏和林灏暂时先回了槿城,这一趟出门时间已经太久, 又遇到了太多的事情,总得回到暂住的地方休整休整。 左右槿城和蒙城离得近, 就算薄菀忙完了之后再来找她也是很快的。 何况…… 她有想要自己解决的事情,不愿让对方知道。 站在船上吹海风的时候,兜里的手机响了, 来电是个陌生的号码, 喻夏盯着那座机的显示地, 在栏杆边站了许久,还是抬手接了起来。 “喂?” “你好,请问是喻夏吗?这里是槿城xx电视台,我们有意邀请您参加一档节目——” 现在的媒体找人手段还真是厉害,她明明已经换了号码,而且新号只加了几个好友, 其他的通讯里都将喻家人拉黑了,没想到竟然还能被找到。 她神色散漫地听着话筒那边的什么亲子节目,又听见导演组许诺的报酬,觑准对方中途停下的时间, 打断道: “抱歉, 我没有兴趣。” “你的母亲正在找你,血亲之间打断骨头连着筋呢,听说你还是一位知名编剧,应该也受过许多的教育,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话不能说开呢?何况我们节目还邀请了著名的情感专家, 帮助你们的家庭解决困难,通过本节目……” 喻夏知道这些人为了做节目什么屁话都说的出来,眼底氲起笑意,这世界上总有那么一些人好为人师,站在道德制高点对旁人指指点点,全因为针没扎在他本人的身上。 但她还是十分耐心地听下去,并非全出于礼貌,而是想着以后题材里可以搞一个这么讨人厌的家伙出来,台词灵感都可以直接照搬,还挺有意思的。 那边足足跟她侃了五分钟,从她的沉默里以为她态度松动,毕竟这世界上没有人不渴望亲情,子女对父母的期许向来如此,即便一开始被伤害,久而久之,也总是渴望着、盼望着能得到爱与回应。 “要是觉得没有问题,我把电视台的地址发给你,这边觉得大约什么时候有空来签一下合同呢?” 喻夏轻轻地笑了笑,“你误会了,我还是那句话,没有兴趣。” 她若是恼怒、失望、愤怒地骂,或许还能让人找着头脑,但偏偏是这副听着很好说话、结果怎么聊都软硬不吃的样子,让节目组那边的联系人总觉得自己还能再试试,偏偏怎么聊,对方都不显山不露水,好像在听别人的故事。 已经竭力做到云淡风轻的样子了,但是喻夏发现自己在听到他提及的一些关于母亲的事情时,血液里还是忍不住战栗。 不知道涌动的是恨,还是憎恶。 她自觉收集够了这种人物的形象特点,出声打断:“你不用再说了,我不会改变主意,也不要再来电话打扰我的生活——” “最后再给你们的节目组一个忠告,做感动案例可以,宣扬正能量也没有错,但不是什么人都能拿来做感动例子的,建议你们多查查她的过往,免得以后出现什么反转,坏了你们节目组的名声。” 说完她就把电话给挂了。 看了会儿海,闻见这海风的时候,她又想到一条河流,耳边再次响起几近溺水时那些咕噜噜的声音,气泡从鼻腔里、嘴里冒出来,水钻进眼睛、鼻子、耳朵,她的眼眸颜色深了些。 河流、大海、山林,她都不喜欢。 转过身的时候,喻夏发觉在附近端着两份冰激凌的人,正是好友林灏,她应该是听到了几句,所以本来是想来找自己的,现在又退到听不见聊天的地方去,给足了她空间。 “夏夏。” 看她转过头来,林灏蹦蹦跳跳地走近,举起两个冰淇淋:“草莓和芒果味,你要哪个?” 喻夏笑了笑,接过了草莓味的那个,她对芒果有些不耐受,杯子里装着的冰淇淋雪白,淋着果酱和碎草莓,还洒了葡萄干,用料倒也算是大方。 吃了一口,凉和甜都在唇齿间漫开,喻夏含着勺子,发觉林灏的目光一直在自己的身上飘,捏着勺柄,她很快说道: “有话就说。” 林灏有些丧气地低下脑袋:“我跟柏月告白了。” 喻夏高高地扬起眉头,“她不喜欢你?” 要是好事,朋友可能不会露出这个表情,估计早就乐滋滋地过来分享自己“开张吃三年”的心得,如今只提事情,没说后果,她就猜到结果不太乐观。 但是。 想到对柏月的印象,喻夏总觉得对方也不像是铁石心肠、无动于衷的大直女,林灏这么可爱的女孩子,到底是怎么被拒绝的? “不是……”林灏撅着唇,唇瓣上还沾着芒果果酱,小声憋出一句:“她说自己得想想。” 松了一口气,喻夏以为自己又要听她的失恋分享,如今笑出来,“那不是好事吗?” 林灏走到她旁边,趴在栏杆上,眺望远处的海面,有飞鸟翱翔于天空,日光落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似洒下无数破碎的金子。 于是她眼中也摇晃着碎光,“不知道……我总觉得,她是想拒绝我的。” 想了想,林灏又冒出一句:“从小到大,我好像还没有追一个人追得这么久过。” 以前她十分潇洒,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动心了就表白,人家不稀罕,她也不会巴巴地捧着自己破碎的心上去让人反复践踏,失恋了就痛快喝酒,酒精把伤口藏在内心深处,日复一日地行走于阳光下,不知哪天再回首,就会发现伤口早就愈合了。 可是她从没有遇到过柏月这样的人。 单纯,没有什么心思。 让她也跟着在对方面前装单纯,明明也不是什么缺朋友的类型,就是莫名地不想失去对方。 “她和薄菀到底是什么人呢?” 那次在船上,林灏就猜到了柏月多半是薄菀的保镖,负责对方人身安全,应该是那种执行任务和保护雇主义无反顾的类型,可是偏偏柏月总是来救她。 不言不语,在不需要伪装的时候,总是沉默的。 可是又会一次次地将她从危险里带出去。 她以为自己能控制住自己的心,却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然还是会这样栽跟头,既想放弃,又舍不得放弃,于是这么干耗着。 喻夏知道她不需要自己的答案,所以就在旁边陪她吃冰激凌,然而没吃两口,又见林灏把冰碗往旁边的甲板上一放,仰头出声:“啊啊啊我不想想了!” 没法将心事搁置三分钟的人握着拳头,转过来望着喻夏:“要么还是直接把她睡了吧?古人说得好,一睡解千愁,没什么感情是睡一顿解决不了的,所谓的日久生情,对吧?” 喻夏:“……” 她无端端想到自己跟薄菀。 本来很确定她们俩都属于这挂的,可现在将过往的相遇道出,弄得她也不太确定了。 “对……吧?”她犹豫着应。 * 去私人医院的路上。 薄菀吩咐了柏月几件事情,又靠朋友联络了一些人脉,周寄思之前没去参加老爷子的生日宴,本来还因为这个被家里的长辈训斥她不懂事,但后来又听说游轮起火,不由暗暗庆幸。 如今从朋友口中听了更多的故事,不由啧啧:“你这惊心动魄的程度,能赶上一部电影了——” “姑奶奶,我真的不明白,以前你跟谁谈恋爱都不见这副死心塌地的样子,这位编剧大人究竟是给你喂了什么迷魂汤,你居然为了她命都不要?” 薄菀坐在车里,被她这么提起,发觉自己有些想念喻夏。 明明才分开没多久。 待在胸腔里的那颗心,就不安分地、蠢蠢欲动地喊着想要奔赴到思念的人身边,“能跟她死在一起,是我的幸运。” 她随意地打发了朋友,将话题转回正事上:“在蒙城的警署你有认识的人吗?我有件事想了解一下。” 周寄思哼笑:“我就知道你无事不登三宝殿,向来只有你薄大小姐找我的份儿,平日里我给你发多少消息,你那是一条不回。” “我错了,”薄菀笑吟吟地跟她道歉:“改天组个局,喝多少你说了算,请这位朋友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吧。” 她自然不是故意不回消息的。 但最近的事情实在太多,季家的事就足够她忙碌了。 柏月坐在前面的副驾驶,等她挂了电话,主动汇报道:“那条渔船我已经调查过了,除了你和喻夏小姐,没有人活下来。” “嗯,”薄菀慢慢道:“二舅这是想借外人的手对付我,现在没了人证,自然由得他随意开口,可惜……” 可惜这对她也不是完全不利。 虽然现在只有喻夏和她知道那天船上,塞西莉亚是死于那场游戏,但是船上可还有炸-药,如她这种手无缚鸡之力、在蒙城没有任何势力的人,怎么可能弄到这种违禁品? 这位二舅的关系网还真是庞大,薄菀将手机在掌心转了转,又对柏月道:“想个办法,去地下市场打听……” 她有条有理地吩咐下去。 柏月一一记下,等事情处理完,车辆正好行驶到医院附近,季家有人特意在一楼等她,薄菀走近时,眼底又浮现笑意。 是季棠合。 也不知道在老爷子跟前就处处看自己不爽、为人格外暴躁的小姨,究竟有何贵干? * 院长办公室里,袅袅的水雾漫开,茶香味飘散,特意将这两位季家人领到这儿,对她们汇报了今天季清风的情况,随后院长找了个开会的理由,出门去了,将这间装潢不错的办公室留作待客。 季棠合依然穿的十分鲜艳,如今季清风倒在病床上,头顶的大山倒下,没人能管得着她,可惜……也没人能保她。 这几天她听到些风言风语,毕竟塞西莉亚是她带来蒙城的,可惜她却让对方在这里丢了命,M国那边的丈夫打了通跨洋电话,训斥了她两个小时,跟她说要是这会儿回去,自己也保不住她。 她自然是慌的。 慌不择路下,她一改往日里格外尖锐的态度,对每个人都抛出了橄榄枝,现在对薄菀微微一笑,主动把茶端到她的跟前。 “阿菀,听说你之前跟塞西莉亚出海去玩儿,无意间让船翻了,九死一生才捡回性命,没事吧?” 原来她也是会说人话的。 薄菀心中暗笑,面上却是那副礼貌的晚辈模样,三言两句将那天的事情美化了,既没有说赌局,也没有提喻夏。 季棠合有心打听出当日的真相,现在请她聊天,包里还放著录音笔,可惜从她这里翻来覆去只能听到“一场意外”的意思,免不了有些着急。 “这……咱们季家儿女运气好,福大命大,自然是好事,可是这是不是有点巧合?怎么塞西莉亚身边跟了那么多人,都没能将她救下来?” 她就差直接让薄菀承认是自己害了人。 薄菀歪了下脑袋,“她当时站的离爆-炸源头很近,倒是我想问问小姨,听说出海的那条渔船是你给她提供的,船上放着这种东西……您没有什么要向外甥女解释的吗?” 季棠合有些着急道:“那不是我的船!我当晚根本没听到这种事,何况那渡轮上下的安保和各类人手都是洪叔安排的,我哪里有本事借一条船给她?” 她十分沉不住气。 估摸着是M国那边给她的压力太大,如今她有家不能回,也害怕自己的孩子被报复,自然是夜不能寐。 薄菀转着手里的杯子,即便心中已经猜出这事情跟她无关,多半是季兴承在搞鬼,说不定季兴承把锅往她们俩头上一扣,自己还能悠然自得地攀上国外的那条线。 可谓一举两得。 她自然不能让季兴承得逞。 “小姨说得对,当晚塞西莉亚还是通过二舅邀请我的,当时我心中还纳闷,她不是您带来的客人么,怎么会跟二舅有关系呢?” 她意味深长地提醒了一句。 季棠合抓紧了手中的包,目光里即刻淬出毒意来:“这个老二!当年害我,如今还来害我!” “嗯?”薄菀假装没听懂的样子。 季棠合就看向她:“当年你们家家破人亡,你父亲被季家那些已经被处置的人哄骗沾染了赌-瘾,后来想戒的时候,出门就遇到了意外——” “起初所有人都以为那司机是我安排的,毕竟这么毒辣的、不加掩饰的手段,一看就是出自我手,连爸也怀疑我,想给季欢报仇。” “但那不是我的人,就像那条船。” 季兴承真是害她不浅! 季棠合如今猜到,当年逼着她去到M国躲避这场灾祸的人,若是一定要在现在的遗产继承人里面选,应该就是季兴承了。 小时候她因为季欢,受尽白眼,都是季家的女儿,季欢被欺负的时候,老爷子永远出来替她作主,可是季棠合自己也是姨娘的女儿,却从未有这种待遇。 在知道季欢要跟个穷小子跑的时候,她不知多么高兴,甚至想放鞭炮庆祝这件事,以为自己能永远逃开她的阴影,没有想到,后来连季欢死,这阴影都没放过她,自己走了也就罢了,又让老爷子捡回来一个孙女。 她看见季欢一家就恶心。 却也没有被季兴承一次又一次地拿来当刀恶心。 她心中有太多的恨意,甚至都越过了对薄菀的嫉-妒,看她的表情,恨不能将季兴承当场撕碎了。 薄菀停下转茶杯的动作,露出个愤懑的表情来。 “二舅太过分了,那条船上还有炸-药,要不是我命大,如今哪能回来?何况就连回来也是不安生的,我听说拉斯维加斯那边还想要找我们的麻烦,小姨,咱们可要同仇敌忾啊。” 季棠合看着她,微微一笑:“好。” 薄菀大松一口气,也跟她笑出来。 二人对视,心中都是同一个念头—— 季兴承当然得收拾。 但若是这件事收尾不好,国外的麻烦真惹上身来,我得想个办法,推个替死鬼出去。 * 同时。 喻夏与林灏抵达槿城,回到她那栋外面布满爬山虎的老旧小楼里,太久没回来,家里蒙了一层很淡的灰尘。 她联系着打扫的人,林灏则是在收拾自己之前过来暂住的东西。 “要是觉得累,”喻夏看她久不锻炼,很快就累的坐在地上,忍不住笑着劝了一句:“多住几天也没事。” 林灏冲她吐了下舌头:“想得美,虽然你这里有多的房间,但我可不想今晚睡到一半,被隔壁吱呀吱呀的摇床声给吵醒,你们这对狗情侣,休想秀我,懂?” 喻夏失笑,感觉薄菀怕是没有什么偶像包袱,如今身边人全都知道她是个黏人精,跟自己分离都不能超过一天的那种。 “少来。” 她认真回答:“我的床耐造,你是听不见的。” 林灏:“……” mua的,臭情侣,硬塞狗粮是吧? 于是她面无表情地回击一句:“但是她来,肯定要带着柏月一起,我主要是怕我哪个晚上把持不住,万一当着你们的面儿把人推了——” “我声音大啊。” 喻夏甘拜下风,不由给她鼓掌。 等到下午,林灏就将东西收拾好了,十分潇洒地准备打车回自己的出租屋,走之前不忘给喻夏丢一句: “要是阿月也来了。” “你记得让她来找我哦。” 喻夏揶揄她一句:“找你有什么用?她送上门这么多回了,你什么时候能说到做到、真把人吃了呢?” 感觉自己诱受的本事被怀疑了,林灏指天发誓:“就今晚!你等着!” 送走了凌云壮志的朋友,喻夏掉头走进阴暗的楼道里,等回到了屋里,看着空落落的清冷,忽然有点不习惯。 明明是宅起来不知山中日月的类型。 但是…… 竟然有点想薄菀了。 喻夏往沙发里一倒,如今还没有那种真正从蒙城离开的感觉,大抵是因为不经意间把心留在了另一个人身上的缘故,她懒洋洋地阖着眼皮,想要睡个午觉,养养精神。 结果闭上眼睛好久,都没有一点困意。 反而有个家伙总来扰她清梦,在她的脑海里打转,过往的那些事情像是动画,一帧帧地过,好像有个声音在耳边闹着: “姐姐不想我吗!” “说走就走,好无情啊,你会打个电话关心我吧?” “我等你的电话哦。” 长出一口气,她仍旧阖着眼睛,却忍不住去摸旁边的手机,解锁之后,犹豫片刻,拨了个号码出去。 “想我了?” 刚接通,那边就是这么个温柔的声音,只是里面的得意怎么都掩不住,没等她回答,还自顾自地补充道:“肯定是想我了吧?我就说你今天回家肯定寂寞,你还不信。” 喻夏勾起唇,明明不想让她这么得意,但是不知怎么,最后出口的也成了附和。 有点无奈。 又总算是坦诚的。 “是。” “想你了,今天你会回来吗?” 薄菀春风得意,哼哼唧唧的,像个小奶狗一样,在电话那边故作大方地应:“好吧,既然你都说想我了,今晚就把自己洗洗干净等着我的宠幸吧!” 喻夏:“开始飘了?” 顿了顿,她补充道:“我会把手洗干净等你。” * 晚上九点多。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动静有些重,喻夏起初有些期待,反应过来顿觉不太对劲,她起来套了件薄外套,走到门边,透过猫眼往外看。 外边的人染了个五颜六色的鸡毛掸子头。 比那发色更让人注目的—— 是那张脸。 拽、欠揍,全世界最让人讨厌的感觉都集中在这张脸上了。 正是她的弟弟,喻仁君。 “喻夏,我知道你在里面,你不出来我可就喊了,让你的邻居都听听,你是什么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东西。” “爸就要不行了,今天我就是来带你回去的。” “你要是不开门,等会儿我就把媒体、警-察都叫过来,让他们都看看你这副白眼狼的模样。” 原本期待的心情。 一下子就落到谷底。 站在门后,喻夏的眼神沉了沉,等男人又准备咚咚咚砸门的时候,她转身去房间里拿出了一罐东西放在口袋里,而后折返来开门,“怎么,你打算非法闯入民宅啊?” 人高马大的男人站在门外,冲她冷笑一声,抬手按在门边,又往里看了看,一眼扫过客厅的构造。 “我还以为你多牛呢——” “原来就是每天待在自己的狗窝里攒钱呢?” 他看了看,又冷嘲热讽:“喻大小姐这套房子多少钱买的啊?” 作者有话要说:  想吃留言。 啊—— 第45章 “多少钱也跟你没关系啊, ”喻夏单手揣在兜里,面无表情地扫过他,眸中讥讽不言而喻:“乞丐就要有乞丐的样子, 上门来要东西的时候态度放尊重点,主人家愿意施舍给你,那是你的荣幸, 主人家不想给的时候,你要是强抢,性质可就不一样了。” 喻仁君最受不了她说话时候的嚣张态度, 明明一个脏字也不带, 就是能把人骂的跳脚, 他这种在家里受惯了万千宠爱、事事不愿意被人拂逆的,当即就扬起手掌, 可惜没等他的动作落下来—— 迎面就飘出一股刺鼻的味道。 眼睛瞬间迷瞪,口鼻里都是火辣辣的呛,他弓着腰,又被喻夏踢在下三路,痛苦地哀嚎一声,倒在地上。 喻夏之前就把门窗都给关上了, 此刻走廊里没有风,但那恐怖的味道还是弥漫开来, 她低头看了看手里说是有效距离有三米的防狼喷雾, 但实际上这杀伤力,还是大大地出乎了她的意料。 后退两步, 她去把窗户打开,让风飘进来,喉间火辣辣的熏痛才缓和一些……她并非直面这攻击的人, 尚且受到影响,说不出话来,何况是正中面门的喻仁君。 只喊出一嗓子,喉咙就痛的不得了。 邻居们仿佛都不生活在阳间,先听见那砸门般的动静,如今又听见这等嚎叫,偏偏哪家都没有人出来看看,反而更显这走廊的寂静。 喻夏往阳台边看了看,这老房子拢共七层,也没有电梯,她家又是低层,为了避免被纠缠,从二楼往下…… 思绪到一半。 她看见了底下扛着摄影机、手里还拿着话筒的人,也不知道是什么冷门电视台,一桩家务事也不肯放过,若说是来主持公道,喻夏自然欢迎,但看他们的态度,想来也不在意最终的真相如何。 喻夏重新走回了屋子里。 看着地上翻滚哀嚎的那小子,她皱着眉头,莫名的烦躁涌上心头,受限于男女的力量差距,她既没有办法在对方如此挣扎的情况下把人打晕了绑起来,也没有办法跨过这“门神”,另找一条路躲开电视台的人。 就在局面胶着的时候。 楼梯间传来了脚步声,一道格外熟悉的中年妇女嗓门响起:“真是太感谢你们了,要不是你们电视台,我还不知道该去哪里找这个女儿——” 转过楼梯拐角,一位穿着凉快夏衫、裤腿卷到膝盖处,皮肤黝黑的大姐赫然出现在喻夏的眼中,她先看见喻夏,眼中淬出快意来,随即就瞧见地上打滚的人,脸色陡然变了。 “儿子!” “我的心肝,你这是怎么了?” 她跳起来就往喻夏的方向撵去,喻夏只好故技重施,在她冲过来之前,抬起手里的瓶子,又是一声痛苦哀嚎,将后边两个扛着设备的人吓得目瞪口呆。 眼见地上又多了一道翻滚的影子,夹杂着孙秋凤骂骂咧咧的诅咒声,过来的记者跟喻夏的目光对上,战战兢兢地掏出手机。 “你……你别过来。” “我报-警了!” 喻夏:“……” * 薄菀在蒙城被季家的事情拖住了脚步。 本来想着无论多晚她都要赶回去见喻夏,但等终于歇下一口气的时候,发觉时针已经走向半夜,知道喻夏爱睡懒觉,太早过去又是扰人清梦,况且还要安抚这起床气,她便临时在季家待了几个小时,预备明天一早再回去。 她先发了条消息过去。 对方并没有回。 应该是知道她不去,也没再等,自己先睡了。 薄菀没多想,毕竟槿城不像是蒙城,有些势力还敢嚣张到这边,睡觉之前她仔细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最近的事情,揣妥了一颗心,由着自己被拽进梦乡。 次日一早,她就随着柏月过关,往槿城喻夏发的住址而去,轻装简行、风尘仆仆地到了那栋老楼里,敲了半天,却没人应答。 她这才觉出不对劲。 摸出手机打电话,已经是关机的状态。 恰逢此刻对门有老人出来,手里还提着两袋垃圾,先被她的容貌所摄,随后瞧清楚她到底站在哪家门前,登时转开了视线。 薄菀注意到这点,露出笑容主动上去,十分礼貌地问道:“阿姨您好,我来这边找人,约好了今天要见面,刚才却敲半天都没人,您知道——” “这家人啊,”那老人将自己的垃圾袋往边上捎了捎,隐约察觉到她这身穿的非富即贵,出声的语速并不快:“昨晚闹出大动静了,好像是亲戚找上门还是什么,打了一架,大半夜警车都来了,估摸着在局子里。” 薄菀神色一变,转头跟柏月对视一眼,而后才想起来向面前的人道谢。 等她们俩行色匆匆从这老旧的楼房和小区离开后,又找附近的派出所打听情况,耐心地等了几个小时,总算有处理的人翻出昨晚的卷宗。 “昨晚是接到幸福小区有人报案,是家庭矛盾。” “经过我们调解,他们已经回家了。” 等从那派出所离开,薄菀站在日光下,墨镜攥在掌心里,琥珀色的眼睛里情绪淡漠,望着马路对面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菀小姐。” 柏月感觉到她的情绪不佳,知道她是在后悔昨天先放人回来,才出了这样的事情,试图安慰她几句,却不知道从哪里下口。 被这声音提醒,薄菀深呼吸一口气,没让自己沉浸在那恶劣的情绪里,有那么一瞬间,她真是想把喻夏家里的那群吸血鬼跟季家人送往一处,都痛苦地滚入地狱里去。 她重新拿出手机,对旁边的柏月吩咐道:“找辆车。” 曾经在海岛上的时候,柏月就靠着她身上的定位,找到了她和喻夏的位置,并且前来救援。 但她其实…… 也曾经送过喻夏一个能藏定位的东西,便是在这种时候派上用场的。 * 同时。 摇晃着回乡的一辆长途大巴上,喻夏安静地坐在那里,时不时呛咳出声,脸上戴着口罩,谁也看不出她唇角脸颊留有的伤。 她黑眸沉沉地看着窗外的景象,仿佛没有察觉到就坐在旁边、时刻以警觉目光盯着她的孙秋凤,即便她十分安静、一路都没有出声,但对方仍然没有放松对她的看管。 直到天黑下来,车停在镇上的汽车站,喻仁君借机从后面踢了她一脚,引得众人侧目,喻夏淡淡地看过去:“拐-卖妇女你还挺嚣张啊。” 车站本来就人来人往,她这话一出,因为口音特意调整过与乡镇的口音差不多,故而许多人都往这边看来,包括一些摸着手机的年轻人。 这时候倒有热心的大叔站出来,像是想判断喻夏与他们俩的关系。 孙秋凤赶忙露出个笑容,抬手在喻夏的身上打了一下,又对旁人笑起来:“这孩子就爱跟我开玩笑,我们这是家务事——” 将喻夏的口罩扯下来一些,她又指着自己的脸说道:“看,我们是母女,长得可像嘞,不是什么拐-卖,别听小孩子乱说,他们姐弟俩就爱开这种玩笑。” 喻夏翻了个白眼。 也没有趁机喊出来,毕竟之前在槿城派出所就是这样,本来要追究她是不是防卫过当,结果孙秋凤将两人身份证给出去,又拿出随身携带的出生证明,即便将她从里面领了出来,却找了个角落让喻仁君打了她一顿,拉着她连夜去车站买票回家。 似乎只要有了“家”这个定义的庇护,他们就能对她做任何事。 搜刮她的存款,肆意打骂她,甚至只要他们愿意,即便收下别人家的彩礼,再把她绑了送过去,也能名正言顺地解释成为她找了门不错的亲事。 包了辆小车从镇上回去,喻夏身心俱疲,又被推醒,喻仁君格外小人得志地站在车外,对她命令道: “还不赶紧给钱?” 喻夏盯着他手里握着的自己手机。 两人对视几秒,喻仁君将她的手机丢回去,不冷不热地说了句:“挺有钱的,用最新款啊,我看你还有多少钱瞒着我们。” 喻夏指纹解锁了手机,刚把车费付了,对方立即把她的手机夺过去,对她笑得洋洋得意: “这个一看就是新买的——” “二手应该还能卖点钱。” 向来仿佛没有感情、任人摆布的女人,如今听完他说的这句话,免不了盯着那部手机看了半晌,似乎不舍,但良久之后,又面无表情地挪开了视线。 从车上下来,鞋底踩在水泥路面上,喻夏才走两步,就从这窄窄的水泥路变成了泥泞的黄土,老旧的木砖屋子比小时候看起来更加富丽堂皇些,木门没了,二楼的栏杆也消失不见。 可她并不觉得高兴。 毕竟这里的一砖一木的增添,都是从她的血汗里逼出来的。 越是富贵,她越是厌恶。 刚走没两步,喻仁君摸着肚子,对孙秋凤说道:“坐车坐一天了,服务站的东西也不好吃,好饿,我想吃碗面。” 孙秋凤也累得紧,但听到儿子饿了,当即便露出笑容来,“给你下个番茄鸡蛋的?” 喻仁君觑向喻夏的那边,忽然对母亲笑了笑,“妈你跟我跑一天也累了,让喻夏去做呗,下个面儿这么简单的事情,就让她来。” 孙秋凤即刻就扬起嗓子:“没听见你弟说饿了么?还在这里愣着干嘛,去厨房弄点吃的来。” 五脏六腑都还残存痛感的人转过头来,黑眸在夜色里,同远处无边的山脉融为一体,像是从荒山里爬出来的、带着无边怨气的产物。 “让我弄吃的?” “你们俩是真不怕我下-毒啊。” 孙秋凤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将喻夏扇得脑袋隐隐作痛,耳朵嗡嗡地响,嘴里也是血腥味,舌尖顶了顶牙关,门牙侧面的牙齿隐约松动。 “当初生你的时候就该把你丢进粪-坑里,怎么就养大了你这么个讨债鬼!” “以前还闹着要读书,念大学,还好没让你去,不然现在不知道想着什么阴毒的法子搞死我们母子俩呢。” “你试试是你先把我们俩毒死,还是我先把你打死!” 明明来去都是那些话。 喻夏从小就在这样的威胁里长大,但不知为什么,心中虽毫无波澜,翻滚出来的血液却喧嚣沸腾,手脚都在轻微地颤抖,并非恐惧,而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战栗。 仿佛这瘦弱的身躯,承载太多即将要溢出去的仇与恨。 她不发一言,转开目光,喻仁君一脚一脚把她踢回房间里,关门之前又对她笑:“我跟妈已经在隔壁村子里给你找了个人家,以后你就别想再跑到什么大城市去了,我的车子和房贷可还没着落呢,姐姐你可要努力工作,养家糊口啊。” 喻夏胃里翻涌,不知道是受到伤的影响,还是被他话里的恶意惹得反胃。 她抬手捂着自己的腹部,原地蹲下,长袖露出一截手腕,本来白皙的腕骨肌肤,露出擦伤的痕迹,表层的皮肤通红渗血,又有乌黑的、青色的点。 一串银色的手链落下来。 跟她的体温浸染太久,手链的金属材质已经不冰了,反射出的光芒落在喻夏的眼底,她盯着手上这串链子,眼神恍惚了一瞬。 紧跟着。 房门被人推开,喻仁君重新走进来,他本来对喻夏的这串首饰没有任何兴趣,因为并不精致,不是金也不是纯银,可是现在看她这样宝贝,不由想到现在许多的品牌只靠设计就能卖出很高的价钱,照样让人趋之若鹜。 于是他把这条手链拽下来,对喻夏狞笑一声:“这也是个好东西吧?” “我就知道你发达了。” 若不是喻夏身上这套是有标签的、确实是一百出头一件的普通衣服,以他这副掠夺的性子,指不定要将她的衣服也扯下来挂咸鱼二手卖了。 * “菀小姐,”一辆黑色的SUV上,柏月看到最终停下来的目标地点,出声提醒了薄菀一句:“她没有再移动了,就停在这个‘水溪村’。” 薄菀坐在副驾驶假寐,如今听见这动静,睁开眼睛,琥珀色的眼瞳里不带什么情绪,淡淡“嗯”了一声,又道: “我来开吧。” 现在车子走在夜路上,又是不太熟悉的山村地带,柏月开了七八个小时,昨天同她一样没怎么歇息。 “不用,我还不累,您休息就好。”柏月拒绝道。 薄菀扬了下眉毛,“还不知道她在什么地方,明天有得你累的——靠边停,换我开。” 后半句的强势已经是不容忍拒绝。 柏月不再有异议,停车跟她换了个位置,靠在副驾驶上闭上眼睛,即便SUV的底盘高、防震做得好,但在这山路上也是有些摇晃,晚上没有车辆出没,盘山公路就这一辆打着远光灯的车往前行驶。 直到天亮,停在那陌生的村口外。 薄菀下了车,准备看看这村里的路好不好走,她的穿着倒是没有引起人注意,但是模样太出众,经过的散步老人频频回头,可惜谁也想不起来这是哪家的小娃娃。 方才她打开车门的时候,柏月就已经醒了,准备跟她下去看看,却被阻止,但始终用目光跟随着薄菀的方向,直到她折返。 “里面不好停车,就在这里下来吧。” 观察地形的时候,她听到这里的老人聊天,偏僻的乡音一句都听不懂,本来她还打算找人打听喻夏的家,如今只得放弃。 现在不是什么假期,村子里稍有本事的年轻人都拖家带口去大城市打工租房了,留在这里的不是孤寡老人,就是无法接受更好教育、只能留在村里上学的小孩儿。 她们俩一路跟着手机上的定位走。 另一边。 喻仁君昨晚用手机搜索过,果然,喻夏那根手链虽然不是什么家喻户晓的奢侈品牌,但也价格不菲,即便他没怎么听说过,但他认识价格! 大几千呢! 他本来最近就在勾搭一个挺漂亮、挺有钱的小富婆,但那女生总不太看得上他,为了少奋斗二十年,喻仁君没少花钱装点自己,他知道只要自己一朝成功,等他成了有钱人,到时候就不是惦记什么一套房、一辆车。 那还不是要什么有什么! 今早他特意出门,找个村子里风景不错的地方,跟人开视频电话,背景山清水秀,穿着时尚的运动装,对手机屏幕上的女生笑得露出八颗大白牙: “平时那些景点、名胜早就看腻了,我喜欢自然风光。” “到这种山清水秀的地方爬山,能让人心情好起来。” 他很会给自己草人设。 高尔夫、极限运动,他是真的没有钱玩,但是这种穿一身的运动装,来到景色不错的地方爬山,假装自己品味高雅,倒也是不错的选择。 说话间,他撩了撩额间的碎发,不经历露出自己的那条手链。 小富婆似乎没发现什么端倪,甚至兴致勃勃地问起他这是在哪儿,如果离得近,自己哪天有空了也过去看看,毕竟景色真的不错。 喻仁君当然不能让她这么快就来,只说是朋友推荐的,等会儿回车上问问司机,话题扯开之后,又有意无意地打听对方的喜好。 * 山下。 薄菀偏了下头,打量着面前这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小山丘,她们俩这一路而来经过许多的小楼房,有的在路边修的十分洋气,有的还是坐落在参差掩映间的破旧木屋。 但是还没见过要修在山上的。 附近没有人,风掠过旁边的小溪流,带了三分凉意,惊起几只红的、蓝的、紫色的蜻蜓,一晃眼就消失在山上大片绿色树林的颜色里。 柏月沉默地看着她,便听薄菀说了句:“走。” 都已经到这里了。 不管前路是什么,她都得见到喻夏才肯罢休。 山上的路比较崎岖,薄菀穿着的小皮鞋刚走两步,就沾染上了泥边,但她并不在意,往上走了二十米不到,狭窄的路上,就迎面遇到个背着包、打扮十分时髦的青年。 喻仁君本来还有些美滋滋的,感觉自己马上要抓到富婆的心—— 然而这一切,都在看到薄菀的脸时,戛然而止。 这么漂亮的人,他只在电视上看过,即便隔着一段距离,他也能看出来这女人的穿着、肌肤状态、气质等等,都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之前勾搭的小富婆,跟她比起来,简直要被碾压到尘埃里。 他不自觉地看怔了。 薄菀心心念念惦记着喻夏,主动往旁边让了一步,但见对方毫无自觉,反而眼睛发直地看着自己,她垂下眼眸,不让自己眸中的厌恶露出来。 然而就是这一矮视线的功夫,眼帘里映入一点微光。 银色的链子透出小半边的轮廓,正挂在对方手上。 恰在这时。 身后的柏月喊住她:“菀小姐,就是这里。” 喻仁君被这声音弄得如梦初醒,赶忙往旁边避了避,涨红了脸,甚至抬手对她比了比上山的路径,“您请您请。” 想了想,他又露出个笑容:“姐姐你是上山祭祖吗?” 这山上太荒,除了半山腰景色不错,有个暂时歇脚的小亭子,其他地方就没什么漂亮景色能看,村里人走这边的山路上去,都是为了去坟上给长辈上香的。 祭祖? 薄菀听在耳朵里,不置可否,倒是喻仁君心口砰砰跳,满脑子都只剩下一个念头: 得赶紧回去问问妈,村里到底是谁家居然有这么漂亮的女儿! 肯定是已经富到镇上流传的那几户! 擦身而过的瞬间,他看清楚了薄菀手上戴着的腕表,认出品牌标志,心中一跳—— 然而对方却是低下头去,将不知何时掉在地上的那条银色链子举起来,冲他笑得十分惑人: “你的东西掉了。” “谢谢。”喻仁君抬手想接,眼看着手指要碰到她,又被薄菀轻巧地避开,对着光看了看那条手链,不经意地出声,“这手链很好看,方便问一下你在哪儿买的么?” 喻仁君随口道:“家里人送的。” 他拿出手机,冲薄菀露出个自以为很有魅力的笑容:“要么加个微信,回去我问问家里人,再来告诉你?” 薄菀唇畔的笑意深了些:“好啊,你叫什么?” “喻仁君,比喻的喻,仁慈的仁,君主的君。” 琥珀色的眼眸里,笑意凝了凝,薄菀侧身看向旁边的柏月。 等到扫了对方的二维码,薄菀却没点击添加,而是看着男生哼着歌儿往下走,经过柏月身边的时候,不知怎么脚下一崴,喊叫一声,从这崎岖的山路上滚下去。 薄菀掌心捏着手链,面上笑意收了,盯着他翻滚下去的模样,眼中淡薄一片。 动了动唇,柏月听见她慢条斯理地丢下一句: “小兔崽子。” 旋即,又见原本好整以暇站着的人,等到喻仁君一路跌到底了、几乎要摔晕过去的时候,小步朝着山下跑去,站在他附近踟蹰道: “你没事吧?” “要不要我帮忙叫你家的人过来?” 喻任君摔得头晕脑胀,只以为是自己不小心踩到了路边的野草藤,没怎么注意才摔下来的,完全想不到面前站着的人究竟是什么身份。 想到被关在家的喻夏,他原本想应,半途又转了转眸子,盯着面前的人,重新挤出笑容。 “不用,我家里人都在忙,我歇一会儿就好。” “你既然来这儿祭祖,肯定也是我们村的吧,能不能麻烦你搀我一把,送我回去?” “我请你吃午饭啊。” 作者有话要说:  让她扶你?小朋友,你怕是走不回这个家了。 * 留言!下一章就看我们薄导美人救美人! 第46章 薄菀从来没想过会在这样的屋子里再见到喻夏, 不比她曾经待过的那个村庄,贫苦、人人脸上都写着凶神恶煞,仿佛生来就与这世间一切存在仇恨, 其实所有的根源,归根结底,不过是被穷字逼的。 但出现在面前的房屋, 却还算不错。 深蓝色的屋顶,雪白的墙,但凡能有些钱将这农村里的老屋翻修, 按理家里都不会穷破到什么地步—— 当然。 还有一种可能。 想到喻夏曾经给钟鼎做过的事情, 如今竟然在槿城也过得那般拮据, 也许……这一切并非是摆脱了贫困,穷有时候也是一种病, 它给予人的东西会刻在骨血里,只有经过后天的教育,才能够改变。 她垂下眼眸,走进去的时候并没有看见喻夏,喻仁君热切地领着她坐在客厅里,又殷切地去厨房冰箱翻出吃喝, 仿佛刚才从山坡上滚下去带伤的人不是他。 仿佛只要眼中出现了美人,就能将那些病痛都忘却。 补充得具体一些, 是有钱的富婆美人。 薄菀拉着柏月坐下, 不想让喻仁君看出端倪,装作若无其事地问道:“你家里人都不在?” 喻仁君下意识地看了眼楼下用来装杂物的小楼, 柏月注意到他的眼神,不动声色地碰了下薄菀的手肘,想知道要不要趁着对方不注意想办法把喻夏带出来。 薄菀并不急着回应她。 她知道, 喻夏的事情不能每一次都等家里的人找上门来才解决,这样是治标不治本,而她想要的是一劳永逸。 “嗯对,我爸生病住院了,我妈去照顾他。” 话里话外,不提一句姐姐。 若不是薄菀知道他的名字,手里又捏着那条手链,这会儿绝不会知道在这房子里的某处,就关着自己的心上人。 她点了点头,作势对这屋子感兴趣,只轻轻一笑、又随口将话题带走,喻仁君就被她忽悠的晕头转向,带着她参观起屋子来。 柏月忽然问起这里面的洗手间所在。 借着掩护,很轻易地找到这里面藏着人的地方,柏月动静很轻地将门锁打开,进入其间的时候,与蓦然回头的喻夏对上目光。 “你们……” 看到她的时候,喻夏就猜到了薄菀如今也在附近。 本来一潭死水的内心,重新起了波澜,她侧过头,不让柏月看到自己脸上的伤,可惜已经晚了,柏月光看她如今坐在地上的样子,就猜到薄菀知道真相后的神情。 