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青》来自www.wshlou.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冬青 作者:编号四九 陌生 时值盛夏,头顶明晃晃的日头叫人睁不开眼,藏在树杈间的知了不知疲倦此起彼伏地叫嚷着,让人心烦意乱。 钱晋一拎着书包站在教导主任办公室外面的走廊上,面无表情地盯着铜质门把手。 他舅舅低声下气的说话声断断续续地隔着门板传过来,十几分钟后,门“咔嚓”一声被人推开。一个矮胖矮胖的中年男子出现在他面前。 那人上下打量了他好几眼:“这是你外甥?平时学习成绩怎么样啊?” “曾主任,他在之前那个学校每次考试成绩都是年纪数一数二的……” “那还可以,不过我得多说一句,我们学校是正儿八经的市重点,要想争个名头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是是是。”他舅王骆忙不迭地应着。 “这样吧,我把他安排进五班,五班班主任刘昀挺负责任的。” “哎呦。那真是太感谢曾主任了。”王骆跟在教导主任身后,脸上挂着笑。 教导主任端着杯身刻着“优秀教师曾之源”字样的真空保温杯,领着两人下到二楼的教师办公室。 偌大的楼梯走廊此时静悄悄的,只听见蝉鸣和风吹树叶“哗啦啦”的声音。办公室里的人不多,只有三四个老师在低头写着教案或批改作业。 曾之源低头看了一眼手表,转过身对两人说:“刘昀估计在上课,你们在这儿等他一会儿。” “好好好,”王骆舒口气,目光落在钱晋一身上:“这学校环境很好,你就在这里就安心读书,不要让其他事情干扰你,舅舅相信你是个会读书的孩子,一定会考上一个好大学!” 钱晋一闻声低头,目光在两个大人的脸上逡巡一圈,缓缓点头。他知道他舅为帮他转校找了很多关系,也耗费了一些财力,包括刚才从主任办公室出来后就变瘪的口袋。 有的孩子长得不像爹妈,像舅舅。钱晋一就像极了王骆,身高腿长,天生的一副好身板儿。王骆年轻的时候是校篮球队的主力,人高马大的,钱晋一竟比他还要高,挺直腰背站着的时候比曾之源能高出一个头。 “叮铃叮铃——” 下课声响起,空旷的校园就像被一颗石子打破的平静湖面,喧嚣如潮水般涌来,不少穿着校服的男男女女走出班级,趁着课间十分钟尽力舒展着,去超市的去超市,去厕所的去厕所,一时间,走廊上挤了不少人。 下了课的老师从拥挤的走廊挤回办公室,有的老师眼尖:“诶呦,曾主任,这学生刚转来的?” 曾之源端着茶杯“吸溜吸溜”喝了两口:“是啊,准备把他放在刘昀班上——” 彼时,一个个子不高、瘦瘦弱弱的中年男人从办公室的前门走进,边走嘴里还骂着什么:“净做蠢事,真不知道他妈把他送到学校来做什么……” “刘老师,曾主任来找你了。”有人提醒他。 刘昀这才注意到曾之源及身后的两人:“……这怎么着?” 曾之源指着钱晋一冲他点点头:“这个学生成绩还不错,你班收了吧。” 刘昀探头看了一眼,正巧与钱晋一的目光撞上,他动作一顿,站在办公桌前组织了会儿语言:“有多不错啊?不会跟去年转来的褚应一个样儿吧?说到这儿我得跟您好好理论理论,那个时候主任您跟我是怎么说的?说他成绩虽然不好但不惹事,我看根本不是那样,他就是个带头惹事的!” 旁边有女老师轻笑道:“褚应又做什么惹到您的事儿啦?” 褚应的名字经常在办公室被这些老师提起,倒不是因为他的成绩有多优秀,而是因为他有个做大生意的有钱娘。 褚应刚转过来的时候,他妈就打着支持教育事业的名头给学校转了两百万,每逢佳节叫人往办公室里搬运名贵水果点心不说,就连学校每层楼教师办公室里的桶装水都是他妈喊人承包的。 看在他妈褚大梅的面子上,学校里的领导多多少少都会特殊照顾一下,毕竟褚应成绩虽然差了点,可他从来不打架不斗殴啊!多乖的一个富二代! “你们看这才开学几天啊?他昨夜竟然领着班上的学生半夜去KTV唱歌!我说今早上作业怎么收不上来,感情一个个全都玩疯了!” 办公室顿时笑开了。 曾之源清清嗓子:“诶,不说那了,这——他叫什么来着?” 王骆及时补充道:“姓钱,钱晋亿。” 刘昀问:“哪个晋?哪个亿?” 王骆正准备开口说些什么,却被自家外甥给打断了:“秦晋的晋,一二三的一。” 王骆皱起了眉头。 “钱晋一?名字还不错。这样吧,你现在就跟着我去教室,我给你找个座。”刘昀站起身,示意钱晋一跟上。 王骆松了口气,伸出手捏了捏钱晋一的肩膀,好似在给他打气。 钱晋一没说什么,跟着刘昀出了办公室,他们所处的这栋教学楼是“C__”形的,从办公室出来转个弯就是男女卫生间,再转个弯便是教室。一楼是火箭班和文科班,从二楼到四楼每层五个理科班,五班便在二楼的最顶头。 “我看你不戴眼镜,你应该没有近视眼儿吧?”刘昀领着他刚经过卫生间门口,转身问了一句。 钱晋一摇摇头。 “那挺好,不然你这高的个子我都不知道把你安排在哪儿了,还有,班里中午会换位置,你中午去食堂吃完就赶紧回到教室,不要到处乱逛听到没?” “嗯。” “曾主任既然说你成绩还不错那你就在校好好学习,别跟着班上几个不学无术的浑知道吗?”说到最后,刘昀还郑重地补充了一句:“特别是那个褚应!” “嗯。” 钱晋一本来话就不多,眼下到了一个崭新的陌生的环境更是不想说话。 下课间,站在走廊外的男男女女并不少,刘昀带着钱晋一经过时,无数人的目光落在他两人身上,他们看的当然不是刘昀——而是他身后的一张新面孔,一张极其出色的新面孔。 钱晋一极其不喜欢这种场合,就好像他此时不是在去往教室的路上,而是在走某个万众瞩目的“T”台,那些人打量他的目光让他觉得自己是个猴。 短短几十米距离让他走得浑身不自在,他烦躁地抬头,目光越过刘昀的头顶,直直望向前方——两个穿着校服的男生正站在五班门牌的下面,头挨着头,四肢扭打纠缠在一起,碍人眼目。 “郭付铎!褚应!!你们两在干什么??!!”刘昀暴喝一声,腿脚加速奔向两人。 钱晋一就看着班主任嗖的一下消失在他跟前,喊都喊不住,只好自觉加快步伐跟了上去。 正在扭打在一起的两人瞬间停止了动作,褚应下意识松手,一扭头正看着刘昀带着满身火气冲过来。 两人对视一眼,心底大叫不好。 “你们两人是怎么回事啊?”刘昀皱着眉数落着:“我上节课怎么说来着?有这些站在走廊上打打闹闹的功夫不如多做几个题呗?郭付铎,你是不是对你上学期考出的成绩很满意,啊?尾巴都翘天上去了,只知道玩!还有你褚应!!班上成绩倒数第一还好意思影响别人?怎么?你觉得你家有钱就能负责得起别人的人生吗?” 钱晋一一走过来就听到刘昀说的最后一句话,他微微侧身,视线顺势落在那两个穿校服的男生身上,似乎是想看那位名叫褚应的人作何反应。 S市作为南方省会,每年七□□三个月的温度都奇高,就像把人放在蒸笼里蒸一样,让一向不怕热的钱晋一都觉得闷热。 刘昀面前站着两个男生,个子都比他高,一个身板儿瘦得像竹竿,另一个白白胖胖的,头大脸圆,莫名让钱晋一想起一种食物——糯米团子。只见那个超大号糯米团子低下头,不好意思地摸摸自己的后脑勺,小声答应着:“负责不起。” “负责不起还不给我进去?一个两个在外面晾着很好看吗?”刘昀瞪着眼儿,面前两人灰溜溜地钻进了教室。 刘昀站在原地舒了口气,转身对钱晋一:“跟我进教室,我给你找个位置,还有,我就不给你时间做自我介绍了,你是来学习而不是来交朋友的。” 钱晋一点点头,那是最好不过了。 刚还有些喧闹的教室在刘昀踩进门那一刻瞬间安静下来,用“噤若寒蝉”四个字一点都不为过,可见刘昀平时在班里是何等的严厉。 钱晋一目光一扫,整个教室的分布尽数落在他眼底,教室分成了四组,左右靠墙均为单人组,中间的两组倒是寻常的双人桌。教室后面零零散散地架着几张桌子。 刘昀直接将其中一张桌子搬到墙壁那边,指着钱晋一道:“你就先在这儿坐两节课看怎么样,如果不行中午再给我说。” 凹字 这个位置算是整间教室最偏僻的一个座位了,离门最远还不说,离讲台也远,不过钱晋一对眼前这个单桌单座很满意。 他从书包里抽出纸巾,将桌椅都擦了一遍,刘昀也从后面走到讲台上,板着张脸盯着班里的几个刺头儿,直到钱晋一坐了下来他才缓缓开口:“我给了一节课让你们补作业,你们应该都做完了吧?下节课我会订正这张卷子。” 下面不少人在心里哀嚎:分明就是被骂了一节课却被说成补作业,果然是“阎王”的风格。 “哼,学校好不容易给你们放假,你们不在寝室待着,一个个还给我跑去唱歌!唱啊?我就不信去KTV唱歌那些985、211学校会破格录取你们!……”刘昀站在讲台边上,又开始新一轮的思想教育。底下学生一个个勾着头不与他对视。 直到上课铃声响起,他的嘴巴才堪堪停住,说了这么久他嘴都快说干了,刘昀环视教室一周,去办公室拿试卷和茶杯前补了一句:“你们刚也看到了,我们班今年转来了一个新同学,名字叫——钱晋一。对了,学习委员下节课带着他去后勤处把书领一下。” 学习委员陈玉颜是个成绩优秀做事稳重的女孩子,因她脾气火爆,向来风风火火的,可爱可亲的五班同学就集体送她一个外号“陈辣椒”。 陈玉颜从题海中抬起头,答应道:“好的。” 就在刘昀前脚踏出教室门没多久,后脚整个班就骚动起来了。不只是女生,就连某些男生都坐不住了。 钱晋一坐在位置上低着头,目光盯着空白的桌面,他都不用看就知道此刻定会有很多目光聚集在他身上,嗡嗡的说话声从前面飘过来。 * 抽屉里的手机一震,褚应偷偷摸摸地把手伸进去点开,原来是郭付铎给他发了消息。 小郭子:卧槽!这人瞧着可以啊,就是不知道他到底会不会打篮球,不然就白浪费这好身板儿了! 应用宝:你竟然还惦记着篮球,你忘了头儿之前是怎么说你的? 小郭子:哎管他呢,我和你说,上次二班那群人赢了球你是不知道他们有多嚣张,鼻孔差点没朝天了!我咽不下这口气,要是下次有机会,我一定要带人把场子找回来! 褚应盯着屏幕,直到手机自动息屏都没再回复。他懒得理这些人之间的恩恩怨怨,他只想平稳地度过高中,毕业后往哪儿去以后做什么事儿他压根都没去思考,别人都说他命好,一出身就含着金汤匙,是个少爷命。 还有人会说他以后一定会接他妈褚大梅的班儿,读完高中出国镀个金回来就可以继承家业,不愁吃不愁穿,就算什么都不做每天都有大把钱往他账户里打。 有时候说这话的人多了,他也真的觉得自己这辈子就应该那样了。 “嘶……” 低头太久,褚应觉得脖子有些难受,正扭着头舒缓僵硬的脖颈时,猝不及防跟人对上了眼。 那个新来的正倚着墙壁,只手撑着额头朝他的方向看过来。 看我做什么?褚应疑惑地想,一时间忽略了陡然出现在后门处的黑影。 紧接着,他秉着“要对新同学友好”的理念,强行将自己皱着眉头一脸不爽的表情换成了和蔼可亲的笑脸,尽管那样的表情很是别扭…… 可就在下一秒,他亲眼看见,那新来的张了张嘴,做了个他再熟悉不过的嘴型。 “——傻逼。” 操? 操操?!!!这人怎么回事?褚应傻眼了,这人有病吧?好端端的骂他做甚? 褚应本想冲他翻个白眼,可他刚一掀眼皮就被人打断了。 “啪——” 后脑勺被人打了一巴掌,褚应咧着嘴趴在桌子上,“铁面阎王”不知何时出现在他的身后。“上课东张西望想干什么?”刘昀从他身边经过,扔下一句话。 褚应摸摸自己的脑袋,伏在桌子上叹了口气。他还能干什么,在外人眼里跟他玩最好的郭付铎早就被铁面调到离他最远的位置去了,一个一组最后一排靠窗位置,另一个四组第一排。两人要是想看对方一眼那得横跨半个班。 倒是那个新来的,位置就在教室的另一边,他一转头就能看到那人。他们两个人就像“凹”字的两个顶点,中间只隔了几米远的空气。 “靠!诸事不顺!” 褚应骂了一声,摊开了桌面上字迹潦草的试卷。 * 这节课对钱晋一来说有些难熬,他一没书二没试卷,整个人就像傻子一样坐在教室里,刘昀教的是英语,此刻他正操着一口流利的美式口音讲着课,叽里呱啦让钱晋一听得好不习惯,他这才知道原来市一中兴的是全英文讲英语课,他虽然英语成绩不差,但平时由于练得不多,他的听力不太好,这也是很多学习英语的人的通病。 他有些烦躁,手指用力捏在笔杆上,指尖发白。他知道自己转到这边会有不小的压力,却不曾想这第一节课就让他不好过。 好不容易熬过一节课,他把凳子往后移了移,靠在椅背上放松,他的位置往后挪一点点就可以看见窗外的风景。 窗外正好是大片大片绿得发亮的树叶,风一吹漱漱作响,他将窗户打开了一点点,任由那一阵阵热风扑面而来。 他站起身,准备去厕所洗把脸,谁想刚一把教室后门拉开就见一团黑影向他扑来,此时躲避已然来不及,只听见胸前传来“嘭”的一声闷响,那人的头正好磕在他的锁骨处。 下一秒疼痛传来,他踉跄着往后倒退几步,撞他的那人似是也没想到门后会突然出来个人,忙拽着他的胳膊,陪着笑脸道:“真不好意思,我没注意……” 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让钱晋一心情异常烦躁,他猛地伸手,一把推开怀中那人:“滚远点,别碰我。” “……” 褚应一僵,表情有一瞬间的呆滞,他下意识抬头,第一次看清钱晋一的脸。 那张脸棱角分明,眉眼极为端正,眉梢眼角带着一种褚应说不出来的味道,那张脸的好看程度在他的心里至少排前三。 “靠!”钱晋一低头骂了一句,转身回到了座位。 褚应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这人上句话说了什么,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伸出两根中指在他身后比划:“谁稀罕?!” * “砰砰砰。”桌面被人敲响。钱晋一转回视线,发现自己桌前站着一个女同学。 陈玉颜冲他点点头:“你好,我叫陈玉颜,我带你去后勤处领书。”钱晋一默然不语,跟着她走出教室。 后勤处设在食堂的隔壁,走到那里需要经过整个操场。 陈玉颜看着身边的男同学,热情地问:“你刚转过来可能会有些不习惯,不过你别担心,有什么问题都可以直接来问我,班里的事我一般管的比较多。” 钱晋一点点头,他一边听一边熟悉地学校地形,他要尽快适应在这里的生活。 “对了,你以前是在哪儿读书的?”陈玉颜看着他,脸上带着和煦的笑。 钱晋一微微皱眉,他向来不喜欢被别人问这种问题,类似他以前住在哪儿啊,在哪里生活啊,在哪儿读书啊,他觉得这些问题根本没有意义,想说的人自然会说,而他只觉得冒犯。 陈玉颜没等到回答,当即明了他的意思。她笑了两声,给自己打着圆场:“没关系啦,我也就是随便问问,希望你能尽快融入班级。” 钱晋一的视线在学习委员身上一晃而过,低声道:“谢了。” 陈玉颜笑着抬起手,像江湖大侠般抱拳朝他拱了拱:“客气。” 高中教材可不少,一个年级的书摞起来得有一胳膊肘长,钱晋一从管理处老师那儿接过书,跟着陈玉颜原路返回。 “那个……我可以帮你拿一点。”陈玉颜瞅着他,伸手想从他手里拿出几本,可谁知道下一秒钱晋一直接往旁边退了一步,然后冲她摇了摇头:“真的不用,这些书不是很重。” “好吧。”陈玉颜耸了耸肩膀没再说什么。 两人这边刚踩上教学楼的台阶,那边上课铃声就响了。 “我去,要迟到了,快快快!!”陈玉颜一惊,下意识往前冲了两步,几秒后才反应过来身后还有一人,她猛一回头,看着钱晋一稳定自若的神态就急了:“你快点,最后一节课是物理!迟到了可是要罚站的!” “……” 钱晋一发现真是什么样的班主任带什么样的学习委员,他们原地窜出去的速度竟然惊人的相似! “快快快,”陈玉颜催他,神色焦急。 钱晋一刚准备小跑起来,就看见陈玉颜脸色突然一变,视线越过他看向身后的某处,紧接着,他的耳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顺着陈玉颜的视线转过身,钱晋一意外地看见两个熟悉的身影。 后桌 那两人很明显是从超市出来的,手上拿着饮料,口袋塞得鼓囊囊,零食袋的一角还露在外面。 “学委,”褚应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陈玉颜皱着眉:“只剩一节课就得吃午饭了,你们还跑超市去……” “快跑快跑,”郭付铎带头冲上了楼。 可惜当四人站在门口时,上课铃声已经停了,教室里传来老师说话的声音。 陈玉颜无可奈何地接受这一事实,她站在教室门口喊了声报告。他们的物理老师是年级组长,年纪虽然不大可教学质量优秀,每次物理竞赛他都能带着学生抱几个奖回来。正因为如此,他对学生向来严格,上课早来几分钟,课后拖会儿堂,一节课四十五分钟硬是被他上成了五十几分钟。 物理老师姓田,全名田清华,人如其名,理科好到变态。 田清华这会儿刚发完卷子站在讲台上,底下的学生正埋头开始做卷子,他眼神撇过来:“做什么去了?” “报告老师,班主任让我带着新同学去领书。” 田清华的目光越过陈玉颜看向她身后的三个人,微一打量:“另外两个去哪儿了?” 褚应与郭付铎两人对视一眼,心道不妙。 褚应轻咳一声,开口说道:“去超市了——” “厕所——” 操??!!! 褚应惊愕地看着郭付铎,后者也以同样的表情惊悚地看着他,两人大眼对小眼,尴尬地都不知道说什么了,教室里传来低沉的偷笑声,清晰地传进他们的耳朵。 就在这时,褚应也听到从身边传来的一声嗤笑。很轻,很淡,也很不屑。他转过头瞪了一眼,那人正站在郭付铎的另一边,直视前方。 田清华没有说话,明显是想晾他们一阵。 郭付铎很明显也听见了那声轻笑,他偷偷地往钱晋一那边挪了一点:“兄弟,帮个忙,把我吃的给带进去。”说着他便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什么就要往钱晋一身上装。 钱晋一想都没想就往旁边垮了一大步,根本不给他接近的机会,那意思很明显:没门! “操。”郭付铎皱眉:“哥们儿别这么无情,好歹同学一场。” 同学一场? 钱晋一可不这么认为,他不想和这里的人有任何交集,他侧过脸,面无表情俯视着郭付铎,张嘴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我不想帮你。” 这下子连褚应都看不下去了,这人一副爱理不理、心高气傲的样子让人很想揍他,他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见钱晋一直接往前站了一步,抱着书直接跟陈玉颜并排:“报告老师,我俩可以回座位了吗?” 此话一出,底下不少人齐齐抬头看向门口,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新来的有点狂啊,还敢这么问。 田清华也没想到在他开口之前还有人敢说话,视线不由自主地盯着站在门口的高个子男生,顿了几秒才点了点头:“进来吧,念你第一次。” 钱晋一低头,从一二组走廊间穿过回到自己的座位。 田清华看了看站在外面的三个人:“学委进来,另外两个回位置上站着!” 褚应回到位置上,顶着田清华的目光将口袋里的东西塞进抽屉,而后拿起笔趴在桌子上翻开试卷写下自己的名字:“褚应——” 靠,那个新来的简直太狂了! “一、下面是五个多项选择,请从ABCD四个选项中——” 这事恐怕郭付铎不会这么轻易算了的,估计过些日子就会找那新来的麻烦。 褚应凭借超高的眼技,从四个选项中挑出最像答案的那个,飞快得在答题纸上勾着,田清华绕着教室溜达着这边瞧瞧那边看看,走着走着就来到褚应的桌边,垂首看了几眼他的卷子,褚应走神都走到天外去了,压根没发现自己的答案有哪儿不对,反正他以前做题也都是猜的,老师们都心里有数,反正他也就是混个毕业证。 褚应抬头看着田清华,脸上带着乖巧而不失礼貌的笑。 田清华的目光从试卷划到他脸上,声音带着调侃:“你这速度还挺快,他们一页都没做完你就翻面了。” “啊?”褚应有些惊讶。 田清华一笑,摇着头从他身边划了过去,又从教室后面绕到第四组。 褚应还没明白他话里什么意思,就瞅着田清华又站在钱晋一桌边,他瘪瘪嘴正准备收回目光,却发现田清华突然伸手直接从钱晋一手底下抽出试卷,凑近了看。 诶呦,这咋回事? 褚应有些好奇,他保持偏头的姿势,盯着钱晋一一顿好瞧。 田清华站在钱晋一的桌角旁,手里拿着试卷,钱晋一表现的很淡定,他弓着腰坐着,一只手撑着头,另一只手悠闲地转着笔,因桌底空间有限,他将一只长腿伸到走廊上,阳光从窗户斜着射进来,把他头上那几根支愣着的头发尖儿照的亮亮的。 嘶……褚应觉得这人长得有点好看,用老一辈儿的话来讲就是很端正的长相,眼窝微陷,眉眼修长,鼻梁高挺,挺符合他的审美。 褚应还没来得及察觉到自己的想法有什么不对就看到令他惊愕的一幕:田清华竟然对钱晋一笑了!褚应惊得都忘了合上自己的嘴,田清华什么时候对人这么笑过啊,还特么笑得一脸和煦。 田清华低头和钱晋一说了些什么,后者点了点头,他脸上的笑容就更明显了。 须臾,钱晋一收回自己的视线,往褚应那方向淡淡一瞥,将后者的偷窥抓了个正着,那波澜不惊的眼神让人觉得他一直都知道褚应在盯他。 “……”褚应摸摸鼻尖,颇为尴尬地收回了目光。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课,组长从前到后收集卷子交到老师手上,田清华站在讲台整理了会:“这次的卷子是去年的竞赛题,自己做成什么样自己心里因该有数哈,我希望你们在保持去年成绩的基础上更进一步。” 下课时间已经过了半分钟,楼梯附近传来清晰的震感,还能听见脚步跺在台阶上的“咚咚”声,走廊上早就挤满了要去吃饭的同学。 “行了,你们快去吃饭吧。” 田清华在众人的急切的目光中大手一挥,就像一位发号施令的大帅,在他的指挥下,几十小兵扛着□□就朝前冲锋陷阵。 几十秒钟后,教室就只剩零零散散几个人。 褚应一点都不着急去晚了没饭吃,因为他压根就不会去食堂,家里的阿姨每天都会给他送饭,无论刮风下雨还是电闪雷鸣,从不曾拉下一天。 他拧开冰红茶灌了一口,像往常一样起身后伸个懒腰,往后退了两步准备从后门出去,忽然,他的肩膀被人扣住,然后往前一推,手劲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正好把他往前送了半步。 “谁啊?”褚应转过脸,只见身高超出他半个头的钱晋一站在他身后,一脸不爽的样子。 褚应想也没想就说:“怎么着,想找事啊?” 这话是他笑着说的,没有任何恶意,就是顺嘴开个玩笑,再说他也不是什么爱惹事的人,可他根本没想到眼前这人丝毫不给他面子。 钱晋一冷冷瞪了他一眼:“好狗不拦路,懂?” 褚应的脸色瞬间垮下来了,这人一而再再而三地让他不爽,这笔账他算是记着了。 “操,”褚应紧紧盯着他的脸,一字一句道:“你说话注意点,一个新来的别这么狂!” 钱晋一都懒得看他,冷笑一声就走了。 在相处不过两个小时内,褚应觉得自己和钱晋一的梁子已经结下了。他觉得这人真的很神奇,他的脾气一向不差,却也能几次被他惹怒,这要是换个人估计这人会被打。 * 半个小时后,吃完饭的同学们回到班级,有的趴在桌子上小憩,有的在整理自己的书籍试卷,褚应吃完饭就回到了教室,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发呆,他对学习不感兴趣,也没什么目标,作业与他而言就是消耗时间的工具。 没过几分钟,刘昀就进了班,敲了敲讲台:“按照每个学期换次座位,今天中午大家就抽十五分钟出来把桌子搬一下。” “嗯,那个新——钱晋一,你觉得坐那里怎么样,看得见黑板吗?”刘昀昂着头问他。 钱晋一这时候刚从后门进来,听到这句话后立马回答:“老师,我看的见黑板,坐这里挺好的。” “那行,”刘昀满意地点点头,钱晋一没有参加上学期的期末考,也没有成绩排名。如果要专门给他安排个座位估计会引得其他学生有意见:“其他人就按照规矩来吧。上学期考试排名你们都应该知道吧?我在这儿就不念了。上次按照成绩高低是从四组开始坐的,这次就从一组开始吧。” 刚开始褚应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之处,反正他高一刚转过来的时候坐的位置就是四组最后一个,这次再坐回去也没什么不好。可直到后来,他看着别人都在收拾东西搬桌子凳子,钱晋一还稳稳的坐在位置上不动时,一股不祥的预感从他心底升起。 如果钱晋一那小子不挪窝,那他岂不是……会成为那小子的前桌? 这特么叫什么事!!! 褚应烦躁地搓了把脸,他觉得他今天实在是倒霉透了,这一上午就没发生一丢丢可以让他高兴的事,他一想到从今往后后桌坐着这样的一个人他就觉得心里不舒服。 动脚 五分钟后,褚应坐立难安。 ——他是真的坐在了倒数第二排。 前面半个班的同学都在窸窸窣窣地收拾着东西,桌椅在地上擦出刺耳的声音,他的背后却一点声音都没有,要不是后背隐约能碰到课桌,他会真的以为背后没人。 褚应半靠在桌子上,眼神四处飘荡着,通常中午都会由一个小时的午自习时间,可以休息可以做题,偶尔也会有老师坐班。 刘昀站在讲台上盯着他们搬好位置,才从办公室抱着一摞作业过来,守着他们午自习。 因为昨晚熬了夜,褚应刚趴下就打了一个巨大的哈欠,眼睛浮上一层水汽,他眨巴眨巴眼,给自己调整一个舒服的睡姿。 钱晋一领了新的课本,正准备拿出笔将书上的内容过一遍,无论是他以前的学校还是市一中,老师上课的进度都很靠前,因为一旦进了高三那就相当于开始搞复习了,新课必须要赶在前两年上完。 他注意到前面几排的同学翻书的时候几乎前半本都做了记号,密密麻麻的,就连书页之间的缝隙也被写满了,他一眼就明白学到哪儿了。还好差的地方不多,一个单元四章,抓紧点时间总能赶上的。 他钱晋一转了转手中的笔,将崭新的书翻开,低下头开始学习。 突然,他的桌子被人“拱”了一下,动静还不小,直接把他放在桌上的书给撞歪了。 钱晋一烦躁地抬头,发现前面这人趴在桌子上睡的正香,脸朝着外面,一只手垫在脑下,另一只手伸得长长的,手和一部分小臂都悬在桌外。 “……”钱晋一翻了个白眼,懒得骂人。 直到两分钟后,他的桌子再次被人“拱”了一下,而且力道更重,动静更大,引得前面两三个同学转过视线。 可那人竟然没醒。 钱晋一摔了笔,脸色阴沉,他觉得前面这人是故意的,平静地想了两秒,他做了一个动作——伸出他的大长腿,对着褚应凳子就是一脚。 令他惊讶的是,从鞋上传来的触感是软绵绵的而不是什么坚硬的东西。 他只愣了一秒钟,因为下一秒他前面那人就“咻”的一下站起来了,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愤怒和难堪,怒气冲冲的转身盯着他。 “你有病吧?”褚应两眼喷火。 钱晋一亲眼看着褚应白皙干净的脸逐渐涨得通红,他挑起一边嘴角,将头往后仰靠在椅背上,搭拢着眼皮看人。 褚应还想说什么,却被讲台上的一声责问打断了:“褚应你干什么呢?别打扰别人休息。”刘昀站起身,大有走过来做思想教育的架势。 这才午休不到半个小时,班里大半部分学生都没睡,听到教室后角传来不小的动静,纷纷转过头往后看。 “褚应,你给我坐下。” 褚应咬着牙关,足足瞪了他十秒,才在刘昀下讲台前转过身,一屁股坐下去,裤子后面还印着一个灰扑扑的半个脚印。 钱晋一有点想笑,他本来是想踹凳子把褚应给弄醒的,谁知道一脚正好踢人屁股上了,难怪他这么窝火呢。 褚应被这么一弄,也没了睡意,他静坐了几分钟,最后弓着腰低头,将抽屉里的手机翻了出来,动作间不小心磕到后桌,他皱着眉,不耐烦地侧过脸:“桌子往后挪点,坐不下。” 他坐最后一排都已经习惯了,教室后面空间很大,他平时想怎么坐就怎么坐,可钱晋一的桌子就像一道围栏,将他困在那不到六十平方厘米的空间内,让他很不爽。更关键的是,他本来生的就壮实,这点遗传了他妈的优秀基因——又白又胖。 就两张桌子间隔着这点距离,都不够让他侧身的! 钱晋一看着前面那人一脸嫌弃的样子,想到自己刚踢到人家屁股,想了几秒,还是伸手将桌子往后移了移。 褚应说:“多移一点。” 钱晋一停了手,他往前倾了倾身子,压低声音说道:“有完没完了,不然你做我后面?” 褚应翻了个白眼,把头转回去没再理他,谁知道这人坐在自己面前会不会无事找事? 抽屉里的手机震了震,褚应拿出来看。 小郭子:“那新来的做什么了?” 褚应的拇指不停敲击在屏幕上:“操,他刚刚竟然踢老子屁股!” 刚准备点击发送键的时候褚应手指一顿,发现这么说有点丢人,他又将那句话改了改:“操!他刚踢我一脚!” 小郭子:“什么?好好的踢你一脚干什么?莫不是神经病吧?” 应用宝:“我觉得这人就是有病!几次三番惹我。” 小郭子:“他还怎么你了?你跟我说,到时候我找几个兄弟帮你揍他。” 褚应盯着屏幕上的“揍他”两个字,下意识皱了皱眉,他其实就是不喜欢这人,烦不过,不过要说带人弄他一顿……好像也不至于,说不定这人的性格就是这样古怪,之所以转校就是因为在以前那个学校待不下去了。 这么一想,褚应反而没这么气了,郭付铎还在发着消息:“你觉得咋样?我看他这个身板儿估计得要带三五个兄弟,如果你想好了,那我就把时间给定下来,我们……” 褚应胡乱搪塞了过去:“让我再想想。”重新把手机塞进抽屉,鬼使神差的,他往后瞄了一眼,真的就一眼。 他看到钱晋一坐靠在椅子上,一手拿笔在那儿转着,另只手放在桌下。 那人头发微垂到额头,浓密的眼睫勾勒出好看的形状,嘴唇紧抿,线条分明,看起来和他主人一样桀骜。大片的阳光从他身后的窗户洒进来,将他身后一面白墙照得发亮,以他的角度看过去,仿佛钱晋一整个人都藏在光亮里。 不过让褚应讶异的是——那张脸正面无表情地与他对视,目光清冷。 “……” 褚应默默收回了视线,在心底默道:“看个屁啊!” *** 午休过后,班里的气氛逐渐活跃起来。 郭付铎从一组那边窜过来,喊褚应去上厕所,褚应早就不想坐在这儿了,趁着课间十分钟溜了出去。下午是三节大课,两节数学一节生物,褚应无聊到在卷子上画画,他从小玩性就重,做什么事情都不会长久,小时候想学画画,褚大梅就将他送去学国画,才学了不到两节课他就弃了。再然后他看着别人打架厉害想去学跆拳道,他妈想着男孩子学个技术防防身挺好,又给他办了个年度VIP金卡,谁知道还没过两周褚应又不去了,原因是腿疼。再然后…… 到最后,褚大梅也懒得去管他,想学尽管去学,不想学就不去,反正由着褚应,怎么高兴怎么来。一来二去,褚应就多多少少会了不少技能,尽管那些只能算个皮毛。 他捏着笔杆在卷上写写画画,不多时,一个小人就出现了他眼皮子底下,那个小人正手持着一把剑,正准备向前冲击,褚应想了想,觉得它少了个对手,于是他又画了一个小人,为了区分,他还在第二只小人头上画了个根头发,紧接着他又添几笔,那第二个小人就被剑刺伤了,正捂着肚子狂吐血。 褚应很满意自己的杰作,正低着头欣赏着,他忽然记起身后钱晋一的头发也有几根是竖着的,像极了他画里的那个被插吐血的小人。 “哈哈哈,”他竟然被自己的恶搞逗笑了,正当他摇头晃脑得意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了簌簌的响声。 褚应神经一紧,下意识将卷子紧紧捂住,他偏过头,一脸不悦:“干什么?” “你头挡着黑板了。”钱晋一理直气壮。 “不是,你这么高我还能挡你?”褚应疑惑了。 “你一直在摇头晃脑要我说?” “操!”褚应低骂一声,自觉把头低了下来。他就觉得自己虽然无心学习,但也不能打扰别人用心,这点道德还是要有的。他悄悄舒了口气,还以为钱晋一已经发现了他这举动,原来不是,吓他一跳。 可褚应不知道的是,钱晋一早在他慌张捂住试卷的时候便察觉出了不对,但他没多想,他向来没有多重的好奇心,对别人的隐私也不感兴趣。 下午的放学铃终于敲响,学生们各个像匹野马一样冲了出去。郭付铎喊着褚应去超市,褚应从书包里掏出手机和饭卡就出了教室,钱晋一这会儿刚把上课写得笔记整理好,正准备拿着水杯去饮水机接点热水,站起身的时候目光不小心扫过褚应桌面。 “……” 钱晋一一眼就看到了那副杰作,这也不能怪他,他真的就只是不小心、无意瞥到的,而且这卷子本就被他的主人大喇喇地摊在桌上,像是在等着被谁夸奖。 “幼稚,”钱晋一摇了摇头,神情淡漠地经过走道。 市一中的晚自习有三小节,第一节是自主自习,可以做各科留下的作业,后两节连起来也被划进了课表,由不同科目的老师分配。 今晚的自习是数学。 跑操 数学算是褚应比较喜欢的一门学科,主要是因为他班上的那个数学老师管的比较松,平时没什么事几乎不会看见他的身影,上课就站在讲台上一通讲,讲完发几张练习题或者试卷就不管了,有时候连答案都是学委主动抄在黑板上让大家订正的。 所以这天的晚上和往常一样,老师过来给学委一沓试卷,让她发下去让学生自测。 褚应把选择题一填,填空题随便猜了几个,再往卷子后面写了几个解就甩了笔趴在桌子发呆,定定瞧着某处一动不动,任由脑袋放空。 两个小时很快过去,一天的课程到此结束。 窗外暮色沉沉,校园里的几盏路灯排列地整齐,路灯下成批的学生们背着书包,分为两个方向散去,大门或宿舍。市一中对住宿学生管理得非常严格,下了晚自习不许他们出去,怕他们半夜出去寻衅上网。所以从下自习之后,校门只能出不能进。 褚应慢悠悠地拎着包往外走,他的家离学校并不远,骑自行车十五分钟就能到,可褚大梅同志不放心宝贝儿子一个人骑车上下学,所以褚应通常是骑着车来,放学了让司机来接,把人和车辆全都带回去。 “胖子,我先走啦。”郭付铎从他身旁跑过,顺嘴打了个招呼。褚应朝他点了点头,郭付铎是住校生,所以两人通常放学之后不会聚在一起,除非他想吃什么才会跟着褚应来到大门口,在几个门卫大爷的注视下,从褚应手里接过吃的东西——烧烤、麻辣烫之类。 学校虽然命令禁止从门口这些小摊小贩手里买东西,怕他们吃坏肚子,但这些正直青年的学生们每天精力消耗巨大,肚子饿想吃东西是很正常的事,这个点学校食堂超市又不开门,几个门卫大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放过他们这种钻空子的行为。 校门口除了一些小摊外还有几家专门为学生开的副食店和文具店,褚应随着熙攘的人群挤出校门,避开一个个站在门口等候子女的家长,一头钻进了一家文具店。 “老板,今天有新的货吗?” 这家文具店的的老板是一对夫妻,每隔三两天他们就会从外进一批新的货物,除了买一些文具,他们还搭着买一些卡贴、卡通杯、风铃等小物什,因为褚应来的次数多,便也和店里两位老板熟络了起来。 “有有有,今天刚从厂拿的,你来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老板娘从学生群中挤出来,笑着招呼他。 刚放学,店里的人不算少,算是达到了一天人流量的峰值,褚应站在门口望了望,懒得往里挤了:“老板娘,我明天早上再来吧,这会儿人太多了。” “好啊好啊。” 褚应冲老板摆了摆手,然后转身下台阶,往前走了没两步他便看到了一辆熟悉的车——尾号三个八的黑色切诺基正安静地停在路边。他两步走过去然后拉开了车门:“张叔叔。” 张敬回过头看他一眼,边系安全带边笑着问他:“今天在学校过得怎么样?还不错吧。” 褚应极淡的笑了一下,靠在后座没有说话,看着车窗外不断经过的三两人群和车流,整个人蓦然放松下来,似是不用再强迫着自己融入外面的世界。 张敬已经习惯了褚应的性情,倒也没再继续说下去。 褚大梅平日里忙得很,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总有三百天在天上飞来飞去,所以褚应总是一个人待在家里,褚大梅早就想为他请两三个保姆招呼他的日常生活,褚应借口不方面硬是都给推迟了。 此时,偌大的顶层别墅里里外外就只有他一人,连个灯都没点。 褚应在玄关处脱了鞋,将书包扔在一边,赤着脚走到落地窗前,看着整座城市悄无声息地隐藏在黑夜中,周围一片寂静,脚底下是闪动着的霓虹和川流不息的车流,看似热闹极了。 他站着看了会儿,然后默不作声地一头钻进浴室。 *** 钱晋一坐在教室里,等着别人一个个离开了教室,他才开始收拾书包,临走前还有一个学生特意提醒他走之前别忘了关灯。 等他走出校门的时候时候已经不早了,学校里走动的人也没有几个,门卫大爷都聚在一起准备下班了。钱晋一慢吞吞地走出校门,他闭着眼回忆了一下之前来学校的路,然后转身钻进了一条小道。 他舅舅王骆帮他租了个房子,就在学校附近两百米外,在一片筒子楼里,虽然就只有一室一厅,但与他而言便是一个极好的住处,因为这地儿不仅便宜还方便,至少方便钱晋一他爸进出——一个需要常年坐着轮椅的人。 “爸,”钱晋一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打开门径直朝房间里走,一个两鬓微白的中年男子半靠在床头,面前放着一个不大的纸盒子,里面散落着些红纸和一些工具。 人已经睡着了,钱晋一走过去,轻手轻脚地将东西收拾好放在地下,帮男人把杯子往上拉了拉。 “嗯?你回来啦?” “爸,我都和你说多少次了,你别熬这么晚,身子受不了。”钱晋一的语气有些责怪。 “我就只是想给你减轻一点负担,”他爸笑了笑,说话的声音不大:“咱们有手有脚的,不能欠你舅舅太多……” 钱晋一沉声道:“我知道。” “那个什么,你今天第一天去学校,感觉怎么样?同学们还好相处吧?” 钱晋一转身将箱子抱到桌子上,避免与他爸对视:“嗯,还行。” 除了有几个傻逼以外。 “那就好那就好。”他爸用两手撑着身体,准备躺下:“对了,前些日子我找到一个店铺,将这点东西卖了些钱,放在抽屉里了,你拿去做生活费吧,在学校吃好点,这关键时期不要饿着自己。” 钱晋一动作一顿,而后缓缓拉开抽屉,一小叠黄绿相间的零钱放在最里面,粗略一看有十多张,他怔怔看了两眼,而后从里抽了几张出来塞进自己口袋:“好。” 等他回过头时,他爸已经闭上了眼,胸腔有规律地起伏着,台灯发出微黄的光,照亮房间这一角,钱晋一站在原地默默看了半晌,关灯带上了门。 钱晋一其实长得并不像他爸钱程,无论是五官还是个头,钱程的个子并不高,离一米八还差一截儿,常年坐在轮椅上让他身形显得更小,精神也不如正常人那么好。 钱晋一快速冲了澡,抱着本书躺在了客厅的沙发上,四周昏暗而静谧,窗外的月色淡淡地洒下来,给他侧脸渡上一层浮光。 ***** 次日清晨五点半,床头柜上的闹钟准时响起,不知疲倦着响着,响了足足三分钟床上的人才有点动静。褚应顶着一头毛茸茸的微卷发从床上爬起来,按掉闹钟。 他喜欢睡懒觉,有时候一睡就是一整天,从第一天夜里睡到第二天的黄昏,睡到自己神志不清。可他更不喜欢迟到,他宁愿早去半个小时在某个地方等着都不愿意让别人等他一秒。当然,和郭付铎待一起的时候不算,那小子无论做什么事都会迟到,大家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市一中的早自习是在六点二十开始的。 六点整。褚应的身影出现在后门,令他惊讶的是,教室里已经有人了,要知道以往这个时候教室里的灯都没亮。 他怔了一下,随即面不改色地走到自己的座位。 没想到啊没想到,钱晋一竟然会比他来得早,经过最后一排的时候,褚应还“不小心”低头看了一眼,发现他面前摊着一本数学课本。 “切,装什么认真。”褚应默默在心里翻了白眼,在潜意识里,他就没觉得钱晋一成绩有多好,因为这人一看就是私底下不安分的,八成不是什么善茬儿。 两人谁也没开口说话,教室冷了将近十分钟才有学生陆续进班早读,声音逐渐吵杂起来了。 十五分钟后,班里的人全部到齐了,刘昀站在讲台上抱着手臂盯着他们,忽然,教室的广播响了,一阵熟悉的音乐荡在众人耳边。 “我去!”褚应愣了,这个学期的跑操怎么这么快就启动了,还毫无征兆,搞得他一点准备都没有。 刘昀在讲台上拍拍手,让手底下的同学们安静下来:“和去年的地点一样,大家迅速下去在操场上站好,女生在前男生在后,按照身高排,快!两分钟我要看到你们排好队。” 教室里一阵噼里啪啦,大家纷纷离开座位,跟着人群下楼梯。 “烦死了,”褚应烦躁地揉了揉眉心,他不喜欢跑步,觉得累得很,虽然他们学校的晨跑只需要围着四百米的操场跑两圈就够了,可他体重摆在那里,和别人比起来要费劲不少。 不仅是褚应心情不好,钱晋一都有些反应不过来,他都没怎么和这班里的人说话,压根就不晓得之前他们班站的位置在哪儿,他下意识就想跟着刘昀走,谁知道他刚一站起来刘昀的身影就消失在了班门口,融进了人群中,可他还被堵在教室里,一步一步跟在别人后面挪。 就在这时,他眼神忽然一撇,看到褚应正从一组的走廊走向前门,他想都没想便抬脚跟上去了。倒不是因为想跟褚应扯近乎,而是在这个班里,他唯一脸熟的人就只有两个,不,加上学委有三个,这其中,就褚应的个子最大,最不容易跟丢。 两分钟后,全校所有的班级都以班为单位列成了整齐的方阵。而钱晋一也凭借着得天独厚的身高优势……站在了褚应的身边。 他没来之前褚应是班级最高的,他一来直接拉高了班级平均身高,褚应都矮了他半个头,站起来只能到他耳朵边儿上。 市一中对跑操这一块要求比较严格——步伐要一致,口号要整齐,要求不管从哪个角度都要成一条线,就像棋盘上的十字格那样,校领导都放话了,说要立志要达到衡水中学跑操的水平。 一声口号响起,所有的班一齐发动,跑完三百米,褚应觉得自己还行,再跑三百米,褚应觉得自己可能不太行了,两腿沉重地像被人拽着往后拉,胸腔也一阵阵地难受,他开始大口喘着气。 钱晋一听着身边人的呼吸逐渐变得粗重,偏过头看了他一眼,这一眼差点吓他一跳,褚应的一张脸不知何时被涨得通红,连脖子手臂耳朵尖儿都在微微泛红。 他知道有些人运动后脸会变白或变红,不过这全身变色儿的他平生还是第一次见。 最后两百米褚应跑得有些艰难,跑操和寻常跑步不一样,为了保持一致的步伐,整场跑操下来速度都要一样,一步就只能跨出去那么一点,腿长的就只能重复迈着小步子跑。 身子一沉,他就掌握不好平衡,跑起步来一晃一晃的,有好几下手臂都贴着钱晋一的胳膊擦过去,引得那人转过头看他。 褚应只觉得丢脸啊,丢脸都丢到家了,还有什么事能比让对头看到自己出丑更让人难堪呢? 三分钟后,跑操结束,每个班按照顺序排成两排上楼。褚应和钱晋一排在五班队伍最后,跟着上了二楼。接下来便是一节早自习了。按照三英两语的安排,周二早上需要背诵语文课文。 休息了五分钟,班里断断续续响起了读书声,这时,从门口突然进来了一位漂亮的陌生女人。 班里读书的声音瞬间低了下来,那个女性看起来很年轻,穿着也很时髦,她脸上带着微笑,径直走上了讲台,环视台下一周,然后道:“大家好,我是你们新来的语文任课老师,我姓宋,你们叫我宋老师就行。” 台下安静了两秒,然后有同学小声问道:“我们以前的王老师去哪儿了?” 宋玉笑得很随和:“你们的王老师向学校休了产假,现在正在家里养身体呢。” 下面哗然一片,宋玉抬手做了一个小声的手势:“按照学校的指示,我应该会和大家度过一个学期,所以……请大家多多指教。” 这个宋老师说话温柔,笑容甜美,看起来脾气很好,学生们最喜欢这样的老师,于是这个早读所有人都格外热情,就连褚应读书的声音都高了不少。 五千 早自习的时间眨眼而过,下课铃一响,宋玉便踩着高跟鞋走了,读书声很快消失,学生们像一个个外出觅食的鸟,扑腾扑腾翅膀从门口飞了出去。 褚应也站起身,从讲台上绕过去,准备喊着郭付铎准备去超市逛两圈。但郭付铎精神不定的苍白脸色让他吃惊。 “你怎么了?”他走到郭付铎跟前,伸手敲了敲桌面。 郭付铎抬起头,勉强对他笑了一下,语气有些慌乱:“我完了,一班那些人今晚放学后要堵我。” 褚应下意识皱起眉头,声音也沉了些:“怎么回事?他们为什么……” “昨晚放学我没看路,不小心把一班的甘文博撞了一下,当时他们三个人堵着我不让我走,混乱中我就攘了甘文博一下,结果他今早上让人把这个放我抽屉了。” 说着,他摊开手,把一张布满折皱的白纸放在桌上,纸上有几个刺目的红字,极为醒目:“今晚你给我等着,别想给老子逃,不然老子带人去你宿舍捉你。” “你说我该怎么办?”郭付铎抬头,眼底有些掩饰不住的慌乱:“我叫的人又进不来学校,如果甘文博想要在学校里面动手,那我岂不是只有挨打的份儿?” “你先别急。”褚应沉着脸思索着片刻:“晚上我陪你跟他们谈谈,看这件事怎么发展,先摸清楚那些人的意图是什么。” 他褚应不喜欢与人起冲突,但也从来不会刻意躲避找上来的麻烦,虽说这事跟他关系不大,但郭付铎平日跟他走得比较近,总不至于让兄弟伙的让别人给欺负了。 有了褚应这句话,郭付铎的脸色好看了一些,如果打架那他好歹还有个帮手。 郭付铎整天都有些心神不宁,以至于上课不认真还被老师点名好几次。褚应倒是没什么情绪,和往常一样,该玩玩该睡睡,要不是身后偶尔传来的翻书声,他会以为一切都和上学期一样。 太阳从西边缓缓落下,踩着绚烂的晚霞钻进了地里,夜晚的温度比白日低了一些,可还是让人觉得燥热,教室里只有几个零零散散的学生,正收拾着东西。 褚应也迅速地收好了东西,将手机什么的全都装进书包,然后坐在位置上一声不吭。 钱晋一本想和昨天一样等到最后一个走,一抬头忽然发现褚应和郭付铎两人还坐在位置上,两人都没说话,像是在等什么。他眼眸微眯,一种不祥的预感浮现在心头,但很快他便发现自己的猜测是错误的,班里其他人已经走光了,那两人仍然没有任何动作,那就说明他们不是想趁放学后找他的麻烦。 带着疑惑,钱晋一将书包放在教室,从后门出去上了个厕所。等他回来时,班里已经挤了一大群人,围着褚应的座位,把教室后面和走廊通道都给占了。 当钱晋一的身影出现在后门处,不只是一班的那些人,褚应和郭付铎都有些惊讶,这人不是走了么,怎么又回来了?褚应拧着眉,看着钱晋一一步步走回自己身后的座位,发现这人竟然淡定极了,脸上没有半点诧异的神色。 钱晋一的目光从那些人身上一扫而过,面无表情地回到自己的座位,抄起书包就想走,他一点都不想参与这些人之间的事,谁知道他的书包还没来得及离开桌面,站在那群人最前的那位便说话了:“呦,这就是你们找来的帮手?” 钱晋一皱了皱眉,开口就说:“你搞……”错了两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听褚应直接开口问:“然后呢?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甘文博冷哼一声,皮笑肉不笑地说:“我们不想怎么样,让郭付铎那小子给我磕头道歉这事就算过了。” 郭付铎就站在褚应身边,听到这话脸色早已变了,一阵青一阵红的:“我磕你**的头,你给老子做梦。” 这下甘文博没说话,他身后的十几个人“嗖”地一下全都围上来了,钱晋一这下是被彻底挡去了去路,他皱了皱眉,想从人群边绕出去,却被几个眼疾手快的给推攘了回来。 “想去哪儿啊?事情没解决谁都不能走!”站在甘文博身后的一个顶着波波头的男生冲他吼。 钱晋一不耐烦地皱了皱眉,早知道就不去厕所直接提着书包回家好了。 “你知道这不可能。”褚应没什么表情,可说出话却是不容置疑:“除非你想把事情搞大。” “想搞大事情的是你们自己!”甘文博伸出手指点了点他们三个:“这事必须要有一个解决的法子,不然这事没完。” 褚应思索了片刻,动作熟练的从书包里掏出手机:“这样,我给你转两千块,这件事一笔勾销。” 甘文博咧嘴一笑,不怀好意地反问道:“两千就想我把这事忘了?五千,少一分都不行。” “行。”褚应二话没说,低头在手机上按了几下,然后将手机递给甘文博。几秒钟后,甘文博掏出自己的手机看了一眼,笑着吆喝着他身后的兄弟,大摇大摆地走了。 直到教室空旷下来,郭付铎才缓缓出声:“胖子啊,你这一出手就是五千啊——五千啊!!” 褚应将手机扔进书包,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不然呢?让你跪地喊他爸爸啊?” “胖子你真是对我太好了,你对我的大恩大德无以回报,日后一定……”郭付铎跟在他身后喋喋不休。 褚应收拾好自己便准备从后门离开,一转头却发现钱晋一还站在原地,一手拎着书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我的天,这人莫不是被吓傻了吧。” 郭付铎头都没回:“管他呢,咱们快走。时间不早了,明天还要早起呢。” 褚应点点头没说什么,跟着郭付铎走了出去,直到两人说话的声音逐渐消失在楼道,钱晋一才稍微从方才那件事缓过神来。 方才在褚应嘴里听到两千块的那一刻起,他惊讶的目光便一直落在褚应身上。五千块是他十几个月的生活费,也是他爸熬上百个夜才能换取的劳务费,要不是亲眼看见这一幕,他不会想到那五千块竟然会成为褚应随意打发那些人的钱。 他早就听说褚应家里有钱,只不过没想到褚应会把钱这么不当回事。他甚至产生了一个想法——如果褚应能将五千块作为酬劳,他绝对会替他们两人出手,替他们狠狠地将那些人揍一顿…… 五千块钱至少可以让他和他爸能休息一段时间,能让他爸不这么辛苦。 钱晋一站在原地叹了口气,动作迅速地关灯回家。 *** 这边,褚应大步走出校门,路灯将他的影子拉的长长的,由于和那些人一起耽误了些时间,校门口已经没有几个人了,有几家店面都开始收摊了。 他从包里掏出一片口香糖扔进嘴里,嚼了两下一头钻进了路边的文具店,这个时间店里的人并不多,两三名学生,还有一个……坐着轮椅的男人。 褚应看了两眼便收回了目光,径直走到文具区,站在一排排签字笔面前认真挑选,他从小到大都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爱好——收集笔壳。无论是圆珠笔还是中性笔,无论是简约风格还是可爱风格,只要被他看上了,都会成为他后宫的一员。 他平日也没怎么写字,别人写完一支笔需要两三天时间,而他需要两周。尽管如此,他还是乐此不彼地坚持着。 “同学,你能帮我把那只笔拿下来吗” 忽然,耳边传来了一个声音,褚应下意识朝来人看了一眼,发现是方才那位坐着轮椅的男人,他顺着那人的目光,抬手从笔盒里抽出一支,侧身递给了他:“这一只?” “谢谢。”男人冲褚应笑了笑。褚应微一点头没说什么,回过头继续挑选着。 男人抽出笔盖,在放在一旁专供人试笔的白纸上画了画,然后转身向老板说道:“老板,麻烦替我拿两盒这样的笔。” 老板从收银台后走出来,一边帮他从货架上抽出两盒装进袋子,一边笑着说:“这笔很好写的,买的学生特别多,笔杆上还有“孔庙祈福”四个字,寓意又好。” 男人笑了笑,从怀里摸出一个钱包,从里面掏出一张五十:“我来帮我儿子买的,他学习忙没有时间。” “您儿子也是市一中的学生吧?那说明你儿子成绩不错……” 褚应在一旁听着,也没怎么注意,他手里拿着刚挑出来的两只造型奇特的笔,准备找张纸试试流畅度,他稍微弯腰,从货架中抽出方才被用过的白纸,一低头便看见纸的正中间有个飘逸潇洒的“钱”字。莫名的,他一下子就想起了钱晋一,想起了昨天与他对视的那双清冷的眼,想起方才那张怔愣的脸。 耳边不断传来老板与顾客交谈的声音,褚应站在原地愣了两秒,突然发现自己没了继续挑选的兴致。他在心底叹了一口气,直接将那两只笔送至前台结账。 尽管今天到家的时间比平时慢了将近半个小时,褚应也不着急,因为街上还有行色匆忙的路人陪着他,回到家里却只剩他一个人,一道厚重的实木门就像一道天然完美的屏障,成功地把他与外面的世界一分为二。 褚应从浴室出来,无聊地钻进书房,打开电脑玩起了撸啊撸。 ******* 十点整,钱晋一掏出钥匙打开门,发现屋内漆黑一片,一丝亮光都没有,暗得让他心里一沉,以往无论他多晚回来,他爸定会为他留个灯,可此刻眼前这一室一厅安静地让人可怕。 钱晋一连鞋都没脱,一头冲进家里唯一的房间,啪地打开了灯。床上空荡荡的,被褥还整齐地叠在一边,轮椅也不见了! 他一惊,觉得自己全身的汗毛都立起来了,猛地转身,想都没想就往外冲,筒子楼外是一条两米宽的小路,平日里连小轿车都停不进来。脚底下坑洼不平,碎石子哪哪儿都是,他顾不上从脚板心处传来的疼痛,疯一样地四处搜寻。 突然,他在学校门口的转角处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低矮身影。 他爸钱程坐在轮椅上,手上用力,一点点朝他的方向靠近,看见他爸的那一刻,钱晋一的心就像被人从悬崖上抛下,在急速下坠中猛然落地,他低低地咒骂一声,大步跑了过去。 “您去哪儿了?这么晚了还往外跑,你是要急死我啊?”钱晋一没忍住自己的脾气。 “我闲着没事,去给你买了两盒笔,你也好写作业。” 钱晋一垂眸,这发现他爸腿上隔着什么被黑色塑料袋包着的东西,他喘了口气:“这些我自己会买,再说了……您怎么着也不该在夜里出来啊,万一遇见什么危险怎么办?” “我告诉你,我今天发现这些店在白天都不开门的,只有在你们这些学生上下学的时候开店门,做的就是一些学生生意。”钱程心情不错,就多说了几句:“还有啊,我昨天让你把钱拿去当生活费,你怎么就拿几十块?那吃得了几天?” 钱晋一抬头,平复了下呼吸,好一会儿才回答:“我只是在学校吃个饭,又不是逛商场,吃那么好做什么。” “我的意思是你多吃点吃好点就更有精力学习了。” “这些我都知道,倒是您自己,别以为中午吃的馒头咸菜我就不知道了。” 两人进了家门,钱晋一把他爸抱到床上,又拿了干净的毛巾为他擦了擦脸,等他爸躺下去后,他才转身脱了衣服走进浴室。 孔庙 说是浴室,其实就是一个洗脸池加个马桶,左右超不过两平方米,不过钱晋一还是挺满意的,毕竟这间房子一个月只要五百的租金,比外头那些已经很便宜了。 他站在莲蓬头下,任由冷水冲在他身上,打湿了头发。 水流从少年消瘦的肩胛骨蜿蜒而下,划过平坦的腹部,顺着笔直的腿滑到地板,他挤了些沐浴液在手心,涂遍头发和全身。三分钟后,钱晋一带着一身凉意从浴室出来,只穿着个大裤衩子,随手将脏衣服扔进桶里,倒点洗衣粉,简单搓了几下。 一切都弄好后,他才拎着书包坐在沙发上,掏出英语书边看边记。他忽然想起了他爸说买给他了笔,又起身把黑塑料袋拿了过来,从里抽出一支笔试着写了几下。 每天晚上他都会带一些书回来看,一是消耗时间,二是加强学习。他从来没觉得自己有多聪明,他只是把别人用来玩的时间全放在学习和打工上了,别人有手机有电脑,他什么都没有,他觉得也没这个必要,整个家里只有他爸有个老人专用的金立。每个月光话费都要十几二十元的,每次交话费的时候他都觉得肉疼。 * 早上钱晋一趁着天蒙蒙亮的时候出门,钱程在他身后大喊:“儿子,你等会,昨晚上天气预报说这几天会下暴雨,你带把伞去学校!” 钱晋一答应了一声,从一旁的鞋柜里抽出一把旧伞,他试着将伞撑开,发现有一两处伞骨已经断了,但他没说什么,囫囵把伞卷起来塞进书包,关好了门大步走了出去。 这个时候校门口往往很热闹,两旁搭着不少小摊,钱晋一目光一扫,从“手抓饼”、“生煎包子”、“土家酱香饼”、“精武鸭脖”之间选了第三种。他昨天早上吃的就是这个,挺便宜,三块钱可以买小半包,足够让他撑到上午第三节课。 他站在教室门口几口就把饼吃了精光,把手里的垃圾一扔便转身进了教室。 周三早上是英语自习,刘昀通常会给学生布置任务,背背单词读读课文什么的。不得不说,刘昀作为一个班主任其实是很负责的,每次跑操前的早读时间他都会来到教室监督他们读书。 这天的跑操照常进行,有了心理准备,褚应当然不会像昨天一样出丑,尽管他还是觉得腿酸的要命,可好歹没再像个企鹅一样跑的时候晃来晃去。 早自习的任务是记单词,每七八个人为一个小组,互相抽查,背完了就在墙上贴的记录表上画个勾。刘昀给了一张表下来,从一组传起,让每个人都看看自己被分在哪个组。 表传到褚应面前,他的视线从下往上搜寻着,很快便看到了自己的名字,他下意识扫了一眼组内人员,竟然发现钱晋一也被划了进来。 褚应“啧”了一声,摇着头把表往后传。钱晋一看完分配名单,起身将表送至讲台。 褚应盯着他瞧了一路,心里忽然冒出了一个想法。 钱晋一摊开书,准备将昨晚上背的单词再复习一遍,桌子忽然被敲响了,他微微抬头,盯着敲击桌面的那只手。 “那个什么,”褚应侧着身转过头,一脸商量的表情:“你英语咋样啊?” 钱晋一顿了顿:“不怎么样。” 他实话实说,英语算是他的薄弱学科,满分一百五他只能考一百二左右。 “那待会我在你这背,你在我这儿背,咱两互相给对方打对勾怎么样?”褚应冲他挑了挑眉。 钱晋一看了他两秒,明白了他的意思,就是想浑水摸鱼蒙混过关。几天下来他倒是摸清了前面这人的行事规律,大约就是别人上课他睡觉,别人考试他睡觉,别人读书他就混在里面唱歌,唱的还不怎么样。 他其实并没有在褚应身上分散太多注意力,可谁让他每次一抬头就看见他,想不注意都难。 “不怎么样。”他回绝。 “不是,我说你这人性子怎么这么拗啊,”褚应又将身子往后桌靠了靠:“你不会还因为那天的事生气吧?” 尽管褚应心里也有些耿耿于怀,眼下这个关头让他也顾不上这么多了:“这你就有点小气了吧,多大点事儿啊,大家都是男人,得有肚量……” 钱晋一身子向后仰,半靠在椅背,一只手转着他爸昨天买的笔,一边盯着褚应瞧,好似在思考他的话。 “行了,我看这几天除了我你也没和别人说过话,就按我说的决定了啊!” “……” 钱晋一张了张嘴,话卡在喉咙里没吐出来。行吧,反正谁都一样。 褚应满意地转过身去,对着单词表装模作样地大声朗读着,刘昀经过他身边,看着他这么认真也点了点头。 褚应心里有数,刘昀和别的老师比起来不太一样,其他老师看到他不学习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刘昀却对他极为严格,总是有意无意盯着他,一有风吹草动就给他妈褚大梅同志打电话,褚大梅转过头又来骂他,一来二去,褚应就习惯在刘昀眼皮子底下表现得乖一点。 他刚读了没五分钟,屁股下的凳子就被人踢了踢,身后传来钱晋一冷淡的声音:“我好了。” “这么快?”褚应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单词全背完了?” “废什么话,你直接抽就行了。”钱晋一依然是一副狂炸了的样子。 褚应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好在他已经习惯这人的说话方式,他捏着书侧过身:“那行吧,第一个单词,常规的,传统的,因循守旧的——” “形容词Conventional,c-o-n-v-e-n-t-i-o-n-a-l。” “采用;收养。” “动词adopt,a-d-o-p-t.” 褚应抬眼瞅他一眼,他还真不信这个邪,这人竟然真的全部背下来了:“文艺复兴。”这个单词够长够复杂了吧。 钱晋一脱口而出:“R-e-n-a-i-s-s-a-n-c-e。” “操!”褚应撂下书,瞪大眼睛看他:“牛批啊这位大哥,你就花了十分钟不到就全记下来了?” 他嚎的声音有些大,以至于前排有几位同学转头看着两人,钱晋一忍了忍:“你小声点行么?这单词我之前背过了。” “我说呢,”褚应这才把惊讶的目光收回去:“我还以为你成绩很好呢。” “……”钱晋一懒得解释。 褚应又象征性地抽查了几个,钱晋一不仅张口就来,还一点错的没有,他索性摆摆手:“过了过了,我去给你打勾。” 说着,他便抄起钱晋一桌上的笔冲到墙角边的记录纸上给他画了个勾。 他发现钱晋一的笔还挺好写的,不由得多看了几眼,这支笔笔杆纯黑,上面刻着一个小小的红色的方框,里面印有四个字,他定睛一看才发现是“孔庙祈福”四个字。 乍一看见这四个字,褚应觉得有些耳熟,回忆半天才想起昨个夜里在文具店买笔时,听见那个坐轮椅的大叔给他儿子买的就是这种笔。 想不到这笔销量这么好,回头他也得去买几只放着。 至于褚应背单词,那是找不到边儿的事,寻常人背一个单元的单词一个早上差不多了,褚应得花三个早自习,还是那种只记得住八个字母以内组成的单词。 所以,当褚应在某一周后抱着单词书转头找钱晋一时,后者差点忘了褚应一次都没背过。 “抽简单点的,嘿嘿。”褚应索性将凳子转了一百八十度,跟钱晋一面对面坐着。 钱晋一踩着桌杠,整个人仰躺在椅子里,另一只脚又一下没一下地颠着,视线对上褚应诚挚的目光,想了想报了一个简单的单词。 褚应一愣,书上有这个单词? 他一脸疑惑的表情让钱晋一觉得无望,他把书往桌面上一丢:“不合格,重新背。” “不不不,你等会你等会,你再报一个试试,刚那个单词我只是恰好没记。” “……”钱晋一看着他大有一副自己不报善不甘休的意思,只好又报了一个。 围绕在两人间的空气寂静了好几秒,褚应最后有些不好意思,伸手把书拿起来又读了一遍,钱晋一简直想笑。 褚应觉得自己问题不大,索性就这么坐着读,懒得转回去,他这一占,钱晋一本就不大的桌面硬是被他抢了一半,没办法,他只好翘着腿把英语书放在膝盖上,一边听着褚应念着字母,一边低头看英语课文。 第三次,“不合格,再去背。” 第四次,“不行,你这一半都没记住。” …… 褚应整个人都趴在钱晋一桌面上,手指弯曲做了个跪下的动作:“大哥,放过我吧,我从来没有这么认真过。” 钱晋一看着褚应惨兮兮的模样,觉得他一张脸皱得像个包子,忍不住拿笔敲了敲书:“你以前都是这么蒙混过关的?” “……靠,什么叫蒙混过关?”褚应有些不服气:“我本来记忆就不好,单词背不出来又不是我的错。” 钱晋一自顾摇了摇头,无话可说。 忽然,一瓶饮料出现在他眼皮子底下,他一抬头就看到褚应的半张脸藏在饮料瓶后面,冲着他笑:“我请你喝东西,你给我过了呗。” 褚应其实长得不算差,浓眉大眼,皮肤白净,鼻梁也不低,要不是这一身肉阻碍了他的容貌发展,他好歹也能算得上一株班草。 眼前这人冲他笑着,眼神明亮,笑容温暖,就如同他面前的那瓶脉动一样,莫名让人心生恻隐。 钱晋一瞅了他好一会,才开口:“我不渴。” 褚应只好灰溜溜转回身去,他发现自己打错了算盘,本以为钱晋一和他一样学习不好,两人互相包庇一下就能完成刘昀布置下的任务,可谁知道钱晋一压根就不屑跟他为伍。 “这个给你喝。”褚应将那瓶脉动放在他桌子上,语气有些遗憾:“我觉得我还是换个人背单词吧,就不占用你时间了。”反正按照你的标准我永远都过不了。 钱晋一转动的笔尖停了,视线粘在饮料瓶上,好一阵没说话。 随他吧。 他收回自己的视线,反正跟自己没什么关系。他伸手将脉动放在窗台上,抚平被饮料压出来的褶皱,低下头继续看书。 *** 这天下了早自习,褚应刚准备拿出手机打会儿游戏,郭付铎忽然跑到他身边:“诶,胖子,跟你说个事。” “啊?”游戏正卡在紧要关头,褚应随口答应着,眼神却紧盯着屏幕。 “二班的人约我们晚上打球。” “什么玩意?”褚应抬头。 “就上次我跟你说的,二班约我们今晚去打一场,谁赢了场子这学期归谁?” “哎,你这不是没事找事么,好好的打什么球啊……” “胖子你想啊,这场球要是赢了以后咱们想什么时候打球就什么时候打球,多爽啊。”郭付铎拍拍他的肩,忽而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诶,钱晋一,你会打球吗?” 彼时,钱晋一正低头磨一道物理竞赛题,猛地思绪被打断,他不爽地连头都没抬:“不会。” “靠,什么态度……”郭付铎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了一句。 钱晋一本以为那只不过是一场再简单不过的篮球赛,谁知道他会看见褚应顶着一张鼻青脸肿的脸回到教室。 褚应穿着白蓝色的校服,左手拿着水,右手拿着条毛巾捂在脸上,低着头从后门一溜烟地跑进来,他前脚刚进来后脚刘昀就到教室坐班了。 钱晋一看着褚应背对他用毛巾不停擦脸擦手,时不时倒吸几口气,他怀疑褚应借着打篮球实际上跑去打架去了。 褚应皮肤白,寻常脸上长个痘都异常明显,此刻以他的角度,他能清晰地看到褚应胳膊肘处一块被蹭破皮露出红肉的皮肤,还有肩膀处一个大大的脚印。 ……等等,上面还有血迹! 他的目光顺着血迹往上,赫然发现褚应右边的耳垂处裂开了个口子,口子不大,却一直冒着血珠。 纸巾 可那人却丝毫没有察觉到似的。 钱晋一以前也干过架,流过血,知道这点伤口对于男人来说算不上什么,但他此刻却觉得那滴鲜红的血衬着褚应白皙的皮肤显得有些刺眼。 他把手伸进抽屉,从书包里摸出一把纸,抬手戳了戳褚应的背。 “诶呦我去!”褚应一个激灵,连带着庞大的身躯都抖了抖,他转过头:“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啊。” 钱晋一皱了皱眉,因为他看到了褚应的颧骨肿了,嘴角也破了,一张脸青一块紫一块,简直入不了眼:“背后也有伤?” “不……”褚应难得正经道:“我怕痒。” 钱晋一嗤笑一声,将手心的纸递了出去:“这个给你,耳朵出血了。” “啊?”褚应下意识摸摸自己:“诶呦,还真疼。” 说着他便一把接过纸:“谢了啊。” 褚应抽出一张纸抵在耳边,将剩下的还了回去,半分钟后,他猛地意识到什么,回头对着钱晋一好一阵瞧。 钱晋一的眉头渐渐撇了起来:“怎么?” 褚应一笑,脸上多了些狡黠:“除了找我麻烦,你这还是第一次主动跟我说话。” “……”钱晋一给了他一个白眼,“谁特么找你麻烦了。” 褚应耸耸肩,带着一脸蜜汁笑容回过头。 晚自习才刚上五分钟,刘昀就发现了褚应的异样,他走过来,指着褚应脸上的伤口,皱着眉问:“怎么弄得?” “不小心摔的,嘿嘿。”褚应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 “哼,和郭付铎一起摔的啊?”刘昀脸色阴沉。 “……”褚应仍然嘴硬:“是真的,不信你去问他。” 反正他们在回来的路上就把口供串通好了。 刘昀皮笑肉不笑地笑了下,抬手赏给褚应两个暴栗:“你给我小心点,下次别让我抓到。” 褚应作眼观鼻鼻观口状,那模样乖得很。 …… 晚上放学后,褚应掏出手机给他张叔发了个消息,然后给前排的郭付铎使了个眼神,两人并排着往校门口走。 他俩出了校门口,往右拐进了一个暗黑的小巷子,寻常冷清无比的地方今日却异常热闹。 那里站着两拨不良青年,抽着烟的,抖着腿的,各个都是一副大哥的样子,此时两边人正对峙着互相呛着声。褚应和郭富国挤了进去。 “郭哥来了。” “郭子,这事你想怎么解决?” 人群中有人问,郭付铎站在他那兄弟伙儿面前,眼神凶狠:“怎么开始的就怎么解决!” 他对面那一伙人笑了,带头的人冲他喊:“不是吧,你倒是愿赌服输啊,自己技术不如人还想找回自己的场子,不怕人笑掉大牙啊?” 郭付铎咬紧牙关,脖子上的青筋都往外凸:“你他么还有脸说?打球的时候像个贼一样躲在底下玩阴的,简直把你妈的脸都丢光了。” “……你@#%&……*%¥#@” “%……*&#@¥%” 褚应站在一旁听着两人对吼,觉得这几句对话真的毫无营养,他走到郭付铎旁边,冲着对面那人直接说:“场子占了人也阴了,你们还想怎么着?” 二班领头那人见他说话笑了两下:“兄弟,这话你说的可没劲儿,我们几个人也都是刚买完药回来的。” * 钱晋一和往常一样,在教室留到最后,然后才背着书包往家走,结果刚进巷子口就发现不对劲,巷子里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但他眼神一向很好,看见了十几条人影,以及忽明忽暗的猩红,那是有人在抽烟。 这条巷子是他回家的必经之路,钱晋一厌烦地皱了皱眉,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身影隐在拐角处。 巷子深处有人在说话,偶尔传来一个他有些熟悉的声音。 这声音……是褚应? 钱晋一往前走近了一点,这人刚打完架该不会又要惹事吧? 褚应被那人呛了两下,心情十分恶劣,他没想到对面会因为一个场地三番五次地来找事,仗着人多对欺负他们。 他伸出手指了指对面:“你们这些人,要么打,要么滚。”他褚应从小到大还从没怕过谁。 话音一落,整条巷子鸦雀无声。 二班人一愣,似是没想到他们会这么狂,立马翻了脸:“哥几个,给我狠狠教训他们。” 郭付铎带着人就冲了上去。 “——干什么的!”一声暴喝从巷子口传来。几人匆忙间回头,发现是几个门卫正拎着J棍正从巷子口往里赶。 “操,怎么回事?”郭付铎狠狠皱眉:“他们怎么会来?” 褚应脑子转得飞快,转头对另外几个人道:“你们几个先走,别被抓到。” 两分钟后,褚应和郭付铎被门卫大爷带到了门卫室。 一位大爷问:“你们两个学生没事吧?” 褚应连忙回答:“没事没事,还多谢几位叔叔了,不然我们这钱包可都保不住了。” 第二位大爷发声了:“你们啊,要是以后再遇见这种收保护费这种事,就来跟我们说,你们忍一次就会让他们以为你们怕他,所以不要怕,有什么事就跟我们说,有些社会上de人坏得很,你们这些读书孩子弄不过他们的……” “是是是是,”郭付铎连忙应着。 第三位大爷说话了:“你们学生啊平时就是要多注意锻炼,特别是你,”大爷指了指褚应:“要快点减肥,这样才能跑得快。” “……”褚应尬笑两声,给郭付铎使了个眼色。 “几位叔叔,我看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就先走了哈,明天还有课呢……” 两分钟后,褚应提着自己的书包从门卫室离开。 他隐隐觉得这事情有些不对,门卫抄着手电往巷子里跑的那架势就好像知道巷子里有人,而且……在被门卫带出巷子的那一刻,他下意识回头,分明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那等个头可不是一般人会有的,但他怎么会出现在哪里? 算了,等明天去问他吧,褚应懒得去胡思乱想,那种事情费脑子。 一上车,他脸上的伤就被发现了:“呦,你这是怎么了?在学校打架了?” 褚应勉强地笑了笑:“一些小事,不要紧,这事您也别跟我妈说,免得她担心。” 