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师徒文里的男配角》来自www.wshlou.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书名:穿成师徒文里的男配角 作者:觉知方明 文案 意外身亡后,朱决被“穿越一加一大礼包”砸中,穿到名为《蠢狗徒弟滚远点》的师徒文中当男配角。 选择中: 系统:滴,宿主可自行选择世界。 朱决:就这个黑衣服的吧。 没成想故事男主是个重生的货,难度系数大大增加—— 朱决:无所谓,只想吃吃吃和打游戏。 沈要就:重来一次,这个大师兄怎么这么奇葩。 从十到十四岁的同居同住,再到十年闭关,出关那日,朱决惊喜地发现: 果子成熟了! 然而,哪怕吃了果子,果子还想着白月光。朱决耸耸肩,那行吧。 系统:一加一大礼包启动,宿主剩余生命次数:1 。任务完成,可重新选择世界。 朱决:回原来世界。他,不值得我停留。 从此,沈要就的白月光被一朵红玫瑰重重遮盖。 他寻遍天上地下,找遍奇珍异宝,也无处无法触见大师兄。 直到,直到。 他听见脑海里一声“滴”。 一个理性现代gay穿进师徒文掰正恋爱脑男主的故事。 “如果错过太阳时你流了泪,那么你也要错过群星了。”《飞鸟集》 穿越攻x重生受 前期攻宠受,后期受追夫火葬场 排雷小贴士: ①前期攻宠受→攻控慎 入 ②攻宠受但攻不爱受,且后期追夫火葬场→受控勿入受控勿入受控勿入,互宠慎 入 ③受前期迷茫需要攻的开解,可能不太讨喜 ④追夫火葬场部分受视角比例无可避免上升,系作者笔力所限,但主视角还是攻 ⑤风格前期吐槽后期爽(相对于偏攻) ⑥其他兜底,有其他排雷欢迎小可爱们评论区留言~ 内容标签: 穿书 东方玄幻 搜索关键字:主角:朱决 ┃ 配角:沈要就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穿进师徒文掰正恋爱脑男主 立意:恋爱不是生活全部 第1章 别问,问就是穿了 “滋滋……神经元链接中……滋……” 被一阵类似电视黑白屏的乱音吵醒,朱决的睫毛颤动两下,肌肉陡然紧绷又恢复。他看起来就像是睡着的人普通地陷入梦境,连呼吸都变得悠长。 “滴,宿主已醒。请睁开眼睛,不要有攻击意向的举动。” 系统1314悄悄在宿主的个人面板记上“警惕性高”的评价。 电音霹雳啪啦完毕,朱决的睁眼和调整坐姿统共不用一秒。他是个过于凌厉的长相,每一笔都往盛气凌人上画。 可朱决随意扫了一眼,就扬起下巴,露出了一个柔和了棱角的笑。 朱决嚼着那几丝笑意:“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不巧还有点起床气。看老兄你也没有现身的意思,那咱们就不走流程了。说吧,要多少赎金?” 朱决等了一会,在一片能看清的黑暗中等到了电音的回答。 “您好宿主朱决,恭喜你被‘穿越一加一大礼包’选中,我是系统1314。” “接下来您将会穿越到某个师徒世界,成为师徒cp的绊脚石,给师徒创造障碍,若能直接拆cp则会获得更高的积分。同时您不用在意道德问题,每对cp都是到书中剧情的最后才建立关系,您会被传送到剧情前端。” “希望我们合作……” “等等。”朱决在消化完“自己竟然穿越了”后迅速叫停,“先问几个问题。” 系统1314:“您问。” 朱决把已知信息在脑里滚了好几遍,按照轻重缓急排序提问:“这是哪?” “系统空间,独立于各世界外。” “我为什么会来这?” “被‘穿越一加一大礼包’选中,宿主恰巧生命迹象停止,被传送到系统空间。” “积分有什么用?” “足够高的积分可以选择居住在某个世界。” 朱决挑了挑眉,“那你,系统是什么?” 系统1314:… 这届宿主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 接着,朱决收到了一堆小说-—在泡泡里裹着浮在空中—让他恶补关于系统和师徒文。他先是被文风矫情地看不下去(因为他网文只看过点家),习惯了之后又是一脸牙疼。待他全部看完,系统出声提醒: “相信您已经有了初步的认识,下面请宿主选择世界。” 朱决从系统那里要了个具现化的笔记本和笔,他摊开自己在这几个小时的总结收获,一边做标记一边向系统询问。 “不论是年上还是年下,徒弟都一定要黑化?” “……大概率。” “其他乱七八糟的属性不管,基本属性都是清冷师尊和狼狗或忠犬徒弟?哦,徒弟还得黑化。”刚说完清冷,朱决自己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是的。” 朱决把一些关键词圈起来,“这就是最近挺火的那个……耽美?写俩男的在一起那个?” “正如宿主所说。” “作者都是女生吧?好,我大概明白了。” “实际上也有男作者。”系统1314严谨解释道。 朱决本身是个1,也谈过五六个对象,自认为情感经历足够丰富,可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谈个恋爱如此惊天动地的。 系统1314:“宿主还有问题吗?” “有。我是gay,不是MtF。”朱决把笔记本合上,“先不考虑剧情了。把每对师徒的照片给我。”男女生的审美存在巨大偏差,比起哪个世界好完成任务,他更在意目标本身能不能让他产生下绊子的欲望。 “好的。”系统1314将人物投影在朱决面前的黑暗。 朱决翻着近百来个人物形象,基本都是电视上奶油小生的模样。身条靓好,脸又白又小,五官精致,有的眼梢还要带点红。 他的几个朋友就偏爱这类的,他不行,他只对那些散发荷尔蒙的性感男人起反应。其他的加分项也有,翘/屁优先,毕竟哪个同不涉水字母圈? 翻了得有七十多个,朱决面对理想和现实的鸿沟望洋兴叹,“可以自定义目标形象吗?” “不可以。小说中存在外貌描写,人物形象不可更改。” 全部掠过,朱决从一众矮子里拔将军,终于挑出来一个。 这人猿背蜂腰,肌肉伸展呈现条状,身材比例刚好。除此外,他没有被激素刺激地脸生横肉,适当的激素反而给他一种性感。但那只是在这百来人中比较而得,就朱决来看,这人还是差那么点男人味。 但是!其他不论,这人有个又肉又翘的屁/股。 这就足够了。朱决想。 “选黑衣服这位。” 所有的人物投影消失,系统空间又恢复成一片可见的黑暗。具现化的笔记本和笔像是被吸尘器吸走,漂到空中化成粒子消失了。 “监测到宿主选择原《蠢狗徒弟滚远点》中的沈要就,现在进行传送。” 第2章 哦豁,这是沈要就 空天门坐落于一片连绵的群山,因门派弟子众多,从山脚到峰顶都建满了白墙碧瓦,每个小房子之间都有浅蓝薄幔连系。 身着白色劲服的众弟子略施轻绝功法,足掌一踏,就借助这一扯即断的布幔上山下山。 对,很帅,就是施展功法的猎风声响不小,把正在昏睡适应身体的朱决吵醒了。 实际上,普通弟子都会给屋子加个符咒,以防打扰和偷窥。这些屋子都是给外门弟子借住,租金不贵,最低级的弟子也可用每月的月俸或星点来兑换。 “滴,宿主已醒。请尽快熟悉环境和身份。” 朱决干脆把衣服脱了干净,又寻了铜镜,把这具身体的每一道疤摸了一遍,又找系统问清了缘故。 同时他也看到了自己的脸,没变太多,就是皮肤比之前好了,头发比之前长了,而胡子茬连一根毛都没有。 “我好像失去长毛的能力了。”朱决悲叹道。 “……请宿主尽快熟悉身份和环境。” 朱决整整齐齐穿好空天门的“校服”,解下腰上的玉佩翻手一看,“朱决”两个字赫然于眼前。 “哦,穿越者与被穿的同名,常规操作。”朱决把玉佩系上,又发现床边的木剑,“系统,这人身份和空天门介绍一下,顺带还有那个师徒cp。” “朱决,空天门空山长老的大弟子。朱决之下还有主角的二师姐,主角,和最后的四师弟。” 朱决:哦,防火防盗防师弟。这四师弟人设听起来就很三。 “空天门属天玄大陆宗门大比第一,除天玄大陆,世界还有宇荒大陆等势力。而本书以谈恋爱为主线,对其他大陆的描写较少。” “师徒cp简短介绍,把这本……叫什么来着,发给我。” “《蠢狗徒弟滚远点》,宿主。本书是传统的清冷冰山隐忍女王师尊受和深情黑化狼狗忠犬徒弟攻……” 朱决:……这什么狗/屁形容。 “空山长老,顾不可,是冷心冷清的无情道修仙者,心怀大义,极度厌恶堕魔之人,却隐忍地喜欢徒弟沈要就。而沈要就,对师尊爱而不得,遂入魔,从奶狗进化成狼狗,展开了一系列令读者拍案叫绝的强取豪夺的戏码。” 朱决:顾沈不愧为耽美大姓,顾沈nb。 听过系统的粗略介绍,朱决对这本的剧情已经猜的八九不离十了,不过本着给俩人使绊子的目的,他还是认真看了一遍。 沈要就自入门那天就被顾不可的风姿吸引,在日后的相处中渐生情愫,一次历练中顾不可的舍身相救让沈要就彻底沦陷。从此他就在爱意和伦理间挣扎,被心魔诱惑入魔,彻底失去了向师尊求爱的资格。但沈要就没有放弃,反而将顾不可强掳回魔宫,更是强行占有,开始虐恋情深。最后决战时,顾不可刺伤沈要就,沈要就却放弃了对顾不可的致命一击,跳崖来忏悔自己。最后的最后,两人再次相遇,再次牵手。 朱决:“事儿怎么这么多,不干了行不行。” 系统1314:“穿越一加一,除了穿越,宿主还有一次复活机会。” “哦?”朱决有了点兴趣。 系统1314:“目的为降低难度,但宿主仍需努力,不要依靠第二条命。” 朱决带上木剑,整了整发冠,便开了门走出去。 目前剧情在沈要就拜师前一天,他正经历入门大典,这算是玄幻小说都有的剧情。而作为大师兄的朱决,只需坐在大殿,同其他师门的弟子一同看比试即可。 因为小说中对大师兄着墨不多,所以朱决可随意表现。至于主线剧情……他穿过来就是为了拆cp,主线就当个世界发展的参考好了。 踏出屋子的第一步,朱决还有些担心不会功法怎么办。但当他试着运转体内真气时,这些操作就像是全自动一样,他只需想做什么,身体就行动了。 那可方便。朱决一边回想大殿位置,一边御气前行。 空月殿属空天门第二大殿,是外门集中议事之地。也是每次“招新”时看实况转播的聚众地。 “朱决师兄,这次可有个好苗子。” 刚到空月殿,便有人向朱决打招呼。朱决回了见面礼,看向那人手指方向。 一看就是主角沈要就。 说也神奇,分明这小孩还没长开,但朱决就知道他是。 可能天生一副主角相吧。 沈要就走的是美强惨路线,这年头,谁惨谁招人稀罕。标配家破人亡,深仇大恨常有,再顺带成长途中被人背叛,爱情上求而不得,奇活! 入门大典已过了一天,如今已是最后两关了。此关是幻境,每个入阵者都要直面内心的恐惧。 朱决看了那么多同质化小说,对这种幻境套路背都背熟了。在沈要就还没见到师父之前,展示家破人亡的场景,加深一下他对自己无力的感受,突出一个惨字。等他懂了情爱,再入幻境,就是各种对师父的求而不得,突出一个最惨。 没劲,和那些比惨大会一样没劲。 就在他无聊发呆时,突然瞥见沈要就的幻境竟如此与众不同。 纯黑。 一片辨不清形状,分不清大小的空间里,黑色如同浓稠的液体游荡。沈要就闭着眼,仿佛是被裹在厚实的茧里的幼虫,安静等待破茧的时刻。 不对。 朱决迅速机警,沈要就不该有这样的恐惧,更不会有如此平静的反应。 他在脑海中与系统对话:“系统,简要概括沈要就在入门大典遇到的幻境和对策。” 其他师弟也在惊叹这个好苗子的幻境,系统的声音及时的回复:“沈要就再次回忆起自己家破人亡的场景,整个将军府只有他一人逃出,而罪魁祸首还稳坐于龙椅,这让他的双拳滴下一滴滴鲜血。最后他在幻境中杀至金銮殿,斩破幻境。” 以杀破幻,这性子他还有几分欣赏。朱决在内里分析,表面上与众师弟讨论另几位表现不俗的预备弟子。那就奇怪了,沈要就应该和系统说的一样斩杀恐惧。可目前,恐惧本身改变,沈要就的性格似乎也有了改变。 朱决看着脱离轨迹的剧情,渐渐兴奋了起来。 不一样才有趣!随剧情按部就班,那他又和这些书里人物有什么区别! 而这个改变了的沈要就,还是那个书里的沈要就吗? 第3章 你好,我是你师兄 三年三年又三年,沈要就在崖底已过了不知几个三年。炼狱崖素有凶名,有人意外失足跌落,连落地的声响都没有,故又被称吃人崖。探头望去只见一层层游动的黑雾,被不知哪里来的妖风一吹,竟张牙舞爪地要漫上崖顶。 沈要就跳崖时没想过残活,可那些黑雾像是活的,不但托住了他下落的身体,更是在他要举刀自刎时劈手夺刀。 就像是人一样。沈要就想。 既然死不了,他就不再费那个力了。他向来能快速适应环境,在黑暗无光的洞穴对他这般入魔之人更是如鱼儿入水一般自在。 静谧渐渐磨去了他的愤恨和悲绝,他花了大抵十个三年平静了情与心,终于开始审视过往。修炼者不存在模糊的记忆,只要他想,他可以重现任何一个时刻。 沈要就想,自己这四百多年,背负血海深仇,纠缠不伦之情,入魔后更是肆意妄为,把之前想的和不敢想的都做了一遍,也算是某种方面的得偿所愿。 这么想着,他陷入了一种释然,得到了许久未有的沉静。 又是十个三年,他跳脱出苦恋不得的心境,真正站在自我世界之上,从头掠起几十年前的孽情。 沈要就一遍遍看着自己对师尊一见钟情,在之后的被保护中深陷情深。他爱他什么呢?是师尊美若仙人的脸,还是他对自己的好?他从记忆中翻看,比师尊好看的人也有,能为他舍身相救的人也有,这些都不是。 还是因为师尊与他心灵相通,慰藉了他?师尊了解他的血仇,却并不接受以杀祭道,反而希望他放下过去,求一个更坚稳的道心。当时的他被少年的爱意糊住了双眼,也觉得这是最好的选择,可融于血的仇恨又怎能轻易放下。果然,血恨在他入魔时助了一把力。 那是什么?他不爱师尊的皮囊,不爱他的内在,他盲目地铺开自己的爱,却连为什么都不知道。 黑雾慢慢升起,将他裹成茧。沈要就浑然不知,仍探寻自己的索问。 他做了无数个假若,推翻了无数个原因。 在这无数的推演中,他从一开始抱有侥幸到沉默沮丧,不得不承认得出的结论—因为引他入门的是师尊,第一个对他释放善意的是师尊。 假若做这些的不是师尊呢?假若师尊不做这些,他还会对师尊萦绕绮念吗? 沈要就停下了,他无法重来,就无法得知答案。 他的气息渐渐平稳,从这种玄妙的境界中圆滑退出。沈要就满意的察看自己:修为又精进了一个层次……等等,他的修为呢?! 再等等……自己怎么变小了?! 几十尺高的空月殿里,朱决同几位师弟边聊闲天边监考。这监考可太轻松了,甚至有不喜辟谷的师弟拿了炒花生来吃。 朱决分了一丝心神给爬天梯的沈要就,在脑海里问系统:“这个沈要就是怎么回事,别人穿越的还是自己重生的?” 他首先排除了冒名顶替和夺舍,入门检测可直接探察灵体,防止夺舍老鬼抢占名额,从内部破坏空天门。 系统1314:“并未检测到其他系统或其他穿越者。” 朱决沉思片刻:“可以检测他是从哪个时间点重生的吗?” 他接着排除了从别的时空穿越重生而来的沈要就,如果这本书存在另一个时空,他就不必被系统选中干这、种、事。 系统1314:“不能。请宿主自行判断。” ……行吧。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沈要就已经爬过了三分之二,此刻正连走带爬地伏在天梯上喘成狗。 有点好笑。 朱决找带花生的师弟借了块留影石,把难得的主角吃瘪记录下来。 “不错,”朱决满意地收起石头,又伸手问花生师弟:“花生还有吗,再来点。” 花生师弟:“……大师兄,之前怎么没发现您竟然……” 没等他说完,朱决抛给他一张符,他顺手接过,脸色一变,大喜道:“多谢大师兄!我这还有一储灵袋的小吃食,您看看还有什么勉强入口的?” 朱决也没和他客气,尝着不错的都拿了点,顺便夸了花生师弟手艺好,把师弟乐的眼睛都找不着了。 那符是避雷符,在引气入体的点源境可避三道,在点源之上的方源可避一道,再之上就无大用了。 这本书的修行等级,从低到高分别为:点源境,方源境,长源境,宽源境和圆合境,每境又分五等。朱决深深怀疑作者是被几何逼疯了,才起这种神奇名字。 而朱决已到方源境,这符于他也就是多多益善的安慰,还不如拿来收买厨师。 我□□公民少什么都不能少吃的。要他辟谷,这辈子都不可能! “这个一身黑的小子,我看上了。”朱决缓缓扫视大殿,敲打其他动了收徒心思的峰主弟子。 空山长老—也就是顾不可,不仅长得像仙人,修为更像。作为他大弟子的朱决,对收沈要就为师弟这件事可以说十拿九稳。 “大师兄,话可不能这样说。”在角落里的一位少女娉娉走出,她看起来不过二八年纪,语调拿捏的又软又轻,“诸位师兄有目共睹,在前几关中这位小师弟对植物有先天的灵性,是难得的炼丹之才。我碧丹峰供养诸峰多年,收徒素来论精不论多。适才峰主传音给清雪,以小师弟的资质,四百年内可练成绝雷丹。” 语毕。少女,也就是清雪,向朱决微微点头,又退回了角落。 果然是玄幻的传统艺能,各大峰主都抢着来收徒弟。朱决想,清雪的这番话,不光点明沈要就的天赋和重要性,更从各位师兄那里得到了支持。绝雷丹,这可是晋升时类似开挂的神丹。从宽源境到圆合境可抵最后一道神雷! 每个境界的提升,最后一道雷最为惊险。当前世界,圆合境界者不过寥寥几人,绝大多数苦修者都惨败在最后一雷上,落得个身死魄散的结果。 闻言,在座的各峰弟子都坐不住了,不论多沉稳的,都悄悄瞥了一眼朱决,又正大光明看向清雪,得到后者温和的微笑。 涉及到自身利益,人心所向清晰可见。不过嘛,朱决也微微一笑,能击败个人主义的,也不是没 有。 “师弟有如此天资,朱决颇为吃惊,”朱决干脆也师弟师弟的叫上了,“碧丹峰于我门,可谓是重中之重。若是碧丹峰要人,朱决自然拱手相让,更别提是被峰主认可的弟子。” 朱决心下道,还不是趁着空山长老闭关还没出来,才敢如此嚣张。 诸位师弟见他没有相争的意思,暗自松了口气,只是这气还没提起来,就听朱决悠悠道:“若他只有炼丹的天赋也罢了,可谁叫他还有修我峰空绝剑的资质呢。” 包括清雪在内,在座都不自觉屏息。 “若朱某所观不错,他在剑法上的资质还要胜我一筹。日后怕是空山长老的亲传弟子,朱某的同门师弟了。” 语落,大殿寂静无声。 能击败个人主义的,就是集体主义。 空绝剑,是空天门的立门剑法。可以说一切让位给空绝剑。开门师祖正是借此大败天下修道者,创立天下第一门。师祖羽化前,特意嘱咐这剑法非坚韧者不破者不传。唯修习剑法之人才能看出他人是否有资质,是以每逢入门大典,空山长老嫡传弟子都会到场。 若是沈要就没重生,朱决还打算操作一下,让他与顾不可少些接触。可既然如此,堵不如疏,他就按照剧情走,把沈要就推上来。 “那个啥,第一个要到梯顶了。”花生师弟嚼着花生打破了沉寂。 沈要就眼前发花。 他好久没有这么无力的时候了,在那个洞穴里,他隐隐有了从圆合境突破的明悟,却被这突然情况打了个措手不及。 身体变小,修为倒退,还在爬这无比熟悉的天梯,难道是在入门大典? 只有未入门的弟子爬这破梯子才这么费力,沈要就觉得这瘦小身板快撑不住了。可他只能向前,他没有可以回头的地方。 一步,一步,又一步,又印下一个水坑。 他摇摇晃晃的身影快融化在这高悬的太阳里了。 等通过了入门大典,他要怎么办。继续当顾不可的弟子?把一心修道的空山长老拖下水? 最后两节台阶,他艰难跨上一节,近乎倒下。 如果有别人就好了。引他入门的,对他好的人如果不是师尊,他是不是就会喜欢上别人了? 胡思乱想间,沈要就迈上最后一节台阶。 我不想再喜欢他了……得不到便痛苦,得到了却内疚,难道喜爱是如此苦涩的感觉吗。 达成目标的安心让他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身子向前张去。重生归来,身体虽没有变化,但意志 却比之前的自己强了不知多少。是以这次登天梯,他比重生前快了半个时辰。 顾不可还没到。沈要就很清楚,空山长老等到众人争辩不出才凌空飞来,赶在碧丹峰收徒最后一刻横刀夺徒。 这次就进碧丹峰吧,离顾不可远些,最好不相见。就算见了也行礼颔首路过,对我和他都好。 做足准备撞击地面的沈要就突然陷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没有师尊那种冷彻骨的寒香,只是最普通的阳光尘埃味,却意外的令人放松。 变了。只是爬梯子爬的快些,就能变化。 沈要就扭过头,想要看看这个人是谁。 不会是碧丹峰,这些炼丹狂魔常年有一股丹香。可能是空海峰或是空云峰,只有修习刀剑之人才有这般速度。可他已决定入碧丹峰,怕是要对这位师兄道声抱歉。 背光的身形渐渐清晰,凌厉的眉眼一笔一画刻在沈要就心上。 这人就是他回忆里罕见的,比顾不可还要好看的人。 空绝峰大师兄,朱决! 沈要就几欲翻个白眼晕过去,却听朱决低身附耳道: “喘气。沈要就,我是你师兄。” 第4章 因为,他是成年人 经花生师弟提醒,朱决领着大殿所有师弟,浩浩荡荡飞身至空元广场。还未落地,就见一黑色小芽颤巍巍从台阶上长出来,眼瞅着就要趴地。 “哎呀……”清雪一声轻呼。 朱决一个快步,连忙把沈要就接下。看这孩子已经被自己帅的说不出来话,朱决无奈提示他喘个气。 凑得近了,才发现豆芽菜男主浑身上下萦绕一股馊掉的味道。朱决将他抱的紧了点,腾出手伸进袖袍,准备掏净水符去去味。 符还没摸到,摸到了留影石。 背光的朱决自然地笑了笑。 “大师兄,您对这娃娃可真上心啊。”见其他师兄弟又凑到一起监考,花生师弟顿觉无趣,于是凑到朱决这边没话找话。 朱决满意地看着干净了不少的沈要就:“毕竟是我空绝剑的传人,可不要多照顾。” “不过您也是厉害,这就把清雪那小丫头堵得没话说了。哼,整日里嫌我好吃人间五谷,个个把他们那些什么什么丹吹上了天。空绝剑一出,还不是成了鹌鹑!” 合着是有口角。朱决觉得这小师弟有趣,怼了清雪就把他当成自己人同仇敌忾,吃食做的还有滋有味,在一众苦修的修行者中是朵奇葩。 “嗯……”见沈要就清醒,朱决转抱为托,扶他自己站起来。 花生师弟也难得放下手里的零嘴,盯着百年也不遇的空绝剑传人。 这瘦成柴的小个子先是一脸迷茫,然后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连忙低头,语气恭谨:“多谢师兄相助。” 朱决微微皱眉,男主的演技太好了,把诚惶诚恐初次拜见的入门弟子演的惟妙惟肖。看来想要知道他从哪个时间点重生,得比预想的更加深入接触。 “师弟不必客气,朱某只是看师弟资质,为习我空绝剑资质上乘。不多时,你我也能以同门弟子相称。” 朱决自降身份,只称朱某,可以说将沈要就推的很高。他抬起沈要就作揖的手,借此看向他抬起的眼睛。 沈要就被他的举动打了个措手不及,面部神色还未收拾,眼中的纠结和惊愕完全暴露在朱决眼下。 沈要就并不是很想修习空绝剑,是不想靠近顾不可?朱决把这点记下,迅速在脑海中翻找原文剧情。 符合条件的有两点,一是入魔前,极力隐忍,在靠近与远离的选择徘徊,那时对顾不可是隐忍狂热的爱;二是最终大战,潘然醒悟,知道自己做了错事,对顾不可应是自责愧疚。 从幻境推测,还是第二种可能性更大。朱决推理完,开始演绎。 “空绝剑,小师弟知道吧。”朱决放缓了语速,把花生师弟也叫过来围着坐,又把收缴的吃食堆到沈要就手心,语重心长道,“先吃点垫垫,这可是整个空天门最好吃的炒花生。” 花生师弟颇为自傲一抬脖,扬手催促他快讲。 “空绝剑,可是只有仙人才能修习的剑法。我空绝峰峰主,就是这空绝剑第一人,顾不可。”朱决顿了顿,观察沈要就的反应,“师父他不仅修为像仙人,相貌更是惊为天人,教导朱某和寒素师妹来,更似孔子。有师如此,徒弟何求?” 朱决说了一堆自己都牙酸的半文半白的马屁,而坐他对面的沈要就,只把头埋得更深了。 这可不好推测,自责和害羞都有可能。 朱决看似亲热地拍拍沈要就的肩膀,道:“多闻不如一见,等你见到师父就知道了。” “多谢朱决师兄好意,”沈要就似乎在极力克制什么,他吸了口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关蹦出来,“要就早已属意碧丹峰,只想做清苦炼丹之人。更何况……师弟本就从打杀中捡命,积血仇恨,于修剑之途无益。” 假设成功!朱决眼睛一亮。若是入魔前的沈要就,哪怕不入空绝峰也要入空海空云,那时的男主渴望力量,苦求不得唯有修炼。只有跳崖后的男主,心如死灰,不管对顾不可有多么眷恋,自责压得他只想逃离。 若能让他就这么去碧丹峰倒更好,可惜,可惜。朱决心下摇头,不说顾不可对空绝剑传人的较真,就说整个空天门,定是要沈要就修习这立门剑法。 沈要就不愿,正方便他操作。 朱决抑住微扬的嘴角。 “罢了。待弟子们都到了,再说也不迟。”朱决从沈要就一动未动的零嘴堆抄了颗花生,冲怔住的他眨了下眼。 过了得有半个时辰,天梯还是无人登顶。 “小师弟天资着实过人,我还是第一次见领先半个时辰的。”花生师弟无聊地踱步,被夸的沈要就被诸峰弟子围着,露出有些腼腆又害羞的笑。 走这入门大典的,都是在山下的挂名弟子。能在空天门挂个名,个个都是人中龙凤,差距不算太大,只能说沈要就太出彩。 怕的就是他不出彩。朱决微微一笑,突感一阵劲风袭来,条件反射就要出招。一瞬,他瞥见风中飞扬的招牌银发,双手从善如流改了轨迹,向落地那人行礼。 “弟子朱决,恭贺师尊出关!” 银发月辉,气息如冰。不是顾不可又是谁? “免礼。”顾不可不喜这些繁文缛节,直奔主题,“刚感可习我空绝剑之人,可是那登梯第一人?” 视线指向被诸峰弟子圈在中心的沈要就。 “正是。”朱决点头,“不论资质筋骨和韧性,都是上乘。可是……” “可是?” “可他早已属意碧丹峰,不愿再挥剑舞刀。” 顾不可果然紧锁眉头。 “怕是年岁尚浅,待他大个几岁,就回心转意了。”朱决叹了口气,“师父,我们倒不如……” 师尊来了! 沈要就感觉自己的心又纠成一团,荆棘样的悔意缠住他跳动的心脏。他甚至都不敢看向那边,只低着头,作出一副羞涩的样子。 朱决在和师尊议论些什么,应该是他刚刚所说的话。 他觉得自己难过极了。想要彻底放弃寻求变化,但一见师尊便险些破功。 沈要就陷在自己的情绪里,连入门大典开始了都不晓得。 “弟子沈要就。”只在各种大典才出现的掌门念道。 “弟子在。”沈要就随声跪下。 “经众峰主议,沈要就入碧丹峰。” 竟顺我意。沈要就刚升起的欣喜又被怅然若失扑灭。 “同时,这百年间,由朱决传授空绝剑法。”掌门顿了顿,“朱决。” “弟子在。” “这百年内,你为沈要就暂代师父。师弟尚小,须仔细照料。” “是,弟子定倾囊相授。” 沈要就猛地抬起头,便见朱决领过命,自然退回原位。而顾不可,发觉事情解决,又御剑飞回空绝峰闭关去了。 光照不到的另一面,朱决收起沈要就的玉牌,微微一笑。 第5章 师弟,哥带你上天 碧丹峰一处小山林里,沈要就身穿黑色短褂,不算长的头发高高扎起马尾,汗珠顺着锄头力道扬起一道弧线。 朱决端坐在木屋内,一扭头就能看见劳作的男主。他没把男主带到空绝峰,一是学得炼丹方便,二是减少沈要就和顾不可见面的可能。 虽然不能长毛了,但修道者的体型似乎也不会发生变化。这对每周跑健身房的朱·易胖体质·决来说,可谓是最好的消息。 那岂不是可以随便吃!朱决把从花生师弟那里搜刮来的各类种子码到后厨,前脚扔给沈要就入门玉牌,后脚就使唤他去劈柴耕地扫地。 想着沈要就那欲怒不敢怒的脸色,朱决心里一乐,又偷偷拿留影石记了下来。 “系统,把这本《狗徒弟》原著传给我。” “是,宿主。另外,是《蠢狗徒弟滚远点》。” ……求求了,不要再重复这神奇的名字了好吗。 朱决掏出一张空符,表面构思绘符,实则认真看过每一个细节和转折点,并用鱼骨图串好了明暗线,每一个线索对应的事件也都一一梳理。 他是图像思维,只有构建出图形才能真正记住。 “系统,我确认一件事情。” “您说。”系统1314回答。 “除开最后几章,沈要就和顾不可,根本就没有确认关系吧?”提到这个朱决就一阵无语,“甚至连心意相通都没有过?” “是的。” 朱决简直叹服。难怪是小说呢,现实中哪有人这么折腾的。别说是什么走火入魔,强掳毁灭世界了,一般人得到拒绝的回复,消沉一段时间不就继续生活了吗。 恋爱又不是事业,能拿钱赚有饭吃。 “哎,写就写了,看就看了,希望那些小读者们可别把生活重心转到恋爱上。”朱决叹了口气,想到沈要就这恋爱脑就是一阵头疼。 俗话说,情场失意,商场得意,就是把搞对象那点注意力都去工作了。比起让沈要就满脑子“我对不起师尊”,还不如让他过的满当又充实,就像在寒暑假上课的孩子们一样。 我可真是计划通。朱决笑了笑。 沈要就的日子正如朱决所言,一天天的不知何年何月。天不亮被朱决薅起来扎马步跑圈,徒步去碧丹主峰修习炼丹,下了学继续耕地,连入睡前都要被逼着背早已会背的功法。 前不久,又不知道这个上辈子从未关注过的大师兄从哪掏了几只鸡过来,一看还没有母鸡。 “没母鸡?!”朱决紧紧皱眉,“坏了,光顾着找最好看的了。你且等我一等。”话还没说完,就把这些鸡一抛,转身找供货商去了。 可怜的鸡怕是好久没飞过,被这突如其来的滞空吓掉了好几根羽毛。一时间,原本干净的小院充满了咕咕哒咯咯哒的鸡叫,鸡毛更是飞落一地。 “……朱决!”沈要就青筋暴起,险些把扫帚一撅两半。 而沈要就尚未发现,他这比起上一世还要忙碌的生活,让他想起顾不可的频率直线下降。 之前,他一抬头看云,一低头见花,甚至练剑修炼都能想起师尊。而现在,他抬头看见朱决笑眯眯,低头只顾着挥汗锄地,马步扎得不标准了,还会被丢石子打。 就在这高强度的脑力和体力劳动下,偶然一天,沈要就照例一沾枕头便睡的前几瞬,意识懵懂间,他突然想到,今天没有一个像师尊。 可他还未深思,便沉入黑甜乡。 朱决是个很快能适应改变的人。 哪怕这破地方没有switch,没有steam,洗澡没淋浴,洗漱没牙刷,床不大还不软,梳头穿衣繁琐又麻烦,他还是在意识到回不去了后一周内适应了这些事。 他不会沉溺于过去,反而会每天复盘总结经验。 对,别看他脸长得让人浮想翩翩,实际上偶像却是在岩洞也笔更不辍的□□。 他把这几天的事情过了一遍:沈要就跳崖重生的,对顾不可的感情藕断丝连,现在在他这当个暂代弟子;顾不可一个修炼狂魔,连沈要就正脸都没瞧见,这再出关得等四师弟进门了。 自己这个暂代师父,不管徒弟如何本来就已学通,也得装模作样教教。 这么一想,他又呼来系统,把某点玄幻升级流小说看了几十本,加以总结。来来去去就那么几个套路,他一个个试,列了几张图表,最终敲定效率最高的那个,其他的方法作辅助。 原著对升级非常佛系,毕竟主要剧情就是谈恋爱,在战斗力系统设定上还不如某些已经拉跨的少年漫。 他之前翻原著的时候就注意了,男主心里不顺,情绪不稳,或者剧情走向原因,biu一下就能升级。 别管为什么,只要一黑化,保准战斗力天花板。 总之十分随心。 随心。嗯。朱决想通了这层,感觉到从丹田和天灵盖处共同散发的暖意。随心凭意,他把这两处当作双星系统,算了算引力,加以实验,这被所有修道者认为难之又难的双源平衡就迎刃而解。 对,一个境界加一个源。点源境只有一个源,是个点;方源境有俩,是条线。他有理由怀疑下一个是三角形,再下是矩形…… 作者怕是被数学搞崩溃了。 朱决也不冥想,双星自己转去,他扭头就睡。 可怜的双星,被资本家加了发条,如今只是个无情的源气汲取机器罢了。 “师兄,恕要就眼拙。为何师弟从未见过师兄修炼?” 又是一日,沈要就扎着马步,腿肚子一个劲打哆嗦,却见朱决盘腿啃着从灵生峰要来的灵果,听起来有声有响的,沈要就不禁上下动了动喉结,开口问道。 朱决坐在高处,本在望远,闻言眉头一挑,那张凌厉盛气的脸转过来时,连带他周围的块石杂草,背后蒙蒙亮的天空,都一并鲜明了起来。 那带着几分笑意的眼风一扫,沈要就不知为何,心里有些莫名。 “小师弟你啊……”朱决悠悠道,“你又不是师兄,怎么知道师兄不在修炼呢?” “??” 许是被沈要就疑惑恼怒的表情取悦到,朱决几口吃完灵果,双手搭在双膝上,眼睛缓闭。 哈?现在假模假样摆架子糊弄谁呢。沈要就心下鄙夷,面上不显,只微微斜过眼,不做理会。 却听山崩石裂之声从耳边炸开,朱决头顶的云被戳穿了大洞,而葱葱的草木,则被劲风掀了个四仰八叉,再算上滚落的碎石,怕是说魔兽出巢都不为过。 而这一切的作俑者,朱决,仍稳坐那块大石上。他徐徐睁开眼,明明太阳还未升起,光却独独溶进他眼里。 朱决扬起一个嚣张至极的笑:“还要多谢师弟,方才至方源境三层了。” 若说修道者是千人才出一人,点源境是万分之一,方源境则是十万分之一,以此类推。从点源境开始,每升一层都难如登天,天赋努力缺一不可。 可这个人,这个大师兄他竟然……?! 哪怕是被称为空绝之才的上辈子,沈要就也没有如此轻松惬意的晋级,更别提如此神速。 对了,如果有这般修炼奇才,为何他会一点都不记得?对于大师兄的记忆,似乎只有一个名字…… “小师弟啊,你想不想知道为什么啊?” “想!当然想!”沈要就瞪大了眼睛,装作一副激动又紧张的样子。 朱决像猫一样眯细了眼睛,向来凌厉的眉眼竟温柔起来。沈要就只觉汗毛直立,冷汗倒流。 “在那之前,有几句话要先说。”朱决笑了笑,“小师弟呀,在没有明确证据前,不要臆测任何事任何人。” 他从大石上一跃而下,右手从袖里甩出张净水符,贴到沈要就汗涔涔的额头上。 “特别是对你,和你自己有关的事情。作出判断前,先好好观察吧。” 朱决好意提醒,原文里沈要就太过相信自己的主观判断,从而与师尊和其他正道修真者产生了许多误会。 呵,不就是被小瞧了不开心,借故敲打他么。沈要就心里的不屑几乎漫出来,但再想一想,又似乎有了什么感悟。 “…你干什么!” 再一看,自己已被朱决拦腰抱起,像抗麻袋一样抵在他胳膊下。 沈要就自入魔成尊后几时受过这样的待遇,险些出手直捅朱决腰部。他沉了沉眼,还是垂下臂。 风从朱决脚下成旋,渐渐形成一个剑形。接着,又是一阵风,回过神来,山峰倚在身后,云带飘在身前。而远目所眺的晨阳,像是披纱的鹅蛋黄,一蹦就跳出了地面。 “师兄心情好,带你看日出。” 低沉的声音在朱决胸腔震动,传给沈要就。而这声中的笑意,则被耳朵滤下,一点一丝滴在心里。 “小师弟,看这天地,大不大?” 沈要就不明白他要说什么,配合道:“大。” “在碧丹峰那小木屋,每每去学炼丹,觉得碧丹峰大不大?” “大。”未入点源境,连御剑都不行,朱决非要住在离丹学室最远的木屋,只有日日跑断腿儿的命。 “你瞧,这山峰于木屋是大,于天地是小。你心囿于木屋,只见山峰不见天地。这天地之外,还有更广阔的天地,更广阔的天地之外,亦有无数天地。” 朱决望着最远的天色,抱着最远的灵魂,轻声道: “天地不同,心境不同。道不同,命亦不同。” 仿佛连月的阴雨散去,泼天的明光洒来,那是可以触碰的,拥抱的,甚至可以依靠的温暖。 太炽热了。 炙烈刺痛沈要就的双眼,迫使他留下泪来。 他从未意发等一个日出,也从未感知天地之大,更从未明白他还能修正错误,选择不同的运命。 他恍有所感,境界和修为又上一层。 朱决看够了美景,不禁感慨:同样的日出,在飞机上隔着玻璃看和亲身感受就是不一样。 会飞就是好啊。