她反手将门关上,这个房间里只有一扇透气的小窗户,偏偏不朝着正屋的方向,里面还很矮,她进来的时候几乎直不起腰,不得不蹲下来凑近。 压抑、憋闷。 是这里给人的唯一感觉。 “您受伤了?”柏月凑近,想检查她身上的伤势,又被喻夏摆手推开,有些沙哑的嗓音出口,“你们回去吧,我没事。” 柏月发觉她的状态不对,尤其是目光十分平静,平静地……仿佛已经有所决定。 那黑黝黝的眸光,让人不寒而栗。 哪怕薄菀不让她调查喻夏的事情,她也能从对方这一身伤上,猜出一些端倪来,柏月自小就是孤儿,从不知道家庭给人的感觉,小时候她还向往和憧憬过有父母的感觉,可现在接连看过季家和喻夏的家庭,她又觉着,有些缘分或许不要也罢。 她低声说了一句:“得罪。” 随后抬手试了试喻夏的额头温度。 高温。 多半是因为体内的炎症。 喻夏身体有些脆弱,平时都躲不过柏月的行动,更不论是这种弱势的时候,被柏月探过了额头的温度,又听对方问: “您对什么药物成分过敏吗?” 她从身上摸出了几种退烧药。 喻夏摇了摇头,想了想,又对她说一句:“别费心了,你们走吧,我已经累了,不用费心来救我。” 一次又一次被找到。 也许偶尔进入警局的时候,会遇到不一样的处理结果,但那又怎么样呢? 小时候总觉得只要自己能读很多的书、赚很多的钱,以后就能有本事离开这个地方,只要躲到对方找不到的地方去,就能享受自己的生活。 但是是她太天真了。 过往的官司历历在目,家庭纠纷、斗-殴等等,一桩桩一件件,甚至也有当地的法院裁决她只需要给喻家付出每个月几百元的生活费,可是只要被找到,就是无休止的折磨,或是丢工作,或是欠旁人更多的人情,然后被一步步绑牢。 例如钟鼎这个助纣为虐的家伙。 又比如同样在地狱里挣扎沉沦,原以为大家可以互相依靠、实际上却只会出卖她的梁秋梧。 即便薄菀是例外。 可她怕给对方添麻烦,她见识过季家的那些危险,感觉薄菀本身已经很不容易,没必要再因为她沾染一身泥,毕竟她当年将人救走,只是为了心中的原则,并非想挟恩图报。 哪怕薄菀没有交代她什么,但柏月在她的身边待过这么久,多少也知道她的心思和想法,她还从来没见过薄菀将谁放在这么重要的位置。 喻夏是薄菀愿意付出生命去守护的人。 所以她也要替对方看好。 “也许曾经有人也想过来救您。” “但菀小姐和他们不一样。” “她说要救您,就是彻底地、永远地让您摆脱这一切。” “请您给她一次机会,好吗?” 她不敢想独自将喻夏留在这里的结局,也不愿意让喻夏眼中的光芒就这样暗淡下去,柏月说话的时候总是这么认真,就像薄菀偶尔卸下那副嬉皮笑脸时,认真的样子。 喻夏认真地听了许久。 最终,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 薄菀拒绝了喻仁君的挽留,在饭点的时候出门,却没有远离,而是绕到屋宅的后方,出声问后面的柏月。 “怎么样?” 柏月迟疑了一瞬。 不知道在这里将真相告诉她,会不会惹得她情绪暴走。 但薄菀转头看来的目光实在太锐利,她喉咙动了动,虽然还没将喻夏身上的伤痕都检查过一遍,然而就露出在外面的情况来看,也已经触目惊心。 果不其然,才刚开了个头,薄菀就攥紧了手中的链子——她刚以自己太喜欢这条手链为理由,用手表与喻仁君做了交换。 对方起初用那种觉得她是傻子的目光看她,后来就欣然应下。 毕竟谁不愿意用几千块,换个几十万的奢侈手表呢? “我知道姐姐要做什么……” “她的母亲还有一个多小时到家,在这段时间以内,我需要你去办一件事,这件事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柏月神情严肃地应:“是。” 在柏月离开办事的期间,薄菀沿着这房子走了半圈,找到了对方所说的杂物间小窗户,窗户开着的口子很小,方方正正,只够一个脑袋探出来。 而屋后面是肮脏的、混合了不知道什么的小水洼。 薄菀就站在那条小水洼上,鞋上的泥泞浸染得更深一层,她抬手扒上那小口子,对里面小声道: “姐姐,你在吗?” 没有任何的回应。 因为肚子饿了,喻仁君将她从房间里拉出来,喊到厨房去做饭,并且全程盯着她,既担心她昨天说的下-毒,又很享受那种奴役她的感觉。 仿佛喻夏过的越惨,他就越开心。 抬手将煤气拧开到最大,喻夏盯着那媒气的管道,本来以为自己睡一天、到了晚上就有力气做事情,没想到,薄菀的到来打破了她的计划。 虽然很遗憾—— 但是她实在等不及了。 喻夏想结束这一切。 煤气炉里的火都没被打开,连接的管道被拧松,从来没下过厨房的人什么都不懂,只注意看她的动作,根本没注意到厨房里的味道,这种奉暴力为圭臬的人,不论遇到什么样的难题,都觉得能用暴力解决。 喻夏不服,是因为还没被打服。 他闻见了那味道,可是并没有联想到喻夏的身上,直到厨房里的味道越来越重,喻夏抬手伸向打火的扭键。 “砰!” 门口被人狠狠地踹开。 有个左手纹着青龙、右手纹着老虎,长得牛高马大的壮汉从外面进来,后面连串跟着的也都是个子高的,人还没走进院子里,声音已经率先传入: “喻夏在这里吗!” “这是喻家?” 喻仁君以为他是来给喻夏撑腰的,出去的时候吊儿郎当的,准备让喻夏在外边认识的家伙从哪里来滚回哪里去,然而刚看见那一行人,眼中的气焰就缩小了,情不自禁地后退两步。 “你……” 进来的汉子三两步跨到他的面前,无论是脖子上的金项链还是这满身横肉的气质,都跟水溪村格格不入,怎么看都是外面来的人。 没等他把对方的来意问清楚,壮汉就看到了厨房里走出来的人,笑了一下,将他从面前拨开: “喻夏是吧?” “你欠我们家薄老板一千万,打算什么时候还?” 喻夏原本对来人并不感兴趣,尤其是又听见这莫名其妙的欠款,就以为又是这家人找人借了钱,让她来还。 然而耳朵却灵敏地捕捉到了一个字—— 薄。 薄老板。 她抬眼去看那个为首的男人,对方与她对视一眼,虽然没有明显的目光提醒,但她能看出来,对方对她没有恶意。 喻夏没说话,反倒是喻仁君不可置信地转头来看她,“你他妈背着我们,都借了什么钱?” “你借了一千万,也没想过补贴家里?” 对这种傻-逼,喻夏没有太多的话想说。 反倒是那纹着青龙白虎的家伙,从后面拉住了喻仁君的衣领,“我不管你们家什么破事,你们这是一家人吧?她还不起,你来还,嗯?” 喻仁君想到这个,膝盖都软了,拼命地摇头:“不是,不是啊大哥,我跟她不是一家人,我跟她都不是一个爹生的!” 他指天发誓:“我跟她没有关系,你们把她抓走,卖了或者是别的什么都行,我跟她真的不熟,我没钱的——” 对方一脚将他从客厅踹到了对墙。 喻仁君猝不及防地受到这一击,哀嚎一声,根本没办法从地上爬起来,他们家三天两头地闹出动静来,邻居早就习以为常,甚至还探头来看看情况,其实本来没有要管闲事的意思,但还是被壮汉出声一吼。 “看什么看,没看过讨债的?” 邻居吓得将头一缩。 按说这种讨债的方式,绝对是在违法的边缘反复横跳,耐不住水溪村管事的人很会和稀泥,既然当初没管过喻夏被家里人一次次抓回来的事情,如今自然也不会管他们家被讨债的打上门来的事情。 壮汉回过头,一脚踩在喻任君的肩上:“少跟我攀交情,我只认钱,不认人。” 说罢,他矮下视线看清楚了喻任君衣服里滑出半边链子的手表,纯金的边缘,带着标志的漂亮表盘将他的目光吸引。 抬手从喻仁君的兜里将手表摸出,他狞笑道:“没钱?几十万的表买就有钱,还钱就没有?不合适吧?” 说话期间,他拿着那块纯金手表,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在喻任君的脸上。 喻仁君并不胖,对方的每一下都透过颧骨的皮肉,落在他的骨头上,像是被人拿着锤子,一下下轻轻地敲,可无论怎么轻,那也是铁锤。 他眼睛都不敢睁,只抱着脑袋,躲避对方的动作,声音里已经含了恐惧的哭腔。 以前他没少听这种事情,却没想到喻夏有一天会把欠的债也带到家里来让他碰上这些讨债的,眼泪从眼角流出,他拼命地喊: “大哥!大哥!这不是我的!” “你拿走吧你拿走,你把她带走吧,求求你们,我真的没有钱……” “别打了!要死了!” 他拼命地求饶,在对方的脚下像条蛆一样扭动,俨然忘记自己这两天对别人付诸暴力的时候是怎么样的趾高气昂。 喻夏在旁边冷眼看着,从头到尾都没为他说过一句话。 喻仁君躲不开那雨点般落下的敲打,脸颊、额头、脖子都在痛,他一面哭嚎,一面忍不住说道:“喻夏!你说话啊!你自己欠的债,为什么要连累我!你跟他们走啊,你去想办法还钱啊!” 这哭嚎实在凄厉。 让人在村头就听见了动静。 孙秋凤的威胁声远远传来,她几乎是直接从村头跑过来的,人还没进来,威胁的动静就远远走近:“哪个天杀的龟孙敢动我儿子!” 她想抄起墙角的扁担,可惜在她行动之前,已经被人按住。 “你就是喻夏的亲妈?” “你来的正好,你女儿欠了我们钱,一千万,算上利息,大概一千五百万,你们家打算怎么帮她还啊?” 孙秋凤扭不开两个男人的力气,一步步看着对方走近,目光却没放在这壮汉身上,反而落在喻仁君那里。 “儿子!” “儿子!你怎么样了?你们这群没屁-眼的王八羔子,再敢动我儿子——” 她目眦尽裂地骂着,可惜话才说了一半,就被迎面甩过来的大巴掌扇了,脸偏向一旁在,耳朵里嗡嗡地响。 “死老太婆,闭嘴,要么还钱,要么你这两个孩子跟我一块儿走,什么时候还完债,什么时候回来。” 孙秋凤意识到来人是硬茬子,不顾自己脸上的伤,立即改口:“欠你们钱的是喻夏,跟我们家没什么关系,你要带就把她带走,随便你对她做什么,跟我儿子没关系!” 她三两句话将两人撇的清清楚楚。 对方却是冷笑,“少来这套,你们这种人我见多了,让欠债的人去外面躲,自己再在私底下偷偷资助,让我们找不到人。” “今天既然已经找到了你们的老巢,就不会让你们这样轻易走。” “要么还钱,要么都跟我们走,自己想想吧。” 说着,他去屋里拿出一把椅子,就地坐在这一家三口面前,孙秋凤开始对喻夏破口大骂,说她是扫把星,当初生下来就该丢到臭水沟里面淹死,免得她连累家里。 喻夏垂着眼睛站在那里,不知想到什么,出声道: “你们等等。” 她转身去到厨房,将门窗打开,又把煤气关了,再出来的时候慢慢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跟你们走。” 可那两母女并没有因此感激她,反而毫不犹豫地附和道:“她都这么说了,你们就把她带走吧,我们绝对不会偷偷资助她的,我发誓。” “是啊是啊,大哥,你就放过我们这孤苦母女吧,我还有个老公在医院里躺着,就这么一个儿子,求求你了,别让我们家绝后。” 壮汉自然不肯。 他从旁边桌上拿下一根牙签,剃着牙,手里抓着那个金表,似乎还不肯就此罢休,抬手示意小弟们将他们都带走,孙秋凤没忍住,被吓得肝胆俱颤,膝盖软下来,两个人都拉不住她,她跪在地上,不停地给人磕头。 “求求你,算我求你了,高抬贵手,你把喻夏带走吧,不管你对她做什么,我都不会对外说的,我发誓!” “你们放过我和我儿子吧!谢谢大哥,我给你磕头了,大哥,求求你了!” 她涕泗横流,看不出半点平时豪横的样子。 喻夏看着她,仍是不吭声,完全符合对家里人失望、心灰意冷的女孩儿形象,那大哥又掏出一张纸来,让孙秋凤签署与她断绝母女关系的书,又录音确定他们家跟这笔债没关系,而后就让人把喻夏拉走了。 直到她离开。 孙秋凤瘫软下来,躺在地上十分绝望的样子,而后又起来赶忙去到儿子的身边,“阿君你怎么样了?妈这就送你去医院,你坚持住!” 喻仁君捂着半边青紫的脸,气愤地给了她一脚:“都怪你,养出那么个家伙,在外面借了一千万也没给我们花,还让我挨了一顿打,没了她,我们以后怎么赚钱!” “妈会想办法,你别怕,只要妈还活着,一定让你赚到钱,嗯?” * 同时。 喻夏被押到村头外停着的一辆SUV上,柏月打开后座的门,将他们迎上去,尔后低声道:“尾款之后我会打到你们账上。” “谢谢姐!”壮汉高兴地对身后的人一挥手,上了另一辆车。 高高的黑色车里,薄菀连扶都不敢去扶喻夏,手抬到半空中,又轻轻颤抖,最后只落在喻夏的唇边…… “姐姐。” 她一声称呼,叹尽了所有的怜惜与无奈。 喻夏靠在后座上,斜睨着她,半晌露出个笑容—— 她不得不承认,薄菀的处事风格,她非常喜欢,比起曾经想要追求她的,最后听到这泥潭又逃跑、或是假惺惺地让她原谅的那些虚伪人渣,要好得多。 世界上,好像真的有那么一个人,懂她的伤、也懂她的恨与痛。 薄菀倾身过去,用自己的吻代替了自己的触碰,亲在她唇角,眼帘低垂着,她很轻地问道: “你想让他们怎么死?” 只要你说的话。 我都会为你做到。 她的声音十分温柔,但没人会怀疑这句话只是在哄人,瞧见她这笑容的时候,不知怎么回事,喻夏突然觉得……很能忍的那些疼痛,突然变得更严重许多。 情不自禁地往前靠了靠,她顺势窝在薄菀的身上,额头抵着她的肩膀,小声问道: “为什么要来啊?” 薄菀小心翼翼地抬手护着她,手机就压在旁边,将那些后续的安排都背在暗处,面上,她温柔得无以复加,好像不知道该怎么接住这个回到自己世界里的珍宝。 掌心小心地摸着对方头顶的发,她叹气似的,重复了一遍。 “姐姐,我说过了,总会有一个人愿意为你跋山涉水、不远万里而来。” “你值得,明白吗?” 喻夏没动,却忽然说了一句:“我身上好痛。” 她往薄菀的怀里缩,本来不论遇到什么都不肯露出弱势模样的人,如今却脆弱的、像是打开了蚌壳只露出柔软粉色蚌肉,全心全意地将自己交了出去,不再强撑着。 前面开车的柏月视线只看前方,全然不往她们俩的方向看。 将自己当成个瞎子和聋子。 后座却是一片温馨的氛围—— 薄菀一下下亲着喻夏的头顶,虚虚揽着她的腰,让她在自己的怀里靠的更稳,一声声地哄她。 “不痛。” “我帮你报仇,让他们的下半生千百倍地痛苦,别害怕。” “如果泥潭缠住你,我就把这潭水抽干、泥土挖光,如果衰败枯枝挡了你的路,我就替你一把火烧光,你只需要一直往前走,我会一直陪着你。” 不会再有人把你拉进黑暗里。 放心在我臂弯里睡去吧,宝贝,有我在,不会让任何噩梦再靠近你。 作者有话要说:  报仇没完,她会得到属于她的正义。 * 第47章 医院里。 大约是有薄菀在身边, 她在来的路上就放心地睡了过去,直到大夫的手按在她的青紫淤痕上,钝痛感将她疼醒, 本能地抓住旁边的栏杆,指甲十分用力,面色苍白, 好像这样就能将那十分的痛感给消除。 直到指尖被人给一根根掰开,温暖的感觉让她稍稍松开一些,继而薄菀让她抓住了自己的手, 在旁边的椅子上坐着看她, 语气十分缓和地劝道: “要是太疼——” “你就抓我。” 喻夏当然不肯让她也跟着折腾, 毕竟自己的这些伤都是已经被折腾出来的既定事实,没必要再让对方也跟着受罪。 可薄菀却不愿意。 她就是想知道, 喻夏都遭了怎么样的罪,她会用心记录下此刻的每一分感受,然后千百倍地奉还到喻家人的身上。 有护士过来将病床推出去,因为不确定有没有更严重的内伤,所以喻夏需要去拍个片彻底检查一遭,好确定病情的严重程度, 目前她的脸色苍白是因为他太久没有吃东西,身体缺乏能量, 血糖又比较低, 暂时先挂上葡萄糖。 薄菀就这样亦步亦趋地跟着,神色沉静地听完医生说的所有情况, 万幸喻夏并没有伤到内脏,肋骨也没有断,只是外伤较为严重, 伤痕累累的,有的肌肤上还留着细细的砂砾。 护士一点点用棉球帮她清理干净。 又打了一针破伤风。 液体推进去的时候,疼痛感能让人怀疑这针直接扎在骨头上,但喻夏神情十分冷淡,好像吃饭喝水一样平静,疼痛本来是不能被习惯的东西,可…… 忍耐力却已经锻炼了出来。 薄菀站在门口等她,抱着手臂看似平静,实则指尖早就卡进掌心里,掐出一道道深深的月牙痕迹来,柏月帮着跑各种各样的手续,帮着取报告等等,从头到尾话都不多,似乎能从薄菀周身的氛围里品味出来她此刻心情恶劣。 柏月才不要做那个撒火的人。 “嗡。” 手机在兜里震动,不知道是谁锲而不舍、持之以恒地要在这个时候撞上来。 薄菀起初以为是季家的事情,正想给他们添把火,谁知一看来人,琥珀色的眼眸里冷意更盛。 本来想着等喻夏休息了,自己腾出手再来收拾这小王-八蛋—— 现在他倒是来的正好。 聊天框里的内容十分正常,任谁也看不出那头的家伙白天刚遭了一顿毒打,此刻正包着半边的脸颊侧躺在床上,手指酸软无力地敲打屏幕。 “小姐姐,睡了吗?” “给你看个不错的景色。” 他发了一段夜晚拍星空的视频过来,星星非常亮,连银河都若隐若现,要不是知道他正住在什么地方,换个普通的女人过来,指不定要怎么被这美景吸引。 薄菀连视频都没点开,唇角往下压了压,思前想后,只回了一句,“给你看更不错的景色。” 她随手将周寄思要了一段黄金海岸的筹码兑换处视频。 红色的、蓝色的圆圆筹码,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动静,乍看像是玩具,直到旁边一叠叠的厚厚钱币将人的目光全部吸引,美景让人的内心柔软而安宁,但这景色……却让人心跳加速,口干舌燥。 所有抱着贪欲的、就爱吃嗟来之食的人,没有哪个能抗住这么大的诱惑。 起初喻仁君还有些警惕,他也不是没听过蒙城的故事,听说很多漂亮的女孩儿就喜欢去那边做荷官,又或者是陪玩,只要一个晚上就能赚到很多的钱。 他才不想上当。 这个女人漂亮是漂亮,但想骗他的钱,是万万不可能的。 喻仁君久久不回,咬着手指在纠结怎么样能在不跟这女人去赌场的情况下,与她春风一度,或者是再占些便宜来—— 此刻他已经隐约有些意识到,这个人大约不是他能娶回家的类型。 毕竟薄菀的模样太过出众,这朵花太美太妖娆,不似普通人能摘下的。 他还在纠结,薄菀却将更大的诱惑列出来,只说是朋友介绍,过去赚了点钱,问他要不要一起去玩玩? 喻仁君登时有些意动,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做最后的试探,于是拐弯抹角地打听,想知道薄菀究竟是不是做那种生意的。 “你觉得我像是需要赚那种钱的人?” “本来觉得你品味不错,想着大家能当个朋友,一起乐呵,看来是我看走眼了。” 薄菀发了个微笑的表情。 喻仁君立刻改了主意,以不符合自己先前速度的手速,几乎在手机屏幕上敲出残影,飞快道:“不不不,能跟你一起出去玩我很开心,不过家里刚给的二十万零花钱花完了,我怕玩的太小,丢了你的脸面。” “这有什么关系?既然是我带你去玩的,当然不会让你花钱。” 这句话一出—— 喻仁君立刻定了定心。 想到自己空手套白狼,美人与钱财双丰收的光明未来,他甚至将手机往床上一丢,迫不及待地跳下床来,在地上转了几圈,将自己没受伤的那半边脸对着镜子,过了会儿,得意地比了个v,甚至捋了捋自己那杀马特般的鸡毛头发。 孙秋凤推开门的时候,就看到他将衣柜里好不容易收拾好的衣服都给翻了出来,甚至角落里的行李箱都摊开,里面堆得乱糟糟的,然而生活用品的痕迹已经足够看出,他似乎准备出远门。 将手里滚烫的鸡汤碗放下,她将手在身后擦了擦,出声问道:“儿,你不在家里好好养伤,想去哪儿呢?” 她对白天来家里的那群暴-徒还有印象,生怕喻仁君前脚刚出门,后脚就被卖了去当别人的儿子,她才不管自己孩子已经是个什么岁数,只觉得他永远是刚出襁褓的模样,需要自己的照顾。 喻仁君正在收拾自己的帽子,闻言不耐烦地对她翻了个白眼,配着半边脸上的纱布和青紫的药水痕迹,模样很是吓人。 只有孙秋凤不觉得,反而笑着凑上去,想让他把自己刚炖的那碗鸡汤给喝了。 他抬手刚想接,就被碗的热度烫了一下,暴躁地挥手将鸡汤泼了孙秋凤一身,让她跳起来退了两步,差点撞在门框上,神情还是怔楞的,似乎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喻仁君却先发制人,“搞什么,你想烫死我啊?怎么,想为你的女儿报仇吗?” 孙秋凤不知道他怎么会这样说,惴惴地站在那里,两眼写满了无辜。 喻仁君甩了甩手,低头将自己柜子里所有的奢侈品衣物都搬进了箱子里,哼着歌儿,心情从阴转晴,觑着她心疼地看着鸡汤、又歉疚地不断看自己的样子,忍不住出声道: “行了。” “一碗鸡汤而已,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等着,我这次是出门赚钱去的,等我回来了,我给你买一百只鸡,熬那浓汤,到时候你想喝一碗倒一碗都没问题。” 孙秋凤起初很感动,觉得他总算是长大了,从外面拿来笤帚将地板收拾干净,又出声问他:“儿子去哪儿赚钱?累不累?太累的话就算了,妈能养你。” 喻仁君本来没想告诉她,然而这会儿一心两用,嘴快道:“去蒙城,有钱人带我去玩玩,应该最少赚个几十万吧。” 孙秋凤:“!” 谁不知道蒙城这个吞金窟的名声,她登时就没忍住,上去将人拉住,掌心用的力气大了许多,把喻仁君给拉得一趔趄,“哪个天杀的害你?儿子,蒙城可不是什么好地方,阿君你听话,这地方不能去,那里是害人的。” 她曾经跟着前夫的时候,把一切黑色地带的行当都了解过,被写在刑法上的玩意儿哪样都沾不得,当年跟他们干一样勾当的家伙,要么就是拿钱去piao娼,要么就是去买那些白玩意儿来吸,又或者是染上了赌-瘾,一次就把辛苦押了四五趟货物的钱输的精光,被债主追得抱头鼠窜。 孙秋凤自知不是什么好人,但她也知道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 喻仁君用力将她甩开,“我看起来是傻子吗?能让人给骗了?我告诉你,这次去那边,我一毛钱都不带,就花别人的钱,我看谁能把我的钱给骗走。” “阿君——” 孙秋凤知道那些地方的套路,着急地重新拉着他,结果被喻仁君吼道:“你什么意思?你就是觉得我赚不到钱对吧?你瞧不起我?” “不是,不是,儿子,你听妈说……” “听你说,听你说,我天天都在听你说,问题是你带我赚着钱了吗?之前好不容易喊你将喻夏抓回来,结果你呢?拖拖拉拉不肯去,最后带回个欠债的,不仅一点没给我帮上忙,差点让我把命搭上,我有你这种妈真是倒霉!” * 喻家深夜发生的争吵,并不为薄菀和喻夏所知。 医院里安安静静,喻夏先前实在是将神经绷得太紧,如今检查完了,重又昏昏欲睡,薄菀将手机合上放到一边,之前喻夏出来的时候,她就将手机交给了柏月,让她随便看着回,而后就一直陪着喻夏。 如今对方睡着,她却没有睡意,守在床边,在黑暗中注视着对方的睡颜。 仿佛真是个守护者。 直到对方半夜醒来,被床前囧囧的目光吓了一跳,好在太熟悉对方的气息,很快就反应过来,翻了个身,将后背出的冷汗都压进病号服里。 “你……怎么不睡?” 她以为是薄菀心有余悸,又不敢来跟自己挤一张床,所以特意往旁边挪了挪,空出一片地方来。 薄菀十分心动,若是在平时,早就打蛇随棍上,凑过去狠狠占她便宜了,可现在看她这动作,却只将她肩膀扶了扶:“别乱动,一会儿将有些结痂的伤口蹭破了又要疼。” “没关系,”喻夏眨了眨眼睛,轻轻笑了一下,“你上来吧,我想你了,想跟你一起睡。” 她甚至拉着薄菀的手晃了晃。 从来不撒娇、倔强坚强的人,一朝示弱,才最让人心疼。 薄菀忍不住地想,自己之前到底算什么谈恋爱高手,不过都占了这张脸的便宜罢了,喻夏才是真正的天才,若是她想,或许没有人能躲过为她神魂颠倒地命运。 她不忍心拒绝对方,脱了鞋袜,在床边侧躺着,也不敢离得太近,就怕将人给挤着了—— 结果她不动,喻夏就来往她的方向凑,vip房间在走廊的最边上,宽敞、空旷,还有重重的帘子挡着,两层门关着,晚上根本不会有人路过到这里来。 不一会儿,喻夏就钻进薄菀的怀里,扬起头来亲她的下巴,用唇描摹她的下颌线条,热乎乎的气息落在她颈部薄薄的肌肤上,很快将那些忧虑、柔软、不忍都化作了火焰。 再微弱的火焰,得了助力,也似原野上疯长的草。 不消多长时间,就将所有的地域都占据。 她呼吸变得重了一点,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这样爱一个人、爱到愿意一面为对方压抑自己的所有冲动,一面又因对方的情绪变化而改变。 既有些分裂,又沉浸在这种割裂的情绪里。 胸腔里鼓鼓胀胀的,也不知道都填着什么……一定要分辨的话,大约是七情六欲都是她。 喻夏亲了她半天,只觉对方整个人僵硬在那里,跟个雕塑似的,若不是有呼吸和体温,都要让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大半夜撞了鬼。 于是忍不住喃喃道: “怎么,我魅力下降了?” 提不动刀了? 薄菀噗嗤一声笑出来,真听出她话语里的几分疑惑,想开口解释,却发现自己的嗓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染上了喑哑:“没有,姐姐在我这里,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有魅力,每一分都让我比上一分钟更爱你。” 每一秒钟,都想跟你就这样走到时光的尽头。 明明之前开口三句话就开上高速,但现在却跟个蜜糖精一样,动不动就开上高速,喻夏被掩在被窝里的手动了动,抽出来捧住薄菀的脸,仰着头亲上了她的唇。 光是亲还不够,非要像个寻宝的人一样,将每个角落都探索一边,才肯一步三回头地退出去,流连忘返。 薄菀呼吸已经彻底乱了,在这深夜、亲密的床铺里,听在两人的耳中都特别明显,甚至能让人听到她细微的吞咽声音。 她整个人的温度都在上升。 抱着她的喻夏感知得最清楚。 然而女人却嫌火点的不够似的,在她耳边轻轻落下一句:“咦?也没背着我偷偷吃糖啊,怎么最近变得这么甜?” 薄菀再没忍住,抬手压在她的脑袋侧面,将柔软的枕头按出凹陷的弧度,声音却是苦笑的讨饶动静。 “姐姐,今天就饶了我吧。” “你再这样,我要忍不住了。” 神经已经兴奋起来,连每一个细胞都跃跃欲试,最明显的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有地方湿润到一塌糊涂。 两人在这床铺里咬耳朵,将所有的动静都困在这方寸之间。 喻夏看着虚虚压在自己上方,只用手撑着身体重量、不敢压下来半点的人,抬手抱住对方的脖子,笑了一下,又亲上去,不顾对方撑在身侧的手因为承受更多的重量而颤抖。 “再忍我都要怀疑你变心了——” 她声音压低许多,用腿弯勾着薄菀的细腰,语气里都是明媚的春色:“来。” * 次日。 喻仁君抵达蒙城,满心都是等着和美人见面,谁知道对方临时有事,让他在酒店等几天,为了表示歉意,特意让自己的朋友给他送了些礼物。 这位朋友,自然是周寄思。 眼见对方拿来的名牌包和名牌腰带,喻仁君眼睛都直了,他可没听说哪个陪玩的在钓客人的时候愿意下这么多血本。 美滋滋地收下礼物,他在酒店里耐心地等了一天。 第二天出门想旅游拍照的时候,正巧碰上出门的周寄思,对方穿着金色的夹克,冲他笑得风情万种:“去我的地盘看看吗?” 他吞了吞唾沫。 心想自己这种小鱼,应当怎么都用不着老板亲自出马。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站在了这纸醉金迷的大堂,周寄思让人送来十万,对他笑道:“你是阿菀的朋友,自然也是我的朋友,她跟我打过招呼,这个让你随便玩玩的,不用还,图个新鲜就行,不要玩太大。” 她的劝道听起来十分真诚。 喻仁君自然不会拒绝这种送上门的钱财,他想,反正不要白不要,就拿一点点去试试水,看看自己究竟有没有好运气也行? 起初,他十分谨慎。 然而他的运气却十分好,不断有同桌的人看着他,摇头叹道:“新人运气好啊,好久没见到运气这么好的了。” “是啊,上次还是几个月前了,那两个漂亮女人玩的摸麻将,我到现在都记得——” “对对对,那个外国妞最开始差点将赌场都搞到倒闭了,谁知道后来……输了一个亿,嚯。” “我还记得呢,那个赢了一个亿的是个新人,哎呀,运气这东西,真不好说。” 他们互相笑着交谈,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喻仁君心口砰砰跳,“亿”这个单位,他之前只在小说和电视剧里面见过,神思不属地将筹码收了,他想,新人运气竟然有这么厉害吗? 他想试试。 最初依然十分谨慎,但是耐不住每次都是小打小闹,筹码堆积的速度很快让他厌倦,只花了两小时不到的时间,他随意地将筹码都推进池子里,这手all in让旁边看戏的人都大吃一惊,许多人围上来,用崇拜的目光看着他。 直到盖子揭开—— 他押的大,依然赢了。 一夕之间进账几十万。 喻仁君的胆子慢慢变大,抱着钱都是白来的心思,从下午玩到了晚上,赚了两百万,这时候的他已经意识到,这张桌子上就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他的运气一直这么好,只要他一直不洗手、一直不下桌,只要一天的时间,他就能赚到数不完的钱! 心不在焉地算着自己有钱之后的生活,他随意瞥见打开的骰子盅,喻仁君手都伸向了筹码池,却被荷官微微一笑,提醒道: “小。” “喻先生,您输了。” 他“嗯”了一声,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直到荷官把他筹码池里的那些圆币,都扫向另一边。 喻仁君霍然站起来,盯着桌面,满面的红光很快变成了猪肝色:“这不可能!” 他看向荷官的方向,想到对方刚才的笑容,抬手就去抓对方的手:“你肯定出千了,你这个女人,是因为我没给你小费,你就想搞我,是吧?” 荷官被他拉住,吓得瑟缩后退一步,又被他随手抓起来的筹码砸在脸上。 安保很快过来,这事情自然惊动了周寄思,“怎么了?”她的声音远远传来。 喻仁君依然将人抓着不放,与她道:“周小姐,你们这里的人不干净……” 他义愤填膺地说着,结果周寄思先是为难,随后又皱着眉头,朝他摊手:“抱歉,可能她确实运气不大好,但是喻先生,您看清她出千的动作了吗?我们这里的规矩,若是荷官出千,我们决不轻饶……我很想帮您,但也要让人家死得明白不是?” 喻仁君的愤懑登时卡住。 他……没看见。 僵持了许久,周围不知谁喊了一句:“嗐,输红了眼吧?” 眼见周寄思的神情都开始变化,他慌乱地骂回去:“你才输了,我他妈还有钱呢,很快就能赢回来!” 他运气这么好,只要换个桌子就行。 如此想着,喻仁君将人狠狠甩开,抱着自己剩下的筹码,去到其他的地方,他大手大脚惯了,又十分依赖自己的运气,没两把就把自己剩下的都输光了。 一定是还没熟悉这张桌子的缘故! 他这样想着,找到了周寄思,话里话外都是为难的神色,却也掩不住意图,想问问薄菀还能不能给他更多的“小意思”。 周寄思神情苦恼,然而当着他的面给薄菀打电话都没打通:“她肯定很乐意给你花钱,但她留在我这里的钱就这些,亲兄弟还要明算账,我也不能将自己的……” 话还没说完。 喻仁君拉住她:“不要你给,你借我就行,但咱们这关系,你不会算我利息吧?” “当然不会,”周寄思笑眯眯地看着他,与他道:“其他人来了可没这待遇,看在你是阿菀朋友的份上,我把这个月的零花钱都借给你,一百万,不用利息,你可要加油,不然我这个月都没饭吃了。” “好!”喻仁君一口应下。 等他领了筹码离开,周寄思用手给自己扇着风,面上的笑意渐深,甚至哼起了歌儿。 直到又过半小时—— 喻仁君跪在她的面前,抱着她的大腿,“姐姐!姐姐我求你了,我能赢的,你再借我一次,好不好?” 周寄思俯身看他,神情也十分失望,“你把我的零花钱输光了?阿菀怎么会有你这样的朋友,又菜又爱玩。” “什么时候把我钱还了再说,有借有还,再借不难。” 喻仁君着急道:“我能赢的!你信我啊!” 他死死地拉住周寄思的裙子,差点将人拽得摔倒,还是周围的人扶了扶,只是请他离开的态度依然十分礼貌。 “喻先生,您先休息休息,明天再来吧。” “是啊,风水轮流转,或许这晚上不适合你发挥,说不定你回去睡一觉,明天起来就好了呢。” 他似乎被劝住了。 站在门口望了望里面金色的世界,他转过身,决定回酒店睡一觉再说—— 可是人才刚转开。 就被旁边的人觑准机会拉住:“周寄思把你赶出来了?我跟你说,她这人就是见风使舵,不是什么好东西,明明做赌徒生意,又最看不起赌徒了,我要是你,肯定要她跪下来跟我道歉。” 喻仁君转过头去;“你又是谁?” 他被说中心中恼怒,以为自己还藏得住。 对方摊了摊手:“周寄思的仇人,我最讨厌她了,总等着个机会给她砸场子呢,我在这里蹲了大半年,总算看到个苗子好的,要不要我教你几手?” “等你学成,再去找她?” 喻仁君点了点头,一改自己的态度,甚至主动叫人“师父。” “哎呀,别这么客气,我也不是免费教你的,等你学会、我会资助你一些钱,去赢回场子——但我有条件,要我的帮忙,赢了,我得收一半的钱,输了,你还是得连本带利还我。” 他一口应下,心道蒙城还是好人多。 “当然!” “师父你放心,等我赢了,肯定要让这个周寄思跪下来跟我们俩道歉。” * 十五分钟后。 这位师父站在黄金海岸的地下办公室,规矩地低头朝着前方的金马甲汇报道:“小姐,已经解决了,三百万本金,利息另算。” 周寄思笑眯眯地在椅子上摇晃,挥了挥手道:“知道了,给你加奖金,去找财务部领钱吧。” “谢谢小姐。” 对方退走。 留下周寄思在房间里转了转,盯着外面的风景,百无聊赖地叹气,而后拿起手机,用另一个号码拨了出去。 “阿菀。” 她十分淡定地补充道:“事成了。” 薄菀轻轻笑了一声,“好,以后有什么帮得上的地方尽管开口,那些假客气的话我就不说了。” “哼,”周寄思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动静:“你也知道以前你多敷衍了?” “就为了个追不到的女人——” “我告诉你,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 那边安静了一秒钟,“谁告诉你我追不到的?” 薄菀拉过喻夏,亲了一口,将刚睡下的人亲的哼唧一声,而后她笑吟吟地问这边的人:“听到了吗?我女朋友的声音。” 她淡定地做了个总结。 “舔狗舔到最后,应有尽有。”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啊最近每天出门忙成狗! 呜呜呜!每天都想请假! 来点留言鼓励我叭!毕竟这文没什么人看,再受打击真的断更了qaq 第48章 不知什么时候已是深秋。 薄菀一直陪着喻夏待在槿城, 再没回过蒙城一次,然而季家人对财产的争夺并没有因此放松下来,反而更是激烈, 自从知道了老爷子很难再醒过来的消息,除了一直守在医院里的洪叔,没有儿女再去床前看他。 暂时回不了M国的季棠合就一直待在蒙城,她不知什么时候跟季风起联合了起来, 共同对付季兴承, 因为季兴承之前被老爷子有心限制, 势力都在国内, 难免不似她,还有国外的助力, 诸多掣肘与限制、加上薄菀暗暗给那两人的帮忙—— 一时间两边倒是胶着着,难分胜负。 蒙城的新闻成天都在报导季家的事情, 毕竟季清风留下来的财产不算少,而能有资格继承遗产的孩子却很多, 一旦他逝世,这家产的纠纷还不知道要闹到什么时候去。 以至于内地的群众们上网,也跟着领略了一遍季家的家大业大, 开阔了自己对有钱人生活的认知,围脖亦是如此, 季风传媒上了几次热搜, 还有季氏地产,这些国内有名的龙头大公司, 皆是因为被举报轮番遭到上面的查处。 