张叔从后视镜看他一眼,目光里满是担忧。褚应没再说话,整个人慵懒地靠在后座,闭着眼养神。 ** 第二日一早,褚应就来到了教室,他知道钱晋一总是到的最早。 而且他这些日子还发现钱晋一学习其实挺认真的,有时候视线不经意瞥到后桌,这人的桌面上不是摊着试题集就是课本,成绩怎么样还不知道,反正比他好。 “诶,昨天是不是你去喊了保卫科的人?”褚应一屁股坐在自己凳上,转过头来问他。 钱晋一正捏着笔在错题本上写着什么,听他这么问也丝毫不惊讶:“不是。” “切,”褚应一脸疑惑,噘着嘴说:“不可能,我都看见你了。除非你告诉我你还有个失踪多年的双胞胎弟弟。” 钱晋一停了笔,他抬头看着褚应,隔几秒才道:“是又怎样?我坏你事儿了?” “怎么会,”褚应一摆手,脸上露出害羞的表情,那模样像极了电视上捏着手帕引来送往的青楼老鸨:“我跟你说,昨天那情况可是差点就打起来了,要不是你喊那几位大叔过来,那一场架绝对少不了。而且你要知道我褚应这个人最不喜欢的就是动手了。多伤和气呀。” 钱晋一轻哼一声,懒懒地没说话。 褚应一看他这表情就知道他不信,“真的,我骗你干嘛,我一直觉得能用钱解决的事就没那个必要去动手。” 这句话引得钱晋一抬眸打量他,褚应脸上的青紫还未消,甚至还有些肿,眼下顶着这么一张脸跟他说话还挺滑稽。 “……怎么了吗?” 褚应说着说着突然顿住,发现钱晋一正用一种他看不懂的眼神盯着他,看得他还挺不好意思的。 窗外晨光熹微,树荫摇晃,投在窗沿边,钱晋一趴在桌子上,掀起眼皮看他,眉眼修长,这个角度显得他睫毛根根分明,这人分明穿着再普通不过的白村衫,却让褚应心里产生一种奇怪的错觉。 这人真特么好看! “我问你个私人问题哈,”褚应忽然降低了声音冲他挑了挑眉,一脸坏笑道:“你交没交女朋友啊?” 钱晋一下意识皱了皱眉,他不知道为什么褚应突然就换了个话题。 “有没有嘛?”褚应强追不舍。 “没有。” “前任呢?” 钱晋一深吸口气:“你烦不烦?” “得得得,不问不问了,”褚应笑着转过身去,“我就是觉得吧,你长这个样子肯定不缺女朋友。” 钱晋一低笑两声,反问道:“你这么有钱应该也不缺女朋友?” “瞧你说的!怎么能把咱们广大女性同胞说得如此肤浅,”褚应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她们毕竟还是视觉动物。我瞧你的形象就挺符合她们的审美。” 狗洞 钱晋一嗤笑一声,低下头接着看书。 早自习一下,褚应跟着郭付铎下了教学楼,走向超市旁边的一片小树林里,那里有一个大多数学生都不知道的秘密基地,他们称为狗洞。 也不知道是墙背后的商家主动把墙凿个口子还是天然就有只是后来被一中学子发现的,一个比头稍微大点、离地有些距离的洞就暗藏在这片树林背后。 两人走进树林,发现里面已经零零散散站了一些人,褚应挤上前,把手伸进洞,往里塞了张二十:“老板,两碗牛肉面。” 钱很快被洞那边的人收走了,褚应站在一旁掐着手机等,没过几分钟两人便一人端着一碗牛肉面蹲在树下吃,尽管姿势有些不雅,可来来往往的人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褚应正埋着头嗦着粉,突然耳边传来郭付铎的声音:“胖子,我今早上看到你跟那新来的有说有笑,不怕他给你甩脸子啊。” 他一顿,嘴巴嚼了两下才道:“我跟你说,这几天我算是有点摸清楚他是咋样的人了。” “不就是个脾气臭的傻逼么。” 褚应笑了下,低头喝了口面汤,咂摸着嘴道:“我觉得他人应该还不错。” 两人之间的交集明明不多,他也不知道自己从哪儿得出“人不错”的结论,反正他就觉得这人不怎么讨厌。 两人回到了教室,褚应发现钱晋一又坐在位置上埋头做题,跟他离开教室前的姿势一模一样。 他坐了下来,想了两秒而后转身:“你早上吃了吗?” 钱晋一头都没抬,像是没听到一般,褚应也不着急,愣是盯着他写完半个题才听他开口:“嗯。” “吃的啥呀,比我都迅速。” “饼。” “嗯?我记得学校卖饼的窗口要排好长的队啊,你难道是跑过去的?那也不对啊,我走的时候你还在教室里呢……” 褚应喋喋不休地说着,钱晋一都被他干扰得不能静下心学习:“早上上学的时候在外面吃的。” “哦!那你这么早吃上课不会饿么?”褚应又问。 “你到底想说什么?”钱晋一放了笔,抱着胳膊抬眼看他:“有话就说有屁快放。” “……” 褚应轻撞了下身后的桌子,似是不满,不过他很快便换了个表情:“你明天别再外面吃了,我带你去个好地方。哪儿吃的可多了。” “不去。”钱晋一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别这么快拒绝我啊,”褚应有些急了:“真的是个好地方,早餐便宜又好吃,种类还多。” “……有多便宜?” “最便宜的好像两三块钱就能买张大饼,这么大。”褚应两手一圈,比了个篮球大小的面积:“但我没吃过,郭子吃过,他上个学期瞒着他爸妈把生活费拿去买了手机,最后差点没钱吃饭,每天就去那儿买个饼,吃了快有一个多月。” 褚应又问他一遍:“去不去嘛,我嘴都说干了你一点反应都没有。” 钱晋一最后还是点头答应了,就算那小摊上的酱香饼再好吃,一连吃了半个月也想吐了。 褚应给了他一个“我就知道”的眼神,满意地转了过去。 这天晚自习,田清华发了张物理卷子,说是要进行一次小测验,作为检验开学以后的学习成果,考试时间一个半小时。 卷子发下来,钱晋一提笔就写,这张卷子并不是很难,他做完后抬头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表,才过了四十分钟。 他刚想把视线收回来,余光却瞥见某一扭来扭去的身影,他偏头一看,发现褚应耳朵里塞了一蓝牙耳机,正摇头晃脑随着节奏摇摆,庞大的身躯在他面前灵活地扭动着。 突然看到这一幕,钱晋一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直接被他逗笑了。这人到学校分明就是来享受生活的。他毫不怀疑此时往褚应身上插两根翅膀他就能踩着桌子飞起来。 就在这时,钱晋一眼角余光处一暗,后门边站着半个黑影。 紧接着,他做了一个连他自己都没想到的动作——伸腿踢了下褚应的凳子。 褚应的身形一顿,只停了短短几秒,然后又晃动起来。 “傻逼。”钱晋一皱眉在心底骂了一声,再次伸腿往前踹了一脚。 这下的力度更大更凶,褚应总算反应过来这不是钱晋一不小心踢到的,他转头想问,却猛地与后门处的那个黑影来了个深情对视。 “靠!”褚应觉得那一刻整个后背都在发麻,他僵硬地把头转回去,拿起笔在试卷上写写画画,尽管那上面除了选填题一片空白。 半分钟后,那黑影才从后门处进来,悄无声息地走至讲台上坐下。 褚应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安抚狂跳不停的心脏,过会儿,他从本上撕下半页纸,拿笔在上面唰唰地写着:“吓死爸爸了,我特么一回头就和班头儿来了个眼儿对眼儿。” 白色的纸团落在钱晋一桌上的时候还蹦了两下。 钱晋一打开看了一眼,提笔写了几个字又扔了回去:“你胆子挺大。” 褚应想了会,又写了张纸条:“我刚还以为你是不小心踢到我凳子。” 钱晋一扫了眼,然后伸手把纸条揉成一团放在桌角,没有回复。 没想到过了会儿,褚应的第三张纸条到了:“不过我还是要说句谢谢你,要不是你的提醒,八成我又会被头儿抓住请家长了。” 钱晋一本来不想回复,又怕他纸条不断,想了想还是写了几个字:“嗯。别说了,做题。” 褚应这才没了动作。 * 第二日,褚应照常赖了三分钟的床,等他迷迷糊糊准备出门的时候,发现窗外的天阴沉的不像样。他特地从玄关处拿了把新伞塞进书包。他向来不看天气预报,带着手机也只会看看当天温度。 下了楼,张叔已经在小区门口等着,他前脚上车,大雨就随风而至,几乎是压着他的脚步追上来。 “好大的雨。”褚应跑得有些气喘。 雨水哗啦啦地冲洗着车窗,褚应坐在车内,隔着模糊的水汽看向车外的街景。他挺喜欢下雨天的,总觉得下雨天是睡觉休息的专用天气。 乌云压顶,看着让人透不过气。不知为何,褚应觉得心里有点慌。 张叔把车停在校门口,褚应拿出伞,抱着书包下车前嘱咐了句:“叔,车开慢点,路上小心。” 清晨的瓢泼大雨并没有阻挡同学们来到教室的步伐,只不过每个人身上的衣服或多多少都打湿了些,一下雨,学校便免了晨跑。褚应为不用晨跑而开心了一个早晨。 下了早自习,褚应回头给钱晋一使了个眼神:“走,吃饭去。” 钱晋一什么都没说,跟着他从后门出去。 这时的雨小了不少,站在走廊往外看,褚应觉得整个世界都像被清洗了一番,就连吸进去的都是清新的空气。 “胖子,走——这人?”郭付铎从前门出来,视线刚一接触褚应就愣了下。 褚应边走边说:“一起吃饭去。” 郭付铎悄悄把褚应拉倒前面:“你有没有搞错,还跟他一起吃饭?” 钱晋一落后两人几步,看着前面两人头凑着头嘀嘀咕咕,没出声。 褚应一把把郭付铎推开,语气有些不满:“咋的?不能啊,我今儿还就带他去吃东西了。再说,挺好一人儿你别总把他往坏的方面想。” 说罢,他一回头,示意钱晋一跟上:“咱们得走快点,不然吃饭时间会不够。” 不知是不是因为下雨的原因,树林里显得很冷清,人也不多,只有四五个。 褚应带着两人走进树林深处,越往里树就越密集,他嫌打伞麻烦,索性把伞收了,顺势往旁边人伞下一靠,直接占了个便宜。 “……”钱晋一侧眸看着突然挤进来的人,脸上浮现出嫌弃的表情。 “蹭个伞。”褚应笑着说。 尽管钱晋一很看不惯他这种有伞不撑想偷懒的举动,但他还是把伞往褚应的方向倾了些。 “老板,今天有什么吃的?”褚应把头探进狗洞问道。 很快,那边便传来了回复:“兰州拉面、牛肉粉面、三鲜豆皮、热干面杂酱面也都有。” “你两吃啥?”褚应转头看向两人。 “拉面吧,多加香菜和醋。”郭付铎很快决定好了。 “你呢?”褚应看向钱晋一,这人正站在他旁边给他撑着伞。 “有饼吗?”钱晋一轻声问。 “老板,有饼吗?”褚应朝狗洞里喊。 “哎呦,小伙子小点声,我这店不大,你这一嗓子我隔壁的都听到了。”老板说:“有,你想要什么样的?” “好吃的,”褚应不好意思地笑了下。 “能吃饱的。”钱晋一在旁边补了句,褚应回头看了他一眼。 “今天的饼就只有手抓饼了,四块钱一个,要加东西的另算。” 钱晋一皱了皱眉,一时没出声。 褚应见他这幅表情,脑子转得飞快,他立刻转过脸去对老板说:“老板那算了,你给我上三碗兰州拉面,全都加蛋。” “我不吃拉面,你别——”钱晋一的话音还没落下,褚应便打断了他。 “昨天说好带你来吃好的饼,谁知道他这儿没有,你今天就将就将就哈,这拉面我请你吃,就当赔罪了。” “我不——” “诶,你再拒绝我就不高兴了啊。”褚应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肩膀:“你总不能让我眼睁睁看着你饿着肚子回去吧。” 钱晋一看着褚应恶狠狠的脸色,想了一会才开口:“我是——” “不行,你得听我的。”褚应把脸一偏,拒绝态度很明显。 钱晋一简直被他气笑了,忍不住从褚应肩膀处伸出手,板着他的下巴逼迫他把脸转回来:“我是想说我不吃香菜。” 优秀 “啊?”褚应怔了两秒才反应过来,眨了眨眼道:“啊!” 下巴传来清晰的触感,温热的手心像是要把他皮肤烫伤,褚应下意识紧绷了身体,两眼瞪得圆不溜秋的,一动不动看着离他极近的俊脸。 这张脸的主人此时正以一种无可奈何的眼神望着他,嘴角甚至还带着些许笑意,褚应觉得自己腿有些软。 这个姿势只保持了两秒,钱晋一很快缩回了手。 “啊什么啊?” “嗷,”褚应终于反应了过来:“老板,一碗加香菜林另外两碗不加。” …… 男生吃饭狼吞虎咽本来就快,五分钟三人全都搞定了。 “我觉得我没吃饱。”褚应摸摸肚子,重新站起身走向狗洞:“老板,来瓶八宝粥,不,三瓶。” 于是,三人分别揣着一个易拉罐回到了教室。 钱晋一回到教室,随手将八宝粥放在了窗台,那里已经摆了不少东西了。褚应回头看一眼:“这瓶脉动你还没喝呢?” “嗯?”钱晋一愣了一下,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忘了喝。” 褚应笑笑:“这个口味挺好喝,你可以试试。” …… 上午第一节课是物理课,田清华拿着一踏卷子从前门进来,神情轻松,不似往常那般严厉。 他把试卷往桌上一放,两手撑着讲台:“昨天我把你们做的试卷改了,高分不少,但依旧有人不及格,除此之外,班上还有三个满分的同学。” “下面我就把得高分的同学名字念出来。你们下课之后可以借阅一下,看看别人是怎么考的。” “郭付铎,110。” 在座学生纷纷朝他投去艳羡的目光,郭付铎这人,学习态度不怎么认真,可谁让人家脑子聪明智商高,考满分是经常的事情。 “田辉,110。” 田辉是物理课代表,物理成绩向来不错。 “最后一个满分的,”田清华说道这里话音一顿,抬头直接看向最后一排:“钱晋一,110。”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被无限拉长,褚应看着前排同学忽然纷纷回过头,以一种讶异惊奇的目光看着他……的身后。 不仅是褚应,所有人都没想到那个新来的会拿满分,甚至还有些学生根本不记得钱晋一这个名字,看别人纷纷往后看也跟着扭过脖子。 只见钱晋一面不改色,一手撑着头,另只手拿着笔在写什么,丝毫不受众人目光的干扰。 “陈玉颜,105。” “……” 田清华还在念着分数,褚应悄咪咪地转过头,遮掩不住脸上兴奋的表情:“我去,大哥看不出来啊,平时藏得这么深。” 钱晋一懒懒地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想不到你成绩这么好,”褚应喋喋不休:“我每次写作业都是自己乱蒙的,早知道就抄你的了……” 钱晋一不做声,默默用胳膊将桌面的作业册压住。 褚应还想说些什么,却被田清华点了名:“褚应,你这头什么时候才能转回来?” 下面传来一阵哄笑。 “知道你羡慕别人考了满分,可现在还没下课,有什么话等到下课再说可以吗?” 褚应只好灰溜溜地转过头,趴在桌子上不动弹。 田清华只念了高分,及格或及格线以下的他就直接让学委将卷子发给本人,也算是给一些成绩不好的学生保留一丝颜面。 褚应就是其中一员,他考物理,卷面分数从来没有超过六十,最高五十八最低二十二,成绩高低完全是看他当天的运气,很明显,这次考物理他的运气并不好,满分一百一他考了三分之一。 这张试卷不难,田清华只花了一节课的时间评讲完了整张试卷。 上午的时间过得飞快,第四节课在学生们饿肚子的声音里结束。 褚应和往常一样,等下楼梯的人少了些才从后门出去。 一中给学生家长送饭的地方花了一片区域,学生不能出去,家长只能隔着栏杆将饭盒递给自家孩子,纵然这样,也丝毫抵挡不住家长们送饭的热情。 褚应站在老地方,等自家阿姨过来给他送饭,可他左等右等,等到别人饭都吃完家长都领着饭盒走了都没有看见熟悉的身影。 他疑惑着掏出自己的手机,给阿姨拨了个电话,可那边一直显示无人接听。他忽然记起早上在来的路上心里那种不祥预感。 他想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却发现根本没有人能为他解答。张叔不可能,他妈更不可能。 褚应皱眉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最后攥着手机上楼了。 中午没吃饭,褚应整个人都有些恹恹的,一进教室就趴在桌子上,手机都懒得玩,更让他坐立难安的是心底那股不安的情绪。 肚子传来咕咕的声音,胃里阵阵紧缩,褚应捂着肚子,有些不舒服。他有轻微胃病,吃饭稍微不注意就容易腹痛。 很快就到午休时间了,褚应趴在桌上,想着待会偷偷溜出去买点吃的。 钱晋一刚从食堂回来就看见褚应整个一坨趴在桌子上,也没玩手机,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 褚应正为肚子发愁呢,余光突然看见钱晋一,他转过头:“大哥,有吃的没?我快饿死了。” 钱晋一动作一顿,下意识反问:“你中午没吃?” “没,”褚应皱着张脸。 “那儿——”钱晋一看向窗台,褚应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发现一瓶八宝粥。 褚应瘪着嘴:“这不是我早上请你的么。” 钱晋一冷哼一声:“我就只有这,爱吃不吃。” 话虽然是这么说的,他却主动伸手帮褚应把八宝粥从窗台上拿下来,立在褚应伸手可拿的地方。 “我吃。”褚应委屈地把八宝粥拿在手里,慢吞吞地把自己转过去。 钱晋一嗤笑,有吃的还委屈他了。 **** 这天下晚自习的时候,钱晋一正收拾着书包,余光突然瞥到窗台上的那瓶脉动,向来不喜欢喝饮料的他忽然心神一动,伸手就把瓶子塞进了书包。 钱晋一回到了家,洗漱完毕后往桌上摆了两个杯子,紧接着从书包里掏出脉动,倒了一杯,然后端进房。 “爸,喝点水。” 钱程顺手接过来喝了一口,没想到下了秒却皱起了眉。 “怎么了?不好喝吗?”钱晋一问。 “这饮料是什么味道?好奇特啊。”他爸咂摸咂摸嘴:“有点像草的味道。” 钱晋一去客厅拿起饮料瓶,这才发现褚应给的这一瓶脉动竟是仙人掌青桔味的,他长这么大竟然都没听说过还有这种味道。 他喝了一小口,竟没喝出什么味。 再喝一口,细细回味一番,他终于明白他爸说的那种像草的味道是什么味了,清新、微甜,有点像山竹的味道。 谈不上好喝,也谈不上难喝。 钱晋一抱着书来到沙发前坐下,把半瓶脉动放在茶几上,边写题边喝,不到一个小时,半瓶脉动竟然全被他喝完了。 当然,睡前喝多了水的后果就是钱晋一在夜里足足跑了三次厕所。 然而这次,不仅钱晋一这天晚上没睡好,褚应也是半夜醒了好几次。 他回家之后才知道家里阿姨真的出了事——人在来学校的路上被一辆失控的货车撞了,车头瞬间报废,就连阿姨都被紧急送往了医院。 阿姨是外地人,来S城打工已经十多年了,家人亲属都不在这边,万幸没出什么大事,阿姨在医院里从昏迷中醒过来便借手机给褚大梅打了个电话,无奈地休了几天假。 褚大梅给褚应打电话的时候,他正从浴室出来。 褚应得知人没事后就松了口气,至于大梅同志说要再给他请个做饭阿姨这事被他一口回绝了,不至于为了几天吃不上饭就把人辞退,这说不过去。 再说,吃几天食堂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褚应好说歹说了二十几分钟才终于让他妈打消了这个念头,心里的石头落地,他长舒口气,将自己瘫在床上,闭着眼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可能是白天想得太多,夜里他做了个梦。 梦里,他又回到了狗洞前,回到了那个日光暗淡,树林阴翳的地方,他站在伞下,脖子被人紧紧勾着,眼前有一张放大的脸——那张脸五官出众,眉睫修长且乌黑,轮廓清晰,嘴唇嫣红,是一张极为帅气的脸。 那张脸的主人深情地注视着他,目光柔和,好似一潭深水。 紧接着,他亲眼看到两人间的距离逐渐拉近,一点,又一点…… 身体绷得僵直,褚应觉得四肢都不听自己使唤了,心脏都快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就在两人亲上的那一秒,褚应猛地睁开眼,眼前是自家熟悉的天花板。 “靠!” 褚应懵逼地眨眨眼,他竟然做梦和一个男人亲嘴?! 亲嘴就算了,关键那个男人还特么是钱晋一?! 他吓得冷汗都出来了,觉得梦见钱晋一比梦见刘昀请家长更让他惊悚。好好地怎么会梦见他呢,褚应在黑暗中平息自己的呼吸。 完了,以后见到本人估计会有心里阴影。 睁着眼想着想着,困意又上来了,好在这次钱晋一并没有钻进他的梦里。 体重 早上,褚应背着书包走进班里,意外地对上某人的两只黑眼圈。 “昨晚上熬夜了?”褚应随口问。 见钱晋一摇了摇头,褚应眼神一变,他低声问:“做那事了?” 钱晋一眨眨眼,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褚应指的是什么意思,不过当他瞥到褚应脸上有些猥琐的表情时,他猛地意识到了。 “……”钱晋一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懒得跟你胡扯。” 褚应嘿嘿笑了两下,而后又想起什么似的:“对了,你一般中午在食堂哪一层吃饭啊?我最近几天估计也会在食堂吃。” 钱晋一想了几秒:“你不和郭付铎一起吃吗?” 褚应一愣。 对啊!他怎么第一时间问的是钱晋一而不是郭付铎呢?! 虽说郭付铎有时候性格是不讨喜,可他怎么说也是玩了一年的同伴,难道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把钱晋一排在郭付铎的前面了? 褚应在脑海里正进行天人交战,足足愣了十秒都没做出判断。 钱晋一对褚应这种说话说着说着就走神的行为十分无奈,他将凳子往前挪了挪,跟褚应靠近了点:“喂,你傻了吗?” “啊?”褚应瞪着眼回过神:“啊!是啊,你说的没错。” “操。”钱晋一终于没忍住,轻骂一声然后看着褚应低声笑了起来。 这还是褚应第一次看见钱晋一笑,不是嗤笑,也不是嘲笑。而是正正经经地扬起嘴角,露出几颗牙的那种。 钱晋一笑得很好看,很阳光也很灿烂。 褚应看着他笑了一会,自己也莫名跟着笑了,虽然他完全不知道笑点在哪儿。 两人至少对着笑了两分钟才停下来,然后钱晋一两手撑着桌子,指尖敲击着桌面说:“我中午就在一楼吃。” “啊?”褚应缓缓出声:“听说一楼很难吃诶。” 钱晋一耸耸肩没说什么。 褚应叹了口气,坐回去想了想,不管怎么样得先去看看。 在学校吃饭这事还没来得及跟郭付铎说,于是褚应眼睁睁地看着这人在打下课铃的第一秒就冲了出去。 “咱两什么时候走啊?”褚应转过身,下巴放在后桌高高摞起的一叠书上,望着还在低头整理笔记的钱晋一。 对于这个姿势,钱晋一早已见怪不怪了,他头都不抬地说:“现在去会挤死,过五分钟再走。” 褚应点点头,在一旁无聊地掐着手机。 八分钟后,两人站在了食堂一楼的正中间。 这个时候食堂排队的人已经不是很多了,但空出来的座位没有几个,各类菜式的香味混合在一起往人鼻子里钻,褚应四处看了看:“你吃啥?” 这算是两人第一次一起来到食堂,褚应对这里的了解甚至不如钱晋一清楚,钱晋一看着一个窗口,下巴微抬:“那边。” 钱晋一选的那个窗口人并不多,褚应就站在钱晋一身后排队,好不容易轮到他面前,褚应定睛一看,心里却想骂人。 那个窗口共有四个菜,一个辣椒炒苦瓜炒苦瓜,一个番茄炒鸡蛋,一个水煮青菜外加一个水煮鸡腿——那真的是一盆子鸡腿组成的菜。 “……”褚应有些为难,一张脸皱得比钱晋一碗里的苦瓜还要苦。 “快点,学生你吃什么?不要耽误后面的人排队。” “这个这个……还有这些。” 褚应索性全都选了,把卡往机子上一贴:“十七块三。” 钱晋一看着这人端着的菜盘子抽了抽嘴角。 两人找了个靠墙的位置,面对面坐下了,钱晋一低头吃了两口,一抬眼却发现褚应没动筷子。 褚应笑得有些尴尬:“……没有喜欢吃的。” 钱晋一叹了口气,心知他这是瞧不上这几个菜,但也没明指出来:“这些菜是不怎么好吃,你明天还是跟郭付铎一起吃吧。” 褚应一顿,想都没想就下意识开口拒绝:“不用,我可以吃一些。” 说着便拿着筷子往嘴里塞了口菜,可下一秒他又吐了出来,褚应哭着张脸:“好苦啊。” 钱晋一眼角弯了弯,低头继续吃饭。 尽管饭菜不合口,褚应还是吃了些,不过一出食堂,他就把钱晋一给拉超市去了。 他在超市货架面前驻足,在钱晋一的目光下拿了两袋薯片,两袋面包,外加两片德芙巧克力。 后者终于察觉出了不对劲的地方:“你买自己的就好了,我不饿。” 褚应还在选饮料,听到这句话脸色一垮:“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不饿还不能吃了?再说我买吃的从来都不会只买我一个人的,吃独食不是我的风格。” “……”钱晋一想告诉他“吃独食”三个字不是这么用的,可他看褚应挑的正欢,话还是没说出口。 最后买的东西太多,钱晋一只能帮褚应拎着点,他低头感受了下手里的分量,又抬头看了看走在他前面的背影,终于明白褚应为何会是这样一幅身材了。 下午有三节课,数学数学体育。按照往常,体育一般都会改为自习。 谁知最后一节课,许久未见的体育老师突然出现在讲台,喊他们去操场集合。 五班的学生高兴地都快疯了,就连褚应都哈哈笑了两声,体育课对于他们来说就是放松的好时机啊,虽然褚应天天也没怎么学习,可这种课外活动时间太少,一节体育课就显得很奢侈。 五分钟后,他们按照跑操的队列站好了。 体育老师姓李,此时正站在第一排说话,褚应本以为李老师说了一阵就会让他们自由活动,谁知李老师却告诉了他们一个不幸的消息。 “啥玩意?”褚应抬头。 李老师继续说了:“为了应付教育局那些领导的检查,每个班都会抽出两节体育课的时间来完成这个体测,测什么呢?身高体重什么的就不用说了,引体向上、跳远、五十米、一千米这些都需要测。” 整个班级都抱怨了起来。 褚应倒吸一口凉气,脑子里只剩下“一千米”三个字。 要命啊,他想。 “这节课我们先把简单的一些项目给测了。八百一千什么的等下周,你们也可以趁这一周时间好好练练。” 纵然心底有千百般不愿意,褚应也只能跟在队伍后面排着,最先测的是身高体重,按照顺序,他是倒数第二,钱晋一最末。 “叫什么?” “褚应。” “站上去……记身高180cm,体重180斤。”李老师看了一眼机器,面无表情地报出一组数据。 话音一落,人群中顿时响起被压低的偷笑声,就连身后也传来一声轻笑。 褚应回头瞪了一眼,笑什么笑,很好笑吗? “再下一个,钱晋一。” 钱晋一脱鞋站了上去,褚应故意站在一旁探着脑袋看。 “身高188cm,体重146.5斤。” …… 下课铃一打,聚集在操场的学生纷纷跑去吃饭,钱晋一站在草场门口,无奈地盯着正在操场狂奔的两个人影,这两个人影一前一后——因为郭付铎不怕死的取笑,褚应发誓要让他尝到泰山压顶的滋味。 郭付铎这人虽然腿不长,跑的速度可不慢,在几人的注视下,他一溜烟跑向食堂吃饭去了。 “靠,这小子真欠打!”褚应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喘气。 钱晋一走到他旁边,拍了拍他的肩:“不用理他们。走,吃饭去。” 褚应点点头,站在原地缓了一会才直起腰。 瞎写 他跟着钱晋一去食堂。学校晚上的菜品要稍微比中午少一点,但也提供了其他一些粉面种类。 钱晋一领着他,站在一个人多的窗口对他说:“这个窗口卖牛肉粉的,你在这排队。” 褚应点点头,听话地去队尾排着。 然而在下一秒,他却看见钱晋一转身去往另一个窗口,他下意识想抬腿去追,往外跨了一步才猛地意识到钱晋一的意图。 他眨了下眼睛,把腿缩了回来。 他其实能猜出来一点——钱晋一的家庭条件可能没有那么好。 从开学到现在差不多过了一个月的时间,他却能准确数出钱晋一的衣橱里有几件衣服,平时在吃的方面钱晋一的要求也不高,能吃饱就行。这也是为什么他在得知狗洞的饼两块五一个后,会每天跟他一起去。 当褚应端着一碗香喷喷的牛肉粉坐下时,钱晋一正好也端着饭菜来到他面前。 褚应抬眼,装作不经意地说:“你不喜欢吃这种汤汤水水的东西吗?” 钱晋一坐下,拿起筷子就吃:“嗯,不顶饿。” 褚应用筷子拨了拨碗里仅有的两片牛肉,足足想了两分钟,最后还是选择把心里的那点想法给打消。 钱晋一不会需要,他想。 “怎么了?”钱晋一抬头,以眼神询问他。 褚应一愣,随即朝他笑了下,压低声音说:“你难道没发现旁边有两个妹子在盯着你看吗?” 钱晋一拿筷子的手顿了顿,然后微微勾起了嘴角,同样压低了声音:“你吃饭都是这样耳听六路眼观八方的吗?” “……” 褚应被噎了一下,假装生气地瞪了对面的人一眼,埋下头继续嗦粉。 两人迅速地将晚饭解决,回到班的时候正好学委在收作业。 陈玉颜看到两人正好从后门进来,连忙喊住他们:“褚应,钱晋一,交英语作业了。” 褚应的脚步一顿,表情瞬间变得惊悚:“靠!我忘了写。” 下一幕,钱晋一眼睁睁地看着褚应三秒钟重回座位,然后抽出一张空白的试卷,仅花了二十秒就填完一张英语卷子。 他:“……” “学委,我写完啦。”褚应像献宝一般把卷子递到陈玉颜手上,后者又转身看向钱晋一:“你的呢?” 钱晋一走到座位,从作业本中找出写完了的试卷,伸手递给了陈玉颜。 他打开水杯,刚喝了两口,前面的褚应就转过了头:“诶,你物理作业写完了没?借我看看?” 钱晋一蹙起了眉头:“你这不是想借吧?” 褚应呵呵笑了两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瓜子:“借我抄抄呗。” “不借。”钱晋一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你应该自己写。” “……” 闻言,褚应的眉头皱得比他都厉害,“可是我不会啊。” 不会你还有理了是吧?!钱晋一心想。 “不会你就学啊。” 褚应垂下眼帘,像是不想谈论这个问题,他顿了几秒,然后小声说了句:“不想学,没意思。” 钱晋一盯着他转回去的背影,唇角紧抿。 他不愿意借,褚应又懒得横跨半个班去找郭付铎借,最后他索性自己随手填了几个选择题的答案,再往大题下面写了些公式。 公式写多了,他就发现了一些规律,例如看见符号N,就往下面写一个g=9.8m/s^2和F=mg。看见W就写一个W=mgh。 考试的时候老师们总会看着给一两分的。 九点半的时候,学校下了晚自习。钱晋一准时进了家门。 书包还没放下来,房间里就传来他爸钱程的声音:“儿子回来了?进来。爸爸有些事问你。” 钱晋一拖鞋的动作一顿,站在原地想了半天,才确认最近他真的没做什么能惹他爸生气的事情。 “爸,怎么了?”他心里有些忐忑。 “你什么时候在学校交了女朋友啊?”钱程摘掉眼镜,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儿子。 房间里只点了一盏小台灯,散发着橘黄色的微光,钱晋一站在屋内,半个身子都藏在了阴影中。 “什么?”他一愣,哪儿来的女朋友?自从转校后他都没跟几个女生讲话,这特么从哪儿蹦出来个女朋友? “什么什么?你还想瞒着我啊?”钱程有些不乐意了:“人家都把电话打到家里来了,是那个叫楚瑜的女孩子吧?” 楚瑜? 钱晋一只是觉得这个名字耳熟,站在原地回忆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这人是谁。 以前在老家的那个镇一中读书的时候,有个学体育的女孩子说喜欢他,总是把他拦下来找他说话,一来二去就混了个眼熟。 有天晚上,楚瑜在放学后的小巷子里把他堵住:“我真的很喜欢你,你做我男朋友吧。” 钱晋一没打算理她,抬腿准备绕过她。 楚瑜把胳膊一张:“你要是不答应我,我明天就到处说你占我便宜。这样除了我你也找不到人做你女朋友了。” “有病?”钱晋一冷冷皱眉。 “……”楚瑜眨眨眼:“你不拒绝我那我就当你答应了。” 钱晋一懒得搭理她,结果第二天去学校后,所有人看他的眼光都带着揶揄和打量。楚瑜长得漂亮,又身高腿长,两人站在一起的时候别人总会向他投来艳羡的目光。 她又是个会看人眼色的姑娘,平时围在钱晋一身边也不会怎么打扰他,时间久了,钱晋一也习惯了身边有这人。不过习惯是习惯,钱晋一对她的态度仍然好不到哪儿去。 “她打电话来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人家说很长时间没见到你很想你呗。” 钱晋一开口解释:“爸,我跟她可不是那回事,你没让她来吧。” 钱程两眼一瞪:“那还用你说?年纪小小的谈什么恋爱,不学好……不过那姑娘可是真执着,我跟她说了半个小时她才打消来看你的念头。” 钱晋一有种不祥的预感,他清楚楚瑜不是一个能轻易改变自己想法的人。 ** S市的十月份气温仍然不低,只不过从酷热变成了闷热。 这种天气让人恨不得整天在冰箱里冻着,褚应怕热,除了吃饭其他时间都不愿意出教室门。 按郭付铎的说法就是“胖子都怕热”,关于这点褚应甚至找不出反驳的观点。这人从知道他这几日都跟着钱晋一吃饭的事起,就没给褚应什么好脸色看。 对于这一点,褚应觉得莫名其妙,他又不是劈腿。 这天他们刚从狗洞回来正走在路上,钱晋一突然喊住他:“喂,我中午不去食堂吃饭。” “什么?”褚应捧着一杯豆浆,说话的时候正咬着吸管:“你不吃饭啊?” “我只是说我不去食堂,我爸说要给我送饭。”钱晋一想了想,还是说了实话。 下一秒,他就收到了褚应幽怨的眼神。 “你竟然把我一个人丢食堂?” 钱晋一知道他对食堂不满意,无奈道:“你可以来……狗洞吃啊。”他有些想不通为什么那个地方要被叫做狗洞,这个名字存在的意义在哪儿? 褚应郁闷地连豆浆都不想喝了,经过一个垃圾桶把手里的杯子一扔:“不想一个人吃。” 钱晋一弯起嘴角笑了下:“你特么是小姑娘啊,吃个饭还要结伴儿?” 褚应扔给他一个鄙夷的眼神,加快步伐表示不想和他说话。 他在前面越走越快,钱晋一看着他的背影舔了舔牙根,抬腿跟了上去。 当钱晋一回到教室的时候,褚应已经坐在位置上了,勾着头玩手机。 “喂!” 褚应没理他。 “跟你说话呢!”钱晋一伸腿踢了下凳子。 “哼。”褚应轻飘飘地发出一个单音节。 “你特么给老子转过来!”钱晋一伸手戳了一下后背。 “——卧槽!”褚应猛地弹了一下:“你可别碰我。” 钱晋一没忍住笑了起来:“我还以为你不准备跟我说话了呢。” “……哼,本来也没打算跟你说话。”褚应冷笑两声,准备转过身去:“我可警告你,被戳我!” “诶,我戳你你怎么了,怎么了你?”钱晋一作势伸手。 “操操操,你还有完没完?!”褚应回头瞪他一眼:“有话快说有屁就放。” 他把这句话再原封不动还回去。 钱晋一收了笑:“把你手机给我。” “你想干嘛,”褚应把嘴一撅。 “我给我爸发条消息,让他今儿中午多做一个人的饭。” 褚应眨眨眼,一时没反应过来:“你什么意……嗷,我竟然有幸吃到叔叔做的饭?” 钱晋一叹了口气:“是哦。” “来来来。给你给你。”褚应一把把手机塞进他的手心。 钱晋一低头点开手机,给他爸发消息。这时,褚应又贱戳戳地把头靠过来:“那个什么,我不能吃辣,所以……” 钱晋一连头都没抬:“知道。” 他能不知道么,两人一起吃了这么多餐饭,每次一不小心吃到辣子褚应就会变得满脸通红,连脖子带耳朵换了个颜色。 饭盒 褚应觉得自己心情挺不错,但他不想承认自己竟然是因为一餐饭而愉悦起来的。 而且他发现最近的事情都有点古怪,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然跟钱晋一的关系这么好了,都隐隐超过跟郭付铎的关系。 时间在褚应眼皮子底下飞速划过,下课铃一响,老师前脚刚走他就站了起来:“走吧。” 钱晋一还在纸上记东西,没停笔:“急什么?” “我这不是怕你爸等急了么。”褚应将手机往口袋里一揣。 “我爸不着急,我看你倒是挺急的。”钱晋一收拾东西站起身:“走吧,知道你肚子饿了。” 褚应嘿嘿笑了两声跟着他下楼。 送饭栏杆周围站满了人,里面是学生,外面的是家长。 钱晋一第一次在吃饭的时候来到这里,被眼前这里里外外两三层人给吓到了。由于身高优势,他倒是不需要垫脚或是伸长脖子,放眼一望,比他高的寥寥无几。 “诶,你爸在哪儿?”褚应也站在一旁望来望去,虽然他也不知道钱晋他爸长啥样。 “让我找找。” 这一找就找了三四分钟,有些家长递出了饭盒后转身离开,给紧密的人群腾出了空幌。 钱晋一的目光不断在人群中搜寻,终于在一个栏杆转角看到了他爸。 钱程隔着栏杆朝他招了招手。 钱晋一朝他走过去,褚应抬脚跟在他身后,目光看着前方,这一看差点让他愣在了原地。 褚应不敢相信地看着钱晋一,发现他真的径直往那个方向走——那是个坐在轮椅上的中年大叔,穿着深灰色的短袖,大热天的腿上还搭着一个小毯子,毯子上面放着两个简易的饭盒。 “爸。”钱晋一喊了声。 “这是你同学吧?”钱程笑眯眯地问。 褚应这时候才反应过来,他连忙点头:“诶诶我是,叔叔,我叫褚应,您叫我小褚就好了。” 钱程便把手里的饭盒递给两人,一边看着他,轻声疑惑道:“我和你之前是不是在哪儿见过,我觉得你很眼熟啊……” 钱晋一打开饭盒的动作一顿,下意识偏头看向褚应:“什么时候?” 褚应干笑两声:“叔,您忘了?咱两就在校门口那个文具店里遇到过。”因为这个轮椅给人的印象实在太深,褚应几乎在见到他的第一眼就记起来了。 “啊对对,你看我这脑子真不记事。”钱程笑着说:“快看看饭菜合不合口。” “好嘞,”褚应笑着打开饭盒,一个金黄的煎蛋就出现在他眼皮子底下:“哇,叔你这手艺真不错,让人看了就想吃。” 钱程被他逗笑了,“喜欢就多吃点,我也不知道这些饭够不够,我是按着晋一的饭量打的。” “够了够了。”褚应答应着,两口吃完煎蛋,发现底下还有两菜——一个红烧排骨、一个油焖茄子。看起来卖相极佳,他忍不住开口拍着马屁:“叔,你以前是不是做过大饭店里的厨师啊,这手艺真了不得。” 钱程惊讶地抬头:“你还真没猜错,我以前是个厨子。” 许是褚应说话让他开心,也有可能是褚应长了一张受长辈欢迎的脸,钱程觉得跟他说话挺开心的,话也比平时多了点。 钱晋一站在旁边,听着面前两人兴奋的交谈,大口扒着饭。他话本就不多,吃饭的时候就更为专注。 等褚应边说边吃,把饭吃完的时候,钱晋一已经站在一边等了他五分钟。 褚应礼貌地道谢,挥手跟钱程摆摆手,心满意足地拍拍自己的肚子跟着钱晋一上楼。 “我觉得你爸是手艺真的好,”褚应边走还不忘夸赞:“比我妈厉害多了,我记得我小时候她给我做早餐,那个蛋里面都是生的,我妈还不愿意承认,她偏说那叫溏心蛋。” 钱晋一回头看他一眼:“那应该就叫溏心蛋,我爸也做过。” 褚应嗤笑:“你见过哪个溏心蛋外面还有壳?” “……好吧。”钱晋一表示自己意会了。 “真羡慕你有个会做饭的老爸。”褚应突然像想起了什么,自顾自地叹了口气。 “怎么,你家的阿姨做饭不好吃吗?” “也不是。”褚应看了他一眼,说话的时候顿了顿:“我从小到大就没怎么吃我爸妈做的饭,很少。虽说不怎么好吃,但确实也没什么机会吃到嘴。” 钱晋一心里一动,他明白褚应的意思。刚想说些什么话安慰这人,却听这人下一秒开口说了一句话。 “啧,没办法,”褚应一抹脑门:“这可能就是身为富二代的烦恼吧。” “……操。”除了这个字,钱晋一无话可说。 * 午休时间,褚应趴在桌上准备睡觉,脑海中突然跳出方才见到钱晋一他爸的那个画面,说他一点都不震惊那是假的,不光是震惊,他还好奇。 钱晋一他爸怎么会坐在轮椅上?他身上到底发生什么事?他为什么要转学? 褚应想弄清楚好多事情,关于钱晋一的,但他将那些疑问全都强压在了心底,钱晋一不说他绝对不会开口问,因为在他眼里,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换做他,他也不会愿意让不相干的人知道自家的事,倒不是想要刻意隐瞒,而是真的没有必要。 人与人之间的共情能力其实很弱,很多悲伤不幸的事情说出来也只是增加别人聊天时的谈资,除此之外起不了一点作用,既不能解决当下难题,更不能让厄运原地消失。 不过话说回来,他爸做饭确实很好吃…… 褚应想着,迷迷糊糊直接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他被一阵喧闹声吵醒,他抬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刘昀站在讲台前说话,他迷茫地眨眼,敏感地捕捉到一些词语“期中.”“做好准备……” 他看了眼挂在墙上的日历,原来快期中考试了。 褚应换了个方向,准备继续趴在桌子上补眠。 凳子突然被人踢了两脚,褚应直起身,用余光看着身后:“嗯?” “别睡了,准备搬桌子。” “桌子?什么桌子?”褚应睡眼惺忪,还没反应过来。 “头儿说明天就要期中考了,让我们待会把桌子搬一下。”钱晋一好心提醒他。 “搬个头啊,不搬。”褚应狠狠皱了下眉,再次趴在了桌上。真讨厌,打扰他睡觉。 “……” 莫名受到起床气连累的钱晋一在心底翻了个白眼,收回了自己的长腿。 五分钟后,褚应还是从桌上爬了起来,周围传来喧闹声和桌椅腿脚在地面摩擦时发出刺耳的噪音。他搓了搓脸,起身去洗手间洗了把脸。 回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桌子已经被人往后移了,钱晋一坐在墙角,正在整理桌面上的书。 见他走过去,钱晋一开口:“我给你移了桌子。” “嗯。”褚应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在他前面坐下,被人突然吵醒让他脑仁有点疼,于是整个人都趴在桌上闭目养神。 趴了没两分钟,凳子又被人轻踢了一下:“喂,你怎么了?” 褚应没抬头,声音闷闷地:“头疼。” “没睡好啊?” “嗯。” 从身后传来的声音顿了两秒,而后接着道:“那你接着睡。等上课了我叫你。” 褚应偏过头,用余光看他:“上课了也别叫我,谢谢。” “……” 好在这一阵头疼来得快去得也快,没过两节课,褚应便又生龙活虎了。 话说褚应这些日子跟着钱晋一吃饭,吃的也不多,也体重却一点都没减。原因当然在与他那整个抽屉里的零食,别人的抽屉里都是书籍笔记本笔盒什么的,然而他的抽屉里装得全是吃的。 褚应每天都会自觉去超市逛一圈,然后拎着一大推回来,与其说是吃倒不如说他在屯零食。钱晋一有时候不小心瞥到他抽屉,里面塞满了还没开封的零食。 一个富二代活得像松鼠也是没谁了。 心动 傍晚夕阳还在天边像个咸鸭蛋一样挂着,可没过两个小时,乌黑厚重的天空便传来轰隆隆的声音,褚应正巧坐在窗户边上,眼看着窗外茂盛的树枝被风吹得摇摆不定。 不多时,一两滴雨从天上落下来,打在窗户上“啪啪”的,带出一道蜿蜒的水迹,很快雨便下大了,伴随着呜呜的风声,树影婆娑,仿佛黑夜里一个个狂欢的舞者。 窗外电闪雷鸣,如此瓢泼的大雨在S市并不多见。好在这场雨也并不是一无是处,至少给闷热的教室带来习习的凉风。 这场雨下了整个晚自习。 放学后,褚应收拾书包,猛地发现自己竟然没带雨伞。 完了,这么大的雨,出门铁定会被淋成落汤鸡。 褚应站在走廊上,背后贴着墙,风太大以至雨都吹进了大片走廊。就在他还在想是留在这等雨小一些再走还是直接淋到校门口时,身后突然传来了声音。 “胖子,你没伞啊?”郭付铎正好从他身边经过,驻足。 “我要是有还能在这儿站着?” 郭付铎皱着眉叹了口气,一脸爱莫能助的样子:“我也只有一把小伞,你回去还有干净的换洗衣服,可兄弟没有。” “快滚吧你。”褚应笑着瞥他一眼。 郭付铎临走前还不忘给他一巴掌。 教室里的人越来越少,褚应回头,发现钱晋一还坐在位置上写作业,一点也不慌的样子。 他突然就想等这雨小一点再回去了。 钱晋一看到他去而复返,惊讶地看他一眼,很快反应过来:“没伞啊?” “嗯。”褚应把椅子转了个圈,跟钱晋一面对面坐下了。 “还在写呢。”许是周围静谧的环境让他感到放松,他慵懒地撑着头,目光动也不动地盯着眼前人。 钱晋一抬头,迅速扫了他一眼。 “我觉得你和郭付铎那小子不一样,”褚应顿了顿:“你比他认真多了。” 钱晋一从鼻腔里发出轻哼。 “说起来他每次都考班里一二名,我都很少见过他写过作业。” “人聪明。” 褚应点头表示赞同,过会儿又问:“你以前能考多少分啊?能考进班里前十吗?” 钱晋一给了他个眼神,没出声,他动作迅速地把东西一收,站起身:“走吧,我有伞,顺路送送你。” “啊?咱两人儿啊?” “难道这里还有第三个人吗?” “可……”褚应想说什么却又止住了。有伞自然是好的,可两个人高马大的男生一把伞怎么共,外面风大雨大的,要是两人撑一把伞出去那跟没撑差不了多少啊。 “还不走?”钱晋一站在后门处,一只手虚放在开关上:“我关灯了?” “来了来了。”褚应只好两步跟上去。 两人撑着伞刚踏出教学楼,一阵风夹着雨就迎面而来,吹得伞柄一歪,只这一下,两人胸以下的部位全被打湿了。 “我靠,这雨打得我好痛。”褚应往伞里一缩,整个人都快贴在了钱晋一身上。 风从一边斜斜地吹过来,带着豆大的雨滴哗啦啦的。 钱晋一把伞往褚应那边斜,发出一声嗤笑:“真特么娇气。” “你说谁呢?”褚应本来想伸手搡他一把,手伸出去却突然变了方向,往钱晋一脖子上绕:“再说一句试试?” “说你娇气怎么了?” 钱晋一被他压得弯下腰,连忙躲避,撑伞的手一歪,两人彻底被雨打了满脸。 “你还说!”褚应手臂用劲,带着钱晋一往前跑。 “卧槽你疯了啊。”钱晋一想用胳膊肘顶他一下,却被敏捷地躲了过去。 “哈哈哈哈有种你别跑啊——” 大雨从漆黑的夜空倾泻而下,路灯发出微黄的光。 一阵风吹过,俩人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干的地方,他们在伞下互相顶撞拉扯着,在别人眼里就像两个疯子,褚应看着钱晋一在路灯下跳动躲避着的身影,看着那人脸上绽放出的笑容,心里突然就像被什么东西塞满了一样。 那种感觉从未有过,就像一滩温水,把他整颗心都泡在里面。 两人大笑着冲出校门,一齐踏上了校外超市的台阶。 褚应刚想说些什么,却突然发现钱晋一看着某个方向脸色猛然一变。 “你这……” 褚应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发现是一个长头发的女生。 那女生背着个双肩包,站在屋檐的另一头,褚应看不太清她的模样,只知道她的目光正朝他们看过来。 就在褚应心里猜测着什么,下一秒,那个女孩子突然冲他们跑过来:“钱晋一!” 楚瑜跑到钱晋一面前,下意识张开胳膊想来个拥抱,却被钱晋一躲开了。 “你怎么来了?”钱晋一看着她,皱着眉头问。 褚应这才明白原来这两人是认识的啊,听这语气应该还挺熟,借着微亮的灯光,他看清楚了楚瑜的模样,瓜子脸大眼睛,一头微卷的头发垂至腰间,挺漂亮的一姑娘。 “我说了要过来找你啊。”楚瑜难掩一脸兴奋:“我们这么久没见面了,我都快想死你了。 钱晋一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却听身边传来一声轻咳,褚应在一旁试探着问:“这是哪位?你不介绍介绍啊?” 钱晋一侧过脸,奇怪地瞅她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介绍你个鬼啊。 楚瑜这才发现旁边竟然还站着一个人,她笑着朝褚应伸出手:“你好,我叫楚瑜,我是钱晋一的女朋友。” “女……女朋友啊?”褚应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看向钱晋一:“幸会幸会,我叫褚应。” “你也姓楚啊?那真的很巧诶。”楚瑜笑得很甜美。 “啊?”褚应还没反应过来。 钱晋一在一旁出声:“他的褚和你的楚不是一个字。” “咳,没关系啊。” 楚瑜往前走了一小步,两手挽起钱晋一的胳膊:“你知不知道我在这里都等了快一个小时了,差点以为碰不上你了……” 褚应眼珠子一转,觉得继续留在这里甚不明智,他笑了两下说:“这时间也不早了,我就先走了啊,明天再见。”说着,他摆摆手,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屋檐,一头扎进雨幕里。 钱晋一想喊他没喊住,他低下头将手臂抽出来,神色不虞:“你知不知道你一个女孩子夜里出来会不安全?” 楚瑜眨着眼看着他:“……我知道啊,可是我就是很想见到你嘛。” 钱晋一有些烦躁,人都来了他又不能不管,“你准备晚上睡哪儿?” “我……”楚瑜迟疑了一下:“那条路上开了家旅馆,我下午来的时候就开了一间房。” “那你走吧,回去好好休息,明天一早就回去。” “……”楚瑜有些委屈:“你难道都不送我吗?” 钱晋一刚往外迈出一条腿又停下来,叹了口气道:“走吧,我送你到楼下。” “好,”楚瑜笑了:“我就知道你不会抛下我一个人不管的。” 旅馆并不远,拐个弯就到了。 走到旅店门口,钱晋一就止步了。 楚瑜低下头,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会,她支支吾吾地问:“你要上去坐坐吗?” 钱晋一拧起眉头,想都没想就出声拒绝:“没这个必要,你上去休息吧,以后别再来找我了。” 楚瑜的意图很明显,他钱晋一又不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孩童,自然知道那句话的潜层含义是什么。 话音一落,楚瑜抬头看向他,眼底闪动着莹莹泪花:“你就对我这么狠吗?” 钱晋一看着被大雨冲刷的街道,没出声。 “哼,我是不会放弃的。”楚瑜闷闷地撂下一句,扭头进了旅馆。 钱晋一看着她的背影皱了皱眉,片刻,他抬腿原路返回,与此同时,一辆黑色轿车与他擦肩而过,车速不快,车灯闪烁。 褚应坐在副驾驶,从后视镜里看着钱晋一的背影逐渐消失在夜色中。 张叔笑着问:“今天怎么想做前面来了?” 褚应笑了下:“还不是想看看叔的技术。” “想学车了?” “嗯。” “诶呦,那你今年17,想考驾照的话应该还差一年。” “快了。” 褚应神色淡淡地应付着,也就是随口一说,他其实对很多东西不感兴趣。有些富二代喜欢倒腾赛车、红酒,他却觉得那些可有可无的东西实在没什么好追求的。 * 第二日天蒙蒙亮的时候,下了整夜的暴雨终于停了下来,街道上的灰尘被冲刷洗净,树下积着大片大片的枯枝落叶。 褚应一来到教室就转过头跟钱晋一说话。 “诶,昨儿那个真是你女朋友啊?”褚应挑着眉问他。 钱晋一也学着他挑眉:“怎么?” “没怎么,就觉得你眼光不错,那妹子模样好看,腿又长,”褚应回想了一下:“你可真有福气。” 钱晋一拿笔的手一顿:“你喜欢?” “不不不,那是你女朋友,我怎么能喜欢。”褚应看着他,一脸抗拒的表情。 钱晋一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她不是我女朋友。” “靠!”褚应瞪大了眼睛:“你不至于吧,我真的对她没那个意思,你别想着把人让给我,朋友妻不可欺,我褚应才不是那种恶人!” 超市 “……”钱晋一掀起眼皮冷冷看了他一眼。 “再说了,交个女朋友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褚应嘀嘀咕咕地转过身:“不至于不承认吧。” 理智告诉他钱晋一交女朋友这事很正常,可他还是觉得自己心里有些难受,那种感觉就像两人之间突然冒出一个第三者,占据了钱晋一的部分生活和时间,让他心里空落落的。 一中的期中考试是按成绩排名的,整个年级全被打散,成绩排在年级前几十名的在一班考试,成绩越低的就往后排。 整个年级二十四个班,除了两个文科班,两个火箭班,剩下理科二十个班。褚应凭借在上个学期的“优异战绩”,成功在19班夺了个座位。而钱晋一直接被安排在了二十班。 两人拿着文具,从二楼上到了五楼。 还没到入场时间,很多学生都站在走廊上。褚应一走过去就有人跟他打招呼:“诶,又来了?” 褚应笑着走过去:“可不是,每次考试都能跟你一个考场,好巧哦。” 五楼站着的大部分是平时不怎么学习的,所以他们的名次也异常稳定,包括褚应也是一样,钱晋一站在褚应旁边,看着他跟几个面生的人说笑打闹,脑海里却在回一些知识点。 “诶?这个人挺面生啊。”有人看着钱晋一问他。 褚应笑着解释:“人刚转过来的,这次直接分在了二十班。” “难怪,以前都没怎么见过。”那人说。 说到这里,褚应忍不住感慨一句:“人成绩可好了,估计以后都不会在这一层考试喽。” 钱晋一偏过头看他一眼,没说话。 聊天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没一会儿,他俩便拿着自己的笔分别进了考场。第一场考的是语文,褚应按照刘昀说的,除了古诗词默写记不太住,其他的他全都写满了。 两个半小时过得很快,考完后,褚应便站在二十班门口等钱晋一出来。 钱晋一走出教室的时候面上的表情很淡定,褚应凑上去:“考得不错吧。” 钱晋一轻轻“嗯”了一声。 “我也觉得这次语文考的不太难。”褚应乐呵呵的。 两人回到自己的班级,拿出饭卡下楼吃中饭,下午考的是理科综合,简称理综——理化生。这几门对于褚应来说简直毫无压力,每一科只要得个三十多分就行。 两天考试的日子很快过去。一中的学生也迎来了期待已久的一日半假期。 放假前一刻,刘昀站在讲台上絮絮叨叨地说一些注意事项,无非就是让他们不要去野外游泳、不要去网吧、不要…… 褚应一边整理各科老师发下来的试卷,一边回过头问:“诶,放假去哪玩儿啊?” “玩?”钱晋一手一顿,勾起嘴角笑了下:“玩什么玩?没那个功夫。” “不是吧你,”褚应惊讶地回头:“从开学到现在就放了这一天半的假,你不会还要关家里学习吧。” “嗯。”钱晋一头也没抬。 “别啊大哥!”褚应简直有些无语:“咱两商量商量出去玩呗。” “和你啊?”钱晋一嗤笑一声:“跟你有什么好玩的?” “啧,你说这话就伤感情了啊。”褚应双手作捧心状:“我们可以去烧烤啊,野炊什么的,再不济看看电影也行啊。” “那些东西有意思么……” 褚应突然想到了什么:“你该不会是想跟你女朋友一起过吧。” 说完这句话,他便紧紧盯着钱晋一的表情,只要后者一点头,他脑海里的那句“重色轻友”就会被强行按在钱晋一身上。 还好后者只是皱了下眉,冷冷地道:“没有的事。” 褚应又想了想:“这样,我邀请你去游泳。” “你没听班头儿说不许游泳?” 褚应瘪瘪嘴:“他那是不让咱们去野外游,你来我家游不就行了么,我家后面有一片大的,超豪华的。” 钱晋一对他说的话倒不怀疑,不过他真的懒得去,他都记不清自己上次去同学家是什么年代的事了。 由于他的态度一直不明确,褚应就一直磨着他,一直缠在他身边跟他唠叨。十五分钟后,终于把他给说烦了。 钱晋一差点没伸手直接堵住褚应的嘴:“去去去,我去行了吧。” 褚应这才肯放过他,脸上扬起一抹小人得志的笑:“早说嘛,这样,我明天上午去接你,你带上泳裤什么的就行,不,泳裤都不用带,我家有新的,你带个人过来就行。” “……” 一切都被安排好的钱晋一只好向他面前名副其实的富二代低头。 褚应和钱晋一并肩走出了学校,一路上再三跟他确定好时间地点,然后登上自家私家车心满意足地走了。 褚应对明天很期待,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张叔看了他两眼,笑着问:“放假了这么开心啊?” “嗯。”褚应掏出手机想了想,而后问了个问题:“叔,你知道哪儿卖那种烧烤吗?就是需要自己烤的那种。” 张叔沉思一会:“那种的一般生鲜市场会有,你想自己烧烤了?可能有些麻烦,要不我直接给你定一家烧烤店?” “不不不不,”褚应连忙摇头:“我到时候自己去买就行了。谢谢叔啊。” 如果那些材料都需要去超市的话,那他今晚就得去准备,这样明天……不对啊,褚应忽然意识到,他完全可以拉着钱晋一一起逛超市,他也不知道钱晋一有没有什么忌口的,万一把这人不喜欢吃的买一大堆就尴尬了。 想清楚这一点的褚应简直不要太兴奋。 当天夜里,他辗转反侧了好久才睡着,然后在梦里,他看见钱晋一赤.裸着上身,穿着一条黑色泳裤,从湛蓝的泳池里破水而出,胳膊强有力的撑在泳池壁上,头发往后梳,露出光洁的额头和轮廓深刻的五官,水珠从他眼睫上滴落,衬着他薄唇殷红……哧溜。 褚应在睡梦中一个激灵。 第二天清早,他懒洋洋地张开眼,却发现大腿根处湿漉漉的,他掀开空调被一看,深蓝色的睡裤上有一滩湿迹。 “……操!”他愤愤地骂了句,起身拿了干净的裤子去了洗手间。 上午十点,褚应准时在校门口等着,今日放假,他也给张叔放了个假,早上他是一个人坐着十三路公交车一路晃晃悠悠过来的。 没过一会儿,钱晋一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中,那人今天穿的衣服和往常没什么差别,还是一件白衬衫加一条卡其色休闲裤。不过就算是这么简单的装扮,被他这宽肩大长腿一衬着,看着像专门给人拍照片的。 褚应注意到他肩上还挂着一个包:“不是让你光人来就行吗?” 钱晋一走到他身边:“习惯随身带包了。” “行吧,”褚应领着他走向公交站台:“我们先要去一趟生鲜市场,买些吃的回去。” “好。” 褚应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二十分钟后,两人便站在了S市最大的生鲜超市门口。 褚应陪着钱晋一去存包,然后从入口挤了进去,上午这个点超市里的人最多,褚应顺手从一边推了个小车出来。 “我们要买这么多吗?”钱晋一问。 “来都来了,总不能拎着一个袋子回去吧?”褚应推着车子往人群里走。 他很少出门逛超市,因为他总是一个人。一个人待着的时候褚应总会自觉地避开人多的地方,怕身上会沾染不属于自己的热闹。 不过今天就不一样了,今天有钱晋一陪着他,褚应高兴地有些忘乎所以。 俩人先去生鲜区逛了一圈,买了鸡翅鸡爪、牛羊肉串之类,又去买了一大堆调味品,最后褚应开始拉着钱晋一闲逛了。 “你喝哪种口味的?”褚应从冷藏柜里拿起两盒不一样的酸奶,转过头去问钱晋一:“都可以,随你。” 褚应看了看,把两盒全扔进了购物车。 “……”钱晋一明白了为什么有的人会有钱人在花钱方面从不做选择。 “这种呢?”褚应又指着一个熟食窗口问他。 钱晋一轻咳一声:“都可以——” 这下,褚应忍不了了:“什么叫都可以,你想吃咱就买,不想吃就不吃,都可以是什么话。” 钱晋一沉默片刻:“我是说我不挑食,你想吃的话就买。” 褚应这下被气得冲他翻了个白眼,气呼呼地转身走了,连购物车都没管。 钱晋一没反应过来,眼睁睁地看着褚应转身去了另一个区。 “……” 钱晋一一手拉过购物车,从人群中挤了出去,褚应的个子让他并不难找,没一会儿,他就看到了这人站在文具区。 他没出声,默默地推着购物车走到褚应身边。 褚应余光瞥了他一眼,也没说话,仿佛还在气头上。 “这个好看。”钱晋一顺着他的目光落在货架上,伸出手指了指其中一个文具盒。 褚应冷笑一声:“我给你买个粉色的?” “……”钱晋一闭上了嘴。 炽热 褚应边走边看,钱晋一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只好推着购物车跟在他身后。 不知不觉,两人逛到了杂货区,他们站在了卖保温杯的货架前,褚应的视线从上面一扫而过,忽而定住。 陈列在他面前的是一排形态各异色彩不同的杯子,他的目光顿在货架上,伸手拿下一个:“这个杯子喝水足啊。” 钱晋一探头看了一眼,没忍住笑了一下。他觉得这水杯跟褚应长得挺像的,宽宽的瓶身,容量750ml。 褚应不明所以,回头瞅了他一眼,然后转回头,目光在货架上一扫,又拿了个杯子出来:“这个也好。” “嗯。”钱晋一觉得这个杯子比较正常。紧接着,他看到褚应把两个保温杯全都放进了购物车。 褚应后来还买了很多的零食,酸话梅、薯片、鱿鱼丝、海苔什么的一直往车里扔,钱晋一眼看着面前的小车越堆越高,直接被摞成个小山包。来往路人都对两人投已惊讶的目光。 “喂,差不多得了。这么多吃不完的。”钱晋一忍不住提醒他。 褚应仿佛这才注意到,他想了两秒,而后大手一挥:“走,去结账。” 收银员扫码足足扫了三分钟才将东西清算完毕,她朝着两人说:“一共982元整,请问需要袋子吗?” “嗯。”褚应从钱包里抽出一张卡递了出去。 半分钟后,两人分别提了两个超大袋的商品出超市,东西很多,分量也沉,褚应往外走了没几步便败下阵来,他直接将袋子放在放在地上,边抽气边甩手:“好重啊,我操,手疼。” 钱晋一顿了两秒,也弯腰放下了东西:“你买的太多了。” “……”褚应承认。 “我今天没带钱包,等明天上学了把钱给你。”钱晋一突然开口说。 褚应一愣:“什么钱?” “今天的支出啊,我会把另一半的钱给你。”钱晋一转头看向他。 褚应蹲在地上,视线停在不远处的街道,片刻后才说:“别啊,本来就是我找你出来的,你不用出钱。” “那怎么行,我又不是来占你便宜的。” “切,下次换你请我不就成了。”褚应笑了下:“说真的……比起钱,我情愿多个人陪陪我。” 钱晋一沉默着,看了他好一会儿才答应:“行吧,下次我请你。” “这还差不多。”褚应从裤袋里摸出手机,约了个滴滴打车。 半小时后,两人到了小区楼下。他们进了电梯,褚应腾出一只手按下了最高层——32楼。 褚应摁下指纹,大门“叮——”地一声打开。他领着钱晋一进了屋。 “快进来,不用换鞋啦——诶等会,反正待会也是要脱的,我还是给你找一双吧。”褚应弯下腰从鞋柜里给他找了双新拖鞋出来。 钱晋一走进门,抬眼微微打量了一下整间屋子,客厅分为两层,下面一层的面积足足有八十平米,家具摆放整齐,整个布置以简白为主,看起来极为温馨,窗帘大开,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射进来,将整个室内照得明亮。空气中漂浮着好闻的味道,他说不出那是什么花香。 “你一个人住吗?”他问。 褚应拎着那两袋东西钻进了厨房,听到这话头也没回地说:“是啊,就我一人,这套房子是我妈专门给我买来读书用的,因为离学校近,环境又不错。” 钱晋一倒是没想到褚应一个人住能把房间弄得这么干净,他低头换好鞋,将自己的书包放在玄关的橱柜上,也拎着吃的进厨房了。 厨房跟客厅不同,大部分的橱柜以黑白两色大理石构成,中央顶部垂下一盏水晶灯,黑曜石电器灶旁立着一个巨大的双开冰箱。 钱晋一走过去,帮着褚应把一些易变质的东西塞进冰箱,然后直起身问:“我们中午吃啥。” 褚应扭过头看着他:“你想吃啥?” 他的眼神隐隐含着警告,让钱晋一把准备说出口的“都可以”三字吞了下去:“吃热乎的。” 褚应低头沉思:“那就有点不好办了,除了刚买的那些,我家里只剩泡面了……要不然我们点外卖?” “我们不是买了这么多吃的么?” “可是没买米啊,”褚应一拍自己脑门:“刚买的这些都是准备下午吃的……都怪你,都不提醒我,这下好了,咱们没午饭吃了。” “……”钱晋一想辩解却又不知从何开口:“有面条什么的吗?” “没有,就只有泡面。”褚应蹲在地上看着他,两眼一眨一眨的,以钱晋一这个角度看过去还有点萌。 “那行吧,泡面就泡面……”钱晋一走到厨房的另一侧,看了看做饭的工具,几秒后,他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你家锅放哪儿了?” “??!”褚应呆滞了:“我家还有这玩意?” 钱晋一的额角滑下三条直线:“你都没在家吃过饭?” 褚应没说话,脸上的表情倒是很无辜。 钱晋一叹了口气,转身打开冰箱,从里面拿出四袋袋装方便面,然后又拿了两个鸡蛋。 “烧开水的总有吧。” “有有有,”褚应连忙站起来,伸长手臂从顶柜拿了个水壶:“这是上次双十一买家电送的一个水壶。” 钱晋一又从橱柜拿了两个碗,把面饼调料包都放进去,然后转身接了一壶水去烧。 褚应在一旁站着,看他一连串熟练的动作,心里有些惭愧,明明是喊人来吃饭的,最后却让人吃泡面。 “嗒。” 水壶的水烧开了,自动开关发出轻响。褚应整个人跳了下,连忙伸手去拿水壶。 “——诶,等等。” 钱晋一眼看着褚应提着水壶就要往碗里倒水,想都没想就伸手按在他的手背上:“这第一次烧的水是给壶消毒的,不能吃。” 他说什么褚应压根没听清,换句话说,从他伸手碰上褚应的皮肤时,这人的脑子就不甚灵活了,就在这短短的两秒内,他忽而想起昨晚上做的那个旖旎色气不切实际的梦,钱晋一手心的温度竟和梦里一样,炽热灼人,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怎么了?”钱晋一不明所以。 褚应把壶一松,直接将手缩了回来,手背上还留有酥酥麻麻的触感。他突然觉得不太适应,慌张说了句:“我去洗手间”,便头也不回地遛出厨房。 钱晋一看着他逃似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眼底闪过一丝不明的情绪。 褚应跑进洗手间,打开水龙头洗了两把脸,他瞪着镜子里的自己,胸口处传来急速的心跳声。 他这是怎么了?不就是不小心碰了一下手,至于这么大惊小怪么?! 褚应匪夷所思地眨眼,不明白自己为何变得如此忐忑。 五分钟后,他从洗手间出来,磨磨蹭蹭、一步蹭一步靠近了厨房,钱晋一正双手抱臂靠在桌台边,盯着水壶若有所思,听见门边有动静,他侧过头看了褚应一眼,随后又平静地收回目光。 褚应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偌大的厨房只听见水壶烧水的嗡嗡声。 不知过了多久,水壶的水开了。 钱晋一转身喊了一声:“过来倒水。” “哦。”褚应听话地走过去,拿起水壶倒水,与此同时,他看见钱晋一拿起放在一边的鸡蛋,轻轻一磕,黄白蛋液便从他指间滑落,跟烧开的水混在一起,烫出蛋花。 “呵——”褚应吆喝了一嗓子:“这也行?” “只能这么吃了。”钱晋一找出两个盖子扑在碗上面:“要等三分钟。” 褚应点头,想了想道:“咱们出去吃吧,边看电视边吃。走。” 他端着其中一碗,来到客厅,钱晋一也端着泡面跟在他身后,两人来到一个大茶几面前,褚应又从沙发上摸出一个遥控器,对着天花板按了一下,一个巨大的投影屏缓缓从空中垂了下来。 “你想看啥?” “不知道,”钱晋一这是实话实说:“我很少看电视。” “我也是诶,”褚应拿着遥控器一同瞎嗯:“那咱们就看电影吧,看……变形金刚?” “行吧。” 等两人看着电影,把稀里哗啦把泡面吃完,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的事了。 褚应拍了拍肚子,转过头看着坐在沙发另一头的钱晋一说:“刚吃完饭不能运动,咱们把这电影看完再去游泳?” 钱晋一正专心致志地盯着电视,眼瞅着霸天虎把擎天柱打的落花流水,他轻嗯了声。 褚应瞄他看得入迷,悄咪咪溜回了自己的房间。从柜子底下找出许久没穿的泳裤,翻来翻去看了两眼,又往身上比了比。 靠,也不知道这些日子有没有长胖,万一这泳裤穿不下去就糟了! 正当他准备把泳裤换上试试的时候,房间门突然被敲响了,门外传来钱晋一的询问声:“在里面吗?” “额……在,等会儿,你先别进来……”褚应这裤子刚脱下呢,听到声音又手忙脚乱地穿上。 半分钟后,他将门打开,钱晋一正站在门口候着:“怎么了?” “客厅座机响了,我没接。” “哦哦,好的,我马上就去看看。” 钱晋一看了他两眼,疑惑道:“你在干什么呢?脸这么红?” 泳裤 褚应的脚步一顿,差点没稳住身形:“没干什么呀,你让让,我去接电话。” 钱晋一没说什么,视线在褚应背后的门缝一扫而过,深色床单上散落着几条短裤被他收入眼底。 “妈?你电话怎么打座机上来了?”褚应坐在沙发上,一手拿着听筒:“……哦,我手机可能没电自动关机了。” “在家没干什么啊,看电影呢……唔,我带了一个同学回家玩。” 褚应回头看了钱晋一一眼,后者又坐在沙发上继续看电影:“当然是男生啊!我怎么会带女生回来。” 钱晋一瞥了他一眼。 褚应又连着嗯嗯了几声才把电话挂掉,他站起身找手机,摸遍全身口袋都没找到,他又到处翻了翻,这才惊觉已经有很长一顿时间没见到手机了。 “靠,我手机呢?”褚应回忆着:“我记得我早上还拿手里呢。” 钱晋一仔细回想了一下,片刻后才说:“你不会是落在出租车上面了吧?” 褚应一愣,忽而一拍大脑:“应该是吧,靠,没想到能丢了。” “不能找回来吗?” “找什么呀,我妈都说手机关机了,”褚应站在原地叹了口气:“八成是那人不想给我。算了算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丢了就丢了吧。” 钱晋一对他这种浪费钱财的行为很是唾弃:“你这观念得改,总是浪费钱。” 褚应一乐,想说自己最不缺的就是钱,可看到钱晋一认真严肃的面孔时,他缓缓点点头:“……我这不是故意的。” 钱晋一白了他一眼:“你上次眼儿都不眨都甩给那些人五千,你当我没看见啊。”他终于找了个机会把一直想吐槽的事说了出来。 “……”褚应低头做无辜状:“我那不是怕被打么,当时十几个人围着,很明显处于劣势啊。” “切。”钱晋一懒得跟他说,转过头去继续看电影。 …… 好不容易一场电影看完,褚应兴冲冲地指着一间房对钱晋一说:“我昨个儿给你收拾了一间客房出来,你去拿把泳裤换上。” 钱晋一迟疑地看了他一眼,不就是换件衣服,至于特意打扫出一间房么。不过他还是没说什么,扭开把手走了进去。 褚应站在镜子前,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一身肉有些碍眼,虽然全身上下白的很,可瞧瞧自己那宰相肚子,那莲藕胳膊,他都有些不好意思出现在钱晋一面前了。 “好了没?”房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 “你催啥,”褚应回了句,然后他转念一想,不就是兄弟伙儿的一起游个泳,自己那么紧张干什么?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他冲自己翻了个白眼,走过去唰的一下拉开房门。 下一秒,赤.裸着胸膛的钱晋一出现在他面前,褚应眼神发直,偷偷数了数,妈耶。