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苦情受的我拿了作精剧本》来自www.wshlo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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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演苦情受的我拿了作精剧本
    作者：宴不知
    文案：
    赵斐眼角有颗泪痣，对谁都露三分笑，穿书前是娱乐圈出了名的初恋男神脸，穿书后却落了个绿茶作精的名头。
    原书里，孤儿主角受自小被他家收养，可养父母不重视，还碰到个绿茶作精的哥哥赵斐，明里对他温柔照顾，暗地却各种刁难欺负，可怜主角受被踩成实实在在的灰小子，直到遇到人生救世主的主角攻。
    偏偏恶毒哥哥也爱上了主角攻，为了抢夺主角攻不惜一切代价，甚至害死了家人，最后报复不成把自己作死在了主角攻受的车前。
    穿书前，赵斐演的当热偶像剧就改编自这本书，可他当初的角色明明是苦情主角受！
    穿来第一天，已经能把原著背出来的赵斐为了改变自己和全家的命运……
    他看着和主角攻有着隐秘世仇的老爸沧桑道：“爸，天凉了，咱们赵氏是不是该……”
    赵爸：？
    看主角受穿着他的旧衣服洗碗做饭拖地板，他捧起那手嘴唇颤抖：“这手只能用来练琴，你一定是想让我老赵家失去未来的艺术家！你居心叵测！”
    主角受：想打就打吧。
    预想中的巴掌迟迟没来，忘挂的手机里却传来主角攻声音：“你哥绿茶技能升级了？”
    赵斐：“诶，哪来的狗叫？”
    主角攻受：？！
    终于到了主角攻带人来家里给主角受护短那天。
    赵斐自动略过高大帅气的主角攻，对着那个漂亮弟弟吹口哨：呜呼，弟弟好颜！
    ……
    十七岁那年，陆覃被堂哥骗去他小男友家，说要打架。
    对象是一个天天欺负他小男友的绿茶小作精。
    到了地方，却遇到了个对他吹口哨的大美人，眼角有个泪痣，眼睛弯弯，看也不看他堂哥，只盯着他意味深长地望了半天。
    那天，堂哥口中的绿茶小作精温温柔柔一笑，整个人坐在日光里：“弟弟，你叫什么名字？”
    从此以后，陆覃心里有了个人，如影随形，抓心挠肺。
    四年后，赵家破产，陆覃冒雨冲到赵宅。
    他看到昔日总是干净优雅的赵斐浑身湿淋淋，狼狈地坐在门口花园。
    大美人光着脏兮兮的脚，许久没剪的短发遮住半边眼睛，只露出一颗泪痣：“恭喜你们陆家，总算报仇了。”
    那天，破碎的水珠顺着男人眼睫砸进那场磅礴大雨里，他不管不顾抱起赵斐，就此带回了家。
    *
    赵斐视角：
    破产那天，赵斐兴奋地出去淋了场雨，激动下还把鞋脱下来当球扔，就差跳个广播体操庆祝了，平复后瘫坐在小花园给爸妈发短信：家人们别哭，钱没了，命还在啊！（何况还是有钱啊！）
    他是怎么都没想到，从那天起，自己的落魄模样会让三个男人念念不忘，日思夜想。
    茶艺大师作精美人受x从纯情少男到小疯子攻
    排雷：穿书后的赵斐有点点万人迷属性，前期恨他讨厌他的大多会疯狂自打脸。
    *不买股，攻就是陆覃，勿站错。
    *架空同性可婚背景，1v1主受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赵斐，陆覃（qin）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茶艺大师作精美人受
    立意：人生是自己的，好好活着
    第1卷 上卷
    第1章
    四月，邵京的雨就没停过。
    明亮宽敞的卧室里，赵斐蔫了吧唧地躺在床上，黑溜溜的眼珠往下一转，瞄向正小心擦地的瘦弱少年。
    察觉到他视线，少年动作微微僵硬，擦地的速度明显快了许多，不到十秒，原本撒了一地的汤汁全被他彻底收拾干净了。
    少年起身看向他：“哥，都擦好了，我现在可以去写作业了吗？”
    赵斐生病了，昨天发烧，今天持续感冒，脑子反应有些慢，一时没懂对方后半句的意思：“啊？”
    少年抓了下白色的衣角，不再吭声。
    “小然？”刚下去扔垃圾的刘姨进门就看到这熟悉的一幕，几秒后，将怜悯的视线从少年身上收回来，开始打圆场，“小斐少爷，生病要静养，要不就先让小然去学习吧，他在这儿不得吵着你啊？”
    赵斐：……
    他明明什么都没说啊！
    看看刘姨，又看看一脸苦大仇深的少年，赵斐晕成浆糊的脑子终于清醒了大半。
    就在两天前，赵斐甚至都不是什么“小斐少爷”，他，一个二十六岁，正儿八经的成年男人，职业演员。
    那天他只是想顺道开车去爬爬山而已，根本没想到会遇到那场交通事故！
    当时状况惨烈，他失去意识之前，以为自己的生命走到头儿了，还难过自己连走马灯都看不到，结果再睁开眼，人居然好好地站在一栋欧式别墅的庭院里，还特中二地仰着头淋雨！
    赵斐在郊外有栋小别墅，可面积跟眼前这栋完全没法比，显然不是他的。
    震撼迷蒙间，一位中年女人急急忙忙跑过来，给他撑伞：“小斐少爷，不能淋雨，会生病的！是出什么事了吗？咱们先回去好不好？”
    很温柔友好，只是赵斐不认识。他出了那么大的事故，当时身体都痛得没知觉了，就算有幸生还，也不至于醒来直接完好无缺地站着吧？还站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投胎转世都不带这么省略的！
    中年女人见怎么劝说都没用，试图拉他进屋，谁知手才碰到对方胳膊，他们小斐少爷就如惊弓之鸟，一连后退几步，又谨慎地扫视一圈周围，最后与女人对视几眼，猛然蹿了出去。
    “……少爷？！”
    雨下得好大，比琼瑶剧里的雨还要大。
    赵斐在雨里跑了十来分钟，脸都被雨水打麻了，他在雨中意外发现外套口袋里有部手机，拿出来准备联系熟人，可打开通讯录一看，懵了。
    上面那些号码的备注，都是他不久前主演的一部偶像剧里的部分角色名。
    这部剧改编自一部狗血虐恋文，为了尽量贴合原作，拍摄前，赵斐把这本书看了不下五遍，大多剧情几乎都能背出来。
    书里，主角受赵殊然是个命运坎坷的孤儿，七岁那年被豪阔的赵家收养，养父母却丝毫不重视他，上面还有个绿茶作精哥哥赵斐，明里对他温柔照顾，暗地却想方设法刁难欺负打压他……就因为这个哥哥，赵殊然这么一个可人儿，在赵家几乎被踩成了个实实在在的灰小子，直到后来遇到出身不凡的热血校霸主角攻陆枫。
    作为拆鸳鸯达人的反派，恶毒哥哥赵斐自然也爱上了陆枫，为了抢走陆枫他不惜一切代价，底线一次次降低直到彻底没有，不仅成了法制咖，甚至还害死了家人，最后看人家神仙眷侣恩恩爱爱，发了疯要报复，结果反倒把自己作死在了主角攻受的车前……
    而改编后的这部剧里，赵斐当时演的其实是苦情又坚韧的主角受——赵殊然，剧播的时候，主角受赵殊然扮演者的名字和反派赵斐同名还成了个梗。
    这部剧收视率非常好，只是剧中反派哥哥赵斐的角色一直很有争议，一部分观众讨厌他讨厌得要死，一部分观众却觉得这个哥哥赵斐很多的举动都过于强行不合理，大多台词和做法都像是为了主角攻受在一起的工具人，完全没有个人灵魂。
    莫名想起这件事的赵斐：……我应该不是来给没灵魂的纸片人当灵魂的吧？
    那天，赵斐心惊胆战地在大雨里游荡很久，自从他唯一的亲人病逝后，家里就没别人了，唯一能背下号码的经纪人电话却死活打不通。上网来回刷微博，可整个网络上压根就没他这号演员，更没有那本书和改编剧的存在……
    赵斐：世界变了。
    他准备去派出所寻求帮忙，半路上摔了一跤，给摔得头晕眼花，倒地前模模糊糊看到一帮喊着少爷扑过来的黑衣猛男……
    赵斐吓得一哆嗦，狠狠攥住手机，报警电话还没摁出去，人就没意识了。
    再醒来，赵斐就发现自己非常虚弱地躺在这个精致过头的房间大床上。
    那几个黑衣猛男是家里的保镖，他没被绑架。
    那个之前给他撑伞的中年女人是他们家的住家保姆刘姨，这两天，也是刘姨一直照顾他。
    两天的时间，足够赵斐了解并认清现状了。
    不是世界变了，是他穿书了，穿的不是自己演的主角，而是同名的反派作精哥哥赵斐。
    按照原书剧情和现在的时间来看。
    穿来那天他之所以站在庭院淋雨，是因为书里的赵斐这一天发现主角攻陆枫喜欢的人居然是自己一直讨厌且看不上的弟弟赵殊然，他嫉妒得发疯，无能狂怒，接着在雨里憋出了不少令人生寒的坏主意……
    原书里，这一天就是三人命运发生转变的开始。
    赵斐：……行吧，活着就好。
    而今天，其实是赵斐穿书后第一次见到赵殊然，原书里的赵殊然平时会尽量避开这个名义上的兄长，赵斐淋雨生病后卧床休息不出门，他自然不可能主动进赵斐卧室找虐。
    之前出现在这里，是因为刘姨不小心拿歪了托盘，碗带汤摔了一地，动静很大。
    赵殊然闻声过来时，刘姨恰好下楼去扔垃圾了。
    他平时受刘姨照顾，私下和刘姨关系很好，又瞧赵斐直直望着自己瞧，因为没有表情而显得面色不善，就像往常一样，找了抹布过来擦地上的汤汁。
    期间两人没有半句交流。
    赵斐当时醒来不久，但他演过主角受赵殊然的角色，知道他和刘姨关系好，就算赵斐不在家，很多时候也会主动帮刘姨做事，便当是他是来帮刘姨忙的。
    后来听到赵殊然那句“我现在可以去写作业了吗”就懵了。
    也能不怪赵殊然，毕竟他先前的纸片人人设就这样……这种“给你个眼神，你应该知道自己的身份该做些什么吧”的迷惑行为真有了不少。
    卧室里，赵斐慢慢露出微笑的表情，看向低着头的美少年，顺着刘姨的话让他走了。
    赵殊然没想到这次会这么快得到解放，悄悄瞥他一眼，哥哥那张自带贵气的漂亮脸蛋在他刚来赵家时还觉得惊艳，尤其是右眼下的那颗充满迷惑性的泪痣，险些让他生出过保护哥哥的想法，后来见识到了他的真面目，只觉得他是妖怪。
    皮囊有多精美，里面就有多丑恶的大妖怪。
    此时看到那张微笑的脸，赵殊然忍着恶心转身，步伐飞快，仿佛在这里多停留一秒都受不了。
    刘姨重新端了碗汤给赵斐喝，拖地的时候笑着说起他父母：“夫人和先生明天就回国了，说是给你带了不少礼物呢，知道你生病了，心疼得不得了！小斐少爷，以后可千万别再淋雨了。”
    赵斐大口喝着汤，没说话。
    刘姨抬头，只见面色微白的少年立马大口变小口，矜持喝完汤，眼珠微转，紧抿着嘴，像是又在憋什么坏主意。
    几分钟后，略感不安的刘姨听他道：“没给我那个便宜弟弟带吧？”
    “啊……应该没有，以前都没带过的……”
    赵斐知道，表面铁定没带，这对夫妻小时候给赵殊然其实带过的，后来因为亲儿子赵斐闹了一次，懂事的赵殊然就告诉这对夫妻以后不用给他带礼物，能养育他已经很感恩了。
    这对夫妻虽然不够重视赵殊然这便宜儿子，但也不至于真的不给养子礼物，又不缺钱何必呢？可一个没时间懒得教育孩子、一个过于宠溺纵容孩子，这夫妻只好想了不是办法的办法：明里只给赵斐带礼物，再私下把另一份礼物给赵殊然。
    书里的赵斐就是在这次发现了这件事，觉得爱情亲情都被对方抢走，恨死赵殊然了，偷偷弄坏了对方的礼物，又在学校栽赃赵殊然偷了自己东西，却很快被主角攻狠狠打脸，之后对赵殊然有多恨就对陆枫有多爱，然后一发不可收拾地走上不断表面好哥哥、私下恶毒陷害又不断被打脸的被虐渣的之路……
    赵斐：……纸片人不累他都累了。
    *
    赵氏夫妻是在第二天傍晚回来的，赵斐的感冒已经好了，穿越前他很喜欢运动，很少会宅在家里，现在在床上躺了几天觉得非常难受得，病刚去就绕着别墅区散步散了一个多小时。
    身后全程跟着两个害怕他再次为爱发疯的猛男保镖。
    散完步回家，从落地窗前走过，乍一看到自己那张脸，赵斐还是会恍惚一秒。
    这几天他都快把镜子给照穿了，最开始他以为会看到一张完全不同的脸，还提前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和自我安慰。
    结果这张脸和身体，全都与他原本的没有一丝一毫的区别。
    就连右眼下的那颗泪痣，位置都分毫不差！
    进了客厅，就见赵殊然和刘姨一起打扫着说说笑笑，正聊到赵家夫妇回来的具体时间，听到动静回头，同时闭嘴。
    少年低下头，尽量让自己减少存在感。
    赵斐打量着赵殊然，问刘姨：“爸妈什么时候回来？”
    刘姨：“快了，司机说半个小时。”
    赵斐哦一声，进屋有些热，随手脱了外套，几乎在他脱外套的下一秒，赵殊然就攥着拳头慢慢走向他。
    赵斐拿外套的手微微颤抖，以为弟弟要揍自己，在少年伸手时，才注意到那面带屈辱的倔强表情。
    原书里，赵斐经常不干人事，小时候为了彰显自己才是这个家的主人，每次脱外套都让赵殊然给他接过去挂好。赵殊然自小在孤儿院长大，很渴望有一个完整的家，进入赵家时也才七岁，很多事能忍则忍，便一直这么忍了十年，直到今年认识主角攻，才慢慢被对方影响，开始试图改变，会愤怒，会不甘，但真正拒绝并反抗的勇气目前还不够。
    这种表情，赵斐曾经在片场演过无数次。
    赵斐笑笑，拍开对方伸过来的手：“小然，你手上有灰。”
    随后径直上了楼。
    赵殊然：？
    刘姨也有些奇怪，等一楼的客厅只剩他们时，忍不住小声道：“是不是小斐生了次病，没以前那么多精力了？”
    赵家夫妇都是大忙人，常年国内外跑，很少着家，以前爸妈回来前，赵斐总会想尽办法狠狠刁难这个弟弟几次，甚至直接让赵殊然在父母面前出丑……虽然刚刚态度还是那样，但至少从来没有哪次这大少爷会像这次这么平和的。
    赵殊然没出声，他扭头悄悄看向楼梯的地方，表情完全没有松懈下来。
    他这个坏哥哥，绝对会给他准备一个压轴大戏。
    *
    二楼卧室。
    赵斐白皙修长的十指紧紧攥在一起，终于控制住跑下去狠rua一把可怜弟弟脑袋的冲动。
    弟弟那么懂事那么可怜，怎么可以虐弟弟！！！
    既然来到这里，就要好好活下去，他突然做出那种反常举动，肯定会被怀疑的，尤其现在才来这里不久，虽然赵斐清楚原书剧情，但生活是由二十四个小时一日三餐组成，原书自然不会写的那么事无巨细，很多情况还是要慢慢探索。
    但有一个目标他很确定，活着，好好活着。
    经历死亡后，原本就惜命的人只会更加惜命。
    这个源自于狗血虐恋文的世界很奇妙，有失忆，有车祸，有稀奇古怪的病症，有世仇，有各种这样那样的恋……对他这种只想过好自己日子的人而言简直遍地是炸弹，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打开了什么可怕支线……他只能先努力维持着原书人设苟一苟求稳。
    某种程度而言，也算是另类求生节目了！
    不过好在赵斐最大的优点就是能苟！
    他进入娱乐圈很早，也很容易满足，心态稳如老狗，苟了十年等到了一个主角，除了拍戏从不熬夜，健身运动从不缺席，随身保温杯喝枸杞，美容又健康……如果不是那场事故，他觉得自己能平平稳稳苟到一百岁。
    原书里，反派赵斐作死后，主角攻受终于圆满相爱的大结局就在五年后。
    赵斐起身，凝重地站在窗前。
    区区五年，官配赶快锁死，他苟得住！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文啦！！！
    茶艺大师作精美人受x从纯情少男到小疯子攻
    穿书后的赵斐有点点万人迷属性，前期恨他讨厌他的大多会疯狂自打脸。
    *不买股，攻是陆覃（不是原书主角攻受），勿站错。
    *架空同性可婚背景，1v1主受
    关于原书里的恶毒哥哥赵斐：就是原书作者写出的纯纸片工具人，没灵魂，具体原因会在结局或番外写到。
    ——
    预收《你不能这么对我[穿书]》文案：
    陈尘穿进了一本大男主退婚流小说。
    可惜他是被大男主来回打脸的那号人物。
    原书里，他和男主从小就订了娃娃亲，前期为了男主显赫的家世，无所不用其极讨好，因为不清楚对方性向，甚至还时不时穿女装，然而等男主十八岁那年家生变故，又第一时间羞辱+解除婚约，事后还不忘时常过来踩一脚。
    没几年就被男主狠狠打脸加倍羞辱，黑化还没加持多久就立马拿了盒饭。
    陈尘仰头看着眼前的豆丁男主。
    彼时他和男主刚上初中。
    男主凶巴巴将他推开：“都说了别烦我！”
    陈尘蚊子似地说了句话。
    男主不耐烦：“大声点！”
    陈尘扯掉头上的发卡：“解、解除娃娃亲好不好？”
    男主：“？？？”
    陈尘小声嘟哝，像是要哭了：“我不要小屁孩，我要大帅哥。”
    “……”初次被“羞辱”的男主阴恻恻瞥向他。
    三年后，陈尘随父母出国读书，去机场的路上，下了大雪。
    他不知道，有个少年在后面哭着追了很久很久。
    到了男主十八岁那年，陈尘跟着父母回了国。
    原书里的男主落魄情景竟没有发生，不仅如此，原本的大家族更是他们如今高攀不起的了。
    听说男主失了忆，家里似乎还悄悄为他找了更匹配的对象。
    陈尘亲自前去退婚。
    那一天，他的竹马男主活生生踹破父母锁他的门，不顾半身血渍踉跄冲到大堂，当着所有人的面，单膝跪地轻吻他的手，阴郁的面孔说着祈求的话：“不退婚，不要退婚，你说的我全都做到了，你不能这么对我……”
    1v1，he，主受
    现代架空，同性可婚背景
    开文前可能会有小幅度调整，以正文为主
    文名人名可能会改
    第2章
    赵成彬和林金薇到家时，预想的拥抱连个影儿都没有，两人平时很忙，现在又扩展了海外业务，回家次数越来越少。这几年每次一回家，但凡养子赵殊然在场，赵斐就会特意冲过来抱他们，知道自己儿子是故意的，夫妻俩曾轻飘飘地说过几句，看儿子怎么也不改，就懒得再说了。
    客厅里的赵殊然和刘姨过来帮他们挂外套，赵殊然声音很低，语气却难掩开心：“爸，妈，好久没见你们了。”
    男人道：“嗯，都一个多月没回来了，听你老师说，你上次考了年级第二，想要什么奖励？”
    赵殊然腼腆地笑了：“谢谢爸，不过又不是考了第一，哪用什么奖励。”
    林金薇看赵斐不在客厅，说：“尽力而为就行，第一哪有那么容易，给你带了礼物，你哥平时不懂事，你好好学习不用管他。”
    赵殊然轻嗯一声。
    “现在这样已经很不错了，”赵成彬在沙发上坐下，“你们学校我知道，年级第一一直都是陆家那个小孙子，人家打小就是个天才，万事争第一，你和他比未免太难了。”
    听到“陆家”，赵殊然表情变了变，想到了陆氏的另一个孙子，耳根微红。
    赵斐下去的时候，就听到他们在聊陆家，直接趴在楼梯那边不走了。
    他实在不想参与原书主角攻的任何话题。
    然而这个举动却让下面的赵殊然想多了。
    自从陆枫转学过来后，自己这个哥哥就特别关注对方，明明十八岁生日二月份就过了，却在半个月前又举办了个生日会，就是特意为了请陆枫然后创造两人相处机会，可陆枫参加那次生日会只是因为对赵殊然有兴趣，于是生日会还没正式开始，就把穿着朴素被哥哥阴阳怪气的可怜美少年赵殊然拐出去玩了。
    那时赵斐已经发现了端倪，直到几天前，赵殊然被陆枫带去看流星一夜未归，赵斐顺着蛛丝马迹发现了这件事，当面对着赵殊然放狠话说陆枫是他的，又转眼在赵殊然房间看到陆枫送的一些礼物，气疯后直接在雨中黑化……
    听到“陆家”赵斐就在那里不动了，赵殊然没法不多想。
    不等他越想越多，趴在楼梯那边的人终于动身慢吞吞下楼了。
    “哎呦，这是谁家大少爷啊？妈妈还以为得亲自上去才能见到你呢，”林金薇打趣他，“是不是谈恋爱了，爸爸妈妈现在都不是首位了。”
    赵斐咧嘴笑笑，往他们旁边一瘫，造作道：“妈咪，爹地，你们也没把宝宝放在首位啊。”
    赵殊然鸡皮疙瘩刚起来，就被他后面的话震住了，连同一旁的夫妻都脸色一变。
    赵斐以前虽然作，但在赵氏夫妻面前一直很会表现，哪怕做了坏事也要说是因为太爱爸爸妈妈了才这样，几乎从来没有用这种话揶揄过父母。
    赵斐以前什么角色都演过，再咯噔的话他都说过，这点儿程度对他而言根本不算什么，他只是想表达下自己最初看书就对这对夫妻的不满，这对夫妻在原书里算不上反派，但赵斐真的对他们意见很大。
    不管是对原书主角受赵殊然，还是亲儿子赵斐，他们都不是一对合格的父母。
    当时领养赵殊然是一时冲动，两人都是事业心重的人，陪伴儿子的时间很少，后来只是想着能给儿子找个玩伴又能做善事，就领养了赵殊然，从头至尾都没和赵斐商量过，而领养的初衷对赵殊然来言也实在让人窝心。
    又在两个儿子后来日渐深重的矛盾中，从不反省或尝试认真教育好好调解……
    在赵氏夫妻回过味之前，赵斐就一通撒娇地问他们要礼物。
    礼物是一块手表，价值不菲，赵斐戴到手上，很喜欢地高举着来回看，片刻后又看向赵殊然：“小然的呢？”
    还在为他之前那句话失神的赵殊然恍惚看过去。
    林金薇以为他是和赵殊然闹了矛盾才说之前那种话：“只有你的，唉，你就别跟弟弟置气了。”
    “啊？没有他的？”赵斐皱起眉头，“学校里的人都知道我是他哥，可他整天穿成那样很丢我的脸诶，你知道别人都说我家快破产了吗？”
    赵殊然愣住。
    林金薇只当儿子是长大了顾忌脸面，笑着说：“好好好，以后都给小然买。”
    不用防着儿子偷偷给养子礼物，她倒是巴不得这样。
    晚饭期间，赵殊然时不时就会看赵斐几眼，赵斐回视过去他就立马低头吃饭，吃完后就先回了房间。
    桌上只剩三人。
    赵斐病好后胃口好得不得了，干了两碗米饭还在继续。
    赵成彬道：“晚上别吃太多，消化不好。”
    林金薇笑：“孩子嘛，长身体呢，以前吃那么几口我还担心呢。”
    赵斐看他们几眼，又看看外面的天：“公司情况还好吧？”
    “挺好的，怎么突然问这个？”
    赵斐回忆着原书里在后面才披露的主角攻和赵家上一代的恩怨情仇，欲言又止。
    赵成彬：“你到底怎么了？”
    赵斐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爸，天凉了，咱们赵氏是不是该……”
    赵成彬：“？”
    林金薇反应过来了：“宝贝你在瞎说什么啊？！”
    当晚夫妻俩就在房间彻夜长谈，是不是平时对孩子关心太少了，竟让他担心到这种程度？
    *
    周一清晨，赵斐上了司机的车。
    车上除了司机只有他一个人，赵殊然弟弟都出门离开十来分钟了。
    原书里，赵斐从来不让弟弟赵殊然跟自己一起上学，赵殊然现在八成是在公交车上。
    赵斐叹气。
    很快到了邵京一中门口。
    背着书包下车后，赵斐左看右看，没多久就看到了拿着早餐和同学一起往校门口走的弟弟赵殊然。
    对方没注意到他，正和同学说说笑笑，几秒后，一只大手突然从后面拍上他的肩膀。
    赵殊然惊诧回头，和身形高大的少年一刹对上视线，一张俊气逼人的脸，在学生群里显得别样出挑，周围顿时传来少女们激动的窃窃私语。
    陆枫一身中二少年的不羁气息遮都遮不住，亲昵地抓着赵殊然肩膀，霸道质问：
    “赵殊然，你昨天怎么不回我信息啊？”
    远处的赵斐下意识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走。
    这边，和陆枫解释完昨天忘回信息的事后，赵殊然眼角余光看到赵斐转过去的背影，心里一跳。
    陆枫：“你怎么了？”
    赵殊然嘀咕：“没、没什么。”
    “诶，你这手表我之前怎么没见过？”
    “……爸妈昨天回来了，给我和我哥买的。”
    原本还在笑的陆枫听到“我哥”这两个字顿时有些扫兴：“他都没做过当哥的事，你还叫他哥。”
    赵殊然不吭声了。
    他心里有些乱，本来这个手表他是没打算戴的，以前赵家夫妻偷偷送他的礼物他大部分都拿去卖了，不卖留着干嘛？既然不能走明路，那就不能让赵斐看到，同一个学校、同一个屋檐下，不能让赵斐看到，那些礼物他敢用吗？
    可是昨晚赵斐却说了那些话。
    “你们也没把宝宝放在首位啊。”
    “学校里的人都知道我是他哥哥，可他整天穿成那样很丢我的脸诶！”
    可他这个哥哥从来没把他当做家人，自己越不堪他越高兴，怎么可能会因为他觉得丢脸？
    赵斐就是在因为陆枫报复他，故意说那种话提醒父母他才是他们的亲儿子，才是首位，又阴阳怪气地让赵家夫妻觉得自己会给赵家丢脸……
    赵殊然也是想了大半夜，才想了这么一个反击的方法。
    他把手表戴出来，赵斐看到后大概率会失控，那大少爷怎么可能受得了父母偷偷给他买礼物，还是一模一样的礼物？到时候打他骂他他都会尽力反抗，他只想用自己的方式勇敢一次。
    永远这样退让下去，他迟早会被赵斐赶出赵家。
    到了教室，赵斐根据课程表翻开书预习。
    他和赵殊然不在一个班级，之前在校门口逗留就是想看看他的可人弟弟有没有戴上那块手表。
    戴上的话他会很欣慰。
    一上午赵斐都在很认真学习，他很喜欢学习看书，如果穿书前没有那么无可奈何，他应该不会进娱乐圈，不管是当老师还是做科研他都挺喜欢的。
    同桌江源是他的狐朋好友之一，第一次看他这么认真安静地听课看书复习，还以为他是被陆枫给伤到了：“你怎么了啊？一上午都闷闷不乐的……唉，都怪陆枫他眼光不好，他就是被赵殊然一时迷了心智，你可别就这么认输了，要不放学我找人替你教训赵殊然？”
    赵斐一记眼刀劈过去。
    江源却理解错了：“对！就应该这样嘛，这才是你！咱们狠起来，让他赵殊然知道自己的斤两！”
    “同学，”赵斐一巴掌摁着他的脑袋笑眯眯道，“家长电话号码多少？”
    ……
    耐心收拾教导完不良跟班，赵斐又抓着满脸恐惧的不良跟班江源去吃午饭，原书里的赵斐有王子病，很少去食堂，江源带他去了附近一个还不错的餐厅，他们这群人以前就经常在这边吃饭。
    这里很安静，赵斐在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点了菜，就拿着从班级学霸那儿借来的笔记看起来。
    他目前的成绩不太行，原书里的赵斐几乎把所有的脑袋瓜子都用在怎么折腾弟弟和怎么抢夺陆枫这件事上，他家里又不缺钱，在学习上都不怎么用心，成绩只能算是不上不下。
    赵斐看得很认真。
    在对面打游戏的江源，震惊不敢言。
    菜上来的时候，赵斐才放下笔记。
    对面的江源突然低声蛙叫：“哇哇哇陆枫！”
    赵斐顺着他的视线朝窗外看过去，两个穿着邵京一中深色校服的高个子少年一前一后地走着。
    走在后面的是把校服改得乱七八糟的中二校霸陆枫，前面那个赵斐不认识，但还是忍不住多看了好几眼。
    后面的那个央求：“把你笔记借我一天，一天都不行？”
    前面的面不改色：“不行。”
    赵斐：啧啧。
    实在那个少年太漂亮了，不是阴柔纤弱型的那种漂亮，少年面庞深邃，眉眼干净淡漠，让赵斐想起了在书里看到的中世纪庄园里优雅饲养天鹅的贵族，身姿挺拔，一身单调校服被他穿得整整齐齐，却完全不死板。
    拒绝人家的样子还怪臭屁的。
    赵斐在娱乐圈待过，长相身材出众的人他见过不少，但这种程度的，他确实没见过几个。
    他问江源：“陆枫前面的是谁？”
    “陆覃啊，陆枫他堂弟你都忘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3章
    陆覃。
    赵斐想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想起这号人物。
    原书里陆覃的戏份非常之少，在前期校园剧情里，这个超级学霸只是个衬托主角攻陆枫在严谨家风背景下，独独他叛逆桀傲追求自我的别样之处，而在后期的都市剧情里，这朵在业内扶摇直上的高岭之花则成了陆枫雄厚的背景人脉之一。
    不过因为戏份实在少得可怕，出场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而这种人设又不好随便找个人演，所以在后来改编剧里，陆覃直接被编剧删掉了，剧里校园戏份的年级第一直接改成了个路人甲，后期的强大关系户又改成一个路人亲戚。
    赵斐有些颜控，加上职业上的敏感度，无论男女，遇到特别好看的或者是很有个人风格的面孔，他都会多看几眼，就像看花一样，纯欣赏。
    对面的江源以为他在看陆枫，又蠢蠢欲动地想给他出馊主意。
    落地窗外的两个少年步子很大，没一会儿就看不到人影了。
    赵斐收了视线，低头专心吃菜，吃了几口发现对面的小伙子不动筷子，抬眼问：“你减肥？”
    江源终于憋不住了，左右看看，捂嘴小声道：“有个上周得来的情报忘了跟你说了！赵殊然每天放学后都会去学校的钢琴教室练琴！”
    赵斐看着他。
    江源急得跺脚：“陆枫也会去！”
    赵斐继续看着他。
    江源有点激动起来：“小斐，我是这么替你计划的，到时候我找人提前把赵殊然骗走，你进去弹琴，等陆枫再进去，我就在外面帮你把门锁了……到时候可就看你了啊！”
    “前面的没听清，麻烦再说一遍。“
    江源刚要再说一遍，忽然觉得刚刚那话声音不太对，心中顿感不妙，忙转过头去。
    陆枫阴森地俯视他，风雨欲来。
    江源：“……”
    少年拳头捏得嘎嘣响，又瞥向江源对面还有脸继续吃菜的赵斐，脑门青筋都出来了，怒不可歇。
    前面比他先进来的陆覃已经走到里面的位置点菜了，完全没打算关注这边的情况，更严谨来说，是从始至终都不知道这边有什么情况。
    江源讪笑地起身解释，说那些都是玩笑话让他千万别当真，可陆枫根本不打算听，一副要打架的气势狠狠睨着赵斐，眼里尽是厌恶。
    赵斐看他赖着不走，瞅他一眼：“不好意思，我们这儿座都满了。”
    陆枫脸一黑：“你别给我装蒜！”
    吃饭都吃不清净，赵斐觉得烦人：“没蒜，麻溜滚滚啦。”
    还故意眨巴着无辜的眼睛说叠词！
    陆枫和江源都怔了怔，前者直接气笑了。
    江源看出赵斐是真动了脾气，连忙把陆枫拉走拼命道歉：“都是我乱说的，这次真跟赵斐没关系，我以后再也不嘴贱了，枫哥你先去吃饭……”
    “把我傻子了？你们成天混在一起，你的意思不就是他的意思！”
    “这次真不是……”
    “他妈的你别拦我，别人也就算了，他一个哥哥整天就想着欺负弟弟，算什么啊？心怕是墨鱼河豚做的，又黑又毒！被这种人喜欢，我也是倒了八辈子霉！”
    赵斐：……呕！
    “枫哥别这样，都怪我，你要不找个时间打我算了，在外面闹大了不好看……”
    “警告你们最后一次，再敢打赵殊然的主意，我也不会再顾忌他是赵殊然哥哥了！”
    “……”
    这边赵斐怕影响胃口吃饭，后面根本就没听陆枫放的那些狠话，等江源回来，他都吃饱了，拿起先前看到一半的笔记继续看。
    江源蔫蔫地坐下吃饭，吃几口就看赵斐几眼。
    赵斐看笔记看得专注，为了增加记忆，偶尔还会小声默念，仿佛不久前的事从来就没发生过。
    江源以为这事儿翻篇了，悄悄松了口气，随便吃了些就有些讨好地把脑袋抻过去：“大少爷，咱们打道回府吧？”
    赵斐幽幽瞥向他。
    江源被那个眼神吓得一哆嗦，连忙道：“好吧，我错了，对不起！这次是我不够谨慎，我以后再也不在公开场合说……”
    “江源，”赵斐打断他，正儿八经道，“你实在无聊可以找别的乐子，你以前不是挺喜欢弹钢琴和唱歌的吗？没事干就做做喜欢的事吧，生活充实起来才更加快乐嘛。”
    原书里，江源和赵斐就是恶毒作精二人组，江源一开始并不是赵斐的跟班，只是初中和赵氏兄弟进了同一个学校后，每次文艺比赛上弹钢琴都被赵殊然吊打，被吊打出了心理阴影，后来听说赵殊然是赵家从孤儿院收养的养子，很晚才开始接触钢琴后，心理严重不平衡，机缘巧合下发现赵斐很讨厌这个弟弟，就主动去给赵斐想各种又小儿科又损的招对付赵殊然……
    久而久之，自己都把钢琴荒废了。
    他并不知道赵殊然在孤儿院其实就开始跟着老师学钢琴了，每次才艺表演都是弹钢琴，远比他学的还要早。
    当时看书的赵斐吐槽：哥们，你要是把搞赵殊然的时间和精力拿去练琴，可能早超过他了。
    听了那话，江源好一会儿没吭声，赵斐收拾书本准备离开，江源吸气道：“你不会因为今天这事儿要跟我绝交吧？”
    赵斐：“……绝交不至于，不过你要是影响我学习了，我会要求老师换座位。”
    “……”
    江源松了一口气，也没心思计较他怎么突然这么热爱学习了，点头承诺：“放心，我不影响你。”
    赵斐又加了一条：“还有，尽量别在我面前提陆枫。”
    江源面色古怪起来，看他走了，连忙追上去。
    进了校门，江源仔细回想不久前赵斐对陆枫的态度，百思不得其解，忍不住问：“你、你不会由爱生恨了吧？”
    赵斐：“？”
    他看向江源：“怎么会呢？我对他没兴趣的。”
    这么快就放下了？江源有些不信：“真的啊？”
    “这世上帅哥多了去了，我这条件用不着给他当舔狗吧。”
    江源张大嘴巴：“你真这么想？”
    赵斐不想跟小屁孩解释太多，嗲嗲地恶心他：“是的呢，比你脖子上的金项链还要真。”
    “……”
    江源：味儿还是那个味儿，但怎么好像多了点儿别的什么味儿？
    *
    当天放学，赵斐又在校门口看到了他的便宜弟弟赵殊然。
    ……淦！这种事上倒也不必要这么有头有尾。
    身形单薄的美少年像是在等人，正低头看着地面，模样挺忧郁的。
    兜里的手里忽然震响，来电人是家里的司机，赵斐看过去，那边司机已经开车来了，远远朝他招手。
    他想了想，挤开人群，几步走到赵殊然跟前。
    赵殊然像是在想什么事，还没注意到他。
    “小然，该上车喽！”
    突然被熟悉的阴阳怪气惊到，赵殊然连忙抬头，一看还真是他，脸色煞白，下意识后退一步：“什么？”
    赵斐指指不远处的黑色轿车。
    少年扭头看过去，愣了几秒，更加紧张了：“什么意思？你不是说过我不能跟你一起……”
    “缺人拿书了呀，”将手上的三本书放到他怀里，赵斐挑眉，“这都看不出来，笨蛋弟弟！”
    赵殊然早已习惯了他表里不一的样子，可听到“笨蛋弟弟”四个字还是有些恍惚，从被赵家收养以来，赵斐从来没叫过他弟弟，对外总是给他起各种各样难听的外号，比如“土包子”“丑八怪”“蠢狗”等等……
    少年像是陷进了某种思绪里，抱着那些书不说话了。
    赵斐看他一直不动，伸手要把书拿回来：“算了，我还不稀罕呢……”
    回过神的赵殊然一把抱紧那几本书：“我、我给你拿！”之后看也不看他，朝司机的方向快步跑过去。
    赵斐则回过头，往学校里面教学楼的方向看了眼。
    原书剧情里，赵斐这次的计划得逞了，开心地和陆枫同时锁在钢琴教室内，却根本没有拉近和陆枫的关系，还被更加嫌弃讨厌，甚至因为这件事助攻陆枫和赵殊然有了更多更私密的相处机会：因为陆枫怕赵殊然哥哥再干这种缺德事，直接邀请赵殊然去他另一套没人住但放了钢琴的别墅里练琴。
    赵殊然最初其实不是很想去，主要是他的思想较为传统，哪怕心里喜欢陆枫，也不想那么快就去对方家独处，还背着家长偷偷去。可耐不住陆枫的软磨硬泡，最后还是去了，有一就有二，到了后面，那栋别墅的意义比起练琴，反而成了两人专用的约会场所，也成了后来的一个隐患——因为几张模糊照片，赵殊然被人夸张地造黄谣，造谣他被大款包养……尽管后来陆枫出手解决了这件事，可从头至尾，受影响的都是赵殊然一人。
    中午江源那番话已经被陆枫听到了，这件事的发展自然也就提前了。
    赵斐不知道陆枫到底跟赵殊然说了些什么，但对方肯定不会让赵殊然继续在学校的钢琴教室练琴，换场地的话，还能换到哪里去？
    赵斐不喜欢插手别人的事，但他这弟弟要是期冀满满的样子也就罢了，可刚刚那忧郁小模样，目前显然不是很想去的。
    上车坐好，赵斐瞥向挤在角落里的弟弟。
    不错，手表戴上了。
    察觉视线，赵殊然瞄他一眼，想起什么，又瞄向自己手上的手表，一时间忐忑望着外面，死死咬着唇等着大少爷的爆发。
    赵斐两手一挽，终于露出了趾高气扬的另一幅面孔：“下个月校庆，我报名了唱歌项目，你到时候给我弹钢琴伴奏。”
    “……啊？”
    “家里钢琴房的钥匙回去就给你，好好练，敢让我出丑……你！就！完！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4章
    赵殊然整个人都傻了，一旁大少爷继续阴阳怪气说了些什么，他都没认真听，就连后来车开进别墅小院里，他也没注意到。
    耳边响起令人惊悚的音调：“要我请你下去吗？”
    赵殊然猛地开门下车，踉跄一下，迅速站稳后就快步往前走，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看他。
    赵斐下车没他那么随便，长腿优雅一抻，脚尖轻轻点地，胳膊微屈，俯身，脖颈宛若天鹅往前倾去，整套动作繁琐却又格外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下个车而已，活像是行了个王子礼。
    黄昏下，美人微卷的浅色短发被夕阳染上一层金光闪闪的假象，那张向来虚伪阴毒的面孔也变得意外柔和了。
    赵殊然觉得自己简直晕了头了，他竟在某个瞬间生出一种错觉：那不是大妖怪，也不是坏哥哥。
    是万千宠爱的尊贵小王子，而他，只是个期待着王子走过来给他一个小小微笑的万千骑士之一。
    司机调转车头慢慢离去，骄纵而美丽的少年猛一挑起狠拍自己屁股，气急败坏地朝他冲过来：“走那么快干嘛？有狗追你？赶紧把书还给我！”
    赵殊然：“……”
    他刚才一定是脑子进水了！！！
    赵家这栋别墅是家人日常住的，面积比起他们家其他豪宅不算特别大，但位置好，在市中心，还有个妻子喜欢的大花园，不过并没有钢琴房。赵斐出生前，赵氏夫妇专门为他改过一些格局，钢琴房就是特意为他设计的，可惜他们孩子对乐理方面完全没有任何兴趣，装修后十几年，基本空置着。后来收养了有音乐天赋的赵殊然，以恶毒反派纸片人赵斐的人设，更不可能把自己的东西给这眼中钉用。
    晚饭后，赵斐在长桌上一瘫，两指懒懒拈起钥匙，搓牌似地往赵殊然跟前一飞：“这只是借给你的，等我以后需要那块空间了，会随时把钢琴挪走，赶紧偷着乐吧你！”
    没想到他会说话算数，少年攥紧钢琴房的钥匙，没理会他的恶言恶语：“……谢谢哥。”
    赵斐：“呵呵。”
    情不自禁的慈祥微笑，瞬间愚蠢的欧豆豆理解成不屑的嘲讽，又发散到不为人知的阴冷计谋，肩膀下意识抖起。
    赵斐：……一秒转换冷漠模式。
    对付这种抖m，真没办法。
    *
    最近赵家的私人专属司机发现一件事，赵家不安生的大少爷如今又多了个折腾苦命弟弟的花招：逼着弟弟当自己的贴身佣人，连上下学路上的短暂时间都不放过。
    有外人的时候大少爷还会亲密密地一口一个“小然走啦”、“小然快点儿，别迟到喽”、“小然帮我拿下书，拜托了”。
    一旦到了车内独处，便翘着腿换上另一幅面孔：
    “昨天那曲子人弹否？大黄牛的蹄子挠一下都比你的好听，这么菜不找个钢琴老师行嘛你？”
    “书都被你弄脏了，还给我！”
    “昨晚谁让你碰我衣服了……我以前让你洗的？我现在让你上天，你上去我看看？”
    “以后再敢动我的换洗衣服，打断你的腿！”
    ……
    看着每天“被迫”上车伺候大少爷忍受苦楚的赵殊然，司机摇头表示同情。
    同情之余，又有些恨其不争。
    这赵家小公子，也就一开始几次被指使上车前会犹犹豫豫，到第三天，已经习惯到不用人说，特自觉从坏哥哥手里拿走书包等物品迅速上车。车上不管大少爷怎么作，只会安静点头，这也就算了，有时候看向窗外的眼神，竟然还一脸期待。
    司机摇头：……没救了！
    没人知道赵殊然有多喜欢弹钢琴，只要能有个让他安心练琴的地方，哪怕被哥哥每天抽鞭子，他都能忍受。
    这种只需要听大少爷叭叭叭的程度，根本不算什么。
    赵斐也看出来了，自从可以去家里的钢琴房练琴后，赵殊然就像从一只迷茫的小鹌鹑变成看到肉的幼鹰，有奔头了！
    放学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拖到很晚才离开学校，回家更少了以前的死气沉沉。钢琴房的隔音效果很好，一吃完饭少年就急忙忙去练琴，生怕会多浪费一秒钟。
    当然，对他这个墨鱼心肝河豚肚子的哥哥依旧忌讳如邪祟，尽量远离不招惹，有时候都恨不得弄个妖怪不得近身的金箍棒圈。
    一直到周四这天，大家都相安无事。
    赵斐学习之余，也关注着这边的房价等相关信息，原书攻受的感情线只要他不去参与作死，苟起来还是不难的，但原书剧情里关于陆赵两家的隐秘世仇，他可没本事去化解，也不准备去化解。
    一来，赵家死去的老头确实早年没干啥人事，陆家报仇还挺正当的，只可惜没能报到作孽的正主上去，但狗血文里的人物逻辑嘛，人家报仇就要内味儿；
    二来，商战这块陆家是王者，陆氏全员都拿捏得死死的，本事在那呢。现在他就算告诉赵成彬这段世仇，他这爹也防不了。
    原书里，人家陆家是坦坦荡荡把赵家产业纳入囊中的。
    “我们陆家只是拿回原本就属于我们的东西！”赵家变故后，陆枫还要在歇斯底里的赵斐面前发表如此重要的演讲。
    当时看到这段剧情，赵斐：……这应该是你爷爷的台词吧？
    不过实话说，陆家那群中老年大聪明，一般人还真搞不过。
    赵斐也志不在此，不管是化出圣光感化陆家全员的活菩萨，还是大学一毕业就横空出世击垮邵京首富陆氏的超级巨无霸大聪明，他都做不了。
    小聪明嘛，还是有的。
    原书里的后期，陆家报复赵家的剧情线很长。其实在陆家那边的计划里，只是要在四年内令赵家破产。可后来，赵成彬发现公司危机后，被完全黑化的儿子赵斐诱导，犯下了经济罪。破产时还要面临铁窗泪，万念俱灰之际，也知道自己没把孩子教育好，最后还是存着父亲护子的心情，顺道把儿子其他的罪一并顶了，林金薇知道真相后痛心不已，但那时已经疯批的赵斐却害怕妈妈会为了给他爸减罪供出自己，在林金薇恍惚走上红灯闪烁、车来车往的马路时，放下了想拉回妈妈的手……
    这里的剧情已经快接近大结局了，赵斐毕竟不是被作者控制的纸片工具人，他不可能做那些憨批事，那么四年后最坏的结果，也就是赵氏的公司破产。
    其实就算是破产了，对赵成彬这个中年精英来说，怎么都不至于到绝境。
    赵斐：已经看到新生活的曙光了！
    目前离破产剧情还远着，可以提前多了解相关情况，碰不了硬石头，那就为最坏的结果铺铺退路。
    想让他过苦日子？看石狮子屁股，没门！
    *
    这天晚上，练完最后一首曲子的赵殊然因为激动，久久不能平复下来。
    几分钟后，他才小心地盖好钢琴盖，又把钢琴房仔细收拾打扫一遍才锁好门离开。
    走到一楼客厅，手机震动了几下。
    赵殊然看了看，一连串的信息。
    全是陆枫发的，问他为什么连续几天放学都不见人影……为什么不愿意去他专门为他找的练琴场地……是不是他哥又做了什么……
    赵殊然正要打字回不是，就见刘姨皱巴着脸从二楼下来，急急忙忙找了个新的吹风机，把吹风机放到桌上刚要去卫生间，一看到他，顿时憋红着脸道：
    “小然啊，你哥在洗澡，他房间的吹风机好像坏了，你、你要是没事，帮我把这个新的拿过去行吗？我闹肚子，怕一时半会出不来……”
    “我给他带上去，刘姨你快去吧。”
    上了二楼，他发现赵斐卧室没关门，应该是特意给刘姨留的门。
    还是上前敲了敲门。
    没回应。
    赵殊然往里看了眼，最里面的浴室门紧紧关着，隐隐传来水声和电动牙刷的响声。
    看来是在刷牙。
    他拿着吹风机走进去，房间整洁干净，桌子却很乱。
    一堆书本笔记胡乱交叠着摊开，上面还有笔迹新鲜的批注，桌角则是一打重做过的理综小测……
    赵殊然看得稀奇。
    他这哥哥以前也不是不学习，但远不到这种认真静下心学习的地步。
    目光微移。
    书桌边缘，一个屏幕还亮着的笔记本电脑落入少年眼里……
    像是魔怔了，赵殊然朝里走了一步，按捺不住地想看看这位大少爷到底做到了什么份上，是不是……是不是真的跟以前不一样了。
    屏幕上，是一个无比清晰的搜索引擎主页。
    搜索框下，是近期搜索历史：
    迁出户口的条件；
    邵京最低物价、房价、房租；
    儿子怎么教育爸妈；
    犯xx罪的下场……
    作者有话要说：
    第5章
    作者有话要说：
    宝们，由于赵斐和赵然这两个同姓俩字的名字唯一不同的“斐”和“然”在键盘上首字母挨得太近，名字输入法又有记忆，有时候两个名字稍不注意就会打错，为了减少打错概率不影响大家阅读观感，我就趁着目前章节还没有很多，直接把赵然的名字全部替换成赵殊然了！通知大家一下~啵啵！！！
    *
    从赵斐的卧室离开后，赵殊然一整夜几乎都没合眼。
    满脑子都是嗡嗡声，眼前不断闪过那个大少爷在电脑上搜索过的字眼。
    迁户口、最低房租、犯罪的下场……
    他一直知道这个哥哥容不下他，为了维持表面的平静，只好次次都让自己容忍，就算错的不是他也会妥协，能退则退，就是害怕对方会找到什么由头赶走他。
    可赵殊然怎么都没想到，赵斐居然会做到这个地步，不仅要赶他走，还要把他碾到污泥的最深处！
    ……犯罪，亏他想的出来！
    怪不得这段时间对他这么“友好”。
    一门心思策划这么大的除弟谋略，哪还能有其他的精力？
    床边的手机前半夜一直震响个不停，赵殊然头痛欲裂，不用看也知道都是陆枫的信息和电话。两人目前正在暧昧期，不是有事忙的情况下，双方都会尽量秒回。他送完吹风机到现在这么久都没回消息，陆枫那急性子肯定着急得不得了。
    可赵殊然不想看，现在是真没心思跟他调情。
    这是家事，外人帮不了他什么，且赵斐只是策划阶段，他能做到的也只是预防。
    这边赵斐倒是睡得贼香，送来的新吹风机很好用，吹完头发他就顶着短翘凌乱的短发扑进香软的被窝了，全然不知道他那可人弟弟不久前来了一趟，还误打误撞看了他的搜索历史，受到了莫大的惊吓。
    前几个只是根据自己目前的情况顺手搜搜了解而已，最后一个纯粹为了以备不时之需：万一以后父母晕了头，及时开家庭普法小课堂。
    早上在楼下吃早餐，赵斐一杯牛奶都喝见底了，也不见赵殊然身影。
    大少爷轻轻皱眉：“这小讨厌，又自己去坐公车了？”
    刘姨：“没啊，我上去看看。”
    啊？还没下来，刻苦坚韧自律人设不要了？
    几分钟后，旋转楼梯那里终于传来噔噔噔的匆忙脚步声，赵殊然是一路跑着下来的，瞥到那边正矜持进餐的赵斐，脸色微白，熊猫眼格外醒目，头扭开，直接就朝大门那边跑出去了。
    赵斐：？？？
    他保持微笑，问刘姨：“小然这是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可能昨天学习太晚了吧？唉，跑的这么急，饭都不吃了……”
    赵斐摇头：我愚蠢的欧豆豆，你一个被作者认定的弱受，长身体的青春期不好好吃饭，不怕长不到一米八吗？
    没多久，他就在上学的路上重新看到了赵殊然。
    愚蠢又可人的弟弟这次没坐公车，徒步走，走路时因为注意力不集中，还差点撞上人。
    赵斐拔掉耳机，让司机在前边路上停下。
    等少年靠近，摇下车窗，盯着那张如丧考妣的脸狠狠看。
    察觉视线的赵殊然：？！
    吓得正要后退，妖怪一样的坏哥哥却呵呵道：
    “小然，上车帮我剥个橘子啦。”
    “不好意思……”
    “我不会，给我剥嘛。”
    又像以前一样，在故意为难他。
    赵殊然沉默间，车门被打开了。
    赵斐似乎没了耐心，脸上虚假的笑意全无，翻着白眼直接把他狠狠拽进去，车门猛地关上，赵殊然都没坐稳，车就已经往前行驶了。
    “哥哥有那么可怕吗？”男妖怪一脸慈祥看着他，在他因为“哥哥”两字恍惚时，恶劣的把书包扔给他，“像以前一样，给我拿好了！”
    努力克制着内心的愤懑，赵殊然认命把书包抱进怀里，只是接触到书包后，他才发现赵斐今天的书包和以前的不一样。
    是一种设计很特殊的双肩包，布料特别柔软，上面还有一个弧度恰好到可以枕脸枕头的海绵垫，特别适合旅行累了没地方睡用来短暂休息……
    赵殊然谨慎万分地扭头看赵斐。
    原本已经把沙糖橘拿出来的大少爷注意到他眼神，动作一停：“差点忘了，你这小手，还要给我弹钢琴呢……”
    然后，在赵殊然意外的目光下，自己把沙糖橘剥了两个，还给他一个。
    “你先试试酸不酸，酸的话我直接不吃了。”
    赵殊然：……
    以为自己是皇帝吗？还要人试毒。
    少年心情复杂地接过剥好的橘子，一口吃下去。
    很甜。
    是一种伴着清凉的甜味，水果的品质很好，又水又甜，让身心俱疲的赵殊然恍惚有了一丝放松下来的舒适感。
    “甜的。”赵殊然道。
    大少爷哦一声，本来就小的沙糖橘被他特作地拈了一瓣，还故意小口吃，边吃边嘟囔：“呦，没骗我嘛。”
    赵殊然：“……”
    他很累，一宿没睡的脑袋疼得要裂开，趁着赵斐在旁边叭叭，悄悄将脑袋枕上怀里那个格外柔软的书包，书包一旁的小格子里似乎放了什么中药香包，味道清新好闻。
    没一会儿，赵殊然就晕晕乎乎睡着了。
    再醒来，却是半个小时后了。
    当赵殊然睁开眼看到手表上的时间、空荡荡的后座，以及停在完全陌生之处的轿车时，脸在那一瞬间白得宛如被后妈陷害的白雪公主。
    然而两秒后，前边就传来了司机的抱歉声音：“你醒了啊？少爷已经过来了，我马上就送你们去学校。”
    “这是……哪儿？”他有些懵。
    “幸福长街，那会儿少爷说早上没吃好，非要吃这边的网红小吃……我本来想先把你送到学校的，他不让……他脾气嘛，你也知道。千万别着急，这边到你们学校不远。”
    “……”
    赵殊然松了口气，尽管知道这次铁定要迟到了，但好好地睡了这么一觉，真的缓了不少，精神好多了。起码能挺到中午午睡前。
    赵斐拿着小吃回来后，态度依旧不好，说他睡觉流的口水弄脏了自己座位，瞪他几眼就去了前边的副驾驶。
    赵殊然任他那么胡说，他知道自己睡觉不流口水，但如此一来，后座就变得宽敞了，不用和坏哥哥相处，也能在去学校的这一小段时间里躺着休息休息，反正副驾驶上的人根本不会回头看他。
    车窗开着，清风徐徐吹来，少年心里的阴霾逐渐散去大半。
    后视镜闪烁，赵殊然抱着柔软书包，无意间抬眼，有那么一两秒钟，余光捕捉到副驾少年嘴边惬意放松的浅笑、微小的泪痣。
    幻影一样，在晨光下刺入他发酸的眼瞳。
    这么温柔，这么美好，像他幼年时期梦中渴望的哥哥。
    剥橘子、可以枕的软书包、书包里的中药香包、绕路买小吃……这一切的一切，难道真的只是巧合吗？
    可惜这些信息，在赵殊然脑海里一闪，便就过去了。
    *
    周五一天的课程结束后，赵斐终于有种可以好好松口气的感觉。
    邵京一中不强制学生周末补课，除了少许混日子的，一部分高三生会自觉复习或是报班，另一部分就是那些可以靠家世背景参加“我的xx爸爸/妈妈”作文大赛，还是人人有奖的那种学生，家里基本都会找精英家教一对一教学指导。
    不过赵斐并没什么精英家教，因为原书里恶毒哥哥的戏份都在整弟弟上面了，为了体现他的恶劣，家里安排的家教也基本都被他作走了……
    回顾自己目前的成绩，赵斐觉得自己后面还是很需要一个好家教的，不过这事儿不急，他现在得考虑考虑赵殊然小弟弟的健康问题。
    赵斐不知道赵殊然内心经历了怎样的波折，以为他这次熬夜是因为没法平衡好练琴和学习的时间，毕竟练好琴还要稳住学霸人设，这也太难了！
    年纪轻轻猝死的新闻看得多了，赵斐还是很重视养生健康的，要是原书主角受就这样没了，原书主角攻陆枫必定迁怒于他，为爱发疯化身法制咖怎么办？
    赵斐：倒是不担心狗男人铁窗泪，就是惜命，哪怕苟住进趟医院也是对身体不可逆的伤害啊。
    他可没有狗血虐恋文里流不尽的血、挖不完的肾、骨折数次还能像弹簧一样蹦跶的四肢……
    狗血虐恋文他还能苟，虐身复仇文的被复仇对象，他万万不可。
    好在周五晚上林金薇回家了。
    因为上次儿子莫名其妙的话，赵家夫妇由此思维发散，还发散得很厉害，也紧跟着意识到一点点家长陪伴的重要性，因此商量后决定：每周务必要回家一次，起码和孩子一起过个周末，真有忙的时候，夫妻俩哪怕抽签也要抽一个代替两人回去，且在家待的时间不能少于一晚。
    显然这次抽到回家的是林金薇。
    后来知道这事儿的赵斐：搁这儿玩放置养成呢？
    还一周一次！
    还至少一晚！
    还抽人！
    这是必须得上线回城领个经验值是吧？
    ……
    晚饭后，趁着便宜弟弟赵殊然不在，赵斐让林金薇给赵殊然找个钢琴老师。
    一周能安排好练琴时间，不会因为个人激情过于沉浸忘了时间，而且有专业的指导，进步也能更快。
    不过他对林金薇的说法是：“听他弹琴烦，狗爪弹棉花一样，不让他弹琴吧，又怕到时候校庆给我伴奏拖后腿……妈，找个钢琴班给他撵过去吧！”
    林金薇对这个小祖宗向来有求必应，当即就答应了，临睡前又跟他说了个正事：“小斐，能帮爸爸妈妈做件事吗？这个月多给你这个数的零花钱！”
    赵斐一秒甜美微笑：“妈妈您说。”
    “……这周日，你爸一个同学办周岁宴，我和你爸都要出差，实在去不了，你这叔叔人又不错，你到时候就替我们去一趟吧。”
    “可以啊，”少年勉为其难道，“那我带着小然吧。
    “啊？你、你愿意呀？！”
    “小赵总缺个随行秘书。”
    “噗！瞧你那小样……行吧，只要你和弟弟不闹事就好！”
    *
    此时此刻的陆家。
    “对不起……陆枫，我最近真的很忙，家里事情很多，等我有时间再慢慢跟你解释吧。”
    听着手机里小男友疲惫而隐忍的语音，陆枫又想起今天在教室里看到对方黑眼圈浓重的模样，想象着少年在家里被恶毒哥哥磋磨的各种情节……没多久就气得脸红脖子粗，拳头对着墙，要不是忍着，好几次都要捶下去了！
    那必定是拳头没了，墙还好好的。
    在中二少年抡着拳头目眦欲裂时，堂弟陆覃刚从外面跑步回来，压着微喘的气息，大长腿直直从他跟前走过，看也不看他。
    陆枫和堂弟陆覃平时并不住在一起，他们的父亲虽是亲兄弟，但还没结婚就各自独立出去住了，只是陆家老爷子很重视家庭观念，后来强行命令俩儿子每个月要带妻儿回老宅住几天，哪怕一宿也行。
    当年老子表情威严地说完这件事后，大家都没意见，虽然陆老爷子他自己都未必能每个月待一宿老宅……只不过谁都没想到他那个堂弟，突然一字一句说：“爷爷的放置养成游戏。”
    陆家全员：！！！
    话都说不清的陆枫：……堂弟危！
    十几年前的那天，陆爷爷笑而不语：“小覃刚说什么？爷爷没听清。”
    从那以后，他的堂弟陆覃每个月过来，都会被爷爷“特殊关照”，从幼年时期在草坪上独自走两圈到跑十圈，再到如今春夏秋季节必须跑完至少五公里，才能使用老宅的浴室……
    陆枫：一正经学霸，现在身体搞得比不正经校霸、运动系、型男等等酷哥属性加持的堂哥还结实，这合理吗？！
    陆爷爷微笑：合理。
    第6章
    邵京的天气终于开始由阴转晴。
    林金薇周六会在家里待上大半天。
    为了配合妈妈多拍几张亲子时间的“温馨照片”，赵斐和赵殊然自然也没出门。
    林金薇当年在国外留学时就很喜欢摄影，后来一心和丈夫搞事业，摄影机就很少再拿起了。
    拍家庭生活vlog也是一时兴起，毕竟半天时间出去玩也玩不爽，在家宅着，她目前只能想到这种方式，毕竟和孩子互动之余，还能记录一下。
    镜头前，赵殊然一直在很不自然地看着别处，因为过于在意镜头的存在，收碗盘去厨房的动作都变得僵硬起来。
    拿着摄影机的林金薇毫无察觉：“这是弟弟小然，从小就很懂事……”
    说着，另一个张扬的身影突然闯进镜头。
    大少爷额前翘得最厉害的一搓卷毛现在被一根白色夹子别住，露出两排浓黑的长睫毛，上身穿着雪白色的法式宫廷灯笼袖衬衫，下边是笔直黑西裤。
    动作间，白色抽绳随之飘摆。
    少年的手从荷叶边袖口里造作地伸出来，葱白一指用力戳向前面弟弟的胳膊。
    赵殊然回头，乍然看到半个小时前还穿着奥特曼睡衣的赵斐突然如此“盛装”，愣了一愣。
    手持摄影机的林金薇继续当旁白：“这是哥哥小斐，从小就……嗯……就……”
    “就”了好一会儿，也想不到什么可以和“懂事”并列的优点，索性闭嘴了。
    赵殊然回头继续往厨房里走，身后的人紧紧跟着，还如鱼得水地在镜头前恶心他：“小然，你这是在做什么啊？”
    “……洗碗。”
    说着已经到了水池前。
    赵殊然开了水龙头，哗啦啦地洗起碗来。
    少年造作地捂了下嘴，指向洗碗机：“啊？它坏了吗？”
    “……”
    赵殊然知道他是故意在镜头前表现，闭嘴没理他。
    刘姨不在或者忙其他事情的时候，故意让弟弟洗碗干活，原本就是他赵斐的乐趣之一。
    他若是敢用洗碗机，这大少爷下次只会更加刁钻地为难他。
    本以为赵斐做做样子就会走，可一直到他洗第三个碗，身后的人还是一动不动。
    忍不住扭头去看，赵斐突然指向他手中的盘子：“哎呀！”
    赵殊然低头看，才发现由于刚刚失神，盘子没洗干净就差点放回去了。
    “洗得很好，下次别洗了。”赵斐伸手打断他准备重洗的动作，在林金薇靠近时，眉头一扬，转眼对着镜头甜蜜蜜笑起来，“弟弟太笨，真让人没办法！”
    赵殊然：……
    被推出厨房后，赵殊然看着花蝴蝶一样在镜头前晃来晃去的赵斐，心情有些复杂。
    尽管内心憎恶着这个黑心哥哥，可此时看着如此光彩照人、大大方方臭美的漂亮少年，他不得不承认，赵斐很耀眼。
    但凡……但凡对他没那么坏，就好了。
    *
    这夜，赵殊然做了一个很古怪的梦。
    他梦到一个吃人的妖怪要吃自己，他拼命地跑啊跑，妖怪始终如影随形，就在一个电闪雷鸣间，他壮着胆子回头，却看到那个妖怪是赵斐。
    妖怪终于追上了他，他绝望地惨叫起来。
    叫完，却听到妖怪委委屈屈说：“小讨厌，臭东西，哥哥只是想保护你。”
    赵殊然一下就醒了。
    此时窗帘缝隙已有晨光渗入。
    天亮了。
    外面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紧接着就是大少爷没好气的警告：“大早上你鬼吼鬼叫什么呢？八点半前就要出门，别给我掉链子啊！”
    更加残酷的现实让赵殊然回过神来，随便应了几声，才慢慢从床上坐直。
    虽然做了个可怕的梦，不过，昨晚休息得好像还不错。
    他看向墙边挂的几个安神的小香包。
    那是刘姨昨晚过来给他挂上的。
    挺好用。
    改天再问刘姨要几个吧。
    *
    这次参加父亲同学的周岁宴，赵斐打扮得没像昨天那么花哨，只随便在衣帽间里找了套简单的正装换上了。
    弟弟赵殊然则穿得更正式些，身为赵家的养子，在一些正式场合他都会格外认真对待，就是为了努力向别人证明，他一点儿都不差。
    上了车，赵殊然好几次都忍不住往赵斐那边看。
    他其实参加的正式场合不多，大多时候只要赵斐在，都会想各种办法不让他去，哪怕偶尔两人同时参加宴会，赵斐也决不允许他在着装和配饰上压过自己。
    从没有哪次会在宴会这种场合上如此低调。
    ……不知道又想玩哪一出。
    赵斐本人则对自己的着装评价：非常满意！
    赵成彬这个老同学他查过，在商界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孩子周岁宴上必定卧虎藏龙。
    他的目的和一心证明自己很优秀的弟弟不一样。
    他要参与的，只是一场成年人的社交游戏。
    宴会场地在主人家郊外的森林别墅里。
    大厅内，互相认识的少爷小姐们三五成群挨在一块笑谈；一些老油条则在聊天间隙互递名片；没熟人的则大多自己找地儿消磨时间……
    赵斐和赵殊然显然属于最后一种，这里年纪小的客人基本都是主人家那边的亲戚孩子，他们硬是一个同龄熟人都没有。
    尤其是弟弟赵殊然。
    赵斐随手拿了杯果汁喝，带赵殊然去庭院的长椅上坐坐。
    赵殊然过去时很不理解，这里人来人往，很吵，还不如进去找个安静的地方休息。
    看出他不喜欢这儿，赵斐说：“我可没有在你脖子上栓绳。”
    言下之意，不乐意就走。
    赵殊然顿时不出声了，顾自看手机。
    随着时间的流动，宾客越来越多。
    赵殊然觉得无聊，索性开始背单词，背着背着，就发现身边的大少爷不知何时起身，朝人群里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走过去。
    他本以为这是一位自己没见过的长辈，起身正要跟过去一起打个招呼，还没到近前，就听那男人笑着问赵斐是谁。
    “赵成彬是我爹。”大少爷笑嘻嘻道。
    “……”
    那人显然吃了一惊。
    不待男人继续问，赵斐就自顾自用自己的果汁在他酒杯上轻轻一碰，好像知道对方喜欢马术运动，特自来熟地跟人聊起马术上的话题，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对方还真对这个话题很有兴趣，也觉得他说话好玩，没一会儿，直接就和他交换了微信，说是以后有空可以比马术。
    结果赵斐还矜持起来了：“叔叔，我都高三了，马术的通告得往高考后排排。”
    男人哈哈大笑，不仅不计较，还觉得这孩子好玩，隔着年龄都说的上话，跟着问起他父母，直到同伴催了几声才挥挥手先上去了。
    赵殊然很想问他那是谁，可对方此时却变成了个大忙人，这个男人走了，又拿着果汁跑去跟别的成年男女聊天打屁，特能胡侃，好像全场都是他的熟人。
    赵殊然完全插不进去。
    一边郁闷一边觉得正好身边清净了，片刻后，周围却响起阵阵议论和笑声，不少人在往外看。
    他好奇地扭过头，等看清是谁后，一下子就站了起来。
    陆枫居然也来了！
    *
    陆枫原本只是和父母一起来参加表姨儿子的周岁宴，死活都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赵殊然的黑心哥哥。
    一进庭院，就看到他在和几个中年男女说话。
    这个男人他认识，国内最顶尖律师，那个女人他也有印象，名下有个海外留学生咨询机构……
    卧槽，他要干嘛？！
    都是邵京少爷圈里的，陆枫自然不是第一次在宴会上遇到赵斐。
    但之前每次看到，那作精给他留下的印象就是：净爱端大少爷派头、趾高气昂瞧不上这瞧不上那、对家世不同的人还有不同的面孔……
    没有哪次见到这种场面的。
    现在为了搞死弟弟，连以前看不上的那些小助理、小秘书都堆着笑脸玩起来了……
    恶心归恶心，但毕竟主人家开心的日子，陆枫并没有表现得很明显，尤其是他发现自己（自认为）的小男友也在场后，那些负面的情绪瞬间就一扫而空。
    支开父母后，陆枫悄悄去找赵殊然了……
    这边赵斐的收获不小。
    短短一天，微信上就多了好几个专业人士兼忘年交。
    他主要是想方便以后了解一些法律和出国留学方面的问题。
    直接问父母那边的专业人士当然可以，甚至更方便，但就怕赵家夫妻多想、乱发散思维。
    毕竟原书里的赵斐从来没想过出国，在初中时期被父母询问是否想出国读书时，还哭着大闹一场，觉得父母不要他了，要狠心把他送走，还因为这件事迁怒了赵殊然……自此后，赵家夫妻再也没提过出国的事。
    赵斐提前了解这些，只是为日后做的打算之一。
    原书里，陆家通过商战报了世仇，赵家夫妻一个坐牢一个没了命，再大的怨和迁怒也都没了。
    可现在不一样，赵斐会尽最大的努力不让周围的人出事丧命，万一赵家破产后，陆家看他们日子过得好好的，仍不肯罢休，各种圈内封杀打压……
    若是解决不了，赵斐就要考虑送赵家夫妻出国了。
    至于自己要不要跟着出国留学，再看具体情况。
    万事多了解、多做打算、多做退路……这是赵斐穿书前在经历各种变故后，本能的习惯。
    他生日过得早，现在已经十八岁了，但整个宴会上，赵斐都没沾过酒，餐桌上也勒令弟弟只能喝果汁或牛奶。
    赵殊然开始还乖乖坐在他旁边，宴会一结束，就不见人影了。
    赵斐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和谁私会去了。
    前不久他在别墅庭院和人瞎胡聊时，就瞥到陆枫那小子了。
    眼神如刀，带着寒意仿佛往他身上砍了千万次。
    赵斐：略略略.jpg
    ……
    陆覃到这边时，别墅里的人都已经开始散了。
    原本他是没打算来的，练跆拳道正练到一半，意外收到他堂哥陆枫堪比催命的电话。
    “小覃，成小姨家儿子的周岁宴你过来一趟行吗？”
    “成小姨是谁？”
    “……”
    “不去。”
    “先别挂！哥这次求你了！我这边一个朋友喝多了，非要去看海，把你那个海边小屋借我一天，就一天！我把前段时候收藏的那双绝版球鞋送你行吧！”
    陆覃不准备把自己的海边小屋借给别人，但听陆枫语气着急，知道他爸妈被他提前支走了，也没真不管，出道馆就叫了个车，去堂哥说的那座森林别墅。
    看海？
    好孩子喝醉了就该醒醒酒赶紧回家。
    不对，他们好孩子成年前才不喝酒！
    下了车，陆覃径直往别墅那边走。
    断断续续有人从旁边经过，有几个少女时不时朝他偷看。
    一身运动服的少年仿佛断情绝欲，迎面而来的盛装美人们都不带看的，生怕赶不上今天下午的切磋，步子带风。
    突然，在靠近别墅前的一处喷泉时，那双有力而结实大长腿，停下了。
    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
    喷泉前站着一个短发卷翘的少年，那少年背对着他，有些疲惫地伸手解开细白腕上的手表，接着长指勾住手表往下一绕，再转一圈……好几次，陆覃以为手表要飞出去了，可那泛着银光的手表却始终稳稳缠着少年指尖。
    “再转十圈，不来就走了。”
    他听到少年这么说。
    懒懒的，却莫名带着丝奇异的黏糊劲儿，让人耳朵痒了一下。
    果然这么转了十圈，少年伸了个懒腰，突然把手表往天上一抛，伸手接住，朝着与他相反的方向大步走了。
    手机响起来，堂哥又在催他。
    陆覃蹙眉，进了别墅后，又忍不住回头。
    那人的背影已经完全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7章
    从司机开车离开森林别墅到回家，赵斐就时不时注意着手机。
    只要赵殊然的电话打来，他就会立刻让司机调头去接人。
    结果显然，赵殊然是不愿意给他打电话的。
    原书里，赵殊然就是在这个宴会上和陆枫互相表明心意的。
    周岁宴当天，黑心哥哥动用关系故意把他骗到一家甜点店里干活，结果中午恰好有森林别墅的宾客临时为哭闹的孩子点了这家的甜点，而被指派去送甜点的，自然是主角赵殊然。
    也是这次，陆枫亲眼看到赵殊然在赵家被赵斐如何刁难折磨，当场就要去找赵斐，赵殊然怕他闹出事，就说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和他说说话。
    两人避开人群，去了专门招待宾客的一间休息室，还喝了一点酒，在只有两个人的空间里，气氛恰好，彼此心动。
    原书里的第一场吻戏就是这里。
    赵斐知道，今天这俩人应该和书里的进度差不多。
    他穿书前拍这场戏的时候，由于人物设定年龄和面向观众年龄的问题，吻戏在改编剧里基本全都切了，但并不影响赵斐对原书里所有亲密情节的清晰记忆。
    原书定位就是狗血虐恋文，攻受因为各种阻碍误会分分合合，因此书里原本的吻戏就不多，都好记的。
    这一次就互相碰个嘴。
    以陆枫在前期校园剧情里的人设，不会在这种时候对赵殊然多做什么。
    到天黑，手机上都没一个来电和信息。
    坐在客厅打完最后一把游戏，赵斐拧着眉毛给赵殊然打电话。
    他万万不敢想去当什么棒打鸳鸯的妖怪，可这么久了不回来，总得知会一声吧？
    打过去没人接。
    赵斐手往后一抛，手机被扔到沙发角落，他看也不看，直接去楼上浴室冲澡。
    十来分钟后，冲完澡的少年又噔噔噔跑下来，拿起手机，还是一个电话消息都没有。
    赵斐重拨了那个号码，这次响了很久，总算有人接了。
    不等对面开口他便道：“不回来说一声，要是哑巴了手也断了就赶紧放个屁！”
    对面安静了两秒，就在赵斐要继续叨叨时，回道：“好，我转告他。”
    赵斐：？
    陌生沉静的嗓音，大概十七八岁。
    赵斐吃了一惊。
    赵殊然小弟弟和自己正牌cp走感情线，他不拦着，可落到不知名人士那边，就是另一回事了。
    “你谁啊你？！”赵斐毛都炸起来了，语速变得极快，差点磕巴了，“绑票还是劫色？要是绑票我劝你算了吧！他就是我们家一个外人！劫、劫色的话……你也下得去口？”
    “……”
    一声极短促的闷笑。
    赵斐还没反应过来，手机那边突然传来另一道的声音：“手机给我……赵斐你有病吧！整天踩你弟弟能让你成绩比他好还是弹琴比他好？！”
    “……”
    是陆枫。
    旁边还有赵殊然有气无力的声音：“陆枫你干嘛啊！别……”
    赵斐直接挂了电话，终于无事一身轻，哼着歌雀跃上了楼。
    *
    前往赵家别墅的车内。
    陆覃一动不动地看着车窗外的夜景，旁边是一直小声询问赵殊然状态的陆枫。
    在外面折腾了半天，赵殊然已经醒了酒，就是精神还不大好。陆枫问什么，他都摇摇头说没事。
    后座三个人，一个望着窗外当雕塑，一个晕沉沉没精打采，中间那个则格外暴躁，尤其一看赵殊然那可怜样子，心中的怜爱和怒火便来回交织个不停。
    他堂弟来接他们那会儿，赵殊然醉得特别厉害，两人好几次都抱在一起了，少年一腔情意，几乎脱口而出的告白，却被对方酒醉下的悲伤倾诉全部打乱。
    喝了酒的赵殊然像是变了个人，再也不像以前那样隐忍坚强，哭着说自己害怕。
    陆枫心都要听碎了，问他害怕什么。
    赵殊然沉默一会儿，突然开始说赵斐，后来又说哥哥，说哥哥要把他赶走，不是像以前那样说着吓他，是在认认真真地查怎么迁出户口，还把他以后生活在什么地方都计划好了……
    陆枫连忙说不可能，让他别担心，赵斐爸妈虽然宠他，但这种大事还不至于他说了算。
    少年像是有些崩溃，忍不住嘶吼，把自己那天晚上在赵斐卧室看到的一切都告诉他。
    听到那作精的相关搜索，陆枫脸色骤变。
    他们陆家家庭还算和睦，从没发生过什么争家产的事，但从圈里混久了，就时常听到些大家族里的内幕，兄弟互相竞争陷害什么的，太多了。
    把亲兄弟害死的都有。
    何况他们还不是亲兄弟呢！
    说赵斐会害赵殊然坐牢，陆枫真的半点儿都不会怀疑！
    尤其再一联想今天在宴会上看到的一切……那作精什么事干不出来？！
    他先安慰醉醺醺的少年别多想，想着等车到了海边，在那座海边小屋里好好问他其中的一些细节以后慢慢解决，顺便再抽空看能不能告个白……
    结果车一到海边，除了沙滩，什么都没有。
    他满头问号看向堂弟。
    堂弟赶时间一样低头看手表：“这边能吹海风，也能看海，还能醒酒。”
    陆枫简直要气死了，可之后不管是怎么威胁怎么央求，他那个几乎非人类的堂弟都不为所动，死盯着表。
    陆枫：操了……今天绝对是他的倒霉日！
    等赵殊然在海边吹完风，能自己站起来时，天已经快黑了。
    他那个堂弟怕他们出事，也没走，重新上车后，帮他们拿着东西，脸臭臭的。
    陆枫知道这次自己耽误了他不少时间，陆覃周日基本都会去练跆拳道的。他承诺：“放心，哥回头一定补偿你！”
    “不必。”
    陆枫就把全部精力放在自己的“小男友”身上，直到那个不适时宜的电话打过来。
    他火气都快压不住了，堂弟居然还笑得出来！
    不对！有什么好笑的！！！
    眼看离赵家别墅越来越近，陆枫的表情也逐渐凝重起来，在赵殊然开窗吹风时，他看着那张楚楚可怜的面孔，还是没忍住把今天看到的一切说了出来。
    “你说的对，他明显有着很缜密的计划，不管是把你迁出户还是陷害你，又或者是送你出国……都只有一个目的，逼你离开赵家。”
    吹着风的少年经过起初的诧异后，死死咬唇，一字不吭。
    陆枫看不得他难过，略一屏息，彻底把心里的话大声说出来：“别怕小然，有我在，绝不让他碰你一根手指头！大不了就离开他们赵家，赵家有什么好……我养你！”
    说完面红耳赤、激情澎湃等着小男友的回应，可小男友还没吭声，就先感受到了一道莫名的视线。
    陆枫扭头。
    堂弟波澜不惊的眼睛似乎很不理解，看猴一样看着他。
    陆枫正要好好跟他科普一下自己小男友的凄惨遭遇，话才开了个头，车就到了地方。
    陆枫：啧！
    打开车门，赵殊然心情低落地跟他挥手再见，没让陆枫继续送，转身看向那栋亮堂堂的别墅，眼里神色莫测，片刻后低头走了过去。
    车里，陆枫看着少年逐渐消失的身影，眼睛微微红了：“我早晚会让赵斐这个没心肝的付出代价！到时候小然就知道，我能保护他！！！”
    陆覃让司机调头，对堂哥几乎起誓的场景视若无睹。
    脑子里却悄悄冒出了另一个人的背影。
    同样有些失落，却截然不同的一道背影。
    像是踩着沼泽，蹦蹦跳跳离开的一只漂亮小鹿。
    作者有话要说：
    第8章
    赵斐没想到赵殊然会喝醉成这样。
    浑身酒味，尽管看着能自己走路，眼神却是浑浊的。
    他叫刘姨把人扶上去，跟在后面一路叨叨叨数落，到了赵殊然卧室，则停在门口探头探脑，没进去。
    刘姨自然也没喊他进来，大少爷平时各种嫌弃讨厌这个便宜弟弟，这次赵殊然还喝醉了酒，他没打电话跟先生夫人告状已经算不错了。
    刘姨用热水帮赵殊然简单擦洗了脸和手，出来时怕大少爷为难这可怜孩子，谨慎把门关上，遮住对方视线，说人已经睡着了。
    赵斐两手挽着，哦一声，转身回了屋。
    刘姨走后又过了五六分钟，对面卧室的少年才猫着腰重新出来，推开弟弟的房门。
    喝多了的少年瘫软在床上，只脱了外套和鞋子，姿势很随意，眼睛闭着，应该真的睡了。
    赵斐走过去，眨着眼睛瞅他。
    眼睑红肿，怎么像是哭过？
    赵斐把他的手从脑袋下面掰开，拿了个薄被给他盖上，疑惑不已：“被告白感动的？总不至于是被我那个电话凶得直哭吧？”
    这时，床上传来熟悉的声音：“哥……”
    赵斐吓得差点儿趴地上了。
    两秒后，眼睛往上一斜，床上的人只是翻了个身，语气难过，声音蚊子似的，在梦呓：“你叫我弟弟了……现在都愿意叫我弟弟了，为什么还要赶我走……”
    赵斐：？
    这什么天降大锅！！！
    好在他从不和两种话较真，一种是醉话，另一种就是梦话。
    这小弟弟牛得很，两项全占！
    有那么一瞬间，赵斐也小小地反思了下，毕竟赵殊然也才十七岁，正青春期，正敏感，有些时候……他那态度是不是也得稍微注意些呢？
    可仅仅反思了两秒，就直接驳回了。
    他这么对赵殊然，并不单单是怕别人会觉得他性情大一夜间变，然后各种怀疑各种麻烦。
    这只是他长远计划里，微不足道的一环。
    他给自己和赵氏夫妇都计划了后路，现在这么对待赵殊然，是他认为对这个弟弟处境而言，较为稳妥的一种后路。
    毕竟是狗血文的世仇，陆家对赵家的恨并不是单单的一个人，而是连带整个赵家，他是赵家的亲生儿子，自然会被跟着一起仇恨，但赵殊然不是，且还被赵家忽视，又被赵家亲生儿子各种欺辱。
    陆家知道后，绝不会针对这样一个人。
    原书里，黑心哥哥赵斐就是一个不断让官方cp分分合合的作妖工具人反派，某次意外知道陆赵两家的隐秘世仇后，眼看赵殊然要被陆枫带回去见家长，就突然对赵殊然好了起来，说自己终于想通了也成长了，还让爸爸培养他和自己一起当公司未来的接班人……
    以为用真心迎来真情的苦情受赵殊然从怀疑到感动也就几天的时间，可在后面被陆家仇视看不起甚至严词拒绝他和陆枫在一起时，才发现一切都是哥哥的阴谋。
    最终疯批了的哥哥在要杀弟弟时意外撞车祭天，这才让一对苦命鸳鸯迎来美好结局。
    赵斐：锁死！你们未来的障碍哥哥我尽力清了！
    离开赵殊然卧室前，赵斐又一次把刘姨随意挂的普通香包换成他特制的中药香包。
    穿书前家里发生变故、进娱乐圈后因各种各样的挫折失眠……他都是靠着家里这个秘方香包度过的，闻着那淡淡的中药清香，杂乱的心神似乎都能被安抚平静。
    一直到轻手轻脚关上门，他都没注意到房间最隐蔽的墙角里，有个微型监控在悄悄运行。
    那是不安的赵殊然几天前偷偷安装的，监控的存在也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只是为了防止黑心哥哥在自己房间布下陷阱，万一真被栽赃，他也有个好保全自己的证据。
    *
    接下来的一周，赵斐和赵殊然都忙了起来。
    赵斐要一边抓紧学习，一边手忙脚乱练习临时在文艺委员那边报上去的校庆节目。
    弟弟赵殊然那边已经被林金薇报了钢琴班，考虑到他目前学业繁重，课程安排得不多，每周最多只需要去两次，一对一指导。
    可赵殊然并不满足于此，还是会在离开钢琴班后窝在家里的钢琴房趁热多练几遍。
    看他劲儿头足，也没再出现之前那种顶着熊猫眼上课的事儿，赵斐就懒得管了。
    不过周岁宴后，连续几天，赵斐都没在赵殊然手上看到那只爸妈送的手表。
    他起初以为是人家不想戴，直到某次傍晚，在阳台趴着看黄昏，偶然听到庭院那边赵殊然压着声音打电话，他才知道对方手表丢了。
    少年语气急切，好像特别重视那个手表。
    毕竟也是个奢侈品。
    虽然住在不缺钱的赵家，但赵殊然从小节俭、格外珍惜贵重物品的观念一直都在。
    这也是最开始吸引富家子弟陆枫的一个小小的点。
    发现弟弟丢手表的次日，赵斐一放学就早早回了家。
    他打电话问林金薇要了那个森林别墅主人的联系方式。
    对方人很好，听了他对那个手表的详细描述，及时让那里的佣人里里外外找了一遍，不过最后还是没找到。
    毕竟宴会上那么多人，当天被捡走或是被当成垃圾一并清扫扔了都很有可能。
    晚饭后，赵斐休息了一段时间，照例去外面散步运动。
    再回来，赵殊然已经从钢琴房出来了，正拿着拖把认真拖地。
    他欲要上楼的脚步转了个弯，走到少年跟前，从上至下看着他。
    少年似乎已经习惯被这个哥哥用各种奇怪眼神打量，低头继续拖地，边拖边往一旁的咖啡台慢慢靠近，试图悄无声息地将正在进行中的通话挂断。
    刘姨今天生病了不在，他练完琴看客厅地板脏了，就找了拖把过来拖地。
    不然等赵斐看到，又是事。
    以前在他拖地时故意倒咖啡捣乱，又不是没有过。
    陆枫的那通电话则是他拖地途中打来的，对方说和家人吵架了，心情不好想和他聊天。
    反正家里没人，赵殊然就开了免提把手机放在附近咖啡台上，两人开心地聊着学校的小事。
    陆枫向来睡得早，一直躺在床上和他煲电话粥，说着说着，就渐渐没声了。
    像是睡着了。
    赵殊然当时专心拖地，也忘了挂。
    此时还没摸到手机，大少爷就凶巴巴过来了。
    弯腰狠狠勒住他的手，嘴唇颤抖：
    “说过的话，你是真一点儿记性都不长是吧！”
    “这手只能用来练琴！”
    “你一定是想让我老赵家失去未来的艺术家！”
    “你居心叵测！”
    ……
    赵殊然耳朵几乎都要被他震聋，可到底不是第一次被这么吼叫，心理已经免疫，只是捏紧拖把杆，等着他借题发挥后的欺辱。
    可等了又等，什么都没有。
    客厅很安静，安静得彼此呼吸都能清晰听到。
    几秒后，赵殊然讷讷抬眼，发现大少爷居然在盯着自己衣服看，满眼探究，不知道在想什么。
    预想中的巴掌迟迟没来，那边忘挂的手机里却在这时传来了陆枫没好气的声音：“你哥绿茶技能升级了？”
    赵斐：“诶，哪来的狗叫？”
    电话两头的小情侣：？！
    赵殊然的表情几乎是惊恐的，好在这次他反应很快，压下震撼疑惑，迅速挂掉那通电话，提前阻止陆枫和赵斐隔着手机吵架的可能性。
    尽管他以前如何都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一天。
    那个想尽办法和陆枫见面独处、在对方面前努力展现自己美好的大少爷，竟会对陆枫说这这样的话……
    赵斐他……不是喜欢陆枫吗？
    赵斐的好心情因为电话里的中二少年一扫而光，也不管赵殊然拖不拖地了，指着他身上的旧衣服道：“你要想锻炼身体，整个别墅里里外外哥哥都给你拖，千万别客气。不过这身衣服，脱下来还给我……瞪什么？以后再敢穿我衣服，小心我在里面藏针戳你！”
    赵殊然并没有瞪他，当时盯着他看，只是觉得他过于善变。
    明明之前不是这样说的。
    成为赵家的养子，赵殊然自然不缺衣服穿，他现在穿的旧衣服都是赵斐以前扔给他的，每一次都带着刻意羞辱的意味，目的是警告他认清自己原本的身份，倒没强制他必须穿，毕竟大少爷也要在学校外人面前展现自己是个好哥哥。
    赵殊然更不会自取其辱去穿。
    可这次，他特意在家里穿赵斐羞辱他时扔的旧旧衣服，是下了很大决心的，带着卑微的讨好，就是想让这个大少爷知道，自己不会抢他的风头，不要再琢磨着怎么赶自己走了……
    可现在看来，不管他怎么做，怎么屈服，赵斐就是看他不顺眼。
    *
    周五，所有学生们最喜欢的一天。
    一周充实忙碌的校园生活在放学铃声中结束。
    赵斐上了车，和笑嘻嘻的江源挥手，等赵殊然出来。
    他今天换了别的手表戴，从小因为父母陪伴不够，赵家夫妻就在物质上加倍地弥补这个宝贝儿子，衣帽间的奢侈品多不胜数。
    光名贵手表，都够他几天不重样地换了。
    赵殊然出来得比较晚，上车时低头避开了赵斐视线，任由对方在自己书包上恶劣地来回抓拍。
    赵斐手法灵活，在赵殊然关车门前，就把早上取下的那只手表稳稳扔进对方放杂物的小格子里。
    这时，外面突然闪了道白光，赵斐一愣，当即挑眉往车窗外看去。
    正是放学时间，校门口人流涌动，穿着统一校服的学生断断续续从车子附近走过。
    司机发动引擎，车子开始离开校门。
    赵斐依旧看着窗外，指尖轻点膝盖，目光发冷。
    车窗外，陆枫高挑的背影停在人群中，正拿着手机不知和谁打电话。
    *
    陆枫连续给堂弟陆覃打了五六个电话，都没人接。
    他知道堂弟放学从不逗留学校，现在电话打不通，八成是去了道馆！
    自上次那件事后，陆覃每次去道馆都会提前关机。
    不过，在打电话等待的几分钟内，陆枫的愤怒稍微平息了些，他知道这事儿不能冲动，不管怎么说，有他拍下的照片做证据，赵斐翻不了天。
    他就知道，赵殊然的手表丢得有蹊跷。
    在弟弟有一模一样的手表情况下，先把弟弟的手表弄丢，在所有人都知道弟弟手表没了后，再把自己手表藏在弟弟那里……
    栽赃弟弟偷东西，还能提前把弟弟辩解手表是自己的可能全部截了——
    弟弟手表明明都丢了，哥哥手表一没你手表刚好就找回来了，不可能这么巧吧？！
    好心机！
    等堂弟陆覃那边回他电话时，已经是晚上了。
    陆枫吃过了晚饭，当时正在房间想着整件事情。他没把这事告诉赵殊然，一来有些不忍心，二来也是想趁此机会亲自揭开赵斐狠毒的真面目。
    他的小男友太善良了，知道这事后可能就把手表直接还回去让哥哥不要再做这种事……可这种方法显然治标不治本。
    不久前，他旁击侧敲问过赵殊然，他养父母这周末会回家。
    赵斐精心准备这么久，肯定会掐准在父母在家的时候，栽赃陷害赵殊然，来个所谓的“人赃并获”。
    他能为赵殊然做的，就是带着亲手拍下的证据，给小男友做主洗清冤屈，让那对夫妻好好看看自己亲生儿子的丑恶行径！
    万一那对夫妻不讲理，甚至动手动脚，他也不怕闹大，大不了直接把赵殊然带走，远离那个魔窟！
    不过，这么大个事儿，他也需要个帮手……
    手机那头，少年喘着气，像是在跑步，问他打那么多电话干嘛。
    陆枫嗓音低沉：“小覃，这辈子哥就求你这一次……”
    对方毫不留情道：“你求了很多次。”
    “……你先好好听我说！”陆枫深吸一口，彻底没脾气了，“周六你跟我去趟小然家，就、就是我那个男朋友……他出事了，具体的，一时半会跟你说不清，反正那家人对他很不好，他哥哥现在还要把他赶出家门……找你就是想着万一局势控制不住，打上了，你那身手正好帮个忙。”
    “好，我会帮你报警。”
    “……”
    作者有话要说：
    脸被打，会疼。
    第9章
    周日，赵家别墅。
    午后的宁静随着两位年轻客人的到来终止。
    赵殊然一开门，就和那双炽热的眸子精准对上了。
    心中大惊，尚来不及反应，身后就传来养母林金薇的声音：“谁呀小然？”
    “阿姨，我是小然的同学！周末没事来找他玩。”
    门外陆枫大声道。
    另一个穿运动服的少年则灵魂游离在外的状态。
    “小然同学啊，快进来快进来！”
    小儿子从不带同学回家，现在一来还是两个，林金薇挺高兴的，刘姨还在午睡，她就亲自跑去备了些零食水果招待他们。
    陆枫大大方方进了客厅，忽视小男友震惊后的挤眉弄眼，有些机警地开始观察周围，比起做客，更像是电视剧里的侦探长。
    不过“疑犯”赵斐，不在视野之内。
    那边的堂弟陆覃已经接过林金薇递的水，道完谢乖巧坐在沙发上，继续灵魂出窍。
    陆枫没看到赵斐，这才开始认真打量起赵殊然来，小男友由于紧张，表情格外惹人怜爱，压着声音问他：“你怎么突然来了？”
    陆枫没回答他这个问题，重点全都在他那双红红肿肿的眼睛上。
    一看就是哭过。
    艹，究竟受了怎样的委屈？
    ……
    三分钟后，结束午睡的赵斐打着哈欠下楼，准备泡杯咖啡开始刷题。结果脚尖还没沾到客厅地板，耳里就传来一道带着刺儿的声音：
    “赵大少爷，总算等到你了。”
    “……”
    脚轻轻一拐，换了个方向。赵斐晦气地做了个掏耳朵的动作，朝另一头的窗边走去。
    那边有个白色摇椅，他随手拿了本书，故意扭扭捏捏坐下：“小然，帮哥哥倒杯咖啡吧。”
    好一会儿没回应。
    他扭头看去。
    林金薇回楼上的书房和赵成彬一起开视频会议了，不在这里。而原本要起身倒咖啡的赵殊然，正被陆枫死死扣住，后者一脸阴沉地瞪着他。
    实在没什么意思的画面，赵斐目光略过去，可一秒后，忽然重新抬眼，视线在陆枫二十厘米开外的一个少年的身上，稳稳停留下来。
    蓝黑色的运动衣、宽肩窄腰、和陆枫一样高的个子、挽了袖子的小臂上漂亮的肌肉线条、嘴唇形状凌厉却很性感、望着对面墙上某一个点的淡漠而澄澈眼睛……
    好俊俏、好漂亮的弟弟！
    他本能吹了声哨。
    沙发那边的三人皆是一愣，尤其是最里面的少年，循声抬头，等看到赵斐那张脸后，雕塑一样定住。
    来赵家的路上，堂哥陆枫就跟他多多少少说了自己小男友的家庭关系，尤其对那个黑心哥哥赵斐，说得格外详细。
    “那就是个超级绿茶！还特能作，可惜学校里不少人都被他的外表迷惑……”
    “你都不知道，他以前是怎么成天欺负打压小然的，现在得寸进尺，还要用陷害的手段把小然逼走……”
    “不管是东西还是人，反正弟弟有什么他都要去抢……”
    ……
    窗外阳光很好，陆覃看到那只曾跑回森林的小鹿再一次出现，正一动不动盯着他，还意味深长地望了半天。
    眼角有颗小小的泪痣，眼睛弯弯，整个人都坐在日光里。
    陆覃对这张脸其实是有一丝印象的，赵斐在邵京一中的虽然成绩不上不下，但平时大大小小的典礼活动都会参加，每次穿着打扮也都很夸张，同一个学校，陆覃不可能完美避开这号人物。
    明明见过几次，却和其他擦肩而过的同学一样，没有哪怕一次让他留下印象，就像是看课外读物时匆匆浏览过去的小角色，你知道有这么个人，却会在看完后几乎把这个人忘掉。
    陆覃自己都搞不清楚，为什么上次在森林别墅看到那个背影会完全联想不到印象里的同校同学，又在此时看到正脸后，会有种初次见他的奇异想法。
    而此刻，堂哥口中的绿茶小作精仿佛听不到那边的质问，对着他温温柔柔一笑：“弟弟，你叫什么名字？”
    声音很轻，很低。
    像个软软的钩子。
    陆覃耳朵微热，突然避开那道视线。
    这是十七年来的第一次。
    陆枫并没能注意到堂弟的不对劲，在赵斐下楼前，他就小声问过赵殊然是不是因为手表的事被赵斐欺负了。
    对方状态有些奇怪，支支吾吾没说话，后来在他逼问下才声音沙哑地让他别管这事，说什么都解决了。
    解决？怎么可能解决？！
    被解决了还差不多。
    “赵斐，你别想拿我弟转移话题……”
    “陆覃。”身后的少年一改往常的臭屁语气，声音闷闷的。
    突然被打断话的陆枫扭头：“……小覃，这种时候不用礼貌到有问必答！”
    陆覃没说话，站起身，去了咖啡台那边。
    陆枫以为他想要喝咖啡，没管他，一副尽在掌握的自信，继续对赵斐道：“你用不着嚣张，也不用再装，你栽赃你弟手表……”
    “陆枫！”一听那话，赵殊然脸上仅存的血色也没了，“你胡说什么啊！”
    “我说……”
    “你先跟我过来！”赵殊然急得要拉他走。
    陆枫以为他这是又想息事宁人，不愿走，直接打开手机：“你别怕，我这次拍了照的！有铁证，不会再让他伤害你……”
    可那些照片还没点开，陆枫的手机就被莫名失控的赵殊然用力拍掉了。
    “……小然你！”
    “别过来！”赵殊然冲过去捡起手机，死死捏紧，手背青筋大暴，眼泪突然就开始流个不停，他忽然抬头深深望了赵斐一眼，也不管陆枫了，捏着那部手机往楼上跑去。
    陆枫一脸懵逼，心里恨死赵斐了，此时却只能先紧着追人。
    一个跑，一个追，客厅的两个主角都没了。
    窗边的赵斐怡然自得地看书，没多久，旁边递过一杯咖啡。
    倒咖啡的是之前那个漂亮弟弟。
    赵斐不是第一次见他，之前和江源吃饭时就瞧过一次，只是今天才把整张脸无死角地全都看清楚了。
    过于赏心悦目。
    “咖啡。”看他一直不接，陆覃出声道。
    合上书，大少爷原本的骄矜表情全部收起，眼睫轻轻往下一垂，水润润的唇抿着：“你们今天来的目的，其实我已经知道了。”
    陆覃怔住。
    “有时候真羡慕小然，有这么多关心他的朋友。”
    低下头，如此轻声细语的。
    陆覃眉头蹙起，那只手还维持着递咖啡的姿势：“我不是。”
    他甚至现在都不知道“赵殊然”这三个字到底怎么写。
    “不用解释，反正我都猜到了。”四十五度仰望天空，“今天我要挨你们一顿打的，陆枫想打我，你肯定就是他带来的帮手吧？”
    “不是！”回答得很快。
    “怎么可能不是呢？”语气弱弱的，有些害怕。
    “真的不是。”少年嗓音也跟着低了些。
    “不用安慰我，刚才我都要被他那些话吓死了，真没想到他会讨厌我到这种地步……”美人忧郁地往摇椅藤上一趴，露出白净的颈，湿润眼尾往后瞄着身体开始僵硬的少年，“不过也怪我，谁叫我就是学不会当一个好哥哥……你说呢，小覃弟弟？”
    “……”
    咖啡被一下放到矮木几上，少年突然转过身，近乎仓皇离开客厅。
    客厅终于没人了，赵斐顿时乐呵呵坐直了身子，拿起小覃弟弟倒的咖啡悠哉喝了两口。
    咖啡配自生产的绿茶，不错！
    此时赵殊然房间，气氛有些沉闷。
    陆枫不是第一次看赵殊然流泪，但从没见他伤心成这样，当然，除了伤心，里面还有许多别的东西。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可你为什么不能先跟我商量一下呢！如果爸妈当时也在，你拿着这些照片那样说我哥，你猜他们以后会怎么看我？！”
    “我什么时候哭过了？”
    “……我眼睛红，是因为通宵一晚上都在看这些监控视频。”
    电脑被崩溃的赵殊然打开，屏幕上出现一段房间内的监控画面，画面被迅速调到了其中一个时间段。
    “你担心的我也肯定都担心过，所以才会在自己房间装这个监控……”
    画面上，监控显示的时间是赵殊然喝醉酒的那天晚上。
    向来恶劣的哥哥潜入弟弟房间，给弟弟盖被子，换香包……
    陆枫晕头了：“香、香包里面不会……”
    “不会，别想了，没毒。我早上拿出去找人问过，里面都是药材，主要功能就是安神！”少年声音越来越小，慢慢用双手遮住脸，“我看了监控才发现，这段时间，刘姨在我房间放的普通香包都被他换成了这种……”
    陆枫傻眼了，回过神又情不自禁道：“那他到底有什么阴谋？”
    “……”
    “他总是那么坏，欺负你的事总不是假的啊？”
    “别说了，我也想知道！可我真不知道了……从昨晚到现在，我一秒都没睡，那段视频，我来回仔仔细细看了几十遍！我拼命地研究，拼命地看！现在完全看不明白了！他到底是个什么人啊……”
    “可、可他确实把自己的手表往你书包里塞了！”
    “是！”少年似乎终于绷不住了，“我周五晚上就在书包里看到了！我以为、我以为我找到了丢失的手表，还跟刘姨说这件事，他当时听到，骂我自己收的东西都不知道，还骂我没脑子……是啊，我真是没脑子！
    “你今天如果不来，我都不知道这手表原来是赵斐偷偷给我的——”
    陆枫呆滞地看向他。
    在门口站了半晌的陆覃：“下去道歉。”
    陆枫恍恍惚惚回头，望着门外的堂弟。
    陆覃转身就走。
    好像是生气了。
    ……堂弟生气，实属罕见！
    陆枫自知没理，但他心底依然觉得这事儿不简单，亲眼见识过赵斐的作妖程度，“好哥哥”这仨字，根本就跟赵斐毛都不沾边！
    不过小男友现在情绪不好，他人也挺错乱的，只好温言安慰几句，怕他敏感多想，又道：“别怕，照片你哥根本没看到，好在你爸妈当时也不在场，事情没发展到那一步……对不起，这次是我冲动了，我不对，以后一定会改的。我现在先去跟你哥道个歉，你也不要再多想，别哭了，什么事都没有。”
    赵殊然抱着头，没理他。
    陆枫叹了口气出去了。
    到了一楼客厅，却不见赵斐的踪影，堂弟也不见了。
    里里外外找了一大圈，很久之后，陆枫才在花园附近看到那两人的身影。
    梧桐树下，他那经过精雕细琢、上等白玉似的好堂弟竟背着小作精往这边走，还……还疑似红了脸？！
    “我是不是很重？”那作精欠揍地对他堂弟发嗲，水红的嘴轻轻嘟囔，“小覃弟弟，你下楼的声音怎么那么大啊？我还以为是你哥下来揍我了，胆子要吓没了，就想找个地方躲……怪我平时不爱锻炼，跑个步都能摔成这样，现在没人背着还回不了家……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被他打一顿呢。”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章
    下午回陆家的车上，陆枫每隔一会儿就瞥陆覃几眼。
    陆覃面无表情回视。
    陆枫欲言又止，好几次都想说话，比如以后离赵斐远点儿，可话到嘴边，又觉得这话显得奇怪。
    不就是背个人嘛，堂弟助人为乐罢了。
    脸红……肯定是太阳晒的！绝对和害羞没有任何关系！
    但凡……但凡小覃能对赵斐那种绿茶害羞，也不至于青春期到现在都没个喜欢的人……
    不过一想起赵斐这号人物，他还是浑身难受！倒不是因为自己在他面前低头道歉的事，错了就错了，他认！
    可那作精趴他堂弟背上那模样、那些话……如魔音绕耳，挥之不去。
    如果不是知道赵斐喜欢的是自己，他简直都怀疑对方在成心恶心他！
    ……还不爱锻炼，他清楚记得小然说他哥上次闹离家出走，保镖都追不上！那速度那身板，不参加奥运会都可惜了！
    他气就气在，他的堂弟好像半点儿没看出那作精的真面目。
    这世上，有一双鉴茶眼睛的人，越来越少了……
    如此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许久，直到一旁传来陆覃沉闷的声音：“你之前说，他喜欢你？”
    好一会儿，陆枫才反应他是在跟自己说话：“你说谁？”
    陆覃扭头，看着窗外的车流。
    “赵斐啊？”
    “……”
    “差不多吧……”陆枫不是很想聊这个人，语气不怎么好，“以前好几次，明明我约的是小然，他总是折腾小然自己跑过来……”
    陆枫说完，发现车内没声了。
    一开始没在意，半晌后慢慢朝堂弟看过去。
    少年靠着车窗，头微垂着，凌厉的轮廓藏在暗影里，车内没开灯，看不到脸，像是睡着了。
    *
    自陆枫上门一事后，赵斐就发现赵殊然有些不对劲了。
    准确来说，从陆枫上门前的那个早上开始，赵殊然就有些怪怪的。
    比以前更加严重地避着他，之前那是把他当妖怪，现在是直接当毒气了，仿佛同处一个空间都会危及生命。
    赵斐没太当一回事，他不知道赵殊然小弟弟会在自己卧室装监控，自然想不到那么深，以为这孩子是被陆枫上门讨伐一事给吓得。
    他周五在车上发现白色闪光后，就知道陆枫可能偷偷拍了些照片，要么是他蹂/躏弟弟书包的恶劣行径画面、要么就是把自己手表悄悄放进弟弟书包的照片。
    前者不足以对他产生什么影响，后者拍了又有什么用呢？
    他想了半天，用处也只能是哥哥栽赃弟弟偷东西时拿来当证据。
    但这种照片起作用的前提是，臆想得先是真的。
    他很烦陆枫偷拍的这件事，不过也想好了处理方式。
    顶多以往的坏哥哥人设稍微崩几个星沫子，后面随便编个戴那手表会倒霉之类的瞎话就能解决。
    他就是没想到陆枫会这么自信，自信到状况都不清楚，直接上门找茬。
    赵斐：……因为过于无语而嘴唇颤抖。
    他尽力在苟了，就是为了远离书里的纸片人命运和那些乱七八糟的狗血情节，本身也对陆枫没有任何兴趣。主角攻受的感情线他一直离得远远的，甚至恨不得把自己的人生线和他们感情线做成平行线，永不相交。
    可看到陆枫每一次的做法后。
    赵斐：蚌埠住了.jpg
    也不是指望他为赵殊然当什么家庭金牌调解员，但次次带炸药来轰炸，是不是过于叛逆了？
    勾搭陆覃，确实有那么一点点恶心陆枫的想法。
    其余更多的……那就是他自个儿的私心了。
    周一，赵殊然早早就出了门。
    赵斐以为他这是在故意避开和自己同时上学的时间，便也慢条斯理吃着早餐，等收拾完出去，却在车内看到了低着头的弟弟。
    意外地挑挑眉，接着就把书包扔进后座利索上了车，这次还没坐稳，身侧的书包就被赵殊然沉默地拉走了，放在膝盖上拿着。
    “这么有眼力见，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赵斐笑呵呵地阴阳怪气，瞄了眼他手上的手表，一时却有些奇怪。
    他预计里，陆枫搞那么一出，肯定会拆穿赵殊然“找回来”的手表是他哥哥的，那之后赵殊然肯定会来问，他随便找个理由圆过去就行，退一万步讲，哪怕赵殊然不问，也会把手表送回来给他。
    毕竟是坚强的小白花主角，知道手表不是自己丢失的那个，不会愿意拿的。
    这是第一次，赵斐的预言全部失败。
    不仅没有问他为什么那么做，也没有一脸硬气地还回手表。
    赵斐：表里没毒啊？
    到学校门口，赵殊然把书包给他后，又急急忙忙跑下去。
    跑得很快，逃命似的，仿佛生怕他一下车两人就会同行。
    过程和想象中不太一样，但好歹最后的结果差不多。
    还是那么害怕哥哥。
    坏哥哥人设不仅没崩，还焊死了！
    目送那小可怜消失后，赵斐这才伸伸懒腰，俯身出去，往地上挺直一站，背好板板正正的书包，两手插袋，步伐嚣张，很有大少爷派头地往里走。
    走了不到十步，看到某个熟悉的人影后，插袋的手自然而然地拿了出来，柔柔弱弱地往上攀住两条背带，睫毛轻颤着往下垂，步子不大也不小，走得几乎没有声音。
    赵斐在看原作时就对陆覃这个角色很感兴趣，所以看了些作者关于角色的文字访谈，比如一些人气配角会喜欢的类型。
    看了作者对陆覃的喜好解释后，赵斐第一反应是：哦，和我完全不相关。
    陆覃抬眼，便看到这样的一幅画面。
    穿着校服的微卷发少年像是正在想事情，垂眸看着地面，旁边有个体育生突然撞过来……他都没注意到！
    离得太远了，陆覃还没跑到跟前，体育生已经跟赵斐道了歉，少年微笑着抿嘴摇头，转身继续往前走时，笑容消失，又是一副满是心事的模样。
    早上校门口人多，陆覃隔着几个人望他，望了几秒，终于发觉自己的行为过于怪异，皱起眉，转身就准备回教室。
    还没走到教学楼前，一道熟悉的声音蓦然靠近身后，像一把温柔小刀，带着雀跃，直戳他心脏的表皮。
    “小覃弟弟！”
    陆覃身体僵硬，回头。
    赵斐到了他跟前，因为跑得太快，声音微喘：“小覃弟弟，还真是你……给、给你这个。”
    手上小心拿着的，是一个小小的蓝色方盒子。
    陆覃见过同学用这种盒子装甜点带到学校吃。
    “我亲自做的曲奇饼干，你昨天背我回家，我还没好好谢谢你你就走了……这个总得收下吧？”少年眨着眼睛看他。
    陆覃目光移开：“谢谢，不……”
    赵斐在他拒绝前把盒子塞到他手上：“难吃的话就扔了，没事。”
    “……”拿着盒子的大手莫名局促几秒，随后又捏紧了，“谢谢。”
    “唉，你可真礼貌，谢什么谢……”看着他，声音小小的，“反正我平时没事也爱待在厨房捣鼓，毕竟朋友太少，总得找些事做嘛，就算没有昨天的事，我也会做很多的，你就当帮我消灭库存吧。”
    陆覃微愣，下意识看向他那双莹白的手。
    两只明显五指不沾阳春水的手被赵斐快速交织遮掩在一起，低下头，不好意思似的。
    陆覃的注意力却在他手腕上面。
    手表换了别的。
    比先前在森林别墅喷泉前看到的那只手表要贵上许多，也更适合他。
    “小覃弟弟，你看什么呢？”
    “……我叫陆覃。”陆覃收回视线，嘴唇克制地往下一抿，有些不高兴，还有些落寞，不管现在这款多贵多好看，他就是本能地觉得，觉得先前那款手表更好，更应该在此时此刻出现在这个漂亮少年的腕上。
    “哦，陆覃，我知道你叫陆覃。”乖巧点头。
    “该上课了。”陆覃道。
    赵斐顿时乖乖抬手，摆了摆，算是跟他告别。
    虽然叫着弟弟，但是赵斐也知道，这男生没有比他小多少，今年冬天过完生日应该就十八岁了。
    大家都是高三生，不过不在同一个教学楼，他还得走一段。
    慢吞吞走了几步，鬼使神差的，赵斐转过身去，那边楼道前的陆覃居然还没走！正看着饼干发呆。
    他顿时又跑了回去。
    “对了，还有件事！”
    男生猛一抬眸，没想到他会回来，等人到了跟前，眼睫毛竟没能控制地颤了下。
    “你是我们年级第一对吧？以后一些学习上的问题，我能请教你么？”
    这种话陆覃听了不下一百次，不管是男生还是女生，本校还是外校生，真请教抑或是假请教的，都有。
    他基本不理会。
    “小然学习那么好，才会被那么多人喜欢吧。其实我也想像他那样……”说着就低下头，双手捏紧背带，仿佛只是一个不被理解的乖仔仔。
    陆覃：“……”
    赵斐看他不出声，以为这事儿要黄了，道：“算……”
    “教室离得远。”
    “啊？”
    男生别扭地掏出手机，给他。
    赵斐怔愣后，很快领会了他的意思，小心翼翼接过手机，几下就把自己的手机号输上去，又摁了下拨通，察觉自己兜里的震动后，将手机还给他。
    嘴角就没放下过。
    终于回到班里，赵斐刚坐下，同桌江源就把手伸过来了：“小饼干小饼干！”
    赵家所在别墅区附近，有家口碑很不错的甜点铺，纯手工制作，上周赵斐带了点儿到学校当零食，江源尝过后，非常喜欢里面的曲奇饼干，让他周一帮自己带一些过来。
    赵斐微笑着从书包里掏出厚重如山的一堆书本，转而往下扣去，如来神掌般牢牢压住那只手：“下次吧！”
    *
    作者有话要说：
    第11章
    临近校庆，三模也不远了，整个班里也就赵斐带着弟弟紧急报了个校庆节目，大多人基本没时间，没精力，也没那个兴趣。
    赵斐本来也没打算在这种事上花费什么时间，当初报上去的也是首很有年代的老情歌，那歌在穿书前一个月，他还在一个节日晚会上和前辈合唱过。
    最近他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复习和提升成绩上面，就连周一存的那个手机号码，他也一次没打过，一忙起来就忘了。
    直到次日放学回家，林金薇安排的新家教来了家里，是位邵大的高材生。
    彬彬有礼，全程话不多，很会讲重点。
    赵斐也按部就班跟着他学习，做作业的时候，刘姨过来送水果，客套地跟年轻男人唠了几句家常。
    赵斐一直以为这位家教就是比较话少的性格，可刘姨一搭话，他就很热情地接，还不是很敷衍地那种，短短几分钟，都聊得起身送人到门口才回来重新坐下。
    赵斐瞄了他几眼。
    大哥哥对他笑了笑。
    当天家教走后，赵斐问刘姨是不是跟那人认识。
    刘姨摇头，一时间很是感慨：“不认识，不过你回家前我怕他等的着急，就随便跟他聊了聊天，发现是老乡……那孩子很有出息的，说是小时候家里条件苦，高中差点没能上成学，有位好心亲戚帮忙才能到现在这样……”
    “确实很有出息。”赵斐若有所思。
    这时楼上有人下来，是赵殊然，应该是学习累了出来走走，看到他杵在客厅，表情有点儿不自然地看向别处，脚步变快了，到玄关换了鞋就要出门。
    赵斐靠着墙，双手插袋：“昨天还说你有眼力见呢，今天就看不到人了？”
    对方古怪地看他一眼，低低叫了声哥，也不等回应，系上鞋带开门出去了。
    赵斐都习惯了，又扭头和刘姨聊了会儿。听刘姨说，赵殊然现在已经不怎么在钢琴房练琴了。
    “这样挺好，还是成绩重要。”刘姨说。
    还行，知道轻重缓急了。
    赵斐笑笑：“不成器的都这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嘛。”
    刘姨讪笑着没说话。
    再回到房间，赵斐拿起手机，琢磨着联系了赵成彬。
    几分钟后，听儿子要资助几个偏远地区的贫困生，赵成彬差点以为是自己喝多了耳朵出现幻听，好半天后渐渐反应那不是玩笑，失语很久，最后惆怅而欣慰地说过几天回家再聊。
    那头挂完电话，以为跋扈的儿子终于成长、终于懂事的老父亲，眼角略微湿润了。
    赵斐：不至于！
    他想的真的很简单。
    早晚要落入陆家的东西，不如捐了。
    ……
    临睡前收拾书桌，赵斐看到晚上做过的题，猛一拍脑袋，急急忙忙重新拿起手机。
    拨过去的陆覃的号码。
    没人接听。
    赵斐也不意外，这个点不是睡了就是在洗澡准备睡，他没再继续打，也去浴室洗漱了。
    重新出来后，手机已经有了两条未接来电，都是同一个人。
    没等他拨过去，第三个就又来了。
    “喂。”赵斐将手机贴着耳朵，声音带着轻微的沙哑。
    那边似乎顿了下：“……我是陆覃。”
    少年声线干净，没有年长者的浑厚，也没有同龄人的故作成熟，裹着青春的荷尔蒙气息，赵斐听着就笑了：“我知道，我给你打过电话，还以为你睡了。”
    “在洗澡，没看到。”那边声音低了下去，“你睡了？”
    接电话时嗓音微哑，语气轻飘飘的，确实像是睡着后的样子。
    赵斐说：“没有，你一来电话，我就精神了。”
    洗完澡能不精神吗？
    对面的少年沉默了。
    “我想问你一道题。”赵斐打开不久前做过的家教作业，把那道题跟他说了。
    本来以为需要等几分钟才能听到答案，结果话一落，对方出了声，把步骤和结果一一说出来，还认真重头讲了一遍这道题。
    看着被家教打了对勾的作业，赵斐小声说：“我懂了，小覃弟弟，你可真厉害啊。”
    对方安静几秒，语气有些不对：“……别这么叫我了。”
    “哦，好，陆覃……那天的饼干怎么样？好吃不？”
    “嗯。”
    声音可真别扭，赵斐笑道：“那就晚安了，今天谢谢你帮我解决了学习上的困难，好梦，小覃弟弟。”
    说完，也不等那边反应，先挂了电话。
    陆家。
    室内一片寂静。
    陆覃坐在床边，盯着手机足足看了一个小时。
    一个小时，全都在看一个手机号码。
    半晌后上了床，却又怎么都睡不着。
    他脑子不停回响着那句话：“好梦，小覃弟弟。”
    轻轻的，像风一样拂过耳廓。
    人生第一次尝到失眠滋味的少年，在窗外出现第一丝亮光时，维持整夜的平缓情绪终于出现裂痕。
    他做了个十岁前才会做的举动，用被子重重盖过头部。
    “……没有好梦，骗人。”
    *
    校庆前一天，赵斐的三模成绩就出了。
    各科老师都挺惊讶，老班还在班会上特意提名表扬，顺便暗示其他混子多学学，只要愿意“立地成佛”何时都不晚。
    “……瞧赵斐都觉醒了，你们还有什么理由不觉醒呢？黑马赵斐，起来讲两句！”
    赵斐：“老师，谢谢您屠刀一样的表扬，愧不敢当，希望下次把这个宝贵的机会让给其他优秀同学，完毕！”
    老班哈哈大笑，同学也闹着起哄起来。
    班会结束后，还真有一些同学过来问他平时学习计划和时间安排，赵斐知无不言，没多久还和几个平时不怎么交流的同学混熟了，当场互加了几个微信，又被其中一大学霸拉进一个学校的高考冲刺学习小组群，上百号人。
    因为和同学聊天打屁，他走得比较晚，收拾完书本，外面学生已经不多了。
    江源和他一块下楼，叭叭地说着明天校庆的事，问他怎么会让赵殊然去给他弹钢琴。
    赵斐：“荒芜宝贵的学习时间这种事，不让他做让谁做？”
    江源满眼佩服：“高！”
    走着走着，赵斐停下脚步。
    江源问：“怎么不走了？”
    赵斐：“我有东西忘教室里了。”
    江源：“回去拿呗！我等你！”
    赵斐：“别等，你先回去，赶紧的，麻溜的。”
    江源琢磨着他表情：“你今天好怪！”
    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差点撞上人，往前走了好一会儿，才回想起来，刚刚差点撞上的……好像是陆枫那个堂弟。
    这边赵斐已经把敞开的校服外套拉成乖巧模样，低下头，缓慢往前走，在傍晚的余晖下，身影落寞又孤独。
    长长的楼道里，两个少年自然而然地碰头。
    微卷发的男生停下，微微惊讶。
    毕竟陆覃本不该出现在这栋教学楼里的，赵斐问：“你……”
    剩余的话在对方抬手时，咽回肚子里。
    陆覃手里捏着的，是一只手表。
    赵斐曾经有过一模一样的，只不过现在赵殊然那里。
    “找到了。”
    微热的风吹过，少年长长的影子靠近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
    来晚了抱歉！
    第12章
    那表不见后，赵斐当初问过森林别墅的主人，也在赵殊然打电话时隐隐约约听他询问过陆枫和当天坐的那辆车的司机，都没有结果。
    好一会儿，赵斐才伸手拿起那块手表，指腹轻轻摩挲一下：“嗯，还真是小然的表，你在哪儿找到的？”
    陆覃看了眼他头顶的发旋：“在那天的车上，司机昨天发现的，联系了我。”
    赵斐没太怀疑，他问过，那天他们回程的车确实是陆覃叫的。
    之后他就低头看看表，又看看对面的大男孩：“之前找了那么久都没找着，我还以为彻底丢了呢……谢谢你啊，小覃。”知道他不喜欢自己叫弟弟，这次特意去掉那俩字了。
    少年薄唇绷直，耳根竟有些红。
    赵斐盯着他看了会儿，刚准备收起表离校，被拦住了，陆覃表情微微一变：“为什么不戴上？”
    “啊？”
    “清理过，很干净。”
    “……你说戴手上？”赵斐倒是有些意外了，笑起来，“可这是我弟弟的。”他是想拿回去把自己的手表换回来。
    对面的人拧眉敛眸，不出声了。
    赵斐跟着他往前走，走着走着，没多久，发现陆覃步伐好像有些快，他逐渐开始跟不上了。
    莫名其妙，简直跟人怄气似的。
    赵斐不懂他为什么怄气……可少年人就是这样，敏感又肆意，有时候瞧着都觉得有意思。
    出了教学楼，一直往前走的陆覃终于回了神，察觉一旁没人，顿时停下，回头找。
    不远处，双手紧攥肩带的漂亮男生怯生生看着他，慢吞吞向他靠近。
    “小覃，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少年怔住。
    “我不是故意的，”红润的唇抿紧了，“我就是想跟你一块走。”
    闻言，陆覃惊异看向他，对视的瞬间，心里蔓出一丝异样的麻。
    他本能开口：“没……”
    “没什么啊？”赵斐抬头瞄他，目光黑亮亮的，映着另一个少年。
    一时间，陆覃又不敢看他了，沉默几秒后说：“那块手表，你不要给他。”
    “为什么？”
    “……他戴了你的，”大男孩的声音沉了下去，“还戴了那么久，那这个就不是他的了。”
    他找了那么久，不是为赵殊然找的。
    “哦……也对，”赵斐起初其实有些没太反应过来，但动作已经先行一步，几下把腕上的表取下，换上陆覃还回的这块，“我脑子没你好，把简单的事情想的复杂了……小覃，还是你聪明。”
    少年皱眉说了句不是，目光再也没往旁边移了。
    出了校门，赵斐一眼就看到正等着自己的司机，赵殊然也在车上。
    他扭头跟陆覃说再见，笑得有些腼腆。
    陆覃看着他没说话。
    赵斐便也没走，低下脑袋：“手表这事，我改天有时间，一定要请你吃饭好好道谢。”
    “不用……”
    “用！你还给我讲题了，平时大家都不爱理我……小覃，幸亏认识你了……”说完这句，就转身往车那边跑过去，从上车到关门都没回过头。
    像是在不好意思。
    初夏的夕阳火一样明亮，少年奔跑的身影像风，从一开始的轻盈到雀跃，瞬息不见。
    陆覃看着那辆车慢慢离开，不久前拿过那块手表的手，也不知不觉握紧了。
    有些热，有些烦，还有些难以言说的心慌意乱。
    ……
    车里。
    赵斐把袖子勒起来，胳膊晃来又抖去，生怕坐在里边的赵殊然看不到自己手上的表。
    “看到没？嘿嘿……”
    赵殊然睁大眼睛，还没问，赵斐便贱兮兮道：“就在你坐的车里找到的，你看你多笨啊，那么小个车都找不出来……不过我可不换了啊，我表都被你戴蹿味了，就要现在这个！”
    赵殊然惊诧过后，用力皱眉：“不可能，那车里，司机和我都翻找了好多遍，不可能在里面……”
    “所以说你笨嘛！”大言不惭地说一个成绩好过自己的学霸笨，赵斐便也不想继续扯这件事，收回手，“明天校庆，别给我丢人就行。”
    提到校庆，赵殊然的注意力果然从他手表上转移了，不知想到什么，小声道：“你要是不放心，晚上我们可以在钢琴房再彩排一次。”
    赵斐打了个哈欠：“行吧，就一次，别耽误我时间。”
    对方嗯了声，几分钟后，又小心瞄他一眼。
    赵斐盯着手表看，没理他。
    晚饭前，赵斐就去钢琴房和赵殊然小弟弟认真排了一次。
    那首歌虽然年代悠久，但不好唱。
    一遍的演练结束后，赵殊然就瞥着他不动了。
    赵斐喝了口水，端着水杯大摇大摆地开门，要出去。
    “哥，”身后忽然传来赵殊然的声音，“要不，我们再排一遍吧？”
    赵斐回头：“刚刚不挺好的？我可不想再听你弹棉花了，赶紧洗洗睡吧！”
    他一凶，赵殊然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手放在琴键上不动，也不走。
    赵斐双手叉腰，笑呵呵问：“我跑调了？”
    “没有。”
    “那是你没弹好？”
    “不是……”
    “……瞧你这毛病！晚上抱着钢琴睡吧！”赵斐推门就噔噔噔地走了。
    一个小时后，在卧室里简单温习完白天的笔记，赵斐才打开手机玩了十来分钟。
    微信上，他被同学拉进的那个学习小组很热闹，刷屏的消息都是欢迎新人。
    群里成员基本都是挂着网名，没有人特意改成班级和名字，赵斐也就没改。
    【下一站，影帝：谢谢这么热情的欢迎仪式，开心，以后我会和大家一起努力[害羞]】
    【英语不好的是谁：新人好可爱！[递花.jpg]】
    【远离秃头：是学姐还是学妹？！】
    【大头鸭：新人来啦！冒泡泡~】
    【一路向南：给大家介绍一下，是我们班里的黑马赵同学，三模成绩进步飞速，拉进来当个榜样！】
    【下一站，影帝：没有啦[害羞]，大家好，我是三年四班的赵斐[害羞]，欢迎大家有空来找我探讨学习上的各种问题[害羞]】
    那句话发出去没多久，群里就被黄豆滴汗的表情包刷屏了。
    刷屏的那几个赵斐恰好都认识，是他微信号里的好友，以陆枫为首，江源为结尾。尤其是陆枫，还连续发了好几个问号。
    江源是吓的，私敲他：你在干嘛？盗号了？！
    赵斐：没有呢，我们好孩子都这样。
    江源：……
    【下一站，影帝：最近是升温了，大家可以开空调，少流汗[害羞]】
    【枫哥：……】
    【下一站，影帝：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吗？擦眼泪.jpg】
    ……
    几分钟后，群里少了一个人。
    大家一看，发现是陆枫退群了，瞬间都不说话了。
    里面有好几个陆枫班里的学生，基本都知道赵斐追过陆枫，爱而不得，都以为赵斐是特意为陆枫进的群，尴尬得头皮发麻。
    可尴尬只持续了几秒。
    【下一站，影帝：[微信红包]】
    秒抢空。
    【下一站，影帝：为什么踢他？不会是我被挤走的吧？他只不过三模成绩比我差了一点点而已，好可怜，好残酷……以后不努力连个群都待不住，赶紧发个红包压压惊[捂嘴笑]】
    【小江有小源：……噗！】
    【哈哈哈哈……】
    ……
    看着满屏欢乐的表情包，赵斐利索关了手机，洗完澡，开始做助眠的男士瑜伽，途中下巴蹭过手表，又想起放学时在教学楼碰到陆覃的事。
    他眼珠子一转，重新打开手机，拨通了陆覃的号码。
    那边接得很快，但没出声。
    赵斐说：“是小覃吗？”
    对方嗯了一声，又低声补充：“陆覃。”
    赵斐笑笑：“明天校庆典礼，我有个唱歌的节目，你不知道吧？”
    那边不出声了，赵斐听到了细微的风声。
    “你在外面？”
    “嗯，夜跑。”
    赵斐哦一声：“明天我准备唱完歌请你吃饭，可以吗？”
    校庆当天整个下午都是没课的，老师们也有意趁这个机会让同学们好好放松一下，之后就会进入更紧张的复习阶段。
    等了好一会儿都没回声，传来的只有乱七八糟的杂音，赵斐疑惑：“你怎么不说话？”
    那边传来更多杂音，很快，终于有了人声。
    赵斐听到少年气喘吁吁地问，有些急：“你刚刚说什么？”
    “啊？”赵斐愣了下。
    那边语气懊恼：“抱歉，手机掉了，刚在草丛里找到……你说什么？”
    “我……哦！我想明天唱完歌趁着没课请你吃顿饭，不然我以后都不好意思再问你问题了。”他嗓音轻轻的，“小覃，你有时间吗？”
    等了几秒，终于听到少年闷着声说：
    “……嗯。”
    作者有话要说：
    第13章
    夜深了，少年浑身发热地推开门。
    “小覃回来了？”家里来了人，是堂哥的父亲陆世哲，双眼含笑地打量他，“才半个月不见，感觉你小子又长高了。”
    他微愣，喊了声伯伯。
    母亲刘文妮随口问他：“今天怎么在外面跑这么久？明天还要去学校，你别睡太晚。”
    “嗯……没看时间。”
    换了鞋，陆覃准备回房间，父亲陆世骏突然喊住他：“对了，你们学校明天百年校庆，邀请了你爷爷，你爷爷肯定是去不了的，到时候我和你伯伯会去一趟。”
    陆老爷子以前给邵京一中捐过两栋楼，这次百年校庆，校方邀请了不少优秀校友和个别企业家来参加典礼，老爷子也是其一。可他最近几年都到处旅游，很少会露面，便让两个儿子看着办，陆世哲和陆世骏想着孩子也都要高考了，倒也不必再像以前那么低调谨慎。主要也想趁着这个机会，弥补一些孩子常年在学校看不到父母出现的遗憾。
    “哦。”少年撇开眼，不是很感兴趣的样子。
    “他就这样子。”刘文妮笑，“等明天在学校看到爸爸，指不定多高兴呢。”
    卧室里。
    冲完澡后，陆覃才觉得身上异常的热度下降了一点儿。
    睡前随便翻了下手机，自然看到了那个学习群的艾特所有人消息。
    陆覃所有的群聊，包括班级群都设置过了免打扰，平时只有这种艾特所有人的消息才会看一下。
    但这个群偏偏不一样，每次来一个新人，群主都会艾特所有人欢迎一下，上百人的群每次都这么搞，久而久之，这个群也就成了陆覃的重点忽略对象。
    这次，自然也照例略过不看。
    *
    赵斐和赵殊然不同班，两人早上提前定好时间，约着中午吃完饭就换好衣服去典礼后台会和。
    上午放学后，赵斐直接和江源去了食堂，邵京一中的食堂饭菜其实一直都非常不错，丰富多样，干净卫生，营养可口。食堂阿姨大叔也都是多年老厨，手艺响当当，除了被原书作者按上王子病的作精赵斐，校内大多富二代平时都是经常吃食堂的。
    赵斐和江源在红烧肉的窗口排队，他身子不动，眼睛却一直到处瞄。
    食堂大，人多，没找到陆覃的身影，这倒也是预料之中。
    打完饭，两人迅速占了个挨着窗的座。
    吃到一半，江源忽然喜滋滋地戳赵斐胳膊，指着他身后不远处。
    赵斐往后瞅了眼。
    是赵殊然，一个人，刚打好饭，他坐下时正好和赵斐好奇的目光碰到，表情微妙地一变，立马低头，安安静静吃自己的饭。
    江源幸灾乐祸：“这讨厌屁也有落单的时候，以前一放学恨不得跟陆枫粘一块去，这情景可真是少见呐！”
    赵斐吃了口肉：“你老盯他干嘛？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对他情根深种呢。”
    江源一怔，反应那话后，脸变得铁青，竟有点当真了：“不会吧？！”
    赵斐说：“这玩意儿到底会不会，你照着小说电视剧，自己好好琢磨琢磨。”
    江源缩回脑袋一想，恶寒道：“这……要真被人这么想，我、我还不如去死了！”
    “不至于。”
    “……”
    “顶多转个校的事儿。”
    “……赵斐，”江源狠狠扒了一口饭，小脸幽怨地瞪他，“你现在可真坏！”
    饭后，赵斐休息了一会儿才去更衣室换衣服。
    衣服都是他早上带来提前放进去的，慢慢把衬衫西装裤都穿好后，赵斐特意将袖子往上挽了些，扣紧袖箍，露出那块手表。
    出去时，江源哇一声：“看不出来啊，平时那么花里胡哨，突然这么一搞吧，还挺那什么的……”
    赵斐：“说人话。”
    江源：“还、还挺仙的。”
    不给赵斐贫的机会，主要也是怕他破坏此时此刻的美感，拉着人就往礼堂后台那边大步走。
    赵殊然弟弟比他先到，正在后台等着，钢琴是学校的，学弟学妹们彩排的时候就抬过来了。
    他穿的是一套白色西装，黑色短发精心打理过，眉眼低垂，正站在钢琴旁边查看，侧影格外吸睛，远远一看，谁都得感叹一句漫画里的纤弱美少年。
    江源故意微抬着赵斐手往那边走，酸不拉几地瞪赵殊然。
    赵斐也不客气，抬头挺胸，悠哉悠哉往前走。
    活脱脱的一个毒皇后，一个容嬷嬷。
    直到一个认识他的学妹跟他打招呼。
    赵斐顿时特乐地走过去，人没靠近，就已经和钢琴周围的几个学弟学妹全部招呼一遍，还开起玩笑：
    “好大的灯啊，不会掉下来砸我头吧？”
    “哈哈哈哈……学长，你电视剧看多了吧！”
    钢琴前的赵殊然听到熟悉的声音，转身看去。
    雪白色的松软宽阔衬衣，固定长袖的皮革袖箍，黑色西裤，明明也不算很特别的装扮，可穿在少年身上，却教人怎么都移不开视线。
    赵斐直直朝他走来，锃亮的马丁靴在地板上踩出的声音一下又一下，很有节奏。
    “哥……”在赵斐开口前，赵殊然低声喊他。
    “喊哥也没用，”走到近前，他单手撑着一旁的钢琴，巡逻似地打量几眼，压着小嗓门说，“要是让我出洋相，回去就抽你！”
    赵殊然一顿，脸色渐渐暗下去。
    一句话，让他如梦初醒。
    赵殊然抬眼望他，不出声了。
    赵斐抬手掩面，变脸比翻书还快：“不要瞪哥哥，哥哥不是坏人，害怕……”
    赵殊然握拳，深吸一口气，控制着情绪走了。
    亏他昨晚还因为学习小组群的事和陆枫吵架！
    或许……或许错的不是陆枫！是他，一个脑子进水了的他！
    他竟敢、竟敢去妄想赵斐是一个好哥哥……
    *
    典礼开始后，赵斐就一直待在后台，赵殊然倒是出去接了几次电话，听着像是陆枫的。
    赵斐无聊，找了个凳子坐着，期间举着手机和同样候场的学弟学妹一起自拍，拍了不少合影。拍完就有些累了，也不跟大家叭叭着胡扯，往边靠着墙，闭眼打瞌睡。
    陆覃进去时，看到的就是少年缩在角落倚墙犯困的模样。
    一边是阴影，一边是朦胧的光。
    少年渺小得像是随风飘落的尘埃，一阵风，就能将这粒尘埃彻底吹离他的世界。
    ……
    赵斐是被一个学妹叫醒的，说再过一个节目，就轮到他了。
    他揉揉眼睛，嘀咕了声谢谢，那边赵殊然不知何时回来的，提前和布置后台的老师去了钢琴附近。
    学妹说：“你是要唱歌的吧，喝点儿水润润嗓子。”
    赵斐点头，拧开保温杯，喝了口才想起打瞌睡保温杯里是没水的，连忙往杯子里一看。
    他奇怪道：“诶，我水怎么是满的？”
    中午他忘了接水了，保温杯里的水没多少，几口就喝完了，当时懒得回教室接热水，就喝后台的矿泉水。
    刚刚拧保温杯就喝那是下意识反应，真喝到了水，才想起热水早被自己喝完了。
    “那会儿有个学长过来找人，好像没找到，走的时候碰倒你保温杯了，可能是不好意思吧，后来不知道从哪儿弄了壶热水给你倒上了……喏，保温壶也放那儿了，说给我们用呢。不过除了你，夏天谁带保温杯啊，老师都没你养生……”
    赵斐大言不惭：“人家体虚。”
    “典礼开始前，那么高的台子，学长你能来回蹦跶自如，跟演警匪片似的，真没见过你这么体虚的！”
    “才没那么粗鲁，我记得自己很矜持的……”瞧着那边崭新的水壶，赵斐又喝了口水，“不过，那位没找到人的可怜学长，还真是个好人哈。”
    “……”
    没多久，轮到赵斐上场了。
    哪怕不是专业的舞台，一看到台下的摄影机，赵斐的状态就会自动切换成歌手这个身份。
    以前当演员的时候，也会唱一些主题曲或插曲，在录音棚里可以一次次重来，但现场演唱会、直播的晚会，他对自己的要求就是：可以唱的完美，但一定要尽全力好好唱完。
    台下学生老师还有优秀校友都有，人多，他也没想过在唱歌的时候找到陆覃的位置。
    赵殊然和他配合的很好，甚至在独自弹前奏的时候，就吸引了不少学生偷偷拿出手机拍照。
    而等到聚光灯打到缓慢走出的另一个少年后，台下骤然传来了一阵小小的低呼。
    灯光下，表情冷淡，仪态优雅矜贵的漂亮少年着实让人眼前一亮。
    同班的同学，还有不久前紧盯着赵殊然看的陆枫，在第一眼甚至都没意识到那是赵斐。
    只有坐在第五排的一个少年，在赵斐出场前，就紧盯着台上演唱者即将出来的位置，视线从未移开分毫。
    后来，却又在赵斐故意对着台下眨眼放电时，薄唇猛地抿住，视线急忙闪开一秒。
    ……
    这是一首慢歌，赵斐唱得很自在，全程游刃有余，直到唱到尾声，才走到了钢琴少年跟前，对着观众席笑着挥手。
    掌声如雷。
    从台上退出来时，赵斐头有些晕，他以为是唱歌唱兴奋了，没太在意，打了个喷嚏后就给陆覃打电话。
    另一边，陆覃早在赵斐退场时就起身往外走了，前排的父亲注意到，还有些意外。
    他这个儿子他了解，不管是参加什么活动典礼，要么不参加，但参加了就不会中途离开。