乱局当中,唯有薄菀十分淡然,对季清风的遗产没有半点兴趣, 反而很乐于将这局面搅得更混一些,有一次眼看着季兴承要落下风了,她一反常态地也去帮了一把。 高层阳台里。 喻夏穿着纯棉长裙,蹲在地上盯着个小土盆看,同时拿手机记录下来这小土盆里面的两片嫩绿叶子,这是她呵护了小半个月才长出来的草莓苗,估摸着长势,到了冬天的时候应该能吃上两颗。 听见脚步声,她转头看去,透过阳台的大门,见到回来的薄菀,对方换了鞋,踩着拖鞋进来之后,径直就往她的这边来。 拉开门,薄菀走到她旁边,笑吟吟地问:“这几天我不在家,姐姐一个人都在忙什么呢?” 喻夏点了点面前的小陶土盆。 “种草莓。” 她最近在写新的稿子,但再怎么闭关,也会有闲暇的时间,就自己给自己找了点事情做,算是生活情趣。 薄菀蹲了下来,抬手拨了拨那两片叶子,看得喻夏下意识捏住她的手腕,吸了口凉气警告她:“动作轻点,这可是我好不容易养出来的苗苗。” 然而被她警告的人却颇有些不快,出门的时候本来挺担心喻夏一个人住太想念自己怎么办,现在发觉对方自娱自乐,看个小草莓都比看自己上心,登时醋从心中起。 空气里有什么酸酸的咕噜声在沸腾。 漂亮的琥珀色眼睛转了转,她凑过去在喻夏的脸上亲了亲,唇瓣往下流连,最终在人下巴处弄出一点痕迹来。 她扬了下眉头,反驳道:“动作轻了,还怎么种出草莓?” 此草莓自然非彼草莓。 喻夏愣了愣,而后不禁失笑,在阳台上蹲的久了,腿有些发麻,她站起来,绵软的裙纱蹭过薄菀的手臂,登时被对方拉住,随后将她压到阳台边,防护栏和钢化玻璃撑住了人的重量。 侧过头往外看了看。 喻夏有些头晕目眩。 她拉住薄菀的手臂,清了清嗓子,专注地看着她的眼眸,笑问一句:“刚回来就野?” 薄菀凑近她,虽然保护措施做的很好,搭在她腰间的手却仍将人压向自己这边,凑到喻夏的耳边咬着她的耳朵,“没回来的时候也想,这不是没有配合我的人在吗?” 无声笑了笑。 喻夏推开她的肩膀,往屋里走去,“别想着吃我了,刚才柏月说你回来的路上没怎么吃东西,想想要吃点什么叭——” 为了转移对方的心思,她还多补充了一句:“过时不候。” 做饭在她看来就是闲暇时候促进感情的活动,反正她最近交了初稿,得了生活费,而薄菀又是吃穿不愁的类型,在没有生存压力的情况下、菜肴还健康美味,那么就没必要拘着自己一日三餐地在这一亩三分地打转。 正因为她这做饭全看心情的特点,薄菀特别珍惜她下厨的时间,闻言从阳台那边快步而来,张嘴就报了一溜儿的菜名,正是在回来的车上听的相声,彼时昏昏欲睡,囫囵听了个大半。 喻夏:“……” 她慢吞吞地拿起菜刀:“行,等着,你要吃不完,今晚就别睡了。” 神色里看不出认真与否,但薄菀却被她后半句威胁到了,心中有计较的同时,过来笑嘻嘻地抱着她的腰,又从后方贴上来,低声道。 “开玩笑的。” “我哪儿舍得你这么辛苦?” “随便弄点就行,只要是你做的我都觉得好吃。” * 喻夏给薄菀下了一碗面。 牛肉经过特别的处理,经八角、香叶、桂圆等等香料在水里炖过,将味道浸入牛肉的纹理当中,而后又揉了面团,拉出筋道的面条,以炖牛肉时的汤汁为底,将沸腾水里浮起来的面团卧在里头,烫了几根青菜铺在上面。 一碗红烧牛肉面热气腾腾地出来,就是家常最普通的味道,但在傍晚的客厅灯光下,却连水汽飘起的柔软都成了温馨。 最近薄菀出门跑了些广告商,盖因《明月传》已经定了档期,就在最近要开播,虽然只是一部A类投资的网剧,但怎么也算是她在导演行业初出茅庐的作品,也是喻夏自己署名改编的内容,对两人都有较大的意义,因此薄菀十分上心。 今晚在草莓网首播,先放出六集。 看了看时间,在薄菀执起筷子吃面的时候,喻夏就将客厅的电视打开,将手机上播放的影视画面投到屏幕上,片头曲响起—— 竟然是宁致圆唱的歌。 薄菀将碗端到茶几上,在沙发边坐下,因为剪辑出来的片段和画面她早看过无数遍,故而没有任何惊喜,于是兴致勃勃地去观察喻夏的神情。 对方看得十分认真,几乎是目不转睛,第一集 的画面就体现了绝美的镜头,喻夏先专注地看了一遍剧情,随后又打开弹幕刷了一遍,最后还要拿出手机,头也不回地问道: “你买了热搜吗?” 薄菀吃了小半碗面,看着她的侧脸:“你希望我买吗?” 喻夏想了想,有些纠结,又想它有人气有热度,又不希望薄菀花钱。 她转头去看对方,就见薄菀轻轻一耸肩,表示自己确实没有买,但是#《明月传》开播#已经挂在热搜榜的尾巴上了,这么官方的词条,怎么看都像是空降的。 恰在此时,薄菀慢吞吞地补了一句:“我是没买,但是宣传这部分的资金归制片管,应该是金姐他们买了。” 喻夏了然,去超话和官博都转了几圈,又去豆瓣蹲着开分,想知道《明月传》能得到什么样的成绩,反正就以开头这两三集的剧情,她自觉比起同类型的剧情来说,呈现做的不错。 镜头唯美、剧情流畅又紧凑、演员的演技也在线。 一晃俩小时过去,她还抱着手机没放,时而抬眸看电视上的播放剧情进展,时而抱着手机刷实时的反馈,忙得不亦乐乎,甚至没顾上薄菀有没有将那碗面吃完。 反而是薄导,乖乖地吃完了面,想要跟情人促进感情、增加交流,结果却备受冷落,瞥了眼电视上播放的剧情—— 一时间不知道该吃谁的醋。 现在就是她在跟自己拍出来的作品较劲。 想了想,她蹭过去,把喻夏抱到怀里,鼻尖刚挨到喻夏的耳后,就被喻夏抬手推了推:“去洗澡。” 薄菀:“……” 可恶。 出了一趟门出来,对象也不让亲热了,自己在这个家里真的没有一点地位了。 * 晚上十一点。 《明月传》今天的更新早就播完,喻夏就找来里面的插曲、片头片尾曲,在音乐软件上循环播放,随后又继续蹲超话,即便现在里面没什么人,但就从粉丝增加的数量来看,《明月传》还是起了点小水花的。 她趴在沙发上,直到薄菀洗了澡出来,懒懒地抬起眼皮,本是随意掠过,下一刻就定格在对方的衣着上。 原因无他。 这睡衣实在是…… 太情趣了。 比之前两人住在剧组酒店的时候,又是另一种风味,喻夏不知不觉将手机扣在沙发上,定定地看着她,直到对方带着满身的沐浴芬芳凑近。 高挑的人影站在沙发前,摸起她的手机,重新朝她的方向递去:“现在怎么顾得上看我了?是手机不好玩,还是电视剧不好看?” 喻夏没接,只是动了动鼻子,“哪里的醋坛子打翻了?” 她抬手去拉薄菀的手腕,确实在几秒钟前还惦记着要将自己刚才进去看的话题给看完,但现在哪里有那些心思,满心满眼都是面前这个小狐-狸-精,沉睡在体内的那些念头,已经悄然进入春日的复苏。 意欲将人拉到怀里的时候,薄菀却先一步把她拉起来,被这猝不及防地一拽,喻夏不由自主往前栽去,而后就被人抱住。 紧跟着。 膝弯下穿过一只雪白的手臂。 她被打横抱起来,阳台外有夜风吹入,正将她的发丝吹乱,凉凉的夜风里,她被重新放到薄菀白天困住她的位置,后背是万家灯火,面前是漂亮到仿佛从山野里修炼来到人间的绝色。 “你想干嘛?” 喻夏右手食指抵着她的肩膀,发觉自己似是上当了。 被色所迷,以为对方是送上门的糕点,实际上……被当做美味佳肴的人明明是自己,薄菀明明是披着猎物皮的猎人。 手指被对方握住,放到唇边,上面那颗小小的痣上很快沾染了一层晶莹色,喻夏身上的裙子是长款,长袖正好遮到手肘的位置,而解开的地方除了身侧的拉链,还有锁骨处细细带子系着的蝴蝶结。 如今只被薄菀轻轻一拉—— 两根细细的带子垂落下来,连带着锁骨处的风景也出现得更多。 喻夏试图往后躲,不肯在这万家灯火、华灯初上的景色里,贡献出自己独有的颜色,可惜身后就是围栏,避无可避。 薄菀的吻从她的指尖一路往后,落在她的手腕、胳膊,一路往上去,直到将喻夏唇畔的味道卷进口中,这才不紧不慢地回答一声: “想干一个人。” 喻夏:“……” 她侧过头,“别在这里。” 听起来有些示弱的意味,可听在薄菀的耳朵里,却让她不由得一笑,“姐姐又开始了。” 之前她已经上过好几次当了。 自从喻夏从医院里出来,她体恤对方的身体情况,只要喻夏一求,她就没办法,千依百顺的,也不舍得碰对方,更不舍得像以前一样拉着喻夏胡闹。 谁知。 只要摆脱了困境,喻夏下一秒就反客为主,将她原本的打算在她身上一一付诸实践,明明将自己欺负的狠,结果在那隐约的哭腔里,却还要将人变本加厉地欺负。 薄菀早惦记着报仇,只是最近被季家的事情和《明月传》开播的事情缠着,每每想报仇,再被喻夏做顿好吃的一哄,什么事情都给忘了。 现在她总算得了空。 有时间跟某人算算总账。 * 《明月传》的播出,光是前面的几集就引起了一些水花,虽然没有那些大制作和名演员参与的时候来得盛大,也没有那么多的粉丝,但是就网上的讨论热度,在普通制作当中,也算是喜人。 宁致圆和梁秋梧的cp,也吸引到了一些粉丝。 本来自从杀青之后,她们俩就少了联系,各自进了新的组,现在看到《明月传》这趋势,忍不住生出些期待来。 这是业内同时期开播的许多百合剧里,看场面和剧情,第一部 达到标准分的剧。 也可能…… 能给她们俩增加许多的人气。 距离先前拍戏时候的互动已经过去了很久,她们俩的围脖、绿洲等等账号上的动态,都是各自的内容,现在群里金姐跟她们俩商量着,若是热度不错的话,也是时候再开互动,圈些cp粉了。 梁秋梧自然意动,她在圈里混了这么久,图的就是未来红红火火,现在只要有机会能增加自己的知名度,她绝不会放过。 拍戏的时候,宁致圆对她比较主动一些,那会儿梁秋梧满心满眼都是喻夏,后来知道喻夏不再回头,虽然黯然神伤,但很快又将注意力放到自己的前程上,如今发现事业有上升趋势,对宁致圆的态度就真切、热烈了许多。 宁致圆本就是个性格比较温和的类型,在业内认识很多朋友,如今跟梁秋梧合作,两人算是共赢,于是一个有心、一个有意,很快达成了约定。 她们俩都在用心地经营自己的动态。 而cp粉们发现她们对粉丝态度真诚,自觉入坑不亏,于是新粉们都自发向朋友们、书友们安利起了这部剧,热度一点点往圈外扩散。 不出俩月,她们俩便成了国民所知的最般配的女儿花。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眼下,只是两个十八线小明星为了职业的未来而兢兢业业奋斗的故事罢了。 * 楼宇高层。 俯瞰而去,槿城漂亮的夜景都环绕在周围,远处护城河两侧连绵的路灯,和着高速路上奔腾不息的车流,像是天上银河落在地上,点缀成这诸多细小的微光,而微光拢聚在一起,则成盛大美景。 喻夏抬手抓着阳台的栏杆,指节攥得发白,锁骨往下都被挡住,像是趴在高台上往下看景色,实际上,她的眼中都被远处的光填满,而那些颜色刚在她的眼瞳中盛放,就被摇得破碎。 她咬着唇,身后的薄菀凑上来,咬着她的后颈,声音轻得很快就被风吹散了。 “姐姐不是夸过我这阳台的景色好?” “怎么,现在又不喜欢待在这儿了?” 喻夏不吭声,毕竟有些动静堵在喉咙里的时候还好,一旦有了出口,便什么都挡不住了。 她只是侧着头,将脸颊贴在微凉的玻璃上,好像这样就能把一些火焰给降下去,然而脸上还没怎么凉下来,后背的炽热,已经将她逼出了汗。 她不肯出声,薄菀就不愿意罢休,到了后面,喻夏没了办法,软的直往下跌,所幸被薄菀捞住,然而下一刻,小臂就被对方掐了一下。 黑眸斜睨过来,喻夏低低地骂她: “没完了?” 薄菀眼眸转了转,知道她是扛不住了,面上的红霞一直没落,况且吹了这么久的风,她也怕喻夏着凉,心中这么想,面上她却很是无耻。 “姐姐说几句好听的,我就抱你回屋。” 脖子被对方反手勾住,喻夏仰着头来亲她的下巴,眼睫眨动,断断续续地冒出回答: “我……我爱你。” 薄菀:“!” 她睁大了眼睛。 本来只是想着听点妻妻之间的床话,谁知竟然听见了喻夏的深情告白,原本将歇的火儿,现在燃烧得更猛更炙热。 喻夏话刚说完,正眨巴着眼睛等她将自己抱回去,对她全然信任和防备,没想到…… 喉间溢出闷哼。 瞪着出尔反尔的人,却只让薄菀更得意几分,直到附近高楼的灯火关了三分之一,她才将软成一团的人抱起来,往房间的方向走。 阳台的灯没有打开,先前她们俩是在黑暗中完成的这一切。 谁知道…… “砰!” 一声动静,将有些昏昏欲睡的喻夏吵醒,她有些懵地睁开眼睛,“什么?你踢到我那盆草莓了?” 薄菀哪能承认:“没有!” 她毫不犹豫地应,“放心,你这么喜欢的东西,我肯定给你好好养着。” 话是这么说,等把喻夏放到床上,用热毛巾将身上擦得干净,盖好被子之后,她轻手轻脚地出了卧室,快步去到阳台。 果然。 那盆放在门边的草莓,不知什么时候被她踢倒,土稀稀拉拉倾得满地都是,那两片可怜的叶子连着茎干,软趴趴地掉了出来。 薄菀:“!” 她赶紧把土都倒回盆子里,又摸了摸那两片蔫巴巴的叶子,想来想去,往盆里添了许多水,祈祷着明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它能变得元气满满。 * 次日清早。 七点。 柏月接到薄菀的电话,以为她出了什么急事,连忙从床上起来,动作很轻地去到外面,半掩着门,出声问道: “菀小姐,您是有什么急事吗?” “有,”薄菀语气十分严肃地问:“你知道怎么救命吗?” 柏月:“?” 她忍不住问:“谁的命?现在是什么情况?” 昨天明明是确定过薄菀附近的安全,又特意调了其他人过去保护她,怎么才过了一个晚上,薄菀就遇到了这么大的事情。 难道…… 是喻夏出了什么事情? 她知道喻夏对薄菀的重要性,被自己的联想吓到了,赶忙穿鞋就想走,低头刚套到一半,屋里的林灏走出来,揉着眼睛,本来想问她什么,看清楚她的动作之后,忍不住有些落寞地问。 “你又要走了吗?” 柏月迟疑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这动静被薄菀捕捉到,她叹了一口气,“算了,人命的事情问你可以,这个嘛,你是帮不上忙了。” 没等柏月收拾好自己赶到她那儿,她先把电话给挂了。 自打在季老爷子的生日宴上见过人之后,许多人心中都有计较,不仅上赶着来给她的作品投资,并且还想尽办法来搭她的线,猜测季老爷子可能要将最多的遗产留给她。 凭借老爷子的人脉和这份偏爱,未来她的前途必定不可限量。 这天,有个槿城圈里的小二代,因着周寄思的关系,想要搭上薄菀这根线,本来都没报什么希望,甚至自己都觉得将人约在个小农家场子,比起什么高尔夫球场档次差太多,应该不会成功。 谁知。 对方竟然答应了。 保时捷停在门口的时候,里面走出一袭红裙的美人,先开了车门,而后不知想到什么,转身去到副驾驶—— 农家乐的主人以为她还带了朋友来,热烈地迎上去,谁知对方从副驾驶拿出个小陶盆。 里面是两片边缘发黄的草莓叶。 琥珀色的眼睛透过墨镜,专注地看过来,薄菀又主动伸手示好。 对方有些受宠若惊地抬手跟她握了一下,带着她往里走,正想让她参观一下这农家乐里面的景色,却被薄菀悠悠出声打断: “你好。” “听说你们这里有摘草莓的活动,请问……能给我找一株跟这盆里一样的草莓吗?” 那人垂眸看着她盆里蔫巴巴的叶子。 似乎明白了什么。 薄菀抬手拨了拨头发,倒也没什么不好意思,在对方的目光里,轻声道:“实不相瞒,这是我家那位养的,可惜被我不小心弄成这样——” “若是不能恢复原状,我怕是回不了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薄导就是宠妻小能手! * 要吃留言!啊! 第49章 薄菀回家的时候, 喻夏正好醒来,她昨晚被折腾得狠了,最近又因为赶稿的事情弄得时间有些乱, 所以正好睡了个懒觉,一觉就到了大中午。 走出卧室的时候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当初吐槽像迷宫的房子,自己住进来之后也算是得了趣, 每天没事就在房子里探险, 发现薄菀或是上一任主人留在这里面的小惊喜——几天前她还发现了一幅挂在墙上的、比这套房子还要贵的孤品。 “你在……?” 发觉薄菀拿着水壶在给阳台上自己买的那盆草莓浇水, 喻夏正想阻止, 却已经晚了,只好用一幅迷惑的眼神看着薄菀, 同时用隐晦的担忧目光看她面前的草莓,毕竟是自己养了半个月的东西, 发芽长叶子还是挺有成就感的。 “放心,”薄菀拍着胸脯给她打包票, “我一定争取在今年冬天让你吃上最新鲜的草莓。” 喻夏:“……” 她对此事保持怀疑态度。 但是薄菀拿出了权威,表示自己有个朋友正是开草莓园的,今天已经给自己讲过了光照、浇水、土壤等等方面的养草莓常识, 她肯定可以成功。 于是喻夏满怀期待地将这件事交给了她。 等到对方放下小水壶,从阳台那边走过来, 带着金色的光落进满室的瓷砖上, 喻夏盯着她的模样看了会儿,忽地笑了一下。 薄菀:“?” 她用手背蹭了蹭自己的脸,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 “不是,”喻夏走过去拉下她的脸,扬起脑袋在她的脸侧亲了一下, 笑眯眯地回答她:“我就觉得每天看你都看不腻,好像可以一直这样看几十年上百年,直到你变成白发苍苍的小老太婆。” 就算是小老太婆,等到以后早上散步带到公园里,也肯定是让其他老太太艳羡的对象。 她摸着薄菀的侧脸,又喟叹一声:“多好的基因啊。” 薄菀笑而不语,只握着她的手亲了亲,两人对视几秒钟,喻夏抽出自己的手,转身往浴室的方向去了,丢下一句:“我还没洗漱。” 结果小尾巴一路跟了进来,就在她后边儿打转,争着帮她挤牙膏、梳头发,但在她认真刷牙洗脸的时候,偏偏又靠近当那黏人的小狗狗,影响人动作。 喻夏瞪着镜子里的她,薄菀却回以无辜的目光。 “夸我夸得天花乱坠,人家都做好被你轻薄的准备了——” “结果你嫖完就走,哪有这样的?” 吐出嘴里的白沫儿,喻夏拧开水龙头,借着温水将嘴里的薄荷味道冲掉,冲她露出个假笑,“想被我占便宜?” 她抬手往身后的方向勾了勾,示意对方凑过来一些。 薄菀便抬起头,将下巴往她的指尖上凑,谁知喻夏动作却逡巡而上,抬手直接捏在了她的脸颊上,将她脸皮扯得微微发红。 “想得美。” “我只喜欢诚实又乖巧的小朋友。” 薄菀:? 她露出泫然欲泣的委屈模样,三分靠情动,七分靠演技。 “姐姐这话可冤枉我了,我哪里不诚实了?方才我又哪儿说错了,改还不行吗?”她甚至打好了腹稿,准备将自己之前的那些情史一一交代,只要喻夏想听,什么样的故事她都肯说。 谁知喻夏瞥了她一眼,眼尾勾出盎然笑意,尔后摇了摇头。 “你不知道每次你聊到不想聊的话题时,就会用笑容敷衍过去吗?” 薄菀怔了下。 还没等她反驳,喻夏松开手,又替她揉了揉刚捏红的地方,“不用交代。” 她说:“什么时候想告诉我,我就什么时候来听。” * 槿城,另一处小区内。 林灏看见站在客厅门口的柏月,发觉她从着急换鞋的状态变成茫然,于是立即了然,出声询问:“你老板找你?不用去了吗?” 柏月有时候也摸不透薄菀的心思,况且对方心情好的时候又惯爱跟她开玩笑,她只好根据对方的明确指令来判断自己要怎么做。 当这种一开始找她、后来又主动挂电话的时候—— 说明薄菀已经没打算喊她了。 定了定神,她出声道:“嗯,不用去了。” 林灏抬手摸了摸脖子,本来听到对方出门的声音,她心底有些慌乱,总是怕这人一声不吭又消失很长一段时间,往日里这样她还不怎么担心,但这两天可不同,毕竟昨晚……她将人骗到了床上。 长久以来的心愿终于实现,却让她觉得自己有些卑鄙,像是玩弄了直女的感情。 哦不对。 是直女的身体。 但是…… 她自己是下面那个啊。 脑子里打了个结,林灏想不清楚,却凭着本能追出来,然而这会儿两人在玄关处大眼瞪小眼,她又觉得尴尬,眼神躲闪半天,不敢和柏月对视,半天吭哧出一句: “那要不要吃个早餐?” 柏月盯着她,具体来说是盯着她的动作,顺着她的指尖看到了她颈侧往下的一些玫红色痕迹,不由自主地动了动指尖,目光直勾勾的,人却不吭声,既没答应,也没否定。 被这视线烫着了,林灏等了半天没等来下文,被她看得逐渐局促,慌乱地放下手,囫囵出一句: “昨晚……” “昨晚……”柏月也跟着开口。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着,又在下一秒都变得面色通红,柏月本来多直接的性格,如今仿佛也无师自通了什么叫做羞赧,只觉周围围绕自己的空气都升了温度,明明是深秋的清早,也不知道哪儿来的暑热感。 林灏本来也有些不自在,但发现她会害羞,便不由自主盯着她看。 等到柏月目光再转过来的时候,她想通了什么,笑了一下,很诚实地开口: “昨晚的事情,对不起。” 柏月:“?” 她疑惑片刻,“为什么跟我道歉?应该我跟你说对不起才对。” 两个小傻子大清早地在做完了极亲密的事情之后,又纷纷因为自己的举动而内疚不已,诚恳地道歉完,相继愣住。 林灏:“我昨天装作喝醉了——” 柏月:“我知道。” 在林灏的目光从不可置信、惊讶转变成社死的窒息之后,柏月走上前,将她的衣领拉好,把那颗草莓印给挡住,垂下眼眸,喉咙动了动,又慢慢出声解释:“我……明知道你是喝醉,还是占了你便宜,是我不对。” 原本林灏还挺高兴她乐意留下来的,可是话听到了这里,眸光里的颜色渐渐暗淡下来,她仿佛懂得了什么。 于是转过身,佯装要进屋的时候,随口抛下几句: “没关系。” “舒服的人是我,不算你占便宜了。” “明知道你不喜欢我,还装醉酒骗你,后面的事情更是我促成的,你不用多想。” 她其实是想说,没关系,不用有心理压力,毕竟咱们这就是春风一度。 可是。 大约心底终究委屈了。 她还是没忍住把真相说出来,并非说给柏月听,而是在告诉自己,对方一直以来的好,都是基于人道主义的善良关怀,只是她一直以来都在自欺欺人罢了。 也许,她本来就不该想着把直女拉入这个世界。 背对着柏月,她低头看着地板,本来该因为开荤而高兴,毕竟以前她也是这样的,找1什么的,最初不过是图自己开心,何必真情实感谈恋爱呢?反而会受伤。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根本没觉得自己“长期吃素”一朝破例的快乐,反而心中很是难受,也许是在这次的人身上,她真的花了太多的心思。 亏她之前还劝喻夏谈恋爱的时候不要太认真。 谁知道。 最后栽跟头的人却是自己。 一时之间,林灏想了非常多的事情,也劝了自己很多的理由,十分费劲地、想要唤醒自己的理智,放弃柏月这个人。 然而下一刻—— 她就被转了过去。 柏月手足无措地看着她,想要去找纸巾给她擦眼泪,在附近又没看到纸巾的痕迹,而且林灏抬手将她推开,揉着眼睛解释是屋里风太大了,头压得低低的,不肯让她看到自己丢人的样子。 两人一个推、一个凑,后来柏月怕自己的动作力气太大将她弄伤了,想了想,只好掐起她的腰,像是抱小孩儿一样把她举起来抱到怀里,让她推不开,出声道: “没有不喜欢你。” “别哭了,嗯?” 林灏眼泪啪嗒啪嗒地掉,鼻子也塞、耳朵也堵,被她这样抱着,便又往她的肩膀上趴,鼻腔浓重地勒令道: “放我下去。” “不,”向来被薄菀称作又笨又轴的人,如今总算也开了点窍,“放你下去你就要跑进屋里,要是把门锁了,我撬开呢你肯定生气,我不撬开呢你就不会再见我了。” 林灏:“……” 她闷闷地抬头,一时间竟然被这句格外实诚的话闹得哭笑不得。 如今仔细看自己的处境,她觉得被这样抱着丢人,又动了动腿,想下去,柏月拿她没办法,只好往前走两步,将她抵在墙边,不让她走。 “好了,我不生气,我就是刚才情绪不太对,可能是最近要来亲戚了……” 她囫囵地解释着,将那些情绪都压在心底,面上却维持着冷静的样子,“我是成年人了,才不会因为别人不喜欢我就怎么样呢,我又不是钱,怎么可能人人都喜欢我?” 柏月微微压低身子,抬手撑在墙上,看着她泪盈于睫的神态,一字一顿道。 “别人喜不喜欢你,我不知道——” “但我喜欢。” “而且很喜欢。” 方才林灏光顾着哭了,只觉得她说的所有话都是自己不愿意接受的,光用耳朵听了、根本没过脑子,现在听着柏月再重复,总算反应过来对方说了什么,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 泪滴还挂在睫毛上。 “你……” 她说话的时候鼻音还很浓重,“你喜欢我?” 好像还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柏月点了点头。 迟钝了几秒钟,林灏终于意识到何等天大的好事落到了自己的头上,她原地蹦了一下,等到柏月抬手来帮她擦眼泪的时候,她没忍住,高高抬起手,最后轻轻落在对方肩上。 “你!” “那你刚才道歉什么!” 既然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咱们这就是两情相悦的故事,怎么还弄得她白白担心一场? 似乎是意识到危险消失,柏月那根直女的筋重新上线,懵懵地应了一句:“因为我趁你之危,没跟你正式在一起,就……就对你做了那样的事情,菀……我老板说,这样是渣女行为。” 没想到喻夏的对象人这样风流,教助理的时候却是这么正儿八经。 林灏踮起脚,在她的脸上吧唧一口,破涕为笑,“没关系!我不觉得!我喜欢!这样就好!” 想了想,她又补充道:“那我们现在在一起,你愿意吗?” 柏月犹豫了一秒钟。 就这一下,让林灏的心又落了下去,所幸柏月已经意识到面前的人究竟是什么样的性格,不敢再有一点心思瞒着她,怕她再次水漫金山,赶忙补充: “不是不愿意。” “是觉得我这个工作,有时候会很长一段时间不在你身边,没法保护你,而且……遇到突发的事情就得离开,我怕你不高兴。” 在她的印象中,薄菀跟喻夏谈恋爱的时候,薄菀就会尽可能地抽出时间回去陪着对方,然而她因为职业的问题,既不能离开薄菀的身边,也没法像她一样,可以将时间安排出来,尽可能地陪着心上人。 所以她迟迟没有回应跟林灏在一起的事情。 “保护我?” 林灏失笑几秒,搭着她的肩膀,原地又蹦了一下:“我又不是生活在什么魔窟里面,可不像你家老板,家财万贯,随时都被人惦记着。” “我不要你保护。” “我就想跟你在一起。” 柏月神色温和了很多,“你不怕我的工作?” 林灏摇了摇头,“没关系啊,”她笑道,“你呢,是个工作的时候身不由己的类型,去哪里都不由自己控制,但是我正好相反,只要有个电脑、有一双手,我去哪里工作都行——” “我跟着你就好了。” * 柏月和林灏的事情,喻夏跟薄菀当然是第一个知道的,比起喻夏的“恭喜”,薄菀对自己这个助理更有老板气度,她给柏月发了个大红包。 然后问了对方一句: “不是不喜欢女人?” 柏月收下红包,发了句“谢谢老板”,然后很快回答:“不喜欢女人,只喜欢她。” “啧。” 薄菀躺在沙发上,脑袋枕在喻夏的腿上,非要跟个三岁小朋友似的张嘴等她给自己喂水果,张嘴吃了个圣女果,含含糊糊地把手机举起来说道: “看,铁树开花。” 喻夏瞥了眼聊天记录,摇着头笑,然后拍了拍她的肩膀:“好了,别在这儿赖着,躺着吃东西对肠胃不好,坐起来。” 薄菀抬手撑了撑沙发,将自己的上半身支起:“做起来?” 她眼眸转了转。 眼波流转,像是修成人身来这世间勾搭穷书生的小狐狸。 对视几秒钟,喻夏就要被她的眼神烧着,一看客厅墙上的时间,觉得合适,于是拍了拍手,往浴室的方向去,“行,等着,我洗个手就来。” 薄菀:“?” 她倏然从沙发上起来,追上了喻夏的脚步:“洗什么手?你该洗澡。” 两人打闹着往浴室的方向去,为了安全,脚下都注意了许多,饶是如此,闹起来的时候,依然让淋浴的水花溅落得到处都是。 澡洗了两个小时。 等出来的时候,喻夏牵着薄菀,指尖动了动,举起两人交握的手让她看:“浪费水了吧?你看,皮肤都要泡皱了。” 下次可不能在浴室里胡闹了。 薄菀眯了眯眼睛,有心控诉她刚才做的事情,但又不肯让她太嚣张,于是哼哼唧唧半天,憋出一句。 “水多水少,那也不是我能控制的啊。” 喻夏:“……” 她本意是在说浴缸里的水。 谁知道。 眨了眨眼睛,她从善如流地接了句:“确实,有时候泡泡还是健康的。” 薄菀:“……”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似乎太敏感了。 旁边的人一直注意着她的神情,发觉她脸色变化,颜色变了又变,终于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薄菀恼羞成怒,压着她的腰,决意跟她再好好论一论这个家里的上下地位。 * 两人胡闹到夜半。 你一回、我一回,谁也没分出胜负,但却是越战越精神,最后抱着躺在一块儿,明明都出了薄汗,却不松开对方,反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话题兜兜转转,又绕回到林灏和柏月的事情上。 薄菀突然说了句:“她以前闷,我赶她也不走,现在谈了恋爱,倒是正好。” 喻夏用指尖在玩她的头发,本来最近想要去做个新的发型,染新的头发颜色,但是每次看到薄菀这头漂亮的黑色长发,又觉得,好像跟她留着一样的颜色也挺好的。 如今分神听着对方说话,出声接了句:“嗯?” 照薄菀这个意思。 她似乎打算让柏月离开了。 经过这些时间,又大略了解过薄菀在季家的处境,喻夏多少能猜到,薄菀跟她肯定不是普通的雇主跟保镖的关系,现在薄菀这样说,似是做了什么决定。 之前喻夏说过的话,薄菀其实一直都记得。 她知道,如今是自己已经彻底了解对方的过往,而她在喻夏那里还有一些秘密,最近她想了很久,觉得自己没什么是还用藏的。 她与喻夏之间。 本来就没什么好隐瞒的。 毕竟她们是要在一起过那么漫长日子的人,以后还要携手走很远的生活,有那撒谎和糊弄的功夫,能藏一时,藏不了一世。 “柏月是从我回到季家的时候,老爷子派到我身边的。” 她抬手比划了一下,“当时她才高到我这儿,是季家名下的孤儿院里挑出来的,我那会儿常常在怀疑,她什么都不懂,就被骗过来了,问她为什么不读书了,怎么要来我这里,她就说想报恩。” “当时我不想跟任何同龄人玩,就她天天往我跟前凑,问就说长大了要给我当保镖,一辈子保护我。” “那时候我在医院里住着,每天换药的时候,碰不到身后的地方,不愿让护士碰,她就非要举着药站在我床边,我不让擦,她就不走。” “我那会儿也倔,把她熬晕过去输液了。” 想到以前的事情,薄菀的眼底都是笑意。 喻夏却握紧了她的手,从她那只言片语的故事里,听出她刚去季家的时候,也没受到什么太好的对待。 薄菀将她和柏月的事情说完—— 人已经被喻夏重新抱紧了。 她又从对方的臂弯里钻出来,笑吟吟地抬手去比划喻夏的肩膀,对方肩上那朵墨兰,有小片的叶子探出来。 “以前我也有一道伤,也在肩膀附近。” 那是她母亲曾经留下的,用那些画笔,一次又一次,将她父亲的名字,刻在她的身上。 后来季家将她接回去。 又找人给她做手术,将那些痕迹全部抹掉,无论是伤害还是后来的治疗,都让她经历数不清的疼痛。 喻夏并不知道这个事情,她张了张唇,又说:“这有什么好高兴的,又不是什么好事,不许高兴。” “为什么不能高兴?” 薄菀说:“这是你救人受的伤,是值得赞美的功勋章。” 喻夏眼眸暗了暗,“可是后来……我却想把它藏住。”功勋章只有她自己知道真相,可落在别人眼里,只是丑陋的伤疤。 上学的时候被反复嘲笑,偶尔会有人恶趣味拉开她的衣领,想看看她底下是什么更丑的痕迹。 她因此也遭受了许多不公平的待遇。 于是后来,自己都觉得耻辱,去找了个纹身店,把上面的痕迹都给挡住,变作一朵……浮华的、假装清高的兰花。 两人都有许多暂时还无法完全敞开和提及的事情。 但有什么关系? 她们已经在努力朝着彼此靠近。 薄菀凑近,亲在她的肩上,亲到那一片探出来的兰花叶,态度十分虔诚—— 有人经历伤痛,伤痕开出了漂亮的花儿,而有的人表面上已经痊愈,实际上伤口留在心里,一天比一天腐烂得更深。 曾经她几度告诉自己,不要忘记这些伤,曾经害她家破人亡的家伙,她要一点点报复回去,即便粉身碎骨,同归于尽也在所不惜。 可看过喻夏决绝报复的模样,她才意识到。 其实…… 原来那样冷漠,是因为那朵盛开芬芳的花还没出现在她的世界里。 只要她一来,薄菀什么都能不要了,只想握住这朵花。 作者有话要说:  好甜,我果然是个甜文作者。 夸我!快点!要吃留言! 第50章 《明月传》从开播到完结, 充了会员的人只花了一个多月就将剧情追到尾声,彼时已经推到了剧情的最高-潮部分,而宁致圆和梁秋梧的cp人气也跟着水涨船高—— 她们俩本来也没有特别明显的人气差别, 既不是当红的女星, 更没有什么过硬的后台, 起初参演《明月传》的时候名不见经传, 本身的粉丝数量少、基础也不牢固, 如今靠一部剧吸引来的剧情粉都是图cp来的, 一粉直接粉两个。 cp粉都希望她们俩和和美美,永远和睦下去,况且现在剧都还没播完,在两人没什么骚操作、不搞幺蛾子的情况下, 也没到粉丝提纯、撕逼的那一步。 故而《明月传》剧组整体看上去就特别和谐,所有人齐心协力, 心往一处想、劲儿往一处使, 借着这股东风,扶摇而上。 这天晚上。 喻夏正在家里追最新的部分。 今天更新到了宫女楚思瑾在跟萧望达成协定之后, 有意在跟皇后促进情感的同时、尽量想办法减少皇帝来这宫中的留宿。 知晓内情的皇后贴身宫人都在私底下恨透了她,觉得她媚上惑主, 如今眼看六宫里进来的美娇娘越来越多, 而容妃的荣宠日丰,再让那边嚣张下去, 皇后这位置怕是都不保, 前朝的苏家丞相已经让夫人往宫中递了折子, 进来劝了皇后几次。 夫人语重心长地拉着苏成雅的手,传授她夫妻的相处之道,面上苦口婆心、语重心长, 可在离宫的时候怎么想都不对劲,便让人招来了随皇后进宫的贴身伺候者。 “你仔细与我说说,最近宫里都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想知道帝后离心的原因究竟在哪里。 谁知那位老宫人犹豫片刻,竟就直接跪在她的跟前,口口声声喊着国公夫人恕罪,多余的话却一个字都不肯说。 见她如此,苏家夫人自然猜到这里面有猫腻,一番软硬兼施之下才将事情问清楚,免不了震怒,抬手拍上这宫中的红墙:“胡闹!” 往常她也听过那些在宫里寂寞的宫人,或是对食,或是别的什么,互相扶持、慰藉,这本来没什么,毕竟深宫寂寞,三千佳丽,有的人一生就受那一遭荣宠。 可是。 苏成雅是六宫之主,掌管后宫凤印的人,竟然带头做出这种淫-乱宫闱的事情来,若是传扬出去,苏家在后世岂不成了笑柄?! 何况当今皇上,如今本就对苏家隐约忌惮,觉得他们有功高盖主的嫌疑,苏成雅原本在宫中多么谨慎的性子,即便对权力、站在巅峰的男人没什么兴趣,可也从不行差踏错一步,现在竟然被个不知道哪里来的狐媚子勾搭了,犯下这样大的错…… 这可是祸及家人的大罪! 想到这里,苏家夫人就觉得胸口一阵疼痛,忍不住要厥过去,还是靠着身边的宫人搀扶一把,才好悬站稳了,随后,指尖颤抖地扶住面前的老宫人。 “你……” “你听好了,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我不想再听见这个人在皇后的身边,成雅、我们苏家,不能让这么个妖孽给祸害了。” 宫墙的颜色格外鲜艳。 正是宫里的下人们认真刷上的,一道道、一层层,鲜艳的红色晾在日光下,正如皇帝的正大光明殿前渗出的层层血迹。 那是他身边锦衣卫刚拖出去杀了的刺客。 正是西南王派来的。 皇权的争端日益白热化,后宫里,苏成雅与容妃的斗争也已经到了紧张的时候,是夜,楚思瑾再次与容妃在宫中光纤晦暗处相见。 那是御花园的假山后,镂空山体里。 萧望垂下眼眸,望着跪在脚边的人,唇角挂着冷笑:“她身边的人连你都想杀,若非本宫救你,你现下还不知在何处——即便如此,你也要求我放过她?” 