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你上位》来自www.wshlou.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诱你上位》作者:虚小花 文案: 1 段氏新任总裁段廷言生性冷硬,作风狠厉,在娱乐圈只手遮天。 五年前,十八线女星梁湘依阴差阳错得罪了他。 于是,她的飞升之路被掐断于某个颁奖典礼上的重逢—— “还记得我么?”段廷言语调清泠,目光微微露出胁意。 “?”梁湘依迅速搜罗着记忆。 “你不是五年前挺着肚子,谎称怀了我孩子的那个女生?”段廷言双眸沉郁,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捅了这么大的窟窿,就这样跑了?” “......” 段廷言上前一步,似笑非笑:“你不觉得欠我三个字?” 梁湘依费了半天脑子,小心试探道: “......孩他爸?” “......” 典礼后,撤角色,截资源,梁湘依毫无招架之力,却又不想服输。 某次宴会上,她坐在一名影视老板身边,拼劲全身演技巧笑嫣然。 只五分钟后,她就被段廷言强行带离了宴会。 “这么想要资源...”他眸色暗沉,声线低哑蛊惑,“怎么不把这些招数用在我身上试试?” 2 从最初在一起,梁湘依就把段廷言视作一个工具人。 每次想到他都忍不住轻嗤一声:感情算什么,资源到手就行。 直到有一天,她终于有了足够的资源,是时候离开了。 但没过多久,段廷言就出现在片场:“我说过给你考虑时间。” 梁湘依盯着他,没有说话。 半晌,一向骄矜凌厉的段廷言轻叹了下,语气无奈又宠溺:“考虑清楚了就回我身边,行么?” 伶俐戏精x阴冷腹黑 双初双c,he,全甜无虐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娱乐圈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梁湘依,段廷言 ┃ 配角:乔欢,王凡,管叙 ┃ 其它:演员,拍戏,小花,综艺 一句话简介:伶俐戏精x阴冷腹黑 立意:即使出生在泥泞里,也要心怀希望,朝着星辰大海迈进。 第1章 典礼 别扰了段总的兴致。 玉兰奖颁奖典礼后台。 灯影璀璨,人声交错。 “湘依,不好,王莹过来了。”造型师乔欢推门跑了进来,神色慌张。 梁湘依坐在化妆台前,听到这话,表情并没有太大波澜。她又往两边略侧了侧头,继续察看镜子里自己的造型,伸手拨了拨脑后柔顺亮泽的乌黑卷发。 镜子里是一张精巧的瓜子脸,肤色温润白腻,皓齿纤唇,下颌弧度柔美,凑成一副清纯的颜。偏偏又生了一双狐狸眼,眼尾微翘,睫毛轻轻一掀就莫名勾人。 此时梁湘依身上一袭银白曳地长裙,轻绢缦纱的裙摆中点缀着金丝,腰收得轻盈纤细,V背露得恰到好处。 整体看来,既不过分轻挑,又尽显窈窕妩媚。 正如那张脸一样。 又纯又欲。 这时,门“哐当”一声被推开,气势汹汹进来的正是新晋二线小花王莹。她们是一个公司的艺人。 她身上穿的长裙,与梁湘依那条一模一样。因为走得急,助理在后面忙不迭地帮她拖着裙摆。 王莹很瘦,脸上挂不住肉,显得颧骨有些突出。粉底涂得煞白,杏仁眼圆睁,表情显出不加掩饰的愤怒。 她一闯进来便从上到下打量了梁湘依一番,鼻腔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哼笑,尖利地开了嗓子:“梁湘依,你是什么咖位,也配和我撞衫!” 这间化妆室并非专用,里面还有几名小艺人和随行的工作人员。听到声音,都朝这边看过来。 作为当事人的梁湘依倒是等了一会,才慢悠悠地从凳子上转过身。但在看到王莹身上那条裙子的一刹那,她神色霎变,急忙起身,慌乱中还碰倒了梳妆台上的几个小瓶子。 “莹姐,我......”梁湘依的声音怯生生的,还带着些颤抖。 “就凭你,接了几部戏啊,也买得起高定?”王莹语调里满是讥讽,“还专门挑跟我一样的买。” “抱歉,莹姐,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为了不撞衫,才买了Sayy Sab设计师一式一件的作品。”梁湘依往前走了一步,神色焦急地解释道,“我当时咬着牙,花光了所有的积蓄才买下的。我以为这么贵,应该不会是山寨......” 听到这话,王莹的脸色霎时变了: “什么?” “就是这条裙子,全世界仅有一条。”梁湘依说着眼神盯在王莹身上,抿了抿唇,迟疑着开口,“或者说,姐姐会不会买到...山寨了?” 王莹顿住了,眼神游移了一下。她是没想到这条裙子竟然有这么高的规格,按照她花的那个价位来说,买到正品几乎不可能。 看到梁湘依这副倾家荡产的样子,她的怀疑又加深了几分。 王莹还在犹豫的时候,梁湘依已经上前一步,作势要细看她的裙子。她急忙往后退了两步,脸上一道红一道白:“你 做什么?” 她这副心虚的模样落到旁人眼里,目光已经多了一丝意味。 梁湘依微微俯身查看了下她的裙摆,琢磨着:“好像,下面那块的勾线是有些...嗯...跟我的这条不太一样。” 王莹往后扯了下裙摆,急于挽回些颜面,语气显出几分外强中干:“不一样也不能说明什么。而且,即使我买到了山寨,也是被买手骗了。” 梁湘依直起身,点点头,似乎比她还笃定:“那是自然了,姐姐脑子不大好,被骗也是情理之中。” “......” 王莹一时竟不知该不该反驳。 眼看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她不想再待下去,匆匆走向门口要离开。 刚迈出门时,她实在忍不住,又回头问了句:“那你这条裙子,究竟花多少钱买的?” “记不太清了。”梁湘依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下,“领券的话满200减10块吧。” “......”王莹一口气差点背过去,“梁湘依你是不是脑子有病!” 梁湘依嗯了一声,笑容满面热情邀约:“正好我这周末预约了去看脑子,姐姐要不要一块拼个团?” 王莹瞪了她一眼,带着助理急匆匆离去。 梁湘依又慢悠悠地坐了下来,重新转过身,照看着镜子里的妆发。 旁边的乔欢围观了一番战局,见王莹匆匆离去,凑过来问她:“湘依,那这条裙子,要不要去换下?你是不是还准备了一条?” 乔欢跟梁湘依是大学同学,知道她毕业后一直奔走于各大剧组,但始终没有爆红的机遇,现在也就是个刚刚露头的小演员而已。 其实刚才她就知道,这种全世界仅有一件的高定,别说梁湘依花不起这个钱,按理来说这种礼服,可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 买山寨的戏弄一下王莹可以,入了镜头就会被人诟病。 她想,梁湘依这么心思伶俐的人,应该都准备周全了。 “是得换下。”梁湘依扭头冲她嫣然一笑,眼神闪烁,“不过不是我。” —— 不一会儿,外面的艺人统筹在叫候场了。 梁湘依起身朝着红毯方向走去。刚出化妆室,就看到不远处聚集了一群人。 周围人众星捧月似地拥着,很快挡住了通向红毯那条路。 却也没有工作人员上前赶离。 “哦,我知道,听说段氏那位空降的少当家今天会出席典礼。”乔欢对梁湘依解释道。 段氏是一个实力雄厚的财团,涉足行业遍布金融、房产、科技和影视。而旗下的盛世文娱则在娱乐圈只手遮天,已经架构了演艺、制作、发行、院线、唱片一系列成熟完善的体系。 前段时间段老爷子宣布半退让权,业内本以为是他那个闻名的纨绔儿子段廷宇继承家业,纷纷暗地里唱衰,没想到却横空冒出个大儿子段廷言。新段总能力卓著,思维缜密,现在整个段氏的半壁江山都掌控在他的手里。 乔欢边往那个方向张 望着,边絮叨道:“都说是空降,就好像这段廷言不是他段家儿子一样。我觉得啊,说不定人家私底下培养多少年了。这种豪门望族培养继承人,还会通知我等草民?” 梁湘依也微微昂头,往那边看过去。 两旁人太多,从她的角度,完全看不到段廷言的脸,只能从众人错落的腿部缝隙处,依稀看到一双笔直修长的腿。步伐不急不缓,沉静得连脚踝处的西裤褶皱都没有过多的冗余。 她收回了视线。 红毯流程很快,四十分钟后,众人纷纷落座。 梁湘依坐在侧面的中排区域,和她坐在一起还有一些女星,咖位都差不多。算是一直寂寂无名,最近才初露头角的那一批。 闲坐无事,她向前扫视了一圈。忽然看到,王莹就坐在前方两排处。她身上那条裙子已经换下了,换成了一套成衣。 梁湘依心里轻笑了一声。 忽然,听到身边几名女星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因为前面的嘉宾入席了。 “哎,快看快看,第一排正中那位。” “哇!好帅,那就是那个那个......” “对对对,就是他!你说盛世还培养什么男艺人,直接让老板原地出道得了。” 梁湘依也不由自主地跟着看过去,微微眯了下眼,议论的主角正是段廷言。 从她坐的位置正好能看到他的侧颜。清绝的眉骨连接着高挺的鼻翼,再顺延至一双薄唇,线条深刻而凌厉。狭长的黑眸收敛至眼角,浓密的眼睫勾勒了一分深邃。 他坐姿挺拔,微微向后靠着,流露出上位者的矜贵自持,此刻正不动声色地注视着颁奖台。 因为他好像没有交谈之意,身边的人都自觉地不去叨扰,甚至也没有相互聊天。 一种莫名的清冷之气,以他的座位为中心,扩散开来。 耳畔几名女星的议论仍未停歇。 “我听说,那位段总上任一年内就对段氏中高层进行了大换血,撤掉了好几位元老级人物,又提拔了一些青年才俊。” “对,我有次在酒桌上听几位老总议论,说他一点情面不讲,心肠又冷又硬。” “毕竟这么年轻嘛,才30不到,要是不来个下马威,怎么镇得住这个位子。” “不过听说段氏因为换代,内部恶斗很严重呢。” “严重不严重,现在掌权的基本上也是这位段家长子了。”一位女星说着压低了声音,“要是能傍上他,靠盛世文娱的背景,还怕接不到好戏?” “得了吧。”另一名女星胳膊肘推了她一把,“要是真傍上了,谁还接戏啊。在家当金丝雀多好,一辈子花不完的钱。” “哈哈哈。” ...... 这些梁湘依自然清楚。 段氏这位少当家作风狠厉,杀伐决断毫不留情,一度引起业内纷议。 但他似乎胸有决断,换人纷纭尚未落定,已经有条不紊地推行下一步计划了。他近段时间的工作重心都会放在文娱影视业,因 为前几年段氏在这一块颇有亏损,如果他能扭转颓势,为他新官上任立威最有裨益。 这时,整个礼堂的顶灯熄灭,周围一下子暗了下来。台上的射灯随之亮起,颁奖典礼也正式开始。 一套惯有的致辞暖场流程后,便开始颁发各项奖项。 最佳新人奖。 很快便轮到这个奖项。上次擦肩而过的奖项,不知这次是否...... 梁湘依有些忐忑起来。她挺直了身子,腰背绷得柔韧纤细,蝴蝶骨从礼裙露开出透出来,曲线流畅漂亮。 她的视线集中在颁奖嘉宾的唇形上,直勾勾地盯着,看着那人洪亮而缓慢地说出:“获奖者是——” 扑通扑通。 四周有小许骚动,但梁湘依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天知道她有多想获得这个奖。 从央市戏剧学院毕业已经两年了,在各个剧组摸爬滚打,什么样的角色都接过,好不容易终于在这个圈子有了姓名。 这个奖本来就是属于她的。 “梁湘依,恭喜!” 台上的颁奖嘉宾终于把关子卖完了。 音乐声随着话音落地而响起,追光搜寻了一番,打在梁湘依的头顶。白灼的光线衬得她肤色如雪,双眸亮彩晶晶,上翘的双唇潋滟动人。 梁湘依深呼吸了一口气,优雅起身,翩然朝着台上走去。 伸手接过证书和奖杯,视线往台下一扫,盯在某处,唇角勾起嫣然笑意。 终于,这个奖还是给她了。 虽然迟了一年。 —— 颁奖典礼结束后,梁湘依拖着曳地礼裙,从贵宾通道走出颁奖礼堂。一手微提着裙摆,水晶细脚高跟鞋在缦纱下若隐若现,步步生莲。 在出口往西侧不到两百米远处,早已停着一辆劳斯莱斯库里南。 纯黑的外观与周围的晦暗几乎融为一体,将奢华掩盖在低调的形式中。 梁湘依顿了一下,然后缓步走了过去。 来到车前,抬手正准备轻敲车窗。 忽然,车门开了。 一双劲瘦的手臂勾上她纤细的腰肢,将她一把搂进车内。 梁湘依重心前倾,抵在那人的胸膛处,抬头对上一双漆黑狭长的眼眸。 她正欲张口说话,唇已被封住。 辗转吮弄,缱绻研磨。 温热的气息很快传递过来。 车内仅有两人,外面连光线都透不进来,私密性绝佳。 车内旖旎氛围浓郁。 梁湘依知道他接下来要出差七天,私人飞机预定的航线是今晚十一点的。 本来以为回来之前都没空单独见面的,没想到他这么...... 他的动作急促,手在裙身游移,沿着V背露出的蝴蝶骨下滑。裙长曳地,交错勾勒的漂亮丝线,在此刻似乎显得太过繁复。 而这人也没什么耐心。 忽然,只听“呲”的一声,裙子直接被他撕破了。 梁湘依身子一僵,一个微弱的声音在她脑海响起:两百七十万...... “回头给你买新的。”声音清冽低沉。 梁湘依没什么反应。 “下次 获奖时穿。” 她这才嫣然一笑,唇角勾起的弧度正好,眼波流转似有水光。 纤细白腻的双臂勾住他的脖子,迎合上去,语调柔媚: “一条裙子有什么要紧,只别扰了段总的兴致。” 第2章 片场 今天吃醋了? 一周后。 华琼影视城,片场。 这部小制作的剧是梁湘依获奖之前就在拍的。她只是个配角,戏份很少,今天杀青。 这是她自己接的戏,背靠小经纪公司,没有什么资源,一些制作上乘的剧连试镜的资格都没有。 此刻梁湘依正坐在片场的一把简便折叠椅上,膝盖上摊着被翻得卷边的剧本。台词她早已背得滚瓜烂熟,所以思绪并不在台本上。 她滑着手机,页面是玉兰奖的报道。官方的通报中,只有一个豆腐大的板块介绍了她,今年的新人奖得主。 再打开微博,玉兰奖颁奖典礼当晚好几个热搜,获得最佳男女演员的两位到现在都还在被讨论着。 但她一个热搜都没有。 她那个小公司,既不会搞宣传,也没钱炒热度,更不会把仅有的资源砸在她身上。 安静如鸡。 不,鸡还会打鸣呢。 她只能自己为自己打算。 梁湘依锁了屏,往椅背上一靠,手指漫不经心地敲着手机壳,盘算着怎样利用这个不大不小的奖,趁热打铁提升一下身价,这样就好接一些戏份多的好剧。 目前提升热度最快的方式,就是参加大热综艺了。 但这靠她一人之力恐怕...... 梁湘依闭了眼,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人。又轻微拧了下眉,此事并不容易。 段廷言并不是个好说话的人。她已经在他面前透露过资源匮乏,他却没有主动提出在他公司制作的上星剧中为她安排任何一个角色。 正如他一贯的作风。 冷硬、无情、公私分明。 之前的玉兰新人奖,是她费了好大的力,才夺回了本就属于自己的东西。 段廷言为她做的,仅仅是不从中作梗而已。 梁湘依睁开眼,深吸了一口气。 她安慰自己,这是一个好的开端。 他们在一起还没有多久,来日方长。 梁湘依的两眼失了焦,视线散漫地落在了地上的坑洼处。 正想着,剧务统筹叫了她的名字示意她过去,轮到她的戏份了。 她在剧里扮演一名丫鬟,最后一幕是跟小姐聊着天进屋,吃了一口桌上的核桃酥,便中毒身亡。 这一幕跟她一块搭戏的是王莹。王莹是网红出身,论专业能力哪儿都不如她,给她接的资源却比她要好,相当于集整个公司之力捧出了这么一个二线。这部剧里王莹扮演的是小姐,算是主角之一,戏份比她多很多。 王莹因为半路出家,明显缺乏演戏经验,台词磕巴,动作生硬,脸上最近新补打的玻尿酸让本就不灵动的表情更为僵化。刚开始没到五分钟,便被导演叫停。 导演顾琛脾气火爆,直接从座位上站起来,用手里卷起的台本指着王莹 骂道:“你怎么回事啊!会不会演戏?台词烫嘴是吧?木头么?旁边那丫鬟的神态都比你生动些。” 听了这话,梁湘依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抿了抿。难得有导演注意到她这个背景板。 忽然间,她瞥见王莹冷不丁地斜了她一眼,狠狠一瞪。 她略一怔,这也不是她的错吧...... 然后很快开始了第二遍。 梁湘依推门而进,吃了桌上的核桃酥后,呈面色痛苦状。手里剩下的核桃酥掉落在地,她掐着自己的脖子,脚步虚晃,大叫了一声“啊——”,然后便倒在桌子上,一动不动。 倒下前,她下定决心以后再也不要接这么弱智的剧。 趴在桌上扮演死/人的梁湘依耳边充斥着王莹大呼小叫的尖利声音,还有她手忙脚乱将茶盏打翻的磕碰声。 忽然间,她感觉到,手臂上一股热流淌过,滚烫的水刺得她的皮肤火辣辣的,像一团火苗在她的神经末梢上燃烧。 她心里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悄悄抵紧了牙关...... 远处,顾琛查看着监视器,忽然身体向前一倾,拧着眉头,微眯了眯眼。 他注意到,不知是有意无意,王莹将桌上开水冲泡的茶盏打倒在那名死去丫鬟的手臂上。几乎一瞬间,那丫鬟白皙的手臂便烫出了一片红色,肉眼可感的疼痛。 但让他惊异的是,那丫鬟竟然丝毫未动。 他示意摄像拉近了镜头,再仔细一看,她连眼皮都没有跳动一下。 面色无波,呼吸克抑。 依旧在合格地扮演一名死/人。 顾琛轻微“嘶”了一声,向后靠回了椅子里,二郎腿一翘,又示意了一下旁边的助理。 对方忙递过来一个名册。 他翻了翻,看到那丫鬟后面的名字,视线又转回片场—— 梁湘依。 是个狠人。 —— 此刻场上的梁湘依对这些毫不知情。听到这一幕喊“卡”后,她从桌上直起身,甩了甩手臂上的水,问旁边的工作人员要了一张纸巾擦了一下,抬头看到王莹忙不迭地离开了。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被烫红了,区域不大,但一条猩红的颜色颇有些触目惊心。皮肤上还有些发热,刺痛感仍未完全消失。 得赶紧处理一下,不然会留下印子。 这样想着,她急忙走到外面,去往医务处要一些治疗烫伤的药物。 医务室在影视城东南角一个偏僻的角落,正值盛夏,沿途树木葱郁,疏落有致。 一路人有来来往往的人,各司其职,行色匆匆。 忽然,梁湘依脚下一顿。 她看到前方一棵梧桐树下,王莹正站在一辆奔驰商务车前,似乎在跟人说话。 那人背对着她这个方向。 但她能一眼认出—— 正是段廷言。 他身着深灰色西装,身姿颀长挺拔,居高临下地对着王莹。背脊丝毫未弯,衣服平整得连褶皱都没有,透出一种隔岸观火的冷漠感。 王莹倒是一直在人前演着,面色痛苦,眉头 轻蹙,还时不时示意了一下自己的右脚。单薄的身子摇摇晃晃,弱柳扶风,看起来似乎站不稳的样子。仿佛头顶一片梧桐叶落下来,都能将她砸倒。 梁湘依又走近了一些,隐约间听到她捏着嗓音:“我的脚...扭到了...你车里......” 梁湘依哂笑了一下,顿时明白这人在打什么鬼主意。估计是玉兰奖典礼上见识到这么个地位显赫的人物,这里一看到便脚不沾地地攀附上来。 但就这演技,还想装小白花。 还在段廷言面前装。 不自量力。 她放慢了脚步,抬起左手,指尖轻轻在右臂烫红处抚了一下。其实,她心里明白,刚才王莹是故意的。但拍摄现场,演戏第一,这点职业道德还是要有的。 但现在可不是拍戏的时候,以德报怨从来不是她梁湘依的作风。 于是—— 她快步走过去,对着王莹粲然一笑,双眸清亮,仿若很惊喜的样子:“莹姐,你在这里啊。导演正找你呢。” 然后还没等王莹做出反应,便一把拉住她的胳膊。手上一收紧,接着迈步朝着片场方向开始奔跑。 王莹不设防被这样一扯,重心前移,“啊”了一声,怕跌倒不得已跟着往前迈了两步。 梁湘依加大了手上的劲儿,也没回头看段廷言什么脸色,只顾自扯着她奔跑。 王莹挣脱不掉,实在无法,只得跟着跑,给段廷言留下一个穿着高跟鞋健步如飞的背影。 咔嗒咔嗒的脚步声每响一下都是一个巴掌,打在了自己脸上。 终于,跑了一阵后,梁湘依步伐放缓,王莹趁机甩掉了她的手。 “梁湘依,你到底想做什么?”她因为刚才的奔跑,加之被戳穿的尴尬,此时脸上很不好看。 “莹姐,不好意思,刚才是有些急了。”梁湘依咬了咬下唇,露出很抱歉的神色,“我一听说导演要找人,就急忙跑来了,姐姐别见怪哈。” 王莹打量了她一番,哼了一声,本来还想说什么,又怕耽误了时间,扭头朝导演处走去。 梁湘依也跟在后面。她料想,就凭刚才王莹那个烂演技,无论何时出现在导演面前,都得一顿好说,她看戏就行了。 实际上也果真如此。顾琛一看到王莹来找她,立马放下手上的活,直接开始训斥上了,也不管是谁让她来的。 最后,顾琛说得口干舌燥,大手一挥:“行了,你主动来找我也算上进了,我说的这些,自己下去再琢磨一下吧。” 王莹就这样站着被训了半天,内心憋了一肚子气。她听了顾琛的话,又想了想梁湘依刚才在旁边看戏的隐隐得意之色,愤愤地来到大休息室。 这边杀青后,梁湘依与工作人员简单道了别,正在休息室里收拾自己的物品,准备离组。 “梁湘依,你是听谁说导演要找我的?”王莹径直走上去问道。她怀疑根本就是她杜撰的,害得她白白被当着全剧组的 面训了这么久。 “哦,我是听外面那个...”梁湘依背上包,提起自己的东西,朝着门口走去,一边煞有介事地指了指,“就大门外面......” “大门外的谁?”王莹将信将疑地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 “大门外路过的蚂蚁说的。” “梁——” 王莹话没说完,梁湘依已经甩上门,快步走了出去。 影视城大门外,一辆黑色轿车已经早早等在路边,是来接她的。 梁湘依并不意外,径直走过去。司机下车替她打开车门,她坐了上去。 车辆穿过市中心,四十分钟后,停在郊区一栋欧式别墅前。 此处地势幽静,临山傍湖,且安保森严,秩序井然。周围都是这样的独栋,相互之间保持着近疏有度的距离。 梁湘依下了车走向大门,轻车熟路地输入了密码,打开走了进去。 三层别墅,装饰精简,显得空旷而清冷。灰黑色调,格调简致,线条明快。此时大厅只开了顶上一盏流苏灯,亮度不高,由灯所在位置向四周逐渐变暗。 灯下站着一人,正靠在中央的大理石台上,双臂撑着台面。 光线从头顶自上而下,洒落在他优越的眉骨上,衬得眼窝轮廓深邃,照不到的眼眸匿在阴影中。 但梁湘依能察觉到,他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她走过去,冲他盈盈一笑:“段总什么时候回来的?” 段廷言眼睑稍掀:“今天吃醋了?” 第3章 温泉 就在这里睡。 梁湘依轻抿了下唇,走了过去。 她伸手拿起台面上的一个玻璃杯,倒了一杯水,语气平和地说道:“没有,我说过的,你可以随意......交友。” 然后她将水杯推到他面前,又轻笑着补充了一句:“我跟她只是个人恩怨。” 她的手臂随着动作伸展开来,露出肌肤上的红印子。在灯光的聚焦下,尤为明显。 段廷言垂眸,明显看到了。但他面色淡漠,毫无波澜地移开视线,拿起水杯径直走上楼,未着一语。 梁湘依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捂住手臂,有些懊恼。 不该让他看到这个的。 他们两人之间,是心照不宣的交易关系。 她为了他的资源,他为了她的美色。 这一点,他知,她知。 既然是交易,以段廷言那种精于算计的性子,绝对不会无脑地将资源全部砸给她。他一定会以最精密的方式计算她的付出所匹配的资源,然后找到一个最恰当的平衡点。 所以,她要往自己这边加砝码。 比如,她一直强调,段廷言可以任意找其他女人,她不会吃醋干涉。 但她只会有他一个。 这样就会让他因为这种不平等的关系,而在另一些方面对她有所弥补。 他确实会的。 她记得她跟他的第一夜。 那确实是她的第一夜。 她捕捉到段廷言察觉到这点后,幽深的眼眸中明显掠过的一丝微怔,动作也与他一贯狠厉的性子毫不相符地温柔起来。 虽然只温柔了 那一次,但也够了。 不知道这算不算是,被她偶然发现的、他看似铜墙铁壁般的性格中的一个破绽。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她不能把自己的私人恩怨告诉他,让他误以为这种事需要他出手帮忙。 因为他所给予她的东西是固定的,分给了这些杂事之后,就意味着资源变少了。 但她所需要的,只有资源。 这些蛇鼠小人,她完全可以自己解决掉。 她有这个能力。 只有资源,是她能力之外的东西。 她一向分得清什么最重要。 —— 夜已深。 段廷言进入二楼书房已经有一阵了,他晚上也会工作。 梁湘依在一楼看了会儿电视剧。 忽然,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将电视声音调小,拿起手机,给她的经纪人陈乐拨了个电话。 “喂,什么事啊?”可能是晚上被打扰,陈乐的语气不太好。 “喂,陈姐,我是湘依。”梁湘依没有因对方的态度而不悦,依旧温柔,“我想问一下,那个《我们冒险吧》综艺,听说我们公司有派人去是么?” 她所在的公司小,结构也不完善,陈乐一个人手底下带了十多个像她一样的小艺人,僧多粥少。 “暂时不清楚,后续如果定下你的话,我会及时通知你的。”陈乐不冷不热地应付道。 梁湘依听了,内心忍不住升起一丝愠怒。她知道,这个答复,十有八九派的不是她。在她刚得奖的情况下,竟然这种工作机会都没有替她争取到,等到这阵子热度过去,黄花菜都凉了。 简直没把旗下艺人的未来当回事。 她平息了一下心绪,努力用平静地语调说道: “那陈姐,我想跟你商量个事儿,接下来的一个月请先不要为我接工作行么?” “行啊,反正你不要我就给别人就是了。” 说完陈乐就把电话挂了。 梁湘依将手机扔到了一边的沙发上,盯着渐渐熄灭的手机屏幕看了一阵,料想着段廷言办完了公,也走了上去。 二楼主卧外面的露台上,修建了一个私人温泉池。从山上引流而下的清泉水,被一套管道系统调节成适宜的温度,汩汩注入天然岩石修砌而成的池子中。 池子四周修筑为假山模样,面朝庭院,静对树林,环境幽深而静谧。 梁湘依进了房间,看到温泉池中段廷言的身影。她转身先去浴室洗了澡,然后套上浴袍,走了过去。 段廷言此时正倚靠在池壁,阖目养神。 四周悄寂无声,只有注入的流水冲撞而起的气泡声。 梁湘依刻意加重了脚步,在温泉池边停下等着。她才不会让自己任何一点力气白白浪费掉。 果然,段廷言听到动静,睁开了眼,视线落在她身上。 她这才伸出纤纤手指,勾在浴袍带子上,缓缓抽开。丝质的绸缎从肩头滑下,掠过不盈一握的腰间,再滑过笔直玉润的长腿,飘然落地。 熹微的月色下,窈窕的身材曲线玲珑,肌肤莹白如玉。 从段廷 言逐渐浓郁凝聚的眼神中,梁湘依知道自己没白费力气。 她抬腿迈进温泉池,动作很轻,平静的水面轻微地漾了漾。在月色的照耀下,有粼粼波光。 段廷言伸出手,揽住了她的腰际,她也顺势靠了过去。然后他搂起她坐在他身上,手指扣住她的下巴,直接开始掠取她唇齿间的香气。 梁湘依迎合着他,手指在他身上来回打着转儿。 段廷言定期健身,肩头挺括,腰背劲瘦,肌理流畅分明。 随着她的动作,她能明显感到他的身体在慢慢变得紧绷,呼吸也灼热起来。 终于,似乎到了抑制不住的边缘,段廷言松开她,然后伸手从旁边的假山石上拿过了一个东西。 趁着这个间隙,梁湘依见缝插针地说道:“段总喜欢泡温泉是好事,缓解疲劳,强身壮体,促进血液循环。而且我听说,野外的温泉效果更好。” “野外?”段廷言动作仍未停,说话的气息有些紊乱。 梁湘依瞳孔微眯,这个狗男人,她说了这么多,他就听到野外两个字。 成年人之间,这种字眼的暗示意味不言而喻。 梁湘依反应很快,顺势而下,语气暧昧,该传达的内容却丝毫不漏:“嗯。我听说《我们冒险吧》节目途中会去体验野外天然温泉池,我想去探探路,好的话...唔...我们后面就可以一块、一块去......” 梁湘依微昂着头,手环在他脖子上,眼尾轻勾,眸中带水。因为热气笼罩的缘故,脸颊还泛着点儿粉色,一直蔓延到耳垂。锁骨处往下浸在水里,因波纹的荡漾而隐隐约约。 段廷言双眸微敛看了她一眼,简短应了声:“嗯。” 梁湘依也立即收声,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聪明人的谈话,点到即止。 她知道这种时候,他不喜欢谈这些煞风景,打扰他的兴致,所以说得恰到好处。 这个资源是她经过深思熟虑敲定的,既然公司不给她机会,她就自己创造。目前她急需获奖后的热度,但现在接戏短时间内也不可能播出。所以,综艺是最好的选择。 这个是最近的大热综艺,段氏是投资商,听说盛世文娱也会派艺人参加。 那么她只需要搞定段廷言,把她加进去就行了。 只是,她没想到,第一次开口问他要资源,竟然如此容易。 一向老谋深算的段廷言,竟然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她本来都已经做好了拉锯战的准备了,打算用一周的时间来说服他。 果然,在这种时候,男人耳根子最软,连段廷言这样看似禁欲又理性的也不例外。 池面水气氤氲,一团团的雾气升腾而起,随后又逐渐消散在干燥的空气里。露台上没有开灯,只有一盏蜡烛状的小夜灯置于假山顶上,像一颗微弱的星点,时远时近。 两人的身影在白雾之间绰绰约约,动作也掩埋于晃动的烛光中。 温泉池里的水起伏动荡,一阵一阵 拍击着池边的假山。水花撞碎于嶙峋的假山石上,哗啦作响,掩盖住了其他的声音。 一只纤长白皙的手扣在假山石上,指节处绷得露出青白,因为太用力的缘故,将一些石砾抓得松动,滚落了下来。而后指尖泛起一阵战栗,最后虚软无力地滑落入水中。 过了不知多久,段廷言将瘫软在他怀中的梁湘依用浴巾裹上,横抱而起。进到卧室内,将她放到床上,然后扯过被子盖在她身上。 梁湘依喘`息未平,湿润的发丝凌乱地贴在前额,眼角发红,眸色中的迷`离还未完全散去。 她扭头看了一眼旁边的段廷言。他已经睡下了,浓长的睫毛贴合于下眼睑,随着平缓的呼吸若有若无地起伏着。 跟刚才是完全不同的样子。 沉静得仿佛一睁眼又是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梁湘依收回视线。 有时候,她有种很奇异的虚荣心。 人前道貌岸然且冷静自持的段廷言,只有她见过他被欲`望缠身而情`迷`意乱的一面。 而且那个样子是为了她。 其实平心而论,段廷言长相清朗俊美,身材赏心悦目,功夫也火候十足。 除开自己迎合他这点不提,实际上在这件事上,她也很满足,甚至可以说是享受。 再加上她今晚拿到了想要的资源。 所以说,其实他又亏了人,又亏了资源。 不知道一向精于算计又战无不胜的商界奇才段廷言,知不知道在这件事上,自己这买卖是双亏? 梁湘依的唇角不自觉地弯了弯。 不过这种精神胜利法终究不可取。虚荣是一时的,他们的关系,始终不是在同一天平上。 待她平缓了一下呼吸,准备掀开被子,下床走人。 她一般睡在另一间房。 忽然,段廷言伸手按住她。他双眼仍未睁开,音调低哑: “不用走了,就在这里睡。” 第4章 嘉宾 这种两相利落的关系。 第二天一早醒来,天已大亮。 光线透过薄薄的眼皮,带着炙热逐渐让梁湘依清醒过来。她勉力睁开眼,想要从床上坐起来。刚一动身,皮肤擦过棉质的纤维,她忽然才意识到,自己身上还未着一物。 就这样在段廷言的床上睡了一晚。 这人现在变这么宽容了? 她转头往旁边一看,另一半的床榻是空的,段廷言早就起了。 他每天早上六点半按时起床,然后早饭前都会呆在书房,估计在处理公事。 唉,她永远都做不到段廷言这样精力旺盛。晚上能折腾,早上能早起。 梁湘依慢吞吞地从床上起来,裹着浴巾回了隔壁的房间,穿好了居家服,然后下了楼。看到段廷言还没有从书房出来,她转身进了厨房。 今天阿姨不会来,她准备亲自下厨,为段廷言做顿早饭。 她打开冰箱,里面是专人送来码放整齐的各类菜品。段氏有专门的有机私家农场,别墅里的一应食物都是特供。她扫视了一圈,思考了下,精心做了 南瓜小米粥和辣炒白菜,另外剥了两颗水煮鸡蛋。 她之所以要做这些,是因为早上的时候,半睡半醒间,听到段廷言给助理王凡打电话,说将她塞进那个综艺的事。 她很是惊喜。本来还隐隐有些担忧,昨晚那种情况下答应的,万一一早清醒了不认账怎么办? 但从这件事她发现,段廷言不会主动提出给她资源,可是一旦答应了,就一定会办到。 饭菜做好后,她用保温罩罩上,然后将煮好的咖啡倒了一杯,端着上了楼。 敲开书房的门,她探了头进去。 段廷言坐在书桌前的皮椅里,略微侧过身:“什么事?” “段总,我帮你泡了杯咖啡,提提神。”她举了下手里的杯子示意道。 段廷言点点头:“进来吧。” 梁湘依走到他面前,将杯子放在桌子上,起身时扫了一眼屏幕,发现竟然在播放新闻联播。 早上六点半起来看新闻联播! 梁湘依简直惊呆了。 段廷言依旧靠在椅背上,察觉到她没有立即离开,抬眸看向她:“有兴趣?” 梁湘依脑子迅速转了一下。 要是自己主动陪他看新闻,多了一个共同爱好,岂不是一个加码的好机会? “嗯。”她急忙点点头。 “那坐下一起看。” 梁湘依听他这么一说,连忙拉了把椅子在旁边坐下了,笑着说道:“其实我一个人平时也会看新闻的。因为演员嘛,多了解市井百态,看看大千世界,才能体会不同的角色心理,对我的演技......” “梁湘依。”段廷言忽然出声打断了她。 “嗯?”她哪句话说错了? “闭嘴。” “......” 居然嫌她吵。 梁湘依心里翻了个白眼,但还是识时务地将嘴闭上了。 她就这样安静地待在段廷言身边,跟他一块看起了新闻。 不过她算是明白了,好像是王凡会将头一天国内外的重要时事新闻,剪辑浓缩成四十分钟,然后段廷言利用早上的时间一次性看完。 确实,符合他的性子。高效快捷,在最短的时间获取最大量的信息,绝不浪费时间。 但看了一会,梁湘依就后悔了。 这是她活了二十多年,最无聊的一个早上。 是床不够大?还是手机不好玩?为什么大早上的她要起来看新闻联播?明明都给他做早饭了,早知道送完咖啡就走人。 她的上眼皮不住地耷拉下来,意识也慢慢地流逝,昏睡过去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目前影视业不景气,数据下滑.....” 嗯,她要更努力才是。 过了不知道多久,感到好像有人在轻轻推她的脸。 她勉强睁开眼,动了一下头,额头蹭到了一种温润的感觉。 她掀了下眼皮,直对上段廷言近在咫尺的眉眼,漆黑的瞳仁定定地落在她眼里。 她忽然就清醒了,发现自己居然靠在他的肩头。她立马坐直了身子。 她这是...看的途中睡着了? “我睡了多久?”梁湘 依不自觉地擦了擦嘴角。 这人怎么没早点叫醒她,这码都白加了! “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睡着的。”段廷言依旧坐在皮椅上,看着她。 “应该也没多久。”梁湘依故作淡定地拢了拢头发,试图挽回些,“我还听到说影视业不景气。” “那是第一条新闻。” “......” 忽然,梁湘依瞟见,他的肩头处有一小块湿湿的。 她的尴尬又加剧了。 不动声色地扫了他一眼,好像没有发现。 她急忙转移话题: “我们下楼去吧。” “我先回房间一趟。”段廷言关了电脑,站起身。 “为什么?” “换件没有口水味的衣服。” “......” 果然还是瞒不过。 但段廷言似乎也没有怪罪她的意思,直接走出了书房。 梁湘依下楼将做好的饭菜端上餐桌。过了一会,段廷言也从楼上下来了。 他已经换上了西装,是一贯的深色,款式板正简约。 他边走下楼梯,边扣着袖口,看到餐桌上的饭菜,眸中掠过一丝意外。 梁湘依乖乖地站在餐桌前,仰头笑着对他说道:“谢谢段总给我这个综艺资源。” 她一向对这类感谢坦然无比。 她当然不会说什么因为关心他之类的虚情假意的话。 在他面前,她不用对他诉说她有多爱他。 以段廷言的性格,他不会相信,也不屑于相信。 倒不如敞亮了来。 两人都心知肚明,她迎合他,是因为她需要资源,而他能给她资源。 这种两相利落的关系,反而让彼此轻松。 也更长久。 只是不知道,他吃惯了西餐的胃,会不会喜欢这种略带土气的家常早餐? 梁湘依看着他拉开椅子在餐桌前坐下,有点忐忑。 段廷言扫了一眼面前的饭菜,倒也没说什么,拿起筷子直接开始吃了。 看他一口一口下肚,神色也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梁湘依松了一口气。 她倒不指望以他的性子会夸奖人,反正能吃下去就行。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他这下可不能再把她从综艺中踢出去了。 段廷言出门去公司后,梁湘依就接到经纪人陈乐的电话。 “湘依啊,起来了么?”陈乐的语气明显比昨晚好多了。 “起了呢,陈姐,有事你说。”梁湘依装作不知情的样子。 “是这样的,你昨晚不是给我说让我接下来一个月不给你接工作么?”陈乐带着些责备的口气,一副为她好的样子,“你现在正是上升期,不接工作怎么能行?一个月没有曝光度,对于艺人来说就全毁了。” 梁湘依在餐桌前坐下,手指划着桌面,心里冷笑:你也知道啊。 但她什么也没说,听着电话那头陈乐继续说道:“是这样的。我帮你接了个综艺,《我们冒险吧》,是个上星综艺,项目等级挺高的。两周后就开始录制,你要是有空的话今天赶紧来公司把约签一下,谈得比较紧急。” 梁湘依也没有戳穿她的居功自揽,在 对方还想对她继续解释这个资源有多难得的时候,她出声打断了她:“陈姐,我收拾一下,半小时之内就会到公司。” 挂了电话,梁湘依往椅背上一靠,拿起另一颗水煮蛋咬了一口,心里美滋滋:不愧是段廷言啊,早上起床时才传达的指令,这么快就被底下的人落实了。 对她来说难于登天的事,他一句话就解决了。 没白瞎她费的这番功夫。 —— 签约的过程很顺利,拍照官宣,梁湘依正式成为了《我们冒险吧》的嘉宾之一。 那段时间贝爷的《荒野求生》纪录片很火,所以《我们冒险吧》这类野外求生节目也应运而生。当然,一群养尊处优的明星,也不可能真的去求生,实际上就是选择一些人烟稀少的地方去徒步旅行,在野外做做饭,探探险。 梁湘依的生存能力一向很强。从小的生活环境,加上这两年在娱乐圈底层摸爬滚打,生火做饭、跋山涉水都不在话下,察言观色、曲意逢迎也如鱼得水。 这样看来,无论是节目的具体内容上,还是团队协作的形式上,《我们冒险吧》都是为她量身打造的。 所以她精挑细选选中了这个综艺节目,后续的飞升就靠它了。 合约签好后的第二个周六,便是综艺的录制开始。录制地点在同省的另一个市,撷秀市。 梁湘依在华琼影视城附近租了一套单身公寓,她回到自己的住处收拾了随身携带的物品,身着户外风衣,装了一个旅行背包,就出发去往撷秀市录制集合地与其他人汇合。 这个综艺一共有五位嘉宾,两男三女。 梁湘依不是第一个到达的。她一进到那个集合的小木屋里,就看到三位艺人已经在里面了。 她一眼认出了靠窗而坐的那位女士,是一线大花秦希迎。她三十出头的年龄,获奖无数,国民度高,口碑也极好,电视剧里她的参演几乎是收视率的保证。梁湘依有些激动,秦希迎演技过硬,要是一路上能跟她交流一下,定能学到不少东西。 她对面坐着两名男士。一位是新晋流量小生管叙,唇红齿白,面容清秀,是当下偶像的主流长相。另一位是中年演员何建平,资历高,算是老戏骨,但名气一般。 她由辈分高到低向三人礼貌地问了好,为了避免他们的尴尬,主动做了自我介绍。 三人也朝她致意,相互寒暄了一番。 因为还不太熟的缘故,简单聊聊后,又各自做着别的。 梁湘依笑盈盈地朝秦希迎走了过去,想多聊几句。 “希迎姐,我看过你好多戏。”她主动套着近乎。 秦希迎本来在看面前的台本,闻声抬起头,冲她点了下头说了声“谢谢”。但并没有多说什么,又低头继续看起来。 梁湘依懂得察言观色,明白秦希迎似乎并不太想跟她搭话,便也不再纠缠,默默地坐在了旁边的座位上。 过了一阵,木屋的门又被 推开了。 最后一个人到齐。 是王莹。 她似乎比之前拍戏时更瘦了,身材薄得像一张纸。脸上依旧涂得惨白,嘴唇却是艳红的。梁湘依想,在审美缺失这一点上,她倒是依旧没变。 王莹进来扫视了一圈,第一眼看到梁湘依,脸色一沉。随即又看到秦希迎,眼神亮了下,急忙走了过去。 “希迎姐你好,我从小就是看你的戏长大的。”王莹满脸堆笑地说道。 秦希迎略一怔,随即神色恢复正常。她对她笑了笑,然后伸手引向何建平道:“这位是何建平老师。” 王莹愣住了,不明白她说这话是何意。 梁湘依在一旁看着,心里哂笑。 就这情商,还想在全是人精的娱乐圈混出头呢。 且不说“从小长大”这几个字对女明星的年龄来说是大忌,单说一进来就朝着名气最大的秦希迎上赶着讨好,抛开其他人,这攀高踩底的样子,暗地里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 按说这种场合,应该先向何建平这样资历最深、年龄最大的前辈问好的。 秦希迎都不动声色地指教了她,还不明白。 梁湘依懒得将注意集中在这样的蠢材身上。 她又陷入了自己的沉思中:这样看来,五个人都到齐了。这么说,盛世旗下的艺人,其实就秦希迎一个。派出这样的咖位,看得出对这个节目很上心了。 那段廷言同意把她塞进来,还真是对她不错了。 这样想着,忽然手机震动了一下。 她解锁一看,是段廷言发来的消息,很简短:【到伦敦了,一周后回。】 他每次出差都会跟她说一声自己的行程。 但其实她真没这么关心。 她只需要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需要她去陪她就行了。但对于他去哪里,其实她并不在意。 不过,她还是回复道:【嗯,注意安全,一路平安。】 嗯,毕竟是棵大树,该有的表面功夫不能少。 况且,段廷言并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一不留神得罪了他,他心里不痛快了,就又把自己的资源给掐断了。 然后她又礼尚往来地补充了一下自己的行程信息:【我已经到冒险的录制现场了。】 也不管他是不是想知道。 今晚五人就在森林公园大门的木屋处住宿,第二天出发。为了让嘉宾们相互熟悉一下,好开始明天的录制,节目组安排了今晚一起烫火锅。 五个人围坐在一桌,热气缭绕间,感情也慢慢升温。 大家相互聊着天,也没有一开始那么尴尬了。 谈话间,忽然,管叙对着梁湘依恍然大悟一般叫道:“哦,我就说怎么觉得你眼熟了。你是今年玉兰奖最佳新人奖的得主吧?” 梁湘依笑了笑:“嗯。” “厉害厉害。”管叙赞叹了两句。 梁湘依刚想开口说两句谦虚的话,对面王莹插了进来,仿佛又想起颁奖典礼那日的不愉快,嗓音一如之前的尖利:“运气而已,这奖水深得很呢。” 听到这话 ,旁边两位前辈都皱了皱眉。 他们都得过玉兰奖,一开始也是新人出头。 梁湘依在心里摇了摇头,她都不用回怼什么,王莹已经把自己的路给堵死了。 这种对手,她连上场的机会都没有。 无趣。 她从锅里夹起一片土豆,放到自己碗里。土豆很烫,她一时下不了口。 等待间,她又想起了王莹刚才的话。 有一点她还真说对了,得奖确实有运气的成分在。 要不是她运气不好,去年就该得了。 第5章 初见 还记得我么? 梁湘依记得第一次,或者说她以为的第一次与段廷言见面的场景—— 一年前。 “湘依,快,房间名是天马,我给你留着座呢。” 梁湘依刚进到朗悦会所,就收到乔欢的催促短信。 她俩那时正好在一个剧组,她有个不大不小的配角戏份,乔欢是剧组的造型师助理,两人整天在一块。 今天正好投资方请客,全剧组聚餐,从导演到演员都来了。这个机会梁湘依当然不会放过,所以今日没她的戏份,也赶来参加。 朗悦会所是华琼市最高端的会所之一,实行会员制,服务上乘,环境优美,隐蔽性好。因为今天很多大咖在场,所以专程挑了这个地方。 梁湘依也是凭借着剧组工作证才得以进来的。 她询问了门口的侍者,朝着包厢走去。她第一次进到这样的场所,忍不住沿途四处张望了一下。走廊两边壁画色彩浓烈,顶上流苏灯光线晦暗,混合成一种低靡又奢华的色调,让她连踩着脚底下的丝绒地毯都感觉轻飘飘的。 天马包厢。 她推门进去,包厢面积很大,里面设了五大桌。当中一桌坐着导演、制片和主演们。旁边的桌上都是工作人员和她们这样的小演员。 她看到乔欢正招手叫她,急忙走过去坐下。 她刚从家里出来,穿了一条清爽的素色裙子,扎了个高马尾,化了淡妆,像个女大学生。 乔欢凑了过来,压低声音:“哎,恭喜恭喜啊,听说你这次被玉兰奖最佳新人奖提名了。” 梁湘依喜色不掩于形,但嘴上还是谦虚着:“只是提名而已,还不知道能不能得呢。” “没问题的,你演技一向很好,只是缺少曝光度而已。”乔欢夸赞道,然后又摩挲了一下酒杯,往中间那桌使了使眼色,“一会中途过去敬个酒吧。” 梁湘依点点头:“那当然。” 像她这样的小演员,因为剧组一般分AB组拍摄的缘故,多是执行副导演就把她们的戏份拍完了,平时根本接触不到总导演和制片人多少次,所以这种全剧组聚餐是难得的机会。 梁湘依从来不立人淡如菊的人设,野心都写在脸上。不想红还进这个圈子做什么?她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能上升的机会的。 饭至中途,大家纷纷下桌走动。 梁湘依和乔欢也去主桌敬了两轮酒,跟总导演和制片聊了两句,混了个脸熟。再回到座 位上时,只觉得两颊发烫,她便跟乔欢说了一声,打算出去走走透透气。 在走廊上到处转了转,她觉得清醒了一些。正打算回去时,却发现好像不知不觉走得挺远了,忘了回包厢的路径。 会所里面地形复杂,走廊长而交错,装饰布置繁复,加上光线不明,一时竟不知到了哪里。 梁湘依从一条过道穿到另一条,也没遇到一位会所工作人员。 所以有钱人保护隐私的方式就是不要服务人员是么? 她心里抱怨着,继续往前走。 走到一处幽暗且深的长廊处,正欲转角时,忽然,听到前方深处似乎传来人声。 梁湘依心中一喜,加快了脚步。 忽然一名男性在说话:“您要的资料我已经吩咐人暗中收集了,您看什么时候动手?” 梁湘依脚下一顿,停住了。 而后她听到另一个清冽沉静的男声,只有两个字:“不急。” 梁湘依心中一骇,暗中?动手? 以她拍过的剧情类型之多,她迅速脑补了一出黑`社会交易现场。 而她就是那个阴差阳错撞破的愣头青,要是被发现了,就会成为炮灰。 这样想着,她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想要转身逃走。 谁知,咔嚓一声,脚下踩中了角落里放置的花盆。 声音比较大,在这空旷的走廊隐隐有回声。 那两人的谈话也霎时停顿。 完了。 梁湘依气血涌上头,被发现了。 她站在原处,动也不敢动,努力平复着呼吸,脑子迅速思考着应对之策。 她能明显听到人走过来的脚步声,不急不缓,却有种无形的压迫感,每一步都好像正好踩在她的心弦上。 正紧张间,她抬头看到一个人形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 他穿着一身黑色休闲装,容貌清俊,挺眉傲鼻,神色沉厉。 此刻正不着一语地看着她,头顶晦暗的灯光好像无法直抵他的眼底,她从那双漆黑的双眸中看不到任何情绪。 那时候她还不认识段廷言,但能感到这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危险气息。他带给她的压迫感,在那个幽暗的空间里,尤为明显。 但梁湘依也不是坐以待毙的小白兔,他走过来的这几十秒间,她已经迅速想好了对策。 她平静了一下心绪,往后踉跄退了两步,步伐虚软,两眼半睁半阖,手软塌塌地举起又放下。 没错,她觉得,此刻装醉是最好的应对方式。 还好她刚才喝了酒,身上有股酒味儿。 她现在是个醉鬼,她什么都没听到。 “把、把你们这儿最、最好看的小哥叫出来。”她打了个酒嗝,舌头都有些打不直,“告、告诉他们,富婆来了......” 但是,眼前的段廷言明显不容易糊弄,他依旧垂眸看着她,神色波澜不动,双唇紧闭,没有回应她。 真不好应付,白瞎她这么好的演技了。梁湘依心里吐槽道。 但此时事关生死存亡,她硬着头皮也得演完。 她还这么年轻,她还没得到玉 兰新人奖,还没有在大荧幕上留下自己的名字,还没有被人看到,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她不能折损在这里。 但眼前这人心思深沉,不放点大招,今晚是逃不过这一劫了。 要是这招都不行的话—— 那她下辈子一定注意点儿。 梁湘依暗自沉了一口气,往前迈了一步,似是站不稳跌撞到那人身上。双手拽着他的前襟,睁开迷离的眼仰头看着他。 趁他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 豁出去了。 一、二、三—— “呕——” —— 一周后。 坐在玉兰奖颁奖典礼现场,梁湘依还在想着那晚的事。 她发现现实跟剧里还是不一样,有钱人真的不会大叫“这是我xx万一件的西装啊!” 就那位先生而言,处理这种突发情况的反应意外地冷静自持。 他迅速将她拉离了自己身上,然后按了墙上的铃示意侍者前来收拾,下一秒便转身离开了现场。 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一般,前后不到一分钟。从她瞥见的神情来看,他虽然微微皱着眉,却没有惊慌之色,有着淡定自若的掌控力。连离开的步伐,都与来时一样沉稳均匀。 还真挺厉害的。 她差点儿都以为自己吐在他身上的是金子了。 不过还好,最起码这件事她就这样糊弄过去了。 这下可以安心了。 天下这么大,她也不会去自行那样的高档会所。再碰到的几率,应该比中彩票还少了吧。 思绪回到颁奖典礼现场,她之所以能获得玉兰奖最佳新人奖的提名,是因为之前她央市戏剧学院的表演老师温迅为她介绍了一个角色,算是一个戏份比较多的配角,意外地获得了一些关注度和正面反馈。然后就一路过五关斩六将得到了提名,受邀参加了颁奖典礼。 而且温迅作为玉兰奖评委,私下对她透露出,她这次获奖的几率很大,因为评审专家们讨论的时候对她的演技不吝褒扬,预投票结果比第二名顾小芹超出好多。 她的经纪公司实力有限,而且经纪人陈乐对此事也不是特别上心,好说歹说才为她提供了一套租赁的奢侈品成衣,加上临时找来的商务车。 但这样已经足够了。 她向后靠着椅背,盘算着等她获了奖,有了更多的热度,自然也就能接更多的戏约,到时候再换个大公司,不怕没有飞升的机会。 典礼一时还没有开始,她枯坐无聊,暂时到礼堂外走走透透气。 因为只有参加典礼的人能够在这个区域活动,所以没有记者和粉丝。身边的工作人员很少,即使有也是往来匆匆。 梁湘依缓缓踱着步,视线朝下,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有注意到过往的人。 突然,脚下投下了一片阴影,她被人挡住了前面的路。 她顿住,抬头一看,身子瞬间一晃,倒吸了一口凉气。 竟然那前一天在会所见到的那人。他此时的装扮与那日不同,是一套深色系西装,三件式套 装,左胸口衣袋处露有酒红色方巾的一角。很正式的穿着,应该是受邀嘉宾。 礼堂比那日在会所明亮得多,她也第一次看清了段廷言的长相。相貌比她在圈内见到的任何一位男明星都要出众,但即使在这样白灼耀眼的灯光下,他的眼眸依旧暗黑如墨,有着深邃到看不清的情绪。 “还记得我么?”段廷言语调清泠,微微露出胁意。 梁湘依心想,当然记得,化成灰都记得。 但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要是说记得,就说明那天没有喝醉,岂不是自己打脸。所以,她硬着头皮都要继续演下去。 这样想着,她缓缓抬起头与他对视,眼神浮现出一层疑惑之色,做出思考了几秒的样子,然后摇了摇头:“不好意思,先生,我们见过?” “嗯。”段廷言沉声,意有所指,“见过两次了。” “?”这下梁湘依是真的疑惑了,脑子迅速旋转,搜罗着记忆。 那天不是第一次见? “你不是五年前挺着肚子,谎称怀了我孩子的那个女生么?”段廷言的神色有了些变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捅了这么大的窟窿,就这样算了?” 梁湘依整个人彻底僵住了,之前的记忆一下子涌现出来。 当时包厢里是两名年轻男女,还有两人各自的父母,应该是有钱人的相亲之类的。然后她就这么大剌剌地挺着肚子闯了进去,把这事给搅黄了。 原来那个时候,那个人是他? “我......”梁湘依张了张嘴,声音卡在喉咙,又不知道说什么。 段廷言上前一步,似笑非笑:“你不觉得你欠我三个字?” 梁湘依费了半天脑子,小心试探道: “......孩他爸?” “......” 段廷言似乎想继续说什么,但远处正好有工作人员在找他。他又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离开了。 梁湘依回到座位上,颁奖典礼没多久也开始了。她也暂且将之前的事抛开,全神贯注地听着台上的主持人的话。 她注意到,段廷言坐在第一排正中的位子。那时他还没有正式接手段氏,媒体也没有相关报道,所以作为娱乐圈边缘人物,她还不太清楚这人的影响力。 只觉得如果一会上去领奖的话,视线不要跟他撞上就好。 但不一会,只听到台上主持人念道:“最佳新人奖,获得者是——顾小芹!恭喜!” 追光打在了离她两排远的地方,将那个区域照得亮白,也将她坠入了黑暗中。 就像一盆冷水迎头浇下来。 梁湘依从头凉到脚底。 她期待了这么久的奖项,就这样落空了。连着她的飞升之梦,都这样被摇碎了。 她呆了一会,才逐渐将视线又转向第一排的段廷言,看到他冷清的侧颜,笃定地看着台上,有着将一切尽收鼓掌之中的掌控力。 就像那时在会所一样。 很明显在刚才短短的一段时间里,他做了什么。 这是他对 她的惩罚。 她又回想了一遍刚才两人的对话。 似乎,真正惹恼了他的,不是她吐在他身上那件事。 而是她之前假怀孕的那件事。 她给他捅了个大窟窿。 但是,在她的印象中,事情并不是这样的...... 第6章 综艺 那是她第一次翻车。 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拍打着枯叶,让梁湘依从睡梦中醒来,思绪又回到《我们冒险吧》综艺录制的现场。 录制的第一天一大早,五人就被编导叫起来,化妆完毕,一行人背着背包出发了。 他们进入的是一个国家森林公园,需要徒步从未开发的道路横穿这个公园。 公园林木葱郁,百草丰茂。因为凌晨下过雨的缘故,空气中还漂浮着湿气,沿途的树叶杂草上也有一层细密的水珠,一碰到便沾到衣物上,或是滚落到鞋面上。 第一天大家的兴致都还算不错,路途上的风景也新鲜,虽然脚下的土路有些泥泞,但一上午还是走了十多公里。 很快到了中午,大家商议了一下,决定停下来先做午饭,稍事休息后继续前行。 五人分工合作。 年龄最大的何建平留在原地看守物品,其余人去森林里寻找生火所用的木柴。 因为雨水的缘故,加上树林里湿气散不出去,一地的枯枝树叶都湿湿的,几乎相当于浸泡在水里,完全没法用来生火。 几个人有些发愁,站在原地也不知该怎么办。 梁湘依往四周转了一圈,走到一处蹲下,在一棵大树下堆得很厚的一丛枯枝残叶中翻刨。她将表面一层沾着雨珠的叶子抛开,然后不停地往下挖。 其余三人不知道她在做什么,只站在旁边看着。 终于,拨开一层又一层后,露出的枯枝竟然是干燥的。 梁湘依拿起一只,转头对他们道:“你们看,这最里面一层是干的,可以用来打火。” 管叙见午饭有望,喜形于色,走过去不住赞叹道:“湘依厉害呀,你怎么知道这个的?” 梁湘依站起身,拍了拍膝盖处的土,笑道:“我小时候每天都要上山捡木柴烧火,有时候天气不好就得这样,得出经验了。” 管叙很吃惊:“你还上山捡过柴啊。” “嗯。而且我妈还会拿秤称斤数,不达标不给吃饭。称之前也会扒一扒,防止我在里面塞了石头充重量。” 管叙“嘶”了一声,神色中出现了些怜悯:“那你小时候,过得还蛮苦的......” 他是富二代,所以完全想象不到上山捡柴的情况。 梁湘依愣了一下。她其实是当成一件趣事来说的,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反应。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在卖惨。 果不其然,一旁的王莹适时讥讽道:“刚来就想立个清贫励志人设呢。” 一句话让梁湘依刚才的分享变了些味儿。 管叙也有些尴尬。 局面陷入僵持中。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秦希迎开口了,语气淡淡的:“既然找到了可用的干木柴 ,我们就抱些回去吧。建平老师还在等着我们的。” 她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率先走过去,蹲下身,伸手掏出些干枯的树枝,然后抱着站起身。 “对对,秦姐姐说得对。我们赶紧的吧。”管叙急忙跟了上去。 解决了吃饭问题。 接下来就是安营扎寨了。 导演组在这方面还是比较仁慈,没有让他们背着帐篷跋山涉水,而是将设备放在车里,需要露宿的时候从车里搬出来就行了。 当然了,这得他们自己搬。 几个人都忙碌起来。 梁湘依独自搬完了一个大件,转头看到工作人员正费力地从车后备箱里拖出来一个箱子,放到在车外等着的王莹面前。 她悄悄扫视了一圈,看到秦希迎和管叙正在合力搬一个箱子。 而何建平在远处搭帐篷。 目前只有自己现在空闲着。犹豫了一下,她还是走了过去,主动提出帮王莹一起搬。 两人各抬着箱子一边,朝着露营地慢慢走过去。 箱子比较沉,两个女生搬起来略有些吃力。 途中,梁湘依注意到,王莹似乎对搬东西很是厌弃,并不想出力。她那一边放得很低,手臂下垂得直直的,堪堪用几根手指抠着箱子边缘。 梁湘依思忖了一下,这位蠢大姐该不会是以为她那边放低一些,就能减少负重,让重量全部压都在自己这边吧? 她挑了挑眉,随她了。 眼看着慢慢走到了营地,忽然,王莹似乎手滑了,她那边的箱子一下落了下来,砸在了她的脚上。 “啊——”王莹叫了出来,面色痛苦。 听到叫声,不远处的管叙急忙走了过来。 梁湘依也放下了她这边的箱子,朝王莹那里走了过去。 唉,连个箱子都搬不好。 要是早知道跟她一块搬箱子会砸她脚上—— 她就会早点提出跟她搬了。 因为发生了意外,三人的跟拍摄像和附近的辅助摄像都围了过来,五六台机子一齐对准他们这一小撮人。 王莹此刻已经坐在了地上,捂着自己的脚部。眉头蹙着,咬着下唇,本就瘦弱的身躯蜷曲起来,眼里似含着泪水,像是清晨草地里的一颗露珠,很是惹人怜。 但梁湘依注意到,其实她的鞋子上只有尖端处一点沾着箱子上的木屑,说明可能箱子边缘就从脚尖处蹭过了一下,根本没有砸在脚面上。 她回头轻轻踢了一脚箱子。 不长眼。 也不找准地方砸。 但大条的男生不会留意这种细节,管叙此时已经蹲了下来,关切地问询着王莹,要不要跟导演组报告一下,找个医生来看看。 “不用不用。”王莹及时制止了,她低垂着头,嗫嚅道,“都是我不好,我本来想打算帮湘依搬的,结果现在搞成了这样,都是我没用......” 说着,一滴泪落了下来,她竟然哭了起来。 梁湘依在旁边一怔。 帮我? 帮我搬??? 箱子是砸脚上了还是砸脑子上了? 但她一看管叙的样子就心里 了然了,男生会吃这一套。 果不其然,管叙开始在一旁安慰了起来。但一安慰王莹反而哭得更厉害了,让这个大男孩有些手足无措。 梁湘依蹲在旁边,静看她演了一会。 暗自摇了摇头,简直看不下去,演技太烂了。 让你看看真正的小白花是怎么演的。 于是,梁湘依站起身,默默走到一边。 仰头望着远处与天际融为一体的山脉,轻轻地吸了两下鼻子。 听到动静,管叙也站起身,朝她走过来,有些不解:“怎么了?湘依你也受伤了么?” “没有......” 梁湘依回过头,鼻头有些红了,一滴泪在眼眶处晃动,衬得琥珀色的瞳仁清亮异常,却又迟迟未落下。远山缭绕的雾气印在她的瞳仁中,双眸也浮现了一层薄薄的水汽。 她的语气中带着些哽咽,低下了头:“我应该自己搬的,我不该让莹姐帮忙。现在看到她受伤,我觉得很自责,很难过......” 明明话语中的哭腔已经很明显了,但她硬是没让泪水掉落下来。说到最后,直接扭过了头,仰头望着天空,将泪水硬是压了下去,留下一个坚强而纤瘦的背影。 管叙似乎也被感染了,连连在旁边说道:“你不要太自责了,你做得够多了,你都独立搬了这么多顶帐篷了。况且,这也不是你的原因,意外嘛,谁能预料到。你看之前生火做饭,都是你一个人......” 梁湘依沉默着,一句话都没有说。 管叙你再多说点儿。 一时间,几台机器都聚拢到这边来,王莹反而被忽视了。 她一个人坐在地上,抬头盯着梁湘依,愤愤地哼了一声。手里扯了一把杂草,使劲扔在一边。 这段播出去,比起她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温室娇花形象,明显梁湘依这种故作坚强的铿锵玫瑰人设更受欢迎。 现在的观众都吃这套。 她竟然被一个咖位不如她的人抢了戏! 过了一会,梁湘依演够了,重要的是,管叙也差不多把她的事迹说完了。她擦了下眼角,对管叙摆了摆手,说自己没事。 回头瞥见王莹的神色,心里冷笑:还想装小白花把责任推我身上,出道以来姐装小白花就没栽过—— 除了在段廷言面前。 她记得,那是她第一次翻车。 一年前,就在玉兰奖颁奖典礼后的宴会上。 虽然没有得奖,但作为提名者,她还是受邀参加了晚宴。 站在灯光璀璨的会场,她的注意力却一直无法集中在面前精美的餐食上。她一直在思考,目前看来已经得罪了段廷言,后续该怎样弥补。 失去一次奖项不可怕,可怕的是后续的资源都会受阻。 目前看来,这人的记仇程度很深,而且睚眦必报。 而且从他这么短的时间一句话就能更换获奖者来看,在圈内的势力不可小觑。 不行,她必须想办法来阻止这种事。 她想了下,凭两人悬殊的实力,她不能硬杠 。硬的不行,就来软的。男性一般都会有怜香惜玉的心理,所以她要好好利用这一点。 去卖惨。 装小白花。 说断了她的资源她就没法活了。 说不定他就高抬贵手,放她一马了。 终于,她逮到了一个机会。 在宴会厅一角有一个开放式的休息室,是专供宴会客人稍事歇息的地方。 她正好看到段廷言独自坐在一隅,似乎疲于应酬,向后靠在软塌上养神。 一时间并没有其他人在那里。 她缓步走了过去,细高跟点地的声音在这僻静的一角显得格外清晰。 段廷言听到动静睁开眼,看到是她,抿唇未说话。眼神幽深,直直地盯着她。 梁湘依在他对面的座位上坐了下来,酝酿了一下情绪,面露凄伤,带点儿啜泣声开始诉说:自己从小生活艰辛,家里重男轻女,要干很多活,为了凑钱给哥哥盖新房娶媳妇,考上了全国最好的戏剧学院也不让去上,要把她卖给村头养猪大户的儿子换十头猪...... 说到这里,梁湘依似乎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用手背擦了擦眼角。 段廷言也没有打断她,就在她对面静静地听着。 终于,梁湘依该说的都说完了。她看向段廷言,眼里还有未拭的泪水。 在等着他的回应。 段廷言神色未动,良久才缓声道:“所以,没卖出去是么?” 梁湘依:“?” “那家觉得你不值十头猪?” “......”对方的关注点让梁湘依出乎意料,但不知为何,她觉得似乎被他带偏了,自尊心一下涌了上来,“怎么可能?!那家还要另外再出五头牛呢!” 段廷言身子前倾,状似不解:“那你哭什么?” “......” 梁湘依一时语塞。 她刚想开口解释说这不是重点,而且值十头猪也没什么值得高兴的。 但段廷言已经站起身。他没有再看她,直接迈步走了出去,回到宴会厅。 留下她一个人坐在原地。 第7章 演戏 一门心思搞事业。 综艺一连录制了五天,最后一天快出公园的时候,导演组特意安排五人来到了一处民族村。这是公园里的一处原住民聚居区,为了保持原生态文化不被破坏,园方一直让他们住在公园深处。 五个人受到了村民的热烈欢迎,作为回馈,他们决定发挥演员的特长,演两出这个民族的经典戏目。 跟村民们交流了一下,选定了两幕戏。 两位前辈搭戏,三位后辈搭戏。 梁湘依和管叙、王莹分到了一组。大致听了一下情节内容,是一名女子盼了三年终于等来了阿哥。还有个人物是女子妹妹,戏份很少。 很明显,女主只有一个,所以两个女生之间有竞争。 何建平提议,不如两人分别试演一下,然后胜者出演。 就这样,两人分别与管叙试戏。 王莹先上场。 她站在门槛上,向远处张望着。终于,地平线上出现了管叙饰演的阿哥身影,从小变大, 缓缓走来。 王莹向他招手,笑颜如花,大声地叫着阿哥招呼着他,还原地起跳蹦了两下。 然后轮到梁湘依了。 她也同样站在门槛处,向远处眺望。待到管叙的身影一出现,她先是怔了一下,仿佛呆住了。手指扣在门弦上,樱唇微张,纤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眸子也浮现了水雾。待到管叙走进了些,她眼睛一眨,眼泪一下落了下来,但嘴却是咧笑着。 然后她迈出门槛往前走了两步,顿了一下,再直接向他奔过去,抱住了他...... 远处的朝阳正冉冉升起,橙色光晕勾勒的柔光,让两人拥抱的身影都镀上了一层碎金。 梁湘依眉眼弯弯,眼下泪痕还未干,在光照下带着点儿熠熠的色泽,有着山里姑娘的轻灵干净,又有着多年恋人的守信坚贞。 孰优孰劣,一目了然。 何建平坐在观众席,看了梁湘依的戏后,转头对秦希迎说道:“很有感染力啊,她是今年的最佳新人奖吧。她演过什么戏,我怎么没印象。” 秦希迎刚张口准备接话,王莹在旁边不满地撇了撇嘴:“哼,都是些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 秦希迎瞟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这时,梁湘依从台上下来了,朝着这边走来,还在用手背擦着眼角。 这次秦希迎倒先开口了,面色不再冷冰冰,带着笑容:“不错啊。” “嗯?”突如其来的夸奖让梁湘依愣了一下。 “你演戏很有灵气,也很有天赋。”秦希迎不吝夸奖,又问道,“你是哪个院校毕业的?” “央市戏剧学院。” “那我们还是校友。我是04级的。” “嗯,我知道前辈是我学姐。” 秦希迎点点头。她本来还想说什么,但轮到她和何建平上场了,便起身朝着台上走去。 梁湘依在观众席坐下,她很开心,没想到一场戏下来,秦希迎的态度转变这么大。 毕竟专业演员,五人的戏完成度很好。晚饭很是丰盛,是当地的汤锅,桌上摆满了各种配菜,终于可以好好吃一顿了。 吃饭间,秦希迎又主动跟梁湘依搭了话,问道:“湘依,你是哪个公司的人?” 梁湘依刚咬了一口丸子,听到这问话忙咽下然后答道:“是河海娱乐公司。” 是个小公司,她签的约也是两年临时经纪约。 秦希迎哦了一声:“我说呢,以你的演技,出不了头,肯定是公司不行。” 然后她又问道:“你经纪人是谁?” 梁湘依回答了。 秦希迎叹了一声,摇摇头:“我给你介绍到另一个大公司去,找个厉害的经纪人带你。回头我组个局,介绍个大佬给你认识。资源上去了,大红不敢保证,但肯定不会是现在这个境遇。” 秦希迎性格慢热,但一旦认同了一个人,就会很贴心。 梁湘依没想到她会有这个提议,欣喜不已,急忙答应下来。 她知道,凭借秦希迎的咖位和影响力,有她推荐的话,基 本上就是板上钉钉的了。正好她的经纪约要到期了,她终于可以签大公司了! 一旁王莹虽然佯装用筷子在汤锅里搅动,却一直在侧耳听她们的对话。听到秦希迎说要给梁湘依推荐公司,她有些坐不住了。 她转头对管叙说话,声音大到全桌人都能听见:“唉,我也跟湘依一个公司,也是好久都没什么好资源了。公司就知道捧新人,都不看重我们这些一直跟着公司打拼的。家里负担又重,父母还老是管我要钱......” 秦希迎明显听到了,朝她那边看了一眼,但没说话。她淡淡地抿着唇,视线移回桌上,挑起几根蔬菜,下进了锅里。 这边梁湘依低下头继续吃碗里的丸子,心里鄙夷地笑了一声。 人笨真的无药可救,开了眼角也看不清形势。 昨天她不经意说出小时候比较苦,秦希迎一点反应都没有。今天演技一展现,马上主动给她介绍公司。 这说明,秦希迎看重的是专业能力,而不是身世。 在这行摸爬滚打了这么久,大家是不听故事的。 可惜王莹还没看清,拙劣地想要模仿她都不屑于用的手段。 晚饭后,大家各自回房休息。因为明天录制就结束了,手机也发还给了他们。 最后一天住的是公园门口的五星级酒店。 梁湘依卸了妆,将浴池放满热水,扔了个起泡球进去,然后拿上手机和一杯冰可乐,泡了进去。 她舒舒服服地躺在热水里,仰靠在浴缸的斜壁上。温度恰到好处的热水包覆着身体,微微的动荡激打在皮肤上,熨帖又舒适。 忽然间,她又想起当时问段廷言要资源时的承诺。其实当时她就是信口胡诌的,他们整个录制期间都穿梭在荒山野岭的地方,能有口饭吃就不错了,哪有什么野外露天温泉。 而且...... 她伸手拿过可乐喝了一大口。清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与身体表面的热度调和成一种舒适的甘冽。 两个人泡温泉哪有一个人泡着舒服啊~ 她闭了眼,头脑中回想了一下那次跟段廷言在温泉池里的旖旎。虽然跟他一块,还是挺身心享受的,他那张脸,那身材,那腹肌,那触感...... 但是—— 她使劲摇摇头,努力把自己的思绪扭转回来。 一门心思搞事业,要什么男人! 这时,旁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梁湘依打开一看,有一条陈乐发来的消息。 陈乐:【湘依,你这合约要到期了,综艺录制完后来公司谈一下续约的事吧。】 梁湘依眉心一跳。她本来对这个公司的各项安排都不是很满意,更何况秦希迎会给她介绍大公司,所以无论怎么看,她都不会继续续约的。 而陈乐之所以会主动提出续约,实际上也就是看梁湘依这次的资源不错,后续说不定能为公司挣些钱而已。 梁湘依思忖了一下,斟酌着用词回复道:【陈姐,谢谢公司这两 年的辛苦培养,但是我资质不行,也没为公司挣什么钱。后续的话,我想离开舒适圈,去外面闯闯。】 发出去后没多久就收到陈乐的回复:【梁湘依,你别忘了,这个资源还是我帮你接的,你以为上了个热门综艺,后续翅膀就硬了是不是?】 陈乐的语气很不客气,流露的意思很明显了,是不会轻易放梁湘依走的。梁湘依也料到了,即使没有这个综艺,她也不可能轻易能解约,公司一定会榨出一笔违约金。这就是圈里底层艺人的生存现状。 她阖了一下眼,深吸一口气,然后直接给陈乐拨了个电话。 那头的陈乐语气不善,一接电话就开门见山:“梁湘依,我就明白告诉你,想解约没这么容易。” “可是我当年签的经纪约就是两年,到期后我就是自由身。”梁湘依压着性子,耐心地跟她讲着道理。 “自由身?”陈乐呵笑了一声,似乎觉得她太过天真,“进了这个圈子,哪有什么自由身可言?你信不信,公司能以各种理由牵扯你个几年,看哪个公司敢签一个身上背着纠纷的。” 听到这话,梁湘依脸色沉了下来,淡色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既然如此,也没有必要维系表明的情面了。 再次开口时,她的音调变得又冷又轻:“那么陈姐,如果公司不在了呢?” 对面明显一愣,随即声音抬高:“你什么意思?你诅咒我们是吧?” “说来也巧,我之前无意间看到了公司的税务报表,再算一下从我的劳务费中的提成,发现怎么对不上呢。”梁湘依嘴角弯了一下,话语中若有意味,“依法纳税可是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 她说完之后,电话那头有片刻的安静,似是没料到这个女生竟然还藏着这一手。想也知道,公司的税务报表肯定不会是无意间看到的,也根本不是什么巧合,只怕早就是为这一天备着的。平日里看起来温顺无公害,没想到内里心思这样深沉。 但陈乐毕竟老狐狸,轻咳了一下,又开口了,音调依旧高昂:“梁湘依,你别忘了,你在我们这里也不是完全的干净,你的黑料也压在我们手上的。你要是敢举报的话,信不信我就全网给你放出来。” 梁湘依根本不惧她的色厉内荏,挪动了一下腿,换了个姿势闲闲地靠着,神色悠然:“那就我们就同时放,我倒也不是特别在意呢。” 陈乐这下彻底没了声音。 梁湘依又缓缓道:“陈姐,我只是想和平解个约而已,何必弄得鱼死网破呢。” 陈乐沉默了良久,道了声“综艺结束后来公司,我会让人事把解约合同备好”,然后咔的一声把电话挂了。 梁湘依盯着手机屏幕看了一会,刚想熄屏,忽然收到段廷言的信息:【明天到撷秀机场来。】 段廷言出行乘坐的都是私人飞机,梁湘依明白他的意思,是让她坐他的飞 机一块回华琼市。 但是,他从伦敦回来的飞机,怎么会停在撷秀呢? 她回复道:【你回国了么?在撷秀有事?】 段廷言:【嗯,已经办完了。】 第8章 飞机 二十分钟应该不够。 第二天,梁湘依婉拒了节目组安排的航班,到撷秀机场后就同他们分别了。 段氏的私人飞机停在东南处的非商用区停机坪。 段廷言派了助理王凡来接她,一路过安检,然后登机。 这是梁湘依第一次上他的私人飞机。 是中型飞机,内部划分为四种不同功能的区域。装潢精致,地上铺着羊羔毛静音地毯,设备皆为奢侈品牌定制,色调以深咖和黑色为主,圆形舷窗透进来的光线正好,让整个内部通透明亮。 里面只有几个随行人员,显得很是宽敞。 段廷言坐在后部靠窗位置的长沙发上,一袭黑色西装,应该刚开完会,此刻正在打电话:“嗯,你把合同细节跟那边再敲定一下,一个半小时后发我。” 梁湘依登机时正好听到。 她抿了下唇。 从这里飞到华琼市,正好一个半小时。时间表安排得分毫不乱,是他一贯的风格。 梁湘依走了过去,注意到他面前还放着些文件,料想在飞机上他应该也会工作,为了不打扰他,她坐在了离他一个过道的旁边沙发上。 段廷言挂了电话,将手机放在前面的桌子上。转头看向她,眉眼间的色调有些黯沉。 梁湘依欠身冲他嫣然一笑:“段总,出差辛苦啦。” 段廷言没回应她的话,直接道:“坐我身边来。” 梁湘依见他都这么说了,不打算忤逆他,乖乖起身在他身边的位子坐下,扣好了安全带。 王凡和其他随行人员在前面的不同座位上坐下。 空乘走过来做了自我介绍,亲切地询问了梁湘依的喜好和忌口,然后就走开了。 没多久,飞机起飞。 进入巡航期后,趋于平稳。 段廷言还在继续工作,翻看着面前桌上的文件。上面是各种报表,他倒也没有避着梁湘依。 不过梁湘依对窥探他公司的秘密不感兴趣,空乘给她送来了精美的水果拼盘、果蔬汁,还有一些小食。她打开了面前的屏幕,边津津有味地吃着边看起了视频。 过了大概三十分钟,她不经意间往旁边一瞥,才发现段廷言不知何时没有工作了,而是在盯着她。窗外的白光从他的侧面照进来,在他的眼窝和鼻翼处都投下了深色的暗影,让他的神情多了几分沉郁。 梁湘依捻起一颗草莓,笑着向他道:“段总吃水果么?我喂你。” 她的眸光盈盈,如少女一样清纯干净,声音甜腻清脆,尾音处却上扬着,像是有个细而软的小勾子,挠得人心里发痒。 段廷言看着她,没有应声,也不置可否。 其实,他俩平日里相处并不亲密。以段廷言的性子,也不是喜欢这种小情趣的。 梁湘依忽然生出一丝促狭,看他这么严肃正经 ,她就是想逗逗他。她没有直接将手伸过去,而是将草莓咬在齿间,朝他的方向微仰着头,眉眼弯弯的,眸中光泽水亮,朝他眨了两下,带着明显的勾引。 鲜红的草莓与洁白的齿贝相互映衬,掐出点儿汁水,染得唇色都艳丽了几分。 其实,她这样做的时候,也不确定段廷言会不会接招。大概率是会哼笑一声,然后晾着她。 但段廷言直勾勾地盯着她,忽然往前欠身,一手穿进了她的发丝按住后脑,然后将她齿间的草莓咬下一口。 两人的唇瓣相互摩擦了一下,气息有瞬间的交缠,然后段廷言又迅速坐回原来的姿势。 梁湘依有片刻的惊怔,随即笑了,舌尖一勾,将剩下的草莓卷入口中。一咬便有粉色的汁水,将唇瓣染得更为潋滟。 这时,她一抬眼,才看到王凡正站在他们座位的前方,手里拿着一份文件,神情呆滞。他显然刚才看到了那一幕,只是无法想象自家老板会做这种事。 段廷言也看到了他,神色如常:“飞机颠簸,不要乱走动。” “哎哎,谢谢老板关心。”王凡赶紧顺杆往下爬,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又回到前面的座位坐下,将要送来的文件又拿了回去。 梁湘依笑了一下,偏头看向段廷言。他此刻依旧是一本正经的神色,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但唇角一点草莓的水渍却暴露了什么。 她伸出手,用指尖在他唇角擦了擦。指腹细腻柔软,带着点儿凉意。 忽然,手被他握住了。 段廷言另一只手解开了两人安全带的扣子,站起身,顺势将她也拉起来。 梁湘依起身后还没站稳,一股力道从他手上传来,被拽去飞机的后方区域。 听到响动,前面的王凡两眼平视前方,两耳不闻身边事。他打定主意,哪怕此刻要坠机了,他都不会动一下头的。 飞机后方是一个豪华休息室。里面有双人床,有淋浴,有衣帽间。 段廷言将她拉进房间内,将门关上,直接搂着腰将她抵在门上,腿压着她。 这里面很安静,外面的引擎声似乎完全隔绝了。 里面的窗户遮光板没有打开,只有一盏小□□,发着幽暗的光。 段廷言低头看着她,眼眸深邃,里面是浓郁的情绪。 梁湘依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两人已经一周没见了。 她眉眼轻挑着抬头看向他,晦暗的灯光下,她狐狸眼中的娇媚之色被完全勾勒了出来。 段廷言直接伸手捏起她的下巴,低头吻了下来。 他猛烈地吮吸着她的唇齿,动作很重,像是在轻咬着她,带点惩罚的意味。 梁湘依的手抵在他的胸膛,感觉有些窒息,轻轻推了推他:“段总......” 段廷言的力道丝毫未减,又继续痴缠了片刻。直到他的牙齿磕到了她的下唇,她轻嘶了一声,“疼”。 段廷言闻言,立即松开了她。低头看她,她的下唇处渗出了一点 血丝。 段廷言伸手抚了一下出血的地方,指腹的压力很轻,跟刚才的吻是完全不同的力道。 梁湘依对他抿唇笑了一下,示意无妨,然后问他:“工作不顺利么?” 她察觉到他好像是心情有些不好。 段廷言移开手,沉声开口了:“让你去参加综艺,没让你跟别人眉来眼去。” “什么?”梁湘依不解。 段廷言没有说话。 梁湘依明白他的意思。他懒得说,让她自己去想。 她很快明白过来,或许指的是她和管叙? 可是,明明刚拍摄完毕...... “你怎么知道的?”她问道,“不是还没播出?” “每次的原片都会送来。” 梁湘依惊了,她没想到他对自己公司投资的综艺竟然也这么上心,连原片都要看。这人是不是太工作狂了一点? “哦,所以,你看到了什么?” 梁湘依倒不觉得什么,她跟管叙本来也清清白白。 “你跟他抱了。”段廷言说道。 梁湘依盯着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眼前这人就好像玩具被人抢走的小孩一样。 但她还是仰头,对段廷言耐心解释道:“我是演员,那只是演戏的一部分而已,我们平时也没有经常在一处。” 但是段廷言似乎对这个解释并不满意,目光冷然,唇线拉得平直。 她想了想,伸手揽住他的腰际,脸贴上他胸膛,声线软软的:“别不高兴了嘛。” 段廷言垂眸看着她,眼中的不虞渐渐散去,化作越来越浓的情意。他再次低下头吻住了她,这次的动作比之前温柔得多。 梁湘依迎合着他,被他拥在怀里,两人的呼吸都交织在一起。 过了一会,段廷言将她往旁边的床上扯动,依然没有停止亲吻。他身上体温滚烫,随着走动,两人的腿部相互摩擦,让他的气息越来越粗重。 梁湘依身上穿的是一条裙子。他直接将一边的肩头扯了下来,露出莹润的肩头。 忽然,房间里的音响响起,连接着外面的广播。 “尊敬的客人您好,我们的飞机还有二十分钟就要降落于华琼机场了,请您在座位上坐好,系好安全带。落地时间为十一点二十,地面温度为......” 梁湘依感到段廷言动作一顿,喉咙发出一声沉闷的呼吸声,双臂依旧紧紧地箍着她,片刻才缓缓松开。 她抬起头,盯着他的神色看了一会,轻声说道:“二十分钟的话应该——” 段廷言瞳孔一紧,面色微冷,并不友善。 梁湘依突然醒悟,应该没有一个男的喜欢被这样说吧。意识到差点雷区蹦迪后,她立即话锋一转:“不够,肯定不够。” 段廷言没有说话,抿着唇,似乎在努力克制着。 梁湘依稍稍踮起脚,仰头亲了亲他的下巴,柔声道:“你忍耐一下,我们下了飞机回别墅再......” 段廷言深吸了一口气,打开休息室的门,拉着她走了出去。 —— 但下了飞机后,段廷言让 王凡直接送梁湘依去吃饭。 自己却乘坐另一辆商务车离开了。 上车后,王凡对梁湘依解释道:“段总有个会议,所以晚上不跟梁小姐一块吃饭了。” 梁湘依点点头。她也知道,以段廷言的性子,不可能将这种儿女情`事放在正事之前。从他飞机上那个电话来看,应该早就将下飞机后的一系列工作安排好了。 他就像一个精密度高的齿轮一样,不会因为任何人或事而停止运转。 王凡早已在饭店订了餐食。 饭菜很丰盛,梁湘依一个人坐在长长的餐桌前。 吃饭的时候,王凡将一张卡放到桌子上。说段总交代的,她可以随便刷。 梁湘依拿起来看了一眼,是一张中行的vip金卡,里面的额度可能是她半辈子都挣不到的钱。金光闪闪,很是诱人。 但她却没有接。 说来可能没人信,她跟段廷言在一起,还真不是为了他的钱。 她从小就明白一个道理,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段廷言给她钱,她只能坐吃山空。但如果段廷言给她资源,她就能建造一座自己的金山。 