    他是代表着陆家老爷子来的，也不好随意离席，疑惑地收回视线，专注台上表演。
    赵斐的那通电话打来之前，陆覃就到了后台出口，气息不匀，跑过。
    “小王子”原本还在懵懵地等人接电话，乍一看人都来了，顿时放下手机眉开眼笑：“小覃！咱们快点儿走吧，我带你去一家特别好吃的店。”
    他嗓音有点哑哑的，自己都没在意，还以为是唱歌唱狠了。
    说完，却见对方盯着自己不动了。
    赵斐疑惑地眨眼睛，用胳膊碰他一下，轻轻的。
    一秒后，汹涌的热意从鼻间开始蔓延……
    他没反应过来，还对着陆覃憨憨一笑。
    少年冲上前，脸色彻底变了，不停擦堵那些血，近乎慌乱：“……你、你怎么了？”
    赵斐脑袋发懵，后知后觉，直到近距离从陆覃失措的漆黑眸子里，看到了一张疑似表情包的脸。
    就是那个脑袋圆圆，眼睛色眯眯，一串鼻血缓缓流出来还在笑的表情包……
    作者有话要说：
    第14章
    虚虚地躺在自家柔软的床上，少年垂下发颤的睫毛，可怜又委屈。
    刘姨倒了热水，递给站在床边高出她一大截的陆覃，不停感谢。
    感谢完又安抚床上虚弱的病美人：“没事的小斐，还好明天是周六，也不用请假，咱们可以在家先好好把身体养好。”
    “嗯……”他哼唧着，被子里的拳头却捏得死紧。
    过于气人了！
    赵斐是怎么都想不到，明明已经成功把陆覃约到了，结果卡在见面的时候来了这么一出！
    只是生病也就算了，娇弱病美人的戏，他也喜欢！
    可是直接对着人家纯纯的大帅哥喷鼻血……
    当时陆覃好像真给吓坏了，直接上手接鼻血，后来看血止不住，才忙乱把人背起来送到医务室。
    校医老师非常镇定，很有经验地帮他止了鼻血，之后问了他几句话，就拿体温器给他量体温。
    送他来的陆覃全程盯着手上的血，也不去清理，盯一会儿又抬眼，继续盯他。
    莫名其妙就被那过于紧张的眼神唬到了，赵斐竟有种自己好像得了什么疑难杂症的可怕感觉，又想起自己穿的本就是一本狗血文，手控制不住地颤抖一下。
    时间到了，校医看了温度，淡定说：“本来就发了烧，体温过高，最近天气又干燥，你还在后台吹那么久冷气……高三本来就压力大，平时千万得注意身体啊。”
    赵斐：“……就这？”
    陆覃站起来：“发烧？多少度？”在校医回答前就急不可耐过去看温度器，看完，脸色更差了？
    赵斐：“四、四十度吗？”那确实还算是严重的发烧。
    校医微笑：“三十八度不到，低烧，我先给你拿些退烧药。”
    赵斐：“……”
    再去看小覃弟弟，依旧是一脸凝重。
    在医务室吃完退烧药，赵斐还美好地幻想着赶得上两人共进晚餐，结果没一会儿，陆覃在门口打了个电话，似乎叫一位司机来趟学校。
    不久后，他恍恍惚惚被陆覃扶上车，一路送到医院，很顺畅地做了套检查……
    结果出现时，天都黑了。
    确实没大毛病，感冒发烧劳累下，加上环境过度干燥引起的流鼻血。
    被送回家后，美好幻想破灭的赵斐一脸麻木地躺着。
    卧室里，刘姨看陆覃一时半会没走的意思，以为大少爷的这位同学还想玩会儿，就先下去煮粥了。
    外面风大，窗户被吹得发响。
    陆覃沉默地过去将窗户关紧。
    赵斐终于往那边瞄一眼。
    少年那结实挺拔的身段，英挺的侧颜，看得他一阵心痒痒。
    等陆覃转过身，他脑袋便往被窝下埋，只露出半边忧郁的眼睛和泪痣。
    陆覃脚步一缓，似乎怕吵到他，声音放低了几度，问他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就是本来说好的请你吃饭……”蜗牛一样的少年哼哼着。
    “……”没想到他还在想吃饭的事，陆覃怔愣地蹙眉，“你都这样了……”
    少年声音本来就有种透彻的清冷感，此时音量又稍微提高了些，乍一听像是在发脾气。果然，话没说完，就见赵斐脑袋一缩，像是被吓到：“我、我就是想跟你一起吃个饭，平时请其他人，他们都不理我……”
    陆覃抿住唇，不出声了。
    第一次生一堆陌生人的气。
    几秒后，赵斐轻轻咳嗽起来。
    少年连忙过去，要拿水杯给他。
    “不用了……”弱不经风的少年扭过身去，两条胳膊从被子里伸出来，试图取下上面的袖箍，动作却慢而无力，时不时咳嗽一声，很辛苦的样子。
    陆覃没多想，直接过去，弯腰小心地帮他解开袖箍。
    两人挨得近，少年仿佛受宠若惊，慢慢抬眸，鹿一样的眼睛悄悄看他。
    察觉那道视线，陆覃面部绷住，耳根持续地发烫。
    终于将一对袖箍取下后，他迅速起身将东西整齐放到桌上。
    手上还留着少年胳膊上发烫的余温。
    “小覃，谢谢你，舒服多了……”床上的病美人声音翁翁的。
    陆覃随便应了声，紧接着就去了卫生间，背影有些僵硬。
    几分钟后出来，他的脸有些湿。
    被凉水泼过。
    重新走到床边，虚弱的少年已经闭眼睡了。
    一双手优雅矜持地交叠在被子上，细白的手腕上是那块曾经在喷泉前旋转的表，微闪着银光。
    陆覃立在床边，看得有些出神。
    他想起很小的时候，妈妈跟他讲过的睡美人故事。
    半晌后，魔怔地俯下身……
    装睡了好一会儿，赵斐只觉得室内越来越安静，逐渐装不下去了，尤其是一想到陆覃可能走了就有些着急，眼睛悄咪咪撑开一道小缝。
    嗯，人还在……怎么突然就推门跑了？！
    赵斐心里急，但不敢出声，又装睡了几分钟后，瞧人一直不回来，才觉得不妙！
    他一骨碌爬起来坐好，拿手机给客厅的座机打了个电话。
    是刘姨接的，问他有什么事。
    赵斐问陆覃还在不在。
    刘姨笑着说人已经走了，好像有什么事，走得挺急，也不知道是什么事，魂不守舍的样子。
    放下手机，赵斐重新躺回去，躺得四仰八叉，发热的手脚丫子全都露了出来，只遮紧腹部。
    毕竟是真生了病，脑子还是有些昏沉的，他在入睡前，又拿起手机给陆覃发了个信息：
    小覃，今天真的谢谢你了。
    对了，医务室和医院的钱都是你垫付的，你微信多少，我转你。
    发完信息，赵斐将手机扔到桌子上，抱着被子翻了个身，呼呼睡了过去。
    *
    夜里将近十点，他才醒过来。刘姨中途熬好粥是想叫他的，可看人一直睡着就也没忍心。直到十点多赵殊然过来，两个人说话的轻声细语才让梦中人听到了。
    赵斐撑开沉重的眼皮，正好看到床边的赵殊然把他手往被子里掖，发现他醒了，顿时尴尬地松了手，转而扯扯被子。
    “你、你想闷死我啊……”大少爷哑着嗓子倒打一耙，虚弱的小嘴唇抖抖，“生个病而已，你、你早晚也有今天。”
    “……”
    刘姨怕他们起矛盾，过来打圆场，端着温好的莲子粥要喂他喝。
    “我自己来。”
    端住碗，大少爷又是一副虚弱相，白着嘴唇小口小口喝粥，喝了几口瞟远处的弟弟一眼，几秒后，拿着勺子的手开始大幅度抖动。
    刘姨连忙上前：“怎么了这是？”
    “你瞧他那眼神，是不是在说，粥里有毒？”
    “……”
    “……”
    赵殊然被他的不可理喻气得呼吸不畅：
    “有时候，真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失望地把准备替他冲的药放回桌上，攥着拳头转身走人。
    等屋里剩两人后，赵斐就安安生生喝粥量体温。
    刘姨瞧他那乖巧劲儿，特别无奈。
    但心情却和以前大不相同，她总觉得这位大少爷自从上次为爱淋雨离家出走后，就变得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还是爱欺负弟弟，但就是哪里不一样了。
    哪怕有时候欺负着她总是帮衬的小然，也讨厌不起来。
    量完体温，烧已经退了，他吃完饭不久，还得等一阵再吃药。刘姨就下去了，让他有事打楼下座机。
    赵斐乖乖点头，钻回被窝还想继续睡，眼睛刚闭上，手机来了电话。
    是林金薇，问他现在感觉怎么样，下午怕吵着他睡觉就没打电话，问他用不用爸妈回来一趟。
    他们最近去了海城办事情，不在邵京。
    两个孩子平时一有什么事，刘姨都会通知赵家夫妻，想必下午他一回家，赵成彬和林金薇就知道了。
    “已经退烧了，没什么事，”赵斐蔫蔫地打了个哈欠，“家里有刘姨和小然，你们甭管了。”
    那边语气宽慰了些，临挂电话前，林金薇忍不住道：“小斐，爸妈不是合格的爸妈，最近一想到以前的很多事，再看你如今成长成这样，就有些自愧不如……”
    赵斐没出声，半晌后说了声再见挂了电话。
    睡意全跑了，他无聊地玩手机。
    打开微信，多了个好友申请。
    赵斐：？
    点开看，头像是一个小王子的简笔画。
    id——陆覃。
    赵斐：！！！
    他终于想起睡前给陆覃发的那个信息了，连忙点开信息页看。
    没有回复。
    但赵斐的微信号就是这个手机号码。
    显然这次添加好友，就已经是回复了。
    速速通过，赵斐赶紧把今天对方垫付的医药费转了过去。
    对方没有接收。
    本来以为陆覃是暂时离线或者没看手机，谁知转眼就在顶部发现不停显示着的一行字：对方正在输入。
    等了半天都没回复后，他便点开对方朋友圈。
    一张自己照片都没有，最新的动态还是两年前，全是些不同时期参加竞赛、校园田径、篮球赛等得的奖杯或证书，最早的一条应该是陆覃刚上初中时候的动态，每天在道馆里打卡……
    其中一条还有陆枫的评论。
    陆枫：加油小覃，等着被你打败的一天！
    陆覃回复他：……揍你用不着这么练。
    赵斐：啧，从小就是个臭屁弟弟！
    这时，对方的消息终于来了。
    【陆覃：你说以后请我吃饭，那就不用了。】
    【下一站，影帝：这样……不太好吧[脸红.jpg]】
    顶部又开始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赵斐耐心地等回复，顺便趁机挑了张今天在后台时，学妹单独用拍立得帮他拍的一张单人照，贼心机地发了朋友圈。
    仅限陆覃查看。
    附文：开心，又不开心的一天。
    照片上，面容精致的少年被镜头突然贴近，腼腆又害羞地wink。
    当时拍这张照片前，学妹还跟他开玩笑：“你那些表情仪态管理太熟练了！不会偷偷在校外当平面模特了吧？”
    “要是那样，就好了，”戏精少年忧郁垂首，在镜头靠近时，突然造作眨了个眼，贱兮兮的，“我赵斐，从来都只是一个被嫌弃的可怜男孩罢了……”
    而此时的陆家。
    回完消息，看到朋友圈出现赵斐头像的动态，想也不想点进去。
    猛然被那个wink暴击到的陆覃，抿唇屏息。
    室内寂静无声。
    片刻后，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微微抬起，克制地将嘴捂住。
    作者有话要说：
    第15章
    那天，直到赵斐喝完晚上的药，都没收到陆覃的回复。
    转账的钱对方也一直没收。
    等不到，他索性不看手机了，喝完药就半躺在床上看书，等一个小时后渐渐犯了困，手机才震动一下。
    【陆覃：晚安。】
    司空见惯的问候语，却让赵斐看得一笑。
    陆覃主动发出的这两个字，没给他任何敷衍随意的意味，反而一想到对方平时的画风，甚至还会觉得可爱。
    赵斐不困了，撑着下巴拿起手机，点开语音道：“晚安啦小覃！”
    他声音还是有些暗哑，语调却是非常平和舒缓的，如温水恬淡，这一次没带任何存心的勾引，完全是愉悦下的本能反应。
    在回复完那句后，赵斐关了手机去洗漱。
    他后来才知道，那句随意的语音，成了陆覃每次睡觉前都必听的声音。
    *
    周一前，赵斐的病就彻底好了，刘姨说，周六陆覃来看过他一次，只是当时他在睡觉不知道，在得知他完全退烧后陆覃就离开了。
    而微信上，他和陆覃的聊天基本停在了之前的那个晚上。
    主要是太忙了。
    除了专心学习复习，赵斐还花钱偷偷找了个私家侦探，试图查出陆家和赵家过往的隐秘故事。原书里的两家世仇说的并不全面，基本都是很详略地在说赵家爷爷怎么对不起陆家的谁谁，赵家亏欠陆家等……更详细的内情，赵斐自己也不知道。
    而身为罪魁祸首的赵爷爷，早在他穿过来前，就已经驾鹤西去了。
    但忙只是一个方面，他更不想在这种人生关键点的时候，真影响到人家五好少年。
    毕竟现在距离高考，只剩一个多月的时间了。
    那次退烧后，赵斐的心思就全部都回到了学习上，穿书前他本来也不是什么学渣，只是离开学校久了，很多知识遗忘，需要加强复习巩固，在努力和好家教的加持下，之前三模出来的成绩，其实原本就在他预料之中。
    原书里，主角攻受后来都考上了邵京大学，恶毒哥哥赵斐当初成绩不行，自然没考上，又不想去其他城市，为了继续插一脚将三角关系进行到底，转而报考了邵大附近的一所普通大学……
    赵斐：……
    病好后，赵斐无聊上过学校论坛几次，主要看一些师生讨论报考志愿等高考问题。结果就在前两天，他居然看到一个论坛头像和陆枫微信头像如出一辙的小号，该小号还发了个帖，帖子里非常精准地描述了一人三模各科分数和总分，问这种成绩能不能考上邵京大学。
    点进去看了那些分数，又看了看楼主头像。
    赵斐：……你这狗孩子，直接报我身份证号吧！
    陆枫发这个帖子的目的，赵斐心里门清。
    危机感，还有羞耻感。
    原书里，主角受赵殊然的梦想就是考上邵京大学，陆枫自然也想和他一直在一起，为了他开始改变，玩命一样地学习，中途还曾因为休息不足在学校晕过一次，后来功夫不负有心人，好歹踩线进了邵京大学。书里的恶毒哥哥赵斐当时成绩虽然拉，但当时知道他目标邵京大学后，整天就把“我要为了你考邵大”挂在嘴边。
    当时陆枫嫌弃得不行，还跟赵殊然如此笑过：“你哥真是大言不惭，我都没把握的事儿，他那种成绩还一口一个要去邵大……反正等咱们去了邵大，以后就不会和他总见面了。”
    现在自然有危机和羞耻感了！
    帖子里有不少热情同学回复，大多人都说这个水平稳定发挥，应该可以。
    赵斐直接用大号加大力度：亲亲不确定呢，但是三模总分xxx(陆枫的总分)，大概率是去不了邵大的啦[偷乐]。
    该小号再也没回复过。
    不过在那个帖子出现的第二天早上，去学校的路上，好几天没和他说过话的赵殊然弟弟，在快到学校时，突然跟他说起话来：“你最近进步好多……”
    “普通水平罢了。”
    “……哥，昨天刘姨跟我说了，你最近特别用心，以前我都没做到这个份上……”
    “有吗？”赵斐翘起腿，继续凡尔赛，“无聊玩玩，只要够聪明，感觉什么都很简单呢。”
    “……”赵殊然也就失语几秒，继而又看向他，“你、你是不是要考邵大？”
    赵斐：“嗯？”
    “算了，我就问问。”
    赵斐呵呵瞥他一眼，戴上耳机听英语，完全没有要回答他那个问题的意思。
    ……笑死，压根没考虑过邵京市的大学！
    隔壁省的A大不香吗？
    一到学校，赵斐就拎着书包拽拽下车，等在学校旁边的人群里看到陆覃身影，又表情一变，微微笑着过去打招呼。
    这一周，他遇到陆覃的次数不多，两人教学楼离得远，每一次碰到都是在上下学的校门口，腼腆一笑，问个好就回教室或上车。
    这次也是一样，赵斐像之前那样挥挥手就走，没有注意到身后少年的目光。
    ……
    气温渐渐上升。
    周五的最后一节课上完，赵斐又一次在校门处遇到陆覃。
    对方正和一位中年老师说话。
    那人赵斐认识，是陆覃的班主任。
    他过去时，两人已经说的差不多了，赵斐只隐隐听到一些关于学习上的事，还有班主任对他曾经拒接邵大保送的惋惜。
    赵斐一愣，很快想起来，原书里，陆覃最后考上了隔壁省的A大。
    两所大学都是名校，不分高低，书里陆覃拒绝保送邵大，只是单纯更喜欢A大的学术氛围。
    后来以非常傲人的成绩考入A大。
    书里简直就是个一路顺风顺水、完全没经历过任何挫折的高岭之花。
    傍晚的天气有些闷热，赵斐歪了下头，对着转身回头的少年弯起眼睛，笑得甜丝丝。
    陆覃没想到他会突然出现，怔愣一下。
    赵斐说：“小覃，你是在这儿等人吗？”
    “……”没回答，少年视线有些局促地从他脸上移开，看向远处那辆车。
    赵家司机正好也看到了出校门的大少爷，在挥手催促。
    “先等一下！”腼腆的男生朝那边轻喊，转而问陆覃，“你平时都是自己回家吧？”
    “嗯。”
    陆家家风严谨，从中学开始就不怎么再让专人接送孩子，就算偶尔接送也会用特意选用更为低调的轿车。俩少爷一个性格不羁，放学后喜欢和同学在外面玩；一个纯粹想在学习之余多运动，从初中起基本都是自己骑车，接送次数屈指可数。
    这些赵斐都知道。
    不过今天，他并没看到陆覃推着以前那辆“自行车里的劳斯莱斯”，所以才问他是不是在等人。
    赵斐：“那今天怎么不骑车啊？”
    陆覃：“拿去修了。”
    并没有，车好好的，可他早上就没骑，因为今天是周五。
    周末两天是见不到赵斐的，他特意等在这里，就是为了可以停在校门，好多看对方几眼。
    “坏了呀？”背着双肩包的男生皱起眉头，想也不想便道，“那你坐我家车吧，也顺路。”
    陆覃身子僵直，似乎没反应过来。
    赵斐怕他拒绝，直接过去拉住他胳膊：“别客气，你帮我我帮你嘛！”
    “……”
    拖着人到了车上，赵斐三言两语解释了这件事。司机便问陆覃家的地址，问完就准备直接开车出发。
    赵斐道：“小然呢？”
    对方笑笑，说赵殊然一放学就过来了，跟他说要和同学吃完饭再回去，不用等他。
    赵斐哦一声，乖乖巧巧坐正。
    他和陆覃都坐在后座，中间有一些距离，谁都没逾越。
    路上，赵斐有一搭没一搭地小声跟陆覃说话，问的都是些学校和学习上的杂事。
    他每问一句话，对方都会回应，也不敷衍，尽管有时候是寥寥几个字，但语气认真。
    聊着聊着，赵斐就坐不太住了，眼睛总往那边瞟个不停。
    少年身姿长而笔直，凌厉的薄唇微抿，双眼深邃，静静看着窗外流动的景色，仿若一尊中世纪的艺术雕塑，浑身都散发着不可侵犯的气息。
    赵斐：呲溜！
    察觉到某道视线，陆覃下意识转眼。
    一秒后，目光对上，顿时局促移开。
    赵斐被他刚刚那一眼看得浑身发麻，心里特喜欢，面上却连忙低下头装矜持，还没装一会儿，陆覃的手机就响了。
    是他父母打来的电话，打电话的和接电话的说话都很直接简略，不到一分钟就说完挂了。
    电话的内容大概是陆覃父母周末不在家，而阿姨家里有事要请假至少一周，陆覃妈妈让他在家照顾好自己，或者周末直接去伯伯家住。
    陆覃拒绝了后面那个建议，让他们放心。
    少年通话结束后，车内又一次陷入安静。
    到一个红绿灯时，赵斐才忍不住开口：“你家……这周末没人啊？”
    对方低嗯了一声。
    赵斐不吭声了。
    又过了一个红绿灯。
    距离陆覃的家，没剩多远了。
    赵斐文文静静地开了车窗，清凉的夏风瞬间哗啦啦灌进来。
    柔软微卷的短发被吹得凌乱，赵斐将一双莹白的双手交扣在膝盖上，随着风吹，胳膊上肥大的短袖管也来回摆动，衬得他有些瘦弱苍白。
    少年低下头，黑色眼睫在风中颤动，刘海下的泪痣若隐若现，嘴巴抿紧，像是在纠结着什么。
    一直通过前面后视镜凝望少年的陆覃，自然没错过这一幕。
    突然间不敢转眼，更不敢眨眼。
    半晌后，他听到昨晚还出现在自己梦中的少年小小声说：“小覃，要不……要不周末你就在我家住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二更应该会比较晚了，宝们早睡，可以明早来看
    第16章
    赵斐那么说，是根本就没想过陆覃会同意。
    客观来讲，两人目前其实并不算熟，只勉强能说是新结交的朋友，连同班同学都算不上，突然被邀请留宿这种事，不管是出于礼貌还是方便，大多人是不会同意的，尤其小覃弟弟还有伯伯家这个更好的留宿选项。
    但特意说那句话，其实就跟过年去关系远的亲戚家拜年，对方在你走时拼命留你吃晚饭的意思差不多，不过别人是为了客套显得主家热情，他单纯就想说这么一句好搞搞暧昧。
    连到时候陆覃婉拒后，怎么回话，他全都想好了——真的不来吗？好吧，可是我从来没有一个人在家独自住过，那么大的房子，晚上只有一个人，想想就害怕，小覃，还是你厉害。
    只是，事情的发展……和他预料的不太一样。
    接近半分钟的沉默后，陆覃绷着身子，薄唇微动：“……谢谢。”
    赵斐：“哈哈……谢什么呀？”
    陆覃：“那周末就叨扰了。”
    “！！！”
    少年转眼看过来前，赵斐火速收敛表情，尽量让语气平稳，一副热情且善解人意的模样，对前面司机招手道：“张伯，咱们就直接回家吧，不用往前……”
    “已经快到了，”陆覃又移开视线，原本清泠泠的嗓音有些哑，“我先回去拿换洗衣服。”
    赵斐：次奥……是认真的！
    一时间心情格外复杂，当然，不开心是不可能的，赵斐对陆覃这个人，不管是曾经看书时，还是穿书后看到本人，都很喜欢。
    穿书前，他因为事业到死前都没好好谈过一场恋爱，最后在车里浑身是血，生命到了尽头，或许本就孑然一身无牵无挂，那种时候也没有那些别人口中说的走马灯，反而在意识消失前，很遗憾世上连个想念的人都没有……
    用这种手段恶心陆枫，根本不是他勾搭陆覃的真正目的。
    他想恶心别人，根本不会去牺牲自己。
    只能说是顺道！
    对陆覃的种种做法，他自己的认知就是见色起意。头一回见到这么个让他哪儿哪儿都喜欢的人，越看越觉得有意思，心想眼也想，想着都下饭，想久了就想谈个恋爱，就是这么简单。
    但目前显然不是时机，他自己的心态倒是稳如老狗，可不能害了人家这么一个纯纯的大好青年。
    车继续往前开，很快到了陆覃所在的高档小区。
    司机停好车，赵斐直接跟着陆覃一起下去，不待对方问，就很贴心地说是想上去帮他一起拿东西。
    陆覃下颌紧绷，面上和平时没什么区别，安静地带他上去了。
    陆覃家是江景大平层，里面的装修风格很有诗意，进去后，赵斐眼睛就盯着客厅挂着的一副油画看。
    陆家虽是商界巨鳄，但往早了细究，也是不得了的书香门第，祖上一个太爷爷曾经是宫廷御用画师，后来不管是陆老爷子的两个儿子还是后来的孙子，基本会拿笔后，都会让专人教画画，试图找回几丝祖上遗传下来的艺术天分。
    很可惜，一个都没有。
    倒是和陆覃爸爸结婚的刘文妮是个挺有名气的画家。
    墙上挂着的那副油画，画的是个小王子，画风很抽象，但色彩运用得非常有趣，有趣到不拘一格了，看一眼就忍不住继续看，不过……有些像儿童画。
    赵斐开始以为是自己不懂艺术，在陆覃倒水给自己的时候，就望着那副画一顿尬夸。
    对方反应有些奇怪，起初发愣后，就红着耳根看了他好一会儿。
    赵斐以为夸对了，继续加大力度：“构图就很特别，精妙！小王子画得真是太可爱了，我觉得，这幅画完全应该出现在你妈妈的画展里，你妈妈可真会画！”
    陆覃：“……”
    等陆覃闷不吭声去衣帽间收拾完换洗衣物再带他下楼，赵斐才慢慢察觉不对劲。
    电梯里，他小声问：“小覃，那画不会是你……”
    “不是。”飞速否决，很别扭。
    赵斐：这表情……不是才有鬼！
    “很好看的，小覃，”赵斐费尽心思给自己找补，“就是太好看了，所以才会第一时间以为是你妈妈的画。”
    对方看他一眼，没出声。
    不好看，陆覃一直知道不好看，但因为是小时候画的，妈妈非要挂在客厅当纪念。
    所有长辈来做客看到，都以为他画的小王子是自己。
    他们还打趣说：“别的小孩都爱画鱼啊猫啊的，就算画人也是画个公主说要以后长大了娶回家，小覃，你怎么这么自恋画自己呀？”
    小小年纪的陆覃那时候根本不想理他们。
    把所有小男生当小王子，只有他们才会那么随便又幼稚！
    小王子根本没那么多，小王子只有一个。
    小王子是很尊贵的。
    他不是小王子，他只能好好锻炼身体，必须让自己在将来成为最出色的战士，然后找到那个真正的小王子，为他开疆扩土，亲自保护他去任何地方。
    不娶回家，他也能够永远和他的小王子在一起。
    当赵斐夸奖那副画时，没有人知道陆覃的心跳声有多夸张，夸张得几乎要无法忍受，险些直接憋红了脸，同时又不停嫌弃又后悔自己当初的画技不好，画得过于随便，才让赵斐如今只看到这种水平的画。
    直到赵斐说那副画是妈妈画的……
    电梯里，不管赵斐怎么找补，陆覃都没说话。
    赵斐很后悔，以为小覃弟弟因为这事儿心里不开心了。
    这时电梯“叮”一声，到了地下停车场。
    门缓缓打开，身边沉默的少年本能地绅士抬手，想等他先出去再跟上。
    结果赵斐以为他是真生气了，要请他走直接不去他家了。
    倒也没有非要人家来的意思，但正常婉拒和生气直接变主意是两回事。
    尤其像陆覃这种性格，这一生气，怕不是以后都要离他离得远远的了。
    赵斐：那！样！不！可！以！
    想也不想，两只细白的手急切地往前一伸，瞬间牢牢勾住了少年结实有力的胳膊，趁着对方没反应过来，急忙忙往外轻拉。
    力气却软绵绵的，像是撒娇：“别生气，别生气啊小覃，我真没恶意……别跟我计较好吗？”
    陆覃的身躯僵成了石头。
    起初的诧异后，那张英俊的脸迅速出现酡红。
    “小覃不要生气……”
    垂下眼，陆覃望着不停嘟囔着求他的漂亮少年，第一次失了方寸。
    好在车停就在附近，赵斐趁着撒娇的功夫顺利把人拉到了地方，正要急吼吼用另一个手去开车门，胳膊突然就被死死捏住了。
    扭头，他看到陆覃别过脸，长腿往前一步，俯身，打开车门，护着他的头让他进去。
    赵斐慢吞吞坐好，隔着一道车门，眼巴巴地看他。
    对方却是一眼都不再看他，大步转到另一边车门，开门、俯身、低头收颌、上去、僵直地坐下。
    一旁有人扯扯他胳膊，开心得直打晃：“小覃，我就知道你不会生气。”
    车子开始往前行驶。
    少年阴影里的喉结，狠狠滚动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晚安！！！
    第17章
    到赵家时，天还没黑。
    家里只有正准备做晚饭的刘姨，她之前见过陆覃，一直都以为是大少爷的同学。
    赵斐也没过多解释陆覃的身份，反正同校的和同学相差无几，他说小覃爸妈周末不在家，之前人家帮过自己不少忙，他就请人来家里住两天，让刘姨安排间客房。
    赵斐卧室隔壁正好有间客房，刘姨带陆覃进去，里面很干净，收拾起来很快，少年和刘姨见过的其他富家子弟不一样，很绅士有礼，放好自己的东西就全程在旁边帮忙。
    不多时，客房收拾好了。
    赵斐带陆覃在家里逛了一圈，知道对方练跆拳道，平时也经常运动，就带他去了家里的健身区域，随口问他能举多重的哑铃。
    陆覃平时不怎么举铁，过去试着换重量举了几次，每一次都成功了。
    赵斐次次鼓掌，艳羡着叹息：“我要是有你那么大的劲儿就好了，你最开始拿的那个，我到现在都举不起来。”
    一听到他的叹息，陆覃莫名有些后悔。
    早知道……就不去举了。
    到吃晚饭还有一段时间，平时这种时候赵斐会出去散散步或者跑一跑，但是几分钟前家教给他推荐了一套模拟卷，别墅区外面有几家书店，他就让陆覃在客厅休息，说出去买了个东西就回来。
    过了一段时间，刘姨从厨房里出来，看客厅只有一个独自看书的少年，笑问：“小斐又去跑步了吧？”
    少年闻声抬头，微愣。
    “跑步？”
    刘姨说：“不带你一块可能是怕累着你，他每天回来都会出去跑很久的。”
    “……每天？”
    刘姨点头：“其实这样挺好的，高三学习任务重，多运动对身体好还可以释放压力，他每天在家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学习，如果不运动运动，也有些压抑。”
    “……是上次生病后，开始的？”
    “哈哈，早着呢！不过说起来，坚持锻炼还是有用的，从四月开始到现在，他上周在家举铁都能比先生多一公斤了！”
    “……”陆覃怔住。
    刘姨还说了什么，他都没心思听了，抿嘴沉默半晌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她赵斐能举的具体重量。
    一秒后，得到那个带着笑语的答案后，少年紧紧蹙眉，彻底不出声了。
    赵斐能够举起来的重量，和他那会儿举的，其实没有差很多。
    刘姨走后，陆覃下意识看向窗外，之后身子就不动了。
    赵斐自然不会这么快回来。
    客厅很安静。
    “怪我平时不爱运动锻炼，跑个步都能摔成这样……”
    “我要是有你那么大的劲儿就好了，你最开始拿的那个，我压根都举不起来。”
    ……
    脑子里突然开始回响那些柔弱的嗓音，和刘姨不久前的话交织在一起。
    陆覃骤然站起来，刚要上楼去，大门那边传来了动静，门开了，赵斐抱着教辅反锁门，弯腰一边换鞋一边喊他：“小覃，我回来了。”
    少年脚步一滞。
    赵斐换上拖鞋进来，才注意到他在楼梯那边：“诶？在客厅太无聊了吗？”
    对方目光怔怔，死盯着他。
    赵斐对他一笑，露出一点雪白的齿：“那我就跟你一起上去刷会儿题吧。”
    刚要动身跑上去，厨房那边就响起刘姨的声音：“别呀，饭已经好啦！你们吃完饭再学习。”
    饭桌上很安静。
    赵斐看陆覃一直不吭声，以为对方家教严格，平时都是饭不言，也学着安静扒饭，吃完才憋不住地跟陆覃说：“你晚上还学习吗？”
    陆覃看他一眼，迟缓点了下头。
    赵斐说：“我爸妈书房很大，书桌也大，他不在时候我都可以用，等会儿咱们去书房里学习吧？”
    对方应了，闷闷的。
    书房很宽敞，赵斐把那个大书桌收拾得像是学校的课桌，一边放自己的书本和文具，另一边让陆覃用。
    两人中间没有三八线，但谁都没有试图往中间多挪一些。
    赵斐没想其他的，就是觉得不方便，挨得近胳膊容易撞上，在进行学习这件事上，他还是很认真对待的。从做第一道题开始，就没再分过神，等完全专注起来，基本忘了身边还有个人的存在。
    一个多小时的时间，赵斐除了中途休息给陆覃拿水果，硬是没多说一句多余的话。
    倒是陆覃，期间转眼看了他好几次。
    如果不是听了刘姨的那些话，陆覃完全不会在学习时间里这样频繁分神，哪怕找到了年少时梦想的小王子，他也不会允许自己堕落，或止步于此。
    他还没爬到顶峰。
    可是，可是赵斐为什么要这样……
    为什么要撒谎……
    为什么……只偏偏对他撒谎？
    ……
    赵斐做完手上这套卷子，下意识伸了个懒腰，手一碰到旁边男生肩膀，顿时缩了回去。眼角余光里，陆覃有些僵硬地别过头，继续做题。
    赵斐没打扰他，去重新接了两杯热水过来。
    等陆覃放下笔时，他才把其中一杯递过去，拿起自己不久前做的卷子问他其中两道题。
    是之前就觉得难的题，当时不问是会打扰到对方的专注度。
    陆覃脑子有些乱，他脸上没有过多的情绪，讲题的声音还是和以前一样平和沉稳，讲完后，赵斐恍然大悟地点点头，然后笑着夸他。
    陆覃已经有些分不清他的话哪些是真，哪些是假了，可一听到他带着无限感慨的“小覃你好棒”，还是情不自禁地耳根发热。
    赵斐明天要五点起早背书学习，做完那套卷子就准备洗洗睡了，问陆覃：“你是不是还要夜跑啊？”
    “嗯。”
    “……那你今天跑多久？”
    “大概半个小时。”
    “那还好……我跟你一起吧？”
    少年收拾书本的动作呆住。
    赵斐微微笑着说：“天都这么黑了，我怕你不熟这边的路。”
    陆覃：“好。”
    他没注意到对方声音里的别扭，喜滋滋地就去换运动服了。
    两人出去先沿着别墅内部的绿化小径跑，跑了没几分钟，在路灯下遇到了独自回来赵殊然。
    赵殊然一开始看到这两人，还下意识揉眼睛，显然不相信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男生此时会在这里一同跑步。
    赵斐自然也看到了他，挤眉弄眼地狠瞪他几下，意思是：甭管你哥，麻溜回家！
    对方显然也看出了他的意思，却还是睁大眼睛，眼神奇怪地杵在那儿，杵了好一会儿。
    两个跑步的少年都很精神，很快就跑离的赵殊然的视线。
    跑了一段，赵斐就又一次朝陆覃看去。
    矫健的身姿，运动衣遮掩不住的力量感，真是看得人身心舒畅！
    陆覃跑得很认真，哪怕不久前遇到回家的赵殊然也没停下半步，只在赵斐有些落后时会减缓速度等他，到后面，直接就完全和赵斐保持同样的速度慢跑。
    晚上外面凉快，没多久，陆覃就发现赵斐的衣服汗湿了。
    气息却一直平稳持续着。
    赵斐穿得是一身浅蓝色的运动短袖短裤，胳膊和腿在宽大的运动衣下显得纤长漂亮，却没有想象中的羸弱，尤其一跑起来，轻盈的力量感就出来了。
    根本不是缺乏运动和锻炼的样子。
    陆覃没发现自己过于分神在赵斐身上，逐渐被对方跑步的节奏掌控，直到跑出别墅区外面，才发现自己落在了赵斐后面。
    夜风吹来，前面的少年忽然速度变慢，脚尖猛地一拐，试图跑进旁边一个狭窄的小岔路。
    陆覃皱眉。
    那不是他们计划里的跑步路线，正要跟过去问，大路那边就横冲直撞来了几个大男孩，笑哈哈追上赵斐逮住：“大少爷！都看到你了还跑？几个月都约不到你，牌面大咱也不说啥，毕竟要按照您的‘通告’排时间嘛……可这好不容易快排到了，又说最近要在家学习不接‘社交通告’，明星可都没你这么难排的！不就是想请你出去打个球，至于这么不赏脸？”
    陆覃原本已经抡起了拳头要过去，听了那话，身子一顿。
    树下，被围住的少年声音小小的：“真、真的没时间……”
    “卧槽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闭嘴……”赵斐声音含糊地瞪过去，又是一笑，“我先走啦，真的有事儿，回见啊！”几乎咬牙切齿地把人推开，余光迅速往后瞄，看到后边明显不对劲的陆覃，心说不妙！
    这些个男生都是他穿过来后，在几个宴会上认识的同龄人，一来二回就混熟了，他平时办事儿聊天都很有自己的一套。这些同龄人都觉得他很照顾别人情绪，说话也有意思，所以熟悉后还挺爱找他玩，但高考前赵斐根本没那么多时间，就开玩笑让他们约自己得先排通告，结果，还都真的正儿八经排上了。
    这几个有的就住在这个别墅区里，有的则在附近，想趁着周五放学后的时间约着打篮球，结果凑不够人，就一起四处逛着准备出去玩，正好遇到没约出来的赵斐……
    赵斐极力忍着才没磨牙，开溜后，就拉住那边脸色晦暗不明的少年往回跑。
    一路上，都挺心虚的，以为陆覃会质问他。
    比如：你不是说自己没有朋友？
    赵斐：……此朋友非彼朋友，我对你说的朋友其实专指男朋友，男朋友确实没有啊！
    可全程，陆覃都没问一句话。
    终于回到了别墅前面，路上越来越亮，赵斐梗着脖子试图再拉陆覃一下，结果一扭脸，惊骇地看到那个对外总是骄傲的少年，眼角有些红。
    “小、小覃……”
    他并不知道，那一刻的陆覃并不是在生气他撒谎，他用谎言遮掩的另一个面孔，少年非但不讨厌，反而……反而一回想那些过去的画面，更加心慌悸动。
    陆覃在跑步时就悄悄告诉自己：小王子是尊贵的，所以不会轻易让别人看到自己更为耀眼的另一面。
    可最后，看到那群围着赵斐熟稔笑闹的男生后，彻底控制不住了。
    ……所以他，其实只是那些人中的一个吗？
    作者有话要说：
    第18章
    一看陆覃那样，赵斐说话都磕巴了，如果当时光影再暗一些，他甚至会怀疑陆覃是不是哭了。
    陆覃会哭？！
    这个想象带来冲击力实在太大，让他思绪都在震撼下跟着凝固了好一会儿。
    对方先回了神：“该进去了。”
    语气有些冷清清的。
    进去？哪能就这么进去？
    赵斐立马挨过去，问他怎么了。
    陆覃很不自然地微退一步，表情和以前和没什么两样，垂眸看着他说：“你明天还要早起。”
    “是要早起，但你……”
    “诶，回来了怎么还不进来呢？”刘姨出来倒垃圾，远远看着他们。
    赵斐到嘴的话卡壳了。
    陆覃直挺挺往前走，赵斐心里七上八下的，也跟着进去了。
    客厅里是赵殊然，正坐在沙发上做题，厚厚的书本压在腿上，听到动静便抬起眼，盯着一前一后进来的两人。
    一瞧赵殊然那窝在沙发写作业的憋屈劲儿，赵斐就想把人一屁股给踹上去，奈何陆覃还在，只能干瞪眼。
    欲要跟着陆覃上楼。
    沙发上的少年突然开口：“哥，家里来客人了啊？”
    “……”
    前面上楼的少年脚步微顿，回头扫了眼下面的赵殊然。
    赵殊然则看着赵斐。
    赵斐微微一笑：“小然，好好写你的作业好吗？”
    赵殊然看出他眼底的怒火，低下头，一声不吭地继续看书。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等再转身，前面的陆覃已经没影了。
    毕竟在外面跑了这么一圈，他们都是一身的汗。
    想着陆覃回房间也要先冲澡，赵斐就没跟上去，再瞅瞅楼下的糟心孩子，索性大摇大摆直接回到客厅。
    他咬牙切齿：“以前也没见你窝这儿学习啊，怎么着，自己屋里今天闹鬼了？”
    赵殊然抬头看他一眼：“没有。”
    赵斐：“啊？居然没有，那还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赵殊然没理会他的阴阳怪气，问：“你怎么和陆覃……”
    “我和陆覃怎么混到一起的？怎么还把人家骗到家里来了？”
    “……”
    赵斐睨着那张脸打量起来，片刻后，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身子慵懒地倾斜着，抬手抖抖额前汗湿的发：“赵殊然，哥哥的忍耐其实也是有限度的。”
    那双漂亮眼睛里原本的热度全部冷却，对弟弟此刻略带局促的反应更是视若无睹：“你都快十八岁了，不是一个需要一堆人围着的宝宝了，你不会觉得我最近在别人面前对你太温柔，你就真的可以肆无忌惮了？”
    少年脸色煞白。
    “我与别人有什么关系，又请什么人来，你实在好奇呢，可以随意在心里揣测，有本事也可以背着我自己查……可在我开心的时候问那种下头的话，你不会还真的把我当成你贴心温柔的好哥哥了吧？”
    “……”
    “做什么美梦呢你！”
    “哥……”
    “我不是你哥！再用这种眼神看我，小心挖了你眼睛！”语气如刀一样冷，转而又轻飘飘的，伸了个懒腰继续，“你被赵家收养，有什么委屈，大可直接找那对夫妻，谁养的谁负责，我可不欠你的！”
    赵殊然脸一会儿白一会儿绿，难看至极，起初还倔强回视赵斐，此刻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了，正要收拾书本逃上去，眼角余光一晃，忽然注意到旋转楼梯上有个人影。
    赵斐一直眯眼瞥着他，自然也跟着他的视线，往旋转楼梯那边看去。
    “……”
    人一下就傻了。
    陆覃也不知在那里站了有多久，深色眼眸往下，全程锁在嚣张面冷的少年身上，他整个人立在一片阴影里，看不出情绪。在赵斐头皮发麻抬眼的瞬间，转身离开。
    客厅里，赵殊然看了赵斐几眼，抱着书本走了，动静很小。
    赵斐收回视线，盯着茶几上的那堆水果细细地看。
    他在想，这个苹果如果长在树上，它能成精吗？
    那个香蕉好黄啊，说到黄，黄金现在什么行情？
    这个柠檬酸不酸，切成片用力往他眼睛上涂，能逼出几滴眼泪吗……
    打住！
    不至于的。
    不是世界末日，地球还在运转，人也依旧好好地活着。
    等最开始几分钟的严重崩乱过去后，赵斐忽然就觉得自己悟了。
    他从厨房拿出菜刀，对刘姨赶忙递过来的水果刀视若无睹，当场表演大力切水果，顺便做了个水果捞。
    刘姨惊了：“小斐……大少爷呦！你这是怎么了？”
    “多吃水果，对身体好。”端着水果捞上楼的少年轻轻道。
    二楼的房间除了他自己的，此时全部紧闭着。
    赵斐过去，敲响了陆覃的门。
    没有回应。
    他又敲了一次：“小覃？”
    这次门开了。
    少年原本神色莫测的脸在看到他手上的东西后，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吃点水果吧？”低下头，像是在腼腆，“我特意给你切的。”
    少年眨了下眼睛，盯着他一动不动。
    等不到回应，赵斐疑惑地抬头。
    陆覃移开视线：“谢谢，我已经准备睡了。”
    还是那么客气那么礼貌，却和以前不一样了。
    赵斐说：“哦，晚安。”
    “晚安。”
    门关了，赵斐转身，拿着水果捞下去，自己一口一口全部吃掉，竖起拇指给自己打了个十分！
    然后上楼回屋冲澡，等休息一会儿又开始做男士瑜伽，最后按部就班躺上床，盖好被子睡觉。
    十分钟后，一双乌溜溜水灵灵的眼睛在黑夜里缓缓睁开了。
    赵斐抬手擦擦眼角，闭眼继续睡了。
    没关系，不是世界末日，地球还在运转，他还好好活着。
    只是，只是原本的他没有那么讨人喜欢而已。
    好在陆覃还是那么的礼貌。
    问题不大。
    赵斐穿越后很少会做梦，尤其是梦见关于穿越前的事，这一晚却做直接了个大杂烩的梦。
    全都是以前的事。
    梦见父母离世后，抢走秘方遗物还打一耙的叔叔；梦见初次遇到的那个贵人奶奶，引荐他试镜一部大导的戏；梦见多年后拿回秘方，送叔叔进监狱那天的大太阳；梦见那个纸醉金迷的世界，那些人说：“赵斐，你真的是我见过最温柔的人，跟一些故意弄人设的明星根本不一样。”
    不，其实是一样的。
    只要大家都喜欢这样的他，只要这样可以达成愿望，他就可以演一辈子。
    毕竟他的职业就是演员。
    ……
    天没亮，赵斐就起来了，脑子清醒后，那些梦就像被大水冲走的小垃圾一样，全部忘光光，根本就没往他心里多停留。
    洗漱完做了个简单的小早操，他便按照昨天列的计划起来背书背单词。
    等窗外的白光越来越亮，外面逐渐响起走动的声音，赵斐才换了身衣服出去。
    隔壁客房的门依旧紧紧关着，赵斐去敲了敲门：“小覃，要一起晨跑吗？”
    里面没有动静，他又喊了一声，倒是后面的卧室开门了。
    “他不久前走的，早饭都没吃，”赵殊然留意到他微肿的眼皮，表情微变，“他……他没跟你说？”
    “当然说了！”赵斐呵呵地朝他翻白眼，“这种十八岁大人的事，十七岁的小屁孩少管！”
    “……”赵殊然黑着脸关门回屋了。
    吃完早饭回房间，赵斐拿起手机，发现不久前陆覃给他发了个消息。
    【陆覃：家里来了人，我先回去了。】
    赵斐恍惚几秒，也不意外，回道：好的。
    都把理由找得这么好了，他自然不必多说。
    挺好，大家都是体面人。
    离高考不远了，赵斐重新定制了这两天的计划，时间安排得很紧密，连每天的运动都安排在家里的健身区域了，根本不打算出门。
    下午家教工作完离开，他也只送到自己卧室门口，转身就回去坐下继续刷题。
    赵殊然从他门口路过时，停了几次。
    要是之前，多看一眼就要狠狠砸玩偶过来了。
    这次根本没有任何动静，大少爷是真的很专注，看书写字全程不带走神的，一双眸子炯炯发光。
    走廊的灯光很暖，赵殊然看着看着，忽然忘了自己原本要干什么了。
    屋内里的少年似乎终于累了，揉揉脖颈，修长的手轻轻扔了笔，伸长脖颈往后仰去。
    柔软的短发懒懒散散倾泻而下，露出整张明艳的轮廓，嘴深深吐出一口气，眼尾轻勾，精准而冰冷地瞄向他：“滚。”
    赵殊然几乎是踉跄地回了自己房间。
    捏着手机的手有些僵硬。
    心虚，憎恶，奇怪……却又因这些矛盾的心情而心跳加快。
    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在那时候控制不住地拿出手机，偷偷把那个画面拍了下来……
    一想就后悔极了，慌慌张张打开手机要第一时间删除。
    屏幕亮后，画面上显示还在录像中……
    当时点错了！
    迅速结束录像，重新点进去，可删除的选项却迟迟点不下去。
    ……
    另一边。
    陆覃和陆从良从道馆出来，前者一身清爽的黑色运动服，后者西装革服，完全看不出是个年近七十的老人。
    “爷爷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小枫都不看专门看你，结果你就这么不欢迎爷爷？”
    “没有。”
    “没有？爷爷想跟你比划比划，你却嫌弃爷爷老了打不了，脸臭成这样。”
    “没有。”
    “你就会这两个字是吗？”上了车，陆从良才开始正儿八经打量他，不怀好意地笑起来，“诶，你这样子，别是失恋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来晚了！
    第19章
    陆从良从早上在机场看到来接人的小孙子时，就瞧出了他的不对劲了，尤其是后面陪自己出去吃饭乱逛，明显心不在焉的样子。
    老爷子是过来人，没过多探究，毕竟十七八岁的年龄，有什么心事都是正常的，也就嘴上开开他玩笑，转头就让司机直接去大儿子陆世哲的家。
    他知道小儿子和儿媳不在家，又赶上家里保姆请假，原本是想带孙子陆覃跟他同去住两天，结果对方不愿意。
    陆覃道：“爷爷，送你到伯伯家后，我就回去了。”
    陆从良看看他，不多说了。
    到了地方，陆覃扶着老爷子下车。
    陆枫爸妈老早知道老爷子今天回国，提前出来迎人。
    由于这位伯母过于热情，陆覃原本送爷爷到地方就走的计划被打乱。
    “哪有一来就走的，先进去喝杯水嘛。走走走！”
    到了大客厅，气氛热闹，除了伯父伯母，还有几个等着陆老爷子的老前辈，见了面就大笑着问好。
    人声嘈杂，陆覃喝了口水，沉默着起身离开。
    走到庭院，上方断断续续传来一阵笑闹。
    陆枫平时放假总会带一些圈里的公子哥来玩，家里很少会冷清，陆覃最开始并未在意，甚至连抬头的兴致都没有，直到即将走出庭院，那阵笑闹中隐隐出现“赵斐”这个名字。
    少年脚步停下。
    “陆枫，那个学习群我妹妹也在，还把这事儿当笑话跟我讲！我看人家是一点儿喜欢你的意思都没，谁之前还求我们出主意让赵斐断了对你的想法啊？哈哈哈……”
    “会不会说话啊你，瞧枫哥都要被气死了！”
    “开个玩笑嘛！而且你哪个眼睛看到他生气啊？”
    “不过你也别笑，去年宴会上，赵斐追咱枫哥那劲儿，你们又不是没看到？我看啊，八成是由爱生恨，故意做这些恶心枫哥的！”
    “什么由爱生恨，你电视剧看多了吧？”
    “哪至于看电视剧，我们学校就有这样的！追不到就故意处处针对人，这还算好的，还有那种转头去追人家铁哥们来报复的呢！”
    “操，还真有这种啊，那枫哥，你千万得让身边的哥们小心点儿……”
    陆覃僵着身子抬头，直直看向那个从始至终靠着栏杆，一直沉默不语的陆枫。
    突然，转身上楼。
    一分钟后，露台上正笑哄哄的富家公子哥们察觉动静，扭头，看向后面那个阴沉着脸，俯瞰他们的少年。
    众人愣住。
    “小覃？什么时候来的？”陆枫看到他便笑了，甩了下脑子，像是喝醉了，“都没注意下面的动静……”
    其余几个也对少年笑笑，他们都知道陆枫这位可以说是天之骄子的堂弟，将来在业内必然不同凡响，也都没像之前那么不正经了，只不过面上多多少少浮现的酡红是掩饰不了的，身上也狭裹着各种轻微鸡尾酒味，留在空气中。
    是出去玩，还喝了酒，醉后在这儿聚众闲扯。
    远处夕阳如火，陆覃径直走到陆枫跟前。
    当那一拳头狠狠招呼过去时，所有人都惊叫起来。
    少年目光如罗刹，声音却是哽咽的：
    “你这种人，到底有什么值得他喜欢的？！”
    *
    周一前一天的晚上，赵斐的脑子渐渐没那么烦乱了。
    其实回想一下，他穿越前都二十六岁了，又在娱乐圈待了那么久，心性至少成熟，不应该还像一个初次受挫的小孩一样心惊胆战，失落伤心。不过，赵斐向来不喜欢否认自己，他很快就给自己找了一个很合适充分的理由：
    尽管我心理年龄那么大，但是我感情经历空白，第一次受挫，会像青春期一样崩乱当然是正常的，如果把感情年龄按照经历来算，他甚至连青春期都没度过呢！
    这样恬不知耻地一想，赵斐就开心不少。
    下楼去厨房找吃的，碰到刘姨在宰鱼，准备做鱼汤。
    可能是连续两天在屋里学习憋久了，做饭这种事莫名都变成了一种带着诱惑的活动项目。
    他伸手过去：“我来玩玩。”
    刘姨还没反应过来，菜刀已经被对方拿了过去，等醒过神要阻止，大少爷已经卷好袖子，刀法利落地把鱼宰好了。
    一旁的刘姨瞪大眼睛。
    做饭这种事，赵斐是很擅长的，别说鱼，活鸡他都亲自杀过，刚进娱乐圈有一段时间过于省钱，身体营养不良，后来险些出了毛病，在花了一大笔医药费后，他就开始自己学习做各种营养饭菜，半年后，在菜市场杀价气势堪比老大爷。
    后来渐渐有了名气，某次和几个歌手演员参加一档综艺节目，其中有个话题是“如果现在让你们重新回到刚入行的那段时光，你还愿意继续坚持走这条路吗？”
    其他人都给了肯定的答案，同时也说了不少最初的困苦经历和趣事。
    赵斐那时想也不想，笑着说：“对不起，我根本不愿意重新回去。”
    他不喜欢前面的这种假设，从来不喜欢。
    发达了的人总会说一无所有的时候最快乐，可让那些人重新回到一无所有，大多会会哭天喊地，有的可能连当初一往无前的勇气都没有。
    他更恐惧这种假设，一想到万一老天爷真的觉得他想回去，然后成了真，就如坐针毡。
    明明都艰难熬过去了，凭什么还要重来一次？
    赵斐做了锅天麻鱼头汤，当年他一个人面对高考时，吃得最多的就是这个，材料便宜，却很有营养，对于压力下的烦闷头晕多少也有些许的缓解作用。
    晚饭已经吃过了，这算是夜宵，家里两个高中生，刘姨看他们因为学习睡得晚，一般会提前做夜宵。
    刘姨尝了一口，眼睛都直了。
    赵斐嘚瑟道：“提前看了菜谱视频，照着做的。不过，也不是谁都能像我这种天才一样一次成功的！”
    刘姨对这次的鱼汤赞不绝口：“小斐，你这鱼做的都要赶上我了！今天亲自下厨，不会是嫌弃阿姨平时做的不行吧？”
    赵斐知道她在开玩笑，也笑着说：“哪有，我这是给小然做的。”
    “……啊？”
    “他仗着自己会弹个钢琴就整天嘚瑟，显得我啥本事都没有似的，现在第一次做饭做成这样，够压他一头吧？”
    刘姨没忍住笑了，连连附和道：“够，绝对够！”
    正好盛出三碗，一碗自己端着，另一碗给刘姨，最后一碗放在托盘上，赵斐对刘姨道：“刘姨，这是我喝不完的，等会儿送上去您就跟他这么说，免得以后又得寸进尺。”
    刘姨面色微变，正想说什么，赵斐又道：“对了，以后要是看见他又在沙发上窝着写作业，直接把人撵上去，就说我不准！”
    放完话就端碗走了。
    刘姨站在原地，一时心情有些复杂。
    其实这段时间，她已经看出来了，尽管这大少爷态度上总是对小然凶神恶煞的，但也真没做什么像以前那种过火的事……
    甚至有些时候发脾气的原因，在她这个活了半辈子的中年人眼里，也不算什么事儿。
    就比如赵殊然那次在客厅沙发上窝着写作业，要是被赵家夫妻看到了，或许不会说，但她私心觉得，这种不说倒更像是不重视。
    如果她自己的孩子那样，她肯定会让对方去书桌上好好写，别年纪轻轻就形成影响腰颈和视力的坏习惯。
    她觉得自己越是年纪大了，反而在一些事情上越容易看得清楚，反而年轻人，总会被情绪左右。
    刘姨端着鱼汤上去了。
    她唉声叹气地小声嘀咕：小斐本质不坏的，就是不知道怎么和弟弟相处……
    赵斐：不，我真心实意地不想和他好好相处！
    其实最开始关于处理日后破产危机全家会面临的情况，他就没想过赵殊然到时候一起参与那个烂摊子。
    不过比起穿越前的家庭变故，他实在不觉得赵家破产一事算是什么很烂的摊子，各有学历技能，父母还是精锐，他再想办法提前弄好经济上的问题……怎么活也不至于苦兮兮。
    哪怕陆家到时候步步紧逼的最坏情况，大不了他们就离开这里。
    而赵殊然，有音乐天分，成绩优异，届时到了邵京大学也是高材生，那时候已经毕业了，前途自然不用他操心，唯一和陆枫爱情上的两家世仇阻隔，他这个就差把弟弟踢出家门的坏哥哥，也做的仁至义尽。
    开始做这个决定时，也不是完全没有担忧过。
    万一赵殊然记恨在心，日后报复怎么办？
    他这种苟命为上的人，可受不得这种纠纷。
    可和笨蛋弟弟相处一段日子，这种顾虑基本全无了。
    赵殊然和原书里的性格一致，经常会做出一些会被观众吐槽的“圣父”行为，就算原书里被哥哥坑成那样，也一直在劝哥哥回头，在哥哥自己作死后还看着哥哥尸体痛哭流涕……赵殊然是不会仅仅因为哥哥的态度不好，而选择报复对他有养育之恩的赵家。
    撑死把他当成极品亲戚，不相往来罢了。
    真这样，赵斐简直求之不得！
    彻底远离主角攻受，天高地阔，他美滋滋过自己平淡的好日子多香啊！
    ……
    周一，赵斐到了学校，和预想中一样，校门口没有那个总会被他偶遇的少年了。
    课间，也没在外面看到对方半个身影。
    到傍晚，一天的忙碌学习终于结束。
    校门口全是各不相干的学生。
    那个身形修长，将校服穿得挺括的少年，依旧不在。
    赵斐上了车，风徐徐吹来，他戴上耳机跟着英语默念。
    最初的几丝遗憾过去后，已经没任何想法了。
    人设都崩了，人家当然会下头。
    本来就都是流于表面，最肤浅的一种感情嘛。
    当然会来得快，去得也快。
    作者有话要说：
    第20章
    重新在学校见到陆覃，是一周之后的夜里。
    邵京一中的走读生可以根据自身情况申请在家进行晚自习，赵斐和弟弟赵殊然之前都是不在学校上晚自习的，前者在原书里就是单纯不想在学校多待，后者则是换个地方复习，顺便一对一监督鞭策陆枫，甚至大多时候在家里学习时间比学校还要久。
    离高考越来越近，几轮大小考后，赵斐总结一番，觉得自己在教室和别人一起学习效率更高，于是在上周五，重新申请加入学校的晚自习。
    那天晚上下了雨，赵斐忘了带伞。夜自习结束后，学生三两成群离开，他独自一人留在教室，等正在路上的司机过来，还趁机做了几道题。
    司机打来电话时，他才慢悠悠动身往外走。
    有的教室关灯锁了门，有的还亮着，是个别住校的学霸争分夺秒坚守阵地学习。
    他走到他们班的教室后门处，意外发现旁边的窗户下挂了一把伞。
    如果是平时，赵斐并不会因此停留，但在这个下雨的夜晚，不少人因为没带伞和顺路的同学挤着回去的情况下，一把伞居然好好地挂在只剩一人的教室外，就很稀奇了。
    没人会在下雨的时候忘记拿伞。
    不过也只是稀奇地多看了几眼，赵斐就走了。
    这场雨让黑夜变得雾蒙蒙的，司机打着伞在教学楼下喊他，之后帮他撑伞走出学校。
    到了车上，对方道：“今天这雨下得真是又大又急，离得远的学生不好回家啊。”
    赵斐点头：“是啊，我们班里有的同学懒得冒雨打车，跟家里说一声直接就在熟悉的住校生宿舍睡了。”
    张伯笑道：“这样也挺好的。”
    赵斐的手指在车窗玻璃上画了个圆圆的脑袋，路过学校附近一家书店时，他透过那个圆圆的脑袋，看到了陆覃。
    少年的校服被淋湿了大半，正和几个学生在书店门口避雨，其他学生交头接耳地笑着说话，他微微侧首，蹙眉拿着手机，在打电话。
    几乎是本能的，赵斐让司机停车。
    对方在路边停下，回头问：“怎么了？”
    这时，一辆黑色幻影停在对面书店前。
    隔着雨幕，赵斐看到少年迅速上了车。
    他道：“对不起，刚走神了，回家吧。”
    车重新往前行驶。
    这个晚上，是赵斐在高考前对陆覃记忆最深的一次。
    因为后来一直到高考，他都很少再见到陆覃，偶尔几次也是在学校的匆匆一遇，短短几秒的视线碰撞，他会像遇到所有同学那样淡淡一笑。笑完也不会探查对方反应，专心往前，赶往自己要去的目的地。
    有将近两周的时间，赵斐觉得很累，周一到周五的高效学习后，周末的家教补习时间又开始加长，大脑长久疲惫后，以前喜欢运动就慢慢变成了一件煎熬的任务，但他又不能纵容自己停下，怕一旦停下一次，这段时间就不会再继续运动了。
    有助于养生的习惯，他从来不会随意终止。
    但可能是那些天压力过大，偶尔几次出门夜跑，他总觉得有人跟着自己，可是一旦回头看，又什么都没有。
    因为这件事，赵斐觉得自己在学习压力下产生了幻觉，索性把室外运动完全变成室内运动。
    怕自己万一晕倒出了事，连个打急救电话的人都没有。
    专注起一件事的时候，时间就会流动得特别快。
    天气愈加炎热，高考倒计时的牌子终于从两位数，变成了一位数。
    邵京一中压抑紧张的氛围，在高考那两天得到了释放。
    赵斐从考场出来的时候，赵成彬和林金薇老早就等在外面了，和那些比考生还紧张的家长相比，这两位的情绪可以说是相当轻松，趁孩子考试期间还在电话里处理了一件公事，顺便聊了些A市未来分公司的许多规划。
    儿子一出来，赵成彬就过去勾他肩膀：“累狠了吧？等小然出来，咱们就好好大吃一顿！”
    赵成彬今天难得没穿西装，和老婆穿着情侣白T，看着年轻了不少。
    赵斐也勾住这位“老大哥”的肩膀：“挺好，你们带小然去吧，我头晕，想回去睡觉。”
    两夫妻顿时紧张起来：“怎么头晕了？”
    少年语气夸张：“一下子把我这小脑袋瓜里的存货全掏出去，能不晕吗？”
    “……”
    听出他又在开玩笑，林金薇笑着摸摸他脑袋：“考成什么样都没关系，过几天爸妈抽个时间，带你们出去放松玩玩。”
    “成吧。”赵斐说，“不过我真的要回去睡一觉了，困。”
    看他确实没什么精神了，又问了好几遍，赵成彬只好让司机先把他送回去。
    回去路上，张伯笑着跟他聊天：“高考完不是应该很亢奋吗？我那会儿啊，看好几个学生都是跑着出来的，可激动了！”
    赵斐笑了：“年轻就是好。”
    张伯也笑：“你们这些孩子，净爱装老成。”
    赵斐嘿嘿笑几声，没说话。
    回了家，赵斐扒掉衣服换上舒服的睡衣，往床上一倒，睡了个昏天黑地。
    也不知过了多久，被频繁震动的手机吵醒了。
    他眼睛都没睁，摸过来手机摁了接听：“哪位？”
    声音有些哑，带着懒散的睡意。
    一开始，手机里传来很轻的呼吸声，几秒后，对方道：“你在哪儿？”
    微沉的语气，带着他不懂的情绪。
    赵斐睁开眼睛，懵懂拿下手机，看向来电人显示备注：
    小覃。
    他扯起嘴角，发出一声笑，重新拿起手机道：“小覃啊，你考得怎么样？”
    对面不出声了。
    赵斐说：“肯定考得很好！我记得我们不在一个考场，要是在一个考场就完美了，你之前帮助我那么多，考完我应该请你吃顿饭的……对了，我还欠你一顿饭呢！”
    “你在哪？”
    语气有些冷下去，让他觉得有些陌生。
    毕业季，偶尔会有那种趁着即将离校，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的学生。
    赵斐大概综合所有客观因素判断了下，在陆覃的眼里，自己可能玩弄了他的感情。
    赵斐起身下床，拉开窗帘，外面已经黑了。
    居然睡了这么久。
    他伸伸懒腰，轻声说：“小覃弟弟，你是有什么事吗？我平时很注重隐私的，哪能随便报定位呀？”
    那头沉默起来。
    赵斐准备说再见，耳里传来少年低不可闻的声音：“赵斐，你怎么能这样？”
    本能的，赵斐迅速挂了电话，动作可以说是匆忙，险些手机都没拿稳。
    *
    赵殊然他们很晚才从饭店回来，三人都来了赵斐房间，俩夫妻是来看看他情况的，顺便说说话，赵殊然则一句话没说，偶尔看赵斐一眼，之后又看着其他的地方走神。
    赵成彬想晚些再带他出去吃夜宵，全家一起。赵斐还是没啥兴趣，说让刘姨随意炖个汤喝喝就行，懒得出门了。
    看他是真累了，两个中年人揉揉他脑袋，让他继续休息，休息好了想要什么随便开口。
    弟弟赵殊然还站在床边没走，像是有什么话要说。
    赵斐拿起杯子喝了口花茶：“我得送你出去？”
    赵殊然便看向他：“……哥，你今天是不是因为我，才不跟爸妈一起出去吃饭？”
    赵斐微愣，接着笑了：“考得非常不错吧？”
    赵殊然不太明白他怎么突然问这个。
    “不然怎么一下变这么自恋了？你小子排面有没有那么大，心里没点数？”
    赵殊然低下头：“……不是就行。”
    说完走了。
    卧室剩他一个人后，赵斐重新拿起手机，睡觉期间来了不少信息，好多是班级群的群聊，还有同桌江源的，问他要不要跟他还有几个熟人出去浪一浪，计划是明天下午出发，去冰天雪地的C市，那边最近还有雪，先玩个三天左右。
    赵斐想了想，出去透透气也行，他挺喜欢雪，答应了。
    也是这晚，有个陌生账号添加他为好友。
    高考前，同学们都会在同学录前写上各自社交账号，所以这些天他账号上总会频繁有新的好友添加申请，知道都是同学，基本不怎么看就一一同意了。
    这个账号也是一样。
    只不过，对方没有一上来就打招呼，更没有自我介绍提醒他改备注。
    等赵斐洗完澡出来，才看到了那人发来一堆奇怪无比的消息：
    【你不要喜欢陆枫了】
    【他十八岁前就开始喝酒】
    【他还抽过一次烟，虽然只是一次……】
    【我和他打过架，他没有那么厉害】
    ……
    最后一条信息，是隔了很久没得到回复后发来的。
    【赵斐，你为什么要喜欢他？】
    作者有话要说：
    第21章
    看完那些信息，赵斐的第一反应是某个喜欢陆枫的人把他当成情敌了。
    以此劝告他这个之前张扬“追过”陆枫的人早点放手。
    可看到那句“我和他打过架”，他又觉得不对劲，虽然也有那种“打出来的爱情”，可不应该是这个味儿啊……
    等赵斐回信息问他是谁，那边就再也没动静了。
    隔了一夜，对方都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赵斐直接就把人给删了，删前还凶狠地警告了一句：喜欢谁自己追去，别来烦我，等我知道你是谁，你小子可就完了！
    起床后，他收拾收拾心情给江源打了个电话，本来想问问他关于去C市那边的安排。
    对方大手一挥：“放心吧，都不用你管，一切全都安排好了！我办事你放心！只要人别迟到就ok！”
    于是中午赵斐和家里人吃了高考后的第一顿大餐后，就收拾行李准备出发了。
    林金薇和赵成彬昨晚就知道他今天要和朋友出去玩，也没多说什么，中午转了一大笔零花钱，转头问弟弟赵殊然有没有什么计划。
    他们知道这兄弟俩不和，也没敢让赵斐把赵殊然带上。
    赵殊然看看赵斐，说：“最近几天还要和同学聚会，暂时不外出。”
    赵斐的行李是他和林金薇一起收拾的，林金薇说C市那边温度会低一些，给他拿了几件暖和的外套，除此之外带的东西都很少，一个行李箱还没塞满。
    他单手就很轻松拎下去了。
    司机送他去机场和小伙伴们会和。
    车窗外是赵家夫妻，刘姨，还有赵殊然。
    前面三个说着让他路上小心，好好玩的话，赵殊然则安安静静望着车窗。
    车子离开别墅区后，赵斐才收到了赵殊然的短信：
    你第一次出远门，别跟人走散了。
    赵斐笑了，回他：
    你当小学生春游呢？哥哥的事少管！
    赵殊然果然不再理他了。
    江源带的熟人就两个，都是邵京一中的，不同班，但也是赵斐的狐朋狗友之二，四人在机场碰面，一路到登机都闲扯个不停。
    江源说：“我去C市别的目的没有，就是为了看看雪山，想在出国前嗅嗅国内的冬天气息！”
    赵斐知道他申请了国外的学校，继续听他扯。
    进了头等舱，江源忽然叹气：“我爸差点也跟来了，怕他儿子被人坑走，听听，这像话嘛，我都多大啊，慈父多败儿啊！”
    赵斐问：“你爸为什么担心你被人坑？”
    江源拿着毛巾擦手：“年纪大了，不就瞎操心！”
    赵斐哦了一声，坐下后又问：“你做攻略了吗？”
    江源问：“什么攻略？”
    赵斐看着他，不出声了。
    江源笑了：“嗐！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用不着什么攻略！”
    嗯，确实用不着。
    下飞机后，四人打车找酒店的时候，赵斐顺道在地图上搜了下雪山，搜完转头问了江源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会想到来C市看雪山呢？”
    江源得意道：“也没想那么多，不就随便看看嘛。”
    赵斐说：“那你知道C市根本没有雪山吗？”
    江源愣住了，跟来的另外两人也愣住了。
    三人异口同声：“都、都叫雪城了，为什么连雪山都没有？！”
    赵斐听得头皮都麻了，C市虽然别名叫雪城，但并不是全年处于冬季，夏天下雪这种事也只是偶尔才有，他们来的这天尽管刚好有雪，但也只是那种落地就化的小雪，棉服都不用穿。
    赵斐随手招了辆车，把这三个四肢发达脑子崭新的男孩全踹上去，坐上副驾驶，让司机直接去了家他之前查过的温泉酒店。
    车上，赵斐往后看江源，真诚发问：“你爸还真是了解你，不过他怎么敢放你一个人出国去读书的？”
    江源心虚地笑道：“我小姨在那边定居……”
    “……”
    到C市就已经很晚了，等坐车到达酒店，后面三人都蔫嗒嗒的，尤其是江源，非说自己是被营销号坑骗了，他不敢一个人住，跑去和另外一个男生挤着，最后四人只订了三个房间。
    赵斐睡前简略地看了下周边可玩的地方，规划了下这几天的行程，发了小群里，叮嘱他们明天先去滑雪场。
    江源这小子想现在感受冬天，也只能去室内滑雪场了……
    三人同时回复：收到！斐哥哥辛苦了！[跪地]
    放下手机，赵斐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不是出来旅游的。
    明明是带着三个幼儿园的小朋友出来夏令营！
    C市夜里比较冷，昼夜温差大，赵斐怕一行人会感冒，去附近24小时药店买了些药品备用，出来时遇到了一个人穿着深蓝色冲锋衣的人，个子很高，像是怕冷，帽子戴的有些严，越过他直接进了他后面的药店。
    赵斐没直接回酒店，绕路去了旁边的夜市买了些小吃，江源他们原本想晚上过来逛逛的，结果泡温泉泡得不想动了。
    在一个摊位前结账时，赵斐又遇到了那个穿着蓝色冲锋衣的人，买了和他一样的小吃。
    他走时，对方还在结账。
    回了酒店，把一部分小吃扔给那三个泪眼汪汪的屁孩，“当爹又当妈”的赵斐便回去早早休息了。
    次日他起得很早，酒店到滑雪场有一段距离，他算过了车程，再过大半个小时就要出发了。叫了酒店的早餐他一个人先吃，然后就坐在餐厅玩手机。
    在玩手机期间，赵斐再次注意到了那个穿着深蓝色冲锋衣的人。
    很怪，室内有暖气也没脱外套。
    离得很远，背对着他。
    还挺巧。
    买药买小吃碰到的人，居然和他住在同一家酒店里。
    不过没能感慨几秒，那三个不省心的就打着哈欠过来了。
    江源说：“赵斐，你怎么起这么早，都带不赖床的吗？”
    赵斐点了下腕表：“你们再来晚一些，就要启用猪吃西瓜的速度了。”
    江源三人连忙坐下，乖乖吃早饭。
    其中一人吃了几口，故意肉麻道：“虽然斐哥哥凶凶的，但是让我好有安全感哦！”
    江源和另一个人憋笑。
    赵斐笑眯眯的，一脚却从桌下踩过去：“是弟弟们傻得太可爱了！”
    “呜我错了……”
    好在到了滑雪场，里面的人不算特别多。
    四个人请了三个教练。
    赵斐没教练，他不是滑雪新手，穿来前就对大多数运动都很感兴趣，滑雪算是他擅长的运动之一。
    那边三人里，江源极其害怕摔倒，屁股和膝盖都绑上了大乌龟防护，小心翼翼地在教练的帮助下移动。
    赵斐陪他们一起在初级道玩了会儿，热身热得差不多，乘魔毯去了高级道。
    三人得知后跑去围观，在下面争相恐后地举起手机，力求拍下他们“斐哥哥”摔得四仰八叉的悲惨一瞬。
    少年往下的瞬间，仿佛与单板融为为一体，轻盈地几个大回转后，一个跃起，飞旋着顺流直下……
    往日的花蝴蝶变成了飞燕。
    到了平缓的雪地，赵斐减速停下。
    这个雪道不长，并不是很过瘾，他准备多来几次。
    江源双眼冒着心心惊呼，拉住他：“牛逼啊小斐！帅死我了！我之前怎么没听说你还会滑雪啊？什么时候偷偷学的？太鸡贼了你！”
    另外两人也偷偷收起手机，嘚瑟地对教练地指着上面一个穿着蓝色滑雪服的人：“后面那人怎么到现在都不滑呀？斐哥哥，瞧你，给人家多大的压力啊！”
    “自己玩去。”赵斐笑着把这群看热闹的轰走，收拾了下重新上了魔毯。
    即将到顶的时候，那个一直没动静的人终于滑了下去。
    姿势动作都很娴熟，不像是因为畏惧而久久不敢滑的新手。
    那人一路顺畅地到了底。
    赵斐在这个雪道滑了快一个小时，算是过了瘾，中途那个穿着蓝色滑雪服的人没再上来过，大多时间都坐在平缓的地方休息，抬头往高级道看。
    临走时，赵斐特意过去跟他搭话，很自来熟地问他怎么后面不滑了，说他滑得挺好的。
    对方戴着头盔滑雪镜，赵斐只能看到他流畅冷白的下颌线。
    那人在他说话时会轻轻偏过头去。
    “打扰你了，拜拜。”
    看他不想理人，赵斐挥挥手就去找江源他们了。
    晚上回到酒店，赵斐泡了会儿温泉，准备出去吃夜宵时，在廊道又一次遇到了那个穿着深蓝色冲锋衣的人。
    进了他对面的套房。
    第二天一整天，赵斐就没再遇到过他。
    他原本以为这个总会碰到的有缘人已经走了，却在第三天的早上，发现服务员在敲门送药。
    当时他正要出门，瞥了眼，是感冒药。
    门打开后，一只手伸出来拿了药：“谢谢。”
    服务员走了。
    赵斐在听到那道声音后，一把拉住对方门把。
    里面的人见关不住，皱眉烦躁地开门看，下一刻身子僵住，几乎是慌乱地关上门。
    可到底生了病，又事发突然，赵斐几下子迅速抵开了门：“陆覃！你、你怎么成这样了？！”
    其实更应该问他怎么会在这里，但一看对方面无血色的模样，下意识就问了更重要的。
    如若是平时，他自然不会这样闯进去，就算不小心遇上，也能避则避，可在离邵京那么远的C市，他不可能对一个曾经关系不错的病人视而不见。
    陆覃的状态看起来非常不好。
    “我先送你去医院吧？”
    少年没说话，薄唇紧抿，沉默盯着他看。
    赵斐往里面看：“跟你一起来的同伴呢？没人照顾你吗？”他不觉得陆覃会一个人来这里。
    陆覃垂眸，用一种赵斐很难懂的眼神看着他。
    被看得有些别扭，他含糊着说：“算了，我还是走吧。”他准备喊江源他们过来帮忙把人架去医院得了。
    转身时，后面忽然传来了陆覃沙哑的声音：
    “你骗我都不用心，那么轻易就让人发现。”
    “赵斐，你真的……太坏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22章
    在这个夏天之前，陆覃自认从没做过任何不合常规的行为，可这一年的夏天还没过去，他就因为眼前这个人，接连失态。
    和堂哥打架、偷偷跟着他夜跑、第一次喝酒、开小号说那些以前最憎恶的话……现在、现在还搞成这副样子……
    一点儿都不想让他看到，他却非要闯进来，最后不想让他走了，他又要走……
    赵斐很坏，比他见过的所有人都坏！
    来C市之前，陆覃告诫过自己这是最后一次，他原本订的房间也只是一天，可在滑雪场看到那样的赵斐后，原本的计划全部乱了。
    他走不了，不想走。
    头很沉，越来越沉，意识在飘散，眼前逐渐出现了好几个赵斐的背影。
    那些赵斐一动不动，几秒后转过来，静静看着他。
    陆覃本能伸出手。
    明明有那么多赵斐了，却还是一个都碰不到。
    总是这样！
    终于，房间越来越黑，他彻底看不到那张脸了……
    *
    从酒店到最近的医院，也没多远，但赵斐觉得自己累成了一头牛。陆覃个子高，身体矫健，背他对赵斐而言是个挑战。
    好在这次挑战成功。
    从听到陆覃明显不对劲的话后，赵斐就没打算走了，他当时直接当着陆覃的面给江源他们打了电话，让那三人不用等自己，先去计划好的地方玩。
    结果挂完电话转过头，陆覃就靠着墙在缓缓往下滑……
    把人搂住时，着实被那滚烫的体温惊到了。
    去医院前，赵斐把放在套房客厅的钱包也一起拿走了，里面有陆覃的证件，去医院肯定用得上。拿陆覃外套时，在卧室衣架上看到了那件蓝色的冲锋衣。
    其实在此之前，尽管都住在这个套房，但赵斐没太敢把陆覃当成那个好几次碰到的人，就像他起初完全不认为陆覃会一人跑来C市。
    可从客厅到卧室，干净整洁，一览无余，几乎就找不到第二个人生活的痕迹了，甚至连个行李箱都看不到。
    不仅是一个人来的，甚至事先还没有任何准备。
    在去医院的车上，赵斐给他量了一次体温，三十九度五。
    赵斐有些紧张起来。
    回想到昨天一整天没遇到他，可能就是生病待在房间……
    前面司机瞧他急，安抚道：“别急，这么大小伙子，肯定没事的，这边温度低，经常有旅游的外地人不小心感冒，放宽心！”
    到了医院，挂急诊，跑来跑去缴费，看医生，输液……
    把一切都办完好，确认陆覃真的没什么问题后，赵斐才去附近商场买了些保暖用品，路过一家蛋糕店时，停了会儿。
    兜里还揣着陆覃的身份证，他伸手摸了摸。
    赵斐想起高考结束那天，陆覃打电话问他在哪儿。
    他当时出于心虚，把电话挂了。
    如果不是挂号时看了几眼陆覃身份证上的信息，他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不知道，那天会是陆覃的生日。
    受原书里的一个剧情影响，他一直以为陆覃的生日在冬天。
    其实不是的。
    那是书里主角攻受大一冬天的事情了，当时陆枫和赵殊然冷战，陆枫为了缓解两人关系，说过几天就是堂弟陆覃的生日，他要回去一趟，问赵殊然去不去，赵殊然直接说不去。几天后，陆枫在自己一处没人住的房子里给赵殊然布置了很大的惊喜，然后给赵殊然打电话说自己在堂弟十八岁生日宴上喝醉了，希望他来接自己。
    赵殊然自然担心，按照地址过去，结果只看到一屋子的惊喜。
    那天他格外感动，两人也就这么重归于好。
    书里最后也没有说那天根本不是堂弟陆覃的生日。
    外面人来人往，赵斐进蛋糕店逛了好一会儿，最后什么也没买，提着那堆生活用品回了医院，走进陆覃所在的病房。
    进去之前，护士说陆覃已经醒了。
    赵斐在门外看了会儿，床上的人背对着他，躺着不动。
    推门轻手轻脚进去，再慢慢靠近，把东西都放好，看人还不动，赵斐才绕着病床走过去。
    少年苍白的脸稍微好了些，眼睛却如一潭死水，微垂着看地板。
    赵斐好怕烧傻了，手指在他脸前晃了晃。
    少年视线直直移过去。
    随即定住。
    “你烧得有些厉害，今天得在医院住一天，”赵斐松了口气，在旁边的椅子上矜矜持持坐下，“小覃，你昨天是不是就病了，一直拖到今天给拖坏的？”
    床上的男生看着他不说话。
    赵斐呵呵：“你扁桃体发炎了，不说话其实挺好的，继续保持。”
    陆覃哑声道：“你没走？”
    赵斐眼皮一挑：“谁跟你说我走了？”
    少年绷着发白的唇，情绪复杂地看着他。
    赵斐说：“你先好好休息，这人生地不熟的，我哪敢把你随便扔了？”
    陆覃没出声，原本紧绷的表情却松缓了些，眼睛却还紧紧盯着他。
    陆覃住的是单人病房，赵斐没坐一会儿就爬上旁边的陪护床，拿着手机打游戏，眼睛时不时往陆覃那边瞄一眼。
    半个小时后，他下了床，走到陆覃床边，俯身低头，手轻轻在对方眼周皮肤戳了一下。
    陆覃眼睫一颤，死死看他。
    赵斐嘟哝：“不好意思，还以为你戴那种有眼睛的眼罩了……怎么都没见你眨眼啊？赶紧闭上歇歇！别把眼睛累坏了。”
    陆覃受了气似的，别过脸去。
    赵斐又浅浅笑起来：“都病了，要听话啊小覃……”
    少年彻底背过身去。
    发脾气了。
    赵斐也不管他睡不睡了，上了陪护床继续玩自己的游戏，这次没玩两把就有些乏，这两天在外面玩已经消耗了不少体力，早上背着陆覃跑上跑下也很累，他拉了被子准备眯一会儿。
    这一眯就眯到了下午，还是被江源的电话吵醒的。
    他们几人原本的计划就是今天下午回程，机票都订好了，江源他们在酒店找不着他人，问他跑哪儿野了。
    赵斐拿着手机起来了，伸伸懒腰，眼角余光一瞥，注意到病床上的那位不知何时坐了起来，还坐得笔直，靠着床一动不动。
    “你们先去机场吧，我这儿遇到熟人了，有事，晚些再回去。”
    江源又问了几遍，确定他真不一起回，在手机那边特浮夸地哭嚎，说所托非人，被半路给甩了。
    病床那边的少年似乎看了过来。
    赵斐呵呵道：“我给你们仨当了两天的爹妈，你们仨是妈宝吗还要我亲自送回去？”
    手机里顿时传来三声哭嚎：“妈妈不要丢下我们——”
    那边僵直的身影微缓。
    赵斐直接就把电话挂了，扭头看过去。
    陆覃没有输液的那只手正拿着一本书看，表情很平静，像是之前偷听电话这事儿完全没干过。
    看的书是病房里的书，很老旧，书页都发黄了。
    赵斐走过去，看了下放在他病床旁边的手机。
    电量很足。
    “嗯……会爱护眼睛，挺好的。”赵斐在他的注目下放下他的手机，叫了护士过来量体温。
    距离上次量又退了些烧，不过还是有些低烧。
    赵斐准备出去买些粥，问陆覃想吃什么。
    对方输了营养液，不饿，一直也没胃口，哑着嗓子说不用管他。
    赵斐也没多问，麻溜出去了。
    再回来，提着四份品种齐全的粥进来。
    他强行把陆覃床上的桌子架起来，四种粥和小菜全放上去，在浓郁的香味中笑着问他：“要哪个？”
    陆覃好一会儿才回神。
    明亮的房间，微笑着的少年，就连热粥里冒出来的味道，都是他梦中出现过的气息。
    味觉被渐渐打开，少年耳根发红，依旧哑着嗓子说不饿。
    赵斐哦了声，把他盯了好一会儿的软糯的红米粥推过去，摆上餐具，剩余的全拿走，放在窗边的桌子上吃。
    他中午没吃饭，粥的分量也不是很大，剩余的三碗几乎被他吃完了，饱后就过去把垃圾收拾好，要出去丢。
    陆覃本能地要下床。
    赵斐起初被他那动静吓一跳，看他是要帮自己扔垃圾，忍笑：“行，那我帮你举着输液瓶？”
    听出他话里的戏谑，陆覃抿紧薄唇不动了。
    楼道很冷，C市的夜晚像冬天，扔完垃圾赵斐就跑着回了病房，将门关紧。
    进去后，发现陆覃的视线全程都在自己身上。
    “看什么，外边冷，穿少了就容易受冻的，你不就是这么感冒的……”赵斐径直走到他对面的陪护床坐下，“你出远门怎么就一点儿准备都没有？”
    陆覃低头：“我快好了。”
    赵斐哦了一声，拿出手机打发时间。
    外面的天渐渐黑了，赵斐这边正推着塔，那边传来一声很别扭的声音：“你不回去？”
    塔推完了，赵斐才看过去：“回哪儿？”
    陆覃的脸色看上去好了很多，这回没看他了。
    赵斐说：“你晚上在这过夜，我是陪床，你想我去哪儿啊？”
    陆覃看看他，还是不出声。
    之后很久，谁都没说话。
    赵斐继续打游戏，这次心情莫名有些烦躁，打了一把就不玩了，他离窗子很近，下床想开窗透个气，结果窗子一开，直接被冷风吹得魂都要没了，当即重重关了窗户。
    往那边瞄去，与对方视线撞到一起。
    陆覃几乎是在第一时间移开视线，双手紧握。
    “别别别！小心回血了！”赵斐跑过去，拨开那拳头，调了下输液管，“好了，你再忍忍，等这瓶挂完就没了。”
    说着低下头，又在少年额头摸了摸。
    陆覃微懵地抬眼。
    “怎么还有点儿烫啊？”赵斐又摸摸自己脑门，对他的反应视若无睹，把白天买的保暖用品拿出，给他用上，掖好被子。
    “赵斐。”在他转身要回自己床上时，少年似乎终于忍无可忍，“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赵斐平静上床，抖抖被子躺下，哼着歌没理他。
    没多久，液输完了，护士过来拔针。
    护士走后，赵斐准备下床帮他倒水喝药，结果那边的人自己先一步下地，也不顾他劝阻，格外顽固地自己倒水吃药。
    完了，还特意倒了杯水给他。
    “……把这当家了，还待客呢？”赵斐忽然看乐了，于是就想起件事来，他掏出兜里的身份证给他，“你钱包里除了卡就只有身份证，我用你身份证挂的号。”
    陆覃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收回身份证，说了声谢谢。
    嗓子哑得相当厉害，赵斐都不忍心让他说话了，便回床上继续躺尸。
    没多久，陆覃也上了床。
    室内很安静。
    可才过了几分钟，那边的人就又下了地。
    赵斐转过身想问他干嘛，却见人朝自己这边走过来，手上拿着体温器。
    赵斐：“……”
    陆覃要给他量体温。
    赵斐坐起来：“我挺好的啊，你一病人现在干嘛呢？太无聊cos护士玩？”
    陆覃神色黯然，坚持给他量。
    赵斐架不住他那执拗劲，只好量了。
    拿回体温器，陆覃很认真地看了看。
    赵斐眨巴着眼睛，配合问：“大夫，我人还好吧？”
    陆覃绷着脸，拿着体温器回了床上。
    那只握着体温器的手，放进被窝后就没拿出来过。
    赵斐被他突然量体温这事儿弄得没了睡意，侧过身，望着他那边问：“你怎么会一个人跑C市来了？”
    他脑子里隐隐闪过一个答案，但没敢去想。
    陆覃原本是正躺着，听到他问这个问题，默默背过身去。
    少时，少年又转了过来，看着他说：“你有很多朋友。”
    这下轮到赵斐不出声了，觉得他是在问罪，问自己能装会演的罪，装出一副纯良样勾搭他的罪，又那么恶毒地对他堂哥的男朋友的罪。
    可陆覃接下来的话，让他有些意外。
    “赵斐，我什么都不知道，你还像以前那样对我吧。”
    话一落，屋内便陷入黑暗，是陆覃关了灯。
    外面的风很大，吹得窗户不时震响。
    月亮也暗淡了。
    就在窗户响了一百一十次后，赵斐下了床。
    已是深夜，病房内外都是寂静的。
    赵斐走到病床边，俯身轻轻叫了陆覃的名字。
    少年睡着了，听到他低哑的喊声后，慢慢睁开眼睛。
    没开灯，赵斐只能透过一些微弱的夜光看到那双漆黑的眸子定定望向自己，有些大梦初醒之际的恍惚。
    赵斐说：“那天是你的生日，我不知道。”
    陆覃静静看着他。
    赵斐说：“陆覃，祝你十八岁生日快乐。”
    少年终于缓慢地眨了下眼，身子往下挪动，高挺的鼻梁一部分藏进被子里，锋利英俊的轮廓在夜里显得无比柔和。
    他像是醒了，又像是没醒，梦呓着说：“我十八岁生日那天，喝了酒。”
    “十八岁了，可以喝一点。”
    “我还许了愿望，之前生日都没许过。”
    赵斐没问，半晌后他就自己说了：“愿望是——小王子可以亲我一下。”
    赵斐说：“真没办法，那我这个坏蛋就给你当一天王子吧。”
    床上的人抬头。
    病房很黑，他倾下身，在对方微抿的唇角上，碰了碰。
    陆覃睁大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就开始入V了，会有万字肥章！更新时间是周四（12.2）凌晨零点，感谢大家支持！！！
    ——
    预收《你不能这么对我[穿书]》文案：
    陈尘穿进了一本大男主退婚流小说。
    可惜他是被大男主来回打脸的那号人物。
    原书里，他和男主从小就订了娃娃亲，前期为了男主显赫的家世，无所不用其极讨好，因为不清楚对方性向，甚至还时不时穿女装，然而等男主十八岁那年家生变故，又第一时间羞辱+解除婚约，事后还不忘时常过来踩一脚。
    没几年就被男主狠狠打脸加倍羞辱，黑化还没加持多久就立马拿了盒饭。
    陈尘仰头看着眼前的豆丁男主。
    彼时他和男主刚上初中。
    男主凶巴巴将他推开：“都说了别烦我！”
    陈尘蚊子似地说了句话。
    男主不耐烦：“大声点！”
    陈尘扯掉头上的发卡：“解、解除娃娃亲好不好？”
    男主：“？？？”
    陈尘小声嘟哝，像是要哭了：“我不要小屁孩，我要大帅哥。”
    “……”初次被“羞辱”的男主阴恻恻瞥向他。
    三年后，陈尘随父母出国读书，去机场的路上，下了大雪。
    他不知道，有个少年在后面哭着追了很久很久。
    到了男主十八岁那年，陈尘跟着父母回了国。
    原书里的男主落魄情景竟没有发生，不仅如此，原本的大家族更是他们如今高攀不起的了。
    听说男主失了忆，家里似乎还悄悄为他找了更匹配的对象。
    陈尘亲自前去退婚。
    那一天，他的竹马男主活生生踹破父母锁他的门，不顾半身血渍踉跄冲到大堂，当着所有人的面，单膝跪地轻吻他的手，阴郁的面孔说着祈求的话：“不退婚，不要退婚，你说的我全都做到了，你不能这么对我……”
    1v1，he，主受
    现代架空，同性可婚背景
    开文前可能会有小幅度调整，以正文为主
    文名人名可能会改
    第23章
    陆覃很小的时候, 小到字都不认几个的年纪，爸妈就很爱给他朗读一些诗歌，妄图以此熏陶并激发下一辈的艺术情怀。
    结果证明, 他们老陆家的艺术天分和情怀显然是全供给那位艺术家祖爷爷了。幼年的陆覃听到什么我想变成一棵树、一只鸟……只会很认真地纠正他们, 他们是人, 谁都变不成那样。
    此时此刻, 陆覃却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一块石头。
    一块有灵魂的石头。
    石头不能动, 也动不了, 动了就会把人吓走。
    那一段时间，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脑子很热, 身体发热，浑身上下都热了起来, 很热很热, 热得他要透不过气了。
    攥紧了手中的温度器, 渐渐的，又觉得自己在梦里。
    梦里小王子降尊纡贵, 很优雅地亲了他，亲完离开, 然后这个梦就结束了。
    那之后, 他一直盯着赵斐的方向，双眼警觉。
    如果小王子有任何要跑的迹象，他会立即追出去。
    他一定会追出去。
    室内传来的动静很小, 窸窸窣窣的, 赵斐上床后轻手轻脚钻进被窝, 然后闭眼就睡, 背对着那边的病床。
    安安静静, 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
    陆覃依旧警觉。
    他做好了给小王子守夜一整晚的计划。
    可天有不测风云。
    有件事让他非常无力且生气，临睡前喝的药有助眠功效，没多久，他的眼皮就不受控制地越来越重，怎么都撑不太开了。黑夜里，那个身影也变得越来越小……
    次日醒来，天光大亮。
    廊道外是走来走去的护士和病人。
    陆覃第一时间去看陪护床的方向。
    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床上空荡荡的。
    不多时，护士敲门进来，给他量了体温后，说：“挺好的，已经退烧了，现在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年轻的躯体好起来总是快的，高烧带来的无力感也一夜间全部消失，体能逐步恢复，没有哪里再那样难受了。
    可陆覃却觉得哪儿都不舒服。
    护士出去时，在门口被隔壁病房的一个陪护阿姨拉住聊天，陆覃下了床，去卫生间洗漱。
    他刷完牙，门外突然飘进一股饭菜香味。
    “诶？人呢？”
    人没到声先到，赵斐透过门口的小窗瞧病床上没人，当即提着早餐跑进来。
    结果和同样快步出来、脸上还湿淋淋的少年撞了个正着。
    赵斐反应很快，转而冲他一笑，放下早餐出去跟护士姐姐打了个招呼，问她陆覃的情况。
    听说没事了，语气特甜地谢谢护士姐姐。
    重新回到病房，陆覃依旧站在原地看他。
    赵斐一秒切换成矜持端庄模样，过去摆弄早餐：“小覃，先吃饭吧，酒店的行李我都收拾好了，吃完我去把手续办了咱们就走……”
    说着，发现这个外卖的盖子很难打开，有些费力地扣来扣去。
    陆覃过来，拿过他手中不停扣的饭盒，看了几下，轻松打开了。
    明明是很小的一件事，赵斐却故意用崇拜的小眼神瞄他：“哇……”
    陆覃觉得自己的体温好像又变高了。
    两人吃完饭，赵斐出去办手续缴费，结果一问，说他们病人已经办好了可以直接走。他回想起吃饭期间陆覃似乎出去过一趟，很快就回来了，当时以为是生过病不太舒服，想走动走动消食。
    重新回到病房，陆覃已经换了一身衣服，东西全部收拾整齐，正坐在床边。
    赵斐瞥着他身影，莫名觉得这坐在床边的模样像是在等谁认领似的……
    想到这，他轻轻笑出了声。
    陆覃回头看他，又挪开目光，表情淡淡的。
    啧，病愈后，又变回矜贵的陆家小公子了！
    外面天气不错，万里无云。
    赵斐笑着说：“走吧，领你回邵京！”
    *
    回酒店退了房，他们径直去机场。
    路上赵斐时不时跟出租车司机聊着这边吃喝玩乐的地方，旁边的陆覃则很少说话，偶尔看看窗外，再看看旁边惬意闲扯的少年，有时候也会看看手机，但不会在赵斐瞄过来的时候点开手机。
    其实赵斐已经知道他手机上的秘密了——之前他在滑雪场遇到的那个滑了一次就不滑的人，好像就是陆覃。
    昨晚他看陆覃手机上的电量时，发现壁纸是一个正在滑雪的人。
    场景很眼熟，那人的背影也……格外眼熟！
    但当时没敢多看细节，后来仔细想想……
    背景好像就是那个室内滑雪场！
    赵斐原本就一直忍着没说，登机后，两人在同一个空间里谁都不说话，这才憋不住地问他那天有没有去那个室内滑雪场玩。
    结果对方像是被封了嘴巴，到下飞机都没回答他这个问题。
    司机张伯提前到机场接的人，上了车，赵斐就热得脱下外套，让张伯在附近找个馆子一起好好吃一顿，他说：“C市我人生地不熟的，去了也不知道哪里有好吃的，其实我还好，凑合吃，小覃都水土不服，看瘦成什么样了。”
    陆覃：“……”
    张伯果然看过去，少年人哪怕生了病，一两天的功夫也不至于瘦得肉眼可见，可张伯还是很捧场：“哎呀还真是啊，之前接送小斐上学我就见过这位同学，是瘦了。”
    “没有。”陆覃低声否认，声音还是有一些哑。
    赵斐的重点根本不是这个，不过看他回了C市也没拒绝和自己一起吃饭，赶紧冲司机招手。
    张伯想了想，说了家西餐厅。
    赵斐摇头：“还是去吃烧烤吧，我听班里同学说有一家挺不错的。”
    张伯便开了导航，照他说到地址去了。
    赵斐又看向陆覃：“之前欠你的一顿饭，没想到还能补上。”
    他凑得有些近，声音小小的，陆覃看他一眼。
    “我没有瘦。”撇过视线，声音很低。
    “什么？”
    “……比陆枫重。”虽然他们现在差不多高，但他比陆枫小很多个月，未来的长高时间也会比陆枫长。
    反正他比陆枫好。
    “哦，”赵斐不想提陆枫，轻言细语的，“那就没瘦嘛，我冤枉小覃了。”
    陆覃红着耳根，没再说话了。
    经过一个隧道时，赵斐故意往他那边挨了下，转弯时没控制住身体，不小心撞到了对方肩膀，哎呀叫了声。
    陆覃迅速地伸手，用力搂住他。
    轿车缓缓驶出隧道，窗外是繁华的都市，两个少年都面红耳赤。
    赵斐没有挣开，他以为几秒后陆覃就会放手，可一直到彻底远离那条隧道，少年结实有力的胳膊都铁一样箍着他的肩膀。
    前面是什么都不知道、认真开车的张伯。
    赵斐抬头，鼻梁离少年深邃的轮廓很近，乌溜溜的眼睛疑惑地眨了眨。
    陆覃仿佛不敢看他，视线往车窗那里飘。
    “小覃，”赵斐压着声音说，“你勒疼我了。”
    其实一点儿都不疼，再勒紧一些也可以！
    说完，赵斐清晰地感知到对方身体僵硬起来，勒着他的胳膊却纹丝不放，只是收了一部分力气，依旧圈着他。
    赵斐轻轻晃腿，低着脑袋，怕陆覃看到自己笑。
    他们维持着这个姿势，一直到前面开车的张伯往后视镜看，陆覃才如梦初醒，僵直地收回手。
    赵斐叹了口气，略加幽怨地瞥了张伯一眼。
    张伯：？？？
    去的烧烤店很热闹，一楼人格外多，还有很多的小孩子玩闹，赵斐怕陆覃不习惯，叫了个楼上的包间，三人进去。
    张伯跟年轻人没什么话题，就只能说些赵家的家事，说赵殊然这些天一直没出门，有同学来找他也不出去，不知道是在紧张高考成绩。
    赵斐想了想对方平时的成绩，赵殊然这种水平要是用得着紧张，那大半的学生都不用松气了，便随口问：“找他的是什么同学？姓陆的同学吧？”
    除了上次陆枫带陆覃来赵家一次，赵殊然从没让同学朋友来过家里，张伯那么一说，他也只能想到陆枫。
    对面另一个姓陆的少年表情变了变，眼瞳暗下去。
    张伯说：“对。”
    赵斐说：“那倒是有点儿奇怪。”
    原书里，主角攻受高考结束到出成绩这段时间，一直都是各种撒糖剧情，他们二人世界出去玩了很久才回来。
    赵殊然怎么闭门不出了呢？
    他抬头，瞧对面陆覃不知什么时候换了张棺材板脸，瞬间没心思话那些家常了，把重心全放在小覃弟弟身上，问他有什么忌口的，要点什么。
    可惜陆覃的棺材板脸到吃完饭都没好过。
    赵斐捉摸不透小覃弟弟的心思，只好少说话，专心吃烧烤。
    吃完烧烤外面已经挺晚了，赵斐让张伯先送陆覃回家。
    陆覃却说要打车。
    “打什么车，顺道送你啊。”
    看陆覃又要拒绝，赵斐过去，小指勾了下他手。
    凉丝丝的小指头在炽热的掌心划过去。
    同一种套路，聪明人不会中招两次。
    而在这年夏天之前，陆覃觉得自己一次都不会。
    少年红了脸，绕过车头从另一边车门上车。
    等车开出一段距离后，他又听到赵斐凑近一点，说：“你手真热，应该没发烧了吧？”
    这下不只是手，陆覃全身都热了。
    “我再摸摸。”那只凉丝丝的手突然伸过来，大咧咧拿起他的手看。
    陆覃绷着身子望向他。
    赵斐仿佛只想试一试他的温度再看一看他手上的纹路，很快就放开了，安生坐在一旁，睫毛一动一动的，模样很乖地看外面流动的夜景。
    “我的手就没你的热。”
    他嘀咕着，像是在等着什么。
    红绿灯路口，赵斐微凉的手慢慢被另一只大手牵住。
    赵斐一动不动，眼睛眨动的频率变慢，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扭头去看。
    他们拉着手。
    世界灯红酒绿，他们像是进行着一场寂静的漫游。
    送完陆覃回来的路上，赵斐的手上还残留着少年的温度。
    他想起陆覃下车前看他的眼神。
    因为那个眼神，在少年身影彻底消失前，赵斐遵循本能下车追过去。
    他很快追上了。
    两人站在梧桐树下，赵斐喘着气说：“你、你为什么会去C城？”
    陆覃看着他。
    赵斐继续说：“昨晚的事，你还记得吗？”
    对方突然走过来，在赵斐张开嘴巴又要问的时候，俯身低头，用力堵住那张软软的唇。
    他亲得一点儿都不温柔，像是带着某种恨意。
    赵斐不动了，也不说了，睁着眼睛看他亲自己，然后像是很没办法，慢慢伸开手抱住了他。
    那一瞬间，陆覃浑身微颤起来。
    恨意没了。
    两个少年靠在梧桐树下，在隐秘的阴影中，越抱越紧。陆覃的吻从最开始的生涩逐渐变得凶悍强势，赵斐开始招架不住，声音低低地叫小覃。
    “赵斐，你不能再继续看别人。”
    放开他时，陆覃眼睛微红地这么对他说。
    “嗯。”
    赵斐的眼睛也有一些红，是激动的，他把脑袋往少年胸膛前一靠，靠得特上道，在对方控制不住又要抱他时，又慢慢矜持地站直了，跟他挥手说再见，之后就更上道地转身跑开……
    等跑出少年视线，就蹦跶着上了车，满面春光。
    陆覃一夜没睡好。
    手机上赵斐滑雪的那些照片，被他翻来覆去看了无数遍。
    *
    等待高考成绩的日子过得很快，赵斐每天几乎都有邀约，简直跟个大忙人似的。从C市回来后，先跟那些个约了他好多次的男孩们打了几天球，之后时间还没空下来，又随着父母去了远在江城的奶奶那边探亲。
    赵殊然自然也是一起去的。
    去江市不算远，赵成彬开车，林金薇在副驾驶跟他们聊天，见缝插针地试图补回多年来变得有些淡薄的亲情。
    赵斐记得这个奶奶，原著里也有过描写，不过很少，他对这个书里的奶奶印象就是比较凶，亲孙子和非亲孙子都不太喜欢她，基本每年去江城探亲，书里的赵斐都不愿意去，赵殊然尽管也不想去，但为了在养父母面前好好表现，从没说过不。
    所以赵殊然起初看到赵斐根本没用父母劝就跟着一起去，还有些吃惊。
    两个没有血缘的兄弟坐在后座，一个半躺着哼歌，一个很不自在地拿着手机看学校的论坛。
    上高速的时候，赵斐手机震动几下。
    他点开看了眼，是高考前找的那个私家侦探。
    查富豪上一代不为人知的恩怨情仇，这事儿不好办，对方当时就说了，没几个月根本查不出来。所以看到对方来信时，他也没什么情绪起伏。
    果然，都是一些不痛不痒的信息。
    赵斐回：我不急，你慢慢查吧，他们肯定结过仇，你就往这个方向查，不会有错。
    他是提前交了钱了，金额不小，也签过保密协议，不担心对方会冒着丢饭碗的风险外泄。
    那边回：好的，不过有有件事不知道对你有用没用，陆从良年轻的时候好像有个妹妹，可能不是亲生的，详细信息还没找到，但是这妹妹在陆从良年轻时就病逝了，只有几张照片，其他的信息应该被人压过，目前还是查问不出相关的。
    赵斐问他要了那张照片。
    是黑白的，一个男人和一个长卷发女人的合照。
    男人明显是陆枫的爷爷陆从良，当时还很年轻，应该不到三十岁，女人看上去也是二十多的样子，微微笑着，很漂亮，看着温婉有礼的样子。
    察觉旁边有道目光，赵斐收了手机。
    赵殊然原本只是想看一眼他在干嘛，但什么都没看到，被赵斐瞪了一眼就有些尴尬地看外面。
    到休息站上厕所时，手机又震了震。
    是陆覃发来的信息，一张玉坠的照片。旁边是很有年代感的青石砖墙，背景在寺庙。
    陆覃这些天跟他妈妈住进了邵京郊外的镶灵寺里，他母亲刘文妮信佛，每年都要去寺内吃斋礼佛一段时间，他父亲基本都会陪着，这次被老爷子指派到海外办事，走不开，就让儿子跟着一起去，反正都结束高考了。
    陆覃自然不会对他说这么详细。
    赵斐知道这事，还是听赵殊然说的。
    因为陆枫也一起去了寺里……
    说是陆枫妈妈不知怎么被侄子陆覃说服，为了替一心留在国内的儿子求个好成绩，强行带着性格桀骜的陆枫去了寺里，陆枫开始还很抗拒，本来这几天已经准备直接去赵殊然家里问他怎么对自己越来越冷淡，直到被母亲劝说一番，的确对自己的成绩有了那么一丝担忧，就苦着脸一同去了。
    赵殊然当时站在他房间门口：“陆覃跟陆枫打过架，你知道吗？”
    赵斐满脸问号。
    赵殊然看他那表情，有些意外：“你不知道？”
    赵斐当时反射弧过慢，几秒后才明白他说了什么，气势汹汹站起来：“他打陆覃？！”
    赵殊然：“……是陆覃动的手。”
    赵斐挠挠脸坐下：“……哦。”
    赵殊然：“……”
    看他是真的不知道这事，赵殊然神情微变地就把这对堂兄弟一起去寺庙的事说了，本来觉得赵斐和陆覃走得近，会知道这些。
    这么久的时间，同一个屋檐下相处，赵殊然已经看出赵斐对陆枫似乎真的没半点意思了。陆枫和堂弟打架的事，他也只在高考后听陆枫说了个大概，不知道事发因由，只当是男生之间一些寻常矛盾。
    可一直到高考结束，兄弟俩关系都非常僵，从陆枫嘴里听说他堂弟不仅不去他家，连老宅都不去了。
    夸张一点讲，简直是兄弟反目！
    直到前几天，赵殊然却听张伯说赵斐回邵京时带着那个陆覃，才隐约有了个猜测。
    陆覃是不是、是不是对他这个哥哥……
    一连几天，赵殊然心里都有些说不出的怪异感，不痛快，又说不上为什么，以前发现赵斐喜欢陆枫时，他都没这样过。
    说不清这种感觉到底为什么，他不知不觉又把那个赵斐给他盖被子的监控视频打开看了一遍……
    最后也不知怎么的，魔怔了一样过去敲了赵斐的门，用担心那对反目兄弟会在寺里打架的由头，把这件事说了。
    赵斐的反应和他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对方起初以为陆覃被打时，护犊子似的站起来，得知最先被揍的是陆枫，又淡定憋笑。
    “兄弟之间打架那能叫打架吗？”赵斐恨不得把双标写在脸上，“而且我听说他们都是练过的，这叫什么……这叫友好互助的切磋行为！”
    “……”
    这边从休息站的卫生间出来，赵斐收回思绪，点开那个玉坠又看了看，打字过去。
    【下一站，影帝：好漂亮啊！】
    陆覃好一会儿才回，这次还是关于那玉坠的一张照片，不过玉坠只能看到一半，拍的主要是整个红色挂绳。
    【下一站，影帝：这挂绳还挺别致的。】
    【陆覃：别人教我编的，我这些天都在寺里，寺里的玉坠都没有这种挂绳。】
    【下一站，影帝：哇，你好厉害！】
    聊天框顶部又在显示正在输入中。
    正等着陆覃信息，那边赵成彬喊他上车。
    坐上后座，手机里就一连来了几条消息。
    【陆覃：你在哪？】
    【陆覃：我不想待在这里了。】
    之后几条赵斐没看到，因为都被撤回了。
    赵斐说他和家里人要一起去江城探亲，问他是不是在寺里太无聊了。
    少时，对方才回了个“嗯”。
    赵斐正想着给他出些不无聊的主意，前面的林金薇忽然找他聊天，是关于学校的事，他们聊了好久，赵斐说着就渐渐忘了想“不无聊的事”了。
    聊完犯困，赵斐在车上睡了一觉，醒来就差不多到了地方。
    赵斐奶奶住在江城老宅里，有住家保姆，保姆提前做了好一大桌菜，娴熟地跟赵家夫妻聊天，老人家倒是话少，喊了两个年轻孩子到跟前，看了看，倒也没说什么。
    在少年人眼里，就有些凶巴巴的。
    赵殊然说了句奶奶好，就没再作声。
    赵斐则一直盯着老太太看。
    他觉得这老太太的面容，有些神似白天收到的那张黑白照片上的女人，但也只是神似，面容五官还是有区别的。
    老太太看他一直盯着自己，问：“怎么了？”
    苍老的声音没什么感情。
    她是赵成彬的生母，但是母子关系很淡，赵成彬当年想把她接到家里照顾，老太太也不愿意，说很享受一个人的日子。
    一顿团圆的晚饭，并没有赵斐想象中那么热闹，甚至到饭后离席，老太太都没象征性地问问他们关于高考的事情。
    不过大家好像都习以为常的样子。
    夜里吃点心时，老太太开口问他们什么时候走。
    赵成彬说：“应该要等两个孩子高考成绩出来之后了。”
    赵斐和赵殊然都以为只要住一两天就好，听这话便有些意外。
    离高考出成绩还有还有四天呢。
    老太太也是不解，往年一般都是住个一两晚就走。
    赵成彬看了赵斐一眼，笑道：“这事儿跟小斐有点关系，小斐，你是不是之前资助了两个孩子上学？”
    赵斐怔住。
    他在高考前看了个新闻，有一对山区龙凤胎家里情况很糟，为了攒钱给妈妈治病，一起辍学去打工，结果差点被坏人骗走，幸亏及时警察发现。
    赵斐查了具体情况后，就把一张从小到大父母发放零花钱、压岁钱、生日礼金等的银行卡里的大多存款捐了过去。
    那笔钱其实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但完全能解了那两个孩子目前的困境。
    不过他忘了一件事，那张卡是赵成彬在他小时候给他的，户主就是赵成彬。那么大一笔款项，赵成彬自然没多久就发现了，本来以为孩子买了什么理财，仔细一查，才发现是捐了。
    震惊之余，又想起之前儿子让他资助一些贫困生的事。
    他……没想到儿子是认真的。
    忙到几乎要忘记这事的赵成彬，在儿子的行为对比下，羞愧了片刻，把这事告诉了林金薇，林金薇一直就挺支持他做公益，说正好高考结束，可以带两个孩子一起去乡下，不必用公司的名义，先从小做做看，比带孩子出去旅游有意义多了。
    “我们准备在江城下面几个乡镇学校捐些书籍和体育器材，款项已经交涉好了，先弄一批过来，明天咱们也去帮忙搬个一天行不行？”赵成彬觉得这也是一个让孩子切身行动体验生活的机会。
    那边赵殊然在听说赵斐曾经资助过别人，就一直在失神。
    赵斐没异议：“暑假不运动也容易长胖。”
    林金薇笑道：“其实我们一直想做公益的，你爷爷也是穷苦出身，一路有人帮忙才能有后来，就是忙来忙去给……”
    老太太听到“爷爷”一词后，皱着眉咳嗽几声。
    林金薇连忙过去：“妈，你没事吧？”
    老人起身：“你们聊吧，我老了，得早点儿回去休息……”
    林金薇和赵成彬便过去扶着老太太回房间。
    赵斐继续吃点心。
    赵殊然还在发懵。
    等客厅安静下来后，他问：“你真的……”
    说着又似乎觉得这话不妥，没问了。
    赵斐没在意他的话，扭头看着老太太消失的方向。
    他们奶奶明显很抵触儿女提及自己的丈夫。
    赵家夫妻送老太太回房出来后，就让他们也尽快回房休息：“其实爸妈这次过来，也想亲自看看情况，后续好再完善完善，明天你们要是起不来我们可就不等你们了哦，提前跟人家都定了时间的。”
    赵斐和赵殊然应了，起身回房。
    ……
    镶灵寺外。
    “什么？！你要去搬书？一整天，那得多累啊！”
    “啊……赵斐？！你确定不是你爸把自己捐的钱记错了？”
    “我、我也不是那个意思……”
    “要不……我去给你帮忙吧？”
    “我妈和我婶婶已经住进一间房了，她们能作伴，昨天其实就想让我和我弟回去了……我明早就去！不开车，我不让家里知道，我看看……好像有辆大巴直接就能到你说的那个镇子！”
    “你放心吧，我不会跟你哥起冲突的……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我没别的意思，在寺院里待这么些天，我现在很稳重了。”
    ……
    挂了电话，陆枫莫名兴奋地回了寺院，准备收拾收拾跑路。
    不远处，站在银杏树后的少年走出来，神色阴郁地望着堂哥消失的方向。
    *
    第二天一大早，赵家四口人就开车前往江城下面的淼洼村小学。
    运输书籍和器材的卡车刚到没多久。
    是双休期间，学校里没有孩子，校长和一些老师很热情地接待赵家夫妻，之后带他们进去了解情况。赵斐四处看看，发现那边有老师已经开始搬运，也卷起袖子过去了。
    知道今天要干活，他穿的是很随意的运动衣，过去拿起两大捆书跟着一位老师往里走。
    赵成彬之前就已经跟校方的人说过孩子是来帮忙的，不过老师们一看那两个白白净净的小公子，心里都觉得他们会干不了多久。
    结果没一会儿，发现这个短发微卷、眼角有泪痣的小伙子还挺厉害，每一趟居然跑得比他们快，拿得也比他多，另一个也干得很认真，只是可能运动不多，稍微文弱一些，偶尔会朝外面看几眼，像是在等谁。
    赵斐搬书期间，和两个老师聊起了天。
    那两位老师性格很好，其中一位就住在村里，几趟下来，赵斐和他聊熟了，对方很热情地说要请他们晚上在家里吃饭，替孩子感谢他们。
    赵斐说：“我和我弟就不沾光了，钱是他们大人挣的。”
    “瞧你这孩子，不说别的，光搬这么久的东西，很多人都未必愿意跑这么一趟呢。善举不分大小，你付出一点点，就一定会有人得到相应的帮助，不要小看了自己嘛！”
    “也是！谢谢老师，我们本来也想在这边看看风景，你们不嫌叨扰就好啦！”
    “哈哈哈……瞧这小嘴，可真会说话。”
    赵殊然放下一捆书，听到他们那些话，过去对赵斐小声说：“爸妈说晚上可能就回去了……”
    赵斐：“那也有可能不回，先干着，其他的到时候看情况吧。”
    赵殊然看着他，嗯一声。
    他们搬了将近半小时后，赵家夫妻等人终于出来一起帮忙。
    一车书籍搬完后，就剩下一些体育器材，大家计划下午工人来了再一起搬运。
    这时，远处隐隐有人跑过来，还大喊着赵殊然的名字。
    赵殊然起初听那声音，差点没站稳。
    “谁啊？”
    一群人原本打算在门口的树下休息，闻声一同伸着脑袋看过去。
    赵斐瞄了一眼，随后撇回脑袋继续喝水。
    是陆枫。
    非常狼狈的陆枫。
    天没亮他就跑出寺院，结果在大巴上还没坐稳呢，他那个堂弟大步子就上来了，面色不改，径直坐在他后面。
    陆枫：……这辈子没这么佛过。
    兄弟俩在那场打斗后就形同路人，寺院相处这些天谁也从不说一句话，尤其是他这堂弟，明明是打人的一方，结果比他这个最初挨打的还要硬气！
    现在还能这么堂而皇之跟过来。
    等车开了，陆枫才清清嗓子，怪声怪气地问后面的人：“你……是不是听到我和小然打电话了？”
    对方不理。
    陆枫皱眉说：“你知道我要去哪儿吗？”
    还是不理。
    陆枫回头，却被堂弟阴鸷的眼神吓了一跳：“你别是梦游了吧？！”
    对方依旧安静地坐着。
    陆枫忍不住想起以前看的丧尸片，又是大清早，心里拔凉拔凉的，不想看他了，转过身闭眼补觉。
    睡不着。
    又想起堂弟那天对他动手的事。
    “你这种人，到底有什么值得他喜欢的？！”
    “不会珍惜别人的真心！还任由身边的人肆意践踏！”
    “他明明不是那样的，你，你们偏要欺负他！”
    ……
    陆枫这辈子都没见堂弟一次性说出那么多话，比起他，倒更像是个喝醉酒发酒疯的。他们打在一起，所有人都拦不住，最后还是让保镖蛮力把两人架开。
    老爷子很少真的动怒，那天却气得大声斥责到陆覃很晚，可最后不管怎么询问缘由，陆覃就像被锯了嘴一样，任由斥责，始终不发一言。
    后来，他的堂弟再也没来过他家，也不去老宅了。
    陆枫不是傻子，酒醒后，他仔细回味了堂弟那些话，以及堂弟出现之前身边那群狐朋狗友说的混账话，自然能想到赵斐那里去。
    其实那时候他对赵斐的态度很矛盾，赵殊然房间里的监控他是看过，那绝不是一个坏哥哥会做出的事，可以前对赵斐的坏印象根深蒂固，越看赵斐那些与以前不同的一面，他越觉得有问题，他以前嘲笑讨厌的恶毒绿茶，怎么、怎么可能会是监控里的那个样子？！
    在所有人面前对着弟弟凶，却又在没人的时候，那样温柔……
    陆枫不相信。
    他甚至会恶劣的想：赵斐当时是不是知道那里有监控？！
    那时自己也觉得自己神经质，又加上当时和赵殊然之间的感情有些问题，明明什么矛盾都没有，可中间总像是莫名隔了一层什么。
    那时喝了酒，那群损友扯到了赵斐的身上，拿聊天群的事笑话他，说赵斐在那个群里完全不像是喜欢他的样子，他一退群，赵斐发了红包，都快乐疯了。
    他特别烦躁，正好有几个人给他台阶下，说赵斐欲擒故纵，还说赵斐是追不到就报复，这还算好了，让他以后把身边兄弟看好，小心那绿茶搞他身边的人来故意恶心他。
    这陆枫倒觉得他们胡扯了，但是也没反驳。
    沉默让那群人越说越离谱……
    如果陆覃只因为这个打他，他认。
    可从小到大，他这堂弟什么时候管过别人闲事？
    很多事，看透了，可不能说，说出来大家都难堪。
    于是陆枫什么都没说，他只是怎么都不明白。
    死活都不明白。
    他的堂弟，怎么就栽赵斐手里了……
    现实没有计划的那么顺利。
    那辆大巴只到镇上，可镇子到那所小学还有很远的距离，当时下了大巴他一时半会找不到能去那所小学的车，正急得找人想办法，那边堂弟就拦了一辆拉煤的电动三轮车。
    询问过后，那车会经过那所小学附近的茶厂。
    陆覃是穿着一身黑色运动服出来的，陆枫为了在小男友面前耍个帅，穿得很是炫酷花哨。结果一路颠簸从煤车上下来，陆枫都想把衣服给撕了脱了！
    陆覃看上去比他好一些，但脸上手上还是蹭了黑，下车时还花钱买了司机的草帽。
    当时觉得他多此一举的陆枫，走到一半，就被晒得满头大汗、满脸通红！
    从茶厂到那所小学，路两边的树还没长大，根本不遮阴。
    他悔不当初，为什么、为什么那会儿就不能多嘴问问，问问陆覃为什么要买呢？！
    忍着暴晒走了将近二十分钟，陆枫才终于看到那个学校的大门。
    陆枫这辈子没这么苦过，远远看到赵殊然的身影，就不管不顾喊着冲过去……
    这边赵斐喝完水就去旁边的小卖部了，陆枫身后的陆覃戴着草帽，他那一眼压根没能注意到，还以为是哪个给陆枫引路的本地小年轻。
    他在冰箱里挑选了一些冰棍，付了钱，撕开一个叼在嘴里。
    转身往外走，走了几步，猛地停下来。
    陆覃已经摘下了草帽，他脸上的汗没陆枫那么夸张，面部也没被晒红，但沾了些许煤灰。
    少年微喘着气，靠近赵斐的同时，牢牢挡住了那边可能出现对方视线里的陆枫。
    赵斐把嘴里的冰棍拿下来，眨眨眼睛，一时失去了言语功能。
    陆覃也不说话，垂下眼睫，拿了个东西给了他。
    是那个照片里的玉坠。
    红色的挂绳编法，是镶灵寺其他玉坠都没有的，独一份。
    “你说这个很漂亮。”
    “……”
    “我不觉得，就拿来给你。”
    小卖部的主人听到陆枫那边的大动静后，好奇地跑去看热闹。
    这边没了人，他们被大片树影和残破的墙体遮挡，炎日下，光影斑驳，赵斐眼尾的泪痣连带着闪出小小的光点，他又小口咬了一下冰棍，恍惚抬手接过那个玉坠，拿起来看。
    陆覃低头，在他冰凉的、带着清新甜味的嘴唇上，很小心地亲了亲。
    作者有话要说：
    第24章
    一下子就来了两个力气大还自愿干活的男生, 不用白不用。
    原本计划下午再搬的体育器材总算在午饭前，全部提前进了学校仓库。
    中午饭就是在那位热情的老师家里吃的，分了两桌, 大人一桌, 他们这几个准大学生一桌。
    赵成彬和林金薇起初看到陆枫过来也只是惊讶了一下, 他们虽知道陆枫和陆覃的爷爷是谁, 但并不知道两家有仇。把人当成赵殊然的正常朋友对待, 就随意问了几句。
    陆枫准备的说辞是：他和堂弟来江城玩, 听说同学赵殊然也在江城，正好没事, 就过来找他了。
    当时说完还感叹着这边风景好, 极力地试图让一众长辈将注意力从自己狼狈的身躯上移开。
    大人那桌很热闹，赵斐这桌倒是没人吭气。
    赵殊然的视线一直在另外三人脸上游移, 没怎么动筷。
    赵斐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看他们古古怪怪, 就拿公筷先给身边的陆覃夹菜，然后又给赵殊然夹, 最后不情不愿地夹了根笋给一直在喝水的陆枫。
    除了陆覃，另外两人都很意外。
    “看什么, ”赵斐压着声音哼唧, “没看到那边有老师在拍照吗？”
    陆枫顿时看过去，只是什么都没看到。
    赵殊然没扭头，却像是信了, 开始低头夹菜吃饭。
    陆枫又去看陆覃, 发现堂弟眼神冷冷地看着他碗里的笋。
    陆枫：……
    他又看向赵斐。
    笋的罪魁祸首正斯斯文文地吃饭, 看也不看他, 偶尔还扭头跟他堂弟眉来眼去……
    他开始怀疑来这一趟到底对不对了……
    一顿饭大家吃得各怀心思, 不过赵斐的心思全部都用在陆覃身上了。
    那会儿从小卖部出来后，他俩就能没单独相处过，等忙完开始吃饭，他才忍不住地在桌子下边搞小动作。
    开始是用手勾勾，勾了几下就被对方握住了，然后他就晃着腿去碰他的腿，像隔了一个暑假才相见的好朋友似的，连脚趾头禁不住雀跃。
    饭后赵成彬本来打算直接带孩子们回江城老宅，那老师一家都很好客，拦着想留他们歇一歇，他们附近也有风景比较不错的地方，想着他们好不容易来一趟，钓钓鱼看看风景玩玩再走。
    赵成彬对钓鱼比较感兴趣，就打听了下，这边附近就有个度假区，里面的人工湖可以钓鱼，山里也有漂亮的瀑布。
    毕竟也不熟，他们这边一大堆人，赵成彬自然不会真的借住那位老师家，感谢了几句，又找了个本地司机租了辆车，一同前往度假区。
    天黑前到了地方，当时也看不清周边环境，下车的四个男生都有些疲惫了，赵家夫妻也想早点休息，停好车就去订了房间。
    只剩三间房了。
    另外两间房赵成彬是这么安排的：陆家兄弟一间，他家俩孩子一间。
    都是双人床，也不用担心挤着了。
    陆枫听到这个安排，瞥着堂弟，脸都绿了。
    陆覃只是看看赵斐，又扫了赵殊然一眼，看不出情绪。
    赵殊然显然有些紧张。
    他从小到大都没和赵斐在一个房间长时间待过。
    甚至听到安排后，第一时间就在等着赵斐发脾气……
    可结果到了最后，四个男生里，居然只有赵斐的反应是最正常的，一听安排就拿着门卡先往楼上冲。
    房间还好，干净整洁。
    把东西放好后，他就找了新衣服去浴室洗澡，浑身的汗，黏黏腻腻一天，太难受了！
    洗完澡出来，屋里却一个人都没有。
    他看了眼赵殊然的床，换洗衣物都整理好了，应该是在他洗澡的时候出去的。
    把头发吹了几下，赵斐美美地去开窗子透气。
    这个房间开窗就能看见人工湖，夜色下的水面泛着银光，风吹过来时，好不自在，他忍不住就把脑袋伸了出去。
    “……你别去说。”是赵殊然的声音。
    赵斐一惊，垂眼往下看。
    楼下的路灯边，两个少年站在一块。
    陆枫双手握着赵殊然的肩膀：“我又没想别的，可你和他关系一直不好，我又不放心……”
    “我这些年都和他同一个屋檐下，你有什么不放心的？好了，你回去睡吧，今天辛苦你了。”
    “……小然，你不觉得你哥的变化有点儿太大了吗？”
    “……”
    “算了，我去找赵叔叔换房，不然我晚上睡不着。”
    “陆枫你至于吗？”
    “不骗你，不然我老是乱想，我怕我这次又会做噩梦，我最近就经常做噩梦。”
    “什么噩梦？”
    “我……我梦到你哥打你，你一个人孤立无援的……”
    “你胡说什么啊！”
    ……
    赵斐关了窗户，给赵成彬打了个电话，几分钟后，乐呵呵地抱着自己的东西敲对面的门。
    陆覃开的门。
    赵斐直接走进去：“我喜欢你们房间的布局。”
    陆覃呆了两秒，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冷，要出去找人。
    赵斐忙拉住他，怕到手的天鹅就这么跑了：“你去哪儿呀？我把玉坠戴上了，你要不要看看？”
    陆覃一愣。
    赵斐把门关上，特神秘的小样，瞄着陆覃，把宽松的衣领往下一拉，拉完发现用劲儿太大，又矜持地小幅度动作扯扯。
    白皙的锁骨下，那枚白玉坠几乎和少年莹润肌肤融为一体。
    “好看吗？”
    陆覃没说话，也不动，目光从玉坠渐渐挪到他脸上。
    赵斐冲他笑了笑，在少年低头时，主动凑过去，亲他：“小覃，你真好。”
    只是碰碰的程度。
    可是越是这样纯，越让人受不住。
    像是自动吸引的磁铁，他们很快就抱在一起，互相试探地亲来亲去。
    少年嘴角的可爱弧度，小小的泪痣，贴着他唇间的温度，还有那双藏着万千情绪眼睛，无一不摧毁着陆覃的理智。
    在失控咬上赵斐温软的脖颈时，身上的每一滴血液都滚烫到了极致。
    最后，还是突如其来的敲门声阻止了他对王子的无礼。
    陆枫回来了，通知他和赵斐换房间的事。
    陆覃没开门，陆枫似乎也没打算进来，转身去了对面房间。
    晚上，陆覃在浴室洗澡时，赵斐手机收到了赵殊然的一条短信：
    哥，对不起。
    他莫名其妙，直接出去敲了对面的门，问他什么事。
    赵殊然捏着门把看着别处：“……陆枫是怕和陆覃住在一起尴尬，才换房的。”
    赵斐往里面看，陆枫不在。
    赵殊然说：“他去买夜宵了。”
    赵斐问：“你给我发那信息什么意思？”
    赵殊然眼神躲避：“要不……我们还是把房间换回来吧。”
    赵斐：“不要！”
    赵殊然抬眼看他。
    赵斐双手插兜：“我特意找爸换的，不想和你住不行？”
    赵殊然不说话了。
    赵斐说：“我走了。”
    赵殊然突然道：“你是不是听到了？”
    赵斐脚步一顿，回头看他：“奇奇怪怪，你白天是不是偷懒了，不然怎么这么有精神？你不困我困了……”说完转身就回了屋。
    赵斐确实有些困了，但不想现在就睡，窝进被窝整理好仪态等着陆覃出来。
    没别的事，就想跟他聊聊天。
    其实说实话，他也不知道在陆覃眼里两人现在算是什么关系，但那些不重要，能一直这样就好。
    看看浴室的方向，他还挺想等会儿给陆覃吹个头发的，到时候顺道摸摸陆覃的脸，然后趁其不备亲他一口！
    嘿嘿……
    计划得很美，如果没有躺着躺着，就睡死过去的话……
    陆覃一出来，就看到另一张床上睡姿狂乱的赵斐。他白天累得厉害，睡个觉几乎要把四肢伸展到极致，没有半点矜持睡姿。
    陆覃静静看了半晌，过去帮他把被子盖好，盖到一半，赵斐就滚过来树袋熊一样把他抱住。
    “嘿嘿，小覃……”哼唧着，嘴角带笑。
    如果知道自己如此不得体又猥琐的模样被陆覃看到，赵斐绝对会至少忧郁个一小时，然后再接再厉补回形象。
    然而此时的陆覃凝目看着他，看得入了神。
    少年哼唧那一下后，很快又松开了陆覃，转身又滚一圈，换抱着那边的被子睡。
    身后的人皱起眉。
    “嘿嘿，小覃……”
    皱起的眉又舒缓下去。
    少时，少年怀里的被子被人强硬拿走。
    关了灯，室内陷入黑暗。
    陆覃红着脸将赵斐捞进自己的怀里，轻轻盖上被子，盯着那张脸看。
    直到眼皮实在撑不住了，才倍感幸福地慢慢敛眸。
    第二天，做了一夜梦导致睡眠质量不行的赵斐起不来了。
    赵家夫妻准备出去钓鱼，赵斐还躺在床上，不想去，没睡好，在屋里赖床。
    林金薇就在门口说：“听说那边山上很漂亮，你不去看看吗？”
    赵斐滚了一圈，林金薇继续言语引诱。
    片刻后，赵斐缓慢地坐起来，双眼发懵：“漂亮……什么漂亮……”
    陆覃正在收拾东西，看他一眼，对林金薇道：“我带了相机，拍照回来给他看。他要想去，明天还可以去。”
    “唉，那好吧……看他那样，出去也没精打采的，那咱们先走。”
    赵斐躺回被窝，继续美滋滋地在空调房里睡觉。
    林金薇和赵成彬已经下楼了，赵殊然听说赵斐真的不一起去，在门口驻足看了几眼，被过来的陆枫喊走的。
    陆覃最后一个走，他把屋里的窗帘拉上，准备关门时，被窝里的人微微动着，喊了他一声。
    陆覃过去了。
    赵斐眼睛半睁不睁的：“你蹲下来……”
    陆覃俯身蹲下去。
    赵斐爬起来，含住他的上唇，一秒后就乌龟一样钻进被窝。
    他在被窝说：“小覃，你的嘴真好亲。”
    外面很安静。
    一分钟后，有人拉开他的被角。
    赵斐抬头。
    那双漆黑的眼瞳直直看着他，什么都没说，低头亲上他的额头。
    赵斐这一觉没再做梦，一直睡到中午才醒。
    他吃完饭后去问前台，赵成彬他们去的地方是哪儿，准备过去来个半道加入。
    一路颠簸着到了地方，结果没看到小覃。
    三个男生都失踪了。
    赵成彬和林金薇急得不行，说是钓鱼的时候，他们就各自玩去了，后来来了几个本地的孩子，说是那边有个山上有什么彩虹石，还兴冲冲地给他们带路，结果到现在人都没回来，电话也打不通。
    他们也急，正准备去那边的山上找。
    赵斐站在原地没跟着去，他模模糊糊想起件事。
    原书里，好像确实有这么一个地方。
    思忖片刻，他去路上找了个老头借车。
    作者有话要说：
    第25章
    原书里有一段关于彩虹石的剧情。
    那是故事已经接近尾声的时候, 原书受赵殊然在养父母和恶毒哥哥全灭后，心情低落，想起江城还有个奶奶, 尽管那位奶奶见的次数不多, 也没什么感情, 但他毕竟受了赵家的养育之恩, 想到养父母平时也很敬重这个老人家, 就前去探望。
    可老太太不愿见他。
    吃了闭门羹的赵殊然想回去, 陆枫看他心情不好，就带他去江城周边看看山水静静心。
    在山上散步时, 听说有个地方有彩虹石, 他们就问了方向去找。然而那边山路不好走，找了很久, 没找着, 反倒迷了路, 一直到晚上才被寻来的人找到。
    彩虹石自然没有看到，带他们离开的村民说, 根本没有什么彩虹石，那边山顶只有一块白色的大石头, 雨后出现彩虹映过去, 远远看几眼，就像是一块彩虹石。
    一些小孩和不清楚实际情况的人就乱传乱说，这边大山多, 里边地形复杂, 到处都是岔口, 外地人走远了还真容易迷路。
    赵斐其实对开车有一点儿阴影, 毕竟之前就是开着开着被一场大车祸波及至死, 没产生PTSD到坐不了车的地步，他已经觉得自己棒棒了，但重新开车，属实有点儿为难人。
    可让别人去，他又不放心人家能不能找到，若坐着后面让别人开，到时候找到了人，肯定坐不下了。
    好在这只是辆老头乐，小小的车，颠颠地上了路，让他的不安逐渐消散。
    赵家夫妻等人正焦急地在山脚盘算怎么分头找，结果一辆大红色的老头乐就笃笃笃越过他们上去了。
    赵成彬傻了眼，林金薇先反应过来：“那不是小斐吗？！”
    前面开车的少年也不回头，颤巍巍伸出手，对他们做了个跟上的手势。
    夫妻俩还没反应过来，一旁给他们带路的中年男人恍然大悟：“这旁边连着的几座山，都有水泥铺的小路，正常车开不进去，那种小车和摩托车还是可以往里走的……你们孩子要是走远了，光靠走，一时半会肯定也找不到。”
    林金薇连忙往后面看看，没发现哪里有摩托车和三轮小车，赵斐那辆老头乐还是从度假区过来时坐的小车，她有些着急：“那我先回去借车请人！你们先去找找，我怕孩子们出事……”
    “别着急，你对这边不熟，急急忙忙找谁借去？”赵成彬安抚她，“花些钱找个本地人问问他们熟人，有能开上去的车就直接开过来，车来了咱们一会儿就赶上了，那几个小孩都不小了，放心，不会有什么事儿……”
    赵斐骑着老头乐颠颠地往前行驶。
    原书里毕竟没有详细地图，他只能根据记忆里的一些线索在各种岔路中做出选择。
    以防会步那几人迷路的后尘，每次经过一个岔口，或者是比较复杂的路径，他都会停下用手机拍照记录，防止回来会走错。
    这边岔路确实又多又乱。
    越往林深处，手机信号越差。
    趁着手机还有信号，赵斐把先前记录的路线发给赵成彬以免他们担心，那边收到后就打电话过来，让他路上骑车小心，后面已经找人骑车上来了，不过会分头找。
    挂了电话，赵斐又颠颠地骑了十来分钟的车，手机这下没了信号，他下车往外看了看，发现自己处于另一座大山的山腰处。
    这边山多，到处都是荒草树木，抬头怎么看也看不到任何人影。
    他原本还怕在路上和人错过，或者因为这些杂草障碍注意不到人，此时仔细推测了下，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大。
    原书里描写这段迷路经历是：到处都是差不多的大山，有时候走到另一座大山里也会分不清山里的区别，想调头回去，又会无意中走到了其他的山头里，结果越走越远。