楚思瑾不断地向她磕头,并不出声求饶,可是动作里为皇后求情的态度却很坚决,即便没死在皇后身边的人暗害下,也仿佛要死在今夜这假山里。 萧望让身边人将她拉起来,看着她额头上的血,顺着眉眼一路往下落,笑容不变,从身侧取下手帕,仔细地替她擦了擦眼侧流淌的血。 “你想她活。” “可她活了,我就得死啊。” “楚思瑾,这宫里许多事总是难两权的,这宫墙就像是蛊坛,皇帝养了无数个女人,像是蛊虫一样,放在这瓮里,由着她们互相厮杀,讨好他,可胜利的永远只有一个。” 她的动作停住,忽然将那条脏污的帕子狠狠按在楚思瑾的伤口处:“你莫不是忘了当初进宫,究竟是为什么来的!” 被拉住的人发出了剧烈的挣扎,然而那并没有什么用,两侧拉着她的力道像是钳子,将她狠狠拽在原地,楚思瑾的眼泪大颗大颗从眼角落下来,声音嘶哑道: “她不会再给您威胁了。” “她永远无法诞下皇子,她已经没有什么能跟您争的,容妃娘娘,等您过几日的计划成了,她就只能终生留在冷宫里了,您为什么不愿意放过她?” 萧望把手帕往地上狠狠掷去,仿佛对她这模样恨铁不成钢,但最后不知想到什么,终究还是收起自己的怒容,转过身,丢下一句。 “好。” “我不杀她。” 楚思瑾松了一口气,等到容妃与她身边的人离开,才松懈下来,往假山石上一靠,浑身无力地坐在那里,有风曲折地透过山石的空腔缝隙吹进来,九曲十八弯之后,成了呜咽的动静,倒似哭嚎。 她坐了一夜,临近清早的时候,才想到回宫,差点将宫门口的人吓一跳,可当看到站在正殿门口的人时,却有些怔楞。 随后,她快步往对方的那边而去,看着苏成雅肩上搭着的外衣,忍不住抬手帮她拢了拢。 “娘娘,您怎么起这么早?这殿门口风大,您若是着凉怎么办?” 可苏成雅却眉尖轻蹙,望着她额角的伤,还有那隔着衣料也能传递过来的冰凉体温,不知在外面待了多久,她免不了出声问: “这伤……从何而来?” “昨儿晚上出恭,没仔细脚下的路,在门口跌了一跤,娘娘别看了,我这模样,恐污了您的眼。” 她是这样说的,可是苏成雅却不信。 知道国公夫人近日来到宫里,也知道身边姑姑离开了一段时间,如今再结合楚思瑾的伤,她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 面上不置一词,但转过头,却将宫人都肃清了一遍。 * 一集正好停在皇后擅自吃下“堕-胎药”被发现的剧情,皇帝听闻此事,雷霆震怒,后宫嫔妃也皆是惊惧。 镜头往远拉了,露出整座皇城森严的模样—— 随后,片尾曲哀声响起。 喻夏将遥控器往旁边一放,等这片尾曲过去,接下来的几集内容预告渐次出现,皇后被废、冷宫相见、还有楚思瑾去到冷宫与她相见的内容。 如今即便不开弹幕,喻夏也能猜到弹幕上都是嗷嗷哭的表情包,这对cp前面有多甜,后面就有多虐,观众们只能在玻璃渣里努力地捡糖吃。 编剧坠明一开始被夸得有多高,到了这里发刀的时候就被骂的有多狠,喻夏本来打算看看这些剧粉都能说出什么话来,可薄菀最近却把她的手机给收了,美其名曰这电视剧都已经播完了,除了拿奖,什么事情都跟她没关系。 不许她被网上一些偏激的傻子影响。 毕竟。 傻病是会传染的。 看完剧,想到自己最近交的稿应该要出结果,她便抬手戳了戳在旁边坐着的人。 薄菀对这部已经看了千百遍的剪辑内容丧失兴趣,最近她的名气随着电视剧的出名而上升,递到手里的开组邀约多了起来,再加上季家那边季兴承遇到点事情,她还让人盯着季风的股票,每天睡得时间比较少,现在坐在她旁边睡着了。 喻夏轻轻戳了戳她,将打盹的人惊醒。 “怎么?” 琥珀色的眼睛里还是迷茫的困意,不知道电视剧已经演完了。 喻夏笑着对她伸出手:“困了?我扶你回房间睡。” 薄菀往她的身上靠去,脑袋靠着她的肩膀,困顿的疲惫还没褪,嘟囔着问她,“你怎么不把我抱回去?” “只扛过麻袋,怕把你摔着了。”喻夏诚恳地回答。 小时候为了干活儿,身上倒是有使不完的力气,努力压榨出身上每一个细胞的潜能,一切的拼命都为了让自己活下去——那时候她的生身父亲总喜欢让她跟着村里的年轻人下河、下海去捞鱼,若是没抓够一家人几天吃的分量,回去面对她的就是一顿毒打。 可是后来。 总算靠着自力更生,让自己的生活变得更好一些时,又查出了肠胃里的炎症和那个麻烦的慢性病,工作上面对钟鼎、后路被那样的家庭切断,心情不会好,又受到病痛的折磨,她慢慢消瘦下去,曾经透支的那些力量,现在都一分分地还回来。 她变得柔弱难禁风,肩不能提、手不能抗。 最瘦的时候,就靠着营养粉维持自己的状态,免得因为饮食问题影响自己的生活,那样囫囵的日子过了很久,她连抗一桶水都气喘吁吁,头晕脑胀,自从在家里摔倒、扭到腰的一次之后,就再也不逞能了。 喻夏倒是也想跟薄菀一样,有事没事就将对方抱起来,或是抱到沙发上、或是抱到房间里,可想到自己因为脱力让一桶水落到地上的样子,她就有些后怕。 结果薄菀抬手来勾她的脖子,软绵绵地撒娇: “就要姐姐抱。” “我皮糙肉厚不怕摔,你把我抱进去嘛。” 听她说“皮糙肉厚”这四个字,喻夏总免不了笑出声,不知道她这样细皮嫩肉的也能说自己糙皮,那天底下的其他人还怎么活? 她从沙发上起来,转身到薄菀的面前,学着她平日里抱起自己的样子,一手勾过她的脖颈,另一手绕过她的膝弯,下一刻,微微沉了沉重心,做足心理准备再一用力—— 薄菀勾紧了她的脖子,睁大眼睛,感觉到她晃了一下。 她倒是不怕摔,但是有点怕喻夏受伤,于是马上改了主意,出声道:“我……我突然又怕了,你还是把我放下来吧。” 喻夏刚才晃一下是故意吓她,现在看她的模样,唇角忍不住上翘,非但不听她的,反而转过身,作势要抱着人往屋里走。 “怕就别乱动。” “真摔着了,我可没法把你抱下楼,送进救护车里。” 薄菀:“!” 她真的吓得一动不动。 甚至看喻夏的模样,总觉得自己现在似乎非常重、让她抱不动似的,下意识的,薄菀吸了吸小肚子,试图把本来就没什么赘肉的地方缩得更往里一些,好像这样就能让自己轻的像羽毛。 喻夏当然察觉到了她的小动作。 故意逗她:“你好像……” 她步伐慢了一些。 薄菀努力抱着她的脖子,战战兢兢地接话道:“我、我重了吗?” 这两天都待在家里,磨着喻夏给自己做饭,既然心上人都下了厨,她自然是有多少消灭多少的,薄菀没怎么上称,本能觉得自己是重了,满脑子的减肥计划。 谁知喻夏觑着她,步伐轻快地往前走了几步,又道:“太轻了,下次给你做饭还是再加点分量吧,胖一点点才更健康。” 进了屋。 把人往床上一放,薄菀就用腿勾着她的腰,将人重新圈回来,在喻夏抬手撑在她颈侧的时候,薄菀揽着她的脖颈,偏头睨她的胳膊和小臂。 “姐姐有什么资格说这话,明明自己也没怎么长肉呢,再说了——” 她拖长了调子,学着以前上课的时候语文老师讲课文道理的模样,一板一眼地对面前的人说:“揠苗助长可不好。” 喻夏勾唇一笑,“我可没在把你往上拔,只是想把你横向拉长一下而已。” “那也不行,”薄菀跟个赖皮的小狗一样,哼哼唧唧地往她身上凑,“反正用力过猛,不利于我这样的小苗苗生长。” 话里话外都是一个意思。 真的吃不下了。 喻夏心中暗笑,面上却不表现出来,“哦?你也知道这个道理啊,我还以为你挺糊涂呢。” 薄菀:“?” 她撅起唇,不知道喻夏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谁知下一刻,对方就提到一个让她内心一惊的话题,“关于在培育小苗苗方面用力过猛的事情,我阳台上那盆草莓有话要说。” 薄菀无辜地睁大了眼睛,“姐姐这是什么意思?那小草莓长得多好,两片叶子,翠绿翠绿的,每天都生机勃勃,我哪里有用力过猛。” 她在心中拼命回想。 难道喻夏早就记住了之前那盆草莓的叶子模样,所以一直都知道她偷换了一盆新草莓的事情?但是不可能啊,喻夏眼神再好,不可能记住这草莓的脉络吧。 再说了…… 明明那草莓园的老板认真尽责地给她找的植株,都是跟原本看起来长得差不多的。 薄菀在努力思考自己究竟哪里露馅了,可是面上依然绷得十分认真,让喻夏看得笑倒在她旁边,侧头看她的目光满是怜爱。 就是那种‘有这样一个傻子当对象我能有什么办法呢.jpg’的怜爱。 薄菀:“……?” 对象笑,她也跟着笑。 谁知很快就被捏住小半边的脸颊,喻夏恨铁不成钢地叹:“你见过哪家的草莓,长了一个月多月了,还跟刚发芽的时候一样?养猪都比这个快。” 薄菀震惊地看着她。 糟糕。 光顾着找一样的,忘了这不是玩具,它还会自动生长的! 喻夏捏着她的脸,虎着脸拷问:“说吧,养死了多少盆?” 薄菀认真地想了想,伸出了一根手指,食指竖起来,修长白皙的指尖在灯光下好像会发光似的,落在喻夏的眼底,却见她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不知是信还是没信。 令人不安的沉默过后,薄菀又多加了两根手指。 喻夏松开她的脸,凑过去亲了亲,乖乖让她亲的人在心底松了一口气,以为自己逃过一劫,正想反客为主,手都已经搂上对方的腰了,结果咸鱼还没来得及翻身,就被死死地按住了。 心上人凑过来,眉目如画,笑得十分好看,如潋滟春色。 “我不生气,这样好了——” 喻夏刻意拉长了声音,不紧不慢地宣布了处罚结果:“养坏了几盆,我们今晚就挨几根指头,怎么样?” 薄菀:“!” 她倏然从床上蹦起来,可惜人为刀俎、她为鱼肉,弹跳失败。 好看的眼睛里显出几分动人的可怜,有意要引对方怜惜,可喻夏只是用指尖碰了碰她的眼尾,相当期待地问: “现在就想哭了?” “那行,咱们先热个身。” 神特么热身。 薄菀憋着眼泪,心想自己费劲半天先哭出来,除了眼睛还热哪儿了? 即便如此,铁石心肠的心上人也没放过她,看她不哭了,又把剩下的一条给补上,“要是骗我,少报了,哪天被我发现,咱们按照利息接着算。” 薄菀:“……” 她这次是真的哭出来了。 早知道喻夏那么宝贝那盆草莓,她当初一定小心再小心,平时也一定认真请教养草莓的方法,想到自己明天或许都起不来的惨状,薄菀眼睛里已经浮上一层薄雾。 不知过了多久之后。 她咬着唇、眼睫上沾着泪意,呼吸都屏住的刹那—— 喻夏的轻笑声在她耳边响起,薄菀察觉到不对,颤抖着睁开眼睛,睫毛上还湿漉漉的一片,像是鸟雀被雨淋湿的羽毛。 想象中的胀与痛并未如期而至。 她眼神有些茫然。 “姐姐……” 下意识地喊了一声,却得到了对方的回应,有温柔的吻落在她唇边,“小傻子,我怎么可能伤害你?做这种事,本来就是为了快乐。” 何况。 一百盆草莓,也抵不过一个薄菀。 养不活,大不了以后就不养了。 薄菀呼吸变得急促了几分,本来很感动,但想到自己刚才提心吊胆的样子都被喻夏看到,便扶着对方的肩撑起自己上半身,一口咬住喻夏的耳垂。 “就知道欺负我。” 声音里委屈占了几分,更多的却似蜜糖一样甜。 毕竟她的实际行动正诠释了未竟的下一句:我就乐意让你欺负,也只有你能欺负我。 * 一夜缠绵。 天亮的时候,薄菀正抱着美人在被窝里温存,却听见桌上的手机震动的动静。 玉白手臂从被窝里伸出去,在桌上逡巡着摸索几圈,总算摸到了手机,之前拨打她号码没打通的人持之以恒地拨出了第二次。 可见是有事情。 她压低声音,“喂?” 怀里的人动了动,似乎被她的动静吵醒,薄菀拍了拍她的后背,小心地将被子拉开,去到床下面,刚拧开卧室的门,听筒里就传来洪叔极其悲痛的一句: “菀小姐。” “季老爷要不行了,您回来一趟吧。” 薄菀步伐顿了顿。 乍然听见这个事情的时候,她的脑子里有些空白,继而涌上一些莫名其妙的情绪,许多的片段从脑海中依次而过,最后竟然定格在季欢进精神病院之前的模样。 “他们都在害我!” “你要给我、给爸爸报仇!” 薄菀回过神来,听见那边洪叔的声音,走出房间,把门轻轻地关上,站在门边回答道:“我知道了。” “他们回了?” 洪叔显然也知道他们最近几姐妹在争家产的事情,季棠合还是被拉斯维加斯的人找到,最近正躲在内陆,不敢回蒙城,而季风起的地产因为之前小胜一些,成绩不错,有些春风得意,想跟上头的人争夺国外的一片油田,受了警告,不敢不老实。 至于季兴承。 他的公司正在接受洗钱方面的调查,甚至还碰了不能碰的地带,估计也被严格监管。 兜兜转转。 薄菀竟然是这场纷争里,最安全的那个,能在所有老虎相争的地盘里存活下来,她肯定也是有本事的。 洪叔心中有计较,却只道:“老爷子没法清醒过来,但他也一直不肯走,应该是想念儿女和孙辈,您若是……有空,就回来看看他吧,就在这几天了。” 薄菀点了点头。 意识到洪叔看不见,她又补充了一句:“我会尽快安排时间。” 她在门外站了会儿,收拾好自己的心情,才重新打开房间,想要陪喻夏再睡会儿,结果躺到床上了,人却没有睡意,只睁着眼睛看天花板。 反而是旁边的人,模模糊糊地出声道: “要出门?” “嗯,不知道要不要去。” 喻夏之前囫囵听到点,虽然不知道薄菀跟季家的事情,但她只说自己该说的话:“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 “跟着你的心走。” “反正我永远在这里陪你。” 作者有话要说:  啊~感觉要到尾声了呢。 今天也想吃留言! 第51章 薄菀抵达医院的时候, 老爷子的病房里只有洪叔等年轻时陪着他闯天下的人,倒也不是季棠合他们不惦记遗产,而是老爷子的遗嘱已经找律师公证过, 如今他正在昏迷中, 不会再有起来改遗嘱的行动, 而律师与他早年相识, 也很尊重他的想法—— 可以说, 季家偌大的家产去向, 早就被分割得明明白白。 既然没有侍疾床前的好处,这些被他一手养大的狼,自然不会将时间浪费在这上面,与其指望老爷子昏迷中醒转, 他们还不如想办法将季兴承先联手整下去,这人长久以来都没有结婚, 身边的女伴虽换的很勤快, 可惜谁也没留下他的种。 如果季兴承意外去世,他名下的那一份财产……倒是可以拿来给兄弟们再分一分。 洪叔对他们几个的想法一清二楚, 电话确实都通知过,但真正来的却只有薄菀一人, 见到人进来的时候, 他眼中免不了溢出几分泪光,背过身去, 偷偷揩了揩。 余光注意着他的动作, 薄菀知道他是感动于自己的前来, 但洪叔不明白的是,这个季家,除了他们这群早跟着季清风发达的人之外, 所有人都在等着他死。 她也不例外。 护工们出去,其他轮番站岗的兄弟们也走远,屋里只剩下洪叔与她,病床上的人只躺了这么一段时间,再不见生日宴时候的意气风发,脸颊瘦的几乎脱相,而露在被子外的一丁点脚部皮肤,却是浮肿的。 季清风早年跟人吸旱烟,后来肺部又受过伤,才把烟-瘾给戒了,即便如此,在船上的时候受到那烟熏雾缭的刺激,肺部的情况依然不容乐观,本来就脆弱、又有肺癌的征兆,现在于病床上情况日渐加重,也始终昏迷不醒。 也许他早知道这场意外是怎么来的,无法接受自己身边的儿女都在想着怎么谋害他,所以对这个世界已经失望,没有多少眷恋之心。 答案薄菀已经不得而知。 她现在看见外公躺在床上,脑子里却都是当年他把自己接回季家的样子,他将她从疯癫的季欢身边带走,让她不用再过之前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挨打的日子。 他给她好吃好穿,让她受到最好的教育,住最好的地方,也有最好的成长……曾经季欢留在她身上的痕迹,他花重金帮她去掉,告诉她女孩子本就该这样干净漂亮,也就该在美好的家庭里长大,而不是担惊受怕、朝不保夕。 他不逼她学画画。 也不让她接触跟赌场有关的事情。 相比她生母疯狂之后的模样,十岁之后,她生命一步步走向光明开阔,都是季清风赐予她的。 她其实应该感恩。 可是每次想到他对自己的好时,那优秀的记忆就会在大脑深处播放出更多的、被她试图掩藏的片段来提醒她,曾经在季欢不疯狂的时候,其实她的家庭也是很幸福的。 父亲是纪录片导演,总是去到那些路很难走的、环境很恶劣的地方,或是记录失落的工艺,又或者是跟那些被忘在大山里的老者交谈,可那时候她和母亲跟着也不觉得苦,每次他出去工作,母亲就会带着她去河里抓虾、或者是陪着她玩一整天的游戏。 那时候的家里充满欢声笑语。 季欢总是告诉她,父亲的工作究竟多伟大,他的眼睛始终可以看到那些旁人看不到的角落,就像是水一样,哪里最低、哪里坑洼,就往哪里流,并不担心自己身上沾了脏污。 薄菀小时候最大的梦想,就是跟父亲一样成为导演,跟自己的好朋友们去到那些无人关注的地方,用镜头记录下那些困苦里开出来的花…… 可是后来。 一切都变了。 父亲开始变得沉默寡言,不再带她们母女俩一起出门,只是趁着季欢不注意,偷偷地往外拿钱,有一次薄菀正好碰上了,好奇地看过去,却被对方狠狠推开,茫然地坐在地上,愣愣地看着他卷着存折跑了。 家里开始整日整日都是争吵。 她总是趴在门口惊慌地往里面张望,甚至不自量力地往里冲,试图拦在两人中间。 “爸爸!妈妈!不要吵了,我很听话,你们不要吵架,好不好?” 那时候她总是在哀求,在祈祷,对着老天许愿、对着寺庙里的神佛祈愿,希望家里可以恢复成从前的样子。 直到有一天。 老天听见了她的声音。 父亲在客厅里对母亲下跪,抱着她的腿,又是哭又是赌咒发誓,菜刀就落在他的脚边,他说自己再也不赌了,只要母亲能帮他把欠的钱还上,他保证这辈子不再踏进赌场一步。 那是薄菀见到母亲哭得最惨的一次。 向来温柔又坚强的人,抱着父亲的脖子,与他相对而跪,眼泪里都是绝望,漂亮的眼睛里也都是彷徨,薄菀偷偷地在角落里往这边看,听见她哭着说: “我知道……” “我知道你戒不掉,但只要你这样说,我就还想相信你——” “我们季家人从赌场起家,没有其他人会把生意做到我的头上来,我知道你是被人害了,我也知道你不会相信我的话……可只要这个家还在,只要这个家还在……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 她的手放在对方的脖颈上,像是抱着一根孤苦无依的浮木,又像是想掐住他让他醒过来看清这场阴谋。 薄菀听见父亲赌咒起誓:“只要这次的债还了,我要是再赌!我就出门被车撞死!我不会再害你们了!” 后来他拿着一家人剩下的财产出了门。 再后来…… 他的誓言成了真。 他让薄菀在还不懂死亡是什么的年纪,就体会过那种失去至亲的疼痛,只是这疼痛并非来自于心灵,而是来自于身体上日复一日被母亲用刀、用画笔刻上去的痕迹。 每一道鲜红的痕迹流下来的时候,对方都用淬血的恨意提醒她:“你永远不要忘了他,也永远不要忘了季家人,你要为他报仇,菀菀,你要为你父亲报仇。” “你是不是想忘了他?” …… 失去丈夫和信念的季欢,每天在屋子里就像是一个行尸走肉,薄菀虽然也为父亲的离开而苦,可她更希望季欢能恢复正常,所以竭尽所能地讨好她。 偶尔季欢清醒的时候,会抱着她一直哭,跟她道歉,给她做饭、买好看的衣服,然后对她说:“永远不要回到季家,那里会吃人,一直留在妈妈身边,好不好?妈妈会对你好的。” 等她点头了,下次又是满屋子跑的捉迷藏,糊在她身上的乱七八糟的颜料盘,她躲在房间里、橱柜里、天花板上,那时候最大的心愿就是离开那个房子,能站在阳光下,跟母亲牵着手快乐地逛街。 可是季欢的病却越来越严重。 她恨的人越来越多,后来甚至让薄菀去学赌场里的东西,想让她学会、然后再给她父亲报仇,当初是哪个赌场闹得他们家破人亡,季欢就要让人从此再也没法在这行混下去。 那时候小薄菀的手上常常都是伤,甚至还会被里面鱼龙混杂的客人占便宜,摸她的脸、摸她的手…… 她终于没忍住。 跑掉了。 从一个地狱落入另一个地狱。 直到喻夏救了她,让她得以捡回一条命,站在季清风的面前,那是薄菀最后一次对亲情抱有希望,她想,只要外公能一直对她好,她长大了一定会留在季家,留在外公身边,她会很听话。 可是。 偶然情况下,她又得知了,原来自己与父母的那个小家庭之所以破碎…… 与季清风的袖手旁观有很大的关系。 他这样在蒙城手眼通天的人,怎么会不知道季欢的处境?可他始终记得季欢要跟个穷小子跑的事情,决意要给她一个教训,以为等那些人将穷小子逼走了,他最疼爱的女儿就会回到他的身边。 只是没想到。 季欢疯了。 于是他龙颜大怒,让那些顺了他的意、却又做的过火的人,永远离开蒙城,他就像是古代高高在上的皇帝,因他的一念,可以赏人生、赏人死。 又过了几年,薄菀渐渐听说了季清风当年的情史,原来他最喜欢的人就是季欢的生母,然而当年对方被家里的主母刁难时,他从未帮过,以至于后来季欢的母亲生产条件那么差,又难产而死,他震怒,将自己的结发妻子休弃。 多么熟悉的故事。 如今他用一样的手段放在薄菀的身上,只要她乖乖地听话,永远在他的身边当最漂亮的、最会摇尾乞怜的那条狗,他就会给她一切荣宠,但只要她叛逆……例如喻夏的事情,他就会用尽所有手段,让她尝到离开这温室的后果。 季家诸多儿女当中,只有季风起完美做到了他的标准,可惜,他看不上。 季兴承野心太大,他又畏惧。 而季棠合光有脾气没有脑子,更不是他喜欢的女人所出,他也不喜欢。 只有薄菀,是他万里挑一培养出来的,自以为最好的接班人。 * 洪叔看她在病床前久久站着,忍不住上前道:“如今惦记着老爷的,只剩下菀小姐了……您能过来,老爷一定很高兴。” 薄菀垂眸站在那里,漂亮的、传了三代的琥珀色眼睛里面没有什么情绪,她用余光瞥了眼心电图机器上的数值,过了半晌才慢慢道。 “外公要是知道我来做什么——” “应该就高兴不起来了。” 洪叔心中咯噔一声,不知道她想说、想做什么,只是出于本能,往她的方向再走近一步,似是担心她做出什么对季清风不利的事情。 并且连神情都为之一变,又惊又怒,仿佛不理解为什么之前薄菀是那么孝顺,而今只为了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女人,就变成这副六亲不认的样子。 他忍不住小声提醒: “菀小姐,您不要受到一些人的教唆和挑拨,对老爷子有怨言,他对您的好,您可是知道的。” 薄菀觑见他的动作,勾了勾唇,重又看回病床上的人。 “我知道。” “您放心,我今天来,什么都不会做……” “我只是想看看,外公这一生操控了那么多人的生死,能不能将他自己的生死也握在手里。” 洪叔有心再说两句。 薄菀却后退一步,在旁边找了个椅子坐下,她真的什么也没做、就盯着那心电图的仪器发呆,听见那一声声有节奏的“滴”、“滴”动静。 洪叔摸不清她的想法,最近外面发生的事情他自然有所耳闻,知道她不似从前表现得那么无害,怕她趁自己不注意做些什么,于是有意无意地提醒老爷子对她的恩惠。 “老爷曾经为您修改过一次遗嘱——” “我知道,”薄菀慢慢道:“等哪天郭律师过来,您记得跟我说一声,那部分留给我的遗产,我会以他的名义成立慈善基金会,致力于为被拐卖妇女和儿童的家庭提供帮助。” “我能为他积的德,只有这些了。” 洪叔:“……” 他张了张唇,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季家所有人都为老爷子的遗产争的头破血流,而薄菀用了这么多年的时间,乖巧、又听话,常常陪在他的身边,若说她一点不图钱财,没有人相信。 可她……确实是所有人当中,唯一对这遗产不感兴趣的人。 * 季老爷子咽气的当天。 某个偏僻的乡镇医院里,喻夏的继父也孤独地在医院里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孙秋凤拉着她的儿子,紧赶慢赶,好不容易跑到了病房门口,看到的却是护士拉起白色床单的样子,吓得扑了过去,“等等!等等!我的儿子还没见到他爸的最后一面!” “老汉,你再等等!” 可惜。 病床上的人没能再睁开眼睛。 她大受挫折,瘫坐在床边,医院走廊里徘徊的人过来看到这情况,不由过来向她推销自己:“你好,后事包办……?” 孙秋凤愣愣地坐在那里,甚至连对方的名片都忘了接,半晌才想起来,自己的丈夫就在这个地方落寞地死去,她是该为他办一场葬礼,不说多么风光,起码也要体面地离开才是。 她说:“好……好,你们这个多少钱?” 喻仁君就在她的旁边,一见她接过了名片,登时抢过她手里的东西:“你还有钱?他反正都已经死了,你给他办的多风光他都不会知道的,还不如把这钱省下来给我,我是他儿子,你把我养好了不比给他送葬强?” 孙秋凤震惊地看着他,甚至忘了夺回他手里的名片,房间里有其他的病患家属看到这一幕,没忍住出声指责他。 纷纷攘攘的动静传来,可喻仁君却充耳不闻,怒吼一声:“管你们屁事!闭上你们的嘴,这是我们的家务事!” 孙秋凤抬手握住他的手腕,看了眼床上已经彻底闭上眼睛的丈夫,没忍住劝他一句:“阿君,你爸这辈子就这样了……我跟他夫妻一场,不能看着他就这样——” 喻仁君抬手将她拉到外面“我爸是怎么想的我最清楚,现在先把你的钱给我,我知道你肯定还有剩下的”,他一边说,一边不等孙秋凤反应,抬手就去翻她身上的口袋,想找出来存折或者卡片。 “我会给我爸处理后事,你先把钱给我。” “你是不是去一趟蒙城沾染了不好的习惯?阿君,我早告诉过你——” 母子俩拉拉扯扯,最后以孙秋凤被洗劫一空,重重被推到墙角为止,她尾椎骨疼痛不已,根本没法从地上起来,哎哟哎哟地哀嚎出声,整个走廊都能听见动静。 但喻仁君只是转头看了她一眼,又拿着钱跑了。 “别装了。” 他说:“我赚了钱就回来,到时候一定给我爸办个风风光光的葬礼。” * 几日后。 墓园里。 薄菀撑着一把黑色的伞,看着季清风的棺椁下葬,落土,目光扫过微微阴的天空,不多会儿,有小雨飘下来,将周围栽种的松柏树的针叶微微打湿,也在她的伞上落了一层湿润。 这个在蒙城叱咤风云几十年的人,到老也没能掌控自己的生命,曾经找人花了大价钱做些什么续命的仪式,但仍然也没有摆脱死亡的阴影。 她放下一支黄色的菊花,看了眼那块被雕刻好、一尘不染的墓碑,最终转身离去,不远处的山脚下,有诸多的记者想来采访她,可惜都被季家的人挡在了外面,一辆黑色的奔驰开过来,季棠合匆忙从上面下来,身上穿着黑色的衣服,不再似以往那般艳丽。 可她第一时间却不是冲到山上。 而是过去拉住薄菀:“你把他留给你的遗产都捐了?是不是?” 她急于得到答案,迫切地看着薄菀,见她点头,又忍不住道:“阿菀,当年害你妈妈他们的人可没有我,那是季兴承干的,季风起也袖手旁观,小姨跟你妈妈曾经的关系是最好的,现在遇到一些麻烦,你可得帮我,对不对?” 她想要那份家产。 也想要薄菀帮她摆脱那群拉斯维加斯的人的追捕。 她想回到M国。 可惜。 薄菀注定不会让她如愿,冷静地将自己的手抽出来,薄菀抬眸觑了她半天,忽而笑了下:“小姨,你跟她感情这么好,她死的时候,你为她留过一滴泪吗?” 她的丈夫被迫害的时候,你曾出面阻拦过一次吗? 她将那些怨气发泄到孩子身上的时候,你对我伸出过一次援手吗? 谁也不知道薄菀究竟用了什么办法说服了海那头的人,总之现在季兴承与季棠合被追得十分狼狈,里外都难做人。 就在季棠合被问得哑口无言的时候,薄菀从她旁边走过,拉开车门坐进里面,防窥膜贴好的窗户让外面的人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她一路从蒙城回到槿城。 抵达家门的时候,这边雨下的更大一些,将她的肩头都淋湿了,喻夏给她开门时吓了一跳,而后觑见她的神情,只微微怔了刹那,就上前一步,将她抱在怀里。 “怎么了?” 她问。 薄菀靠在她怀里,闭上眼睛又睁开,鼻腔里嗅见的都是她身上的芬芳。 神经不自觉松懈下来,尽管先前她自己也不清楚究竟为什么绷着,而今看见喻夏,回到了这房子里,不知怎么,出声说了这段时间以来第一句内心话。 “姐姐。” “我没有家人了。” 她这一生遇见的家人,都是最开始予以她关怀,最终又给予她伤害的人,父亲起初对她很好,后来却因为沾染了赌-瘾,只留下她和母亲两人;季欢也曾爱过她,可是开始多么爱,后来就给了多大的伤害。 那些舅舅阿姨自不用说。 唯一对她好过许多年的,就是外公季清风,然而那份好,也终究是有限的。 数来数去,薄菀发现曾经唯一对自己好、又从未求过回报的人,竟然只有喻夏。 抱着她的力气收紧了一些,喻夏从她的话里读懂了什么,很轻、语气却很坚定地在她耳边留下一句: “没关系——” “以后我来做你的家人。” 永远不背叛你,也不伤害你。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从此我在的地方,就是你的家。” 她们俩的命运何其相似。 前半生种种不断让她们漂泊,直到与对方落在一起,生根、发芽,枝叶都缠绕在一起,才总算稳定住,而后下半生不论风霜雨雪,不管什么都不能再让她们分开。 直到死亡的尽头。 薄菀似有触动,勾了勾唇,露出个如释重负的笑容,垂落在身侧的手也抬起,抱着她的腰。 两人静静地在玄关处相拥,久久不曾变化姿势。 身后的背景落地窗外,雨丝如牛毛淅淅沥沥落下,在窗户上落下长串的水滴,室外的雨帘是冷的,可这室内,两颗近距离贴在一起的心脏,却是滚烫而热烈的。 于是她们俩都同时明了。 不论以后遇到什么样的事情,只要对方还在身边,还有这样的拥抱在,她们就永远不会再孤单。 作者有话要说:  从急诊刚回来,发了就继续去休息啦。 祝你们以后也能遇到这样的人。 第52章 《明月传》的播出转眼到了大结局。 两位女主角的剧情因为后期太虐、好在最后转圜的结局不错, 吸引了许多的粉丝,成为了年度的百合大热爆剧,无论超话、豆瓣都有许多的讨论度, 让宁致圆和梁秋梧这两个早早合作再吸引热度的人总算得偿所愿, 现在已经成了国民眼中最般配的百合cp。 关于她们的产出内容在b站也得了很多的点击量与关注, 算是彻底打开了百合的影视市场, 同时又将该题材的受众尽可能地圈了过来, 即便今年还要有许多的同题材剧情上映, 若是没点本事,估计也很难与她们俩争锋。 因为《明月传》,宁致圆和梁秋梧同时从三线外的排名一路上升, 以绝美cp的势头一路冲到了一线, 成日都是采访、专访、代言等等,到了手中的剧本不再是曾经的寥寥,而是摆满案头, 由着她们去挑制作班子。 如今正是年底, 恰是金兰奖的颁奖典礼。 《明月传》获得诸多提名, 包括最佳导演、最佳编剧、最佳女主角、最佳女配角等等, 几乎半个剧组的人都能同行走红毯,业内不可谓不羡慕。 槿城。 喻夏跟薄菀坐在家里, 看高定品牌送来的衣服,也是她曾耳熟能详的大牌,然而她却没急着去试衣服,反而抱着电脑坐在卧室里, 指尖在键盘上几乎挥舞出残影,试图将自己的稿子卡在生死时速的关口写完。 房间门打开,一道悦耳的声音温和传来: “姐姐, 衣服——” 话还没说完,薄菀就看见了她正在忙的事情,不由噤声,同时让后面临时跟来的管家停下脚步,单手搭在门把上,半倚在墙边,好整以暇地等喻夏忙完。 不一会儿,喻夏将膝头的笔记本挪开,长出了一口气,抬眸觑见她,有些郁闷地说道:“刚才跟人比手速,又输了,难道是我老了?” 还是同行这些码字的都是八爪鱼成精?一小时八千字这是人类能达到的速度吗? 薄菀反手将门关上,不想让外面的人看到她身上还是没换下来的睡衣,走过去理了理她的领口,俯身单手撑在床边,嫣红漂亮的唇开合,低低地吐出回答: “手速嘛……” “这件事是可以练习的。” 顿了顿,她挑起眼尾,琥珀色的眼睛里眼神像是能拉出长长的糖丝来,不自觉黏上对方的视线,同时还让人品出一点甜滋滋的味道。 “今晚我就陪姐姐好好练练,嗯?” 喻夏听她这么说,就情不自禁想抬手扶腰,先前薄菀有公务要出门,总是三天两头不在家,两人小别胜新婚,饿几天饱一顿的时候还不觉得,可现在已经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了,薄菀最近也得闲,竟然又恢复了刚在一起时候的频率,喻夏这个宅党就有点吃不消了。 尤其是对方不知道最近打了什么鸡血,即便是出门出差,也争分夺秒要在健身房里面锻炼,不过几个月的功夫,体力方面就超过她许多。 而今一听她的邀约,喻夏就怵得慌,但她不愿表现出来,以免让某人得意忘形,日后再骑到自己的头上来,于是只莞尔,笑吟吟地应: “好啊。” 薄菀分明看出她眼底的发虚,却不拆穿她,只是笑着朝她递出手去,等喻夏抬手搭上来的时候,一用力将人从床铺里拉起来,带到柜子边,从里面拿出一条布料较为保暖的长裙,让她暂时换上,以便等会儿出去见品牌方的人。 喻夏嫌麻烦,站在柜子边伸出手,懒洋洋地觑着她,“手累。” 拖长调子的一句话普普通通,却让薄某人很是受用,只要被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软软一看,哪怕嗓音仍是冷硬的,她也能品出千娇百媚的撒娇意味来。 登时好脾气地应:“我帮你换。” 以往喻夏因为半夜赶稿,早上又要出门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这么撒娇过,那会儿的薄菀也很乐意为她服务,照理说今天也不例外—— 可是那衣服换着换着,喻夏就没忍住反手去抓她的手腕。 目光斜睨下去,盯着那只不太老实的腕子:“外面有人,你就喜欢这一套,是不是?” 薄菀舔着唇笑,就在对方即将升起防备、要来阻止的时候,她又老实了,三两下帮喻夏将裙子的腰带系好,束腰的时候坏心眼地用了点力,轻轻勒了下,又很快送下来,垂眸打着蝴蝶结,装作听不懂地反问。 “嗯?哪一套?” “我确实很喜欢姐姐穿这套衣服呢。” 喻夏:“……” 她现在后颈、腰间,哪儿哪儿都痒,偏偏即将要见人,那些见不得光的念头都只能被藏在暗处,让她既无法发作出来,又不能将人不管不顾地推进衣柜里办了。 只好笑着忍耐下来。 谁知薄菀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没有半点收敛。 高定的礼服裙摆有长长的、绣着漂亮绿藤条的类型,她一个人无法抱着裙摆出来,薄菀就跟着她钻进试衣间里,借着帮忙的名义,对她上下其手,将便宜占尽,又在暗处留下旁人看不见的私人标记,这才大发慈悲地将她放出来。 耳畔的红意恰好将她的气色衬得更加红润,唇不点而朱,脸颊也不必粉黛,自然透亮,让人见了登觉眼前一亮。 临时请来的管家,还有品牌方那边借出衣服的人都连连夸奖她的气色跟这裙子很配,唯有喻夏自己知道,这些所谓的气色都是谁的杰作。 趁着没人注意,她抬手掐了下正站在自己旁边的那人后腰。 薄菀“哎哟”一声,撑着腰叫的极其夸奖,倒将其他人给吓着了,她可怜巴巴地看了眼喻夏,而后对旁人笑着摆了摆手: “没事,刚才没站稳,差点绊倒。” 而后看了看喻夏身上这条白裙子,有些不太满意:“太素了,那条红色的拿来我看看。” 喻夏:“白的就挺好。” 她不想再跟薄菀钻那小小的试衣间,故意要跟她唱反调。 旁边的人更清楚薄菀的名头,因为喻夏没怎么在屏幕前出现过,所以都以为她是薄菀养在家里的普通人,登时为薄菀帮腔: “您身材很好,而且模样也不错,穿红色更显颜色一些。” 谁知薄菀转头看着那人:“你是说她穿白色不好看了?” 对方睁大了眼睛,不明白情势怎么急转直下,反倒自己里外不是人了。 喻夏轻笑一声,看不得平日里八面玲珑的人在自己的事情上失了智,摇了摇头:“红色那条我也试试吧。” 一句话将此刻的局势解了。 薄菀见她高兴,也欢欢喜喜的抱着红裙子跟她进了更衣间,只是这次,喻夏抬手指着旁边刚被搬进来的小椅子。 “坐。” 她贴近,拉过薄菀的衣领,倾身上前在她的唇上咬了一下,不轻不重地,近距离还带着警告的意味:“再敢点火,今晚就收拾你。” 知道她这是色厉内荏,薄菀当然不怕,甚至笑嘻嘻地又抬手划过她的锁骨,顺势往下,要勾勒出她的曲线,甚至想要碰一些不能碰的地方,“姐姐想怎么收拾我?