而且按照她的天平理论,他给的东西是有限的,钱多了,资源自然就少了。 想到这里,她把卡往助理方向一推,笑了笑:“请王助理转告段总,我不需要,我自己的钱够用。” 这正是个给自己加码的机会。 她不要钱,想要补偿她,请用资源来砸。 王凡也没说什么,按照她的话收起了卡。 段廷言出差回来第一天,应该很忙,今天料想不会见她了。 吃完饭后,梁湘依让王凡安排了车辆送她回自己的房子。 她在华琼市租的房子算是中等档次。 环境尚可,交通方便,物业负责。 一室一厅,一个人住正好。 里面不大,布置还算温馨。淡蓝色碎花的窗帘和床单相互映衬着,有种小女儿的清新田园风。 段廷言从来没有来过她这里,这是她自己舒适的小天地。 其实在这个小房子,比在段廷言的别墅,让她更放松自在。 她躺在床上,一时还未去卸妆,想先休息一下。 忽然,手机震动了。 她拿过来一看,是一条消息。 【我,梁富,打钱。】 第9章 生气 喂我喝。 这条消息让梁湘依一下从床上坐起来。 疲惫一扫而空,气血上涌,每根汗毛都进入战备状态。 她噼里啪啦地在手机上按着:【有手有脚问我要钱,怎么只要钱呢?你要不要脸啊?】 过了一会那边也回复了:【再不给钱老子就饿死了。】 梁湘依:【你能保证做到么?我可以保证你做到后我会烧给你。】 那边没有再回复了。 屏幕渐渐熄了下去。 梁湘依将手机重重地拍到了床头柜上。 —— 回来第二天,梁湘依就去了趟她的经纪公司,但陈乐一直推着不见面,她迟迟没法彻底解约。她每次走出公司的时候都满肚子气,但最终还是下不了决心去举报公司。 这件事就这样拖了 下来。 或许是工作繁忙的缘故,这段时间段廷言也没有派人来接她,她就在自己的家里住着,乐得快活自在。 差不多两周后,《我们冒险吧》综艺在水果台播出了。因为这节目预热很好,形式新颖,再加上嘉宾类型多样,从新人到一线都有,受众颇广,所以收视率可预见很高。 晚上六点整,梁湘依捧着她的水果酸奶晚餐,早早打开笔记本守着,想看看效果如何。 节目开始了,一切还算正常,弹幕之类的也在热烈讨论他们带的东西和即将面临的困难。 看了差不多十多分钟,梁湘依微微皱了皱眉,放下了手里的勺子。 她看到,节目组的剪辑,似乎是在刻意凑王莹和管叙的cp。其实在真实的录制现场,管叙明显对王莹敬而远之,他俩的交集还不如她和管叙多。但节目的成片里,两人同框的画面被剪了很多,有慢镜头,有特效字幕,有粉色泡泡。 果然,弹幕已经出现了一些争吵,各自粉丝隐隐有撕的势头。 【管叙快跑!】 【勿cue我家小莹,谢谢。】 【牛皮糖又来了,某家能不能独立行走啊。】 【别吵了,就你们两家吵得最厉害了。能不能照顾一下别家的观感?】 【希迎神仙姐姐赛高!!!】 【哎,我发现梁湘依好漂亮啊,有姐妹知道她身上的风衣什么牌子么?】 【同求!】 【果蝇家能不能别总是捆绑别家啊。】 梁湘依看着节目的势头,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急忙将进度条拉到后面。果然,在民族村表演的场景里,她的那一版被剪掉了。 无论是试演的,还是后面正式演出的,被剪得干干净净。 只留下了王莹试演的那一版。而她和管叙的cp在这段表演里达到了顶点。 她的身影成了一个模糊的背景板。 她寄予厚望的能被观众看到的演技环节,就这样没有了。她绞尽脑汁上的综艺,成了无足轻重的别人的陪衬。 她将酸奶推到一边,胸口有些堵得慌。 她明白为什么节目组会选择那两人组cp,因为就流量来说,王莹比她大多了。 演技算什么,流量才是王道。 这是她早就明白的一个道理。 刚毕业的时候,她以为自己毕业于全国排名第一戏剧学院,又是表演专业第一,一出来就戏约不断。 结果事与愿违。 因为没有背景,没有人脉,没有流量,她能接到的角色,都是别人不要的边角料。 有次试镜,她被刷掉了,那时候她心高气傲,不服气找到选角导演对质。 那名导演对她说,你的演技确实好,但是光演技好有什么用。 比如你演完,别人只会说,那个角色演得不错,对整部戏本身曝光度没有帮助。 但如果换演技不好但流量大的人演,就会有人骂演得太烂。十个人骂,传到一百个人耳朵里,就会有上千个人来看这部戏。讨论度大了,剧方自然就赚了。 所以从那以后她明白了,要想有戏拍,一靠流量,二靠背景。 但现在看来,她还是火候不够。 她咬了咬唇,关掉了屏幕。 —— 第二天,梁湘依忽然接到了秦希迎的信息,问她这周六有没有空,说组个局带她见人。 梁湘依料想,应该是之前说的,给她推荐大公司的事。 她心里感叹,秦希迎人确实挺好,本以为随口一提的事,居然说到做到了。 周六的时候,她穿了一身淡黄色修身裙,又精心地化了一个妆。按照秦希迎发的地址,来到了一家私人高档会所。 进了包厢,看到秦希迎已经到了。 她招呼她坐下。 包厢环境很雅致,中式风格,四周是错落有致的紫檀木架子,中间设了一个红木茶案,上面放着茶壶和茶盏。旁边还有一柱檀香,烟雾袅袅升起,香味在空气里缭绕。 那位大佬还没来。 两人先随意地聊着天。 “节目看了么?”秦希迎问道,提起茶壶要为她斟茶。 “我来我来,希迎姐。”梁湘依忙接过茶壶,边往两个茶杯里倒茶,边回答她刚才的问话,“嗯,上周刚开播就看了。” “其实你在里面表现还不错,无论是找木柴,还是露营扎寨那一段,都有好多人夸你呢。”秦希迎夸奖道,接过茶杯抿了一口,又带点遗憾地补充了一句,“就是后面演戏那段剪了,有些可惜。” 梁湘依因为被剪的事心里很郁闷,见秦希迎提起,又不好当着她的面埋怨节目组,只说着:“可能...节目组有自己的收视率考虑吧,毕竟王莹比我热度高。” “你不要责怪节目组。”秦希迎听出了她的不快,解释道,“他们也只是听上面的指示,都是领工资的人。” “上面的指示?”梁湘依放下茶壶,不明所以地看向她。难道说她演戏的那一幕有什么违禁内容么? 秦希迎看她疑惑的神情,往她这边欠了欠身,压低了声音:“我只是听说的,上头好像有人施压,说不允许炒作你的cp。可能节目组考虑到这个因素才......” 然后她迟疑了一下,忍不住问道:“你最近得罪了什么人了么?” 这个消息让梁湘依有些吃惊,她没想到,被剪掉居然是这个原因。 想也不用想,那个所谓上面的人,就是段廷言。 他一下令,下面的人还不剪得干干净净的。 但她有些迷惑,又有些气愤。 联想到之前私人飞机上他的情绪,她本来以为他就是嘴上说说而已,她都安抚好了。没想到他居然能出手让把她跟别的男生的对戏剪掉! 他这真情实感的独占欲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她知道像段廷言这样身居高位的人,一定会有强烈的掌控欲。正是顺应他这种心理,她向他表示过关系存续期间只会有他一个。 但是银幕上,这就没必要了吧。 她是演员啊。 就这样掐断了她的飞升之路,这是第多少次了 ? 梁湘依将手里的茶杯握得紧紧的,咬着下唇,心里气愤得慌。 这时,忽然包厢门打开了,服务员侧身做了请的手势,踏步进来一个人。 梁湘依闻声转回头。 正是今天宴请的大佬。 段廷言。 因为是私人行程的缘故,他穿了一身休闲装。明明是最简约的着装,却带着一分矜贵疏离。 秦希迎看到他,忙起身迎过去。段廷言只对她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了。 梁湘依依旧坐在座位上,看了他一眼,岿然不动。 正好撞上段廷言看过来的视线,她直接扭过头去。 不想理他! 秦希迎跟段廷言简单寒暄了两句。 她回头看到梁湘依竟然还在原地坐着,略有些惊异,对她介绍道:“湘依,这位是盛世文娱的段总。” 以盛世文娱的名气和影响力,混娱乐圈的几乎无人不知。 她以为,梁湘依听到后会立马站起来。没想到,对方竟然纹丝不动。手里顾自把玩着面前的茶盏,还举起来喝了一口。 秦希迎觉得很奇怪,也有些尴尬。从在综艺中的接触来看,她认为梁湘依是很会察言观色、心思玲珑的人,不至于如此没有眼力见。 她又转回头看向段廷言,刚想圆个场,却发现他的目光正聚集在梁湘依的方向,眸色深沉,却没有恼意。 她不好说什么,只得引着段廷言朝那边走去,请他入座。 然后她才对他介绍道:“这位叫梁湘依,是我的央戏的学妹,很有演技天赋的后辈。” 段廷言没有说话。 梁湘依掀起眼帘,悄悄往他那边看了一眼,发现他也正直视着自己,她又移开视线。 只有秦希迎不明所以,见两人之间氛围有些怪异,只道是梁湘依初生牛犊,不谙世事,所以段廷言不高兴了。 她按了一下铃,不一会,服务员进来,将案上的茶盏撤去。菜很快上来了,都是一些精致摆盘的清新菜肴。 秦希迎热情地招呼着两人吃菜。 段廷言吃饭沉着精细,像个机器人,无论什么放到嘴里,都像没有味道一样,神色都不会变一下,全程几乎静音。 而梁湘依一直埋着头,不停地将菜往嘴里送,心里还闷着气。 她觉得,段廷言应该对他们之间的关系基础有所共识,也知道她为什么会迎合于他。都说好了不会再阻挡她的路,怎么又出尔反尔了。 席间,秦希迎在桌底用手轻碰了下梁湘依,眼神示意她给段廷言敬个酒,主动搭搭话。 不然这个局她可不就白组了。 梁湘依心里对段廷言不爽,但她又不能不给秦希迎面子,毕竟她也是好心。 于是,犹豫片刻,她还是端起旁边的红酒杯,看向段廷言:“段总,我敬您。” 听到她的话,段廷言也抬起头,用旁边的湿巾沾了沾嘴角,面无波澜地看着她。 她精巧的下巴微微昂着,颈线绷直,话里虽是尊敬,眼神里却带着些不虞。搭在肩上的发丝随着抬手的动作 滑落,垂散到纤细的腰背处。 等了一会,梁湘依见他没反应,打算干脆放下酒杯。 忽然,段廷言忽然伸手直接覆上了她的手指。他的掌心很大,将她小巧的手掌包裹在内,温热的气息一度度传过来。 梁湘依惊得略一抖,只听段廷言开口道:“喂我喝。” 第10章 面试 段总好像还挺喜欢你的。 房间内有片刻的寂静。 连秦希迎都停住了筷子,吃惊地看着段廷言。 作为盛世一姐,她和段廷言认识也有一段时间了。在她一贯的印象中,这位老板疏离淡漠,并非近女色之人。她在圈中扎根也深,还没有从任何的小道消息听说他潜规则过哪个女明星。 所以她才会组这个局。 她并不是想让梁湘依献身于段廷言,只是真的诚心引荐一下,不至于明珠蒙尘。 但段廷言的这个举动,是她没有料到的。 她思忖了一下,正打算开口圆场。 但梁湘依已经率先做出了反应,她用另一只手拨开了段廷言的手,直接将酒杯放下了,硬生生地说了一句:“要喝自己喝。” 她当然能听出段廷言的话里,那个“喂”字的含义。想让她像在私人飞机上那样喂他,他想都别想。 一旁不明所以的秦希迎轻轻倒吸了一口气,心下有些骇然。 这位段总不是好脾气的人,行事冷硬,不留情面。 虽然她是盛世一姐,但在他面前,都不得不伏个低。梁湘依在这个圈子还没立稳呢,先把最大的大佬得罪了。 她有些后悔,还是不该直接带她来见的。初出茅庐的年轻人,不知轻重,容易坏事。她还是高估了梁湘依的人际交往能力。 她忐忑不安地又看向段廷言,见他收回了被她拨开的手,神色浅淡,竟然没有说什么。继续执起筷子,又吃起饭来。 就像平日里见到的一样,喜怒不形于色。情绪像汪洋大海,深不见底。 所以他此刻到底是什么想法,她也不得而知了。 一顿饭好不容易吃完,三人走到门口,准备离开。 段廷言的商务车已经停在了不远处,梁湘依看到,王凡等在车前。她往后站了站,不希望王凡当着秦希迎的面跟她问好,以免暴露关系。 秦希迎在门口对段廷言道别,她的车也到了。梁湘依坐她的车回去,她没有说话,正准备跟在后面直接走掉。 忽然,手腕传来一股力道。 她惊诧回头,段廷言直接拽住了她的手腕,语气简短:“跟我上车。” 梁湘依明白,他是要她跟他回别墅。 这么久两人都没在一处,这人在想什么不言而喻。 但她不想去。 这个人,明明是心照不宣的各取所需关系,凭什么他不遵守约定,掐断她的资源,她还要顾及他的想法? “我不干。”梁湘依低声又坚定地说了一句,向后扯了一把手臂,但没扯动。 段廷言力量紧实,依旧抓着她。 秦希迎在一旁简直看呆住了。今晚是撞邪了么? 她也不知道到底是她没烧高香,还是梁湘依没烧。 但是毕竟人是她叫来的,看梁湘依这副不情愿的样子,她也害怕出事。 没办法,她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圆场。 “段总。”秦希迎笑着对段廷言道,“一会我和湘依还有别的事,今晚可能就不能奉陪了。” 毕竟在这个圈子混了这么久,秦希迎对人情世故也是通的。 这样委婉的话,段廷言自然明白。 他松开了手,视线依旧落在梁湘依身上,眸色漆黑,有种说不清的气息一点点凝结。 梁湘依扯回自己的手腕,别开脸,不想看他。 “那段总先请上车。”秦希迎笑道。 段廷言没有再说什么,收回视线,走向自己的车。王凡适时拉开车门,他坐了进去。 秦希迎见那辆车缓缓驾去,才松了口气,转身对梁湘依似是无奈地说道:“也不知道今晚该不该带你来,看起来段总好像还挺喜欢你的。” 梁湘依抿了下嘴,没有接话。 “其实我要给你推荐的大公司,就是盛世文娱,但这下......”秦希迎语气中有些苦恼。 看到段廷言的那一刻,梁湘依也明白了这点。 但刚才在席上她就已经想好了,她不能因为跟段廷言的矛盾,影响自己的飞升之路。 她一向分得清什么最重要。 梁湘依冲她一笑:“谢谢希迎姐,我想去试试。” “可是......”秦希迎有些担忧。 “别人怎么想是别人的,但机会是自己的。”梁湘依神色果断。 “你考虑好就行。”秦希迎见她的态度如此,也不再多说什么,轻拍了下她肩膀,“走吧,我车在那边。” —— 商务车内,一片安静。 两边的霓虹灯倒影在车窗上,又流星似的转瞬即逝,成为一个个模糊的光点。 坐在副驾的王凡终于忍不住,转头对段廷言说道:“老板,看起来,似乎秦小姐是想让梁小姐签约盛世。” 段廷言本来是看向窗外的,闻声回头:“这有什么问题?” 王凡嘿嘿笑了两下,又皱了皱眉:“梁小姐要在老板您旗下当然是好事。只是听说河海娱乐那边,好像艺人解约向来都不顺利。” “我之前不是让你早做准备?” “是的,因为老板交代过,所以我提前调查了一下,河海存在偷税漏税的问题,证据已经搜集齐备了。”王凡思虑着,“不知道用这个跟他们谈的话,会不会放人。” 段廷言沉声:“不用谈,直接举报。” “这......” 王凡有些犹豫,举报的话,高层被捕,相当于整个公司就垮掉了。 这会不会,有点太狠了? “梁湘依的资料在他们手里,留着迟早有隐患。”段廷言的语气如一贯的清明冷静,车窗外掠过的光点在他眸中一闪而逝,融入深黑的瞳色中。 王凡点点头:“我明白了。” —— 第二周星期三便是之前约定的梁湘依去盛世文娱面试的日子。 盛世是造星 摇篮,旗下捧出来的明星简直是娱乐圈的中流砥柱。 所以有这个机会,她绝对不会错过。 她要去,她干嘛不去? 为了跟段廷言赌气而放弃自己的前途,她才没这么幼稚。 况且,这只是段氏其中一个子公司而已,她进去了也不见得会见到他多少次。 上午十点左右,梁湘依带上自己的简历和作品簿,到了盛世文娱总部大楼下。 这是位于市中心的一栋大楼,玻璃墙面光鉴照人,大厅耸立着雕刻龙纹的罗马柱,一地黑亮的大理石瓷砖铺陈,恢弘又豪气。 梁湘依按照要求乘电梯到了11层。 她看到,已经有别的年轻女生在那里等候了。 毕竟是大公司,虽然经过各种关系引荐而来,还是会有面试筛选,择优录用。这一点秦希迎也跟她提前说过,让她还是不要掉以轻心。尤其是这位新段总即位后,更是对签约筛选尤为严苛。这也是为什么现在经济下行,影视业不景气,盛世文娱反而转亏为盈,蒸蒸日上。 站了一会,很快就有工作人员让她们都进去,在旁边一个大房间后部候场。 正好这时,盛世的面试官进来了。 是几位衣着正式的中年人,两男两女,看起来是盛世的中高层。 四人在前面的办公桌前坐下,面色严肃。 工作人员跟梁湘依她们简单交代了一下,因为她们面试的都是演艺约,所以一会要一个个上去抽签试戏。然后面试官会根据表现进行评分考核,最后才会决定是否签约。 这对梁湘依来说不算难事,她对自己的专业技能很有自信。 甚至有些摩拳擦掌。 考核进行了七八个人,下一个就是梁湘依了。她今天穿得很简单,白t加休闲裤,扎了一个丸子头,脸上的妆容也很淡。她的考虑是,自身不要带太明显的个人风格,这样试戏的时候才能驾驭各种角色。 这时,忽然门被打开了,一阵风吹了过来。 先走进来两名工作人员,然后又进来了一个人。 四名面试官立即起身,齐刷刷看向那边。 身边一同面试的小女生也有了些惊呼的声响。 段廷言走到办公桌前。他身着黑色西装,带点儿深灰色的暗纹,领口处露出挺括的白色衬衣,纽扣一颗不落地系到了锁骨上方。面色冷清,目光毫无波动地扫过后排的候场者。 梁湘依心里咯噔一下,在与他的视线撞上的时候。 然后段廷言的视线又仿若无事地移走了。 他对四位面试官轻点了下头,简单示意了一下,直接在面试桌前的主位上坐了下来。见他落座,四名面试官才纷纷入座。 梁湘依背脊有些发凉,身子也有点僵硬,手指忍不住抠着手心。 下一个就是她,也就是说,她要在段廷言面前试戏。 这不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试戏。 而上一次的经历,并不太好。 那时候她刚得罪了她,被夺走了玉兰新人奖,颁奖典礼后的宴会上试 图装小白花卖惨也碰了一鼻子灰。 没过多久,她接到一个戏的试镜通知。她为此准备了很久,本来信心十足的。她不信段廷言手能伸这么长,她还不能绕过他闯出一条路了? 谁知怕什么来什么,她还真的在试戏现场碰到了他。就像今天一样,坐在了主位上。面容冷峻,双手交叉,轻撑着下巴,目光聚集在她身上。 那次,她还是硬着头皮演完了。 算是发挥稳定,从旁边几名导演和制片的眼中,也看到了赞许。 但段廷言开口了,声音寡淡:“演技不够细腻。” 就这么一句话的评价,让她与角色擦肩而过。 那时候梁湘依见他公报私仇,心有不服,又不敢硬杠,只能做出一副谦逊好学地姿态问道:“那请问段总,撇开演技,我还有什么地方您认为不足的呢?” 段廷言看着她,毫不留情面:“你撇开的演技。” 梁湘依:“......” 她发誓,是她的九年义务教育救了他。 还有他面前那张她跨不过去的桌子。 现在,这一幕似乎又重演了。梁湘依的脑海中,简直都能看到接下来要发生的场景。 想到这里,她有些恨恨地盯着他,毫不畏惧迎上他的目光。 之前她演技生疏,不好意思跟他硬杠;现在不一样了,现在她脸皮厚了。 演就演,她怕什么! 没有契约精神的是他。 要是把她刷掉的话,正好让这些工作人员看看,你们老板的判断力有多差。赶紧跑路吧,你们公司快不行啦。 梁湘依定了定神,走到房间中央抽了一个题目,酝酿五分钟后,旁若无人地表演了起来。她的发挥很好,一直积累的专业能力都迸发了出来。 表演完毕,她垂手站在原地,等着面前的面试官点评。 四名面试官当然不敢先说什么,一致等着大老板发话。 段廷言自始至终安静地注视着她,一言不发。 终于,几秒钟后,他移开了视线,重新起身朝门口走去,又离开了这里。 这是,认输了? 梁湘依心中窃喜,如果这个挑剔怪不瞎点评的话,那她的几率就大很多了。 但是,如果他事先发话了不签她的话,那她的力气岂不是也白费了? 这样脑中纠结着,忽然,看到之前叫候场的那名工作人员来到她身边,低声说道:“梁小姐,这边请。” 梁湘依一愣:“可是,我还没......” 她还想听一下其他面试官的点评呢。 “我知道,是要您商谈合约事宜。” 直接签约? 梁湘依心中有些惊喜,她跟着那名人员,来到了一个电梯口。那人引导她进去,替她按了电梯,自己却又退了出去。 梁湘依就这样乘着电梯,来到了32层。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了。 门口是段廷言。他站在聚光灯下,白灼的光线将他的五官照得出众而耀眼,眼里的神情不再如刚才一样清冷。 “你——” 梁湘依本来打算转身去 按电梯里的下楼键,结果手腕被一把抓住。她直接被拖了出来。 段廷言手劲强硬,直接拉着她往办公室去。 然后一把关上门,又按了门口秘书台的内线,沉声说了一句:“不要让人进来。” 第11章 女二 以后我是你老板了。 说完之后,段廷言转身面向她,松开了手。 “你干什么?”梁湘依揉着被他掐得有点疼的手腕,没好气道。 段廷言垂眸看着她:“那晚这么不给我面子,今天还想来我公司?” 梁湘依视线避开他,脸色很僵硬。她二话没说,甩了下手,迈步走向门口想出去。 但段廷言直接拽住了她,拉了回来,沉声道:“梁湘依,你在生什么气?” 梁湘依抬头瞪着他,张了张嘴。 她本来想质问,为什么把我的片段剪掉? 但话卡在喉咙,却又发不出声。 她好像没资格质问他,在他面前始终还是矮了一截。 于私,他是金主;于公,他是老板。 如果她真的能进盛世的话。 段廷言盯着她的样子看了几秒,又开口了:“因为把你演戏的片段剪了?” 你还知道! 梁湘依更来气了,目光带上了嗔怒,就这么瞪着他。 段廷言看到她的神情,点点头:“果然是因为这个。” 梁湘依见他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实在气不过张口了:“你明明知道那个片段对我来说很重要,为什么一定要动它?” 然后她声音提高:“你说过不会再断我资源的。” 段廷言松开她的手,思量了片刻,很理性地分析道:“你现在是上升期,根基不稳,盲目炒作会反噬。” 梁湘依愣了一下。这是...还为她考虑了? 虽然在气头上,但她能明白段廷言的意思,和管叙这样的流量小生炒cp的话,以她那点粉丝量,只怕会被对方庞大的粉丝骂死。到时候网上有关她的信息全是撕逼,很影响她的形象,也会进而影响她接剧。 “你不是要当演员么?”段廷言又说道。 梁湘依沉默了。这是她之前跟段廷言提过的话,也是她一直的理想。 只是她现在明白了,没有流量,没有话题度,是接不到好戏的。她不是死钻牛角尖的人,所以她才会绞尽脑汁地上那个综艺...... 她低低说了一句:“要接戏也要有热度才能接得到。” 段廷言蹙眉,目光流露些别样的意味:“所以,如果节目组拉你炒作,你也会同意?” 梁湘依浅浅吸了一口气,迎上他的视线:“我不但会同意,我还会配合。” 段廷言看着她,没有说话,唇线平直透露出不悦。 梁湘依沉了沉气,态度和缓了些:“段总,我在节目中没有刻意同他接近,汗毛都没有让他碰到过。节目组要炒作也就是柏拉图式的精神炒作,对您来说完全没有任何损失的。” 她想,以他俩这种纯交易关系,段廷言完全可以不计较这个的。 她顿了顿,又强调了一遍:“而 且,我是演员。” 即便不是炒作,将来拍戏,她也有可能会跟男演员搭戏的。 虽然她依附于他,但她还是想把这一点说清楚。 段廷言沉默片刻,朝她走近了一步,低缓道:“你这么想演戏,那我把《欢宴》的女二......” 梁湘依听到这话,猛地仰头看向他。 《欢宴》梁湘依知道,是盛世文娱刚立项的一部大制作,年度主打大戏。 如果是里面的女二的话,简直是她出道以来最好的资源了。 她眼里带着光,正想开口,听到段廷言继续说道:“的试镜机会补给你。” “......” 这人真的是...... 永远都是那副样子。 公事公办,不徇私情。 即使是补偿她的态势,也依旧只是给了她一个机会,而不是直接把这个大饼砸给她。 但是,即便是这样,也是个好机会。而且看起来,段廷言不会从中作梗。那么,凭借她的演技,确实可以值得一搏。 梁湘依心有动摇。 “但条件是,你不能对我板着脸。”段廷言沉着声强调。 梁湘依动了动眉。 嗯,是他的作风。付出一定有等价交换。 自己再闹下去,这个资源就没了。 想到这里,她眉眼舒张开来,唇角一弯,换上了笑颜。她双手环上他劲瘦的腰际,音调带点儿妩媚讨好道:“好~段总说了算。” 能屈能伸,她梁湘依还是一条好汉。 段廷言伸手捏住她的下巴,似笑非笑:“嗯,这演技,十拿九稳了。” “不是演技。”梁湘依语调柔柔的,像是羽毛拂过,“真心的。” 梁湘依靠在他怀里,仰头看向他,说话间睫毛忽扇,狐狸眼染上了几分暧昧。 段廷言的视线在她面庞逡巡,狭长的眼尾幽暗深沉,却收敛不了眼底越来越浓的暗涌。他喉结轻微地滚动了一下,却没有出声说什么。 然后下一秒,直接将她横腰抱起来,往办公室里面走去。 段廷言的办公室里间几乎相当于一间主卧了,里面有沙发、床、冰箱,还有淋浴间。 有时候为了赶项目进度,他会通宵住在这里。 梁湘依知道他要做什么,没有阻止,只是有些惊异。 她还从来没有进来过这里,段廷言是工作生活分得很明的人,她从来没有在这种工作场合和他有过这样的亲密接触。 进去后关上门,段廷言将梁湘依放到床上,直接压了上来,开始亲吻她。 高定西装上衣被直接扔到了地上,一贯平整的面料上第一次有了褶皱。他扣着她的手腕拉到了自己衬衣领口最上端处,然后带着她的手指,解开了第一颗纽扣。 梁湘依被他亲吻着,视线看不到,只能胡乱摸索着给他解开第二颗、第三颗...... 耳边全是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和他急`促的呼吸声。 段廷言的动作比上次在飞机上还要凶狠,直接从下往上撩起她的T恤,“呲”的一声,衣物纤维划过细嫩的锁 骨下方,梁湘依轻微地叫了一声。 有点疼。 但这次段廷言没有停下,气息灼`热又撩人,带着点儿咬牙的劲儿:“梁湘依,你知道都多少天了?” “什么?”梁湘依的情绪被他调动起来,神志有些迷离。 “二十八天了。” 梁湘依一怔。 这么久了? 她心里算了下,确实,从他上次出差去伦敦到现在,两人确实已经差不多有这么久没在一处了。 可是,他是可以去找别的女人的呀。 她有些疑惑,难道说,这段时间,他都没有找过别人么? 她抬眼,正对上段廷言的双眸,黑色的眸光中带了层水色,额头上也泛起了一丝细密的汗。 “唔...” 她来不及想太多,他的气息又覆盖下来。 她感觉自己的意识都融化在了他的体温中,眼前是一片混沌迷蒙,像烈火一样将她团团包围。 她失去了理性,迎合的动作完全是出于本能。 身子酥`麻震颤,她不由自主地嘤咛了一声。 二十八天了,她的身体也很想他。 —— 事后,梁湘依实在太过疲惫,直接在段廷言办公室里间睡了一觉。 一直到下午三点过才缓缓醒来,段廷言已经不再身边了。屋里打着空调,他下床之前把被子为她盖得很好。 床边放着一件衣服,是跟她身上那件差不多的白T。她原本的那件下摆被撕破了。她身上有些粘腻,去浴室洗了个澡,换好了衣服,又整理了一下发型和妆容,然后才从里间走出来。 她一眼就看到坐在办公桌前的段廷言,他已经着装整齐,依旧是刚才笔挺的黑色西装,白衬衣领口也扣得一丝不苟,从衣着到头发分毫不乱。此时正一本正经地跟下属开着视频会议,布置着工作事宜。 语调低沉,面色冷静。 一点都无法将他与刚才一墙之隔的那个人联系起来。 梁湘依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她用手势示意了一下段廷言,指了指门口,正准备出去,不打扰他工作。 忽然,听到段廷言说了声:“暂停一下。” 然后他取下耳机,起身朝着她走过来。 “我正准备走....”梁湘依说道。她知道段廷言一向不喜欢办公时有人在旁边打扰。 “嗯。”段廷言点点头,递过来一串钥匙,“这段时间去我那里住。” “我知道密码。”梁湘依没有接。 “钥匙也拿着,住久了方便些。”段廷言解释了一句,“有时候安保系统一启动,密码就不管用了。” 梁湘依想了想,答应道:“哦,好。” 然后趁他不注意,扯了下嘴角。 住久了。 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这人在想些什么。 二十八天了。他不可能折腾她这一次就放过她。 看在《欢宴》的份上,算了。 她伸出手,要接他手里的钥匙。 段廷言将钥匙放到她手心,却没有马上收手,而是顺势握住了她的手。 他手掌温热,将她的手包覆在其中,轻轻捏了两下。就这么看着她 ,没有松开,也没有说话。 嗯? 梁湘依不明白他这个动作,试着往回扯了下自己的手。 段廷言手顿时收紧,将她往前一拉,然后搂住了她,直接低头吻下来。 “唔......” 梁湘依靠在他怀里,双臂蜷缩撑在他胸膛,睁大了眼睛。 这人是在干什么? 不是刚才才...... 她忽然想到,背后的电脑上,还有公司的高管等着他开会啊。 虽然知道那边听不到声音,她还是觉得很惊恐。 段廷言似乎并不考虑这些,他这次的动作很温柔,好像是在抚慰被他刚才凶狠地掠夺过的城地一样,含`弄着她的唇瓣,温软的触感游走在她的唇齿间。 双手按在她的后腰上,热度直接触及肌肤,薄薄的衣料都好像不存在了。 过了好一会,段廷言直起身,但手并没有松开她。 梁湘依有些发晕,倚在他的肩头轻轻喘着。 忽然,她视线不经意地扫到办公桌后的一台钟,瞬间想起她今天是来面试的啊! 她直接就被从面试现场带离了。 那她的工作呢? 她不禁脱口而出:“糟了,我面试呢!” 她得赶回去。 “不用去了。”段廷言道,“你过了。” “嗯?” “以后我是你老板了。” 梁湘依一怔,正想开口说什么。 忽然,门被直接粗暴地打开了。 力道很大,哐当一声,门撞到了墙上。 梁湘依扭头看过去,见进来了一个大块头的中年男子。身上穿着西装,能看出高档的面料,但因为体型的原因,很不平整,皮带处抽出来一截,皱巴巴地贴着啤酒肚。 那人的视线扫过来,梁湘依一惊,这才意识到段廷言还搂着她,下意识地想往后退一步。但感到腰上的劲道收了收,他的手并没有放开。 她不明所以地看向他,见他目光直视着来人,脸色很暗,眉目间沉得厉害。 反而是那位啤酒肚,一看到两人,明显一惊,随后哈哈笑了两声:“哟,我们这一向不讲感情的廷言,也会搞小明星啊。之前送你你不要,怪会装模作样啊!” 言语里的轻薄让梁湘依很是不适,她皱着眉,但又不好驳斥些什么。 看样子,这人跟段廷言似乎很熟,可能也是高管,还可能是长辈。 忽然,听到段廷言的声音:“你先出去。” 是对她说的。 说着,他搂着她走到门口。 掠过那名男子时,目不斜视,就当他不存在一样。 梁湘依当然没有让他送出去,在门口就跟他分别了。 门关上的间隙,看到段廷言转身面向那名男子,神色刹那间变得凌厉阴沉,又恢复了那个她一贯认知中的他。 第12章 下棋 她不能冒这个险。 午后。 幽静的别墅区。 整面落地窗,挡住了日光中的刺眼灼热,滤过的光线清澈透亮。 窗前的榻榻米上对坐着两人。 中间是棋盘,黑白子厮`杀正酣。 梁湘依半倚在竹编卧榻上,伸手从棋盒中捻出一枚黑子,盯着棋 盘思考着。 然后在一处放下。 黑子衬得纤纤手指白皙玉润,修长轻盈。 下完之后,她抬眼看向对面的段廷言。 他身着一身蓝白条纹的居家服,款式宽松,狭长的双眸凝视着棋盘,似乎在盘算。 时间好似流淌得格外缓慢,阳光洒在两人身上,熨帖又温暖。 闲来无事时,两人经常会下围棋。 有时候梁湘依自己都会想,段廷言喜欢她,可能除了床上交流外,就是因为她还能陪他进行这类文娱活动。 比如下棋。 两人的实力是相当的。凭段廷言的脑子,她也能在棋盘上与他较量一番,虽然输的时候居多,但偶尔运气好还能赢一盘。 就像古时候的皇帝一样,有才情的总是宠得比较久一点。 古人云,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弛。 男人嘛,也不会喜欢空有美貌没脑子的。 段廷言刚放下一子,忽然,电话响了。 他侧眸扫了一眼,伸手拿起手机。 看起来是工作。 梁湘依也停下了准备拿棋子的动作,正想起身离开。她是会避嫌的人,对于他公司的事宜,她从来不会主动打探,也不会刻意偷听。 这时,段廷言开口道:“继续。” 是对她说的。 梁湘依看了他一眼,又坐回了原来的姿势,手伸进黑色棋盒,拿出一枚。盯着棋盘局势思忖片刻,然后放到该放的位子。 段廷言一手拿着手机听那头助理的汇报,一手伸向棋盒。 他也下了一招。 梁湘依一看,恰到好处。 看来一心两用,没影响他发挥。这人脑子真是挺灵光的。 半晌,对面的助理似乎将事情汇报完了,她听到段廷言说:“那个项目不要跟了,直接撤资。” 然后段廷言沉吟了一秒,又补充道:“把这个项目的亏损细目抄送给每个董事一份,再在早会上通报一遍。” 然后他挂了电话。 他做决定一向这样,迅速,果断,狠绝。 只是...... 梁湘依有些疑惑地抬起头。 她之前见过他对底下人投资决策不满时的处理方式,喜怒不形于色,情绪深不见底。因为用不着他多说什么,就会有人根据他的意思去做了。 他很少这样直接指示,进行公开处刑。 所以这次,那个项目是很重要么? 梁湘依手伸进棋盒里,眼帘一掀,随口问了句:“什么项目啊?” 她想着,既然段廷言没有避开她,应该也不是什么商业机密,闲问一句应该也无妨。平日里她是不会打探他公司事宜,只是今日,实在有些好奇。 “《长安歌》。”段廷言也不在意,回答了她。 梁湘依执棋的手一顿。 那部戏她是知道的,当时选角时定了一个小鲜肉,那时正处在鼎盛时期,看重他的流量,开价一亿请的。后面从申报审批,到现在筹备开拍,一年多过去了,小鲜肉时运不济,早已经不火了,但协议价格还在那儿。 合同也已经签了。 这就意味着,依旧得付这么一大笔 钱,然后还没法享受到小鲜肉带来的流量红利。 所以从盛世文娱的利益角度来说,段廷言撤资是完全正确的决定。 只是…… 梁湘依手上执起一枚黑子移动至棋盘上方,却迟迟没有落下。 棋盘上胜负将分,这是最后一招了。 段廷言看到她欲言又止的样子,闲闲往后一靠,语气清淡:“你想说什么?” 梁湘依抿了下唇,说道:“其实那部戏,除了那个小鲜肉以外,从剧本到选角都是很好的。有经验有演技,剧情也很丰满,不能拍了还是挺可惜的。” 盛世一旦撤资,再除去那名小鲜肉的片酬,加上其余演员酬劳一分,剩下真正给拍摄的就所剩无几了。所以段廷言做出的这个决定,相当于直接就让那个项目泡汤了。 她知道,一部剧其实是上百人的心血,那些幕后,可能一年多的辛苦就这样付之东流了;那些配角,可能也就失去了来之不易的工作。 而她,曾经也是这芸芸众生的一员。 其实对于盛世文娱这么大的公司而言,《长安歌》并不算一个大投资,就算全前期的钱全部亏损,也连皮毛都伤不了。更何况盛世文娱背靠段氏这样一个大财团。 段廷言眸色很沉,盯着她看了一会,缓缓开口:“他们选角的时候,就应该考虑到风险。” 然后他略一顿,又补充了一句,声音冷淡又理性:“资本是不会为任何人的错误承担损失的。” 梁湘依明白,段廷言的思维方式一向如此。 站在他的角度,确实这样做是合适的。 况且,也符合他的性格。 冷硬无情,利益为上。 只有财报里的数字是实打,他从来不会分心思去考虑情怀、辛苦之类虚无的东西。那些剧组里的底层人,更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只是...... 段廷言的目光又掠过她:“你还想说什么?” 梁湘依咬着唇犹豫着。她很想帮那个导演说上一句,或者说,帮剧组里像她一样的人争取一个饭碗。 但是,这样势必会让段廷言对她印象不好。 毕竟他们之间,也谈不上太深的感情。 在他那里,她还没有那个面子为任何人求情。 万一他嫌她插手过多。 那么她自己的后续资源就会...... 想到这里,梁湘依深吸了一口气。 “他们自己眼光不好,怨不得别人。”她轻声开口了,视线垂下,落在棋盘上。 手也同时落下,将那枚棋子放到棋盘上。 咔嗒一下,有着微弱的清脆声。 她不能冒这个险。她要为自己打算。 段廷言没说什么,正好一局下完,他的白子胜了。 他从座位上站起来,手臂越过棋盘伸过来,不轻不重地捏了下她的脸颊。他的眼神饱含意味,似笑非笑,然后转身离开了。 —— 段廷言去公司后,梁湘依也有自己的事。 她下午跟带她的新经纪人约了见面,在盛世文娱附近一处咖啡馆。 经纪人叫关月,中 年人,干这行也有七八年了,经验丰富,行事利落果断,擅长处理艺人遭遇的突发事件。 两人见了面,刚坐下关月就直奔主题,跟梁湘依说了下相关规定和事项。 像梁湘依这样的新人,属于公司的底层,所以经纪人的权力要大得多,关月手底下也同时带着五六个像她这样的。 关月管理艺人一向严苛。从体重到外貌,再到平日里的言行举止,她都对梁湘依做了交代,并告诉她适时会安排专人对她进行培训,她也要好好遵照要求来做。 其实这些梁湘依都没问题,她平日里对自己的身材保持、专业技能之类的也很上心。 关月很有带新人的经验。她直接给梁湘依分析了一下她现在的形势,听说她要去试镜《欢宴》女二号,皱了皱眉头。 “关姐,这部戏有什么问题么?”梁湘依注意到她的神色,小心地问道。 “你刚获了奖,现在热度还没有炒起来,这里直接进组的话,一拍就是五六个月,闫导又是很严格的人,一般不允许请假外出接私活。半年没有曝光,后面黄花菜都凉了。” “但这部戏是很好的,一旦播出的话....”梁湘依想要解释。 “戏我当然知道很好,盛世制作的嘛。但你是女二,能靠这部戏火成什么样这都是未知数。更何况占用时间太多,时间成本不合适。”关月直接打断了她,噼里啪啦地说着,“你现在最好是多接几个综艺,先炒一炒热度。有了热度,片酬自然就高了。” “我之前上过一个。”梁湘依道。 关月喝了口咖啡,往椅背上一靠:“我知道,那个综艺曝光不错,只可惜没把握住机会。” “嗯,其中有一段是演戏的,结果被剪了。”梁湘依想到还是觉得有些气。 “我不是指这个,是你没跟管叙炒成cp。”关月用手点了点桌子,说着话锋一转,“不过就你和王莹的话题度来说的话,我是节目组我也会选择她。” 梁湘依没想到她的可惜指的是炒作部分,一时没有说话。 “我回去再考虑下你身上还有什么可挖的。”关月思考着,忽然拿过了文件袋里的一张表格,“对了,我看你之前填的资料表上,你的家庭....” “家庭炒作不考虑。”梁湘依直接说道,果断又坚决。 关月不满地看了她一眼,放下表格又说道:“那你有没有圈内关系比较好的男性朋友?” “我...也不想炒cp。”梁湘依忌惮段廷言的反应,唯恐他一不高兴,又把自己的《欢宴》女二也给狙了。 “这不愿意那不愿意,你想不想红了?!”关月一下坐起身,声音瞬间提高了八度,尾音也尖利起来,“梁湘依,你进这个圈子,可不是为了养老来的,公司也不是养着你吃白饭的!” “我当然想了,关姐别生气。”梁湘依忙陪着笑脸,软语说道,“我年轻经验 不足,姐姐慢慢教我。” 关月哼了一声,拿起面前的文件袋:“今天就先这样吧,趁着这段空闲,我回头看着给你接一些活动。至于那部戏,对目前的你来说性价比不高,去不去试镜再说吧。” 梁湘依是不赞同的,但暂时没说话。 关月本来起身想走,略一沉思,似乎想起了什么,问道:“对了小梁,你跟咱们公司高层有没有什么特殊关系?” 听到这话,梁湘依愣了一下。她不明白关月突然问这个是何意? 她和段廷言的关系并不公开,虽然他没有直接要求她保密,但她默认为他肯定不会愿意让人知道这事。而且,从她作为明星的角度来说,公开也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公司里,他俩的关系也就只有段廷言的助理王凡知道。 因此,她料想关月这个层级的应该不知道。 于是,她笑了笑,答道:“没有什么关系。” 第13章 合同 他果然不会哄女生。 听到梁湘依的回答,关月似乎是松了一口气,又从文件袋里掏出一沓纸递给她:“这是合同,你在第一页和最后一页签一下字,就算正式签约盛世了。” 梁湘依拿起桌上的文件,大概有二十多页,她往后翻了翻。 “快签吧,我还赶着去接孩子呢。”关月催促道。 梁湘依迟疑道:“可是...我还没有看。” “没什么可看的,每个新人的都一样,都统一的。” “可我还是想先看看。”梁湘依将合同放桌上,语气很轻,但依旧没有拿笔签字。 关月看她执意如此,口气不满地说道:“那你今晚抓紧看,明天签好拿来公司给我。” 然后她就拎上包,匆匆走了。 梁湘依见关月走了,终于露出笑意。她暂时合同抛开,先拿起手机,喜滋滋地给乔欢打了个电话。 “小欢,有空么?我请你吃饭。” “我在剧组呢,现在走不开。”说着乔欢的声音暂停了下,似乎走远了一些,压低声音,“王莹今天一直在发疯,我给她试了五六次妆都不满意,不知道还要拖到多久。” “她怎么了?” “你们之前那个河海娱乐不是因为偷税漏税垮掉了么,现在王莹拍着戏,中途东家没了,又找不到下家,整天阴沉着脸,把气撒在我们这些工作人员身上。” “哦......”梁湘依应着。河海娱乐的事并不是她举报的,她始终没有狠下心。但正进退两难间,突然上周高管就被警察带走了,公司倒闭,她的解约问题一下迎刃而解了。这也是为何她能以自由身顺利签约盛世文娱。 “唉,我今晚是没法跟你一块吃饭了,我得在这儿耗一晚上。”乔欢抱怨着又笑了,“反正我不急,回头等她急起来,我也给她慢慢化,我看到时候耽误了拍戏导演骂谁。” 梁湘依又跟她聊了两句,就挂了电话。 她将电话放在桌子上,思忖了一下。 她想到,今天段廷言也 出门了,现在应该是在公司的。 于是,她给他发了条信息:【段总,我也在公司楼下,晚上我请你吃饭啊。】 没一会段廷言回复了:【我不在,回鑫港湾了。】 梁湘依知道,鑫港湾是段家父母的住宅,看来他今晚是去他父母那里吃饭了。她并没有见过他父母,只知道他们住在城市另一边,段廷言每隔一个月会回家一次。 她拿起手机和包起身往咖啡馆外走,看来今晚只有她一个人庆祝签约之喜了。 —— 另一边,鑫港湾。 一栋中式住宅气派而豪阔。 一辆黑色奔驰轿车在门口停下。 段廷言走了下来,身着正式的西装,线条利落,漆黑的面料衬得眉眼间暗沉了几分。 他在门口驻足了几秒,正准备抬步走上台阶,只听身后一阵刹车声,一辆劳斯莱斯也到了。 段廷言皱了皱眉,一贯冷淡的面容少见地流露出明显的厌恶之色。 从车上下来一位中年男子,正是之前闯入办公室那位。大腹便便,油头满面。 那名中年男子一看到他就主动说话了,口气不太好:“廷言,听说我之前投资的项目,包括那个《长安歌》,你基本上全部给我撤资了?你做决定怎么也不跟舅舅商量一下?” 段廷言略侧过身,黑眸阴沉,声音几乎不带温度:“我建议你先想办法补上自己的亏空,再来跟我说话。” “你这小子他妈的怎么说话的!我当年跟你爸撑起整个段氏的时候,你都不知道在哪儿?”那人一下子火了,快步冲过去,颇有种来势汹汹的盛气,“妈的乳臭未干就六亲不认。” 段廷言并不惧他,依旧站定着,挺拔清肃,脚步丝毫未挪。 “六亲不认?”他轻哼了一声,似是觉得好笑,再开口时语调冷到骨子里,“你跟我,哪来的亲情?” —— 这边梁湘依已经找好了一家火锅店,刚点完菜,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等着。 她忽然觉得小明星也有自己的好处,随便进一家店也不会被人发现。 忽然,接到段廷言发来的消息:【你在哪?】 梁湘依告诉了他。 段廷言:【我过去。】 梁湘依有些惊异,他不是回家吃饭么?怎么突然就跑来了? 差不多十五分钟后,段廷言就出现在店里。 “段总,你怎么没跟伯父伯母吃饭啊?”梁湘依冲他挥挥手,主动打着招呼。 段廷言将外套递给服务员后坐下,没有答话。 梁湘依看他的神色有些紧绷,也不再多问他的私事。 既然他都来了,那就一块吃呗。 她知道段廷言吃什么东西都一个样,索性就不换地方了,爽快地说道:“你都来了,我就请你吧。” 正好她也有自己的小算盘。 菜很快上上来。 梁湘依全程表现得很是殷勤。 为他打了一份底料,然后下菜、烫菜。 等到第一批丸子浮起来,她先夹了一颗鱼丸放到对面段廷言的碗里。 她直接用的自己的筷子。 段廷 言静静地看着她的动作,目光随着她的筷子落到自己碗里的鱼丸上,又跟随她收回去,看她给自己也夹了一颗。 “尝尝这家的鱼丸,很好吃的。”梁湘依看他没动,热情地招呼着。 段廷言沉默了几秒,开口了:“你怎么不用公筷?” 梁湘依:!!! 她就没见过这么假正经的人! 这有必要么?两人的唾液都不知道交换多少回了。 梁湘依一激动,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我们都接吻这么多次了,你还在乎这个?” 段廷言似乎没料到她会这么直接,神情一噎,也不再说什么。拿起筷子,夹起鱼丸低头开吃起来。 梁湘依一直注视着他,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怎么觉得他唇角上扬了一下。只有一下。 她也没多想,低头吃起了自己的丸子。 只过了二十分钟,梁湘依就不吃了。 她撑着下巴看着他,段廷言正在吃碗里的一片土豆。 确实,他真的吃什么都一个样,没什么表情。 “怎么?”段廷言抬眼扫到她在看他,直起身。 梁湘依双眸干净清透对上他的视线,软语说道:“段总,我要跟盛世签约了,你帮我看看合同呗。” 这才是她请他吃饭的目的。 “看合同?” “嗯,就是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平等条款啊,陷阱之类的。”梁湘依说着拿出了包里的文件放在桌上。 她从小就知道,得有意识维护自己的利益,不然在这个社会上就会被人啃得骨头渣都不剩。 段廷言垂眸扫了一眼桌上的文件,闲闲地往后靠在椅背上,轻哂一声:“这是我公司的合同,你想让我说什么?” “我知道我知道。”梁湘依点头如捣蒜,“像盛世文娱这种大公司,一定有一个最强法务团队,好压榨干底下人最后一滴血。” 但即便是这样,那她也得挣扎一下。 于是,梁湘依不死心地又继续说道:“那你帮我推荐个律师吧,让专业人士看看。” 她上次综艺的劳务费收到了,手上还有些钱。 “我可以给你推荐最顶级的律师,他也会告诉你,合同里缺少的你应该有的权益。”段廷言重新坐起身,用指节扣了两下桌上的纸张,话语理性又沉静,“但问题是,然后呢?” 梁湘依沉默了。 她明白他的意思:以她现在的地位,根本没法跟盛世平起平坐谈条件。即使她知道有哪些权益被剥夺,她也没法张口要。 这话残酷,却真实。 是他一贯的说话风格。 她低下头,盯着合同,抿着唇没再说话。 忽地,听到旁边有声响,感到身下的坐垫凹陷了些。她侧头看到,段廷言直接走过来,在她这边坐下了。 他将领带扯松了一些,换了个较为闲适的坐姿,拿起菜单上夹着的笔,把文件拿了过去。 梁湘依不明白他要做什么,见他已经用笔尖指着第一页的第二条。 “这个第一章 第二条,这样的表述其实是有陷阱的,说明这 笔劳务费不会一次性给你,会有条件扣留……” “嗯?”梁湘依看了看那条款项,又偏头看向他。他这是在做什么? 段廷言没有看她,继续指着文件另一个地方: “这个责任人的条款,实际上解释权在公司,最后的责任认定也是公司......” “这块有个附加条件,保留追究权力,就是防止艺人解约的时候......” “这一条里面加了一个词‘全权代理’,等于公司具有艺人的所有经纪约,不只是演艺,还包括唱片......” ...... 热气氤氲、飘香四溢的火锅店内,汤锅还突突地煮着,不断冒着气泡。汤汁眼看着逐渐见底,露出了些许食材。 但两人的注意力都不在那里。 段廷言大概给梁湘依讲了四十分钟,从第一页到最后一页,将条款从用词、到附加项都剖开缕析。 听了他的讲解,梁湘依明白了很多。看似风平浪静的条约背后,一不留神全是坑。公司和艺人,根本就不是在同一天平上,靠这些经过专业团队精心制定的文字游戏,简直可以把艺人拿捏得死死的。 “那这些不平等条约,我可以跟公司提出修改么?”段廷言讲完之后,她拿起文件刷刷地又翻了几下。 “不可以。”段廷言声音冷硬,直接拒绝了。 “......” 梁湘依其实也就随口问问,她也知道自己现在还没有资格跟公司谈条件。 只是,段廷言这个回答...... “段总,你是不是从来都不会哄女生?”梁湘依仰起头,笑着调侃道。 段廷言偏头看向她,目光清冷,沉默了片刻才开口:“不想成为游戏规则的被摆布者,就努力成为规则的制定者。” 然后他放下笔,又补充了一句:“要想让这些有朝一日能用上,就努力让自己有资格坐上谈判桌。” 他果然不会哄女生。 梁湘依耸了下眉。 她没再说什么。但刚才她就听他说了一遍,就全部都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迟早有一天,她一定会用上。 段廷言已经坐回了他那边。 梁湘依又问道:“你不是不愿意跟我讲么?怎么又说了这么多?” 而且还是他自己公司的合同陷阱。 感觉好像是这么久以来,他说话最多的一次了。 段廷言视线随意移向窗外,淡淡开口:“吃得太饱了。” —— 晚上,两人回到别墅。 段廷言照例进了书房处理公事。 梁湘依先进了浴室,洗了个澡。 待到段廷言从书房出来时,看到她斜斜地倚在门框上。 梁湘依此时身上穿着银白色绸缎吊带睡衣,两根摇摇欲坠的带子细如丝线,钩挂着的裙身也轻薄剔透,衬得锁骨精致小巧,腰身纤细流畅。裙摆很短,大片的腿部肌肤露出,柔和的弧度顺延而下。脚是光着的,裸`露的脚踝似乎纤弱易折,又带点勾人的意味。 段廷言没有说话,从上到下打量了她一下 ,黑眸的纯色浓郁,唇线抿直。 梁湘依伸出手,食指指尖由他的胸膛正前方往下滑,顺着流畅的肌理延伸至腹部,不轻不重地戳了两下。然后抬头冲他暧昧一笑,唇角弯得恰到好处。 笑颜干净清透,眼尾却翘起一分勾缠。 段廷言就这样看着她,优越的喉结线条不动声色地起伏了一下。 梁湘依拉起他下垂的领带,将领带末端缠绕在食指指尖,然后轻轻一借力,拉着他向卧室走去。 他们平时从不玩这种小情`趣,但梁湘依放肆了这么一次,段廷言竟然也没有打断她。她就看着他一脸冷峻禁欲的表情,身体却诚实地跟着她。 梁湘依将他拉到了床上躺下,然后自己跨坐在他身上。解开他的领带,抽出,一把扔在地上。 段廷言双手在她的腰侧掐了两下,往旁边一推,想将她翻身压在身下。 但梁湘依及时按住他的手制止了。 她妩媚一笑,语调缱绻:“你躺着,我来。” 段廷言这才没有动了,手依旧停在她的腰上。 她俯下身,亲了一下他的唇角,然后一路啄吻到下颌,再到颈侧。最后含住他的喉结,轻咬着。 手上的动作也没停下,双手游走在衬衣纽扣四周,指腹细腻柔软,像一条游曳东西的鱼。 同时,用脚踝蹭了蹭他的小腿,顺着紧实的小腿线条来回滑动着。 一番慢动作后,上身的束缚已完全被剥去。 随后“咔”的一声,皮带扣的声音清脆,余音像波纹一样,在安静的房间里似乎荡漾开来。 她能察觉到,段廷言的身体也轻`颤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若有似无的闷`哼。 梁湘依另一只手往床头的柜子摸去。 忽然—— “哎哟。”梁湘依皱了下眉头,伸出的手也收了回来,捂上了肚子。 “怎么了?”段廷言问道,声音已经低哑到带上了沙质。 “我肚子,嘶——啊,好痛好痛。”梁湘依眉头皱紧,撑着他的胸膛,从他身上翻下来。到了床下,急急地低头找自己的拖鞋。 段廷言也跟着坐起身,蹙眉看着她。 “应该是今天的火锅。”梁湘依慌乱地将脚伸进鞋子里,还没有完全穿上,就忙不迭地朝卫生间连走带跑,一面还不忘埋怨罪魁祸首,“那个该死的鱼丸!” 然后一路跌跌撞撞冲了进去,哐地关上门。 咔嗒,锁上了。 梁湘依背抵着门,捂住嘴,怕忍不住得意忘形地笑出声。 “怎么了?”段廷言的声音隔着卫生间门响起。 “哦哦。”梁湘依急忙应道,又哎哟了两声,“我拉肚子,应该是那家火锅店鱼丸不新鲜。” “可是我......” “要不,你先睡吧。我这不知道要什么时候了。”梁湘依打断他,很“体贴”地说道。 她将耳朵贴在门上,过了一会儿,听到门外没有了动静。 她这才走过去打开洗漱台上面的柜子,从里面拿出早就藏好的手机和薯片。然后 一屁股坐在马桶盖上,盘起腿,边吃边刷起了微博。 哼,可恶的资本家! 我治不了合同我还治不了你了? 一个人睡去吧。 愉快的时光或许过得尤其快,不知不觉,梁湘依已经在卫生间里呆了好久了。 突然,听到段廷言的声音又在外面响起:“你还好吧?” 她吓得一激灵,随即应道:“好了好了好了。” 站起身,放下薯片和手机,按了下冲水开关。 走向卫生间门口,她将手放在门把手上,佯装拧动的样子。 在千钧一发要开门之际—— “哎哟,不行不行,我肚子又痛了。” 梁湘依使劲跺了几下脚,装作急忙又跑回去的样子。 段廷言沉默了一下,问道:“你跑得这么欢快,是真的疼么?” “......当然是真的啦,我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梁湘依做出不开心的语气。 “那我叫医生来。” “别别别,没事,一会就好的。”她急忙制止。 段廷言倒也没有坚持。 外面没有了动静,料想他走开了。 哼。 梁湘依对着卫生间的镜子,阴阳怪气地模仿起段廷言白天的样子。 还我的公司,合同我说不改就不改。 切,那还是我的肚子呢,我说疼就疼。 正得意着,听到段廷言又说话了。 “梁湘依,开门。” “哦,不行呢,我肚子痛着呢。” “医生来了,让他看看。” “啊?!” 第14章 推广 她就没见过报复心这么重的人!…… 梁湘依惊滞了一下。 什么医生来得这么快?! 她忽然才想到,像段氏这样的豪门应当是配备有私人医生的。 眼看着要露馅了,她半晌才含含糊糊道:“那个......段总,如果我出去的时候肚子不疼了,你会跟我解约么?” 然后趁他还没回答,就急忙补充道:“但我刚才是疼的。” 她还是没敢打开门,贴在门上等他的回复。 听到段廷言说:“没有医生,快出来吧。” 骗她! 她瞬间又恢复了刚才的底气。哼了一声,把手上没吃完的薯片包装袋口扎了扎,然后塞进了盥洗台上方的柜子里。 黄瓜味儿的乐事真是不错,下次再买点儿。 确认薯片和手机都藏好无误后,梁湘依才打开门,小心翼翼又故作淡定地探身出去。 她看到段廷言已经换上了睡衣,头发发梢有些湿润,肤色冷白,应当是刚才去隔壁房间洗了澡。 他此刻正站在卫生间门口,沉眸看着她,目光在她面庞逡巡,第一句话便问道:“好吃么?” 梁湘依下意识点点头:“嗯。” “......” “......” 空气有片刻的静止。 梁湘依这才意识到不对劲。 她不是从厕所里出来么?他这问的叫什么话?!! “不是,我......” 她刚想圆回来,就被拉入了一个怀抱,沐浴露的香味带着些水汽扑面而来。 下一秒,她被段廷言横抱而起,却没有朝着屋内走,而是又进入了卫生间 。她直接被放到了盥洗台的大理石台面上,面朝他坐着。 他要在这里? 梁湘依瞳孔放大了一秒,但也只能由着他了,毕竟自己还是有些理亏。 她就受着吧。 就当为自己加码了,万一哪天他良心发现,把合同...... 正想着,段廷言宽大的掌心已经抚上她的后背,将她压向他坚实的胸膛。然后低头吻向她的颈窝处,手也开始在她全身游移。 梁湘依被他圈在怀里,腿勾着他的腰侧,被动地承受着他给予的所有触感。 两人有过这么多次经验,段廷言对她身体的弱点了如指掌。 才几下的功夫,梁湘依就轻`哼起来。 身子无骨似的瘫软在他怀里,眼眸中汪着水色,微昂着头,唇瓣开合,口中干燥得难`耐。 什么报复,合同,加码,全部被抛到脑后。 视线已然失去焦距,朦胧中只有他无限放大的精致五官,周围的整个世界全是来自他身上男性荷尔蒙的气息。 她搂住他脖子后方的手收紧,双臂一弯,不由自主地往前挪动了一下身子。 她想要更亲密一些...... 突然,他箍住她后背的手松开了。 她细软的腰肢一下失去了支撑,向后一瘫。 嗯? 梁湘依意识未明,只听到背后有柜子开合的声音,又有包装袋的窸窣声。 然后下一秒,就看到段廷言手里拿着那包薯片。往后退了一步,身体也顺势离开了她,连带着属于他的气息。 “鱼丸确实有些不新鲜,我加点餐。”说着段廷言转身走出卫生间,放了一片薯片在嘴里,“今晚就算了。” “......” 剩下梁湘依一个人坐在盥洗台上,看着他的背影,又气又恨。 内心充盈的燥`热像爆发的火山岩浆,刚喷薄而出,就被冰川给迎头浇下来,翻涌着找不到出口,在她的五脏六腑乱撞,无处释放。 她克制了半天,手指把大理石台都快扣穿了,才没有没脸没皮地朝他扑过去。 两条腿还晃在空中,她愤愤地空蹬了两下。 她就没见过报复心这么重的人!! —— 周末的时候,关月给梁湘依接了个工作。 是品牌的站台推广。 品牌方是双行人风衣。 之前上的《我们冒险吧》综艺里,梁湘依靠出众的脸蛋和身材,穿的这件衣服一度掀起了同款热潮,引起了商家的注意。再加上作为玉兰新人奖获得者的身份让她有了些光环,品牌邀请她作为体验大使,去市中心的商场为品牌新推出的超轻薄速干风衣做一个推广宣传。 宣传定在了周六。 盛世文娱专门为她安排了车辆,还有位临时助理陪同。 梁湘依想,果然大公司就是不一样。 在商场后面的化妆室,双行人那边派来的造型师为她做好了妆造。 她身上穿的是墨绿色的双行人风衣和同品牌的运动裤,脚下一双深棕色系带登山靴。头发扎成了高马尾的样式,脸上的淡妆薄薄一层,内 勾外翘的狐狸眼少了几分妩媚,饱满的苹果肌处的粉色透了出来,显出一种运动的健康感。 正值周末,商场的人流量很大,再加上看到布置的这个场面,知道是有明星来了,所以周围早早聚集了很多人。后排的人都踮着脚伸着头看热闹,二三层处也有好多人在栏杆上趴着。 一切妥当后,梁湘依在一名品牌方工作人员的带领下,从后台的化妆间走了出来。 从后台到前台有大约五百米的距离,沿途是一条红毯,前面品牌方工作人员领着路,梁湘依走在后面。 围观群众都聚在红毯两旁,大约每间隔五十米左右就有两名保安站在两旁,维持着秩序,防止周围群众混乱扑上来。 梁湘依走在红毯上,她知道周围的人大多数其实并不太认识她,只是凑个热闹,觉得是个明星就来看一下。但她还是笑颜盈盈,对着他们挥手打着招呼。 偶尔听到一两个叫出她名字的,还跟他们握了下手。 眼看还有五十米左右就要到台上了,梁湘依还在环视四周与路人互动,视线不经意间扫到旁边的一个保安身上,神色霎变,脚步下意识一滞。但很快,她的神色又恢复了正常,步伐加快,想迅速从他面前走过去。 那名保安大约二十七八的年纪,体型高瘦,肤色偏黑。他也看到了她,显出意外的表情。见她走过来了,情绪变得有些激动,往前一步伸手对她喊道:“梁艳!梁艳!” 前面领路的工作人员看到他的动作,不明所以,下意识地想要伸手挡开他,护着梁湘依从他面前经过。 梁湘依目光平视前方,面色淡定,薄唇紧抿,似乎并没有听到喊话,步伐匆匆。 这时,那名保安竟然直接冲了过去,旁边那名工作人员来不及阻挡,梁湘依被他扯住了胳膊处的衣服。 看到突发情况,周围其他保安也聚了过来,观众中也有人出手相帮,都想拨开他的手。 场面一时乱作一团。 梁湘依拼命往后拉扯着自己的胳膊。 那名保安的手被众人拉开,梁湘依一个惯性向后倒去,摔倒在地,头正好撞在台阶的角上。 “啊——”旁边的工作人员叫了出来。 她看到梁湘依倒在地上,额头碰撞出一大片乌青,此刻正用手捂着,指缝处隐约可见一些猩红的血点。 天呐! 工作人员急忙上前两步,将她扶了起来:“梁小姐,你不要紧吧?我这就叫救护车。” 梁湘依按住了她,低声又迅速地说道:“快先把我扶到后台。” 工作人员看了她一眼,此时她头发凌乱,脸色也很苍白,妆容也因为刚才的剐蹭有些花了。 她明白,梁湘依此刻在意的是形象。周围已有不少群众拿手机在拍摄了。 她二话不说,扶着梁湘依往后台走去。 后方那名保安已经被周围的其他保安制住了,正在等警察来。 就这样,这场活动被迫中止。 在休息 室内,梁湘依略坐了会儿,被救护车送到了医院。 做了一系列的检查后,医生说并无大碍,头部是皮肉伤,甚至不用缝合,只是要休养一下。 头上的部位敷了药,贴了层纱布,暂且住院观察半天。 病床上,梁湘依拿着手机,看到今天发生的这场意外上了微博热搜。 #梁湘依双行人活动现场意外受伤# 她终于有了个微博热搜。玉兰奖的时候,因为公司宣传跟不上,甚至在那种高光时刻,微博上都没有她的名字。 她点进去看了下评论: “这是谁啊?” “撞的这一下看起来好痛,虽然不认识,还是很心疼。” “挺漂亮的,别破相了。” “之前《我们冒险吧》里面我就注意到这个漂亮姐姐了,穿风衣又美又飒,没想到她真的代言这个风衣了。” “明显品牌方的锅啊,自己的工作人员竟然混进了私生饭。” “再说一次,私生不是饭。抵制私生,抵制私生!” “私生的现象能不能管管,上周我家哥哥就被私生追车差点出车祸了。” 然后后面的评论就开始讨论私生了。 梁湘依叹了口气,第一次上热搜,竟然不是因为演戏,而是因为意外。 而且,她依旧没有什么名字。 忽然间,她又想起那名保安,内心泛起一阵恶寒。 这时,病房门被推开了,经纪人关月走了进来。 “关姐。”梁湘依放下手机,坐起身,对她笑着主动打了招呼。 关月对她点点头算是回应,走到病床前的椅子上坐下,问道:“小梁,怎么样,身体没什么大碍吧?” “没事,医生说只是皮肉伤。” “那就好。”关月又说道,“双行人那边正在进行危机公关,所以想跟我们这边商量一下。” “哦。”梁湘依应了一声。网上发酵成这样,不少人对品牌方的活动安排进行指责,双行人肯定也在紧急地应对。 关月沉吟了片刻,说道:“小梁,我们的意见呢,是和解,放弃追责。” 她看了梁湘依头上的纱布一眼,又解释道:“这点儿小伤,真闹起来也赔不了多少,而且得罪潜在合作方。不如趁此机会搞好关系,以后可能还会有合作。等你下一部戏爆了,代言双行人都说不定。” 梁湘依想了想,这确实是最好的处理方式。放弃追责,换取潜在合作机会,谋求利益最大化。 而且,于她来说,一旦追责,什么都会牵扯进来,可能麻烦会更多。 她点点头,表示同意了。 要是这点伤能换来代言和曝光,也值了。 好像料定她会同意似的,关月直接从包里拿出了一份协议,放在了她面前的病床桌上。 看样子是一开始就预见了这个结果。 梁湘依盯着面前这份放弃追责的和解协议,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在最初见面的时候,关月会多问一句,她跟公司高层有没有什么特殊关系。 就是为这种情况做准备的。 一旦艺人没有特殊 背景,就可以不考虑她本身的权益,而寻求公司利益的最大化。 但梁湘依的想法也是如此,所以并无所谓,她很快签好了字。 关月见此行的目的达到了,不痛不痒地安慰了她几句,就拿着协议走了。 梁湘依收起了小桌板,又在病床上躺下了。身边没有人其他人,刚才乔欢打了个电话,说了晚上会来陪她。现在闲着无事,她合了眼,没一会便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缓缓醒来。 迷糊间看到床前有一个身影,黑西装,电脑...... 她一下子睁大了眼,清醒过来。 段廷言正坐在病床旁边的椅子上,面前放置一张小桌子,上面有一台电脑。他正对着屏幕上花花绿绿的数字,鼠标上下滚动,似乎在查看什么报表。 王凡安静地站在门口处。 梁湘依撑着手臂坐起身:“段总,你怎么来了?怎么不叫醒我,来多久了?” 她觉得有些不太好,让他在病房等这么久。 她知道他一向对时间重视得要命。 “没事,正好用这个时间处理了一下文件。”段廷言淡淡说了句,合上了电脑。 “哦。” 段廷言转身面向她,视线扫过她额头的纱布,目光有些沉:“伤怎么样了?” 看起来,他似乎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没事。”梁湘依抬手碰了下纱布,神色轻松地又补充道,“已经和解了。” “和解?”段廷言皱了下眉。 “嗯,我放弃追责了,万一以后跟双行人那边还有合作机会呢。”梁湘依冲他笑笑。 这样的处理方式,三方共赢,唯一的牺牲,就是她额头上的伤痛。但想到以后可能会有资源,她也不觉得痛了。 谁知,段廷言的表情却突然变得沉厉,似乎深吸了口气,敛声问道:“谁的主意?” 语气很克制,但说话间五官中的锋芒霎时被释放出来。 “嗯?有什么不对么?”梁湘依有些意外他的反应。 这个解决方式符合公司的最大利益,按理来说,他应该会赞同才对。 甚至,她觉得如果让他来处理这件事,也会选择这个方案。 “谁让你签的和解协议?”段廷言又问了一遍。 “...是关月姐。” “她让你签你就签。梁湘依,我那天跟你说这么多合同的事宜,你是不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听到他语气中有明显的恼怒,梁湘依还觉得很疑惑:“我都听进去啦。但这不是你公司让签的合同么?” “我公司也一样。” 梁湘依完全不懂这人的立场。 她小声说道: “可是,这样公司完全不会有损失啊。” 段廷言沉了一下气,似乎正想开口说什么。忽然,从门外面传来一个响亮的声音:“湘依,我来啦!” 然后门就被推开了,露出了乔欢的脑袋。 她的笑颜在看到段廷言的一刹那僵住了,扶在门框上的手动了动,不知该是进是退。 这号大人物,怎么会在梁湘依这里 ? 一时间,乔欢的脑子里打了无数个转。 梁湘依看到她的表情,主动冲她招招手:“小欢,进来吧。” 然后她看向一旁的段廷言,决定还是介绍一下:“这是我......老板。” 她斟酌了一个最妥帖的用词。 乔欢这才想起来,梁湘依已经签约了盛世文娱。 所以这家公司这么有人文关怀么,底层员工头撞伤了,大老板都会亲自来慰问? 要是她也能进就好了。 那她就天天去撞墙。 段廷言听到梁湘依的话,眉心微微动了一下,没说什么。 他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王凡走上前来,收起了桌上的电脑,也跟在后面出了病房。 刚走出门,王凡便主动问道:“老板,需不需要查一下那个保安身份,防止以后再出这样的事。” 段廷言沉默了一下,道:“不用。” 第15章 试镜 怎么不演喜欢上了我? 梁湘依的伤势并无大碍,恢复得也很快。一周之后,额头处的淤青就淡了下去,稍微扑点粉就看不出来了。 下个周一是她试镜《欢宴》女二一角的日子。 公司专程派了一辆保姆车送她去。 在公司停车场,梁湘依按照约定的时间站在路边等着。车开过来停下,车门打开,却从里面下来一名女士。大概四十上下的年纪,一头利落的短发,黑色职业套装,看起来精明又干练。 她主动朝着梁湘依伸出手来:“梁小姐你好,我叫杨琪,是你的新经纪人。” 这位经纪人梁湘依听说过,在业内很有名,是盛世的一位老牌经纪人了。她经验丰富,行事老道,带出了好多一线大花。 但梁湘依有些吃惊,那关月呢? 好像看出了她的疑惑,杨琪解释道:“关月已经不负责你的演艺活动了,以后是我全权负责。” “哦哦,你好你好。”梁湘依急忙伸出手。想来是公司人事调动吧,反正她这样的新人,谁来负责都行。 “时间比较赶,怕路上堵车,我们出发吧。”杨琪一句废话都不多说,拉开车门,示意梁湘依坐进去。 车程大概半小时左右,在这段时间里,杨琪跟梁湘依简单聊了一下。 看得出杨琪准备很充分,对她的情况十分了解,熟稔地跟她分析了一下目前娱乐圈的局势和她的定位,还有就是将来进一步的大方向和细化的工作安排。 梁湘依坐在她旁边,认真地聆听着,心里感慨,果然大牌经纪人就是不一啊。她之前的那些盘算和摸索,在专业人士面前就是自作聪明的雕虫小技。 而且和关月不同的是,杨琪似乎对她个人的喜好和意愿考虑得更多一些,时不时会停下来,询问她的意向。 就这样一路谈过去,十分融洽。 到达试镜现场,是在一个影视城内。 因为《欢宴》的名气加上盛世文娱的背景,候场处已经有许多人了。 选角竞争很激烈。 娱乐圈分三六九等,试镜自然也是一样。 走廊人头攘 攘,各种面庞的年轻女生穿梭期间,笑谈声夹杂着些许念台词的声音,很是喧闹。 梁湘依比起娱乐圈完全的新人来说还算小有背景,又是试镜的女二,所以被安排了一间好一些的大休息室,里面是跟她咖位差不多的。 忽然,梁湘依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是王莹。 她听乔欢说,王莹好像签了个不怎么样的公司,时不时还得做回她的网红主播来勉强维持曝光度。 但她如今也来试镜女二了,看来境况也没有她想的那么糟糕嘛。 梁湘依就这么远远地看着,并没有过去打招呼。 反而是王莹忽地也看到了她,上下扫视了她一眼,轻嗤了一声,竟直接走了过来。 和梁湘依的素色裙子不同,王莹穿着桃红色紧身小短裙,下摆堪堪没过大腿根部,将身材包覆得凹凸毕显。脚下踩了双细脚高跟鞋,双脚几乎90度垂直于地面。走近了能看到她脸上的妆容也很浓,假睫毛几乎要飞出眼眶。 梁湘依心里翻了个白眼。 试镜的叫欢宴,又不是夜宴。 正想着,王莹已经来到她跟前,第一句话便是:“你怎么来试镜了?” 她的微笑唇似乎做了修补,如果不是火`药味很重,看起来梁湘依都以为她变友善了。 梁湘依察觉到,对方是有些瞧不上自己的意思。只是她不知道这瞧不上从而而来,按理来说,她有个奖项傍身,现在又签了大公司,再论演技而言,几率总是比她高多了。 不过她懒得跟对方理论。 “我怎么来了?”梁湘依幽幽地叹了口气,“因为我问了下奥斯卡那边,今年没邀请我,所以我就有空来了。” “......” “这行水这么深,没点儿背景,试了也白试。”王莹话语中带着暗示,似乎极力想让梁湘依明白她是有成算的,“还得上面有人才行。” 梁湘依心里再次翻了个白眼。 猪鼻子插大葱,装像! 她的试镜机会是段廷言给的。 所以她根本不惧王莹有什么背景。反正都大不过她的去。 至于能否试镜成功,就各凭本事了。 她已经懒得装小白花应付她了,找了个椅子坐下来,随口说了句:“女演员青春就这么几年,有机会就抓紧呗。” 王莹哼笑了一声,目光掠过她的面庞,好像是为她感到可惜:“对呀,看着那些年轻美貌的,可是得有些压力。” 梁湘依也捂嘴笑了下,语气轻飘飘的:“是啊,不像我俩,各有各的丑法。” “......”王莹怒了,“梁湘依你是不是故意找事!” “我哪里又找事了。”梁湘依闲闲地整理了下裙摆,“反而是莹姐怎么总是把我当成潜在竞争对手啊。” 王莹轻蔑地看了她一眼,眉尖一挑:“我可从来没把你当成对手。” 梁湘依眉头浅拧:“当女神也不太好吧。” “......” 王莹还想开口说什么,这时,选角助理从另一间面 试的房间里走了出来,吆喝了一声:“开始了啊,按照顺序来,叫到名字的进来。” 梁湘依顾不上她,径直起身走开了。 —— 段氏集团顶层办公室内。 段廷言对着电脑上的财报,密密麻麻的数字投映在他漆黑的眸子上,神色严谨又清冷。 这时,王凡敲门进来了。 “段总,这是《欢宴》选角的最终名单。”王凡将手上的材料递到了他面前的桌子上,“梁小姐选上了女二的角色。” 像这种单个的影视项目一般是不会到段廷言这一层的,但因为他当初交代了要给他过目,所以初步选定后,项目制片人便马不停蹄地送了过来。 段廷言垂眸迅速扫了一眼,嗯了一声。 “只是...”王凡在一旁欲言又止。 “有什么问题?”段廷言抬头看向他,“是因为我的关系才选上的?” “没有,这倒不是。那边是不知道梁小姐与您的关系的。”王凡急忙说道,顿了一下,又接着说,“只是,这个角色,二公子那边之前派人来打招呼说......” “不必理会。”段廷言面无表情地淡淡道。 然后他不再谈论这件事,又看向电脑屏幕,继续刚才的工作。 —— 晚上,梁湘依回到别墅。 刚换鞋进门,想去倒杯水喝,忽然手机震动了。 她拿起来一看,是杨琪发来的信息:【湘依,我拿到了内部消息,《欢宴》女二定下你了。】 梁湘依高兴地差点儿惊叫出来。她就知道,没有段廷言捣蛋,她就是能飞升的! 在家里环视了一周,她也想不到什么庆祝的方式,忽然一时兴起,打算亲自做顿饭。 她的厨艺不错,有闲情逸致的时候,也愿意自己下厨。 此外,也算是感谢段廷言,毕竟这次机会是他给的。 她将冰箱里每日特供的食材拿出来,摆了满满一流理台,然后卷起袖子,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 她很快便在餐桌上摆上了五道菜肴。 最后一道菜打算做个西红柿鸡蛋汤。她刚将鸡蛋打进去,就听到玄关处的开门声。扭头一看,段廷言回来了。 他将西装外套脱下,顺手挂在了门口的衣架上。看到厨房里她的身影,略有些意外,换了鞋走过去。 梁湘依对他粲然一笑:“回来了。” “怎么这么高兴?”段廷言扫了一眼餐桌上摆好的菜肴。 “我今天去试镜了《欢宴》,杨琪刚才给我说,女二定下我了。”梁湘依笑语盈盈,伸手取下一个勺子,将汤里的鸡蛋清搅碎。 段廷言面色无波地说了句:“恭喜。” 梁湘依看他没什么反应,问道:“你该不会早就知道了吧?” 段廷言语气淡淡的:“没有,这种项目到不了我这一层。” 切。 梁湘依撇了撇嘴,又转头继续煮汤。 没一会,汤做好后,她盛起来端上桌,两人就一块坐下吃饭了。 梁湘依边吃饭,边拿起手机调出杨琪发来的台本看了起来。她之前 看了故事的梗概,但对具体的情节和人物还没有数。 进组拍摄是一个月后,但她想早早背熟台词,好细细揣摩人物动作和心理。 她听杨琪说,这部戏的女一是秦希迎。再加上导演闫晨也是业内有名的大导,看来盛世真的是要花大力气来制作这部戏啊。 能和他们搭戏,对她演技简直大有提升。 段廷言坐在她对面,伸手夹了一下菜,抬眸看过来:“今天见新的经纪人了?” “嗯。”梁湘依没有抬头,漫不经心地应道。 “觉得怎么样?” “挺好的,她很专业,也很尊重我的意愿。”梁湘依这才抬起头跟他说了两句,然后放下碗,腾出手将手机屏幕又往下滑了几下。 “吃饭时别看手机。”段廷言道,直接伸手拿过了她的手机。 “哎你还我。”梁湘依倾身去够。 段廷言一把将她的手抓在手心:“好好吃饭。” “不行,我正读到紧要的地方,你不还我我吃不下去。”梁湘依挣扎着。 段廷言凝视着她,僵持了片刻,还是将手机放到了她面前。 “我想通读一下剧本。”梁湘依立马拿起来划着,眼睛一直盯在屏幕上,语气里又掩饰不住的兴奋,“每次拿到新戏剧本我都会一口气读完,然后每天晚上睡觉前想想,这场戏该怎么演。” “你还挺敬业。”段廷言语气揶揄。 “因为我喜欢演戏啊。”梁湘依说这话的时候睫毛扇动着,眸中都带着亮光。 段廷言听后,沉默了两秒,忽然开口: “这么喜欢演戏,怎么不演喜欢上了我?” 第16章 进组 日久生情。 听了这话,梁湘依微微一愣,抬起了头。看到段廷言神色似笑非笑,头顶的吊顶光晕细碎,将他清绝的眉骨和深邃的眼窝都照得很亮,但眸中却带些看不透彻的暗味。 这话明显是玩笑话,但以他的性子,平日里也不会开这种带着亲昵性的玩笑。 她有些意外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在等待间他的眉头微挑了一下,神色还是一如一贯的冷静。 梁湘依忽而笑了,弯起唇角:“段总这么聪明,怎么会信呢?” 她又轻声说道:“我要是突然对你产生感情,总得有个原因吧。” 段廷言漫不经心地放下筷子,语气很淡: “日久生情。” 梁湘依的笑意加深,狐狸眼勾挑,语调暧昧:“字面意思?” 是带点颜色的玩笑。 段廷言目光浅浅地掠过她的面庞,没回应她这个玩笑。 他已经吃完了饭,起身朝着楼梯处走去。上楼之前,又回头说了声:“去了剧组,好好跟着闫导和秦希迎学。” “嗯?”梁湘依刚低头嚼了一口饭,抬起头。 他怎么突然说这个? 但她还没来得及问,段廷言已经上楼去了。 —— 离正式进组开拍有一个月的准备时间,梁湘依没有让杨琪帮她接其他活动,打算利用这段时间好好地背台词、揣摩人物,做充足的准备。 不管怎样 ,演戏还是她最上心的事。 《欢宴》是一部民国时期的谍战戏。女主秦希迎和女二梁湘依扮演的是以夜场舞女身份作为掩饰的地下特工,明里奉迎交际,暗地里搜集情报。 梁湘依每天早早地就起来了,拿着台本,一个人在一楼客厅试演着。 一开始就是一场对峙戏。她的特工身份不小心被夜场潜伏的敌方高层发现了,两人因此产生冲突。 因为梁湘依只有一人,所以她不得不一人分饰两角。 因此,段廷言从二楼下来的时候,看到她拿着台本,站在大厅里,指着对面空气厉色说道:“我早就发现你不简单,一个舞女怎么可能会枪法。” 然后又立马跳到对面去,朝着这边的空气微昂着头狞笑:“干我们这行的,会点防身技能很奇怪么?” “你当初依附于我时,何等柔弱,现在终于真面目露出来了。” “我从来没有依附于你,我只是想达到自己的目的,吴统领可是想多了。” “你不要忘了当初是谁把你捧到这个位置的。” “我当然没有忘,所以我会为老板您留个全尸。” 梁湘依演了一阵子,觉得跳来跳去太累了,停下来喘了会气。一抬头,就看到段廷言站在楼梯处,一言难尽地看着她。 “你起来了。”她冲他一笑,打了个招呼。 段廷言点了下头,信步走下来。 然后径直朝着餐厅处走去,那边阿姨已经一早过来将早饭做好了。 “你今天不去公司么?”梁湘依见他身上还是睡衣,问道。 “嗯。”段廷言站在桌边,拿起一片吐司,转身闲闲地靠在椅子上。 棉麻质地的睡衣宽松,让他少了几分平日里身着正装的刻板疏离,多了几分清晨的松懒恣意。 这种味道在他身上很少见。 忽地让他产生了点儿平易近人的假象。 梁湘依想了想,拿着台本小碎步跑过去。 “嘿嘿。”她冲段廷言谄媚地笑了几声,眸子很亮,巴掌脸明艳娇俏,“那段总要是有空的话,能帮我对下台词么?” 段廷言垂眸看向她,微眯着眼,似乎觉得这个提议简直不可思议,但却也没有说什么。 梁湘依趁他没有及时出声反对,直接将台本塞到他手里:“给,我自己还有一份,我去拿过来,你先熟悉一下。你演这个叫吴统管的男的,你是坏人。” 梁湘依将另一本台本拿来的时候,看到段廷言竟然真的在埋头看台词。 “弱智的剧情。”他翻了几页,吐出几个字。 梁湘依无语:“段总,这可是你自己公司制作的戏。” “那也一样。”段廷言冷着脸,一视同仁。 “......” 段廷言没有明确说不愿意配合。 梁湘依就当他欣然接受了。 试演开始。 因为有了对手,梁湘依这次的情绪比之前跳来跳去饱满多了。 她直接用手比着枪抵上段廷言的喉咙,眼底情绪汹涌,激动地说道:“吴统管,我本不想鱼死 网破的,是你逼我的。” 段廷言面无表情:“我也不想。” “......”梁湘依硬着头皮继续演,“快把你搜集到的资料给我。” 段廷言:“不给。” 梁湘依:“......” 没对多久,梁湘依实在忍不住抱怨道:“你怎么像个机器人在说话啊,你带点儿感情啊。” “要什么感情。”段廷言依旧面无波澜。 梁湘依直勾勾地盯着他看了几秒,叹了口气。是啊,她什么时候见过他有波动的情绪。 “算了,我还不如让Siri来跟我对,她都比你像个真人。”梁湘依撇撇嘴,放下台本,在桌前坐下,拿了一片吐司开始吃。 段廷言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也放下台本,坐在餐桌前吃起早饭。 梁湘依边吃边偷瞄着他,心想,不知道剧组的人知道自己的心血被自家大老板演成这样,还要被吐槽剧情弱智,是什么感受。 —— 一个月后,梁湘依正式进组。 刚到片场,她就看到了秦希迎,她已经早早在休息室做准备了。 梁湘依过去跟她打了个招呼。 回到自己休息室的路上,她看到一个很出乎意料的身影,竟然是王莹。她在一个大的公共休息室内,看起来像是这部戏的配角。 王莹显然也看到了她。因为在剧中戏份和重要性悬殊,两人的待遇配置完全不同,她只愤愤地看了梁湘依一眼,这次没有走过来挑衅。 她的脸色很沉。明明几个月前梁湘依还在给她做配的,现在居然到她头上去了。无论是公司,还是咖位,或是资源都压了她一头。枉费她这几个月辛辛苦苦地...... 梁湘依也没想到以王莹的演技竟然能够面试上这部戏,在她看来,即使是配角都名不副实。 但她也没有将心思过多地放在她身上,径直进了自己的休息室,她的情绪在见到下一个人时一下转好。 “小欢!”梁湘依惊喜地叫出来。 她看到乔欢在休息室里站着,正笑盈盈地等候着她。 “湘依~~” 两人抱在一起又笑又跳。 “湘依,我们又在一起了。” “嗯嗯!”梁湘依松开她,问道,“你是在这个剧组当化妆师么?” 乔欢嘿嘿笑了两声:“不是,我是来给你当助理的。” “我?” “对,我现在已经入职盛世文娱了,被分配给了你作为私人助理。” 这话让梁湘依有些意外。她愣了愣,又问道:“那你的本职工作化妆师不做了么?” “我可以给你一个人化妆啊,之前我不也负责过好多次你的妆造嘛。老本行也没丢,而且咱俩还能在一处,我也不用到处去看人脸色了。”乔欢明显还挺满意这个工作的。 梁湘依看到她这么开心,也欣然地笑了。 她们从大学毕业后,就在这个圈子里摸爬滚打。作为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一路上受了无数的白眼和踩压。现在两个人总算是度过了那段日子,未来在 一步步地好起来。 两人笑着说了好一会话。 但没一会,剧务统筹就来叫人,准备开机了。 第一场戏就是她与段廷言饰演的那场对峙戏,除了言语上的争执,紧随其后的还有一场打斗。 因为这一块冲突比较激烈,两人需要在楼梯间追逐交手。 敌方试图跑下楼梯,冲出大门。为了阻止他将搜集到的资料带出去,梁湘依需要直接从二楼楼梯上跃层跳下去,直接空降到对方面前阻拦他。 为了效果,还需要用到威亚。 梁湘依之前拍过打戏,所以对吊威亚并不陌生。 开拍前,工作人员为她进行穿戴。 她微阖着眼,默念台词,专心酝酿着自己的情绪,任凭背后的工作人员给她调试着威亚的松紧。旁边的乔欢也适时上前,给她鼻翼两侧用粉饼压了压,补了一下妆。 一切准备就绪后,导演闫晨坐在监视器前,拿着对讲机:“好了哈,先试拍一次,我看看镜头角度和光线。” 第一场试拍开始。 楼梯间传来凌乱而匆匆的脚步声,一名敌方人员从楼梯飞奔而下,眼看快到了一楼。 追在后面的梁湘依心里一急,直接单手撑在二楼扶手,纵身一跃翻过楼梯栏杆,径直跃至一层。动作干脆利落,正好拦截至那人面前,然后两人交手打斗。 “好,卡。”扩音器里传来闫晨的声音,“再准备一下,下一场正式开拍。” 梁湘依走回到二楼原处。 工作人员又围拥上来。 乔欢用梳子根部挑了下梁湘依的鬓角,为她整理了一下碎发。 身后调试威亚的工作人员也帮她把绳索又收紧了一下,问道:“梁小姐,这松紧合适么?要不给您松松?” “不用,弄紧一些。”梁湘依答道。 “怕勒紧了您做动作勒得慌。”工作人员体贴地说道。 “没事,收紧,不然到时候松松垮垮的,显得动作不利落,效果不好。” 听见梁湘依这样的要求,工作人员直接将绳带一拉,“嗖”的一声,她感到腰背部被紧紧地勒住了。 绳索像是箍在她的肋骨上,是有些气闷,但还能坚持。毕竟为了拍出来效果好,这点苦也不算什么。 差不多准备完毕,周围无关的人员都退散开,第二场实拍开始。 “第二场三镜二次,AB机准备!” “来,三二一,开始!” 随着一声令下。 一切跟刚才一样。 凌乱的脚步声伴随着敌人的身影朝着楼梯下狂奔,眼看对方快到一楼时,梁湘依从二楼纵身而下,欲挡在他面前。 一切都很顺利。 直到—— 凌空跃起时,忽然,梁湘依听到背后“嘶”的一声,似是绳索断裂的声音。 原本勒紧她的绳索倏地一松,她整个人也瞬间失去了支撑。 她心里暗叫,不好。 第17章 受伤 那个狗男人。 梁湘依意识到的时候,她的身子已经越过了栏杆,正腾空而起。然后就感到视线在急速下降,一种失重的感觉弥漫全身 。 身后似乎也有工作人员注意到了,有人惊叫了出来。 但一切已经来不及了,梁湘依只感到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朝下坠去,伸手下意识地凌空抓了一把,却什么也没有抓到。 只短短一瞬,她就感到自己的脚尖直直地触到了坚硬的地面,脚踝向旁边一歪,膝盖重重地磕到了台阶上。 她的反应还算快,双手下意识地往前一撑,勉力地撑着上身,这才没让脸蹭到地板,只是膝盖在地面划出了长长的一道。 一种骇然的恐慌感席卷着全身,大脑是一片空白。 在她惊魂稍定的时候,身上的疼痛才一阵阵传来,膝盖处一股钻心的疼,让她一时没法从地上站起来。 身边早已围聚了一群人,看到梁湘依身上的威亚断裂后,大家都急忙跑了过来。 “怎么样,小梁?”导演闫晨也从他的位子起来,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她身边察看。 梁湘依脸色有些惨白,刚才确实把她吓到了。之前她吊威亚经验虽然不丰富,但好歹没出现过断裂的情况。 她想撑起上半身坐起来,想说一声没事,但稍稍一动腿,一股疼痛重新涌上来,她皱着眉头,“啊”地叫了一声。 乔欢忙说道:“湘依,你先别急着动,已经打120了,救护车马上就到。” 闫晨也让她不要乱动,并示意旁边的人给她拿来了一些松软的垫子让她枕着手肘,就这样在台阶上靠一会儿。 过了一阵,救护车一来,她才被送到了医院。 一番检查后,幸好没有骨折,脚踝有轻微扭伤,膝盖处的擦伤和磕伤稍微重一些,手肘也有擦伤。闫晨直接给她放了假,让她休息到完全康复再去片场,先不急着拍她的戏份。 医生没有让她住院,傍晚的时候伤口清理完毕就出了医院。 乔欢去联系公司车辆了,梁湘依一个人在医院大门处等着。 让她有些吃惊的是,竟然看到段廷言乘坐的那辆车停在门口。车门打开,他从里面走下来。身上穿的是西装,他之前一直在欧洲,梁湘依记得他好像说的是下周才会回来。 “上车。”段廷言开门见山,视线一直盯在她的伤处,往旁边挪了一步,让出车门口。 “去哪儿?”梁湘依没有动。 “我家。” “可是...我腿受伤了,今晚不行。”梁湘依轻声说道,示意了一下还缠着绷带的膝盖。 她知道他出差一段时间了,但目前的状况,她可没法伺候他那方面的需求。 听到这话,段廷言轻微拧眉,似是很无语:“你在想什么?” 不该这么想么? 梁湘依还没思考明白,段廷言直接走过来,拉起她的手腕,朝车上走去。 “哎哎哎,你别扯别扯,我腿受伤了走不快,我还是个病人...”梁湘依拗不过他的力道,边跟着他走,边叫道。 段廷言放慢了脚步,停下来,示意她:“上车。” 梁湘依站在车前,看到段廷言将 手放在了她的手肘下方处。 她眼神一亮。 这是,要搀她上车? 还有这老佛爷的待遇? 小段子。 梁湘依头脑中意淫了一下,顿时觉得自己的伤处好像没那么疼了。她撑着他的手借力,踏进了车里。 段廷言也随之坐了进来,两人并排坐在后座上。 车辆启动,刚开出没多久,前排副驾的王凡就递过来ipad和一副无线耳机: “老板,巴黎那边会议已经准备就绪了。” 段廷言嗯了一声,接了过来。 然后整个途中,他都在开视频会议。 见他这么忙,梁湘依坐在旁边没有出声打扰他,她望着窗外,也在思考自己的事。 到了别墅,门口早有一名身着白大褂的中年男士等着,相貌儒雅,带着一副黑框眼镜。 “段先生您好。”他看到段廷言从车里下来,主动躬身率先打了招呼。 段廷言对他微微颔首:“辛苦了,钟医生。” 然后向后伸手,又将梁湘依带下了车。 她看到门口这位男士,有些不明。 钟医生?医生? 段廷言转头对她介绍道:“这位是新睦医院的钟显医生,这段时间他会每天定期来给你调理。” 新睦医院梁湘依听说过,是个顶级的私人医院。把里面的医生请到家里来定期诊疗,这得多大面子啊。 段廷言竟然有这么大的善心? 她扭头看向他。 段廷言没有再说什么,已经抬步朝着屋里走去。 梁湘依礼貌地对钟医生问了好,两人也进了别墅。钟医生对她的伤处进行了初步的检查,告知了下注意事项,并留下了一些敷药,就离开了。 段廷言确实没有要碰她的意思,钟医生走后,就直接进了书房,似乎是在处理公务。 晚上,梁湘依洗完了澡,拿了药坐在一楼的客厅沙发上,准备自己开始换药。 她缓缓揭开膝盖处的纱布,看到里面一片猩红,血已经凝固了,只剩下些将结未结的痂。 她拧开药水瓶盖子,放在一边的茶几上,然后又拿出一根棉签,沾了药水,朝着膝盖处缓缓伸过去。 即将触到伤口时,手顿了一下,又收了回来。 好像会很疼的样子。 她有些下不了手。 她埋怨自己变娇气了。以前在各个剧组当群演的时候,也没少受伤,还不就是擦点酒精又上阵了。现在眼看着境况慢慢好起来了,反而还不如从前了。 这就是所谓的由奢入俭难么? 她嗔怪了一下自己,手又伸了过去,但棉签头还是止不住地有些颤抖。 这时,一双手伸过来,直接将棉签从她手里拿了过去。 梁湘依抬头,才发现段廷言不知何时已经从楼上下来了,此刻正站在她面前。 段廷言没有跟她说话,直接在她旁边的沙发上坐了下来,手里持着那根棉签,移向她的膝盖处。 “哎。”梁湘依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腿。 他要干什么?给她上药? 她可不敢。 梁湘依有一种潘金莲给武大郎喂药的感觉。 “别动。 ”段廷言另一只手捏住了她的小腿,沉声说道。他的指腹粗粝,来自他指尖的温度一点点传过来,让她的心里有种异样的酥麻感。 “我自己来就行了。”梁湘依说着向前欠身,伸手要去拿他手里的棉签。 “你不是害怕?”段廷言掀了下眼皮,略扫了她一眼。 梁湘依抿了下唇。 但你这样更让我害怕。 不过她还是没动了,或者说段廷言的力道让她也无法动弹。 她只能有些呆滞地看着他用棉签将药水涂在她的伤口处。可能是因为注意力全在他的手上的缘故,那些刺痛竟然浑然不觉了。 段廷言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明明捏住她小腿的那只手很有力道,但另一只手涂药的动作却很轻。像蜻蜓点水一般,只有一丝丝凉意,转眼间药水已经渗进了她的伤口。 梁湘依盯着他出了神。 段廷言的头发比出差前长了一些,低垂的眼被前额细碎的黑发盖住,五官中只能看到高挺的鼻梁划出的流畅曲线。 脸倒真是张好脸。 帅得让人腿软。 饶是她在娱乐圈见过这么多男明星,还是不自觉地对他的颜值表示感慨。 她何德何能,能让长成这样的人为她服务。 以前还想着事业飞升了就去包养几个小白脸伺候自己,这不就有个现成的么? 梁湘依心里有些美滋滋。 但这种嘚瑟转瞬又消失了。 她想起来,之前的时候,他还故意害她脚扭伤过。 所以这是他欠她的。 一年前玉兰奖那次颁奖典礼后,经历了第一次卖惨装小白花翻车后的梁湘依,不甘于就这样认输。 她琢磨了一番,段廷言既然不喜欢清纯动人小白花那一套,那她就来魅惑诱人红玫瑰的那一套。 不吃清淡型,就来浓烈型。 反正她可塑性强,要什么有什么。 于是,某一天,她特地穿了一身露背红裙,配上一双十三厘米高的细脚高跟鞋,打算去俘获他。 红裙材质轻盈单薄,是系带款,剪裁恰到好处,布料不多不少,上露出的锁骨弧度柔美,下露出的小腿白皙莹润。 她找人打听过了,段廷言每个周六会去别墅区那边一处森林公园晨跑。 作为一名一出门就前呼后拥的大佬,这种时候是她这样的小菜鸟唯一能够单独见到的机会。 于是,她早早地等在公园的环山跑道上,准备来一次守株待兔。 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让她给逮到了。 她看到远处跑道上出现了段廷言的身影。款式简单的藏蓝色运动装,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比之前穿西装的样子更加清朗有活力,有种介于少年感和成熟感之间的意气风发。 “段总~”梁湘依看到段廷言跑近,洋溢出明媚又诱人的笑容,娇俏地打了个招呼。 段廷言看到了她,目光很快地扫视了一下她身上,神色却没有太大的波澜,步伐也没有停下。 梁湘依正想继续说话,拿出她之前准备好的那套词时,段廷言 却突然出声了:“嗯,有事跑着说。” 然后他迈步朝前跑去,依旧是之前的步调,丝毫没有为她驻足。 跑?跑着说? 梁湘依脸上神色一怔。 在这犹豫的两秒间,段廷言已经掠过她,转眼间只剩一个背影。 没办法,梁湘依只好跟了上去。 森林公园的清晨,雾气氤氲,深幽寂静,此时环山跑道上几乎看不到人影,只有两旁的林木间偶尔乱窜的鸟儿,摇曳出一丝窸窣声。 难得的宁静而和谐的氛围,周围缭绕的都是天然氧吧的清新空气,是个锻炼的好时机。 但脚下的高跟鞋不同意。 梁湘依努力地迎合着段廷言的脚步,他的步伐不快,但因为腿长的缘故,即便是匀速前进,她也要小碎步迈得飞快才能够跟上他。 细高跟不断地锥着她的脚后跟,时不时还会往旁边歪一下,绞得她的脚踝生疼。她其实没有很适应穿高跟鞋,日常在家或平时拍戏都是平底鞋为主,但这次为了美艳动人,还穿了平时不穿的超过10厘米的,此刻悔得肠子都青了。 脚下一疼,注意力就转移了。 她根本顾不上说话,甚至自己是为什么来都被抛在了脑后。 就这样绕着公园跑了一圈,终于,段廷言停了下来。 他的喘息依旧匀净,好像并没有费什么体力。 “你不是有事?”他回头问她。 梁湘依已经蹲在了地上,手捂着脚后跟处揉着,脸上皱成了一团。 她这才醒悟过来,既然又不能说上话,她是为什么要穿着十几厘米的高跟鞋跟他一块绕山跑一圈? 就为了那股不服输的劲儿? 她觉得穿上这裙子,自己脑子都坏掉了。 “不说了?”段廷言又问道,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落拓地站在她面前垂眸看着她。 “我脚疼。”梁湘依没好气地说了一声。此刻也顾不得别的了,以她现在的窘态,根本谈不上什么引诱。 “哦,抱歉,没注意到你的鞋,我以为你穿的是运动鞋。”段廷言目光落在她的脚上,说着抱歉的话,语气里却没有任何的歉意。 你见过露背红裙下面蹬一双运动鞋的么?! 梁湘依愤愤地抬头想瞪他一眼,但接触到他视线的那一刻还是努力收起了嗔视,笑盈盈地道:“段总确实贵人多疏忽。” 然后她又心生一计,脸上立即流露出柔弱的神情:“只是,我的脚好像扭到了,没法走路......” 她想让段廷言背她回去。 段廷言偏头做出审视了下她脚踝处的样子,点点头:“嗯,你的脚受伤了,确实没法走路。” 梁湘依心里窃喜,面上仍是痛苦地应和道:“是啊是啊。” “但我的脚没事,所以我先走了。” 然后段廷言居然真的就转身走了。 走了。 梁湘依:“......” 那个狗男人。 就直接把她扔在路边,走掉了。 后来她随便在树林里找了根树枝,拄着一瘸一拐地走回去的,脚踝疼了一 周。 想到这里,梁湘依实在没忍住,一脚踢上他的手。 段廷言微微惊了一下,执着棉签的手悬在空中,抬头凝眸看着她。 “哦,抱歉,没注意到你还在为我擦药,我以为你早停下了。”梁湘依饱含歉意地看着他,用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巴眨巴。 女子报仇,十年不晚,她终于将他的话还给他了。 段廷言盯着她看了两秒,捏在她小腿处的手缓缓上抚,滑过她细腻的肌肤。 他眸色渐深,带着暗示开口了: “你以为你膝盖伤了,我就不敢动你了?” 第18章 重拍 顽强的生命力。 梁湘依微怔,慢动作地将脚收了回来。 又被他看出来了? 这个狗男人。 一点儿都不直男。 但她的反应很快,尾睫翘起斜看向他,眼神中浮现起一层媚色,然后将收回的脚落于他的大腿上,脚背轻轻来回地摩挲着,也饱含暗示地说道:“段总想要怎么动啊~我都行的~~” 正是个给自己加码的好机会! 她都受伤了,还顾忌到他的需求。 她这么努力,他好意思不给她砸资源么? 段廷言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轻哼了一声,收回捏紧她小腿的那只手,又将另一只手上的棉签扔进了垃圾篓里,起身走了。 剩下梁湘依一个人在沙发上,就这样看着他上了二楼,然后进了书房。 凭借对段廷言的了解,她觉得他今晚应该还是不会碰她了。 她想了下,既然晚上没法做,那她干脆就不去他的房间睡觉了。 她之前都是睡在隔壁房间的,后来段廷言完事后让她直接睡在身边,她才没有走了。但今晚这情况,她还是回隔壁睡吧。 这点她还是很有分寸的。 而且一个人睡大床就是爽啊,不用担心滚来滚去还会踢到他。 梁湘依在客厅看了会电视,觉得有些困了,上到二楼。 路过书房时门忽然打开了,段廷言从里面走了出来,看样子他是忙完工作了。 “我去睡觉了。”梁湘依打了个哈欠,指了指隔壁房间。 “去我房间。”段廷言说道。 嗯?还真要做? 梁湘依脚下一滞,考虑了下,还是朝着他的房间走去。 她边走边想:这人真的是,欲望熏心!色胆包天!骄奢放逸!荒淫无度! 在他眼里,她就是个工具人! 但转念一样,在她眼里,他不也是么? 她忽然心里又平衡了。 而且,这正是个加码的好机会啊。 她已经看中了另一部戏的女主。 想到这里,梁湘依刻意放缓了脚步,受伤那条腿向后无力地拖着地,一步一挪,一瘸一拐,走得摇摇欲坠。 她都这样了,还要伺候他的需求,不给她个女主当当,段廷言你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么?! 忽然,段廷言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是擦伤,不是截肢。” “......”梁湘依眉心一跳,还是硬着头皮演下去,“可是,真的很疼,每走一步都疼。” 她的声音还发着颤,尾 音轻不可闻,像是疼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话音刚落,她就感到自己的身体凌空而起,落入一个结实的胸膛,来自他身上温暖的气息从四面八方包覆着她。段廷言直接横腰抱起了她,朝着房间走去。 梁湘依惊了一惊。 以往段廷言不是没有这样公主抱过她,但多数是在他们欢事尽兴后她实在虚脱无力的情况下。 事前其实还挺少的。 整个人陷在他怀里,她还思考了一下,难道说她的状况,医生有什么事瞒着她? 进了卧室将她放到床上,段廷言掀了一下被子,盖在了她身上。然后自己也从另一边进了被窝睡下。 梁湘依将身子整个缩进被子里,捏着被沿,只露出一张巴掌小脸。 她望着天花板等了一会,却安静得什么都没有发生。 嗯? 她转头一看,发现段廷言已经安稳地睡了。唇色浅淡,呼吸平静,连睡着的时候都带着一种清冷的气质。 原来他不想做? 梁湘依皱了皱眉。 不行,她不能放过这个加码的好机会。 工具人你必须给我起来! 这样想着,梁湘依背贴着床单往他那边挪了挪,然后侧过身,屈膝用脚尖轻轻划了两下他的腰侧,冲着他耳畔呵气如兰:“段总,你不想么?嗯?” 尾音绵长,余音缱绻。 段廷言眼睛依旧未睁,伸手按住她的脚踝,沉声说道:“你腿上有伤,克制一下。” 梁湘依动作一顿。 原来他真不想啊,那还把她弄过来。 她收回腿,又回到原位睡好。 过了一会,望着天花板,她又皱了皱眉。 她咂摸了一把他的那句话,忽然有些恍然大悟。 这句话的主语是你。 完整的话是: 你既然脚上有伤,你就克制一下自己的欲望,你别总想着这种事。 所以变成了她都这样了,还□□焚身、饱思□□。 而他反而成了一个坐怀不乱、体贴入微的正人君子。 梁湘依在心里暗骂了一句。 忍住一脚把他踹下床去的冲动。 加码什么加码! 她裹紧被子翻了个身,睡了。 —— 段廷言没有在别墅待很长时间,第二天就匆匆返回了欧洲。好像这次回来,就是为了给她擦个药一样。 梁湘依也没有怎么休息。虽然闫晨准许她完全康复后再回片场,但第三天,她觉得略好了些,就又回去了。 她提前给乔欢打了个电话:“小欢,我今天回片场。” 乔欢很吃惊:“这么快,你的伤恢复了么?” “嗯,差不错了。” “嗯,好,那我跟剧组那边联系。” 梁湘依想了想,又说道:“对了,你准备一样东西,带到片场去。” “什么东西?” 梁湘依跟她说了。 “啊?!你要这个做什么?”乔欢惊叫起来。 “你准备就是了,我自然有用。” 梁湘依回到片场时,从导演到工作人员都很吃惊,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又开始工作了。 她冲他们笑了笑,说既然伤好了,待在家里也没事,索性也就来了。 但梁湘依心里清楚,这个行业更新换代有多快。大家都在往前跑,一旦你停下脚步,别人就会超过你。观众不会管你有没有伤病或者意外,你只要一段时间没有出现在他们面前,他们就会忘掉你这个人。而你在娱乐圈的位子,会很快地被后面前赴后继涌上来的人替补掉。 所以她不敢休息。 看到她来到了片场,秦希迎率先走过来跟她打了招呼。 “这么快就好了?”她看了一眼梁湘依的腿,关切地问道。 “嗯,还好。”梁湘依轻松地说道。 “你还是挺拼的。” “有希迎姐做榜样,怎么敢偷懒。”梁湘依知道,秦希迎年轻时候,只比她过之而无不及,这点伤痛算不了什么。 秦希迎冲她笑着点点头,表示理解她。 这时,身后传来一阵器械碰撞的金属声。 两人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几名场工正在搬动今天的场次所需的道具。 秦希迎指着那边说道:“你受伤之后,道具组的负责人当晚就被撤了。新人上任后,威亚换了一批新的,还有其他的道具也是,全换了新的。” 梁湘依也朝着她指的方向留意了一下。确实,比起之前老旧的器材,现在的明显焕然一新。 剧组还挺上心的。 这就是女二的待遇么? 她记得自己之前当群演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被生锈的铁片,或是突然冒出来的钉子给伤到,但也就自己处理一下。就像那次被王莹烫伤一样,从来都是那场戏拍完之后,一个人走去医务室或者附近的药店拿些药完事。 从来没有人会来问她疼不疼,也没有人会关心她的感受,更不会有人因为她的受伤而大费周章地将这些道具全部置换成新的。 她就像一颗螺丝钉一样,看似必不可少,但实际上渺不起眼。 果然,人还是要往高处爬。 只有到了一定的位置,才会发现,整个世界都是对你笑脸相迎的。 这时,导演闫晨走了过来,询问道:“小梁,感觉怎么样?下一场拍你的戏?” “好。”梁湘依爽利地答道。 “威亚,能吊么?”闫晨问道,“补拍之前那场?” “没问题的。”梁湘依笑道,自信满满地说道。 闫晨点点头,就叫人去准备了。 梁湘依去休息室弄好了妆造,又换上了服装,去到了之前的二楼楼梯口那里。 其实说完全没有心理阴影是不可能的,站在扶手处微微往下一窥,明明高度也不是特别高,她心里还是有些打颤。但这场戏不可能因为她的害怕而不拍,这部剧也不可能因为她的阴影而停掉。 她只能自己克服。 此刻哪怕是悬崖,她都会跳下去。 动作指导上前来给她穿戴威亚。 她吃惊地发现,是一个陌生的人,不是之前那个了。 看到她的表情,那人解释了一句:“梁小姐,我是新任的,您离开那天上岗的。” “哦,你好。”梁湘依对他笑了笑。 连动作指导都 换了?难道是因为让她摔伤了,所以剧组追了责? 梁湘依心里顿时五感杂陈。 她还没有来得及想多少,威亚已经穿戴完毕。 那人又拉了一下绳带,确认万无一失,对她示意了一下,退下了。 梁湘依在二楼楼梯扶手处站定,准备开拍。 她的视线定格在一楼的楼梯处片刻,又移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阖目平缓着自己的呼吸。 “三二一,开始!” 闫晨本来以为梁湘依会有心理阴影,动作放不开,已经做好NG很多遍的准备了。 没想到镜头一推过去,梁湘依很快投入到情绪中,面庞上没有除了戏份所需之外多余的一丝情绪。她从二楼一跃而下,动作舒展,一气呵成,丝毫不见畏缩和怯懦。落到敌人面前后,紧接着便是打戏。 这个镜头竟然一次就过了。 闫晨喊了“卡”。 梁湘依定了定神,取下威亚,回头看向导演处。 闫晨对她一笑,表示赞许,让她到旁边稍作休息。 秦希迎刚才也过来围观了,见她拍完后走了过去,笑着说道:“表现不错啊,我还以为你会有些害怕呢。” “其实我也害怕的。”梁湘依还有些微微的喘息未平,她接过乔欢拿来的杯子,喝了一口,“只是怕还是得上啊。” “你也不用把自己逼得太紧。” “不是我逼自己,是整个大环境如此。”梁湘依的眼神投向拍摄现场那边,黑压压的一片人,“你不愿意做,有大把大把的人在后面随时等着补位。要想在这一行生存下去,不豁出去是不行的。” 秦希迎盯着她看了两秒,忽然说了句:“湘依,你其实很多时候都挺让我惊喜的。” 梁湘依抬起头看向她。 秦希迎伸手点了点她的脸颊,接着说道:“你有着很顽强的生命力。” 这句话让梁湘依明显一怔。 倒不全是因为秦希迎这句话。 而是,这并不是第一个人这么说她。 上次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是她跟段廷言第一次在一起的时候。 第19章 老师 老娘不跟你玩了! 梁湘依回想起来, 半年前—— 有一次,她去参加央市戏剧学院温迅老师的生日宴会。 温迅在演艺界德高望重,底下带出来的学生很多已经是圈内知名人士了。这次五十大寿,有几名学生亲自张罗, 非要将寿宴办得风风光光的, 决定大宴三日, 地点定在了城郊一处庄园。 梁湘依是自己打车去的。到庄园大门口, 运营车辆不允许入内, 她只能下车后步行。 还没有往里走几步, 听到身后汽车引擎的声音, 回头一看, 发现段廷言竟然也来了。他少见地亲自开车, 而且开的竟然是一辆跑车。银灰色的流线型车身, 奢华又优雅。 他带了一副棕色的墨镜,眼眸都匿在深色的镜片后, 逆光看不清。阳光缀在镜架上,头微微一偏就有光点 跳跃, 让他莫名多了种随性的张扬感。 在她看来, 他第一次有了那么一丝丝富二代该有的样子。 段廷言在门口停了下来,摇下车窗,向保安出示了请柬。 他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手臂弯起,漫不经心地搭在车窗沿,等着保安将铁门开启。 梁湘依盯着他看了一会。 咬了咬牙。 再试最后一次! 趁着车子还没有发动,她急忙走了过去,笑语盈盈打了招呼:“段总。” 段廷言闻声转过头,看到她, 目光一停,薄唇抿着,没有说话。 梁湘依笑容不减:“里面路程比较远,段总能稍带我一程么?” 段廷言沉默了两秒,平缓道:“上车吧。” 梁湘依开心地小碎步跑过去,拉开副驾驶门坐上车。她系好安全带后,段廷言发动了车辆,一眨眼的功夫便飞驰了出去。 从大门到里面还有十五分钟左右的车程。 车内无人说话,段廷言目视前方,双手掌控着方向盘,神色是一贯的清冷。 梁湘依坐在旁边,绞尽脑汁想着怎样才能不浪费这十几分钟的车程。 不经意间,她的视线扫过窗外。 庄园设立在山谷里,景色优美,沿途绿茵逶迤成一条绿丝带,中间是一汪湖水,浅草漫漫,小花星点,煞是好看。 这景色让梁湘依眼神一亮,计上心来,正是好机会! 她偷偷整理了一下嗓子,身体大幅度朝向窗外,用清亮又娇柔的声音叫了出来:“哇,好美啊~” 余光瞥见,段廷言似乎朝这边扫了一眼。 正合她意。 她双眸睁大,樱唇微张,手趴在车窗下沿,又惊又喜地看着沿途绽开的花朵儿。似是被这景色给吸引住了,像个天真烂漫的孩子一般,笑容干净清澈,眼中秋水盈盈。 她拍过的烂俗偶像剧都是这么演的啊。 阅女无数、饱经沧桑的霸总,看到一个不谙世事的女生,觉得她好单纯好不做作跟外面的妖艳贱货好不一样,就会对她另眼相待。 段廷言没有应她的话,只一瞬间又收回视线,继续专注地开着车。 梁湘依略嘟了下嘴,带着点儿遗憾又继续说道:“唉,如果不是在车里,我都想下去看。这小花小草,怎么都看不够。” 这时,段廷言倒忽然开口了:“车里视野不好?” 见他信了这事,梁湘依急忙点头又摇头:“不是说你这车不好,是车窗就这么大,也没办......” 她话还没说完,段廷言伸手按下了一个按钮。 忽然间,一阵机器响声,然后梁湘依就感到一丝风吹过,仰头看到车顶的棚缓缓收起,车变成了敞篷跑车。 这...... 梁湘依指着车 顶刚想问,忽然间,风大了起来,将她原本别在耳后的头发吹了一缕到她嘴里。 她急忙将嘴里的那缕头发扒拉出来,看到发根处已经沾了点红色,她的唇膏被带下来了。 天呐,妆都被蹭花了。 她皱着眉头,急忙将那缕头发重新别到耳后。 但随即,她发现更麻烦的在后面。 随着车身的驰骋,风势大作,呼啸着将两边的头发大把大把地吹到了脸上。她的黑发本就浓密秀长,此刻在风的吹拂下,四处飘散,几乎完全挡住了她的视线,贴在她的脸颊,钻进她的嘴里。 几番拨弄之后,脸上的粉底已经斑驳不已,唇膏也被带走了一大半了。 头发上沾满了白色和红色的粉末,手指上也黏腻不堪。 梁湘依在风中凌乱成狗,旁边传来段廷言明知故问的声音:“视野还满意么?” 她不想回答他。 到了酒店,段廷言将车停在门口,直接打开车门走下来,由侍者代为泊车。 梁湘依也下了车。 她的妆容和发型已经完全不能看了,头发炸毛得像个叫花子。她庆幸提前一天到,目前还没有记者之类的蹲守在庄园门口。 她喝了一路的风,也受了一肚子的气。 下了车后,她也不跟段廷言打招呼,气呼呼地直接提着行李去了前台登记,然后领了酒店房间的卡,径直上了楼梯。 段廷言这个阴险小人! 梁湘依这次实在是有些生气了。 这一次,她确定了,段廷言不是不解风情,他就是在故意整她。 算起来,她已经在他那里栽了无数次了。 刚出电梯,正巧乔欢给她打来了电话:“湘依,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大人物啊?” “...没有。”梁湘依停下脚步,心虚地答道,又问,“怎么这么说?” “我今天给《名流世家》的女主试妆,你不是也报名了这个剧的试镜么。但我无意间听到制片人在跟选角导演说了一句,让直接把你名字划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听到这个消息,梁湘依心里一颤。 拿着电话的手放在耳边,整个人好像僵住了,也没再听乔欢在那边说什么。 她本来以为,段廷言即使不吃她这一套,最多不过停留在不搭理的阶段。没想到这个人竟然这么狠,将她以后的路都彻底断了。 这时,叮的一声,身后的电梯又打开了。 段廷言走了出来。他看到梁湘依站在那里,没说什么,径直掠过她,朝着走廊一头走去。 梁湘依回过神,挂了电话,冲着他的背影叫了一声:“哎,你到底是为什么 这么针对我?” 段廷言脚下一滞,缓缓转身:“你说呢?” 梁湘依知道他指的是那次她谎称怀他孩子的事,但是—— “明明那时候你自己也......”她顿住了,她也无法准确地概括出他那日的行为。 “那就是因为心情不好。”段廷言又说了个理由,语气云淡风轻,仿佛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我工作很烦。” 听到这话,梁湘依气血上涌,尽数倒灌入脑内。 她奋斗了这么久好不容易要得到的东西被他毁掉,竟然就因为这么一个轻飘飘的理由。 亏她还花了这么大的力气讨好他! 梁湘依只觉得胸口一团浊气闷堵,脑子已经无法思考了。 “段廷言!”她喊了一声。 她直接跑到他面前,仰头看着他:“以为谁不烦?你含着金汤匙出生,从小养尊处优,回家后有保姆照顾你,有父母等着你。我出门跑一天剧组,连口水都顾不上喝,回去一个人还得自己做饭。” 她胸脯起伏了一下,又接着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但我们正常人都自己吞下去,咽到肚子里,背地消化掉,人前装作没事的样子继续生活,我们都不会把自己的烦恼发泄在别人身上。” 说完之后,也不管他的脸色,回到原地拎上自己的行李,气势汹汹地找自己房间去了。 老娘不跟你玩了! 没走几步,听到刚才一直没说话的段廷言开口了:“梁湘依......” “干嘛?”她没好气地问道,嗒嗒的步伐没有停下。 “你走错方向了。” “......” “你的房间在这边。” “我乐意!”梁湘依头也没回,气势不能输,“反正地球是圆的!” —— 寿宴第二天才正式开始。 到达的当天晚上,梁湘依在房间收拾了一下,换了一身素色的宽松连衣裙,到了楼下。 今晚没有媒体,所以她乐得自在。 一个人闲转也是无趣,于是,她在吧台处坐下,要了杯马提尼。酒吧里面有乐队在演奏,萨克斯吹奏的舒缓音乐流泻出来,和着旁边汩汩流淌的池水,在晦暗的灯光下流转。 但梁湘依没有心思欣赏音乐,她在思考着自己的出路。 得罪了段廷言,就等去失去了娱乐圈的半壁江山,而剩下的一半是跟盛世文娱有合作关系的。 唉...... 梁湘依忍不住叹了口气,握着酒杯的手指收紧了一些。 不过她是不会轻易服输的,她硬闯也要闯出一条路来。 过了一会,她想到了一个主意,掏出手机开始打电话。 没过多久,一楼大厅的电梯打开了,段廷言从里面走了出来。他已经换了一身便装,灰色 的休闲外套加上黑色的裤子,很是干净利索。在昏暗的灯光下,神色中的凌厉也被掩盖了几分。 他一下楼,就看到吧台处梁湘依的身影,坐在吧台前的独凳上,翘着腿,脚尖勾起,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他略迟疑了一下,忍不住地,还是朝着她那边走了过去。 走近后,听到梁湘依正在给什么人打电话:“嗯,对对对,没事,我跟那家养猪厂有点关系,可以谈妥。什么关系不重要。嗯嗯.......” 段廷言垂眸一扫,看到她手上拿着支笔,正在纸条上划着。 纸条上写着“清河村养猪厂”。 过了差不多十五分钟,梁湘依打完了电话,这才慢悠悠地将手机放下。她注意到了旁边的身影,瞥了他一眼,拖长语调对他道: “哟,不巧又被段总听到了,怎么,是不是连猪圈里面都有您的势力啊?” 她打定主意不再去讨好他,自然也就不用虚情假意了。 段廷言发现她已经撕下了那层面具,露出本来的样子,眉梢微微挑了一下,反倒神色轻松,直接在她旁边坐下。 “养猪厂?” “对,我要直播带货去了。”梁湘依头一昂,一字一顿道,“卖猪肉。” “嗯。”段廷言神色如常地点点头,语气理性,像在分析一个过亿的项目,“你还可以@下官媒,现在脱贫攻坚的潮流盛行,说不定能有什么水花。后面再发个通稿,说女星深入三农,扶贫致富。” “......” 梁湘依没想到他居然会顺着她说,一时没接话,但脑子里却在思考这个操作的可行性。 “行吧,我会考虑你这个提议的。”她往后一靠,“下次段总要买猪肉报我的名字,可以给你打个九八折。” 段廷言笑笑,又问道:“现在怎么流行曲线救国了?” 梁湘依转着手上的笔:“人嘛,总得吃饭,我也得想办法在这行活下去。” 说完睨了他一眼,你别想打倒我。 段廷言沉眸盯着她看了一会,正想开口说什么。 忽然,走来一个人。 正是梁湘依戏剧学院的老师,这次寿宴的主角温迅。 她穿了一身中式的礼服,盘扣系到脖子处,整个人雍容华贵又温和有气质。 梁湘依连忙从座位上下来,迎了过去,叫了声:“温老师。” “哎,湘依。”温迅对自己这个得意门生很是喜爱,拍了拍她的肩膀,上下打量了她一下,“不错,面貌什么的,都保持得很好。” “老师还夸我,您才是呢。”梁湘依笑道。 这时,一旁的段廷言也从座位上下来:“温姨。” 梁湘依听到这个称呼,有些惊异地扭过头。她其实并不清楚段廷言跟温迅是什么关系,来的时候没想到他居然也来参 加,但也没有多想。 温迅转头看他,笑了笑:“廷言也在这儿啊。” 然后她又说道:“今天吧台还没完全开放,没什么意思。不如我们去茶室喝茶吧。” 老师盛情邀请,梁湘依不好拒绝。她本来想的是,段廷言要是不喜欢这种活动,走人了最好。 没想到段廷言竟然率先应道:“好。” 然后一行三人进了茶室。 茶室不大,檀香缭绕。沏茶的侍者将茶泡好后便出去了,只剩下他们三人。 “尝尝这儿的茶,我上午来过,觉得还不错。”温迅说道。 梁湘依举起杯子喝了一口,有些苦涩。她一贯不太喜欢喝茶,只小小地啜了一口。 温迅转头对段廷言说道:“廷言,看来你们认识了是么?湘依就是我之前给你提到过的我的那个得意门生。她演戏很有天赋,也有灵气。我一直想推荐到你们公司的。” 梁湘依喝茶的动作顿住了,她抿了下唇,心想:呵呵,那还真是不巧,人家觉得我演技不够细腻。 她视线上扬,偷偷看向对面的段廷言。见他不动声色地放下了茶杯,表情没有什么异常,对温迅微微点点头。 温迅并不知道两人的过节,还在继续推销着她这位爱生:“湘依上学的时候就很努力。她对自己要求高,一开始的时候,她说话有乡音,就每天早上无论刮风下雨天寒地暑,都跑到操场上去练习纠音......” 段廷言没有出声,安静地听着。 梁湘依自然也没有说话。 她很感激老师的好心。只是,阴差阳错的,她跟段廷言的梁子是不可能消除了。 忽然,她听到温迅说道:“其实说起来,你们两个很像,是一类人。” 梁湘依有些吃惊地抬起头。 温迅笑了下,继续说道:“都有挺顽强的生命力。” 梁湘依微微蹙了下眉,这话说她还可,但段廷言的话...... 他这种公子哥。 她不由自主地抬头朝他那里看去,却发现此刻他也正看着她。 在茶水的雾气缭绕下,他深黑色的眸子朦胧,染上了一丝不明的意味,瞳仁暗暗有光。 第20章 宴席 怎么不来引诱我试试? 梁湘依没有读懂他眼神里的含义, 也不想把注意力过多地放在他身上。她移开视线,埋头又啜了一口茶。 还是好苦,她皱了皱眉,放下了茶盏。 半小时后, 三人喝完了茶, 走出茶室, 温迅又被其他人叫走了。 梁湘依同温迅告别, 径直进了电梯准备回房间休息。电梯门即将关闭的时候, 忽而又开了, 门口站着段廷言, 他走了进来。 此时没有其他人乘坐电梯, 密闭狭小的空间里两个人并排站着, 一时很寂静。 梁湘依能感受到, 段廷言 似有若无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但她没有同他说话, 也没有与他眼神交汇。 她当然没想过就温老师几句话,段廷言就会把资源给他。更何况她今天还骂了他一顿。 “温姨让我照顾你。”身边传来段廷言的声音, 他主动开口了。 呵呵, 梁湘依心里冷笑了一下,没有回应什么。她视线依旧平视前方,对着光亮的电梯门,上面隐约能看到段廷言被扭曲的身影。 叮的一声,数字跳到了他们住宿的28层。 梁湘依抬步准备走出电梯,一分钟都不想再多停留。 “也不是不行。”段廷言忽然又说道。 什么? 梁湘依停下脚步,向后扫了他一眼。 看到段廷言一双黑眸幽深,眼角稍扬,五官精致而锐利。 落入她眼里, 显出些居高临下的感觉。 只有片刻的犹疑,之前接触的片段又闪回到她脑海里,本来还有些惊喜的情绪顿时烟消云散。 “段总……”梁湘依冲他妩媚一笑,声音柔柔的。 “嗯?” “我信了你的鬼!” 电梯门开了,梁湘依径直走了出去,没有理他。 第二天中午,是草地派对。因为风格随意,大家的着装都很轻便,端着酒杯与轻食四处走动,相互交谈寒暄。 这次宴会人不少,因为温迅自身再加上学生的人脉,娱乐圈很多重量级人物都来了,从影视公司老总,到知名导演,再到一线演员都有。 梁湘依特地为这次宴会带了好几套不同场合的服装,她要抓住这个机会去扩展人脉,争取资源。 她今天挑了一条藕粉色修身薄纱连衣裙,一字肩的领口衬得她天鹅颈挺立,腰间掐得纤细,裙摆点缀着珠花,下面露出修长的小腿。总体来说,不会过分张扬以至于喧宾夺主,又自有一种出挑的娇俏明艳。 这是她精心考虑过的搭配。草地嫩绿,粉色娇艳,合得恰到好处。 人美不美,也得背景来衬。 确实,正如她所料,这一身装扮的效果很好。刚踏上草坪,就吸引了大把的视线。即便很多媒体并不认识她,也纷纷将摄像机对准她,闪光灯下她的皮肤白得似乎在发光。 梁湘依离开媒体拍摄区,刚步入设宴区,就看到段廷言的身影。他站在不远处,身形清瘦挺拔,指节间举着一杯红酒。身上一袭黑色衬衣,斜衿款式,袖口处往上折了两折,一贯的严谨中带上了些恣意。 他的视线扫过来,不经意间落到了梁湘依身上,目光似乎定格了,许久未动。随后,他往前迈了一步,似乎正想朝她这边走来。 但周围源源不断地有人走过去与他打招呼,他被岔开了。 梁湘依移开视线,懒得看他。她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从侍者托盘里端起一杯红酒,在草地上闲闲地逛着。 她忽然懒得去实施自己的人脉扩展计划了。 看到好多她想要结交认识的大佬都迫不及待地去跟段廷言套关系,她就知道,她交际了也没用。这些人就算是看段廷言的脸色,也不可能把机会给她。 就像乔欢跟她透露的那件事一样,她相信段廷言应该没有空闲到亲自交代封杀她这样一个小人物。但是,只需要那一次试镜明显针对性地将她淘汰掉,底下的人见风使舵自然也就跟着做了,根本不需要他开口。 以他的势力对付她,简直就是碾压性的。 她叹了口气,抬眼忽然看到温迅正被围在一群央市戏剧学院的年轻女学生中间。老师看到她,招手让她过去。 梁湘依走进了那堆人群里。 “这是你们的学姐,梁湘依。”温迅笑着介绍道。 “学姐好!”这行都是人精,立马有学妹甜甜地打着招呼。 “学姐好漂亮啊。”另一个学妹也跟着奉迎道。 梁湘依也冲她们嫣然一笑。 “湘依可是当年表演专业的第一名呢。”温迅对自己的得意门生不吝夸赞,“你们要多向她讨教下经验,好好提高演技。” “哇!”一群女生们都叫了起来。 “又漂亮专业能力又强。” “向学姐学习。” “学姐太厉害了。” 学妹们七嘴八舌地赞扬了起来。 梁湘依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害羞地抿了下唇,嘴里不住说着相互学习。 这时,忽然有人小声嘟囔了一句:“那也不红啊。” 此话一出,场面有些尴尬,叽叽喳喳的声音顿时悄寂了下来。学妹们不动声色地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饱含深意,却没有人再说什么。 确实,梁湘依这个名字,在娱乐圈并没有多少水花。 所谓的专业能力第一,出来后也不过如此。 梁湘依的笑容也凝固了,神色有些僵硬,端着红酒杯的手荡了一下,里面泛起了水波纹,正如她此刻的心绪一样。 温迅有些不满地扫视了一下那些女生们,只片刻又收敛起情绪,温和教育道:“专业水平上去了,其他都是水到渠成的事,这一行不能急功近利。” 然后她轻拍了拍梁湘依的背,眼神示意让她不要介意。 梁湘依对老师笑了笑,摇摇头,意思是自己没事。 她又一块聊了一会,就独自离开了。 在草地上漫无目的地走着,那位学妹的话一直萦绕在她的脑海。 确实,这是她的一个尴尬境地。 她有演技,却没有名气。 这个圈子里,人脉和背景可能比什么都重要。 你要红,得有 人捧才行。 其实,从校园里开始,就源源不断地有大佬看上过她。她也不是不会曲意逢迎,但又矛盾地坚守着底线,不会给人任何真正的甜头,所以一直都没什么资源。 现在眼看着有起色了,又得罪了段廷言...... 她叹了口气。 晚上的晚宴在室内进行,是圆桌式的正式宴席。 梁湘依并不认识谁,随意地坐到了一桌上。 这桌有个老板看到她,眼神一亮,似乎对她很感兴趣,专程移动到了她身边的位子上。这位李老板是一家影视制作公司的老总,出了不少爆款的网剧,目前正朝着上星剧方向走。 他四十左右的年龄,大腹便便,脸上横肉也不少,午餐会上吃了些肉的嘴角还泛着油光。 梁湘依心生厌恶,本来想直接借故走开。但想到今天那位学妹的话,还是按捺住了自己的恶心,继续在座位上坐着。 “梁小姐这么漂亮,可以来我的戏试试。”李老板说着左臂伸过去,欲环向她的后背。 梁湘依不动声色地往前倾身,伸手拿了桌上的酒杯,也趁机避开了他的搂抱。 李老板的手悬在空中,尴尬了片刻,又收了回来。毕竟是公开的场合,大家也都要体面。 但梁湘依躲开他的搂抱后,又直接举杯转向他,笑着说道:“李老板,我敬您一杯。” 她笑语盈盈,眼神清澈,看起来既单纯又率真。 李老板一愣,想着刚才可能是自己想多了,这个年轻女生并不是真的要躲开他。 于是,他也拿起酒杯,咧笑着歪过去:“哎嘿嘿,美女敬酒怎么能拒绝。” 说话间李老板另一只手也不老实地朝她摸过去,在即将碰到她大腿的时候,梁湘依忽然收了腿,往旁边一斜。 “上菜了,李老板小心。”梁湘依温语提醒道。 李老板往后一看,确实,一名服务员端着五份海参粥站在身后。 他也收手往旁边让开。 服务员上前一步,将砂锅依次放到每个人的面前。 上完菜后,梁湘依又坐正身子,继续笑着与李老板交谈起来。 就这样,连续几次,李老板都没有占到什么便宜。每每眼看着要得逞的时候,梁湘依总能以各种理由闪避开来,偏偏又是非常正常且合理的行为,让他也有些摸不清头脑:这个女生到底是要奉迎他上位,还是抗拒这样的潜规则? 但每当他怀疑她是故意的时候,又正巧对上她无辜且纯真的笑颜,让他无法出声责怪。 从旁人的角度看去,两人的互动和谐且自然。梁湘依只不过是又一个想要卖身上位的小明星罢 了。 梁湘依正同李老板交谈着,忽然,身后出现了一个人。身材高大,阴影投到了她面前白色的桌布上。 她回头一看,是段廷言。 他不知道何时走了过来,已经换上了出席这种宴席非常正式又得体的西装,脸色颇为不善,唇线绷直,眉骨处阴影很深。 他没有看李老板一眼,视线一直盯在梁湘依一字肩裙露出的后背上,肩颈弧度柔美,披散的发丝间隙处露出的皮肤莹润似玉石。 李老板也回头看到了段廷言,急忙站起身,连手上的酒杯都差点儿打倒了。他躬着身子,不住地向他问好。他的公司想要制作上星剧,一直想寻求与盛世文娱的合作,但平时他连与段廷言的见面都预约不到。 梁湘依看到他那卑躬屈膝的样子,心里一叹,看来这个也是属于盛世文娱影响力范围内的。 她撇了下嘴,之前拼尽全身演技曲意逢迎都白费了,浪费她表情。 段廷言只对李老板微微点了一下头,就算是回应了。然后生硬地说了一句:“人我就带走了。” 带走? 梁湘依刚意识到指的是她,忽然手腕被段廷言抓住了。她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看向李老板。 但对方似乎以为她是段廷言看中的人,脸色惶恐,一副冒犯了的歉意,口中忙说道:“哎哎,抱歉抱歉。” 还做了一个您请便的手势。 段廷言手上收紧,直接将梁湘依从座位上拉了起来。 她踉跄了一下,跌向他,脸颊撞上了他的胸膛。段廷言扶了一下她的肩膀,温热的掌心直接接触到她的皮肤。待她站稳后,不由分说地搂着她往门口走去。 梁湘依挣扎不过,只能跟着他的步伐。 到了外面的长廊,走到一处僻静无人的地方,段廷言才放开她。 “你干什么?”梁湘依揉了下自己的肩膀,被他捏得有些泛红。 “你知道你那样做的后果是什么么?”段廷言垂眸看着她,沉声问道。 他指的是她刚才的奉迎。 梁湘依觉得可笑,别说这不关他的事,她自己心里有没有数,自己还不知道么。 “我知道怎么保护自己。”她没好气地答道。 “你确定?”段廷言一副不相信的口气。 梁湘依忽然笑了一下,抬眼挑衅地看着他:“那招不是在段总身上用过么?” 段廷言盯着她看了两秒,随即明白她指的是那次在会所,她直接吐在他身上那件事。 现在梁湘依也不避讳他了,她就是故意的,怎么地? 段廷言倒没有生气,神色反而松动了一些,轻哂了声,又问道:“你 既然又不想真正地要陪他,那你坐在他身边这么久干什么?” “他有资源,我当然要讨好一下了。”梁湘依直接实话实说了。 段廷言听后,沉默片刻,缓步上前,将梁湘依逼在墙壁。 “你干嘛?”梁湘依背死死地抵住墙,警惕地问道。 这人又要想什么坏招整她。 “我的资源更多。”段廷言突然说了一句。 梁湘依看着他,怔了一下。他的意思,是她想的那样么? “这么想上位。”段廷言声线低沉蛊惑,“怎么不来引诱我试试?” 第21章 爬山 要想亲我? 听到这话, 梁湘依呆住了。 她缓缓抬头看向段廷言。 他的面庞隐藏在走廊的阴影中,线条的凌厉被削弱了一些。漆黑的眼眸盯着她,有种深邃而难以名状的意味。 这人..... 刚才的话真的是他说的? 他怎么好意思说这个话的?!!! 那她之前那些举动在他眼里都是在干什么? 她没有引诱么? 她没有讨好么? 她不是每次都被他整了么?! 这人到底是腹黑还是单纯啊? 梁湘依真的不明白段廷言的脑回路,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胸脯起伏, 之前翻车累积的那些气涌堵着, 却不知从何发作。 但是有一点她明白, 她不会再重蹈覆辙了。比起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的那些傻老板, 眼前这个人是最难啃的骨头。 她才不要再白费力气了。 于是, 气沉丹田, 她昂头果断地对他说道:“你长太丑了, 我下不去嘴!” 梁湘依说完, 头也不回地走开了。她没有回到宴席, 被段廷言这么一打岔, 忽然觉得有些气闷,再想到那个油腻的李老板, 饭也不想吃了,直接回了自己房间。 晚上, 她独自在房间里看了会电视, 觉得很是无趣。 忽然想起来,白天入住的时候听前台提起过,这附近有座高山,可以去爬山玩。那人还说,山峰陡峭,女生一个人的话可能会有些挑战,也有些危险。 挑战? 梁湘依忽然有了兴趣。她平时也喜欢户外运动,正好现在心情不大好,不如去玩玩这种刺激的, 正好出一口浊气。 待到梁湘依穿上运动装走出酒店时,天已经黑了。 她来到山脚下攀登最高峰的起点处,看到有稀稀拉拉的人排着队。 她仰头看了一眼,夜幕笼罩下,山上只有零星的几个指路灯,高耸入云的山峰显出一丝狰狞。但正是这样的恐怖,激起了她的好胜心,她一定要爬上去。 交了门票,签了责任自负协议,领了保护绳扣和帽灯,梁湘依就从起点处开始往上爬了。 一开始的路还算好走,虽然角度倾斜得厉害,但毕竟有石板路,一步步往上踏去,倒也方便。 随着角度的升高,路也逐渐变窄,最后就只剩下石壁上一条通向最高峰的狭窄通道了。 最高峰登顶的途中,有一个歇脚的凉亭。 梁湘依打算停下来休息一下。 她坐在那里,旁边还有一对情侣。 忽然,看到从下面又上来了一个人,是一个劲瘦的男人身形。 从远处的阴影中走出来,她认出,竟然是段廷言。 他身上穿的是一件运动冲锋衣,没有了身着正装时的冷硬感,反而有种大学生的疏朗之气。 他居然也来爬山? 按理来说,这种场合,不应该正是到处应酬的时候么? 他居然会有这种闲心? 看到梁湘依,段廷言似乎并没有太吃惊,径直朝她所在的凉亭走了过去。 “段总,晚上好啊。”梁湘依拖着强调打了声招呼,向后靠在凉亭的柱子上,搭了条腿在石凳上,优哉游哉地看着他。 “打算回去了?”段廷言问道。 “不呢,最高峰还没爬上去,怎么能回。” 段廷言仰头看了一下山顶,又回过头:“你打算登顶?” 听出他语气中的怀疑,梁湘依立马不高兴了:“怎么,我不为登顶还爬山做什么?” 段廷言点点头,没说什么。 梁湘依又轻笑了一声:“段总该不会也想登顶吧?” 她说着扫视了他一眼,虽然看起来似乎身体还算健壮,但平日里养尊处优的,难保有这体力。 “我不为登顶还爬山做什么?”段廷言又将原话还给了她。 梁湘依也不再说什么,她休息得差不多了,现在爬上去,正好能在山顶看日出。 她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朝着登顶处的入口走去。 段廷言似乎也打算往上爬,转过身。 他刚才没有去凉亭的椅子上坐下,站的地方离入口处近一些。 梁湘依停下脚步,等他先上。 但段廷言没有往前走,反而站定回头看了她一眼。 让她先上? 梁湘依也没有多想,她懒得假意谦让,直接将身上的保险扣利索地扣在沿着石壁固定的铁索上,然后打开了头顶的帽灯,双手紧抓着铁索,开始一步步地往上爬。 没爬几步,听到身后有保险扣与铁索的撞击声,知道段廷言也跟了上来。 登顶的路很险峻,石壁几乎已经呈九十度了。梁湘依的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手脚上,她心跳得很快,每走一步都十分谨慎。虽然有保险绳,但总怕万一 。 忽然,脚下踩到了一些松动的小石子,石子向下一滑,唰唰地滚落了下去。 “啊!”她下意识往后一看,段廷言正在她脚下处。 “抱歉。”她说了一声,察看着他的面庞,不知道有没有把灰尘弄到他眼睛里面。 “往上看。”段廷言只沉声说了这么一句。 “哦。”梁湘依转回头,又继续一步一步往上爬。 忽然,她有些庆幸,是自己爬在上面。这样的话,就不会有前面一个人把石子踩到她眼里的危险。更重要的是,想到下面有一个人,似乎凌空的感觉少了不少,莫名多了些踏实感。 这是段廷言,第一次给了她正面的情绪。 心思放空后,脚下也就逐渐停滞了。 似乎等了一会,段廷言出声了:“爬不动了?” 他的声音好像就在她背后,梁湘依惊了一下,这才意识到,他已经离得很近了。 自己好像停得太久了。 “怎么可能。”她说了一句,又继续了。 随后的路程,两人没有再对话。 石壁越来越陡峭,整个人似乎在悬崖峭壁上直立着行进。梁湘依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攀爬上,也没有再有失误。 她是一定要登顶的。她怎么可能输给段廷言。 终于,到了最后的一步,她抓着山顶处的铁环,将整个身子拉了上去。 山顶处是一片空地,面积不大,还算平整,周围有一圈围栏,串了一串小夜灯。 之前凉亭里那对情侣已经到了,此时找了个边缘处坐着,两相依偎,准备等日出。 梁湘依站着伸了个懒腰,呼吸了一下山顶的空气。这里海拔已经比较高了,微微有些缺氧的窒息感,但还能接受。放眼望去,周围一片群山都在脚下连绵起伏,真有种一览众山小的感觉。 身后有脚步声,她回头一看,段廷言也爬上来了。 他的喘息没有她刚上来时那么重,看起来体力似乎还挺好。 梁湘依看了一眼表,她来之前查过,此时离日出还有四十分钟左右。 她找了个靠近围栏的地方坐了下来。 忽然,段廷言也坐到她身边。 这是第一次,她没有主动去招惹他,他反而主动来靠近她。 梁湘依没管他,伸手扯了旁边一根杂草,绕着手指打发无聊的时间。 段廷言也没有跟她说话。 两人就这样并排静坐着。 四十分钟后,天边露出了一丝橘色,像装着珍珠的贝壳缓缓打开,一点点绽出了金光。 光线自远及近,将远处的山峦和近处的草木渐次染上了金色。 梁湘依第一次在这么高的地方看日出,她发现,这种恢弘和壮丽确实是让人震撼的。 她看呆了。 觉得自己大半夜这 么艰苦地爬上来,都是值得的。 之前星途不顺的压抑就像薄雾一样逐渐散开。 但是转念一想,这样的日出,竟然是跟身边这个让她星途不顺的罪魁祸首一起看的。 她突然有一种将他一脚踹到山下去的冲动。 想到这里,她不由自主地瞥了他一眼。看到段廷言也正看向她,还朝着旁边使了个眼色。 梁湘依转头看过去,发现刚才那一对情侣竟然在接吻。 在这山峦之巅,吻得忘乎所以。 真是,让人尴尬...... 梁湘依收回视线,意识到旁边段廷言似乎还在盯着她看,两人之间的距离好像靠得过于近了。 她转过头正视他:“你想都别想。” 段廷言状似有些无辜:“我想什么了?” “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我告诉你,我要是把你从这里踹下去,是没人知道的。”梁湘依用警告的语气对他说道,“而且我在福布斯榜上的排名还能上升一位。” 段廷言好像很无奈地摇摇头,没有接话。 太阳逐渐高升,也是下山的时候了。 今天温老师的寿宴会有媒体前来,她得回去收拾准备一下,万一被拍到了呢。 这样想着,梁湘依站起身。 而段廷言也随之起身。 梁湘依没理他,直接拿着保险绳,朝着刚才上来的那个口子走去,准备原路爬下去。 这时,段廷言忽然快走几步,先于她到了那里。 “我先下。”他说了一句。 切。梁湘依斜了他一眼。 谁要跟你抢了。 段廷言将保险绳扣上,然后拉着旁边的铁索,倒退着一步一步地开始往下走。 梁湘依也跟着下去。 跟上山时差不多,只不过现在的路比之前亮多了。但也因为这样,梁湘依稍稍一转头,就能看清底下的万丈深渊。 还不如黑漆漆的呢。 她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 不过还好,想到有个人在下面,莫名有种安全感。 忽然,她产生了一个奇异的想法。 段廷言不会是故意的吧? 无论上来还是下去,都刻意爬在她下面。 想到这里,她不禁回头看了他一眼。 “怕了?”段廷言对上她的视线,开口道。 “谁怕了,上得来我就下得去。”梁湘依打消了这个念头,专心往下走,将一步步踩得坚实。 她听到身后段廷言好像轻笑了一声。 好容易到了山腰处,梁湘依将保险绳归还后,沿着山路朝下走去。 她不用回头也知道,后面那个脚步声是段廷言的。 山路上不见一人,只有松果偶然落下的声音,还有些鸟儿飞起扑簌簌的响声。 很幽静又很空旷。 山下的氧气充沛起来,梁湘依边走边深呼吸着。 忽然瞥见旁边那个人,刚洋溢 起来的心情又沉了下去,她无不讽刺地说道:“你怎么会来爬山,这次女明星这么多,你不应该夜夜笙歌么?” “现在跟我说话,口气都变了。”段廷言调侃道。 “那当然,我现在又不求你给我资源了。” “是,你马上就是养猪场代言人、猪肉一级品鉴师了。” “......” 这人可真讨厌。 她要去养猪场直播带货,还不是他逼的。 梁湘依不甘示弱道:“那谁得影后前还代言过鸡饲料呢,我起点还没有她低呢。” “倒不用妄自菲薄,你俩差不多。” “......” 梁湘依有些气不过,快走两步,伸出腿想绊他一跤。没想到,脚下一滑,自己反而朝旁边摔去。段廷言神色一变,伸手想拉她,结果两人都一偏,滑倒在地上。 梁湘依正好被他压在身下,段廷言手臂撑在两侧,堪堪支着身子,不至于完全贴在她身上。 两人四目相对,在这寂静无人的地方,身下是枯枝树叶,稍稍一动,都会有沙沙的脆响。 头顶的鸟儿也不飞起了,周围仿佛一切都静止了。 梁湘依能看到树枝缝隙处,蔚蓝澄碧的天空,鼻息间是泥土和枯叶的味道,还有来自他身上的味道。 她第一次和他靠这么近。 她的视线移到正上方,看到段廷言正盯着自己看。 不知为何,从他的眸子中,看到了一丝动情。他清浅的呼吸似乎也若有若无地缠绕在她的鼻尖,挠得她心里发痒。 氛围开始变得诡异起来。 梁湘依想起身,但段廷言似乎没有放开她的意思,依旧轻压在她身上。 他好像是有些失神了。 她唇角勾了一下,带着调侃说道:“段总,你要想亲我,得给我资源的。” 说话间眼睫忽闪,眸中带些狡黠,又有些挑衅。 但她没想到,话音刚落,段廷言直接俯身向下。 他的气息伴随着一声“嗯”,然后封上了她的唇。 两人唇瓣接触的那一刹那,梁湘依瞳孔睁大,有片刻的失神,大脑空白了一瞬。眼前是他额前疏落的黑发,和发丝间隙处透出的湛蓝天空。 他的双唇跟他冷硬的性格丝毫不符,很温润很柔软,轻轻摩擦着她的。 带着早晨的清冷湿气,一点点传递过来。 逐渐适应他的触感后,她的神志才慢慢恢复过来。眼神缓慢聚焦,看到他半阖着眼,长而浓密的眼睫,上下一扫,似乎都能拂过她的眼睑。 但她并没有推开他,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她并不反感,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手却不由自主地环上了他的后颈。 她的动作让段廷言也没有再克制,手搂上她的后腰,不再撑着身子。也直接探入她的齿关,将她含得更深了一些,舌 尖的每一寸都相互纠缠起来。 两人就这样在树林间的土地上亲吻着。 明明之前还是水火不容,明明是第一次这样的近距离接触,却痴缠得好像真正的恋人一般。 过了不知多久,段廷言才微微抬起头,拉开了一些与她的距离。但眼神里的情绪并没消散,反而加深了几许,底下的暗涌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来。 搂着她腰部的手臂丝毫未松,气息比刚才灼热了一些,指尖也开始紧绷。 梁湘依似乎也看出了他的心思,也察觉到了些什么。 她稍稍屈膝,顶开了他的膝盖。 “段总。”她嫣然一笑,媚眼如丝,“那是另外的资源。” 第22章 视察 看谁玩得过谁。 “湘依, 湘依。” 耳边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梁湘依回过神,从记忆中抽离出来,思绪又回到了《欢宴》的片场。 快轮到她的戏份了。 她已经换上了下一场所需的服装和妆容。 在这部剧里,大部分的时间她穿的都是旗袍。各式各样特质的精美旗袍。 梁湘依身材极好, 腰间没有一丝赘肉, 修身的旗袍款式勾勒出玲珑有致的曲线。盘扣一直系到锁骨上方, 显得脖颈修长, 面庞精致小巧。 她将欢场女子的妩媚演绎到了极致, 一颦一笑间有种灵动的娇艳感。 这场戏是跟王莹的对手戏。 她在这里扮演了一个配角。 王莹从外面进到了这个拍摄场地。因为分AB组的缘故, 所以她这样的配角一般都没法到这个场子里来拍戏, 也就是仅这一幕而已。 她一看到梁湘依, 就不加掩饰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 看到对方的服装明显比自己的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眼里有种不忿的怒火。 周围的场工已经准备就绪了,眼看着快开拍时, 王莹却忽然说道:“导演,我还需要酝酿一下情绪。” 然后她直接又转身朝着她所在的大休息室走去。 梁湘依和别的演员本来已经在场边准备就绪了, 这下拍摄被迫暂停, 大家又四散开来。 周围有工作人员抱怨道:“搞什么鬼啊,以为自己很大牌么?这么多人等她一个。” “就是就是,演技明明也不好,还酝酿情绪,酝酿半年还不是那个样子。” “烦死了,本事不大脾气大。” ...... 梁湘依朝着王莹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嘴角轻勾,也转身回了自己的专属休息室。 —— 大休息室内,王莹愤愤地坐到了自己的化妆桌前。 想到刚才梁湘依的样子, 内里满是怒火,又无处发泄。她紧咬着下唇,手随意地搭在化妆台上,碰到了一把 梳子,拿起来狠狠摔在地上。 这是她和别的配角共用的休息室,里面还有暂时没有戏份的其他演员。这边声音有些大,引来旁人的侧目,有人发出了不满的啧啧声。 王莹神色一顿,讪讪地又弯腰将梳子拾了起来,随手拉开抽屉准备放进去。 抽屉刚露出一个缝隙,她正抬手将梳子往里面扔—— 忽然,从里面冷不丁地出现了一只老鼠! 体型硕大,灰黑色的毛,乌溜溜的眼珠子,拖着一条长尾巴。似乎因见光受到了惊吓,在抽屉里到处乱撞,撞得木头咚咚直响。时不时还想往上爬出来,几乎碰到了她拉着抽屉边缘的手指。 “啊——”王莹惊叫了一声,连连后退,一屁股坐到地上,又哆嗦着腿往后缩了几下。 离了两米远,还能听到抽屉里老鼠乱撞的声音。只听那声音都让她头皮发麻,全身汗毛耸立。 旁边人都看了过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因为王莹平日里并不讨喜,人缘很差,所以也没有人愿意走过来询问一下。 王莹朝那边人群环视了一圈,僵硬地抬起手,指着抽屉,声音断断续续:“老...老.......” 话没说完,又想到那只老鼠的样子,浑身不由自主地开始打颤。内心的恐惧像一座山一样压在她的喉咙处,让她发不出声音。 最后,似是觉得太过失态,她还是勉强撑着站起来,踉跄奔到门边,撞开门疯了似的逃出去。 —— 另一边,梁湘依的专属休息室里。 忽然,门被猛地拉开了。 王莹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她鬓边的头发散乱下来,脸上的粉也掉了几处,露出的肤色有些青白,整个人很是狼狈。 “梁湘依,是不是你干的?”她径直走到梁湘依面前质问道。 梁湘依依旧淡定地坐在凳子上,抿着红唇,将两腿交叠,手放在膝盖处。 “是。”她简短地应了一声,眉梢一挑,对上她的视线。 “你竟然往我抽屉里放老鼠!”王莹简直气急了,“你怎么这么歹毒?” “歹毒?”梁湘依抬手撩了一下耳侧的头发,声音平缓,“比你把老旧的威亚换给我又如何呢?” 王莹怔了一怔,似是未料到她会这么说,神色有些慌张:“你、你怎么知道......” ”现在到处都有监控,这种事很难查出来么?”梁湘依直视着她。 那天摔倒之后,慌乱之中,她还没忘查看了一下威亚绳索的断裂处,发现老旧得不成样子。当时就觉得不对劲,后来偷偷让杨琪帮忙调取了监控 ,果然是王莹偷偷给她替换了。 王莹沉默了半晌,见梁湘依神色笃定,自己不认也无法了。她索性也不再遮掩,愤愤道: “谁让你抢了我的角色。” “我抢了你什么角色,有谁说过这个角色就是你的么?”梁湘依不甘示弱,言语嘲讽,“我奉劝你,有时间去修修补补你那张脸,还不如把心思放在打磨演技上。” 王莹听了气急,上前一把,扬起手,眼看着要打下去。 梁湘依迅速站起身,直接狠准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她双手钳得很紧,王莹挣了一下,没挣脱。 梁湘依微眯着眼盯着她,靠近了一些,压低了声音道:“王莹,你不要以为还能用上次往我手臂上泼热水的阴招,我不是怕你,我只是懒得跟你计较而已。” 她的眸子里闪着暗光,手上的力气也收紧,语气锐利:“我警告你,再使这些卑鄙的手段,这次我放老鼠,下次我就会放毒蛇、毒蝎子,不信你就试试。我也不是被吓大的,看谁玩得过谁。” 说完之后,梁湘依将手一扬,甩开了王莹的手臂。 王莹没站稳,顺着惯性向后仰去,直接跌倒在地上。 梁湘依没有再看她,转身又在梳妆台前坐下,对着镜子整理妆发。 王莹瞪着她的背影看了两秒,又恨又怕,最终还是灰溜溜地出去了。 王莹出去没多久,乔欢进来了。 梁湘依转身对她叮嘱道:“把老鼠收好。” 她的本意也只是吓吓王莹,并不想真的咬到她,更怕伤及无辜。 “放心吧,刚才趁她来找你的空档,我已经用捕鼠钳把老鼠又放进笼子里了。”说着乔欢指了指墙角,那只硕大的老鼠正在笼子里吱吱乱叫。 梁湘依看到老鼠的体型,一骇:“我让你弄的小白鼠,你怎么弄这么大一只?” “嗨,小白鼠有什么劲儿,要搞就搞大的。”乔欢很是得意,拍拍胸脯,“我乔化妆师在影视城混了这么久,跟道具那拨人都很熟的,什么动物弄不来啊,小菜一碟。下次给你弄只老虎啊。” “......”梁湘依转回头,不想再看那只吓人的老鼠一眼,摆摆手,“你快还回去吧,别耽误人道具组了。” “哎!” —— 下午拍戏的时候,王莹果然老实多了。因为自知没法跟梁湘依抗衡,也不再瞎折腾。她现在明白了,无论是手段,还是心机,这个女生都比她想象的要深得多。 梁湘依也没有将私人恩怨带到拍摄上,因为对方不再作妖,她也全情地投入到演戏中。 片场 后方。 选角副导老何盯着前面,目光时不时又游移到左侧,身体微晃显出坐立不安,额头已经出了一层汗。手里攥着一张卫生纸,也不敢擦一下,怕动静太大。 他左边坐着的,便是这部片子最大的投资方盛世文娱的少当家段廷言。神色疏离,冷然不动,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的拍摄现场,不着一语却足以让周围的气氛沉到极致。 老何的视线又艰难地移回前方,场上那名女配拙劣的演技简直是在让他当场处刑,被旁边的女二秒杀得死死的,根本搭不上戏。 王莹是他带进组的。之前一次聚会上,一位朋友给他引见了她,王莹也识趣地主动往上贴。风月场上的事儿,大家心里都明镜似的,他也就半推半就地应了。 几夜情缘后,他在剧里给了她一个倒轻不重的角色,本以为不妨事的。谁知道今日正好撞上投资方视察,这位新上任的年轻总裁好巧不巧地挑中了这一幕戏,直接在后方坐下观看了。 如今弄得他是如芒在背,心惊胆战。 终于,一场戏结束了。 段廷言未着一语,直接站起身。 老何也急忙跟着起身,躬身小心翼翼地试探了一句:“段总,您看那配角...是不是要换掉啊?” 他想,与其被训斥,不如主动为上。 段廷言眸光掠过他的面庞,声音淡淡的:“你看着办。” 此中意味,不言而喻。 说着,提步朝外走去,一行众人忙不迭地跟上。 老何也在旁边,躬着身,嘴里应道:“哎,是是是,我明白了。” —— 剧组的人得知最大的投资方来视察后,从上到下都战战兢兢。 整个片场安静得出奇,除了必要的拍摄外,大家都在做自己分内的事,没有闲逛,也没有闲聊。 时不时有眼神带着各种各样的意味瞥向段廷言那边,但似乎有种天然性的结界一般,无人靠近。 他们中的很多人都对这位新段总的行事作风有所耳闻,唯恐一个不小心就惹怒了他。这人可是不讲什么情面的,段氏的元老级人物都说撤就撤,一不留神他们的饭碗可就没了。 因此,剧组上百号人,除了导演和制片,演员中也就只有秦希迎跟他聊了一会,别人都不敢上前。 但即便是盛世一姐秦希迎,也只是随便聊了两句,便走开了。 梁湘依一直坐在自己的折叠椅上,膝盖处摊开着剧本,捧着泡了枸杞的保温杯。她也转头看向段廷言的方向几次,看到他在跟导 演聊着什么。神色专注而认真,一如他一贯工作时的样子。 她没有去打扰他,更不会在这么多人面前彰显出两人的特殊关系。 只偶尔,目光正好撞上他的,两人的视线有片刻的交汇,她又立即移开了。 过了一段时间,好像差不多了,段廷言直接走了出去。 一行人送到外面,被段廷言的助理拦住了,最后走到影视城大门时,身边就只有王凡陪同。 大门口的梧桐树下,站立着一个窈窕的身影。 是梁湘依。 刚才虽然只是瞬间的交汇,但从段廷言的眼神里,她看出他似乎是有什么事找她。在这之前他去了欧洲,也就是今天才刚回来,两人还没见过面。 于是,趁着众人未察觉,她从片场溜了出来,在这里等着。 “段总。”梁湘依嫣然一笑。 脸上妆容是按照欢场女子来的,用色很艳丽,配上她的狐狸眼,有种勾魂的潋滟感。 她身上依旧穿着拍戏时的旗袍,流水型的曲线毕露,脚下一双细脚高跟鞋,显得整个人亭亭玉立。 就这样站在梧桐树的树阴处,阳光透过落叶的缝隙洒在她身上,旗袍中隐隐的金线都闪着光。 段廷言看到她,神色未动,脚下的步伐却不自觉地略快了一些。 走到她面前,段廷言低头问道:“老鼠收好了么?” 第23章 旗袍 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 梁湘依一愣, 有些意外:“你怎么......” 但她转念一想,整个剧组都是他家的,这点儿事能瞒得住什么。 于是她探询地看着他,犹豫着问道:“你觉得我做得过分了?” “没有。”段廷言语气云淡风轻, “我只是觉得太费时间, 不值得。” 然后又加了一句:“直接让她消失不就行了。” 梁湘依看向他的双眸睁大了些:“你直接把王莹撤掉了?” 段廷言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 梁湘依抿了下唇, 她明白, 段廷言亲自示意撤掉王莹, 带来的影响可不只是这部戏而已, 只怕相当于变相圈内封杀了。 这可比她狠多了。 这也是为什么, 他不会对她放老鼠有异议。 梁湘依没有说什么, 她只是突然对温迅老师的话有了些领悟。 他们是一类人。 她就这样怔怔地站着, 仰头看着他, 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倒是段廷言,垂眸盯着她看了一会, 忽然往前迈了一小步,直接伸手揽过 她的腰际, 将她收拢到身前, 然后低头吻了下去。 他含着她的唇吮吸,有轻微的齿间碰撞声,带着两周未见的浓烈,将她的细腰稍稍往后压了压。 梁湘依有些意外,但也没有推开他。她只是心里隐隐泛出惊异,这是影视城门外,段廷言什么时候这么冲动行事了。但过了一会,她也不顾了,主动搂上他的后颈, 闭眼回应他。 王凡本来站在后面的,见状直接一百八十度转过身,看着蓝天白云和树上的鸟儿目不转睛。 大自然真美啊! 过了好一会,段廷言才抬起头,掌心依旧贴在她后腰没有松开。 “你今天刚回来?”梁湘依靠在他的胸膛,仰头问道。 “嗯。”段廷言应了一声,又问道,“一会还有戏?” “嗯,还有两场,晚上七点左右能回家。” 段廷言点点头。 “你现在就回家么?”梁湘依又问道。 “我一会有个会议。”段廷言说着抬手用指腹蹭了下她的嘴角,“回去拍戏前补个妆。” 梁湘依明白他的意思,也将手臂抬起,纤细的手指柔柔地也在他的唇瓣上蹭了下,妩媚一笑:“回去开会前洗个脸。” 段廷言眼眸低垂,在她的腰侧不轻不重地掐了一下,然后松开她,转身朝着早已停在不远处的商务车走去。 王凡也同梁湘依打了个招呼,赶紧跟了上去。 梁湘依目送车辆离去后,转身朝着影视城里走去。 半路上,她不由自主地用指尖触碰了一下唇瓣。 忽然,她有了一个莫名的想法。 她一直觉得他俩之间的关系并不亲密,但仔细回想一下,段廷言好像还挺喜欢亲她的。 平日里,即使没有后续的动作,他也经常会像这样搂着她接吻,就好像真的只是为了亲亲她。 就好像,他靠近她,并不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有种像真正的情侣一样的亲昵感。 其实连她也是现在才发觉,在片场所有人眼里冷漠得毫无感情的段廷言,私底下还有这样温情的一面。 —— 另一边,车子在柏油马路上飞驰。 车内一片寂静,漆黑的玻璃面倒映着段廷言看向窗外的侧影,面庞忽明忽暗,线条简明,轮廓深刻。 王凡坐在副驾上,转头问道:“老板,现在是去公司么?” “嗯。” 王凡皱着眉头,又接着说道:“我听我们的人报告说,夏董那边最近动静 很大,暗地里的小动作很多。” 段廷言的神色恢复了商场上的凌厉,听到王凡的话,漆黑的眼眸微微动了下,视线回到车内。 “不要阻止他,给他放行。”他声线低沉,往后一靠,面色笼罩在阴影中,看不清情绪,“他既然以我舅舅自居,就让他享受一下舅舅的待遇。” “是,明白了。” —— 梁湘依晚上回家时,别墅里没有人。段廷言还在公司,他这次出差时间比较长,应该有很多事要处理。 她身上依旧穿着拍戏时的旗袍,没有换衣服,直接进了餐厅。桌上有阿姨做好的饭菜,她一人份的,段廷言说了不回来跟她一块吃。 吃完饭后,她将碗筷收到厨房水槽处,打算洗净归置好。阿姨不是住家的,要明天早饭前才会来,但她不想将这些脏餐具留到明天早上。 洗到最后一个盘子时,响起开门声,然后玄关处传来鞋柜开合的声音。 段廷言踏进到家里来,他的视线掠过客厅和厨房之间的罗马柱,看到梁湘依,眼神里浮现出一丝说不明的情绪。 他将西装外套顺手挂在玄关处的衣架上,然后直接穿过客厅走了过来。 梁湘依偏头对他嫣然一笑,算是打过招呼,又继续低头洗碗。 她的头发盘在了脑后,鬓边只留下一些细短的发丝,白嫩的额头露了出来。侧面看过去,鼻头小巧,樱唇润泽。 身上的旗袍紧贴身形,勾勒得曲线娇媚。随着手上的动作,锁骨往下弧度轻微起伏着。大腿中段侧面开叉,暗红色缎子下肌肤的玉色若隐若现。 段廷言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随手扯了下领口,往她那边走了过去,然后直接从背后搂住了她。 梁湘依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惊了一惊,偏头问他:“你吃饭了没?” “在公司吃过了。”段廷言答道,浑身的气息都覆盖过来,双手环绕到前方,抓着她的手,一同洗起了那只碗。 梁湘依被他圈在怀里,觉得有些箍得慌,打趣道:“觉得我洗不干净?要不你来洗?” 段廷言道:“是为了让你洗快一些。” 说完,他从她手里将洗净的碗抽了出来,放到一边,关上水龙头。然后手心贴覆着她的手背,十指交扣,压着她撑在流理台上。 “膝盖伤好了么?”段廷言问道,温热的气息顺着她的耳廓流淌。 “嗯。” “完全好了?” “嗯。” 梁湘依答话间,段廷言手撩起她后颈处没有盘上去的碎发,唇带着滚烫的热气在她的肌肤上啄吻。从后颈一直到耳侧,然后咬了 一下她的耳垂。 梁湘依极轻地嗯了一声,知道他想做什么,也没有阻止。毕竟,他们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了。 只是,意识到他的动作强度,急忙提醒了他:“哎,小心别撕坏了,这是剧组定制的,明天还要拍戏。” 段廷言停下来,动作温和了很多。 梁湘依身上的旗袍材质是名贵的绸缎,里面镶嵌着丝线。此时层层叠叠地堆积在一起,像连绵起伏的山脉一般。光线落在高低不平褶皱上,显出变幻的流光。 偌大的厨房,只有顶上一点暧昧的暖橘色灯光。 梁湘依两手撑着流理台,纤细的指尖按压在大理石上。台面的黑色纯粹,衬得她指缘处被挤压而泛出的粉色更为明显。过了一会她撑不住了,直接换胳膊肘倚着。大理石的凉意渗透进皮肤里,和身体中的燥`热混合在一起。 灼热的灯光照耀在头顶,将两人浮动的影子投在深色大理石上,绰绰约约。偶尔有汗水滴落,与流理台上刚才洗碗四溅的水珠混合在一起,莹莹有光。 终于,梁湘依指尖发颤,脚背绷直,几乎站不住了。润湿的发丝贴在鬓角,喘着气,向后靠在他身上,顺着他劲瘦的胸膛向下滑。 段廷言的手搂住了她的腰,将她横身一抱,朝着楼上走去。 在浴室里,帮她换上了睡衣,又将她放到床上。 梁湘依在被窝里缩着,蜷着腿,眉头皱在了一起。 什么问她腿伤好了么?换句话就是,能站着......么? 但她即使好了,也是大病初愈啊。 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 段廷言也洗完了澡,走了过来,将被子掀开坐进了被窝。看到她皱眉的样子,动作一顿,问道:“膝盖还疼?” “站太久了。”梁湘依答道,被窝里手在膝盖处来回揉着。 这次她真的没有演戏。 是真的站得久,也是真的疼。 段廷言想了想,重新掀开被子,下床出了卧室。不一会又进来了,手里一个冰袋。 他坐上床,勾起梁湘依的膝盖窝,将她的腿拉过来,搭在自己腿上,用冰袋替她敷着膝盖。 冰袋触碰到她皮肤的一刹那,梁湘依被冻得忍不住缩了一下腿。但三秒后,又觉得膝盖处舒爽无比,好像刚才的疼痛一下子消散了大半。 她就安心地躺着,享受段廷言给她的服务。 “抱歉。”段廷言突然开口道。 梁湘依愣了 一下,段廷言居然会向她道歉。他以前也没少折腾她,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是第一次他为这种事道歉。 “你应该给我说的。”段廷言又说道。 切,梁湘依心想,说了你就会停下么? 他在片场亲她时的动作,看到她穿旗袍时的眼神,在厨房靠近她时的体温,她根本不可能让他打消这个念头。 现在事后开始装好人了。 她才不领这个虚请。 她没好气地直接拆穿他:“说得好像我说了你就会放过我一样。” “放过你不可能。”段廷言也坦诚,“但可以换个方式。” “......” “我可以把你抱上流理台坐着。”段廷言语气出奇地正经,像是在会议室跟人谈项目规划,“我一个人站着就行了。” 梁湘依一听这话,脸上一红,下意识伸腿想踹他。 段廷言伸手一把准确地捏住了她的脚踝处,力道不大,但足以让她动弹不得。 “别乱动。”他语气短促,然后又继续给她敷。 梁湘依扭过头,不想跟他废话,心安理得地接受了他的服务。 本来这个时候,按理来说她应该要趴在枕头上,或者他的大腿上,含泪哭诉她的腿有多疼,心灵有多受伤,就是为了伺候他。 把上次没加的砝码加倍加上。 然后顺势再要个女主当当。 但她实在太累了,头埋在枕头里,没一会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间,她又想起温迅老师的寿宴那次,他们在山间树林的地上亲吻。 那天两人下了山,回到酒店,段廷言直接带梁湘依去了自己的房间。 梁湘依当时也觉得自己是不是熬了一晚上没睡,或是在山顶缺氧,所以鬼迷心窍了。 又或者是受了那个学妹的话刺激,冲破了自己的道德底线。 反正她当时想的是,既然要傍大树,还不如傍一棵最帅、最高的大树。 房间里,段廷言捏着她的下巴,盯着她的双眸,问了好几遍:“你确定?” 梁湘依眼珠转了转,她想,以段廷言这种多疑又缜密的性格,很可能身上藏有录音笔,防止事后她诬告他犯罪。 于是,她音调洪亮大声答道:“嗯!我愿意!” 段廷言皱了皱眉:“倒也不必这么激动。” 梁湘依:“......” 所以,本该是春宵暖帐、柔情蜜意的时刻,氛围却突然变得很奇怪。 就像下山时那个突如其来的诡异的亲吻一样。 后面,衣物褪尽,梁湘依才发现没有她想的那些伎俩。 所以他真的只是,在确认她的意 愿而已。 那一整天,从白天到夜晚,两人都没有出房间,连用餐都是叫的客房服务。 两人一直腻在一起。 寿宴自然也没有参加,梁湘依事先所想的怎样出现在媒体面前,那些话术和服装一个都没有用上。 梁湘依觉得很奇怪,按理来说以段廷言的地位和长相,身边应该不缺女人。 但他就像猫第一次吃到荤一样,欲罢不能。 而她也是。 那次他的动作其实有些笨拙,带着简单的粗暴。但他一碰到她,她就从指甲盖到心尖都在颤动,浑身有种异样的酥`麻感。 稍微清醒过后,才看到他身上也有她动情至极留下的痕迹。 所以,其实她也不能完全说不是心甘情愿。 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是图他的资源,还是图他这个人。 晚上的时候,梁湘依也没有回自己的房间。 她简直精疲力竭。 她想,这可比爬山累多了。 一天后,寿宴彻底结束了。 回去的时候,梁湘依自然是搭乘段廷言的跑车。 临走时,温老师在酒店大门口同他们告别,特地交代了一下段廷言:“廷言,小梁就麻烦你照应了。” 段廷言点点头:“嗯,温姨放心,交给我了。” 梁湘依在一旁不动声色地翻了个白眼。 切。说得好像自己施了多大的恩惠似的,还不是为了自己的私欲。 回去的路上,梁湘依坐在副驾,这次比来时安静多了。她也不需要在他面前演戏了,用一种最为舒适的姿势,半躺半倚着座位。 “要不敞篷打开吧,有点闷。”梁湘依靠着椅背,随意地说道。 “不怕头发乱了?”段廷言侧头扫了她一眼。 梁湘依沉默了下,嘟囔道:“也是,我们这关系,我的形象还是很重要的......” 段廷言似乎轻笑了一声,饶有意味地询问道:“我们什么关系?” 梁湘依想了想:“交易关系?” 第24章 酒吧 老实在我身边呆着。 梁湘依记得, 当时段廷言不置可否,没有再看她,继续专注地开着车。 跑车就这样在山谷间奔驰,将两旁的草坪拉成一条绿色的丝带。 她也没有说话, 就当他默认了。 反正她也不可能认为他会真的喜欢上她这个十八线小明星, 而她对他也谈不上有感情。 两人的关系就这样持续到了现在。 转眼间已经快一年了。 终于, 历时五个月, 《欢宴》杀青了。 这是梁湘依第一次在一部大制作戏里担任相对重要的角色, 无论是从演技上, 还是从知名度上, 都提升了不少。 这部剧的宣传 力度很大, 因为这个角色, 她终于在娱乐圈有了一定的知名度。 待到剧播出的时候, 她已经被冠上了新晋小花的名号,微博的粉丝也蹭蹭地增了上去。 梁湘依第一次体验到一种飞升的感觉。 从杨琪那边听说, 已经有很多第三方合作找上门来,正在帮她筛选。 剧播出结束后, 剧组一帮人相聚来到附近的酒吧庆祝创下记录的收视奇迹。 导演和制片都上了些年纪, 象征性地喝了两杯就离开了,剩下的都是剧组里的年轻人,在喝了些酒后,开始欢闹起来。 中途,梁湘依去了一趟卫生间。 出来的时候,正巧看到门口站着一个年轻的男子,正在仰着脖子打电话:“哎呀,你自己去说啊,让我去干嘛......我还怕我哥怕得要死......我不去, 你不怕他你自己去!” 因为他的嗓门实在太大,又是正好在女卫生间门前,梁湘依不自觉地多留意了一眼。 那人染了一头的黄毛,往上梳得很高,上身穿着一件印着大写字母的潮牌外套,左耳耳骨还有个耳钉,属于那种很典型的夜场浪子模样。她在酒吧也见了不少这种人,想来家里哥哥看不惯,也是自然。 她倒也没多想什么,径直从那人身边擦肩而过。 酒过三巡,剧组里的不少人都已经去了舞池。 梁湘依觉得有些疲惫,所以没有跟着去,就一个人坐在卡座那里,要了一杯玛格丽特,慢慢地喝着。 酒吧光线昏暗,音乐声从四面八方环绕过来,夹杂着各种人声,喧嚣得厉害。 梁湘依就这样坐着,时不时打量着身边经过的来来往往的人。 这时,从远处走过来一个身影,似乎是直冲着她这里来的。 梁湘依眯了眯眼,看清居然是王莹。 她目光直视着她,走路的神态显露出气势汹汹,颇有些算账的意思。 