这么想着,他缓缓降到地面。待沈要就回过神来,朱决把他拎地上,推了一把: “哦对了,你丹学课怕是迟了。” 沈要就:“……” 第6章 过来,我给你撑腰 朱决是个闲不住的性子。 在没穿过来前,他的家境还算不错,成绩偏上,心思也活络。大学时就炒炒股,在股市赔了一次,狠狠遭受了社会的毒打,从此在机遇和挑战中学会了权/衡。 又因为家里的原因,他有好容貌,也有好性子。从小就用这张脸迷惑外人,朋友不少。毕业后,他进一家事业单位呆了几年,瞄准一个研究了许久的领域,跳脱出来单干。凭借大学学生会,工作同事,和父母的一部分资金支持,朱决在商业上顺风顺水,又或许是天资禀赋,他后来投资控股的公司,都快进入上市融资阶段了。 他有自己的处事原则,是符合他面相的凌厉,毫不拖泥带水。 坦白说,沈要就的三观,不符合他的要求。 还总是恋爱脑,一点小事就能思来想去,忒烦。 也就成年后的体型还对他胃口,可现在就是根豆芽菜,头发还柴,没意思。 朱决实在无趣,上个月得空找系统把今年的书单看了,这几日要了几本数独,宅在屋子里头写写写。 “宿主,建议您提升自己的实力。” “晋级的规律和方法,我已经找到了。还有那什么符,也会做了。估计还有个半年,就能再升一层。”朱决头也不抬,写下最后一个5字,第三本数独书也让他写完了。 “宿主,您的任务是当师徒cp的绊脚石,希望……” “我知道,现在沈要就就处在死灰复燃那个临界点上,只要给他泼点水,他就着不起来了。”朱决笑了笑,“或者换个方法,燃烧三要素是什么来着?” “可燃物,助燃物和着火点。”系统1314配合道。 “第一,改变可燃物,让他脑子除了恋爱想点别的;第二,抽取助燃物,把他生活中思念愧疚顾不可的时间全都挤掉;最后着火点嘛,时间长了,慢慢淡了,着火点也就高了。” 系统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操作:“宿主竟然不会趁虚而入。” 抬头看向空旷干净的院落,又转向一旁投下阴影的树木,朱决微微皱起眉:“失恋这种事,光靠一个人生拉硬拽或强行烙上自己的印记是没用的。情绪只能自己走出来,哪怕现在走到他心里,也不过是他一个慰藉品,我可没兴趣……” 说着说着,朱决转身推开门向外走去。 几步风成剑,他在半空中衣袖猎猎作响,眯起了眼睛。 “……但是刷刷存在感还是必要的。” 碧丹峰最庞大的建筑,唯有丹院。是仅次于丹朱门的,世间第二的学丹学派。哪怕它只是在空天门的一个山峰,世人也会把它单拎出来,与丹朱门作比。 虽然两门都认为对方才是第二,但碍于面子,碧丹峰还是会公开承认丹朱门的首位。毕竟空天门身为第一门,在这些小事上要承让。 而也就是这样牛气的碧丹峰,峰主的小女儿竟喜欢上了一个刚刚入门的小子,而那个小子,用最冷酷的态度拒绝了她! 叶芸—碧丹峰的小公主,哪受过这委屈,告白被拒瞬间,眼泪就颗颗掉落。向来疼爱叶芸的师兄师姐一看,小宝贝被委屈了,纷纷站出来要暴打这不识好歹的小子一顿。 哪怕这小子在入门大典得了头筹,甚至还是空绝剑传人,但谁不是天之骄子,你实力不足,被揍也得受着。 再说,他们也只是看不过,给沈要就一个教训,没有下重手至伤残的意思。 没办法,谁让沈要就在丹院没有撑腰的人呢。 沈要就一下学,就被一个身上都是金光法宝的女修挡住路,险些闪瞎了眼。接着,便听她说什么心悦啊心仪啊,又拽了几首诗故作含蓄文雅。他皱眉回忆了一下,认出这是上辈子也爱慕他,但他当时拒绝得委婉,反而被误以为有什么机会,死缠烂打了好久的叶芸师姐。 后来她同空海门的一个师兄结为道侣,也是皆大欢喜。他本以为是师姐太难缠,但现在看来纠缠这么久也有他拒绝太含糊的原因吧。 是以,他迅速冷下脸:“多谢师姐好意,要就承受不起。” 言罢,沈要就侧身便走。 还没走几步,原本围观的师兄师姐慢慢把他围成了圈,越围约小,他被紧逼在圆心。 这些师兄师姐都入了点源,趁手的武器也在身上,人数众多,他没有一点胜算。 平日里装装小孩子倒罢了,欺负到头上再不打回去只能被认为好欺负,从而变本加厉。 是以沈要就抱着一堆卷宗,神色淡淡:“怎么,师兄师姐要以大欺小吗?” 一个风风火火的师姐捏了捏拳头,“是以大欺小又如何,不过是师兄弟间的切磋罢了。一个丹师,武技也要过得去,今日就让师姐我好好教教你!” 沈要就微微动了动手指,他还未步入点源境,空有身法施展不出,心里十分憋屈。自己上辈子的修为一点也没有带来,要说唯一剩下的,就是记忆和强了不少的灵魂。 但这两样对当前情景没有丝毫用处。 难道就这么被动挨打?以一顿打换以后的麻烦,听起来划算,但在他这不可能! 师兄师姐同时释放气势,以前的他只要一挥手就能撇掉的小小威压,对现在的他,却犹如一座巍峨宏伟的高山,压得他几欲跪下。 这还没有动用武器,只是释放了修为气息! 他太弱了!太弱了!被只有点源境的崽子逼到这个份上,他许久不渴求力量,静寂的心再一次沸腾了起来。 这几个月他都做了什么?! 每一日被排的满满的,确实没有把时间花在徒劳的思念上,但其他呢? 每日凌晨的马步我走心了么,每日晚间师兄讲的心得我认真听了么。除了日益强健的身体,一点长进都没有。 宛如再次看清这个世界。他从漂浮于空中的状态中清醒,没有重心的生活好似一潭死水,他浑/浑/噩/噩走入,只为等待有一日的没顶。 是以造就如今的困境,若他刚来便立威,也不会有如此多弟子跟风围攻。 该怎么办,会有人来…… 不,没有人来救自己,师尊不会来,不要抱有奢望了!说起来,他已经许久不曾想起师尊了…… 他要变强!唯有变强! 他不再是为了任何人,是为了自己! 不被小瞧,不被随便欺/辱! 就在沈要就想拼一把立地进点源境时,只见一阵似刀似剑的风把人群分隔开,被劈中的弟子也只是衣服裂开,不见受伤,可见控制者操纵之巧妙。 被风托着平移数尺的弟子们,皆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望向来人。 “碧丹峰这是做什么?掌门可是好好嘱托朱某,要好好照顾朱某这个暂代徒弟、未来师弟呢。师弟师妹是在和师兄过不去?” 来人一身潇洒白衣,领口的银色条纹在光下游动,逆着太阳看不清面容,只感到凌厉的线条迸发出强烈的攻击性。 碧丹峰众弟子一滞,修为差的太多,有几个刚入点源境的弟子撑不住,双膝一软,咯噔一声,骨头与地面碰撞的声音听得人牙疼。 “竟是朱决师兄,”那风风火火的女修强颜欢笑,“师弟师妹怎敢与师兄过不去?方才是一时气急,冲撞了沈师弟,还望师弟海涵。” 说着,转头向沈要就躬身道歉。 道歉倒麻利,看来不是个蠢的。朱决微微勾起嘴角,不过怎能这么快就让这件事过去。他右手一揽,一道劲风把沈要就吹起,直直砸进他怀里。 朱决低下头,望着沈要就眼中,那对他自己无能的愤怒和对朱决及时赶来的惊愕,弯眼笑了起来。 “师弟别怕,师兄给你撑腰。” 第7章 师弟,去烙个饼吧 一时无声。 沈要就很快反应过来,从朱决怀里挣脱,沉默地站在大师兄身侧。 面前是碧丹峰师兄师姐,而叶芸则是被他们护在身后。毕竟女修大多在乎名声,再就是,若是被 大师兄发现碧丹峰因这事围堵沈要就,叶芸的责任更大。 虽说大师兄一直都默默无闻,平日里总在闭关,可谁知他是个什么脾性?这不,还没入门的预备师弟被欺负了,就嗖嗖地站出来了。 这局面不在沈要就预想范围内,但不会让他觉得无所适从,不如说,他也想知道,朱决能做到何地步。 沈要就一手抱书,另一只手乖巧地牵住朱决的袖角。 朱决分了他一丝注意,把他手里的书接过来,干脆用手牵着他。 空天门有个不成文的规矩,空绝峰弟子的辈分比其他峰的辈分高,是以,朱决算是所有弟子的大师兄,人人都敬他三分。 见朱决一幅不接受道歉的样子,那风风火火的师姐讪笑一声:“我等确是诚心道歉,我云烈以碧丹峰六弟子之名发誓,从今以后此类事件绝不会发生,我亲自赠小师弟一只六口炎兽金丹鼎,再加筑源丹一颗作赔礼。小师弟,这样可行?” 云烈乍看脾气暴躁,胸无城府,实际却是心细如发,进退有度。那口鼎,和晋升点源境的辅助丹药,都是沈要就现在需要的。 不论是朱决,还是沈要就,都对补偿态度和实际赔礼持肯定态度。 但朱决可不是来这里普通地当一个大腿子的。 出了这次头,其他弟子也只是把气憋到心里,或因沈要就的空绝剑传人心生妒忌。朱决对此清楚得很,这些人背后做的小手脚才是防不胜防。 必须一次性解决掉。 沈要就摇了摇牵着的手,在朱决的眼神赞同下,向前走了一步。 “多谢师姐。此次也是对要就的训诫,告诫要就不能一味沉迷丹学而荒废修为,炼丹需修为的支撑。”沈要就一本正经地瞎扯道,“只是还要麻烦师姐,将筑源丹换作集源丹材料。” 集源丹!在场的碧丹峰弟子皆隐隐露出不屑的神情。这新入门的小子想的倒美,集源丹可是炼丹将近百年才能参透的丹方,是从点源境升至方源境的辅助丹,就他?还想一口吃成个胖子,他们倒要看看他日后会不会后悔! 筑源丹同集源丹材料价值相差不多,云烈略一思索便答应下来。 见这件事告一段落,朱决扛着沈要就,风随心动,御风成剑。 不过几个吐息,朱决便回到了木屋,把沈要就往院子一抛,赶他劈柴去。 “此事多谢师兄,若不是师兄及时赶来,要就当真不知如何是好。”沈要就站在窗外,勉强可以看见朱决桌子的位置。他垂着头,似乎对道谢这样的事非常不在行,但声音是诚恳的。 “不必。比起道歉,师弟不如去给师兄烙几张饼。”朱决倚着桌子,一手托着下巴,似笑非笑道。 “啊?”沈要就迷惑地抬起头,“既然是师兄的要求……” 还没走几步,他又想起了什么,倒回来问:“师兄是如何要就陷入麻烦的?” 难道是在他身上贴了什么符?沈要就想着想着,眼眸愈发深邃。 哪知朱决好整以暇地伸手一指,对他挑眉一笑:“看见那棵树了吗?” 是在院子旁边的一颗很普通的树,要说不普通,也就是在这山上吸取了不少源气,长得格外高,却是个瘦长笔直的。 这和他问的有什么关系? 又一次不在预料之中,沈要就反应慢了些,僵硬点头。 “那棵树下有我画的圆,被分成了十二份。随着太阳移动,影子也跟着动。我看影子都过了小师弟该回来的刻度,就去找你了……” 沈要就听的一愣一愣的,也不知道是因为没想到原因这么简单还是因为朱决看时间的方式如此清新脱俗。 他快速点了点头,决定还是去劈柴,把朱决“糟了没考虑季节变化”什么的絮絮叨叨抛至耳后。 罢了,反正大师兄做出什么都是正常的。 “系统,沈要就出了事不能通知我吗?” 看着小师弟熟练地劈柴,朱决暗暗询问系统。 “‘出事’没有客观评价标准,请宿主具体说明。” 朱决沉默片刻:“只要有可能威胁到沈要就安全的事情,都要来通知我。” “好的宿主。”系统1314回答,“警报,沈要就正处于危险。” 嗯?!沈要就还在劈柴,有什么警报? “劈柴可能会失手伤害,威胁到沈要就安全,检测警报。” “……”朱决:我真是日了狗了。 系统靠不住,还是靠书里的这些修仙道具吧。 朱决根据前几个月从藏书馆借到的杂记,将目前常见的修仙道具分为以下几类:武器,法宝,丹药和符箓。 武器自然就是刀剑等十八般武器,当然这类小说还是以剑为主,所以光是剑就要好几本记录。 法宝就更多了,只是好法宝向来是可遇不可求,因为价格过于昂贵,通常是以门派或家族为单位购买。 丹药,则是最少的那类。学丹门派少,炼丹对天赋要求极高,因而人数就少,而一枚极品丹药材料极难获取,因而丹师颇为受人尊敬。 符箓与前面三者都不同,它呈现近乎病态的两极分化。低级符箓量多价低,高级符箓却是拿高级法宝换都难以求得。 朱决,就是一位由低级向中级升阶的符师。 他翻阅了自己所能制作的符箓,还没有能反映另外一人是否安全的例子,可能这类稀奇古怪的东西还是要寄希望于法宝。 稍稍思索过后,朱决决定下山时用符箓换些法宝试试。而现在,他可以给沈要就写几张护身符,免得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受欺负。 朱决立起身,从袖袋中拿出写符专用的凌水笔,在符纸上随意画了几笔。 自从来到这里,他就发现这世界极其以主观意志为主导。比如修炼,比如写符。符上并不在意写的是什么,狗爬字还是大家书法对符本身没有影响,关键在于内在的心。 他遵照这张符应有的意识加以描绘,接着,微光一闪,这张中级的龟甲符就飘然至朱决的掌心。 简单! 朱决如法炮制,又造了中级神速符,中级反弹符等等在外界能买几十个法宝的进阶符。 沈要就是个重生的,心里硬的很。这点护身的玩意也就算个雪中一把柴,火能不能着可不定。 但有没有用是一个问题,送不送又是一个问题。 虽然有过几个对象,可朱决几乎没追过人。 看对了眼,双方试探试探,觉得可以,就成了。分也分的利索,因为事业家长等问题,对方一提,道歉搬家一条龙,再见面也能点头握手,心里那点尴尬和工作比起来不值一提。 所以他觉得吧,对于现在让他完全提不起兴趣的沈要就,帮个忙打架是他能做的顶峰了。 “师兄,饼烙好了。” 再回神,沈要就站在窗外,难得没再垂着头,用那双黑秋秋的眼睛盯着他。 第8章 春卷,不来一个吗 朱决随着沈要就走到小院里石桌边。 这桌子还是他几剑劈的,凳子拿碎石削的。他不算有情趣,但一个正经吃饭的地方要有。 书里没提什么琐事,但估计沈要就上辈子也是辟谷那流的,朱决就没逼他吃,只让他去找花生师弟学厨艺。 对,不逼人家吃饭,但逼人家做饭。 起初沈要就不乐意,成品近乎焦炭,朱决什么也没说,筷子扒拉扒拉全吃了。 当时沈要就惊异的表情他还记得,后面的饭是一顿比一顿好。 是以沈师弟烙个饼很快的,发好的面在后厨正正摆着。 朱决扭头看向菜地,被源气滋润的菜比打了农药还精神。 “劳烦师弟再摊几个鸡蛋。”朱决回过头,笑眯眯道。 可能是因被这个满脑子都是吃却修炼贼快的师兄救了一次,沈要就今天倒是听话,转身就去鸡窝。 朱决在菜地里走了几圈,揪了几根长得像胡萝卜菠菜芹菜韭菜吃起来也像的菜,用风刀切成丝,递给在敲鸡蛋的沈要就:“辛苦师弟,帮师兄炒一下。” 沈要就抬起眼,皮笑肉不笑地接过,微笑道:“要就不辛苦,师兄还是到石桌辛苦等一会吧。” 行,会怼人了。朱决满意背手,一摇一晃走了。 山尖尖飘过紫红焰霞,一天走了四分之三。 朱决以手托腮,盯着饼皮上的白芝麻出神。 他后知后觉想起,春卷怎么能用这种死面饼呢! “师兄,菜好了。”沈要就托着一大盘菜,马尾扎的高高的,额上几缕碎发太短扎不上,便只能这么飘着。 色香味俱全的合菜上桌,朱决诚心诚意地向沈要就说:“师弟辛苦,师兄亲手给你卷一个吃。” ?吃啥? 沈要就辟谷太久,认认真真吃过饭也就开头那几年。是以吃什么怎么吃,这种无聊事他约莫几百年没想过。 只见朱决左手撑着白饼,右手夹菜,刚装盘的菜红红绿绿的,还泛着光。 “失策,没有酱。”一边说着,朱决又铲了一筷子金黄的炒蛋,三两下卷好,下头也卷起,便笑吟吟把春卷递给沈师弟。 沈要就愣愣地接过:“这是……” “春卷,”朱决低头捣鼓自己的饼,“叫卷饼也行,反正就是把菜啊肉啊都卷进饼里。虽说修道者少感四季变化,但我还是想叫它春卷。” 沈要就一口一口吃着,只眼神露出些许疑惑。 “小师弟,你的冬天就要过去了。来这空天门,就是新的起始。把不愉记下,以后,都会解决。” 沈要就气息一凝,他总是想,朱决话里有话。可要他具体说,他又不明白朱决意指何为。 朱决迅速吃完一个卷,没有酱料味道还是差了点,但菜的清爽足以补上缺憾。 他放下筷子,歪头:“师弟,都说投桃报李……” 熟知朱决性子的沈要就眉头一挑,在朱决温柔的微笑下认命地卷饼。 没酒但饭饱,朱决一路跟着沈要就溜溜哒哒。 沈要就站在小板凳上清理土灶,转过头说:“师兄今日,可真是格外关心要就。” “师弟卷的饼如此好吃,多关心关心是应当的。” 沈要就也不在意他的答案,见朱决不走就继续擦拭。 朱决倚在门旁,没有任何想要进来帮忙的意思。他想,如今沈要就倒有了几分少年气,比之刚重生那时刻意的乖巧顺眼不少。 黑化前的沈要就不是阴狠的性子,就一个舔……啊不,忠犬。黑化后变成深情小狼狗,耍几个心机,性格变了几分,真正的心智并未增长太多。 不过以本书集体降智的数据,沈要就多的几个智力点足够用了。 朱决进入分析模式,宛如老僧入定,连沈要就收拾完站到他面前都没反应过来。 “师兄?” “啊?哦,快和师兄来,我有好东西给你看。” 朱决回过神来,领着沈要就到房中去。 打开门,朱决拉开椅子坐下,等沈要就关门。 “送你的符,你看看够不够。要是再有什么事儿,直接用。” 朱决把这些符向旁边一推,颇有孔乙己排出九文大钱的气势。 沈要就已经懵了。 但他一甩头,又是一副诚惶诚恐的神情,小孩似的眨巴眨巴眼,从上往下还能看到下睫毛。只听沈要就小声问:“这些,都是给我的吗?” ……虽然看起来很可爱,但一想到沈要就可是个成年人心里就很微妙。 “给你的,算是给师兄卷饼的酬劳吧。”朱决笑了笑,“需要教你怎么用吗?” 沈要就眼眸一沉,羞涩的挠挠头:“要就尚未用过……敢问师兄,这些都是什么符?” 朱决心下了然,沈要就可是登顶魔修至尊的人,这些玩意还没见过么。只是一贯的警惕和演孩童的演戏修养罢了。 “过来,师兄一个个教你。” 沈要就盯着那些写着鬼画符的符纸,深觉哪怕自己闭着眼瞎画几笔都比这个强。他见过的用过的符也是不胜枚举,还没见过如此丑的……他看了好几眼都没看懂这些符是做什么的。 朱决把沈要就压到椅子上,自己站在他身侧,右臂一揽,就把沈要就护在怀里。 “这第一张,是中级紫雷符,师兄也没试过,不过估计,只能电电方源境以下……”朱决摸摸鼻子,毕竟自己的境界还不到长源境,中级符在他这空有框架不够源气。 上中下的分级只是装水池子的容量不同,具体装多少水还要看符师自身。像朱决这样第一次做符就能直接到中级长源的,实则是少见的天才,可他未与他人做过对比,只当自己是个符师界小透明,就难得有几分礼物送不出手的不好意思。 “下面是中级龟甲符,中级神速符,中级反射符……”朱决一一介绍完,沉浸在自己太丢人的情绪中,完全没注意到沈要就复杂的眼神。 他本是被朱决两手压着肩膀坐下有几分不舒服,又因朱决过于熟捻的动作心烦意乱,可一听悬在头顶的介绍,已然惊讶得忘记了那点不快。 “……都是可抗方源境下的符?” 别看这听起来级别很低,只对一个境界的修道者起作用。可修道者构成本身是金字塔,圆合境尚不知有无人登顶,往下排,长源境同宽源境相加也不过十有其二,方源境约有三成,而方源境以下,足有半数。 沈要就难得露出了几分真心的为难:“如此珍贵……师兄好意要就心领,卷饼不过顺手小事,这回礼,太过珍重。” 朱决看向这小孩两个旋的发顶,看到他渐渐浓黑的马尾,看到他抿起的嘴。他想,养了这么久,终于流露了一指甲盖的真情实意。 “我想师弟还在怀疑符的真假,才不敢收吧。”朱决装模作样地用长袖抹抹眼角,“那师兄就给你一试。” “师兄错怪……” 沈要就话未尽,朱决已拿起一张符,食指中指相夹,源气注入,一时间符首前后纷飞,拍打在朱决手上。 那符化做一道明光,逼得沈要就不得不闭上眼睛。 等他睁眼,一个密密麻麻排列着龟甲的圆罩紧紧圈住了自己和朱决,他后推一步,却被挤到肌肤相触。身着白衣的大师兄好奇地一手敲敲这罩子,一手虚抚着他的后背。而他,因为身高,脸直接被怼到朱决的小腹。似乎被呼出的热气刺激到,腹肌收缩,又缓缓鼓起。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东西,沈要就的脸火一样烧起。 第9章 历练,新副本触发 碧丹峰一处小山坡,层层树影遮蔽下的小木屋里,弥漫着窒息的尴尬。 “抱歉,师弟。龟甲符尚不完善,怕是一时半会解不开了。”朱决叹了口气,心想符师果真没这么简单,若是把画符比作写代码,那就是看起来会了,自己敲完run起来能红一片。 而这个程序嘛……根本就是没写end!只能等电脑自动关机了,幸好他的源气不算太多,这符大概要到明日清晨便能散弥。 沈要就整理好了表情,抬起头乖乖地问:“那明天的马步和丹学课?” 男主还是很会装小孩子的。朱决笑着看沈要就的眼睛,一把抱起他,不顾对方不知是真是假的惊慌,扛到肩上就走。 “明日就散了。师弟还是想想如何入厕吧。” 经过一番不可描述的清洗,朱决带人回到他的房间。 小木屋本身不大,住人的地方就俩,厨灶是屋外另建的。本文设定,修真者都是不拉臭臭的仙男,是以没有茅房。但只要凡物入口,那些所谓的糟粕便要排出,这点还是与凡人无异。 总之多丢脸便不提了。 空绝峰大小弟子亦步亦趋地走进,床只有一张,且不大。亏着沈要就如今身材小,两个人挤一挤勉强睡下。 刚靠近,沈要就非说不可无礼,自己搬着枕头被褥把朱决的床折得整整齐齐。两个枕头,两条被子,排排坐。 “你睡里边。”朱决扬手把沈要就赶进去。 见大师兄就着一豆烛光温书,沈要就对朱决的敬佩更近一步。 他想,也难怪大师兄修为高深,悟性高修炼快,便看他在就寝前都捧着书的刻苦坚久,不成材才难。 他再次想到,如此惊才绝绝的人物,为何他印象浅淡,连从一心修炼的师尊口中都难以听到?顾不可对空绝剑的执着世人可见,有如此心性的剑材,他定大力褒奖。 当年自己,可不就是为了师尊的一句“尚可”,在空绝峰后山苦苦受那寒风之厉么。 想起师尊,沈要就眸色转深,脸色也黯淡下来。 “瞧师弟这寂寞的表情,是怪师兄不陪你聊天?” 沈要就一惊,又想无人能窥得这不可言说的秘密,便摆出孩童该有的愤愤:“不用师兄陪,要就能自己玩!” 闻言,朱决笑了笑,放下书,一个响指吹灭烛火,在倾泻的月光里眯细了眼睛。 他长得太过人,凌厉线条勾勒出一张玫瑰与荆棘共生的脸,再美一分则艳,再厉一分则凶,只弯了眼梢,便叫沈要就愣住了。 若说顾不可是那悬天皎月,那朱决即是无根明火。他不依附于草木,更不惧流水,便是浮空,也能烧出自己的一片火原。 而沈要就,他这个妄图摘月的猴子,在落水打颤后,只蜷了身,想团到火边取取暖。 他太冷了,也失掉了捞月的勇气,如今烤火暖手,他已知足。 “行吧,本来师兄还想提点你修炼的诀窍,罢了罢了。”朱决摆了摆手,作势钻进被子里,一翻身就要睡了。 诀窍! 沈要就也不装口是心非的小孩了,连忙起身,一边摇着朱决一边软着嗓子:“师兄,好师兄,你快告诉要就吧……” 告诉你啥,引力公式吗。 可这奶猫一样的嗓音,和有着湿漉漉眼睛小狗蹭腿一样的做派,还是让他逼出了几句话: “随心而动,有舍有弃。” 又是一挥剑,匆匆过了几年。 沈要就早已入了点源境,翩翩时光进了二层。前不久在众人睽睽的瞪视中,还炼出了集源丹,升入长源境的必要道具都攒好了。 如今的沈要就,可是碧丹峰最年轻最瞩目的人。 一样的时间,一样的地点。 朱决负手而立,神色凛然。在他面前的,是已然抽条的少年。鸦发星瞳,五官立体,如今便可预见未来的英气俊朗。 “呵!” 沈要就一声清啸,剑指处气所掠,那块朱决装过逼的大石轰然崩裂,炸开的碎石滴溜溜滚到朱决脚边。 “好!师弟真真天纵之才,不过十五便练成了剑气,叫师兄汗颜。” 朱决称赞几句,手一翻,刚刚用过的留影石便收进了袖兜。 听听这不走心的马屁。 沈要就神色未变,微喘口气,商业互吹张口就来:“师兄才是,尚不到二百春秋,已是方源境巅峰,更不提还是以气御剑的空绝剑法四层和中级符师了。师兄之才,才令要就惭愧。” 我夸你一句,你还我一堆。 但被夸还是令人愉快。 朱决翘了翘嘴角,另起话头:“说来,碧丹峰派出的弟子是谁?” 他说的是前几日掌门召集的任务。十年也见不到一次的掌门,突然让各峰派一位代表弟子一起下山执行,足可见任务之重。 “本来定的是云烈师姐,她丹炼得妙,护身的法宝也不少。”沈要就慢吞吞的说,“可谁知昨日,她竟要突破了。于是……” “于是就定了你。” 朱决故作不耐地摆摆手,直接打断沈过分谦虚师弟的卖关子。后者害羞挠头,宛如一幅被夸赞不好意思的样子。 日出东方隈,似从地底来。 破晓了。 空阳殿。 空天门诸峰代表弟子皆齐,在人群中的一蓝衣弟子瞧见朱决和沈要就御风而来,连忙挥手招呼道:“大师兄!沈师弟!” “蔡师弟。”朱决微微颔首。 这蓝衣弟子便是花生师弟,厨艺全门第一,常被人诟病心思不纯,可偏偏他的刀法也是空海峰头筹,又叫那些嚼舌根的人噎住。 沈要就也问了好。他跟着朱决进殿,还在议论的弟子便停了话头,转过身向朱决行礼。 一番师门的兄友弟恭后,众人才分列站好,等候掌门。 “四日前,我感天地之兆,动用空星盘卜算。” 一道浑厚的声音自殿顶响起,举目却未见人影。 “魔修将出,已成定局。近百年的暴动,乃他们寻找尊主搞出的动静。”一须发皆白的老人从殿顶飘下,悠悠落在主座上。 “恭迎掌门!” 诸峰弟子半膝跪地,双手交握,向掌门行礼。 礼毕,花生师弟一抬头,顿时惊愕出声:“掌门,您,您的头发……” 实力强大的修真者几近与天同寿,外貌年青,可如今掌门此观,已是天人五衰之相! 掌门摆摆手,让他们不要在意:“昨日,我再次开启空星盘,为的是寻求可破之机。耗了些气力,总算是找到了。” 这可不是耗了些气力啊! 一众弟子暗自抹泪。空天门的掌门除第一任立门先人外,皆出自空星峰。修得卜算,窥视天机,甚至不惜耗尽生命,也要从未来的洪水中保住这人世,护住空天门。 再抬头,空星峰的代表弟子已换了副表情。不出意外,他将是下一任掌门,此刻,责任生硬地洗去他的惰怠,逼迫他攥拳挤出血来。 掌门欣慰地看着座下的弟子,语气转暖:“这是阻止魔尊出世的唯一可能了。去亭外楼台,寻求破解。你们都是诸峰最优秀的弟子,此次出行必小心行事,不可大意,更不可丢了性命。便是未能找到那解法,也勿要心急,我空天门还不能耐他一个魔头如何?” 掌门话音未落,几声咳嗽便涌出,他平静下来,又摆摆手:“去吧,平安归来。” “叩谢掌门!” 朱决随其他弟子一同跪下,即便他不是这个世界的土著,也被当下的悲怆气氛感染。 为世界奉献自己的人总是可敬的。他沉下声道: “弟子等,定不负重托!” 众人目送掌门离开时,他在脑海召唤系统:“我记得书里没有这段,这是本来存在的但没写的事,还是蝴蝶翅膀扇出来的?” 系统1314:“是在宿主进入世界后,自行发生的事件。” 朱决垂下眼,大脑飞速运转。 原书里沈要就成为了魔尊,依掌门所言,此事可避免发生。而阻止男主,对师徒cp的感情有什么影响么。 变量为是否成魔,看来要探寻普通修真者和魔修的区别……回来后找找书,找个时机问问沈要就的看法。 敲定了应达事项,朱决作为大师兄,就该组织各位师弟此次任务的具体行动了。 他转过身,瞥见沈要就也陷入了沉思,没去打扰他,和花生师弟等人探讨起来。 阻止魔尊出世? 沈要就皱紧了眉头。 可我就是魔尊,成不成魔尊还不是我说了算。 难道亭外楼台,真的有什么启示? 第10章 船上,舱内谈谈心 亭外楼台是什么地方? 大多修真者只知其名,略知其处,对何时存在有何作用都不清楚。 几千载岁月洗刷下来,唯有一言可信:于南海之南,浮亭楼万千,仅有缘者得见。 南海之南尚不知多远,从空天门御剑至南海也有两月余。时间长人还多,为防变数,还是用飞行法宝为妙。 宝器峰弟子站出,颇为自傲道:“法宝不必担忧,我峰不久前炼制的天空船,足可载百人。防护法阵可挡长源境全力一击,速疾,一月内可到南海。” 紧张悲壮的氛围渐淡,众人纷纷展示本峰才能,以消融内心的不安。 “我灵生峰的仙花奇草,可为诸位脱困窘之境。” “我空星峰可为诸位明方向,预先兆。” “我符阵峰可为诸位……” 朱决瞧见这争先恐后的显摆,不觉轻笑。 其实空天门也存在“王牌专业”,那些名字前面带“空”的峰(除了碧丹峰),皆是重点培养对象。有了重点,资源自然有倾斜。而每百年也有诸峰考核,过关即可升级。 是以到展示的时候,非空峰都格外积极。 “我碧丹峰可为诸位续源保命。” 沈要就不知何时结束沉思,悄悄混入其中。 至此,唯有大师兄还未表态,众人不禁看向他,想知道空天门立门之峰还有哪些不同于他峰之处。 朱决翘起嘴角: “我空绝峰,保诸位平安归来。” 飞行法宝在空元广场显形,观其外观,是一条长着翅膀的肥鱼。通体白色,翻着死鱼眼,张着鱼口,蠢笨蠢笨的瞧起来真有几分好笑。 此刻弟子们都聚在一起。他们早便知道诸峰选拔,选出的都是凤毛麟角之人,侧面了解此次任务艰难。所以今日不闭关的弟子都来广场加油,也为瞧瞧难得一见的飞行法宝。 那鱼口便是入口,朱决一行人向人群挥挥手,便步了进去。 花生师弟走在朱决身后,他收回四处张望的目光,小声嘟囔道:“她怎么没来啊……” 再怎么小声,周围的修真者也听的一清二楚。 顿时,知情者偷笑出声,被蔡师弟一个眼神逼得憋住。 沈要就与花生师弟不熟,一脸疑惑,他拽拽走在前面朱决的袖子,传音问他:“师兄,蔡师兄在等谁呀?” 朱决脚步略顿,传音回去:“你清雪师姐。” 至于为什么,就让沈要就自己想去吧,反正这个恋爱脑很快就能明白。 肥鱼船靠源气推动,众人只要定期给核心阵法储存源气即可。船舱内房间不少,大多是适于修炼的窄间。朱决定了轮值时间,就此解散。 他和沈要就的房间挨得近,中间隔了几个空房间。朱决坐在硬木床上,正想找什么理由去找男主时,便听门被有规律叩响三下。 “师兄,是我。” 朱决眉头一挑,可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 “进来。” 沈要就关好门,前走几步,本来就不大的房间顿时变得更挤了。 朱决向左挪了挪,笑了笑:“坐这吧。师弟难得来找师兄,今日可是要好好聊聊。” 这话没说错。沈要就很少主动找人,他更习惯自己一人解决问题。而朱决对目前的沈要就提不起什么兴趣,更不会深入交流了。 他俩在小木屋虽日日见面,却只有晨起练剑和偶尔的吃饭才会说上几句。 “叨扰师兄了。要就实有一事不明。” “师弟可直言。” 沈要就斟酌片刻,小心问道:“师兄为何没有心仪的女子?” “?” 要不是知道沈要就是个重生的,朱决都要怀疑男主对他图谋不轨了。 见朱决惊讶的样子,沈要就意识到有些突兀,连忙补救:“我见与师兄交好的蔡师兄心里尚装着清雪师姐,且师兄如此风姿卓越,爱慕师兄的师姐师妹定是不少……一时好奇,是要就唐突了。” “无事。不过你要是想听,我就说说。”朱决着实有些吃惊,毕竟情感话题偏于私密,沈要就拿来与他讨论,说明还是信任他的。这几年虽没什么更密切的交集,但日日夜夜的陪伴还是在他心里留下了很深的影子,这般看来,效果拔群啊。 朱决清清嗓子:“于我而言呢,爱慕一个人,类似开始一次旅途。” “旅途?”沈要就疑惑歪头。 “我爱慕他,我踏上新的道路。他若是也爱我,就是一同旅行的伙伴。若是不回应我,待走到岔路口我便拐到另一条路上。人间上个路还要拜路神吧,多麻烦,不如在单独一人这条大道上驰马快奔。况且,”朱决装模作样叹一口气,“你师兄我还没见着哪条新道风景比这边怡人的。” 沈要就被朱大师兄震惊了,不就是没看上嘛,说得多么义正严辞。 即便心里这般想,他还是给了朱决面子:“也是,依师兄相貌,能配上师兄的,在这天下也是寥寥。” 朱决扬起唇角,心想,比起颜值,我更关注屁/股。不过这话还是不要对沈要就说了。 “那师弟呢,入门这么久了,可有心仪之人?”他巧妙地避开了女子。 沈要就脸一红,垂下头,弱弱说:“还,还没呢……要就尚不知何为喜爱,何为心悦,情之一字,既难又乱。” 原来这才是男主找他的根因。朱决眯了眯眼,绝妙机会,正好给沈要就纠正一下恋爱观。 “前百年,我也受困于这情字,实乃正常,师弟不必心扰。”他先安慰了几句,接着道:“后来一日,终于参破一隅,悟得这最完满的情爱,必有三角。” 朱决伸手空画一个三角形:“亲爱,热欲,诺言。无爱则虚幻,缺欲则空洞,失诺则无定。唯有三者撑起的情爱,才是圆满之爱。” 亲密与爱慕,激情与欲望,责任与承诺,三者哪能这么快就齐呢。但追求是要有的,希望沈要就别动不动就沉迷自己的幻想,开开心心演一场盛大的独角戏,徒增笑话。 就朱决自己评价,沈要就与顾不可的爱情过于浪漫,没有长久存在的根基。冲动,渴望,爱慕,都是必不可少的,但过于追求戏剧性和罗曼蒂克,只会让感情飘在半空。他读完整本书,根本无法想象没有矛盾驱动的沈顾二人要如何生活。 太理想,太片面。 也不知沈要就能明白多少。 规规矩矩坐着的少年抬起头,脸上稍有疑惑,但已是解开了大半心结的恍然。 “说来,本次任务是防止魔尊出世。师弟可对魔修有甚了解?” 沈要就猛地回过神来,对面朱决笑意盈盈地望着他,好似只是随口提及。 他收敛一瞬表情,作迷糊道:“实在是知之甚少,只晓得他们皆是嗜杀好色之徒,作恶多端,怕是一群疯子。” ……别的不说,男主自黑的本事真是一绝。 朱决点点头,也不反驳,又问:“都道魔修大多是修真者走火入魔或自甘堕落来的,不论如何,皆是修道,不过所修的道不同罢了。”他顿了顿,好似在考查沈要就功课,慢悠悠说,“那这二者,又有何区别?” “这……要就也不清楚。不过,魔修似乎更随心所欲,做事更疯癫吧。说是经脉倒流,走火入魔,借此脑子进水了也说不定。” 太绝了,我骂我自己真是太绝了。 朱决险些憋不住笑,沈要就一本正经的憨憨样子实在有趣。 “我也觉得,魔修既是脑子进水,那魔尊怕是没有脑子。可能没脑子的人才能领导脑子进水的人吧。” “……” 这一番话说完,沈要就已经僵了,整个人如同定格掉帧,可他还得迎合着朱决,开口就是一串串魔尊的坏话。 又说了好几轱辘,朱决终于大慈大悲放沈要就回去。沈师弟早破罐破摔,一说骂魔尊,他能比朱决说的还狠。 朱决心里笑够了,早早地拿留影石录下来,又担心这么下去沈要就得人格分裂,赶紧把门打开送客。 “师兄,魔修都是不可理喻之人,这魔尊肯定更……” 步至门口,沈要就刚刚打开门,便听一道响亮的喊声盖过了沈要就的话音: “柯男师弟!快来尝尝为兄新做的墨花青叶酥!别捣鼓你那个啥子船的机关了!” 一道身影卷着风从门口掠过。 “师弟,刚刚是你蔡师兄吧。” 沈要就不明所以,点点头。 “这船是叫天空船对吧。” 沈要就点点头。 “提供这艘船的师弟,名为柯男?” 沈要就点头。 朱决虽不看动漫,但这不妨碍他听闻死神小学生的大名。 他顿感不妙。 这船怕是要遭难。 第11章 魔修,天空船被劫 渺万里层云,彤千重霞光。 一条肥鱼在云中摆弄身姿,破空游曳。返家的农人一抬头,皆惊奇道,嗬,好大的鱼! 在这存在修真者的世界,普通人对各种奇观已见怪不怪,顶多会感叹那些修真老爷们本领多些。 澜水城。 孙义摸了把脖子上的汗,随手一甩,淋到蒸热的土地上。夏末了,秋老虎张狂得很,他一个刚入点源的魔修还无法屏蔽五感,对这种湿热只能受着。 “真它妈闲得鸟疼。” 他刚从聚义堂出来,探得杜将军还在闭关的消息,悻悻地去潘大娘酒坊沽酒。 辛辣的口感还没在喉舌转一圈,孙义掀起眼皮,那酒就被喷了去。 “我的天,哪它娘的这么大只鸟。” 周围的弟兄们俱惊叹,他扫过一眼,大多是靠魔功冲上点源境的,就这条街上少说也有百来人。 这一身力气正愁没出使,人群蠢蠢欲动,孙义吆喝一声:“兄弟们!走,咱们把这鸟打下来给将军下酒!” 自从听到朱决对这条鱼可能殒落的猜测,柯男师弟每日都要在他面前刷存在感,以“这艘天空船如何如何好”开始,到“师兄你看它今天也飞得很正常”结束。 