好期待啊。” 以前怎么没发现她这么抖M? 喻夏咬着唇瞪她,面色通红,耳畔也都是一样的绯色,倒是看着更让人想欺负,眼见薄菀瞳仁的颜色更深,像是什么情绪从里面呼之欲出,喻夏总算明白自己现在就是与狼共舞,怎么样都拿这条大灰狼没办法。 于是她威胁道:“再不老实点,我不换了。” 薄菀很期待跟她一起走红毯,现在听得她威胁,瞬间乖巧又收敛,大尾巴也收得好好的,举手发誓: “我老实,我乖,姐姐你换吧。” 她还往帘子外走。 十分体贴的样子。 喻夏在里面换那条红色的裙子,这裙子十分华丽,是她不曾穿过的模样,毕竟是冬装,用的面料会稍厚一些,即便明星们为了自己的形象与风度,都需要在零下好几度的天气里穿着薄薄的衣服走红毯,但总归是会有一些很细微的差别。 这裙子便是如此。 长袖正好将她有些纤细的胳膊线条挡住,变得修长优雅,上面用十分话里的金线绣出一片片的金叶子,沿着漂亮的曲线,繁华似的盛开一圈,再在裙摆处散开,倒像是金秋道路上的银杏叶,丛丛片片,是金色的雨。 喻夏前二十年还没有穿过这样艳丽的冬装。 而这是她跟薄菀在一起过的第一个冬天。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久久没回过神来,倒是薄菀等了好一会儿,以为她遇到了什么难题,或是裙子拉链处理不好之类的问题,在外面问了一声,得不到回应,便径直掀开那临时搭的帘子进来。 “姐……” 只说了一个字。 她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 薄菀是最近整理喻夏的衣服才发现,她的柜子里只有漂亮的夏装,而冬装俱是难看的、臃肿的厚重羽绒服与老人穿的棉绒长裤,一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这才趁着走金兰奖的红毯时节,想让喻夏好好捯饬捯饬。 没成想,效果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平日里总喜欢穿灰、白、黑与素色的人,一旦被这样浓丽的颜色包裹,便是平日里从未见过的盛大景象,让人根本回不过神来。 薄菀完全看呆了。 反而喻夏舔了下唇,转头问她:“这会不会太张扬了?要么还是之前那件吧?” 她只是被提名了最佳编剧,又不是要去当最佳女主角艳压群芳的,穿的这么漂亮,或许不大合适,再说了,她在业内也没多少名气,记者的镜头也不会对着她。 薄菀回过神来,眨了眨眼睛,很快走过来,帮她把袖子上的暗扣给系上,垂眸回道:“张扬?我倒觉得正好合适,我的姐姐,去到哪里都该是全场瞩目的焦点——” “就这件。” 喻夏:“……” 她神色有些无奈,眉尖微蹙,好像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 倒是薄菀,帮她弄好了袖子,又抬眼看看镜子里的她,认可地点了点头,“本来还在想姐姐这么喜欢素色,到时候婚纱恐怕还是只能做白,没想到姐姐穿这红色比我都好看,这样更好,婚礼的时候我们就要穿最鲜艳的颜色,当最漂亮最登对的主角。” 听她提到婚礼,喻夏怔了一下,仿佛还没回过神来。 薄菀却变了下神色,有些小心地看着她:“姐姐暂时没这个想法吗?” 她问的太委婉。 很怕给喻夏什么压力。 穿着红裙的人却看了看镜子里的方向,见到她站在自己的身侧,而这室内的颜色都被炫目的红所覆盖,曾经这个颜色最让她讨厌和害怕,总伴随着无数的疼痛压在她的身上,故而她很不喜欢,也不会试着在任何人面前穿出这种色彩。 尤其是在回家乡的时候,逢年过节喻仁君总要因为她的衣物来评判她是否变得富裕、是否在外面藏了钱没有带回来;而在钟鼎的工作室,她只是个寂寂无名的小编剧,永远沉默地像一道影子,钟鼎不愿意让别人看到她,她也不愿意暴露在更多人眼中。 久而久之,她都快要忘了,她的人生最初是该为自己而活的。 她就是自己人生的主角,不会再有那些痛苦的事情降临在她的身上,而红色除却血液之外,在这国度里的另一重含义里,便是喜庆、祝福的颜色。 幸福终于姗姗敲响了她的人生大门,她又为什么要拒之门外? 电光火石间想到这些,喻夏笑出来,耸了耸肩,主动朝着薄菀的方向凑去,十分自然地亲了她一下,“有这个想法,没想到你的行动比我都快。” “要结婚,要办一场最风光的婚礼。” 我要和你永远幸福。 镜子里映出一对洋溢着幸福与快乐的笑容,乍看过去,倒是十成十的相似。 * 金兰奖现场。 司机将门打开,薄菀下了车,走到喻夏的旁边,牵起她的手,一起朝着长毯的尽头方向走去,因为她的模样太过出色,而喻夏的气质又正好,许多在现场的媒体人都条件反射地举起镜头。 等到拍下她们俩的模样,才来得及问身边的人: “刚才走过去的那两个是谁?哪个明星?感觉这颜值也太好了,有点眼熟,又不知道在哪里见过,是不是快红了?” 身旁人无奈道:“眼熟是因为她前两天上了财经新闻吧?这不就是蒙城那位赌王的孙女,将亿万家财捐出去,一心一意要当导演的那个吗?” 有聪明的另辟蹊径,知道现在的网友们多半都是颜狗,就喜欢漂亮的美人,准备就此发一篇独具一格的通稿,还有的决定以“美人”为主题,打算把《明月传》上下的漂亮女人都放在一篇稿子里,又体现自己资料的新鲜度,又能蹭一蹭最近大火的《明月传》热度,不愁没有点击。 他们的弯弯绕绕喻夏并不太清楚,她只是能感觉到牵着自己的手很暖和。 很热。 甚至有些出汗。 她转头看着身侧的人:“紧张?” 问的时候声音里还带着笑意,让薄菀一听就跟着放松下来,而后与她对视,也跟着笑出来,“紧张啊。” 她凑近,小声地回答喻夏,两人姿态亲昵,眼中的笑意俱是真诚,任谁看了都不会怀疑她们的关系,“别人只以为我跟朋友走红毯,哪里知道我是在跟女朋友走红毯。” 喻夏弯了弯眸,“现在就紧张?结婚的时候是不是要我把你抱过去啊?” 听她这么说。 薄菀登时想到了自己到时候在婚礼上因为太紧张没力气,被老婆抱着走的丢人样子,瞬间腰也直了、腿也有劲儿了,甚至拉着喻夏快走了两步,小声哼哼道。 “休想。” “要抱也是我抱你。” 两人一路到《明月传》的剧组位置坐下,很快,金姐、宁致圆和梁秋梧就都也到了,她们坐在前面的那一排,梁秋梧时不时地回头来望喻夏,然而每次回头,都会收到一道似笑非笑的警告目光。 等她与薄菀对上的刹那,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 于是鹌鹑似的转回头去,在自己的位置上乖乖坐好,旁边的宁致圆看她肩膀抖了抖,以为是这里的场地太冷,抽空吩咐自己的助理多送了一件厚外套过来,梁秋梧展颜对她笑了下,两人这互动的一幕就被现场的媒体拍下来。 想也知道,cp粉们又有糖可以磕生磕死了。 喻夏倒是无所谓,反而是薄菀,觑见她这怂样,很是看不上眼,拉着喻夏的手,发觉有些凉的时候,将自己下车时候多带的西装外套披在她肩上,嘀咕了一句: “姐姐的眼光真是……” 喻夏斜睨过来:“嗯?” 顿了顿,薄菀求生欲极强地补充道:“大有进步。” 从梁秋梧到她—— 可不是大有进步么? 一句话夸了两个人,又暗暗贬损了另一位,喻夏听得失笑,却不跟她计较这个,只懒洋洋回了句: “你也一样。” * 场外。 林灏穿着厚卫衣,将手揣在柏月的兜里,与她从这场地附近路过时,多往里看了两眼:“哎?最近这里是不是要办金兰奖?你家老板跟夏夏应该都在里面?” 柏月往那里面望了一眼,她已经没再跟在薄菀的身边,不必时时挂念她的安危,但是前半生的训练已经成为本能,让她往那边多看了会儿,才收回目光,漫应了一声: “嗯。” “你不去看看?”林灏眨着眼睛暗示她。 柏月很轻地笑了一下,摇了摇头,在衣兜里把她的手牵得更紧了一些,低声应道:“以前我需要看着她,但是之后的日子,我只需要看着你就行了。” 她说得十分正经。 但听起来,却比林灏笔下写过的任何一句情话都要动人。 于是得意地往前走了两步,将两人牵在一起的手拉出来晃了晃,“那你可要看好了。” 这冷风太盛,最近又是寒潮即将来临的时间,无论南北,都是难见天日的冷冽,见她的手不一会儿就在空气中冻得微红,柏月赶紧将她的手拉着放回兜里,想了想,又将自己脖子上的围巾取下来,分了一半缠绕到她的脖子上。 做事的时候总是很认真、很专注的人,不自觉地散发着无与伦比的魅力。 林灏看着她,忍不住想踮脚亲她一下,没等她有动作,却被柏月忽然抬手拉到怀里,一辆单车擦着林灏的身边过去,急刹车的动静在地上划出了响亮的痕迹,林灏回过神来,与柏月一同看去。 一个胖子腋下夹着文件包,匆匆忙忙往前走,地上掉了许多的A4纸,上面油墨文字打印得满满当当,一看就是同行。 林灏低头捡了一张,将他喊住:“哎,你的稿子——” 对方转过头来,笑着跟她道谢,再一抬头,两人俱是愣住。 这人…… 分明就是钟鼎。 林灏还在怔楞间,钟鼎已经将纸张匆忙抢走,转身骑着共享单车走了,再不见之前飞扬跋扈的模样。 她被柏月重新拉回怀里,想检查看看她有没有受伤,结果她却摆了摆手,忽然原地蹦了一下,抱着柏月的脖子,兴奋道: “苍天有眼,竟然让这姓钟的狗东西落到今天这步,哈!” 柏月眉目温柔地看着她,好脾气地听着她的感慨,只是捂着她的手,怕她着凉。 林灏跟她说得高兴了,手舞足蹈地比划着当初这个可恶的老狗怎么对喻夏,说到后面,又抱着她的脖子,狠狠亲了个结实,不管来往人的目光。 “大家都过得越来越好,真好啊。” 远处。 金兰奖场地里,主持人的声音如报喜,不断传出: “第57届最佳导演奖——薄菀!” “第57届最佳编剧奖——坠明!” …… 天上飘下小小的六角形碎片来,走出场地的时候,喻夏几乎靠在薄菀的身上,虽然现在比起夏天的时候已经胖了一些,但没脂肪时候的畏寒本能已经刻进骨子里,常年待在槿城那样偏热带的地带,着实受不了这大雪纷飞的冷意。 薄菀笑着揽着她,不管谁来搭话都不肯松手,过分亲昵的意味让旁人品出许多味道。 “下雪了!” 喻夏眨了下眼睛,将眼睫毛上刚被风吹过来的雪花给眨碎,又有些惊讶地看着远处的天空,抬手想去接雪花。 旁边的人点了点头,却不让她抬手去碰,很久不挨过冻的人沉迷玩雪很容易生冻疮。 她轻哄一声:“喜欢的话,以后每年冬天都带你来看。” 想了想,喻夏收回手,“也对,以后还有很多个冬天。” 往后的日子里,她不需要再挨冻、也不需要再穿那些很丑陋的衣服,更不必时刻受着威胁、在又破又小的屋子里,就对着一台电脑,瑟瑟发抖地敲打键盘。 有人会给她温暖。 也给她一个家。 “春夏秋冬,以后的每一年,只要你在,我就对四季永远充满期待。”薄菀珍重地执起她的手,亲吻了一下。 夏天是最绚烂而热烈的。 正因为对夏天怀有喜爱和期盼,这心便永远是热的,而这份炙热,能伴着她度过温暖的春、和煦的秋,还有严寒的冷冬,一切只为迎接那个最璀璨的季节。 四季轮转,盛夏永存。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 * 想了想,剧本和梁秋梧的故事还是放在番外好。 还有柏月她们嘻嘻嘻。 还有两个女主的婚后生活!开心!没想到这个故事可以写的这么快!太开心啦!留言吗?收藏一下我的新坑《无法攻略的影后》吗? 第53章 番外一 《明月传》的播出, 让楚思瑾和苏成雅的cp组合变得十分火热,尤其是这种在播出剧中内容十分虐、骗够观众们许多眼泪的精彩剧集,尤其能引起观众们内心的爱怜与不平, 激发出许多大手子的制作灵感, 虐的、圆满的, 什么样的内容都能在各大平台搜到, 让两位演员借此圈了一大波粉。 尤其是后面苏成雅被废、进入冷宫的时候—— 楚思瑾带着她最爱的那盆栀子花, 穿过重重的宫墙, 进入冷宫的时候,被面前的萧条所摄,步伐便忍不住顿了顿, 随后, 迎面一个张牙舞爪的女人朝着她冲来,久未修剪的指甲有断有残,乍看过去比宫里流传的那些恐怖志怪传说还要吓人。 她吓得原地蹲下, 所幸容妃让侍卫远远看着她, 有人出手救了她一命, 她这才抱着怀里的花一路去找苏成雅。 诸多穿的花花绿绿破旧衣裳地女人散落在宫内四处, 有人临水自照,一遍又一遍地梳头, 逢人就要问一遍:“绿竹,你说我今日这模样,圣上会心悦么?” 楚思瑾看过旁人被她拉住、说不出回答时被她反手推进水里的恐怖模样,匆匆绕路, 好容易找到了苏成雅所在的地方,却远远地止住了步伐。 她曾经自请来到这里面陪同苏成雅。 可是容妃不允。 眼见着距离报仇只差一步,而局势已经发展到如今的程度, 她终究是犹豫了,可明明心中已经将所有的事情都想好了,甚至在前一晚辗转反侧地练习好了说辞,但现在只远远看着这残破宫殿,那些话就压在嗓子眼,什么都说不出来。 风吹过她的衣襟与裙摆,似乎都卷出几分萧瑟。 她忽然不敢走近。 她害怕苏成雅不见她,更害怕……苏成雅对她露出其他的神情。 那是曾经统御六宫、凤冠天下的皇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今却被无处藏在阴影里的魑魅从高处拉到地狱里,而她则是为虎作伥的那个叛徒,苏成雅会怎么看她? 会不会对她冷嘲热讽,会不会对她失望透顶,又或者是……祝福她步步高升? 楚思瑾抬手捂着自己胸口的地方,脑袋里都是剧烈的疼痛,无数幻想中的画面砸向她,让她摇摇欲坠,差点连手里的那盆栀子都端不稳,只能临时蹲下来,按着脑袋,缓过那阵尖锐的疼痛。 “哟,我道是谁往这偏僻地儿来了?原来是我们的楚姑娘,哦不,现在该叫您楚答应了,如今咱们废后在冷宫里,可没什么地方能让您再利用了,倒也不必再装的如此楚楚可怜,让谁看去呢?” 熟悉的声音落入耳中。 楚思瑾抬起头,见到皇后身边这位姑姑,她自小是皇后的奶娘,小时候照顾她、长大了又跟着她一块儿入宫,算是宫里最有名望的老人,本来皇后要将她送出宫去,不欲连累她不得终老,谁知姑姑固执,非要跟着她进来,只说自己的一生荣宠都靠主子所赐,做不出那种将主子抛弃、自己独善其身的事情。 她撑着墙面站起来,“姑姑,我……” “楚答应请回吧。” 楚思瑾想解释,自己与皇帝并未发生任何关系,她也从未做出背叛皇后的事情,可是那么多的话涌到唇间,她一句都说不出。 “皇后娘娘……” 她只能喃喃地念叨着这个名字。 “咱们主子已经不是皇后了,您要找的人不在这儿,冷宫偏僻,楚答应还是早些离开,免得被冲撞了,又要连累我的主子受罚。” 说完,这位姑姑端着手里的盆子往外走,对着她旁边的地板啐了一声,就不再回头。 楚思瑾恍若什么都没看见,待她走后,头疼欲裂地、惦记着自己怀里的那盆花,往远处的宫门口走去,她小心地将那盆栀子放在门口,对着门很轻地动了动唇。 “我会护你平安。” 她默默对自己发誓。 正要转身离开的时候,里面传出一道很温婉的声音,在温柔地提醒:“姑姑,这茶壶里没水了。” 楚思瑾离开的动静止住,抬手捏着门框半晌,见左右无人,悄悄地进去,正想将桌上的茶水给添了,可是抱着茶杯还没来得及离开,原本坐在床铺上绣手帕的人便带着笑看来,只是笑意到一半,就止住了。 “娘娘。” 她动了动唇,很轻地喊了一声。 苏成雅与她对视,明明只是从中宫搬到这儿不过半日,面色就憔悴了很多,她与楚思瑾看了半天,既没有问她为什么在这里,也没有出言讽刺,只是过了许久,又熟视无睹地低头去看自己的针线。 反倒是楚思瑾憋不住了,看了看周围的布置,低低地出声道:“娘娘,如今前朝后宫局势太过混乱,您且在这里委屈几日,我一定让人将您送出去,送到江南,您以后不必再被这深宫所囿——” “您最喜欢的栀子花,苏州可以种满园,再不必将那景色束在这深宫天地里,可好?” 苏成雅没有吭声。 她好像并不在意自身的安危,当初进入宫里的时候,本来就是为了苏家的利益,作为维护家族与皇室关系的修补匠,她知道自己的位置,身不由己了那么多年,早就习惯了,但那并不意味着她能接受自己喜欢的人背叛。 楚思瑾有些慌,即便她早就预见到了这一步,但是现在被苏成雅这样熟视无睹,她依然觉得难受:“我……我将您忘下的东西带过来了,您平日里最爱侍弄花草——” 她放下手里的茶杯,将门外的那盆栀子花又拿进来了。 这次苏成雅倒是抬头看她了,只是目光扫过她、又看见她怀里抱着的那盆花,目光凝了凝,轻声道: “曾经我也以为我很喜欢这件事。” 还有面前这个人。 然而事实告诉她,这一切的喜爱都错了,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若不是她喜爱花草,楚思瑾哪里有机会入她的青眼,当年那个说着“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的人,从一开始,就不是为她折春而来。 是她寄错了情,也动错了心思,才将自己害到今天这一步。 楚思瑾忍不住出声:“那就坚持下去。” 她眼中都是哀求,甚至像从前一样,跪在苏成雅的脚边,家仇与伤害恋人的痛苦让她深陷其中,不知如何抉择,甚至不敢为自己辩驳一句,只是求着对方,不愿意失去这份爱。 苏成雅却很淡地笑了笑,旋即道:“我不只忘了那一样东西,从今日起,我不会再忘任何东西在你那儿。” “预祝楚答应从此步步高升,得偿所愿。” 她话里的意思再清楚不过,曾经她将一颗心放在楚思瑾这里,但对方没有珍惜,如今她便收回去。 楚思瑾拉着她的裙踞下摆,眼泪从眼角流出来,却不会知道自己该怎么说,恰好此时出门晒衣服的姑姑回来,上来将她从苏成雅的身边踢开,怒骂道: “早让你滚,咱们这冷宫里,容不下你这尊大佛,如今娘娘已经自身难保,你还想怎么害她?” “我没有……我没有……” 楚思瑾还想说什么,却已经被身强体壮的姑姑拉了出去,苏成雅始终背对着她,不曾说出半句话,这副与她恩断义绝的样子,让她眼角泪流的更多,最后什么都不剩。 她在冷宫外枯坐了许久,直到路过的奴才发现,最后着人将她带回自己的宫里。 楚思瑾真的着了凉,高烧不止,惊动了皇帝,派太医过来为她把脉、拿药,经过身边的宫人伺候了两三天,总算能下地,就在此时,她听闻朝堂中有百官集体上书,条陈苏丞相的种种罪名,要求皇帝罢黜丞相。 她连鞋子都来不及穿,也不顾宫人的呐喊,径直往容妃的宫中而去,进门的时候,只来得及看这宫中有无皇帝的人在,而后就站在大堂里出声道: “我不愿意让她吃那些伤害身子的药,娘娘就派人以我的名义,去给她添,又指示那奴才说这是皇后的旨意,她不忍心让我受过,什么罪都肯认下……” “可她如今在冷宫里,再没有任何能威胁娘娘您的地方,您为何还不愿意放过她、放过苏家?” 容妃坐在厅堂里,见她这样放肆,还未有举动,身边伺候的宫人已经意会,两步上前来,抬手扇在楚思瑾的脸上: “放肆!” “容妃娘娘跟前,竟这样不知礼数,以下犯上,楚答应莫非——” “罢了,”容妃笑吟吟地摆手,“楚答应才晋升,不太懂这宫中妃嫔规矩,来日让人好好教一教便是了。” 她将旁边的人挥退,看着面前脸颊通红、跪在地上的人,坐在高位上,不紧不慢地问她:“楚思瑾,当初是你求着我们要报仇,如今我们帮你达成心愿,你却怪我伤及无辜,你这人为何如此没有良心?” 楚思瑾之前的大半人生都被复仇所缚,而今见到苏成雅如此,忽而内心震撼,忍不住扪心自问,已经离开的阿爹,真希望看到她为了报仇,去害死一个又一个在乎她的人吗? “若我说……我不想报仇了呢?”她目光放空,喃喃地出声。 “晚了,”容妃笑着摇头看她,“如今我不妨告诉你,苏成雅落入冷宫还不算完,苏家在朝中的势力一日不剪,她就一日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我这人从来不喜欢给自己留下强有力的对手。” 顿了顿,她很轻地说道:“苏成雅,必须死。” 楚思瑾忘了自己最后是怎么走出那宫里的,应当是被宫人架下去的,又有专门管教妃嫔的么么被拨来,教导她礼仪,如今容妃萧望暂管凤印,权力与声望胜过当初的苏成雅诸多。 后宫没人敢违背她的命令。 楚思瑾失魂落魄地,仿佛失去了主心骨,整个人口中只剩两个字:“错了……错了……” 一切都错了。 若是她当初进宫的时候,走到苏成雅身边时不是为了复仇,该有多好? * 夜半。 楚思瑾听见外面的落雨声,忽然醒了过来,她想到从前睡在那张凤塌边的日子,那人怕她冷,总是让人将那榻垫的厚实暖和,等到后半夜宫里的人都睡下、皇帝也不会来后宫的时候,就将她偷偷地叫起来,让出半边的位置,拉着她睡下。 那时候的被窝有两个人的温度,从来都是暖融融的。 想到冷宫里的一切,她开始担忧苏成雅是否习惯,于是她夜半起来,偷偷地、小心翼翼地找到了自己的人,联系了宫外的苏丞相,想要换苏成雅的平安。 从前她只是这宫里最普通、最弱小的一个宫女,谁来都可以掐死,能活到现在不过是因为容妃萧望、西南王刘起,还有皇后苏成雅护着,现在她成了宫妃,还是萧望手底下与她关系最亲密的宫妃,又得了皇帝的宠爱,人人都将她视作眼中钉。 在这样危险的境地里,她却学会了怎么样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 全因她想保护一个人。 那人是她在萧望那里的软肋,却也是她自己变强的盔甲,楚思瑾决意要将自己的罪孽赎清,她走上了另一条不归路。 冷宫中。 听见窗外的雨打芭蕉声,苏成雅也睡不着,在床铺里翻来覆去,往日里若是这情况,早不知道多少宫人进来问安,又嚷嚷着要请太医来看看,可她现在已经不是皇后,没有人来落井下石已经是万幸,不能指望旁人雪中送炭。 唯一愿意跟着她来这里的贴心人,正在脚踏上睡得滚熟,这位姑姑年事已高,白天里又自己将那些杂活儿都包揽了,进进出出忙的脚不沾地,夜里便也睡得熟,实在难被吵醒。 苏成雅向来体恤下人,她也不忍心将人叫醒,只是看着窗户外的方向,目光仿佛能透过这深邃的宫墙,一路往外看去,看到那个让她牵挂的人。 她其实早就知道楚思瑾是因为什么而来。 既然对方……不愿意放弃复仇,执意要走到今天这步,想着往日的情分,苏成雅动了动指头,在这床铺间无声默写自己曾经抄写过的那些佛经—— 她希望楚思瑾能平安、喜乐。 前半生已经陷入血海深仇里,后半生若是得偿所愿,希望她的人生能变得更好一些,不要再苦了。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 才五更天,姑姑就已经醒了,本来轻手轻脚地想出去打水,免得跟那些在冷宫里待太久、脾气古怪的宫妃们碰上,但是转头看了眼床铺的方向,却跟苏成雅的视线正好对上。 “娘娘,您这是一宿未歇吗?” 姑姑震惊地问她。 苏成雅摇了摇头,冲她笑得温和,还是往日那副模样,却提醒道:“已经不是娘娘了。” “三姑娘,”姑姑很快改口,或许是想到从前在丞相府的日子,她的眼泪又有要落下的架势:“从前您在府里,分明是嫡出,可惜处处都被大姑娘和二姑娘欺负,当年您无意进宫,与这老皇帝作伴,本来定的是二姑娘,谁知……” “姑姑。”苏成雅温和又不失威严地提醒了一句。 “我晓得,在这宫里,说话做事总要谨慎小心,免得惹祸上身,可是……”姑姑替她抱不平,抹着眼角说道:“如今已经在冷宫里,生死不由己,如何说不得几句畅快话呢?三姑娘您这样好的人,一生行善积德,为何老天偏偏不开眼,少时让您碰见那些家人,如今嫁了人,却不得夫家的庇佑……” 苏成雅的命,实在是太苦了。 但对方却只是淡淡地笑,好像并不在意这些,知道她这伤春悲秋一时半会儿没完,只好出声转了个话题: “姑姑,昨夜下了一宿的雨,外头那盆栀子花,你帮我看看如何了。” 她说:“左右现在冷宫闲来无事,以往六宫总有诸多事务要料理,现在倒是清闲了,我也该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情。” 姑姑只好止住自己的话,应了一声,转身往外走,没过会儿,推开门,外面的冷风应着她的声音一并传入内间。 “三姑娘。” “昨天夜里怕是风大,那盆早就倒了,土随着流进来的水落得满地都是,花也都被打得七零八落的……这栀子花,怕是活不成了。” 那声音在风里忽高忽低,但是传到这里面却足够清楚,原本苏成雅已经从床上坐起来,准备去看外头的景象,将那盆栀子花当个念想好好养护起来,权当是纪念自己这片独自盛开的心意。 可听到这里,她却跌坐回去。 耳朵里、脑子里都是那句“怕是活不成了。” 她面上的笑没了,忽而抬手捂着胸口的位置,不知道怎么感到钻心的疼痛,扶着床半天没缓过来,等到姑姑抱着那盆残破的栀子花进来的时候,她又摇了摇头,低声道。 “也许。” “这就是天意吧。” * 皇后跟楚思瑾的故事就从这里分道扬镳。 楚思瑾联合苏家的丞相,暗地里悄悄收拢兵权,而在后宫里,她又联合萧望,给老皇帝下了慢-性的毒-药,左右这皇帝年事都挺高,又还像年轻的时候一样喜欢跟年轻的妃嫔胡闹,不多时宫里就传来他昏迷不醒的消息。 朝堂的竞争正式进入白热化的阶段,苏丞相收拢了京城的兵权,而西南王则起兵一路从南边打进来,两边的人马很快就在城门口相见。 短兵相接,俱是血流成河。 后宫忽然起了火,过去给苏成雅赐毒-药的人因这变故,被拦在了半道上,等到去的时候,只发现了宫中留下的两具面目不清的尸体。 宫外无人知晓的小道儿上,楚思瑾牵着马站在那儿,等着里面出来的人,两人相见的时候,俱是一怔,随后,男装打扮的楚思瑾将绳子塞进她的手里,匆匆道: “我知娘娘已经不愿意再信我。” “但我从未害过你。” “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回到你该去的地方,无论哪里,此生不要再踏入这是非之地半步了。” 她没有说自己这几个月来都付出了什么代价,曾经因为萧望的怀疑,她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被动了私刑,有细细的针扎进她的身体里,早晚要游入心脏,她早该知道,上了那条船,即便让所有人覆灭,她也难逃。 从头到尾,她只是萧望和刘起的一枚棋子,如今他们大势已成,当然不需要她这个知道太多的人留下—— 只是希望,苏丞相能够阻止他们。 楚思瑾低着头没有再说话。 姑姑扶着皇后上了马,临走之前不忘瞪她一眼:“若是再害我们娘娘一次,你定不得好死。” 苏成雅将她的话止住,只是深深地望着她,声音还似她们初见那般温和:“若我问你,现在还愿不愿意跟在我身边……” “不愿意。”她很快回答,抬眸看了她一眼,又低头道:“不愿意的,从一开始见面的时候,娘娘就知道了,不是吗?” 从一开始,苏成雅就知道了她是谁。 可仍然是义无反顾地爱上了她。 她已经将人害的这么惨了,如今只要苏成雅能够平平安安,后半生忘掉她这个背叛者就好了,其他的事情,都是错误的轨迹。 苏成雅不再说话,只安静地坐在马上望着她。 楚思瑾背过身去,扬起声音道:“娘娘知道,我这一生,追求的只有大仇得报、还有还我家人一段清白,如今家仇不报,怎敢苟且?” 风将宫里的火焰味道吹了出来。 那些燎人的风,把心里丛丛生出的剪不断、理还乱的藤蔓一把火烧的精光,在这风里站的久一些,楚思瑾就会生出一种错觉,好像她们这样就可以剪掉这段孽缘,让一切都回到刚开始的地方。 假如可以重新来过,她一定不再骗苏成雅。 她一定会很认真地回应对方的心意,而不是总心虚地躲躲藏藏,原来感情一开始错了,后来无论怎么弥补,都难以修正回来。 可惜。 她们不能重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写个好的结局。 第54章 番外一 高头大马一路沿着偏僻的小路往前走着, 不多时,苏成雅从马上下来,去扶旁边走得气喘吁吁的人, “姑姑, 你来骑马吧。” 老奴就站在马旁边, 明明已经走不动了, 却仍是摆手, “不, 不用,三姑娘,我这是太久没运动了, 再走一段路, 身子爽利些就好了——再说了,哪有奴才骑马,让主子牵马的道理。” “如今只有你我二人, 何况若没有姑姑在冷宫中的倾力相护, 我今天哪里有命逃出来呢?”她语气仍是温柔的, 好像不论这世界上有什么样的苦难降临在她的身上, 都不会让她改变心性,她的性格早经过了无数磨难的磨砺, 再没有什么事情能打击她。 听她这样温声细语地说话,姑姑也有些意动,着实腿脚有些不便,于是出声道:“要么……我与您一同骑?” “好。” 马蹄的踢踏动静更重了一些。 敲打在地上, 飞扬起尘土,这些日子在冷宫中拿着树枝藤条刻出来的簪子,在经过一片小树林的时候, 忽然被勾住,掉落在地上,脑后的青丝没了禁锢,簌然落下,如柔软的绸缎,让她忍不住转头去看。 缰绳被拉紧,马蹄子停在原地。 姑姑还想动,正被苏成雅按住,若是那些金银雕刻出的簪子,她绝不会如此在意,可是这是她照着自己记忆中的栀子花模样刻出来的,那盆栀子死了,苏成雅为了纪念那段感情,又做了一支栀子花簪子。 谁知又掉了。 好像老天总要这样一次又一次地提醒她,告诉她这段感情是什么样的孽。 木簪子掉在地上,很快染上了黄土的痕迹,捡起来的时候,苏成雅盯着看了半晌,忽而朝着来路的方向看去,想到那个之前在冷宫中抱着自己的腿哭泣、让她不要放下,而今却这样干脆送她离开的人。 若是真的不再惦记她…… 为什么要在这样一场大火当中来找她? 但如果真的放不下,又为什么不干脆地跟她离开,而要说那么绝情的话呢? “三姑娘。” 姑姑独自坐在马上,有些担忧地看着她的方向,出声喊了她一声,瞧见她往来时的路去看,姑姑总有些担忧,那狐媚子已经将苏成雅害的这么惨,如今总算还有些良心,知道将她救出去,但是这两人的孽缘,也就到此为止了,不要再有更多的交集了。 她有心想劝,却被苏成雅的下一句话给打住:“姑姑,你先在这附近僻静处等等,我想回……回去看看。” “三姑娘,她已经答复了您,又那样绝情,您又何必?” 她始终不肯高看楚思瑾一眼。 毕竟曾经这人对苏成雅的背叛,让整个宫中上下都印象深刻。 苏成雅垂了垂眼眸,低声道:“大约是我……总执着地不肯放下。” 她徒步朝着原本的路方向走去,不管姑姑在后面的呼唤,老奴才倒是想赶上她,将她给带回去,可惜不太会御马,在这马背上颤颤巍巍的,总有种要往下跌的错觉,吓得趴在马上,也不敢动,所幸这马儿乖顺,低头在附近吃草,也不乱动。 还是苏成雅走了几步想起来,回去将她从马上扶下来,关心则乱,她往常总不是这样粗心的人,旁人不似她,曾经刚嫁进皇宫时,活泼地自己找乐子,种花、骑马、下厨、绣花,什么都会,后来总算被这深宫关出点相似的性子来,随着岁月增长,老实沉稳地待在宫中,再不胡乱走动。 老奴站在树下扶着腰歇息,忧心地注视她远去的方向,然而苏成雅这次再没有回头,她发现自己远没有先前所说的那么绝情、那么轻松…… 原来有些礼物送出去了。 是再也收不回来的。 她越是惦念,步伐就走得越快,再到后来,几乎是小跑着往前,仿佛都忘了宫中会不会有人找出来这件事,哪怕证据摆到她面前,苏成雅想起来更多的,还是曾经在深宫中每个日夜,楚思瑾知道她体弱,偷偷在被子里抱着她的脚暖和,一抱就是一宿的事情。 还有那次,她跟着皇帝去山庄里避暑,将对方也带上,却让外界的传言连累楚思瑾被那些宫妃为难,可这人一声不吭,明明脸上疼得很,也不愿让她看见,哪怕是值班,也只肯站在外面守门。 若不是她惦记着宫人说的事情,硬要出去看看对方的伤势,或许楚思瑾永远不会让她知道这件事情,后来那人被她执意要推开宫人出门的态度吓到,亲自进来伺候她,替她沐浴更衣。 只是后来。 两人说着说着,不知怎么在水里缠作一团。 楚思瑾从来不曾在这种事情上有一点肆意妄为的意思,她始终将自己放得很低,既担心让苏成雅累着了是自己的大不敬,又担心苏成雅多想——苏成雅想要她的时候,她便体贴地自己软着腰缠上来,不肯让她多累,苏成雅让着她的时候,楚思瑾便磨磨蹭蹭、拖拖拉拉,并非不愿,而是怕她疼了、不舒服了。 全心全意地对一个人,旁人怎么能看不出来? 在这宫中看过那么多情爱诞生的人,她又怎么会不知道,那双眼睛里浓烈而炽热的情意? 苏成雅自认性情冷淡,从有记忆以来,从不曾对亲人、朋友,还有其他的任何一个人报以如此的信任,在这宫中看过那么多感情由浓转淡,她也知道人的真心是最不可信的东西,此生唯一一次的大胆,全都给了楚思瑾。 她真的不愿意承认,自己真的输的那么惨,竟然一败涂地。 也许。 她只是想亲眼看看,好让自己死了这条心。 跑回去的时候,苏成雅听见了自己胸腔里起伏的喘息声,她在宫里向来是养尊处优的,尤其是后来容妃进宫之后,为了避开她的锋芒,苏成雅更是不怎么走出自己的宫殿,平日里也懒得给嫔妃们立规矩,能少见的人就少见。 她不再是年轻时候那么活泼的模样了,也不似年轻的时候那么肯认输认命了。 空中传来的硝烟味道更浓了一些。 冷宫里的火势大约是蔓延到了更远的地方,小半边的天空都被染成了另一种颜色,有深深的火红,被掩盖在灰尘色的阴霾里。 她走回那条隐秘的、被藏在高高的芦苇丛后面的通道里,才刚往里面走了两步,眼睛还没适应黑漆漆的通道,就被墙边不知什么绊了一下。 苏成雅吓了一跳,所幸临时想起来自己偷跑出来这件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硬是将到嘴边的轻呼咽了回去,跌在那软垫子上的时候,后知后觉发现…… 这垫子还有点温度。 难道是其他逃出来的人? 她从地上起来,没管自己无意间被小石子擦破的掌心肌肤,想要看清楚面前这个让自己摔倒的人是哪儿的宫妃,若是有机会,能多救一个无辜者是一个。 苏成雅半蹲下去,摸索着想要把人推醒,想问问对方是谁,然而指尖摩挲到那布料,再到面庞,手底下的轮廓和一点点展露的线条,却让她的指尖忍不住有些颤抖。 颤抖到后来,几乎有些不稳了。 心中溢出难言的慌乱。 不是说要回去看大仇得报吗?不是说不敢苟且吗?刚才不是那么硬气那么绝情吗? 为什么现在又在无人的角落,这样狼狈,甚至体温低得好像随时要离开这个世界一样? 苏成雅被心中所想的内容震撼,抬手搭在楚思瑾的肩上,很轻地推了推:“醒醒,别在这儿睡。” 恐怕她此生能装出来的最无情的模样,就是背对着对方一言不发了。 现在只要看到楚思瑾过得这样不好,她的心就揪成一团,忍不住地难受,那些在听见背叛的时候想要说出来的、伤害对方和中断这感情的话,早不知道被她忘到哪个角落了。 被她触碰的人似乎恢复了一些意识,晃了晃,睫毛在这黑暗中睁开,隐约觉得自己好像听见了苏成雅的声音,醒来的时候,她第一件事就是自嘲: 怎么会呢? 苏成雅应该早就对她失望透顶了,赶着要跟苏家汇合,怎么还会回来找她? 但下一刻,凑到跟前的温暖、还有落入耳中的声音都在告诉她,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你怎么了?” 对方亲昵地将她拥在怀里,关怀她的声音一如曾经在宫里的时候,她还待在对方身边时一样,让人忍不住地眷恋。 楚思瑾甚至将下巴在她的肩上很轻地来回蹭了蹭,失神的目光才渐渐找回焦点,陡然反应过来,抬手将苏成雅往外推去。 “你……” “娘娘回来做什么?” “苏家的人就在十里外的地方等你,去到那里就平安了,不要回来——” 她太过虚弱了,方才体内的银针又发作过一次,大约是扎到了心脉,疼得她五脏六腑都仿佛破碎,整个人都呼吸不过来,陡然坠倒在这黑暗中的甬道里。 可是楚思瑾不愿意让苏成雅担心,何况这宫外乱糟糟的,现在苏家跟西南王的军队短兵相接,城中有人逃出去,而城外又有山匪下山来,想要抢走那些逃出来的富人家钱财,正逢乱世,人命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她特意挑了宫里跑的比较快的马,就为了将苏成雅安全地送到苏家那边的营地里,但是……苏成雅为什么这么傻,为什么要回来? 