梁湘依指尖勾起酒杯底,啜了一口,心里叹道:这个人已经三番五次地在她这里被打压,现在几乎工作都快没了,怎么就不能过过安分守己岁月静好的日子呢? 况且,现在剧都已经播完了,她还来算这些账做什么呢? 来找她,就能把戏份补上么? 转眼间,王莹已经走到了她面前。 她今天的妆容很浓,即使在酒吧这种昏暗的灯光下,依旧能看到她深重的眼线和翘上天的假睫毛,嘴唇更是红得像啖了血一样。 “梁湘依,好久不见了。”王莹似笑非笑地说道。 梁湘依坐在座位上没动身,手背轻撑着下巴,目光平缓,就这样看着她。 她觉得很奇怪的是,段廷言有时候对她说话也是这种似笑非笑的神情,但他就能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 而王莹就给人一种....啧...很沙雕的感觉。 这样想着,梁湘依不由自主地笑了下。 看到她唇角勾勒的弧度,王莹似乎被她这种轻蔑的态度激怒了,语气也凌厉起来:“梁湘依,你不要以为演了个大制作的女二就了不得了。” “是啊,得演个配角,还得被撤掉,才能算得上是人生赢家。”梁湘依说着,指腹不紧不慢地在酒杯边缘处勾勒了一圈。 王莹被提起了这件黑历史,气得胸脯狠狠地起伏了一下。但她没有迎上前跟她怼,反而是向后转身。 梁湘依这才注意到,原来她来的时候,后面还跟了一个男人。此刻她把那人拉上前来,在卡座的吊灯下,她才看清,原来就是刚才那个在卫生间前打电话的人。 王莹挽着他的胳膊,目光递向梁湘依,又仰头带着撒娇的意味对那男人道:“哎呀,哥哥你看看嘛,就是这个女人,抢了我的资源。” 姿态忸怩,声音尖柔婉转。 跟刚才对她是完全不同的样子。 这是王莹新傍上的一位金主,之前她见选角副导完全说不上话,说被撤就被撤后,立马踹了他。后续她的资源受了很大的创伤,工作眼见着断崖式下降。急忙又在另一个局上认识了这位新金主,背景很强,虽说目前还没给她什么资源,倒是给她买了不少包和衣服。 像梁湘依这样的人,有什么能力能跟这位大佬抗衡,还不得乖乖认输。 梁湘依视线看向那个男人,见他也盯着她在看,目光不加掩饰地在她身上打量,带着些暧昧的神色。他并没有马上开口按照王莹的话教训她,反而露出饶有兴趣的模样。 她被他的视线看得很不舒服,正思索着怎样应对。 这时,王莹又摇晃了一下那人的胳膊,嗲嗲地叫了一声:“哥哥~” 那人这才拍了拍她的手,点点头,意思是自己知道了。然后直接走过来,坐到了梁湘依对面,对她道:“你叫什么?哪个公司的?” 声音虽佯装质问,脸上却带着笑意,听起来似乎也不想要找她麻烦,更像是要认识她,获得她的信息。 梁湘依警惕性上来,蹙了下眉,似乎惹到了一个狗皮膏药。 她忽然记起来,刚才在卫生间门口,听到他好像很怕自家哥哥。 她计上心来,很自然地勾了勾唇角,抿着笑意说道:“我是你哥哥的...好朋友,你是他弟弟是么?” 她笑得很暧昧,话里藏着话。似乎在暗示跟他哥哥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又似乎什么也没说。 那人愣了一下,果然,听到提及他哥哥,神色收敛了一些,好像确实心有戚戚焉。 王莹刚才被直接撇下,愣在原地,此刻看到那人被慑住了,在旁边叫起来:“认识你哥哥怎么了,你这么大了,还怕你哥啊?” 那人不满地朝她瞟了一眼,本来想说什么 ,忽然,视线投向后方,神色一凛:“哥。” 梁湘依也呆了一下。 不会这么巧吧。 刚说谎就翻车,这是报应么。 她没办法,缓缓转过头,看到的面庞竟然是段廷言。 他......是他哥? 梁湘依头来回转了一下,打量了一下两人的脸。 这完全不像啊。 那人也不能说丑,但可能是夸张的发型和服饰,让人没法将注意力集中在他脸上。 此刻和着装一本正经的段廷言站在一起,像是来自于两个次元的人。 所以不是亲哥?表哥? 段廷言显然听到了部分他们的谈话,沉眸扫视了一下前面两人。 王莹自然知道段廷言的身份,此刻也不再叽叽喳喳地瞎讲话了。只是她明显也没料到梁湘依的背景居然是这位,正等着他发话,看能不能打梁湘依的脸。 段廷言直接开口对梁湘依对面那人说话,语气生硬:“段廷宇,你在做什么?” 段廷宇? 梁湘依眉梢一动。 那个传言中段家不成器的儿子? 梁湘依的视线又投向那人,从样貌上来看,确实是一副不学无术的纨绔模样。 之前外界都以为段廷宇是段家独子。作为段氏唯一的继承人,自然声名远扬,无数媒体跟拍。但从拍到的内容来看,这位整天不是泡夜店,就是会美女,没有一点务正业的样子。业内纷纷唱衰,认为段氏就要毁在他的手里了。 直到段老爷子因身体原因引退,从未在众人视线中出现过的段廷言空降董事会,众人才知道原来段家还有一位长子。又到他以卓绝的能力和强硬的手腕让段氏平稳度过了换任期,看好戏的人才纷纷噤声。 所以,确实是,亲哥。 段廷宇见状,连忙起身,神色有些慌乱,仿佛冒了天下之大不韪。 “哥,我就是...过来跟嫂子问声好,没别的意思。”他急忙解释道。 听到这个称呼,梁湘依心里一颤。 她又僵硬地转回头,看向段廷言,后悔刚才说了那样的话。 以他俩这种不带感情的交易关系,段廷言会当众维护她么?会因为她跟自己弟弟起冲突么? 要是在王莹面前被打脸,简直是世纪之耻。 但段廷言似乎没有在意他的称呼,没承认也没否认,手搭在了梁湘依的肩膀上,对着段廷宇沉声道:“那问完了么?” “问完了,那哥、嫂子,你们好好玩,我就不打扰了。”说着段廷宇就打算离开了。 王莹看到他如此惧怕他哥,觉得很不可思议,她本来想仗势欺辱一下梁湘依的。 现在这状况,让她一时也无所适从。 茫然间,肩膀被段廷宇猛推了一下,然后就被他扯走了。 王莹被段廷宇拉到远处后,很不满意地甩开手:“你怎么都不为我说话的?” “我哥的女人,惹不起惹不起,算了。”段廷宇摆摆手。 他跟这个哥哥关系也不 能算差,但他总是很惧怕他。而且就在公司的势力来说,他根本说不上话。之前盛世那部大制作《欢宴》选角的时候,他推荐了一个当时的相好,结果根本没被采用,后来他也就不自讨没趣了。 反正女人嘛,有的是,何必为了一个女人得罪自家掌权人呢。 “怎么惹不起了,你不也是段氏少爷么?”王莹有些急了,“你怕你哥做什么呀?” 她是有自己私心里的小算盘的。 她之所以绞尽脑汁爬上段廷宇的床,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作为段家二儿子,他可能是业界唯一能抗衡段廷言的人了,结果却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那能一样么?”耳边叽叽喳喳的,段廷宇有些不耐烦了。 “怎么不一样了,都是段家的儿子。” “那你跟刚才那位还都是女人呢,你有人长得漂亮么?”段廷宇脱口而出。 王莹听到这话,一时呆住,脸色煞白,咬着下唇,眼眶一下憋得通红。 段廷宇意识到自己有些失言,神色一松,也急忙哄道:哎呀,好了好了,我明天给你买个包,行了吧..... —— 这边,见两人走后,梁湘依向他道谢:“谢谢了,段总这么给我面子。” 段廷言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你怎么也来酒吧?”梁湘依随口问道。 而且来酒吧,还穿的这么笔挺正式,应该是他独一份了。 “合作方邀请来的。”段廷言答道,又补充了一句,“就谈谈公事。” 梁湘依哦了一声,她当然没有查岗的意思,只是好奇而已。 段廷言忽然又开口了:“段廷宇虽然是我弟弟,但手上没什么权力,所以没什么资源的。” 梁湘依:“嗯?”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说这个。 “所以,你不要想着另外攀高枝。”段廷言戳了下她的额头,“老实在我身边呆着。” —— 剧播出之后,梁湘依在家里歇了一段时间。杨琪递了几个本子来,她没事就翻翻。现在的资源和以前已经大不一样了,她已经开始有话语权挑剧本了。 另外,还有一个珠宝品牌找上了她代言。 她在《欢宴》中的扮相很美,穿戴的珠宝正好是灵犀珠宝。这个牌子是主打复古路线,历史久远,国民度也较高。要是能代言这个珠宝牌子,对她本身的时尚资源而言也有很大的提升。所以这个品牌找上她,梁湘依这边自然态度也很积极,趁着剧的播出热度创造双赢。 没过多久,就达成了初步的意向,杨琪送来了初拟合同。 一天,梁湘依坐在客厅里翻看合同,时不时在上面写写划划。因为是她的第一个代言,所以她非常地谨慎。打算自己先看看,然后让杨琪找个律师帮忙看一下。 这时,楼梯处传来脚步声,段廷言二楼书房下来了。 他走到她身边,从沙发后看了一眼她手里的文件。 梁湘依也 没有避开他,一直保持着原姿势。但这次,她没有主动提出让他帮她看合同了。 谁知,段廷言的手伸了过来,在合同一处指了一下:“这里最好明确一下,责任方是你,还是品牌那边。” 梁湘依抬起头,转过去,带着疑惑地看向他。 “不然你容易背锅。”段廷言神色清明,接着说道。 梁湘依没有回头看合同,依旧盯着他:“怎么这次要给我指点合同了?” “我上次没帮你?” “上次是我主动问的。” 而这次是他主动的。 段廷言没有接她的话,越过沙发走到前面来,在她旁边坐下,从她手里把合同拿过来。 合同十页左右,他两分钟就大致翻完了,然后又将合同放到她面前,直接开始给她说,怎样在合同里要求品牌方将外务活动细化,才能保证现场不会出事。 梁湘依自己已经细细读了一上午了,发现还不如段廷言看的这两分钟有效率。 但她还是觉得他的举动很奇怪:“你为什么要主动跟我说这个?” 段廷言瞥向她,轻哼了一声:“不帮你,又让你像上次一样被品牌方欺负?” 嗯?梁湘依有些惊异,她明白过来,他还在为上次受伤时签的那份和解协议不满。 但段廷言这话里,好像还流露出一丝关心的意味。 是她的错觉么? 她转头看向他,盯着他的面庞,想探究他到底什么意思。 或许是在这样的视线下有些不自然,段廷言往后靠了靠,松了下锁骨处的纽扣:“反正合同是针对第三方的,帮你也是帮我公司挣钱。” 原来如此,梁湘依视线又回到合同上,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她突然发现,确实,明明是个三方协议,但他刚才说的,都是针对第三方的品牌,而关于自己公司的抽成部分,只字未提。 这个狗贼的男人! 她眯了下眼。 不过这样也够了,反正公司也不是白养她的,她也没有亏。 而且她忽然觉得,段廷言这人还挺有用的。 虽然现在她自己的资源也上来了,但他还是能对她有帮助。 就暂时先不踹掉他吧。 —— 就这样,眼看着第一份代言快谈妥了。代言人的官宣要拍摄一套宣传照,准备在一线期刊《当代》上同步刊出。已经约好了下个周六去进行杂志拍摄了。 忽然,拍摄的前两天,梁湘依午觉刚起,就接到杨琪的电话:“湘依,出了件不好的事,代言方通知我们可能有变动,我们这里得紧急应对一下。” 梁湘依听后,脑中的混沌一下消散,从床上坐了起来。 “出什么事了?” 杨琪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说道:“你先看一下微博。” 挂了电话,梁湘依立马点进微博页面。 看到上面有个“沸”字,词条是—— 梁湘依 三级片 梁湘依心跳猛地跳动了几下,手 指一颤,点了进去,看到第一条新闻: 新晋小花梁湘依曾经拍摄过的三级片剧照流出。 第25章 画展 梁湘依,我女朋友。 看到这个标题, 梁湘依脑子懵了一下,空白片刻。 她努力定了定神,才用手指往下滑,看到了新闻下的配图。 是两张剧照, 橘色的大字将剧名打在正上方——《夏日蜜桃汁水浓》。 上面是她的照片, 屈膝坐在沙滩上, 举着手里的水蜜桃, 冲着镜头笑得灿烂。身上穿的是泳衣, 偏比基尼款式。 其实照片本身算是正常, 普通人在沙滩上的旅行照也不过如此, 但是配上这个剧名, 就不免让人浮想联翩了。 看到这些照片, 梁湘依稍稍安定了些, 心里有了数。 她又点开了下面的评论,因为《欢宴》大爆剧给她带来的关注度, 到目前为止,评论数量已经上万了。 【不会吧, 梁湘依看起来挺清纯的啊。】 【哎呀, 可以说圈内只要你能看到的女星,每个人都有黑历史。】 【你以为这些戏子有多干净啊,还女神女神叫着,私底下不知道多糜烂。】 【刚入坑房子就塌了啊,她在《欢宴》里面的造型我很可的。】 【有一说一,身材还是可的。】 ...... 其中还夹杂着一些不堪入目的猥琐评论。 梁湘依没有再看下去。 其实这些人没有一个看过这部剧的,但大家说起来的样子,似乎已经将她钉死在涩情片女主的耻辱柱上了。 梁湘依拇指摩挲着手机壳,屏幕渐渐熄了下去, 她的心绪还在动荡。 忽然,屏幕又亮了,杨琪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梁湘依接了起来。 “湘依,新闻都看到了吧?”杨琪那边的声音还算冷静。她也是久经沙场的人了,这些风浪她之前带过的艺人也遇到不少,所以她并不慌张。 “嗯。” “所以这是怎么回事?”杨琪打算先跟她了解一下。 “假的。”梁湘依斩钉截铁,“我没拍过三级片。” “那这些剧照是p的?” “也不是。”梁湘依顿了一下,“说来话长,琪姐我们见面说吧。” 杨琪嗯了一声,听到她这么说,心里对公关危机的处理方向有了底。 “目前最紧要的是,这个热搜我们得想办法撤下去。”杨琪在那边冷静分析着,“我会让公司法务部发个律师函说造谣,后面再买点儿通稿吹一下你的身材和长相。你现在正是上升期,尽量不要让这种料影响你后续资源。” 谈到后续资源,梁湘依眉头一紧,这才是她最为关心的。 她从来不惧流言负评,这点心理承受能力她还是有的。但如果舆论造成了后续资源的流失,对她来说损失就大了。 资源才是她最在乎的事。 “灵犀珠宝那边刚才负责人给我谈过,态度比较消极,我会想办法再去沟通的 。”杨琪说着似乎为难起来,“不过湘依啊,你还是要做好心理准备,这个代言很可能是不成了。” 梁湘依明白杨琪的意思,即使后面她们撤热搜或是澄清这件事,舆论已经起来了,总有一部分人会相信。而对于品牌方来说,他们只会考虑这件事对自己品牌形象的影响,任何可能的风险都会避及。 更何况,梁湘依在这个圈子里,并非不可替代。 于是,她只说了一句:“嗯,我知道,麻烦琪姐了。” “还有就是...”杨琪顿了一下,又说道,“这个料哪家放出的,得查出来。” 梁湘依心里估量了一下,其实怀疑的范围并不大。这些是前公司手上才有的资料,也就是之前陈乐一直威胁她的所谓黑料。 所以,只有一个人选。 —— 鑫港湾。 段家大宅。 门铃声响起,家里保姆匆匆赶过去将门打开。 “大公子回来啦。”她笑着向门外问好。 坐在沙发上打游戏的段廷宇一惊,闻声朝着门口看去,见到段廷言正在玄关处低头换鞋。 “哥。”他从沙发上半站起身,主动打了声招呼。 平日里,段廷言只有每两个月月末才会固定来家里吃一次饭,日常几乎不会出现。所以现在突然到来,让他很是意外。 段廷言信步朝着他走过来,面色略沉,没什么表情。 “段廷宇,你身边的人,最好管好。”他直接开门见山。 段廷宇用游戏手柄挠了下头发,神情中浮现出迷茫之色:“我身边的人,什么人?女人?李菲菲?温可儿?汪璐璐?王莹?她们怎么了?” 段廷言没说话,抿唇看着他,神色不虞,似乎让他自己去领悟。 段廷宇立即领会,讪笑道:“哥,我跟她们就是玩玩而已,要是开罪了你,随便处置。” 段廷言这才淡声道:“那就好。” 段廷宇也不知道他那些女人们到底哪里得罪了家中这位大哥,但是既然现在祸及了他,他就唯恐避之不及。 他本来还想说两句,将关系彻底撇干净。 忽然视线不经意间往上一扫视,叫了声:“妈。” 段廷言闻声,目光一凌,也转头看了过去。 二楼的楼梯间此时站着一名中年女士,米白色缎裙,外面罩一条卡斯米尔披肩,面料华贵泛着光泽。她体态偏瘦,丹凤眼,浅色的薄唇,神色精利。 她的视线落在段廷言身上,露出笑颜,启唇:“廷言,回来看你爸么?他在楼上。” 段廷言没有应声,朝着楼梯间走过去,一步步踏上楼梯,掠过她,身影消失在走廊深处。 全程没什 么过多的表情。 —— 只一傍晚的功夫,梁湘依的热搜就被撤了下去。 随后,杨琪又委托法务部拟了一个律师函,斥责造谣者,声称会诉诸法律来解决此事。 虽然危机暂时解除,但毕竟这件事已经在网上发酵一段时间了,所以,影响一时还未消。 杨琪打来电话说,她试着询问了一下灵犀珠宝那边正式签约的事,负责人含糊不清,似是在推脱,两天后的杂志拍摄也不再提了。 这个消息很不好。 对于梁湘依来说,这个代言的重要性,并不仅限于其本身。 这是她踏入时尚圈的第一步。 但现在这条路眼看着要被堵上了。 而这只是开始而已。 灵犀将她退货的话,其他观望的品牌也可能会重新估量,望而却步。 梁湘依叹了一口气,眼看着事业刚有起色,就遇上了这种事。 她正想着,忽然收到段廷言的信息:【收拾一下,半小时后去接你去一个画展。】 梁湘依看到这条消息,愣了一下。 她从来没有跟段廷言一块出席过任何一个公开场合。 介于两人身份的悬殊和敏感,段廷言不提,她也不会要求。 而且画展是什么鬼? 他俩谁看起来像是有文艺细胞的样子? 但她也没有拒绝,毕竟金主嘛,也不能拂了人家的面子。 她回复同意了。 梁湘依上楼去换了一条适合看画展的裙子,又梳妆打扮了一番。半小时后,段廷言的车准时出现在了楼下,一分不差。 她打开车门进去,看到了车里的段廷言。他看了一眼她,没说什么,示意司机开车。 车内很安静。 梁湘依坐在段廷言旁边的位子上,偷偷打量了一下他的神情,跟平时并无二致。 他没有主动询问微博上的事,她也不知道他看到没有。 思考了一下,她还是打算先开口:“那个...微博上的消息,你看到了么?” 段廷言嗯了一声,然后不再作声,并没有继续询问她。 梁湘依倒是坐直了身子,咽了下口水,主动解释道:“我没有拍过那种剧。那个剧照是...是被骗着拍的,我一发现就停止了。” 当时她刚签约上一个经纪公司河海娱乐没多久,就被经纪人陈乐带去一处沙滩外景拍摄地,说是拍一套写真好作为后续宣传物料。 和她一块的还有也是同一批新人进来的王莹。 一开始她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虽说是穿着比基尼,但还算正常。毕竟在夏日沙滩上,也算是写真标配了。 但随后,摄影师竟然要求她将肩带解下,让一边松松垮垮地垂下来,说想要一种若隐若现的感觉,要是能不经意间露点就更好了。 梁湘依听到这个要求,呆住了。她扫视了一圈周围人的目 光,敏锐地察觉到,这件事并不是单纯地拍个写真这么简单。 因为她停住了,旁边的陈乐大喝了一声,问她在发什么呆。 梁湘依脑中迅速地盘算了一下,目前敌多我寡,硬碰硬是不行的。 于是,她计上心来。 下一场,摄影师还在提要求,她开始装中暑,直接倒在地上,手脚僵硬地抽搐,口吐白沫,嘴里含混不清地念着词。 让周围一圈人目瞪口呆。 就这样,凭借着精湛的演技,她躲过了一劫。 后续那部片子,她自然就不会老老实实地去拍了。 倒是王莹,不但配合拍了剧照,还真的把那部片子拍完了。 这也是为什么,公司会集全部之力来捧她。因为她豁得出去,因为她听话。 而梁湘依却一直被穿小鞋。 听完她的解释,段廷言在她的面庞逡巡的眼神复杂,缓缓说道:“你还真是......” 梁湘依冲他那边仰着头,眨了眨眼,期待着他会说她什么。 聪明伶俐?足智多谋?随机应变? “什么都能吐。”段廷言把后半句说完。 “......” —— 车很快停在了一个画廊前。 门口有保全把守,梁湘依作为段廷言的女伴,同他一块走了进去。 里面是各界名流,衣香鬓影,西装革履,看起来似乎是一个高端的派对。 侍者穿梭于其间,托着香槟托盘供人取用。 段廷言一进去,就有好多人主动上前来向他打招呼。 梁湘依站在他身边,手并没有挽着他。有的人会朝她看上一眼,但因为没有明确显示他俩的关系,所以多数只是简单朝她礼貌笑笑,然后就走开了。 段廷言以最快的节奏应付完前来的人,然后直接带着她朝一个地方走去,似乎目的性很明。 他的步伐不快,但因为腿长的缘故,梁湘依也得小碎步才能跟上。 梁湘依艰难地跟在他后面,左右转头看着周围的画作,很是疑惑:“这些我们不看看么?” 段廷言头也不回,吐出几个字:“这些没价值。” 没价值? 梁湘依偏头瞥了一眼正好路过的那幅,竟数不清标签上一晃而过的一串零。 这叫没价值?! 又走了一段路,梁湘依实在忍不住扯了他衣袖一下:“不是看画展么?你走这么快干嘛?” 段廷言这才停下来,回头看向她,眉尾稍挑:“你能看懂?” 梁湘依不服气:“小看我,我们大学是有艺术鉴赏课程的。” 段廷言听了,随手指着恰好在旁边墙上的一幅画问道:“那你说这幅画什么寓意?” 梁湘依眉梢抽了一下。她其实是个半吊子,所谓的艺术鉴赏课程其实也就是门选修课,因为轻松拿 学分才选的。 但她话都说出去了,只能硬着头皮,佯装仔细打量起那副画。 画上是一些没头没脑的线条,像毛线团一样杂糅在一起。 她想了想,一本正经地说道:“这幅画上杂乱无绪的丝线,显示出作画人当时迷茫而无措的内心。在更大的层面上,喻示着后现代社会的幻象下,个体的渺小与时代的变幻之间的矛盾与对抗,这是一种自我与他者、空间与时间的象征性图腾。” 段廷言听后,嘴角微微一扯,道:“好,把这股劲保持住。” 然后他又朝前走去。 “什么劲儿?”梁湘依还没反应过来,只能跟着他的脚步。 “就是那股明明什么都不懂还能侃侃而谈的自信劲。” “......” 终于,来到一处时,段廷言脚步放缓。 梁湘依看到前方围聚了一小簇人,似乎在谈论些什么。 最外围的人瞥见了段廷言,十分有默契地让出了一条道。 最里面站着的,恰是这次画展的主办人,方正元。 是一位中年人,体态微胖,个子较矮,平日里喜欢收藏。这次展出的画都是他十几年来收藏的精品,此时正站在这里,与周围人说笑着。 他看到段廷言出现,往前迈了一步迎上来,满脸笑意:“段总今天也有兴致来我这儿逛逛啊。” 段廷言微微颔首:“方老板藏品丰厚。” 方正元听到段廷言的夸赞,笑得合不拢嘴,嘴上还是谦虚着:“哪里哪里,段总说笑了。比起段氏藏品,我这儿都不能看的。” 段廷言朝着他背后墙上那副画示意:“方老板过谦了,我看这幅画就很好。” 方正元回头看向他说的那副画。 梁湘依也看了过去,那副画作的装裱与别的没有太大的差别,此刻放在其他画作之间,算不上有多起眼。 但方正元却眼神一亮,似乎很是开心,音调都高了些:“怎么,段总喜欢这幅画?” 段廷言微微勾了下唇:“不是我,有人喜欢。” 说着,他伸手拉了一下梁湘依的手腕,将她往前带了一小步。 方正元愣了一下,视线移向他身边的梁湘依:“这位小姐能看懂这幅画?” 有人喜欢?我?梁湘依这才反应过来。 她应该喜欢那副画么? 她侧头看向段廷言,脸上不动声色,悄悄挤了挤眉,眼里包含探询。 段廷言黑眸幽深,眼神里的暗示很明显。 梁湘依瞬时明白过来,是要让她夸那副画是吧?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凭借对段廷言的信任,梁湘依还是打算照做。她转头看了看那副画,跟刚才她瞎点评的那副差不多,也是所谓的后现代艺术,不同 的是,这次是各种各样纷繁复杂的圆圈。大环扣小环,小环套小小环。 梁湘依脑子转得很快,立即开口道;“这副画里的圆环排列看似不经意,实际上是以抽象的方式表现了生命体之间的相互碰撞与融合,是一种意识流的表征,既是‘感悟说’的传承,又是对‘模仿论’的升华,能看出作画者深受西方当代文艺思潮的影响......” 凭借着艺术鉴赏课程上残存的一点记忆,她将那些术语拼凑在一起瞎扯。 说完之后,她看向那位方先生,发现他满脸堆笑,脸上的褶子都撑开了,掩藏不住的兴奋。 他为什么会这么开心? 方正元搓了下手,连连夸赞:“好好,这位小姐说得很对,非常有鉴赏力啊。” 梁湘依这下是明白了,那人也不懂。 可能这就是,上流社会吧。 这时,方正元突然想起来并不知道梁湘依的身份,她好像不是他邀请的客人。 他便礼貌道:“我还没问这位小姐是......” 梁湘依刚想开口,忽然感到肩头温热,段廷言伸手揽住了她,介绍道: “梁湘依,我女朋友。” 第26章 代言 你要不要挽着我? 梁湘依听到这话, 怔了一怔,肩头传来他指腹似乎不真实的触感,她疑惑地转头看向他。 段廷言神色自然,又侧头对她介绍道:“这位是灵犀珠宝的方老板。” 梁湘依眉心一跳, 灵犀珠宝? 她立即看向对面那位中年人, 这人是方正元? 之前谈代言的时候她看过创始人的资料介绍, 但并未见过真人。 她这才反应过来, 原来无意识间, 竟然跟合作方的大老板就这样见面了。 而对面方正元听了段廷言的话, 神情稍顿, 也在不动声色地审视着她。 作为上市公司的大老板, 他根本不关注娱乐圈这些小明星。梁湘依不过是品牌流水的代言人中的一个而已, 他之前连名字都没记住, 也不知道长什么样。 只是凑巧的是,今天下午助理汇报工作时提了一句, 说之前拟定的那个代言人出了些丑闻,宣传部那边在考虑替换, 所以才对这个名字有了点印象。 现在看到梁湘依作为段廷言正派女友的身份出现, 立即对替换代言人一事有了重新的估量。以段氏长子的地位,他都愿意给身份的女人,那么所谓的丑闻自然不值一提了,品牌跟她合作的风险也瞬间降为了零。 再加 上刚才梁湘依对那副画的评价,让他心情大好。 所以...... 毕竟在商场打拼多年,这一连串的思量从他脑中滑过只用了几秒的时间,转瞬间方老板已经向梁湘依伸出了手,笑意热切:“原来是梁小姐,幸会幸会。我公司能与梁小姐合作, 也算是有缘啊。” 说话间又对梁湘依多打量了两眼。作为中年人,他是不爱八卦的,只是之前从未耳闻过段廷言身边有女人,所以对她还有些好奇,不知道是哪家千金进娱乐圈玩票。 “能与国民度这么高的品牌合作,是我的荣幸。”梁湘依连忙欠身向前与他握手,口中自谦着。 她心中又惊又喜,眼看着要黄的代言,突然间峰回路转,就板上钉钉了。 时尚圈的大门,一下子就对她敞开了。 与方正元松开手,梁湘依直起身,视线瞥向旁边的段廷言,见他神色淡定,眉眼清落,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只是按部就班地进行。 她这才想到,段廷言肯定知道这个画展的主办人是谁,那么带她来的目的现在就很明显了。 而介绍她是他女朋友也是,方正元这样的人物,如果不是看在段廷言的面子上,未必会对她多看一眼。这样一来,仿佛有了段氏背书,那么与她合作自然是上乘之选了。 所以,他是在不动声色地替她拿回代言啊。 梁湘依明白过来后,唇角弯了弯,向段廷言投去了感激的目光,挑了下眉,意思是她懂了。 段廷言视线扫过来,与她撞上,但似乎并未领她的情,沉着眼看了她一秒,又移开了视线。 他又跟方正元简单聊了两句,就带着梁湘依走开了。 两人在画廊间穿梭,梁湘依回头望了一下,见方正元离得远,小声捂嘴凑近他问道:“为什么我夸那幅画那位方老板会这么开心啊?那画怎么了?” 段廷言微斜着头看她,解释道:“因为那是他独生女的画作,她女儿刚从欧洲留学回来。” 梁湘依张了张嘴,恍然大悟。 难怪那位方老板听了她的称赞会这么喜笑颜开,还连连说她说得对,实际上她那堆话就歪打正着地说对了两个字——西方。 而她也明白了,这次画展的真正目的,实际上就是方正元为了捧她女儿。 里面这些其他大师的画作,都是陪衬而已。最终的作用,是给自己亲女儿进入艺术行业抬轿。 所以这也是为 什么,刚才段廷言会说其他那些画没价值。 她就知道,按照他一贯的行事作风,只怕来之前,早已经将这些都调查清楚了。 所以才会目不斜视,一进来就直接到方正元这里。 段廷言还是那个段廷言,简单高效,直切目的。 一分钟都不会浪费。 随即,她又想到,他为她挽回那个代言,实际上也有自己的目的。就像他之前说的,帮她就是帮自己公司挣钱。 每年上百万的代言费,艺人和盛世文娱是四六分。作为一位精明的商人,他当然不会损失这一大笔钱了。 难怪啊难怪。 但话说回来,即便是为了利益,以他的身份,能够在那位方老板面前给她这样的体面,也很不容易了。从来不怎么主动帮她的段廷言,今天简直给了她一份大礼啊! 想到这里,梁湘依主动仰头冲他盈盈一笑:“谢谢段总帮我拿回了代言。” “我刚才说了这么多...” 段廷言漆黑微挑的眼看向她,片刻后才淡淡开口,“就这样?” “当然不是口头感谢,”梁湘依见他似乎不满意,抱了下拳,很豪爽地对他说了一句,“小女子日后定当涌泉相报。” 段廷言眉头动了下,直接道:“那我们现在回去吧。” 梁湘依一愣,这人...... 还真是达到目的就走人,一分钟都不耽误啊。 她盯着他的眼神看了看,随即又明白过来,他在想些什么。 她很无语,这人怎么一想到这种事就这么急不可耐。她并不想离开,她还一幅画都没好好看呢,这可都是大师级作品。 她要发挥参观景点的最高奥义——来都来了。 “我不回去,我还要参观一下。”她说着扭头径直往前走。 “你很感兴趣?”段廷言跟上了她的步伐。 “看看画提高鉴赏力总是没错的。”梁湘依左右环视着,嘴里嘟囔,“刚才不就派上了用场,拿下那个代言,也有我自己的一份功劳。” “那跟鉴赏力无关,跟情商有关。”段廷言无情戳穿。 “那另一幅呢?”梁湘依又道,抬了抬下巴,“你随手指的那幅,我总说到点子上了吧。” 段廷言盯着她得意的神色顿了两秒,终于才说:“那幅画不是后现代的,而是中世纪画家默契奈的作品。一般来说,认为中世纪没有抽象画,但是那幅 画证明了抽象并不是后现代专属,这也是为什么它在艺术史上有这么高的地位。” 他解释了这么多,梁湘依听得目瞪口呆:“你怎么知道的?你还懂这些?” 段廷言眼垂眼看着她,语气揶揄低缓道:“碰巧,我大学也选修了艺术鉴赏。” “......” 她尴尬地舔了下唇角,有些脸红,这是班门弄斧碰上内行了。 段廷言看着她的样子,很给面子地替她挽尊:“不过你说的也不完全错,还是对了一部分。” 梁湘依眼神一亮:“我说对了什么?” “那是一幅画。” “......” 梁湘依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径直朝前走去。这下她更想多看看了,下次也不至于这么丢人。 段廷言就在她旁边陪着她,步伐放缓,由着她一幅幅仔细观赏,也没有催促她。 忽然,梁湘依听到他唤了她一声:“哎。” “怎么?”梁湘依应道,视线还是盯在墙上的画上。 “你要不要挽着我?” “嗯?”梁湘依听到这话,才回过头,看到段廷言神色清淡,似乎很随意的样子。他的左手入袋,臂弯的弧度稍微开了一些,示意她。 梁湘依一时没有动,但转念又想,也是,万一又遇上方老板,两人像陌生人一样地并排着走,总是很奇怪。 于是,她伸出手,自然地挽上了他的臂弯。 这个姿势一下子让两人拉得很近,走动间彼此的衣料摩挲有轻微的窸窣声,手臂贴合,触感也格外明晰。她的手指抚在他平整的高级西装面料上,似乎能感受到他体温的热度。 其实说起来,他们之间的距离总是两极。 要不就是在床上亲密到了极致,要不就是在外面像个陌生人。 还从来没有像这样一般,不近不远,不疏不亲。 看似很平常的距离,却又仿佛很亲昵。 梁湘依想,这感觉,还挺奇妙的。 就这样,她挽着段廷言的手臂,在画展缓步参观着。里面的人物都是名流权贵,有一小撮人认识她,但几乎全部都认识段廷言。所以,走了一圈后,相当于以变相的方式,帮她洗白了。 这里没有记者,传不出去,但是这个小圈子知道,就已经够了。 梁湘依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实际上,这群人才是要澄清的重点。 一般人都以为,明星一旦出了事,要尽快发律师函给公众一个交代。但实际上, 真正握有资源的资本家的看法,才最为关切,因为他们才是掌握话语权的那部分人。一旦背后有资本扶持,那么网上的宣传,就只需要些话术而已,大众的洗脑是最容易不过的事了。 而段廷言一开始就找准了方向,用最小的力气,将效果做到了最大化。 果然跟这种脑子好使的人一块,处理事情就是简单啊。 梁湘依心里很是感激,他一向将时间看得很重,但还是愿意抽时间来画廊里闲逛,就是为了帮她解决这些事。 想到这里,她侧头轻声对他说:“我们回去吧。” 段廷言侧眸看了她一眼,嗯了一声。 两人正准备朝着门口走去。 忽然一个声音响起。 “哥!” 段廷言往那个方向看去,微眯了眯眼,黑眸幽深。 梁湘依也看过去,看到了段廷宇,他这次倒是穿得人模狗样的很正经。 见他又转头跟身边一位女士说了句:“妈,哥也在这儿。” 梁湘依这才注意到,他旁边还有一位中年女士。衣着华贵,体型偏瘦,看起来保养得不错。 那位女士本来在看墙上一幅画,此刻也看了过来。目光落在她挽着段廷言臂弯的手上,薄唇抿着,脸上流露出的神情深邃而复杂。 梁湘依思考了一下,段廷宇是他弟弟,他叫妈的话,那这位是——段廷言母亲! 她心中一凛,立即将手从他的臂弯里抽了出来。 骗骗旁人还行,在他家人面前就算了吧。 更何况,不知为何,她突然想到了之前她假装怀孕那件事,当时他父母都是在场的。如果段廷言过了五年都还记得她,那么段母应该也会记得,而且对她没什么好感吧。 想到这里,她心有戚戚,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 段廷言注意到她的动作,微微侧头扫了一眼,没说什么。 这段时间里,那位女士已经来到了他们面前,她的眉目已经舒展开来,直接对段廷言笑着,语气亲切道:“廷言,这个月末还回家吃饭么?” 虽然梁湘依被无视了,但出于礼貌,她还是打算主动打招呼。 刚想开口叫“伯母”,忽然听到旁边段廷言的声音,冷淡至极: “不了,阿姨。” 第27章 拍摄 还好遇到的是他。 梁湘依听到这个称呼, 刚想发出的音又收住了。嘴微张了下,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这不是他亲生母亲? 难怪他跟他弟弟长得不太像,从容貌上来看,段廷宇应该是他继母所生。 那位女士带着笑 意, 向段廷言略点了点头, 柔和道: “有空还是多回家来住住。” 她的视线又掠过梁湘依, 似乎在她的面庞审视了一番。然后就与段廷宇走开了, 进入旁边一条长廊, 继续去看画展。 “走吧。”段廷言说了一声, 迈步朝着门口走去。 “段总。”梁湘依跟上去, 忍不住问了一句, “那位太太, 不是你亲生母亲?” “不是。” “那...”梁湘依也不知道该不该问, 但话已经说了出来,“你父母是离婚了么?” “嗯。”段廷言的语气没有波澜, 听不出情绪。 梁湘依哦了一声,也不再继续问下去。她想, 段氏这种豪门, 应该也是像她拍的电视剧里一样狗血情仇一大堆吧。但毕竟父母离婚也不是什么好的回忆,她也就不过多探究别人的隐私了。 两人走出画廊,进了停在门口的车里。 夜幕已降临,两旁的街灯亮起,间或有星点映在车窗上,像打了马赛克的跳跃的焰火。 刚坐进去,梁湘依的手机就震动了一下。 是乔欢的信息:【你看微博。】 梁湘依刚想告诉她,你反射弧跟恐龙一样长了,都已经处理好了的事情现在才来告诉我。 编辑完这句话, 还没点击发送,就看到乔欢又发来一条信息:【王莹这下彻底栽了。】 梁湘依手指顿住,急忙退出微信,点进了微博。 她看到置顶的一个热搜旁边写着“爆”字,词条是“王莹陪`睡”。 这是什么? 梁湘依皱了下眉,她敏锐地察觉到,似乎是对之前她那件事的反击。 其实她知道,那些所谓的剧照只有陈乐手里有,陈乐一向跟王莹交好,王莹又一向看她不惯,所以问着要过来是很正常的行为。 加之陈乐已经因为公司偷税漏税被羁押了,所以能够爆料的也只有王莹。 她本来打算先处理好自己这边,再慢慢找王莹算账的。 虽然危机已经暂时化解,代言也拿回来了,但不代表她不会报复回去。 以德报怨从来不是她梁湘依的作风。 但现在很明显有人已经先动手了。 梁湘依打开微博一看,是一些视频和照片。 里面是王莹跟一些年纪看起来四五十的中年男子出入各大酒店的物料。画面里两人动作亲密,从酒店出来的时间通常都是第二天凌晨四五点或是中午。 照片拍摄的角度很巧妙,王莹的正脸清晰可见,而那些大佬们倒只有背影,只是能看出是不同的人。 她又往下翻了翻,发现这个爆料底下反而是管叙的粉丝最为活跃。 他们甚至把王莹那些衣服与粉丝探班的路透图进行了对比,扒出有些衣服的穿着时间是在前后一周之内。这就说明, 一周七天,她分别跟四五个不同的男人进了酒店。 这就断了王莹方往谈恋爱方向洗白的可能,将陪`睡实锤了。 而且,管叙的粉丝还不知道从哪里把那部《夏日蜜桃汁水浓》的三级片扒出来了,说里面的女主角根本不是梁湘依,而是王莹。 这是王莹刚出道的时候拍的片子,但因为后来小火了一把跻身二线,河海娱乐才将这些消息都抹去了。再加上几个小白花角色一加持,就没人再提这事了。 这下,王莹之前积攒的形象全部毁于一旦。 几乎没有翻身的余地。 梁湘依怔怔的,握着手机半晌没说话。 她知道为什么管叙的粉丝会对王莹这么反感,是当时那个《我们冒险吧》综艺炒作两人cp带来的后续影响。 就因为这件事,让两家粉丝彻底成了死对头,相互盯着对方黑料,蓄势待发。 因此,这则爆料一出现,一直想抓住王莹把柄的管叙粉丝立马闻讯赶到,恨不得将王莹扒个底朝天,彻底锤死。 梁湘依忽然感到后怕,如果当时是她和管叙炒cp,只怕上午她的那个热搜一出来,就会被管叙粉丝大肆宣扬,根本不可能压得像现在这么顺利。 她眼神不由自主地往旁边看了看,段廷言正在座位上靠着阖目养神。车内没有开灯,在窗外一闪而过的灯光照耀下,能隐约看到他拧紧的眉头,眼睑处落满了阴影,转瞬间又陷入黑暗中。 她想到当初段廷言对她说的,炒cp会反噬。 她当时还因为他擅自命人剪掉她和管叙的片段而对他生气。 但现在看来,他的预言确实在王莹身上印证了。 他的判断确实精准。 梁湘依本来想退出微博给杨琪发信息,又停下了。 根本不用想,这些料是谁放出来的,除了她这边,谁还有理由这时候放王莹的黑料。 —— 因为代言已经回来了,两天后的杂志拍摄自然也就顺利进行。 梁湘依在乔欢的陪同下来到了《当代》杂志的摄影棚。做好了妆造后,她带上灵犀珠宝那边送来的展示品,很快就投入了拍摄中。 梁湘依容颜精致,身材窈窕,在镜头下几乎是无修的水平。加上她自身的表现力和领悟力,和摄影师合作得很是顺利,本来打算五六个小时的工作量,到下午三点半就已经完成了。 和工作人员道了别,梁湘依去休息室换服装,乔欢先出去看公司的车到了没。 换好便装后,她拿起随身的包,朝着摄影棚门口走去。 忽然,她的脚步停住了。 她看到王莹站在前方的长廊处,明显是来找她的。她手上捏紧了包,缓步走了过去。 王莹的神色看起来很憔悴,这次脸上没有一贯的浓妆,眼窝凹陷得厉害, 嘴唇干裂无血色。 她看到梁湘依,脸色很沉,嗓门却很高:“你这下高兴了?” 梁湘依听说,她已经被公司解约了,自身能力不过硬,又有丑闻,只怕在这一行是混不下去了。 但她没有泛滥的同情心,面无表情道:“是你自己先引战的。” “你别装了。”王莹气急败坏道,“你如果没有长期找人盯着我,怎么可能有这么多料?别告诉我是我上午放料,你下午才去现搜集的。” 梁湘依听了这话略微一怔,思忖了两秒,才淡淡开口:“你如果没做那些事,谁又能爆料?” “那些事?”听了这话,王莹脸色一厉,上前一步,嗓音越发尖利,“说的好像你有资格来教育我一样。” 她冷笑了一声:“梁湘依,你和段氏那位大公子不也是不清不楚的?你不也是靠卖身上位的么?怎么,就因为你陪`睡的人地位比我的高,你就比我高贵么?我告诉你,你跟我一样的货色!” 这时,梁湘依手机震了一下,她知道,是乔欢在催她去门口。 她没有跟王莹继续争辩,径直朝前走去。 身后王莹的声音仍旧传入耳里:“梁湘依,你别做出一副清高样儿!你以为那位段总不是把你当金丝雀一样包养,你还不是陪`睡的性质,被踹的时候以为能比我好得了哪儿去?” 梁湘依没有回头,走出大门。 清爽的风扑面而来,夹杂着秋天的凉意。天空湛蓝而澄澈,几丝薄云飘浮。她定了定脚步,仰起头,深呼吸了一下,却无法吐出胸口处那股浊气。 她的心情很繁复,混杂着各种又矛盾又挣扎的混沌。 一种很闷的感觉,压得她喘不过气。 在她内心深处,她知道,某种程度上王莹说得并没有错。 娱乐圈是个大染缸,而她放任自己陷入了这个漩涡之中。 她一直想往上爬,但不知从何时起,她变得急功近利,她变得利欲熏心,她变得不择手段。 她一贯天道酬勤的坚持都没有了,她开始动摇了。 段廷言只是这个时候恰好出现了,那么,如果出现的不是他呢? 如果温迅的寿宴,他没有前来参加呢? 如果那次宴席上,他没有及时将她拽走呢? 如果爬山的时候,她没有碰巧遇上他呢? 如果,换做是别人,那么她还会同意么? 有那么多的如果,现在已经没办法验证了。 —— 晚上回到家,梁湘依早早洗漱完毕睡上床,却迟迟没有入眠。 过了没多久,段廷言也进了卧室,掀开被子另一边,躺上床来。 她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见她还没有睡着,段廷言的身子靠过来,从后面将她圈住。他的体温瞬间席卷了她的全身,随后吻上她的后颈,带着侵略性地啃噬。手也贴上她 的肌肤,动作不轻不重,温热的气息蔓延向下。 她明白他的信号。 但是...... 她伸手按在了他的手背上:“我今晚,不......” 他的动作停住了。 “嗯?来例假了?”耳后低沉的声音响起。 “不是,是我...不想......” 她的声音缓慢,低得似乎轻不可闻。 这是她第一次,因为非客观的原因拒绝了他的需求。 段廷言听后,沉默了两秒,将手抽出来:“嗯。” 他没有强迫她。 梁湘依心里觉得有些别扭。既然这样,她似乎也没有继续睡在这里的必要了。 于是,她手抓起被沿想掀开:“我去隔壁睡。” “不用。”段廷言说着握住她的手,将她一把拉近身搂住,“就在这里睡。” 梁湘依没料到他的动作,翻过身后双手下意识地撑在他的胸膛。段廷言将手搭在她的腰背处,抱着她,还帮她掖了一下后背的被子。 她的鼻尖触到他睡衣领子,细细的毛挠得她有些痒痒的。眼帘一掀,就看到他干净利落的下颌线条和弧线明晰的喉结。 “今天拍摄很累?”听到段廷言的声音,说话间气息与她的呼吸交缠在一起。 “嗯。”梁湘依低低应了一声,她也找不出别的理由。 话音刚落,忽然感到额头一阵温润。 段廷言亲了一下她的额头,声音低哑:“那早点睡。” 然后下巴抵在她前额,就这样睡觉了,呼吸渐趋平缓,时不时吹拂着她的额发。 梁湘依被他圈在怀里,有些发懵,她很吃惊段廷言的这个举动。 她不愿意做,他就顺着她。 而且,即使她不愿意做,他也依然愿意抱着她睡觉。 段廷言的身体热度很高,在这个深秋的夜里,让她觉得很温暖。她不由自主地往他臂弯处缩了缩,手也揽上他的腰际,他的腰间肌肉紧绷而有力,随着呼吸平缓起伏着。鼻息间有种来自他身上的熟悉味道,她深吸了一口,忽然很贪恋这种味道。 这也是她第一次意识到,她很喜欢被他抱着。 即使什么都不做。 就这样靠在他怀里。 她忽然冒出来一个很奇怪的念头,一个从来没有过的念头: 还好,还好遇到的是他。 —— 第二天,梁湘依没有工作安排,起床后在餐厅慢悠悠地吃着早饭。 过了一会,段廷言从二楼下来了。他没有穿西服,而是一身休闲装,看起来不像是去公司的样子。 梁湘依咽下嘴里的牛奶,问道:“你要出门?” 段廷言点点头:“嗯,去鑫港湾那边。” “哦,你还是要回家去吃饭?”梁湘依记得,他上次说不回了。 “我父亲最近 身体不太好。”段廷言简单解释了一句,朝着门口走去。 “哎。”梁湘依又出声了。 “怎么?”段廷言在玄关处停下,回头看她。 梁湘依起身上前两步,迟疑了一下,还是问出了一直想问的话:“之前那件事,你是真的记恨我么?” 她指的是他俩产生交集的源头,她假装怀孕搅黄他相亲的那件事。不知为何,忽然很在意这个历史疙瘩。 段廷言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垂眸看了她一阵,忽而抬手在她脸颊掐了一下:“你猜。” 然后他打开门,出去了。 梁湘依一个人在玄关处站了一会,又走回客厅沙发处坐下。 电视开着,她却没有心思看。出着神,思绪又回到了六年前那个阴差阳错的晚上—— 那是她和段廷言真正的第一次相见。 第28章 相亲 他俩拿的不是同一个剧本啊。…… 梁湘依记得, 那是大一的时候。 说起来,还是帮乔欢的忙。 乔欢高中时谈了一个男朋友,两人约好考同一个城市的大学。乔欢为了他付出了很多,结果大一下学期男友就劈腿了。 在两人谈恋爱的三年间, 男友从来不让他父母知道乔欢, 连上大学了也不曾提到自己有女朋友这件事。但和新任女朋友才交往不到一年, 竟然就直接安排双方父母见面了。 乔欢非常气不过, 她打听到渣男将见面地点定在市中心一家高档饭店, 想从中作梗不让他称心如意。 因为自己演技不佳, 她就让表演系的梁湘依去帮她出这口恶气。 两人合计了一个好主意。 梁湘依装作怀了渣男的孩子, 闯进去向他要个说法, 让他当众下不来台, 将这件事彻底搅黄。 两人估摸着时间来到饭店, 在大堂卫生间做了准备。梁湘依将一个小型抱枕塞到肚子里,外面套一件宽松的连衣裙, 脚上踩一双平底鞋,头发松松地挽着, 乍一看确实是孕妇的样子。 在卫生间里装扮好之后, 两人就乘坐电梯去往了包厢所在的楼层。 乔欢将梁湘依送出电梯,告诉了她门牌名,就冲她挥掌:“加油,打倒渣男!” “打倒渣男!” 梁湘依与她击了掌,就转身朝着包厢走去。 她一手托着后背,挺着她的假肚子,晃晃悠悠地踱着步。 莲花厅...莲花厅...荷花厅...... 她左右四顾着,依次查看包厢上的门牌名称。 突然—— 这里! 终于找到了。 那间房是的大门是双开门样式,从门把手到门上的雕饰都透露着华丽, 繁复精致的荷花藕节图案盘旋错节,看起来像是档次很高的包厢。 也是,见 父母嘛,怎么着也得把面子撑起来。 梁湘依确认了门牌名之后,朝着大门走近了两步,倾了倾身,将耳朵贴在门上。包厢隔音效果很好,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她沉了一下气,就这样直接将门把手往下一按,径直走了进去。 包厢宽敞明亮,地上铺着细软的羊毛地毯,正厅挂着一幅江南采莲的水墨画,头顶是流苏吊顶,白灼的光线熠熠闪耀。 中间一个椭圆形的红木桌子,一圈正好坐着六个人,三三相对。 梁湘依以最快的速度扫视了一眼,两名年轻的一男一女,然后还有两对年长一些的夫妇。 没错,就是这儿了! 在见家长。 她之前并没有见过乔欢的前男友,但很明显,在场唯一的一位年轻男生肯定没错了。 她朝那个男生看过去,发现此时他也正定定地看着她。 那时候的段廷言五官就已经很出众了,肤色冷白,骨相清绝,黑色的碎发下一双墨色的瞳仁曜石一般的漂亮,唇形清浅,下颌弧线干净柔和。 当时的他,比现在显得青涩很多,像是刚毕业的大学生,眉眼之间还没有那种商界中杀伐决断、阅尽千帆的老练和沉毅,倒是给他平添了一种温润疏落的感觉。 梁湘依暗想,长得倒是很不错啊。 可惜是个渣男。 对渣男就不能手软。 房间里此刻悄寂无声,她开门时带进来的那一丝风都仿佛停住了,没有泛起一点涟漪。 在场的其他人看到这位闯进来的不速之客,而且还挺着肚子,一时都怔住了。说话声戛然而止,每个人都以不同的神情打量着她,带着各自的揣测。 梁湘依的眼神停在段廷言的方向,暗自吸了口气,面庞流露出又惊又气的神情,齿贝将下唇咬得发白,眼眶霎时就红了,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她快速走到他面前,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直接伸手拽上了他的衣领,将他从座位上扯了起来。 “你是不打算负责了是么?” 她说话间带着又急又愤的哭腔,刚开口第一个字,泪水就止不住地从眼眶中滚落下来,“你怎么能...你怎么能扔下我和孩子...和别人......” 说到这里,梁湘依抽泣了两下,字也咬不清了,拽着他衣领的手似乎也因为太过悲愤而颤抖起来。 从哭红的眼角,她瞥了一眼周围人的反应。 嗯,不错。 那名女生一家三口明显很震惊,面色僵硬得连表情都做不出,就这样木头般呆呆地看着他们。 这边渣男的两位父母也怔住了。 然后...... 正当梁湘依转回视线,想要欣赏一下这位渣男的窘态好回头给乔欢描述时,却吃惊地发现,他的神色竟然是非常淡定的。 他站起身后比她高 出快一个头,就这样垂眸看着她,逆着光的鼻翼侧拓出阴影,眉头微微蹙着,漆黑的眸子中光影深深浅浅,让人看不透他的想法。 但是,整个人没有一丝慌张之色,也没有一点被人污蔑后的愤怒。 他的目光看似盯着她,聚焦点却不在她身上,而是仿佛若有所思,头脑里在运作着什么。 就这么抿着唇,安静等待着。 等她把戏一个人演完。 梁湘依忽然生出一种莫名的心虚感,她不由自主地咽了下口水。这人似乎有种强大的气场,从他身上隐隐散发开来,将她震住了。 她拽住他衣领的指尖霎时虚脱无力,缓缓有松开之势。 这时,段廷言开始有了反应,伸手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没有让她的手滑下去,哑声开口了:“你怎么会来这里?” 嗯?梁湘依疑惑地抬起头,眼睛还红红的,眼角的泪痕还未干,但已经忘记了哭泣。 对方这个反应让她猝不及防。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他又问了一遍,顿了一下,语调艰涩,“我不是让你不要乱走动么。” 这时,他的面庞才显露出明显的慌张之色,好像因被撞破而感到窘困,却又没有撇清与她的关系。 梁湘依的眼珠左右游移了一下,又盯在他的脸上。 这又是什么情况? 正疑惑间,就看到段廷言转头看向席间,很尴尬地又很羞愧地冲着其他人吞吞吐吐地解释道:“抱、抱歉,我...我应该把这些事先处理好的......” 主要是冲着对面那名女生一家三口说的。 梁湘依反而在一旁不知该做些什么了,手被他紧紧握着,他的劲比较大,一时也抽不出来。 这事情,发展得好像跟她想象得不一样啊。 按理来说,他不应该大骂她污蔑,或是坚称自己不认识她么? 然后她再当场撒泼,指责他是个不负责任的渣男,细数当时的花前月下、柔情蜜意,如今都喂了狗。 这样就可以彻底搅黄这场相亲,让他背上骂名。 但是,这又是哪一出啊? 他俩拿的不是同一个剧本啊。 这时,倒是坐在他这边那位女士率先出声了,语气听起来迟疑又断续:“廷言,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段廷言没有看向她那边,半阖着眼:“她是我女朋友。” 啊? 梁湘依愣在了原地。 正当她想要理清状况的时候,对面三人已经有了动静。 女方的父亲脸色铁青,面色很是不善。他目光汹汹,扫过他们两人,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似是觉得被戏弄一般,又碍于身份拉不下脸与他们纠缠这种丑事。片刻后直接将椅子往后猛地一推,起身径直走了出去。 看 到丈夫走了,女生的母亲也跟着起身,不满地瞪了男方母亲一眼,跟着出去了。走的时候拉了那位年轻的女生胳膊一把,让她也一块走。 男方母亲急忙踉跄着追了上去,带着赔笑解释的姿态。 坐在一边的男方父亲倒还算淡定,沉沉地看了他们两眼才缓慢起身,走出去的步伐倒是稳重。 待到这些人都离开后,偌大的包厢里就只剩下她和段廷言两人。 空气似乎更安静了。 门被关上的那一刻,段廷言直接松开了手。 他神色松落,淡定地重新坐了下来,不紧不慢地拿起桌上的一杯水,喝了一口。 他没有再看梁湘依,她反而站在一旁不知如何是从。 总而言之,这是一次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失败的报复。 她也不知道出去怎么跟乔欢交代,或是怎么解释眼前的情景。 但她转念一想,从刚才那女生一家三口的样子来看,这件事倒是黄了。 也...勉强算成功了吧。 她缓缓朝着门口走去。 刚出门,就撞见乔欢。她看到梁湘依从包厢里出来,惊异地用手指着她:“你怎么在这里?” 梁湘依反问道:“不是你让我来报复渣男么?” “对呀,他们都已经走啦,你在这儿干嘛?” “没呢,你前...那渣男还没走。”梁湘依说着往包厢里指了指,“是女方父母还有他父母走了,他还在里面坐着呢。” 乔欢满脸疑惑的样子,抬头看了一眼门牌名:“你在说什么?他为什么会在这个房间?” “你不是说荷花厅么?” “我不是说睡莲厅么?” 梁湘依惊悚:“......这有区别么?!” “有啊,睡莲是属于睡莲目的睡莲科,而荷花则属于山龙眼目的莲科。” “现在是科普这个的时候么?” “......” 梁湘依缓缓抬起头,看了一眼头顶的房间名。 心里有种无法明说的感觉。 这么说,她闯进了一个正常见父母的场合,然后把人家的好事给搞黄了。 想到刚才女方一家的脸色,她忽然有一种深深的愧疚感。 但是,她转念一想,为什么那名男生...... 这样想着,她不由自主地探头进去又看了包厢里一眼。 发现他竟然一个人坐在座位上,吃着面前的食物,不急不缓。只是眼神虽然盯着盘里,却似乎没有聚焦,好像若有所思,手上的刀叉只是机械地动着。 梁湘依思考了一下,觉得还是应该道个歉,她张口:“那个,抱......” 话还没说完,段廷言就抬起头,朝她这边看过来。 梁湘依对上他的视线,剩下的话都卡在喉咙,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的目光里寒意逼 人,冷得淬雪,跟刚才那次惊慌失措的样子,仿佛完全不是一个人。 她心里一惊,噤了声。 这人...... 段廷言又低下头,用手中的刀叉将最后一口牛排送入口中,然后用湿毛巾沾了沾嘴角。 随后起身,朝着门口走过来。 出门时,段廷言的眼神扫过她,不带任何情绪。 他没有对她说什么,直接离开了。 —— 认真地将这件事回想了一遍后,梁湘依确认,段廷言当时确实没有对她表现出明显的愤怒或是斥责。 如果他当年真的有这个情绪的话,那她就不会这么快忘记这件事了。 但谁知道五年过后再次相遇,他居然会因为这件事而打压她,就好像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 这才是让她最匪夷所思的一点。 她摸了摸下巴,想着这人还真挺厉害,记仇的时间比她化妆品的保质期还要长。 还好现在她算是跟他和好了,不然与他为敌真的太可怕了。 但是...他父母应该恨死她了吧?把他们家准儿媳赶跑了。 不过现在想想,她就只对段廷言的样貌有印象,对坐在他身边的父母完全记不得了。 不知道当时是他的生母还是继母。 —— 忽然,手机震动了一下,将梁湘依的思绪拉了回来。 她看到是段廷言发来的消息:【晚上来佳宴吃晚饭,我让司机去接你了。】 梁湘依看到他的语气,好像不是在征询她的意见,似乎单方面就已经定下了。 她晚上确实无事可做,就上二楼去换了身衣服,简单化了个淡妆。 差不多收拾好,司机正好到了。 在佳宴酒楼大门处下了车,看到段廷言竟然站在门口等她。 她走过去,对他一笑,还没来得及张口,手就被他握住了。 然后他直接拉着她往里走去。 梁湘依觉得有些怪异,但也没有想太多,任由他牵着手。自从画展上他们搂肩挽手臂后,她对日常这种亲昵性肢体接触已经逐渐习以为常了。 到了楼上一处包厢,推门进去,看到里面竟然坐着一位年轻的女生。 跟他们相仿的年纪,身姿细长,杏眼红唇,是很清丽的长相。 她本来坐在位子上刷手机,看到段廷言牵着梁湘依走进来,似乎很是出乎意料。但她还是弯唇笑着,保持了优雅。 段廷言率先开口道:“梁湘依,我女朋友。我让她一块来吃饭了。” 那位女生神色中的怔意一时间没有藏住,但还是维持了淡定,对梁湘依伸手道:“你好,梁小姐,我叫夏薇。” 梁湘依不太明白这是什么状况,但还是跟她握了手。 三人落了座。 梁湘依还不知道这个女生是什么身份,于是问道: “夏小姐是段...廷言的朋友么?” 夏薇撩了撩头发,抿了下唇:“算是吧。” 然后她又转头对段廷言眨了眨眼:“六年前那次联姻不太愉快,希望我们现在能重新认识一下。” 第29章 秋雨(双更合一) 她要认清自己的位置…… 这话让梁湘依一愣。 六年前?联姻? 不会这么巧吧...... 她盯着夏薇的面庞看了两秒, 她确实已经不记得当时那名女生的长相了。 这时,门上响起了敲门声,服务员来上菜了。 两名服务员推着餐车走过来,来到桌边逐一摆放着菜肴, 包厢里只有盘子放上桌面的磕碰声, 一时三人都没有说话。 两名服务员离开时将门关上了, 包厢安静下来。桌上的菜肴精致, 热气腾腾, 在这个不大的空间里, 萦绕出一种诱人的味道。 夏薇带着轻笑, 又继续了刚才那个话题, 对段廷言说道: “段伯母的意思是, 这件事其实不应该由家长安排的, 我们年轻人可以自己接触,做个朋友也好。” 段廷言听了, 没什么表情,也没有说话。他眼睫下阖, 压住了眸中的冷意。 梁湘依坐在两人中间, 有些尴尬。正好看到桌上有一个汤锅,她打算盛一碗汤,也算找点儿事做,不然就好像一门心思在偷听人讲话一样。 她拿起碗,正准备伸手去够汤锅里的勺子。汤锅离她这个方向稍稍有点远,她往那边倾了倾身。 忽然,段廷言的手伸了过去,将勺子拿起,却没有递给他, 而是另一只手伸过来从她手里将碗接了过去。 然后他帮她盛了一碗汤。 梁湘依微微愣住,手还保持着刚才的动作,竟一时忘了放下来。 她跟段廷言吃过这么多次饭,他可从来不会做这种事。 当然了,平心而论,她也几乎没给他盛过任何东西。 在别墅的时候,坐在餐桌上,他俩一向都各吃各的。 就像两个拼桌吃饭的陌生人一样。 所以今天他这举动,让她摸不着头脑。 但是,既然他主动帮她将汤盛好,也不能拂了人家的好意。 于是,梁湘依准备接过来,口中说着“谢....” 刚发出一个音,就看到段廷言将那碗汤放到了自己面前。 梁湘依:“......” 搞半天是给自己盛的,那把她的碗拿过去干嘛? 梁湘依的嘴角往下扯了扯,往他那边瞪了一眼。段廷言没有看她,顾自吹着那碗汤的表面,用小勺子将汤扬了几下。 汤是滚烫的,能看到一团团白气升腾而起,随着他的动作,又消散到周围湿冷的空气里。他的面庞似乎都被雾气缭绕得模糊了五官,眉骨间深邃的阴影淡了下去。 梁湘依正准备收回眼,再看看有没有别的什么菜可吃,忽然 那碗汤又放回了她的面前。 咔的一声。 碗里已经几乎没有了白气,能看到淡黄色的汤面泛起的明显涟漪。 同时听到他的话:“现在应该不烫了,你喝了试试。” 语气出奇地温和,带着一种从未见过的柔情蜜意。 梁湘依下意识地看过去,看到他眉峰舒展开,神色中一贯的锋利冷硬收敛起来,竟然有种似有若无的笑意。 她呆了呆,眨了眨眼,眼神在那碗汤和段廷言面庞之间游移。 忽然瞥见旁边的夏薇,她的目光一直盯在段廷言脸上,带着些复杂的神色。 梁湘依瞬时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是做给夏薇看的是吧? 梁湘依察觉出一些意味,段廷言并不喜欢这个女生,所以想以这样的举动来表示自己对家里这种安排的抵触。 她就说,没事把她叫来佳宴吃什么饭啊,还主动牵她的手。 她心里一个念头冒了出来,六年前段廷言怪异的举动,该不会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从夏薇的用词来看,说的是联姻,而不是相亲。 那就说明,完全是双方父母的主意,而且似乎已经定下了,并非由他喜不喜欢决定。 这样说来,其实她当时闯进去,相当于变相地给了他一个出路。 所以他才会顺坡下驴,将那次相亲彻底搅黄。 她实际上给他解了围。 梁湘依的思绪重新回到了桌上,忽然觉得眼前两人就是剧里相爱相杀的男女主角,而她就是那个只能喝汤的工具人。 六年前是,现在还是。 想通了这个关窍,梁湘依侧过头,散落的黑长发挡着侧颜,在夏薇看不到的角度,对着段廷言耸了耸眉。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 段廷言瞟了她一眼,又移开视线,神情自然,没说什么。 对面的夏薇看到段廷言将汤碗放到梁湘依面前后,垂了一下眼,将勺子拿起来,也往自己碗里盛了一碗汤。 缓缓将汤碗放下,她也用勺子漫不经心地搅拌着,抬头对段廷言道:“廷言,我听段伯母说,你大学时选修了艺术鉴赏,有机我们会可以一起去看画展。” “选修而已,我不太懂。”段廷言直接婉拒了,很自然地看向梁湘依这边,“不过你可以叫上湘依一块去,她对绘画艺术很有见地。” 梁湘依:...... 她埋头喝汤的身形一顿,差点被呛到。 这人利用她打发相亲对象就算了,还连带着将她讽刺了一遍算是怎么回事啊。 她没有抬头,而是斜眼没好气看向他,见他往前欠身又夹了一块肉,直接放到她面前的盘子里,说道:“多吃点,看你瘦的。” 语气中 带着不加掩饰的宠溺。 梁湘依定定地看着碗里那块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现在,她不再是只能喝汤的工具人了,她还能吃肉。 夏薇看到他这个举动,神色稍顿,也不好忽视他话里提到的梁湘依,顺势转头对她说道:“梁小姐,我听说你是大明星啊?” 梁湘依这才抬起头,咽下口中的汤,谦逊地笑了笑:“算不上什么大明星,我是演员。” 夏薇哦了一声,又道:“那你最近有在拍戏么?” “暂时没有进组,还在选剧本。”梁湘依将手里的勺子放下了,拿起旁边的热毛巾擦了下嘴唇,没有继续吃东西,专心地跟她聊天。 “拍戏是不是也挺辛苦的?” “还好,自己喜欢就不觉得累了。” 夏薇忽然一笑,将话题转到自己身上:“其实说起来,我也算是半个剧组人了。” 梁湘依有些吃惊:“夏小姐也是演员?” 她想,能与段氏联姻的家族,一定是名门望族,那么这种大小姐怎么会进娱乐圈呢?玩票? 夏薇摇了摇头,“不是,我现在在剧组里担任服装指导。” “服装指导?”梁湘依更吃惊了,感觉还不如玩票。 “我大学的专业是服装设计,回来之后想自己打拼,就找了一份剧组服装指导的工作,这样的话不会荒废专业。”夏薇解释道,“我家里是房地产行业的,但是我对这个实在不感兴趣,所以打算自己出来做事。正好有朋友是编剧,就把我推荐到剧组去了。” 梁湘依哦了一声,奉承了一句:“夏小姐好独立啊。” “叫我夏薇就行。”夏薇笑道,“这个世界这么小,说不定哪天我们就在剧组碰面了。” 梁湘依也笑了:“那还挺好,夏小姐的服装搭配水平一定是一流的。” 两位女生聊得倒是畅快,一旁的段廷言从始至终没有出声。他也没有动筷子,只是把玩着手里的茶杯,但也没有喝一口,时不时往梁湘依这边看过来,抿着薄唇,眼神暗深。 三个人就这样别扭又和谐地将饭吃完了。 整个过程基本上都是梁湘依和夏薇在聊天,段廷言如果没有被特别提到,几乎一句不发。他吃饭一向安静,却自带一种强大的气场,让人无法忘却他的存在。 吃完饭后,段廷言签了单,三人走出包厢。 到门口的时候,看到外面已经下起了小雨。深秋的雨绵密,虽然不大,却隐隐带着一层寒冷的水汽,扑面而来。 夜幕降临,外面街上的人依旧很多,行色匆匆。 夏薇将大衣紧了一紧,往外看了看,皱了皱眉道:“下雨了,我今天没 有叫司机来......” 段廷言听了这话,整晚上第一次主动回应了她:“我的车已经到了,可以送你回去。” 夏薇面色一喜:“那麻烦......” 她的话还未说完,段廷言就直接拉起梁湘依的手:“我们走路回去就行了。” 夏薇脸色僵了一下。 梁湘依脸上的神情更僵。 夏薇问向梁湘依,迟疑了一下:“你们...难道是住一起?” 梁湘依本来不觉得什么,被她这样专程问出来,有些尴尬,嗯了一声。 “为什么?”夏薇脱口而出。 梁湘依皱了下眉,这是什么问题。 段廷言说话了:“我们同居试婚。” 夏薇:“......” 梁湘依:“......” 这人一晚上不怎么说话,可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像一颗炸弹一样。 车正好开到了门口,段廷言跟司机示意了一下,夏薇坐上车,车开走后。 梁湘依刚想问,那他们怎么回去。她觉得段廷言应该又安排了一辆的,谁知,话还没问出口,就看到段廷言说了声“走吧”,然后他就转身朝着人行道上走去。 还真要走路回去? 这雨虽说不大,但也足够把头发淋湿了吧。 但她还没来得及发表自己的意见,就看到段廷言已经走出去一段距离了。 梁湘依认命了,她果然是个工具人。 吃饭由不得她,盛汤由不得她,现在连走路也由不得她。 她知道段廷言在想什么招,这招隔山打牛简直太烂俗了。这么一个豪门贵公子,为了反抗家人介绍的女生,竟然也跟普通人一样,找个冒牌女友来抵抗,而且还让她跟着受罪。 但这样想着,两人已经在人行道上走了一段。 梁湘依的思绪回到当下,这才意识到一个很棘手的问题。 她将大衣领子翻起来立住,不动声色地左右扫视了一下,小声靠到段廷言那边问道:“哎,段总,你有没有发现一个问题。” “什么?”段廷言应道,没有侧头,依旧目视前方,大步流星地走着。 梁湘依犹豫着怎样才能让她的话显得不是在嘚瑟,而是真的在考虑实际问题:“那个...可能说起来你不信,但是我现在还是有一定知名度的了,就这么走在大街上的话......” 话还没说完,忽然眼前就黑了一片。一件衣服笼罩上了她的头,将她的视线挡住。布料打在她的脸上,还有一截袖子在她耳旁晃动。 她将衣料拨开,看向旁边的段廷言,见他身上现在只穿了一件单衣。 这是他的衣服,刚才扔到了她脑袋上。 带着他的体温,和他身上的味道。 “用衣服把头套上。”段廷言说道。 梁湘依:“......” 梁湘依双手各捏着衣服一角,犹豫着要不要还给他。 这个天本来温 度就低,更何况还下着雨。这短短的时间内,能看到他身上的单衣已经落上了雨滴的痕迹。 正犹豫着,听到段廷言又说:“你也可以选择不套,反正淋雨妆花了也没人能认出你。” 梁湘依没好气地撇撇嘴,不打算管他了。 反正她不能被看到,至于他,他自己愿意的。 两人就这样的雨中走着。 因为雨下的突然,四周的人也顶着形形色色的东西挡雨,所以梁湘依头上包着一件外套,并没有引起特别的注意,一路上也没有人认出她。 但因为头上套这件衣服的关系,视线受了限制。道路中间不知为何出现了一个消防栓,梁湘依差点儿撞上,紧急刹住时身体不由自主地踉跄了一下。 段廷言本来走在稍前方处,见状回过头,停下了脚步。 两秒后向她伸出手。 细雨中,段廷言的身形挺拔清瘦,向她伸过来的手臂线条干净流畅。他的手长得很好看,指节修长,骨节处带点儿青色。雨滴擦过他的肌肤,留下一道道清亮的水迹。 梁湘依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牵住了他的手。 两人都没有说什么,就这样牵着手在大街上走。 段廷言的掌心宽厚,包覆着她纤细的手指。即使在这种雨夜,他的体温依旧很高,热度传递过来,滚烫着她的神经末梢。 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他们在别的某些场景下十指交扣过,却没有这样简简单单地握着来得让人心生澎湃。 他给了她一种沉稳的安全感。 梁湘依只需要注意脚下,有他牵着,再也没有撞上过任何物体。 就这样一路走回了别墅,段廷言输大门密码,梁湘依站在台阶上等着。 “今天谢谢你了。”她将头上的衣服拿了下来,拨了拨凌乱的发顶。 她说话间,段廷言已经将门拉开,站在一旁示意她先进去。 梁湘依踏进了玄关处,又回头说道:“你的衣服都被淋湿了,我赔你一件吧。” 段廷言听到这话,眉梢一扬,盯着她没说话。 梁湘依看了一眼手上的衣服又说道:“我知道你的衣服都很贵,但是一件衣服我还是不成问题的。” 她现在资源起来了,有了代言和一些推广活动,手上慢慢有了积蓄。她不像那些年轻女明星一样生活奢侈,用度无节制,而是将大部分的收入都攒了下来。 她前段时间查了一下,卡里已经有两百多万了。 而且,后面可能会挣得更多。 她已经不再是之前那个连剧组盒饭都要省下一半带回家晚上吃的小群演了。 段廷言听了她的话,眉梢微微动了动,也没有拒绝,只说了声嗯。然后他就直接朝着二楼走去,应该是去洗澡换衣服了。 梁湘依换了鞋 ,将段廷言的外套用专用的衣架撑了起来,挂在了门口处的衣架上。衣服大片已经湿了,雨水渗进了面料纤维里。 但她的头发和身上一点都没湿。 梁湘依盯着那件衣服又看了一会,伸手摩挲了一下,因为湿了的关系,指尖触手生凉。 但她心里却有股暖流,顺着衣服的纹理在流淌。 不知为何,她忽然满脑子都在想象着,她去商场给段廷言挑衣服的场景。 她抿了下唇,笑了一下。 其实,被他牵着在雨中漫步,还挺浪漫的。 —— 可是这种浪漫的结果就是,段廷言第二天感冒了。 梁湘依一早起来,就听到他嗓子沙哑在打电话,交代着工作的事,似乎不打算去公司了。 没过多久,私人医生就来了。 梁湘依觉得很是愧疚,明显他生病是因为将衣服给了她所以受了凉。于是,将医生送到门口的时候,她还专门询问了一下有什么注意事项。 医生答道:“没什么大碍,饮食清淡,注意休息就行。” 梁湘依点点头,将医生送走后,她进了厨房。 阿姨今天不来,她在里面折腾了一番,做了一碗小米青菜粥,然后端去了二楼。 打开门,见卧室是没人的,床上被子服帖地铺着,已经整理好了。 梁湘依想了想,又朝着书房走去。 拧开门把手,看到段廷言果然坐在里面。他盯着电脑屏幕,指尖滑动着鼠标,专注地看着什么。 梁湘依叹了口气,这人真是个工作狂。 “你怎么生病了还在忙工作啊?”她端着粥走了过去。 “为什么不能。”段廷言答话间还咳嗽了一下,注意力依旧在电脑屏幕上,没有偏头。 梁湘依知道他一贯的行事作风,但想到刚才医生的话,还是打算劝一下。 她将粥放到书桌上后,直起身对他说道:“你还是多休息一下吧,这样好得比较快。我一会把药拿给你,你吃了就回房间睡一会。” 段廷言闻言,倒是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视线垂下,盯在那碗粥上停顿了两秒。 “我给你熬了一碗粥,你还想吃什么可以给我说。”梁湘依站在旁边,想到医生的话,又补充道,“不过,医生说你只能吃清淡的东西。” 段廷言眼睫稍掀,视线迎上她的,双眸黑亮,有种清淡的气息。 房间里很安静,梁湘依站在他对面。 这次,她是真心想要照顾他,不是因为什么加码,也不是因为要资源。 就是,想要照顾他而已。 段廷言缓缓开口了:“你不用照顾我。” “嗯?” “你可以去忙自己的事。”段廷言又说道,视线已经回到了屏幕上,“不用进来了。” “可是......” “我已经叫王凡来了。”段廷言 语气毫无波澜,“而且,今晚我会去隔壁房间睡。” “...哦。” 不知道为什么,段廷言的这几句话让梁湘依心里一沉,好像满腔的热情忽然就被浇灭了。明明她就站在他身侧,但段廷言的话,却在他们之间硬生生划出一道鸿沟来。 他在提醒她,他们之间的距离。 或是在很隐晦地表明,不要因为一些举动而产生了错觉。 她要认清自己的位置。 她并不是他女朋友。 她不需要这样照顾他。 他也不需要她照顾。 梁湘依转身朝着卧室门口走去。 将门带上的时候,在缝隙处看到里面段廷言的注意力又重新集中到了工作上,神色专注而精利,并不像一个病人。 她关上了门。 走廊尽头的小窗开着,一丝风吹进来,带来了凉意,也让她头脑冷静了下来。 梁湘依甩了下头,咬着唇沉了一口气。 她想,确实是自己脑热了。 可能因为这些日子,他的一些举动,让她在心理上不知不觉就逾距了。她差点儿,还真把自己带入了他女朋友的角色了。 他这样做也好,自己冷静下来,才能重新正视两人之间的关系吧。 她略闭了下眼,再睁开时,头脑已经恢复了之前的清明。 她下到一楼,在沙发上坐下,拿起杨琪之前传过来给她的剧本翻了起来。又四五个剧都找上了她,还有综艺。 杨琪初步帮她筛选的是一个大女主戏,还有一个女明星的居家综艺。但她很尊重梁湘依自己的意愿,让她自己先看看,再决定。 没过一会,王凡来了,他手里拿着文件,跟梁湘依礼貌地打了声招呼,就上了二楼。 敲门进去之后,王凡将手上的文件放到了书桌上。 “老板,你要的资料我从公司带来了,您看还有什么需要的。” “没什么。你先留下吧,我有事会找你。”段廷言道。 王凡一时没反应过来:“我留在这里?” “嗯。” “是有什么工作上的安排么?”王凡又问了一句,看到段廷言一时也没有给他布置工作。 “不是,去帮我把药拿进来。” 王凡思考了一下,明白段廷言将他留下,应该是为了生活方面的琐事。他朝着门的方向看了一眼,又问道:“不是有梁小姐......” “病毒性感冒会传染。”段廷言也朝着门口处看了一眼,正色道,“我怕她也感冒。” 第30章 住处 她就知道,不能信他的鬼话。…… 经过一周的慎重考虑, 梁湘依最终还是在拍戏和综艺之间选择了前者。 她现在已经不缺资源了,综艺更多的是挣快钱赚热度,但是拍戏的话,会让她整个咖位 都再提升一截。她还是希望能积累一些作品, 而不是消耗现有名气。 那部大女主戏叫《沙海巾帼》, 是一部古装戏。讲述的是一位架空朝代的女将军, 从无名之辈一路摸爬滚打, 最终成为护国柱石的一代女将的故事。 这部剧盛世文娱也是联合出品方, 但总体来说, 投资规模不算大, 制作团队也并非顶级。无论从各方面来说, 都与之前的《欢宴》没法比。 但是对于她准二线的咖位来说, 能演这部剧的一番, 也算是匹配。 梁湘依有野心,却不眼高手低。她想一步一步慢慢来, 脚踏实地获得的东西,才来得让人更安稳。 因为剧组的首选就是梁湘依, 所以一听她这边有意向, 后续的试镜和签约便都很顺利了。 这一次,梁湘依没有靠段廷言,自己拿到了这个资源。 这也是她的第一个女主戏。 拿到剧本后,梁湘依准备了两个月后,就正式进组拍摄了, 说来也巧,这部戏的导演竟然是顾琛。她在一年前那部小成本剧中合作过。 前面一周的拍摄就在华琼影视城里。 拍戏间隙,梁湘依坐到顾琛旁边,看着他拍女二的戏份。 “卡!”顾琛盯着监视器, 朝着对讲机说了一声,“休息一下。” 一时大家都四散开来。 顾琛坐回了他的折叠椅,接过助理递来的保温杯,拧开盖子,往里吹了口气。 梁湘依见他闲下来,主动走过去跟他闲聊起来。 两人都提及自己之前拍的戏,梁湘依顺口说道:“顾导可能记不得我了,其实我之前还拍过您的戏。” 顾琛哈哈笑了两声:“当然记得,你当时演那个丫鬟,中毒死了那个。” 梁湘依很吃惊:“顾导记忆这么好,连我这个配角都记得。” 顾琛端着茶杯,另一只手晃着指了指她:“对你印象很深啊。” 他记得,当时梁湘依的手臂被滚烫的开水浇上去,却依然能够不动声色。那一刻他就觉得,这个女生,有股狠劲。现在看来,她在这个圈子的飞升速度确实很快,他也算没看走眼。 “对了,小梁,还有个事儿。”顾琛似乎想起了什么,将保温杯重新递给助理,坐直身子神色认真地对她说道,“我们有好几场重头戏需要取沙漠的景,这个呢,我想最好是去龙昭市实地拍摄。” 梁湘依在一旁听着,点点头,嗯了一声。 顾琛看着她的反应,又试探着确认道:“你愿意去沙漠么?” 梁湘依想也不想:“愿意啊。” 顾琛看她答应得太快,还有所顾虑,又对她详细说明道:“但沙漠拍摄不那么容易的,因为气候环境之类的因素,那边条件是比较苦的。我就想跟你商量一下,看看你的意见。如果不同 意,我们就只有绿布抠图。” 因为沙漠风沙大,天气干燥又缺水,对皮肤很不好。而女明星通常都比较在乎外表,所以很多人并不愿意亲赴沙漠进行实地拍摄。 现在的演员,一个个都有脾气、有背景,像他们这样并非大制作的影视项目,实际上导演的话语权并没有这么大。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他还要事先征求演员的意见。 但梁湘依答应得很利落:“如果拍摄效果好,为什么不愿意。” “好。”顾琛见作为女主的梁湘依都爽快地答应了,才将悬着的心放了下来,“那下周日我们剧组就统一出发,大概去呆两个月左右吧。” —— 一周很快就过去,转眼间就是第二周的周六了。 早上的时候,梁湘依坐在餐桌前吃早饭,正剥着手里的水煮蛋,转头对一旁的段廷言说道:“我今天得回我那里去。” “去做什么?”段廷言低头喝了一口粥,随意地问道。 “你不记得了?”梁湘依道,“我上周给你说过的,我们剧组要去龙昭市拍戏,明天就出发。至少得呆两个月,我得回去收拾一下行李。” 段廷言这才放下勺子,抬起头:“我派一辆车跟着你去。” 梁湘依没说话,她咬了一口剥好的鸡蛋,心里思忖着,看他这个意思,是她回家收拾下行李立马又回来。 但实际上,她是想今晚就住自己那边的。 算起来,她那个家已经好久没住了。 梁湘依本来打算一会去了直接让司机回来,她就不跟车回了,明早直接从家里出发。 但谁知,出发的时候,她坐上了车后,段廷言也随之坐了上来。 她系安全带的动作一顿:“你是坐这个车顺道去公司?” “不是,帮你一块去收拾东西。”段廷言神色自然。 梁湘依轻拧了下眉,有什么可帮的。 她想了想,目光在他面庞逡巡片刻,忽而狡黠一笑,声音婉转娇俏:“你该不会是还舍不得我吧?” 然后她又朝他这边凑过来:“段总,你现在越来越腻歪了。现在没有夏薇在场,你可以不用演戏的。” 段廷言往椅背上一靠,半阖着眼,没有接这话。 两人说话间,车已经出发,没多久就到了梁湘依租房的小区。 这是段廷言第一次来她家。 她租的房子是一个一室一厅。当时手上也没有多少钱,为了选择安全性高一些的地段,就只能牺牲面积。不过她一个人住,也算是正好。弊端就是,客厅和卧室都很狭窄,卧室里除了放一张一米五的床,再加上一个衣柜外,站两个人都会有些挤。 因为很久没住了,梁湘依一打开门,就能闻到扑面而来的一股腥味,还能看 到空气中飞舞的灰尘。 她用手在鼻子处挥了挥,转头对段廷言说了句他最好擦一擦椅子再坐,然后就进了卧室。 她将衣柜打开,忽然就愣住了。她才发现衣柜不知何时这么空了。 那一排挂着的衣架间隙很宽松,几件大衣都是她好久不穿的了。外面的防尘罩上一层厚厚的灰,轻轻碰了一下,随着衣架的摇摆,肉眼可见的颗粒瞬时飘散到空气里。 也是现在她才意识到,好像很多东西都已经放到了段廷言的别墅那里。 一开始她只是拿了几件换洗的衣服,想着留宿一两天的时候方便。 后面又拿了一些日常穿的,因为有时候好几周都不会回到这里来。 再后来就慢慢地将一年四季的衣物都拿了过去。 最后这边剩下的,都是些不常穿的旧衣。 她已经记不得上次在这里住是什么时候了。 就好像,相比于那边,这里才是一个临时住所。 但无论回来的次数多少,她一直保留着这个房子,房租也一直交着。 她总觉得,她得有一个这样完全属于自己的地方。 即使哪一天,她和段廷言的关系结束了,最起码,她能有个去处。有个遮风挡雨的屋檐,有个家。 这样想着,她就有些怀念这里,更舍不得离开了。 段廷言不知何时也进了卧室,站在她身后。他似乎将卧室扫视了一遍,却没有发表什么评论。 但尽管没有说话,在这个狭窄的空间里,他存在的气息却尤为浓厚。 梁湘依想了想,转头对他轻声说道:“我今晚想在这里住。” 她是商量的口吻,因为那意味着段廷言陪她来收拾东西,但最后他只能自己回去,好像有点不太好。 但段廷言似乎很通情达理,爽快地点了点头。 梁湘依松了一口气,正想给他说声不好意思,就听到他开口道:“那我一会让家政来打扫一下,再让张姨把我的换洗衣物送来。” 梁湘依:“......” 她表情一僵,明白他是误会了。她的意思是,她住这里,他自己回他的别墅去。 实际上,她并不希望他同她一块住她的卧室。不知为何,在属于她的空间里,她有很强的领地意识。和他的别墅不一样,在她这里,她和段廷言的关系,还没有办法让他睡到她的床上去。 他们的关系,还不行。 她抿了抿唇,委婉地找了个理由:“我这里...太窄了,你会不习惯的。” 段廷言似是没听懂话里之意一般,淡淡道:“还好。” “你睡不好的,真的。”梁湘依摆了摆手,“我的床只有一米五,两个人我担心会掉下去。” “没事,你可以睡里面。”段廷言偏头看了一眼床,似乎并不在乎。 梁湘依没办法,叹了口气 ,只得说道:“我就直说了吧...我今晚,想一个人留在这里。” 段廷言听闻后,低头凑近了她的耳侧,轻声说了一句:“我也直说了,不可能。” 梁湘依:“......” 然后段廷言直起身,正经对她分析道: “你明早的航班比较早,我那里离机场近,你可以多睡一会。” 梁湘依想了想,觉得好像这倒是个合适的理由,点头同意了。 忽然她又想到,好像她每次回自己这里拿东西或者干别的,段廷言总能找到一个特别冠冕堂皇的理由,让她待不了多久就又回到他那里。 就像现在一样。 但明天一早七点的飞机,这就意味着差不多五点就要赶到机场,能多睡一会也是好的。 于是,梁湘依只能快速收拾了一下东西,段廷言将她的箱子提上,两人一块下了楼。 这一趟,相当于把这座房子里剩下能用上的也带走了,差不多整个家都搬过去了。 司机将梁湘依的两个行李箱放到了后备箱,她手里还有另外两大袋衣物,她直接提上了车。 段廷言的车是商务型豪车,后面只设有两个座位,中间是皮质扶手。平时梁湘依和他分别各坐一个,正好合适。 但这次梁湘依因为提了两大袋衣物,她的那个座位一时就放不下了。 她抱着两个大袋子挤在座位上,头正好插在两个袋子的缝隙处,背牢牢地抵在座椅上,几乎动不了身子。 她视线朝旁边扫过来,看到段廷言轻松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手臂搭在扶手上,很是惬意。 “段总,你能帮我拿一个么?”她对他讨好地笑道。 段廷言看了一眼她,没有拒绝,就算是同意了。 梁湘依急忙将一个袋子塞了过去。 手上瞬间轻松了很多,梁湘依活动了下腿,调整了一下坐姿,不经意间朝着他那边看去。 车内开着暖风,段廷言只穿了一件黑色的衬衣。 