朱决一开始还能听听,后来烦得直接赶他走,可柯男总能找借口进来,最后他干脆封了听觉,任柯师弟说得天花乱坠,也不理他一次。 沈要就瞧着有趣,原来他大师兄也有奈何不了的类型。 趁柯男喘气的间隙,他问道:“这艘船可有个名字?莫非就是天空船?” “怎么可能!”一说这个,柯师弟眼睛一亮,“如今的飞天形态叫鲲大鹏,入水叫大鲲鹏!” “……” 朱决刚巧解开屏蔽,微笑险些僵住。 可以,excel学挺好,还知道大跟着谁。 沈要就依在朱决桌边,闻言,黑黝黝的眼睛一弯,暮阳未落月牙先现。 “嘭—” 天空船一个倾斜。 朱决捞过还未着笔的符纸,回过神问柯男师弟:“怎么回事?” “船身被攻击了!”柯男一边向外走一边开启控制法阵,“尚不清楚对方意图,总之我先反击了。” 几个瞬息,众人都聚集到鱼头处。 花生师弟之前一直在舷上,对外面的情况更为了解,他迅速道:“哎呀不得了了,外面呼啦啦一片人,都是短打,看着可壮了!” 空星峰弟子更会抓重点:“来的可是认识的门派?约有多少人?我们可要现身?” 这次任务是机密进行,若是正统修真者还好些,只怕是和魔修沾边的混乱修真者。那他们一船空天门弟子岂不是打草惊蛇? “来人约莫几百,看这周身气势不像是正统修真者……”柯男把外界景象以金镜呈现出来。 乌泱泱的人潮,粗布麻衣举着手里棍子棒子,仔细看,他们眉心有几缕黑气萦绕。 “不能暴露。”朱决果断道,“不能让他们知道我们的目的是亭外楼台。这艘鱼……天空船刚建成,外界尚不知是我门所有,倒是个很好的伪装。如今我们离南海还有多远?” “若是不靠飞行法宝,还需四日。”沈要就快速接过。 “南地多富商,我们便伪装成要下南海淘宝贝的几位公子。大家把修为气息压到点源以下,再拿点外物修饰一下。”朱决说完,右手划过脸,一张与他完全不同的普普通通的脸便交换出现。 众人都在换外衫易容,朱决叫住花生师弟:“蔡师弟,你同我来。” 沈要就转过头看他。 “我和蔡师弟是保护少爷们的修真者。”朱决笑了笑,“方源几层了,蔡师弟?” “咳,三层,比不得大师兄……不过打这些孙子肯定够。”花生师弟摸摸脑袋,咧嘴一笑。 “成,走吧。” 而沈要就自己都不知道,他一直默默盯着朱决和蔡师兄的身影,直到灵生峰师姐提醒才回过神。 “失敬失敬,各位好汉失敬。” 才出舱,花生师弟便作了个揖,油头得不行。 “你们是做什么的,飞过我澜水城是为什么?”对面站出一人,梗着脖子道。 “听闻南海盛产珍珠,这不,为了上面的生辰,也是各位公子们想出来玩玩,就一路赶着来了。”朱决手指天,微微低头,看似恭敬实则观察。 这些人穿得不像修真者,站位齐整,手上武器似乎是顺便拿的,但随便舞几把也熟练得很。更重要的是那种痞气,兵痞子。 还是入魔的行伍之人。 这正常也不正常,正常是为将士常年征战沙场,血煞缠身,极易入魔;不正常是为如此一帮军士入魔,人间的皇帝竟毫无动作。 是以他提起皇帝,来测测他们与皇帝的关系。 “草,为了那个黄衣狗跑这么老远?”领头那位啐了一声,神色凶狠:“既然是瞎眼狗的走狗,那干脆就留下吧!” 他话音刚落,一众手持棍棒的大汉便冲了上来,武器附着的魔气像是发现了猎物,随着烈风奔来。 “咔”。 朱决和花生师弟身形未动,翠绿色的龟甲把整艘船包的严严实实,从外面瞧去,像是两个龟壳严丝合缝拼到一起。别看它只是薄薄一层,可硬度却堪比金刚石,反震的力度甚至让有些没抓稳的武器脱手坠落。 四级符师,就是有这个水平! 从发现柯男师弟和这艘船的flag后,他便做了许多准备。一天两张符,一个月下来,也足够应付各种情况了。 “呵,还有个符师。”领头的不屑道,但到底没有再进一步。 既然他们对皇帝观感不好,那兵卒将领也必是反皇派。 魔修,反皇,手下有众多魔修士卒…… “好汉,好汉。”花生师弟把注意力引到自己身上,“我们哥俩呢,也是受人之托,护着船里那些主子们。挣钱糊口不容易啊,好汉们要是想吃点什么喝点什么,我们请客!” 他从袖兜里拿出一锭银子,看了好几眼,终于抠抠索索地交了出去。 “哼,算你识相。” 花生师弟走出龟甲罩,如今他的龟甲罩已能根据有无攻击意向而自由进出,朱决自觉向程序员又走进一步。 那领头的接过钱,转向朱决。 他扬起一个亲和的笑,跨过那道绿色屏障。 “敢问可是杜将军亲信?” 魔修昂首:“不错。” “不瞒军爷,沈将军遗子就在船内。”朱决眼中锐光一闪,“沈公子虽有心复仇,却未找到沈将军旧部,只能一边行商,一边留意消息。” 那领头的明显一震,但仍不相信道:“那你……” “我向来仰慕沈将军人品,自是全力帮公子复仇。” 花生师弟没料到这个剧本,但随机应变能力强,当下也是一副义愤填膺之状,倒是唬住了对面单纯没心眼的大汉们。 “杜将军曾任沈将军副将,若真是如此……”领头的还是有几分质疑,难道就这么巧,随便拦个飞行法宝就截到将军之子? 朱决也知可信度不高,便道:“即是不信,请公子出来,若有见过沈将军的好汉,一看便知。” 这话并未降低音量,是以周围的魔修都能听清。顿时,窃窃私语不绝于耳。 哪怕很想知道怎么回事,花生师弟也只是风轻云淡地看向远方。但传音却切切实实暴露了懵逼和激动:“啥玩意,沈师弟还是将军之子,咋没听你们说过?还有这些人真是将军旧部?全是强行提高修为的魔修啊,而且进了点源境,不是不可管人间俗事了么?” 朱决心想,他可是和沈要就吃了好几年的饭,这心理防线贼高的男主才透露一丝童年黑暗和血海深仇,要是随便告诉别人可不是亏大发了。 许是讨论完了,领头魔修拇指指向背后:“别的先不说了,若真是同沈将军有关,就和我们去见见杜将军。不过,你们要是骗了我……” 朱决扬眉:“见过杜将军便是。还望军爷带路。” 以他和从军之人的交往来看,绝大多数军人因生活环境单纯,脑子也单纯,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可要是有人想得多点,往往就能爬的高,一呼百应,当个小头目。 可这样的人也很好懂,喜欢听好话,喜欢被吹捧。 若是被和他级别差不多的吹,他很快就能对你吐几句有用情报。 朱决如今下马威足够,马屁拍一拍,自然就能套到需要所用。 “系统,原文里杜将军的剧情重复一遍。” 系统1314:“杜将军封号南魔将军,澜水城以南皆是他的属地。他是第一个归顺沈要就的魔将,因顾不可斩杀了他的一半弟兄而与顾结仇。后去找顾不可报仇,被沈斩首。” 朱决皱眉,懒得吐槽沈要就的双标,心下问:“为何归顺,就因他是沈将军旧部?他们与皇上的矛盾点在哪?” 系统1314:“原书是恋爱小说,不记载细枝末节,无恋爱情节的逻辑靠世界自洽。” “……所以你也不知道。” “是的宿主。” “……” 那介绍自己叫孙义的领头招呼道:“怎么,还不走?” 朱决悄悄看了眼身后的天空船,收到花生师弟的焦急眼神。 不管怎么说吧,敢向顾不可寻仇的勇士还是值得打卡纪念的。 沈要就和他必须同这些魔修走,剩下的同门还是不要搅和这些事了,不然被剧情杀他心里过意不去。 且任务亭外楼台就在眼前,万一错过了时机可麻烦,不能让所有人都把时间耽搁在这里。 思及此,他从袖兜找出四张龟甲符,塞到孙义手里:“其他少爷胆子小,恐冲撞了杜将军。您看,就我和沈公子去拜见将军,这些都是孝敬军爷的。” 孙义脑子一转,他们本就是来打劫的,虽没能顺利把这艘船劫下来,可万一那位公子真是将军遗子,那放走这艘船反而给自己加分。就算不是,那便从这符师身上搜点符,再把两人杀了,也不亏。 至于这些少爷透露澜水城的风声?透露了又如何,这天下怕是无人能挡他们南杜军。 “哼,我们弟兄可是盯上了这飞行法宝的。”孙义又开价道。 看来是同意了。朱决递给花生师弟一个眼神,蔡师弟不情不愿掏出两块金子:“多谢军爷,只是我这一趟的镖费……” 孙义旁边的士卒眉开眼笑接过:“给你留条命就不错了!行了,赶紧请沈公子下来,回去让杜将军认一认!” 花生师弟走回鱼口,又等了一会,一位乌发漆眼的少年款步而来,他一身黑衣,身形挺拔,只觉是一根松一棵白桦,但气场沉稳,宛如石磐。 这周身气势的人一出,孙义十分已信了八分。他瞧了瞧,确实与沈将军面容相似。但这世间长相相似之人何其多,能伪装的人又何其多,是以他还是要等杜将军评定。 孙义恭敬道:“初见沈公子,当真一表人才。杜将军常想沈将军之子长大是何等奇才,如今终能圆愿了。” 沈要就自然而然站到朱决身侧,笑道:“小时与杜伯伯见过几面,而今已是多年过去了……” 随着两人谈话,魔修收了武器,皆好奇看向这位将军遗子。孙义一挥手,他们便跳回地面,整齐划一得引人侧目。 身后的天空船“轰”地一声起飞,却直直地向下坠落,降到树梢的高度才堪堪停住,七扭八歪向前游去。 孙义疑惑道:“这是……?” 沈要就咳了一声:“这船靠源气驱动,只是缺少师… 朱决大师的源气,自然飞得低些慢些。” 朱决:真好,沈师弟还记得补全设定。 而在前面带路的孙义没有发现,他身后的沈公子扯住朱大师的袖角,颇为不满地瞪着那位挑眉的符师。 第12章 见面,杜立业将军 沈要就早在金镜投影便认出了船外的“故人们”。 去往亭外楼台,必不可少经过杜立业的领地,只是他没有借口提醒,便无奈落到被南杜军包围的境地。 上一世他同杜军相处不深,杜立业数次要求他领兵复仇,恐难报沈将军冤死之屈。 彼时他刚入魔,满心都是顾不可。他躺在白骨堆起的长座,眼睛半眯,手里把玩魔兽头骨,漫不经心道:“报仇,向皇帝?过了这么久,龙椅上的那个人早不是当时的罪魁祸首了。” 他抬起眼:“杜将军,放下吧。” 被魔修拥立为尊主的新王这么说。 哪怕在这时,这位徒弟还记得师尊的教诲。 放下吧,不要复仇,不要被仇恨蒙蔽双眼。 于是向来听话的好弟子把这话也说给以恨为生,甚至为仇入魔的父亲副将听。 自然的,杜将军拂袖而去,除十八魔将召集外,再没单独同他说过话。 “跟进了师弟,小心走丢。” 朱决没有扯回袖子,任由他拉着,面上四顾望望,探究性地看向这座入夜反而热闹的小城。 明月低垂,云影浓染,城门洞开,一根根四五尺高的三脚竹竿立于街边,竹竿上皆顶一纸灯,烛光幽然。 一人瞧见孙义等人进城,连忙跑来:“孙爷,今日可是七月七,小的这还有好几个面具,您看需要么?” 闻言,朱决才注意到,这澜水城内之人,人人戴着一副面具。只是这面具怪得很,造型简单,色彩单调。独在眼鼻这两窍开了口,玄底红纹,属实不怎么吉利。 沈要就还有一些记忆,见到朱决疑惑表情,解答道:“凡人道七月为鬼月,七月七祭所恩,双七祭先祖,三七祭所思。这几日有鬼市,卖的鬼食。有钱的人家还会牵着引魂灯,”说着,他接过孙义递来的面具,目光指向街口一人,“让被引的鬼凭依到纸人上,带他去鬼市逛逛。” 街口那人左手牵灯,右手拿出一张人形白纸。只见那纸飞速膨大,涨成六尺高,不论是头发还是衣饰,悉如生前模样。那人奉上玄红面具,深深鞠躬,得到纸人回礼,便同恩人一同进了鬼市。 明明都戴上面具封住嘴了,沈要就还不忘传音刺他一下:“原来师兄真是从小在我门长大,连鬼月都不知晓。” 朱决想,可不是不知道,他扬了唇角笑道:“师弟博学,澜水城之行便全依仗师弟了。” “……”提起澜水城,沈要就倒是有个问题,“说来,师兄是如何知道杜将军的?要就从未提及他同沈府关系。” 这是沈要就第一次将怀疑摆在明面上,几年的碧丹峰同住,让他常有“师兄与这里格格不入”之感,行事古怪修行神速顶多评价一句天才奇葩,可随交往之深,他向来精准的直觉告诉他,朱决并不简单。 比如对他的异常熟悉,和对常识的欠缺。 “怎么,师兄还不能自己查吗?”朱决镇定反问,“多了解了解你,我这个暂代师父才不算失职。” 沈要就感觉不对劲,但也没有别的解释来反驳,只好眼神复杂盯着朱决的后脑勺,许久才悻悻放下疑惑。 草,大意了。朱决深刻反思。沈要就虽在感情上有些蠢,但人不傻,不光不傻,还直觉准敢质疑,自己把他想得有些小白了。 两人沉思间,孙义领着他们到了另一个街口。路上行人皆覆面提灯,纸灯幽幽,步履飘飘,一时竟分不出谁人谁鬼。 “面具正有隐瞒身份之意。”孙义点点脸上的木制品,“不论是尚在的还是已逝的,都能如从前相聚过节。” 听出是为自己解释,朱决点点头,避开身旁的三脚竹竿,问:“军爷,我们这是去杜府?” 闻言,孙义不屑哼了声,又颇为自傲道:“在我们澜水城,可没有杜将军府,只有聚义堂。杜将军从不以身份压人,与我们普通士卒都是以兄弟相称。我们啊,都是为了给沈将军伸冤才集在这小城的。” 他停下脚步,侧身看向朱决:“你这修真者有趣,竟不仇视我们魔修。” “是魔修,也是杜家军。”朱决让过一步,把身旁的沈要就显露出来,“我并非不仇视魔修,只是不包含杜家军罢了。” 不足十人的大道爆出洪亮的大笑。孙义深喘几口气,响声道:“好!中听!” 朱决又笑着谦虚几句,很快就和这位相识还不到一个时辰的魔修称兄道弟起来。 纸灯烛光未照处,沈要就黑潭一般的眸子,却比那一豆光还要烁目。 与朱决交好的孙义,又回身同沈要就好好交流一番。 他是个有眼力架的,不问沈过去生活,只一个劲提澜水城,提杜将军,直到聚义堂才堪堪止住嘴。 早先已有几个士卫前他们几步去报告将军了,朱决等人甫一迈入,便见一棕红的宅子灯火通明,大门至宅门列着整齐的兵卫,神色严肃,全然没有打劫时的嚣张。 沈要就心下点头,杜军可混可正,这点同之前所见没有区别。 明亮灯火照耀下,位于横梁的“聚义堂”金匾闪过一瞬光,映衬它之下的人影约发暗沉。 孙义单膝跪地,双手抱拳,朗声道:“恭喜杜将出关!” 杜将军?朱决勾起一丝不易被察觉的笑,作揖鞠了个半躬。 而在他身前的沈要就则垂了眼,又抬眼直视,嘴唇上下一碰,开口道:“可是杜将军?” “不错。” 人影从阴影走出,光给他镀上一层金膜。他体型庞大,便是站着,也如一座巨山,面貌如怒目金刚,瞧着十分凶恶。 两相对比之下,沈要就如同一总角小儿,仰望巨人一般的魔修。 “未发拜帖,擅自前来拜访。望杜将军原谅要就的失礼。” 杜立业扫过坦然的沈要就,扫到朱决,如针般尖锐如山般厚重的源气压在青年身上。 青年只在最初抖了一抖,便稳如磐石,姿势未变,气息略有急促。 本以为是考验沈要就,没想到直接测试起我了。 朱决腹诽,但跳过了沈要就,便意味着杜将直接认出和认可了沈家遗子,也是件好事。而且…… 不过是方源境二层罢了,实在算不上什么考验。 他吸了口气,逼出几滴汗,将“快要坚持不住但仍在有骨气地死扛”这一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沈要就余光瞥见他这狼狈的神情,急忙转过头不敢再看,生怕憋不住笑场。 可落在杜将军眼里,就是另一番解释了。 “好,是个有骨气的!”杜立业大手一挥,收回了源气压制,“如此,才有同我们谋大事的资格!” 杜将军话音未落,孙义便架住了摇摇晃晃的朱决,后者咳了几声,沈要就连忙也扶住他,对门前的杜将道:“大师……朱大师是位中级符师,身体比不得剑修,多谢杜伯伯手下留情了。” 朱决抽回搭在身旁两位肩上的胳膊,行了一个干脆利索的主客礼:“多谢杜将军。” 杜立业是个豪爽的性子,见试探完毕,当下便挥手引着门外众人步入堂内。 月上中天,夜风湿凉,几缕烟尘状的晚云缚上白月,深深重重的,只在那玉盘挂着。 有点奇怪,沈要就想,刚刚师兄抚过的地方,如今竟有些冷了。 “夜深露重,沈公子还不快些进去。” 朱决微微弯下腰,低头,嘴角正是沈要就圆珠般的耳垂。 “!” 装模作样的师弟如同被人揪起了长耳朵的兔子,扑棱两下,回头瞪他:“知道了,朱大师也要小心湿气进体,毕竟符师脆弱。” 耳后又是几声低笑,沈要就快走几步同众人入了堂内。聚义堂不小,四周围都是灯火,进来的士兵又带了人气,瞧来十分暖和。 更奇怪了,沈要就暗暗抚上刚刚还觉得冰凉的地方,他疑惑地想,怎的如今便不冷了。 朱决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见他停了,问道:“怎么不走?” “我……” “沈公子,朱大师!来这儿,这暖和!” 孙义在正座下的第一个位置挥手,那确实是红蜡银烛最密之一,四周围的士兵都让开了这里,在地上随便找地方便席地坐了。 “哎,鬼月的晚上就是贼它娘的冷,只能靠驱阴烛来烤烤火。”孙义招呼他们落座后,在一旁抱怨,“公子你们刚到澜水城,定是不适这阴寒,还是要驱驱寒得好。” “多谢军爷。”朱决早已是方源境,这点寒意于他没有作用,但还在点源境的沈要就确实需要这些蜡烛来避寒。 孙义摆摆手:“都是兄弟,叫什么军爷。直接叫名字就行。” 朱决笑了笑,迅速改口道:“那就多谢孙义兄弟了。” 那边又开始聊起了闲天,主座上的杜将军眼睛半眯,尚不知在想什么。沈要就一时空闲,想起了刚刚中断的话题。 哦,原来觉得冷是因为…… 没有蜡烛啊。 第13章 师弟,送你碗彩虹 “杜老大!快给我们介绍一下,这位小兄弟是谁啊?” 纷纷落座后,一个大块头扯着嗓子喊。 旁边急忙拉住他:“这就是孙义找回的……” “沈将军之子,沈要就。” 低沉洪亮的声音震慑在座每个人的心中,因这声音中蕴蓄着源气,是以引起了修为不足者的经脉震荡。离正位稍远的几位士卒,嘴里含着欲吐的血块,可待他们一抬头看到杜将军,便无奈咽了回去。 杜立业危坐正位,虎目半睁,刹那间压下了所有人的质疑。大堂内的烛火一致倒向大门,视线黑了片刻,又恢复原先的明亮。 朱决悄悄扫视一周,这些士卒脸上全然没有被教训的不怠,反而眼睛发光,闪烁着对强者的钦佩。 看来御下有一手。平时同部下平级相交,在重要之事上又有威信力,是个统军的人才。 由杜将军承认了名字,便可以正式介绍了。沈要就站起身,转半圈行礼,稳声道:“家父正是沈将军。今日能见到诸位,是要就之缘,更是要就之幸。” “哈哈哈哈沈公子作何文绉绉的,同我们这般畅意言论多好!” “别把沈公子与你这白丁作比!” “沈公子瞧来年岁不大啊……” 沈要就向那人点点头:“晚辈十四。” 众人皆惊叹:“嚯!” 一时议论声感叹声四起,沈要就又转向杜立业,等待这位态度不明朗的将军说话。 “行了,知道沈公子比你们家的小子聪慧多了吧!还不快滚,回家教教那些还不会句读的臭小子们!” 杜立业一声令下,士卒们愤愤瞅瞅这个别人家的孩子,后无比悲痛地感叹货比货得扔,自家那小子除了爬树偷蛋啥啥都不行。 烛火又跳了一下。 杜立业的表情隐藏在阴影下,明明暗暗的看不分明。 正座的将军站起,如同一座山拔地而起,他走向聚义堂的堂后:“跟我来。” 沈要就刚向前一步,却被一只手臂伸出拦住。他无声询问手臂的主人,得到后者一个眨眼:“别急,我走前面。” 一身黑衣的沈公子沉默片刻,鹰爪般握住朱决的手腕,引得符师回头后,他道:“杜伯伯不会害我的,我在前。” 尚未束发的少年神情坚定,眉飞入鬓,眼瞳中似有乌火燃空。朱决微愣,后扬唇一笑:“便依公子。” 他慢走几步,落在沈要就身后。而等在前的杜将军此时才快步走出大堂。 入目尚未辨明晰,鼻尖却闻潮凉的水汽混杂湿土湖草之味。走出驱阴烛的暖光,那股钻心的寒意顷刻入骨而来。 哪怕以朱决修为之高,对这般庞大的阴寒也难以招架。 内身抵抗不了,还有外在的宝物。 一下轻碰,依现代女性秘宝暖宝宝为原型的“暧贴符”,便附在明明快抖成筛子还硬撑的沈要就背上。 而朱决则在身体恢复后迅速唤起系统:“系统,这些鬼节的事情,书里可是一点没有。” 系统1314:“是的,恭喜宿主,完成进一步探索世界的成就。祝您任务完成顺利。” “……有整个世界的背景资料吗?” 系统1314:“没有。除原书中的设定和舞台可告知,其他请宿主自行探索。” 虽少了预先掌控局面的情报,但也有探索开放世界的乐趣。朱决想通便释然了,他颔首一笑,对接下来所见之物产生一丝期待。 几近冲天的阴气,和在堂内感受不到一毫的怪异,这庭内会有什么呢。 月光如白练,曲池似青玉。碧色檐角飞空,赤亭上书“危栏亭”。那鲜红,在阴寒熏染下缓缓流淌。 而最令人惊诧的是,亭下水上,立着一道虚幻的人影! “这是……” 朱决还未问出口,身如山面若虎的八尺大汉,轰然跪地,向那人影咚咚磕了三个响头。 “沈将军!您的儿子,找来了!” 不光是朱决,连沈要就都当场愣住。 而被称作“沈将军”的人影,仍向月站着,好似并未听到。 朱决迅速冷静下来,原文中尚未提及这道人影,恐是他日后消失或出了别的事情,不然以杜将军的行事风格,见到沈要就定要拿来让其父子团聚。 或者。朱决挑眉,这道人影,并不是沈将军。 “这是……父亲吗?” 沈要就也只慌乱一瞬,一瞬后便是一位因见到早已死去多年父亲的惊喜、紧张与不解交织的十四岁少年。 杜将军整理好情绪,站起,转向沈要就:“是,也不是。” 沈要就反应过来,不可置信道:“难道这是……” “残魂。” 杜将军面向阴气四溢的水池,平淡道:“沈将军冤死前,曾发誓‘冤屈一日不报,一日不得安去’,在我和其他弟兄面前碎魂惨死。” “我们用了数个方法,也无法找回沈将军的所有残魂。只好偏居一隅,以水养魂。” 沈要就喃喃道:“传说水通阴冥,亭集魂灵……” 杜将军点头,目视越发鲜红的危栏亭:“亭下引水,亭柱间设起高栏,蕴养的阴气便锁住了。” 晚风习习,星子闪眨若海滩白贝。池边立着的各色花草沙沙互拥,亭下人影仍抬头望月,似在遥望一个触不可及的梦。 一时沉默,一刻静默。 杜将军平静的声音与空摩擦:“沈公子,你已入了修真的门派吧。” 沈要就镇定道:“是。” 气氛焦灼欲燃,朱决自觉退后几步:“在下想去鬼市一逛,不知面具……” 话音未落,一张玄红相间的面具破空飞来,朱决只手接住,笑道:“抱歉,先失陪了。” 他系好面具,向那伫立的二人略一点头,便退回了大堂。 而一道杜将军无法截取的传音钻进沈要就耳中: “相印玉还在,师弟莫怕。” 相印玉便是几年前朱决想要察觉沈要就发生危险而同宝器峰换来的法宝。此法宝为一块合玉,两瓣样式相同的白玉相拼恰是一个正圆。一人持一玉,心命可互传,正是相印之意。两人各将一道意识摄入玉内,亲手交换。一旦遇险,玉身便会出现裂痕,若直接裂开,则是身死道亡。 这算是被动类的感知法宝。没办法,朱决想要送一个可主动通知的法宝,被沈要就以不利于修行易养成依赖心理的理由拒绝了。 不过护身的符箓和法宝师弟身上也有不少,应是不用担心了。 朱决以手作枕,悠哉悠哉地在鬼市晃悠。 这鬼与人能一起游玩的集市,同小时候去过的夜市也无太大的区别。朱决想。 灯火复古一点,游人奇怪一点,某些吃食需撒上香灰才能给特定顾客品尝,其他的倒是与普通夜市无异。 “香糖果子,金丝党梅卖咯!” “来尝尝林檎干,芭蕉干和人面子!” “来两串鸡皮,紫苏鱼也来一条。” “妹妹,吃些樱桃煎吧,是从皇城传来的。” 叫卖声,吆喝声,采买声,一齐相浑。朱决抬起眼,不论人鬼,都是其乐融融之派。灯火显耀,人烟浩闹。澜水城多了一倍人,这条街才显拥挤。 朱决步于人群,心却离索。他享受热闹,常常混迹于各种派对聚会。休息时目光清明地看着舞池的热浪乱蝶,待女伴或男伴来邀请,他又能解开两个扣子,露出壮实有力的小臂,同乐声狂荡。 好似灯光下与旁人的热度相触,就可以获得不属于自己的喜悦和温暖一样。 如今也是,他随着人群移动。感受四周的喜意,自己共振出愉悦。 “青果,乌李,甘棠梨,温柑卖嘞!浇甘草汁和沙糖一起卖嘞!” 总算有了几个听过的名字,朱决停下脚步,微微低头,询问驼骨老叟:“老人家,这怎么卖?” 老叟一瞧是个衣着整洁的,面露喜色:“不多不多,五钱一份。各色各样的果子,浇上沙糖甘草汁,能叫人把舌头也吃下去!” 老叟低头看看朱决的影子,一边夹水果一边问:“一个人吃啊?” 朱决点点头,把摊上的所有果子点了个遍。 老叟用勺子淋上汁,一大碗五颜六色的果子瞧起来确实好看。 “这木碗我想带走,老人家您看,这块碎银够不够?”朱决突然想起,这种小本生意怕是不送器具,便如此提议。 店家先是一愣,后转化为满脸笑意的褶皱:“好,好!” 垂条蘸水,花锁银月。亭下水连玄空,亭中人望皎玉。沈要就侧身倚危亭,头脑放空,无焦点地看向池中波动的素光。 他没料到杜将军能一眼看破,更没料到杜将军竟说出了同上世全然不同的话。 真的改变了。 他人的,自己的,所有。 既有欣喜,也有怅然。 魔尊之事何如,师尊之事又该何如。 沈要就重重地呼出一口气,似想将心中的不郁吐出。 “师弟,在这做什么?” 一道幽幽的声音自耳侧传来,沈要就一惊,险些跳起。他狠狠地瞪向从不好好出现的师兄,左手死命揉捏受刺激的耳垂,直至发红泛粉,浑圆透亮。 “在这站着。倒是师兄你,在这干什么?” 朱决弯了眼梢,向来凌厉的眉眼也盈满了笑意:“给师弟送夜宵。” “啊?” 朱决带沈要就到池边的石桌旁,将手中的大碗稳稳当当呈至中央。 待他移开手,一碗小山般的各色果子里好似有修炼秘籍般,引得沈要就移不开眼。 朱决笑道:“师弟,送你一碗彩虹。” 空天门大师兄是个好看的人,他不会经常说好听的话,但绝对会做好情的事,坚守好修的心。 沈要就的目光注视着朱决,又划向果子山,最后落在自己的手心。 他想,朱决。 就像一场好梦。 “对了师兄,筷子勺子呢?” “……” 第14章 出发,海上升楼台 月光搅动着池水,升腾的蒸气在石上树间蒙罩起白雾,晶亮水珠闪烁在朦胧的薄纱中。 朱决随手折下一根树杈,以源气为刀,将树皮剥了个干干净净。他满意地打量这根新出炉的木签,昂首递给沈要就:“可以了,师弟用这个叉着吃吧。” 沈要就沉默片刻,艰难开口道:“师兄不愧是师兄,源气用得如此出神入化……” 朱决“好说好说”地念叨几声,一边用自己的木签叉起一个淋汁的红果。嚼了几口,眉头仿佛能挤死苍蝇,他勉强咽下,抱怨道:“这也太甜了。” 黑发少年也照例吃了一个,疑惑歪头道:“不甜呀,刚刚好。” 这个朝代没有冰箱,非应季水果大多被糖腌过,吃罐头都觉得齁嗓子的朱决觉得细胞已经脱水了。 甜党nb。朱决把木签撇下,做了个请的姿势:“得,都是师弟的。” 难得瞧见朱决吃瘪,沈要就一时好笑,忙调整了表情,叹气道:“多谢师兄,恭敬不如从命,那要就不客气了。” 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朱决扫了他一眼,懒得说话,便像亭中的沈将军一样,抬头看那恒古不变的月亮。 他想,真是神奇,不论在地球还是这个什么大陆,月亮和太阳还是不变的。 仿佛只是这么看着,自己还在地球上,一会儿就可以回家打NS,拆最新的卡带,日程表上是永无宁日的开会…… 说到卡带,前不久下单的好像还在海关卡着呢。 朱决深深叹了口气,他不心疼钱,他只心疼没玩到游戏的自己。 兀的,一道声音打断了朱决的“伤春悲秋”。 “师兄竟也有烦心之事?” 也? 朱决眸光一闪,又叹了口气:“见着月亮,免不了怀念追往一番。师弟又有何烦心困扰?” 木碗“咔哒”一声被放回桌上,沈要就单手托腮,刚要说什么,顿了顿:“其实不是我,是碧丹峰的一位同窗。” ……好熟悉的套路。朱决转过身,严肃点点头。 沈要就道:“他发现,他的一位长辈变了。” “变了?” “嗯,之前,那位……叔父,一心让他学剑,可他只想炼丹。但几年过去,等他再拜访这位叔父时,叔父却让他认真炼丹。他非常疑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坦白讲,沈要就这说的都是什么。 朱决深感自己误入推理解谜游戏,要根据支离破碎的线索推导出真相,还要刷一波好感。他暗暗一笑,倒也有几分意思。 显而易见,这是因见到杜将军产生的困惑,定是杜将军对沈要就说了些什么。几年后说的是重生后,杜将军对沈要就的态度产生了变化。他不知道原书里杜和沈有过什么交流,但据今天的相处,这位南魔将军应是无甚恶意。 “原因虽不得而知,”朱决比沈要就高了一头,坐在凳子上也比他高上一些,“但以长辈来说,不管态度发生了怎样变化,大都是为了师弟那位同窗好。 “在没炼丹前,他认为练剑更好,便要他去练剑;而炼丹后,他许是觉得炼丹更好,便叫他好好炼丹,不需练剑了。 “又或许,是他觉得在那时练剑好,只是过了时间,便不再苛求,反而鼓励他坚持炼丹。 “师弟,时间会变,人也会变。而人心,是常变又不变的东西。你可以相信它,但别忘了怀疑,你也可以怀疑它,但别忘了相信。” 最后,朱决挑眉一笑:“当然,如果师弟的那位同窗还有疑惑,可以随时来问我。” “……多谢师兄,要就会转告给他。” 月度银墙,朱决伸了个懒腰,拍拍衣服站起身,他注视着沈要就的眼睛,见到黑色眸子中被月光溶掉轮廓的自己。 他的眼角像一柄刀,笑意是刀上鲜红的玫瑰。 而言语,则是刀尖划出的弧光:“师弟,即便是我,这一刻与下一刻的我,也不是同一个我。” 那道弧光,照在沈要就昏暗的内心:“同一个人,不同时刻,不同选择,更不会是同一个人。” 沈要就像被巨石击中,僵在石凳上,余光瞥见朱决渐渐走远。他一面想朱决知道了什么,一面想杜将军已不是那个杜将军了,这次他们见面太早,他还尚未入魔,只是个点源境的修真者。 如果朱决的说法是对的,那杜将军不想他复仇而是好好修炼的想法则不难理解了。 沈要就趴在石桌上,一手无意识地磨拭木碗的弧度。 他相信朱决,可朱决那充满了暗味的话语,却无时无刻在提醒他,朱决绝非一个普通的大师兄。 鸡鸣时分,澜水城渐渐苏醒过来。 早市的叫卖声离得再远,对修真者来说,也如同只隔一扇门般清晰。 聚义堂早早地聚集了来做早练的士卒们,你一眼我一语地,都在讨论昨日的沈公子和符师。毕竟他们能进入庭院,去见那一池一亭,这就算是自家人了。 没过多久,杜将军虎步生风,来到堂前。他喊道:“弟兄们,今日沈公子和朱大师便要启程南下了!” “啥子?!为啥呀!” “对啊,怎的不多留几天?” 底下的疑问顿时如蒸开的气一般,顶着上面的盖砰砰直响。 “比起在澜水城这破地方呆着,沈公子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而我们,也不会一直在这破地方呆着!”杜将军转移了话题,又鼓舞了一把士气。 “对!我们也不会一直在这呆着!” “可沈公子要去做什么?” “嗐,那又哪能是咱们能知道的呢?” 大家伙议论了好一会,才有人又来问:“那现今沈公子同朱大师……?” 杜将军看向南方的天空:“早便走了。” 越往南,空气越是潮湿。 那些微小的水滴扒在人的身上,和热出来的汗一起,总是浸湿了贴身衣物。 当然!方源境的修真者已没了这个烦恼。 穿了好几层衣服的朱决,悠然看着身旁大汗淋漓的沈要就,并悄然掏出留影石。 太阳当空照,汗液滴进眼里,沙沙的,狠一眨眼,卷长的睫毛顿时像淋雨的蝴蝶,颤颤巍巍扇个不停。 朱决心里笑够了,这才掏出“冰袋符”,轻点在沈要就后背。 刹那间,沈要就周身的热气化作蒸汽,整整给他套了个真空保护膜。 空天门大师兄饱含歉意道:“抱歉师弟,刚刚只顾着看路,忘了师弟还不能耐热抗寒了。委屈师弟了,给师弟赔个不是。” 在这种事情上绝不相信朱决的沈要就:“……是要就修行不足,还要多谢师兄。” “好说好说。” “……” 几日奔波,总算到了南海。 海涛三万里,平沙四无边。白浪推卷雪,黑崖拔柱天。 若只是普通来看,这万顷澄海确只是普通的海。粉贝红蟹,静的动的,海水一涨一退,都留在了白沙上。 朱决还想着,就被一声招呼打断:“大师兄!这边!” 果然是花生师弟。 空天门众人又各自问了好,朱决将在澜水城的经历编了编就过去了,毕竟修真者各扫门前雪,对旁人的过去不怎么感兴趣。 于是便轮到花生师弟了,他斩钉截铁道:“亭外楼台是存在的。” “哦?”朱决微吃惊,之前都还是传言,这就证实存在了? 柯男师弟接口道:“南海下有一个巨大的法阵,以海水为媒,以海兽为引。我们驱着大鲲鹏向阵中赶,却……” “被海兽袭击了?”沈要就皱眉问道。 “不,”柯男师弟难得羞了脸,“是源气不够了。” 朱决:“……” 沈要就:“……” “咳,总之,预计还差一个方源境的源气。”花生师弟总结道,他肯定地看向朱决:“大师兄,就差你啦!” 大师兄无语扶额,心想这便是苦力了,深沉道:“好了,那就回鱼里吧。咱们速战速决。” 一个一个接力传输源气完,大鲲鹏总算有惊无险游到了法阵阵心。 因中途遭到了不少海兽的攻击,鱼船消耗了不少源气用于反击,最后沈要就也传了源气。 大鲲鹏立于海上,四周都是海,四周都是天,天容海色相映相交,白云浮于水,细鱼游于空。 朱决等人一出鱼船,皆惊叹一声。 “这就是南海之南……?” 过于平静,过于和谐。而这样的地方往往潜藏着巨大危机。 朱决当机立断道:“马上便启动法阵!” 空星峰弟子迅速算出方位,朱决和柯男师弟动身前往阵心。意外的,阵心的机关出奇简单——一个两手合抱的珍珠。 柯男师弟想了想:“怕是将手放上去输入源气。” 朱决先扔了一张未作画的符纸上去,没有任何变化,他伸出左手。 指尖刚刚触及到珍珠,一道刺眼白光从珍珠里裂开,引得众人闭上眼睛。而随之而来的,是从耳边轰鸣的机关声,似乎是什么巨物钻地而出,破天而起。 白光渐渐散去,一座悬浮于空的庞然大物呈现在众人眼前。 琼亭玉廊,赤栏红槛,龙阶蛇行,飘飖焉若碧带动风。高殿广起,楼台横出,泰然乎若盘岸重山。金殿红亭绿檐,银宫白阶玉台。 这不是海上蜃楼。 朱决感到肩膀颤抖,心脏泵动,这自身心透出的战栗感是对它最大的敬意。 而下一刻,眼前又是一白,身体被一种吸力向上抓起。待朱决脚踩实地,再次睁眼时,才被周遭的玉砖红廊提醒已入亭外楼台了。 第15章 灰石,未来的启示 《南兴县志》载,永光六年七月,南海忽现神宫,珠殿荡摇,重楼出晓,金碧似皇宫。 那日后,众多文人才子以海市为题,作出不少琼诗佳作。南海,更是成为了诗人必吟之地。 而身处亭外楼台的朱决等人,则没有县人那般有赏景的惬意了。 朱决落地后尚未走动,他环视四周,确认这条长廊只有他一人,又将手伸入袖兜,随时准备突来之击。 长廊蜿蜒蔓越,左侧是厚重的山石,右侧是飘渺的云烟,后无归途前无尽头,唯有前行。 朱决迈出第一步。 足掌刚刚触地,眼前便发生了天旋地转的变化。 婴儿床,磨牙饼干,手推车。 再一步。 蓝书包,红领巾,黑笔袋。 又一步。 丑到没救的校服,催命的铃声,比山高的卷子。 朱决一步一步走着,见到有趣的事略一停顿,脸上流露几分怀念。特别是有些当年愤愤之事,如今再看,只觉好笑。 他会回忆过去,但绝不会沉溺。因为现在和未来,有更重要的事留待他去做。 现实中,朱决停住了最后一步。他皱着眉,凝视面前的景象—那是公寓的浴室,一个男人沉在溢水的浴缸里。 朱决内心复杂,脑海中询问系统:“我是淹死的?” 系统1314:“是的。您因醉酒泡澡,滑入浴缸窒息而死。” 朱决:“……” 这死法也太衰了吧?! 他看了那浴缸最后一眼,摇摇头,迈出了最后一步。 白光一闪,他已至亭中。朱决回头望向长廊,见一木匾上书“忆远廊”,而在一眨眼的功夫,那长廊便被云雾笼罩,来路已断。 有点意思。一条回忆过往的长廊,那这亭子又是做什么的? 他拍遍栏杆,坐在亭边下望。灰云白雾的,什么也看不清。一旁的亭柱上干净油滑,没有题诗刻字的痕迹。 什么也没有。朱决想,机关、法宝、符箓,什么都没有。 那便向前走,刚刚在海上向上看,分明是看到了众多宫殿。