想到这里,楚思瑾有些心慌,也不知道是那针又要游走回来,还是单纯在担忧眼前人的安危,她没力气从地上起来,只能将推拒的手臂伸得笔直,好像这样就能将人赶走,从这危险的地方驱逐。 “你不是说要回去报仇吗?” 黑暗里,谁都看不清楚谁具体的面目,唯有话语里的情绪,让人听得一清二楚,苏成雅分明是在质问她,可是楚思瑾却从里面听出了让自己怀念的那点温和。 那点温度,像是黑夜里的飞蛾突然见到的灯火,诱使人奋不顾身地想要往前扑去。 她只能抱着自己的手臂,不动声色地搓了搓自己的胳膊,低声道:“我……是要回去报仇,只是那些人还不知道打到什么时候,这宫里的大火又还没灭,此刻回去危险的很,我便在这里歇脚,等着人来接我。” “皇后娘娘若是再不走,可就走不了了。” 楚思瑾的声音很低,飘飘忽忽的,仿佛随时就能消散在这空气里。 苏成雅直勾勾地看着她的方向,先前在宫里、被诸多的耳目都盯着的情况下,她们反而不如现在,能够肆无忌惮地将自己所有的情感都展露出来,大约是有这黑暗掩映,真实的内心反而不用怎么掩藏。 “是么?” 她也跟着很轻地回答:“无妨,苏家本来也没有人在期待我回去。” 自从她的母亲因为生她的时候难产去世,后来苏丞相将侧室提上去之后,她的人生就处处不被期待,就连在外人眼里风光无限的皇后,也是她的妹妹不要,强塞给她的。 如今从宫里回去,若是苏家胜了,她这个曾经跟前朝皇帝纠缠不清的人,怎么可能好好地在这世上活下去呢? 而要是苏家败了。 无论是西南王,还是当今的皇帝,谁都不会想看到她还活着,她是被所有人舍弃的,也许从冷宫出来的这点时间,都是她从老天爷那里赊来的。 “怎么会?”楚思瑾登时出言反驳,像是十分认真地在劝她;“你还有家人在等你。” 在她的印象里,家人就是最温暖的、最美好的存在。 无论什么时候,只要在外面受了委屈,不管多么难受的事情,回到家就好了。 只不过。 楚思瑾已经没有家了,从她很小的时候起,就没有了,从此这许多年,不论是西南,还是在这北地的深宫里,她过的都是寄人篱下的生活。 习惯了没有人宠爱,习惯了听话和小心,以至于……再从苏成雅那里体会到被宠爱的感觉,便一发不可收拾的沦陷。 什么家仇血恨,她都抛到脑后去了。 也不知道爹在天上看了,是不是会对她失望。 理智里将自己安排成冷血的复仇者,但现在看见苏成雅,楚思瑾又没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她觉得眼眶有些湿热,所以只好眨眨眼,学着这些天不在对方身边时候的模样,将那些眼泪都忍回去。 她一直都做的很好。 在容妃那里受刑、最终表衷心的时候,没有一滴泪是不受她控制的。 现在也该如此。 “不是所有上天赐予的亲缘都是好的,”苏成雅慢慢地抬起手,抚摸上她的脸颊,仿佛已经忘了被她背叛时候的那些痛苦,温柔地、暖和地一如曾经,“我想自己选择自己可以依靠的家人,只是不知道对方,究竟愿不愿意。” 楚思瑾听懂了。 眼睛眨着眨着,那些泪就流下来了,不受控制地—— 像是小孩儿终于遇见家长,曾经不怎么在意的、或许都想忘掉的委屈,一时间统统涌上心头,她甚至不敢开口,怕自己的哭腔和脆弱,统统都暴露出来。 楚思瑾也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委屈,明明苏成雅责备她的事情都没有错,一开始自己目的本来也不单纯,更是主动为容妃所用,立场不同,所以后来的事情就身不由己,皇后被废的事情,她不是全然无辜。 如果她没有帮容妃,苏成雅不会落入后来的地步。 她一遍遍地告诉自己,这些都是她活该,是她应得的,可是心底有更加响亮的声音,在告诉她,可是,你真的没有害过娘娘。 对她这样好的人,她怎么舍得让对方身陷囹圄? 她好想像小时候被弟弟妹妹们诬陷将花瓶打倒的时候,“哇”地一声哭出来,抱着爹爹地腿说:“我没有,瑾儿没有做过,爹爹相信我。” 我没有做过害你的事情,娘娘,你可不可以相信我? 话都卷到了舌尖,几乎是呼之欲出的地步,楚思瑾听见眼泪滴答滴答掉在衣襟布料上的动静,很努力地控制住了,颤抖着声线、差点不成语句: “来、来不及……了。” 我想和你成为一家人,哪怕没有儿女承欢膝下,哪怕没有宫中滔天的荣华富贵,只要在这世间的某座深山里,开辟出一片漂亮的天地,一半种菜,一半种你喜欢的栀子花,我们俩就这样相依为命,一同生活,再一同老去。 百年之后,再在花田旁边立一座碑,我一定要比你老得慢,毕竟被留下来的总是更辛苦的那个,要收拾好对方的遗容,也要将房子打理好,再挑个不错的时间,就靠在你的碑前,吹着清风睡过去,等你来接我。 也许哪天会有年轻人上山来,见到我这已经写好两人名字的墓碑,能将我葬在你旁边,我便以这漫山的栀子花相赠,也送他一场春天。 满腹的心事打转,楚思瑾却还是摇头,“你走……我们、我们的花,已经死了。” 我们成不了一家人了。 我注定要走在你前面了。 我不想看见你难过的样子。 她在心中一遍又一遍的说,说着那些不能让苏成雅听见的话,也许是因为她情绪太激动了,恰好让那几乎要游走进心脏的银针,又若有若无地在血脉心口处扎了一下,她眼前一黑,攥着胸口的位置,不可抑制地喷出一口血来。 太疼了。 楚思瑾想,这针扎得她,真是太疼了。 都怪今天见了心上人,扛不住这委屈,总觉得今天的痛比从前自己独自熬过的每一天,都要更盛。 这样的动静,吐出来的自然不会是别的东西,苏成雅就在她的前方,茫然地接了满手的滚烫,反应片刻,几乎不敢再抱上来。 “你怎么了?” “你受伤了?是不是?我带你走,我带你去苏家,我让人想办法治好你,行不行?” 苏成雅感到无比的慌乱。 她似乎突然意识到另一种可能。 也许这人根本就没打算回到宫里,什么所谓的为了仇恨都是骗人的,她只是在不为人知的时候吃了太多的苦,甚至要丢了命,然后想找个安静的角落,不被任何人知道地死去。 毕竟。 楚思瑾已经没有家人了,她没有任何可以回去的地方了。 而苏成雅……也不要她了。 想到这里,她心中的疼痛与慌乱更甚,抱也不敢,更不敢就这样离开,从来都很冷静的人,第一次有些不知所措,仿佛三宫六院里的那些事,没有哪件让她这么棘手过。 “你……跟我走,好不好?” 楚思瑾勉强止住了自己吐血的动静,到现在了,她还想撒谎:“不,我这就是急火攻心,前些日子在宫里吃了太多荔枝,有些上火了。” 苏成雅久久没出声。 直到楚思瑾以为她放弃的时候,她才很慢地说了一句:“已经初秋了,这宫里,哪里还有荔枝?” 那是夏天才能见到的水果。 是她曾经看楚思瑾喜欢吃,所以夏天一等宫里派发下来,就让人冻在冰窖里,努力延长时间,偶尔间取出一两串,拿去逗楚思瑾玩儿,这姑娘傻头傻脑,她说什么都相信,这么久了,真以为荔枝能从七八月放到九月十月。 竟然拿这事儿来骗她。 苏成雅不想再由着她留在这里,直觉告诉她若是现在不做些什么,以后定是要后悔的,她小心地蹲到楚思瑾跟前,把她的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想把她背出这山洞,找到贴身伺候的姑姑,一起往安全的地方走。 楚思瑾想躲,却没什么力气挣扎,又被警告: “我还没有背过人,你若是乱动,摔了自己,也摔了我,万一火从宫中沿着这地方烧过来,咱们便一起死在这儿吧。” 被她话里的意思所摄,楚思瑾不敢再动了。 她的眼泪落在苏成雅肩头的衣料里。 “我曾经背叛过您……您忘了吗?” 苏成雅一步一个脚印,走的很慢,怕自己真摔倒了要加重她的伤势,额头渗出薄薄的汗,却不甚在意,甚至抽空回道: “记着。” “等你好了,我再同你算这笔账。” 作者有话要说:  咦,你们不喜欢这个故事吗? 怎么没有留言了qaq 第55章 番外一 感觉到苏成雅背着自己有些疲惫, 才刚出山洞,楚思瑾就想从她的身上下来,这样好歹能给她省下些力气, 何况苏成雅从小就是千金之躯, 不似她, 早就习惯了吃这样那样的苦, 哪有让主子反过来背着奴才的道理? 她有心想挣扎, 很快被苏成雅察觉到, 非但没松手,反而将她往自己的背上压得更紧,出声道: “哪来那么多的道理?” “楚思瑾, 如今我的话你是不想听了, 对么?” 向来脾气好的人,哪怕只是说一句稍重一些的话,都会让人由衷心里发憷, 楚思瑾本来已经打算自己在那山洞里死去, 周身都被阴冷、湿寒所包围, 没想到如今还能在心爱的人背上, 在一片温暖的紧贴中离开,早已经感到满足, 登时也就不再敢反驳了。 这是苏成雅第一次背她。 她记得很清楚。 甚至觉得就算自己这一路直走上忘川,恐怕也很难将这份回忆忘却,想到这里,她稍稍侧过脸, 似乎觉得自己心脏处的疼痛没有那么严重了,脸颊贴在苏成雅的肩膀上,眼眸不由自主地合起来。 沿着马蹄印出现过的痕迹, 苏成雅望着远处,头一次觉得一段路这么长,路上安静得只能听见她自己的喘息声,忍不住稳了稳呼吸,她主动开口跟楚思瑾说话。 “你的伤是怎么来的?” 楚思瑾若有所觉,艰难地支起自己的理智,然而大脑才刚刚处理这个问题,就被本能的掩埋给压了下去,半晌后低声与她道: “唔……” “没伤。” 她喉咙动了动,方才喷出鲜血的冲动又从胸口涌上来,让她觉得发闷,一时间不知道银针究竟扎的是心脉还是她的肺,但不论如何,眼前这一阵阵发黑、时刻要晕厥过去的样子,怕也不会是什么良兆。 于是为了假装自己无事,楚思瑾慢慢地又补了一句:“娘娘,我昨儿晚上没睡好,又大早上送您出宫,着实有些疲惫,让我睡一觉起来,再回答您的问题,好么?” 后面的语速明显比之前更快,声音也更轻。 像是为了减少对胸腔的刺激,她的动静都变得更小。 楚思瑾从未向苏成雅示过弱,对方如今听了,自然是有几分心疼的,既不忍心再逼问她,想让她好好睡一觉,又怕她有意要瞒自己,毕竟她们还是分开了一些时日,苏成雅在冷宫无所事事,常常会将她们俩相处的那些桥段一遍遍地回忆起来,再逐字逐句地去猜当时楚思瑾的心思。 毕竟……这人在她跟前的模样,倒也并非全貌。 她只好从那些陈年的旧事里,将印象中的人神态反复琢磨,但这事比起那些春心萌动时摘下花儿,一瓣瓣丢出去的宫人们也没太大差别,无非最后的结局就两种——她爱我,她不爱我。 苏成雅兀自琢磨着,只这一走神,脚下无意间踩中一颗石子,身子往侧面偏了偏,背在身后的人没多少力气,眼看着要随她这一番动静歪倒在旁边,又被她急急忙忙地拉住,努力将腰背往前倾,好像这样就能让自己的后背更平稳些。 可就这一下的颠簸,也不知道激到哪儿,先前在山洞里吐过血的人,如今那身体里的血又跟不要钱似的,簌然往外喷洒,嘴角、下巴还有衣襟上的痕迹,深重不止,人又从那种几近昏迷的状态中醒来。 苏成雅不敢再背着她走,只将她小心翼翼地放在道旁林子树下,抬手去揩她唇角的痕迹,见到她迷茫的眼神,努力压住自己眼角的泪,声音颤抖着问。 “你……你究竟受了什么伤?” “楚思瑾!你还想瞒我到什么时候!” 曾经多么温柔的皇后,却在一天之内,接连凶了她两次,但比起在冷宫时候不言不语的模样来说,楚思瑾似乎更为她如今动怒的样子所感动,哪怕有些意识模糊,也能从她的眼中看出对自己的担忧与关怀。 于是她笑出来,抬手去握对方的手腕,不让苏成雅沾上自己身上这些脏污的痕迹,动了动唇,很轻地说: “娘娘今日,唤了我两回。” 可惜她现在不大听话,做事不及以前利索,伺候不好主子了,楚思瑾如此想着,又道:“可我太久不当奴才,不太听话。” 她说话的时候,总是会咳出更多的鲜血来,这么多的出血量看在苏成雅的眼底,总觉得眼前都是铺天盖地的红色,她一手与楚思瑾握着,另一手摸出怀里的手帕,试图将对方唇角的红色给擦去。 可是手总是不受控制地在抖,只觉隔着手帕浸入自己掌心的那些湿润痕迹,太过滚烫,她根本无法接住。 “无妨,我不怪你。” 她哽咽着,那双柔和地像是能将春光都纳入的漂亮眼睛,就这样专注地看着楚思瑾,她不断地将这句话重复,本想让楚思瑾将实情告知,可是对方却执意于另一件事。 “娘娘……我从未背叛过你,从未……” “你原谅我,好不好?” 原谅我,起初到你身边的时候欺瞒了身份;原谅我,最初不怀好意地去到你身边;原谅我,在别人想害你的时候,我没来得及阻止;原谅我,后来你去冷宫里,我又没能在你的身旁将你好好照顾…… 楚思瑾觉得自己有太多太多的错了,但她说不完,千言万语,都只任性地变成了这一句话。 她的眼中重新亮起光来,任谁看了她此刻的眼神,都不会舍得拒绝她,好像她将自己生命里剩下的所有鲜活,都汇入这执念中。 有泪滴从苏成雅的眼底往下落,顺着她的脸颊滑下,仿佛断线的珍珠,她把楚思瑾的手贴在自己脸上,不管那猩红的痕迹沾染自己玉白干净的面庞。 “我原谅你了。” 她说:“我原谅你了。” 重复了几遍之后,她才意识到自己答应的是什么话,遂又改口:“我从来没怪过你,我知道,你亦是心悦我,你爱我,怎么会害我?” 楚思瑾牵着的唇角不愿放下,她与苏成雅对视,不舍得挪开自己的目光,生怕看一眼、就少一眼,笑容里都是如释重负的味道,“娘娘。” 她又说:“要……回家。” 大口大口的鲜血涌出来更多。 在她蓝色的衣襟上绽开大朵的深色花。 苏成雅甚至辨别不清楚,她是要自己回家,还是惦记那已经离开多年的爹娘,想要回到他们那里去,泪如雨下地点头,又许诺:“我带你回家,我们回家,好不好?” 楚思瑾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唯有被对方紧握的指尖勾了勾,不知是想牵紧她,还是想说出更多的话来,那些对苏成雅的叮嘱,都成了口型,一个字都难以发出。 苏成雅终于没忍住,抬手紧紧地抱着她,声音里带着哭腔:“我们很快就能回家,你再等等我,嗯?” 楚思瑾被她抱着,已经听不清她说的话,一点点地阖上眼睛,她以为自己得了苏成雅的原谅,就可以心满意足地离开。 可临到头才发现不是。 她还是担心…… 担心苏成雅回到家受人欺负,担心她在回去的路上遇上山匪,也担心她脾气这么好,以后再轻易信了别人,又被人骗了,那该怎么办呢? 想了想去,楚思瑾觉得,自己也许不会那么快走上奈何桥、饮下孟婆汤。 她定是要在三生石前留下,等着苏成雅成为一个漂亮的、白发苍苍的老太婆下来,她才肯放心地离开。 * “她活不成了。” 一个背着竹篓,手里拿着登山长木杖的人听见苏成雅的哭声,特意绕过来看了看,只一眼,就知道楚思瑾已经断了气。 他饶有兴致地在旁边看了半晌,观察出苏成雅一身穿戴优渥,多半是从宫中出来的贵人,再抬头望了望皇宫的方向,仿佛明了了什么,“这宫里乱了?” 苏成雅起初分神看了他一眼,但听了那句一言定了楚思瑾生死的话,又转回了目光,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抱着楚思瑾仍有余温的身体不愿松手。 有那么一刻,她觉得自己下一秒应当就要随她而去了。 “人间自是有情痴。”站在旁边的人看着她悲痛欲绝的模样,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而后回过神来,总觉得自己在这边说了半天话,这女人竟然对自己视若无睹,心中难免有些不爽,于是他走近两步,俯身随口说了句: “我能救她。” 此话一出,苏成雅当即转过来,眼中亮起希望的光来,甚至没顾上自己此刻还抱着楚思瑾,跪着朝向他,深深地拜下去,“求神仙救她,无论多少金银,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金银?”站着的人笑了笑,同她道:“我不要这个。” “你的眼睛,与我一位故人有几分相似,若我说,我要你用眼睛来换,我便愿意竭力一试救她的法子,你可愿意?” “自然愿意。” * 半年后。 某座深山,一间偏僻的木屋院子里。 有道窈窕的身影眼睛蒙着白纱,正在洗盆子里新鲜的药草,这盆药草充满荆棘,即便她的动作十分缓慢,依然总是被那叶子上的锯齿、又或者是茎-干上的刺弄得手上都是细细的伤。 屋里传出一道催促的声音: “动作这么慢,好了吗?这药草我可是要提前炮-制的,等了你一上午,也没见你洗干净,做事这么笨手笨脚,照我说,你还不如屋里那个八十岁老太太呢。” “我怎么当初就这么吃饱了撑的,将你们这老弱病残给带回来了?现在山下这么乱,处处都是吃人的山匪,本来粮食都不够了,还要养你们这俩……哦不,这仨,我真是天下第一大善人。” 听见他的抱怨声,苏成雅露出个很浅的笑容,加快了手里的动作。 偏僻的小屋里传出一阵咳嗽声,还有一道很老的声音:“三姑娘,还是我——” “姑姑,你前些日子的风寒还未见好,如今就在屋里好生歇着,早些恢复自己的身子才是,不用担心我,凤竹先生说话向来是这样,他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主屋里的人哼了一声,却不吃她这套:“曾经我救过几个人,却见他们醒来之后指责我冷血无情、残忍变-态,这么多年来,就你一个被我取了眼睛,还要说我刀子嘴、豆腐心的,果然是瞎得彻底。” 老人的咳嗽声更盛了,哪怕如今寄人篱下,也依然记着护主。 苏成雅没管自己手上的疼痛,这些药草也不知道哪部分是什么功效,现在被割伤的地方都是麻麻的感觉,索性加快了清洗药草的动作,抖了抖叶子上的水,将它们都放在旁边的竹篮里。 随后她摸到桌子旁边的木拐杖,一手撑着,另一手将竹篮拎起来,朝着主屋的方向慢慢去,不忘出声问道: “她今日,可还要再泡药浴?” “我可以帮忙。” 楚思瑾已经恢复了微弱的心跳,但是至今还未醒来,每天被凤竹用奇药吊着,又以山间的名贵药材做的药汤泡着,虽然苏成雅看不见她现在的情况,但就以自己一日日摸出的感觉来看,她觉得距离对方醒来,已经不远了。 “你帮忙?上回让你杀鸡做顿午饭,你弄得满屋子都是血,比我做药人的屋子都恐怖,还是拉倒吧——” “还是去给你那老奴才喂药,祈祷她下午能下得来床快一些。” 苏成雅连续挨了他的嘲讽,却一点不在意,摸索着将竹篮放到屋里的桌上,应了一声“好”,又问:“那……今日可要我试药啊?” “不用不用,你快伺候那老太婆去,我事先声明啊,现在你身上已经没有什么让我感兴趣的东西了,我就只会帮你救一个人,可别到头来,又要求我救你那奴才。” “知道了,多谢凤竹先生。” * 楚思瑾睡了很长的一觉。 她总是恍恍惚惚、浑浑噩噩,看见一扇门,似乎对她有很深的吸引力,她想往前走,推开那扇门,可是很多年没见的爹爹和娘亲,却忽然出现在她的面前。 “爹!娘!” 楚思瑾大喜过望,隐约意识到自己似乎忘了一些事情,但又实在想不起来,只被眼前重逢的喜悦所摄,想要过去找他们说话,问问他们这么些年过得如何。 可是他们却在那扇门边,笑眯眯地相携着看她,爹爹出声道: “瑾儿,回去吧,别来这儿。” 楚思瑾茫然了一瞬,似乎有个声音告诉她,她非常想念爹娘,此刻好不容易相见,应该尽快过去与爹娘汇合,但他们之间好像有什么隔阂,让她本能地对那门的位置感到畏惧,于是在原地游移不定。 “爹、娘,我好想你们。” 她感觉到有眼泪从自己的眼角流下。 爹娘仍是笑着,是她记忆中的模样,而后爹爹又抬手指了指她来处的方向,与她道:“瑾儿,咱们早晚会再见的,还有人在等着你,快回去吧。” 楚思瑾情不自禁地随着他们的指引,往来处的方向而去,离那扇门越来越远,但总忍不住一步三回头,好像希望爹娘能把她留在这里。 然而没有。 她回头的时候,爹爹便又一次对她挥了挥手,与她道:“回吧。” 楚思瑾渐渐走远,看不见爹娘的身影了,心中涌上难言的不舍,但是更多的又是另一份牵挂,恍惚间,她听到一个声音在呼唤她。 “醒了吗?” “阿瑾。” 那声音如此温柔,让她听着就觉得自己的眼泪又有要决堤的趋势。 苏成雅很是担心,按照凤竹的话来说,今天便是楚思瑾该醒来的日子,若是她今日醒不过来,或许以后也只能在床上当个活死人,空有心跳与呼吸,却再不能睁眼,起初她还很有耐心,但眼见外头的太阳逐渐西斜,到了晚上,人就更难醒来了。 她多少有些着急。 忍不住出声与对方细细地说些话儿,提及从前的事情,末了又忍不住催促,想让人醒来,她的眼睛看不见,只好拿手去摸,隐约碰到对方眼角湿润的痕迹,有些欣喜,又不知是什么缘故,所以声音小心翼翼地、又都是担忧。 楚思瑾模糊睁开眼睛的时候,脸颊情不自禁地蹭了蹭贴近自己的温度,似乎在神智还没有恢复清醒的时候,身体就已经本能地认出了这温度究竟来自于谁。 房屋、床前的人,一切景象在她的眼中逐渐清晰起来。 楚思瑾记不得自己做了个什么梦,只觉得很长,如今一睁眼,就看见道熟悉的身影,只是面上覆了细细的一层白纱,挡在眼睛的位置,唯露出漂亮的额头与鼻梁、唇畔、下巴等其余五官。 她动了动唇,声带又紧又涩,发出的声音有些奇怪,唯有唇形是对的。 “娘娘……” 听见她的声音,苏成雅高兴极了,原地站起来,连自己的拐杖都忘了摸,扬声朝着外面喊道:“凤竹先生,先生,她醒了,劳您过来看看,可好?” 人还没进来,声音先传到屋里,“这么久了,还从未听过你什么时候声音变过调子,还当你从小到大都是这副温吞的慢性子,原来在情人面前,却有另一幅面孔吗?” 苏成雅张了张唇,难得感觉到脸颊浮上一片热来。 就因为对方调侃的那“情人”二字。 不等她说话,凤竹已经走进这小屋里,身躯将屋外的余光遮了,带来一片阴影,他来到楚思瑾的床前,觑了眼准备起来,却没什么力气的人,抬手戳了下她的肩膀,将人轻易按回床铺里。 “病号就要有病号的自觉,刚醒来还不抓紧歇息?若是下了地跌了摔了,又有人要哭着跪着求我救你,我虽偶尔发发善心,却不喜欢一而再、再而三地救找死的人。” “赶紧恢复,带着你这小情人下山,别搁这儿糟蹋我的粮食了,明白吗?” 楚思瑾睁着眼睛,听完他这一番言论,终于想起来自己先前的事情,她虚虚抬手捂着自己心脉的位置,很有些回不过神来,喃喃道: “这银针……” 早就刺入心脉,竟然也能救回来么? “取了,”凤竹讥讽地看着她,不知是在透过她看谁,“这皇宫里的腌臜手段,多少年了,没点新意,这种小事也能难住本神医?” 苏成雅在旁边默默听着,心想若是姑姑在这儿,指定要问一句“这么件小事,竟然也让您耗费了小半年的心力?” 可惜姑姑吃了药歇下了,如今这一亩三分地,没人敢和凤竹呛声。 楚思瑾安静地没吭声,苏成雅倒是再一次感谢过凤竹的救命之恩,随后,凤竹隔着衣服,抬手把了楚思瑾的脉,“嗯,还有些虚,再补补,应该问题不大。” 他收回手,往屋外走去,留下一句:“行了,小情人终成眷属,在这乱世,就别再瞎折腾了。” 屋里只留下楚思瑾和苏成雅两人。 安静许久,楚思瑾现在没什么力气起来,只好拍了下床沿,仰头望着苏成雅的方向,问她: “您的眼睛……怎么了?” 苏成雅笑着慢慢走近,摸着床沿在她身边坐下,“没事,先前遇上些意外,有些看不清楚东西了。” “如今你醒来,以后,你可愿意当我的眼睛,替我看这春花、夏阳、秋实与冬雪?” 从前楚思瑾昏睡,她对这世间景色再无兴趣。 如今楚思瑾醒了,她也不觉得这双眼睛失去有多么遗憾,毕竟……她已经知道自己身边的是多好的风景。 楚思瑾握着她的手,贴上自己的面颊,慢慢露出个笑容:“愿意的。” “从今往后,我再也不跟你分开,你喜欢什么景色,我就将它们都种在我们的院子里,不论何时,都将最美的景色留在你身边,可好?” * 另一间小屋子里。 凤竹打开重重的机关,去到自己所谓的那什么“药人室”,其实里面没有他所说的可怖的药人,而是一张冰床,上面躺着个人,模样十分年轻漂亮,仿佛永远保留在这时候。 他坐在床前,抬手想碰对方的面颊,又收了回来。 自言自语道:“我给你找了一双很漂亮的眼睛,最像你年轻的时候,前几日给你换上了,日后你用这眼睛看这山间景色,定是极好的。” “那个肯给我眼睛的,倒是跟你一样,又痴情又傻。” “人间自是有情痴。” 他问:“你什么时候醒来呢?” 躺在床上的人并不会回答他,凤竹似乎已经习惯了,轻轻靠在那冰床边,去拉她的手,却发现那手上的肌肤已经破损,倏然坐起来:“又坏了,为什么又坏了,你等我,我这就去给你找一只漂亮的手回来,你别生气,嗯?” 他往屋外匆匆走去,只来得及留下一张楚思瑾的食补单子。 并未交代自己的去向。 然而等到楚思瑾恢复,姑姑的病也已经好得利索,苏成雅带着她们俩准备辞行的时候,久久都没等到对方回来。 楚思瑾拉着她的手,还在跟她说自己对未来的期许。 镜头逐渐拉高拉远—— “以后啊,还要种海棠,娘娘宫里的海棠最好看了,我好喜欢……” “都依你。” “三姑娘倒是惯着她,倒是有的人,怕是当主子久了,都忘了怎么做自己的分内事了。” “伺候娘娘的事情,我才不会忘,姑姑多虑了。” “好了,你们俩消停些,都是大病初愈的身子,怎么就吵架这么有力气?” 风把她们的声音拉远。 隐约能听见苏成雅让楚思瑾从此直唤自己的名姓,也听见楚思瑾笑嘻嘻地应她,她们的笑音洒遍山间角落,仍在等那个不知道会不会从山下回来的救命恩人。 唯有一件事能够确定。 她们还会相伴很久,直到变成老太太,再也走不动路,就在院子里的花丛间,笑着说起从前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  她俩的故事就此结束啦!明天写写副cp,然后就写主cp,都有啦!别急! 但是我想吃留言!挺急的!啊啊啊啊喂我快点! 第56章 番外二 《明月传》的红火让宁致圆和梁秋梧的合作一下子增加许多, 本来两人都只当这是自己拍摄百合类型作品的试水作,谁知后面爆火的程度,让她们的围脖粉丝以每天几十万的速度增加, 各大视频网站都有许多关于她们俩故事的剪辑, 就连剧里的萧望和刘起都被许多人喜欢—— 一部真正优秀的剧作, 除了里面的主角能让人喜欢, 配角们也定然是有血有肉的, 这剧里的权谋线以萧望和刘起为主, 两位主角参与其中,勾起最让人牵肠挂肚、百转千回的故事,讲述朝代更替、江山迭换, 天下分分合合的变化。 无论是谁, 置身时代的漩涡中,看似伸手拨乱了时局,实际上谁也不能控制自己的最终结局。 宁致圆和梁秋梧在拍摄结束之后, 又去平台录了一些物料, 本来已经足够后期播出时候配合宣传放出去满足观众, 可现在红火起来, 那些采访、活动、综艺就纷纷嗅到味道,邀约像雪花片, 很快堆满了她们俩的案头。 两人便又再度重逢于镜头前。 此前她们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联系,但相见的时候,轻易就想到了剧集播出的事情来,相视一笑, 两人坐在化妆间里,心中各自有不同的计较。 宁致圆闭着眼睛,想到她的背景, 感觉她这样的人既然是槿城本地的,家底丰厚、多半有背景,这半年来接的本子应当不错。 于是出声问:“梁老师最近在忙什么呢?” 梁秋梧心不在焉地翻着手里的杂志,一看到《明月传》剧组的人,她的心就定不下来,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喻夏,想到进剧组时候初夏到盛夏的那场拍摄,想到对方一次又一次的拒绝。 也不知道。 喻夏跟薄菀,现在究竟怎么样了,她们俩还在一起吗? “进了个新的剧组,拍摄的都市剧……”梁秋梧很快回过神来,恢复自己对待外人的礼貌样子,甚至主动摸出手机,凑过去让她看剧组拍摄的花絮,“宁老师呢?” 两人交换了近况,都知道自己接受采访是来做什么的—— 给粉丝营造cp感。 不必特意地与对方暧昧互动,只要字里行间,话题里不经意带到对方的近况,粉丝们自然会拿放大镜去里面扣糖,到时候既能借着节目互相给对方的新剧做个宣传,又能满足各自粉丝和cp粉放出新料,也不至于一谈到对方就无话可说。 梁秋梧对待工作一向十分认真,但凡是能赚钱的事情,旁人做五分,她便要在这上面努力十分,毕竟她实在怕惨了贫穷,在这圈里只要能赚的更多,让她付出什么代价她都愿意。 连怎么营造cp感她都认真琢磨过,既不过分热情、怕引起宁致圆的不适,但也不会什么都不做,显得过分冷淡,关于这个度的拿捏,她在私底下琢磨过很多回。 总之,她们俩只要将关系维持得恰到好处,就能借着这一次《明月传》的红火,将红利都引到自己的身上。 这次她们是要去做一个采访。 那边怕她们俩太没默契,意思意思透了几道默契题给她们,为了节目效果,又没给全貌,似是准备到时候出一些题目为难她们。 两人坐在一张双人沙发上,梁秋梧手里拿着本子,另一手举着话筒,下意识递到对方的面前,宁致圆垂眸看着她,分神回答她问题的时候,不经意地抬手过去,将她手里的话筒接过来。 恰好梁秋梧在翻页,“你们在剧中的第一次相见是什么时候?” 宁致圆想也不想,将那一幕说完,不忘道:“那是我们刚进组的时候,开机没多久拍的戏。” “对,”梁秋梧的目光往远处拉了拉,唇边扬起弧度,“那段时间经常下雨,有一次我们要拍夜戏,结果那场景的池子被水淹了,我本来都跟坠明……编剧老师在旁边弄玫瑰花道具,最后却没拍成。” 宁致圆不知她怎么突然往后说到夜戏,但也很快接上话题,唇畔露出笑容的样子,一下子让人想到剧中那位明眸善睐的苏皇后。 话题聊完,梁秋梧目光往旁边看了看,将她手里的话筒拿过来,放到旁边:“不着急,宁老师,我们这采访还没开始,现在就拿着话筒,等会儿手该举累了。” 宁致圆点了点头,同意了她的话。 随后,梁秋梧就往下一条去看:“两位知道对方是哪儿的人吗?” 宁致圆对这件事印象深刻,很快说道:“梁老师是槿城本地人,我是外省来的,家乡在……” 说完之后,她充满期盼地往梁秋梧的方向看了一眼,眼中带着一点得意之色,与剧中的苏成雅内敛、稳重不同,她个性更鲜明一些,而梁秋梧本人,倒是跟楚思瑾差不多,表面上瞧着好像活泼,其实心中装着许多不能为外人道的事情。 梁秋梧愣了愣,连笑出来都忘了。 等到宁致圆疑惑地看着她,她便掩饰地低下头去,满脑子都装着自己当时在那次宵夜聚餐里,暗暗说过薄菀的事情。 然而不论她怎么在背后使劲,又怎么在喻夏的面前表现自己,对方都彻底放下了她,不复从前的耐心。 她再也挽回不了这段感情了。 梁秋梧以为这段时间,自己不去想拍摄时候的事情,提前商量好营业的内容,每天让工作室帮自己发出去,再进入新的剧组,很快就能忘掉那时候的事情,毕竟……曾经她和喻夏在一起的时间并不长,大多数时候,都是她在想怎么样能让自己更红一点,更火一些,赚到更多的钱。 而什么样的人陪在她身边,她早就忘了。 已经划入自己财产领域的东西,就失去了仰望时候触不可及的光芒与价值,她从未珍惜过自己拥有的宝藏,直到失去才后悔莫及。 本来做足了准备,想要认真对待这场采访,可是自打这问题之后,梁秋梧的反应却慢了半拍,基本都是宁致圆在回答问题。 还好两人是在休息室,里面除了两人的助理,采访方那边只偶尔来送些零食、蛋糕与水果,这一段的内容没有人知道。 宁致圆以为她累了,准备留出空间让她休息,起身道:“我去趟洗手间,这些问题我感觉都差不多,剩下的我们再去网上看看往期采访都问了什么,应该就差不多了?” “好。”梁秋梧点了点头。 她闭上眼睛,在休息室里面靠着沙发躺了会儿,重又抬眸看向天花板,而后起来往外走,拉开门,摆手让助理别靠近,独自往洗手间的方向去。 淅淅沥沥的水声响起来,等梁秋梧走近的时候,正好看见宁致圆正俯身在洗手台附近,干净的水流顺着她的手腕,将整个手掌全部打湿,她下意识地抬手想理自己的头发,又想起来这是刚做的造型。 梁秋梧走过去,帮她将额前挡了视线的头发稍稍拨开,宁致圆抬眼对她笑,“谢谢。” 她以为梁秋梧要往里走,没想到对方在她旁边站了半天,像是有什么事情想对她说,遂用目光露出疑惑。 两人毕竟曾经合作过,这些眉目间的默契还是有的,何况当初薄菀总让她们每天抽出一些时间相处、聊天,哪怕有其他的通告要跑,也需要有固定的视频时间。 也许她们不知道对方曾经的许多故事,更不知道对方童年的背景,但只要花上一点时间熟络,稍稍用心,对方一个表情变化,她们都多少知道其中意思。 梁秋梧下意识地想舔唇,临了舌尖却只在唇瓣内部的位置稍稍掠过,她今天的口红用的是咬唇妆,还有一些渐变的颜色,补色稍稍麻烦,她也懒得让人再做。 “我是突然想起一件事,想跟你说。” “嗯?”宁致圆扯下擦手巾的动作慢了一些,甚至没顾上擦自己手上沾染的水滴,很专注地看着她。 她这个目光…… 认真的时候,也让梁秋梧有些恍惚,恍惚得想起来很多年前,也曾经有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干净又清澈、始终落在她的身上。 可惜。 后来她让对方失望了。 她很轻微地扬了下唇角,像是自嘲,又很快收敛,低声道:“我,其实不是槿城本地的人。” 宁致圆愣了一下,看出她眼神里的羞赧之意,听见她说话时候短促又低的声音,瞬间明白这里面有些不能为外人道的事情,登时笑道:“哦,是我们那天话赶话直接聊顺了对吧?没事……” 她换了个巧妙的问法:“那我们到时候回答问题是按照这个答案,还是换一个?” “可以就按照这个吗?”梁秋梧自进入娱乐圈以来,第一次试着想对旁人交付一点点信任。 她已经撒了太多的谎。 那些谎言让她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失去了很重要的人,如今她想挽回,却不知道该从哪里做起,只好试着让自己一点点改变。 也许某一天,对方看她的眼神,能不再像《明月传》剧组里的时候那样冷漠。 “当然,”宁致圆没有对人刨根问底的兴趣,何况现在她跟梁秋梧也不是走的同样的路线,她的模样更适合古装,对方则是现代甜甜爱情剧的宠儿,市场上还有那么多的同类型演员需要竞争,她们俩没必要将关系闹得更僵,不若携手闯出新的天地来,“那我的家乡你记住了吗?” 她有意让话题放轻松一些。 梁秋梧暗暗松了一口气,又很快回答出来,清脆的声音在这方寸天地间响起,旋即,两人并肩朝着外面走去。 采访的时候,梁秋梧主动拿着话筒,目光专注地看着宁致圆,脑子里在想台本上的问题,免得自己太过放松,忘了答案。 宁致圆回答完一个,听见下一个问题是采访的梁秋梧,发觉话筒还在自己这边,便抬手轻轻往那边推了推,作势想帮她拿—— 谁知梁秋梧根本没放手,握得紧紧的。 带着采访标志的小话筒挪来挪去,最终倒成了她们俩双手交叠举着的模样,二者目光时不时地撞上,默契十足回答问题的样子,后期剪出来,不知道又要吸引多少粉丝。 * 采访一场接一场。 两人莫名其妙就用这种双手交握的姿势,一起完成了每一段采访,等到梁秋梧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手背上覆了一层薄薄的汗。 宁致圆松开她的手,朝旁边的助理伸出手去,接了张湿巾过来,习惯地想帮她擦手,这一次的采访让她们俩穿上了里面的古装造型,讨论的是《明月传》服装的精心制作程度,所以她一下子以为还在剧组里。 梁秋梧蜷了下指尖,却没躲,只对她说:“没事,不用擦。” 宁致圆那时候就知道自己夏天的时候穿戏服比较容易出汗,最近天凉了她以为有所好转,没想到两人的体温叠在一起,不久后就在对方的手背上贴上一层薄汗,她觉得十分抱歉,用湿巾帮梁秋梧擦得干干净净,又重新拿出干纸巾,或是怕对方尴尬,动作的同时,出声提了个话题: “今晚有时间吗?等会儿出去吃个饭?” 原本梁秋梧的目光在往周围看,听她这么问,忽然盯着她问,“你约我吃饭,不怕让狗仔拍到,说我们两个真出柜啊?” 宁致圆将她指缝擦干净,把纸巾攥在手心里,抬头对她笑,“你要是怕,那就算了。” 