侧面看过去,整个人的线条都沉稳内敛,处处都透露出一种简明利落的商务感。 但此刻他手臂处却托着她那一大袋乱七八糟的衣物,袋口没有系牢,能看到各种各样的衣服凌乱地露了出来。 段廷言自己的衣服以深色系为主,几乎只有黑色和深咖两种色调。 但梁湘依却喜欢轻快明亮的颜色。 在别墅里,两人分别有自己的衣柜,所以井水不犯河水。 这是第一次段廷言近距离观察到一大堆她的衣物。 梁湘依注意到,他对着那堆五颜六色的布料皱了皱眉,表情有些嫌弃,却没有说什么。随后移开视线,似乎眼不见为净。 梁湘依收回了视线,偷偷弯了下唇。 但她的得意劲儿并没有保持多久, 她就知道,不 能信他的鬼话。 什么去他那里可以多睡一会。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马上要分开两个月的缘故,段廷言这晚的兴致尤其高。 无休无止,不知酣足。 她不仅不能多睡一会,甚至一晚上都没怎么睡觉。 第二天,梁湘依连眼皮都睁不开,趴在枕头上,整个人虚脱无力。头发凌乱地散落,将她的面庞完全地覆盖住,黑发底下红得艳丽的唇色透了一点出来。被子盖到肩背处,水润莹白的肌肤上,能看到星星点点的痕迹。 直到被乔欢的催命电话惊起,她才好不容易浑身酸软地爬起来。 下了飞机入住酒店,她一倒头就睡了。 一直到下午才昏昏沉沉地起来。 收拾了一番后,梁湘依按照场务发来的信息,去了会议厅。 明天就正式开拍了,所以会有一些事项的安排工作。 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梁湘依进到了会议室里,里面人不多,二十多个的样子,都是主要各个板块的负责人。 忽然,梁湘依眼神一定,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夏薇。 对方的视线扫过来,也看到了她,施施然朝着这边走来。 她穿着一身利落的明黄色职业套装,头发也挽了起来,看起来很是干练。 夏薇走到她面前,工作人员立即介绍了一下:“梁小姐,这位是剧里的服装指导,夏薇老师。” 梁湘依还没有开口,夏薇轻笑出声,丹唇勾起一个弧度:“我就说嘛,世界这么小,我们很可能会在一个剧组见面。” 第31章 骑马 其实段廷言有时候还挺浪漫的。…… 《沙海巾帼》的拍摄地设在沙漠深处, 剧组住在边缘绿洲地带的酒店。为了保证安全,每天早上会有一辆大巴车统一载着剧组的人出发前往拍摄地,拍摄完毕后再统一回来。 拍摄的进程并不快。因为正值沙尘暴季节,因此, 每每遇到狂沙乱作, 能见度不足几米的日子, 剧组都不得不停下进度。有时候甚至连着一周都没法正常拍摄。 所以, 一个月过去, 进度却只有计划的四分之一。 一天, 剧组照常进行拍摄。 梁湘依这次的戏份是一场跑马戏, 她需要驾马在沙漠中驰骋, 拍一个由远及近的长镜头。 场工早早将马匹牵来了。那匹马全身纯黑, 毛皮锃亮, 看起来矫捷健壮。 梁湘依站在它面前,还能听到它鼻腔中发出的嘶嘶声。 她对骑马并不陌生, 因此,不需要练习便能够直接上阵。 她抬手顺了几下马额头处的毛, 然后又拍了拍它的身子。接着双手拽住马鞍处, 一脚踏上马镫,然后纵身一跃跨坐上去。坐稳后拉起缰绳,轻轻打了一下马背,双脚往下一蹬,夹了夹马肚。 马得到了信号,前蹄动了动,就开始晃晃地走了几步。 梁湘依差不多适应后,朝 着不远处的助理导演看去,见对方示意一切准备就绪, 就将手里的缰绳使劲一晃,口中短促喝了一声“驾”,马便飞似地蹿了出去。 梁湘依骑在马背上,上身前倾,紧握着缰绳控制速度,随着马奔跑的节奏保持着自己的平衡。她的头发向后束成了一个高马尾,随着身形的动荡上下甩着,显得利落又飒气。马蹄扬起一路黄沙,留下一个矫美挺拔的背影。在黄澄澄的一片沙漠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形曲线。 转眼间,梁湘依骑马往远处绕了一圈,然后又回到了原地。 她向后扯了一下马绳,马速度减缓,而后原地踏了几步,停在了最初的位置上。 梁湘依从马背上翻身下来。 她身上的戏服是一件战甲。衣袖和裤腿都是深棕色的,胸前背后是两块老旧的灰褐色鳞片状护甲。此刻因一路扬起的尘土,脸上灰扑扑的一片。 她将手里的缰绳交给了场工,手背在脸颊上随意一抹。 这时,旁边对讲机里传来顾琛的声音:“可以,小梁,就按照刚才那个路线,你准备一下,下一场正式开拍。” 梁湘依点点头,活动了一下双腿,正准备再次骑上去。 “等一等。”忽然听到夏薇的声音,看到她从不远处急匆匆走过来。 梁湘依注意到,她手上拿着一条大红色的缎带。差不多一尺宽,两米长。 其实第一天在会议室见到夏薇时,她也没想到她竟然几乎每天会跟到沙漠里来。她原以为这种大小姐只是来挂个名,算是玩票性质。 她比她想象得还要敬业。 正想着,夏薇已经走到她面前,示意她将手抬起来。然后一手绕到她的后背处,将缎带环着她的腰际束了一圈。 梁湘依随意地跟她闲聊:“你刚才走过来的?” 那边导演所在的拍摄棚离这里正式拍摄的地方有一定的距离,夏薇要过来,得自己步行在黄沙中穿梭好一段路程。 夏薇嗯了一声。 旁边的场工听到后,不由夸了一句:“你这姑娘还挺厉害的,家里这么有钱,还这么能吃苦。” “我想要自力更生,不靠家里。”夏薇说话间转到了梁湘依的身后,调整着那条缎带。 “跟我一样,不过我是没得靠。”梁湘依自嘲般笑了笑。 然后她似乎听到夏薇在背后极轻声地说了一句:“我也一样。” 嗯? 梁湘依怀疑自己听错了,待到她正准备转头去看她的时候,夏薇已经走到了前面来。 “好了。”夏薇又整理了一下她腰侧打的结,说道,“这样服装上会好看很多。” 她说着往后退了两步,从头到脚打量了梁湘依一番,似是欣赏了一下自己的搭配,又点点头:“挺好的。” 此刻,梁 湘依全身的暗沉被这一条鲜艳的缎带提亮了起来。在腰间处,不宽不细,显得腰际紧绷,整个人的身材比例恰到好处。 总体看起来,既不显得过分美艳娇柔,却又是恰到好处的点睛之笔。 梁湘依低头看着,眉心动了动。 她不是傻白甜,她当然知道,夏薇看似和谐的外表下,实则暗流涌动。 从上次吃饭的情况来看,她确实属意于段廷言。 其实仔细一想就能明白,作为与段氏门当户对的集团大小姐,如果不是她本人有意,谁能指使她这么主动地贴上去。连段廷言明确表示已经有了女朋友的情况下,依旧主动得好像没有一丝傲气。 所以,就凭她和段廷言的关系,夏薇也不可能真的与她成为朋友。 但能保持表面的关系,就已经够了。 不过,她的心理防线还是有的。 夏薇走远后,梁湘依没有立即上马,而是转头向牵马的场工询问道:“这大红色....有问题么?” 场工一时没明白她的意思:“嗯?” “就是,会不会引起马的应激反应之类的。”梁湘依解释道。 场工笑了:“不会,梁老师您就放一百个心,这是马,不是牛。” 梁湘依也笑了,接过了递来的缰绳。 看来是她多虑了。 她不再说什么,翻身上了马。 正式拍摄非常顺利,骑马的戏拍完后,梁湘依回到摄影棚里,在监视器里看了一眼回放。 大漠黄沙,马蹄声响,踏起一路漫天狼烟。 梁湘依带着一抹亮色由远及近。 既有将军的英气逼人,又不失女性独有的盼丽风姿。 服装的效果很好。 梁湘依看完之后,放心了下来。 看来夏薇并没有想要动什么手脚。 她一转头,只看到夏薇的背影,她已经往休息室那边去了。 梁湘依也跟了过去,对她道谢。 “不用客气。”夏薇收拾着东西,随意地跟她聊着天,“你骑马还挺好的,什么时候学的?” 梁湘依沉默了。 其实她的骑马,是段廷言教的。 那时他们才从温迅老师的寿宴回来没多久。 有一次,她有一个配角的戏有大概两分钟的骑马镜头。为了这两分钟,她打算去学习骑马。她想,这次只有两分钟,但下一次,她就可能会有三分钟、十分钟、半小时在马背上的戏。但如果她不会骑,那么很可能机会就是别人的了。 她在段廷言面前随口提了两句这件事,没想到他竟然就主动带她去了段氏跑马场。 为了那个两分钟的镜头,梁湘依练习了一下午。带着一股不服输的韧劲,她从一开始的踉踉跄跄,差点儿摔下马背,到后面慢慢越来越熟练,再到最后已经能够在马背上飞驰了。 但那一整个下午,让她印象最深的却是,傍晚时候的光景 。 正当她觉得练习得差不多了时,段廷言却忽然利落地翻身上了马背,坐在她身后。 梁湘依猝不及防,回头看他:“哎,你干嘛?” “别乱动。” 说着他的手环绕向前,越过她的身侧,拉住了缰绳。 这个举动让梁湘依下意识地竖起两支胳膊,虚挡在了胸前。 她余光瞥见身后段廷言的视线似乎越过她的肩头,扫视了一眼她的动作,而后就听到他低沉的声音:“抓稳我的手臂。” 梁湘依没有动,身体还有些僵硬,一时也没反应过来。虽说两人在寿宴的酒店里,已经有了最亲密的接触,但她似乎还是没有习惯于他的存在。 段廷言轻嗤了一声,侧头靠近她,气息呼在她的侧颜:“你身上,我还有哪儿没碰过?” 缱绻低缓的语气里满是对她多此一举的嘲讽,顺着草场上吹来的风,萦绕在她耳边。 “......” 梁湘依的耳垂蓦地红了,唇抿得平直,挡在胸前的手缓缓放下,搭在他的手臂上,指节扣住。 见她坐稳后,段廷言晃动了一下缰绳,马缓缓地开始往前踏步。 段廷言的马术绝佳,他熟练地掌控着方向,看似漫不经心,却将马儿控制得很好。 没多久,两人便乘马来到了一个跑马场边缘的一个湖边。 湖的面积不大,在一片绿色的映衬下,浅碧色的水面像玉石一般澄澈。 正值夕阳西下,水天相接的地平线上,太阳正一点一点降落,那仅存的阳光,将远处的湖水染上了一抹橘红色。波光粼粼,光斑一直跳动至近处的绿茵上。 风似乎都变得温柔了。 所以,继那次爬山看了日出后,两人又一块骑马看了日落。 梁湘依看得入神,忽然想到,段廷言不会是专程带她来看日落的吧? 这样想着,视线不由自主地往后看去。 刚转过一些角度,感到侧颈处一股温热的气息,正好对上他清晰的眉眼,目光灼灼,漆黑的眸子中似有光影闪烁。 两人四目相对。 彼此离得很近,呼吸在空气中交汇,又散开。 马已经停了下来,段廷言右手放开缰绳,捏住她的下巴,带着些许强硬,将她的面庞又往右侧转了一些。然后埋下头含住了她的唇瓣,开始亲吻她。 梁湘依略微一怔,她没想到他在马背上会有这个举动。 但没过多久,她的手不由自主地拽住了他的衣袖,半靠在他的怀里,开始回应他。 夕阳的余晖正好从侧面照过来,半睁半阖见,她能看到他眉骨处晃动的余晖,与眼尾的柔和色调。 当时没有觉得,想在回想起来才忽然发现,其实段廷言有时候还挺浪漫的。 想到这里,梁湘依抿唇笑了一下。 只一瞬,思绪又回到片场,她这才意识到,正在跟夏薇说话。 她抬眼看过去,见 夏薇眉目间的神色复杂,似是已经了然:“是他教你的是么?” 梁湘依点点头,脸色有些讪讪的。她并不想给她造成一种炫耀挑衅的印象,毕竟刚才人家还真心地在服装上帮了自己。 夏薇神情微变,她视线移动了一下,往远处看了看。半晌,忽然开口道:“你应该也知道,夏氏和段氏双方都是希望我们联姻的。” 梁湘依没想到她会突然提到这个,点点头,嗯了一声。 “所以,”夏薇沉了沉气,“我们迟早会在一起。这对两个家族来说是双赢。” 她用很笃定的口吻,好像在让梁湘依相信,又好像是说给自己听。 梁湘依盯着她看了两秒,愣了愣,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可是,你们没有想过询问段廷言自己的意见么?” 她并不是想为自己争取留在他身边的机会,只是,她忽然觉得,无论是六年前,还是现在,这件事当中,似乎从来没有人考虑过段廷言的想法。 从来都是,段氏想怎样,夏氏想怎样。 但是作为最紧要的当事人,从来没有人说过,段廷言想怎样。 似乎也没有人在意。 在这个交错密织的关系网中,他好像却成为了最无关紧要的一环。 看似权势滔天,却连自己的人生都无法掌控。 夏薇听到她的话,轻笑了一下,看着她的目光里表露出觉得她的想法太过幼稚的意思:“我们这样的家庭。他怎么想不重要,我怎么想也不重要,关键是家中的长辈怎么想。” 家中长辈。 梁湘依抓住了这个字眼,似是抓住了最后一丝希望,说道:“我记得,现在的段太太好像不是他的生母吧,那难道不需要询问一下他生母的意见么?” 她的生母应该会站在他这边吧。 听到这话,夏薇看向她的目光有些怪异,似是在她的面庞探询了片刻,才问道:“你不知道?” “什么?” 夏薇沉默了下,淡淡开口:“段廷言的生母已经过世了。” 第32章 沙暴 他们之间,哪有什么私情。 …… 梁湘依脸上的表情凝滞了片刻, 连带着思绪也停顿了一拍。 去世。 这两个字沉重地打了下来。 她嗫嚅了一下嘴唇,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也不知该做出如何的表情。 她从来都不知道,原来段廷言的生母已经不在了。 现在回想一下, 确实, 她几乎从未听到他提及自己的父母。也是那次画展偶遇, 才知道现在的段太太是他的继母。但就连他自己的亲生父亲, 他也从不谈论。每次回家, 都只说回鑫港湾而已。 梁湘依 思绪蹁飞的这段时间里, 夏薇一直盯着她的表情, 又确认似的问了一句:“他连这个都没有跟你说过?” 梁湘依双唇紧闭, 没有回答, 算是默认了。 夏薇的表情也发生了变化, 下巴微微一抬,语气幽幽地说了一句:“看来, 他也没有把你当自己人啊。” 她淡淡地笑了一下,提上自己的包走开了。 梁湘依站在原地, 愣着神。 过了一会, 听到远处演员统筹在叫她的名字,该轮到她的戏了。 她收回神,应了一声,匆匆走了过去。 —— 沙漠里的天气瞬息万变,上午梁湘依还能够纵马驰骋,到了下午的时候外面已经大风四起,狂沙乱作了。 这样的沙暴季节,给他们的拍摄带来了很大的麻烦。 一旦变天,剧组的拍摄就不得不停下来, 所有的外景戏份都无法正常推进。 整个剧组的氛围都非常的低沉。 梁湘依知道,他们的拍摄进度已经远远落后于计划了。 但与此同时,每天的花费又像流水一样毫不停歇。租来的场地、磨损的器具,还有上上下下几十上百人的食宿人工费,没有一天不是在消耗的。 眼见着预算要到底了,而剧最后到底能不能卖个好价钱还难说。 整个下午,梁湘依都在摄影棚里,拍一些近景的对手戏。她只能让自己尽量做到一次过,在内景的时候将能拍的戏份尽量多拍一些。但是,这只是很少的一部分,比起他们真正需要做的工作来说,杯水车薪。 拍完了自己的部分,梁湘依没有提前离开。她搬了一把椅子坐在导演顾琛身后不远处,看着他给其他人导戏,也算是学习。 今天外面的风沙尤其大,坐在摄影棚里,都能听到一阵一阵的狂风卷起砂砾拍打在牛津布上的声音。还有不少细小的颗粒直接透过缝隙吹了进来,洒洒洋洋地落到每个人的头上。 梁湘依带着一顶大帽檐的帽子,脸上也套着面纱,挡着无孔不入的沙子。但即便是这样,还是 能感受到齿间沙子细微的摩擦声。她也算是明白,为什么好多女明星宁愿绿幕抠图都不愿意亲赴沙漠地带取实景。 她把头上的帽子摘下来,掸了掸上面的尘土。 不经意抬眼一看,见制片人老徐朝这边走了过来。 这一个多月里,老徐肉眼可见地憔悴了很多,头顶也稀疏了起来,几缕白发被风吹得竖起,眼下灰青明显。 看得出来,他在为拍摄进度发愁。 他每日没事的时候就来片场转转,在顾琛旁坐着,对着他倒苦水。 梁湘依已经听他连着抱怨好几天了。 但今天看起来,老徐额头上的皱纹似乎加深了一些,眉目间的暗影又重了很多。 梁湘依跟他打了个招呼,老徐简单回应了一下,就在顾琛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根烟叼在嘴里,又拿出了一只打火机划了一下,火苗闪动了一瞬又熄灭了。似是想到这里是室内,他将打火机收了回去,将烟抽出夹在指尖,叹了口气。 顾琛在一旁抱着自己的保温杯,杯口热气萦萦,一时还没下口。他听到老徐的叹气声,问道:“怎么啦?” 老徐没说话,躬着身子前倾,手肘撑在膝盖处。 顾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宽慰道:“行啦,不就是进度落后么,天气原因你在这儿愁也没有用。等后面回影视城了,我加班加点,把进度给你追回来行吧。” 但这番安慰并没有让老徐的眉头舒展开来,他转头看了一眼顾琛,重重地呼了口气:“还回去,回去都不知道这剧还拍不拍了。” 顾琛一听,神色一紧,连忙也躬下身,凑过去一些:“怎么?” “我们这儿不是进度延后太多么?资金都在里面耗着,后面也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光景。”老徐抬眼扫视着整个摄影棚,皱着眉,语气凝重,“我今 天听我一盛世高层的朋友透露说,那边在考虑撤资了。因为对这个项目后续的盈利不乐观,希望能够及时止损。” 这个消息让坐在后方的梁湘依一惊,她双眼微眯紧盯着老徐的背影。 听到老徐又继续说道:“而且我那朋友说,他们已经在正式讨论这件事了,那些高层初步的意见是基本都赞同。” 顾琛听了没有说话,又坐直身子,拧开保温杯的盖子,喝了一大口。在这个圈子摸爬滚打这么些年,这种事也不是没有遇到过。反正天下熙熙,皆为利来,话语权掌握在资本手里,怨天尤人也没有用,他已经无奈却又看淡了。 两位年过半旬的男人就在前方并排坐着,默默无言,什么话都没有再说。外面刮进来的风带着黄色的砂砾,拍打在他们身上,就像笼罩上了一层灰扑扑的阴影。 梁湘依坐在后方,手里还拿着帽子没有戴上,咬了下唇。 她知道,盛世文娱虽然只是联合出品方的一个,但因为它的判断精准,所以一向是业内风向标。因此,一旦它释放出撤资的信号,其余的投资方自然会跟上。 那么相当于这部剧就会泡汤了。前期的统筹,后期的拍摄,沙漠这一个多月的艰辛,都付之东流。 这是她的第一部 一番剧,如果项目流失,对她的影响确实会很大。 但她知道,她不会是损失最大的那一个。 她的视线扫视了一圈,棚里这些还什么都不知情的工作人员依旧在自己的岗位上忙碌着。那些默默无闻的群演,那些兢兢业业的后勤,那些披星戴月的场工。 他们就像一颗颗连轴转的螺丝钉,因为没有不可替代性,这一行又僧多粥少,有时候连着几个月都接不到活是常有的事。 一旦失去一次工作机会,那么下一次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来了。 她也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当时剧组里一名主演被曝光丑闻,导致剧拍到一半忽然被投资方停掉了。 剧里的其他主演可能马上会有别的出路,别的通告。 但是 像她这样的小群演,就只能默默收拾东西走掉,重新去一个又一个剧组试戏,甚至连抱怨不公的时间都没有。离开的时候,她看到很多跟她一样的面庞,带着心照不宣的愁容,又带着习以为常的平静,相互之间连招呼都来不及打,便各自奔赴不知道在哪儿的前方。 每天早上在她的出租屋里醒来,她都不知道今天还会不会有工作。 毕竟,女演员的青春是有限的,但机会并没有那么多。 梁湘依收回视线,垂下眼盯着手里握着的手机,指尖收紧,却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其实,按理来说,她可以利用私人关系去向段廷言打听一下的。 如果是之前,她会毫不犹豫地这样做。 但是,可能确实是凑巧,今天突然得知了他母亲的事。 她才发现,自己在他身边,好像并不是一个亲近的人。 他们之间的距离很近,近到熟悉彼此的每一寸肌肤纹理;他们之间的距离又很远,远得像从未走进过对方心里的陌生人。 她在他那里,甚至没有那个面子为自己求情。 但此事并不仅仅关乎于她自己,在片场忙碌的众人身影从她的余光中一晃而过。 她深吸了一口气。 这个项目流失后,她或许还有机会,但是很多人可能就没有了。 她还是拿起手机敲了起来。短短的一句话,她用了差不多半个小时,不停地斟酌用词,说得很委婉:【段总,我听说盛世文娱在讨论我们这部剧是么?】 其实她从来不会过问他公司的事,她一向知道界限,从不逾矩。这也算是,她第一次利用自己和他的私人关系,去打听这些商业机密。 没过多久,段廷言就回复了,很简短:【嗯。】 她盯着手机屏幕半晌,从这一个字,她看不出他的态度,也没法判断后面的形势。 于是,没办法,她硬着头皮又发了一条:【那...是关于撤资的事么?】 她小心翼翼地点击了发送。 段廷言的 回复依旧是一个字:【嗯。】 梁湘依皱了眉,不知道是因为他在忙,还是说不愿意说。 考虑了良久,她终于直白地问了出来:【真的会撤么?】 这次段廷言的回复长了一些:【还在讨论中,要综合判断才能决定。】 很官方的回答,就像她之前听到过他回复其他项目负责人的那样。 梁湘依回了一个哦字,就不再继续问下去。 段廷言何等聪明,怎么会看不出来她的意思。如果他真的想告诉她,如果情况真的很乐观,那么在她问第一句话的时候,他就会说了。 她放下手机,想起那次他们下棋时,段廷言对失败项目的态度。他对亏损的厌恶,他对盈利的看重,他做决定时的无情,他眉眼间的冷硬。 她能想象到,此刻千里之外的他,坐在办公桌前,看着他们这个项目这段时间耗资呈报的表情。 密密麻麻的绿色数字,投映在他漆黑的瞳孔中,融入一眼望不到底的深暗中。 —— 梁湘依没有太多时间伤春悲秋。 投资方一日没有正式通知,他们的拍摄就一日不会停下来。 她坐在位子上,从摄影棚的缝隙处往外望了出去,外面的风沙似乎更大了,能见度已不足十米。触目皆是一望无际的黄沙,远远看去,像是一片汪洋,波涛汹涌,起伏跌宕。 这时,一行身着统一制服的人走了进来,神色严肃。 为首的那名询问了一个工作人员,谁是这儿的负责人, 有人指了指这边。 老徐和顾琛都站了起来,忙走过去询问是什么事。 那人似乎对他们说了几句什么。 老徐神色大变,急忙招呼着身边的人赶紧收拾东西,今天的拍摄结束。 “快快,赶紧上车回去。” “来不及回去了,先去那边的临时驿站躲避一下。如果天气好转的话,今晚应该就能回去。”那名工作人员说道。 其他人都停下手上的活,看着那边,不明所以。 老徐简单跟大家解释了一下,因为气象局监测到可能半小时到一小时内会迎来一轮沙暴,所以要求停止 拍摄,去旁边一处临时驿站躲避。 大家一听,慌忙收拾了一下物品。然后一行人乘上大巴,按照工作人员的指引,来到了驿站。 因为走得及时,众人在驿站处刚落脚没多久,就听到外面狂风肆虐,仿佛有成千上万的沙尘颗粒拍打着窗户,几乎穿透外墙,尽数闯入。从窗户看出去,外面遮天蔽日,白昼如黑暗。一行人在驿站里面耐心地待着,等到天气好转了再回去。 大约两个小时后,外面的狂风间歇。 夜幕降临,晚上的沙漠里与白日艳阳高照时不同,空气异常干冷。 驿站里生起了火。 沙暴过后,天空清明,剧组里很多人都到外面去看星星。 梁湘依坐在火堆旁,她暂时没有那个心情。 忽然,旁边一点响动,她侧头一看,是夏薇。她在她身边坐下了。 两人并排在火堆旁坐着。火焰烧得很旺,火苗高高窜起,将两人的脸映得通红。 沉默了片刻,夏薇先说话了:“你听说了么,我们这个项目可能要被撤资了。” 梁湘依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夏薇忽然问道:“湘依,你跟段廷言在一起多久了?” “一年多。”梁湘依答道,伸手拿起旁边一根木棍,拨弄了一下火焰。 夏薇的目光从她手上的木棍一直移动到她的面庞:“他对你怎么样?” “还好。”梁湘依的回答依旧简短。 “既然还好,他怎么会不考虑一下你,就这样把你的一番剧撤掉?”夏薇意味深长道,“就凭跟你的私人感情,也应该保住这个项目啊。” 梁湘依垂下眼睫,淡淡道:“他不是那种人。” 她没有提白天发信息的事。其实收到段廷言那样的回复她并不意外,她还用发信息问么?以他一贯的做事风格,她难道还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 从她认识他的那一天起,他一直都是那样,从未变过。 冷静理性,不徇私情。 更何况,他们之间,哪有什么私情。 这样想着,听到耳边夏薇步步紧逼的问话:“那他 对你的好是哪种好?对金丝雀的那种?” 梁湘依拨弄火苗的动作停住,她脑中的防御雷达开始运作。 这个人过线了。 她知道,夏薇在她面前是很有自信的。 从她出现的时间点来看,应该是段廷言继母看到他俩在一起,就赶紧让夏薇来了。 这说明,他继母倒是很中意这个女生。 像这样的家族,得到家中长辈的支持,自然是腰杆比较硬。 而且,如果说之前夏薇还忌惮于段廷言对她的好的话,从今天上午得知她连段廷言的家世情况都不清楚,自然认为她无足轻重,也就无所顾忌了。 “我知道以段廷言这样的地位和权势,身边的女人不会少。但是以什么身份呆在他身边,看来他心里还是有数的。”说到这里,夏薇笑了一下,撩了一下头发,“我本来还以为,你对他来说会不一样,但现在看来,你对他好像还没有我了解。” 梁湘依没有接话,视线直直地盯在那团跳动的火苗上。木炭时不时爆发出噼里啪啦声,火焰明灭闪烁,让她的面庞忽明忽暗。 夏薇这次的话却出奇地多,在旁边顾自絮叨开来: “段氏集团是是段廷言的太爷爷辈创立的,一开始是做棉花贸易起家的,后来就实体、金融、科技都涉猎了。” “段伯父是一位非常精明强干的商人。听我父亲说,他早年的时候也曾经叛逆过,但后面还是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走上了正轨,把段氏经营面扩大了一倍,也是个风云人物了。就是现在身子不太好,不然也不会这么早让段廷言接手一半产业。” “段廷言当初从国外回来的时候,一开始并没有什么权力,连董事会都只能旁听。他在段氏潜心学习了五年,慢慢证明了自己的实力,段伯父才让他接手的。” “段廷言挺得段伯父赏识的,业内都评价说,他继承了他父亲的商业头脑,也算是这方面的奇才了。” “段家二儿子是个闲散游人,对商业方面的事完全不感兴趣,估计段伯父是将所有的希望都押在这个大儿子身上了吧。” ...... 夏薇说了很 多,关于段氏的情况,段家的情况,他的父亲,他的弟弟。 梁湘依在一旁抱着膝盖安静地听着,睫毛纤长投下一层浅灰,眸子一动不动,全程都没什么反应,表情也没有变化。 不知过了多久,夏薇终于说完了,停了下来。她转头看向梁湘依,似乎等着她回应。 梁湘依见她安静下来,一直盯着火焰的眸子动了动,忽然笑了一下,歪过头来,终于出声了:“你这么了解段廷言——” 她刻意停顿了一下,眨了下眼。 “你知道他最喜欢的内裤牌子是什么么? “......” 夏薇愣住了,神色很尴尬,她没想到对方第一句回应竟然是这个。 梁湘依看她的神色,笑得明媚妖娆。她昂着头,神情嘚瑟得像只花孔雀,语调婉转成九曲回肠:“我知道哦~可我不~告~诉~你~~”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怼回去,明明可以说,我对你没有威胁,因为我和他只不过是交易关系,走肾不走心。 所以,你根本没必要跟我说这些。 但是话到嘴边,她忽然就不想说了。 她想了想,可能也不是因为段廷言,而是无论什么时候,自己都不想认输吧。 夏薇没说话,蹙着眉头直盯着她。忽而,她的视线抬高了一些,越过她投向门口的方向,神色也有了些微妙的变化。 梁湘依注意到她的变化,顺着她的视线回头—— 就看到门口出现了一个清俊挺拔的身影。 是段廷言。 脸上是一言难尽的表情。 第33章 项目 梁湘依,我有私心。 空气有片刻的静止, 整间房安静得只有木柴上星点的火花绽开的噼啪声。 梁湘依的表情僵住了。 她怎么会这么倒霉。 一个多月了,她就刚才口嗨了这么一次,就被他听到了。 她要怎样才能让他相信,她没有在到处跟人讨论他的内裤牌子。 段廷言没有说话, 一步步缓缓地朝她这边走来。步伐沉稳, 踏在坚实的地面, 有轻微的闷响。他走到她后方站定, 伸手在她头顶上不轻不重地按了一下, 像是带着点惩罚的意味, 又像只是在抚摸。指腹隔着一层头发, 触感依旧让她头皮发麻。 倒是夏薇反应 过来, 站起身, 面向他:“廷言, 你怎么来了?” 段廷言的目光依旧停在梁湘依身上没移动,淡淡吐出两个字:“有点事。” 夏薇看着他的视线, 又看了一眼并没有回头的梁湘依,没有再说话。 梁湘依的身子僵硬, 一动不动, 脸色也是僵住的。 她听到段廷言又说话了,清冷的语调从头顶上方传来:“这么久,也不说想我。” 梁湘依眉心一跳。这话让她有些意外。 她这才缓缓抬头,朝他看去。 段廷言的瞳孔中映着火光,将他深沉而内敛的眼尾照亮,也正看着她。 房间内一时又寂静下来。 这时,门忽然哐当一声被猛地推开了。 外面看星星那群人三三两两地走了进来,看到屋内多了一个人,一时有些吃惊。 其实剧组几十上百人, 并非都相互认识,只是这人气质卓绝,浑身干干净净的,站在那里,很是出众,和剧组里这些因风沙而整日灰头土脸的人完全不一样,让人一眼就能看出不是他们这里面的人。 老徐和顾琛也在人群里,在后面进了房。看到段廷言,两人都呆了一下。 随即反应过来后,立马穿过人群走上前来打招呼。 “段总,您怎么过来了。”老徐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他面前,还没走到就已经伸出了双手。 段廷言也伸出手,同他握了一下:“来看看。” “哎呀,您要来就先打个招呼,在酒店等着就好了。”老徐环视了一眼屋内环境,驿站里此刻杂乱地摆放着剧组的道具,他脸色有些局促,“我们这拍摄地条件不好,没必要往沙漠里面来的。” “我到酒店才听说剧组的人被沙暴困在这里了,所以就想过来看看情况。”段廷言难得解释了这么长一句。 “哦哦,气象局的人通知得及时,道具什么的都带来了的,没有损失的。”老徐连忙说道,然后一时也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 梁湘依依旧坐在原地,看着那三人。她注意到,旁边的顾琛向老徐暗暗使了个眼色,示意他问一下撤资的事。老徐回了个眼神,让他先不要急着说这个话题,再看情况,谨慎一些。 这两位在剧组说一不二的大人物,此刻在年龄只有他们一半的段廷言面前,却谨小慎微得像两名小学生。 这来的哪是人啊,是尊佛啊! 后面大家能不能在这里继续喝沙,就看这位一句话了。 此刻外面天气已经完全好转,有人来通知了老徐,说可以让大巴车将他们送回去了。 段廷言是乘专门的越野吉普车前来的,他照例乘那辆车回去,但也同他们入住了同一个酒店。 老徐和顾琛回到酒店后,专程设宴请了段廷言。而梁湘依作为一番主角,自然也相陪。 饭桌上,两位中年男人明显怀揣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心思。他们尽可能地将菜肴安排得丰盛适宜,可 看着满桌的菜,还是觉得不够。 “段总,您看看这菜合不合胃口。”老徐忐忑地说道,“沙漠里没什么好吃的,只能委屈您了。” 段廷言执起筷子,微微颔首,礼貌道:“徐制片客气了。” 他依旧如往常一样,任何菜入口,都没什么表情。那两位观察到他面色上对菜肴没有挑剔之意,稍稍松了口气。 “我们今天恰巧碰上了沙暴,但是天气好的时候,拍摄进度还是不错的。”老徐也顾不上吃菜,筷子就拿在手里,侧身朝段廷言的方向说个不停,“而且即使天气不好,我们室内的戏还是照常拍的。你看小梁,今天一下午就拍了七八场,基本都是一次过,几乎没休息,效率还是很高的。” 听到这话,一直没什么表情的段廷言神色才微动了一下,抬起头往梁湘依方向看了一眼:“倒也不用这么辛苦。” “没办法,这天气就是这样。”老徐没察觉出什么,继续说道,“内景外景结合,才能赶在工期内尽量多拍些。” 梁湘依在旁边全程安静地吃菜,没有说话。 她听着段廷言以滴水不漏的话术,回应着那两位的旁敲侧击,彬彬有礼却又拒人千里。 这顿饭临近尾声时,并没有什么结果。 三个人的谈话都在那个话题周围迂回,却没有人真正触及那个问题。 但梁湘依心里已经大致有了答案,成年人的聊天就是如此,如果没有给出明确的回复,那么就等于拒绝了。 这顿饭终于结束后,四人进入了电梯。 吃饭的餐厅在酒店22层,剧组的人分别住在十几层楼之间。 下去的时候,制片和导演先到了自己所住的楼层。 电梯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梁湘依不知道他住在哪一层,刚才进来的时候看他也没有按电梯。 她此刻站在他侧前方的位置。电梯四壁是镜面的,又被镀了一层金色,两人的身影反射出来,有些模糊。 忽然听段廷言主动道:“今天怎么一直不说话?” 梁湘依没有回头,声音闷闷的:“他们说就行了,我也没什么可说的。” 现在当着他的面,她却没法问出发信息时想问的问题了。 老徐和顾琛都是圈内的人精,如果他们都说服不了他,那她就更不可能了。 段廷言往前迈了一小步,与她并排站立,侧头看着她:“这段时间拍戏很累?” 她还没回答,就又补充了一句:“看你都瘦了一圈。” 梁湘依抿唇笑了下,语气随意:“还好,就是想赶赶进度。” “很喜欢这部戏?”段廷言忽然问道。 “嗯。”梁湘依说的倒是实话,“这部戏表现的是巾帼不让须眉,我喜欢这个主题。” 这时,电梯叮的一声。她的楼层到了。 梁湘依正准备出去,忽然,段廷言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止住了她。 她没有挣脱,她想,两人一个月没有见面了,今晚段廷言可 能会迫不及待地让她去他房间。 “陪我下去走走,消食。”段廷言道。 梁湘依没想到他会提出这个要求,怔了一下。电梯门转眼间又关上了,继续开始下降。 两人来到了酒店大门口。酒店是这里唯一一家四星级酒店,东南侧有一处休闲地带,算是一个小花园,但里面没有什么花,只有笔直光秃的树木和略显稀疏的草丛。这地方空旷且僻静,往远处望去,还能看到黄沙漫漫,绵延逶迤至看不到的远方。 两人就在里面漫无目的地转着。 忽然,段廷言停了下来,目光在她身上逡巡,从上到下打量了她一番。 由于当时紧急去了驿站,梁湘依身上还穿着拍戏时的戏服。 因为是室内戏,所以她今天没有一身战甲,而是寻常的女儿装。深紫色的绣罗裙,长袖飘逸,下摆垂坠,衬得她身姿窈窕,腰身纤细。 头上有一根金钗,鬓边有发丝垂下,勾勒得侧颜姣美。唇色由唇峰向两侧逐渐变得浅淡,小巧的鼻头翘起一个精巧而柔美的弧度,上勾的狐狸眼尾化妆时被刻意压了下来,收成尽量温柔的平线。 在夜晚昏暗的光线下,整张脸依旧精致得出奇。 梁湘依微微抬起头,正好对上段廷言的目光。 他比她高出一个头的高度,此刻垂眸看下来,有种居高临下的感觉。 光线照进他黑曜石一般的双眸,里面有层层叠叠的光圈。 段廷言的五官清俊,神色清明,没有赶赴沙漠的风尘仆仆。他永远都是这样,无论位于何处,无论行程多紧,都能够保持惊人的从容气质,沉静得令人自愧不如。 “你是今天才从美国回来的么?顺路过来的?”觉得这样沉默的对视有些尴尬,梁湘依随意寒暄道。 其实这段时间,两人的联系并没有断,在没有问及撤资一事之前,聊天都是正常的。段廷言照例会像以前一样跟她说自己的行程,而她也会回复自己这边遇到的一些事。她记得他提到过,他会去美国出差一段时间,现在应该是刚回国不久。 “不是。”段廷言直接否定了,“专程过来的。” “哦。”梁湘依视线游移了一下,想了想,“来视察一下片场?” 段廷言继续否定:“不是,来看你。” 听到这话,梁湘依微怔:“嗯?” “你不用赶进度,”段廷言神色自然,带着认真的语气说道,“我这次来,就是想让你亲耳听到,这个项目不会撤资,你尽可放心拍。” 梁湘依呆住了。这个消息是她没有料到的。 她的目光在他的面庞细细地探询着,从他的眼尾,到眉尖,再到唇角,想从中获取一些真实感,证明他没有在开玩笑。 半晌,她依旧满脸不可置信,嗫嚅道:“可是,我听说盛世高层基本都赞同撤......” “嗯。”段廷言道,语气短促顿挫,“但是我反对。” “为什么?”梁 湘依的疑问声微弱,一出口便飘散到空气里,似乎轻不可闻。 其实她之所以一晚上都没怎么说话,是因为她自己都没有勇气去劝说他。因为她知道,他们这个项目确实延期严重,超出了预算,后期亏损的可能性很大。 所以她无法去让一个商人,放弃他的利益。 更何况这个商人是段廷言。 有着极为精明清醒的头脑和锱铢必究的算计。 她印象中的他,一向在商言商,从来不会因为财报数据以外的任何事而分心。 判断精准,作风冷硬。 不徇私情,不讲私心。 段廷言看着她,眸色深邃明澈,每一个字都不像是他说的:“为了你。” 梁湘依瞳孔睁大,几乎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两人背后的夜幕苍穹之中,月亮在云层背后露出一个纤细的弧度,漫天的星星明亮闪烁,像是碎金缀满天际,消散着周围的墨色。 沙暴过后,一切的喧嚣都随之而去。风也格外的轻柔,从旁边的草丛中吹过,卷起一些细微的砂砾,又缓缓地放下,落在在两人脚边。 远处指示灯塔的光有规律地掠过,让段廷言的面庞染上一层流转的柔光。 现在只有他们两人,没有人旁观。 不需要在任何人面前伪装,也不需要在任何人面前演戏。 段廷言目光清透干净,语调第一次流露出近似温柔的质感: “梁湘依,我有私心。” 第34章 电影 我给你时间。 梁湘依听到这四个字, 猛地一抬头。信号塔的灯光正好晃过来,让她的眼神有些失焦,仿佛满天繁星扑面而来,砸落到她的双眸里。 这句话的意思, 是她理解的那种意思么? 她喉咙有些拥堵, 有千万种复杂情绪涌上来, 却只能勉强挤出两个字:“什么?” 像是没听清, 又像是不敢相信他会说这话。 段廷言垂眸看着她, 手伸向前, 抓住了她垂在身侧的手。 他们以前也牵过手, 就像在方老板面前为了帮她拿回代言而扮演情侣, 就像在夏薇面前为了破坏联姻而假装恋人。那些时候, 都不像现在这样, 没有任何杂质地握在一起。 就只是为了,牵她的手而已。 粗粝的指腹与柔软的指尖相碰, 来自他身上熟悉的温度一点点传来,和他的话一样, 击打着她跳动的心脏: “你就是我的私心。” 梁湘依的胸腔狠狠地起伏了一下, 手指末梢的神经似乎都麻木了。 他工作这么忙,时间表分毫不乱,从来不会浪费一分一秒,但还会亲自赶赴这里,就只是为了亲口对她说出,他的私心。 但是...... 梁湘依喉咙动了动,待到稍微能缓过神来后,用指节撑开他的掌心,一点一点把手从他手里抽了出去。 她没有办法回应他。 之前她很明确, 她和他在一起,纯粹是为了资 源。 这意味着,实际上她是自由身,一旦她不需要依靠他了,就可以随时离开他。 她也以为自己一直在等待这一天。 即使中间有过情绪波动,她也能很快让自己复归正轨。 但段廷言今晚的告白却让两人之间的关系彻底发生了变化。 如果她答复了他,他们之间,就会从情人关系变为情侣关系。这样的话,他们就会长久地走下去,她不能再随便离开了。 那么,她真的愿意一直和他在一起么? 段廷言视线朝下,看了一眼还停留在原处的空空的掌心,眉心一动,没说什么,也缓缓放下了手。 梁湘依站在对面,神情还是怔怔的。她想说点什么,却觉得连自己在想些什么都理不清楚。视线落在他脚边的地上,没有看他。 段廷言似乎等了片刻,才说道:“上去吧,外面有点冷。” 梁湘依机械地点了下头。 他们一同进了电梯,梁湘依住在12层,她按了自己的层数,然后看到段廷言按了一个19层。 两人在电梯里都没有说话。 忽而,叮的一声,12层到了。 梁湘依正准备迈步出去,忽然又停了一拍。她迟疑了一下,段廷言会不会让她去他房间。无论如何,他们之前的关系存续期间,他的权力依旧高于她。 这时,听到他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回去好好休息。” 梁湘依头微微侧过去看向他那边,视线却没有与他对上,轻声说了句: “嗯,我先回去了。” 然后她踏出电梯门,步伐凌乱似在逃脱。 段廷言看着她匆匆而去的背影,没有伸手按关门键,直到电梯门自动缓缓关上。 到达自己所在的19层后,他朝着自己的套房走去。 忽然,看到一个身影,站在走廊的阴影处。 是夏薇。 段廷言脚步一顿,眸色沉沉,紧抿着唇没有说话。 夏薇看到他,往他的方向走了两步,叫了声: “廷言。” 段廷言的语气不带任何感情: “夏小姐,你现在出现在这里,不是很妥当。” 夏薇忙说道: “廷言,我想跟你谈谈。” “没什么可谈的。”说着段廷言径直越过她,走到门口掏出房卡刷了一下。 “廷言。”背后夏薇叫了一声,”我是,我是想跟你说,其实我不是完全因为家里的关系才...我其实......” 段廷言回过头,瞳孔暗深,拒绝得冷硬: “你应该也清楚,就凭家庭关系这点,我也不可能会和你在一起。” 他转回头,向下拧动了门把手: “更何况,我已经有梁湘依了。” 说着他踏进房内,一声关门的闷响让走廊沉重的空气动荡了两下,余波扩散到尽头深处。 —— 第二天,沙漠里。 沙暴过后,天气清明,碧空万里,正适合 拍外景戏。 梁湘依已经换上了一身戎装,在沙漠中纵马驰骋。 马背上的身形矫健挺拔,褪去小女儿妆容的面庞英气逼人,高马尾随着身形的起伏在脑后利落地甩着。 眉目间有种豪迈之气,似乎无论前途多么险峻,也不能阻止她的步伐。 一往无前,所向披靡。 梁湘依,已经不再是之前那个群演梁湘依。 只能在片场的角落里,随时等待着去扮演一些别人不要的边角料角色,希望能够得到导演不经意间的一瞥。 现在的她,耀眼而骄傲,自信而张扬。 黄沙漫漫,荒芜千里,也掩盖不了她的光芒万丈。 场边,段廷言安静地坐在折叠椅上,灼灼目光一直追随着沙漠中那个身影。 老徐陪着他身边,注意到他的视线,夸赞道: “小梁是个演员的好苗子。” 段廷言眉目沉峻,唇角弯起的弧度几不可查: “嗯,我知道。” 一幕戏拍完,梁湘依从马背上下来,将缰绳交给旁边的场工。她走到场边,看到段廷言,神情微动,脚步停顿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你也来了。”梁湘依来到他面前。 段廷言已经站起身:“我一会下午的飞机,回华琼有个会议。” “那我送送你。” 两人朝着沙漠间小道上走去,司机已经等在了那里。 来到车边,段廷言停下,转向她,语气带着些隐晦的柔和感: “现在不用担心撤资的问题,拍戏不要这么赶,注意休息。” “嗯。”梁湘依应了一声。 段廷言没有马上上车,又说道: “别再瘦了。” 他抬起手,似是想触碰一下她的脸颊。忽而又停住了,眉梢动了动,又将手放下。 良久,才说了一句: “我走了。” 梁湘依点点头,目送他上车,然后看着车辆远去。 带着一路尘埃,直至消失不见。 —— 因为回报周期急需缩短,所以《沙海巾帼》刚拍完就加紧播出了。 谁也没有想到的是,这部剧竟然大爆了。 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赶上了市场同题型剧目空缺的红利。 因为之前关于女性的电视剧通常是家庭伦理剧,女性角色也大多围绕着老公孩子、婆媳纷争。 现在横空出现一部以女性的成长事业线为主的剧目,完全围绕女主的角色本身。题材新颖,让人耳目一新,深受观众喜爱。 也因为这部剧,开创了大女主戏的先河。这个题材一下火爆起来,掀起了大女主戏的高潮。 影视公司一涌而上,不少同类项目纷纷立项。 盛世文娱业也因为这部剧赚得盆满钵满,被业内连连夸奖,说不愧是标杆,果然目光独到,对新题材的把握就是准确。 而作为这部剧的女主梁湘依,自然知名度又提升了一个高度。她一下子跻身准一线小 花,而且接到了电影的邀约。 一切似乎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除了她和段廷言的关系。 那晚之后,两人并没有联系。 梁湘依既没有给肯定也没有给否定的答复,她像是潜意识在逃避这个问题,将自己沉浸在工作的忙碌中。 得到电影的戏约,乔欢似乎比梁湘依还兴奋。她一大早就带着一大堆零食来到了梁湘依的出租房这里,作势要跟她运筹帷幄,大展宏图一番。 “湘依,你现在就要从电视咖上升为电影咖了,要是电影再爆了的话,你可就稳稳的一线了!”乔欢手里拿着一包薯片撕开,说话间语调越来越高,似是已经看到了梁湘依一片光明而她也鸡犬升天的大好前景。 梁湘依在旁边默默看着邀约的那部电影的剧本,没有接话。 乔欢没有在意她的沉默,自顾自地又说了下去:“下一步,你就考虑成立个人工作室了。” “个人工作室?”梁湘依听到这话,视线从剧本上抬起,愣了愣神。 她不是没有幻想过这个,成立个人工作室差不多是每个艺人的理想。但当时她想这些的时候,觉得还很遥远,但转眼间远在天边的事,就仿佛触手可及了。 “对呀。”乔欢兴高采烈地说道,往嘴里放了一片薯片,咬得嘎吱嘎吱响,“成功的艺人都有个人工作室的。而且这样你就能从盛世文娱独立出去了。” 最后的这句话让梁湘依神情一怔:“为什么...要独立出去?” “你之前签盛世就是因为盛世能给你资源啊。现在你自己的资源上来了,不需要盛世的背景了,所以你能离开了啊。”乔欢觉得这还用问么,说得理所当然,然后又盘算道,“盛世的话,应该比你之前的那个经纪公司好解约的吧......” 梁湘依垂下眼,在一旁沉默着。 乔欢将双腿盘上沙发坐着,一脸兴奋地继续展望: “如果你要独立出去的话,别忘了把我也带出去哦。我能帮你很多的,因为自己单干要招募的团队还不少呢,要商务的,宣传的,公关的......” ”小欢。“梁湘依打断了她,抿了抿唇,“我再......考虑考虑。” 梁湘依看完了剧本后,接下了那部电影。 电影开拍时间很近,她从沙漠回来之后几乎无缝进组。 准备进组前,忽然收到了段廷言的信息:【要不要到我这里来?】 梁湘依对着手机思考了良久,才回复道:【我马上要进组拍电影了,所以这段时间就没空去别墅那边了。】 她找了一个看似合理的借口。 过了十分钟,收到段廷言的回复:【好,我给你时间。】 第35章 番位 有吻戏。 梁湘依的新电影名为 《三小无猜》, 讲述了两名男生和一名女生一起成长的故事。 她是一番,其余两名男生的番位在她之后。 第一天的开机仪式的时候,梁湘依见到了另外两名主角。 其中一名的人选让她出乎意料,竟然是管叙。 自从上次一块录制《我们冒险吧》之后, 梁湘依已经好久没有见过他了。从间或听到的消息中, 她得知管叙这段时间不停地在拍戏, 似乎一直在谋求转型。只是两人一直都没有在一个剧组遇到, 所以也没见过面, 没想到竟然在这部电影里碰上了。 梁湘依心里暗自想道:之前管叙的定位一直是流量小生, 转眼间已经能在电影里饰演主角之一了, 说明资源不错啊。 管叙早早地等在了开机仪式现场, 很老实地负着双手等待工作人员的通知。他的容貌倒是没有怎么变, 依旧唇红齿白, 清澈干净。他看到梁湘依在人群的围拥下走过来,也急忙迎上前来, 同她主动打招呼。 “湘依,好久不见了。” “好久不见。” 两人虽然之前相互留过联系方式, 但私下底联系并不多, 此时见到,也就随意地聊着一些有的没的。 这时,另一名主角出现了。是贺开。他是一位选秀刚出道没多久的新人。 他装扮新潮,身上穿着oversized的字母卫衣,一缕斜斜的挑染刘海从鬓边延伸出来,挡住了一半的额头。 贺开过来的时候看到梁湘依两人凑在一起说着话,便也走了过来。 “湘依老师,”他先对梁湘依问了好,语气很恭敬, “您跟你合作是我的荣幸,还请您多多指点了。” 梁湘依自从有了名气后,身边的人都对她又客气又尊敬,叫她老师的人也多了起来。但她每次听到,都还是觉得有些不习惯。 她伸出手与他握了一下,笑得很谦逊:“叫我梁湘依就好了,谈不上什么老师。” 贺开又转头跟管叙打招呼:“管叙前辈,也请您多多指教了。” 管叙面子薄,经不住这样的恭敬,忙摆摆手:“哪里哪里,我也不是什么前辈,都相互学习,相互学习。” 贺开是锥子脸型,相对男生来说少了几分阳刚,笑起来的感觉带点儿阴柔,嘴角的弧度翘起,但眼尾却没有弯。 梁湘依眉尖蹙了下,心里有些微妙。 这时,有工作人员在请他们三人过去了。 开机仪式很简单,梁湘依作为一番,与导演站在中间的位置,一起为摄像机进行了揭幕。切过蛋糕之后,剧组的每个人都拿到了一个利是红包,大家一起拍了大合影。 一上午闹哄哄地就过去了 。 下午正式投入拍摄。 梁湘依匆匆吃了午饭,就进入到化妆间进行了妆发准备。 在这部电影里,她要从十六岁一直演到三十六岁。从高中时的青葱烂漫岁月,一直到中年步入婚姻家庭。 因为一开始出场是一名高中少女,所以她今天的妆容也很清淡。脸上薄薄一层粉底,苹果肌本来的粉色透了出来,衬得眼眸水光,齿贝洁白。一张面孔灵动又甜美。 身上是普通的白T恤和牛仔裤,脑后简简单单扎了个马尾。 看起来活泼俏皮,又带着点儿少女的娇憨。 梁湘依查看了一下镜子里的自己,确认万无一失。因为演员统筹暂时还没有来叫人,所以她先在休息室的沙发上,坐着刷手机。 过了一会,乔欢突然匆匆地跑了进来。 “湘依,不好了,我听说外面正闹呢。” 梁湘依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怎么了?有人来闹事?” “不是。就是那个男三,贺开,他的团队好像跟剧组闹起来了。”乔欢一屁股在她旁边坐下,一条腿蜷上去,面朝她叽里呱啦地讲着刚才在外面打探到的消息,“说对剧组今早开机仪式上放出的海报不满意,想要提番位。” 梁湘依皱了下眉,缓缓将手机放到膝盖上:“他要怎么提?” “听他经纪人的意思是,想要变成双男主戏,他跟管叙平番。”乔欢说起这个就来气,“那这样的话,虽然不明说,不就变相把你压成三番了么?这也能想出来,也不看看自己在这个圈子有什么作品,这种要求也有脸提!” 梁湘依心里暗自哂笑了一声。 果然这圈子里,多得是表面一套背地一套的人。上午贺开给她问好时那副谦虚恭敬的模样还历历在目,转眼间就想着把她拽下去踩在她头顶了。 她虽然觉得这个要求荒唐得可笑,心里却并不很慌张。 电影的番位是一开始就定好了的,签约时也有明确的规定。 按照知名度和资历来说,她作为一番是板上钉钉的事。 并不是贺开一个新出道的流量小生就能随便撕下去的。 这时,休息室的门被打开了,制片人陈亮走了进来。 他手上拿着一本合同样式的文件,明明是来找梁湘依的,但看到她的一瞬间,视线却下意识地避开了。 梁湘依心里一咯噔,有种不祥的预感。但她什么都没表露出来,还是起身迎过去,礼貌笑道:“陈制片,您怎么来了?” “哎,小梁啊。哟,妆发都弄好啦。”陈亮并没有说正事,而是有一搭没一搭地扯着闲话。 梁湘依也不挑明, 不急不缓地应着他的话。 终于,陈亮还是吞吞吐吐地说明了来意:“小梁,你看这个...就是电影主角的次序...有没有可能通融一下......” 梁湘依眼神里闪过一抹凌色,笑意却依旧柔和:“陈制片,我当初签约的时候,合同可是白纸黑字都写明了的,怎么会突然要变呢?” 陈亮挠了挠已经是地中海的头顶,脸色很是为难:“我知道这个要求不合情理,只是,唉......” 他叹了口气:“贺开那边实际上是带资进组的,我们这个电影是小制作,当时也没拉到太大的投资,所以他那笔钱算是解决了很多困难。所以......” 梁湘依眉心一动,算是明白了怎么回事。 难怪贺开会斗胆提出这样的要求,原来是金钱在背后撑腰。 但是,这不代表她就会忍气吞声,逆来顺受。 梁湘依的笑容依旧不减,立场却没有丝毫的退让之意:“他自有他的好处,可我也不是完全无用的。这样相当于用我的利益去置换他给剧组带来的好处,不太妥当吧。您说是么,陈制片。” 陈亮当然也知道这部剧谁来做一番比较合适,但是资金方面,拿人手短,他已经为难了很久了。劝了贺开那边好久都不退步,才不得以来做梁湘依的工作。 他又试探着劝了一会,梁湘依也笑容甜美与他周旋。语调轻缓,但话语间却寸步不让。 所有的力都像使在了棉花上,他用尽百般口舌,却又无可奈何却。 陈亮走后,刚才旁听了全程的乔欢凑了过去:“怎么办湘依,要不咱们罢工走人?” 梁湘依斜了她一眼,嗔笑道:“你这什么馊主意,也太不敬业了。” “那难不成你真愿意被两个什么都不如你的小生压番位?”乔欢语调提高,极力劝阻,“这可是你的第一部 电影哎,就这么被欺负,那以后电影圈不谁都能压你一头了。他贺开带来的资金又不是给你的,凭什么你退步啊。” 梁湘依沉默了,她暂时也没有什么想法。 一方面,如果把贺开赶走,她解决不了剧组的资金空缺问题。 另一方面,她也不愿意将自己的一番拱手让给明显资历不如她的人,最后实际上还是要推她出来扛票房,白白为人做嫁衣裳。 她只对乔欢说了一句:“你先去帮我联系一下杨琪,让她知道这个情况,然后再议。” 乔欢应了声,准备出去。 她拉开门,却没有往外踏步,而是原地怔 住了。 她看到段廷言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一身黑色的T恤和休闲裤,单手入袋,清爽又落拓地站在门外。 “段总...您......”乔欢一时哑口。 大老板是来视察工作的么?那她今天的仪容没有问题吧? 乔欢正想低头往自己身上打量时,听到段廷言开口了:“我刚才敲门了,没有人应声。” 乔欢一惊,是在怨自己么? 她慌张地解释道:“抱歉老板,我们刚才是在说撕番位的事,一时没有听到。” “撕番位?”段廷言重复了一句,眉头微蹙。 “对对,剧里有个带资进组的,想把自己提成一番,把湘依的番位搞掉。”乔欢语速很快,叽里咕噜一通解释,“所以我们在考虑怎么对付,因为情绪比较激动,我声音太高了,真的没听见什么敲门声。” 段廷言听后没说什么,微眯了眯眼。 倒是梁湘依说话了:“小欢,你先去忙吧。” 她怕段廷言说出什么,暴露了两人的关系。 乔欢哦了一声,又回头打量了一下两人,这才离去。 段廷言踏步走了进来。 “你怎么来了?”梁湘依站在原地没有动,问道。 “你不愿意去我那里,我就来你这里。”段廷言语气清淡,似乎在说很自然的事。 但这话入梁湘依耳里,却翻搅起她内心的一阵波澜。 段廷言什么时候会说这样的话了? 他从来都是高高在上,有种近乎疏离的冷漠感。 他们两之间的互动,几乎从来都是,她去迎合他。 他就站在那里,等着她上前。 但这次,他却主动来找她了。 梁湘依想了想,问道:“你来是有事?” “算是吧。”段廷言道,微斜着头,视线落在她面庞,“我只是突然想到,我还不知道你为什么会逃避我。” 梁湘依微怔,眼珠动了动,没说话。 听到他又说:“我一直以为,我们之间的感情很好。” 梁湘依:“......”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段廷言会产生这种错觉,是自己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演技太好了么? 段廷言还在继续说话,一贯清冷的声音添了点喑哑:“可为什么我说了那些话之后,你反而疏远了?” 梁湘依嘴唇动了动,终于开口了:“那...你以前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 “我们都在一起了,你说是什么关系?”段廷言似是觉得这个问题好笑,但还是答道,“情侣关系。” “......”梁湘依心里无可名状,实在压抑不住不可置信的表情,抬起头,“真的?” 段廷言眉尾稍扬,坦然对上她的视线:“我记得,我给任何人介绍你的时候,从来说的都是,女朋友。” 梁湘依 咬着下唇,表情有些复杂。正想开口说话,门上响起了敲门声,演员统筹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梁小姐,片场那边准备就绪了,您准备好了就过去啊。” 梁湘依还在犹豫要不要去拍,忽然听到段廷言说:“快去吧。” “嗯?” “其余的不用考虑。”段廷言道,“你就好好享受拍戏就行了。” 梁湘依思考了一下,还是跟着去了。 到了片场一看,管叙已经站在那里,但是没有贺开的身影。不知道制片人跟那边怎么谈的,看起来似乎并没有谈妥。 管叙见到她,打了个招呼。他身上的服装也是高中时期的样式,显出他阳光大男孩的模样。但就是笑容有些尴尬,估计刚才也听说了贺开撕番位的事。 在这场纷争里,管叙倒是显得有些无辜。他本来只想老老实实当个二番也不错,结果莫名被拉下水,被贺开推着扯着去跟梁湘依抢一番。 梁湘依善解人意地对他笑了笑,示意他没事。 突然,导演的声音在对讲机里响起:“我们第一场先拍高中毕业时候的那一场哈,就是喝醉了酒看星星的。各组都准备一下。” 梁湘依听了,神色僵了一僵。 周围人都在忙不迭地准备,有各种器具搬动的声音,还有调试的灯光不停地打过来。 只有她还站在原地。 乔欢上来给她补了下妆。 看到她的表情很不自然,问道:“怎么了?” 梁湘依没有回答。 “因为番位的事儿?”乔欢还有些耿耿于怀,凑近她耳边小声说道,“要不咱们别拍了,走人就是了。” 说话间,乔欢注意到,梁湘依的余光一直瞥向剧场一角。她也顺着看过去,看到段廷言站在那里的身影。即使一身低调的休闲装,也依旧掩不住内敛的矜贵感。他的面容笼罩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从他站的方向来看,正注视着场内。 “怎么了,湘依?你刚才跟大老板谈什么了?你是因为要成立个人工作室所以觉得愧对于他么?”乔欢还在旁不停地问。 梁湘依逐渐收回视线,舔了下唇:“不是,是这场戏不是时候。” “这场戏怎么了?” “这场戏。”梁湘依不自然地眨了下眼,“有吻戏。” 第36章 吻戏 跟我在一起没有恋爱的感觉?…… “吻戏又怎么了?”乔欢补妆的动作没停下, 神情不变,“你又不是第一次拍,还不就是......” 话没说完,就被对讲机里导演的声音打断了:“小梁的腮红再重 一些, 现在镜头里看不出来是醉酒的样子。” “好的, 导演!”乔欢应了一声, 用腮红刷又蘸取了一些, 往梁湘依两颊来回刷了几道。 梁湘依本身的妆容非常清淡, 近似于素颜。此刻独独脸颊的红晕深了几分, 显得苹果肌饱满, 眼尾似乎都染上了一点红光, 醉态一下就显了出来。 妆容完毕后, 梁湘依转头看去。 场景布置得很快, 身后已经呈现出学校天台的模样。 管叙已经站到了定位点上,在做着最后的准备。 她深吸了一口气, 也走了过去。 这场戏是高考结束后,三个好朋友聚在一起聊天谈心的场景。因为贺开没有来, 所以变成了管叙和梁湘依两人。 剧里管叙扮演的男生一直暗恋梁湘依扮演的女主, 因此,在高考完后伤感又兴奋的复杂情绪冲撞下,他趁着喝醉酒大胆向她表白了心意。但梁湘依因为实在不胜酒力,所以并没有听到。 两人坐在天台上,姿势散漫,头上是漫天星空,耳边是呢喃清风。他们身边散落着十几个啤酒瓶,歪着倒着,时不时不小心碰到了一个, 滑动到一边,哐当一声撞在了一起。 梁湘依手里还拿着一瓶啤酒,握着瓶口的手指有些颤颤巍巍,瓶子似坠非坠,像是下一秒就要摔落到地上。 管叙欠身移动了过来,将她手里的酒瓶拿了过去,放在旁边地上。然后在她旁边坐下,默不作声。 梁湘依已经醉得眼神有些迷蒙了,半阖着眼瞧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一句话,下一秒就朝他身上倒去,头靠在了他的肩头。 管叙侧头看着她。 因为动作的缘故,两人的面庞离得很近。 梁湘依全脸的妆容都是淡的,只有两颊红扑扑的,衬得周围皮肤细白,似是能看到短小的绒毛。此时她仰着小脸,醉态明显,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双唇微张,润泽又晶莹。 管叙沉默地盯着她看了一会。 忽然,似是情不自禁,他猛地低下了头,就这样顺势亲了下来—— —— 场外的一处。 幕布晃动了几下,挡住片场上投射过来的灯光,遮蔽下一片深沉的阴影。 王凡站在幕布旁,他的视线从片场上移动到前方自家老板笔直的背影,心惊胆战地犹豫了一会,还是上前。 他咽了下口水,迟疑着问道:“老板,既然都决定注资了,那...要去干涉一下么?” 段廷言此刻已经收回了视线,但依旧站定一动未动,他下颌线条绷得很紧,眸色深暗盯着地面一处,半晌才说道:“不用。” 随后目光又朝场内投了过去,补充了一句:“她是演员。” —— “卡!好,这一幕过了。” 导演一声指令后,两人随即分开。 梁湘依站起身,立即朝着段廷言刚才站立的位置看去,发现已经没有 了人影。 她左右四顾了一番,朝着场外走去。 就这样一路寻找着,她不知不觉来到了片场后方。 “你在找谁?” 身后一个声音响起,吓了她一跳,转身一看,是段廷言。 梁湘依眼神打量着他的面庞,依旧是一副清冷的颜,看不出情绪。 段廷言见她没说话,问道:“来找我的?” 梁湘依抿了下唇,主动说道:“我刚才的吻戏,是借位。” 段廷言听到这话,眉梢不自觉微抬,看着她,没有接话。 梁湘依又强调了一下:“我们没有亲到。” 段廷言神情有些松动,唇角带着浅淡到几不可察的笑意:“你是特地来给我说这个的?” “我......”梁湘依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导演刚一喊停,她第一个看向的就是他的方向。就好像是下意识地不想让他误会,即使两人现在也道不清是什么关系。 段廷言往前走了一步,垂眸看着她,尾音稍扬:“我有说我有一丁点在意这个么?” 梁湘依一怔,她没料到他会这么无所谓,嘴角朝下撇了一下。 算了,是自己自讨没趣。 她扭头就走,刚转身手忽然就被拉住了。 身后的段廷言握着她的手腕:“我是非常在意。” 梁湘依停下脚步,回过头看向他。 这片地方空间不大,四周堆放的是剧组里平时不用的杂物,让中间的空地又缩小了一圈。因为这些器械又大型又不常用,因此一般很少人来这里。 此时就两个人,但气息似乎能将整个空间填满似的。 “我说过我给你时间。”段廷言没有放开她,忽然说道,“现在考虑清楚了么?” 梁湘依抬头盯着他,一时没有说话。 半晌,段廷言轻叹了下,语气里有似有若无的无奈: “回我身边,行么?” 周遭的空气似乎已经凝结,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情愫萦绕在周围。 忽然,听到有说话声传来,由远及近,还伴随着脚步声,似乎有两人也朝着这边走来。 梁湘依吓得一个激灵,要是让人发现他俩单独在这里可就不好解释了。于是,她想都没想,一把反手抓住他的手腕,跑到左侧一块很大的靠墙竖立的广告牌后面藏了起来。 刚一站好,她就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好像是一男一女的声音,而且竟然也在说刚才吻戏的事。 “姐姐,刚才我的吻戏是借位拍的,一点儿都没碰到。” “嗨,我知道,你都强调好多遍了。” “我真的好紧张的,面对面凑那么近,我都怕忍不住笑出来。” “多练习几次就好了。” “那我只跟姐姐练习。” 梁湘依仔细辨别了一下,发现怎么好像是秦希迎和管叙的声音。 她侧头偷偷从广告牌的后方瞄了出去—— 竟然真的是他俩! 这两人也能凑一块?!! 她的嘴张成了一个鸭蛋形,迟迟都闭不上。她认真 回想了一下当时录制综艺时的情形,完全看不出来这两人有这种关系啊。 难怪她还说管叙的资源怎么这么好。 没想到秦希迎居然好这一款的,喜欢小奶狗啊。 大青衣,超一线,功成名就,再找个帅弟弟。 这简直就是她最初的梦想啊! 梁湘依不由自主吐出几个字:“人、生、赢、家。” 可能是她看着那边的眼神太放光了,可能是她语气中的羡慕太明显了,忽然就听到段廷言低沉的嗓音在耳畔响起:“吃着锅里看着碗里?” 梁湘依这才收回视线,身子也重新站直,瞟了他一眼:“你是指你这口锅?爱谁吃谁吃去吧。” 段廷言听她这话也没生气,语气玩味:“你之前不是吃得也挺好的。” 梁湘依脸有些红,嘴硬道:“我喜欢年轻的锅。” 她说话间头顺势一仰,虽是贬低他,却带着点儿娇俏的意味。在广告牌后昏暗的光线下,她的眸子里依旧有着细碎的亮光,唇角微翘染着粉嫩的色泽。 广告牌后方的三角间隙很小,两人面对面站着,离得很近。段廷言就这样盯着她,视线一点点凝结,呼吸也重了几拍。 他忽然问道:“我能亲你么?” 说话间稍稍低下头,气息擦过她的脸颊和耳垂,引起一道绯红。 梁湘依有些羞赧地皱了皱眉,这种情况下,这人都在想些什么。 “不能。”她短促地回绝了,“而且你手别箍着我的腰。” 刚才因为跑得很急,她一把将段廷言推进了这个缝隙里,段廷言又将她一把拉进来。 所以两人拉拉扯扯地抱在一起。 “你自己的手都抵在我胸膛,还不许我抱你。”段廷言声音轻哑,像是在给她讲道理又带点儿调侃,“性别歧视?” “那能一样么?”梁湘依将手伸到腰间,扣开他的手指,“你放开,否则我告你骚扰。” 段廷言似乎跟她玩闹时的,指尖非但没松开,反而收紧了几分,将她往自己身上带。 梁湘依一时挣脱不开,便扭动了几下腰身。 两人逐渐拉扯起来,也没注意所处的地方。 因为身子的动作有些大,梁湘依向后重重地靠上了那块塑料广告牌。 忽然间,她就感到所站的地方光线一点点明亮了起来,背后的阴影也在逐渐消失。 她惊悚地回过头,眼睁睁地看着立着的广告牌就这样缓缓地倒了下去。 轰的一声,牌子摔在了地上,高高地扬起一阵尘埃,漂浮在空气里,一股厚重的尘土味道也扑面而来。 这动静吓了外面两人一跳。 秦希迎和管叙看了过来,见到梁湘依和段廷言抱在一起的样子。 一时也呆住了。 四目相对。 空间里除了灰尘在飘浮,一切都静止了。 秦希迎半晌才缓过 神,很吃惊:“你们......” 她做梦也没想到,这两人也能凑一块?!! 管叙虽然没说话,视线也在他们两人之间逡巡。 梁湘依很是窘迫,虽然他们的组合不可思议性都半斤八两,但比起那两人在后台的空地上光明正大地聊天,他们两人躲在广告牌后面,感觉就像在做什么不可描述的行为。 但秦希迎很快反应过来,似是觉得也不是不可能,笑着玩笑了一句:“看来这约会地很热门啊。” 毕竟段廷言是她的大老板,所以她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随便说了点化解尴尬的话,就跟管叙一同离开了。 那两人走后,又只剩下他们两人。 段廷言虽然刚才没说话,但全程神情落拓,似乎并不在意被人看到,又懒得跟无关的人解释。 他转向梁湘依,又继续刚才那个话题:“为什么喜欢年轻的?” 梁湘依还沉浸在尴尬中没缓过来,看到他还在耿耿于怀这事,没好气随口应付道:“跟小奶狗在一起,有恋爱的感觉。” 这话似乎很出乎他的意料,段廷言眼神眯了眯,语调低了一度:“你的意思是,跟我在一起没有恋爱的感觉?” 梁湘依沉默了。 这人重点抓得真好。 她的样子落到段廷言眼里,看起来就像是默认了。 这时,听到演员统筹在喇叭里找她的声音,下一场又要开拍了。 她跟段廷言挥了挥手,急忙跑了过去。 —— 第二天的时候,梁湘依一到片场,制片人徐亮就走了过来。 他看起来气色不错,说话间眉目带着笑意:“小梁,你的番位不会变了。” 他停顿了一下,带点儿不好意思又说道:“这个,昨天闹的那出乌龙啊,真是不好意思。贺开已经不在这个剧组了,所以你不用担心,你的地位稳稳的。” 梁湘依有些吃惊:“他退了么?” “嗯。解约了。” “那资金怎么办?” “嘿嘿。”徐亮笑得神采奕奕,“拉到新的投资商了。没想到我们这部小制作电影竟然能被业内大公司看上,真是哪儿修来的福气啊。” 梁湘依听后,沉默着若有所思。 “行了行了,你快去化妆吧,我就不打扰你了。”徐亮说着就离开了。 梁湘依今天的戏份不多,下午差不多三点过就拍摄结束了。 今天乔欢没有来,她独自一人朝着影视城门口走去。 到了门口,看到段廷言站在那里。他靠在一辆黑色奔驰的侧面,照例一身休闲装。旁边一棵梧桐树上知鸟嘈杂个不停,但光线穿过错落的树叶化作斑驳疏影落在他身上,却有种很安静的气质。 梁湘依定住了脚步。她知道影视城里一直不间断的会有盛世文娱的戏在拍,但她不相信他这么忙的人,会连着两天来视察片场, 分明就是借口来找她的。 她沉了沉气,走过去,她要戳穿他。 来到他面前,梁湘依先发制人:“这片场有什么可视察的?” 段廷言直起身,单手揣袋,神情自若:“我不是来视察片场的,我两次都是来看你的。” “......” 梁湘依准备揭穿他的话堵在喉咙里,噎住了。 她发现了噎人的最高境界。 说对方的话,让对方无话可说。 段廷言见她不再说话,问道:“今天的戏拍完了?” “嗯。” “那上车吧。”说着他侧身拉开副驾车门。 副驾?梁湘依注意到这个细节,有些惊异。 段廷言点点头:“嗯,今天我开车。” 梁湘依沉默了一秒,也没有忸怩,直接坐了上去。 上车系好安全带后,段廷言发动了车辆。梁湘依在旁边盯着他,觉得还有些新奇。 自从那次温迅老师的寿宴上见他开跑车后,后面就几乎没怎么见他亲自开过车了。 她的目光从他的面庞缓缓移动到他的双手上,他的指节白皙修长,握着方向盘,掌控感十足。她发现虽然他不怎么开车,但开得还挺好的。 车已经驶出去一段距离,梁湘依才想起来问道:“你到底要把我带到哪里去?” “你不是说没有恋爱的感觉么?”段廷言目视前方,不疾不徐地说道,“我这次来,就是让你体验一下,恋爱的感觉。” 第37章 约会 这也太土了吧。 梁湘依听到这话, 眼睛睁大了一瞬。她有些不敢相信这是从段廷言口中说出来的话。 “所以,你准备了什么?”她问出来的时候,心竟有些砰砰直跳,期待感简直快溢出来了。 她怎么也想象不到以他的性格会打算怎么谈恋爱。 但段廷言听了她的问话, 反而停顿了一下, 没有立即回答。 正好遇上了红灯, 他刹了车, 然后眼角往她一瞟:“不是你想要恋爱的感觉?” “嗯?”梁湘依没明白他的意思。 段廷言双手扶着方向盘, 身子淡定地往后靠在椅背上, 神情自然:“我一直都有恋爱的感觉。” 梁湘依盯着他的侧颜, 思忖了一会, 终于明白过来:这人的意思是, 是你说想要有恋爱的感觉, 所以你来安排,又不是他说的, 所以不该他管。 他人来了就行了。 “......” 这人真的是...... 看来他到现在还是没搞懂为什么她没有恋爱的感觉。 梁湘依沉了沉气,觉得跟他争辩也无益, 想了想开口道:“那要不去看电影吧。” 这也算是约会标配了, 而且黑幽幽的环境,她不容易被认出来。 段廷言嗯了一声,正好绿灯亮起,他重新发动了车辆。 到了商场停车场,梁湘依拿出帽子和口罩,全副武装后,才打开车门下了 车。以她现在的知名度,在公共场合已经很有可能被认出来了,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受伤上热搜都不知道她是谁的十八线了。 两人一同进入了电影院。为了不在外面站着等太久, 梁湘依随便选了一部开场时间最近的文艺片,然后段廷言去买了票。 “你再去买个套餐,两杯可乐和一桶爆米花的那个。”段廷言刚走回来,梁湘依又指着柜台处命令他。 段廷言往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蹙了下眉:“你不是一向很在意体重?” “偶尔放松一下又没事,这是看电影标配,你不懂,快去吧。”梁湘依从他手里抽出票,催促道。 段廷言表情有些无奈,但还是转身去买了。 最后,段廷言手上举着两杯可乐,梁湘依抱着一桶爆米花,一块去了放映厅。 走廊上,梁湘依回头看了一眼走在她后方的段廷言。依旧是一副清冷的颜,身上的休闲装也没让他平易近人几分。此刻手上举着两杯可乐,杯子图案花花绿绿的,因为是加冰的,表面还往下滴答着水。 跟他早晨起来端着咖啡那副严谨沉静的模样完全不同,她看着有种莫名很爽的感觉。 梁湘依转回头,咧嘴笑得很厉害。 这部片子受众小,他们进去的时候里面并没有太多人,三三两两地坐着。 他们挑选了中间靠后的位子。坐下没多久,灯光就暗了下来,面前的大屏幕上开始播放广告。 坐定后,梁湘依终于将口罩和帽子摘了下来,她将爆米花放在两人中间的扶手处,开始抓着吃。段廷言将她的那杯可乐插上吸管,递了过来。 音乐声响起,电影很快开始播放。 文艺片,节奏缓慢,故事情节也比较平淡。 梁湘依看得有些无聊,便开始专注地吃爆米花。她吃得很快,咯吱咯吱像只老鼠。 忽然听到一点窸窣的声音,往侧面一看,见到段廷言竟然也在用手拿爆米花吃。 她有些吃惊,她还以为他不会吃这种垃圾食品的。 但看起来吃得还挺香。 可乐也在喝。 她弯了弯唇,忽然就觉得,这神仙有些接地气了。 她又转了回去。 没一会,继续伸手去拿爆米花。 她的指尖夹起两颗,正想拿出来。 忽然,触碰到一股温热的感觉。 是段廷言的手。 然后手就被他抓住了。 他将她的手握在掌心里,指节收拢,包覆着她。 她往外轻轻抽了一下,没有抽动,他握得很紧,一动未动。 周围黑暗弥漫,来自屏幕的光也无法将他们的周遭照亮。 在这种模糊的视觉下,触感变得尤为清晰。 梁湘依的手就这样被他握着,也不再挣扎。 她知道,看似冷漠的段廷言,其实经常会用这样的亲昵举 动来表达他的情感。 算起来,两人已经牵了很多次手了。但每一次,似乎都是不一样的感受。 他的指腹带点粗粝,拇指有意无意地摩挲着她的手心。像是一种爱抚,又像是在跟她调情。 梁湘依头没有转过去,视线依旧盯在前方的大屏幕上,但脑中的思绪却让她再也看不进去电影。全部的知觉都是来自他的触感,和温度。 就好像所有的敏感,都集中到了小小的一只手上。 其实,她从来都不讨厌他的触碰。 她也从来都不讨厌他。 她并不想从他身边跑开。 就这样,两人的手一直牵在一起,直到电影结束。 屏幕开始显示片尾字幕的时候,灯光亮了起来,前面稀稀拉拉的人开始起身立场。 梁湘依想要重新带上帽子和口罩,于是将手抽了出来。 她装扮完毕后,头往右侧他的方向转去,视线没有对上他,而是稍稍低了一下。 不知为何,她还有些羞涩。 明明做出一副拒他千里之外的模样,却又不抗拒他的触碰,老老实实把手让他握着。 不经意间瞟过右侧的扶手处,看到爆米花桶里一颗都不剩了。 她猛地抬起头,视线移上他的面庞,正好看到段廷言另一只手拿着最后一颗,放进嘴里。 她脑袋震了一下,忽然醒悟过来。 所以,他握住她的手,根本不是什么缱绻爱意,就是为了——不让她跟他抢爆米花吃!! 梁湘依惊呆了。 这么会有这么无耻的人! 段廷言似乎没有察觉到什么,看到她已经带上了帽子和口罩,随意道:“好了?那走吧。” 他神色自然地拿起空空的爆米花桶,将自己的可乐杯扔了进去,又欠身拿起梁湘依喝完的杯子,然后准备迈步朝着台阶下走去。 梁湘依胸腔一股浊气涌了上来,站在原地叫了一声:“段廷言!” 段廷言向下走的脚步顿住,转过身有些意外地看向她,呵笑了一声,语调悠长:“你叫我什么?” 梁湘依神色一滞,有些讪讪的,用另一个问题避开了这个问题:“你是不是因为不想让我吃爆米花,才抓住我的手?” 段廷言矢口否认:“不是,我就是想牵。” “那你为什么一个人把爆米花吃完了?” “不吃浪费。” “......”梁湘依撇了撇嘴,语气不满,“你怎么这么喜欢吃垃圾食品?我以为你不吃这些的,还连可乐都喝完了。” “我在美国的时候,经常喝可乐的。”段廷言随口接了一句。 “哦,那你还挺有钱的。”梁湘依想,美国的可乐应该很贵吧。 “不是,是因为可乐便宜。” “嗯?”梁湘依抬头看向他。 这时,放映厅里的清洁工阿姨已经打扫到他们这一排座位了。 段廷言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将手上的垃圾扔进阿姨手中的垃圾袋里,直接将梁湘依拉出了放映厅。似是 为了补偿她,出去后他重新去柜台买了一桶爆米花和一杯柠檬茶。两人找了外面休憩区一处僻静的地方坐下。 幽暗的光线下,梁湘依背对着人群,摘下了口罩。 她一个人吃喝着,段廷言就坐在旁边,安静地等她。 梁湘依塞了几颗爆米花在嘴里,忽然抬头问道:“你是不是从来没谈过恋爱?” “嗯。”段廷言直接承认了,又看向她,“你谈过?” 梁湘依嘴里正嚼着爆米花,一时顾不上说话。 “你也没有。”段廷言看她沉默的样子,勾了下唇角,笃定道。 梁湘依看到他自得的表情,不想遂他的意。 “不是,我是在数有多少个前男友,再给我十分钟。” “......” 看到他沉下去的脸色,梁湘依嘿嘿轻笑了两声:“骗你的,就一次。” 她说完低头喝了口柠檬茶,垂下眼睫,带了点羞涩。她指的,就是跟他谈的这一段。 “跟谁?”段廷言直接侧过身面朝她坐,眸色幽深。 “嗯?”梁湘依咬了下吸管。这人还要她亲口说出来,也不嫌腻得慌。 她刚想开口,听到段廷言又说话了:“大学还是毕业后谈的?” 她反应过来,原来他没理解她的意思,以为是指在他之前谈过一次恋爱。看到他这么严肃认真的样子,她又忍不住生出促狭,想要逗逗他。 “大学,校园恋爱。”她随口胡诌。 段廷言抿紧了唇,没有再说话。 梁湘依吃完喝完后,两人走了出去,然后在商场漫无目的地随意闲逛着。虽然她现在的积蓄已经能随便走进一家店都不眨眼地买下任何东西,但她并没有真正买什么。这是他们在一起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陪她逛街,她打算好好享受一下,仅仅这个过程就好。 梁湘依正弯腰盯着路过的一处橱窗里的兔子玩偶看,忽然听到身旁段廷言的声音:“你之前那个男朋友......” 她回过头,看到他故作淡定地看向别的地方,两手揣兜,像是随口一问的样子。 她轻笑了一下,看他极力地掩盖表情中快溢出来的醋意,等着听他要说什么。 “有我聪明么?”段廷言终于将话说完了。 “......” 这下换梁湘依愣住了。明显这人在计较她那段伪造的过往情史,想要跟那个不存在的情敌比一比。但哪怕他问一个“有我帅么”、“有我富么”、“有我高么”,她都觉得他是正常人。 “有我聪明么”是什么鬼? 但她忽然反应过来了,看来这人最引以为豪的,是他的脑子啊。 但是放着他那张脸和背后的段氏,去跟人比脑子。 她忽然觉得他脑子其实也不怎么好。 “跟你差不多吧。”梁湘依随口应付道,直起身就对上段廷言不虞的神情。 她满不在乎,甩甩手,又朝前逛去。 隐约间,似乎听到 背后段廷言极轻地说了一句“怎么可能”。 傍晚的时候,两人重新坐上了车。 梁湘依注意到,车没有往她家的方向开,而是朝着郊区开去。 最终,段廷言在一个山坡前停下了。 此处是一处度假纳凉之地,正值盛夏,漫山瓜果垂坠,一地绿荫浓长。空气中漂浮着青草的香甜之气,自山上缓缓蔓延下来。 “你不会真有什么安排吧?”梁湘依刚下车就掩饰不住地兴奋。她就知道,按照他的行事作风来说,不可能什么都没准备就来找她的。 段廷言没说话,带着她沿着一条小径爬上了山坡。 梁湘依一路东张西望,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她想了无数种可能性,但怎么绞尽脑汁都猜不到他到底想做什么。 他不会给她承包了一个鱼塘吧? 终于,段廷言在山顶处停了下来。 梁湘依走在他稍后面一些,视线被他高大的背影挡住。她往前踏了几步,越过他的身侧,终于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她看到,在山顶上的一片空地里,竟然夸张地摆放了呈心形的蜡烛,蜡烛中铺满了玫瑰花瓣。 蜡烛是大红色,玫瑰花瓣也是。 艳红的颜色衬得周围绿油油的青草都黯然失色。 花瓣和烛光都随风摇曳,就像她此刻凌乱的心情。 这也......太土了吧。 梁湘依惊住了,半晌才回过头:“你该不会是百度了什么恋爱攻略吧?” 段廷言沉默了。 梁湘依看他的样子,不再戳穿他。她默默地走近看了一下,万幸,万幸蜡烛中间没有写上她的名字,不然她可丢不起这人。 她拍了拍胸脯松了口气:“还好,还好你没在地上写我的名字。” 她大大小小也是个名人,这要是让人看到,她还怎么活。 段廷言盯着她沉吟片刻,才说:“你的名字在天上。” 梁湘依惊悚地抬起头,就看到空中飞过一架直升机,后面拖着条横幅,梁湘依“爱心”。 就这么大喇喇地打出来,用方圆五百米都能看到的大型字体。 梁湘依:“......” 社会性死亡。 虽然是荒山野岭,但满山的花花草草怎么看她,地上的花瓣蜡烛怎么看她,土里的蚯蚓怎么看她,树上的鸟儿怎么看她? 梁湘依呆了很久,才僵硬地转过脖子,问道:“既然这样,你怎么不把你名字一块写上去呢?写段廷言喜欢梁湘依。” 段廷言唇抿得很紧,嘴角抽动了一下,蹦出几个字: “我有底线。” 梁湘依眼神微眯,她怎么觉得他前半句没说的是,实在太土了。 她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原来他也知道土啊! 那他还要这样做。 这人是什么思维啊! 梁湘依已经彻底没什么脾气了,索性破罐子破摔:“做戏做全套,既然小学鸡告白都来了,那最后一项也不能少。你对着 山下大喊一声,梁湘依,我喜欢你。” 顿了一下,她又强调道:“而且还要五百米开外的人都能听见。” “你做到我就答应你的所有要求。” 第38章 山坡 梁湘依,我喜欢你。 段廷言听到这话, 眼眸微垂看着她,目光深邃似乎若有所思,却迟迟没有说话。 梁湘依也抬眼直视他,两人就这么对峙着。 等了一会, 见他没有动静。 梁湘依嘴一撇:“不喊我就走了。” 说着她一扭头大踏步往山下走去。山坡并不陡峭, 下山的路也平缓, 她走得不快, 故意将脚步声放得很重。 顾自走了一阵后, 她回头一看, 身后空空如也。此刻已经看不到山顶, 羊肠小径上也不见段廷言的人影。 竟然没有追下来! 这下她真的生气了。 梁湘依愤愤地继续往下走去, 这次她没有再刻意放慢脚步, 而是近乎冲刺一般在一片绿丛中穿梭。肩头间或碰到一个旁边伸出来的枝桠, 咔嗒一声,撞得树枝摇曳不已, 两三个小果子掉落下来。 气死了气死了! 不愿意喊就算了,他竟然追都不追一下。 坡道并不长, 转眼间她已经快到山底了。 忽然, 包里的手机持续震动了起来。