竟然还有小六块腹肌。 “看什么?”钱晋一看着褚应瞅他的眼神笑了,故意伸出右手抚上腹部的肌肉,声音低沉:“羡慕啊。” “……滚犊子。”褚应翻了个白眼,越过他走了出去。 露天泳池就在这栋别墅的外面,坐在客厅刚好能够看见泛着银光的水面。泳池的面积不是特别大,但对于他们两人来说却是绰绰有余。 褚应走到泳池边,一个猛子扎了下去。钱晋一倒是慢悠悠地顺着一边的台阶走下去。 一连在泳池里反复游了五分钟,褚应才靠在池壁边休息。他看着钱晋一欣长的身躯在透明淡蓝的水池里游动,水面上波光粼粼,阳光透过水面,给他身上打出跃动的光斑。 褚应眼睛都看直了。眼前这一幕比他昨晚上梦到的都美。 “发什么呆呢?” 不知何时,钱晋一也停了下来,与他一起靠在池壁上。 褚应这时才从梦境中醒来,他侧过身问:“想喝东西吗?我去拿。” 钱晋一看着他没说话,褚应又问了一遍。 日头明晃晃地挂在两人头顶,四周围绕着热烘烘的气浪。水温适中,泡在水里的身子舒适惬意。褚应顶着一头湿漉漉、在太阳底下发亮的头发丝,侧着脸跟他说话,本就白皙的皮肤被日光这么一照几近透明。钱晋一都能看到他脖颈处几根青红分明的血管。 他突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好啊”。 褚应上岸没多久便端着两杯橙汁走了过来:“本来是想拿啤酒的,后来发现只剩一瓶。” “你一个人在家还喝酒啊?”钱晋一有些吃惊。 褚应轻笑一声,“睡不着的时候会喝,助眠嘛!” …… 两人从两点多一直玩到了将近四点。 褚应玩累了,起身直接从杂物室找出烧烤架子,然后拿出□□个盘子,将冷藏里面的肉类食品全都拿出来解冻。 两人用一次性筷子把碳放在网盘底下,点火后用吹气筒吹着气,褚应一个没注意吹大了,灰尘往上一冲,扑了他一脸。 “咳咳咳,”褚应涨红了脸,跑一边咳嗽去了。 钱晋一瞥他一眼,“还是我来吧,你这个娇气的少爷等着吃就行了。” 褚应忽然噤了声。 等了好久都没任何回应,钱晋一忍不住回头,没想到褚应早就在他身后埋伏多时了! 褚应猛地伸出双手,用胳膊将他脖子肩膀圈住,然后用自身体重压着他往后仰。 “诶,干嘛呢你!” 钱晋一一时不备被他按倒在地,笑骂着,挣扎着试图坐起身。 可褚应是谁?!就他那体重要是压着一个人还能让人做仰卧起坐? “你又说我娇气,嗯?不想活了是吧?”褚应还嘴,用自己上半身的重量压在钱晋一的肩上。 两人脸对着脸,距离极近。 钱晋一仰躺在地上,头发往后支棱着,露出光洁的额头,他喘着气:“你起开,压着我了!” “我不,谁让你说我娇气来着,”褚应不肯收手:“除非你把话收回去。” 他脸色渐红,钱晋一就这么躺在他眼皮子底下,隔得近了,他都能从这人漂亮的瞳孔里看清自己的倒影。 钱晋一嗤笑,突然撤手往褚应腋下一戳:“不可能,老子说的话从不收回。” “我操!” 褚应被他戳到痒处,整个人下意识一缩,身体失去平衡,头重脚轻地往前栽。钱晋一想躲,可他一只胳膊完全抵挡不住褚应的庞大身躯。 “嘭——” 两人面对面来了个亲密接触。 “诶呦我天,”褚应捂着下巴,一脸痛苦地滚向一边。钱晋一坐起身,舌尖舔了舔门牙,确定它还在正确的位置。 “我看看?”钱晋一拉开他的手看了一眼,随即皱起了眉:“出血了。” “啥?那岂不是破了相了?”褚应哭诉着一张脸:“完了完了,你得对我负责了。” “都这时候了你还跟我开玩笑,”钱晋一把他扶起来:“你家药箱在哪儿啊?” 褚应嘟着嘴,伸手指了个方向。 钱晋一从一个墙边柜子里找出了碘酒和棉签、创可贴,帮着褚应把伤口给处理完了。 过了二十分钟,烧烤炉子里的火早就熄灭了,两人不得不重新开始生火。钱晋一将生肉放在铁架子上烤,边烤边刷酱料、撒孜然。 褚应就坐在一旁的小凳子上,歪着头看着炉子,一个又大又丑的创可贴横在他下巴和脸颊中间,看着有些滑稽。 “拿着,”钱晋一将烤好的鸡翅递给他,“小心烫。” 褚应接过来吹了两下,咬了一口之后:“没想到你手艺挺不错的。” 钱晋一瞅他一眼:“那是跟你比起来。” “……”褚应冲他翻了个白眼:“你是不是不怼我两下不舒服?” 钱晋一这才笑笑没说话。 时钟滴滴答答转了一圈多,钱晋一终于提出回家,褚应本来还想叫他多留一阵,可看着天都开始黑了,再不回去他爸该着急了。 “要不我送你?”褚应站在玄关处看着钱晋一穿鞋。 “?”钱晋一疑惑地看他:“我又不是女生,干嘛需要你送。” 褚应觉得他说得没错,一个人高马大的男生能出什么问题,自己真是想多了,可他还是自发地送钱晋一到公交站台,亲眼看他上了车才往家走。 走在小区的路上,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路灯忽然长龙般亮起,一盏接着一盏,褚应觉得他很久都没有像今天这样开心愉悦了,整个人都放松慵懒下来,一颗心像是被泡在温暖的泉水里,满满涨涨的,让他心情大好,脸上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笑容。 他窝在沙发里,又伸手把投影放下来,翻开历史记录,将两人中午刚看的那部电影调出来,一个人从头开始看起。 下午他人虽然坐客厅,可魂不知道神游到哪国了,一部电影讲的是啥他不知道,只看见满屏幕上的机器人在那儿打来打去。 一个小时后,钱晋一安全回到了家,进门的时候他爸钱程正在切菜,笑着望向他:“今天去了这么久,应该玩的很开心吧。” 牵手 钱晋一去浴室洗了个手,慢吞吞地回答:“嗯。” “是上次我见到的那个孩子吗?” “嗯。”他抹了把脸,走到钱程旁边,从他手里拿过刀:“您去一边歇着吧,我来做饭。” 钱程移到一边,给他腾出位置,屋内的白炽灯瓦数并不高,光线也不是很充足,钱程坐在轮椅上,从背后打量着他儿子。 钱晋一动作很快,没一会儿,两菜一汤就出锅了。父子两人坐在一个小木桌旁,安静地把饭吃完。 …… 夜渐渐深了,月亮挂上树梢。树影摇曳,窗帘被吹得沙沙作响。 钱晋一把手头上的家务活做完,准备看会儿书,打开书包时却意外地发现里面多了个物件。 他不知道褚应什么时候把保温杯塞进他的书包。 手里的杯子造型普通,也不知道褚应看上它哪儿,深蓝色的杯盖,黑色的杯身,上面还用金色条纹标出一圈英文。 这个杯子并不便宜,至少与钱晋一而言。要是让他花几十上百块去买这么丑的一个杯子,打死他都不干。 钱晋一起身打开靠墙的五屉柜,将杯子放在了最底下一层。 * 市一中的老师改卷手速那都是杠杠的,在学生们考完最后一门还没走出校门的时候,前一天的考试成绩往往都已经出来了。 收假当天不用上早自习。 刘昀在讲台上说话的时候,褚应正躲在下面试用新手机,他昨天夜里看完电影后,夜里睡不着,索性一个人跑去商场,花钱买了个新手机。 刘昀清了清嗓子,目光扫过众人:“这次考试班上的总体水平还可以,除火箭班外,咱们年级排名也从第六上升到了第四。” 讲台下面传来一些同学的小声欢呼。 “但是,”他话音一转:“有的学生考出的成绩并不理想,让我很不满意,当然也有一些同学进步很大,值得鼓励。” 刘昀伸手指了指墙壁:“我把成绩表贴在前面,你们下课可以自己看。” 听到这话,褚应身子往后,仰着撞了下后桌:“你觉得你上次考得怎么样?” “一般。”钱晋一如实说。 “哎,”褚应惆怅地叹了口气:“我估计这次又没考好,你看班头儿刚看我那眼神,差点没把我大卸八块。” “……”钱晋一看他一眼,欲言又止。 下课后,不少同学聚在前面看成绩,褚应也去了,不过他是站在包围圈的最外面,凭着过人的眼力望着成绩单上密密麻麻的数字。 他先看了看自己的排名,啊,倒数第二,比上次有进步。 钱晋一呢? 褚应眯着眼,从下往上搜寻着,几个呼吸后,他在成绩表的顶端看到钱晋一的名字,他的排名是——班里第二,年级排九十! “我勒个去!”褚应不自觉念叨着:“第二啊!” 前面有人回头看了他一眼,也跟着他叹息:“又是一个大神啊!” 褚应视线下移,发现跟他说话的人正是学委陈玉颜,他笑了笑:“确实是。” 他飞一般地冲回座位,一把夺下钱晋一写字的笔,抓着他的胳膊使劲摇晃,那劲头比他自己考了第二还高兴:“大哥!你考了第二名!全班第二啊!!!” 钱晋一先是一愣,而后无奈地皱起眉头:“我知道了。”他脸上的表情说明他已经对考第二这种事见怪不怪了。 褚应摸着下巴,回到了座位:“简直太厉害了,你一来直接把郭付铎那小子给挤到第三,佩服佩服。” 钱晋一看了眼他贴着创可贴的下巴,没接话。 过了会儿,他缓缓抬头,问了句:“这周三要测一千米,我准备趁着下午放学去练练,你要跟我一起吗?” 褚应本来是面朝后门侧坐着的,这句话话音一落,他直接扭过身子,以背对着他的姿势表达他的抗拒。 “……” 钱晋一只好收回了目光,他知道褚应不喜欢跑步,甚至有些厌恶跑步,不过周三测试在即,如果不抓紧练习,他担心到时候褚应会承受不住那种运动强度。 尽管褚应一脸的不情愿,放学后,他还是被钱晋一拖到了操场上。 学校有一批专门练体育的特长生,他们下午上完两节课便可以直接去训练,所以等钱晋一和褚应两人出现在操场时,已经有不少人在运动了,跑步的跑步,跳远的跳远。 褚应为难地凑近钱晋一:“我觉得吧,这么多人看着有些丢人。” “丢啥人啊,”钱晋一拧着眉。 “……”褚应给他一个你懂得眼神,钱晋一只好无奈地说:“那我俩先跑慢点。” 他一脸不容拒绝的表情让褚应打消了半路就溜的念头。 于是两人磨磨蹭蹭地小跑了起来,钱晋一说的是真话,他每一步迈出去的步伐都是以褚应为标准的,两人慢悠悠地跑完一圈,此时褚应的脸已经开始变色,脚步也沉重了不少。 “再坚持一下。”钱晋一调整呼吸,在他耳边小声说。 褚应只好跟着他的脚步,匀速往前跑,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现在这么听钱晋一的话,要是搁以前郭付铎喊他跑步,他早就把那孙子打到十万八千里以外去了。 腿上传来酸麻的感觉,褚应憋不住,开始张开嘴呼吸。 “调整呼吸。”仿佛一直观察在观察他一样,钱晋一马上又对他念叨了句。 褚应只好按照他的指示来,极力缓和自己的呼吸。 两人以相同的频率迈着步伐,脚步声整齐划一,褚应又跟着跑了一圈,此时他的腿已经重得抬不起来了,胸腔快炸了一般的难受,可他还是没有停。 他不想落后,不想任由钱晋一抛下他跑远。 褚应咬着牙,忍住头昏脑涨的难受劲儿,咬紧牙关往前跑。 终于,在第三圈半的时候,褚应停了下来,弯腰杵着膝盖,大口喘着气。钱晋一立即停下脚步,回头几步想将他拉起:“别突然一下停下来,慢慢走。” 褚应难受地摆摆手,真是一步都走不动了。 然而下一秒,钱晋一直接伸手拉住他的手腕,手指收紧,试图带着褚应往前走两步。 拉第一下,褚应没动。 拉第二下,褚应才晃了一下,他盯着自己的手腕,眼底是遮掩不住的惊讶。钱晋一的手宽厚温暖,手指修长,掌心带着汗意贴上他手腕内侧,灼热的温度烫地他一激灵。 “愣着干什么?跟我走两步啊。”钱晋一皱眉。褚应眨着眼缓了两秒,真的保持弯腰的姿势往前走了两步。 钱晋一的手还未松开,褚应低头看了眼两人连接的手腕,不知道从身体里哪个角落冒出勇气,他突然将手腕一翻,成功抓住对方的手。 他紧紧攥住了钱晋一的半个手掌。 天色渐沉,操场上的照明灯还未开启,人影散落在四处,他俩趁着光线昏暗,手掌贴合在一起,褚应赶了两步,用自己的身影抵挡别人若有若无的视线。 两秒后,褚应松开了手。 钱晋一侧眸,脸上没什么表情,可褚应硬是被他瞧出心虚来。 “……我不跑了。” 褚应憋了半天冒出这么一句话,他发现这人跑了三圈多一点事儿都没有,就连呼吸都没怎么变,他怕这人还想继续拉着他跑。 “我再加速跑两圈,你要先回去吗?”钱晋一低头转了转脚脖子。 “我等你。”褚应回答。 “那行,你去门口等我。”说完这句话,钱晋一迈开步子从他身边蹿了出去,褚应看着那个白色背影逐渐跑远,心里涌上一阵难言之感。 如果说刚才那让褚应累得半死半活的三圈是热身运动的话,接下来的两圈,钱晋一完全是按照四百米冲刺的速度跑的,褚应顺着跑道来到大门边,视线却一直跟着钱晋一。 看着这人逆着风奔跑,朝自己不断靠近,经过目光短暂交询后,再次加速从他身边一晃而过,褚应突然就想跟上钱晋一的步伐。 可沉重的身体实在摆动不起来,他只好作罢。 几分钟后,钱晋一终于停了下来,他迈着步子缓缓走到褚应面前,胸腔不断起伏着,脸色有些白。褚应抬手递给了他一瓶水。 钱晋一挑眉:“哪儿来的?” 褚应拧开另一瓶水,仰头灌了一大口:“抢来的。” “……” 秋天到了,学校的树已经枯了大半,金黄的树叶铺满了校园的每一个角落。两人顺着校园小道,一路踩着落叶,慢慢溜达进了教室。 晚上的晚自习是数学考试。卷子一发,褚应熟练地填上答案,然后就偷摸地躲在桌下玩手机。 不多时,身后传来两声轻咳。这是他跟钱晋一之前约好的“暗号”。 褚应不动声色地转头往后瞥了一眼,发现钱晋一将手摊在桌面上,歪着头看他:“有笔芯没?先借我一只。” 褚应戏精上身,他装作很严肃的样子:“笔芯?这样吗?” 他边说边伸手在自己胸前比划了一下,然后拇指食指交叉,给身后的钱晋一比了个小爱心。 钱晋一立马收回了手,顺便给他扔了个白眼。 褚应愉悦地笑了两下,然后唰的一下打开抽屉,侧过身让钱晋一看:“你看,这是爷爷我打下的江山”。 吃醋 钱晋一顺着他的提示看过去,才发现褚应的抽屉里除了大袋的零食,竟然还有四个大笔筒,每个笔筒里都塞满了各式各样的笔。 “……” 他倒是没想到褚应除了屯零食竟然还会屯笔……像个小学生。 “想要哪一只?”褚应献宝似的拿出两个笔筒,转身往钱晋一桌面上一摆:“任君挑选。” 钱晋一看了两眼,从里面抽出一支纯黑笔杆的笔,试着在纸上画了画:“谢了啊。” 褚应哼笑一声:“客气!” * 时间一眨眼就到了周三,尽管褚应心里有一万个不情愿,可他仍然要面对现实。好在其他项目在上节体育课已经测得差不多了,这节课只要测完长跑就可以直接下课。 女生先测,跑完了之后一个个气喘吁吁,体育老师吹着口哨,催着班里的男生们上跑道。五班的男生差不多是女生的两倍,现下全都挤在起跑处。 褚应占着内道,想着待会这么着也得一口气坚持到最后。钱晋一站在他身边,正活动着脚腕,忽而转头看着他,轻声说了句:“跑的时候别急着张口呼吸,尽量别掉队。” 褚应点点头,虽然他知道自己最多只能坚持跑一圈不掉队。 一声口哨响,一群人就像脱了缰的野马往前冲,褚应先是跟着他们跑了几十米远,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前两天跑大半圈才会出现的腿步胀痛已经出现,他难受地皱眉,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 “再坚持一会儿。” 褚应一怔,因为他发现钱晋一的说话声竟然是从他身后传来的:“我陪你跑一圈。” 褚应忽然觉得那一刻很神奇,明明已经累得连胳膊都抬不起来,耳边也充斥着自己剧烈且急促的呼吸声,但他却清晰地听见身后那人的脚步声,一下,又一下,仿佛敲击在他的心头,带着他胸腔里的心脏一起跳动着。 鼻腔一酸……他竟然把自己跑哭了。 真操蛋! 褚应好不容易坚持到第二圈,这个时候两人已经落在了后面,队伍最前面的一人已经领先他们两三百米,眼看着快要超他们一圈了。 褚应咬着牙强撑着,头也不回冲身后的人喊:“你跑吧,别管我。” 身后有两三秒没传来声音,褚应刚想重复一遍的时候,钱晋一加快速度追上了他,侧眸看他一眼:“我在终点处等你。”话一说完便加速往前冲去。 我在终点处等你。 这句话仿佛给他打了一针强心剂,褚应顿时觉得从脚底升起了一股力量,托着他往前跑,说得夸张点,脚也不酸了,人也不喘了,整个人闷头向前冲。 褚应最后晃着腿,像踩在棉花团上,一步深一步浅地冲过了终点。 体育老师在旁边掐着秒表,报出一个时间:“四分二十秒。” 褚应眼下哪里还在乎成绩是多少,眼前一片昏黑,大腿上传来针扎一样的痛感,他双腿酸软几乎支撑不住自己的体重。 褚应试着往前走两步,不妨腿一软整个人往前一栽,眼瞅着就要摔个大马哈,就在这时,一只手出现在他面前。 钱晋一整个人现在他身前,用力扳住他肩膀防止他跌到在地。 “起来,我扶着你走两步。” 褚应听话地直起身,任由钱晋一拉过他的胳膊圈在脖颈上,扶着他缓慢向前移动。褚应起先没察觉出什么,可等他缓过来后,惊讶地发现自己整个人都贴在钱晋一半个身子上,心下一喜,手脚不自觉地往钱晋一身上靠拢。 谁能想到他褚应会挂着一脸要死不活、马上就要嗝屁的表情做这种偷香窃玉之事呢? 就当他的手第三次“不小心”蹭过钱晋一的胸膛时,这人终于有了反应,他白了一眼褚应:“干什么呢!手别乱摸!” “嘶……”褚应故意小声抽着气,装作很难受的模样:“腿好疼啊……” “……” 钱晋一撑着褚应走了好一会儿,看着这人呼吸愈来愈平稳,他才松开了手。 两人乍一分离,褚应觉得半边身子一凉,伸手一摸才发现身上全是汗,刚才两人贴得那么近,估计把汗全都蹭到对方身上去了。 褚应啧了一声,把手上的汗抹到裤子上,跟着钱晋一离开了操场。这几天一直压在心头上的担子终于被卸,褚应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晚上吃的都比平时要多一些。 时值初秋,夜深露重。 最近班里已经有人开始穿上外套,而褚应却凭着一身天然保暖衣,还在肆无忌惮地穿短袖,就连他后桌钱晋一都换上了纯黑的长袖。 七点半,下课铃准时响起。 褚应觉得有些坐不住,就想去超市逛逛。他刚一转身,脸上的笑还没扬起,就听钱晋一面无表情地拒绝了他:“我不去厕所,也不去超市。”只能怪褚应平时太过活跃,每天晚上这个时候他总会找个理由出去溜达溜达,钱晋一都已经习惯了。 褚应:“……行吧。” 钱晋一不陪他去,褚应只好去找郭付铎了,五分钟后,褚应揣着一裤子口袋的零食回到了座位。 钱晋一低着头,正趴在桌子上看书,褚应窜到他身旁,掏出口袋里的零食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而后挑眉:“想吃吗?分你一点。” 钱晋一疑惑地看他一眼:“我又不饿,给我买干什么?” “我这不是怕你晚上——” 就在这时,学委陈玉颜突然走到两人身边,打断了两人之间的对话。 “学委怎的啦?”褚应笑着问她。 若非交作业,这位兢兢业业的学委可是很少往教室后面跑,而且看她一脸欲言而止的样子,明显是有话要说。 陈玉颜先看了褚应一眼,而后又将目光投到钱晋一身上,嘴巴张张合合,像是有些不好意思。 褚应瞅她这神态,心里隐约有些猜测。钱晋一抬头跟他对视了一眼。 陈玉颜咬咬唇,最后还是说了:“那什么,钱晋一你现在有时间吗?有个隔壁班的女孩子找你。” “什么?” 钱晋一还没出声,褚应就跳出来说话了:“谁啊?找钱晋一干什么?” 说着,他便抬腿往教室后门走。 “诶诶诶,”陈玉颜一把把他拖了回来:“干什么呢?!人家找的又不是你,你出去干什么?” “我……他……”褚应连手带脚比划了两下,然而还没等他想好什么措词,就见钱晋一从位置上站起来,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你你你先坐下。”陈玉颜把褚应拉回座位。 褚应问:“谁找钱晋一啊?找钱晋一干嘛啊?之前跟钱晋一认识吗?” “就我一个玩的姐妹,她昨天跟我说想给钱晋一表白,所以才托我把他叫出去,两人之前好像……”陈玉颜话音一顿,想了会:“应该没什么交集吧。” “什么?表白?”褚应唰的一下站起来:“这怎么行!” “这这这怎么不行了??”陈玉颜使劲又把他按回座位:“我那姐妹长得可漂亮了,说不定钱晋一也会喜欢她呢……” “不可能!”褚应下意识反驳。 “诶,褚应,不是我说你啊,你这么紧张干什么?人钱晋一都还没说什么呢。” 褚应被问得哑口结舌,他自己都不知道在这儿慌个什么劲,忽而他像是想到了什么:“钱晋一他可是有女朋友的,是他之前那个学校的校花呢!” 褚应仔细回想了下上次那姑娘的容貌,长得确实不错,反正是朵花。 “还有这回事?”陈玉颜一下子便皱起了眉:“糟糕,我那小姐妹估计会伤心。” 褚应本想装作好心安慰她几句,余光却瞥见钱晋一从教室前门进来了。那人穿着一件黑色长袖上衣,领口有些大,露出巴掌大一块的精致锁骨。 褚应看着这人脖颈处干净利落的线条,像色狼一样盯了好久,直到钱晋一重新落座,他才回过神:“真有女生跟你告白啊。” 钱晋一掀起眼皮看他一眼,默认了。 褚应又问:“你没答应吧?” 话一出口,他才意识到自己的表现太过激烈了,轻咳一声,对着钱晋一语重心长地说:“咱们现在是学生,应该一心投入学习,不应该分心去谈恋爱,你觉得呢?” 许是钱晋一从来没有听过褚应说这种极度官方的话,他勾起唇角笑了笑。 “你笑什么,”褚应皱眉,神情很严肃也很认真:“我说的是真的。” “你知道个屁,”钱晋一翻开面前的物理书:“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谈恋爱了?” “……” 褚应瘪瘪嘴,伸手将钱晋一面前的零食一把抓走:“不给你吃了。” * 褚应以为告白这事应该算过了,可没想到这竟然会愈演愈烈。 那天天气阴凉,下课铃准点响起。褚应从位置上站起身,刚想喊钱晋一去吃饭,余光却猛然瞥见一个急冲冲的身影奔他而来。 褚应偏过头朝那人望去,就见郭付铎一脸怒意朝他冲了过来。 “你怎么——诶诶?!!” 郭付铎转眼间便站在了他面前,准确点来说,是站在他身侧,褚应的一句“你怎么了”还没问出口,郭付铎就猛地伸出拳头,又狠又凶,直奔钱晋一的那张脸。 意外 褚应来不及阻止,眼看一个沙包大的拳头就要砸在钱晋一的脸上,整个人头皮一紧。 千钧一发之际,钱晋一反应极为迅速,身子往后一仰,郭付铎的指骨堪堪擦过他的鼻梁。郭付铎一下没碰着还想来第二下,可褚应没给他这个机会,一把将他架住,嘴里吼道:“你疯了吗?你这是在干什么?” “老子疯你妈,”郭付铎神情激烈,语气愤懑:“你怎么不问他做了什么好事?” 褚应下意识看向钱晋一,这人缓缓站起身,以居高临下的角度瞧着郭付铎:“你倒是说说我做了什么好事啊,惹得你想出手打我?” “你你……”郭付铎从褚应的臂弯里伸出手,看那架势恨不得把手指戳上钱晋一的脸:“你前天晚上对李彤彤做什么了?” 褚应皱眉,李彤彤这名字他听得有些耳熟,想了好几秒才记起以前从郭付铎嘴里听到过这个名字,李彤彤是隔壁班的班花,郭付铎一直都很喜欢她。 钱晋一皱眉,一脸困惑的表情。 褚应将郭付铎往后推了几步:“你是不是弄错了,他根本不认识什么李彤彤。” 郭付铎冷笑一声,语气不善:“弄错?这个时候你还相信他?李彤彤在我面前哭得不成样子,指名道姓说钱晋一这王八蛋欺负她。” 褚应蹙起眉头,欺负女生这种事怎么看都不像钱晋一会做的,这人每天上上下下都跟他在一起,压根就没见他跟哪个女生有过接触,楚瑜除外。 “我没有欺负她,”钱晋一看着他,言语冰冷:“我只是没有答应她的请求而已。” 郭付铎一愣,却还是张口问了:“什么请求?” “让我做她男朋友的请求。” “……” 郭付铎一脸不可置信,瞠大了眼,目光从钱晋一的脸转到褚应身上,后者也跟他解释道:“我作证,前天晚上钱晋一是被她主动叫出去的。” “……” 眼瞅着郭付铎的脸由青转红,褚应知他心里难受,搂着人来到了走廊:“这事吧,你得听我跟你好好说道说道,你喜欢李彤彤这我知道,可你到底喜欢她什么呢?仅仅是长得好看,又或是因为她的为人?” “……都有。”郭付铎咬着牙,眼睛都红了一圈。 褚应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觉得吧,如果你真的喜欢上一个人,也得看那人是否配得上你的喜欢。” 两人站在教室走廊上,褚应搭着郭付铎的肩膀,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音不高,偶有几句会被淌进教室的风带到钱晋一的耳边。 “有喜欢的人是一件好事,不要让这种感情成为你的负担。” “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两人之间的感情不存在第三种可能……” “……” 钱晋一斜靠在桌边,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他发现褚应虽然是条单身狗,可这恋爱大道理倒是张嘴就来。 外面两人谈了好久才进来,郭付铎跟着褚应来到钱晋一面前,抬头看了他一眼,小声说了句:“对不起,刚我太激动了。” 钱晋一冷笑一声。 郭付铎脸色一变,刚想说些什么就被褚应打断了:“那个什么,咱们去吃饭吧,他们吃完都快回来了。” * 这天晚上,钱晋一照常回家。 站在门口掏着钥匙的时候,钱晋一就听见门内传来炒菜的声音,他以为他爸又半夜起身给他做宵夜,打开门却见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一个穿着得体,打扮精致的女人站在他家客厅,穿着围裙站在灶台前,正掂着勺烧菜。 那女人回头看见钱晋一,忙笑着将手边已经做好的菜端到木桌上,语气温柔:“回来啦,快洗手吃饭,妈妈还有一个菜就好了。” 钱晋一扔下书包,冷冷地问:“你怎么来了?” 那女人表情一僵,随后很快笑了起来:“这几天气温下降的厉害,我还不是担心你没有换季的衣服,所以就给你买了几件,已经放在衣柜里了。” “我不要,你拿走。” 钱晋一皱着眉,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厌恶:“你以后别来了。” “晋亿,你——” 这时,他爸严厉的声音从屋里传来:“怎么跟你妈说话的?我平时都是这么教你的?” 钱晋一盯着面前的女人没说话,过了很久才冷笑一声,转身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家门。身后女人的呼喊没能让他脚步停住。 钱晋一一路跑到巷子口才放慢脚步,因为他看到路边停了一辆黑色轿车,车牌显示不是本地车。他讽刺一笑,这车估计也是他妈从那老男人手下拿的。 这条巷子离学校大门口不过三十米远,钱晋一站在学校门口的保安室旁,借着凸起的墙壁将自己的身形隐藏起来。 夜色深沉,周围是化不开的黑,天上散落着几颗孤星。 钱晋一就这么站了有半个多小时,才见一个女人身影出现在巷子口,她四下望了望,低头叹了口气,然后上车离开。 直至那辆轿车的后车灯消失在道路尽头的拐角处,钱晋一才从阴影处走出来。他低着头,慢吞吞地上楼。 钱程在客厅里等他。 钱晋一进门换鞋,一言不发地钻进浴室去洗脸,他爸的声音从客厅传来:“你要是肚子饿就过来吃点,好歹也是你妈辛苦做的。” “不饿。” “你……哎,她也是好不容易来一次,你又何必跟她甩脸子呢?”钱程推着轮椅来到厕所门前:“她也是好心。” 钱晋一搓了把脸,头也没抬地道:“我不需要。” 钱程看他一脸抗拒,只好作罢,该说的话他都已经说尽了,却仍然改变不了钱晋一的态度跟想法。 * 临近冬季,钱晋一五点半出门的时候天还没亮,街道上起了大雾,三十米之外就看不见人了。他来得早,一般进学校的时候人并不多,今日更是如此。 当看见褚应出现在后门时,他已经背完半个单元的单词了,褚应一见他就笑了,神色有些激动,他凑了过来:“我跟你说个事,咱们学校要开始搞运动会了。” 钱晋一抬眼:“你准备参加?” “参加个啥呀,没这回事,”褚应翻了个白眼:“我的意思是咱们又有两天假了。” “……” “咱们这次可以出去野炊诶,叫上几个哥们儿一起。” 钱晋一摇摇头:“我就不去了,这个月的学习任务很重,我必须加紧复习。” “那怎么行?”褚应脱口而出,他其实就是想跟钱晋一一起出去玩,这人不去,那他还去个毛线啊。 “真的。”钱晋一看着他的眼睛说。 褚应给了他个幽怨的眼神。他都已经计划好了,到时候趁着运动员在比赛,他们两人从后门悄咪咪地翻出去,美滋滋地找个户外山庄野炊,看看风景吃吃东西,那该是多么惬意的一幅场景,可惜…… 吃完了早饭,体育委员便趁着这段空幌在班里窜来窜去,拿着张报名表到处问,不一会儿便来到钱晋一的桌前。 “哎呀,钱同学,我见你身强力壮、骨骼清奇,是个搞运动的好苗子,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参加一项活动啊,跳高跳远什么的都可以啊……” 体育委员杨振是个大大咧咧、性格跳脱之人,自来熟得很,他把表往钱晋一桌上一拍,一顿好说。 钱晋一扫了眼报名表,已经有些人在上面写了名字,他朝杨振笑了笑:“不好意思,我并不擅长运动。” 褚应时刻都在注意身后的动静,听见钱晋一说这话,从鼻腔里发出轻哼。 杨振又劝说了好一会儿,可钱晋一依旧态度坚决,他只好放弃,垂着头往前走了一步,来到褚应的桌边。 “诶,褚老板,去年你参加了一个项目,今年也会参加吧?”杨振拍了拍他的肩膀。 褚应看着那张报名表,忽而心生一计:“要我报名也不是不行,除非你能说动我后面这人儿,他参加我就参加,否则我也不去。” 杨振神色一变:“诶,胖子你是不是故意为难我?刚才你都听见他说不参加!” 褚应嘿嘿笑了两声:“这怎么叫为难你,我又没说我不参加,只不过我不想一个人参加罢了。” 杨振没办法,只好又回到钱晋一身边。 褚应笑嘻嘻地转过头,迎上钱晋一想打人的目光,在他面前使劲嘚瑟。 杨振真的就站在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钱同学,你想啊,能为班级做贡献是多么光荣的一件事,再说我们天天待在教室里,也不经常活动,借这个机会好好锻炼锻炼也不错啊,你说呢?” “你就当帮我个忙呗,班头儿给我下了死命令,说这张表一定要填满,你只要稍微点点头,就能拯救我出苦海啊兄弟!” “……” 钱晋一一脸冷漠,坐在位置上不动如山,任由自己的一条胳膊被杨振攥着摇来摇去。 预备铃准时响起,杨振只好松了手,往后退了一步,恶狠狠地道:“钱同学你等着,我下节课还会来的!” 额头 钱晋一看他一脸誓不罢休地样子,狠狠舔了下牙根,片刻,他拿着笔,对着褚应的腰背处狠狠戳了一下。 “嘶……”褚应整个人弹了一下,笑脸迅速垮了:“别别别。” “嗯?小样儿胆子还挺大?”钱晋一瞪着他:“竟把注意打到我头上。” 褚应把自己缩成一团,蜷在钱晋一伸长胳膊也够不到的桌角:“怎么能这么想我呢?我可跟你说,就凭咱俩的关系,我都不可能把你一个人丢在观众席的。” “呵,”钱晋一皮笑肉不笑地发出一个单音节:“咱俩什么关系啊?” 褚应两眼圆睁:“你说是什么关系?” 钱晋一懒洋洋地靠着椅背,似笑不笑地瞅着他,眼里闪过戏谑。 “……什么关系你心里没点数吗?”褚应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的下巴,那里有一个小小的千色疤痕,是上次烧烤时被他“啃”出的伤口。 “……” * 杨振果然说到做到,下课铃一响,他就出现在钱晋一的桌前:“钱同学,一节课过去了不知道你的想法改变了没有?” “没有。”钱晋一站起身,推开他从后门走了出去。 杨振在后面追赶:“钱同学?等我跟你一起啊……” 褚应捂着肚子笑得停不下来,他了解钱晋一,被人这么追着赶着纠缠会比直接打他一顿更让他难受,而且他还知道别看杨振这人人高马大的,唠叨起来不比任何一个绕嘴多舌的村口老太婆差。 没过一会儿,两人便回来了,杨振还在喋喋不休地讲着,钱晋一的脸色已经变得难看。 忽而,褚应闻到了一种刺鼻的味道。 他伸长脖子,四处闻了闻,才发现这气味竟然是从他身后飘过来的,他皱着眉,对杨振说了句:“哥们儿,你先回去,下节课再来。” 杨振看了眼他颇为严肃的表情,只好叹了口气转身回了座位。 “你!”褚应伸出食指在钱晋一面前点了点:“是不是偷偷抽烟了?” 钱晋一拿书的手一顿,惊讶地抬头迎上他的目光,没有否认。 褚应皱了皱眉:“你怎么会抽烟呢?我说今天我怎么一直闻到一股烟丝味儿,感情还是从你这里传出来的。” 钱晋一下意识闻了闻手指,没有嗅出任何异样。 他确实是抽了,就在昨晚,他站在墙边阴影处,对着路边停着的那辆轿车,抽了几根。 褚应把手伸到他面前:“拿来。” 钱晋一低下视线,看着褚应白皙宽厚、掌纹清晰的手掌心,微一挑眉。 “你不能吸烟,把东西交上来!”褚应又重复了一遍。 “扔了。” 他说的是实话,昨天从巷子里出来后,他就跑到路边小店,花两块五买了一包红金龙,烟丝劣质,味道刺鼻,但好歹给站在黑暗里的他带来一丝慰藉。 他只抽了三根,回家的时候路过垃圾桶,把剩下的烟全都扔了,他并不是一个喜欢抽烟的人。 “我怎么这么不相信呢?”褚应蹙着眉看他,过一会儿,他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你干嘛要抽烟,不开心吗?” 钱晋一垂下眼帘,轻轻摇了摇头。 褚应知他不想说,也没逼他,转过身前还扔下一句话:“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就找我说说呗,虽然我也不一定能做些什么,但总比你一个人憋着强,吸烟真的不好。” 一阵沉默。 许久,钱晋一的声音才在他身后响起:“谢谢。” 可能是褚应说的那句话多少打动了他,又或者是他终于忍受不了杨振的唠叨,钱晋一最后还是在报名表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而且,他报的还是一般人不敢报的项目——三千米和三级跳。得知这一消息的褚应惊得嘴巴都合不上了,他没想到竟然会有人主动报三千米这个项目。 他难以置信地望着钱晋一,心里连连感慨这人真可怕,然后转眼便在铅球项目下的空格处填上自己名字。 褚应去年拿了个第五的名次,给班级总分加了三分,虽然成绩不算优异,可好歹也是给班级做了贡献。 五班的学生对待体育的态度一向很平和,因为他们班的体育生少,算上杨振就只有两个,用脚指头想想都知道仅靠这两人是不可能让五班在全校的运动会里夺得名次的,所以他们每年的目标就是争取不垫底。 “三千米啊,大哥。”褚应咧着嘴转到后排。 钱晋一拿着笔正在草稿纸上写着什么,面上波澜不惊:“嗯。” “我突然发现我好佩服你。”褚应双手托着脸,胳膊肘衬在桌面上,那是个卖萌的姿势。 “?” “你看啊,你不仅学习成绩好,体育也好,最重要的是——你特么长得帅啊!”褚应两眼冒着星星:“哎,难怪有这么多女孩子喜欢你。” “……你也可以。”钱晋一不知怎么接这话,半天憋出这么一句。 褚应一怔,心脏猛烈跳动起来,一时不知作何反应,钱晋一这句话什么意思……难道是说自己也可以跟那些女孩子一样喜欢他吗? 他眨眨眼,半晌才嗫嚅了句:“这样……不太好吧。” 不太好?什么不太好? 钱晋一狐疑地抬头,目光落在褚应脸上,才发现这人不知何时从脖子到额头都染上了红霞,他心底更疑惑了:“你怎么了?” “没……没怎么。” 褚应一脸慌乱地转过身去,拍着胸口喘口气,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么慌乱紧张,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钱晋一说的那句话已经让他产生了一些想法。 刘昀从教室前门进来,将茶杯和教案放在桌上,而后开始讲课。 褚应坐在下面,低着头往纸上写些什么,看似无比认真地在做笔记,可实际上写了什么他自己都不知道,纸上鬼画符样的零零散散飘着几个奇丑无比的字,其中还夹杂着“钱晋一”三个字。 他这是怎么了? 褚应抹了把脸,他自己都能察觉出来自己的改变,以前郭付铎不来找他的时候,他总会懒散地一个人独处,可现在他却很少闲下来,每到下课放学后,他总会第一时间转过头跟身后的人讲话,有时候恨不得把头按在钱晋一桌子上。 偶尔看见钱晋一在学习或者整理笔记,他也不会去打扰,就那么侧着身趴在钱晋一的书上,偶尔发发呆,看看窗外的风景,一晃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他觉得现在自己可能离不开钱晋一了,每天到学校的第一件事就是看看钱晋一是否在座位上,是否待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靠! 褚应低声骂了一句,也不知道钱晋一这人给自己灌的是什么牌子的迷魂汤,这么好使。 他转过头哀怨地瞪了一眼钱晋一,钱晋一本来看着黑板,见他突然转过身还以为他有什么事,疑惑地用目光询问他。 褚应视力极好,从他的角度望过去,能清晰地看见钱晋一深棕色的瞳仁,窗边透过的光线倒影在他眼里,让他的眼睛看起来异常明亮。 褚应甚至能在那小小瞳仁中瞧见自己的身影。 要是能一直都在就好了。 褚应心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怎么?”钱晋一以无声的口语问他。 褚应摇了摇头,将视线收了回去,自己真的不正常了,得去看医生。 接下来的一天,褚应压根不敢回头,上课就自顾自地玩,下了课就自己去厕所,尽量不让自己的目光主动搜寻钱晋一的身影。 一整天下来,钱晋一也发现了他的不对劲。 如果一个话多的人突然有一天闭了嘴,那说明一定有状况发生。 “诶,你怎么了?” 看着褚应一动不动地趴在桌子上,钱晋一忍不住伸腿踢了踢他的凳子。 褚应把头埋进胳膊,闷闷地声音传了出来:“没怎么。” “是不是哪儿不舒服啊?”钱晋一有些担心,他想起上次褚应头疼的时候就像现在这样一直趴着。 “我没事,你别管我。”褚应把脸转向了墙壁,拒绝跟他讲话。 那就是一定有事了! 钱晋一直接撂下笔,起身走到褚应身边,伸着头看他一眼,果不其然见到他皱起的眉头,钱晋一想都没想直接伸手抚上他的额头。 闭着眼的褚应猛地一惊,瞬间就睁开了眼。 额头上传来手心温热的触感……天啊,钱晋一是在摸他的头吗? 褚应瞪大双眼,盯着面前雪白的墙壁,心跳声突然开始加速,一下又一下,仿佛一辆喷气货车鸣着笛轰隆隆地驶过他的大脑,热腾的蒸汽瞬间填满了整个胸腔。 他傻了,一动不动地任由钱晋一将手搁在他额头上。 钱晋一轻声念叨着:“也没发烧啊。” 褚应终于反应过来了,他重重地挥开钱晋一的手:“干什么呢?” 钱晋一一怔,目光落在自己悬空的手上,有些不知所措。 他顿了顿:“你要是有什么不舒服就说出来,我陪你去请假。” 抢人 褚应摇了摇头,语气拉长:“哎呀,我真的没事。你就让我一个人待会。” 钱晋一又看了他两眼,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那天夜里,褚应也没等钱晋一一起放学,晚自习一下便踩着铃声的尾巴出了教室门,连招呼都没打,急冲冲地跑出了教室。 直至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钱晋一才收回自己的目光,褚应有什么事在瞒着自己,而且很明显,他已经深陷其中。 钱晋一垂下眼帘,笔尖无意识地在纸上划动,这还是褚应第一次毫无理由地疏远他。 没错,就是疏远。 他能很清楚地感受到褚应对他的躲避,但他却不知道理由。 夜里十二点,周围静悄悄的。 褚应窝在书房,熟练地打开电脑,正准备打开游戏好好厮杀一番,桌面上突然跳出了一个新闻弹窗。 他刚想点击关闭按钮,余光却突然瞥见几行字。 《过年儿子竟带回家一个男人?!》 《老大妈以死相逼,只因儿子是个同性恋!》 …… 褚应怔忪着,目光不由自主地停留在“同性恋”三个字上,他下意识移动鼠标,点开了那篇文章。文章讲了些什么他没细看,此时他的全部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同性恋”三个字上。 鬼使神差地,他打开百度输入了几个字。 下一秒,网页跳出几百万条相关信息,褚应忽然就紧张了起来,他的视线从屏幕上划过,明明每个字他都认识,可合在一起却让他感到极其陌生。 他的手心有些湿润,点了下鼠标。 搜狗百科上写着:“同性恋(又称同□□)是以同志为对象建立起亲密关系,或以此姓倾向作为主要自我认同的行为或现象。” “科学研究证实,同性恋是人类□□的自然展现型式之一,同性恋的性倾向于异性恋、双性恋相同,其本身不造成任何心理伤害。” 看到这,褚应整个人突然松懈下来,就像濒死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心底涌上一股巨大的喜悦。 他撂下鼠标,一头钻进了卧室,将自己深埋在被子里。 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了,原来他没有生病,他只是喜欢上了一个人,一个男人而已。 褚应兴奋地眨眨眼,握紧拳头使劲锤了几下枕头,仿佛这样就能宣泄他心里的激动,白天在教室,天知道他忍得有多辛苦才让自己不主动回头找钱晋一说话。 可现在看来,根本就没有这个必要嘛。 只不过…… 褚应咬着枕头,一脸郁闷,他确定仔细喜欢上钱晋一了,可……那人看起来像是不喜欢他啊。 “诶,”褚应躺床上翻了个身,悠悠地叹了口气:“我该怎么把他追到手呢?” ** 天气预报说,这几天S市遭遇北方寒流,气温急剧下降,褚应这天出门前在衣柜里找了半天,翻出一件灰色棒球服外套穿在了身上。 褚应此刻迫不及待地想见到钱晋一。想见到他这个人,听听他的声音,要是能上手摸一摸那就更好了。 怀着这样的心情,褚应兴冲冲地跑进班里。果不其然,钱晋一跟往常一样,很早便在教室里坐着了。 “hello?”褚应几步跨过去,伸出手拍了拍钱晋一的肩膀。 “……”钱晋一抬头,看着眼前眉飞色舞的人,心里一万个草泥马奔腾而过。他就搞不懂了,这人对他怎么忽冷忽热的。 片刻,他懒洋洋地说了句:“我还以为你今天也不准备跟我说话呢。” “没那回事,”褚应笑着摆摆手:“不跟谁说话也不能不跟你说话呀。” 钱晋一冷哼一声,并不像理他。 过了会儿,褚应转过头:“老钱老钱,待会儿下了早自习咱们一起去狗洞吃酸辣粉吧。” 钱晋一皱眉:“老钱难听死了,你怎么突然这么叫我?” “那我换一个,小钱?”褚应嘿嘿笑了两下,他就是想叫得亲热些。 “……别,”钱晋一一脸拒绝:“求你连名带姓叫我。” “不不不,这样不好,这样无法体现出咱俩这么好的关系。”褚应摸了摸下巴:“那就叫小晋吧。” “真难听啊,”钱晋一感慨道,随后他眉毛一挑,眼里闪过戏谑的光:“要不你喊我爸爸吧?” 褚应嘴巴一撅,看着他眼神幽怨:“我不喜欢我爸爸。” 钱晋一神色一变,突然想到了什么,他平日里跟褚应待多了,也听这人说过家里的一些事,有关乎妈妈的,有关乎外公外婆的,可就是没听褚应说起过他爸。 钱晋一抿抿唇:“不好意思啊,我不是那……” “比起我爸,我更喜欢你。”我不喜欢我爸爸,我喜欢你。 钱晋一闻言挑眉,看着褚应撑着头趴在桌上,一脸温和的笑意,目光盈盈,正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 须臾,他脸上浮现出几丝笑意:“我的荣幸。” 听到这话,褚应心里那个满足啊,恨不得此刻能把自己的心掏出来放在钱晋一面前,对他说:“你看,你一说话它就开始加速,看它多喜欢你。” 褚应乐呵呵地转过身,可是没一会儿他又转了回来:“那个什么小晋啊,你是不是也应该换个称呼叫我啊,你每次都喊我喂喂喂……” “不是我说,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钱晋一不耐烦的撂了笔,“两大男人喊这么肉麻干什么?” 班里的人并不多,钱晋一这一嗓子喊得前排同学都转过了头,对着两人一顿瞧。 “诶你,”褚应心里不舒服了:“这怎么叫肉麻呢?你看我叫郭付铎就是喊他小郭子的。” “然后呢?”钱晋一嗤笑了下:“他喊你胖子,你也想我喊你胖子?” 褚应咬着唇,突然就生了闷气,他从来没觉得被人叫胖子没啥不好的,可是今天这两字从钱晋一口里一出来就让他觉得不爽,还特别刺耳。 钱晋一不是一个经常把心思放在别人身上的人,可这一秒,他却分明察觉到褚应心里的低气压。 “行了,喊你什么让我好好想想,你别乱猜了。”钱晋一叹了口气。 褚应一言不发地转过身,背对着他,随手抽出一本书摊开在桌面,整个人趴了上去。 靠,他刚都对钱晋一表白了都,这人不仅一点反应都没有,竟然还想叫他胖子?! 比起他作为一个胖子的事实,钱晋一喊他胖子才是令他难以接受的! 褚应默默地想,这太丢人了……不行,他不能在这么胖下去,要不然跟钱晋一站一块就不般配了。还有最最最重要的一个问题,他的竞争对手未免也太多了些,楚瑜算一个,隔壁班那谁也算一个,这些还是明面上的,还不知道有多少个没冒出头的隐藏对手藏在暗处。 这可太难了,褚应愁眉苦脸地想。 但他更不想放弃,先不说钱晋一这人确实从头到脚他都很喜欢,退一万步讲,他一个大男人要是连一群小姑娘都争不过,那他还算个男人吗?! 就在褚应脑海正经历天人交战时,钱晋一已经在脑海里想好了称呼。 “褚总?” “?”褚应一脸问号地转过头:“啥玩意?” 钱晋一轻笑一声:“褚总啊。” “你这……怎么跟他们喊的一样,”褚应不满:“没有新意。” “叫你褚总还不好啊,” “不好,他们叫我褚总就算了,你竟然也跟着叫我褚总。”褚应没有回头,只用眼角余光瞥向后桌:“我从来都不想当什么总,我也不喜欢做生意,更不想整天跟一些穿着西装打着领带的自诩精英的人打交道。” 钱晋一看着褚应的侧脸,看着这人弯曲浓密的眼睫逐渐落下,遮掩住眼底的落寞,他张了张嘴:“所以,你说学习没意思也是因为这个?” 褚应笑了下,那笑容极浅极淡:“嗯。没意思。” 钱晋一忽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从来没考虑这么多,他爸从小就告诉他说要把力所能及的事做到最好,他也一直是这样,无论是坐在教室学习还是打工挣钱。 “所以啊,”褚应偏过身子看他一眼:“你就体谅体谅我,别喊我褚总了吧,这名字我真是一点都喜欢不起来。” 钱晋一的喉结上下滚了滚:“好。” 亲密 直到最后,钱晋一也没想出喊褚应什么,小褚喊得像个小孩子,小应更是叫不出口。 窗外的树叶已经掉的差不多了,地面铺了一层松软的落叶,踩上去咯吱咯吱响,秋风一吹,带起两片飞旋的弧度。 每年一度的运动会正好开在晴天,南方的秋季本就潮湿多雨,能见到太阳的日子甚至比冬日还少。 运动会开幕式前,广播一遍又一遍通知着各班同学,让他们搬着凳子坐到各班指定区域。褚应搬着凳子,跟在钱晋一的身后,从拥挤的人群中挤了出去。 下了楼梯口,褚应深吸一口气:“真不容易啊,搬凳子是像大工程。” 他们平日里用的桌椅全是市教育局指定配套的,米黄色的桌面和凳面,其余全用浅灰色的不锈钢材料代替,所以桌凳的分量不是一般的沉。 “快走吧,还能占个前排。”钱晋一头也不回地说道。 褚应嘀嘀咕咕:“坐那么前干什么,一点都不方便。” “你说什么?”钱晋一没听清。 “我没说话。” 褚应瘪瘪嘴,他早就想好了,待会儿一定要搬着凳子紧挨着钱晋一,平日里只有他回头才能瞅这人一眼,如今可以正大光明地坐在他身边看,这么好的机会他是绝对不会放过的。 学校给每个年级每个班都划定了区域,他们五班的位置就在四百米跑到的顶头。 两人跟着大部队来到了区域,钱晋一刚想把凳子放下,褚应眼疾手快地拉着他往后排走。 “为什么总想着坐后排?在教室里还没坐够啊。” 钱晋一不明所以,但也还是跟着褚应往后挪动。 “这里这里。”褚应放下凳子,冲他招手。 钱晋一将凳子放下,环顾四周,发现褚应找的地方还挺不错,虽然是最后一排但因为角度原因,可以将大半个操场尽收眼底。 “待会等开幕式完了以后,咱两去超市买点喝的吧。”褚应在钱晋一对面的位置坐了下来。 “我带了水啊,”钱晋一从书包里摸出一个杯子晃了晃。 “这又不是保温杯,待会儿不就凉了么,”褚应顿了顿:“我上次不是给你买了一个保温杯么,怎么不用?” 或许是他这语气太过诡异,钱晋一挑眉看他一眼:“我也没见你用上次买的杯子啊。” “我哪里用得上杯子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都是买水喝的。”褚应斜靠在椅背上,单手拖着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钱晋一。 天空晴朗,光线明亮,这人在他眼皮子底下拧开杯盖,仰头喝了一口。褚应的目光从他的黑亮的眼睛缓缓下移,划过笔直的鼻梁,微张的唇。 一滴晶莹剔透的水珠从瓶口溢出,顺着那人殷红的唇角滑落,经过弧度优美的下颚流至脖颈,最后消失在深色衣领下。 褚应发现,视力太好有时候也是一种负担。眼前这一幕看得他口干舌燥。 “诶,给我喝一口。”褚应朝钱晋一勾了勾手指。 后者拧瓶盖的动作一顿:“你不是待会就要去买吗?” “渴了不行啊,”褚应理直气壮:“我就喝一口。” 钱晋一嗤了声,把水杯扔给了他,起身去前面找杨振拿号码簿,褚应看着他的背影,拧开了瓶盖。 他凑上去,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水已经没有热度了,凉丝丝的,褚应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高兴地快炸开花了。 为了与钱晋一有更近距离的接触,他撒了一个谎,除了他谁也不知道。 他的这些隐秘、晦暗的心事见不得光,尽管他并不会在乎别人会以怎样的目光看他,更不会为外界环境做出任何改变,他要是喜欢上了,那就一定会喜欢到底。 然而,能让他产生畏惧的,只有钱晋一这个人。 褚应都不敢想象当钱晋一知道他心里的那点心思时后,会对他产生怎么的看法,厌恶他远离他?还是当一起从来没有发生过? 无论钱晋一选择哪种方式,都不会比眼下的相处方式更好。 钱晋一将他当成最好的朋友,成天陪着他,跟他说笑打闹,这就是他所期待的一切。 褚应抱着杯子又喝了一口,目光注视着不远处钱晋一的身影,这人正和杨振在说些什么,从他的角度看,正好看见这人挺拔的腰背和修长有力的双腿。 真好看,褚应心想,他的一根头发丝都比在场所有的人都好看。 可褚应想着想着,心里又产生了一点愧疚,钱晋一把他当兄弟,他却想占人家便宜。理智告诉他这件事是不对的,可他却深陷其中。 “诶,你的号码牌。”钱晋一走过来,将布塞进他的手里,语气带着笑意。 褚应将杯子拧紧还给他,然后将手里的布摊开一看。 上面赫然躺着一个巨大的“250”。 空气有三秒钟的寂静。 “wtf???”褚应惊呆了:“你没搞错吧,这是我的号码牌?” 钱晋一没忍住笑出了声:“你没看错,就是你的。” “我靠,凭什么?”褚应懵圈了,他不会真的要把这张写着250的号码牌贴在胸前,然后满操场乱转吧? “哈哈哈,”钱晋一在一旁大笑,褚应都看不下去了,他伸手将钱晋一手里的号码抢过来:“凭什么你是249,我就成250了?” 钱晋一都快笑瘫在了椅子上,他一只手捂着肚子,另只手搭上褚应的膝盖:“这个是学校之前就定好了的,已经印在发给每个班的宣传册上了。” “完啦,”褚应呆滞了,这下全校的人都知道他是250号了。 “诶,”钱晋一凑近了他:“我觉得这个号码挺好的,挺适合你的。” 褚应瘪着嘴,差点就哭了:“好丢人。” 钱晋一在一旁乐得不行,忙伸出手摸摸褚应的头:“不丢人不丢人,多好的数字。” “你大爷的,竟然还嘲笑我!” “没有没有,我这不是嘲笑……” “你都笑了还说不是?” “我就一乐,真的不是嘲笑。”钱晋一只好把凳子往前挪了挪,跟褚应膝盖顶着膝盖,低声安慰他。 又过了几分钟,校广播里传来一道甜美的女音:“请各班参赛运动员带好各自的号码牌,按照班级顺序在操场中间进行集合,马上进行运动会开幕式。” 褚应身子一僵,四肢都有些不听使唤了。 钱晋一低头从褚应手里拿过号码牌,努力让自己面无表情,他起身绕到褚应身后,想帮他把号码牌贴上。 “等会等会,”褚应忙扯住他的衣角,“我能不能贴在前面?” “行吧。”钱晋一又绕到他面前,弯腰在他胸前比划了两下,“这儿?” “差不多。” 褚应他终于接受了这个残酷的事实,待会儿去操场的时候他用手臂挡着点,尽量不让别人看见。 每个号码牌上都附带两个小别针,钱晋一伸手将它们一个个钉在褚应的衣服上。 因为姿势的原因,钱晋一的头发离褚应的脸很近,近到他的发丝会随着褚应的呼吸起伏而摆动,此时此刻,此情此景,褚应又开始心猿意马了。 他的视线从钱晋一修长的手指上移,缓缓落在这人的脸上,他觉得自己都可以数清钱晋一的眼睫上有多少根睫毛,阳光从两人的头顶倾泻下来,给钱晋一的头发丝儿渡上一层光圈。 褚应没忍住,伸手揉了两把。 令他稍微有些意外的是,钱晋一的头发竟比看起来要柔软许多,发丝顺滑,长度刚莫过手背,不知怎的,褚应突然想起了小时候家里养的一只金吉拉。 “干什么呢?”钱晋一甩了甩头,试图将他的手晃下去:“男人的头不能摸。” 褚应故意加大力度在这人头上揉搓几下:“就摸就摸,你能把我怎么着?” 钱晋一动作一顿,随即微微直起腰,神色极淡地笑了下,褚应还没反应过来他在笑什么,就见这人突然朝他靠近,做了个惊世骇俗的动作。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都静止了。 褚应仰着头,呆滞地看着钱晋一在他面前不断放大的脸,看着这个人伸出一只手钳住他的下巴,嘴角挑起一抹坏坏的笑:“打你信不信?” 短短的一个呼吸间,褚应的脑子里闪过很多想法,他知道自己应该甩开这人的手,然后跳起来骂他“你这个动作好恶俗啊”,又或者翻个白眼,作出更猖狂的挑衅:“你倒是来啊?” 可他却什么反应都没有,活脱脱像个傻子。 铅球 “嗯?” 见他没反应,钱晋一就着这个姿势往前走近了一步,掐着下巴的手微微一抬:“害怕了?” 褚应眨眨眼,悄悄咽了口吐沫。 两人离得近,钱晋一的身子挡住了他所有的光线,褚应就这么抬头看着,觉得此刻他面前的钱晋一简直A到爆炸! “靠,”褚应张张嘴:“你特么占老子便宜。” 钱晋一哼笑一声,缩回了手:“占你便宜怎么了?你刚还不是占了我便宜?” “我才不是占你便宜。”褚应低声道。 ——我要是想占你便宜,早就把你拉小黑屋这样那样了。 操场上已经聚集了一小批人,钱晋一勾着号码牌在褚应面前晃了晃,“帮我贴后背上。” 褚应听话地站在他身后,将两只别针各自别在一头,最后还伸手抚了抚。 “行了,走吧。”褚应抱着双臂,从坐着的同学身边挤出去。 钱晋一看着他别扭的走路姿势,忍不住唇角微扬。 一场开幕式动员大会开了近半个小时,先是校长讲话,年级组长讲话,再然后运动员代表讲话,每个班的运动员还要结成队列绕着跑道走一圈。各班的运动员分成两列,褚应和钱晋一两人凭着身高直接排到了五班最末。 两人并肩走着,褚应偏头用余光看了一眼身后跟着的六班,感叹道:“还好没把号码牌贴后面,不然真的就名扬天下了。” “……” * 运动会全长一天半,一些小场地的、体力耗费少的项目被排在第一天下午,褚应的铅球与跳高跳远等项目一起排在最前面。 下午一点半,操场上的广播准时响起:“请参加短跑五十米、跳高、跳远,铅球等项目的运动员在指定定点集合。” 甜美的嗓音从广播里传出来的时候,褚应正趴在椅背上,勾着头在手机里看搞笑视频,没注意耳边响起的声音。 钱晋一从洗手间出来,刚走到操场中间的草地就听见这则广播,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往五班的方向望过去。已经有零零散散的运动员走上操场,褚应的身影并不在里面。 钱晋一皱眉,小跑赶回班里,结果就看到褚应像只熊一样反趴在凳子上,他走过去,踢了踢凳脚。 褚应抬头发现是他,脸上的笑容刚扬起就被钱晋一打断了。 “你还在这儿玩?铅球那边马上就要点名了。” “啊?” “啊什么啊,还不快起,我跟你一起过去。” “哦。” 褚应将手机揣回口袋,跟着钱晋一的脚步往外走了两步,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他又把手机塞进钱晋一的口袋:“你帮我揣着,省得待会儿砸地上摔坏了。” 等两人走到铅球比赛场地的市场,那里已经呈扇形围了一圈人。有个男老师站在那里报名字。 “112,李梦泽。” 有个人高马大的男生举起了手:“到。” “157号,王祖宁。” “到。” …… “250号,褚应。” 尽管这位体育老师特意把数字念成二五零号,可也避免不了人群中传来的细微骚动和低笑,褚应用手遮着脸,从人群后面挤到老师跟前,小声应了句:“到!” 钱晋一也跟在他身后挤到了人群的最里层。 体育老师接着又念了十几个人的名字,最后让他们按照顺序一个接一个按照顺序比赛。 褚应正好是第四个,等他前面三个投完球了之后,他感到深深的压力,因为前面三个人的成绩都超过了他去年获得名次的成绩。 “下一个,褚应。” 褚应咬咬牙,准备走到圆心处,钱晋一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在身后给他加油。 当褚应把沉甸甸的铅球握在手里时,那种紧迫感就愈发沉重,他并不是专业运动员,就连投铅球的姿势都是他主动向别人问起的。 旁边传来围观学生的催促,褚应定了定神,往后退了一步,将铅球搁在耳边,腰身下沉,然后一个猛然发力,球飞了出去。 一点五秒后,铅球落地。 褚应眉头狠狠一皱,这一球的成绩甚至比不上去年,手臂轻微痉挛,他咬紧牙根,用力地甩了甩手。 “你还可以投两次,比赛会取三次中最好的成绩。”体育老师看着褚应说道。 褚应颔首,弯腰又从地上捡起一个球。 “喂,”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褚应侧目,这才发现钱晋一蹭到了圆圈附近,就站在离他两步远的距离。 钱晋一的嘴唇一张一合:“投的时候别忘了你的腰部力量。” 褚应定定地看着钱晋一,周围的一切人和声音都成了背景板。 那瞬间,他仿佛从这人的眼睛里看到无限的勇气和力量,那是对他的鼓励,更是对他的信任。 操,这次要是没拿个名次真是有点对不起人了。 这样想着,褚应憋了一口气,侧身,弓腰。 一、二、三—— 褚应猛地发力,亲眼看着铅球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曲线,而后狠狠地砸在地上,弹了一下滚向更远处。 “好!”人群中传来一阵掌声和夸赞声。 褚应看向体育老师,从他口里听见一个令他满意的成绩:“八米九。” 褚应瞬间高兴了,献宝似的扭头看着钱晋一,兴冲冲地等着被表扬,这成绩虽然比不上专业运动员,但至少超过他去年的八米三。 钱晋一也笑了,褚应成功地在他眼里看到了赞赏。 “你还有一次机会。”旁边有人提醒道。 褚应连忙摆手,“不来了不来了。就刚那个成绩吧。” 两人从人群中挤了出去,往班级的方向走,操场上到处有人走动。 褚应并排着走在钱晋一的左边,然后大喇喇地将右手伸到这人面前,炫耀地说:“来,帮小爷我捏捏还在抽筋的胳膊。” 钱晋一笑了,一巴掌把他胳膊给摁了下去:“还神气上了你。” “你没看到吗?那七斤多的铅球我给扔了九米远。” “没到九米。”钱晋一直白地吐出真相。 “靠!”褚应不满意了:“就隔了这么一点。”说着他还伸出一截手指在钱晋一面前比划了下。 “行行行,”钱晋一扒下面前挥舞的一只胖手:“你最厉害,你最牛批,你最大佬。” 褚应被他逗笑了,而后问了句:“我想去放水了,你去吗?” 钱晋一摇头。 “行吧,那你先回班。”褚应朝他一挥手,转身朝卫生间走去。 钱晋一往前走了没两步,外套口袋里突然传来手机震动,他往里一摸,才意识到自己刚忘了把手机还给褚应。 手机还在震个不停,屏上跳动着来电提醒,备注是“妈”。 钱晋一抬头,发现褚应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转角,他只好改变脚步,朝褚应的方向走去。 手机震动不停,这会儿已经连续打了两个了。 就在第三次手机开始震动时,钱晋一伸手滑开了屏幕。 电话那头传来女声:“你哪儿去了?给你打几个电话都没——” “喂?” 那头的褚大梅女士一顿,“你是哪位?” “我是褚应的同学,褚应他去卫生间了,所以手机在我这里,要不您等会再打过来?”钱晋一站在操场边,眼睛望着卫生间门口。 “原来是这样,” 惊喜 电话那头的声音听起来很“豪迈”:“你和褚应都在操场吧?” “是。” 钱晋一抬头看了眼头顶上的广播,皱着眉往角落里走了几步,红色的塑胶跑道上围满了人,加油声此起彼伏,广播员甜美的声音透过空气传到校园里每个角落。 “那阿姨就麻烦你一下,待会儿看见褚应跟他说一声,让他到校门口来,我给他送了点吃的。” “好。” 挂断电话,钱晋一抬头往洗手池的方向看了看,正好看着褚应从里走出来。 褚应刚出来就瞅见钱晋一,眼神有些惊讶,不过很快地,这点惊讶变成了愉悦,他嘴唇勾起,贱兮兮地凑上前:“你咋还在这儿等我啊?” 钱晋一看着他扬了扬手机:“你妈刚给你打电话了,让你现在去校门口。” 褚应一愣,很明显这件事出乎他的意料,半晌,他缓缓皱起眉,斜睨着钱晋一:“我妈她怎么会到学校,你唬我的吧。” 钱晋一挑眉,简直快要被他气笑了:“你傻不傻,我能拿这事唬你吗?” 褚应摸了摸下巴:“好像也是哈。” “行了,快去吧,操场到校门口还有些距离,等你走到那儿,你妈估计得等不耐烦了。”钱晋一催促他。 直到这时,褚应才后知后觉地高兴起来,他的脸上笑意难掩:“走,咱两一起。” “我去干什么?” 钱晋一移开目光,声音低低的。 褚应也没再多说什么,直接伸手揽住他的肩,“走走走,咱两一起。” “诶,我不去,你妈找你我去算什么?”钱晋一皱着眉,想从褚应的胳膊底下钻出来。 可褚应哪里会让他挣脱,他看得出来,钱晋一虽然脸上写着不情愿,但身体却老老实实地跟着他往校门口的方向走。 两人勾肩搭背,从田径场的小门溜出来,别人都是往场地的方向走,就他们两人明晃晃地跟人群反着方向走。 两人越靠近校门,褚应他心里就越紧张,连手心都出汗了,他觉得眼下的情况有点像领着女朋友回家时的忐忑,生怕褚大梅同志不喜欢他身旁这位人高马大的“女朋友”。 褚应有些心虚地用余光瞥了眼钱晋一,发现这人神情挺淡然,微仰着头,朝外的胳膊随着步伐小幅度摆动着,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慵懒随性。 这人怎么哪儿哪儿都好看?褚应咽了口吐沫。 两人刚走过一个教学楼转角,钱晋一就发现校门口保卫室站着两人,正翘首往这边望着。 两人离门卫室还有一百多米的距离,虽然看不清那两人的容貌,但直觉告诉他,那位穿着黑色小西装的短发女士一定是褚应的妈妈。 钱晋一转头,正好对上褚应的目光——感情这人一直都在盯着他呢! 他无语地在心底翻个白眼,用胳膊肘轻轻碰了下褚应的腹部,示意他往前看:“那是你妈?” 褚应回神,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下一秒,他便笑了出来:“没错,就是我妈。” 褚应挥了挥手,小步朝校门口跑过去:“妈!真是你啊,你怎么突然就来了?我还以为今天是愚人节呢,你都没提前告诉我一声。” 褚大梅穿着一套休闲西装,利落干净的头发让她看起来很干练,听到这话,她撸了一把褚应的头:“你妈我提前也不知道有空来学校啊,这不飞机登记时间延迟了么,我就想着过来看你一眼,刚好听小张说你学校在开运动会。” 没等她把话说完,褚应便整个人扑了上去,给了她一个巨大的熊抱,顺带亲了一口。 “诶诶诶,在外面注意点形象啊,”褚大梅笑道。 “要什么形象……” 褚大梅拍了拍褚应厚实的后背,视线越过他的肩膀看到一个身影:“这是你同学吧?” 褚应立马松了手,回头跟钱晋一对视一眼,神色兴奋:“是啊,妈,你刚才电话就是他帮我接的。” 钱晋一走到两人面前,朝褚大梅略带敬意地点了下头:“阿姨好。” “你好你好,”褚大梅笑眯着眼,满口答应着。 钱晋一站着没动,任由褚大梅的视线在他身上停留,褚应怕钱晋一觉得拘谨,主动开口活跃气氛:“妈,你不是说给我带了吃了吗?是什么呀?” “你就知道吃,”褚大梅语气责怪,可她看向褚应的眼神却盛满了疼爱,她转身从一旁的袋子里取出两个保温盒,分开递给他俩:“我让人做了两盒水果奶酪,都是进口的水果,你俩快拿去尝尝,看好不好吃。” 褚应接了过来,故意噘着嘴:“就两盒?” 褚大梅哼了下:“有的吃就不错了咧——你怎么不拿着呀?” 褚应一怔,下意识看向身侧,发现钱晋一不知何时往后退了一小步,这人脸上带着歉意的笑容,双手有些不知所措地摆动着:“不用了,阿姨,谢谢您的好意,这些给褚应吃就行了,我不饿的。” 褚大梅又将盒子往前递了下:“这就是一些水果点心,你就当零食吃呗。” “阿姨,我真的——” 钱晋一还想推迟,但一旁的褚应看不下去了:“嗯——咳!!” 两人的目光瞬间聚在褚应身上,后者皱着眉,嘴里正嚼着一大块猕猴桃,吐词不清:“杜干啥捏你俩儿?” “捞钱,腻赶紧借着啊……” 褚大梅:“……” 钱晋一:“……” 足足愣了两秒,钱晋一才明白褚应说的是哪几个字,他无奈地摇头:“真不用啦,你多吃点。” 褚应下一秒直接从他妈手里拿过保温盒,往钱晋一怀里一塞:“别跟我客气,咱两好哥们,我吃你吃都一样,再说我还想跟我妈趁这机会好好唠嗑呢,你这样我妈都不跟我说话了。” 褚大梅笑了起来,声音爽朗:“就是,客气个什么,来,打开吃吃看。” 钱晋一的视线在两人间逡巡,最后还是妥协了,他低头打开了保温盒。 盒里装着各式各样的水果,黄色的芒果和黄桃,红色的车厘子和西瓜,还有褚应刚吃的猕猴桃…… 奶白色的鲜酸奶淋在上面,让人看一眼便食欲大振。盒盖上有个透明的小叉子,钱晋一拿下来插了一块西瓜送进嘴,西瓜瓤甜汁多,轻咬一口,凉凉的汁水划过喉咙,沁人心脾。 钱晋一垂着眼,嘴慢慢地嚼着,心里某个角落忽然就被塞满了。 “妈,你待会儿准备飞哪儿去哪儿啊?不准备在家休息几天啊。”褚应边吃边问。 褚大梅看着他,眼底闪过不舍,她伸手抚了抚褚应衣角的褶皱,声音轻柔:“这还没到年底呢,妈妈哪儿有时间休息?” 褚应没说话,目光投在保温盒上。 “我下一班的飞机会飞去C市,在那里待半个月就能回了,当然,如果事情一切顺利的话,提前几天也是有可能的。” 褚应语气勉强:“好吧。” “对了,”褚大梅看着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你最近在校的伙食怎么样啊?你王姨跟我打了招呼,说她身体已经完全康复了,以后能给你接着送饭。” 听到这话,褚应差点被一口酸奶呛着了。 “……什么?”褚应咳了两下,“这么快就好了啊?”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褚大梅奇怪地看着他:“你王姨这么快能痊愈那是好事,再说了有人负责你伙食你还不满意啊?” 褚应差点没把头给甩掉:“没没,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 褚大梅问:“就是什么?” 褚应咬牙:“我就是习惯了在学校吃饭啊,您想想,我好不容易适应了学校,你又让我变动,多不方便啊。” 钱晋一端着保温盒站在旁边,下意识抬眼瞥了一眼褚应。 “这……” “要不,让王姨下个学期再开始?”褚应试探着问,“剩下的几天就让我在学校吃吧。” 褚大梅很少拒绝儿子的恳求,这次也是一样,她想了会儿,最后还是点了点头:“行吧。” 褚应这才舒了口气。 没过一会儿,两人便把水果捞吃得差不多了,褚应打了个嗝,摸摸自己的肚子,然后顺手从钱晋一的口袋里摸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擦了擦嘴,转眼又把纸给扔了回去。 他伸手拿纸的动作是如此的自然流畅,让褚大梅微微有些惊讶,她悄悄地看了眼钱晋一的表情,发现他也是一副平常地不能再平常的表情。 “咳咳,那什么,”褚大梅看不下去了:“褚应啊,你别老占人家便宜啊,怎么纸都要用人家的!” 褚应擦嘴的动作一顿,他正色道:“我亲爱的妈妈,你不懂,这叫不分你我!” 说完,他回头盯着钱晋一,眼神隐隐透露着威胁,那意思仿佛在说要是钱晋一不答应,下一秒就会被泰山压顶。 “……嗯,”钱晋一也学着他,抿紧唇角,神色一本正经:“没错,就是不分你我。” 褚大梅笑出了声,她摆摆手:“行了行了,你俩可别献宝了,这两天开运动会,你俩好好放松放松,别忘了注意安全啊。” 我家 褚大梅站在门口跟他们说了一会儿话,期间抬腕看了好几次手表,就在她第三次摁断来电的手机后,她还是向褚应提出了离开。 褚应眨着眼,尽量不让人看出他心底的失落:“好吧,那我送送你?” 褚大梅笑了一声,抬手搂着褚应的肩膀慢慢往校门口方向走去:“诶呦,一眨眼我儿子都满十八喽,跟妈妈说说看,有没有想要的成年礼物?” 褚应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说话的声音不高:“还没想好呢,不过我希望十八岁的生日您能陪着我过。” 褚大梅立马就答应了:“那是一定,明年你过生日的时候我这个当妈的一定陪你!” “那咱两就说好了?” “说好了。”两人走到门前停了脚步,褚大梅转过身看着褚应:“绝不反悔!” 褚应这才眯着眼儿笑了起来,他又弯腰给褚大梅一个拥抱,舍不得她走。 褚大梅拍拍他的后背,调侃道:“怎么办呢,这么大的一个儿子怎么像小姑娘一样粘人呢?” 钱晋一站在离两人几步远的树底下,将他们的对话一字不漏地全听了进去,褚应如果此时回头,一定会惊讶这人脸上的表情。 