    关于迷路这种事，赵斐穿书以前糊的时候，跟的一个剧组在较为特殊的地带拍戏时也遇到过，不过迷路的是自己的经纪人，当时为了尽快找到人，着急下就想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完全用对方的思维逻辑从对方的出发点走一趟。
    这个办法比较玄学，不算靠谱，且需要两点，一是足够熟悉迷路的人，二是保证自己不会迷路。
    又转了一个弯，赵斐手机电量不多了，他直接用脑容量复刻一路上的岔口和所过之处。
    然后就需要选择代入的人。
    按理说，他最了解的应该就是赵殊然，毕竟穿书前他演的这书的角色就是主角受赵殊然，对方性格他自然摸得透透的，如果没有陆枫，他一定会代入赵殊然的视角去找所谓的彩虹石。
    但陆枫在，这个想法直接就被他否了。
    和陆枫在一起时，岔路上的很多选择，未必就是赵殊然会做出的。
    赵斐开始尝试用陆覃的视角走这趟路。
    天快黑了，再找不到人，他们怕是要在山里受冻。
    ……
    此时另一处山路上。
    赵殊然实在走不动了，两只脚都起了泡，旁边一个带路的小孩子呜呜地哭着叫奶奶，说要回家，他叹了口气，牵着小孩子哄。
    陆枫过来准备背他走，赵殊然没让：“都走不动了，先歇会儿吧。”
    陆枫没办法，也坐下去哄那小孩：“天黑前准送你回去。好了好了，等会哥哥背你走，别哭了。”
    几个小时前，陆枫原本的计划是和赵殊然划船游水，下水前遇到一群小孩，其中就有几个是淼洼村小学的学生，那些学生自然不知道他们是谁，只当外地来玩的，兴冲冲说山里有彩虹石，他们准备去捡呢。
    赵殊然被他们口中的彩虹石吸引，陆枫看他感兴趣，就放下划船计划，跟着那几个小孩一起去。
    那时，一直在拍漂亮风景的堂弟，听到彩虹石这三个字，竟也一声不吭地跟上。
    结果翻山越岭走了半个多小时，毛都没见着。
    那些小孩想一出是一出，说今天太热了，不想走了，转身就要回去。
    白白走了这么久，陆枫怎会不甘愿现在回去，叫住里面一个看着最大的小孩，问他们彩虹石在哪，他们自己去找。
    那小孩就乱七八糟指了一通，最后指了个大方向，说往哪里走就有，陆枫本来觉得不靠谱，其中一个小孩或许也想捡彩虹石回去，“背叛”了大部队，转身回来跟他一起，还说能帮他们带路。
    于是就又重新出发了。
    然后就一起迷路了。
    最初发现走错路的是陆覃，一张棺材板脸看着陆枫，说他们走错了。
    陆枫便问那小孩，小孩说：“我记得是这条路啊。”
    陆覃：“……已经不是那座山了。”
    几人都不太信，结果转了一圈，还是找不到原来的路。
    鬼打墙似的。
    这边偏远，手机没有信号，他们也不敢多停留，只是走得久了，这山上又有不少上下坡，到暗色黄昏出现时，几人体力已经透支。
    陆覃常年都坚持每日长跑，耐力比他们好些，在他们休息时，去前面找路了。
    松树下，陆枫不会哄小孩子，看小孩一直啪嗒啪嗒掉眼泪，实在没了办法，转过身用手扇风。
    赵殊然看小孩哭得伤心，就换了一个方向安抚：“你别怕，起码我们不是单独来的，我爸妈还有我哥都在山下，看我们现在都没回去，肯定会上来找人的。”
    小孩还是哭：“那他们也迷路了怎么办？”
    “……”赵殊然一脸尴尬。
    陆枫说：“不会的，他们是大人。”
    小孩疑惑看向他们：“你们不也是大人吗？”
    这下轮到陆枫尴尬了。
    为了转移小孩的注意力，赵殊然想着法跟他说话：“你家里有人吗？”
    “有啊，爷爷奶奶，还有哥哥。”
    “那他们也会来找你的。”
    “不会，爷爷奶奶出去走亲戚了，我哥哥还在学校上学呢，他住校，上高二了……”
    是个留守儿童，赵殊然抿抿嘴，下意识牵住他的小手。
    山风一阵阵吹过来，小孩子靠着他抽泣，他摸摸对方的头，心随着风飘晃，就这样想起了很多事。想到七岁以前在孤儿院过的日子，想到七岁之前的愿望是有一个温暖的家，想到最初走进赵家的时候，他很开心的，因为不仅有了爸爸妈妈，还有了哥哥。
    想到后来越来越不开心，越来越抵触那个哥哥的靠近。
    甚至在被对方贬低得最伤心的时候，还曾这样想过：要是没有这个哥哥就好了……
    最后，脑子里再一次开始闪过监控里那些他看过无数遍的画面：
    小心翼翼帮他把不舒服的姿势纠正，在他出声时迅速躲起来，给他盖上被子，临走时换上安神的香包……
    小孩说完自己的哥哥，就问他的哥哥，眼里已经没哟泪花了，满是好奇。
    赵殊然有些恍惚，声如蚊呐：“我、我哥跟别人的哥哥，不太一样。”
    小孩：“有什么不一样？不都是年纪大一点儿嘛。”
    赵殊然笑道：“也没大多少。”
    小孩问：“他有你这么好看吗？”
    赵殊然抱着膝盖，想了想：“比我好看，我小时候第一次看到我哥，还会自卑。”
    陆枫脸色一边，插话：“我可不觉得！”
    小孩的注重点却在其他地方：“第一次见？你们不是一块长大的啊？”
    赵殊然说：“我们不是亲生的。”
    小孩张大嘴巴。
    陆枫感觉气氛不对，不想让他继续说了，总觉得这个话题有些沉重，就想说个笑话个小孩听，结果没说几句，赵殊然就打断他的笑话继续道：“我以前讨厌我哥，真的很讨厌，现在、现在我觉得我不懂他，有时候觉得他很坏，有时候又觉得他的坏好像跟以前不一样，甚至……甚至有时候我会觉得自己好像在被保护着……”
    小孩不明白了：“我听不懂。”
    陆枫表情难看：“小然，你到底怎么了？”
    赵殊然没说话。
    小孩没察觉到少年之间微妙的气氛，继续问：“那你哥哥会来找你吗？”
    赵殊然眼睛闪烁了一瞬，闭上嘴。
    陆枫忍不住冷笑：“他哥不可能来的。”
    小孩问：“为什么？”
    陆枫自以为很有道理地说：“他哥今天都没出来。退一万步说，就算他真来了，这地方我们走都迷路，怕是出去后还要回头去找他，真不来才是最好最安全的。”
    小孩：“哦。”
    小孩又问赵殊然：“你说你哥好看，他长什么样啊？”
    赵殊然明显有些失神，陆枫不想让他想那些，直接替他回答：“头发有一点点卷，开学的时候有老师还以为是他特意做的发型，眼睛是这样，像……像……”
    “像什么？”
    “像、像白雪公主里的毒王后……嘶！谁砸我？”
    陆枫捂着脑门抬头，陆覃回来了，脸上阴云密布。
    刚才的松果是他砸过来的。
    “我跟小孩开个玩笑，又不是认真的……”陆枫挺不自在地扭头看树。
    陆覃依旧一张棺材板脸，说前面有个水泥小路，往那里走应该能慢慢走回去。
    错路他们走多了，并没谁因为他的话而露出高兴的神色，起身拍拍灰土，一身疲惫和迷茫继续往前。
    陆枫背着那个小孩，陆覃拿着三人的行头还有沉重的单反，赵殊然脚底起泡走不快，为了不拖后腿，找了个粗壮的棍子杵着走。
    都很累，路上没人说话。
    远处山头上的太阳快要消失了。
    这时，一抹红色缓缓从太阳离去的地方出现。
    嘟嘟嘟的声音由远及近……
    所有人都停下。
    趴在陆枫背上的小孩视力很好，他仔细看了会儿，突然大叫道：“小然哥哥！你哥骑着老头乐来救我们了——”
    “……”
    晚风拂过，山林里树叶荒草都摇摆作响。
    陆枫和赵殊然目光呆滞地望着那里。
    走在最前面的少年屏住呼吸，沉暗的眸子一点点亮了起来。
    前面有段路面上散落着大大小小的石头，他突然扔下身上的包，过去利落地把石头捡起全部扔远。
    陆枫过去帮忙时，地面已经被完全清理好了。
    时不时颤动的红色老头乐，难得平稳停车。
    小小的车门打开，露出一张红通通的精致拽脸：“呦！还真在这儿啊！玩探险呢你们？”视线扫到陆覃身上，又一秒收起拽脸，面红耳赤地抿嘴笑。
    脸红是被热的，还有一点终于找到人的兴奋。
    *
    调头回去时，赵斐不愿当司机，唉声叹气地说自己手也麻脚也麻，还有点偏头痛，一副柔弱不堪的模样，说自己上车可能还需要人扶几把，举手投足的作劲儿满满。
    可往日对这些嫌弃到冷言冷语的陆枫一句话没说，沉默得像变了个人，主动去了前头。
    陆枫：……脸疼。太疼了。
    小车往日坐不了几人，但现在特殊情况，硬挤还是挤得下的。
    赵殊然把小孩抱在腿上坐在左边，赵斐坐在中间，陆覃坐在右边。
    一上车，陆覃便视若无人地给他揉胳膊和腿，似乎把他那些造作话当真了，揉得很专业，没半分其他意思。
    另一边抱着小孩的赵殊然全程都没敢正眼看赵斐，可陆覃的一举一动，他却通过前面的后视镜看得一清二楚。
    陆覃的眼神和平时完全不一样。
    仰望，痴迷，赵殊然想到了这两个和陆覃完全不匹配的词。
    那个总是不近人情的陆覃，居然会用仰望温驯的姿态去看他哥赵斐。
    灵魂深处闪过一丝难以言说的异感，赵殊然一时坐立难安，他突然想透透气。
    难受。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难受，尤其是看到赵斐用他从未见过的一面，低垂眉眼，故意去挨近陆覃时。
    他鼻头渐渐发酸。
    车子开过半山腰，赵斐突然让陆枫停车。
    黑夜的山路上，车灯照在一处转弯的大石头上。
    陆枫回头不解：“怎么了？”
    赵斐把车上几个不同颜色的塑料袋拿着下去，裹住两个车灯，又裹住带来的两个手电筒，远远对着那个石头晃动，不同的光交织出另一种颜色。
    白色的巨石瞬间流光溢彩。
    小孩瞪大眼睛，跑下去哇哇大叫着，开心得围着赵斐转。
    微卷发的少年胳膊轻点着小孩肩膀，拿着手电惬意地随意晃，夜风猛烈地掀过来，他眯着眼睛转头，笑得眼波恣肆：“为个彩虹石，至于跑那么远么？这不到处都是。”
    三个少年在夜空下没动。
    陆覃远远盯着他，再也没看石头。
    ……
    这次的事，把赵成彬和林金薇吓得不行，最后见人都好好回来后，也没再多说什么，但是休假的心思没了，当晚就开车回了江城老宅。
    陆覃和陆枫自然被留下住了一晚。
    老宅客房充足，赵斐很遗憾。
    第二天，陆家兄弟接到住在镶灵寺的母亲打来的电话，得回去了。
    临走前，四个少年在江城吃了一道“分别饭”。
    订的是一家本地很火的私房菜。
    虽然年纪也都没差几个月，但桌上赵斐自认最大，吃饱喝足后想也没想就去付账，结果陆枫抢着付了，当时瞟赵斐几眼又看向别处，像是有什么话想说。
    赵斐：从吃饭的时候就怪里怪气的！
    赵斐原本想让他有屁快放，结果陆覃过来了。
    陆枫一瞅自己堂弟就叹了口气，去找赵殊然了。
    陆覃的眼睛很黑，专注盯着一个人时，很难看出喜怒，赵斐从不想那么多，他只会觉得小覃的眼睛很好看，像殿堂里最华丽也最有威慑力的琉璃珠子。
    想到他们马上就要去机场了，赵斐就把人拉到洗手间，依依不舍地亲他。
    亲嘴这件事，好像成了他们之间最默契的秘密。
    赵斐开始只是亲他的嘴唇，觉得像是吃冰淇淋一样舒服又好玩，只是这次亲着亲着，就慢慢睁大眼睛。
    陆覃扣着他的后脑勺，很用力，一下一下，最后完全囚住了他舌尖……
    如果是冰淇淋，可受不住这样吃，早搅弄没了。
    赵斐觉得自己也要没了，灵魂和小覃此刻的身体一样，在剧烈地颤栗。
    爽！翻！啦！
    他几乎陷进少年眼底那片阴沉沉的黑色，等美美地亲完，回了神，又被眼前这样阴沉沉的小覃惊到了。
    赵斐：“小覃，你这是怎么了？”
    陆覃别过头：“成绩快出来了。”
    他恍恍惚惚：“嗯？哦，是的。”
    “你是不是要去邵大？”
    赵斐满脸问号：“？”
    陆覃抱着他，突然将头埋进他颈间，有点生气地说：“那我也去。”
    赵斐：“啊？可是我想去A大。”
    他一下就愁眉苦脸起来，艰难地抉择中，完全没注意到少年迅速直起身，看着他近乎震撼的表情。
    这时候陆枫电话打来，该出发了。
    机场。
    陆覃排队登机，赵斐还要在江城暂留几日，为了避免小覃弟弟回了家就将他们的这些时日的“露水情缘”忘掉，赵斐动用职业演技，硬生生给自己逼出了两滴眼泪，泪汪汪地挥手告别。
    结果陆覃不排队了，要换航班。
    吓得赵斐眼睛发直，再也不敢乱作，最后等一步三回头的少年彻底上了飞机，他才拍着胸口带可人弟弟赵殊然回老宅。
    路上，赵殊然的目光时不时就往他身上瞄。
    赵斐目露凶光：“啧，再看挖你眼睛！”
    赵殊然连忙看向别处。
    ……这次和害怕没有丝毫关联。
    终于，到了出成绩的这天。
    江城老宅里，赵斐和赵殊然都待在二楼的书房。
    赵成彬打开电脑，问他们谁先查。
    赵殊然看着不太精神，瞥着赵斐。
    赵斐拽着脸说：“那先查他的，我负责压轴！”
    赵殊然的分数出来后，在后面跟着他们一起看的林金薇用力鼓掌，赵成彬也大笑起来。
    “真厉害啊小然！国内名校随你挑了。”
    赵殊然下意识看赵斐，赵斐也笑：“看我干嘛？想骑我头上嘚瑟啊？美得你！”
    赵殊然笑起来，又重新看向电脑上的分数，终于精神了一些。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不止，想也知道是陆枫的，他没接，摁挂了，准备回头再打过去。
    该查赵斐的分数了。
    赵殊然平时成绩一直很稳定在学校前几名，高考后状态也很不错，只要没有发挥失误，大致的分数他们心里其实都有数。但赵斐不一样，前面成绩本来就一直不太行的样子，是后面紧急复习补习加上赵家父母认为的部分运气成分才大进步上去的，而且模拟考和最终的高考自然还是有所区别。因此，他们俩身为父母的期望值也没敢放得很高，觉得他只要能踩线上个一本就行，哪怕二本也没事。
    看到分数的那一秒，书房安静下来。
    最先说话的是赵斐：“嗯，还不错。”
    自己先给自己鼓掌。
    “这哪是还不错啊！”林金薇激动得脸都红了，“你都可以和小然上一个大学了！你、你们真的是太棒了！”
    赵殊然盯着屏幕的眼睛都直了，听到林金薇“上一个大学”的话，悄悄瞄赵斐。
    “那应该上不了，”赵斐双手插袋，嚣张一笑，“邵京可留不住我这种天才。”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合一！
    宝们，快上夹子了，下章的更新时间会在周日晚上十一点左右，到时候我会争取多更一些，么么啾！！！
    第26章
    邵京, 香阁公馆。
    三十多个高中生叽叽喳喳进去时，连迎人的门童都微微一惊。
    这是一场看上去很寻常的毕业班级聚餐，不寻常的是这个聚餐的地点。
    香阁公馆是邵京排名前三的高级会所, 平时前来消费的都是些权贵富豪, 像一些家底丰厚的富家子弟也是常客, 但从没哪次, 会来这么大一群高中生。
    大堂经理亲自将这群人迎上二楼, 笑道：“小赵总已经把二楼包下来了, 大家都请随意。”
    江源在最前头，他来过一次这里, 先找了个卡座玩游戏。剩余的人都挺新奇地四处看。
    其实他们班里大多学生家庭条件都不错, 小康家庭，虽然有赵斐和江源这俩富二代, 但他们两人之前作的时候也是专注作赵殊然和陆枫那边, 后来赵斐专心学习成绩飞跃进步后, 就慢慢融入到同学之中，还时常一起扯淡胡闹, 他们班里像霸凌孤立排挤之类的事件从未发生，整体班级氛围非常不错。
    前段时间高考成绩出了, 回校咨询报考志愿那天, 大家就在讨论毕业聚餐的事儿，赵斐直接开口说他来安排做东，大家到时候只管来人就行。
    毕竟在高考冲刺阶段, 这人被整个年级的老师拿来做过的正面例子, 大家也都知道他这次考得不是一般的好, 都不客气开心应了。
    可谁都没敢想最后会安排在这种地方。
    香阁公馆的消费水平, 大多人心里是有数的, 起初进来时还有些忐忑，怕走错了地方，班长当时还要打电话让赵斐赶紧换个普通饭店，哪怕人家家里有钱，他们也不好让人花这么多，简直拿钱泼水似的。
    江源摆手拦住他：“放心，他有谱着呢，这钱你们真不让他花出去，他八成心里还难受！”
    “谁难受这个啊？”
    “嗨！你们还是太不了解我斐哥哥了，知道这叫什么？拿菜刀剃头，就要个与众不同，人家一朝中榜，不开个蟠桃盛宴都不舒坦，你们就尽量吃穷他，省得他以后嘚瑟！”
    众人哄笑。
    班长依旧纠结：“这也太夸张了……”
    江源说：“那你要知道他高考前转发的许愿锦鲤，不得吓死？”
    说着就拿起手机，把赵斐微博页面翻出来。
    最新的一条微博就是高考前夕转发的，是很普通的锦鲤许愿，但转发的内容，着实让大家皱了眉头：小男愿用微薄家产换赵家子孙榜上有名[双手合十]。
    班长：“他、他真的是太胡来了吧……”
    尽管都深受科学熏陶长大，但谁都不想和倒霉沾上关系，哪怕不信，对不吉祥的话也会下意识地忌讳，何况在这种许愿的时候。
    不过谁也没真当一回事，只觉得赵斐真是口无遮拦，这种在网上都要被戏称带孝子的。
    于是也就笑哈哈过去了。
    众人知道江源和赵斐关系好，有几个外向的跑去和江源说话，有的询问他即将出国的事，其余的交头接耳，四处打量。
    赵斐来得晚些，从江城回来后他就很忙，忙着回校、咨询并报考写志愿，还有谢师宴的筹备等，虽然后者不用他亲自操办，但邀请老师和一些比较熟的同学都得他一个个打电话通知，最后再加上这个毕业聚会，几乎忙得没有空隙，连陆覃的面都没见着。
    他觉得陆覃那边应该会更忙，毕竟回校时本人都没出现。
    不过当时他在校外注意到了一辆眼熟的车，透过半开的车窗，看到了只在商界杂志上看到过的陆从良——陆覃和陆枫的爷爷。
    那天晚上，他给陆覃打了电话。
    接电话的是个女人：
    “你好，我是陆覃的妈妈，哪位？”
    赵斐愣了几秒：“阿姨你好，我是陆覃的同学，想找他出来玩。”
    对方语气为难：“同学，不好意思啊，他的腿骨折了，需要一段时间修养，最近是没办法出门跟你们出门的。”
    “骨折？”
    赵斐瞠目结舌，昨天陆覃明明还给他打了电话，问他报考A大是不是认真的，是不是骗人。听着也都好好的。
    怎么就骨折了？！
    还没问是怎么就骨折的，那边接电话的人一下子就换了。
    是男生微喘的气音，周围还有很多杂音，听着不像是在家，隐约还有护士提醒的声音。
    对方知道是他，像是在压制着某种急切：“你要去哪儿？”
    赵斐沉思两秒，轻声问：“小覃，你怎么骨折了呀？”
    “……没有，很快就好。”
    简直就是自相矛盾的回答。
    赵斐打这通电话就是想问他为什么没去学校，现在已经知道原因了，就让他好好休息，说等有空就过去看望他。
    陆覃不说话了。
    那通电话之后，赵斐还是没忍住，又在微信上问过他骨折的具体原因，陆覃很长一段时间后才回复，说是昨天在道馆和对手切磋时没注意。
    赵斐对此很是愤愤不平：你这个对手不讲武德！
    那边隔了会儿回道：我今天去学校了。
    赵斐愣了愣。
    陆覃：我没有不去，我去晚了。
    赵斐：……你不是骨折了吗？
    对方许久没回，上面一直显示着正在输入中，正好家里来了几位长辈，林金薇敲门让他下去跟人问好。
    等忙完，赵斐拿起手机就看到对方十来分钟前发的消息：我哪里都能去。
    脑子里直接浮现出陆覃蹙眉执拗的脸。
    他忍不住笑起来。
    伤筋动骨一百天，赵斐偷偷去过陆覃家里一次，结果房子根本没人在，想着可能在医院休养，他就问了医院地址。
    陆覃没告诉他，只说很快就好了。
    怎么可能很快就好？
    赵斐只好尽量不发消息以免打扰病号，后面又全心忙着身边的事，一直到今天。
    把同学的聚会场所定在香阁会馆，赵斐的用意十分之简单且庸俗：在高中最后的高光时刻，狠狠高调一把！
    反正握不住的钱，不如花了它。
    人多，除了个别几个不方便来的，差不多都到了，一共备了三桌。
    一看到他出现，同学全来开他玩笑，学着那位经理一口一个小赵总地叫。赵斐笑呵呵地一一回嘴过去，东扯西拉，又天南海北地跟着他们一起畅享未来。
    饭间去了趟卫生间，遇到班长。
    班长是个很感性的男生，不久前说到以后大家分开会认识新的大学同学，还惆怅地湿了眼眶，正在洗手池前擦脸，看到他，叫了一声。
    赵斐看向他。
    班长说：“其实以前我不太爱跟你说话，总觉得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赵斐笑道：“班长，你这是喝酒了？”
    班长说：“就喝了一点，算了，不矫情了。赵斐，我祝你前途无量！不过也不用我祝，你有高考前那份心志，又有家底，以后做什么都不会差！”
    旁边有个穿西装的男人经过，赵斐侧身在一旁洗手，眼中依旧带笑，低头间却说着极狂妄的话：“谢了班长，不过那些就算都没了，我也照样会让自己了不起。”
    两个准大学生洗完手一同离开，进了前边的包厢。
    穿着一身黑色西装的中年男人眉宇与陆覃有几分相似，站在最里边的洗手台前，眼角余光瞥着少年们离开的方向，打开水龙头冲了下手，喃喃笑着：“真是年少轻狂。”
    说完又觉得其中一个少年有些面熟，一时想不起来。
    经理过来看到他，连忙着急道：“陆总，您怎么自己下来了？戒指您别急，已经派人在找了，监控也在查，肯定会找到……”
    “刚刚已经在电梯里找到了，”陆世骏将已经擦拭干净的戒指收好，“辛苦你们了。”
    “这是哪里的话，要是今天戒指找不到，我们也不安心……对了，陆老先生还在上面等着呢。”
    陆世骏整理了下领带，跟着他上楼。
    路过那间包厢，听着里面热闹的声音，他问：“这么多学生？”
    经理道：“是赵总儿子做的东，请了整个班的同学，出手阔绰得很呐。”
    陆世骏：“哪个赵总？”
    经理：“星云公司的那位。”
    陆世骏微微皱眉，又朝包厢那边看几眼，跟着经理上了楼。
    他终于想起不久前的那个说话张狂的少年是谁了。
    ——儿子那所高中校庆时表演唱歌的赵斐，一个长得非常俊俏的大男孩。
    本来这些学生的名字他不会记住这么久，但前几天，他们家里出现了一些小变动，正好和赵家有关。
    这也是他父亲回来的根本原因：查出了多年来一直在找的仇人。
    恨之入骨的仇人。
    就是这个赵家的人。
    陆从良下定决心搞垮赵家。
    可赵家的公司不是一只蚂蚁一捏就死，陆从良年纪也大了，这种至少跨度几年的报仇计划，需要两个儿子助力。
    前段时间老爷子就在家将这些隐秘与他们兄弟说了。
    还有调查赵家情况时，发现两个孙子都和赵家的孩子走得很近的事。
    老爷子想要专门找孙子们谈谈。
    他大哥觉得不妥，说过度干涉孩子隐私不是好事，孩子现在青春期，管了就爱和大人对着来，他们什么都不做，说不定人家过不了几个月就自己淡了关系。
    老爷子觉得也有道理，不好再说什么。
    直到前几天，老爷子去他家一处假期住的别墅看陆覃……
    陆从良本来是想在祝贺陆覃成绩时让他像以前那样多回回老宅，别因为些小事儿跟堂哥僵着，不成想在对方卧室看到几张照片。
    当时卧室门没锁，以为孙子在闹脾气，他敲了下门进去了。
    桌上多出了很多相框。
    全是一个少年的照片，都是在山里拍的，少年眼角有颗泪痣，模样是很漂亮的。
    这原本也不打紧，同性结婚已经普遍了，陆从良对儿孙喜欢男人女人都不在意。
    只是其中一张照片的背景人物，让他瞬间发了怒。
    是赵成彬，与赵家那个死了的老头子年轻时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他当场失控砸了相册，和闻声过来的孙子起了争执。
    毕竟也知道自己砸人东西很不对，事后冷静下来就对孙子道了歉，不过还是严词要求他远离赵家的人。
    陆覃问他为什么。
    陆从良当时也是气糊涂了：“因为赵家就没一个好东西！赵家的人全都该下地狱！”
    因为这句话，他那个向来引以为傲的孙子竟大声忤逆他，气得脸色发白还要各种论证他这句话的不正确。
    火气上头，陆从良把以前年轻时和儿子解决矛盾的方法用在了孙子身上，说切磋一场，输了的闭嘴。
    陆覃不愿跟老人打。
    陆覃父母早就听着动静过来了，他们知道陆从良对赵家的恨有多深，这事儿根本没法讲道理，就先关门上锁做做样子，说是让儿子反省反省，之后送老爷子离开。
    结果老爷子前脚上车，少年后脚就翻窗摔下二楼。
    都骨折了，死咬着牙不叫疼，说他没错。
    陆从良气得不轻。
    之后见陆世骏不是在老宅就是在外面。
    三楼雅间，陆世骏推门进去。
    老爷子、他大哥和几个重要股东都在。
    陆从良问：“怎么来得这么慢？你的戒指找到了吧？”
    男人点头入座，想到那个出口恣意少年，又想到自己儿子，最后什么都没说。
    ……
    出了香阁公馆，江源请剩余不着急回家的同学去唱K。
    毕业季，外面哪儿都热闹得很。
    进包厢前，碰到一对小情侣在拐角亲吻。
    好几个女生红了脸，男生也不再像之前那样起哄，偶尔有几个憋不住偷笑，大多还是有点害羞却都尽量装作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
    有个女生就近问赵斐：“赵斐，你谈过恋爱吗？”
    赵斐笑：“不知道。”和陆覃那种，他也不知道算不算是谈。
    那女生笑了：“哪有不知道的。”但没继续再问，他们之中好几个人都在先前那个学习小组里，知道赵斐在群里给过陆枫难看，早就没往陆枫那里想过了。外班有谁八卦陆枫的追求者，但凡提一嘴他，同班同学都会担当澄清小天使：“拒绝谣言从我做起，我们班赵斐才不喜欢陆枫呢，别瞎说。”
    几个同学唱歌的时候，赵斐就拿着手机在看。
    破天荒地开始“打扰”起骨折人士了。
    他给陆覃发消息：小覃，你腿好些了没？
    没想到对方会秒回：我腿没坏。
    之后又发一句：你在哪儿？
    赵斐笑盈盈拍了张ktv照片发过去：和同学聚会，马上就要分开了，真让人伤心。
    等了几分钟，对方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赵斐窝进沙发里，回看了下那张照片，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放大一看，照片中的背景镜墙上，是举着手机乐滋滋拍照的自己。
    啊啊啊啊！
    点撤回，时间过了，撤回不了。
    赵斐麻了，发了张强颜欢笑的表情包过去挽尊：这年头，像我这种用微笑面对悲伤的人不怎么多吧。
    手机一震，陆覃问他：哪个ktv。
    赵斐回了这家ktv名字，那边班长喊他唱歌，他放下手机过去了。
    大家都不准备通宵，计划玩到九点多就走，赵斐和同学合唱了几首歌，全是高音，嗓子要哑了，把麦扔给下一位就去吨吨吨喝水。
    喝完了看手机，和陆覃的聊天记录停在他那里。
    心里不由得有些落寞，瘫在沙发上跟着震天响的伴奏哼哼。
    江源出去了一趟，点了些酒，都是最贵的。
    赵斐对这玩意儿没兴趣，继续哼哼。
    江源凑过来说：“小斐，我刚发现陆枫班里的学生就在我们隔壁！”
    赵斐：“哦。”
    江源啧一声：“我快气死了！”
    赵斐看他：“咋了小源子。”
    江源翻着白眼：“我刚在卫生间听到了，他们班有贱男的又在说你故意的！妈的这跟你有个屁关系！要知道他们来，老子压根就不来这家了。”
    看江源气成这样，赵斐寻思他在卫生间八成没听到能听的东西。
    赵斐本来就挺郁闷，不久前还发散思维觉得自己是钓人者恒被钓之，在忧伤的伴奏里还构思了一出悲伤大剧，觉得陆覃是不是不想搭理自己？他们嘴对嘴的露水情缘到头了？
    现在突然来了这种恶心事，他抖抖袖子站起来，问：“左边还是右边？”
    江源指了指右边。
    赵斐戴了个口罩出去。
    江源连忙要跟上，甚至还要打电话叫朋友过来，赵斐抬手制止：“可以看戏，但别进去，群演的钱我可不给。”
    之后大摇大摆进了隔壁包间。
    里面十来个人，都是陆枫班里的同学。
    大半还喝了酒，其中两个大高个在拿着麦克风嚎。
    陆枫并不在里面。
    很宽敞，赵斐走路飘着，屈身坐在几个笑着聊天的男生旁边。
    由于人多，摇晃的灯光昏暗，大多人喝了酒，赵斐又戴着口罩，没人注意到“外人入侵”。
    旁边那三个男生应该就是江源口中那几个在卫生间八卦他的人，现在依旧在继续这个话题：
    “……刚刚我透过门缝看了，赵斐真的在里面，卧槽他也太爱陆枫了吧？”
    “这种地方都能跟来，幸亏陆枫没来，不然咱们唱个歌都唱不安生……”
    “马上就要分道扬镳了，当然要抓紧‘偶遇’的机会喽！”
    “他们班的人不是咬死他根本不喜欢陆枫吗？”
    “狗都不信你还信！赵斐在学校论坛怼陆枫和那个群的聊天记录我都看过！纯粹的追不到演变的恼羞成怒……你们知道他分数吧？要不是为了追陆枫，至于下这么大劲儿考邵大吗？”
    “可是……我听说陆枫好像没考上邵大吧……”
    “所以他不得趁机多制造偶遇机会？”
    ……
    赵斐从桌上拿了一瓶酒，这是房间最贵的一瓶，他左右看了看，接着胳膊轻轻一晃，扔到这几人脚前的地板。
    嘭当——
    巨大的玻璃破响声让所有人都惊呼而起，全部瞪眼看过来。
    终于有人发现这人的衣服不太对劲：“这谁啊这是？！”
    唱歌的伴奏被强行摁停下，室内安静得很突兀。
    赵斐摘下口罩，一脚将旁边之前“解说”最起劲的男生掀翻在地：“这是你爹。”
    众人瞪大眼睛，傻了，滚翻在地的男生回过神来，一看就气得大骂道：“赵斐你有病啊你！”
    有人要过来扶他，他又拿了一瓶酒丢过去：“哎呀，手滑了！不好意思，等会儿赔你们。”
    “……操！你到底什么时候来的？你到底要干嘛？！”
    “你们这么喜欢我，我这不莅临了？”
    后边一个男生实在忍不住出头：“赵斐，你追不到陆枫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拿我们出气，你是疯了吗？”
    “追不到谁？”赵斐指尖轻盈地打开手机录音功能，“您再说一遍，谣言太多，刚没听清，让我留个证。”
    周围一瞬变得安静了。
    那个男生脸色难看，瞄着别人眼色，不再说话。
    地上的男生骂骂咧咧地要起来，赵斐在他快起身时直接过去又是一脚。
    “哎呀，脚怎么也滑了？瞧你们订的什么房间，唱歌能站得稳吗？”
    “赵斐——你到底想干什么？你再这样我报警了！”
    “报，麻溜的！”赵斐反身往沙发上一坐，挑着眼尾笑眯眯，“造谣毁我名誉怎么处理，我以前不清楚，想顺道一起去问问。”
    几个先前嘴贱的男生脸色大变，地上那个咬牙辩解：“什么谣言，我也是听别人说的！我可没有……”
    “你没有什么？哦，公公确实没有那个，只能瞄着主子们背后絮叨。”赵斐怜爱地摇头，“可惜你小子瞄错人了，陆枫是你宫里的主子，我可不是，跟你们全宫的可都差着辈分呢！”
    众人气得脸都红了，地上那位冲起来要动手。
    赵斐精准攥住他胳膊，啧了声：“长得五大三粗，身子怎么这么虚？本仙男追求者众多，看你一眼都浪费！最后做个公益多跟你们说句话——从来都是别人求我喜欢，给你们班的人当舔狗，侮辱谁呢？！”
    后面忽然传来江源急切又激动的低叫声。
    赵斐回头。
    之前包间里唱歌的男女同学们全都站在了门口，瞠目结舌地不知围观了多久。
    有几个还特解气地拿手机开开心心拍视频。
    然而，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们身后的那个……杵着拐杖望向他的少年。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争取继续双更，今天姨妈来了我尽力写了！么么啾
    第27章
    赵斐没想到陆覃会来。
    惊骇下手上一松, 那气急败坏的男生趁机就朝他扑过来。
    赵斐刚往旁边避去，周围顿时传来吸气声。
    转头，他看到一道有些踉跄的人影过来, 单手径直给那小子摔了跟头。
    不过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少年似乎不小心动了痛处, 脸色发白, 冷汗直下。
    拐杖掉下去, 眼看要跟着一块摔倒。
    门口那边的江源完全没想到陆覃会突然冲过去, 看傻眼了, 等反应要过来帮忙，距离上已经来不及了。
    有几秒, 赵斐觉得自己像阵风, 简直是飞过去把人接住的。
    接触到那结实身躯的瞬间，心里踏实了。
    先前那些乱七八糟发散的思维全都没了个干净。
    他自己都没发现撑在地板上的右手被玻璃渣划开几道口子, 最开始其实也没感觉到疼, 只顾着抱紧陆覃, 有担心，也有别的心思：
    “……小覃, 你怎么突然就来啦？！”
    “没事吧？”
    “腿要紧吗？”
    “都骨折了怎么还乱跑呢？”
    “你什么时候来的，应该是刚刚才来的吧？这群人也是的, 喝多了还非要跟我演起话剧, 真有意思……”
    包间内外的同学都惊愕不已。
    有的因为陆覃的出现诧异，有的则是为赵斐这完全不需要过渡的变脸技巧叹为观止。
    这么多天不见，赵斐抱着陆覃压根不想撒手, 喋喋不休地问他的腿。
    陆覃的视线定在赵斐脸上就没挪动过, 忍过起初的疼后, 他撑着拐杖连带着身上的少年一起靠着墙站起来。昏暗的角落, 没拿拐杖的手将对方的腰牢牢扣住。
    被摔在地上的那人也被同伴围着迅速扶起来。
    他们自然认得陆覃, 尽管不一个班，但却是他们平时讨好对象的堂弟。陆枫毕竟是学校的风云人物，也曾被论坛的无聊人士私下评选过的校草之一，家世还好，在大家眼里就是个开朗外向还有些少年人的桀骜的大帅哥，因此爱慕者自然多。他们这几个人平时也没少靠着陆枫同学的身份在外张扬吹牛。
    而陆枫的这个堂弟，他们也不可能不知道。
    平时在学校非常低调，也很少在校内和陆枫同框，他们近距离见的机会少，对他的了解还大多是在公告栏上的照片、升旗仪式、和校园运动会的领奖台上……
    因此对陆覃印象一直就是：学霸、好学生。
    这种刻板标签让这群人起初看到陆覃时，并没产生任何畏惧心理，有几个甚至还以为那是他们的救兵。
    他们自认为代表着陆枫，陆覃嘛，肯定是和他们一队的。
    结果腿都成那样了，摔起人来，比赵斐先前还狠。
    少年黑压压的眼睛看着他们。
    那几人终于有些转过弯来，脸色无比难看。
    简直像是突然在头上架了把刀。
    渐渐的，几个不久前还嚣张的男生连质问的勇气都没了，互相使眼色。
    原本的箭拔弩张火速退却，被摔的男生也是怕事的，本来就是他们没理，怂了，瞥着赵斐和陆覃，说了句给自己找台阶的话，便扯着同学灰头土脸往外走。
    谁知经过赵斐身边，被对方伸脚绊了一下，差点又是一跟头。
    “……你！”
    赵斐眼角睨着这群人：“不小心嘛，那几瓶酒挂我名上，感谢你们随时随地带我出场，千万别客气。”
    陆覃视线往下，看向他微扬的嘴角。
    那几人看他们关系亲近，着实没想到是这么个结局，其实心里已经有些后悔惹出这事来，忍着情绪互相拉扯，狼狈走了。
    室内转眼间变得空旷。
    外面的同学一涌而入，全是来关心的，问要不要送医院看看。
    陆覃摇头。
    这些同学和陆覃不熟，但不至于不认识，毕竟大家也都很崇拜这位样样拔尖的人物，过来要帮忙扶他们去隔壁歇歇。
    赵斐笑着摆手：“不用不用，大家继续玩，陆覃同学腿脚不便，我们等会儿可能要先回去了！”
    现在一见到陆覃，什么都不想，就想亲亲他！
    赵斐简直春心荡漾。
    地上脏乱，还有玻璃渣，江源喊了服务生过来清理，说是大家喝多了发酒疯摔的。
    同学们断断续续回了包间，都挺开心，他们全班本来就有很强的班级荣誉感，之前每次听陆枫班里的人讨论他们班的赵斐怎么怎么倒贴，哪怕他们解释说早已经没有了，看那些人不信的样子，都觉得气。
    依他们看，那个陆枫还配不上他们班赵斐呢！
    目睹本人亲自收拾那些嘴贱的，简直比最开始走进香阁公馆还要兴奋。
    服务生一来，赵斐就要搂着陆覃离开，走了两步，陆覃却不动了。
    赵斐扭脸看他：“腿疼？”说着看向他那条打了石膏的腿，刚要俯身去检查检查，对方已经箍起他的胳膊。
    手一露出来，连包间里的服务生都“哎呀”叫了声。
    大片血水顺着手掌淌出去，液体还是温热的。
    赵斐也被自己吓了一跳：“这……从哪儿流出来的？！不会是谁身上的血吧？”
    陆覃死死钳着他的手腕，想碰不敢碰，开口要纱布。
    声音在抖。
    那边闻声过来的江源，一见血就吓惨了，动作比服务生快，赶忙拿着借来的小药箱翻找着纱布递过去。
    他们已经移到了沙发上，陆覃早就扔了拐杖，脸上情绪很不对劲，一字不发地给他止血缠纱布。
    动作乱了好几次。
    赵斐在看到血后才渐渐感受到了疼，被包扎上药的时候，指着一个口子说：“就这个口在流血，好了，现在已经不怎么流了。”
    陆覃眼睫微动，下颌紧绷，还是没出声。
    赵斐嘶了几声，陆覃屏息，克制着手抖，小心翼翼缠纱布。
    赵斐便盯着他的手看，觉得他的手也比别人好看，有点莫名的骄傲，顺道想到自己的美事，伤口被处理好后，冲江源使眼色。
    毕竟是外伤，清理好那块的血后，看着也没有很严重，江源放下心来，让他们先在这边休息，他去叫辆车准备等会儿送同学回去。
    服务生收拾好地板关门离开。
    外面隐隐传来其他房间的鬼哭狼嚎。
    灯光很暗，赵斐的手还被陆覃捏着，说实话真不算疼，要是平时，他不会在陆覃面前放过这个表演的机会，可现在不一样，从看到那条打着石膏的腿后，他就没其他想法了。
    那么矫健能跑的大长腿，怎么就成这样了？
    他们靠得很近，赵斐抬头，陆覃还在盯着他的手，带着棱角的薄唇漠然合着。
    英俊的轮廓在光影下显得很远。
    赵斐问：“小覃，你的腿真的不用现在去医院看看吗？”
    对方视线微移，怔怔看着他的脸。
    赵斐愣住。
    下一秒，他的身体就被陆覃双手抱住，更准确来说，是用尽全力地勒住，几乎让他透不过气的力度，他一丝一毫都动不了了。
    他也不准备动。
    依着他，小心脏跳得很雀跃。
    无声地抱了将近五六分钟，赵斐看他没动静，才慢慢抬头。
    他并不知道陆覃看到那一滩血后受到的惊吓程度，只觉得他现在的样子让人很想亲。
    赵斐想着就做了，凑近过去，先亲亲唇角，最后在那张薄唇微颤时，全部贴了上去。
    陆覃鼻间的呼吸很乱，倏地垂眸咬住他。
    赵斐顺势勾住陆覃的脖子，格外亲昵地回应。
    他们在光线沉暗的空间里犹如两条小鱼，彼此追逐，吻得难舍难分。
    陆覃的眼睛全程紧紧盯着他，像黑夜里一只终于长大的苍狼，将赵斐整个人全部掌控在自己怀里，却又最终在少年挑眼回视后，红了耳根，看向别处。
    “小覃，你现在好会亲。”一点不知羞的，赵斐压着声音说。
    陆覃的呼吸更乱了，再看向他，突然就伸手去捂他眼睛。
    眼前陷入一片漆黑，赵斐也不慌，笑着戳他：“你在干嘛呢？”
    他感觉到少年的唇又靠近过来，浅浅地啄吻他的唇珠：“我想你。”
    声音闷闷的。
    赵斐的心脏像是猛地被敲了下。
    “我也想你，”什么都看不到，往上摸着抱住他的头，“我去你家找你了，没有人。”
    对方一僵，赵斐继续说：“问你医院你又不说，我还以为你不太想见我呢。”
    少年人的心思多变，转眼就喜欢别人，转眼又喜欢这人，没道理却又寻常。
    “不是！”陆覃很急，急得放下了捂住他眼睛的手，“每年寒暑假我们家不住那里。”
    没有遮挡物，赵斐撩起眼皮，能看到陆覃微红的眼睑。
    陆覃：“我想见你，但是开始那些天状态不好……”
    赵斐：“都骨折了，状态不好很正常啊。”
    陆覃不出声了。
    赵斐问他：“你今天不会是从医院跑出来的吧？”
    陆覃微皱起眉：“没有，已经出院了。”
    赵斐问：“什么时候？”
    陆覃又不说了。“
    赵斐：“……不会是今天吧？”
    陆覃忽然低头，堵住他的嘴，眉头紧紧蹙着，将他满满地抱在怀里，这次亲得有点狠，赵斐嘴巴都有点肿了。
    亲完后，赵斐只软软挨着他，也不在意嘴巴，浑身舒畅。
    外面响起敲门声，是江源问他们走不走。
    赵斐立马坐直了：“走，我们自己叫车，你们先回吧。”
    江源走了。
    赵斐也不喜欢这里的味道，拿回拐杖给陆覃，说先送他回去。
    陆覃杵着拐杖，尽管一条腿目前不太方便，但走路比赵斐想象中稳很多。
    赵斐原本想架着他，可一直到下楼，肩膀上的胳膊都没真的往下使力，他架得很轻松。
    路边随手拦了辆车。
    上去后，赵斐问他家里的地址。
    陆覃一直没放开他的手，跟司机说了个临近海边的区域。
    赵斐根本没在意，以为他家寒暑假会换在海边别墅住。
    外面早已经黑了，车内光线暗，他想找湿巾找不到，就抽出衣服里带的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汗珠，之后试探地将头歪在陆覃肩膀上。
    对方垂眸看他一眼，没出声。
    离目的地至少半个小时的车程，赵斐闭眼休息。
    并没有睡着。
    半晌后，一只手碰了碰他的脸。
    赵斐眯开眼睛。
    陆覃已经收回了手，正低头看向他随手放在一旁的帕子。
    赵斐：？
    两秒后，他那条准备下车就扔的帕子，被人悄悄拿走了。
    赵斐：！！！
    赵斐彻底睁开眼。
    陆覃还是那样坐着，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赵斐靠近过去，小声问：“小覃，我帕子你看到了没？”
    对方一怔，抿紧唇摇头。
    赵斐贴近他耳朵，嘟哝：“小覃，你变坏了。”
    旁边的身影僵住，少时，似乎怕他跑了，双目侧过来，死死盯着他。
    到了地方下车，陆覃第一时间就抓紧他手。
    赵斐乖乖给他抓，准备送他到家门口。
    很快，他们停在了一栋白色小楼前。
    陆覃拿出钥匙，依旧牵着他的手，上前开门。
    跟着进了院子里，赵斐才突然发现这里没有一个人。
    没有家人，也没有保姆管家……
    有海风的味道徐徐飘来，这天，这座海边小屋迎来主人带回来的第一个人。
    今后，也再没有别人。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对不起！今天电脑出问题了（好气）！双更明天补！！！
    第28章
    一进屋, 里面却别有洞天。
    客厅有许多的星球模型，在特殊的灯光下，像是整个宇宙。
    这个房子的面积不算大, 起码比起陆覃之前的家, 完全不像是用来给一家人住的, 不过布局精巧, 装修得也很别致, 尤其是庭院的绿化, 起初踏进去，赵斐就有种误入梦幻丛林的感觉。
    就是没有什么花。
    欣赏完那些“星球”, 赵斐到沙发坐下, 没注意到陆覃正在给他倒水。
    赵斐挺奇怪的：“你平时寒暑假住这里？”
    “不是。”
    “那这是……”
    “初中毕业那年我爸妈送我的房子。”陆覃拿着杯子过来。
    赵斐还是不明白，这房子虽然很漂亮, 但显然平时是不怎么住人的, 他以为陆覃回的是跟爸妈一起住的地方。
    接过水杯, 他随便喝了口，润润嗓子, 问他外边怎么没见着花，那个院子如果种些花, 基本就完美了。
    陆覃背对着他, 将那个帕子小心收进抽屉：“以前种了，高三后要专心学习……腿好后，我再重新种。”
    赵斐非常意外：“以前整个院子的花你都自己种？”
    陆覃：“嗯。”
    赵斐吸了口气。
    他顿时四处仔细打量起来, 进来时天黑透了, 他也没能注意房子外面什么样, 但屋子里此刻没有发现很明显的灰尘。
    一般人有这种不怎么住的房产, 要么直接不管, 要么就交给专人打理，有装扮新家情怀的，那情怀也都用在会自己入住的房子里。
    陆覃说，这个房子每周会有阿姨过来打扫，他高三前是一周来收拾一次，高三后就是一两个月来一次。
    不是来住，也不过夜，就是打扫卫生，修剪绿植。
    赵斐说不出话来。
    又后知后觉明白一件事。
    从上车开始，陆覃压根就没打算回家！
    还特意把他带到这里来。
    大晚上，孤男寡男的，想干什么？
    赵斐：苍蝇搓手.jpg
    表情即将收不住时，陆覃忽然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一个小箱子，放好拐杖，又抓住了他的手。
    赵斐低头一瞥，声音轻飘飘的：“小覃，你真是的。”
    少年看看他，抿唇没吭声，随后动作很轻地开始弄他手上的纱布。
    赵斐：？
    居然不是想象中的沙发咚和霸道强吻！
    小箱子就是药箱。陆覃拿出消毒水，给他手上之前简单清理后残留的血迹小心地重新清洁一遍，又上了药，换了干净的纱布包扎好。
    陆覃问：“疼么？”
    伤口早就凝固了，赵斐失落地说：“有一点。”
    陆覃顿时低头吹了吹。
    赵斐微诧，反应过来又忍不住笑，心软成了一滩温水，也不端着那些矜持了，侧脸过去，在他嘴角吧唧亲了一口。
    亲完就扭脸继续喝水，装害羞呢。
    感觉那道视线过于灼热，赵斐便挑着眼尾悄咪咪看过去。
    瞬间，他被少年长长的影子笼住。
    陆覃抓住他的手，近乎迷恋地啃他嘴巴……
    这晚留宿的非常自然，两人气喘吁吁地互相啃完，赵斐什么都没说，只是起身看了下表，陆覃便非常紧张，第一时间拿起拐杖起身挡住他。
    赵斐看着他。
    陆覃：“别、别走。”
    居然磕巴了一下。
    赵斐又看了看手表：“都快十点了。”
    陆覃整个身子都绷住了。
    赵斐往前走了几步，重新审视这个房子。陆覃步步紧跟，目光全部黏在他身上。
    可怜巴巴的。
    腿被摔断时，都没露出这种眼神。
    赵斐给家里打了电话，说在同学家玩一晚上。
    挂完电话，明显感受到对方眼神的转变。
    他用很没办法的语气说：“你腿都这样了，这儿还没人，我只好照顾你一晚了。小覃，以后不能随便受伤了。”
    晚上他们是在一楼卧室睡的，提前让人收拾过的房间，很干净。赵斐先去洗澡，出来穿着陆覃给他找的睡衣，有些大，不过穿起来很舒服。他毫不在意地当着陆覃的面拽领口。
    对方盯着他脖子上的玉坠看了好一会儿，之后去浴室时，赵斐连忙跟着也要进去。
    这次倒没什么流氓心思，人家腿脚不便，哪怕会尴尬，他也不太放心陆覃一个人在里面。
    没想到陆覃反应会那么大，面红耳赤的，听了解释也没好多少，杵着拐杖的动作都有些不稳，赵斐更不放心了，卷起袖子就要挤进去。
    陆覃还是没让人进，很执拗挡着他。
    僵持几分钟后，赵斐只好就让他别反锁门，有什么情况喊一声，他也好及时进去帮忙。
    好在最后什么情况也没有。
    陆覃出来的时候，他坐在落地窗前的椅子上已经打了几局游戏，刚推完塔，听到动静立刻放下手机，要过去扶他。
    陆覃攥着他手腕：“我可以走。”
    声音有点哑。
    又补充：“我的腿也很快就会好。”
    赵斐点头，跟他一起挪到床那边，要帮他吹头发。
    吹风机拿来，他没打开就一下到了陆覃手里。
    “你头发没吹干。”陆覃看着他，那动作像是要给他吹。
    “等会儿就干了。”
    赵斐笑笑，在陆覃旁边坐下，要抢回吹风机。
    暖风突然就吹了过来。
    坐下后的赵斐比陆覃矮一些，那双伸过去的手被人轻易握着盖住。
    四目相对。
    少年眼神闪烁。
    赵斐像是没办法了，低头方便他吹，姿态柔软。
    陆覃几乎屏住呼吸给他吹头发，神情比第一次参加跆拳道比赛还要认真，像是做着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几分钟后，赵斐一头小卷毛干了。
    陆覃没法再霸占吹风机。
    赵斐跃跃欲试站起来，给他吹头发。
    那次在山里就想这么做了。
    一手拿着吹风机，一手在黑色的短发间拨弄。
    到吹完，陆覃身子都没动过，有些僵。
    “不舒服？”收好吹风机，赵斐低头去看他。
    那双漆黑的眸子直直望着他。
    “不是。”
    是太舒服了，恍惚像做梦一样。
    赵斐刚要直起身，就被他一双手抱紧。
    两个少年抵着额头。
    赵斐瞧着他的表情，内心狂喜地轻轻闭上眼睛。
    陆覃开始亲他。
    也不知亲了多久，唇珠忽然被咬了下。
    赵斐睁开眼睛，发现陆覃眼角有些红。
    他一愣：“怎么了？我、我是不是压着你腿了？”
    要起来去看，就被那双大手箍得死紧。
    陆覃抱住他，声音沙哑，说喜欢他。
    这是陆覃第一次对他说喜欢。
    赵斐眨眨眼睛，不动了。
    几秒后，又扯着嘴角对他笑起来。
    开心，自然是有的，可好像……又没有想象中那么开心。
    他想起以前看原作时，查过的作者文字访谈里，关于一些配角喜欢类型的问答。而这个从头到尾都没有感情戏的配角陆覃，作者说，他应该会喜欢小白花类的男生或女生。
    他不是那样的。
    但一开始却用这样的伪装勾引陆覃。
    他也不知道陆覃说喜欢时，是想着他的哪一面。
    肯定是喜欢他的，看到他崩了那么多次人设还说喜欢，那就是喜欢他！
    赵斐在心里一遍遍这么说。
    夜里他们睡一张床上，赵斐怕碰到他那条伤腿，不敢乱动。
    陆覃抱着他睡。
    屋里留了盏夜灯，两个少年小声说着话，说填写志愿的事，说骨折的事……最后是陆覃先凑了过来。
    他们在昏暗的光线下不知疲倦地亲来亲去，很久后又红着脸抱在一起……赵斐先困，脸挨着陆覃的脸呼呼睡了。
    黑夜里，陆覃仿佛又变成了一块石头，眼睛不眨地盯着他看，只是这次没忍住多久，身子动了。
    赵斐当时没有睡熟，隐隐约约中听到了什么声音，眼睛半睁不睁，低低问了句怎么了。
    朦胧的视线里，似乎看到陆覃眉头紧蹙绷着唇的脸，对方略带仓皇地看他一眼，呼吸节奏变了。不多时，陆覃慢慢靠近过来，在他唇上碰一下，闷声说没事。
    之后没敢抱他了。
    赵斐用鼻音应了声，眯眯瞪瞪再次睡过去。
    第二天两人都醒得很晚，洗漱完，陆覃打电话叫人送了饭上门，是最近的一家私房菜，赵斐喜欢的口味。
    吃饱后，赵斐跑到外面开始欣赏陆覃的这个小楼。
    很漂亮，像是海里的小城堡，怪不得陆覃会这么喜欢。
    不过一般人也喜欢不到每隔一段时间亲自打扫种花就是了……
    他原本计划在这个漂亮的海边小屋和陆覃好好宅一天，天黑前再把陆覃送回平时住的地方。
    但陆覃不满足于这个计划。
    在楼上影音室窝着一起看了半天电影并亲来亲去后，陆覃要和他出门“约会”。
    这里离海滩很近，他想和赵斐在傍晚看日落。
    赵斐：这种好事怎么不说？
    他当然无法拒绝。
    只是天公不作美。
    人还没出去，外面就阴下来，断断续续开始下起了雨。
    乌云压下来，太阳被遮住。
    陆覃的脸色很差。
    计划夭折，赵斐想先送陆覃回家。
    上了车，对方却让司机先去赵家所在的别墅区。
    赵斐小声说：“别，你这样一个人方便回去吗？”他想让司机调头。
    陆覃阻止他：“可以。”
    司机已经上路了，赵斐看他坚持，难得发了个小脾气：“就是不想我知道你新家，真小气。”
    “不是！”陆覃着急了，想说什么，又没说，脸上阴云密布。
    赵斐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扯扯他手：“跟你开玩笑呢。”
    陆覃看向他，表情又变回之前的样子，用力裹住他手，像个失去狼群终于找到同伴的小狼崽，沉默地抱他。
    到了地方，赵斐没让陆覃下车，趴在车窗说再见。
    陆覃没跟他说再见，深邃的眼睛一动不动望着他，也不在意周围人来人往，径直亲上那张水润的唇，他说：“赵斐，我是你男朋友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一更，二更会比较晚一些，早睡的宝们别熬夜等
    第29章
    最近, 邵京一中的高三毕业生私下的各种大小群，在狂讨一段和高考成绩无关的视频。
    “……本仙男追求者众多，看你一眼都浪费！最后做个公益多跟你们说句话——从来都是别人求我喜欢, 给你们班的人当舔狗, 侮辱谁呢？！”
    ……
    就是那晚KTV的视频。
    赵斐班里几个同学并没有拍下全程, 只录了双方争执互怼的画面。
    ……全是精华。
    本校富家子弟间的各种狗血恋, 本就是一些学生平时没事儿爱八卦的主要对象。
    原本的饭后谈资, 一夕间从赵斐变成陆枫。
    七月大学录取通知书下来了, 那段视频又被人拿来轮番观摩并配合新的八卦。
    【我妹妹是赵斐同学，参加了赵斐和他弟弟的谢师宴, 他弟弟赵殊然稳拿邵大没什么好说的, 但重点是——赵斐考上A大了！合着人家目标从始至终都不是邵大啊！这段视频里，陆枫的那几个同学还说他为了陆枫才发奋考邵大哈哈哈哈……】
    【虽然这事儿很好笑, 但是陆枫的分数我也听说了, 还挺可惜的, 差几分。】
    【人家锦衣玉食，用不着咱们可惜, 其实我本来也没觉得他能考上邵大，有那成绩我都觉得不错了。】
    【他填报的是哪所大学, 你们知道吗？】
    【不清楚……】
    【听说他家里想让他出国,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
    赵斐的谢师宴是和赵殊然的一起办的，那时候陆覃还在家里休养，据医生说可能到开学才能勉强正常走路。
    不过网络时代, 一切都不影响赵斐人生中的第一次热恋。
    他们每天都会打电话, 时长基本是一个小时起步。
    大部分时间是赵斐说话, 说最近家里忙的一些事情, 说每天都有亲戚过来, 还要一个个笑着打招呼，觉得自己有时候像是接客的……
    自从那天陆覃在车上突然盖章男朋友的身份后，他就特爱在电话里对他撒娇，一点儿屁事都要说出来卖惨：
    “今天切水果把指甲切到了，吓死我了！差点切到手！唉没事，就是指甲盖上现在有个痕，不好看了……”
    “昨晚好像没睡好，我觉得头好晕……刘姨怎么了？好你等等，我先把杠铃放下去……”
    “我最近好像长高了一两厘米，说到这个，今天早上有个邻居小妹妹的气球挂树上了，我都够不下来，要是你在就好了……”
    旁边隐隐传来刘姨的声音：“可那两米的人来了也够不着啊，都快飞树顶了！”
    “……”
    每一次陆覃都是从紧张到轻轻松一口气。
    但下一次赵斐胡扯，还是照样上钩。
    赵斐乐此不疲。
    他和赵殊然的谢师宴那天，人很多，赵家夫妻定的酒店相对低调一些。
    毕竟赵殊然也是这场宴会的主角之一，赵斐本以为陆枫当天会来，兴致不大，结果一直到宾客离席，都没发现对方半个身影。
    他也算眼不见为净。
    不过赵殊然的反应比他想象中平静，好像早就知道了一样，宴上全程笑着跟人说话，宴会结束后，安安静静跟着他们一起坐车回家，不见任何异常。
    晚上，赵斐兴致盎然地翻找明天穿的衣服，准备探望陆覃。
    外面有人敲门。
    过去开门，是赵殊然。
    赵斐挑眉：“什么事？”
    赵殊然看他几眼，伸手，给他一把钥匙，是钢琴房的。
    赵斐略有些不解，按理说高考结束，他这弟弟应该更放开了去练琴才对。奇怪归奇怪，但也没多说，接过钥匙要重新关门。
    赵殊然突然道：“哥。”
    赵斐看向他。
    赵殊然说：“邵京大学离家里不远，每周都可以回家，你为什么……为什么要去A大啊？”
    赵斐：“不想看见你不行？”
    赵殊然微怔。
    赵斐不想耽误时间，又要关门，这次赵殊然突然伸手，急忙把门挡住了。
    赵斐：“干什么呢你？”
    赵殊然还是那样看着他，声音微哽：“我十岁的那年，你为了赶我走，出去时故意把我丢在大巴车上，那辆车的目的地就是A市，你当时觉得那是远到可以让我永远回不来的地方。”
    赵斐一愣。
    赵殊然那些年被哥哥欺负的所有经历，他自然都知道，回过神后皱着眉双手抱胸：“怎么，你要跟我清算？”
    赵殊然眼角似乎有些湿了：“不是。”
    赵斐完全不为所动：“那就滚。”
    “我不明白！”赵殊然声音忽然大了起来，“你现在为什么要去那儿？邵大不比A大差，离家又近……哥，你真的那么讨厌我吗？”
    “够了！”赵斐拉下脸，“我爸妈都管不着我去哪儿上大学，你手伸这么长？看你就烦，再不滚我踹你了。”
    赵殊然还要再说什么，赵斐直接用了全力，门一下重重关上了。
    声响震天。
    里面传来大少爷烦躁的声音：“再烦我揍你了！”
    赵殊然灵魂出窍一般，红着眼睛盯着门看，站在不动，直到许久后刘姨过来，远远问他怎么了，他才回了神，慌忙侧过身敷衍过去。
    回了自己房间，赵殊然像之前的好几个夜晚那样，再一次打开那段他醉酒后的卧室监控视频。
    屋里没开灯，手机消息不断。
    少年红肿着眼，探究一样死盯着屏幕上的画面，神色在光影下有些恐怖。
    手机上的消息不停叠加，最新一条依旧是陆枫发来的：
    【行，分手就分手！】
    ……
    次日一醒，赵斐洗漱后做了个早餐，对着镜子格外精致地穿上昨天挑好的衣服，吃完早餐就换上球鞋出门了。
    这几天他问过江源，江源父母工作上和陆家有所往来，前不久陆覃的谢师宴他们也去了，也知道陆覃一家如今的住处。
    谈了恋爱总觉得哪儿哪儿都不一样，他没让张伯开车送，在路上打了出租车去的。
    车上跟陆覃聊天。
    赵斐的账号昵称已经改了：魔仙王子
    【魔仙王子：小覃，你在家吗？[害羞]】
    不到一分钟，陆覃电话直接打过来了。
    声音是少年人的磁哑：“我在家，明天可以出去。你在哪儿？”
    赵斐很体贴：“出去干什么？杵拐杖多累啊！”
    “不累。”陆覃说完又强调，“我的腿很快就好。”
    赵斐笑笑，又跟他胡扯起来，说家里司机请假了，路上又打不到车，他要走着去找同学玩，走了好久，脚都走疼了。以前都没这样过，这个同学好大的排场啊。
    那边声音一顿，问他找谁，语气微沉。
    赵斐说：“同学啊。”
    陆覃说：“你别去，我去找你。”
    赵斐：“不要，看你杵拐杖我就心疼。”嘴甜地继续胡扯，“你又不想我到你家，我一个见不得公婆的丑儿媳整天无所事事，只能自己想办法了！唉……”
    那边一下就急了：“不、不是那样！”
    “我现在就去见你！”
    “不拿拐杖，我坐轮椅，你在哪儿？”
    十五分钟后，赵斐下了车，在陆家别墅附近的一个咖啡厅等着。
    其实他也不想突然不打招呼就去别人家，那么说，就是提前给陆覃吱个声。
    只是没想到陆覃会那么快。
    刚坐下，门口那边就来了动静。
    轮椅上的人一眼就看到他，迅速拿起后边的拐杖站起来，直接朝他过去。
    外面风大，赵斐的卷毛被吹得有些乱，还没来得及整理，加上不久前搭的出租车里没开空调，一张红扑扑的脸都是小汗珠。
    这咖啡厅的空调今天居然坏了，里面也不凉快，
    真有种风尘仆仆的劳累模样。
    陆覃的脸色却很难看，看到赵斐的第一眼，期冀的眼神就变了。
    在赵斐兴冲冲跑过来，问他怎么不好好坐轮椅时，陆覃突然抓住他的手，很用力，牵着他往外走。
    “诶？怎么啦？”
    “……去我家，什么时候都可以。”
    “啊？”
    “以后不要在这里等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晚安
    第30章
    赵斐不是很明白陆覃怎么突然间转变这么大。
    之前他有几次想去陆家探望, 可怎么问都没问出地址来，起初以为是陆覃不想让家里人知道自己这个男友的存在。
    虽然说这个世界同性结婚普遍，但异性恋还是主流, 那种思想比较传统的家长也不是没有。
    他倒没有很在意, 别说是同性恋, 哪怕异性恋, 青春期不想家人知道的心态还挺常见的。
    从江源那里要来陆覃暑假住的地方后, 他也没有要真的上门, 想着在陆覃家附近等人出来，伤号能少走动些。
    到时候找个咖啡厅坐一下午腻歪, 他都觉得非常满足了。
    出了咖啡厅, 赵斐还有些恍惚，不过很快精力就全放在陆覃身上了。
    明明也没有多长时间不见, 却总觉得他好像有了不少变化, 头发比之前短了, 轮廓似乎更加立体坚毅……像是正在慢慢褪去少年人的那一层软壳。
    陆覃原本想把轮椅收了，赵斐阻止道：“你坐上去, 我想推！”
    陆覃声音低下去：“不用推，而且我可以走。”
    赵斐往下看一眼, 是电动轮椅, 他更来劲儿了：“那你坐上去，肯定比你用拐杖安全，万一摔一跤就惨了。”
    陆覃还想说什么, 赵斐就笑着仰头, 在他下巴上飞快亲一下：“坐吧坐吧。”
    撒娇一样。
    陆覃觉得全身血液似乎在慢慢在上涌。
    他把拐杖收好坐下去, 另一只手牢牢牵着对方。
    一路上, 赵斐就像是第一次看到玩具的小孩, 总去摸他的轮椅，脚步也时慢时快。走到别墅区内，还骗陆覃松开手，然后就跑到前面倒退着面对他，边走边招猫逗狗似地玩起来了。
    赵斐本身其实对轮椅没那么多兴致，他只是觉得坐轮椅的小覃有点可怜，毕竟代入一下自己，一天不运动就浑身不舒服的人，要那么久不能好好走路，绝对很难忍受，心情也会跟着郁闷！
    想让小覃开心一点。
    陆覃一直控制着速度，没有转弯的时候，视线全在赵斐身上，眼里其他那些情绪没了，沉溺在那个蹦蹦跳跳的人影上。
    对方笑的时候，他好几次都想站起来。
    很克制地忍住了。
    到了后面路上有了人，赵斐才有所收敛，过去抓住着轮椅把手，一路陪他到家。
    那是一座中式宅院，布置得非常雅致。
    刚到院子里，就有个四十岁左右的阿姨闻声急急忙忙出来，看赵斐一眼，先是一怔，接着微笑着打了招呼，然后帮忙收轮椅。
    赵斐也对她笑笑。
    陆覃撑着拐杖上台阶，带着他进了屋。
    先前在路上，赵斐也简略想过陆覃突然转变要带他回家的原因：可能是他家里人今天不在，那就无所谓带不带男朋友来家里了。
    客厅果然没人，赵斐以为自己猜测成真，也松懈不少，抓着陆覃胳膊跟他一起在沙发上坐下，很黏人似的。
    那阿姨倒了茶水过来，眼里带笑地看看二人，之后去打扫外面院子了。
    他们在客厅休息了没一会儿，楼上就有人下来了。
    赵斐抬头，和楼梯那边的一男一女惊讶的视线对上。
    他也有些诧异，那两人还穿着家居服，容貌出众，其中的中年男人和陆覃有几分像。
    一看就是这里的男女主人——陆覃的爸妈。
    意外的神色两秒后就收了回去，赵斐从容起身，微笑着喊了声叔叔阿姨。
    他没注意到身边少年有些僵的身躯，漆黑的眼睛紧紧盯着自己父母。
    是护狼崽一样的眼神。
    刘文妮先反应过来，笑道：“哎呀你好，小覃的同学是吗？”
    赵斐眨眼间就变成了乖仔仔：“嗯，我们一个学校的，以后也都在A大上学，所以找小覃聊A大的情况，以后好互相照应！”
    刘文妮点头：“好，好……多聊聊。”
    心情非常复杂。
    儿子摔断腿那事当时闹得很大，陆覃和陆老爷子的争执也源自最开始的几张照片，照片他们夫妻都看过，自然知道眼前这人是谁……他们没想到儿子腿还没好，竟会直接把人带到家里来。
    刘文妮本身也不太赞成陆老爷子干涉小辈们的感情，对赵斐倒是没意见，碰碰丈夫胳膊，提醒他说话。
    陆世骏扫他们一眼，继续往下走：“你们赵家两个孩子我都听说了，很厉害，一个邵大一个A大……”
    赵斐当即跟他互捧：“哪有！叔叔，您儿子更厉害，我是勉勉强强进去，他可是到哪儿都是尖子。”
    语气可骄傲了。
    楼梯上的夫妻终于忍不住笑了，笑容之下也有些难以言说的心思。赵斐能注意到他们眼神里的怪异，心里大概有了一个猜测，面上依旧如常，笑着问陆覃房间在哪，想去看看。
    陆覃带他回卧室，走在他后面，侧首警惕和父母对视一眼。
    刘文妮给他一个放心的眼神，陆世骏心累得冲他摆摆手。
    陆覃的房间在一楼，应该是短期内换的，里面很简洁，生活痕迹不是很重。毕竟骨折了不方便上楼，一楼好修养。
    门一关上，赵斐就卸下乖仔仔面孔，伸手不矜持地抱陆覃的腰，少年宽肩窄腰，腰部精瘦结实，抱着非常舒服，抱紧后赵斐就仰头看他。
    陆覃漆黑的眸子一颤，旋即咬住那张红润的唇。
    一门之隔，外面隐隐还有陆覃父母和阿姨聊天的声音，他们背靠着门，亲得越来越急。
    赵斐贴着他的额头哼哼：“小覃，见你一面可真难。”
    陆覃轻轻咬他：“我腿好了，天天去找你……不！现在其实也可以……”
    “可别，”赵斐都替他那条腿操心，“我就说说，你不想要自己腿了吗？”
    陆覃蹙眉，不出声了。
    两人又开始亲起来，两个小豹子一样胡乱啃，谁来了都分不开的架势。
    赵斐喜欢这种感觉，就像是热了半天，终于买到了一支冰淇淋，还是最喜欢的口味，舔一口都觉得幸福感拉满。
    ……每天都有小覃就好了！
    赵斐不是囫囵吞枣的人，腻歪一阵，就跟陆覃窝在小沙发上亲亲密密地说话，问他腿的情况。陆覃对自己骨折的事似乎并不是很在意的样子，复述医生的话时语气很平淡，下颌一直埋在他肩膀上，嗅他头上的洗发水味道。
    赵斐倒是一脸忧愁，叭叭着嘱咐完，又故作腼腆亲上去。
    这一次两人都没有半分克制。
    亲完，他们浑身发烫。
    赵斐舌尖有些麻：“小覃，等到了寒假，我们一起去雪山滑雪吧？”
    那次在C市的室内滑雪场遇到的人是谁，他心里早就有了答案，陆覃会滑雪的。
    赵斐很小就喜欢各种运动，小时候是贪玩，后来是为了健康养生，再后来进了娱乐圈，很多运动都成了发泄内心情绪和转移注意力的一种方式。
    家庭变故前，他曾经做过很多美梦，和家人一起跑步，一起滑雪，一起骑马，永远都一起开开心心的。
    他觉得他和陆覃在一起，也应该是一直开开心心的。
    那天在陆家吃的午饭，午休也在陆覃的卧室。
    他们像那晚在海边小屋一样抱着睡，脸挨在一起，手彼此抓着。
    赵斐睡得很香，还做了个短短的美梦，梦见和小覃一起在雪山上飞跃，滑完他就扑进小覃的怀里，一点儿都不乖，很豪横地动手动脚，陆覃却还是说喜欢他。
    赵斐睡醒后，发现没人抱着自己了。
    陆覃正坐在电脑桌前，认真看着什么。
    他过去，看到页面是一些国内雪山滑雪场的介绍……
    他刚来，陆覃就关了那个页面。
    赵斐一脸揶揄：“小覃你可真急，现在还早着呢。”
    “……不早，寒假很快。”
    “现在还是夏天呢。”
    陆覃没拐杖起不来，第一次对自己的腿露出些微急躁情绪，眼睛望着他：“那放寒假我们就走。”
    赵斐说：“还没开学呢，你就这么早计划寒假的事呀？”
    陆覃答非所问：“你到时候不可以反悔。”
    赵斐笑了：“我才不反悔，除非我的腿也断了。”
    他们又抱在了一起，亲密无间地蹭着脸亲。
    ……
    这天临走，赵斐才瞥到了陆覃卧室墙角密密麻麻的年份时间表，由此意外窥见了少年的一部分人生计划。
    三年前的年份上，写了个“邵京一中”的记号；
    这一年的年份上，是个“A大”的记号，旁边原本似乎被插进一个“邵大”标记，不过被涂掉了；
    而四年后的年份上，写的是一个国内大公司的简称，并不是陆氏集团。
    这让赵斐很意外。原作里，陆覃实习包括毕业进的都是陆氏集团，他行事雷厉风行，谈判颇有计谋有段，凭借硬实力很快获取陆老爷子的认可。是外界传言将来最有可能会全权继承陆老爷子衣钵的陆家小辈。
    那一年的年份上，那个大公司的标记旁边，还有一个红色的标记。
    不过这次不是字，是两个简笔画小人。
    一个小王子和一个拿着剑的小男孩。
    赵斐用眼睛把那两个小人复刻到了心里。
    *
    距离A大入学还有半个月的时候，赵斐雇的那位私家侦探总算查出了点东西。
    那人说他爷爷赵昌林年轻时还没发家，曾经在陆氏集团下面的一个分公司的工厂待过，陆从良当年也正好被家里指派到那里磨炼，可能那时候他们就认识了。
    至于那个黑白照里的妹妹，其实就是陆家的血脉，之前是因为陆家上一辈很多合影甚至报道里都没这个妹妹的相关踪迹，他才断言可能不是亲生的。
    那人说：“陆从良这个妹妹，从小身体就不太好，不知道陆家人听那个骗子大师算的，说要送出去住个大几年才能化灾，他们家人就把她送到乡下老宅养病，结果年仅二十五岁就人没了，还不是病逝的，是难产！可是她那时候都没有结婚……”
    “你说的仇应该就是这个，他这妹妹就是在乡下养病时和赵昌林认识的，两人应该谈过一段，后来具体怎么了我也不清楚。不过陆从良妹妹难产，极有可能和赵昌林有关！”
    “那个年代，未婚先孕还是挺让人非议的，所以陆家一直有人在压着这些，要不是我亲自到处打听，还真查不出来！”
    ……
    赵斐说不出话来。
    如果陆老爷子的妹妹真的是因为赵昌林难产而死，还是未婚先孕不负责，那人家对赵家如此恨之入骨，也是情理之中。
    他记得原作里对两家上上代仇怨的简单概要就是：赵昌林对不起陆家的一个女人，而他能有后来的家产，也都是凭借陆家人的关系才起步得到的……
    反正就是个史诗级渣男。
    如果自己的亲人被这样对待，始作俑者还因为自己家的便利过得越来越好，最后安享晚年……大多人都会多多少少有所迁怒。
    赵斐加钱让那人继续查，最好查得详细些，一定要有佐证，不用急。
    其实上次在陆覃家遇到陆覃父母，那对夫妻细微的表情，他也都感觉到了。
    八成是已经知道了两家隐秘的恩怨情仇。
    晚上吃饭，赵家一家人坐在桌上。
    赵成彬和林金薇在那次带两个孩子去山区做公益时，本以为他们兄弟关系和缓了不少，后来知道赵斐填报A大后，都很吃惊，思来想去，好像只有一个解释——赵斐不想跟赵殊然一个学校。
    原本认为的和睦关系成了可笑的想象，他们心里还挺难受的。
    这段时间因为两个孩子的变化，他们也开始渐渐反省起来，如果十年前做事多考虑考虑，而不是为了事业、为了自以为的不让小孩孤单，在收养赵殊然前问一问赵斐，或许很多事也都不至于到现在这样……
    桌上，赵斐专心吃饭。
    赵殊然也不吭声，在赵斐吃完饭离开才抬眼看过去。
    回房间后，赵斐洗完澡就准备给陆覃打电话。
    两人每天都会煲电话粥。
    外面有人敲门。
    是林金薇。
    林金薇说想在他们升学前全家一起出去野餐，放松下。
    毕竟以后等他去了A市读书，回来的次数就少了。
    赵斐说：“好啊，什么时候？”
    “后天有雨，就明天吧，东西爸妈会准备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更新时的作话好像写太多了，其实没必要，我简略放在第一章作话里啦，以正文为主吧，反正结局或番外总会写到哒，比心！晚安！
    第31章
    去的地方是邵京郊外一处湖岛。
    林金薇本来还想让一家人穿上先前买的家庭套装, 觉得到时候拍照录像会更多一些家庭氛围。
    结果最后只有他们夫妻穿上了，赵斐和赵殊然不是不穿，正是长身体的时期, 那些衣服还是半年前买的, 上衣都有些小, 穿不上了。
    赵斐换了身比较舒服的蓝色和短裤, 出来一看, 赵殊然倒是把家庭装里的裤子将就着穿上了。
    不过四人的裤子全都是白色的, 乍一看，也有点家庭装的意思。
    林金薇一大早就拿着摄影机录像, 赵斐拿着热牛奶对着镜头假笑, 赵殊然依旧不是很适应被拍，摄影机面对他时就看向别处。
    林金薇：“弟弟容易害羞。”
    赵斐摆姿势：“拍我拍我。”
    林金薇笑他：“小斐越来越臭美了。”
    赵殊然转眸看过去, 少年拨弄自己额前的卷毛, 转而对着镜头戏精地开始微笑讲解今天要去的地方, 明明也没去过，就通过林金薇先前的三言两语编排出了花来。
    “好了, 喝完这杯我们就出发！”把热牛奶咕噜喝完，大明星似地对着镜头又摆了个pose。
    赵家夫妻笑着叹气, 赵殊然慢慢挪开眼, 和刘姨一起盘点要带的东西。
    林金薇那边来了个电话，她就近把摄影机给赵殊然：“帮忙拿下，你随便拍拍也行, 晚上回来了妈妈让人剪辑好。”
    “好。”他接过对方手里的摄影机, 并没有拍的想法。
    那边赵斐和赵成彬把钓鱼会用上的一些工具往外拿, 没几分钟进来了, 赵成彬说：“昨晚熬夜了？怎么感觉你眼圈有点青？”
    赵斐：“跟同学打游戏, 没忍住打到零点了。”
    这话不假，尽管每晚会和陆覃煲电话粥，但考虑对方在修养，一般也只会聊到晚上十点半。而且昨晚林金薇说要家庭野餐，他本来准备早睡的，谁知睡前江源给他推荐了一个游戏，求生类的。
    当时无聊睡不着，他正好对求生类型的游戏非常感兴趣，就想着玩几分钟看看，结果一玩，就没控制住。
    其实眼睛上的疲态本也没有那么明显，只是之前作息过于老年人，每天一早都精神奕奕、活蹦乱跳，突然熬夜一次，对比之下就有了区别。
    赵成彬：“偶尔放纵一次可以，但要注意身体。”
    赵斐：“放心吧您！”
    那些话，赵殊然自然都听到了。
    这段时间，他出门总是碰到赵斐外面一边跑步一边打电话，在家也经常看到对方扣着手机和人聊天，时不时眼里带笑。
    以前从没看到他这样的一面。
    像是一只把刺都变成了绒毛的刺猬。
    那会儿赵斐说是打游戏，他心里不太信。
    与此同时，还蔓延出一股些异样的情绪来，同一个屋檐下，高考前后赵斐有多自律，他是目睹过的，从起初的吃惊到以为他是三分钟热度，再到微妙升腾的钦佩感。
    他这辈子目前为止，钦佩的人也不过三个，两个是他养父母，养父母在事业上的出色从小就深深影响着他，也是为了让这对养父母瞧得起自己，才一直努力学习让自己变得优秀。
    第三个……如果穿越时空告诉一年前的自己，那时候的自己肯定不会相信，就是如今的赵斐。
    他自己其实都不清楚这种钦佩感从何时种在心里的，小时候在班里听同学炫耀哥哥姐姐，他都会很羡慕。
    高考结束后，那天意外看到班级小群私下传播的那段视频——那段赵斐将动手的男生轻易钳住，睨着对方戏谑的模样……
    那几天，他总是会做梦，很奇怪的梦，梦到多年来避之不及的赵斐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石像，他永远够不着，越变越大，一边让他害怕，一边让他自豪……不过这次，这个哥哥不会追着他恐吓了，回头看他一眼，给他搭了个小房子，突然朝着他相反的地方跑去……
    每次醒来，都会心慌。
    说不出为什么。
    林金薇打完电话走过来，他也回了神，这才发现刚刚在拍赵斐的背影。
    林金薇：“谢谢小然，我还以为你不会拍呢！”
    赵殊然抿嘴笑笑，有些尴尬地把摄影机还回去。
    那边赵斐还在摆弄手上的小物件，完全没往这边看。
    这次野餐，刘姨和司机张伯也一起去，开了两辆车，赵斐和赵殊然依然坐父母的这辆。
    车上，赵斐拿着手机敲字不停。
    他跟陆覃说今天要出去玩。
    赵殊然一直看着窗外，快到地方时，手机来了电话。
    看了一眼，是陆枫。
    想了想，最后还是没接。
    对方也没再打来，两分钟后，发了几条短信过来：
    【我没别的意思，想最后见一面，把话说清楚，仅此而已】
    【那群人在KTV干的事……我也想跟你哥道歉。】
    【赵殊然，你不要这么不近人情好吗？】
    ……
    信息来得多了，前面林金薇听到，问谁手机一直震动，他不得不拿起手机，斟酌着想了想，回道：
    【陆枫，上次我们其实说得很清楚了，从头至尾，你我也没有正式在一起过，或许你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喜欢我，更没必要因为别人做那种影响自己前途的选择，或许有家里兜着，你觉得不影响，但我压力真的很大。】
    【如果你真的要见面，过完今天再说吧，我今天有事，对不起。】
    信息发过去过，手机再也没动静了。
    到了地方，赵斐第一个下车，鸟出笼一样急着先找好地方。
    正是暑假，来游玩的人不算少，他们最后在一处水边的树下定了营地，放好篮子吃食，又扎了个小帐篷用来午睡。
    赵成彬和张伯就在附近钓鱼，赵斐过去观摩。
    赵殊然也要过去的时候，手机这时来了一条消息。
    【陆枫：我明天的飞机。】
    他脚步顿住。
    水边，赵斐也拿了鱼竿学着垂钓，不过这种不怎么需要运动的爱好他很快就没了兴致，收杆时发现赵殊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静静看着水面，在想事情的样子。
    赵斐以为他想钓，把鱼竿给他：“有眼力见！干活的事儿还是你来吧。”
    赵成彬：“小斐，钓鱼可不是干活啊！”
    赵殊然看他一眼，低头拿着鱼竿在他原先的位子换鱼饵……
    看他果然有兴趣，赵斐就放心走了。
    回到了营地，刘姨和林金薇正在切水果，看他来，笑着指向旁边的一大篮子新鲜漂亮的草莓：“园区的人说是你朋友送的，特意上午在这边果园现摘的，很甜呢。小斐，你这边还有朋友呀？”
    赵斐起初还以为是搞错了，过去坐下想了想，想起只有陆覃知道他今天在外玩的事和去的地方。
    尝了几个草莓，他咧嘴说：“我朋友确实多，以后四海为家都不用担心。”
    林金薇：“嘚瑟！”
    赵斐和他们笑闹着吃了点儿东西，发信息问陆覃，草莓是不是他让人送过来的。
    这天送草莓都吃得上，又不会高调到引大人多想。
    对方隔了一会儿才回：
    【我小时候在那里摘过草莓，这次不是我摘的，我腿好后过去给你摘。】
    赵斐笑得不行：
    【要真是你摘的，我不得含着泪吃了[抹眼泪]】
    这边他们正聊着，那头突然传来赵成彬的笑声，好像钓了条大鱼。
    他跟着林金薇连忙过去看，三斤多的鲤鱼。
    赵斐一看收获，三分钟热度就来了，也要再拿条竿找地儿钓钓玩，赵殊然突然起来，说想去附近看看风景。
    “哥，你要是钓鱼，直接坐这边吧。”
    赵斐：“你不想钓了？”
    赵殊然点头。
    “行吧，这种耐心都没有。”赵斐恬不知耻地说着，过去坐下，戴上遮阳帽。
    赵殊然在岸边看了他们几分钟，拿着手机默默离开。
    也不知是不是今天运气格外好，连赵斐都钓到了两条鱼。
    中午一点多，他们才回营地吃东西，没见赵殊然。
    林金薇说：“小然那会儿逛完回来了，帮忙切水果的时候又接了个电话，好像是有同学今天也在这里玩，要去说几句话。”
    大家都没多想。
    直到半个小时后，人还没回来。
    林金薇打电话过去，居然没打通。
    刘姨要去找，林金薇拦住：“你今天就好好歇着吧，平时照顾这两个孩子已经够累了，都说好今天来玩的……我问问那边的人。”
    赵斐起身：“算了！我看看去，正好消消食。”
    他朝着刘姨指着方向伸展着腰身走，这时候的园区路上人不多，他一直朝有人堆的地方看，瞧能不能找到熟悉的衣服和身影。
    走了十来分钟，一直没见人，他给赵殊然打电话，结果还是打不通。
    真是奇了怪了！
    正想着要不要找工作人员问问，远处蓦然传来惊呼和喊叫。
    视线飞过去，便见闪着磷光的水面正扑腾着人，那人离岸边越来越远。
    岸边只有五六个少年少女，都很恐慌，有的在喊叫，有的在打电话，其余的都跑着找人求救了。
    水里的人似乎穿着白色衣服，是男生。
    在费了功夫怎么都找不到一个人时，稍微遇到一个相同相似的身影，就越觉得像。
    人命关天。
    赵斐冲过去迅速脱鞋，旁边的人还在叫：“都说了不能在水里玩！都十八岁了又不是小孩不懂！为什么不听劝……救命啊！”
    这是赵斐第一次感谢自己多年来对各种运动项目的热爱。
    他自然会游泳，不仅会，还游得非常好，穿来前每一年都是夏天游泳，冬天滑雪。
    几秒甩掉了鞋，跳进水里，鱼一样朝那边逐渐下沉的身影游过去……
    对方的头顶彻底沉入水底前，他终于游到了，绕到对方背后，拉抱住，用力往回游。
    事情紧急，又是在水里，对方闭眼扑腾，他这时候也根本没精力辨别这人到底是不是赵殊然，只顾着带人赶紧上岸。
    离岸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剩不到一米左右的距离时，赵斐脸色变了变。
    岸边的人紧张看着。
    赵斐极其痛苦的样子，喝了口水，艰难喊道：“绳子……棍子！”
    大爷的！
    他脚抽筋了！
    *
    赵殊然原本的计划就是和陆枫见一面，跟他好好说个再见，很快就回去。
    可计划赶不上变化。
    他出园区时上了次卫生间，过了马路才想起没拿手机，等回去再找，手机不见了。
    被顺走了。
    好在事先和陆枫约好了见面的地方，就在园区外的咖啡厅。
    两人顺利会面。
    陆枫憔悴了很多，他们面对面坐下，很久没说话。
    最后还是赵殊然先开口，说谢谢他之前对自己的照顾。
    陆枫说：“出成绩前，虽然是有点忐忑，但我一直以为自己能考上邵大，看到成绩后，其实还不愿意相信，真挺不甘的……这段时间努力回想了下，好像也理所当然，你那段时间督促我学习，我却没有完全听你的话，总被外部因素影响，老觉得你哥要害你，想着你哥怎么样才能别去邵大，心思真的太多了，可笑……”
    赵殊然皱眉：“你别说他了。”
    陆枫看着他：“我说这些不是别的意思，只是想跟你说些心里话……赵殊然，你是不是一直就没喜欢过我？”
    赵殊然沉默半晌，抬眼看着他：“不是，我幻想过跟你在一起的。”
    陆枫显然有些意外。
    赵殊然说：“我一直觉得你会保护我，你确实帮了我很多次，我喜欢这种被保护的感觉，因为除了你，好像就没人这么对过我……我现在不清楚这算不算是喜欢过。”
    陆枫：“……你可真够残忍的。”
    赵殊然：“你说心里话，所以我也说心里话。你当时说要去邵大旁边那所学校时，我真的吓到了。”
    陆枫：“……”
    赵殊然像是克制着某种情绪：“陆枫，喜欢不是这样的，如果你去了那所大学，我这辈子就是欠你的。”
    陆枫忍不住辩解：“我当时也只是说说……”
    赵殊然：“这不是说说的事……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可能本来就不合适。”
    陆枫咬咬牙，最后喝了口咖啡，不说话了。
    相对无言，赵殊然说自己该回去了。
    陆枫顿时起身：“我还没跟你哥道歉呢。”
    赵殊然一怔。
    陆枫：“……我没其他意思，那几个人乱嚼舌根，确实有我当时态度的关系，本来我就是源头，道完歉再走，我也舒坦点儿。”
    说到这份上，赵殊然也不好多讲什么。
    两人进了园区，往营地那边走。
    到了一处较为隐蔽的林子附近，一阵夹裹着哭声的喧哗吸引他们看过去。
    十来米开外的水边，围着不少人，还有穿着救生衣的救生员。
    好像有人出事了。
    两人快步走过去。
    一靠近，脸同时白了。
    躺在地上的是两个少年人。
    一个浑身是水，穿着白衣白裤的男生不停哭着道歉，另一个穿着卫衣短裤，双脚光着，手死死抓着一根长杆，刚被救醒，眼睛没睁开，却一边咳嗽着呛水，一边有气无力地骂：“……我、我才不会死！你……你个赵殊然，禁止玩水的牌你没看到？怎、怎么没把你淹死呢！”
    作者有话要说：
    来晚了，晚安
    第32章
    赵殊然半痴半呆站着, 似乎受到了极大的震动，直直瞪着不远处地上那个还在艰难呼吸的少年。
    陆枫先反应过来，但这里人都围成了一圈, 他挤不进去, 只好在外边喊着赵斐的名字, 周围嘈杂, 对方此时的状态就算听到没精力回应。
    他只好急急忙忙地问旁边的人赵斐到底怎么了, 这是怎么回事。
    毕竟也才十八岁, 刚离开高中校园的人，尽管平时在新闻、网上或者身边经常听闻这些溺水事故, 但也从没亲眼所见, 更别说事主还是熟识的人。
    不慌是不可能的。
    救生员正帮赵斐拍背顺气，周围人多, 各种声音都有, 被拍背的少年难受地又紧闭了眼, 皱眉断断续续咳嗽着呼吸。
    旁边一个阿姨闻声打量陆枫一眼，以为他是赵斐同行游玩的朋友, 安慰着解释道：“你别急，他没事了, 能醒就是好事, 等缓缓就好！”
    后面的赵殊然过来，要扒开人群进去。
    陆枫立刻上前帮忙：“麻烦让让，麻烦让让！里面的是他家里人！”
    围观的人全部看过去, 迅速让开。
    赵殊然冲到少年身边, 刚要碰他, 救生员伸手阻止。
    他顿时道：“他、他是我哥！”
    旁边的那个湿淋淋的少年连忙看向他, 一下子哭得更厉害了：“对、对不起, 谢谢……”
    救生员专心给赵斐顺气：“他被水呛到了，你们不用着急。已经没事了。”
    救生员一边拍背一边说：“这孩子下水太着急了，衣服都没顾上脱，还好水里的人离得不远，再远些，就算腿没抽筋，这也很危险啊！”
    赵殊然脸色很差。
    陆枫怔然道：“他是……下水救人？”
    之前跟他们说话的阿姨过来，小声说了原委：“是那个男同学，他玩水不小心掉湖里了，你哥哥路过，当时可能太着急了，甩了鞋子就下水……结果快上岸时没游过来，好像是腿抽筋，不过幸好大家找到了根长竹竿，你哥哥挺厉害，头都钻水里了还能第一时间摸到杆子，也一直抓得紧紧的……”
    “后来有会游泳的大人和救生员赶到，他们也被拉上岸了，那男同学倒是没事，你哥哥吃水多，那会儿简直吓死人了，刚给他控完水才醒。”
    “不过啊，他好像把人家当成认识的人了，叫、叫什么然的……”
    赵殊然和陆枫：“……”
    地上一头湿哒哒卷毛的少年呼吸终于顺畅了些，微微眯开一条眼缝，眼神有些微涣散，声音都哑了，还蚊子似地用气音在骂骂咧咧。
    救生员和周围的人忍不住笑。
    赵殊然和陆枫完全笑不出来。
    赵殊然伸手要接替救生员扶他，下一秒，就被对方湿冷的胳膊软而无力地拍开。
    少年还没清醒，也并没注意到他，只是本能拒绝救生员以外的人靠近。
    仿佛是身体自带的警惕。
    赵殊然收了手，握紧拳头。
    陆枫内心复杂地瞄着赵斐的狼狈模样，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以前这人到哪儿都精致得不得了，不是跋扈嚣张就是温柔恬静，反正不管面孔怎么变来变去，总是体面的，还从未有这样的时候……
    此时此刻，陆枫也想帮些忙，就是无从下手，上下打量一番，问救生员：“他手上的竹竿，怎么一直捏着？”
    说着就伸手要把那竹竿拿走，结果对方骤然捏得更紧。
    旁边的人摇头：“拉上来后，他那手就一直紧握着竹竿不开，现在他意识不是很清醒，可能还觉得这个竹竿能救命，不能松吧……”
    陆枫不出声了。
    赵殊然抬眼，看向握着竹竿的那只手。
    这时，救护车从外面进来了。
    围观群众急忙散开让路。
    虽然没了生命危险，但溺了水还是要都送去医院检查看看的，那个状态好些的男生先被扶着上去了，其余人过来帮忙抬稍微好转的赵斐。
    不久前的营地那边，林金薇看两个孩子都没回，打了赵斐电话想问问，被这边的路人帮忙接了，让她赶紧过来。
    林金薇一行人听说孩子出事故后，简直要吓傻了，赶在救护车走前跑过来的，确定人没事后，才擦着眼泪忙跟着救护车一起去医院。
    *
    医院廊道。
    赵斐在里面做检查。
    赵成彬安慰着时不时抹眼泪的林金薇。
    赵殊然说：“爸，妈，对不起，这次都怪我。”
    陆枫也在旁边，连忙开口：“你们别怪他，是我突然要过来……”
    “好了，这事跟你们没关系，”赵成彬叹气，看了赵殊然一眼，“你都提前跟妈妈说过出去找同学了，手机丢了打不通又不是你的问题，主要是我们当时担心……再说了，小斐是救人下水的，又不是因为你们，别再瞎揽责任。”
    林金薇点头，声音有些哽：“你哥没事，这已经是万幸了，我们就是后怕，意外谁都防不住，跟你有什么关系，可别乱想。”
    赵殊然垂眼看着地面，少时，突然低声说：“他当时以为落水的是我……”
    陆枫表情一变，当即试图制止他说下去：“赵殊然。”
    他对赵殊然这对养父母并不够了解，可毕竟赵殊然不是亲生孩子，也多少有些怕这对夫妻会因为这事迁怒到赵殊然。
    不是不能说，起码不要在他养父母情绪不太稳定的时候说。
    可赵殊然没有停下，攥着拳头把这件事的始末说了。
    之后，赵家夫妻的反应却跟陆枫想象中不太一样。
    起初的震惊过后，又下意识摇摇头说：“可、可能是你说的这样，但小然，你不要把这件事当成自己的责任，我可以肯定，就算当时他知道那个人不是你，应该还是会下水的。”
    毕竟这兄弟俩的关系怎么样，他们心里都有数，在来医院的路上，被救男生那边的同伴在感谢时也具体向他们描述的事发前的情景——赵斐下水下得很快，甚至连花时间问一句都没有，全程根本没有半分纠结和思考。
    第一反应是赶紧救人。
    甚至急得都忘了脱衣服，险些让自己由此落入更危险的境地。
    如果只是为了救特定的人才选择下水，起码会问一句那到底是不是要找的人，又或者会事先辨认一下……
    做父母的，私心自然不会希望自己的孩子受到半分伤害，哪怕是为了救人。
    但听到那些感谢儿子的话时，后怕伤心之余，又真的……真的难掩自豪。
    赵殊然还想说些什么，那边医生已经出来了，说是肺部没有感染，没事，之后好好调理就行。
    几人连忙进去看。
    *
    陆家。
    陆覃这一次的午睡质量和之前不太一样。
    为了能早日恢复，他每天都遵守医嘱早起早睡，坚持复建运动，更重要的是——每天都能听到赵斐的声音！尽管会情绪不够稳定，但整个人一直都处于超幸福阶段，像之前高考结束那些天神经紊乱、失眠多梦什么的，根本完全没有了。
    今天的午睡却打破了平衡。
    陆覃每天午睡都不会超过二十分钟，基本也不需要定闹钟就能够根据生物钟准时醒来，但这一次，不仅没能准时起床，还第一次在白天做起梦来。
    噩梦！
    很可怕的噩梦，梦到小王子伤痕累累地哭，他又急又慌，可无论怎么想尽办法，都过不去。
    睡梦中，呼吸都一下子变得艰难起来。
    等汗津津地惊醒时，仍心有余悸。
    窗外有暗黄的光辉，他坐在床上喘气，眼里慢慢有了焦距。
    找到手机就立刻给赵斐打电话。
    心脏的跳动随着手机里的呼叫声，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陆覃眼睫一动，安静地拿下手机看了看，又重拨过去。
    “您好……”
    还是那道机械的女声，重复说着那句话。
    外边有敲门声，是今天在家休息的刘文妮，问他晚上有没有想吃的，她准备亲自下厨。
    陆覃仿佛什么都听不到，呼吸有些急，继续拨打，拿着手机屏息听。
    门外的人以为他还没睡醒，便放轻脚步走了。
    陆覃打了几十通电话，微慌的动作逐渐僵硬，他放下手机，撑床下去，找到拐杖，站在床边打电话给司机，请他过来一趟送自己到湖岛。
    语气听上去很平静。
    司机说十分钟内就过来。
    少年杵着拐杖出去，到客厅时，手机响了一声。
    霎时间，拐杖差点直接滑下去，他及时抓稳，慌忙拿出手机打开看。
    一秒后，眼里的殷切消散而去。
    是一条微博同城推送。
    烦躁得直接关掉，走了几步，突然间，陆覃想起刚刚上面好像有“xx湖岛”几个字。
    重新打开手机点进去。
    配图比文字叙述部分抢眼多了，是两个浑身是水、躺在地上的少年。
    脸打了码。
    陆覃看到了赵斐的身影。
    尽管打了码，他也能第一眼认出来，那就是赵斐。
    微卷短发，手表都没摘，还有那身曾经在他面前穿过的衣服……
    这条博文的最后一行字是：
    两人经抢救无效死亡，据说高考成绩都很好，其中一个还考上了A大！
    评论上千，前排都在惋惜。
    陆覃纹丝不动，呆立着，盯着那张溺水的模糊照片。
    几分钟后，正在厨房做甜点的刘文妮蓦然听到几声巨响从客厅传来。
    她忙跑出去看。
    上午还好好的儿子摔在地上，手机飞得极远，像是被人用了非常大的力气扔砸，屏幕直接粉碎，机身开裂。
    少年匍匐身子着要重新捡起掉落的拐杖，脸色惨白，情绪似乎非常混乱。
    她吓坏了，急急忙忙冲过去，刚要问怎么了，就听到不停重复着两个字：
    “不要！不要！不要……”
    微博上，那条推文发送不到一个小时，前面都是感慨的热评，因此，一开始并没人能注意到下边几条在场者的澄清：
    【你这营销号为了流量底线都不要了？！我是当事人同学，被救的和救人的现在都好好的，你造这种谣干嘛！】
    【赶紧删了澄清道歉！造谣人家死亡，太恶毒！】
    【拿人家的图编排造谣，举报了！】
    【我今天在湖岛玩也看到这事儿了，两个孩子明明都好好上了救护车，哪来的抢救无效死亡？你一个大号发这种消息都不求证吗？】
    ……
    很快，其中几个让删博道歉的评论被博主偷偷删掉了。
    最后，一个昵称“魔仙王子”的网友发了一条评论，半小时后被赞上热评：
    死是不可能死的，你养个乌龟我都能熬得过它！网络不是法外之地，本人已痛心报警，不过您能这么快删掉澄清评论，想必手指非常健康，望派出所一见，容我观摩观摩。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应该会晚些
    第33章
    赵斐在救护车上就恢复了大半意识, 等做完检查，脑子基本也差不多清醒了。
    医生说还要住院观察两天。
    他那时候又晕又累，一躺上干燥温暖的病床, 就舒舒服服闭上眼睛开始休息。
    睡了一觉, 应该没多久, 因为醒来时外边还是亮的。
    病房里人不少, 除了围过来的父母和过来看输液瓶的护士, 还有两个神思飘荡的门神。
    陆枫和赵殊然。
    这俩都让他震惊不已。
    前者是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这儿, 后者……不是跟他一样溺水了吗？就算没事也不至于衣服还跟原来的一模一样吧？！
    林金薇第一个看出他在想什么，苦笑着解释道：“是你看错了, 落水的是别人不是小然, 他当时是出去见同学了，手机被人顺走关了机, 所以才打不通……”
    赵斐：“……”
    至于当时见谁, 答应自然就是那边的门神之一。
    他醒后, 赵殊然下意识朝这边走了几步，最后还是没彻底上前, 只远远看着他。
    陆枫倒是一直站着那里不动。
    两个人看着都奇奇怪怪。
    赵斐轻轻滚了半圈，侧躺着不看他们, 想看看手机。
    他上救护车后, 手机就由刘姨保管。
    此时找不到了，林金薇和刘姨四下找了会儿，很快想起来不久前回去给赵斐拿干净衣服时, 好像把手机落家里了。
    林金薇直接把自己的手机给他：“只能看一会儿哦。”
    赵斐点头, 登了自己微信。
    看这期间陆覃没有发信息过来, 稍微松了口气。
    要不然这么久没人回也得担心。
    那边陆枫有些尴尬, 现在明显不是道歉的时候, 病人有人照顾，他站在这儿完全不知道做什么，但赵斐一醒他就走，好像也不太好。
    只好拿出手机乱点乱看，努力掩饰尴尬……
    直到看到那条推送！
    要不是待在病房里，陆枫脏话都要出来了。
    尽管新闻当事人是赵斐，但他实在不太好意思上前说话，想了想，把手机拿给赵殊然看。
    赵殊然看完，脸色铁青。
    然后，一整个病房里的人都知道了。
    事关自己的孩子，还是这种极不吉利的谣言，赵成彬和林金薇都气得不行，当场发了脾气，当然，气得最狠的还是赵斐。
    原本蔫蔫的样子一下子都没了，听到“抢救无效死亡”几个字直接坐了起来，那劲儿堪比诈尸，把一屋子人都吓了一跳。
    “反弹反弹反弹！”赵斐念咒一样念个不停，似乎极其抵触“死亡”这两字，哪怕主动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也展现出非同一般的惜命态度，“我命长着呢！”
    他这么一搞，病房的气氛倒也轻松下来。
    赵家夫妻哭笑不得，过去安抚他别气：“等会儿爸爸和妈妈出去亲自处理这事儿，你就好好休息吧。”
    收拾收拾，真就走了。
    赵斐还是气不过，拿出林金薇的手机上了自己微博号，看那营销号居然还把最新一些澄清评论都暗搓搓删除了，一下子就火了，想也不想发了那条评论。
    并不是吓唬人，赵成彬这人事业心重，但向来很护家，年轻时妻子被说不好听的话他都会动用合理手段，让对方付出最大的代价。
    那死亡谣言转发评论都上千了，营销号为了挽尊还故意删除澄清的评论，这种程度算是相当恶劣，报案是正常途径。
    他也确实很快受到了影响——
    哪怕在他已经发出那条评论后，微信还是收到个别老师和好几个“冲浪达人”同学的震惊询问……
    和人都解释清楚并发了个辟谣朋友圈后，他眼睛忽地一转，想起陆覃也有可能看到这条推送！
    瞬间就紧张起来。
    忙打开聊天对话框，字打到一半，被外面一阵古怪的响动打扰得思绪中断。
    那边陆枫第一个开门去看，刚出去，身子就定住了。
    赵殊然疑惑：“怎么了？”
    陆枫回头看了床上同样好奇的赵斐一眼，又看向赵殊然。
    赵殊然走过去，表情很快就变了。
    “陆覃……”
    陆枫压着声音说：“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来的……不应该在家养腿的么？”
    那阵声音变得越来越清晰。
    门外长廊处，拐杖撞地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传来，不稳且急。
    “……是小覃！”还没见着人，赵斐便兴奋叫起来，听那声儿就急，比之前“诈尸坐立”更起劲儿，起身要拿下输液瓶出去。
    赵殊然余光看到他举动，眼皮一跳，忙跑过去阻止他：“别，爸妈让你好好休息！”
    “哎呀，我看看去……”
    赵殊然这边竭力拦着要下床的赵斐。
    陆枫也过去了，一靠近就要伸手搀扶：“腿都这样了你还这么乱来？”
    谁知被一下强硬甩开。
    “……”
    陆枫脸色顿时不好看，他以为堂弟还在因为之前打架原因跟他犟气，酝酿着话要说，还没开口，那道杵着拐杖的身影已经快步越过他。
    陆覃终于靠近那间病房的门了。
    其实从始至终，他的眼睛都没有往旁边看过分毫，整个人像是短时间内变成了一个机器，只专注执行某一项命令的机器。
    准确来说，不久前堂弟甩开他的动作，更像是清扫阻挡他的障碍。
    陆枫：“……”
    直到站在那个门前，看到了里面的赵斐。
    机器又变回了人。
    “人呢？”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远处传来，陆枫扭头。
    廊道那边，是他们陆家的一位司机，此时匆忙跑上来，一看到陆枫便像是找到了救星，忙问他陆覃是不是也在，得到答案后脸上明显轻松不少。
    陆枫：“你们怎么会来这儿？”
    司机因他这话一下陷入了下午见到陆覃少爷的回忆，心有余悸地摇摇头，三言两句交代了下，说陆覃下午突然要去那个郊外的湖岛，到湖岛前又听说溺水的人在医院，疯了一样要来医院……他不久前只是去车库停个车，夫人觉得少爷状态不对，亲自带着他过来的。
    结果等他停好车上来，就只剩夫人一个了，说是去服务台问问情况的功夫，转眼人就不见了……刚刚夫人在住院部碰到熟人，被拉着聊，他就先过来找人了。
    他说话的间隙，门口的少年早已进去了。
    “小覃少爷的朋友，应该就在和这个病房吧？”司机喘着气笑笑，往前走，到门外时，愣住。
    此时，病房里的赵殊然沉着脸默默走了出来。
    陆枫和司机没走，哑然立在门外。
    安静。
    没有人说话，不管是病房内，还是病房外。
    这一天，陆枫竟看到那个自小就要强要得可怕的堂弟，在哭。
    死死抱着那个他曾经无比厌弃的绿茶少年掉眼泪，无声地哭。
    恐怖，太恐怖了。陆枫可以发誓，堂弟陆覃婴儿时期所有眼泪加在一起，怕也没有此刻的多。那双手青筋浮现，钳子一样发疯地箍着人。
    像在抱着一个宝贝，又像是在抱着什么救命稻草……
    门外的人看不到陆覃的脸，但输液的少年前襟全部都湿透了，没输液的那个手腕也被另一只大手生生勒出红印。
    前几秒还兴奋的赵斐却在此刻变得很安静。
    他抱着陆覃的脑袋，哄孩子一样，一下又一下地抚摸，在对方颤抖着嘴巴亲咬他时，亲昵地蹭他的脸，乌黑的睫毛一次次扫到对方眼睑下：“小覃，以后不要再被那些话骗了，我会活很久很久的……等我变成老妖怪了，你可别怕。”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晚安！
    第34章
    这一天过的, 真是让人无从说起。
    想过陆覃看到那个假消息会担心，可怎么都没想到会这样。
    谈恋爱之前，赵斐一直觉得自己是相当清醒的, 谈恋爱后的今天之前, 仍然这么觉得。穿书以前拍过一些偶像剧, 相关的言情类小说自然也没少看, 大多都觉得挺有意思的, 但那种主角因为一段感情挫折浑浑噩噩的状态, 他从不觉得自己以后会有。
    此时此刻的感觉就是：我也有今天！
    甚至不只是浑浑噩噩！
    当那些滚烫的眼泪不间断地砸下来，砸到他的手上指尖、前襟袖口、脸颊鼻梁……脑子直接就停止运转了。
    怎么能吓成这样？
    怎么能哭成这样？
    ……
    一双手想也不想捧住那张脸, 接下来, 赵斐甚至觉得自己的状态有些像是断片，但他没喝酒……只能说那些眼泪就和烈酒一样, 他属实被砸得醉倒了。说话做事全凭本能, 只想抱紧眼前这个可怜的小覃, 好好哄哄，最好能施展什么魔法, 赶紧把小覃的眼泪全部变光光。
    起码别哭，别用那种眼神看他了……
    周围逐渐安静下来。
    他一遍一遍地抚摸陆覃的头发和脊背, 任他亲咬。
    开始还会安慰, 后面就不会了。
    真是的，哭也是凶凶的，在他嘴唇和下巴周围乱啃, 还能啃出印记, 随时要把他吃下去的似的……
    窗外有轻微的风声, 病房里的人不知是什么时候走光的。
    天边日光渐暗。
    慢慢的, 赵斐感觉怀里的修长躯体不再那样僵硬, 那些泪痕也都干了，消失得像是不存在……他便跟着回了魂，揉揉对方宽大的肩膀，在一边的耳下用力亲了一口。
    真的很用力，都亲出响来了。
    抱着他的双臂瞬间收得更紧，耳朵却开始烫乎乎的。
    赵斐心软得不行：“腿没不舒服吧？”
    陆覃摇头。
    赵斐继续说：“谁带你来的？”
    对方抬眸，像是想起了什么，往门外瞥一眼。
    那里什么人都没有。
    赵斐：“总不可能是你一个人来的吧？那也太乱来了。”
    陆覃蹙眉，抱紧他，说是家里的司机和妈妈送他过来。
    赵斐愣了一秒，随即“哎呀”一声，连忙调整好坐姿，问他人呢。
    少年黑色的瞳孔潭水一样盯着他。
    看得赵斐忍不住坐得更矜持了，几秒后就被对方更紧地抱住。
    力气不再像之前那样重了，近乎是小心地圈着他，抱了会儿，拿出手机打电话给妈妈。
    电话里，刘文妮语气有些别扭，笑着让他好好探望同学，家里有事她要先回去，回头再让司机来接他。
    陆覃没说什么。
    电话挂后，有护士过来拔针，询问赵斐感受。
    赵斐笑着说很好，护士也笑：“确实，比刚来是精神多了。”
    那是自然！赵斐心想，最猛的一剂药都来了。
    拔完针，双手得到了解放，赵斐就更加肆无忌惮地拉着陆覃挨挨抱抱了，甚至把这里当了家，还准备往旁边挪挪，请小覃上来坐坐呢，结果屁股还没动，外面就闹哄哄地来了一群人……
    是被救的男生家属，本来一开始就要过来感谢的，那会儿听说赵斐还在输液休息，怕打扰到人家。刚上楼发现护士出来了，询问后得知病人状态挺好，这才抱着提前买好的献花一齐进来道谢。
    赵斐有些对付不来这种场面，和他以前在娱乐圈面对一堆记者时的心态完全不同，后者是职业应付，大多还提前打好了草稿和台本。此时却是情真意切的感谢，其中还有个年纪颇大的奶奶擦着眼泪说要送锦旗……
    赵斐被围着在床上，有些无助，只能来回重复那几句“不用的”“没关系”“千万别再让他户外随便玩水”……还是陆覃突然把鲜花水果收下，挡住激动下往床上挤得最狠的几人，一脸凝重地摸他额头。
    “烫。”他说。
    可不久前拔针时量过，根本没发烧。
    那些人顿时安静下来，被救男生的父亲道：“那赵同学，我们就不打扰你休息了，这是我的电话，我儿子就在楼上的病房，有什么情况随时联系我……这次你的恩情！我们全家这辈子都记着！”
    赵斐实在是抵不住这架势，接了名片挥挥手说再见。
    病房总算又安静下来。
    之前的俩“门神”赵殊然和陆枫也不知道去了哪儿，不过此时没别人在，赵斐也是求之不得，挨着陆覃开始跟他说话，说这件事的始末，跳水的过程尽量简单提过，可陆覃听到后情绪明显有波动，赵斐赶紧亲他一口，待对方放松一些，又拿出林金薇留下的手机看了看微博。
    他的那条澄清评论已经被赞成了前排，赵成彬和林金薇办事效率很高，造谣的微博已经被博主编辑成澄清始末的微博，并另发了一条视频道歉……
    之后，那个账号似乎被禁言了一个月。
    这只是目前网络上的发展。
    没多久，赵成彬就打来电话，说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后续他们大人解决。
    “别再想着生气，爸妈很快就回来，从家里炖了排骨汤过来带给你。”
    “……能多带一些吗？”他瞄陆覃的腿一眼，难得乖巧地问。
    “行啊。”林金薇笑着，也没问他为什么要多带，嘱咐他好好休息，不要老看手机。
    赵斐一边答应一边心里开花：小覃来了，他哪有那么多心思玩手机。
    ……
    刘文妮是傍晚前离开医院的。
    若是放在平时，儿子陆覃如果有关系好的同学住了院，她既然跟来，怎么说也要进去问问关心关心，更别提对方现在很有可能已经和儿子谈了恋爱……
    当时上来后要去那间病房，司机表情特别奇怪，但也没阻拦。
    此时此刻，她倒是极其希望对方能够及时拦她一把。
    尽管刘文妮不赞成陆老爷子干涉小辈的感情生活，但她也深知陆赵两家的尴尬处境，以及以后可能会面对的一些事情，她这个母亲最多只能做到当什么都没看见，却难以支持，尤其一想到以后的赵家可能会被他们陆家针对，并受到确切的影响，就更难做到在对方面前表现友好了。
    她受不住一个亲近的小辈日后连带着家族恩怨恨她。
    那不如一开始就尽量不接触。
    好在今天开车的这位司机平时话少会做人，关于他们小家的事，从不在陆家老爷子面前多言，她信得过。
    司机也很会收敛情绪，一路上都没过问小少爷探望的到底是谁，只在快到家时，询问刘文妮什么时候去接陆覃回来。
    腿还没养好，肯定是要亲自接送的。
    刘文妮想了想，斟酌着说：“不用了，他今天不一定愿意回来。”
    司机：“……”
    刘文妮：“晚上我打电话问问他，需要的时候可能会联系你。”
    司机点头，不再多言。
    医院外。
    赵殊然和陆枫在路边站了很久。
    赵殊然一直在出神，看着车来车往的夜景不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陆枫是起初是陪着他，主要是也不想在病房当电灯泡，堂弟喜欢赵斐的事他早就看出来了，只是没想到……他们会发展得这么快。
    这段时间，他的脑子一直被许多信息洗刷，自我怀疑多了，反而形成免疫，这次经过最开始的少时震惊后，就很快平静下来，内心也只有一丁点的异样，微不足道的程度。
    不过，他没想到赵殊然的反应会这么大。
    从离开病房后，就没说过话，站在这里也像是在看着别的东西转移注意力。
    陆枫也不说话，吹吹风想一块冷静冷静。
    过了会儿，他冷静完了。
    赵殊然还是原样不动。
    陆枫无聊地拿着手机刷，刷到那个营销号道歉的微博后，随口告诉了他。
    赵殊然这才回神，扫一眼他手机，表情恢复了以往的样子。
    半晌后，两人去附近一个饭馆随便吃了些，赵殊然语气平静地问他明天什么时候的飞机。
    陆枫意外：“你要送我？”
    赵殊然说：“你帮了我那么多，我送你一次不算什么。”
    陆枫想了想：“你照看你哥吧，我不用你送。”
    赵殊然表情微变，自嘲道：“他现在用不上我，可能看我就烦。”
    陆枫没听出他语气里的情绪，觉得他在揶揄自己：“……看你就烦，还会不顾危险救你？”
    赵殊然冷下脸。
    气氛一时变得微妙，陆枫低头吃饭。
    饭后，赵殊然想去买份饭带回去给赵斐，林金薇这时打来电话，问他有没有吃饭，想吃什么，他们炖了汤准备带去医院，路上想在一家平时经常吃的中餐厅买些简餐带过去。
    赵殊然说已经吃过了，并告知赵斐那边有朋友探望，他要先送同学回去。
    挂完电话，看着对面的男生：“天不早了，咱们各回各家吧。”
    陆枫：“……”
    ……
    当晚，如刘文妮预料的那般，陆覃果然留在了医院。
    以前陆覃在赵家里留宿时，刘姨见过，第一次上门时林金薇也亲自招待过，如今知道他们还都考上了A大，都当成关系贼铁的好兄弟。
    不铁，那能骨折了还亲自来看望病号吗？
    儿行千里母担忧，一开始对于赵斐要去A市念书，林金薇多少也有些不放心，毕竟以前都没一个人出远门，平时又被他们娇惯坏了，生活不适应可怎么办？
    现在有个看着就靠谱的铁兄弟一起去A大，自然会有种以后能互相照应的想法，求之不得。
    等俩孩子吃完饭，林金薇本来想让赵成彬亲自把陆覃送回来，话到嘴边，却见杵着拐杖的男生独自去那边整理陪护床了……
    林金薇：“诶？”
    陆覃面不改色，说自己现在拐杖使得很熟练，能一只手抱人下床，他们不用担心赵斐起夜。
    林金薇和赵成彬：“？？？”
    赵斐反应快，忙招手跟林金薇小声解释起来。
    一番天花乱坠的表述，转眼就把陆覃形容成一个受够了家里束缚和家人吵架后无处可去，只好跟他一同住院的叛逆少年。
    毕竟腿脚不方便，在医院有什么情况都可以随时找人，还有同学一起倾诉苦闷！
    “那他家里人知道吗？”
    “知道！”赵斐挺胸，“他妈妈送他过来的。”
    两个大人表情变来变去……不过他们知道赵斐恢复得很好，也能走能动，起夜之类的事情倒也不担心。最后看两个孩子好像真的非常铁，也不多说，陪了一个多小时便回家了，临走时千叮万嘱。
    赵斐捣蒜似地点头。
    全然一副让人放心的乖宝宝面孔。
    人一走，门一关，乖宝宝瞬间弹簧起立，张牙舞爪着就要下去，要去陪护床那边抱抱男朋友！
    “小覃小覃——”
    陆覃先前没撒谎，事实证明，他的拐杖真的使得非常熟练，速度比赵斐还快。
    床上的人脚还没沾鞋，就被那道颀长的影子完全覆盖住。
    陆覃一手撑着拐杖，一手抱住他，单腿跪在床沿，俯身问他怎么了。
    赵斐雪亮的眼睛眨一下，抱住他故作羞赧：“别铺床了，我挪一半给你……”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这个周末太倒霉了，马桶坏了找人折腾了好久最后又要换新的……废了大半天，二更晚些，应该还是会熬夜，下周肯定不熬了呜呜
    第35章
    毕竟是两个已经成年的男生, 病床面积也就那么大，挤一起总会有一个人不舒服。
    赵斐也就那么说说，等陆覃上来陪他坐了一会儿, 感觉男朋友腿脚都施展不开, 先埋在对方怀里抱抱, 抱爽了还是决定分床睡。
    晚上, 陆覃把陪护床挪得更近一些。
    夜里赵斐醒了一次, 他刚要翻身, 对面床上的人就下来了，正要靠近, 看他只是翻身, 就在原地不动。
    赵斐迅速翻了回去，开了灯, 一看还真是陆覃。
    能这么快下床, 说明先前就没有睡！
    时间已经凌晨两点了。
    赵斐瞪大眼睛, 说话都带着鼻音：“你、你怎么还不睡啊？”
    陆覃看他发现自己，索性过去, 弯腰在他脸上亲了亲，给他盖好被子, 关了灯重新上床。
    赵斐：“……”
    过了会儿, 赵斐小声道：“小覃？”
    下一秒，就有人影从床上坐起来，要过来。
    赵斐连忙起来, 对方靠近前就伸手把人抱住：“你是睡不着啊？”
    对方沉默几秒, 声音很低：“我怕做噩梦。”
    没想到他还怕这个, 赵斐眼神柔和起来：“梦都是假的。”
    陆覃：“嗯。”
    赵斐：“你要不要……戴戴之前送我的玉坠？我戴上后都不做噩梦了。”
    并没有这种功效, 但如果有了这种心理, 可能就会好好入眠了。
    对方微愣，伸手摸到他脖子上的红绳，抓紧了：“不要。”
    赵斐没办法了：“那怎么办呢？”
    陆覃用力抱了他几分钟，之后微微松开：“睡吧，我守着你。”
    赵斐棉花一样躺下去：“你不睡，会影响发/育的，我们才十八岁，我每天都睡得很好，以后肯定还会长高好几厘米，你呢？”
    十八岁的陆覃，个子在同龄人里已经算是高了，一米八五，哪怕以后不长了，这身高也完全没问题。
    陆覃声音有些哑：“我会长！”
    赵斐用天真的眼神看着他：“不好好睡觉的人，会长高吗？”
    陆覃不出声了。
    赵斐加大力度：“没关系，等我多长长或许就赶上你了，那时候咱们就在同一水平线上……小覃，你真贴心。”
    黑影骤然俯下，贴上他唇珠，狠狠碾了几下，闷声说：“我会长高的……我还能长高！赵斐，我以后保护你。”
    不让任何人伤害你。
    永远守着你，永远保护你。
    王子受人瞩目，总会有不怀好意的人盯上，所以王子乔装改扮成很多不同的模样，但王子始终是王子，不管变成什么样子，骑士都能找到。
    幼年的英雄梦想，在这个夏天，成了少年至死不屈的向往。
    ……
    在医院的几天，赵斐过得相当快乐，快乐到每天都飘飘然到要分不清现实与梦境了。
    醒了就有人抱抱，饿了就有人喂饭，渴了水就来了，一点不舒服就有亲亲，想小覃了伸手就能抱住人低头埋进胸膛……有时候都要忍不住发出过于餍足的气音，然后又要被忽然紧张的少年绷着下颌线检查怎么了。不想太丢脸，就委委屈屈靠着对方肩膀装可怜：“医院真是太无聊，小覃，你骨折住院那么久是怎么过的呀？以后不要住院了。”
    陆覃会垂眸看他一会儿，然后拿出手机和前几天特意让人带到医院的游戏机，给他。
    赵斐只会面无表情拍掉手机和游戏机，看病房没人，垂下眼睫哼哼：“嘴巴有点儿干……”
    陆覃：“……”
    很快嘴巴就不干了，被亲得水润润的，可陆覃亲完就不抱他了，浑身起了火，去卫生间洗把脸才重新过来整理床铺，不管赵斐怎么撩拨，十分钟内不会再靠近过去……不过很快还是会再抱到一块，赵斐就戏精附体地推搡他：“小覃，我是不是变丑了？上次我妈来还说我气色不好，看来是真的……”还把嘴巴颤抖一下。
    陆覃沉沉盯着他，语气很闷：“你别这样了，我受不了……”
    赵斐似乎受了惊吓，转眼开始岁月静好，歪头枕着对方肩膀闭上假睡。
    可恶！再这样住下去，不长肉都反科学了！
    住院期间，也不是每一天都在醉生梦死。
    他还听说了一件很意外的事。
    陆枫出国了。
    毕竟原作陆枫和赵殊然都考上了邵京大学，有很多剧情也是在他们大学期间发生，现在怎么……
    但他也没诧异多久，毕竟陆枫如今的成绩也实在上不了邵大，如果非要留在邵京，能选择去的学校基本都有些不太好，复读的话，没了赵殊然这个动力和监督，也不一定能考得更好……
    出国留学应该是陆枫父母的安排，因为原作里也有这样一段剧情，只不过后来见陆枫能考上邵大，父母自然高兴，也就不提出国的事了。
    这年代的交通和网络，异国恋好像也没什么。
    这事儿在赵斐的脑子里，没超过一小时就烟消云散。
    住院后，赵成彬和林金薇每天都至少有一个人前来看他，大多时候会带着赵殊然一起。
    赵斐和赵殊然没话说，好在对方每次来也都不怎么吭声。
    不过他的存在，让赵斐想起一件事。
    赵殊然手上那块表，他也有一块，原本是赵殊然丢的，被陆覃找回来后，他大多时间都戴着，包括那次去湖岛。
    跳湖后，进了水。
    手表坏了。
    其中有一次，赵殊然发现他盯着自己的手表，一愣。
    第二天再来，把已经提前取下的手表递给他。
    赵斐直接塞回他手里了：“我才不要你的东西。”
    赵殊然皱眉，似乎觉得这和预计中完全不同，攥着拳头离开时，又用力戴上自己手腕。
    等赵殊然再次戴着那个手表过来，却发现赵斐手上也有了一个。
    赵斐嘚瑟道：“小覃找人给我修好了！”
    他下意识看向床边的人，对方径直回视。
    少年神色阴晦，和在赵斐面前的样子全然不同。
    那天之后，赵殊然没怎么去医院了。
    *
    八月下旬，离新生入学的日子越来越近。
    A大的军训统一安排在大一之后的暑假，赵斐知道后对此表示遗憾：小覃，骨折竟也没有替你逃过军训！
    开学前的日子对他而言，是最令人期待的。
    他倒是没提前去A大观摩，想着开学后再好好逛，像开盲盒一样，更有期待感。
    毕竟要去其他的城市长期读书，林金薇还是托了一两个A市的熟人提前打了招呼，怕有什么事他们远水解不了近渴。
    赵家在A市没有房产，他们夫妻也没有想过给孩子租间房子，毕竟在陌生的城市，又才上大学，孩子独居租房总是不放心，况且那边学校宿舍条件都很好，住宿舍方便也不会孤独，他们觉得挺好的。
    赵斐也没跟他们提过要租房。
    开学前一天，赵成彬想要亲自送他去。
    赵斐一边收拾着行李箱一边摆手：“我和小覃一趟航班，我们会互相照应的，你们要不信，我拍个开学vlog给你们看？”
    林金薇：“可我听说你们不在一个学院啊……”
    赵斐：“A大的外国语学院和经济学院离得不远。“
    林金薇：“还是让你爸爸送你吧？”
    赵斐收拾好行李，双手抱胸笑：“昨天我都听到你们打电话了，这几天挺忙的吧？真不用送，我到了跟你们开视频好不好？”
    林金薇没了办法，笑着戳他鼻头：“好吧，到了那里有什么事情一定告诉爸妈，可别让人欺负了。”
    赵斐摇头：“……我才不会被人欺负。”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36章
    A市, 秋风过耳。
    新生入学当天还是很忙的。
    “那边是我们院系图书馆，再往前就到了南区食堂……”
    上午太阳大，赵斐抬手遮眼, 拉着行李箱跟着这位热情的学长一路往前走, 一边听着对方介绍学校一边四处张望, 很快到了外国语学院的报道处。
    填完所有信息拿了饭卡钥匙等物件后, 跟着学长前往宿舍的路上, 手机就来了电话。
    陆覃问他在哪儿。
    赵斐雀跃地晃晃钥匙, 说了自己的宿舍楼地址，笑着问他那边怎么样。
    手机里听不出对方什么情绪：“办完了, 我来找你。”
    “那你慢点走。”
    挂了电话, 又忍不住嘀咕：“可真快。”
    旁边的学长问：“你朋友？我还以为你是一个人来的呢。”
    赵斐说：“也算是吧。”
    学长又问他：“是你A大这边的熟人吗？”
    赵斐笑了：“我们都是新生，他经济学院的。”
    对方跟着笑：“高中老同学吧？能考到一个学校也是不容易。”
    赵斐点头：“确实。”
    内心很是自信：这么不容易的事, 他和陆覃完成了, 怎么说, 也算是天赐良缘吧？
    一想，人又要飘了。
    聊着聊着, 很快到了宿舍楼，赵斐原本还计划在楼下等陆覃来了再上去, 结果到了楼下, 人已经老早站在那儿了。
    陆覃颀长矫健的身条，光站在那里就很赏心悦目。
    看到赵斐，先一步走过来, 接过他手上的行李箱, 随后看向他旁边的学长。
    赵斐搓了把晒红的脸, 介绍了下：
    “这是我们系里的学长杨江海, 刚帮了我不少呢。”
    手又指向陆覃：
    “这是我男朋友陆覃。”
    陆覃顿住, 眼睛直直看着赵斐。
    那边学长的笑脸微微凝固，整个人明显恍惚了下，几秒后又恢复了原本的表情，调侃赵斐：“你俩眼光还都挺好。”
    赵斐顿时嘚瑟了，说中午要请他一起吃饭。
    对方连忙摆手：“我可不想当电灯泡，既然你都有家属带着了，我就先去忙啦！”
    “好！谢谢学长，学长再见！”
    杨江海和陆覃对视一眼，颔首后离开了。
    赵斐的宿舍在四楼，他不想让陆覃提行李箱，刚卷了袖子，对方已经提着行李箱上了楼梯。
    他连忙追上去：“我自己来！”
    抢不到。
    尽管对陆覃现在已经不用使拐杖了，可他总觉得那腿还没养好养够。
    这时候去扒拉又扒拉不回来，两人半抢半闹着到了宿舍。
    四人间的宿舍，有独立卫浴和阳台，此时只来了一个学生，看他们进来还以为来了两个室友，连忙下床打招呼。
    是赵斐以后的同班同学，叫郭西，老家也是邵京的，听他们也是邵京的，兴奋得不行，索性只说老家话了。
    等赵斐简单介绍几句，得知陆覃并不住这儿，才知道闹了乌龙，开了几句玩笑继续上床上打游戏。
    赵斐问他怎么不出去逛逛。
    对方嘿嘿笑：“天儿热，哪有闲情出去逛啊，还不如吹着空调打会儿游戏呢……”
    赵斐又搓了把脸：“是挺热的。”
    现在到了室内有空调才好了些。
    陆覃走到他跟前，抽出湿巾，把他脸上的汗擦了一遍。
    那个室友在专心打游戏，并没看到。
    赵斐也不在意会不会被看到，美滋滋摸了自己的脸一把。
    赵斐小声：“变凉了，你摸摸。”
    陆覃眼神变了，屏息在他脸上摸了摸，指腹慢慢用力，又克制着收住，他声音很低：“下午去看那套房子好么？”
    赵斐点头：“好啊。”
    特顺从的小模样。
    开学前他们就计划好了，综合来说，住校还是比较方便一些，周末或放假他们再去外面一起住就行。
    陆覃家里在A市有房子，但那房子离A大很远，对他们而言并不方便。
    开学前一周，陆覃一个人到这边租了间公寓，距离A大比较近，贵，但各方面条件都比较好。
    赵斐知道这事儿后还很意外，没想到他居然一个人就跑去了。
    陆覃当时说：“你不喜欢就换。”
    很是正经严肃。
    赵斐其实对房子真没那么多要求，尤其还是双休放假住的房子，正常生活需求能满足基本就行。
    他就是觉得陆覃一个人到外地找房子太累了，尤其腿还没好多久。
    床上用品都是在学校买的，赵斐跟着陆覃一起铺床，铺完床他上了个卫生间，出来发现陆覃已经把他的床下桌和衣柜都整理好了……
    井井有条的。
    对床室友脑袋往下伸着笑道：“你朋友真好，跟你家长似的。”
    赵斐眼睛也有些直，都不知道他一个少爷怎么能这么娴熟整理好那些东西，过去悄声问他：“你不会是还在家里练习过吧？”
    陆覃说没有。
    耳根却有点儿红。
    那就是有！
    “……”
    赵斐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问他宿舍在哪，要再去帮他一起整理床位。
    陆覃：“我已经整理好了。”
    赵斐：“？？？”
    我们的时间，真的是同一个世界的时间吗？
    还是说光收拾床位这种事，陆覃都要把速度练到第一啊？！
    等到午饭时间，赵斐才慢慢接受了陆覃利用养病时间学习了各种家务和整理物品的生活知识以及小窍门这一事……
    中午他们在食堂吃的饭，去的是那位杨江海学长推荐的食堂，点了里面的特色菜。
    赵斐吃得很饱很满意，对未来四年的嘴放下心来。
    吃完就和陆覃出去走了走，看看学校，只是逛了才十几分钟，他就发现陆覃一直心不在焉的样子。
    走到一个隐蔽的树下，赵斐拉住陆覃的衣摆，在对方转身时，凑过去亲他了他一下。
    这个举动实在过于突然，对方眼潭微微睁大，盯着他，片刻后俯首要追过去继续那个吻。
    赵斐没让他亲，戳着他的下巴咕哝：“小覃，你怎么了？”
    陆覃一顿，像是想起了什么：“去看房子。”
    赵斐“啊”了一声。
    陆覃提醒他：“已经下午了。”
    赵斐沉默了几秒，明白过来后，有些惊了：“……你不会，从出来一直想的就是这个吧？”
    陆覃蹙眉：“你不想看了？”
    并没有不想，他只是想消消食而已啊！
    只是短短十几分钟，小覃到底一路思维发散在想了些什么？！
    ……那迅速低落沉下去的眼眸，太让人受不住了。
    赵斐再一次放弃矜持，勾住他的脖子就狼啃过去，少年敛眸，鼻间呼吸急促，迅速抢回主动权，一贴上那张唇，先前眼底的沉郁转瞬都没了……
    等不远处传来脚步声，黏胶似的两人才缓缓分开。
    赵斐别过微红的脸：“走，看房子去！”
    他倒要瞧瞧究竟是什么房子，把小覃都急成这样了。
    二十多分钟后。
    开门彻底走进房间，赵斐好一会儿没说话。
    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又到了陆覃的那个海边小屋。
    作者有话要说：
    我知道我今天很短小……T_T
    第37章
    不必问, 也知道这不可能是原本房子自带的内部的装修。
    赵斐伸手摸了把玄关上小小的星球，欲言又止：“小覃，你的腿经得住这种折腾吗……”
    陆覃说：“我已经好了。”
    赵斐只好扭头问：“你之前到底在A市待了多久？”
    他语气难得严厉, 小眉头拧着瞪他。
    “没有多久……”陆覃抓紧他的手往里走, 试图让他再看一看卧室。
    是个六十多平的大一居, 客厅和陆覃在邵京的海边小屋客厅如出一辙, 进了卧室才发现也有不同。
    但这个不同, 不是简简单单的不同。
    这卧室的格局和布置, 与赵斐在邵京住的自家卧室，属于完美复刻了。
    陆覃之前在他家留宿过, 进过他的卧室。
    赵斐挠挠头, 他不知道自己此时此刻到底该震惊这个卧室的存在，还是震惊陆覃那过目不忘的可怕能力。他说：“你、你怎么……”
    牵着他的那只手有些僵：“不喜欢？”
    不待赵斐回话, 立刻说：“那我换……”
    “换什么？你当找房子是买菜呢？”赵斐打断他的话, 哭笑不得。
    “一周就可以, ”陆覃却很认真地回答，说完察觉他脸色不对, 抿着薄唇，终于说了实话, “这房子是我的, 不会浪费。”
    赵斐：“……”
    陆覃垂首，无声地在他嘴角亲了亲，摩挲着, 有些讨好的意味。
    赵斐一把捧住他的脸：“小覃, 你现在好会骗人！”
    陆覃皱眉：“没有。”
    两个字说出来, 却底气不足。
    他先前故意说是租的, 不是有意骗他, 是太怕对方到时候不喜欢这边的环境和房子本身，那样也可以更直接提出换租。
    当初听赵斐说要去A大后，他就考虑在这边买自己的房子了，但位置要临近大学，还要考虑格局各种条件，短期内可以选的房子本身就受局限。
    他手里可以自己支配的资金买下这个房子倒是没有问题，可说到底，这个房子不是他原本计划里最完美的。
    他害怕赵斐会不喜欢。
    又迫切地想要对方早些看看。
    如果喜欢就好了。
    赵斐说：“还嘴硬，你这个装修可麻烦了，开学前你往这边跑了多少趟？”
    陆覃把他的手抓得死紧，着急反驳：“出成绩后就买了……没跑多少趟。”
    赵斐眯眼看看他，转眼开始说房子：“那你找的装修团队也太省心了吧？弄得这么好！瞧这些小细节……”
    陆覃一愣。