她边走边掏出来一看,是段廷言打来的电话。 她奋力按了下接通建,放到耳边。 还没有来得及说一句话,就听到那头传来段廷言低沉的嗓音:“梁湘依,我喜欢你。” 梁湘依脚步霎时顿住。 整个人身形停了下来,惯性让她的上身往前倾了倾,神情有些呆怔。 那句话明明不长,却仿佛有着绵绵不断的能量,像一阵电流穿过她的耳膜, 又在这空旷的山间来回撞击。穿梭在交错的树枝间,带着回响,落进脚下松软的泥土里。 恍惚间,有风从山顶上吹下来,让她身边凝固的空气松动了一些。 梁湘依整个心都飘浮了起来,明明余音似乎还萦绕在耳边,却有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段廷言说过这句话之后,也没有再继续说话,电话那头安安静静的。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良久,梁湘依才回过神,她咽了下口水,强装镇定:“这个不算,你别想蒙混过关。” 电话那头段廷言不急不缓地问道:“你现在是不是离我五百米远?” “是。” “那你能不能听到我刚才说的话?” “是...不是!”梁湘依反应过来,“你怎么这么耍赖!” “是你自己制定的条款不严谨,我只是合理利用漏洞。”段廷言语气冷静,像是在谈判桌上跟人谈合同。 “......” "你的两项要求我都满足了。”段廷言声音轻缓,带着一丝磁性,和山顶上的风一起吹过来,“所以,回我身边。” 梁湘依定住了,咬着下唇,手指僵硬地动了两下。 “不行!”她说完果断地挂了电话。 哪有这么好追的。 把她的大名这么公然地打出来,结果自己连喊一声都做不到。 把自己的脸面看得比自己未来女朋友还重要。 不行,她一定要把姿态摆足。 她打算自己先回去,让他见识一下她的傲气。 到了山脚,梁湘依才发现一个很残酷的事实——她没有车。 这一片是荒郊野岭,她还得老老实实等着他下来。 所以段廷言从山上下来的时候,看到梁湘依双臂环抱站在路边,弱小、无助,又带着傲气。 段廷言唇角弯了弯,没说什么,开了锁。 梁湘依脸色讪讪地坐上了车。 坐上了车,梁湘依刚系好安全带,立马侧头说道:“我还是要考虑一下的。” 段廷言似是觉得好笑,但还是配合地点点头:“嗯。” 回去的路上,梁湘依没有说话。副驾驶的空间很大,她几乎半躺了下来,就这样倚着靠背,像是有些乏了。 段廷言也没有再打扰她,让她一路安静地休息。 突然梁湘依想到一件事,坐直身子,转向他问道:“对了,我们这部电影,盛世是不是投资了?” 段廷言也不隐瞒,坦然地嗯了一声。 梁湘依试探着:“因为我?” “你说呢?”段廷言余光扫了她一眼。 梁湘依一时没有再说话,车厢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她想起那天他说的,你只要好好享受拍戏就行了。 她现在才明白那句话的含义。 段廷言打破了 沉默,语气平和地换了个话题:“你跟管叙的对手戏,电影预热不炒个cp?” 梁湘依一愣,又皱了皱眉,这个词从他嘴里说出来,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感。 就像是老干部历时多年终于哼哧哼哧赶上时髦的感觉。 “你怎么会问这个?” “要流量不都得这样?”段廷言很自然地答道。 梁湘依抿了下唇,开口道:“不炒。” 她深吸了一口气,语气认真,目视前方:“现在我的想法,跟以前不太一样了。我觉得靠自己的演技,靠实力,比靠流量要走得长远。” 段廷言没说什么,平稳地转动着方向盘,车往右侧转弯。 梁湘依想了想,又转头问道:“不过你现在怎么都赞同我炒作这些了?” 她表情上看似轻松,但问出来的时候心里莫名有些忐忑。不知道为什么,这好像意味着,段廷言是不是其实也没这么喜欢她。 连她自己也没有发现,现在的心态已经慢慢改变了。不由自主地,她好像很在意自己在他心中的位置,计较感情哪怕多一点或者少一点的差别。 段廷言面无表情,一字一顿:“敢炒我就撤资。” “......” —— 一晃一周过去,梁湘依每日的拍戏照例有条不紊。 她饰演的女主因家庭关系,在成年后会有一段在夜店当脱衣舞女的堕落时光。因此,今天她有一场比较露骨的戏。 当然,这场戏是由裸替来完成。 而裸替的人选很出乎她的意料。 竟然是顾小芹,两年前的玉兰新人奖获得者。 梁湘依还记得,当时因为段廷言从中作梗,本该她获得的玉兰新人奖被颁给了第二名的她。 但是,怎么会...... 梁湘依看到顾小芹在片场出现的身影有些纳闷。 在圈内,替身属于演员底层,而裸替则是底层中的底层。 玉兰新人奖毕竟是一个主流的奖项,说大不大,但是也不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 梁湘依看到顾小芹的神色倒是很自然,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了。清场后,顾小芹将转过身,将衣物褪去,然后摆出导演要求的姿势。头顶是五 彩斑斓的射灯,打在她的皮肤上,随着她的舞姿流转成溢彩灿烂的光影。 顾小芹从背影看上去,跟她差不多,同样的纤细窈窕,身轻体盈。但在聚光灯下,她却似乎没有自己的灵魂。 一天的戏杀青后,梁湘依收拾了东西,从自己的休息室走出来。 在门口处,她看到顾小芹正站在那里。歪斜着身子依靠在墙上,右手很自然地从兜里掏出了一包烟,又抽出一根放进嘴里含着。 梁湘依正准备从她身边走过,忽然被叫住了:“哎。” 她转过头,看到顾小芹叼着烟,含糊地问道:“带火了么?” 梁湘依摇摇头。 顾小芹见状,转了个身又拍了拍她斜后面站着的一名场工:“哎,借个火。” 那名场工也正好来这个风口抽烟,此时嘴里正叼着一根,转过头来。 顾小芹将头凑了过去,将自己的烟头末端与对方的相接。过了两秒钟,就看到一点红光蔓延到她的烟头上。她转回头,深吸了一口,末端的烟丝亮了一瞬。随后她用指节将烟夹起来,往空中缓缓吐了一口烟雾。 熟练得好像做了无数遍。 她此刻脸上带着浓妆,圆润的嘴唇饱满而嫣红,烟雾缭绕间,她那双大眼睛逐渐变得浑浊。 刚才说话的嗓子也是沙哑的。 梁湘依刚才一直没走,在旁边看了很久,实在忍不住了:“你好,你是顾小芹是么?两年前的玉兰新人奖获得者?” 她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记错了,或者只是同名而已。她实在无法将眼前这个人和玉兰新人的名号联系起来。对方的样子,是她当时到处跑剧组时,那群已经做了五年十年一辈子不可能再有出头机会的底层群演的那种颓丧感。 一种很无力到绝望的颓丧感。 顾小芹听到她的话,愣了愣神,忽然就笑了。她也看向梁湘依,语调幽长似是带着悲凉的自嘲:“原来还有人记得啊。” 竟然真的是她。 “你怎么会....”梁湘依迟疑着还是问了出来,“会来当裸替?” “呵,你以为得了个新人奖就了不得了么?”顾小芹往旁边墙上一靠,手里夹着烟,往地上弹了弹灰,“在这个圈子里,最不缺的就是奖项。你得的那点东西,出了那 个颁奖大厅,连点儿水花都看不到。” “我没有说得了奖就能一劳永逸。”梁湘依解释道,“只是有奖项傍身,再加上自己努力的话,就会......” “努力?”顾小芹嗤笑了一声,打断她,“努力是世界上最不值钱的东西。要说来,影视城里的群演最努力了,每天赶好多场,说熬夜就熬夜。但是有几个能上一线的?” 说着她向梁湘依瞟了过来,若有意味地打量着她:“哦,对了,我忘了你在我下一年也得了。你运气倒挺好,现在已经准一线了吧。” 梁湘依沉默着,没有接话。 “这个圈子里啊,要想往上爬,要想红,还得有资本捧。”顾小芹叹了口气,视线空中望去,却没有焦距,“你不用给我说你是靠自己奋斗得来的,在我这儿不用立牌坊,都是娱乐圈里千年的狐狸,都明白道儿是怎么回事。不过我也不会去扒你背后的金主是谁,但他还是挺厉害的。” 梁湘依站在旁边,听着她说的话。 她没有做声,也无法反驳。 她确实无法理直气壮地说,她到今天这个地位,完全靠的是自己的努力。 就像,之前的撕番位事件。 如果不是段廷言出手帮忙,那么被换的人,可能就是她了。 其实,自从上次段廷言赶到沙漠去对她说了那番话后,她很认真地回顾了一下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 也是那时,她才发现,段廷言和她想象中的那个他并不一样。 他从来都没有不徇私情。 他一直有私心。 从之前的撤资,到现在的注资,他一直在用自己的权力,为她的上升之路保驾护航。 以前,她一直以为,她和段廷言之间只是交易关系。 但现在看来,其实他们之间的交易哪里称得上是公平交换。 段廷言如果真的想,他身边可以每天换一个比她更漂亮更出众的女人。 但她却不可能再找到一个他这样的。 她又想起自己之前沾沾自喜的虚荣心。 说段廷言这么精明的商人,竟然没有意识到在这场关系里,他是双亏。 实际上,他哪里是没有 意识到。 他只是心甘情愿。 梁湘依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旁边顾小芹又开口了:“对了,我记得你是盛世文娱旗下的艺人是吧?” “嗯。”梁湘依点点头。 “你们老板是那位手腕很厉害的段家长子是吧?” 梁湘依已经不想再聊了,她随口应了一下,说了句车在等着,就抬步朝着外面走去。 忽然听到身后顾小芹说道:“我昨晚陪几个大佬应酬的时候,听到议论说他快要栽了。” 第39章 饭局 我不放心。 听到这话, 梁湘依的脚步霎时停住。 她缓缓回过头,带着不可置信:“什么?” 顾小芹随意地晃了晃指尖的烟,语气悠长:“他家里关系好像还挺复杂的吧,现在的段太好像不是他生母是么?” 说完她抬眼瞟向梁湘依。 梁湘依抿着唇, 没有接话, 她并不想透露段廷言的隐私。 顾小芹没在意, 又继续说道:“我是听说, 他继母和舅舅想把他搞下去。” “继母?他们关系不好么?”梁湘依惊诧, 脱口而出。 之前画展的那次见面, 她跟段廷言继母只有一面之交。但是从她的表情来看, 一直带着微笑, 神色也没有什么异样。她还以为, 他们之间的关系虽然说不上亲如母子, 但最起码是友好的陌生人。 “这我就不清楚了。”顾小芹又吸了一口烟,烟雾随着说话声袅袅升起, “但是想想也知道,他继母自己有个儿子, 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地把段氏这么大的家业全部给前妻的大儿子?我倒是觉得, 这么久才撕破脸,他们两人也是能忍了,都是深藏不露的厉害人呐。” 她顿了顿:“我听到的传闻是,因为小儿子实在不成器,段老爷子本来想让大儿子继位的。但最近这些时日不知为什么,这个大儿子跟他父亲闹了些矛盾。现在继母和舅舅正在趁机劝说段老爷子,把影视业这块从他手里收回去。一个能在枕边吹风,再加上之前一直都是他舅舅在管控盛世文娱的,所以两人赢面儿还是很大的。” 梁湘依站在旁边静静地听着。她很震惊, 但并没有惊慌。她略沉了一口气,内心深处,她觉得这个消息其实并不可信。段廷言的能力和手段她见识过,他也不是什么任人摆布的软角色,不可能会让周围的人有这种可趁之机。 顾小芹略带嘶哑的声音还在旁边絮叨:“所以你们盛世就快变天了。他要是下台,就是他那位舅舅夏斌上台。之前你们段老板没接手的时候,那位就担任过盛世的执行董事。那几年影视业亏 损得很厉害,旗下艺人都走了好几个,还爆出来克扣劳务、中饱私囊的丑闻。所以你呀,还是趁早想想后路,反正你现在已经不缺......” “谢谢你的提醒。”梁湘依打断了她,淡定地笑了笑,“不过我相信我们公司没事的。” 顾小芹看她这样,嘴角一撇,也不再说什么。她将抽完的烟头扔在地上,用脚踩灭,肩膀耸了一下,意思是随你咯。 梁湘依与她告了别,转身出了影视城。 虽然刚才对着顾小芹的姿态笃定又云淡风轻,但她脚下的步伐却不明地加快。稍稍一走远,她就将手机掏了出来,摁亮了屏幕,看到没有任何的消息。 她舔了下唇,对着屏幕呆了呆。 一整天都没有段廷言的消息。 不,不仅是今天,而是这周都几乎没有。 这对他来说,是反常的。 段廷言确实不喜在社交软件上闲聊,每次的信息都言简意赅。但即便是只言片语,他也会跟她联系。但最近,只言片语都没有。 梁湘依不由自主地打开与他的对话框,指头移动到键盘上,想打点儿什么。但怔了一下,又把屏幕重新锁了。 好像,直接问他,你是不是要被你父亲撤了? 很奇怪。 而且,潜意识里,她又是相信他的。她不相信他会这么不堪一击,她想,无论遇到什么样的危机,他都早已做好了应对的准备。 正在犹豫间,忽然听到背后传来制片人徐亮的声音。 她回过头,见他正朝着她走过来。 “小梁,晚上有空么?”徐亮笑吟吟地问她。 梁湘依心里警觉了一下,正想开口拒绝,徐亮又接着说话了:“晚上佳宴有个饭局,跟投资方。你也是主创之一嘛,要是有空的话就一起去吧。我车就停在那边,我正好带你去。” 投资方?梁湘依想,这么说来,盛世那边也会派人来了。 段廷言也会来? 虽然她不想承认,但她确实一周没见到他了。 其实还有点...... 这样想着,她抿了下唇,轻轻点了点头。 徐亮见她同意了,急忙带着她往影视城大门东边的停车场去了。 去的路上,梁湘依终于有了个合理的理由给段廷言发了条信息:【今天我们剧组主创跟投资方有个饭局,你也会来么?】 但是整整半小时的车程,并没有收到他的回复。 梁湘依放下了手机,思忖着不知道他是没看到,还是也在赶去佳宴的路上? 梁湘依随着徐亮进入一个大包厢的时候,看到里面剧组的其他三名主创已经到了,和一名影视公司的负责人正在热聊。 徐亮带着梁湘依同他们认识了一下,她就在圆桌靠下方的一个座位上坐下了。 虽然她现在已经是二线了,但面对商界的老板们来说,明星的地位永远都要矮一截。 坐定后她扫视了一下席位,一共差不多十个位子。除了他们这里已经在场的五个 人,剩下五个应该是给投资方那边来的人留的。 没一会另外两个投资方的三名代表就到了。 来的人没有任何一个坐在正中间的两个主位上,像是心照不宣一般,那个两个位子一直都空着。 梁湘依盘算着,投资方一共三家,这么说来,盛世文娱的人是一定会来的。 这个包厢里的人都是人精,不用任何人提醒,论资排辈的规矩就已经刻在了骨子里。 从现在来的座次看来,只有盛世文娱的人能压他们一头。 又过了一阵,一名剧组统筹看了一眼手机,说了声:“哎,盛世的董事来了。” 整个包厢的人都齐刷刷站了起来。 梁湘依自然也是,虽然关系特殊,但她可不愿意特立独行引人瞩目。 她侧了侧身,越过前面那人的背影,直勾勾看向大门那边。 随着一声厚重的闷响,门被服务员推开了,随即侧身让向一边,示意了一下后面的人请进。 皮鞋踏地的脚步声响起。 梁湘依微微张嘴,嗓子提了上来。 这时,她看到了一个身形。 棕色西装,高档面料,大块头,啤酒肚。 并不是段廷言。 而是另一个陌生的人。 但要说陌生,也并不完全陌生。 这人是之前她第一天面试盛世的那天,闯入段廷言办公室的那名中年人。 旁边的人都纷纷走下席位,朝着那人走去。 梁湘依听到,他们嘴里称呼都是“夏董”。 夏董?盛世文娱的董事?他应该就是顾小芹口中段廷言继母的弟弟夏斌,他那个所谓的舅舅? 那人一踏进来就站在原地,任由那些人走过去主动同他问好,脚步丝毫不挪动,伸出手随意地与来人握着。 一脸睥睨的表情,似是谁都看不上的姿态。 梁湘依跟在其他人后面,并没有主动走上前打招呼,隐没在人群里。 制片人徐亮走到夏斌的身边,见大家都寒暄得差不多了,语气十分恭敬地说道:“夏董,请入座吧。” 夏斌这才抬步朝着桌子那边走去。刚走动两步,随着旁边的人散开,他瞥见了人群后的梁湘依。视线停留了一刻,脚步也定了定。 他似乎还能记得她。 这个表情落到了旁边最近的徐亮眼里,自然就悟出些别样的意味。 他急忙招呼梁湘依过去:“来,小梁,跟夏董打个招呼。” 他又转而对夏斌道:“她是梁湘依,我们这部电影的主演。对了,她就是盛世旗下的艺人,夏董应该早就见过的。” “是盛世旗下的我就见过?”夏斌鼻腔里哼了一声,语气愤愤,“我前两年被搞得......” 说到这里随即又打住了,他瞥了梁湘依一眼,直接往桌席上走去。 徐亮急忙打圆场,说着恭维客套话,也不让梁湘依过去打招呼了,引着夏斌朝着主位的方向去:“夏董这边请。哎哎,小心地上。” 主位上有两个位子,一个正中,另一个稍稍偏了一点。 夏斌径直走过 去,一屁股坐在了正中的主位上。 他这一坐下,一圈的人面色都有些凝滞,眼神微妙相互传递了一眼。 但一时也没有人说什么。 良久,还是作为东道的徐亮开口了,他俯下身,带着笑意询问道:“夏董,我们接到王助理的临时通知说,段总今晚也会赏脸。怎么,他没有跟您一起来?” 梁湘依听到这话,有些意外。 原来段廷言是要来的啊。 她也同旁边人一样,直直地看着夏斌。他只是一名董事,按理来说,主位自然是权力更大的段廷言的。 这种位次规矩都是心照不宣的。 徐亮这话,也是怕夏斌并不知道此事,才坐在了主位上,所以委婉地提醒他。 但夏斌似乎并没有听出徐亮的言外之意,依旧是无所谓的神情,身子丝毫没有挪动之意,语调讽刺:“他日理万机,怎么会跟我这样的闲人凑得了一块。” 接着他松了下皮带,对徐亮挥挥手:“快让走菜了。” 徐亮半直起身的背脊一僵,神色怔住了,有些为难。 一圈的人刚纷纷入座,谁也没有说话。 谁也不敢让上菜,谁也不敢不让上菜。 包厢里一时静了下来。 夏斌见没有人去催菜,脸色一下子黑了下来。他咧嘴哼笑了一声:“怎么?段廷言那小子没有来,你们连菜都不敢吃?” “不是,夏董,这个......”徐亮又重新俯下身,跟他好言解释道,“不是说有意怠慢您,毕竟一桌人没有到齐,您旁边这位子都还空着,怕礼节上过不去。” 夏斌听后,不屑地哼了一声。他忽然头转向梁湘依,伸手指了指她:“哎,你,过来坐这个位子。” 这一举动让整个桌子上的人都愣住了。 梁湘依猝不及防被单独拎了出来,手不由自主地抓了一下衣角。 夏斌依旧是一副蛮横的模样,勾了勾手指,态度强硬又重复了一遍:“你坐到我旁边这个位子来。” 梁湘依眸子动了动,用余光看向徐亮那边,见他眉头皱着,似乎也很为难,但还是用眼神示意她别得罪人。 桌上其他人自然也不会出言解围,为了她得罪业界大佬。 梁湘依没办法,深吸了一口气,拿起包起了身。她从桌子的下方走到了主位的方向,然后在夏斌旁边的次主位上坐了下来。 坐下时她腰背挺直,只坐在椅子的沿儿上,并没有往后靠。 “哎呀,你,是叫梁湘依是吧?不要这么拘束,放松一点。”夏斌说着自己向后靠了一下,半仰在自己的椅子上,啤酒肚向外更加突出,撑得肚子处的衬衣绷得紧实。 梁湘依按压下了心里的恶心不去看他,努力将视线盯在面前的餐具上。 但夏斌似乎并不满足,下一秒,就指着梁湘依空出来的位子,对着下方的一个人说道:“把那个空位子,撤掉。” 此言一出,桌上的人又纷纷惊滞,这次是不加掩饰 地面面相觑。 这样一来,一会盛世文娱的段总不但坐不到主位上,甚至席上连他的位子都没有了。 似乎是怕实在闹得太难看,徐亮只有又硬着头皮劝阻道:“夏董,这个,段总可能已经在路上,估计就快到了......” “咳,不用管他,什么时候来了,什么时候把他的位子加上。”夏斌满不在乎地手一挥,说着又哈哈大笑,“或者让他看着我们吃。” 席间气氛僵持得难以为继,大家的脸色都很僵硬。没人敢去撤那个座位,除非在圈里不想混了。 但这边也得罪不起,所以大家索性都装聋作哑。 夏斌见无人听他的,一时更不满了,大声啧了一声,正准备继续说话。 这时,门再次出现了一声闷响。 但这个声音却让整个包厢的气氛都松动了。 梁湘依仿佛能听到旁边人长呼一口气的喘息声。 服务员再次将大门推开,侧身让人。 一个笔挺颀长的身形走了进来。 黑色西装,腰背挺括,双腿修长,步伐沉静。 段廷言终于到了。 除了夏斌,桌上的人纷纷站了起来。 大家这次是真心实意地对他的到来表示欢迎。虽然这人也不好打交道,冷淡又阴沉。但待人接物还是适度有礼,不会像那位夏董一样无理取闹,刻意逼迫。 梁湘依自然也跟着站起来。 段廷言看到了坐在主位上的夏斌,神色未动似是并不在意。 但随即视线移到他身边的梁湘依时,目光骤然一沉,眸底黑压压的。 徐亮已经早早往门口处迎了过去,向他伸出双手,主动问了好。 然后他转头看到桌上座位的局势,不得不面临这个棘手的问题。 现在正中间的两个主位都已经被占据了。 本该段廷言入座的正主位此时被夏文斌坐着,而旁边夏斌的次主位现在被他们公司的一名艺人坐着,就好像刻意相陪一样。目前唯一空出来的一个位子,却在桌子的下手方。 他头上已经开始冒汗了。 如果段廷言不了解情况,误以为是他专程这样安排的,那他的电影可就完了。 徐亮正想说点儿什么,忽然,段廷言迈步朝着主位的方向走去。 他的步伐依旧沉静,面色却有些紧绷,唇线平直,目不斜视。路过桌席上的人想伸手跟他打招呼,却又止住了。 梁湘依旁边的那名先生很识眼色,率先说道:“段总要不坐这个座位,我的餐具没有动过,我去坐那边。” 说着他就忙朝着下手的位子走去。 段廷言走到了那个空位处,梁湘依还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他。 他忽然伸手将她往旁边拉了一下,拉到那个空位上,平缓又简短道:“你坐这里。” 然后自己在次主位上落座。 众人看他这举动,以为他不满于一个艺人竟然坐在他上方。但见他又肯屈尊坐在次主位上,神色未有异常,也算是稍稍松了口气,也纷纷落座 。 夏斌从头到尾都坐在自己的主位上,见他将梁湘依拉开,哼笑了一声。此刻正斜着眼看他,语气颇不客气:“来这么晚,也不给大伙赔个礼?” 一句话让桌上一众人本来放松的表情又一下骇然起来。他们其实对段氏的内斗早有耳闻,只是听热闹归听热闹,但并不愿意亲历这样的斗争,怕自己一不留神卷入其中成为炮灰。 徐亮忙起身打着圆场,陪着笑脸:“不晚不晚,本来跟段总约定的时间就是七点,来得正好合适。我这就去催菜。” 说着他就往门外走去,对服务员示意了一下。 段廷言并没有搭理夏斌的挑衅,甚至没有看向他,唇角勾着冷淡的弧度。他伸手将桌上折叠成天鹅状的餐布拆开,平铺在身前,姿态不紧不慢。 桌上的气氛逐渐恢复了正常。 梁湘依见没有人注意这边,小声问道:“你怎么没回我信息,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说话时她也不往段廷言的方向转头,平视前方的餐具。 段廷言倾身偏向她,淡淡吐字:“我回了。” 嗯?梁湘依掏出手机一看,这才看见他回了一个字:【好。】 今晚你会来参加饭局么? 好。 她皱了皱眉,怎么搞得好像是她让他来的一样。 这时,听到旁边的夏斌得意的语调:“廷言,今晚委屈你了,让你坐在那个位子。” 梁湘依转头一看,见他斜靠着椅背,手指在座椅扶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又继续说道:“我下午去了趟公司,想从你那里调一些人手来帮我做事。结果没想到你把纪律搞得这么严,竟然没人敢离岗。那你回头记得亲自跟他们说说。” 段廷言眼睫微阖,收敛着眸中的厉色,并没有出声反驳他。 “后续的项目资金之类的我就自己去安排了。”夏斌说着呵笑了两声,“毕竟我也轻车熟路了,说起来,只怕你比还熟悉些。” 段廷言这次开口了,语气平静:“我会让他们全力配合你。” “这就对了嘛。其实要说起来,毕竟你年轻经验也不足,我先替你管着这个大摊子,你在旁边看着多学习两年也是好的。”夏斌做出一副体贴的长辈模样,不停地絮叨,“你当初刚回国的时候性子多好,沉默又温顺,每次董事会都靠边站。这两年一接手怎么野心越来越大了,舅舅的话都不怎么听了。你爸也是有些看不下去了,要不是你夏姨一直劝着......” 段廷言没有说话,低头呷了一口手中的碧螺春。 梁湘依觉得很奇怪,她能察觉到段廷言对这个所谓的“舅舅”有着明显的厌恶。他并不是那种会屈于人下的人,即便是不会跟人争锋相对,他也会不动声色地反击。今天,他反而安静得异常。 她心里有些紧张起来,难道顾小芹所说的传闻是真的?难道他父亲真 的做出了要换下他的决定?所以他现在才会如此势弱? 毕竟,无论一个人手腕性格有多强硬,背后没有权力做支撑,自然在口舌上就失去了机锋。 梁湘依听着两人说话,却一直没有插话,她也没有立场插话。甚至,她觉得自己坐得离两人这么近,能听清楚所有的谈话,都有些无所适从。她默默地喝着自己碗里的汤,努力将自己置身事外。 但夏斌却忽然将话题转移到了她的身上,也不管周围人是否能听见,话中有话揶揄道:“梁小姐,跟了我们廷言这么久也是长情了。唉,可后面要是资源受了影响,不知道还会不会像现在这么痴情啊?” 梁湘依猛地从汤碗里抬起头,不自觉地轻轻啊了声。她发现,一直面色无波的段廷言眼皮浅浅地掀了一下,目光射向她这边,神情第一次有了明显的波澜。 两人视线在空中交错,但都没有说话。 梁湘依复而又低下头,她不想太引人注目。 她能感受到,段廷言的目光依旧落在她身上,只是他没有说什么。 其余人吃饭声音都很轻,间或相互交谈几句。看到盛世文娱的两位老总在交谈,自然也就没有人过来打扰,索性连敬酒都免了。 吃完饭后,众人离席。 梁湘依也起身,准备朝门口走去。忽然,肩膀被从后方轻轻一揽,听到段廷言压低的声音:“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不用,我自己打车也可以的。” “我不放心。” 听到段廷言的话,梁湘依回头看了他一眼。又看到后方夏斌的身影,思忖了下,点头同意了。 她又问道:“那你呢?” “我另外安排了一辆车,还要去公司。” 梁湘依抬头仔细打量了他片刻,下颌窄峭,侧颜线条锐利,面庞似是瘦削了一些,看来这一周很是忙碌的样子。可能这个饭局,真的是他紧急抽时间来参加的。 她想问他,你很累么?是遇到了什么事么? 但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有问出口。 第二天,梁湘依照例在片场拍戏。 傍晚收工后,她换上了便服,走出影视城。 刚往外走没几步,忽然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停在了她的面前。 她定住脚步,看到车门打开,从上面下来了一名身着西装的中年男子。 大块头,啤酒肚。 她心里咯噔了一下。 “梁小姐,我们又见面了。”夏斌说道,脸上带着令人发腻的笑容。 第40章 合作 他只给她机会。 梁湘依定定地看着他。她保持了警惕, 但表面仍是不动声色:“夏董您好,请问找我是有什么事么?” “也没什么大事,想跟梁小姐聊聊天。”夏斌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往车上,“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谈谈?” 梁湘依思忖了一下, 笑着说道:“看起来您似乎 是有急事的样子, 那何必舍近求远呢?正巧我在影视城里面有一间个人休息室, 夏董要是不嫌弃的话, 可以去我那里坐坐。” 夏斌打量了一下梁湘依, 看出她是不会轻易跟他走的, 便点点头。 两人一同往影视城里走去, 来到了梁湘依的个人休息室。这里是她的主场, 外面还有还未收工的场工, 所以她并不怯他。 她只是很疑惑, 这人主动来找她做什么? 进了休息室后,梁湘依请夏斌在沙发上坐下, 又转身去饮水机处给他倒茶。 虽说是主演的个人休息室,但因为电影本身是小成本制作, 剧组的资金并不很充裕, 所以休息室的规格并不算豪华,里面陈设一般,面积也没有很大。 夏斌一走进来,就不加掩饰地扫视了一圈,口中有轻微的啧啧声,神情里明显是对这里条件的鄙夷,又暗含了点不明的笑意。 梁湘依将泡好的茶端过来的时候,夏斌还在打量着房间内部的摆设。她弯腰将茶杯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负手站在旁边安静地等他看完。 过了一会, 夏斌收回视线往沙发上一坐,这才开口道:“梁小姐现在是在拍电影是么?” “是的。”梁湘依也在他沙发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什么电影?” “叫《三小无猜》。” “哦,那部电影我知道。我在盛世文娱的季度投资报表里看到过,好像总投资额才六千万是吧?”夏斌说着皱了皱眉,摇摇头似是很可惜,“这制作成本也太低了。” 梁湘依笑了笑,拢了下耳边的头发:“我们本来就是小成本电影,故事类的文艺片,不用太多特效,就花不了多少钱。” “现在文艺片在市场上可不怎么吃香啊,票房和关注度都比不上特效大片的。唉,我只是可惜了梁小姐这么好的演技。”夏斌伸手把玩着面前茶杯的把手说道,然后又抬眼看向她,话语里若有所指,“你说段廷言这小子,也不给你弄个大制作女主当当,对自己女人还这么吝啬。” 梁湘依对他突然提到段廷言也不吃惊,神色淡定接话道:“小红靠捧,大红靠命。要想走得长远,总归还是得靠自己的本事。” “梁小姐还是太年轻了,你这想法就幼稚了。你是因为没有被大力捧过,所以才会说这些话。”夏斌端起茶杯往沙发上一靠,翘起二郎腿,大力挥了一下手,“娱乐圈说白了就是资本的游戏,把资源给你一砸,要让谁红,谁就能红。 ” 说着他似乎为梁湘依遗憾的样子,叹了口气:“唉,你是不巧遇到了段廷言这样的,所以才导致现在的资源配不上你的名气,在这么个小剧组里憋屈着。要是好好捧一捧,凭借你的长相和身材,比那秦希迎更高都不是不可能。何必自己这样一点点往上爬,多累啊。” 梁湘依听后,抿了下唇,没有接话。 夏斌看了她一眼,又坐直身子将手里的茶杯放下,正色道:“梁小姐,你是聪明人,我就直说了。我这次来呢,主要就是想跟你谈一下合作的事。” 梁湘依抬眼看着他。 “你是段廷言现在的枕边人,他能宠你这么久,显然你还是讨他喜欢的。”夏斌微眯着眼打量她,夸奖道,“说实话,我们之前明里暗里给他送过很多女明星,但全被他回绝了,连偷偷安插的都被拔除了。所以,你显然不是那种没脑子的女人一类......” “所以,”梁湘依打断了他,“你们是要我做什么?” 夏斌没有马上回答,又喝了一口茶,轻咳了一下,才说道:“你要是手上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或者说能在关键的时刻帮我们一把,那就再好不过了。” 梁湘依不置可否,神色未动,眸光凝重。 夏斌笑了一下,接着说道:“而且,我也透个底吧。段廷言可能很快就没什么权力了,他父亲跟他有了些矛盾,想把他从位子上撤下来。所以你继续跟着他,后续也讨不到什么好处。” 听到这话,梁湘依拧了下眉,瞳孔骤然一缩。 这话跟顾小芹说的差不多。 她看到夏斌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再回想到昨晚饭局上两人的样子...... “既然你都有信心他要倒了,还来找我帮忙做什么呢?”梁湘依缓缓开口问道。 夏斌又笑了一下:“段廷言这人很有本事,正常情况下我们根本动不了他。现在是他自己惹恼了他父亲,所以我们才会有机会。但是难保他后面不会再起来,毕竟一开始把他接回国的时候,谁也没想到他能成如今这气候。所以说,还是要找到能致命一击的点,我们晚上睡得也比较踏实。” 夏斌看梁湘依没有说话,又继续加码:“当然了,自然不会让你白效力。你如果答应了,后续在这个圈子的资源就不用愁了。而且我们比段廷言更大方,你根本不需要这样一点点 辛苦往上爬,什么大制作、大电影都摆到你面前随便挑。至于奖项,盛世文娱跟很多主办方都是有关系的,甚至直接就是赞助商,像玉兰奖那些主流奖都是有合作的。到时候没人敢跟你争,你会成为国内最年轻的大满贯演员。” 说完之后,夏斌坐直身子,微昂着头看她,一副志在必得的表情。 梁湘依依旧定定地坐在他对面,双手交叠放在膝上,垂下眉眼,层层密密的黑睫覆盖在眸子上,让人一眼看不到眸中的情绪。 屋内一时无人说话,连空气都很安静。 ...... 过了很久,休息室的门咯吱一声打开了,外面清新的微风霎时扑面而来。 梁湘依抬眸往外望去,暮色已临,夕阳在天际遥遥斜挂,翻卷的云层与橘色的光晕融为一体。更远处,鸦青色的夜幕将坠未坠。 她在门口处站了一会,深吸了一口气,神色也变得清明。 确实,只有在这种情况下,人才会完全看清自己的内心。 原来,一心为己的梁湘依,全力飞升的梁湘依,拼命上爬的梁湘依,原来她也会有放弃送上门来的资源的时候。 她一向分得清什么最重要。 段廷言,他比任何资源都重要。 —— 走出影视城,梁湘依看到等在门口的司机。是公司派来的车辆。 司机似乎已经等了很久了,看到梁湘依,迎了上来:“梁小姐,我还以为您已经回去了。” 梁湘依对他笑了笑,说了声抱歉,然后坐上了车。 路上,看着窗外转瞬即逝的流光溢彩,她的心里忽然没由来地咯噔了一下。刚才只顾着想怎么驳回,现在才得以细细想了一下夏斌的话。 段廷言之所以遇到这次危机,是因为跟他的父亲有了些矛盾。 那么,是因为他投资项目的问题么? 那部《沙海巾帼》虽然后期连本带利挣回来了,但前期确实亏损严重。段廷言当时力排众议的投资决定在外人看来非常冒进,因为按照回报周期来说,资本不会愿意承担这么大的风险。 是因为她,他才愿意的。 而这次也是,这部电影相较于盛世文娱一贯能看得上眼的项目来说简直无法比,更何况后期回报也不定。他之所以抱着这种赔本的心理加入进来,也是因为她。 她知道,段廷言商业头脑极佳,一向判断精准,投资决定几乎从未出现过失误。抛却感情的杂质,那个精于算计又深思熟虑的 他,不会出任何问题。 是她影响到他了么? 因为他有了私心,才妨碍了他的判断力。 因为他有了私心,他的决策才发生了偏差。 而她,就是那个偏差。 他主动将这个偏差带进了自己的生活里。 其实,那次寿宴回去之后,是他主动来找的她。 当时她回来后没多久就进组了,是一个网剧的配角。她戏份很少,扮演一个女扮男装的小和尚,只有两场戏,剪出来共计出场也不到三集。 但为了这点戏份,她将原著看了五遍。 等戏的时候,她还是抱着在读。 书中有一点难理解之处,她偶然晃了神,这才注意到周围的嘈杂声。她一抬头,正好看到远处段廷言的身影,他被一些人围拥着。有一名中年男子站在旁边,神色恭敬地向他汇报着什么。 虽然在一群人之间,但他的样貌气质还是出挑得让人一眼就能看到。 梁湘依自然不会主动过去。他的位置离她有些距离,两人在寿宴回来之后也没有留联系方式,所以一直也没有见面。 此刻,她是片场角落里渺不起眼的群演,他是影视城中众星捧月的主宰。 梁湘依扫视了那边一眼,复而又低下头继续看自己的书。反正与她无关。 视线又回到了刚才看到的那句话上:小乔身着破烂流丢一口钟。 “一口钟?”她默念了一句,托了下腮帮子,想不明白怎样才能把一口钟穿在身上? “钟指的是僧衣。”一个清冽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梁湘依惊了一下,转回头,正好对上他的眉眼。 段廷言不知什么时候独自来到了她身边,正微微弯腰看着她手里的书。 “你怎么在这儿?”她问道。 段廷言神色自然:“我公司的戏在拍。” 原来是来片场视察。 梁湘依哦了一声,点点头,想想很合理。 但段廷言一时也没有离去,就站在她身侧。 她又问道:“怎么了?” 段廷言凝眸盯着她看了片刻,眉头松动了一下,说道:“一会拍完戏,我的助理王凡会在门口等你。” 梁湘依一怔,指尖在书页上划动了两下。 这话的意思,呃...... 但段廷言并没有多解释什么,说完之后,他便转身离开了。从旁人的角度来看,根本看不出他是来跟梁湘依说话的,只觉得他就在片场边站了一会。梁湘依看到,他又被众人围簇着走开了。 那天拍戏结束后,梁湘依走到影视城大门口,果然看到一个年轻男子站在那里等她,旁边还有一辆黑色轿车。 那天,段廷言同她在佳宴吃了饭后,她本来以为会带她去酒店 ,结果没想到他直接将她带回了别墅。 那是她第一次去他家。 然后有了第二次。 后面就常去了。 再后来几乎就住下了。 梁湘依本来是抱着试探又防备的心理,但发现这次他居然真的没有再耍她了。他真的是要跟她一块吃饭,而且让她留在他身边。 其实,梁湘依一直以为他就是想找个女明星,只不过恰好碰到了她,又在这个过程中恰好对她产生了感情。但是今天听夏斌话里的意思,之前给他送了好多,全部被他拒掉了。 她想起他说的那句,怎么不来引诱我试试? 她这才意识到,实际上,还有后半句话他没说完——我给你机会。 所以不是她引诱到了他,而是他给她机会,让她引诱他。 他只给她机会。 想到这里,她深吸了一口气,对司机说道:“师傅,不好意思,能掉个头么?去一个别墅区。” 第41章 别墅 不想再克制了。 梁湘依很快就站在了熟悉的别墅大门前。 她在门口定了定神, 伸手按了门铃。并没有人来开门,看起来里面似乎没有人。 她迟疑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了钥匙。是当时段廷言在办公室给她的那把,她一直都带在身上, 虽然这段时间没有来, 但也没有还给他。 这还是她第一次用这把钥匙。 开了锁, 推开门一看, 里面空无一人。 算起来, 她已经有差不多两个月没有来过这里了。 只有段廷言一个人住的时候, 整栋房子似乎没什么烟火气, 冷冰冰的, 从大理石瓷砖不规则的纹路, 到紫檀木立柜平直的曲线, 都没有一丝生活气息。 她换了鞋走了进去,想了想, 没有给段廷言发信息,而是进了厨房。她取下墙上的围裙套上, 然后打开冰箱, 里面照例是每日送来的特供新鲜时蔬。 她挑选了一些出来,打算做一顿饭给他吃。 一切都很轻车熟路,正好做到第三道菜的时候,她忽然察觉到什么,猛地往后一看,这才看到段廷言不知何时站在玄关处。 他看着她,目光凝聚,眼神里带着很复杂的意味。 他身上穿的是黑色的笔挺西装,应该是刚从公司回来。 梁湘依认真地审视了一下他的面庞, 看不出什么端倪。不愧是他,这种时候表面上依旧不显山不露水。 梁湘依又抬头看了一下墙上的钟,晚上六点半,他应该还没有吃饭。 她扬了扬手里的锅铲,对他柔和一笑:“还有一会,你先去坐下。” 段廷言没有答话,朝她走了过来。然后从侧面将双臂环绕上了她的细腰,下巴轻磕在她的头顶,拥住了她。 他身上那股熟悉的味道撞了 个满怀,将她团团围住。 温热的呼吸吹动着她头顶的发丝,渗入头皮让她心里有些酥麻。 梁湘依头往他那一侧偏去,埋在他的怀里,轻声问道:“饿了么?” “嗯。”段廷言的声音带着一丝喑哑。 “那你别抱着我了。”梁湘依拍了拍他的手臂,“我尽快把最后一道菜做好,我们就吃饭。” 段廷言闻言并没有马上松开她,反而将手臂收得更紧了。她彻底倚到了他的怀里,仿佛能隔着衣料感受到来自到他肌肤的温度,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粘腻起来。 他又抱了一会才松开,瞥了一下流理台,问道:“怎么突然想来给我做饭?” 梁湘依转过身,往锅里沸腾的水里加入了菜,盖上锅盖让它自己煮着,口中故作轻松地答道:“没什么啊,就是想来了。” 段廷言单手斜撑在流理台上,侧眸看着她,唇线抿直。 良久,才说了句:“嗯。” 汤很快沸腾了起来,段廷言用一个砂锅将汤盛了起来。梁湘依也将其他菜端上桌。 两人在桌边坐了下来。 这时,门铃响了。 梁湘依起身去开了门。 门外站在王凡。 他看到梁湘依也在,愣了一下。老板并没有让他去接,所以,梁小姐是自己来的? 这情况是,两人和好了? 梁湘依笑着将他迎进来,又重新回到餐厅这边坐下。 王凡一边换鞋走进餐厅,一边还不可置信地看着梁湘依。他手上拿着一个厚厚的资料袋,看起来像是有什么工作上的要紧事,在餐桌旁站了一会。 段廷言挑眼看向他:“你也想一块吃?” 王凡这才回过神,不由自主地啊了一声。 梁湘依觉得让人在旁边看着不太好,开口邀请道:“王助理要不一块坐下吃吧?” 王凡还没来得及出言拒绝,段廷言就率先开口了:“不用,他不饿。” 王凡:“......” 王凡看段廷言的样子,满眼都是沉溺在温柔乡的柔情蜜意,似乎不太想这个时候说工作上的事。于是他很知趣地找了个借口要走,说明天再来。然后就匆匆离开了。 他离开后,又剩下两个人。 段廷言低头吃饭。 梁湘依将她做的一道清蒸鲈鱼推到了他面前,笑着道:“你尝尝这个好不好吃。” 段廷言夹了一块鱼肉,放进嘴里嚼了两下,面上的表情活泛了一些:“很好吃。” “真的?”梁湘依不相信地看着他。这人一向吃任何东西都没什么波澜起伏,现在的样子,算是很给她点子了,但又好像是装出来的。 “嗯。”段廷言说着又夹了一块。 梁湘依也往自己的碗里夹了些菜,但她的心思并没有放在吃饭上,而是不动声色地留意着他的一举一动。她又仔细地审视了他的面庞一圈,看起来真的跟平时没什么两样,甚至还能看出心情不错。她也不知道是他究竟不知道他 继母和舅舅在暗中搞的事,还是说他只是隐忍着不在她面前表现出来而已。 只是这样的话,她也不好开口问什么。 就这样,梁湘依带着些别扭的心思吃完了饭。 饭后,两人将碗收进厨房。 是段廷言洗的碗。 梁湘依没想到他还会做这个。她在旁边看着他,惊讶地发现他洗碗的动作非常干净利落,而且熟练得近乎专业。 她从来没见他做过家务,以为他是属于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那种,从小到大被佣人伺候着。只会敲电脑、刷卡、签合同,没想到他这双手竟然还会洗碗。 配合上他颀长的身形,站在水池边,连洗碗都很赏心悦目。 梁湘依安静地看着,也没有打扰他。 把碗归置完毕后,段廷言洗了手擦净,这才转身面向她。 他神色清明,语调沉静:“好了,现在可以给我说,为什么来了。” 梁湘依看到他笃定的样子。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他。 梁湘依考虑了一下,抬头看向他,很认真地问道:“你...是不是最近很累?” 她说得很委婉,没有明确说出自己知道什么,留了一份余地。虽然她希望他把这些烦恼跟她分享,但因为涉及到他家里的私事,如果他不愿意跟她说的话,那她也不会勉强。 段廷言凝视着她的面庞,半晌开口道:“你听说了什么?” 梁湘依舔了下唇,说道:“我听说,盛世文娱,是不是最近比较......纷争?” 段廷言眉头动了动:“你都知道了?” 梁湘依轻轻点了点头。 段廷言沉默了一会,视线在她的面庞逡巡。良久,他忽然唤了一句:“湘依。” “嗯?” “如果我斗败了,没钱没权了,不能给你资源了,你还会愿意做饭给我吃么?” 他的声音平缓而清淡,说话间语调没有太大起伏,但问出这句话时,他眼底的暗流一直在涌动着,直勾勾看着她。 厨房里一丝风都没有,空气也凝固了,连呼吸声都很克制。 梁湘依抬起头迎上他的视线,眸光盈盈,唇角微翘柔声道:“如果你没钱了,我们就去我那里,我在我家里做饭给你吃。” 偌大的房子只有两个人,远处的客厅都隐没在黑暗里。只有厨房一盏吊灯摇晃在头顶上,散发着淡淡的黄色光晕。 灯光下,梁湘依的面庞一如之前的明媚娇俏。光线勾勒出她的狐狸眼型,唇色带着些嫣红,是一种不动声色的勾人。 段廷言什么也没说,低头吻下来。 梁湘依也伸手揽住他的腰际。 他们已经亲吻过很多次。 在不同场合,在不同地点。 但这次不一样,温柔且缱绻。 一种她从未感受过的,来自段廷言身上不加掩饰流露出来的温柔。 用一句矫情的话来说—— 那个吻,像极了爱情。 良久,段廷言松开了她,很认真地看着她 :“我不会失败的。” 梁湘依看着他,他神色里又恢复了一贯的掌控一切的感觉,语调坚定透露出胸有成竹。 她忽然松了一口气。 这才是他。 他说不会败,那就一定不会败。 她刚想开口说什么,忽然觉得身子一轻,被他抱起。 进到了她好久都没来住过的主卧里,沿路是剥落的裙子、衬衣、领带、长裤...... 随后两人跌落入床里,翻滚了一下,背脊与床垫的凹陷弧度契合得恰到好处,肌肤描摹出熟悉的被单纹理和纤维触感。 段廷言的索取有些粗暴,梁湘依的呼吸随之急促起来,手撑在他胸膛紧绷的肌肉上。 很快手就被强行拉开,十指交缠压在枕头上,指节隐没在布料凹陷的弧度里。 埋藏在内心深处的敏感重新被激活,她的身体微微有些抽搐,直至完全虚脱地瘫软下来。 一番温存过后,梁湘依伏在段廷言身上,下巴抵在他的肩头,轻轻重重的喘息还没有完全平歇下去。 段廷言伸手撩了一下她额前润湿的发丝:“这次来,是同意回我身边了?” 梁湘依用胳膊肘捅了他的腰,没好气地说:“都这样了,你还问我这种问题?” 她想了想,又朝他转过脸,手指在他脸上戳了一下:“你真的以前一直喜欢我么?” 段廷言也轻笑了一下,手向下伸,掌心贴上她的后腰,反问:“都这样了你还问我这个问题?” 梁湘依脸上一红,又道:“那你之前,为什么从来不主动给我资源?” “但你只要你开口要,我什么时候没答应你?”段廷言饶有兴味地挑了下眉。 梁湘依回想了一下,好像确实是的。 段廷言调整了下抱着她的姿势,又接着半正经地说道:“我之所以不会主动给你,是因为我相信你对你自己的规划,你更清楚自己需要什么。” 他伸手顺着她的头发:“因为我们是一类人。我相信你,就像相信我自己。” 梁湘依没有答话。她回想起来,每一次选剧本,每一次接推广,每一次挑综艺,她表面上只是去问他要资源,但私心里隐隐也在观察他的态度。如果说他都觉得没问题,那这个选择肯定就没问题。 而他松口给她的,实际上都助她更上了一层楼。所以到了后面,她即使自己已经有很多资源了,都会问了他,她才安心。 想到这里,她不由自主又抱紧了他一些。 是自己太迟钝了。 忽然,段廷言头往下低了一些,咬了一下她的耳垂,在她耳边说了句:“休息好了?” 梁湘依身形一滞。 还没答话,段廷言一翻身,她的背脊重新紧贴到了床单上,对上他暗流涌动的漆黑双眸。 梁湘依伸手推了他一下,皱了皱眉:“都12点了,你还是克制一些......” “现在我们是情投意合,”段廷言的声音伴随着亲吻落在了 她的锁骨上,“所以,不想再克制了。” 第42章 早餐 你私会别的女人。 梁湘依哼哼了两声, 也没有制止他。 但是接下来,她才明白他的不想克制了是什么意思。她没有想到,原来段廷言懂这么多......呃,知识。 现在他知道了她也喜欢上他之后, 简直没了禁忌和束缚。 她这才知道, 原来之前的段廷言, 出于对她的尊重, 已经是在克制自己了。 最后终于在他怀里睡着的时候, 她整个人的意识因为一阵又一阵的起伏跌宕已经有些恍惚了。迷蒙中视线越过他的肩头看了一眼钟, 已经凌晨三点过了。 第二天一早, 梁湘依是被段廷言叫醒的。 昨晚临睡前, 她提过她今天还有最后一场戏要拍。 她慢悠悠地从床上坐起来, 双臂往后撑着床垫, 眼睛半睁,神色还有些迷糊。 段廷言已经穿戴整齐, 此刻正站在床头看着她。 “几点了?”梁湘依声音沙哑。 她身上的睡裙松松垮垮,是昨晚结束后段廷言随意去衣柜里找了一件给她套上的。此刻一坐起来, 半边的肩膀处都滑落了下来, 露出莹润的肩头,在透过窗帘的日光照射下,白得耀眼。 细碎的光斑仿佛带着些性感的因子,跳跃在她的肩颈曲线上,一路向下蔓延到被布料挡住的起伏处。 段廷言目光一滞,眼眸染上了些微妙的变化。他喉结滚动了一下,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你先把衣服穿好。” 又补充了一句:“我今天也要早去公司。” 梁湘依哦了一声,将睡衣从头上方扯下,又拿起旁边的衣物套在身上, 然后开始扣扣子。忽然,她察觉到,这句话的意思...... 她抬头,看到段廷言双手揣袋,头转向一侧,有意地别开眼,似乎是刻意地在克制自己。 梁湘依盯着他看了一会,忽然唇角勾起来,眸子里露出狡黠。她唤了一声:“哎,你过来。” “什么?”段廷言视线移回来。 梁湘依上半身从床上直起,朝他大大地张开手臂:“你抱我下去吃早饭。” 段廷言就这样定定地站在床边看着她,没有动。 “你自己把我弄得这么累的!”梁湘依不满地申诉道。 段廷言深吸了一口气,似是很无奈。下一秒,他走上前来弯腰将她一把抱起,然后出了卧室,朝着楼下走去。 梁湘依倚在他怀里,偷偷笑着。 她忽然发现自己好像越来越放肆了,她已经没有对金主的那份小心翼翼和谋划算计了。 以前忌惮于他不给资源,从来不敢明目张胆地提出无理的要求,只能暗戳戳地搞些小动作发泄一下自己的不满。 现在他给她的资源越来越多,她胆子却越来越大。 不过 ,都是他自找的。 谁让他先把两人的关系性质改变的。 正想着,段廷言将她放到了餐桌旁的椅子上。 保姆已经做好了早餐。 中央有一个瓷盆盛着一大碗黍米粥,两个小盘子里是煎鸡蛋和培根,旁边还有一碗切好的各种水果小块。 梁湘依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用刀划开了盘子里的煎蛋,送进嘴里。她晃悠着两条腿,边嚼着边抬睫瞟了一眼旁边的段廷言。 他一边吃着早餐,同时手里拿着一份文件正在翻阅。 神色清明,已经开始像往常一样投入了工作中。 这人精力真是旺盛。 梁湘依将煎蛋全部吃完后,将面前的小碗往前一推,转头对段廷言说道: “我要喝粥。” 段廷言闻声抬头看向她,不明所以。 “你帮我舀。”梁湘依指了指碗。 段廷言放下手里的文件,却没有立马按照她说的做。 梁湘依嘴角往下一撇,吸了吸鼻子,似是很不满意的样子,又仿佛带了点儿委屈。她微微低下头: “你之前当着别人的面都给我盛汤夹菜的......” 她指的是那次在夏薇面前。 段廷言无奈,明明知道她大早上的无理取闹,却还是拿起她的碗,帮她盛了一碗黍米粥。 梁湘依看着被放到她面前的粥,弯唇一笑,用刀叉叉起一块猕猴桃,伸过去喂他:“礼尚往来。” 段廷言瞟了她一眼,微微低头张口咬住了她叉子上的水果。然后用自己的叉子叉起一块火龙果,也递到她面前。 他也喂她。 梁湘依笑了,张大嘴咬了下来,开心地嚼着。 水果很甜。 段廷言看到她的表情,眉眼稍稍活泛,唇角弯起隐约的弧度。但他什么也没有说,继续低头看文件。 梁湘依埋头喝粥,漫不经心地问道:“这是谁的合同啊?” “苏见的,他旧公司合约到期了,可能会签盛世。”段廷言也不避讳她,随口答道。 “苏见?!”梁湘依猛地抬起头,“那个影帝苏见?” 段廷言看她兴奋地样子,皱了皱眉。 “天呐,小学的时候他就是我偶像啊。那我能见见他么?”梁湘依一脸星星眼。 段廷言不置可否。 “我做梦都想见见他真人。”梁湘依神情里掩饰不住的激动,“你能带我去见他是么?” “你说对了。”段廷言语调轻缓,看到梁湘依越来越高昂的情绪,毫不心软地将话说完,“你做梦。” “......” 梁湘依好说歹说求了半天,段廷言就是死不松口。没办法,眼看着拍戏时间到了,她只能悻悻地出门,搭上公司派来的车往片场去了。 在休息室里,乔欢已经等着了。 既然已经确定跟段廷言的关系了,梁湘依并没有打 算瞒着自己的好友。 她一进门就直接对乔欢说了。 不出乎意料,乔欢反应很大:“什么?你跟我们大老板恋爱了!” 梁湘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略带羞涩地点点头。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都是成年人了,分享这种事的时候,就像中学生跟闺蜜分享喜欢的隔壁班男生一样有些难为情。 但乔欢显然跟她的思想不在一个年龄段,她立马往门口处看了眼,压低声音:“那你跟他上过床咯?” 这话让梁湘依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一口气没喘上来。 这人怎么满脑子黄色废料...... 乔欢看她没有作答,试探道:“没有?” 她也觉得段廷言看起来好像对这种事不感兴趣的样子。 梁湘依对她的脑回路很无语,没好气道:“对呀,我们孤男寡女单独在房间里都是在念经打坐唱大悲咒,然后功德圆满就原地飞升。” “......” 啧啧啧,乔欢摇摇头,心里感慨世风日下。忽然她好像想起了什么,又贼兮兮凑过来:“我听司机说你昨晚改道去的别墅区,是去他那里是吧,那你今天怎么还能起得来拍早戏啊?” 说完眼神饱含意味地在她身上来回打量。 梁湘依没理会她这恶趣味,往梳妆台边走去,在镜子前坐了下来。 但乔欢显然不会轻易放过这个大八卦。 她跟了过来,却没有立即为她上妆的意思,而是一副挖掘到底的狗仔表情:“你跟他怎么搭上线的啊?因为杨琪?因为秦希迎?” 梁湘依转回头盯着她,一字一顿道:“因为你。” “我?”乔欢转了脑袋想了半天,手指点了点下巴,给出了一个自认为合理的解释,“你的意思是说,其实大老板一开始看上的是我,然后把你当我的替身了?” “......” 梁湘依没办法,她知道今天不把这事说清楚,乔欢是没心思跟她化妆的。 于是,她转过身,示意乔欢搬来一张椅子,从六年前的那次阴差阳错开始,一直到一年前的重逢,原原本本地对她说了一遍。 乔欢听得咋舌,神情复杂:“所以...天马会所那天,你真吐人家身上了?” “对啊,那时候情况紧急,我也没办法。”梁湘依辩解道,当时她满脑子想的都是怎样脱身,“那是我唯一能想出转移他注意力的方式了。” 乔欢鄙夷地切了一声:“你就算当时把衣服全脱光,都比吐他身上效果好。” “......” 梁湘依被乔欢缠了好久,满足了她的所有好奇 心后,才化妆完毕,匆匆往影棚那边赶去。 终于拍完最后一场戏。电影正式宣告杀青。 傍晚的时候,梁湘依回绝了一起去酒吧狂欢的邀请,独自一人来了公司。 她想等段廷言一块下班回去。 路上,她给段廷言打了个电话,发现是忙线。于是转而王凡打了个电话,想确认下他在不在公司,免得扑了个空。 王凡的电话很快就打通了,他得知梁湘依现在要来公司后,脱口而出:“梁小姐是要来查岗么?!” 语气兴奋得比自己查岗还高兴。 梁湘依愣了一下,一时语顿。 似乎意识到自己兴奋得太过头了,王凡轻咳了一下,这才正经说道:“段总在会议室开会,大概半小时后结束,梁小姐可以来办公室等他。” “哦,我不上去了,我就在楼下等他吧。” 梁湘依本来就打算坐在车里等。她总觉得如果被看到她出入总裁办公司,带来什么流言蜚语就不好了。 正在车里刷微博,她不经意一抬眼,竟然看到了夏薇的身影。 她身着一身干练的米色套装,步履匆匆,神情也十分严肃。 很显然,她应该是来这里找段廷言的。 梁湘依思忖道,段廷言如果如果要化解自己的危机,是不是需要引入外援。那么,可能他会找夏氏帮忙? 虽然心里找到了理由,但梁湘依莫名还是有些不爽的感觉。她收起手机打开车门,脚步不由自主地跟着走了进去,然后也乘着电梯来到了顶层。她本来就是公司艺人,一路上有员工认出她来,也没察觉到什么异样。 就这样一路来到段廷言的办公室门口。 她没有马上进去,而是犹豫徘徊了一阵。 转念一想,又不是做什么亏心事,而且在外人看来,她是公司员工有正事找老板。 她心虚什么。 于是,她给外面秘书台说了一下,秘书拿起内线电话替她通报了一声,然后对她笑着说道:“梁小姐,段总请您进去。” 梁湘依对秘书笑着道了谢,匆匆往办公室走去。她敲了几下门才缓缓推开,一眼就看到夏薇的身影。 她正站在办公桌前,果然是来见段廷言的。 看到梁湘依,夏薇略微一愣,神色随即恢复正常。她对她微微点头致意了一下,又转头看向办公桌后的段廷言,似乎在等着他回应。 段廷言面色平静,语调带着不加掩饰的疏离:“夏小姐,这件事不是你需要考虑的,请回吧。” 夏薇咬了下唇,眉头阴影很重,但是看了下梁湘依也在场,似乎又不好多说什么,于是,缓缓拖着步子朝门口走去。 她离开之后,梁湘依刚想问段廷言她到底是来找他什么事,就听到外面王凡的声音由远及近,伴随着他推门而入的身影:“老板,梁小姐来查岗了!” 刚一进来,正好与 梁湘依对视上,王凡神色霎时变得很尴尬:“哦,我是来报喜的。” 梁湘依:“......” 王凡讪讪地随意寒暄了两句,就很快找借口退了出去。 他将门彻底关上后,梁湘依才重新转过来面对段廷言:“让我逮到了吧?” “我做什么了就让你逮到了。”段廷言起身朝她走过来,语气似是有些好笑。 “你私会别的女人。” “这是我办公室。” “办公室怎么了?”梁湘依故意气他,“你不是还有一间休息室么,我要是没进来,说不定下一秒你就带她进里面去了......” “梁湘依!”段廷言生硬打断她。 “怎么了?” 段廷言沉着脸,但最终也只是伸手在她脸上轻掐了一下,语气无可奈何:“你还是不知道我喜欢你的时候可爱一些。” “我又没有怪你。”梁湘依说着眼珠滴溜溜地转,“作为交换,你让我见见苏见前辈。” “不行。如果我真的答应你了,反而就像我真的被你逮到了什么不堪的事一样。” “那今天这事你在我这里就洗不白。”梁湘依头一昂,打算不讲理到底了。 段廷言头疼地抬头按了下眉心,刚想张口说什么。 忽然,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拿起来一看,是一条信息:【回家一趟。】 段廷言神色未动,放下手机对梁湘依道:“我要回一趟鑫港湾。” 梁湘依一听有些紧张:“怎么了?是你父亲要你回去?” “嗯。”段廷言伸手拨了下她额边的碎发,“你跟我一块去。” 第43章 段家 他一直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 梁湘依猛地啊了一声, 惊诧:“回你家?让我见你父母...呃,见你父亲?” “不是。”段廷言垂眸看着她,很自然道,“我这次回去可能要很久, 但我不想跟你分开这么长时间。” 梁湘依没想到他会说这种话, 凝视了他片刻, 眨了眨眼, 点点头:“那好吧。” 然后她又问道:“那具体要呆多少天, 我好收拾衣服。” “两天。” 梁湘依又惊诧了:“......两天叫很久么?” 段廷言神色依旧自然, 只唇角勾了下:“嗯, 一日不见, 如隔三秋。” 梁湘依脸上红晕渐起, 这人怎么现在这么会说话了。 虽然觉得才两天的话, 她根本没必要跟去了。但是毕竟已经答应了,梁湘依回别墅后还是收拾了一些衣物, 然后跟着段廷言去了段家的老宅。 因为第一次去,为了表示礼貌, 她还精心挑选了礼品 带过去。 段廷言已经提前跟段家那边说了一声, 所以开门的时候,段家的保姆张妈看到梁湘依就对她问了好:“梁小姐您好。” 梁湘依也冲她笑了笑,然后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了她。张妈拿到里面去了。 两人进了玄关处,梁湘依看到里面一位女士走过来。正是之前见过的段廷言的继母夏玫。 她身着一袭紫红色绸缎面料的长裙,负手站在那里,与在画展时见到的样子差不多,依旧是那副端庄又娴静的模样。 但是,梁湘依这次看到她,不知是否是因为知道了她背后和她亲弟弟干的勾当。带着些有色眼光, 能隐隐察觉她平静的表面下隐藏着的风霜刀剑。 夏玫看到段廷言并没有任何异样,姿态友好,语气平和:“廷言回来了。” 段廷言与她对视了一下,简单地嗯了一声,没有再说别的话。 夏玫似乎并不在意,转而又对梁湘依笑道:“这位是梁小姐是么?” 梁湘依还是保持了基本的礼貌,对她微微颔首:“伯母您好,我叫梁湘依。” 夏玫点点头,和蔼道:“你好。” 这时,客厅里面传来了一点动静。梁湘依顺着声音方向望去,客厅很宽阔,隔着罗马柱,看不到那边的景象。 段廷言已经换好了鞋,抬步往里走去,梁湘依也跟了过去。 然后她终于见到了段廷言的父亲,传说中的段老爷子段正铭。 其实段正铭的年纪并没有很大,大概五十五上下。容貌算得上是这个年龄段俊朗的相貌,星眉朗目,头发只有两鬓有些花白,段廷言看起来很好地继承了他父亲颜值中的优点。只是段正铭精神看起来并不太好,眉目间有些衰弱之色,但眼神却异常地瞿烁锋利。 他的视线落在梁湘依身上,盯得她有些不自在。 段廷言伸手搭上了她的肩膀,将她往自己身边一揽,主动介绍:“爸,这是我女朋友,梁湘依。” 梁湘依也礼貌问了好:“伯父好。” 段正铭只是眼神逡巡了一番,微微颔首,并没有说什么。 这时,张妈开始将做好的饭菜端上餐桌。 段正铭起身走了过去。 段廷言也将梁湘依带往那边。 餐桌是长方形的。 段正铭坐在餐桌尽头的一端。 段廷言将左侧长边的一张椅子拉了出来,示意梁湘依坐下。然后自己在她旁边靠近段正铭的那一方也坐了下来。 夏玫也走了过来,在两人对面的那侧长边上落座。 张妈动作利落,转眼间已经将菜肴摆好了。 梁湘依注意到,段家吃饭是分餐制,每座位面前都是单独的一套菜肴,荤素搭配合宜,还有开胃小食和水果。摆放得整整齐齐,有条不紊。 每个人自己吃自己的。 她心里有些微妙的感觉。对于她这种初来乍到的客人来说,这样倒是轻松,免 得不好意思夹菜。但是对于同一屋檐下的家人来说,这样会不会显得过于冷漠了? 她抬眼不动声色地扫视了一下桌上的其他三人,见他们皆神色自如,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了。 她也拿起了筷子,夹了一口开胃的凉拌莼菜。 确实,冷冰冰的,就像这桌上的氛围一样。 忽然,夏玫餐盘边放着的手机响了。她拿起来看了一眼,对段正铭道:“是廷宇的电话。” 段正铭没有说话。 夏玫接了起来,开了免提,往段正铭那边递了递。 “喂,妈。”段廷宇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混杂着周围吵闹的音乐声。 “廷宇,怎么不回来吃饭?”夏玫问道,抬眼看了段正铭一眼,打着圆场,“是那边有什么要紧事么?” “哎,对对对,我现在正在凌云寺这里,想着给您和爸祈个福,所以这两天都不回去了。”段廷宇不知怎的找了这个理由。 说话间,背后的音乐声忽然大了起来,DJ似乎换了首更劲爆的歌曲。密集的鼓点和紧凑的节奏声清晰地透过了听筒,被扬声器扩大得充斥着整个餐厅。 桌上的几人一时都没有说话。 可能自己也觉得背景音大得有点过分了,段廷宇又道:“哎呀,这庙旁边开了一家酒吧,我在山上都能听到那帮人放的音乐,吵死了。不说了不说了,我要蹦......打坐去了,过两天就回去啊。” 然后段廷宇就把手机挂了。 桌上恢复了安静,没有人打破这薄冰一样的平衡。 果然,只要当事人不尴尬,尴尬的就是桌上的其他人。 夏玫脸上有些讪讪的,还是尽量姿态自若地收起了手机,顾自继续吃饭。 梁湘依也埋着头,专注着面前的饭菜。 倒是段正铭忽然发话了,是对段廷言说的:“这次回来住几天?” 段廷言:“两天。” 段正铭点点头。 梁湘依用余光看了下两人,父子间的对话就这么简单的么? 但是,她忽然还有些好奇,不知道段廷言的房间长什么样,里面会不会存着他小时候的照片,或者作业本什么的。 她往他那边斜了一下身子,低声问了一句:“一会我能去你房间看看么?” 段廷言正低头吃饭,抬眸时语调冷淡:“这里没有我的房间。” “嗯?”梁湘依神色一滞,手上执筷的动作也停了。 段廷言的声音正常音量,其他人也听到了。 饭桌上气氛一时有些凝固。 坐在他们对面的夏玫笑了一下,说道:“我早已经吩咐张妈给你们打扫了一间客房出来。” 她拿起旁边餐巾沾了一下嘴角,又对段廷言道:“我说过的,这里永远都有你的房间。” 说完她又看了一眼段正铭方向:“就是我们大少爷太忙了,平时也没有太多时间回来陪陪自己父亲,一 年到头也住不了一次两次。” 梁湘依注意到,段廷言垂着眼皮,黑眸沉而晦暗,没有回应什么。下一秒,她又瞥向段正铭的方向,见他似乎并没有听到似的,神色未动,夹了菜送入口中,照例吃着饭。 梁湘依心里一凛。看似风平浪静的桌上,其实并不像这些菜肴一样,冰冷得似乎冻住。冰川底下的暗流,一刻也不停地在奔涌着。 饭后,在张妈的带领下,梁湘依和段廷言一块去了给他们准备的房间。 是二楼走廊角落里的一间房。一打开,梁湘依就闻到一股许久未住人的味道,虽然看起来明显经过了打扫,地板和柜子都一尘不染。但是那种隐隐约约的霉味,还是一直若有似无地萦绕在鼻息。 她走进去后,环视了一下这间房。 像段宅这样的恢弘建筑,里面即便是客房,一般都是有沙发的套房。但这间房却只有一张床和一面柜子,单看上去倒不能说有多简陋,放在普通人家也是精装修的主卧,但跟整栋房子的面积和规格比起来,就显得有些逼仄了。 张妈领他们进来的时候,不停地搓着手,面露不安地说道:“大公子,是太太吩咐的打扫的这间房,我也......” “没关系,房间小一些也挺温馨的。”梁湘依急忙笑着应道,又看了一眼窗外,“而且这里望出去正好能看到外面的后花园,还有绿植,挺有情致的。” 她知道,明显是段廷言的继母故意生事,张妈还要在这里干下去,也没法反抗,那他们又何必为难一位佣人呢。 见她这么说,张妈宽了些心。“哎哎”应了两句就出去了。 段廷言从一进屋就没有说话,直接走去床边坐下,眼神落在木地板的缝隙处,神情淡漠到了极致。 梁湘依看着他的样子,眉头动了动,手指不由自主地抠着掌心,心里五味杂陈。 其实,让她最感慨的不是他继母的这个态度。而是如果他继母敢这样对他,说明他父亲平日里对他也并不在意。 也是现在,她才明白为什么段廷言每次回这里都不会过夜,吃完一顿饭后就回去了。 梁湘依走了过去,在他身边坐下,伸手挽住他的手臂,柔声宽慰道:“没事,将就一下。” 段廷言抬起眼看向她,又扫视了一圈房间,不屑地哼笑了一声,似是意料之中。 他揽过她的肩头,靠在他颈窝,音调微沉:“就是委屈你了。” 梁湘依笑了一下,示意自己没事。忽然,她又想到一个问题:“对,难道今晚我跟你一起睡这里?” “嗯。” “但是,你父亲会不会觉得....”梁湘依有些犹豫。第一次以他女朋友的身份来他家,就睡一块?这样会不会显得太不矜持了? “没关系,你单独睡我也不放心。”段廷言露出 嘲讽的神情,似乎若有所指地说道,“你不用担心,这个家里的人,都不大有道德观念。” —— 两人洗漱完毕后就早早睡下了,床上只有一床被子。 这并不是梁湘依第一次跟他睡一起,也不是第一次跟他盖一床被子。他温热的体温顺延着被窝传递过来,让她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里有了一丝丝安心感。但她却心绪动荡,迟迟未能入眠。她不敢辗转反侧,怕动静太大吵到他,只能不停地用手绞着被子,排遣着内心的波澜壮阔。 她想到今天在饭桌上,夏玫的笑里藏针,段父的视而不见。夏玫在餐桌上当着段父的面说的那些话,背地里指使下人收拾出来的这间房。 连她这个外人,在这栋宅子里,都觉得如芒刺背,如坐针毡。 而段廷言,他一直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 哪怕他现在已经执掌大权了,那些人依旧会想方设法地使绊子,明里偷袭,暗里作梗。 那么,当年那个毫无势力的段廷言呢? 刚被他父亲接回国,夏斌口中沉默又温顺的段廷言呢? 她无法想象,在那段日子里,他晚上一个人躺在这床上的时候,会想些什么。 会怨自己的父亲么? 会想自己的母亲么? 他一个人,是怎样度过冷冰冰的白天,和这漫漫长夜。 而他又是付出了多大的努力,才坐上今天的这个位子。 忽然,她注意到,夜色中,依稀能看到段廷言的眼皮轻微跳动了一下。他也没睡着。 她咽了下口水,轻轻开口:“廷言......” 段廷言睁开眼,头往这边侧过来,似乎在等着听她要说什么。 “我...”梁湘依缓慢说着,手绞着被子,语气恳切,“温老师寿宴那次,我不应该那样指责你的。” 段廷言没有说话,黑暗中,他的双眸似乎透过了重重夜色,凝视着她。 梁湘依继续道:“我当时...说你不知道别人的辛苦,没想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其实,我自己也没做到。所以,真的,我很抱歉。” 她不知道他是在这样的家庭环境里长大。而她还说,他含着金汤匙出生,从小养尊处优,回家后有保姆照顾,有父母等着。 她没法去想当时他听完这话心里是什么感受。 她很愧疚。 梁湘依说完之后,段廷言没有马上答话。房间里依然静悄悄的,能听到窗外风吹树摇拍打窗户玻璃的声音。 段廷言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你说对不起,是因为这个?” “嗯。” “我还以为,”段廷言顿了顿,轻笑了一下,“你是抱歉把被子全抢过去了。” 嗯?梁湘依听到这话,低头往身上一扫视,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子已经全部被她拽过来了。此刻全堆积 在她周围,他身上一点都没有盖到。 “......抱歉。”她有些窘迫,急忙扯起被沿,侧身往他身上掀过去。 蓦地两人的面庞忽然靠得很近,浓郁的夜色中,两人目光相撞,她能看到他漆黑的瞳仁微闪着,眼底有汹涌的情绪,气息也一点点缠绕上来。 梁湘依有些羞赧,急忙又重新躺平,这次老老实实的,手不再绞被子。 段廷言反而翻了身,侧卧着面对她,伸手一勾,一把将她搂到了怀里,另一只手伸向她的面庞。 梁湘依手撑开了他一些,拒绝道:“今晚别...别在这里......” 段廷言的手没有收回,依旧伸了过来,却只是轻柔地撩了一下她鬓边的碎发,顺到了耳后。 他注视着她,片刻后才开口,音调有些暗哑:“湘依。” “嗯?” “我还从来没跟你讲过我的身世吧。” 第44章 身世 回自己的家。 第二天, 梁湘依醒来,发现被子服帖地盖在自己身上,旁边已经没有了段廷言的身影。 她看了一眼钟,才早上七点。 穿好衣服, 走出卧室, 看到走廊上空空的。 段家宅子虽然大, 但好像没有很多佣人, 并不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 清洁的、做饭的、打扫的、伺候的一堆人, 在屋里来回转悠。 反而就这么三三两两个, 每个人都分工明确, 偌大的房子硬是听不到什么多余的声音。 梁湘依轻声下了楼, 也不太好发出太大的动静, 所以她并没有出声寻找段廷言。 就这样到了一楼,正想往前走时, 忽然听到了说话声。 是男性醇厚的声音。音量不大,气势却很十足。 似乎是段正铭在说话:“婚姻方面, 不要重蹈我的覆辙。” 梁湘依脚下一滞, 在墙角处站定。虽然只是只言片语,却很容易猜到段正铭想表达什么。是有关她的是么?其实从她第一眼见到段正铭起,就能察觉到对方的态度。想也知道,像段家这样的名门望族,带一个她这样的演艺圈明星回来,十有八九都会不认可。 只是,这个用词。 重蹈覆辙...... 梁湘依咬了下唇,想起昨晚段廷言对她说的话。 这时,段廷言的声音响起:“我不会。” 梁湘依神色一凛, 呼吸骤紧。这是什么意思? 然后听到他继续说道:“你婚姻的失败,不是因为娶了谁,而是你自己的问题。” 梁湘依唇微微张开,正惊诧于他竟然敢这样对自己父亲说话,忽然就听到一声拍桌子的响声,将她吓了一跳。 段正 铭低沉的怒吼声随之而起:“你怎么敢说这样的话!段廷言,你最近很不像话。” “你是不是认为现在已经翅膀硬了。”段正铭厉声道,“我告诉你,我随时能撤掉你,所以在我面前最好收敛一下你的态度。” 梁湘依听到,段廷言似乎没有接话。她手扶上了旁边的紫檀木立架,手指收紧,她又想到段廷言的继母和那个所谓的舅舅的图谋。其实,不管她怎样相信他,但实际上,他的危机并没有完全化解。她不知道他有怎样的谋划,但无论如何,激化与他父亲之间的矛盾并不是一步很好的棋。 只是...... 她觉得自己在转角处偷听似乎也不是很道德,于是还是决定离开。 一转身,正对上夏玫的面庞。 她不知何时站在她的身后。 梁湘依吓了一跳,见夏玫似乎并没有出声指责她偷听的意思,依旧保持者她一贯的淡笑。 梁湘依也对她回应了一个笑容,想从她旁边走过去。 与她擦肩而过时,忽然听到夏玫轻声说了一句:“怎么样,后悔了么?” 梁湘依脚下顿住,朝她那边侧头看去。 夏玫唇角笑容未敛,眼神里却饱含意味:“现在亲耳听到段廷言和他父亲不合,是不是后悔当初拒绝我们合作的邀请了?” 不等梁湘依回应什么,她又继续了,往那边望着,神色带着不加掩饰的得意:“他父亲对他有怨言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积累下来,换掉他是迟早的事。我们只不过加了把火而已。” 梁湘依定定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她远远看到张妈似乎拿着果盘朝着这边过来,于是径直走开了。 这么大一个段宅,似乎也没什么地方可去。梁湘依又回到了房间里,就在床头靠着,看着外面的绿植发呆。 过了一会,段廷言推门进来了。 梁湘依急忙起身走过去。来到他面前,她抬头察看了一下他的神色,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异样。没有被父亲训斥后的颓丧之气,依旧是一贯的沉静自若。 段廷言道:“我马上要去公司一趟,有点事。” 梁湘依嗯了一声。 “你一个人在这里行么?”段廷言搂上她的腰圈在怀里,确认道。 “有什么不可以的,我这么大人了。”梁湘依笑了。 “如果有人找你的事,你就按照自己的方式应对,不要有顾忌。” 梁湘依略一怔,又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点点头:“放心吧,我不 是弱不禁风的人。” 段廷言又看了看她,然后松开她,伸手取下衣架上的西装外套穿上,出了门。 梁湘依独自在房间里坐了一会,才走了出去。 刚出门,就看到张妈站在走廊。 “梁小姐,段老先生让您去他书房一趟。”张妈似乎是刻意在这里等她的。 “嗯。” 然后,张妈就领着梁湘依朝着段正铭的书房走去。书房位于三楼的一处长廊尽头。 张妈敲了门,说了声梁小姐来了。然后她打开门,退让到一边,示意梁湘依进去。 梁湘依走进了房间里,是一间装饰很恢弘的房间。 触目皆是豪华奢侈的陈设,连地上铺就的木地板,都透露出一丝贵气。 她忽然心里又有些微妙的感觉。就连书房,似乎都比他们住的房间要好一些。 段正铭此刻正坐在办公桌后方的皮椅上。他是一位身材瘦削的人,虽然衣着打扮依旧显出养尊处优的人上人气质,但能看出,内里已经虚了。像一个骨架一样,堪堪能撑起整个躯体不倒下。 他的深色实木办公桌上放着一个牛皮纸文件袋,些许照片和表格从开口处露了出来。 梁湘依视线扫过那些东西,神色一凛,身形僵了一僵。 她猜到段正铭是为什么要单独找她来了。 段正铭依靠着椅背,双手放在扶手上,神色凝重地看着她,眉目之间不怒自威。半晌他才缓缓开口道:“梁小姐,我也不跟你拐弯抹角了。这些资料你也看到了,该查的我都查清楚了,你的家庭背景我也了解了。” 梁湘依抿着唇,眸光闪烁了一下,没有应声。 “段廷言是未来的段氏继承人,所以他的婚姻也不能出状况。”段正铭说道,“现在集团里面势力很乱,他又太年轻,要想镇得住下面的人,就必须得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女人结婚,他羽翼丰满才能坐得稳现在的位置......” 段正铭确实没有拐弯抹角,直接对她说了实话。对她这样的小人物,似乎也没什么可顾忌的。 梁湘依就站在他面前,安静地听着。双眸从开始的晃神到逐渐变得澄净,神色一动不动,整个人呼吸都渐渐平静了下来。 等到段正铭差不多将利害关系全与她说完后,她才缓缓开口,语调很轻:“所 以,堂堂段氏掌权人,坐稳位子,还要靠一个女人是么?” 段正铭没料到她第一句话是这样的反应,愣了一下,一时没顾上反驳。 梁湘依唇角弯起,露出一抹笑意:“如果段氏继承人自身连这个实力都没有,那这么大的财团,离倒闭也不远了吧。” 段正铭听到这话,眉头拧起,一直按压的厉色显现出来:“你说什么?梁小姐请注意你自己的言谈。” “段伯父是听不得真话么?”梁湘依语调轻柔,但话里却带着丝毫不退让锋芒,直视着他,“还是说,伯父自己做不到,就不相信段廷言做得到?” 段正铭听到这话,眼神霎变。他往前欠了下身,语气低沉得近乎喑哑:“梁小姐,你在说什么......” “我知道了。”梁湘依道,“我都知道了。” 段正铭凝神看着她。 “段廷言都跟我说了,他的...身世。”梁湘依直视着段正铭,眼神没有丝毫的闪躲,“在您的眼里,可能他是个有用的工具,能帮您撑起企业,让段氏不至于后继无人。但是对我来说,他就是他本身。” 梁湘依深吸了一口气,神色笃定:“我不会离开他的。” —— 走出书房,关上门,梁湘依在墙上靠了一会。缓了缓呼吸,才沿着走廊走出去。 一路走着,她又想起昨晚段廷言对她说的话。也是第一次,他对她说了这么多的独白。 段廷言的父母的故事,差不多就是现实中灰姑娘故事的翻版了。当年段正铭不顾家里的阻挠,一意孤行娶了段母。但现实终究不是童话,因为新鲜而产生了短暂的吸引力过后,不得不面临着巨大的实际问题。 段母是个很骄傲又清高的人,而段正铭又因为家族事业的巨大压力,投入到觥筹交错的应酬中,两人矛盾逐渐增多。 因为相异的气质而被吸引的两人,最终也因为相异的气质而渐行渐远。 最终,段正铭妥协了,与段母离了婚。他接受了家里的安排,娶了门当户对的夏家小姐。 段母是很骄傲的人,走的时候就带走了段廷言,硬是没有拿一分钱。段正铭几乎从未去看过他们,段母也从没有接受过段家的资助,段廷言也就这样被她一手带大。 后来段廷言高中时,段母去世了。 他并不想回到段家,所以为了躲开,申请奖学金去了国外留学。 谁知,回来的时候,却被父亲这边的人 联系上了,说段氏有事需要依靠他。 段廷言怀着对父亲仅存的一点念想,真的乖乖前来。 然后才知道,所谓的需要,不过是让他重走父亲的老路,作为段氏的一员与另一个家族联姻。 梁湘依闯进来的时候,正是他回国的第一天。 她本来以为,段廷言只是单纯地不喜欢夏薇,所以抗拒联姻而已。 没想到背后还有这一层。 对于段家来说,他像一棵不闻不问的杂草一样长大,倒头来却想让他成为他们的一颗棋子被摆布一生。 那时的他,猝不及防又毫无抗拒之力。 也正是她闯进来,给了他一丝喘息的机会。让他在手足无措的情况下,抓到了一丝转机。 因为这件事太大,很快便在富人圈传开了,说段氏大儿子在外面养了一个女人,还弄出来一个野种来。有头有脸的家族自然都不会让自己女儿去踏这个火坑,一时间段氏也无法再给他安排联姻。 所以,段廷言趁机抓住这个空档,主动向父亲提出进入公司学习。那个沉默而温顺的他用了五年的时间逐渐展现出极强的商业能力,以另一种方式对段氏做出了贡献。后面父亲也不再提让他联姻的事了,最后甚至直接将段氏中的重要板块交到他的手上。 也是现在,梁湘依才能理解当初段廷言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空降”两个字背后意味着什么。 所以,看似大权在握,但段廷言,其实是孤独的。 在他那个所谓的家里,有一个跟他毫无血缘关系,也毫无感情的后母;还有一个跟他虽然有着最亲密的血缘关系,却也没有太多感情的父亲。 对于段父来说,段廷言是一个有用的人。 就连将位子传给他这件事,都是仅仅是因为,他能力最强。 换句话说,一旦他表现出弱势,就很可能被自己的亲生父亲替换掉,成为一个弃子。 他就像一叶扁舟,独自在狂风巨浪里,要百般地小心谨慎,才不会让自己折损在这汪洋大海中。 在这样一个孤军奋战的世界里,梁湘依忽然闯进了他的生活。 在他羽翼尚未丰满的时候,在他势薄无力抵抗的时候,在他最失望的时候,在他最无助的时候,她闯了进来,递给他一根稻草。 无意之间,她帮他走出第一次困境。 让他有机会绝地翻身。 但是,她既然闯进了他的生活,她就不准备离开了。 她会继续陪着他走下去。 —— 三楼的走廊狭窄而深长,沿路只有两盏很小 的壁灯,孤零零地挂在墙上。地毯是深色的,更增一份晦暗,一路深邃黑暗得仿佛看不清前方。 但长廊的尽头处却有一盏窗户,能看到外面的朝阳已经冉冉升起,透进来清澈耀眼的光亮。 她每踏一步,脚下的光影都会变亮一度。 随着步伐往前,眼前的光线越来越强。 就这样从黑暗走到光明。 这条路,段廷言也无数次走过。 还好,他已经走出来了。 梁湘依下到一楼的时候,正好看到段廷言站在玄关处。他已经从公司回来了,拉开的门还没有关上,光线从他背后照进来,光影浮动在他的发丝上,轻微侧一下身子,都好像有细碎的金线坠落。 梁湘依走了过去,握住他的手,仰头对他道:“我们回去吧。” 段廷言垂眸看着她,语调轻缓:“想走了?” 梁湘依嗯了一声:“我不想在这里呆着了。” 更主要的是,我不想让你在这里呆着了。 段廷言点点头:“那我们回家。” 回自己的家。 “嗯,我们回家。” 第45章 反击 他其实,从来都没有变过。…… 两人回房间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 就离开了段家,也没有同任何人打招呼。 走出大门后,梁湘依忽然感到空气中的沉闷一下子消散了。在段家时头顶那片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的乌云,霎时被外面清新凉爽的风一吹而散。 两人来的时候是自己开车来的, 此刻也是段廷言坐上了驾驶座。 他一时也没有发动车辆, 侧头看向梁湘依, 在等待她系安全带的间隙问道:“你跟他谈了什么?” “嗯?”梁湘依偏头看他, 想了想他话里的意思, “你怎么知道你父亲找我了?” “他突然让我去公司处理一件并不要紧的事, 不就是为了把我支开?”段廷言神色清落, 眼神里是明了一切的透彻。 梁湘依轻笑了一下:“你既然都知道, 那还乖乖地走开。” “为了给你留充足的空间发挥。”段廷言说着发动了车辆。 