他目光柔软,面上露出憧憬的神情。 两人分开,褚大梅摆了摆手:“你别送我啦,车就停在门口。” 褚应点了点头,做了个再见的手势。,他依依不舍地看着褚大梅同志上车,直至黑色的车辆消失在街道尽头,他才收回视线。 得知褚大梅即将要出现的那会儿有多高兴,现在的褚应就有多失落。 两人慢吞吞地返回操场,此时操场上的比赛正激烈,到处都是人群呐喊的加油声,褚应也被这种氛围带动了起来,他本来也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心里的那点苦闷惆怅很快随着热闹的场景悉数消散了。 钱晋一也一直陪着他身边,这个人在这时候表现出极为善解人意的一面,褚应这人平日里咋咋呼呼的,脸上藏不住一点表情,眼下他搭拢着脑袋,嘴角也有隐隐向下的趋势,钱晋一能不明白这人的情绪吗? “你不去看看你的排名啊?”钱晋一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 褚应摇摇头:“没啥好看的,我都已经尽力了,管它结果怎么样。” “行吧,”钱晋一又问:“你不是想买水吗?我陪你去?” 褚应又摇头:“刚不是吃了酸奶捞么,现在我不饿也不渴。” 钱晋一抬手撸了把褚应的头发,勾住他的脖子强行让他转了个方向:“走吧,趁着今儿天气不错,到处走走也不错。” 如果现在还看不出来钱晋一想干什么,他褚应就是个傻子了! 褚应笑了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身边这人:“怎么?怕我不高兴啊?” 钱晋一嗤了声没搭理他,嘴角却挑出一个极浅的弧度。 褚应掩饰不住心底的得意,差点没把嘴咧到后脑勺去。他呵呵地笑:“没事,甭担心,我好着呢。” 钱晋一瞥了他一眼:“别笑了,我都看见你后糟牙了!” “靠!”褚应下意识捂住嘴,心想总得在这人面前注意点形象。 嘴是捂住了,可眼里的喜悦却一点都没藏住,化成一颗颗的小星星闪烁在他眼底。 两人顺着林荫道往狗洞的方向走,钱晋一还保持着一只手搭在褚应肩上的姿势,整个人看起来懒洋洋的。 褚应一边偷着乐,一边装作不经意地转头看着这人。 这会儿褚应心里的那点难过早就消失地无影无踪了,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身边的人。 钱晋一平日看起来挺孤傲一人,从没见他主动找人说话,跟别提跟谁勾肩搭背的了。也正是因为这样,褚应此时的心跳才会随着肩头的重量而急速加快。 两人步伐不快,慢悠悠地在校园里荡着,脚下是刚落下的枯叶,每一步踩下去都会发出轻微的“咔咔”声,不甚明朗的光线从稀疏的树杈中打下来,跟着人影逐渐变幻。 校园里穿梭的学生并不多,柏油路上只有两个贴得极近的身影。 看着街道尽头淡蓝色的天空和排列整齐的宿舍楼,褚应忽然萌生出了一个想法——这条路要是没有尽头就好了。 “你想买什么?” 两人拐进一条小道,轻车熟路地钻进小树林。透过重叠的深棕色树干,褚应隐约看到狗洞附近围着几个女生,走近一看,竟发现里面有个熟人! 那群女生里面有个穿着打扮十分精巧的女生,但褚应却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间就想转身离开,这女生并不是别人,就是隔壁四班的李彤彤! 上回那事褚应还记得清清楚楚,她来找钱晋一表白被拒,第二天就在郭付铎面前反咬一口,往钱晋一身上泼脏水。 钱晋一是谁啊?是他捧在手心里的人,哪儿容得下别人这么肆意诋毁啊?! 褚应脚步一顿,刚想转头跟钱晋一说句话就别人喊了名字,喊的还不是他,是他身边这人。 “钱晋一?”李彤彤面露微笑,从那群女生中向两人跑了过来:“好巧啊,你竟然也会来这里?” 褚应心想:巧什么巧,人是陪着我来的! 钱晋一的视线在她身上停了两秒:“有事?” 李彤彤摇了摇头,眼睛笑地跟个月牙似的:“没有事儿,就见你来这里稀奇的很,对了,你来这里是想买水吗?我请你吧。” 褚应心想:请你个头啊喂!他钱晋一是缺那点饮料钱的人吗?再说了,要请客怎么也轮不到你啊! 钱晋一皱了皱眉,从褚应肩上收回了手臂,眼神淡淡地落在不远处的平地上,语气平淡:“不用。” “那我请你吃东西也行啊?”李彤彤不死心,她不相信这世上竟然真会有这么榆木疙瘩的人。 褚应心想:得,想在小爷面前充大款是吧?告诉你,没门! 褚应清了清嗓子:“咳咳,怎么着,这儿还有一人瞧不见啊?” 李彤彤的视线终于落到了褚应的脸上,就在短短的一瞬间,她脸上的表情就变了,似乎方才那个笑得眼睛都眯起来的人不是她。 “哪儿啊?”李彤彤兴致缺缺,低头踢了下脚边的石子:“我又不瞎。” 褚应见她这模样便明白了这意思,他也懒得继续说些什么,直接伸手搭在钱晋一的肩上,绕着这人走了个圈:“走了走了,突然想去超市看看。” 钱晋一没啃声,让褚应将他带出了小树林。 身后传来李彤彤气急的说话声,可两人都没回头,甚至脚步都没顿一下。上次那个事情已经搞得他们和郭付铎之间很尴尬了,这次又不知道李彤彤那儿会出什么幺蛾子,遇见这种事当然是能避就避。 一中的超市并不小,整整有十几排货架,文具笔记本、泡面饼干什么的简直是应有尽有。两人逛到泡面区,褚应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指着泡面那一排货架回过头,笑得不能自已:“诶,我跟你说,上个学期你不在,我跟郭付铎两人把这儿所有的泡面口味全都试了个遍。” 钱晋一无奈地看他一眼,不明白这衣食无忧的大少爷怎么就对泡面这种东西感兴趣? “哈哈,我告诉你这个枸杞红焖羊肉味那味道真是绝了,完全吞不下去,”褚应伸手从货架拿出一个粉色的包装:“这么一比,番茄口味的简直是人间美味。” “……你要不要试试啊?” 钱晋一皱着眉往后退了两步,一脸的抗拒:“吃什么不好吃泡面,没营养。” 褚应轻哼一声,把手里的东西放回货架:“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你要是吃什么都奔着有营养的去,那你得错过多少好吃的呀?” “要我说,咱们就应该挑着好吃的吃,这样才对得起自己的嘴。” 钱晋一微仰着头,身子斜靠在货架旁,目光静静地落在褚应身上,听着他一直喋喋不休地地说话,眼底偶尔闪过几丝笑意。 “我突然想起来,家里的冰箱还存着咱两上次没吃完的东西呢。” 钱晋一说:“放这么久都该长毛了。” 褚应叹了口气,一脸的无可奈何:“那也没办法啊,我一个人在家怎么吃,还不都怪你,如果你多来几次我家那这些食物就不会浪费了。” 话音落下,身后静了好一阵,褚应本就随口一说,却被这诡异的寂静弄得有些紧张,他应该没说什么错话吧? 就在他暗戳戳支起耳朵听身后的动静时,后方传来一阵窸窣的声音,紧接着钱晋一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下次你来我家吃饭吧。” 褚应的眼睛唰的一下就亮了,他怎么都没想到钱晋一竟然会主动对他发出邀请! 尽管整个人高兴地都快疯了,可褚应还是让自己表现地很淡定,他咬了下舌尖,逼自己把脸上抑制不住的笑容给收回去。 他转过身,挑着眉问:“下次,啥时候啊?” “你想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 “行,我答应了。”褚应微昂着下巴,一脸求他才会去的表情:“就这周末吧,说起来我还挺稀罕你爸做的饭。” 生气 “我一般不让我爸做饭,所以只能委屈你了。”钱晋一轻声说。 褚应做出一副很遗憾的表情,转过头看他:“哎呦,那可惜了,吃不到大厨水准的菜了。” 钱晋一跟他擦肩而过,轻飘飘丢下一句:“我做的也不难吃吧?看你这一脸为难的样子,你要是实在不想来就算了。” “诶诶诶??!!”褚应瞪圆了眼:“好好的你这人怎么说变就变呢?你从哪儿看出来我为难啊……” 钱晋一懒得理他,从一旁的货架上拿了瓶冰红茶往后一扔,然后往收银台的方向走:“请你喝的。” 褚应手忙脚乱地接住,扯着嗓子喊:“诶,你几个意思啊?一瓶饮料就想打发我啊?我可告诉你,你家我是去定了!你别想着反悔啊。” 两人从超市出来,褚应还一直跟在身后嘚啵个不停,惹得钱晋一几次想加快脚步。 “……诶你听到我说话没?你不能出尔反尔!!” “你给我等会,钱晋一!你站住!” “……跟你说话呢,你做什么我都吃,你别不让我去啊……” 终于在褚应第三次试图戳他后背时,钱晋一突然转过身,一把抓住褚应的手掌:“你够了啊?还有完没完了?” 手上一阵大力传来,褚应瞬间变了脸色:“哎呦,你干嘛呀,又想非礼我啊啊啊疼……” 钱晋一哪儿容得下这人一直这么贫下去,手指暗中用力,紧紧圈住褚应的手背,细看一眼,还能从他指缝间瞧见褚应发红的手背。 钱晋一沉着声问:“还能不能安静一会了?” “……疼,手疼!”褚应眼里露出哀求,想缩回自己的手。 可钱晋一哪儿会这么容易放过他,直接伸出另一只手挂在褚应脖子上,压得他直不起腰:“能把嘴闭上吗?” “……你放手,”褚应哭着张脸,挣扎着想将钱晋一的手甩下去,虽然他很喜欢钱晋一主动贴上来这一举动,但不得不说这人一点都不怜香惜玉。 “你还唠不唠叨了?” 两人扭着扭着,褚应的小脾气就上来了,这人怎么这样啊? 褚应不服气地犟嘴:“我偏不,你能把我怎么着?” 钱晋一冷哼一声,右手松开褚应手腕的一刹那迅速移至他的脸上,一只大手直接捂住褚应的下半张脸。 “这样你就不能说话了。” 褚应两眼瞪得圆不溜秋的,张嘴就想骂,发出的声音却都成了呜咽。 钱晋一一手扯着褚应的胳膊,另只手捂着他的脸,两人以这么一种既奇怪又僵硬的姿势靠在了一起,迎面走来一批刚从操场下来的同学,褚应恨不得把脸埋进土里。 “送手啊……”褚应扳扯着盖在脸上的大手,却发现不能撼动分毫。褚应没想到钱晋一这人虽然看着挺劲瘦的,气力竟然比他还大。 “唔……放开唔……” 钱晋一将褚应牢牢圈在臂弯中,强迫他顺着道路往前挪动,在途经一排整齐的绿化时,伸手将褚应推了进去。 “诶诶诶?”褚应一口气还没喘上来就被扔进了花坛,整个人以一种屁股朝上的姿势趴在了路边。 一群穿着校服的学生经过,传来被压低的嬉笑声,褚应耳根一红,慌乱地从地上爬起来,一转身,发现钱晋一就站在他身后,双手插着兜,眼角带着笑意。 褚应气鼓鼓地瞪了这人一眼,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连身上的灰尘都没来得及拍。 钱晋一抬脚跟在他身后,也不着急,看着褚应像头小牛一样在马路上横冲直撞。 褚应瘪着嘴,心里都快委屈死了,这人竟然嫌弃他唠叨,还出手欺负他,亏他之前还夸这人贴心呢,贴个鬼的心! 褚应冷着张脸,面朝操场的方向走去,迎面走来一批又一批的学生,褚应凝神一看,原来到了中场休息的时间,大部分人都离开了操场往超市的方向走。 于是,褚应一路上都在回应别人跟他打的招呼。虽然他此时的心情并不咋的,但好歹别人也是主动喊的他,怎么着也得回他们一个微笑。 两人一前一后横穿了半大个田径场回到了班里所在地,褚应知道钱晋一就跟在他身后不远处,他轻哼一声,弯腰把自己的凳子拎了起来,头也不回地挤到了最前排。 褚应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个讯息:他生气了,得人哄着才能好。 褚应板着张脸,一屁股坐了下来,伸腿踩在跑道边低矮的路牙子上,两眼瞪着跑道上的白线,一脸冷漠。 虽然褚应面上没表现出来什么,可他的余光却一直黏在钱晋一的身上,看着这人不紧不慢地靠过来,然后停在了他面前。 褚应垂下视线,心里想着这人会怎么哄他。 “喂?”钱晋一低头看着褚应的发顶,喊了一声。 褚应故意没理他,视线聚集在脚边的草地上,两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掐着。 钱晋一又问:“真生气了?” 褚应差点没炸,他竟然从这句话里听出了笑意,他不敢相信地抬头,果真在钱晋一的脸上看到愉悦。 “哼!!”褚应翻了个白眼,直接转了个180度的弯,拿后背对着这人。 “行吧,等你不气了我再跟你说事。” 褚应一听这话就不对了,他重重地哼了一声,以此来表示内心的不满。钱晋一轻笑一声,伸手揉了把褚应的头发,抬腿从他身边经过,径直走向后排。 靠!这人怎么这样? 褚应瞪着钱晋一的背影,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那里还留着这人温热的皮肤触感,像是被拇指轻柔擦过。 钱晋一弯腰坐了下来,面朝操场,褚应迅速又转了回去,留一个背影给这人。他从口袋里掏出那盒冰红茶,打开愤愤喝了两口。 他低头看了眼手腕,那里已经红了一片,依稀还能几根指印。 这事铁定没完! 就在褚应一边嘀咕着一边把饮料喝完,然后将空盒子往垃圾桶里一扔,撑着头朝跑道发呆。 他心里有些忐忑,他怕钱晋一真的不主动找他了,这人一向都是这么个脾气,仔细回想一下,这段时间几乎都是他主动贴上去的,钱晋一找他的次数寥寥无几。 他一直都是这么上赶着追着这人,可也不见得别人有多重视他。 褚应的一颗心有点被伤着了。他摸出手机,打开微信刷朋友圈,刷了半天还是觉得气不过,索性自己发了条朋友圈。 ——“捶你丫的。” 朋友圈一发,下面迅速有人点赞评论“褚老板?怎么着,谁惹着你了?”“啥情况啊兄弟,要哥们出手不?”“出什么事了?”…… 乱七八糟的评论一大堆,褚应越看越气,差点没把手机给扔出去。出个锤子的手,他哪儿舍得碰钱晋一一根手指头啊,他多稀罕这人呐。 中场休息的学生们又陆陆续续返回了,班里的同学也多了起来,褚应微微侧头,想用余光瞥一眼身后,却发目光被挡得严严实实。 “嘿,bro,发生什么事了?朋友圈戾气这么大。”一个声音传来,褚应抬头发现是杨振。 褚应挥开这人搭在他肩上的爪子:“哎呀没事。” “没事你这么郁闷啊?”杨振明显不相信他说的这话,但也没继续问下去:“我刚去统计了一下已经参加完比赛的运动员的成绩,你的还不错,应该不会比去年的名次差。” 褚应神情厌厌地:“嗯。” “褚总,你这皱眉苦脸的让我还真是有些不习惯啊。” “谁让你看了,一边玩去。”褚应心情不好,懒得跟人搭话。 “行吧行吧,”杨振摆摆手,刚准备离开却突然记起什么:“啊对了,你待会有事吗?跟我一起去后勤抬水呗。学校说给我们每个班都发了两件矿泉水。” 褚应顿了两秒,答应了。 临走前,褚应还特意做出个伸懒腰的动作,借此环顾四周,发现钱晋一正勾着头半靠在身后的铁丝网上,膝上摊着一本书,看得有津有味的。 褚应扯了下嘴角,头也不回地跟着杨振离开了。后勤处离操场不远,就两百米的距离,等两人走到后勤处的窗口处,那里已经排起了一条长队。 等两人前后扛着两箱矿泉水回到班级,有几个人围了上来,杨振乐呵地招呼着:“来来来,学校福利,每人限一瓶啊。” 褚应把水搁在桌上,抬手抹了把汗,刚想转身回座位,就被杨振塞了两瓶水到怀里。 “拿着拿着,你跟钱晋一的。” 褚应顿时觉得手里的水有千斤重,他哀怨地看了杨振一眼,可杨振这大老粗那儿能体会得到:“去吧去吧,你跟他关系好,把水带给他。” 他翻了个白眼,不情愿地往后排走。钱晋一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忽然抬起头,与褚应看过来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褚应走到他面前,把水往人怀里一扔,语气冰冷:“你的水。”说完扭头就想走。 “诶。”钱晋一喊他。 褚应下意识顿住脚步,可下一秒他便后悔了:真没出息啊,说站住就站住了。 他轻咳一声,斜睨着钱晋一:“有事啊?” 比赛 钱晋一紧盯着褚应:“我没事,我看你有事。” 褚应嗤了声:“哼,谢谢关心,我好得很。” “坐下,我跟你说句话。” 褚应居高临下地瞧着他,扯着嗓子说:“你叫我坐我就坐啊?你面儿怎么这么大。” 钱晋一似乎是被他这话逗笑,他往前倾了倾身子,伸手拍了下褚应的胳膊:“还在气头上啊?” “诶诶,干什么呢?别跟我动手动脚,”褚应往后退了一步:“搞得咱两很熟的样子。” 钱晋一看了他两秒,似乎是在分辨这人话里的情绪,随后将书啪地合上,站起了身。 “你想干什么?”褚应对之前被扔进草丛心有余悸了,见这人站起身还以为他要动手,忙往后退了一小步。 钱晋一“嘶”了下,朝褚应勾了勾手指。褚应看着他没动弹。 “不想来我家了是吧?嗯?不想吃我做的东西了。” 褚应皱着张脸,不情愿地靠了上去。 “坐。”钱晋一指了指旁边的空凳子。褚应咬了咬唇,还是坐下了。 “你在气什么?” “……” “气我把你扔草丛里了?” “……”褚应抬眼瞪了这人一眼,还是没有开口。 “那行吧,我跟你道歉,我以后不会再做这事了,”钱晋一也坐了下来,跟褚应面对面:“你也别跟我生气了,别跟个姑娘一样。”边说这人还边用小腿贴着褚应的膝盖,轻微晃了晃。 “你才跟个姑娘一样。”褚应反驳,直到这会儿他心里的那点不忿才消散了些,他其实不在乎钱晋一有没有跟他道歉,他在乎的是自己在这人心里的位置。 钱晋一伸手拿过褚应手里的水瓶,拧开了瓶盖递给他:“拿着吧,这事翻篇了。” 褚应盯着瓶口足足看了三秒,才伸手接过:“没翻篇,你这周末还要给我做好吃的,不然我告诉你爸说你欺负我。” “行,我答应你,”钱晋一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多大人了还玩告状这一手。” “哼。”褚应的脸上终于有了笑意。 钱晋一的三级跳和三千米都被排在次日的下午,对此褚应一直很有怨言——学校怎么会把这两场比赛放在同个时间段,三千米本就是个极其消耗体力的运动,谁能跑完三千米又接着去跳三级跳啊。 钱晋一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他之前问过,只要他先去三级跳那边说明下情况,让他先跳就行。 早上还是个阳光充足的好天气,等两人从食堂出来后就变阴沉了。乌云一团团遮掩住太阳,让人心情莫名也低沉了一些。 下午两点开始比赛,三千米在两点半开始,褚应从吃完饭就开始为钱晋一准备各种东西,小扇子、一次性纸杯、毛巾等等,甚至连云南白药都备了两瓶,这些东西学校超市里都有,他买了一推全塞进钱晋一的书包。 彼时钱晋一还靠在铁丝网边,斜睨着笑他:“不知道的人看你这架势还以为跑三千的是你。” 褚应赏了他个白眼,嘴里小声嘀咕着:“……也不知道我是为了谁……” 没过多久,校园广播便传来播报,三级跳马上就要开始了,钱晋一从口袋里掏出号码簿,交给褚应。后者熟练地绕至他的身后,用别针给他别上。 弄完后,褚应伸手拍了下钱晋一的肩膀,将这人从头到脚都打量了一遍,而后点了点头,心里满意地不行。 为了下午的比赛,早上钱晋一出门的时候特意在书包里塞了一条宽松的运动短裤,吃完中饭跑厕所一换,出来的时候俨然成了一个运动型男神——至少在褚应的眼里是这样。 黑色运动裤下的小腿修长有力,肌肉线条利落又好看,愈发地显得这人身高腿长。褚应摸摸自己的下巴,啧了一声:“你待会跑步的时候一定有不少女生给你加油。” 钱晋一没说什么,弯腰紧了紧鞋带。 三级跳的时候,钱晋一没让褚应跟着,只让他站在三千米的起跑处守着裁判,点名的话就说下理由。 可能五分钟都没到,钱晋一就从三级跳的场地那边过来了,这时起跑处已经聚集了一些比赛的运动员,其中还有几个褚应眼熟的,有人跟他打招呼:“褚总啊,你也来跑三千?” 褚应冲那人翻了个白眼:“去去去,别贫。”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钱晋一的声音。他回头,跟人说:“还没开始点名。” 钱晋一“嗯”了声,站上了跑道,褚应凑上前跟他小声说着话:“我告诉你啊,跑三千你得绕操场八圈,我都计划好了,等你跑第二四六圈的时候,我就站在主席台下用纸杯给你送水,然后等你跑到了那边,” 褚应伸手往操场对面一指:“就把纸杯给我,还有等你跑到第三五七圈的时候,我给你递毛巾,你就……” 钱晋一正站在原地做一些热身运动,骤然听到这么一大段话差点没破功,他赶忙叫停:“你等会,什么一三五二四六,哪儿用得着这么麻烦。” 褚应不乐意了,他这都是为了谁啊? “我都没嫌麻烦你嫌个鬼啊,反正你听我的就行了……” 钱晋一盯着褚应看了好一会,表情有些说不上来的严肃,可褚应正说得起劲,哪里会注意到这点,这时,旁边传来一声哨声。 “参加三千米的运动员上跑道,比赛马上开始。” 场面一下子就变得有些混乱,有人上场有人下场,褚应被人群所挟,眼看着钱晋一越来越远,情急之下他只得喊两嗓子:“别忘了我刚说的啊!一定别忘了。” 周围很多人都在看着两人,钱晋一只好无奈地点头,直至褚应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他才收回了目光。 耳边是人群的哄闹声,钱晋一垂着眼,盯着脚下红色的塑胶跑道,突然勾唇笑了下。 褚应从人群中挤出来,匆忙跑回班里,拎起钱晋一的包就准备走,转身的时候余光瞥见一个人,他想了两秒,还是出声将那人叫住了:“诶,杨振。” 杨振正跟一位女同学聊天,闻声回头:“怎么了,褚总?” “走,跟我一起去给钱晋一加油去。” 上一秒还面带笑容的人瞬间垮了,杨振苦着张脸:“大哥,你饶了我吧,难道你都没发现班里少了好多人吗” 褚应挑眉:“还真是,他们……” “他们去给钱晋一加油了啊,那可是三千米,咱们班去年都没有人报这个项目。”杨振的眼神带着幽怨,似乎在埋怨褚应打扰了他。 褚应乐了,他还真是没想到这一点,既然这样,那他专注给钱晋一提供补给就行了,至于加油喊口号什么的就交给班里其他人吧。 褚应打的算盘很妙,可现实往往要比人的想象来得更“残酷”,一声枪响,运动员齐刷刷地冲了出去,人群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加油声。 褚应也跟着使劲嚎了一嗓子,然后目送着钱晋一像箭一样窜了出去,田径场上少说也有二十几名运动员,可他还是一眼就看见了钱晋一,那人正顶着迎面而来的风,大步向前奔跑。微风将他的发丝吹起,露出一张俊朗的脸。 褚应将钱晋一的包反背在胸前,一手拿着矿泉水,一手拿着纸杯,就等着钱晋一跑第二圈。他老早就站在操场的另一头,目光盯着出现在跑道尽头的运动员。 跑第一圈的速度总是最快的,没过多久,褚应便看见一个面生的运动员从弯道处跑来,旁边围观的人逐渐多了起来,褚应伸着头往前看,终于在跑过去三个人之后看见了钱晋一的身影。 当钱晋一的脸出现在褚应视线里的那一刹那,褚应的心不可抑制地加速了,短短几秒,钱晋一就来到了他面前。 “老钱,加油!”怕钱晋一没看见他,褚应还提前喊了一声:“来,水在这里。” 钱晋一抿着唇角,规律地摆动着手臂,目不斜视从褚应面前经过,连个眼神都没给他,褚应端着纸杯,眼睁睁地看着这人跑过,丢下一句:“等下一圈。” 这这这……这人怎么不按计划来啊,褚应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呆滞。好吧,下一圈就下一圈。 褚应其实一直都很佩服参加长跑的人,总觉得那些人的意志力和耐力都非常人能比,于他而言能以这么快的速度跑完两圈已经是要他命了。 他低头喝了口水,重新抬头在赛场上搜寻钱晋一的身影,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的面前已经陆陆续续经过十几号人,耳边是混乱无比的口号声,褚应也有些紧张起来。 第三圈很快就来了,第一个迎面跑来的还是之前领头的那人,褚应这次特意瞄了眼这人的号码“139”,正好旁边有个男生在狂吼:“加油加油啊,保持下去!” 褚应出声:“诶哥们儿,这139号是搞体育的吧?” 那人回他:“当然啊,看这身板就知道。” 褚应花了两秒钟仔细回想了下刚才从他面前跑过的139号,身板结实,下肢发达,确实像个搞体育的苗子,不过,他还是觉得钱晋一的身板好看,虽然有时候看着挺瘦的,可这人好歹也有腹肌,“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几个字最能形容他了。 加油 褚应开了个小差,等他回过神的时候已经有两个人从他身前跑过,他赶忙调转目光,看着钱晋一脸色苍白地朝他跑来。 还没等他靠近,褚应就听到这人胸腔处发出的急促呼吸声,心里一疼,急忙伸手将纸杯递上,“水在这!” 钱晋一微微偏头,迅速从褚应手里接过杯子,仰头喝了一口,褚应之前只往杯里到了小半杯水,刚好可以润喉咙。 前后不过两秒的时间,钱晋一又逐渐跑远,褚应看着他的背影,狠一咬牙,转身跑向操场对面,那边靠近主席台,有更多为他们加油喊口号的人,褚应凭着五大三粗的身材,强势挤了进去。耳边是夹杂着人名的口号声,褚应凝神分辨,这里面竟然真的有人喊钱晋一的名字。 褚应伸头望着,赛场上陆续跑过几个面生的运动员,跑过长跑的人都知道,每个运动员的背后都至少有一个记录圈数的志愿者,因为越到最后往往差距越大,第一名可能跟最后一名隔三圈以上。 忽而,褚应眼神一撇,从旁边的女生手里发现了一个东西——口香糖,他愣了两秒,猛然发现自己竟然忘了备这东西。 现在去买也来不及,褚应天人交战了两秒,很快做出了决定:“打扰一下,请问你这口香糖还有多的吗?” 那女生回头,很惊讶地打量了他一眼。 “……呃,我不是自己吃,我是忘了给我们班运动员准备这个,所以想问问能不能……”褚应有些不好意思地指了指女生手里的口香糖。 “可以啊。”那女生很爽快地一笑,打开给了他一片。 “谢谢谢谢。”褚应连忙道谢。 说话的功夫,领头的几人已经跑了过来,周边的口号声越来越整齐,越来越热血,褚应也扯着嗓子喊了两声:“钱晋一,加油,加油,钱晋一!” 许是他声音太大,钱晋一经过他身前的时候还看了他一眼,这一眼让褚应体力大增,他立马又腾腾腾地横跨半个操场,站在两人之前约定好的地点。 这次,他准备递出的是一片口香糖,他这边刚一伸手,就被那人给接过去了,说得更准确点,是抢,褚应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指尖,那里还残留着温热的触感,火辣辣地,像是烧进了他的心里。 褚应这辈子头一回对某个人这么上心,恨不得整天跟在钱晋一身后嘘寒问暖,这人要是什么时候朝他笑一下,足以让他高兴一天。 比赛到了后半程,田径场上的呼声低了很多,连一些坐着喊口号的学生都面露疲惫,更别提赛场上累得半死不活的运动员了。钱晋一麻木地拖着双腿往前跑,脚下红色的塑胶跑道像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路,胸腔仿佛要炸开一般,每一次喘气都能听到全身骨头在打架,周围传来的声音也变成了阵阵轰鸣,吵得人脑壳疼。 他使劲做了个吞咽的动作,试图让喉咙湿润一点,然后强行逼着自己转移注意力,他闭了闭眼,想起不久前去褚应家玩,跟他一起游泳的场景,那是他人生第一次在泳池里游泳,池水特别清澈,阳光也特别充足,身边的人也……特别好。他还想起上次跟褚应一起去逛超市,那人拉着他买了一车的东西,两人都差点拎不过来…… 钱晋一睁开眼,头脑稍微清明了些,他很清楚地察觉到自己的变化,绕记得刚开学的那几天,他还因为一些事情跟褚应搞得水火不容,可四个月不到的时间,他就整天跟这人形影不离了。 耳边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钱晋一,加油!老钱,加油啊!” 几乎是瞬间,钱晋一就认出了褚应,这人正挤在人群中,通红着脸为他呐喊鼓劲,看起来傻傻的,钱晋一有点想笑。 他熟练地伸手将水接了过来,仰头灌了下去,一小股凉凉的水从喉咙处缓缓滑下,沁入胸肺,让全身的燥热都降了下来。 喝完了水,他将空纸杯紧紧攥在手里,此时他的手上已经有三个纸杯了,全是褚应之前给他送的,按理说为了减轻负担,喝完水的空杯子是可以先丢在路边的,可钱晋一却没舍得,这些装水的纸杯就像褚应给他的感觉一样,总能很及时地出现在他眼前。 最后一圈枪响的时候,钱晋一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终于快结束了。他咬咬牙,硬是让自己提了个速。最后的六百米冲刺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下去的,整个人都跑蒙了,耳边全是呐喊欢呼声,也不知道在喊谁的名字。 绕过最后一个弯道,钱晋一疲惫地抬眼,远远地瞧见褚应站在终点处,正跟着周围人一起喊着什么,站在褚应身边的还有几个熟悉的面孔,都是平日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同学们。 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情景,却让钱晋一莫名有些动容,那会儿的他还不知道眼前这一幕会永远根植在他的记忆中,他只知道当他踩过终点线的时候,褚应的熊抱就迎面而来,将他抱了个结实。 “……你干……什么呢?”钱晋一边说边喘,他试图推了下褚应的肩膀,两人现在的姿势简直有些亲密过了头。 “你别动别动,先缓会儿,我缠着你往前走几步,你不能就这么突然停下。”这时候褚应哪里顾得上别人的眼光,一心全扑在了钱晋一身上。 挣脱几下无果,钱晋一只能让他这么抱着缓缓往前挪,跑的时候很难受,跑完之后也不轻松,两条腿酸痛不已,还不怎么听使唤,时不时抽动一下。 “诶我说,你也太厉害了,我刚打听了一下,跑你前面的几个全是体育队的,”褚应兴冲冲地告诉他:“这说明什么?说明我的后勤工作做得到位啊!” 钱晋一听着他一路扯下去,心情也好了不少,两人在操场上转悠了五分钟,钱晋一的体力才稍稍恢复,他刚想站直身体,却突然发现自己的腰间多了一只“咸猪手”。 “喂,”钱晋一停下了脚步。 “嗯?”褚应眨巴着眼。 钱晋一直言:“你这手是不是放错位置了?” 褚应愣了两秒,顺着这人的视线才发现自己那只挂在人身上的手,他呵呵笑了两下,迅速缩回了手:“那啥,我还不是怕你没力气跌到么……” 钱晋一轻哼一声,甩了甩胳膊和腿,慢悠悠地往班里的方向走。褚应单肩背着书包跟在这人身后,脸上挂着隐藏不住的笑意。 钱晋一单手拎着水回到了班,刚想回到自己的座位就被人叫住了。 “钱晋一,你好厉害哦,长跑竟然能跑第四!” 钱晋一侧目,惊讶地发现说话人是个之前跟他从未有过交集的男同学,他顿了两秒,缓缓点了点头:“谢谢。” 话音刚落,四周又传来一些道贺的声音,钱晋一匆匆扫了一眼,都是班里的一些同学,他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就被身后的褚应给截胡了:“谢谢啊,感谢大家伙儿的大力支持,刚刚你们喊的那些加油口号简直太有气势了——” 周围人都笑了,一时间都被褚应给转移了注意力。 钱晋一悄悄松了口气,刚跟他说话的人他都不怎么认识,甚至有些人连名字都叫不出来,还好有褚应帮他撑了一把,不然就有些尴尬了。 他靠着铁丝网坐了下来,看着褚应跟同学们插科打诨,没多久,他便屁颠地跑到后面来,蹲在了钱晋一的身边。 “?”钱晋一不明所以:“你凳子呢?” 褚应朝主席台那个方向努了努嘴:“被征用了。” 钱晋一瞧他蹲在地上一脸可怜巴巴的样子,忍不住出声:“你别蹲着了,随便找个空凳子先坐着呗。” “你管我呢,我就愿意在这儿蹲着。”褚应小声嘟囔着。 钱晋一盯着褚应的脸,眉头缓缓皱了起来,一脸严肃的表情把褚应给唬住了,就在后者忐忑地胡思乱想时,钱晋一又突然笑了起来,张嘴说了一句话。 ——“你要是个姑娘,我就让你坐腿上了。” “??”褚应表示受到了惊吓,他这是被人给撩了吗?还是被钱晋一这种钢铁直男? “靠!”褚应唰地一下站起身,脸颊发烫:“你这啥意思?那我真要是个姑娘你还想占我便宜咋的?” 钱晋一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他没有想到褚应的反应会这么大,“……嗯?” “嗯什么嗯,还不快反思一下你那思想。”褚应边摇头边叹气。 钱晋一无奈道:“我就开个玩笑,你还当真了。” 褚应把头转向一边,掩饰着心底的慌乱,钱晋一平时本来就很少笑,偶尔弯弯唇角就很吸引人,所以当他嘴角露出一抹漫不经心的坏笑时,褚应的那颗小心脏当场宣布罢工了。 还没等他平复下来,钱晋一又说话了:“你有什么喜欢吃的菜吗?或者告诉我有什么忌口也行。” 做客 褚应成功被转移了注意力,他想了想:“我好像没啥忌口的,你看着做点吧。” “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 褚应迟疑道:“……肉?” 钱晋一轻笑,把头转了回去。 三千米是校运会最后的一个项目,钱晋一休息了没多久,广播中便传出熟悉的音乐,随即响起校长的说话声,褚应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给钱晋一使了个眼神:“走吧,终于要闭幕了。” 半个小时后,校闭幕式圆满落幕,今年五班算是取得了一个不错的成绩,从去年的倒数第三直接跃进了前十,虽然不拔尖,可好歹也脱离了倒数。等五班的同学们搬着凳子陆续回到班级,刘昀还给他们开了场小型班会,期间重点表扬了钱晋一,这人三级跳第二,三千米第四,直接给班级总分加了十几分。 当时褚应一边听着刘昀的表扬,另一边偷偷地在桌底下高兴地跺脚。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夸他呢。钱晋一作为被表扬的对象,一时间获得无数艳羡的目光。 下午四点多的时候,整个学校放假了,这是继上次期中考之后的又一次三天小长假,褚应一边收拾书包一边转头:“诶,我明天几点去你家啊?” 钱晋一写字的手一顿:“十一点?” “这么晚?”褚应不满了:“感情你就是让我去你家简单吃个饭就完事了?” “不然?”钱晋一补充了一句:“我上午还要去菜市场买菜啊。” 褚应回头:“哪儿有人上午去买菜的啊?连我这种从没去过菜市场的人都知道买菜要趁着早上五六点的功夫,不然你去了只有捡别人挑剩下的。” 钱晋一简直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褚应了,他想了会儿,直接跳回上个问题:“你想几点来就几点来吧,我爸应该一直在家。” 褚应满意地点点头:“那我八点半到校门口,到时候你出来接我一下。” 钱晋一无奈地答应了,褚应这才背着书包从后门溜了出去。 当天晚上,褚应在床上翻来覆去了一个多小时还没睡着,他在纠结一个问题,明天去钱晋一家需要给他爸带点什么东西好呢? 提些贵重礼品上门虽然好看,但他觉得钱晋一这人铁定会介意,到时候连东西跟人一起赶出来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可要是提一些便宜的东西上门,他又觉得礼节不够。 这事可为难他了。褚应迷迷糊糊地想,半个小时后,他终于睡了过去。 第二日清晨,褚应迷茫地睁开眼,室内昏暗的光线让他一时分不清时间,他翻个身准备继续睡,突然记起今天还要去找钱晋一,褚应瞬间睁开了眼,从枕头底下摸出自己的手机一看,竟然八点一刻了! “靠!”褚应翻身坐起,急忙冲进卫生间,完了完了,从他家到学校至少需要十五分钟,这下铁定要迟到。 褚应朝着镜子里的人翻了个白眼,昨晚上太兴奋,想的事太多,让他忘了调闹钟。 五分钟后,褚应仓促出了门,出门前只往兜里揣了个钱包。他担心钱晋一等太久,也没叫车,直接从车库里骑出他那辆山地自行车,一路哼哧哼哧,狂骑到了学校。车子转过最后一道弯,褚应抬头,远远地瞧见校门口站着一人,他心里咯噔一下,要被骂死了。 钱晋一抱着双臂,面冲着街道,正面无表情地看着某人逐渐靠近。褚应一个急刹停在了他面前,脸上堆着笑,不好意思地摸摸头:“不好意思啊,我睡过头了。” 一路飚速,褚应说话的时候还有些喘,他偷偷打量着钱晋一的脸色,生怕他翻脸。可这人竟然没骂他,只盯着他瞧了两眼便开口说:“行了,跟我把车停了。” “好嘞好嘞。”褚应松了口气,跟在他身后把车推进了小巷。 筒子楼的光线不太好,台阶低矮布满尘土,楼道两侧也贴满了各式各样的小广告,两个人高马大的男生让这屁大点的地方更显逼仄。钱晋一从裤兜里掏出钥匙开门。 临近门前,褚应突然想起了什么,他轻咳一声,扣着手心说:“要不你先进去,我突然想到我有点事没办……” 彼时,钱晋一一只脚已经踩进了门,闻言回头,皱着眉问:“你有什么事啊?” “就……就,”褚应纠结了半晌,还是如实说了:“我这第一次来你家,也没准备什么东西……” 钱晋一出声阻止:“你别搞那一套啊,说不过去。” 褚应为难地皱眉,他搓了搓手指,心里纠结,他就知道钱晋一不会同意,但他还是想去买点什么,想了两秒,褚应做出了决定,他顶着钱晋一的目光边说边往外走:“我去随便看看,你先进去……” “诶,你这人……”钱晋一伸手想拉住他,可褚应没等他说完便跑出了楼道,只留下一连串的回音。 钱晋一刚想追出去,屋里便有声音传来:“晋一?怎么了?” 他皱皱眉,原地站了两秒还是把脚缩了回来,他转身进屋:“爸,没事,我同学待会就到。” 钱程摇着轮椅从里屋出来,腿上盖着一个薄毯,他看着钱晋一笑着说:“你上次邀请朋友到家来做客还是上小学的时候。眨眼间你都这么大了,时间过得真快啊……” 钱晋一应了一声,把饭桌上的几个塑料袋提到水池边,准备洗菜。 没过一会儿,楼道里便传来脚步声,大门被人叩响,随后探进来一颗头:“钱晋一在吗?——诶,叔叔好!” 褚应一眼就看到坐在客厅的钱程,钱程高兴地向他招手:“快进来快进来,我们家欢迎你呀!” 褚应呵呵一笑,拉开门钻了进来,这下父子两人都看见了他手里提的东西。 “诶,你怎么来还带东西呢?”钱程靠近了他:“你这孩子……” 褚应看了钱晋一一眼,那人正低着头洗菜,连个眼神都没给他,他摸着脑袋,不好意思地道:“叔,我第一次上门拜访,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随便买了些水果送给你们。” “你这孩子太客气了啊,”钱程不住念叨着:“你说你花这钱干什么……晋一,过来把东西接过去。” 钱晋一擦擦手,走过来将褚应手里的礼盒接了过去,一句话没说。褚应暗戳戳地打量这人的脸色,知道这人不开心了。 钱程在旁边说:“这都是水果吗?晋一,拿去洗洗,找个干净的盘子装着。” 褚应忙说:“诶我来,我可以帮忙。” “这哪儿用得着你帮忙啊,你先去坐着休息会,一大早上的赶来你也不容易。”钱程招呼着褚应坐下,可褚应哪儿敢坐啊,旁边还有位大神在做苦力呢。 褚应笑嘻嘻地凑近钱晋一,帮着他拆礼品盒子,他刚去学校门口的超市买了两盒包装精致的水果,一盒车厘子,一盒蓝莓。听那老板说日期都很新鲜,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钱晋一低声说了句:“褚老板挺财大气粗啊!” 褚应哪里没听出这话的意思,但他又不敢顶嘴,只能在一旁做眼观鼻鼻观口状,他看着钱晋一弯腰从橱柜拿出一个干净的篓子,然后把车厘子倒进去放在水下冲洗。 车厘子的颜色很鲜艳,每一颗都红彤彤的,在水珠的映衬下愈发显得可口。但在褚应看来,钱晋一的手更能抓住他眼球,这人修长白皙的手指在水里不停划动,时不时捏起一颗车厘子细细搓弄,搓得他心痒痒。 褚应咽了咽口水,凑上去:“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钱晋一毫不犹豫地用胳膊肘将他推开:“你没发现你在这儿站着我都转不过身么?” “靠。”褚应小声骂了一句,伸手使劲戳了下钱晋一的后腰。他听出来了,这人正拐着弯儿说他胖呢。 “小褚啊,过来坐,陪叔叔说说话。”钱程坐在客厅座椅边喊他。 褚应连忙答应:“好嘞,叔,就来。” 两人坐着聊了会天,褚应才发现眼前这位叔实际上是一个很有趣的人,跟他以往接触的那些自诩精英人士的故作风趣不同,每句话都能踩在褚应的笑点上。 当褚应捂着脸笑得不能自已的时候,钱晋一端着一盘车厘子过来了,他看着褚应笑得东倒西歪的没个正型,无奈地说:“爸,你这多少年的老段子了,还拿出来说。” 褚应捂着肚子摇头,想反驳但又喘不上气,钱程在一旁乐呵:“嘿,你小时候第一次听我说这些的时候还不是笑得停不下来,人褚应还是第一次听,让我说说怎么了。” 褚应拍着大腿逼自己停下来:“是……是啊,太逗了,叔,还真有这事啊?” 钱程笑着回答:“那当然啊,当时我就在现场,后来那两人差点没打起来。” 褚应乐得不行,把一张脸都给憋红了,惹得钱晋一说他:“快别笑了,歇歇吧你。” 偷拍 褚应伸手拍了他一下,眼里乘着笑意,周围弥漫着愉快的气息,钱晋一不经意被这种气氛感染,脸上总算浮现出几丝清浅的笑意。 褚应正和钱程说着话,一回头看见钱晋一在他身边不远处坐下,整个人不由自主地靠了过去,紧贴着这人。 钱晋一刚一坐下,旁边就凑上了人,他掀起眼帘,看着这人笑嘻嘻的脸,忍不住道:“你挪过来做什么,嫌凳子不够小啊。” “瞧你说的,这地方我两人坐不下吗?”褚应斜他一眼,从眼底飞出两片揶揄,然后转头继续跟钱程说话。 钱程招呼着他吃水果,褚应抓了一把往嘴里塞,墙上的时针才刚转到十点,离吃午饭的时间还早,看褚应跟他爸聊得开心,钱晋一索性从书包里掏出习题册和笔,整个人慵懒地侧躺在靠椅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翻动着书页。 褚应一边说话一边用余光瞄着钱晋一,视线从这人的大腿缓缓上移,经过微陷的腰身,劲瘦有力的小臂,再到修长干净的手指,他不得不承认,钱晋一身上每一处地方都让他满意,让他喜欢得不行。 一晃半个小时过去了,褚应终于觉得口渴,他看了看面前空着的茶杯,想了半天还是侧过身对钱晋一说:“那个,你家茶壶在哪儿?我想再添点。” 钱晋一从书里抽出目光,侧头示意他:“水池旁边。” 褚应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果然看到了两个开水壶,他站起身,刚准备拿着自己的茶杯去添水,一旁的钱程就出声了:“诶,晋一,你主动点去把壶拿过来啊。” 这话引得褚应和钱晋一对视一眼,褚应连忙摆手,说:“叔,不用,我自己去就行,你看你对我这么客气做什么。” 褚应故意大声说:“叔,你要是跟我见外那我就不开心了啊,在这儿我可是一点没把自己当外人呐。” 两句话把钱程说得一愣,随即笑了起来,钱程说:“好好,你能这么想最好啦,倒是我想多了。” 褚应端着茶杯从钱晋一背后绕过去,炫耀似的看他一眼,钱晋一轻笑,继续低头看书。褚应边倒水边打量着这间小屋,客厅的布置特别简单,一张木桌,一个大柜子,一条长长的靠背椅,外加几个小凳子就是这间屋子所有的家具。 东西不多,甚至看起来有些简陋,可屋子的每一个角落都格外干净整洁,旧窗台上没有一点灰尘,抹布晾在池边,正缓慢地往下滴水。 褚应有些动容,眼前种种竟然让他迸生出一种留恋的情绪,他放下手中的水壶,微微抬头,目光落在离他不远处的长凳上,钱晋一正半靠在椅背上,低头看着手边摊着的一本书,表情专注无比。 他的内心突然涌上一阵强烈的渴望,他想永远站在这里,永远站在能看着钱晋一的地方。 “小褚啊,你饿了吗?要是饿的话咱们今天就早做饭。”钱程说。 褚应从恍惚间清醒过来,忙不迭地应着:“什么时候吃饭都行,我都可以。”闻言,钱晋一从书里抽出视线,扭扭脖子然后站起了身:“那我就先做吧。” 钱晋一穿着拖鞋走到水池边,熟练地从旁边的菜篮子掏出一把蒜苗,掐头去尾一顿操作,褚应斜靠在墙边,抱着手臂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起先钱晋一还以为他有什么事,几次投以询问的目光,可后来他才发现,这人就是闲得慌。 “你做你的,别管我。”褚应说。 钱晋一手中的动作不停:“你这是搞监工呢,还是想帮忙啊?” “……我就看看有啥菜。” “一道蒜苗炒肉,一盘西红柿炒蛋,一道红烧排骨。外加一碗紫菜汤,你满意吗?”几道菜名飞快地从钱晋一的嘴皮子底下蹦出来,都不带停顿的。 “满意满意。”褚应连忙答应着,就算面前这人告诉他中午吃水煮白菜他也会十分情愿。 两人说话间,钱晋一迅速点火,往锅里舀了一瓢水,烧开后将排骨焯一次水。动作熟练地让褚应心疼,他不知道这人从几岁开始就以大人的方式努力生活,只知道钱晋一在他面前从未叫过一声苦。 三菜一汤很快完成,褚应端着两道弄好的菜放在木桌上,然后从桌底下抽出两个凳子,一转头,瞧见钱晋一端着一碗汤走来,他又连忙起身去抽筷子拿碗。 一面贴着墙的木桌其实并不大,刚好可以坐下三四个人,褚应帮着钱程推动轮椅来到了桌边,随后自己选了个位置。 饭桌上的气氛仍然很愉快,褚应和他爸都是能说话也会说话的人,一顿饭下来,吃得两人身上都尽兴了。钱晋一倒是和以前一样,只顾埋头吃着,几乎不参与两人之间的话题。 一顿饭很快吃完,几人都放下了筷子,钱晋一站起身收拾碗筷,褚应想帮他,手刚一伸出去就被钱晋一给拦住了:“你别动手,我来。” 褚应蹙眉:“我可以帮你的。” “一边玩去,”钱晋一端着空碗碟头也不回地转身:“洗碗不用你帮。” 褚应只好悻悻缩回手,没过一会儿,钱程的脸上便出现了困倦之色,钱晋一说:“爸,你去躺会儿吧。” 钱程本想再坚持一会儿,奈何精神头实在不好,只好回房间了,褚应本想跟上去帮把手,但又有些顾忌,只好凑近钱晋一身边,暗戳戳地问:“你爸一个人……可以吗?” “嗯?”钱晋一洗碗的动作一顿,偏头跟他对视了一眼,两秒后才反应过来:“他可以,我不在家的时候他总一个人。” “好。”褚应收回视线。 钱晋一把碗洗干净晾在一边,回过头看着褚应:“你在我这儿休息会再回去吧。” “好啊好啊。” 钱晋一眨眼,他就是这么随口一说,没想到这人还答应地挺快:“那你玩会儿手机?” “嗯,”褚应点头,“那你做什么?” “看会儿书,然后睡个午觉。”钱晋一走到墙边,打开一张折叠床,然后从房间里抱出一床被子铺在上面。 褚应瞪大了眼,他之前还以为墙边靠着的是一张折叠椅什么的,谁知道竟然是一张单人床。钱晋一躺上去,手里还拿着本书。 这人难道一直都是在这张床上睡觉的? 褚应坐在长椅上,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装作低头认真看手机的样子,实际上一颗心早就扑在钱晋一身上了。 他悄悄打开手机相机,对准钱晋一一顿拍,照片里的人身子欣长,懒散地躺在床上,两条长腿交叠着,拿书的手臂稍稍弯曲,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只乌黑清亮的眼。 褚应把照片放大缩小看了好一阵才舍得退出来,他天人交战了两秒,还是厚着脸皮凑过去了——他站在床边,俯视着钱晋一:“诶,你往旁边挪点,我也想躺一会儿。” 钱晋一把书移开,讶异地看着褚应:“这床躺不下我两个吧。” 褚应扫了眼这张宽约一米二的床,脸上的神色有些不自然,但他还是很积极地脱鞋:“躺得下躺得下,我侧着就行。” 他一屁股坐下去,迅速将自己打平,可他躺下后才发现自己方向搞错了,他应该面对着钱晋一才对,于是褚应又马上翻面。 他这一动不要紧,整张床竟然也跟着他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吓得他动作一顿,呆愣着看着钱晋一。 悄悄(上) 钱晋一也看着他,目光惊讶。 气氛尴尬了三秒钟,褚应的大脑急速运转,刚想说些什么却见钱晋一忽然坐起,他听见这人说:“我还是去长椅那儿靠着吧。” “等会儿,”褚应的手脚比他脑袋反应得更快,等他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他的手和脚已经全搭在钱晋一身上了。 钱晋一:“……” “……”褚应缓了两秒:“……别走,我觉得我不动它就不会发出响声了。”说完他动作缓慢地躺下去,果然这次折叠床没有发出声音。 “我说句实话,”钱晋一酝酿半晌,伸手拍了拍身下的床板:“我怕它垮。” 这下褚应不干了,他攥住钱晋一的衣领,用力往下一拉,咬着牙说:“我说了我不动,你赶紧给我躺回来,叔还在里屋睡觉呢,别把他吵醒了。” 他这么一扯,钱晋一整个人都歪向一边,差点没栽在他身上。见他如此坚持,钱晋一只好作罢,他拍拍横在他前胸的胳膊:“诶行吧,你放手。” 褚应抿着嘴,不情愿地收回了手臂。要是能多搭一会儿就好了。 “……还有你的腿,收回去。”钱晋一瞥他一眼。 褚应默默收回了腿,侧躺着注视着这人,钱晋一也躺了下来,单手架在脑后,重新将视线投在书页上。 这么大的一个人蜷缩在床边确实不怎么舒服,但褚应却乐意至极,此时此刻,他离钱晋一的距离不足十厘米,这人的呼吸声就在耳边,听起来格外平静悠长。 褚应一动不动地盯着面前这人,也不顾自己此刻的目光有多露骨,他只想趁着这个机会多看一眼赚一眼。 五分钟过后,钱晋一终于发现了身边人的异样,他转过头,对上褚应睁得大大的眼睛,低声问:“你不是要睡觉吗?” “嗯。”褚应轻轻应了一声,仍然目光灼灼地看着钱晋一。 钱晋一怔了一瞬,褚应用一种明晃晃的眼神望着他,让他的心猛然漏掉一拍,“……睡不着?” 褚应点点头,可又很快摇头:“不是。” 钱晋一想说你不睡躺在这儿做什么,可他看着褚应的脸,话又说不出口了:“……那我睡了?” “好。”褚应勾了勾嘴角。 钱晋一点点头,将书放在一旁的凳子上,整个人往下溜了溜,也学着褚应侧躺在床上,面朝墙壁闭上了眼。 褚应皱起了眉,这人怎么背对着他? “诶,”褚应轻喊了一声:“你转过来。” 钱晋一微微侧眸:“嗯?” “你转过来睡,别背对着我呗。” 钱晋一轻笑一声,说话的声音有些低沉:“你什么毛病,还得看着人睡觉啊。” “……”褚应很纠结,他知道自己的行为在别人眼里看起来很奇怪,可他又真的控制不住自己,他有时候会觉得自己就是一只小飞蛾,扑腾着翅膀往一团名为“钱晋一”的火里钻。 褚应不说话了,他就这么静静地盯着钱晋一的背影,眼神专注而热烈,刺啦刺啦地闪着火花。 这人怎么会连后背都这么好看。 过了会儿,褚应听着钱晋一的呼吸声逐渐变得平缓悠长,他缓缓朝前伸出手,可就在指尖刚要触碰上身体的那一瞬间,前面这人翻身了。 褚应吓得手臂僵在了半空,呼吸都不敢大声。钱晋一换成了仰面躺床上的姿势,手臂随意地摊在身侧,双眸紧闭,眉睫纤长。 半分钟后,褚应才敢确定身前这人真的是睡着了,他紧盯着钱晋一的脸,视线从他工笔画似的眼尾缓缓下移,越过弧度优美的鼻梁,轻轻落到这人紧抿的唇上。钱晋一的五官生得都十分优越,嘴唇也不例外,细看之下,褚应惊讶地发现这人上唇竟然还有粒小小的唇珠。 褚应咽了咽口水,情不自禁地凑了上去,这人闭着眼一脸无害的样子,简直就在勾他犯.罪。不知看了多久,直到眼睛都有些酸涩了,褚应才转了转眼睛,可随后,他的视线又悄然滑下钱晋一的手臂,顺着清晰的脉络,看见他的手。 那只手骨节分明,掌心干燥宽厚,就连掌心的纹路都干干净净的,没有多少杂线。 褚应做贼似的伸出手,先是搭上一根手指,看钱晋一没反应后,又试着将半个手掌贴在对方的手掌心里。 掌心相触的那一瞬间,褚应硬是打了个激灵。像是长久的心愿得到了满足,他此刻的心情无比激动。 这样真好。褚应想,闭眼能感受到他的温度,睁眼能看见他近在咫尺的侧脸。此时简直就是他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刻之一。 他满足地闭上眼,困意很快席卷而来,没几分钟便让他进入了梦乡。 然而褚应不知道的是,在他呼吸渐渐平缓之后,身边的人忽然就睁开了眼。 眼底一片清明,没有丝毫睡意。 悄悄(下) 掌心温热的触感告诉他眼前这一切都是真的,钱晋一扭头,目光紧盯褚应的睡颜,满脸都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就算他再愚钝此刻也应该明白过来,褚应对他的热情和依赖已经远远超过了正常朋友的范围,钱晋一忽然记起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褚应看他的眼神就发生了变化,变得炽热,变得逼人。 钱晋一的眼神有些茫然,就在这时,躺在他身侧的褚应突然动了,像是在梦里遇见什么不高兴的事情般,这人皱了皱眉头,嘴里嘀咕着什么,整个人蜷缩着把头贴向钱晋一的颈窝。 褚应不经意的动作让钱晋一全身一僵,甚至忽略了脖颈处传来的呼吸声。钱晋一盯着老旧的天花板,感受着从褚应身上源源不断散发出的热度。 不知过了多久,内屋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钱晋一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猛地弹坐起来,惊扰到了还在熟睡中的褚应。还好这人睡觉一向沉,他哼唧了两声,换了个角度又睡了过去。 钱程一打开门便看到这样的一幅画面,褚应扭着身子睡在自家的折叠床上,而自家儿子却站在一旁看着。 “小褚睡着啦?”钱程轻声问:“要不你去里屋睡?” “不了,”钱晋一摇摇头,穿上拖鞋走到水池边,开小水冲了个脸:“我已经睡起来了。” 钱程看着褚应睡着的姿势笑了:“这小褚对咱们可真放心,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也能睡这么熟。” 钱晋一顿了顿,轻声回答:“……他心大。”他拿出书包里的作业,趴在木桌上拿起了笔。刚洗了把脸,整个人清醒了不少,可他的心还是无法平静下来。 钱晋一足足呆坐了五分钟,才勉强让自己把注意力转移到面前的作业本上来。 半个小时后,褚应终于从睡梦中迷迷糊糊转醒了,他睁开眼发现床边空晃晃的,第一反应就是去找钱晋一。 在发现钱晋一坐在窗户边看书后,褚应松了口气,刚准备收回视线便与钱程的目光对了个正着。他不好意思地笑着说:“叔,你们都起来了啊。” 钱程说:“是啊,我们一般午睡的时间比较短。” 褚应穿好鞋子,起身后又弯腰收拾着床铺,他记得这张折叠床应该是立在墙边的。 “你别弄了,我来。”钱晋一看了他两眼,起身走了过去。 只见这人三两下便将床铺卷成一团,熟练地抱回房间,褚应帮着他把床折叠好,然后放在了一边。钱晋一很快从房间出来,也没说话,径直走向桌边坐了下来。 褚应呆呆地站在客厅里,有一瞬间的不知所措,钱晋一在写作业,那他应该干什么? 饭也吃了,眼下时间也不早了,按理说他应该主动提出离开,但他有些不情愿,在这里好歹能看见钱晋一,回了家可就剩他孤单一个人。 他站在原地打了个转,刚想说些什么,便听钱晋一说话了:“你什么时候回去啊?” 褚应下意识抬眼看他,发现这人正马不停蹄地写着什么,跟他说话竟然连个眼神都不给他,他想了想:“待会儿吧,现在还不想回去。” “你还是尽早回去吧,晚了就不安全。” 褚应笑:“我一个大男人能有什么不安全。” 钱晋一写字的手像是顿了一下,“待会就是下班高峰期,路上会堵。” 褚应足足愣了三秒才反应过来,钱晋一这话明里暗里的意思就是让他走啊,他眨着眼睛,心里莫名有些委屈,可他还是半开玩笑说:“……你这是赶我走啊?”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钱晋一没有回答他,像是默认了。 褚应看着钱晋一面无表情的侧颜,心里难受又疑惑,他不明白为什么一觉醒来,钱晋一对他的态度就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他咬着唇,给自己找台阶下:“那好吧,你既然这么担心我那我就先回去了。我待会儿给叔道个别就走。” 过了会儿,钱程从卫生间里出来,褚应果然依言向他道了别,钱程笑着让他下次还来家里玩,褚应心不在焉地应着,跨出门前还特意回头看了一眼,希望桌边的人能出来送送他。可自始至终钱晋一都没有看他,甚至都没有转过身。 褚应朝钱程摆了摆手,然后一头冲出楼道,他的山地自行车就停在单元楼门口,弯腰三两下打开了锁,褚应骑上车一顿狂踩,直至拐上了车流涌动的主干道他才开始降速。 耳边的风呼呼地吹着,带着丝丝凉意蹭过褚应的脸颊,让他心情稍微好了一些。褚应边骑边想,思绪跟着风一路飞舞。 又是哪儿惹着这人了?难道是因为占了他的床所以才不肯给他好脸色看……这理由也不至于吧,褚应自顾自地摇头,算了,等过几天收假以后再问他好了。 疏远(上) 两日的假期很快就过去了,第三日清早,褚应像往常一样斜挎着包从后门溜进去,一眼就瞧见了坐在后排的钱晋一。 他高兴地走过去,出声跟这人打了个招呼:“hello啊。” 钱晋一写字的动作停了一瞬,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嗯。” 褚应撅了撅嘴,心里有些不满,两天没见,乍一见到钱晋一他还挺高兴的,谁知道这人跟他说话时的态度冷冷的,甚至都没有抬头看他。 他咬了咬唇,转身坐下。把书包里的东西掏出来,别看他天天背着个书包上下学,可里面从来都没有书,一般只有一个钱包和个充电宝。 钱晋一的态度冷淡,褚应也不好转过去主动找话说,自认识以来,两人之间的气氛第一次这么低沉。 褚应双手抱头,忍不住胡思乱想,乱七八糟的理由让他想了个遍,可他就是搞不明白为什么钱晋一会突然对他这么冷淡。 他本以为两天前发生的事只是个小插曲,万万没想到那却是一个开始。 课后,他转过头问钱晋一:“要去放水吗?”毫不意外地,他看见钱晋一摇头拒绝了。褚应看着他皱起眉,想说什么又忍住了,只好一个人起身去了厕所。 中午放学后,褚应照常跟在钱晋一身后去了食堂,他上一秒还为这人没拒绝跟他一起吃饭而高兴,下一秒却再次陷入了迷茫。 钱晋一还是没有主动跟他说话,甚至回复他的时候也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 褚应的一颗心就像被晾在烈日底下几个小时,然后又放在火炉上反复打磨一般,整个人的情绪都变得焦灼,脑子被一些杂乱的思绪占据,让他无法心平气和的思考。 时间一分一秒地度过,褚应终于熬到了晚自习,班里的同学三三两两都走了,褚应硬是坐在位置上没动,像是发呆,又像是在做什么决定。 同学终于都走尽了,褚应深吸一口气,转过了身:“诶,我有事要问你。” 钱晋一抬头,脸上没什么表情:“什么事?” “发生什么事了,你这几天怎么……对我怪冷淡的。”这是褚应想了好久才决定说出口的措词。 “没什么。”钱晋一终于抬头跟他对视了,“就是期末快要到了,我想抽出更多的时间用来学习。” 褚应注视着钱晋一的眼睛,那里平静而澄澈,有种让人信服的魔力。但褚应心里明白,钱晋一在说谎,他不相信这人真的会因为考试而逐渐远离他,那只是个借口而已。 虽然在外人看来,褚应性格大大咧咧、不拘小节,一副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样子,可他却是个心思极为敏感的人,一旦风吹草动都能让他察觉到。 钱晋一在敷衍他,意识到这点的褚应心里五味陈杂。他笑得勉强:“……好像是快了,那你最近就好好学习吧,我会尽量不打扰你。” 钱晋一嗯了一声,没再说话,褚应转过身,开始收拾着书包,起身离开座位的时候,一阵酸楚涌上鼻端,他背对着钱晋一红了眼圈。 真不争气,褚应骂自己,他吸了吸鼻子,迅速挎着包从后门走了出去。这时在学校街道上走的人并不多,路边孤零零的树杈被昏黄的路灯一照,更显几分萧条。 褚应走向大门,经过路灯的时候抬头望了一眼,然后叹了口气。 他还记得前些日子的那场暴雨,钱晋一跟他共撑一把伞,两人躲在伞下打闹嬉笑,全身衣服都湿透了。透过晕黄的光线,褚应的眼前忽然浮现出了钱晋一那时的笑脸。 当时有多愉悦,褚应现在就有多沮丧。他难受地低下头,快步走出了学校。 第二日亦是如此,钱晋一没有主动找过他,甚至连早饭都不跟他一起去狗洞吃了,当时这人是这样说的:“我早上进校之前就已经吃了,这样能节约点时间。” “……”褚应看着他,眼底一片委屈,他觉得自己单方面被分手了是怎么回事? 钱晋一说完这句话便低下了头,他不忍心看褚应脸上露出受伤的神色,他逼着自己将视线凝聚到桌上摊开的试题册上,余光却不自觉地跟着初音离开教室的身影。 当褚应走出教室后,钱晋一疲惫地闭上了眼,他放下手中的笔,压了压眉心。虽然他对褚应的解释是学习压力太大,可只有他自己清楚这两天的学习状况到底如何。 上课的时候,他通常会抬头盯着老师或者黑板,可看着看着,他的眼神就不自觉地会移到褚应的身上,想起那天午后发生的事,想起褚应看他的眼神。 疏远(下) 一连几天,褚应都没有回头主动找钱晋一,不仅没有找他说话,甚至连吃饭的时候也不跟着钱晋一了。 郭付铎刚开始还问了:“诶你怎么不跟钱晋一那小子一起吃了?”褚应笑了下,没回答。 小少爷的一颗心真的有点儿被伤着了,这辈子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可还没来得及向对方吐露爱意就被人喝令赶走了。褚应能不伤心吗? 褚应连续阴了好几天,整个人也不像以前那么生龙活虎了,上课趴在桌上看着窗外发呆,下了课就勾着头玩手机,也没见谁主动找他说话。 坐在他身后的钱晋一更是沉默寡言了,这个班里除了褚应跟他交情好点,其他人简直跟陌生人差不多。两个人就像两尊大佛,各自占据着一寸土地,然后在自己的世界里悄无声息地活着。 就在褚应猜测着这样的日子会持续多久时,一件完全超出他意料的事情以一种离奇荒唐的方式出现在他面前——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 那天下了晚自习,他像往常一样背着书包走出校门,还没往前走出十几米,身后突然有人喊他的名字。听见那人的声音,褚应足足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 身后那人走了过来,伸手拍了拍褚应的肩膀:“小应啊,是爸爸。” 褚应的大脑有一瞬间是蒙的,他下意识转过身,对上一张即熟悉又陌生的脸,那人的脸上扬着恰到好处的微笑,仿佛练习过很多遍。 褚应的视线在他脸上停留了会儿,而后垂下眼,语气不咸不淡:“你怎么突然来了。” 许是褚应的反应太过冷淡,那个男人的表情有些凝固,但他很快调整了过来:“爸爸很久都没见你了,所以特意过来找你,呵呵。” 褚应看着面前的人不说话,等着他的下文,凭他对这人的了解,事情绝对不会这么简单。 “……是这样的,”那男人搓了搓手,犹豫了一会儿继续开口:“前些日子,我和你秦阿姨商量了一下,想把你弟弟也转进市一中。” “谁弟弟?”褚应气得笑出声来:“你别搞错了,我妈可只生了我一个。” 那男人被他噎了一下,脸色变了又变,语气也严厉起来,“小应,爸爸是在跟你好好说话,你比小旭要大个两岁,所以我希望你这个做哥哥的能在学校里照顾他一下。” 褚应的眼神逐渐变得冰凉,语气讽刺:“我再说一遍,我没有弟弟,我也不认识什么叫小旭的人。”说完这句话,他转身就走,压根不想跟身后这人说话。 褚应的几次冷言冷语让李斌的脸彻底垮了下来,他望着褚应的背影,冷不丁地丢下一句:“早就说你妈不负责任,看看都把你教成什么样子!” 褚应成功地被这句话给激怒了,他侧过脸,声音不低:“再不负责任也比你这种在婚内出轨的人强!” 这句话一出,立马吸引了不少过路人的注意,他们纷纷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着这两人。 李斌被他这句话气得都话都说不顺了,他指着褚应的后背连哀带叹,一副无可救药的样子。 褚应一路冷着脸回到了家,一进门就扔下书包一头钻进了浴室,他这些日子因为钱晋一已经过的很阴郁很不开心了,偏偏还有人选在这个时候凑上来惹他。 褚应脱了衣服站在花洒前,任由冰凉的水兜头淋下,驱散他心底的怒气,时值深秋,冷水打在人身上冰冷刺骨,可他却硬生生淋了三分钟,仿佛这样才可以将那些不愉快的回忆统统从他身上冲刷掉。 当然,洗冷水澡的代价也是很惨重的。当晚,褚应便有些不舒服,先是喉咙痛,脑袋晕,再后来全身酸痛不堪,就连翻个身都提不起力气。 第二日清晨,烧得迷迷糊糊的褚应连续错过几个电话,他其实是有一些意识的,可他就是睁不开眼,呼吸也有些不畅。 他本想着睡一觉就得好了,可他这闭上眼没多久,自家的门铃就人按响了。褚应有些不耐烦,想装作家里没人,把头埋进被子继续睡。 可三五分钟过去了,敲门声不仅没有消失反而还响地越来越急促,伴随着人的喊叫声。 “靠。”褚应艰难地掀开被子坐了起来:“……谁特么打扰老子睡觉,骂死你丫的。”他穿上拖鞋,磨磨蹭蹭地走到玄关,冲外面嚎了一嗓子:“别敲了,门都被敲垮了。” 敲门声骤然消失,褚应沉着脸,唰的一下把门拉开,结果下一秒他就傻眼了。 门外站着两个人——刘昀和钱晋一。 发烧 “你……你们怎么来——” 褚应的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火急火燎的刘昀打断了:“原来你在家啊,你在家怎么不接电话呢?把我跟你妈都急死了,还以为你在来学校的路上出了什么事,你这孩子真让人着急!” 褚应的脑子还有些懵,他眨了眨眼,开口说话的速度明显慢了半拍:“啊不好意思,老师我……我就是有点不舒服,然后也没听到电话声,我我我……” “不舒服?”刘昀上前一步,伸手往褚应的额头探去,褚应想躲开,奈何身子不灵敏,硬生生受了这一掌:“我说你怎么脸色不对,原来你是发高烧了,你这么烧下去可不行,这样,你简单收拾一下,我带你去医院。” 一听到医院两字,褚应脑袋里警声大作,他忙摇头:“不不不用了老师,我吃点药睡一觉就好了,我不用去医院,真的。” 刘昀态度强硬:“你家就你一个人啊?” “啊。”褚应愣愣地。 “你一个人我怎么放心,万一出了事怎么办?快,你别说了,干净把自己收拾一下,待会就跟我走。” “这这这……”褚应皱着眉,一脸抗拒:“老师,我真的不想动,我现在就想休息。你让我休息一天就好了。”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呢?”刘昀插着腰,眼看着立马要开启唠叨模式,旁边的钱晋一突然说话了:“老师,要不您先回学校?我在这里照顾褚应。” 话音一落,齐刷刷的两道目光立马转向他。 “你这……”刘昀有些迟疑,“那你俩今天的课程怎么办?” 钱晋一进门,往褚应的方向走进了些:“明天我会找同学把笔记补一下,不会落下进度的。” 也许是钱晋一这人平日给人的感觉就很可靠,刘昀站在原地思索了一会儿就答应了,临走前他百般交代两人,要是有什么事一定要给他打电话。 褚应送佛一样把他给送走了,大门关上的那一刹那,室内的气氛立马就变了。褚应站在原地,傻不愣登地望着钱晋一。 他不敢相信,钱晋一竟然会主动留在他家说照顾他,要是搁以前他还觉得很正常。可这段时间以来,两人之间的相处模式就跟陌生人一样。 褚应的脑子本来就昏昏沉沉的,这下钱晋一猛然出现在他眼前,让他脑袋更不灵通了,他眨巴着眼:“你怎么也过来了。” 因为发烧,褚应的嗓音有些低沉沙哑,钱晋一压低了眉:“你别说话了,赶紧去休息。我去给你烧开水找药。你家药箱放哪儿了?” 褚应抿了抿唇,眼神里透着无辜,他看着钱晋一轻轻摇了摇头。 “……我就知道。” 钱晋一皱着眉在客厅里转了一圈,而后又将目光重新投在褚应身上:“你家钥匙呢?我出去买点药回来。” 褚应侧过身,目光落在躺在地上的书包上,随后伸手指了指。 钱晋一看着褚应涨红着脸、动作迟钝的样子,既心疼又好笑,他走过去把书包捡起来:“你怎么还把书包扔地上了。”他几下就在书包里翻到了钥匙。 “你去睡吧,喝药的时候我叫你。” 褚应点点头,一边望着他一遍往卧室的方向走,整个人就像一只巨型人偶,看起来呆呆的,他躺在床上,两眼瞪着天花板,心里还是有些不相信钱晋一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他本想再看一眼钱晋一,可躺下还没半分钟,铺天盖地的眩晕彻底将他拖进了梦里。可能是由于大脑感知到了身体传来的讯号,这一觉褚应睡得极不安稳,做的全是一个个破碎又悲伤的梦。 他梦见小时候因为打碎一只花瓶而被李斌责罚,被喝令站在墙角不许吃饭。他梦见褚大梅同志登上远行的汽车,留下他一个人跟在车后哭喊。他梦见在他八岁那年李斌领着一个陌生女人进了家门,向褚大梅提出了离婚,从那以后他便成了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 在梦的尽头,褚应还看见了一个人。那个人穿着笔挺的西装,牵着一个穿着婚纱的女人,从红毯的尽头远远走来,脸上带着他从未见过的甜蜜笑容——那人分明就是钱晋一! 褚应忽然喘不过气来,仿佛胸腔被无尽的悲伤填满,左胸口处也传来阵阵难以忍受的疼痛,他喘息着奔上前,扯开两人牵着的手,然后紧紧攥住钱晋一的衣领,大声喊道:“为什么,你为什么看不见我?为什么你会娶她?” 褚应哭喊着,可他面前的人却冷冷地挥开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神冰冷至极,他听见钱晋一说:“你别靠近我,你就是个让人恶心的同性恋,我跟你不一样。” 