    赵斐一副对这房子喜欢到不行的样子，跑过去用力往床上一扑，脸上是肆意的笑：“你怎么把卧室弄成我的了……感觉像是没离开邵京一样……小覃，你可真是的！”
    少时，陆覃慢慢走到床边坐下，垂眼看着他。
    赵斐滚一圈，把脑袋蹭到他腿侧：“小覃，A市这位置的房子……你用的是私房钱吗？”
    对方始终望着他：“嗯。”
    赵斐倒是有些意外，他以为这是陆覃家里人买的，不管是作为住宅还是投资，陆家拿出这个钱还是很轻松的，何况原书里本来也有奖励房子的剧情：陆覃和陆枫高考后，陆老爷子高兴地直接各自送了一栋市中心的房子，原书里陆枫在邵大上学，房子自然也是在邵京，陆覃考上A大，陆老爷子给的房子便是A市这边的。
    不过如今很多事情都和原书有所偏离，比如陆枫没考上邵大，后续有变故也都正常。
    他没多想，笑嘻嘻地又滚一圈，这次滚得有些远，被床边的身高腿长的男生一个伸手就捞了回去。
    两人额头离得很近，赵斐和他对视几秒，眨着眼睛笑：“没事的小覃，钱用光了也没事，以后我养你，我有很多私房钱！”
    起码这四年内，钱还是随便花的。至于四年后的生活，他也做了打算。
    对方唇一抿，不知道由他这话想到了什么，双手一箍把他抱紧了：“我有钱，就算以后不靠家里，也会赚很多钱……赵斐，我以后买很多大房子给你。”
    语气郑重，一字一句，像是某种誓言。
    “我又不是做房地产的，要那么多房子干嘛？”赵斐不知道他暑假骨折的真正缘由，更不知道他因为自己和家里人正处于尴尬的时期，只觉得他刚刚那种样子，有种少年的天真感，很可爱。可“天真”这个词，无论是当初看原书还是穿来后，他都压根没法和陆覃联系到一起。
    因为陆覃，他觉得这种天真没什么不好，脑袋往对方结实的胸肌上一压，努努嘴：“不过等老了退休后，当包租公也是一种幸福……小覃最厉害了。”
    话没说完，嘴巴便被用力堵住。
    金色的光穿透白色窗帘，两个初初长大的男生脑袋紧挨在一起，亲昵地抢夺彼此的空气。
    那时候，赵斐并不知道，这里就是陆覃心中的家。
    ……
    邵京。
    夜里八点。
    赵殊然推门进屋。
    家里只有刘姨一个，林金薇白天送赵殊然去了学校就很快赶回公司了，夫妻俩最近又要出差，不怎么着家。
    邵大距离赵家所在的别墅区有五站地铁，赵殊然自然是住校的，本来今天没准备回家，在宿舍整理行李时发现忘了带笔电的充电器，回家来拿。
    刘姨刚吃完饭，清理完厨房出来。
    “小然？哎呀！我以为你今天在学校住，都没多做饭……”
    “我吃过了，回来拿东西的，等会就走，刘姨你不用管我。”
    赵殊然解释着就上了楼。
    回房间找到充电器，又检查了下其余生活物品，确定没有遗忘就准备出门。
    刘姨在打扫楼梯旁边的置物柜，看他出来，连忙从围裙口袋里拿出一把钥匙给他：“你一回来，也提醒我一件事，钢琴房的钥匙，小斐让我给你的，拿着拿着，差点给忘了！”
    赵殊然滞住，几秒后回过神，没接：“我暑假还给哥了，以后不在家里弹琴了，刘姨，你是不是记错了？”
    刘姨瞪眼：“没有啊，小斐走前塞给我的，就是让我给你。”
    怕他不信，又补充：“不过，小斐嘴上说是让你每周给他维护钢琴和清理房间，但我觉得不是，他应该就是想让你有个练琴的地方……小斐平时就是不会说话，其实对你很好的。”
    赵殊然盯着那把钥匙：“……我知道。”
    刘姨继续说：“那你拿着呀。”
    赵殊然没动。
    刘姨说：“你真不要啊？不是很喜欢弹钢琴吗……”
    赵殊然缓慢伸手，接过那把钥匙。
    刘姨笑了，放下手里的活要送他出门，对方突然转过身，往下面的钢琴房走过去。
    她以为赵殊然还是不信，要去验验那钥匙真假，摇头笑笑，拿起毛掸子继续扫灰。
    钢琴房前。
    赵殊然捏着钥匙站着足足五分钟，最后还是将门打开了。
    ……还是之前的样子，刘姨每隔几天都会过来打扫，四周都很干净。
    打开钢琴，赵殊然便看到了一张纸条：
    弄坏了你给我等着！之前借你用那么久，让你维护打扫是天经地义！敢告状到爸妈那里，我就回来揍你！
    他抿着嘴，把那张纸条拿到手上，抬眼看着眼前的钢琴，脑海里慢慢浮现出高三校庆那次。
    那时候他总觉得赵斐会会像以前那样想办法折腾自己，时刻警惕，只有每天放学后待在这间钢琴房的短暂时间里，才让他有一种难得的放松。
    可是……那时候他为什么会忘记，这个第一次让他在赵家觉得快乐又自由的角落，是谁给的？
    十八岁了，彻底离开那个总有同学背后议论他曾经孤儿身份高中校园，去邵大的梦想也得以实现，可曾经警惕甚至害怕的人，却去了小时候要把他送去的地方……
    他没有任何开心的情绪。
    白天和新同学新室友相处时，也短暂忘了这些事，还为新的生活新的开始做了周密的打算，可是此时此刻，赵殊然忽然觉得，根本没有什么新的开始。
    等回过神，发现自己竟正在弹以前在校庆给赵斐弹的那个曲子……
    双手顿时停下。
    刘姨过来了，问他晚上是不是要在家里睡，是的话她提前准备下明天做的早餐。
    赵殊然连忙将那张纸条收进手心捏紧了，起身说：“不用了，我马上就回学校。”
    刘姨送她到门口的小花园外，忍不住感慨：“小然，到了学校要好好的啊，你是很有出息的。”
    赵殊然脚步略停了下，突然问：“刘姨，你还记得爸妈当年是从哪家福利院领养的我吗？”
    七岁的年纪不算很小，很多记忆都有了，但也都是一些有些模糊的生活画面，像具体的地址和福利院名字，早就忘了，赵家领养他后自然也不会特意提起。
    刘姨在赵家干了很多年，赵殊然来之前她就在赵家了。
    刘姨面露疑惑：“怎么突然问这个？”
    赵殊然轻声笑了笑：“哥他暑假资助别人时，我就是想起这件事了，受他一些影响，也想去原本收养我的福利院看看，有空做做义工，这些年也攒了些钱，想捐一些。”
    刘姨想了想：“我也记不清了，之前整理仓库老物件的时候……好像看到过你小时候在福利院和夫人先生他们的合影，上面有地址……我回头找找给你！”
    “刘姨，那就麻烦你了。”
    “哈哈不算什么事，时间不早了，你早些去学校，路上注意安全啊。”
    *
    开学第一天的晚饭，赵斐和陆覃是在外面一家西餐厅吃的。
    对面陆覃正专心给他切牛排。
    餐厅里有个留学生在弹钢琴，是很浪漫的氛围。
    赵斐却如坐针毡。
    无他，全怪下午在陆覃新家时，眼神太好！
    当时和陆覃在床上赖了个把小时才起来重新看他精心“打扮”好的房子，尽管客厅和卧室都分别复刻了海边小屋和他原本的卧室，但一些小角落，多少有不同的装饰。
    就比如挂在窗边的一个水晶滴胶做的小挂饰，里面的东西看着像是饼干。
    赵斐当时还笑：“这个好奇怪啊！怎么有用饼干做内芯的？还这么大一块！小覃你哪里买的？”
    对方一愣，伸手将空中微微摇晃的挂饰拿下给他看。
    赵斐看来看去：“不就是饼干吗？”
    陆覃：“是你以前给我做的曲奇饼干。”
    赵斐：“……”
    将近一分钟后，他终于想起那次在校门处送饼干的事……
    陆覃声音很低：“我自己做的，不是买的。”
    赵斐：“……”
    手里的挂饰突然变得千斤重。
    赵斐第一次后悔，后悔的不是当初把饼干给陆覃，而是后悔自己怎么当初就没有喜欢做小饼干的兴趣爱好呢，如果有，或许那次送出去的饼干就真是自己做的了……
    陆覃看他对这挂饰似乎兴趣不大，又将那块裹着饼干的透明圆球挂了回去，动作小心翼翼的。
    怕他失望，还特意说：“我第一次做这个，以后会做得更好看。”
    “……”赵斐简直想哭，后悔的！
    他抱住陆覃的胳膊，哼唧着无理取闹：“你干嘛要保存这个饼干啊……不要了好不好，周末我亲自给你做，什么饼干都做给你！”
    陆覃把他抱住，原本沉静的一张脸红得像是变了人：“这也是你亲自做的，以后不让你做了。”
    “赵斐……王子本来就什么都不用做。”
    作者有话要说：
    买的新键帽到了，好喜欢，感觉明天可以加更~
    第38章
    最后, 关于小饼干之真相，赵斐还是没说。
    如果没看到那个水晶滴胶手工品，如果没有听到那么一番话……或许在陆覃提及那次的饼干, 尽管可能心虚, 但顺嘴或许也就说了。
    现在, 他实在是做不到……也不敢想象解释后, 陆覃极有可能失望伤心的反应。
    只能想破脑袋弥补了！
    开学第一周, 除了熟悉学校、课程、同学和老师等, 赵斐下课期间没事就会来回翻看各种甜品糕点的做法视频，尤其是曲奇饼干！
    誓要要做出一模一样的！
    学校没有给他“实验”的地方, 那几天, 他只能像背书那样一遍遍记住步骤和细节，计划周末就到陆覃家大展身手！
    赵斐宿舍的三个室友除了开学当天遇到的郭西, 另外两个都是A市的本地人, 家在偏郊外的地方, 一个叫钱小亮，一个叫梁毅, 话比较少，都很有礼貌。
    对总是过来的陆覃, 更是从不多问。
    大家相处分外和谐。
    而陆覃宿舍那边, 开学当天晚上，赵斐就去过一次，也是一样规格的四人寝, 毕竟A大的双单人宿舍只有研究所才能申请。
    但他那边宿舍有个空床位, 目前只有三个人住, 且在第一天就排好了称呼……别人都是按年龄排号, 他们按身高。
    陆覃是老大。
    赵斐听说后很不解：“你们好奇怪。”
    那俩室友是戏精学院毕业的, 顿时翘起兰花指对着陆覃：“还不是年纪最小的某位觉得不公平！特正经地说‘出生时间不是自己能够选择的’，哦，合着身高是我们能够选择的？”
    陆覃面不改色：“青春期补钙和合理锻炼能改变一些。”
    老二和老三：“……小赵，把他叉出去！”
    赵斐哪舍得叉，笑着混入其中：“老大有什么好？枪打出头鸟……兄弟们喝奶茶吗？我先前投的基金赚了不少，大家沾沾喜气！”
    “是啊，天塌了高个子顶着哈哈哈……”
    “那我要奶绿！谢谢小赵，回头请你吃饭！”
    ……
    其实赵斐也觉得这件事很好笑，出宿舍后，小声问陆覃是不是什么都非要争第一。
    对方不承认，说二和三不好听。
    陆覃比以前又高了一些，赵斐目测他现在应该有一米八七左右了，抬眸看他：“那四呢？”
    “我们宿舍没有四。”
    “可我是我们宿舍的小四。”
    陆覃皱眉，低声说不吉利，要他们换成老幺。
    一时间，赵斐绷不住了，忍笑忍得肚子都疼：“我生日过那么早，怎么可能是老幺？好吧，我其实是你觉得不好听的老二。”
    陆覃也不生气他这样的逗弄，看他几眼，非常双标道：“二没有不好听。不过，还是赵斐最好听。”
    “……”
    赵斐又要荡漾了，走出宿舍楼就禁不住地跳着往他身上一撞，撞得很轻，转瞬被对方伸手往怀里拉。
    谁都没刻意掩饰这种关系。
    周末到来之前，赵斐已经肉眼可见地和陆覃的两个室友打成一片，还互加了微信。
    那两人是标准的大直男，压根没把他们的关系往情侣上想，还一直当他们是关系特铁的发小。
    有次老二在宿舍盯着他的微卷毛问他哪做的，边说边拿着梳子梳着鬓角：“你昨天来我们班，好几个女同学看你呢，陆覃都嫉妒得黑脸了！嘿嘿，我不嫉妒，我是正人君子，心胸可宽广了，我就是也想去做一个……”
    赵斐瞄着他的寸头：“这怕是做不了。”
    老三毫不留情地嘲笑：“老二，你那是头发长短的问题吗？可别为难人了。”
    老二气道：“看不起谁呢你？等着吧，烫完头后我就焕若新生了，到时候可不是你这种普通颜值能高攀得起的！”
    对方笑着一脚踹过去……
    赵斐嗑着瓜子，看热闹不嫌事大。
    他们聊天扯淡的时候，陆覃往往都在看书或关注股市，偶尔会扭头寻过去，找到赵斐身影后，压下脸上几丝的安心情绪，再继续抓紧时间学习当天计划的内容。
    终于到了周五这天。
    晚上。
    一走进陆覃的新家，赵斐就搓手往厨房跑。
    做饼干的各种厨具都很全，材料也都提前买好了，他对陆覃说的是无聊想做做甜点玩。
    晚上吃过饭，两个穿着咖色围裙的男生专注地一起做甜点，陆覃做的时候一直分心往赵斐那边看。
    赵斐心思全都在曲奇饼干上，按照记忆里的步骤一次次来，除了第一个做得有些难看，后面的越来越像样了。
    都完成后，陆覃替他放进烤箱。
    他们一齐俯身，隔着透明玻璃往里看。
    赵斐的眼瞳被微黄的光染成了柠檬色，嘴巴紧闭，心里却不停祈祷着不要出错，不要难吃……最好和那次的饼干味道完全一致！
    旁边的人侧首看他，等赵斐起身，才回神。
    赵斐伸着懒腰，洗洗手回了客厅，觉得这里略显安静了，过去打开电视。
    电影频道正在播放《罗密欧与朱丽叶》。
    陆覃倒了热水过来，扫到这部电影后，突然蹙眉。
    赵斐还没反应过来，陆覃就过来换了台，他面容沉静，看不出别的情绪。
    换的频道正在重播一部老剧。
    两人坐在柔软的沙发上，赵斐吃着葡萄，随口说：“这个都看过了。”
    陆覃便又换了台。
    这下是部评分很高的年代剧。
    赵斐双脚一抬，卷缩到沙发上，头挨着陆覃的肩膀，认真看着屏幕。
    天气不冷，陆覃从旁边拿了块小薄毯，把他的脚盖住。
    赵斐笑：“你干嘛呀？”
    陆覃说：“你脚很凉。”
    赵斐用脚趾戳戳毯子，放下葡萄，抱住他脖子，像小动物一样拱动他的轮廓。
    “小覃，我觉得不凉。”
    “我碰了，很冰。”
    “那你再试试？”
    赵斐黑色眼睫频繁闪动，说话带着小小的气音。
    陆覃喉结滚动，垂下眼睫。
    忽然间，伸手拿走毯子，用手代替裹住那双光着的脚，俯身用力吻了过去。
    ……
    这晚，新鲜出炉的曲奇饼干变成了当天记忆里最不重要的一件事。
    卧室里，灯光昏暗。
    赵斐没控制住哭出声的时候，陆覃第一时间捂住他眼睛，没让他看到自己失控下可怖的神色，眼睫微颤着、极其克制着吻上他莹白的额头，像是亲吻一碰就碎的露珠。
    这是一个让他惶然又亢/奋不已的梦。
    ……
    次日天大亮。
    赵斐像条小鱼干瘫在床上。
    旁边是紧紧箍着他的陆覃，已经醒了，静静看着他。
    耳根通红。
    赵斐：“……”
    昨晚可不是这样的啊！
    他动了动身，有种许久不运动突然跑了十几公里后的感觉，要散架了！
    手一抬，没了劲儿，自然垂落下去。
    陆覃又把他抱紧了：“赵斐……”
    就是念着他的名字，问他干嘛，也不说。
    过了一会儿，赵斐故意逗他：“小覃，你挺坏的。”
    “……没有。”
    “人都这样了，还没有？”
    陆覃不说话了，在他脖颈处轻轻地咬了下。
    赵斐觉得痒痒，笑着缩脖子，两人闹了几分钟，又忍不住抱在一起……
    这年的秋天，赵斐印象深刻。
    主要源于两件事：
    对陆覃大开眼界的那晚。
    对“痛快淋漓”这个词的新一轮认知。
    *
    江城，彩云山福利院。
    周六的上午。
    赵殊然看着手中的合照，又看看眼前明显装潢过的大门，试探着走了进去。
    那张合照，刘姨是在周三找到的，当时赵殊然还在学校，她就拍了照片发给他看。
    幼年的很多人很多事，赵殊然只有模糊的印象，就比如他记得自己是被赵家夫妻领养，但由于赵家夫妻平时并不与当年还活着的赵家老爷子一起住，所以他也忘了当年这个有很多人的合照里，居然还有老爷子在。
    合照上，最中间的是站在福利院门口的自己，两边是赵家夫妻，最左边是院长，最右边则是当时身体已经不太好的赵昌林。往后就是一些工作人员。
    赵殊然记忆里，是四岁住进福利院的，四岁之前的家庭记忆微乎其微，只记得有个妈妈，妈妈出了事，妈妈那边应该也没有亲人，他就被送进了这里。
    赵家领养他后，没过几年就搬到了邵京定居。
    周五在家睡了一晚，他早早起来买票坐高铁到了江城这边。
    见到院长后，赵殊然第一时间把那张照片递过去。
    对方是快要退休的年纪，看到那张合照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是当年从这里出去的啊？真好，真好！”
    那院长对他记忆不是很深，但还是很和蔼地请他进去，和他聊这些年福利院的变化……
    到中午饭点，赵殊然询问福利院捐赠账号，说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院长很意外，问了他现在的具体情况后，拍拍他的肩：“你才上大学……心意大家都领了，但还是等你工作后再说吧。你现在看上去也过得很好，这里出去的孩子，能成长成这样，大家都很欣慰的。”
    赵殊然沉默片刻，点头道：“是。”
    “不管是你们还是赵家，一直以来都是我的恩人……”
    “一个人顾影自怜，都快要忘了自己比那么多人幸运的地方……”
    “以前有些时候……是我钻进死胡同了。”
    “等我赚了钱再来……”
    院长笑笑要走，赵殊然想起了来这里的目的，又追过去，说想要看看当年的档案。
    幼年生理性记忆模糊，成年后为了寻根回来查身世的孤儿也有，院长也没多想，带他去看。
    和记忆里大致一样，他的生母是个单亲妈妈，名叫姜秋，生他的时候已经是高龄产妇，但没有结婚，是被外地来的一个男人骗了，在她怀孕期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再也没回来。
    当年月份大，没法做手术，就把孩子生了下来。
    后来在孩子四岁时，她的生母应该是情伤和各种生活压力以及街坊的非议，导致抑郁症，最后走向绝路。
    让赵殊然感到意外的是，他的生母姜秋，曾经就职于赵家的公司！
    是个基本不怎么会和高层接触的小文员。
    院长说：“说起来，你也应该感谢你现在名义上的爷爷，我记得他好像在你离开福利院的三四年后就去世了，唉，当初就是他说服赵先生和赵太太收养你，说你这种懂事的孩子，正好能和家里顽皮的小孙子做个伴，免得家里孙子孤独什么的……”
    赵殊然对此自然没有印象，被赵家收养后，那个爷爷很少出现在儿子和儿媳家里。
    院长这些话，让他有种割裂感：“怎么会是爷爷……”
    “赵老先生他生前一直很关注江城这边的福利院的，这里也收到过他很多次的捐赠帮助，所以那次组织了文艺表演感谢……我现在有点想起来了！你那时候七岁左右，上台弹电子琴，老先生不知道怎么哭了，后来没多久，你就被赵家领养走了……这个老先生哭的事儿，我印象还是很深的！”
    赵殊然思维都陷入了混乱：“……我当时弹的什么？”
    “忘了，太多年了……应该就是一些入门的简单小曲子吧……”
    离开福利院，赵殊然仍浑浑噩噩。
    他打车去了赵家老宅，在宅子前停留着没敢进去。
    里面的保姆哼着歌出来浇花，他下意识闪到树后，想起那个总是板着脸的奶奶，踌躇着，最后还是回了车上，让司机去高铁站。
    天黑时赶回家，赵家夫妻也回来了，像是刚参加完酒宴，都有些微醺的样子，沙发上，女人靠在男人怀里笑着低声说话，察觉有人进来，连忙坐正了。
    赵殊然微愣：“爸，妈……”
    林金薇笑道：“怎么这么晚回来？和新朋友出去玩了？玩得开心吗？”
    赵殊然有些心虚，但也没解释，点点头：“开心……我去给你们弄点醒酒汤吧？”
    “已经喝过了，没事，你休息你的。”
    他点头，脑子还有些乱，和他们说了几句话，轻手轻脚回楼上的卧室。
    或许是白天想的太多，赵殊然这次久违地梦到了小时候。
    是还没进孤儿院时的模糊画面。
    一个女人坐在破旧的钢琴前，神色颓丧，教着小小的他去摁钢琴键。
    她的声音很远，轻轻地说：“小然，你要这样弹琴。”
    “妈妈很小的时候，有个大小姐来我家住，她就很喜欢这样弹琴……后来她死了，好可惜。”
    “不过，妈妈最近才知道给我安排工作的董事长，就是当年辜负她的那个大哥哥，他现在飞黄腾达了……总是会问我大小姐那些年的生活在我家的小事……”
    “我那时候才上小学呢，哪里记得清那些，不过我发现一件事。”
    “这些人就是贱！人在的时候不好好珍惜，没了就自我感动追忆过往……”
    “小然，妈妈真的承受不住了，只能想办法给你找一点点可能的出路……”
    “大小姐弹琴前都会有这些小动作，你要这样弹……”
    “赵昌林为了抵消对大小姐和那个没出世的孩子的愧疚，江城所有孤儿院他每年都会去的……或许他会看在大小姐的面上，给你安排个好去处的……”
    “妈妈知道你不懂妈妈在说什么……我也不知道……妈妈对不起你……”
    赵殊然满头是汗地醒了。
    看了表，才午夜四点。
    外面有一些微光。
    他坐起来，撑着脑袋回忆梦里的情景。
    孩童时期的记忆会出现偏差，但女人颓丧的脸，无比真实。
    和记忆里的渐渐重合。
    那就是他的生母。
    脑子的一些碎片记忆，慢慢顺着那根线，开始聚拢。
    他忽然间回想起刚被赵家领养回去第一年，发生的一件事。
    是他基本快要遗忘的一件事。
    当时过年，他被领着去老宅见那个奶奶，他躲在赵斐身后偷偷张望，对方用力把他推开。
    林金薇过来让他弹琴给奶奶听听，结果坐下还没正式开始弹，老人家就白着脸摔了杯子。
    也是那天，他思来想去，以为是自己弹琴前的小动作太土气、表现不好才惹怒了奶奶，后来练琴就硬生生纠正过来，之后，也不怎么再敢在老人家面前碰钢琴了……
    他骤然发现，自己以前所认知里的幸运和靠好表现换来的机会，可能……可能全都是刻意的安排。
    作者有话要说：
    第39章
    天朗气清。
    转眼, 已经来A大快一个月。
    自从打开新世界的大门，赵斐原本还会端着的矜持劲儿就经常掉线。有时候晚上和陆覃跑步，对方在路边给他擦汗时, 就猴急地亲过去各种rua那些漂亮肌肉！
    每次都导致陆覃格外狼狈, 熬到回家, 他又开始装矜持, 还爱扮演被欺负的小可怜……陆覃拿他没办法, 逼急了就红着眼咬他, 经常像头莽撞的小狼。
    对于这段时间在A市大学生活的评价。
    赵斐只有一个字——爽！
    也不仅仅是爽，有时候都要幸福得冒泡了！！！
    临近国庆, 陆覃提前订了他们回邵京的机票。
    赵斐这几天也给家里打了好几通电话。
    林金薇比较激动, 毕竟孩子第一次外出读书回来，提前都让刘姨准备好了菜单, 不停地说他喜欢的菜全都有。
    生怕他不回来似的。
    是视频通话, 当时和父母说完, 又跟旁边的刘姨打招呼，往后, 就是站在那里安静不出声的赵殊然。
    看上去总觉得比以前更安静了。
    赵斐一副大少爷派头说：“你有练琴吗？”
    对方没想到他会理自己，微怔, 嘴巴动了动：“练了一两次。”
    赵斐摇头晃脑：“哎呀, 真不行，到了大学就松懈了，就这, 那些人还吹你有音乐天赋……”
    赵殊然：“我没有什么音乐天赋。”
    他这么一说, 赵斐倒有点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皱巴着脸, 眼神凶着。
    片刻后, 赵殊然像是鼓起勇气说：“哥，你路上注意安全，早些回来吧。”
    赵斐哼哼：“要你管！”
    和爸妈说了再见就挂电话，怕再久些演不下去了。
    回家前一天晚上，他和陆覃什么都没做，互相抱着睡。
    他问陆覃想不想家，陆覃说：“出来只有一个月。”
    赵斐说：“可昨天在宿舍楼下看到有个人打电话哭了，说第一次在外面住，想爸爸妈妈。”
    陆覃说：“你想吗？”
    赵斐笑笑没说话，蹭蹭他的脸：“反正都要回家了，小覃，你也是第一次出远门超过一个月吧？”
    陆覃嗯一声，把他抱得很紧很紧。
    陆覃很喜欢抱他，尤其喜欢把他整个人这样抱在怀里，再将脸埋在他颈窝，和他一起蜷缩。
    每次被这样抱，赵斐都觉得暖呼呼的，不管是心里还是身上，都要融化了。他有时候还会不由自主地抚摸对方脊背，像是安抚一只温驯的狼。
    赵斐想着，等原书攻受圆满在一起、等陆赵两家恩怨商战结束，不管到时候是个什么处境……他都不能放开这只被他勾过来的狼。
    *
    国庆当天，一下飞机，赵斐和陆覃的家长都双双来前来接机。
    赵斐上车时，咧着嘴朝陆覃摆摆手。
    人来人往，对方目光一直往他这边看，直到赵家的司机驱车彻底离开。
    林金薇坐在副驾，在机场已经狠狠拥抱过儿子了，此时依旧难掩兴奋，问他A大好不好，班里有邵京老乡吗，有没有遇到喜欢的漂亮女孩子。
    赵斐一个个回答：“挺好的，有，好几个呢，漂亮女孩子很多……但我喜欢男的。”
    林金薇连忙回头看他，瞪眼了几秒，就没继续惊讶了，接受速度非常快地笑着问：“你以前都没说，爸妈就以为你喜欢女孩……那你有遇到喜欢的男孩吗？大学应该很多帅哥吧？爸妈可不是封建的人……不过你可要注意了，要先爱自己。”
    “放心吧妈，在健康养生惜命这方面，我就没输过！”
    “你这孩子……就知道搪塞大人！”
    女人无奈笑笑，看儿子没往这个话题上继续说，也不紧着问，也才十八岁，正青春的年纪，什么都定不了，谈谈恋爱什么的都很正常，他们从来没想过干涉，孩子愿意说他们高兴，不愿意说，他们也没有那么大的好奇心。
    回了家，没下车，赵斐就看到赵殊然在修剪小花园上的绿植。
    开车门，腿一伸，大少爷高调下了车。
    “我回来了。”
    那边人影一顿，看过来，随即放下工具，快步上前，低声喊道：“哥。”
    赵斐上下打量他一眼：“呦，长高了一点……你慢点儿长，不准超过我！”
    又在无理取闹。
    林金薇：“瞧你说的什么，谁能控制这个？”
    赵殊然微微一笑，走到后备箱那里帮他拿行李。
    赵斐迅速去把行李箱抢了回来：“不准动我的东西！”
    赵殊然慢慢收回手。
    林金薇过去轻轻戳他：“小斐，别这样。小然是帮你。”
    他依旧蛮不讲理的语气：“就不许他动！”
    跟着一同来的司机有些尴尬地笑笑，帮忙卸下其余东西就跟林金薇说了声，先回家了。
    路上，最近开始频繁联系起他的老同学又打来电话，约他明天出去搓麻将。
    他婉拒了：“不好意思啊老李，我要回家陪老婆孩子，这几天还计划出门旅游呢。”
    对方笑了几声，说好吧，又用非常随意的口吻问：“我记得你老板是那个星云公司的对吧？那是大忙人啊，经常到处跑，舍得给你放假？别是忽悠我啊！”
    “哪会呢！赵总人挺好的，他有商务司机，我主要负责他家里这边，一般没有特殊情况，我假期跟你们一样的。”
    “哦……那还挺好的，我听说他家里两个孩子好像都上大学了，也就放假才回来，你现在应该很轻松吧？”
    “都一样，轻松也是轻松一点，但那大少爷脾气捉摸不透，对我是挺好的，但对他那个弟弟，唉，有时候比较凶，遇到这种时候，待在一起还是有些尴尬的，但工作嘛，都一样……”
    “哎呦你这算什么，尴尬的又不是你！我最近找工作难找，还羡慕你的工作……好了不打扰你了，我去约其他人！”
    ……
    挂了电话，司机张伯微微皱了眉，心里总觉得这个同学有些古怪，但又说不上来是哪里。
    这时老婆打来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去，他这才将这点儿疑惑抛到脑后了。
    *
    陆家老宅。
    陆从良坐在紫檀木椅上，安静喝茶。
    刚挂电话的中年男人握着手机讨好地对他笑：“董事长，你也听到了，赵家那里边可是不安生呢！其实不用打探我就能猜到，您想啊，一个亲生一个半路领养的，关系能怎么好？哥哥看着根本容不下弟弟，刚刚回家还冲人发火呢……嘿嘿，哪会像您家这么和睦……”
    “我也只能打听出这些了，我这老同学老实得紧，关于赵老板那边的事，是怎么套都套不出来的……”
    陆从良没理他，对特助使了个眼神。
    对方点头，带人下去给钱。
    茶几另一旁，是他大儿子陆世哲，也就是陆枫的父亲。
    陆世哲叹气：“爸，当时也不必非要让小枫出国，他哪怕跟那个赵殊然谈了又怎么样呢？人家又不是赵昌林的亲孙子，刚听上去，在赵家处境也没那么好，和他一块，与跟别人在一块又什么分别呀？闹得我们棒打鸳鸯……”
    陆从良瞥他一眼：“小枫他那个性格，真不愿意，你能给他送走？你活了这么大岁数，就看不出来你儿子一副受情伤的样儿？”
    “您这话说的，也未必！当初小覃腿都断了，在咱们家里闹那么大……两家的仇，我那时就隐约跟他提过，怕他以后也跟您犯冲突，他可能受了影响，就觉得自己承受不住这种感情！”
    陆从良脸色铁青：“瞧你婆婆妈妈的，当我不知道你们早就在国外给他选了学校？自己儿子什么能耐不清楚？以后别再提这事了。”
    “可……”
    “行了。”陆从良叹了口气，“以后你儿子回来，就算真要跟那个赵殊然结婚，谁也管不着……我查过，这小孩的生母，当年是你姑姑乡下养病住的那户人家的孩子……赵昌林这畜生让自己儿子领养他，八成就是老了心虚害怕，又实在找不到人偿还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40章
    在家住了几天, 赵斐总觉得赵殊然和以前有点儿不一样了。
    可要具体说，又说不太上来，毕竟大多时候人还是像以前那样安安静静, 乖巧听话。
    就是对他好像没以前那么害怕了——这一点, 仔细想想他倒是能理解。毕竟大魔王哥哥去了外地上学, 在大学毕业前他们一年也就放假才见见, 比起之前时不时被哥哥找茬欺负指使的频率来说, 生活可以算是大大改善！一下心态轻松了, 偶尔见面，态度自然会好很多。
    啧, 搞得他演起坏哥哥都没啥成就感了。
    赵斐：浪费演技了属于是！
    假期前几天, 他在家里宅的时间不多，全忙着和同一个别墅区混熟的那几个男生出去打球了。
    平时这些人里一大部分人喜欢泡吧, 打球人数不那么好凑, 因此知道他国庆要回后, 就提前轰炸了微信预约。
    赵斐带了陆覃一起。
    那些人大多知道陆覃的身份，也听说了他性格, 不会特意多问，相处还算和谐。
    尤其热身一局后, 就都只顾着输赢了。
    陆覃来之前, 人都是够的，所以通常是赵斐打上半场，累了换陆覃再上去。
    在场下休息, 拿着毛巾擦汗时, 赵斐的眼睛就只盯着陆覃, 尤其是他每一次跑动和跳跃。
    太赏心悦目了！
    那大腿和小腿的肌肉线条、双臂的力量感……跑的姿势都那么漂亮带劲！
    就连用手背抹下颌汗的动作, 都看得他又多喝了几口水！！！
    最终, 情难自禁地吹出一声口哨。
    他声音放得很低，对方却精准捕捉到似的，投篮后立刻看过来。
    赵斐表情一变，伸手正经鼓掌，笑着说好球。
    仿佛刚刚轻佻的口哨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陆覃嘴角微抿，视线在他身上固定几秒后，不得不移开，擦了汗，继续。
    之后的几局都有些不太专注，满脑子都是赵斐意味深长的眼神，发挥失利，没先前好了。
    好在先前已经领先了很多，最后还是赢了。
    当晚陆覃请客，去的是一家私人会所。
    落地窗可俯瞰邵京最繁华的地带，在外面还遇到了几个熟悉的世叔。
    桌上，几个有了“球场情谊”的少年放开了畅谈，他们父辈在邵京大多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吃着吃着，渐渐的，就有几个想要加陆覃的联系方式。
    还说到了家里的父母，很明白也有想要结交的意思。
    赵斐以为陆覃不会给，一来，毕竟他和这些人的关系也算不上深交；二来，原书里，邵京少爷圈里有陆覃联系方式的富家子弟本身就算不多，同样是陆家的少爷，陆覃的交际圈和遍地朋友的陆枫简直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
    一般有事需要请这尊大神，也都是陆枫这个堂哥亲自联系。
    结果几秒后，陆覃给了号码。
    神情自然。
    赵斐意外后，便想他是今天心情好。
    等晚上一起坐车回去时，发现他通过那人又加上了对方父亲的私人账号——一个搞实业的老板。
    陆覃还没解释，赵斐就低声说：“这个人我知道，之前在邵京商报里看过他的访谈，白手起家，公司管理模式也很特殊……很多创业者会学习他。”
    “嗯。”
    赵斐笑笑，没多想，陆覃平时本来就会关注业内的风向。
    司机先送赵斐回去。
    赵家别墅前的大树下，两个人抱着亲了半晌，赵斐还忍不住蹂/躏了好一会儿对方漂亮的臂肌。陆覃呼吸加重，用力碾咬他唇珠，恨不得黏在一起，很是难舍难分。
    半晌后，赵斐贴着他说：“明天我要去参加一个小表叔的婚宴，家里都去……后天如果是晴天，我想跟你去游泳。”
    那双黑沉沉的眸子望着他：“……好。”
    终于告别。
    赵斐推门进了屋，春光满面的小模样。
    客厅，是坐着闲聊的赵家夫妻，看他回来笑着让他别忘了明天要参加婚宴的事。
    赵斐点着头，一股劲儿又上了楼，脚步都带着欢腾。
    楼上小阳台。
    赵殊然看着那个早已无人的大树，沉默着攥着栏杆。
    ……
    赵斐先去了自己衣帽间，找明天要穿的衣服。
    翻找几分钟后，外面突然有人敲门。
    他以为是林金薇过来告诉他明天的起床时间，没想到一开门，站着的是赵殊然。
    赵斐挑眉：“干嘛？”
    对方眼神在他身上落了两秒，看向别处，还是那副不太正视他的样子：“哥，刘姨忙的时候，我会帮她整理你的衣帽间……你这么长时间没回，有的衣服可能忘了放哪儿了，我帮你找吧，顺便给你整理好。”
    赵斐奇怪地瞥他两眼：“不用，忘了我会问的。”
    赵殊然一顿，看了眼里面被他翻得乱七八糟的衣帽间：“……那你要是有找不到的衣服或是要整理，敲我门就行，刘姨已经睡了。”
    赵斐：“都找得到，不用你管。”
    关了门继续找衣服，十分钟内他就搭好了明天要穿的衣裤鞋，出去时，看到赵殊然门没关。
    走过去，里面的人正坐在书桌前看电脑，听闻脚步声，惶然回头。
    赵斐皱眉：“你怎么不关门啊？”
    赵殊然关了电脑起身：“我、我以为你会喊我整理衣服。”
    赵斐蹙眉：“我自己的衣服还用得着你来找？赶紧睡吧你。”
    扭脸就要走，对方突然过来，却没拦他，只捏着门把手，身子前倾着：“哥，你这次……能在家多待一天吗？”
    七天假，赵斐回程票已经买了，第五天下午就走。
    赵斐一愣：“什么？”
    赵殊然下意识垂眼：“爸妈很想你，你回来前一直念着你。”
    赵斐好笑：“所以我不回来了吗？而且我走那天他们也要出差的，怎么，我还能陪他们出完差再回学校？”
    赵殊然哑然。
    赵斐倒也没要在这个话题上继续，摆摆手：“我困死了，你不睡我还要睡呢。”
    到了自己卧室门口，进去关门时，发现赵殊然还站在门口。
    一副出神又寂寥的模样。
    赵斐的表情从好奇慢慢到同情。
    他摇头：……异国恋嘛，理解！
    *
    次日上午。
    小表叔的婚宴上，赵家夫妻正在座上跟人寒暄。
    赵斐无聊，离席开始四处乱逛。
    赵成彬对赵殊然小声道：“跟你哥说声，别跑远了，等会儿还要跟你小表叔问好的。”
    赵殊然点头，当即起身要跟过去，途中经过一桌人，其中一个竟是以前初中的同学，喜出望外地喊他名字，拉着他说他变化好大……
    赵殊然一时半会根本走不开，略有些焦急地抬头，客人多，那个人影已经不见了。
    这边，赵斐并没有走远。
    婚宴是在一家酒店举行的，他们来早了，离饭点还有将近一个小时呢，坐得他都有些犯困，想出去吹风提神。
    结果走了一大圈，还是没什么精神。
    赵斐直接去了附近一家咖啡馆，点了杯冰美式。
    这家咖啡馆装修很有年代感，名字也没说过。
    赵斐以为那种小众的网红咖啡馆。
    他坐在窗边等咖啡。
    少时，一个年纪明显六十往上的老先生缓慢坐在他对面。
    赵斐瞥了一眼，没在意，视线往窗外的行人车流看去。
    咖啡来了，他喝了一口。
    对面的老人突然开口道：“味道怎么样？”
    赵斐眉头微跳，非常奇怪地看他：“……还行。”
    老人家笑了：“你们赵家这些年，也算还行。”
    赵斐眯起眼：“您哪位？”
    对方掏出一张名片，几秒后，又拿了回去。
    赵斐瞧一眼，放下咖啡坐直道：“陆爷爷，没想到您还有这么一个咖啡馆啊。怎么一个人就出来了？”四下张望，终于在远处看到了几个穿着西装的男人在往这边看。
    陆从良盯着他：“你倒是聪明。“
    赵斐嗐一声：“知道您的名字，这不正常嘛。不过您居然开了这么个咖啡馆，这我是真不知道……”
    老爷子不动声色地笑了：“准确来说，这不是我的，是我妹妹的。”
    赵斐：“……”
    陆从良：“我只是找几个人，去替一个死人经营而已。”
    赵斐：“……”
    接下来，赵斐一副完全不懂他在说什么的样子。
    心里却已经开始电闪雷鸣了。
    陆从良说：“你和小覃在交往对吧？”
    赵斐：……就这么直接的吗？
    棒打鸳鸯扔支票的戏码要来了？
    咖啡馆安静得有些可怕，赵斐回了神，淡淡笑着：“这种事要先向家里报备的吗？”
    陆从良：“说实话，我不支持小覃和你在一起。”
    “……”
    持续的安静。
    赵斐抬手开始搅弄咖啡：“这个嘛，陆爷爷放心，以后就算毕业后结婚，我们应该不会和长辈住在一起的，绝不给您添堵！虽然现在说起这个，好像太早太随意了嘿嘿……”
    陆老爷子板起脸来：“你不用跟我嘻嘻哈哈的，我来，不是劝你们分手，也不做那么俗气的事！我只是劝你重新考虑一下，你到底适不适合和陆家的孩子在一起。”
    赵斐仰脸：“您说，我听着。”
    他以为老爷子会拿家世压过来，在陆家眼里，赵家应该就是暴发户的存在，财力地位也不是一个等级，用高攀来劝退，是最常规的棒打鸳鸯之法。
    家仇他知道，但是原书里，最后商战结束后陆家才拿出来说的。
    结果完全没想到，老爷子会直接把那段家仇对他毫不遮掩地说出来。
    那些连私家侦探都查不出来的隐秘过往，毫不掩饰地对他这个仇家之子说了个完完整整。
    ……
    十分钟后，陆从良站起来，胸有成竹地看着对座的少年。
    “现在，你确定还要和我孙子在一起吗？”
    赵斐低头看着咖啡。
    陆从良嗤笑：“你们根本就不合适，哪怕我不阻止，以后你们之间也会有一根刺！这根刺不拔，早晚会疼——”
    赵斐还是不说话。
    陆从良眯眼打量他半晌，以为他是听进去了，所以现在一时承受不了。
    他皱眉尽力收敛了情绪，转身要走。
    刚跨步，耳里就传来身后少年的声音。
    很轻松的语气：“原来是这样啊……”
    陆从良几乎瞪着眼睛回头。
    赵斐说：“不过，那些和我有什么关系？”
    “和你有什么关系？”像是被激怒了，陆从良咬牙切齿地拍桌子，“确实，确实没直接的关系……但你所享有的一切，都是你这对畜生爷爷和奶奶从我陆家偷的！如果没有他们的畜生行径！你和你父亲的一切都不会有！他们手里沾着血！沾着两条命！现在……你还要说没关系？”
    赵斐想也不想点头，端起咖啡杯，对他做了个碰杯的微动作：“您说的对，那您请都拿回去吧。”
    少年与他平视，坐在半片阴影里，唇角带着淡淡的笑。
    像是挑衅，仔细看，又不像是。
    明明是不对等的关系，明明从始至终没有任何地位优势，却敢那样自我、自负，像是披了满身可笑的孤勇……
    陆从良呆立许久，回神后，轻轻摁下袖子里的录音笔，看着他没出声。
    离开咖啡馆的瞬间，他忽然有那么一点儿明白了，那个让他无限期望的小孙子，为什么会“毁”在这个人身上。
    这个赵斐，是一颗沾着毒的钻石。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来晚了，二更写完就更，可能会比较晚，大家早点睡别学我（┬＿┬）
    第41章
    半个小时后, 赵斐回了婚宴上，坐在赵成彬旁边。
    赵成彬问：“你去哪儿？怎么这么久没回来？”
    赵斐笑笑：“人太多，空气不好, 我出去透透气呗。”
    赵成彬：“尽胡说什么。”
    赵斐：“真的。”
    对面赵殊然突然道：“爸, 十二桌的张伯伯刚刚喊你。”
    赵成彬抬头, 过去跟人说话了。
    周围嘈杂, 赵斐拿起一个空杯子, 在手里摆来摆去地玩, 双目有些无神，灵魂出窍了似的。
    赵殊然起身过去, 要给他倒热水。
    赵斐瞥一眼, 摆手：“谢谢你了，可我不渴。”
    对方微怔。
    赵斐：“去玩你的。”
    赵殊然：“……”
    这可以说, 是赵斐十来年间, 明面上第一次对他这么礼貌温和。
    嘴角下意识扬起一点儿笑, 赵殊然小声说：“哥，那会儿小表叔过来了, 一直夸你考上A大，说你厉害。”其实人家都是客套话, 今天来的客人孩子里, 国内外的名校学生研究生博士什么的，都不少，一水的“别人家的孩子”。
    但小表叔说的那些客套话, 关于赵斐的, 他全部背下来了。
    就是为了此时说。
    向来喜欢听夸张的少年只眨眨眼睛：“哦。”
    赵殊然没话说了。
    他一直不走, 赵斐瞧他一眼：“你站这儿干嘛？不是有服务生吗？”
    对方只好回到对面坐下, 时不时朝他看。
    之后, 一直到离席，除了有长辈过来，赵殊然发现赵斐一直都是没什么表情的状态，散场后，又第一时间回到车上坐下。
    回去路上，赵殊然在后面低声问他：“哥，你是不是不舒服？”
    赵斐斜他一眼：“身强体壮，好得很呢。”
    原本想顺着问他那会儿去哪儿的话，被赵殊然吞了回去。
    赵斐打开车窗吹风，思绪正常后，开始回想陆老爷子说的那些话。
    这段隐秘的恩怨情仇，真是比他想象中还要糟：
    陆老爷子的妹妹叫陆玉霜，小时候身体一直不好，因为老一辈信了所谓的大师的话，把陆玉霜寄养在乡下。
    少女时期的陆玉霜天真善良，在乡下认识了赵昌林，互生好感，当时陆玉霜知道家里人绝不会同意自己以后和当时家境清苦的赵昌林在一起，托人帮赵昌林在自己家公司下面的一个分工厂谋了个福利好又清闲的差事。
    赵昌林在那里工作期间，自考了大学，但每逢假期，一定会回去看望陆玉霜，并承诺出人头地后亲自去陆家提亲。
    原本在陆家的计划里，等陆玉霜年满二十岁就接她回去，但当时赵昌林刚升了职，还在起步阶段，陆玉霜不愿意这时候回去，觉得回了陆家就很难和赵昌林见面，于是请了一个神棍帮忙诓骗家里，说是在乡下住的越久，以后身体也更康健长寿。
    之后的两年，赵昌林靠着陆玉霜的人脉获得了不少资源，甚至和当时派下面历练的陆氏“太子爷”陆从良频繁接触，陆从良得知他在乡下经常照顾自己妹妹，期间也给予他不少帮助。
    等赵昌林自立门户时，陆玉霜已经二十三岁了。
    陆玉霜认为赵昌林此时也算是冒头的新秀，哪怕家底不足，但有锦绣前程，好好跟家里谈，也不是没有希望。可赵昌林却不愿意，面对陆家，他始终自卑，央求陆玉霜再等他几年，等他闯出一片天地就娶她……
    于是等了又等，在陆玉霜二十四岁时，竟发现赵昌林在外面有了人，不仅如此，赵昌林还利用她是陆从良妹妹的关系，诱导她套走了哥哥当时一个快要谈成大项目的关键信息。
    赵昌林当年就是靠着这个项目一跃翻身……
    发现这些的陆玉霜，当时已经怀孕了。
    陆玉霜身体不好，原本医生就说过她这辈子怀孕几率很小，尽管那时候对赵昌林心如死灰，但孩子她想要为自己留下来。
    那时候，她没想到会死在手术台上。
    陆老爷子当时睨着赵斐说：“你爷爷这个畜生，被玉霜发现自己的所作所为后，索性躲起来跟那个情妇厮混！完全不顾我妹妹还怀着孕！但凡、但凡当年及时送到医院，我妹妹和我那未出世的外甥，就不至于都没了！”
    “这就是你的畜生爷爷！当年为了名利偷偷和玉霜在一起，为了爬上去做了那些伤天害理的事，利用完了，到人死下葬，都没出现过！你们赵家，流的就是畜生的血——”
    “确实畜生。”赵斐揉着太阳穴道。
    混着窗外的风声，他的声音被掩了过去。
    赵殊然以为他喊自己，连忙扭头看过去。
    赵斐察觉视线，回视：“最近有人联系你吗？”
    赵殊然一脸茫然。
    显然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赵斐：“当我没说。”
    看那样子，就没被陆老爷子找上。
    挺好的，还能分得清养子和亲儿子。
    到家后已经下午四点了，林金薇再过一天就要跟丈夫一起出差，很是珍惜在家的时光，喊刘姨准备饺子馅，要全家一起包顿饺子吃。
    她笑着和面：“小然学校离得近，每周都能回来，小斐再回来就是过年了，咱们先吃一顿。”
    赵斐穿上赵殊然递过来的围裙，和他一起过去帮忙择菜。
    赵成彬本来也要过去剁剁肉馅，围裙都系好了，突然来了个电话，听了会儿表情就凝重起来。
    是工作上的事，他上楼开临时视频会议去了。
    赵殊然没往那边看，注意力都在赵斐娴熟的择菜动作上了。
    以前……赵斐别说择菜，洗菜不做的，只有偶尔为了多要零花钱和奢侈品讨好父母时，倒是会做一些，但做得都很笨拙生疏。
    赵斐正寻思着问林金薇一些老爷子赵昌林的事，对面的赵殊然低声问：“哥，你在A大都是自己做饭吗？”
    他一愣，好笑：“我住宿舍。”
    周末去陆覃房子住的事他自然没告诉家里，而且就算住陆覃那边，他也没怎么做过饭的。
    林金薇也笑了：“小然，你哥只是出去一个月而已，你都想些什么了，大学里禁用大功率电器的。”
    赵斐：“也有偷偷用的，不过我不用。”
    赵殊然依旧瞄他手上的择好的那些菜，不知想到了什么，表情微沉，摘黄叶子的动作微微用力了起来。
    在上边赵成彬开完视频会议下楼时，他没忍住道：“那大少爷在外面，还让你伺候他？”
    男人下楼的脚步声很重，赵殊然的声音又太小，赵斐根本没注意他说了什么，抬头道：“爸，怎么了？”
    中年男人像是在努力压抑着情绪：“没事，都是公司里的事，北区的一个工程出了些问题，负责人说是陆氏在搞鬼……开什么玩笑！以前招标会遇到那两个陆总，人家都不带看我的一眼的，会费那么大的力搞我这么个小工程？”
    赵斐：“……”
    他说：“爸，或许是什么地方得罪人家了吧？”
    “不可能，我们接触太少了，想得罪也得罪不着。”
    “……”
    林金薇道：“别和孩子们说这些了，他们什么也不懂，工作的事放放吧，晚些咱们亲自去看看。”
    赵成彬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赵斐低头继续择菜。
    饺子包好后，他上楼联系了先前那个私家侦探，又给了一笔钱，将赵成彬的邮箱给他，让对方把之前查出的那些东西全部发给赵成彬。
    赵成彬是个聪明人，看到前面那些信息，会慢慢查出这些事的，哪怕查不出来，联想被陆家针对的事，也能明白个七八分。
    赵家对陆家，如鸡蛋碰石头，对方舍下本钱和精力打这场仗，赵家没什么赢的可能。
    他想要赵成彬知道这些，也不是为了让赵家赢。
    只是被突然间针对，赵斐觉得自己这种清楚始末的，起码要让他们知道是为什么。
    到时候赵成彬和林金薇估计全部的心思都在这上面了，他也没必再向他们透露自己知道这些事。
    只会让他们更加焦头烂额。
    晚上的这顿饺子，大家都吃得很开心，尤其是什么都不知道的父母两人，分别给赵斐和赵殊然夹饺子，林金薇说：“里面有一个放了红枣，谁吃到谁就是最幸福的人，哈哈……”
    吃了两个，赵斐吃到了，是无籽红枣，他没说。
    吃完后，赵成彬“诶”了几声：“红枣谁吃了？不会是没放吧？小斐小然，你们吃到了吗？”
    两人摇头，他又问同样疑惑的林金薇：“肯定是你吃了！”
    林金薇摊手：“我要是吃到就好了，我还想着今年两个孩子都考上特别好的大学、咱俩每天都那么充足有事干……所以我算是最幸福的人，还以为可以吃到呢。”
    赵斐道：“肯定有人吃了，但是吃得快，肉馅又多，就没注意！”
    这话一出，没人说话了。
    所有人都在回想是不是自己吃了。
    赵斐笑呵呵地双手抱胸：“肯定是我吃了，我没注意而已。”
    赵成彬摇头：“应该是我，你们谁吃饺子有我大口，我都想着公司的事老跑神，都忘了味了！”
    林金薇反驳：“我想了想，觉得我吃的。”
    赵殊然看看赵斐，又看看筷子：“可能是我……”
    到最后，红枣究竟是谁吃的，始终没有统一的答案。
    但每个人心里，都认为自己是那个吃下红枣的、最幸福的人。
    *
    “您说的对，那请您都拿回去吧。”
    录音里，当最后这一句播放结束之际，少年近乎失控地冲过去，还没靠近录音笔就被三名保镖死死拦住。
    动静很大，周围的桌椅摆件散落一地。
    陆从良说：“他说的那些话，你觉得像是会为了跟你在一起的态度吗？有一丝的争取吗？不过……我也算是认识你这个小男友了，他很潇洒，潇洒到好像没有什么在乎的东西。”
    陆覃拼尽全力将两个保镖扑倒在地，转瞬又被身后的保镖趁机扣住，无法挣脱。
    “你为什么要找他——为什么不找我？！你凭什么去找他？！”
    如此嘶声力竭，再也没有往日一分一毫的高傲贵公子模样了。
    看着他逐渐发疯的样子，陆从良像是第一次认识自己的小孙子，如看着一件完美的瓷器被摔了个粉碎般失望惋惜：“小覃，我给你放这些，其实也不是为了给你看他的态度，我不在意他的态度，哪怕他真的示好，也改不了我的恨意。赵昌林个畜生，当年在人死后都不敢露面，怕陆家报仇，还费了不少精力一一封口了当年知道他们关系的人，不然……我也不至于这些年才完整查出来玉霜当年经历的一切……”
    “爷爷只是为了告诉你，为什么要恨赵家。”
    “关于那个畜生的事，我恨到甚至不想再提一遍。”
    “你现在已经知道这些了，还坚持和那个赵斐搅合在一起，爷爷不阻拦，但那样的话……我也不想认你这个孙子了。”
    最后几个字，语气从所未有的重。
    不是开玩笑。
    几个保镖愣住，也没想到会是这个发展。
    被他们强行阻拦在地的少年却像是什么都没听到，双眼布满红血丝，用力伸手：“把录音笔给我！”
    “不是什么能造成的影响的东西，给不给你又有什么区别呢？”
    室内寂静得可怕。
    将近一分钟后，陆覃终于抬头看向老爷子，喑哑的嗓音由于克制不停地发颤：“爷爷，在我离开陆家前，把关于他的东西都还给我。”
    陆从良僵住，瞳孔动了动。
    “还有，以后……我不允许你们任何人再找他。”
    “再有一次，我也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来啦！晚安！睡懒觉去！！！
    ps：发现好多宝忘了前面“陆从良这些年才查出这仇的始作俑者”信息，在这章再提一下
    第42章
    白天发生的一切完全没有改变赵斐原定的游泳计划。
    毕竟关于两家的恩怨情仇, 他早就知道，只不过原书重点都在原书攻受波折的感情上，关于过去的恩怨情仇写的得分外简略笼统, 哪怕穿书后他请了私家侦探, 了解得也不够清楚。
    现在陆老爷子亲自找上他, 没有甩票子命令他离开自己孙子, 只是试图用老一辈恩怨施压, 让他知难而退。
    赵斐：这算什么难？
    仔细想想, 好像还省了一笔雇佣私家侦探继续查的钱！
    某种程度而言……日子算是越来越有盼头了。
    次日，吃完午饭歇了会儿, 赵斐就背起装着泳衣的包出门。
    赵殊然准备去钢琴房练琴, 看他在玄关背着包换鞋，脸色微变, 迟疑着走过去：“哥, 你要出门？”
    赵斐嗯一声, 鞋带系好了直起身，身后又传来少年低低的声音：“你明天就要去A市了。”
    赵斐回头扫他一眼：“对, 过年回来可别让我发现钢琴房落灰了。”
    “不会的哥，每次回来, 我都会先去钢琴房收拾。”
    赵斐：“……”
    这……
    没想到隔着那么远, 对方还把他的话当命令了，赵斐微微噎住两秒，含糊说：“随你便吧。”
    之后开门出去, 赵殊然上前, 一直送他到院子外面。
    赵斐依旧一副大少爷派头, 到了花园挥挥手, 不耐烦地让他回去。
    “哥, 你是不是要出去跟人玩？要不让张伯送你吧？”
    “不缺人送。”赵斐直接拒绝。
    赵殊然被他摆手催促地只好慢吞吞回去，关门前，视线依旧往外看。
    阳光大好，赵斐背着单肩包走进两排梧桐树中间的路上，脚步快而轻盈，很快消失不见。
    ……
    陆家有私人游泳馆，但自从暑假感知陆家知道了老一辈的家仇后，赵斐就尽量避免往陆覃家去，这次也是直接约好在那家靠海边小屋的游泳馆外见。
    只是没想到一出别墅区，就会看到陆覃。
    少年站在那家很受欢迎的甜点铺外，手上提着那店铺独有的饼干小篮子，眼睛原本一直盯着出口，他出现后，顿时动身迅速走过来。
    赵斐和他截然相反，停下了兴冲冲的脚步。
    在某个瞬间，他甚至想要立刻溜走！
    昨天哪怕陆老爷子找上来，他都没有半点儿恐慌害怕，可刚刚瞄到陆覃提着的那个小篮子后……整个人一下子就不好了。
    这个世界上还有哪家非甜点店却赠送一模一样的篮子吗？
    应该有的。
    那会印着一样的LOGO吗？
    没有，没有。
    赵斐的脑子开始混乱。
    不断在以陆覃的视角开演练，演练走进那家甜点铺后，看到自己费尽心思保存下来的小饼干正源源不断地在店里供应……
    附近几乎没什么行人，太阳照射下来，有些刺眼。
    在陆覃离他只剩两三米的距离时，赵斐被本能驱使着转过身，还没溜几步，就被后面冲过来的人一把钳住胳膊。
    骨头都被捏疼了。
    陆覃对他从来没有这么用力过。
    赵斐强笑着回头，近距离看到那双微微红着的眼睛后，又笑不出来了。
    “小、小覃……你来怎么不提前跟我说？”
    声音都是飘着的。
    陆覃没什么表情，抓着他径直往旁边的公园去。
    赵斐不挣扎，声音带着不太平稳的笑：“不是说好去游泳馆的吗？”
    对方始终一字都没回，步子很大很快，没几分钟，他们就到了一处隐蔽的绿色角落。
    陆覃停下来，放下手上的小篮子。
    赵斐眼神躲避，微动着嘴巴想解释，可所有酝酿着的、带着不安的话，没说出来，就忽然被全部堵了回去。
    陆覃发了疯一样碾咬过来，双手将他抱得很紧很紧，气势压人，脊背却在微微颤抖，像是一只终于被驯服、却以为自己要被抛弃、慌张恐惧又愤怒，可獠牙始终都不敢对着主人露出的狼。
    赵斐被勒得很厉害，几乎透不过气了。
    脑子一下更加混乱。
    嘴巴被持续用力地啃噬，空气被掠夺，牙齿不可避免地相撞……
    简直就像是一场单方向的撕咬，可也仅仅只撕咬了两三秒，“施暴者”在他皱眉后，习惯性骤然收力，然后趋奉般牴/舔可能弄疼他的地方……
    天是淡蓝色的，赵斐记得陆覃A市那个房子的客厅窗帘就是这个颜色，好像要更浅一些，每次周末醒来，不下雨的时候，拨开蓝色，还是蓝色。
    他想回A市了。
    想和小覃坐在沙发上看书看电影，躺在床上抱在一起……
    赵斐的脑子持续挂机中，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流动的云。
    陆覃终于开口说话，声音却是破碎的：
    “你看我一眼。”
    惊吓地垂下眸，看向他的目光又变得闪烁。
    少年的眼神阴郁，像是在难过，又像是在生气。
    最后只说：“别离开我。”
    “啊？”赵斐瞬间呆住。
    “我不让他们再去找你打扰你，再也不会了……赵斐，别听他们的话，不可以分开，他们都在胡说。”
    眼睛慢慢瞪大了。
    这哪是哪啊？！
    根本不是想象中的指控！！！
    理了下他那些话，赵斐总算明白过来，当即把躲起来捂耳朵的小灵魂拔/出来：“你、你爷爷都跟你说了啊？”
    陆覃皱着眉，颔首，把他抱得更紧，生怕他跑了似的。
    赵斐眼睛弯了弯，特大声地说：“我没有要跟你分开啊！”
    陆覃不说话，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低头在他肩膀上咬了一口。
    隔着衣服，没用多大的力气，根本不疼，反而有些痒痒。
    赵斐笑出声来，余光瞥到地上的小篮子，又心虚闭嘴，双手抱住他小声说：“不分开，我最讨厌听大人话了……小覃，今天我们还游泳吗？”
    对方一滞，目光看向他。
    赵斐眼里带笑。
    紧绷的脊背终于恢复了正常，陆覃收回视线，埋在他肩膀上闷闷哑哑地嗯一声。
    赵斐心里那朵蔫了吧唧的花当即又气势磅礴地盛开了，他扭头就在对方唇角亲一口，迎上他投过来的视线问：“小覃，那个饼干……你不生气吗？”
    陆覃眸色一暗，却想也不想，摇头。
    赵斐愣住。
    少年黑色的眼潭扫了地上的小篮子一眼：“你送的我都留起来了，其实没有吃，所以也不知道什么味道，后来久了就坏了，只有那一个被保存下来……现在，买了很多，我可以知道它的味道了。”
    “……”
    “可是和你送给我的不一样，只有那些是有意义的。”
    赵斐听不下去了：“小覃，那些不是我做的，对不起，我不应该骗……”
    “可是你送的！”少年脸色一变，打断他的话，蓦然间语速也快起来，“是你送我的，不是骗！”
    语气极重极凶，表情却像是要哭了。
    “……”赵斐想不到，怎么都想不到，那个对生人寡言，在亲人面前却骄傲略显臭屁的陆覃，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到底发生什么了？
    陆老爷子对他说了什么？
    在今天见面之前，他又都在想些什么啊……
    鼻子一酸，赵斐一股蛮力将双臂抽出用力抱住他的脖子，垫脚便吻上去。
    那张紧抿的薄唇在他碰触瞬间，就打开了。
    深秋的风从少年面颊穿过，斑驳的光在摇晃。
    少时，有水滴落在肌肤上。
    赵斐以为是下雨了，睁开眼睛，看到对方的眼睫有些湿。
    只掉了一滴眼泪，就再也没有别的掉下来，定定望着他。
    绷着脸，像一个彻头彻尾的成熟大人，瞳孔里的千万思绪，无人再能窥见。
    对方低头，高挺的鼻梁贴在他卷毛下的额头。
    “寒假一起出去滑雪，你说过的。”
    “……对，我说过。”
    “毕业后，我会好好赚钱再给你买个大房子，比家里的房子还要大，最多三年，可以吗？”
    “……三年太短了，多几年也没问题，而且我们可以一起买。”
    “不短，我可以。”
    赵斐睫毛闪动，眼睛在笑：“嗯，小覃你做什么都很可以。”
    许久后，高挺的少年终于松开了他，弯腰提起地上的小篮子，又拿走他的背包，和他牵紧了手，往前走。
    那天，陆覃说：“赵斐，我不会让你吃苦的。”
    作者有话要说：
    怎么也逃不出，熬夜的世界……55555
    正经说下进度：上卷的剧情已经到后期了，上卷结束后，下卷的开篇就是四年后，会插叙点儿四年间的事，预计不出意外的话，大概下周内能写完上卷吧！晚安
    第43章
    国庆后回了A市, 降温很明显。
    林金薇打来电话，让他注意保暖别感冒。
    赵斐应着，顺嘴问她公司的事。
    对方说得含蓄, 应该这两天已经从赵成彬那里得知了些过往的两家恩怨, 说过段时间要回江城老宅看看他奶奶, 公司一切都好让他别担心。
    赵斐就不多问了。
    学校的生活一如既往。
    赵斐宿舍的寝室长国庆期间脱了单, 据说是从初中就开始暗恋的女生, 如今终于得偿所愿, 十分之感动狂喜，如果不是室友拦着, 都要贴个“我有女朋友”的大横幅在廊道墙上, 最后退而求其次，只好贴自己床下的桌子上。
    每次都是查寝学长重点围观的景象之一。
    寝室长高兴, 斥了巨资, 请全体室友实现整整一个月的泡面自由。
    那天正好陆覃给赵斐打了热水过来, 看到了宿舍的泡面墙，愣了一愣。
    赵斐在卫生间洗澡, 室友便指着泡面墙解释：“我们寝室长的脱单福利！够壮观吧？”
    陆覃不吭声，望着那面墙, 等赵斐出来了, 还望着那面墙。
    赵斐擦着头发瞥过去，笑着戳他肩膀：“有这么好看吗？”
    对方视线移到他身上，微抿着薄唇, 不吭声。
    诶？
    这是什么反应？
    和以前来找他时完全不一样！
    闷闷不乐似的！
    明明中午在约会圣地小树林打啵时还挺能啃的, 兴致特高。怎么半天不见就忧愁了？！
    赵斐有些奇怪, 一边插上吹风机吹头发, 一边瞄着他的一举一动。
    陆覃开始给他收拾桌子, 其实赵斐的桌子并不算乱，就是有些经常会用到的东西会直接摆在桌面，有时候用完懒得放回去。陆覃每次过来，会一声不吭地全部归置回原位。
    其实个别文具用品最开始放的地方他自己都忘了，陆覃却记得清清楚楚，他都觉得奇迹！
    赵斐关了吹风机，走过去。
    宿舍唯一在的室友进浴室洗澡了。
    他床下有帘子，进去的时候，把帘子拉上了。
    里面只有宿舍灯透进来的微弱光线，两人挤在一起，空间变得逼仄，赵斐伸手懒洋洋地把他抱着。
    到了A大，陆覃去道馆的次数少了，但每天户外运动的时间是以前的两倍，因为赵斐喜欢外出跑步，他起得比赵斐早，会先跑几圈，等到赵斐起床，再过来接他出门。
    长期坚持运动，赵斐也是有马甲线的，但他觉得自己的很薄，不够酷帅，更喜欢陆覃那样的，曲线分明，非常漂亮。
    当然，不仅能欣赏，也很实用！
    抱起来很爽。
    ……像是抱着一棵大树，但大树是柔软的，他整个人都能尽情靠过去，睡觉的时候想怎么枕就怎么枕，舒服到从不做噩梦！
    他的手刚抱上去，人就被圈紧了。
    “小覃，谁惹你不开心了？”悄悄地咬耳朵。
    “没有。”掩饰不住的低落。
    赵斐都被他这别扭的语气弄笑了，刚要再问，宿舍门被人推开，两个男生笑着进来。
    其中一个就是寝室长，正不停说着自己女朋友的各种可爱之处。
    见人就说，赵斐都会背了。
    “如果不是因为她在S大上学，我绝对要带她跟你们见见，我感觉我这辈子都没这么幸福过！啊啊啊我一定是世上最幸福的男人——”
    “哥，我们都知道，已经在朋友圈见过了。这么多天了，咱们平静平静……”
    “哼，朋友圈和真实见面肯定不一样，你们这几个单身的懂什么……”
    “诶诶！炫过头了小心挨揍啊！”
    都是在宿舍寻常的玩笑话，赵斐却感觉陆覃因为那话有了很微妙的情绪，夸张些说，甚至有些赤裸裸的酸！
    浴室的室友走出来，他吹风机坏了，朝赵斐借用吹风机。
    赵斐松开人，撩了帘子把吹风机拿给对方。
    寝室长开开心心地去打扫卫生，这几天他每天都会和女朋友视频通话，有时候会走动，生怕哪里稍微乱一点影响形象。
    室友郭西摇头道：“昨天我值日，啥都没干，寝室长就把活儿全干完了！如果这就是脱单的快乐，我希望你们都能拥有这份快乐，不能打扫卫生的苦楚就让我一人独自承受吧。”
    赵斐瞥陆覃一眼，又打量宿舍一番：“其实咱们寝室挺干净了，我也一直就正常打扫，放心，你不会独自承受。”
    “老二，你这是没明白他的重点啊，你又没女朋友！”
    “可我不是单身啊。”
    宿舍安静了下来，程度堪比熄灯后！
    寝室长反应最大，扔了扫把就过来了：“我记得你没有女朋友对吧？”
    赵斐：“对。”
    寝室长就差翻白眼了：“我就知道你在逗人！”
    赵斐：“可我有男朋友。”
    两秒后，原本的安静的宿舍多出了几道吸气声。
    接着，都不约而同看向同样定住的陆覃。
    “不会是——”
    赵斐手往空气中一抬，身侧的人本能去抓住。
    陆覃失神一样站着，目光紧紧黏在赵斐脸上。
    那些人刚围过来要“质问”，他像是找回了自己的灵魂，突然快步走出去。
    “诶你去哪儿？！”
    人影又迅速回来，在门口说等他几分钟。
    赵斐吓了一跳。
    人走后，三个准备轮番“审问”的室友瞥着赵斐都不知说什么了。
    寝室长琢磨道：“不会是……他不想出柜吧？老二，哎呀！你不说也没事的……”
    赵斐还没解释，话就被打断了，其余两人的重点还是他的恋情对象上：“怪不得他每天都过来，我居然还一次次骗自己那是纯洁美好的发小情谊！”
    “早该发现了！”
    “谁给兄弟天天接热水送早饭！”
    ……
    他们正热烈讨论，原本关上的门被再次打开。
    一箱箱汽水饮料被几个男生搬了进来，其中还有赵斐认得的，是陆覃经院的同学……
    其他男生没停留，放下东西就朝赵斐笑着挥挥手走了。
    陆覃自然搬得最多最重，收尾时还把其余箱子都弄整齐，拿出一张不知哪里买的白色帘子放在上面，提前做好了“肥宅快乐墙”未来需要遮挡的准备。
    大家都傻眼了。
    尤其是寝室长：“那什么，陆同学，你是不是进来看到我的泡面墙，就在想着怎么卷我了？”
    陆覃：“没有。”
    嘿，还正经回答了！
    赵斐头皮都发麻了，想到陆覃先前的不开心还真因为这个，哭笑不得，连忙把人拽过来：“我俩关系我没想瞒啊，你不会一直就憋着吧？”
    “……”除了不正面回答他的问题，人家别过头，说话很有条理，“这种零食墙不能放久了，会查寝。”
    室友接话：“是啊，我都想摆摊去了！你俩一个接一个的是不是太夸张了！虽然我爱这种炫耀！但是、但是……”
    “但是还是很爱！”另一室友大声道。
    “寝室长，你们尽情内卷！查寝的事交给我们应付！”
    “千万不要有所顾虑！”
    “……”
    叽叽喳喳半晌，寝室长笑着扔了瓶可乐过去，一番欢乐厮打，寝室长就去阳台和女朋友煲电话粥了。
    两个室友各自打游戏、看视频。
    没有人抓着赵斐多问，和寝室长当初宣布脱单时没什么不一样，就是在他们出去的时候，几双的眼睛全部瞥过去，意味深长。
    当晚，两人直接回了住的房子那里。
    赵斐路上就要忍不住了，进了客厅，换了鞋，持续强忍着体内某种要将人推倒狂亲的想法，先去洗手间洗手。
    因为这种事憋着发酸，真的、真的太可爱了！！！
    陆覃紧随其后。
    水龙头一关，旁边就有人递上毛巾。
    赵斐装作平静地擦手。
    对方却直接凑过来，在他唇上亲了一下，看他没反应，又亲一下。
    啊啊啊受不了了！
    心脏像是一个罐子，被挤满了蜂蜜，偏偏这蜂蜜还一点儿都不齁，尝一点儿就上瘾得不得了！
    赵斐瞬间显出原形，双手往对方脖子上一勾，恨不得挂在他身上，亲得像是咬人！
    气息交缠，离满足还有一点点的兴奋状态，连带着血液一起沸腾，终于……忍不住偏头，在陆覃耳根处咬了一口。
    男人猛然一颤。
    连结实的宽肩都抖了下，可见反应之大，抱他的力道也骤然缩紧，旋即急急地抵住那水润的唇，阻止他可能继续的“过分”行为。
    赵斐也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
    高大躯体从绷紧到温软，仅仅几秒的功夫，吻他的动作却越来越凶猛，他快要招架不住了……
    “小覃，”他声音含糊着，忍不住兴奋，“你、你原来怕这个……”
    换来对方更难受的气息，少时，突然就把他用力抱了起来。
    赵斐双脚离地，吓得叫了一声。
    转眼到了卧室，灯都没开，只有暗淡的月光在窗帘缝隙进来。
    赵斐在靠近床边时，故意又在他耳根那里咬起来，这次重重的，成心闹他。
    接着，两人就一起用力摔到了床上。
    陆覃鼻间气息紊乱，薄唇凑近之际，却被赵斐一股勇猛的大劲儿翻身搂住。
    那双亮晶晶的眼睛不怀好意地笑，悄声叫了声小覃，便使坏地对着另一边耳根开始一阵乱啃。
    室内弥漫着古怪的气音。
    陆覃直接红了脸，背部轻微颤着，咬牙：“别……赵斐……”
    “不！就要就要！”赵斐爱死他这样了，抬头嘻嘻地又在他鼻梁嘴角亲一口，在男人欲要回应时，转头继续咬，小狗叼肉一样，得意坏了，“小覃，你也有弱点！”
    他埋头咬出了成就感，根本没注意到已经成年的陆覃早就也不是那个在任何时候都温驯的狼崽了。
    黑夜里，乌黑的眼潭在难以忍耐的情绪中变得越来越吓人。
    陆覃喉结滚动了几下，静静盯着持续胡作非为的赵斐。
    一分钟后，青筋微露的大手动了动，往上猛地扣住那截薄而软的腰。
    赵斐毫无所觉地继续咬，还嘚瑟地演起霸总起来：“别抖了小覃，你求求我我就不咬了……”
    剩下的话被一声低呼取代。
    天翻地覆，赵斐懵懵地看着陆覃双手撑着自己脑袋两边。
    令人窒息的压迫力，沉静的眸子从上而下盯着他。
    “小覃……”
    陆覃没应。
    赵斐以为他生气了，连忙仰头，讨亲。
    讨亲成功！
    却没了继续哄的机会……陆覃亲得太狠了，不仅亲，比他还过分地乱咬……
    这一亲，一直亲到赵斐掉眼泪。
    陆覃太坏了。
    比他坏！
    ……
    他们凌晨三点多才睡，赵斐中途也晕睡了几次，最后被抱去浴室泡了个养生浴。
    当时处于半睡不睡的状态，要不是陆覃给他撑着，他估计自己都要滑进水里去。
    每次睁开眼，都能看到雪一样的泡泡，他好像还抬手抓了几次，抓不住，最后陆覃弄了一大把泡泡捧给他。
    好困好累，又好开心……赵斐吹着对方手上的泡泡玩，瓮瓮地笑：“都是我的。”
    对方抱住他：“我也是。”
    “嗯，”他晃着脚丫子，做了美梦一样，兴奋地打颤，“小覃，你永远都是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44章
    圣诞节前一天, A市下了雪。
    赵成彬和林金薇来这边出差，顺便给赵斐带了件羽绒服。
    饭店里，林金薇给他夹菜：“别为了臭美把自己冻着了, 走的时候你都没怎么拿冬天的衣服, 买是能买, 但有的衣服未必就是新的好……对了, 邵京几天前就下雪了, 小然还拍了很多照片呢。那么厚的雪, 都能堆雪人了！”
    “过年回去了更厚，我给你们堆。”
    “……把妈妈当小孩了呀你, 还不是想着你们这些孩子喜欢玩雪。”
    “我可不是小孩了。”
    “哈哈哈对, 不是了……”
    “……”
    饭后，赵斐又带他们去学校转了一圈, 遇到几个同学, 在雪中挥手互相打招呼。
    林金薇拿着手机拍照：“你们学校还真漂亮。”
    她语气轻松愉悦, 和以前没什么不同。
    赵斐拿起手机给这对夫妻拍了几张照片。
    中年男人给妻子撑伞，妻子脑袋从伞中探出, 举着手机自拍。
    拍完，给林金薇看：“还是人更漂亮嘛。”
    林金薇：“油嘴滑舌的！”
    逛得差不多了, 他们还有事要赶时间, 赵斐送他们回车上，顺便拿车里的羽绒服。
    “对了小斐，”一直不怎么说话的男人斟酌着开口, “你现在, 还和陆家的那个小孙子经常一起玩吗？”
    “陆覃？”
    “对。”
    整理衣服的动作停了一秒, 赵斐点头：“我们关系一直挺好的。”
    赵成彬不出声了。
    林金薇试探道：“那他对你的态度……还好吧？”
    “当然, 小覃很好相处的。”
    林金薇不说话了。
    赵成彬看了眼外面的雪, 考虑着说：“以后……尽量不要和陆家的人走那么近，大学还是很好交朋友的……陆家也不是不好，爸爸说这些，是怕你以后和朋友交不长久，要伤心。”
    林金薇连忙戳他：“和孩子说这些做什么……”
    车外的雪持续在下。
    赵斐戴上帽子，提起装好羽绒服的盒子开了车门笑笑：“我不管那些，那些也不是我能管的。爸妈，咱们做好自己的事就行。”
    手机不时震动，是某个人发来的信息。
    心有灵犀地回头望，不远处的树下，穿着灰色大衣的青年撑着伞站在那里。
    黑色轿车朝着与那棵树相反的方向缓缓驶去。
    赵斐放下挥着的手，转身就跑过去。
    两个男生在雪里紧紧拥在一起，抱着晃了晃。
    “小覃，都说了你可以直接过来的！”
    青年垂眼，没回应这句话，抬手摸摸那张被冷风吹凉的脸蛋，把自己的围巾取下给他戴上了，岔开话题说起晚上要做的菜。
    以前在邵京生活时，不管再忙，陆覃的父母每周都会自己动手做一两次饭，他们本身就喜欢烹饪，也喜欢亲自动手的家庭氛围感，所以到了A大上学后，从小耳濡目染的陆覃把这个习惯延续到自己的新家。到了周末就自己动手做一顿大餐，经常变着花样做。
    偶尔也会有做不好的菜，一发现味不对劲就不让赵斐吃了，哪怕赵斐说好吃也不让，直到重新把那道菜做好。
    简餐的时候，就是三菜一汤，分量做得恰好，很少会有剩余。
    两个人一边吃饭一边开着电视，电视里放的基本是国外的影视剧。赵斐是英语专业，每天除了听voa，也会在宿舍会看些外语影片训练听力和口音，室友们都是一个专业的，还各自列了几部适合磨耳朵的外语影片贴在墙上。
    他在这边的房子里倒很少去看相关视频，大多时间看看书就过去了，但自从宿舍列出那张表后，每次在这里吃饭，陆覃就会打开电视找到他计划里待看的国外剧目和电影。
    饭后，他们就一起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很快被剧情吸引。
    荧幕里，男主抱住女主，在悲伤的bgm里热吻。
    赵斐说：“他们要分手了。”
    陆覃望他一眼，又看向荧幕。
    当男主提出分手时，突然皱起眉，捂住赵斐的眼睛去亲他。
    赵斐笑得不行，抱着他的脑袋说：“我看过了，因为学习还看了好几遍，你捂我眼睛也没用！”
    陆覃不说话，咬他唇珠，轻轻的。
    赵斐就蹭蹭他脸：“小覃，你是不是根本看不了悲剧呀？”
    “不是，”仍有些小脾气的语调，“明明不用分手……”
    “……嗯，不是你的问题，”赵斐不多想，餍足地抱紧他，指着电视，“是他们不合理，等会儿咱们看别的！”
    青年应一声，松了手，再看向对方由于笑得厉害而湿润起来的星眸，没心思再去看电影了。
    将他往起抱了抱。
    延续荧幕里没做完的事……
    圣诞节的夜晚，地上已经有厚厚的一层雪了。
    通往市中心商业街的地铁人流非常多，赵斐穿着家里带过来的鹅黄色羽绒服，双手戴着陆覃前些天才织好的手套，背着一个圣诞主题的背包，整个人被陆覃护在怀里。
    每次新的一波人挤上来，他那岌岌可危的地盘都能被陆覃守得纹丝不变，很是牢固。
    人多了，赵斐后来也不顾虑，懒得抓扶手，直接把陆覃腰抱住。
    青年低头，另一只手将他圈紧。
    一直到下地铁，炽热的呼吸都环绕在赵斐耳尖。
    到站后，就像出笼的小鸭子一样，赵斐雀跃不已地大跑出去，很快又回头，乖乖伸手给陆覃牵。
    外面雪好大，鹅毛一样掉在头发、眼睫和鼻梁上，薄薄的几片，冰凉凉的。
    赵斐鼓起嘴对着陆覃吹，吹了两下就被捧住了脸。
    陆覃帮他把帽子戴好，温热的指腹拂去他脸上的雪花，拂着拂着，眼潭定住，忽然低头含住那张柔软的唇。
    半晌后，嘴巴被放开了，赵斐红着脸，故意戳他：“小覃，你好坏！”
    他最喜欢这样调戏陆覃，每次对方都会耳根发红，很容易得逞！
    谁知，这次没了效果。
    他们站在人少的窄巷口，陆覃盯着他，一双黑不见底的眼睛涌动着情绪，再次靠近了过去。
    这次不仅是嘴，连白皙的脖颈都被唆出了红印子。
    “……”
    明明被亲的时候晕乎乎地回啃，完了就垂着脑袋瞥自己脖子，之后泪眼婆娑地演戏：“你喝我的血了，好可怕！求求你，不要再这样，我什么都愿意做……”
    俨然一个被吸血鬼盯上的小白花。
    有人断断续续往这边走，陆覃极力克制着才没堵住那张嘴，摸着他脸颊在鼻尖亲了亲，气息都不太平稳。
    “别说了……”
    赵斐偏来了劲儿，虽然点了头不吭声，手却在他掌心撩拨，被注视时就眨着眼睛一副小妖精样。
    他们顺着人群往前走，赵斐当小妖精当得很是美滋滋，陆覃却快被逼疯了！
    看完烟花秀直接订了附近的酒店。
    进了套房，赵斐还有心思慢慢拿出包里陆覃给他的礼物，一对全金打造的小金器，上面有很复杂的特殊花纹。这金器原书也有写过，是陆家传给新人的传家宝，原书里是一分为二，其中一件在陆覃家，另一件自然在陆枫家。原书里陆枫求婚成功后，就有拿出这金器给赵殊然的剧情。
    眼前这对显然是新打造的，不会是家里的传家宝。
    陆覃当时也没有对他解释这对金器和家里传给新人的金器一模一样，只问他喜不喜欢。
    赵斐说喜欢，很喜欢，甚至都舍不得放在家里，收到后就一直带着出来了。
    套房里，他摸摸金器，又放回圣诞包里，然后把自己准备的礼物拿出来给陆覃，是一款限量版的球鞋，前段时间让江源帮他代购的。
    灯光、氛围，都刚刚好。
    但两人的心思自然不会都在礼物上。
    被抱上床的赵斐又捡起小妖精人设开始玩，手乱动就算了，白净的脚趾头还胡乱点。
    黑压压的目光随着身影一道将他镇服了。
    ……
    凌晨时分，意识濒临消散，只记得浑身都是酥麻的。
    有几个瞬间，赵斐简直以为要死了……
    窗外是雪，对方身上带着雪的气息，他觉得自己好像也在雪上似的。
    闭上眼睛时，脑子里浮现出以前滑雪的场景，从热身到高空飞跃而下，又骤然冲向平地，最后只剩下白茫茫的雪……极致的刺激简直要人喘不过气来，心跳声开始汹涌不止。
    过了许久，在额前温柔的一吻后，梦中的世界渐渐恢复平静。
    作者有话要说：
    中了熬夜魔咒了属于是……不过终于忙完了这段时间的事，明天争取不熬夜加更！！！
    第45章
    “喂！”
    “上课了上课了。”
    赵斐被后桌的室友郭西低声叫醒, 眼角余光看到老师走进来，慢慢坐直身子，晃晃脑袋拿出书本。
    昨晚看书没留神时间, 上午精神不太好。
    自从开学后, 除了周末和节假日会相应放松外, 他和陆覃大多时间还是很忙, 学习之余分别也在做其他的事情。
    赵斐根据原书后来的商战剧情发展背景, 搞了些小投资试水, 偶尔也和赵成彬的总助理聊些相关的行业知识。对方起初当他是小孩子玩玩，几个月后发现他眼光大多时候都挺精准, 目前虽然看着赚不了大的, 但没亏过，想着以后毕业了也是进家里的公司管理, 就经常主动和他讲这些。
    赵斐权当学习了。
    赵成彬自然都知道这些事, 孩子有上进心, 他是鼓励的，电话里直接说是等他过年回来, 会给他一笔资金当压岁钱随他玩。
    赵斐的主要的精力还是用在学校的学习上。
    他和陆覃还从没缺过课，周一到周五的课外时间, 基本也都是泡图书馆和自习室的频率最多。
    大学这四年, 对赵斐来说是很珍贵的宝藏时间。
    大概毕业那时候，赵家就要破产了。
    生命重来一遍，他会按照最初的想法好好过。
    放了学, 后桌的郭西过来, 说晚上大家想去试试前边新开的烧烤店, 问他去不去。
    他们宿舍大概一个月聚餐个一次。
    赵斐：“好啊。”
    郭西有些意外, 凑过来的寝室长和室友也揶揄他：“你不是和陆覃成天腻在一块吗？周五了, 他舍得放人？”
    “他今天忙得很，要和几个计算机系的学长谈事情，有关他们游戏的。”
    “诶！这个我有印象，那个几个人是不是开发了款手机游戏，我还试玩了，挺独特的！但后来资金不够，非常之波折……”
    赵斐：“也不仅仅是资金，他们团队有一些问题，今天就是去谈这些的，之后没问题了，应该会继续。”
    “啊？”
    “钱的问题应该也能解决。”
    几人后知后觉：“……金主竟在我身边！”
    “他要赚钱。”赵斐笑道，也知道他们当这是富家子弟的游戏，不多解释。
    原书里，陆覃从懂事起，就跟着父辈学投资理财，很有商业头脑，A大旁边那个房子，就是他十八岁前利用积攒的零花钱赚来的。
    赵斐并不知道陆覃已经被陆从良从陆氏继承人里除名了，他只当陆从良不赞成他们在一起，想着自己只要在陆家人面前尽量隐身就好了。
    不过怎么说也是亲孙子，又还在上学，陆覃离开陆家后，陆家也不会做绝到把他原本就拥有的积蓄全部收回去，只停了以前给他的黑卡，并收回特意让专人给他管理的股票等。
    陆覃父母倒是私下偷偷给他塞过卡，毕竟从小看着从温室长大的孩子，哪忍心他真的生活大变样。
    陆覃没收。
    不仅没收，还提前把买好的新年礼物拿给他们。
    刘文妮吓了一跳：“你过年都不回家了？”
    陆覃：“你们在老宅吃完团圆饭，我就回去。”
    陆家过年都是全部去老宅过的，老爷子自然在。
    刘文妮哭了，陆世骏搂着她安慰：“孩子不是挺好的吗？哭什么，吃完团圆饭，咱们再回小家吃小团圆饭，挺好的。”哄了半天，又看向儿子，“小覃，你真的就那么喜欢……”
    “爸，我不会跟他分开。”
    话题每次都因为这句话结束。
    教室里，赵斐收拾了书本跟室友一起出去。
    郭西说：“就算你们为了向家里证明自己，才大一，也不至于绷那么紧吧？”他们平时的状态，大家也是有目共睹。
    “哪绷紧了？”赵斐跟他们开玩笑，“这叫先苦后甜。”
    “行行行！晚上别临时跟人跑了啊！”
    大家其实也都能知道他俩家底优越，尤其是陆覃，哪怕不认识他也认识他爷爷陆从良。不过在学校里，这两人真的不高调，开豪车来学校或被豪车接送的富二代时有，唯独没有这两个。
    相处久了，大家就觉得他们和其余同学也没什么两样。
    晚上，烧烤店。
    四个男生围坐着大口吃肉串，聊嗨了，点了几瓶啤酒，喝见了底。
    氛围热闹，赵斐也喝了一点儿，快吃完时，手机来了电话。
    陆覃说那边结束了，问他在哪儿。
    十几分钟后，穿着藏蓝色大衣的青年出现在烧烤店门口。
    腰身挺阔，灰色围巾上是带着冷感的下颌线，薄唇被遮住三分之一，眼睛扫了两秒，往赵斐那一桌走去。
    赵斐老远看到他就想亲亲，奈何室友们都在，忍住了，人来后伸出双手用力抱抱，在桌下和他十指相扣。
    大家也都吃完了，准备转移阵地唱唱歌，好迎接周六的到来。
    陆覃看着有些疲惫，但没拒绝，本来要随他们一起去的，赵斐突然捂着脑门说头疼，要回去醒酒躺躺。
    陆覃格外紧张，搞得大家也紧张起来，连忙都围过来，说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我和小覃去吧，没事，你们玩你们的，就是一阵阵的，休息休息应该就好了……”
    几人都知道陆覃靠谱，只好嘱咐几句先走了。
    陆覃先在店里给他揉了揉太阳穴，随后把人背起来，要打车去医院。
    路上到处是清扫出来的雪堆，寒气逼人。
    等路那头的室友们彻底不见，赵斐才笑着吹青年耳根。
    宽大的肩膀微微战栗一下，迅速回头看他。
    赵斐想从他背上跳下去，结果双腿被勒得紧，没法跳，只好说：“我头不疼，就是突然不想去了。”
    陆覃没有放开他，眼角余光始终在他身上：“……为什么不去？”
    室友们的聚会娱乐，赵斐平时只要没事忙，都会参加的。
    “ktv很吵，你又不唱歌，去了都没法休息。”赵斐没说觉得他累了的话，微醺的脸红扑扑的，“咱们回家吧，外面这么冷，回去睡一觉！我现在很热，会帮你把被窝暖热！”
    陆覃眼睫微动，一步不挪看着他。
    “我要下来！”
    陆覃没有放他下去，转身，背着他开始往住的小区方向走。
    踩着嘎吱嘎吱的雪，走得不快不慢。
    赵斐：“小覃，放我下来。”
    陆覃：“不。”
    “居然说不……你！你要干什么？难道要把我绑走？哇好坏！”一边表演一边忍不住揉着脸坏笑。
    向来招架不住这些“调戏”的陆覃，这次竟应了：“嗯。”
    赵斐微愣，慢慢瞪圆了眼睛，有模有样地谴责：“小覃，你什么时候学坏了？不可以把我绑走！”
    “为什么不可以？”
    “……因为我会很开心地跟你走的！可你把我绑起来，就会很影响咱们私奔的速度！”
    “私奔”这个词，不知怎么就击中了陆覃，他脚步一滞，把人从背上放下来，不待赵斐站稳，就将人重重勒回怀里，急不可耐地俯身紧紧贴上对方热乎乎的嘴唇，深深吮咬。
    他抱着赵斐，像是抱着一根救命稻草那样用力。
    “我们有家了，不用私奔。”
    *
    邵京，赵家别墅。
    每周，刘姨都会去赵斐房间打扫一次。
    元旦假前，赵殊然特意婉拒钢琴社团这周的聚会，提前回来帮刘姨一起打扫别墅的里里外外。
    从花园到阳台，从钢琴房再到赵斐的卧室，赵殊然都跟着刘姨一起收拾，很认真，很有劲头。
    直到当晚赵成彬和林金薇回家，说赵斐元旦假期不回来。
    “三天时间太短了，他那边好像还挺忙的，假期要参加讲座什么的……没事，反正离过年也不远了。”
    赵殊然咬着唇说不出话来。
    像是从一颗长势良好的茄子瞬间变成冻蔫的菜叶子，最后吃饭都没了兴致，随便扒几口上了楼。
    夜里八点半，林金薇敲门，把这次出差的礼物拿来给他。
    是一棵盆栽金橘树。
    “小然，你最近好像很喜欢弄家里那些花花草草，这次出差，发现这盆金橘树很漂亮，当时的店名就带了“小然”这两个字，感觉很有缘分，带回来给你养着。”
    赵殊然一愣，随即接过，抱着沉甸甸的盆栽，看得出神：“谢谢爸妈。”
    林金薇说：“平时上学没时间的话，你就让刘姨照看下，说不定能养到你毕业工作呢。”
    他嗯一声，像是想起什么，低声问：“哥他没回来，礼物……”
    “不影响，都寄过去了，放心吧。”
    赵殊然笑了，不再问，接着让林金薇等一下，跑房间里边拿出两个用超轻粘土做的人偶，一个是穿着西装戴眼镜的爸爸，另一个是长发飘飘的妈妈。
    “哇！你自己做的啊？！”
    “嗯。”
    “都没在家里看你弄过这个，为了给爸妈惊喜还藏着做啊？”
    “不是，”赵殊然声音低下去，“妈，这段时间……我其实去了几次江城的那个福利院，跟孩子们玩的时候，慢慢学着做的。”
    林金薇一愣。
    赵殊然继续说：“其实是去做义工，我不该瞒着你们。”
    林金薇笑了：“那里确实帮助过你，你去才是正常的，我们又不会生气，只会高兴。不过你还是要以学习为主，上学期间两地来回跑也不方便的。”
    “我知道了。”
    林金薇又跟他聊了一会儿，便拿着东西下去了。
    屋里，赵殊然找了个合适的地方放好金橘树，蹲着看了会儿，起身关门，重新走到书桌，伸手拿出书架最里面摆放的一个人偶：一头微卷发，眼神嚣张，穿着法式宫廷白衬衫，倚墙而立。
    他看了很久，才又慢慢放了回去。
    ……
    临近寒假，期末考迫在眉睫。
    每天复习后，赵斐就抽时间计划着寒假和陆覃滑雪去的城市。
    最后定在F市的雪山，准备春节拜完年就去。
    元旦他没回去，跟家里视频通话了几次，赵成彬和林金薇看着状态还好，他们应该已经差不多查清楚了被陆家针对的原因，但一次都没在他们面前透露过，很明显怕影响他们在学校的学习心态。
    视频通话时，赵殊然每次也会在，只是往镜头里看着。
    他们基本不会说话。
    不过家里的一切还算平静。
    直到考试结束当天，赵斐接到一个电话。
    是一个来自江城的陌生号码。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冬至快乐！我吃饺子吃得好饱！看这情况我二更好像又逃不过熬夜魔咒了，但我还没写完，现在强行去睡也睡不着，尽量早写早更吧！早睡的宝别等
    第46章
    赵斐起初以为是江城老宅的保姆阿姨, 可能那边有什么事，给赵成彬他们夫妻打不通最后才打到他这里来了。
    可一接电话听到那声音，这个想法就彻底没了。
    “你好, 你是赵成彬的亲儿子对吧？”
    中年男人的声音, 有些尖利, 非常陌生。
    “你谁？”赵斐皱眉。
    “你好, 我叫秦培源。”对方笑着。
    “哦, 不认识。”拿下手机准备挂掉。
    那边急了, 连忙喊道：“别挂别挂！你不认识我，赵殊然总认识吧！”
    “……”
    “是这样的, 虽然这么说有些冒失, 但我真的是赵殊然的亲生父亲。唉，最近这两年一直都在找他, 就是他妈妈没得太早, 打探不到他的消息, 幸亏最近去了那家福利院，居然刚好能碰到了他, 我一眼就知道那是我儿子！他和他妈妈实在太像了……”
    “哪来的神经病，滚你丫的！”
    赵斐狠狠摁了挂断。
    原书里, 根本就没有赵殊然亲生父亲出现的桥段, 关于对方身世这一点，他其实也知道——原书是在后期剧情里，由反派哥哥赵斐查出, 主要用来嘲弄打压并伤害主角受赵殊然心灵的手段之一：亲生母亲早早逝去, 父亲在你出生前就跑了。
    到结局, 这个亲生父亲都没半个踪影。
    ……怎么可能会现在突然出现？！
    还大言不惭地好意思说出那些话？
    赵斐想来想去, 好像只有诈骗电话的可能。
    然后一分钟后。
    那人竟发来短信：
    【别生气别生气, 咱们其实也算是一边的！】
    【我真没其他想法，我现在也不缺钱，就是找回自己亲生儿子带回去认祖归宗！我也打听了你家的事，你嘛，本来就不喜欢他，怕他以后会分你家的财产对吧？】
    【别担心，我把他带走就好了！咱们是一队的！】
    【他图你家钱不愿认我，你可不该是这个态度啊。】
    火噌一下就起来了！先不说到底是不是诈骗，光这段话就足够令人作呕，赵斐搜刮了毕生见识到的骂人语录全部回了过去。
    可能是骂得太狠，让对方怀疑了他赵家公子的身份，没再回复。
    晚上回了陆覃的房子那里，陆覃做菜时，赵斐给林金薇打了电话，问她最近家里怎么样。
    女人语气如常，说都好，然后问他什么时候的机票。
    赵斐：“后天的。”
    林金薇：“好，到时候家里人都去接你，天冷了小心别感冒了。”
    “你们也是。”
    挂完电话，赵斐想了想，又拨了赵殊然的手机号。
    很久对方才接。
    “哥？”赵殊然的声音不高，但难掩激动，“你、你给我电话有什么……”
    “赵殊然，你最近是不是在外面惹什么人了？”他还是不相信赵殊然的亲生父亲会出现。
    对方一顿：“没有啊，怎么了？”
    赵斐摸摸鼻子，只好问：“那你去过江城的福利院吗？”
    手机那边顿时安静下来。
    几秒后，赵斐皱眉问：“哑巴了？”
    那头的声音隐隐有些慌：“哥，是不是谁骚扰你了？我都不认识，你别理就好了。”
    原本还觉得是诈骗电话的赵斐，一时间因为赵殊然这反应，开始怀疑了。
    他忍不住了，直接问：“你生父还真找来了？！”
    赵殊然吸了一口气，像是在害怕，忽然就挂了电话。
    赵斐：？！
    绝对有问题！
    只是这次还没重拨过去，对方就已经打了过来。
    赵殊然的声音微微颤着：“哥，我真的不知道他会出现，当时快期末了，我想年前最后去一趟福利院送礼物给那些孩子……如果、如果知道会碰到这个畜生，我就不去了！”
    “哥，他跟你说些什么了？”
    “你当什么都没听到好不好？”
    “他都在乱说！我不会跟你争财产的！属于你的我都不会抢的！”
    赵斐第一次听赵殊然说话用这种语气。
    是真的在害怕，话里又带着克制不住的恨意。
    对生父的恨意。
    忽然有点后悔打这通电话了。
    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在穿书前演过赵殊然的角色，自然知道他对这个渣男生父的抵触。
    赵斐咳嗽一声：“好了好了，多大点事儿，那傻/逼没跟我说什么，就是问我你是不是我弟弟……神经病吧他！我还以为是绑匪装你生父来探底儿呢，你要是被绑了，爸妈也不可能不管吧？”
    赵殊然沉默着。
    赵斐语气恶狠狠的：“你最近最好警惕些！咱们家也算是有点钱，别真被绑了，我可是赵家的继承人，到时候赎你花的也是我未来的钱。别给人送钱！”
    几秒后，赵殊然声音恍惚：“我……我知道，我不会给家里添麻烦的。”
    赵斐：“……”
    “……哥，你能不能别告诉爸妈？”
    “告诉他们干嘛？我才不告诉，好让他们去安慰你啊？想得美！对了，那人再犯贱，你直接报警。”
    赵殊然嗯一声：“我都知道，我不会再让他靠近我。”
    挂了电话，赵斐还是气得不行。
    世上竟有如此不要脸之人。
    不想负责的时候心安理得地跑路，最后间接害死孩子母亲，害得孩子成为孤儿，得知孩子可能在有钱人家被亲生儿子针对欺负时，居然第一时间要跟可能欺负自己儿子的大少爷联手，就为了领回之前那个不要的孩子“认祖归宗”。
    赵斐气得毛都炸了，拿了把剪子，把快递纸盒想象成那贱男，大力剪了个粉碎！
    爽了——
    陆覃出来时，他已经平静下来，把垃圾几下收拾扫好，过去一起吃饭。
    吃饭期间，赵斐大概回想了下原书剧情。
    原书里，赵殊然在结局前都没回过曾经待的福利院，因此也完美避开被去了几次福利院的生父发现的可能性。
    而现在，赵殊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不仅独自去了福利院，好像还去了好几次。
    于是，和原书发展有了偏离，不幸碰上频繁过去打探当年小男孩的生父。
    那畜生今天偷偷打电话找上他，就说明不敢出现在赵成彬夫妻眼前，他倒也不担心对方有胆子去闹。
    就是恶心人。
    他要是赵殊然，估计都要忍不住拿脚往那老贱男脸上踩了！
    晚上，他和陆覃洗完澡，在被窝里抱着聊天。
    滑雪的计划是新年忙完后，这两天他们准备在A市好好放松一些，明天去游乐园，后天下午回邵京。
    他们在一起时，基本不会聊家里的事，或许都觉得彼此知道老一辈的恩怨情仇，全将这些当成禁忌。
    赵斐更不可能跟他说赵殊然的事，说完学校一些七七八八的事，就无聊地挠他咯吱窝。陆覃根本不怕这个，每次都不为所动，他挠完都没成就感，等对方过来轻轻挠他，就笑得止不住，和对方简直截然相反的反应，扑腾着说不要。他一喊不要，陆覃就不会继续，手往薄薄的那截腰上移去，抱着他安抚地亲亲。
    赵斐不客气地多他上下其手，那些漂亮肌肉的线条走向，他都能用手画出来了！
    “小覃，真想过年也跟你在一起！”
    “我也想。”
    “……那我们就私会，”赵斐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卷毛往他怀里使劲儿拱，像要拼命钻进他心里一样，把对方砰砰乱跳的一颗心脏都拱得要软成一滩水了，“晚上偷偷出家门，私会男朋友，想想就刺激！”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晚安！！！
    第47章
    在A市浪完最后一天, 赵斐和陆覃坐上了回邵京的飞机。
    还是和以前一样，两方父母都来了机场接人，不过车离得非常之远。这时候陆氏已经是明着对付赵家了, 加上彼此明了的上一辈恩仇, 机场碰到, 眼神同时移开, 各自面上都尴尬。
    陆覃一如既往将赵斐送上车, 等他们离开后, 上了另一边爸妈的车。
    临近过年，到处都张灯结彩, 很是热闹。
    赵斐一回屋, 就被家里的变化惊到了。
    很是喜庆，除了一家四口人的, 还放了不少他的照片, 搞得像是什么明星的欢迎仪式似的。
    刘姨帮他接过行李, 一旁林金薇笑着说：“刘姨和小然一起弄的，怎么样？开心吧？”
    赵斐点评：“过于浮夸！”
    赵成彬：“那笑什么？”
    赵斐绷一下嘴巴：“这叫礼貌性微笑, 对了，小然呢？”
    林金薇说：“他今天有高中的同学聚会, 会比较晚回来。”
    晚饭做得非常丰盛, 赵斐本来是不饿的，结果菜出来，一闻那味馋虫彻底被勾出来了, 一大碗米饭很快见底。
    一家人好久没见, 赵斐坐下就跟他们聊学校的事, 林金薇喜欢听这些, 听几句就问, 一问一答，从宿舍能扯到天边去，他们餐桌聊到沙发上，都没意识到时间的流动。
    直到晚上九点半，赵殊然还没回来。
    通常学生聚会玩到很晚也常见，但赵殊然只要夜不归宿或很晚回来，基本都会打电话说一声。
    林金薇疑惑打电话过去，对方接了，说在路上，很快就回了。
    又叨叨了会儿，赵斐就上了楼，开始在房间肆无忌惮地给男朋友打电话，不过白天奔波也累了，没聊多久就互道晚安准备洗洗睡。
    洗澡前打开窗户呼吸了下外面的空气，很冷，赵斐哆嗦一下，正要赶紧关上，目光忽地被远处路灯下的两个人影引去。
    离得不算特别远，其中一个穿着白色羽绒服的男生，身形衣着都熟悉，他隐隐觉得像赵殊然，另一个看着年纪比较大，没见过，两方像是在争吵推搡……
    赵斐看着，不由得就想起那个曾经给自己打电话要“联手”的男人。
    赵殊然的生父。
    否则他实在想象不到，还能有谁会在年关这种时候找赵殊然的麻烦！
    套了件外套，赵斐直接就出去了。
    “诶，你去哪儿？”楼下，林金薇看他往玄关那边走，诧异道。
    “拍个雪人，马上就回！”
    冬夜里的邵京是真的冷。
    不过长期运动的好体魄就体现出优势了，赵斐没怎么喘气，就在几分钟内冲到了那个路灯后。
    还没靠近，赵殊然极尽厌恶的声音已经传过来：“别让我再看到你——”
    “行行行，你今天心情不好，爸改天再跟你聊……”
    “秦培源！你再来这边一次，我绝不放过你！”
    “……吼什么呢？合着我那半天话白说了，你不会真觉得赵家是个好归宿吗？我跟你说赵殊然，什么都比不过血缘！他们始终会对你这个外人有所提防，你就是只顾着看眼前的……”
    突然，赵殊然崩溃一样狠扑过去，挥着拳头嘶吼：“你不配！你不配！你不配说这些！你这种人渣还不如死了……”
    声音却哽咽了。
    他们这边动静大，一直也没注意过来的赵斐。
    地上的秦培源虎背熊腰，正竭力要把赵殊然掀开，刚动作，就见一个飞腿直接过来，忒用力踹上他要捶打赵殊然的手……
    男人惨叫一声，滚落回去。
    银色月光和路灯交织，整个世界一片苍白。
    赵殊然抬头，看到赵斐恼怒的脸，往后一跌，坐进雪里。
    赵斐趁乱又踹了几脚：“跟踪狂还是抢劫犯？！敢在我们这里作乱，你可跑不了了！”
    对方艰难指着赵殊然，大声解释：“不是不是，我、我可是他……”
    赵斐：“你是他孙子也没用！我家保镖马上就来了，你最好赶紧交代清楚！半夜来这里干嘛？”
    对方脸色一变，显然也怕了，瞪赵殊然几眼，连滚带爬起来就跑了。
    风声呼啸。
    赵斐回头，赵殊然依旧坐在地上，仰头看着他。
    眼睛红了。
    赵斐：“你为这种人哭？还不如为自己浪费这么长的时间哭。”
    赵殊然擦过眼睛：“你……知道他是谁了。”
    “知道，畜生一个嘛。”赵斐皱着眉，“他这时候找你干什么？”
    赵殊然低头，表情木然。
    “说话。”
    “他想除夕前带我和他那群亲戚吃饭……他给我解释了很多，说当年不是那样，说他不得已，说……”
    赵斐“yue”一声：“狗屁！”
    赵殊然看他一眼：“我知道。”
    赵斐：“……”
    赵殊然：“我也觉得恶心，恶心到已经吐了几次了。”
    “……”
    “为什么偏偏会是这种人？这居然是我的父亲。”
    室外温度低，赵斐耳朵都冻红了，他一把将地上的赵殊然拽起来：“这就算父亲了？就出个精/子的陌生人渣跟父亲到底有什么关系啊？你疯了吧你？！”
    赵殊然看着他：“……对不起。”
    赵斐松开手：“你对不起谁？是他对不起你！赵殊然，真那么害怕，就自己把危险都给扫除了！总是救你的人也不会时时都在你身边！”
    摔倒在雪地的少年怔住。
    赵斐喘着气搓手：“做了亏心事的人都能厚脸皮恶心你，你还跟他真情实感，他偷着乐呢！”
    “……”
    许久的沉默后，赵殊然将身子撑着缓缓站了起来：“哥，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你知道个屁。”赵斐骂骂咧咧地转身往回走去，因为冷，又快步跑了起来。
    远处梧桐树下，怔然而立的青年看着那道远去的背影，始终没有出声。
    不久前和赵斐打那通电话时，陆覃就在来赵家的路上了，没和赵斐说，全是下意识的举动——早在回到卧室时，看到那张空荡的床，就忍不住开始想念赵斐。
    后来，在那通电话中，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这里。
    意外碰到赵殊然和一个中年男人纠缠，还没过去，赵斐就出现了……
    远处，赵斐已经彻底跑进别墅内，赵殊然拂开身上的雪，也一步步朝那边走去。
    青年的视线凝固在一扇窗前，那里亮着灯，许久后才变成一片漆黑。
    他抿着薄唇，看了很久。
    ……
    关于赵殊然生父的事，赵斐不准备瞒着赵成彬和林金薇了，有些事，必须是大人和大人之间才能解决。
    但身为小辈，其实也可以解决一部分。
    当天晚上，他就去敲了赵殊然的门。
    对方的情绪已经全部收了回去，看着无比寻常，只是面对他时身子微僵。
    赵斐说：“那个人的事，过完年我准备告诉爸妈。”
    赵殊然一愣。
    赵斐以为他还是不愿意，正要开口说清楚，便听对方道：“我以为你今晚就会说……”似乎还有些庆幸。
    赵斐：“……”
    赵殊然对他扯了个笑：“除夕后，完全够了。”
    “……”
    “哥，谢谢你。”
    “肉麻谁呢？还有你想干嘛？”
    赵殊然别过眼，声音很低：“我答应了那个人……除夕前去赴他那边的家族宴。”
    话落，就一副等着挨骂的样子。
    赵斐点头：“那你倒是和我想到一块去了！”
    赵殊然懵了，直直看向他。
    赵斐：“那人太不要脸皮了，最主要的是，我在学校考试都敢电话骚扰到我头上！我不治治他难消心头之恨！”
    赵殊然：“……”
    赵斐：“把吃饭的地点发我，到时候你就按你的计划行事，动动嘴皮子就行了，不能打起来啊！快结束了给我发信息。”
    赵殊然呆住。
    “招惹我，就得让他这种又脏又贱的老男人明白——他就是铁匠铺里的砧子，早晚挨打的命！”
    其实赵殊然答应那老贱男去参加家族宴的目的，赵斐能猜出个大概，无非是以一对多，在宴上把对方的干的非人事全部抖落出来，大闹宴席，断了这个所谓的父子关系。但他哪怕是有理，在这种道德底线都不知道搁哪儿的亲戚聚会上，哪能说得过，大概率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回来八成自己还要气得不行恨自己没发挥好。
    赵斐要这狗东西付出的代价可不只能是这些……
    终于到了除夕前一天。
    元莓酒店。
    秦培源从接到赵殊然答应来家族宴的电话后就高兴得昏了头，大半夜特意跑去麻将馆搓麻将，就找人为了炫耀这傻小子终于想通了。他年轻时只顾着玩，渣了不少姑娘，年纪大了一身病，存款还不多，膝下无子，害怕晚年没人照顾，才想起曾经还有那么个儿子来。
    请了一大堆亲戚搞这么个家族宴，除了拿如今这名校儿子当众充面子，更重要的也是为了让这群自己人再多给他儿子做做思想工作，赶紧让对方认清事实，血缘终究才是正统关系！
    炫耀也是两头的，既不想让赵殊然低看了他，又得让那群亲戚好好地羡慕羡慕他。
    为此，不惜花了一大半的积蓄，选了这么个附近最贵的酒店。
    反正等他这儿子毕了业，就能赚大把的钱！他那边养父母也有钱，以后送套房子车子也很正常嘛……儿子孝敬老子，天经地义，以后住在一起，最后还不都是他的？！
    如此想一想，就觉得自己凑运气跑的那几次福利院，还真是老天保佑！赚大发了！
    秦培源此时自然不知道，摆这个宴，会成了他这辈子做的最后悔的一个决定。
    作者有话要说：
    第48章
    秦培源的家其实并不在邵京, 籍贯在一个距邵京千里之外的海城小镇，年轻时四处漂泊，年纪大了才开始在邵京定居。他除夕前在邵京办的这个家族宴, 说是家族宴, 其实根本就和他的家族没有任何关系——请来的那堆亲戚, 都只能算是半道亲戚。
    毕竟那些人大多来自于他曾经一段短暂婚姻里的女方那边。
    这些全是赵斐近最近打听来的。
    消息主要来源于地在秦培源家附近的一家麻将馆。
    至于为什么会有秦培源家的地址, 这个赵斐甚至都不用刻意向赵殊然询问, 早在秦培源给他打电话试图“合作”时, 在信息里就把自己各种联系方式地址主动告知，迫切地等待他赶快想通了上门一起密谋“把弟弟赵殊然踢出赵家的大计”。
    回到邵京后, 赵斐和陆覃自然每天都会见面。
    不过这些天, 他们的约会地点一改之前的风格，基本都在那家麻将馆或麻将馆附近度过。如果去麻将馆, 他就会再喊两个比较熟的阔少过来, 四个人能从白天打到天黑。
    那俩阔少开始还以为搓麻将的地点是什么高级会所, 结果来了一看那门面，再看闹哄哄的环境……两人第一反应就是走错了！
    不过里面那位跟隔壁几桌大爷大妈胡侃的少年, 如果不是赵斐，那也太像赵斐了吧？！
    好在这俩阔少也就第一天不适应, 打麻将嘛, 一旦专注起来，在哪儿都一个样！后来他们听赵斐和几桌大人牛头不对马嘴的还能特和谐地聊那么久，就觉得特好玩。第二天没等赵斐打电话请, 就主动问还去不去那里搓麻将了……
    不过这两位还是经常会问他几句：“你到底是怎么找上这个麻将馆的？”
    这家麻将馆压根算不上特色, 街道到处都是, 大多还比这家的环境要好。而街道附近又没什么有意思的玩乐场所, 四个人不管是谁, 坐车来都得大半个小时……种种因素下，不怪他们想不通。
    赵斐没正经回答过这些问题，不过跟他们胡扯的时候，会瞥对面的陆覃几眼。
    对方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仿佛根本没听到那些问题和回答。
    陆覃打麻将的姿势起初让赵斐很想拍照留念，实在是太温顺了，甚至和平时看书没什么不同，沉静自持，完全没有任何攻击性。
    第一天的时候，旁边几个围观的大爷还以为他是新手，说他搓个牌跟上考场似的，还老爱朝对面的人望！不行，结果一天下来，赢得最多的就是他们眼中的这个不行的“新手”。
    但赵斐最在意的不是这个。
    从来这边打麻将的第一天，到最后一天，陆覃都没像那两个阔少那样问过他一句来这边的原因。
    那俩阔少询问的时候，他也从不看过来。
    甚至在他有意无意跟这里边的人打听一个名叫秦培源的男人时，陆覃都淡定地像是什么都没听到。
    陆覃不问，赵斐倒是自己憋不住私下跟他说了，没说关于赵殊然的那些事，事关别人在意的隐私，他也觉得不便说，关于自己这边的，倒是很说得很简单明了：“我家跟秦培源这个人不对付，他是个坏人，欺负我全家，年前得找他算笔账。”
    说完，却见那张英俊的脸变了神色，这才察觉“我家跟秦培源这个人不对付”好像不该说，毕竟再大的“不对付”，在他们俩的家仇面前，都算是小的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主要是我跟他最不对付！反正……你到时候就知道了！”赵斐怕他误会，及时在他抿住的薄唇上啵一口补救。
    陆覃被他亲得脸色很快恢复如常，抱住人，依恋般的姿势，用力亲回去，亲了好半晌后，突然说：“我可以解决。”
    他说这话时语调没什么起伏，像是在说一件很轻易就能做到的小事。
    两人亲密说话时，正在一条河边的柳树树干下，四下无人，那时候他们早已经打完了麻将，赵斐舍不得就这么早回家，就拉着人在外面散步，顺道憋不住说了那些话。
    接近傍晚，树下的光线极暗，赵斐一听到陆覃的那句话就笑了，摁着青年结实的肩膀往上一跳，对方稳稳抱住他跳起的薄腰下方。赵斐一下就比他高出好多，笑声在寒冬的风里欢实得不得了：“小覃，你怎么什么都能解决？还有谁比你更厉害吗？”
    陆覃将他的抱得更紧，把他的话理解成揶揄打趣，闷闷地低声说：“我真的可以。”
    “我知道你可以，不过这种人在游戏里只能算是小怪，”赵斐闭上眼睛，蹭蹭他微冷的侧脸，“biu~biu~两下就结束啦，等结束不了，我就召唤你！”
    *
    元莓酒店，上午十点半。
    刚走进大堂，赵殊然就被老早等在那里的中年男人截住了。
    秦培源今天把头发梳得格外油光水亮，穿了一身新西装，皮鞋擦得和他的头发相得益彰，笑得像个假人。
    他开口前两秒，赵殊然甚至都没认出来他。
    “瞧你面子大的，刚打你电话都不接！差点以为你不来了，捉弄你老子是吧？”
    “嘿，今天穿的这身不错！”
    “这模样，一瞧就是我和你妈生出来的。”
    “诶？都寒假了，你怎么还背个书包呢？”
    “……”
    赵殊然忍着恶心，不接话也不反驳，问他包间在哪儿，之后步伐机械地跟着他往楼上走。
    秦培源这次下了血本，订的包间不小，里面有四大桌人，男女老少齐全，赵殊然一进去，就被各种视线黏住了。
    大家约定好似地一同安静下来，细细打量他。
    不少人在低头窃窃私语。
    有的话赵殊然都能听到了。
    “这就是老秦那个被抢走的儿子啊”。
    “看着还挺帅的……”
    “他该叫我二叔……”
    攥紧了拳头，赵殊然扭头问秦培源：“我坐哪儿？”
    “这还用问，当然是坐你爸旁边了！”秦培源笑哈哈地拉他到中间一桌坐下，之后便迫不及待地拿起酒杯，大声跟这群人介绍，“这就是我儿子小然！智商随我，目前在邵京大学读书！这孩子特别孝顺听话，就是太内向了，大家别见怪啊！”
    秦培源这么一吼，包间立马重新热闹起来。
    有人高声起哄：“秦哥，看把你美的！这么好的孩子，谁不喜欢啊！今天高兴吧？”
    秦培源一副慈父模样：“能不高兴嘛？不过也要谢谢大家多年来对我的照顾，小然，这些长辈们你以后可也要时常来往，等我老了走了，也能放心啊。”
    赵殊然忍着冷笑，说出进来后的第一句话：“放心什么？”
    “当然是放心你啊，你看，你妈已经不在了，等我以后也老了离开了，你要是举目无亲，我可不得操心坏了？”
    赵殊然：“是这样吗？我还以为你是操心九泉之下被我妈的鬼魂讨债。”
    秦培源一顿，随即脸色大变：“好好的你净胡说些什么呢！行了行了，不会说话就赶紧吃饭！”
    赵殊然说：“菜都没上，我吃什么？”
    秦培源：“……”
    气氛尴尬，只有几个年纪大的男人小声谴责了赵殊然几句：“怎么能这么跟自己老子说话呢？没大没小……”
    赵殊然看过去，他们就不说话了。
    这时，一个留着胡子的中年男人主动打圆场道：“秦哥，你儿子说话可真幽默，以后相处不愁没意思了哈哈哈，就是代沟有些大，不过亲父子嘛，我相信以后这些代沟都会慢慢消除的……”
    周围的人立马七嘴八舌地附和点头。
    秦培源也给自己找了台阶：“哎，这孩子就是读书读傻了，不会说话，回去我好好说说他……”
    菜还没上，于是接下的很大一段时间，秦培源都在跟这堆亲戚发表演讲。
    演讲主题是自己这么多年的不容易。
    到最后实在没什么好编的，又将对赵殊然说了无数遍的故事讲了起来……
    他把当年对赵殊然母子的抛弃说成了赵殊然生母嫌弃他那时候穷，他则为了证明自己所以才出去奋斗，等赚了一些钱回去，看见赵殊然生母和一个男人在一起，以为她结了婚，这才离开了那个伤心地……
    赵殊然差点儿听吐了，可那些亲戚们显然很喜欢这个故事，有几个多愁善感的，听到尾声还会上来安慰几句。
    菜渐渐都上了，赵殊然的眼神也越来越凉。
    他这一桌，都是些年纪大的男人，等秦培源讲完自己编的故事，所有目光就重新集聚字赵殊然的脸上。
    “小然，你爸可真是不容易啊。”
    “你得体谅他……”
    “亲生就是亲生的，只有血缘不会骗人，你那对养父母虽然有钱，但未必有这样的真心！”
    “这些年，你在你养父那里过得好不好啊？听说他们还有个亲儿子，是不是经常欺负你？以后就好了……”
    “仔细看看，你和你爸其实长得还挺像的……”
    ……
    赵殊然一开始都没怎么搭理，从第一道菜上后，他就拿起筷子专心吃菜补充体力。
    秦培源权当赵殊然在认真听那些教导，心里得意极了，看他不吭声，就替他回答那些问题：
    “当然像了，他身上流的都是我的血，能不像？”
    “那能好过得了？他那个哥哥可不容人了！我要不是及时找到他，也不知道还要受多少苦啊！”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等我们父子以后发财了，绝不给那臭小子好果子吃——”
    赵殊然原本是不抬头的，在听到秦培源提赵斐，忽然放下筷子看向他。
    秦培源笑道：“怎么，菜不合胃口？”
    赵殊然：“把你刚刚说的那句话，再说一遍。”
    他的声音不算高昂，目光却锋利如刀。
    *
    赵斐是掐着点去的酒店，在他计划里，这时候那群人快要吃完了，不出意外，赵殊然应该正在舌战群儒或者已经舌战结束，他可以在不影响对方战绩的情况下出来清扫清扫战场。
    只是还没靠近那扇门，就听到一中年男人带着怒意的话：
    “你疯了吧？！居然想对你爸动手？！”
    是秦培源的声音。
    接下来则是嘈杂的碎言碎语。
    “这孩子怎么这样啊……”
    “赵、赵殊然，就算这么多年你和你爸没见过没感情，可那毕竟是你亲生父亲！你不想认也没必要把人说得那么坏！”
    “对啊，秦哥都说了，这些年一直在找你的下落，你说的话做的事太绝了！”
    “好了小然，赶紧跟你爸道歉！”
    几秒的安静后，赵斐听到了赵殊然咬牙切齿的声音：
    “道歉？你，还有你们，算什么东西？！”
    “你们跟着秦培源把我最亲的人全都污蔑了一遍，有什么资格在这儿替一个人渣伸张正义？！”
    转瞬，秦培源的的哭嚎就出来了：“……果然啊果然！孩子不能让别人养，他说的那些事……你们谁信？污蔑我也就算了，居然还要对我动手？！我这个亲生父亲挖苦了心思对他好，真他妈的都错付了啊……”
    门外的赵斐使劲儿憋笑，简直跟听猴戏似的，可惜秦培源响亮的猴戏声很快就被人打断了，似乎是一群人过去安慰他，几分钟后，他就一改之前的痛心语气，颇为语重心长地说道：“好啦好啦，大家也别说他了！小孩子嘛，容易被有心人利用蹿捣，我理解，不跟他计较。”
    “这个年纪思想可能偏激，指不定是谁教他说的那些话，我愿意跟孩子慢慢磨合……”
    之前赵斐没有贸然进去，此时听了里面的情况，大概知道赵殊然已经把当年秦培源的人渣行径全摆在台面上去了，不过这些“亲戚”们不信、就算信了面上也都和稀泥的场景，本就在他预料中。
    秦培源此人，通过这段时间的调查，他已经了解得差不多了。
    好赌，有时候手脚也不干净，什么工作都做不长久，之所以能在邵京定居还是靠着之前那段短暂婚姻——女方在结婚一年后就发现他婚前婚后的巨大差别，毫无上进心就算了，还爱赌，最后无法忍受他各种陋习，及时提了离婚。
    他那位前妻目前一直在外地工作，后来想远离亲戚间的闲言碎语，就在外地买了房基本不回来了，不过因为心软念及一些夫妻情分，邵京郊外的老房子离婚时给秦培源暂住，谁知对方一住就是这么多年，完全没想搬出去……
    秦培源拉拢的那群亲戚，其实也不算是前妻的近亲，大多与对方本人关系也不是很好，起初他和这些交往的目的只是为了一起打牌或者借钱，后来离了婚，发现跟这群人哭诉前妻的不好会收到很多赞同，于是就像同一个茅坑的苍蝇似的，越走越近了。
    久而久之，秦培源那位前妻各种难听谣言，也在这群亲戚间流传着，成了大家的饭后谈资。
    而与现实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这位倒霉的前妻却是那个巷子里事业发展最好的人。
    其实秦培源此人，并没有很高深的伪装技巧，连麻将馆老板都知道他恶劣的本性，这群人与他长年见面相处，自然不可能半点儿不知道他的真面目。
    不是臭味相投，就是想维持这种表面关系。
    热闹的包间外，赵斐的手刚放到门把上，还没敲门，耳膜就被一道惨绝人寰的痛叫声震到了。
    还以为出了什么情况，猛地推开门。
    谁知里面的场景和预想中截然不同。
    赵斐没忍住，笑出了声，连眼神都充满了欣赏意味。
    那叫声来源于秦培源气到歪掉的嘴巴，而他的头，此时此刻正顶着一盘红烧甲鱼，男人面部扭曲，铁青着脸干瞪眼，让赵斐想到垃圾桶里那种烂掉发霉的蘑菇。
    可想而知，秦培源拥有了百分之百的关注度，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不是看向他的，由于大家都看得过于出神，居然连个上前递纸巾的都没有。
    他两手僵硬地抬起，抹了一把流到脸上的汁液，嘴巴一抖，终于爆出了忍耐许久的各种脏话。
    桌上那个胡子男最先反应过来，急忙起身呼吁大家拿纸巾去帮帮忙，到这种时候，居然还不忘说一句：“不孝啊，造孽啊……”
    因这么一出，反而没几个人注意到突然推门而入的赵斐。
    把秦培源弄成王八头的罪魁祸首赵殊然被所有人都围住了，他自然也没注意到赵斐的到来。
    被周围的人责怪时，他已经没有其他情绪了，木着脸拿出挂在椅子后面的书包，接着在无数道视线下，掏出厚厚的一沓纸，像是发传单一样，挤开包围，除了秦培源，人手发一份。
    “……”
    “这、他这是在干什么啊……”
    “什么东西？”
    “我先看看……”
    赵斐趁乱走到那个胡子男身后，仔细看“传单”里的内容。
    字不多，但都是很关键的信息。
    上面打印着江城那家福利院的地址和各种联系方式，还有赵殊然生母当年的邻居以及见证她和秦培源感情始末的亲朋们的“证词”……
    不是传单，简直就是一份关于秦培源当年人渣行为和如今倒打一耙的精准“罪证”！
    发完后，赵殊然就把书包拉好，站得直挺挺：“当年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这群人实在好奇，可以向这家福利院的院长和当年负责我母亲自杀案的警察求证。我已经收集好了证据，秦培源不说实话，总要有个说实话的。”
    他又看向傻眼的秦培源，声音没有半分感情：“你侮辱我的母亲，又侮辱我现在的亲人，我一定会让你后悔。”
    “你、你……”秦培源一口气差点没顺上来，看他还真要走，着急下也不顾面子了，愤怒大吼，“我是你爸！亲爸啊！你刚刚那话是什么意思？我苦心找你那么久，怎么就融不化你这颗心呢？！”
    一直起哄的胡子男似乎和秦培源关系不错，也跟着附和：“是啊是啊，你这孩子出格了啊！你爸为了你做了那么多，你不该这么狠啊，还收集什么证据？难不成要打官司？别开这种玩笑啊……”
    “噗——”赵斐又听笑了。
    顿时，几道目光扫过来，其中包括意外的赵殊然。
    赵斐还没开口，外面就响起敲门声，是服务生听到动静过来的，问里面怎么了。
    那些人还没开口，赵斐就回头喊道：“在讨论王八怎么吃呢，这群臭老爷们嗓门比铜锣还厉害，没事没事！”
    “……”
    外面的人走了。
    看向赵斐的那些目光多了几分羞愤的情绪。
    尤其是秦培源，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你……你怎么来了？！谁让你来的？！”
    赵斐：“我是赵殊然他哥，他能来，我怎么不能来？”
    “……你！”
    他自来熟地过去，直接坐在了胡子男空出的椅子上：“好了，你们继续，刚说到哪儿了？”
    秦培源一脸吃了屎的表情。
    胡子男皱眉道：“人家父子俩谈心，你一外人掺和什么？秦哥是苦心……”
    或许是最后这段话都听腻了，有个看热闹的小孩直接顺着说道：“苦心找儿子——”
    刚出声就被家长紧紧堵住嘴巴：“吃你的！别乱说话！”
    赵斐对那小孩投以赞赏的目光，又看向胡子男和秦培源：“苦心找儿子？从何说起？”
    “妈的……”
    如果不是还有那么多人看着，秦培源绝对要动手了，尽管内心疯狂想把这位小少爷给赶走，但强行冷静后一琢磨：赵斐和赵殊然终究不是亲兄弟，赵殊然的存在甚至还会影响赵斐以后分家产……他先前查到的赵家亲生儿子欺压养子的事也不是假的！那么这小少爷此次前来的目的，就很值得揣测了……
    秦培源眼珠子一转，瞥了眼赵殊然那极像是在回避的懦弱模样，简直完全没有之前的气势，立马认定这大少爷可能是发现赵殊然偷偷参加亲生父亲这边的家族宴，来捉现行……那不就是“助攻”自己了？！
    秦培源的火转眼就消下去大半，他笑了笑，弄掉头上的脏东西，缓声回答道：“我从邵京稳定下来后，就一直在想尽办法找小然，钱和精力都花费不少，工作也耽误了，这还不够吗？”
    赵斐：“你是弱智吗？”
    秦培源：“……”
    赵斐：“既然不是弱智，但凡找找赵殊然母亲当年的亲朋好友也能知道赵殊然那时候的下落，实在不行报个警，毕竟人家又不是黑户。而且我听说你是前段时间在小然待过的福利院遇到他的，你既然知道他小时候进了那家福利院，那直接以生父的身份找院长或是当年的负责人询问就好了，寻亲又不是丢人的事，怎么就沦落到这么多年苦心找还找不到人呢？”
    秦培源满头大汗：“我，我是……”
    赵斐：“你根本就没想过去找赵殊然，因为你也知道自己做的畜生事在那个地方，在负责赵殊然的那些人眼里一清二楚！你没脸、也不敢去正大光面地找！”
    秦培源脸都憋红了，还试图辩解什么，赵斐却扭头不再搭理他，而是对外喊服务生，要点一瓶酒。
    点的是这里最贵的酒。
    秦培源闻声，脸色大变，也顾不得之前的紧张气氛，阻止那服务生道：“我可没请这个人！不付他的酒钱啊！”
    “真小气，”赵斐对服务生说，“我个人点的，不用记他账上。”
    “……好的，请您稍等。”
    室内重新恢复了安静。
    赵殊然一直悄悄注意着赵斐，此时也不知道他忽然点酒是要干什么。
    其他人在小声说话，有几个平时和秦培源关系没那么好的，已经无声离席，准备回去了。
    秦培源被胡子男等几人拉到了洗手间去洗头，几分钟后才回来。
    赵斐点酒点了两瓶，都送来了。他让服务员将另一瓶放在赵殊然那边的位置，自己拿了一瓶也不开，摸来摸去，玩玩具一样。
    旁边有个男孩好奇道：“你怎么不喝啊？”
    赵斐说：“你见谁在粪坑边喝酒啊？”
    “……”
    众人：隐隐约约有被骂到。
    秦培源正好洗完头回来，听到这句话终于忍不了了，大步冲赵斐走过去：“你骂谁呢？！”
    赵斐拿起酒就起身走。
    秦培源以为他怂了，好不得意，发现大家都关注着自己，终于有种可以借此出气的想法，他知道这个包间没有监控，现在里面的又都是自己人，他掌握好力度，不把人揍出明显的伤口就好！
    结果追上去，还没把人逮住，倒是推搡间把对方手上的酒给撞掉了，“嘭”地碰到地面，瞬间就碎了。
    秦培源僵住，也忘了要继续抓人。
    赵斐遗憾地看着地面：“还没开呢，就被你浪费掉了，算了，也不为难你，赔我就行。”
    “你、你休想！”秦培源一边骂一边四处打量，的确没有监控，只有桌上那堆人在往这边探头探脑地看，他也顾不上自己想揍人的初衷了，赶紧远离那堆碎渣，“你自己弄掉的，别冤枉我啊！”
    赵斐静静地看着他厚颜无耻。
    那瓶酒的价格十分昂贵，能抵上他这次在酒店花销的一大半了，秦培源早已没有之前那股横劲儿，虚张声势地回了桌上。还没坐下，又看到赵殊然桌前的那瓶一模一样的酒，心虚地移开眼。
    正酝酿着再说些什么把气氛弄回去，还没酝酿好，赵斐就走过来了。
    赵斐走到赵殊然身后，把对方的书包拿起来，摸索出一个小东西来，然后对赵殊然笑着说：“你小子可以啊，参加鸿门宴都晓得自己装摄像头了！”
    秦培源：“？？？”
    “！！！”
    赵殊然将桌前那瓶酒拿起来，轻轻放进赵斐拿着的那个书包里：“我不会再让他打碎这瓶的。”
    赵斐无所谓：“打碎就打碎，反正他赔嘛。”
    赵殊然点头，起身将那个书包拿过来背上：“该回去了，等会儿把监控给店员看，我们只付一瓶的钱就可以了。”
    到这时候，已经没人再敢掺和了，就连一直给秦培源说话的胡子男也没想到这个发展，他左顾右盼，等着谁先说一句打头阵。可谁都不知道这房间里是不是还藏着什么其他的秘密，记录着他们不体面的一幕幕……毕竟秦培源是个什么人，他们大多人心里其实也是有点儿数的。
    到这一步，秦培源几乎恨得心都在痛，看他们此时真的要出去找店员，语气一变，喊了声赵殊然的小名，试图唤起赵殊然一点点的父子之情：“小然，我的儿子啊，你真的要做的这么绝吗？”
    赵殊然停下，回头看他一眼。
    秦培源看他回头，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结果赵殊然却一脸疑惑地问：“为什么你这种人，总是能那么轻易说出这些话。”
    “……”
    他们离开时，那群人的精彩反应，赵斐已经无暇去看，因为手机震动不停，是赵成彬的电话。
    走出包间一段距离后，他才接了电话。
    “爸？”
    “你在哪儿？”
    “在外面玩呢，怎么了？”
    “在哪里玩？”
    “啊？您今天真怪……市中心逛街呢，什么事啊？”
    电话那头一下就挂了。
    赵斐莫名其妙，看看赵殊然，赵殊然也不解地看向他。
    他皱眉往前走，赵殊然才跟着继续走。
    结果还没到收银台，就被不知何时过来的赵成彬和林金薇截住了。
    赵斐转身就走，被赵成彬的大手迅速摁住：“往哪儿去？市中心逛街？”
    “……”
    赵斐扭头笑了笑，赵成彬的脸上并没有任何生气的痕迹，倒是平时爱笑的林金薇板起了一张脸：“你们两个可真行啊，这么大的事，都不找大人商量！”
    赵斐知道溜不了了，索性直接冲前面的服务生招手，说了秦培源的那个包间，并将自己那瓶碎掉的酒记在对方账上：“酒是他给我弄没的，他要是不愿意付，你们就报警，我是有证据的。”
    转眼又对赵成彬和林金薇道：“你们怎么来了？”
    完全一副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
    赵成彬无奈地打量他一眼，又看向他身侧低头的赵殊然。
    赵殊然白着来脸道：“爸，妈，对不起。”
    他说完这句话后，缓慢抬起了头：“是我牵连了赵斐，是我自己不想你们知道。”
    这是赵殊然唯一一次在赵氏夫妻面前直接称呼赵斐的名字，而不是叫“哥”。
    赵成彬伸手拍拍自己的西装，看着他没说话。
    原本嬉皮笑脸的赵斐也不笑了：“不是来玩他们的吗？说那些话好没劲……爸，妈，明天就除夕了，我们是准备过完年再通知你们的，主要是怕影响过年气氛！”
    赵成彬还是没说话，林金薇看了他们一会儿，忽然踩着高跟鞋风风火火上了楼。
    赵斐和赵殊然要跟过去，赵成彬阻止道：“你妈会解决好的。”
    赵斐：“那也不能让她一个人去。”
    “放心，这家酒店的老板是她朋友，正在楼上等着她。”
    “……”
    十来分钟后，林金薇下来了。
    赵斐已经陪着赵成彬和赵殊然当了好一会儿冰雕，见人重新出现，当即道：“饿了，咱们去吃饭吧。”
    林金薇道：“……你还没吃呢？”
    赵斐道：“你跟那群人一起能吃的下饭？”
    林金薇回想了下：“……这倒也是。”
    赵殊然一直没出声。
    赵成彬看出他心思重，拍拍他肩膀：“这件事已经解决了，他不会再纠缠你了。”
    赵殊然身子微震，看了他们一眼，似乎是不敢相信。
    赵斐说：“其实他自己也解决得差不多了，你们知道你们这是什么行为吗？抢人头！”
    林金薇白他一眼：“你们想的可真简单，秦培源这种人，很难缠，你们那些办法也就管个一时，等他没钱了欠了赌债，或者被逼急了，可不管那些什么面子名声了……”
    这些赵斐自然知道，所以也没打算一直瞒着他们，大人的事自然需要大人来解决。
    赵成彬说：“不过小然那些证据没白收集……小然，我和你妈妈会找专业律师替你打这个官司，你以后不用担心这些。”
    赵殊然咬着嘴巴，许久说不出话。
    大家都很安静，赵斐突然哥俩好地搂住赵成彬肩膀，开始没大没小地问：“你们怎么知道这事的？不会每天派人监视我们吧……好可怕！”
    赵成彬拍开他：“又胡说！”
    林金薇直接给他一记头栗，笑道：“你回家那天晚上，我们就发现不对劲了！当爸妈傻啊！”
    “啊？”