比起不知多少条的长廊和红亭,还是去宫殿更容易汇集。 思及此,朱决也不再磨蹭,直接出了亭子。 五次回忆,五段长廊。若不是每一次长廊走向不同,朱决都要怀疑是不是遭遇了鬼打墙。一遍遍地重复过去,哪怕一开始充满了怀念与追思,此时也在无破的长廊经历到麻木。 就在朱决要耐不住使出爆破符时,刚刷新的亭子里出现了一个熟悉的少年身影。黑衣鸦发,脖颈修长,从侧后面可瞧见英挺的鼻梁。 他挑眉问道:“师弟?” 太神奇了吧,这都能遇上。 显然沈要就也吃了一惊,他微退半步,抬头道:“宝塔镇河妖。” “……” 朱决扭过头憋了片刻,实在没忍住,忍俊不禁道:“师弟,你该说天王盖地虎。宝塔是我的词。” 沈要就脸红:“……咳。” 经过暗号核对身份,空绝峰师兄弟互相交换自己的情况。他们坐在亭边,红亭衬人,白云托情。 朱决先开口道:“我走了五次长廊,每一次都是重复过去,且那些长廊皆为‘忆远廊’。” 沈要就沉眸,默然片刻,接道:“同师兄一般,走了三次长廊,方才我终于看到了这座亭名。” “哦?” “此亭名为‘思静亭’。” 忆远廊,思静亭……朱决迅速整理脑海中关于亭外楼台的信息。这大概是有着宫台亭廊的巨山,且一旦走过就会封住来途,逼人向前走。掌门说我们是来获得破解之法的,破解,阻止未来魔尊出世…… 不过魔尊不就坐在我身边吗? “噗。” 本来思考得好好的,想到这里,朱决却笑出了声。 “师兄?”沈要就不解回视。 朱决沉了沉嗓子,笑道:“无事,只是想到,在这亭外楼台还能与师弟相遇,属实有缘。” “是挺有缘的。”沈要就接过话,又道:“说不定两人并行,就能破开这无尽循环了。” “有理。”朱决赞同,站起身理理衣冠,站在亭边,待沈要就整顿好。 一高一矮身影甫一消失,白雾便漫过两人最后足落之地,最终,红亭也淹没在云雾中。 再睁眼,终于不是蜿蜒的长廊。他们位于一个建筑内,朱墙碧画,东西南北各四扇门,门后墙边楼梯陡峭。细风推动檐角金铃,清脆声不绝于耳。 诡异的,朱决升起一种感觉,这铃声在催促他们。 必须要快,快些,再快些,不然…… 不然如何?他也说不上来,只是若不快些,有些事情恐怕只能错过。 他顿生焦躁之感,快步踏上楼阶,而他身旁的沈要就似乎也被这种感觉驱动,脸上大汗,下唇几欲被咬出血。 两人爬了三层,终于登顶。分明都是修真者,却喘出粗气。凉风自楼外飘入,沁人静意,朱决不自觉抬头望向楼顶,那顶似是被黄金熔成,耀眼得很,一圈圈一瓣瓣,组成了似花般和谐的图案。 而在他目视金顶瓣花的一瞬间,他似乎看见了自己书房的桌子,其上陈列着各个文件夹,旁边的日历被画得乱七八糟,就在他疑心时,他甚至还听见了一声叹息: “麻烦死了,得赶紧招个秘书。” 朱决:“……” 什么玩意,怎么还看见了办公地狱? 而那股焦虑的情绪,似乎被楼外东风安慰到,逐渐平息至冷静。朱决仔细感受了一下,那不是冷静,是一种从失望到尘埃落定的平静与淡然。 —仿佛刚刚的急躁不是他一样。 他想了想,没有搞懂,便转头看向沈要就。 在原书中被称为“空绝之才”的师弟,眼瞳震动,泪水不自觉流下,颤动的右手狠狠抓向心脏。朱决连忙制住他,却发现沈要就浑身颤抖,连腿都站不稳。 “师弟!” 一声尚未唤回沈要就神志,挂在沈要就下巴上的泪滴却晃了晃,落到地面溅出水花。 沈要就抖着嘴唇不知在嗫嚅些什么,朱决听不清,只听见泪滴落地的声响。 此时朱决才发现,那催人的铃声终是停了。 “师弟可还好?” 终于从奇怪的状态脱身出来,朱决扶着沈要就一步步下台阶。 这楼里封住了源气,连那些最简便的符箓都无法使用。沈要就性子骄傲得很,若是背他指不定要闹什么别扭,朱决只好扶着他一步步挪动。 “还好。”沈要就声音尚有些哑,情绪倒是平稳了。 “师兄可看到了什么?” 还以为沈要就需要安静平复心情,没想到他竟直接问他。但也不能直接说自己看到了公寓的书房吧,朱决顿了顿,回道:“碧丹峰的小木屋,我在桌前画符。师弟又看见了什么?” 沈要就将头埋的更低了,从朱决的角度看,只能看到高挺的鼻翼和苍白的嘴唇。他蠕动嘴唇,语气不复刚刚的平静:“我不知道……所有都是混乱的,我看见了好多人,好多种剑式和法宝,还有符箓和法阵……我只知道我要找一朵花。” “花?” “九转轮回花。师兄可听过?” 我还九转还魂丹呢。朱决腹诽。 朱决在刚到这个世界时从空天门借了不少书来看,其中不乏奇珍花木录这类杂记。他快速从脑海里过了一遍,凭借修真者的变态记忆力,终于找到了记载。 “在炼狱崖的崖边。生长期是黑褐色,成熟为金色。三百年结一朵,据说每一朵都要吸取上一朵的枯花萎叶才能成熟。” “也就是说,世间仅能有一朵?”沈要就平稳了情绪,问道。 “是,而且……”朱决想起了什么,不由皱眉道:“那花的样子,同楼顶的金顶瓣花相差无几。” 怎么如此凑巧? 看来这亭外楼台,确有些未来的启示。 思索间,两人下到了一楼。楼外也是白雾弥散,一片晃然。 出楼的那个间隙,朱决向后望了一眼,透过层层迷雾,终于看见了那楼匾: “月望楼”。 白光渐渐变弱,朱决睁开眼,又是只有他一人。 他位于一个高台,砖石砌成,古朴的样子同一路走来的长廊亭楼相当不同。 就像是高级公寓旁边的小矮房一样。 朱决沿着高台走了一圈,什么也没发生。台边便是白雾,尚不知出口在哪。 朱决身定台中央,黑色长发被风吹起,袖袍鼓风,而他却如一根定海神针,笔直站立。他想,我们来这边寻找启示,刚刚那个月望楼怕是启示的一部分,这里估摸着也是。没有事情发生,说明我不是应得启示的那个人? 刚这么想,天上缓缓掉落一个黑色物事。 那东西仿佛一片落叶,轻轻巧巧的,正好落在朱决手里。 是一个面具。 在澜水城见过的,玄红交加的木质面具。这个面具倒是不丑,像是被人特意设计过,整的还挺好看。只是它裂开了,深痕布及,像是要碎成木块。 朱决挑起眉,把这面具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实在没能参破深意。 这次倒是没有情绪的传递了,朱决等了片刻,把这破损的特制型玄红面具收到乾坤袋中。 好疼! 沈要就刚刚接过从天上飘来的一块石头—对,飘来的石头—就控制不住地跪倒在地。 从心脏泵出的痛意,疼得他四肢发软。这似乎是从石头上传递来的,他想摆脱这种痛苦,手却不由自主地将石头捏的更紧。 就像是握着最后的希望,抓着垂下的蛛丝,攥着某人的心脏。 只一瞬,他便泪流满面。 那石头不大,灰扑扑的,表面却光滑,似是被人磨拭了千百遍。 “这是……什么?” 痛苦,悔恨,他瞪大眼睛,却根本无法阻止泪水的横流。 眼泪一滴滴浇到石缝里的小草上,草叶震动几下,终于承担不住重量,那透明的水滴便击落于泥土。 “我想死……” 沈要就狠狠咬一下舌尖,阻止自己再被这意识控制。 “为什么,我为什么没有把那朵花……” 沈要就一震,这低语,在那个什么楼顶也听到过! 他勉强克制住自己自刎的欲望,想将这灰石里的意识听完。可这道意识境界太高,他目前的修为根本承担不住。 听到“把那朵花给……”时,沈要就支地的手再也承受不住,整个人重重摔在石台上。 失去意识的沈要就被白雾包裹着,渐渐消失在高台。 古朴厚重的石台,那株被沈要就眼泪滴灌的草叶中,一朵小花颤颤巍巍地耸起花苞,抖开花瓣。这花好似与金顶瓣花同模打造,花蕊吐丝,无香无味,只有金黄的花瓣如同挂天的太阳一般耀眼,像是被金子铸成,将整个石台辐射出华光。 白雾漫上脚裸,在朱决离开前,他脚下的石台突然浮现三个阴雕的大字: “追华台”。 追华?追什么华?他再次扫视高台,没有任何事物出现。 他有一种预感,这是真正的关键信息。从玩游戏的经验中,他可以肯定,这次能获得关键道具。可惜这是多人副本,不知道这个道具能不能被别人刷出来。 信息太少,根本吹不开迷雾。朱决叹口气,回去复盘时重点考虑这些名字的联系吧。 第16章 回程,师尊出关了 稳稳落地,朱决将周身的风华除去,还未等观赏这无极高的大殿,便被倒在地上的一道人影吸住了目光。 “师弟?!” 身着白衣的大师兄快走几步,忙把黑衣的师弟翻过身。哪怕是在昏睡中,沈要就的身体也在不安地轻颤,脸上泪痕未干,哭得嘴唇都褪了色。 这是怎么回事? 颤动的根源好像来自沈要就的左手,朱决费力地将其掰开,沈要就便止住了颤抖。 不,该说是那块灰石发生了变化。 原本连朱决都能感到的苦悔突然转变成了狂喜,就像是找到了丢失许久的宝物一般。朱决被这种情绪煽动,竟有些想触碰一下那圆石。 就在他的指尖与灰石之间的距离将要化为无时—— “大师兄!你也回来了啊!” ——就被花生师弟的一嗓子打断了。 而那种玄乎其神的氛围也裂成了碎片,朱决自然地抽回手,把沈要就左手再次合握,顺便将其平躺着放于地上。 他转过身,点了点人数,道:“还差空星峰和灵生峰的弟子。” 花生师弟扭头看看:“好像是。对了大师兄,沈师弟这是怎么了?” 众人聚集过来,看到沈要就的状况,不由得面露担忧。 朱决摇摇头:“我也不清楚,在那个月望楼时就这样了。” “月望楼?有五层楼高的那个?” “那铃声真是,像催命一样。” 诸峰弟子开始了讨论,花生师弟嘿嘿一笑:“我觉得不错的,还看见了清雪呢。” “说起这个,我看见一艘空陆海三栖的大鱼飞船!”本来在圈外的柯男师弟也兴奋地加入了讨论。 符阵峰弟子无语吐槽:“除了鱼,你就没什么别的创想吗?” “有啊!飞鱼,爬鱼,变形鱼……” “大师兄你呢,你看见什么了?”受不了继续鱼的话题,花生师弟赶忙将话头转给朱决。 朱决只好将回答沈要就的答案又复述了一遍。 闻言,花生师弟叹了口气:“再这样您怕是都要把空绝峰长什么样都忘了。” 还真别说,他好像还真不知道空绝峰是个什么样。 朱决咳了两声,刚欲开口,就被两道白光打断。两道人影分别从那光中走出,见着被众人围住的朱决,颔首行礼:“大师兄。” 朱决回礼,余光瞥见沈要就悠悠转醒,他一扫众人,道:“想说的话回船上再说,诸峰已齐,是时候离开了。” 朱决一把扛起晕眩的沈要就,同其他师弟一同出了金殿。 千尺万丈高,白云青风间。 一条长着翅膀的大鱼妖娆地扭动身躯,灵巧地在云海中畅游。 今日已是回程的第三日,众人花一日定好路线和排班表,又回房休整了一日,这才聚在一起讨论起亭外楼台的经历。 “忆远廊,静思亭,月望楼和追华台。这是已知的四个建筑名称。”朱决坐在圆圈中,其他人以他为圆心坐在圆周上。 “忆远廊可回忆过去,月望楼可看见一些景象,而追华台……”朱决顿了顿,还是没有把那个长得和澜水城关系匪浅的面具说出来,“和静思亭一样古怪,什么也没有。” 他隐晦地用余光瞥了沈要就一眼,那块灰石,他俩从月望楼出来时沈要就还没有,十有□□是从追华台得来的。 沈要就没有反驳他,其他人也没有。通过众人的表情,他无奈下了定论:除了他和沈要就,没有人从追华台获得任何事物。 空星峰自小就有分析名称和景象的训练,除了卜算未来,正确的解析也是重要的一环。能像如今的掌门那样,找到不触动世界规则下的补救方法,更是每一位空星峰弟子之愿。 “若以时间来联系,长廊为过去,红亭为现今,木楼为未来……”下任掌门缓缓道。 “可那个……叫什么,哦,追华台!追华台呢,难道是未来的未来吗?” “未来……”沈要就喃喃,一想起月望楼的景象就恐惧得僵住。 这个质疑确实无法解释,空星峰弟子摇了摇头,尝试换个思路。 又是一时静默。 “或许追华台是获得启示之地。”朱决打破了僵局,“走过过去,路过现今,见过未来,在追华台获得启示。” 空星峰弟子沉吟片刻,点头道:“是一种解法,不能因为我们没有获得启示就否定这种情况。” “如果是启示的话……”碧丹峰的代表弟子,嗓音沙哑,像是声带被蛮力生生撕扯过一般,“我可能知道一些。” “什么?!” 这下,连默默吃灵肉干的花生师弟都惊起了。 沈要就的手刚抚上乾坤袋,就触电般收回。他垂下头:“我从追华台获得了一块石头,可那之上的意识太强,我还不能自如将它拿出。” 朱决皱眉,那块石头能影响沈要就,他在金殿便猜到了。但让他奇怪的是,沈要就并不是一个会把自己的事情随意往外说的人,之前都没有反驳,但如今却主动透露,师弟此举定是有什么目的。 “那块灰石传递给我无法克制的痛苦和后悔,再结合我在月望楼看到的未来……”他的声音渐小,甚至断断续续的有些听不清,沈要就深吸一口气,尽量冷静道,“空山长老很可能收到魔修的袭击,我需要找到一朵叫‘九转轮回花’的灵花。” 沈要就尚不敢称顾不可为师尊,他说完,便看向灵生峰的弟子。 灵生峰弟子被沈要就阴狠的目光吓了一跳,忙道:“这灵花我是听过的。只是世间难寻,在炼狱崖边,三百年一朵,金色的便能摘。” 这些他都听朱决说过,沈要就又问:“这灵花可有什么功效?” “据说是能解百毒,平魂乱,安魄动。这些功效用其他灵草灵花也可代替,再加上采摘困难,这灵花就无人去采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在听到“平魂安魄”时,朱决脑海里的系统突然发出了极小极小的一声“滴”。 “炼狱崖?!那太危险了!” 众人待灵生峰弟子说完,齐齐惊呼。 “我会做好万全准备的,毕竟谁都不知那是何时发生的未来。”沈要就向灵生峰的师兄行礼道谢,又坐回原位。 接着,空天门各弟子将这个启示翻来覆去分析完,又开始分析起了亭外楼台的景观,甚至讨论起了配色的深意。 朱决:“……不如来分析一下这四个名字。” 花生师弟啧了一声:“久远的回忆,静思如今,望向如不可触摸明月的未来,还有……” “还有?” “怎么总是卡在那个破台子上!” 本来就是随便找了一个话头的朱决笑了笑,收回看向窗外的视线,他站起身,笑道:“就到这里吧,先回去休息。” 得到大师兄的指令,众人便迅速散开了。偌大的空厅,只余朱决和沈要就两人。 “师弟也快些睡,明日是你来填充源气,可别迟了。” 沈要就迅速回了句“要就知道了”,又看向船外的皎月。他想,他竟能离银月这么近。这么近,仿佛一伸手就可以触到。 朱决最后看了沈要就一眼,便闪身消失在空厅。 去时多少人,回来仍是多少人。一时间空元广场人声鼎沸,人挤人脚踩脚,只有飞在空中的师兄师姐才免于此难。 “总算是回来了,我带的吃食都见底了。”刚下船,花生师弟便抱怨道。 “只是为了吃食?”旁人揽过蔡师弟肩膀,打趣说,“虽然你走的时候她没来送你,但回来的时候嘛……” “真的?嗷我看见她了怎么办怎么办……” 朱决不禁轻笑道:“还怎么办,快去找她啊。” 从去时就绷着脸的空星峰弟子也难得放松一笑,把花生师弟向前一推:“把想说的说出来。” 于是在空天门众人的注视下,站在清雪身前的花生师弟别过脸,大声道:“你,你来接我,就是丹炼完了太闲了吧!” 清雪:“……呵。” 朱决等众人:“……” 被女神离去的身影打击跪地的花生师弟,手脚并用扒住空星峰弟子的大腿:“大佬,大佬!求您了,给我卜一情卦吧!” 空星峰弟子深沉摇头:“这个情况,我也救不了你。” “噗—” 朱决回过头,阴沉着脸好几个月的沈要就终于阴雨转多云,一丝阳光破开了厚厚的云层。 朱决刚要调笑他几句,就被袖兜里一块骤然变热的石头打断。 同时,一道传音钻入他耳中:“吾已出关。” 踏风而行,朱决带着沈要就向空绝峰飞去。 空绝峰于主峰东北侧,悬空最高。带云锁遥峰,重山沉絮雾 。青翠点明绿,银月伴白衣。沈要就一动不动,任由朱决扛着,朱决见沈要就如此没精打采,也就歇了玩笑的心。 朱决想,花生师弟的嘴是不是开过光? 他的确是不熟悉空绝峰,但还好峰上只有一座大殿,顾不可召他们过去定是要在那里议事。那殿显眼的很,起起落落间,两人便到了。 虽然沈要就对这里比他还熟,他还是充当了一个好师兄的角色:“前面就是空绝殿。师弟莫怕,师尊瞧着严肃冷漠,其实对我们弟子用心得很。” 沈要就抬起头,被朱决耀人的笑容闪得一晃神,心中的愧疚和挣扎意外地被抚去了些。于是他也像真正紧张的师弟一样,轻轻揪住朱决袖子的一角,点点头。 空绝峰皆是杂草丛花,乱石杂岩,一副没有人修整的景象。倒也是,顾不可长年闭关,朱决和沈要就搬到了碧丹峰,二师姐在外游历,天下第一峰就被糟蹋成了这样。 推开空绝殿大门,咯吱咯吱的声响提醒开门者早该上油。朱决走在前,沈要就跟在后,顾不可端坐殿上,银发自然垂地。 空山长老相貌的确是一等一的。饶是朱决,这个见过不少美人的鉴赏家来评级,也是一等的。当然,特等是他自己。 银发如冰,垂下似月辉。顾长老长年积威,再精致丽美的脸也带着压人的威严。那眉眼,那鼻,那薄唇——可惜都不是他的款。 如果某位胡姓朋友看到了,估计能冲上去跪求微信。 他在心里无奈地想,沈要就什么时候能成年,虽然这个世界也有些趣味,可到底比不上现代世界,现在的他,也就把成年的沈要就当作盼头了。 两人走进空绝殿,大殿也是许久不经打理的样子,但古朴更显厚重。没有那么多金银装饰,以整块砖石盖称成的大殿也不辱没天下第一峰的大名。 “恭贺师尊出关!”两人齐齐跪地。 “嗯。”顾不可应下,道,“亭外楼台之行如何?” 朱决简单概括一遍,连在回程时与众人的讨论也没落下,唯有澜水城的遭遇一句未提。 “做得很好。”顾不可面无表情表扬道,又问,“沈要就,那块石头可否给为师相看?” 沈要就浑身一颤,顾不可的称呼在他脑中回转。他下意识打开乾坤袋,一翻手,那块灰沉沉的石头就呈在他的手心。 上次被那意识煽动得没有看清,这次朱决认真地瞧了瞧,顶普通的一块石头,但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果然,一拿出它,沈要就又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被痛苦撕碎,被悔意压垮,膝盖磕地的声响听得朱决都牙疼。 “这意识的境界在我之上。”顾不可从沈要就手里接过,细细观察后道。 “?!” 朱决和沈要就皆是一惊,顾不可已是宽源境的实力,这意识的境界比顾不可还要高?! 那是什么,半步圆合吗? 见沈要就没了力气,朱决赶忙扶住他。黑衣师弟被数个炮弹轰炸得已经失神了。 他想,师尊叫他名字了。他想,自己重生前是什么境界来着…… “为师想研究这灰石,你可同意?” “自然,请师尊便。” 顾不可点头,冷峻的脸色也柔和了些:“如此,我便用另一块石头做暂借的报酬。” 他开了个小玩笑,与朱决手里那块发热石头一模一样的传音石飘到沈要就手心。 朱决笑着推了推沈要就:“还不谢谢师尊。” 沈要就双眼才对上焦,连忙道:“多谢师尊!” “嗯。”顾不可看着殿下的两位弟子,心中升起一丝满意:“我既出关,便要好好考教你们空绝剑法。明日便从碧丹峰搬回空绝峰吧。” 这么快? 朱决几欲挑眉,记起还在恪礼的顾不可面前,才险险压下。 总觉得,读书画符的平静生活将要离他而去了。 第17章 搬家,最后的卷饼 师徒三人又谈了些话,朱决才带着沈要就离开。 许是交往不深,空山长老并未对沈要就表现出超出师徒之外的感情,且这次是他第二次见到沈要就,连相教之情都淡薄得很。 看来男配角的任务进度还不错。朱决默默为自己点赞。 但亭外楼台的变故太大了——沈要就不知看到了什么,重新拾起了对顾不可的关注。朱决倒是不担心顾长老,毕竟这种师徒虐恋情深的小说到最后几页时,出事的主角肯定能全头全尾地回来,配上景色描写,再加上一句越短越好的话,比如“好久不见”“我回来了”什么的,哭一哭笑一笑,俩人一个拥抱,就此圆满结局。 是以他对沈要就目前的状况很头疼。 如何让沈师弟分分心,转移下注意力呢? ——当然是丢下一个更大的料了。 朱决嘴角上扬,敲了敲沉默不语的沈要就:“师弟啊,明日你我入空绝峰后,便不能如这般同住了。师弟可否再做一次春饼?一想到以后便吃不到师弟的手艺,我这心啊……” 沈要就登时无语,念及自己还在朱决的风剑上,只得翻了个白眼点头同意。 朱决也不在意,现在的沈要就在他面前越来越真实了,是个可喜的变化。 棕木小屋就在眼前,院前菜地冒势还算不错,直生斜开的,只是有一片被没人喂的鸡崽们啃了个干净。 足尖落地,师兄弟卸去傍身源气。朱决拍拍黑衣师弟的肩膀:“去吧师弟,正好尝尝云鹤金叶酿。” 所谓云鹤金叶酿,是修真界推崇的一种酒。此酒酒液碧绿,金瓶所盛,瓶外刻有白云仙鹤。虽然俗气的金瓶引得众人谑笑,但这翡翠样的酒却是实打实的好东西,为长源境的一位前辈在醉酒七七四十九天后得悟所创。空天门的库存里也没多少,就被朱决用一年的星点俸禄换走了三瓶。 “……师兄还是将星点用作修炼更好。”沈要就走了几步定住,回头语重心长道。 朱决装模作样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不瞒师弟,此次亭外楼台之行,我又有所悟。怕是不到一月,就要闭关冲击长源境了。” 沈要就:“……” 白衣的大师兄又弯了眼笑起来:“倒是师弟你,修炼也要上点心啊。” 沈要就僵硬抽动嘴角:“师兄说得对,那要就还是不要烙饼去修炼最好。” “哎哎。”一道劲风夹杂着什么事物袭来,沈要就稳稳接住,却见一个小金瓶在黄昏的晚光下兀自闪耀。 ……果然很俗,连清雅的云和鹤都救不了的俗。 空天门大师兄挑起眉,桀骜又张扬。他道:“一瓶酒换一顿饭,这样可行?” 沈要就顿觉这沉甸甸的小东西轻巧起来,于是他反手便收进了乾坤袋中,利索地行了个礼,转身走向许久未用的后厨。 待到月亮隐隐露脸时,一大盘切丝的和菜与薄饼被沈要就端上石桌。和菜旁是嫩生生的炒鸡蛋,两双筷子一左一右架在盘上。 朱决托着腮笑道:“怎么,师弟终于不辟谷了?” 沈要就气定神闲坐下,开始分发筷子:“看在云鹤金叶酿的份上,今日可少吃些。” 朱决瞧见对面那矜持的样子,没忍住“噗”地一声。他摆出两个小盅,又掏出一个小金瓶。 “听说这酒还是个富贵酒,只有银盅才能封住酒内的源气。” 朱决小心地去掉泥封,轻轻揭下盖子,一瞬,一股清新混杂辛味的果香便漫在木屋周遭。 倒酒的微声在垂日升月的时刻格外动听。朱决歪着身子,一手挽着袖口一手托着瓶口,眼睫布下阴影。沈要就无意间瞥见,自然而然被吸去了注意。他想,原来师兄的睫毛并不长,只是太密了。太密了,更加刻画出这双眼的锋利来。 他的面前是蒸蒸的薄饼,鼻尖是馥郁的果香,眼里是白衣的师兄。 这一刻,让他感到无比安心,无比放松,仿佛在云端的风里,被暖融融的阳光抚着。 更让他在之后无数个子夜梦回哭湿了衣袖,妄图抓住再也不存于世的幻影。 而此时的沈要就,还沉浸在这舒意的暮色中,同他的师兄卷饼交杯。 “不错不错,师弟的手艺越来越好了。”朱决迅速解决掉一个卷饼,趁着间隙赞美一句大厨,又左手撑饼右手夹菜,三两下卷好送入口中。 那夹菜的速度甚至比得上空绝剑法中最快的“紫闪雷剑”,一道道残影逶迤于空中,在沈要就愣神间,两个卷饼已被朱决吞下了肚。 “师兄何必如此着急,无人与你抢。” 朱决又吃了一个,才慢吞吞道:“师弟可知为何我在修炼上有如此速度吗?” “要就不知。” “全赖我日日思索,夜夜习练。便是在夹菜时,也在思索如何使源气运用地更顺畅。你看我的速度是不是愈来愈快了?” 闻言,沈要就回想了片刻。 “似乎……确是如此。” “那便是了。我可不是着急,只是在活用源气罢了。” 朱决神色认真地瞎掰半天,引得对面的师弟放下筷子沉思,这才低下头捂嘴偷笑。 怎么一提修炼就如此单纯,明明也是个活了两世的人了。 难道是因为身体不同?不同发育阶段的激素水平不同,是以对一件事的反应不同,导致性格不同? 朱决默默地夹了最后一块炒鸡蛋,慢悠悠卷好,伸长手,递给那个低头能看清发旋的人:“还想呢?先吃,吃完再想。” 沈要就钝钝抬头,“哦”一声,接过,嘎吱嘎吱得像仓鼠啃面包虫。 碧玉酒液里浮着残破之月,朱决拾起小银盅,那白月便被一条条的波纹裂开,与激起的水波漾成一体。 他举起银盅,与沈要就碰了个杯,稍微喝了半盅,停下来说:“刚刚想起,在澜水城时,那孙义同我说了不少人间事。” 沈要就这幅身体还未沾过酒,只好一口口抿着:“师兄不若说说。” “一位在各种时期都很幸运的文人,扭曲了澜水城一悲事的事实,只是为了自己的名利,澜水城的人都快气疯了。” “要就觉得,这样的文人能做出什么事情来都不用惊奇。” “还有刑部大臣强迫了他的养女,在皇城闹的沸沸扬扬的,都传到澜水城了。” “人不如兽。” 两人这样你来我往地一说一回,朱决晃了晃小金瓶,只剩一小底了。 “据传冰北郡主同她的一位闺房密友私定了终身,私奔不成于是相相削发为尼。” 沈要就磨着银盅的手一顿。 朱决心下对冰岛女总理道了歉,又cue上马克龙:“还有邻国皇帝,同他的太子太师交好……” “嘭——” 石桌一阵震动,银盅自沈要就手中脱手走空,碧酒滴滴飞溅,沈要就漆黑幽暗的眼瞳透过清澄酒滴盯着对面微笑的空天门大师兄,眼神阴鸷凶狠,似乎能生生撕下朱决一张皮来。 “师兄,不,你不是朱决。你到底是谁?” 风卷着银盅落到朱决手上,那小盅被朱决转了一圈轻悠敲在桌上。 此时,朱决抬眼,眸光比月辉清冷,是刀剑划出的弧光。 他眼角落雪,但嘴角含笑。 他平静反问:“我是朱决。沈要就,你又是谁?” 第18章 明日,四师弟入门 碧丹峰的夜晚很凉。风冷月冰,草木相磨之声凄苦幽寒。而石桌这边,两人视线相交几近生火。 “从你刚进门时我便觉得奇怪了。十岁的黄毛小子,听闻空绝峰和师尊之名为何如此抗拒,修习空绝剑法为何如此熟练,见到师尊遇险的幻象为何如此……”朱决眯眼,顿了顿,“就像是对思慕之……” “够了!” 沈要就一声暴吼,止住了朱决未言的话尾。 被打断,朱决干脆沿着石桌踱至沈要就身前。他垂下眼,与沈要就凶狠的视线相接:“况且,我就是朱决。你又是从哪里来怀疑我不是朱决呢?” 无力反驳。沈要就目光一凝,渐渐低下了头。 “冒名顶替,夺舍老鬼,转世重生……”朱决围着沈要就走了半圈,转到他的身后,“还是不转世的重生?” 沈要就突然暴起,右手掌风犀利,一瞬便横至朱决脖颈。那掌风掠过之处,草木齐齐折断。 “呵,你既已猜出了我的身份,便暴露了你自己。朱决,你又是谁?” “我?”被掌刀迫胁的朱决自如挑眉,“我就是朱决。若较真来讲,也不是朱决。” 沈要就一声冷笑,刚欲说些什么—— “是被你的选择导向的新的朱决。蔡师弟是,掌门是,师尊也是。从你进入空天门,做出了新的选择后,我们,同你认识的、记忆中的,就不是同一人了。” 他从一条线的线尾返回线头,因一针的织法不同,走到了另一线上,又怎么能在这条线上遇见相同的人呢。 这是由沈要就导向的,全新的世界。他恋慕的人不在这里,他愧疚的人不在这里。 逆向世界时间流动的重生不是重生,是新生。 朱决心下嗤笑,四年了,沈要就怎么连这点道理都参不透。 他不无遗憾地想,难道只有成年的身体看得过眼吗。 “我……”沈要就瞳孔微震,他慢慢收回手,肩膀颤抖,发旋都显出一丝可怜来。 朱决上前一步,右手把沈要就揽进怀中,左手防止黑衣师弟的攻击行为。怀里人湿热的呼吸喷到衣襟,在这露重的月夜很快洇湿一块。他没有抚摸沈要就柔顺的鸦发,更没有柔情地抚摸颤抖的脊背,只是抬头看向渐浓的夜色,像是哄小孩睡觉般拍了拍。 沈要就可能信了,也可能没信,但交付了足够让朱决心软的信任。 这一刻的他,终于像个十四岁的少年,将上一世的无依和这一世的孤苦全然宣泄出来。哪怕面前的人是他还查不清底细的师兄,但这个师兄知道他的来路,知晓他的困境,甚至还能帮他在黑暗中开拓一条光道来。 他看见了在耀目的光中迎接的手,欣喜若狂地奔去。 待到卧在怀中的师弟颤抖变微,朱决才放开手。他没有看向沈要就的脸,从袖兜中掏出一张符,打开沈要就紧握的拳,铺在手心:“此为安睡符。师弟若是想睡了,置于胸口即可。师兄出马,一符更比六符强。” 沈要就手指收紧,嗓音沙哑道:“好,多谢师兄。” 突然一声机械音出现在朱决脑海:“滴,宿主获得积分1000分。请宿主再接再厉。” 已躺在床上闭目的朱决一下未动,回道:“获得积分代表任务完成度有所进展?” 系统1314:“是。” 朱决喃喃道:“四年才这么点进展,也太难了。” 系统1314:“任务积分提示只在达到特定数值提醒。” 朱决想了想:“特定数值分别为?” 系统1314:“1000分,5000分和10000分,10000分为任务完成数值。” 也就是说现在只完成了十分之一。朱决心下分析,沈要就这个人戒心重,但一旦取得了信任又在某些方面单纯得很。也就是前期攻略如同龟速,后期便可一日千里。 他想起沈要就对如今的顾不可留存的愧疚之情,只觉无语。无谓的移情,无望的结果,只是自己感动自己折磨自己的独角戏罢了。 也幸好他的任务不是与沈要就谈恋爱,想法背后的观念不同,便是以后在一起,也会因其他事情分离。 朱决把今天的事情进行复盘,突然发现一个不当:马克龙总理与布丽吉特的师生恋同沈顾的师徒恋不可同类相比。师生关系有终结的一天,教导的更多是知识。而师徒一旦结下,则是一辈子的事,师父教导不仅仅是学理。 然而不管哪一种,在这段不平等的关系里,老师和师父都有特权的加持,地位不等关系畸形只能为人诟病。 破解之法只有解除师生或师徒的关系,不再困于这个关系,此后如何旁人自然无话可说。 所以原书沈要就入魔叛出师门还是正确的选择? 朱决没忍住笑了出声。 系统1314:“明日是重要人物的登场,请宿主做好准备。” “重要人物?”因为亭外楼台一事,这个世界的世界线发生了变动,是以他也不知道如今在原书的哪个时间。 “《蠢狗徒弟滚远点》中的涂曹,沈要就的情敌,沈要就入魔后在顾不可面前极力抹黑沈要就,于最终决战中被沈一剑重伤。” 朱决:“……” 他刚开导完沈要就啊!要是再被别人引起注意不就前功尽弃了?! 朱决无言:“疑惑一下,一共就四个弟子,结果两个都对师父超出师徒之情?” 系统1314:“友好纠正,二师姐也对师父有男女之情。” 朱决:“???” 系统1314:“凡是见过顾不可风姿的人,都被他深深吸引。譬如商会之子,合欢教教主,邻国王爷……总结为有身份的人会被吸引。” 这是哪里来的yy小说啊。 朱决真情实感地为设定吐了。 “懂了,比人/民/币还人/民/币。”朱决深深吸了口气,“可为什么空天门对顾不可没有那么狂热?” 系统1314:“因为沈要就还没有长大,处于保护期,且原书作者着笔较浅。等他成年,空天门的狂热就表现出来了。” 朱决放弃了挣扎:“……好的。我睡了。” 晨光破晓,沈要就已习练了一套剑法。朱决寻了块大石归纳吐息,待他徐徐睁眼,沈要就就站在身前。 “昨夜睡得可好?” “多谢师兄的符箓,一夜安眠。”沈要就微微扬笑,有那么一点不好意思,但更多的是放松的释然。 可惜了,今日沈要就怕是又不能平静了。 朱决摇了摇头,站起身,跳下大石,道:“既如此,便前往空绝峰吧,别叫师尊等久了。” 闻言,沈要就神色未变,只点点头:“全凭师兄吩咐。” 又是入门大典。各峰弟子在空月殿监考,与先前不同的是,花生师弟紧紧挨在清雪身边,连向来不离手的炒花生都不吃了。 朱决虽然对原书里的男配角无言无语,但好奇加上把控风险的需要,让他从顾不可手中抢来了这个任务。 留下沈要就同顾不可交流剑法,正好看看沈师弟是否真正理解了昨日之言。 “有人快登顶了。”空星峰弟子提醒道。 于是一殿人又浩浩荡荡飞到空元广场。 四师弟是第二个登顶的。小孩虽大汗淋漓,但小脸还算干净,五官周正。听到自己被空绝峰收下,兴奋的一蹦三尺高。兀自高兴片刻,才尴尬地向朱决行礼。 朱决内心叹道,瞧瞧,这才是正常的小孩儿。 “我,我叫涂曹,敢问师兄……” “朱决,叫我大师兄便好。” 朱决牵上涂曹的手,同其他峰的弟子们行了礼,便运功飞起直奔空绝峰。 一路上,朱决向涂曹简要介绍了师门:“算上你共弟子四人。我是你大师兄,二师姐在外游历,三师兄尚在座下修习。空山长老便不用我絮叙了。” 涂曹大力点头,那猛劲儿让朱决怀疑他能把头摇下来。 新收的小师弟双眼放光,满是崇拜:“空山长老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呢?!我本以为能见到他就很幸运了,没想到还能被收为弟子,吼吼!” 嗯,有小学男生那味了。 “对啦大师兄,另外两位师兄师姐叫什么呀?” 小孩子思维总是很跳脱,朱决道:“二师姐名云袖,三师兄名沈要就。” “沈要就?!” 涂曹瞪大眼睛,像是没想到认识的人会在这里一样。 这是什么反应?朱决眯眼,声音都放柔了些:“是沈要就。四师弟听过他的名字?” 涂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没进空天门的时候听过。我们村子被魔修攻击,他们当时找的就是这个名字。” 魔修?朱决预感有什么事不受控制地发生了。他又问道:“是什么时候的事?” “也就,几个月前吧。我爹娘都是避世的修真者,村子被毁就叫我加个门派学些功法……”涂曹说着说着逐渐低落,又强行振奋道:“说不定是同名呢,世界上有那么多人,撞名了多正常!” 小孩子注意力很容易被分散,说完后就被空中所见景色惊得喜叫连连。 几个月前……他们还在亭外楼台时。 亭外楼台之行花了约一年时间,来回几个月,入亭外楼台小半年。而他和沈要就,只在澜水城停留过。 澜水城,南魔将军,杜家军。 太过庞大的势力,果然难以遵循初心目标。 不论魔修寻找沈要就目的为何,对现在的沈来讲都不宜接触。 思及此,他嘱咐兴奋的涂曹:“待会儿见了三师兄,可不要告诉他魔修的事情。你三师兄快闭关了,会道心不稳的。” “咦,道心不稳会怎么样?” 朱决阴阴一笑,手一握一张:“会‘嘭——’。” 涂曹吓白了脸:“哇啊啊啊,我一定不告诉他!” 见过师尊,见过沈要就,再收了腰牌和传音石,涂曹的拜师就这么完成了。 朱决悄悄去瞥沈要就神情,见他与涂曹淡然相处,唯有顾不可同他交谈时神色略有松动,便知他还是未能真正走出。 也正常,任谁见着和初恋同一张脸的人同你说话也不会无所触动。 “禀告师尊,朱决不日将要闭关,冲击长源境。” 顾不可满意地点点头,道:“不错。修为扎实,道心坚稳,可去后山的小石门突破。” 沈要就也站出来,同朱决一样向顾不可行礼,缓缓道:“要就昨日突破点源境巅峰,几日后怕是也要闭关,请师尊赐境。” “后山的小溪泉脉脉不断,温养怡人,最适修养心境。可去此处突破。” 空山长老不愧为空山长老,只一眼就看出沈要就进步神速的诀窍,还能对症下药,出言点拨。 果然是唯心修真法……朱决心下腹诽,昨日突破点源境巅峰,几日后就能冲击方源境。 不论进步为何神速,在这个节骨眼闭关都让他省心许多。 朱决暗暗赞叹,师门相聚结束,收拾了一番行头,与沈要就涂曹道别,便步入空绝峰第二险境——小石门。 而待他出来,已是十年后了。 第19章 出关,相邀踏红尘 风起云落,霜冻飘山。九柳春,十菊秋,古木赊岁月。 日月推迁,已复十九夏。 空绝峰后山小石门,封印已隐隐松动。闭关十年的大师兄朱决,又将体内源气运行了一周天,缓缓吐出体内的浊气。 “长源境二层。”朱决审视自身,较为满意地评价。 果不其然,突破长源境时体内的源变成了三个。同时,他发现这些源球也不局限在丹田,灵台等位置,而是可以随意摆放的。 平面哪个形状什么最稳定,还用说嘛。 