那一瞬间,褚应真的体会到了如至冰窖的感觉,仿佛整个人在三九天被扔进还未化冰的池水里,整颗心都被伤透了。 “我……我不是,”褚应试图狡辩,可说话的声音低得连他自己都听不清。 “褚应?你快醒醒……”耳边传来钱晋一的声音。可褚应仍然深陷梦境中无法抽身,他一个劲地重复自己的话:“……我不是……不是。” “褚应?”钱晋一直接伸手试图将褚应晃醒:“别睡了,你快醒醒!” 褚应难受地皱眉,他听见有人在急切地喊他的名字,是谁的声音这么耳熟?仿佛过了一个世纪这么久,他终于艰难地睁开了眼。 眼前是钱晋一放大的脸,这人正一脸焦急地冲他喊些什么,褚应呆滞地眨眼,他为什么离自己这么近啊?近到他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褚应的眼睛瞪得圆不溜秋的,差点就成了斗鸡眼了,见他醒来,钱晋一似乎松了口气,稍微直起了腰。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本来反应迟缓、动作慢吞吞的褚应忽然朝他伸出了手,搂住他的脖子就往下压,动作迅速地让钱晋一都没反应过来。 周身的一切全都停滞了—— 钱晋一看着眼前距离不足十厘米的脸,觉得自己后脑勺的神经都在跳动,身下这人的眼角还挂着泪,一双水汽氤氲的眼眨也不眨地盯着他,呼出的热气全都喷在了他的下巴上。 他看着褚应先是撅起了嘴,而后委屈地说了句:“你不要走。”大概是生病让人脆弱,又或者是刚才那个可怕的梦让褚应心有余悸,他现在一点都不想钱晋一离开他。 褚应已经在心里做出了选择,就算让他当个小跟班成天巴在钱晋一身后他也愿意,不就是不要脸么?只要能待在钱晋一身边,脸又算得了什么? 钱晋一看着身下这人湿漉漉的眼睫,看着他那双刚被泪水洗过的明亮双眼,一颗心抖了又抖,他的喉结上下滚了滚,声音有些低沉:“……你先放开。” “不,”褚应扭着眉毛,勾住他脖子的手更加用力了:“我不放。” “你……”钱晋一有些头疼,他知道眼下两人的姿势实在是亲密过了头,但褚应还在病头上,他总不能硬来,只好温言劝着:“我不走,你先放开。” “你都不走还让我放开做什么。”褚应鼓起脸颊,像是生气了。 “……”钱晋一扯了下嘴角,似乎没想到这个时候褚应的脑子竟然还转得挺快,思索再三,他只好放低了声音,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变得温柔,“乖,小应听话,我去给你端药过来。” 褚应的眼底闪过一丝惊喜,“你叫我什么?” “小应。” “叫我什么?” 钱晋一又耐心地重复了一遍:“小应。” 褚应晃了晃胳膊:“再叫一声。” 钱晋一挑眉,脸上闪过无奈的神色:“我这次叫了你就要放手啊,不然我再也不叫了。” “嗯。”褚应咬着唇期待着看着他。 “小应。” 这下,褚应终于满意地笑起来,他松开了手臂,整个人像是被浸泡在一种名为幸福的红酒里,浑身酥软地都不能动弹了。 钱晋一很快起身去了厨房,褚应傻笑着搓了把脸,意外地察觉到自己脸上的湿迹,他不敢相信地舔了舔自己的手指,惊悚地发现竟然是咸的! 靠!他不仅把自己给睡哭了,还顶着一张泪眼朦胧的脸跟钱晋一说话?褚应龇着牙,简直想一头撞死在栏杆上,真特么丢人啊,他又得被人笑话了。 客厅传来脚步声,褚应立马把被子盖在脸上,装作一副虚弱的样子,钱晋一一手拿着药,一手端着一杯水走了进来:“起来,把药喝了再睡。” 褚应缓缓拉下被子,露出半张憔悴的脸:“……我冒昧的问一下,我需要吃几颗。” “……”钱晋一低头数了数:“五颗。” “这么多?”刚想出声拒绝,褚应忽然记起刚才钱晋一对他说话时的温柔和亲密,他立马改变了想法:“可是我现在好难受,不想吃药。” “不行,这药你必须吃,这事不能依着你。” 照顾(上) “那你喂我。”褚应撅起嘴。 钱晋一动作一顿,无奈地笑了:“你还上瘾了是吧?” “……”褚应眨巴着眼看着他没说话,心想钱晋一啥时候会心软。 可钱晋一压根没按褚应的套路来,他直接将水杯和药放在床头柜上,而后直起了腰,居高临下地看着褚应:“你吃不吃,不吃我就走了。” “你别走啊,”褚应烦躁地皱起了眉,“……我吃,我吃还不行吗。”他慢悠悠地坐起身,顶着一头乱成鸡窝的短发,把几颗药丸扔进嘴里,而后喝了一大口水,要不说钱晋一会照顾人呢,端上来的水温度正好,既不烫嘴又不显凉。 喝完了药,褚应重新溜进被子里,两眼望着钱晋一,一副有话又不知如何开口的模样,倒是钱晋一提前开口了:“你再睡一会儿吧,喝了药应该就没那么难受了。” 褚应也感觉到困意上来了,但他还是强撑着水光朦胧的眼,看着床边站着的这个人:“……那你呢?” “我就在客厅坐一会儿,然后就去给你弄午饭。” “别啊,”褚应声音嘶哑低沉:“……你就不能搬个凳子坐在这里么。” 钱晋一看着褚应困得不行还执意掀起眼皮看他,只好先答应:“能,我待会就搬个凳子过来。” 褚应还想说些什么,可声音逐渐低了下去,说到后面几乎都成了呓语,他昏沉地睡了过去,钱晋一走过去帮他掖了掖被角,然后将手贴在褚应的额头上。 钱晋一皱起了眉,掌心下的温度仍然很高,他转身走进了浴室,从架子上抽出一条小方巾,用冷水浸湿,而后将冰凉的毛巾放在褚应的额头上。 睡得昏沉的褚应似乎觉得这样很舒服,忍不住哼唧了一声。 钱晋一站在床边,低头看着褚应的脸,心神恍惚,平日褚应看他的目光太过灼热太过赤.裸,以至于每次跟这人对视时,都会让他心生退缩,下意识移开目光。也只有趁着这人在睡梦中,他才能好好看看他的脸。 褚应整个人都埋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头鸡窝似的头发和半张皱巴巴的脸,脸颊边还带着两坨不自然的红晕。他双眸紧闭,眼睫还有些湿润,看起来可怜极了。 褚应生的本来就不算差,眉清目秀的,眼睛还大,他小的时候经常被一些叔叔阿姨戏称为小姑娘。钱晋一就这么站在床边瞧出了神,也没觉得有哪儿不对。 没过一会儿,钱晋一又拿着钥匙出去了一趟,楼下开了几家超市和饭馆,他打包了两份粥。 褚应其实睡得并不踏实,时不时就醒一趟,醒了就想见到钱晋一,可他艰难地环顾房间,压根就没见钱晋一的身影,“靠……骗子,还说会一直待在我身边呢。” “钱晋一……你人呢?”褚应有些虚弱地喊着:“你在哪儿啊?” “……你个骗子,大骗子。” 就在褚应在房间有气无力地喊叫时,钱晋一推门进来了,还没来得及换鞋,就听从房间里传出某人对他的控诉:“……易普达,钱晋一你个骗子,你……” 钱晋一拎着袋子出现在房间门口时,褚应还窝在床上喊,丝毫没注意到房门口站着一人。 褚应揉着眼睛,自顾自地念叨着:“还说要照顾我呢,人都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我他么就是一根孤苦伶仃的小草,没人疼也没人爱,我就是那随风而去的……” “你一个人说话还挺有劲。” 冷不丁地,房间里突然响起一道声音,褚应先是一愣,而后又立马认了出来:“老钱,你在啊。”他勾起脖子瞧了瞧。 钱晋一翻了个白眼,“我就下楼买个粥的功夫,你还叨上了。” “嘿嘿咳咳咳,”褚应猛烈咳嗽了起来,钱晋一忙给他递了杯水,扶着他的头让他喝了两口。褚应拍着胸口缓了一会儿,他又盯着钱晋一放在床头柜上的打包盒。 “这是什么?” “咱两的午饭。” 褚应瞄了两眼,看见包装袋的外面印着几个字,他了然:“粥啊?” “嗯。”钱晋一问他:“你早上就没吃,现在应该饿了吧。” “还行,”褚应如实说:“没什么感觉。” 钱晋一还是去厨房给他拿了碗勺,把粥倒进去,然后作势要把褚应给扶起来,褚应却缩在被子里,眼巴巴地望着他:“……我没有力气,你就不能喂我么?” 照顾(下) “我喂你大爷啊,”钱晋一终是没忍住,开口骂了一句:“你只是发烧,手又没断,怎么就净想着占我便宜?” 要搁以前,钱晋一最多认为这人只是懒病犯了,但在明白了褚应的心意后,他就再也不会用单纯的目光去看待褚应的行事了。 “诶你怎么能这么想我呢,”褚应继续装作有气无力的样子:“……我只是个病患,你得关心照顾我。” “谁没照顾你了?”钱晋一把碗往旁边一搁:“我要不是照顾你,那我杵在这儿干嘛呢?我跟你说,粥就放在这了,你吃就吃,你不吃我立马走人,让班头儿抓你去医院。” “……”褚应咬牙切齿,他愤愤地咬着床单:“我吃,吃还不行吗?!”说完这句话,他从床上爬起来,端着碗有一勺没一勺地往嘴里送,其实他早就吃不出味道了,要不是为了钱晋一,他都不一定能强撑着吃完东西。 他的卧室里有一个懒人沙发,挨着落地窗放着,平日他用得不多,可就在他低头喝粥那一会儿,钱晋一就以半躺的姿势窝在沙发里,以他的角度看过去,这人的一双大长腿尤为醒目。 房间里很安静,褚应垂眸想了想,最后还是把心里的话问出口了:“你……待在这儿,不怕耽误你学习么?” 钱晋一本来是面向窗外的,听到这句话,他侧过脸,用余光看着床上的人:“怎么不耽误?今天落下的课我起码要多花三天晚上才能补回来。” “那你还……”过来做什么,褚应想问这人,可他又怕得到的答案是他不想听到的。 “还不是因为担心你。” 钱晋一说话的语气淡淡的,让人听不出喜怒:“早自习的时候全班就你一个人没到,头儿在班里到处问,结果没有一个人知道你去了哪儿,这么多人给你打电话你也一个都没接,弄得我们都以为你出了什么事。” 褚应的反应虽然慢了半拍,可他还能抓得住重点,钱晋一这话的意思就是担心他才特意为他赶过来的,那就说明……这人的心里应该还是有他的,褚应咂摸着嘴,竟从寡淡的白粥中品出了点甜味。 褚应咬了咬唇:“那……那你之前说的让我别打扰你学习——” “我没说你打扰我学习。”钱晋一打断他的话:“我只是说需要把空闲时间用到学习上。” 你就狡辩吧,你就是那个意思。 褚应用勺子在碗里划拉着,过会儿又问了一句:“那我以后要是跟着你学习呢,这样就不算打扰你了。” “……”钱晋一这下直接偏过了头,他盯着褚应:“你学习?” 他这反应让褚应觉得自己被人给瞧不起了,褚应梗着脖子:“我怎么了?我不能学习吗?” “不……不是,你能,你当然能。”钱晋一仿佛听见个新鲜玩意,语气带着笑意。 褚应“啪”地一下把碗搁在床头柜上,哼哧地说:“哼,我不吃了,你看你这人不仅不鼓励我竟然还嘲笑我。” 钱晋一笑着说:“我真的不是嘲笑,你想学习是好事。”话虽然是这么说,但钱晋一心里还真有点不相信,谁让这少爷平日里跟个有多动症一样,上课都没见他怎么听讲,只顾着玩了。 褚应斜睨着他,这也就是吃了点东西让精神好了不少,他才有这个体力能在这跟钱晋一插科打诨。最后,他还是撂下了狠话:“你就看着吧,不就是学习么?还有小爷我搞不定的。” 钱晋一起身给他收拾碗,走近一看,这碗粥都见了底,难怪这少爷说不吃了呢。他轻笑一声,在褚应的怒视下慢悠悠地钻进了厨房。 过了会儿,钱晋一又进房间了,他手里拿着温度计,对褚应说:“测一□□温。” “啊啊啊——”褚应老实地张开了嘴。 “啊你个头啊,”钱晋一靠近床边,稍微掀开了褚应的被子:“夹在腋下测。” “诶诶,”褚应整个人往被子里一缩:“为啥?我以前都是含在嘴里的。” “这是水银的,含在嘴里不安全,让你夹在腋下你就夹,哪儿来那么多废话。”钱晋一言简意赅。 “等等会儿,你别动,”褚应缩了缩脖子,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我怕痒,你让我自己来。” 钱晋一只好把手里的东西交给他:“那你自己小心点,别弄断了。” “知道知道,”褚应扭了下身体,准确无误地体温计放在腋下,紧紧夹着。“话说你中午准备吃啥?” “跟你一样啊。” “那你怎么还没吃?”褚应明显没话找话。 “我不饿,而且现在十一点都没到,所以等会再吃。”钱晋一站在落地窗前,俯视着窗外的景色,陪着褚应闲聊。 和好 估摸着过了十五分钟,褚应将体温计拿了出来,刚准备看度数,旁边伸过来一只手,将温度计抢了过去。 钱晋一看了眼:“三十八度,还是有点烧。” 褚应躺在床上,仰视着钱晋一,他发现以这种角度看,显得这人特man特有男人味,浑身上下都带着让人心安的魔力。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脑海中竟然幻想着这是他跟钱晋一两人的同居生活。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还是很难受吗?” 褚应可怜巴巴地点头:“脑袋晕晕的,胸口闷闷的,就连鼻子都不给我通气了……” “那怎么办?”钱晋一皱眉,在脑海中仔细搜索着对策。 “我觉得我再睡一觉就没事了。”褚应努力吸了吸鼻子:“你也去休息会儿吧。看你一上午都没停过。” 钱晋一在房间里转了两圈,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法子了,他走过去说:“行,你先睡一觉,下午要是还没退烧,那你必须得去医院。” 褚应闭上了眼,钱晋一刚想出去就听他突然说话了:“你可别走啊,我要是睡醒之后发现你不在,那我就更难受了。” “……好。”钱晋一轻轻为他带上房门。 褚应家的客厅很大,茶几沙发置物架什么的都很齐全,钱晋一发现客厅的一角立着一个书架,上下四层摆满了书,他走上前,目光从一排排书目上划过。 书架上的书很多很杂,什么类型的都有,历史书籍、古今名著、悬疑小说,甚至还有一些外文书,但钱晋一知道褚应平日一定很少看这些东西,因为这些书大部分连包装都没拆,有被翻阅迹象的只有几本恐怖小说。 还真挺符合褚应的性子。 钱晋一轻笑,他从书架上抽出一本散文集,靠在沙发上看了起来。 褚应这一觉足足睡了三个小时,等他醒过来的时候,都有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感觉了,他将被子往下拉了点,大喊出声:“老钱?” “老钱,你还在吗?” 褚应的嗓子还有些疼,他咽了咽口水,刚想喊第三声的时候,房门忽然被人推开了,钱晋一拿着把拖把站在门口。 “醒了?”钱晋一问。 “嗯,”一见到钱晋一,褚应就觉得自己不怎么难受了,他冲那人挑眉:“……你这是干嘛呢?” “我刚不小心把水壶给打翻了,”钱晋一看了看手里的东西:“……所以在拖地。” “开水壶吗?”褚应一愣:“你没被烫着吧。” “没有。”钱晋一的语气有些奇怪,“你再躺会吧,我马上就好。” “哦。”褚应乖乖的点头,目光有些迟疑,他觉得钱晋一好像有点不对劲,但他又说不出来到底是哪儿不对。 钱晋一说完那句话便带着拖把转身去了厨房,褚应动了动脖子,觉得手跟腿都僵硬得不行,他在床上躺一天了都,也没起来活动活动。加上中午又喝了一大碗粥,褚应觉得自己此刻尿意正浓。 他掀开被子,想下床放个水。他站在马桶前,深吸口气正准备放松,突然瞥见洗手间外出现一个直晃晃的人影。吓得他手一抖,差点没尿到自己脚上。 四目相对,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气氛。 褚应:“你为什么站在这儿?” 钱晋一:“……你为什么不关门?” 褚应侧了侧身,把自己的宝贝藏好:“这是我家,我不关门很奇怪吗?”话虽然是这么说,可褚应心里却有些懊恼,按理说男孩子间本是不在意这些事情的,毕竟学校男厕所就只有一排,放水的时候总会“不经意”地互瞄两眼,比比大小什么的很正常。 可褚应就是觉得钱晋一不应该看到这一幕,多不雅观啊。 “……你怎么还不走?”在两人对视三秒后,褚应出声了。 钱晋一一脸无可奈何地转过身,半靠在洗手间门外的墙壁上:“我还以为你下床是要找什么东西,见你门没关我才过来的,我……可不是故意看的。” “诶,”褚应玩心四起:“可你还是看到了啊。” 钱晋一突然静默了,褚应把水放完了都没听见他回应,褚应提裤子的动作一缓,“我就开个玩笑,可没别的意思啊,看到了就看到了呗,我又没少块肉。” 褚应洗完手走了出去,经过钱晋一的时候还挑眉看他一眼:“我又没让你负责。” “……” 痊愈 在钱晋一的照顾下,褚应很快就能活蹦乱跳了,十七八岁的小伙子本来精神就很旺盛,就算生病了也都闲不住。 眼看着太阳快要下山,钱晋一终于提出了要离开。纵然褚应心里十分舍不得放这人走,但他也清楚钱晋一这会儿非走不可。 褚应站在玄关处,看着钱晋一单手拎着书包走进了楼道,忍不住出声:“诶要不你再等会,我去换件衣服送你吧。” “送什么送,”钱晋一连头都没回,只抬手摆了摆:“又不是第一次来。” 褚应咬着唇:“那你路上注意安全啊。” “知道了。”钱晋一转过走廊,来到电梯间。 褚应听着他脚步声还没走,出声喊道:“你别忘了我明天还要跟着你学习。” 偌大的楼梯间空无一人,褚应的声音很轻易地传过来,钱晋一先是无声地笑了下,而后舔了舔牙根,声音极低地“嗯”了声。 褚应靠在门边,直到听见钱晋一进了电梯才关上门,他钻进厨房,发现光滑的大理石桌面上竟放着一个蓝色保温盒,盒子外表印着卡通花纹,摸起来还是温热的。 他打开盒子,一股诱人的香味扑面而来,他定睛一看,原来是一碗皮蛋瘦肉粥,褚应的脸上顿时有了笑容,对于一整天都没有吃东西的他,这碗粥简直就是人间美味。 也不知道钱晋一什么时候出去买的,放在这里也不告诉他。褚应偷着乐,他拿起勺子,三两下就把一碗粥给喝完了。 吃饱后,褚应躺在床上摸着自己的肚子,心满意足地回忆着今儿一天发生的事,除此之外,他更期待着明天的到来,只要一想到今后仍然可以跟钱晋一待在一起,他就觉得高兴。这时的褚应早就把昨晚上发生的不愉快的事抛到脑后去了。 按照钱晋一的叮嘱,褚应睡觉前又把晚上的药给吃了,末了还给他妈打了个电话,他其实在上午醒着的时候给他妈回了个电话,那时候褚大梅同志可心疼了,恨不得立马定个机票飞回来。褚应好说歹说才让他妈打消了这个念头,挂电话之前还不忘“顺嘴”提到了钱晋一,夸这个人怎么贴心,怎么无微不至地照顾他。 给他妈报了个平安之后,褚应很快便睡着了,一夜好眠。 第二日清晨,闹钟照常响起,褚应从被子里探出头,迷糊地按停闹钟。他在床上坐了几分钟才意识到自己身体好得差不多了,除了嗓子还有些疼之外,身体各处几乎没什么异常。 褚应一边对着镜子刷牙一边感叹自己的身强体壮。十五分钟后,褚应按时来到了楼下,司机张叔的车依然停在老地方。 车子缓缓发动后,张叔看着后视镜,对褚应说:“小褚啊,你昨天可真是吓叔叔一跳,我以为你只是睡过头了,在楼下等了好一会儿,没想到你妈后来给我打电话说你生病了,你现在好点了吗?” 褚应浅笑:“好多了叔,昨天让你等那么长时间,真是对不住了。” “看你说的,我等一会不要紧,你没事就行。” 一路畅行,褚应下车的时候看了眼周围,发现此时上学的人并不多,他左看看右逛逛,选了半天才在一个小摊前面站定,指着招牌上的食物,对摊主说:“老板,这个给我来十个。” 那摊主看了看他:“同学,十个烧麦你一个人吃不完的。” 褚应笑了笑,“两个人的。” “好嘞,”摊主熟练地用两个袋子装好烧麦,“要是觉得好吃,同学别忘了下次还来啊。” “好。”褚应把烧麦装进书包,躲过门卫的视线一路小跑进了班。 跟往常一样,褚应从后门进去的时候,班里只有钱晋一一个人,他刚一靠近,还没来得及说话,钱晋一就开口了:“好了?” 褚应笑了两下,抬手捶了捶胸口:“那是,我这体格可不是虚的,一个小小的发烧能把我怎么样。” 钱晋一掀起眼皮看他一眼,嘴角带着笑:“发烧怎么说?” “啊?”褚应没懂他什么意思:“什么怎么说?” “发烧的英文单词怎么说?” 钱晋一放下笔,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褚应的表情早在他听到“单词”两个字时就变了,从兴奋到呆愣只花了一秒钟时间:“发烧……就发烧呗,我们难道学了这个单词吗?” 钱晋一毫不掩饰地笑出了声,“今天是英语自习,你准备好好学习了吗?” 褚应听出了这人话里的调侃,可他褚应是谁啊,能被随便两句话打趴下吗?他假装很生气地白了这人一眼,转过身默默抽出英语课本。 自习 话说出口很容易,要真做起来难度还不小。一整个早,褚应都没有转过头跟钱晋一说话,倒不是因为他真学入了迷,而是他觉得不好意思,觉得丢人。 按照课程进度,每个英语早自习至少要记一个单元的单词,可褚应就发现啊,人家花半个小时就能记住的两页单词,他连读都不会读。褚应第一次觉得自己没用。 还跟钱晋一说要好好学习呢,可他现在一看见书就想睡觉。褚应拍拍自己的脸,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不行,不能睡,再睡下去就没有钱晋一了。 褚应在心里不断鞭挞自己,逼自己认真看书,他也奇怪了,明明二十六个字母都认识,怎么一合起来就五花八门、让人摸不着头脑的。 就在他摇头晃脑、心神麻木的读单词时,屁股下的凳子突然被人踢了下,褚应立马精神了,他转过头望着钱晋一:“?” “你会读这些单词吗?”钱晋一把书往下移了移,露出一双轮廓锋利的眼眸。 褚应先点了点头,而后又摇头,老老实实地承认:“……有的不会。” “转过来。”钱晋一把腿收回去,将凳子稍微转了个方向,以背朝墙壁的姿势坐着:“我叫你读。” “……哦。”褚应挠挠头,神色有些迟疑:“不会耽误你背书么?” “不会,”钱晋一催促他:“你快点,我就带你把读音过一遍。” “好。”褚应转过身,把书拿在手里,整个人半靠在钱晋一的桌前,侧着耳朵听这人说话。 钱晋一扫他一眼:“每个单词我只读一遍。” 褚应忙点头,“我一定用心记着。” * 下了课后,褚应从书包里掏出温热的烧麦,转身扔在钱晋一桌上。 “嗯?” 褚应打开袋子咬了一口,边吃边说:“你不是要把昨天的课补上吗?趁这个时间咱俩赶紧的,不然晚上回去又得熬夜。” 钱晋一看着褚应的背影,眼神复杂。 “嗷还有,”褚应侧过身,递来三本笔记:“这是我刚去找小辣椒借的,你可以先把昨天的课堂笔记抄一下。” 钱晋一没动。 褚应催促他:“你快点啊,我还得吃东西呢。” “我早上已经吃了。”钱晋一轻声说。 “但我没吃啊,而且我吃的时候你得陪我吃啊。”褚应说地义正言辞,丝毫没觉得有哪儿不对,他一向如此,有吃的东西时,总想着给身边的人带上一份。 钱晋一伸手把笔记接了过来,随手翻了两下,发现学委的笔记还挺详细。 “你得抓紧时间啊,学委就借一会儿,你要是哪门抄完了我就先给她还回去。”褚应口齿不清地说着。 钱晋一欲言又止,他能不知道褚应为谁去借这几份笔记的吗? 一个从不学习的人说要开始学习,一个从不做笔记的人开始向别人借笔记。褚应向他表露的,不仅仅是一份情谊,更是他想要向上的决心。面对这样的褚应,钱晋一实在不忍心再说一些伤人刺骨的话,只想着时间久了,他就会知难而退吧。 钱晋一暗自叹了口气,默默收回了目光。 估摸过了十几分钟,班里的学生逐渐回了班,周围逐渐热闹了起来,褚应正攥着笔狂抄笔记呢,郭付铎突然凑了过来。 “胖子,跟你说个事。” 褚应没抬头:“嗯。” “昨天你不在,有个男的过来找你。”郭付铎说,“看起来挺年轻的,应该是高一的学生。” 褚应写字的手一顿,蓦然想起前天夜里发生的事,他抬头问:“他说了什么吗?” “没,”郭付铎摇摇头:“他知道你没来学校就走了,我还猜是不是来找你麻烦的,后来一想又不对,就他那小身板一看就打不过你……” 褚应无奈地放下笔,瞅着这人说:“不是我说啊,你这人脑袋里怎么天天打打杀杀的,能不能正常一点。” “怎么?那人你认识啊?” “应该吧,能猜出来。”褚应撂下笔,往椅背一靠,无奈地搓了把脸:“反正不用管他,跟咱们没什么关系。” “行,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人八成不重要。”郭付铎点头,转身离开之前还关心了一句:“昨天你到底怎么了,你和他都没来学校。”他朝褚应使了个眼色。 “没事儿,就有点不舒服,他去给我买药了。” “那行,我看你今天精神挺好,恢复地不错。”郭付铎拍拍他的肩:“那我先回座位了。” 褚应点头,做了一个恭送的手势。 重点 褚应坐在位置上发呆,他也是真没想到那个叫李旭的小子会过来找他,虽说两人之间的确血缘关系,可这关系在褚应眼里是要多讽刺就有多讽刺。 在褚应八岁那年,他爸跟他妈离婚了,然后他爸对他说还有个弟弟,只比他小两岁,八岁大的孩子其实什么都知道,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褚应就再也没给他爸一个好脸色,甚至都特别排斥跟他爸见面。 而他爸李斌却把褚应的排斥和厌恶全都归功于褚大梅,责怪她给褚应灌输了坏思想,让褚应跟他这个当爸的关系不亲热。 可褚大梅是何等女性?她生性旷达,不会也不屑在别人背后搞些弯弯道道,在她眼里,这事既然已成定局,倒不如自己看开点,坦荡地带着儿子过下去比什么都强。 褚应在成长过程中多少也受了他妈的影响,看事情很豁达,也很乐观。可就算如此,也仍然挡不住他每次见到李斌时从心里泛起来的那点厌恶。 肩膀突然被人碰了碰,褚应回过神:“怎么了?” “你抄完了没?”钱晋一直起腰,视线越过褚应的肩膀投到他的桌面上:“我俩换一本。” 褚应猛地一惊,“诶诶等会,我还差一点,给我两分钟。”说完往桌上一趴,抄起笔一阵狂写。 钱晋一没有收回视线,仍然看着褚应拿笔的手,片刻,他忍不住出声:“我说你能不能慢点写,你看你那几个字,那是人认的东西吗?” 褚应笔尖一顿,速度慢下来,他边抄边嘴硬道:“怎么就不是人认的东西了?我就认识啊。” 钱晋一冷笑一声,“也只有你认识了。” 褚应觉得他这句话有点不对劲,咧嘴想了半天才明白:“……你刚是不是骂我了?” “是。”钱晋一直白地承认了,没有丝毫扭捏:“你这字要被扣分的。” 褚应只好再次放慢速度,几乎开始一笔一画了,他小声回应:“知道了。” 上物理课的时候,褚应头一次没有睡觉或玩手机,人坐得板正,一动不动地盯着黑板,一脸认真听讲的样子。可只有褚应自己才知道,他根本听不懂老师上课讲的内容,偶尔讲到一两个褚应看着眼熟的题,老师的一句“这题很简单,大家应该都会,那我就不讲了”让褚应想把卷子给撕了。 课间十分钟,褚应浑身疲惫地趴在桌上,像只冬眠的蛇一样盘在自己的地盘。他眨着眼,望着黑板上密密麻麻的字,觉得读书太难了。 他侧过身,低低地喊了一嗓子,“诶,老钱。” 钱晋一抬头,以目光询问他。 “老师上课我听不懂咋办。”褚应愁眉苦脸,他也不知道现在自己该从哪儿学起,但唯一能确定的是,按照他现在的状态,就算听了课也没多大用。 钱晋一动动嘴皮子,冷冷吐出两个字:“凉拌。” 褚应简直欲哭无泪,他把头搁在钱晋一的书上,眼睛看着钱晋一,哭丧着脸说:“……我觉得我要不行了。” “你早就不行了。” “……”褚应噘嘴:“有你这么打击人的么?你应该这么说:小应啊,没关系,我相信你一定能坚持下去。而不是像你这样说我!!” 钱晋一挑眉,迎面对上他的目光:“说到底你就是想要听几句好听的呗。” “……” “好听的话起不了任何作用,还不如让你多写几道题,”钱晋一伸手指了指褚应的课桌:“把那本给我拿过来。” “什么啊?”褚应虽然疑惑,可还是转身把书递给了他。 钱晋一翻开书,拿起笔在目录上画了几颗星,“我们目前在学第四本书,我从第一本给你画起,你上课不用跟着听讲了,就看我给你画的重点。” 褚应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视线落在钱晋一不断给他画知识点的手上,那只手手指纤长,骨节分明,指间夹着一只笔。 “先拿去,下节课你就开始自学。有不懂的再问我。”钱晋一只花了三分钟就给他划出几个重点章节。 “还有,有件事你必须要弄清楚。”钱晋一忽然叫住了他,语气严肃,“我给你画重点是因为你现在想学了,可要是哪一天你不想学了,那就趁早告诉我,别让我白费力气,懂吗?” 钱晋一这话说得分量很重,褚应听得一愣,眼神不由自主地对上钱晋一的,钱晋一的瞳孔颜色很深,就像深海里的一处漩涡,有种诱人沉溺的魔力。 争执 “你别看着我发呆啊,”钱晋一不自然地将身子往后仰,抬手用笔杆敲了敲褚应的额头:“我跟你说话呢。” “啊?”褚应回神:“嗷嗷,我知道了,知道了。” “知道了就转过去,赶紧认真学!” “哦。”褚应摸摸被敲的脑门,瘪了瘪嘴。他怎么觉得钱晋一对他越来越严厉了,有时候比刘昀更让人觉得可怕。 他翻开书,准备从第一页看起。 刚耐着性子翻了两页书,教室前面突然有人喊他。褚应闻声抬头,郭付铎站在前门处,给他比了个手势,让他出去。 褚应一怔,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他缓缓站起身,从教室后门走了出去。 走廊外站着一个瘦瘦高高的学生,穿着校服,五官并不出众,但褚应在看到他的第一时间就认出了他,那张脸简直像极了李斌。 难怪李斌这么喜欢这个儿子,褚应心里冷笑一声。 李旭的目光在褚应踏出教室门的那一刻便紧紧盯在他身上,有打量,也有探寻。 褚应往前走了几步,随后站定在李旭面前,视线微垂,语气有些偏冷:“找我有事吗?” “你就是褚应?”李旭眉毛一挑,竟让褚应硬生生地从他那平淡无奇的脸上看到挑衅之色。 褚应一舔牙根,有些玩味:“我是。” “我是李旭,你应该听说过我,”说到这里,李旭顿了一下,似是在观察褚应的神色,“……我爸之前应该跟你打过招呼,他让你在学校照应我,所以我——” 还你爸让我照应你,你算个鸟啊? 褚应皮笑肉不笑:“不好意思,我想你应该搞错了,我没听说过你。” 李旭脸色一变,但很快他便在褚应的注视下露出嘲讽的表情:“你没听过我不要紧,重要的是我有些话想要告诉你。” 褚应微微抬颌,两片轻蔑的目光从眼皮子底下飞出。 李旭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你可能不知道,我是故意让我爸把我转到这个学校来的。” 褚应挑眉,示意他继续。 “我就是想让他看清楚,我和你到底谁是他最引以为傲的儿子。” 褚应这下为难了,他皱起眉头,欲言又止地看着李旭,想了半晌还是说出了口:“我打断一下你啊,你是他儿子,我不是。” 李旭轻笑,嘴边露出几颗牙齿,笑得很阳光可说出的话却让人感到不舒服:“我不管你怎么想,反正我过来就是跟你说一声,免得你被我踩在脚底还没有一点心理准备。” 褚应呵呵笑出声来:“小伙子,我想你搞不清楚状况吧,怎么着也该是我讨厌你啊,可我瞧着你对我恶意还挺大?当初可是你和你妈插足了我的家庭,你读了这么多年书,应该知道我现在可以用什么词来形容你俩吧?” “你还有脸说?当初要不是你妈破坏我爸妈两人之间的感情,我妈也不至于忍气吞声这么多年才——” “诶诶你等会儿,”褚应及时叫停了,“别把我妈说得跟你妈一样啊,我妈可没有做人小三的癖好。” 李旭终于阴沉下了脸,他咬着牙,恶狠狠地冲褚应道:“要不是你们,我和我妈也不会被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亲戚看不起,也不会被他们背地里嘲讽……” 褚应轻笑一声:“感情你是生活不痛快在我这儿泄愤来了是吧?行了,你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啊,你跟我,咱两搭不上边,想撒狗疯去别地儿撒去,别站在这儿丢人。” 撂下这句话,褚应转身就走,也不看李旭是什么表情,反正跟他关系不大,但就在这时,他身后的李旭突然大吼了一句:“姓褚的,你等着被我踩在脚底下吧,你就是一个无所事事的二混子,除了你妈给你的几个臭钱,你还有什么?” 这句话声音不低,来往很多人都听见了,甚至有人在经过走廊时故意放慢脚步,想看热闹。班里的同学也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暗自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褚应脸上的笑意终于消失殆尽了,几次三番被人指着鼻子骂已经让他很难忍受下去了,他狠咬了下后槽牙,而后缓缓转过身,仍然以轻蔑不屑一顾的眼神看着李旭,张嘴吐出一句话:“你可能不太清楚,就凭你嘴里的那几个臭钱,我可以让你永远消失在我眼前。” 看着李旭青红交加的脸,褚应又补了一句:“还有,以后别来找我,我嫌丢人。” “你!” 越来越多的视线聚集在两人身上,李旭终是顶不住众人的围观,涨红着脸低头从人群中钻了出去。褚应看着他仓皇而去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阴霾。 辛苦 过了几秒,褚应从后门走进来,原本异常安静的班级就像被石子打破平静的池面,忽而喧闹了起来。 “哎呀,褚总就是牛批,来一个干一个!” “褚应好威风啊,哈哈。” “……” 虽然褚应在班里的人缘一向挺好,但他也没想到班里会有人在这个时候声援他,他无奈地朝那些人抛个眼神,刚才也是被气着了才会说那样的话,现在想来,那句话挺中二的。 他一屁股坐回自己的位置,翻开书准备继续看,心神却不自觉地飞到某个不知名的角落了,刚才那场对峙他虽然占了上风,但李旭说的话确实也让他丢了一把人。 谁不知道他褚应来学校就是个混日子的,上课不听讲,作业抄别人的,考试永远吊车尾,李旭说的话也没错,褚应默默地想,要不是他妈有钱,他现在都不会坐在这间教室里。 褚应用手撑着头,两眼发直。 “啪。” 一个本子从褚应身后飞出,砸在桌子上吓他一跳,褚应回头:“是啥?” 钱晋一用眼神示意他打开,语气平淡:“我以后就用这个本子写题号,你每学完一章,就按照上面标的题号做题,你要记住了,千万别抄,要是被我发现了,你就别学了。” 褚应翻开本子,发现第一页就被写满了各种序号,他哭丧着脸,弱弱地问:“可不可以减一点下去?” “不能。” “……哦。”褚应只能捧着本子转过身,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太好了,化身老师的钱晋一不是一般的难搞,比游戏里的大boss都令人紧张。 “还有,你看书的时候别走神。” 褚应惊讶地回头:“你怎么知道我走神?” 钱晋一冷冷地笑了下,没有回复。 “……”褚应觉得自己要完,往后没他好日子过了。 ** 这天上午,褚应花了两节课的时间,看完了物理必修一的前两章,当时他还在想,就这点理论知识,很简单嘛。 他打开习题册,找出钱晋一给他标的那些题号,提笔就写,二十分钟后,他兴奋地把习题册往后一甩,将它大喇喇地摊在钱晋一面前,得意地朝他使了个眼神:“我搞定啦。” 钱晋一看他一眼,淡定地低下头,两秒钟后,他动了动嘴皮子,报出一串数字:“十个题你错了四个。” 褚应瞪大双眼,“怎么会?这些题我会做的啊。” 钱晋一拿起笔,朝褚应招了招手:“转过来。” 褚应有时候觉得自己就是一只哈巴狗,钱晋一对他招招手,发发号令,他立马就凑了上去,还不带一点犹豫的。 “你看这个题,你忽略了这个条件……” 五分钟后,褚应一拍大腿,恍然大悟地点点头:“这题竟然还有个陷阱!” 钱晋一长舒一口气,将本子又扔给了褚应:“这些题拿回去重写。到时候跟下次题目一起交给我。” 褚应听话地点头,随后又凑了过来:“诶,你怎么知道这些题目会有陷阱?” 钱晋一看着窗外的景色,淡淡地开口:“我不知道有陷阱。” “那你每次考这么高的分树?”褚应明显不相信。 钱晋一叹了口气,语气拉长:“这可能就是我经常拿不到满分的原因吧。” “……”褚应转过身,拒绝跟这人再进行交流。 其实不只是物理这一科,其他几门也都需要褚应重新开始学,这下就不仅仅苦了褚应一人,钱晋一的工作量也增加了不少。每天除了要给褚应找合适的习题,还要留出时间帮他修改或讲解。 几天下来,褚应真的就像换了个人般,连去超市的次数都少了,他通常一下课就反扒在钱晋一桌子上,跟这人面对面写题。 钱晋一也不知道褚应哪儿来的毛病,偏说这样写题比较有感觉。他说了几次都没用,到最后索性就放任他去了。 这几天,褚应总是饿得特别快,每次离放学还有一两节课的时候,他就在钱晋一面前喊饿,然后看着这人一脸无奈地从抽屉里拿出以前硬塞给他的零食,伸手递给他。 每次拿到零食,褚应就会露出高兴满足的笑容,仿佛这些零食不是他花钱买的一样。 两人又重新回到形影不离的阶段,一起去食堂吃饭,一起去厕所放水,一起放学走出校门。 谈话 要不是在学校偶尔会遇见李旭,褚应可能觉得自己每天都过得很开心。 这段时间褚应发生不小的转变,很多人都发现了,上课不仅没有发呆睡觉,下课也没怎么出去玩,偶尔还能看见他捧着一本书问题。 郭付铎对此是这样调侃的:“胖子,你是准备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吧。” 褚应冲他翻了个巨大的白眼,“一边去,别打扰我学习。” “……” 可是这样的日子还没过几天,钱晋一就被刘昀叫办公室去了。 那一天的午休刚刚开始,褚应正捂着脑袋思考着钱晋一刚给他改错的题目,刘昀忽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教室后面,轻敲钱晋一的桌子,示意他跟着出去。 钱晋一当时怔了一瞬,但很快他反应过来,心里隐约可以猜到头儿找他想谈些什么。 后桌发出凳脚移动的声音,褚应下意识回头,不期然地跟刘昀来了个对眼,他眨眨眼,不明所以地看着两人。 刘昀冲他抬颌,轻声喝到:“有什么好看的?抓紧时间做题!” 褚应忙不迭地点头,视线收回前还特意看了钱晋一一眼。 * 办公室。 钱晋一站在办公桌前,望着刘昀,等着他开口说话。 刘昀翻开一叠作业,一边拿着红笔批改一边问:“你知道我今天喊你来是做什么吧?” 钱晋一的眸光闪了闪,片刻,他缓缓开口:“知道。” “你刚转来的时候我是怎么跟你说的?”刘昀停下笔,抬眼看着面前这位年轻人,“为什么不听我的呢?” 钱晋一表情镇定,没有一丝慌乱:“我以为您的意思是不要跟着褚应鬼混。” “你……”刘昀皱眉,眼底划过一丝敏锐:“你在我心里一直都是个聪明努力的孩子,我不希望你浪费宝贵的学习时间去发展所谓的同学情,我跟你说句实话,褚应跟班里的很多同学的情况都不一样,就算他整天不学习,荒废学业以至考不上大学,也丝毫不会影响他今后的人生发展。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钱晋一淡然地点头。 “虽然这几天我确实发现他安分不少,可谁知道他这种状态可以坚持多久?”刘昀神色严肃地看着他:“响鼓不需要重敲,我希望你能记住我今天跟你说的话,行了,你回去吧。” “嗯。” 钱晋一回到座位,前面的褚应飞快地转过身来,冲他挤眉弄眼:“头儿喊你做什么?” “没什么,问学习情况而已。” “好吧。” 钱晋一看着褚应的背影,眼底情绪复杂,他何尝没想过那些问题,好几次夜里入睡前,躺在那张折叠床上,他总会不可抑制地想起褚应。 他也不知道褚应能坚持多久,或者说,他在赌,赌褚应对他的感情到底有多深,等褚应哪一天不想学习了,两人之间的关系也就不会再继续下去了。 很快便到了周五,褚应面上没表现出什么,可心里却在不停地打小算盘,按照学校惯例,周六会有一个下午的放假时间。往常他会跟着郭付铎去网吧消费时间,不过现在的他可跟以前不同了,好学生怎么能去网吧呢? 于是,褚应在某个课间把郭付铎堵在了座位上,言辞诚恳地对他说:“小郭子,我可能以后都不会陪着你去上网了。” “?”郭付铎还没反应过来,“干嘛呀,留我一个人一打五啊?” “这你就不知道了,我现在得抓紧时间学习。”褚应义正言辞。 “……” 郭付铎不相信,但他又不好说了,“得得得,随你。看你能坚持多久不玩游戏。” 这边搞定了,褚应又打着另外一边的注意,反正周六不回家不去网吧,除了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学校,他还有一个选择——去钱晋一家蹭着。 趁着钱晋一刚从厕所回来,褚应转过身:“你明天下午有事吗?” 钱晋一第一时间就发现了这人心里的小九九,谁让褚应每次在心里打算盘的时候,一双眼珠子提溜着转,想让人看不出来都难。 “没有啊。” “那你会在学校吗?”褚应试探着问。 “当然那是回家啊。”钱晋一望着褚应,眼里有了些笑意,这人的目的实在太过显露。 “那……”褚应期待地问:“我明天能去你家待着吗?” “可以。” “真的?!”褚应的表情瞬间变得喜悦,他没想到钱晋一这回这么好说话,还以为要费一番功夫呢,“那咱们明天中午吃什么?” 钱晋一语气嫌弃,“今天中午还不知道吃什么呢,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吧。” “好好。” “我事先说一句,去我那儿可以,但必须要带着你的书和笔记。” “知道了知道了。”褚应答应着,尽管成天跟钱晋一待在一起,但他还是很期待明天的到来。 * 周六上午的课程一结束,学生们如开闸的潮水般涌出学校,平日里被学校食堂摧残惯了,这下终于可以买各种小吃零食来犒劳自己。 褚应和钱晋一两人顺着人潮挤出大门,轻车熟路地钻进一旁的小巷子里,褚应看着钱晋一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开门,开口问他:“咱们中午吃啥啊?定外卖还是把叔带出去吃?” 钱晋一走进去换鞋:“我爸这几天回老家了,救我一个人在这里。” 褚应霎时变得精神了,他道:“那中午不就咱俩人么?” “不然呢?”钱晋一放下书包,去厨台边到了两杯水,递给褚应一杯:“所以你想吃什么就点吧。” 褚应搓搓手,一脸兴奋:“好啊,那我就定外卖啦!”说完便兴冲冲地掏出手机,坐在长椅上就开始选。 “你有什么想吃的吗?”褚应问。 “你点就行,不用问我。” 于是褚应三两下便选好了几个菜,他收起手机,看着钱晋一从书包里拿出试卷,也跟着拿出课本。 估摸着过了半个小时,褚应才接到外卖小哥的电话。 “你不能送进来吗?……嗷,找不到地方是吧……那你在门口等我,我马上就来。”褚应挂了电话,起身就往外跑:“老钱,收拾下桌子,我马上就会。” 钱晋一那时还不知道褚应为什么要让他收拾桌子,心里还奇怪两三个菜还用专门腾地方,但紧接着出现的一幕,让他差点没把书给扔出去。 ——褚应捧着一个超大号的塑料袋进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黄衣服的外卖小哥,手里也同样提着一大袋。 钱晋一喃喃道:“你买了多少啊?” 褚应哼哧哼哧地把袋子放在桌面上,“没多少,我就点了一些想吃的。” “你这……” “诶呀同学,”那位黄衣服的外卖员讲话了,“我还以为你们要办什么聚会,原来就你两个人吃啊?” “啊。”褚应答应着。 “……” 钱晋一看着面前堆得老高的打包盒子,欲言又止。褚应从送货员手里接过东西,转身跟他道了谢。 两分钟后,钱晋一坐在桌子旁,面对满满一桌的菜,目光呆滞。 褚应使着筷子,刚准备夹一只油焖大虾往嘴里塞,余光忽然瞥见对面的钱晋一,他手腕一转,直接将虾子放在这人的碗里:“看什么呢?没你喜欢吃的吗?” 褚应望着他,生怕他不吃。 钱晋一摇头,抬眼对上褚应关切的目光,“……你怎么点这么多。” “还好吧,”褚应数了数,“就七个菜啊。你不是让我点我想吃的吗?我就……都想吃。” 钱晋一忍着额角青筋跳动:“会浪费。” “不会,”褚应又往钱晋一碗里加了一个炸鸡腿:“你难道没发现这一带有很多的流浪狗吗?吃不完可以给它们。” 败家啊败家。钱晋一忍不住在心里叹气。 “你快吃啊,”褚应往嘴里塞了个猪蹄:“难道你都不喜欢吃这些么?那我再去点一些?” 钱晋一的额角滑下三条曲线:“你快别了吧。” 花了近千元点的外卖,自然是好吃的。钱晋一满不满意不知道,反正褚应觉得自己吃得还挺开心的,毕竟跟着钱晋一在学校“素食”了一周,嘴里都淡出鸟儿来了。 酒足饭饱后,褚应摊在椅子上,一副老大爷醉酒的模样,看着钱晋一收拾着碗碟,末了,他还感叹了句:“老钱啊,你可真贤惠。家务活儿都能做。” “贤你个头啊,”钱晋一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怎么?我在你眼里是家庭主妇不成?” “不不不,”褚应摇头。 钱晋一给了他个警告的眼神。 “……应该是家庭主男。”褚应不怕死地说,反正他现在是摸清了钱晋一的性子,这人软硬不吃,偶尔相处起来还有些棘手,但他褚应是谁啊,只要钱晋一不赶他走,他那脸皮就可以比城墙还厚。 钱晋一端碗的手一僵,他撂下抹布,转过身面对褚应,伸手指了指他。 褚应吃饱了没事做,玩心上来了,他开始挑衅钱晋一,他眉毛一挑,目光仿佛在说:“怎么的?” 懵懂 钱晋一气得偏头一笑,几步朝褚应冲了过来。 “诶,你等会……你别过来……你唔!”褚应眼睁睁地看着钱晋一向他逼近,刚想坐直身体防御,一个巴掌从天而降,直接捂在了他脸上,捂得他整个人往后一仰。 “主男?”钱晋一哼笑,“你想得美。” 话音一落,两人先后都愣住了,钱晋一整个人一惊,后脑勺都在发凉,他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难道他已经在潜意识里把自己跟褚应划分在一起了么? 他视线缓缓下移,落到褚应的脸上,那张脸被他的手遮住了大半,堪堪露出眼睛的部位,而此时,指缝间的那双眼正扑棱着鸦羽般的睫毛,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钱晋一蓦然心慌了,他迅速抽回手,逃似的转过身,直奔厨台。 褚应看着他的背影,摸着下巴饶有所思,钱晋一说的那句话他没在意,但这人眼下的行为看起来就有些诡异了。 钱晋一很快地把桌面收拾好,重新把课本笔记什么的放回桌子,褚应疑惑:“咱两不睡会儿吗?”他还想着跟上次一样和钱晋一睡同一张床上呢。 钱晋一刚准备坐下,听到这句话身形僵了一瞬,他转头:“你要想睡你就睡吧。” “那算了。”褚应起身也来到桌边:“现在也不是很想睡。” 两人分别占据桌子的一边,头对着头写作业,钱晋一很快进入了状态,可褚应却有些分心。以前他坐在钱晋一的前面,想看一眼这人还得转过身,可眼下钱晋一就坐在他对面,他一抬眸就能瞧见。 不仅如此,他甚至还能听见这人的呼吸声。 窗外的小巷很安静,偶尔传来几声急促的鸟叫,褚应把书立起来,目光越过书页直勾勾地看着眼前这人。 和煦的日光透过窗玻璃,洒下一层浅金色光芒,照在钱晋一的侧脸上,让他脸上的每一处都清晰极了。 钱晋一不笑的时候,嘴角总是紧绷的,这让他都看起来既严肃又认真。可就算这样,也挡不住褚应觉得他好看,在褚应眼里,钱晋一长得很像张震和古天乐的结合体。 他穿浅色衣服的时候,整个人看起来会很俊秀清雅,可要是哪一天套件深色牛仔外套,又很像□□十年代的古惑仔。 褚应忽然想看钱晋一穿正装的样子,禁欲板正的西装肯定会让他看起来格外迷人。 不知过了多久,钱晋一终于发现不对劲的地方——坐在他对面的人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了。 但他没有抬头,趁着翻动书页的动作用余光一扫,果不其然看见这人在发呆。 傻不愣的,钱晋一心想。 “咳,”钱晋一轻咳一声,“你在监督我做题吗?” “……嗯?”褚应缓过神:“啊没有没有,我就放松会儿眼睛。”说完这句话,他便不好意思地收回视线。 一下午的时间很快过去,下午六点多的时候两人在学校门口随意吃了点东西,接着返回教室等着开班会。 每周六的第一节晚自习都会被用来开校会,每个班都要打开多媒体观看校长说话。 通常就是激励学生学习,给大家做做思想工作什么的。可这次除思想教育外,马校长还格外透露了两条消息。 第一,元旦即将来临,学校积极响应市教育局培育学生多方面共同发展的宗旨,决定召集全校师生举报元旦晚会。第二,这个学期的期末考试如约而至,暂定一月下旬。 这两个消息一出,班里顿时喧闹起来,有人欢喜有人忧,很多人都在议论。 刘昀站在讲台,抬手压下乱嗡嗡的声音:“刚你们也都听见了,元旦晚会跟期末考的时间离得很近,我希望你们能把重心放在期末考上,元旦晚会的时候叫几个人去台上表演一下诗朗诵就行了。” 此话一出,底下的同学都唉声叹气了起来,就连褚应都无奈地蹭了一下脸。 钱晋一挑眉,心里一点都不奇怪刘昀会这么说。 下了自习后,褚应转头说:“你知道嘛!去年的元旦晚会我还上去表演了。” 钱晋一抬头,眼里有些许的笑意:“表演诗朗诵?” 褚应说:“是也不是,去年咱们班一共上了十五个人,他们的确是在朗诵,不过我不是。” “?” “我是给他们专门伴奏的,他们在台上喊得激昂澎湃,吐沫横飞的,我就在一边哒哒哒……”褚应边说边做了一个弹琴的手势。 钱晋一放下手中的笔:“没看出来啊,你还挺多才多艺。” 褚应的表情瞬间得意起来:“那是,小爷我多牛批,一般人可比不上呢。” 钱晋一笑,“我觉得今年你可能还会上。” “八成吧,”褚应边想边转笔:“在班头儿眼里,小爷我的价值估计就只有那一点了。” “……” 天气变得越来越冷,南方的冬季潮湿阴冷,要是赶上哪一天太阳没出来,整个城市的温度得降很多。 学生们通常会把学校发的秋季校服套在棉衣外,既保暖还耐脏。有时候一眼望去。整个班里都成了白萝卜精的聚集地。 褚应一向不怕冷,在这种室外温度只有几度的情况下,他就只穿了两件,里面一件长袖,外面一件棉服。 钱晋一都不得不佩服他。 有一次晚自习写作业,他右手冷到不行,刚把手指靠近嘴边呵了口气,褚应就听声转头了,他先是看了钱晋一两眼,而后伸手摸了摸他搁在桌面的手指。 顿时一个温热的触感传来,钱晋一忍不住缩了缩手指,褚应的手心实在太暖和了。 褚应很快收回了手,脸上也没什么太大的表情,结果还没过两分钟,褚应就借着上厕所的名义跑了出去。 钱晋一似有所感,可又不敢相信,直到褚应把东西悄悄从桌底下递给他时,他的心才狠狠地震了一下。 褚应给他买了好几包暖宝宝,大片小片的,贴足贴肚子的,里面甚至还夹着一副露指手套。 钱晋一低头看着手里的东西,狠狠眨了几下眼,想把眼角的酸楚逼下去。 褚应对他太好,好到一种让他恐慌的地步。 钱晋一不是没遇到过女孩子给他送东西,相反那些女孩子把东西递给他时,总会明晃晃地表露出对他表达爱慕。 但褚应不一样,他对人的好是润物细无声的,像涓涓细流,一点一点沁入心间。 钱晋一拆了一个小的暖宝宝,直接握在手里,用心感受着从掌心处逐渐升上来的温度。 褚应就像个会发光发热的灯泡,总会散发出温暖而又明亮的光,照进他软软的心底。 * 临近元旦晚会的前一天,刘昀在班里点了几个人的名字,毫无例外,褚应包含在其中。 出去排练前,褚应悄悄塞了一个纸条给钱晋一,上面写了一句话:“怕你不知道特意跟你说一声,小爷我明天过生日,你准备怎么给我过啊?” 钱晋一被这人理所当然的语气给逗笑了,他想了想,提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然后将纸条折好夹在书中间,等着褚应回来自己拿。 褚应这一去就是两节课,下午快放学的时候。他总算跟着一大批人回到了教室。褚应坐下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给自己灌水,咕咚咕咚地喝了半瓶,最后一抹嘴:“渴死小爷了。” 钱晋一用笔敲了敲书壳:“排练怎么样?” “哎,就那样。那两首曲子简单得很,我不用练就能直接上场。” 钱晋一示意他把纸条拿走,褚应憋着笑转过身,小心翼翼地摊开纸条,发现上面写了两个字:“看你。” 看我? 褚应咧嘴笑了出来,这个答案正合他心意,不枉费他这几天冥思苦想做出的决定。 第二日晚上六点半,校园喇叭准时响起,熟悉的音乐和播音员甜美的声音在校园中传播,褚应兴冲冲地跟着钱晋一来到校大礼堂。 市一中大礼堂的历史很悠久,是上个世纪建造的。因此风格也颇为复古,舞台铺的是纯木底板,两侧各有一个小窗口,窗台上架着两个巨大的音响,此时正播放着振聋发聩的音乐。 高二年级被分到礼堂右侧,每个班按照顺序就坐。褚应凭着灵活的身躯在人群中穿行,最后准确无误地占据钱晋一右手侧的位置。 周围人声哄闹,乐声嘈杂。观众席暗沉沉的,隔得近还能分辨一下,可几米以外就只能看见一个个黑乎乎的人影了。 褚应凑上钱晋一的耳畔:“老钱,我跟你说一下,待会儿咱们班表演完了之后,你可以帮我把琴架子拿下来吗?” 钱晋一缓缓凝眉:“一定需要我吗?你昨天排练的时候是谁帮你的?” “哎呀,我这不是担心到时候现场混乱嘛!再说了,你就看在咱俩的关系上帮帮我嘛。” 四周一片昏暗,钱晋一看不清褚应的脸,只能勉强从他微微发亮的眼眸中瞧出几许期待。 钱晋一只好点头答应。 初吻(上) 其他班主任或许抱着跟刘昀一样的想法,晚会上一连几个节目都十分具有“文学气息”,有□□大合唱、两人组相声、个人才艺展示等。 如此平淡毫无张力的节目让底下坐着的学生兴致缺缺,甚至还有些人昏昏欲睡。 褚应倒是一直都很激动,倒不是因为他想上台表演,而是因为坐在他身边的这个人。 人一兴奋起来,话也就多了,每看一个节目,褚应就凑到钱晋一耳边絮絮叨叨地跟他说话,钱晋一刚开始还附和两句,到最后索性只点头不出声了。 直到第七个节目上场,观众席里才爆发出掌声和喝彩,场上五个跳舞的女生穿着统一的服装,水手服加上百褶裙,几乎吸引了全场人的目光。 动感的音乐,扭动的腰肢,整齐划一的动作,让这场元旦晚会的气氛达到了顶点,观众席里许多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舞台中央。 褚应本来看得很起劲,可后来他就有些吃味了。因为钱晋一也饶有兴趣地盯着舞台。他暗戳戳地问:“好看吗” 钱晋一的目光仿佛黏在了舞台上,“嗯,” 褚应龇牙,他想伸手把这人头给扳过来,让他只能看自己。 “哼,你就看吧,小爷我马上就要上场了。”褚应酸溜溜地说,“待会儿我下台要是没见着你,小爷跟你没完。” “行了,知道了,你就去吧。”钱晋一无声地叹了口气。 于是,褚应跟着班里其他几位同学一起去了后台处,第□□个节目都是五分钟的小品,很快五班就上场了。 舞台中央蓦地一暗,全场都陷入了黑暗。半分钟后,聚光灯突然亮起,打在舞台中央的几个穿着校服的学生身上。在他们的侧后方,一架电子琴静静地躺在铁架上,架子前坐着一个人。 场上所有的光线几乎都聚集在诗朗诵的几人身上,褚应坐在舞台的侧面,有大半张脸都隐藏在阴影中。 几秒钟的静默后,一串优美欢快的音符从褚应指尖下倾泻而出,通过音响传到大礼堂的每个角落。与此同时,舞台中央的几位学生前后开口朗诵,人声跟乐声巧妙地融合在一起,时而悠扬,时而婉转。 钱晋一坐在观众席,跟成百上千个学生一起,目光凝聚在舞台上。不过跟别人不同的是,他的视线自始至终都只盯着一个人。 平时咋咋呼呼的褚应在台上仿佛换了一个人,他神色从容,动作优雅,那种与生俱来的强大自信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格外有吸引力。 他虽身在暗处,可在钱晋一眼里,他的周身仿佛都笼罩在一层莹白月光下。 曲风逐渐走向高·潮,钱晋一弯腰从观众席上退出来,顺着墙根一路来到了后台。此时后台繁忙拥挤,几十个人都挤在一个房间里,略显混乱。 钱晋一挤到登台处,抹了把额角的汗,心想难怪褚应说现场可能会乱,看这样子,下个节目八成是大合唱。 两首曲子很快就结束了。整个舞台再次黑了下来,褚应弹完曲子后,第一时间就转头看向后台,果不其然地看到了钱晋一伫立在入口处的高大的身影。 他兴奋地起身,两手抱着琴就往台下跑,钱晋一跟着三两步跨到舞台上,与他擦肩而过,然后动作迅速地拎着铁架返回。 等两人好不容易逆着上台的人群把东西放回固定位置,后台里又涌进一大批人。 褚应“诶”了一声,拉起钱晋一就往外跑。 刚开始钱晋一还以为他会回到观众席,谁知道这人直接带着他从大礼堂后门溜了出去。 “你要去哪儿?”钱晋一隐约有些疑惑,此时大礼堂内已经传出了让他觉得耳熟的歌曲前奏,下一个节目已经开始。 “你跟我过来。”褚应将他带到礼堂背后的一处内凹拐角,然后松开了他的手腕:“我有话跟你说。” “……” 四周漆黑一片,昏暗无人,只有从礼堂里传出的歌声回荡在两人耳边。钱晋一眨眼,他觉得眼下这个气氛很不对,好像会发生什么事。 “你还记得昨天答应我什么了吗?”褚应将钱晋一堵在墙角,微昂着头问他。 钱晋一看着他,眸色发暗:“记得。” “我现在想许一个生日愿望,你能答应吗?”褚应往前跨了一步。 随着褚应的逼近,钱晋一的心猛然跳到嗓子眼儿,连手脚都有一瞬间不听使唤了,他能猜到褚应的生日愿望是什么。 “……你、你先说……我再考虑。”钱晋一觉得嗓子有些发紧。 “我的愿望是——”褚应猛地伸手,将钱晋一顶至墙角,然后整个人压了上去:“你别动。” 初吻(下) 礼堂深处飘出悠扬的歌声:“把眼泪装在心上,会开出勇敢的花——” 灼热的气息迎面扑来,没等钱晋一反应过来,唇上便传来温热的触感,他霎时屏住了呼吸,眼前是褚应近在咫尺的脸和微颤的眼睫,胸腔里的一颗心脏仿佛要爆炸,扑通扑通地在耳边狂跳。 他想推开褚应,可当他的手真正触及到褚应的肩膀时,五根手指却不自觉地扣住对方,像是要掐进肉里。 褚应吃痛地闷哼一声,但他仍然没有放开挂在钱晋一腰上的手,反而报复性地挠了几下。 “很高兴,一路上,我们的默契那么长——” 钱晋一垂下视线,刚好对上褚应半睁的眼,那双眼睛明亮而清澈,睫毛纤长,此刻正专注地望着他,眼底带着深深的痴恋和不计后果的疯狂。 就在这一刻,钱晋一终于选择了妥协,他缓缓闭上了眼,藏起眼底的动容和水光。 “实现了真的渴望,才能够算到过了天堂——” 礼堂里的歌声不断,他俩在一片黑暗中接吻。 褚应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他忍不住伸出舌头,试探性地触碰钱晋一的嘴唇。 钱晋一不自然地往后一缩,下意识抬手虚拢着褚应的脖颈,拇指不断地磨蹭皮肤下跳动的青筋,感受与他同样急促迅猛的心跳。 不知过了多久,褚应终于松开了眼前这人,看着钱晋一嫣红的唇上沾染了水光,忍不住伸手想帮他抹去,可手还没挨到他的脸,就被人用力攥住了。 钱晋一的眼里隐隐露出怒意,可那模样怎么也让人怕不起来,褚应望着他,忽而笑了起来,笑得肆无忌惮,甚至连眼角眉梢都透着一股得意。 “你还真没动啊。”褚应笑意盈盈地问,眼神里透露着狡黠。 钱晋一咬着牙问:“这就是你说的生日愿望?” “是,”褚应轻轻眨了下眼:“这件事我想了好久,就等今天了。” “你……” 褚应咬着唇:“诶,我问你,你是不是……对我也有那么一点点感觉?” 钱晋一张嘴就想否认,但他看着褚应的笑容,喉咙仿佛被什么噎着般,吐不出一点声音,紧接着他听见褚应又说话了,“你可别想狡辩啊,你的眼神暴露了一切。” 钱晋一终于闭了嘴,他瞪了褚应一眼,转身就想走。可还没迈出去一步,就被褚应给拦住了,这人直接伸手抱住他,将他两个胳膊都圈住了。 “你别这么快走么,”褚应声音软软的,听起来有点撒娇的意味,“这儿只有我们两个人,让我再抱抱你呗。” 钱晋一作势挣扎了一下,声音低沉:“拿开你的手。” “我不,”褚应心里有数,明白钱晋一并不是拒绝他,只是还有些拉不下面,他缩紧手臂,让钱晋一更贴近自己:“我就抱一会儿,一会会儿就行。” 礼堂里的合唱节目已经结束了,主持人正在介绍下一个节目,礼堂内灯火通明,无数师生都坐在观众席上,只有他们两人偷偷摸摸地挤在一个犄角旮旯,说着一些亲密粘人的话。 不知过了多久,褚应才缓缓松手,他直接绕到钱晋一的面前,跟他对视着,语气认真至极:“钱晋一,我想做你男朋友,你答应吗?” 钱晋一望着他,眼底情绪翻涌,片刻,他的喉结上下滚了滚:“我不主内。” 褚应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在黑暗中牵住钱晋一的手,跟他十指交叉。 “好啊,那你就做我男朋友吧。” “……” 褚应晃晃两人牵着的手,“你答不答应嘛。” “好。” 一刻钟后,两人终于轻手轻脚地回到观众席。除了耳根有些红之外,钱晋一的表现还比较正常,但褚应就稳不住了,他时而在位置上左扭右扭,时而转头跟他前后的同学讲话,整个人欢脱过了头。 到最后,钱晋一嫌他聒噪,直接伸手将他拉回座位,然后牵住他的手,紧紧压在两人的位置中间,借着座椅遮挡住别人的视线。 褚应突然噤了声,他一动不动的,身体僵硬地像个石头人,刚在礼堂外面黑灯瞎火的,他怀着英勇就义的精神才敢对钱晋一动手,可过了那一阵子,他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几丝恐慌。 ——要是钱晋一狠狠拒绝了他怎么办? ——要是钱晋一骂他恶心,从今往后不再跟他来往了怎么办? 但还好那一切都没有发生,老天是何其眷顾他,让他可以得到身边这人。 褚应眨着眼,转头看向钱晋一,伸出一根手指头在他手心挠了挠。钱晋一收回投在舞台上的视线,无奈地瞥他一眼,将他的手握得更紧了。 男友 直到元旦晚会结束,周围人开始起身散场,两人才把手给分开。 回到班里,刘昀给他们开了一个小型班会,喊着让他们收心,为十几天后的期末考试做准备。 刘昀在讲台上讲个不停,可褚应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别看他在教室里坐着,心早就飞到外边儿去了。距那个吻也过了大半个小时,但褚应的心仍然无法平静下来。 终于在五分钟后,刘昀结束了班会。班里的同学很快便走了大半,但由于今天放学的时间比往常早半个小时,班里也留了十几个些自习的学生。 褚应坐在位置上没动,心里却在想着主意,没一会儿,他转过身说:“咱两今天先走呗。” 钱晋一抬眸,目光直直地看着褚应,以眼神询问他。 “……这儿人太多了,我想……我想……”褚应面露羞涩,刚要开口接上下文就被钱晋一给打断了。 “不,你不想。”钱晋一冷冷地说。 “诶你说你这人讨不讨厌,”褚应呲着牙瞪他:“你就不能听我的话吗?我今天好歹也是个寿星。” “……” “再说了,你不看寿星的面子,”褚应压低了说话的声音,“也得看你是我男朋友的份儿啊。” 钱晋一略一挑眉,嘴角缓缓浮现出几丝笑意:“男朋友?” “是啊,”褚应两眼瞪得浑圆,“你不会还想反悔吧?诶,老钱,我可告诉你,你不能出尔反尔啊,从你答应我的那一刻起,你就是我的人了。” 钱晋一微勾唇角,起身直接开始收拾东西,他朝褚应俯下身,看着他的眼睛用气音说:“行吧,今晚听你的,谁让我是你男朋友呢。” ——谁让我是你男朋友呢。 褚应眨眼,然后脸颊爆红,如果让褚应形容他此刻的感受,那应该跟二踢脚爆在腿边的感觉差不多,整个人先是被炸的一惊,而后心脏剧烈跳动起来,差点没蹦出胸腔。 他捂着嘴,试图盖住自己疯狂扬起的嘴角,他转过身迅速地收拾完东西,跟钱晋一两人一起从后门走出了教室。 两人下了楼,往校大门的方向走去,褚应望着跟他并肩而走的钱晋一,心里还是有点飘,感觉不切实际,明明半个月前他还因为两人的关系而苦闷不已,可眼下他却跟钱晋一是最亲密的关系了。 两人走出大门,钱晋一转过头说:“你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啊,我先走了。” “诶——”褚应忙拉住他:“走什么走啊。” 钱晋一挑眉,不明所以地望着他。 “我……我送你回去。”说着,褚应便推搡着钱晋一往小巷里走。 “……” 两人钻进筒子楼,站在钱晋一家门外,借着路边昏黄的灯光注视着彼此的脸。 褚应轻声问:“诶,你爸在家吗?” 钱晋一挑起嘴角:“我怎么觉得你这个问题有些少儿不宜呢?” “诶,”褚应一脸被戳穿的表情:“你可别想歪了啊,我多正经一人呐。” 钱晋一轻笑,他压低声音说:“我爸两天前就回来了。” “啊……”褚应语气有些遗憾:“那就有点不方便了。” “怎么着啊?你还真想做点什么啊?”钱晋一微仰着头,以一副懒洋洋地姿态望着他。 “这……”褚应犹豫再三:“也没想做什么,就还想再亲亲你。” 钱晋一轻哼,斜睨着瞧他:“以前我怎么没发现你有做流氓的潜质呢?” “你才流氓,”褚应下意识反驳,不过随后他又低声笑了起来:“不过你对我流氓还是可以的。” “去你的。”钱晋一笑骂,“得了啊,你赶紧回去,你妈上次还说陪你过生日,现在她应该在家等着你呢。” “我不,没亲到你我就不回去。”褚应小脾气上来了。 外面的路灯啪得一下熄灭了,楼道里瞬间陷入黑暗,两人面对面站着,谁也不肯服输。 “我亲你一下再走。”褚应说。 “不让你亲。” “那这样,”褚应往前凑近了一步,两人几乎胸贴着胸:“你亲我一下也行。” 寂静楼道内,两个身高腿长的男生亲昵地挤在角落,呼吸声交错。 钱晋一看着近在咫尺的脸,视线从褚应的眉头落到他的唇上,几秒种后,他缓缓低头,在褚应的唇上轻烙一吻。 褚应满意了,他眨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钱晋一,小声说:“就这样?” 钱晋一懒得再跟这人胡咧咧,他收着力推了褚应一把:“你还有完没完了?赶紧走。” “你再亲一下呗。”褚应又往前挤了挤。 “诶你别过来……”钱晋一下意识想往后退,可他忘记了自家大门就在背后,嘭地一下,两人瞬间就不敢动了。 屋内传来声音,“晋一回来了吗?” 钱晋一倒吸口气,他忙捂住褚应的嘴,瞪他一眼,而后朗声回答:“爸,是我。” 褚应不好意思地瞅着他,站在原地摸了摸头。 “你给我快回去,”钱晋一轻声催促他。 “知道了。” 褚应噘着嘴,一步一回头地走出了楼道,他本来还想再亲亲钱晋一的,他俩这关系一确定,他那颗躁动的心就无法平复下来。 褚应背着包,从小巷出来,顺着街道往前走,他高兴地有些忘乎所以,压根没注意身后什么时候多出个人。 褚应一回到家,迎面而来的便是褚大梅的拥抱,两人有一段时间没见了,褚应很高兴,紧接着褚大梅把他拉到桌子边,兴奋地让他拆开一个盒子。 褚应半开玩笑说:“应该不是个蛋糕吧。” “诶呦,你把你妈想得多小气?买一个十寸都没有的蛋糕?”褚大梅将他领到了厨房,指着一个巨大的三层蛋糕:“我之前选的时候忘了给他们交代尺寸,结果他们送来一个可以开生日轰趴的大蛋糕。” “……”褚应懵了:“不能退吗?” “退什么呀,”褚大梅皱眉:“我觉得除了有些大,这蛋糕看起来还是挺好吃的。” “妈妈呀,这么大一个我起码得吃一个月啊。” “……诶,先不要管那么多,快把礼物拆开看看,”褚大梅催促着让他打开手里包装精致的小盒子,“妈妈可是挑了好几天才选中这个的。” 褚应低下头,好奇地看着这个盒子:“里面装的什么啊?”盒子的分量很轻,摇起来还能听到里面的东西撞击盒壁的声音。 “你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褚大梅笑着说。 褚应迅速地打开盒子,发现里面竟然藏着一个更小的盒子,他轻笑两声:“该不会是俄罗斯套娃吧。” “……” 褚应拿出里面的黑色方盒,啪得一声将它打开,紧接着,褚应倒吸一口气:“这……这这……” “看你这孩子高兴地连话都说不出了,”褚大梅爽快地笑了两声:“怎么样,满意吗?” 褚应看着躺在盒底的车钥匙,好半天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之前问那些员工,说儿子满十八岁应该送什么礼物,结果他们给我的建议都是买车,我后来一想啊,你这都满18了,也到考驾照的年纪了,所以妈妈才决定送辆车给你,对了,你还不知道这车是什么样儿的吧?来,跟妈下楼去车库试一试。” “……” 褚应被他妈拎到车库,亲眼看到他未来的“坐骑”,那是一辆黄色的大牛,车身低矮,像是匍匐在地的一只迅猛巨兽,在车库灯光的照映下,车壳上的光滑、锃亮的金属漆映出两人的身影。 褚大梅拍了拍他的肩:“上去试试?” 没有任何一个男孩子能抵抗超跑的魅力,褚应也是一样,他兴奋地坐上驾驶座,左看看右摸摸,一脸喜欢得不行的样子。 “这么样?还喜欢吧。” “嘿嘿,喜欢,”褚应笑,“谢谢妈。” “这谢什么,”褚大梅叹了口气,“只是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一眨眼我儿都成大人了。” 褚大梅伸手摸了摸褚应的头,感叹道:“等你读完了大学,找个媳妇组成家庭,再生一个大胖小子,妈妈这辈子的心愿就了喽。” 褚应的笑猛地僵硬在嘴角,搭在方向盘上的手也不自觉握紧,他移开了视线,轻咳一声:“妈,我还小呢,你说这些干什么?” “哎呦,我宝贝儿子还小呢?”褚大梅呵呵两声:“你也是在妈这里还小,你看你人高马大的,走出去谁还把你当成个小孩子?” 褚应垂下眼皮,语气温吞:“妈,要是……我是说如果啊,万一我找了一个让你意想不到的人在一起,你会怎么做?” 褚大梅先是一愣,而后才反应过来:“怎么算让我意想不到啊……诶褚应我告诉你,你找人的时候眼睛得放雪亮点啊,妈虽然不要求什么门当户对,但那女孩儿必须得心地善良、洁身自好。你可别到时候——” “诶诶妈妈妈,看你说哪儿去了,”褚应及时叫停了:“我就随口一问,您还认真起来了。” 咱妈 褚大梅叹了声:“我这不是提早跟你说清楚吗?你都快二十几岁了,眼看着也没几年了。” “……”褚应抬手蹭了下鼻子:“哪儿啊,我还不着急。” “行行行,不着急,”褚大梅笑着摸摸褚应的头,“反正我儿子这么优秀,一定不缺女孩子喜欢的。” 褚应不自然地轻咳一声,不着声色地换了个话题:“妈,我跟你说个事,半个月前发生的,本来应该早就跟你说一声的,可后来我又觉得当面跟你说比较好。” 