梁湘依唇角的弧度弯得更明显了:“这么信任我。” “我说过的, 我相信你, 就像相信我自己一样。”段廷言看了她一眼,转动方向盘, 车缓缓驶出段宅大院。 “你父亲说,让我离开你。”梁湘依往后靠在椅背上, 两腿一翘, 平视前方,“说要大家小姐才配得上你。” “你怎么说?” “我说我们是真爱,没有五千万我是不可能放手的。” “......” 但随即,梁湘依又收起笑意,神色正了正,扭头直勾勾地盯着他问道:“你会愿意联姻 这种事么?” “我要是真的愿意,我现在还载着你回家?” “但是......会不会确实对你在公司立足有帮助?”梁湘依蹙眉问出了心中的顾虑。 段廷言轻扯了下嘴角,语气讽刺:“如果我在业界站稳脚跟,需要靠一个女人, 那我不如趁早让贤?” 梁湘依抿了下唇,他的答话跟她在段正铭面前说的几乎一模一样。 确实,他们是一类人。 无论是想法,还是......演技。 每次话题提到六年前那次联姻,她都会惊叹这人随机应变的能力。现在知晓了这背后的盘根错节,她更是叹服于他当时那种紧急情况下展现出的演技。 简直不输于自己。 想到这里,她似乎不太服气,再次扭过头盯着他:“所以你实际上从来都没有因为我搞砸你联姻那件事而讨厌我?甚至你还感激我对吧!那你之前一直跟我捣什么乱?” 段廷言抽空瞟了她一眼,眼里噙着笑意:“因为无聊。因为我的生活好久都没这么有趣了。” “......” 梁湘依刚想开口说他。 这时,手机忽然响了,她拿出来一看,是温迅老师打来的。 她瞪了段廷言一眼,先撂开他接了电话:“温老师。” “哎,湘依啊。”温迅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和,“在忙么?” “没呢,老师您说。” “呃,是这样的,我不知道你最近档期满不满,我们这里话剧团有一个乡村巡演活动,就是去一些偏僻村落进行公益性话剧演出,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 梁湘依听后一顿,眨了眨眼,一时没有回话。 温迅那边又继续说道:“这种话剧巡演当然是没有报酬,现在团里面很多戏剧学院的退休教师,所以现在想找一些你这样的青年演员加入。这些前辈们里面很多都是国家一级演员的,你要是参加的话,其实对演技提高也是很有帮助的。” 这个梁湘依确实知道,但她犹豫着,一时还无法马上答应下来。 温迅也善解人意:“我知道,你现在正是当红期,估计工作也很多,档期都是满的。而且突然离开两个月,对你的热度和曝光也有影响。所以我就是问一下,想着万一你有这个意向......” “温老师,我考虑一下好么?”梁湘依轻声答道。 “哎哎,你不急着答复我。我们下个月中旬出发,你在那之前答复我都行的。” 梁湘依又跟温迅随意聊了一会,便挂了电话。收起手机,她还在思考着温迅的提议,一时没说话。 倒是段廷言主动问道:“温姨说什么了?” “哦。说有个话剧巡回演出,问我参不参加。” 段廷言嗯了 一声,似是理解她的难处,也没有继续追问。 梁湘依微斜着头看向他,问出了一直想问的疑惑:“对了,你是怎么跟温老师认识的?” 看起来,段廷言似乎对温迅十分尊重。鉴于他对他自己父亲的态度,这种尊重显得颇为难得。 “她是我母亲的好友。”正好遇上红灯,段廷言停住了车,“我去国外的第一笔费用就是她资助的。” 梁湘依听后默了默。她想,如果到了需要外人资助的程度,那段日子他应该很艰难吧。 良久,她才淡淡应声,似乎不像在对他说,更像是自己在感慨:“温老师挺爱资助人的。” 听到这话,段廷言余光扫了她一眼,没有接话。 被这个话题暂时岔开后,梁湘依又重新拾起刚才的话题。 “你既然不赞同联姻,那上次夏薇去你办公室,不是你叫她去的么?” “怎么还在提这个,真的想用这件事把我吃死?”段廷言语调悠长,似是带着玩笑的意味。 但梁湘依的神色却正经起来: “不是,我是想,你要想对付你继母他们那边的话,是不是需要外援,所以得找夏氏帮忙?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你可以去找她的,不用顾忌我。” 听到这话,段廷言转头看向她,神色浮现出一丝怪异,目光带着不明的意味打量着她严肃的面庞,半晌后,忽而轻声呵笑了一下。 然后他也没说什么,正好绿灯亮起,他转回视线,继续开车了。 梁湘依也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继母那边的意图和动作都很明显,而且她和夏斌似乎都志在必得的模样。 但她猜不透段廷言有什么盘算,或是应对方式。本来她以为段廷言最大的依仗是他的父亲,只要他父亲不松口,那么即便那两人再作妖,也不会动摇他半分。但这次回段宅,她发现段廷言和他父亲之间的隔阂很深,根本不是什么父慈子孝的关系。 再加上她又怼了他父亲。 唉,她忽然有些懊悔,要是当时不那么意气用事就好了。 她帮不上他的忙,最起码也不能坏事啊。 就这样,梁湘依想了一路,自责烦乱又毫无头绪。 转眼间已经回到了别墅。 段廷言停好车后,梁湘依刚从副驾上下来,就看到大门口站着王凡。 他似乎已经等了一段时间了,手中拿着跟那日一样的文件袋。 王凡看到两人一同回来,率先对梁湘依问了好。然后他看向段廷言,似乎想说什么,又欲言又止。 段廷言倒是神色自然,并没有避开梁湘依:“东西都带了?” “是。” 段廷言点点头,开了大门。 三人走了进去。 但梁湘依还是有些不明所以,她从王凡 严肃的表情中察觉到,他此行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估计上次就是这件事,但因为她的突然出现被岔开了。 段廷言走到客厅沙发上坐下,王凡也跟了过去,将文件袋放到他前面的茶几上,俯身对他说着什么。 梁湘依去厨房为他们两人倒了茶后,也端着走了过来。随着距离的靠近,她逐渐听清了王凡的话。 “这些资料都拿给何律师看过了,说已经齐全了,那我们现在是否要按照之前的计划进行了?” “嗯。”段廷言简短应声,垂眸看着面前的文件,眉眼冷淡。 梁湘依听得不明所以,她将茶杯分别放在两人面前。又退到另一侧的沙发上坐下,一边问道:“怎么了?” 她现在已经不再刻意避嫌他商业上的事情,她觉得,自己既然已经跟他一条战线,那么了解一下或许也能帮得上忙。 段廷言也不隐瞒她,直接转头对她说道:“董事会有人那边职务侵占,我们准备检举。” “职务侵占?”梁湘依很诧异。 “嗯。”段廷言略点了下头,忽然提到了另一件事,“你上次拍戏威压突然断裂,没有想过是怎么一回事?” 梁湘依当然记得这件事:“那个我知道,是王莹把旧的威压偷偷换给了我。” 段廷言又继续问道:“你只知道旧的威压穿到了你身上,你没想过旧的威压源头是怎么来的?” 梁湘依怔住了,眨了下眼,思考着他的话,一时沉默了。 王凡适时接过了话去,详细地解释道:“盛世高层那边有人一直在非法挪用投资项目的资金,导致剧组的经费不足,所以道具这块质量低下,甚至很多直接就是收购的别的剧组二手旧品......” 他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前几年盛世投资的项目不利,在影视业这块一直亏损,也有这个原因。” 梁湘依安静地听着他的话,良久才缓缓开口:“所以,那个高层是......” 王凡答道:“是现任段太的亲弟弟,盛世文娱的董事夏斌。明明自己出了这么大的问题,被撤下后还总是不安分。之前段总着手稀释了夏董的股份,他就一直在暗中联合几个小股东,现在他们联合持股占到了22%。从三个月前就已经开始在公司越来越明目张胆地闹了,这次似乎一门心思要让段总下台。” “不过我们这边早有准备,段总从刚上任起就一直命人在暗中搜集他职务侵占的证据,现在完整的证据链已经齐全了。” 夏斌。 梁湘依怔了怔。前几年掌管盛世文娱的确实是他,也是前几年段氏旗下的影视业开始出现连年亏损。 她脑中又浮现起那 天夏斌来找她联手的场景,那人当时志得意满的样子,还有在段家夏玫自以为胜券在握的样子。 虽然觉得不太可能,但她当时还是忍不住为段廷言揪了一把心。但现在看来,段廷言这边的应对策略早已经万全了。 忽然,她神色稍顿,抓住了王凡话里的字眼——从刚上任起。 她忽然想起,当年在天马会所与他第一次重逢时,那个长廊黑暗的深处,传来的段廷言和另一个人的对话—— “您要的资料我已经吩咐人暗中收集了,您看什么时候动手?” “不急。” 也就是说,实际上早在一年前的那个时候,段廷言就已经在筹划着现在的事了。 步步为营,伏延千里。 这边王凡又对段廷言问道:“老板,如果状告他职务侵占的话,是否要知会您继...呃,夏女士一声?毕竟是她亲弟弟,这是刑责,将来可能......” 段廷言手指轻扣了下茶几,声音清淡却又暗藏着一抹凌厉:“确保她亲耳听到。” 王凡应了一声,又跟梁湘依道了别,然后就拿着文件匆匆离开了。 咔嗒一声,大门关上。 偌大的别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空气中又安静了下来。 梁湘依坐在一旁,沉默了一会,还是问出了自己的顾虑:“你父亲会不会不同意这么做?” “他不会,他在乎段氏。”段廷言道,脸色淡漠而平静,“而且,即使他不同意也没有办法。” “可是....万一你继母在旁边煽火,他真的把你撤掉?” 段廷言眼底情绪微变,深暗的眸底浮现出冷意:“你以为,我一开始的时候没考虑到这一层?这两年我花了这么大的力气换了这么多人,现在段氏的中高层已经是我的人了。” 换言之,他父亲说话早已经不管用了。 梁湘依怔怔地看向段廷言,看到他锋利的侧颜轮廓,凌厉的眉峰,眼神中是第一次见到他时那股掌控之感和阴沉之气。 段廷言还是当初那个段廷言。 从始至终,他其实,从来都没有变过。 梁湘依舔了下唇,喉咙动了动,轻声开口了:“如果......” 段廷言闻声,转头看向她,等着她说完。 梁湘依直视着他的双眸,认真地问道:“如果将来有朝一日,我们之间的利益有冲突,你会怎么做?” 第46章 票房 我会认输。 段廷言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问, 神色稍顿,略一沉眸,正开口准备回答。 忽然,梁湘依放在茶几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她拿起来一看, 收到杨琪发来的消息。 她的第一部 电影《三小无猜》已经上映了, 今天是首映日。 但杨琪给她发来的是坏消息。 首映日的票 房很不理想。 或者说, 非常惨淡。 杨琪的话说得很委婉, 梁湘依退出了消息框, 打开浏览器搜索了一下自己的名字, 看到了关于她这部电影第一批媒体刊发的新闻: “梁湘依处女作电影首日票房不达预期, 秦希迎接班人恐难接班” “电视剧小天后梁湘依试水电影圈惨败” “梁湘依, 新晋收视女王摇身一变新晋烂片女王” “收视担当却成票房毒药, 是文艺片没市场还是演技不过关?” ...... 梁湘依手指向下滑动着, 随意点开了几个新闻标题,里面无一例外是媒体锐利的批评, 看得她背脊浮起一丝凉意。 她沉了沉气,又打开了淘票网的实时票房统计页面, 看到《三小无猜》在同期上映的一众电影中排倒数第三的位子。因为文艺片小众的关系, 他们这部片子的上映日期经过了特意挑选,避开了关注度高的欧美大片和预计会爆的国产片。 所以,这意味着,票房不高并不是被分流的原因。 是本身的问题。 似是看到梁湘依对着手机屏幕呆怔了很久,一旁段廷言缓声问道:“怎么了?” 她咬了下唇,讷讷地将视线抬起:“我们今晚去看电影,好么?” 段廷言眉梢略扬:“约会?” “不是,是真的看电影。” 段廷言幽深的目光在她面庞逡巡了一番,看到她脸色很差, 也没有再说什么,点点头。 匆匆吃了晚饭,两人便来到了电影院。 这次,梁湘依没有让他去买票,她在来的车上就已经购好了票,一进大厅就直奔自助取票机。 段廷言双手揣袋,就站在她身后闲闲地等着她。 这次,梁湘依没有提出买任何零食,两人直接进入了放映厅。她环视了一圈,大约只坐了一半的人。对于首映日来说,显得很是稀少。刚才她注意了一下柜台前的屏幕,这部电影排片率也不高。所以,票房在后期是不可能逆转了,她试水电影圈的失败已成定局。 梁湘依暗自叹了口气,落了座。电影开始后,从屏幕中出现一个画面起,她就目不斜视地一直紧盯着大荧幕。她身子笔直略往前倾,眉头微微蹙着,不是在欣赏剧情,而是努力地审视里面着里面的自己,不放过一丝一毫的细节。 那部电影贺开退出了之后,又加进来一名男演员。三个人从高中一直演到中年。 梁湘依的戏份是最多的,在她的身上,不同阶段的人生历练和不同年龄的心态转变也对比得最为明显。 看了一会,梁湘依轻嘶了一声,似乎有所体味,自言自语道:“好像少了点儿......” 她看着被荧幕放大无数倍的自己,微斜着头咂摸。她 总觉得自己的表演中,少了一点味道。高中的少女时期还好,到了青年,甚至再到中年的时候,那种欠缺感就越来越凸显出来。 但她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 段廷言忽然开口了:“层次感。” “嗯?”梁湘依闻言转头,看到他气定神闲地靠在椅背上,两手枕着旁边的扶手,视线依旧固定在前方的屏幕上。 梁湘依随即又转回头,微眯着眼盯着屏幕看了片刻。 她忽然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她发现,他说得没错。 确实,以她的演技,能生动地表现出喜怒哀乐。这也是央市戏剧学院表演系学生的基本功,在这方面她是很过硬的。 她能做到表情灵动,而且将表演痕迹隐藏得很好,并不会让人出戏。 但是,她没有意识到,不同时期的女性,喜怒哀乐是不一样的。 高中时的豆蔻少女,和中年时的家庭妇女,即便是同样为从小到大的朋友而感到自豪,露出的微笑都会有微妙的不同。 而在人生的不同阶段面对生活不幸时,那种悲伤的眼神也会有所区别。 哭和笑之间,并不是只有两种表情。 笑可以是狞笑、讥笑、苦笑、淡笑。 而哭也可以是嚎哭、悲哭、抚哭、哀哭。 但她在电影里的演绎,却没有让人感受到这种细腻的情感变化。 这就是梁湘依觉得说不清道不明的那种味道。 之前她演电视剧,因为屏幕小、节奏快、剧情长,所以她的这个缺陷还不是特别明显。但是现在放到了大荧幕上,她的五官被无限放大,每个微表情都能清晰地呈现出来,这个短板就明显地展露了出来。 不同时期的表现,缺少的那种微妙的不同,确实就是段廷言所说的,层次感。 想通了这一点,她心里暗暗有些叹服,偏头问他:“你还能看出这个?” 段廷言神色里露出了一抹意味不明,话里有话道:“我第一次看你试戏的时候就说了。” 梁湘依一愣,突然想起来,当时她刚得罪他不久,试戏就正好遇到他坐在主位上。那次他全程面无表情地看完了她的表演,又不轻不淡道出对她的评价——演技不够细腻。 但那个时候,她满心以为他是在公报私仇,所以根本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现在看来,他是真的认真地看了她的演戏。 也认真地指出了她的缺点。 —— 回去后,梁湘依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安静地刷着淘票网上影评。 电影的评分并不高,下面充斥着各种各样的留言: 【梁湘依的演技被吹得太过啦,也就同一批小花里矮子地里拔高个。】 【其实她虽然剧爆了几部电视剧,但演电影还是差了一截。】 【她的脸是美但就不是电影脸,没什么高级感,要不是写成一番,估计就是个花瓶配置。】 【确实,没有代入感, 演什么都一个样。】 【文艺片,成绩这样不错了。】 【怎么,文艺片是遮羞布么?文艺片吃你家大米了就活该被演成烂剧?】 ...... 梁湘依手指快速下滑,大略扫了一下,然后就锁了屏。她将手机屏幕向下覆在茶几上,双手交叠,靠着沙发半坐半躺着。 从电影院出来后,她就一直在思考她的演技问题。 还有她以后的道路。 确实,从影视圈到电影圈,从电视剧一番到电影一番,她这一步跨得有些太大了。她的野心蒙住了她一贯的理性,现在冷静下来,她才醒悟过来,自己不该想着一步登天,而是应该继续之前稳扎稳打的路子。 让自己的实力配得上资源。 —— 第二天一早,梁湘依是被床头柜上的手机铃吵醒的。她没有立马坐起来,只是翻了个身,摸过手机。睡眼惺忪间,看到来电人显示是乔欢。 “喂,小欢,什么事?”梁湘依的声音还带着些沙哑,刚问完这话忽然又意识到了什么,紧接着补充道,“该不会是一大早来提醒我票房扑街的事吧......” “扑街?”那头乔欢尖利的声音叫了起来,“电影票房很好啊。这是你的电影处女作哎,能达到这个成绩了已经超水平发挥了,你是有多不知足啊大明星!” “很好?”梁湘依皱了下眉,是她还没睡醒,还是乔欢在讽刺她? “对呀,你的电影已经是24小时票房首位啦。” “什么?” “你自己去淘票网看呐。咱们这也是赶上了好时候,同时期没有什么大片占档期,都是些小片子,所以我们排片率超级高......” 乔欢还在那边絮叨着,梁湘依听着意识逐渐也清醒了起来。她坐起身揉了揉眼,随意敷衍了乔欢几句就就挂了电话,然后打开淘票网的实时票房统计查看。 跳出来的数据排名让她大吃一惊。 《三小无猜》这部电影确实排在了24时票房的首位,而且上涨势头明显。 她又调出了票房的实时曲线,发现从昨晚凌晨开始票房明显拉升,趋势持续上扬。 这是为什么? 她承认,那部片子里她的演技确实尚待加强,整体质量也很一般,再加上第一波看的人评价并不高,完全没道理上映了半日后会突然逆袭,然后观影人数暴涨。 她又往下滑了几下,后面显示的是排片量。 她眉头拧动了一下,发现了一件事,这部片子在几个大院线的排片率居然高得出奇! 这些大院线在全国的各大城市市中心几乎都有门店,以这样的排片,就算是上映小蝌蚪找妈妈的故事都会成为票房冠军。 所以,这是...... 在娱乐圈混了这么久,她不会天真地以为院线方因为同期没有什么好片子,所以将希望寄托在了他们这部电影上。 想也不用 想,能在一夜之间做到这个的,她身边只有一个人选。 是段廷言,利用排片的优势,硬生生地将票房数据拉了起来。 她锁了屏,坐在床上呆了呆,然后才走出房间下了楼。来到客厅时正好大门被打开,段廷言从外面晨跑回来了。 他一身运动装,带着清晨的湿气,化作额头的薄汗,整个人清俊又有活力。 跟一年前她脚踩高跟鞋、穿着露背红裙试图去引诱的他并没有变化。 但现在,他已经不会再刻意捉弄她,也不会在马路上抛下她。 他现在,无条件地、完全地护着她了。 梁湘依抿着唇,拿着手机的掌心紧了紧,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段廷言从墙上拿了张毛巾随意地搓弄着头发,看到她走过来欲言又止的样子,停下手中动作,问道:“怎么了?” 梁湘依仰头:“是你让旗下的院线多排片的?” 段廷言视线顿了下,嗯了一声。 虽然已经猜到了,但此刻梁湘依全身还是震动了一下,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内心有好多种想法,最终也只是动了动唇,轻声说了句:“谢谢。” 倒是段廷言,将毛巾从头上扯下,随意地搭在脖子上,垂眸看着她,反问道:“你怎么不主动开口?” 梁湘依沉默了。他们的电影上座率很低,这样的排片量,对院线的盈利来说并没有益处。甚至考虑到成本问题,能否营收为正数都很难说。 她头略微低了些,避开他的视线:“明摆着会亏损的事,我说了你会同意?” 段廷言盯着她,几乎是不假思索接过去:“你开口我就同意。” 梁湘依一滞,这个回答让她有些惊诧。她这才将视线拉上去,对上他的双眸:“我记得......你之前说过,资本是不会替任何人承担损失的。” 那次两人对坐下棋的时候,他说这话时眸色中的冷硬,连窗外照进来的正午阳光,都柔和不了半分。 她到现在都还记忆犹新。 “资本不会。”段廷言瞳色深沉,语调却染上了温柔,“但你男朋友会。” 梁湘依呆了呆,眼睛不自觉地眨了两下。 其实,她知道为什么段廷言要出手帮忙。 不是他要讨她一时欢心的任性之举。 而是因为电影圈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双扑降咖,三扑回家。 一旦作为一番的电影票房失利,两次后咖位就会下降;三次的话,可能好的导演就不会再考虑用你了。 而这是她的第一部 试水电影,一旦数据太难看,后续的资源会受到严重的影响。 更倒霉些,这些年勤勤恳恳好不容易积累的名气就会毁于一旦。 所以,他是在帮她。 他又在护着她。 就像顾小芹的话,这个圈子里,终究还是资本说了算。 她很幸运。 她之所以能这么顺顺利利,是因为段廷言一直在身边, 将她护得很好。 为了她,他可以打破他的一切原则。 他这样的做法,几乎就等于放弃旗下院线在这段时间内的盈利。 就像他说的,资本不会为任何人承担风险,但你男朋友会。 梁湘依唇微张,胸脯起伏了一下。 她还记得,当时她问他,如果有朝一日,我们有了利益冲突,你会怎么办? 现在,她知道了他的答案。 我会认输。 —— 但是,梁湘依什么都没说。 其实从一开始,哪怕预见到票房失利的结果,哪怕网上的恶评如潮,她也一直没有向他开口。 她知道,如果让他出手帮忙,采用增大排片率的方式,或许票房还有得一救,最起码不会太难看。 自从将公司里夏斌的势力清除后,现在段廷言的差不多算是正式接手了盛世,成为了大权在握的最大的老板。 甚至在整个段氏,都已经没有再能捍动他的人了。 他现在的地位比之前更高了,让旗下的院线排片这种事对他来说轻而易举。 但是,她反而不想让他帮忙了,她不想问他要资源了。 她不再费尽心机给自己加码,只为了从他手上攫取哪怕多一点点的利益,将两人的交易关系算得锱铢必较。 他们的关系不一样了。 她不想让他看轻她。 她想和他平等地站在一起。 段廷言吃完了早饭,就照例去公司了。 梁湘依今天没有通稿,她走回到沙发上坐下,想了想,拿起茶几上的手机,拨了个号码。 电话很快接通了。 “温老师,打扰了。关于那个去偏远山区话剧巡演的提议,我接受了。” 第47章 巡演 你是不是欠收拾? 晚上, 段廷言从公司回来的时候,梁湘依已经帮保姆一块将饭菜端上了餐桌。 他上楼洗了澡,换好衣服后也来到餐厅这里。 梁湘依已经在餐桌边坐下了,此刻正在给两个汤碗里盛汤。她将碗放到段廷言面前, 顺带对他说道:“我要去参加一个话剧巡演。” 段廷言抬了下眼皮, 问:“什么时候?” “就下个月中旬出发, 大概去一两个月左右吧。公益性质的, 主要是去南方的一些小村落。” 段廷言沉吟片刻, 又问道:“怎么突然要去参加这个?” 梁湘依本来用小勺搅动着自己面前那碗汤, 听到他的问话, 将勺子放下, 认真地看向他:“因为我的演技不够细腻, 演话剧可以帮助我提高这一点。” 段廷言闻言执筷的动作稍顿, 视线定格在她面庞两秒,随即放下筷子伸手过去捏了下她的掌心, 语调轻和:“我说着玩的。” 说完他 浅笑了一下:“我哪里懂什么演戏。” 但梁湘依摇摇头,神色严肃而正经:“你不用刻意安慰我, 你也不能总是护着我, 让我不去直面自己的演技问题。女演员的黄金年限就那么几年,如果不努力就会被行业淘汰。全国像我这种长相的有多少人?我的脸又有多少不可替代性?永远会有年轻貌美的新人一批一批地出来想要替掉你的位置,只有实力是独一无二的保障。” “我以前绞尽脑汁要那些热度,也是为了接戏。”梁湘依又接着道,“现在我有拍戏的机会,但是自己的专业能力却不够,其实是一件很羞愧的事。” 段廷言安静地听她说完,点点头嗯了一声,手掌压了压她的手心:“想做就去做。” —— 巡演出发的日子一天天的近了, 这段时间里梁湘依让杨琪差不多把之前接的工作结束,没有再让给她接新的通稿。工作上的事宜安排完毕,她就专心做着出发的最后准备。 很快就到了出发的日子。 梁湘依尽量轻装简行,只带了一个22寸的行李箱和一个背包。司机已经先行拿去车上放好。 出门的时候,段廷言站在梁湘依身侧,她往玄关处踏了一步,忽然又转身抱住了他。他的怀抱温暖又紧实,衣服上带着日晒后的干净味道。她的脸颊完全地贴上了他的衬衣,像爬山虎一样攀附在他身上,久久不松开。 段廷言胸膛起伏了一下,抬手轻拍了拍她的背部:“我会送你去机场的。” 说完还嘲弄般笑了一声,为这难舍难分的戏码。 但梁湘依还是没有松开他,脸依旧埋着,小声说道:“我反悔了。” “什么?” 梁湘依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语调慢吞吞的,头也没抬:“我之前不是说过你可以随便去找别的女人么?我...我反悔了,我不愿意,我想你只有我一个。” 说着她的额头在他衣服上蹭了蹭,挺括紧密的面料让她的声音显得闷闷的:“我也不想你给别的女人资源。” 段廷言似是觉得好笑,梁湘依感受到他胸腔震动了一下。 然后他伸手抚上了她的后脑勺,反问道:“除了你,你还见过我 给谁资源?” “我怎么会知道,我之前从来不过问你工作上的事......”梁湘依说着还觉得很委屈。 “而且,不光是资源,”她仰起头对上他的目光,“我走的这段时间,你也不能去找别的女人。不是,你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去找!” 段廷言深吸了口气,似是很无奈:“我本来从头到尾也只有你一个。” “真的?” “嗯。” “那你以后也不能去找别人。” “放心。”段廷言摸了摸她的头,话语磁性又撩拨,“除却巫山不是云。” —— 央市戏剧学院的话剧巡演之行是公益性质的,主要是去各个边远乡村之类的没有那么机会多接触大荧幕的地方,为那里的村民们免费义演。 话剧团的第一站是在南部的桃源村。 梁湘依跟着剧团里的人在村里落脚,看帮忙的义工们搭了台子, 她大学时经常参演学校的话剧,所以登台并不陌生。但是参加这种话剧巡演,在村里搭的台子上表演,还是第一次。 山里的风景和城市全然不同,天空一下子变得离地面很近,仿佛一伸手便能触摸到一片澄澈透明的湛蓝。就像是一汪池水倒映在天上,游曳的浮云就是一尾尾鱼儿,沉浮飘荡,任意东西。 等待台子搭好的间隙,坐在田坎上,吹着山风,梁湘依的心也一下子静了下来。 她有空去思考,自己一直以来追求着什么,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演完了一场后,梁湘依还没来得及卸妆,就坐在场边的一个小马扎上休息。她掏出手机打开app,手指灵活地刷着,似乎在购买着什么。 这时,温迅走了过来。 梁湘依听到动静后抬起头,见是老师,急忙起身:“温老师,您坐。” 温迅依旧带着一贯的和蔼笑意,示意她坐下,自己拉过来旁边一个独凳,问道: “感觉怎样?还适应么?觉得这一趟值得么?” “嗯。”梁湘依笑着点了点头,将手机熄屏放回了口袋里,认真跟温迅聊天,“我跟前辈们学到了好多东西呢。” 温老师显得很是欣慰,带着温和而严肃的口 吻对她说道:“其实从事演艺这一行,切忌心浮气躁。好多人一来就想着怎么博出位、争头条,但实际上,如果自身没有真功夫,时间久了是站不稳的。后面永远都有一波一波年轻的人涌上来,你要想在这个浪潮里不被挤倒,你就得有别人无法替代的东西。” 梁湘依在旁边安静地听着,这些道理和她想得一样,要不她今天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对了,还有个事儿,我要提前跟你说一下。”温迅说得差不多了,突然话锋一转,脸上也多了些为难的意味,“因为接洽的问题,我们的行程临时有了些变化,下一站...是去清河村。” 梁湘依听到这个地名,神色明显一滞。 温迅看到她的神情,忙说道:“你不用太担心,我跟团里的负责人说了一下,你可以不跟下一站,然后我们在第三站再汇合。” 梁湘依沉默了半晌,想了一下,道: “温老师,其实没关系的,我可以跟下一场。” “但是......”温迅面露迟疑。 “没事的,这个角色我已经熟悉了,临时换别人效果也不好。”梁湘依对她解释了一番,随后视线移向远处,沉了沉气,语气悠悠,“而且,出来这么久了,我也想回去看看。” —— 另一边,华琼市。 会议室气氛严肃井然。 几名身着西装的人围坐在长桌边,讨论着下一季度的规划。其中一名正在发言。 正前方的PPT上,各种数字和曲线密密麻麻,却又很快地闪了过去,在座的人全神贯注地盯在每一张幻灯片上,每一根神经都紧绷着,让思维分毫不能松懈下来。 这是跟段廷言一块工作时的速度。 段廷言此刻坐在桌子尽头的一端,正对前面的屏幕,面无表情地听着。 忽然,桌面的手机震动了两下。是消息。 他神色有些不虞,似是不太高兴工作时被打扰。随意地扫了一眼,本来不想 理的。 看到浮窗上发信人的名字时,视线定住了,还是伸手将手机拿起来。 打开消息窗口一看。 梁湘依:【ck的内裤在打折,500块三条,我给你买了。】 梁湘依:【让你睹物思人。】 —— 晚上收工后,梁湘依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他们住的是村里当地居民的空房,砖石加木材垒建而成。梁湘依有单独的一间房,面积虽然不大,但因为一个人住,所以还算舒适。闭塞的山区条件欠佳,使用热水不方便,所以她只能勉强擦一下身子,洗漱一番就上床睡觉。 时间还比较早,梁湘依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地拿着手机浏览网页。 她出发之前发布了一条微博说自己要去参加话剧巡演,会离开一阵,让粉丝们安心。只一天的时间,就已经十几万条留言了。下面的粉丝都在说让美女姐姐照顾好自己,趁这个机会好好放松一下。 当然了,也有黑粉说她装腔作势,接着话剧的名头抬高自己的逼格,实际上就是找借口出去给她那张脸修修补补。 梁湘依笑了笑,回复了几条粉丝留言,让她们不要担心。然后自动屏蔽掉那些黑子的负评。 她现在已经不惧网上的流言蜚语了,正是因为红,才会有无数的人盯着你。 放下手机,她闭上眼靠着床头小憩,想到当初一步步摸爬滚打的情形,仿佛就在昨天,又似乎很遥远。 忽然,手机来了电话。 她张开眼,看到屏幕显示是段廷言打来的。 她接了起来:“喂。” “你不是在巡演话剧,还这么有闲心?”段廷言清冽的声音从话筒另一端流泻出来。 “话剧也有中场休息啊,还不许人网购啦。”梁湘依唇角上扬,手指轻敲了下手机壳,“我送你的东西,喜欢么?” 段廷言没有接话,听筒里一片安静。 “那你穿了么?” 段廷言那边还是继续沉默。 梁湘依咬了下唇,再开口时带了点儿若有若无的撒娇意味:“我来这儿都一周了,你有想我么?” 这次他终于应了,很自然地嗯了一声。 梁湘依听到他这么坦诚,稍稍一愣,眼里又闪过一丝狡黠,忽然又忍不住想逗他。 她问道:“你现在 还在公司?” “嗯,刚开完季度的总结会。” “那你知道我在干嘛么?”梁湘依还没等那边回答就继续说上了,将语调刻意弄得婉转娇媚,“我已经躺床上了,穿着白色的吊带丝绸睡衣。” 对面一时没说话,梁湘依察觉到他似乎吸了吸气,声音低沉:“你想说什么?” 梁湘依止住笑,又继续说道:“我给你几个关键词—— 薄纱,透明,超短,丝滑。” 她的声音轻而媚,一个字一个字地缓缓吐出。 像一朵朵烟花,刚一说出,就炸开在空气里。 话筒另一头半晌没有动静,良久才传来段廷言克制的声音,带着一种隐隐咬牙的胁意:“梁湘依,你是不是欠收拾?” 梁湘依实在憋不住了,噗嗤一下笑出声,在床上左右滚动了两圈。她能想象到,段廷言站在充满禁欲系色调的办公室里,穿着扣得一丝不苟的禁欲系衣服,一副他在外面万年不变的禁欲系表情。 却在私下无人的时候,和她说些带有微黄色调的话,跟她调情。 她趴在枕头上,拨开脸上刚才弄乱的头发,小腿勾起晃悠着,也故意气他:“那有本事你过来收拾我啊。” 声线夹杂着不加掩饰的笑意,也带着□□的挑逗意味。 反正隔得远,她也不怕他。 对面没有做声,直接把电话挂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梁湘依对着黑下去的屏幕张狂地笑了半天才将手机放下,扯了扯刚才因为在床上打滚而卷起来的小熊睡衣下摆,将被子拉起来盖到锁骨处,睡了。 第二天是另一场戏,梁湘依在这里的戏份比较多,一整天都是在匆忙的赶场和换装中度过。 待到演出完毕时,夜幕已经降临,梁湘依同剧组的人一块吃过了晚饭,这才拖着疲惫的步伐回到自己房间。 屋子里黑漆漆的,她推开门,正想去摸索着去拉壁灯。 忽然,冷不丁被人从身后拥住。 她吓了一跳,下意识想要张口大喊,却突然察觉到一丝熟悉的气息。 她身形顿了一下:“廷言,你怎么来了?” 身后温热的吐息传来,顺着耳廓一直流淌到侧颈。 一个声音俯在她耳边:“不是你让我过来 收拾你?” 第48章 清河(修) 你不怕怀孕? 梁湘依听到这话, 想到昨晚自己说的话,脸蓦地就红了。 室内仅有的光线是床边一扇玻璃窗户透进来的月光,熹微而晦暗,她脸上红晕看不出来, 只有脸颊微微发烫。 段廷言松开了她, 掰着她的肩膀将她转过来, 视线拉低扫了她身上一眼, 声线微沉带着些别样的意味:“你的吊带睡衣呢?” 梁湘依有些讪讪的, 黑暗中, 她勉强掩饰了自己的尴尬, 嘴硬道:“在箱子里, 怎么了?” "穿上给我看。" “......” 梁湘依没想到他会提这么直白的要求。虽然真正在一起后, 段廷言确实没有以前克制了, 但他的直白通常表现在行动上,语言上他还没说过这么露骨的话。他还是像以前一贯那样, 将表面绅士的模样伪装得很好。 她装作思考了一会,才说道:“不行。” 说完她没有看他, 故作淡定地走到床边, 指了指:“今晚太冷了,我打算穿长袖长裤睡觉。” 虽然屋内光线昏暗,借着月色,枕头旁放着的那套睡衣上手舞足蹈的小熊图案依旧瞩目。 段廷言视线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往床上扫了一眼,淡淡吐字:“这个也可以。” 梁湘依一噎,眼神古怪地看着他:“段总,你该不会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吧?” 段廷言眼神一凌,似乎不想再跟她扯些有的没的废话了,直接将她拉到了怀里。 低下头, 撬开齿关,唇舌交替。 两人分开已经一周了,他丝毫不愿压抑自己的欲`望,也不愿意循序渐进,辗转缠绕,肆无忌惮。 两人本来就站在床边,他稍稍往前移了一小步,就将梁湘依抵在床弦,然后手掌也贴上她的后腰,带着她缓缓仰倒上去。自己也顺势倾身压过去,一手撑在她的颈侧,另一只手移向她的领口处的扣子—— “哎,不行。”梁湘依抓住他的手腕,两颊的蜜色浓艳,喘气也起伏得厉害,但她努力保持着理智,因为忽然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这里...没有...呃...那个。” 看她吞吞吐吐的样子,段廷言立即明白过来她指的是什么。他手臂线条微微绷起,却没再有进一步的动作,深吸了一口气后,垂眸盯着她,语气沉沉:“梁湘依,你是不是故意整我?” “真不是,我又不知道你会突然跑来,我一个人来这里怎么会带着那个东西。”梁湘依仰躺着直视他,着急解释,又顺势把责任一推,“但你怎么也没带呢?” 段廷言没说话,紧抿着唇。他要怎么说?他走得太急,几乎连夜交代完工作就赶来了,根本 没有考虑到这里不是酒店。在有关她的事上,他一向的缜密熟虑全都不存在了。 半晌,段廷言才开口:“我去洗个冷水澡。” 说着,他膝盖撑起,从她身上直起身。刚下床,梁湘依又伸手拉住了他的胳膊。 段廷言回过头,瞳孔眯了眯,眸色幽暗:“你不怕怀孕?” “不是,我是想说......”梁湘依舔了下唇,轻声道,“这里也没有洗澡的地方。” “……” 艹! 梁湘依仿佛已经能听见他内心的咒骂声。 段廷言就这样定定地站在床边,移开视线不去看她,努力克制着呼吸的节奏,让涌动的那股热流自己缓缓平息下去。 这时,梁湘依从床上爬起来。 她直起上半身,往他这边挪过来,双手环抱住他的腰。 段廷言还没有来得及制止她,她就直接仰头亲吻了一下他的下巴,然后顺着他的下颌线一路往上,将细密的吻落在他的唇角、脸颊,一直到侧颈,又含住他的耳垂轻咬了两下。 她能感到段廷言的身体‘颤动越来越明显,但他并没有像往常亲热时一样回搂住她。双手依旧在两侧垂着,僵硬地一动不动。 她停了停,伸手抽出了他扎在皮带里的衬衣一角。 但这时段廷言有动作了,几乎是立即就抓住了她的手。 他似乎压抑地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哑得厉害,像是在警告:“梁湘依,我的自制力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好。” “不是,我......”梁湘依脸颊已经烫得通红了,嗓音发颤,喉咙干得说不下去。 挣脱了他的手,蜿蜒向下。 只能用行动继续。 段廷言身体明显一震,看向她的眼神带着完全的意料之外,呼吸也随之粗重起来。 如果月色再明亮一些,就能看到他的耳根和脖子同她的脸颊一个颜色。 过了一会,他实在忍不住了,虎口扣住她的下巴强行抬起来,低头吻下来。气息像沸腾的开水,一直游移到颈侧,然后头埋在她的肩窝,将烫人的呼吸顺势燃烧在她的肌肤上。 梁湘依脑中一片空白,半阖着眼,颈窝滚烫,耳垂滚烫,手心也滚烫。 她笨拙而羞涩,只凭自己的直觉,心跳快得几乎跃出胸腔,奔腾的血液在在每一处毛细血管四处冲撞。 —— 夜凉风高,木门咯吱一声开了,一个纤瘦的身影从门内走了出去。快步移动到院子的东南侧角落,那里有个大水缸。她用木勺舀了水,往另一只手上倒。水声哗啦,冲打在手心上,再流到泥土里。 忽然,手上的木勺被拿了过去。 段廷言道:“我来给你浇。” 梁湘依嗯了一声,两只手都放到水流下,交搓着洗了 起来。余光瞥见,他的衣服已经恢复了整齐。衬衣熨帖地扎在皮带里,跟平常一样,高档的面料板正得没有多余的褶皱。 将勺里的水倒完后,段廷言将勺子放回了水缸里。 梁湘依的手还没收回,对他嗔怪道:“哎,你怎么就放下了,再给我舀一勺,我还没洗完呢。” 段廷言刚准备转身,见状又停下脚步,手伸过去舀水,一面又对她调侃:“这么嫌弃我。” 梁湘依脸有些红:“你快点舀。” 段廷言没再说话,按照她的意思,又舀了两勺。 梁湘依洗完了手,直起身,忽然不经意间一仰头,蓦地看到漫天星光。 在藏青色的夜幕下,光点似乎很近,仿佛连闪烁间带着的碎金都随时能洒落到她头上。 晚间干净的空气飘浮在四周,深吸一口气,都有青草和泥土的芬芳。 她忽然就不想进去了,想就站在这里,看看这城市中许久未见的纯净夜色。她好久都没有看星星了。 段廷言注意到她的神色,也仰头望去。停顿了片刻,问道:“想看星星?” “嗯。” “那我先去屋里给你拿件衣服。” 夜晚的天气渐冷,段廷言朝着房子走去,转眼间就拿了一件外套出来。 梁湘依此时已经在院角的石凳上坐下了。 段廷言从后方将衣服披到了她的肩上,双臂环绕向前,给她扣好了扣子。却没有收回手,而是顺势搂住了她,让她倚在他怀里。 两人就坐在田坎的石头上,相拥着望着星空。 忽然,段廷言开口问道:“这附近有没有超市?” “村口有一个小便利店。”梁湘依转回头,“你问这个做什么,你忘带什么东西了?” “不是,这段时间总不可能一直...”段廷言顿了顿,斟酌了一个措辞,“让你这么辛苦。” 梁湘依脸红了,缓缓低下了头,突然捕捉到他的字眼,又猛地一抬头:“这段时间?你要呆多久?” “我这两年几乎没有休息过,算是休个年假,一周是可以的。” “这么久啊?!” 段廷言见到她的反应,明显不悦:“有什么问题?” “不是,我们剧团是巡演模式,所以不会一直待在一个地方,要到处村子跑,还是很累的。” “跟你一起,不累。” 梁湘依没有再说什么,也没有再阻止他。 她往后缩在他的怀里,手搭在他劲瘦的手臂上。 明明是寒冷的深秋,温度很低,两人的体温都不算高,但抱在一起取暖,却像两簇篝火,相互靠近,越来越炽热。 —— 第二天一大早,剧团转场,又开始赶往下一个村庄,清河村。 段廷言自然也跟着他们, 梁湘依的行李自然就由他负责了。 梁湘依落得轻松,觉得有他在也挺好的。但她注意到,虽然他口头说给自己休假,但即使在这里,他也就没有忘记工作。他随身带来了一台小型的笔记本,在车上行驶的时候,或是在驿站休息的时候,他就在发邮件,偶尔开个视频,云处理各项事宜。 四个小时的车程后,全团到达了目的地。清河村是东南地区的一处偏僻的山区。占地面积不大,出村只有一条公路,整体比较贫困,家家户户以农耕养殖为主。 剧团的负责人在村里寻到了一处合适的空地,场工便急忙开始搭台子。 话剧巡演一向很受当地村民的欢迎,偏僻地区平日里没有太多的娱乐活动,也没有电影院,虽然现在几乎家家户户有电视了,但遇到这种聚众的大型活动,还是会有很多人前来观看。 差不多上午十一点左右的时候,坝子里就已经聚了很多人了。 剧团里面不乏央市戏剧学院的老师们,还有很多圈内的老戏骨,大家都是因为真正热爱演戏这件事而聚在一起,因此,对演技的打磨十分有耐心,闲暇时也时常切磋。梁湘依每日跟在他们后面观摩学习,时不时受到特训提点,觉得颇有受益。 登台的时候,梁湘依往下面扫了一眼,看到各种面庞的人,有男有女,有老人也有小孩。他们目光炯炯,带着或崇拜或仰慕或欣赏或喜欢的眼神,目不转睛地仰望着台上表演的这些人。 其中,也包括为她而投来的目光。 她终于等到了这样的目光。 她内心升起一种别样的滋味。随后视线又仔细探寻了一番,看到了角落里的段廷言。 他站在观众席的边缘,一身黑色休闲装,很是低调,不凡的气质却让他有种出众的夺目,叫人一看到便很难移开目光。 他没有在忙工作了,而是环抱着双臂,就这么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认真地看她演完这一场。 表演完毕后,已经临近傍晚了。 剧团的场工门收拾着台子,底下的观众们也逐渐散去。 梁湘依下了台来到段廷言面前,双手背在后面,挺着胸脯笑吟吟问道:“老板,怎么样,点评一下。” 段廷言看着她,略点了下头:“有进步。” 梁湘依撇了下嘴,就这? 但她心里还是美滋滋的。她知道,段廷言不是那种会为了让她开心就随便夸人的人,他说有进步,那说明她这段时间演技确实有提升。 那她的这个决定就是值得的。 话剧团里的其他人并不都认识段廷言。从后台出来的剧组负责人,撞见梁湘依和一个年轻男人在一 起,笑着问道:“小梁,这是你男朋友啊?” 梁湘依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下,点点头:“嗯。” 她又对负责人介绍了一下。 那位上下打量了一下段廷言,夸奖说:“不错,小伙子长这么俊,也来参加我们的演出吧。” 梁湘依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看向段廷言。 段廷言语气温和,浅浅一笑:“过奖了,剧团里人才济济,我就不拖后腿了,还是专心为湘依做后勤吧。” 梁湘依瞥向他,啧啧,这人想好好说话的时候,还挺会说话的。 剧团跟村里是提前联系好了的,演出结束后,村支书等一干人就过来了,将剧团招待到村里的一处农家乐吃午饭。 吃完饭后,两方的负责人在屋内谈具体的安排。 梁湘依和其他演员一起,在院落里的空地上,三三两两地聊着天。 段廷言有个临时的视频会议,他跟梁湘依说了一声,就去了外面,想找个安静点的地方。 梁湘依站在空地上,环视了一圈周围环境。此处山丘林立,层层叠叠的梯田蜿蜒而上。平地上触目可及的房子都不高,大多是土黄色的,有的刷了层白漆,风吹雨打下,里面的土色也斑驳地露了出来。 明明跟以前相比也没有什么变化,但映入她眼里,却没什么熟悉感。 忽然,一个女声打断了她的思绪:“梁艳!” 梁湘依一怔,听到这个已经有些遥远的称呼,机械般地转过头。 她看到了一张脸。 吊梢眼,高颧骨,底下一张红艳艳的薄唇。 “真的是你啊。”那人露出惊喜的模样,笑了起来,又走近了一些。 来到她面前,不加掩饰地从头到脚打量着她,眼神里带着啧啧的意味,口中却说道:“他们说你出去变成大明星了,连名字都改了,我还只不信呢。我们可好久不见了。” 梁湘依脸上没什么表情,语调很平:“是啊,王璐,好久不见了。” “咱们还是同学呢,你当年就这样走了,也不联系一下大家。”王璐嗔怪道,做出熟络的样子。 “幼儿园同学,有必要么?”梁湘依并不想跟她虚情假意,勾了勾唇,语气嘲讽。 “......” 梁湘依又轻轻哦了一声,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我忘了你之后就没上学了,确实有必要,毕竟是你唯一一段有同学的经历。” 王璐神色一变,终于将那副强行挤出来的笑颜收了起来。她嗤了一声:“梁艳,你在幼儿园就脾气古怪不受待见,现在还是如此啊。” “你记错了吧。”梁湘依并不愿为她动气,不疾不徐地回应道,“我幼儿园毕业的时候,园长哭 着喊着让我留校任教的。” “......”王璐一时被她噎住,听着她故意不着调的回应,就像是跟一滩软面团过招,明明让人气闷,却又抓不着话柄怼回去。 这时,段廷言从外面进来了,朝着这边走来。 王璐的眼神定定地落在他身上,片刻不移。 虽然不知道他具体是什么人,但整体气质样貌看起来跟村里那些男的完全不一样。 段廷言根本没有注意到她,径直走到梁湘依身边,揽上了她的肩膀。 “会开完了?”梁湘依也不再搭理王璐,转向他问道。 “嗯。” 王璐敏锐察觉到,两人关系不一般。她皱了皱眉,眼神中的尖利又增了几分。 “你是......她男朋友?”她试探着向段廷言问道。 段廷言跟没听到似的,并没有理她,目光都丝毫未动。 王璐不死心地提高了音量:“这位先生,你是梁艳的男朋友么?” 这次,段廷言似乎听到了她的话,轻声重复了一遍:“梁艳?” 语气里带着明显的疑惑。 梁湘依听到这话,肩头骤然一缩,眼睛快速眨了两下,忽然有些紧张起来。 王璐注意到她的紧张,得意地一笑,接着对段廷言说道:“你还不知道她原名叫梁艳么?” 段廷言没有回应,唇线拉得平直,眸色深不见底。 王璐神情浮现出了然,她估计段廷言是她话剧团里的同事,并不知晓梁湘依之前的身世,看来是被瞒住了。 于是她直冲他开始絮叨,生怕被打断了:“她以前就是这村里的,家里穷,父母嘛也就那样,而且还有个哥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正经工作找不到一个,还总是坏事。前段日子好不容易去大城市找了个保安工作,结果闯了祸还让人给辞退了,要赔人家好多钱呢,现在家里还欠着外债。” 说了一大堆后,似是在提醒段廷言一般,王璐又总结了一句:“到时候一家人都赖上你了,这位帅哥可别给自己找这么大一个负担。” 梁湘依全程表情是绷直的,脸色有些苍白,睫毛隐约地轻颤。 她没有打断王璐,也没有恨恨地瞪着她。 她不愿意把精力放在不在乎的人身上,她只在乎她在乎的人。 她怔怔地看向身边的段廷言—— 看到他似乎愣住了,眼神露出错愕,半天回不过神来。良久他也缓缓看向她,问了一句:“这些事,你打算瞒我多久?” 第49章 村子(修) 我是确定我喜欢你。…… 听到他的话, 梁湘依的心跳变成鼓点一般,霎时击打得很快。一种慌乱感席卷全身,她很努力地想开口说话,但嗓子却像黏住了, 发不出声音。 关于自己的 家境, 她并没有想要刻意瞒着他, 只是从前她以为的那种关系, 她似乎也没必要特意对他说明这些。如果现在依旧还是那种关系, 她也不会如此失神无措。 但是此刻, 看到他如此介怀的样子, 她四肢都渗了冰, 麻木得呼吸都有些窒息。 段廷言短暂等了两秒, 就又看向王璐问道:“你说的那些事, 多少钱能摆平?” 似是没料到他听后思考的竟是这个,王璐一愣, 没有答话,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段廷言又开口了, 语气带着试探的小心翼翼:“500万, 够么?” 这下换王璐呆住了,她从一出生起就在这个小村落里,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钱,也没听说认识的人中谁能拿出这么大一笔钱。 她嘴唇动了动,盯着他,不可置信地艰难出声:“你肯出这么多钱,去帮扶梁艳家那烂摊子?” 段廷言叹了口气,视线垂到地上,似是很无奈:“可我就是喜欢, 有什么办法?” 然后他又转头看向梁湘依,伸手抚上了她的顶发,语气低缓得近乎温柔:“你家里的事,我会管到底。不管他们要多少钱,不管有多大的窟窿,我都能填上,只要你不从我身边走开就行。” 事到如今,如果梁湘依再看不出来,那她就是瞎了。 从段廷言说出500万起,她就心生疑惑。按照他精明算计的性子,即使能轻而易举拿出这笔钱,他也不会这样做,他是从来不会做赔本买卖的人。再到他上演痴情舔狗的戏码时,她心里已经明镜似的了然。 原来是演给王璐看的,故意气死她。 他的演技,当初她闯进包厢时就已经领教过了。 这个人,本质上比她还戏精。 “500万啊,那我自己也拿得出来啊。”梁湘依适时接了过去,看向王璐,语调婉转,又带着轻嗤的不屑,“刚才看你说的这么严重,我还以为要多少呢。就我一个代言的费用嘛,我身上十多个代言呢。” 王璐听得瞠目,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扫射。她并不清楚演员的收入有多少,只是听说比普通人高几十上百倍,所以对他们说的话,她也有半分信。 但内心又被一涌而上的嫉妒冲得酸涩不已。 她没上过学,好不容易求爹爹告奶奶地在村委会混了个临时的闲置,每日打打杂。一个月拿着不到两千块的工资,但出任务的时候跟在村干部后面,将村里人的规矩听话归结于对自己的另眼相待,颇有点狐假虎威的意思,时间久了不免飘飘然。 这次听说要来全国一流的话剧团,里面还有大明星,所以硬是赖着跟来了。想着搭个话要个合影,回去有了谈资,也能长长脸。 没想到,却见到了 以前就看不对眼的旧相识。 对方无论在金钱上还是男人上都胜过自己百倍,将她的那点自信碾压得灰飞烟灭。 所以,此刻她脸色青白,很不好看。 但即便这样,她还是要死撑着面子。于是,她故作轻松地勾起唇,用眼神斜睨着她:“你在外面名气大不大、代言多不多谁也不知道,就凭你一张嘴。反正到了这块地,你总归不如我。” 梁湘依笑了下,懒得跟她争辩。 恰巧这时,屋里出来了一群人,是村支书一行和剧团的负责人。负责人一看到梁湘依站在那里,急忙示意让她过去。村里干部都是她离开后上任的,梁湘依并未见过。负责人对她简单介了一下,又道:“因为村里宣传需要,咱们就一块合个影吧。” 梁湘依点点头。她算是剧团里有名气的明星,所以被特意选入了合影的队伍。一行差不多十个人,在院落中找了个光线好的空地列队站好,梁湘依站在第一排靠近中间的位置。 王璐一直站在原地没动,恨恨地看着那边。她知道如果她加入,只能站在边角上,但她可不愿意去给梁湘依当绿叶。 这时,一名主任叫了一声她的名字,招手让她过去。 王璐一心回绝,但表情和语气还是柔和的:“主任,我就不用加进去了,这么多人也站不下......” 主任打断她:“不是,是让你过来给我们照一下。” 王璐:“......” 王璐这下脸色是彻底铁青了,暗自咬着牙,百般不愿却又无法拒绝。 段廷言也站在原处未动,不咸不淡地说了句:“同病相怜,我也没资格入镜。” “......” 王璐气极,碍于他的气场又不敢回怼,只得悻悻地朝那群人走过去。 照完相后,村里干部一行先行离开,剧团负责人也跟着送到门口。 梁湘依没有跟着,又转身回到了远处。 院落一角的空地上,只剩下两人。 她面朝段廷言,仰起头,没有避开他的视线。阳光下,段廷言的眉骨清挺,漆黑的眸子里熠着光彩,也正看着她。 她刚想说话,段廷言先开口了,声音微沉:“我知道。” 梁湘依吃惊:“你知道?你知道什么?” “该知道的我都知道。”段廷言说得很轻松,语调平缓,“而且你哥赔商场那笔赔偿款,我也有出力,让它翻了三倍。” 说起来,就像让利润翻了三倍一样自豪。 梁湘依脸色一言难尽:“你早就知道那次风衣推广活动上拽我的人是我哥?” 段廷言垂眸定定看着她:“你觉得,我会不调查清楚,就随便把一个女人带到我的床上么?” “......” 也是。梁湘依略思索了一下就觉得,对啊,她怎么还会觉得吃惊?以段廷言的行事作风,应该早把她家祖宗十八代都查了个遍吧。 正 想着,耳畔就听到段廷言像是闲聊一般随口说道:“你知道你家清朝的时候还出过状元么?” “......”梁湘依表情复杂地扯了扯嘴角,“你该不会把我家祖先几百年前的干尸都挖出来了吧?” “那倒没有。”段廷言神色自然,“不过你要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他们埋的具体方位。” “......不用不用,谢谢您,费心了。”梁湘依连忙摆摆手。 但她也随即松了口气,他还有心情说这些,看起来,他似乎并不是特别在意她的家境。她并不为自己出身不好而感到自卑,她刚才这么恐慌,只是因为害怕,他会介意。 这时,段廷言忽然很认真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湘依。” “嗯?”她又仰头看向他。 段廷言垂眸看着她,将眸中黑亮的光投入她的瞳孔中:“我个人的原则是,不确定的事,我不会进行下一步。” 梁湘依点头表示知道了:“所以,你是先确定能接受我的背景,才会让我接近你。” “不是。”段廷言一字一句都咬得很重,“我是确定我喜欢你,才会去接近你。” 梁湘依怔了一瞬,鼓膜因为他的话而有些轻颤,连同着她的心跳一起。 她明白他的意思,她的家庭背景,他从一开始就调查清楚了,但即便是这样,他还是喜欢上了她。 他是确定这一点后,两人才在一起的,所以她不用担心会有什么改变。 所以,从一开始,从最初的开始,他主动靠近她,也让她靠近他的时候,他就已经喜欢上她了。 这也是为什么,他说,他们是情侣关系。 他确实没有骗她,也不是在哄她。 段廷言的感情比她的开始得更早,也要长远得多。 她这才明白,在这段关系里,看似他一直处于上方,但在感情上,实际上她一直处于上方。 —— 午饭后,是团里的自由活动时间,离晚上的集训还有六七个小时,两人便沿着田坎缓缓散步。 深秋的风很清凉,阳光也不过于炙热,将远处的枯枝末梢照映得泛着橘光。水稻已经收割,只留下下短茬,在水田里稍稍露出点头。周围悄寂一片,只有两人的脚步踩在泥土里带出的轻微响声。 梁湘依走了一会,忽然停下了。她转过身面朝他:“你怎么没跟我说过你知道这些?” “你想说自然会说。”段廷言也随之停下脚步。 梁湘依犹疑了一下,还是问道:“你当时....知道我的身世后,是怎么想的?” “没什么想法。”段廷言回答得很无所谓。 他当时 ,只是觉得,很多疑问忽然有了解答。 之前他有些奇怪,她身上好像混杂着很多的矛盾。 她看起来拼命地想要往上爬,抓住一切机会表现自己,巴结权贵,争取资源。也会低声下气地来讨好他,来示弱,甚至来引诱他。 跟他在娱乐圈里见到的大多数女人没什么区别。 为名,为利,出卖自己。 但同时,他又发现,她骨子里是倔强而不屈的。 她很骄傲,也有对自己的要求。 她会为一个配角的几句词而看完原著整本书,也会为几分钟的群演镜头去拼命打磨。 她有着蓬勃而顽强的生命力,有着拔节而出的不服输劲。 每次看到她的时候,她的眼神中总有种闪耀的光亮。 她好像不仅仅是为了名利而已,她好像拼命地想要证明自己。 看到私家侦探送来的整份材料后,这些都有了答案。 梁湘依又转头继续往前走,一边缓缓说道:“其实客观来说,王璐没说假话,我家的情况就是那样。我家两个孩子,我和我哥,家里面比较偏爱我哥......” 她没多说什么,轻轻吸了吸气,又轻描淡写一带而过:“但我最终也磕磕绊绊地长大了。” 两人沿着梯田往上爬,脚踩在松软又有些泥泞的土地上,留下一个个清晰的印子。 梁湘依走到一处顶坡,视线平移看向远处,对段廷言指了指:“其实以前这里,有时候会有那种公益性质的电影放映,就在露天坝上的,不管刮风下雨,冬冷夏暑,再老远我都会跑去看。” “底下每次都会聚集一大帮人,村里闲着的人一般都会来观看。所以我当时很羡慕荧幕里的演员,觉得如果有一天我也在上面的话,我也会让所有人仰望着我。大家会说,梁艳了不得。亲戚朋友、乡里乡亲都会教育他们的孩子,会以我为榜样。” 她顿了顿,视线失焦了一瞬,声音有些幽幽:“这样,家里就不会因为我是个女孩,而不让我去上学。” 段廷言跟在她身后,一言未发,安静地听着她说话。这些他全部都知道,但是她愿意自己告诉他,这意义不一样。 梁湘依并没有沉浸在不好的情绪中,接着又笑了笑:“其实我当时接那部《沙海巾帼》也有个人原因.....” 正说着,突然蹦出来一个人,闪到她身边,猛地拍上了她的肩膀,伴随着一声浑厚的叫声:“小艳!” 梁湘依吓了一跳,说话声骤停。待到看到来人是谁时,面色露出意外。 那人身形矮胖,皮肤黝黑,四肢也很粗壮,手臂上的青筋像盘虬的藤蔓,一看就很有力量。身上挂着一件不合身的蓝色西服外套,不像是下地的庄稼人,却也没有特别体面,裤腿上还沾着些泥。现在 站在梁湘依旁边,跟她差不多高,也跟她差不多年龄。 他看到梁湘依倒是很惊喜的样子,又猛地拍了两下她的后肩,力道大得让她有些气喘,热情地跟她一通打招呼:“自从你那次跑出去,都好久没见啦,我刚才远远瞧着,觉得像你还不敢相信。你怎么还是像根瘦竹竿似的,在外面也没吃好?” 梁湘依还没来得及回话,那人突然一瞥,这才注意到旁边的段廷言,看向他粗声粗气地问道:“你是谁啊?” 段廷言没说话,紧抿着唇,眼微眯了眯,面色不善。 “这么盯着我干嘛?”那人说道,手往梁湘依脖子上一搭,头一昂,“我是她未婚夫。” 第50章 故人 一家三口。 梁湘依听到这话, 心里咯噔一下。她转向段廷言,看到他的视线直直地落在搭在自己肩膀的那只手上,眼神冷飕飕的,脸色也很不好看。 她抿了抿唇, 将那人的手臂推了下去。 “大全, 别闹了。” “嘿嘿。”那人嘻笑了两声, 对段廷言道, “我叫刘贵全, 你是小艳的朋友吧?” 段廷言盯着他, 唇角仍是平直的, 没有答话, 神色也依旧没有丝毫的松动。 刘贵全看他没回应他, 也不在乎, 只当他是认生。他性子豪爽,大大咧咧:“既然是小艳带来的朋友, 那就是我刘贵全的朋友了。放心,在这个地方, 我罩着你, 我家有清河村最大的养猪厂。” 段廷言眉头动了下,没有说话,但目光中透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复杂意味。 梁湘依连忙上前打破这僵局。她对段廷言道:“大全是我之前在村里的朋友,他家是从事养猪行业的,他爸是我们当地的养猪能手,现在子承父业了。” 然后又轻挽了下他的手臂,回头对刘贵全介绍道;“他是我男朋友,段廷言。” 刘贵全听到她的话,有些惊异地看向段廷言, 目光从上到下打量了他一番,啧啧两声:“你真是小艳的男朋友啊?” 段廷言听到他的质疑,面色有些不虞,但还是简单应了一下。 “你是她男朋友,我是她未婚夫,那我们可不就是一家人了。”刘贵全丝毫不在意段廷言的冷漠,反而哈哈大笑起来,言语间显得更熟络了。 梁湘依表情僵了一下:“......” 段廷言的脸色也僵硬起来,眼眸眯了眯:“一家人?” 刘贵全好似很宽宏大量地冲他摆摆手:“没事,咱俩各论各的,你叫我前夫哥,我叫你妹夫。” 梁湘依看到段廷言太阳穴的青筋已经突突直跳了,她一个激灵扯过刘贵全松松垮垮的西服袖子,将他拉向一边,对他低声道:“大全,你别招惹他,真的,信我。为了你,为了你家的猪。” “为 了我家的猪?”刘贵全不甚理解。 “对,他会把你家的猪拎起来挨个放血。” “......” 刘贵全伸手往头上抓了两下。他本来就是嘴上没把门儿,平日里跟厂里的伙计也喜欢说些玩笑话。见状转回身,也不再继续惹段廷言,又问道:“你们吃晚饭了么?” “还没有。”梁湘依答道,这才注意到夕阳已经坠落到天边了,“我们剧团每天六点吃饭,也该回去了。” “别回去了。”刘贵全豪爽道,“都到我地盘了,还能你们自己掏钱吃饭?走走走,带你们下馆子去。” 说着他不由分说就将两人吆喝着往前赶,硬是将他们往村中心的一条街道上带去。这条算是村里比较繁华一些的商业街,沿路有好多饭店,招牌五花八门,花花绿绿,都是当地的土家菜。 刘贵全轻车熟路地直往一家走去,很是热情地拉开门,示意两人先进去。 馆子面积不大,很有烟火气,两边的方桌并排成两列。正值晚饭时间,里面已经有不少人了,吵嚷个不停。地上散落着一些烟头,还有瓜子壳。空气中弥漫着饭菜香,和油烟味。 梁湘依对这样的餐馆倒是熟悉的,她扭头看了段廷言一眼,见他神色自然,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嫌弃。 刘贵全似乎跟老板很熟,直接让安排了靠里面的一处座位,离那些抽烟喝酒的一大帮人稍微远了些。 梁湘依和段廷言一排,刘贵全坐在了他们对面。 三人点好菜之后,老板娘端来一盘瓜子,又来给他们倒了三杯水后就走开了。 刘贵全胳膊肘撑在桌子上,嗑着面前附赠的瓜子,对梁湘依道:“小艳,我听人说,你现在成了大明星了?” 他平时没事干的时候也爱看电视,只是不怎么看梁湘依演的电视剧题材,又不上网,所以也不太了解所谓的当红明星。 梁湘依喝了口水,谦逊道:“不是什么大明星,不过我现在从事的确实是演艺业。” 刘贵全哦了一声。他又打量了一下梁湘依,看到她现在精神气色都不错,衣着妆容都体面考究,点点头,又说道:“你走之后咱俩中间还联系过一次不是,你还说要来我这养猪厂帮我卖猪肉。你现在的身价,我们这小厂子可请不起咯。” 梁湘依抿唇一笑:“哪儿的话,需要我随时可以来,免费的。” “那你这次回来,是专程来村里看看的?” “不是,我们有个公益巡演,我是跟团来的。” “哦,我听说了村里来了个马戏团,就是你们的?” “...是话剧团,对的。” 两人叙旧 的过程中,段廷言一直在旁边一言不发,也没有喝水。没有任何动静,存在感却极强。 刘贵全将视线移向了他,把装着瓜子的盘子往他面前推了下:“来,兄弟,嗑瓜子。一会喝两杯?” 段廷言淡声婉拒,也没有伸手拿瓜子,他一向对吃这些零食不感兴趣。 刘贵全继续自己磕着,将桌上堆的瓜子壳扫落一地,一面又对他絮叨道:“我刚才说未婚夫之类的,可不是我瞎说,不是看她现在成大明星了给我自己脸上贴光。当时两家真的谈妥了的,还是她妈亲自跑来我家四五趟谈的。我家同意了,还答应给十头猪加五头牛做聘礼。” 段廷言坐在他对面,安静地听着,神色内敛深沉。 “但我知道她自己是不愿意的,她当时一心想着读书呢,哪肯结婚。是她那个妈想把她嫁人换些嫁妆,好给她哥盖房子娶媳妇。”刘贵全瓜子嗑得有些口干,喝了一大口水,又接着说,“她又不能反抗,被她父母哥哥压着。所以后来是我提出不干了。” 刘贵全吐了下嘴里的瓜子壳:“我说我家猪最近病了,我没心情结婚。” “......” 刘贵全说到这里音调高了不少,脸上也充满骄傲,拍了两下桌面:“我毕竟也是上过小学的读书人,怎么能做强娶那种不道德的事,你说是不是?” “......” “当然她也不是我要的媳妇。我需要那种身体结实、能干粗活的女人,平时拌食、下圈、宰杀得能帮我搭把手。小艳瘦得风吹吹就倒了,又爱干净,也不适合娶回家当老婆。”刘贵全看到段廷言的脸色微变,又赶紧打了下圆场,“也不是说她不好,她倒挺配你这样的,适合被娇养在家里。” 虽然段廷言没有自我介绍是做什么的,梁湘依也没提,但刘贵全平日里做生意,毕竟也跟各路人马打过交道,大大咧咧归大大咧咧,基本的察言观色和丰富的社会经验都有,一眼就能看出这人身家不凡。 梁湘依在一旁听着,淡淡地抿唇笑了下。她想,段廷言虽然调查过她的家庭背景,但应该不会知道得这么细。她很感激刘贵全,能够给段廷言把事情经过讲清楚。这人也不全然口无遮拦,还是很知轻重,情商在线。 正巧这时,老板娘端着一盆水煮鱼过来上菜了。 她将瓷钵重重地放到桌子上,咧嘴笑着对刘贵全道:“刘老板,这分量,足足的吧。” “足足足。”刘贵全口中应着老板娘,伸手往旁边抽筷子,招呼对面两人,“来来来,我们一家三口难得聚一起,今天好好吃一次。” 梁湘依:“......” —— 第二天上午,话剧团在村里有 两场戏,梁湘依在其中都有戏份。 她将闹钟设得很早,想早去做准备。 醒来后却发现旁边的床榻是空的,段廷言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更早起了。 梁湘依换好衣服往院子里去转了一圈,没看到他的身影。 她有些疑惑,一看时间才早上七点过而已,他能跑哪里去? 她给她打了个电话。 那边接通了:“喂。” “廷言,你跑哪里去了?” “我出去一趟。” 梁湘依听得一愣,他还有这份闲心? 但转念一想,也是,这几天他都跟着剧团连轴转,稍微的空闲都用来处理工作了。难得一个放风的时候,也不能总把他拘束在她身边。他平时都生活在城市,偶尔来乡下换换环境也是好的。 她笑了下,应得轻快:“那你好好在周围转转。” 然后她忽然一顿,语调中露出娇俏:“没在我身边也要记得想我......” 段廷言似乎轻笑了一下,说话间带点嘲弄:“就分开一上午而已。” 听到他这口气,梁湘依不开心了:“不是啊,网上常说的,喜欢一个人的时候,连看到的风景都像她。” 段廷言那边默了一秒,忽然说道:“这倒是的。” 梁湘依低头笑得灿烂又羞涩,这人居然还懂风情地附和她这种土味情话了。 突然隐约听到他那边好像还有人在说话,又问:“你现在具体是在哪里啊?逛集市么?” “我跟你前未婚夫一起,他邀请我来参观他家的猪。” “......” 梁湘依气得一把将电话挂断了。 她愤愤地洗漱完毕,就赶往剧团的演出现场。 第一场戏演完,已经上午十点了。 梁湘依在后台歇息,将头上的饰品一样样摘下来。一边准备着换装出演下一场,一边吃着些果干补充体力。 这时,剧团的另一位演员匆匆进来了,来到她的座位上,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湘依,你母亲来了,现在在外面呢。” 第51章 母亲 她可以是光芒本身。 梁湘依听到这话, 胸膛狠狠地起伏了一下。 她以为她已经不会在意了,她以为她已经可以平静地去回想以前的一切了。 但是不能,她还是没有办法做到心平气和。 从窗户望出去,恍惚间, 她似乎看到了十多年前站在山坡上的那个女孩。 整个人纤细得像一根竹竿子, 裤腿被风吹得飘荡, 露出的脚踝纤细得就像轻轻一用力就要被折断了似的。 就这么一步一步踩着泥泞朝着山上走去。 弯腰捡起木柴, 同手里的那些捆作一处。然后一脚深一脚浅地来到另一处, 那里已经有好几捆同样的了。 她全部拎起来垫了两下。算起来, 差不多再捡个两斤, 就能完成任务回家了。 那时候母亲一定站在门口, 在等着她。 脚边放着一杆秤。 稍一偏头, 越过母亲的身子, 还能看到哥哥坐在里面,正吃着东西笑嘻嘻地等着看她的好戏—— 她每天的捡柴都是有定额的, 如果不满数,就会被赶去山上继续捡。称之前母亲还会抖一抖, 防止她在里面塞石子。 而这只是她放学后所做的第一件事而已。 这么多年就这样过来了, 在那个时候,她每天的时间都排得满满的。除了去上学,回来就得干活,晚上挑灯做作业。 她很少有时间去想自己的事。但即便是这样,小女生年少时的梦,她也依旧会做。 她想当明星。 每次村里公放电影的时候,或者话剧团来公益巡演的时候,村里男女老少都会跑去看。 她也不例外。 站在人群里,她的前后左右都是仰着的脑袋, 带着或崇拜或仰慕或欣赏或喜欢的眼神,看着荧幕里或者舞台上的演员们。 她也想成为那样的大明星。 再后来,她真的考上了全国第一的央市戏剧学院。 拿着录取通知书回家里的那一刻,她以为她的苦日子就要到头了。 没想到,母亲头也不抬地拒绝了她的请求。说家里没钱给她出路费,也交不起学费。 而且,她对她另有安排。 她已经给她谈好了一门婚事了。 有一大帮亲戚轮流看着她,她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她哥等着她的嫁妆娶媳妇。 正当她走投无路的时候,遇到了温迅,当时他们的话剧团正好在村里巡演。她想方设法溜出了门,孤注一掷地抓住了这根救命稻草。温迅答应帮她,让她跟他们话剧团一块回央市,承诺帮她解决路费和学费。 后来,还给她改了个艺名。 梁湘依永远都记得走的那天,在剧团人工作人员的保护下,她得以踏出村口。她就拿了随身的一个小包,装着她微乎其微的全部家当。 她转回头,红着几乎渗血的眼睛,对着那帮企图阻止她的亲戚,对她的父母哥哥,近乎嘶叫地一字一顿道: 我一定会出人头地的。迟早有一天,我会站在你们够不到的地方。我会让你们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仰望着我。 那是她最初的动力。 她要站在大荧幕里,她要站在舞台上,她要站在最闪耀的地方,让所有小看她的人都追悔莫及。 所以她一直很要强,要强到不择手段,要强到费尽心计,要强到机关算尽。 她的执着,她的坚持,她的执念,全部都来自于此。 她要让他们所有人,都仰望她。 —— 梁湘依平息了一下心绪,打开门,看到外面的休息区坐着一个干瘦的妇女。她脸上的皱纹很深,几乎将黑豆一样的眼睛凹陷了 进去,但里面射出来的精利光芒时隔这么多年,却依旧同从前一样。 她内心哂笑,还是老样子。 梁母看到梁湘依,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她一番,叫了声:“湘依。” 梁湘依淡淡道:“进来吧。” 两人一块进了休息室内。 一踏进来,梁母的视线便在里面扫视了个遍,打量着屋内的呈设。 梁湘依走到椅子处坐下,看到她的样子,丝毫不留情面:“这是剧团临时设的休息室,你还想从这些看出些什么?” 见自己内心的盘算被揭穿,梁母讪讪地收回目光。她在梁湘依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又对她邀功道:“梁艳,你看我在外人面前都没有拆穿你,还是叫的你梁湘依。” 梁湘依不屑地哼笑了一声:“这么土气的名字,也是您给我取的,怎么现在反而不叫了。” “那不是你嫌弃这个名字才改的么。” “我改名字,不是嫌弃这个名字,是嫌弃这个家庭。”梁湘依双臂环抱,定定地直视她。 “你怎么说话的!”梁母的神色霎变,之前的假笑一时没能保持住 “我怎么说话了?” “你现在成了大明星,可了不得了。”梁母语调讽刺,“之前你哥哥给你打电话也是,问你要点钱,你居然就咒你哥哥死。” “他有手有脚不去挣钱,管我要钱算怎么回事啊。” “他怎么没挣钱了。他之前在商场给人当保安,一个月就那么点儿钱,都不够自己花的。大城市租个房子都要好几千,你给他些钱怎么了?他是你哥哥,你就忍心看他饿死?人大了真是一点不顾念亲情了。” 梁湘依气息悠长又带着不屑:“亲情,亲情是什么东西?我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哪来的亲情?” “你——”梁母气得从椅子上站起来。她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定了定神收敛了脾气,“我听王璐说,你交了个男朋友好像还挺有钱的吧。” 一听提到了段廷言,梁湘依脸色霎变,姿态也不像刚才那般从容,从椅背直起身。 梁母注意到她的变化,又重新坐下,得意地笑了笑:“怎么?怕我去找他?怕你妈给你丢脸了?” “你不用去找他。”梁湘依正色道,“我现在自己也有钱,养得起你们。” 梁母见得逞了,眼神一亮,随即又恢复了常色:“这样吧,你先拿三万我们急用,你哥最近要相一个媳妇。” “好。”梁湘依回答得很爽快。 梁母坐着看着她,半晌也没见她有什么动作。等了 一会,她又说道:“那什么,我今天正好来了,你现在去镇上取了给我吧,也省得你后面再专门跑一趟了。” 梁湘依依旧淡定地坐着:“今天取不了,我的钱在理财产品里面,后天才到期。哥什么时候相媳妇?” 梁母闻言神色不悦,也怕夜长梦多,往门口方向看了一眼,给梁湘依使了使眼色:“要不,你问你那个有钱男朋友借一下?他拿出三万应该不打紧。王璐听人说,他穿的那件外套都不止这个数呢。” 梁湘依唇抿成一条直线,严肃地对她道:“他不行。而且只要你不去打扰他,我给你后面再加一个零。” 三十万? 梁母眼睛顿时睁大了一倍,她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这下她是相信梁湘依确实当明星挣着钱了。 她眉目一低,眼珠子游移了一下。本来她还打算一点点试探,先要一笔钱出来再看。这下她倒不满足于三十万了。梁湘依既然都能主动提出这么多,那就肯定能拿出更多的钱来。 想到这里,梁母抬起头,果断道:“五十。” 梁湘依盯着她,抿唇沉默了。 梁母见她在犹豫,暗自思忖是不是自己一下子又要得太多了,她也没这么多钱可给。但说出口的话又不好收回,于是只得再次重复道:“你一次性给我这个数,后面家里的所有事都不用你管了。” 这个条件似乎让梁湘依心动了,她询问道:“你确定?我给你这笔钱,然后从此关系一刀两断?” “嗯。” “好。”梁湘依答应了,“我后天会给你的。” “那我们约个时间一块去......” “不用,我会找时间自己去取来,然后让人给你们的。”梁湘依打断了她的话,然后她起身走向门口,拉开门,“我下一场还有演出,就不送了。” 梁母见达到了目的,心里喜滋滋地站起身朝门口走去,但嘴上还是说道:“小艳啊,其实我也想留下来看看你的表演的,但是锅里还焖着南瓜饭,怕给焖糊了......” “嗯,你回去吧。” 梁母走出门,又忍不住回头提醒:“那后天.....” “我不会忘的。”梁湘依说着将门一甩关上了。 —— 段廷言是临近中午才到的。 参观清河养猪厂的途中,正巧碰到一个剧团的人,随口提了一句,说梁湘依的母亲来后台找她了。 他一听到就急忙往回赶,一路匆匆,一向沉静的步伐第一次有些慌乱。 径直来到后台休息室,他猛地推开 门。房间里已经没有了梁母的身影,只剩下梁湘依一个人坐在屋子中央,身子微微躬着,面朝后面,低垂着头,两边的头发自然地散落下来,垂在鬓边,遮住了她的面庞。 看不到她的表情。 光影从窗户照了进来,但梁湘依纤瘦的身子整个都浸泡在找不到的那片暗影中,就这么安静地坐着,一声不语,好像时间都停止了流淌。 看到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段廷言心里五感杂陈。他突然很后悔,又有些自责,为什么今天会一大早离开她,如果他在她身边的话,如果他在她身边的话...... 忽然梁湘依那里响起一个很大的声音:“要不起——” “......” 段廷言眉头一蹙,上前一步掰过她的肩头。 这才看到原来她另一侧的手里拿着手机,屏幕上显示正在斗地主。 梁湘依也顺势抬起头,用迷惘的眼神看着他惊异的面庞。 “怎么了?”她讷讷地问道。 段廷言有些无言,默了默,道:“我听说你母亲来了。” “嗯,我已经处理好了。” 梁湘依说得云淡风轻,段廷言视线在她面庞逡巡了几秒,最终没有说什么。 他相信她。 —— 在清河村两天的巡演结束后,话剧团的人收拾了行李物件,乘车离开,他们的下一站是隔壁村子。 临走前,剧团的一个工作人员按照梁湘依的吩咐,找到了梁家的土房子。 她手里提了一个黑色袋子,还没走到门口,就远远看到有三个人已经在那里张望了。两对老夫妻和一个中年男子。 见到她,三人都迎了过来,脸上堆着笑,五官都挤在了一起,眼里亮着精光。 工作人员将手里的袋子递了过去:“伯母您好,这是梁湘依老师让我给你们的。” 袋子是黑色的,看不清里面的东西。但是从形状上来看,明显是一个个长方体的方块。几个人相互使了个眼色。梁母接过去的时候用手掐了两下,摸起来里面是捆得紧紧的一沓纸一样的物体。 她心里一喜,脸上的表情几乎快压不住了,忙道了谢。 三人急忙转身进了家,锁好门,梁富一把将袋子抢过去,提到桌上迫不及待地开始打开。 他已经跟兄弟们说好今天上家里来吃酒了。 袋子里里面果然是一个个方块,用报纸包着,一层又一层。 梁富没有耐心,直接用手开始唰唰地撕。碎片飞舞在空中,雪花似的洒落了一地。 随着一张张纸被撕开,三人的心砰砰跳得越累越 急。 终于,最里层露了出来。 三人往前凑去,定睛一看—— 袋子里装的,是一沓沓冥币。 —— 第二天,在隔壁村落,依旧安排的是那两场戏。 梁湘依都有不少戏份。 站在舞台上,她全情投入地演出。 在演出间隙往台下看去,空地上依旧挤满了男女老少。和清河村不同,这次底下的人是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 但她发现,自己并没有感觉有什么不同。 并不会因为,这些不是她想证明的人,就少了对演戏的激情和热爱。 一开始,她想当明星的目的是为了让小瞧她的人看到,让他们仰望她。 但后来,她发现自己喜欢演戏。 仅仅是喜欢演戏这件事本身。 她全身心地投入其中,酣畅淋漓,快意情仇。 她这才发现,她并不需要别人视线里汇聚的光芒。 她可以是光芒本身。 一场演出结束后,她照例回到休息室,改妆休整,准备下一场。 忽然,休息室的门被闯开了。 是刘贵全。 他气喘吁吁,脸因为奔跑而变得通红。 “大全?”梁湘依有些意外,忙起身朝他走去。 “不好了!你那个男朋友被你哥劫走了。”刘贵全稍能缓过气,就急切道。 “什么?”梁湘依脚下一滞,心跳漏了半拍。 “你哥从清河村那边追来了,手里还拿了个铁耙子。正巧遇上你男朋友,有人就看到他俩往东边树林里去了。” 第52章 沙发(双更合一) 我爱的是你。…… 梁湘依一听, 心跳陡然重了一拍,脑子也有片刻的空白。在她还没来得及细想对策的时候,脚下已经不受控制地朝外跑了出去。 往树林方向去的路上,她步履急促又慌乱。脑子充着血, 心里却空落落的。 她很责备自己, 为什么一定要任性地发泄一下怒火, 为什么不干脆就给钱息事宁人。如果她没有来昨天的那一出, 现在他们就平平安安地准备启程回去了。 她哥就不会气急败坏地追来, 段廷言也不会被卷入其中。 如果他真的被她牵连受伤的话, 如果他真的被她哥哥打伤的话...... 梁湘依没有再继续往下想, 一闯入树林中, 便忙乱地四顾找寻, 呼喊着段廷言的名字。脚下的枯枝被踩得咯吱作响, 扬起一路的尘埃。 刘贵全也跟在她后面,到处张望。 蓦地, 梁湘依视线捕捉道一个熟悉的身影。 远处是段廷言的背影,被周围高低错落的树木分割成碎片, 影影绰绰, 但她一眼就认了出来。他好像正坐在一个石头上,低垂着头。 梁湘依急忙冲了过去。 “廷言——” 她跑到近处,看到段廷言的外 套是放在地上的,他只着里面一件单衣,领口的扣子解开了两颗。他的头发比平日里凌乱一些,稍显得有些肆意。 她蓦地注意到,他脚边有一滩血迹。 她心里发凉,鼓足了勇气才将目光从他脚下缓缓移动到面庞,但发现似乎看不出什么外伤。 段廷言听到脚步声抬起头, 看到她:“你怎么来了?” 他神色如常,平静得像一潭无风吹过的池水。 梁湘依沉了沉气,缓步走过去,声音都带着颤抖:“你没事吧?” “我没事。”段廷言说得很轻松,也不像在故作逞强。 “那......”梁湘依指着那滩血迹。 “那不是我的。” “那,是我哥......” “嗯。”段廷言道,又立即补充了一句,“不过没有大碍,他已经被送去包扎了。” “到底怎么了?你跟他打架了?” “我在路上拦住他不让他去找你,他说要跟我单挑,我就随他来了。”段廷言面无表情地呈述道,“我本来都做好迎战的准备,结果他冲过来的时候被石头绊了一下,自己摔在铁耙上磕破了头。” “......” 梁湘依无言良久,可能梁家的智商都给了她一个人吧。 但是这样听起来,她哥那边似乎并不算严重,段廷言也毫发无损。她松了口气,虚惊一场。 她又打量了他一下,这下有心情调侃他了:“看不出来,我们高高在上的段总,也会跟人打架啊。” “为什么看不出来?”段廷言稍扬了下眉,偏头看着她。 “因为你只用动动口,底下的人就会指哪打哪,哪还需要自己出手。” “那是现在。”段廷言半阖着眼望向树林深处,似乎在回忆什么,“在美国唐人街的时候,我从来都是自己动手。” 梁湘依看着他,没有说话。 “走吧。”段廷言也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拿起外套起身。 —— 返回华琼市后,梁湘依又投入了工作中。早在几个月前,杨琪已经为她接了一部新的电影,是一个很好的资源。 这部电影叫做《时代双姝》,讲的是一对姐妹花上了大学后回到家乡扶贫,最后带领全村人劳动致富奔小康的故事。是一部献礼片正剧,制作规格高,团队配置顶级,投资大,后续的参展和评奖自然也不用说。 更重要的是,一定能使她的咖位再上一个层级。 和梁湘依一同担纲女主的是秦希迎,导演是闫晨。三人都算是二度合作了。 梁湘依已经研读了剧本,回来的第三天,就赶去了影棚试戏。试戏的过程非常顺利,闫晨都惊叹于她的进步之快。 从影棚出来后,梁湘依交代了乔欢一句,让她将拍摄的场次安排打印一份,把她的部分全用荧光笔划出来,晚上给她 送来。