朱决都想好了,等他升到宽源境时,就把四个源做成个正四面体。而第五个源,就是正四面体内切圆的圆心。 可惜的是,最后他的设想也没有实现。 这时的朱决自然还不知道,他只是缓缓睁开了双眼,感受眼前的世界更加细微——小石门内的碎石,碎石下新绿的叶片,甚至是叶片上的条条脉络。 同时他有了更微妙的感觉,仿佛他能看到这个世界与他的联系,那是一根玄之又玄的细线,因果与法则缠绕一起,与世间万物相连。 “系统,过去多久了?” 朱决收拾整洁,换了一身印纹不同的白衣。 系统1314:“十年零两个月,宿主。” 竟然这么久,他以为只是解了一道几何题的时间。 系统1314:“目前任务积分无增长,请宿主积极完成任务。” 朱决掐了个洁水符,把名义上的小石门实际上的山洞清洁一遍。他随口问一句:“任务进度有回落吗?” 系统1314:“无下降无增长。” 那还行。看来沈要就还是把话听进去了。 十年过去了,不知沈师弟有没有变成当初在系统空间那图像的样子。 空绝殿难得如此热闹。 虽然相比于其他峰几十几百人的盛况,只有四个人庆祝的空绝峰寒酸了点,但五人凑齐四人也算不错。 顾不可早便感知到朱决出关,特意招回练剑的涂曹为他接风。 “恭喜大师兄。” 十年前那个跳脱的小孩儿也稳重了许多,一板一眼行礼的样子叫人挑不出毛病来。 朱决回礼,特意观察涂曹对顾不可的态度。 有几分紧张,害羞,恭敬,还有那么一点尽力掩藏的情愫。 哎,果然涂曹还是逃不过原书的命运。 朱决无奈感叹,如果空天门都是这样,那他怕是待不下去了。还有闭关前那个魔修寻找沈要就的事情,他必须要去查清楚。 说起魔修,沈要就现在在哪? 他这么问向端坐在正位的顾不可,还没等空山长老回答,一道破风声猎猎袭来,一黑衣男子正正降落于殿中。 空绝殿还是以前的老样子,简朴破败,几根永远不会燃尽的蜡烛往地上一戳就是照明,石柱上的花纹被那刚风掠过,更加纹路莫辨。 可那男子一出现,这殿莫名就亮堂起来。 仪表堂堂,英气俊朗,浓眉如坚剑,黑眸似幽潭。宽袖长袍也遮不住的荷尔蒙让朱决一挑眉。 可以,买家秀和卖家秀基本一致。 “三,三师兄?”就在朱决旁边的涂曹已经呆了。 沈要就先向顾不可行了礼,又转向一旁的师兄弟。 朱决笑道:“恭喜师弟出关。” 沈要就也露出几分笑:“师兄同喜。” 顾不可作为修真界的大佬,对这种闭关后模样大变的情况见得多了。他没怎么惊讶地扫视朱决和沈要就的修为,见两人皆有了一个境界的飞跃才点点头:“还算不错。” 其实按照修真界的平均速度而言,这两位已是天纵之才,无奈顾不可本身就有妖孽般的天赋,在他人看来值得赞赏的程度于他也不过一句“不错”的认可。 朱决谢过师尊,转而开口道:“弟子望下山历练一番,彻查魔修尊主之事。” 顾不可沉吟片刻,答道:“可。近日魔修逼近中原,可去皇城一探。” 朱决又行了礼,正欲离开,却听沈要就道:“弟子望去炼狱崖一观,请师尊准。” 恭敬,守礼,就像是个真正普通的座下弟子。 可不对。若是放下忘却,任务进度不会没有一点变化。 就在朱决思考间,顾不可的回准到了:“可。十年前始,空天门每年派一人去炼狱崖寻花,皆是无果,许是那金顶瓣花的因果在你。” 沈要就沉下眼眸:“谢师尊。” 涂曹又被批回去练剑了,见着两位师兄的修为一个方源境一层一个长源境二层的,对十年来常被其他弟子夸耀的他打击不小。 朱决与沈要就站在空绝峰山边,一个杂草丛生却观景极佳之地。 云景山色已看过不知几遍,可橘色的云海与无边的天末总叫人升起畅爽之意。 “师兄要去皇城?”沈要就开口问。 “是。魔修之事一日不明,我心一日不安。” 沈要就垂下的眼睛不知看向哪里。 他道:“要就对此事恰有猜测,待从炼狱崖归来,可否去皇城寻师兄?” 朱决看向仅比他矮上一公分的沈要就,这人从闭关出来后气质都不一样了,褪去了青涩的外壳,从心境到相貌,都参了些沉郁稳重。 “自然可以。多一个人,才能更快解决魔修的事端。” 沈要就点点头,向朱决行了道别礼,足下踏风,便向落日西沉处飞去。 朱决向来喜欢按照计划做事,但计划外的事更能激起他挑战的兴趣。且步入长源境带来的冥冥因果感,正连向皇城。 思及此,他凌空飞起,一步一个台阶地从空绝峰落到空天门下。 再一个闪身,那道白色的身影便消失在茂森树木中。 青牛白马,紫陌绿窗,合欢复道,凤翼双阙。玉道金堤,朱门翠幕。罗裙啭清歌,千骑游六街。 繁华古城。朱决暗暗赞道。 原书中并没有出现皇城这个地方的具体介绍,只是作为沈要就出身将军府的背景提了一嘴罢了,一篇修仙文不着重人间场景也可以理解。 路上行人漫漫,看似与澜水城无甚差别,但皇城人眉间自带一种自信,和出身皇城的隐约自傲。 这点倒是和现代差不多。 朱决步履未停,他在寻人,在验证自己的猜想。 直到行至东华街,一宅热闹喧哗的府邸人客络绎不绝,看门侍卫争笑,布衣小童自乐,这宽阔的街面竟容不下如潮的人流。 早已伪装好的朱决看似匆匆路过,实则每一步都叫旁人看清,每一瞬都给旁人回想。 一步,两步,三步。他已走过了半个街口。 又一步,又一步,就在这时—— “朱大师!” 朱决好似诧异回头,见到来人双眼微大,一派惊喜:“孙义兄弟!” 第20章 皇城,又见杜立业 炼狱崖。 一黑衣男子顶风而立,足尖悬空,足后掌扎根崖边。 他已在炼狱崖探寻多日,这片赤红的土地上尚无开花植物的踪迹。 许是记载有误?沈要就回想上一世炼狱崖的景貌,只记得混乱的人群和师尊那一剑移山海的剑光。剩下的,就是崖底暗无天日的日子。 炼狱崖特产——黑雾,此刻仍张牙舞爪地向上涌起。前魔尊看到这熟悉的场景,难得升起一丝怀念过往的心情。而也就在他凝视黑雾时,一道金色闪光冲破弥漫崖底的浓雾,与天上的太阳交相辉映。 这是…… 沈要就没来得及多想,身体前倾,整个人便像箭矢一般射出。 那金光的源头就在山崖中部,沈要就伸出手,全身陷入雾气里。他看不见自己,只看得见手所指处的瓣花,黑雾漫过了他,不似上一世托住他阻止他的灵性,今日这雾只普通地遮挡他的视线。 为什么黑雾不一样? 这疑问只在他脑海停留了一瞬,就被成功获得九转轮回花的喜悦和向下掉落的焦虑挤走。 他不能落下去。上一世宽源境巅峰的他都没能自行突破崖底,这世修为区区方源境的他更不敢尝试。 沈要就一个旋身,弓腿借助崖壁弹起。他将九转轮回花放入乾坤袋,顺手掏出一把剑,对着跳起的崖壁一套空绝剑法之青山红叶,便乘着迸发的气流落回崖上。 他拿出九转轮回花,对着灵生峰的图例认了认,心里才稍松口气。 不论如何,师尊之危应是解除了。 接下来,就是前去皇城寻朱决师兄。 朱决…… 沈要就慢慢咀嚼这个名字。他会不会也是重生的? 皇城,东华街。 沉寂了许久的将军府于四年前热闹起来,皇帝亲自翻了先帝错判的案子,还了沈将军清白之名。如今的将军府乃是杜将军宅,杜将军威名虽在沈将军下,但一颗丹心却更具盛名。 是以,在朝文人,各皇子党,都以与杜将军结交为豪。 杜将军虽初至皇城,在待人处事上却毫无毛病。该收的收,该退的退,一时间,东华街的喧闹胜似当年。 “朱大师,你在这里啊!” 朱决正在这将军府里踱步,观赏这与苏州园林全然不同的庭院之景。他虽不懂苏州园林的桥水石的讲究摆放,却知每一处皆是精巧,每一景皆是秀画。而杜将军府里,假山就是假山,池水便是池水,端的是开合大气,连那房檐屋角,都有几分肃杀之意。 “在府里转转,这山石可难得。形状嶙峋,还有几分源气。” 朱决装模作样品论一番,便随着前来寻他的家仆一同回到宅中。 家仆便引路便道:“那可是呢。这假山是大人南下时……”他好似说错了什么话,说到一半便止了口。 还没待朱决细想,宅门便到了。那家仆心里微松口气,停到宅门前恭敬道:“朱大师,请进。” 自从两月前朱决与孙义相认后,孙义便死活要朱决以客人的名义借住将军府。一是目的所指,二是拗不过,推脱几番后朱决便入住了宅内一厢房。 朱决每日上午就在将军府四处转转,中午饭点了有家仆来叫,午后便去各茶馆各街巷转悠。他喜爱人气儿,往茶馆一坐,叫来个茶博士跑腿,隔壁铺子的水晶糕,对街的卤味油饼,还有茶馆里的椒盐花生,都叫他尝了个遍。 本来还有人瞧他面生,可一月过去了这人还是每日一壶茶伴几味小吃,便有人抱着好奇的心情同他交谈。 这白衣男子与来人无话不谈,说到兴致上还会再叫几盘酱牛肉上来。寻常人一年哪见过几次肉,便全当这位公子哥儿是花钱买故事听,自然是有所问无所不言。 “杜将军可真是个好人。为沈将军报不平、证清白这么多年,可算是了却心愿了。” “冒昧相问,杜将军可在朝廷上担任什么一官半职没有?” “这……未曾听过。” “我向来敬仰杜将军,想找位杜家军替我引荐一下。兄台可知杜家军被收编到哪里了?” “就在下所知,杜家军恐是还未被收编。” 如此如此,朱决在茶馆坐了一个多月,勉强佐证了他的结论。 如今的杜立业,心思不纯。 然而,朱决也见不到新晋的将军。 送礼的人潮和进宫的召见让杜将军终日往返在皇宫与宅厅之间,况且朱决的入住是孙义而非杜立业的邀请。 他知道了杜立业改变的结果,却不知其原因。 或许原因不重要,但他的冥冥因果感提醒他,此因,也会结出其他果。 又喝了一肚子茶,听了一脑袋故事,朱决溜溜哒哒地转回将军府。恰巧,杜将军出宫的马车刚越过大门,朱决不经意快走几步,截住下车的杜立业。 “杜将军,自澜水城一别后,可是许久不见了。” 杜立业体若庞山,声似洪钟,他看清了来人,才道:“是朱大师。沈公子安在?” 朱决行了礼便站起身,回:“沈公子有要事在身,不日将抵达皇城。到时可要引沈公子和将军一叙。” 两人已走至宅内,杜立业挥手斥去伺候的家仆,同朱决一左一右坐在一面桌子边的两把椅子上。 “不必了,我这个魔修的叔叔,又哪来的脸面去见空绝峰的三弟子。”杜立业解下佩剑,掷于桌上,“你说对吧,空绝峰大师兄。” 朱决面色未变,杜立业探得身份在他预想之中。他扬唇一笑,褪去恭敬谨慎的样子,道:“隐藏身份多有不该,还望杜将军海涵。” 杜立业慢条斯理起身倒茶,浓郁的茶香飘满厅堂。 他将一杯推给朱决:“无妨。只是朱大师对沈公子过于上心,连魔修巢穴都敢来闯一闯。” 朱决浅尝一口,笑道:“我不信魔修,只信杜将军人品。” “人品……”杜立业缓缓念道,“我可不曾有过人品。” 朱决笑了笑,没再说话。 “朱大师可知九转轮回花?” 朱决眉头一挑,道:“解百毒,平魂安魄,金色可摘。” 杜立业干了这杯茶,丝毫没有品茗的想法。他似乎想到了什么,露出一个莫名的笑容:“为谢朱大师对我人品的赞誉,我便多说一句。这花,可不止是金色时才有用。” 入夜,又到了七月,皇城也笼罩在鬼节的范围里。 杜将军一跃成为皇城新贵,连澜水城的风俗都传了进来。 朱决举目一看,街上巷里,满是玄红面具。 东华街街口便有几个卖面具的摊铺,朱决缓步走去,在挂绳正中的面具,赫然就是他袖间乾坤袋里从亭外楼台取得的木质面具! 他赊了将军府的账,鬼使神差地取下它。 那种冥冥中的因果注定,像一条线牵扯他,指引他。这线一头连着朱决,另一头隐于黑暗。许是连着深渊,许是连着能裁决他生死的人。 这感觉属实有趣,也着人恼怒。朱决活了这么久,从没有把命运交由他人过。 他拉好绳子,将木质面具覆于面上。 朱决调整好角度,抬起眼,才发现一黑衣男子正立于自己面前。 男子眉眼疏朗,眼睫翩然,侧面犹可看出宽厚的背肌和细窄的豹腰。 朱决面带微笑地想,屁股还算不错。 于是他向那人打了招呼:“沈师弟,鬼节可是要带面具的。” 第21章 师弟,想喝点酒吗 “那师兄不如赠我一面。”沈要就较他略低,撩起眼皮,黑色的眼珠里映着悬挂的灯火。 澜水城的照明是三脚竹竿上置烛火,皇城却是将灯笼挂在街道两侧相连的粗绳上。一盏盏,一排排,将鬼节特定的街道照耀得宛如白昼。 他虽未寻人,却有一种“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之感。 朱决回神,挑了个最丑的面具递给沈师弟。 沈要就:“……谢谢师兄。” “到时请我吃饭便是。”朱决摆摆手,选了个方向开始逛。 他枕着手在前面走,黑衣师弟亦步亦趋跟着。与他反方向的几个姑娘手把青凉伞,凑在一起以袖遮面,几声“哎呀哎呀”伴着嬉闹的娇笑传来。 “师弟,我在皇城这些天,可发现了一个不错的吃食。” “只有一个吗?” “哈哈,果然师弟懂我。” 这条街快走尽了。两侧皆是陈列好的床凳,铺着青布,其上摆着一碗碗晶莹雪亮的吃食。红的冰李子,金的小凉杏,白的冷桃块,一旁的摊主扇着扇子,不自主地往散发凉气的卖品靠上一靠。 沈要就停下脚步,问:“可是那些?” 朱决未停,又招了招手:“非也。那些不是在澜水城吃过么,莫非师弟忘了?” 那一碗彩虹,用源气削成的筷子,连水的红亭,两世不见的父亲,还有同样穿着白衣的朱决…… 想起朱决盈满月光的眼睛,沈要就突然咳嗽几声。 “哦,师弟果然忘了。” “不是,咳咳,师兄误会,我记得那碗冰雪水果什锦的。”沈要就顿了顿,“很甜。” “那便好。”朱决转过弯,径直进入一栋有雕刻繁复花纹的木门的楼内。 里面烛火通明,一桌桌坐满了人。朱决报上名字,便同小厮上了二楼。 二楼被一个个隔间分开,烛火的影子映在隔间竹帘上。那帘子上刻有阵符,可收住谈话者的声音。 朱决预定的是一个靠窗的隔间。两人落座,打开窗户看去,楼下一条橘红璀璨的光带,跳跃闪烁的是被风吹斜的灯笼,烛火和着叫卖嬉笑声驱走鬼节的阴寒。 “来两份之前常点的。”朱决吩咐完,摘下面具,托腮一笑,“这是提前预定好的位置,果然风景还不错。” 沈要就突然觉得此风景不仅指楼下如星如火的灯焰。 “竟提前定好……”沈要就甩头卸掉面具,眯眼问道,“难道师兄是提前知晓我会今日到达皇城?” 朱决斜眼:“师弟,想得太多这个毛病,你得改改。”他心里吐槽,沈师弟长大了怎性格变了这么多。 两人又斗嘴几回合,沈要就道:“我飞至皇城的路上,魔修蠢蠢欲动,已有几座城镇沦陷。” 朱决正色起来:“其他修真者呢?” “每个门派都派了弟子,我门也派了空海峰与空云峰等。” “师尊还没出峰吧?”朱决想起了什么,问道。 沈要就显然明白朱决意图所指,摇摇头:“我同师尊提过亭外楼台所见。他虽不在意,但总归是答应了非一般情况再出峰。” 朱决点点头。就在这时,期待许久的吃食终于被端了上来。 “久等咯,您的水晶玉棋酥山!” 银碗里的碎冰沙沙地冒着寒气,其上一浇雪白的奶酥。剥好皮的水晶葡萄与切成小块的桃肉则覆在奶酥上,小巧精致的银勺码在碗沿。 “师弟快来尝尝。”说着,朱决率先开动了自己那份。 这可是冰激凌啊。虽然和现代的有些口感味道上的差别,但能吃到冰的奶油已经很令人愉快了。 “嗯!”沈要就吃下一口,两眼放光,“比,不,和那碗水果什锦一样好吃!” 朱决看着强烈求生欲的沈要就,心情放松,楼外银月桌上橘火,映衬对面那人的锁骨与胸口阴影深深浅浅。 没听到朱决动勺的声音,沈要就好奇抬起头。那双被凉气熏染的眸子湿漉漉的,像是落露的黑曜石。 朱决喉咙一紧,突然觉得体热,连忙往嘴里塞了几口酥山。 “这家雪玉楼以酥山闻名。不过其他的沙糖绿豆,水晶皂儿也相当好吃。” “能找到这等美食,不愧是师兄。” 朱决眉尾一挑:“你今日怎么了?” 沈要就不明就里:“什么?” 朱决吃掉最后一个葡萄,把着银勺,食指在空中上下划动:“师弟今日对我的称赞,可是难得的真情实感。” 沈要就咳了一声,低下头:“自是因要就向来崇敬师兄。” 朱决意味深长地望了他一眼,没说话,只笑了笑。 因为与他人较为不同的对象标准,朱决向来是看准了人就出击。在一群精致可爱又美丽的小0里挑出一个有翘屁的英朗帅哥本就不易,又怎能被别人抢走? 然而很多时候他的攻略过于快准狠,往往是意乱情迷上了本垒后再交往,然后发现诸多不合和平分手。 多亏他有一副好相貌,托此他相当了解旁人对他的态度变化所属为何。 就像一只猎豹,为了猎物在草丛中爬伏数日,只等对方露出脆弱脖颈的那刻一击绝杀。 朱决眼梢弯起,嘴角微扬。 此时,他通过甜腻的气氛嗅到了,沈要就对他的些微好感。 从雪玉楼出来,已是子夜了,而街上的行人行鬼仍不见少。 朱决四周扫视一圈,将沈要就微微泛亮的眼睛扫进眼底,他指了指对面那座酒楼:“师弟,想不想喝点酒?” 酒?沈要就心里冷哼一声,他做魔尊时,可是日日饮酒也没醉过。 于是他淡然回道:“师兄若想,要就自然可以。” 也不知是不是两人心里都憋着一股劲儿,师兄弟落座后连下酒菜也没点,只碰杯干杯碰杯干杯地来回数十回合。 “说起与师弟喝酒,已是十年前在空绝峰的事情了。”朱决端起酒盅,眼神悠远。 沈要就两指捏起酒盅,与朱决轻轻一碰:“嗯,师兄赠予我的云鹤金叶酿,还珍藏在乾坤袋中。” “珍藏?在闭关时我便喝了一瓶。” 沈要就摇摇头:“暴殄天物。” 闻言,朱决颇不赞同:“进阶的事,怎能算暴殄呢。它对突破确有帮助,下次师弟进阶也可以试试。” 沈要就眯眼,起身给两只空了的小盅倒满。 他似不经意问道:“师兄为何如此笃信我能突破长源境呢?” 朱决歪过头,黑发自肩头滑落,他盯着澄清的酒液,没回答,嘴角一翘,正欲说些什么—— “师兄又为何如此了解我,开导我呢?” 朱决这才抬起头来,沈要就一个人自斟自饮,在倒酒的间隙吐出一个个埋藏已久的疑惑——在他内心隐隐猜到答案的疑惑。 “师兄又为何如此爱护我,安抚我?” “师兄为何能对我的身世如数家珍?” “师兄又为何对魔修态度如此宽容?” “师兄你……” 酒壶倒了又倒,只甩下几滴落进盅底。沈要就把那壶砸在桌上,扬起脸,张开嘴去接盅里仅余的酒滴。 朱决无奈道:“师弟,你醉了。” “我没醉,我当魔尊的时候,可是没日没夜地喝酒……” “哦,好厉害哦。可惜现在你只是空绝峰三弟子。”朱决把沈要就手里的小盅夺下来,起身架起这个酒鬼,准备去找家客栈对付一晚。 毕竟若去将军府,免不了要和杜将军报备,几番礼节下来甚是麻烦。 沈要就依在朱决身前,头一点一点地,跟着朱决的步调走。 “师兄你……” 朱决叹了口气,醉成这样也要坚持说完,该说不愧是沈要就么。 “你又为何知道我对师尊有意……” 看来那日的暗示他是听懂了,朱决暗想。 就这么搬着一个与自己差不多高的醉鬼果然麻烦,朱决悄悄运起身法,悬空几毫,自然地结了账,又问了最近的客栈。 一路上,沈要就还在嘟囔些什么东西。朱决没仔细听,黑衣师弟头枕在他肩窝处,头发一下一下蹭着他的下巴,毛茸茸怪痒的。 交了押金上客栈二楼,朱决艰难地把沈要就撕下来扔床上。他走到窗户旁,把木户向外打开。顿时,一窗如水般清泠的月光流进房内,像一溪雪,堆落到沈要就身上。 本来安静下来的沈要就又挣扎起来,他似乎看不到隐于暗处的朱决,口中不明所意地喊:“……皎月,不要……要火,明火,好冷……” 朱决皱眉,从角落里走出,一个响指打亮了桌上的烛台。 那一小团烛火好似驱散了沈要就口中的“冷”,他注视着镀在朱决身廓的幽暗橘光,不自知地伸出手:“朱决,你是火。” 这是沈要就第二次喊他名字,相比起十年前第一次的针锋相对,由躺在床上向他伸手的沈要就念出来的第二次,多了一丝暧昧缠绵。 好似这次开了口,就没了顾忌。沈要就眯着眼睛,拉过朱决的手,摸摸自己的脸,又抚上朱决的脸。 他说:“朱决,我没醉,只是看到你,我便像是醉了。” “砰咚”。 朱决听到自己的心跳。 某个喝醉的酒鬼折腾得七扭八歪,衣衫大敞,块状的胸肌随着呼吸一颤一抖,让刚喝完酒的朱决更渴了。 “朱决,你是不是也重生了……” 朱决的表情在阴影里模糊不清,他攥着沈要就的手,鼻尖触鼻尖,轻轻问道:“你希望我是吗?” “嗯……” “为什么?” “你好温暖,上一世的我,也好冷。” 沈要就微微仰起头,嘴唇碰到同样柔软的存在,便如他所说,张嘴去摄取温暖。 朱决略一犹豫,就闭上眼,逗弄那条湿滑的小蛇。他一手撑着床沿,一手握着沈要就的手,用指节划去索吻那人眼角的含露。 第22章 桃蕊,三七祭所思 夜浓流墨,云抱星月,皇城贺来客栈外的柳影,被剪入二楼明灭的烛窗里。 一吻毕,朱决微微起身。唇间勾架的银丝掉落,扬到沈要就的下颌处,黑衣师弟侧过脸,颤动的睫毛似乎也被染上一抹橘色。 朱决盯着那张还在喃喃自己名字的嘴,又伏下身,决定好好蹂/躏这颗圆红的樱桃。 他嘴里含着一个,手里玩着一个,直弄得沈师弟乱/颤不已,一腿折起,悄悄蹭着朱决腰间的衣带。 烛烧半条影摇红。 “噼啪”。 蜡芯燃响。 朱决猛地退开一步,薄唇绷成直线。他僵硬地站定于床侧,待到红烛燃尽后才缓缓吐气。 美食诱人,但不能趁人之危。 他叹了口气,把沈要就往里面推了推,给两人拉上被子,垫好被角,才闭上眼睛。 十多年都等过来了,不急这一时。 沈要就的起床一向很规律。 日始卯时,他同往常一样睁开眼睛,打算先伸个懒腰去去昨日的酒气。 说起喝酒,昨晚好像发生了…… “呃!” 白花花的胸膛晃在他眼前,他被牢牢地抱在某人怀里,而那人的下巴正顶在他的头上。 什么,发生了什么……不,他记得的。修真者不会忘记任何事情。 此刻,沈要就无比愤恨他这一身源气。 “嗯?师弟。”朱决迷迷蒙蒙地松开他一点,语气轻快,“早啊,要起床了吗?” “……”沈要就不语,掀开胳膊准备跨过他下床。 朱决清醒过来,一把揽过身侧人的腰,将其重重摔到床上。 他抵住沈要就挣扎的腿,牵来身下人的手,引着它抚上自己的脸。 他轻轻笑道:“师弟,你不会不认账吧?” 白衣师兄为老不尊,俯首一啄黑衣师弟的鼻尖:“昨夜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可还记得?不记得,师兄再让你记起来。” “……我记得。”沈要就沉默片刻,答道。 “所以师兄,你是重生的吗?” 眼前的师弟目光灼灼,眼底有几分期盼和紧张。 朱决挑眉:“我不是。” 没等沈要就做出反应,他又道:“但我知晓你的一切。” “是么……”沈要就垂下眼,胡乱铺开的头发遮住了他的表情。 “我的身份,我的来历,或许你以后会知晓。”朱决松开手里的钳制,“而现在,该吃早饭了。” 沈要就去洗漱,顺便叫掌柜准备早点。朱决留在房内整顿衣装,他系好腰带,想起什么画面,顿了顿:“系统,在吗?” 系统1314:“在,宿主。” “可否将穿越者信息告知原书世界的人?” 系统1314:“否,除非原书人物主动发现,否则会被违规处理。” “违规?” “根据《穿越者行为守则(太古时庭总编集)》规定,穿越者主动透露穿越信息并造成重大影响的,予以灵魂毁灭处理。” “哦,虽然要造成重大影响才会被处理,但是,”朱决想了想,“依沈要就的性格,绝对会变成重大事件。” 系统1314:“是的,宿主。” 朱决眯起眼:“那为何刚刚不提醒我,要不是摁住了没说,现在我就被毁灭了吧?” 系统1314:“因昨日检测到需要休眠的事件发生,直到宿主主动呼唤,系统1314一直处在沉睡状态。” 朱决:“……你们还挺人性化。”不用问,他也知道“需要休眠的事件”是什么。 “感谢您的表扬,任务积分已达5000,望您再接再厉。” 用过早饭,朱决带着沈要就到将军府。今日正赶上杜将军休沐,他把地方留给那叔侄二人,一个人来到假山池水边晃悠。 突然,传音石一阵炽热,顾不可如玉敲冰盘的声音传来:“吾已出峰。魔修有倾巢之兆,方向皇城。” 皇城?这城里太平得很,最大的魔修头子杜立业都没有异动,安安稳稳地在朝廷上班……等等,朝廷发现他是魔修了吗? 若没发现,还能解释得通,若是发现了,那可就出了大问题。 不过,难道就因为杜将军是魔修,便否定他的一切? 杜将军到这也有几年了,皇城人的生活也没有什么变化,万一龙椅上那皇帝正好是个开放的呢。 就在朱决胡思乱想之际,沈要就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师兄?” “哦,师弟。”朱决回过神,“和杜将军聊完了?” “嗯。”沈要就上前几步,抚上这蕴含源气的假山,“杜将军问我是否知道九转轮回花,还说这假山是他从亭外楼台砍来的。” 朱决右眼皮一跳。 “说来,砍石头这事师兄你也做过。”沈要就笑着转头,看见朱决的表情愣住,“怎么了?” “杜将军也去过亭外楼台?” “嗯,他说跟着我们去的,想知道我们去干什么。师兄怀疑他会对师尊不利?” 朱决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得沉默。 沈要就背着手踱步,皱眉道:“师兄既是了解我的过往,也应知道杜将军不是那样的人。他为了替我父洗清冤屈,奔波了近百年……” “人心易变。”朱决打断沈要就的话,叹口气,“罢了,只是我的感觉。恰巧师尊出峰,有些敏感了。” 不,到了长源境,对世事的因果便有了感知。曾是宽源境巅峰的沈要就自然明白那种感觉,心下也提了几分警惕。 “今晚酉时杜将军设宴接风,明日我们动身与师尊汇合。” “好。”朱决拉起沈要就的手,“既是如此,可要抓紧最后的时间逛一逛。” 这一逛,就逛到了日暮。 “这条叫小甜水巷,还有第一第二第三条甜水巷。”路过一条脂粉香远的巷口,朱决向沈要就介绍道。 “都是做这档子事的地方?”沈要就盯着彩幔迎风的楼阁,面色复杂。 朱决还未答,就被一声娇嗔抢了先:“哎呀,两个好俊的小郎君。这甜水巷呀,还有宾店和浴室院,可不光是做那档子事的。” 两人闻声看去,只见一长相柔媚的美人娉娉而立,她捂嘴轻笑,袖里露出一个小纸人。 “奴家桃蕊,见过两位公子。” 师兄弟二人也见了礼,朱决看着她的纸人先开了口:“今日七三七,可见桃蕊姑娘是个重情深情之人。” “哎呀,这位小郎君真会说话。”桃蕊点着引魂灯,步至最近的鬼台,鬼台上的贡品上插着引魂香,袅袅飘升,吸到小纸人身上。那小纸人瞬间变大膨胀,直至长到成人男子高。 桃蕊不顾身边有人,攀着那纸人的胳膊便吻了上去。 朱决一时无言,这场景让他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还是那纸人先不好意思,推开桃蕊,咳了咳:“蕊儿,先等等。” “知道了啦。”这娇俏少女把引魂灯递给纸人,自己上前,两手各在两人身上拍了一拍,“快走快走,莫要打搅我同柳郎恩爱。” “你……”那柳郎一时气红了脸,憋了半天,嘱咐喊道:“二位公子,今日切勿饮酒!” 待那两人快步走出巷子后,桃蕊才小声抱怨道:“哎呀,瞧你,告诉他们作甚。” 柳郎一个纸人,自己拎着引魂灯走得倒快。他回忆片刻,气乐了:“修为不见长,香魂引使得倒溜。这手法,我一个长源境的魂儿都看不清。” “柳郎夸得奴家开心,再多夸夸。”桃蕊瞧见那纸人脸色变化,马上改口,“那二位公子分明是都对对方有意,我不过在将燃的柴火上吹了点风罢了。” 柳郎无奈叹气,望向被灯火熏亮的夜空。 “可这柴还太少,薪还太薄。它现在燃着了,燃尽了,若是一阵夹杂着冰雪的狂风吹来,又该怎么办?”柳郎左手提着引魂灯,右手牵着桃蕊,“如今不该点火,只应加柴。蕊儿,你做错了。” 娇丽美人闷闷应声,两人的身影便慢慢消失在小甜水巷的尽头。 将军府。 杜将军大饮宾客,席上觥筹交错。朱决和沈要就被杜家军灌了不少酒,有些晕晕沉沉的,便都提早离席了。 “将军,那碾碎的九转轮回花的花茎,朱大师全部吃完了。” 座下宾客仍在欢庆时,一家仆伏在杜立业耳边,悄声说。 “好,这一个月可有被怀疑?” “未曾,小的特地每次只加一点点。今次是最后的粉末,想必明日就该毒发了。” 杜立业挥挥手,家仆下去后又有一侍卫附耳道:“针对空山长老的布置,已做好准备。” 闻言,杜将军虎脸一松,露出个憨厚亲人的笑。 他满意地想,离那日亭外楼台所见的景象越来越近了。 沉重的黑云缓慢移动,将要笼罩整个银月。 接吻,碰触,纠/缠。 被翻似浪。 直至沈要就的腿/间布满白色的蛛网。 朱决以公主抱抱着晕过去的人清洗,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心脏内多了一颗黑色的毒种。 第23章 朱决,中毒与解毒 朱决稳稳落到湖中。 湖面清澈透亮,他甚至还能看见自己所穿的正是在家最常用的格子睡衣,天空与湖面同色交融,像是把他包裹在蓝宝石里,周围一闪一闪的,亮开湖边的水草与土地。 他偶然向水面投以目光,那之下映照着一圈圈光晕,荡开他在现世的记忆。 这个眉眼凌厉的青年足够优秀,足够坚定,足够强大,足够满足旁人对他的期待。 “有你当我男朋友,我上辈子一定是拯救了世界吧哈哈哈!” 可这样的欣喜不过月余—— “对不起,我觉得你不够爱我。” “朱决,你太完美了,作为情人的你挑不出一点错。可是,可是,你真的信任我吗,真的全心爱我吗?” “我说,我只是你狩猎游戏里的猎物吧?” 朱决毫不理会地走过湖面,涟漪一圈圈相接,打破那些曾被迫刻进他脑海里的画面。而从他步上岸,他的装扮赫然一变,正是他在空天门最常穿的白衣长袍。 “朱啊,你就是外热内冷,瞧着温柔多情,实际上心比谁都硬。” “哈哈哈老胡说的对!不花个十年八年的,都别想让这鳖孙动心!” 一群狐朋狗友。朱决踏上岸,嘴角隐隐带有一丝笑意。 动心?多么简单。一具年轻结实的身体,一副英气俊朗的相貌,一个相处融洽的性格,和在某些时刻乖巧听话的性子…… 等等,这指的不就是沈要就吗? 这位万花丛中过的高手难得地认真想了想,如果是沈要就的话,也没有什么不可以。 沈要就吧,虽然是成年人,在感情方面还像个孩子似的,天真到好骗,成熟的身体还有如此青涩的反应,想想也蛮有趣。 而且他们共同生活了好几年,算是合得来。拌嘴也好,日常的交流也好,都是最舒适的状态。 他对沈要就挺有好感,沈师弟对他也有好感,要不试试? 他一边构想与沈要就在一起的可能性,一边沿着这条景色优美的小道向前走。 这还是朱决第一次,自己主动思考是否要与另一个人认真的,努力的,谈一场恋爱。 难道老苟说对了,就得花上个十年来磨磨他? 就在他内心复杂无可言说时,一阵狂风掠过,吹起道路两侧的顶顶蒲公英。那些毛绒的白色小伞追逐着路过的风,不依不挠地,像是要把那扰动的乱风留下来。 而朱决面前的道路,已分裂成了两条。 一条平坦开阔,一条坑洼窄小,尽头却有高楼耸立。 片刻梦醒。 怀里是空的,旁边是凉的。 朱决猛地坐起,理应睡在他身边的人却不见了踪迹。 看来是比我醒得早。朱决摸了把脸,快速套上衣服,就在他展开左臂的一刹那,心脏一震。 像是被谁关上灯,眼前唯有黑暗。朱决闭上眼,右手停在心脏处,等那剧烈的跳动平静下来,才徐徐睁开眼。 手脚好麻,眼前短暂失明,是低血糖? 幸好是在这个修真的世界,待会儿磕几颗丹药就好。 朱决把身体的问题抛之脑后,打开门,如今还是找到沈要就为先。 门外将军府的家仆早早等待在侧,待他出来后,未等朱决开口便道:“沈公子已先行向西离开了。” 朱决点点头,想起了什么,问:“杜将军可上朝去了?” “老爷入宫有一个时辰了,特地嘱咐过朱大师不必辞礼。” “好,谢谢你了。”朱决笑着塞给这位家仆一把银豆子,“过去一个月都多谢你,收着吧。” “这……”那家仆一脸受宠若惊,脸色变了又变,最后仿佛放弃挣扎,垂头低声道,“谢过朱大师。朱大师若是要找沈公子,还是快些的好。” 可不得快点,人都跑了,他还想问问要不要谈个恋爱。还有昨晚,咳,挺不好意思的,怎么说也是趁人之危了,还需道歉。 朱决运着功法,踩风踏雾身似剑,向西飞去。 “系统,定位沈要就的位置。” 一阵正在重启的沉默。 片刻,系统1314回应:“是,宿主。沈要就在您行进的一点钟方向,以您的速度还有一刻钟相遇。” 怎么像是追及相遇问题一样。朱决正欲从乾坤袋掏个药丸嗑一嗑,就被系统一声声越来越响的警报惊得险些掉下来。 “发生什么了?” 系统1314:“警告,警告!宿主生命值已跌破安全线,处于中毒状态,请宿主快速找到解毒药!” 朱决停下拿丹药的手,皱眉问:“中的什么毒,可用什么解毒?” 他听到了系统1314的回答。 他飞得极快,衣袖猎响,在碧空中划出一道白光。 可那一刻,风都静了。 沈要就低着头闷闷赶路。 谁知道昨天又发生了什么,他和朱决怎么又滚到一起了?! 不只是盖被子睡觉,他还是下面那个!虽然朱决给他清洗了,很干净,但是……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太混乱了。 师尊的事情还没有正式处理完,就算他对朱决有好感也不该在这时候…… 他想起上一世对顾不可做过的事,想起在亭外楼台所见之景所感之情,总之,现在的一切一切,都要先以师尊安全为先。 这么想着,沈要就又坚定起来,抬头加快了速度。 “沈师弟。” 话尾微微上扬,再熟悉不过的称呼。 沈要就停住,一时间愤怒和憋屈涌上心头:“是师兄啊,今日倒是起得很早。” 赶来的朱决脸色有些苍白,笑容却是一如往常,他微弯腰:“昨日对不起,是我错了。不论如何,都不应做这种事。” 其实沈要就也觉得昨晚喝过酒状态便不对了,但他现在可不想这般说,稀里糊涂地荒唐一晚,如此憋闷,还不能让他生会气吗。 于是他别过头,没有说话,盯着身旁的草木。 朱决以手捂嘴,咳嗽了几声,又道:“师弟如此害羞,可是对我有意?” 沈要就心情更糟,冷笑刺他:“师兄分明知晓我的过往,还看不出我对师尊之情?” “也是。”朱决背过手,好似意有所指地问:“若我与师尊掉进河里皆不善泳,师弟想要救谁?” 沈要就感觉他素来认为聪慧非人的师兄就像旁边那根蠢木头。 “一个吸水符把河抽干。” 朱决低低笑了起来:“那吸水符还是我赠你的。” “那又如何。”沈要就终于转过头来,正视面前这个同往日不太一样的大师兄,“你今日怎么了?” 不光是话多,话里的指向也太过明显,难道是因为昨晚的事情? 就在这时,被沈要就挂在脖子上的传音石一阵灼热。 不是顾不可,而是花生师弟的慌张声音传来:“空绝峰各弟子……沈师弟,顾长老中毒了!” 沈要就瞳孔微缩,前世与预见的幻境交替占领脑海。他迷迷蒙蒙地正要施展身法登空而去,却被朱决抓住了左臂。 白衣师兄垂眸道:“我也中毒了,师弟。” 沈要就看也不看,胡乱地把乾坤袋里的丹药一股脑掏给他,像是要甩掉一个麻烦,解决一个烦恼。 “亭外楼台看到的是真的,就是那朵花……师兄不是也看见了吗,自己在那个小木屋,你多好啊,完全没有影响。” 沈要就踏上飞剑:“……所以别在这个时候!” 似乎那楼外的金铃又响起来,愈来愈快,愈来愈急,让沈要就口不择言。 他太害怕了,那种跪到地上眼泪滴下的悔恨,他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沈要就,我不知道隐瞒和坦白哪个可以导向期望的未来。但我必须告诉你,让你对未来不至于过于无力,还有选择导向的权利。”朱决望向已飞至半树高的沈要就,神情是未有过的平静冷淡,“我的毒,只有九转轮回花可解,而顾不可的毒……” “师兄又是从哪里听来的?”沈要就听了半截便打断,回过头,黑洞洞的眼里没有一丝光,“连灵生峰的弟子都说,这花的效用可被其他代用,没有非它不可的毒。” “……我明白了。”朱决神色不变,只是眼梢微弯,露出一个微笑来。他脸色苍白,唇色却润红:“那快去吧,师弟,师尊在等你。” “……”不知为何,沈要就又看了朱决一眼,白衣师兄手中是价值千金的各色各品丹药,但那身影瞧起来十分可怜。