这话倒是让梁秋梧不知道怎么接。 也许是做贼心虚,自己弯了所以看谁都弯,她舔了舔唇,早忘了唇釉和口红的事情,目光往旁边扫了扫,既不想错过这个给粉丝发糖的机会,又怕她觉得自己将工作和人情分的太清楚,影响以后的合作。 思前想后,应了句:“不怕呀,咱们行事光明磊落,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说罢,她把旁边的助理喊过来,出声问道:“饿不饿?咱们今天有口福了,宁老师说她要请客呢。” 宁致圆笑吟吟地看着她,顺势就应下这个请吃饭的名头,接道: “本来在剧组也没一起吃过几次——” “现在正好,走吧。” * 狗仔果然将两人采访之后还要私下聚餐的事情发到了网上,最近眼红她们俩际遇的人太多,扒拉出许多似是而非、半编半造的黑料,现在看到这个,都兴奋地摩拳擦掌,决定给她们盖个真搞姬的名头。 谁知,还没等他们出手放料,连个预热都没有,宁致圆和梁秋梧倒齐齐发了动态,两人一个放合照,一个放桌上的美食图,字也配得像朋友久聚,再自然不过。 何况,合照里面还有助理。 八卦营销号临时调转了风头,娱乐圈就没他们赚不到的钱,开始去两人的话题下面带节奏,说她们俩故意炒作姬情,原本拍了戏几个月都没有联系,现在看剧红了,就来媚cp粉。 节奏带的要多难听有多难听,好在两人的心态都不错,宁致圆在圈里沉浮多年,只在意自己的作品,曾经黑她长相、身材、还有演技的那些内容她都见过,现在不过是换了点新花样,本质还是不变,营销号能重新黏上来,说明她又红了。 至于梁秋梧,她更现实,甚至转头就去问她的助理: “你去打听一下,这种黑我的事情赚的多不多——” “多的话,你搞个小号加入他们,给我分一成就行,改天我不高兴了,想告他们的荒谬言论让赔款时,一定避开你。” 助理:“……” 咱们倒也不必连这点蝇头小利都不错过,何况还一钱三赚。 她十分佩服梁秋梧这份在圈里混的冷静头脑,原本也担心她跟宁致圆走得太近,失了分寸,或者假戏真做,现在发现她的眼里只有利益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又有点欣慰。 起码自己人和公司都是清楚,她是个非常恪守职责的演员。 另一边。 宁致圆回到房车上,靠在椅子上,摸出手机进两人的cp超话看了眼,津津有味地逛了起来,助理在旁边看着她欲言又止,虽然宁致圆跟谁都好相处,但是以前还没见过她跟人合作之后还这么…… 怎么形容呢。 助理也不知道,只是觉得,她好像跟梁秋梧的肢体接触有点太多了。 像是,格外的亲昵。 于是她小心翼翼地问:“宁老师好像对梁老师印象不错?” 宁致圆将椅背往后放,压下去一些,舒适地躺在上面,换了个更舒服的靠姿,悠悠然接道:“倒也不是。” “嗯?”助理好奇地侧耳过来。 “就是感觉这个人很有意思,以前在剧组的时候呢,只对一个人敞开心扉,对旁人都戴了层面具,有些虚,不太交心,”所以当时她对梁秋梧也没有除了角色之外的感情,“但这次见了,又觉得不同。” 助理小心地问:“什么不同?” 宁致圆摸着下巴想了会儿,“突然想跟她当朋友的那种不同吧。” 大约是…… 从来以虚假面目对待别人的人,有一天像个小蚌一样,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硬壳掀开,试探着给人看到点柔软内在时,总会让人忍不住生出一丁点怜惜。 人就是这么奇怪的动物。 从来向善的人,一辈子就做一件恶事,就要被钉在耻辱柱上,让所有人唾骂;一直为恶的家伙,只要做一件好事,登时会让人感动不已,只觉他也不是全然无救。 梁秋梧给她就是这样的感觉,明明在剧组的时候满心满眼都会盯着编剧,其余时候谨慎又有些虚荣,但到今天,一件毫不必要的小事,偏要过来认真地跟她澄清,说自己不是槿城人。 就,有点可爱。 娱乐圈里尔虞我诈,将一切掩藏在虚伪的美好与浮华下才是常态,真诚是稀缺的东西,她总觉得,梁秋梧有那么一刻,是想要真诚对她的。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她也就将自己的橄榄枝抛出。 助理:“?” 她感觉到有点懵,仔细看了看宁致圆的手机屏幕,见到上面的cp超话,脑袋上的“?”变成了“!” 无端端的,她有点慌。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注意一个人,往往会先对ta产生好奇,喜欢一个人,往往也先从感觉ta可爱开始。 * 下一次见面很快又到来。 其实她们俩见面的时间很少,除却那次补充采访,其他的时候都是官方放出积压的物料,即便是合作的代言拍摄和个人采访,也不用她们再特意将行程凑到一起。 唯有综艺合作。 提升人气,除却大牌的合作代言之外,最明显的就是上这些国民度高的综艺,这样才能提高自己在路人当中的知名度。 两人再度相聚,从不同的城市飞向同一座机场,抵达的当天正好外面下着雨,一场秋雨一场寒,梁秋梧本来还穿了一双自己最喜欢的毛绒拖鞋,拍了张自拍,结果下了飞机一看行走通道上拉长的雨丝,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这时候,宁致圆的电话恰好打了进来。 “梁老师,外面下雨了,记得多穿件衣服——还有,外面机场的代拍很多,注意安全。” 梁秋梧从座位上起来,助理接过她手中的包包,带着她往前走,她单手握着手机,贴在耳边,不知怎么叹了一口气,感叹道:“外面的雨下得好大。” 可惜了她的毛绒绒拖鞋。 这可是她最喜欢的一双,穿起来特别舒服,居家的时候配睡衣可爱,出门的时候搭配衣服还很时尚。 如今即将从毛绒兔子,变成一只落汤鸡。 宁致圆“嗯”了一声,以作附和,以为她是没有带伞,想了想又觉得她身边有助理,应该不至于疏忽到这种地步。 顿了顿,她鬼使神差地接了一句: “那,要不要我去接你?” 梁秋梧愣了一下,正想说不用,人已经走出了通道,恰好被一道手机闪光灯给晃了,眼睛眨了眨,倏然间怔楞片刻,反应过来才发现,其他同样要走出去的乘客竟然都掏出了手机在朝这边拍。 本能想拒绝,又怕自己的态度太坚决,于是她玩笑般地应。 “你想来跟我在机场上演大逃亡吗?” “想的话你就来。” 作者有话要说:  唔,超出计划,我还以为一章能写完呢。 第57章 番外二 梁秋梧好不容易走出了机场, 却发现外面人山人海的阵势比里面还要夸张,明明之前只在那些耽美作品改编剧当中有过这种风头,她还以为《明月传》就算再火, 应该也不会出现有太多路人来接机的程度。 谁知道连代拍都出现了, 无数的手机举起来, 乍看过去,倒是在什么新闻发布会的现场。 在镜头面前,她习惯地控制好自己的表情, 前方的路全部被堵住, 她往前几乎寸步难行, 本来还想本着职业操守的原则, 对粉丝们态度友好,但这人山人海的模样, 实在看不出来谁是粉丝谁是代拍。 往前拼命挤的, 镜头都要怼到她脸上的, 动作疯狂的, 也让人难辨这究竟是人多带来的兴奋,还是本身就只图吃她的流量。 梁秋梧少见地有些茫然,还好助理给她带了墨镜,目光被遮住些许, 多少让人不那么容易看到她的真切情绪,她踟蹰地跟着助理往前走, 还有机场这边临时抽调出来维持秩序的保安, 在人海中开辟出很小的一条道路。 往前走了两步,一部举着自拍杆的手机倏然凑近,她差点用脸撞上,习惯地止住了步子, 却不妨后面有粉丝簇拥过来,脚下混乱间,她感觉到自己最喜欢的拖鞋后跟被人踩中,而她的趋势还在向前—— “啪。” 隐约听见鞋带绷断的声音。 她低下头想看清楚自己的鞋怎么回事,前方就在这个刹那响起无数拍照的声音,梁秋梧深吸一口气,嗅见空气里夹杂着无数人不同味道的空气,闷闷地压在心底。 可她又不能将自己心底的郁闷或是不悦表现出来,否则就现在《明月传》这个热度和话题量,明天的热搜估计就是她在机场耍大牌的事情。 十多分钟过去,她距离去到地下停车场依然遥遥无期,像是望着海市蜃楼一样,半晌都只能停在原地仰望,机场的警察已经拿出大喇叭开始呼吁人群疏散,她则抬手按了按自己的墨镜,顺便往周围的方向看,怕哪个身形娇小的粉丝没站稳,摔倒之后引发事故。 梁秋梧转头叮嘱助理,还有旁边凑过来维持秩序的安保,劳烦他们开路的时候都稍稍注意一些,不要惹得有人受伤。 就这样以龟速慢慢往前、往电梯的方向走时,忽然间,不知道人群里有人喊了句什么,又有一部分人拿着手机往另一半的方向冲去,梁秋梧以为自己正好撞上其他的大明星出行,正准备松一口气。 助理拉着她快速往楼下的方向走,而后与她道:“刚才宁老师的工作室给我发了消息,说她派了一辆车过来给你转移一下粉丝的注意力。” 梁秋梧:? 墨镜下她眨了眨眼睛,注意到身边有人看她的神情逐渐变得兴奋,似乎觉得只要跟着她,就能蹲到她和另外一个人重逢的画面。 她也以为宁致圆来了,往停车场的时候还有些担忧,怕自己出来了,反而让对方被赌在机场,那岂不是葫芦娃救爷爷,一个一个送? 好在助理凑到她耳边,拉开车门让她上去的时候,小声说完了宁致圆的计划,她松了一口气,三两步上车,回头跟追上来的粉丝们摆手,又摘下墨镜对他们露出了营业的笑容,不断地摆手,直到车门关上。 她没劲儿地瘫在椅子上,第一次发现坐飞机也是个体力活,而后想起什么,拿起手机给宁致圆发消息。 “你真的来了?” 宁致圆发了个皮卡丘突然出现的表情包,刻意卖了个关子:“你猜?” 梁秋梧指尖稍稍抬起,有些犹豫,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往下接,好在对方的下一句话发来的很快,“当然没有,但是看到网上说有很多人找代拍去拍你,估计你的情况比我来的时候更严重一些,所以我让司机开之前接我的车去机场门口再转一圈,顺便放出消息让粉丝以为我去接你,这样给你分担点火力。” “有空给我发消息,看来是逃亡成功了?” 梁秋梧发了个比“√”的手势。 她往椅子上靠去,挪了挪,临时又想起来个事儿,放下手机,借着车里的灯往脚上一看,果不其然,她最爱的毛绒拖鞋,没有牺牲在机场外纷飞的大雨里,而是在机场里就已经被人踩断了。 右脚的两根粗带子断了一根,垂落在车内的地毯上,空出脚背大片的光裸,翻过去的毛绒带子还有个黑印,粗看之下,便知是不小心落到谁鞋底,挨了一下。 她能平安穿着这双鞋出来简直是奇迹。 于是无奈地拍了下这双鞋的图片,祭奠自己意外牺牲的心爱兔兔鞋,顺便呼吁粉丝们理智追星,理智接机。 好在经过方才那一遭,助理已经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先前还在强调后援会在机场接机的秩序,现在看这架势,干脆通知后援会的皮下,取消近期内的接机活动。 毕竟人多、在这种地方聚集起来,对梁秋梧的名声提升一点帮助没有,若是闹出事端,反而会给她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梁秋梧发完围脖,也没怎么看后台叮叮咚咚瞬间涌入的评论,将鞋子放到旁边,让助理从车上箱子里再拿一双备用的鞋子,想了想,她重新打开淘宝,想再买一双。 手机在掌心震动。 联系人的消息再跳出来。 是宁致圆发来的,上面先出了一张图片,也是一双毛绒的拖鞋,但是比起她的兔毛颜色,那是一双雪白的,瞧着颜值还更高一些,款式还相似。 配字是“上个月赞助商送了一双,我正好带过来了,看你好像很喜欢这个款式,要不要这两天在酒店就穿这个?” 梁秋梧正踩着脚下的新鞋子,不是很想穿袜子套进里面,所以脚丫子还在前后晃悠,如今见到对方发来的图,她将手机抵在下巴上,思索片刻。 半晌重新将屏幕点亮,切回对话框,进去说道:“不用啦,我还带了备用的呢。” 然后将自己新的鞋拍了发过去。 宁致圆没再说什么,反而梁秋梧拒绝了之后,倒回椅子里面,将手机反拍在额头上,目光沉静,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 酒店里。 助理进去酒店登记,梁秋梧下车走进去,尽管酒店比较高级,本身在安保方面就做得比较不错,但是大堂里面依然有一些不知是不是粉丝的人聚集在一起。 而宁致圆正好在一楼等她。 对方的助理也带在身边,还有个兼职司机与保镖的高大男人,加上宁致圆今天的穿衣风格比较偏向飒爽的类型,黑色墨镜一戴、谁也不爱,旁边的人便也只是拍,没有几个硬要凑上去的。 梁秋梧进来的时候,她摘下墨镜,对她笑了笑,主动走过来问道: “这么晚了,飞机上的餐点应该味道不怎么样,刚才又被堵了那么长时间,饿不饿,要不要一起出去吃个夜宵?” 曾经在剧组的时候,倒也不曾见她这么……热情。 梁秋梧想了想,点头同意,又看到对方眼底的笑容更真切几分,情绪外露的时候,很容易让人又想起跟她一起拍《明月传》的故事,回忆起剧组里的点点滴滴。 助理就在这时候回到她的身边,梁秋梧随口道:“走吧,今天是我们投桃报李,请宁老师的时候。” 宁致圆闻言,挑了下眉头,“哦?今天是梁老师请客,那我突然觉得这顿夜宵该吃的丰盛一些。” 气势倒是十足,结果等两人真在酒店里的餐厅包厢里坐下,菜单上来之后,宁致圆却只点了一份沙拉。 梁秋梧翻着自己的那一份,“宁老师提议吃宵夜,结果自己只点沙拉,什么意思?想让我一个人胖?有难不同当?” 宁致圆本来不是很饿,只是想找个由头跟她再待会儿,如今听她这么说,也没管助理在旁边打开营养师发来的膳食表,提醒她今日摄入的热量有些超标,想了想,她点了一道甜品,黑森林蛋糕。 又是巧克力,又是蛋糕。 甜度让减肥的人光是想想,就觉得自己要累瘫在跑步机上。 “这样,够义气吗?” 她笑着往梁秋梧的方向看,梁秋梧便也笑出来,跟着点了份沙拉,然后点了一杯果汁,放在平常的情况下,这怎么也算是两个小富婆的宵夜聚餐,然而放在娱乐圈里,正好这会儿她们俩进的组的剧情拍摄都到要求她们瘦下来的地步。 偏就这么惨。 坐在豪华的餐厅里,连果汁和蛋糕的摄入都像是在偷摸犯罪。 两位明星本人珍惜地吃着喝着今日份甜片,两个助理在旁边疯狂地用手机按计算器,在心中暗暗决定等会儿回去了得监督她们做多久的室内运动。 宁致圆打开手机的播放软件,将椅子往宁致圆的方向拉了拉,凑过去跟她道:“你看了咱们要录的这综艺前几期吗?我今天在飞机上下载了两期,感觉它们这个惩罚玩的还挺大的,前两期有个泳池的惩罚环节,泼下来的虽然不是冰水,但这冷冷热热的,也够呛。” 梁秋梧下意识地看向她的侧脸,又顺着她的目光瞧见她手机屏幕上的内容。 比画面更先传达到感官里的…… 是一股很清新的味道。 像是淡淡的桂花香,香水的味道十分熟悉,虽然很适合这秋日,但梁秋梧却垂下眼眸,不着痕迹地往旁边避了避。 她有些不太能辨别。 宁致圆是因为想跟她炒作将这人气经营得更旺盛一些,还是单纯的跟朋友相处就是这样不分界限、是她腐眼看人姬,又或者……对方真有什么目的。 就这样走了会儿神,梁秋梧觉得自己想的有些多,把目光重新放回屏幕上,却见宁致圆按下暂停,指着屏幕上的内容问她: “你觉得我们俩,能答出来这么多题吗?” 这个综艺叫做《欢乐大家庭》,最初诞生的时候只是喜欢将巨星们和他们的对象、孩子一起请来,与他们做亲子游戏,让普通的观众能看到明星的家庭生活,知道有的明星在家里做家务挺难,有的表面看上去性格十分冷淡的,却是炒菜带孩子的一把好手。 后来节目慢慢没落,正好赶上一期耽美的改编剧红火,在即将走下坡路的时候,请了一对国民度很高的男男营业夫夫上来,就这样一期家庭相处模式,让腐女们在电视机前嗷嗷直叫。 节目从衰走盛,算是在综艺上第一次吃到耽改红利的类型。 再之后就一发不可收拾,没有一对cp能逃得过这对综艺,后面玩得也越来越大,比如前前期,将一对cp拉到海边考验生活里的细节默契,回答不出来的人要么接受海水浇头的惩罚,要么就得去海里捞鱼准备当天的晚餐;前一期则是将几对红火的言情剧cp拉到荒岛上搞求生,看看他们究竟能不能在最快的时间内找到自己的cp,又或者是当这部剧的主角与另一部剧的主角相遇,将会擦出什么样的故事。 各大视频网站因此还兴起一阵乱炖cp的风潮,古装配现代,东方配西幻,好不热闹。 宁致圆也不知道自己跟梁秋梧要碰上什么,但是与她们同期上来的,还有几个同期的选秀艺人,她只希望节目组看在这么多女孩儿来的份上,千万手下留情。 梁秋梧老老实实地摇头。 她根本不了解宁致圆,总不能从今天开始去将对方所有的剧和作品都看一遍,再去个人贴吧把她的成长故事都了解完,又把采访之类的都补齐吧? 时间充足的话,倒也不是不可以,问题就是综艺明天就要开始录。 她还真……不觉得自己现在的记忆力能做到。 宁致圆笑出来,单手支在桌子上,侧头问她:“你想知道的话,我也有准备一份个人资料,只许阅读、不许外传的那种,包管你只需要一个晚上就能彻底了解我的过去。” 梁秋梧再一次被那种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在撩自己的感觉迷惑了。 她抬手拨了下自己耳边的头发,也抬手支着自己的下巴,侧头与宁致圆对视,看进那双只要微微弯起、就会蕴出温柔又专情的漂亮眼睛里,半晌出声道: “宁老师这么优秀——” “就不怕我了解到一半,突然无法自拔地爱上吗?” 宁致圆听见她这么说,怔楞了一下。 注意到她的目光改变,梁秋梧以为自己做出了错误的猜测,正想改口以玩笑掩饰过去,忽听宁致圆很认真地问: “你会吗?” 会无法自拔地爱上我吗?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回来二更! 留言,留言我就写,哼! * 昨天觉得这个故事要be了,今天不知道怎么写着写着,又开始大发善心,想给她们个he。 哎,我为什么总喜欢在文里做慈善。 第58章 番外二 你会无法自拔地爱上我吗? 不会。 因为曾经让她义无反顾的那个人, 如今已经不再出现在她的世界里,梁秋梧想,自己这一生总是有些不太懂珍惜。 曾经她有机会在家里继续待下去, 或许最后等待她的结局也不一定就那么糟糕, 但她看着喻夏想跑, 便以为外面的世界肯定精彩,所以央求她带自己离开,赚到的第一笔钱就去做整容手术, 祈祷着不再被找到。 后来果然跟着喻夏走了, 却发现外面的钱也不如自己想象中的好赚, 于是同人虚与委蛇, 付出良多,然后怨恨喻夏为什么将自己带出来, 一边期待对方能为自己做点什么, 一边又咬牙努力不让自己后悔。 好不容易过得稍好一点了, 梁秋梧一回头, 才发现喻夏已经从身边离开,起初她并不在意,因为知道对方有多喜欢她,她知道, 只要自己需要,喻夏肯定会回头, 再次来帮她。 于是她总在需要的时候才去到对方身边, 唱念做打一番,果不其然,喻夏心软了,默默地回到她那儿, 再次帮她。 但她给的结果,就是将人再一次榨干利用价值,然后丢开。 等到她手头终于稍稍富裕了,不再似最开始进圈的时候一样苦哈哈,梁秋梧开始学着那些有钱的明星,投资、培养爱好,学着学着,发现他们的身边都要有人陪。 她就又开始想喻夏了。 可是这一次,喻夏不回头了,只留下她一个人永远孤独地留在这个世界里,在《明月传》当中,她用尽浑身力气,真的想把人挽回了,但是一切都已经晚了。 喻夏已经不稀罕她了。 有个更优秀的、比她对对方更好的人出现了,梁秋梧终于意识到自己是被彻底地拒绝,于是开始发慌,后悔,甚至想把心掏出来证明自己对她的爱。 但有什么用? 其实她从头到尾,都只是在爱自己,即便这个留在她身边的人不是喻夏,换另一个人来,结局也多半如此。 这是她该有的报应。 梁秋梧转了下果汁的杯子,这家餐厅的玻璃杯做得十分精致,包厢里的光又很暗,营造出一种莫名其妙的暧昧气氛,光被反射到她的眼睛里,却只亮了浮在表面上的那一层。 她忽然问:“你听过农夫与蛇的故事吗?” 宁致圆当然听过。 讲的是有个冬天,农夫出门时看见外面的雪地里有一条冻晕过去的蛇,于是他把蛇带回屋里,就用自己的体温暖着,贴在心口的位置放,晚上睡觉也没有松开。 一夜过去。 蛇果然被他的体温暖得找回意识,清醒过来的第一时间,就狠狠咬了农夫一口,跑了,而农夫在家中中-毒身亡。 她只是不知道梁秋梧为什么要说这个故事。 很快,对方就给了她答案,目光往她的方向撇了撇,又很快转回去,“我就像那条蛇,不管谁对我好,都不会有好下场。” 最终的结果不过是被她狠狠咬一口罢了。 梁秋梧遂反问:“谁敢让我喜欢呢?” 说这话的时候,她是在笑着的,可那笑容就像果汁杯照到她眼睛里的光一样,远远不及深处,也并不能让人心中发暖。 宁致圆被她的回答凝噎,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还是梁秋梧点到为止,心道自己果然虚伪,又不想跟对方纠缠太深,可是真把话说的太狠,将人逼走了吧,她又不舍得。 不舍得这场cp换来的利益。 她在心中漫笑,面上画风一转,将果汁杯子往自己的方向倾了倾,喝了一口里面的橙汁。 “有点苦,这个果汁。”梁秋梧说。 宁致圆深深看着她,没来得及开口,旁边梁秋梧的助理已经迅速接上话茬:“我让服务员来换一杯?” “算了,”梁秋梧抬头冲她笑,“本来我也就不能喝果汁。” 毕竟剧组要她为接下来的戏份减重的要求放在这里,方才点果汁是为了跟宁致圆凑一块儿,现在再点,已经没这个必要了。 一顿饭,两个人都醉翁之意不在酒。 吃完结账,回去的路上,梁秋梧在跟助理聊天,沟通公司那边的后续工作,宁致圆则不发一言,她的助理便也跟她学着当锯嘴葫芦。 直到进了酒店,两扇不同的门关起来,那些不能为外人道的话,才有真正出来的机会。 “她应该放弃了吧?”梁秋梧的助理如是问道。 “放弃?”另一个房间内,宁致圆重复身边人的话,又很快笑出来,“你见过哪条蛇不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偏要哪条路太阳大就往哪里跑的?” “就算是蛇,她现在也不是一条冻在雪地里被带回去还有力气咬人的蛇了。”她看着酒店高楼窗外的景象,笑眯眯地说道。 身边的助理满是无奈,没心思顺着这个话题往下接,反而道: “要是被发现了,你们俩都完了,这不是一件可以尝试的事情,您应该清楚的。” 这个圈子可以容忍一场又一场的假戏,众人都是心下皆知。 可是不能有一场真做。 “那些啊,”宁致圆学着记忆里梁秋梧的动作舔了舔唇,慢慢道:“等我成功了,你再烦恼吧。” “说不定……” 她转头笑起来,“我失败了,还得继续在这圈子里努力打工好多年。” 助理真心实意地发表感想:“这是我第一次这样希望您赶紧失败。” 宁致圆:“?” 另一边。 助理给梁秋梧倒了一杯温水,端到她这里,听见她一句“不知道”,不知怎么,忽然有些后怕地问: “万一她就是突然对您起了兴趣还不肯放手怎么办?” 梁秋梧喝了一口温水,睫毛低垂着,忽而淡淡笑了笑。 “不会。” 她说:“我不值得。” 作者有话要说:  改完啦!今天她们就到这!明天给她俩收尾! 第59章 番外二 不值得? 助理跟她的时间并不算很长, 不知道她的过往,只隐约觉得她现实又清醒,很多时候总在沉默, 也许上一秒还在热情地应付工作, 但只要一离开镜头, 立刻就会安静下来,判若两人。 她也没有跟过其他的明星, 不知道是不是圈里所有人都如此。 但想想也能释然,毕竟这行赚取的钱太多,极度的荣华之下, 价值观就会相应地发生变化, 或是随之变得扭曲,又或者是被锤炼的更加坚定。 助理退出了房间,只把明天的节目单留下,上面是大概的流程, 实际上按不按照这个走, 还得明天节目开始录才知道,总而言之,节目组对她们似乎也没有多么仁慈。 上山、下水,无一不涉及。 梁秋梧翻着台本, 记忆又回到好久之前的童年, 那时候她总是小心翼翼地跟在父母的后面,察言观色, 看别人家的女孩子做什么,她就也跟着去做,得到他们的一个笑容,她就高兴得不得了, 总觉得自己是全村最幸福的小女孩。 可是每当她这样想,又总有事情会打破她的认知,也许只是家里来了个客人,也许只是父亲出门去打了一场麻将,回来就会改变一切,她依然很乖,换来的却不是夸奖和赞许,而是一场打骂。 她以为是自己做得不够好,下一次再出门的时候,上山砍柴、下水摸鱼,大孩子做的事情,她也跟着做,不顾危险,果然,等她从山上摸回来一小篮蘑菇,带回来一尾鱼、又挖到一颗竹笋的时候,家里人就会特别高兴。 而当她什么都没有的时候,就又是冷言冷语、冷面相对。 梁秋梧想了很久,终于想通,连天底下最亲近的人对自己都如此,连亲情都充满了利用和体现自己的价值,那么对其他的感情,她又有什么期待呢? 可喻夏跟她很不一样。 第一次见这女孩儿的时候,她就有点怵,总觉得这人眼里的光,跟别人都不同,梁秋梧曾经亲眼见到喻夏被村里的小朋友联合欺负,过了几天,对方蹲在田埂的暗处,等到欺负自己的人路过,如一阵风般冲出,将人推进水田里。 那人被糊了满脸的水,手上、腿上都是吸血虫,在地里大声呼喊,直到家里人找过来。 而始作俑者依然十分淡定,拍了拍手,转身往回走,见到她的时候,冲她勾了勾唇,那是梁秋梧第一次看到她笑,心底却是凉的。 后来她才知道,喻夏之所以从不找家里人来救她,是因为她的家就是村里打人打得最狠的,听说喻夏她妈是改嫁到这边的,之前的老公是个人-贩子,东窗事发被抓进去了,她妈在原来的村子里也混不下去,所以带着她来到这边。 3 家里最苦、最累的活都是她干,只要她不同意,就不会有饭吃,因为她不是喻家人,后爸没有义务要养着她。 村里的风言风语什么样都能打听到。 梁秋梧听着大人们闲聊了一阵,无端端把喻夏的事情听了个七七八八,村子里没有人喜欢她。 莫名其妙地,她心中有了点奇怪的同情意味,开始觉得这人也不过是色厉内荏,假如喻夏缺朋友,而她去跟对方做朋友,不知道以后是不是也能跟父母使唤自己一样,将对方使唤呢? 梁秋梧有些怕,又觉得有些刺激。 再见面的时候,她确实鼓起勇气这么去做了,结果顺风顺水,一切都比她想的要好,可是她不知道,有的感情一开始要是错了,后来再想纠正,已经是覆水难收。 她抬手挡在眼睛上,躺在酒店的床铺里,珍惜地怀念着以前的事情,后来不知怎么睡着了。 * 早晨是助理敲门的声音将她重新唤醒。 梁秋梧脸色不大好,也许是睡眠不够的缘故,她没什么胃口,助理把早餐端过来,又叫进来化妆的团队,给她选好今天的衣服,又在帮她化妆。 等一切都结束,去到综艺这次选定的户外拍摄现场时,正好跟宁致圆相遇。 对方手里拿着一瓶酸奶,梁秋梧只看了一眼,就转开视线,然后跟旁边的助理说话,在这过程中,宁致圆的目光总时不时地凑过来,她分明知晓,却不给对方过来的机会。 直到节目开始。 其他嘉宾们束手无策的时候,梁秋梧却熟门熟路,无论是在山里、还是在河边,她的手艺都让人十分惊讶,在她用竹条编著小竹笼准备捞虾的时候,有其他嘉宾出声问: “梁老师为什么这么熟练?” 旁边的宁致圆出声帮她接:“因为生活情趣,对吧?” 梁秋梧只是笑,不说话了,等到这一段结束休息的时候,宁致圆站在她旁边喝水,她忽然开口:“不是。” “嗯?” 宁致圆愣了一下,转头看她,神情不解,好像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梁秋梧没再解释,刚才在节目里,上下山的时候,她会抬手去拉宁致圆,但如今,对方在旁边喝完水想去拍附近不错的景色时,她却没跟着,神态意兴阑珊。 “梁老师,一起来吗?” “不。”她拒绝。 吃午餐的时候,宁致圆跟她被分到一块儿,正好做的是烧烤,镜头过来的时候,梁秋梧会转头去告诉她,该需要刷蜂蜜了。 等到镜头转开,宁致圆将手里烤焦的肉串给她看,笑着问她怎么办。 梁秋梧:“丢了。” 她轻描淡写地答:“救不了了。” 一天下来,不说是宁致圆,就连同时拍摄的其他嘉宾都能明显感觉到,她们俩在镜头前就是营业的状态,而私下里,两人都没什么接触。 大约这就是所谓的荧幕情侣。 一夕之间态度改变如此大,宁致圆并不迟钝,她觑准个缝隙将人堵住,问梁秋梧为什么这样。 “营业是因为有钱赚,”梁秋梧对她露出笑容,笑起来的模样任谁看了都觉得亲切,所以没有人猜得出她在说什么残忍的话,“私底下么,又没有什么好处。” 她就差把‘我不想应付你’这几个字写在脸上。 宁致圆怔楞在那儿。 看她没话说,梁秋梧转身就走,对坐到保姆车里,她往窗外去看,才发现宁致圆没有跟上来,于是躺回椅子里,神情淡淡地,心想,这样就是最好的了。 她从生下来接触的爱就是扭曲的,后来更以爱的名义,伤害过自己爱的人。 梁秋梧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改好。 但她知道,宁致圆性格不错,事业有成,在娱乐圈走到今天也挺不容易,她现在过得也不苦,实在没必要往死里祸祸人家。 就这样吧。 旁边的助理忽然问她一句:“您脸色看起来很差,是累了吗?” 梁秋梧眨了下眼睛,敷衍地应了一声,感觉到手机震动,她摸起来一看,见到上面是宁致圆的道歉。 对方为她这几天唐突的态度而道歉,尽管还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做的不好,让梁秋梧一改之前态度。 字里行间,都是小心翼翼。 但也许是情绪太浓,控制不住,到了最后,还是免不了问她一句: “是不是不管我再怎么努力——” “我都没有成功的机会呢?” 梁秋梧指尖顿了一下。 她又想到喻夏了。 想到那个她永远不再有的机会。 握着手机的指尖忽而有些颤抖,她发现自己永远都忘不掉喻夏,不管看到谁,不管经历什么故事,总是一遍又一遍地回忆起自己和喻夏的点点滴滴。 心中涌上莫名的情绪,她拿起手机,终究敲下自己的回答。 另一边的房车上。 宁致圆发完消息就把手机丢到旁边,好像那是什么烫手的山芋,然而又有些慌乱,又有些期盼,总忍不住地往那边瞥。 她忍不住对窗外的天空祈祷。 祈祷自己可以成功。 作者有话要说:  开放结局。 这样最适合她们俩。 第60章 番外三 林灏家并不在槿城, 但也离得不远。 如今本省发展的好,槿城同周边的几个大城市行成都市圈,联合起来推动本省的产业和经济发展, 她的父母住在另一个城市的市中心, 年轻的时候靠着做生意, 买了七八套房子,如今光是靠收租就能将日子过得不错。 但她偏偏不喜欢在家里待着, 如今到了家长觉得她该结婚的年纪,自然催得就更紧了一些。 这天,林灏躺在自己租的小公寓客厅沙发上, 手机游戏又输了一把, 刚切回聊天软件,就看到老妈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想起什么,抬头往周围看了圈,正见到坐在厨房外边地板上, 对着微波炉研究怎么修的柏月。 “阿月。” “嗯?”柏月本来在看说明书, 听见声音转过脖子,认真地看向她,以为她有什么事情。 结果林灏就冲她嘻嘻笑,又换了个叫法:“月月。” 柏月:“?” 她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不知道对方是又起了什么玩弄之心, 迟疑片刻,还是乖乖地应下:“嗯。” “柏月。”林灏又开始连名带姓地叫她。 接二连三地逗下来, 柏月知道她这是又开始觉得无聊了,于是放下手里的工具,暂时放过这微波炉,将手套摘下来, 单手撑着地板,作势要起来往她的方向去,“要出门走走吗?” 林灏在大学的时候写小说就能够养活自己,等到毕业的时候一个月更有大几万,完全能够满足她的日常生活所需,她这人性子活泼又跳脱,不爱受人管,尤其在听了同学们找工作之后的感想之后,更加坚定自己的全职写文路。 这样的生活自由又愉快,但也有一些弊端,跟喻夏一样,赶稿的时候就窝在家里不想动,平时用电脑码字又不注意姿势,颈椎病、腰椎等等,一系列的办公族有的毛病她半点不少。 也许林灏自己觉得平常她还出去逛逛、办楼下健身房的瑜伽卡等等,这样的习惯已经非常优秀,然而在柏月的眼里,依然觉得她身体弱的风一吹就倒,平时注意着时间提醒她锻炼,现在看她在沙发上躺了大半天,又免不了约她下楼。 省得年纪轻轻就将骨头都躺酥了。 毕竟柏月现在都还记得她们俩初次相见的时候,林灏轻轻碰了下腰、就直接把自己碰进医院的故事,如今提起她都有些后怕。 “唔……”林灏还没想好要怎么回答家里的问题,便先把手机放到旁边,然后在沙发上对走过来的柏月张开手臂:“先要抱抱。” 总是动不动就撒娇的样子,让柏月一点办法都没有,过去把人抱起来,林灏就美滋滋地像个树袋熊一样挂在她身上,凑过来亲了下她的脸,语带得色地感叹道: “我老婆真棒!” 柏月抱着她往门边走,神色比抗一袋米都轻松,走没两步忽然说了句:“好像长了点肉。” 林灏神情顿时僵硬了,推了下她的肩膀,视线往地板的方向看:“瞎说!骗人!我自己走!” 声音不自觉地扬起,更像是心虚。 但柏月一下子没明白她的意思,收紧了手臂的力气,没放她下去,原本揽在她腰间的手顺着她的腰围,不紧不慢地量过去,期间碰到林灏的痒痒肉,让怀里的人免不了在她怀里躲来躲去,像是乱颤的花枝。 她躲得厉害,柏月怕她摔了,速度很快地挪开掌心,去托着她的后背:“别乱动,不怕摔了?” 林灏笑逐颜开地捧着她的脸:“你不会让我摔的嘛。” 甜言蜜语听多了,柏月现在倒是有点儿抵抗力,很冷静地把话题转回刚才的事情上,她仍然惦记着林灏说她骗人的事情,于是现在用十分笃定的语气对她道: “我之前没感觉错。” “你真的长了肉,腰上摸起来更软了,不信你上称看看。” 林灏:“……” 她崩溃地去捂柏月的嘴,自欺欺人的假象被戳破,从她身上跳下去,扶着墙站稳,抬起脚去够鞋架上的运动鞋,“我等下去跑一公里回来再上称!我肯定没胖!” 柏月:“?” 她困惑了两秒钟,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对象很在意这件事,思前想后,她有些遗憾地“啊”了一声,又接道: “是吗?” “可我还挺喜欢这么软的。” 顿了顿,她补充了一句:“不过,在健康的前提下,你想胖就胖、想瘦就瘦,你开心就行。” 一个即将爆-炸的情侣话题,由直男般的开头引出,却在结尾求生欲极强地拐回了正道上,尤其是那张脸上没什么表情的样子,让人完全看不出一点阿谀之意,反而让林灏的心情突然转晴。 于是抬手去捏她的脸,认真地问:“为什么你总是可以这样一本正经地说出让人感动的话?” 而且一想到这样的直女,之前竟然是跟着薄菀那种“万花丛中过”、情史超丰富的老板,还保持了多年的出淤泥而不染,林灏就觉得不可思议。 毕竟想到薄菀那颜值,以及曾经的那些姐妹们分享过的关于她的情爱故事,林灏一度觉得自己肯定是不可能将柏月掰弯的,她以为自己的这段单恋必定要以无疾而终来结束。 想到这里,她保持着抬头看对方的动作,认真地问:“好像还没问过你,你喜欢我什么啊?” 以前还没将人追到手的时候,这个问题自然没什么发挥的空间。 后来刚在一起了,她又怕关系不稳定,主要是怕柏月跟自己在一起是图新鲜、或者是脑子还不清醒,万一她用这个问题提醒,让人幡然醒悟,脱身苦海,留她一个人在这里面遨游,她岂不是太亏? 直到现在相处大半年,午夜梦转醒来的时候,总是能看到这个让自己心心念念的人躺在身边,她才逐渐有了点安全感,确定她们俩交往是一件再真实不过的事,方才敢出声来问这个藏在心中很久的问题。 “喜欢你……”柏月顺着这个话题想了想,也没思索多久,“什么都喜欢,只要是你,不管是活泼的、写文时候有点暴躁的、平时懒洋洋的、床上妖-精的……什么模样我都喜欢。” 