然后她便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梁湘依让司机直接开到盛世文娱的楼下。她想去接段廷言回家,给他一个惊喜。 快到的时候,她给他发了一条信息:【你在公司么?我跟你一块回家。】 谁知,马上收到了段廷言的回复:【还有很多事要忙,你先回去。】 梁湘依看到信息,撇了下嘴,早知道就不这么贸然地直接过来了,绕了一个大圈子,这会又要堵车了。 她拍了拍前面的椅背,正准备对司机说改道去别墅,忽然遥遥看到公司的大门开了,外面站着的四名保镖躬了一下身,很是恭敬的样子。 梁湘依的视线一时没有移开,就看到了段廷言从里面走了出来。他身着早上出门时穿的西装,应该是刚从办公室出来。 但他旁边竟然还有一个女生,走在他身边。 梁湘依定睛一看,竟然是夏薇! 她正准备出声叫司机的动作停住了,视线一直跟随着两人。 明显他们是一起的,段廷言还偏头同夏薇搭了几句话。 夏薇不像上次一样穿着职业套裙,而是一身随意的红色连衣裙。就这样裙袂翩跹地站在他身侧,仰头对他说话。夏薇背对着这边,看不清她的表情。 两人来到路边停着的一辆车旁,司机拉开车门之后,段廷言站在旁边,夏薇先行坐了上去。 让梁湘依惊异的是,段廷言随后也坐了进去。 两人就这样一块坐在了后排。 梁湘依抓在前排椅背处的手收紧了。 这个狗男人,骗她说要忙工作,结果竟然跟别的女人幽会! 不对,这还不是普通的别的女人,而是他的相亲对象,两家都支持的段家准媳妇。 梁湘依心里升起一种又愤懑又酸涩的感觉,抑制不住地席卷全身,让她产生了一种无力感。 其实她和段廷言在一起的时候,她从来没有去想过他们能走多远。他们也没有谈论过这个话题,更不会涉及婚姻之类的事。可能是刻意避及,也可能是太过遥远。 但是此刻,眼睁睁地看着段廷言和他最可能的结婚对象成双成对地并排出现,她一直有意回避和压抑在内心深处的恐慌还是不由自主地冒了出来。 从各方面来说,那个女人才是最适合他的结婚人选。即使他口中说着不在乎家族联姻,出于现实的原因,他改变主意或突然清醒,也并非完全不可能。 到那个时候,像她这样的角色就是炮灰。 想到这里梁湘依又恨恨起来—— 她那么努力,竟然活成了狗血剧里的女二号! “梁小姐,我们要在公司楼下停下么?”眼看着快到盛世门口了,司机询问道。 “不了,直接回我家,麻烦师傅了。”梁湘依道。 她指的是自己租的那个房子,不想去他别墅那里了。 到家后 她简单收拾了一下,点了外卖,再洗漱完毕,就差不多晚上九点了。 这时,她的手机才终于响了起来。 她低头一看,是段廷言的电话。 哼,竟然现在才想到给她来电话。 她直接按了拒接键,没有理他。 几乎是挂断的下一秒就收到一条消息:【开门。】 啊? 梁湘依一惊,这是什么意思? 她往门口处看了看。 别墅除了钥匙、密码还有指纹,他不可能存在进不去的情况。 所以...... 指的是这个门? 她缓缓起身,朝门口走去。站定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打开门。 果然看到段廷言站在外面。 他身上依旧是下午看到的那件西装,也是早上出门的那件。神色清明,姿态落拓,只是表情带着些微的疑惑不解。 “怎么突然跑到这里来?”他问道,很自然地抬步准备往里走。 “不许进。”梁湘依挡在门口。 段廷言眉梢略扬,看着她,淡笑了一下:“屋里灰太多?” “谁在意你吃不吃灰了!”梁湘依没好气道,看来这人一点自我反思意识都没有,“我就不让你进。” “那跟我回别墅,那里干净。” 说着段廷言伸手去拉她的手,指尖刚触碰到,啪地一下被她打掉了。 段廷言似乎这才意识到,她不是在闹着玩,似乎确实因为什么事生气了。他神色敛了敛,语气认真了些:“怎么了?下午试戏不顺利?” “顺得很,闫导夸我进步很大。”梁湘依头一昂。 段廷言了然:“那就是在跟我生气了?” 梁湘依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段廷言盯着她看了两秒,语气低缓道:“那跟我回去,我慢慢听你数落。” “我不回去,我今晚就住这里,你自己回吧。”梁湘依丝毫未动。 “那我也住你这里。” “你自己回去。” “我太困了,开不了车。” “......” 梁湘依瞪他。我信你个鬼,估计司机都还在楼下等着,什么时候需要您自己开车了? 她本来还想跟他争执一番,但一抬眼又瞥到他眉间的疲惫和眼中的红血丝。想到他因为陪她话剧巡演,估计耽误了不少工作,所以一回来已经在公司熬了两天了。 她心软了,放开门把手转身一扭头往里走。 段廷言也随之跟进来。 梁湘依一进屋就径直往卧室里走,边走边说道:“我要睡了。你要困了就自己睡沙发,不想睡就回去。” 然后哐地一声将门带上了。 她进了卧室后并没有立马朝着床走去,而是将耳朵贴到门上,探听外面的动静。 听到隐约有沙发坐垫里弹簧的响声,段廷言似乎真的在那里睡下了,并没有离开。 她便也上了床,歇息下了。 在床上翻转了十几次,梁湘依并没有入睡,脑 子清醒得一丝困意都没有,就这么睁着眼仰躺对着天花板。 深秋已暮,初冬将至,天气也渐渐凉了下来。夜里风很大,吹得外面的树枝沙沙作响,卷起小石砾击打在窗户玻璃上。 梁湘依闻声转头,看到窗帘上外面树枝摇晃的狰狞剪影,眉心动了动。 她忽然感觉有些冷,将被子往上拉了一下,又在脖子两侧掖了掖。 这时,她突然想到外面沙发上的段廷言。他没有被子,他会不会冷? 她又立即打消自己这个想法,翻了个身,闭上眼。 不想管他,活该冻着! 忽然,听到了外面传来几声咳嗽声。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立马从床上直挺挺地坐起身,侧耳倾听着外面的动静。又听到沙发弹簧的微响,似乎是因为咳嗽得厉害,连带着身子都在动。 真是冻着了么?! 下一秒,梁湘依想也不想地飞快蹦下床,打开柜子拿出来一床厚毛毯。然后走到门边,小心翼翼地转动门把手打开,窥见卧室里一片晦暗。 她轻手轻脚地走出去。她想,要是段廷言睡着了,就偷偷给他盖上;要是没睡着,扔下被子她就走,坚决不跟他说一句话。 就这样走到沙发处,低下头,透过外面的路灯照进来的熹微光线,能看到他的眼睛是闭上的,好像确实睡着了。 这样也好。 她弯腰非常小心地将毛毯搭在他身上,然后慢慢地为他牵平四角。 正想直起身时,手腕却被扣住了,然后一股劲传来,让她整个身子都顺势往下倒去,摔进了一个温暖宽厚的胸膛里。 下一秒,段廷言翻转了身子,直接把她压在沙发上。沙发空间狭小,两个人身体紧紧贴合在一起,彼此的体温都能相互感受到,一股一股顺着肌肤纹理流淌至全身。 仰头对上他漆眸中的一丝狡黠,梁湘依才知道自己又被他算计了。 这个戏精! “你干什么你!话都没有说清楚,就想强来。”梁湘依手脚乱舞,挣扎着要起身,“我告诉你,现在是法治社会,不管我们之前什么关系,我现在不愿意你就是犯罪。” 段廷言单手扣住她两条手腕,往上举按在沙发靠垫上,另一手掐着她的腰,腿将她牢牢压住,一套动作迅捷又有条理。让她完全无法动弹后,他低眸对上她的眼:“行,那我们聊聊天。” 你跟人聊天用这种姿势聊! 梁湘依愤愤地挣扎了几下,但实力悬殊下就像是蚍蜉撼树,一丁点都摆脱不了。 她对他吼道:“谁要跟你聊天了!你跟人聊天是这么聊的么?你跟夏薇是不是也这样聊天啊?” 听到这句话,段廷言很是意外,一怔:“夏薇?” 似乎不知道为什么会提到她。 梁湘依看他装 傻,气不打一处来,继续说道:“你们在车里,你是不是也这样压着她,然后你边亲她边跟她聊天......” 段廷言见她越说越过分,神色一凛,咬着牙关:“你既然不想聊天,那就不聊了。” 说着他身体直接覆下来,带点惩罚性地狠狠地研磨着她柔软的唇瓣。夜色下她的双唇本来只带着点儿淡淡的嫣色,不过几秒,就变得饱满艳红。 似是觉得透不过气,梁湘依哼哼了两声。 过了好一会,段廷言逐渐放开她的双手,将她搂进怀里,摩挲着她腰间的软肉,双唇在她的唇角舔舐抚慰,柔声问道:“今天为什么不回家?” 梁湘依手撑在他胸膛,被他亲得浑身虚软,有气无力地推着他:“你不是要娶夏薇么?你又跑来招惹我做什么?” 段廷言的动作一顿,似乎觉得不可思议:“娶夏薇?” “对呀,你是不是想通了还是觉得联姻好啊,跟她暗度陈仓成功后,就随时准备甩掉我。”梁湘依说话的气腔都带着掩饰不住的委屈。现在他不需要她了,她居然这样要被踹掉了,之前的情意都喂了狗! 段廷言眉头皱得很深:“谁跟你说的这话?” “还用谁跟我说么?她对你来说比我有用呀。”梁湘依越说越委屈,带上了哭腔,“虽然我比她漂亮,我比她有料,我比她可爱,但她的家世明显对你更有利啊。” 段廷言忍不出嗤笑出声:“还挺会夸自己。” “我说的是事实。”梁湘依抽泣了一下,还不忘为自己辩护。 段廷言手抚在她腰背处,坚定的语气伴随熨帖的温度传递给她:“对,你说的是事实,但我不会娶她。” “为什么?” “你先说我为什么会娶她?” “她对你的事业不是有助力?她家里这么厉害,背景这么强大,段氏和夏氏强强联合,你的位子从此以后就稳啦。” “你怎么会这么想?” “是个正常人都能想得到。”梁湘依不高兴地别开脸。 “湘依,我的事业完全可以靠自己的实力,不需要靠自己的婚姻,更不需要靠我的女人。”段廷言神色变得严肃,然后顿了一下,声线降了一调,“而且,夏薇是我继母的侄女。” “什么?”这个消息让梁湘依很震惊。 “你没想过为什么她们都姓夏么?”段廷言叹了口气,发现她怎么突然降智了。 “可是......全国姓夏的人多了去了。” “她们是一家人。”段廷言用手刮了下她脸颊,“所以你知道,我跟她绝对没有可能了吧。” 梁湘依很艰难地消化着这个消息,心里的一块石头却突然落了地,感到一阵轻松。难怪他继母看起来特别支持夏薇,一直想方设法撮合他们两人。 原来如此,原来她真的想多了...... 但是,她吹毛求疵的毛病又犯了。 她紧盯着他又问道:“那除开夏薇是你继母侄女这一点呢?你对她这个人本身有没有动心呢?” 她发现真正对他用心后,心眼比针眼还小。 “我对她有什么可动心的?”段廷言似是有些无奈。 “你为什么用反问句?你怎么不直接回答我的问题?”梁湘依来劲了,扒在他身上摇晃着他胳膊不依不饶,“段、廷、言,你是不是对她动过心?!” “没有。”段廷言迫于无奈摁住她,黑眸对上她的眼睛,很认真道,“我爱的是你。” 这是第一次,他用这个字眼。 “...你说什么?”梁湘依轻不可闻地确认道,害怕只是自己的幻听。 段廷言没有再回答,梁湘依忽然感到腰间一阵清凉,他已经将她的睡裙撩了上来,同时也俯身亲吻了下来。 空气中还弥漫着刚才热烈的余韵,一点即燃。缱绻的情意直接让梁湘依忘了刚才纠结的问题,娇嗔了一声。现在也没有理由再阻止他,月色下她白皙的双臂勾上他的脖颈。 狭小的沙发上,两人的距离无比地靠近,气氛正好。 忽然,门上响起了敲门声。 “湘依,你在么?”是乔欢的声音。她来送安排表了。 梁湘依狠咬了下唇,忽然很后悔,为什么要今晚让她送来。 段廷言对敲门声充耳不闻,动作没停下,将她腹侧的蕾丝边往下扯。 梁湘依也不去理会敲门声,毕竟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过了一会,敲门声停住了,但与此同时,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响了。 她没有办法,稍微推了下段廷言的胸膛,撑开他,伸手拿了过来。 对面果然是乔欢,跟她说片场安排的事。 梁湘依压低声音应着:“嗯,我现在不在家,你发电子版给我吧......” 她不顾段廷言警示她挂掉的眼神,自顾自说着。毕竟工作的事,比较重要。 “你发到我邮箱,我有空就...唔......” 梁湘依忍不住叫了出来,她没有想到段廷言这么流`氓又大胆。 她咬了下唇,脸一下就红透了,从脸颊一直发烫到耳根。随便应付了一句,很快挂了电话。 然后她使劲掐了下段廷言的胳膊,喘着粗气:“你干什么?” “你让你男朋友等太久了。”段廷言声调低哑,说话间呼吸随着动作急促又断续。 梁湘依本来还想责怪他几句,一阵酥麻感袭上来,冲刷着她的全部感官。她无暇再跟他争执,不自觉地重新勾上他的脖颈,凑近他耳边:“在沙发么...还是去卧室?” 段廷言身没有回答她,体力行地表示了,小孩才做选择题,大人全部都要。 在沙发上折腾了一 通后,他将梁湘依抱去了卧室折腾了一番。 一段缠绵交错之后,梁湘依伏在他的胸前,下巴抵在他的锁骨上,抬睫望着他清俊的眉眼。 得到片刻的喘息,梁湘依又想起刚才他跟她说的那个消息,细想了一下:“原来如此,所以你继母安排夏薇是为了......” 梁湘依忽然也明白了,为什么画展之后夏薇就立即出现了。恐怕是他继母一看到他身边有了个女朋友,就立即通知了她。甚至,连最初的那次联姻,都是他继母一手操纵的吧。 所以那日她假装怀孕出现,段廷言才会是那种顺杆往下爬,故意让人误会的表现。除了他本身不想联姻外,还因为他根本不可能娶一个与他继母有着紧密联系的女人,那意味着他接下来的一辈子都会受到夏家的摆布。 不过夏氏这招还真狠啊。 “天呐,我简直就是你人生的救星!”梁湘依回味过来,她的出现比她之前以为的还要重要。 “嗯。”段廷言也不否认。 “那你对我是什么态度?”梁湘依气不过拍了他一下,“你一开始还处处针对我。” “我不是说了我爱你么?”段廷言揽过她,亲了下她的额头,“你也不回应一下。” “我不说。”发现自己占了上风,梁湘依开始高傲起来,“你说你爱我,但我不说我爱你,说明我比你地位高,我处在食物链顶端。” “不说就算了。” 段廷言难得这么快服了软。 梁湘依正觉得有些奇怪,段廷言已经开始含弄她的耳垂,她半边身子一软,不再跟他争执这个话题。 后来她才知道,段廷言这么腹黑的人,哪会这么容易服软。 这天的后半夜,他以极其下三滥的手段,让她说了无数次我爱你,直到她嗓子都喊哑了,才终于放过她。 但那时候,她身上的每一寸,已经都留下了他的痕迹。 等梁湘依虚脱地靠在段廷言身上时,外面天都已经泛起一丝亮光。 她闭了一会眼,挣扎着想起身。 今天她要进组了。 手刚伸出被窝,段廷言将她又拖了回来,从背后环住她:“今天请个假吧,别去片场了。” “不行,现在灯光音响设备的人肯定都已经准备好了。”梁湘依拒绝了,有气无力地说道,“我要是不去,他们就白忙活了。” 她转了个身,面朝段廷言,表情认真:“之前当群演的时候,因为化妆和设备调试需要四五个小时,为了不耽误拍摄安排,有时候我们甚至就带妆在片场过一晚。但等到早上的时候,有的主演会临时差助理来说今天状态不好不想拍了,我们就相当于白等了。当时我都想去酒店把那主演拉下 床揍一顿。” 她戳了下他的脸:“所以我得去,我不能活成我讨厌的人。” 段廷言点点头,表示理解。 可即便是这样说,她还是起不来,用尽全身的力气和全部意志,都无法离开被窝。 所以,发表完那一番感人肺腑的敬业宣言之后,她眼皮一沓,又睡过去了。 隐约间,梁湘依忽然感到身下的床垫一松,往上弹了弹。 身侧那股温热的气息好像霎时就消散不少。 她迷迷糊糊转头往旁边扫了一眼,看到段廷言似乎掀开被子下床了。 过了大约十多分钟,他又回来了。 他在床边坐下,手伸进被窝里,托着她的后背,将她立起来。 梁湘依半摊着被他拽起来坐下床上。脑子依旧是迷糊的,连眼睛都不想睁开。 忽然,听到旁边的窸窣声,然后一件衣服就套在了她的头上,感觉到一股力往下将衣服一拉,就从头顶挂在了脖子上。 接着,段廷言又捞起她的手,穿进了衣袖里。 梁湘依就这样仍凭他摆布着,将衣服穿好。 然后她往床沿挪动了一厘米,想要挣扎着下床。 忽然,一个光滑的触感碰到了唇角。 她眼皮抬起来了一点,勉强看清是一个水煮蛋。 被段廷言拿在手里。 她微微张开了嘴,咬了一口。 然后第二口。 她还没睡太醒,吞咽知觉没完全恢复似的,一次只能咬一小块。 全程都闭着眼。 但段廷言极有耐心,就这样半坐在床边,喂她吃完了整颗水煮蛋。 肚子里有了些东西,梁湘依的神志也逐渐恢复了过来。眼睛终于能睁开了,看清段廷言衣服都已经换好了,依旧是那幅神色清明的模样。 “快起来,我让司机顺路先送你过去。”他拍了拍她肩膀,站起身。 —— 上午开机仪式结束后,正式的拍摄下午才会进行。 中间这段时间需要完成主角的试妆造型。 梁湘依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来到了试装间。 一推开门,梁湘依就迎面对上夏薇的面庞。她怔了一下,意识到对方可能是他们这部戏的服装指导。 所谓狭路相逢,大抵不过如此。 梁湘依心里无奈地摇摇头,面色如常地走了过去。 夏薇率先对她打了招呼:“梁老师。” “叫我湘依就好了。” 夏薇点点头,不再说什么,示意她站在镜子。然后转身将一排衣服推到她的面前,从上面取下两件,在她身前比试了一下。 此刻其他工作人员都已经走开了,试衣间前的这片空间只剩下两人。 夏薇拿着服装站在她面前,半垂着眼,小声说了句:“如果你觉得心里不舒服,可以要求换掉我。” 听到她这话,梁湘依沉默了一瞬,淡淡吐出两个字:“ 不用。” 夏薇抬了抬眼,有些意外。 梁湘依没有看她,只专心察看着镜中自己身上的服装是否合适,口中继续道:“其实我知道,你对自己的专业是真心喜爱的。你并不喜欢我,但在拍《沙海巾帼》的时候,你照样会给我搭配最上镜的服装。” 她仍记得她穿过沙漠给她腰间系上的那条红缎带。 夏薇抿了下唇,指尖摩挲着手里的衣服面料,幽幽说了句:“是啊,就像你对待演戏一样,我也有我的敬业。” 梁湘依看了她一眼:“所以你一个千金大小姐,才会甘心进组当服装指导。” 但听了这话,夏薇骤然抬起头盯着她,面露疑惑:“段廷言他...没有跟你说过我家的情况?” “什么情况?”梁湘依不解,“他为什么要跟我说?” “没什么。”夏薇不愿再多说。 梁湘依思忖了一下,如果说夏玫是她的姑妈的话,那么夏斌就是她的伯父了。那段廷言将夏斌送进了牢里,夏薇...... 她料想她指的是这件事,于是道:“关于夏斌的事,是他咎由自取,不能怪廷言。” 夏薇没有反驳她,也没有激愤,语气平缓得出奇:“其实我那天去段廷言办公室,就是为了给伯父求情。但是他根本没让我把话说完,只是说这件事不是我考虑的。” 说完她苦涩地勾了下嘴角,看着梁湘依:“我不是你,我在他那里没有那个面子给人求情。” 梁湘依看到她的样子,心里却没有任何一丝波动,想到她会同意与段廷言继母联手,试图将那时毫无权势的他置于他们的掌控之下,就觉得心里一阵恶寒。 她定定地看着夏薇:“因为我跟你不一样。面对他的时候,你只是你家族的一颗棋子,但我是我自己。” 夏薇听到这话,一直平淡如死水的眼神有了明显的波动,她嘴唇微微颤抖,声音也激动了些:“其实我并不完全是听命于家族才......” 她看着梁湘依:“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当时,其实是对他一见钟情。” “那我俩还是挺像的。”梁湘依嫣然一笑,“他当时对我也一见钟情。” 第53章 洗碗 怎么不跟我组个cp? “卡!这条过了。”对讲机里传来导演闫晨洪亮的声音, 而后又单独补充了一句,“小梁不错,长进很大啊。” 这一场是梁湘依和秦希迎的对手戏,两人因为对村里梨树种植片区的规划产生了争执。 闫晨用一个长镜头来表现两人下乡建设初期遇到的矛盾和对抗。但让在场的所有人吃惊的是, 梁湘依竟然没有被后者给压制住, 一来一往的言辞动作也能够平分秋色。 这 些工作人员不少是之前《欢宴》剧组的原班人马, 对于两人的演技水平都大致有个估量。梁湘依虽然是后起的新秀, 但是对细节处的把握还是不如秦希迎纯熟, 单独的个人戏还好, 对手戏就有微妙的碾压之势。 但没想到仅用几个月的时间, 梁湘依的进步竟然如此神速。 下场后, 秦希迎接过了助理递来的水杯, 捧在手里捂着, 径直往梁湘依那边走去。 梁湘依正在让乔欢帮她解开辫子,恢复日常的发型。见秦希迎走近, 她主动打着招呼:“希迎姐。” “我们大老板这是把你拉到哪儿培训去了?”秦希迎倚在旁边的栏杆上,姿态慵懒, 对她调笑道, “请了多少个名师辅导啊。” “名师确实多,但是培训是我自己要求的。”梁湘依半认真答道,看向她的黑眸晶亮。 “老板可是直接就亲自作陪去了,连公司都不来了。”秦希迎指尖点着下巴,轻飘飘又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真是偏爱啊。” 梁湘依有些不好意思,为他辩解了一下:“他是想压着我多学习一点,毕竟他评价我说演技不够细腻。” “我进公司的时候演技也不行啊,他可从来懒得评价一句, 也没有管过。”秦希迎语调悠长,眼里饱含意味。 梁湘依抿了下唇,脸上一丝红晕洇开,略垂着眼,没有接话了。 “对了,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你们俩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秦希迎忽然话题一转。 梁湘依一愣,没想到她会突然这么问。她犹豫着,思考到底怎样算“在一起”...... “在你进盛世文娱之前还是之后啊?”秦希迎给了她一个选项。 “...之前。” 秦希迎长啊了一声,叹气摇摇头:“亏我还费心引见,结果是不自量力地把老板娘介绍给老板。我就说那次见面怎么怪怪的,原来你们情侣闹别扭,耍着我玩儿呢。” 梁湘依很是过意不去,忙道:“希迎姐,那时候真的是情况特殊,我也不是故意想瞒着你的。” “没有怪你。”秦希迎盯着她看了两秒,笑了下,忽然道,“哦,对了,一直没告诉你,人家来接你了。” 她说着向后示意了一下,梁湘依转头,看到外面梧桐树下一个颀长的身影。一身平整的西服,匿在斑驳阴影里,面庞也若隐若现。 什么时候来的? 她竟然没有察觉。 这人也没给她发信息催一声,就这么站在那里干等。 似乎看到梁湘依面庞上的疑惑,秦希迎又道:“来了好一阵了,从我刚走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了。” 然后又对她调皮地眨了下眼:“我故意不告诉你的,算是对你俩瞒着我的一点小惩罚吧。” 这是秦希迎进入盛世文娱以来,第一次见到一向作 为众人恭迎对象的段廷言等别人。 而且还这么有耐心。 真是活久见,刚才说话间她暗爽了好久。 梁湘依对秦希迎偶尔生出的促狭哭笑不得,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此时乔欢已经将她的发型整理好了,她急忙套上了自己的便装,就朝着段廷言走了过去。 两人一同上了车,驶出去一阵后,梁湘依忽然发现,这并不是去别墅的那条路。 “这是...去我家?”她疑惑问道。 段廷言自然地点点头:“嗯,看你挺喜欢那里的,就住一阵吧。” 梁湘依想了下,确实好久没回来住了,便不再说什么。 回到家里,打开门一看,屋里似乎又干净了不少。昨晚她回来的时候,只匆匆做了一下必要的几个地方的清洁,现在看来,估计是段廷言叫家政公司来把家里彻底打扫了一番。 桌上已经摆上了精致的餐食,看样子段廷言中途连保姆都一块叫过来了。 两人将外套脱下,洗了手,便在餐桌边坐下。 梁湘依夹了菜送进嘴里嚼着,一边打开手机刷着微博,一目十行地扫视着页面,看看有没有什么有用信息。 忽然,她呵笑了一声:“我和希迎姐居然有了cp,叫暗香盈袖。” 电影里的两姐妹,姐姐又美又飒,妹妹柔而不娇,颜值气质都是顶级,因此,海报和定妆照一放出去,在网上就掀起了一阵热潮。 “cp?”段廷言本来在她旁边认真吃着饭,闻言停住了筷子,重复了一遍,目光中露出疑惑。 “嗯,现在很多粉丝也会嗑女女cp的。”梁湘依解释道,噙着笑又低头将页面往上滑,看cp粉们自产的粮,口中赞叹,“这些人还挺有才的。” 段廷言目光深深地看着她的手机屏幕,片刻后说了一句:“怎么不跟我组个cp?” 梁湘依听到这话,猝不及防,差点被嘴里的饭呛住:“咳咳,什么?” 这老干部怎么学得这么快。 段廷言抬眸直视着她,语气认真:“我们公开吧。” 梁湘依脑子停了一拍,喉咙吞咽了一下,才确认道:“你是说,公开我是你女朋友的事?” “嗯。” 梁湘依没想到段廷言会主动提出这个,皱着眉考虑了良久,还是摇摇头:“不行,不妥。” 段廷言面色微沉:“怎么不妥?” “我们俩目前实力太悬殊了,别人会说,我是你豢养的金丝雀。” “放心,他们不会当着你的面说的。” “......” 梁湘依挑眼看他,嗔怪:“不会是因为我说暗香盈袖cp的事吧,你怎么连女生的醋都吃。” “不是吃醋。”段廷言彻底放下筷子,言辞正经,“只是觉得名分很重要而已。” “我又不需要名分......”梁湘依温软吐字。 以 前她无所谓,她依附于他,就是为了资源,她也不想立什么牌坊。但现在,她很想努力地证明自己配得上在他身边的地位。在没有达到自己想要的高度之前,她不想借他的光。 “是我需要。”段廷言接过话去,定定地看着她。 梁湘依闻言愣了一下,对上他深邃明澈的目光,又移开了。她轻咬了下唇,还是在犹豫。 段廷言没有勉强她,重新拿起筷子夹菜,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两人吃完了饭,段廷言起身将碗盘重叠好,然后一并收进厨房,在盥洗池清洗了起来。 梁湘依斜倚在厨房门框上,从背后看着他。 腰侧和胳膊的间隙处,能清晰地看到水花溅在他修长白皙的指节上,却丝毫不影响他灵活地翻转着手中的碗来回冲刷。 她之前见过段廷言为数不多的几次洗碗。很熟练,熟练得不像是他这个身份的人会做的事。 本来她以为,段廷言在国外求学的那几年,一个人生活总免不了要做家务,所以会洗碗也不算什么异常的事。 但是现在想想,是过于熟练了。 熟练得,近乎专业。 她忽然开口,声音很轻:“你在国外的时候,是自己打工挣学费是么?” 段廷言手上动作没停,沉默了一秒,嗓音穿过呼啦啦的流水声传来:“嗯。刚出去的时候,也没什么专业技能,只能找到在中国城的餐馆洗盘子的活。每天一下课就去,一直洗到那天所有的碗筷都干净了为止。” 他的声线低沉平缓,毫无波动,像是在不带感情地呈述与己无关的事。 但梁湘依眸色一黯,有种酸涩的感觉从胸口涌上来,堵在喉咙处。她没有再询问关于他独自在国外的那些年,他是怎样度过的。也无需再问了。 她缓缓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他,脸贴在他背上。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无边的夜色从四面八方弥漫过来,将水池前的人影一点点吞噬。屋内阖无人语,只有哗啦的水声,充斥着狭小的厨房。 就像很多年前,无数个在中餐厅后厨度过的夜晚一样。 不同的是,这一次,有了他爱的姑娘陪着他。 段廷言洗好了碗,将手擦净,转身拉着她来到客厅沙发上坐下。 他的手没有松开,面朝向她,道:“对了,有个事我事先给你交代一下。” “嗯。” “我最近可能和夏薇的接触会稍微多一些,不过也仅限于公事。” 梁湘依已经不在乎他们的来往了,只是好奇:“你和她有什么公事啊?” “我想收购夏氏的一部分产业,正好是她父亲掌管的那个板块,需要她牵一下线。”段廷言耐心对她解释,“那天你看到的时候,是去跟她父亲见面谈初步的合同。” 说完又急忙补充道:“不过你既然不想让她坐我的车 ,以后有类似情况我会另外安排一辆。” “我哪有那么小气。”梁湘依瞪他,随即又问,“可是...夏氏为什么会同意将部分产业售卖呢?” 而且还是卖给段氏,因为夏斌的关系,他们跟段廷言算是半个仇人吧。 “因为夏氏旗下的产业中,房地产占了大半,但现在的房地产业已是夕阳行业,亏空很大。所以即便我把价格压得很低,他们也不得不卖,因为他们已经没有选择了。” 梁湘依听后怔了半晌。她这才回忆起跟夏薇对话的一些细节,和她当时的微妙神情。 她终于明白,这也是为什么,夏家一定要撮合她跟段廷言,要让夏家搭上段家这条线。也是为什么,夏薇不得不听从家里的安排,主动地向段廷言靠近。 哪怕对方已经明确表现出对自己毫无兴趣,哪怕对方将女朋友带出来直接秀恩爱打脸,作为一个大家族的小姐,她也不得不放弃自己的自尊去卑微迎合。或许有自己的感情成分在里面,更多的是,她背后有整个家族的责任。 梁湘依正陷入自己的思绪中,忽然听到一声震动,是茶几上段廷言的手机响了。 她扫了一眼,浮窗上显示的是一个陌生号码。 段廷言欠身拿起手机,按了两下,忽然神色一僵。 梁湘依看到他的表情异常,也前倾凑了过去。 看到屏幕上是一条消息:【你父亲过世,速回。】 第54章 墓地 第一次,她见到他的失态。…… 梁湘依同段廷言回到段家宅子的时候, 扑面而来的气氛已不同往昔,入眼皆是一片肃穆的黑白色调。恢弘阔大的庭院楼阁披上了一层缟素,雕着回形暗纹的画柱上垂坠着长条灵布。断续的哀乐从房子里缓缓淌出,逐渐渗入这黑白画面的每一寸中。 院落里已有很多人, 来来往往, 进进出出。 像这样的大家, 一应事项都有专人操持, 各种应急预案都提前完备, 并不会因为缺少了当家主人而停止运作。 段廷言并没有特别的任务。 他走进来的时候, 更像是一个外人。 周围的人从身侧匆匆掠过, 似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做。 但都与他无关。 再往前走, 绕过罗马柱, 就看到大厅里设置的一个灵堂。 后方和顶上都是黑色和白色的帷帐, 呈设规矩齐整,摆放有条不紊。 正中是一处牌位, 上面书写着段正铭的名讳。 段廷言在牌位前驻足。 梁湘依站在他身旁,侧头仰望向他, 看到被头顶晃动的帷帐切割的光影在他的面庞浮动, 阴影打在他的眉骨和鼻翼两侧,衬得一双漆眸幽暗,像一池古井,深不见底。 这时,听到灵堂后方的隔间内传出一阵争吵声,似乎是夏玫在讲话。声音 没有了她一贯保持得很好的优雅平和,而是尖利又刺耳,好像正在斥责什么人:“你怎么不去争取啊?你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别人欺负到你头上?” 紧接着是段廷宇的声音,透露出明显的不耐烦:“我就不明白了, 我当个富贵闲散的王爷多好,为什么一定要跟我哥抢皇位?” “这是属于你的东西,你为什么不抢?” “妈,人家也是爸的儿子,怎么就不该得了?这本来也是人的东西。” 夏玫冷哼一声,嘲讽道:“你倒是会为别人着想,我看你到时候饭都没得吃了怎么办。我告诉你,夏家已经没钱了,别以为能供养起你那些吃喝玩乐。” “家族信托不是早就设立了么?我们每个月靠份额也不会饿着,还有什么可抢的。” “你以为你想拿就能拿到?信托掌控人可是段廷言,你要拿钱还得人家同意。” “那不更应该跟他搞好关系么?我们去跟金主斗什么呢?” “......” 然后争吵声就停止了,似乎是夏玫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紧接着嗒嗒的脚步声响起,就看到她掀开帷帘匆匆走了出来。 正面迎上段廷言两人,夏玫脚下一滞,本就铁青的面色更深了几分。 她身着一身纯黑衣衫,暗色让眼里的精利模糊了一些,但看向段廷言的目光仍明显暗流涌动,片刻不歇。 段廷言清冷的视线掠过她,未作停留,波澜不惊。 夏玫双臂交叉环抱,往他的方向小踱了一步,嗤笑了一声,意有所指:“你们不愧是父子。” 段廷言语气淡淡:“看来,您已经知晓了遗嘱的内容。” 梁湘依站在一旁,一言不发地注视两人交锋。在别墅的时候,她早已听得专程前来的段正铭私人律师公布他在生前立好并公证的遗嘱内容。段正铭将手上的公司股份全部归于段廷言名下,剩余现金、理财和收藏品则交给了段氏家族信托打理,夏玫母子每个月只有固定的份额可以领取。 而且,信托的执行人被段正铭设为段廷言。 也就是说,以后夏玫母子从段氏领钱,还要看这位大儿子的脸色。 梁湘依记得,当时她听了遗嘱内容,低低感慨了一句:“其实...你父亲还是顾及你的。” 段廷言盯着文件的视线漠然到像是淬了冰,声音不带任何温度:“他不在乎我,也不在乎他们。他在乎的是段氏。” 梁湘依一愣,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 段正铭知道怎样对段氏最有利。 只有交给段廷言,才能让段氏稳定运行下去,继续屹立不倒。 段氏不能毁在自 己的手里。这是段正铭当初让段廷言入主董事会的原因,也是他身后全权交给段廷言的原因。 无关亲情,无关感情。 若不然,他也不会在段廷言母子离开段家后一直不闻不问。 更不会在发现段廷言有用时毫不犹豫地让他成为段家的一颗棋子。 所以,对自己的枕边人、亲儿子,他做出这样的决定,丝毫不足为奇。 正如夏玫所说,段父跟段廷言一样,果断狠绝,冷硬无情。 梁湘依默然。 耳边听到段廷言又继续说道:“段廷宇是我弟弟,我会照顾好他。” 但夏玫明显并不领这个情,也顾不上形象,扯着脖子尖声叫道:“你倒是怪会得了便宜还卖乖,权力都在你手里,你分走了这么多钱,你弟弟成了捡你施舍的了。” 段廷言直视她,眉眼间的锋利感流露出来,但嗓音仍是低沉平缓:“是应该分一部分给您。毕竟我和母亲在外的那些年,多亏了您暗中‘照顾’。” 夏玫闻言身子一颤,表情都僵硬在脸上,唇色也变得煞白。她没有料到,自己害怕他们母子回来夺权而暗中使的那些绊子,段廷言竟然全部知晓。而且秘而不宣,隐忍了这么多年。此刻,她的气焰完全蔫了下去,眼神中浮现起一丝明显的恐慌。 段廷言似乎明白她在恐惧什么,唇角冷淡地牵起,道:“我不会迁怒无辜,我会送段廷宇出国留学,每个月固定给他打生活费。” 而后他的黑眸压了下来:“只要他安分,我可以保证他一辈子当个富贵散人。” 夏玫盯着他,唇瓣轻颤但半晌都说不出一个字。随后,像是无可奈何,只得默然走开。 段廷言的视线又回到前方,凝视着牌位上父亲的名字。 梁湘依站在旁边,从头到尾没有加入他们的家庭恩怨中,也不愿意去指手画脚。她之所以前来,是因为不管段正铭之前对她的态度怎样,他毕竟是段廷言的父亲,她还是想好好祭奠一下。 但是段廷言从一踏进灵堂起,就在牌位前笔挺站着,既不叩首,也不躬身,甚至连表情都没有一丝波动。 过了一会,他转身:“走吧。” “嗯?”梁湘依不解,走?走哪儿去? 但段廷言已经抬步朝着外面走去。 梁湘依也随即跟了上去,走出灵堂的时候,她回头最后看了一眼段正铭的牌位。 在灵堂前,自己最亲近的家人,没有一个顾及他尸骨未寒,而是在争执着他留下的遗产。 他不爱任何人。 所以,到头来,也没有人爱他。 段廷 言直接走出了庭院,上了在外面等候的车辆。 梁湘依跟着坐进去,不安地问道:“我们这就离开了么?” “嗯。” “可是......”葬礼仪式都还没有举行。 段廷言道: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梁湘依见他已有安排,便不再说话。 在行驶的途中,梁湘依想到刚才段廷言的话。听他话里的意思,好像是夏玫在他和母亲离开段家的那些日子里曾暗中作梗。那时正值夏氏强盛时期,让他们无权无势的母子过得更艰难一些,简直轻而易举。 但是,他却没有报复在段廷宇身上...... 似乎看出了她的意思,段廷言主动开口解释:“段廷宇他本身并没有错,像我一样,他没法决定自己的出生。上一辈的恩怨,不应该延续在他身上。” “你还挺有恻隐之心,都不像你了。”梁湘依浅浅笑了下,“还愿意送他出国读书。” “但是一旦我知道他母亲在暗地里不安分,他在国外的生活费就停了。” 梁湘依神色一顿,内心谨然。 果然,这才是他。 他将段廷宇送出国,也是将他作为自己手中的一个砝码。 是给夏玫的一个警告。 她敢背后搞小动作,他就敢动段廷宇。 段廷言倚靠着椅背,看向窗外,声音悠远深长:“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最多像我以前一样打工而已。” 过了大约四十分钟,车停下了。 车门打开,段廷言先行下去。 梁湘依随之下车后,仰头一看,正面是一处陵园。 既不宏大,也不气派。 甚至连名称,都只是用一个普通的木质牌子挂上的。 “这是......”梁湘依疑惑地看向他。 段廷言没说什么,拉起她的手,开始往里走去。 这里远在城郊,荒芜丛生。几棵枯树屹立,一片杂草疯长。初冬的风呼啸吹过,凛厉又慑人。 里面的一个个陵墓排列得并不齐整,相隔甚远,似乎好久都没人打理了,碎石子散落在路面,走起来有些硌脚。 梁湘依就这样艰难地跟着他行进。 突然,段廷言在一处墓碑前停了下来。 梁湘依定睛一看,墓碑是黑色大理石,上面有一张小小的黑白照片,里面是一位女人的头像。虽然照片已经有些模糊了,但能看出女人的容貌精致清丽,带着淡淡的恬静笑意,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和周围原生自然的环境倒有种莫名的和谐感。 梁湘依的视线顺着往下,下面写着一竖行字, “林清苹之墓”。 段廷言站在墓碑前,与他站在自己父亲牌位前一样,薄唇紧抿,不着一语。但眼里流淌的情绪,却截然不同。 梁湘依没有询问他,但从那张照片中眉眼与他相似的人,她已经明白这是谁的墓了。 段廷言在墓前站了很久,才哑声开口:“妈。” 夕阳在地平线上将落,山间薄暮冥冥,四野的风声哗啦吹过,压弯周围一片枯草。 段廷言的话一出口,就消散在风里,被带向远方。 “我要正式接手段氏了。对不起,我没有听您的话。” “我没法面对您,所以才一直都没有来看您。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秒,才接着道:“这次来,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告诉您……” 梁湘依站在他身侧静静听着,目光仔细描摹着墓碑上照片中女人的眉眼。 她想起段廷言间或与她讲述过的关于自己母亲的事—— 段母是个骨子里极其清高,又极其骄傲之人。 即使最后与段正铭的结局变成那样,她也未曾后悔过。在独自将段廷言供养长大的过程中,她没有埋怨任何人,也从不在段廷言面前抱怨他的父亲。这也是为什么,段廷言在回国之初接到父亲那边的电话时,还会对从未对他们母子负责的父亲抱有念想,前去赴约。 但那段轰轰烈烈的爱情,到头来,却成了旁人口中的一段叛逆,段父自己口中的重蹈覆辙。 她的存在成了别人眼中的错误。 之前段廷言跟父亲矛盾最激烈的时候,就是为了母亲的事。 他想为母亲正名,但段正铭并不想提起他人生中的这个错误。 梁湘依想,现在段父已经过世了,所以不管之前的积怨有多深,段廷言还是会来告诉母亲一声。或许泉下有知,两人会再次相见。 正想着,忽然她肩膀被一股力道揽过去,耳边听到段廷言说道:“这是梁湘依,您未来的准儿媳。” 啊? 梁湘依抬头看他,又看向墓碑上的照片。来回之间,有些猝不及防又慌张失措。 她并没有想到,段廷言口中有一件重要的事,竟然指的是她。 段廷言温和的视线落于她眼里,握住她肩头的力道又加了一丝劲,似乎在让她不要紧张。 接着他转回头对着母亲的墓碑:“我知道您走的时候一直放心不下,现在有人替您关心我了,您可以安息了。” 风一阵一阵地刮过,像是万马奔腾而来,又蛰伏进四野渐起的夜色中。 段廷言又说了很多话,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平缓温和,就像母 亲真的在眼前一样。 但梁湘依注意到,从头到尾,他都没有提父亲过世的事。他不愿意用段正铭去打扰自己的母亲,既然在生前他都不愿出现在离开段家后母亲的生活中,那么,就永远不要再出现。 不知过了多久,夜色完全地笼罩了下来。像一层厚厚的屏障,将周围的枯树杂草都吞噬其中。 整个陵园没有其他人,只有两人的身影,站在一个孤零零的墓碑前。 忽然,远处出现了一团火焰。隐约扑朔,闪烁跳跃。 像是一直停留在那里,距离恰好,不远不近。 不会离开,也不会靠拢。 梁湘依注意到,段廷言一直在往火焰那边看,眼神里不知名的情绪在汇聚游移。 她虽然自己心里也有些怯怯的,但还是握住他的手臂安慰道:“没事,我看过科普,那不是鬼,好像是什么磷火,是假的。” 段廷言收回视线垂下眼皮,夜色中他的眸色浓得像墨,良久才幽幽出声:“是么?我倒希望是真的。” 梁湘依听到他的话,呆了一瞬。 下一秒,段廷言拥住了她,头枕在她的颈窝处。 他的呼吸起伏激烈,源源不断的热气向她袭来。他的身子不住颤抖,抱着她的手臂收紧,内里澎湃的情绪明显地四溢了出来。 “我很想她。” “也想让她亲眼看看你。” 这是第一次,她见到他没有压抑自己的感情。 也是第一次,她见到他的失态。 第55章 逛街(修) 你...想过跟我结婚?…… 几乎没有悬念, 电影《时代双姝》大爆了。 预售破亿,首映日更是直奔3亿,刷新了之前的首映票房记录。 比票房记录讨论更热烈的是演员们的演技,全员开挂, 无一人拉胯。 梁湘依借由演艺生涯的第二部 电影强势回归, 以绝对的实力封住了所有质疑的唇舌。 因为演技的表现和点映的效果, 出品方综合考虑过后, 决定对两名女主采取平番的方式进行排位。梁湘依的名字与秦希迎并列放在了联袂主演的位置。 终于, 她也能和以前的偶像平起平坐了。 电影上映结束后, 各种资源纷至沓来。梁湘依的后续事业定位也发生了变化, 将会在影视、时尚、商务等各方向全面发力。 因此, 杨琪提议向公司申请成立个人工作室, 半独立出去, 以便有更大的自主权。 考虑到她的发展势头,盛世文娱很快便审批了下来。 会议室内, 就梁湘依成立个人工作室一事,各方进行具体条款的最后磋商。 椭 圆形的会议桌, 梁湘依坐在一端尽头, 她的两侧分别是杨琪、乔欢,还有一名擅长于经纪条约的律师。 对面是盛世文娱的几名高管。 之前公司的法务部初步拟定了一个合同,此时杨琪正在就合同提出进一步的修改要求。 会议室内氛围严肃,井然有致。 这时,门上响起了敲门声,随即门被一名助理直接打开了。 因为突然被打断,坐在主位的艺人总监神色不虞,刚想斥责几句,转头看到门口走进来的人物, 神色霎变,急忙起身。旁边两名高管也看到了,所以几乎是同时站了起来。 梁湘依这边自然也是如此。 段廷言对会议室众人微微颔首,就这样坐在了对面的主位上。 依旧是那副沉静的表情,就像她进入盛世的第一天面试时看到的那样,着装一丝不苟,面色冷清,目光平静地扫视过来。 其他人随之重新落座。 总监侧头注视着段廷言的表情,他简单示意了一下继续。 然后总监这才对杨琪点点头。 杨琪沉稳的声音重新响起,充斥着整间会议室: “在宣传团队方面,我们希望除了新媒体策划外,再单设一名新媒体渠道负责人,进行品牌方线上宣传物料的沟通,” “另外,在妆造方面,此前一直是梁湘依小姐的私人助理乔欢负责,我们希望增加一个至少三人的专业团队,确保以后的各类场合能够独立进行从服饰到妆面的整套完整妆造。” “还有就是,粉丝运营方面,之前是公司的宣传部门在统一管控,我们希望工作室能够自主接管......” ...... 耳畔听到杨琪对针对合同内容提出的各项修改要求,梁湘依蓦地有些恍惚。仿佛间,又回到了一年前,在那个热气氤氲的火锅店,她绞尽脑汁地讨好段廷言,想窥破合同中的陷阱,为自己争取更多的权益。 她还记得,当时段廷言向她逐一剖析了合同里的陷阱后,对她说:“要想让这些有朝一日能用上,就努力让自己有资格坐上谈判桌。” 现在,她终于坐在了谈判桌上。 平起平坐地,坐在了他的对面。 而当时他对她说的那些关于合同的知识,她终于全部用上了。 —— 差不多四十分钟后,杨琪终于将针对合同提出的修改意见说完了。 总监没有发话,先看向段廷言等待他的意见。 段廷言表情没什么变化,只对他短促点了下头,沉声道:“按照公司章程来。” 正如他一贯的作风。 冷硬、无情、 公私分明。 就好像与梁湘依毫无干系。 总监得到他的指示,这才按照流程进行下一步的协商。 但因为梁湘依本身的优势,所以提出的要求差不多都得到了满足。 花了一上午的时间,最终,合同敲定。 梁湘依个人工作室正式成立。 将手续全部办完后,梁湘依将合同收好。正好后续没有工作安排,她便来到了顶层段廷言的办公室。 跟秘书台报备后,她被允许直接进去。 推开门,看到段廷言已经起身等在门口,他的表情同刚才没有太大区别,但其中的意味却截然不同。看到她进来,眉眼舒展开,唇角扯起:“恭喜。” “敷衍。”梁湘依白了他一眼。 她的视线不经意间扫过他的西服,忽然发现这好像是那日冒雨走回家时,他脱下来给她罩在头上挡雨的那件。她本来以为他都不会再穿了,没想到他竟然照常穿上了。 当时衣服上被淋湿了一大片,但是现在好像看不出任何痕迹了...... 这样想着,她不由得一时看入了神。 “我穿这衣服有这么好看么?”段廷言看到她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衣服,故意问道。 “我是在看还能不能看出被雨淋过。”梁湘依回过神,抬头对他没好气道,“你怎么这么自恋。” “那能看出来么?”段廷言没在意她的调侃,顺着她的话问道。 梁湘依听他这么问,视线又下移到他的衣服上,不由自主地朝他走近了两步,又细细打量了一下,确实没什么痕迹了。 “再仔细看看。”段廷言落拓地站着对她说道。 “嗯?” 梁湘依刚小迈了一步,手忽地被他拉住,往前轻轻一带,整个人就扑进他的怀里。然后段廷言顺势一抱,坐到办公桌前的皮椅里,将梁湘依放到他的膝盖上,就这样搂着她坐着。 随后他又贴上她的耳朵:“这样看得仔细。” “段总,你想占我便宜就直说,这样坐着还看个鬼啊。”梁湘依拽着他的西装前襟眯眼威胁道,“小心我举报你潜规则公司女职员。” “你现在严格来说不完全算我下属了。”段廷言毫不在意,手揽在她腰上,颇为理所当然道,“所以说,我这叫跟合作伙伴搞好关系。” “......” 梁湘依一时反驳不了,只得用手肘怼了怼他。 忽然,她想到了什么,对他说道:“对了,下午你下班后,我们去逛街吧。” “怎么突然想逛街 ?” “我想给你买件衣服,虽然这件衣服不算完全被毁掉,但我之前承诺过的,我还是想做到。” “那你这算不算贿赂上司?”段廷言颇有意味地说道。 “不算,我这叫跟合作伙伴搞好关系。”梁湘依学得很快。 段廷言唇角微翘,不再说什么,算是同意了。 梁湘依还是害怕有人进来撞见,不一会便从他怀里起身,临出门前对他道:“你别开车,下来后走到马路对面来,我等你。” —— 到约定时间,梁湘依早早在盛世文娱大楼对面等着,百无聊赖地数着地上的砖块,但没多久,一抬头就看到段廷言沿着斑马线往这边走来。他没有穿外面的西装,只着一身修裁精简的黑色衬衣,浑身没有半点修饰,却将身形线条凸显得很好,整个人看起来清爽俊逸。 过了马路后,段廷言一眼就看到地铁口的梁湘依,目光一顿,表情难言。 不过两三个小时,她已经换了副装扮。头上戴了一个超大帽檐的斜纹渔夫帽,下面是一副棕色椭圆墨镜,再加一个黑色口罩。本就巴掌大的面庞现在只露出耳侧一小块白皙的肌肤,五官全部被罩住。 梁湘依往前欢快地蹦了两步,仰头:“怎么样,认不我是谁吧?” “本来你正常走大街上应该没事...”段廷言轻嗤一声,嘲弄般用指尖拨弄了一下她的帽檐,“你这幅打扮,就等于把‘我是明星’四个字写在脸上。” 梁湘依撇了下嘴,也没有回怼,一把挽住他的胳膊:“走吧,别瞎站着了,免得到时候让公司的人看到了。” 段廷言见她往地铁站的方向拉,虽然约在这里已经猜到了□□分,还是确认了一下:“乘地铁去?” “嗯,对呀。”梁湘依眼睫眨了眨,“我现在是有个人工作室的人了,几百万的车我已经看不上了,上亿的交通工具才配得上我的身价。” 段廷言瞟了她一眼,黑眸匿着一丝纵容,没答话,由着她。 进站后,他去自助售票机买了票。 正值下班高峰期,地铁站内熙熙攘攘,摩肩接踵。 上一号线的时候,里面已经没有座位了。两个人挤在靠近门的一个小空档内,段廷言手握住顶上的栏杆,另一只手往前抵在上沿,堪堪撑出一个狭小的空间。梁湘依站在里面,被他用手臂护住,不至于被人挤倒。 周围是形形色色的人,或提着包,或者提着一篮子菜,带着各种各样的目的而奔赴不同的方向,此时又全部像压缩饼干一般拥挤在这车厢内。 梁湘依自从有 了些名气后,也好久都没坐过地铁了,早知道有这么多人,她就不会突发奇想要坐地铁去市中心了。她知道,以段廷言的性子,一定不愿意与人有这种肢体接触。但她抬头看去,见他面上的表情并没有显露出任何的烦躁,连眉头都没有一点蹙意,依旧保持着他沉静又镇定的淡漠,跟平日里坐在车里没什么两样。 这样一来,她心里那点小愧疚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好无趣。 梁湘依盯着他看了一会,忽然伸出双手,紧紧地握住他的左胳膊,然后整个人倾斜着倚了上去。脸蛋往上仰着,用娇柔婉转的调子叫了一声:“亲爱的~” 段廷言因她突如其来的动作略愣了下,侧眸看着她,静静等着看她又要搞什么鬼。 梁湘依没让他失望,继续旁若无人地娇滴滴道:“辛苦你了偷溜出来陪我做产检,你老婆不知道吧?” 她的声音没有刻意放大,但在这人挤人的空间里,四周自然都听见了。 霎时间,四面八方的车上的人视线投了过来,两人成为聚焦点。打量着他们,尤其是段廷言,带着各种各样的意味。 梁湘依能感受到,段廷言的身子僵硬了一瞬,目光依旧是朝向她的,平静的眸色中终于出现了一丝波澜。 但她满不在乎,继续搂着他的胳膊轻蹭着。但是帽檐下、口罩里的嘴却笑得合不拢,让你取笑我带着帽子和墨镜,现在知道这装扮的用处了吧! 反正没人能看见她的脸,她才无所谓。 正偷乐着,忽然,肩膀处被他的手轻拍了两下。她抬头,看到段廷言正温和地对她笑,语调平常:“没事,我大老婆不知道,二老婆和三老婆在国外,四老婆和你一样怀着身孕,没空管你。” 此言一出,周围男士的目光从鄙夷转而竟带上了点儿人生赢家的羡慕。 梁湘依:“......” 你赢了。 —— 出了地铁后,梁湘依拉着他直奔市中心的商场。 在一起这么久,她还从来没有给他买过衣服。来到二楼的男装区,看到触目皆是的各种男士服饰,她还觉得有些新奇。 段廷言从来不会亲自来商场逛,品牌方有他的型号资料,每个季度会挑出一部分新款,直接送到他的住处供他挑选。但即便是这样,他都嫌浪费时间,不肯花一秒钟在挑衣服这种事上,通常是段氏的 公关总监直接选好两三套,然后保姆就为他清洗熨烫,直接放入衣柜。 所以这次,与其说是梁湘依为他买衣服,不如说是他第一次破例来逛商场让人为他买衣服。 但是,给段廷言买衣服实际上很简单,简单得让梁湘依有些没有成就感。 因为他平日里穿的衣服就那两三个高奢牌子,色系就是灰白黑,差不多的款式穿在他身上,都笔挺合身,没太有区别。 段廷言耐着性子试到第七件时,梁湘依反而自己都没耐心了。 她叹了口气,示意店员将她最中意的两件包起来。 除了付钱,她感觉自己就没做什么。 刷完卡后填了地址,让店里直接送到家里。两人在店员的恭送下往门外走去。 梁湘依刚踏出店门口,就看到有三四个女生站在不远处,像是早早地等在了那里,一副想上前又不敢的样子。挤作一团,你撞我一下,我撞你一下,相互之间打着眼色。 梁湘依往那边多看了两眼,终于有个女生缓缓挪步,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又朝着四下扫了一眼,才怯生生地问了一句:“请问...你是梁湘依么?” 她脸上有些红扑扑的,眼里闪着熠熠的光彩,声音也刻意压低了。 梁湘依一看就了然,应该是她的粉丝把她认出来了。刚才在店里,店员为她端来了茶水和小食,她暂且将口罩摘了下来,估计被她们路过看到了。这几个女生知道她特意打扮成这样就是不想被人认出,但机会难得又想接近自己的偶像,所以等在门口偷偷摸摸地上前来询问,免得大肆声张给她带来麻烦。 梁湘依又看了一眼不远处她的那些小姐妹,乌溜溜的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这边,脸上都是一副惊喜又激动的兴奋样子。她将否认的话咽了下去,弯起眉眼,轻轻点了点头。 那名来搭话的粉丝眼睛瞬时瞪大,倒吸了一口气,不自主地垫了两下脚跟,简直快蹦起来了。 好像有很多话想说,却又不知道从何开口。 梁湘依笑了下,想到今天逛街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又见路过的人开始往这边打量,便问面前这女孩:“你们有空么?在这里站着不好,我们可以去找个地方坐着聊聊天。” 听到这话,那名粉丝张圆了嘴,啊啊了两声,连忙转头,拼命朝后面的同伴猛招手。其余三人一见,都飞奔 似的跑了过来。 趁这个空隙,梁湘依也转头冲段廷言示意了一下,看到他一脸无奈地抬了抬眼,却又不得不顺着她。 就这样,一行六人来到了旁边一个精致的下午茶餐厅。餐厅主打水果为主的甜点小食,装饰风格甜美,几处艺术白雕,将英式优雅与糖式甜腻融合得恰到好处。 梁湘依和四名粉丝围着一个圆桌坐,段廷言径直走到圆桌后面的一张两人坐的三角桌旁坐下,低头看着手机,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仅仅是为了陪着梁湘依。 这一路走过来,几名粉丝已经注意到他的存在,相互疑惑地交换了下眼色。终于,还是那个一开始来搭讪的女生忍不住问道:“请问,那位是......” 梁湘依看到她们眼里都露出八卦的痕迹,她思忖了一下,觉得还是不能交底,不然免不了她们会说出来,造成很大的麻烦。 于是,她将口罩摘下,很自然地拨了下头发,随意道:“他啊,是我的助理。” 哦~ 几名女生都看了过去。不愧是她们的女神啊,连助理都这么帅! 梁湘依也侧了下身子,既然都这么说了就索性演到底。 “小段,小段?小段!” 她直接用手重拍了一下他面前的桌子,终于让他意识到是在跟自己说话。 段廷言抬起头,淡扫了一下这边的光景,视线停留在梁湘依面庞。 “帮我们去点点儿甜食饮料呗。”梁湘依含笑对他说道,还没等他回复,就开始下单了,“我要覆盆子康司烘饼。” 然后她回过头,将桌上的菜单递过去,对那些小女生说:“你们也点吧。” 那些女生看了看段廷言,看到他腰背挺直,闲闲又淡定地靠着椅背看着这边,有些被他的气场震慑住了。但看到梁湘依鼓励的眼神,拿过菜单扫视了两遍,犹犹豫豫地,最终还是纷纷说了自己想要的。 “我...树莓芝士泡芙。” “那我就,奇异果碎切沾巧克力酱吧。” “焦糖玫瑰挞。” “橙子酥皮条。” 段廷言沉默地听她们说完,略眯了眯眼,一直没有任何反应。 梁湘依见状,嗔了他一眼:“快去呀,没记住么?” 段廷言抿唇,这才站起身,朝着前台走去。 满意地看了一秒他的背影,梁湘依转回头,又跟小女生们聊了起来。这些女生们询问的不过 是些关于娱乐新闻里的八卦求证,梁湘依很耐心地有问必答,却又谨慎地不触及禁区。 没过多久,段廷言将她们下单的所有点心用一个盘子端回,放到了她们的桌子上。 他对女生们聊的八卦话题丝毫不感兴趣,继续坐回原处,一脸淡漠地看着自己的手机。 有个粉丝一直在往他那边瞟,忽然开口说了一句:“这位助理哥哥也一块来吃吧。” 梁湘依没有料到她会突然叫段廷言,也朝他那边望去。 段廷言闻声抬起头,略一沉眸,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道:“谢谢,但我不能吃,不然会被从工资中扣除。” 梁湘依:“......” 其余几名女生虽然面上不动声色,但都偷偷看向她。 女神私底下对员工好克扣啊...... 过了大概半小时左右,她们也聊得差不多了,几名粉丝提出想跟梁湘依合一下影。 梁湘依很爽快地答应了,然后笑眯眯地看向段廷言:“小段,帮我们照一下。” 段廷言没说什么,收起手机站起身。 一名女生将自己的手机递出去给他,含笑道:“谢谢你了。” 段廷言真的拿过她的手机,然后出奇耐心地按照她们的要求,每人和梁湘依照了一张,而后又合照了一张。 女生们最后各自拿出了一个本子,为首的那个星星眼看着梁湘依:“能写个to签么?” 梁湘依笑笑:“可以。” 她低下头,将耳侧的碎发拨到耳后,拿着笔,停了下,问道:“to后面怎么称呼?” “叫小云。” “好。” 梁湘依低下头,认真地写了起来。 忽然,余光扫到,刚才那名女生将手机递给段廷言的女生,从他那里接过了手机后,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把手机握着,又仰头对他说道:“助理小哥哥,你能给我留个联系方式么?” 她的神色带着羞赧,又有些少女式的无畏大胆。 段廷言沉眸看了她一眼,默了几秒,很有礼貌地开口道:“不好意思,但我已经是一个三岁孩子的爸爸了。” 梁湘依笔下一顿:“......” 那名要电话的女生显然也愣住了,讷讷地打量了他一下,只得结结巴巴地说一句“你好显年轻”。 一切搞定后,几名粉丝先行离开,梁湘依需要继续将自己的装备戴上,因此在那个茶餐厅又坐了一会。 她边整理了下自己额前的碎发,将帽子扣在脑袋上,想到刚才的地铁上的事,对段廷言道:“我真是低估了你,你是真的厚颜无耻,什么话都能说得出来。” 段廷言此刻已经来到她 旁边坐下,单手撑着下巴,看着她,很理所当然地说:“如果从三年前我们在一起就结婚的话,现在孩子确实这么大了。” 梁湘依愣怔,动作顿住,半晌手从帽子落下,问道:“你...想过跟我结婚?” 段廷言坦诚:“嗯。” “...什么时候?” “自始至终。” 第56章 采访 嫁给我? 成立了个人工作室后, 梁湘依的日常行程愈加满了。 及至年末,工作更是纷至沓来。 一日,梁湘依受邀为一线顶刊《QG》杂志拍摄开年封面。 过程很顺利,因为脸庞精致无死角, 再加上身材比例绝佳, 所以她一向的硬照拍摄都不需要耗费很多时力, 摄影师也无需各种找角度。 拍摄完毕后, 梁湘依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走出摄影棚, 正好撞见从通道另一侧出来的王凡。 他看到梁湘依, 主动笑着向她打招呼:“梁小姐。” “王助理, 好巧。”梁湘依很是意外, 回应了他之后又问道, “段总也在这里?” “嗯, 有个专访。” 说着王凡往后示意了一下,梁湘依顺着看过去, 是一间规格很高的会客厅,大门紧闭, 门口有几位工作人员守着。 她立马明白了, 因为段廷言不喜在公众面前露面,因此估计只接受了文字专访。 也是,如果他同意拍摄的话,开年封面自然也不可能让她来了。 正想着,忽听王凡提议道:“要不,梁小姐去段总的贵宾室坐会儿,也正好休息一下?” 梁湘依考虑了一下,同意了。 于是,王凡带着梁湘依来到了一间装饰呈设都十分豪华的贵宾室。 其实自从她的咖位提升后, 去参加任何活动都有了自己的专属休息室,规格档次也颇高。但看到段廷言的这间后,才发现自己待的简直是茅房。 进了房间后,王凡打开了正中的显示屏,对她说道:“梁小姐,这里能看到段总的采访现场。您先在这里坐会,我得去那边门口候着,免得有什么突发情况。有什么事您就开门说一声,外面有我们盛世的人。” 梁湘依善解人意地对他笑:“嗯,你去忙吧,不用管我。” 王凡走后,里面就剩下梁湘依一个人。 她坐在沙发上,注意到面前的茶几上放着各种茶点,便不客气地自取了起来,边吃 边看着监视器里段廷言的访谈。 会客厅内,除了段廷言和一名女记者外,还有一圈的工作人员在旁边。 段廷言此刻正坐在皮质沙发上,姿态矜贵而沉静。说话声温润低沉,不缓不躁,自有一种掌控感和力量感。 梁湘依注意到,他身上是那日她在商场给他买的那套西装。里面的衬衣是他一贯所穿的那个高奢牌子预发布的春夏系列,平整挺括如昔,但最顶上的那颗扣子却是解开的,微折的领口若隐若现地露出了一小段锁骨线条,流畅而深刻,与颈线交接在一起。 梁湘依的视线盯在屏幕上,逐渐停下了吃东西的动作,时不时皱了几下眉头。 两人之间的问答都是些商界的东西,听起来有些枯燥。 过了大概半小时,访谈到了尾声,话题也逐渐没这么严肃了。 忽然,女记者微笑了一下,试探着问道:“段先生,不知道能否问您一个私人问题。” 此言一出,旁边的工作人群内有些微的骚动。一听这话,明眼人就能猜出来后面的问题是关于什么的了。 段廷言很少在公众面前露脸,也极少接受媒体访问,她们杂志这次也是不知怎的撞了大运竟然能让他同意此次采访。 说实话,《QG》杂志在业内也是数一数二,但是采访到这个层级的还是首次,所以工作人员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位本尊。之前或多或少听闻过段氏的内斗传闻,所以对他的印象都有些敬畏。 因此,记者问出这话时,颇为忐忑不安。她小心观察着段廷言的神情,看到他似乎没有表现出明显抗拒或是反感之意,才又往下说道:“不知道像您这样年轻有为的青年精英,工作之余,是如何平衡感情生活的呢?” 段廷言也料到了她会问这样的问题,他略一沉默,低沉的嗓音中发出一丝极淡的笑意,只简短答了四个字:“从一而终。” 记者明显神色惊异,她没想到段廷言居然会直接回答。虽然这回答简洁得几乎没有透露任何私人信息,却又像将一切都说尽了,更重要的,几乎就等于直接默认了他已有另一半。 只是,虽然好奇心快溢出来了,但她也不敢再往下问了。 访谈 就这样结束了。 段廷言一走出会客厅,王凡就上前去低声对他说梁湘依在贵宾室。 他听后,眉头一抬,脚下步伐加快,直接往贵宾室走去。 段廷言走进来的时候,梁湘依还坐在沙发上吃零食。他走过去坐在她旁边,伸手揽住她肩膀:“这么快拍完了?” 梁湘依没应他的话,而是问道: “你怎么会同意接受采访啊?” “你不是提过你会来拍封面,正好我收到了特邀函,就顺便接受了。” “这样啊。”梁湘依咬了一口饼干,瞥了他一眼,话里有话,“我还以为你跟那名女记者很熟呢。” 段廷言对她这话有些摸不着头脑:“今天是第一次见,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对她笑了。”梁湘依不满地撇了下嘴。 段廷言一愣,哭笑不得:“我哪里笑了?只是有意识地没有沉着脸而已。” “那你第一次见我怎么没有这种意识啊。”梁湘依愤愤的,她还记得第一次见他时,他那副阴沉的表情。 段廷言按了下眉心,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地解释道: “公司的公关部让我尽量注意一下表情管理。” 现在段廷言正式入主段氏,成为最高的掌权人,公关团队因此建议他维护一下自己的形象,尽量以阳光的正面形象示人,有助于增加公司整体的积极影响力。 而连他自己也没有发现,跟梁湘依在一起后,他的性子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他不再将自己置于随时的防备警惕中,开始能够接纳生活中的阳光。所以公关团队这样一提议,他竟然也就接受了。 “那你改善形象也不用出卖色相,为什么不把衣服扣子扣好?”梁湘依又找到了一个由头。 “扣子?”段廷言疑惑地低头往下看,哦了一声,“服装也是公关部那帮人负责整理的,我自己都没有在意。” “你知道刚才采访的时候,周围有多少女生盯着你看么。”梁湘依眯眼瞪着他,很是小肚鸡肠。 段廷言揉了下她的头顶,一副无所谓地样子: “她们要看也是别人的自由,我总不能强行让人家闭眼。” 梁湘依咬咬唇,还想说什么,这时,门上响起了敲门声,是王凡在提醒段廷言后面回公司还有会议日程。 段廷言转头对她道: “你先回去休息,我回公司开会了。” “那你 答应的......” “嗯,我记得,晚上陪你去看电影。” 晚上七点过,到了约定的时间,段廷言直接从公司去到电影院。梁湘依还没到,他就站在门口等着。 忽然,他的视线定在了前方某个身影上。 梁湘依依旧带着大檐帽、口罩加墨镜,将五官捂得严严实实,但身上却只穿了一件刚及大腿的吊带短裙,就好像全身大部分布料都集中到了脖子以上,纤细莹白的四肢展露无余。在商场明亮耀眼的灯光下,裙子中镶嵌的丝线折射出层层叠叠的光泽,勾勒着曼妙的曲线,就这样婷婷袅袅地朝着这边走来,带来一路注视的目光。 由远及近,所到之处皆是风景线。 段廷言的脸色霎时阴沉得厉害,早已将公关部的建议抛到了脑后,唇线绷直,眼底汇聚了一层墨色。她每走一步,周围那些男人的视线都让他火大一分。 梁湘依似乎并未察觉什么,她已经看到了他,步伐却依旧不急不缓。段廷言却等不及了,疾走几步上前,一把拉过她,直接将身上的西服脱下来,迅速给她裹上。 梁湘依挣扎了一下,段廷言力道大,强制性地箍住了她的手臂,将衣服牢牢地披在她的肩上,又将两只袖子打了个结,彻底将她挡了个密不透风。 将她遮好后,段廷言这才问道:“怎么穿这条裙子?” “这怎么了?助理帮我挑的,我可是精心打扮了好久呢。”梁湘依扬起脸蛋,无辜地眨眨眼。 段廷言压着脾气: “周围人都在看。” “他们要看也是别人的自由,我总不能强行让人家闭眼。”梁湘依无所谓地环视了一圈,漫不经心道。 段廷言垂眸盯着她,两人僵持了一会,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好,我的错。我以后会确认扣子扣好。” “真的?” “嗯?”说着他又低下头,俯在她耳边道:“等价交换,你也只能我一个人看。” 梁湘依这才勾了下唇,一副如愿以偿的得意神情。她不再计较此事,将手臂伸进了他的西装里穿好,打算好好挑一部电影来看。 但段廷言直接揽上她的肩膀,不由分说朝着下行的电梯走去。 “哎?”她叫了一声 ,“不看电影了?” 段廷言脚步未停,看了她一眼,眸底的漆色泛起微澜:“你精心打扮这么久,总不能白白浪费了。回去……我慢慢看。” —— 第二天,梁湘依没有工作安排,本来想睡个懒觉,却被乔欢的电话吵醒了,一定要将她约出来喝下午茶。 她没办法,只得从床上爬起来,来到了乔欢约定的店里。 一进门,就看到乔欢已经在里面了,她坐在一个角落里,起身冲她招手。 梁湘依走近后,这才注意到乔欢的打扮。她将大衣搭在了旁边的座椅扶手上,露出了内里墨绿色的冬季羊绒长裙,脚蹬一双藏青色的皮靴。脸上的妆容也尤为夸张,浅绿色的眼影打底,让她的睫毛在顶上日光灯的照耀下泛着一层绿莹莹的闪光。 虽然梁湘依一向对乔欢的穿衣打扮不敢苟同,但是这也...... 她忍不住问道:“你这是准备跟螳螂相亲去了?” 乔欢听到这话,表情一下垮了下来,无语地看着她:“......你别让我想起相亲的糗事,我给你两百块。” “我给你四百,你说出来让我开心开心。” “......”但乔欢没继续跟她争锋,只说了句,“先坐下吧。” 梁湘依有些吃惊,乔欢这次竟然没有像往常一样向她讲解自己超前的时尚品味,力图说服她也跟她一样走在潮流前沿,而是就此沉默了,神色似乎也有些不自然。 梁湘依有些疑惑地看了她两眼,一面脱下外面的羽绒服放在椅背上,低头一看,才发现乔欢已经将食物都点好了。 两人面前是一张圆形小几,上桌面铺着翠绿色的方格子田园桌布。 上面摆放着一堆小食饮料,马奶提圣代、黄瓜马卡龙、海苔蛋糕、秋葵糯米糍,她的位子上还有一杯抹茶奶绿。 梁湘依坐了下来,扫视着满桌的吃食笑了:“点这么多?现在年底活动多,我可不能放开吃。” “没事,你仔细看看,你喜欢吃什么就吃什么。”乔欢对她道。 梁湘依目光逡巡了一番,拿起一块蛋糕:“那我就吃点蛋糕吧。” 说着她用木勺刮了薄薄的一层,放进嘴里抿着。 味道很甜,糖分也很高,她不敢多吃。正想叫乔欢一块吃,却发现她一直静坐在对面盯着她,神色微妙。 “怎么了?”梁湘依停下吃蛋糕的动作,关切问道。 “没、没事,你继续吃,再看看、看看别的。”乔欢吞 吞吐吐道。 眼见她表情越来越怪,梁湘依反而吃不下了。她定定地看着乔欢,正色问道: “到底怎么了?” “湘依,你还没发现么?”乔欢犹豫了下,身子前倾了倾,蹙着眉头问道。 “发现什么?” 乔欢没有立即答话,又沉默了半晌,咽了下口水,这才艰涩地开口:“你没有发现,你现在看到的这些有什么共同点么?” 梁湘依重新扫视了一遍眼前的这一切,好像确实很奇怪,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见她皱着眉头又不得其解,乔欢终于直说了,边说边留意着她的神情,生怕她受不了: “是这样的,我也是昨晚才听公司的人说的,有人撞见我们大老板在电影院前搂着一个衣着暴露的女人。说是下半身都像是没穿衣服,我一听就知道,那个妖艳贱货肯定不是你。让你平时打扮露骨一点,这样能勾住男人,你还不愿意,你看现在......” 梁湘依听得发愣,僵硬着脖子低头又看了一眼桌上,不可置信:“所以,你点这么多绿色甜食是......” “嗯,提醒你,你被绿了。”乔欢严肃道,“你要是点进我朋友圈,就会发现我连背景都换成了一片大草原。” “......” 梁湘依这才留意听到,店里一直循环播放的背景音乐:“蓝蓝的天空,清清的湖水,绿绿的草原,这是我的家......” 乔欢见她半晌不说话,急忙拉着椅子坐近了一些,握住了她的手安慰道:“没事,虽然失去了一棵大树,但现在你自己也是一线小花了,资源已经不用靠他了,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乖。我们还可以组团去相亲去......” “那个妖艳贱货就是我。” 看到好友这副体贴的样子,梁湘依虽然不忍开口,但最终还是打断了她。 “......” “小欢,我没有被绿。” 乔欢盯着她,似是在辨别她是受了打击自欺欺人,还是怕失面子强颜欢笑。 为了让好友相信,梁湘依将蛋糕放下,正正经经地朝向她坐着:“而且,他已经向我求婚了。” 乔欢瞪大了眼:“什么时候的事?!!” 梁湘依挠了下头,有些不好意思:“我 其实本来也打算最近告诉你的......” 她的思绪又回到了那天在商场,他提到自始至终都想同她结婚后,她并没有立即回应什么。 从茶餐厅出来后,她去了一趟卫生间,出来就没有看到他。想着他可能也进去了,就在商场的围栏处等着。 周围是来来往往的人,夹杂着各种各样喧闹的声音。 这时,广播忽然响了起来。 一阵音乐过后,一个清脆的女声例行公事地播报:“下面公布一则寻人启事。下面公布一则寻人启事。” 梁湘依本来并不在意,依旧漫不经心地用脚尖点着地面的瓷砖。 忽然,耳畔却听到一阵熟悉的清冽的嗓音,经由广播传出来,带上了很强的磁性。 “梁湘依,我喜欢你。” 梁湘依直接呆住了,身子也僵直不动。她一秒就识别出这是谁的声音,无论何时听到都能撞击着她的鼓膜。 但她同时又很惊叹于这人的脑回路,果然不同于常人。他这么沉稳内敛的性子,她当时让他对着空无人烟的荒山喊这句这话他都拉不下面子,偷奸耍滑地避开了,现在却在人烟攘攘的商场来喊了。 随即,梁湘依背脊又生出一丝凉意,这么大大咧咧地广播这句话,后续一定会传出绯闻,那么还得进行紧急公关…… 这时,旁边一名路人忽然叫了起来:“我靠,这年头粉丝还能这样应援的啊!” “对啊,那我也喜欢梁湘依啊,我能不能也去失物招领处喊一声啊。” “滚,你喜欢我老婆干嘛。” “梁湘依是我老婆。” “别吵了,就这么喊一声,回家梁湘依又要哄我很久。” …… 周围的人群顿时议论纷纷,但梁湘依却松了一口气,她发现这事被理解为粉圈行为后,事态没有像她想象的那样不可控制。 回过神后,她急忙向四楼广播室走去。 上了电梯,正好迎面看到段廷言。他正在四楼电梯拐角处等着她,狭长的眼尾微微上翘,眸子里深深浅浅的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梁湘依走上前,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 段廷言低头看着她,眸色深邃,连带着尾音也深沉了几分 :“你还记得那次在山坡上,你要求我说这句话,而且让方圆五百米的人都能听到。” 他顿了顿,浅浅吸了口气,神色认真:“你说做到就答应我的所有要求,现在我做到了—— “所以,嫁给我?” 第57章 典礼(完) 谢谢你。 玉兰奖颁奖典礼后台。 灯影璀璨, 人声交错。 高级经理人乔欢推门进来,噙着笑意,语调轻快:“湘依,希迎姐来了。” 梁湘依正坐在化妆台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听到这话, 急忙欣喜地转过身站起来。 她身上是Sayy Sab设计师秋冬高定系列的新款, 一条红色修身长裙, 通体绸缎面料, 釉质一般泛着盈盈水光, 一字肩的领口露出修长的肩颈线, 柔美的弧度一直逶迤到腰身。 瓜子脸依旧精巧, 红唇虚勾, 狐狸眼尾端纤长轻翘, 像是翩跹欲飞的蝶。 面庞比三年前更褪了一层稚嫩,又平添了几分勾人。 灵动的娇俏和成熟的妩媚混合在一起。 又纯又欲。 转眼间, 秦希迎已经推开门进来了。她这次的着装打扮走中性风,剪裁利落的仿西装式纯白上衣长裤, 袖口阔开, 领子点缀了些金属元素。 美而飒气,气场很强。 “希迎姐。”梁湘依朝她迎了过去。 秦希迎顿步,上下打量了一下梁湘依,揶揄着夸赞道:“哎哟,勾死人啦。” 梁湘依有些羞涩地笑了笑。 乔欢早早地倒了一杯茶端过去,秦希迎接过来捧在手里,斜靠着沙发扶手道:“好好准备,一会上台领奖的时候可要惊艳四方呢。” 按照今年影视圈的产出剧目和收视口碑来看,今晚的重头戏最佳女主角奖项的人选大概率会在她们两人之间产生。 但梁湘依有自知之明:“希迎姐, 这不是有你在么,我怎么可能......” “哦,我来就是想给你说一声,我这次是评委。”秦希迎打断了她。 “嗯?”梁湘依有些意外,她并不知道这点。 “所以啊~”秦希迎冲她眨了眨眼。 这时,秦希迎的助理探头进来叫她,她只得跟梁湘依道别,匆匆跟了出去 。 没过多久,外面的艺人统筹也在叫梁湘依候场了。 她起身朝着红毯方向走去。刚出休息室,就看到不远处聚集了一群人。 “好像今天大老板也会出席典礼。”乔欢对她道。 这点梁湘依当然知道,昨晚听段廷言亲口说了。 段廷言正式接手段氏这一年来,集团涉足的行业范围铺张更广,且规模也扩张了数倍。而旗下盛世文娱的触角更是遍布整个娱乐圈上下,作为玉兰奖的最大赞助商,每年组委会必定派专人亲自将邀请函送去。 梁湘依也微微昂头,往那边看过去。 两旁人太多,从她的角度,完全看不到段廷言的脸。 从众人错落的腿部缝隙处,依稀看到一双笔直修长的腿。步伐不急不缓,依旧沉静得连脚踝处的西裤褶皱都没有过多的冗余。 梁湘依很快收回了视线,也不用看了。他身上穿的,是她为他买的西装。早上出发时,也是她亲手为他打的领带。 红毯流程很快,四十分钟后,众人纷纷落座。 梁湘依坐在了礼堂正中的前排位置,算是艺人区的中心区域,前面就是贵宾区。 从落座的那刻起,身边几名女星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就没有停息过。 “哎,快看快看,第一排正中那位。” “哇!那就是那个那个......” “对对对,就是他!” “我今儿可是看到这尊佛的真身了,一会典礼后的晚宴不知道能不能找个人引荐认识一下。” “别想了,你注意到了么?人家无名指上戴了戒指,有主了!” “哪儿呢哪儿呢?哎呀,真的,我都没注意,这么说他已经结婚了,这么年轻竟然就结婚了。” “也不知道是谁撞了大运。”一位女星说着压低了声音,“要是能傍上他,靠盛世文娱的背景,还怕接不到好戏?” “得了吧。”另一名女星胳膊肘推了她一把,“要是真傍上了,谁还接戏啊。在家当金丝雀多好,一辈子花不完的钱。” “哈哈哈。” ...... 话入梁湘依耳里,她没有说什 么,轻抿着唇。 往前看去,就看到坐在嘉宾席正中的段廷言正侧头与旁边的人交谈,神色清和,说话姿态不紧不缓。 时光在他脸上几乎没有留下流逝的痕迹,只带走了阴冷之气,又添了一些沉稳。挺鼻薄唇,侧颜曲线漂亮至近乎完美,顶灯的白灼光线投射下来,在轮廓上拓出一些深邃,却没有让人觉得凌厉逼人。 他一直在专注地与旁人相谈,没有向后面偏转,但梁湘依仍旧朝着他的方向抿唇一笑。 她知道,他的余光中藏着她。 没一会,周围灯光暗了下来,颁奖典礼正式开始了。 一个个奖项过去,终于,轮到了当晚的重头戏—— 最佳女主角。 场下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主持人变换的唇形,听见他洪亮而缓慢地说出:“获奖者是——” 周围寂静一片,梁湘依也沉静地坐在自己的座子上。她不再像三年前那样紧张地翘首以盼,而是神色清淡,眸中带着轻松的笑意。她并没有做到人淡如菊,但心跳却不似鼓点一般,整个人的呼吸像潺潺流水,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台上。 现在她已经明白了,奖项不是拼死拼活的冲锋陷阵,而是历经磨练后的水到渠成。 “梁湘依,恭喜!” 台上的颁奖嘉宾终于把关子卖完了。 音乐声随着话音落地而响起,追光仿佛早已准备好似的,瞬间打在梁湘依座位的顶上。 梁湘依稍怔,灯光耀眼得周围白茫茫一片,她缓了一会儿才逐渐适应。 视线朝前方的区域扫过,看到秦希迎早已转过头,眉眼冲她弯着,对她做了一个飞吻的手势。 她的视线又继续缓缓移动,看到段廷言往后转了一下头,目光与她的撞上,交汇片刻,视线定了定。两人都没有别的动作,他又不动声色地转回了头去,依旧注视着前方的台子。 梁湘依深呼吸了一口气,这才提着逶迤的裙摆,朝着台上走去。 站在上面,她扫视着台下,有很熟悉的面孔,也有 很生的面孔。 带着或敬仰或羡慕的目光,就像她当年看秦希迎那样。 刚在颁奖台中心站定,听到主持人又接着说道:“下面有请盛世文娱总裁段廷言先生为梁湘依颁奖。” 梁湘依愣了一下,看到段廷言利落起身,扣了下西服扣子,朝着台上走来。灯光追随着他的脚步,她的心跳这才明显地加速了起来,明明之前有过最亲密的肌肤之亲,但此刻看着他一步步带着光向她靠近,心绪却有种波澜壮阔的动荡。 段廷言来到她面前,与她正对而站。他身材颀长,嵌在光影里,垂眸看着她。随后,伸手从旁边礼仪小姐的托盘内拿过证书和奖杯,然后递到了她的面前。 梁湘依直视着他,双手接了过来。 段廷言唇线弧度渐起,沉声说了一句:“恭喜......” 然后略俯了下身,用只能她听见的声音迅速将这句话说完:“老婆。” —— 颁奖典礼结束后,两人都婉拒了主办方的晚宴。 梁湘依换下了礼服,重新穿回自己的便装。 走到门口,段廷言正站在那里等她。他在西装外面套了一件深灰色的大衣,双襟敞开,手揣在口袋里,站在门口的吊灯下,形成一道挺拔清瘦的剪影。 看到梁湘依,他抬起手,伸了过来。 梁湘依上前几步,握住他的手。两人相视一眼,心照不寻地朝着外面走去。 他们没有叫司机过来,打算自己步行回去。 这是一年的最后一天,明天就是元旦了。 街道张灯结彩,两边的树上挂满了串灯,盘横交织成一条条星点闪烁的光带。马路上车流川行不息,尾灯明暗交错,化作光圈没入远方的夜色中。 人行道上很热闹,周围还有不少行人,匆匆从身旁经过。 两人牵着手,沉默地往前走着。 忽然,段廷言问道:“我们结婚的事,需要派人通知你家里么?” 梁湘依沉默了几秒,轻声回道:“不用。” 以前,支撑她拼命向上爬的动力,是让那些人仰望她。但现在,她 发现,她已经不需要别人注视的目光了。真正的自信,是让他们连仰望都仰望不到。 但既然谈到这个话题,梁湘依略一思忖,还是问出心里一直想问的问题:“你当初得知我家里的情况时,是什么想法?你是觉得无所谓么?” “不是。”段廷言很果断。 听到这个回答,梁湘依微微张口。 段廷言清冷的声线里带上了喑哑,缓缓道:“我在想,你在那个家里,晚上一个人躺在床上的时候,你会想些什么?会埋怨你母亲么?会妒忌你哥哥么?” 梁湘依脚步停住,侧头吃惊地看着他。正好对上他看过来的眉眼,夜色下他的唇色浅淡,目光却灼灼滚烫。 他的想法,与跟她在段宅时的一模一样。 沉默间,蓦地有一丝凉意落到睫毛上,梁湘依眨了下眼,眸中的水雾消散了下去。 她半阖着眼,视线移开,又问道:“明天元旦,你回家么?” 问出口的瞬间她才想到,他父亲已经过世了,他已经没有家了。 她低低道:“我也没有。” 忽然感受到他手上力道收紧,伴随着他沉顿的呼吸声:“我们有家,回自己的家。” 梁湘依盯着两人交握的手看了片刻,忽然发现有种晶莹的固体落到了手背上,又随即化作水滴滚落下去,只剩冷意渗进皮肤里。 她抬头一看。 “下雪了。” 今年的最后一天,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雪花得很大,密织斜行,不一会路面就凝结了一层薄薄的白色。 两人继续一步一步朝前走,留下两串并排的脚印。 北风夹杂着冰雪呼啸而来,但两人的手交握在一起,却有着像火焰燃烧一般的炙热,融化了所有来自外界的寒冷。 道路的尽头,鸦青色的夜幕中已经有烟花绚烂绽放,冲破了旧岁,也迎来了新年。 背后吹来了来自过去的凌冽寒风,但在越过两人肩头的瞬间,却染上了暖意,陪伴着他们,吹向未来。 段廷言捏了一下她的掌心:“谢谢你。” 谢谢你,闯进了我的生活。 梁湘依也回捏了一下他的 掌心:“也谢谢你。” 谢谢你,给我机会引诱你。 缘分便是如此奇妙又神秘,两人原本的生活毫无交集,却阴差阳错地碰撞在了一起。 就好像,冥冥中受到了指引。哪怕山海相隔,哪怕日月相错,跋涉千山万水,跨越星辰银河,也终究会相遇。 既然她闯进了他的生活,她就不准备离开了。 既然他给她机会引诱他,那他就会沦陷到底。 (2020.1.5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