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相信了朱决所言,可不论是可预示未来的亭外楼台,最为精通花草的灵生峰,还是最善炼丹的碧丹峰,都没有关于唯九转轮回花可解的毒。 更何况,他不可能放下中毒的师尊。 是以,沈要就果断回头,向蔡师兄所说之地飞去。 迫人的铃声似乎还响在耳边,逼得他不停加快速度,身旁尽是飞掠的树影,却有一道施以法术的传音追上他: “沈师弟,虽然只有很短的时间,我也曾期望过有你的未来。” 第24章 离开,玉碎梦醒时 长风霾云莽千里,幽草怜木锁万石。 电视剧里说躺草坪舒服怡人都是假的,小石子又硬又硌,草尖刺突突,扎人得很。 朱决倒在地上,面向天空,如是想。 午阳耀眼又暖人,照得他眯起眼昏昏欲睡。 天气真好,没有一丝云片,明净的天空如水澄澄,既高且阔,把他面对死亡的恐惧缓解 不少。 死亡意味未知,对未知抱有敬畏之心是人之常情,所以我这么害怕没有问题。朱决自我安慰,又在心里叹了口气,怎么自己半只脚迈进死神大门还不下暴雨? 下个雨,打个闪,渲染一点悲苦的氛围多好。虽然这暖洋洋的阳光与树间清脆的鸟叫他也喜欢就是了。 生命值已跌至个位数,难以进行的呼吸让朱决意识不清。 从小到大至如今的记忆纷至沓来,一页页一篇篇闪过,他后知后觉发现,原来除了父母和那群发小,他同沈要就便是相识最久的人了。 两次死亡,都是孤零零地走,稀里糊涂地死。 他自觉有些好笑。 生命值以一秒一点的规律下减,直到归零。 无名山中等着投喂的幼鸟凑在一起,挤来挤去地抢食。兀的,一声痛苦万分的吼叫撕裂了鸟巢的叽喳,可还没等母鸟警惕飞起,那道声音便戛然而止。 像那些被捕猎的低级源兽,魔修一只手捏爆源核那般叫喊一般。 除这之外,母鸟敏锐地听到,于绝命的嘶喊下,还有一声玉石裂开的清脆之响。 沈要就燃烧着体内的源气,在树梢上形成一道相连的残影。 快一点,再快一点,一定要赶上! 就在他源气枯竭之际,终于瞧见了聚在一起抵挡魔兽的空天门众。 众人围成一圈,顾不可便在圈内。蔡师兄等在平躺的顾不可身侧,脸色焦急。另一旁的灵生峰两位弟子怒视对方,似乎刚刚结束一场吵架。其他峰的弟子们也纷纷聚在顾不可身边,这位空天门的空山长老若是倒下了,不难想象对天下第一门的空天门是怎样的打击。 “让开!” 沈要就顾不上礼仪,一把推开人群,奔到顾不可身边,连忙跪下取出九转轮回花。 旁边的灵生峰二弟子见状突然大喝:“哀梨煮食,焚琴煮鹤!” 曾与沈要就同坐鱼船的灵生峰大弟子暴声阻止:“二师弟!” 沈要就没有出声,只一个阴鸷的眼神就让两人安静闭嘴。 那花一出世,金光便遍及四合。众人皆消声,好似单单看着,就能获得一份安宁。 空绝峰三弟子小心翼翼将花瓣撕下来,垫高顾不可头部,谨慎地将其喂下,那柔软的花瓣触唇即化水,老老实实地入了顾不可口中。 沈要就如法炮制,屏息将一朵花都这样送了进去。 片刻,顾不可面色转红,紧皱的眉头也缓缓松开,瞧来是脱离了危险。 沈要就松了口气,站起身,面向刚刚斥责他的灵生峰弟子:“你刚刚说什么?” 站那人旁边的大弟子急忙拉住他,却还是没能拦住:“我说你哀梨煮食,焚琴煮鹤,暴殄天物!” 救回了师尊心情大好的沈要就,懒得理会别人的指指点点。他心中的大石终于放下,他的愧疚终于减轻,这就够了,至于旁人如何说,管他什么事。 于是他睬也不睬,找了一个离顾不可不远的位置坐下。他翻开乾坤袋,正要补充一下源气,才想起所有的丹药都被他留给了朱决。 朱决……一想起他,沈要就就内心糟乱。 圆圈外围的弟子们剑法与符箓齐上阵,眼花缭乱的手法正正将魔兽阻挡在外。 “沈师弟,我那二师弟说话太过分了,我先代他道歉,你别往心里去。” 沈要就抬起眼,是曾给他解答过九转轮回花事宜的那位灵生峰弟子。于是他便脸色和缓了些,道:“无事,我没放在心上。” “那就好,那就好。”这位弟子笑了笑,掏出一根长相奇异的灵草,“师弟一路赶来定是累了,这是回复源气的汲源草,当我的赔礼。然后师弟,我还有一事相求……” 沈要就接过那灵草,随口问:“什么?” 那弟子搓搓手:“那九转轮回花的花茎,师弟可否借灵生峰一观?师弟也知道,这灵草全身都是宝,我峰很想研究一下。” 不是什么大事,他便不在意地给了,而后迅速吞下了这半苦不苦半甜不甜的汲源草。 源气很快又充盈起来,沈要就守在顾不可身边炼丹,给在圈外施法的弟子们丹药补助。 “果然,我就说我想的没错!”是刚刚那个年轻气盛弟子的声音。“每年都去炼狱崖寻花,那吃人的环境我再熟悉不过!” “长在那瘆人的黑雾里,可解百毒的灵草怎可能不受影响!它的花瓣可解百毒,平魂乱安魄动,那么它的根茎必然——” “咔嚓——” 一声脆响自袖口传来。 沈要就练成了一颗回源丹,飞传给源气耗尽退回圈内的剑修。 什么声音? 是什么石头裂开的声音,可传音石还好好地在脖子上挂着。沈要就疑惑地伸进袖兜,摊手一看,是两片白色的玉石,在正午的太阳下流转温冷的光。 ——这是什么? “师弟,你这天天被碧丹峰欺负可不行啊,要是哪次我赶不及去救你可怎么办。”十四年前,在那个小木屋前,朱决苦恼地背手踱步。 沈要就心里想着朱决的确很闲,面上还是一副受到师兄爱护受宠若惊的害羞样子。 不到半月,朱决便得意地从宝器峰归来,递给他一片半圆的白色玉片:“快试试这个,相印玉。把一道意识封入玉内,便可知晓对方安危了。” 他不情不愿地摄了道意识进去,就见朱决自己也拿出一块,与他的那片相合,恰是一个正圆。 那时的朱决对万物都充满探索的新奇,眼睛亮闪,凌厉的眉眼也挡不住他的孩子气:“我的这块给你,你的这块给我。以后师弟有事,我必定第一个赶去。” 他被这种纯粹的好意砸了个措手不及,一时呆住,只愣愣地看着朱决,将自己的那块白玉递给他。 “那要就……在你有事时,也会第一个赶过去的。” ——这是什么? “抱歉,先失陪了。” 十年前,澜水城聚义堂池边,朱决接住杜将军扔来的玄红面具,向他轻轻眨眼。 将与上一世不同的杜将军谈话,沈要就怀念之余参杂一丝紧张,毕竟立场不同,所修不同。但他也很清楚杜立业绝不会害他,如此想来心中才落了实处。 “相印玉还在,别怕。”留下了这句话,朱决便闪身离开。 相印玉还在,你若有事我会知道,会第一个赶来,所以别怕。 落下的心仿佛被暖云裹着,连荆棘割伤的细碎伤口都被熨贴。 池中皎月,池边红亭,池岸垂柳,都融化在蒸蒸的阴寒雾气里。 那夜升腾的雾气似乎蒙蔽了他的眼睛,让他一时迷茫,竟不知所在何处。 ……若直接裂开,则是身死道亡。 沈要就怔怔地看着碎成两片的白玉,全身止不住颤抖。 穿过荒林枯木的风带来灵生峰弟子兴奋激动的声音:“它的根茎必然饱含剧毒,吸食了不知多少年的黑雾,冤魂的怨恨必能将灵魂撕成碎片!” 那片林中,白衣师兄垂眸看他:“师弟,我中毒了。” “光克暗,若我所猜不错,这根茎唯有它的金色花瓣可解。可惜那花被拿去解‘绮紫’了,唉,分明一朵破幻花就能解决的事,杀鸡焉用牛刀……” 白衣师兄的脸上洗去了所有表情,平静淡然道:“你还有选择导向的权利。” 沈要就双眼大睁,剧烈颤抖的手几近抓不住那两片相印玉。 “呼,终于解决了。”蔡师兄擦了一把汗,见到沈要就奇怪的样子,不由好奇,“沈师弟,没事吧?大师兄没和你一起来?” “他……”还没开口,声音已嘶哑地连不成句。沈要就猛地惊醒,双手狠狠攥住那玉片,很快便被那嶙峋的表面刺出鲜血。可沈要就像是没有感受到疼痛一样,运转起仅余的源气,腾空而起。 不会的,他不相信,是相印玉出了差错。 是法宝的失误,不会是师兄…… 不会是…… 朱决! 空天门大师兄睡在尖石乱草间。 草叶逗弄着他的脸颊。以往,这位定会不耐烦地摆弄开,甚至给地面下个静止符,以防扫了他酣眠的兴致。 可如今,白衣师兄只是静静地躺着,面色并不安稳,痛苦锁住紧皱的眉。 是睡着了吧? 师兄每日都要午睡,今次定也不意外。 “……师兄。”沈要就轻轻唤道。 “先起来好吗?”他挣扎着露出一个笑脸,跪身握住朱决的手,“一会儿再睡吧,要就的源气不够了,你还没把丹药还……” 黑衣师弟的话音卡住。 他的视线凝在朱决身侧,一个小小的龟甲符上。 龟甲符的半圆屏障内,多如小山的丹药垒在一起,冒出边沿的小草。像是被盛在碗里,保护在鸟巢中,安安心心地,等着它们的主人。 “……你总是这样。”沈要就支起朱决的手,低下头,试图把额间的温暖传递过去。 “你总是,给我漫不经心的温柔,让我无法自制地心动。 “我习惯了,不能没有你…… “那天晚上,我是有意识的,我知道是你。是你我才会……” 沈要就抬起头,眼泪在眼眶划了一圈。他一手托住朱决的手,一手移向朱决鼻下,可在半空又定住。 “你是不是就想听这种话,所以才憋气耍我?你想听多少我都会说,你想听什么我都会说。所以朱决……” 他颤抖地抚住他的嘴唇。 滚烫的眼泪划落,在朱决的手上砸开一朵水花。 午间的阳光向大地释放暖意,落在朱决仅有一丝温凉的身体上。 长源境应是不辩寒热的。 可沈要就觉得好冷。 寒冷的阳光让他如坠冰窟。 他的火熄了,他的灯灭了。银白的皎月是冷的,灼目的太阳是冷的,成群的星子是冷的。 世间严寒,唯你炙热。 黑衣师弟蜷缩在朱决颈边,像一只绝望的小兽,栖在湿透的柴边。 是他自己,将火吹灭的。 他曾感慨朱决像一场好梦。 只是现在梦醒了,他还欲睡去,抓住那梦的尾巴。 “滴!任务积分已达10000点,任务完成度100%。宿主剩余生命:1。任务奖励,可选择所居住世界。目前可选择世界:《蠢狗徒弟滚远点》世界,宿主身亡前所在世界。” 一腿支起,一腿伸展,坐在暗处角落的朱决垂着头,问道:“在我原本的世界,我已经死亡,回去后我又是谁?” 系统1314:“宿主将回到死亡的前一刻,之后时间将照常流动。” 意思就是还要经历一遍死亡前的痛苦,溺水窒息和碎魂哪个更疼,他可要好好感受一下,以后写个“亡后感”教导大家不要轻易尝试。 碎魂真的太疼了,他如今无力地站不起来,身体像是刚拼凑好的土偶,做一个动作会掉土渣渣的那种。 “那个世界碎掉的灵魂怎么样了,拼成了我?” 系统1314:“不,灵魂不是人的本质,您在那个世界的灵魂还是散碎的。您是有什么想说的吗?” 朱决勉强站起身。 他想起沈要就在烛光未亮前说冷,在拥抱时说前世的自己也好冷。 我只心软这一回。他想。 “让一片散魂到沈要就前世吧。”朱决凌厉的眉眼舒展开,在暗黑的系统空间里闪烁刀尖划过的弧光,“险些走岔了路,我也该回归正轨了。” 他笑了笑,耸肩道:“回原来世界。他,还不值得我停留。” 第25章 木屋,发现留影石 某市中心一公寓里,沉寂许久的浴缸突然水花四溢,一男子从浴缸里猛地坐起,甩头呼气,发尖垂下一滴滴水珠。 脑子嗡嗡的,肺像破风箱呼哧呼哧不堪重负。朱决闭着眼睛调整呼吸,把着缸沿的手握成拳又松开,数次之后算是适应了身体,他才缓缓睁开眼睛。 回来了,熟悉的圆顶白灯,熟悉的洗漱台,熟悉的…… “滴,宿主已返回原世界,时间开始流动。” 朱决站起,穿上玻璃间外的浴衣。回到自己家的感觉太美妙,让他觉得一直以来无趣的系统都可亲了起来。 “嗯,一直以来都辛苦你了。” 系统1314:“系统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幸好宿主没有吃下九转轮回花,否则系统也无法送您回来。” 朱决被挑起了一丝兴趣:“哦?” “九为极数,九转后再回,就突破了极限。九转轮回花不仅能平魂安魄,更有固定本质的作用。” 朱决从客厅取回ns,慢悠悠走回卧室,把自己摔到深色的大床上。闻言,他又想起了系统在系统空间说过“本质”的话,不由得问道:“本质到底是什么?” 系统1314:“对我们而言,是一串根源代码,对你们而言,是代表你们的根源身份。” “哦。”朱决想了想,“那灵魂和□□呢?” 系统1314:“是本质的不同媒介。只有两者皆备,本质才能附着其上。” 朱决还欲问什么,却被系统1314打断:“任务已完成。感谢宿主十四年五个月的配合,祝您接下来的生活愉快。” 接着,一段电流声在脑海里响过。朱决知道,他已彻底地,与那个世界分割开。 蔡文与清雪同行,忧心忡忡地跟在空绝峰三弟子身后。 他见沈要就一去不还,便担心地跟去,却惊愕地发现已没了气息的朱决。 而沈要就,就枕睡在朱决身旁,叫他一时连受两次打击。 也不知是朱决身亡的打击大些,还是沈师弟与朱师兄之间的关系对他这个直男的打击大些。 而见了他,沈要就只平静地背起朱决,向他一点头,便往空天门的方向纵身而去。 “清,清雪!快同我来!” 于是他焦急地叫上清雪,紧紧跟着沈要就。 一路上,沈要就一言不发。只速度愈来愈快,连蔡文这个以快出名的空海峰弟子都略感吃力。 “清雪师姐,如今碧丹峰可否接受他峰的暂居?”沈要就突地停下,立于半空,回头问向他身后的两人。 清雪被沈要就荒芜的眼神一惊,顿道:“……沈师弟永是我碧丹峰的弟子。” 这黑衣的弟子面上不见忧喜,颔首一声“多谢”,便立身下落。 十年。沈要就想。 树高冠葱,草盛花密,落地时激扬的尘灰叠起数层。歪歪扭扭的篱笆,失去棱角的石桌石椅和摇摇欲坠的木屋,无不在向他宣告:物不是,人已非。 可他却觉得,处处都有朱决的气息。 以秘诀交换催着他去打篱笆,还在一旁站着说话不腰疼嫌丑的朱决;为了证明自己用空绝剑法削了一套桌椅出来,又凑近警告他不许告状给师尊的朱决;修了一个月才把屋顶勉强修好,要求他做饭庆祝的朱决…… 那一幕幕,明明就在眼前,却再也触不见。 沈要就狠狠眨眼,把眼中湿意憋回去。 哭是没用的,难过是无用的。 他把朱决放到朱决自己的床上,转头又看到那桌子。 是朱决第一次送给他符咒的作画的桌子。他们却被龟甲符困在一起,最后不得不同床入睡。 那时,他就认为朱决是一捧火,能温暖他的一捧火。 “随心而动,有舍有弃。” 他没有舍对,只有弃错。多年的陪伴轰然倒塌,让他终于瞧见了自己的真心。他愧对师尊,把自己封在逼仄的黑暗里,看不见角落外的蓝天。朱决伸手,想把他拉出来,让他感受阳光雨露,听闻鸟语花香。 而他,拒绝了那只手。 沈要就搬了椅子,守在朱决身旁。 师兄说过的,他在亭外楼台的月望阁里,看见了自己在小木屋画符。 沈要就记得,他都记得。 所以他等,他会等着朱决醒来。 今日母鸡又下了七个蛋,地里的青菜长高了一茬。沈要就把这些杂事加下,又在厨房忙活起来。他昨日找蔡师兄换面粉,被那欲言又止的表情逗得一乐。 “……沈师弟。”蔡师兄吞吞吐吐,“明日我想看望大师兄,可以吗?” “嗯。”沈要就提着面粉,笑道,“他同你关系最好,你来看他,他会很开心的。” 朱决会开心的,沈要就默念,所以他会把蔡师兄招待好。 沈要就摘了几把菜,同鸡蛋炒了炒,又捡了几个蒸好的馒头,端到石桌上。 “谢谢沈师弟。”蔡文吃了几口,见沈要就不动筷,便问,“你不吃吗?” “没事,我等师兄醒了再吃。”沈要就托腮,眼睛一动不动看向朱决的房间。 蔡文赶忙吃快一些,他被这诡异的气氛搅得不知说什么好,只能用吃食塞住嘴。 “空山长老还未醒,灵生峰的长老说是那花的效用太强,可能要过几日才行。” 沈要就终于回过头来,点头向蔡师兄致谢:“多谢蔡师兄告知。” “无事无事。”蔡文擦擦嘴,“那咱们快去看大师兄吧。” “我给师兄含了一颗冰封丸,保师兄身体无恙。”沈要就领着蔡文步入房间,向蔡文解释道。 “原来如此。”蔡文转了一圈,房间里干净整洁,只一桌一椅一床,看也知道沈要就每日都在哪里入睡。 沈师弟坐在椅子上,执起朱决的手,低头道:“师兄,蔡师兄来看你了。” 却听“叮咚”一声,一块石头自朱决袖间滑落。 沈要就轻轻放下手,怔怔地盯着那块石头:“这是……?” “留影石?”蔡文被声响惊动,凑来一看更为吃惊,“是那次入门大典上,大师兄要的那个……” 沈要就拾起留影石,他直觉这触感有些熟悉,便用源气探索了一遍内部结构。 只见那石头突然发光,光里清晰的身影闪烁。 “嗯……这是开了?”是朱决。 沈要就整个人呆住。 朱决的脸突然拉进,向沈要就挑眉一笑,又换了好几个角度摆pose,这才退开:“让我看看什么样。” 又一闪,光里已换了人,而声音还是朱决那漫不经心的慵懒调笑。 “这就是沈要就?脏兮兮的。” 是入门大典,他精疲力尽地爬上天梯,险些面朝黄土摔倒在地。 朱决虽这么说,却没有嫌弃他的意思,仍接过他紧紧抱着。 沈要就愣愣地注视着留影石,生怕遗漏了任何时刻。蔡文已悄悄地退出房间,去碧丹峰另一边寻清雪了。 入门,晨练,春卷,澜水城…… 相识至今的每一处,都有朱决记录下来的瞬间。 常常是沈要就狼狈的时候,被朱决配上逗趣的话语,让人看了不免一笑。 “如果以后有机会,我就把这留影石交给师弟。”光影里朱决貌似正经地咳了一声,“偷拍是不对的。到时物归原主,希望师弟不要提剑追我。” 什么物归原主,你根本就没告诉过我…… 沈要就扯动一下嘴角,眼眶存不住的泪便流下,又哭又笑。 “师兄,师兄……你来告诉我啊。” 这一天,沈要就捧着留影石,痴痴地看了一夜。 “叮叮叮——” 头埋在枕头里,朱决伸手寻勾床上的手机,侧过脸眯眼划开页面。 幸好昨天是周五,今天还能适应一下现代生活。 别的不说,早起和工作绝对是他一生之敌。 朱决伸了个懒腰起床,洗漱完吃早点,溜溜达达地到书房,凝视那一桌子散乱的文件夹。 桌前的日历上勾划着各式各样的标示,朱决重重地坐到椅子上,叹气道: “麻烦死了,得赶紧招个秘书。” 第26章 朱决,狐朋与狗友 不知从什么起,朱决和这帮朋友有了每月一聚的习惯。 此时,他就坐在KTV里,忍着苟盛的鬼哭狼嚎,听着胡友朋的絮絮叨叨,聚成一堆摇骰子喝酒的那帮人,叫唤的声音险些盖过掀顶的吼叫。 “我它娘的真是,草。”胡友朋干了杯酒,“老朱,你知道吧,我上个月刚拿下个技术不错的高岭之花。” 朱决想了想,好像有这么回事,虽然对他来说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记得,怎么了?” “然后,草。”胡友朋攥着杯子的手渐紧,“我热脸贴冷屁股一个月,看中的就是他床/上/床/下的反差。结果前几天,他那个傻X前男友找到我,约我出去吃饭。” 朱决没忍住打断他:“他傻X你还跟着他傻X?” “是呗!他给我看录像,还tm特别油腻地和我说,那个人的所有反应,都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 朱决:“……”这得有多大的心理阴影。 “然后昨天,草,还没开始呢,他刚起个反应我就吐了!” 朱决心疼地拍拍他的肩,随着胡友朋悲愤的“我要有洁癖了”“上个p的床啊还是柏拉图吧”的嘟囔,房间里一时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嗐,胡哥,多大点事儿啊。”摇骰子那拨站出来一人,摇摇晃晃地端着酒过来,“赶明儿咱们去那个别墅,想玩啥玩啥,一水儿干净的,想从头调/教个雏儿都行。” 他知道这个地儿,各种明星网红借此攀上了大佬,各路公司也通过这个打点官/商关系。最成功的就是某男星,原与公司老总纠缠不清,后被送去勾住某red背景叶姓巨佬,得了不少机会。 “我不去,我心已碎。”胡友朋摇摇头,又看向朱决,“老朱你去不?” 其实在座的都心知肚明,朱决虽和他们混一起,但还是个干正经事的,此类邀请定会被拒绝。 “不去。”朱决回,众人心道果然,又听他说道,“我刚失恋。” ??! 骰子落到桌上,滴溜溜停住。酒液流下,从倾斜的杯中落到喝酒的衣服上,却没有引起主人的任何反应。连绕梁的恐怖背景音都停下,众人直愣愣看向朱决,一片死寂。 朱决眨眨眼,笑得无辜。 “什么?!老朱失恋了?” “不,是老朱什么时候谈恋爱了?!” 苟盛撂下麦克风扑过来,激动地挨在朱决身边:“快讲快讲,靠,今天没白来。” “就是一挺有好感的小孩儿。之前他心里有人,后来淡了,正赶上酒后,算我趁人之危。” 胡友朋才不理会朱决的自责,摆摆手道:“酒后?草,能乱的都是有意识的,真醉的早睡死了,乱不起来。” “总之,出了点事情,最后他还是选了以前那个人。” 朱决轻描淡写说完,完全不理会群众的八卦之心,就此总结:“在没开始前就分开,也挺好。” 苟盛摸着下巴,笑了笑:“我敢打赌,这小孩儿得后悔死。” 闻言,朱决挑眉道:“随他,与我无关。” 胡友朋伸出食指晃了晃:“之前那几个,不是每年都找机会找你吗?草,听说有一个天天在票圈晒臀/膜,他没给你发什么照片?” 朱决耸肩,不在意道:“早屏蔽了,回头草又不好吃。” 胡和苟心中暗道,老朱对人好的时候是真好,冷淡的时候也是真冷淡,几乎没几个人能忍受这种落差。 八卦聊完,众人又聊起了最近风向的变动,最后一人一首歌轮过一遍,分道回家。 这次选的KTV离公寓近,朱决散着步,打开手机,便看到卡带已过了海关,要不了多久就可邮寄到家。他望着天上悬挂的银白圆盘,心情颇好。 一月余,沈要就仍守在碧丹峰,喂鸡养菜,日日琢磨新菜品。 而外界的魔修,好似突然消失,连袭击都没了动静。 空星峰弟子卜算出根源在于皇城,众人赶到,皇城却一如往昔。 沈要就对这些早已不在意,他只想等朱决醒来,等那一声“师弟”。 又是一日,有过同船之谊的空星峰弟子也来探望,算了一卦,面色复杂道:“大师兄的魂魄,尚不完整。” 况且,他的魂魄与身体,已失去了联系。空星峰弟子瞧见沈要就憔悴的脸色,还是没把这话说出口。 他道:“沈师弟不若先把大师兄的魂魄集齐,把身体留在空绝峰的冰粹镜里。其他事宜,之后再议。” 此话,终于将沈要就从浑浑噩噩的境界中拉出。 他大梦初醒,眼前的世界如镜片破碎,扎得他不得不面对现实。 “多谢师兄指出明路。”沈要就认真行了半礼,“我这便启程。” 那双黑洞洞的眸子里微微映出些光,空星峰弟子毫不怀疑,哪怕只有渺茫希望,沈要就也能就此握住。 从宝器峰那里换来了集魂灵灯,沈要就郑重地与尚在沉睡的顾不可道别,便下了山四处寻访。 “虽然目前对魂魄的研究尚不完善,但散魂的所在还是有一定根据的。” “但求指教。”沈要就低下头,向柯男师兄讨教。 柯男师兄叹了口气,谁能想到同行过的人如今竟有如此境地呢。 “散魂徘徊于死前常念怀想之地,师弟可去大师兄到访之地一寻。” 沈要就谢过,握了握手里的留影石,就此踏上旅程。 第一缕魂魄,在碧丹峰小木屋。他点上灯烛,坐在石凳上托腮的朱决残魂便如烟吸入灯中。 第二缕魂魄,在澜水城聚义堂。他一路奔波,这座宅子早已改头换面,旁邻的街居倒无甚变化。沈要就找到那碗“彩虹”的店铺,一个人买了一大碗,在店家询问既需碗何不需筷时摇头拒绝。年轻的店家笑道,他父亲当年收了一笔碎银,那客人想要连碗带走,却忘了询问是否需要木筷,于是他现在长了心眼总要问一句。 沈要就捧着一大碗彩虹,坐到河堤旁。他用源气削了副筷子,木然地往嘴里塞水果。怕是味觉失效,淋上糖霜的吃食,他竟尝不出一丝甜味。就像如今,再苦再痛,也掉不下一滴泪来。 夜半,他潜入原聚义堂,提起集魂灵灯,在月光下愈发虚幻的朱决残魂便吸入灯中。 第三缕魂魄,在南海亭外楼台。他有预感,却苦于修为不够,只得先折返,前往皇城。 第四缕魂魄,在皇城贺来客栈。途中他又见桃蕊,才知这娇俏少女竟是小甜水巷一客栈掌柜。她同柳郎少时分离,再见时已是一正一邪,后又发生不少事,如今只能每年在鬼节时相见。沈要就不由问,为何百般纠缠,却不转生入下一世。 桃蕊弯着自己的发尾,笑,不认得他的我已不是我,不识得我的柳郎亦非柳郎,这世上,哪有什么下一世呢。 沈要就沉默不言,想起朱决不断向他提示、解释的“他非他,世界亦非世界”之言,直得苦笑。 他有所顿悟,便留在这有防护阵法的客栈闭关。 约是思虑清晰,所求明确,只四年,他便突破了长源境。 那年秋末,凄叶枯落,苦风飘惨,他向桃蕊辞行,前往亭外楼台。 第三缕魂魄与中毒缘由,定可在亭外楼台中寻到。 他踏过追忆过去的忆远廊,在朱决身影出现时驻步停顿,默默凝视。无数梦回惊醒的午夜,他都会开启留影石,抱着被子蜷成一团,只留双眼重刻那早已深铭于心的一幕幕。是以,对于过去的幻影,他已能不失态地攥拳注视。 一步迈进思静亭,他等了等,无事发生。再跨出时,白光闪过,便到了月望楼。 这楼阁还是以往的样子,棕红木砌,大气非凡,只是少了迫人的金铃,他便慢慢扶着木栏登楼。 他渴于见到未来,又怕于见到未来,就一面胡思乱想一面上行。 沈要就想,上次可是走了三次才走出那思静亭,为何这次一次便出了亭? 这亭代表现今,上次是和朱决…… 他机械向上的步子顿住。 身高八尺的黑衣男子定格。片刻后,他一寸寸地,弯下腰,以手捂脸,扬起的嘴角勾住自手间缝隙滑落的水滴。 沈要就笑了。 为何? 因为朱决是他应握住的现今。 因为朱决是他握不住的现今。 第27章 寻魂,炼狱崖入魔 最后一步。 仅仅三楼的木阶,就让沈要就不住喘气。 他不敢想,不敢深想。原来过去种种,皆是启示。 再一次注视月望楼的楼顶,那黄金浇筑的花瓣楼顶,果然又变幻了景象。 沈要就定了定神,仰首望去。 一银发男子目露恨意,拔剑向他冲来。沈要就瞳孔微缩,耳边传来一句“师弟”,可还没等他转头,自己的身体就被捅了个对穿。 锐剑穿破血肉的声音似乎就在耳畔,沈要就却像无事发生一般冷然。 不过是一些幻象。他想。 上一次,自己就是太过相信这楼,才会…… 那银发男子是师尊无误,而那声音,正是自己每晚从留影石觅得的安慰之音。 朱决。 沈要就仰头,缓缓闭上眼。 是说,朱决会回来,师尊欲杀他么? 杀便杀吧。光灭了,火熄了,他早就冻得冰冷了。 沈要就取出集魂灵灯,一道站在棕红木阶上若有所思的朱决残魂就被收入灯中。 沈要就默默注视着从未看过他一眼的朱决残魂。许久,他双臂圈起这微微灯,下巴置于灯上。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能从虚抱中汲得力量,徐徐睁开的眼中坚定无移。 沈要就在追华台等了许久,还是未有变化。 最终,独伫的黑衣身影消失在南海之南。 二十年。 绿阴青子,红藕芙蕖,浮玉桂花,繁霜寒樱。沈要就越过四季,迂行曲走。他到访了天玄大陆每一个可能的角落,金碧的宫殿,山顶的松尖,街市的人潮,南海的尽头…… 没有,都没有。 二十年了,他再也没有寻得过朱决的残魂。 这期间,他又回了一次空天门,见过蔡师兄,听闻顾不可还未醒来的消息,皱了皱眉,还是行了礼下山。 再次到访皇城,杜立业已被封为异姓王,在皇城独据一方。 沈要就与杜立业交谈一番,才知这位大仇得报的将军是为了手下的魔修士卒获得权势。 “异端若想与常人般生活,须得站得比常人高。唯有如此,寻常攻击,闲言碎语,才不会将异端拖入泥底。” 杜立业望向墙上沈将军所书字画:“为此,凡是能能护住这帮兄弟的事,杜某都会照做。” 沈要就道:“杜伯伯是真性情。” 杜立业收回视线:“听说你在搜寻朱决的残魂。” “是。” “为何不追查他中毒之因?” 沈要就握住了手里的留影石:“比起这个,我更想让他回来。” “等他回来了,把没有说的话,没有表达的情意,都告诉他。之后,再追查也不晚。” “既如此,”杜立业牛饮一杯茶,“祝沈侄得偿所愿。” 足下黑雾缭绕,看不见深处,望不到底。 炼狱崖。 兜兜转转,他又走到这里。 从他开始寻找残魂的那天起,他便觉得这世界都是朱决。 天空的飘云是,树梢的落叶是,草尖的款冬是,森间的流水是……朱决就在他身边,像吻过脸颊的风一般调笑他。 他找不到方向了,只得迷茫地追着风,随水逐光,一路寻到炼狱崖。 上一世他的终结之地,难道这一世他也要在这里终结么? 但是,只有这一处,还未找过了。 思及此,沈要就纵身跳下,一头扎进如烟如海的黑雾里。 沈要就正要使用身法稳住速度,就发觉这雾同上一次采花时的不同。黑雾轻柔地托着他的身体,自发地在他身体四周围成一个蚕蛹,像有自己意识地保护他。 就好像,是上一世阻止他自杀的黑雾一样。 身体落地,回到这个暗不可视的地方,沈要就却觉得温暖又明亮,似乎他的光就在这里。 光,朱决。 沈要就急忙拿出集魂灵灯,灯内小小的烛火照亮了一小方黑暗,虽微弱却安心。 他想回到自己的洞穴休息一下,捧着灯走了几步,才意识到今日不是上一世。 说起来,来到这一世之前,自己有好几十年都在这炼狱崖下,一个人回忆往昔。那时黑雾包住了他,待散去自己便来到了这一世。 难道这里是连接两个世界的通道么? 再被黑雾一裹,自己就回到了上一世? 沈要就自娱自乐地想,抱着集魂灵灯坐到地上,背靠崖壁。 可能是回到了熟悉的地方,见到了熟悉的朋友(黑雾),让他放松了不少。 他伸出一根食指,黑雾也聚成一根手指,与他击掌。 沈要就忍俊不禁,怎么之前没发现这雾这般有趣……等等! 哪知这黑雾玩上了瘾,竟直奔聚魂灵灯里一摇一晃的烛火而去! 沈要就收回的动作还是慢了一步,那灯竟被黑雾撞出了一个窟窿,烛火顿熄,灯内的散魂也从窟窿中钻出,飘至空中,只片刻便没了身影。 沈要就愣住后怒极,转息间灵剑便召至手中,正当他要对黑雾使一套空绝剑法时—— 那黑雾相聚相合拼成一个人形,颜色渐浅,黑色的蚕蛹一丝丝撕开,露出雾下的人——朱决。 不,是朱决的残魂! 这残魂格外活泼,如以往师兄捉弄他般,凑到他身前,捉起他的一只手与他击掌,事了还眨了眨眼,把他的头揉成鸟窝。 沈要就瞪大眼睛,不错过残魂动作的任何一个细节。 他看见朱决残魂飘至空中,做口型说,“师弟”。 而后,先前的四缕残魂与最后的残魂融于一体,作为一个完整的魂魄消失在黑暗中。 沈要就颤着身子,又伸出了一根手指。 这次,再没有任何事物来回应他了。 ——他知晓我的一切。 哪些一切,包括上一世吗,包括炼狱崖吗? ——他是黑雾。 为什么,是因为自己说过,希望他也是重生的,希望他…… 也能温暖上一世的自己吗? 摆脱不了。怎么能摆脱。 他的世界,已全然印上朱决的影子了。 从上一世坠入炼狱崖之后的几十年,到这一世的几十年,朱决教给他多少之前没想过的事情。走出来,正确看待如今的每一天,让他看向更远更远的地方。 可朱决如今在哪里呢? 对了,魂魄已然找齐,是不是便可以使朱决的魂魄回归身体了?! 沈要就掏出一颗传音石,给空星峰弟子传讯。 上次他回到空天门后,因在搜寻时碰到了不解却无人解答之事,便给每位可能在复活朱决之事上有所帮助的师兄留了传音石,如今正好派上用场。 “师兄,我是沈要就,如今大师兄的魂魄已然找齐,还有什么需要的……” 空星峰弟子沉默片刻,艰难道:“……沈师弟,既然魂魄已然找齐,便让大师兄入下次转生吧。你我修真者,最忌过分执着……” 沈要就打断他的话,轻轻问:“大师兄的身体或魂魄有问题,无法复活,对吗?” “是。”空星峰弟子叹了口气,“他的身体与魂魄之间无法联系,便是魂魄完全,也入不了体。” “……是因为九转轮回话的花茎吗,因为中毒,才切断了联系……” 空星峰弟子忙安慰道:“此事还不可定论!师弟莫要自责,大师兄定也不知道所中何毒,如何解毒,他也不会怪你。毕竟这毒连灵生峰长老也是第一次见……” “不,他知道。”沈要就挂断了传讯,“总之多谢师兄。” 不可复活。 无法相见。 再也不可触。 沈要就把自己蜷成一团,手握留影石,黑耀石般的眸子闪过一丝红光。 雾气浮动,沈要就护体的源气默默地转化成与黑雾同色。发尖染上血色,一圈圈墨色魔纹缠绕布满他的身体,如蛇曲行,最终于他的颈部首尾相咬。 这一日,修真界皆感魔气冲天,方圆的魔修蠢蠢欲动,但却什么也没有做,只是朝着一个方向跪拜。 而那个方向,正是炼狱崖。 沈要就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很长很长的美梦。 他去摘月,结果落进水里。他游上岸,背着旁人的谩骂,披着沉重湿冷的毛,回到自己的窝里,却发现里面暖融融的。 “我是狐火,以后我们就要一起生活了。哎呀,你怎么全身都是水,快来我这边暖和一下。” “你怎么会来我家?!快离……真的暖和了。” “是吧?我很厉害的,以后也可以找我哦。” 那狐火虽然时常有些得意,但真的温暖,让他不再于寒冷的夜晚瑟瑟发抖。 他渐渐习惯了这样温馨的日子,狐火会帮他把抓来的猎物烤熟,会让他睡觉时安心入睡,虽然也有争吵,但总会和好。 可是狐火熄灭了。 他一昧地寻找狐火再燃的方法,忽视了狐火为何会熄灭。 既然如今狐火的再现已不可能,那便让他去把罪魁祸首搅个里翻天吧。 从那个世界回来已经半年了,朱决的生活步上正轨也有了一段时间。 他调整好了自己后,便回父母家见了爸妈,刚一进门,就被炒菜的香味熏红了眼眶。 “哎哟,大宝贝这是怎么了?” 听见开门声,朱妈妈疑惑地从厨房出来,见是自己儿子红了眼眶,急忙过来看看。 “还能怎么,还不是被你的油烟熏的。” 朱爸爸坐在沙发上,悠闲地看着电视,看一眼儿子,看没大事又转回了头。 朱决难得不好意思,擦了擦眼睛,把手里拎的东西放到地上,一边脱鞋一边道:“想你们了,就回来看看。” 朱妈妈举着铲子,打开袋子看了看,语气愉快地抱怨道:“你说你回来就回来,还带什么东西。”后又想起了什么嘱咐道,“我看了你那几个投资的公司的财务报表,有几点你得注意……” “等会儿再说吧孩子他/妈,”朱爸爸把儿子揽过来,“菜都要烧糊了。” “哎呀!”朱妈妈踏着拖鞋,一路小跑回了厨房。 朱爸爸拍了拍朱决的肩,视线还钉在电视上:“出什么事了?” “真没事。”朱决剥了个桔子,“顶多就是有点情感问题。” 朱爸爸伸手夺走半个露出的桔子,斜眼看他:“你有情感问题?你信吗?” 朱决摸了摸鼻子:“我不信。” 朱爸爸吃着桔子,又拍拍自家儿子的肩:“如果真有人能让你有情感问题,老爸帮你把他告破产。” 朱决噗嗤一笑,也伸手哥俩好地拍拍朱爸爸的肩。 他家只有朱妈妈的饭菜能拿得出手,这爷俩进厨房就是天崩地裂的局面。朱决吃着十几年没吃的朱妈妈牌饭菜,心下感慨,自己可不能再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了。 “今天就在家里住吧。”晚饭上,朱妈妈建议道。 “孩子明天还有工作呢,咱这离得多远啊,回去住吧。”朱爸爸冷漠地帮朱决驳回。 “没事,今天住一晚,明天早点起。”朱决擦了擦嘴,先去整自己的床铺,“吃完了撂下啊,一会儿我刷碗。” 十一点,各回各屋。 被子绝对是晒过,朱决把头埋进被子里,一股阳光的味道扑面而来。 回来了真好。 虽然寿命比不上修真长,但生活丰富,每一秒都有价值。 何况还有父母和朋友在。 自己在这边过的愉快,想来沈要就也如是。 顾不可还好好地活着,他这个垫脚石走了,他俩再破镜重圆可是再方便不过。 嗯,皆大欢喜,皆大欢喜。 朱决抱着被子,就这样沉入黑甜乡。 是一条窄窄的小径。 蒲公英四飞,道边绿草繁盛,天碧如洗。 朱决看了看自己,还穿着睡衣,踩着拖鞋,就这般懒散地在这条清新的小路上走。 突然一阵风刮过。 眼前的道路变了出口,从无休无止的田间小路变成了一片湖泊。 湖泊与天相接,如镜映云,澄空似琉璃,水草抚过湖面,漾开一圈圈涟漪。 这里好熟悉。 朱决恍若有感,回头望向自己的来路。那条小径的背景,果然是耸立的高楼大厦。 而这片湖泊,就是自己曾登岸的那个,可映照些景象出来的。 