褚大梅疑惑地看着他,眼神敏锐。 “李斌把他儿子转到市一中了,”褚应俯靠在方向盘上,偏过头看着褚大梅,神色挺严肃:“我经常在学校遇见他。” 听完这句话,褚大梅皱了皱眉,想了好一会儿才问:“儿子,你跟妈说,这事会不会对你有影响,如果你觉得自己不想在学校见到他们,咱们可以转校。” 褚应立马拒绝了:“转什么校啊,我都……在这儿待习惯了。” 好不容易刚追到男朋友,这种关键时刻怎么能说走就走。 褚应又说了:“他们怎么会影响到我,再说了,要走也是他走,我走什么啊。” 褚大梅面露担忧:“你真的觉得没关系吗?” “没事,”褚应摆摆手;“我就是把这事跟你说一声,免得你不知道。其实我也没别的意思……你可千万别去找那人啊。” “不去不去,”褚大梅也学着他的样子摆手,一脸嫌弃。 褚应被逗笑了,他趴在方向盘上,跟他妈感叹道:“妈,我觉得这个生日是我这辈子过得最开心的。” 褚大梅也笑了,开口调侃他:“因为这辆车啊?” “是,不过也有其他的。”褚应咬着唇,不好意思地笑了。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脑海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钱晋一的脸,想起这人主动低下头,凑上来的轻吻。 “……” ** 次日凌晨五点半,褚应跟褚大梅同时现身在厨房,彼时,褚大梅同志正站在厨台前盯着火,一转身就看到站在门口的褚应。 “起来了?快去洗漱,妈妈给你煮了点鸡蛋羹,吃完再去上学。”褚大梅拿着锅铲,指着褚应发号施令。 “小的遵命……”褚应一路小碎步飘到了浴室,刚拿起牙刷,他却突然想到了某人,于是他又飘回厨房,“漂亮的妈妈,不知道你的鸡蛋羹多不多,我想带一份给我同学吃,啊对了,还有昨天的蛋糕。” 褚大梅一敲锅铲,想都没想就应允了:“没问题,你出门前我一定给你装好!” “好的妈妈,我真爱您。”褚应开心地转身去刷牙。 四十分钟后,褚应拎着被塞得满满的书包,准时地出现在钱晋一的面前。 “男朋友,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说着,褚应迅速拉开书包拉链,从里面掏出了两个饭盒,一一摆在钱晋一的桌上。 “这什么?”钱晋一将自己的作业本从饭盒底下抽出,抬眸看着褚应。 “蛋糕啊,”褚应又掏出一把叉子,递给了钱晋一:“过生日怎么能不吃蛋糕呢,啊,还有,我妈今早上给我弄了鸡蛋羹,我让她给你装了一份。” “……” 闻言,钱晋一缓缓抬头,眼神有一些怪异:“你……跟你妈说了?” “啊?”褚应一愣,而后连忙摆头:“还……还没呢,我想过些日子再跟我妈说,等……等我准备准备吧。” “……准备?”钱晋一不知想到了什么,耳根竟然微微发红,“你想怎么准备?” “我还没想好呢,”褚应咂摸着嘴,开口催促道:“你先快尝尝蛋糕好吃吗?” 钱晋一在他的目光下,叉了一块沾有奶油的小块蛋糕塞进了嘴里,嚼了几下,由衷地发出感慨:“真甜。” “很甜吗?”褚应疑惑:“我觉得刚好啊。” “甜。”钱晋一又强调了一遍。 褚应马上将钱晋一手里的叉换成了勺子:“你不喜欢就别吃吧,来,你再试试这鸡蛋羹,我跟你说,我上次吃到这个东西还是我读初中的时候。” 钱晋一只好又打开另外一个盒子,里面盛满了金黄色的蛋花,一看就让人很有食欲,他往嘴里送了一勺,之后有一阵没说话。 褚应看着他,心里竟然还有一丝紧张。 “挺好吃的,”钱晋一又吃了一口:“替我谢谢你妈。” “别你妈我妈的,说得多不好听啊,”褚应冲他一挑眉,“以后那可是咱妈!” 钱晋一瞅着他,脸上是隐藏不住的笑意:“……咱俩进展这么快啊。” 褚应真是爱死了这人一脸痞笑的模样,要不是现在两人都在班里,他真想捧着这人的脸直接低头吻下去。 ** 经过一夜,褚应从某人的前桌一跃成为了男朋友,他心里既得意又高兴,一边恨不得向全世界昭告钱晋一是他的男朋友,一边又怕别人会对他产生一些偏见,毕竟,在认识钱晋一之前,他褚应也没想过自己未来的另一半会是个男的。 “啪。”一个厚厚的硬壳本子越过他的头,重重地砸在桌面上。 褚应吓得“哎呦”了一声,委屈地转过身:“怎么了?” “你说怎么了?”钱晋一瞪他一眼:“你又在发呆。” 褚应咬唇,冲他装可怜:“你知不知道吓到人家了……真讨厌。” 钱晋一无奈地摇头,伸手指了指刚摔在褚应桌上的本子:“这是我专门给你整理的提升题,你做完基础训练之后试着做一下。” “嗯??!!” 褚应简直想要怀疑人生了,他刚适应钱晋一每天给他布置的题量,结果一转眼这人又给他加量了? “这……太多了吧。”褚应哭着张脸。 “别跟我讨价还价啊?”钱晋一伸手点了点他,眼底隐含威胁之色:“当然,你不想做这些题没关系……” 褚应的眼里升起希望之火。 “——那我就要好好考虑我们之间的关系了。” “!!!”褚应惊得两眼都忘了眨:“你……你竟然威胁我?!” 钱晋一抬颌,抱着双臂,面无表情地看着褚应。 “我做!做还不行么!”褚应哼哧哼哧地转过身,动作夸张地将本子摊开,如果怒意能化为实体,钱晋一会毫不意外地看见褚应的头顶在冒烟儿。 看着褚应跟个受气包一样转过了身,钱晋一才重新拿起笔,低头看着桌面上的题册。 他其实知道褚应对学习的兴趣并不大,要不是为了他,褚应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想到自己竟然还有乖乖趴在桌上写题的这一天。 但钱晋一心里更清楚,褚应到底有多优秀。 前几日发生的事情还清晰地印在他的脑海,班主任刘勋对他说,褚应出身富贵,家底丰厚,根本不用担心自己是否有前途,就算混一辈子,他的生活也绝不会比别人差。 还有那天站在走廊上的人,他骂褚应是个即将被他踩在脚底下的废物,是有几个臭钱的二混子。 每每听到那些话,他的脑神经就不自觉地绷紧,他极其反感那些话,甚至比褚应更为厌恶。在他眼里,褚应除了对学习不上心,其它哪一点儿不是最好的? 前方的褚应好似还在气头上,小声嘀咕着什么。 钱晋一舔了下牙根,做了个谁也想不到的动作,他悄悄站起身,弓身凑近褚应的脑袋,屏住了呼吸。 “……不就是做题么,小爷我……分分钟搞定!” “……小明推着小车爬坡,爬到半程车子脱手往后溜了二十米……”褚应自顾自地念着题目:“请问小明做了多少功?嘶……很显然,这小明就是个傻叉,推个车还能让车溜了……” “噗嗤!” 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极低的轻笑声,嗓音低沉富有磁性,呼出的气息打在褚应的耳畔,让他瞬间麻了半个身子。 “诶呦,你干嘛呢?!”褚应瞪着眼,一脸惊恐地望着脸侧的人:“你可吓死我了。” 钱晋一直起腰,没好笑地问他:“我还以为你骂的是我,却没想到骂的是小明,小明可真可怜。” 褚应气呼呼转过头去:“你……谁让你跟我说话了?打扰我做题。哼,到时候我题做不完就找你。” “……”钱晋一无奈地笑了。 由于被钱晋一听到了自己的嘀咕,褚应觉得很丢人,一天都没怎么回头找他说话,当然,在钱晋一眼里,褚应这是做题做入了迷的表现。 下了晚自习,褚应再次跟着钱晋一钻进了小巷。钱晋一在后面跟着都喊不住这人。 单元楼在巷子深处,光线并不强,越往里走就只能看清一个人的身型,要是想瞧见对方的脸,得凑近了看。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楼梯口,褚应突然有所动作,他趁钱晋一没有防备,直接将手伸进这人的上衣口袋,乘机握住他的手。 视频 “嘶……你干什么呢?”钱晋一被他吓一跳,作势就要把手抽出来。 “你别动啊。”褚应的语气有些哀求的意味,可他伸进口袋里的手却强势地撬开钱晋一虚握的拳头,跟他十指相扣,握得紧紧的。 钱晋一只挣扎了一下,然后马上拉着褚应侧身钻进了黑不溜秋的楼道,褚应刚想说些什么,却被他恶狠狠地顶到墙上:“你胆子不小啊,不知道每天这时候都会有人从这边经过吗?” “没人呐,”褚应眨巴着眼,委屈地看着他:“再说这黑灯瞎火的,就算有人也不知道咱两是谁在干嘛呀。” “……” 钱晋一警告性地瞪他一眼,往后退了一小步,褚应脸上挂着笑,伸手摸了下钱晋一的脸:“那我下次注意一点,行吗?” “没下次了。” “行,我保证没下次,嗯?”褚应轻声哄着眼前这人,晃晃牵着他的手,眼底满是宠爱。 钱晋一这才不做声了,他在黑暗里望着褚应的脸,视线静静地停留在他的脸颊,一时间,楼道里只能听见两人此起彼伏的呼吸声,他们都没有说话,就这么互相看着对方,好似永远看不够似的。 不知过了多久,钱晋一才轻声说:“时间不早了,你得回去了。” “再等一会儿么。”褚应有些不满意,白天在教室跟几道题干了一天,就盼着放学后两人能单独处一会儿,跟这人说些体己话,可这么点时间哪里够啊。 “……我再不进去我爸会出来找我。”钱晋一忍不住提醒道。 褚应这才不情愿地松开手,但他又马上攥住了这人的衣领,狠狠一拉,让钱晋一低下头。褚应舔了舔嘴唇,狠狠亲了上去:“这算补偿。” 这一吻足足持续了两分钟,褚应又是舔又是咬,等他放开钱晋一的时候,这人的嘴巴已经明显红肿了起来。 褚应这下高兴了,他抬手轻拍钱晋一的胸膛,朝他努嘴:“你可以回去啦。” “……” 钱晋一终于获得了自由,他往自家大门的方向走了没两步,又转头望过来,压低声音对褚应说:“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 褚应点头,冲他摆了摆手,然后背起书包走出了巷子。 ** 一连好几天褚应都是这么过的,白天在期待中刷题,夜里趁着短短十分钟的时间跟钱晋一在黑暗中待一会儿。 人的欲望是会不断扩大的,褚应觉得的确是这样。 以前他觉得能跟钱晋一待在一起就已经很满足很幸福了,但他现在不仅成为了钱晋一的男朋友,平日里还可以尽情地对他亲亲摸摸抱抱。可褚应他又开始打起了小算盘,他想……跟钱晋一再进一步。 于是,这天夜里,褚应洗完澡之后直奔书房,打开电脑往里输了几个字,然后点击搜索键,几乎是瞬间,网页弹出了几十万条搜索结果,屏幕上大胆新鲜的文字和让人血脉喷张的图片让褚应两眼儿都瞪直了。 靠啊,竟然还能这样?! 褚应惊讶地张着嘴,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这一夜褚应没睡好,不知道是因为睡前看了某些东西的原因还是咋的,这一夜他反复从梦里醒来,又头脑昏沉地睡过去。每一次闭眼,脑子里就会浮现出有关钱晋一的画面,那些画面对他刺.激性太大,褚应不敢看。 等次日的闹铃准时响起的时候,褚应烦躁地掀开被子,精神上的大起大落让他心神有些疲惫。 钱晋一看见他的第一句话就是:“褚应,你昨晚做贼去了啊?” “……”褚应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可不是么,做了一个偷心盗贼。” “……” 昨夜太兴奋的后果是很惨痛的,褚应在课上强撑着头看书,结果没看一会儿困意就上来了,好几次身体猛然倾斜,险些摔下桌子。 钱晋一在后面看着他,觉得于心不忍。 整个上午的课余时间,褚应都趴在桌上睡觉,钱晋一也没去打扰他,因为他简单地统计了下,褚应平均每节课都要打十七个哈欠。 睡过了午休,褚应终于精神了些,他下课跑超市买了瓶红牛,咕噜咕噜地全灌了下去。 “终于醒了?”钱晋一边问边用笔头瞧着桌面,发出细微的“哒哒”声。 褚应回头,看着钱晋一脸颊的视线不自觉地往下滑了点,像是想起了什么,他咽了口吐沫。 钱晋一的目光仍然停留在书本上,压根没发现褚应的异常:“说话?” “……嗯。”褚应甩了甩头,想把那些不健康的思想全都赶出脑海:“昨晚没怎么睡好。” 钱晋一疑惑地抬眸:“昨晚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褚应下意识反驳,他总不能跟人说他昨晚看了黄.片吧,“可能是家里的空调坏了,一会儿热一会儿冷的。” “那你得注意点啊,别跟上次一样。” “知道了,”褚应轻声说:“男朋友。” 上午算是被褚应给荒废了,于是到下午上课的时候,他很自觉地打开课本,认真学习。 现在的他已经开始习惯每天坐在教室里,跟着其他人一起学习做题,这得多亏钱晋一对他长时间的监督。 这天下了晚自习后,褚应照常跟着钱晋一钻进了楼道,后者已经对这一行为见怪不怪了。 但令钱晋一没有料到的是,褚应今晚并没有对他动手动脚,只是临走前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美其名曰“拜拜吻”。 这让他很诧异,褚应今晚的表现就像一个经常调戏良家妇女的小少爷突然转了性,改吃素了。 可实际上,褚应不仅没有转性,反而“流氓”地更彻底。他之所以不跟钱晋一亲亲,是因为昨晚上那些东西已经对他幼小的心灵产生不可磨灭的影响,他觉得自己需要一点时间去消化平复一下,不然在钱晋一面前没控制好起了反应就尴尬了。 夜里,褚应躺在床上,不停地翻来覆去。黑夜让人的欲望空前高涨,钱晋一的身影不断出现在褚应的脑海,先是他轮廓清晰、相貌俊朗的脸,再是他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手,最后……是他肌理分明的赤.裸胸膛。 当钱晋一的脸跟视频里躯干强健、动作凶猛的身影贴合在一起时,褚应的忍耐终于到了顶点。他难挨地低吟一声,把手伸了下去,寂静的房间里响起他压抑的喘息。 ** 褚应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他竟然把钱晋一的脸代入那些视频里,这要是被钱晋一知道了,他的这张老脸也就不需要了。 “诶,这周六你还来我家吗?” 就在褚应正埋头跟一道英语阅读苦干时,钱晋一敲了下他的肩膀,褚应转身,望着钱晋一下意识开口:“你爸不在家吗?” “啧……”钱晋一皱眉看他一眼,脸上故意露出嫌弃的神色:“你这啥意思,我爸要在家你就不来了?” 褚应一转眼珠子,张嘴就来:“哪儿能啊,你好不容易开口一次,我爬也要爬到你家去啊。” “……” 这个周六,褚应特意跑学校门口的奶茶店点了三杯果茶,拎到钱晋一的家。 钱程上午去了一趟菜市场,买了些新鲜菜,钱晋一两人进门的时候,钱程正在锅边掂勺。褚应一见到他就凑上去了:“叔,我又来了。” “来了好啊小褚,你不管来多少次叔都欢迎你!”钱程偏过头,对他笑着说。 褚应嘿嘿两下便提着果茶进门了,“叔,今天是你炒菜啊。” “可不是,晋一那孩子平时总不让我下厨,今天好不容易有次机会。” 趁钱程没看见,褚应故意撞了下钱晋一的肩膀,用气音说:“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啊,上次我说想吃你爸做的菜,今天让我实现愿望了?” “一边儿去,”钱晋一笑骂:“有你什么事啊,我自己想吃我爸做的菜不行啊。” “行行行。” 褚应偷笑,他知道钱晋一这人面冷心热,嘴上虽然总是骂他,可心里总归还是疼他的。 钱程那手艺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比的,要不说是星级大厨呢,就算给他最常见的食材和佐料,他也能做出远超常人的水平。 三人以果茶代酒,吃了一顿好饭。 吃完了饭,钱晋一又开始做收拾桌子的活儿,褚应一点都没犹豫,站起身就想帮忙。 钱晋一皱着眉给他个眼神:你别跟着掺和,我爸还在旁边呢。 褚应不服气地挑眉:怎么着,还把我当客人呐。 钱晋一看了他半晌,最后无奈地往后退了一步,他跟钱程说:“爸,你去睡一会儿吧,这里我来收拾就行。” 钱程的身体其实并不怎么好,像是当年车祸留下的后遗症,稍微劳累一点就容易疲惫,闻言,他点点头:“那行,我就先进去了,小褚在我家多留一会儿啊,千万别急着走。” 褚应连忙答应:“好嘞叔,我不走。”钱晋一在这儿他还能走哪儿去啊? 等钱程关上房门,褚应立马几步蹭到钱晋一身后,跳起来整个人往他身上一扑,压得钱晋一只能伸手撑住厨台。 “喂,你是不是一点都没把你体重当回事儿啊?” 钱晋一使劲朝褚应的臀部来了一巴掌,褚应“诶呦”一声,报复性地把两条腿往钱晋一身上缠。 实践 “下来。”钱晋一轻喝,褚应这么大人往他身上一趴,那重量压得他连路都走不了。 “我不。” 褚应的态度极为嚣张,不仅没下来,反而将两条腿缠得更紧了,他伸手钳住钱晋一的下巴,让他侧过脸,然后对着嘴角狠狠嘬了一下,声音还不小。 钱晋一拧眉:“你小点声,我爸还没睡呢。” 褚应双手扶着他的肩,小声说:“知道啦。” “下去,我要洗碗。”钱晋一想把他给甩下去,可褚应就是不愿意松手。 “你洗你的啊,我又没不让你洗。” “你这样我怎么洗?”钱晋一翻了个白眼:“光是背着你就把我全身所有力气都耗完了。” “靠!” 褚应终于肯松手了,他从钱晋一身上滑下来,“你又在说我胖。” “你不胖?”钱晋一反问。 “哼!”褚应抬手戳了钱晋一一下,嘴巴不情愿地撅着:“你就说吧你。我告诉你我现在很上期。” 说完,他哼哧哼哧地跑到墙角,动作熟练地打开折叠床,也没往上铺被子,整个人直接往光秃秃的床板上一躺,背对着钱晋一生气闷气来。 “……” 钱晋一洗碗的手一顿:“你要是想睡,得去里屋把被褥抱出来铺上。” “我不睡!” 钱晋一用抹布擦了擦手,把没洗完的碗放在池子里,去内屋把床褥都搬了出来:“起来,让我把床铺了再睡。” 褚应闭着眼哼哼:“我就不。” 钱晋一见他这个死皮赖脸的样子,也没生气,他知道褚应的小脾气,这个时候哄哄就好了,于是他弯下腰,把被子放在一边,凑近褚应的耳畔,压低声音说:“我待会儿也想睡呢。” 这语气又懒又娇,激得褚应瞬间睁开了眼。 四目相对,钱晋一眼里有隐隐的笑意:“不让我睡吗?” 褚应的嘴角以肉眼可见的弧度向下弯,尽管他满脸都是不乐意的神色,可他还是坐了起来。 钱晋一迅速地将床褥铺好,然后走到褚应面前,揉了把褚应的头发,望着他说:“你先睡,我洗完碗就来。” 褚应没看他,一屁.股坐下去,床板发出咯吱的声响,吓得他立马放缓了动作,这可是钱晋一每天都要睡的床,他要是坐垮了,估计以后两人再想一起躺这床上可就难了。 褚应侧躺在床上,面对着墙壁,咬着唇数羊。 几分钟后,钱晋一洗完了碗,将抹布洗干净晾在一边,然后朝床的方向走去,看着褚应背对着他的背影,躬身坐在床的另一边。 一米二的床至少被褚应占了一半,钱晋一也只好侧着躺下去。 他刚一躺下去,还没来得及闭上眼睛,身后的褚应就翻了身,把胳膊和腿全甩在他身上,压得他动不了。 “干嘛呢。”钱晋一轻声问。 褚应没说话,挪动着身子贴近他,然后将额头抵在钱晋一的后脖颈处,感受着这人身体的温度。 这个姿势异常亲昵,钱晋一却任由着他去了,因为褚应的身体就像个发热的小火炉,让他整个后背都很温暖。 几分钟后,钱晋一顺利进入了梦乡,可他迷迷糊糊间觉得自己胸前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钱晋一强撑开眼睛,发现作怪的正是褚应的手,他下意识抬肘往后轻撞一下:“干嘛呢?我都睡了。” 褚应憨笑两下:“你睡你的,我摸我的。” “摸你个头啊,”钱晋一睁开惺忪的眼:“不睡就起开。”他刚睡着这人就把他弄醒,可烦人了。 “我才不起开。” 褚应的大手在钱晋一的腰腹处缓缓抚摸着,像是在摸什么珍宝一般,温热的掌心在上面反复流连。钱晋一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但强烈的睡意很快将他拉入了梦里。 褚应手上不断搞着小动作,直到听见身前传来平稳的呼吸声,他才伸头看了一眼,钱晋一侧躺着,半张脸都埋在深蓝色的枕头里,凌乱的发丝随意散开,脸部的线条比平时和缓了不少。 褚应顿了两秒,而后伸手向某处缓缓挪去。 几乎在褚应的手搭上去的瞬间,钱晋一反射性地合拢双腿,这下他是彻底地被惊醒了,只怔愣了一秒钟,他立马狠扣住褚应的手腕,压低声音说:“你干什么?!” “我我……我没做什么啊。”褚应开始装。 “把手拿开。”钱晋一觉得自己后脑勺的神经一跳一跳的,他怎么也想不到褚应会突然对他来这手。 “你不觉得这样很舒服吗?我可以帮——啊啊啊!!” 手腕上传来的剧痛打断了褚应的下文,钱晋一掐住他的腕骨,强迫他松了手。 “你……啊我手好痛。”褚应捂着手腕一脸痛苦,他没想到钱晋一会对他下狠手啊,褚应眼泪差点没被他逼出来:“我又没恶意,你干嘛对我使这么大劲啊?” 钱晋一本来还想呵斥两句,可褚应的声音听起来实在太委屈难受了,让他心生恻隐,他闭着眼逼自己冷静下来,随后转过身望着抱着手腕喊疼的褚应,低声问:“很疼?” “你说呢?!”褚应把手腕放在这人的眼皮子底下,控诉他的暴行:“你看,都红了!” 钱晋一的视线落在他的手腕上,白皙圆润的手腕处已经开始红肿,有些地方甚至还能看见指印,不用想,明天褚应的手腕铁定是一片青紫。 钱晋一脸上浮现出内疚的神情,他拧了拧眉:“对不起,我没想到你会……” “会怎样?”褚应噘嘴,不服气道:“……你是我男朋友,我难道不能那样对你吗?” 钱晋一被他噎了一下,说能也不是,不能也不是,而且褚应才是那个率先动手的人,怎么是他成了罪魁祸首了。 钱晋一垂下视线,组织了会儿语言:“也……也不是那个意思,你至少要给我个心理准备啊,这么突然一下,我当然会无措啊。” 褚应咬着唇,气鼓鼓地问:“那你现在有心理准备了吗?” “……”钱晋一头一次觉得褚应这么难缠,平时做题转得飞快的大脑此时却像卡壳了一样,半天没想好怎么说。 褚应见他没说话,索性翻过身,不想再看这人的脸。多尴尬啊,他上赶着凑上前,却被人以这么一种难堪的方式给拒绝了。 少爷觉得丢人了,心里有些不得劲。 过了好半晌,身后才传来钱晋一低沉的嗓音:“我爸没一会儿就该醒了,咱俩下次行吗?” 听了这句话,褚应的内心开始妥协,但他仍然面对墙壁没出声,跟自己生着闷气。 “行了,多大个人还为这事跟我生气呢?”钱晋一哄着他:“我就是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褚应故意开口问他:“你说的下次是什么时候?” “这……”钱晋一又是一顿,不知该接什么话:“等期末考试过去再说吧。” 褚应冷笑一声:“果然是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你这话说了跟没说没啥两样。” “……” 就在这时,内屋里传来窸窣的声音,钱程起身了,褚应想着现在时候已经不早了,索性一跟头翻了起来,坐在床边穿鞋。 钱晋一见他小情绪还在,叹了口气也跟着坐起身,此时房间里已经传来车轱辘在地板上滚动的声音,他却向褚应倾过身子,趁着房门没开,在他耳后悄悄亲了一下。 褚应转过头,抬手捂住耳朵:“完了,我这耳朵脏了,不能要了。” “去你的。”钱晋一笑骂,他起身跑桌边喝了杯水。 房门咔嚓一下被人打开,褚应瞬间扬起了笑容:“叔,你休息好了啊。” “嗯。”钱程笑着答应他,刚想去卫生间却又忽然想起了什么:“你俩中午没睡啊?我在房里听着你俩一直在说话。” 两人的身躯具是一僵,褚应下意识瞄了钱晋一一眼,脑子转得飞快:“本来想休息来着,可是后来聊开心了,就没来得及睡。叔,是不是吵到您了?” “那倒不至于,我也没听清你们聊什么,不过我倒是很佩服你们这些年轻人精力充沛啊,每天就睡几个小时还能这么精神。” “……叔您说的是。”褚应这才松了口气。 简单地收拾了下床铺,褚应就跟钱晋一一起开始学习了。两人脸对着脸,趴在桌上写题。 褚应的耐力其实并不怎么强,有时候在一个题上耗久了,他也会突然变得很烦躁,很想撂笔走人,但每次一有这种念头,他总会情不自禁地想起钱晋一。 钱晋一是他这辈子见过最好最优秀的人,没有之一。这人每天这么忙碌,却还愿意每天在他身上耗费时间。褚应有时候在心底感慨,他上辈子是积了多少福才能在这一世遇见钱晋一。 所以,他也格外地珍重这人。他愿意整天面对枯燥无味的习题,以此来换取钱晋一偶尔对他展开的笑颜。 褚应一手杵着下巴,另只手转着笔,低头思索着题目,经过这些日子的专门训练,他已经能做出不少题目,虽然那些题在钱晋一眼里就只是些再简单不过的基础。 情敌 “老钱,你说这次期末考我能往前进多少名?”褚应问,他觉得最近自己还是挺认真的。 “?”钱晋一抬头看他一眼,语气怪异:“顶多一两名吧。” 褚应不相信:“我这些日子这么都这么努力了,怎么可能还是倒数几位。” 钱晋一听他这么问,索性放下了笔,认真问他:“你记得你上次考多少分了吗?” “期中考啊?”褚应仔细回忆了下:“没到四百。” “我这么跟你说吧,如果你期末能考到四百五,才有可能脱离班级倒五。” 褚应挺直了腰,眼睛里闪烁着不可置信的光芒:“不会吧。” 钱晋一看他挺纠结,忍不住跟他分析道:“我们班很多人的成绩都集中在480至530这个分数段里面。就拿上次期中考来说,考530的那人在班上的占位是17名,考480的在班上占倒数第七。” 褚应叹了口气,两眼失神:“……我现在觉得学习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了。” 钱晋一也跟着他轻叹一声:“慢慢来吧。” “那你上次在班里占第二是考多少分来着?” 钱晋一回忆了下:“没到六百,五百九十几的样子。” “呃……”褚应倒吸口气,他拿笔在纸上唰唰地写出一句话:我男朋友真牛批! 他把纸放在钱晋一面前,钱晋一的视线从纸上一划而过,眼里有几丝笑意。随后,他也拿笔写了一句话。 褚应伸长脖子等他写完,拿来一看:什么时候我男朋友也这么厉害就好了。 褚应先是一怔,而后不自然地偏过头,一边瞪着老旧的窗户,一边捂住自己上扬的嘴角,他写道:“放心,你男朋友一定会变得厉害。” 看到这句话,钱晋一表情柔和不少,他望着褚应,轻声说:“抓紧时间吧。” *** 离期末考试还是一周的时候,褚应跟着钱晋一进入了最后冲刺状态。除了学习时间变长了些,褚应还没觉得有什么大变化,反正钱晋一喊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但是钱晋一却忙得昏天黑地,除了每日在褚应身上耗费的个把小时,他还加大了习题训练量,每科的错题集、高考冲刺题、各种课外辅导,凡是有习题的书,都会被他瞄上两眼。 这么一来,两人之间的亲密相处也少了,褚应眼见钱晋一每天都过得忙碌又辛苦,一天比一天消瘦,心里那个心疼啊。 每晚下自习后,褚应也不闹钱晋一了,把他送到家门口就让他进去,想要多给他留出一些睡觉时间。 这天晚上,褚应照常送钱晋一回家,一钻进灯光昏暗的小巷,他就凑到钱晋一身边,想跟这人亲热亲热。 钱晋一老实地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任由他握住。 这是两人心照不宣的秘密。在无数个漆黑的夜晚,他们二人手牵着手,并肩走在这不足两百米的羊肠小道里。 头顶是洒下清辉的明月,脚下是坑洼不平的泥路,耳边是深夜寒风的呢喃,眼前是深爱之人的面孔。 他们望着彼此,嘴角微扬。 就在两人快走到楼道口时,一个女声突然响起,惊得两人瞬间分开了手。 “钱晋一!” 褚应看着眼前这女生,眼儿都瞪直了,他上次见这人的时候她还说是钱晋一的女朋友。 钱晋一也是突然被吓到了,他顿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楚瑜背着书包,从楼道里走出来:“我下午一考完试就来了。” “你怎么知道我家在哪儿?” “上次……我上次就知道了。”楚瑜说话的声音愈发低沉,眼神也有些飘忽。 “你跟踪我了。”钱晋一的语气极为肯定,然后他皱起眉头:“上次不是让你别来找我么?” 楚瑜咬咬唇,不服气地说:“你是我男朋友,我为什么不能来找你?” 此话一出,褚应的目光瞬间瞟向钱晋一,眼底暗含警告,小样儿,看你惹得桃花债,你前任都找上门了都!! 褚应往前面一站,挡住钱晋一的半个身子,脸上挤出微笑:“好巧啊,楚同学,又看见你了。” 楚瑜这时候才正眼瞧他,她的视线在两人身上转了圈:“……你住钱晋一家吗?” “啊?”褚应一怔,连忙摆手:“没有没有。” “那你这么晚跟着钱晋一干什么?” “我……”褚应莫名其妙,他才是钱晋一的正宫,凭啥被人这样逼问呐。 “你俩先别说了,”钱晋一语气严肃,他侧眸望着褚应,轻声说:“你先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褚应挑眉,冲他使眼色:咋的,想跟这姑娘独处啊? 钱晋一拧眉:说什么呢,我是那样的人么。 褚应鼻子发出轻哼,他朝楚瑜皮笑肉不笑地说:“楚同学,下次有机会再见。” 楚瑜点点头。 褚应临走前还特意用肩膀撞了钱晋一一下,说:“咱们明天见。” “……” 待褚应走后,钱晋一才沉下脸:“上次不是跟你说让你别再来了么。” 楚瑜抬眸看着他,眼里有泪光闪烁:“半年时间我就来找你两次,你不至于这么不耐烦吧?钱晋一,虽然是我楚瑜不要脸每次都赶着出现在你面前,但你也这样未免也太伤人心了?当初在学校所有人都以为我俩是一对,那个时候也没见你这么排斥我啊?” 钱晋一垂下眼帘,面无表情地听着楚瑜的控诉。 “你知道学校里有多少人追我吗?”楚瑜边哭边说,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但我总跟他们说我有男朋友,他人很好成绩也很优秀,我在等他来找我。可是你呢?你从来都没给我一个交代。” 钱晋一拧眉,想了好半天才开口回答:“对不起,我真的对你没——” “我不听!”楚瑜捂住自己的耳朵:“钱晋一,你别给我找理由,我告诉你,只要你身边一天没有人,我楚瑜就永远不会放弃,你等着吧,陪在你身边的人一定会是我。” “……”钱晋一看着楚瑜的眼睛,神色镇定:“你可以放弃了。” 露底 楚瑜原本还没反应过来,以为这句话跟以前拒绝她的没什么两样,可当她的视线与钱晋一波澜不惊的眼神发生对视时,楚瑜才猛地察觉出什么。 “……你这什么意思?”楚瑜往前逼近了一步:“难道你身边有人了?” 钱晋一以俯视的角度看着她,没有出声,可这姿态在楚瑜眼里就是变相的默认。 楚瑜说话的声音都开始颤抖:“她是谁啊……我见过吗,你俩在一起多久了?” 钱晋一这次老实回答:“快有一个月了。” 楚瑜死死咬着唇,双眼瞪着钱晋一:“凭什么?我喜欢你这么久,你凭什么去跟别人在一起?” 钱晋一微皱眉,似乎不知道这个问题怎么回答才好,他张了张嘴:“……凭我也喜欢他啊。” 这是楚瑜第一次亲耳听见钱晋一说“喜欢”二字,她震惊极了,她喜欢钱晋一整整三年,压根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钱晋一会当着她的面承认喜欢上了别人。 楚瑜伸手抹了把眼泪,强忍着抽泣声:“我能问问她是谁吗?” 钱晋一看着她,眼底晦暗不明。 “你不用瞒着我,我不会对她做什么,我只是想看看能被你亲口承认的人到底长什么样。”楚瑜苦笑着问:“比我好看吗?” 钱晋一竟然不知道如何回答她,“……你俩不能比。” “为什么?我比不了吗?” “……这个问题不重要。”钱晋一往旁边让了让:“时间不早了,你有地方过夜吗?” 楚瑜抬眸看他:“我要是说没有你会收留我吗?” 钱晋一挎着书包站在原地,没有说话。 楚瑜吸了吸鼻子:“算了,知道你这个男人狠心。我来的时候就已经找好落脚的地方了。” “离这儿远吗?” “就上次那个旅馆。” 钱晋一想了会儿,对她说:“你一个人不安全,我送你过去。我先进去跟我爸打个招呼。” 两分钟后,钱晋一拎着一个老式手电筒从家里走了出来。两人一前一后走在路上,四周轻悄悄的,两人的脚步声在夜里听得异常清晰。 这个时候,钱晋一的脑海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褚应的身影,想着明天又是不得安宁的一天。他甚至都能猜出来褚应在得知今晚发生的事情后的反应。 但他又不能放任楚瑜不管,这姑娘大半夜一个人走在路上,万一出了什么事,他后悔都来不及。 旅馆离学校不远,两人没走一会儿就到了。临走前,楚瑜叫住钱晋一:“钱晋一,我不会祝你和她幸福。” 钱晋一侧眸看她,淡淡地“嗯”了声。 “还有……万一你俩哪一天不能在一起了,你一定要告诉我。”楚瑜冲他扬了扬下巴,“到时我重新追你。” 这句话说得有些欠打。钱晋一无奈地瞪她一眼。 “行了,你走吧。”楚瑜拉开旅馆的门,侧身走了进去:“再见。” **** 钱晋一猜得没错,第二日一早,褚应就在教室里堵着他。 “你俩昨晚聊聊到几点,都聊了什么东西啊?” “你之前是不是真的跟那妹子谈过啊?” “你现在对她还有感情吗?” “……” 面对褚应一连串的灵魂发问,钱晋一头一次产生想退缩的念头,太可怕了,原来不只是女生,恋爱中的男生也不是好招惹的。 “你别问了,我跟她什么也没有。”钱晋一抬眸看他,眼神认真又深情:“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没有。” 他说这话的时候,褚应正双手撑在桌面上,脸上带着质问的神情。 “……那她以后还会来找你吗?”褚应小声问。 “不会。” “你咋这么确定?” 钱晋一挑眉,看着褚应的眼神中包含着一丝宠溺:“因为我跟她说了你啊。” “啥?”褚应后知后觉:“卧槽!你竟然就这么跟她交代了?你……你不怕她说出去啊?” “你想什么呢?我只是跟她说我身边有人了,没点名道姓地说你。” “……”褚应站在原地踌躇了会儿:“点名道姓也不是不行。” *** 最后一周很快过去,褚应为了让钱晋一少操点心,这几天他都乖巧极了,钱晋一让他做啥他就做啥,让他往东他绝不往西。 期末考试的那两天,褚应尤其认真。以往考试他都是半蒙半猜,随便糊弄完一张卷子就得了。但他这次却小心翼翼地看完每一道题。 钱晋一跟他交代过,考试途中遇见不会做的题很正常,千万不要因为一个题而影响整场考试的心情。重点是先搞清楚这题在考什么,再分析自己不会做的原因,等考完试后再抓紧时间复习。 对褚应而言,钱晋一说的话有时候就是圣旨。 第二天下午四点半,他们终于结束了这个学期的期末考试,转而迎来短暂的寒假时光。 众人心里都是抑制不住的高兴,褚应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转头跟钱晋一说:“终于可以歇口气了,我觉得这个学期是我过得最漫长的一个。” 钱晋一也收拾着东西:“为什么?因为我么?” “因为学习!”褚应笑着说:“因为那些万恶的习题!!” 钱晋一轻笑一声,过了会儿,他又听褚应问:“这寒假三十多天呢,我要是想你了能来你家找你么?” 钱晋一动作一顿,他抬头看着褚应,说出在心里盘旋很久的话:“我可能这几天就得回老家了。” 他话音还没落,褚应“唰”地一下转过身,惊讶地问:“你要在老家待多久啊?什么时候回来啊?你老家在哪儿啊?” 这一串问题让钱晋一花了几秒钟想了想,随后褚应听见他说:“明后两天就会回去,过来的话应该等过完年吧。” “啥??”褚应彻底惊愕了,这岂不就意味着两人得有二十几天见不了面了么,那他哪儿忍得了啊,“你老家在哪儿?我去找你。” “……大过年的你不陪着你妈啊?” “我妈她每年都是大年三十回来的,挺多在家待两天,”褚应撅着嘴装可怜,他凑到钱晋一面前,低声问:“你难道忍心把我一个人丢在家吗?我这么帅气,这么招人疼,你难道就不担心会有人把我拐跑么?” 放假 他话没说完,钱晋一就笑了,冬日的光洒在他的眼底,亮晶晶的。 “我要是说舍得怎么办?” 褚应表情一僵,而后假装很生气地说:“你不能舍得,你要是舍得了那你就没有男朋友了。” 他转身从桌上拿了纸和笔放在钱晋一桌面上,朝他一努嘴:“把你老家的地址写上去,我过几天就去找你。” 钱晋一只好拿起笔,他边写边问:“你要是想过来就提前吱一声,我去火车站接你。” “我咋吱声啊,给叔打电话啊?” “是啊。不然你以为呢?” 褚应嘟嘴,小声念叨着:“我要是哪天想你了,我就给叔打电话,我说哎呀我可惦记您儿子了,您什么时候愿意把儿子交给我啊?” “去你的,别贫。”钱晋一被他逗得直乐。 过了会儿,褚应收拾好了东西,他反坐在位置上,瞅着钱晋一说:“你晚上应该没什么事儿吧?” 钱晋一差不多也收拾好了东西,他站起身准备拉上棉服外套:“收拾回家的东西啊。” “回家的东西晚一点再收拾不行吗?”褚应噘嘴:“好不容易放寒假了,你就不能陪我去街上逛逛吗?” “你个大男人逛什么街。”钱晋一毫不犹豫拒绝了他。 “诶我的意思不是指逛街买衣服,而是……”褚应挠了挠脑袋:“想找个地方单独跟你处处。” 钱晋一恍然大悟,他点头:“你直接说约会不就行了么。” “……行吧,这么说也可以。”褚应昂首看他:“就说你答不答应吧。” “答应答应。”钱晋一觉得自己再不答应,褚应可能会跟自己没完。 十分钟后,褚应跟着钱晋一踏上了外出的旅程,由于计划突然,两人临时买了两张电影票,准备吃完饭就去看电影。 可是晚上吃什么却又成为两人之间的一个难题。 褚应想吃海鲜,钱晋一想吃肉,两个人高马大的少年蹲在路边商量了好一会儿,才一同决定去吃自助餐。 s市的自助餐不是很贵,几十上百价位的都有,褚应在手机上挑了一个评分最高的,领着钱晋一去了。 他们抵达餐厅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六点多了,餐厅里的人不少,两人在服务员的带领下找到一处座位,钱晋一刚准备坐下的时候,褚应却一把拦住了他。 褚应笑着问服务员:“你好,请问有靠角落的位置吗?” 服务员的目光惊讶地在两人身上流连,良好的职业素养让她很快反应过来:“那边靠着墙角有两个空位置,但桌子可能会小一些。” “没关系,就那儿吧。” 两人面对面落座后,钱晋一把手臂撑在餐桌上,往前倾了倾身子:“怎么选这么个偏僻的位置啊,待会儿拿菜多不方便。” 褚应当时的表情很严肃正经,他轻咳一声:“拿菜确实不怎么方便,但亲你方便就行。” “……”钱晋一有时候真想把褚应脑袋撬开,看看里面装的都是些什么不正经玩意。 两人这餐饭吃了整整一个多小时,褚应刚开始的时候还能正常点,可没过几分钟他就蹭到了钱晋一身边,把他往座位角落挤。 钱晋一右手拿着筷子,承受着来自褚应的“威压”,刚把几块牛肉塞进嘴里,他的左手就被这人给握住了。 “你干嘛呀。”钱晋一忍不住出声阻止:“你还吃不吃了?” 旁边的褚应连个余光都没给桌上摆着的菜,此时他的注意力全在钱晋一身上了,晕黄的灯光打在这人的头顶,把每根发丝都照得亮晶晶的。 钱晋一的侧颜也被这灯光映衬得十分出色。鼻梁高挺,眉睫浓密纤长,唇上沾了点油光,看起来异常吸引人。 看着眼前这幅美景,褚应觉得自己心跳都在加速,他咽了咽口水:“你喂我吃。” 钱晋一差点没把一口饮料喷他脸上:“你想得美。” “……” 褚应微笑,他知道钱晋一受不了他的软磨硬泡,于是他故意压低声音,凑近这人的耳边,撒着娇道:“老钱,你喂喂人家嘛。” 钱晋一咀嚼的动作一顿,随后脑袋跟着身体一起转了过来:“你喝多了啊?”他的视线停留在褚应面前的易拉罐上,才空了一瓶。 “讨厌,竟然说人家醉了。” 褚应故作一脸娇羞状,拿出自己的“小粉拳”锤了锤钱晋一的胸口,后者直接打了个激灵,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四目相对。褚应的眼睛眨了又眨,钱晋一终于败下阵来,他夹起一筷子肉就往褚应嘴里塞:“我喂我喂。这样总行了吧。” …… 当时的钱晋一以为这件事只是个开始,可后来他才发现自己实在是太单纯了。 两人从餐厅里出来的时候,褚应几乎整个人都黏在了钱晋一身上,好像这人就是他的指路标,总想往他身上靠去。 钱晋一忍无可忍:“褚胖子,你给我站直喽!” “……嗯??你刚叫人家什么?”褚应涨红着脸,眼里水气泱泱的,嘴里念叨着什么。 “你才喝了一瓶酒,还是啤的,怎么可能醉成这样?” “鹅鹅鹅,你说的对。我没醉没醉。”褚应笑得跟个呆子一样,走路还左扭右扭的。 钱晋一的额角划下三条黑线,他今天才知道这人的酒量竟然这么差。 “下次再喝酒看我不骂死你!” 钱晋一气喘吁吁地把褚应扶下出租车,然后送进了电梯。 也不知道褚应是不是故意的。电梯门一关上,他就立马蹭到钱晋一身边索吻,嘴里还小声嘀咕着:“亲亲,亲亲。” 还好电梯里没人,不然钱晋一就囧大了,他咬着牙,伸手使劲抵着褚应的额头,不让他靠近自己。 他知道电梯里一定会有监控。 把褚应这么一个“壮汉”运回家实在是件不小的工程,钱晋一从褚应书包里掏出钥匙,打开别墅门。 两人一进去,他就把褚应给扔到沙发上,转身去厨房找了两个空杯子,放在饮水机下接水。 褚应还闭着眼哼唧着什么,钱晋一走过去把他扶起:“张嘴,喝点水。” 醉生 褚应皱眉扭动着身体,一脸抗拒的表情:“不……不喝,没有味道……不好喝。” “废话,凉白开有个鬼的味道。” 钱晋一把杯子凑近褚应的嘴,逼着他喝了两口才罢休。他又去卫生间拿了条毛巾出来,胡乱地给褚应擦了下脸。 褚应横躺在沙发上,单手搭着额头,看着钱晋一弓腰为他擦脸。 客厅的吊灯发出微黄的光,将他的影子投射在褚应身上。 褚应望着他忍不住痴笑起来:“老钱,你咋对我这么好。” 钱晋一手里的动作一顿,下意识看向褚应的眸子,明亮的灯光映在这人的眼底,像是专门为他开了一扇窗。 酒精能将人的感官和情绪无限放大,于是褚应愈发肆无忌惮了起来:“老钱,你今晚别回去了呗。” 说完这句话,褚应看见钱晋一直起了腰,没啃声。褚应勾头想看清楚他的表情,但由于光线原因,他只能看见钱晋一紧抿的唇角。 于是他又不怕死地说:“……外面天都黑了,又没公交,你回不去的。” 钱晋一看着他,眼神晦涩,本来两人还计划着一起去看电影,谁知道褚应醉成这一副样子。 他抬头看了眼挂在墙上的时钟,才刚刚转过八点。钱晋一叹了口气,弯下腰拍拍褚应的脸,试图让他清醒一点:“喂,去床上睡,在这里你会感冒的。” 褚应看着他,嘴巴渐渐撅了起来:“……留下来陪我。” 钱晋一觉得喝醉酒的褚应比奥数题都麻烦,他拉住褚应的手,语气轻柔:“去床上睡好吗?” “陪我。” “去床上睡。” “……”褚应不说话了,只眨巴着眼看着眼前这人,像是怎样都看不够似的。 两人僵持了三分钟,最终还是钱晋一率先低头:“陪你陪你,你先去床上好不好。” 褚应这才满意地笑了起来,他一跟头翻身坐起,可强大的惯性让他身形一晃,要不是钱晋一及时伸手扶住了他,褚应八成会头朝下脚朝上栽到地板上。 “你真的要留下哦。”褚应躺床上迷迷糊糊地喊。 “嗯嗯。”钱晋一在卫生间放水,一边敷衍他一遍想着怎么回家。 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等他收拾好准备走时,房间里突然传来了褚应的说话声。 “喂……是叔叔吗?”褚应憨笑两下:“是我啊,我是褚应。” “嗨,没什么事,就是打电话特意告诉您一声,钱晋一他今晚就不回去啦……” 钱晋一呆愣了,他迅速缩回准备开门的手,几步冲到褚应的房间,意外地发现这货竟然坐在床上,手持电话讲得很起劲。 他赶忙将手机劫过来,一看屏幕,已经通话两分钟了,他难以置信地将手机拿到自己的耳边,里面刚好传出钱程的声音:“不回来可以啊……你俩好不容易放假了,好好玩玩啊,正好我今晚可以早点睡觉了。” “……” 钱晋一站在原地,整个人的表情凝固了三秒,他爸跟褚应两人就这么把他给安排好了? 褚应冲他抛了个媚眼,像是在等他的夸奖。 钱晋一在心里翻个白眼:“你到底醉没醉?”有哪个喝醉的人头脑这么清醒? “我?我没醉啊,”褚应笑嘻嘻:“我怎么可能会醉呢。” 钱晋一深吸口气,强忍着心里的无奈。 “快来,我给你留了个位置。”褚应拍着床的另一边,向他勾着手。 钱晋一懒得跟他扯,转身往外走:“你家房间这么多,我干嘛要跟你挤。”挤不挤还是次要的,他主要是怕褚应会对他做点什么,毕竟这人平时对他就够大胆的,这回喝醉成这个样子,还不知道会做出多少没有下限的事。 喝醉的褚应让钱晋一察觉到威胁,于是他特意选了个离卧室最远的客房。 刚躺床上的时候,钱晋一还能听见褚应在卧室喊他,“老钱”“钱宝贝”“甜心”什么的,有多肉麻就有多肉麻,钱晋一故意没理他。 几分钟过去,褚应的声音总算消失了。钱晋一长舒口气,闭眼翻了个身。 不知睡了多久,房门被人推开了,白炽灯啪地一下亮起。 钱晋一迷糊睁开眼,发现褚应正站在门口,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你怎么过来了?” 褚应身子微晃,几步走到床边,整个人往床上一趴,压得钱晋一瞬间清醒过来。 “干嘛呢?”钱晋一想把他推开:“不睡就滚蛋。” “我想抱着你睡。”褚应闭着眼哼哼,他像只超大的蜘蛛精,用手脚把钱晋一捆在自己的怀抱中。 这大半夜的,钱晋一也不知道这醉鬼哪儿来这么大力气。挣扎半刻无果,他只好一把掀开被子,冲褚应道:“进来睡,别着凉了。” 梦死 褚应连忙手脚并用地爬进被子,然后往钱晋一怀里一钻,胳膊用力环住这人的腰身。 两个人瞬间贴合在一起,怀里钻进一个大火炉,钱晋一只好无奈地将被子往下拉了点,让褚应的脸露在了外面。 褚应的头抵着他的锁骨,柔软的发丝也贴在他的颈部,有些痒,钱晋一往后仰了仰脖子,可睡梦中的褚应仿佛有感觉般,又往前蹭了蹭。 钱晋一觉得被窝里的温度似乎有点高。 耳边是褚应平稳的呼吸声,怀里是褚应温暖柔软的身体,钱晋一渐渐感觉到睡意,很快就闭上了眼。 睡了还没三分钟,褚应又开始哼哼了起来。钱晋一睁开惺忪的眸子,看向怀里的这人。 褚应仰着脸,眉头微皱,嘴里不住念叨着什么,钱晋一仔细一听,发现这人正喊着难受。 “你哪儿难受啊?”钱晋一摸摸他的头:“头晕还是想吐啊?” 褚应挠了挠脸,老实回答问题:“想吐。” 钱晋一翻身坐了起来,无奈地披上外套:“走,我带你去吐。” 三分钟后,褚应趴在马桶盖上,吐了个昏天地暗,钱晋一站在他身后,时不时伸手帮他拍拍后背。 “啊,吐完舒服多了。”褚应长舒口气,精神像是好了很多。 “我劝你以后还是别喝酒。”钱晋一冷漠地靠在墙边。 褚应的眼睛滴溜滴溜地转:“我一般又不会喝酒,还不是因为跟你一起出来我太高兴了。” “得了。”钱晋一转身走出卫生间:“你赶紧洗个澡吧,身上都熏出味儿来了。” 褚应揪起衣领仔细闻了闻,还真有一股味儿。他连忙冲了个澡,把自己从头到尾都弄得香喷喷的。 房间的门被轻轻拧开,褚应的头探了进来:“老钱,你睡了吗?” 钱晋一转过脸:“怎么?” 褚应抱着自己的枕头走进来:“我想跟你一起睡。” “……你自己没有床吗?!”钱晋一咬牙。 “可是我想跟你睡啊。”褚应的语气带了些恳求。 两人对视三秒,钱晋一猛地拿被子盖住头,不想再跟褚应进行交流了。 褚应呵呵笑了两下,只当钱晋一默认了。他屁颠屁颠地钻进被子,从后面抱住了钱晋一。感受着源源不断的热度从对方的身体传来,褚应满足地叹了一声。 他手指微动,挠了挠钱晋一紧实的腹部,见这人没反应,他又开始大着胆子把手往上挪。 温热的掌心缓缓在胸口抚弄,同时撩拨着两人的心。 褚应悄悄附在钱晋一的耳边,轻声说道:“你还记得上次答应我什么嘛?” “……”钱晋一不知如何回答。 “那你现在想弄吗?” “你不做声我就当你答应了?” 褚应亲着这人的后脖颈,大手逐渐往下。 窗外夜色正浓,弯月当空,屋内两个人紧紧抱在一起,他们喘息着,低吟着,一起滑向欲望的深渊。 * 次日清晨,钱晋一是在褚应怀里醒过来的,眼睛一睁便看到褚应的下巴,那里还有一道浅浅的疤痕,是他上次来褚应家烧烤时不小心用牙磕上去的。 没想到过了这么久,这疤痕还没有淡去。 钱晋一看着褚应傻傻的睡颜,眼底多了几丝笑意,想起昨晚的事,他忍不住使劲掐褚应的脸蛋,迫使他醒过来。 褚应迷糊睁开眼:“唔,怎么了?” “都快九点了,你还不醒。” 褚应皱着张脸,嘟囔道:“放假了起这么早干嘛?” “你忘了我还要回去收拾东西?”钱晋一爬了起来,身上那件纯白衣衫皱巴巴的。 “对哦。”褚应朝他伸出手臂:“你拉我起来。” 钱晋一站在床边穿好裤子,回头给他个眼神:“你可以继续睡啊,我待会自己回去就行。” “我不,我要去你家。” “去我家干嘛?给我做苦力啊。” 褚应摸摸下巴:“也不是不行。” 经过昨儿一夜,两人的关系有了飞一般的发展,直接从拉手亲嘴的初级模式跨越到热恋阶段。 一同挤上公交车的时候,两人还躲在人群中,趁着人多眼杂,偷摸地触碰彼此的手。 钱晋一说的果然不假,当天晚上他便要踏上回家的火车。 褚应送两人去火车站,站在检票处门口眼巴巴地望着,亲眼看着钱晋一的身影淹没在如潮的人群中。 这人一走,褚应就坐不住了。他按着钱晋一给他写的地址,花了一上午时间,制定出一套完整的乘车路线。 他把出发时间定在了两天后。 暖阳 褚应老早就把行李给收拾好了,除了手机和钱包,只带了几件换洗衣服。 直到钱晋一走了,褚应才发现这两天有点难熬。以前打游戏看看电影就能消耗的时间,现在却不怎么管用了,有时候盯着跳动的游戏人物,他的脑海中就突然浮现出钱晋一打游戏的画面——尽管他从不打游戏。或者当他仰躺在沙发上看电影的时候,钱晋一第一次到他家时的情景又不由自主跃出脑海。 褚应伸手蹭了蹭脸,让自己清醒一点,他两眼瞪着琉璃天花板,突然翻下沙发,带着钱包匆匆出门了。 这次不管钱晋一说什么,他都要给这人买个手机。这个寒假二三十天,他一想到见不到这人的脸,听不见这人的声音,就觉得未来这假期过得没有意义。 出行的那天早上,褚应起了个大早,他拎着个行李包,乘车到了火车站。 他并没有给钱程他们打电话,因为他想给钱晋一一个惊喜。 八个小时后,褚应的身影终于出现在当地火车站的门口,人还没站稳,迎面一股干燥寒冷的大风刮来,褚应哆嗦着把身上的衣物紧了紧。 钱晋一的老家在西北,有着跟南方截然不同的气候,如果说南方的冬天是潮进骨头缝的的湿冷,那这里的冬天便是能把人皮肤吹裂的干冷。 褚应站在街边,伸手拦了辆出租:“师傅,去长途汽车站。” “好嘞。”司机师傅是一位中年男子,圆头大脸,看起来很健谈。 褚应坐上车还没两分钟,那人便开始跟他唠嗑了:“小兄弟,听这口音你不是北方人吧?” 褚应笑着答:“对,我南方城市的,过来找朋友。” “奥这样,你可以让你朋友带你在我们这个城市好好转转,体验体验我们当地的文化呀。” 一想到再过两个小时就能见到钱晋一了,褚应此时的心情也异常激动,他答应着:“好嘞。” …… 车子一路飞驰,二十分钟后,停在了长途汽车站。钱晋一的老家离市区挺远,貌似在哪个小镇上。 褚应按照钱晋一给他留下的纸条,乘上了一辆小班车。 可能是由于临近年关,车上的人还挺多,而且大部分都是上了年纪的叔叔阿姨爷爷奶奶,褚应一个面生的年轻小伙子夹在人群里,吸引了不少人目光。 车子还未开动,十几位乘客便叽叽喳喳了起来。褚应凝神一听,竟发现自己大致能够听懂他们交流时的方言。 褚应抱着包,坐在一个靠窗的位置上。不多时,便有人把话题引到他的身上。 “小伙子,你也准备去C镇吗?” 褚应回头,发现跟他说话的是个上了年纪的老爷爷,他微笑:“是。” “看你这模样,面生的很,不是咱们这旮旯的人吧。” 这话一出口,褚应明显地察觉到车厢里人们聊天的声音低了不少,他目光一扫,有不少人朝他的方向看过来。 他语气平淡:“我是过来找我朋友的。” “你朋友叫什么啊?” 褚应有点讨厌这种陌生人之间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聊天方式,但他还是回答了一句:“姓钱。” “钱呐……”那老爷子一愣,似是想到了什么,低声问他:“是哪个家里只有爷儿俩的钱家?” “……”褚应眨眼,他也不确定是不是啊。 见他不说话,老大爷又想了会儿:“没错,应该就是那一家,我们这镇子不大,只有一百多户人家,其中姓钱的就只有两户,除了我刚说的那户,另外一户姓钱的家里只有两个老儿,他们的女儿十多年前就嫁出去了,你总不可能找他们吧。” 褚应的瞳仁微微放大,他是真的没想到这老大爷头脑还挺灵活,一个排除法就把人给找到了。 褚应问:“那您知道他家具体地址在哪儿吗?” 钱晋一给他留纸条的时候,只精确到哪个县哪个镇,没写具体的住址。 那老大爷手一挥,冲他比了个直走的手势:“等你下车后啊,沿着那条进镇的路一直走下去,他家就在路的尽头。” 褚应道谢:“谢谢大爷。” 一个多小时的颠簸后,褚应终于下了车,眼前是一片开阔的空地,不远处坐落着成排的小二层楼,他抬头望了望天色,此时已经不早了,天边开始呈现出鸭蛋青的颜色。 顺着那条大道往下走,差不多七八分钟后,褚应终于走到了路的尽头——那是一片面积不大的池塘,他垫着脚往里瞄了几眼,发现里面还有鱼。 褚应站在原地转了一圈,才发现在池塘的侧边坐落着一栋二层楼的小房子,房门前还有一个小院,此时院门大敞,隐约有狗吠声传来。 直觉告诉他,那里就是钱晋一的家。 褚应逐渐靠近那栋房子,十几米的距离让他的心跳微微加速。 院门口有两扇铁门,不高,大约只能到褚应的胸口。他就站在铁门前,伸着头往里面看。 这个院子的面积甚至比房子的占地面积都大,靠近左边的围墙下是几处菜地,右边有一口水井,从房子门口延伸出一条由青石板铺成的路,路边停着一辆旧自行车。 大门的门柱边上,还拴着一条大黑狗。 ——那条黑狗面露凶相,正冲着他龇牙,摆出一副进攻的姿态。 褚应的笑猛地凝结在脸上,他下意识往后退了一小步,然后已经晚了。 下一秒,那只毛发鲜亮的大黑狗冲他狂吠起来,声音巨大,百米之外都能听见。 “我的个乖乖。”褚应又往后退了一步。 几秒后,屋内有脚步声传来,紧接着,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边,朝那条大黑狗轻喝一声:“大黑,别叫唤了!” 褚应看着眼前让他倍感熟悉的音容相貌,眼底洇出红丝。 他冲那人大吼:“老钱!” 门边的身影动作一滞,猛然回头,不可置信地看着院外的那人。 “老钱,我啊!”褚应朝他招手。 钱晋一迅速回过神,他忙走下青石板路,给褚应打开门。 褚应上前就给了他一个熊抱,轻声在他耳边说:“你想死我了。” 钱晋一被他扑上来的惯性带着往后退了几步:“你怎么来了?” “因为想你啊。”顾忌到钱爸可能在家,褚应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小。 “……怎么不打电话让我去接你?” 钱晋一单手揽着褚应的腰,安抚似的拍了拍。 “嘿嘿,想给你个惊喜啊。”褚应终于放开了他,目光紧粘着身前这人的脸庞。 钱晋一伸手接过他的行李,朝他翻了个小白眼:“有惊没喜。” “切,”褚应伸手蹭了下钱晋一的脸:“你都笑了还说没喜呢?” 进门的时候,褚应特意围着钱晋一绕了半圈,避开那只大黑狗。 钱晋一笑着问:“怕狗啊。” “才不怕。”褚应嘴硬。 钱晋一装作不经意地把他往狗那边推了下:“那你去摸摸他,跟他培养培养感情。” “……我不。”褚应撇嘴,“我跟你培养感情就够了。” 钱晋一笑着把他领进门。 进门便是大厅,大厅左侧放着一张长椅,中间是一个大大的四方桌子。客厅两侧各有一个小门。 “叔不在吗?”褚应跟在钱晋一身后探头。 “他去我小姑家了,半个小时后应该能回。”钱晋一把他的行李放进房间,褚应也跟了进去,问他:“这是你房间啊?” “嗯。” 得到回应后,褚应连外套都没脱,整个人往床上一趴,感叹道:“坐了一天的车,可累死我了。” 钱晋一在他身边躺下,看着他说:“你今天都没怎么吃好吧” “何止啊,”褚应侧过脸,眼底一片委屈之色:“早上吃了碗拉面,中午在火车上吃的泡面,晚上我还没吃呢。一路赶着来你家,都没心思吃饭了。” “这么辛苦啊。”钱晋一伸手扯了下褚应的耳朵,“那我去给你做。” 听到有吃的,褚应眼睛一亮:“你家有啥吃的啊?” “面。” “?!”褚应拧着眉:“我能不选它么,我都快吃吐了。” “那只有晚上我跟我爸吃的剩饭了,你如果不介意,我可以给你弄一碗蛋炒饭。” “可以可以,就它了。”褚应忙不迭地点头。 钱晋一的嘴角勾起细微的弧度,起身一头扎进了厨房。 褚应一个人在房间带着没劲,索性也钻进了厨房,进去一看才发现别有洞天,钱晋一家的厨房有老式烧柴火的灶台,也有新修的煤气灶。 钱晋一正站在厨台边打火,手边放着一大碗白米饭和两个鸡蛋。 褚应抱着双臂半靠在门边,看着这人手法娴熟地弄好蛋花和葱,心里很动容,从他十岁以后,他就很少吃到这种带有家的味道的饭菜了。 他记得他妈跟那男人离婚没多久,姥姥姥爷就相继去世了,他妈又整天忙生意,给他做饭的不是保姆就是厨师,天知道他内心有多渴望家里能有个亲人为他做饭,管着他的一日三餐。 现在褚应觉得,钱晋一就是他内心极度渴望的那种人。 钱晋一把凉下来的白米饭倒入锅中,加点盐迅速翻炒,最后再撒上葱花,不多时,一碗香喷喷的蛋炒饭便出锅了。 “拿去吃吧。”钱晋一递给他一双筷子。 老家 “你看着我吃啊?”褚应端着碗跟着他从厨房出来。 “不然?”钱晋一指了指桌子,示意他坐着吃:“我跟我爸吃完饭还没半个小时呢,刚把碗洗完,你就来了。” 褚应趴在桌上大口扒饭,有点狼吞虎咽的意思。 钱晋一给他拿了个瓷杯,到了半杯热水放在他面前:“慢点吃,别噎着。” 褚应仍然鼓着脸蛋使劲嚼,他觉得钱晋一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炒出来的饭粒粒分明,上面裹挟着金黄的蛋花,配着新鲜的小葱,每一口都好吃的不得了。 直到大半碗蛋炒饭下肚,褚应才觉得那阵饿劲儿过了,吃饭的速度逐渐缓了下来。 钱晋一在他旁边看着他吃,眼底闪过一丝心疼,他微拧着眉:“你也不提前给我打个电话,好歹我也能带你去吃点什么。” 褚应望着他,唇边荡漾着笑容。钱晋一这人总是面冷心热的,嘴上说不了什么甜言蜜语,可实际行动却从来没落下。 褚应觉得自己被这人吃得死死的,再也无法放开他的手了。 吃完了饭,褚应自觉拿着空碗钻进厨房,打开水龙头准备洗碗。水柱哗啦啦地往下流,硬是把他冻了个激灵。 他抽着气缩回手,实在没想到这水温度这么低。钱晋一听见动静连忙赶来,看见褚应撸起袖子站在水池边的样子,他神色一愣,而后笑了下:“我来吧,你这少爷会洗什么碗?” 褚应听这话,脸色有点不高兴了:“洗碗这点小事小爷我还不会做?” “这水凉,你受不了,还是放着吧。” 钱晋一走过来,将他从水池边挤开,双手没入水中,拿着抹布迅速洗了起来。 褚应看着这人平静如常的表情,鼻子一酸差点落下泪来,这么冰凉的水,钱晋一眼都不眨就可以把手伸进去,这是洗了多少次碗才练就的“本领”? 难怪入冬以来,钱晋一的手总是冷冰冰的,他以前还嘲笑过这人,说他怎么跟姑娘一样手脚容易发冷,原来还是因为这些。 褚应站在厨房中央,目光紧盯这人的背影,仿佛要将眼前这一幕刻画在心底。 就在这时,门外的铁门发出哐当的声响。钱晋一侧眸:“我爸回了。” 闻言,褚应连忙跑到客厅,冲着刚进院子的钱程打了个招呼:“叔叔!您回来啦!” 钱程一愣,在原地足足停了三秒,似乎在确定这人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小褚?你怎么过来了?” “嘿嘿叔,我今儿乘车过来的,这不放假么,我家人又都不在家,所以我就想过来串串门,叔可别赶我走呀……”褚应边说边把钱程的轮椅给推进屋。 “说的什么话,来者就是客,这个道理我哪儿能不明白?”钱程看着他:“这一路,坐车的时间长了吧。” “还行,就当出门踏青了,叔,不是我说啊,您家这附近的环境可真好,夜里真清净。” 钱程笑了笑:“乡下的房子也就这点好了。” “……” *** 农村夜里熄灯的早,八点多的样子,褚应就看不见别家各户亮起的灯火了。在他坚持不懈的努力下,他终于获得了跟钱晋一同床共枕的机会。 他洗完澡后,抱着钱晋一给他从柜子里翻出新的枕头,三两下爬上了床,他侧躺在床上,一手撑着头,摆出一副“贵妃醉酒”的动作,冲钱晋一道:“来啊,快上来啊。” “……”钱晋一想捡起地上的脱鞋,砸在这人的脸上。 “老钱,快来嘛,人家可想你了。”褚应撅着唇,边说边给这人抛媚眼。 钱晋一顶着一头黑线爬上了床,还没躺稳,褚应就凑了上来,把胳膊和腿往他身上一扔,闭上了眼。 “诶诶诶,压死了。”钱晋一忍不住伸手把褚应的头往外推了推。 褚应偷笑着,把头蹭近钱晋一的颈部,对着光滑紧致的皮肤又亲又咬。 钱晋一倒吸口气:“你别在脖子上弄,小心别人看出来。” “大冬天的,谁还扒着你的衣领往里看呐,嘶……你别动,让我好好亲亲你,几天不见可想死我了。” 褚应就像一只大熊,以其压迫性十足的体型逼得钱晋一动弹不得,几次挣扎无果,钱晋一终于认了,他躺在床上,摊着四肢,任由褚应在他身上闹着。 过了会儿,褚应终于停了下来,他抬起头,望着钱晋一眨巴着眼:“诶,我能在你家住几天啊?” “……” 钱晋一还是第一次被人问到这种问题,他极为认真地想了想:“最多三天。” “才三天?”褚应瞪着眼,惩罚性地嘬了下这人的嘴。 “你在这儿待久了我爸他会起疑心的,你想想,有谁大过年的不回自己家啊?” 说完这句话,趁着褚应还没想好下一句说什么,钱晋一又补充道:“就算是搞对象的关系也不行啊。” 话音一落,褚应倏地翻身压在钱晋一身上,两手撑在这人肩膀往上一点的位置,就着晕黄的灯光认真俯视着他。 钱晋一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没动。 褚应深情地注视着身下这人,温柔的目光扫量钱晋一脸上的每一个细节,从这人深邃锋利的眼眸,看到线条利落分明的嘴唇,最后,他缓缓低头,眷恋地亲吻上去。 耳边传来遥远的狗吠,屋子周围寂静一片,房间里传来细微的喘息声,褚应睁着眼,看着身下这人熟悉的眉眼,呼吸愈发急促起来。 褚应的吻逐渐落到这人的鼻梁,额头,脸颊,最后落到他纤长的脖颈上。钱晋一仰面躺着,双手抱着褚应毛茸茸的头,任由他在自己身上肆意点火。 片刻后,褚应抬起头,双眼通红地望着他,声音嘶哑地不成样子,钱晋一听见他问:“可以吗?” ** 床板发出的吱呀吱呀声终于停了下来,褚应钻出被子,大口呼吸着。 钱晋一朝褚应伸出手,拇指擦过他的唇,眼底一片水光,他轻声说:“你傻不傻?” 褚应红着脸,冲他傻笑。 “那我也……帮你弄出来?”钱晋一试探着问。 褚应摇了摇头,他知道钱晋一心里对这事还有些隔阂,有些接受不了,他其实很理解。再说了,他为钱晋一做这事是因为太喜欢这个人,也没想着要从他这里获得什么同等的回报。 “你憋着不难受啊。”钱晋一似是不理解褚应的回答。 褚应冲他一笑,倾身附在钱晋一的耳边,咬着这人的耳垂说:“留着,等下次玩场大的。” “……” 钱晋一很大方地赏了个白眼给他。 这个夜晚,两人头挨着头,互相扯些有的没的,直到最后褚应抵挡不住沉沉睡意,跟钱晋一相互依偎着睡了过去。 第二日清晨,天还蒙蒙亮的时候,窗外便传来成群的公鸡打鸣声。褚应闭着眼嘟囔了一声,把头钻进被子准备继续睡下去。 钱晋一揉揉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这一动,被窝里瞬间灌进一股冷空气,褚应睁开了迷茫的眼:“你就起啊?” “嗯,”钱晋一答应着,起身穿毛衣:“你先睡一会儿吧,待会吃饭了我喊你起来。” “怎么放假了都这么忙。”褚应嘟囔着。 “我都早起习惯了,你继续睡会儿,乖。”钱晋一俯下身,在被窝里捂一夜才变暖的大手摸了摸褚应的额头,低声说。 许是钱晋一这句话里的“乖”字魔力太大,褚应真的就这么闭着眼,一下睡过去了。 捕鱼 一个小时后,褚应被钱晋一叫醒,他顶着一头鸡窝似的乱发,坐在床上醒神,钱晋一觉得这时候的褚应有点可爱,于是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褚应歪着脖子,仍然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钱晋一笑道:“快起来吧少爷,太阳都晒屁.股了。” 褚应搓了把脸,让意识清醒了一些,他低声说:“晒就晒呗,小爷的屁.股又不是见不得人。” “真不要脸。”钱晋一笑骂,转身出门前又撂下一句:“快起啊,等你吃早饭呢。” 听到有饭吃,褚应马上就有劲了,他迅速爬到床边穿好鞋,披着外套直接从行李包里掏出自备的牙刷和毛巾,出门找钱晋一去了。 小镇上的白天要比夜里热闹许多,不少人家都把自家圈养的鸡鸭等家禽都放出来,走在路上还会被不少小动物追着赶。 褚应觉得还挺好玩,跟农家乐似的。 几人吃过早饭,褚应就想帮帮忙做点什么,可左看右看,跟着钱晋一后面到处转,他也没找到自己能做的事,劈柴烧水这些他不会,想临时学都被钱晋一给无情地嘲讽了:“你别跟着我后面晃荡了行么?我人都被你转晕了。” 褚应不高兴:“我就是想帮你做点家务么。” 钱晋一也不知道这少爷哪门子兴头上来了,非得找事儿做,他只好去厨房,找了个碗,装了点剩饭剩菜,转身递给了他。 褚应有些疑惑:“咱不是刚吃了么?” 钱晋一忍俊不禁:“让你去喂狗,没让你吃。” 一听到狗这个字,褚应的表情就不对了。他僵硬地勾了勾嘴角:“怎么喂啊?” “把这倒进狗碗里啊。” 对上钱晋一戏谑的眼眸,褚应只好硬着头皮上,他来到大门边,一步步朝那条名为“大黑”的狗靠近。 那狗本来坐在地上悠闲地摇着尾巴,突然看见褚应的身影后,它立马四只腿直立起来,冲着褚应张了张嘴,像是下一秒就会狂吠。 褚应一脚在前一脚在后,摆出最容易逃跑的姿势逐渐靠近它。 他把碗稍微向狗倾斜,让它看清楚里面装的是什么,而后见大黑一直没有动作,他缓缓低下身去,找准时机把碗一扣,倒完就跑。 很奇怪的,身后没有半点声音传来。褚应松了口气,他探着脖子去看,发现大黑正吃得津津有味,压根没看他。 原来也不凶么。 褚应舔舔嘴角,看着大黑把食物吃完他才转身回去汇报工作。 上午十点多的时候,钱晋一看褚应实在无聊极了,索性从前院墙边扒拉下几张网,往这人身上一扔。 褚应没看见,直接被网兜了个全身:“诶诶,干嘛呢?我蛇精呢?” “你神经还差不多。”钱晋一笑着白了他一眼:“把网拿着,带你去捞鱼。” 褚应的眼睛瞬间就亮了,他从来没有捕过鱼的经历,也正因为如此,他倍感新奇:“老钱,你还会捞鱼啊?怎么捞,可以捞多少?” 钱晋一摆了摆手,径直朝屋前的池塘走去,褚应忙不迭地把网从自个儿头上摘下来,拖着网也来到了池塘边。 钱晋一教他,让他把网先打开,而后用力往外一抛,两人牵着大网的两头,步履缓慢地绕着池塘拉网。 二十分钟后,褚应清楚地感受到手中的网传来拉拽的力道,他咧嘴笑了:“老钱,鱼进网啦!” 把网拉上来一看,褚应的眼都笑眯了,他还以为最多只能捕几条,谁知道会拉上来几十斤的量,钱晋一看着他的傻笑,心里划过一丝恶趣味,他说:“你赶紧挑一条大的抱回去,咱们中午吃。” 褚应愣:“不全都拖回去吗?” 钱晋一忍俊不禁:“全都拖回去吃得完吗?你要是明天还想吃就再过来捞一条呗。” “呵,老钱,没看出来啊,你还是个隐形的霸道总裁,家里竟然有个鱼塘。”褚应调侃着:“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包养我啊?” 这话说得越来越没皮没脸了。 钱晋一催促他:“快点,赶紧挑一条。” 于是,褚应蹲下身子,打开网,找出一条体格最大、最肥的胖头鱼,一手捧头一手抓尾,抬头对钱晋一说:“就它了。一看就很好吃。” “那你拿进厨房,我把网收了就回去。” “好嘞,” 褚应兴冲冲地站起身,转身就想往家跑,谁知他跨出去的一脚还没落地,一个圆滚滚的石头就突然出现在他脚底下,褚应脚脖子一歪,整个人失去平衡地往一边倒去:“诶诶——” 钱晋一一回头看见的便是这样的一幅画面——褚应身形不稳,猛地向前踉跄几步,以一种滑稽的姿势连人带鱼全扑进池塘里了。 他连忙跑过去,将大半个身子都泡在池塘里的褚应拉了起来,“你怎么下去了?还好池塘周围的水不深。” 这下,褚应从头到脚都湿了个干净,不仅湿,还脏兮兮的。 他哭着脸,望着自己空空的两手:“我的鱼跑了。” 钱晋一被他气笑了,这种时候竟然还想着鱼,他说:“你赶紧上去洗个澡换件衣服吧,这么冷的水小心着凉!” “我的鱼……”褚应还在痴痴不忘。 “我待会儿弄一条回去,你赶紧上去。”钱晋一推着他往外走。 褚应湿漉漉地爬上岸,恰逢一阵冷风吹过,激得他打了个寒颤,上下牙关在打架。他急忙跑回房间拉开行李包,愕然发现自己出门前只收拾了几件换洗的内衣,可现下他从内到外都湿了个透,去哪儿找外套啊。 于是他扒了自己的湿衣服,然后惨兮兮地窝在床上,等着钱晋一回来拯救他。 几分钟后,钱晋一推门进来了,两人尴尬地四目相对。 褚应说:“我冷。” “……”钱晋一问:“衣服没带够?” 褚应噘嘴,可怜兮兮地点头。 “那你就在床上躺着吧,这么冷的天,我去给你烧火。” *** 褚应在钱晋一家里住了四天才打算走,走之前他特意把钱晋一叫回房间,从行李包的底部抽出一款市面上最新的手机,当着这人的面给它上卡。 褚应说:“怕你太过想我,特意给你买了个手机。” 钱晋一皱眉:“你干什么啊?我不需要这东西。” “亏你是我男朋友呢,能不能为我考虑考虑啊?”褚应瞪他,“你要是不答应,我三天以后再来你们家,你信不信?” “……” “再说了,你怎么能不需要这东西呢?我一想到大过年的咱俩分隔两地,连个电话都不能打,我就觉得我这颗心呐,拔凉拔凉的。” 在回去的路上,褚应就开始往钱晋一的手机里发消息,什么“亲亲男朋友,有没有想我啊?”“木啊,老钱,人家又想你了。” 每一条短信都很肉麻,褚应甚至都能想到钱晋一看到那些短信时,脸上露出的嫌弃表情。 果不其然,在他连续发了好几条短信后,钱晋一回复他两个字:“闲的?” 