    “你当时突然出去很久才回来，之后小然跟着也回来了，但状态特别差，衣服也乱糟糟的……之后你老往秦培源家附近的麻将馆跑，小然也去了几次江城……我们一查，才知道你们遇到的这些事。”
    “……”
    “以后有事可不许瞒着爸妈了！”
    一家人出了酒店上了车，赵斐打开车窗吹风，他今天心情很好，在赵成彬开车前，目光意外扫到了酒店二楼窗后的一个青年身影。
    那扇窗所在的房间，就是秦培源包的那个房间的隔壁。
    窗户的窗帘半拉着，里面的青年站在窗后，正垂眸往下看。
    “停车！”赵斐突然道。
    “怎么啦？”
    “等我一会儿，落了个东西！”
    他一口气跑上去的时候，秦培源那个包间里的宾客已经三三两两散场了，里面断断续续传来某人气急败坏的叫骂声。
    赵斐没有半分心思去欣赏，径直冲到了隔壁房门前。
    还没敲门，门就开了。
    对面的人表情微变，手迅速抬起，本能扣住他的胳膊，用快到赵斐都没反应过来的速度，将他一下拉进去。
    门“嘭”一声重重关上，赵斐被陆覃抱住。
    屋里有暖气，但两个男生的身体比暖气更热，赵斐一边喘气一边仰头轻笑：“你、你怎么还搞潜伏啊！”
    陆覃低声反驳：“没有。”
    赵斐说：“我都抓住你了！”
    陆覃蹙眉说：“我没有跟踪你。”
    赵斐：“……你这叫此地无银三百两！”
    陆覃的眼神逐渐多了几丝局促，薄唇紧绷着，似乎真的做了坏事，小心垂眼盯着他看，看着看着，便低头去亲他。
    蜻蜓点水一样，亲了几下继续看赵斐。
    赵斐眨着眼，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
    陆覃目光暗下去，在他下唇咬了一下。
    咬的根本不重，赵斐却被咬笑了，觉得陆覃这样子特别可爱！
    他一笑，那张脸就像是有云开始流动的天空，青年看得入了神，凝滞片刻，胳膊动了动，格外珍重地将他好好圈在怀里，埋头在他肩上嗅着。
    赵斐心都要化了，恍恍惚惚有种被糖浆浸泡的美妙感觉。
    可又暖又软的糖浆不到一会儿就变成了巨大的硬糖块，他不但啃不了，还被对方啃得毫无还手之力，又逐渐在陆覃这种猛过头的亲吻里发现了不得了的乐趣，要忘乎所以了！
    直到外套里的手机震响起来，赵斐的魂儿才重新回到身体里。
    不用看，也知道是赵成彬他们在催了。
    赵斐胳膊往起一抬，勾住陆覃的脖子，眼睛亮晶晶的：“没吃饭吧？”
    陆覃以为他饿了，直起身准备叫服务生，赵斐摇头：“我不在这儿吃。”
    陆覃一愣，问他想吃哪儿的菜。
    赵斐说：“看我爸妈的口味吧。”
    青年原本期冀的表情倏然淡了下去，他终于想起来赵斐是从赵成彬的车子里跑回来找他的。
    赵斐抬眼，目光越过陆覃的肩膀，望向那扇窗，深蓝色的窗帘只拉一半，外面没有云，只有乌压压的灰暗色建筑群。
    他知道陆覃最不喜欢这样的窗外风景，但是今天却一个人在这里安静地藏了那么久。
    陆覃转身去收拾东西，这个房间空间并不大，茶几上放着一个方方正正的小相框，相框里是两个男生的合影。
    赵斐看了一顿，那是他们在A大拍的合影。
    这样的合影，在A市的房子里陆覃摆了很多很多。
    察觉到赵斐惊异的视线，陆覃红着耳根将相框挡在身后，几秒后，又觉得这个动作很多余，重新拿出来，紧捏着相框的手自然垂落在身侧，走到赵斐身边开门，准备送他下去。
    开门前，赵斐很小声地说：“小覃，你仪式感也太强了。”
    他不知道陆覃怕早上来这里会被他撞见，昨天晚上就提前住进了这间房。和赵斐在一起后，陆覃就有了个习惯：睡觉的时候要看一看床上的人，如果两人不在一起时，那这个习惯就勉为其难地降成看一看床边的合照。
    对陆覃而言，相框里的合照和手机里的照片有着很大的区别，前者大多只有伴侣情侣或家人等实质亲密关系的人才会放在床边，后者就百无禁忌了。
    能成为前者，让陆覃有着无比幸福的优越感。
    两人快下楼的时候，赵斐抢走了陆覃手里的相框，动作很快地塞在自己长款羽绒服的口袋里，他说：“你这样拿着，我爸妈看了，要问了你为什么拿这么个相框了！”
    青年脚步顿住，赵斐趁机用力伸出胳膊，去勾他宽大的肩膀。
    陆覃比之前好像又高了一些，赵斐垫着脚才能跟他勾肩搭背，他好不辛苦，但这并不妨碍他此刻的霸道强势（自认为的），完全不在乎会不会有人路过看到，直接在对方微怔的脸上吧唧一口，亲完还笑嘻嘻地对着陆覃的耳朵吹了口热气！
    “没想到今天一起吃饭的会有小覃，真是圆满了！”
    那副僵硬的身躯瞬间酥麻起来，青年看向赵斐，眼瞳都微微红了，不全是害羞，如果要细究，那大多是肉食者自身散发出的危险气息，有着要将眼前这个人吃下去的强烈欲/望……
    如果不是手机里催得急，赵斐真的还想继续在楼道和陆覃亲几下，自家男朋友实在太好rua了，虽然到了后面大部分被rua的都是他……手机震了又震，他理了理外套，接了电话正经道：“好了，马上下来！”
    五分钟后。
    车里的三人总算看到了赵斐的身影，以及他身旁那个穿着黑色风衣的青年。
    三人的反应尽不相同。
    林金薇惊讶，赵成彬凝重，赵殊然眼神闪烁后，扭过头不说话。
    车门打开，赵斐一脸的阳光明媚，仿佛压根不知道赵陆两家如今的情况，指着陆覃道：“没想到小覃他居然也在这边玩，太巧了吧！”
    赵成彬和林金薇：“……”
    站在赵斐身后的青年对两个长辈道：“叔叔阿姨好。”
    赵家夫妻也只好露出了笑容，说到底，那些事跟这些孩子也没什么关系，他们甚至都不不一定知道。赵成彬和林金薇不想扫兴，待他们在后面坐下，说了几家餐厅让他们选。
    赵殊然抱着书包瞥赵斐一眼，说都可以。
    赵斐想了想：“那去吃火锅吧，我好久没吃火锅了！”
    赵成彬看向唯一没说话的陆覃。
    陆覃：“火锅。”
    最后由心情很不错的林金薇女士决定了最终的目的地——某家她老同学开的火锅店。
    寒风中，车子向前驶去。
    赵斐抬手在车窗上画了朵歪歪扭扭的花，陆覃盯着他的手和那朵花看。
    黑色轿车穿过热闹的大街小巷，赵斐放下手，冰凉的指尖被旁边的青年无声握住，很快就焐热了，途中，前面的林金薇回过头，其实并没有注意他下面的手，只是在跟他们说关于秦培源那边善后的事，赵斐却有点儿心虚，一边乖乖点头，一边语气浮夸地感慨：“这一天……可真是洞里雕花，好深刻啊。”
    “……”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晚安
    第49章
    这天晚上, 赵斐一行人吃了顿不算热闹的火锅，不是气氛不好，也没谁不开心, 造成如此局面的主要是以下原因：
    陆覃话少, 如今在喜欢的人家长面前只会更加矜持；而赵殊然本来也不是话多的人, 又经历了秦培源的事, 不想说话更是正常；赵成彬作为赵家的大家长, 向来沉稳得很, 平时也不会在孩子们面前表现得多么活跃，现在有个仇家的孩子在场, 更要稳住人设。
    因此, 最后只有赵斐和林金薇成了两个唢呐，剩余的三个人很和谐地当默剧演员。
    先开始他们只是聊些邵京和A市的饮食差异, 到后面, 就莫名其妙聊到当代大学生的情感状态。
    林金薇说：“住在咱们附近那个陈太太你知道吧, 他儿子那天给我说，开学到现在他居然都谈了二十个女朋友了……”
    赵斐吃着男朋友夹的肉, 不忘保持面部的优雅：“这是跟种马拼指标？”
    林金薇摇头：“不过说起来，你之前不是说自己喜欢男生么, 你一个婶婶前些天打电话来了, 想给你介绍对象，说是先……”
    话没说完，一股可怕的冷气幽幽从旁边蔓延过来, 赵斐当即挺起胸膛：“妈, 我有对象！”
    于是, 可怕的冷气就变成了四道无比灼热的视线攻击！
    赵斐很顽强地抵挡住了。
    林金薇惊后, 挨过来问：“有照片吗？给妈妈看看。”
    赵斐连忙流着汗说：“好辣好辣, 谁给我来杯可乐！”
    杯子被身边的青年拿走，赵斐趁机转头，盯着倒可乐的陆覃看，试图以他为岔开话题：“小覃在他们系里可出名了，连我们院的教授都知道他，他和几个学长……”
    很久没说话的赵殊然这时打断他道：“哥，A大真的那么好吗？”
    赵斐疑惑：“当然好了，不然我那么费劲考进去干嘛？”
    他没注意到陆覃目光冷凝地扫了赵殊然一眼。
    服务员又上了几盘海鲜，赵斐的思绪被涮肉吃肉一事影响，很快忘了之前的话题，继续和林金薇聊个没停，等火锅吃完，他们已经从A市聊到了老后去其他星球旅游的可能性……
    饭后，赵成彬先送陆覃回家。
    陆覃在小区外下车，他对前面的长辈说了声谢谢，随后站在小区门口，望着赵斐后座挨着的车窗，目视车子调头离开。
    赵斐吃饱喝足后就容易犯困，赵成彬送陆覃回家的路上，他就已经在车上睡着了，陆覃下去时怕吵醒人，有意放轻动作，所以在赵成彬将车子开出那个小区十多米远后，赵斐才缓缓转醒，很快意识到身边的青年不在了，下意思瞪着眼睛朝车窗外找。
    “他已经回家了。”赵殊然低声说。
    “哦。”
    他还是往外看，终于看到了穿着黑色风衣的高大身影，对方站在亮堂堂的保卫室前面，安静望着这里的方向。
    车子持续往前，赵斐看到车窗后方的身影渐渐远去，终于不见了。
    回到家脱外套时，他才想起那个小相框没有还给陆覃。
    他给陆覃打电话，那边好一会儿才接，声音有些疲累的砂砾感，却依旧很难完全掩饰掉话里的高兴：“……你还没睡？”
    不过，背景里好像有水声，赵斐拧眉破案：“你不会是洗澡的时候跑出来接电话吧？！”
    “……不是。”反驳的不是很有底气。
    手机里，赵斐听到了几道脚步声，接着水声就停止了。
    他有些无奈：“小覃，你有事的时候就先忙自己的，回头再打过来就好了。”
    “没有事，”陆覃在很固执地强调，几秒后，声音又低下去，“你在车上睡着了，看着很累，我以为你今天不会给我打电话了。”
    “……”
    赵斐差点没把持住！
    明明都谈了这么长一段时间的恋爱了，怎么越来越黏人了啊！！！
    他都恨不得飞过去把人狠狠吧唧一口！
    不过甜蜜过后，心里又一瞬间变得酸酸的。
    “……小覃，那个相框我忘了给你了。”
    “我知道，家里还有。”有很多。
    “哦，那我暂时就不给你了。”
    “嗯。”
    拿着手机，他们听着彼此的呼吸，开始没头没尾地聊天，一直聊到赵斐平时的固定睡觉时间。
    这一次，陆覃一反常态，突然说：“……我想听你睡觉的声音。”
    “啊……”赵斐愣住，两人之前也有过回到邵京后各自在家的时候，但从来没有整夜维持通话中的状态，他倒是听热恋的室友这么和女友连麦睡觉，然后半个小时内就各自睡死过去。
    夜深了。
    月光从阳台铺到了地板上。
    赵斐过去拉上窗帘，洗了澡，躺上床，把手机连上充电器，开了免提，放在枕边。
    关了灯，他对着手机轻声说：“小覃，晚安啦。”
    *
    同样是这个夜晚，秦培源却睡不着了。
    白天在酒店里，他几乎把所有的钱都给贴了进去！！！
    赵殊然不仅没认他这个爹，还在那些邵京熟人面前给他难堪，尤其是后来出现的那个赵斐，一想就要气到晕厥过去！
    ……那么贵的酒，他自己都不敢点，甚至全程都不知道是个什么味儿！却因为赵斐那小子，白白花了那么大一笔钱！
    恨得头发都被抓掉了一把！
    其实饭后林金薇带着人走进包间对他的一些警告，他倒是没放在心上，他是真不觉得赵家夫妻会为了一个养子花费那么多的精力，何况他还是他们养子的亲生父亲，真想打发他，还不如拿一笔钱简单！
    这次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直到晚上，他才绞尽脑汁又想出了几个挽回损失的“妙计”，自己怎么说也是赵殊然的生父，既然赵家的人想要这么个儿子，他要些养老钱，对赵家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吧？
    天一黑，秦培源就打电话找人来家里打牌，想趁机做老千赢些钱用用，只是电话一个个打过去，那些人要么不接，要么就是有事来不了。
    想到明天就是除夕，他也不好说什么，准备出门去麻将馆，结果刚穿上鞋，外面就来了一群人。
    其中一个居然是他好久没见的前妻！
    秦培源可以说是喜出望外了，还想着这次能在她身上捞些钱呢，张口亲密叫起对方的名字来，谁知下一刻，便被几个身强体壮的老熟人给围住了。
    “这是干什么……”
    “秦培源，你在我姐房子赖这么久，也该回自己家了吧？”说话的是他前妻弟弟。
    他懵了，高声道：“什么回自己家，这不就是我家……”
    “我知道你无赖，不知道你能这么无赖！”最中间的女人终于忍不住呸了一声，“刚离婚的时候，你说邵京房租贵，你还想在这边打拼几年，我是念在夫妻情分说房子借你一年，可一年之后又是几年？你厚脸皮地住在我家也就算了，还成天跟那些街邻编排我的是非！现在马上都要过年了，你还害得我差点儿没谈成一个大单子……陆氏最宝贝的那个孙子你都敢招惹？我看你早晚也是什么都能做得出来！春节前，必须搬出我家！否则我们就直接报警，你要是想在派出所过年，我也没办法。”
    “操！什么陆氏我不知道啊！你这过分了啊……搬出去了我住哪儿？！”
    “那是你的事！秦培源，我对你做的慈善已经到头了——”
    “……”
    这一年的尾声，这个恶了半生的男人终于尝到了真正的苦头。
    凡是有因有果，秦培源昧着良心瞒天过海、颠倒是非的所有事，全都有迹可循，他不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
    吃完除夕的年夜饭，赵斐就过去和林金薇等人一起包饺子。
    电视上是热闹的春晚，外院的大树也都披上了喜庆的红围巾，小花园挂着金灿灿的小灯笼，过节的气氛随处可见。
    饺子包完后，离跨年还有两个小时。
    林金薇窝在沙发上靠着赵成彬打盹，赵殊然在拿着手机给同学们回祝福短信，偶尔瞥赵斐一眼。
    赵斐拿起手机走到外面的院子里，他没给陆覃打电话，这种时候，他猜陆覃应该是和家人在一起的。原书里说过，每年过年，陆枫一家和堂弟陆覃一家全都会回老宅过年，每年都是如此。
    他怕打电话的时候恰逢陆覃爷爷陆从良看到，平时他倒不在乎，可这大过年的，他还是尽量不去惹老人家动气好了。
    赵斐给陆覃发信息：小覃，年夜饭吃了吗？
    那种大家庭过年是很热闹的，他没想过陆覃会秒回。
    陆覃：吃了。
    赵斐眨眨眼睛，正要打字过去，对方的消息又来了：想你。
    他屏息一秒，还没回神，又有了新消息：赵斐，我以后想和你一起过年。
    今晚的陆覃显然和平时有些不太一样，赵斐没有多想，年夜饭要是喝了酒，醉后情绪外放都很正常。
    他站在闪着点点小灯光的梧桐树下看着那句话，然后回道：好啊。
    发完这个消息，赵斐就回头看了眼落地窗内的家人。
    片刻后，他走出亮晶晶的小院子，雀跃地踏入黑色的夜里，准备给男朋友一个惊喜。
    这一年的最后一天，最后一个小时，赵斐终于顺利赶到了陆家老宅。
    那时候天上突然下起了小雪，他把米色羽绒服的帽子拉起来戴上，站在那座雅致老宅的外面，哈着气给陆覃打电话。
    老宅内灯火通明，庭院里偶尔还有说话声隐隐传来。
    电话没人接。
    他奇怪地又打过去了几次，还是没人接听。
    过了一小段时间，赵斐放弃了偷偷把男朋友叫出来的计划，他拍拍身上的细碎雪花，笔直走到前方宅院的大门处。
    刚摁下门铃就有脚步声过来了。
    来人也没问他是谁，直接把门打开。
    赵斐的眼睛被帽子遮住一大半，他没能看清对方的脸，对来人的脸也不感兴趣，弯起嘴就笑着说：“不好意思，打扰了，我是陆覃的朋友，来找陆覃。”
    几秒的沉默后，他听到了一个熟悉中带着些微陌生感的青年声音。
    “……赵斐？”
    作者有话要说：
    第50章
    那声音一出来, 赵斐就拉下帽子皱眉看过去。
    ……还真是陆枫！
    他的相貌和以前差别不大，只是褪去些少年的青涩，个子也往起拔了一些, 但不知道为什么, 赵斐总觉得对方整个人变化很大, 具体说又说不出来, 只是让他想起了以前学校操场上那些军训后期的学生们……
    “好歹校友一场, 不至于这个表情吧？”陆枫撇嘴, 郁闷地抬手请他进来。
    “……我有表现那么明显？”赵斐讪笑，却没进, 他们差不多半年没见, 很多过去的记忆也都在时间里模糊了，对陆枫完全能够像对半熟不熟的老同学那样客套, “对了, 你什么时候回国的？我都没听小然提起过, 那边好玩吗……算了你还是先帮我把小覃喊出来吧，我就不进去了。”
    原本还要回答说自己昨天才回国且和赵殊然已经很久没有联系过的陆枫倏地静默了。
    赵斐足足等了十几秒也不见他转身进去喊人, 目光重新落到他身上：“？”
    “你真的一点儿都不知道？”
    “啊？我不需要知道你回国的消息吧？”
    “……”
    “真是的，你怎么才愿意帮我喊人？”赵斐看他就是不动, 语气已经开始有些急躁了。
    陆枫深深看了他一眼：“他不在这儿, 你来错地方了。”
    周围一下就寂静起来。
    赵斐在这样的寂静中，认真思考着陆枫那句话的意思。
    除夕夜，陆枫不在陆家老宅。
    怎么可能？！
    赵斐望向陆枫的眼神, 一下变得狐疑起来。
    可没等他开口, 陆枫就说出了句让他突然觉得很可怕的话：“你要是找小覃的话, 去他家吧, 他真的不在这里。”
    之所以觉得这句话很可怕, 是因为陆枫说这话时，里面恰好有几个人过来了。
    都是陆家的人，老爷子陆从良，陆枫的爸妈，以及陆覃的爸妈……
    如果除夕这一天，陆覃不在这里而是在自己的家里，那他的爸妈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们都在这里，除了陆覃，陆家所有人都在这里。
    那……那小覃呢？
    陆老爷子没戴眼镜，并不知道来人是谁，声音严厉：“是谁来了？你怎么在外面杵这么久还不请人进来？”
    陆枫脸色微变，下意识转身挡了挡赵斐。
    另外两对夫妻已经看到了赵斐，立马噤声。
    赵斐所有的视线全都被陆枫的背影掩住，可就算不被遮掩视线，他现在也看不了什么东西了。
    眼眶被一股横冲直撞的酸意侵袭，那一刻，他涌出太多太多的情绪，乱七八糟的情绪交汇着，最后感官麻木，甚至都没能注意自己哭了。
    他在那道脚步声即将走远时，越过陆枫大声问陆从良：“小覃呢？”
    陆枫显然没想到他会这么做，瞪着他的眼泪一时惊骇，都忘了阻止他。
    陆老爷子闻声止步，回头，戴上保姆递过来的眼镜，阴冷的目光终于落在他脸上。
    “你居然还敢找上门……”
    他的声音有些尖锐，带着恐怖的压迫感。
    赵斐却没让他说完，语气很疑惑，很难过：“小覃呢？为什么……在这一天，只是这一天，你们都不能疼他一下？”
    陆从良全身僵住。
    没人出声了。
    赵斐的眼泪只有一行，等他意识到自己哭了，就仰着头把所有的泪意强行憋回去，到这一步，不用人解释，很多事他其实也能想明白过来。
    为什么最看重家庭和睦的陆从良，过年的时候会不让最宝贝的孙子过来？
    根本不用问。
    “这是他自己选的！如果不是你，他不会连陆氏的继承权都丢了！”
    “你要真想他好，就不该和他在一起！”
    “你现在有什么资格说那些话——”或许是情绪过于激动，陆老爷子话没说完就接连咳嗽起来，旁边几人吓得不轻，跑过去搀着他让他消气。
    赵斐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咳嗽声小了下去，陆枫父母回头看看赵斐，朝儿子陆枫使眼色。
    陆覃的父母扶着老爷子一直在失神。
    陆枫瞥赵斐一眼，有些难堪道：“我开车送你去小覃家里去吧。”
    赵斐还是不动。
    安静又压抑的气氛持续着。
    陆枫准备回屋拿车钥匙的时候，赵斐终于动了。
    他对着陆覃的爷爷陆从良那个方向，弯腰，深深鞠了个躬。
    陆枫脸色煞白。
    这是他第一次见赵斐服软。
    那几个长辈唉声叹气，谁知接下来，却听到了一声意料之外的话。
    “新年快乐！”
    说这句话时，那张脸竟浮现出笑容，每一个弧度都接近完美，在灯光下无比的光彩照人。
    可发出的声音，却如融后的冰雪般沁凉。
    赵斐在一道道惊诧不解的目光中，拉上帽子，转身快速走进了飘飘荡荡的雪夜里。
    ……
    在赵斐很久远的看书记忆里，陆覃是个永远保持着风度和礼貌的男人，还有，他很有过节的仪式感，只要是正式的节日，都会对长辈和家人说句正正经经的节日快乐。
    其实离开陆家老宅的前一分钟，他本是想要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来着：那您的小孙子，我赵斐只好十分感谢地收下了。
    只是在开口之前，他忽然间想起了节日的事。
    马上就要跨年了，陆覃这次不能亲自对这些人说新年快乐了。
    树欲静而风不止。
    有些话对有些人说出去，是得不到什么结果的。赵斐向来会做选择题，他觉得替小覃延续一下昔日的习惯，在此时比说任何话都有意义。
    所以，他要替小覃祝他们新年快乐。
    赵斐没有去陆覃平时和父母平住的房子，打了几个电话依旧没人接后，直接花高价包了个车载他去了那栋海边小屋。
    有时候直觉就是这么神奇……
    拿出钥匙开门走进去，赵斐一眼就看到了躺在沙发上的英俊青年。
    室内开着暖气。
    光线很暗，因为大多灯都没有开。
    电视倒是没关，里面响着喜庆的音乐，和跨年结束后的剩余表演……
    到处都是酒味。
    赵斐轻轻地走到沙发旁边。
    陆覃喝醉了，醉后耳根和颈侧非常地红，哪怕成了这个样子，倒在沙发前还是将桌上地上的酒瓶全都收拾得整整齐齐，丝毫没有影响到室内的干净整洁……
    这期间，赵斐在桌上的空鱼缸里，发现了陆覃的手机，已经被水泡坏了。
    赵斐继续去看陆覃。
    青年穿着曾和他一起穿过的情侣款灰色毛衣，结实的一双长腿很憋屈地压在沙发上，骨节分明的手紧捏着一个和手机形状大小相近的迷你小相框。
    这是是真喝大了……
    对方鼻翼间浅浅的呼吸倒让赵斐放心了许多。
    他在是否要喊醒陆覃这件事上，非常纠结。
    ……睡着后的眉宇舒展到掩不住的满足，这在陆覃脸上实在很少见，像是在做什么美梦。
    赵斐揉揉自己的卷毛继续纠结！
    如果是做美梦被打断，也太不爽了吧！
    还没纠结两分钟，在昏暗的光影里，他突然和一双深色的眼眸对上了。
    幽林般的眸子不知何时睁开的，里面的凌冽寒气一瞬间全部变成了炽热的火焰。
    窗外下着小雪，赵斐还没反应，身子就被高大的身影彻底锁笼。陆覃似乎还没分清梦和现实的区别，他的睫毛颤动几下，眼睫下半遮着的黑瞳显得格外深邃，然后，居然发出了一声笑。
    赵斐没有笑，他伸出一只手遮住那双眼睛，等擦完自己丢人的泪珠子才松手狠狠咬过去，真的是咬，小狗发脾气一样到处啃，他每次啃一次，对方就将他抱得更紧。
    任由他啃咬欺负。
    目光转不到别处去了。
    “赵斐。”
    “嗯！”
    “赵斐。”
    “嗯！”
    许久后，陆覃贴着他的颈侧哑声说：“新年快乐，赵斐。”
    尾音是抖的，眼睛不敢眨。
    赵斐雪球一样把人猛地滚压在地，他在青年狭裹着窒息感的拥抱中终于扬起笑脸，用力给了他一个带着雪味的吻：
    “好，那也祝小覃骑士新年快乐——”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51章
    此时, 一辆载着四口人的黑色轿车正在往江城驶去。
    今天是大年初一，赵成彬和林金薇要带孩子们去给住在江城的奶奶拜年，不过赵斐并不是在家里跟他们一起出发的, 由于前一晚住在外面的原因, 回别墅区大概率会赶不上, 最后和赵成彬打了电话沟通, 转而去了自家车会经过的路段守着。
    没多久后, 自然是顺利上车。
    赵斐趴着车窗往后看, 送他过来的陆覃还在远处的车内，好似依旧看着这边, 半晌后才缓缓开车离开。
    陆覃有驾照, 车是是他昨天从家里开到海边小屋的。
    而昨晚赵斐去陆家老宅找他的事，陆覃此时还不知道。
    关于那些, 赵斐从始至终也没提, 后来酒醒的陆覃突然开始不安, 问他为什么会来，他特理正言辞地说：“不是说好回邵京咱们要私会吗？私会就要有私会的样子！不过我们还挺默契的, 都没提前定地点，居然私会成功了！”
    ……
    这边车上, 林金薇在副驾驶上数落起赵斐的罪状：“除夕晚上不声不响跑外面玩一整夜, 小斐，你这翅膀怕是比钢铁还要硬了！”
    “纠正，不是除夕, 那时候已经快新年了, 请林金薇女士注意措辞的准确性。”
    “……你还有理了？”
    赵斐笑嘻嘻躲开副驾驶那边扫过来的眼刀：“只是想看个烟花秀嘛, 再说了, 我给你们打了电话通知的。”
    “要是没打, 你爸妈就得给警察打了，得多谢你先斩后奏的通知啊。”
    “不谢不谢，嘿嘿。”赵斐理不直气也壮地去看窗外的雪景。
    林金薇白他一眼，显然不打算放过他，继续念叨了半晌，接着脸色微变，不知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眯起眼睛，睫毛都闪现出八卦的光芒来：“小斐，烟花秀要看一整夜吗？”
    赵斐顿时心虚，嘴巴却还是很倔强：“烟花秀不用，但本人的表演秀需要，昨天大家看完烟花就都去唱K了……你都不知道，你儿子的天籁之音让大家流连忘返！”
    “……臭小子满嘴跑火车，别等妈妈以后抓住你的把柄！”
    “事实就是这样嘛……”赵斐讪笑。
    昨晚他们确实看完了电视上的烟花秀，后来因为小覃的关系，他也真的锻炼了一整夜喉咙，两人确实是流连忘返……
    *
    其实按照往年的惯例，在除夕当天或是除夕之前，赵成彬就会带着一家人回江城老宅陪老太太过年，而不是大年初一只回去拜个年。
    关于和陆家的上一代恩怨，也不知赵成彬之前到底从老太太那里询问出了什么……
    不过，赵斐大概能猜出来。
    按照陆从良先前在咖啡馆对他说的话来推，赵成彬的父亲赵昌林当年和陆家大小姐在一起时出轨有了别人，而这个“别人”，可能就是赵昌林后来的妻子——赵成彬的生母，赵斐的奶奶。
    在陆从良眼里，这两个人都是罪大恶极的。
    而赵成彬和赵斐，流着这两个人的血。
    因此，在赵昌林死去多年后，得知过往真相的陆从良才依旧要执着于报仇。
    毕竟对陆从良而言，赵氏的公司是赵昌林当年利用他们陆家的资源人脉偷来骗来的，而帮他平步青云的妹妹却下场凄凉。
    作为赵昌林和当年插足者的儿子、孙子……他会连带厌恶，算是正常人多少都会有的心理。
    但是，已经步入中年、向来做事做人都光明磊落的赵成彬，可能无法接受这一切。
    自己的父亲原来是人渣，母亲是插足者，那位陆家曾经的大小姐是他父母间接害死的，他们却还享用着依靠着陆家得来的一切。
    这种落差太大了。
    赵斐一直以为今年除夕没回江城就是因为这件事，赵成彬不想面对自己的母亲。
    可到了地方，却发现老太太的反应更加奇怪。
    老人家根本就不愿意见自己的儿子，完全不是那种愧疚或难堪的样子，在看到他们一家出现在客厅时，眼里有藏不住的巨大憎恶。
    “上次都说了不要再来！你还来做什么？！还带着这两个小畜生一起？谁稀罕看你们！都给我滚！”
    “对，我就是你爸当年的情妇！你想怎么着？你想找我算账？！”
    保姆尴尬地过来打圆场，老太太依旧大骂个不停。
    赵成彬沉默着任由对方骂来骂去，片刻后温声细语地让林金薇带两个孩子去楼上，随即脱下外套，像是什么都没听到，去包保姆剩余没包完的饺子。
    老太太气得摔了杯子，大骂赵成彬是逆子，嗓音尖锐刺耳……
    楼梯上，赵斐装作什么都不知道，问左边的林金薇：“奶奶她为什么这样？”
    林金薇脸色不好看，很敷衍地说：“你奶奶本来就是这个性格，你现在还没适应呢？”
    “以前没凶到这种程度，也没赶过我们……”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可是……”
    右边的赵殊然突然扯了下他袖子。
    赵斐往下一瞥，发现老人家正仰起头来，阴着脸看着他。
    赵斐没被吓到，还朝她挥手。
    林金薇登时将他拉走：“你奶奶情绪不太好，可别惹她！”
    “没有惹她啊……”
    他被林金薇拉到了书房，对方表情严肃地说：“你们奶奶生病了，她做什么你们都别当一回事就好了。”
    赵斐有些意外：“生病？”
    林金薇指指脑子的地方，低声说：“上次我和你们爸爸回来的时候，就犯病了，我们也是那次才知道的，平时倒也不会影响生活，就是容易受刺激，有妄想症，总觉得我们会害她……”
    赵斐和赵殊然一同愣住。
    赵斐说：“为什么……”
    林金薇：“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年纪大了，可能也和你爷爷有关。你爷爷不是好人，也不是什么好丈夫……”说着，下意识看了赵殊然风南一眼。
    如果不是查赵老爷子和陆家的仇，她都不知道赵殊然居然是那位陆家大小姐当年寄宿人家的后代。
    赵殊然的注意力全都在赵斐身上，生怕他在这里待不住要出去。
    他对那个老太太的恐惧从幼年时期就根深蒂固，很难消除，在林金薇命令他们最好别离开书房时，赵殊然下意识地点头，之后又第一时间打开书包，拿出帮赵斐带来的掌机：“你在这里玩吧，我不会出声打扰你的。”
    赵斐：……
    第一次见看书的怕打扰打游戏的！
    林金薇已经下楼去找赵成彬了。
    赵斐最想玩的游戏卡带没带来，他又把掌机塞了回去。
    赵殊然以为他要出去，脸上渐渐浮现出不安。
    赵斐瞥他一眼：“你那什么表情啊？”
    赵殊然抿着嘴，不说话，低下头打开书看。
    赵斐莫名其妙，拿着手机在一旁坐下。
    好一会儿后，赵殊然才重新朝赵斐看过去。
    此时，赵斐的注意力全部都在手机上，打字飞快，眼里带笑。
    应该是在和人聊天。
    赵殊然看得走神了几秒，等他意识到对方最可能在和谁聊天时，眉头微微蹙起。
    不知不觉间，手上的书页都被攥出皱巴巴的痕迹。
    一直到中午吃饭前，赵斐都窝在二楼的书房。
    其实，赵斐根本就没和陆覃聊天。陆覃今天要去外公外婆那里拜年，还要陪二老下棋。而赵斐很有共同荣誉感，知道后怕影响他下棋走神，一直很矜持地没发信息过去撩拨人。
    为了打发时间，都是在和A大那几个室友聊天扯皮，废话个没完。
    后来实在无聊，就在手机上玩起数独来。
    半个小时后，他听到赵殊然突然出声。
    “……赵斐。”
    他没理。
    “……哥。”
    “什么事？”
    赵殊然顿一下，然后说：“我想下去帮爸妈包饺子。”
    赵斐这才抬头看向他：“……牛啊，都不怕奶奶了？”
    赵殊然有些尴尬：“人多包得快些。”
    赵斐哦一声：“门没锁，想去就去，我还能绑着你？”
    赵殊然抿着嘴巴，合上书后动作很慢地走出房间。
    关门时，他朝那个依旧在玩手机的背影看了一眼。
    赵斐盯着手机戳来点去，好似对他的去留没有半分的兴致。
    ……
    到了饭点，书房外传来敲门声。
    是赵殊然的声音，说饭好了。
    赵斐火速收了手机，开门跟着他下去。
    结果在客厅和刚出房间的老太太撞了个正着。
    老太太的情绪比之前稍微平静了些，但盯人的目光还是有些阴森可怖。
    赵殊然脸色微白，本能地忘了动弹。
    赵斐把他往前推了一把，扭头便没大没小地和老人家说话：“奶奶，你以后要是不想你儿子来，最好的办法就是让阿姨多做点儿黑暗料理，他吃不好就知道你的厉害啦。”
    对方一怔，开始打量他，表情却没有什么变化。
    片刻后，老太太一声不吭地从他身边走过，掐了他胳膊一把。
    力道并不重，像是跟小孩玩似的。
    赵斐无所谓地甩甩胳膊上了餐桌，吃饭期间，却发现有两个人一直在有意无意看自己。
    一个是老太太，一个是赵殊然。
    前者还是那种渗人的眼神……生了病的老人家做事没道理可讲，他只当看不到。不过，后者的眼神倒是藏着让他掉鸡皮疙瘩的古怪情绪，他直接一个白眼过去，对方瞬间不敢再看他。
    翻了白眼后略一沉思，赵斐大概明白赵殊然是个什么意思了。
    原书里，哥哥赵斐第一次知道赵殊然害怕奶奶后，每次一来老宅，就故意把他往老太太跟前推，将赵殊然的惶恐不安全当成了乐子。
    可那会儿，他把和老太太撞到的赵殊然推远了。
    赵斐：他不会以为我在刻意帮他吧？！
    这还真是个意外！
    怎么说呢，他推开赵殊然只是一个下意识的反应动作，任谁当时站在他前面呆着不走，他都会推一把。
    就算真的不推，那老太太也不会吃了他的。
    现在想想，应该用踹的。
    起码狠狠踹一脚，恶毒哥哥人设不崩，他也不会被赵殊然用这种眼神看来看去！
    这顿饭吃得很安静，其余人胃口都不是很好，除了赵斐。
    赵斐昨晚体力消耗严重，一上餐桌就干了两大碗米饭，还喝了满满一碗鸽子汤。吃饱了也就困了，没继续陪这群人上演默剧，抹抹嘴便回了楼上的客房休息。
    窗外还在下雪。
    赵斐沾了床就睡，迷迷糊糊中，隐隐听到外面传来说话声。
    “……你明明也是在乎自己孙子的，为什么还老是那么吓他们？”
    “谁在乎，看看小畜生罢了。”
    “妈，你骂我可以，不要老这么说我的孩子好吗？”
    “哦，你还知道这小畜生是你孩子？你当年和赵昌林收养小然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你的孩子呢？赵昌林个狗东西有私心！他不要脸你也跟着不要脸……”
    “我说过我不知道那些……爸那些年老是说小斐一个人会孤独我才……”
    “闭嘴！别再提他！他这个畜生死的太便宜了，他要是活着该多好，我要亲眼看着陆从良宰了他！”
    “妈，你当年是不是真的……”
    “是啊，我当年就是他情人怎么了？现在他死了，陆从良嫌我长得和他妹妹太像，不来报复我，来报复你们，真是有意思……”
    “妈……”
    外面的人走远时，赵斐才睁开眼睛。
    脑子有些乱。
    他努力回想不久前听到的那些话，觉得很多地方都很奇怪。
    这个老太太给他的感觉，非常矛盾。
    好像憎恶自己儿子一家人，拜年的时候都能恶语相向，可又不会真的把他们赶走……甚至，居然还在孙子午睡时来偷看……
    却又对儿子承认自己是当年的情妇，可没有任何惭愧难堪之感。
    甚至在说陆家报复的那些话时，竟有一种掩饰不住的痛快感……
    如果不是听说陆家大小姐的尸体是陆从良当年亲自看着火化的，他险些都要猜测这老太太会不会是陆家大小姐本人了！
    他实在想不通，坐起来拿起手机看了看。
    已经下午四点半了。
    刚穿好衣服，林金薇就过来敲门喊他，让他收拾收拾准备回邵京了。
    他应了一声。
    东西大多都在书房里。
    赵斐走到书房门前。
    廊道很安静，里面也没有任何声音。
    他根本没想过这个时候的书房会有人，一下就把门拧开了。
    白色的窗帘大开，外面的雪已经变小了。
    赵殊然在书桌上趴着打盹，修长的手指正捏着一个卷毛的粘土人偶。
    *
    这一天真的太操蛋了。
    赵斐很无语地先一步离开了江城。
    但并不是回邵京，回邵京就要回家，回家就会不可避免地看到赵殊然！
    短时间内，他完全不想看到那张脸。
    所以选择去了F市——原本和陆覃约定滑雪的城市。
    此时，赵斐正坐在前往F市的高铁上。
    旁边是个二十多岁的男人，在跟家里打电话：“真的忙，买不到车票有什么办法嘛，今天回家也是一样的，大家在一起，什么时候都可以吃团圆饭……”
    赵斐瞥瞥他，又瞥瞥自己的手机。
    手机里来了好多通电话，全是赵成彬和林金薇打来的，信息也不少，不过基本都是赵殊然的。
    那些信息他一条都没看，电话也懒得接，等离F市就剩最后一站时，才给林金薇回拨过去：“手机之前没信号……你们到家没？”
    “小斐你也是的！我还以为你玩忘了性呢！”
    “放假不就是用来玩的嘛，F市又不远，玩玩就回去。”
    “怎么就突然要去F市滑雪了啊？妈妈还没怎么问你就跑了，还以为你又和小然闹别扭了呢！”
    “……不是突然，本来就有这个计划的，之前忘了跟你们说了。而且谁跟他闹别扭，别说那么肉麻……”
    “唉，在家住几天再出去玩不行吗？”
    “玩好了我一直赖在家里行吗？”
    “算是拿你没办法了……行了，玩好了赶紧回来，我们也快到家了，你到那边后记得给爸妈打个电话。”
    “放心吧。”
    挂了电话，赵斐深吸一口气，拿出ipad把之前的滑雪计划提前到明天。
    早上离开海边小屋时，他就问过陆覃这几天的“行程”，对方起码要在外公那边住到后天。
    他把上面计划根据现实情况修改了下：
    明天自己先玩一天，后天再把人给勾过来。
    酒店已经提前订好了，就在那座雪山的附近。
    把该办的事都办完后，赵斐就实在不知道干什么了，只好关了手机闭眼小憩。
    二十分钟后，被手机震醒。
    睁开眼睛一看，竟然是赵殊然。
    这是下午他们在书房打了一架后，对方打来的第一通电话。
    赵斐翻个白眼，直接拒接。
    对方没再坚持打过来，可没多久后，却发来了一条语音消息：
    “我怎么就错到离谱了？那什么是对的？就你是对的吗？”
    赵殊然说话向来是文静的，很少会这样锋利尖锐的语气。
    操啊——
    赵斐本来已经快把下午的事给忘了，现在一下又被他弄得不得安宁。
    其实下午他走进书房看到那个粘土人偶后，压根没多想的！
    卷毛的人偶多到满大街都是，他还没那么自恋一下就想到自己。
    可对方听到动静惊醒后的反应，实在太此地无银了……
    赵殊然当时整张脸都白得吓人，神色慌乱，拼命把粘土人往后藏。
    赵斐呆了几秒，接着去收拾自己的东西。
    到这一步，他也是微懵地告诉自己：赵殊然可能只是看他就怂！
    结果自我说服后，赵殊然却在他即将离开书房时，倏地开了口：“我……我已经决定，决定离开赵家了。”
    空气凝固了起来。
    赵斐慢慢回头，疑惑地看他。
    “你说什么？”
    “赵斐……你不是都看到了吗？”
    赵斐皱眉，沉默起来。
    赵殊然似乎无法忍受他的沉默，突然高声道：“你怎么什么都不问我？！”
    赵斐抬起头，像是没听到，一字一句道：“把你开始那句话，再说一遍。”
    赵殊然愣住。
    赵斐：“说！”
    赵殊然声音哑了：“说什么？我本来就不是赵家的孩子，这种结果不应该是你以前最希望的吗……你别用那种眼神看我了！”
    “我让你把那句话再说一遍。”
    “……”
    很久后，赵殊然才慢慢点着头说：
    “我说，我决定离开赵家了，我不会抢走你任何东西的。”
    赵斐表情凝固了足足一分钟，回过神后，直接过去给了他一拳。
    “你错得真够离谱的！”
    而向来擅长忍气吞声的赵殊然，这次学会了还手，他摸着自己的嘴角，还了赵斐轻飘飘的一拳。
    赵斐又给他一拳。
    赵殊然看他是认真的，忽然一脸受伤的表情。
    一时间，两个人谁都没收住情绪，转眼扭打起来，近乎拳拳到肉……
    最后是楼下那对夫妻的喊声让他们及时停了下来。
    赵斐一眼不看他，检查了下，确定脸上没明显伤口后，直接拍拍衣服走人。
    跑出老宅时，有人在后面喊他：“哥！”
    他一下就忘了怎么走了。
    可回过头，却看到赵殊然一脸痛楚地说：“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赵斐，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瞧得起我。”
    *
    终于到站了，旅客们拿着行李纷纷涌出车厢，赵斐等人都走得差不多后，才动身出去。
    F市这边远比邵京和江城要冷，他把羽绒服的拉链拉到了头，又在附近商铺买了条灰色围巾完全圈住脖子，还是觉得冷，连忙打了车去酒店。
    司机以为他是外地回乡的人，热情地和他闲扯。
    赵斐疲乏地回应。
    路途中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半个多小时后，司机把他喊醒，说到了。
    外面下得雪很大，赵斐斜背着书包站在路边，懵了一会儿，原本调头的司机又开车过来了，从车窗里递出一只腕表：“这是你的吧？掉我车上了！”
    赵斐身子微僵。
    司机疑惑：“不是你的？”
    “是……”
    是当初赵氏夫妇给他和赵殊然买的表，赵斐的那只放在A市陆覃的房子里忘带了。
    这只显然是赵殊然的。
    但他明明记得来江城的路上，这只表还在赵殊然手腕上。
    是离开时，赵殊然放进他书包小格子里的……
    那辆出租车离开后，赵斐把那只腕表狠狠塞进了书包最底层。
    晚上，他在酒店套房里泡了好一会儿的澡。
    出来穿上浴衣后，脑子终于慢慢清醒了些。
    他坐在沙发上，开始看赵殊然发来的那些短信。
    本以为会是一堆解释自己那些行径的话语，他甚至都不用赵殊然解释得多么完美合理，只要说一句下午的话都是冲动下乱讲的，他赵斐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以后，他们一家人还是像以前一样。
    打开信息前，赵斐耳里还回响着他在老宅下楼离开时，林金薇对赵成彬低声说的话：“不要紧，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就什么事都没有的……现在多好啊。”
    可是短信里，没有解释。
    是赵殊然的控诉。
    控诉着这么多年来，赵斐压根没将他当成家人的点点滴滴。
    控诉完，却又无比平静地说：
    其实我们本就不是家人，更不是亲人，从我踏进赵家的那一刻，我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都多多少少占有了本应只属于你的东西。我明明知道，却一直当做不知道。
    赵斐，你应该一直都像最初那样对我的。
    ……
    赵斐本来不想回的，结果看完实在气得不行，血管都气得突突跳，没忍住，飞快打了几个字过去。
    “放你爹的狗屁！！！”
    气得连矜持优雅都不要了。
    半个小时后，当陆覃的电话打过来时，赵斐的火气才稍微下去了些。
    一摁接听，就没事人似地问：“小覃，棋下得怎么样？赢几局了？”
    那边没声音。
    赵斐以为是信号不好，起身跑到阳台那边，喂了几声后，打了个喷嚏。
    手机里终于传来声音。
    “你感冒了？”
    赵斐听他语气紧张，连忙摇头说：“没有，应该是有人想我了！”
    “……”
    赵斐笑道：“是不是你？”
    少时，他听到了一声磁哑的“嗯”，像是在努力克制着什么情绪，又说：“赵斐，你在哪儿？”
    赵斐正考虑着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忽地又听到对方道：“我不在外公家了。”
    “……啊？”赵斐懵了。
    “你不在江城。”
    “我……”
    那道徒然沉郁的嗓音打断了他的话：“你说过寒假一起滑雪的。”
    “只和我一起。”
    “你说过的。”
    赵斐后知后觉地瞪大眼睛：“……你、你不会去江城了吧？谁告诉你我跟别人去滑雪了？”
    说完就想起离开江城老宅时，他确实是这么告诉林金薇他们的……
    但也不算是什么难解释的大误会，他很没底气地笑道：“我是想先在F市玩一天等你的，谁知道你那边行程有变呀……小覃，你来江城了都不告诉我，要知道我就在江城等你了！”
    那边没声了。
    赵斐坐到床上，一边歪头听电话，一边打开ipad跟他说那些早就一起做好的F市游玩计划，把更改的地方事无巨细，有模有样，最后小声问：“你还在江城吗？”
    陆覃：“嗯。”
    也不知道之前脑补了些什么，此时语气终于恢复如常了。
    “真是的，我错过了，”赵斐很没办法，又很靠谱地继续说道，“不过现在时间不早了，你先在附近找个酒店睡一觉，明天上午的高铁票已经买好了，小覃，我到时候去车站接你！”
    青年沉默了会儿，轻声问：“你订的是哪个酒店？”
    赵斐说了名字和地址，又非常满意地补充：“这附近有很多好吃的，等你来了，我要对它们大开杀戒！”
    话落，好像听到了一声低笑，低到几不可闻，转瞬即逝。
    他差点儿都要以为那是自己的错觉。
    他们一通电话聊到很晚，赵斐后来问他怎么只在外公那里住了一天，又怎么突然跑到江城……
    问的时候正好困意来袭，打了个哈欠。
    手机那边安静起来，半晌后只道：“睡吧。”
    赵斐哦一声，也忘了自己的问题，钻进被窝里瓮声瓮气地笑：“那晚安，明天见！”
    此时深夜的江城，陆覃开车前往F市。
    放置着的手机屏幕不时闪烁着。
    有几通未接电话，都是陆家那边的人打来的。
    微信里，陆枫的消息一直没停。
    陆枫：他早晚要知道的，而且谁也没想到他会在除夕夜过来。
    陆枫：你现在在哪儿？能不能接电话？还是你真想和陆家一刀两断？！
    陆枫：……陆覃，他知道你失去陆氏继承权这件事，真的至于你害怕成那样吗？！
    ……
    F市。
    赵斐彻底睡着了。
    尽管白天发生了很多事，但赵斐一碰枕头，就很神奇地忘了一切，睡得美滋滋的。
    不美的是中途突然做了个梦。
    梦里，他站在高中校园里，当然，不是穿来这个世界里的高中校园。
    那时候他父母离开不久，他每天都在拼命地挤时间学习和赚钱，主要赚钱的兼职是给别人当各种平面模特。
    同学们起初都不知道他的这个工作，直到后来，有一张以他为主角的摄影作品用在了一本小说的封面上。
    那本小说的男主是天之骄子人设，矜贵自持，是女主眼里高不可攀的存在。而那时候的赵斐有多落魄多市侩，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甚至那本书在班里流传的当天，他还跟人打了一架，并指着拿小说封面奚落自己的男生嚣张道：“你应该说我牛，我跟一个纸片人有天壤之别，那你岂不是和人家是天粪之别？”
    然后，梦里的赵斐听到很多人在说：
    “赵斐是个什么人？自大！自负！自恋到不要脸！家里都那样了还狂得要死！”
    “不对，他可会装了，那天旷课为了不扣分，声泪俱下讲的故事把老师都说哭了！”
    “那次也不是全编故事吧……他家里确实糟心事多，他那几个不要脸的亲戚成天去搞他心态，我看了都烦……”
    “……”
    这个梦的尽头，画面一转，又变成他拿着穿进来的原书作者的文字访谈页看。
    纸上的字清晰可见——
    【小编：陆覃这个配角虽然没有感情线，但是应该也有喜欢的类型吧？好多读者都想让我问问这个问题！】
    【作者：啊？他呀，应该会喜欢小白花类的男生或女生吧？最初的人设是这样的。】
    最后，赵斐醒了。
    天都没亮，深夜三点钟。
    他头疼欲来，垂着脑袋浑浑噩噩下了床，又浑浑噩噩穿上外套，裹得像只熊，要出去呼吸一口新鲜空气。
    那个梦实在是太窒息了。
    赵斐慢吞吞打开门，下电梯，走到大堂。
    就在他距离酒店旋转门还有十几步的时候，隐约间看到了一个人。
    这个人，让他觉得那场梦好像还没醒。
    赵斐张张嘴巴，梦游一样继续往前走，然后他这个“梦游”的人，就被一双结实有力的胳膊满满紧紧地用力抱住了。
    有雪片从青年的大衣衣领落到他耳侧，他瑟缩一下，那雪片迅速被一只手拂开，转而重新将他箍住。
    片刻后，颈侧微凉的肌肤被一张薄唇吻热。
    ……好温暖。
    赵斐本能地歪头靠上去，然后，他听到了陆覃满足到微微发抖的声音：
    “找到了。”
    *
    ——赵斐穿书前的日记摘选：
    【爸，妈，你们现在可以休息了，就在那边好好玩吧，千万别回来看我，万一撞见儿子在家不讲节操那多尴尬，放心，我不会让自己吃一点儿苦的。】
    by十六岁的少年赵斐。
    地址：安葬家人的墓园。
    ——赵斐穿书后的日记摘选：
    【家仇商战破产什么的原书狗血元素都赶紧的，一点儿都不怕，本王子（注：专业的王子鉴定师陆覃封的，请不要骂我自恋谢谢）体验人生需要这份小刺激！！！】
    by十八岁的赵斐。
    地址：F市，雪山之巅。
    注：今天和小覃飞（滑雪）得超开心。
    上卷完。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初版没写好，已经修改了，也补了很多情节细节，买过的记得刷新下哦
    第2卷 下卷
    第52章
    拂晓之际, 伴随着山间鸟鸣和轻微的滚轮声，约莫二十多岁的青年停在路边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牌前，他收起行李箱上的拉杆, 扒拉一下脑袋上被风吹乱的卷毛, 姿态矜持翘腿地往行李箱上一坐, 开始打量那个好像随时都会掉下来的铁牌。
    上面写着三个大字——绣霖山。
    在二十多年前, 这个坐落于邵京远郊的绣霖山根本不是什么热门或网红的景区, 据说是星云上一届的董事长赵昌林在儿子赵成彬的强烈建议后, 才投资了一部分资金试水。
    结果，这成了赵昌林死前做过的最正确的一个决定。
    后来, 经过星云接班人赵成彬的重视, 慢慢开发后，才就有了后来生意红火的绣霖山度假酒庄。
    然而, 令人咂舌的是, 从四年前开始, 绣霖山度假酒庄却又呈现出非同一般的衰败之势，直至成为今日的景象……
    青年目光越过那张铁牌, 看向远处的青山。
    清晨的景色很美，云山雾罩, 犹如仙境。
    他拿出手机, 将这个画面“咔”地拍了下来。
    刚拍完，路道尽头便驶出一辆玛瑙黑的沃尔沃，很快停在他身侧。
    “不好意思啊小赵总！我这边事情实在多, 没能及时去机场接您, 还请见谅……”
    赵斐打量他的车：“王经理你换车啦？”
    对方苦笑：“随便开开, 委屈小赵总了。”
    说话间, 赵斐放好了行李箱, 他毫不客气地开门一屁股坐上副驾驶：“这不挺好的？我有个同学最近想买二手车，你要是不喜欢这辆，可以跟我说下，他买熟人的也放心……”
    对方讪笑：“这……短期内应该不会卖的。”
    没多久，车在酒店外停下。
    下车后，赵斐拉着行李箱跟着王经理往里走。
    所见之处人影寥寥，连员工都比赵斐记忆里少了至少一半。
    王经理带他上电梯进了最顶层的一间套房：“小赵总，有什么需要的直接打我电话，现在很多情况您也知道，我这边还有好多事需要处理，实在没办法作陪了……”
    “你忙你的。”赵斐冲他晃晃手，转身进去。
    这间套房最大的优点就是可以从阳台清晰无碍地看到绣霖山最为壮阔的一面，以前赵成彬每次带家人过来避暑，都是住的这一间。
    现在正值五月中旬，邵京热得人都要化了，可这个多年前的“避暑胜地”，在如今却显得格外萧条可怜。
    赵斐坐在阳台上的藤椅，打开满是消息的手机一一看去。
    最上面的，是A大的四人寝室的群聊，消息爆满。
    【郭西：小斐！你什么时候走的！！！四年情谊，怎么可以这样抛弃我？】
    【钱小亮：-_-||人家从大二开始就不住宿舍了好嘛！！！】
    【郭西：闭嘴！本来宿舍就剩我一个人了，他前几天突然回来住，我不就以为终于有伴了，现在又被抛弃，谁来安慰我！】
    【梁毅：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小亮考研上岸了，在家接了亲戚的家教活儿，我现在实习的公司又离学校太远……人家小斐回邵京实习，走前还回来看看你，你就知足吧！我们还没见着人呢！】
    【钱小亮：说起来……小斐男朋友在A市工作，他们难道要异地恋？】
    【郭西：重点是这个吗？重点是他男朋友进的那家公司！！！】
    【郭西：555我是真没想到……太牛了，我要是他，能把offer贴脑门在学校转一圈！！！】
    【钱小亮：……人家在院系里本来就是名人好不好？进那种公司还是很正常的吧！】
    【郭西：也是，那种脑袋瓜又不是谁都能有的……】
    ……
    最后，他们或许实在没什么好聊的，就以“赵斐为什么要选择异地恋”一话题，展开了十分激烈的探讨。
    眼看就要往过于狗血剧的方向延伸，赵斐迅速中断了这一场乱七八糟的主题辩论。
    【赵斐：谁说我们异地恋了？！荒唐！】
    半分钟后。
    【郭西：八卦的小眼神.jpg】
    【钱小亮：八卦的小眼神.jpg+1】
    【梁毅：八卦的小眼神.jpg+2】
    【赵斐：严正声明，本人去邵京不是实习，本人还没有工作！！！】
    【郭西：……第一次见人能把这句话说得如此理直气壮如此气冲霄汉。】
    【赵斐：我是临时有事回来的，呆一周左右还是回A市的，你们既然这么想我，到时候一顿大餐少不了吧？】
    一句话瞬间冷群，另外三人纷纷以“我有事回聊”“要准备新一轮面试了”“啊天真好，我出去跑跑”积极退场。
    赵斐笑笑，准备去浴室洗个澡，刚放下的手机这时却来了电话。
    来电人备注是：李老师。
    赵斐想也没想就接了。
    这个李老师是邵京临市的一个乡村教师，赵斐大学四年间资助了一些贫困生，其中有一个恰好是这位李老师带的学生。
    李老师这个暑假后就要离开那所只有不到百人的乡村小学，离别前，想为自己的学生再做一些事让他们开心一下。
    可说出这个想法后，孩子们却用无比天真的语气说想和老师一起看流星雨。
    ……这事很难办，毕竟流星又不是下雨刮风时常会有，就算赶上了，也不是任何地方都能清楚看到，何况还是流星雨呢。
    李老师不忍心直接拒绝，失眠几晚后，他突然想到隔壁邵京曾经有一处酒庄可以做出“山里的流星雨”！
    其实就是一种特殊的投影技术，在如今并不算是很新奇。
    可该项服务的价格，让李老师犯了难，哪怕如今的价格已经比以前酒庄的繁盛时期便宜了非常多。
    赵斐还是一周前通过王经理知道这件事的。
    那时公司已经逐渐出现不少问题，赵成彬整天都忙得焦头烂额，根本无暇回家，林金薇似乎预判出了不久后可能会面临的不妙状况，询问赵斐要不要出国玩一段时间。
    然后没等到儿子的回复，就接到了王经理的电话。
    说是一个老师想带学生参观山里的流星雨项目，为了满足孩子们的愿望，希望他们能够再优惠一些。
    其实王经理也知道这里的庄园很快就要易主，那个老师也很真诚，如果不是机器早就损坏且长期没人维修的话，他是愿意答应这种事的。
    王经理在电话里说：“我把真实都情况都说了，可那个老师非说只要机器能随便发出一点光就行，不用特别厉害的高科技……为了这事都连续来了三天了。”
    林金薇最近烦心事太多了，对这件事并不感兴趣：“他要怎么样就怎么样好了。”
    赵斐听了，在一旁问：“为什么机器没人维修？”
    “谁会在一个快成为废品的东西上花大钱？”
    赵斐哦了声，没说话。
    隔天他回了A大，也正好是那天，陆覃竟和他错过了，回了邵京——陆从良突然生了一场重病，住院期间，说想见自己那个犟脾气的孙子。
    这种时候，任谁都不可能不回去。
    那几天，呆在A市改论文的赵斐，每天都会接到陆覃的电话。
    “你在哪儿？”
    “宿舍，改论文呢。”
    每当这时候，对方就会沉默起来，直到赵斐开口说：“在宿舍改论文的效率，比一个人在家高。”
    这个“家”指的是他们在A市的那个房子。
    陆覃每次都会有些急躁地回答：“那我很快回来。”
    好像人不回来，他还能跑似的！
    不过电话里，陆覃一次都没主动提过家里的事，有次赵斐实在忍不住，问：“那个……你爷爷没事吧？”
    他一问这个，对面的气息就忽然变了，像是在忍着什么情绪，最后也完全没有回答赵斐的问题，语气有些沉郁着说：“赵斐，我下周一定回去。”
    赵斐以为他不开心，哦了声，再也没问过相关的话题。
    那天是周三，他联系了邵京的王经理，问他那些机器是不是真的不修了。
    王经理说：“就算修，也未必修得好，而且现在这种情况……已经没必要了。”
    赵斐想了想，让他把那个老师的联系方式给他。
    电话打过去，才发现是旧相识，对方得知这个曾经资助过自己学生的阔少是那个酒庄投资人的儿子后，惊得好久没出声，听他说可以带学生们免费参观并游玩所有项目（包括已经不再开放的山里流星雨）后，为学生开心不已，连声道谢。
    赵斐：“这酒庄很快就要转手了，你们能来，还能让它显得稍微热闹一点儿，不来白不来嘛！”
    ……
    李老师此时打来电话，是询问赵斐他们什么时候可以过来，现在已经带孩子们坐上了大巴车了。
    赵斐说：“随时都可以，这边有吃的，就是现在的厨师厨艺不太行，你们要是不嫌弃，可以先过来吃个午饭，下午爬爬山，晚上就能看那个‘残缺版流星雨’了。”
    李老师应该是开了免提，赵斐说完，就听到了一群孩子稚嫩的大笑声。
    和那边约定好后，赵斐进浴室洗了个澡，之后去下面补早餐。
    饭后，他给王经理打电话，说要好好地参观一下这里，他之前虽然以家属的身份随赵成彬来过几次，但对这里并不熟悉，也就那座绣霖山，他因为喜欢运动爬了几次。
    王经理叫了个小助理过来陪他。
    那助理跟他年纪相仿，是开车过来的。
    赵斐让他把车停好，指了指酒店外的共享单车：“我记得里面还有不少小路，车怎么开进去？骑车吧。”
    小助理没想到他真是来参观的，且连小路里的偏僻地方都要看的程度……
    他心里犯嘀咕：家里房子都要着火了，居然还有心思参观外面要扔的破棚子？
    奇怪归奇怪，面上却笑着骑上车在前面带路。
    每经过一个地方，后面的赵斐就会开口询问，他起初还很敷衍，没多久，发觉对方似乎真的对这个地方很感兴趣，兴致渐渐来了，介绍得格外认真……怎么说，连带实习期，他也在这里待了两年，多多少少有那么一点感情了。
    赵斐把小助理那些话全部记了下来。
    实话说，他对这个地方真没那么大兴趣。
    就是怕跟那群孩子出来参观时，回答不了祖国花朵们的各种的问题，那李老师都快把他吹成这酒庄的大老板了，到时候一问三不知，他能丢那人吗？
    他们骑车转悠了将近一个小时，到了沿山开发的人工湖。
    那里原本的游船收费点已经荒废了，很多损坏的船只都放在岸上的棚子里，湖边只剩四五条能用的船。
    赵斐原本没打算在这里停留的。
    可他还没转身，几个年轻人的声音就从后方靠近了过来：
    “喂！你不会还想坐船吧？劝你别坐，瞧那船都成什么样了，小心落水都没人救！”
    “闭嘴！”
    原本要扭过去瞧的头，因为“闭嘴”这两个字，意外地停住了。
    “我就不闭嘴，要不是你非要蹿捣大家选这个地方，大家现在至于这么无聊吗？你也真够可以的，都离开赵家了，还想着给自己家里揽生意呢？！”
    “……关你屁事。”
    几秒后，赵斐回头。
    炎炎烈日下，两道视线幽然相对。
    “……”赵斐翻了个白眼，睫毛根都闪着无语的光泽。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没写出两章，最近码字比我想象中还慢……
    第53章
    赵斐想不到赵殊然会出现在这里。
    林金薇不是说他已经去外地实习了好一段时间了吗？
    就算回了邵京, 那也该是对赵家退避三舍才是。
    当年为了离开赵家，赵殊然闹得那是一个石破天惊、地动山摇，就差贴个公示宣告自己和他们无关了。
    这事儿说来话长。
    自从是大一寒假那次, 两人在江城老宅书房打了那一架后, 赵殊然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当时赵斐和陆覃在F市痛痛快快滑了几天的雪, 又蜜月一样逗留几日后, 才磨磨蹭蹭回了家……毕竟是一家人, 抬头不见低头见, 如果那混蛋给他认个错，他就准备大人有大量地不跟这小屁孩计较了。
    结果没等来认错, 反倒等来了赵殊然离家的消息——说是要和学校自组的乐队演练, 先回学校住了。
    赵斐也就来气了那么一阵，他想, 或许是赵殊然觉得尴尬, 这才避开在家里和他见面的机会, 应该是实在拉不下脸解释那些荒唐话……这也算是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反正他也不会在家常住。
    后来，赵斐每次假期回邵京, 赵殊然就都不在家，偶尔在家, 也是避他如蛇蝎……这让赵斐都恍惚有种回到最初穿越来的那段时光。
    赵斐在A市读书, 在家待的时间基本不长，哪怕寒暑假长时间待家里，他觉得自己也没有和这便宜弟弟互动的需求, 因此, 并没将此事放在心上多久。
    之后随着时间的流动, 学业上的繁忙, 在即将大二时, 他甚至都快要忘掉自己还和赵殊然有那么一次激烈的冲突了……直到一则消息传来。
    那时候的赵斐正在为交换生的事发愁，本就不平静的心被林金薇一通火急火燎的电话直接给点着了。
    赵殊然居然要离开赵家，各种意义上的离开——搬出赵家的房子，移出赵家的户口，不再当赵家的孩子……
    赵斐当天就回了邵京，见面一句话没说，先给了他一拳头。
    或许是那天真的太气愤了，赵斐的记忆竟出乎预料地变好了不少，他在动手前事无巨细地想起了当初在江城书房发生的每一帧画面，详细到自己当时用的是右边拳头。
    于是，他把本来就伸出来的右手换成左边，握成拳，最后不轻不重地打在了一直低头的白衬衣青年胳膊上。
    然而这一次，赵殊然又没了那次的骨气，他没还手，也没反应，一直低着头，在赵斐要把他衣领抡起来的时候，才说：“对不起。”
    对面沙发上的赵成彬皱眉抽着烟，男人平时没有烟瘾，很少会抽烟，更遑论在妻儿面前这样。
    林金薇强笑着过来拉他：“别这样……你们兄弟是不是又有什么矛盾了？跟爸妈说说，下次不能这样了。”
    赵斐气得咬牙：“我跟他不是一直都有矛盾吗？要是因为这个，那他早该走了！”
    林金薇连忙朝赵殊然看一眼，生怕他这个节骨眼又由那话多想：“小然啊，你哥不是那个意思，你好好跟我们说，是不是又遇到什么事了？不、不会是那个秦培源又找你麻烦了吧？你……”
    “不是，”赵殊然抬起头否认，目光却落在赵斐的方向，“……你们的恩情我会一辈子记得，等我以后有了工作，也会加倍偿还，哪怕离开了赵家，我也会给你们养老，我……”
    “谁他妈要你养老！”打断那些荒唐话后，赵斐捡了个靠枕狠狠扔过去，“有我在，用得着你吗？你当家是酒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啊？”
    赵斐是真的生了气，他在那一天丧失了基本的理智，如果有理智的话，那么他就会觉得对方这个突兀又不照常理出牌的决定虽然一言难尽，但起码对赵殊然本人来讲不是个坏事，毕竟没几年后赵氏就要破产了，他这时候离开赵家，算是跟赵家摘得一干二净，日后万一跟回国的原书主角攻陆枫死灰复燃，多多少少也会少些麻烦，原书主角攻受和和美美，他这个原书设定里给他们当挡路石、后来没好下场的炮灰反派自然举双手赞成。
    至于赵殊然和陆枫早就闹掰了这事儿，赵斐也是受了人偶事件的震撼后，有意无意在微信上问了陆枫一嘴相关的。结果对方说他们早就没联系了，而那次陆枫跟着赵殊然去湖岛，其实是想跟他道个歉就走的，结果遇上他溺水，很多话也没来得及说……
    因为起初丧失了理智，赵斐怒骂不止，直到发现赵殊然重新低头的下方地板，出现了可疑的水痕。
    “……”
    很久的沉默后，他鬼使神差的，忽然就说出了一句话平时根本不会对赵殊然说的话。
    他说：“小然，我已经把你当弟弟了，我们是一家人，你可不能这样啊。”
    他看到地板上的几滴水痕很快就变成了大片的水痕，赵殊然的肩膀抖动起来，他像是受了刺激，哭出了声，哭得分外狼狈，他说：“赵斐，你太狠了。”
    那天的最后，赵殊然抱走了卧室里的那盆养了大半年的金橘树，除了课本，其余的东西他什么也没带，刘姨一直跟在后面劝他……
    赵氏夫妻隔着落地窗，白着脸看他走远。
    已经慢慢恢复了理智的赵斐突然哼着歌开始削苹果，削完切成两半，分给递给脸上乌云惨淡的两个中年人：“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人家是拦不住，你们这是儿子要自学独立教育，没必要拦，好事儿啊！”
    ……
    破败的收费屋前，赵斐斜了赵殊然身边的那群人一眼，重新跨上单车，对那边小助理说：“学生们应该快到了，咱们回去吧。”
    小助理连忙点头，跨上自行车先行一步。
    “这谁啊，好心提醒他，都不知道谢一声。”看他要走，有人道。
    说话的正是不久前在赵斐后方嚷嚷的男生，和他相仿的年纪，不过他不认识。
    大概是赵殊然的大学同学。
    赵斐本不想搭理他，结果那男生身边一个偏胖的男生小声道：“你也太没眼力见了吧？那是他以前的哥！可不是什么游客……”
    “以前”这个词用得还真是精准！
    原本还在抱怨的男生顿时闭了嘴，眼睛却惊奇地瞪着他看，同行的其余人也都好奇地打量起他来。
    看猴呢？！
    赵斐挑眉一一回过去，那些人瞬间吓得移开视线，他们应该都知道赵殊然和赵家如今的关系，很有默契地东张西望装哑巴。
    最前面的赵殊然倒是胆子很大地直视他，眼底神色黯然。
    赵斐却像是没看到赵殊然，特意将车子骑到先前那个嚷嚷不停的男生跟前，非常热心地跟他介绍了临市最热门的度假酒庄：“那边很好玩的，花销也就比这破地方贵个十几倍而已，你们确实选错地方啦，现在去还来得及，而且那边的船都很结实，不能跟我们这边停止营业的船比啦，只要不找死，保管您不落水！”
    那人脸都绿了，却不敢回嘴。
    “拜拜喽……”赵斐脚上用力一蹬，悠哉地骑着车走了。
    还没骑远，就听到后面那人气急败坏地说：“神气什么，看你们家什么时候完！”
    赵斐正要回头瞅瞅，竟听到了赵殊然的声音：“你找死！”
    ……怎么还内讧了？
    接着就是愈加嘈杂的吵闹，赵斐掏掏耳朵，很快追上前面的小助理，远处的声音彻底听不见了，他开始问对方一些关于“山里流星雨”机器的问题……
    中午十一点前，李老师就带着孩子们出现在酒店前，来的孩子有四十多个，大多是小学低年级的，怕照顾不过来，有个女老师主动过来陪同照顾。
    赵斐先让人把他们的房间安排好，“流星雨”项目需要在夜晚进行，晚上肯定是要留宿的。
    午饭在一楼的餐厅吃，厨师知道来了一群小孩子，特意雕刻了几个小白兔送过来。
    孩子们得知那是厨师特意给他们做的，哇一声后齐声说谢谢，对方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饭桌上都是小孩子的笑闹声，年纪小却都很懂事，都没乱跑过，应该是李老师嘱咐了，怕他们在外面走丢。
    赵斐挤在里面，一边吃饭一边回答这群孩子的问题。
    “我不是大老板，你们可以叫我哥哥，当然，也可以叫我大哥，大哥比较霸气。”
    “小赵总？这是跟谁学的？去去去！”
    “呦，吃个面还能这么玩？教教我……”
    ……
    吃到一半，赵斐就去上洗手间了，主要是饮料喝得太多——起初是一个小男孩来跟他干杯，他干了，后来又来个小女孩跟他干杯，他又干了，到第三个小孩过来干杯时，他才发现自己干了一件蠢事……
    他完全可以和大家一起干杯的！！！
    在厕所放完了水，赵斐便去洗手池前整理袖子，今天太阳比较大，他穿的是件运动长袖，袖子刚拉上去，旁边的洗手池就多了个人。
    脸有些红，干呕几次后，低头接水往脸上泼，明显喝酒上头了。
    赵斐动作停顿一秒，一秒后开始洗手，洗完也不擦，迈开步子就要走。
    下一秒，赵殊然近乎扭曲的声音让他停了下来：
    “你现在，还能和陆覃在一起吗？”
    作者有话要说：
    第54章
    赵斐思索着在这里跟赵殊然干一架的后果。
    很快, 这个念头就被远处餐厅传来的稚嫩笑声打消了。
    “我现在怎么就不能和陆覃在一起了？”他转身环臂，仰头睨着他，开始恶言恶语, “本少爷的事, 轮得着你管么？”
    “……”
    赵殊然皱眉看着他。
    赵斐施恩般地回瞧他一眼：“咋的？”
    这些年过去, 那个总给人瘦弱感的少年长高了不少, 现在少说有一米八五了, 就是不知道经历了什么, 曾经苍白的肤色竟有些向小麦色靠近，面部轮廓也变得更加立体, 年少的青涩几乎找不到踪影。
    曾经被哥哥一吼就低头的人, 不动声色地回道：“陆氏一直在针对星云，你都不知道吗？”
    赵斐点头：“我知道啊, 你不会才知道吧？”
    赵殊然：“……”
    赵斐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 原来你是特意来说这个的！陆氏的事跟我家小覃有什么关系？！这都什么年代了, 你还想我俩去当罗密欧朱丽叶呢？”
    “……”
    “放心，我和小覃可好了！”
    看着那张神色割裂的脸, 赵斐非常神气仰着脑袋转身，走向那边的餐厅。
    一直到饭后, 他都没再看到过赵殊然。
    等孩子们休息一段时间, 赵斐就跟王经理交代了下，带他们一块出去爬山。
    小孩们精力旺盛，都不知道累, 一个比一个积极地往上跑, 老师起初都追不上。等下午到半山腰, 大山才算是杀了他们些许气势, 一个个开始学蜗牛乌龟爬了。
    山里虽然有树木遮阴, 但毕竟也热，好几个孩子没耐心，想原路返回，正纠结着，赵斐便恬不知耻地趁机越过他们：“回吧回吧！山顶的奖品归我了！”
    闻声的一瞬间，丧失斗志的小队伍就沸腾了，追着赵斐在后面问是什么奖励。
    赵斐不说，他们就兴致勃勃地猜，硬生生让他们给猜出了几百种神奇的奖品，最后连阿拉丁神灯都出来了！
    接着，就一个爬得比一个有劲儿。
    半个小时后，大家顺利登顶。
    云雾弥漫的山顶，有休息的亭子，亭子中央，是一盒盒的智能手环。
    李老师看到后特别惊讶：“还真有奖品啊……”
    赵斐笑道：“仓库里堆着也是落灰，不过没有大家想象中那么神奇就是了。”
    学生们一边看一边用力摇头，其中有个短发女生在和人商量着什么，好多人叫她班长，她在那些孩子的拥簇下，小心走到赵斐面前说：“谢谢哥哥……不过我们不能要。”
    赵斐微愣：“为什么？这些都是能用的。”
    对方悄悄看了李老师一眼，小声说：“其实我们都知道，是李老师为了我们才找上哥哥的，来这里参观已经是免费的了，我们不能再拿别的东西了。”
    赵斐沉默片刻，最后摸摸她的头：“谁说是送的，不是都说好了吗？这是登顶的奖品，如果有人半路回去就没了，这可不是见者有份……第一次见赢了奖品不要的！”
    孩子们面面相觑，最后看李老师点头后，终于笑着说谢谢哥哥。
    大半天的相处，赵斐被这群孩子的纯真朴实触动到了，之后坐上下山的缆车，和他们一直聊学校的事情，孩子们说话很有童趣，他觉得好玩，全程忘了手机的存在。
    傍晚回酒店，才想起手机似乎落在了山脚处的洗手间里。
    李老师等人去安排学生们吃晚饭，赵斐找了那个小助理过来，坐他的车前往山脚处。
    到了地方，赵斐迅速找到记忆里的隔间，打开门，很快看到了搁置架上的手机。
    里面有好几通未接来电，赵斐一一划过去看，竟全是陆覃打来的。
    微信上也堆积了不少消息。
    【郭西：你男朋友今天下午回学校了！特意来宿舍找你！给我吓了一跳！他都不知道你回邵京了吗？】
    【林女士：小斐，你怎么去绣霖山那边了？王经理也真是的，陪着你胡闹，玩一天就回来吧，过两天那里就不是咱们地盘了，没必要上心……】
    ……
    后面就全是陆覃的。
    【陆覃：我回来了，你在哪儿？】
    【陆覃：为什么一直不接电话？】
    【陆覃：你在哪儿？？？】
    【陆覃：你在哪儿？？？】
    【陆覃：你在哪儿？？？】
    ……
    【陆覃：什么时候回的邵京？】
    赵斐看懵了。
    上一次陆覃这样信息轰炸还是两年前，那时候他大二出国做交换生，就在国外第二周的一个夜晚，睡前和陆覃照例视频通话，结束时，陆覃突然很反常地让他把手机信息提醒换成静音。
    赵斐挺摸不着头脑的，但那段时间陆覃给他的感觉实在太像个脆弱的狼崽了，于是陆覃说什么，他就跟着做了，反正这年头，有紧要的事也不会发信息。
    等第二天一醒，发现新信息爆满，全来自于一个人——陆覃。
    那些信息充斥着疯狂、偏执却又无比委屈的想念。
    “本来每晚可以抱着睡的，现在抱不到。”
    “我刚刚不想挂的。”
    “我最近做了好多你喜欢的菜，你不来吃了。”
    “我想你。”
    “前段时间一直做梦，梦见把你关在家里……我在梦里很坏，对不起。”
    “可我今天又想再做一遍这个梦……”
    ……
    当时看到那些信息的赵斐满脸通红，之后却又满脑通黄，也忘了两边的时差，心疼又激动，直接就一通电话拨过去。
    开始还是装正经地安抚，后来得知对方刚刚睡不着去洗澡，洗到一半出来接电话的，顿时就克制不住了。
    两个多小时才结束通话，那边的男人嗓音已经哑了，赵斐不敢再听，说了声晚安急急忙忙挂了电话。
    那一次，赵斐正式开启了新世界的大门。
    外面突然而至的脚步声让赵斐猛地停止对过往的遐想，拿起手机要给陆覃回个电话。
    这次回邵京也不是刻意瞒着他，赵斐是有计划的！
    计划里，把李老师的事解决后，他就去找陆覃，两人也好多天没见了……算是一个惊喜吧。
    毕竟陆覃说是下周回A市，他哪里想到对方会一下提前这么多天！
    这时，隔壁传来水流声，之后又是阴阳怪气的说话声。
    “赵殊然疯了吧？说好今天回去聚餐的，他倒好，非要留在着这破地方！”
    “他这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想一出是一出，大二听说还要参军呢，后来不知道怎么了又算了……”
    “这事儿我知道，当时我们一个宿舍，寝室长跟他关系好，内情跟我说了！”
    “这还有内情呢？”
    “真的，你不是邵京本地的不知道……他之前那个养父，就是星云的老总，你上个月不还去面试没过嘛……”
    “什么没过，那公司本来也不行了，现在请我去都不去呢！”
    “……嘿，反正他当时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离开那个富豪家了，寝室长猜啊，可能是被赶出来的，因此受了创伤，才想去参军的……”
    “……”一墙之隔的赵斐满头黑线。
    “不过，某种程度而言，赵殊然现在应该很得意吧。”
    “……得意什么？”
    “你傻呀，星云得罪了陆氏，现在墙倒众人推，估计撑不了多久了，赵殊然呢，还没毕业就进了可以和陆氏平起平坐的昇罗集团……”
    “他进的不是昇罗在江城的分部吗？”
    “分部也不是谁都能进的了的好吗？难不成你还想他直接进A市那边的总部？人家那里一般只要研究生或者分部的正式员工调过去，除非是难得一见的牛人……你说你，非跟我杠这干什么？”
    “可……说报复好像不好吧？我感觉赵殊然也没那意思，怎么说人家对他也有养育之恩，你可能会错意了！”
    “那你说他专门来这里干嘛……你不会真以为是给人家揽生意的吧？不就是来嘚瑟的吗？”
    “你……你是真没看出他对那谁有意思啊？”
    “谁？”
    “他以前那个哥呗！”
    “……”
    “占着茅坑净放屁——”赵斐一脚重重踹开门，不想，和门外的男人撞了个正着。
    陆覃不知在这里站了多久，黑沉沉的目光从隔壁门挪开，望向他。
    作者有话要说：
    第55章
    赵斐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除去在国外做交换生那一年, 他在A市读书近三年，寒暑假、各种大小假以及家里临时有什么事，都会回去, 因此穿越后, 在A市待的时间反而比邵京还久。
    从A市到邵京开车需要多长时间, 不用算他都能瞬间得出答案。
    依照室友郭西给他发消息“报信”的时间看, 陆覃这个时间能出现在这里, 只能是去了他们宿舍后, 毫不犹豫、且一秒不带停留地开车前往邵京。
    本来这个速度就已经够让人瞠目结舌了，结果还能准确找到绣霖山这边的度假酒庄, 还正好出现在这个洗手间……精准度是不是过于反人类了？
    不过, 赵斐的“脑内风暴”在对方的注视下仅维持两到三秒，转瞬后, 原本的骂骂咧咧一下峰回路转。
    赵斐轻轻把身后踹开的门关上, 再转身, 像是才发现男人的存在，缓慢睁大眼睛：“小覃！你什么时候来的？！”
    陆覃：“……”
    此时, 临近那两个隔间无比安静，早在赵斐骂骂咧咧踹门时, 他们就意识到背地说的闲话被正主听到了, 那盛气凌人的声音除了赵斐，还能是谁？都心虚地赶紧闭嘴努力装不存在。
    赵斐这时候也没多余的心思管他们，走向陆覃：“你怎么来这儿了？”
    比起男朋友从A市找人找到这个洗手间, 他觉得巧合的可能性显然更大, 兴许是回了邵京后, 有什么事需要他临时来绣霖山, 便在这边遇到他了。
    毕竟连室友都不知道他回邵京哪里了, 现在陆赵两家关系紧张，陆覃也不可能直接联系林金薇。
    陆覃望着他，神色不太对劲儿，薄唇抿着不动，几秒后，忽然箍住赵斐的胳膊带向外面。
    “小覃……”
    红霞沿着山脚铺了一路，赵斐看到小助理开来的车旁又多停了一辆黑色轿车，那辆他认识，是陆覃大三那年买的。
    那时候，陆覃的那几个开发游戏的学长已经毕业，如当年陆覃预判一样，他们这一年遇上风口，毕业前其中一款游戏取得了非常好的成绩，资金流水极其漂亮。可也是这一年的年末，注册的公司开始出现诸多的问题，几个早已走出校园的学长有了更大的野心，更多的不满，他们逐渐把先前的成功归为运气和自己的能力……积土成山，最后就演变成了集体出走，另立门户。
    当时赵斐还很着急，以为陆覃会因此情绪低谷特别长一段时间，谁让他家小覃从小到大就没遇到过这么大的挫折呢！
    信心满满地做好了全方位无死角各种揉搓安慰自家可怜男朋友的计划，结果那天对方却半分低落的情绪都没有，甚至还提了一辆车，市值和赵成彬常开的那辆相近！！！
    陆覃说是给他的。
    用的是自己赚的钱。
    后来才知道，那些走向从一开始就在陆覃的预计内。
    大学期间的那个公司对陆覃而言，学习的作用大于赚钱，毕竟原本的团队本来就存在诸多不好解决的问题，可若是换了别的人，未必又能够做出后来的成果，大三学业繁重，兼顾两头很难，那些人留不住，是起初陆覃投资时就计算出的最大概率。
    也是那天，赵斐回想起曾经在陆覃卧室看到的年份时间表——人生计划：
    高三那一年，“邵大”的记号被涂换成“A”大。
    而毕业那年，记号是国内的大公司的简称，并不是陆氏集团。
    尽管大学前期就有了动作，可陆覃本就都没想过那么快成功创业，他走每一步，都像是想在独木桥上建造一座巨大的拱桥。
    那辆车，赵斐开的很少，他倒是有驾照，但就如穿来的原因，那么“死”过一次，不可能对开车没半点儿怯意，日常出行基本都是陆覃开车。
    后来哪怕回了邵京有着诸多豪车的家里，陆覃从始至终也都只开这一辆。
    视线和回忆一齐在那辆车前停住，耳边传来一道微沉的声音：“为什么不理我？”
    ……哈？
    赵斐扭脸：“小覃，你什么时候学会倒打一耙了！”
    对方薄唇抿直，盯着他又不出声了。
    赵斐完全受不了那眼神，跟他欺负了人似的，他大声解释：“我没有不理你，手机从中午就落这儿了，刚拿到手呢，你的电话和信息我也是才看到的！”
    男人敛眸，扫了眼他的手机。
    周身那股阴郁的气息好像一下子散去大半……
    还真是因为这个闹脾气？
    赵斐赶忙贴过去再作解释：“小覃，我来邵京也不是故意瞒着你的，你说你下周回A市，离下周还有好几天呢！正好这边有个事，我就过来啦……对了，你爷爷那边都没事了吧？”
    不料，“爷爷”这两个字，让那张好不容易舒缓的脸白了白。
    “……怎么了？”
    那边的小助理终于注意到他出来了，开始鸣笛。
    赵斐下意识要过去说声，胳膊再次被拽住，力道极重。
    察觉出陆覃的异常，他也不走了，直接给小助理打了个电话，说这边熟人来了，让他先回去。
    男人似乎对“熟人”这个词很在意，眉宇紧蹙，攥着他的手依旧不松开。
    赵斐满脑子都在复盘两人先前的对话，便想多了，以为是陆从良那边病情不妙，那么陆覃此时的状态也说得过去……只是，他这个陆从良眼里的仇家人，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傍晚的风迎面吹过，很清凉。
    陆覃像是忍不住了，开口打破沉默：“你为了赵殊然过来的？”
    “！！！”
    赵斐大叫：“小覃，你怎么得到这个结论的？！”
    对方神色幽沉，眼底竟有些微红。
    赵斐被陆覃那句话惊出了一身鸡皮疙瘩，哪里会知道男人此时脑子里全是曾经在赵殊然卧室外看到的那个监控画面：赵斐悄悄给赵殊然盖被子，放香包……
    还有赵殊然被人渣生父找上，赵斐在雪里揍赵殊然，却又花了那么多时日去摆平……
    还有……
    赵斐震撼下，直接打开手机，把这几天和王经理以及李老师的聊天记录翻给他看：“我是因为这件事回邵京的，赵殊然都离开我家了，我哪里知道他来这里玩！”
    看着伸到眼前的屏幕，陆覃怔住。
    尤其是看到最后的聊天记录：
    【李老师：赵先生，这次真的是麻烦你了。】
    【赵斐：顺道的事儿，我也能多个回来见男朋友的理由嘛！】
    赵斐收回手机，不吭声了。
    不多时，陆覃耳后竟泛起红来，抬眼看向赵斐，神色莫名变得局促起来。
    赵斐像是很伤心，低下头：“你冤枉我……”
    说着转身要走，瞬间被身后的人猛地抱住：“赵斐。”
    语气紧张极了。
    赵斐戏精脸一变，美滋滋由他抱着，嘴上却道：“小覃，你那会儿好凶，我要被你吓死了。”说着，继续低头，好像很忧愁。
    “……对不起，”男人声音很闷，有些晦涩，先前的压迫气息已经荡然无存了，“赵斐，我以后不会这样了。”
    两人这么抱着都没再说话，过了一会儿，赵斐多多少少感觉出陆覃这次的紧张似乎有些不同寻常，逐渐怀疑他是不是在陆从良那里经历了什么……思至此，他转身垫脚，捧住他脸问：“你爷爷……真的没事吗？”
    男人表情微变，似乎很抵触这个问题，看向别处，轻嗯了一声。
    努力回想一遍原书的内容，赵斐也记得陆从良到结局都身体倍儿棒，确实不应该出什么大问题，便放心地亲亲他下巴，说先回酒店。
    不过一上车，两人就难舍难分地亲了起来。陆覃先动的口，他原本只是要给赵斐系好安全带，只是一凑近，赵斐就瓮声说：“小覃，其实这些天我也很想你。”
    他的语气很平淡，像是说着今天天气不错这种话。
    带着一点儿难以察觉的羞涩。
    陆覃停下动作，望着他，又望向那张微动的唇。
    他用力碾上去，再也忍不住，近乎疯狂地吮咬起来。
    赵斐伸长胳膊，用力抱住他的脑袋，明明是一样年轻的面孔，却无比享受地微掀眼睫，手指无比自在地抚着男人的后颈。
    很长的时间后，长到外边那个洗手间里的几人探头探脑地出来，然后跑得不见踪影，这个吻才慢慢结束。
    这种时候，陆覃眼底的依恋总是掩藏不住的。
    赵斐喜欢和他抱一会儿再分开，然后看他专注开车的侧脸。
    回酒店时，天已经黑了，李老师在带孩子们吃晚饭。
    过去打完招呼，说了晚上去山脚看“流星雨”的具体时间后，他就带陆覃上电梯，准备先一起回顶层的套房。
    等电梯的时候，赵斐才想起一件事来……
    “对了，你到底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在回酒店的路上，陆覃从始至终都没说在这边有什么其他的事，根本不像有什么安排过来又巧合遇到他的样子，于是到现在，他也只能想到那个让他觉得可能性低微的精准找人了……
    陆覃起初抿着薄唇没出声，直到赵斐盯他到第五秒。
    “腕表。”
    赵斐当即看向自己的腕表。
    这是大二出国前，陆覃给他买的。
    他不解：“腕表？腕表怎么了？”
    陆覃看他一眼，像是不太高兴，又绷着脸不说话了。
    这时电梯开了，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去。
    电梯缓缓上升。
    即将到顶楼，赵斐总算后知后觉想起了腕表的事！
    当年陆覃知道他要出国做一年交换生时，很长一段时间不那么“正常”，经常会在半夜无缘无故地醒来，然后抱着他盯着看，这时候赵斐如果也醒了，多数会被对方的眼神吓一跳。诸如此类的事件还有很多，比如再忙也会执拗地回家自己做饭，然后盯着赵斐吃……
    哪怕赵斐从没想过放弃交换生机会，但看到陆覃那种显而易见的转变和不安，还是特别难受。在他看来，一年的出国并不是长期出国留学，而且交换生期间他有时间都是可以回国的，平时两人也可以视频通话……
    早在和陆覃在一起后，赵斐就悄悄放弃了心里那个日后破产，可能会带父母出国的计划。
    出国作为交换生学习对他的专业来讲，有很大的增益，又没有经济压力，时间也不长，只需要一年的时间。
    那时，赵斐以为两人会有一个正式的谈判，可能也会吵架，这是大多异地恋的情侣都有经历的，有的结果很好，有的结果糟到透顶。
    可是到最后，出乎赵斐预料的是，陆覃对他出国一事从头到尾都没发表任何意见，虽然那段时间总是举动反常，但在他出国前，却亲自联系了那边认识的外语老师帮他提前找好了房子，还有很多杂碎的小事……
    只有在送他去机场那天，才再次做了一件不那么“正常”的事。
    陆覃给了他一个腕表。
    当时在去往机场的车内，陆覃用平静到诡异的语气说，腕表里面有跟踪定位器。
    赵斐呆了呆，随即点头，直接带上了：“太好了，小覃随时都能找到我啦！”
    他一直到现今都没换。
    却因为戴得时间过久……近乎忘掉了这腕表的主要功能！！！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更新不定，会看时间和状态，明天开始家里有很多事情需要去处理，很忙，第一次过这样的年，大家可以养养再看
    第56章
    进了房间, 赵斐就强行中断脑子里关于当年的“腕表里的秘密之分别小剧场”，他瞄着关门的陆覃，忍了又忍, 还是没忍住指着手腕吐槽：“小覃, 都快三年了, 里面这东西还这么好用啊？”
    男人关门的手微顿：“你想起来了？”
    赵斐嘿嘿笑：“戴太久了, 你以前也没用过, 我就没第一时间想起来……”
    “用过。”
    “……”
    室内变得格外安静。
    陆覃转身看到赵斐嘴巴微微张开的表情, 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话，顿时紧张起来。
    赵斐：“小覃……”
    陆覃：“一次, 以前只用过一次！”
    赵斐试图再次开口问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只是这次话没说出来，人就动不了了。
    他是一瞬间被紧紧抱住的。
    那张薄唇迅速贴上来, 赵斐清楚看到对方的眼睫轻颤了两下——陆覃不安时候总会这样。
    在被抢夺了将近两分钟的呼吸后, 他终于听到了陆覃略显无措的声音：“你别生气……”
    赵斐：“我……”他没生气啊！
    陆覃：“我没有不尊重你, 我把它取下来……”啊？怎么突然就跳到尊重上面了？！他什么都没说啊！
    陆覃伸手就要取他的那块腕表。
    赵斐顿时缩手，跟被动了七寸的蛇似的：“不要！”
    这次真有点生气了！
    陆覃怔住。
    赵斐抬头瞪着他：“表是你送我的, 里面那东西你也跟我说过，我接受了, 这不是你逼我的！我、我刚刚只是没想到你以前真用过……我也没有生气, 如果我生气，哪怕只有一点点的不喜欢，就会直接取下来扔掉！谁也无法强制我做什么！我戴上它, 是因为我也想自己在哪里都被你知道。”
    “……”
    “我也从来没有觉得你不尊重我, 小覃, 你到底怎么了……”
    陆覃仿佛没回过神, 像个没了魂儿的雕塑, 盯着他一动不动。
    ——时间回到下午。
    陆覃抵达A市后，第一时间去了赵斐的宿舍，可是没找到人，赵斐的室友郭西看到他很惊讶，说赵斐早就回邵京了。
    陆覃不信，他自己先前就在邵京，赵斐如果回邵京，不会这么久都不告诉他。
    可打过去的电话和短信都没有回复。
    他上一次和赵斐呈现这种“失联”状态还是两年前，那时赵斐在国外交换，两人异国期间基本每天都都没断过联系。唯有那次，忽然就开始联系不上赵斐，而那个月，赵斐交换学校所在的城市，出现过一次恐怖袭击。
    陆覃当天请假飞过去，才赶到定位的公寓前，就收到了赵斐的消息。
    ——刚下飞机才看到你那些信息和电话，小覃，我回国了，家里来电话说妈妈出了车祸……不过刚接了个电话，情况不严重，我先去医院看看，回头再给你打电话！
    ……
    陆覃来回看着那条短信，他在街头站了很久，最后又看了眼前面的公寓。
    显然，赵斐把腕表落在这里了。
    他买了最近的航班，也没吃饭，再次从异国回邵京。
    那就是陆覃第一次用上腕表定位功能的日子，他没告诉任何人。
    没人知道，陆覃曾经去过一次异国赵斐租住的、却没有赵斐的公寓。
    而赵斐这边，从没将那块腕表可以跟踪定位的事对别人提起过只言片语，不是刻意不说，主要是在他眼里，这腕表其实就是个对陆覃起安慰作用的存在，毕竟对方也一直没用过里面的功能，一般情况，也没有什么用的机会啊。
    久而久之，他自己也就将那块腕表当成普通的腕表了。
    赵斐身边的人亦然。
    所以，在陆覃下午与赵斐“失联”后，匆匆忙忙打开电脑查腕表所在位置时，被赵斐的室友郭西不经意看到了。
    郭西表示震撼，也没多想就说了句话：“赵斐他知道吗？你这样半点儿自由都不给，尊重他吗？”
    陆覃压根就没理他，等确定了位置就迅速下楼，开车便走。
    郭西那句话其实在他脑子里停留过的——你这样半点儿自由都不给，尊重他吗？
    可那句话在他心里没任何重量，也起不了丝毫波澜。
    直到不久前，陆覃下意识说出以前用过后，转身看到赵斐的反应和郭西那时一样，才慌了。
    ……
    赵斐对下午宿舍发生的事完全不知晓，但他自认很了解陆覃，自从陆覃离开陆家后，尤其是从自己那年出国交换开始，陆覃对他的一些事总是特别敏感。比如刚刚那会儿，他就觉得自己的反应是非常正常的，任谁听了，也会震惊或者好奇怎么就用了一次定位了？什么时候的事儿？咋都不吱声呢？
    但此时也顾不得好奇了，陆覃太紧张了，好像他真的发了天大的脾气。
    “小覃，我真的没有生气。”他仰头，情难自禁地亲了亲男人的线条凌厉的唇角。
    很凉，却也很软，在他碰触的瞬间就绷直抿紧了。
    陆覃没反应过来，眼睑微垂着，还是保持着望他的样子。
    赵斐也望着他。
    明明这么高大结实，怎么脆弱得这么可怜？
    又仰头，亲了下。
    高大的身躯乍然俯下，用力将他箍住了：“赵斐。”
    赵斐回应：“嗯。”
    “我想你。”
    “我知道，我也是。”
    “赵斐，我只想你。”
    “……”
    彻底说不出话来，心好像一下就化掉了。
    ——是只想你。
    很久以前，他就觉得陆覃有种与他自身近乎割裂的天真感——比如小时候画“小王子”，后来亲自打造小王子的海边小屋……
    还有此时这句“我只想你”。
    这种句式，赵斐以前在幼儿园和小学时听的最多，是孩子们日常像别人示好，以此期待着更亲近的回应。
    “我只跟你玩”“我只给你用”“我只和你做同桌”……
    “小覃，”赵斐浑身酥麻，极其想要抱他，无奈双臂由于对方箍得太紧被迫贴着身侧，人就像是被绑着一样，无法伸手做出任何举动，只好企鹅似的左右晃着说，“我也只想你！我还只亲你！你低头，让我再亲亲你！”
    紧挨着的身躯怔住，不知是因为他说的话，还是他此时萌到不行的动作。
    “快呀小覃！”赵斐嘴巴简直都嘟起来了。
    话落，被人猛地往起一抱。
    他的双臂终于恢复自由，本能地一下攀住男人肩膀，刚要来个霸道的强吻，微润的嘴巴就被陆覃自下而上完全堵住。
    力气很大，一点儿停顿都没有，陆覃全靠本能驱使，发狠，不停。
    ……赵斐被亲惨了。
    半晌后，他埋头在陆覃肩膀上喘气，呼吸一恢复平稳就习惯性开始作了。
    明明满脸的精神气，却有气无力地嘟囔：“小覃，你也真是的，把我精气都给吸完了……现在很虚弱，可能需要扶着走。”
    两秒的沉默后：
    “……那我抱你。”
    赵斐抬眼就看到对方耳根微红，瞬间笑起来，瞧陆覃望过来又心虚，挣扎着要自己走。
    陆覃完全不放手。
    这导致一直到晚饭送过来前，赵斐都没下地，他一边觉得羞耻一边又欲罢不能，嘴里开始叭叭着“我不是风南公主啊，干嘛一直这么抱，对了，这世上有王子抱吗”，后来又叭叭着“唉，我自己走吧，我能走”可攀着对方的脖子却全程没松过。
    陆覃的怀抱是温热的，双臂有力，能把他完完全全圈住，肩膀宽大，赵斐在上面靠一会儿就舒服得想要睡觉。
    人间天堂！
    ……一边快乐一边还惆怅着，昔日他逗一句就脸红的小狼崽融入了狼群，无数狩猎厮杀后，长成了最勇猛的凶兽，可还是会在他作的时候害羞。
    想着，就扬起脖颈亲上对方微热的耳根，在对方身子乍然紧绷看向自己时，心一阵痒痒，终于不收着了，直接就抱住对方脖子往沙发用力一滚。
    某种程度上，赵斐觉得自己特像捕狼的大坏蛋，用奸计骗到手，也不吃，就rua着狼玩。
    平时看着危险，rua起毛来却那么柔软——
    不过，也不是每时每刻都乖顺的。
    被rua急了，就特凶残地将大坏蛋咬住，吃了个干净！
    ……
    窗外是山景和繁星。
    窗内的两人十指相扣，亲密无间。
    一个极满足地抱着怀里的人吸猫一样吸个不停，和平时在外面矜持沉静的模样判若两人。
    另一个则伸着“爪子”懒洋洋打哈欠……
    赵斐：每天都能这样跟他家小覃黏在一起，那得是什么神仙日子啊！
    要他说，原书就该改个名，叫什么这恋那恋的，就该叫《赵斐的快乐星球》！！！
    *
    快到和李老师约定的出发时间了。
    孩子们和老师正在外面的法国梧桐下唱歌玩，赵斐和陆覃先下楼跟着小助理去看“流星雨”的原机器总操控室。
    有几个功能还能正常使用，但呈现的效果并不好。
    赵斐：“这些能用就行，之前让你们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工作人员点头。
    小助理补充道：“东西都在山脚那里，我刚去检查了一遍，没有问题。小赵总放心！”
    赵斐拍拍他肩膀：“辛苦了。”
    对方笑着摇头，眼睛却朝着他身边的陆覃悄悄看了几眼。
    傍晚赵斐他们回酒店时，王经理看到了，还特意把他叫过来问了句：“陆家小公子怎么也来了，不是说已经被陆氏赶出家门了吗？”
    小助理大吃一惊，他不认得陆覃，但陆家的人物他还都是听说过的，在他眼里，赵家成了如今这样，也都是拜陆氏所赐，结果这小赵总还把陆家的小公子带到这来？
    甚至直接安排在自己的套房里面，熟络得跟一家人似的。
    这不合常理！
    抱着对豪门八卦探究的心态，自然而言就想到了种种狗血剧情：比如陆氏掌托人陆从良瞧不上赵家这小门小户，偏偏最重视的小孙子还非要和他们小赵总在一起，或许还因此毁了什么很重要的豪门联姻？惹怒了陆家老爷子，遂将小孙子逐出家门，视赵家为眼中钉！或许也是用这种方法对他们施压——你们不在一起，我就放过赵家！
    ……还真是一对苦命鸳鸯啊！
    察觉到小助理奇奇怪怪的眼神后，赵斐疑惑：“怎么了？”
    小助理连忙正色道：“没什么！”说着还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赵斐：“……”
    他以为对方加油的是“流星雨”，挽起运动衣的袖子道：“放心，这玩意儿没那么难，不都布置好了吗？走，喊人出发！”
    到酒店门口时，人都集合齐了，几辆观光车也都到位，孩子们在老师的安排下上车坐好，赵斐拉着陆覃跑到最后一辆的后面坐下。
    小助理等人开车先行一步。
    酒店距离山脚不远，迎面而来的夜风吹得人极其舒服，月光下看远处的山景也有种奇异的美感。
    孩子们笑吟吟的声音荡了一路。
    观光车在山脚下停了，那个地方有个专门表演“流星雨”节目的场地，尽管这两天工作人员收拾了一番，可一眼望去还是有些荒旧的样子。
    座位全是矮矮的木椅，赵斐看着小学生们排排坐好，因为衣服前还挂着老师送的红色太阳帽，导致原本不太好看的场地变成了个充满生机的小花园，可爱得很！
    赵斐没把那“流星雨”的操作方式提前告诉陆覃，趁着这边人多急声说：“我肚子不舒服，去趟卫生间，你坐这儿等我一下。要是‘流星雨’提前来了，你拍下视频回头给我看啊！”
    那些可爱的小朋友们需要惊喜，他家小覃当然也需要！
    不远处就是卫生间，陆覃没有多想，朝那边看一眼，点头。
    赵斐溜得飞快。
    手动的设备都在上边的一个小操作间里，需要走几分钟的石梯，他刚溜到场地入口处，就看到了不应该出现在这儿的赵殊然。
    赵殊然显然没想到会在入口处碰到他，愣了神。
    赵斐：“你来这儿干嘛？”
    赵殊然面色有些尴尬，转身要走。
    “……又不是不让你进，交下门票不就得了。”
    他重新回头：“门票？”
    “按之前的价钱给呗，我们做生意很辛苦的。”他说的随意，不打算在这里过多停留，往上面的石梯走，走了没两步就听到赵殊然在后面问：“你、你去哪儿？”
    赵斐头也不回：“压力太大，趁着天黑上山裸/奔！”
    “……”
    赵殊然自然听出他在胡言乱语，突然道：“家里……现在怎么样了？”
    原本已经噔噔跨出十来个台阶的赵斐顿住，忽然就转身跑下去。
    他在赵殊然没反应过来前，狠狠把他往后推了一把！
    赵殊然被他推得撞到了树上，皱眉抬眼。
    赵斐：“你怎么回事啊你？当时非要离开家，现在又跑来关心家里怎么样了？能怎么样，少一个人吃饭花钱，肯定是更好啊！”
    赵殊然目光微红：“你、你明明知道我为什么要离开赵家！”
    赵斐人都麻了：“我不知道！关我屁事！我没有逼你走，可别栽赃我！！！”
    “……”
    瞧他极力撇清的样子，赵殊然整张脸都变得失望起来，失望之后，又无比的伤心，他望着赵斐还想说些什么，刚出声就被对方冷硬地打断：“赵殊然，你想知道什么就自己给爸妈打电话问去，还有，以后做事，请你想清楚！”
    说完就跑，赵斐跑得很快，下面的赵殊然都没看清他的身影最后究竟往上面哪个岔口去的。
    *
    小操作间里的人员都在，时间已经到了，温暖明净的音乐在山里开始响起来。
    小助理也在，买来模拟流星的小设备并不智能，需要人手动一下一下地操作。酒店里的保洁阿姨、餐厅服务员以及附近几家没事的住户都被赵斐聘请了一个小时。
    剩下的人在其余几个方向的操作间里。
    这个项目里的“流星雨”其实只有小几分钟，但展示的过程分毫不能停，所以得认真谨慎，并且要有很好的臂力。
    山里的音乐即将到达高潮。
    有人在盯着表数倒计时。
    赵斐拿了两个小设备，往下看。
    下面没开灯，黑压压的一片，完全看不清人。
    在倒计时结束的瞬间，他将设备往记忆中的位置对面用力一下扫过去。
    巨大的音乐和嘈杂声淹没了一句话。
    “快许愿吧，小覃——”
    山脚的圆形场地里。
    原本舒缓的音乐渐渐走向恢弘，第一道流星降临时，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但大多人都清楚看到了，有流星一闪而过！
    小孩子大多都没见过流星，全都哇哇叫起来，兴奋不已。连向来稳重的李老师注意到那颗流星居然是从天际飞落至一个男人前方的山头时，都惊异地高呼了一声。
    而李老师眼里无比幸运的那个男人，却只是站了起来，之后拿着手机一动不动，连个声儿都不出。
    第一颗流星出现后，越来越多的流星相继出现，很快，就形成了让孩子们彻底沸腾的流星雨。
    有的孩子在许愿，有的不停垫脚伸手，试图触摸或接住流星……
    李老师开心感触之余，还不忘大声跟孩子解释流星现象产生的原因……
    整个场地都很热闹。
    大多人都没注意到，在“流星雨”出现后，原本拿着手机拍摄的男人就迅速离开的座位，消失不见了。
    坐在角落的赵殊然盯着那个离开的背影，脸黑下去。
    其实“流星雨”一出现，他就想起了多年前的那个夏天——几个少年因为要看一群孩子口中的彩虹石，迷路在了山上，天快黑的时候，赵斐找到了他们。
    半路下车，明明是同样年纪的少年，伸手就找了几个不同颜色的袋子和手电，一顿晃悠，就给他们制造了一个对面山上只有他们能看到的“彩虹石”……
    绣霖山的“流星雨”项目因为机器的原因早就停了，赵殊然来之前就查过。
    而“流星”出现的时候，偏偏是赵斐不在。
    他怎么可能想不出来这是谁的手笔。
    太可笑了，不久前，他居然还以为赵斐是为了躲他才突然跑掉……
    也是，陆覃在这里，赵斐怎么会离开！
    操作间里，赵斐大汗淋淋，这里边原本有移动空调的，因为项目停了，空调早就被挪走了。
    每个人操控一到三个小设备，谁都没法停，全是吭哧吭哧的呼吸声。
    在音乐又一次要到达高潮时，赵斐正要加大马力，倏地，手上两个小设备被人非常自然地接了去。
    他手臂正酸着，下意识说了句谢谢，等抬眼看到那人的脸，嘴巴又合上了。
    陆覃没出声，一边看着旁边工作人员的动作，一边有样学样，成功几次后，又伸手拿了个小设备一起弄，做的分毫不差。
    这种时候，赵斐顾不上懵，下面观众的体验感是没办法重来的，他连忙转身，又拿起最后一个空置的小设备开始忙活。
    当最后一次“流星雨”结束时，把自己手上那颗流星挨上了陆覃那边的，几颗流星像是一家人似的，一起消失不见。
    接着，操控室里传来松懈的喘气声，此起披伏。
    小助理高声道：“太成功了！真的好看！我都想录下来发朋友圈了！”
    “那你可以把你朋友喊过来亲自弄一次嘛，现场多好看！”
    “真损啊你！”
    “唉，你们也不嫌热，我要出去透透气！”
    外面有风，一屋子人很快就全都出去了。
    赵斐瞥了眼陆覃汗湿的衬衫，挺拔的身姿下，隐隐能看到结实却不夸张的胸肌和腹肌，运动后微隆起的肱二头肌紧贴着上臂衬衫布料……赵斐原本要拉人出去的手松了，他无比羞耻地想：得再湿一点儿吧？
    陆覃看他松手，蹙眉将他的手牵住，不过也没有要出去的意思。
    赵斐也就鬼迷心窍随便想想，趁着室内没人，伸手把人紧紧抱住，两人心照不宣地凑近亲了一口，双手扣紧了，开开心心一同出门。
    夜风太清爽了，赵斐感觉身上的疲惫都被一下吹走了！
    大家零零散散地下山离开，他们走在最后。
    ……
    银色月光笼罩着整座山。
    石梯最下方，一身正装的男人抬头，面无表情看着那张对着陆覃满脸雀跃的脸。
    赵斐老远就抬手跟下面的李老师打招呼，等彻底下了石梯，才发现赵殊然这家伙也在。
    他还没开口，对方便道：“我是来交门票的。”
    赵斐：“……”
    察觉身边徒然而起的异样气息，赵斐当即判断此地不宜久留！
    傍晚他在卫生间找手机时，隔壁几个占着茅坑不干正事说的那些话，陆覃大概率全都听到了，甚至差点误会他是因为赵殊然才来这儿的……
    这边光线很暗，赵斐看不大清赵殊然的表情。
    赵殊然站在原地不动，偏偏旁边的陆覃一身恐怖的低气压，也不再往前走了。
    赵斐脑子里莫名出现了斗鸡的画面……
    这……
    以前高中的时候，两人还挺相安无事的啊！
    他赶紧报了个以前的淡季门票钱就伸出手：“只收现金，看在当你哥的份上，少你一块钱吧！赶紧的！”
    “……”
    赵殊然笑了，气笑的：“你早就不是我哥了！”
    “哦，行吧，那一块钱的优惠不给了。”
    “……”
    这时，有几个小孩喘着气跑过来，说要赵斐看老师拍的流星雨。
    赵斐很感兴趣似的：“我看看。”
    “赵斐！”赵殊然似乎无法忍受他这种态度，刚要过去，就被陆覃挡住。
    男人眼底黑沉沉的一片，如果不是赵斐在，他的拳头或许已经出去了。赵殊然看向赵斐的眼神，陆覃再熟悉不过，他无法容忍，哪怕只是对方单方面的眼神。
    陆覃知道，他们一起生活了十几年，多年前他还亲眼在赵殊然的卧室看到那个赵斐偷偷照顾赵殊然的监控……
    现在他们不是兄弟了，赵殊然居然敢用那样的眼神看赵斐……
    凭什么凭什么……他凭什么！
    ……
    赵斐自然不知道陆覃此时要疯掉乱掉的内心活动，但不用看那张脸也知道对方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陆覃那样子，简直比以前在道馆和最厉害的师兄切磋时都要渗人。
    赵殊然没往前走，他又叫了一声赵斐的名字，一副有很多话要说的样子。
    陆覃的脸彻底冷下去。
    “叫什么赵斐啊！”赵斐急急忙忙过去，特生气似的，“都叫了十几年的哥了，半途改口你不嫌麻烦啊！”手却在后面悄悄伸过去，摸了摸陆覃紧绷的背部，给呲牙的狼顺毛似的，“人都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我当你那么多年的哥，不得够你叫几辈子的哥？爱叫不叫！谁稀罕！小覃我们走！”
    挺胸嚣张说完，就戏精上身把头埋进陆覃怀里卖委屈，哼唧着拽着人走，特小鸟依人，也特作——
    赵殊然：“……”
    不远处看戏的小助理：“……”
    这什么豪门孽缘？好精彩！
    作者有话要说：
    第57章
    从山脚一路到酒店, 赵斐的手几乎全程黏在了陆覃的身上，他觉得陆覃但凡真是头凶巴巴的狼，那毛也早就要被他给顺没了！
    其实内心也挺凌乱的, 小覃生气的程度有些超出他预期, 哪怕先前在卫生间听到了那些乱七八糟的话, 按理说也不该有这么大的反应, 毕竟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 他对赵殊然的态度可一直都没怎么变过——盛气凌人还又作的带恶人哥哥。
    赵斐的思绪很容易跑偏, 毛顺着顺着，盯着陆覃, 就又想到别处去了。
    也不怪他, 不就不小心顺错了位置吗？怎么小覃脸又红了？！
    这样他还怎么借着顺毛来个疯狂的夜晚？！
    对了，顶楼套房的落地窗是不是很适合某某play……小覃从没做过这种事, 到时候脸岂不是会直接红爆！
    刺激——
    本来已经气血上涌, 准备直接回房间专心做特殊顺毛工作, 结果还没上电梯，忽然被过来的李老师叫住了：“赵先生赵先生！”
    赵斐扭脸。
    李老师喘着气跑过来：“今天真的谢谢你！孩子们特别开心！这、这些是他们来之前一起叠的星星, 让我来送给你……”
    赵斐有些懵，接过对方递过来的透明罐子, 里面是满满的纸星星, 五颜六色的，很漂亮的，他笑起来, 觉得特别适用放在小覃的海边小屋, 正要给小覃, 注意到李老师眼圈微红, 一愣, 当即拍他道：“浮夸了啊！”
    其实心里清楚，对方是在为即将和这群孩子分别而感触。
    中年男人也不解释，笑着摇摇头：“不是浮夸，其实和孩子们一起看到山里的那场流星雨时，我真的很感动……赵先生，或许对你而言这些都没什么，但对有些人的影响却是深远的，你不知道，有个向来不喜欢学习的孩子，刚刚问了我特别多的天文知识，对了，还有件事差点儿忘了，以前……”没说完，李老师像是想起什么，突然瞥了眼赵斐身边的陆覃，似乎碍于有别人在，没再接着往下说了，讪笑着。
    赵斐：“他不是外人，李老师，你继续说吧。”
    对方又看了陆覃两眼，只好道：“是这样的，赵先生，四年前，你的父亲资助过一对龙凤胎，你记得吗……”
    “哦！是不是为了挣钱给妈妈治病，险些被坏人骗走……”
    “是！是！他们去年考上了A大了！一直很想见你父亲一面……”
    赵斐感觉陆覃看了自己一眼。
    当初赵家夫妻就是因为这件事在暑假带着他去做公益，后来陆覃和陆枫也跟去了……这件事陆覃肯定记得。
    赵斐：“资助人确实是我爸。”
    当时他捐款用的是户名为赵成彬的银行卡，对方把资助人当成赵成彬很正常，况且里面的钱本也都是赵成彬和林金薇给的。
    李老师：“他们知道我这次会见到他们资助人的儿子，一直拜托我来说一下，可不可以……”
    赵斐挠头：“不好意思啊，我爸最近很忙，应该是抽不出时间了。我会把他们的心意告诉我爸的。”这是真话，人已经忙到焦头烂额了。
    对方略有些遗憾道：“也是……肯定很忙。”
    “不过他们真厉害啊，居然都考上A大了，和我是校友了。”还不忘暗搓搓夸一发自己！
    “是啊，他们很努力的，小学的时候也是我教的，算是看着长大的孩子，都是好孩子……你不知道，当年因为你们家的帮助，他们母亲治好了病，现在在A市那边卖煎饼顺便看孩子，一家子的苦日子总算是过去了……”说着，男人还兴致勃勃地掏出手机，找出了一张照片给他看，上面是一张合影，背景是A大校门口。
    那对长大一些的龙凤胎站在中间，笑得特别灿烂，最左边站着一个笑得满脸皱纹的中年妇女，应该就是他们的妈妈。
    最右边……是一个面容有些模糊的老太太。
    赵斐脸色一变。
    尽管照片像素不高，可赵斐一眼就认出那张脸了！
    他一把抢过李老师的手机凑近看。
    对方被他突如其来的大动作吓了一跳，都忘了说话了。
    赵斐也顾不得解释，指着那个老太太问：“李老师，这是他们什么人？”
    看他表情是和之前截然不同的严肃，李老师也来不及多想，开口就答道：“之前看他们朋友圈，好像是以前的同村亲戚……他们村从来没出过大学生，更别说A大这样的大学，以前亲戚听说了来沾光合影，还是很正常的……”
    赵斐摇头：“不可能！”
    他还要再问，肩膀就被陆覃突然搂住，手里的手机也被轻轻拿走。
    陆覃的声音听上去比他冷静许多：“他们的联系方式给可以给我们吗？”
    “啊？可、可以，他们也想联系赵家的人……”李老师回了神，连忙将对方的手机号和微信都递给陆覃看，时不时瞄赵斐几眼，低声问：“赵先生，你没事吧？”
    赵斐：“……没事。”
    不久前陆覃那一搂，他就恢复了理智，全程看着对方将他想要的东西全部记了下来。
    那张照片上的老太太不是别人，就是他那位一直住在江城的奶奶。
    不管是原书里还是穿越后，又或者是家里人给的信息，哪怕当时找的私家侦探也都对他奶奶的身份无异议——一个家境不错、全家移民国外，她独自留在国内打拼，也是因此才遇上当时事业蒸蒸日上的赵昌林……
    赵斐那时之所以会完全否决李老师的话，是因为关于老太太的家世，几乎渗透了赵家的每一个角落，尤其是江城老宅里，书房客厅很多摆件是上一代的西洋玩意儿，年纪比他爸赵成彬还要大，家里的相册但凡关于奶奶，从小到大全是光鲜亮丽的，里面有好多老太太娘家的黑白合影，里面有她早已逝去的双亲，衣着讲究，背景大多是国外一些建筑草坪……
    老宅钢琴房更是摆着老太太的各种的证书和奖杯……
    每次林金薇和赵成彬提起赵昌林，都会说是白手起家，苦日子出身，但说到老太太许淑雅，话题却都是关于她从小受到何种教育来展开，出身怎样的书香门第……
    之前赵斐还一直觉得赵昌林这人畜生起来特别奇葩，出轨出到一个不管相貌还是家世都和当时在一起的陆家大小姐差不多的人身上……
    要不是陆家大小姐的尸体是陆从良亲自看着火化的，他都要觉得老太太才是当年的陆家大小姐了！
    结果现在有人说赵家老太太是那对龙凤胎的同村人？
    赵斐容量本就超载的脑子都要炸掉了。
    先这么理一下：
    老太太那么恨赵昌林，他一直以为是因为赵昌林总挂念着死去的陆家大小姐，甚至还因为赵殊然的母亲曾经只是陆家大小姐寄宿那家的家人，就将赵殊然弄给他们儿子领养……
    可如果是这样，老太太不该跟儿子赵成彬这样疏离淡漠啊。
    甚至连带着孙子都不待见……
    而老太太当年确实是赵昌林出轨的情妇，这是老太太亲口说的，当时在老宅赵斐也听得很清楚，不是气话，也没必要说这种气话……何况当年赵昌林的确因为出轨别人才导致陆家大小姐出事没人发现，最后死在手术台上……
    这恩怨错不了。
    赵斐想到了一种可能，瞥向陆覃。
    老太太不会是什么第二个陆家养在外面的女儿吧？或者私生女什么的……
    赵斐的表情过于惊恐，小脸都白了。身侧的人看得一愣，随后也不管跟前还有人就将他一把抱入怀里：“别多想。”
    陆覃对赵家的事大多都是从陆从良那里听来的，陆从良当年为了让他远离赵家，将查出的事情都一字一句跟他说了。
    赵斐后来也问过陆覃，和当年陆从良在咖啡馆对他说的那些话没什么出入。
    所以，两人对上一代的信息了解应该差不多。
    就是不知道小覃的思维有没有他这么狗血的发散……
    陆覃抱紧他：“这件事我会去查。”
    赵斐心里继续散发狗血故事，脸上可怜又无助，呆呆点头：“明天我们去趟江城吧。”
    只有李老师彻底傻掉：“……”
    赵先生，你们是不是突然出柜了？
    ……
    夜里十点。
    一个邵大国金系的班级群消息不断。
    【我就说了，赵殊然今天肯定得留在那儿！】
    【你们也是的，把人家一个人丢在那鸟不拉屎的地方……有没有同学情谊了？！】
    【什么叫丢啊？不是他自己非要去，去了又不愿意走！神经兮兮的！】
    【行了，说那么难听干嘛，都是同学……】
    【不是我说，他那个哥我见了，脾气臭得跟什么似的，对他也没好脸色，至于那样舔着吗……】
    ……
    门一响，赵殊然从浴室走出来。
    他住的还是绣霖山这里的度假酒店，此时，房间的电脑屏幕上在不断重复播放着几段他U盘里的视频，屏幕光线昏暗，无比诡异。
    ——有卷毛少年偷摸着给醉酒的瘦弱弟弟盖被子、有穿着像花蝴蝶一样的卷毛少年对着妈妈的镜头挑眼自我介绍、还有那晚少年在卧室扔了笔，伸长脖颈往后仰去，眼尾轻勾，冰冷瞄向他说：“滚。”……
    擦着头发看完一轮后，赵殊然像往常那样轻轻笑起来，笑完，想到晚上的事，眼神又凉下去，他坐上床，拿起手机打开。
    便看到了群里的这些消息。
    他越看，脸色就越难看，最后，在看中其中一条【赵殊然别是还留念赵家的财产吧，赵家现在都成什么情况了他一国金系学霸没点儿数吗？】时，目光瞬间停下。
    握着手机的手越来越用力，直到掌心都被手机边缘勒得发白起来。
    是。
    赵家确实有他留念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粗长！
    第58章
    上午九点, 绣霖山起了大风。
    王经理带着一行人提前站在酒店大门前等着。
    终于，一辆宾利出现在了众人视野中。
    小助理立马道：“来了来了！”
    王经理瞥他一眼，对方悻悻闭上嘴巴, 专心朝那边盯着, 直到那辆车在他们前方不远处停下。
    王经理第一个上前, 只是还没伸手, 后座的人已经自己打开车门走出来。
    王经理满脸笑意：“陆总, 一直等着你呢, 外面风大，我们快进去！”
    陆枫轻抚了下西装袖口, 往天上看看：“要下雨了？”
    一旁的人道：“预报上说是有雨, 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下……您在这边要不住一天，明天是晴天, 可以去山上看看。”
    陆枫颔首, 跟王经理往前走。进了旋转门, 他看到了几个背着书包往下这边跑的小孩，下意识拉着身边的人让开。
    几个小孩笑嘻嘻地跑着出去了, 冲远处一直停着的大巴车招手……
    王经理解释：“是昨天来玩的学生，这几个快上车时发现有东西掉房间了, 回来拿的。”
    陆枫对此并不感兴趣, 继续往前走，一路说着陆氏之后会这边进行的规划。
    王经理全程点头应是，昨天那些文件都已经签好了, 只是没想到陆氏的人会来的这么快。
    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 对方淡淡道：“我回国没多久, 家里长辈想让我多磨炼磨炼, 把我踢过来的, 以后有不少问题要请教你们。”
    王经理连忙摇头，看他这么没架子，多少放松起来。带他参观完酒店内部，就安排到人到顶楼的另一间套房休息，说是等下午天气好些再带他出去看看。
    王经理安排这些的时候，陆枫先前的那位司机上来了。对方原本是陆枫父亲手下的一个助理，在陆父的授意下过来帮他处理工作的，对这边的情况很了解，结果一进套房，就板起脸来：“这房间连山都看不到，和那位赵总多年前说过的顶楼套房不一样吧……王经理，别看我们陆总太年轻，不当一回事嘛。”
    能看清绣霖山全貌的顶楼套房基本只给有商业往来的贵客或原本的赵氏一家住的，现在这里已经和赵氏无关了，这一点，所有人都清楚。
    王经理汗都流下来了：“陆总年轻有为，我哪敢轻视？是那套房昨天住了人，人早上才走没多久，还没收拾好……唉！是我考虑不周了。”
    陆枫的心思并不在什么套房上，瞥那助理一眼，摆摆手没想继续这个话题，奈何那位助理吃定了对方有意这么做，皮笑脸不笑道：“很早之前赵成彬就几乎把这里放弃了，这个关头，他自己肯定不会过来，只是现在这里变成这个样子，是哪位贵客来了？”
    王经理讪笑：“赵总是不会来，但赵总儿子来了……”
    原本要坐下的男人动作微顿。
    那助理也有些惊奇：“……赵成彬的儿子？他怎么来这边了？”
    王经理叹了口气，把李老师带学生看流星雨那事说了，说完还问身后的小助理要了手机，点开昨晚的“流星雨”现场视频给他们看：“他也是好心，只是原本的机器坏了，不知道他是怎么想出这一招的……“
    陆枫身边的助理原本还想嘲讽几句，等看完视频里近乎以假乱真的画面和小孩们那一声接一声地哇，讷讷道：“还挺有心的。”
    一直没说话的小助理忍不住道：“从设备到操作，这些都是小赵总教我们的。”
    说完就被王经理横了一眼，后知后觉自己有些多嘴了，两家现在关系恶劣，他居然还在新东家面前说那些……正低头开始装鸵鸟，西装笔挺的男人几步走到他跟前问：“还有别的视频吗？这些是他怎么弄出来的。”
    小助理受宠若惊：“有！陆总，还有我们快结束时在操作室拍的视频……您看看这个……”
    几个视频都很短，陆枫全都看了，身边那位年纪稍大的助理对这些没兴趣，在一旁和王经理闲聊这边的其余情况。
    十来分钟后，陆枫把手机还给那位小助理，没怎么说话。
    王经理以为他要休息，小声招呼着人先出去。
    室内，陆枫走到窗边，望着外边阴云密布的天，有些出神。
    助理过来说了些工作上的事情，准备离开时，觉得他状态有些不对，关心道：“没事吧？”
    “……没什么，你先回去吧。”
    对方点头，关上门走了。
    陆枫想起了很多事，有以前高中时期的，去乡下玩结果迷路的，还有国外的……
    在国外留学这些年，他回来的次数不多，度过了最初一段时间的“情伤”低落期后，在第二年开始慢慢融入周围的圈子里，学习之余，几乎每个月都会参加一些party。
    有一次喝醉后，翻到手机相册里那几张在乡下搬完器材的合影后，才想起赵家兄弟的事。那张合影里，有赵家夫妻，有赵斐和赵殊然，还有他和堂弟陆覃……
    他当时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完全回到了认识赵家兄弟之前的生活。
    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
    本来结束学业后并没打算回国，结果老爷子听说他要在国外继续待着，在电话里发了好一通火，吼他是不是也要学小覃也离开陆家……
    回国前一天，几个国外的朋友给他办了个特别嗨的送别party，大家都很疯狂，不知道的还以为庆祝着什么，到最后那群人都喝醉了离开，他也没收到一句正儿八经的告别话。
    只有他的室友Cole有那么点儿送别的意思，拍着他的肩说恭喜他回家，回去再好好和老朋友来个更开心的聚会。
    当时酒吧里的霓虹灯闪烁，听到“老朋友”三个字，他莫名就想到了多年前某个夜晚，在山上看到的“彩虹石”。
    山里他是迷路状态，当时在异国的那里，好像也差不多。
    一瞬间，陆枫就想通一件事——尽管这件事他想了足足四年。
    他根本就不后悔认识赵家兄弟。
    他也不想回到认识他们之前的日子里。
    那天，他发现自己成长得真是太慢了，很多事也明白得太晚。
    曾经自以为是的保护，对赵殊然的处境而言，好像太虚浮了，而对赵斐的那些误解，他每次一想，自己都难以释怀。
    ……
    半个小时后，酒店外面下起了小雨。
    陆枫拿了把雨伞出门，想出去透透气。
    走到酒店大厅，意外碰到了个“熟人。”
    赵殊然昨晚睡得晚，导致早上睡过头了，出来看到陆覃开来的那辆车不见，便知道赵斐已经离开。
    他退完房，看到外面开始下雨，这边也不好打车，就到休息的区域准备等等再走。
    注意到从电梯那边过来的陆枫，赵殊然也愣住了。
    陆枫有些尴尬，先开口：“……你怎么在这儿？”
    他听说过赵殊然离开赵家的事，其中具体原因不清楚，但这种情况下，不太可能是跟着赵斐一起过来。
    赵殊然：“跟同学过来玩的，他们有事先走了。”
    陆枫：“哦……”抬眼看看外面的雨，猜出他坐在这边的原因，“你是不是要走？我找人送你吧。”
    赵殊然正要说不用，看他一身正装，想到什么，脸色不大好看道：“你呢？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对方沉默起来。
    赵殊然一改先前的淡漠，目光紧追着他看：“你没有道理来这里，是不是陆氏……”
    陆枫不想说这个话题：“我亲自送你吧，雨一时半会不会停。”
    “你先回答我！”
    “……我、我没想到你和你哥也会来这里。”
    “他来这里怎么了？！这不是他的地方吗？！”赵殊然的声音徒然有些尖锐，顿时吸引了远处的工作人员，有两个人急忙过来了：“陆总，没事吧？”又看向赵殊然，“您好，我们陆总对这里很多情况还不清楚，你有什么事直接跟我们说就好……”
    陆枫：“……”
    “他们叫你陆总……这不是赵家的吗？你们陆氏怎么连这里都要抢？”
    陆枫无法解释，转身对一旁的人道：“你们谁开车送送他，我先走了。”
    赵殊然几步过去截住他，恨声道：“陆枫！你们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对赵家？！他们得罪你们什么了？”
    陆枫憋着气停下：“你不是离开赵家了吗？你对这件事的反应是不是太大了？”
    赵殊然顿时说不出话来，神色难看。
    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重，陆枫烦躁地揉揉太阳穴：“这上面的事很复杂，我最近才回国，很多事也不是我能做决定的。反正你已经离开了赵家，其他的事就别管了。”
    他走了几步，身后就传来一句冰冷冷的话：
    “……你是因为我，在报复吗？”
    陆枫骤然转身，气极反笑：“赵殊然，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追人不成就报复对方全家的垃圾？这么多年过去，我他妈不是非你不可，我早就放下了！”
    赵殊然：“最好是这样。”
    “……”
    赵殊然又瞪他几眼，转身就走，似乎生怕跟陆氏的人离得太近，伞也不打就冲出去，后面陆枫喊他也丝毫没理。
    还好出了酒店在外边路口碰到了辆送人过来的出租车，他衣服也没怎么湿，顺利回了市区。
    路上，赵殊然给刘姨打了电话，低声问家里的情况。
    刘姨语气忧愁：“太太先生最近都没怎么着家过，一回来状态也都不太好，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赵殊然又问了几句，听对方说林金薇最近似乎想将赵斐送出国深造后，就铁青着脸不再说话了。
    回到学校时，他的那个同学私人小群又来了消息：
    【[点击链接]看这个新闻！！！咱们邵京的星云好像快不行了】
    【这不是赵殊然家的公司？】
    【已经不是他家了，别乱说了，专心吃瓜！】
    【唉，当年我还奶过星云董事长赵成彬十年内可能成为邵京前十的企业家，看来毒奶了，这不行得也太快了！】
    【你这话说的，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是陆氏在针对他们好吧，那架势，自损八百都要搞死星云！谁能行？】
    【真是看不懂陆氏为什么要这样做……】
    ……
    赵殊然点进那个链接，是一则关于星云公司糟糕近况的新闻。
    下面的评论还有人在盘点这些年来陆氏对星云的种种动作，分析两家恩怨……
    赵殊然退出那条新闻，想了又想，还是拨了赵成彬的手机号码。
    这是他离开赵家后，第一次主动联系赵家夫妻。
    那边喂了几声，他才说话：
    “……我想见你们一面，可以吗？”
    *
    江城老宅。
    赵斐没想到老太太看到那张A大校门前的合影会发那么大的脾气，他都还没怎么问，对方就突然变得歇斯底起来，非要赶他走，还说他监视自己。
    他之前听林金薇说过老太太生了病，有妄想症，但平时大多时候都是正常的，没想到现在这么一张照片，对方会如此激动。
    这就说明很有问题。
    保姆努力安抚着老太太，眼神示意他们改天再来。
    赵斐没办法，把那张照片收起来，看老太太状态稍微平稳了些，转而小声问住家保姆：“奶奶去年到今年有出过远门吗？”
    “老太太有自己的社交，生病前经常出门的，生病后……一年也会出去玩几次，不过我都会陪着……”
    赵斐顿时追问：“那她去年去过A市吗？”
    那张照片李老师说是去年拍的。
    保姆想了想：“去过的，我当时还劝她去看看你，她就去了A大一趟，没让我跟着……”
    他和陆覃对视一眼，在A大上学期间，他们从没见过老太太。
    那照片上的人错不了了。
    保姆看了照片：“确实是咱们家老太太，但这三个人我都没见过，平时她来往的人也没有他们啊……不对！这三个人我好像在新闻里见过！这两个孩子是不是你资助的？”
    “……嗯。”
    “那就对了！当时他们考上A大很多媒体采访的！你爸还在朋友圈发过，我在老太太手机里看到的，就是一时没认出来……”
    赵斐又立马说了那对龙凤胎所在的乡镇和村落，问她有没有印象。
    保姆摇头：“我看新闻都不注意地名的……”
    赵斐：“好吧。”
    对方又道：“老太太是不是看了新闻，想起你爷爷了才去找人合影的，毕竟你爷爷也是寒门出来的……”
    谁知听到这句话，老太太脸色大变，猛地拿起拐杖就冲最近的赵斐打去。
    却被另一个人及时用手接住了。