那这次又可映照些什么出来呢? 朱决好奇心起,探头看向平静无古的水面。 “桃蕊,你那日对我和师兄做了什么?” 一黑衣男子右手掐着一少女脖子,将人慢慢举至空中。男子体型高大,肌肉形状恰到好处,只一眼看去,朱决就知是他的菜。那人脖子上有一圈奇怪的纹路,乍一看还以为是什么项圈。 朱决:有点手痒。 如果是梦境,这时就该有条鞭子了。 朱决又抬起视线,看向男子的脸。 眉飞入鬓,眸似寒星,鼻梁挺直,抿起的唇绷成一条直线,给他邪性的气场加了几分压迫。 朱决描摹这熟悉的眼形,眼尾向下收起,眼瞳露润,睫毛长而密。 这不是沈要就吗?! 还有这个发尾泛红的头发,是去哪个村口理发店染的? 就在朱决惊异时,湖面景象里的另一位主人公气急败坏道:“好你个白眼狼,奴家当日收留你闭关,你就这么回报我?!” 沈要就冷哼一声:“谁知你当日是不是心里有愧。” 桃蕊又挣扎着说了什么,沈要就不为所动,甚至渐渐加重了手上的力气。 就在这时,客栈窗外,月上中天,桃蕊从乾坤袋甩出了一盏引魂灯,大声嚷道:“那你就自己去问他!” 湖边,朱决还未反应过来,就被吸入湖中。 扑通。 湖面绽开一朵水花。 第28章 鬼节,朱沈的相见 七乃变数。一终而复,复而又终,越七可跨阴阳。是以,天玄大陆的先人将七月设为鬼月,每七天祭拜一人。一七祭所恩,二七祭先祖,三七祭所思。 几千几百年来,可通魂之人制造了无数道具:冥粉,鬼纸人,鬼面具,鬼台,引魂灯……本来阴气森森的日子变得人鬼和乐。 沈要就曾说“传说水通阴冥”,朱决只当是各个世界都有的迷信,当时不以为意,可如今看来,这水不光是通阴冥,简直是通万界啊! 他明明在做一个有意识的梦,到了湖边,就被莫名其妙地拉进湖里。正当他受不住水压喘气呛水时,湖底一道白光闪现,再睁开眼就落到了这个气氛尴尬的房间。 明月稍移,夜风送凉。 好像去造型工作室新换了一套装扮的沈要就,正目光冰冷地盯着手中表情愈发痛苦的桃蕊。此时引魂灯爆出白光,他警惕地扫去一瞥,这一瞥,让他惊愕到停下所有动作。 “师……” 趁此机会,桃蕊挣开沈要就的桎梏,摔落在地,顺着力度滚了一滚,躲到离沈要就较远的位置。她深喘几口气,瞪着已然呆住的黑衣男子。 发尾泛红的男人不自觉上前一步,又抿嘴退回原位,这才抬头,嗓音嘶哑地道出那声“师兄”。 可他所唤师兄的那人,已不是他熟悉的样貌了。 极短的头发,奇怪的衣服,鞋也是……怎能把足裸露出来! 他的眉眼亦如出鞘之剑,嘴角微扬,好似这样的情况他早便预料到。 朱决看了看模样大变的沈要就,又看了看依在角落警惕狼狈的桃蕊,挥手笑道:“沈要就,桃蕊姑娘,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朱郎官。”桃蕊率先开口,“幸亏刚刚进了七月一日,奴家才能将您从阴冥唤来。要是再晚一瞬,奴家可就香消玉殒了。” 桃蕊虽未指名道姓,但愤怒的矛头直指沈要就。而这位新晋魔修,只目不转睛地盯着朱决,仿佛身边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见状,朱决叹了口气,面向桃蕊:“还不知为何……” “不知为何,奴家也不知为何!”桃蕊勾来引魂灯,怒道,“奴家好心撮合你们,却被这个白眼狼倒打一耙!朱郎官,你倒是说说,你缘何中毒?” 朱决心下思索,缓缓道:“尚不清楚。单说可能,桃蕊姑娘也占十之一二。” “你!” “但我想,比起下毒害人,给人牵线才是桃蕊姑娘欲行之事。”即使穿着软绵绵的睡衣,朱决也爆出了凌厉的气场,“那晚醉酒后的如何如何,才是桃蕊姑娘的手笔吧。” “哼。”桃蕊转过头,不想理会这两人。她掀开引魂灯的外罩,作势要吹灭烛火:“既然奴家的清白已经证实,那也不需再劳烦朱……” “你敢!”沈要就像是突然惊醒,前奔一步欲夺引魂灯,却被桃蕊一个闪身扑了个空。 桃蕊托着引魂灯笑得娇媚:“白眼狼,奴家不光可使这灯灭了,还能让朱郎官再也不能载在鬼节现世!” 朱决挑眉,如果可以,他倒是希望沈要就继续激怒桃蕊。但他如今没有立场参合,便只得在旁边安静看戏。 闻言,沈要就侧过脸,瞄一眼朱决,又像是被什么刺到一般快速回头。 他闭上眼,又睁开,眼中坚定。 只听一声重物敲击的声响,沈要就的膝盖重重砸地。他跪下,额头磕出血丝泵显。 “是我错了。” “哈哈哈哈哈哈!”桃蕊乐不可支,甚至笑出了眼泪,“当今魔尊给奴家下跪,哎呀哎呀。” 她干脆地把引魂灯扔给沈要就,又甩了张纸人:“灯给你,但奴家可不会原谅你。白眼狼,慢走不送。” 朱决被引魂灯牵引着,跟在沈要就身后。两人下了客栈木梯,在朦朦月色中向小甜水巷巷口走去。 “师兄之前都是走在我前面的。”沈要就有些沙哑的声音被凉风送来,“今日,要就也能在师兄前为师兄探路,保护师兄了。” 朱决简短地“嗯”一声,心下还在思索这是个什么情况。 因为鬼节,所以他作为一个魂魄被召唤到了这里? 那该怎么才能回到自己的世界,鬼节结束就可回去? 悄悄注视朱决的沈要就见朱决心不在焉的样子,神色微黯。 巷口就有一个鬼台。鬼台是个木架子,上有蜡烛贡品,由专人施法,再把盆里的水挥洒四周,便可引魂了。沈要就取出鬼纸人,在迎魂香中充分浸染。只见那纸人越变越大,长至朱决身量,把朱决吸了进去。 再回过神来,朱决低下头,握了握拳,感觉和真正的身体没什么两样。 “师兄。”沈要就转身,从乾坤袋中取出两物。他将其中一个递给朱决,笑道:“这两个玄红面具,竟长得一样。只一个有些裂痕,我都补好了,给师兄用这个完好的。” “哦,乾坤袋里那个。”朱决换过面具,行动自然地戴上,“这个面具,是在追华台所得,还是我戴比较好。” 沈要就双眼微缩,勉强笑道:“那便依师兄意。” 还是原来的贺来客栈,还是原来的房间。朱决虽不知沈要就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还是跟着他进了门。 房内窗户大开,晚风吹拂,夜云纤细,月光如霜洒落。沈要就关了窗,点了桌上的蜡烛,给朱决拉开椅子,自己坐到朱决对面。 他垂着头:“师兄不好奇吗?” “好奇什么?” 这个视角,足够朱决看清沈要就脖颈上的墨色花纹。 “好奇我为何入魔?” 其实朱决还真不好奇。那是沈要就的选择,他一无干涉的权利,二无兴趣了解,三么…… “大致猜得到。”朱决说。 “不,猜不到的,师兄猜不到的!”沈要就突然情绪激动起来,他伸手挡住面目狰狞的脸,随着全身颤抖,脖子上首尾相咬的魔纹好似活了一般。 他低声道:“为何它是你,为何你是它……” 朱决实在没想到入魔的沈要就是这般模样。对面那人额头的血渍未消,此刻的激动让他的伤口泵出更多红血。 朱决无奈劝道:“沈要就,你冷静点。” “师兄,你在生气对不对?”哪知沈要就的思路又不知转到了哪里,他放下手,抬起脸,大睁的双眼直直地望向朱决,“因为我选错了,没有用九转轮回花救你,所以师兄在生我的气对不对?” “我没生气。”朱决眼见沈要就又神经质地颤抖起来,用手敲了敲桌面,唤回他一丝注意,道,“当时那个情况,你选择顾不可无可厚非。” “不,师兄生气了。”沈要就眼睛眨也不眨,烛火映在他幽黑的眼瞳里,“师兄,你都不叫我师弟。 “你都不对我笑。 “你不想回到这里,或许你本就不是这里的人。” 不论沈要就的心里如何疯狂难耐,他最本质的敏锐还是如此一针见血。 朱决耸耸肩,笑道:“是啊,我不再是你的师兄,你也不再是我的师弟……” 话还没说完,朱决就感自己发不出声音,面前的魔尊一把将他扑到床上。 什……?! 古代的木床硌得很,就像是直接摔在木板上,回现代住了半年大软床的朱决顿时背疼头痛。 沈要就弓着身子,头在朱决颈窝处拱来拱去,像只撒娇的幼兽。而朱决知道,这小兽的牙口锋利得很,这不,直接封了他的嘴。 “师兄,师兄你看看我……” 沈要就在他的唇边厮磨。 朱决别开脸,他向来不吃回头草。况且也不知沈要就抽的哪门子风,上来就又亲又啃,刚刚不还在秉烛夜谈吗?! 他推开沈要就,指指自己的嘴。坐在他身上的沈要就会意,解开消音,伸手与朱决十指相扣。 “我看着你呢。”朱决冷静措辞,挂上柔和凌厉的笑,“许久不见,我们不该好好聊聊吗?” 沈要就左手与朱决相扣,慢慢将身子下移。他似乎在考虑朱决说的话,眼神落到朱决的衣角:“可是师兄,你不想留在这里。但我想让你留下。” 朱决警钟大震。 但他现在没有源气,只是个凭依到纸人上的魂魄,不能再无力。 他试图牵着沈要就的手,慢慢下/床,此举却惊动了默默观察他的黑衣魔尊。 只见发尾渐红的男人一把撕开朱决的睡裤,不管不顾地埋首短发男人沉睡的昂扬。 “沈……!” 蜡烛噼叭一声脆响。 魔尊眼角含泪,抬头看着昔日的空天门大师兄,同时右手伸到自己后面慢慢扩张。 朱决没看他的脸,只盯着魔尊的颈上魔纹。 他伸出右手,抚上那首尾相接的图案,又上移,狠狠一揪威胁小朱决这人的喉结。 “唔!”好在沈要就控制得当,他退出来,脱下衣服,将身上魔纹尽暴露于大师兄面前。 “师兄,你虽潇洒不羁,却异常负责。留下你,我只有这一个方法……” 进入的疼痛令魔纹都抖动鲜活起来。 曾经的白衣师兄,只在黑衣魔尊坐下时淡淡道:“沈要就,破镜即使重圆,也是破镜。” “那我也要,呜,那面镜子!” 一下坐到底,沈要就迷蒙抬眼,看到朱决脸色冷漠。 就像是一把冰淬成的剑。 携带的寒气冻得他身心冰冷。 第29章 朱决,胡友朋支招 “别这样看我,师兄……” 沈要就好似承受不住这般目光,垂下头,只让朱决看清他头顶的发旋。 “下去。”朱决道。 可再冷淡的声音也无法浇灭黑衣魔尊心下的欲/求,沈要就默不作声,抓住朱决的手臂,以某一点为圆心就地画起圆来。 二更,寂静的夜里,只听得些微水声。卧床其上的分明是交/缠的身影,却无柔情蜜意的言语。 “师兄,师兄……” 咬住送到嘴边的樱桃,朱决稍一用力,便听上下摇晃那人“嘶”一声轻/喘。他松开被蹂/躏得大了一圈的红果,对上沈要就汗泪交织的双眼。 魔尊脸上飞起潮/红,身下一个收紧,便依在朱决身上泄了身。 朱决皱了皱眉,欲掀开扒着他不放的人,就被察觉到意图的沈要就再次压回了床/上。 朱决保证,近十年玩的脐橙都没今晚的次数多。 再睁开眼,朱决便看到了熟悉的卡通灯。米奇,机器车,蓝色月亮,等等元素拼到一起,就是朱决小时最喜欢,甚至睡前还要开着亮看一会的屋顶灯。 花色枕巾的荞麦枕,姥姥缝的一用力就开线的被子……他还在父母家,此时闹钟未响,晨光乍露,从窗帘间射出一条光带。 凌晨六点,脑子活跃。他坐起身,忽视身体的某些反应,飞速复盘那个世界的经历和情报。 已知沈要就和桃蕊闹僵,沈已入魔,目前对自己情深不寿的样子。情深不寿,为何?因为愧疚? 他在那个世界的十几年看得清清楚楚,重生后的沈要就因愧疚始终对顾不可放下不能,深入险境寻那九转轮回花,如今他又因愧疚对自己献身? 朱决紧绷的唇边泄出一声笑,那他的愧疚可真够高贵的。 他受不起,也不想受,更不想回到那个世界。 结束了就该翻篇,巴巴地扣着回忆不放,做一些感动自己恶心世界的事,只能叫人瞧而不起。 得想个办法断了沈要就的念想。 手机在手中来回翻转,灵光一现,他找到一位再适合不过的拒绝专家。 他给那位专家敲了微信:“老胡,今儿晚六点,烧烤,进包厢。” 这事暂且可放,接下来就是……自己为何能返回书里的世界? 如今系统不在,无人解答,他只好根据自己的记忆瞎猜。 梦境,湖边,桃蕊,鬼节,引魂灯。 原来鬼节有如此效能吗,连异世的灵魂都可被引去? 若真如此,那便很可怕了。万一自己只是趴在桌子上小酣,一个不察就被拉了进去,那要多久才能醒? 肯定会有下一次。朱决叠好被子,收拾整齐,下楼给朱爸朱妈买早餐。 等那时再来确认两个世界的时间流速等事情吧。 朱决深吸一口晨时空气,迎着朝阳伸个大大的懒腰。 晚六点,慧园烧烤。 这家夏季烧烤冬季烤肉的店在业界相当有名。不仅仅在于他半年一换的主营业务,还有随着主营业务更换的装潢,最重要的是,贵的出奇但物有所值的羊肉串。 二十块一串,孜然酱料洒满,码在黑色瓷盘上,滋滋的碳油在端上时还冒着声响。 “哎,草,瞧着就tm诱人。”胡友朋快手拿起一根,正欲开吃,突然想起什么问道:“对了,先聊还是先吃?” “当然是先……”朱决咳一声,“开吃啊!” 两个二十七八的男人,菜到了话都没说酒也没喝,二十分钟后,一盘盘的烤串签插满了弃物桶。 胡友朋找服务生开了啤酒,推给朱决一瓶,一边扒毛豆一边对着瓶吹。 他扒毛豆的技术是一绝,溯其原因,落在高中晚自习偷吃时与各路老师的斗智斗勇,导致他吃一口毛豆前,眼睛先要四处瞥一瞥。 “哎草,老朱啊,啥事还能让你单独叫我出来。你这不说,我心里发怵。” 朱决沉稳的喝了半杯,回道:“记得上次我说的失恋,那小孩现在……”朱决酝酿了好几个词,最后简单易懂地说,“找我复合。” “这不常规操作吗。”胡友朋不以为意,“你哪个前男友不想找你复合?” “但这位,有点激进。”朱决从胡友朋手里抢来几颗毛豆,说,“无法理性沟通,好像活在一个只有他的世界。最要紧的是我还打不过他,他武力值很高。” “你都打不过,说明肌肉不错,是你会搞的类型……那和他说自己破产了,手里的钢镚儿都是借的。” 朱决想了想:“他可能,不太重视财物。” “那还有啥……给他几个任务,让他知难而退呗。” 朱决没忍住翻个白眼:“你这是什么招,现代辉夜姬?” “no,no,no!”胡友朋神秘一笑,“下几个字母的任务,保证圈外人不会再烦你。” 这馊主意听起来可行。朱决又问道:“举个例子?” “让他穿着女装,裙子下插着导/尿/管,去人多的地方呆着,什么时候接满一袋了什么时候完成任务。”胡友朋又吹了半瓶酒,“或者带着项圈和遛狗绳,去山里光着身子溜一圈。”他耸肩道,“好几个小零听见这任务直接跑,不过副作用可能是名声受损。” 朱决想起沈要就入魔后疯癫的样子,顿了顿,无奈道:“靠,我觉得他说不定会接受。” “……那是有点难缠。”胡友朋抓了抓头发,“说自己心有所属无心恋爱?可稍微一打听就知是假的。” “不,就这个了。”沈要就上哪去打听真假,朱决满意道,“老板,再加十串羊肉!” 近乎一周,朱决不敢午睡不敢打盹儿,每日中午靠咖啡续命。终于在那天一周后的晚上,他又被传送到了沈要就的世界。 鬼节一年一次,他这边一周一次,也就是说…… 朱决心情复杂地看着跪在地上,始终不敢抬头看他的沈要就,心下叹气,自己回现世半年,沈要就这边已是二十余年。 “师兄,我错了。” 朱决尚未张口,就听黑衣魔尊低声道:“要就不该强行让师兄接受我。况且师兄中毒原因未明,此刻应是调查下毒贼人之时,更不该在此刻误了时机。” 有一说一,沈要就的认错听起来十分诚恳,但若是深究话语背后的目的,恐怕只是他的为留下他的缓兵之计。朱决扫向四周,不理会沈要就前言,问道:“此处为何处?” 因师兄声音激动抬头的沈要就快速回道:“此处为贺来客栈。我将此地买下,建了池亭,师兄可有气力充盈之感?” 经沈要就提醒,朱决才发现,他作为魂魄之身,竟有源气流淌。虽这源气于过去相比不过杯水比南海,但如今稍有源气,也能叫他心下略安。 而这池亭,与澜水城的碧水红亭近乎一模一样。银月投碧镜,金柳缠红亭。一站一跪的两道身影,在七月的夜中伫立。 沈要就悄悄打量朱决神色,默默起身,在离朱决稍远的地方解释道:“这亭以阴阳木筑成,亭边垂柳皆为秋金柳,池水引自皇城……” “我不想知道这些,沈要就。”朱决打断黑衣魔尊运营起来的轻松氛围,“我只想知道你什么时候能放下。” 朱决抓住沈要就一瞬慌乱的目光,毫不兜圈子道:“我不怪你,也不恨你,之前种种,只是天意弄人罢了。如今我都开始了新生活,你呢,什么时候才能放下过去,不再执拗于愧疚与苦痛?” 他的师兄真不愧是一把冷厉的剑。沈要就心下苦笑,但没关系,他可以是天字第一号狗皮膏药。 于是他道:“待查明真相,或许我便不再执着了。” 查明真相?朱决想起桃蕊与沈要就的争执,不由刺道:“你说的真相,就是威胁对你有恩的人吗?” 见沈要就沉默不语,朱决一时火气上头,讽笑道:“若下毒的是杜将军,你也不顾往日情谊乱杀一气?” 朱决看到这熟悉的布置,就知沈要就定是得了杜将军的指点。他看向池中玉盘皎皎:“沈要就,你已有百余年岁,早该分辨是非,思清恩仇。” 绝不是入魔后,被情绪所控。 哪知沈要就上前几步,也同他赏玩起水中月来。 黑衣魔尊低声道:“我知师兄之意,可师兄却不知,如今要就的是非恩仇,都系在师兄一人身上。” 第30章 师兄,请你允许我 朱决不答。 没被这凝滞的气氛影响,沈要就自顾自说道:“师兄应是知晓的。上一世,我将师尊看作至世珍宝。师尊亲我,爱我,尽心教导我。那时我刚从血风血雨中走出,因苟活偷生而自轻自贱,被如此对待,被舍身相救,便被师尊吸引了。一心的感激也变了质。只要为了让师尊开心,我什么都能做……最后因积郁过重,突破时走火入魔,做了许多大逆不道之事。” 发尾泛红的魔尊遥遥望向远方:“掉下炼狱崖后,我数次想过自我了断。我凭什么爱他,又为什么爱他。我为什么活着,又要去做什么。或许,就这么死去才是……” “徘徊在黑暗深处的人,总想要握住眼前的一缕光。”七月虫鸣,夜云散远,柔和又笃定的月光沉在朱决的眼中。他转过头来,直视冷静下来否定自己的魔尊,“心悦顾不可,你没有错。世界上任意两个人,都可以相爱。入魔也没错,求而不得,寤寐思服,一时想岔罢了。” 夜下,池水徐徐流动。 朱决道:“只是错在控制不住,抑制不能。难道魔修就能胡作非为,不求因果了吗?若真如此,魔修不过是恣意的替罪牌,为自己所犯之错的借口罢了。修魔与修道,皆为修心。莫要把所有过错都推到入魔之事上。” 闻言,沈要就轻声道:“……师兄,或许这就是为何我无法放下你。” 朱决转头不答。 沈要就暗暗咬唇,足掌一点,站于池面上。他向池央走去,涟漪在他步下漫开。 他的脚边是天上投下的月亮,他的手上是引魂灯。两厢发光的事物,一时竟分不出谁更亮些。 只听他道:“师尊比这水中月,是暗时我追寻的光。而师兄你,似这掌中灯,是暗时温暖我,引我走出暗处的火。” 黑衣魔尊双眼灼灼:“月冷火热,我因师兄而活。” 兀的,在贺来客栈时,沈要就不要月光要关窗的声音回响在朱决脑海,他不由得挑眉。 霜华凝地,庭中如积水空明。 “师兄,请允我视你为浮生梦,花间蝶。 “虽短瞬却迷妙。 “请魂入梦,请蝶落花。” 白衣师兄动了。 他用仅余的源气覆于足掌,如往常般闲庭信步,慢悠悠步至沈要就身前。 他的衣襟被镀上一层银边。 朱决道:“在另一个世界,有一位文采斐然的女性曾写‘爱一个人可以卑微到尘埃里,再开出花来’。沈要就,你也要如此吗?” 沈要就下意识点点头。 叹一口气,朱决从沈要就手中接过引魂灯,扬唇道:“你自可因爱得小心卑微而自我感动,但没人会爱慕卑微到尘埃中的你。” “我不是梦,也不是蝶,我只是朱决。” 稍高一些的那位提起灯,掀开灯罩,他眼梢弯起,眸中却不带一丝笑意:“若还没想好,便不要再召我了。” 语毕,朱决吹灭了烛火。 再睁开眼,朱决盯着白色屋顶。他扪心自问,不感动是不可能的。 沈要就一番话确实诚恳又饱有情谊,将自己放到极低的地位,极易赚取同情与可怜,再加上过去回忆的加成,一套下来若是别人说不定就感动复合了。 但他不是。 感动就能在一起? 感动是一时的,一时的感动消磨不过因在一起而产生的各类问题。 不过吧,别的不说,沈要就对顾不可的感情终于趋于理性看待。 肯定上一段感情,感激陪伴过自己的人,才是成熟的处理。 只是这还不够,还不到朱决愿意更改道路,与沈要就并肩同行的程度。 一句话总结,没有心动,p都别谈。 “滴铃铃——” 朱决打了个呵欠,不情不愿地取过手机。这半夜两三点的,谁给他打电话? “喂。” “喂,老朱!草,你快来一趟三院!” 是胡友朋。 “哦,马上。你怎么了?” “不是我,是我那个,朋友。”考虑到医院的人来人往,胡友朋换了种说法,“害,玩了把颜she,结果进他眼睛里,现在发炎了!” “……”朱决歪头夹着手机,脱下穿到半截的裤子,干脆地挂了电话。 没过一会儿,苟盛的消息蹦出来:“哈哈哈哈哈哈哈那孙子是不是也找你了,个狗东西半夜打电话还是为了这个!” 因为苟盛姓名的原因,大家伙一致喊他狗东西,是以一有机会,他就把这称呼还回去。 总之,那点情情爱爱的想法,被这俩奇葩扫个一干二净。 朱决关了机,一觉好眠。 这段时间,小甜水巷出了件趣事。 青柳客栈门前,一黑衣男子站着半躬,如此站了一月。那掌柜的不理不睬,在三月后嘟囔一句“只行站礼就想求人办事”便又关了门。 于是,那男子又跪了三月。 在小甜水巷的人,要么非富即贵,要么是下九流之徒,经过之人无不捂嘴偷笑,或是回自家宅里传为谈资。 也幸好,杜将军向皇帝请命,跑到个要富不富要穷不穷的地儿当个异姓王。不然仅凭传闻,他也认得出这是沈将军之子沈要就。 六月过去,沈要就终于被允许再入青柳客栈。 “哼,白眼狼,让你进来可不知要折奴家多少寿。” 桃蕊甩着帕子,带沈要就上二楼。随着腰臀的扭动,头上的青簪一晃一晃。 “桃蕊姑娘发上的碧玉簪,怕是有些故事。” 沈要就默默跟在身后,突然开口道。 “哎呀,白眼狼为何这么想?” 两人分别坐于木桌两边旁,沈要就起身,执起茶壶,澄金的茶液细线流水般沏入杯中。他一边倒茶,一边回道:“桃蕊姑娘身上所穿,无一凡品。紫萱藤丝勾勒的团花,鲛银泣织成的布匹,南海珍珠镶嵌的鞋头。至于腕中金玉,颈上细银等,便不再多提。而这青玉簪,瞧来不过是集市上随意购得的做工。” 魔尊将茶水端给桃蕊,另一边移向自己:“如此不同,定有原因。” “噗,看来你做了不少功课,沈要就。”桃蕊支着头,嫣然一笑,“连什么首饰什么料子都知道。行吧。” 她道:“那日我同柳郎游湖,故意将这簪掉下水,只为那一声扑通引得他的关注。可谁知,他竟直接跳下船,捡起簪子递给我。”桃蕊“哎呀哎呀”地笑起来,面上满是怀念。 片刻后,她端起小茶杯,话风一转:“好,你让我开心了。有什么事便可以开口了。” 沈要就想也不想:“请桃蕊姑娘教给要就房中术。” 桃蕊:“噗——” “不论如何,让师兄愉快才是最……” “你要不要脸,你要不要脸,你要不要脸啊!” 正直诚实的沈要就一脸疑惑茫然。 “出去!”桃蕊恼羞成怒道,“给奴家滚出去!” 总之,黑衣男子又跪了一月,才完成了此行目标。 在漫漫半年中,每到无人时,沈要就便会想,他的师兄为何这么好。 虽凌厉如剑,灼人如火,但温柔又强大,还教他不要自轻自贱。 这么好。 这么好的师兄。 却不能日夜陪伴在他身边。 因他的选择,因九转轮回花的毒,因下毒那人! 他定要将那人找出来! 第31章 朱沈,鸿雁与鱼龙 人疑天上坐,鱼似镜中悬。 一个月后,朱决又站到梦中湖边。 一月,四周,四年。 沈要就确有好耐性。 朱决叹了口气,平静湖面搅出一个漩涡,正正将朱决吸入。 入目的是一扇花木屏风。上绘青鸟,两相携飞。屏风两侧各有烛火燃夜,隐约可见那侧人影卓然。 朱决面前的木桌上,一纸一笔安然置好。引魂灯挂于屏风,他挑眉,不知沈要就搞的什么名堂。 片刻,屏风那侧人影动了,伏案写些什么。而朱决这边的纸上,则浮现了一行小字: “师兄晚好。此乃鱼龙书与鸿雁笔,要就有事欲询师兄,不知可行?” 鱼龙书,鸿雁笔,取自“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越水成文”。为一情深修真者所制,因其闭关时想同妻儿书信,便做出书写双方视的鱼龙书与字迹双方现的鸿雁笔。 说白了,线上聊天室。 朱决坐下,执笔回道:“可。” “师兄,在比要就先至皇城的一个月,都去过何处?” 先至皇城?朱决脑子一转,回过神来,是指死前在皇城呆的那个月。沈要就问这个,怕是准备替他报仇。 虽不知沈要就调查到了哪一步,他还是写道:“刚到皇城时,遇见了孙义,便受邀在将军府住下。此后一月,则在皇城调查魔修之事。” 屏风那侧的人一顿,提笔道:“在雪玉楼调查魔修?” 朱决轻笑一声,又见字迹浮现:“前两年,要就还去雪玉楼取了取经。” “取什么经?” 只见一瓷碗从屏风上方飞下,稳稳落于纸笔一旁。银勺紧随其后,轻巧敲在碗沿。 是沈要就的字迹:“沈氏白桃水晶酥山。撒了冥粉,师兄要不要尝尝?” 小块白桃,晶莹玉提,雪白奶油,细碎冰山。这一碗,瞧来胃口大开。朱决也不推辞,用勺舀一大块,丝丝凉气上蒸。 屏风那侧的人一动不动,紧张又期盼。 朱决舀去山尖,又挖走山上的白雪,回道:“好吃。略甜。” 人影呼出一口气,书写又快又急,不难见得他有多激动:“是要就放多了糖,下次少放些。” 朱决心想,他怎就确定会有下次。不过看在这酥山确实好吃的份上,他还是写道:“好。” 这次,另一人的字迹很久才浮现:“师兄那一月,可有结仇之人或不寻常之事?” 朱决作为一个活跃在商界的人,深知与人为善的道理,更别提这个世界的人大多淳朴热肠,是以他绝不可能与人结仇。 而不寻常之事…… 朱决想起他同杜将军的谈话:“杜将军曾问我是否知道九转轮回花。” 靠着源气的惊人记忆力,朱决准确回忆起来:“他说,这花不止金色的才能用。” 一时无言。 朱决看向屏风,对侧人影愈发变黑,像一团浓稠的墨。 许久,沈要就的字迹出现在朱决的下方:“师兄,若一人同你有恩,又同你有仇,该何如?” “恩仇相抵。”朱决又加笔,“抑或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不负自心即可。” 行笔至此刻,朱决也大致猜到了何人所为。他写道:“若有可能,不妨问清为何这般做。” 鱼龙书的最后一行,是沈要就歪歪扭扭的“好”。 屏风那侧人影站起,凝视朱决起身,看着他吹灭引魂灯。直至一张小纸人轻悠飘起,他才推开屏风,双手接住。 人影的脸在烛晕中渐渐清晰,是沈要就。 沈要就捧着纸人,坐在朱决曾坐的木椅上。他像是突然被抽走了骨头,整个人趴在桌上。发尾泛红的黑发铺散,他闭上眼,蹭了蹭尚有朱决手温的鱼龙书,就这般睡了。 青柳客栈,娇俏的老板娘团在柜前,伴着暖暖春风小酣。 突然,一黑衣男子闯入,一阵叮铃叮铃作响。桃蕊揉了揉眼睛,打呵欠道:“沈要就?你不是去找那杜什么,异姓王了吗?” 沈要就扬起嘴角笑道:“嗯,事情办完了。” 桃蕊摆摆手:“你笑的越发像朱决了。”见无事,她又枕着胳膊睡下,“还以为马上就能办完,没想到你竟用了半年。” “毕竟恩仇不相抵。”沈要就将一青色小瓶放于桃蕊的木柜里,“这是当地的土酒,说不定桃蕊姑娘喜欢喝,便带回来了。” “哎呀哎呀。”桃蕊一个打挺坐起,她掀开泥封,眯眼沉醉在酒香里,“不错,还记得给我带特产,你变了不少嘛。” 沈要就又笑了笑,没说话。 他看向门外栽种的棵棵春柳,轻声道:“还有四月……” 刚同那群狐朋狗友聚完,朱决把自己摔到床上。强撑着困意洗漱完,一着枕头,他便沉入梦中湖。 同上次相同的布置,不同的是这次桌上多了两个盘子。 一盘多色合菜,一盘白色薄饼。 刚落座,黑色的笔迹跳出:“师兄,要就已查出下毒之人。” 朱决一顿,写道:“可是杜将军?” “是,师兄可边吃春卷边看要就所写。” “好。” 回完,朱决便用盘边筷子夹起青菜,将其码在饼中。而一行行小字则不快不慢地出现:“我前往杜将军受封地,于那里同一般士卒相处三月,又先后拜访了杜将军和孙义。 “一般士卒全然不知情,孙义只知要师兄入住将军府,幕后的策划是杜立业一人。据杜立业所说,他是为了其他士卒魔修。” 沈要就还记得那时他与杜将军对峙,他持剑质问,换来杜将军的放声大笑。 杜将军道:“为何?为保全这个身份地位,保全手下的兄弟们。我本是好奇跟在你们身后,但既是知晓了未来走向,自然要顺遂亭外楼台。” 南魔将军笑够了,目中透露出几分同情:“九转轮回花世上唯有两朵,一朵在炼狱崖,一朵于追华台。本将遵照未来启示下毒,沈侄也应是遵照未来启示救人。只可惜你救错了人。” 屏风那侧的人拳头紧攥,写道:“我杀了谋划的杜立业和下毒的家仆,没有对与此事无关的人下手。总之,即便是领头的杜立业死了,那些士卒也可养活自己。” 不知不觉,朱决已将全部的春饼卷好,一个个排在盘边。他看着沈要就所写,忆起杜将军所行所为。那个大汉可为洗清沈将军冤屈入魔,那杀一人来保护兄弟,于杜将军来说,怕也是件再普通不过的事。 “我知道了。这一年辛苦你。” 朱决吃了几个春卷,站起身又要提起引魂灯,便见一行又快又急的字闪上:“师兄,我知一处小潭清幽,柏篁摇翠。不知师兄可否与我同行?” 朱决挑眉一笑,弯腰执笔,写道:“可。” 待灯熄灭,沈要就大步移开屏风。他将纸人置于胸前,紧紧抱住他的希望。 而等他低头看时才发现,那盘侧,正正好垒了一层已卷好的春卷,只等屏风那侧的人夹来品尝。 第32章 游历,同行走山河 某小城外清潭处,一戴玄红面具的男子手提引魂灯,攀折曲行,后寻一大石站定。 他回过头,隐隐得意地笑道:“师兄看此处如何,可是清幽宜人?” 被唤做“师兄”那人戴一几欲裂开的面具,闻言四处看看,道:“宜人不见得,倒是幽幽吓人。” 可不是,潭边石脉根布苔藓,泉口流水经沙作响,再由晚风一吹,丛丛竹叶摩擦,俨然是拍恐怖片的好取景。 此时夜色正浓,无星无云,只有一个烂银盘挂在天上,又被投进潭里。 朱决深吸一口野外的空气,顿感身心俱新。他这周被某个环节卡住,天天找负责人喝酒,大早上一睁眼准是酒店房顶,疲惫又心累。 是以,沈要就的提议歪打正着中下怀。 “白日来还是不错的。”沈要就拍拍石头坐下,从乾坤袋里掏东西,“晚上虽吓人了些,但也有独到的趣处。” “哦?”朱决盯着沈要就拿出的物事,一时惊异。 木桌子,木椅子,紫砂壶,不知什么茶的茶饼,甚至还有……大米? “师兄先坐。”沈要就把面具摘下扔至桌上,一阵风跑到竹林一顿乱劈。片刻后,只见他搬着数根一人高的竹子回来,将其一节节砍开,又斜分一刀,做成斗状容器。 引魂灯摆在桌上,尽心尽力照亮一隅光。 朱决左手支头,右手敲在引魂灯灯罩上,看着沈要就用源气切这切那的,他开口道:“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师兄等着就好!” 总算是把竹子都处理完,沈要就将几个竹筒绑在一起,他弯腰在潭边一舀,竹筒满水晃悠悠。接着,他又用源气生火,将竹筒架在火上烤。 朱决挑眉,他怕是知道沈要就要做什么了。 果然,待竹中水开,沈要就便提着这几个竹斗,来到桌前。而朱决早已将茶饼掰下几块来,放至紫砂壶中了。 沈要就小心地将这几竹水倒入,解释道:“要就听茶家道,这白顶青山要用最清新的水来沏,才能泡出最香的茶。” 确实好闻。朱决喝过的茶不算少,却是第一次如此期待此茶入口的甘香。 “你还要煮米吧,我来捉几条鱼。”反正白顶青山还要等一会儿,还不如做些什么。 没管沈要就的阻拦,朱决蹲下身,手一张一握,源气如针刺入,几条潭中鱼便到手。 朱决好些日子没吃清煮的鱼了,他想了想,又抓了几条上来。烤鱼,生鱼片,鱼汤,今日正好齐活。 沈要就那边,正将大米泡水,两个竹斗合成一个竹锅,在火上安静烤着。 “沈要就,这两条烤一下。”朱决穿好串,递给看火发呆的沈要就。 沈要就慌忙接过,指尖碰到朱决,下意识一缩。 而朱决却似没发现,已神色如常去旁边处理生鱼片了。 黑衣魔尊眸子一黯,一手拿竹锅一手拿烤鱼,眼神悄悄黏上他的师兄,看那人宽阔的脊背,凌厉的侧脸…… “那面要焦了。”朱决头也不回地说,“烤糊了的你吃。” 沈要就手忙脚乱翻鱼,一时间只听得木柴噼啪火星炸开之声。 待米饭同鱼汤煮好,白顶青山已被喝了半壶。小木桌不大,刚刚好能放下这么多菜,除生鱼片置于正中,其他皆是一人一竹筒。 在沈要就闪闪发亮的眼睛下,朱决掀开米饭的竹筒盖,登时,混杂着竹子清香的醇味散溢,同鱼汤的浓厚交织,引得朱决喉结滑动。 “咳,那我不客气了。”朱决端坐一秒,语落便开吃。 吃到半途,沈要就貌似不经意问道:“师兄当日在亭外楼台的月望楼,看到了什么?” 朱决刚将鱼汤送至嘴边,闻言抬眼看他。 沈要就慢慢吃着那条烤焦的烤鱼,眼神落到自己衣角:“那时师兄说,看到了自己在碧丹峰的小木屋。但结合我,杜立业和蔡师兄的所见来看,师兄当日所言,并非实话。”他悄悄摸上留影石,以消除紧张,“要就想,师兄是见到了异世之景。” 还行,不算太笨。朱决喝下鱼汤,点点头。 “我不是恼师兄骗我!”沈要就急急解释,“我只是,想知道那个世界,是什么样的。” “若与这个世界比较而言……”朱决放下勺,仰头望向月亮,“也没什么大不同的。可以说是没有源气的这个世界,再过几百或一千年以后的样子。” “啊?” 朱决眯眼笑道:“沈要就,不如你来说说,你想象中的那个世界吧。” 于是他就看着朱决,似乎能从朱决身上看出一个瑰丽的未来:“那个世界的人们,可能很辛苦很累,但一定很聪明。可能很轻易快乐,但一定不轻易幸福。”说完,他又看向静静明亮的引魂灯,“一定有很多冤屈,但也一定有很多正义。” 然后他就看到朱决的眼梢弯下,像一把刀蒙上暖光,有些话就秃噜了嘴:“嗯……他们一定也很好看。” “嗯?” 沈要就猛的回过神来,连连摆手:“因为一千年过去了,能活下来的肯定是聪明或好看的人,人多了肯定就……” “你说的对。”朱决悠然一笑,“本质如此,时间使这些变成‘更加’罢了。” “那……” “嘘。”朱决食指抵唇,眼神示意。 潭边石上,草中竹旁,历历流光闪烁,荧荧野火灯亮。黄色绿色的星点点缀这方天地,呼应潭中的明月,一时间竟分不清身在天上还是林下。 “竟会有萤火虫。”朱决喃喃道。 “师兄。”沈要就唤他。 “嗯?” 朱决下意识回头,一个湿凉软软的东西印在脸颊。他刚反应过来,要说什么,就发现沈要就飞速打开灯罩,一口气吹灭了引魂灯。 朱决:“……” 最后能看见的,是黑衣魔尊红着脸向他做了个鬼脸。 “蔡师兄,蔡师兄!” 蔡文看到来人,停下作揖:“下任掌门,有什么事吗?” 空星峰弟子无奈道:“您就别打趣我了。蔡师兄此次下山,可是又要找沈师弟?” 蔡文一惊,忙探头望望,见无人路过才小声说:“沈师弟如今身份不比以往,还是要小心些。” 空星峰弟子叹口气,附耳道:“若您能见到沈师弟,就告知他一声,大师兄的身体,怕是不太好。” “什么?” “我前几日卜算,算出沈师弟在咱们那次后又去了亭外楼台。” 蔡文不解问道:“这有什么问题吗?” “天玄大陆,最为奇诡的两个地方就是亭外楼台和炼狱崖。空星峰皆传,这两地可连其他小世界。更别提亭外楼台可观未来得启示,如此奇地,普通修者去一次已是大幸。” “那再去也无不可吧……” “不。”空星峰弟子严肃道,“万界秘辛岂如此轻易可得?沈师弟身上既无事发生,那天惩必降临到他亲近的人身上。” 蔡文震惊之余反而冷静下来:“此事还不可告知沈师弟。” 他踱步道:“大师兄身体所在,唯有空绝峰弟子才可开启。可他峰二师姐不知所踪,四师弟尚在闭关,空山长老仍沉睡不醒。若告知沈师弟,他以魔修之身上山,还不知会惹出多少事端。” 蔡文总结道:“总之,能瞒一天是一天。” 见蔡文定了主意,空星峰弟子点点头,又补充道:“那便告知他,可再也不能去亭外楼台了。” “再有下次,天惩定会降到他身上。粉身碎骨都是轻的,指不定会魂飞魄散。” 