她也说不清楚,只是第一眼就觉得这人可爱。 再到后来,越是接触,越是沉迷。 林灏:“床上那句可以不用加,谢谢。” 明明在朋友面前奔放得很,之前想要找床伴的时候也非常开放,可不知道为什么,只要在柏月的跟前,她就非常害羞,大约是因为对方的神情总是冷静自持,哪怕在床铺里,于是越发对比得自己像是……失去理智的野兽。 而后后知后觉的,身为人的那些羞耻感就很容易冒上来。 柏月是第一个让林灏体验到害羞、紧张、小心翼翼等等情绪的人,在那之前,无论她跟什么样的人在一起,谈感情或者不谈,都是敞亮而又坦荡的。 唯有在她这里,反倒像是自己笔下的角色们初恋那般。 两人齐齐笑出来,林灏放下了心,连弯腰都懒,鞋后跟被踩在脚底下,弄不上来,就用另一只脚蹭着,半天也没穿好一只鞋,还是柏月看不过去,叹了一口气,蹲下去帮她把鞋子弄好,又抬眸说她。 “弯腰都懒,等会儿我看你怎么跑完一公里。” 说完顺势帮她把另一只鞋也套上。 林灏扶着她的肩膀,俯身对她笑,“嘻嘻,跑不完就让你背我走完。” “不会背你,别想了,跑不完今天就不回家了。” “背!” “不。” 小情侣间的无聊对话车轱辘几次,林灏意识到她铁了心,转了转眼眸,在对方起身的时候将人推到墙上,凑过去一下又一下地亲在人的唇上,放软了声音撒娇: “背嘛。” 柏月侧过头,不吭声了,这就是同意的意思。 林灏得意不已,靠在她身上笑,觑着她对自己毫无底线纵容的样子,不知怎么想到爹妈催着自己赶紧找合适的人定下来的事情—— 于是忽而道: “你要不要跟我领证?” 作者有话要说:  嘻嘻,她俩最可爱了! 第61章 番外三 领证? 柏月没有特意想过这个事情, 毕竟曾经是在季家那样的地方待着,季家也算是名流,不说享受的生活多么高级, 但最少是一辈子吃穿不愁的, 就是在这样的地方, 什么保证、誓言,都成了笑话。 结婚证也无法为两人的爱情永远保鲜。 就像是季清风, 哪怕他拥有过那么多的女人,那又如何?即便是他自己觉得最爱的人,他也没有为对方付出过什么。 故而在柏月的眼里, 她从不曾觉得两人在一起, 就为图一张本是多么要紧的事情,可是现在听林灏提起,见到对方眼底忐忑的光,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好。” “你想什么时候去?” 也许林灏只是想要个安全感, 毕竟世俗对结婚证约定俗成的认知, 最起码也是个祝福,如她们俩这种情况,在国内无法受到婚姻法的保护,即便要领证, 也只能去国外, 一个本子,就起个喜庆的作用。 但同性的伴侣之间, 能有这样的决定和表率,起码证明一件事,那就是对方在问出这问题、下定决心的时候,是真心想跟你相守的。 林灏见她应下, 拉着她往外面走,当场摸出手机,打开里面的万年历——她并不是一个多么迷信的人,可在希望一件事顺利又平安的时候,不免想图个吉利的兆头。 每次开新文的时候,她就会意思意思找个黄道吉日,不过万年历上“适宜”的一栏里面,从来不会标注适合开新文、时刻开坑之类的,于是她就左右看看,什么适宜“栽树”、“动土”等等,她都意思意思约了一下。 四舍五入,今天适合种树,我开坑不就是种个小树苗? 适合动土,挖坑即是动土。 但婚嫁之事不同,黄道吉日最擅长算的就是这个,林灏挑的顶顶仔细,又找了个距离两人最近的日子。 “下个月初十不错。” “我今晚回来研究一下咱们去哪个国家比较方便,现在你还有一个下午反悔的时间,到时候我订了机票,你可就别想跑了。” 她用开玩笑的语气跟柏月说着。 然而对方一向认真,如今也是一如既往的态度,十分淡定地看着她,点头道:“嗯。” 好像应下的只是自己觉得像吃饭喝水一样必须要做的事情。 林灏看着她,心底暖融融的。 * 国外的领证仪式各有各的不同。 有信教习惯的国家,连领个证都要走个教堂的仪式,得到神父的祝福之后,才能将本本拿到手,虽然林灏没这种习惯,但是在走到雪白神圣的教堂,穿戴整齐地让人帮忙拍照时,林灏又真有了一点神圣而隆重的感觉。 大约这种氛围感,最容易让人觉得触摸到了幸福。 她跟柏月领了证,又在附近游玩了一圈,直到家里催问她几个月没回家,打算什么时候再回来看看的时候,她才姗姗到家。 柏月最近想买车出去开,本来她在季家拿的工资就很高,加上薄菀还顺手给她做了理财,言说以后不管她嫁娶还是年纪大了,总是需要一点保障的,本来她没什么花钱的需求,最近却想到跟林灏总是要出门玩,有辆车多少方便一些。 听说她要买车,薄菀连夜给她发了一堆最近正在看的车,柏月只瞄了一眼后面的大串零,面无表情地发了个鞠躬感谢地表情包,将手机收起来,等柏月出门,她就往附近的4s店去。 薄老板的眼光,实在不是她这种普通收入的人能享受的。 另一头。 林灏回了家,正见到在阳台浇花的母上大人,她换好鞋,小跑两步过去,但比她更积极的,是从卧室里扑出来的一只大金毛。 “发财!” 她没来得及抱住妈,先把狗给接住,不想被糊一脸的口水,赶忙从地上站直,然而狗狗一激动,双爪都搭在了她的肩上,差点给她压得一屁股坐下,好在这金毛温顺,碰了她一下,像是打个招呼,就甩着尾巴蹲坐在她跟前。 吐出舌头,看着她的样子像是在微笑。 林灏蹲下来摸着狗,抱着狗头问:“最近有没有想我啊?” 金毛舔了下她的手心。 这时林妈妈从阳台走过来,放下手里浇花的喷壶,将脖子上挂着的老花镜戴上,精致的金色边框让她的气质看起来更优雅许多:“哟,还记得回来啊?我以为你都忘了我这个妈呢。” “哪能啊?”林灏赶紧起来,比金毛扑她的动作更热情,上去抱住母亲的肩膀:“我妈这样的大美人,我怎么可能忘掉呢?当初投胎的时候我就看中咱妈这温柔美丽的气质才来的——” “少在这里瞎贫。”林妈妈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很快又笑起来。 儿女都是父母的债。 无论本来多大的怨气,在见到孩子回来的时候,又立刻烟消云散,满脑子都是做点什么好吃的给她补补。 “看你最近瘦的,”她捏了下林灏的胳膊,“在外面又赶稿没好好吃饭吧?自己有做饭吗?是不是天天吃外卖呢?” 林灏大感冤枉:“怎么可能瘦了呢?柏……” 话到嘴边打了个转,“白天我朋友还说我胖了呢!我都上过称了!胖了几斤呢!” 林母自然不信,“肯定是在外面吃外卖吃不健康的油胖的吧?你这样也不好,要么还是搬回家里来,就算不想跟我们住,就在旁边租个房子也行,你的稿费足够了,租房也不贵,我也好方便就近照顾你。” 听见在家里附近住,林灏心中就直发憷,她就是不想被家里知道性向,才特意住在远的地方,平常跟朋友们一起玩,忙的时候自己在家里码字,不知多么快乐。 况且她现在跟柏月在一起了。 也有要一直过下去的意思,哪能让家里人这么早发现端倪? 当初她上大学的时候就试探过家里的意思,父母都是当老师的,母亲这两年都能退休了,依然也选择返聘,回学校里继续带学生,虽然较为开明,但这种事情放在自家的孩子身上,却没几个人能看开。 在她说自己想跟女生在一起,谈恋爱或者结婚的时候,就被母亲严厉地警告过,只说宁可她这辈子都自己单独过,也不要搞出这样的丑闻,败坏自己和丈夫的名声。 否则就与她断绝母女关系,以后就是死了,也绝不要她来自己的坟前给自己上一炷香。 林灏把这话记得很牢。 因为母亲从小就是个规矩很严格的人,不喜欢她白天的时候在家里穿着睡衣乱晃,要有女孩子的样子,不许她在外面穿的衣服在家里乱躺,也不允许她将零食和饮料带到房间里吃,甚至在小学的时候,还要规定她的头发不可以超过多长,出去玩的时候必须要带家里的饮用水,不能在外面买饮料和雪糕…… 而林母本人对这些习惯,也执行得一丝不苟。 林灏知道母亲说话向来说到做到,所以自打试探过出柜之后,就一直将对方的回答铭记于心,片刻也不敢忘,哪怕以前很偶尔的时候想带一些正在交往的朋友来家在的城市旅游,也会尽量住外面的酒店。 实在被问起来,把人带回家里的时候,也会绞尽脑汁编一些两人认识的理由,诸如同学、同行等等,将真相掩盖过去。 这样都尚且过得有些辛苦。 逢年过节父母问起她前段时间认识的朋友,她还有说漏嘴的时候。 若是就住在家里附近—— 一两年,还能以朋友的关系掩盖过去,三五年呢?长久下去呢? 她哪来那么多精力编故事? 林灏头皮发麻,对此敬谢不敏,面上却很是淡定,笑嘻嘻地应:“妈妈还是去照顾你的学生们吧,他们比我更需要你的关爱,我呢,在外面野惯了,哎呀现在就很享受跟你们俩这远香近臭的关系,我偶尔回来一趟,你才会对我宽容啊。” “哪有这事儿?” 林母还想说什么,林灏已经抱着发财进屋了,这狗是前几年父亲从路边捡了带回来的,父母都是书香门第,肯定取不出这么俗的名字,那是当时正好在写稿的林灏取得名字。 发财。 朗朗上口。 兆头多好。 父母拗不过她,偏偏这狗子那段时间因她在家陪玩,也很听她的话,名字多了容易让动物迷糊,久而久之,所有人都默认了这个名字。 进房间关门之前,林灏探头出来问:“我爸什么时候回来呀?” “知道你今天回,开了这个会就能到家,给你买了鸭肉和鱼,你想怎么吃啊?”林母在外面应她。 “都行!只要我爸能做饭就行嘿嘿!” * 林父回来的时候,正被同小区的同事拉住。 “你女儿回来啦?”对方热切道,“怎么样,我儿子今天也回来,他毕业两年了,就在咱们这附近的H公司上班呢,上次你就说你女儿还没找对象呢,要不要咱们找个时间吃顿饭看看?” 林父笑容和蔼,也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只是笑着说:“她这么大了,这事情我做不了主,还得看看她的意思。” “哎,也行,那你回去问问,我等你消息!” 两人在路口分别,等他拎着菜上了楼,进了家门,林灏正好跟柏月在房间里打视频电话,耳朵十分灵光,听见动静,跟柏月比了个“嘘”的手势,把手机放在屋里,去外面跟父亲打了招呼,聊了几句才进来。 房间里,手机那头的人正在旗舰店里,身边站着销售人员。 柏月倒是也不急,她身高腿长、不笑的时候气场冷得很,气质上佳,大约是职业需要的缘故,别人一般也不怎么招惹她这样气场的人。 等到林灏回来,重新拿起手机,正看到她后面的那辆SUV,莫名觉得跟柏月的气质很搭,“要么我们买路虎吧?” “也行。” 柏月拿着手机,将耳机随意从脸侧拨开,往外面走去,换了一家店。 等林灏美滋滋地帮她挑好了车之后,正好家里的饭也已经做好,发财站在门口,抬起爪子很轻地拍了下她的门,呜呜一声,像是在叫她出来吃饭。 林灏过去将门打开,摸了摸狗脖子,拉着它去到餐桌边,正好它的生骨肉也一起做好了,餐盆的位置跟它的身高差不多,林家人在餐桌上吃饭,它在旁边吃,一家人各有各的快乐。 先前在厨房跟林父沟通过,如今林母借着吃饭的时候,不经意地提起一件事: “现在做这个行业,有没有机会接触到合适的人?” “要不要想想考个公务员,顺便兼职写小说,又有铁饭碗,又能做自己感兴趣的事情,一举两得,还能促进你社交,免得天天呆在房间里,身体也不健康。” 林灏夹了块顿好的红烧猪蹄放到林母的碗里,笑着应: “不。” “我就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 林父看了她一眼。 林母遂又道:“自由自在也行,但身边不能没个人照顾,你以后想做什么?单身狗啊?” 发财在旁边抬起头来,瞅着他们,林灏摸了摸狗的脖子,让它接着吃,而后依然笑着:“单身狗不好吗?你看发财多快乐,绝育了都这么快乐。” 林父、林母:“……” 林母装作不经意地转开话题:“咱们小区有个教授的儿子,年纪正好比你大两岁……” 林灏嗯嗯嗯地低头吃饭,直到母亲以为她应了,这才猛地抬起头来,“你说就说,安排什么饭局?不行啊,少来这套。” 林母:“你不是没对象么?见见有什么关系?” 林灏歪了下脑袋,“你的学生不会做题的时候,反正也不会,抄答案又有什么关系?” 林母:“嘿你!” 她有心想教导几句,林灏放下碗就跑,“哎呀,吃饱了,妈你再聊这种我不喜欢的话题,我可就过两天走了啊。” “走走走,下次你也别回来了。”林母没好气地应她。 然而等吃完饭没多久,林母又端着水果敲她的房门,喊她出来吃。 * 在家里待了几天,林灏绞尽脑汁地跟父母聊些有趣的话题,每次都在即将转变到人生大事话题之前,及时逃开。 等到觉得他们对自己久久不回家的新鲜感降得差不多,找了个借口就溜了,柏月正好开车来接她。 坐上新车,林灏前后看了看,系好安全带的时候长叹一口气。 “还好我跑得快,不然我这个已婚妇女就要被抓去相亲了——” “惨绝人寰。” 柏月眼底出现几分笑意,知道她家里的情况,但没有让她一定要出柜的意思,两人在一块生活,有什么问题就解决什么问题。 林灏家里的父母也上了年纪,很多观念很难改变了,现在这样两边互相不妨碍的状态就挺好,没必要强求这段感情一定要让所有人祝福。 她知道林灏的态度就行。 打着方向盘,她把车往外开,问道:“直接回家还是?” “不要,我要去花鸟市场逛逛,反正现在闲着,我要养个崽,这样我逢年过节就可以因为照顾崽子少回家了。” 她的算盘打得美滋滋的。 于是两小时后。 柏月左手一只美短,右手一只小博美,站在家里的玄关,林灏换好了鞋,就站在她的对面,摸着下巴沉思情况怎么会变成这样。 怎么突然就成了有猫有狗有对象的人生赢家? 不对。 她本来只想带回来一个的! 怎么两种都养了? 柏月看她久久不说话,以为她是后悔了,怕她要将宠物退回去,因为怀里毛茸茸又脆弱的感觉太新鲜,让她小心翼翼,又心生欢喜,忍不住想劝。 结果林灏沉吟半天,憋出来一句: “这感觉难道就是——” “本来想生一胎,结果生出来龙凤胎吗?” 柏月:“……” 作者有话要说:  好嘞! 她俩的故事到此结束!明天开始薄导和夏夏的番外! 第62章 番外四 喻夏对《心理追踪》的第二部 有了许多构思。 但因为现在的审核变得更加严格, 很多关于敏感题材的故事都很难通过审核,剧本这一关要修改不说,等到拿到投资、再组建起来演员班子, 大咖和流量们的加入也会让剧本很多地方没法发挥出来。 最终。 只有薄菀看完了她第二部 的定稿模样。 阅完稿的人手不释卷地摸着那打印出来的稿子, 又起来珍重地将它锁在书房的保险柜里, 她对喻夏认真许诺,“我会有让它能面世的那天。” 听见她这么说, 喻夏靠在书房的门边,原本在用修甲刀打磨自己的指甲边缘,而今露出个轻松的笑容, “以前是很想让它拍出来的……” 那时候的喻夏有太多的话想说, 却都无人倾听,所以只好把那些话藏在字里行间,女主角校园时候受过的霸凌,曾真实发生在她身上, 后来入了社会, 女主角受到的磨难,亦是她生活的倒影。 没有人看到她身上的故事,故而她想让人看见。 但现在有人爱她、怜她、敬她、懂她,喻夏积于心中的那些闷气, 也就这样烟消云散了, 因为她已经找到了能读懂自己和自己笔下文字的人。 她吹了吹指甲周围那层磨出来的淡淡的白末,往前走了两步, 书房的木地板厚实,隔音做得很好,穿着拖鞋走路几乎没有声音,来到薄菀的跟前, 她低头看了看对方的指甲,因为职业习惯的缘故,喻夏从不做什么花里胡哨的指甲,也很喜欢修剪指甲。 如今正好帮薄菀也修一下。 薄菀抬起手,搭在她的手心,又问她:“姐姐最近在写什么新稿子?” 喻夏按着她,让她坐回书房的椅子上,半蹲在她的膝前,心不在焉地回答:“一个现代的剧本。” 想了想,她露出个笑容来,“很有意思的,我没尝试过的题材,突然有灵感,所以就试着写一写。” 薄菀垂下眼睛,看著书房有些朦胧的日光照亮面前人柔和的轮廓,还有她为自己修剪指甲时候专注的神情,心中熨帖很久,才顺着她的目光去看自己的指甲。 而后她倏然动了动指尖。 “姐姐,你这怎么不剪,光修啊?” 喻夏波澜不惊地抬眼觑她,“剪?你一个负责躺的人,又不写稿又不干活,剪那么短做什么?” 负责躺? 薄菀每每被她在这种上下问题上占便宜的时候,总会有些哭笑不得,闻言当即将自己的手抽出来,手腕悬起,去按她的肩,压着不让她起来,“姐姐可要说清楚,咱们家最近到底是谁躺的比较多?” 自打拿了奖回来之后。 两人在业内的名气都有所上升,接到的邀约如雪花一样,薄菀接了一部小成本制作的悬疑网剧,打算练一练这方面的镜头,而喻夏则是开拓自己不曾尝试过的新题材,在没进组之前,更忙的人显然是喻夏。 她写起稿就废寝忘食,脑力消耗太多,体力就有点跟不上,每天剩下的那么点力气,都被薄菀拉去健身房消耗完了。 晚上自然是除了早睡,什么多余的念头都不剩。 那心思浮动、有些多余的精力无处发泄的人,自然就想在床上再补充点运动。 喻夏懒洋洋的不跟她争,出力的当然就都是薄菀,但如今稿子即将收尾,喻夏准备给自己放假,自然看不得她这么得意,抬手勾了下对方的下巴,她笑眯眯地应。 “那就纠正一下——” “你一个在接下来的时间都负责躺的人,指甲可以不用这么着急剪。” 薄菀:“……” 她也跟着笑出来。 别人家的情侣,在一起的时间长了,在这方面的需求肯定会跟着下降一些,同时也不会再争这点口舌之快,唯独她们俩在当1这件事上十分积极,偏要在这上面维持自己一家之主的尊严,到今天也没争出个好歹来。 喻夏说完就拨开她的手,因为腿有些蹲麻了,结果站起来还没怎么活动,就被薄菀看出端倪,一把将她扯进怀里,书房的办公椅跟着转了小半圈。 “等等,”喻夏抽着凉气,不让她凑过来亲,弯腰去摸自己的小腿,“有点麻。” 敌疲我扰。 薄菀怎么会放过这种她虚弱的好机会? 话都争到这个份上了,要是再不表现一下,回头喻夏还以为她在当1这件事上毫无竞争力呢。 当即露出个放肆的笑容,“不等。” 随后就着这挤在椅子里的姿态,三两下就将喻夏扯得衣衫零落,腿部血液不畅、又酥又麻的人自然没反应过来跟她争,不多时就被压在书桌上,抬手碰到最边上前段时间买回来的笔墨,那是喻夏想陶冶自己情操,专门练毛笔字的工具。 纤细的手腕反手去推后面人,不让那温度靠上来。 喻夏腿使不上劲儿,指尖扣着桌角,吸着凉气警告:“薄菀,你少来这套,大白天的,想干什么呢?” 她早知道对方是个什么德行。 厨房、客厅沙发、卧室、浴室都尝试过,薄菀对添加生活新鲜感和情趣这方面,向来十分热衷,现今对方只要一抬眼,喻夏都猜到她想干嘛。 这样问,不过是为了确认。 “装这么正经,”薄菀的吻从后面落下来,从她后肩上的兰花纹路一直往下,从片片舒展开的枝叶,根部拥蹴的位置,这吻又热又凉,热的是唇贴上来的温度,凉是撤开之后,那点湿润的痕迹碰到空气,在这样冷热的夹杂里,她听见对方继续道:“我想干什么,你不知道?” 喻夏舔了舔唇,她只笑:“你等着。” 等她缓过这阵儿了。 今晚就让薄菀好看。 * 可惜事情并不如喻夏所愿。 薄菀对于这个地点很是喜欢,又因她中途无意间将桌上的墨瓶碰到,正好找借口要“惩罚”喻夏,拿着毛笔在她身上描描画画,说要把她的这株墨兰临摹下来。 粗糙的兔毛扫在肌肤上,又痒,又因毛没润开,有一点尖硬的锐感,喻夏被她弄得崩溃,不断地要躲,还是被薄菀护着,才没从桌上摔下去。 后背贴上成叠的宣纸,她反手撑着,漂亮的脊椎骨弓出流畅的线条,她抵着薄菀的肩,呼吸有些不顺地说: “别……” “弄脏我的纸。” 薄菀抽空觑了眼不知什么时候被她压在背后的宣纸,浅褐色的眼瞳更亮,仿佛小孩子见着了新鲜玩具,凑过去亲喻夏:“姐姐不脏,没关系。” 她想把喻夏的手从身后拉开。 可即便在这个时候,喻夏也知道她耍的什么心眼,长出一口气,“别想,要是弄脏了我绝对收拾你。” “姐姐是不是没明白现在的情况?” 薄菀往前一些,凑得离她更近,听她呼吸声都顿了,看她喉咙上下动了动,愉悦地接道:“现在是谁收拾谁,嗯?要是惹着我了,小心我让你将这些纸全打湿才放你下去。” 喻夏:“……” 她面色过分红润,眼底眨着,给人一种仿佛要哭出来的感觉,实则始终不落泪,只将人一直勾着,心里痒得落不着地。 此刻,她勾过薄菀的脖颈,将对方拉下来,狠狠凑过去吻住。 像是气急败坏的讨好。 薄菀受用极了,对她的讨好照单全收,只是放过她嘛,却是不可能。 * 日头逐渐西斜。 喻夏在浴缸里泡着热水澡,将身上的狼狈和疲倦都清扫一空,她脖子靠在浴缸边,泡了好一会儿,才想着要起来。 “薄菀。” 她往附近放衣服的架子上看了看,想起自己没带衣服进来。 听见她声音的人在外面应,却一反常态地要来逗她:“没带衣服?那就这样出来,反正刚才都看过,家里又只有你我二人。” 喻夏:“……” 她自然是不肯的。 又在浴缸里待了几分钟,薄菀抱着件雪白的浴巾,敲门进来,笑吟吟地看着她,“要么一件没有,要么这个,你选一样。” 喻夏不知道今天她哪来的兴致,这么能折腾。 她默默在心中把这笔账记下,起来冲水擦干之后,用这浴巾在身上裹了一圈,瞧见它堪堪遮住大腿,往外走的时候总忍不住拉住边缘。 直到薄菀跟着她进了房间。 宽敞的地方挂了一件极其耀眼的—— 鎏金色的婚纱。 金线在金纱上笔走游龙,勾勒出展翅欲飞的凤凰,仿佛将外面所有的光都收进屋里了,在这室内耀眼又夺目。 喻夏的眼睛一时间无法从这上面离开,薄菀凑到她旁边问: “喜欢这款式吗?” “之前定制的总算送到了,我帮你试试?” 作者有话要说:  嘻嘻嘻。 第63章 番外四 薄菀给喻夏准备了很多套婚纱。 金色的、红色的, 正应了当初她们俩走红毯之前的想法,要让喻夏成为婚礼上最耀眼的人,但也担心自己将想法强加在她身上, 所以也准备了一些诸如白色、蓝色的浅色调, 若是喻夏坚持, 她还是会尊重对方的选择。 这金色婚纱只是个开头。 大到婚礼地点、场面、流程的策划,小到喻夏当天的首饰配戴样式, 薄菀事必躬亲,在大的方向上参考喻夏的品味和喜好,而在一些细节方面, 她都没有跟对方交代, 想要又尊重喻夏的想法,同时又保留一些细节的惊喜。 争取让对方享受这场婚礼。 也因此,注定这场婚礼规模不大,以免两位主角当天要应付太多的人, 原本是值得让她们俩庆祝的事情, 到头来将自己折腾的忙忙碌碌,反倒不划算。 既然薄菀参与了策划,那么所有的流程对她而言自然不剩下一丝神秘,但她毫不在意, 能跟喻夏在一起, 她已经满心欢喜,恨不能时间直接走到七老八十, 哪里会在意这点细节? 无论是什么事情。 只要能让喻夏再高兴一些,薄菀就很满足了。 她的姐姐已经在少时吃了太多的苦,老天欠她的那些幸福,就让薄菀来补上, 她想要让喻夏明白,来人间这一趟是值得的。 衣帽间的门被拉开。 一袭金色的倩丽身影出现在她的面前,婚纱每一处的设计都放大了喻夏的特点,细腰、笔直的长腿、一字直角肩、修长的后颈。 至于有些瘦的手臂,则正好被若隐若现的长袖繁复设计给挡住。 裙摆前面是不规则的长度,后摆才被拖长,正好依据喻夏的身高设计的长度,既不将她整个人拉得累赘瘦弱,也不会太短,给人造成视觉的不均衡感。 她眼底的惊艳展露出来,上前走到喻夏的身边,视线仔细地走过她身上的每一寸布料,既是为了欣赏,又是为了找出还有哪里不太合适,指尖也光明正大摸上对方的腰身。 “有没有哪里不合适?” “或者是穿着不太舒服的地方?” 喻夏抬了抬手,袖子上的流苏落下来,扫过肌肤,有种微微的痒意,布料看着薄,其实躯干的部分却没有太透,以免让她着凉,整件婚纱的所有细节都体现了周到,方才她看的时候已经很欢喜,等穿到身上发现这么合适,已经喜不自胜了。 哪里还顾上看什么合不合适? 走了两步,觉得没什么不妥,她就摇了摇头,想了想,很认真地跟薄菀说:“谢谢。” 谢谢你这么周到,为我考虑了这么多。 薄菀顾忌着她身上的衣料,听见她这句客气的话,本想动手警告她,看了半天,没找到下手的地方,当然这其中也有一些不舍得的成分,最终只是抬手捏了下喻夏的耳垂。 直到微微透红才放手。 “姐姐现在跟我客气是什么意思?嗯?” 喻夏主动抬手抱她的脖子,笑着摇了摇头,“这声谢谢,不是客气的意思——没有人生来就该对另一个人好,这么说是一是为了感激你的这份心意,二嘛也是为了提醒自己,不要将你的这份好当成理所当然。” 心知她这样是对的,但薄菀偏要坚持原先的准则,“我对你好,就是理所当然。” 喻夏不跟她争,浅笑着妥协,“好,这可是你说的,那今晚你躺好。” 薄菀:“……” 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她现在算是明白了。 她一时间争下去也不是,不争也不是,半晌气笑了,又去捏喻夏的鼻子,“姐姐还总说我像狐狸一样狡猾,我看狡猾的是你才对。” 表面看着纯良温善,实际上腹黑得很。 薄菀嘀嘀咕咕,仿佛有很多的恶状要告。 喻夏“嗯”了一声,由着她在自己身上捏来捏去,以退为进,理直气壮道:“你惯的。” 能言善辩、长袖善舞的薄导,此刻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 婚礼的那天。 喻夏跟薄菀邀请了一些相熟的朋友前来观礼,即便薄菀没有继承季家老爷子留下来的巨额遗产,但本身也是个能力强的类型,凭借自己的能力累积了不少财富,先前无论是槿城的那套房产、还是在季家开的那些豪车,都是她自己赚到的。 现在更是一边在忙新剧拍摄的事情,一边在想办法做空季风集团的股票,似乎是打算趁着季清风陷入麻烦之际,成为季风传媒的大股东。 所以想来参加她婚礼的人不少,可惜很多人没资格收到请柬。 当然,柏月、林灏、周寄思她们还是能收到请柬的,见证了神圣的证婚流程之后,她们坐在装饰和点缀华丽的餐桌边,摸着自己手边的一张金色卡片—— 那是她们进场时候领的纪念卡片。 据说之后可以领随机的赠礼,此外,每个位置上都有个包装精致的小礼品袋。 林灏转着手里的卡片,开玩笑地问旁边的柏月:“你家老板这么大方,不会给我们领个五百万吧?” 这岂不是堪比一夜买彩票? 柏月认真地想了想,摇头表示自己也猜不到,薄菀做事全凭心情,有时候上一秒还冷静地跟人说说笑笑,下一秒就会因为听到的消息彻底变化气场,先前她一直觉得再这样由着薄菀疯下去,早晚跟季家是玉石俱焚的下场。 可是喻夏出现了。 薄菀把骨子里的疯劲儿都收敛起来,自打季家老爷死去之后,她不再踏足蒙城一步,没再展露过那手神乎其技的千术,也没再碰过赌桌的边,大有一副要将过往的黑历史都忘却、从此要站在日光下与喻夏并肩的意思。 她这么喜欢喻夏,为了哄对方开心,什么事儿做不出来? 说不定图个喜庆,真就凭此卡之后给在场来宾每人发个五百万。 周寄思就坐在旁边,闻言端着红酒转头来看,另一手夹起薄薄的卡片转了转,知道这不是银行卡,笑了一下,又去将旁边的袋子拆开。 她很乐观,自打从薄菀那里知道喻夏的手艺不错时,就想着说不定这里面会是喻夏亲手做的小饼干之类的。 谁知打开之后往里面摸了摸—— 她的表情定格了。 动作凝固太久,林灏都好奇地看了过去,她们先前已经互相认识过,如今关系也算还不错,便好奇地问: “袋子里有什么呀?” “我想开开眼界。” 周寄思慢慢地转过头,目光凝滞几秒钟,才想起自己要说什么:“我……刚才也开了眼界。” 随后。 她从自己的礼品袋里,掏出了一个车钥匙,上面的图标外围是个胖胖的三角,内里有几道复杂线条。 之前柏月要买车的时候,林灏跟着复习了一遍豪车的知识,看见这个图标,登时眼睛睁大:“迈巴赫?!” 夭寿了! 有钱人的婚礼竟然送豪车! 周寄思虽然见过一些大场面,但毕竟暂时没接过家里的大权,花钱还是有限制,何况这车钥匙她一看就知道是哪一款,车库里虽然有保时捷和法拉利,但都是百万级别的,这种价值千万的,她还没有拥有过! 要不是薄菀跟喻夏去后台换衣服,两人恩恩爱爱,她这会儿铁定要冲到后台,抱住薄菀来个深情拥吻! 一千二百万! 薄菀打不打算结婚纪念日也隆重操办一下,她每年都能抽出时间来参加的! 并且给她们俩送上最诚挚的祝福! 林灏人都看傻了,再想拆礼品袋的时候,手都在抖,因有周寄思的故事在前,周围的其他朋友们也都纷纷拆开自己手边的礼品袋,有人从里面开出了价值几十万的珍藏红酒,还有朋友开出的是一套纯净度极高的钻石首饰。 本来林灏还觉得自己来参加朋友婚礼随的礼是前所未有的规模,现在对比这俩妻妻给她们的回礼,顿时流下了泪水。 “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力,”林灏抖着手在拆礼品盒的蝴蝶结,“是我狭隘了,满脑子只有五百万,哪知道人家的礼物最高还能价值千万……” 刚才在其它朋友抽奖的时候,她已经查完了那个车钥匙的富贵故事。 大开眼界.jpg 这会儿喻夏跟薄菀已经换了一套更方便的衣服出来,走到这张长桌边,见到她半天没拆开一个袋子,喻夏凑过来问:“怎么了?我看你手在抖,是不是冷,要不我去给你拿件衣服?” 林灏目光放空地看着她,还是旁边的柏月冷静地回答:“她不是冷,就是受到了一点惊吓。” 喻夏:“?” 旁边的薄菀觑见周寄思手边的车钥匙,扬了下眉头,“这个让你开出来了?” 说得真跟买彩票似的。 周寄思拿起钥匙,啵啵亲了两口,真诚地对她问:“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如果不打算要的话,考不考虑现场认一个,已经成年,自己可以负担生活,还可以立刻叫你妈咪的那种?” 薄菀用口型回了她一个“滚”。 面上却是笑的。 喻夏本来有点茫然,因为这个环节她没有参与,纯粹是薄菀自己给宾客们准备的惊喜,见她好奇,薄菀凑到她耳边,简单地说了一下这件事。 同时。 林灏已经颤抖地打开了自己的那份礼物,虽然不断地告诫自己,玩游戏的时候抽卡她都是非酋,不氪不能改命的那种,但就算是什么红酒、首饰,她也觉得很值啊! 换个概念就是彩票两元保底回十块!这是什么!这是慈善! 别说周寄思了,她都想对薄菀喊妈妈。(不是 结果礼品袋里面是一份文件。 林灏好奇地拿出来看,先被封面上面的“商品房”三个字镇住,随后才看到赠予协议几个字,薄菀凑过来看了眼,“嗯,改天抽个时间跟我们去公证一下就行。” 林灏:“!” 她再仔细看了看省市位置。 好家伙。 海景房。 她差点当场昏过去。 柏月在旁边问薄菀:“你这送了几套房出去?” 她摸出了另一沓赠予文件。 喻夏也看着薄菀,虽然她只是单纯的好奇,毕竟这都是薄菀的财产,她没有什么感觉,但这眼神却让薄菀笑出来,抬手帮她将唇边一点换衣服时候蹭出来的口红抹去,低声道:“放心,肯定留了养你的钱。” “嘁,”喻夏挺直了腰杆,“就算你全送了,我也可以养你。” 她现在可是知名编剧! 知名! 薄菀心情相当不错,她本就是轮廓深的类型,今天的妆配上,全场没有比她更让人惊艳的了,如今笑起来,不知多少人往她这边看,就是单纯来这看颜值都觉得自己赚了。 “就两套,”她回答柏月,“正好让你俩都抽中了,看来也是天生一对啊。” 毕竟她放礼物袋子的时候。 都是按心情,随意放的。 柏月多少还是了解她的性格,不算太意外,反而是林灏,没想到自己参加个婚礼,还跟对象赚了两套房回去,直到婚礼结束整个人都是恍惚的。 * 婚礼结束的那天晚上,喻夏还神采奕奕。 她早知道办婚礼是一件比较累人的事情,提前半个月在锻炼身体,当时薄菀知道她锻炼的理由,还狠狠地嘲笑了她一番。 结果就是。 喻夏卸了妆,哼着歌儿还能给自己贴个面膜,顺便回忆今天婚礼上自己不曾发现过的许多小细节,比如薄菀从头到尾都没让她喝一口酒,又比如在换衣服或者是不需要见人的空挡期间,薄菀准备了很多的小蛋糕、小点心,怕她肚子饿不肯说强忍着,回头将好不容易调养稳定的身体弄糟。 而薄菀躺在床上,困得随时都能睡过去。 身上漂亮的礼服还没换下来。 喻夏数着时间将面膜揭下来,走过去碰了碰她的面颊,“困了?” “嗯……”薄菀迷迷糊糊地应,本能地用脸颊蹭了下她的手心,又听喻夏问她;“不洗澡不卸妆了?” “姐姐帮我。” 薄菀眯着眼睛,往她的怀里蹭,一步都不肯往下挪的模样。 她一直都不喜欢这些化妆的颜色,喻夏是知道的,所以平日里总很少见她这种精致的妆容,今天趁着大喜的日子,仔细地看过她的五官,想要将现在这明艳不可方物的薄菀模样记下来。 指尖从她的额头、鼻梁一路轻轻摸到唇角,薄菀都已经要睡着了,被她碰的时候还撅了撅唇,做了个亲吻她手指的动作。 喻夏笑出来,黑色的眼眸凑近,淡色的唇贴在她耳边,轻轻问: “困得没劲儿了?” “小妹妹,洞房怎么办啊?” 本来还困着的人,倏然睁开了眼睛,好像真被提醒着想起了有个重要的仪式没有完成,喻夏被她这陡然惊醒的样子逗得乐不可支,按着她的肩膀。 “行了,少逞强——” “这事儿就让我来吧。” 薄菀本来确实计划好了要在今晚给喻夏留个难忘的印象,可惜周寄思这狐朋狗友,高兴起来偏要拉着她喝,其他人的兴致也起来了,纵使她千杯不醉,有筹措婚礼的这段日子操劳在前,又有今天的喜事在后,极度放松之下,那口紧张气散了,她竟然真的感到一丝疲惫。 她嘟囔着,没什么力气地环着喻夏的腰身。 “姐姐别欺负我了。” 喻夏亲了亲她的额头,十分温柔地笑出来,“不欺负你,你睡你的,我做我的。” 薄菀:“……” 还说不欺负! 她眼底都有些发红,不知道是累的,还是被喻夏这得意的样子给气的,但没过多久,就顾不上这些了,眸子里都是盈盈的水光。 抱着她的人十分温暖,屋里的灯光到了时间,自动调暗了许多,在这晦暗的灯光里,喻夏吻在她的眼睛旁边,微微后拉,看着那漂亮双眼的时候,免不了问道: “是不是重了?” “怎么又哭?” 这其实是她最温柔的一次。 以往鉴于跟薄菀要争上下,或是为了胜负欲,或是为了逗弄对方,后面总忍不住将人欺负得梨花带雨,但今天她自忖相当轻柔,不知怎么还是让对方红了眼眶。 她不想让薄菀在今天哭的。 薄菀摇了摇头,抬手将她环得很紧,两人紧紧地贴在一块儿,恨不能没有半点空隙,尔后又听被压在床铺里的人慢慢地答,“是高兴的。” 她眸光朦胧地应喻夏;“想到跟你结婚了,就很高兴。” “傻。” 喻夏从她的额头往下吻,哪儿哪儿都温柔似水,薄菀轻哼了一声,调子断断续续的,像是一曲轻慢的歌儿,在这吟唱的调子里,就听喻夏轻声回答她: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只要你来了就别再离开。” 薄菀“嗯”了一声,忽地扬起脖子,去亲吻她的唇,跟她交换了一个绵长的吻,面上轮廓有小半的灯光阴影,可是浅棕色的眼睛却是明亮的。 像是天上瑶池里的星光。 “不会离开。”她说。 “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就想留在你身边了。” 而今。 终于得偿所愿。 也许婚礼的时候,人人都为她送出去的财宝感到震撼,可是只有她明白,留在身边的,才是她想要守护的唯一财富。 住在金堆上的巨龙坐拥无数的奇珍异宝,但只会把最喜欢的藏在腹下。 喻夏就是那个让她想永远藏起来的宝藏。 需得用一生去呵护。 ——END——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故事到此结束啦。 写了好多个结束的故事,以为自己早就已经习惯了,没想到每次结尾的时候,心底都会生出柔软,因为知道这是每一对不同的结局,她们都该有自己的圆满。 祝愿喻夏接下来的人生一路顺畅,从此携手走坦途大道,沐浴温暖阳光。 也恭喜薄菀得偿所愿。 * 有缘新文见!下一本应该开的是《无法攻略的影后》 阅完评不评分都随你们,希望你们能有个愉快的阅读体验,也祝福所有看到这里的人,终将度过磨难,修成自己想要的正果。 感谢所有支持我走到今天的读者,这一路幸甚有你! 谢谢你们喜欢我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