    差一点儿的……
    赵斐没反应过来，保姆瞠目结舌，当即过去拦住老太太。
    陆覃握住拐杖头，扭脸看赵斐没事，阴沉的脸才好了些。
    陆覃的力气很大，老太太想使劲儿根本就使不了，恨恨瞪着赵斐的脸。
    一回神，赵斐就过去用力夺过拐杖扔掉，抓住陆覃的手就急切看他掌心。
    多了一条破皮的红印子。
    “疼不疼？”
    男人摇头。
    “肯定疼！”赵斐连忙用力吹了吹，一想到陆覃要是没接住可能就打到他脸上了，整个人都不理智了！
    老太太被保姆抱住，死死瞪着他。
    一片凌乱。
    赵斐顿时不想再管这些事，反正不管当年是个什么情况，上一代的事儿跟他们有什么关系？破产已经是定局，他根本没必要因为好奇就弄到现在这样！
    “我们走吧。”他拉着陆覃要离开。
    那保姆觉得很不好意思，要过来送他们，谁知老太太又想冲上前打人：“赵昌林你个畜生！死了还要派小畜生监视我！对！我家人是没了……同乡总是有的！我偏要去！我就去——”
    赵斐呆住，回头，老太太已经被保姆用尽全力抱住，却依旧吼着：
    “气死你赵昌林，我就是故意的！我就是要在死后带着那些照片给你看！看，我又见到老家的人了！你抹不干净了！我的出身就是和陆玉霜有着天壤之别！哪怕我的脸挨了那么多刀子，哪怕你把我变成一个假人！可血你没法换，你想把我变成陆玉霜，做你的春秋大梦，人家早就被你害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还想多写点，太晚了，先这样吧……
    第59章
    赵斐的心情非常复杂。
    从困惑到愤怒, 又到惊骇，再到更愤怒……最后他已经不知道究竟该怎样形容这一天了。
    他知道赵昌林是个畜生，但没想到会畜生到这种份上。
    替身、整容……把一个女人从出身到行为举止, 完全改变成自己的白月光。
    改变到这份儿上, 遭受的痛苦必然不是常人能够体会的。
    无论是谁经历这一切, 都很难不去恨。
    要是他, 都要掘坟鞭尸了！
    ……
    自从失控地说了那些话后, 老太太的情绪就愈加不稳定, 尤其是瞪着赵斐的那双眼睛，看死人一样, 渗人至极。保姆看着不对劲儿, 也有些急了，说老太太以前犯病最多也就神叨叨的, 从没像现在这样, 还对别人动过手……今天太反常了。
    赵斐正要上前看看, 陆覃顿时抓着他胳膊，没让他上前：“她受了刺激, 应该把你当成赵昌林了，我送她去医院。”
    “……好吧, 那我联系一下爸妈。”
    赵斐快步走到楼梯那边打电话, 眼角余光一直在往堂屋那边瞟。
    由于看不到他，老太太这时已经不再拼着往前喊叫了，在保姆柔声劝说时, 有些泄力地缓缓往后倒。
    陆覃将老太太扶到椅子上, 侧首, 和他视线撞到一起。
    赵斐心里莫名地平稳起来, 他先给赵成彬打了电话, 对方似乎在忙，没接，又打给了林金薇，只不过是特助接的，告诉他林总在忙着开会，让他有事晚些再打过来。
    赵斐没多说，挂了电话给他们二人发了信息，简略地说了老太太这边的情况，至于那张A大校门合影照片引发的过往隐秘，尽管他现在知道的还不全面，但从老太太口中听来的东西，全部发了过去。
    后面的，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毕竟毕竟是老太太的亲儿子，不用他总结，自然会想明白一些事。
    陆覃开的车，保姆在后座照看着正恍惚着的老人，赵斐怕老太太一看自己就想起赵昌林，索性戴了个口罩，坐在前面副驾驶背对她。
    除了安抚老人家的保姆，他们都没出声。
    只是在距医院剩一半路程的时候，一直沉默的老太太忽然开口了，她像是刚睡醒，抬头看着副驾驶那个顶着一头卷毛背影，愣了愣，之后，她的语气和之前的尖利阴森完全不同，又低又哑，带着从没有过的小心翼翼：“小斐，那会儿是不是吓到你了？”
    “……”赵斐回头，一旁开车的陆覃蹙眉也往后视镜看了眼。
    老太太正被保姆搀扶着，声音更低了，紧盯着他：“我是不是打你了？”
    赵斐不清楚此时的状况，他看向保姆，保姆也摇摇头，明白的样子。
    老太太像是不等到答案就不罢休了，又问了一遍。
    赵斐只好摇头：“没有。”
    是陆覃替他挡住了。
    老太太依旧紧盯着他，赵斐有些害怕，刚要扭回头去，对方却一下子哭了。
    她哭得很压抑，微抖着声音说：“你害怕我，和你爸爸当年一样！”
    赵斐：“……啊？”
    老太太开始自言自语：“肯定打了，我、我一失控就会把你和成彬当成赵昌林……成彬初中的时候就被我失控的时候打过，也是那时候，他开始害怕我，跟我不亲了……我明明说过再也不会动手了，今天又……还是成彬的孩子……啊啊啊那个畜生都死了啊！我怎么还能这样……”
    她转变得过于突然，说的话也让人瞠目结舌，照看她的保姆都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安抚她了。
    老太太向来是凌厉而严肃的，可在说出过往秘密后，好像就一下子卸去了满身的刺，变成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老婆婆。
    窗外风景持续远去。
    半晌后，赵斐低声说：“爸爸从没跟我提过你打过他的事，他可能都不记得这事了。”
    后视镜里的老太太一下僵住，没声了。
    “他说，是你一直不喜欢他这个儿子，那他也没办法赖着你眼前碍你眼……他以为是你跟他不亲。”
    “……”
    天气不好，外面的风越来越大，路边的树都被吹时不时歪过去。
    一直到医院，老太太都没再说过话。
    漫长的检查诊断后，确定情况不严重，大家才松了口气。
    老太太一直知道自己的病情，平时都有备药，也经常外出散心，其实已经很久没犯病了，只是这次过于激动，情绪失常了。
    她已经恢复了以往正常时的状态，不愿意待在医院，赵斐只好送他回家，到老宅时，赵成彬终于打来电话，语气很急，问他们现在在江城哪个医院。
    赵斐看看老人，对方离他很近，听到了电话里急切的询问，眼神闪烁了下。
    赵斐说他们已经老宅了，赵成彬又问了些具体情况，说自己晚上就到。
    外面天已经黑了，听到陆覃打电话订酒店，老太太咳嗽着含糊着说：“又不是没房间……”又瞥赵斐一眼，“还挺聪明，知道找这种会给自己挡子弹的朋友。”
    赵斐：“……”
    按照路程，赵成彬和林金薇至少半夜到了，他们还是在老宅住了下来，但什么话都不敢问，尽管老人家目前正常，但谁都不敢保证当年的信息点会不会成为她的刺激源。
    谁知吃晚饭的时候，对方居然自己提起当年的事了：“你不是都听到了，怎么都不问我？”
    赵斐：“啊？”
    老太太像是生气了：“你不会以为我那些话都是乱说的吧？”
    “……”
    “我确实整过容，不过我原本的样子，我已经记不住了……你爷爷当年为了让我更像陆玉霜，逼我和所有家人朋友断绝了来往，逼我学习琴棋书画……你说，这种人贱不贱？”
    “……”
    “我开始确实是他的情妇，但我可比他干净！他的女人太多了，要不是在外面出轨，陆玉霜至于死吗……对了，我认识他的时候，陆玉霜早就死了……他还经常在我面前哭，说自己后悔，真后悔就去死啊！贱人！”
    “……”
    “我最开始当他的情妇是因为钱，他找上我是因为我很听话，身材脸型又和陆玉霜接近……我那时候太缺钱了，为了钱什么都愿意做，当然听话！后来不缺钱了，我又走不了了。”
    赵斐这次还没开口，就听到了陆覃的声音：“囚禁？”
    老太太眼角都笑湿了：“他这种贱人才不会为了一个替身做那种事。”
    赵斐：“那是为什么？”
    老太太看了他一眼，用自己也很困惑的声音说：“不知道，我那时候因为他受了很多折磨，我其实很恨他，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自己离不开他。”
    “……”
    ——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赵斐第一时间想到了这个。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挂了请假条准备咕了早睡调作息，但是还是忍不住写了一部分更新，先发先上来吧，现在睡也不算特别晚，晚安！
    第60章
    晚上, 赵斐睡着睡着，突然就醒了。
    可能是因为白天老太太的事，做了个噩梦, 具体记不太清了, 就觉得很累。
    卧室一片漆黑, 他看了看表, 才睡了不到两个小时, 又看看身边的陆覃, 对方还在沉睡之中，双臂裹着他。
    赵斐轻手轻脚爬起来, 去了趟厕所, 再回来的时候，床上原本躺着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醒了, 直直坐着, 目光定在他脸上。
    “……你怎么也醒了, 我吵到你了？”
    他刚走过去，身体就被一双结实的手臂扣住了。
    陆覃一句话不说, 只是很用力地抱着他。
    赵斐微懵：“小覃？”
    好一会儿，对方闷闷应了声。
    赵斐扭脸去看他, 陆覃漆黑的瞳孔被微垂的眼睫盖住大半, 像是乍然醒后的恍惚状态，但抱他的力道比平时还要重上不少。
    “你是不是也做噩梦了？”赵斐也不等回答，迅速蹬掉拖鞋, 直接把人扑回床上, 捧住脸就是一顿乱亲, “真是的, 肯定是这床有问题！以后咱们不能买这样的床！”说着, 还用手在对方后背拍拍，简直就像是哄受了惊的孩子。
    一下子，那张沉郁的脸就微微红了，眼睛望向他，二话不说就在他嘴角咬了两下。
    陆覃没做噩梦，只是睡觉的时候察觉旁边没人，就一下醒了。
    但他没解释。
    赵斐这次没咬回去，反而垂下眼睫去扒拉他的手，那只被拐杖误伤的手掌心，已经看不出什么痕迹了。
    他低头在对方掌心亲了亲。
    这个举动仿佛刺激到了手的主人，还没抬头，嘴巴就被人急躁地堵上了。
    “赵斐，赵斐。”陆覃的声音里带着口齿不清的缱绻，眼底幽邃，耳根处依旧有些红晕，与此时在他口中的蛮横霸道形成鲜明反差。
    赵斐想要应一声都做不到。
    ……某个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要被嚼碎了。
    这个吻非常漫长，且越来越让人上瘾。
    到最后，陆覃终于恢复理智，亲上他额头要抱着他睡时，赵斐反而还不乐意了，他盯着那张棱角凌厉的薄唇，瓮声说：“你要是睡不着，可以再亲一会儿。”
    ……他为这句话付出了代价。
    凌晨三点五十分，赵成彬开车回来了。
    赵斐也是在这个时候重新洗了一遍澡，衣服是陆覃给他穿的，怕他冷，还特意给他穿了袜子。
    赵斐的嗓子有些哑，照着镜子说：“小覃，要不我们不下去了吧？我怎么觉得我哪里都不对劲儿呢？”
    陆覃盯着他看几秒，又移开视线，嗯了声。
    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对劲儿，不对劲儿的衣服都盖住了，赵斐纯粹是心理作用，问那么一句话也只是想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能够更安心。
    结果陆覃那表现，好像他真的浑身不对劲儿一样！
    最后换了身衣服，还是一起下了楼。
    赵殊然的出现，让赵斐很是没想到。
    赵成彬和林金薇自然都在，赵殊然一直站在赵家夫妻身后，望着他和陆覃，眼神要多古怪又多古怪。
    赵斐目光在他身上都带不停留的，问赵成彬他们：“我没眼花吧？”
    中年男人满脸的疲惫：“小然今天约我见面，你发的那条信息他也看到了……毕竟也是那么多年的奶奶，过来看看情况。”
    赵斐对此不发表看法。
    林金薇直奔主题：“小斐，你说的那些是真的吗？也太……我当时都看傻了，你奶奶的出身不是一直都……”
    “妈，你先问问我爸，从他出生到现在，有没有亲眼见过奶奶的家人？”
    林金薇看向赵成彬。
    赵成彬直接不说话了。
    一路上的时间，够他去想很多事了，起初是不信的，可再怎么不信，那些惊骇的信息，只要他去想，都恰好都能补充记忆里那些奇怪之处……
    以前他只是觉得自己的母亲与别人的不同，是个脾气古怪的老太太，哪敢想她会遭遇这种事……
    已经突破他的认知了。
    赵成彬越想越难受，起身就要去看老太太，保姆连忙道：“人已经睡着了，她平时睡着不容易，最好别弄醒她。”
    “……我就看看，不吵她。”
    赵成彬一去，林金薇和赵殊然也跟着一起去了。
    不过，赵斐发现赵殊然从自己身侧经过时，停顿了下，扫过他和陆覃拉着的手。
    四目相对，赵殊然眼里闪过一丝痛楚。
    赵斐满头问号：“？？？”
    不过人走后，他发现陆覃的情绪似乎比之前好了一些，扣着他的手就没松过。
    时间不早了，赵斐没有等他们出来，打了个哈欠，拉着陆覃重新上楼睡觉，上去的时候才发现陆覃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自己衣领处的扣子解开了一颗，某种痕迹隐隐露出一点儿。
    赵斐：……
    心机小覃！
    到底是累了半夜的人，这一次沾上枕头就睡，等再醒过来，外面都大亮了，原本躺在身边的陆覃早就醒了，正在房间收拾他的物品。
    对方察觉他醒了，过来帮他穿衣服，简简单单一套就好的运动衣都要特别给他套头套胳膊，照顾小孩似的，赵斐开始还有些难为情，听到外边林金薇喊吃饭的声音，突然就觉得刺激起来，等穿好后，抱住人吧嗒亲一口就去洗漱了。
    下去时，老太太正在餐桌上吃饭，赵家夫妻坐在老人对面，表情看着没有任何异样，赵殊然则一直看着窗外，想事情的样子，听到脚步声，视线落在赵斐身上。
    陆覃沉着脸，非常自然地挡住那道视线。
    从过去坐下到吃完饭，桌上的气氛都没变过。
    赵成彬这次来，除了关心老太太的身体，主要就是为了老太太过去的事。赵昌林已经死了，他目前首先要做的，是找回老太太原本的具体身份，再试试能不能找到她过去的家人或是朋友……那些说不定都会对她现在的病情有所帮助。
    赵斐吃完饭就要走，准备回A市。
    赵成彬和林金薇出来送他。
    林金薇说：“快毕业了吧？毕业典礼当天，爸妈会去学校看你的。”
    赵成彬点头：“家里的事别多想，都会解决好的。”
    赵斐知道他说的是公司和奶奶的事情，奶奶的事他倒是相信，但公司的事他觉得赵成彬自己心里也清楚，已成定局了。
    他点头：“我知道了。”
    赵成彬揉揉他的脑袋，声音低下去：“你爷爷……”他突然停下，似乎在想该怎么称呼赵昌林，最后脸色苍白地继续说，“那个人对你奶奶做的事，等我找到那个整形医师和其他相关的人，确定属实，那么我作为儿子，也不会这样算了的。”
    赵斐静静看着他。
    “我是没办法对死人怎么样，但是你奶奶需要一个公道……那个人生前最在乎的东西，我现在全都能猜得出来。”
    太阳出来了，赵斐笑了笑，隔着车窗对他伸出拳头。
    对方微怔，随后明白过来，也笑了，和他击了一拳，这个在赵斐眼里总是稳重的中年男人，此时忽然哽咽着说：
    “孩子，以后遇到什么事都不要怕，爸妈也一样，不会轻易被打垮的。”
    *
    回了A市，赵斐又开始了忙碌的生活。
    原书里，赵家破产的时间是在赵斐毕业后不久。
    这个时间线应该不会改变，原书商战这一块，陆老爷子准备了相当长一段时间，每一步都走得很稳，意志也相当坚定。
    临近毕业答辩，这天，赵斐收到了一个好消息——两年前投资的一个中小成本的网剧火了，该剧总成本五百万，他自己就投资了三百万，当时还因为这个事被赵家夫妻不断质疑，这也就算了，由于当时还搞了不少这种看着“打水漂”甚至更不着调的投资，在大三时，就在阔少圈里喜提“邵京败家子之首”称号。
    晚上，他在家里噼里啪啦打算盘算着自己赚的钱，打得非常投入！之所以没用计算器，是觉得这么大一笔钱用算盘更爽更有实际的感觉，那声音，听听都让人快乐！
    陆覃回来的时候，他已经算得满头大汗了。
    似乎不是第一次看到他这样，久了，就对他这样的行为习以为常，从未多问。男人脱下西装外套、解开领带，几步过去，俯身将人抱住，像是渴了一整天，终于看到了水。
    赵斐顿时推开算盘，开心地搂住他脖子，头抵着他宽阔的肩膀，四肢乱晃：“小覃，我想出去兜风！”
    卷毛都乱了，拖鞋被踢掉，人却紧紧黏在他怀里。
    陆覃被可爱得呼吸节奏都变了，却还是克制着把他翘起的头发按了按，给他重新穿上拖鞋，把人抱得更紧，最后裹住啃了个没完，才牵着他手去拿车钥匙。
    作者有话要说：
    第61章
    赵斐其实很少会和陆覃开车出去兜风, 倒不是因为忙，再忙他们每周都至少会有几次一起呆着的时间，大多是出去散步逛街或运动, 有时也会宅在家里腻歪……
    基本不选择开车出去兜风, 他觉得两个人都要各付一半责任。
    赵斐是不想开车, 至于陆覃, 好像是不喜欢, 二选一的时候, 选择散步都不会开车兜风。
    可这一点有个矛盾之处，原书里简单提过, 陆覃喜欢运动, 也挺喜欢车，虽然不会像陆枫那样痴迷于各种跑车, 但进入商界后, 没时间运动就会经常一个人开车兜风想事情, 原书里还有个陆枫为了让他帮忙办事，送他一辆自己最爱的豪车剧情。
    而陆覃和他在一起后, 只要不是必要的出行和赵斐主动提出兜风，他就不会为了纯兜风开车带他出去。
    赵斐也是在很久之前才意识到这件事的。
    当时他想不通, 他虽然很少开车, 但不会晕车，穿越前出的事故撑死会让他开车时有点阴影，但也没那么夸张, 根本不会影响他坐车。
    一想到这里, 他就好奇得不得了, 当下就把脑子里的疑问对着一起散步的陆覃说出来。
    那时候赵斐还在校园, 陆覃则收到昇罗总部的实习Offer不久, 当事人反应平淡，仿佛收到的是什么人手一份的传单，倒是他尾巴要翘上天了，斥巨资高调请室友吃完大餐，每天就嘚瑟得张口闭口昇罗要闻，在宿舍里一度十分欠打。
    那时候的赵斐每天都很开心。
    陆覃因为他失去了陆氏的继承权，失去了在陆氏保护下让旁人望尘莫及的未来……可是这样的小覃，依旧无往不胜，依旧有无限的前途。
    那这场博弈，就是他们赢了。
    他问出那个疑惑时，整个人还是出于那段时光带来的轻松状态，就像随口一问，压根也没觉得会有多么复杂的原因，哪怕对方随便回答一句不想开车，他都会信。
    结果陆覃一天都没正面回答那个问题，不仅如此，甚至有些逃避！
    他瞬间更好奇了！
    赵斐开始认真追问，陆覃便像是被人窥探上秘密一样紧张，每次别过头不看他，开始找其他事情做。
    是第二天晚上才使出浑身解数逼问出真相。
    赵斐逼供手段一绝，尤其对陆覃这样纯纯嘴硬的，关上门对药下症，扑过去加大力度，没多久人就受不了了，抱着他的手臂都颤栗了下，眼睛发红，下颌绷紧，目光从一开始的别扭渐渐变得幽深，看着他时带着炙热的迷恋……
    如此“严刑”后，听了供词的赵斐却傻了半晌。等被陆覃罩住报复性地咬几口，才慢慢回神……
    他那天特别乖，深夜和陆覃相拥着入睡时，还保持着贴着对方耳廓亲吻的姿态。陆覃高大挺拔的身躯往下微微躬着，头颅深深埋在他颈窝里，双手紧搂着他。
    赵斐脑子里却都是他的那些话。
    ——因为开车要专心看前面，无法像其他时候那样随时牵着他、看着他。
    其实赵斐作为一个经历过生死的人很清楚，这样的心理是不太正常的，毕竟他们还有那么多时间，那么长久的未来。
    可一直到困意来袭，赵斐都没有对此说些什么。
    自从大一那年寒假在F市酒店梦到穿来前的生活后，赵斐就经常会做些奇奇怪怪的梦。
    比如梦到自己从始至终都没穿越过来；比如回到了原来孤身一人的世界，比如穿来后什么都没演，不招惹陆覃，对方也根本没注意到他，一切都和原书一样，两人毫无交集……
    其实在最初听到陆覃那些话后，他诧异之余，心里却拥有了一丝近乎畸形的幸福感。
    对，是幸福感。
    如果小覃可以永远看着他，牵着他，无论他是什么样子都爱他，那他可以一辈子不坐车兜风。
    ……他觉得自己可能比陆覃还要不正常。
    *
    越是忙，时间就过得越快。
    答辩结束当天，校园里弥漫起即将毕业的离别气息，赵斐、陆覃和几个室友吃了顿饭，饭后那些人要通宵唱K，赵斐他们这次没参加。
    明天陆覃还要赶飞机——要和两个前辈同事出差，去澳洲谈业务，两周左右的时间。
    那是昇罗很看重的一个项目，以昇罗以往的传统，基本不会在这种项目上带新人，尤其是实习生。
    这次特意带上陆覃，可见对他的重视。
    赵斐知道后又想在室友群里炫，反正已经离校了，不怕被那几个哥们揍，正酝酿着要怎么低调不失奢华地吹，字打着打着，就发现陆覃有些不对劲。
    赵斐起初还以为对方是在因为出国焦虑，大二他出国交换前那段时间，陆覃就一度非常焦虑，他焦虑的时候不会说出来，也不会发脾气，只是会很频繁地做一些反常的事情，比如像机器一样一声不吭地做菜，明明只有两个人吃饭，他能不作停顿地做出满满一大桌荤素齐全的菜，比年夜饭还丰富。最后还能无比沉静地给他夹菜，跟他一起吃……
    这次回到家后，陆覃虽然不至于像以前那样夸张，但还是特别奇怪，比如，赵斐在家大多时候都不叠衣服，基本都是挂在衣柜和隔出来的衣帽间里。
    但洗完澡出来，要拿手机在群里炫夫时，就发现陆覃在认认真真地背对着他叠衣服。
    叠的还不是他自己的，全是赵斐的衣服，叠完还小心翼翼放进行李箱，有一点皱痕都会抚平。
    赵斐连忙道：“小覃，你叠错了！”
    他和陆覃倒是有不少同款的情侣服，但是他的衣服尺码要小一些。
    陆覃的反应变得可疑起来，迅速关上行李箱，又去叠自己的衣服，手法无比敷衍……
    赵斐：“……”
    他放下手机过去，一靠近，还没问，陆覃就扭过头去。
    赵斐觉得他现在这样很好笑，往他另一边走。
    男人便又移开视线，两只大手拿衣服的动作变快了，有些局促。
    赵斐死活对不上他的视线，一时有些着急，开始闹他，双手从后面抱他脖子，试图强迫人回头，结果没抱住，脚尖绊住地毯，往后歪了歪。
    其实只要把人松开，他后退几步就能站稳，但是他忘了松，瞬间就连带着男人一块摔到了地毯上。好在后面就是个坐垫，他也没摔疼，因为被他抱住的陆覃在落地前，敏捷转身将他护在身上。
    衣服哗啦啦落了两人一身，他们喘着气抱在一起。
    赵斐被勒得呼吸不畅。耳边的声音很紧张：“摔到哪儿？”
    “没……”赵斐脸抵着他胸膛，都憋红了，示意他松开一点儿。
    勒着他的双臂这才缓缓松了许。
    赵斐趴在他身上开始呼气吐气，几秒后，抬头：“小覃，我知道了，你是不是要偷我的衣服在外面做坏事？”
    对方眼睫一闪，嘴角抿着，躲开视线后，又忍不住看向他。
    完全不否认！
    轻易能将他掀翻的体格，现在却一动不动，任由他“迫害”的样子。
    赵斐没法逗他了，心化了，抱住他的脖子，将对方下唇狠狠咬一口：“两周后我去机场接你！小覃加油！”
    其实答辩后他也没什么事，不过距离毕业没多久了，自从离开江城了，赵家夫妻就没怎么给他打过电话——赵斐知道，他们此时正面临着一个注定过不了的艰难关卡，这时候不联系他，恰恰是怕他担心。
    这个关键时期，他得回邵京跟他们一起度过。
    不然也不放心。
    ……
    晚上睡觉的时候，赵斐发现陆覃一直睡不着，就是眼睛隔不一会儿就睁开了，看看他，又看看床边的两人合照。
    赵斐索性也不睡了，抱着人玩闹一会儿，闹得男人眼里终于浮现些许笑意才满意。陆覃凑过来吻他时，他就一下变得乖起来。
    亲完，浑身软软地拱在陆覃怀里开始讲故事。
    他穿过来前，也给一些动画片配过音，还在一个节目里给孩子们读过童话绘本，后来被他的黑粉吐槽他乱配，讲故事也无聊到听了就想睡。
    当时赵斐还恬不知耻地把那些黑粉的话截图发给经纪人：秦姐，这种效果能谈个助眠app的代言吗？
    ……
    卧室里只有一盏昏暗的夜灯。
    赵斐讲得很认真：
    “有一只很胖的毛毛虫，它每天都在树上生活，那棵树很高，能看到很远的风景，毛毛虫很有野心，它想爬上树顶，因为树顶有更多的树叶可以吃，也有更多更远的风景可以看，它想变成见过最多世面、吃得最饱、长得最胖的毛毛虫……但爬得越高，就容易被鸟发现，危险也就更多……可是，它还是爬了上树顶。”
    “然后，它开始蜕变了，小覃，你猜它变成了什么？”
    陆覃看着他：“蝴蝶。”
    “哈哈哈是蛾子啦！它变成了蛾子，不过它是一只聪明的蛾子，居然想到用花汁把自己的翅膀染得五颜六色，装成蝴蝶去骗人。大家讨厌蛾子，但是不讨厌蝴蝶，看到它也就不会把它赶走了甚至拍死啦……很久后，这只蛾子遇上了一只真正的蝴蝶，那只蝴蝶被他翅膀上的颜色吸引……最后，蝴蝶就和这只蛾子幸福地在一起啦！”
    “……”
    赵斐讲完，半天没听到动静，他以为陆覃睡着了，扭脸满意地看过去，结果男人正垂眸看他，不知在想什么。
    赵斐有些不可置信：“你怎么没睡着？我讲故事不催眠吗？”
    陆覃突然说：“我不喜欢。”
    赵斐震惊了，这还是他第一次从陆覃口中听到这四个字。
    陆覃又说：“这个故事不好。”
    赵斐：“怎么不好呢？圆满大结局最好了！”
    陆覃皱起眉，赵斐立马黏上去：“我说好就好！快睡啦小覃！”
    陆覃不说话了，半晌后，还是想说些什么，低下头，赵斐却已经闭上眼睛，白润的脸颊与他紧紧依靠，微卷的褐色短发让他看起来无比乖顺，就是微眯的眼缝破绽太大……
    明明知道是装睡，可他还是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陆覃关了灯，把装睡的小王子用力抱紧了。
    ……
    早上，赵斐依依不舍地送陆覃去机场。
    陆覃本来要打车的，赵斐很霸道地阻止了，非要亲自开车送他。
    有阴影不代表完全不能开车，何况这还是小覃第一次出差，他觉得自己要表现出应有的男友霸气！
    路上不堵，赵斐手也不算特别生，倒是副驾驶上的陆覃一直盯着他，搞得他有些紧张了，直到手机响起铃声，对方的注意力才从他身上挪开。
    赵斐一直专心开车，他以为那是陆覃公司的人打来的，几秒后，却一直没听到接电话的声音，瞟过去一眼。
    陆覃直接把电话挂了，脸色莫名有些不好。
    赵斐没注意来电提示是谁，问：“怎么不接？”
    陆覃看着他：“不重要。”
    赵斐哦一声，结果没几分钟，对方手机又响了。
    正好前面是红灯，赵斐再次瞟了过去，陆覃已经板着脸把那个号码拉黑了。
    绿灯亮起，赵斐继续专心开车，到达机场的时候，他已经有点心不在焉了。那个频繁给陆覃打来电话，却被陆覃拉黑的号码备注是“陆家管家”。
    赵斐以前去过陆覃的家，不管是对方上学时住的大平层还是假期待的别墅，家里只有保姆，并没有什么管家。
    原书里，主角攻陆枫的小家也是如此，管家这个词只出现在陆家老宅那边，也就是陆从良老宅的管家。
    赵斐觉得不太正常。
    按理说，前段时间陆覃才因为爷爷生病回过邵京一次，哪怕因为聊到赵家相关闹得不愉快，现在老爷子身边的管家频繁打电话过来，至少也得接一次看看是什么事吧？万一对方身体又有什么问题了呢？
    他知道陆覃并不薄情，何况陆从良是看着他长大的。
    而且上次听说老爷子病重后，他什么都没说就直接回了邵京……
    等等！
    赵斐一下在路边刹了车。
    之前在绣霖山那边，陆覃刚找到他时，其实就有些反常了，他记得自己当时问对方老爷子病情如何，陆覃也一直没怎么正面回答……那时候还要忙李老师的事，他也没多想。
    上次回邵京看陆老爷子，小覃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事！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有些晚，还是祝大家节日快乐，啵啵啵！！！
    第62章
    目送陆覃登机时, 赵斐全程乐颠颠的，不时挥手比心，等人彻底消失在视野后, 脸上的笑意才慢慢敛去。
    转身走出机场, 赵斐是没半分心思开车了, 找了个代驾过来。
    代驾上车后, 他径直去了后座, 拨弄着手机看来看去, 几分钟后，还是找了列表里那位多年没联系的人——陆枫。
    赵斐：那个……你爷爷病情现在怎么样了？
    一直到车子到达目的地, 进入小区的地下停车库, 赵斐才收到陆枫的回复。
    是几个大大的问号。
    赵斐发了个笑脸：
    【你爷爷前段时间不是生病了吗？小覃当时回去了好多天。现在怎么样了？没事了吧？】
    打完字，对方好一会儿没动静。
    赵斐下车走进电梯, 之后到家门口手机都没任何动静过来。
    他也没逮着陆枫继续追问, 一进屋就订了下午的机票, 之后动作地迅速收拾起行李来。
    对方越是这样不回复，就说明越有问题。
    大不了回了邵京他直接问陆从良。
    他不信陆覃当时回去只是探病。
    中午叫的是外卖, 刚吃几口，手机终于响了。
    是陆枫打来的。
    赵斐还有些意外, 他以为陆枫是不想理自己, 又或者不想透露家里的事。
    没想到隔这么长时间直接打来电话。
    他“喂”了声，那边停顿几秒道：“赵斐，你问那些做什么？”
    赵斐正吃着烤串, 觉得他那话好笑：“你这问住我了, 可能是为了获取陆氏董事长情报, 搞垮你们吧。”
    陆枫：“……别开玩笑了。”
    赵斐：“不然呢, 总不能是纯粹关心吧？你不方便说算了。”
    手机刚拿下来要挂, 对方顿时道：“……不是不方便，我没想到你突然会问这个。”
    “这有什么不能问吗？”
    陆枫沉默了下：“小覃是不是什么都没告诉你？”
    “……”赵斐愣住，“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对方听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语气有些焦急起来：“如果你现在能联系得上小覃，别让他去澳洲了，那应该是爷爷安排的！”
    “……”
    “真的，我昨天在家里看到昇罗的人了……爷爷可能是想在这个时候把他支走，让你孤立无援……”
    “……”
    “爷爷觉得你会求助小覃，避免家里的公司走到那一步……”
    赵斐笑了声，不说话了。
    耳边，是陆枫不断催促的声音。
    或许是听赵斐一直没任何回应，有些沉不住气了，开始情绪愁闷地说起上次陆覃回家的事来……
    可对方口中的每一个字，都让赵斐觉得无比刺耳。
    半晌后，当手机里的声音停下来时，赵斐手上烤串的蘸料糊到了鼻子上，他下意识擦了擦，被呛到，一连咳嗽了好几声。
    “……你没事吧？”手机那边的人连忙道
    赵斐没说话，他皱眉扔了手机，把乱七八糟的桌面收拾了一下，又去洗了把脸。
    镜子里，原本被烤串辣红的脸，变得有些苍白。
    他恍惚地用手拍了拍。
    等赵斐回到原来的桌子前喝水时，才发现先前的通话还没有挂。
    陆枫通过手机听到了他回来的声音，说了句“你没事就好”便结束通话。
    ……
    中午去机场的时候，赵斐的脑子终于缓慢地恢复了正常。
    他开始回想着陆枫的那些话。
    其实这些事，他本应该想到的。
    原书里，主角攻受有个虐恋剧情：当时也是临近毕业，主角受赵殊然因为哥哥赵斐的突然示好进了赵家的公司，还拿了非常的重要的项目，结果被那时候正全力针对赵家的陆氏迁怒，把他视为眼中钉，陆从良不允许孙子陆枫和他在一起，为了拆散两人，以及防止陆枫会因为赵殊然去插手两家商业上的事，便以交代公司要事把陆枫骗回了家并关起来，强制两人无法见面。
    直到主角受赵殊然受到一系列误解委屈后，陆从良因目睹某次赵斐陷害弟弟赵殊然事件后，才得知这赵殊然不仅不是赵家亲生的孩子，且生身母亲还和他死去的妹妹有关——妹妹当年寄宿人家的后代，当时那家人对他妹妹很好。
    于是果断放出正绝食抗议的陆枫，不再阻挠两人……
    但自从知道赵殊然和陆枫没像原书那样在一起后，赵斐基本就没再把原书中这些与主角攻受感情相关的剧情当一回事了，毕竟那两人已经用不上陆家去拆散了。
    之前他听说陆老爷子病重，尽管时间线相似，也根本没往那上面想过。主要是陆老爷也不是才发现他们在一起，没必要先前放任不管，现在又来棒打鸳鸯吧？
    只是，他没想到陆从良会做到那一步。
    一开始装病骗陆覃回家，在陆覃发现真相要走时，知道强制关人对方极有可能会为了逃出去走极端，就提出一个他自己认为很诱人的条件——只要陆覃再也不跟赵家的人打交道，他们陆氏就考虑放下过往恩怨，不再为难赵家。
    “你既然那么喜欢赵斐，那肯定不想他们一家人走到那一步吧？小覃，你现在完全可以阻止爷爷，挽救那孩子的家庭和未来，你难道要无动于衷？”
    这是陆从良当时对一个刚踏入社会，还没彻底离开校园，曾经因为反抗爷爷对喜欢的人诋毁谩骂而不惜摔断一条腿的孙子说的话。
    就连陆枫当时都傻眼了。
    那些话，简直比直接把人强行关起来还要狠。
    答应就是分手，不答应，就相当于把赵家遭遇的一切全算在了陆覃的头上。
    毕竟……
    “你可是有机会改变这种结果的啊？”
    “以后看着喜欢的人全家落魄、被圈子里人踩在脚底、人人避之不及……真的会觉得跟自己完全无关吗？”
    “那个赵斐难道也会对你半点儿芥蒂都没有吗？”
    ……
    就如电车难题，无论怎么选，都不会让做出选择的人好过。
    赵斐当时听到这里，气得急火攻心，都差点儿呼吸不畅了。
    如果人在他跟前，他甚至想大不敬地狠狠跟老头子干上一架。
    老家伙你真特么会诛心的！
    跟你有仇的是赵昌林那畜生，不是小覃！！！
    *
    候机室里，赵斐旁边有对母女，女生是个大学生，听她们说话像是要一起出去旅游的。
    母亲说：“在家挺好的，非出那么远门干什么？”
    女生说：“我明年都毕业了，之后上班肯定越来越忙，不可能有寒暑假了，趁着现在时间多，咱们母女才要多出去浪浪好不好？”
    母亲无奈：“拿你没办法……一个人在外地上学很辛苦吧？”
    女生说：“不辛苦，就是老想家，不瞒您说，我大一军训晚上还想着妈妈哭了……”
    赵斐讷讷地看着这对母女，扭过头时，想起了陆覃。
    穿越过来到现在，尽管这么久的相处后，他对赵成彬和林金薇有了感情，但在他心里，那毕竟不是他真正的父母，不管是赵成彬林金薇还是这个世界，对他而言，其实都没有一种真实的归宿感。
    但陆覃不一样，陆家的所有人，都是他从小到大有着感情牵绊的亲人。
    他四年前离开了陆家，失去了应有的一切，连过年都不能和全家人一起吃年夜饭……
    可是，可是在陆从良说出那些话让他选择时——
    “我会给他一个家，原本的赵家，我也能重新给他。”
    陆从良本来只是装病骗小孙子回来做思想工作的，结果因为小孙子的这个回答，气得血压上来，真的一下子病倒了。
    中午，陆枫在电话里说，陆覃当时的状态很差，一直在医院病房外守着，守了四天，直到陆从良彻底无碍，就不声不响地离开了医院。
    之后就彻底断了和陆家的联系。
    上了飞机后，赵斐睡了一觉，醒来时感觉眼睛难受，伸手一抹，湿哒哒一片。
    他实在不想动，找出湿巾把整张脸擦了一遍，感觉舒服些后，开始看窗外的云打发时间。
    那些云拥簇在一起，明明无声，却让他觉得热闹。
    这个时候，小覃也还在飞机上，不知道有没有看到这样的云……
    如此一想，思绪就开始蔓延起来。
    比如这四年里，小覃会偷偷想家吗？
    ——肯定会的。
    赵斐脑子里浮现出大二出国交换那年的某天。
    当时他在国外才待了一个月，陆覃没有任何预兆地突然间过来了。
    那时候他刚上完课，正在校园的河边走，抬眸就看到了他。
    陆覃穿着灰色风衣，朝他疾步过来……
    某个瞬间，他差点以为是幻觉。
    直到男人一把抱住他，眼睑微红：“我想你，我想你……赵斐，我好想你。”
    在和陆覃在一起前，赵斐是没有其他情感牵绊的。
    穿越前是，穿越后也一样。
    他在意的亲人都逝去了。
    可陆覃不是，他被身边的人拥簇重视着长大，哪怕不爱交际，也有很多人喜欢他看重他……对他给予厚望。
    小覃有家人，有很多。
    可是如今，只剩下了他。
    像是一棵每天有太阳照耀、被施肥、被精心修剪的大树非要挪到幽林深处，只要一抹微弱的星光，却还那样满足。
    理智是一瞬间溃散的，赵斐再也没能憋住，他只能竭尽所能地用力遮住脸，然后，整个人都哭得抖动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废物，这么晚还只写出一更【抓头发】……对不起，这周我肯定会补更的，晚安
    第63章
    邵京的傍晚很清爽, 风时不时吹着。
    赵斐走出机场，本就凌乱的卷毛被吹得乱七八糟，他下意识对着旁边的玻璃窗整理仪表。
    玻璃窗上, 男生双眼通红, 面容沧桑, 连卷毛都乱得格外颓丧……赵斐伸手理了下, 结果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前段时间被论文折磨还是因为投资操心, 里面竟出现了两根白头发！！！
    赵斐眉头皱起, 当即叫了辆网约车，直奔附近口碑最好的理发店。
    两个小时后——
    理发店内快步走出一位穿着宽大的运动卫衣、五分运动裤、头顶白色卷毛的男生。男生右手拉着行李箱, 左手拽拽地插袋, 脚步一转，直接去了旁边的商店。
    不多时, 就提着两套营养品出来了。
    坐上出租车的时候, 赵斐已经适应了自己的一头白毛, 他看了下时间，现在是晚上八点多。
    陆覃应该快到那边了。
    果然, 在出租车距离陆家老宅还有半个小时的路程时，对方打来了电话。
    “刚下的飞机。”
    “这么久, 累了吧？”赵斐的声音并没有什么变化, 他在理发店里喝了不少水，嗓子已经润好了。
    对方顿了下，语气略别扭地说不累, 告诉他自己正在去酒店的路上。
    赵斐算了下时差, 知道那边现在是深夜, 难分难舍地又和他说了几句话后, 便让他先好好休息。
    陆覃在通话即将结束时, 说：“我很快回来。”
    赵斐一怔，随即想起对方因为陆从良“生病”回邵京的那件事。
    那时候他在A市根本不知道陆覃经历了什么，两人打电话的时候，陆覃时常会问他在哪儿，只要他的答案不是A市的那栋房子，对方就会略急躁地说：“那我很快回来。”
    这一次，赵斐没再打趣他，脱口而出的声音很轻：
    “不用很快也可以，小覃，我会等你的。”
    挂了电话，赵斐开始看向窗外。
    邵京这些年有了不少变化，但大部分东西还是原来的老样子。
    赵斐看得有些出神，直到车子在陆家老宅前停下。
    眼前的一切，都和他记忆里没什么两样。
    赵斐上次来这里，好像还是大一那年，过来找陆覃想给他一个惊喜，却也是那次，发现陆覃被“逐出”了陆氏。
    他和司机谈好了价钱，对方答应等他，之后帮他把另一份营养品放进后备箱后，便调转车头在附近等着。
    赵斐提着营养品下车，迈向那座宅院的大门。
    浓郁的花香在夏夜弥漫着。
    他摁了门铃没多久，里面就传来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请问是哪位？”
    “你好，我是来拜访陆老先生的小辈，爱人在昇罗工作，受了他颇多照顾，前来感谢的。”
    对方似乎走开问了下，没多久便道：“好的，请稍等。”
    少时，赵斐就看到一个妇人出来开门了。
    这人他其实并不面生，几年前他来找陆覃的那个除夕夜，对方就在场的，在他记忆里，是陆家其中一位保姆。
    对方肯定早就通过可视门铃看到了他，但显然没认出来。
    赵斐也不意外，毕竟他们本身也没见过几次面，况且他现在又把头发弄成了这样……
    保姆似乎以为他是昇罗哪位高管的公子，笑着接过他手上的营养品，领着他前去会客厅：“老先生在书房，请稍等。”
    赵斐点点头，毫不客气地坐下，目光随意地打量墙上的书画。
    妇人给他倒茶期间，过来了一个年纪看上去更大的妇人，戴着眼镜，穿着正装，疑惑地望着他。
    那保姆说：“这就是那个来拜访老先生的公子。”
    那人问：“昇罗那边的？”
    保姆还没开口，赵斐抢先答道：“是我家里人在昇罗做事，我还没上班呢。”
    那人客套地笑笑：“这样啊……董事长还在练书法，练完就过来了。您是谁家的公子？或许我认识。”
    陆氏和昇罗最近常有往来，昇罗那边的人登门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对方没怎么怀疑。
    赵斐看她几眼，通过这几句话和那保姆的态度，判断出这人应该就是陆家老宅的管家，他端起茶杯喝了口，直接道：“赵家的。”
    对方一愣：“赵家？哪个赵家？”
    这次赵斐还没回答，楼梯那边就传来一声怒斥：“谁让他进来的？让他滚！”
    几人同时抬头看去。
    陆老爷子已经迅速走下台阶，脸黑得不行：“把你的东西全都拿走！我跟你们赵家的人已经没任何话可说！这种时候，你以为求情有用吗？”
    赵斐：“……”
    保姆和那位管家闻言，脸色当即变了，扭脸朝赵斐的脸看去，这才终于看出了几分熟悉感。
    赵斐继续淡然坐着，指指对面的沙发：“您老先坐。”
    陆从良咬牙：“滚！”
    “瞧您这说的什么话，”赵斐慢慢站起身来，“您可能对我有所误解，我不是来求情的，我跟您又没情分可求。”
    陆从良气得脸都青了：“你自己知道，还有脸来！”
    赵斐摇头：“受人恩惠，当然要上门感谢，这是起码的礼貌。”他脚步轻松地走到老爷子跟前，“陆老先生，我男朋友才进昇罗实习就被如此重视，现在还参与了澳洲那个项目，您功劳不小！只是他现在在国外不方便，我一个无业游民没事儿干，过来把事儿了了，爱人工作承蒙关照，不过以后不必如此关照，我怕自己没那么大本事还您。”
    陆从良：“……”
    管家看老爷子表情不对劲，连忙上前挡住赵斐，对他做了个手势：“抱歉，请你回去吧。”
    “好的，”赵斐非常配合地拍拍屁股，“告辞了各位！”
    “……”
    等会客厅只剩三人的时候，陆从良已经压抑不住气愤了，冲过去伸手一挥，桌上的茶具全被摔了个粉碎。
    保姆吓得不敢动，管家连忙上前将激动的陆从良拦住：“董事长，董事长注意身体！没必要和那孩子计较！赵家马上就要垮了，都不用咱们收拾他……”
    “你听不出他的意思吗？他在警告我！警告我不要再插手小覃的事！警告我再有下次他就要咬人！你看他那会儿快呲牙的样子——”
    “……他是有些猖狂，可过不了多久就再也猖狂不起来了，至于小覃的事……董事长您放宽心，等他回国，我再跟他联系联系。他总归是您最疼的孙子……毕竟是陆家的人，早晚会想明白的。”
    保姆也来劝说：“是啊，小覃上次听说您生病当天就回家了……”
    老爷子微顿，像是消了些气，缓慢地坐下。
    保姆开始清理残渣，注意到了那份还没拿走的营养品，有些为难。
    管家瞟了陆从良一眼，小声道：“扔了吧。”
    *
    回到赵家别墅，已经是深夜。
    从出租车上下来后，赵斐就拉着行李箱和另一份营养品往家的方向走去。
    没多久，到了家门口的小花园。
    花园里的花死了一部分，以往出现这种情况都会补种上新的，如今没人有心力管这里了，原本格外精致漂亮的小花园变得单调许多。
    刘姨开门看到他时，眼睛都瞪大了。
    赵斐是临时买机票回来，提前也没跟任何人说过，包括陆覃，也包括赵氏夫妻。
    刘姨帮赵斐把行李拿到屋里后，就一直在念叨：“你这孩子！回来怎么不提前说啊，今天都没买什么菜……”
    “我随便吃点儿就行，刘姨不用管我。”
    “那哪能啊，你一年都回不了几次的……对了，你还没跟先生太太说吧，我得给他们打个电话，不然他们不知道，好几天都不会回家了……”
    赵斐问：“他们多久没回来了？”
    刘姨算了算：“一个多星期了，听说公司忙得厉害，这几天都飞了好几个地方了……”
    赵斐哦了声，自己去了厨房。
    好在还有条鱼，够他收拾出一顿菜了。
    刘姨给赵家夫妻打完电话就过来了，看他已经把鱼处理好开煮，开始他打下手：“太太先生还在应酬，说是半个小时给你打个电话。”
    赵斐嗯了声。
    鱼快煮好的时候，刘姨像是想起了什么，小声说：“小斐，小然这段时间回家过好几次……我感觉，他还是顾念着这个家的。”
    赵斐微愣，随即岔开话题：“刘姨，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吗？”
    对方顿住，几秒后明白了他的意思，连忙说：“你这是说什么……”
    “我妈应该跟你说了吧，这套房子最近可能会抵押出去。”
    “太太说、说那是情况不乐观的时候！小斐，你可别往最坏的地方想……”
    “刘姨，要为自己做好打算。”
    “……”
    几分钟的沉默后，刘姨扭头叹了口气：“我知道，我也不傻，我都知道的……唉，你说以前还好好的，怎么就……”
    赵斐笑了声不说话，鱼出盘后，他又下了点儿面，端到餐桌上开始填肚子。
    刘姨早就吃过了，在一旁陪他聊天，说的都是家里的事。
    她说林金薇在家时，以前会来找她打麻将的太太们也不来了。还有上次赵殊然过来，有个同小区的男生认出他来，还直接上来问他是不是算过命，想问他在哪儿算的。
    赵殊然不明白，对方就说：“在福利院的时候被富豪收养，富豪破产前就和人家断得一干二净了，能抓住运气，也能及时甩开霉气，要是没提前找高人算过命，那你简直就纯命好了！”
    赵殊然当场和他打起来，把人打哭了。
    后来人家家长都来了，原本气势汹汹的，得知自己孩子说的那些话后，逐渐尴尬起来，他们家以前受过赵成彬的恩惠，这时候落井下石若是传出去，太不好看了，最后只能拧着儿子的耳朵就走了……
    赵斐慢悠悠吃鱼，时不时应几声。刘姨说着说着，又说到了房子的事，或许是怕赵斐担忧以后，她说：“昨天江城来电话了，是你奶奶打来的，可能也是知道你们现在不容易，感觉老太太比以前好说话多了……让我带话给你爸，说你们以后要是想回江城，可以在她那边住。”
    江城那栋老宅，是老太太名下的。
    赵斐说：“她以前也不是不好说话……就是遇到畜生了。”
    刘姨有些懵，赵斐想到她不清楚其中状况，也没继续说这个话题，吃完饭收拾收拾上楼准备洗漱。
    洗漱前林金薇打来了电话。
    赵斐刚接听，就听到了一阵抑制不住的哽咽，很快，手机似乎被别人拿走了，接着他就听到了赵成彬的声音，很沙哑：“小斐，你在家吗？”
    “在家，怎么了？妈她怎么了？”
    “……你妈妈喝醉了，你别担心，我亲自照看着……我们有件事要问你。”
    赵斐安静两秒，问：“什么事？”
    赵成彬仿佛在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我们斗不过陆氏的……小斐，你还年轻，不能被我们影响……爸妈早前就已经给你安排好了后路，在法国那边，不管你是想继续读书还是在那边定居，都随你……”
    “我才不去，”赵斐决绝道，“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完全不用担心我，真到最坏那一步，就当重新开始，就当将赵昌林从陆氏拿来的一切连本带利全部还回去。”
    “……”
    “我绝对不会再让自己一个人了。”
    “……”手机那边半晌没人出声，许久后，他听到男人苦闷的低笑，“好，这样也好。”
    *
    第二天，赵斐在家里睡到中午才起来，洗漱后，昨天微肿的眼睛已经彻底不肿了，顶着一头中二的白毛，非常精神。
    赵成彬他们还在外地，后天才会回来。
    赵斐没打算在家里干等人，他记得陆覃曾经的那份人生计划时间表里，真正的创业计划是在毕业后的第二年。
    对普通人来说，这个时间太紧迫了。
    可他知道陆覃这样计划，就一定能做到。
    只是也会吃很多的苦。
    吃完午饭，赵斐联系了几个以前一起打过球的阔少，问最近有没有什么局。
    那些人大多都对他突然间的主动联系感到吃惊，要么含含糊糊说了没有，要么就装忙地委婉挂了电话……只有其中一个曾经和他还有陆覃在外面打过麻将的男生还算热情，说晚上某家千金有个生日聚会，人家喜欢热闹，请了不少人。
    那位小姐赵斐也有些印象，以前在几个酒宴上见过。
    那哥们道：“你要是实在无聊，跟我一块去呗！以前我想排你的‘通告’还排不到！可算是不用排了！去吧去吧，party上很多美女帅哥的，还有几个小明星！不过也有几个烦人的小老板……”
    赵斐：“行吧，你什么时候去，我开车去找你。”
    第64章
    这个生日聚会比赵斐想象中还要热闹。
    人很多, 不过大都是年轻人，起码有一半的公子哥他都认识，其中有个还是下午在电话里对他说自己正在女朋友家里商讨订婚的事, 之后就匆匆挂电话的。
    此时人家正搂着一个嫩模调情。
    赵斐走过去的时候, 刚好听到那人在聊自己：“宝贝你不知道, 赵家那少爷太好笑了……我不想理他, 还非给我打电话想一起玩, 最后就随便编了个瞎话说在忙订婚的事, 结果你猜他说什么？”
    对方好奇地眨眼睛：“说什么了？”
    男人便表情浮夸地学赵斐的语气：“他说，我的订婚宴要是定好时间就告诉他一声, 他到时候肯定会来参加的……”
    对方捂嘴笑：“这也太死皮赖脸了吧……”
    那公子哥还要继续扯, 肩膀忽然被拍了一下，扭头, 表情就变了。
    赵斐额前的白色卷毛刘海遮住半边眼睛, 他仰头笑着跟这人打了个招呼：“陈少, 你商讨得还挺快啊，订婚这种事我觉得要慎重些……我都以为不会在这里见到你了。”
    周围都是人, 对方脸上不好看，却强笑着问：“你、你怎么来了？”
    赵斐：“我以前生日的时候, 薇薇送了我礼物, 现在我当然要来回礼。”
    “可不都说没给你……”说到一半又立马闭嘴，尴尬地拿起酒杯喝了一口，眼角余光却注意着赵斐的反应。
    尽管没说完, 周围几人也都知道那话里的意思。
    聚会的主人公薇薇并没给他发请帖。
    “请的人多, 有疏漏是正常的, 我可不是小心眼的人。”赵斐拍拍袖口, 没继续在这人身上浪费时间, 带他过来那哥们正在远处和一位美女搭讪，他找了个位置坐下，目光在所有来宾之间徘徊。
    不多时，就把聚会上的所有人记住了个七七八八。
    带他过来那哥们口中的烦人小老板有三个，一个年纪四十岁多岁，搞实业的，另外两个三十多岁，说是老板，其实就是在父辈公司挂着头街的富二代。
    之所以说他们烦人，是因为这三人都在追今天的寿星薇薇。
    赵斐盯上了年龄最大的那位。
    他来这个聚会的目的就是拉投资。之前投资那个爆火的网剧时，赵斐通过其他投资人认识了另一位A市的导演，这个导演没啥名气，但在圈内混了十几年，作品都是很有点口碑却票房惨淡的文艺片，去年的时候说是要筹拍一部科幻电影，已经有了好本子，就差资金了，但根本没人看好。一来他以前也没拍过这类型，题材跨度大；二来剧本也是原创，没ip热度……各种考量之下，几乎没人愿意投资。
    风险太大。
    赵斐被那导演找上时，要了剧本看，看完就说考虑考虑。
    其实当时就已经下定决心投资了。
    剧本很好，他当天就一字不漏地全看完了，也是因为一字不漏地看完，才想起这个电影的剧情在原书里出现过。
    那是原书大结局的一年后剧情，主角攻受陆枫和赵殊然在情人节一起去看电影，选了当时一部成本不怎么高、无流量明星、横空出世成为票房冠军的科幻电影，结局的甜蜜互动就是围绕攻受讨论这部电影写的梗。
    赵斐记忆里，原书里说的那部科幻电影内容，和小导演给他的剧本内容几乎没太大的出入。
    不过，原书里那片子虽然成了票房黑马，但因为成本问题，特效以及很多地方依旧被不少人吐槽，毕竟是科幻电影，这种瑕疵不是轻易能够被观众忽视的，在电影热映的时候，口碑也逐渐两极分化……不过，大多声音主要是说，如果资金充裕，《xxx》肯定还能走得更远……
    而前些日子，赵斐就几乎把所有的流动资金都投进去了，但还是不够，他问陆覃借了一些，对方也没问他要做什么，直接把卡都给了他。
    但还是缺一部分资金。
    聚会上，三位追求者各玩各的，都等着薇薇的出场。
    赵斐在路上就跟带哥们打听了他们平时的兴趣爱好，拿着酒杯上前，他惯会扯淡，很快就和人热络起来。
    那位可以叫叔叔的男人渐渐和他聊得兴起，可几分钟后，得知他是赵成彬的儿子，笑容就收敛不少，最后连投资项目都没认真听，找了个由头去洗手间，之后没见回来。
    其实这也是赵斐预料的其中一种结果，正要找点儿东西吃，原本离他一段距离的男人忽然过来了。
    是其中一位“小老板”富二代，而另一位早前就认识他，根本就没往这边靠近。
    眼前这位姓江，和赵斐的高中同桌江源多少有点儿亲戚关系，平时非常爱玩，当然，也很败。据不完全统计，多年前留学归来，进入自己父亲公司后，但凡亲自负责的项目全部黄了，后来要创业，又不到两年就全亏了。
    赵斐是邵京“败家子”之首，这位则位列第二。
    之所以排在第二名，是他家里的产业当年比不上赵家，但如今，比赵家却是绰绰有余了。
    这位江兄是赵斐今天最没指望拉到投资的人，主要是对方荣获“邵京败家子”之二后，就宣告“金盆洗手”，老老实实跟着父辈管理公司，其他的风险投资不会再轻易尝试。
    所以，在发现对方以一种“难兄难弟”的眼神看自己时，赵斐非常不解。
    对方悄声道：“你刚刚和林总说的话我都听到了，这种事你怎么不找我聊聊，我可比他有经验！”
    “？”
    男人把他拉到一旁，表情特像想获得认同似的：“你现在是不是特别想向这群人证明自己？我懂！那什么狗屁败家子排行榜我早就想骂了！什么狗屁东西……弟弟，我一看你就知道咱们是一种人，其实年轻人失败是很正常的，有什么大不了！他们有我们这种抱负吗？”
    那还是有的，赵斐心想。但还是思忖着道：“你……不是收手了吗？”
    对方呸一声：“嗨，我就是想让家里别老管我！实话告诉你，我已经私下投了好几次项目……日后必定大赚！”
    赵斐讪笑一声，问他是些什么项目。
    对方连忙来了兴致，特认真地跟他介绍说明，最后还要拉他入火。
    “……”赵斐头都大了，那些项目全是原书商战剧情里的炮灰，委婉拒绝后，瞧对方表情格外惋惜，他也就没报信心地把那个导演的电影跟他说了。
    结果这位江兄一脸凝重：“这个能行吗？”
    赵斐：“……我觉得能行。”
    这时，主人公薇薇终于出场了。
    周围瞬间变得热闹起来，穿着浅蓝色鱼尾服的大小姐笑容款款过来，时不时跟大家说话，在看到赵斐的时候，顿了下，却还是笑着过来了：“好久不见，我以为你还在A市，就没发请帖，见谅。”
    在场目前没住在邵京的也很多，有些甚至被家里指派到老远的分公司磨炼，但平时有个什么聚会，还是会一起发请帖，基本没事就会过来参加，稳固圈内关系。
    赵斐回道：“我也是这两天才回来，生日快乐。”
    离得远的几个阔少小姐低声议论起：
    “果然不一样了，去年在我姑姑婚宴上看到他，可趾高气扬了，坐个椅子还非要换个常坐的高度，豌豆公主似的，特作！再看他现在，受这种待遇还能笑呵呵的……”
    “他家现在这种情况，能不夹着尾巴做人吗？脾气再不收收，日后可没好日子过。”
    “也不是吧，我怎么瞧他还挺自在的……”
    “打肿脸充胖子呗……”
    有些声音赵斐也不是没听到，只是他现在没心思跟这群小屁孩打回合制嘴炮，瞥眼看向那位江兄。
    寿星已经走过去跟其他人说话了，江兄被迷得双眼冒红心，可就是插不进去嘴，也靠近不了，为了吸引注意力，竟拉着赵斐故意道：“你刚刚说的那个电影，能拯救国内的科幻市场？”
    赵斐：“我可没有……”
    江兄直接打断他，伸出几根手指，故意提高音量：“为了理想，咱们必须做些什么！千万别学那些混吃等死的……这个数行吗？”
    赵斐傻了一下，几秒后道：“那肯定行！”
    竟就这么一拍即合，当场交换联系方式，后续和那位导演见面的地方都约好了。
    期间，寿星回头看了他们一眼，有些无奈地摇摇头。
    她旁边的阔少实在没忍住，憋笑道：“真是两个蠢货……”
    似乎真的觉得这事很好笑，还拍了几张照片，等寿星吹完蛋糕表演完钢琴后，就坐在角落的沙发上点开一个名叫“邵京混吃等死分群”的群聊。
    【卢腾：[图片][图片][图片]】
    【卢腾：看这俩二傻子！还成破产者联盟了！】
    谁知几秒后就被一个人骂了。
    【江源：艹你爷爷！背后嚼谁舌根呢？！谁家要破产了！】
    【卢腾：哎呀忘了，这群里还有另一个姓江的！不好意思啊，谁叫你太没存在感了……在国外好好待着吧您！】
    一分钟后，江源发了个五十八秒的脏话合集语音。
    【卢腾：懒得理你！】
    这时候，其他人已经开始聊起来了。
    【那是赵斐吗？这时候还有心情参加这种聚会？】
    【重点难道不是江家那败家子还敢信他去投资吗？怕不是想成为第二个赵家……】
    【一个敢拉，一个敢信！】
    【江源：你们有病吧？赵家破产跟赵斐有什么关系？不是陆氏逼的？！】
    群里安静了几分钟，之后显示一条江源被踢出去的提示。
    群主知道陆氏的陆枫也在群里，看到消息就立马踢人了。
    接着，那位引起话题的卢腾也怕会惹到陆氏，一连发了几条消息将江源那句话刷上去。
    【卢腾：被踢了活该！】
    【卢腾：什么都不懂还乱说！】
    【卢腾：我爸早就说过，赵成彬这人不适合做商人，到这一步是早晚的事！】
    【卢腾：还有个败家子儿子，现在又去祸害别人……】
    【卢腾：本来今天薇薇都没请他的，硬着脸皮非要去蹭！还以为自己是什么少爷吗？人家看到他都不想理……】
    【是啊，我也在场，场面很尴尬！】
    【一般人都不会这么厚脸皮是真的！】
    【还想去巴结陈总，好在人家没上当……】
    ……
    很快，就有不少人附和。
    如此一来，关于赵斐的话题，足足被他们聊了半个小时才停止。
    毕竟昔日看不顺眼的作精少爷沦落至此，大家都很喜闻乐见。
    直到这天晚上的深夜十点，原本已经安静多时的群聊突然间来了消息。
    【陆覃：@卢腾，去死去死！！！！！！】
    再后面，都是几条重复的消息，只是@的人分别变成了下午嘴碎嘲笑赵斐的几个。
    看到消息的众人这才想起一件事——这个群聊建的很早，邵京里的富二代基本都在这里，原先赵斐也在的，只是一个月前就被群主移出群聊。而陆覃，尽管外面传言说他失去了陆家的继承权，但毕竟是陆从良的亲孙子，从小到大各方面都很优异，大家一致认为他早晚会回到陆氏集团的中心，所以从来没谁觉得应该把他移出群聊。
    但因为从不在群里发言，和他们这些人也没啥私下联系，导致十分没有存在感。
    起初看到那些消息，群主还愣住了。
    毕竟谁也想不到，以前那个矜贵又有些自负的陆家小少爷，会疯了似地发一堆这样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
    第65章
    这天晚上, 赵斐没等来陆覃的电话。
    陆覃自从去澳洲后，每晚都会准时打电话过来。
    赵斐以为他还在忙，洗完澡又等了等, 半晌后见手机一直没动静, 就先拨了过去。
    可一直没人接听。
    他还要再打, 这时手机震动几下, 突然刷刷来了几条消息：
    【江源：小斐, 气死我了！！！】
    【江源：那群狗东西！！！我回国后早晚要把他们的头打爆！】
    【江源：见人说人话, 见鬼说鬼话！】
    【江源：啊啊啊啊我好想重新进群骂完再退出来！！！呜呜呜我没发挥好！！！】
    赵斐：……
    江源出国后，赵斐和他也没断过联系, 经常一起开黑打游戏, 这哥们在网上非常能叭叭，再无聊, 只要跟他打把游戏, 脑子就能里面立马变吵。他真心觉得江源专业选错了, 应该去学播音主持……
    除此以外，江源也是高中同班同学里, 唯一知道他和陆覃在一起的人。
    这事还是赵斐大二出国交换的时候说的，他当时交换的学校和江源留学的地方在同一个国家。对方知道后就闲不住, 一放假有空就会来找他玩, 结果一次意外看到了出现在他身边的陆覃，傻了半天。
    江源就是通过那次知道他们的事，倒也没发表什么看法, 就是眼神总有种奇异的钦佩感, 毕竟一直以为他曾经喜欢过陆枫, 觉得这事儿很刺激, 很狗血, 很有伦理剧味儿，还曾挤着眼睛神色赞赏地看着他。
    赵斐一度想把他踹飞回国。
    ……
    这段时间他忙着各种事，差不多有一个多月没和江源发过消息了，起初看到那一堆莫名其妙的消息，还发了个将人踹走的表情包，直到对方最近一条消息出现。
    【江源：你最近还好吧？】
    【赵斐：你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了？】
    江源发来几张截图，全是他被踢前那个群里的群聊。
    赵斐点开看完，眉头一皱，内心毫无波动，只是脚有些不舒服，非常想伸展伸展地往那几人脸上碾几脚。
    尤其是那个卢腾，他有印象的。前些年他放假回邵京时，对方总是特别热情要请他一起出去玩，总是一口一个斐哥，因为请他去的大多是包场的夜总会，赵斐基本都婉拒了。
    【江源：我好气啊！[手抖.jpg]】
    【赵斐：我不在这群里，没法吐口水了】
    不过等后面大钱回来，也少个发红包的地儿，算是提前节省了！
    【江源：你也别生气，这些人就是这样，贱的慌！早点儿看清也好！】
    【赵斐：我生不起来气，我今天是去赚钱的，成功了，挺高兴，就是他们在群里聊的那些……说实话，你那亲戚哥们还挺给力，我都没想到他手头还有这么多钱可以投[和人民币贴贴.jpg]】
    【江源：什么投资呀？也真是的，好好的正事儿被他们给编排成什么了？！】
    赵斐感觉江源不会对这个感兴趣，就随便提了句，也不知道对方是不是被气过了头，一听他说起那个导演过往惨淡的票房经历，竟回道：你这是在做慈善啊！小斐，这个时候你还不忘初心，我是真佩服你啊！
    【赵斐：[微笑]不是，这个真的会赚……】
    【江源：我手里也没多少钱，明天给你打八十万过去，也算我一份！我也要年行一善！】
    【赵斐：……】
    其实赵斐知道，江源八成是觉得他现在很缺钱，但是又怕伤到他的自尊心，就用这种方式帮他。或许在对方眼里，自己可能就是以拉投资的名义在借钱。
    他没怎么解释，反正再过一年，对方就能看到实际情况了。
    现在对别人说百分百赚钱的话，反而更可疑。
    和江源聊完后，赵斐又给陆覃打了一次电话，依旧是无人接听。
    他想了想昨天和陆覃聊天的内容，今天他们好像有个饭局，肯定会喝酒，有可能喝多了。
    赵斐没再往那边打，他给陆覃发了条信息，告诉对方自己已经回了邵京，又简单说了今天参加别人生日宴会的事。
    因为成功拉到投资，他发消息的语气非常轻松，最后说了句这边一切都好，让他看到后记得给自己回电话……
    第二天清早，赵斐被电话铃声吵醒。
    早上七点多，揉揉眼睛，注意到屏幕上面的来电提示后，顿时坐了起来。
    还没开口，手机里就传来陆覃有些异样的声音：“我这周日就回来。”
    赵斐“啊”一声：“不是出差两周吗？这才几天……”
    立马就被对方有些紊乱焦躁的话语打断：“我再也不会离开了，我想今天就回去！不对，今天不行……我不会回陆氏的……那些人我全都记住了……你等等我……”
    赵斐察觉不对劲，连忙起身道：“小覃，你怎么了？你是不是听别人乱说什么了？”
    手机那头变得沉默起来。
    “小覃？”
    就在赵斐想东想西的时候，熟悉的声音重新传到耳边，这一次，对方语气恢复如初，声音却低了很多。他条理清晰地说着目前在澳洲工作的大概进度，以及周日绝对会解决好一切回国的承诺，最后又忍不住说：“赵斐，你等等我。”
    电话里，无论赵斐怎么问，陆覃始终都是那一句话：“我很会很快的，你等等我。”
    “……”
    外面的太阳穿过玻璃窗爬到光/裸的脚趾上，带着炽热的气息，赵斐的心情却因为这通电话，变得酸涩，像是被潮湿的青苔覆盖。
    他有很多话想说，不知怎么说了。
    想要抱着电话那边的人亲一亲，拱进他怀里，告诉他自己绝对不会跑掉，不要再这样胆颤惊心了……
    可是这样的举动，他早已经做过无数次。
    他知道，正常人的感情不会是这样病态的。
    电话里，得不到答复的陆覃还在说：“赵斐，你等等我。”
    赵斐拿着手机赤脚走到了阳台，他站在金色的阳光下，缓慢地说：“小覃，你听着，不管你去哪里，我永远都会等你，我也永远只喜欢你……你别着急好吗？”
    那边再一次变得安静，半晌后，赵斐听到了一声很低很哑的“嗯”。
    语气克制又可怜，让他瞬间回想到四年前的那个暑假。
    当时他和江源等人去外地滑雪，陆覃偷偷跟着也去了，还住在他隔壁，结果把自己弄得感冒发烧，最后被他发现后，连失控都克制着：
    “你骗我都不用心，那么轻易就让人发现。”
    “赵斐，你真的……太坏了。”
    赵斐想，陆覃当年说的其实没错，他真的很坏。
    是他把陆覃变成了这样……他坏透了。
    *
    悉尼，某私立医院。
    通话结束后，陆覃要下病床。
    病房内两个原本还在聊天的中年男人立马冲过来拦住他：“不是说好了静养吗？”
    “要用电脑。”表情冷冰冰的。
    “……你可好好养伤吧！你这样子还想工作呢？”
    “只有皮外伤。”
    “……”
    两个人劝说不得，在对方眼神施压下，许久后不得不妥协，将自己随身带的电脑拿出来给他，眼睛下意识瞥向他缠满绷带的左手。
    包扎后倒是看着还好，可昨晚他们亲自送人过来时，都被那血糊糊的皮肉吓得头脑发晕了！因为失血过多，情况还挺严重，把他们慌得不行，好在准备跟陆氏那老爷子通知前，被告知情况稳定下来了……
    至于好好的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所有人都心有余悸。
    他们昨晚本来是有一个饭局的，即将散场时，陆覃拿着手机说要去洗手间打个电话，结果出来的时候就变了个人似的，也不跟他们打招呼，大步往外走，一脸的低气压。
    等他们追出去的时候，意外已经发生了。
    陆覃被一辆飞驰的摩托车撞倒……
    左手受伤严重，袖子都染红了一大半。
    后来紧急送去医院时，人还迷迷糊糊说要回国……
    同行的人起初懵逼过后，都快气死了，不知道他到底怎么想的。等在医院确定他真的只是皮外伤后，才松了口气——陆覃要是出了事，他们是真没办法对陆氏那位老爷子交代。
    晚上，对方手机来了几通电话，随行的助理怕是陆家人打来的，没接，直接把手机关了机。
    谁知陆覃一醒就立马四处找手机，开机后原本像是要打电话，注意到时间又没打，那时候是深夜，一般人睡得正熟。
    这边和国内的时差也就三个小时。
    他这伤号却没再继续睡，一直看着手机等到天亮。
    负责照看他的助理都纳闷了，期间问了不少问题，问他那时候为什么要跑出去，为什么还要回国，为什么这时候非要通宵等天亮……
    可对方硬是一个字都没回他，还是后来天快亮时，前来看情况的负责人李总让他重新开了口。
    “我不知蓝封道你为什么要这么急着回国，实话说，你来后，对这个项目的作用比我想象的要大……这几天的谈判我很需要你，如果你今后想在昇罗站稳，就不该这个时候离开。很不明智。”
    “昨晚你们说的，我都听到了。”
    “……”
    陆覃面无表情：“我能来这里，是因为陆氏。”
    气氛一秒变得尴尬。
    “……好吧，我不否认这一点，但这并不代表我不认可你的能力，如果你不是陆从良的孙子，等磨练你一段时间，像这种项目，我想我还是愿意破格带上你的，我这可不是恭维你啊！”
    陆覃似乎完全不想听他说话，已经开始订机票了。
    对方看着没办法，只好拿出杀手锏：“你现在这个样子，就算医院放你走，你家里人看到了不会吓到吗？只会让人担心……你这样子，回去也做不了什么，还不如先好好把伤养好，这边的事情都处理完再走，也不迟。你想想，你那只手谁看了不觉得渗人……”
    原本在订机票的手停了下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病房的人全都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那根修长的手指划开软件，男人开始背对他们，手指微颤着拨出一个号码……
    *
    国内，也是同一天的上午，陆枫处理完工作，打开社交软件，看到了一条私信消息。
    是他出国前的圈内朋友，出国这些年，他就没和这人来往了，进入陆氏集团后，也只是保持普通的圈内社交关系。
    对方一来就问他关于陆覃的事：枫哥，你堂弟陆覃最近怎么回事啊？他和赵斐关系现在还那么好吗？
    其实关于他们在一起的这件事，邵京圈内知道的人并不多，陆覃被陆从良逐出家门虽然人人皆知，但对陆从良而言，自己孙子和赵昌林的孙子在一起是件丑事，他也不想别人背后一直八卦家里的私事，其中内情就一直没对外讲。到如今，圈内的猜测也都是陆从良老了，陆覃父母和陆枫父母都坐不住了，开始夺权，想必前者斗不过，失败了，陆覃便暂时替父母吃这苦果……更离谱的说法也有。
    主要是四年来，这两人大多都待在A市，回邵京后虽然也常见面约会，但大多人都当是他们哥们关系好，毕竟高中时，赵斐还经常和江源一起玩一起约饭呢。
    而圈内知道他们真实关系的，也就那几个，从不多嘴这些。
    那人继续说：枫哥，陆覃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搞得大家都心里毛毛的……
    接着就把那个群里的聊天记录转过来。
    陆枫的群非常多，上百个，还都很热闹，平时都看不过来，基本屏蔽状态，完全不知道昨晚的群聊风波。进去看完后，脸直接黑了。
    但重点不在陆覃的回复上。
    因为如果是他，他看到了可能直接就骂脏话了。
    卢腾发的那几张照片很清晰。
    ——染了白毛的赵斐笑呵呵地站在人群中间跟人搭话，可被他搭话的人却斜着眼看向别处……剩余的就都是赵斐和那位江氏败家子相谈甚欢的画面，周围的年轻人全离他们有一段距离，显而易见的排斥，远处还有人看着他们偷笑。
    然后，最让他恼火到呼吸不畅的，是最后一张：
    赵斐头发被吹得很乱，向来最注意形象的人却第一时间弯腰捡自己掉在地上的名片……
    陆枫根本想象不出，以前那个有些跋扈，半点儿亏不能吃，臭美臭得要死，好像一辈子都不会低头的嚣张作精，现在会被人欺负成这个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开始争取远离熬夜
    第66章
    之后的两天, 赵斐开始了躺平的咸鱼生活。
    那位要拍科幻片的小导演姓何，在拉到赵斐那笔不小的资金后，已经非常满足了, 尽管这笔预算可能无法展现出心中的最佳水准, 但起码各方面不至于非常拉胯, 原本好多要将就的地方, 都能放开些预算施展拳脚了……演员大多早都已经定好, 主演都是原先不红的老搭档。
    原本都准备看看日子开机了, 谁知赵斐又突然从江氏那边拉到了一笔资金。何导起初听到金额后，差点儿都以为自己在做梦。
    赵斐在家里躺平的第三天, 何导两手提着老家的特产登上门来。他年近四十岁, 按岁数，赵斐都可以叫他叔了。
    刘姨开门看到这人时, 还以为是赵成彬生意上的朋友, 说赵总最近都不在邵京。
    “……我是来找小赵总的。”何导满脸笑意。
    赵斐穿着睡衣就下了楼, 老远招呼起来：“何兄，你怎么来啦？带这么多东西干嘛？多沉多不方便啊, 还不如带几块金条。”
    接过特产的刘姨：“……”
    何导已经习惯了这小少爷整天跟自己称兄道弟乱开玩笑，上前说：“那位江总我还没登门拜访, 这不太好……我听说他今天休假, 就过来了，吃饭的地方已经订好，还请小赵总赏脸！”
    赵斐嘿嘿笑：“也是, 我跟他说的其实也不是很全面……也没想到会这么顺利……”
    说起来, 那位江总能投资, 还得感谢他是个真的败家子。
    两人在客厅里坐着聊起来, 刘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泡了茶过来就去打理楼上的绿植。
    何导说着项目的进展，其实几年前，就有他认识的研究相关方向的科学家因为喜欢剧本，在帮忙校正里面相关理论的细节等，只是那时候项目一直不被看好，都没法更进一步，当初何导为了拉投资，硬生生从社恐把自己变成了社牛。
    现在剧本打磨得差不多了，各方面也都在顺利推进中……
    现在算是万事俱备，预计这个月就可以开机。
    “说句肉麻的，小赵总，你真是我的贵人，遇到你之后，好多事情都变得特别顺！这几天我睡不着，以前快开机时也是睡不着，但那是焦虑的，和现在可不一样……我这辈子，第一次被人这么认可信任，你都不知道，现在浑身都是激情，比年轻时候第一次拍电影还要兴奋……”
    “好了何兄，都是贵人都是贵人，你也是我贵人，以后你就知道了……”赵斐把那句“就靠你发财了”的话吞下去，怕给人家造成压力反而影响发挥了。
    何导由心笑着，看看他，最后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说：“那个……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这脸特上镜，不过那时候只把你当成一个圈外小帅哥。你现在染了头发吧，就特别有戏里一个角色的感觉……”
    剧本赵斐看过，自然知道他说的是谁，就是一个银白色头发的小配角，算是个反派炮灰吧，性格非常极端，最后死得也很惨。
    很有疯/批人设那味儿。
    赵斐知道他什么意思：“不就是想省个演员片酬嘛，好说，这角色需要待剧组几天？”
    导演连忙道：“我还真不是那意思，这个配角戏份很少，但要求挺高，最近选的演员我都不太满意，有个我本来觉得比较符合的，不过片酬要求真的太高了，是主演的几倍啊……不想把经费花太多在这上面。本来都想回去随便定个差不多的演员算了，结果看那会儿到小赵总，真的眼前一亮！”
    “……”
    “你太适合白毛了……就试试嘛，不会超过一周的，时间会提前排好，你不会演戏也没关系，这角色定位本来就有点儿花瓶的意思，出场频率也不高，大多时间还活在主角嘴里……实在不行，到时候我手把手教你怎么演……”
    “我倒是愿意演，但你得按业内的行情给我把片酬算进投资里。”
    “绝对没问题！”
    当天晚上，几人在市中心的一家私人会所吃饭。
    那位“败家子”江总来时的表情其实不是很好，回去发现被群嘲后，已经有些后悔了，觉得自己太过冲动。不过，等饭吃到一半，听何导说着里面的具体情况，转眼就被对方的激动劲儿感染了。
    赵斐：……总算明白为啥是败家子了，忽悠他还真不用花什么功夫。
    那江总听说赵斐后面还要进剧组演戏，顿时更起劲儿了：“我知道了，你其实就是为了进军娱乐圈是不是？！你家里最近那情况，想红也可以理解……”
    赵斐：“……”
    这江总不知怎么就来了兴趣，连忙问何导自己适合演哪个角色。
    何导：“这……”
    赵斐：“江兄，你要不演那个死在我旁边的帅哥吧，死得特悲壮！你平时那么忙，这角色进组不到一天就能收工，多好！”
    江总：“诶，这个好！我就喜欢悲剧人物！”
    何导：“……”
    ……那就是个全程死尸的龙套。
    他总算见识到这位小赵总有多坏了。
    三人一直畅聊到深夜，江总聊嗨了，还要拉着人去夜店蹦会儿，何导明天还有事，得连夜赶回A市，拒绝后就很不好意思地赔礼道歉，江总便看向赵斐。
    赵斐：“我车明天就没了，得回去跟宝贝车告个别。”
    对方微愣，接着开始叹气，拍拍他的肩走了。
    那话虽然扯淡，但对方知道不会是假的。
    赵成彬名下那些不住的房产，加上家里的几辆豪车，前段时间全都卖了，只剩下一辆给儿子作毕业礼物的跑车没动。
    那跑车市值八位数，赵斐前些天就已经联系了买主，是个最近发财的暴发户。
    这笔钱款，加上最近会到手的一大笔分红，是给赵成彬之后清偿债务的。
    卖了车，赵斐就实在没其他事可做了，继续宅家躺平，等着周日的到来。
    这几天，赵成彬和林金薇倒是回了一趟，情绪不太好，为了不想影响孩子，吃了顿饭住了一晚，就又去住公司了。
    之后，倒是赵殊然回家了两次。
    赵斐知道他现在在昇罗的江城分部上班，其实对方那些同学吹的也没错，不管是总部公司还是分部，能拿到那边的实习offer，能力优异这点起码没的说的。
    尽管江城离邵京不远，但也没近到下完班就能当天傍晚回来，次日再接着按时上班的地步。
    赵斐听刘姨说过，对方是请假过来的。
    赵殊然这两次都没过夜，只是跟着刘姨干活，第二次还带了一些花苗种在那个荒废的小花园里，干到满头大汗。
    赵斐坐在阴凉的遮阳棚下喝茶，看了不仅不帮忙，还很欠揍地摇头：“你这活儿就是给别人干的，还拿不到工资，算了，过几天我就挖了，拿到门口高价卖给那些太太。”
    赵殊然看他几眼，每次都失落地低头，继续拿着锄头干活，就是不说话。
    等种完了花，又是施肥又是浇水，最后站在花园边看着花苗想事情，一直到晚上才走。
    走时，终于对赵斐说了回来的第一句话：“你送我一次吧。”
    赵斐：“我不送陌生人，我又不是迎宾的。”
    赵殊然忍不住道：“赵斐，你就不能给我个好脸色吗？你以前对我的那些好，难道都是假的？！”
    赵斐：“啊？我对你好过？什么时候的事儿？”
    赵殊然显然气到了，眼角微红，咬牙说：“算了，你这个人就是这样……”
    说完转身要走，赵斐啧一声：“以后别来了。”
    对方脚步停住。
    赵斐冷着脸说：“你要是从始至终都对这个家没归宿感，早点儿离开也好，但别妄想别的。”
    赵殊然缓缓回头，眼睛湿了：“赵斐，你早就知道陆家和赵家有仇……你一直是故意这样对我的是不是？”
    赵斐一愣：“你浇花把水浇自己脑子里了？”
    赵殊然高声道：“我那天去见爸了，我都已经知道了！”
    赵斐也吼：“你知道什么了你？”
    “我什么都知道了！你用小号邮箱给他发那些两家的陈年恩怨，你真以为爸爸不会查是谁发的吗？！”
    这些赵斐自然知道，但就算赵成彬当年查出是自己暗地里提示他两家有恩怨也没什么要紧的，顶多盘问盘问自己，他完全可以用一些意外得知的理由应对。
    不过，他倒是没想到赵成彬明知道发邮件的是自己，也不来过问。
    也或许是被那些信息量冲击到，实在顾不上细枝末节。
    “是我发的怎么了？我还得给你解释解释？”
    赵殊然哭得有些失控：“我不是这个意思！可如果那早点儿告诉我，我不会那时候离开赵家的，我……”
    “等破产再离开？”赵斐笑了，“你想离开这个家，早晚有区别吗？还是你进爸爸的公司能改变这种现状？赵殊然，你还没那么大能耐呢！”
    “赵斐……”
    “要么喊哥，要么滚蛋。”
    赵殊然眼泪一下就停了，阴着脸盯了他半晌，离开时有气无力地说：“陆覃真的有那么好吗？哥，他是陆氏的人，你别忘了。”
    “……”
    那天，赵斐去了趟海边小屋，那里很久没人打扫，置物柜上都落了灰，他花了大半天的时间把屋子收拾了一遍，摸着那个小星球盘来盘去地看。
    傍晚的时候，他抱着小星球往阳台上一趟，准备看落日。
    最后还是没看到，实在是没耐心，嫌等待太费时间，他对日落的画面又没多喜欢，拍拍屁股就骑着共享单车回去了。
    初秋的晚风迎面而来，他一路骑回了家，开门时，兜里的手机震动不止，弹出数条社交软件的本地新闻——
    【经业内相关人士爆料，星云旗下的产业已相继倒闭，将面临破产危机……】
    【最新消息！星云董事长赵成彬已宣布破产！现状令人唏嘘[图片]……】
    作者有话要说：
    第67章
    星云正式宣告破产其实是在第二天的上午。
    各媒体昨天提前放出消息时, 赵斐给赵成彬林金薇打了几个电话，可一直都是占线，最后就连打到赵成彬特助那边也没人接。
    本来要去公司看看的, 人都走到地铁站了, 赵成彬突然回了电话, 问他有什么事。
    赵斐原话把媒体发的那些东西说出来, 问他目前怎么样。
    赵成彬：“家里和公司的情况, 你一直都知道, 看到那些应该不意外。”
    赵斐：“……我问的是你还有妈妈。”
    那头停顿几秒，道：“挺好的, 又不是突然之间的事, 都做好心理准备了。”
    赵斐想了想，问：“那你们什么时候回来？”
    赵成彬说：“后天吧……对了, 你妈妈在恒罗街那边租了套房子, 到时候带你去看看, 肯定没现在的好……过段时间要搬家了，你把自己的东西提前收拾收拾吧。”
    赵斐说：“这些等你们回来再说……”
    赵成彬：“行, 我和你妈妈也该做做以后的打算了。”
    挂了电话，赵斐又从地铁站口走回了家。
    刘姨一直焦灼地坐在客厅, 看他回来了, 有些小心地打量他，似乎在斟酌该怎么说话。
    赵斐喝了口水，道：“刘姨, 过段时间我们一家可能就要搬出去了, 这事儿你知道不？”
    对方一愣, 低头：“嗯, 知道的, 太太上个月就说过了……”
    “那就好。”
    刘姨面色不忍，本来还想说些什么，看他转身就上楼了，背影似乎很落寞，那些询问他以后如何打算的话慢慢吞了回去。
    回到卧室后，完全不落寞的赵斐往摇椅上一躺，开始回顾原书剧情的时间线。
    原书里，赵家是在赵斐彻底毕业之后破产的。但他目前并没毕业，学校的毕业典礼还需要些日子。
    这么看，其实破产的时间比原书提前了。
    但很合理，在原书里的陆氏计划中，赵家本来就要在这段时间破产的，是彻底黑化后的赵斐为了不到那一步，走了极端，不顾一切诱导赵成彬并和他一起犯下经济罪，延迟了些破产的时间。
    赵斐轻轻松了口气。
    对他而言，破产差不多是渡劫了。
    没人犯罪，没人出事，更没有人失去生命……他依旧能在不久后带上全家过好日子。渡劫成功！
    那晚，赵斐兴奋得有些失眠，辗转反侧，一直往日历那边看。
    后天，就是陆覃回来的日子。
    ……
    赵氏创办的星云正式宣告破产后，董事长赵成彬当天中午通过媒体发布了一篇长文。
    在点开前，所有人都没想到正文会那样的内容。
    该长文前面三分之一的篇幅还算正常，是一个企业家对自己经营不善以及能力不足的反省，后面三分之二则全是与商业无关的话题——娓娓道来地讲述他的父亲、星云创始人赵昌林和他母亲的故事。
    无关温情，更不是怀念。
    内容可以说是惊世骇俗！
    一个女人如何被毁掉、失去亲人朋友乃至自我的……
    赵成彬在长文里说，如果他没有因为儿子小斐意外的发现和提示，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发现母亲当年的真实出身，或许余生都只会以为她是一个生了病、脾气很怪的母亲……
    关于这里面的细节，赵成彬描述的语气非常冷静，但每一字，都让人不寒而栗。
    赵昌林的所作所为，已经不能用“渣男”一词来形容。
    可能是因为破产的原因，赵成彬几乎是破罐子破摔地写了这么样一份看样子是告别公司，实则为罪状信的长文。他从头到尾的，根据自己的记忆和后来的查询，把赵昌林当年如何创办星云、如何将自己的母亲弄成这副样子的内情很详细地写出来……
    文章的最后，赵成彬说：
    【他已经死了，我不知道该怎么为生养我的母亲讨一点公道，后来我想了数月，发现这个公道并不是不能讨，他生前第一重视的事星云，第二就是自己的名声……现在他已经都没有了。】
    这篇长文不到两小时就传遍了邵京业内朋友圈……
    起初大家的关注点还是星云破产，无一不吃瓜看戏，结果捉到重点后，都被半部分内容惊到。
    星云的创始人赵昌林生前在大家眼里，都算是“道德模范”了，白手起家，时常秀爱妻，还经常会亲自去福利院做公益……
    结果现在被亲儿子揭穿真实面目……这反差也太大了！
    就连圈外的网友都因为其中堪比小说程度的豪门替身内情开始关注起来……
    所有人的重点都在赵家破产这边，并没人注意到同一天上午，在媒体公布出赵成彬的那篇长文前，一个记者放出的视频。
    是一个商界巨鳄陆从良的人物采访。
    采访是在一周前就完成的，内容主要针对陆从良接管陆氏多年的经历、成长之路和管理心得等。
    其中，陆从良在被记者委婉问到近些年的一些费解举措时，直接坦言是为了拿回之前被宵小之辈抢走的东西。
    记者没想到他会脱离台本这么回答，连忙问：“宵小之辈是谁？”
    “赵昌林。”
    或许知道这个回答是个爆点，那家媒体将视频的主题都引到了赵氏的星云，在得知赵家破产了，第一时间发布出来。
    只是没想到所有关注此事的人全被赵成彬那篇长文吸引，都纷纷抱着吃瓜的心态开始扒赵昌林年轻时的情史和经历。没多久，还有人趁着热度出来爆料，说自己某个姑姑多年前就被赵昌林骗过，本来以为自己是正儿八经谈恋爱，没想到成了三，分手时还被对方威胁，因为胆小，就一直没敢说这事儿……
    之后就接二连三的爆料，真真假假难以分辨。
    一直到中午，那家媒体的采访视频才终于被大多人关注转发起来……
    不少“课代表”联系赵成彬的长文做起总结来，得出以下结论：一穷二白的赵昌林当年借着陆从良的妹妹陆玉霜拿到各种资源，甚至还靠着这样的手段偷走陆从良当时的重要项目，继而一路平步青云创立星云……最后却娶了别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陆氏那边的公关故意的，原本一直被压着的陆玉霜相关消息在这一天全都被一点点放出来了。
    热度持续高涨时，更有知情人士说出陆玉霜的死因。
    被赵昌林骗得未婚先孕，最后又因为赵昌林出轨……出事了没人在身边，难产死在手术台上。
    这下子，是个人都明白陆从良这些年来为什么要一直针对星云了。换谁谁不针对？
    就在众人一致骂着赵家作孽活该，赵成彬摊上这样的老爸只能自认倒霉时，一位扒完当年所有时间线的吃瓜王者发了几条微博：
    【只可惜赵昌林死的太早了，我觉得他现在的老婆和儿子有点惨哦：他老婆其实和陆玉霜一样，都是受害者之一，还被渣男逼得整容、pua到远离亲友、换名字当陆玉霜的替身……我查过，赵成彬出生时，陆玉霜早已经出事很多年了。据陆从良早年采访来看，那时候应该连陆家都不知道陆玉霜是赵昌林间接害的，完全没见过什么针对星云和赵昌林的行为，因此可见，这件事当年应该被赵昌林拿钱压得很厉害，可以肯定，陆从良是后来通过一些途径才查出来这些……而在赵成彬和大众眼里，父亲赵昌林其实就是一个忙碌又奔波于慈善的企业家，否则他也不会在后来得知母亲的经历后受到如此精神打击，从长文就可以看出赵成彬年轻时本来把父亲当事业上的偶像的……】
    【赵成彬一直很不喜欢在外面谈论家里的私事，这次却直接把家里的丑闻全都说出来，看得出确实是备受暴击后生出恨了……只能说陆从良的‘报复’太晚了，没报复到正主上。而对赵成彬的母亲来说，这辈子是真的很倒霉，前半生被赵昌林毁了，渣男死后，渣男的仇家又开始报复，还都报复到自己和孩子身上……这是上辈子欠了老天爷什么啊？】
    这几条微博上了相关陆氏和赵家的微博热门。
    另一边，陆家老宅。
    看完陆枫递过来的资料，陆从良没出声。
    陆枫说：“这些天我也都在查，赵斐的奶奶确实是在您妹妹出事多年后才认识的赵昌林，并不是您所认为的赵昌林当年出轨对象。”
    陆从良眉心紧锁：“你想说什么？”
    陆枫看着他，片刻后叹了口气：“算了没什么，我走了。”
    他刚转身，陆从良就高声道：“去哪儿，你小子也要离开陆家！”
    陆枫：“……我没那个意思，但我觉得，您应该让小覃回来了！”
    老爷子顿时黑起脸：“滚吧。”
    陆枫点点头，转身就走。
    下了楼，助理迎面走来：“回绣霖山那边吗？”
    这段时间，陆枫一直在监管着那边的项目进展。
    听到“绣霖山”这三个字，他眉头微皱，摇摇头：“我这两天还有点事，你先去吧。”
    助理一走，陆枫就独自开车前往星云，想去看看那边的具体情况。
    谁知半个小时后，在公司门口遇到了赵殊然。
    对方面无表情，也不知在外面站了多久，看到他时也没任何反应，直接从他身边走过去。
    陆枫伸手拦住他：“赵殊然，你来这里干什么？”
    赵殊然冷笑：“哦，赵家的人现在来都不能来这里了？你们陆氏也够急的！”
    “你知道我不是这意思……我以为你和赵家老死不相往来了……”
    赵殊然脸色顿时变得更冷：“那你是来做什么的？来叫好的？！”
    陆枫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他就是觉得赵殊然现在的变化太大了，和记忆里那个有点儿胆小又爱笑的男生简直判若两人。
    陆枫：“……随你怎么想吧。”
    刚说完，赵殊然就已经走远了，懒得听他说话的样子。
    “……”陆枫原本就不好的心情也变得有些暴躁起来，回了车上，手机铃声响个不停。
    接了，是几个圈内阔少在咋咋呼呼约他喝酒，应该是在夜店，吵死人了，里面居然还有卢腾笑哈哈的声音。
    陆枫瞬间火起：“艹……一群狗东西！滚！”
    挂完拉黑后，他用力把手机扔到了副驾驶那边，黑着脸调转车头，往绣霖山酒店的方向。
    车子开到一半，又停了下来。
    天上阴云密布，路边的树被风吹得摇摇晃晃。
    像是要下雨了。
    陆枫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想的，转了个弯，将车子开往那个高中时期去过的别墅区……
    *
    从醒来后，赵斐大多时间就都坐在二楼的阳台上。
    期待已久，但这一天真正来临后，他又不知道该如何描述这一刻的心情了。一直到外面起了大风，雨点淅淅沥沥下来，生理性哆嗦一下后，赵斐才有了真真切切的实感。
    是破产了……
    确实破产了。
    和原书里差不多。
    但他知道，这里面有着很大的不同。
    对陆家而言，他们已经拿回了想要的东西，按照计划报完了仇；赵成彬没犯罪；林金薇没有出事；他自己也好好的……绝对没成为炮灰。
    就等着陆家的人什么时候来“发布演讲”了……
    唯一可惜的，就是赵昌林死的太早了。
    不过想一想，那么惜命又在意名声的赵畜生，早死后名声尽毁，多少算是一点儿报应吧？
    小脑瓜这么想来想去，很快又想到了陆覃。
    今天是周六，再过一天，小覃就回来了！
    可以说是万事顺意了！
    狭裹着雨的风变大，赵斐一个激灵，借着这股高兴劲儿站起身来，噔噔噔冲下了楼。
    客厅里，正在小声打电话的刘姨扭头惊呼：“小、小斐，你这是去哪儿啊？外面下雨……”
    话都没说完，人已经消失在玄关处。
    这场雨让原本闷热的邵京变得凉爽极了。
    赵斐情绪高昂地在雨里痛痛快快地跑了十来分钟，越跑越来劲儿，跟上了发条似的！
    雨势变大后，他才意识到忘了带雨伞……不过这也不要紧，除了这几天咸鱼躺平外，他常年运动，身体免疫力可以说是相当好，能容许他肆意一回。
    半个小时后。
    爽完了的赵斐开始蔫了。
    他慢悠悠走回自家门口的草坪上，像表情包里的狗子淋雨，从头到脚湿得很狼狈。
    湿鞋子很不舒服，他弯下腰，修长的手指勾几下鞋带，脱下球鞋便往上一扔，另一只手再精准接住，就这么玩了起来……
    穿书前的学生时期，他曾经因为无聊，一支笔都能玩出几百种花样……现在倒霉的变成了球鞋。
    鞋子扔够了，腰身便往后一靠，上臂于风雨里划过一条优美的弧线，球鞋转眼从手里一前一后飞进空荡荡的旧花盆里。
    赵斐：满分！
    他暂时不想进屋，游荡到花园前的遮雨棚下。
    木梯上，放置着一堆可爱漂亮的多肉盆栽，赵斐很不客气地一屁股挤坐在中间的空隙上，拿出手机，登上微信，指尖开始飞速点着……
    几秒后，赵成彬和林金薇的账号上都多出了一个群——被嫌弃的赵家的一生。
    【赵斐：家人们别哭，钱没了，命还在啊！】
    【赵斐：[忘了他们，我搬金砖养你们.jpg]】
    【赵斐：[钱来！！！.jpg]】
    几分钟后。
    【赵成彬：……】
    【林金薇：……】
    *
    邵京国际机场。
    同行的李总助理在后面努力追着陆覃道：“李总已经派了司机过来了，马上就到！你别着急啊，外面这么大的雨……”
    “别跟着我！”
    “唉！李总就是看你现在这个样子才让我跟着你！你这个人怎么不识好歹啊！”说着，就愈发跟不上那双大长腿的步伐了，很快，就被远远甩落在了人群之中，他气得冲那背影大喊，“陆覃，你这是老婆要跟人跑了吗急成这样？！”
    出机场后，陆覃随便上了辆最近的车。
    司机刚想问他去哪儿，扭头便被他脸上的表情吓了一跳，第一时间想到电影里越狱的亡命徒。
    陆覃说完赵家别墅区的地址后，见车还不动，转脸看过去。
    司机连忙停止脑补，尴尬地开车上路。
    “小伙子，上个车还挺凶啊！”
    “……请专心开车。”
    “这么急啊……好，我尽快！”
    不料半路上有些堵，司机看他满脸焦躁，试图跟他聊聊天：“小伙子，你是有什么急事吗？别担心，安全第一……”
    导航持续说着路况，这个路段堵车很严重。
    陆覃蹙眉道：“麻烦靠边停车。”
    司机愣道：“啊？你要下车啊？外面雨很大的！”
    陆覃已经拿出了钱包，把钱递过去。
    司机没办法，找钱给他也不接，停好车就想找把伞给他，结果对方脚一落地就没影了。
    ……
    六公里的路，陆覃一路骑车到赵宅所在的别墅区。
    终于到了地方，远远便看到一个非常熟悉的身影……
    他神思一晃，本能地从车上猛地跳下去，径直冲进庭院。
    不复往昔的小花园里，一头白发的大美人浑身湿漉漉地窝在遮雨棚下，手上拿着手机划来划去，听闻动静，抬眼看过去……疑惑的表情蓦然定住。
    急促的喘息声中，陆覃一步不停地朝他走过去。
    快速到跟前后，俯身蹲下，一句话没说便抬手开始擦拭那双脏兮兮、赤着的脚。
    他徒手轻轻擦着，从脚趾到脚踝，皮肤上完全感受不到温度，比这场雨还要冷。
    赵斐恍惚地眨着眼睛，近距离看他，也忘了说话。
    脚尖因为他的擦拭，下意思蜷缩着点了下。
    陆覃的手一顿，开始抬眸仔细看他。
    赵斐的头发很久没剪了，半边眼睛被湿透的白发遮住，只露出那一颗小小的泪痣，雨水打湿了，像是被露珠包裹着。
    陆覃猛地吻过去，想要把他吃下去，却不敢用力，薄唇从那颗泪痣吻到他嘴角，有些无措地喊他：“赵斐。”
    “嗯……”赵斐这时候已经有些感冒了，大脑处于懵懂的状态，声音翁翁的，小小的，却很开心：“恭喜你们陆家，总算报仇了。”
    院子里的梧桐树被风摇晃得厉害，大雨也哗啦啦下着，完全不见有停下的意思。
    赵斐说完那句话，抬眼，就看到一片破碎的水珠，顺着男人眼睫砸进磅礴大雨里。
    “……”
    他还没回神，便被彻底失控的陆覃一把抱起，耳边传来男人发颤的声音：“我不要陆家，我已经不是陆家的人了！赵斐，我只要你！你不能不要我……”
    *
    赵宅外，不远处的路边。
    陆枫坐在车内一动不动，他打开车窗抽了根烟，抽完时，一辆车从旁边过去，停在赵宅大门不远处。
    那辆车他认得，是陆覃的。
    雨幕里，他那好堂弟陆覃小心翼翼地抱一个人上了车。
    抱着的人是谁，陆枫心里自然清楚。
    那辆车离开后，他有些烦躁地伸手狠狠抓了下头发。
    陆枫来得很早，在赵斐淋着雨跑回家时，他的车就已经停在这里了，本来已经撑着伞下去了，结果走到赵宅大门前，看到了赵斐那极其颓丧落魄的一幕……
    当时的心情难以言说，陆枫莫名就想到了之前在群里看到的那些照片。
    那时候他在想什么？
    他想，像赵斐这样的人，怎么能让自己沦落到这一步？别人那些脸色，他怎么忍得了？！
    可此时此刻，什么想法都没有了。
    在看到那个曾经臭美嚣张的大少爷浑身脏兮兮地坐在雨棚下，揉着眼睛玩手机时，陆枫的脑子就停止运转了。
    整个人仿佛受到了巨大的震动。
    他怎么变成这样了？！
    谁把他变成这样的？！
    ……可除了他们家，还能是谁？
    陆氏把已经没赵昌林存在的赵家彻底击垮了，可到头来，如今的赵家居然没有一个人涉足当年的事情……
    身子骤然间变得千斤重。
    陆枫没脸过去了。
    回了车上，思绪持续凌乱。
    雨很大，那之后不久，他就看到了冲到这里的陆覃，到现在，又突然抱着赵斐离开。
    人有些不对劲。
    但他已经没精力去关心自己的堂弟了。
    陆枫的头开始剧烈地疼起来。
    炸了一样疼。
    很多关于过去的画面，开始一涌而上。
    有过去和赵殊然的相识，又由赵殊然那张脸，蔓延到了以前的赵斐。
    一见自己就嫌弃地仰头翻白眼；自己一嘲讽他就乐呵呵地阴阳怪气，丝毫不能吃亏；连业内大佬都敬几分的爷爷，找上他时都敢放那些嚣张的话……永远一副高高在上，谁也不能奈何他的样子。
    最后，只剩下高中结束后那个夏天的画面，少年在夜风里为他们制造出彩虹石，恣意笑着：“为了个彩虹石，至于跑那么远么……”
    雨不知什么时候变小的。
    车内烟雾缭绕，陆枫眼眶渐渐酸疼，终于忍不住骂了句脏话。
    高三那年夏天，他故意让赵斐知道自己喜欢赵殊然后，赵斐其实就再也没有纠缠过他，甚至可以说是无比抗拒他的出现，更没有实际伤害过赵殊然一次……
    可他那时候是怎么对赵斐的？
    如今的陆家，又对他做了什么……
    陆枫忽地一阵反胃，推开车门冲到垃圾桶前干呕。
    脸被雨水打湿，他伸手狠狠抹了一把，又用力给了自己一巴掌，许久后转身，身子却是一怔。
    他车子的斜对面有个小道，那小道上站着个人，不知站了多久。
    穿着白衬衫、身形修长的男人撑着黑伞，立在槐树后，脸色苍白，嘴唇似乎被自己咬出了血。
    陆枫眉头皱起，意识到他应该来的比自己还早……随即，一种极其古怪的情绪遍布全身，他喊道：“赵殊然，你在这里做什么？”
    话音刚落，对方已经扔了伞疾步过来，不待陆枫继续开口，就一拳重重砸到他脸上，发了疯一样：“我看到了！我都已经看到了……怎么连你也要跟我抢！你敢！你快滚回陆家！敢对他动歪心思，我饶不了你——”
    “……”陆枫惊骇地瞪大眼睛，因为太难以置信，甚至忘了自己可以制止对方，等被打得猛然栽倒在草坪上时，意识才开始回笼了。
    “靠，赵殊然你疯了吧，那他妈是你……”
    “我他妈没疯！我已经离开赵家了！你闭嘴！他不是他不是！你们都能，凭什么我不能！！！”赵殊然阴着脸嘶吼着，再次狠狠给了他一拳。
    “……”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合一
    陆枫：“::::::”
    第68章
    从赵家到陆覃的海边小屋并没有花很长时间。
    赵斐全程窝在陆覃怀里, 对方将他抱得很紧，从上了车后就再也没说话，赵斐晕乎乎的, 也忘了该问几句, 比如为什么说好了周日回来, 现在突然提前了？他还没去机场接人呢……
    一直到车子停下, 被抱下车, 赵斐还是有些迷糊。
    到了室内, 风雨被隔绝在外，周围开始变得温暖。
    陆覃走到客厅中央时, 忽然一怔：“……你来过？”明显的打扫痕迹, 可他很久没回这里了，摆件上连灰尘都没有, 入眼之处干净明亮。
    赵斐仰的脸因为发热红扑扑的, 眼皮耷拉一下, 似乎没听到他说话，困得没吭声。
    陆覃抱紧他, 快步到浴室放热水。
    过了一段时间，冲洗后的赵斐整个人都被放进热水里, 他像条鱼一样泡在里面, 只露出脑袋。
    这时候渐渐开始清醒了，赵斐眼睛睁圆，盯着陆覃不动。
    陆覃在给他洗头发, 神色已经恢复以往的样子。
    “小覃……你怎么提前回来了？”他终于想起问这句话了。
    今天是周六, 他根本没想过会见到陆覃, 那会儿忍不住放飞自我了……现在就非常后悔！
    想着想着, 脚趾扣着浴缸底部, 半张脸埋入水里。
    陆覃怕他呛水，伸手将他的下巴往起捧了捧，回答他的问题：“事情提前做完了。”
    赵斐：“又提前了啊……”
    “嗯。”
    没多久，陆覃就给他洗完了头发，看着他舒舒服服地泡了一会儿，便拿起浴巾将人彻底抱出来，擦拭干净后放到床上。
    赵斐松开陆覃脖子，指尖无意擦过对方侧脸，微烫。
    赵斐愣愣躺入暖烘烘的被窝里，有点儿呆的样子。
    陆覃倒了热水给他喝药。
    赵斐知道自己作出了感冒，安安静静地喝了药，又扭脸看他：“工作真的做完了吗？”
    “真的。”陆覃俯身，小心翼翼地在他唇边亲了亲，陆覃身上也淋湿了，还没洗澡，双臂僵硬着自控，没敢抱他。
    怕把他弄脏了。
    等陆覃去浴室洗澡时，赵斐已经因为药物作用，躺在被窝里晕乎乎睡着了。
    这一觉睡都很舒服，仿佛躺在一团巨大的棉花上，到处都是太阳的味道，暖烘烘，轻飘飘的。
    醒来的时候，他还有些不真切的感觉。
    外面的天已经黑了，雨停了，特别安静。
    赵斐的身体不能动，扭过脸，看到了双眼紧闭、死死抱着自己的陆覃。
    他懵了几秒，很快就迅速回想起这一整天发生的事情。
    然后，彻底甩开先前如梦似梦的状态，伸手立马将对方也抱得紧紧的，在他侧脸亲了一口，戳他紧锁的眉心：“小覃醒醒，别做噩梦了。”
    陆覃似乎真的在做噩梦，好一会儿都没反应，气息却粗重起来，像是很难受，赵斐连忙又重重亲了几口，黏在他身上，哄小孩一样说：“不哭不哭，千万不要再哭啦，我要你的，小覃，除了你我谁都不要！”
    男人终于睁开眼睛，整个人似乎很疲惫，视线晃了晃才落在他身上，几秒后，眼眶红了。
    “别哭！”赵斐觉得自己心脏都要被揪出来了，挤过去着那张英挺的脸又是一顿乱亲，“好了好了！”
    男人猛地将他整个人扣入怀里。
    赵斐还要再哄，剩余的话都被对方用力堵住，牙齿似乎都要撞上了，他神色狼狈：“没有，赵斐，我没有哭。”
    “好，没有没有！”赵斐张口就来，“小覃，我刚刚乱说的。”
    “……嗯。”
    两人抱得如胶似漆，难舍难分地亲了很久，后来外面挂起了大风，陆覃才慢慢放开他，又看了他会儿，之后下床去做饭。
    赵斐在床上没赖一会儿也下去了，走到厨房，看着陆覃从冰箱里拿出的新鲜菜肉，愣了下。
    陆覃：“傍晚让人送来的。”
    赵斐：“……我要是你，直接就让人送现成的饭了。”
    陆覃低头继续切菜，没出声。
    赵斐洗了手要去帮忙，刚靠近就被对方挡住了。
    不仅如此，看他又要去洗菜，突然把他重新抱回床上：“你别动，我做好了喊你。”
    “为什么？”
    “赵斐，我很快就做好。”
    “……”
    赵斐伸手摸摸他额头，没发烧。
    男人走了，片刻后，厨房那边响起了利索的切菜炒菜声……
    赵斐再次下床，这次还没走到厨房，陆覃就因为听到脚步声提前走了出来，他脸色微白，二话不说将他重新抱起，又放回床上：“很快就好了。”
    赵斐：“我知道，我想看看……”
    陆覃：“有油烟，不好看。”给他盖好被子，转身又去了厨房。
    这次赵斐没动了，拧着眉头思索着这是什么情况。
    思索了将近二十分钟后，厨房那边的声响渐渐停下，应该是饭菜好了，接着就是走动的脚步声，是陆覃在端菜。
    赵斐坐起身，这次脚还没伸出被窝，男人已经过来了，抱他起来，穿上拖鞋，又一路抱到餐桌前。
    赵斐：“……小覃，我能走路。”
    陆覃：“我知道。”
    说着就在他旁边坐下，仿佛自己之前做的都是很稀疏平常的事情，夹完菜，看着他吃。
    赵斐：“……”
    小覃中邪了！！！
    算了！还是先吃饭吧！
    赵斐低头扒饭，吃了几口就暂时忘却不久前的小覃奇怪现象，忍不住称赞道：“小覃，你现在好会做饭！”
    陆覃静静看着他。
    赵斐继续道：“我其实也会做饭的，还很会做鱼，以后给你做，也不能一直让你……”
    “不要！”陆覃脸色突然就变了。
    “……啊？”
    陆覃仿佛受到了什么冲击，连续说了两遍“不要”，给他夹菜的手都微微抖了一下：“不要你做，赵斐，我都会做好的！忙的话我会请阿姨，我……”
    “小覃……你怎么了？我只是冒出个想法而已，你想到哪儿了？你可以做饭，我当然也可以了。”
    “不可以！”陆覃沉声道。
    转眼看赵斐怔住，以为吓到他了，连忙抱着他说对不起。
    赵斐没动，抬眸凝视着那张脸，等他情绪稍微平静后，低声道：“我们先吃饭吧，快凉了。”
    已经快九点了，外面黑漆漆的一片。
    这个插曲之后，两人都不再出声了。
    饭后，赵斐去洗漱，从洗手间出来后，看到了站在外面的男人。
    陆覃似乎一直在等着他，无声地靠近过来，又像之前那样抱到床上……然后才一脸安心地去洗碗。
    赵斐：……
    他是哪里患有疾病不能自理吗……
    陆覃回来时，他正在床上抱着一罐子星星看，那是之前李老师的学生们送的，每一颗都叠得很用心。
    赵斐已经把这事想了很久了，看向陆覃道：“你是听说星云破产的事，才提前回来的吧？”
    男人往前走的脚步一滞。
    赵斐说：“小覃，破产这件事对我而言没那么可怕，就算真的很可怕，那也跟你无关，陆氏是陆氏，你是你。他们报他们的仇好了，我们又不是事主。”
    陆覃直直看着他，薄唇紧绷。
    赵斐继续道：“所以你不要再害怕了好吗？我不会离开你，更不可能因为陆氏离开你。”
    室内安静了几分钟。
    赵斐看他一动不动，又把那句话复述一遍。
    陆覃终于回神，走到他跟前：“……真的吗？”
    赵斐：“……”
    男人眼睑似乎湿了，仿佛终于被巨大的恐惧释放了出来，小心翼翼地又问一遍：“真的吗？”
    片刻的失语后，赵斐受不了地扑过去，用力把他抱住了：“真的真的！”
    “……”
    “你那次因为爷爷生病回去的事，我都知道了……我什么都知道，但你爷爷完全说错了，我才不会怪你，怎么可能怪你！更不会不要你！”
    “不要害怕了好不好……”
    “我永远不会怪小覃的。”
    “……”
    一整个晚上，赵斐都紧紧抱着他，睡前频繁地说着那几句话。
    陆覃一遍遍亲着他，死死黏着他不放。
    他们本就很久没见面，一黏上，便如鱼遇水，再也不能分开般抵死纠缠……
    暴雷骤雨后。
    赵斐筋疲力尽，蜷在陆覃怀里闭上眼睛。
    隐约间，听到男人微哽的声音：“傍晚睡着的时候，我梦到你跟我分手了……”
    赵斐不能地睁开眼睛。
    陆覃近在咫尺，却是他极少见过的模样，垂眸定定望着他，乌黑眼睫竟还挂着泪，嗓音沉沉地说：“赵斐，醒来后，我觉得自己像是死了一次。”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一更，希望大家多多留言，最近靠这个蓄力了，啵啵啵！！！
    第69章
    对于陆覃的转变, 赵斐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
    揉揉哄哄亲亲到最后，他甚至想，要不要带他去看看心理医生？
    可第二天一醒, 陆覃就又变回了以前的样子。
    安静地和他一起刷牙洗漱, 吃早餐, 看视频打磨时间……
    中途赵斐要出门看看天气, 陆覃也不会再像昨天那样把人抱回去, 只是目光一直随着他的移动而移动。
    他们在海边小屋一直待到下午, 午饭过后，就基本都没怎么下过床。赵成彬的电话打来时, 赵斐满头的汗, 都不敢接电话，怕对方听出自己声音有异样, 拿着手机发信息撒了个谎：感冒了, 嗓子不舒服在医院拿药。爸, 怎么了？
    对方很快回复：怎么生病了？在哪个医院？我去接你。
    赵斐：小问题，马上就回了, 有什么事吗？
    赵成彬：没什么，我和你妈妈晚些就回家了, 晚上一起吃饭。
    赵斐：好, 我等会儿回去。
    放下手机，他就扭头亲一口凑过来的陆覃：“我爸妈喊我回去，他们快到家了……小覃, 我这阵子可能会比较忙。”
    搬家、可能还要看新房子、现在手头暂时没那么多流动资金, 不过等段时间, 买房子应该不成问题。至于赵成彬那边, 等他们弄完破产清偿和其他事务, 还想要从头开始的话，半年内，他也能拿出一笔钱帮他们开个小公司……
    赵斐说：“等家里的事处理完，我就找你。”
    陆覃沉默几秒，嗯一声，穿上衣服去衣帽间给他找要换的衣服。
    赵斐昨天的衣服都被淋湿了，一直穿的都是对方的睡衣。他本以为陆覃会找些以前的衣服给自己，陆覃身材本就高大，上了大学后也没停止发育，直到大三那年才算是定了身高，现在的衣服他穿上去，肯定会非常宽大不合身。
    他没想到陆覃会从衣帽间里拿出一套自己的衣服。
    赵斐：“这几件衣服……我怎么记得是放在A市那边的房子里？”
    对方不说话，垂眸时耳后浮现一层淡淡的红，他走到赵斐跟前，动作强势地给他穿上。
    自己的衣服，尺寸自然合适。赵斐却不放过他，尤其是看到他脸上那点儿如今难以见上几回的害羞后，卫衣没穿好就扑棱过去坐在陆覃身上审问：“小覃，你是不是偷我衣服了？！”
    陆覃迅速别过视线，双手却本能地将身上的人抱住：“没有。”
    赵斐眯眼盯着他，脑子迅速转动，很快就破了案：“哦，不是偷！应该是换！我说呢，那几件衣服怎么还越穿越新了！小覃你真是……”
    他捧住男人的脸，强行四目相对。
    几秒后，反而是自己败下阵下，陆覃的视线太炽热直白了，赵斐松开手，尴尬地把露出腰的衣服往下拽拽，起身要下去。
    不料腰身被一只手臂死死扣住。
    赵斐猝不及防重新跌下去，原本要说的话变成了两声“唔唔”。
    ……
    许久后，赵斐终于被微微放开一些。
    陆覃克制道：“我开车送你回去。”
    赵斐望着那张薄唇没说话，陆覃的唇有一种凌肃的美感，温柔的时候带着冰雪融化后的春意，但一凶起来，就格外强势凌厉，散发着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侵略性。
    让赵斐很想主动地啃一回！
    陆覃这时要抱他下床，赵斐突然躲开，光着脚从另一边跑了，趁着对方发愣间，几个大步绕过去，试图迅速从背后把人扑倒。
    欺负人的方法都想好了，等陆覃转过头时，一顿强吻攻击，把那张薄唇亲够本！亲到小覃脸红！！！
    结果刚一扑，陆覃已经本能地转身，伸手急忙接住他。
    赵斐：“……”
    玩的不是这个啊！
    抱到一起，赵斐就破罐子破摔地搂住他脖子，用力贴上那张轻抿的唇，自以为霸道地亲了几下。
    亲完，他忽然反应过来刚刚的行为更像是小狗舔罐头，一点儿压迫感都没有！连忙凑过去要再来点儿猛的，这次一贴上去，就被对方反击了，很快围剿了个彻底……
    赵斐：……不管怎么说，爽了就行！
    *
    陆覃的车是让人从A市那边开回来的，昨天司机把他们送过来后就走了。
    换了一身衣服的赵斐坐上副驾驶。
    陆覃俯身过来给他系安全带，这是他的习惯，系完好，会在赵斐额头上亲一下。
    这次亲完，视线被他的头发吸引。
    陆覃修长的手指弯过去，帮他理好额前快挡到眼睫的几撮白毛，理完问道：“为什么突然染头发？”
    赵斐本来想说看到自己有几根早白的头发忍不了，话到嘴边，想起昨天陆覃一些反常之处，尤其是在听说他要做饭后的巨大反应……
    因此，最后还是没说，赵家因为陆氏破产后，陆覃就尤其敏感……万一因为几根白头发就乱想……
    他家小覃骑士真的不能再受打击了！！！
    赵斐歪头看他：“这样好看不？”
    陆覃微怔，低低嗯一声。
    赵斐便茶里茶气道：“真的吗？那就好，我就是无聊想给头发换换颜色，随便漂一漂。”
    男人视线定在他脸上，几秒后，俯身过去将人深深吻了吻，唇角微抿说：“一直都好看……赵斐，没人比你漂亮。”
    赵斐眨眨眼睛，不出声了。
    车子前往赵宅，途中等一个红绿灯时，赵斐摸着嘴角忍不住问：“小覃，你第一眼就那么觉得吗？”
    陆覃看向他：“什么？”
    赵斐：“你说漂亮。”
    陆覃愣了愣，很快，红着耳根“嗯”一声。他想起那次在森林别墅的宴会，当时宴会已经结束，他过去找堂哥陆枫，遇到了站在喷泉前的赵斐。
    少年指尖缠绕着银色腕表在转，他只看到半张侧脸，逆着黄昏的光，懒懒散散，眉宇却有着与年龄不符的气定神闲。
    那是陆覃第一次被陌生人吸引视线，
    后来，他才知道那就是一直被堂哥吐槽的绿茶作精，也是他早就见过无数次的同校同学……
    一直到家，赵斐都没再说话，他耷拉着脑袋，没有目的地在手机上点来点去。
    停了车，陆覃送他到家门口。
    赵斐冲他挥手：“我进去了。”
    陆覃点头。
    走了几步，赵斐回头。
    陆覃还站在那里，漆黑的眼睛很安静地看着他。
    赵斐又冲他挥挥手，转身时，表情有些落寞地拿出钥匙开门。
    赵成彬和林金薇已经回来了，面色凝重地坐在客厅。
    他在玄关换鞋的时候，两人都齐刷刷看过来。
    换上拖鞋，赵斐过去坐下：“我回来了。”
    林金薇上下打量他：“身体好些了吗？”
    赵斐忍着没揉腰，有些不自在地坐直了：“嗯，小感冒，输液后已经没事，嗓子也好多了。”
    他嗓子本来就有些哑，两人也没怀疑。
    赵成彬开门见山道：“一周内，我们就要从这里搬出去了。”
    赵斐一顿，道：“哦，我会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的。”
    对面两人又不再说话了，他们最近几个月一直奔波各地，公司出现问题，自然也不可能睡好，脸色都很差。
    赵斐看看时间，起身道：“我跟刘姨去准备准备晚饭，你们先去睡一觉吧。”
    林金薇本来是神色如常的，听到他这句话，眼泪忽然开始控制不住地往下掉。
    赵成彬忙搂住她安慰：“好了好了，不是说好了不在孩子面前哭吗？”
    林金薇哭着说：“我忍不住。”
    男人动作微僵，维持着抱妻子的动作，脸轻轻扭到一边去，没说话了。
    赵斐知道，赵成彬是同样忍不住了，星云虽然是对方从赵昌林那里继承而来的产业，但为了星云，赵成彬付出了大半辈子的心血，接管星云后一直都在突破自己积极创新……现在星云没了，尽管在长文里那样说了，可从公司出现问题后，赵成彬不可能坐以待毙，毕竟那是他曾经的梦想之地，怎能不想办法挽救？
    他们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放下这件事。
    赵斐没出声，安静去了厨房。
    刘姨早就在那里洗菜了，与他对视一眼，很有默契地一同沉默。
    刘姨知道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准备了很丰盛地一桌菜，堪比以前的年夜饭了，只有其中几道家常小菜是赵斐炒的。
    大家一起坐下吃。
    赵成彬从酒窖里拿出一瓶珍藏多年的红酒，说是送刘姨离开：“刘姐，这些年我和小薇都很感谢你，以前我们把事业看得太重，总是不着家，多亏你把两个孩子照顾的很好……希望你以后一切顺利。”
    刘姨明天就要走了，她点点头，和赵家夫妻干了一杯，笑着拍拍赵斐道：“先生和太太那么厉害，以后一定还会有机会……小斐也会有出息的。你们别难过，都会好起来的……”
    赵斐：“刘姨说的对。”
    赵家夫妻笑笑，之后没再聊这些沉重的话题，开始问赵斐回校的时间。
    赵斐说：“毕业典礼安排在下周二，到时候我要提前一天回A大。”
    赵成彬说：“好，爸妈当天会去，之前答应过你的，这次不会食言了。”
    赵斐嗯一声，也倒了杯酒，哥们似地和他干了。
    晚上他和刘姨一起洗的碗，都收拾干净后，又和林金薇一起过去帮刘姨整理行李。
    刘姨在他们家待了十来年，行李很多，赵成彬提前叫了货车，明天直接过来先将那些行李运回去。
    都收拾好后，刘姨道：“跟搬家似的。”说完，苦笑一声。
    赵斐嘿嘿道：“等我发财了，再把刘姨请回来。”
    刘姨只当他开玩笑：“好啊，我们小斐少爷以后要买个更大的房子，这房子我还住腻了呢！”
    赵斐：“行！那时候我就不当少爷，当王子了！”
    “行了臭小子……”林金薇轻戳他脑袋，“这几天记得把自己的东西收拾收拾，可别落下什么重要的了。”
    赵斐第一时间想到陆覃，他说：“落不了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70章
    离A大的毕业典礼只剩一天了。
    周一上午刘姨走后, 赵斐非常利索地忙上忙下将自己不常用的物品大致都收拾出来，奢侈品和各种各样的闲置物很多，平时基本都不怎么用, 就将大部分挂二手市场处理了。
    吃完午饭睡了半个小时, 醒来时, 他想起今天和陆覃约好的一起回A市时间。
    还剩半个小时就要出门了。
    赵斐洗了把脸, 换上衣服, 又把自己略长的白毛打理一下, 提着背包去书房那边，跟正整理老物件的夫妻说要走了。
    赵成彬停下动作, 准备开车去送他。
    赵斐道：“不用送, 你们忙吧，我和人约好了一起走的。”
    赵成彬微愣, 和林金薇对视一眼, 似乎都想到了同一个人, 没再说话。
    赵斐挥挥手下楼了。
    出门后，他拿出手机打给陆覃。
    对方很快就接了。
    赵斐问他走到哪儿了。
    “前面。”
    赵斐“啊”了一声, 连忙抬头，果真在院子外的梧桐树下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车停得很远, 陆覃站在树下等他,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
    赵斐连忙几步跑过去：“……你来了，怎么不跟我打电话？”
    陆覃接过他沉甸甸的背包：“我刚看到你起来了。”
    赵斐一顿，下意识回头, 他卧室的窗户确实对着这个方向, 每次睡醒后都会过去将窗帘拉开, 确实可以根据这个来判断他起床。
    但平时不睡的时候, 窗帘都是一直拉开的, 陆覃能通过窗帘确定他刚醒，说明在他睡午觉的时候，就已经等在这里了！
    “你……”他本来想问提前来怎么不进去等，话到嘴边，想起两家如今的处境，又说不出话了。
    心情极其复杂。
    赵斐自己不会把陆覃等同于陆氏，但赵成彬他们怎么想的，他并不知道也不可能去控制，何况一般人遇到这种事，都会对仇家的家人有情绪。
    更别说在陆覃眼里，是自己的爷爷造成他父亲的公司破产，按照陆覃的性格，真让他进来，他也不会进去的……
    赵斐顿时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抓住陆覃的手摸了摸：“等晚上下飞机后，我要剪头发，我头发好长了。”
    闻声，陆覃往他头上看了一眼：“好。”
    带他上车后，时不时往他头上看，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去往机场的途中，他突然让司机停车，去了个路边的商铺，很快就回来了。
    回来时手上拿着一个透明发卡，上面镶嵌着一个极迷你的金属小玫瑰花。
    赵斐没反应过来，男人就已经小心地帮他把几撮凌乱的白毛往后卡住了。
    银白色的微卷发间，仿佛藏了一朵小小的金色玫瑰，车窗开着，那一撮总是半遮眼睛的头发顺着耳尖摆来晃去，清爽又透着可爱的气息。
    已经通过后视镜看到自己的“花哨”脑袋的赵斐微微瞪大眼睛。
    陆覃嗓音略闷，似乎对那发卡还有些不满意：“没找到更好的，只有这个。”
    赵斐语气夸张：“更好的得是什么样？小覃，你不会想在我脑袋上种花吧？”
    陆覃：“……”
    其实脑袋上多了那个别致的小发卡后，赵斐就觉得舒服多了，手一直偷偷往上摸，摸着摸着，发现陆覃在后视镜里看自己，顿时挨过去卖乖：“这样可以吗？不会动几下就掉了吧？”眼睛忽闪。
    对方凝视他半晌，视线往他头上挪了挪：“不会。”
    赵斐自然知道不会，陆覃手法很好，很细心，夹得头发都没什么感觉，但摸起来却很牢固。
    他故意道：“我怕掉了，小覃，你再弄稳些。”
    男人屏息，微抿薄唇，抬手过去，却没碰发卡，指腹在那朵迷你小玫瑰上触摸了下，声音很低：“我一直看着，不会掉的。”
    “……”如果不是顾忌前面的司机，赵斐这时候都想直接滚进陆覃怀里狠狠亲一口了。
    一到机场，俩人谁都没忍住。
    隐蔽的角落里，一个比一个急，都差点儿亲出响来，尤其是陆覃，原本还在小心着避开赵斐头上的发卡，后来再也控制不住，手指往下一碰把发卡拿走，往下亲亲卷翘的白毛，又接着吻他眉心……最后亲得赵斐都快要站不直了，才重新将发卡别上去，牵着他去候机。
    登机后，赵斐盖上毯子开始准备睡觉，陆覃在旁边看书，另一只手和他依旧紧握在一起。
    赵斐没睡着，他眼睛微阖着问陆覃：“小覃，你在飞机上做过梦吗？”
    对方看他一眼，摇头。
    赵斐无聊，开始胡说八道：“好，那我要高空做梦了！”
    “……”
    “不可以吗？”
    陆覃微微皱眉：“做梦影响睡眠。”
    赵斐嘿嘿道：“我昨晚都睡好啦，现在影响一下也不要紧！”好像做不做梦，都是自己说了算……
    陆覃抿唇不说话了。
    周围很安静，闭上眼睛，赵斐没一会儿就睡着了，迷迷糊糊中莫名有种被人盯着的感觉，想睁开眼睛看看又睁不开，有点儿像“鬼压床”，他累得喘息，这时候忽然嘴上碰到了一个柔软温热的东西。
    熟悉又安全的气息。
    嘴上经这么一碰，赵斐便慢悠悠转醒，睁开眼睛。
    旁边的陆覃已经转过脸，继续低头看书。
    赵斐这次没做梦，他坐起身，呆头呆脑盯着陆覃看。
    陆覃的视线也转回来了，眼瞳黑沉沉的。
    赵斐：“我鬼压床了！”
    陆覃一愣。
    赵斐：“鬼是你吗？”
    陆覃脸上火速闪过一丝疑似难为情的情绪，眼神依旧沉着，抿着薄唇装哑巴。
    赵斐：“嘿嘿……”
    陆覃：“……”
    赵斐回味着不久前的触感，眼神挑衅地看他：“你让我都没法做梦了，你赔我！”
    陆覃：“怎么赔？”
    赵斐撩开毯子，指指洗手间，矜矜持持地走过去。
    两分钟后，洗手间。
    赵斐彻底不嚣张了。
    他脖颈锁骨都要被陆覃咬痛了，起初连说话都没机会，对方吻得很急，像是饿了近三天的人看到一顿盛宴，几乎要把他一股脑吞进去……
    离开洗手间前，赵斐不甘心，忍不住拽了下陆覃耳廓，又过去咬一下，咬得人气息不稳，却又克制力道抱着他任由他咬。
    赵斐这才觉得自己找回了场子，随便扒拉一下自己凌乱的头发，歪头让男人帮他把那几撮头发别上。
    陆覃垂眸为他整理头发。
    赵斐看着镜子，乖乖站好站直了，在心里自卖自夸：里面那俩人，般配，好般配呀！
    ……
    毕业典礼在体育馆举行。
    赵斐早早去学校门口接了家长，赵成彬和林金薇状态好了许多，林金薇还特意他带了件外套：“你走的时候都没带什么衣服，今天晚上可能会下雨，别感冒了。”
    赵斐笑着接过：“谢谢妈。”说着把外套随意搭在手臂上，中午太阳大，热得厉害，走了会儿，他就去旁边的生活超市买甜筒，一家三口人手一支。
    赵成彬一直朝他身后看，像是在找什么。
    赵斐没了矜持，大口咬着甜筒问：“爸，你找什么呀？”
    赵成彬尴尬地咳嗽一声：“怎么就你一个？”
    “啊？”
    林金薇也道：“跟你可好的那个小覃呢？”
    “……”
    赵斐一咳，差点被甜筒呛住，林金薇连忙上前给他拍背：“怎么吃这个还能呛？你慢点，当馒头吃呢？”
    赵斐瞄他们一眼。
    林金薇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笑道：“你们昨天走得时候偷偷摸摸跟那什么似的……我们在楼上都看到了，以后可别这样了，那些跟你们孩子没关系，大人的事你们知道什么呀……”
    赵斐：“……我们也是大人了。”
    赵成彬：“所以是你故意把人支开了？”
    赵斐：“……”
    看到俩人态度后，赵斐语气也轻松起来：“才没有，我又不是那种人……小覃他院系的事比较多，抽不出身……典礼结束我去找他。”
    赵成彬：“不是就好，你可别学着迁怒别人。”
    赵斐哭笑不得：“哪有……”
    赵成彬这才点点头，原本凝重的表情放松了些。
    体育馆汇聚了数千名毕业生、老师、家长还有往年的老校友。
    各种流程后，暨学位授予仪式开始了。
    赵斐和同组同学上台接受拨穗礼时，想到一直没看到陆覃，习惯性地视线往远处一扫，落到经院那边的位置。
    体育馆里，都是一方块接着一方块乌泱泱的脑袋，又全都穿着学士服……他是没抱希望看到陆覃的。
    只是个下意识的举动。
    可这天或许是幸运之神降临，短短不到一秒的瞬间，他竟然真的就一下找到了陆覃，还和那双眼睛精准无误对视上！
    那道沉静的目光在他脸上像是停留许久，发现他在台上看向自己后，表情一滞，微抿的薄唇动了动，接着，竟朝他微微一笑。
    体育馆里，大多人脸上都是带着笑的，浅笑、大笑、傻笑、稀奇古怪的笑……可赵斐眼里，陆覃的笑和他们所有人都不一样。
    空气中充斥着另一种阳光的味道，仪式缓慢又隆重地结束，大家高高兴兴自行合影，赵斐拍完照便拿着毕业证书四处张望，最后目光一定，绕着人群就跑了起来，跑得飞快，比曾经参加校运动会还要卖力。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忽然，在拥挤喧嚣的人群中，一双铁钳般的大手用力抱起了他。
    灯光如炽阳，有人在欢呼，有人在拍照……什么声音都有。
    赵斐不是第一次毕业，穿书前，他也参加过一次自己的大学毕业典礼。
    同样热闹，同样隆重。
    却没有任何人等待他的目光。
    他抱紧了陆覃的脖子，笑得都忘了说话，听到对方喘着气说：“我好开心。”
    赵斐仰头。
    男人耳后蕴着薄薄的红，勒住人再也控制不住情绪：
    “当时那么多人看你，我不想要这样，嫉妒得要死……可是你看我了。”
    “那时候我突然想到一件事——赵斐，我是你的男朋友，只有我是，只有我和他们不一样。”
    毕业的喧闹中，赵斐额头贴过去，他高声道：“是的！只有你不一样！”
    ……或许，你就是我来到这个世界的理由。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没写完双更，后面会补的，晚安
    第71章
    晚饭的地方是赵斐选的, A大后面一家开了很多年的烧烤店。
    下午典礼结束时，他和陆覃旁若无人地抱在一起，被不少校友笑哈哈地围观拍照。不远处的赵成彬和林金薇自然都看到了, 前者眼睛瞪了好一会儿, 最后背过身去非常别扭, 林金薇倒是接受得很快, 反应过来就连忙举起摄像机, 将这一段画面拍进儿子的毕业vlog里面。
    散场之前, 赵斐拉着陆覃到他们跟前，说要一起留张影。
    室友郭西奸笑着帮他们拍。
    郭西在远处调整相机时, 赵斐这边擦擦汗, 特自然地正经介绍：“爸，妈, 这是我男朋友陆覃。”
    “……”
    这些年, 多多少少, 俩孩子什么关系，赵成彬他们其实已经猜出来了, 可真到这一刻，赵成彬还是下意识吸了口气。