近两个月来,每周朱决都会入梦游山玩水,体会了一把徐霞客双脚丈量世界的感觉。 从漂流夜湖的荷灯,到遍布水草的萤火,从金笼探头的鹦鹉,到树杈做窝的野鸟。他同沈要就吃过城里最贵的酒楼,也在林间夹起烧鸡烤鱼,他们去南海捡白贝,前往西漠拾金沙。 沈要就第一次牵起他的手,仅碰手心就熄了引魂灯。 沈要就第二次牵起他的手,刚刚握紧又熄了引魂灯。 沈要就第三次,第四次,终于到第八次,他们牵着手,躺在沙漠上仰头看一颗一颗数不清的星星。 “师兄……” “嗯。” “真好看啊。” “嗯。” 当然好看。沙漠夜空的星星,同中原相比,更亮更大,夜空也更清。像是一张印满了星星花色的幕布,罩住这片砂砾之地。 沈要就转过头来:“其实我说的不是星星。” 朱决挑眉一笑:“我应的也不是星星。” 小时好像有人说过,夜空一闪一闪的那些,都是住在天上的神明。朱决曾对此深信不疑,最大的乐趣就是在夜晚做坏事,颇有一种你们看得见却管不着的得意感。 此时也是,在广袤无际的细碎金沙上,在笼罩穹野的夜幕星子下,他受悸动的心跳驱使,又一次做了坏事。 并满满的得意。 第33章 师尊,九转轮回花 空天门空绝峰,一道剑气冲天而起,破云而出,引得一众弟子仰头望去。 只见一银发男子立于空中,冷淡如冰的声音砸在每个人的耳廓:“沈要就何在?!” 见无人应答,他便转向空星峰,直视下一任掌门。那弟子本不欲开口,却在这如山的气势下冷汗直出,吐出一句话便跪倒在地:“……蔡文师兄或许知晓。” 那银发男子又飞移空海峰,得到答案后只一挥袖,整个人就如箭般弹射出去。 留下蔡文一人深深喘气,心中疑惑,空山长老只睡了一觉,怎如此性情大变? 顾不可只当是做了个梦。 梦中沈要就的身影异常清晰,一件件欺师之事仿佛就发生于眼前。而心中那淡淡的,有些酸涩的爱慕,则在胸腔炸裂开来。 他好似有了两段人生,是两段毫无相似之处的分支记忆。一条是沈要就痴情守望,疯狂纠缠,一条是沈要就黯然退后,急然相助。 从沈要就入门分开,另有另的故事,旁有旁的经历。为何沈要就对他全然不同,难道沈要就也有另一段记忆? 不论如何,这两条线都汇集于一点——沈要就便是那魔修的魔尊! 他克制心中的不愿,脸色绷成冰封的面具。成魔者,威胁万民性命,更何况是他门弟子,他必要清门余孽! 已是第三个月了,朱决每周潜入梦境,同沈要就游山玩水。兴致来了,就寻个地一坐,生火煮饭,俩人围着那火堆,闲话家常。有时朱决也会讲讲那个世界的故事,说说自己的朋友父母,临走前拨开沈要就的刘海,在他额头一吻。 今日也是。他见一空地甚好,开阔平坦,向西还能目送回家的夕阳,就与沈要就提议,在此处休息一下。他去找交错树根旁冒出的蘑菇,沈要就负责生火烧水。 刚刚沈要就还在磨他称呼的问题,抱着他胳膊在他耳畔吹气:“师兄,你唤我一声师弟好不好?” 他略低头,看向沈要就带着几分乞求的黑色眼瞳,还是微微摇头。黑发魔尊无法,只得松开手,自己去取柴烧火。 朱决看书杂得很,加上一开始他做足了融入这个世界的准备,是以认识几类可食用的蘑菇不在话下。 这片林子怕是下午才淋过雨,草尖被雨露坠得下垂,一口气吸来,好像能闻到负离子的气息。 这个白的能吃,那个黄的臭臭的不成吃,这个黑的能吃……朱决好好地分辨过后,将拾出的蘑菇盛到一块方正的布上,随意包了包,就拎着包裹走回去。 他突然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是有事将要发生的紧迫感。虽然他没有了长源境的源气,但还有长源境的意识。同世界联系,对未来的冥冥预示,上次这种玄之又玄的感觉还是前往皇城时。 要发生什么。要发生什么不能阻止的,甚至已经板上钉钉的“未来”。 这种无能为力让他心焦,这个世界该死的宿命感强烈到明明发觉却无法改变。 朱决的脚步渐渐加快。 树林变稀,眼前只有一层薄薄的灌木。灌木后就是老老实实坐着,托腮捅柴火的沈要就。 朱决刚放下心,就感一阵疾风驶来,剑气直指沈要就的心脏。 在回赶路的路上,朱决也想过,沈要就作为一个长源境的魔修,对灾祸的预感应比他只强不弱,所以沈要就定也做好了避灾的准备。 谁知沈要就面对那剑,却好似没看到一般,或者说,做好了被刺的预备,甚至站起身直迎那裹挟着赫赫杀意的剑锋。 他侧头一看,是银发的老熟人。于是称呼便从善如流地变了口:“师弟——” 与从前成千上万次相同,只要他唤,沈要就便会转过头来,以沉沉的黑色眸子作为我在倾听的回答。 不同的是,除了那眼里的声音,朱决还听到了剑破开血肉的声音。 像花朵爆开花苞的姿态,如烟火绽开夜空的声响。 一朵血色的长瓣花,以沈要就的身体为壤,以银色的长剑为茎,于他眼前骤然开放。 那剑猛的抽出,余下废掉的土偶铿锵倒下。银发的谪仙眼睛一转,盯着朱决片刻,语气平淡道:“你也是异世的灵魂。” 是肯定的陈述句。 朱决拍拍装着蘑菇的小包,冷静道:“你是顾不可。” 不是师尊,是顾不可。 顾不可扬剑,数滴剑上血便随风一振,银剑干净如初。 “你不是我认识的朱决。” 他又转向咳血的沈要就:“你是我认识的沈要就。” 朱决跨出灌木,慢走到沈要就身旁:“他是顾不可认识的沈要就,也是顾不可不识的沈要就。他有魔尊之名,却不行魔修之事。” 顾不可一顿,收起剑,冷淡道:“你倒伶牙俐齿。” 朱决将沈要就扶起,粗略看了眼,顾不可的气势虽吓人,伤口离心脏却有段距离。也不知是本不欲杀他还是临时变卦,总之目前形势尚可,他便一边给沈要就喂伤药一边招呼道:“要不要留下喝完菌汤?” 顾不可神色略微妙,没点头也没摇头,朱决就当他同意了。 沈要就吃了伤药,缩在一旁烤火,顾不可眼神盯着锅里翻滚的白色菌类,只有朱决,从乾坤袋掏出三个碗,一人一个,一人盛一碗。 就在这诡异又尴尬的氛围下,三人喝完了碗里的汤汤水水,干瞪眼出神。 “师尊是如何到这边的?”沈要就咳了咳,打破沉默。 于朱决而言,只有这一世的顾不可是他的师尊,而对沈要就来说,两世的顾不可都是他的师尊,因此他还以师尊称呼。 “九转轮回花。”顾不可此言一出,沈要就本来就虚弱的身体顿时一僵,倒是朱决还在自如地盛汤。 他辛辛苦苦采的蘑菇,不吃完也太对不起自己了。 况且这花的奇效,他早已听系统1314提过:“九为极数,九转后再回,就突破了极限。九转轮回花不仅能平魂安魄,更有固定本质的作用。” 固定本质。虽然他尚不清楚本质究竟是什么,但看如今的顾不可,他隐约间明白了这花对他的作用。 将这个世界的身体和灵魂拴在一起,从此他只得在这个世界生存,原来的世界再也不能踏进半步。 就在朱沈二人各自沉思时,顾不可手腕一翻,一颗镶花金色珠子滴溜溜地落在他的手心,那珠子一出,金光照射得连太阳的光辉都弱了几分。 “这是……” “许是九转轮回花凝成的丹珠。”顾不可解释道,“自我醒来,这珠子就出现在身旁。” 沈要就点头道:“有九转轮回花的气息。” 顾不可伸进乾坤袋,一手将一个大块头扔了出来——赫然是朱决的身体! 可这身体却有几处奇怪,半张脸,半只手,还有衣服下看不见的部位,都是若隐若现的,瞧起来有几分可怕。 “身体里长久没有灵魂,就会失去和世界的联系。”顾不可将那金珠递给沈要就,声音渐轻,“好好用它。” “这珠子,就是九转轮回花本体吧。”朱决打断,直视顾不可的眼睛,“若是顾兄身边没了它,是否也会渐渐消失?” 顾不可抿起嘴,没有回答。 沈要就左手抱着朱决的身体,右手捧着这救命的金珠,脑子发懵。 “若我所猜不错,异世的灵魂与身体之间,需要事物相连。”朱决仅仅站在沈要就身侧,就感一阵吸力,要把他吸回那个快要消失的身体。 “所以。”沈要就涩声道,“那个物事,便是这九转轮回花所化金珠?” 又是九转轮回花,又是一次选择。 眼前是相识两世,品过爱恨的师尊,身旁是相识数年,尝过恩爱的师兄。 该选谁,早已不言而喻。 第34章 分别,前往追华台 一时静默。 橘点坠落山腰,蒙蒙的光像晕染开的水彩,暗而不脏。背光一面的山峰阴影,沉沉压在沈要就心头。 “……师兄。” “嗯。” 沈要就生硬地笑起来:“搬至空绝峰前那晚,师兄赠我的云鹤金叶酿尚存一瓶,不若今日就将它开封品鉴。” 说完,不待朱决回应,沈要就便从乾坤袋取出桌椅,拿出酒盅,等三人落座。 朱决一瞥沈要就颤抖倒酒的手,叹口气:“我来。” 三个酒盅摆至一排,朱决顺次倒下。金色小瓶被沈要就抢走,他垂眼道:“这酒瓶,留给我吧。” 顾不可微摇这碧玉般的酒液,清冷嗓音缓缓落下:“这便是云鹤金叶酿?” 沈要就把玩着那小金瓶,未搭话,朱决便接过:“是,也不知空天门如今是否还有存货。” 银发师尊静静地看过这两位徒弟,常年紧皱的眉头一松。他好似放弃了什么,从缠身的荆条中抽身般,眼中复杂。 顾不可干脆利索地干了这盅酒,酒盅盅底磕在木桌上。他站起身,踏风飘然离去:“这身体只能支撑一年。待你们做好选择,再来空绝峰找我。” 一年。 朱决想,这就是最后了。 无论从哪个世界来说,都是最后的一年,或是最后的一周。 朱决盯着火堆发呆,噼啪噼啪的燃烧白噪音让他有些焦躁的心情舒缓下来。 这次抉择的决定权在沈要就手里,可朱决并不喜欢命运被别人掌控的感觉,哪怕那个人是沈要就。 就在朱决周身气压越发低沉的时候,沉默许久的沈要就终于开了口:“师兄,再讲讲那个世界的事情吧。” “……想听什么?”朱决问。 “好多,好多好多。比如……师兄是如何来到这里的?”沈要就搬动椅子,挪到朱决身旁。 “如何过来……”朱决轻笑一声,“淹死的。” “啊?” “喝醉了泡澡,淹死了。” “……”沈要就一愣,反应过来后笑的肩膀打颤,“这,听起来可真不像是师兄的作风。” 朱决耸耸肩,就听沈要就又问:“那师兄回去后,都做了些什么?” 望着渐暗的天色,朱决一边回忆一边道:“看看父母,打打游戏,工作,朋友聚餐……和之前的生活也无不同。” “都很有趣啊。”沈要就转过头,明眸闪烁,“锦绣缤纷,流光溢彩,真想看看那样的师兄。” 朱决心头一动,与沈要就视线相接:“你……” “师兄教会了我许多事,这二十七年里。”沈要就起身,跨坐于朱决腿上。他伸手环住大师兄的脖颈,眉梢下行,嘴角却上扬,“比起那些‘我以为的为师兄好’,还不如直接问师兄。” 沈要就道:“师兄,你想留在何处?” 朱决叹口气,笑起来:“你成熟了,沈师弟。” 他轻轻挽过沈要就的腰,将小心翼翼的魔尊拉入怀中。沈要就的下颌正好落在朱决肩处,相拥的身影严丝合缝地扣在一起,肌肤温热相亲。 这惑人的温度熏蒸着沈要就的神智,让他慢慢闭上眼睛,原本忐忑的心也安然放下。 朱决一下一下抚着怀中人的后背,悠悠道:“多姿多彩的生活,并不是因在哪个世界而决定的。即使在这个世界,我也会过得丰富惬意。” “那……” 朱决抚上沈要就的黑发,轻声道:“可是不够,我的执念还在那里。” “我喜欢你,享受与你在一起的时光,想与你分享我的生活。更想吻你抱你,牵手上/床。可这些都不够。” 朱决将人托起,直视沈要就微微怔愣的黑色眼睛:“都不够我更改人生的道路,也不能让我放弃在那边的亲人朋友。” 朱决深深吸了口气,额头与黑衣魔尊相抵,低声叹道:“对不起,沈师弟。或许是你深情,或许是我太薄情,但总之……” “不!”沈要就扬声打断,右手触到朱决脸颊,轻轻在左眼眼尾磨抹,“不要道歉,师兄没有错。该道歉的是我。” 沈要就捧着朱决的脸,认真道:“师兄所做选择,正是要就所想。是要就不敢,将恶人推与师兄做了。 “师兄双亲健在,友朋满室,所业营生蒸蒸日上,本就是幸福忙碌的日子。若以修真之语言说,便是因果未消,因缘太深。我也是希望师兄回到那个世界的…… “所以师兄,不用道歉,也不要苛责自己。我心爱师兄,师兄喜欢我,这便够了。” 他果真敏锐。朱决无奈想,一个是爱,一个是喜欢,两相程度不同,情深不同,也亏他能这般不在乎大大咧咧说出口。 “更何况,”沈要就又凑上来,在朱决唇角厮磨,“没能让师兄更喜欢我一点,也是我的过错。” “那就将功补过吧……”朱决头一偏,啄住沈要就的唇珠,轻轻一咬,趁沈要就吃痛张嘴片刻,舌尖钻入,两方交缠。 从椅子上滚入草丛中,酣战到天擦亮,待到第一缕光拂开昏暗,朱决才睁开眼睛。 他坐起身,凝视远在几米开外的身体几息,右手一个响指,源气似箭刺入那身体心脉,一呼一吸间就没了生机。 挺好,我杀我自己成就达成。 朱决心下想笑,却沉重地提不起气。 他静静坐着,静静端看沈要就的睡颜,目光如有实质在他的脸上逡巡。 英气的眉,颤巍的睫毛,一睁开就蕴满了爱意的黑色眼睛,还有被蹂/躏到破皮流血的嘴唇…… 不知为什么,明明没有想笑的情绪,嘴角却自顾自地上翘,甚至还泄出几声气音。 “嗯……师兄?” “嗯。”朱决替沈要就掖好当被子盖的衣服,弯腰在沈要就额头落下一个吻,“我走了,再见。” 沈要就停顿一瞬,轻轻回道:“……再见。” 引魂灯光灭,侧躺那人眼角划过几滴晶莹,像早露,承在草尖。 朱决醒来的时候,已是早上□□点了。 天色大亮,他呆呆地望着房顶的石膏花纹。 许久,他闭上眼,胳膊横在脸上,挡住眼睛。 “怎么觉得像个渣男似的……” 天玄大陆,魔尊出世的传言这几年不攻自破。 笑话,别说魔尊了,就连搞事的魔修都没几个出来蹦跶。 于是修真的各门派又开始比试的比试,搞小动作的搞小动作,恢复了以往的生气勃勃。 “哎呀,这不是魔尊大人嘛。今日怎来这小破客栈落脚啦?” 娇俏的老板娘依在门口,同一发尾泛红的黑衣男子打招呼。 那男子行了礼,也熟络道:“还差最后几件该做的事,便前来打搅桃蕊姑娘。” “哦?”桃蕊上下扫视男子一眼,惊呼道:“沈要就,你的修为,还有你的因缘!” 沈要就笑了笑,不在意道:“前几年还了因果,近日才达圆合境巅峰。” 桃蕊眼神复杂,慢慢道:“你疯了。” 进了门,沈要就退到门侧,摇头回道:“突破圆合境,断绝因果,极有可能打破世界屏障,进入其他世界。” “那又要如何打破屏障,如何进入其他世界?” 沈要就不答。 “你想得太轻易……” “若不这般想,我怕是活不下去了。”沈要就沉声道,“桃蕊姑娘好意,要就心领。这是龟龙鳞甲,佩在身上有延年益寿增长修为之效。” 他将那暗绿色的甲片交与桃蕊,道:“桃蕊姑娘不入轮回与柳郎相守,自然是要长长久久才好。” 桃蕊接过,行礼谢道:“多谢,于我确实所助甚斐。” 沈要就点点头,面上终于浮现一丝真实的笑意:“祝姑娘与柳郎恩爱相守,要就在此别过。” 桃蕊也笑道:“那便祝你得偿所愿,求有所获。” 而冥冥中那条相连在两人身上的因果线,像是被人一抻,于中间断裂开。 空天门,空海峰,蔡文的洞府。 空星峰弟子,哦不,现在是空天门掌门,正与洞府主人同沈要就交谈。 “这个设想,也不是不可行……”新任掌门想了想道,“只是进阶时的地方,也很重要。” “借助进阶迸发的源气撕开世界屏障,自然要找屏障最薄弱的地方。”蔡文摸了摸下巴,一同分析。 沈要就道:“亭外楼台。” “亭外楼台?!”蔡文反驳,“你忘了第三次去会如何吗?!” “不,说不定可行。”新任掌门点点头,“只要,你能坚持到进阶的时候。” “这……”蔡文还欲说什么,被新掌门摇头制止。 沈要就从乾坤袋取出几个物事,分别赠予两人,又行深深一礼:“之前种种多谢两位师兄与清雪师姐帮衬,要就才能以魔修之身秉承正道之心。这六道星盘,九龙剑与八极赤鼎,算是聊表心意。” 新任掌门拉着蔡文回礼,他隐隐感觉到潜线断开,道:“预祝师弟事成。” 沈要就点头,飞身跃出。 空绝峰,一银发男子背手立于峰顶。沈要就运功落下,他才出声道:“比预想的晚。” “斩断因缘,比想象中要难。” 沈要就只垂下头,保持着行礼的姿势。 “之前,还当你会不管不顾地将朱决留下。” “那不是最好的结果。他也不愿。” “他不愿,那上一世你可问过我愿不愿?”顾不可转过身,沈要就仍是半跪的见师礼。 “是我对不住师尊。”沈要就眼眸无波,平静道,“若是以往,把这条命抛了作为歉礼都可。但如今……” 沈要就撤下一条腿,双手伏地,结结实实地头砸地:“我想活着见到他。” “师尊,对不起。” 顾不可望向飘渺的云层,看向云后的灿光,问道:“为何,你对他与对我,有如此差别?” 沈要就沉默片刻,缓缓道:“是师兄,是他改变了我。应如何看待世界,如何对待自己,如何去爱别人……我之前不懂,伤害了师尊,对不起。” 峰顶果然风凉,顾不可想。 “……我知道了。”顾不可又转回身,不再看沈要就,“但我不会原谅你。” “好。”沈要就起身,不做任何辩白,又深深鞠了一躬,方才离去。 跨越两世的因缘因果,终于此刻断了。 皎月西照,白浪淘贝。巨大的悬山浮于空中,海底映出影子,吓得海兽纷纷逃窜。 沈要就吸了口气,手抚珍珠,身影消失在白光中。 “呃嗯!”甫一进入亭外楼台,沈要就便闷哼一声,灵魂好似被撕扯拉伸,每走一步就疼上一分。 忆远廊忠实地播放过去的记忆,沈要就闭了闭眼,忍着疼痛,走得更快。 还有一步—— “我走了,再见。”是朱决的道别。 沈要就停下,看朱决如何凝看自己,如何给自己盖好衣服,如何印上额头吻。 他知道,朱决的再见,是再也不见。 “……再见。” 而自己的再见,是必再相见。 沈要就收回目光,走出忆远廊。 静思亭,月望楼。 沈要就从站到跪地,意识渐渐消散。 不,不行! 他摇摇头,放弃站起,就这般拖着疼到失去知觉的身体,在粗糙的石砖上爬行。 师兄不愿更改道路,那就不换。 沈要就咬着牙,坚持脑中最后的清明。 跑也好,走也好,爬也好,滚也好,他都要到师兄的路上去。 师兄不等,他就追上去。 他的师兄,就该在这条平坦的路上越走越远。而其他的艰难,都由他来克服。 膝盖与手肘已经见血,月望楼的出口就在前方。 沈要就突然“啊——”地惨叫,手指抽搐到握不成拳。 刚刚,魂魄好似被一分为二。沈要就狠咬舌尖,拼着仅存的清明冲出月望楼。 白光一闪,他就失去了意识。 陷入黑暗的一瞬,他想,还不能死,还没见到师兄…… 沈要就是被一阵鼻尖的瘙痒逗醒的。 他猛地睁开眼,才看清弄醒他的罪魁祸首是—— 一朵随风摇摆的九转轮回花。 而追华台三个大字,就正好印在他的身下。 追华台,追花台…… 他看着那朵金色耀眼的小花,久久不能言。 若是第一次来就能取得,那朱决就不会死。 若是第二次来能取得,那朱决就不会离开。 而第三次来,即便能取得,这花也没有用处了。 沈要就一时又气愤又悲悔,最后还是冷静下来,在那花旁边打坐修炼。 往事不可追,还是立足于眼前,专心突破为好。 也不知是不是他心气顺了,没过几日便突破了圆合境巅峰的壁垒,一举冲破了世界对修行的限制。 点源,方源,长源,宽源,圆合。点成方,方过成圆,圆又是点,正是源源不绝,轮回因果之意。 沈要就顿感身体轻飘飘的,像是被光摄住,慢悠悠向上浮去。 他绷紧神经,预备着接下来的突破屏障,却发现自己乾坤袋中的两样事物自他袖中飞走,向下飘落。 “什……”那是留影石和他的玄红面具! 他弯身去捡,却见一道不容冲撞的源气将他与那两物分隔开。而这两个常常被他放在手里把玩的物事,被那道源气一扫,玄红面具裂开大半,留影石瞬间暗淡,变做灰扑扑的外表。 而后,那两物落入追华台半空,消失不见。 沈要就怔住片刻,瞬间豁然开朗。 师兄于追华台得到的,是之后于皇城买来赠予他的面具。 而他从追华台得到的,被师尊亲口批道“这意识的境界在我之上”的灰石,是师兄常用的留影石。 至于为什么在得到灰石时,那石头能影响他颇深——自是因为他日日抚摸,寄予感情,悔恨凝念,而这意识,自然也是比师尊的宽源境高上一阶的圆合境。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沈要就叹道,原来一切皆有因果。 他越飘越高,身轻如羽,终于触到世界的屏障。 仅仅触碰一下,他便头晕脑胀,无数信息在他脑中爆炸开,让他寻不到自己的意识。 他身处信息海洋中,凭借“朱决”这一桅杆,在海浪中屹立不倒。 朱决,找到朱决,我要同他…… 就在沈要就苦苦支撑时,一种他从没听过的声音在他脑海响起: “滴——发现自己’本质‘的人类,沈要就,你好。我是系统1314。” 第35章 终章,朱决的秘书 “老朱,你这脸色,没事吧?”某KTV里,一朋友见朱决不停打哈欠,不免问道。 “没事,最近事多,连着熬了一周夜。”朱决靠在沙发上,眯着眼睛回道。 一旁的苟盛连忙建议道:“草,那你早说啊。走,换地方,找人给搓一顿!” 于是这帮人又浩浩荡荡地向洗浴中心进发。这家中心足有十几层,除按摩服务外还有酒店住宿业务,进去了没有一晚上出不来。 “哎,忙是正常,也得关注一下身体啊。”胡友朋走在朱决身侧,“要不给你介绍个助理,各方位都给你伺候好。” “快得了吧。”朱决又打了一个哈欠,“我可不想像某个阿外麻麻的P8一样上热搜。” 说着,几人进了被安排好的房间,换上衣服,躺在按摩床上。 胡友朋扭过头,趴着道:“不过说真的,配个秘书吧,以后事儿只会多不会少。” 朱决嘴里“嗯嗯”几声,一会儿就在按摩的舒适下睡着了。 约莫两个多小时,朱决转醒,整个房间只剩他一个人。他支起身,发现留在他枕头边的房卡。 可以,老胡就是细心。 朱决伸了个懒腰,下床,系好浴衣的带子,趿拉着拖鞋踩在走廊毛绒绒的地毯上。 “1203……”下了电梯,他沿着指示牌方向走,心里想着老胡指不定会赠给他一个特别节目。 毕竟那是个坚信“快乐鼓掌”包治百病的奇葩。 然而他最近真的没心情。 回到这边的世界一个多月了,他不时会想起那个世界的苍茫景色,和心头炙热的人。 这可能是他这辈子最为瑰丽的一次旅行,他付出了感情,收获了感情,也收回了感情。 虽说了再见,虽有所思念,但不后悔。 哪怕相遇的结局是再也不见,他也由衷地感谢没有终局的缘分。怀抱璀璨的回忆,可能就是遇见的意义。 只是,偶尔他也会想,要是还能触碰到那乖顺的人就好了。 这个偶尔,很快就被他的理性压回去。 想着些有的没的,他打开房门。果不其然,双人大床上生长着一个鼓起的大包。 “朋友你辛苦了,费用照结,可以早点下班了。” 朱决靠在门口,房卡转在手里,他打了个呵欠,给那位不知名朋友一个房门大敞的机会。 就听模模糊糊的声音从那个蚕茧里传出:“……我,缺钱……出去了,对工作有影响……” 朱决挑挑眉,他也不懂干这行是不是有个工时的硬性规定。不过既然对方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意思再赶人。 “那你在那呆着吧。”朱决把房卡甩到电视桌上,他不打算开灯,只想找个地好好睡一觉。 “……你,您不睡我吗?” 总觉得这个听不太清的声音有点熟悉。 但他还是太困了,便没细纠,简短道:“不睡,睡觉。” 于是被子里的人便不说话了。 朱决扯出一半被子,背对着那人,缓缓闭上眼。 声音有点熟悉,气息也很熟悉…… 窗外灯火闪烁,星光透过玻璃,同银白月色流进房中。朱决呼吸渐缓,没看到同床人盯着他的幽深眼神,和轻轻的一声“师兄”。 过了个昏昏沉沉的周末,朱决终于从疲惫状态里缓过来,精神焕发地到公司,开始社畜开心的周一。 手机嗡嗡两声,朱决划开锁屏,就看到老胡的消息:“给你找了个秘书,十点到,不用感谢哥。” 还配个巨贱的可爱微笑。 朱决:“……” “说吧,哪个0求的你?” 胡友朋的消息很快回了过来:“说啥呢说啥呢说啥呢,这可是专业的!管理啊财务啊营销啊心理啊啥的人家可都是有证的,你就说A大文秘毕业厉不厉害!” “哦,是正经找工作的啊。” 老胡:“……呵呵。” 和胡友朋贫了一会儿,朱决一抬眼,马上十点了。 他也想过找秘书这个事,但每次都因繁忙的事务昏了头,这事于他优先级不高,是以搁置到现在。 专业素质过硬就行,虽然他更习惯靠自己…… 朱决静静地扫看着各式各类的策划书,从中挑出几份可行性高的放一摞,就在这时,三下敲门声响起。他放下纸质文件,道了声“进”,十指交叉,等着新秘书开门。 先探进门的,是低着头的脑袋。新秘书发质不错,头发又黑又软。再往下看,紧实有力的长腿,被西装包裹的好身材。 朱决暗道果然文秘工作人员都如此注意形象,而等他将视线移至新秘书的脸上,一时竟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英眉挺鼻,黑眸暗瞳,眼里含着浓深爱意,不是沈要就又是谁?! “沈……” “师兄,”新秘书勾唇笑道,“我来见你了。” “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朱决向后靠在椅背上,问过后,才想起自己既然可以到那个世界,那沈要就自然也有他自己的方法。 沈要就从饮水机旁接了一杯温水,缓步走来递给朱决,又自然而然地跪下身,歪头枕在朱决膝盖上。 他说:“我突破了,打破了世界的限制,虽然险些迷失在世界间的信息洪流中……” 朱决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沈要就的头发。 “但我找到了本质,于是便打通了世界间的通道。” 本质? 这个词的出现频率不高,朱决很快搜索到相关事物,他低声问:“……你见到了系统?” “嗯。”沈要就埋下头,“知道了一些真相,不过那些都不重要。” 新秘书闷闷道:“都不如师兄重要。” 真相,包括他是书里人物的真相吗? 连这等惊世骇俗的事情都不重要,真是,不知让人说什么好。 朱决叹口气,顿觉趴在他膝上的黑发青年像个被抛弃的小狗,哪怕被主人丢到几十公里外,也会吭哧吭哧地寻着气味找到回家的路。 “师兄,我好想你。”小狗蹭蹭他的腿。 朱决垂下眼,轻声道:“嗯,我也想你。” 时间于这间办公室静静流淌,坐在办公椅上的男人,轻轻抚动着青年的后颈。而那位黑发青年,只跪在男人脚边,将最脆弱的地方暴露在男人手下。 “好了起来。”朱决笑着提起沈要就,让他去把给秘书准备的邻旁椅子搬来,“你早就到了这个世界,怎么还不联系我?” “其实也没有很早……”沈师弟难得有些脸红,“才到三四天。” “哦?” “知识都是在系统空间学的,系统把我合理化地安插进这个世界。” 朱决点点头,这种事情对系统应该是小case。 “然后,三天前,我见到师兄了。”沈要就咳了咳,“但是师兄没有认出我。” 三天前。朱决回想,上周五,唱K转场,洗浴中心…… “你是那个……?!” 见朱决一脸吃惊,沈要就点头,不好意思道:“除了学习,我也看了些话本。其中一个很常见的路数就是,有露水情缘之人正是今后与工作有纠缠的人。这套路如此普遍,想来效果不错,于是我就……” “噗。”朱决忍俊不禁,伸手捏上沈要就一本正经的脸。 “可谁知师兄你太困了。”沈师弟幽幽道。 “抱歉抱歉,”朱决抚上青年的眼尾,“现在就按着剧本来。” 他微扬下巴,在沈要就的眉心,眼角,唇边,轻轻点上一吻。 不带情/欲,只存温情。 像好动的蝴蝶,于拼命展示自己的花朵上停留一瞬。 他们十指相扣,他们怀抱互拥。 黑发青年紧闭的眼中,滑下一滴晶莹的水。 微颤的睫毛都被打湿。 他说:“师兄,我好幸福。” “可我还是不满足。师兄,我会让你每天都再喜欢我一点,再喜欢我一点。” 跨越一个世界追寻过来的师弟,深深地看进朱决眼里:“而我每天,会再喜欢师兄十点。” 眉眼凌厉,笑意似刀的男人只扬起唇角:“那就试试吧,沈要就。” “试一试,你能不能让我每天再喜欢你一点。” 朱决不会更改自己的道路。他规划了数年,前置条件已然备好,前路宽阔明亮。他不会因任何事修改。 可禁不住一只小狗,撞得遍体鳞伤也要追随他。 于是他放缓了步子,任由小狗亦步亦趋地踩着他的脚印。 他曾坚信破镜不会复原,马儿不吃回头草。 可沈要就递给他一面新镜子,回头草跑到马儿前。 多有趣。 他们在云雾缭绕的山峰中互怼,在阴冷漫漫的澜水城触心,在巨硕绮异的亭外楼台并肩,又在阴谋乍现的皇城结缘。 一步一步,一阶一阶。 万千河山,他们一同走过,百种美食,他们一同品过,甚至数种姿势,他们也一一试过…… 朱决的手上有一条链子,链子那头正捆着沈要就的心。 因此,朱决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这位异世的师弟。 至于何时拴上去的,无人知晓。 可能是,朱决穿进师徒文,成为配角师兄的时候吧。 第36章 番外,难忘的生日 朱决本身是不爱过生日的人。 他自觉自己的出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也不想有“又老一岁”的感悟。是以每年破壳日,他只会瞥一眼日历,心里算,哦,快三十了啊,就继续做事了。 但架不住他有一帮狐朋狗友。 这群人也就是找个由头,聚一起又吃又喝,闹一晚再接着酒劲叫嚷几句“老朱生日快乐”“老朱想要啥哥几个给你买”。然而这群狗b连蛋糕都不带,给他过生日纯属顺手。 今年,也是沈要就来到这个世界,同他过生日的第一年。 “今日是师兄生辰?”沈要就靠在朱决身上,俩人依在沙发里。 “嗯。” “那,师兄想要什么礼物?”沈要就蹭蹭朱决的胳膊。 朱决撸平黑发男子头上的杂毛,想了想道:“什么礼物……回答我一个问题吧。” 闻言,沈要就迅速坐直,双眼发光:“师兄尽管开口。” 见师弟如此有趣的反应,朱决不禁笑了笑,道:“沈师弟的生辰,在什么时候?” “啊?”沈要就一愣,连忙反应过来,“还有几个月呢,师兄可是准备给要就礼物?” 朱决还没点头,沈要就快速接道:“不行不行,我还有想要师兄做的事呢,要是师兄送了礼物,那我不就不能要求师兄了?” “噗。”朱决干脆把沈师弟头顶揉乱,“好吧,那就等你的心愿。” 沈要就融入新世界的速度很快,没多久就学会了网购,在他生日前的几个星期,朱决便发现了堆在门口的三五个箱子。 “沈要就,你都买了什么?”说着,朱决弯下腰,还没碰到快递盒,就被沈要就抱住阻止。 “等,等等!等我生日再看!” 回忆起一闪而过的“打孔枪”标签,朱决眼眸一暗,隐约明白了沈要就想搞的名堂。 “咳咳,师兄,我刚洗了葡萄,要不要吃点?” 朱决从善如流地接过沈要就的转移话题,笑了笑:“吃,顺便一会儿也要吃吃你的小葡萄。” 沈要就红着脸,埋在朱决的背上,亦步亦趋地跟着朱决的步子。 总之,两人度过了一个情意浓浓的夜晚。 前不久朱决将沈要就介绍给自己的朋友们时,果不其然收获了一众惊叹。 “我天,老朱竟然定下来了。” “恭喜恭喜,祝长久!” “哎,老朱,这是不是那个,你之前提过的那个?”苟盛凑到朱决身边,挤眉弄眼问道。 “之前?”朱决回想片刻,应该指的是他说过的“失恋”,于是点点头,“嗯,是那个。” 沈要就耳朵动了动。 “哇靠……”又是一阵齐声的惊叹。 “那这个兄弟厉害啊。” “可不,老朱可是从来不吃回头草的。” 众人的眼神中夹带着敬佩。 一众狐朋狗友心想,这得花多少心思,低多少次头,做出多少努力才能唤回朱决。 胡友朋眼珠一转,看了沈要就一眼,又转回视线。 向来五感敏锐的沈要就自是被这视线扰到,他漫不经心地扫视一眼,注意到朱决与胡友朋的互动,脸色微沉。 借着灯光,他看得很清楚——胡友朋一脸恍然大悟,而朱决则是耸耸肩,又笑了笑。 沈要就攥了攥拳,对自己的生日有了计划。 哪怕沈要就不需要他的礼物,朱决还是趁着沈要就不在家的时候,用烤箱烤了面胚。他挤上搅拌好的奶油,摆满水果,插上巧克力棒,甚至还用果酱画了图案。 说实话,这种只要用秤量好克数的西式甜点,他还是勉强会做的。 朱决转动蛋糕支架,奶油刮刀在侧面划去不平的表面,他用手指蘸一点试味道,心下道,果然太甜了。 不过沈要就口味偏甜,想来他会喜欢。 朱决暗自点点头,将蛋糕放进冰箱,坐在沙发上打酒店的订餐电话。 门口的那堆箱子早被沈要就拆开,东西也不知放到哪里去了。朱决在家里转悠,实在无聊,又晃到了厨房。 毕竟是给沈要就过的第一个生日,仪式感强一些比较好。 朱决靠着厨灶思索,还有什么,能给沈要就一种特殊无一感呢? 他目光定在案板前的几个西红柿上,转身到冰箱取了两个鸡蛋。 最简单最新手的菜,番茄炒蛋! 蛋液炒黄就行,番茄不熟也能吃,最后加盐,毫无危险性。 大概。 中间过程略过不表,总之厨房又炸了一次。加西红柿时火焰窜上一米高,直接把墙壁熏成黑色。 朱决端着只有一小盘残存的马赛克,镇静地放在餐桌上。 可以,不愧是我。 等沈要就回来时,摆在面前的就是一桌蒸蒸诱人的饭菜,和挤在桌角的,一盘死活看不出原材料的不明物。 “师兄,这是……?”沈要就疑惑问。 “咳,”朱决顿了顿,“我炒的。” 他都不好意思说是番茄炒蛋。 “师兄做的?!”闻言,沈要就神色大亮,眼睛一眨一眨地问道,“师兄,可以把这盘都给我吗?” “啊?想吃就吃吧……”朱决难得不好意思,在一桌名贵餐厅的可口饭菜衬托下,他的作品越发“奇怪”。 “谢谢师兄!”沈要就欣喜接过,几筷子夹到嘴里,脸上一副幸福洋溢的表情。 这能吃吗?朱决见沈要就吃的开心,不免好奇,也想夹一筷子尝尝,却被沈要就移开盘子护食。黑发师弟义正严辞道:“师兄既已赠予我,又怎能出尔反尔?” 说完,他直接把那坨奇怪马赛克拨到白饭上,一口一口仔细品尝。 “除了这个,还有蛋糕。” “蛋糕?”到了这个世界,沈要就最喜爱的就是蛋糕。但平时朱决总会顾及各种健康问题限制他的蛋糕摄取,今天却主动给他买了蛋糕。 “嗯,别报太大期待,是我做的。”朱决解释道。 “……师兄。”沈要就沉默一瞬,“这个蛋糕,可以都……” “不行。” “好希望天天都可以过生日。” 总算是又吃又闹地过了晚饭,两人躺在床上,相依相靠,肌肤渐热。 “如果你是想天天吃蛋糕,那这个愿望还是驳回吧。”朱决冷酷地打断沈要就的幻想。 “那,师兄来实现我的另一个愿望吧。”沈要就蹭在朱决耳边说,转身下床,从某个柜子里取出准备已久的器具。 夹子,打孔枪,几个银制的环。 嗯,和我猜的差不多。朱决笑问:“想打耳洞?” 哪知沈要就摇摇头,目光灼灼:“是乳/环。” 朱决一怔。 “我的愿望,就是成为师兄的所有物,完完全全属于师兄。希望师兄,能在我的身上留下所有权的印记。” 沈要就单膝跪下,双手举着目的所用器具,脸抬起,直视朱决的双眼。 “师兄,请允许我,成为归于师兄的所属物。” “……”朱决拿起打孔枪和夹子,低下头,轻轻问道,“沈要就,你没想过,让我也属于你吗?” “没有!”沈要就手里攥着银环,焦急又慌张,“我,我不想让师兄属于我!” 朱决微眯眼睛:“哦?” “……我不想成为师兄的束缚。师兄,就该无阻无碍地向前走。我能看到,师兄的路无比宽阔,无比长远。” 朱决站在那里,像一尊倾听凡者祷告的神塑,而沈要就,则是他最忠诚的信徒,从心到灵魂,全部献给这位曾降凡的神明。 “好吧。”朱决把沈要就拉起来,让他坐在床上。 “可能会有点痛,忍一下。” 先用夹子夹起不多的两块肉,朱决虚空比划许久,猛地亲一口沈要就,趁他没回过神,将打孔枪穿了进去。 “嘶——” 那枪上套的是乳/钉的银针,待血不流了,再在两头分别束好银塞。 “师兄,师兄。” 朱决将打孔枪清洗后收好,背着身回道:“嗯。” “我属于你了吗?” “嗯。” 朱决缓步走来,虚抱住这只疼得颤抖的小狗,在他眼睑落下一吻。 “你属于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