    林金薇顿时碰碰他胳膊, 面上笑着对陆覃点头。
    陆覃脸上沉静如常, 和第一次走进赵宅家一样礼貌：“叔叔，阿姨。”
    但赵斐知道他有多紧张！
    手都要被他掌心烫坏了！攥得死紧！
    陆覃不仅是紧张，还很不安, 他连忙往对方身边挨近, 换一方介绍：“小覃, 这是我爸妈。”
    周围不知道的同学还以为这是陆覃第一次见家长。
    室友郭西也笑着吹口哨, 特意在赵斐抬手介绍双方时抓拍了一张。
    其实早就见过, 彼此都脸熟了。
    但今天和以前不一样。
    就像是毕业的仪式，赵斐那番话，对他们而言，就是彼此成为半个家人的仪式。
    郭西抓拍的那张照片很好笑：西装革服地赵成彬面部表情格外严肃，眼睛却悄悄打量着陆覃；林金薇在赵斐的一番介绍后就上前热情地跟准“儿媳/儿婿”说起话来；陆覃认真应对，时不时侧首，往身旁的白毛、神色张扬的男生看去，看完又回头继续说话，跟吸了猫似的，状态都好了不少。（经院其他班的同学吐槽：原来学神也吃这套吗？早知道就“绑架”了那白毛，什么社团比赛逼不进来啊……）
    几人走出校门时，天已经渐渐暗下去，赵成彬夫妻原本打算先开车直接回邵京。赵斐一听就不乐意，说已经订了酒店，让他们再玩一天。
    他们在邵京本来也没事，以前忙工作也很少陪孩子，赵斐一留，就直接答应了。
    林金薇热出一身汗，拉着赵成彬要先去酒店洗澡，约好了一小时后大家出去吃饭。
    赵斐和陆覃便暂时回了学校附近的房子里。
    一进门，发现衣服后面都汗湿了。
    赵斐果断去了浴室，打开花洒没一会儿，陆覃也进来了。
    他们面对面站着。
    谁都没说话，雾气渐浓，赵斐身上的汗已经冲干净了，往他跟前凑了凑，很快，男人将花洒取下，微微俯身帮他冲洗，屏息克制，很认真。
    赵斐一双眼睛却在他身上瞄个不停。
    少时，身上水珠被擦干、换上衣服、吹头发……
    镜子前，赵斐经过“翻新”，又变成了一个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赵斐了。
    等陆覃自己洗完出来时，他已经对这镜子整理完毕，还特臭美地把陆覃之前买的发卡别在白色的运动衣领口上：“这叫鲜花插在赵斐上！”
    几秒后，觉得那话似乎是在骂自己，改口：“不对，是胸膛开花，心里美！”
    陆覃：“……”
    盯着看了会儿，他抿直唇线上前，取下发卡，之后也不知道怎么弄的，手指只随便动几下，居然就在赵斐脑袋后面别出一个不太明显的白色的小揪揪。
    赵斐：？！
    就问！还有什么是他家小覃的手做不到的？！
    俩人都换完衣服后，陆覃就开始“忙”了正事了——选晚饭的地点。
    陆覃看了大半天，一直皱眉。
    中餐西餐日料……不管是口碑多好、多热门、吃过没吃过的餐厅，总能让他找出几分不妥之处。
    眼看着陆覃已经纠结到准备自己亲自下厨了，赵斐试着提议：“我觉得学校后面那家烧烤就不错，我爸妈很久没吃烧烤了，上次还在念呢……”
    陆覃想起那家烧烤店的环境，眉心拧着，又陷入思量之中。
    赵斐道：“好吧，其实是我想吃了。我好久都没去那家店了，以后彻底离校，再去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去嘛！”眼睛忽闪着卖萌。
    陆覃不再思考：“好。”
    赵斐：“……”这招这么好使？！
    陆覃说完，又沉声补充：“离校后也可以去吃，赵斐，什么时候我都可以带你过去。”
    一副信誓旦旦认真到不行的模样……赵斐说不出话来，内心直接尖叫了两声。
    啊啊啊啊真是的！
    简直跟rua一头小狼崽似的，他要被小狼崽时凶时乖的反差萌翻了！！！
    一激动，头上白揪揪都跟着他雀跃地晃起来，赵斐嘿嘿着往前一拱，搂住人就在沙发上撒野地滚了一圈，差点儿掉了下去，陆覃及时将他用力抱到身上摁住。
    赵斐不乱疯了，小声道：“小覃，别紧张。”
    陆覃嘴角一绷：“没有。”
    赵斐使坏地在他嘴角咬一口：“爸妈一直都很喜欢你的，真的！谁让你那么厉害，处处拔尖，没来我家前，爸爸就听说过你……”
    就连自己，都很早知道他。
    第一次见他，是在校外餐馆，隔着玻璃窗匆匆一瞥，少年骄傲又酷哥，臭屁起来谁的面子都不给，连原书主角攻都拿他没辙。
    那时候赵斐如何都想不到，陆覃后来会一次次掉眼泪，会紧张，会不安，会失控到他一下床，就一遍遍将人抱回床上……
    晚饭定在学校后面的烧烤店，并不是因为赵斐真的非常想吃，他有自己的小心思。
    哪怕陆覃表现得再稳重，在赵成彬夫妻面前，短时间很难放松下来。
    甚至可以说，陆覃很多的不安基本都来自于两家之间的关系，先前是，现在更是。
    他当年虽然放弃陆氏继承权离开陆家，无法踏足老宅，但和自己的父母还是正常联系的，平时放假过节也会回一家三口的小家。
    直到赵家破产，陆覃的不安达到顶峰。
    不管是什么理由，在外人眼里，他就是搞垮赵家的陆家人。
    陆覃曾计算过千万次可能性，无论怎么算，最后的结果都显示，赵斐父母会同意他们在一起的概率非常之低。
    陆覃不可能跟赵斐分开，连想都不敢想一次。
    可也不敢想……已经失去家产的赵斐再次失去家人。
    之前看到赵斐脏兮兮坐在花园前那天，他的理智几乎是瞬间崩溃的……
    所有的这一切，都让他日夜难安，焦灼恐惧。
    最后变成不安的噩梦根源。
    赵斐想，他们需要放开吃一顿。
    像普通人那样，不用多说什么，一顿饭就可以互相了解很多。
    而且热热闹闹的烧烤堂食，就算没人说话，气氛也不会冷掉。
    气氛不冷，小覃就不会乱想……
    晚上八点半。
    烧烤店一楼。
    人比赵斐想的还要多，还有好多是A大的毕业生，也有带着家长的，他们四人在里面完全不突兀。
    赵斐对着菜单点了不少，尽量不让桌上的人有停下嘴的机会。
    烤串一上来，林金薇最先吃了起来，很快赞不绝口：“这家可以啊，值得我以后来A市专门跑一趟了！”
    赵斐：“那是！”
    陆覃看上去比先前放松了一些。
    只有赵成彬保持着自己长辈的威严，尝了下，面色不动地给出如下言简意赅的评价：“嗯……”
    吃了没多久，赵成彬就开始喝啤酒，眼睛瞥着那个频繁看自己儿子的男人，突然对他举杯：“我们干一个。”
    陆覃微顿一下，随后直接跟他碰了杯，全干了。
    赵斐本来在吃东西，都没反应过来。
    倒是赵成彬，一杯没喝完，慢悠悠放在一边道：“不急，以后一起喝酒的机会多的是。”
    林金薇笑：“你什么时候脸皮这么厚了？欺负孩子呢！”
    陆覃：“我不是孩子。”
    赵成彬咳了声，眼里带着笑意：“听说你现在在昇罗，什么时候回公司？”
    赵斐：“？”
    他记得自己完全没跟赵成彬说关于陆覃工作的事。
    那就只能是他们自己查的……
    看那样子，好像知道的还很早。
    陆覃道：“下周。”
    赵成彬看向赵斐，叹了口气。
    大二的时候，赵成彬就提议儿子考研，出国留学的路都给他安排好了，结果对方说目前不考虑，说一边修学业一边想法赚大钱没其余时间了，当时他还以为儿子想一毕业就进家里的公司施展拳脚，倒也没多劝。
    那时候还提前给儿子准备了一笔创业资金，想着他要是有想法，随他毕业试水……到如今，那笔钱已经拿去还银行了。
    现在儿子连个工作都没有，怎能不愁？
    赵斐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举啤酒要干杯，说是庆祝毕业。
    话题就这么揭过去，俩人看出儿子不想聊那些，就开始说起他们学校的事来，最后还聊到了今天到典礼演讲的一位企业家老校友，其中一个认识赵成彬，挺惊讶他这个时候居然有心情参加儿子的毕业典礼。赵成彬只是尴尬地笑笑。
    半个多小时后，赵成彬喝多了，话也渐渐多起来。
    “其实……我觉得我还很年轻，我相信自己能够东山再起，我有那个决心……我能行……”
    赵斐捧哏似的：“能行！绝对能行！”
    赵成彬：“就是担心小斐你……”
    赵斐：“小斐很好，over！”
    赵成彬：“唉，你跟陆氏……”
    赵斐摇头：“不是陆氏，是小覃！我跟陆氏没关系。”
    林金薇把完全喝醉的赵成彬拽到自己肩膀上靠着：“咱们继续吃，别管他了！他上头了。”
    说完朝对面一看，赵斐身边的陆覃直接上了脸，毕竟干了几听啤酒，喝醉也是正常，脸都红了，不过状态比赵成彬好上不少，只是没先前那么清醒，但依旧没说半句胡说，坐得还是很周正，目光在自己儿子身上看来看去……
    林金薇刚要提醒，赵斐已经抬手勾住对方肩膀，两个脑袋靠到了一起，赵斐小声说：“小覃，你脸好烫。”
    陆覃闷声说：“没有。”
    赵斐嘿嘿笑：“有，我觉得都可以煎鸡蛋了！”
    陆覃：“……”
    林金薇：“……”
    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赵斐拿起手机要叫网约车，没点进软件，手机已经被拿走了。
    陆覃慢慢站起来，磁哑的声音有些含混：“我已经叫了。”
    赵斐觉得他这个状态很可能会叫来一辆这直接开往邵京的车，将信将疑拿过他的手机检查。
    ……居然真的叫了回他们酒店的网约车，预约时间都刚刚好！
    车来了，醉倒的赵成彬被没醉倒但同样上头的陆覃架上了车，全程不顾劝阻，极其倔强。
    到酒店后，又倔强架着人上了楼、送到房间。
    林金薇和赵斐都看呆了。
    赵斐抓着陆覃的手要离开，房间里的赵成彬突然半晕半醒地出了声：“小斐，你和他在一起之前，就知道我们两家有仇是不是？”
    “……”
    赵斐清楚地感知到陆覃身子在紧绷，他握紧对方，回道：“邮件的事，赵殊然已经跟我说了，爸，你早就查出发那个邮件的是我，为什么一直不问？”
    房间里安静起来。
    不多时，赵成彬又开了口：“我当初看到那些，烦躁了好几天，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接受……发件人后来慢慢才查出是你的。我没办法去问你，你那时候才高中毕业，我想不通你是用什么心情将这件事匿名告诉自己的爸爸……但我猜，你那时候一定不信任所有人，哪怕知道这些事，也不会跟父母倾诉或一起想办法……你爸妈没有让你觉得可以尽情依靠……”
    “……”
    “你整天笑哈哈的，但戒备心很重，我活了四十多年了，看得出来。”
    赵斐脸色微白，站着一动不动。
    赵成彬声音低下去：“很多事你不想说，我完全没必非去问，爸爸没那么大好奇心。但是你当年在知道这些恩怨后，还和他总是形影不离，爸爸妈妈就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你选了不好走的路，爸妈不该让你更不好走。”
    “我们当年可以接受没有任何血缘的小然当自己的孩子，现在怎么可能接受不了你喜欢的人。”
    陆覃直直看过去，眼底醉意彻底不见。
    赵斐倒有些失神。
    林金薇从洗手间出来，很随意地说了句：“你们早些回去休息……小覃，以后常来家里玩吧。”
    秋夜凉爽。
    赵斐和陆覃并肩离开酒店，车还停在门口等他们，上去后，司机调转车头，开往A大附近的小区。
    两人在后座靠在一起，赵斐的肩膀、腰全被陆覃一前一后紧紧抱着，半点儿不撒手。
    赵斐轻声问：“小覃，今天开心吗？”
    男人眼睫轻颤：“嗯。”
    ……开心，开心到险些浑身颤栗。
    像是须弥之间回到小时候。
    小时候，男孩等着世上独属自己的梦再现。
    梦里，小王子拥有最美的星球，他为了伴其左右，要当最厉害的骑士，追随对方漫步宇宙，也要保护他的星球。
    作者有话要说：
    第72章
    回到邵京后, 赵斐就开始了浩浩荡荡的搬家生活！
    赵成彬是个念旧的人，新家不大，很多老物件他又舍不得扔, 左思右想, 最后决定把其余搬不走的老物件和珍藏的书籍全运回老家乡下的自建宅。
    那房子原本是他父亲赵昌林长大的地方, 后来一路发达后, 就没再回去, 赵成彬也是在赵昌林死后回去祭祖, 才知道家里在乡下还有那么破的一栋房子，后来请人花了一年的时间重建, 改成了简单的中式住宅, 面积很大，后院还种了果树。
    不过赵成彬很少去住, 平时太忙, 假期或闲暇时不是去江城看望老人就是带妻儿去外地度假, 在那房子里待的天数屈指可数。
    请了两辆大货车才将赵宅的大小老物件装完，赵成彬开车带着全家人一路跟着, 下了高速，驶向赵成彬鲜少踏足的乡下老家。
    赵斐靠在车窗前, 从车载冰箱里拿出一根冰棍, 咬了几口，舒服地眯眼，白毛被吹得一动一动的。
    林金薇在前面吹着风哼歌, 是首很老的调子, 哼完问赵斐这边风景怎么样。
    赵斐：“青山绿水, 好！”
    林金薇：“是吧, 我都想隐居了。”
    赵成彬笑了声：“你昨晚还跟我讲了一堆你今年的计划, 怎么变得这么快？”
    林金薇哼哼：“哪变了，隐居两天也叫隐居！对不对小斐，咱们要开始田园生活啦！”
    “对！”
    中午车停在门口，工人卸载货物时，赵斐跟他们一起进去，本来想参观一下里面的情况，结果一进门就差点儿踩上了跑来跑去的扫地机器人……室内，各种智能家居齐全，除此之外，就连院子里的绿植都有一个卡卡顿顿的机器顺着轨道按时浇水、甚至统一修剪……
    再回大货车那边，竟还有外卖送过来。
    林金薇和赵成彬过去接下，里面全是犒劳司机个搬家工人的烧烤以及冰镇饮料……
    赵斐：田、园、生、活？
    赵成彬擦着汗解释：“之前安排过别人定时来打扫，后来有个朋友研发了几件新产品，给我拿来试试……那时候邵京的家里什么都有，用不上，全放在这边了……帮忙照看这里的老乡也说好用，就一直用下去了。”
    林金薇补充：“这边虽是乡下，但发展很不错的，一公里外都是小超市小饭馆，离县城很近，外卖都是老板自己送，我就点下试试嘛……没想到送的还挺快的。”
    赵斐沉默几秒，跟着他们又重新进去坐会儿，环绕四周后点评道：“我觉得咱们仨能在这里一直躺到离开。”
    这哪是田园生活，这是肥宅快乐院！
    此时，屋子里暂时休息的几人并没注意到，大院外的树荫下，一前一后两辆车同时停了下来。
    陆覃下车，沉着脸往后看。
    “你别那么看我，我真的是替家里人过来道歉的……”车内的陆枫好不别扭，“赵斐奶奶那些事，爷爷从头到尾查了一遍，知道是真的就已经后悔了，但是抹不开面子……爸妈让我过来解决一下……”
    早上，陆枫被“派”去赵宅的时候，里面已经不住人了，问了物业才知道赵成彬一家今天竟全搬走了。
    他几番追问，听说是回乡下，直接就懵了。
    之后很不是滋味，费心查了下赵昌林祖籍，就开车找来这里……
    死都没想到会在这边碰到同样开车过来的陆覃。
    也不算是冤家，但就是觉得……路真窄！
    陆覃走到他车前，声音冷冰冰的：“走开。”
    “小覃……”
    “走开！”
    陆枫深吸一口气：“我真的是为正事来的……”说着还开窗试图好好解释，可对方没有任何想听的意思，板着脸，垂眸幽幽打量他。
    陆枫：“……你别啊！”
    一起长大，他自然知道堂弟脑子里在晃坏水了，连忙关上车窗，彻底杜绝对方可能揍进来或将他半身拽出去的疯魔举动。
    两人对峙着，许久后，陆覃握着拳头收回视线，没在这里多作停留，看了眼前面的院墙，唇线一抿，迈开步子走了过去。
    几个搬家工人喝完水已经出来了，动作十分利索地将重物挪出来，往家里抬去。
    陆覃过去时，看到其中一件刚搬出来的很眼熟。
    是赵宅书房的红木书桌。
    高三那年，他曾在赵斐家留宿过。
    那晚，少年期冀地对他说：“我爸妈书房很大，书桌也大，他不在的时候我都可以用，等会儿咱们去书房学习吧？”
    他那时不开心，因为赵斐总是骗他，可还是闷闷地答应了。
    ……
    屋内，赵斐参观完几个房间和后院，准备出去继续搬东西。
    结果刚到院子外，眼睛就瞪圆了。
    陆覃从两个工人那里接过沉重的红木书桌，调整好合适的角度后，猛地一下扛起，稳住后，大步往门这边走。
    到了大门边，看到赵斐，眼神微微变了下，依旧将肩背上的重物抓得很稳。
    赵斐在旁边手足无措起来：“这、这个很重的，我和你一起搬……”
    “我可以的。”摇头，怕桌子碰到他，陆覃没敢离他很近，余光却一直在他身上。
    赵斐很担心，只好一路跟着，时时注意他身上的重物：“……小覃，你怎么突然来了？”
    他今天没带那块定位的腕表，搬家的事也还没告诉对方。
    主要是今天也算不上搬家，准确来说，更像是运货，他们一家人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还是要住在林金薇租的那套房子里。
    毕竟，就算他现在能拿出现款买新房子，装修也需要一段时间……
    陆覃：“我去了你家，看到你们跟着两辆货车离开……”
    赵斐：“啊？那你当时怎么不跟我打电话？你不会看到我们跟着货车出发，就一路跟过来了吧？你要是路上没跟住怎么办……”
    陆覃看他一眼：“不会，我也知道你们会来这里。”
    赵成彬的房产没了，基本已经全部抵押变卖出去。
    那么大的两货车东西，不太可能搬进租住的房子里，去的方向也不是江城。
    陆覃当时就想到了赵成彬的老家。
    红木书桌被男人小心放进临时仓库里，赵斐连忙摸摸他肩膀手腕，问他怎么样。
    陆覃微微喘气着摇头，在书桌前将他用力抱住了。
    高三夏天的那个夜晚，和他一起写作业时，就很想这样抱住他。
    赵成彬夫妻听闻动静过来时，两人刚分开。
    他们对陆覃突然间的出现表示过惊讶后，便要安排他去客厅休息，看劝不动，便没继续客气，拍拍肩让他别累着，又接着出去卸货了。
    人走后，赵斐又和他躲在门后亲了亲，这会儿实在忙，亲完也没多说话，拉着手又一块出去继续帮忙。
    院子外，货车那边。
    陆枫在看到赵成彬夫妻后，就迅速下了车，上前说明身份后，果然见对方脸色不好，警惕盯着自己。
    陆枫尴尬地将来意说了：“其实爷爷自己也知道自己过分了，所以想将江城一个子公司……”
    “行了，”赵成彬打断他的话，笑肉不笑，“你回去吧，告诉他们没必要这样，先前你们陆氏因为我父亲是赵昌林，连我全家和公司一同视为仇敌，现在就更不必因为我母亲被父亲伤害折磨的经历同情施舍……”
    “不是……”
    “还有，我和赵昌林不一样，我不怕白手起家，我也对自己有信心，你们陆氏是家大业大，倒也不必小看我。”
    “……”
    赵斐和陆覃过去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一幕。
    赵斐皱皱眉，一句话没说。
    陆覃脸上的热度瞬间消散得一干二净。
    陆枫这边注意到了过来的赵斐，愣了几秒，又看几眼，神色渐渐有些不忍，对眼前的夫妻道：“我们陆家确实做得很不对，但这不是施舍和同情，只是一点点弥补，最起码，邵京的这套房产你们现在是需要的……”
    赵斐几步过去，冲他伸手道：“我现在更需要一百亿的股票，拿来吧你！”
    陆枫：“……”
    赵斐熟练地翻了个白眼，一旁是努力憋笑的林金薇，翻完白眼他抱胸总结道：“那些什么恩怨，你们不累我们家都累了，反正该解决的都已经解决了，报复也报复完了，就别再打扰我们了。”
    “……”
    陆枫哑口无言。
    不是被赵斐怼的。
    他是没想到赵斐现在居然还是这么牙尖嘴利！和以前完全没任何两样！！！
    好像之前那个雨天是个错觉……
    不过，被赵殊然打了几拳后，他确实希望那天是一个错觉。
    不管如何，看到赵斐还能这么生龙活虎地阴阳怪气，他反倒松了口气。
    开车离开时，陆枫发誓再也不要管任何赵家的事，陆氏报复赵家时，他基本都在国外，他没有参与其中，犯不着一直愧疚，更犯不着对赵斐的现状各种不忍心……
    可拐弯时，还是很犯贱地往后视镜瞥过去。
    后视镜里的大院前很热闹。
    彻底脱去西装的中年男人挂上汗巾，继续跟着师傅卸货；赵斐搬了一趟东西后，蹲在地要把一个装着颇多杂物的大箱子抱起来，正要发力就被过来的陆覃抱走，还能腾出一只手给他换了个更轻的（单手就能轻松提起的小箱子），林金薇在旁边笑他们，也不知说了什么，赵斐两个耳朵红起来，提着箱子就跑进去，特别扭的小样子……
    车内的人握紧方向盘，完全把不久前的“誓言”抛之脑后，眼神复杂极了。
    可真像是一家人啊。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73章
    在乡下住了两天, 尽管没体会到真正的田园生活，但整理那些老物件也付出不少劳动、流了不少汗水，现在一家人即将回市区, 陆覃则要去A市昇罗继续工作。
    这两天玩的时候, 赵斐在他手机上瞥到过几条关于昇罗的消息。
    陆覃已经是昇罗总部的正式工了。
    这自然是一件好事, 可本人却没有表现得很开心, 赵斐只当他适应了这种开挂般的事业线, 心里暗暗做了准备：等他这周忙完回来, 再一起好好庆祝！
    不过当时的兴奋劲儿还是遮掩不住，一连给国外的江源发了几条信息嘚瑟。
    【江源：哇, 你现在进昇罗啦？还是总部？！】
    【赵斐：是小覃！看信息怎么三心二意的！】
    【江源：……】
    【江源：[黑线.jpg]】
    【江源：那你现在怎么样嘛？】
    【赵斐：我, 一个低调的摇钱树，很快就会长成参天巨无霸摇钱树, 目前生长状态很好！】
    【江源：[猫猫摇头.gif]】
    【赵斐：[狗狗祟祟.gif]】
    【江源：唉, 多保重！】
    【赵斐：……】
    回到市区, 几人住进了林金薇租的那套房子里。
    收拾完堆放的行李，他们又整整打扫了一天, 终于把原本脏乱陈旧的老房子变得干干净净。
    林金薇从乡下前院剪了一束月季花，插好放在客厅的茶几上：“新生活开始喽！”
    晚饭后, 一家三口围着茶几坐下, 对着那束月季花开会。
    夫妻俩准备这个月全心找工作，先养家糊口，沉淀好再做详细的打算。
    开这个会的目的, 主要是他们想听听赵斐对今后有什么打算, 俩人知道英专找工作不是那么容易, 当初孩子报专业时公司还是正常运转的, 因此关于这些就没过头干涉, 只觉得孩子喜欢就行，兴趣是最好的老师嘛……现在这种情况，说不担心是不可能的。
    赵斐：“忘了说了，我前不久其实接了个笔译的兼职，工作目前不急，还有个项目在和几个朋友一起搞。”
    “……”
    赵成彬一听就更愁了，转念一想，自己还没毕业的时候，甚至没下定决心进家里的公司，在学校时还找了志同道合的校友一起试图创业……尽管当初失败了，但那些经历对他至今都很有影响。
    如此一来，就没再干涉孩子的事，只说了句：“你自己心里有想法很好，但要及时止损，什么都要慢慢来。”
    “您说的对！”赵斐，“放心吧，我这是芝麻堆里藏西瓜，藏了好几年了，小西瓜都该长成大了！”
    “你啊……”赵成彬苦笑摇头，闲聊了会儿，和林金薇去休息了。
    那些话，赵斐也不全是应付赵成彬的。
    大学期间，他就接过一些笔译的兼职，蚊子再小也是肉，何况还能锻炼学习……这种类似兼职他都做过。
    大二在国外的后半年，进了一个字幕组当翻译，后来忙着投资搞钱，就暂退了。
    昨天里面一个老组员和他聊了半个小时，言语间是想让他回来。
    何导那边配角的戏，安排他下个月去拍，其余的项目，就等分红账务了……倒也有时间。
    赵斐听说他们最近人手不足，考虑后，答应了。
    林金薇租的这套房虽然在位置有些偏的老小区里，但周围绿化还不错，两室两厅，很通透，其中一厅被调整成书房，窗外恰好能看到楼下的杨树。
    这几日，白天，赵斐就一个人待在这个小书房里，翻译工作结束后，懒懒趴在桌上吹风扇，经常会舒服地晃晃脚，惬意扭脸，看向窗外的树。
    这天下午，手机铃乍响。
    是个陌生号码，地址显示邵京，赵斐因此没当骚扰电话挂掉，胳膊肘支着木桌，拿起手机。
    “喂。”
    “对、对不起，赵斐，那次薇薇的生日宴上我不该偷拍你，更不该在群里说那些话！对不起对不起……”
    赵斐一头雾水：“……你谁呀？”
    “呜呜呜呜我是卢腾……”
    赵斐：“……”
    他“yue”一声，当即就挂了电话。
    对方没再打过来，很快发了条简短的信息过来：【对不起，我不是成心的，你千万别让陆氏搞我们家啊，我真的错了！】
    皱眉，重新拿起手机，赵斐仔细将这条短信看了三遍，确定那里有“陆氏”这两个字。
    这是什么路数？
    卢腾道歉的原因他自然知道，江源被踢出那个邵京富少群后，给他发过当时群里的截图，嘲弄和落井下石的照片、发言，都是这个卢腾引起的。
    道歉当然不是真心的，明显是因为恐惧而不得不低头。
    奇了怪了。
    为什么他会提到陆氏？
    好像自己不原谅他，卢家马上也要被陆氏搞破产了……
    等等！
    赵斐的脑子里突然出现陆覃的脸！
    随即又用力摇头！
    陆覃早就脱离陆氏了，就算他真的知道那些事想给他出气，也不会用陆氏当威胁……
    那个卢腾也不可能不知道陆覃早就离开了陆氏的权利中心。
    赵斐让自己冷静下来，为了防止卢腾再发些哭爹喊娘的道歉恶心人，先将对方一秒拉黑了。
    可还是很好奇！！！
    两只脚下意识缩进藤椅上盘着，拿着手机眉头紧锁……不久后，他注册了个新号去加卢腾，添加时注明这是自己的小号。
    对方很快通过。
    【卢腾：？？？】
    【卢腾：你tm谁？今天看戏的孙子？卧槽还搞个小号……装赵斐来搞我是吧？你等着，老子马上查出你真身让你哭！！！】
    【马上就弃的小号：……问清楚后就扔了这脏号。】
    意思是不想因为他污染大号。
    【卢腾：……】
    【卢腾：你真是赵斐啊……】
    【卢腾：我错了！！！】
    【卢腾：你也知道陆氏做事有多狠，我们家可受不住啊！】
    【赵斐：……你不亲自体会，怎么就知道受不住了？别妄下定论。】
    【卢腾：！！！】
    【卢腾：哥别这样，真不至于！我今天都挨了那么一顿打了难道还不能抵消？】
    【卢腾：你现在攀上陆氏是好事，但事情真别做太绝了！而且……咱们之前也算是朋友吧？】
    【赵斐：？？？】
    他差点把下午吃的绿豆糕给呕出来，气得连发几张人类撵王八的动图，之后就迅速将他拉黑了。
    不过还是提取到一点儿信息：卢腾今天挨打了。
    想想就乐。
    乐完又想起卢腾那些话，意思好像挨打还和他有关？
    ……整个事件变得疑云重重。
    陆覃还在A市工作，按理说不该是他，可陆家其余人……
    他实在想不到谁会替他做这种事……
    就算愧疚，也真没道理这么做。
    两个小时后，真相大白！
    赵斐问了一圈，还是靠那位带他去生日宴的哥们朋友圈视频，获取到重要“线索”！
    开门见山地私聊之后，就彻底搞清楚这部“悬疑剧”的来龙去脉：
    卢腾以前没事稍微学了点儿散打，正好，新女神喜欢有武力值高的男人，这家伙为了彰显自己的“威猛”，花钱弄了个私人的内部小比赛，提前和散打馆内部人员通好了气——意思意思随便打打（主要被我打）、给我面子讨女神开心……
    谁知到了比赛时间，对手莫名其妙变成了陆覃，遂被血虐！
    虐完还贼可怕地让人掏出手机，删除他男朋友的所有照片……
    卢腾人都傻了，亲眼看着陆覃将有关赵斐在那次生日宴上的所有照片删得一干二净……终于确定自己没耳背！
    卢腾瞪大眼睛！
    ……陆覃男朋友……是赵斐？！
    对方眼神发寒地删完，还极不甘心道：“再有下次，绝不会放过你……”
    那就是现在放过了？
    呼……
    接着就被接下来的四场“比赛”直接打脸。
    卢腾全程一口气都没松过，也一次没赢过，女神早就被他那死鱼样儿气得走人。
    结束后，卢腾躺在地上不动，鼻青脸肿，眼睛发直，怀疑人生……
    就想知道，如果是“不放过”，现在会是什么样？
    本来是为了在女神面前炫耀，卢腾除了带女神，还叫了几个狐朋狗友一起当气氛组，也多亏了他这么一群狐朋狗友，才有以上那段精彩视频流传于各个邵京玩乐群（特指没卢腾在的群）。
    发视频的这哥们从小学到高中都和陆覃一个学校，他说，陆覃高中前对很多武术都特感兴趣，放学假期一有时间就待在武馆，导致好好一个帅哥在学校没啥社交也没啥存在感，以至于本来还有争议的校草之位被堂哥收割……陆覃以前就练过散打，后来因为跆拳道的道馆距离学校最近，放学路上浪费时间最少，就以跆拳道为主……至于那家散打馆，其实就是陆覃当年听说快要倒闭后出资保住的，背后老板和他关系非常好……
    卢腾当时很不甘心，被血虐后跑出来，鬼鬼祟祟给自认为混到脸熟的陆枫打电话，拐着弯问他知不知道自己堂弟和仇人搞上了……
    陆枫似乎因为这通电话直接到了现场，一去就看到堂弟神色恐怖地摁着那个前不久“打小报告”的人：“你找死！”
    卢腾被吓惨了，注意到陆枫前来，连忙大喊：“陆大少啊！这还有天理吗？！管管你弟！赶紧让他迷途知返吧！我也是为你们好！要怪就怪赵斐！那就是个妖精，把你弟蛊住了！我总算是知道他为什么会被你们陆家……”
    没说完就被一脚踹翻。
    陆覃当场黑化：“找死找死找死——”
    陆枫反应过来，也骂骂咧咧过去，气不顺地补了一拳。
    陆覃白着脸离开时，陆枫也准备走人，卢腾一看却不愿意了，拉着陆枫的西裤，很是求知欲渴：“陆、陆大少，你刚刚那一拳头……是为你弟陆覃……还、还是为了赵斐啊？”
    要是为兄弟打偏架，他反而安心。
    如果是为赵斐……
    想起之前那些所作所为，卢腾打了个寒颤。
    无论怎么说，陆氏早晚都是他们兄弟的，陆氏想搞垮他们家公司，可比赵家容易多了……
    陆枫听完卢腾那话，汗都要下来了。
    他第一次如此迫切希望别人在自己眼前彻底消失。
    靠近卢腾，还没下一步，没走远的男人竟然突然折了回来，正阴沉沉看着他……
    陆枫：卧槽！他耳朵不至于这么敏锐吧？
    陆覃死死盯着他，完全一副等着他回答的模样。
    *
    “卢腾被打出名了，你和陆覃在一起这事儿，也要出名了！”电话里，那哥们对赵斐的态度和之前没什么不同，只是现在，话里多了不少想看事主反应的八卦意味，“不过最好笑的还是后面的事儿，你那个弟弟……不对，前弟弟，叫赵什么然的……”
    “……赵殊然。”
    “对！赵殊然！据前方舍命吃瓜群众报告，他当时跟同事好像因为出差来这边，去附近商厦，路过那里，看到了卢腾哭着劝陆家兄弟别打了，一边劝还一边打电话，好像就是打给你的……但没说什么就被挂了……你那弟弟也是个不省心的，从卢腾嘴里知道怎么回事后，特么的发了疯，说什么陆枫果然心怀不轨，居然也试图参战，最后实在打不过陆覃，强行把精疲力尽的陆枫拉出来给ko了哈哈哈哈……”
    “……”
    作者有话要说：
    第74章
    赵斐打电话给陆覃：“你现在在哪儿？”
    那边安静几秒：“邵京, 在这边处理事情。”
    赵斐回想先前那哥们的话，默了。
    风吹窗户，发出吱吱的声音。
    “你在家？”陆覃闷声问。
    “嗯。”应完, 又感觉那声音不太对, “小覃, 你把地址发我, 咱们晚上一起吃顿饭吧？我去找你。”
    散打馆的那些事, 现在电话里也说不清, 但就很想知道现在对方的情况。
    主要确定人现在有事没。
    如果受伤了……非得把那俩打包踹飞！
    那边沉默着。
    赵斐疑惑：“小覃？地址。”
    陆覃的气息有了些微变化：“我现在已经过去了。”
    “啊？”
    陆覃：“二十分钟。”
    赵斐吸了口气。
    “剩十九分钟了。”
    “……我不急！我在家哪儿都不去，你慢点儿开车！”
    “嗯。”
    语气倒是正常, 赵斐却不太放心, 又在电话里询问了几句，确定他现在状态没问题才挂了电话。
    心里还是不踏实。
    打开手机地图软件, 赵斐搜了那家散打馆地址。
    本想看看距离多远, 结果一点开, 先注意到下面的一则最新评价……
    看完，彻底说不出话来。
    评价时间在一小时前：
    【今天逛街路过, 发现这家武馆营业还挺卖力的，雇了三个帅哥在门口表演沉浸式切磋, 有模有样的……就是用力过猛了, 容易吓到人，希望老板以后注意下尺度（演员颜值身材请继续按这个标准！）。】
    该评论还有不少人点赞……
    陆覃果然在二十分钟后到了。
    赵斐提前做好了所有的心理准备，连药物准备都做好了, 毕竟不管是陆枫还是赵殊然, 都是正值壮年的青年, 那么一顿混战, 其实不太可能毫发无伤……先不能激动。
    不料一打开门, 衣着整齐干净到像是参加重要面试般的男人英挺站在他跟前。
    陆覃脸上情绪如常，只是在看到他后，突然伸手将人迅速拉进怀里抱住，不出声，低头，下颌深深埋在他颈窝处。
    周围都安静起来。
    赵斐脑子里却晕晕乎乎地出现一只在外厮杀完，一回到窝就哼哼唧唧的狼崽。
    他叹了口气，双手拥住这个虽然没哼哼唧唧，但一举一动都让人幻视出那小狼崽子委屈样的男人，之后又用力亲亲对方耳朵，试图安抚，结果亲几下，把人耳朵亲红了……
    这期间，赵斐仔细观察后并没有找到伤口……后来到了沙发上，趁着亲热把人变着法又rua一道，确定碰哪里对方都没吃痛的样子后，总算松了口气。
    小覃没受伤，这事儿就没那么重要了。
    客厅里，穿着宽松的白背心的赵斐两只手臂全露在外面，时不时抬起胳膊检查对方耳后眉头，生怕会有什么错过的伤口……
    白皙的两条胳膊在陆覃面前晃来晃去。
    这时，腰上一紧，被一双结实的手臂圈得牢固无比。
    赵斐看过去，陆覃也在垂眸看他。
    对方第一次见他这样穿，看了好一会儿，最后像是没忍住，修长的手穿过去，低头凑上前，吻了一吻……
    半个小时后。
    外面楼道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是赵成彬他们回来了。
    赵斐连忙起身，拿了件外套，还没披上门就开了。
    门口的夫妻看到他俩都愣了下，尴尬地无视掉儿子脖子上的“记号”，问陆覃：“你不是在A市那边工作吗？”
    陆覃帮赵斐把外套穿好：“回邵京处理事情。”
    “……嘿嘿，对。”
    赵成彬表情微妙地哦了声，林金薇正要留他吃饭，赵斐立刻道：“我们准备去看电影，直接在外面吃！”
    “好吧……”
    出去后，外面已经是傍晚了。
    赵斐下完楼就灵活地蹦到了花坛边缘的台上，陆覃在下面拉他一下。
    他顺着力道趴上对方肩背，另一只手拿起不停震动的手机看了眼。
    才半个小时左右，就来了不少信息。
    自从破产后，他就没被这么多人关注过。
    这些给他发信息的，无一不是问他“赵斐和陆覃在一起”“陆氏兄弟为赵斐大打出手”这些荒唐言论是不是谣言、如果是谣言请不要担心，我们一定帮你澄清！
    那位江兄更离谱：
    【可以啊你！现在都快要在本地出名了……没作品先预热，你终于领悟了混娱乐圈的真谛！】
    赵斐：……
    他统一回复了个表情包：[抠脚勿扰.jpg]
    此时，小区里的黄昏余晖渐渐远去，不少人下班回家，路过杨他们时，都下意识看一眼……
    赵斐晃晃脑袋，感觉自己清醒了些，就快乐地从陆覃背上跳下来。
    杨树下，他挨近停下的陆覃，将自己下午看过的视频打开递过去。
    视频是一段散打馆的内部散打小比赛。
    穿着散打服的卢腾和穿着散打服的陆覃pk。
    卢腾可以说是输得一败涂地。
    陆覃在视频里的样子却与此时天壤之别，特冷，特酷，特拽！
    动作利索，眼神里满是仇隙，一身风雨前的阴潮气。
    比赛开始没多久，陆覃几个拳脚组合招式就把人给制服了……场上一米八的卢腾，在那一段时间，几乎变成了摇摇欲坠的纸片，已经毫无回击之力。
    天已经暗下来，远近居民楼的窗户零星亮灯。
    赵斐跟着身子僵直的男人一起再次看完了这个视频。
    视频最后，男人一个漂亮的挺膝踹腿后，往下睥睨对手的眼神……哪怕重看一遍，还是心跳加速！
    赵斐没忍住：吸溜！
    陆覃定定看向他。
    赵斐秒变脸：（^_-）
    陆覃怔住。
    赵斐关了手机：“以后参加比赛不准瞒着我，这么好看……我要现场看！！！我要观众特权！！！”
    陆覃像是没反应过来。
    赵斐继续说：“不过，你最厉害的是跆拳道，等忙完这阵……我跟你去道馆一起练吧。”
    半晌沉默后，陆覃的身体终于从僵硬中恢复了正常，他望着赵斐，蕴藏眼底的紧张不知何时消失不见了。
    赵斐手腕上的那块有着跟踪定位的表，被他小心地触碰一下握住了，几秒后，男人眼睛微红地将它取下来。
    “！！！”
    赵斐想拦没拦住，要把腕表夺回来，动作间，身子猛地被扣住，陆覃死死抱着他：“我不要这个了！”
    “赵斐……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当小王子的骑士要勇敢、威猛、武力高强……哪怕生了病，也要尽快好起来。
    by陆覃的小学日记
    作者有话要说：
    第75章
    自从散打馆事件后, 赵斐发现陆覃变得越来越忙。
    非常忙！
    有半个月，他只见了陆覃一次，那次两人还只待了不到一天, 说的话都没亲的次数多, 次日天刚亮, 对方又被电话叫醒, 起来后用力抱了他一会儿就离开。
    其实想一想, 陆覃工作的地方在A市, 又是昇罗这样普通人很难进的大公司，加班、忙到连轴转也不是很少见……何况他们现在还是异地！半个月能见一次已经算是可以了。
    不过对赵斐而言, 这种“异地恋”生活不会持续很久。
    这段时间已经到账了两笔不小的现款, 赵斐抽空看了几套房子，再过几天应该就定了, 之后就要启程去A市拍何导安排的配角戏……不出意外, 拍完就和陆覃一起待在那里了。这样, 小覃也不用再那么辛苦。
    这天，把购房合同签完回来, 赵斐就订了个包间，约赵成彬和林金薇过来吃晚饭。
    他们的工作最近也都找好了, 本来就想请儿子吃顿大餐, 没想到会突然收到儿子的邀约。
    吃饭的地方是赵家一家人破产前时常来的会所，消费水平偏高，夫妻俩来时倒也没说什么。
    一家三口开开心心吃饭, 互相说着最近的状态, 言语间都是对未来的展望, 气氛好得不得了。
    吃到一半, 赵成彬要去趟洗手间。
    出去后, 人却没往洗手间的方向走，到了前台，准备提前结账。
    “可是赵先生已经结过了，请问您还需要什么吗？”
    “……”
    赵成彬愣住，刚毕业兼职笔译翻译什么的……能赚多少钱，他是大概了解的，又问了一遍，最后确实没搞错。
    赵斐早就结过账了。
    赵成彬有些懵地定在原地，很快想到儿子可能为了让他们开心掏空自己余额不多的银行卡，心里一度难受极了。
    破产后，他找工作面试遇到自己以前的下属，当时都没这么心酸。
    正走神着，那边楼上下来了几个人，有说有笑地朝这边走来。
    赵成彬拿出了根烟，想抽，想想，还是放了回去。他绕开这群人转身上楼，走了几步，身后突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有人从后面拽住他。
    “那个……”
    回头，赵成彬看到了个让他很意外的人。
    是一脸紧张的赵殊然。
    对方穿着笔挺的正装。
    远处是几个年纪稍大但都身着西装的男人，正往他们这边看，应该是刚刚结束饭局的同事……
    赵殊然似乎在斟酌怎么叫他，片刻后晦涩道：“……好久不见，最近怎么样？”
    “……”
    酝酿间，赵成彬察觉他目光似乎一直在朝自己身后看，奇怪地扭回头，也没别人。
    他皱眉说：“挺好的……那些是你同事？”
    “嗯……我最近换工作了，现在在邵京。”赵殊然简单说了自己目前所在的公司，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恭喜你了。”赵成彬笑笑，笑完想到自己儿子目前的处境，心情复杂起来，转身想走，身后的人再一次拦住他。
    “爸，”对方慌不择口地叫了这个称呼，“你、你和妈妈他们……是不是都在这里吃饭？”
    赵成彬愣住。
    “赵斐也在吗？”男人满脸的殷切。
    赵成彬：“……”
    赵殊然：“爸，你们现在搬到哪儿了？我一直都想去看看你们……”
    赵成彬深吸一口气，用力甩开他，几乎是板着脸地快步上楼，赵殊然在后面追了两步，赵成彬回头怒道：“赵殊然，你以前叫他哥的！”
    赵殊然一愣，脸色有些难看：“可我离开赵家了。”
    “那你就全统一好！别叫我爸！别叫妈！你独独叫小斐的名字是做什么啊……赵殊然，我告诉你，任何人都可以落井下石！就你赵殊然不可以！他以前是让你受了委屈！可就算你恨他！那也是我这个爸爸没做好！我不该不征求自己孩子的意见就给他带回一个弟弟！也不该明明察觉到你们关系恶劣也不当一回事……有错也都是我的错……你！你现在前途一片光明，我真心祝福你，但、但你别想在他面前逞威风！”
    说着，男人眼睛竟湿成一片。
    上次这么失态还是破产的时候，现在一无所有了，赵成彬的情绪更加难以控制，吼完便撑墙捂脸哽咽不止。
    赵殊然想说什么，说不出来，僵硬的站在原地。
    这边包间里，赵斐见“老父亲”赵成彬这么久没回来，还以为对方遇到卫生间恰好没厕纸这种倒霉事，忙出门要去看看，结果还没进洗手间，就听到了那一阵吼。
    “……”
    他跑过去，果然看到了抵着墙哭的赵成彬，还有下面脸色发白的赵殊然。
    赵殊然先看到他，神色微惊，随即又偏过头，脸上剩余的血色也没有了，咬牙说：“我……”
    他似乎很怕对方会误以为自己故意将赵成彬弄成这副失控样子，解释的话还没说出口，对方已经打断了：“同事在那边等着你呢，不过去啊？”
    “……”
    赵斐又扭头看向哽咽的赵成彬，心里其实很理解他这种敏感下的失控状态，轻轻拿出纸巾递给他，等他情绪稍微好些，勾住肩膀，晃晃崩溃的“老父亲”：“他也不是那个意思，别哭了啊。”
    赵成彬十分“倔强”地背过身去。
    赵斐只好看向赵殊然：“好了，你走吧。”
    他知道这是赵成彬情绪化导致的误会，就算是原著里赵斐彻底黑化不停阻扰原主角攻受的爱情并持续陷害赵殊然后，到结局落到那种下场，赵殊然也没落井下石过。
    何况现在的赵殊然也没任何这么做的必要。
    赵殊然看了他几眼走了，只是走到人群那边跟同事说了几句话，待同事前前后后离开，又再次回来了。
    正安抚赵成彬的赵斐满头黑线：“……”
    赵殊然像是豁出去了：“爸，已经这样了，那我也不必不藏着，我不叫他哥，不是恨他，我才不恨他，我只是不想让他当我哥！”
    赵斐急了：“诶诶！你闭嘴啊！”
    赵殊然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一边说一边靠近过来：“我怎么可能恨他？我多想跟他在一起啊！爸，我调回邵京就是为了这个！陆家的人凭什么呢？他们都把你们害成这样了！”
    赵斐一副见鬼的表情，听到后面，几乎本能地冲下来给了他一拳。
    赵殊然任由他揍，躲也不躲：“你把我打死吧！你就是打死我！我还是喜欢你！”
    楼道里，赵成彬彻底没眼泪了，他的脸由黑转白，又由白转绿，最后傻了一样看着下面那个单方挨打的养子。
    等服务生过来把赵斐拉住时，赵成彬顿时回了神，急忙忙将儿子往楼上拽，生怕闹出事儿来。
    赵殊然急切地要跟过去，服务生看出他们不合，全力将他拉住，他挣扎着在后面喊道：“赵斐，我喜欢你有错吗？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啊？！你对陆覃动过手吗？他还是陆家的人！我哪里比不上他了——”
    “还拉踩小覃？你完了！”赵斐想下去踹人，被赵成彬竭尽全力拽住。
    他在消失前指着下面的赵殊然放狠话：“别让我听到你再说小覃的坏话！”
    “……”
    包间里。
    气氛非常微妙。
    林金薇不断询问赵成彬脸上遗留的泪痕是怎么回事，又看向不断气呼呼的赵斐，得不出答案后，一脸恐怖地脑补：“哎呀，你们父子不会是打架了吧？这也太可怕了！”
    “……”
    赵成彬很不自然道：“洗脸的时候指甲戳到眼睛了，没事……”
    赵斐更不自然：“我就随便气气啦，接着吃！”
    林金薇：“……”
    发现气氛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尤其是“老父亲”的视线还一直在自己身上停留，赵斐难受极了，索性将那份购房合同合同拿出来，提前宣布这个好消息：
    “亲爱的赵先生，林女士，从今天开始，我们再一次拥有属于自己的房子啦，虽然不是什么大别墅，但也是套不错的江景房，等我后续有钱了，再给你们换豪宅！”
    “……啊？”
    两个中年人瞬间不动了。
    室内足足安静了十秒后，还是林金薇先反应过来，忙把那合同拿起看，边看边焦急道：“小斐啊，你被谁给骗了，怎么能这么……”等看完合同后，不出声了。
    赵成彬神色凝重地也仔细看了一遍，注意到该房的地段、面积，尤其还是全款买下后……和林金薇对视一眼，一同失去的说话的能力。
    最后全看向了赵斐。
    赵斐也没什么好瞒着的，直截了当地将上学期间做的那些投资跟他们大概说了，又把随身带的电脑打开，给他们看里面的账务，主要怕他乱想以为自己进了什么可怕组织：“当初投资的那些钱基本也是花你们的，现在赚了不少，我就先把家安了。”
    俩人看得彻底说不出来话来。
    等合上电脑后，再望向赵斐，像是第一天认识他。
    白毛青年单手支腮，特肉麻地嘚吧嘚：“怎么样，小斐是不是摇钱树？”
    作者有话要说：
    第76章
    吃完饭, 天已经黑了。
    出去时，赵成彬和林金薇依旧有些晕飘飘的，明明也没喝多少酒, 但都像是醉了。
    赵斐把他们安排在一楼休息区, 到外面去叫车, 只是没走几步, 就察觉到有人靠近过来。
    警惕扭头。
    “次奥, 你怎么还没走！”
    赵斐一看那张脸, 吓得粗话都出来了。
    也不知道赵殊然在这里等了多久，比先前的崩溃状态比, 神色平静不少, 但眼里依旧有种阴潮的气息。
    他手上抱着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以前爸妈回来给你带礼物时，也会给我一份一模一样的……现在我都找回来了。”
    “？？？”
    赵殊然像是陷进了某种回忆里, 继续说：“除了校服, 你那时候不准我和你穿戴甚至拥有一样的东西。有次爸妈给我的礼物被你发现了, 你特别生气，那时候还是六年级, 我被你锁在学校卫生间里一直到半夜。那里真的很黑……是刘姨发现不对才联系人到学校把我找回来……我当时真的开始害怕你了。”
    “……不用跟我说这些。”
    都是他没做过的事。
    赵殊然定定看着他：“我说那些，只是想告诉你我为什么要把爸妈的礼物都卖掉。我不是故意的, 就算藏在哪个角落里, 我也害怕什么时候会被你翻出来……”
    说着，就低头看向手中的纸箱，打开道：“我花了一年的时间, 一一个把它们找回来了……赵斐, 这些现在都给你。”
    赵斐没动。
    赵殊然朝他走过来。
    赵斐后退一步, 火了：“你在做什么？”
    “还给你啊！如果我没进你家, 这些本来就应该是你的。”
    “次奥！那你拿去还里面的二位！什么如果如果如果！如果没有你这个养子, 他们都不会多买这些！”
    赵殊然滞住，沉默了。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对我动那种心思，我是没办法阻止你脑子怎么想，但是赵殊然，请你不要再这样打扰我，”赵斐板起来脸来，一字一句说，“以前你是我弟弟，现在你不愿意当，就已经不是家人了，如果再继续这样，甚至伤害到我身边的人，我不会对你手下留情！”
    沉默。
    “这是我以哥哥的身份，对你说的最后一句话。”
    啪嗒一声，有泪水掉到了纸箱上。
    赵斐转身，毫无所动地看向马路，专心等车。
    赵殊然哭着说：“我有时候真搞不懂你！为什么可以做到这样？”
    赵斐：“我也确实搞不懂你的脑瓜子在想些什么！”
    赵殊然哭得更厉害：“我想把你当成哥哥的时候，你根本不要我这个弟弟！等我彻底放弃和你做兄弟的想法后，你为什么又要对我那么好？！”
    赵斐顿了下：“……我对你好？”
    赵殊然已经哭得完全没了理智，他迅速放下纸箱，拿出手机打开一个视频，高举着给他看。
    是一个监控视角的视频，明显很多年了，像素很差。
    但画面依旧看得清楚。
    赵宅二楼的卧室。
    少年时期的赵殊然醉酒后痛苦地躺在床上，不久后，门被打开，面容精致的卷毛少年靠近床边，目光几近是慈爱地看着床上的弟弟，随后小心翼翼帮他盖好被子、换助眠香包……
    这么多年过去，赵斐早就把这事儿忘了，看了视频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居然真是自己，一度茫然失语。
    赵殊然紧盯着他：“钢琴班的事我后来问过妈了，也是你提醒她给我报的！还有刘姨也说了，钢琴房是你故意的，好多事我都知道了……”
    “……”
    “你知道吗？秦培源找上我的时候，我都想把他掐死！你那时候真以为我在怕他吗？才不是！我恨他，恶心他！恨他害了我妈害了我，恶心他还敢恬不知耻地找上门！让你知道我的出身有多不堪！！！”
    “……”
    “可是后来，我又庆幸他出现了……”赵殊然笑中带泪，“那天你为我出头的样子，我一直忘不掉，我当时甚至想抱你一下，但我不敢……”
    “行了住口！”赵斐过去把他手机关了，“罪犯还有改过自新的机会，我怎么就不能成长、不能照顾弟弟了？那时候正好叛逆期过了、懂事了行不行？我爸妈都认你当儿子这么多年了，把你养大了再赶出去多不划算啊！既然不能赶出去，那你就是我弟，我不该这样对你？！非逼着人对你坏，你这人是不是抖M啊？！”
    赵殊然已经哭得说不出话来，红着眼睛瞪他。
    赵斐相当烦躁：“你说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爸妈一直对你都不错，离开赵家的时候也没见你对他们多么舍不得，哦，我就对你好那么几下，你就说这么些混账话！你有心吗你！”
    赵殊然声音一下高起来：“我就是混账怎么了？！爸妈老了我会照顾他们的！可你不一样……”
    “我是不一样！我可没爸妈对你十分之一好！没他们那么能忍你！”赵斐气得一把将人揪住，拳头还没挥下去，就突然听赵殊然哽咽说：“赵斐，你真的把我当弟弟了吗？”
    拳头停住。
    秋夜风凉，对面的路上人来人往。
    那边室内的俩夫妻出来透气，远远注意到赵斐，以及他此时揪衣领的人是谁后，顿时怔在原地不动了。
    几秒后，林金薇反应过来，忙要去劝阻，被赵成彬拦住。
    他语气疲惫地对那边喊：“小斐，咱们回家吧。”
    路上的车子呼啸而过，赵斐听到了那句话。
    他看着满脸泪光的赵殊然。
    赵殊然不断重复的那句：“你真的把我当弟弟了吗？当亲弟弟那样疼过吗？”
    风吹过来，赵斐一下泄了气，他说：“是的。”
    因为演过你，因为了解你，所以明白你少年时对哥哥的敏感、怀疑、猜忌和敌意。
    在穿过来的第一天，赵斐对他的唯一认知就是弟弟，当初为几年后破产想后路时，弟弟也和爸妈一样在计划内。
    “是的，但那都是以前了。”
    他松开手，赵殊然如被一剑封喉，跌落在地。
    赵斐走到路边，随手拦了辆车。
    之后扶着赵成彬他们进去时，路边的赵殊然已经站起来了，他抱起纸箱，远远看着这边。
    赵斐关上车窗，对忧心忡忡的赵成彬和林金薇说：“放心，以后我们不会打架了。”
    夜里，赵斐的手机上来了新短信：
    【赵殊然：你不知道，那是我以前最渴望得到的答案。】
    【赵殊然：今天是我人生中最痛苦的一天。】
    【赵殊然：可是……哥，谢谢你还愿意告诉我这件事，我不会再烦你了。】
    *
    赵斐出发去A市的那天，万里晴空，他没提前告诉陆覃，准备一下飞机就直接奔往A大附近的房子里当个“田螺小子”。
    不料开门后，情况和他想的不太一样。
    没人在是很正常，今天毕竟是工作日。
    可怎么连人气儿都没？！
    很多摆件都已经落灰了，厨房餐桌丝毫不像近期使用过的样子，就连卧室里的床，都被防尘布罩住了！
    注意到床边两人合影的相框都不见后，他意识到陆覃可能已经不住这儿了……
    可昇罗离A大不远，在那边上班完全不必另外租房。
    赵斐开启了名侦探柯南模式。
    难道小覃换了工作？
    可行业内昇罗已经算是A市的天花板了！
    又或者买了新房子？那更不应该了，就算真买了也不会这么快就搬出去吧，又不是换酒店……
    想了一大堆最后还是想不通，赵斐直接摆烂，放弃推理，打电话给陆覃。
    那边很快就接了。
    赵斐语气可牛了：“小覃，我来找你了！你这个房子是不是不住了？快回答我！”
    那边安静了几秒，语速极快道：“你什么时候去的？怎么没告诉我？”
    赵斐还没解释，男人又急忙道：“你等等，我马上过去！”
    赵斐大惊：“别别别！你先工作，我就是通知你一下，我要待好一段时间呢……”
    “没事，可以回去，我不在昇罗了。”
    赵斐：“啊？”
    半个小时后，楼道里。
    赵斐狗狗祟祟躲在一面墙后。
    这栋楼的电梯今天坏了，还在修，陆覃上来必会经过这里。
    很快，有人跑上来，脚步声很急。
    他瞄准时间，“呀”一声大叫着扑过去！
    转瞬被男人猛地地死死扣进怀里。
    赵斐仰头去看陆覃反应，遗憾对方完全没被吓到。
    陆覃从始至终都盯着他看，盯得眼睫微颤，抱着怎么都不撒手，赵斐刚哼一声，他就突然将人往上抱起，竟一口气抱着跑上了剩余两层楼梯。
    一进屋，赵斐就满脸通粉地夸：“小覃，你可真猛！”
    小嘴还没继续甜下去，被结结实实堵住。
    男人俯身，两只大手捧着他脸颊，低头轻轻吮着。
    没多久，赵斐的脸彻底由粉变成正宗红。好一段时间不见，他倒是扭捏了，长长的睫毛垂着，抓着陆覃的肩膀不吭声。
    陆覃亲完，本要放开他，一见他这副模样，心神一晃，再次狠狠亲过去。
    这一次差点走火。
    十分钟后，陆覃叫的保洁阿姨过来了，俩人在客厅坐下。
    赵斐喝了口水，脸没那么红了，但依旧粉粉的：“你怎么不在昇罗了？什么时候的事？”
    陆覃拿出几份文件。
    赵斐一看，愣住：“你开公司啦？”
    “上个月末的事，还有些情况没处理好……”
    准确来说，应该是从大学时期的那个团队解散后，陆覃就在为这件事做着各种准备，只是跟昇罗的人去了趟澳洲后，才将这个计划提前了……
    他本想等一切都步入正轨再告诉赵斐。
    注意到新公司地址在邵京，赵斐眼睛微微瞪圆了。
    他还想以后定居A市呢，陆覃这边就已经解决了异地恋烦恼……
    回头一想他这段时间忙碌的样子，都明白过来，这种时候就是最忙的，三天两天地飞来飞去，处理各种问题……也难怪不住家了。
    “那我今天真幸运，你要是今天不在A市，我都见不着你了！”
    陆覃微顿：“不会，我一定会在A市。”
    就算在别的地方，接到那通电话，他也会用最快的时间回到他身边。
    家里并不脏乱，保洁阿姨打扫起来也快，没多久就走了。
    一没别人，赵斐开始放飞自我了。
    初始的矜持额度消耗完，翘着脚甩了拖鞋，整个人缩上沙发，八爪鱼一样缠在陆覃身上，喜滋滋道：“我这段时间可想你了！”
    陆覃扣紧他腰，埋进他脖颈里：“我每天都想你。”
    赵斐一边点头一边拍他肩：“小覃，你也别太累了，资金上的问题不用担心，我也有钱！”说着又要给他看自己的账本……
    陆覃箍着他不让他动：“资金没问题，都没问题。”
    “好……都没问题！”以为他在逞强，赵斐没继续说什么，小狗似地拱来拱去跟他腻歪。腻歪完，外面已经黑了。
    陆覃满电似的，起身去厨房做饭。
    赵斐插不上手，就在房子里游荡起来，没一会儿就游到了衣帽间。
    回来后，他还没进衣帽间里看过，这时打开，起初也没觉得哪里不动，直到转身准备再游荡走时……猛地扭回头！
    衣帽间里，除了陆覃的衣物，其余的大多都是他的。
    至少有三分之二的空间被他各种各样花里胡哨的衣裤鞋帽霸占……
    比如，那些早在搬离赵宅前就被他挂在二手市场卖掉的部分奢侈品和配饰挂件摆设等……
    现在，全部整整齐齐一样不缺地放置在一个崭新的柜架上。
    作者有话要说：
    第77章
    赵斐退出衣帽间。
    餐桌上, 已经摆上了几盘菜，全是他平时喜欢的，清炒虾仁、红烧排骨、地三鲜……
    赵斐“飘”到厨房门口。
    陆覃系着围裙, 戴着手套, 正拿刀认真将一个小白萝卜削成球状, 接着认真雕刻着什么。
    “……”赵斐双眼如炬盯着那小萝卜。
    很快, 他看到球状小萝卜上多了一个简笔画版的小王子。
    陆覃摆好盘, 转身要出去, 看到门外一闪而过的身影，微微顿住。
    餐桌上。
    赵斐矜矜持持坐着, 小嘴一抿, 乖得出奇。
    陆覃放下盘子，垂眸看他。
    饭已经盛好了, 赵斐特有仪式感地拿起筷子：“开饭！”
    陆覃在他身边坐下。
    赵斐开始扒饭, 眼睛一直朝那个星球小萝卜瞄。
    陆覃注意到, 把摆着星球小萝卜的盘子拿到他面前。
    赵斐立马别别扭扭起来：“这个怎么吃呀？我就好奇看看，小覃你真是的, 吃饭居然弄个景观看……还挺可爱的。”
    陆覃看看小萝卜，又看看他, 以为他说萝卜可爱, 唇角动了动：“眼睛没雕好，下次我会雕得更好。”
    “……”赵斐险些就要把持不住，想到自己现在沾了油的嘴狠狠啵小覃一口的可怕画面, 就狠狠把持住了。
    吃完饭, 赵斐终于摩拳擦掌开始做正事了。
    一脸神秘地把人拉走, 拉到衣帽间。
    开了门。
    赵斐肃穆地指指新柜架, 接着丝毫不给陆覃反应时间, 化身恶霸一个偷袭将人扑倒在地毯上。
    繁复的地毯上，赵斐笑哈哈抱着陆覃滚起来，闹得欢腾极了。
    对方反应过来后，也没制止他的“恶霸”行为，在他没劲儿继续滚的时候，还托了他一把。
    赵斐有一阵子没锻炼身体，来回滚几圈就累瘫了。
    当完恶霸还晃着人不讲理：“都怪你。”
    陆覃以为他要晃走，抱紧人下意识“嗯”了声。
    赵斐抬眼瞄他，笑嘻嘻的：“小覃！幸亏我不是坏人，不然你就完了……”
    陆覃：“为什么？”
    赵斐：“因为坏蛋会欺负你！”
    陆覃：“只有你可以。”
    赵斐哼哼唧唧抱着人撒娇：“我不是坏蛋，我不欺负你！”
    陆覃屏息几秒：“你可以当坏蛋，也可以欺负。”
    “……”
    赵斐彻底把持不住了，拱进男人怀里小狗似得一通扒拉。
    是真欺负人。
    陆覃险些乱了阵脚，眉心紧紧蹙着看他。
    衣帽间里大多都是赵斐的东西，因此陆覃从不在这儿做荒唐事，某种程度而言，这里也算是家里的最后一片净土，更是陆覃的底线。
    他忍得很辛苦。
    赵斐起来时，脸都热出汗了，咧嘴笑笑，很没良心地凑过去讨亲亲。
    陆覃几乎要把他嘴角咬破。
    很久后，赵斐慢悠悠爬起来，走到新柜架那边，挑挑拣拣，片刻后拿了几个配饰过来，盘腿坐到陆覃面前。
    他说：“这个是我高三用过的别针，买来后就用过一次，基本闲置了。”
    那别针树叶形状，镶满了钻。
    “还有这些玉和金饰，是大学生日时，爸爸那些生意伙伴送的，他每年也会给人家孩子回礼，其实礼物都差不多，可以说是中年人送礼模板了，但我平时是用不着的……”
    “还有这块表，我第一眼不喜欢，就从来没戴……”
    “……”
    说了一大堆，又瞧瞧陆覃，忽地将手伸进领口，靠近对方，轻轻掏出一块精巧漂亮的白玉吊坠：
    “这是小覃给我的，我只喜欢这个。”
    上面的红绳也是陆覃亲自编的，花样很特殊。
    陆覃第一次在寺院跟人学会后，每年都会给他编几条新的换上。
    有年暑假旅游，赵斐跟他去了一次那座寺院，当时听来了一个特别的说法：求来的玉赠予别人，如果亲自手编挂绳，会牢牢把玉带来的福运拴在被赠予者身上。
    每年，陆覃都会亲自编新的挂绳给他戴上。
    赵斐倾身拿着那块玉，额头几乎和他贴到一起。
    陆覃的目光垂下，将戴着玉的赵斐满满抱住。
    赵斐这些话的意思很明显：卖出这些，不是因为破产后迫不得已，而是本就不需要，所以小覃以后不用再为这些事辛苦。
    陆覃闷声说：“可是我想要。”
    声音很低，赵斐没听清，问他什么。
    陆覃看他几眼，改口：“我想留下来。”
    那些物品，一大部分他都见过，在闪闪发光的赵斐身上见过。
    如果赵斐不需要，那么他想要。
    关于赵斐的一切，他都想要拥有。
    ……
    这天晚上，穿上印着各种小王子家居服的陆覃，低头在厨房对着案板切菜！十分利索！十分精准！十分专业！
    赵斐洗完澡隔着玻璃门偷看，都被刀法炫到了眼睛！
    这哪里是小覃骑士！分明是小覃御厨！
    看着看着，又被对方那身家居服萌到，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同款，上面的小王子三百六十度飞来飞去，都不带重样的：黑色卷毛小王子，白色卷毛小王子，拿着腕表玩的小王子，睡觉的小王子，荡秋千的小王子，唱歌的小王子……
    全都是陆覃定做时亲手画的图纸！
    可爱是可爱，但人物非常抽象，和他第一次去陆覃家里看到的那副画水平相当一致！
    但——还是好萌啊！！！
    继续盯陆覃！
    想到这么萌的家居服里面遮挡着脊背，而那里全是被他不久前在卧室挠出大片红痕时，赵斐脸上闪过一丝羞愧之色，很快，就只剩下了羞……
    饭好后，赵斐跑到餐桌那边端正坐好，擦擦本来就非常干净的桌面，又去洗洗手擦擦脸，最后陆覃来时，真如王子就餐般优雅坐下：“小覃骑士，谢谢你为我精心准备的晚餐，真是让人食欲大开。”
    陆覃怔住。
    很快就明白他是在干嘛，耳根略红了些，连拿着汤勺的手都有些不稳，他快速将盛好的莲藕排骨汤放在赵斐面前。
    “哦上帝！”赵斐一口夸张的翻译腔，十分欠揍手舞足蹈，“我的小覃骑士，你也太贴心了！我向这盘啤酒鸭发誓，我真的非常想用我结实的双臂狠狠搂住你！”
    陆覃：“……”
    赵斐看对方眼神不对，立马揪住衣服上的两个小王子无辜道：“都怪这衣服，穿上后满脑子都是小王子！”
    “……”
    “吃饭啦小覃！”
    依旧安静。
    赵斐悄悄往旁边瞄一眼。
    陆覃正直直看着他，有点儿像他刚刚看红烧肉时的眼神。
    两只耳朵热得几乎要冒烟了！！！
    努力淡定地扒饭。
    陆覃突然道：“你说话不兑现。”
    “啊？”赵斐立马坐直了，四目相对，瞬间想到不久前说的那些话——“……我真的非常想用我结实的双臂狠狠搂住你！”
    赵斐迟疑地伸出双臂。
    陆覃迫不及待地将他抱住了。
    赵斐：“……”
    他蹭蹭男人一侧的脸庞，笑嘻嘻的，明明自己也满足到全身软化，却一副很没办法的语气：“小覃粘人精！”
    他睫毛很长，眨动的时候会刷过陆覃侧脸，于是眨一下眼，陆覃就绷着身子将他抱得更紧：“再抱两分钟。”
    最后足足抱了五分钟才重新面对餐桌吃饭。
    饭后，网上订的鲜花到了，俩人坐在地毯上开始整理着插花。
    赵斐在这边除了要演何导的戏，还要见几个投资过的项目负责人，至少要在A市住上一段时间，买这些花一部分是放在家里，另一部分准备修剪好明天带去陆覃在A市临时办公的地方，见见他的团队。
    新公司的人并不多，听陆覃说里面有一位还是他学长，这周解决完A市这边的杂事，都会迁到邵京的办公楼。
    一起修剪完后，赵斐就抱着其中一个花瓶嗅。
    他很喜欢里面的茉莉花香，嗅完就凑到陆覃面前：“我是不是变成茉莉味了？”
    陆覃很配合地闻闻他。
    有沾染上一点茉莉花香，很淡，但贴上肌肤，就只能闻到对方身上那种近似青草上晨露的味道。
    闻着闻着，乌沉沉的眸子垂下，在那张花瓣似的唇亲了亲。
    赵斐仿佛早有预料，双手将他环住，加深了这个吻（乱啃一气），越啃越没章法，没多久居然差点把自己给啃窒息了。
    啃完摸着嘴竟很自信：小覃在看着我发呆诶，被我的进步飞快的吻技折服了？！
    赵斐震惊：我现在居然这么猛？！
    陆覃一直怔怔盯着赵斐眼角微微湿润的地方看。
    赵斐自然没哭，只是不久前乱啃时不小心把自己唇角磕碰到，当时生理性地挤出一滴金豆豆，之后又是不管不顾地乱啃……
    他魔怔般俯身过去，抹去那里的水渍，指腹在微湿的肌肤处轻轻碾着。
    赵斐早就忘了那事儿，还愣了一下，再去看陆覃，总觉得对方眼神里多出些难以理解的东西，像是被什么刺激了一样……
    赵斐摇头：这是被我不同凡响的吻技刺激到了！
    深夜，卧室。
    荒唐过后……赵斐对自己之前的狂妄感觉无比后悔。
    全身筋疲力尽，累得要昏睡过去，意识消散前，他看到陆覃的身影凑近过来。
    那张薄唇微颤着将他泪光吻去，眼神早就从最开始看到他哭时的惊惶变成了压抑着的莫名兴奋……
    凌晨时分，男人难以自控地将他紧紧圈住，腿脚缠着，头紧紧挨在一起，几乎要与他融为一体般痴缠。
    入梦前，赵斐晕乎乎地想：小覃是不是觉醒了什么属性？！
    好变态……也好刺激哦(*^-^*)
    作者有话要说：
    第78章
    邵京。
    陆家老宅最近很不平静。
    “陆总, 老先生早上才发的脾气，说了不见任何人，您还是尽量……”
    “我见我爸, 哪有那么多事？”一个与陆覃七分像的中年男人大步越过保姆, 到书房前敲门, “爸, 我是世骏。有些事想跟您谈谈, 能进来吗？”
    安静。
    陆世骏等了等, 再次敲门。
    这次里面传出陆从良烦躁的声音：“有什么事在外面说！”
    “爸，是小覃的事。”
    又是一阵安静。
    “……算了, 进来吧。”
    书房内, 保姆小心翼翼地泡茶。
    陆世骏进来后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将手上的一沓文件递过去：“您过目。”
    陆从良随手一接, 目光却全程打量这个小儿子：“前段时间我让你去北部, 你是不是一直在怨我？”
    陆世骏摇头：“没有, 北部的问题哥他解决不了，只能我去, 这是工作需要，而且也只是待了半年, 我怨您干嘛？”
    陆从良哼了口气：“口是心非！”
    陆世骏：“您想多了。”
    陆从良突然问：“你儿子毕业典礼为什么没去？”
    陆世骏有些奇怪地看他一眼：“我当时还在北部, 赶不回来，他妈妈本来想去的，担心会遇到赵家的人到时候让小覃尴尬, 就没去了。”
    陆从良脸色一变, 没说话了, 拿起那些文件看起来。
    看了没一会儿, 慢慢坐直了, 又看看陆世骏，满脸疑问。
    陆世骏道：“您有什么问题吗？”
    陆从良：“别跟我阴阳怪气！”
    陆世骏：“……”
    陆从良眉心紧皱，继续看那些文件：“启泰35％的股份，锐大10％的股权，兴博7％的股权……你儿子什么时候……”想问，又冷脸闭嘴。
    陆世骏主动解释道：“启泰是这几年发展比较好的科技公司，创始人六年前其实曾经找过您，您没见，五年前他在一个酒局上又找上了小覃，小覃应该是那个时候和他联系上的，过了一年，就在启泰入股六百万……当时他已经被您宣布没有陆氏的继承权了。”
    陆从良用力捏着那份文件没吭声，当时他虽然冻结了给陆覃的黑卡并收回给予对方的股份和财产，但是心里也清楚自己这个孙子不简单，肯定不至于饿死。那孩子很小就非常有商业头脑，才小学就自己在股市赚到了第一桶金，也是从那时候起，陆从良内心就有意将这小孙子当继承人在培养，却没想到后来会输在赵家那里……
    但由奢入俭难，陆从良清楚，陆覃在陆家生活了十八年，哪怕有赚钱的能力，也绝不会再有以前的无忧无虑和自在，这也是他当时如此狠心的原因，他在赌陆覃会回陆家。
    赌错了。
    陆从良控制着情绪看向陆世骏：“你今天来，到底是想干什么？”
    陆世骏：“爸，我这几年一直很难。”
    陆从良别过头：“我知道，过年的时候不能跟儿子一起，文妮心里恨死我这老头子了吧？”
    陆世骏一怔，突然间有些生气道：“你现在心里除了恨，就没了别的了吗？”
    陆从良瞬间瞪向他：“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陆世骏大声道：“我的难处，不是您想的那样！您以为我和文妮每年回老宅过年是为了什么？小覃离家后，您的情绪一直很不稳定，爸，你年纪大了，身体本来就不好，又最在乎家庭团圆，我怕过年我和文妮再不在你身边，你会多想，会失控，会……”
    陆从良打断他：“你这是把我当成小孩了？！可笑。”
    陆世骏：“您有时候确实像小孩……”
    陆从良：“……滚出去。”
    陆世骏沉默了，没滚，片刻后说：“小覃很懂事，其实原本我和文妮商量过，想过年的时候分头行动，一个在老宅一个在自己家里，可是小覃知道后说他不建议，说爷爷看到少了儿子或儿媳，肯定会想到他，大概率会很生气，大过年的遇到这种情况，大家都不好过。”
    陆从良脸色苍白着，藏在身侧的手抖了一下。
    陆世骏说：“因为小覃懂事，所以这些年就一直这样，但我和文妮知道我们欠了孩子很多。可我的孩子和我的父亲闹了矛盾，他们还各有立场，说不出谁对谁错，这就是我的难处。爸，我今天来不是为了气你，只是想好好跟你谈一谈，小覃这些年吃了很多苦……我给你看这些，不是为了告诉你他离了陆家也能很好，是想让爸您知道，我儿子是个好孩子，现在您的仇也报了，您的夙愿了了，我该顾着孩子了，我不能一直当个不合格的父亲……以后过年，我和文妮会来老宅看看您。”
    这话里的意思非常明显。
    陆从良缓缓看向他：“怎么？要出去自立门户了？”
    陆世骏无奈道：“爸，其实有句话我早就该说了——我有自己的家庭。”
    陆从良：“……”
    陆世骏迈开步子，要离开。
    陆从良：“你回来！“
    陆世骏回头。
    陆从良举着那堆文件想扔，晃了半晌还是垂下了双臂，声音有些低：“多大的事，你让小覃回家吧，都别折腾了……我累了，别再气我。”
    “……”陆世骏还没反应过来，陆从良已经黑着脸起身出去，保姆想要扶他，他倔强得硬是没让，动静很大地回了自己卧室。
    离开老宅后，陆世骏就跟老婆打了电话，把来龙去脉说了。
    那边刘文妮正在去A市的路上，不仅不开心，语气反而更愁闷了：“爸说的让小覃回家，是回陆氏吗？”
    陆世骏也有些恍惚：“咱们的小家小覃一直回的，只能是陆氏。”
    刘文妮：“完了，那还是跟以前一样！”
    陆世骏：“……怎么？”
    刘文妮：“小覃不会回陆氏的，陆氏都把赵家搞垮了，现在回陆氏不就相当于……”
    陆世骏吸了口气：“那小覃确实不会回陆氏。”
    *
    A市。
    赵斐跟着陆覃去见了新公司的几个核心人物。
    其中有一位还是陆覃系里的学长，赵斐和他有过几面之缘，顿时就像老乡见老乡，侃侃而谈，嘴巴就没怎么合上过。
    人走后，另一个技术人员和那位陆覃的学长聊天：“深藏不露啊你，居然和老板爱人关系那么好！”
    对方笑笑，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哪有，我就是毕业前见过他两次，连微信号手机号都没有……”
    “啊？”
    “真的，你没看我都插不上话嘛。”
    “……”
    “不过我知道他和陆覃大学前就在一起了，双方家底都很不错，尤其是陆覃，好像是邵京一个大企业家的孙子，但是已经和家里没关系了。”
    一人开玩笑道：“不会是为爱离家出走吧？”
    谁知那人摇头道：“可别这么说，咱们老板在上学时就不允许别人这样说。”
    “啊？那是因为什么？豪门兄弟勾心斗角夺权失败……”
    “没那么夸张吧，应该不是……反正我也不清楚，可能跟家里有些矛盾，别非往人家喜欢的人身上想就是了……”
    ……
    另一边，赵斐则前往何导的拍摄场地。
    陆覃开车送他。
    赵斐昨天就跟他说了些何导那边的情况，连带拍戏的事，他道：“一个戏份不多的配角，就当给剧组省点钱嘛，不过我也不能拖后腿，何导说是时间不长，但这个有时候也说不准，反正我拍完就回邵京，你很快就要回邵京了吧？唉，咱们可像是牛郎织女呜呜呜……不呜了，来啵一个！”
    到了剧组，陆覃车子在远处停了好一会儿都没动。
    赵斐和何导谈完，看那边车子居然没走，立马跑过去。
    车窗打开，脑袋立马探进去：“仰头！”
    陆覃黑漆漆的眼睛望着他。
    赵斐噘嘴就是一个夸张的吻：“盖章！可以出厂了！小覃再见！”
    陆覃：“……”他凑过去回了一个吻。
    赵斐顿时又不好意思似的：“你怎么不走啊？”
    陆覃却问：“你住哪个酒店？”
    赵斐往后指了指：“很近，据说条件也不错，放心啦。”
    结果陆覃拿着车钥匙直接下了车。
    很快，两人到了那家酒店。
    赵斐的房间还不错，干净整洁，隔音也很好。
    赵斐：“看，很可以的！”
    尽管如此，陆覃还是从头到尾检查收拾了一遍，尤其是浴室。
    赵斐的行李不多，衣服放入柜子里挂上后，又把两人的合影立在了床边桌上，这是他模仿陆覃的，模仿久了，就也成了习惯。
    陆覃走前看到那张相框，顿住一秒，接着嘴角微微动了动，宛如沉浸在某种意料之外的幸福。
    赵斐抬眼，被他要笑不笑的样子给迷到了。
    酷酷小覃笑起来谁能抵抗的了呢？！
    他咳了下，突然拧眉扭捏道：“陆总，您再不走的话，人家看到会说闲话的，新职工和老板什么的，那也太那个了吧……”
    陆覃：“……”
    赵斐本来是为了逗他，现在演上瘾了，用脚轻轻把门关上，关完就开始惊惶：“哎呀，陆总您、您关门干什么？”开始双手抱胸，“我、我抵死不从！”
    陆覃瞥着他，转身，突然过去把那边敞开的窗帘拉上了。
    赵斐格外入戏，已经化身可云表情包：谁来救我.gif
    屋内开着灯，陆覃重新走到他面前，很配合他此时的戏：“现在没人会看到了。”
    赵斐的耳朵微微一红。
    “赵斐，我想抱你。”
    赵斐继续可云脸，眼神却在说：快！抱！
    陆覃抱起人，几步抱到床上去。
    赵斐满脸通粉，还不忘玩：“陆总，你再这样，我要喊破喉咙了！”
    对方轻轻碰上他唇瓣，他立马变乖了，忽然，男人撬开牙关长驱而入……赵斐睁圆眼睛，对方已经完全堵住了他所有说话的机会。
    吻毕还知道接戏：“我不会让你把嗓子喊破的。”
    赵斐：“……”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二更会晚些，大家早睡
    第79章
    刘文妮天黑前到了A市。
    陆覃那时候离开剧组不久, 接到电话后就接她到附近吃晚饭。
    是以前和赵斐常去的一家餐厅，老板一看到他就格外熟练地让服务生带他们去靠窗的位置，赵斐每次都会坐的座位, 那里还放了一盆他送的多肉。
    陆覃坐下后, 看了那盆多肉一眼。
    刘文妮看了眼就移开视线, 她以为赵斐还在邵京, 来这一趟主要是说家里的事, 尽管知道陆覃不会回陆氏, 还是将老爷子的话送到了。
    对于陆覃的回答，她丝毫不意外：“陆氏跟我没关系。”
    “我和你爸心里有数了。”刘文妮没再说什么, 菜上了, 有些意外，“这几样我记得你以前不怎么爱吃呀？”
    陆覃：“现在喜欢了。”
    刘文妮笑：“是那个赵家小孩的口味吧？也是, 四年对, 也够你适应了……”
    陆覃蹙眉：“不是我适应, 是我离不开他。”
    刘文妮：“……”
    她别扭地顺顺头发，吃几口菜后, 随口问了陆覃几句公司上的事，发现也不需要自己帮忙, 就更没话说了。
    一顿饭吃完, 母子俩到外面吹着夜风散步。
    刘文妮打破沉默：“我其实很想跟小斐吃顿饭的，那孩子看着挺乖，但我怕人家不愿意见我, 毕竟……”
    男人停下脚步。
    刘文妮有些懊恼：“对不起, 妈妈不该说这些。”
    “妈, 你什么都没做。”陆覃蹙眉阻止他道歉, “他不会怪你……赵家的其他人也不会, 他们都很好。”
    刘文妮揉揉眼睛：“……好，妈妈不说这些了。”
    他们沿着路继续散步，忽然，有手机铃声响了。
    是陆覃的。
    一摁接听，里面欢腾不已的笑声手机都压不住：“小覃小覃！你还在A市吗？！”
    路边的两人都顿了下，陆覃道：“嗯，后天才回邵京。”
    那边声响震天：“你在哪里？！剧组附近有家好好吃的鸡腿！真的超级好吃！我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香的鸡腿！我发誓不骗你！我要给你送过去！！！”
    刘文妮微微张开嘴巴，似乎没想到那孩子家里破产后现在还能是这么个状态。
    陆覃低声道：“我妈来A市了……”
    话没说完就被那边打断：“啊啊啊那我要再多买几份！！！”
    刘文妮：“……”
    陆覃：“……”
    手机那头的人完全没任何在意和尴尬，甚至还有些要见男朋友父母的紧张和激动。
    刘文妮反应过来，刚要戳陆覃，陆覃突然对着手机道：“宝贝别买，我们现在过去。”
    刘文妮直接呆住，手机那边也安静了一秒，接着应道：“好好好！刚出来的才是最好吃的！本宝贝等你！”
    刘文妮：“……”
    上了车，刘文妮莫名紧张：“他怎么在A市啊？我还以为一直在邵京呢。”
    陆覃简单说：“帮熟人拍戏。”
    刘文妮一惊：“他还会演戏呢……不过小斐确实很好看哦，完全不输现在那些小鲜肉！”
    陆覃蹙眉，抿着薄唇好一会儿才道：“那些人才比不上他。”
    刘文妮：“……”
    到了剧组，或许是这边一直断断续续有人，也热闹，刘文妮轻松了很多，加上地方没来过，看哪儿都满脸新鲜，没走几步，忽然被一个冲过来的小白毛给吓到了。
    赵斐原本兴冲冲的，看到刘文妮后慢慢就有些腼腆：“阿姨好。”
    刘文妮没见过赵斐染发后的样子，愣好几秒才反应这就是自己儿子的男朋友，眼睛弯弯：“……小斐是吗？真好看，为了演戏染的吗？很适合你啊。”
    赵斐更腼腆了：“之前好玩染的……过段时间就该不好看了。”
    刘文妮一脸慈母笑：“哪会呢，好看，你这张脸顶什么头发都好看。”
    “您这是捧杀，”赵斐说着却心花怒放，回报以同等彩虹屁，“那肯定是您过来人有经验，长这样一张脸，什么发型年纪都可以忽视了！”
    刘文妮捂嘴笑个不停：“你可真是……”好玩啊！
    赵斐看向陆覃，对方一直在望着他，嘴角微微弯着。
    他一手牵住陆覃，一手拉着刘文妮袖口做出冲刺的动作：“快，买香香的鸡腿！你们要是其他时间来，还得排队呢！快快快！！！”
    鸡腿分量很大，只买了三只。
    半天的时间，赵斐几乎已经熟悉了这边，捧着鸡腿带他们去一个无人的茶棚前坐。
    刘文妮吃了第一口就称赞起来：“怪不得……好香啊！我都想打个电话跟小覃爸爸嘚瑟了！”
    “是吧！”赵斐立马去看陆覃，陆覃耳根不知何时多出一抹浅淡的红，鸡腿没吃，时不时看他和刘文妮，仿佛在走神。
    赵斐忽然像是一个泄了气的皮球：“你不喜欢啊？”
    “喜欢，”还没吃就立马说了喜欢，咬几口即时反馈，“好吃。”
    赵斐高兴地比了个耶。
    陆覃的目光彻底定在他脸上了。
    三人吃完鸡腿去附近的洗手间洗手，赵斐他们先出来，一起在外面等刘文妮。
    趁着人还没出来，他凑近陆覃耳边说：“小覃，那会儿怎么害羞了？”
    说的事耳根发红的事。
    因为刘文妮在，他可是一直很正经的。
    陆覃顿时道：“没什么。”
    说完，耳根又红了。
    赵斐：“！！！”
    他实在太好奇了，立马挨着他对那只耳朵吹了口气：“告诉我告诉我！我是不是你宝贝了？！”
    他那一吹，搞得陆覃浑身都颤了一下，尤其听到“宝贝”这两个字后，耳朵再次红起来，扭头看赵斐。
    赵斐逼宫失败，居然还准备接着“严刑逼供”，这次还没吹，嘴巴猛地被捂住了。
    陆覃一手捂着他的嘴巴，另一只手扣着他的后脑勺，将人抵在旁边的树干上，阻止他再乱来。
    赵斐的两只手是自由的，完全可以自救，此时却垂落着任由对方捂嘴，只有两个眼睛转来转去打量着眼前的男人，几秒后忽闪一下，变出一副水汪汪的无辜眼。
    陆覃：“……”
    赵斐一脸柔弱又可怜：“屋衣钩费黑你包复费额，晃顾唔吧呜呜呜！”（我以后会给你保护费的，放过我吧呜呜呜！）
    陆覃呼吸声都不一样了：“……”
    赵斐两个眼睛又开始转来转去，在新的坏主意冒出来前，陆覃再也受不了地将他用力地箍入怀里：“你别……”
    “别什么？”赵斐故意羞羞地问。
    “……”
    陆覃单手捂住他的嘴巴，哑声说：“我那时候没有，不是害羞。”
    这是终于打算回答他的问题了。
    赵斐：“辣丝森么？”（那是什么？）
    陆覃看着他，突然俯身有些控制不住地咬了咬他下颌，有些狠。
    被捂住嘴的赵斐：“……啊！”
    陆覃放开手，又亲亲他的唇瓣，接着往下吻：“还疼吗？”
    赵斐一脸小白花样：“你都叫我宝贝了，那本宝贝会很坚强的！”
    “……”
    陆覃彻底不忍了，将那张嘴狠狠吮咬一番。
    赵斐不乱说话了，明明很爽，却跟被欺负了似的，脑袋耷拉在他肩膀上。
    陆覃双手抱着他，再次提及那个话题：“我没害羞。”
    当时那种心情，他也不知该怎么形容。
    离开陆家时，陆覃就没敢想过以后赵斐和自己的家人如何心心平气和、甚至开开心心地吃东西散步……
    而不久前，在夜风里看着他们说笑，陆覃很久后才反应过来这件已经发生的事实。
    然后就被一种空前的满足感袭击。
    小时候他第一次写命题为亲情的作文时，写完就会耳朵发烫，根本不是害羞，只是一种发现自己非常幸福后，情绪上的巨大满足。
    赵斐也没有非要追问到底的意思，知道刘文妮快要出来了，也不再闹了，牵住陆覃的手乖乖站着。
    当晚，三人都住在这边的酒店，刘文妮是想白天看看赵斐拍戏再走，订的房间就在他们同一层，上楼的时候，还遇到了何导。
    刘文妮认识他，以前在其他的电影发布会见过面，也给他以前一部文艺片投资过。
    毕竟认识，两人在电梯里就聊起来，对方倒是早就知道他和赵斐的关系。
    但是刘文妮显然没想到赵斐拍的戏就是他的，知道赵斐居然还是他这部戏的主要投资人后，都不敢相信。
    更出奇的还在后头，赵斐对那位与她近乎同龄何导开口就是：“何兄，怎么还没休息呀？”
    刘文妮眼睛都直了。
    何导笑道：“跟几个主演聊剧本呢……我还好，你可别熬夜了，明天上午就有你的戏，状态不能差啊。”
    “放心吧何兄！进去躺床就能睡着！绝对能抓住十点半的尾巴！”
    何导到了楼层，笑着出去了。
    刘文妮恍恍惚惚：“……”
    几秒后，她看向赵斐。
    对方忽闪着眼睛又是乖乖仔了：“对了，阿姨你要是不习惯这边酒店的洗护用品，我等会儿把我带的给你送过去……”
    刘文妮一怔，随即心都软乎了：“谢谢你哦，需要我自己就去拿……”
    等回了房间，刘文妮才意识到不对：这孩子怎么几种状态切换那么自如那么快呢？也不是戏剧学院毕业的啊！
    不过……这样还挺可爱的！
    想想儿子，又想想赵斐，一脸姨母笑地去洗漱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完成！！！
    第80章
    次日天没亮, 赵斐就起来了，这是他毕业后起得最早的一次，迷迷糊糊的脑瓜子一转, 突然准备按照偶像剧套路上演一段起床后偷吻爱人的男神行为！于是特正经地屏住呼吸, 做足了准备, 缓缓挨过去。
    一凑近, 和男人四目相对。
    赵斐：“……”
    陆覃：“……”
    气氛尴尬。
    赵斐索性猛压过去, 趴在陆覃身上：“你什么时候醒的？”
    他一说话, 两人嘴巴就微微碰了下。
    陆覃抿紧唇，无声无息亲亲他, 随后抱着他坐起来, 正经回答道：“刚刚。”
    “……不会是我把你吵醒了吧？”他那会儿也就拱了拱被子，很小心了！
    陆覃摇头：“睡够了, 平时也是这时候醒。”
    赵斐：“……真的假的？”
    陆覃：“真的。”
    赵斐耷拉着脑袋哼唧：“你要睡好, 要是生了病, 我会哭晕在你床前的！”
    陆覃：“……”他贴上那张乱说话的嘴，蹙着眉说, “不会有那一天的。”
    两人下床一起去洗漱，整理好就换了衣服出门。
    赵斐今天要拍的第一场戏就是那白毛配角受伤后的一小段剧情, 需要化一个局部的特效妆。
    此时距离开拍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他们便没惊扰那边还在房间睡的刘文妮。
    化妆间里。
    赵斐全程支配者身体和面部配合着化妆师，眼睛偶尔闭着小憩。
    陆覃坐在后面沙发上，全程拿着他的衣服。
    期间只接了两通公司的电话, 出去讲完电话就回来, 之后一直望着化妆台前的身影。
    赵斐透过镜子和他对视, 不方便说话的时候, 就用wink交流。
    赵斐左眼wink：小覃累吗？
    对方心有灵犀地摇头。
    赵斐右眼wink：小覃, 这边化的好看吗？
    对方盯着他失神。
    赵斐双眼wink：无聊嘿嘿嘿……
    陆覃：“……”
    终于快化完了。
    化妆师道：“总觉得赵老师很熟练……听说您第一次进剧组演戏，也不是科班毕业，怎么跟专业演员似的。那会儿我没说你都知道怎么配合了……”
    赵斐岔开话题：“叫我小赵或赵哥都行，不对，你多大了？”
    “二十七。”
    赵斐立马道：“我小，那你就叫我小赵吧。”
    “何导都叫您小赵总，我叫小赵都不好，起码加个总吧？”那化妆师笑起来，“其实我认识何导几年了，以前也待过他剧组一次，他昨天跟我说过你，唉，这部电影能顺利开拍，都是多亏了你。”
    赵斐：“赚钱赚钱！都是为了赚钱！”
    “您可真有意思……”
    中途何导过来一次，对他妆后的效果很满足，看着聊了一会儿，又去现场忙活了。
    这边，赵斐靠着陆覃跟化妆师闲扯，扯了没几句，门被敲开了。
    是刘文妮，她在门口就看到了化妆台后的赵斐，愣一下，低呼：“是小斐吗？”
    赵斐连忙冲她招手。
    刘文妮惊奇地小跑过去，余光瞟向赵斐身后的陆覃一眼，笑着问儿子：“我早上赖床没起来……幸亏还赶上了，小覃，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陆覃看赵斐一眼：“我和他一起来的。”
    刘文妮：“……”
    她闭嘴了，重新打量起赵斐来。
    赵斐感应到那道视线，端庄两秒，小嘴就禁不住开始叭叭：“阿姨，小覃生物钟太可怕了！他比我醒的还早！”
    刘文妮回过神，点头，很赞同：“是的，他在家基本也是起得最早的那位，我们附近小鸟都有压力了。”
    赵斐顿时憋笑，顾忌着带妆，憋笑憋得特别矜持。
    陆覃始终侧目望着他，克制地绷直了唇。
    之后等待拍摄的时间，赵斐拿出剧本背台词，大多台词他在家里其实就做功课全背过了，现在看几遍熟悉熟悉，基本没什么压力。
    每次嘴干的时候，身边的人就将放了吸管的保温杯递过来，有时甚至还会将吸管放到他嘴边……
    几个过来和他聊天的小演员以为那是他助理，打过招呼聊了几句，看陆覃全程事无巨细地“照顾”这位小白毛，在一旁小声感慨：“他助理好有型哦，我开始还以为也是咱们剧组的演员呢……这种颜值，他们公司为什么不当艺人培养啊？”
    后面几句赵斐听到了，愣愣抬头，看陆覃一眼。
    这才发现这会儿重看剧本太忘我了，居然连喝水都要人递到嘴边，一时间有些不好意思，伸手过去抓着陆覃的手，拿走保温杯后，咬住吸管咕噜噜猛喝几口。
    陆覃微顿：“怎么了？”
    赵斐瞄着他继续喝，唇边不小心沾了水珠。
    陆覃俯身，用指腹轻轻擦了下。
    赵斐笑起来，小脸通黄：“我还以为你要把手伸我嘴里呢……”
    “……”对方漆黑的眸子盯了他好一会儿才别开视线。
    要开始拍摄了。
    陆覃在场外看着，刘文妮带了速写本过来，里面已经有了好几张化妆台的速写，此时她坐在折叠椅上，看看远处的儿子，又看看正和何导交谈的赵斐，开始画这个画面。
    拍摄很顺利，赵斐进入状态比较快，除了第一条说错人名重来后，接下来都是行云流水地演完了。
    何导和副导演在那边看回放，赵斐刚要过去，就听那边的何导爆了句脏话：“操了！我刚刚就想说了！我是不是有投资人滤镜了啊？！他怎么能演这么好？！”
    嗓门太大，赵斐被他吓到，差点儿都要蹦到陆覃身上了。
    那边副导演回：“不是，真挺好的……我也没想到，一直以为这是来玩票的富二代，做好了拍好久的准备……”
    何导扭头，一看他，连忙勾手让他过来。
    赵斐旁若无人般牵着陆覃的手过去。
    先前在化妆间将陆覃当做助理的俩演员也在，看呆了，他说：“这不是我助理啊，是男朋友，我不是演员不需要助理，演完这个就继续赚大钱去了。”
    “……”
    何导：“你先看这个！”
    他凑近过去，看完回放，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何导却异常激动：“你以前是不是演过戏？！”
    赵斐：……这都被发现了？！
    毕竟书里赵斐人生轨迹和娱乐圈演艺圈完全不沾边，他摇头：“没……”
    何导更激动了：“哇！那你真是天生的演员！”
    “……”赵斐汗要流下来了。
    穿书前，他多少也在演艺圈混了那么多年，还得过一些奖项，在这种基础下，把一个花瓶配角演到这种程度，他觉得是很正常的水平，此时看何导那如遇到天才的兴奋劲儿，心情极其复杂，补了句，“我小时候就爱看电视剧，没事干就对着一些神剧模仿，哎呀，这算什么，你都没看我演手撕僵尸时有多惟妙惟肖！”
    何导/众人：“……”
    何导：……这位天才不会是喜剧人吧？
    中午一起吃完饭，刘文妮就要回邵京了。
    她除了画了些剧组的速写，还和一脸“伤痕”的赵斐合了影，静态的照片里，白毛美男妆容颓丧，眼睛却笑得弯弯，配合精致的五官，有美强惨那味儿了！
    刘文妮开车走时，和车窗外的俩人挥手，心里还有些舍不得。
    晚上一回邵京，报着某种多年隐忍、终于可以炫耀的心理，就将照片发进家族群里。
    原本七人的家族群现在只有六人，更准确来说，从四年前开始，就剩下六个人了。
    陆覃是在和陆氏决裂后，自己退出去的。
    照片发完，刘文妮去浴室洗澡。
    洗澡、泡澡、洗发、护发、各种护肤……一个小时后才出来，甩着长发开始玩手机。
    不料家族群多出一大堆未读消息。
    屏幕顶部还有两个未接来电，一个是她先生陆世骏，另一个就是陆从良。
    刘文妮摸不着头脑，先打给丈夫陆世骏：“怎么回事啊？”
    那边焦灼问道：“小覃那个对象……就是赵家那孩子！怎么受伤成那样了？现在怎么样了……对了，你怎么这种时候还去合影呢？”
    刘文妮怔住，明白后“噗”地大笑道：“你也太好笑吧？那是化的妆！哪有受伤！！！”
    “……啊？”
    “算了，也怪那个妆太逼真了……”刘文妮又揶揄他几句，跟他说了在A市发生的事。
    听说赵斐在拍戏，陆世骏和她当初一样惊讶。
    刘文妮开始问他：“爸怎么也给我打电话了？”
    那边沉默几秒，显然不知道这事。
    刘文妮问：“总不会也跟你一样，还关心赵家那孩子吧……”
    陆世骏叹气：“爸他以前也不是特别心狠的人，我姑姑的死对他打击太大了，又一直把赵成彬的母亲当做当年和赵昌林苟合、间接害死姑姑的人……结果人家居然也是受了赵昌林的害，还和姑姑的死没任何关系，你别看他现在这样，心里肯定也很难受。估计看到你那张照片，也吓了一跳。”
    “……”
    挂了电话，刘文妮回拨了陆从良的号码，接通后直接把事情说清楚了：“爸，人家没受伤，是为了拍戏化的特效妆，我去找孩子玩时随便拍的。”
    老爷子开始还严词反驳：“什么受伤不受伤，跟我说什么，关我什么事……”
    听到“拍戏”这俩字，连忙问：“他去拍戏了？！”
    刘文妮嗯一声。
    不久，手机那头传来走来走去的声音，还有阴阳怪气的喃喃自语：“给的股份和产业不要，跑去拍戏……赵家的人真厉害，真厉害啊！”
    “……”
    毕竟是孩子们的事，刘文妮倒也没解释那么多，通话结束后，才专心看未读的群聊。
    那张合影发出后，第一个发消息的是陆枫。
    【陆枫：赵斐？！】
    【陆枫：他怎么变成这样了？出什么事了？】
    【陆枫：@刘文妮，婶婶，你们在哪儿？】
    【陆枫：人没事吧？】
    【陆枫：刚刚放大看了一遍，怎么还有被打的痕迹，草他祖宗了这谁干的？！小覃呢？！】
    ……
    刘文妮：“……”
    怎么莫名有种家里着火的感觉。
    她有一点点不舒服，将白天的速写拍下来发进群里，背景是显而易见的剧组，赵斐和陆覃隔着远远的距离，一个专心拍戏，一个专注看人。
    陆家的家族群聊多了两条消息。
    【刘文妮：[图片]】
    【刘文妮：怎么啦小枫？小覃的宝贝最近没事跑去拍戏玩啦，我白天在那里探班，回家没多久，才洗完澡出来，回你这么晚，不好意思哦，没事儿赶紧睡，晚安。】
    很久之后。
    【陆枫：没事，婶婶晚安[微笑]】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二更会比较晚，明早再来看吧。【虽然晚了，还是说声妇女节快乐！！！】
    对了，前面78章把陆覃的父亲名字写错了，应该是陆世骏，陆世哲是陆枫他爸，已经改了
    第81章
    剧组的时光过得快而快乐！
    何导是个严格的导演, 但戏外就是一个知心大哥哥，跟谁都能谈心开玩笑，大家又都不大牌, 氛围一直很和谐, 勾心斗角抢戏甩脸色……什么花样都没有, 只有为了抢何导带来的鸡腿时的群英大战。
    半个月后, 赵斐顺利杀青。
    何导心情特别好, 抱了一束向日葵给他, 毕竟是投资人，不管是接下来的拍摄还是后期, 俩人见面的机会不会少的, 也没像其他演员杀青时那样拥抱，只互相笑笑拍肩, 一切尽在不言中。
    陆覃那边也一切顺利, 新公司的员工已经在邵京安顿好了, 他们目前一个忙着拍戏，一个忙着工作, 只有每天睡前会视频一下。
    半个月不见面，赵斐已经摩拳擦掌要去找人干坏事。
    陆覃应该不知道他会准时杀青, 赵斐昨天也没说, 估摸着陆覃这段时间肯定忙得走不开。
    赵斐抱着那一大束向日葵跟演职人员们挥手，几个小演员这些日子跟他混熟了，很舍不得, 想留他一起吃顿晚饭。
    其中一个女演员看出他急着离开, 笑道：“没事, 以后说不定还在一个剧组碰到呢, 不急这一顿饭。”
    赵斐思忖着说：“碰是可能碰到, 但大概率不会是演员的身份了……不过你说的对，不急这一顿，以后大家到邵京玩，直接打我电话，拖家带口地陪玩陪吃还是没问题的！”
    众人哄笑。
    “那再见啦！”
    “小赵总再见！”
    赵斐脸上顿时一红，这个称号原本是何导一直叫的，他那时候纠正不过来，就配合地叫对方何兄，在剧组大家基本都是互相叫角色名增加代入感，偶尔酒店遇到，基本也都是叫他本名。
    这是故意闹他，看他难得害羞，还觉得惊奇好玩。
    赵斐看他们又要闹自己，顿时戏精脸背起手：“看什么看，小赵总来检查卫生了！赶紧进去收拾！”
    大家一哄而散，特配合，最后在里面冲他挥手。
    他笑笑，一手拉着行李，一手抱着花上了车。
    这次待的地方不是最开始带陆覃他们去的那个片场，而是一处环境气候都有些恶劣的偏僻山区。
    剧组的司机送他去市区机场。
    路上下起了大雨。
    车子颠来颠去，有些上下坡和弯道简直就像是坐过山车，赵斐原本还很能叭叭，几轮“过山车”体验后，简直快吐了，打开车窗拼命呼吸试图减轻眩晕感。
    司机也忍不住吐槽：“天气是真的不好，昨晚下了一夜雨，早上好不容易停了，现在又下这么大，还是这种路……车子受得了人都要受不了了！”
    赵斐晕乎乎叹气：“您慢点儿，这边都是土路，天气不好，安全为上。”
    司机道：“这你就放心吧！”
    车子继续颠颠簸簸往前。
    赵斐怕自己吐了，闭着眼睛休息。
    许久后，被这么颠着在车上睡着了。
    然后，他就在一片白光中看到了陆覃。
    确实是陆覃，但又不是现在的陆覃。
    男人穿着裁剪得体的西装，面容冷峻，会议上雷厉风行、谈判桌上杀伐果断，白日里穿行于陆氏集团的办公楼，夜里回到了陆家老宅，和其余的六个家人相敬如宾……
    他想走过去，可怎么走，都无法完全靠近陆覃。
    直到另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人机器般走过去，对陆覃笑道：“陆覃，你喜欢的是我，我才是你一见钟情的人。”
    话落，回头瞪向他：“跟你有什么关系？不过……还是多谢你，走错了路，还可以这样重新开始啊。”
    赵斐猛地惊醒。
    他大口地喘息，衣服全被冷汗打湿，一双手紧紧扯着衣领透气，几分钟后僵直抬头。
    后视镜里，是一张苍白到令人恐惧的脸。
    做噩梦了，他居然会做这样的噩梦……
    晃晃荡荡的车内，赵斐被这个噩梦折磨得六神无主，车子驶入了一段极其难走的山路，司机专心开车无暇顾他，过儿会儿，扫了一眼，瞬间被他的样子吓到：“诶你怎么成这样了？！还好吧？要不要停车……”
    赵斐埋头，深深吸了口气，声音很低：“没事，你开车，不用管我……”
    司机关心道：“真的？受不了就说，千万别硬撑啊！”
    赵斐嗯了声，缓了缓说自己没事，去拿矿泉水喝。
    这时过了一个弯道，车子断断续续震晃起来，一个猛震，水洒了一身，他还没反应过来，便听到司机高声惊呼：“妈的完了！快快快！！！”
    扭头看过去，赵斐脸色骤然凝住：“不行！绝对跑不过去！你先停车！”
    是泥石流，山体滑坡了。
    他看司机已经慌了神，直接过去拉手刹，另一只手同时解开安全带，车子刚停稳，就把那边刚解开安全带的司机往那边车门狠推：“跑！”
    两人出去时，发现车轮已经陷入一部分地面了。
    司机这才明白自己不久前的行为有多么危险，弃车后，跟着赵斐往相对安全些的地方逃，险险躲过那一处可怕的大坍塌。
    那辆车却直接被冲到了山下方的悬崖。
    不过司机还是运气不够好，下车时崴了脚，导致逃跑时一棵树倒下来没完全躲开。
    那一下，撞得他险些没站起来。
    赵斐看他情况越来越差，用力将人架上肩膀，全力绕开泥石流区域。走了一段艰难的路面，发现对方有昏迷的迹象，索性将人驮到背上，快步跑起来。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必须先到安全的地方打电话求救。
    司机很重，赵斐体格虽然没他大，但力气不小，危急关头又爆发了不少潜力，一路上将对方背得很稳。
    逃跑时，他满脑子都在计划着接下来每一分每一秒要做的事情，等终于跑到完全远离泥石流的高处后，一下子就摔倒在了地上。
    司机微弱地痛呼。
    大雨倾盆而下。
    赵斐没力气了，他浑身发烫，也不知道这是被淋的，还是不久前噩梦后冷汗造成的，先忍着不适在自己兜里摸索，终于摸出了手机。
    第一时间打了急救电话，完了又给可能离他最近的剧组里的何导打了电话，简要说了具体地址和两人处境就迅速挂了节省体力。
    准备打第三个电话时，那边的司机因为疼痛哀声呻/吟起来。
    赵斐怕他出事，撑着地面过去，再次把人架起，挪到一处更为平整的地面放下，去检查他的伤口。
    腿上有一处流血不止。
    赵斐完全不像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撕开袖子娴熟地给他包扎，看他痛得乱动，哑声呵斥道：“小心骨头错位了！先尽量忍着！”
    对方半昏半醒，微眯着眼看他，毕竟亲眼看过车子被淹没翻下去的可怕画面，此时对他的话很是顺从，完全不敢动了：“小、小赵总，谢谢你……”
    赵斐没吭声，他的脸白得像死人，手都是抖的，给司机包扎后，彻底没了力气，径直后躺下去，试图靠这样给自己充充电。
    穿过来前，他的父母就是死在泥石流里的。
    其实很久一段时间，赵斐几乎都要忘记自己穿来前的人生了，直到车上那个噩梦，直到这场泥石流……
    第三个原本要打给陆覃的电话，赵斐最后没有打过去。
    邵京太远了。
    雨不知什么时候变小的。
    赵斐的身体一会儿热又一会儿冷，他有气无力地缩成一团，睡了过去。
    整个人变得轻飘飘的，似乎过了很久，又恢复了一点儿意识。
    是旁边的司机喊醒了他：“小赵总！那边有人来了！”
    他动不了。
    “小赵总你快起来！真的有人来了！！！”
    “你醒醒！！！”
    “你别吓我！真的有人来了！！！”
    赵斐的脑子几乎无法运转，他以为对方是想叫自己起来帮他喊人一起求助，但此时实在没力气起来，更没力气喊，蓄力几分钟，一只手终于挪动几下，摸了块石头，在身下的石壁上微弱地敲击着，以此发出声音“一起求救”。
    “……”
    周围安静下来。
    赵斐好像听到了司机的哽咽声：“你活着就好！吓死我了！我以为你死了！”
    赵斐嘴巴张了张：放屁，我才不会死。
    已经努力度过了原书里所有的劫难，他绝不会让自己死。
    身上很冷，时间仿佛变得抽象起来，隐隐约约，他觉得自己被人猛地抱起包裹住。
    那个人也在发抖。
    有人在喊他，震耳欲聋。
    赵斐微阖着眼睛，视线里是一片模糊。
    他觉得自己现在的感受很奇怪，他不认为自己有任何死的可能，他不会死，因此不将这种感受当成人们常说的走马灯，他觉得自己似乎是在错乱的时光里跳来跳去。
    先是穿来前看着作者访谈的自己，访谈里，作者说陆覃的性取向应该是小白花类的男生或女生……
    然后是那天他在车里问陆覃自己新发色好看不，对方说：“赵斐，没人比你漂亮。”他问：“你第一眼就那么觉得吗？”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赵斐当时很久没说话。
    高中同校三年，陆覃怎么可能在他穿来前，从未见过原书里的赵斐？
    最后，他跳进了不久前那个噩梦。
    细雨下，赵斐突然哭了，他哭得很崩溃，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像是回到年少亲眼看着父母丧生的那天，再次变成了一个人。
    他说：“小覃，你知道自己爱的是谁吗？”
    第82章
    赵斐醒来, 晕乎了好一会儿才看清眼前的一切。
    他歪着脑袋，用一种不太聪明的姿势东张西望，半晌后, 终于确定自己是在医院。
    是单独的高级病房, 消毒水的味道比较浅淡, 环境干净整洁, 很宽敞, 甚至有些像酒店套房, 四壁洁白，只有他一人。
    脚上还扎着输液针, 赵斐眨眨眼睛, 又仔细看了周围一圈，确定没有想象中的身影后, 慢慢把下巴缩进了被子里。
    关于进医院前的记忆, 赵斐是凌乱不全的, 他现在只大概记得和司机弃车逃跑、困在山上很久后，来了人, 似乎是陆覃……
    再后来的很多事，他现在记忆不深。
    身上换了暖烘烘的蓝色病号服, 摸不到也看不到手机, 不过他也懒得找，醒后没呼叫护士，挺尸一样躺着发呆。
    发了没几分钟呆, 外面就传来脚步声, 。
    赵斐一愣, 下意识把脑袋也缩进被子里, 缩完后, 猛地发现自己这样很奇怪，跟躲谁似的？又慢吞吞探出头来。
    推门进来了两个人，是何导和一位护士，看他醒了，连忙上前。
    赵斐一直往他们身后看。
    没有小覃。
    护士检查一圈，询问他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赵斐摇头。
    “没事了就好！”何导焦急又欣喜，“送你的司机也没事，都没事……你爸妈还在来的路上，我就照看你一段时间好了，剧组不用忙，受附近泥石流还有天气的原因，这两天都停工了，我刚刚是出去问医生你的情况……对了，剧组的很多人上午都来看过你，知道你出事后非常担心……你有印象吗？”
    赵斐愣住，摇摇头，往四处看看。
    何导：“你找什么呢？”
    他垂下眼，皱起眉，继续搜寻脑海里的所有记忆，一时间有些不确定雨里陆覃出现这件事，是不是幻觉。
    何导继续说：“不过你那时候没彻底醒过来，不记得大家来过也很正常。我听你那会儿一直在哼唧着说话，还以为你断断续续有意识呢，现在看，估计都是梦话……”
    赵斐：“……什么梦话？”话落，被自己虚得像是要断气的声音吓到。
    何导赶忙给他倒了杯热水：“你少说话，好好休息！”
    护士检查完去找医生了，何导坐下絮絮叨叨：“其实你说的梦话还挺多的，我也记不太清，就记住了一句。”
    赵斐讷讷地看他：“你说。”
    何导：“‘先别回答，其实我本来就长着这张脸，就算以前是演的，也是我自己演的。’，你就一直来回说这句话来着。”
    赵斐：“……”
    何导一脸凝重：“唉，你这种情况怎么有点儿像入戏了走不出来啊？按理说不太应该啊……”
    赵斐：“我们是怎么获救的？”
    何导一拍大腿：“忘了说了，这个真的多亏你男朋友了！”
    赵斐：“……”
    接下来，何导就绘声绘色讲述这一惊心动魄的过程。
    当然，前半截都是司机亲自讲给他听的，何导现在纯属搬运。
    他们当时逃到安全地带后，司机其实并没完全昏迷，只是身上痛得受不了，不过也是因为身体的不适，没睡过去，反而是赵斐，打完几通求救电话后，状态越来越差，过了一段时间就没动静了。
    中途，赵斐的手机响了好几次，都是司机过去接的。
    救援来那里需要一段时间，而何导他们剧组就算平时开车到那个地方也至少要大半个小时，尤其那时候路况变差，可能一小时内都未必赶的到。
    其实就算等一个多小时也没什么，司机倒是能等，他们待得地方很安全。
    但没多久，司机发现身边的赵斐有失温的迹象。
    “你都不知道你那时候有多可怕！”何导学着那司机的样子比划，“这司机大哥平时算是硬汉了，以前跑剧组不小心被大粗钉子扎到脚底板都没掉眼泪，发现你开始失温，直接在电话里吓得嚎啕大哭，让我们赶紧过去救人……大家当时心都悬起来了，尤其你们那边又没有建筑物可以避风避雨，雨还一直不停……”
    那时，何导的电话正被剧组外的一个人听着——陆覃。
    陆覃一直记得赵斐最开始说的杀青时间，原本是过去接人的，就算对方没能按照计划杀青，就当探班。
    两人本就很久没见了。
    为了尽快见到人，陆覃走的是另一段小路，也是因此和赵斐的方向错开……
    等到了剧组，他正好从何导那边知道赵斐他们的遭遇。
    只是去救人的路上，又遇到一小处坍塌，车子要重新绕路，也是这时候，同行的何导接到了司机那通哭叫的电话。
    “你男朋友疯了，当时直接自己去开车要冲过去……最后人倒是没事，就是车子废了，那路段是真的过不去，有一大半都塌下去了，步行都危险，结果他转头找人借了辆摩托车……都没人拦得住，不过也幸好没拦住啊……”
    赵斐一下坐起来，浑身僵直：“他人呢？”
    何导：“没事没事，跟你一起到的医院，这里都是他安排的，医生说你脱离危险后，他守了你一段时间就突然去附近商场了，可能是要买些你住院用的物品？你就好好休息吧！”
    窗外乌云压顶，雨已经停了。
    这里是离剧组最近的市区医院。
    没多久，何导接了个剧组的电话，出去跟人聊事情。
    赵斐有些困，却不想睡，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失神。
    失温前后的一部分残余记忆，在听完何导那些话后，开始断断续续回来了。
    他记得是陆覃找到了他，那不是幻觉。
    那时，陆覃抱着他找避雨的地方，缓过来的司机激动地在后面说明情况。
    陆覃从始至终都没出声。
    直到他对陆覃问出了那句话。
    那时他被情绪狭裹，昏昏沉沉的脑子满是嘈杂，陆覃嘶哑的声音被那堆嘈杂声遮掩，导致他忘了陆覃其实是回应过他的，用一种从未有过的可怕语气。
    “……你以为是谁？”
    他的身体因为失温在发抖，没发现男人的身体也在抖：
    “赵斐，你以为是谁？！”
    彻彻底底的愤怒，恐惧，委屈，慌乱……可发现怀里的人处于中度甚至重度失温阶段后，男人身子一僵，之后极力控制着自己，抱着人较快速度往前走。
    赵斐继续努力回忆着。
    最后的一点意识里，他记得自己似乎被放在了一个避风口，湿重的衣服被换走，不多时，一副温热熟悉的躯体将他颤抖的身体完全裹住。
    很长的一段寂静后，他好像听到陆覃带着哭腔的声音，有些颠三倒四的：
    “你怎么能这样？你真坏，一开始就坏……”
    “没事没事，不会死的，不会不会！”
    后来，赵斐听司机说，他那时候因失温导致记忆出现障碍，口齿不清地乱说胡话，说自己已经死了一次，说自己不能再死了，说就算陆覃喜欢的不是他，就算世界末日，也要好好活下去。
    司机还说，陆覃发现他瞳孔放大后，突然间失去理智，差点做了一件很可怕的事——划开自己的手给他喝热血取暖……
    那司机几乎吓傻了，这辈子从没见过这种事，好在当时远处传来呼叫，救援终于赶到了，他这才能及时阻止对方。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先这么多吧，明天再努力日六
    第83章
    睡前, 那位司机来了一趟，特意感谢他的，两人在病房跟他聊了一阵后, 司机看他精神不佳, 就起身离开让他好好休息。
    人一走, 赵斐便闭眼睡觉。
    起初半睡不睡时, 隐隐听到些动静, 可能又有剧组的人过来看他了, 不过实在没力气睁眼，好在那些动静很轻, 没持续没多久就没了。
    赵斐在这样绵长的安静中, 慢慢睡了过去。
    万幸这次什么梦都没做，就是睡过了头, 等睁开眼时, 窗外的白昼已经变成了暗沉沉的夜幕。
    病房里的何导不在了, 床边却多了一个人。
    是陆覃，不知何时回来的。
    男人俯身趴着, 脑袋往下埋得很深，像是睡着了, 可双手并不枕着自己头部, 而是伸进病床上的被子里，用力地拽着他的病服袖口。
    确实只是是袖口……
    否则他第一时间就会发现床边有人。
    赵斐懵了，一动不动看着他。
    很快, 就发现陆覃脑袋下压着一套衣服！
    ——是他杀青后离开时穿的那身, 后来全被雨水和泥水打湿, 又在避风口被陆覃换了下去。
    应该是重新洗后烘干了, 一点儿都不脏, 干净且平整。
    “……”
    赵斐很想喊他一声，但嘴巴有些张不开。
    他满脑子都是山上的一幕幕。
    尤其是对陆覃问出的那句话。
    最后想起司机白天说过的话，别别扭扭抬起另一边的手，小心拉开对方袖子。
    手腕那里缠了一圈白色绷带，上面还沾染了些许凝固的血渍。
    他没控制住，手猛地一晃。
    男人惊醒，第一时间过去将他护住。
    赵斐白着脸。
    陆覃抱得越来越紧：“没事。”
    赵斐像只鹌鹑，好一会儿才抬起手环住对方。
    陆覃的嗓音哑得厉害，还在重复那句话：“没事了，没事了赵斐。”
    他“嗯”了声，本能地要扭头再去看看对方的手腕，却被察觉的陆覃用力勒住胳膊。
    他一下动不了，可又不知道要说什么，心底那种强烈的酸痛感越来越强烈，突然间，眼泪开始不受控地掉下来，掉一颗，接下来的就彻底憋不住了。
    病房里，赵斐哭得抽抽噎噎。
    他这一哭，陆覃就乱了阵脚，手微颤着过去给他擦眼泪，可是怎么都擦不完，最后居然失措地捂他眼睛。
    结果，赵斐在他手掌心里哭得更加肆无忌惮了，像是在发泄一样。
    他这个样子或许是让陆覃想起了什么，身子僵硬着，突然涩声道：“赵斐……那句话你再问一遍，我现在告诉你。”
    赵斐一听，眼泪猛地憋回去，立马摇头：“我没问，我没问啊。”他这辈子都没掉这么多的眼泪，使劲儿用手背擦，“我什么都没问。”
    他是害怕了。
    他一点儿不想再回到以前孤孤单单的日子。
    他想要小覃陪着！
    “小覃，我们明天就回邵京吧？我已经杀青了，我想吃家附近的啤酒鸭！”多亏了多年练就的演技，他已经完全止住哭声，变了个人般开始兴奋地抓着男人说个不停，“接下来要好好休息一段时间！我想去海边看日落，其实我之前都没耐心去等，但最近朋友圈好多情侣都会看日出日落玩浪漫，我也要！还有还有……”
    话没说完，男人已经俯下/身，捧着他的脸直勾勾地看。
    赵斐的睫毛被眼泪打湿，卷翘成一撮撮的了，睫毛下黑亮的眸子开始还直视着陆覃，没多久，就躲避着对方的视线，微扁的嘴扯了扯：“干嘛……”
    “你看着我。”
    赵斐便目光闪烁地望向他。
    又乖又可怜。
    男人眸色一暗，垂首，碰上他额前发梢，忽然就狠狠咬住那两瓣唇。
    赵斐不动了。
    “没事的，别怕，我都知道了，我去看过心理医生了，”忽然间，赵斐听到他这样说，磁哑的声音平静得有些诡谲，“我问了很多关于人格分裂的事，可那些回答我都不满意。”
    “……”
    “虽然有些晚，但我都知道了……赵斐，四年前的夏天，我在森林别墅的那个宴会结束时遇见你，当时你在喷泉前玩一块腕表，一眼都没回头看我。”
    “……”
    “可我的视线完全没办法从你身上移开……你知道吗？你就像是我小时候的一个梦，梦里有个从其他星球过来的小王子，我特别想看小王子，但小王子根本不看我。”
    “……”
    “那之后，我总忍不住注意你，其实这很奇怪，因为那并不是我第一次见你。高中几年，学校和一些宴会上，我和赵斐见过很多次，可那次之前，我对赵斐的印象一直很模糊，和其他人没什么不同。”
    “……”
    陆覃黑沉的眼潭凝视着他，小心地他擦着眼泪：“赵斐，如果你的身体里有两个人格，我会找到最好的治疗师分离人格，我不让你消失……别怕，你一定不会消失的。”
    “……”
    一看他冒眼泪，男人指骨便压抑不住地颤栗：“我绝对不会让你消失，绝对不会！”
    哪怕最厉害的治疗师都做不到，他也不会让赵斐消失。
    穷尽一生去研究、想尽一切办法……怎么样都好，他誓死保护好终于等到的小王子。
    “……”
    赵斐怎么都没想到事情是这么个发展。
    但比起穿越，人格分裂这个说法也确实更容易让人接受。
    ……不对，重点不是这个！
    小覃说……说他喜欢的，从头到尾都是自己！
    他没听错！
    四年前的夏天、森林别墅、喷泉前玩腕表……
    就是他穿来后带赵殊然第一次参加豪门宴会的时候……
    赵斐内心的小人要疯了。
    啊啊啊小覃喜欢他！！！
    啊啊啊小覃分得出他和原书赵斐的区别！！！
    啊啊啊啊啊啊！！！
    就这样，原本emo得快变成流泪猫猫头表情包的赵斐，直接兴奋到大脑卡机，坐在床头一动不动，乖巧得像个洋娃娃，等回过神便道：“小覃，我没有人格分裂！”
    对方微顿，抱着他没说话。
    赵斐并没意识到陆覃此时的异样，继续说：“但赵斐和赵斐不一样。”
    陆覃终于有了些反应，加大力道将他箍紧。
    静了片刻，赵斐看他一直不说话，忍不住问：“小覃，手还痛吗？”
    陆覃：“不痛。”
    赵斐：“我看看。”
    陆覃：“不要。”
    赵斐：“为什么？”
    陆覃似乎不会说别的话了：“不要。”
    赵斐小心瞥着他，看他余光也在瞧自己，嘴角一翘，小小声说：“爱你，小覃。”
    陆覃怔住。
    突如其来示爱，赵斐自己也不羞，还在对方怀里拱拱：“小覃，吓死我了，我白天醒的时候没看到你，还以为你生气不理我了……真吓人。”
    “没有！”
    赵斐单薄的身子被一下勒得生疼。
    陆覃看他吃痛，连忙收回些许力道，闷声说：“没有。”
    他才没有生气！那段时间，陆覃的整个世界都像是要坍塌了一样，他全程处于极度的恐慌之中，几乎要失去仅存的理智，尤其一想到赵斐的体内可能还有另一个人格，一想到赵斐某天可能消失，一想到那些可怕的事情……他就浑身发抖，比曾经那个分手的噩梦还要让他透不过气。
    陆覃似乎沉浸在了回忆中，抱着赵斐的双臂都僵硬了。
    赵斐终于发现了他的不对劲，还没说话，对方又忽然下床，迅速拿出了问诊记录，还有一些崭新的衣物，全是赵斐平时喜欢的款式。
    “我没有生气，”居然很认真地解释，此刻的陆覃浑身都充斥着一股异样的孩子气，展示完问诊记录和漂亮衣服，又把人拼命抱住，“赵斐，我们永远在一起，死了也不分开。”
    如果是以前，赵斐早就把人扑倒狂rua，对方说什么他就答应什么了，只是现在，陆覃的异常实在让人无法忽视。
    像是将一切都想到了最坏的地步，然后战战兢兢地等待那一天。
    心尖发疼！
    他一下挺背坐直，双手抬起那张英俊的脸：“小覃，我在山上把你吓坏了吧？”
    陆覃凝视着他。
    “你看，我现在已经好了，一点儿影响都没有，我觉得明天都可以出院了！”
    “嗯。”
    “还有，有一些话是我失温时胡说的，如果小覃爱的不是我……我其实很难接受！不！我接受不了！你不能不喜欢我！！！”
    “……”怎么要哭了……
    “还有还有！我真的没有人格分裂……小覃，你就当一些无法解释的事情在我身上发生了吧，但我的身体里真的没有两个人。我不会突然消失的！”
    这一点他可以确定，他是死后穿到书里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身上，而原书里的赵斐，一步错步步错、在书里犯下各种无法弥补的错误后，生命线是固定的，原书里就已经死去。
    其实某种程度而言，他们都是已经死去的人。
    穿越前的世界，赵斐已经在交通事故中死去，那么他早已不存在于那个世界；原书赵斐，在原书里已经死去，尤其现在也早过了原书结局的时间线，那无论怎么说，原书赵斐也不可能存在于这个世界。
    如果有灵魂，那他们就是两个绝对不可能同时存在的灵魂。
    陆覃最后还是没像他那样掉眼泪，只死死盯着他，全身紧绷地与他十指相扣。
    这天晚上，赵斐说了很多的话，其实也不确定陆覃有没有都听进去，但这并不影响他八爪鱼一样抱着人叭叭个不停。
    每说几句，就摸着对方的脸蹭过去，最后把自己说累了也蹭累了，歪着脑袋嘀咕道：“小覃，你那时候说我坏，我都听到了。”
    男人红着眼睛看他。
    他勾住陆覃脖子，突然用电视剧里反派大坏蛋的表情在他下颚咬几下，嘿嘿一笑，随后，径直噙住那紧抿时冷峻的薄唇。
    陆覃的沉静逐渐出现溃败的痕迹。
    在舌尖探入时，陆覃猛地扣住他腰身，近乎凶狠地反捕，他死盯着那张脸，眼潭比黑夜还要深邃，倾泻着无尽的渴望……
    那个瞬间，他徒然生出一种极尽荒诞又可怕的想法：如果他们是野兽就好了，他愿意让赵斐把自己吃掉。
    哪怕成为对方口中猎物，也想要彻彻底底与他融为一体。
    夜深了。
    “小覃，还害怕吗？”
    摇头，摇得很矜持、很倔强，却又不由自主把人抱紧，蹭蹭脸，再抱紧，粘得比胶水还厉害，谁来也撕不开。
    赵斐也去粘他，用自己的脚丫轻轻踩他的玩，红着双颊，一脸的烂漫：“别害怕，我早就想说了，你把我当小王子，还叫我宝贝……我好开心，我也只要你，我要一辈子都跟你这样。”
    以前，他的余生是爸爸妈妈用生命换来的。
    现在，他的余生要永远和小覃连接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来晚了，二更会更晚……宝们早点睡
    第84章
    这次赵斐在山里出意外, 其实剧组的人都心有余悸，尤其是何导。
    正常来说，一般人大概率不会在那种情况下失温那么厉害, 是后来急救完, 在医生的询问下, 大家才想起赵斐走时的状态有多糟糕。
    杀青前一天, 他还通宵整晚拍了夜戏, 早上又补拍了几个镜头, 何导原本是让他在剧组租的自建房休息一天再走，赵斐觉得完全可以在车里和飞机上补觉, 为了赶紧回去, 就谢绝了。
    大家庆祝他杀青时看他精神不太好，也没太当一回事, 毕竟通宵后精神不好是很正常的, 当时拍戏又带着剧情里的日常妆, 也看不出脸上没颜色。
    但据医生所说推断，应该那时候就已经发了高烧, 剧组人员没看出来，他自己也以为是拍完夜戏后的精神不佳犯困……这才导致的遇到泥石流受困时, 差点儿没遭住。
    此时, 司机所在的病房里。
    “要不是他男朋友用自己身体当保温袋，那小赵总可能真是等不到救援来了……”司机一脸凝重，“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 在你这儿, 算是见过大场面了。”
    其实, 他话里指的是陆覃最后关头要割手喂血的事, 何导不知道这个, 还点头说：“这我清楚，当时抢救的时候我也在，亲眼都看到了，人当时真就跟死……呸呸呸！我回头真得好好去烧炷香！”
    其他几个场务人员纷纷感慨，别说这是一手给他们投资并帮忙拉来那么多资金的赵斐，哪怕是普通演职人员，出了事，大家也承受不来。
    他们这个团队拍那么多年戏，以前也都是靠情怀，演员片酬不高，能做到的就是保证最好的安全措施，因此演员受伤的事都少有，更别说出人命了，真要出人命，倒不是在意赔偿不赔偿的，光心里那一关，他们何导也受不了。
    生命是有重量的。
    一堆人之所以聚在这位司机的病房，主要在谈论等会儿该怎么跟人家属道歉。
    天灾归天灾，意外归意外，但人家确实是因为在剧组拍戏才路上遭遇的这一切，何况连片酬都没要（何导眼里把片酬算进投资就等于不要，毕竟他也不敢百分百保证电影不赔钱），现在还成了这个样子，鬼门关前走一遭，说不定都后悔来剧组了。
    最后道歉的方式还是由何导一锤定音：拿着鲜花果篮认认真真揽责任，好好道歉，家属激动生气都可以理解，不要反驳，等这边忙完，他再亲自去邵京登门道歉一次。
    对何导而言，赵斐不仅是朋友，也是雪中送炭的贵人，他们也都认为这些是应该做到的。
    大家没异议。
    其实也不怪所有人都这么紧张地脑补家属激动生气，主要是昨天有小赵总的男朋友这个例子在……虽然也没骂人或者怪谁，但当时激动失控的样子，谁都忘不了！
    后来听说小赵总通宵拍夜戏后疑似高烧补镜头，看他们的眼神几乎要杀人。
    何导都怵了陆覃了，当时在病房看到男人面无表情回来，几个眼神交流后，顿时不敢继续待在病房，不当电灯泡只是表面原因，另一层原因就是这个——太让人害怕了15551。
    今天是赵斐办理出院的日子。
    他的情况目前很好，不用一直住在医院，赵斐就不想多待，想尽快回邵京。
    病房门口，几人谨慎地互相看着。
    结果还是何导叹着气上前敲门。
    谁知一敲，门就在一阵笑声中被拉开。
    保养得体的女人打量他们一眼，笑盈盈侧过身：“小斐，这是你们那个剧组的人吗？”
    里面，赵斐已经不在病床上了，光着脚坐在那边的沙发上，正和陆覃玩一种打手游戏，他拍住了对方手背，高兴伸手等对方拍，接着想躲没躲开，男人修长的手在他手背上轻点一下，又露出手背给他，他正酝酿着，就听林金薇在门口问，顿时扭头看去：“何兄？诶……你们怎么都来了？妈，他们就是那个科幻电影的创作者！”
    何导有些懵了。
    病房里的气氛比他想象中好了太多，小赵总的男朋友捏着小赵总的手望向他们，完全没了昨日的阴森沉郁，看着很是彬彬有礼；那边朝他们点头的西装中年男人应该就是小赵总的父亲，也在和善地微笑……
    何导突然间发现自己遇到了一个难题，面对和自己差不多同龄的林金薇和赵成彬，他该怎么称呼？
    毕竟赵斐都叫他何兄了……
    偏偏这时候赵斐还朝他挥手：“何兄，你们也真是，都是朋友，买这些干嘛？钱很多吗？多就给我买金条！”
    “……”
    林金薇笑着去接果篮和鲜花，让他们进来坐：“我听小斐说过你们，他平时在家里被娇惯得不得了，有不懂事的地方就容你多谅解。”
    “哪有哪有，我能启动项目，就是靠着小赵总……”
    眼见他们要客气几个来回，赵斐连忙道：“好了好了，你们要是没事陪我玩一会儿，说那些话多费脑筋！”
    “……玩什么？”
    赵斐从沙发下抱出了一箱子桌游棋牌，都是陆覃买的。
    他的手机在山上被水泡坏了，暂时又不想在这边随便买个手机应付，就一直用陆覃的，无聊的时候玩桌游打发。
    俩人基本玩的都是棋类游戏。
    众人过去，在茶几周围坐下。
    赵家夫妻很有主人风范地给他们泡了茶。
    人多就没下棋，玩的是狼人杀，陆覃和赵家夫妻一起当观众。
    赵斐特别会演，一局下来，完全可以拿个mvp。
    陆覃全程在旁边看着他坑人又特自然地演无辜。
    结束后，何导哭唧唧：“我到被你投出去的时候都坚定认为你是个被误导的预言家……骗我还这样对我，你好狠的心！”
    赵斐故意嗲声道：“蓝人（男人）就是要狠的啦！”
    剧组众人：“……”
    先前他们还把小赵总当成我见犹怜的病美人，终究是错付了！
    又玩了几把狼人杀，一上午的时间很快磨过去，大家一起吃了午饭，赵家夫妻收拾收拾东西准备带人离开。
    何导又去询问了医生一些情况，确定没其他问题后，这才带大家告辞。只是由于走得太慢，很快就不幸在廊道碰到了那个狠蓝（男）人一脸病唧唧地趴在陆覃背上，还两耳粉红：“小覃，我真的能走，不用背的……大家看到了多不好呀！”
    众人：……咦惹！
    社牛达人小赵总为何变成这样？！
    这个地方离邵京有些远，但赵家夫妻商量后，还是决定自驾回去。
    赵成彬开车，林金薇做路线。
    之所以一致决定自驾回家，主要就是为了一件事——这里到邵京的一段路上，可以看到成片的向日葵花海。
    赵斐杀青得到的那束向日葵已经随着报废的车子变成了一滩烂泥。
    车子在宽敞的大路上徐徐前行。
    很久后，车窗被打开，一束金色阳光照进后座。
    黄昏下，赵斐抱着陆覃买给自己的向日葵，靠着车窗，眼睛一眨不眨看着那一路绵延的向日葵花海。
    你拥我挤，盛开得无比热烈。
    身后，一双眼睛静静望着他。
    风越来越大，他关窗扭回头，带着那捧向日葵一下扑棱进男人怀里：“幸好没坐飞机，你看了没？跟一地金子似的，太好看了吧！”
    前面俩人被他的烂比喻逗得哈哈大笑。
    陆覃眼里也隐隐带笑，双手抱住他：“我一直在看。”
    秋风不止，车内放着一首歌：
    “……I don''t want to live this life，”
    （我不想过这种生活）
    “I don''t want to say goodbye，”
    （我不想和你说再见）
    “With you I wanna spend，”
    （我想和你）
    “The rest of my life……”
    （共度余生）
    作者有话要说：
    结尾歌词by《How Did I Fall In Love With You》Backstreet Boys.
    虽然结尾有点儿完结那味儿，但真的还没完结哦！【尴尬挠头】
    第85章
    邵京的九月初, 秋色宜人。
    赵斐最近完成了字幕组的翻译工作，彻底空闲起来。
    回邵京后，他大多时间都住在陆覃新公司附近的公寓里, 平时没事儿就去公司溜达。
    陆覃在公司时, 他就去演新来的纯情小秘书, 有次来了个新人, 险些真以为他是老板秘书, 那之后他就换了个戏码, 专门在对方回家脱西装外套时，畏畏缩缩地用小碎步后退, 演被囚禁的金丝雀：“陆先生, 今天不可以不要那样……”
    “……”
    陆覃每次一见他这样，回家做饭的计划都会泡汤, 基本一起荒唐到九点多再叫外卖……非常之xx无度！
    赵斐还这么评价自己：“小覃, 要是在古代我就完啦, 我这样的，要被说成狐狸精去浸猪笼呜呜呜！”
    陆覃：“……”
    晚上抱着睡觉, 赵斐的思绪早就跑到其他地方了，陆覃居然还想着狐狸精的事, 甚至在他睡前说：“你不是。”
    赵斐：“……啊？”
    陆覃在他脸上浅浅吻了下：“你什么都不做, 我也想亲你。”
    狐狸精不是这样的。
    赵斐却一动不动躺尸：“原来你喜欢这样的，好重口哦！”
    “……”
    不多时，赵斐作不起来了, 哭, 还是干打雷不下雨地哭, 满脸通红地躲开陆覃视线。
    对方俯身, 着迷地噙住他唇瓣, 他一下连“雷”都没法打了。
    累到昏昏欲睡时，赵斐感觉自己的手腕被捏住，接着似乎被戴上了个什么东西，凉凉的，像是腕表。
    他撑开眼皮，扭头，看到陆覃将那块他曾经在喷泉前玩的腕表小心翼翼戴在了自己手上。
    那块腕表是四年前赵家夫妻分别给他和赵殊然买的，赵殊然那块丢后，他将自己的放到了对方那里，后来陆覃又将丢的那块腕表找到给了他……
    不过大二那年他出国交换，大多时间就只带陆覃送的那块有着定位的腕表，直到对方亲自将那块腕表取下来。
    而这块腕表，已经很久没有戴过了。
    赵斐的思绪慢慢回到四年前，他说：“当时我问了很多人，都没找到，赵殊然和陆枫也找了很多人，只有你找到了。”
    当年，陆覃在学校楼道里将这块腕表给他，他一直记得。
    他问少年怎么找到的，少年说司机发现车上的腕表就联系了他。
    现在一想，总觉得不对劲。
    陆枫和赵殊然就是喝醉后坐车回来的，他们最开始找了那么多人，不知道找司机吗？肯定找了！
    察觉疑点，赵斐就专注盯着腕表仔细看起来，这么一盯，遂发现这腕表和自己的那块居然不一样——它坏了！
    不仅表面有明显的剐蹭，甚至都不走！
    赵斐顿时坐起来，一脸懵逼。
    陆覃还在看那块表。
    他一个激灵，晃着陆覃不依不饶问这是怎么回事。
    对方瞬间扣住他手腕，将人死死抱紧了，耳根却出现薄红，怎么都不吭声。
    赵斐的脑袋瓜是容不下这么多问号的，绝不就此让他蒙混过关，闹腾着把人咬来咬去，最后还要光着脚跳床闹……
    陆覃招架不了，被他闹得差点儿又被控制住……抱住缱绻地啃了会儿，这才将当年的事全盘托出，那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撒谎：
    “当时在海边找到的。”
    赵殊然的腕表丢失后，他被堂哥陆枫骗去赵宅。
    结果陆枫脑补的陷害欺负被赵殊然的监控打脸……
    陆覃也是那天发现赵斐将自己那块腕表给了赵殊然。
    而丢失的腕表，司机、森林别墅的主人都说没见过……
    他找了很多地方，后来去了赵殊然和陆枫醉酒后去过的海滩。
    那俩人当时活动的区域很大。
    陆覃在海边沙滩找了很多天，最后虽然找到了，可腕表却已经损坏。想到森林别墅喷泉前的少年，鬼使神差的，陆覃去买了一块一模一样的腕表。
    而那块坏掉的，被他一直收藏在自己的保险柜里。
    赵斐抬着手看那块腕表，明明心里都要开花了，还哼哼道：“可、可这不是我当时玩的那一块。”
    “是！就是！”陆覃反比，接着像是想到了什么，眉心紧锁很不开心，“你那块给了赵殊然，我不想你给，可你给了，两块总有一块是你的……这个就是！”
    赵斐被他忽然生气的样子萌得春心晃动，嘻嘻地贴过去：“好啦好啦！你不早说！你早说我肯定不给他，留着定情信物给小覃多好！”
    陆覃被他说得脸上发热，薄唇紧抿，并不反驳，开始别扭地埋颈窝，轻轻咬他。
    赵斐一副牡丹花下死的放/浪姿态：“请大力一点~”
    “……不睡了？”
    赵斐羞答答：“嘿嘿，不睡！”
    陆覃漆黑的眼睛紧盯着他，突然吻上他耳珠，动作难得凶狠地将他抱起来。
    ……秋夜变得绵长。
    九月底，陆覃的公司逐渐步入正轨，他出差的频率变多了。
    陆覃出差期间，赵斐就回家住，先前买的那套房还在装修中，他们一家也就还是住在原来的地方。
    这段时间，林金薇和赵成彬一起将租住的房子打扮成简约雅致的中式风格，住着住着，都愈发喜欢这里。
    度过了最初的低沉，他们已经适应了如今的生活，小房子打扫收拾起来很方便，所在的小区生活气息浓重，有什么需要邻居也会帮忙，林金薇因此结实了几个同龄女性，周末偶尔会一起约着打牌。
    以前一起打牌的那些富太太，赵斐没见她们和林金薇联系过，林金薇对此倒也没多加感慨，她说：“原本就是为了巩固生意上的关系去社交，没真情实感很正常，现在这样挺好的，下班了就好好放松，什么都不用操心。”
    说是这么说，但赵斐知道他们一直没闲过，夫妻俩似乎准备明年就重新干起来，还是走实业，周末已经跑了临近城市几个厂了……嘴上说放松，其实一个月也就跟人打那么一天麻将。
    赵斐近期的翻译工作结束后，也盘算起计划来，他打算等陆覃回来就一起出去玩几天，比如去某个海岛冲浪。
    这天晚上，赵斐发现自己先前的几根原生白头发已经没了，他重新把头发染黑，还剪短了一些，照镜子时感觉自己特别精神帅气，甚至还有些硬汉呢（托尼老师原话：这个发型正好显你的眼型，花瓣眼，很可爱）！
    为了增显硬汉气质，赵斐还换上运动服户外跑了五公里，回家就激情冲澡，冲完一脸精神出来。
    他拿起手机准备给小覃打骚扰打电话，今天的身份已经在浴室想好了，是帅气的健身教练！
    手机一点开，顶部却全是江源的信息。
    【江源：啊啊啊啊你上热搜了！】
    【江源：[图片]】
    【江源：不会是你买的吧？你真打算进军娱乐圈啊？】
    【江源：没事没事，进军就进军吧！我帮你买水军！】
    “？？？”
    赵斐点开那张图片，是微博热搜列表偏下的一个热搜：最惊艳配角剧照。
    他实在想不通这个跟自己有什么关系，何导那个电影现在都还没拍完！
    打开微博，点进热搜。
    转发评论最多的那条，是个营销号发的，大概就是盘点一些好看的配角剧照图，其中不乏当今火热的几个演员/爱豆当配角时的剧照。
    那条微博现在是编辑过的，原本博主只发了几张图，等网友在评论里发出令人惊艳的配角剧照后再挑选热门的把照片编辑进去。
    其中，赵斐的一张在何导剧组里的照片，是热评第一。
    【这照片大约是我两个月前在xx影城拍的，那个剧组跟我爱豆所在的剧照离得很近，就看到了，但里面的演员大多不认识，有可能是拍什么网剧……当时我真被这白毛的颜日到了，还问了里面一群演，人家说他是个戏份很少的配角，后来我因为忙着找姐妹，就忘了问名字，我觉得这才算最是符合博主话题的吧[图片]】
    那张照片是赵斐在A市那个影城里拍摄时的画面，侧脸还带着局部特效的毁容装，穿着一身白色制服，手上拿着匕首正在粗暴解剖一个模拟死人的道具……
    这条热评被一片尖叫淹没。
    不过第一页，也有人提出质疑：
    【拍得好清晰哦，怎么感觉是哪家公司的小新人在炒作？那鼻子那眼睛……别是整容怪吧？】
    有不少人赞同，也有人反驳：
    【要是炒作早该有微博指路了，结果现在热搜挂大半天，连人家名字甚至哪个剧组都没扒出来，这炒谁？炒博主啊！】
    【要是指路马上就来，你不觉得打脸吗？】
    ……
    赵斐：太眼熟了！！！
    穿书前他刚在娱乐圈火的那会儿，就天天拿手机看粉黑大战，有时候觉得好笑，有时候会被气哭，有时还会用小号问人家为什么那么骂自己……
    他关掉微博，打开和江源的聊天框。
    【赵斐：……你是真够关心国内互联网现状的[微笑]】
    【江源：水军已就位！放心，你火了哥们会□□两刀的！】
    【赵斐：……】
    【江源：nonono，是为你两肋插刀！】
    【赵斐：我演戏就是去凑人数的，这事儿不用管，一天就下热搜了，过几天大家就忘了】
    【江源：155551我都酝酿好怎么和那些大战三百回合了，你都不让我发挥……】
    【赵斐：……】
    本来以为这事儿只是个小插曲，和江源聊天打屁糊弄过去，再转到首页，就发现自己关注的何导转了那条微博：
    【这个演员不是圈内人，是我的投资人，过来拍戏只是为了帮忙省片酬，请大家不要过度猜测，也不要影响别人的正常生活，以及这片子还在拍摄中，相关剧照请尽量不要再扩散，感谢感谢。】
    转发下，蛙声一片。
    问照片主人公名字和微博的更多了。
    不到半个小时，侦探网友就通过何导的微博扒出最近频繁和他互动的赵斐账号。
    一夜间，赵斐涨了将近十万粉。
    次日，他注销了微博。
    “我只是一个弱小无助又与世无争的可怜小王纸罢辽，”电话里，赵斐腻死人不偿命，对陆覃嗲嗲道，“我才不要别人有任何骂我的机会！”
    他听那边没声音，顿时不嗲了，轻轻问：“小覃？”
    有异样的声音传过来。
    “我在听……不注销也可以，我不会让人伤害你。”男人嗓音磁哑有力，停顿一下，不知道在做什么，有些难以自持地低声叫了他的名字，又叫了声宝贝，“我想你。”
    赵斐脸颊烧红，他不敢嗲了，声音闷闷唧唧的：“小覃，你真够坏的。”又开始嘿嘿笑，“本宝贝也想你啦！么么哒！”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就这些吧，大家晚安，我要躺床好好回血！
    第86章
    次日一大早, 赵斐在洗手间刷牙。
    外面响起敲门声，他以为是快递，家里就他一个人, 直接咬着牙刷就过去了。
    门打开, 他立马把牙刷拿了下来, 满嘴泡沫地眨眼睛：“小覃……”
    陆覃胳膊上搭着西装外套, 衬衫领口的扣子解开了一颗, 径直进来, 把赵斐完全锁进怀里。
    牙膏泡沫沾到了衬衫上，赵斐惊呼道：“诶呀, 弄脏衣服了！”
    陆覃完全不在意, 低头还要去亲。
    赵斐连忙将嘴上的沫沫擦掉，特乖地接受这个小别胜新婚的吻。
    亲完, 才后之后觉地兴奋起来, 一边吊着陆覃的脖子笑, 一边又开始嘚瑟：“是不是青苹果味的？”
    说的是那个吻，他用的牙膏就是青苹果味。
    陆覃望着他, 没回答这个问题，将外套放下：“我给你刷牙, 这次刷完。”
    “不不不！”赵斐扭捏道, “那成什么样子！”
    陆覃还是陪他去了洗手间，没上手，在一旁看着。
    赵斐刷着牙, 时不时瞄向镜子里的男人。
    陆覃在另一个洗手台洗了手, 洗完就一直无声看着他。
    男人领口微敞, 喉结极其明显, 上面是棱角分明的轮廓, 优美的薄唇正微抿着。
    不知道，还以为多么禁欲系的正人君子呢！
    赵斐看得心花怒放。
    一洗漱完，就迫不及待地又要去讨亲。
    陆覃比他还急，亲着亲着，就直接将人抱起来，快步去了卧室。
    如果起先的吻是轻柔的，那此时，他觉得陆覃简直就是在吃他的肉。赵斐的两片唇被来回吮着咬着，很快就被完全夺取口中的一切，包括呼吸……
    一个小时后，赵斐衣衫不整地瘫在床上。
    他瞥瞥男人，故意还将衣服扯下去一点儿，目光幽怨：“真可怜，老公不在家，被人闯进家门欺负惹！”
    陆覃克制不住地箍住他单薄的身子，亲着他唇珠：“……我也没想过我会这样。”
    赵斐以为他在配合自己演戏，开始呜呜呜。
    呜着呜着，发现有吻轻轻落在自己眉心、脸上。
    他愣愣睁开眼。
    男人似乎再也压抑不住心底强烈的情感，几乎把赵斐所有的肌肤都吻过去：“赵斐，我好高兴。”
    赵斐想说些什么，唇却已经被嘬住，那张英隽的面庞紧贴着他：“我每天都想你，在飞机上一想到马上就要见你，兴奋得要发抖。”
    赵斐整个人都要熟了，手却轻轻伸过去，难舍难分地与他相拥。
    ……
    这一年秋天过得很快，赵斐在冬天来临前，开展了一个新的兴趣——写日记。
    每一天都会写，有时候忘了也会回头补上，如果这天什么事都没干时，那就把一日三餐写上去，然后点评一句好不好吃。
    有时候赵斐自己回头翻看，都觉得特像是某外卖app店家下面的点评记录……
    那本日记从不落锁，陆覃没主动翻看过，偶尔看他随手把日记堆在乱七八糟的专业书上，还会很宝贝地收起来小心放好。
    很多时候赵斐临时找不到日记本，还要问陆覃。
    终于，邵京正式进入了十二月，这个月的月底，何导的电影杀青了。
    赵斐原计划是去看看，顺便请大家吃饭。
    可杀青前一天，赵成彬出了事。
    他们之前租住的小区邻居家意外失火了，他们住的房子因此被殃及，当时赵成彬感冒在家休息，虽然及时察觉到不对，但下楼梯时没注意摔了一跤，直接摔到了医院。
    赵斐跑去医院时，林金薇正在办各种手续。
    是骨折，马上就要安排手术。
    那是赵斐第一次见她急成那样，但没哭，一直绷着。
    赵斐让她先歇着，去交钱，所有事都安排好后，母子俩一起在手术外等着。
    这几天，陆覃在A市那边谈业务，走前四人还一起吃了饭，林金薇知道这事，她对赵斐说：“别告诉小覃，不是什么大事，放心，妈妈会打理好的。”
    赵斐抿着嘴没说话。
    他其实知道林金薇的意思，陆覃公司现在正是关键时期，不管是林金薇还是赵成彬，他们都不想因为自己耽误到对方。尤其知道陆覃是为了他们儿子离开陆氏后……
    手术室外，赵斐低头捏着手机，半个小时后，他起身道：“妈，我去趟洗手间，很快回来。”
    林金薇：“没事，别着急，有妈妈在这儿守着。”
    赵斐站在洗手间里，盯着手机上的一个号码看。
    半分钟后，他还是拨了过去。
    他的电话陆覃大多时候会秒接，这次拨过去，那边一直没动静。
    赵斐没再打过去，他猜测陆覃大概率在和人谈什么正事设置了静音，或者不便接电话，于是发了条信息过去：
    【小覃，你那边的事情什么时候结束啊？】
    出来后，赵斐接了一杯热水，回到手术室外，递给林金薇。
    林金薇眼角湿了些，应该是在他离开时一个人偷偷哭了。
    他递纸过去，这种时候突然不知道怎么安慰，索性不说。
    赵成彬的问题不算很严重，但这件事，对林金薇的打击应该很大，就像是压死骆驼的稻草——公司破产、住了几十年的别墅没了、昔日的“朋友”落井下石、身份一换找工作的艰辛……那些原本压在心底的委屈在丈夫出事后，会一并喷涌而出。
    林金薇能忍到现在，都算是很坚强的了。
    手术结束后，赵成彬被推了出来。
    他们连忙跟着去病房。
    术后没几分钟，赵成彬就醒了，他状态还好，看林金薇一直在擦眼泪，低声笑了笑：“好了，又不是什么大手术……”
    林金薇继续擦眼泪，问他有没有哪里难受。
    赵成彬摇头，让她别担心，又看了眼赵斐，声音有气无力的：“怎么一直不说话……吓傻了？我这情况可没你当初在山上那么吓人啊。”
    赵斐抽纸巾给林金薇，扯着笑：“您真行，还会攀比这个？少说话，多休息吧老爸。”
    被儿子怼，赵成彬也不生气：“行，那我睡会儿。”
    他确实想休息了，伸手握住林金薇的手，缓缓闭上眼睛。
    现在是下午四点多，赵斐和林金薇中午都没吃饭，他问林金薇想吃什么。
    对方摇摇头：“没胃口，你去吃点儿吧。”
    赵斐出去了，他在路边买了俩包子随便吃了些，之后就去林金薇平时最喜欢的餐厅打包了一份清淡饭菜回来。
    他进病房的时候，林金薇正趴在赵成彬手边睡，睡着了。
    他轻手轻脚把吃得放一边，出去找医生问后续护理情况。
    问完，去附近买了些生活物品，回来又轻手轻脚地整理放好。
    倒水的时候，林金薇缓缓醒了，发现他买了那些东西，起初还愣了下。她嫁给赵成彬后就没为这类繁琐的事情操心过，家里有保姆，出门有秘书助理，这还是破产后第二次进医院，第一次就是赵斐杀青那次，他们去时赵斐的情况都被陆覃处理好了，跟这次不一样。
    林金薇叹气：“我都忘了这些，净顾着睡了……”
    赵斐知道她这几天本就加班忙，没休息好：“买东西又不需要那么人，妈，你晚上回家睡吧，我在这边照顾爸。”
    林金薇本来想摇头，考虑一下又道：“好，那明天我再来跟你换，不能都耗在这儿。”
    赵斐一屁股坐下，哼唧：“换什么，这边有陪护床，我白天晚上都能睡，像我这种无业游民在哪儿都能睡！”
    林金薇被他说笑了，笑完又道：“以后别那么说自己，爸妈知道你有自己的事情做，说起来还身兼数职呢，都挺为你骄傲的。”
    她这么一夸，搞得赵斐不知说什么了，低头去倒热水，像是被夸羞了，拧干热毛巾去给床上的赵成彬擦脸。
    林金薇起身：“还是我来吧。”
    过去却发现赵斐手法并不生疏，擦拭得也很认真，一时心头发酸，拿过他手上的毛巾：“我来，你跑上跑下那么久，去歇会儿。”
    赵斐看她固执，就把先前买的饭菜拿去微波炉里热，热完了，林金薇也擦好了。
    他把饭菜摆上，让她先吃。
    林金薇吃饭时，赵斐重新拿出手机看，那条消息，陆覃一直没有回。
    半个小时后，他去接热水，病房卫生间里的热水器似乎坏了，暂时只能去开水间。
    出去时，他顺便给赵成彬订了一份适合骨折后喝的草鱼汤。
    偏偏祸不单行。
    打完热水后，好好的水壶在走拐角时受了磕碰，一下就爆了。
    赵斐撒手撒得快，倒是没什么大碍，就是一个脚趾被烫到了。
    他默不作声地和保洁一起将地面收拾干净，慢吞吞地下楼去买新的水壶。
    提着新水壶回医院时，外卖到了，他接过一同拿上去，走到一半，外卖小哥打电话过来，说是拿错了，他手上拿的那份是酸辣肥牛汤，别的顾客点的。
    赵斐只好重新下楼，走到医院门口把外卖还回去。
    小哥不停道歉，说马上就把他的那份送过去。
    赵斐没吭声。
    对方以为他在生气，准备走时还回头看了眼，却发现人已经背过身去，抬胳膊在眼睛上擦了擦。
    “……”一个外卖，倒也不至于吧？
    回病房的路上，赵斐再次打开手机，他忍着哽咽地对陆覃发了一条语音过去：你回来吧！
    医院人来人往，赵斐提着新水壶，一瘸一拐去楼上，最后双眼红红地推开病房门。
    看到里面的情景后，身子顿住。
    男人身姿挺拔地站在病床边，原本正跟林金薇低声说话，听到动静回头。
    周围很安静，赵斐憋回去的眼泪悄悄冒出来了。
    那道人影过来时，赵斐下意识要转身，肩膀被重重捏住了。
    陆覃迅速拿过他手中的东西，一下将人死死扣进怀里，无措地擦他眼泪，碰到那些滚烫的泪珠，慌得更厉害了。
    赵斐哭着推他，一时有些崩溃：“你真是的！”
    “……”
    “都不理我，干嘛一直不理我，小覃你太讨厌了！”
    “没有！我没有！”陆覃抱紧他，不停反驳，解释的话还没出来，注意到他沾了出许多水的鞋和裤子、尤其是那个站不太稳的脚……
    他连忙蹲下身，强行脱掉对方那只鞋以及浸湿的袜子，看到红成一片的脚趾后，声音一下就哑了：“……对不起。”
    他又回头对林金薇说了声对不起，之后将赵斐打横抱起。
    去诊室的路上，赵斐已经没眼泪了，哭完心里就好受不少，哭好了就不哭了，让陆覃放自己下来，陆覃不放，抱着他越走越快，嘴里一直说着对不起。
    赵斐这时已经恢复理智，吊着他的脖子摇头。
    他知道陆覃很忙，那会儿就是没控制住，如果没这么多倒霉的事情发生，他也不会这样。
    他仰头亲亲陆覃说：“小覃，你回来就好了，你一在，我就不想哭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前怕是很难摆脱阴间作息了……新文我一定要存稿存稿存稿！！！
    第87章
    观察室里。
    脚趾在被陆覃上药时, 赵斐就已经完全不难过了，甚至还有心思翘着脚趾开玩笑：“好细致，像是给艺术品刷漆！”
    那双黑眸看向他：“疼不疼？”
    他嘿嘿道：“不疼, 就开始那会儿有点儿疼, 早就不疼了。”
    “……”
    陆覃没说话, 拿起剩余的药, 把他抱了出去。
    赵斐本以为要回病房, 过了会儿, 发现他是往病房外走，连忙大声道：“小覃你走错啦！”
    对方丝毫没转回去的打算：“我刚给阿姨发信息了, 等会儿就回去。”
    赵斐被他一路抱到了医院外的停车场。
    陆覃打开车门, 将他放入后座，随即也屈身进来了。
    赵斐不明所以：“小覃？”
    对方欺身, 堵住那两片唇。
    他“啊呀”一声, 身子却没动, 感觉到对方的僵硬和紧绷。
    很快，两人唇齿分开。
    陆覃重新将他勒入怀里。
    赵斐：“……怎么了？”
    “我没有。”
    张嘴要问, 忽然想起这是在回自己先前说的那句话。
    赵斐摇摇头：“我知道。”
    后座空间小，他低下头, 有些局促地来回把玩手机：“我知道了。”
    把玩了不到一分钟, 身侧的人将手机拿走了。
    那只手修长有力，带着锋棱，自从离开陆氏后, 就渐渐磨出了一层茧, 每次接触, 赵斐都想一直握住。
    他讷讷看着对方。
    陆覃只看里面的通话记录, 目光扫到最近拨打的那个号码时, 脸隐隐白了。
    一看这种反应，赵斐想到某种可能，忙伸手要将手机拿回去。
    可在他动作之前，陆覃已经点开两人的聊天记录。
    一条是问他那边什么时候结束，另一条是带着哭声的语音。
    终于，赵斐扑棱着过去迅速关掉了手机，急得都喘了起来。
    男人一动不动，漆黑的眸子仿佛失去了光泽，脸病态般苍白。
    有那么一瞬间，赵斐简直怀疑他要哭了，忙凑过去捧着脸看。
    英隽的脸几乎看不到血色，望着他薄唇一动，声音却是极其冷静的：“不会有下次了。”
    赵斐：“你是不是根本没看到？不要紧的……”
    “真的不会再有下次。”整个人都沉郁起来，固执地重复这句话，“对不起。”
    “我没怪你！我那会儿看到你，其实特别开心。”赵斐轻轻抱住他的脑袋，用天真的语气哄，“没事哦小覃。”
    从A市赶往邵京并不是一眨眼的功夫，陆覃现在能出现医院，大抵是在赵成彬进医院时就知道了。
    能做到这样，就算没及时回他电话，也是正常的，何况对方显然不知道有那个电话和信息的样子……
    沉暗寂静的车内，他们什么都没做，像是冬日里互相取暖动物，拥簇着抱在一起。
    到底没在车里待多久，林金薇的电话来了，说病房来了人。
    一进病房，赵斐就认出那是陆覃助理。
    他原本跟陆覃一起在A市出差，中午的饭局上，陆覃从朋友圈看到了赵成彬所在小区着火的消息……
    自从离开昇罗回邵京后，陆覃就经常在周末和赵斐一起回赵家夫妻那边吃饭，久而久之，和那边邻居也熟了，对方要联系方式时他也没拒绝。
    远亲不如近邻，赵家夫妻那边若有什么情况，那些电话总用得上。
    却没想到会因为邻居家失火的朋友圈发现赵成彬出事。
    陆覃走得匆忙，手机不小心摔关了机，当时只顾着赶路就没管，到了邵京直奔距离赵成彬小区最近的医院。
    助理后脚坐飞机回来的，知道他要在医院里待一段时间，过来给他送备用机和工作需要的电脑。
    陆覃看上去很平静，将废手机里的卡取出，装入备用机，重新看了一遍里面的消息……表情很克制。
    赵斐：“……”
    他又想哭唧唧了。
    后悔，很后悔！
    想穿越回不久前，在病房门口将自己的嘴捂住……
    晚些时候，陆覃在附近订了酒店。
    天黑后，他送林金薇过去。
    再回医院病房这边，赵成彬正被扶起坐着喝汤。
    赵斐轻声细语地跟他说话。
    陆覃的到来，让赵成彬有些不自在，起初都不怎么说话，直到听陆覃说A市那边的事情已经稳下来，才渐渐恢复了往日的样子。
    可陆覃助理之前走时，赵斐去问了些话，那边的情况并不乐观。
    他也没拆穿陆覃的谎言，因为那句话，确实让赵成彬轻松地笑了。
    经历过那么挫折，赵成彬的心思反而变得敏感起来，最怕拖累人，尤其这个人还是儿子的对象。
    做父母的，总希望自己能在孩子交往对象面前是好的形象。
    晚上，赵成彬睡后，赵斐想让陆覃也去酒店休息。
    陆覃没答应，和他一起挤在陪护床上，那床不大，可医院又没其他的病房了。
    陆覃将他一半的身体压在自己身上，抱得很紧。
    赵斐也很需要这样的拥抱，他没多说，安安静静和陆覃贴在一起。
    像赵成彬这种情况，目前晚上不用起夜，陪护其实不会很累，他们挤挤睡影响也不大。
    一觉睡到天亮。
    赵斐还是听到护士说话声才醒的，睁开眼时，床上只有他一人，耳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导致护士的说话声和拉动医疗推车的声音变得很低很闷，他匆忙抬手，摸出了一对耳塞。
    “……”
    只能是陆覃塞的。
    病床上，赵成彬正在输液，脸色比昨天好了些，护士和他说完话就走了。
    赵斐迅速下去，边穿鞋边问：“睡过头了，爸，我去给你倒水洗漱。”
    赵成彬：“没事，陆覃已经弄过了，你没睡好接着睡。”
    赵斐愣住，四处看看：“小覃呢？”
    “他刚走没一会儿，好像有事，买了早餐在那里。”
    病房里，陆覃的电脑还在。
    赵斐没再多问，下床去卫生间刷牙洗脸，吃了早餐收拾好后，就轻手轻脚出去，在廊道分别给林金薇和陆覃打电话。
    林金薇今天请了假，要和房东还有邻居那边商讨赔偿的事，出了这样的意外，林金薇觉得不吉利，不想继续在那边住下去了，准备过段时间搬家。
    赵斐那套江景房还在通风。
    “你别急，房子我来想办法，爸这边恢复得也不错……都会好的。”
    他最近收到了一笔现款，可以在赵家夫妻工作地点附近买套小公寓，不会很大，但住一对夫妻还是绰绰有余的，起码上下班方便。
    等到了明年，他们一家就可以搬进新家了。
    电话再打到陆覃那边，他听到了剁骨头的声音。
    赵斐：“……”
    大概知道对方在哪儿并在做什么，便问他A市那边交涉的项目问题。
    陆覃道：“已经交给师兄了，他应该没问题。”
    应该就是先前见过的那位学长，赵斐印象中是挺靠谱的，他轻轻松了口气，接下来的话还没说，男人声音忽然传了过来，闷闷的：“就算那边出现问题，我也会回来，公司不会因为这一个项目垮掉……”
    “……”
    赵斐已经能根据他的声音脑补出那张压抑低落的脸，他想了想，道：“小覃，爸妈是不想拖累你，如果在外面的是我，他们可能也会瞒着这件事……但我做不到。”
    最初发那个试探的信息，就是不想在陆覃回来发现自己被瞒着后，满心委屈却还要努力克制……
    电话那边没声了，很快又传来了剁骨头的声音。
    赵斐一直听着，直到陆覃重新开口，突然叫了声宝贝。
    嗓音低低哑哑的。
    赵斐不好意思地笑笑，脸变得粉粉的。
    陆覃：“脚还疼吗？”
    “不疼了，走路一点儿问题都没有！”
    他早上穿袜子时，就发现上面有新上药的痕迹，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陆覃顿了会儿，又别扭道：“不可以讨厌我。”
    昨天在病房看到赵斐那个样子，感觉浑身的血都一下爬过脊背疯狂上涌，有那么一秒钟，他险些失去理智地想要把那张嘴彻底捂住，不准他说那些话。
    那是赵斐第一次说他讨厌。
    “我没有讨厌你！”赵斐有些气呼呼的，“怎么可能，我才没有……你不要冤枉我！”吼完，又知道自己理亏，沉默一会儿，瓮声瓮气地问他在做什么。
    陆覃闷声说：“熬汤，中午送过去。”
    赵斐哦了声，电话两边都安静起来，忽然，他小小声说：“小覃，对不起嘛，我当时没那么想，不要难过了。小覃啵啵！”
    那边“咚”的一声，似乎是什么掉在了地上。
    赵斐立急了：“小覃你没事吧？！”
    电话里安静了几秒，男人屏息着说：“骨头掉了一块，我没剁稳。”
    “剁到手怎么办？真是的！伤到没？呼呼！”还吹了两声，跟能吹到对方的手似的。
    另一边的厨房。
    陆覃被他恶娇的语气萌到心尖打晃，几乎想立刻不管那堆排骨，最好一秒就能过去。
    平稳住呼吸后，男人黑瞳直勾勾看向手机里的号码，本能地发出了视频邀请。
    下一秒，屏幕里就出现了赵斐近距离的大眼睛特写，花瓣形状的眼型瞪得微圆，忽闪一下，大惊失色道：“小覃，你怎么开视频啦？！哦不对！我怎么没注意就接了！还好没有在卫生间！”又想起先前的事，“小覃，让我看看你手！”
    陆覃看得失神，被赵斐喊回了神，拍向自己没有任何伤口的手：“……没伤到。”
    镜头里的赵斐松了口气：“我就知道！”
    陆覃垂下眼眸，指腹摩挲着屏幕里那张微红着的脸。
    指尖一颤。
    幸好……幸好是他的宝贝了。
    *
    四口人是在医院度过的元旦，当天下午，陆世骏和刘文妮提着营养品过来了，他们早就知道这事儿，一直想来，却怕两家关系的原因会引得赵家夫妻生气，影响对方病情，还是想等赵成彬病情稳定些再来探望。
    赵成彬和林金薇俩人对他们的出现不算意外，反应不算很热情但也不冷漠，中规中矩地待客，人走时，林金薇跟着陆覃去送的。
    下了楼，刘文妮还是没忍住道：“林姐，孩子们的事……”
    林金薇笑道：“小覃很好，他们的事我和成彬不会掺和，上一辈的恩怨跟他们没关系。你们不用多想。”
    刘文妮神色略显羞愧，倒也不多作解释，点点头：“我和他爸也是这么想，孩子觉得好就好。”
    林金薇：“老一辈的事，跟你我其实也都没关系，咱们谁都不欠谁的，星云里很多东西确实是成彬的父亲从陆家拿走的，那些孽，也真真切切是那个人造成的……到现在这一步，我和成彬都做好了自己该做的，我们没有怨，但也不会被轻易打到，我就希望你们陆家的人，都不要看轻我们。”
    一直没出声的陆世俊停下脚步，他正色道：“从来没有。”
    在陆氏那样的打压下，不是谁都能坚持到那一步的。
    如果不是家族立场，陆世俊早就想结识星云这两位能力卓越的掌权人……可惜没有如果。
    元旦这一天晚上，陆覃和父母吃完团圆晚饭，准备回医院。
    陆世俊试探道：“你不去看看爷爷吗？”
    “陆枫他们都在，爷爷不会孤单。”
    陆世俊叹了口气。
    陆覃推门出去，撑开伞后道：“需要的时候我会回去，但现在赵斐比爷爷需要我。爸，妈，新年快乐。”
    ……
    一周后，赵成彬顺利出院了。
    这段时间，陆覃一到早上就会回家煲汤，中午饭点就准时把汤和饭菜带来。
    煲的汤是给赵成彬的，排骨汤、鱼汤……全是有助于骨折后恢复的，他自己四年前因为赵家的事和爷爷起了争执，摔断了腿，骨折休养很长一段时间，关于饮食和注意事项都很有经验。
    每次一煲汤，就忍不住做饭做菜……
    陆覃的厨艺很好，在医院陪护一周，赵斐都觉得自己胖了。
    住院期间，外面的很多事都是林金薇在解决，而赵斐这边，其实在医院陪护的第二天，就找了个中介问赵成彬林金薇工作地点附近的公寓情况。
    本来有一套很符合他的要求，房主也是急出，他在第三天想去看看时，中介很抱歉地说那套房已经被别人看中了，谈合同阶段。
    之后就一直没遇到合适的房子。
    谁知出院的当天晚上，他被陆覃带到了那个让他惋惜不已的公寓。
    ……还把房产证给了他。
    “所以……当时那么快抢走这房子的是你啊！”赵斐很是意外，意外完，又气鼓鼓的。
    陆覃愣住，并不知道他在医院就在考虑房子的事，还看中了这里。
    看他鼓着嘴，过去牵住他：“阿姨他们……暂时住在这里比较方便。”
    赵斐：“真巧，我也是这么想的！小覃，我有钱，可以买下这里的。”
    “本来就是给你的。”他没说是给赵成彬和林金薇，因为知道对方绝不会接受，这样也很失礼。
    但是他人是赵斐的，那他的一切也都是赵斐的，赵斐有权利处理。
    赵斐知道他的意思，本来是挺纠结，但是抱着陆覃鼓嘴哼唧已一会儿也渐渐想通了，这房子他身为儿子给赵成彬他们，对方可能一开始不太接受，但知道他是用自己赚来的钱买的，最终也不会怎么抗拒。
    毕竟是一起生活的家人。
    那他就让他们当这房子是自己买的！至于没花出去的那笔钱……他就不动了，存着给小覃！小覃那边有需要随时拿出来！
    很快，赵斐的思绪又开始跑偏：嘿嘿……都看中同一套房子，看来他们可真是一对！！！
    天冷了，搬进公寓的那天下了雪，一切安顿好后，已经晚上了。
    赵成彬在轮椅上看报纸，林金薇和陆覃在厨房忙活，哐哐当当地进行“厨艺切磋”！
    赵斐在楼下捡了一只黑猫回来，可怜兮兮地躲在纸箱里。
    不久后，四个人围着小黑猫看。
    小黑猫非常黑，两只金色的圆眼睛谨慎地看着外面。
    赵斐：“哇！它的眼睛像铜铃！好圆好圆！”
    赵成彬/林金薇：“……”
    赵斐：“把它留下吧，爸，你要在家至少休养一两个月，有只猫省得无聊呀！等你恢复好了，要是忙了不想养了，给我就行！”
    赵成彬他们还没回答，陆覃就已经开始查怎么养猫了。
    “……”
    小黑猫到底是留了下来。
    赵斐找自己的旧衣服认认真真给小猫做窝，坐在沙发上拿着剪刀针线裁裁剪剪、缝缝补补，特别像那么一回事儿。
    做好时，陆覃已经把小猫需要的东西都买了回来，看到沙发上的情景，定了一定。
    赵斐还学着年代片里的老母亲拿着针眯眼看针眼，穿好线就慢慢缝制起来，看着特娴熟。
    男人走近，棉布上的针线七歪八扭，像是一堆断掉的火柴乱糟糟落在上面，中间还艰难缝了四个字：小黑之家。
    “……”
    陆覃拿着东西把猫安置好，过去在他身旁坐下，专注观看。
    十分钟后，赵斐终于完成了“小黑之家”。
    赵成彬瞥一眼点评：“改天买一个吧。”
    林金薇拍拍他头：“赶紧拍个照，别白缝了！”
    赵斐：“……”
    陆覃看了很久，一直没说话。
    夜里，两人在侧卧睡下，赵斐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在嘀咕：“我想要。”
    他揉着眼睛忙问：“什么？想要什么？”
    对方用力抱住他，轻轻吻他耳珠，赵斐哼哼唧唧地又睡着了。
    次日醒来，“小黑之家”不见了。
    他家小黑躺在一个崭新的、柔软的……可以说是富丽堂皇的猫城堡中，圆圆的眼睛与赵斐羞羞对视。
    赵斐问：“……它窝呢？”
    林金薇和陆覃都去上班了，赵成彬道：“那不就是，小覃说昨天找人紧急定做的，好像是人家熬夜赶出来的，多好看。”
    赵斐说：“我的窝呢？”
    赵成彬：“？？？”
    赵斐：“不对，是它的窝，我含辛茹苦给它缝的呢？”
    赵成彬笑：“小覃拿走了，小黑喜欢城堡嘛。”
    “……”
    赵斐哭唧唧地走了，给陆覃打电话，窝在房间假哭个不停：“儿不嫌母丑，子不嫌家贫，小黑它怎么可以这个亚子！你也是！慈父多败儿呀！都是纯手工制品，城堡怎么就比小黑之家好了呢？”
    那边沉默。
    赵斐继续干嗷嗷：“我还是第一次给人……不对，给猫缝东西，你是不是给扔了？”
    “……”
    “小覃，我有点头晕……”他干打雷不下雨，嚎累了。
    那边紧张道：“怎么了？！”
    一听那边语气，赵斐怕他真吓到，连忙正经道：“没事，我给自己弄累了。”
    陆覃以为他说的是昨天缝东西导致的劳累，沉默了会儿，低低道：“没有，没有扔。”他才舍不得扔。
    “……啊？”
    “小黑没有不喜欢……”那边声音越来越低，细细听，语气里却蕴藏几丝难以察觉的别样得意，“是我想要，我问过它了，它愿意跟我换……现在那是你给我缝的，不是给它的。”
    “……”
    赵斐的心情极其复杂！
    小覃怎么可能这样，和小猫抢东西也太太太……太可爱了吧！！！
    瞬间想到昨晚听到的声音，又想到从缝制时小覃就动的心思……哎呀，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小覃也真是的……赵斐美美地想。
    简直都让他想现场缝制个大大的小覃睡袋，靠道具优势把人装起来rua个遍！！！
    人肯定比猫好rua！！！
    这几天，为了方便照顾赵成彬，赵斐和陆覃都暂时住在这儿。
    外面持续下雪。
    傍晚，得知陆覃下班即将回来，赵斐火速穿上外套，一开门，就似被放出去的大狗狗，飞奔而去。
    楼下，陆覃停好车，往楼道那边走。
    还没靠近楼道，一个人影就冲出来，迎面跳过来。
    陆覃差点儿被扑进雪堆里，他站稳，双手用力将人抱住。
    呼吸里都是雪与彼此的气息。
    赵斐卷毛上落了几片雪，脖子上是柔软的白色围巾，他兴奋地摇摇头，将雪片全部抖落下去，对着那张性感薄唇用力啵一口！
    “小覃，你想要怎么不直接告诉我？你的衣服是没有需要缝的地方……但我可以给你买条破洞牛仔裤，缝起来给你穿！”
    “……”
    “要不我给你织围巾吧？看看视频就能学会！”
    陆覃忍无可忍，把他微翘的唇瓣咬住，看他鼻头发红：“外面冷，我们回去。”
    赵斐立马一骨碌下去，往他大衣里钻，又开始作：“才出来！人家不嘛！”
    钻着钻着，就听男人短促闷笑了下，之后将他完全圈在怀里。
    远处有人过来了，赵斐总算知羞了：“回家，我要回家给小覃织围巾！”
    陆覃亲了下他眉心将人放开，重新牵住他手，往楼道走去：“不用织。”
    赵斐茶茶道：“真的吗？真的不用吗？我知道我手很笨，但是真的不用吗？”
    电梯门开了。
    “不是的，”牵在一起手被男人转下紧紧扣住，十指缠绕，无比虔诚，“赵斐，我说过，不会让你吃苦。王子要永远住在高处，你可以永远坐在我肩膀上，什么都不用做。”
    ——只要你愿意，我想背着你，你一生不必落地。
    *
    作者有话要说：
    怕大家等久了，先发，等会捉虫
    第88章
    春节前, 何导来了邵京。
    电梯里，赵斐嘿嘿笑着，何导不知道该笑不该笑, 斟酌着道：“……叔、咳咳, 你爸, 你爸身体还好吧？”
    赵斐点头：“很好, 特好, 他那体格, 要不是暂时不能下地，都能把我和你一起打包上去！”
    何导松了口气：“那就好。”
    到了楼层进了屋, 小黑“喵”一声冲出来, 看到陌生人，立马转身又冲回了屋。
    何导吓了一跳。
    赵斐忙解释：“我爸收养的猫, 给我爸叫爸, 给我叫哥, 小弟弟怕生，别见怪！”
    何导：“……”
    屋内除了赵成彬, 还有个请来的短期保姆阿姨，正在厨房熬汤。
    赵斐去泡茶, 没一会儿的功夫, 何导就和赵成彬聊上了。
    他端茶过去，正看到何导送给赵成彬两本书。
    赵家破产的事，何导知道的, 听说赵成彬摔骨折时, 也不知道究竟脑补了什么, 来时不仅带着营养品和老家特产, 还特意拿了一本关于如何度过低谷的心理学书籍以及一本人该如何坚强的鸡汤书。
    赵成彬：“……谢谢。”
    赵斐：“……”
    两个中年男人尬聊没持续多久。
    很快, 赵成彬在轮椅上送他们出去。
    何导还有约在身——那位被赵斐拉来投资的江总今天办了个party，庆祝自己乔迁新居，熟不熟的全都邀请了一遍。
    俩人结伴去，赵斐好久没开车了，提出开他的车试试手感。
    何导不知又脑补了什么，说：“我朋友有辆车没开几个月，不喜欢，准备便宜出……”
    “好！你把电话给我，我有个同学最近想买车来着。预算不怎么多。”
    “……”
    把号码发过去，何导不想气氛再这么沉重，在车上跟他说电影那边的情况，聊着聊着，就说到那位先前和他一起经历泥石流的司机：“老张回剧组后，一直说你当时怎么救他来着，天天没事就说，要不是你出院的早，他估计还想给你送面锦旗呢。”
    赵斐：“这……邮寄啊！我新家的墙又大又白，就差点儿东西挂。”
    何导：“……啊？”
    赵斐不跟他开玩笑了，嘿嘿道：“晚些小覃到了，你可别再提这事了，我还好，怕他对那事有阴影。”
    何导知道他口中的“小覃”就是陆覃，那天男人失控的样子还历历在目，就算赵斐不提醒，他也不敢在对方面前说这些。
    “你男朋友也去？”
    “他今天正好在那附近跟人谈公事，结束后就过来。”
    何导哦一声，思绪正了正，继续说：“我跟你说老张的事，是因为我也挺唏嘘的，经常后怕，可你那时候的反应不像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拿老张自己的话说，以前觉得你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后来又觉得你像是活了两辈子的人……”
    何导说这些，也有想开导他的意思——他以为赵斐最近家里不顺，又想到家里破产的事，会深陷过去。
    所以故意提那件事，想让他知道大家都记挂他，顺便告诉他，生命面前，钱财都是身外之物。
    窗外飘着小雪，赵斐笑笑，拐过一个路口说：“其实也没两辈子那么久啦！”
    何导看他抓不住重点，似乎还是那样子，无奈摇头。
    聚会地点就在江总的新家，他请的人多，整个院子都是人，赵斐还没进去就“哇”了声：“跟谁家吃席似的！好久没见过这么大场面了！”
    何导 憋笑：“……”
    “嚯！这不是赵大少爷吗？”身后有人在笑。
    赵斐和何导同时回头。
    三男两女，都二十岁出头的样子，刚下车，分别靠在两辆跑车旁：“好久不见呀。”
    从听到“赵大少爷”这专戳人伤口的四个字，何导就觉得来者不善。
    他伸手要拉人走，结果赵斐比他动作还快，已经走到其中一辆跑车前打量起来，是辆科尼塞克：“这车挺眼熟啊。”
    穿着蓝色外套的公子哥道：“那可不，上上任的主人就是你。有一说一，这车可真帅！”
    何导脸色大变：完了！
    故意踩雷，这不得打起来？
    他赶紧冲过去，迅速思索着如何平息战火顺便给赵斐出头的办法，正主却拍拍那人肩膀：“谢啦，我还说自己去取呢。”
    何导：“？？？”
    蓝衣公子哥把车钥匙扔给他：“就是听说你今天在，才开过来给你的。”又拍拍车屁股：“你终于要回家喽！”
    何导已经懵了。
    赵斐勾着车钥匙转一圈，塞进兜里：“改天请你吃饭。”
    “不用了，我还欠着陆覃人情呢。”
    几个公子哥大小姐说说笑笑地走了，何导在旁边一头雾水。
    赵斐跟他说了那几人的家世身份，最后才介绍蓝衣服的那个：“秦家的小儿子，就干房地产的那个秦家，他上面还有个哥，兄弟俩感情不好，在公司里整天搞得跟宫心计似的……前段时间遇到了麻烦，小覃帮他解决了。”
    何导：“那这跑车是？”
    赵斐笑了：“我爸之前给我买的毕业礼物，后来情况你也知道，我给卖了，买主跟秦家这小公子关系挺好……现在被小覃买回来了。”
    是前段时间的事。
    陆覃参加一个酒局，遇到这位秦小公子，酒局结束时，那车的买主过来接人，看样子关系很好。因为秦小公子的醉话，他才知道那辆车以前是赵斐的。
    次日就联系了买主想要买回来。
    很不顺利，买主不差钱，又很喜欢那辆跑车，不愿意。
    后来，陆覃接了秦小公子手上的烂摊子，解决了他当时的燃眉之急，买主才松口。
    这些都是赵斐前几天才知道的。
    因为一通电话。
    那位买主打来的：“小伙子，以后再需要钱了那车可别卖给别人，我随时接手！”
    “……”
    和那些富家公子哥比起来，赵斐其实不怎么爱玩车，家里破产后，要不是考虑到出行方便的问题，家用代步车他一开始甚至都没想过买。
    一辆豪车给他的刺激，还不如跨进雪场或跳入水中的那一刻。
    但这辆跑车，有必要留下。
    这是赵成彬和林金薇给他的毕业礼物。
    在最困难的时候，他们也没想过卖掉。
    而且原本计划里，赵斐想在明年收回一笔现款后就把这辆车买回来的……
    小覃又先他一步。
    江总的新家，完全是玛丽苏小说里的霸总之家，虽然不至于一觉醒来躺在五百平米的床上，但也非常夸张，尤其是主卧里面那张大床，一度让赵斐以为是可以升降的地毯……再加上随处可见的金黄装饰，转了一圈的人，无一不揉眼睛。
    被闪得。
    不过江总自己格外喜欢新家的风格，领人参观后还很感慨：“演完何导的电影后，我也悟了！前段时间我就一直在想，如果到了末世我最想做什么，答案就是回到现在，趁着还有钱可以挥霍，多做些喜欢的事儿！土？我就是土！土怎么了？我就要睡这么大的床！！！”
    周围笑声不止，赵斐小声问何导：“他演的不都是死人吗？”
    这怎么悟出来的？
    何导干笑：“他那几场戏都躺死人堆里，但每次都嫌挤，后来还让我给他拍个单独只有他一人躺着的尸体戏……我随便拍了条应付他，后来他听说那段单独躺着的不会剪进电影里，生气了好一阵儿，但也没为难我，就老是跟我说他做噩梦，说一堆人跟他抢睡的地方，有次做梦着急还摔地上去了，说想搞个怎么滚都掉不下去的床，我还以为他瞎说的……”
    赵斐：“……”江总，不愧是你！
    江总虽然时常不靠谱，但在请人这一块还是做不到同时请两个对家坐一桌的行为来，先前和赵斐有过明确矛盾的，比如那个卢腾，以及几个落井下石都不带遮掩的纨绔子弟，他没邀约。
    聚会非常和谐。
    大家都知道陆覃开公司的事，富二代开公司并不是什么稀奇事儿，光在场的拿着家里钱创业的都不在少数，他们私下也和家里长辈聊过不少陆氏的情况，清楚陆覃的公司的情况，完全没陆氏背书。
    这些人基本持观摩心态，毕竟邵京出第二个陆氏的可能性实在低微，哪怕陆覃曾经是陆氏最有可能的接班人，但待在陆氏有那么多人为他保驾护航，和现在情况可完全不同的。
    整个party上，大多人对赵斐不算热情，但也谈不上冷漠。
    不结交，也不想得罪的意思。
    吃好喝好后，赵斐找了个地方，专心与何导讨论电影的内容问题。江总听了几句就坐不住，又跑去跟人玩了。
    俩人继续，聊些可能会遇到的情况，还有后续的电影市场。
    快结束时，来了位不速之客。
    陆枫。
    陆枫是收到过邀约的，只是当时看了一眼就略过了。
    他最近被老爷子调回。陆覃不回陆氏的选择让陆从良受到了不小的冲击，或许是为了证明自己没有错，现如今将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他身上。
    一回陆氏，就进入核心地带，陆枫的父亲陆世哲当时很反对这件事，觉得他还小，需要多历练，这样过于草率。
    老爷子直接不听，独/裁专断，还要亲手带他。
    陆枫觉得这辈子加在一起，都没这段时间累。
    他刚参加完一场极地皮的竞标会，和老爷子闹得很不愉快。
    两个人观念不同，老爷子对他的成长显得很急躁，有时候甚至会拿他和陆覃比，说自己一些想法有时候不用说那么多，小覃也会懂。
    因为这句话，陆枫直接火了，和他吵起来。
    他走时直接说：“我不是小覃，也不会是你的牵线木偶！”
    之后的酒局也没去，一个人开车跑了。
    陆枫是第一次体会到这样浓烈的委屈，可圈内熟人却都说他运气好，有经商之才的弟弟为爱离家出走，那么大的家业，他完全不用争夺就尽在自己掌中。
    他倒是宁愿陆覃来跟他争！
    有些想争的……陆覃倒是不愿！
    郁闷之余，想去找人喝酒，可是通讯录翻一遍，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人。
    出国几年，国内的好友基本都渐行渐远，要么继承家业，要么成家，也有和赵斐一样家道中落，完全脱离整个圈子……
    无意翻回那位江总的邀约信息后，手指定住。
    他想起这人是谁了。
    很久之前某个已经解散的群里，卢腾发的照片上，这人就在里面。
    生日宴上，只有这位江总由于没头脑，完全不避讳和落魄的赵斐说话……
    看了信息上的地点，陆枫径直去了。
    没想到……还真会在这里看到赵斐。
    赵斐在party上玩的很开心，喝了些酒，微醺，葱白的面颊上蕴着一层热气。
    他穿着灰色毛衣，随意披着格纹大衣，以前的白色卷毛变得乌黑，发丝下是谈笑自若的脸。
    陆枫放下随手买来的礼物，应付着一来就兴奋地跟他称兄道弟的江总，视线时不时往庭院挪动。
    外面还飘着小雪，赵斐和何导坐在休息区闲聊着，除了在他刚进门时瞟一眼，就再也没往这边看过。
    倒是其他人一股脑地往他身边凑。
    “陆少，这么久不见，忙什么呢？”
    “晚上约了一群人出去浪，一起？”
    “听说陆氏最近要收购宇思，真的假的……”
    ……
    庭院里。
    赵斐正在等陆覃。
    陆覃那边已经结束，在路上。
    何导本来要先走的，看到陆枫来了，就坐下陪着赵斐一起等。
    陆氏和赵家的一些恩怨他隐隐都听说了，怕赵斐会尴尬。
    可好像瞄着那边紧张的只有他一个。
    不对，里面还有一群时不时往他们这边看的吃瓜群众！
    关于陆覃、陆枫还有赵殊然打架那事儿，在场的公子千金们无人不知，有的脑补陆枫是为了堂弟离开“小妖精”进而对堂弟进行“教育”，之后被反“教育”，但赵斐曾经的弟弟赵殊然打陆枫就不太好解释了……因此，某邵京圈内群里经过几番严谨推理后，确定了一个“官方”说法——
    陆枫想劝堂弟分手回头，奈何惹怒堂弟，兄弟动手，赵殊然一见，却脑补成兄弟俩都被那小妖精哥哥迷住，尤其陆枫还曾经是他的追求者，遂无法接受，痛下打手！
    现在，陆枫和赵斐碰上。
    他们现在都等着看好戏。
    虽然下着雪，但外面并不冷，赵斐把大衣往后抖抖，拿出一根烟。
    一直注意着那边的陆枫瞳孔骤缩。
    先前就听身边的几个阔少说过赵斐的近况，破产后还一直不顺，好像遇到泥石流差点死了，后来家里出了事，租的房子险些被烧，父亲还骨折在家，他整天连个工作都没有……
    如果不是这段时间公司走不开，他早就想去看看了。
    后来忍不住，在电话里想旁击侧敲问赵殊然最近怎么样，完了又问他有没有回家看看，被赵殊然无情揭露，歇斯底里地痛骂：“滚！你敢打他的注意我真宰了你！轮不到我，更轮不到你！！！”
    “……”
    收回思绪，他皱眉看着窗外的人影。
    以前从不抽烟的。
    ……这段时间压力太大，学会了抽烟？
    陆枫再次难受起来。
    一窗之隔的赵斐却抬手，毛茸茸的袖子里露出一截手腕，白得近乎和雪融进去，他将烟递给身侧的中年男人，笑着：“烟瘾犯了？你以前在剧组太能抽了，以后还是戒了好，你老婆很担心你身体，今天就一根啊。”
    陆枫：“……”
    是谁像个小丑。
    那人憨笑着走开，在一棵树下点了烟，隔着老远的距离跟赵斐说话，都是一些关于工作上的事。
    赵斐伸手弹着雪玩，时不时回几句。
    几分钟后，陆枫没忍住，伸手打住要继续叨叨的江总，大步走了出去。
    在与赵斐一桌之隔的椅子上坐下时，赵斐侧眸望他一眼，像是不太理解，但是很快就继续笑着跟那边抽烟的中年男人聊天。
    很多都是关于电影的问题。
    陆枫看过那个热搜，里面的剧照他也私下看过无数遍。
    盯着此时的赵斐，他说：“你真的要进演艺圈？”
    微博上何导的澄清他并没有看。
    乌黑的眸子转过，奇怪地瞥他。
    陆枫像是突然不敢跟他对视似的，急忙看向屋里那群人：“那个圈子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但是，有需要的话，你也可以联系我，我认识一些大导。”
    其实他想说的不是这个，但是问他现在好不好的话，实在说不出口。
    “是啊，什么都不简单，”对方却笑着不解释，“我已经很幸运了。”
    他蓦然起身，冲何导招手，很是郑重地对陆枫介绍对方，又对何导说了陆枫的身份：“这是小覃堂哥，可有钱了，您以后要是找投资，可别轻易放过他！”
    何导知道他在开玩笑，不过还是把名片递了过去。
    两人客套地说了几句，陆枫再回头，赵斐已经不见了。
    人在室内跟江总等人告别。
    陆枫懊恼起来。
    ……
    陆覃是开车过来的。
    车一停，车窗上就冒出一个脑袋：“小覃！”
    赵斐的睫羽落了几片雪，瞳孔如鳞浪流光：“你怎么开车来了？我还想开着那辆跑车带你兜风呢！我来开车，你不就可以看着我了？”
    男人一怔，看看前面的跑车，唇微动，还是什么都没说。
    下车时，发现他鞋带散了，鞋子表面也有些脏……蹲下去，陆覃给他系好鞋带，拿出随身带的湿巾把脏处擦干净，做完这些时，眼睛也从下至上望着他。
    赵斐俯身，在他唇边黏黏糊糊亲一下，特有礼貌的样子：“谢谢！”
    男人起身，依恋的姿态把他往上抱了一截，抱得十分紧。
    赵斐腰上痒痒的，笑哈哈地跟他闹起来，没笑几声，温热的唇被封住。
    “带你去一个地方。”
    “好！”
    也不问哪里，转头就给何导打电话，说了情况。
    他们准备离开时，里面已经有几人陆陆续续出来了，准备走。可很快，就有人发现赵斐把手上那辆科尼塞克的车钥匙交给代驾。
    代驾上车，挥手走了。
    陆枫也看到这一幕。
    他出来是想找赵斐，硬着头皮想去问问他最近到底怎么样，实在不行，可以找他帮忙的。
    两个温室长大的花，去了环境恶劣的荒野，真的能过的好吗？
    陆枫认识过一个阔少，大三时为了追求真爱拒绝了联姻，和家里断了联系，不到两年就后悔了，还把错都归咎于女方身上，女方也恨他，整天工作就够累了，还要伺候一个玻璃心的大少爷。
    两人掰的很难看。
    他知道陆覃是什么人，陆覃永远不可能做出那人做的事来。
    但是……
    风雪持续。
    路边，陆覃脸色苍白，显然对陆枫的出现很意外，那双深色的眼睛变得沉郁，如黑夜下湿腐的青苔，但也仅仅是一瞬。
    赵斐握着他的手，撞他一下，笑意不减的脸有些醉后的粉，另一只手朝着何导和陆枫他们挥了挥：“拜拜啦！”
    回了车上，陆覃开车，赵斐坐在副驾驶歪头歪脑地说话，说在聚会上遇到的人，玩了什么，说的没完没了。
    陆覃克制着看他一眼。
    说着说着，赵斐闭上了眼，醉呼呼的样子。
    半个小时后，赵斐忽然醒了。
    准确而言，是被咬醒的。
    依旧是在车里，外面雪大了不少，路面都出现积雪了。
    温暖昏暗的车内，男人的阴影笼罩着他，正侧身小心翼翼地吻他，连带眼皮。
    看他睁眼，也只是唇间微抖一下，更用力地吮咬，仿佛这样就可以把他吞入腹中。
    赵斐迷迷糊糊唔一声，又笑笑，懒懒的样子。
    盯着他的那双眸子有些入迷，片刻，克制地移开。
    安全带被解开，陆覃抱他下车。
    一片盛雪之下，赵斐在那栋海边小屋门前，看到了一个巨大的雪人。
    和他很像，抽象的那种像。
    雪人穿着中世纪的宫廷装，戴着王冠，眼睛下边还有个小小的黑痣，很是那么一回事。
    赵斐大步跑过去，把那颗泪“痣”扣出来，贴到自己眼睛上：“大了！”
    陆覃微愣，回车拿出一支笔，认认真真在雪人眼睛下面画了个更小的泪痣。
    大雪纷纷。
    赵斐贴近看：“这下一样了！”
    陆覃似乎在紧张着什么，收回笔便盯着他，气息渐渐紊乱，薄唇上的优美线条变得略微僵硬，忽地，从后面抱住人，用尽全力：
    “赵斐，你能和我结婚吗？”
    “求你和我结婚。”
    作者有话要说：
    真“求”婚
    第89章
    除夕前一天, 市中心某大饭店顶层。
    赵斐看看左边，林金薇和赵成彬在争论着结婚的日子。
    “五月份吧，我看了五月有不少好日子。”
    “就是太早了, 要不还是明年冬天吧, 咱们多做点儿准备……”
    再看看对面, 陆世俊和刘文妮笑着不时点头。
    “其实都好, 小斐你觉得呢？”
    “问孩子干嘛？他们又不懂这些, 不然咱们大人来商量个什么……”
    “那三月怎么样？春天多好啊！”
    “三月？也太急了……”
    “哪急了？他们都在一起这么久了, 又不是刚认识。”
    “不行的，小斐他爸的腿要是在婚宴上没好彻底, 那是要留遗憾的, 起码等他爸爸腿好了吧……”
    “唉，这倒也是……”
    又上了一盘菜, 两对父母便开始了新的一轮探讨, 起初还都正儿八经谈婚期, 没多久就莫名给聊激动了，居然开始说到婚礼的现场流程……
    餐桌上, 赵斐瞥瞥右边的男人，一口吃掉对方剥完的虾：“不是说只吃顿饭么？”
    桌下, 另一只乱动的手被陆覃骨节修长的大手用力桎梏, 几乎完全裹住，带着薄茧的食指摩挲他中指上的方形钻戒。
    那是数天前的雪夜里，陆覃求婚时拿出的戒指。
    当时对方异常的慌, 赵斐甚至一度都要怀疑他手上的不是戒指, 而是一枚炸弹。
    看着那张脸, 他觉得再不拿戒指, 男人都可能会哭。
    完全没多想, 直接将戒指拿走戴上。
    ……没想到，那还真是个“炸弹”。
    一戴上戒指，陆覃就近乎失去了理智般抱着他不撒手。
    不是寻常的拥抱，仿佛要把他身体给揉碎开来，后腰、肩背都被勒得吃痛的程度。
    回到车里更疯，跪坐在一旁的座椅上抱着人咬。
    起初还能控制着轻轻咬，后来碰到他手上的戒指，跟摁了什么啃人开关似的，哪儿都不放过地乱啃乱咬，面颊、鼻梁、下颌、耳珠、锁骨……到肩膀那里的时候，赵斐说了声冷，男人才总算恢复了一些理智。
    裹着衣服抱了一会儿，迫不及待地要开车回家。
    见识到他那会儿的样子，赵斐哪敢让他开车，挣扎着要换位置自己来。
    挣扎中，两人又气喘吁吁地闹到一起，越黏越上头。
    车窗外还在飘雪。
    赵斐被他黏得好笑，哼哼：“小覃，你怎么这样？”
    陆覃微顿，停下动作。
    浓黑的长睫一闪，那双花瓣般的眼眨来眨去地看他，带着熟悉气息的炽热呼吸几乎熏红了他的耳朵：“诶，这不是顺其自然的吗？你的反应就好像想过我会拒绝你一样。”
    男人眉头微蹙，将他环住。
    没反驳。
    赵斐惊讶：“啊？你还真想过我会拒绝你？”
    陆覃闷闷的，抱他的力气加重，赵斐快透不过气了：“没想过。”
    “那……”
    “可只要你没回答，就有那样的概率。”
    “……”
    理论上是这样的没错，但是……
    但是这不是理论啊！！！
    赵斐没说话了，任由他亲亲抱抱，最后吊着他脖子小猫一样蹭来蹭去：“我不会拒绝的，没有那样的概率！”
    陆覃看他一眼，又别开视线，唇角短促地弯了下：“嗯。”
    赵斐都被他那个一闪而过的笑意迷倒了，扑棱过去让他再笑，身型高大他不少的男人在他面前跟被欺负一样，抿直唇埋他脖颈。
    赵斐哼一声，抱抱怀里的大个头：“别咬。”
    耳垂被小心松开了。
    等不久后，他看陆覃状态恢复正常，才允许对方开车。
    回去路上，赵斐没玩手机，时不时伸手看新戒指，看得心情都好了，不过每次等红绿灯时都能察觉到男人目光。
    当晚，他们没回赵成彬那里，径直去陆覃公司附近的公寓。
    ……都这个时候了，赵斐完全做好了开门就“干柴烈火”的心理准备，结果一进屋，陆覃竟还记得他没吃晚饭！
    男人匆匆忙忙系上围裙，先去厨房煮面。
    赵斐很喜欢的炸酱面。
    炸酱面做得很正宗，肉丁酱味浓郁，切成丝的紫甘蓝、黄瓜、胡萝卜、豆芽等该有的也一样都没少，面煮得非常不错，有嚼劲，爽口！！！和想象中的“干柴烈火”一样让他满足！
    吃饱喝足，赵斐瞄向旁边高大的身影，内心的小人开始搓手手。
    陆覃不知在想什么，一直瞥眼看他，等收拾好公寓后，就拉着他手带他去浴室。
    赵斐还有些不好意思，小脸粉粉的。
    不料到了浴室，男人正正经经给他搓澡，带翻面的那种。
    赵斐：“……”
    他被搓成了煮熟的虾米，完后裹上浴巾径直回卧室，困困顿顿地躺在床上踹被子。
    陆覃出来时，他眼皮已经耷拉下去了，几乎没了任何想法。
    也是，陆覃这段时间这么累，他、他是可以理解的。
    他也累了。
    诶，小覃这么累怎么还有闲情给他搓澡？！
    直到身子被蓦地困住。
    “赵斐。”
    “嗯……”
    “宝贝……”耳边是凌乱的呼吸声，男人微颤着，像是忍受已久，在他应完第一声就不管不顾地吻他戴着戒指的手，转瞬碾着他唇舌索取……
    第二天，陆覃没去上班。
    赵斐：火太能烧了，干柴已经成碎炭沫子了……
    那之后没几天，陆覃的父母就打来电话，想除夕前两家人一起好好吃顿饭。
    赵斐也是那时候告诉赵成彬和林金薇关于结婚的计划。
    他其实没想过结婚的时间，毕竟陆覃公司那边正忙着，他俩结不结婚都已经在一起了，完全不需要着急，等以后有时间可以慢慢做打算。
    可陆覃很想尽快结婚。
    好几次赵斐故意私下叫他老公，陆覃还红着脸压制兴奋，闷闷地说结婚了才能叫。
    赵斐差点儿流鼻血。
    结婚了才能叫老公什么的……他家小覃怎么还能这么纯情啊！！！
    家里这边，他说和陆覃要在年后领证时，夫妻俩反应倒是不大，毕竟看着他们一直在一起，早有准备了，只是多少会感慨些。
    饭店里，赵斐收回思绪，桌上的两家的长辈又从婚礼流程聊到了最近几部电视剧，一下子就越扯越远。
    赵斐坐不住了，稍稍喝了口红酒，冲陆覃眨眨眼。
    他起身说要去卫生间，几乎刚出门，男人就跟了过来。
    可谁都没去卫生间。
    他们一起乘着电梯跑出了饭店。
    繁华的商业街路边，赵斐和他没走几步就难以克制地黏到一起。
    路面都是白茫茫的雪，夜里很冷，亲在一起，呼出的白气也不知究竟是谁的。
    陆覃宽大的肩背替他挡住了夜风，近乎着迷地轻轻嗅他身上的气息，口中却分外凶狠地纠缠勾勒……
    赵斐整个人都埋在他高大的阴影之中，不知不觉，仰头看他。
    高三那个夏天开始，少年就像棵生长迅猛的大树，长达数年，都未见在他面前停止过生长。
    四年前会被自己一句话引得脸红的少年，变成了现在的崇山峻岭。
    “小覃，亲亲发射！”赵斐用力亲他下巴一口，看着那双一瞬懵懂的深潭，心里瞬间发热，重新张开双臂，抱住对方的同时，也被陆覃突然抱了起来。
    陆覃比他高很多，身体矫健，力气总是大得出奇，轻易就将他抱得双脚离地，抱完还不满足，桎梏着身上的人迅速移动到附近车上。
    车门一关，陆覃便低头贴在他柔软的颈窝，薄唇抿住了一块细软的肌肤，雪一样的颜色迅速变得粉红。
    赵斐肩头轻抖，要推，想想又收回手。
    他忍耐地抿起嘴，戏精病又犯了，嘤一声：“陆总不要啊，我、我会听你的话，不要让别人看到。”
    对方一顿，很快明白他在玩什么，却还是认真贴着他面颊解释：“外面看不到。”
    赵斐：好耶！人家图的就是这个刺激！
    转眼却呜呜呜：“有声音，陆总，有、有人来了。我好害怕……”
    陆覃眼睛都有些红了，受不了地封住他唇舌，将人完全搂到身上。
    ……
    刘文妮打来电话时，陆覃正一只手拿着手机应付，另一只手给赵斐穿袜子。赵斐不想穿，白晃晃的一双脚盘着摇来摇去躲避。
    刘文妮以为他们是吃饱了在外面玩，问他什么时候回去。
    陆覃：“马上。”
    他挂电话的时候，赵斐已经趁他不注意开了车门，鬼鬼祟祟，一只光溜溜的脚在旁边花坛上的洁白雪堆踩一下，留下了半只脚印。
    陆覃的阻止来不及，赵斐已经缩回了冰凉凉的脚，窝过去嘿嘿道：“玩玩嘛，我小时候就一直想这么玩一次，家里人不让，也没机会，大了更没机会了……感觉跟踩冰棉花似的，就是没我想象中那种透心凉的酸爽。”
    “……”
    陆覃垂眸，把他那只脚握住，轻轻放进了外套里炙热的胸膛上，暖着。他脸上没什么情绪转变，仿佛做着生活里再正常不过的事。
    赵斐内心虽然没啥节操，但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两个耳朵尖都要红了：“你……”
    陆覃又去亲他耳珠，声音低哑，还有些沉，像是跟他交换秘密：“……我也想。”
    赵斐以为他说的是踩雪，惊异之余又觉得小覃好可爱，童心登时上来，转身就要给他开车门，结果却被陆覃接下来的动作震住。
    陆覃将他拉回去，两人面对着面，男人原本挺直的腰背弓下，深邃的眼眸微垂，竟亲上那截白皙细瘦的脚踝……
    “！”
    赵斐忙缩回脚，脚背无意间轻蹭到男人高挺的鼻梁，他吓得“唔”一声。
    陆覃立时欺身上前，赵斐看一眼，突然间不敢对视。
    男人眼底盛满渴慕，重新将他抱了回去，这次什么都没做，只抱着。
    在封闭的空间如此依偎着，谁都不想分开。
    赵斐低头：“变态。”
    他看到上面的薄唇微抿：“不是。”
    “怎么不是……”
    “不是。”
    赵斐嘟囔着还想逗他，瞧他又俯身开始给自己穿起袜子，难为情起来。
    陆覃抬眼看他，有些脸红：“我只对你这样，不是。”
    赵斐心都要软没了，连忙拱着他缱绻地说些好听的：“嗯，不是不是，不过小覃是什么我都喜欢！”
    因为这句话，他们晚了十来分钟才回去。
    除夕一过，就是新的一年了。
    新年的第一天，赵斐和陆覃订婚的消息就传了出去。
    毕竟除夕前一天，当时饭店里那么多人，自然也有他们在邵京的熟人，看到他们两家大人带着孩子一起吃饭，基本都能猜到是什么意思。
    有意料之中的，也有唏嘘他们居然真走到结婚这一步的……
    此时的陆家老宅。
    午饭后，陆从良静静看着对面的一家三口。
    陆枫的父母和以前倒没什么两样，说说笑笑地努力维持新年气氛，而往常总跟着一起开玩笑的陆枫却不吭声，低头看着手机。
    院子外银装素裹，雪景很是漂亮。
    可是没人欣赏。
    陆从良起身，走到陆枫面前。
    察觉老爷子过来，陆枫忙把手机摁灭。
    陆从良眼尖，看到了上面的一张照片。
    是某个山村小学的背景，盛夏的光影之下，四个少年表情各异地站在中间，后面则是微笑着的赵成彬和林金薇……
    若是以前，看到关于赵家的东西，陆从良早就发脾气了，可这次却一句话没说。
    照片上，那赵家的三口人，和现在是全然不同的处境。
    他查了那么多年的过往，计划了那么久，不顾一切就为了复仇，可现在好像很多事都与预想中不一样。
    赵成彬的生母，他前段时间带着特助去江城看过，在看对方的第一眼，就没忍住落下泪来。
    太像了，和他的妹妹太像了。
    赵昌林这个畜生，居然还真做出了这种事！
    简直比他想象中还要恶心！
    把一个完全不同的人变成这副模样，换脸，换身份，换性格……赵昌林几乎给人剥了层皮下来！
    那个女人的身世并不复杂，认识赵成林时还是个刚辍学的大学生，因为家里有人重病缺钱，也因为性格软弱，更因为太好掌控……被一条恶心的毒蛇盯上。
    某种程度上，她其实是第二个陆玉霜。
    陆从良这辈子向来说一不二，做事绝不回头，可看到那个女人后，或许是对方实在太像自己过世的妹妹，他居然产生了一丝丝后悔的情绪。
    是的，他居然有些后悔了。
    这些年，他满心都是仇恨，他将这份恨意放在害死妹妹的畜生和当年“小三”身上，畜生死了，“小三”年迈还患有不稳定的精神疾病，他理所当然去恨他们的后代，还有那些建立在自己妹妹血肉上的赵氏产业。
    可从始至终，除了赵昌林和他的产业，很多都弄错了。
    他的报复好像失去了原本的意义。
    而他曾经迁怒的赵成彬，甚至得知母亲身世后，不顾别人眼光将赵昌林的所作所为昭告天下，亲自毁掉那畜生生前最在乎的名声。
    ……
    陆从良强行将自己的思绪从那张照片上剥开，盯着不太自在的陆枫看。
    他其实想过的，击垮赵家后，他的小孙子就不太可能再回陆氏集团了。
    那孩子从小就固执，他最了解。
    而眼前这个大孙子现在想着什么，他大概也有数。
    先前刘文妮和陆枫在家族群的群聊记录还在，而最近，特助也跟他说过，陆枫开始关注娱乐圈了……
    陆从良很多话想说，可听着电视里一些新年好兆头的话，还是忍下了。
    一直到晚饭吃完后，陆枫准备离开。
    陆从良开口将他留住，让他去趟书房。
    以为是公司上的安排，陆枫不太高兴地跟在老爷子后面。
    进了书房，陆从良就冷冷开口：“你最好别有不该有的念头。”
    陆枫皱眉：“什么？”
    陆从良道：“赵斐。反正你心里有数。”
    一瞬间，陆枫脸都僵了。
    陆从良叹了口气，坐下道：“有时候都不知道，我们陆家是不是造了什么孽！一个又一个……”
    陆枫脸上难堪：“我没那个意思，他以前喜欢过我，又是校友，现在这个境况，我只是想帮帮忙！”
    陆从良瞪他：“帮帮忙？！从小到大跟你表白过的人我怕你都数不清了！倒没见你像现在这样热心！小枫，爷爷劝你别太自以为是，赵家虽然垮了，但那个赵斐可不是个任人拿捏的……我昨天查过，他以前投资的很多项目和公司，目前发展都很不错，你还想帮他进娱乐圈？想靠自己投资去塞人？可笑，人家都不稀罕进！他自己搞的就是这个！”
    陆枫一怔，显然不相信：“爷爷你别胡说，那些不都他以前弄着玩的……”
    陆从良嗤笑一声：“你可以自己去查，人家指不定看你才像弄着玩！”
    看他是认真了，陆枫皱眉：“不可能……”
    陆从良打断他的话：“我只是提醒你，兄弟阋墙的丑事，不能发生在陆家。”
    这句话激怒了陆枫：“爷爷，你是不是从头至尾都觉得我比小覃差？这段时间，你有一句离开过小覃吗？！”
    陆从良脸黑下来：“你再说一遍？”
    陆枫大声控诉：“再说一遍也是这句话！从小你就把他当接班人培养！对！他是天才，我就是个扶不上墙的纨绔！现在他不在陆家了，您还是这样认为！”
    陆从良气坏了，手臂颤抖地给了他一巴掌：“你胡说什么？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陆枫摸了下脸，似乎不意外，笑了声，转身想走。
    陆从良厉声吼道：“我、我要是认为你不如小覃，就不会在小覃当初铁心离开陆家时那么胜券在握！因为我知道，就算小覃真的不回来，也还有你！我从小把小覃当接班人培养，是因为什么？你是不是自己都把小时候那些事忘了？！”
    陆枫脚步停下。
    陆从良声音发哑：“你小学时总是说，你不想管公司，周围人都说小覃有经商头脑，你就问我以后能不能让小覃去管公司，那样你可以自由自在地玩，遇到喜欢的人也不用考虑门户，反正出什么事都有爸妈爷爷还有长大的小覃撑着！这些话，你小时候每年都会说一遍！”
    “如果小覃没有喜欢上那个赵斐，他确实就是陆氏的接班人，你现在或许在国外留学，或许还在国内整天和你那些朋友一起玩，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喜欢谁都能毫不犹豫去追，遇到挫折也永远有家人帮你解决，弄了烂摊子也不担心没人收拾！你以后要尝试什么，要和谁结婚，家里都不会插手太多，陆家两个孩子，总有一个要完成自己的梦想……小枫啊，如果没有那些意外，你会比现在的小覃轻松一万倍！”
    陆枫死死握着拳不出声。
    “……小覃离家之前，你一直都是被宠大的。”老爷子像是一下子苍老了很多，他抹了把眼睛背过身去，“是，爷爷承认这段时间脾气不好，不该拿你跟小覃比，爷爷知道，你们是个两个完全不同性格的孩子，本来人生方向就不一样，我不应该为了证明自己没错，让你去承受这些压力。”
    陆枫声音微哽：“我…”
    陆从良忽然转过身：“赵斐那事，爷爷也不是针对你，是你根本没可能。”
    陆枫脸刷白，咬牙沉默。
    许久后，他道：“爷爷，我都知道，是你误会我了。”
    本来也没想过怎么样，只是忍受不了那个大少爷落魄的样子。
    对，只是忍受不了。
    只是想让他变回那个嚣张恣意，作里作气，却又让有点儿耀眼的娇气少爷。
    省的人操心。
    仅此而已。
    离开陆家老宅后，陆枫没回家，他开车去了高中那所学校。
    校门还是以前的样子，旁边那家赵斐最喜欢去的餐厅却倒闭了。
    往日历历在目。
    陆枫下了车。
    周围陌生又熟悉。
    他踩着雪，想象着自己当年不同举动会遇到的所有可能。
    就像老爷子说的那样，他是被宠着长大的，因为陆氏的背景，从小到大总是被一群人围着转，小时候是孩子王，长大还被戏称为校霸，就连刚毕业，谁见了他也要加个“总”去叫，闯祸了、遇到难题了，在家有父母爷爷收拾，在外可以求助小覃或那群狐朋狗友……
    在学校，他一直备受欢迎，对他而言，被喜欢从不是一件很珍贵的事。
    因此没兴趣的人，从来都不屑一眼。
    他是怎么认识赵斐的呢？
    陆枫记不得了。
    可回溯过往，记忆里，居然只剩下少年对他逐渐嫌恶的目光。
    不知怎的，这个时候，他脑子里涌满了出国前赵殊然对他说的话。
    “你真的觉得我们适合在一起吗？你是帮过我很多，我感谢你，可是大少爷，你有体会过别人的处境吗？以前你觉得我哥刁难我，你就只想着让他不好过，可他因为我不好过了，你觉得我又能在赵家好过吗？”
    “我无助的时候，是幻想过和你在一起的，因为我的世界里，好像只有你无所不能，尽管效果不一定好，但你可以帮我对抗我哥，帮我改变那样的生活……你觉得我们在一起是什么样子？开始几年或许很不错，可久了，你真的还会喜欢我吗？你说我天真，说我脱俗，可我一点儿都不！陆枫，我爱钱！我真的很在乎钱，在乎那些你整天看不上的物质！你唾手可得的东西，我要拼命努力才可以得到！”
    “还要为了不让你讨厌，表现出没那么在乎，总是小心翼翼的……陆枫，你有没有用你自己脑子好好想一想，我要真是你想象中那样的人，就不会报考这个专业！我他妈早去学音乐了！”
    “你看，当我发现我哥根本就不讨厌我，甚至背地里还那么关心我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对我没那么重要了。你说这是爱情吗？”
    “……”
    “我不爱你，你也别跟我说你的爱，我赌你最迟五年内就会爱上别人，或许遇到个跟我以前一样，脆弱的，可怜的，需要你拯救的，时间会更短。”
    “……”
    雪夜里，到处都是新年喜庆的红。
    要不了多久，那样的红应该就会出现在赵斐家里了。
    陆枫望向前方的教学楼，他抽了根烟，喃喃道：“赵殊然，你不去当赌王可真够可惜的。”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合一，抱歉，昨晚熬夜熬吐了就没上来，白天又被喊去做二次核酸……以后不会熬夜了，身体要紧，大家也早起早睡~
    第90章
    春天很快过去, 在盛夏的热浪来袭之际，何导的那部科幻电影定档了。
    上映时间是赵斐与陆覃婚期的前一个月——7月15日。
    而他们的婚礼定在八月中下旬，。
    其实新年一过, 俩人就在大年初二领了证, 却没赶在人最多的情人节那天。
    赵斐起初还挺惊讶的：“情人节寓意多好啊。”
    陆覃坚持不要：“会重。”
    赵斐开始没太明白：“啊？”
    陆覃别别扭扭开始去熨两人的白衬衣。
    赵斐过去戳他：“小覃, 你都熨多少遍了？到底什么重了？”
    男人那张薄唇简直跟被强力胶黏住似的, 就是不出声。
    赵斐要闹他, 动手前忽然注意到他耳后的微红的颜色, 愣了一愣，突然有点儿明白了：“你不想领证的日子和情人节一起过啊？全部分开是吧？”
    对方手上动作一顿, 继续忙忙碌碌的样子, 微颤的眼睫已经出卖了自己被说破的心思。
    赵斐把他熨斗关了拿走，班主任似地背起手, 往卧室那边走：“小覃, 你过来一下。”
    他前脚进卧室, 后脚男人已经把卧室门关上，向他靠近。
    赵斐往上床上一坐, 叹息不止：“唉，这可怎么办？”像是刚订婚就和未婚夫有了分歧。
    身后双臂顷刻将他缠住, 颈间被温热的气息裹覆, 赵斐侧眸，陆覃正静静盯着自己，薄唇抿着, 似乎在想说什么。
    在对方疑似妥协的话出来前, 他就破功了：“哈哈哈我装的！小覃你怎么不跟我吵啊？我还想着无理取闹呢！”他真要闹似的。
    陆覃懵了下, 随即别过视线, 很快又垂眸要亲他。
    赵斐在他之前就啵了过去, 吊着他脖子晃道：“小覃，明天就去领证吧？ ”
    那双漆黑的眼睛微闪，似乎没反应过来，好半晌都忘了动作。
    赵斐紧接着狠狠亲了他一口，嘿嘿道：“明天领了证，晚上可以叫老公吧？”
    果然，对方英隽的面庞变得滚烫起来。
    赵斐看得心里痒痒，不过这次逞不出了威风了，原本圈着他腰的手往上依附着用力攀游，有一瞬间，他简直是骨头都要酥了……
    怎么可以这么……这么蛊惑人啊！
    直到完全陷入柔软的床上，赵斐才缓缓回神，扑腾着要起来，再次又被拥着无法动弹。
    陆覃完全俯身，一寸寸吻上他锁骨处的肌肤，那里原本的暖白色被生生带出了热气，一直蔓延到下颚，红得乍眼。
    这样子，哪怕明天穿上衬衣、扣子扣到领口最上面，依旧遮不住一段冒头的水红。
    对方声音被灭顶的兴奋裹挟，变得沙哑：“好，我们明天早点儿去。”
    次日领证，赵斐的生活由此开始变得不再平静。
    甚至可以说是相当孟/浪了！
    一连几天，他们待在那栋海边小屋没怎么出门。
    两三天后，赵斐虚了下来，他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那方面过于无度，可看看另一个人，倒是一直保持优秀的体能，还很“贤惠”地给他炖各种补养的汤。
    赵斐十分汗颜！
    在第四天的时候，他终于硬拉着人出门，穿着情侣运动服，在晨光下的海边跑步。
    感觉又回到了阳间！！！
    跑完的回去，赵斐累得气喘吁吁，进了浴室洗澡，两人洗完又分不开似地亲在一起，忍不住黏糊完，赵斐突然坐起来：“哎呀！”
    陆覃：“怎么了？”
    赵斐：“应该起早些的，我还想着一起看日出呢！”
    那时候还是初春，陆覃看看窗外融化的雪与日光，又看看他：“可以明天看。”
    赵斐点头：“小覃，你要是起来了，一定要喊我。”
    次日天没亮，陆覃早早起床，他连早餐都一并做好了，可床上的人依旧懒乎乎睡着，整个身体都埋在暖和的被窝里，只露出一个满是凌乱卷毛的脑袋，脸被碰一下，还下意识往里缩。
    陆覃一声没出，他用保温饭盒把早餐装好，又给睡着的赵斐洗了脸，小心翼翼刷牙时，人醒了，睡眼惺忪地看他，有些懵的样子。
    男人继续小动作刷牙。
    赵斐张着嘴巴，过于困倦让他缓慢地闭上了眼睛，几秒后，又迅速睁开，唔唔两声。
    陆覃将牙刷拿出来。
    赵斐歪歪地坐起来，夺过他的牙刷：“我、我醒了我醒了！”他光着脚就下了床，看到地上给他倒刷牙水的桶，脸红地跑到洗手间快速刷牙洗嘴巴，刚出来，就被陆覃过去抱到沙发上坐下。
    男人蹲着给他擦干净脚，又将棉袜子套上。
    赵斐红着脸：“说好了叫我的。”
    陆覃躲闪那道目光，起身继续给他穿衣服，没解释。
    时间不多了，赵斐抱着毛毯，陆覃一手提着饭盒一手牵着他，出门。
    房子就在海边，他们找了个好的位置坐下，在寒风中等待日出。
    坐在沙滩的巨石上，裹上披风毛毯，赵斐仿佛睡不够似的，又靠着陆覃肩膀开始小鸡啄米地打盹了。
    外面很冷，陆覃又拿了一张毛毯给他裹上，完完全全将人抱在怀里。
    一阵海风过来，赵斐哆嗦一下又清醒了。
    日出即将来临，他连忙坐正，脸颊贴着男人下颌，瓮声瓮气的：“小覃，你不能再让我睡了，不然我可就白来了。”
    “还没出来，可以继续睡，我会喊你的。”陆覃把他抱得更严实了。
    赵斐本来还想睁着眼睛坚持一会儿，可毛毯里实在太温暖了，眼皮一沉，就又晕乎乎起来：“好吧。”
    谁知再醒来，他在男人背上。
    外面已经彻底亮了。
    赵斐好一会儿都没反应过来。
    陆覃察觉他醒了，问他冷不冷。
    赵斐不说话，圈着他的脖子闷闷的。
    回了家，热了早餐，赵斐已经没那么闷闷不乐了，他知道自己爱睡懒觉，这锅只能是自己的。
    喝了口牛奶，他忍不住嘀咕：“看日出好难，等过段时间去看日落好了。”
    陆覃一愣，低声道：“不难，过两天去看，我一定会叫醒你的。”
    赵斐正怀疑自己是不是很难叫醒，就听陆覃说：“今天起了大雾，看不到日出。”
    “……”片刻的惊讶后，他拍拍自己的腿，“那我们可真倒霉！”
    说着还翘嘴笑了。
    陆覃望着他失神了一瞬。
    赵斐：“小覃，等天热了我们再去看吧，去山上看，我那时候就能早起了！”
    陆覃似乎还想着最近看日出：“什么时候都可以，我会喊醒你的。”
    赵斐嘟囔：“冬天容易赖床。”
    陆覃：“那我背你去看。”
    赵斐：“……”
    有时候也不知道陆覃为什么会对一些细枝末节的事如此固执，但赵斐向来很难拒绝这样的固执，甚至会在内心萌得嗷嗷叫。
    情人节当天，他们在邵京一座高山的山顶看了日出。
    提前在那里搭了帐篷，赵斐睡得很早，在凌晨陆覃试图悄无声息将他抱出去时，就已经醒了，但故意没睁开眼睛。
    他被圈在男人结实的怀里，身上是厚厚软软的毛毯和避风大衣，对方似乎一直没察觉他醒来，还悄悄窝在他颈间嗅着，高挺的鼻梁压着他的喉咙。
    赵斐实在装不下去了，抓着他肩膀坐起来，猴急地抱着对方就啃过去……
    险些错过日出。
    看完整个日出过程后，赵斐很长时间没说话。
    天彻底亮了，太阳高高升起，他们一起收拾着东西下山，上了车，陆覃照例给他系安全带。
    赵斐忽然开口道：“我第一次看日出。”
    陆覃望向他。
    赵斐继续说：“我以前看过一部国外的电影，男主人公每次醒来，一切都会变回昨天的原样，就连枕边的人也会在他醒来后消失，所以他只能继续重复过着昨天的日子……有一段时间，我觉得自己特别像那个男主人公。”
    时间永远停留在过去，尤其是穿越前送叔叔进监狱报了仇后，明天这个词就变得和昨天没什么不同。
    人生好像变得只要活着就可以。
    “所以我想和你一起看日出，”赵斐扭头，亮亮的眼睛弯起来，“小覃，那部电影里，男主角的明天真正到来的早晨，枕边的人没有消失。”
    倏地，陆覃抱住他，紧得没有半点空隙，像是害怕他忽然不见了
    赵斐安慰般地圈住他脖子：“小覃，以前你说你梦到我要跟你分手，现在还会做这种噩梦吗？”
    男人箍着他依旧不松手，摇头。
    “其实做了也不要紧，”他声音很轻，笑着，有着晨光下的和煦暖意，“我才不会跟你分手，小覃很珍贵的。”
    ——像明天一样珍贵。
    *
    时间过得飞快，七月，烈日似火。
    何导电影首映礼那天，由于江城奶奶突发奇想要拍全家福，赵斐取消了赶回A市的行程。
    老人家身体本就一直好着，经过近一年的治疗，精神状态也比先前好了不少，赵成彬和林金薇年后没多久就离开了先前的东家，用赵斐给的一笔现款和借的资金开了个厂子，两个季度后就将规模扩大不少。
    先前一个月会至少回两趟江城看望老人，但最近忙得不可开交，一两个月都没回去，平时只能视频或打电话。
    结果住家保姆打来电话，说是老人闹着要照全家福。
    赵成彬什么也没说，推下当天的工作，带着林金薇去江城。
    也给赵斐打了一通电话。
    当天中午，江城老宅多了四口人。
    老人家看着赵斐身边的男人，怔了怔。
    林金薇笑道：“妈，小覃你以前也见过的，过年的时候还来给你拜过年……”
    老人家顿时挑眉：“哦，陆从良的孙子……”
    赵斐憨笑，正要岔过这个话题，又听对方说：“也是小斐的结婚对象。”
    大家还没反应过来，陆覃先“嗯”了声。
    末了还道：“奶奶，已经结婚了，可以一起照全家福。”
    老人家哼哼没说话，林金薇没忍住，笑个不停。
    赵成彬也笑道：“你来了，肯定就是一起拍的，怎么可能撇下你？”
    大家没去照相馆，老人家说自己不喜欢那种假模假式的背景。
    拍照的是住家保姆。
    五口人都在大厅。
    老太太坐在中间的红木椅上，赵成彬和林金薇分别站在藤椅两边，赵斐则和陆覃并肩立在藤椅正后方。
    保姆说：“都要笑啊！”
    陆覃微微扯了下嘴角，老太太翻了个白眼，嘴角往上强硬地咧起。
    保姆：“老太太，太僵硬啦。”
    赵斐弯腰去看前面的老太太：“我看看。”
    对方闻声仰头，由于角度，先看到了孙子的鼻孔，突然哈哈大笑。
    赵斐一脸懵，身侧的男人伸手将他身姿搂直。
    他却歪脑袋，戏精地小声说：“讨厌~吃豆腐~”
    陆覃早似习惯了，不带停留地将那颗歪着的卷毛脑袋扶到自己肩膀上，深不见底的眸子隐着幸福和情动。
    “客喳”一声。
    相机定格了这一幕。
    八月，婚礼是在一处海岛上举行的。
    天气刚刚好，阳光充裕，微风徐徐，婚礼场地旁有一片似无尽头的大花园。
    赵斐穿着的是一件中世纪风格、花纹极其精细的白衬衫，很衬腰身，一半光洁的手腕被白色的花边遮掩，誓词后，无名指上的戒指，成了最完美的点缀。
    整个婚礼流程明明已经在心里排练过数百遍，可是真到了这一刻，赵斐还是有些恍恍惚惚的，甚至脚下都有些飘飘的。
    欢呼声中，被陆覃毫不克制地撬开唇齿时，气息交缠，赵斐终于有了确切的感觉。
    结婚了。
    他们真的结婚了。
    宾客来得比赵斐想象中多。
    江源知道他要结婚后，提前回国，给他当伴郎。
    还有些以前高中和大学关系比较近的同学。
    两人大学期间的室友都来了……很热闹。
    还有何导以及几个相熟的演员也在。
    那部题材新颖情节怪异的科幻电影已经上映了一个多月，是今年电影圈里真真正正的黑马冠军，口碑票房双收，讨论度极高，目前的总票房已经过二十多亿了，热度依旧不减，还在持续飙升中。
    主演都没想过会火到这种程度，各种综艺片约纷至而来。
    就连赵斐，也上了好几次热搜，互联网冲浪选手并不是同一拨，起初还以为是个新演员。由于电影里该人设带感，演的力度又刚刚好，其实在首映时就被不少观众关注了……
    关于他那个角色，还上了不止十次的热搜，有的是关联电影剧情，有的是网友玩梗，还有就是关联他本人的名字……
    尽管赵斐的微博已经注销了，但几番热搜热度加上电影本身的火热，对角色饰演者的探究和关注也就越来越多。这段时间，微博上已经有了不少“赵斐粉丝站”“赵斐非官方的官博”“赵斐的衣柜”“赵斐非官方的后援团”这种粉丝不少的大号。
    但没多久，有人扒出何导以前的微博。
    那根本不是什么可能会被公司耽误的小演员，而是这部电影幕后的金主爸爸！！！
    进剧组演戏也不是靠着投资给自己谋的角色，只是因为剧组资金不多，请不到合适的演员……投资人就过来凑数了！
    开始还有不少人认为这是炒作，可随着电影的热度飙升，工作人员也放出了不少剧组的花絮。
    其中有一个视频是赵斐杀青后的：几个演员听说他以后不会演戏，都露出遗憾的表情。
    热度下，质疑自然不会少，很快又有人说这是为了炒作演员的剧本。
    附和的不少，直到几个自称赵斐新晋铁粉的网友根据去年陆氏和赵家的商业新闻，彻底扒出赵斐的身世。
    由于元素过头，当天直接上了热一。
    【有内味了！这妥妥娱乐圈落难贵公子吧？！】
    【明明是绝境翻盘好吗？人家破产前投资了这部当时大多人都不看好的电影！现在算什么落魄，早就赚得数不动了！】
    【随便演演还能这么高人气！这是什么天赋值点满了吗？！】
    【更狗血的是人家的恋情！听说还和仇家陆氏的太子爷订婚了！这是什么商战复仇虐恋文吗？】
    【可别乱说，我和当事人同学校的，人家高三就互相看对眼了，大学就是系里众所周知的一对，对方也不是什么太子爷，为了老婆早放弃继承权了，现在自己开公司，别传谣哈！】
    【艹，这不更刺激了……】
    【竖个耳朵，想继续听内情！】
    ……
    婚礼前那段时间，赵斐忙得像个陀螺，一边要筹备婚礼和蜜月计划，一边还要跑A市和何导解决一些电影前期宣发的问题……
    网上那些，他根本就顾不上，后来听说也没什么造谣或乱七八糟的，也就彻底不管了。
    完全不知道自己和陆覃的事已经发展到被网友写起同人小说的地步……
    大多文名还是：
    《世仇公子狠狠爱》
    《少爷抱紧我》
    《兄弟夺爱：天才少爷带钱跑》
    ……
    此时的婚礼上。
    亲人的坐席那边，戏份有些重。
    赵斐原以为除了陆覃的父母，陆家其余的人并不会到场……结果都来了。
    陆老爷子正式得像是来参加别人的婚礼，送了礼后，坐在台下全程一句话没说，随行的陆枫更是一言不发，净喝酒去了。赵斐过去敬酒的时候，人都醉得没了意识，被陆老爷子嫌弃地喊保镖架回酒店。
    他看了赵斐几眼，又看看陆覃，走前到底挤出了一句：“新婚快乐。”
    说完用最快的迅速走了。
    林金薇过来说，陆从良的礼物是一件金器。
    赵斐看了，和大学期间陆覃打造给他的金器一模一样。
    原书里，那是陆家的一对传家宝，传给新人的，后来一分为二，原书陆枫求婚时用的其中一个，另一个在陆覃那里。
    现在陆覃的那个，陆从良送来了。
    下午，赵斐在岛上的酒店套房换衣服，手机来了电话。
    陆覃正在帮他解衬衣上那些繁琐的带子，他看也没看就摁了接听。
    “哥，婚礼结束了吧？”猛然听到了赵殊然沙沙的声音。
    身边的男人显然也听到了，动作幽然停下来。
    赵斐完全能想象此时陆覃是个什么表情，连忙应道：“刚结束，怎么了？你还想赶过来送份子钱？来不及了吧？”
    他早上才知道赵成彬和林金薇是给赵殊然发过请帖的，毕竟两人曾经也是兄弟，这么重要的事，他们觉得赵殊然应该参加。
    可是赵殊然拒绝了。
    电话里，赵殊然的声音很轻：“哥，你幸福吗？”
    赵斐：“……”
    狠狠无语了。
    陆覃周身骤然冷下去。
    手机那头赵殊然自顾自道：“我希望你可以幸福。”
    赵斐：“……会的，我和陆覃谢谢你。”
    沉默几秒后，手机那边继续道：“哥，我这几天请了个小长假，在我小时候的福利院里做义工。”
    只要赵殊然叫他哥，赵斐就不会全然不理：“挺好。”
    赵殊然说：“我还去看了刘姨。“
    赵斐问：“刘姨那边还好吗？”他准备过段时间一切稳定后，刘姨若还想工作，就将刘姨请回来。
    赵殊然：“很好，她经常跟我说起你。”
    赵斐：“……啊？”
    赵殊然说：“她说了很多以前的事，说你让妈妈给我报钢琴班，说你故意把钢琴房留给我……刘姨还说我做了很多错事，最大的错事就是离开赵家。”
    赵斐垂眸：“嗯，你确实昏了头。”
    赵殊然却笑：“我不后悔，我又不是以前的赵殊然，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虽然和你们不住在一起了，但是爸妈还是爸妈，这个不会改变。”
    赵斐知道，赵成彬骨折期间，赵殊然其实悄悄去照顾过很多次，而过年那天晚上，人还来过家里。
    他当时在卧室没出去。
    不想过年时大家尴尬。
    突然，他听到赵殊然低低的哭声，哭得像是在拔身上的一根刺，他说：“哥，我打电话不是找茬的，我……”
    “我祝你们，祝你……”
    最后仿佛怎么都说不出来，直接挂了电话。
    不多时，对方发来信息，只有四个字：
    【我祝福你，永远幸福。】
    只有“你”，没有“们”。
    赵斐回：我们很感谢。
    关了手机，他去看陆覃。
    陆覃抿着薄唇，继续解那些繁复的带子，眼睫低垂，很认真的样子。
    赵斐嘿嘿笑着，或许是被他的笑声感染，那双手的动作变得快了起来，转眼就抱着他跪在床尾，男人凌厉的下颌凑近，急切地在他口中掠夺。
    怀里的青年腰身很容易掌握，手掌能隔着丝绸感受到薄薄的腹肌，凌乱的繁复白衬衣让他周身的贵气多出了性感的色彩。
    陆覃眼神暗下去。
    赵斐也来了兴致，蹭着他下巴指指自己脖子：“小覃，玉坠还戴着。”
    那双手娴熟地撩开他领口，取出红绳下莹润的白玉。
    就在赵斐以为他会将红绳一起拿出时，陆覃却低头将掌心的带着余温的玉坠亲了下，很快，又顺着玉坠吻上胸口前的白色丝绸。
    轻抖一下，他刚要将玉坠收回，陆覃就做了一件更为过分的事。
    赵斐整张脸都红透了。
    男人的头颅重新抬起时，赵斐眼角已经变得水润润的，无声看着他。
    陆覃彻底受了刺激，把他整个人都抱了起来……
    窗外，秋风摇动着黄杉。
    夜幕很快降临，新一轮的天明也近在咫尺。
    ……
    回到邵京后，大家都各自忙了起来，尤其是赵成彬和林金薇，他们那边工厂目前的效益很不错，和预计里相差无几，一直这样下去，肯定会越来越好，但是两人明显不愿意止步于此，已经计划明年年初重新招回几个老部下，好像要下步大棋……
    而赵斐这边，也得没空闲。
    新婚蜜月后，陆覃变得更忙，有段时间时间几乎住在了公司里。
    赵斐则回了A市，参加何导那部电影的庆功宴。
    酒会上，觥筹交错，流光溢彩，是他以前熟悉的景象。
    人来人往，有熟悉的，也有陌生的，不少人前来与他结识，甚至还有几个以前在邵京当面拒绝他名片的小老板……
    他笑呵呵地全接了名片，很好相处似的，转身，指尖一飞，扔进垃圾桶。
    因为高兴，酒也没少喝。
    准备离席时，赵斐隐隐约约看到了个熟悉的人影。
    走到近前，才发现是陆覃。
    他以为是做梦，下意识掏出自己的名片递给他：“你好，我是赵斐。”
    男人望着他，伸手拿过那张名片，然后将他扶住。
    赵斐看到他的薄唇微微动了下：“我是陆覃，你的老公。”
    外面的夜风有些大，赵斐被吹醒了神，他惊道：“呀！你怎么来了？”
    “接你回去。”抱他进了车里，启动引擎。
    赵斐懵懵的：“……那回酒店，家里还没收拾。”A市的房子很久没住了。
    陆覃却道：“收拾过了。”
    赵斐更懵了，开始打趣他：“奇怪，你那么忙，还有心思去收拾房子？就一晚，又不是住很久……明天就回了，小覃真是的。”
    最后一句话，带着撒娇的鼻音。
    陆覃喉结动了动：“是邵京的房子。”
    赵斐嘟囔了声，似乎没太明白，他本身就有些醉意，转着眼珠看看他，还没想通怎么就要今晚回邵京了，睡意就顶了上来。
    赵斐哼哼着睡着了。
    再醒来，似乎是很久之后，他感受到了车内不该有的夜风拂过面颊，歪头蹭了蹭，结果蹭上了西装凉凉的面料，于是醒了。
    他又趴在了男人的背上。
    昨天下过雨，空气很凉。
    背着他的人走得并不快，像是在散步，地上是灰白的月光和落叶，偶尔踩到叶子，会有轻微的响声，“吱吱”，“吱吱”，像是知了的声音。
    赵斐软软耷拉的手臂缩成一个圈，将陆覃的肩膀勒住：“这是哪儿啊？怎么不开车了？”
    他总觉得有些眼熟，可半梦半醒的，又说不上来。
    陆覃侧眸看他：“快到了。”
    赵斐眯起眼睛，更奇怪了，他也没想着从对方身上下来，挂件一样趴着黏着，开始打量周围的梧桐树……
    终于，他想起这里是哪儿了！！！
    陆覃已经背着他走到了一栋别墅前，前面的小花园被重新修整过，种着许许多多的沙漠玫瑰。
    仰头，还能看到曾经自己卧室专属的阳台。
    赵斐迅速从他背上下来。
    即将黎明，有鸟鸣声响起。
    陆覃拿出一套钥匙放进他掌心：“五月份买回来的，最近才收拾好。”
    说是收拾，其实是全部还原成以前是赵宅时的模样。
    赵斐依旧没说话。
    陆覃以为他不满意，薄唇绷直：“哪里没弄好？”
    赵斐二话不说，拿着钥匙径直过去开门。
    花园还是那样，进了屋，连玄关都没变过，客厅也是原模原样！
    赵斐一路跑上二楼，自己以前的房间。
    全部都是一样的。
    他突然想起陆覃曾经的话：
    “毕业后，我会好好赚钱再给你买个大房子，比家里的房子还要大，最多三年，可以吗？”
    “不短，我可以。”
    “赵斐，我不会让你吃苦的。”
    ……
    男人跟过来时，赵斐转身，双手用尽全力把他抵到墙上，他盯着陆覃，很久没说话。
    男人期冀的表情有了裂痕，声音逐渐沉闷下去：“为什么不喜欢？”
    赵斐眼睛微红，他像是发怒的小老虎，很用力地咬了那张薄唇一口，男人明明吃痛，却还忍着，双手抱紧他，动作间还让他继续咬。
    赵斐不咬了，呜咽一声，他泄了气，低头缩进陆覃怀里：“小覃，你根本不知道！”
    空气寂静。
    “我知道。”
    “你不知道！你就是不知道！这个世界除了你，其实不管是破产，还是车子房子、这些那些！对我来说都不重要！一点儿都不重要！我要知道你这段时间都是因为这件事忙成这样！我早就过来了！”
    “……”
    “你根本就不知道！”
    赵斐像是急，又像是很难过，眼睛全红了。
    陆覃一时手足无措，他第一次见赵斐这个样子，心尖都抖了，可又不愿松手。
    最后着急，低头便吻向那双微湿的眼皮，从起初的失控很快变得缱绻又温柔，像是吻一捧轻盈的水。
    直到怀里的人渐渐软下来，他才说：“我知道……可你是小王子。”
    因为是他的小王子，所以别的小王子需要的，他的小王子一样都不能少。
    阳台爬进了明晃晃的晨光，有一缕照进了赵斐的眼里，生出熠熠的光影。
    他仰头看着陆覃：“你真的知道？”
    “嗯。”
    在赵成彬那里住的日子，赵家夫妻给他看了很多这些年赵斐的vlog，其中也有一些让他们觉得好笑的聊天记录。
    比如破产当日，赵斐在群里发的那些消息……
    赵斐半信半疑：“你别想唬我。”
    陆覃没再说话，他握住赵斐的手，带他到阳台上。
    绿植遍布的小阳台上，能清楚看到院落远处的光景。
    陆覃说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我第一次来你家那天，你摔倒了，我背你回来。”
    赵斐自然记得。
    可他满脑子都是自己当时装摔倒后趴在人家背上施展茶艺的画面，一时间有些公开处刑的尴尬，正要找补，对方紧接着说：“那是我第一次那么开心。”
    赵斐愣住，想了想就笑起来：“开心什么呀？”
    他明知故问。
    如今的陆覃比高三时期的陆覃高出很多，他微微俯身，将赵斐整个人拢进怀里，漆黑幽深的眼瞳映着一张脸：“那时候我下楼，你忽然跑掉了，我以为你讨厌我……后来，我没想到你会愿意让我背你。”
    “……我故意的！我才不讨厌你！”
    “可是赵斐，我当时就好想把你背回家。”
    屋外日光刺眼，时间忽而从这个雨后之秋，回到那个暑气熏蒸的夏天。
    热浪翻滚，梧桐树下，少年背上的卷毛美人小声喘气，嘟嘟囔囔说：
    “我是不是很重？小覃弟弟，你下楼的声音怎么那么大啊？我还以为是你哥下来揍我了……”
    那时，陆覃在想，只要这个人愿意永远当他的小王子，他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了，番外会不定时更新！
    有挺多话想说的，还是等写完番外再说吧~
    *下一本《你不能这么对我[穿书]》：
    陈尘穿进了一本大男主退婚流小说。
    可惜他是被大男主来回打脸的那号人物。
    原书里，他和男主从小就订了娃娃亲，前期为了男主显赫的家世，无所不用其极讨好，因为不清楚对方性向，甚至还时不时穿女装，然而等男主十八岁那年家生变故，又第一时间羞辱+解除婚约，事后还不忘时常过来踩一脚。
    没几年就被男主狠狠打脸加倍羞辱，黑化还没加持多久就立马拿了盒饭。
    陈尘仰头看着眼前的豆丁男主。
    彼时他和男主刚上初中。
    男主凶巴巴将他推开：“都说了别烦我！”
    陈尘蚊子似地说了句话。
    男主不耐烦：“大声点！”
    陈尘扯掉头上的发卡：“解、解除娃娃亲好不好？”
    男主：“？？？”
    陈尘小声嘟哝，像是要哭了：“我不要小屁孩，我要大帅哥。”
    “……”初次被“羞辱”的男主阴恻恻瞥向他。
    三年后，陈尘随父母出国读书，去机场的路上，下了大雪。
    他不知道，有个少年在后面哭着追了很久很久。
    到了男主十八岁那年，陈尘跟着父母回了国。
    原书里的男主落魄情景竟没有发生，不仅如此，原本的大家族更是他们如今高攀不起的了。
    听说男主失了忆，家里似乎还悄悄为他找了更匹配的对象。
    陈尘亲自前去退婚。
    那一天，他的竹马男主活生生踹破父母锁他的门，不顾半身血渍踉跄冲到大堂，当着所有人的面，单膝跪地轻吻他的手，阴郁的面孔说着祈求的话：“不退婚，不要退婚，你说的我全都做到了，你不能这么对我……”
    1v1，he，主受
    现代架空，同性可婚背景
    开文前可能会有小幅度调整，以正文为主
    文名人名可能会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