褚应看着这条短信笑出了声,他的男朋友,永远都是这么一个口嫌体正直的人。 褚应一个人在家待了十几天,白天打打游戏看看电影,每晚定时给钱晋一煲电话粥,一打就是两三个小时,钱晋一对此表示极为不解:俩大男人之间哪儿有这么多话可说的?可后来他才发现,褚应给他打电话的目的并不在于说话,而是单纯的想听听他的声音。 农历冬月二十八,褚大梅同志终于回家了,两人去超市买了一大推年货,回到家就忙碌地布置起来,贴对联、剪窗花,褚应忙得不可开交。 大年三十的夜晚,整座城市都陷入过年的喜庆中,从五六点开始,外面的爆竹声就没停下来,吵得人耳根发麻。 母子俩吃完精心准备的晚餐,一起坐在阳台上看烟火,临近十二点,一朵朵五颜六色的烟花在漆黑的夜空中爆炸开来,一朵摞着一朵,好看极了。 褚大梅开了瓶红酒,褚应却没喝,他怕不小心说漏嘴,把钱晋一给抖出去了。 二十三点五十九分。 褚应拿着手机,接着上厕所的名义钻进了房间。他拨通了钱晋一的电话,几乎是铃响的瞬间,电话就被接通了。 褚应笑着说:“男朋友一直都在等我电话呀?” 钱晋一轻笑一声,嗓音听起来沉沉的:“你再不给我打电话,我都要睡着了。我爸九点过一点就睡了。” “那你就干等我两三个小时啊?”褚应站在落地窗边,看着夜空耀眼的烟火,问他:“直接给我打电话呗。” “你好不容易有机会跟你妈待一起,我还能这么没眼力价呢?” “看你说的,我妈重要你就不重要了?”褚应压低嗓子跟他贫。 墙上的时钟一分一秒地移动,十二点整。 整座城市忽然喧闹起来,各式各样、五花八门的烟花一齐涌向夜空,照亮脚底下的城市,在这幅至美的画卷里,褚应握着电话,轻声说:“新年好啊,男朋友。” “新年好。”钱晋一仿佛听见了这边的热闹,他笑道:“我觉得你晚上想睡个踏实觉很难了。” “每年三十都会这样,不过今夜有你陪我。” 突变 正如褚应所料,褚大梅在家只待了三天便继续“上工”了,走之前褚应还笑她:“老板又开始剥削底层劳动人民了。” 褚大梅一走,偌大的别墅又空荡了起来,褚应本来还想去找钱晋一,可这人却说要走亲戚,来了不方便。 褚应左思右想,最后还是没去,日子就在褚应的倒计时中,一天天过去。 时间转瞬即逝,市一中的学子们终于迎来了新的学期。 临开学还有几天,褚应就开始明里暗里催钱晋一上学,想趁开学前跟这人好好叙叙。钱晋一也没让他失望,硬是把他爸计划的日程给提前了两天。 为了避开人群,褚应带着钱晋一专门往市外跑,第二日清晨,两人叫了辆车,花了半小时就抵达某四A级风景区的山脚下。 清晨的山间笼罩着一层薄雾,一轮红日隐在山背后慢悠悠探出脸,金色的阳光洒满铺着松叶的台阶,此时爬山的人并不多。 耳边是空灵婉转的鸟鸣,鼻端是清新爽朗的空气。 褚应觉得身上有用不完的劲儿,他笑着转过头看着钱晋一,说:“我要跟你比试比试,看见上面那个亭子没?要是我先到那儿,你这个学期都得听我的。” 钱晋一斜睨着他:“说梦话呢?” 褚应轻哼一声,开始倒计时“三二——”,话音未落,他就猛地冲了出去。 “靠!你耍赖!”钱晋一立马反应过来,抬腿跟了上去。 两人边爬边笑,互相拉扯着彼此的衣角,累了就靠在一起,说些没皮没脸的情话。 褚应觉得自己仿佛生活在梦里,一切都美好的不像话。如果可以,他愿意永远沉溺其中。 可是,生活往往充满了戏剧性,他最擅长的就是在人放松警惕的时候给予当头一击。 那是高二下学期开学报到的前一晚,褚应正跟钱晋一煲着电话粥,手机屏幕上突然弹出了一条彩信。 褚应心生疑惑,他想不到有谁会给他发彩信,自他有手机以来,大部分的聊天通话都是通过电话或者微信联系的,以彩信这种方式跟他说话的还是头一次。 他皱着眉点开短信,而后脸色骤然一变,翻身从床上坐起。 这是…… 褚应不敢置信地划动着屏幕,看着彩信里一张张照片,一股寒意从脚底下升起。 照片的背景很多很杂乱,学校门口的小巷里,人来人往的大街上,甚至后面还有几张风景区的照片,褚应的手在颤抖,他不知道自己竟然一直都在被人跟踪。 然而,更让他目眦欲裂的是,那些照片里不止他一个人的身影,钱晋一也在其中。 这总共十八张照片里,他跟钱晋一神态亲昵,动作亲密,或嬉或闹,或牵手或拥吻,没有一张是正常的同框照。 在彩信的末尾,两行小字映入他的眼帘。 ——“我亲爱的哥哥,你说我把这些精彩的照片发到学校论坛上会怎样?” 气血一阵上涌,褚应咬着牙,差点没把手机给砸了。 他竟然看低了李旭那小子,完全没想到那戴着眼镜一副书呆子模样的人能有这样的手段。 褚应压抑着怒气,逼自己冷静下来。 这些照片一旦被泄露,钱晋一会受到怎样的歧视和排挤,他想都不敢想,学校那些领导为了息事宁人,一定会把钱晋一赶出校门。 ——李旭那王八羔子! 褚应迅速回复过去:“你想怎么样?” 没过两分钟,那边的消息便又发来:“满意我送给你的开学礼物吗?” 褚应咬碎了牙。 “对了,你还不知道吧,爸爸已经“不小心”看到这些照片了。你猜他下一步会干什么呢?” “啪嗒”一声,手机摔得四分五裂,褚应白着脸,脸颊阴沉。 一夜无眠。 次日,褚应难得地发动人脉关系,花了两节课时间找到李旭所在的班级。趁着上午大课间,褚应带着两人把李旭结结实实地给堵在了走廊。 李旭笑着推了下眼镜,似是完全不意外褚应会主动过来找他:“怎么,想找麻烦?” 褚应冷冷地看着他:“你的胆子比我想象中的要大。” “呵呵,”李旭脸上的笑意愈发浓烈了,“多谢夸奖,不过这也改变不了任何关于照片的事实。” 褚应用平生从未有过的厌恶目光盯着李旭,片刻,他缓缓勾起了嘴角,语气低沉:“你手段够狠,果然跟你那父亲如出一辙。说实话,我很佩服你为了目的能够不择手段。但我想问问你,做这些事值得么?换句话说,你有考虑到什么后果么?” “为什么不值得?”李旭反问,眼镜下的视线冰冷至极:“只要能把你踩下去,我有什么不值得?” 褚应皱眉,他不明白李旭为什么对他恶意这么深,但眼下也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临走前,他狠狠瞪了李旭一眼,眉骨耸动:“你要看我不顺眼,那就尽管冲着我来,但你要是动了钱晋一一根手指头,我会让你从今往后像条狗一样活在世上。” “当然了,如果你想求证我话的真实性,不妨再花些手段打听打听我这种空有钱的富二代通常是怎么教训人的,那会让你大开眼界。” 坦白 褚应觉得这件事很棘手,李斌找上门是早晚的事,但这人同意与否,对他根本要造不成丝毫影响。而且凭着对李斌的了解,褚应觉得他并不会把事情闹大,怕丢脸。 他所担心的是褚大梅和钱程的态度。说实在话,他跟钱晋一都没有想好如何向各自的长辈交代,有时候甚至会想把这件事给拖着,拖到两人都三四十岁,等家里人都有所察觉之后再摊牌。 但眼下的情形很明显容不得他们再三犹豫。与其被动地等待结果,不如主动坦白。 褚应想的很简单,既然他已经认定了钱晋一,那这道坎儿早晚都得过。 “喂,你想什么呢?刚开学就不学习啊?” 褚应的肩膀被人用书轻拍一下,他回头,正巧对上钱晋一温润的眼眸:“别忘了你上个期末才考了四百三十多分。” 褚应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不还没进入状态么。” 钱晋一望着他,眼底闪过一丝宠溺:“我可提前告诉你啊,这个学期你必须得加大任务量,不能跟上个学期一样那么轻松。” 褚应张着嘴,脸上的表情很惊讶:“上次学期哪儿轻松了?!” 钱晋一偏着头望着褚应,一脸不想多说的样子。 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霹雳吧啦地交着火,半晌后,褚应缓缓撅起了唇:“好么,你说轻松就轻松。” 钱晋一的目光变得柔和,他伸长手臂,摸了摸褚应的后背:“给你加加油。” “嘿呦,有点痒。”褚应不自觉地抖了下,他从小就怕痒,老话说,怕痒的人惧内,他觉得这句话真没错。 褚应全天都有些心不在焉,话也比平时少了,他是个脸上藏不住表情的人,钱晋一有时候一眼扫过去就能明白这人的心思。 可他今天还真没猜出来褚应心里藏着的事。 两人在食堂吃晚饭的时候,钱晋一状似无意地开口:“今天发生什么事了吗?” 褚应拿筷子的手一顿,他抬眸盯着面前这人,眼睫微颤:“……其实,我之前还想跟你保密来着,可后来一想,你对这事也有知情权。” 褚应紧抿唇角,脸上严肃认真的神色让钱晋一心里有些忐忑,认识这么久,他头次在褚应脸上看到这种表情。 “我跟你的事情,应该瞒不住了。” 钱晋一拧眉,脸上的表情也不太好看:“……怎么回事?” “都怪李旭那臭小子,他心怀鬼胎找人跟踪我,拍了十几张我俩的照片。”褚应咬着牙,恨不得找人把这人打一顿。 钱晋一瞳仁骤然紧缩,他几乎能猜到那些照片的内容:“他想威胁你?” “不知道,他并没有跟我提条件。”褚应放下手里的筷子,想到那人他就没有食欲。 “那他……” 褚应极浅地笑了下,语气讽刺:“他就是想报复我。他想把照片公布在学校论坛上,想以此推我下水。” “……” 褚应抬眸看着钱晋一,眼神愧疚又坚决,他缓缓开口,每个字都掷地有声:“我不怕我俩的关系被公之于众,也不怕会惹人非议,让我唯一担心的就是你。” 他在桌底下伸手,紧紧握住钱晋一的手掌,像是在安抚,又像是道歉。 食堂里人来人往,声音嘈杂,两人静静地注视着彼此,千言万语都融化在目光中。 忽而,钱晋一手腕一翻,以同样的力度捏紧褚应的手,他的眉眼逐渐舒缓开来,望着褚应,轻声道:“我也不怕。” 两人相视一笑,桌下交握的手紧贴在一起。 *** 夜里,褚应回到家,给新手机换上卡,抬手给他妈拨了个电话。 婉转的铃声在空旷的客厅里响了一边又一边,褚应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终于,在他锲而不舍地拨出第九次时,电话被接通了。 面对 一阵长久的沉默。 褚应试探着唤了一声:“……妈?”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压抑地抽噎。 褚应的心瞬间沉了底:“妈,你怎么了?妈你可别吓我啊。” “……我马上到家,”褚大梅颤着声儿说:“你给我开门。” 褚应眉头紧锁,拿着电话的手指带着几丝不易察觉到颤抖。 ——他妈什么都知道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门外终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褚应拉开门,褚大梅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褚应神色平静,开口低唤:“妈。” 褚大梅望着他,眼底透露着难以置信的神色,她伸手掐住褚应的手臂,语气仓促且焦急,像是急于求证:“儿子,你给妈说实话,你和那个男孩儿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褚应视线低垂,望着褚大梅妆发散乱的脸颊,心生恻隐,他张了张口,竟不忍心打破褚大梅眼里的希翼。 过了好一阵,褚应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妈,我跟他就是你想的那样。” 闻言,褚大梅的手臂猛地僵在了半空,那一刻仿佛时间被无限拉长,褚应亲眼瞧见他妈眼下的皮肤逐渐变红,随即一颗颗豆大的泪珠从脸颊两边滚落下来,她的唇颤抖着,但没发出一点声音。 褚应鼻子发酸,直接上前把褚大梅一把抱住。 “为……什么?”他妈在他耳边轻声问。 褚应狠狠闭上眼,认命般地叹息:“因为我喜欢他。” 褚大梅彻底没了话音,就连呜咽都闷在了喉咙里。 褚应把褚大梅抱进了客厅,递给她一杯开水,而后揽着她的肩坐在沙发上,他斟酌着,想说些什么。 褚大梅一直都是个开朗坚强的女性,当年她跟李斌离婚后,毅然带着年幼的褚应离开居住多年的家乡,在另外一个城市发展自己的事业。 一个带着孩子的独身女人,在社会上会遭遇多少歧视和困难不言而喻,可她就偏偏在这样的环境下,为自己劈出了一条道路。 可眼下的她身心疲惫,两眼通红,脸颊两边的发丝凌乱地披散下来,任谁也看不出她十个小时前还坐在会议室里跟别人谈笑风生。 “妈,我知道这会让你很难接受。”褚应逼着自己狠下心:“但你好好听我说完,行吗?” 褚大梅抹了把眼泪,偏过头看着他。 褚应握着他妈的手,一字一句说:“妈,是我先喜欢上他的。他是我从小到大见过的最优秀最努力的人。” “你也见过他,知道我没骗你对不对?” 褚大梅颤抖着唇,开口问他:“难道在我上次去你们学校之前,你们就……” 褚应摇摇头,轻轻笑了一下:“在那之前我就喜欢上他了,妈,你可能不会想到,那段日子我过得有多煎熬。” “我知道在很多人眼里我是与众不同的异类,但我觉得我没做错。”褚应低着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 “我只不过是喜欢上了一个跟我有着同样性别的人,有什么错呢?” “所以我想恳求您,让我俩在一起好吗?” 说完这一句,褚应没再开口了,他需要给他妈一点消化接受的时间,正如他说的那样,这个世界足够包容也足够狭隘,他们可以忍受国破家亡、生离死别的战争,却无法容纳和平年代里互相深爱的两个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偌大的客厅始终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褚大梅终于有了动作,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那些照片是怎么来的?” 褚应拧眉:“是李旭,他找人跟踪我。” 褚大梅的眉头狠狠皱了一下:“他一个年纪轻轻的学生,做事怎么这么不磊落?!” “妈,那个……李斌告诉你的时候有没有说些什么?” 褚大梅脸色不怎么好看:“他能说什么?还不是怪我没教好你,没当好一个称职的母亲。” “去他的!”褚应腻歪着抱住褚大梅:“你是我最好的妈咪。” “这么大个人了还喊妈咪,腻人。”褚大梅拍着褚应的肩膀:“现在想来,你过生日那天突然问我的那个问题还真不是空穴来风。” “……”褚应把下巴搁在他妈的肩上,声音低缓地说:“妈,其实我之前都想过,无论发生了什么,我都会跟他在一起。” 褚大梅的身体有些僵硬:“你想跟他在一起,那他呢?他是不是拿真心对你?你怎么知道他不是跟你闹着玩的?” “他不会。”褚应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他不是那样的人,如果真的对我没感觉,他不会在我身上浪费一点时间。” 他偏过头望着褚大梅:“妈,这事你还不知道,自从跟他在一起以来,他天天督促我学习,我要是哪天不学习,那他一天对我都没好脸色。可严厉了他。” 褚大梅的脸上浮现出几丝笑意:“那你还喜欢他?” 褚应微撅着嘴:“就是喜欢么。” 褚大梅良久地看着他,叹了口气:“我明天跟李斌再联系一下,让他看管好自己的儿子,省得那些照片流出去,对你们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 听完这句话,褚应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被他妈给感动化了。 他妈虽然没明说赞同他跟钱晋一的关系,可至少没坚决反对,甚至还帮他阻止李旭,这个结果在他眼里简直是最好不过了。 “妈,你真好。”褚应抱着他妈,把湿润的眼埋在她的颈窝。 褚大梅从外地赶回,路上又没吃东西,褚应还想说给他妈点个外卖,可还没等他打开手机,他妈就侧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褚应心疼地把他妈抱回房间,给她擦了下脸就让她先睡了。 当褚应洗完澡躺床上时,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 他摸着胸口,那里怀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他拿出手机,给钱晋一发了条短信:“革.命完成一半,同志仍需努力。” 看着短信,褚应咬着被子笑出了声,他已经迫不及待地相见钱晋一了。 他刚想把手机塞进枕头里,准备闭上眼睛睡觉,但手机屏幕突然亮起,让他精神一震。 ——“大半夜的,抽什么风呢。” 褚应惊讶地回复:“嗯?这么晚了你还没睡?” 那边的信息很快便传回来了:“被你吵醒了。” “啊那真是对不住了哈哈哈我真的是太高兴了……” “?” 褚应咬唇憋笑,拇指迅速地在屏幕上划动:“等明天去了学校我再告诉你啊。” 这次那边发来一连串的省略号。 次日上午,褚应挎着包从后门溜进教室,一眼就看到了端坐在位置上的钱晋一,他走过去拍拍这人的肩膀,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你知道吗?我昨天把咱俩的事都给我妈交代了。” 钱晋一停下手里的动作,抬头望着他,仔细打量他脸上的神色,随后,他勾起唇角,浅浅地笑了:“应该不是个坏结果。” “那当然,”褚应大笑两声:“小爷出马,一个顶俩。” “你妈怎么说的?” “我妈说她会阻止照片散发出去。” “我问的不是这个。”钱晋一定定地望着他,眼底露出一丝执着:“你妈对咱俩的关系有什么看法?” 褚应觉得这问题不好回答,他绕着头想了两秒:“我妈没反对。” “……” “哎呀,没反对就是好事么,以后等她认识你,她一定会喜欢你的,”褚应冲他眨着眼:“就像我一样。” 最寒冷的冬季快要过去,S市即将迎来又一年的立春,淅淅沥沥的小雨将整个世界冲刷得干净,仿佛要洗净上个冬季滞留下来的灰土。 午休时间,褚应练完了习题,准备趴桌上歇会儿,昨晚只睡了不到四个小时,现在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听着窗外滴滴答答的雨声,褚应很快进入了梦乡。他睡得很沉,沉到身后的人被叫了出去也不知道。 ——最后把他惊醒的,是走廊上的一场骚动。 “……你来学校是干这种丢人事的?” “你这种学生思想败坏,品德不端,一看你这样子就知道以后没什么出息……” 褚应迷糊睁开眼,下意识往走廊的方向看去,这一看让他呼吸一滞—— 走廊上站着的那个让他感到熟悉的身影不是钱晋一还有谁?他的面前站着三个人,曾之源、刘昀还有李斌。 褚应猛地清醒过来,他想都没想就踢开凳子站了起来,凳脚划过地板发出刺耳的声音,吸引了不少人目光。 “你们干什么?”褚应从后门疾步走出去,径直挡在钱晋一身前,皱着眉头瞪着李斌几人。 李斌瞪着褚应,伸出手指着他的鼻子,嘴边喷出一团白气:“我真是没想到啊!送你来学校是让你读书的,没想到你们……你们竟然在学校这种地方做这么恶心的事。真是丢尽了我的脸。” 褚应看见李斌就来气,更别说被他用这么侮辱人的词指着骂,他脸上的表情变得凶狠,咬牙怒道:“你谁啊你?我做什么事跟你有关系吗?” “你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对我们指手画脚,”褚应恶狠狠地说:“有这个时间还不如滚回去管好自己的儿子。” “你……你你!我是你亲爹!”李斌气得脸都白了,抬手就想扇他巴掌。 褚应也没怂,硬着脖子往前顶,两眼死死瞪着李斌,那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让人丝毫不怀疑他下一秒就会提起拳头跟这人打起来。 褚应也真的想对这人动手,他以为他妈给李斌打过电话后,这事就会 紧张的局势一触即发,其他旁观的几人也没想到褚应会如此激烈,忙跳出来打着合场,曾之源说:“那个……咱们先去办公室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刘昀带着几人往办公室的方向走,途经几个班,里面的学生个个都翘首望着窗外,好奇心让他们的目光不断在褚应和钱晋一的身上流连。 不少人都听见了两人的那番争吵,他们在心里猜测着那个中年男人口中关于两人的“丑事”到底是什么。 闷声 教师办公室内开着空调,正呼呼地向外送着暖气。褚应和钱晋一并排站着,面前三个大人呈包围圈式的把他俩围在里面。 刘昀沉着脸,对两人说:“我已经给钱晋一的家长打了电话,这件事等他过来再说。” 褚应听见身边人的呼吸猛地一滞,他偏头看着钱晋一的脸,发现这人的脸色苍白,紧抿的唇角也没有几分血色。 他抬起手,在几位大人的眼皮子底下抚了抚钱晋一的背,似在安慰他,又似在鼓励他。 “诶你还……”李斌又想说些什么,却被褚应一个轻飘飘的眼神打断了。 褚应收回视线,平淡地说:“我也要叫家长,主任,您把我妈叫来吧。” “这……”曾之源看了一眼站在旁边吹胡子瞪眼的李斌,神色有些犹豫。 褚应又说了:“您可别被人给忽悠了,我妈才是我从小到大的监护人。” 李斌拍桌,咬牙切齿地看着褚应,两眼儿似乎要喷出火来。 几分钟后,住在学校附近的钱程先抵达办公室。 他两手撑着轮椅,缓慢地从外面进来,看见办公室里站着这么多人,他的眼神露出几分茫然。钱晋一开学的时候是由他舅舅送过来的,钱程根本不认识钱晋一的老师们。 尽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他还是敏锐地察觉到弥漫在房间里的低气压。 钱晋一低沉地喊了一声:“爸。” 在场几位大人的表情都变得有些怪异,目光纷纷打量这对父子。 “你好,我是钱晋一的班主任,刚才就是我给你打的电话。”刘昀率先打破了房间的沉寂。 “您好您好,”钱程朝前倾了倾身子,然后试探着问:“老师,请问钱晋一是在学校犯了什么错吗?” 他不明白,这还没开学两天,怎么就会被叫家长了? “哼,他犯了大错!”李斌冷笑一声,朝他走近了一些:“你自己问问他,看他在学校里做的是什么——” “你还有完没完?”褚应怒喝,“这儿有你什么事啊?” 褚应瞪着眼,整个人仿佛一点就炸的爆竹,恨不得把说话的李斌卷吧卷吧给踢出去,在他眼里,钱晋一多宝贝一人啊,捧在心尖儿上都来不及怎么会让他受委屈? 李斌红着眼,平日浑身上下带着的翩翩风度被褚应气得消失殆尽:“你反了你!我今日要打死你!” “靠!你算什么玩意?!”褚应咬着牙就冲上去,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他越来越容忍不下李斌对他的指手画脚。 眼看着这爷俩儿在办公室里就要打起来,曾之源和刘昀马上开始劝架,连忙把这两人分开。 最后还是曾之源出声,把李斌请了出去,让他站在走廊上消气,他这一走,整个办公室顿时安静了下来。 刘昀沉默了半晌,主动跟钱程开了口。 …… 两分钟后,办公室重新陷入寂静。 如果让褚应描述那几十秒钟的感觉,他会用两个成语来形容——“惊心动魄”和“度日如年”。 随着刘昀的话音落下,钱程一怔,脸上浮现出荒谬和不可置信的神情,他怀疑自己听错了:“老师,您的意思是这两孩子在……谈恋爱?” “没错,今天叫你过来也是因为这事。” “这……这怎么可能呢?”钱程扯着嘴角,似乎想笑,可他目光里的沉重让这个笑容看起来滑稽不堪:“是这样的老师,我知道这俩孩子平时走的挺近,但他们绝对不是那种关系……” 曾之源和刘昀两人对视一眼,后者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在屏幕上轻点几下,然后将手机放在钱程面前。 看着眼前这一幕,褚应的心陡然缩紧,手掌心开始出汗,没有人会比他更清楚照片里面的内容是什么。 钱程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白,不多时,他脸上的血色便褪得干干净净。钱程哆嗦着伸出手,划了划屏幕,颤抖着唇,缓缓吐出几个字:“竟……竟然真的是……” “爸。”钱晋一站在轮椅边,无措地喊了一声。 钱程的脸由青转红,他怒斥一声:“别喊我爸!” “我……” “我问你,你们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褚应说:“叔,我们——” “我没问你!”钱程的眼光横扫过来,眸中带着不可掩饰地愤怒,他又看向自己的儿子:“你给我说!到底什么时候开始的?” 褚应张了张嘴,话音如噎在喉,他竟觉得钱程看他的眼神陌生得让人心惊。 “两个月前。”钱晋一的声音在办公室里响起,低低沉沉的,褚应听得心里一酸。 钱程猛地阖上眼,逼自己冷静下来,随即冷冷地说:“老师,我先把钱晋一带回家了。”在得到刘昀的应允后,他的手落在轮椅两侧,缓缓向外移动。 钱晋一抬腿跟上,身后却传来褚应的低呼,他摇摇头,给褚应一个安慰的眼神。 褚应站在办公室的中央,眼睁睁地看着钱晋一逐渐走出这里,消失在楼道中。 他问:“你们想怎么解决这件事?” 刘昀的脸色极其不好看,他黑着脸坐下来,没说话。一旁的曾之源想了会,说:“学校现在知道这事的人虽然不多,可还是要注意一些,毕竟这事闹大了对学校的名声很不好。” “这事情怎么解决还是个问题,需要学校方面的商讨,你先回教室吧。” 褚应紧皱眉头:“老师,我想先去钱晋一家里看一会儿,我怕他爸……” “不准!”刘昀粗着嗓子吼他:“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跟他牵扯不清?人家一个好好的985大学的苗子,就这么被你给耽误了,你还好意思去找他?” “我没有耽误他,我也不会耽误他!” “哼,你说得轻巧,你就看这事会不会对他造成影响,我早就跟他说了,要离你远点离你远点,结果呢?还不是被你给带偏了!” “你……”褚应的眼圈有些发红,他发现钱晋一竟然从来没跟他说这些,想着钱程离开前的阴沉脸色,褚应怎么都放心不下,他咬着牙:“我要出校门。” “你敢?!我不会给你批假条!” “不批就不批。”褚应转身从办公室冲了出去,也不管身后的几人喊了些什么。他知道狗洞附近有个地方可以翻墙出去,他一路狂奔,朝那个地方飞快跑去。 七分钟后,褚应喘着粗气跑进了筒子楼。敲门前,他特意偏着头把耳朵凑上去,想听听里面的动静。老式的单元门不隔音,屋里的人说话的声音稍微大点就能被路过的人听见。 此刻,钱程的声音清晰地从里面传来:“……心里是怎么想的啊?你是怎么跟一个男人搞在一起去的?” “是我不好,我当初就不该让你转校,以为你在这边能有一个更好的学习环境,谁知道你竟然会这么糊涂,不好好学习竟然跟……”说到这里,他似乎喘了口气:“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褚应影响了你?是不是他先缠上你的?” 屋里传来一声低沉的、但极为清晰的回答:“不是”。 “混账东西!你还有脸说不是?你知不知这件事被别人知道了会被戳一辈子脊梁骨的?!” “……” “我把你送到学校,让你读书学习,不是让你做出这些有伤风化的事!我告诉你,马上给我把关系断了,我老钱家祖祖辈辈都没出现这种事,你别让我百年之后无言愧对钱家的列祖列宗!” 屋内又是一阵沉默。 钱程似乎察觉到钱晋一的抗拒,怒问道:“别不说话,你得跟我表个态!” “爸……我不想跟他断。” 屋内传来的声音让褚应瞬间眼前模糊,他抹了把眼泪,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此刻他的心仿佛被灌进了烧红的铁水,滚烫滚烫的,要是钱晋一这时候让他去爬刀山下火海,他觉得自己也会毫不犹豫地冲上去。 “什么?”房间里传出一声震怒的吼声,要不是真的亲耳听到,褚应怎样都不会想到一直对他熟络温和的钱程会发出这种野兽般的怒吼:“你把扫帚给我拿过来,我今天打都要把你打醒!” 褚应呼吸一滞,整个人愣在原地,直到房间里传来他熟悉的脚步声,他才猛地醒悟过来,钱晋一他爸是真的要动手。 ——砰砰砰。 房门被突然敲响,屋内的两人都有些惊讶,钱程喊了声:“谁啊?” 屋外没有人回答,钱晋一走过去拉开门,褚应的身影陡然出现在两人面前。 钱晋一一怔,没想到这个时候褚应会出现在校外,“你……” 褚应的视线从他的脸缓缓落到他的手心,那里赫然躺着一根扫把,他侧身越过钱晋一,径直走到钱程面前,低声说:“叔,您别打他行么?” “……是我先赖上的他,您要怪就怪我吧。” 反省 钱程的目光只在他身上停留了三秒便移开了,说话的语气冰冷至极:“我有什么资格怪你,我只求你放过我儿子,别让他往火坑里跳了。” “叔……”褚应突然就不知说什么了,他望着钱程冷漠的侧脸,心里一阵难受。 “爸,您别这么说,我跟他……” 钱晋一突然对褚应下逐客令:“这间屋子容不下你,你以后别来了。” 褚应站在原地,手脚像是灌了铅般不听使唤,他无措地望向钱晋一,目光有些茫然。钱晋一低着头来到他身边,抬手扯扯他的胳膊,低声道:“你先回学校吧,别在这儿了。” “我……”褚应看着他,眼底满是担心和不舍,面前这人让他心疼不已。 “走吧。”钱晋一的手缓缓垂下,勾了勾褚应的手指,似乎在给予他安慰。 褚应眨巴着眼,想看清楚钱晋一的脸,可逐渐升起的水汽模糊了他的视线,他依稀看见钱晋一向他投来温柔的目光,看见他微微勾起的唇角。 手指传来清晰的触感,褚应下意识就想追随这片温热而去,但钱晋一很快就收回了手。 褚应不知道自己最后是怎么走出巷子里,那条走了几十上百次的小巷延伸在他的脚下,长得仿佛没有尽头。 一个女人急匆匆地从他面前经过,又猛地折回来:“儿子,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啊?” 褚应迟缓地抬头,眼神有些慌乱:“妈,他……他被家人带回家了?” “他——”褚大梅的疑问还没出口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你们老师在哪儿?” “办公室,”褚应深吸口气,往学校里面走去:“李斌也在。” 两人又进了办公室,曾之源和李斌不知去哪儿了,房间里只有刘昀和几个老师,褚大梅踩着七厘米的小高跟走到刘昀面前。 刘昀看见褚应就气不打一处来,但褚大梅眼下在这,他连忙起身跟她握手。 “褚女士,我不知道今天这事褚应有没有跟你交代。” 褚大梅点点头:“我有一些了解。” “是这样的,褚应做的这件事不仅违反了校纪,还破坏了学校风气,给学校方面带来很不好的影响,我建议您先把他带回家一段时间,等这件事情过了再来学校,您以为呢?” 褚大梅脸上的表情不怎么好看,她顶着刘昀的目光,缓缓开口问了句:“这件事有多少人知道?” “主任,我,还有几位家长。” 褚大梅思索着:“既然您说了要降低影响,那我个人认为,不如把参与这件事的相关学生全都叫回家。” “钱晋一已经被他家长给带回去了。” “还有一个。”褚大梅缓缓开口。 *** 褚应被他妈带回了家。一连好几天,他妈也没有去上班,就在家里守着他,白天出门买买菜,回家再给他做饭。那些味道并不出众的饭菜是褚应平日想吃都吃不到的,可这几日褚应压根就没什么胃口。 在家待了三四天,钱晋一那边一点消息都没有,短信没人回,电话又关机,褚应有好几次按捺不住想去找他,可钱程冰冷厌恶的眼神让他打了退堂鼓。 这时候去找钱晋一绝对不是个明智的做法。冲那天钱程对他的态度,褚应就知道自己再也不应该踏进那间屋子。 几天下来,他的担心不降反增,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总会一个人胡思乱想,想他男朋友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有没有被打,有没有被骂,有没有……想要放弃。 褚应狠狠闭上眼,在床上翻了个身,活了十几年,还是头次体会到夜不能寐的煎熬。 手机亮了一瞬,褚应兴奋地解开锁,发现只是一条话费充值短信,他泄气般地把手机扔到床上,低声骂了一句。 点开他跟钱晋一的聊天框,全是他发出的消息,密密麻麻地得有几十条。可钱晋一给他发的最后一条消息却是在开学前的那天晚上。 ——“老钱,你最近在家怎么样了?有没有好好吃饭,好好休息啊?” ——“叔没把你怎么样吧?你要是有什么事一定要给我说啊,千万别憋着。” ——“要不你直接跟你爸说,一直以来你都是被我强迫的,这样会不会让你爸对你好点?” ——“男朋友,你可别一直不回复我信息啊,都快急死我了。” “……” 褚应一直盯着屏幕,都快把两只眼睛都给瞪瞎了,他重重地眨了几下,试图缓解眼部的疲劳感,然而,等他再次把视线投到屏幕上时,一条黑色框的消息跳了出来。 “我没事,照顾好自己。” 褚应将这几个字反复读了三遍才敢确定这条消息的存在,他情不自禁地捂住嘴,躲在被窝里笑了起来,可笑着笑着他就哽咽了起来。 这是自两人那次分别后,钱晋一对他说的第一句话。也是俩人确定关系以来,第一次这么久没说话也没见面。 褚应飞快地敲出几个字:“我好想你。” 发完这个消息,他满怀期待地等着回复,一分一秒过去了,俩人的聊天界面却像再次陷入了沉寂,褚应从十一点等到了凌晨两点,最后仍是没有抵挡住翻涌袭来的睡意,脖子一歪,睡了过去。 ** 次日上午十点,褚应顶着俩黑眼圈翻身坐起,整个人还没清醒过来,他便下意识拿起手机解锁,可空荡荡的屏幕告诉他,钱晋一并没有回复。 说不失落是假的,褚应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力气。 他下床穿好衣服,磨磨蹭蹭走出房门,发现整间别墅都是空荡荡的,就在他好奇他妈去哪儿的时候,褚大梅提着个公文包进来了。 “妈,这一大早上的,你去哪儿了?” 褚应走到桌边,拿起一片面包就往嘴里塞,口齿不清地问道。 “去了学校。” 褚应一听就精神了:“你去学校干嘛啊,发生什么事了?” “这……”褚大梅压低眉头,说话吞吞吐吐:“你先答应我别太激动。” 褚应下意识站起了身:“妈,你什么意思啊?到底发生什么了你可别吓我。” “我刚从学校回来,听你们班主任说,那个姓钱的男孩好像要转学。” “啪嗒”一声,褚应手里的面包掉在了地上。 褚大梅望着他,眼底满是心疼,她试着劝慰:“儿子啊,你先别着急,我想想这事情还有没有什么回——诶,你去哪儿?” 褚应撒开腿就往门外跑,也不顾身上穿的是什么,经过玄关时,褚大梅清楚地从他口里听见几个字:“凭什么他走……要走也是我走……” 事情还是往褚应预想的最坏情况发展了,他站在楼梯口焦急地等待电梯,褚大梅抱着他的大衣赶了过来:“要出去先把衣服穿上。” 褚应闷头把衣服套上,手臂无力地垂在身侧,整个人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褚大梅站在他身前,为他拉上拉链,缓缓开口:“这次我让你去,记着早点回来。” 电梯叮地一声来了,褚应没出声,一头钻进了电梯。 他打了个出租,迅速赶往学校。 一下车,褚应疯了般地往巷子里跑,司机师傅在他身后喊了几嗓子都被他给忽略了。 他还穿着家用的棉质拖鞋,跑在凹凸不平的石子路上,硌得脚底生疼,但褚应不敢停下,他怕自己一停下就永远见不到那人了。 一头扎进光线昏暗的楼道,褚应来不及喘口气,抬手就想敲门,可他的手刚触上门板,它就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慢悠悠地晃开了。 房子里有三个人,两女一男,纷纷回头与褚应对视。 “你找谁啊?”其中一个手里拿着大串钥匙的中年女人问。 褚应睁着眼,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屋子里所有的家具都不见了,木桌、长椅、柜子这些全都不见了,那张他睡过几次的折叠床甚至也消失在了这里。 整间屋子空荡荡的,与他记忆里的那处大相庭径。 “之前住在这间房子里的人呢?” “你说姓钱的那户吗?他们前两天就搬走了。” 褚应霎时有些腿软,他颤抖地问:“……前两天就走了?” “是啊,小伙子,他们好早就走了,你看我这儿都开始招新租户了……” 房东女士还在说些什么,但褚应什么都听不清了,他恍惚地走出楼道,站在巷子里,目光从脚下的石子延伸到道路两边的水沟,他望着周围熟悉又陌生的景物,产生了深深的无所适从之感。 头顶明晃晃的春日叫人睁不开眼,褚应在原地站了好久才往外走。 ——还有个地方,还有个地方他没去。 走到巷口,褚应看见那个出租车司机没走,于是他又迅速地拉开车门坐上去,从钱包里掏出几张钞票递给司机:“师傅,送我回去一趟再去机场。” 告别 下午三点的时候,褚应下了飞机,他马不停蹄地赶往汽车站,终于赶上了最后一趟回镇的班车。 钱晋一之前跟他说过,因为小镇的位置比较偏僻,人流量较少,所以汽车站每天就往那边拨两趟车,早上送一些村民来到街上逛逛集市什么的,下午则把拎着大包小包的他们给带回去。 褚应上车的时候,车子已经启动了,十几个座位上已经坐满了人,过道被一些麻布、尼龙袋子给占了个严严实实,没有能下脚的地方。褚应只好无奈地站在车门处,扒着根栏杆以防跌到。 车子启动没多久,褚应就被几位乘客给认出来了,一位瞧着五六十岁的大娘说:“诶,你这小伙子上个月是不来过我们这里?” 褚应看着她,想了两秒才答应:“是,上次来过。” “我就说看你怎么这么眼熟,”大娘和蔼地笑了起来,这时,车里其他人的目光也被吸引了过来,他们总会对生人感到好奇。 “你这么一说我也有点印象,”另外一个怀抱小孩的妇女说:“你上次是过来找人的吧?” 褚应点头。 那妇女又问:“这次来也是找人的吗?” 褚应说:“对,还找上次姓钱的那家。” “钱程爷儿俩吗?他们好像前些日子出去了就没回来啊?”另外一个中年男人出声了。 “没回?您确定吗?”褚应脑子嗡的一声,四肢都不能动弹了,整个人随着车身的颠簸而晃动。 “错不了。他们家就在我家后面,打开窗户就能看见,他爷俩要是回了,我肯定第一个知道。”那中年男子冲他摆手。 褚应张张嘴,不知作何反应,老实说,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应该做些什么,慌乱、茫然充斥着他的大脑。 就像一头扎进了漫无边际的深海,四处都是黑暗,他站在陌生的班车上,望着前方仿若没有尽头的路,不知该去哪儿。 褚应最后还是在小镇旁下了车。没人知道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一步一步靠近老宅。 当看到紧闭的铁门和院里长出的低矮杂草时,褚应心里剩着那点叫“希望”的东西终于被打碎了,院墙上的灰尘告诉他,钱晋一没有回来过这里。 他忍不住掏出手机,再一次给那人拨电话。 几十秒后,手机里传来冰冷的电子女声:“您好,您所拨打的用户正忙,请稍后……” 胸腔传来强烈的窒息感,褚应弯下腰,捂着胸口大口喘气,他看着屏幕上那一串熟悉的数字,心脏传来一阵一阵的抽痛。 他给钱晋一打了整整三十七个电话,那边始终显示无人接听。 天色逐渐昏暗下来,褚应坐在老宅的门口,呆呆地看着面前的池塘,他不相信钱晋一真的会扔下他,这人明明昨晚还给他发了消息,怎么今天就会一声招呼都不打地消失了呢? 褚应想不明白,也不想明白。比起接受现实,他更愿意等钱晋一的一个解释。 月上树梢,暮色四合。 整个小镇终于安静下来了,初春的夜里温度依旧低得吓人,褚应看见自己呼出的气都是白的。不远处成列的房子都已经亮起橘黄或白色的灯光。只有他身后的屋子漆黑一片。 黑暗中,一直被他攥在手里的手机突然响铃了。 他苦笑一下,拿起了电话:“妈。” “儿子,你现在在哪儿啊?” “在酒店呢,”褚应闭上了眼,“妈您别担心我,我明天就回去了。” “那你给妈打个视频,让妈看看你那边环境怎么样。” 褚应无奈地笑了下:“妈,别了吧,我累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行么?” “……”电话那头沉默了,有些话不需要明说,褚大梅已经都明白了:“那你照顾好自己,别让妈妈担心好吗?” “嗯。”褚应挂了电话,把脸深深埋进胳膊。 冷风呼呼吹了一夜,褚应也在门口坐了一夜。第二日,他成功地把自己弄感冒了,他的免疫力一向不比常人,褚大梅很早以前就说过,别看他长得胖,可其实一点都不壮。稍微受点凉就会感冒发烧。 他这么折磨自己似的在风口蹲了一夜,想不生病都难。褚应强撑着精神,把自己弄回了家。 褚大梅一直都在家里等他,看见褚应满脸失落、神色恹恹地回家,连忙给他端了点热乎的吃的,吃完褚应就蒙头睡了一觉。 等他醒过来的时候,天又黑了。 他睁开眼,看见床边立着根支架,上面挂着两个塑料瓶,一只细细的输液管垂下来,输液管的尽头是他的手背。 褚应想说话,开口却发现声音嘶哑地不成样子,喉咙还很痛。 正巧,褚大梅进来了:“终于醒了,你都睡了一下午了。” “妈,你怎么还给我挂上水了?”褚应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呻.吟。 褚大梅手里端着一碗小米粥,弯腰放在床边,闻言,她没好气地瞥了一眼褚应:“你还说呢,我昨天在电话里跟你怎么说来着?你倒好,一回来就发烧,搞得我大中午的把医生给叫到家里来给你打针。” 说到昨天,褚应像是想起了什么,望着天花板的眼睛眨了几下,很快又合上了。 褚大梅说:“你今天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快起来吃点。刚给你熬了清粥。” 褚应确实连着几天都没吃好,此时一阵粥香扑鼻,肚子十分配合地叫了几下。他撑着身子,当着他妈的面把粥喝得一滴不剩。 喝粥期间,褚应一言不发,直到一碗粥见了底,他才缓慢出声:“妈,学校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他们说你明天可以返校了。” 闻言,褚应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轻笑出声,褚大梅看不清他的表情,但知道他心里难受,开口建议道:“妈看你最近也不想去学校,不如先在家把身体养好,行吗?” 褚应垂下视线,缓缓摇了摇头:“我要去学校。” *** 隔日清晨,褚应踩着上课铃进了学校,几日没来,竟让他产生恍若隔世的错觉。 他拎着书包,先去办公室找了刘昀,彼时,刘昀坐在桌前,翘着腿瞧他,眼底满是失望:“你不去教室到我这儿来做什么?” “钱晋一去哪儿了?”褚应问。 刘昀皱眉,轻喝出声:“都到这个时候你还想缠着他?!”这句话吸引了不少留在办公室备课老师的关注,他们纷纷把目光投过来,有意无意地打量着褚应。 褚应咬牙,忍住心中翻腾的怒气,他沉声道:“我就是想知道他去了哪儿?!” “我今天索性告诉你,你在我这里是永远得不到答案!”刘昀以同样不耐烦的神色说:“你都不知道自己给人家里造成多大的麻烦,要不是你,钱晋一也不会中途辍学。” “……什么?辍学?”褚应惊愕地问:“不是转学吗?” 刘昀冲他扬手:“你赶紧给我回教室,我懒得跟你说!” 接到这一震惊的消息,褚应整个人都木讷了,他站在教室后门,一眼就看到后排空荡荡的桌椅,那是钱晋一以前的座位。 ……这人把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却没告诉他,连个短信也没回。 “褚应?”讲台上传来一个年轻的声音,是他们上个学期新来的语文老师,她看着褚应,笑着问:“站在外面做什么?赶紧进来呀。” 班里的同学纷纷回头,各自暗暗打量着褚应,心里猜测他来学校干什么。 距上次他跟钱晋一被喊到办公室后,两人就有几天没来学校了。就在众人暗自猜测时,一个陌生男人来到教室,三两下便把钱晋一的东西全部收拾走了。 有人说钱晋一转学了,也有人说他不读了。 但这些,一直待在家里的褚应完全不知情,他只知道钱晋一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起先,褚应还抱着希望,希望钱晋一会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笑着对他说这只是虚惊一场。 可后来,褚应渐渐习惯了,习惯了收信箱的冷漠,习惯了藏在手机里那串永远不会接通的电话号码。 不知是褚应返校的第几天,一个任教老师突然拿出了在办公室存放已久的作业册,课代表在发完作业以后,他就大喇喇地把未写名字的作业本放在讲台,褚应经过时,一眼就瞧见了钱晋一的作业本。 黑板上的粉笔灰落下,迷糊了钱晋一的字迹,褚应像做贼一样把作业本拿回座位,捂在怀里细细翻看着。 钱晋一走了,什么都没留下,只有这几页纸能证明他曾活在褚应的世界里。 这一本作业被褚应珍藏了很久。久到——褚应主动选择将它遗忘。 没了钱晋一,褚应彻底放弃了学习,很长一段时间内,褚应再也没打开作业本。 褚应重新回到一个人生活,上课发呆,下课独自在学校里晃荡。 但褚应逐渐发现,学校里的一切都对他极其残忍,因为这里的每一处,都有他跟钱晋一的回忆。 绿荫操场上,他曾偷偷牵起钱晋一的手;大礼堂角落,他趁着夜色亲吻钱晋一的唇,甚至连道路两旁的冬青丛都刻着两人美好的回忆。 这些美好的回忆与他而言,是毒药,是折磨。 每次想到有关钱晋一的事,褚应就喘不上气,胸口一阵阵地疼,久而久之,他的大脑会刻意回避那些人和事,那些藏在他记忆深处的秘密往事。 高二下学期结束后,褚应给自己放了一周的假,没人知道他去了哪儿,见过了哪些人,又听到了哪些故事。 而他的故事,还未开始,好像就已经结束。 ———————— 这年的七月末,骄阳似火,酷暑难耐。 褚应终于告别了这座城市,登上了飞向远方的客机。 七年 时间一晃如流水,它总是趁人们不注意的时候,一溜烟从身边划过去。 如果有人问褚应:七年时间有多长?他会回答:七年里的每一天都是折磨。 可如果又有人问:七年时间有多短?他会回答:七年前所有的事情都好像发生在昨天。 *** 奥斯陆国际机场,一个身材高大、肩背笔直的男人站在落地窗边,一只手端着星巴克,另只手搭在一直粉红色的手提箱上。 来往的人都对他投以惊讶的目光,毕竟谁都无法把眼前这位穿着黑色大衣,带着墨镜的酷男人跟一个如此幼稚卡通的粉色小皮箱联想到一起。 几分钟后,男人摘下墨镜,落地窗倒映出他的模样——那是一张极为俊朗的面孔,脸部线条干净利落,一双眉眼极为出众,纤长的眼睫搭配略向下弯的眼角,给人一种弱龄之感。但男人通身肃穆的气质和紧抿的嘴角向众人昭示着他并不是个好相处的人。 忽而,男人的唇角缓缓勾起,他透过落地窗看见一个逐渐靠近的娇小身影。 “嘿!”他的肩头被人猛拍一下,男人应声回头,看见一个活蹦乱跳的身影,他的脸上扬起一抹宠溺的笑容。 那女孩看他脸上没有任何的惊讶表情,沮丧地说:“哥哥,你怎么又没被我吓到!” 男人弯下腰,亲昵地用手刮了下女孩的鼻头:“哥哥胆子大,才不容易被你吓。” “哼,”女孩撅起嘴:“哥哥也不装一装。” “呵呵,”男人轻笑出声,他从口袋里掏出纸巾,为女孩擦了擦嘴边的巧克力屑,“波利乖,我们马上就要上飞机了。赶快整理一下衣服。” 波利点头:“哥哥,我们可以在中国待多久呀?” “你想玩多久我们就待多久。” “哥哥是在中国长大的吗?” “是。” “那波利很期待这次旅行哦。” ***** 十几个小时后,飞机稳稳落地。 一个身高腿长的黑衣男人牵着一位金发碧眼的小女孩从机场走了出来,如此罕见的搭配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机场门口停满了车,男人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播出一个号码。 路边的车辆来来去去,一个中年男子走到了他俩的面前,跟男人打招呼:“小褚啊,几年没见你变化太大了,张叔差点没认出来。” 这个身穿黑色大衣,眉目俊朗的男人正是七年前离开S市的褚应。 褚应脸上带着笑:“张叔,的确好久没见了,这是我小妹,波利,来,波利,给叔叔打个招呼。” 女孩眨着眼,大大方方地喊了声:“叔叔好。” “诶诶你好你好,”张叔乐呵呵地说:“我们别在这儿站着了,褚总特意开了间包厢等着你们呢,我得赶紧把你们送过去。” “好。” 半个小时后,褚应带着波利来到S市最大的星级饭店,两人跟着侍者一路来到了包厢门口。 推开门,才褚大梅正笑意盈盈地坐在桌边看着他们。 “妈咪——”波利笑着扑了上去,褚大梅把她抱了个满怀。 褚应后脚进去,随手关上了门,他喊了声:“妈。” 褚大梅抱着波利左亲一口右亲一口,压根忽略了褚应,“哎呦,我的小宝贝,路上哥哥有没有照顾你啊?” 波利点头,心满意足地说:“有呀,哥哥给我买了冰淇淋,还有好吃的糖果。” 褚应准备拿手机的动作一顿,心叫不好,果不其然,下一秒他妈的眼神就簌簌地飞过来:“褚应你怎么回事啊?你妹妹上次感冒还没好,给她吃冰淇淋干什么?” 褚应双手合十,自认理亏。 自从他妈五年前认识波利后,他在他妈心目中的地位直线下降,没认识波利前,褚大梅总是一口一个“宝贝儿子”,认识波利后,他就变成连名带姓的“褚应”了。 “妈咪,我都好久没见你了,我超级超级想你。”波利说。 听到这话,褚大梅笑得都睁不开眼:“妈咪也超级超级超级想你,想你想得夜里睡不着。” 褚应在一边吞吞吐吐:“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五天前你们还见过。” “……”接收到两人的死亡眼神后,褚应及时闭上了嘴。 **** 吃完中饭,褚大梅想回去继续工作,于是带波利四处游玩的工作就光荣地落到褚应身上,当时褚应拍着胸口,一脸大义凛然地说:“交给我,你放心。” 奈何事与愿违,三个小时后,褚应抱着游乐场的大柱子,对着垃圾桶吐了个天昏地暗。 一旁的波利捂着嘴,一边为他递上毛巾和矿泉水,一边幸灾乐祸地偷笑。 褚应微喘着气,无奈地撇她一眼,心想这丫头太淘了,看着一副瘦瘦小小的样子,也不知道哪儿来这么多力气,光是过山车她就坐了三次。 这还不够,她还吵着要玩云霄飞车和海盗船。 褚应终于忍受不了,脸上露出求饶的表情:“我的小祖宗,你就饶了哥哥吧,再来几次估计你哥哥就得歇菜啦。” 波利鼻子一皱,疑惑道:“祖宗,祖宗是谁?哥哥你在喊谁?” 褚应语塞,他看着波利碧绿的眼瞳,试探着问:“波利啊,你看看那边的秋千不好玩吗?好多跟你一样大的孩子都在玩哦。” 他话音还没落,波利就开始撒娇:“哥哥,家里就有一个秋千,我都玩腻了……” 褚应又问:“哥哥带你去做旋转木马,你让哥哥休息会儿好不好。” 波利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答应了。 “波利真好,真体贴哥哥!”褚应长舒口气,用湿毛巾擦了把脸。 五月份正好是踏青的时节,温度适宜,万物生长。来游乐场之前,褚应特意把波利带回家了一趟,让她把短裙换下,穿上运动裤。 波利穿着一身嫩黄色的运动服站在褚应面前的时候,他毫不吝啬地鼓起了掌,他小妹就是天生丽质,穿什么都像个靓丽的童装模特。 正准备带她出门,这小丫头却发话了:“哥哥,你能不能也换件衣服,你的衬衫跟我的衣服一点都不搭。” 褚应笑:“你这小丫头还知道衣服怎么搭配吗?” “那当然,”波利仰起头看他:“妈咪说我比你的审美强多了。” “诶诶,你俩咋还在背后说我坏话呢?”褚应假意瞪眼。 波利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吐了吐舌头,一头钻进衣橱不说话了。褚应一向很听他妹的话,说是妹控一点都不过分,只是他自己不承认罢了。 在原地想会儿,褚应还是进房间换了身运动服。跟波利不同,他穿的是一套白色的运动服,袖口裤腿处都印着几条斜杠,配上个墨镜,整个人看起来又酷又飒。 “哇哦……哥哥,你好帅呀。”褚应回头,发现波利这丫头正趴在门槛处盯着他,眼神放光。 褚应笑了下,夸她:“有眼光。” 偶然 下午四点多,游乐场的游人少了些,但旋转木马前还是排着很多人,褚应拉着波利站在队伍后面排队,一大一小的二人组合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他们穿着同样款式的运动服,一黄一白极为搭配。那个小女孩有着一头金黄色的长卷发,细碎的刘海搭在额间,显得小脸愈发精致,深眸翘鼻,整个一洋娃娃。 而站在她身后的男人更是气质出众,容貌俊秀。不仅人高腿长,身材挺拔匀称,举手投足间还隐隐透着一股贵气。 没一会儿,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姑娘向两人走了过来,打扮靓丽,身材火热,她朝褚应伸出手,笑着说:“帅哥,方便留个联系方式吗?” 褚应摘下墨镜,露出一双形状漂亮的眼睛,他礼貌地微笑:“不好意思,我已经结婚了。”说着,他微抬左手,露出无名指上的一个铂金戒指。 “那真是遗憾。”年轻姑娘摇着头,一脸失望地离开。 褚应勾了勾唇角,重新将墨镜带上。 波利瞪大眼睛旁观这一幕,末了,她扯扯褚应的衣摆:“哥哥,你骗人的理由为什么都是一样的啊?” “啊?”褚应瞠目:“哥哥骗人?” “对啊,自从我们下了飞机,已经有三个漂亮姐姐问你要电话啦,可你却总骗她们说你——呜呜。” “嘘,小点声,别被人听到了,哥哥只是想委婉地拒绝她们,不是故意骗人的。”褚应连忙伸手捂住波利的嘴,小声耳语。 波利恍然大悟地点头:“我知道啦,以后要是遇见不喜欢的男孩子,我就骗他们说我结婚啦!” “嗯??”褚应表情一僵,他好像做了一个不太好的榜样:“那什么,波利啊,这个理由不适合你,你年纪太小,还不能结婚。” 波利咧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二十分钟后,两人终于验了票,通过了卡口。 波利一眼就瞧见一匹粉红色的小马,她兴奋地跑过去,指着它说:“哥哥,我要这个。” 褚应应允了,为了保护波利,他也选了一匹离她比较近的黑白条纹斑马。 周围的人断断续续也都选好了,没两分钟,旋转木马便开始启动。 毕竟是小孩子玩的东西,褚应硬是没觉得这转来转去的东西有啥好玩的,波利兴奋地摇头晃脑,笑着回头跟他打招呼。 褚应看着她玩闹,眼神宠溺。 微风吹过,周围传来或高或低的说话声,褚应感到久违的熟悉。直到这时,他才敢确定自己真的回到了S市,回到这个生他养他的地方。 七年时间,足以让这座城市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他还记得离开前,游乐场的项目才刚刚获得启动资金,现在却已然成了这座城市的标志性的休闲场所。 旋转木马驮着他们转了几圈就停了,褚应拉着波利跳下木马。 “哥哥,我还想玩。”波利意犹未尽。 褚应看了看周围,说:“不行哦,你看游乐场要关门了,大家都在往外走。如果你还想玩,哥哥明天带你来好吗?” “好吧,”波利摸摸肚子:“我肚子也饿了。” “咱们回去吃饭。” 两人出了游乐场大门,发现游乐场门口挤满了等车的人群,褚应一边牵着波利,一边从口袋里摸出电话:“张叔,你把车停哪儿了?” “……堵车?要多久?” “……好好,那我看看能不能打到车。” 褚应挂断电话,目光向路边望去,此时正值下班高峰期,出租车供不应求,人人都想早点回家吃饭,甚至还有人为了抢一辆出租车吵起来了。 褚应没办法,只好打开手机,试图约车。可事实证明,想到这法子的不止他一个。褚应望着屏幕上显示的“您前面还有十一位客人,请耐心等候”等字样,长叹一口气。 他说:“波利啊,我们走到前面那个路口可以吗?这里不好打车。” “哥哥,可我的肚子饿了。”波利揉揉肚子,说话声都小了许多。 褚应四处看了看,忽而指着街对面的一家甜品店:“走,先给你买块小蛋糕垫垫肚子。” 等两人从甜品店出来,游乐场门口的人已经走了不少,褚应拿着波利吃剩下的奶油蛋糕,一点点往嘴里塞。 这时,兜里的电话响了。褚应看了看自己被奶油弄脏的手指,忙说:“波利,帮哥哥接个电话。” 波利动作娴熟地从褚应兜里摸出手机,接通后放在耳边:“喂?” “……是我们叫的车,你在哪里呀?” “车牌号是……250c……y。好的,我知道啦。”波利点头,转身挂断了电话:“哥哥,司机师傅说他就在这附近,车牌号是250。” 褚应轻笑,这年头竟然会有人给自己选个二百五的号码,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两人站在路边,用目光搜寻着车辆,波利眼尖,她很快便找到了:“哥哥,那里!” 褚应顺着她指的方向望过去,一辆黑色小轿车驶入他们的视线,他伸手招停,然后拉开车门,让波利先上车。 “波利,上去坐好。”褚应说。波利忙手脚并用地爬上后座,然后冲他招手:“哥哥快来。” 褚应单手拎着装蛋糕的塑料袋,长腿一跨便坐上了车,他头也没抬地报出一个地址:“麻烦去市府一号,谢谢。” 前排没有人回答,车子也没有启动,一时间,车内的气氛变得有些诡异。 褚应察觉到不对劲,一抬头,猝然对上一双漆黑的眼眸。 只一眼,他就认出来了。 那一瞬间,褚应体会到大脑轰地一声炸开的感觉,仿佛整个人都不属于自己,全身僵硬了足足五秒才反应过来。 他一直以为自己快把那人给忘了,可直到现在,褚应才发现,那人从未消失在他的脑海。 几年未见,钱晋一人变了不少。褪去了年少青涩,整个人都变得更加成熟锐利,他上身穿着一件黑色T恤,露出半截劲瘦有力的手臂。下身穿着黑色西装裤,显得大腿愈发修长。 此时,那双锋利的眼睛通过后视镜紧盯着后座。 褚应仓促地移开目光,并不准备主动开口说话,他这几年变化挺大,说不定这人压根就没认出来他。 可下一秒,坐在驾驶座上的男人开口打破了他的幻想:“褚应?” 被点到名的褚应身子一僵,他缓缓转过头,脸上带着僵硬客套的微笑:“真巧啊。好久不见。” 在一旁坐着的波利头一歪,冒出一句:“真巧,好吃得不得了。” 闻言,褚应无奈地笑了下,伸手摸了摸波利的头发,提醒她说:“系好安全带。” 车子缓缓发动,迅速汇入车流,街上行驶的车挺多,红绿灯下,车屁.股的红灯亮了一片。 褚应一直偏头看着窗外,面上看着挺镇定,可实际上他的心早就乱了。 他觉得眼前这一幕很不现实,很荒诞——几年前他做梦都想见到的人会以这么一种戏剧性的方式出现在他眼前。 老天爷可真会讲笑话。 车厢内只有波利不停说话的声音,叽叽喳喳的,像只快乐的小鸟。 过了会儿,她好像察觉到褚应的反常,凑过来偷偷地问:“哥哥,你是不是不开心啊?” 这句话声音不低,车里所有人都听到了。 褚应尴尬地转过头,捏捏波利的脸蛋,低声说:“没有啊,哥哥就是肚子饿了,想快点回家。” 车子停停走走,二十分钟后,终于到了小区楼下。褚应长舒口气,心想终于能逃离这一路压抑憋闷的氛围了。 他准备推门下车,耳边却突然传来声音:“能把你新的手机号告诉我吗?” 褚应身形一顿,话到了嘴边又及时停住。 然而,就在他犹豫怎么回答这一问题时,波利说话了。 “我哥哥已经结婚了,不能随便给人联系方式。” 懒觉 褚应一惊,下意识就想捂住波利的嘴,可他很快反应过来,在这个问题上,他貌似没有要去刻意遮掩的必要,结婚也好,单身也罢,与那人而言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歉意地笑了笑,算是默认了波利的话。 褚应牵着波利的手,两人并排着走进小区,直到身影消失在绿植深处。 波利晃了晃两人牵着的手:“哥哥,你手出了好多汗呀。把我手都弄湿了。” 褚应不好意思地松开手,从兜里掏出纸巾:“赶紧擦擦。” *** 夜里,褚应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睡,白天发生的事情变成一帧帧动画不停地在他脑海里重复,扰得他心烦意乱。 忽而,褚应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翻身坐起,跑去客厅把他还未收拾的行李箱打开,从一个小黑盒子里翻出一台旧手机,如果钱晋一在场,一定能认出来这就是褚应高中曾用过的那台。 他蹲在客厅,深吸口气,按住开机键。 几秒种后,手机亮屏了,接下来的一幕让褚应瞠目结舌——屏幕上疯狂跳出一条又一条的消息提示和未接来电提醒,密密麻麻的,几乎占满整片屏幕。 褚应颤抖着手指,点开信箱。片刻,他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难怪钱晋一会问他新的电话号码,原来这人早已给他的旧手机发了无数条短信,打了无数通电话。 然而,这个旧手机被他整整闲置了五年。 当年他义无反顾地离开s城,唯一带走的东西就是这部旧手机,起初,他还总想着钱晋一哪天会突然回复他,跟他解释当时的种种。 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和沮丧让他彻底对这种没有尽头的等待产生了厌恶。 于是,在某个夜深人静的夜晚,他狠心将手机扔进箱底,跟以往那个心存期待的自己进行了一场无声的告别。 * 褚应坐在地板上,从后往前翻阅着消息,眼泪不自觉地溢出眼眶。 他以为钱晋一早就放弃了他,却没曾想事实恰恰相反。 钱晋一给他发的消息很多,内容也很杂。有些关于天气,有些关于身边的人或事,但更多的,是“我很想你”四个字。 褚应想象不到钱晋一是在什么情况下对着一个空白的聊天框自言自语好几年,但他知道,那绝对是一场漫长而又痛苦的等待。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突然跳出一个来电提醒的页面,吓了褚应一跳。 屏幕上的亮光在黑夜里尤为刺目,褚应想都没想就按下了接听键。 “……”那边似乎没想到电话会被突然接通,好一会儿都没吱声。 褚应也没说话,拿着电话背靠墙壁,静静地等待着。 “……这几年过得好吗?” 褚应想笑,心说这人还是不怎么会聊天,开场白竟然如此俗套。他认真思考了一下,老实地回复:“一般吧。” “那怎么不早点回来?” “……”褚应盯着虚空,认真思索着这个问题,可几分钟过去了,他仍然没能给出个答案。 钱晋一又问:“那个小女孩说的话是真的吗?” 褚应愣了一下,紧接着反问他:“你信么?” “不信。”钱晋一回答:“但我怕事实摆在面前,由不得我不信。” 褚应轻笑:“原来你也会怕。” “见不到你的每一天我都会怕。”钱晋一低沉声音透过话筒传来,震得褚应耳朵发麻。 褚应的笑逐渐消失在唇边,没见到钱晋一之前,他有很多话想说,也有很多问题想问。可真的到了这一关头,他竟哑口无言了。 “你明天有时间吗?我想见你。” 褚应心里百感交集,他郑重地点头,“好。” 花了整整一夜的功夫,褚应才把钱晋一这几年给他发的消息逐条读完。眼瞅着天色逐渐变亮,他才放下手机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可闭眼还没两个小时,他的房门就被波利给推开了:“哥哥,八点啦,你该起床啦。” 褚应翻个身,把头埋进被子里,嘟囔道:“波利乖,自己去玩,让哥哥再睡一会儿。” “哥哥别忘了今天还要带波利出去玩。”波利伸手,摸了摸褚应散乱在枕头上的短发。 “唔。”褚应意识模糊地应了一声。 就在这时,床头柜上的手机忽然响了,波利生怕铃声会打扰到褚应,忙抱着手机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门。 波利端着手机,小声地问:“喂?你是谁?” “……小朋友,怎么是你接电话,你哥哥呢?”电话那头的声音很明显顿了一下。 “哥哥还在睡觉,你找他有什么事情吗?” 许是波利悄悄说话的声音太过可爱,钱晋一轻笑了下:“等你哥哥起床后再说吧。” 波利撅嘴:“哥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起呢……说好今天带我出去玩,可他竟然赖床。” 钱晋一低笑两声:“你哥哥一直都很喜欢赖床。” “嗯?你对我哥哥很了解吗?啊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是谁呢?” “我是……”钱晋一顿了顿:“你哥哥的老同学。” “原来是同学,”波利答应着:“那好,我记住你了,等哥哥醒了后我会告诉他的。” “谢谢你。” “不客气呦。”波利挂断电话,又偷摸把手机给送回原处。 三个小时后,褚应终于醒了,他揉揉眼睛,翻身坐了起来,“波利?” 一阵“哒哒哒”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房门被人推开,波利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只见她双手叉腰,像个即将爆发的小火山,双颊气鼓鼓地道:“哥哥你个大骗子!” 褚应“啊”了声,无奈地揪了下额前的头发,赶忙下床洗漱:“诶我错了我错了,我马上带你出去吃饭。” 十分钟后,两人整齐地出门了。 波利撅着嘴,气哼哼地走在路上,褚应拎着个蓝色太阳帽,屁颠屁颠地跟在她后面:“来,波利。把帽子戴上,小心晒黑哦。” “哼!我不戴!我在生气,难道你没有看出来吗?!” 褚应咬了口面包,含糊不清地说:“中午想吃什么呀,小波利?” “哼!”波利没有回头。 “火锅?海鲜?”褚应边走边说:“还是麻辣烫啊?” 餐厅 “哼。”波利双手叉腰。 褚应的眼底闪过一丝笑意:“难道你中午就吃哼哼吗?” “……我现在不想跟你讲话。” 波利闷头往前走着,背影看上去就像一只怒气冲冲的小鸟,就在褚应猜测着她何时会消气时,波利突然停住了脚步。 “想好吃什么了?” 波利摇了摇头:“哥哥,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早上有人给你打电话,我帮你接的。” 褚应点开手机,并没有发现有几个小时前的通话记录:“没有啊。” 波利指了指他另外一个口袋:“哥哥你好笨,是另外一个手机啦。” 褚应立马就知道是谁给他打的电话了,早上出门前他故意把旧手机装进口袋,生怕自己会漏掉什么消息。 他的表情变得有些不自然:“那人打电话说了什么吗?” “没有喔。” 褚应刚准备舒一口气,便听波利接着说:“我只是告诉他,你在睡懒觉。” “……”褚应顿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插在口袋里的手也不自觉地缩紧。 “啊对了,那个人还说了,让你睡醒之后给他打电话。”波利冲他挑眉,一副“快夸奖我”的表情。 可褚应此时哪里还顾得上其他呀,他手忙脚乱的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动作迅速地拨出一个号码,说话前还刻意清了清嗓子:“喂?” “……才不是,我早就起了。”电话那头的人不知说了些什么,褚应咧起了嘴。 “还没呢……嗯嗯,行。” 波利发现她哥的表情有点不正常,但她又说不出来到底怪在哪儿。 “那好,到地儿了你给我打电话。嗯,拜拜。”褚应挂断电话,把剩下的半块面包塞进嘴里。 波利仰着头看他,一脸疑惑的表情,半晌,她摸摸自己的下巴:“哥哥,你在偷笑。” 褚应微扬的嘴角一僵,直接伸手把波利的小脸给罩住:“小孩子不要管这么多。” “……哼,”波利双手抱臂:“中午我想吃冰淇淋。” “不行,你昨天刚吃。”褚应想也没想就拒绝了她:“吃多了你会拉肚子。” “我不,我就要吃,不然我又生气了。” “……” 褚应觉得小孩子真不好对付,他看着波利紧皱的眉头,只得退半步说:“吃完午餐再说吧。” 两人上了出租车,波利疑惑地问:“哥哥,你在国内没买车吗?” 褚应顿了顿,立马回想到小区地下还停了一辆多年未用的大牛,他老实回答:“有一辆。” “为什么不开呀?我还是习惯你开车。” “国外的驾照在国内不能用,得重新考。”褚应扯了个理由。 “那你快去考一个吧。”波利说。 褚应笑着摸摸她的头,没说话。在他的心里,还有个原因让他不想开车。 十八岁的时候,褚大梅同志给他买了一辆黄色的兰博基尼,当时他可喜欢了,总想着拿到驾照后,把钱晋一载着,两人出去兜风度蜜月。 可直到现在,他的美梦也没成真。 那辆停在地下车库里的车就像一个无声的证物,时刻提醒他过去几年发生的事情。 这时,手机“叮”地一声响了。 褚应打开手机一看,原来是钱晋一给他发的定位,他回了个“收到”,过了会儿,他又补充一句:“上次约车的号就是我新的手机号。” 那边很快回复了一个“嗯”字。 褚应收了手机,视线转向窗外,不知怎的,一想到马上会跟钱晋一见面,他竟还有些紧张。 昨天的见面实在是太过偶然仓促,惊得他手足无措,让他根本没有办法分出心神去考虑其他的问题。 现在仔细一想,褚应发现他昨天都没能看清钱晋一的脸。 街道上人流如织,车来车往,褚应降低车窗往外扫了一眼,说:“s市的交通比以前拥挤不少。” 出租车司机乐呵呵地附和他:“我在这地方开了二十年的出租,亲眼看着它发展起来,这城市发展一好,涌进来的外地人就越来越多了。” 褚应淡笑:“师傅,麻烦您开快点。” “好嘞,我看能不能走小路绕一段儿。” 二十分钟后,褚应和波利终于到了目的地。一下车,两人都惊愕了——饭店门口坐着几十上百等着排队吃饭的人,他们三两成群,坐在遮阳伞下,有说有笑的好不欢快。 “哥哥,你预定了座位吗?” “好像没有……” “那你觉得咱俩今天中午能吃得上饭吗?” “应该吧……” 褚应边说边掏出手机,给钱晋一打了电话:“老钱,你在——” 话一出口,褚应蓦地顿住,像是脑袋卡壳了一样,他自己都不敢相信那两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来会是这么的轻而易举。 “怎么了?你们到了吗?”电话那头响起轻微的窸窣声,随后,钱晋一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我看到你们了,站着别动。我下来接你们。” 褚应站在原地缓了缓,没过多久,便看见一个穿着白衬衫的男人走出饭店,那人身高腿长,气质出众,正穿过熙攘的人群,径直朝他走来。 褚应的眼眶有些湿润,他想不到无数次出现在他梦里的画面,竟然会有成真的这一刻。 随着钱晋一的靠近,褚应终于看清了他的脸,时间并没有在这人脸上留下太多痕迹,一头利落干净的短发,端正帅气的五官,跟七年前一模一样。 钱晋一大步朝褚应靠近,很快便来到了他面前:“走吧,上面有位置。” 褚应睁着一双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钱晋一。直到这一刻,他仍然感觉有些不真实,仿佛整个人踩在云端,稍有不慎就会跌出梦境。 他迫切地想要求证,迫切地想肯定这一切—— 没等钱晋一有任何反应,褚应直接向前跨了一小步,紧紧抱住了他。 钱晋一的眼底划过几丝讶异,但他没有丝毫犹豫,当即环住褚应的腰。 众目睽睽之下,他们互相拥着对方,感受着彼此的气息。 直到手底下传来温热紧实的皮肤触感,褚应才愿意相信,钱晋一真的在他的身边。 这一刻,他们都没有说话,但他们心里明白,这个拥抱到底意味着什么。 “你长高了。”钱晋一说。 褚应微微挑眉:“这都能被你发现。” 两人轻声细语地说话,压根忘了身边还有一人。 波利摸着下巴,围着他们绕了两圈,语气疑惑:“老同学都是这样打招呼的吗?” 褚应恍然醒悟,他松开手,不好意思地瞧着钱晋一,后者却一脸平常地侧过身子,朝他们使了个眼神:“跟我进去。” 三人大摇大摆地穿越人群,顶着别人艳羡的目光,一路上了餐厅二楼。三人落座后,钱晋一抬手让服务员送来菜单。 褚应把菜单给波利:“看看你想吃什么。”话一说完,他便四处打量了下,发现这家餐厅不是一般的火爆,不仅门外排队的人成群,餐厅里面也是一副热火朝天的景象。 “这家餐厅可以啊,”褚应说:“饥饿营销这法子用的挺好。” 钱晋一低笑两声,提起茶壶给面前的两人倒茶:“我就当你夸我了。” “什么意思?”褚应怔愣一瞬,“难道……这家餐厅是你开的?” 钱晋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语气平静:“是,也不算是。” “这话怎么说?” “餐厅背后的大老板另有其人,我只是个管事的经理。”钱晋一又说:“不过去年这里刚开业的时候,我入了百分之三十股。” “可以啊,”褚应冲他眨眼:“年纪轻轻就混上经理的位置了。” 钱晋一被他挤眉弄眼的表情逗笑了,他张了张口,刚想说些什么便被一旁的波利打断了。 忙碌的波利瞬间吸引了两人的目光,只见她招来服务员,指着菜单的几处说:“这个菜……这个……这个绿色的,啊还有这汤……” “嗯……”波利往后翻了几页,目光一一扫过那些图片:“这个黄黄的菜叶看起来很好吃,我要一份,对了,我还要一份冰淇淋。” 褚应及时出声:“波利,点这么多菜吃不完的,会浪费。” 闻言,旁边的钱晋一却笑了起来,对上褚应疑惑的目光,他坦然解释道:“有你当年点菜的风格。” 褚应一怔,想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他垂下视线,脸上带了些笑意:“都过去那么久了,你还记得那些事啊?” “我一直记得……”钱晋一看着他,认真地说:“关于你的任何事。” 那一刻,褚应觉得心里仿佛有辆喷气小火车嘀着喇叭驶过,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有些不知所措。 服务员在一旁提醒他们:“需要减掉一些菜吗?” 钱晋一说:“不用,就那么多吧。”服务员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没一会儿的功夫,菜就陆续上来了,褚应给波利拿了个勺,方便她吃东西。刚想收回手,一双筷子出现在他眼皮子底下,褚应抬眸,对上钱晋一的视线。 钱晋一的神色很平静,仿佛这举动再正常不过,他说:“拿着。” 褚应的视线从这人的脸落到他递筷的手指上,那几根手指一如既往的修长好看,只不过…… 接筷子的时候,褚应故意将掌心朝上,让手指轻轻划过这人的手掌。果不其然,他触到一层硬硬的薄茧。 牵引 “这两三个菜有些辣,你吃的时候注意。”钱晋一叮嘱他。 “好。”褚应低头,收起心底的思绪。 波利和褚应早上都没怎么吃东西,眼下碰上这么一桌子好吃的,两人全扑上去了,褚应还稍微注意了点,毕竟对面坐着个人。但波利就完全放飞了自我。 勺子太小,筷子又不太会使,她索性直接上手,戴着双手套左右开弓。 褚应想开口让她注意点形象,又怕打扰到她吃饭的兴致,想了半天,还是选择拿张纸帮她擦擦嘴角。 钱晋一草草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目光不断地在两人身上流连,直到看见褚应用纸巾擦了嘴,他才问:“这孩子……” 褚应端起一杯清茶漱了漱口,顺着他的话题说了下去:“是我妹妹。我妈这几年好不容易组个家,这丫头是我后爸的女儿。” “还挺粘你的。” 说到这,褚应忍不住有点得意:“那当然,平日里除了保姆,就我有时间照顾她。” 钱晋一低头笑了下:“提前体验带孩子的生活。” 周围客人的说笑声挤满一堂,袅袅香气扑鼻,两人望着彼此,偶尔开□□谈几句,气氛欢快融洽。 席间,钱晋一去了趟洗手间,等他回来后,波利已经抱着个小冰淇淋在舔了,褚应起身,冲他笑了笑:“下午能早退吗,经理?” 他话里揶揄的语气太过明显,钱晋一不禁被他逗笑,抬手拍了下这人的后腰。 “诶,”褚应往旁边歪了下:“干嘛呢你。” “还这么怕痒啊。” 褚应冲他翻个小白眼:“怎的?不能啊?” “可以可以。”钱晋一低笑。 波利舔了口冰淇淋,心满意足地让褚应牵着手下楼。两人站在楼下,等钱晋一换好衣服下来。 外面日头正盛,阳光刺眼,波利热得拿小手扇风:“哥哥,那位叔叔什么时候下来啊?我好热。” “嗯?叔叔?”褚应惊愕了。 “对啊,不是叔叔吗?” “额……那什么,波利啊,你不能叫人叔叔,”褚应弯下腰,跟波利对视着:“他可比哥哥还要小两个月。” “看着不像啊。”波利一脸疑惑。 褚应叹了口气,小声嘀咕道:“我看也不像啊。”当年两人谈恋爱的时候,谁能想到那人还没成年啊。 “那我应该叫什么?小哥哥?” 褚应说:“这称呼有点怪。” “……” “算了,就喊小哥哥吧。” “好的,”波利歪着头,刚好看见钱晋一推门而出,她喊道:“呀,小哥哥出来了。” 钱晋一脚步一顿,下意识朝褚应投以疑惑的目光,后者无奈地耸肩:“没办法,谁让你比我小呢,只能让她这么叫你了。” 钱晋一顶着一脸怪异的表情,领着二人来到路口,转身把车开了出来。 波利吃饱了就开始叽叽喳喳,一会儿吵着要去海洋馆,一会儿又说要去动物园,褚应跟她交流了好半天,才让她打消两个地方都去的念头。 “我一直都想瞧瞧大熊猫来着,”波利伸手拍了拍驾驶座:“小哥哥,我们去动物园吧。” 这声小哥哥叫得十分亲切,钱晋一勾了勾唇角,伸手一打方向盘,车就拐上去动物园的路。 今天是个周末,动物园的游客并不少,三人排了很久的队才买到票。一进门,波利就像一只被放出笼子的小鸟,四处飞翔。 褚应本来还想慢走消消食的,被波利这么一弄,他也只得跟在后面到处跑。 当他意识到身边少个人时,已经是十几分钟之后的事情了。褚应站在原地,尴尬地望着四周,希望能找到钱晋一的身影。 他刚想掏出手机打电话,肩膀就被人拍了下。褚应一回头,便看见钱晋一手里拿着一样粉粉的东西,他不解:“这啥玩意?” “那老板说这叫防丢失牵引绳,我看你挺需要的。” 褚应看钱晋一的表情挺认真,不像是在说笑,他干笑两声:“老钱,这粉色的东西一点都不符合我气质啊。” “这会儿就别顾着你的气质了,孩子要紧。”钱晋一不由分说地让褚应抬起胳膊,将牵引绳的一端牢牢扣在他的手腕上。 褚应哭笑不得,他都不知道这会儿是不是该夸这男人贴心了。 波利还挺喜欢手上挂条牵引绳的,按她的话来说,这架势有点像遛狗,至于谁遛谁这个问题,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有了这条绳子,褚应放心不少。于是他放缓脚步跟钱晋一并排走着,让波利一个人到处窜。 没一会儿,波利突然绕到两人中间,一手牵着一个人,拖着他们往前走。褚应没觉得有什么,钱晋一倒是暗暗惊讶了一下,毕竟从小到大能跟他牵手的人也没几个。 波利以一种大鹏展翅的姿势往前俯冲:“啊——” 褚应跟钱晋一对视一眼,极有默契地手臂同时发力,将波利硬生生地撑了起来,悬在半空。 “哇,好好玩,我还要!”波利扑腾着双腿,整个人无比兴奋。 *** 动物园里有一处几百平米的大草坪,像是专门给游客休息的,波利拉着两人,选了一处靠边的角落,而后大喇喇地躺下去,闭着眼感叹道:“真舒服。” 褚应无奈地替她牵牵衣角,也坐了下来。 钱晋一看了看不远处的小吃屋,问他们说:“你们想吃什么?我去买。” 波利张嘴就来:“我想吃烤玉米,烤香蕉,爆米花,还有火腿肠……” 褚应忍不住说:“能不能少吃点,小心长胖。” 闻言,钱晋一的眼底闪过几丝笑意,他另有所指:“胖点好,挺可爱的。” 褚应听出他的话音,佯装气愤地白他一眼。 “就那么多吗?那我去买了。”钱晋一转身,往几十米开外的超市走去。 褚应的目光紧紧黏在钱晋一的背影上,有那么一刻,周围所有人都沦为了一张单调的背景板,他的视线从这男人宽阔的肩头缓缓落至窄腰,再到不断交叠的长腿。这么多年过去了,褚应发现这男人仍然非常符合他的审美,就像每一处都长在他心坎儿里,让他无法舍弃,无法遗忘。 大约七八分钟后,钱晋一捧着一堆小吃返回了,波利说了声“谢谢”,拿起一根火腿肠往嘴里塞。 钱晋一把小吃放在波利面前,随后在褚应身边坐下了。褚应拿着一根被竹签串着的烤香蕉,侧身递给钱晋一。 “不用给我吃。” “这个不怎么甜,你可以试试。” 对上褚应坚持的目光,钱晋一只好低下头,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褚应眨着眼,傻不愣登地问:“就一口?” “嗯。” 褚应缩回手,神色有些不自然,他本来是想把整根都递出去的,谁知道这男人就咬一口,这意思是让他吃剩下的么? 别说,他还挺乐意。 褚应愤愤地咬了一口手里的烤香蕉。 三人在草地上坐了半个多小时,波利在一旁吃东西,褚应跟钱晋一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到最后,被冷落的波利闲着无聊,在两人中间窜来窜去。 太阳在湛蓝的天空下划出半边弧线,褚应看了眼手表:“我们接着逛会儿吧,还有半个多小时就闭园了。” “好。”钱晋一站起身,拍拍裤子上的灰尘,随后朝褚应伸出手,想将他拉起来。 褚应坐在地上仰望着钱晋一,双手撑在身后,刚想开口说话便听旁边的波利爆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两大人疑惑地对视一眼,纷纷转头看向波利。 波利捂着肚子笑得正开心,她伸手指着他们:“……你们俩连在一起喽。” 龙虾 褚应下意识低头,愕然发现牵引绳的另一端竟然被系在钱晋一的手腕上,他惊得连话都不清楚了:“这这这……” 两个一米八多的大汉手上连着根粉色的牵引绳是怎么回事? 钱晋一笑出了声,他伸出手,没给褚应反应的机会,一把抓住这人的手,将他从地上拉起来。 “快……解开。” 褚应低头就想解绳,可钱晋一却突然抓住他的手,不让他有任何动作。 褚应抬眸,惊讶地望着钱晋一,下一秒,他听见这男人一字一顿说:“这样你就再也跑不掉了。” 站在一旁观望的波利张大了嘴。 **** 黑色的车行驶在道路上,车厢内一片寂静。 波利下午玩得太欢脱,一上车就睡着了,褚应给她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然后静静地望着窗外,他的思绪被下午那句话完全占据了。 无论钱晋一是有意也好,无心也罢,那句话确实让褚应心里起了波澜。 自见面以来,两人都很有默契地避开当年的事情,但钱晋一的这句话却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僵持。 褚应觉得他迫切需要跟钱晋一好好聊聊,但眼下很明显不是一个适合交流的时机。 天色逐渐黯淡下去,呈现出鸭蛋青的颜色。弯月挂在天空一角,发出泠泠的光。 钱晋一把车停到小区门口,下车帮褚应把波利从车里抱出来。褚应刚想跟这男人道别,就听他说:“不请我上去坐坐么?” 褚应愣了两秒:“我家现在什么都没有,怎么招待你啊?” 钱晋一似是想到了什么,神情有些古怪:“有矿泉水就行。” “……行吧。” 褚应带着他走进小区,从门口到电梯有一条绿茵路,平日也没觉得那条上百米的路有多长,但手里抱个人就不同了。 还没走到一半,褚应就觉得胳膊酸痛,他忍不住小声道:“怎么跟小猪一样沉。” 钱晋一听到他的嘀咕,轻笑道:“让我来吧。” 褚应想都没想就把波利往钱晋一怀里送:“给你给你。”他一点都没把钱晋一当外人。 几人进屋,钱晋一把波利放在床上,顺手给她盖好被子。他走出房门,缓缓来到客厅。褚应从冰箱里拿出两瓶矿泉水,转身递给他。 钱晋一的目光落在客厅的每处角落,他说:“这里一点都没变,跟几年前一模一样。” 褚应坐在沙发里仰望他,伸手指了指自家大门:“何止啊,连大门密码都没变。” 钱晋一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他也弯腰坐下,跟褚应面对面瞧着对方。 半晌,他开口说话了:“你就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么?” 褚应斜靠在沙发上,两眼凝望着他,眼底情绪翻涌,他缓缓吐出两个字:“你呢?” 钱晋一垂下视线,嘴巴动了两下:“我跟你发了很多消息,如果你看了——” “你别骗我了,”褚应语气平静:“你发的消息我都看过,根本没有解释你当年为什么会突然消失。” “也没有解释为什么会跟我断了联系。” 褚应的声音有些颤抖,他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眼里有水光闪动:“你想象不到我找了你多久。” “你租的房子,你的老家,你以前读过的高中,我全都去过,但就是找不到你。”褚应唇边多了几丝嘲讽的笑意:“我甚至还想着在大街上贴寻人启事来着,可后来一想,你要是想联系我,早就给我打电话了,哪儿用得着我满大街的找你啊……” 钱晋一静静地听着,等褚应把话说完,他抬手搓了把脸,声音低沉:“关于这点,我承认是我对不起你。” 褚应瞪着他:“我要你道歉干啥呀,又没个鸟用。” “你先别着急,让我把话说完。”钱晋一抬头,目光深沉地看着他:“当年离校的时候出了点事情,让我一时无法分心……直到后来我想去找你时,才发现你已经离开了这里。” 褚应吸吸鼻子:“出了什么事?我知道吗?” 钱晋一望着他,慢慢摇了摇头:“下次再告诉你吧。行了,时间也不早了,我就先走了,你照顾好自己,晚上别忘了吃点东西。”说完,他便起身想走。 “诶,”褚应下意识出声喊住他:“你这就走了?” 钱晋一身形一顿,转过头看他:“晚上公司那边有个会议,我得去看一下。” 褚应咬着唇,挥手放他走了:“行吧,钱经理果然是个大忙人,跟我这样的人就是不同。” 钱晋一站在玄关处穿鞋,闻言笑了笑,他接过话茬儿:“哪样的人啊?人傻钱多的富二代啊?” “嘿老钱,不是我说你咋还变坏了,”褚应抬手冲他扔个枕头:“以前你可不会说这样的话。” 钱晋一笑着把枕头接住,又给他扔了回去。 **** 夜里,褚应在床上翻来覆去,一直在想钱晋一说的那些事情到底是什么,按他对这人的了解,这事一定非同小可,但钱晋一的神色太过平静,又让他觉得自己是不是忧虑过了头。 “叮铃”一声,搁在床头柜上的手机亮了。 褚应一看,发现微信上有个人正申请他为好友,他还心想这大半夜的谁玩这出,眼神一撇,却看见一串熟悉的号码。 原来是钱晋一给他的新手机发消息。 ——“要出来吃宵夜吗?” ——“江堤小龙虾。” “靠!”褚应一个跟头翻身坐起,谁不知道他对小龙虾的喜爱胜过一切?! ——“来,地址发我!” ——“我就在你楼下。” 夜里只有二十四五度的样子,寻常人出门都会穿件外套。可褚应却一点也没怂,套上一件五分裤衩便下楼了。虽说他现在没了那层天然保暖衣,可他仍然比常人要贪凉。 跟保安室的人打个招呼后,褚应走出小区,一眼就看见停在路牙子边停了辆黑色轿车。驾驶座上亮着橘黄色的灯,映出一张熟悉的脸。 褚应二话没说,动作熟练地拉开副驾驶的门,弯腰坐了上去:“出发。” S城的夜市很热闹,很多商家会选择在江边搭上几间棚子,支几张铁丝网,就成了一个简易的烧烤摊,或者架一口大铁锅,将鲜活的龙虾往里扔,再加上十几种佐料,大火一翻炒。一道鲜香麻辣的小龙虾便出锅了。 褚应吃不得辣子,但这小龙虾在他面前是例外。 夏日江滩,夜风习习。一盘麻辣小龙虾配着啤酒,跟身边的兄弟伙儿一起聊天说地,在褚应眼里,这便是人生一大惬事。 两人去的时候,刚好有桌客人离开,正好空了几个位置。 褚应找了个椅子坐下,转头喊了声:“老板,这桌来三盘龙虾,一提啤酒。” “好嘞您,马上就好。”那老板爽快地答应了。 钱晋一拉张椅子,紧挨着褚应坐了下来,他说:“你不会喝就少喝点。” “我咋就不会喝了?”褚应的眼睛本来就大,偶一挑眉,就像瞪人一样:“我在国外经常喝好不好。” “就你这酒量?”钱晋一侧眸看着他,轻笑出声:“你忘了自己以前喝醉后什么样了吧?” “……什么样?”褚应眨巴着眼,突然,一些零碎的片段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钱晋一指应该是七年前的寒假,两人一起去吃饭,中途他却故意装醉,想占这人便宜的那回。 钱晋一看褚应这表情,还以为他记起来了:“有这回事吧?” “有……还是没有呢。”褚应有些心虚,他状似无意地偏过头,想把这话题给跳过去。 刚好店家端了两大盘的龙虾过来了,褚应忙摆正碗筷,说:“咱们开动吧。” 没一会儿,褚应便吃得满头大汗,脸色通红,他一边吸着气,一边倒啤酒。 钱晋一虽然也辣,但没有褚应如此夸张,他帮褚应抽了张纸,说:“要不你歇会儿再吃?” 褚应摇摇头,他不停吸气:“这你就不知道了,我在国外哪儿有这些东西吃啊,为了减肥,天天就啃玉米咽鸡蛋,吃得我快要吐了。” “这么苦啊?”钱晋一仰头灌了口啤酒,望着褚应的眼神温柔至极。 “那可不,简直一悲惨世界。”褚应甩了甩头:“我那减脂老师,外号比特熊,简直一魔鬼,你能想象得到吗?我每次锻炼他都在旁边连喊带嚎的,说是给我鼓劲,结果他嗓子哑得都说不出话了,我还没一斤没掉哈哈哈。” 钱晋一低笑,他很喜欢听褚应讲这些事,因为在他心里,这种方式能在某种程度上弥补那几年不在褚应身边的遗憾。 时间一点点过去,两人围坐在桌边,有说有笑。 褚应实在太开心了,他喝了四瓶啤酒,最后真的有点醉了,他趴在桌上,用手撑着头,一动不动地看着钱晋一,整个人傻乎乎地痴笑:“老钱,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这么帅。” 钱晋一忍俊不禁。 照片 “真的吗?” 褚应闭着眼,伸出手指戳了戳自己的脑袋:“和这里的一样帅。” 钱晋一将他的手拉下来,放在腿上紧紧握着。圆形的桌面巧妙地挡住了别人的视线。 褚应还是有些清醒的,他虽闭着眼,但能感觉到钱晋一手掌的力度,男人宽厚的大手抚上他的手背,灼热的温度烫得他一缩。 褚应的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一抹慵懒的笑。 但是下一秒,他亲耳听见钱晋一问:“那你……还喜欢我吗?”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被无限拉长,耳边杂乱的声音渐渐消失,胸口处传来的心跳声愈发急促,扑通,扑通—— 褚应紧闭着眼,不敢说话。 钱晋一看着他微颤的眼睫,又问了一遍:“回答我,喜欢吗?” 脸颊火辣辣的,褚应皱着眉,小声地埋怨了一句:“讨厌么。” 钱晋一笑了,笑声低沉有磁性,褚应耳朵都红了,他难为情地把头转了个方向,不让这男人看见他的脸。 两人又在江堤边上坐了会儿,直到最后褚应想睡觉了,钱晋一才起身结账送他回去。 两人都喝了点酒,于是,钱晋一喊了个代驾。 褚应一上车就歪在座位上睡着了,酒精和瞌睡虫一起上头,彻彻底底把他弄得不省人事。钱晋一关上两边车窗,防止他感冒。 车厢内静悄悄地,两人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路上,钱晋一总忍不住侧过头看看褚应,仿佛这人脸上有什么金子般。他看褚应的眼神很深情,也很眷恋。 但褚应就不一样了,他仰着脖子窝在座椅里,嘴巴微张,睡得正熟。安全带勒在他身前,把前胸的衣服都给压皱了,露出他半段白皙劲瘦的腹部。 那一截儿在灯光底下白得晃眼。 钱晋一移开目光,忍不住伸手将他衣摆往下扯了点。 十几分钟后,车子在小区门口停下。钱晋一轻拍褚应的胳膊,试图将他唤醒。 褚应迷糊地睁开眼,望着钱晋一说:“这么快就到了?” “嗯,我先把你送上去。”钱晋一让代驾等他一会儿。 褚应可能真是累了,钱晋一把他扛回去的路上一句话也没说。直到两人进了屋,钱晋一弯腰给他脱鞋,褚应才断断续续说出一句话:“你……这么晚……回去啊?” “嗯。”钱晋一扶着他往卧室走。 “要要不……在这睡一夜算了。” “不了,代驾还在楼下等着呢。” 褚应躺在床上,看着钱晋一在他房间转来转去。钱晋一去浴室拿了条湿毛巾,给他擦了把脸,最后才说:“你晚上好好睡觉。” 在钱晋一快走出房门的那一刻,褚应喃喃问:“我明天还能见着你么?” 闻言,钱晋一的身形一顿,他侧眸看着床上这人,说:“你想见就能见着。” **** 第二日,褚应顶着宿醉后的脑袋,痛苦地坐起身,他揉了揉鸟巢似的乱发,揭开被子去洗漱。 波利昨日也是玩累了,平日这个点早就起床的人,今天竟然没听见动静。 褚应穿着双人字拖,去楼下买了点豆浆小笼包,继而来到波利的房间喊她起床,波利揉揉惺忪的睡眼:“哥哥。” “波利快起,哥哥已经买好了早点。你刷完牙就可以吃了。” “好。” 波利跟褚应坐在餐桌旁吃饭,过了会儿,波利问他:“咱们今天去哪儿玩啊?哥哥。” “还玩?”褚应惊愕:“我的小姑奶奶,自从回国,我俩可是整整在外耍了三天。” 波利扭着身子:“那我们去找小哥哥吧。” 褚应放下勺子:“找他做什么?” “我觉得那小哥哥对我好好哦,我想吃什么他就会给我买什么。而且,我觉得小哥哥长得还挺帅,有点像……像麦卡沃伊。” 褚应想笑:“嗷,就这点吃的,你就觉得他像麦卡沃伊?”他听这丫头说了两次,对那位欧美男明星有点印象。 “难道你不觉得小哥哥有点帅吗?” “帅,”褚应轻笑:“他最帅,比你哥还帅!” 波利舔舔勺子:“……那还是哥哥更帅。” 尽管波利都这样说了,褚应仍然没有出门。他才回来几天,哪儿能天天去找钱晋一。再说,在外待了这些年,乍一回国手头事情可不少。 首当其冲的就是褚大梅同志下的命令,当年褚应刚一出国就被他妈送到一个语言学校,在那里学了整整一年的英语,从一个单词都读不顺的高中生到最后可以直接跟外国人谈生意的小褚总,褚应这一路可谓是历经千辛万苦。 他妈早就跟他交代了,让他回国后开始准备接手家里的生意。当时褚应还硬着脖子说:“我年龄还小,还想多读几年书呢。” 结果褚大梅就说了一句话,就把他拍死在了岸边:“等你读几年书出来,你妈我都胡须拖地了!我还想抓紧时间跟皮特过几天逍遥日子呢。” 褚大梅都说这样的话了,褚应只好低头,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反正是躲不过了。 褚应花了两天的功夫整理电脑,波利学着他的样子,搬来一台笔记本电脑,坐在书桌边看动画片。 第三天一早,褚应就收到了一条来自钱晋一的消息。 ——“这几天怎么没给我发消息?” 当时,褚应正在厨房冲牛奶,看到这句话后,他的动作一顿,想了半天,他才回复过去:“最近比较忙。” 瓷勺轻磕碗壁,发出清脆的声音。褚应垂下眼帘,眼底思绪不明。 消息发过去半分钟,钱晋一的电话便打了过来。 “最近在忙什么?”电话那头传来让褚应怀念的声音:“能抽出时间跟我一起吃饭吗?” “有啊,吃饭的时间当然有。”褚应说话的语气很轻快,跟他脸上的表情截然不同。 “去哪儿吃你定吧。” “好,”褚应回答:“不过,中午可能就我们两人,波利被我妈带去公司了。” **** 钱晋一怎么都想不到褚应最后定的地点竟然会是他家,当时褚应坐在副驾驶上,神色愉悦:“我都好久没吃到你给我饭菜了,哎呀,在国外的时候可没少怀念。” 钱晋一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我也很长时间没下厨了。” 褚应惊讶地侧眸,内心有些疑惑。 可当他跟着钱晋一进屋,看到墙上挂着的那张黑白照片时,他什么疑惑也没有了。 “这……”他怔怔地看着相框,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钱晋一走到他身边,递给他一杯水,语气平静:“好久之前的事了。” 褚应忽而红了眼眶,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客厅,好久都没说话。 那一瞬间,褚应心痛地无法呼吸…… “是因为我吗?”他颤抖着声音问。 “不是,”钱晋一伸手捏捏他的脖颈,给予他安慰:“你别多想。” “叔身体好好的,怎么会……” “当年我爸出了场车祸,从那之后,他的身体便一天不如一天,后来没过多久,他便走了。”钱晋一说这话时的表情很平静,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温柔,就像在诉说一件跟他无关的事。 “我……”褚应狠狠抽噎了两下,“对不起,我……我不知道……” 钱晋一伸手抹去他的眼泪:“哭什么,都过去了。” “都怪我,要不是我,叔也不会出车祸……” “说什么傻话,让你别多想。”钱晋一让他坐下,“这些事都已经过去了,我们……朝前看,行吗?” 不断从眼眶涌出的泪水模糊了褚应的视线,他坐在沙发里,仰头看着钱晋一,眼底是从未有过的悔意。 钱晋一弯下腰,伸手捧着褚应的双颊,眉眼带着浅浅的笑意:“听话,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你在这坐会儿,我换件衣服就来。” 褚应低下头,将脸狠狠埋进钱晋一的一双大手中,使劲抽噎了一下:“别走。” “我就去换件衣服,上午在餐厅坐了几小时的班,身上估计一股味儿。” “别换,”褚应闷声说:“我不嫌弃。” 钱晋一只好低下身子,两手抬起褚应的脸:“我是叫你来吃饭的,不是喊你来哭鼻子的,能不能给我个面子,不然我会以为是我做的菜太难吃,把你给吓哭了。” “讨厌么。”褚应吸了吸鼻子。 钱晋一抽出手,顺手摸了摸褚应的头:“快去洗了脸吧,哭得丑死了。” 褚应捂着脸,一头扎进了洗手间。 凉水哗啦啦地流,褚应接水洗了把脸,冰冷的水让他头脑清醒了不少,他直起腰,盯着镜中的自己,片刻,他伸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镜子里的人双眼通红,头发凌乱,一点都没有出门时的俊男扮相。 最后,褚应伸出手,指着镜中的那人,恶狠狠地道:“你要再不对钱晋一好点,信不信小爷我揍死你!!” 拉开门,钱晋一已经换好衣服站在了厨房,褪去一身精英装的他看起来居家不少,就像一个刚进大学的小伙子。 吃味 白色的棉质T恤包裹着精瘦的腰身,钱晋一站在厨台边,正低头洗着锅具,他说:“家里没什么新鲜菜,估计待会儿得出趟门。” 褚应默默走到他身后。 “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 一直没有得到回应,钱晋一疑惑地转头a,褚应趁机往他背上一趴,胳膊抱着他的腰,像只巨大的玩具熊贴在他身上。 钱晋一被他攘得身子往前一拱,大腿撞在柜子上,他说:“诶,干嘛呢?” “没干嘛,”褚应闭着眼,用脸蹭了蹭这人的肩膀:“就想抱着你。” 钱晋一低笑,他耸着肩膀:“一大男人腻歪死了。” “就腻歪你了,你又不能把我怎么样。” “问你呢,想吃什么菜?” “待会儿我跟你一去不就成了,还问什么呀。”褚应咧嘴。 **** 第二日,波利生气了,很严重的那种。她怪褚应去找钱晋一而没有带上她。 波利站在沙发上,朝褚应表示她的不满:“……哥哥!我在家待几天你都没说出门,我刚去妈咪那边你就去找小哥哥!你是不是根本就不想带我去见他?” 褚应打开冰箱给她拿了个冰淇淋:“没有的事,我们那天也是突然约着一起吃饭的。” “那你们下次吃饭在什么时候?” 褚应笑:“这我哪儿知道。” “那我今天就想去找小哥哥。”波利很认真地说。 “他白天要上班,你去干什么?” “小哥哥不是开餐厅的吗?我们去吃饭呀,顺便再看看他。” 褚应觉得,波利说的这个理由很充分,于是他二话不说便带着小姑娘便直奔餐厅。 临近中午十一点的时候,两人才从出租车上下来。餐厅门口站着几个迎宾的服务员,跑过来接待他们。 褚应说:“你们钱经理在吗?我找他有事。” 几位年轻的服务员互相对视几眼,看向褚应的目光中带着耐人寻味的打量,其中一位说:“没见钱总出来过,应该还在办公室。” “可以麻烦带下路吗?” 褚应温柔说话时的模样具有极强迷惑性,他话音刚落,便有位服务员推门往里走,回头朝两人笑着说:“我带两位去,请跟我来。” 褚应跟波利一进去,站在餐厅门口的几位服务员立马围在一起,叽叽喳喳。 “是他吗?咱们钱总电脑桌面上的那位?” “不太像诶,小王上次说是个胖胖的男人。” “……那应该不是他吧,诶,也不知道小王说的是真是假,钱总看起来挺正常一人啊……” “快别说了,有客人来了……” 褚应牵着波利来到了餐厅三楼,一上走廊,褚应发现这层楼跟下面两层的布置完全不一样,一边是员工宿舍,另一边便是几扇红衫木大门。 服务员带着他们来带倒数第二扇大门前,轻轻敲了敲门。 “进。” 服务员给褚应做了个手势,后者笑着点点头,推开门走了进去。 钱晋一坐在办公桌前,面前放着台电脑,看见褚应进来,他眼睛唰地一亮,放下手中的鼠标,笑道:“你咋来了?” “你……”褚应看见他的时候一愣:“你咋还带上眼镜了呢?我记着你以前不近视啊?” 钱晋一起身,顺手摘下了眼镜:“后来查出来的,就一百多度。” “乍一看还挺别扭的。” 褚应走近办公桌,探头看了一眼电脑屏幕说:“你还有多久下班啊?中午一起吃饭?” 波利在一旁附和:“一起吃饭呀。” 闻言,钱晋一挑眉,表情惊讶又纠结:“这么突然?” 褚应察觉到这话里有话:“你中午有事啊?” “嗯,跟以前的同学聚聚。”说到这儿,钱晋一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他顿了顿,语气迟疑:“……你见过,但不一定记得。” 褚应只愣了两秒就反应了过来:“女的啊?” “嗯。” “……等会儿,”褚应忽然意识到什么,“你俩这些年都联系呢?” “嗯。”钱晋一望着他,老实地答应着。 褚应突然就有点不开心了,他支棱着腿,半靠在办公桌上,低头把玩着桌上的小物件,语气酸溜溜的:“平时多久联系一次啊?” “一两个月吧。” “……她联系你干什么啊?”褚应斜睨着他。 钱晋一望着褚应的脸,忽而笑了出来,他抬手揉了把褚应的头发:“你跟我一起去吧。” 褚应嚷嚷道“去哪儿啊?去当电灯泡啊?” “你怎么还不讲理了?你就说去不去吧。” “不去!” “……” 二十分钟后,褚应坐上了钱晋一的车,波利冲他做个羞羞脸的表情,嘲笑他的出尔反尔。 褚应上车后就没说话,一直偏着头看向窗外,仿佛窗外有什么迷人景色在吸引他的视线。 钱晋一通过后视镜看他好几眼,最后伸手捏了下这人的胳膊,开口说:“你别想多了,她前几年就结婚了,孩子都两岁了。” 褚应瞬间转过脑袋:“你怎么不早说?” 钱晋一忍俊不禁:“我跟她本来也没什么啊,你想让我怎么给你交代?” “……哼,”褚应冷哼:“还说呢,没见你跟哪个男同学玩这么久,老实说,是不是因为她是个妹子所以你才没跟她断联系?” 钱晋一似笑非笑地说:“怎么想的?要是我身边真有一个这样的男同学,你不是应该更担心么?” 褚应一怔,这说法貌似有点道理。 “行了,别乱想了,”钱晋一看他一眼:“我们马上就会跟她们见面的。” “她们?” * 几人到饭店的时候,楚瑜已就坐,褚应见到她的第一眼还以为认错人了,在他的印象里,那位女同学应该是一位腿长腰细、有着一头迷人卷发的校花级别的人物,可眼前这位年轻的妈妈却穿着一件肥大的卫衣,头发随意地挽在脑后,目光紧跟着身边的小不点。 楚瑜抬头打招呼,忽然话语一顿,眼神在褚应脸上停留片刻:“你……回来了?” 褚应惊讶地问:“您还记得我?” “嗯,”楚瑜状似无意地瞥了钱晋一一眼,说:“印象还挺深。” 褚应笑了笑:“我的荣幸。” 众人一一落座,趁波利点菜的功夫,褚应看了楚瑜好几眼,她的怀里抱着个两岁的小女孩,圆脸大眼睛,笑起来能把人心都甜化了。 楚瑜低头逗着怀里的女孩儿,冷不丁地冒出一句:“什么时候回来的啊?” 褚应愣了下才知道这话是问他的,他说:“回来有半个月了。” 波利在旁边插嘴:“没有半个月,只有十天。” 褚应点点头,默认了她的话。 楚瑜突然笑了下:“怎么突然就回来了?” 褚应敏锐地察觉到楚瑜的语气不太好,他抬眸盯着面前的茶杯,眼底情绪翻涌。 “波利,点好菜了吗?”钱晋一及时出声,化解了两人之间的尴尬局面:“你们看看有没有想吃的。” 褚应笑着把菜单推到楚瑜面前:“女士优先。” 钱晋一悄悄握住褚应的手,使劲捏了捏,像是在安抚他。褚应侧眸,朝他笑了下。 一顿饭下来,餐桌上的氛围还不错,钱晋一偶尔开口跟楚瑜聊几句。 褚应一路听下来,几个重复的字眼引起了他的注意,几人在回去的路上,褚应问:“她老公在医院上班啊?” 钱晋一点头:“是医生。” 褚应摸了摸下巴:“我有个问题,不知该不该问……” 他话音未落,钱晋一立马出声:“别问。” “去你的,我偏要问。”褚应被他的反应逗笑了:“她当初不是特喜欢你么?怎么后来这么快就结婚了。” “人姑娘家家的,不能总被我拒绝吧。再说了,坚持一件根本不会有结果的事,从开始便是错的。” 褚应看看后座上的波利,趁她不注意突然朝钱晋一伸出手,摸了摸这人的大腿,给他比了个拇指:“好样的,老钱。” 两人相视一笑,褚应还想说什么,却被一阵铃声给打断了。 他掏出手机一看,发现是褚大梅:“喂妈,怎么了?” 波利听到这句话,立马欢快了,她前倾着身子,趴在靠椅上,大声问:“是妈咪吗?” 褚大梅站在空荡荡的客厅,疑惑地问:“你们去哪吃饭了,怎么还没回来?” “哥哥,我要跟妈咪讲电话。”波利喊着。 褚应没办法,只好把手机往后递:“别忘了说我们马上到家。” 波利接过电话:“喂……妈咪,是我。” “……我和哥哥马上就到家啦。对了,和我们一起的还有小哥哥。” 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什么,波利面露疑惑:“小哥哥是哥哥的老同学啊?” 闻言,褚应朝钱晋一扔过去一个无奈的眼神:“完了,你暴露了。” “这不迟早的事吗?” 褚应没想到钱晋一会比他还淡定,他忍不住低声问:“你这么有信心搞定我妈啊?” 钱晋一好笑地瞥他一眼:“我搞定你妈干什么,搞定你才是最重要的。” 褚应耳根有些红,但他仍然不死心:“万一……我是说万一,我妈不让咱两在一起怎么办?” 钱晋一冷哼:“现在你妈我妈了,七年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谈话 “诶,”褚应抓耳挠腮:“我就随口问问……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你会干什么啊?” “见招拆招呗。”钱晋一叹口气,神情无奈:“到时候就说,您儿子这么喜欢我,强制把我们俩分开不好吧。” 褚应笑着瞪他一眼,这人怎么没以前正经了,说话比他还大胆。 波利趴在后座,蓦然出声:“你们是在谈恋爱吗?” 两人表情俱是一僵,褚应迅速回头:“波利,你还知道谈恋爱?” 波利撅唇:“还把我当小孩子呢?我当然知道啦,就是两个互相喜欢的人在一起。” 褚应吸气:“这年头小孩儿都懂这么多吗?” 波利摆摆手:“哎呀放心,我会替你俩保守秘密啦,毕竟我也很喜欢小哥哥。” “……” 钱晋一最后还是见到了褚大梅,他拎着几件礼品跟着褚应进门,朝褚大梅喊了声:“阿姨。” 那一刻,褚大梅脸上的表情很一言难尽,她坐在沙发上,好半天没说话。 气氛莫名冷下去,褚应轻咳一声:“妈,这人你认识,就我那时候的……” “我还没忘。”褚大梅瞪了他一眼,说:“你们这算怎么一回事啊?” 褚应蹙眉:“妈,我……” “你跟我进书房,我有话跟你说。” 褚大梅头也不回地走进书房,褚应为难地站在原地,就连波利都察觉眼下情况不对,安静地坐在沙发瞅着他们。 褚应说:“波利,把头低下。”波利听话地垂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说完这句话,褚应迅速靠近钱晋一,吧唧在他唇上亲了一口:“你先坐,其他的交给我。” 偌大的客厅就剩波利跟钱晋一,他们两人坐在沙发上,大眼瞪着小眼。书房里传出断断续续的说话声,不过声音太低,外面两人都没听清。 大约过了二十几分钟,褚大梅才从书房里出来,褚应走在他妈身前,朝沙发的方向做了个鬼脸。 不知褚应跟褚大梅说了什么,后者的脸色总算没之前那么难看。 褚应怕钱晋一尴尬,索性将他拉进卧室,敞着门跟他说话。 “我刚跟我妈交流了会儿,你也别太担心,反正……这是我俩的事。” 钱晋一坐在落地窗旁的欧式木椅上,视线看向窗外,明亮的阳光照进来,将他侧脸的轮廓映得发亮。 “你没生气吧?”褚应试探着问。 钱晋一摇头,轻声回答:“怎么会。” “那你为什么不说话?”褚应走到他面前,俯下身子:“而且你的表情告诉我你现在并不开心。” 钱晋一抬眸看他,两人的脸不足一尺,他缓缓开口,语气极为缓慢:“我只是觉得,我们在一起很不容易。” 褚应眨下眼,望着钱晋一轻轻说到:“所以我们为什么不继续走下去呢?” 两人无声注视着彼此,房间一时静谧无声,两人保持着这个姿势好一阵没说话。 许久,钱晋一轻轻推开褚应:“你妈还在外面,别靠这么近。” 褚应不仅没动还一把抓住他的手,放在唇边吻了下:“我妈啥没见过,你忘了当年那些照片?” 闻言,钱晋一的目光黯淡下去,褚应突然意识到不该提这些,他笑了笑:“算了,以前的事不说了。不过我想问……” 钱晋一抬头,等着他的下文。 “咱俩现在还能做照片上的那些事么?”褚应坏笑道。 “你还真没变多少,跟以前一个样。” “什么样儿啊?” “看人的眼神色眯眯的。”钱晋一还嘴。 褚应两眼一瞪:“这叫什么话,我也只是看你才色眯眯的,其他人我才不看呢。” 钱晋一笑了,褚应看着他唇角扬起令人熟悉的弧度,一个没忍住便亲了下去。 相较之前充满安抚意味的吻,这个吻来得更仓促更激烈。褚应又是舔又是咬,把钱晋一的嘴弄得红肿不堪。 “嘶……”钱晋一身子往后仰:“你轻点。” 可褚应不仅没有收敛,反而还乘胜追击,他伸长脖子去够这人的嘴。 钱晋一眼底闪过几丝笑意,他索性拉住褚应的衣领,用力一扯,让他坐在了腿上。 “?”褚应懵了,他觉得这个姿势不是一般的怪。 然而钱晋一并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大手立马抚上他的背,迫使他迎接更猛烈的吻。 “唔……你等……” 褚应想从钱晋一怀里挣扎出来,可他发现钱晋一的手劲不是一般的大,也没见这人有多壮,怎么力气就这么大呢? 就在褚应觉得自己快要窒息的时候,钱晋一终于松手了。 他抬手擦去褚应唇上的口水丝,眸色深沉:“下次不会再这么轻易放过你了。” 褚应这一紧张就脸红的毛病又犯了,他梗着脖子说:“谁放过谁啊?小爷下次跟你大战八百个回合,都不带喘气儿的。” “哥哥,小哥哥,下午我们要出去玩儿吗?” 门外突然传来波利的声音,褚应吓得立马站了起来,转过身背对门口。 波利一进房间便看到这奇怪的一幕——两位哥哥都面面朝落地窗,不知在看什么,房间弥漫着一阵尴尬的氛围。 “你们怎么啦?”波利走近他们:“这么安静,难道你们吵架了?” 褚应轻咳两声:“没有。” “那太好了,哥哥,我想下午出去玩,你带我出去好不好。” “让老妈带你出去呗。” 波利说:“妈咪说她下午有事。” “那我也有事。” “什么事?” 褚应头也不回地说:“跟你小哥哥约会。” 波利迈着小短腿跑过去,两手抱住褚应,撒着娇:“带上我呀。” “带你个小电灯泡干什么?” “哼!”波利立马转身去求钱晋一:“小哥哥,你带我去吧。” 褚应刚想跟钱晋一使眼神儿,就听见身后这人说:“好啊,没问题。” “……” ***** 褚应觉得如果每次出来都是三人行的话,他宁愿跟钱晋一待在家里过两人世界。 经过这件事,波利算是彻底接纳了钱晋一,不仅出门围着他喊哥哥,还牵着他的手把褚应给扔在了后面。 褚应悠悠叹口气,抬腿跟在那两人后面。没过一会儿,兜里的手机突然传出声音。 褚应掏出手机,偷摸地往外发消息。 那边很快传来回复:“好,明天下午三点。地点你定。” 次日下午,褚应准时赴约,一走进咖啡厅,他便看见窗边坐着一位女人。 他走过去:“楚小姐。” 那个女人转过脸,露出一张精致好看的面孔,这人正是楚瑜,今日的她化了淡妆,看起来很年轻,也很漂亮。 “找我什么事?”楚瑜问。 褚应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他抬手招来服务员:“先看看喝点什么。” 几分钟后,两人的面对各自放着一杯香气袅袅的咖啡。 褚应看着楚瑜,认真地说:“今天我约你出来的目的,就是想问问钱晋一那些年的情况。” 楚瑜垂下视线,唇边勾起一抹嘲讽的笑:“你当年不是一走了之了吗?怎么,现在知道来关心人了?” “我……”褚应拧眉:“当年是我太过冲动。他半年都没联系我,我还以为他要跟我断,一气之下就跑出去了。” 钱晋一不在这儿,两人的谈话也就没有顾忌。 楚瑜拿着铁勺,有一下没一下地搅动着杯里的泡沫:“那个时候他敢联系你吗?” 褚应抬头,面露疑惑。 “七年前,叔本来想带着钱晋一转学,然而,就在回老家的路上出了车祸,从那以后,他便一直卧床,钱晋一为了照顾他,只好休学。” “可叔叔的身体一天都不如一天,没有半年,他就撒手去了。” 褚应垂下视线,心里一阵阵难受。 “你是没看见钱晋一那个时候的样子,”楚瑜忽然加重了语气:“我眼睁睁地看着他瘦得不成人形,一个快一米九的男人体重却不到一百二。” “他每天都活在悔恨中,你却怪他不给你打电话?”楚瑜惨淡地笑了。 褚应眼圈红了,整个人有些不知所措。 “后来啊,当他好不容易从叔叔去世的阴影中走出来,却又发现你消失了。你听说过哀莫大于心死这句话吗?钱晋一那时就是了。” “他有段时间把自己关在家里,不出门,也不见人。当时他的舅舅和妈妈全都过来找他,他却一概不理。最后,还是他自己想开了。” “时隔一年,他又重新回到学校。花了三个月的时间,考上了一个不错的大学。至于后来他在大学是怎样生活的,你要自己去问他,我也不知道。” 褚应好久都没说话,他垂着头,放在桌下的双手紧捏成拳,指节泛出青白之色。 楚瑜深吸口气,抬眼看着褚应:“说句实话,我之前还挺恨你的。” “恨你打乱了钱晋一的人生,恨他为了你可以不顾一切。” 褚应没说话,因为他觉得这些都是徒劳,他的道歉无法减轻钱晋一当年独自承受的痛苦,他的后悔也不能抹去钱晋一心里的创伤。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用余生来弥补钱晋一。 “不过看你今天约我出来的这份心上,姑且放你一马。”楚瑜微微抬颌:“而且你别以为钱晋一背后没人你就可以欺负他。我告诉你,没门儿。” 褚应连忙点头:“我护着他都来不及,怎么会欺负他。” 楚瑜看着他,蓦然红了一圈眼眶,她说:“我终于能亲眼看着他幸福了。” “谢谢。” 褚应这句话说得情真意切,他心底甚至有些庆幸,在他不在钱晋一身边的那些日子里,楚瑜能陪在他身边。 楚瑜摆摆手:“跟你说完这些话,我觉得心里的重担都没了。反正你俩就好好过吧,别在留什么遗憾了。” 褚应重重点头。 照片 从咖啡馆出来后,褚应直奔餐厅而去,此时此刻,他相见钱晋一的心都快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 下午四点一刻,褚应来到餐厅门口。由于餐厅五点开门,现下门口只坐着一个迎宾服务员。 “你好,我找你们这儿的钱经理。”褚应说。 服务员是个女孩子,褚应瞧着有点眼熟,只听她说:“钱经理刚出门没多久,要不您先在外面等一会儿?” “要等多久?” “钱经理应该是去总部了,按照以往的情况,不用半个小时就能回。” “好。”褚应点头,老老实实地站在门外等着。 不一会儿,餐厅里走出来一人,那人看见褚应,神情惊讶,她上前问:“您是来找钱经理的吗?” 褚应回神:“是。” “那您跟我上来吧,钱经理之前交代了,无论他在不在,您都可以去办公室等他。” 褚应暗戳戳地高兴,他说:“好,那我就进去等。” 别看钱晋一面上什么都不说,可他早已安排好了一切,就连这点小事他都能放在心上,褚应心里可开心了。 被偏爱的人往往有恃无恐。褚应觉得这句话说的不假,不仅如此,他还觉得后面还可以加一句:被偏爱的人还能肆无忌惮。 偌大的房间只有褚应一人,他先在房间里逛了一圈,而后一屁股坐在钱晋一的老板椅子里。 桌上的电脑是开的,屏保动画不断重复播放。鬼使神差的,褚应晃动了下鼠标。下一秒,屏保退出,一张照片赫然跃进他的眼帘。 褚应愣了。 ——钱晋一的电脑桌面是一张照片,准确来说,是一张合照。照片中的他紧闭双眼,发丝凌乱,整个人窝在钱晋一的怀里,睡得不省人事。倒是钱晋一微垂着眼,亲吻他的额头,神情眷恋。 褚应的大脑死机了,他傻不愣登地看着屏幕,连办公室什么时候进来人了都不知道。 “您好,打扰一下,这是为您准备的清茶。”进来的还是刚刚那位领路的服务员。 直到旁边有声音传来,褚应才猛地清醒过来,他下意识就想关掉显示屏,不想让别人发现这张照片。 那名服务员看着褚应脸上慌乱的神色,眼底划过几分了然,她笑了笑:“钱经理的桌面一直都是那张照片,几年来从未变过。” “啊……”褚应尴尬地缩回手,“是吗?” “您跟照片上的人长得有些像呢。” 褚应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指:“那就是我。” “我猜您跟我们经理是恋人关系吧?” 褚应挑眉想了片刻,不知该不该把这事说出去,但服务员马上又接话了:“我记得经理曾跟我们说过,他之所以不找女朋友是因为他心里有人,他在等那人回来。我猜那人应该就是您。” 听她这么说,褚应抬手摸了下鼻梁,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经理最近看起来比以前开心不少,应该也是因为您。” 褚应淡笑:“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服务员走了之后,褚应坐在位置上久久不能回神,面前的屏幕亮着,照片里的两人紧紧依偎在一起,看起来像是钱晋一趁他睡着的时候,伸手将他搂进了怀里。 在褚应的印象中,钱晋一很少有这种情绪外露的状态,这人总是板着脸,像个老头一样不苟言笑。那时候,褚应每天最大的愿望就是把这人逗笑。于他而言,钱晋一的笑能让他心情好一整天。 褚应记得那时候他还委屈过一阵,因为他觉得钱晋一不够喜欢他。这人平日对他说过最多的话就是喝令他学习,看他不认真还会冷下脸骂他。 可现在想来,钱晋一对他的重视早就尽数体现在一些细枝末节中,要是真的对他没感情,又怎会浪费时间一次又一次为他辅导功课,逼着他学习?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褚应抬头,正好瞧见推门而入的钱晋一,后者穿着一身干练整洁的西装,小臂上搭着外套,一副职场精英的样子。 钱晋一看见他有些讶异:“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褚应笑着说:“我这不是临时查岗吗?” 钱晋一朝他走来,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口:“查出什么了吗?” 褚应冲他挤眉弄眼,伸手指了指电脑:“发现某人趁我不注意偷拍我。” 钱晋一的神色一顿,耳后一片绯红,他有些不自然地调转视线:“就许你拍我,不让我拍你?” “我什么时候……”褚应张口便想反驳,可又突然想起他那旧手机里还存着无数张钱晋一的照片,连忙话锋一转:“你咋知道的?” 钱晋一轻笑:“你每次拍照都鬼鬼祟祟的,想让人不注意都难。” 这下轮到褚应不自在了,他强行转化话题:“你什么时候下班?我等你一起吃饭。” “波利呢?” 褚应斜睨着他:“怎么着?没有波利你还不跟我吃饭咋的?” “哪儿敢啊。”钱晋一去隔间换衣服,说话声透过门缝传来:“我这不是想替你分担养孩子的压力吗?” “嘴上说的好听。”褚应坐在椅子上晃来晃去:“波利去我妈哪儿了,那小祖宗好不容易给我放一天假。” 话音刚落,钱晋一便换好衣服走了出来,他上身穿着一件深色夹克,让他看起来更加时髦帅气。 褚应冲他吹了声口哨,钱晋一看他一眼,笑着说:“你这样简直像个流氓。” *** 两人并肩从餐厅里走出来,光明正大地迎着众人的视线。他们开车去了江滩,趁着夕阳还挂在半空,两人一起去附近烧烤摊买了一堆吃的,然后找了个安静无人的角落坐了下来。 落日当空,余晖洒满江面。江水奔腾向东,浩浩汤汤。 夕阳映在两人的眼底,像一簇簇燃起的火光。橘黄色的光线打在他们身上,为他们镀上一层金边。 两人并肩而坐,看着远处江面上行驶的渡轮,心境是从未有过的平和。 你家 褚应低头咬了口肉串,边嚼边说:“那照片你什么时候拍的啊?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照片里的他脸蛋肉嘟嘟的,一看就是以前的老照片。 “好几年前,在老家拍的。” “高二寒假?” “嗯。”钱晋一侧眸看着他:“那天早上我拿着我爸的手机照的。” 褚应惊愕:“你不怕叔看见吗?这么明目张胆。” 钱晋一低笑:“手机里不是有私密相册吗?我设了密码,我爸他应该打不开。” “可以啊你,”褚应笑着撞他的肩膀:“做事挺大胆的。” 钱晋一被他撞得身子一晃,忙支起胳膊撑住身子,他眼眸微眯,感叹地说:“这几年多亏了那张照片,不然我只能从班级运动会的大合照里把你的头抠出来了。” 褚应神情一顿,随后缓缓说:“以后的日子看我就行,不用看照片了。” “是吗?” “你还不信我?”褚应佯装生气地瞪他一眼,而后说:“那这样,从今天起,你去我那儿睡。保证让你每天一睁眼就能看见我。” 钱晋一看着他,语气揶揄:“你这是在向我发出邀请吗?” “……是啊,”褚应挑眉看他,神态有些不自然:“同居邀请。” “呵呵,”钱晋一伸手摸了下他的头:“暂时没这想法。” 褚应这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朝钱晋一吹个粉红泡泡,结果被这人一下戳破了。他皱着眉说:“为什么呀?你不是一个人住么?” “再等些时候吧,现在不着急。” 褚应偏过头,大口咬着烧烤,不吭声了。 暮色渐沉,周围逐渐安静下来,江面上的船只点起灯火,照亮岸边的街道。 两人选的地方有些偏僻,黑夜笼罩,附近根本看不见几个人影。 天一黑,四周就显得格外寂静。夏蝉躲在草丛中嘶鸣,夜空中繁星闪烁。 褚应觉得眼下的气氛适合干点什么,他默不作声地把两人中间的吃食往边移了移,然后挪着身体朝钱晋一的方向靠过去。 直到两人手臂挨在一起,褚应才停下动作,他低着头,还没想好说什么,就被钱晋一抬手圈住了。 这人卡着他的肩膀,以一种亲昵的姿势凑到他耳边,低声说:“靠这么近,怕黑啊?” 他说话时呵出的热气尽数喷在褚应的耳边,让这人下意识就想往旁边躲。褚应耳根爆红,半边身子都麻了。 褚应嘴硬道:“没有的事,小爷我天不怕地不怕,怎么会怕黑?” “那你——” 褚应没再给他说话的机会,偏头直接亲了上去,钱晋一只怔忪了两秒便开始手臂用力,将褚应往他怀里压。 褚应本就比他低几厘米,亲吻的时候需要微仰着头,月光如一匹轻薄莹润的白纱,轻抚他的脸。 钱晋一微拢着眼,看着褚应紧闭的眼,忍不住加大手上的力道。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终于结束这一吻,褚应睁开眼,看见钱晋一湿润的嘴唇,他得意地笑了。 他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声音轻柔:“晚上波利不回家,我去你那儿睡吧。” 钱晋一望着他,任由褚应的手轻落在唇上。 见他不回答,褚应莫名紧张起来,他大着胆子捏了下这人的脸:“跟你说话呢。” 钱晋一望着他的眼神深邃又明亮,仿佛黑夜倒映在他眼底,褚应忍不住屏住呼吸,等待着他的回答。 片刻,钱晋一终于动了动嘴皮子:“好。” 在他说这句话之前,褚应亲眼看见这人的喉结上下滚了几下,不知为何,褚应觉得钱晋一的目光让他心里有点发毛。 两人在草坪上坐了半个小时,最后还是因为敌不过盛夏蚊虫,草草收拾一下便回家了。 褚应本来都想好了,今夜要把钱晋一给吃干抹净,可当他走进钱晋一的家,看到挂在墙壁上的那张遗照时,他就开始打退堂鼓了。 钱程的逝世一直都是埋在他心里的坎,他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知道该怎样面对钱程。 黑白照片里的钱程相貌端正,仪表整洁,注视着前方的眼神既温柔又庄重,像是某个年代的证件照。 钱程在褚应的心里始终都是一位风趣和善的长辈,无论当年那件事是否发生,都无法改变他在褚应心目中的形象。 钱晋一从衣橱间出来便看见褚应一脸怔愣地站在客厅中间,盯着他爸的照片出神。 他走过去,温柔地揽住褚应的腰背,轻声道:“给你找了干净衣服,赶紧去洗澡。” 褚应一顿,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什么。可钱晋一却没给他犹豫的机会:“赶紧去,今晚可是你自己主动送上门来的,别想临阵脱逃。” “我……”褚应还想推辞,但钱晋一坏心地把手伸进他的衣摆,重重地摸了下他的后背,被褚应摸得全身一颤。 钱晋一低下头,用命令的语气对他说:“还不快去?” “去就去呗。”褚应把这人的咸猪手从衣服里拿出来,瞪他一眼:“谁怕谁啊?”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洗完澡的褚应还是犯怵了,他站在镜子前,打量着自己的身材,这胳膊是不是有点粗了,肚子腹肌好像也没以前明显了…… 今晚于两人而言,必定是个难忘的夜晚,褚应也想给钱晋一留下一个美好的回忆,可他却在临门一脚的紧要关头犹豫了,褚应想,要不让他去几天健身房再来? 真让人着急,褚应为难地挠了挠头发,就在这时,浴室的门突然被敲响,把他吓一跳。 浴室的门是一层磨砂玻璃,褚应清楚地看见门外站着一个高大的黑影。 “怎么了?” “你还要洗多久?都进去快一个小时了。我还担心你是不是在里面晕倒了。” “诶你这人,”褚应赶忙把背心短裤往身上套,朝着门外说:“能不能让我安心洗个澡了?” “我可听着里面的水声停了有半个小时。”钱晋一毫不犹豫地戳破了他的伪装。 褚应觉得脸颊在发烫,他手脚迅速地套好衣服,一把拉开门,差点跟钱晋一来了个脸贴脸,他说:“站这么近干什么,讨厌么。” 每次从褚应嘴里听见这几个字,钱晋一就觉得他是在撒娇,可他竟然觉得这样的褚应既可爱又认真。 褚应穿着他的白色背心,露出白净光洁的肩背,手臂流畅利落的线条好看极了,两条从短裤下延伸出的长腿更是吸引人眼球。 明明是个骨骼硬朗的男人身体,却让钱晋一口干舌燥起来,他目光灼热,忍住强扑上去的欲望,声音嘶哑地说:“去床上等我。” 第一次听见钱晋一说这么露骨的话,褚应的心脏猛烈跳动起来,看着钱晋一拿着换洗衣服进了浴室,他忍不住穿着拖鞋,一路“吧嗒吧嗒”来到了钱晋一的卧室。 卧室面积不算大,但很干净整洁。浴室里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褚应的心跳越来越快,内心深处升起一种极度激动期盼又有些慌乱的心情,让他坐立不安。 他漫无目的地在房间里游荡,没过几分钟,他便听见浴室的门开了,钱晋一攥着条毛巾,赤着上半身走了出来。 这人一边拿着毛巾胡乱地擦着头发,一边用湿漉漉的黑眸盯着他。 “你……你怎么这么快?”褚应愣了。 “谁像你这么慢?”钱晋一边说边向他靠近。 褚应莫名慌乱起来,他看着钱晋一靠过来的身体,条件反射地想往后退:“等……等会……” 钱晋一蓦地停住脚步,嘴角掀起一抹玩味的笑,他语气沉沉地说:“你还是怕了。” 说这话的时候,钱晋一做个了单挑眉的动作,为本就俊美端正的五官增添了几分邪气。 褚应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紧张,怎么说也老大不小了,竟然会在这种事情上犹犹豫豫,他有点不服气:“怕啥呀,我告诉你,待会你只要乖乖躺好,小爷一定让你舒服着!” 闻言,钱晋一擦头发的手一顿,带着水珠的黑发从毛巾底下探出来,让这人看起来既性感又迷人。 他微眯眼眸:“你可能有什么事情搞错了。” 说完这句话,他便整个人朝褚应的方向压过来,同时伸出手想拉住他。 褚应下意识拔腿就跑,几步便冲到了客厅,可脚下的拖鞋到底拖慢了他的脚步,他刚一靠近沙发,钱晋一的身躯便紧跟而至。 “哎呦——” 身后一阵大力传来,褚应整个人都栽进了沙发。钱晋一压在他的背上,让他压根无法动弹,只能面朝下趴在沙发上。 “想跑?”钱晋一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褚应的心里升起一抹不详的预感。 “你快起开,压着我了。”褚应挣扎着,试图将身后的男人耸到一边,可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他的意料,钱晋一不仅没有放开他,反而压在他身上故意磨蹭。 “诶诶,你干嘛呢?给我老实点啊,不然啊啊——” 钱晋一咬上褚应的耳垂,缓慢加重力度,直至在洁白圆润的耳垂上留下几个深深的牙印才罢休。 他又低头舔了舔褚应的耳后肌肤,小声道:“你到现在还不清楚状况吗?” …… 褚应觉得今晚亏大发了,他咋呼地太欢,让钱晋一给收拾了,连个骨头渣儿也没剩。 * 褚应一觉睡到了第二日下午,睁开眼的瞬间,他有点怀疑人生。 吩咐 喉咙是嘶哑的,身体四处是酸痛的,特别是某个难以启齿的部位,火辣辣地疼。 他艰难地从被子里伸出头,试图找寻钱晋一的身影,可偌大的房子空无一人,一点动静都没有。 褚应扯着破锣嗓子嚎了两声,可正如他所想的,钱晋一不在家。 “靠……这人怎么这样啊,做完了就把我一个人扔在家里,老钱啊,你也太狠心了……” “我好难受啊,咳咳,我想喝水,还想吃东西,老钱你太没良心了了……” 褚应闭着眼躺在床上,有一句没一句地念叨着,就在这时,客厅外传来扭动门锁的声音,随即一阵窸窣声响起。 “老钱?”褚应弱弱地喊了一嗓子。 几秒后,高大的男人走进房间,手里提着一个白色塑料袋,他走过来坐在床边,伸手抚了抚褚应的额头,低声问:“怎么了?” 全身上下像是被车碾过一遍,又疼又酸,褚应忍不住噘嘴,向这人控诉他昨晚的暴行:“屁.股后面疼。” 闻言,钱晋一眼神一暗,他从袋子里掏出一只药管,说:“我刚去买了药,你转过去,我给你抹上。” 褚应条件反正地捂住自己的屁股,“不让你来。我自己弄。” “你确定你真的可以吗?”钱晋一眉头紧锁,语气认真:“还是我帮你吧。” 说着,他把手从被子里伸进去,谁知刚触到褚应的手臂,他就整个人往旁边一缩,不让人碰。 这个动作让他全身每根骨头都在抗议,褚应的脸瞬间皱成一片:“我完了,我动不了了。” 钱晋一没好气地说:“那你还动?都说了帮你擦药。” 褚应只好翻过身,把头埋进被子里,撅着屁股作虾米状。 钱晋一边帮他抹药,一边柔声跟他说:“醒了就吃点东西,我早上给你煮好了粥。” 褚应的脸贴着枕头,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 “什么?”钱晋一没太听清。 褚应转过头,气哼哼地说:“有你这样的么?你刚睡完我就让我喝粥?” “……医生说你现在只能吃点清淡的。” “什么?”褚应觉得脑袋有些眩晕:“哪个医生说的?” “药房的大夫。” 褚应惊愕地回头:“你咋跟他说的啊?” 钱晋一的神色极其不自然,他轻咳一声,躲开褚应的视线,他说:“就如实跟他说的啊。” “哎呦。”褚应难为情地用手捂住自己的脸:“丢人。” 钱晋一抬手戳了下这人的臀部:“你丢啥人,我都没说什么。” 褚应没理他,只一个劲儿的嘀咕:“丢人啊丢人……” 尽管褚应心里有一万个不情愿,但他最后还是喝粥了。钱晋一把他扶着坐起来,然后端着一碗粥一勺勺喂他。 褚应嚼着嘴里寡淡无味的白粥,一边用杀人的目光盯着钱晋一,昨晚要不是这男人太过火,他也不至于什么东西都吃不了。 钱晋一的视线一直落在汤勺上,不敢往褚应身上瞥,这人气鼓鼓地瞪眼,压根不知道他现在的样子有多吸引人。 褚应顶着一头凌乱松散的头发靠在床头,身上穿的还是昨天那件纯白背心,皱巴巴的。然而,在他裸露在外的脖颈、肩背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痕迹,有吻痕,也有齿印。 褚应的皮肤本来就白,平时被蚊子叮了一口就异常明显,此时这些痕迹留在他身上,青青紫紫的,像是受了谁的虐待。 一碗粥下肚,褚应总算恢复了些力气,他重新躺回被窝,对一旁正收拾着碗筷的钱晋一说:“我晚上还要把波利从我妈那儿接回去。” 钱晋一的动作慢下来,等着褚应的下句话。 “可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哪里能够出门?”褚应一脸悔恨的表情:“所以,你……” 钱晋一有种上钩了的感觉:“我去把波利接过来。” 听到这句话,褚应瞬间高兴了起来,但他做作地摇了摇头,叹口气说:“那就只能麻烦你去我妈那儿了。” 褚应坏心眼儿地在被窝里捏着手指,他故意让钱晋一去他妈面前露面,就是为了惩罚这人昨晚上的“暴行”!一想到钱晋一顶着褚大梅疑惑的眼神为他找理由的样子,他就很想笑。 一整个下午,褚应都赖在床上,吩咐钱晋一做这做那,不让这人有闲下来的功夫。 褚应就想不明白了,明明是两个人一起滚的床单,凭他就累得半死不活,出力的钱晋一还点事儿没有,感情昨晚一顿哼哧唯独就让他给累着了? 好在钱晋一半点怨言都没有,任劳任怨,还一句话不说,让褚应产生他极好欺负的错觉。 傍晚的时候,钱晋一拿着车钥匙准备出门了,临走前,他还特意来到床边,弯腰亲了一口褚应,注视着他说:“你有没有想吃的?我可以顺路带回来。” 褚应眼睛都没睁,张嘴就来:“爆炒小龙虾,香辣鱿鱼,辣子鸡……” 钱晋一忍不住伸手掐了掐这人的脸:“那你还是吃咸菜吧。” “诶诶诶,”褚应不满地叫唤着:“我不同意。” 钱晋一帮他掖了掖被角,低声说:“你先养会儿精神,我回来后喊你起来吃饭。” 褚应闭着眼点了点头,那高高撅起的嘴唇还在向钱晋一宣告着他的不满。 钱晋一想都没想就低头亲了他一下,低声哄着道:“乖,等我回来。” 褚应瞬间就睁开了眼,他伸手抹了抹嘴,瞪着眼睛说:“不许你亲我。” 钱晋一低笑了声,用力揉了下褚应的头,随后便起身走出了门。 他这一走,偌大的房间再次陷入寂静,褚应躺在床上,睁眼望着天花板,时不时哼一声。 无论床单还是被褥,处处都散发着属于钱晋一的味道,这种味道让褚应莫名地心安,就像一颗漂泊许久的心终于有了落脚的地方,让他感到踏实极了。 这样想着,褚应很快进入了梦乡,在梦里,他把钱晋一压在身下,狠狠地…… “哥哥!!” 一道甜美的声音在客厅里响起,成功地把褚应惊醒,他迷糊地嘟囔一声。 “哥哥哥哥,你哪儿不舒服啊?” 波利跑到他床边,伸出小手搭在他额头,像个大人一样对他说:“好像没有发烧诶。” 褚应把她的手拉下来,有气无力地说:“波利啊,你打断了你哥哥的美梦。”在梦里,就差那么一点点,他就可以…… “小哥哥说你生病了,我可担心你了呢。”像是不满意褚应的回答,波利嘟起了嘴。 “好好好,波利乖,去给哥哥倒杯水。”波利答应一声,欢快地跑出了房间。 钱晋一走进房间,从衣柜里找出两件衣服,转头扔给褚应:“换衣服出来吃饭。” 褚应故意把手脚摊开,整个人呈大字型躺在床上,朝钱晋一喊道:“你给我换。” 计划 钱晋一回头,以一种无可奈何的眼神看着他:“波利还在外面。” “怕什么,”褚应眨眨眼,放大声音喊了一句:“波利,哥哥在换衣服,你待会儿再进来。” “好的哥哥,我正在给你接水。”房门外传来波利欢快的回答。 褚应炫耀似的冲钱晋一挑眉,勾勾手指让他过来。 钱晋一没办法,只好先将房门锁上,然后走到床边,抓起被单上的长袖衬衫,对褚应说:“先把背心脱了。” 闻言,褚应摇着头说:“你给我脱。” 钱晋一认命般地叹口气,弯腰将这人给扶坐起来,紧接着从下往上一捋,便把褚应给剥干净了。 要是搁以前,褚应还会觉得在这人面前裸露身体很不自在,但经历昨晚那事后,他就彻底放开了。 他们连床单都滚了,他全身上下还有哪个地方没被钱晋一看见呢,这个时候还扭扭捏捏的,也不是褚应的风格。 钱晋一给褚应套上一件薄荷绿的长袖衬衫,让他看起来白净又俊秀,比平时斯文不少。 褚应仰着头,让钱晋一给他扣好衣领的纽扣,一边问道:“这件衣服我怎么从来没见你穿过?” “别人送的,一直没穿。” “诶?”褚应抓住钱晋一的手腕,斜睨着他:“谁还送衬衫给你啊?男的女的?” 钱晋一看着褚应一副妻管严的样子,脸上多了点笑意:“我大学毕业的时候,老板送给我的。” “就是你上次跟我说的餐厅总负责人啊?” “嗯。” 褚应摸着下巴,故意用很严肃的语气说:“你老板这人还挺有投资眼光啊,老早就看中你这只潜力股,跟我有的一拼。” 钱晋一淡笑:“老板人挺好的,在我读书的时候帮了我很多。” 听到这里,褚应心里有点泛酸,如果这些年能够一直陪在钱晋一身边,他肯定拼了命地对这人好,绝不会让他吃这么多苦。 可是木已成舟,纵然他有满肚子的悔恨也改变不了既定的事实。 褚应突然很想抱抱他,抱抱眼前这位他喜欢很多年的男人,但他刚一抬起胳膊,男人的手便摸到他的腰间,像剥大蒜一样扒下他的裤子。 “诶诶,你等会儿。”褚应往旁边一缩,笑道:“痒痒,我自己脱。”他磨磨蹭蹭地爬起来,然后站在床边让钱晋一给他穿裤子。 好在两人的体型差的不多,钱晋一的裤子穿在他身上,长度刚好触及脚背。褚应平时在家很少有这样的打扮,所以当他出现在客厅时,波利的眼睛刷地一下亮了,她惊讶地说:“哇。哥哥,你穿这套衣服看起来很帅。” “你哥穿什么都好看。”褚应揉着腰来到餐桌旁,缓缓坐下。钱晋一贴心地往他屁股底下塞个毛茸茸的坐垫,好让他坐得舒服点。 波利动作麻溜地爬上凳子,拿起筷子就开吃,可她还没吃两口,就发现餐桌上发生奇怪的一幕。 她哥哥明明手里拿着筷子,却让别人帮他夹菜舀汤,他吃得不亦乐乎,但她小哥哥面前的碗却干干净净的。 最关键的是她小哥哥的脸上竟然还带着笑容,一副特别开心愉悦的样子。 两人的举止看起来一个比一个怪,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恋爱让人变笨? 波利舔着勺子,百思不得其解。 *** 波利在钱晋一家的客房睡了一夜,第二天褚应便带着她回去了。毕竟钱晋一白天要上班,他跟波利总待在哪儿也不是个办法。 除此之外,褚应觉得他有重要任务要去执行。 这天,他带着波利吃过午饭,一路乘车来到市中心最大的商场。 两人一进门,褚应便对导购员说:“麻烦拿一对婚戒。” 导购员笑眯了眼,面前这两人的穿着打扮一看就知道不是一般人。她亲切地问:“请问要什么样式的呢?我们这里的钻戒有很多种,您可以来这边看——” “不要钻,要铂金的。” 褚应立马都能想到钱晋一在得知他买了颗鸽子蛋后,脸上会浮现出怎样的一副嫌弃表情。 “铂金戒指在那边,您可以看看。” 褚应的目光透过一层光滑的透明玻璃落到众多戒指上,不足片刻,他便看中了一款。简洁干净的设计让褚应第一眼便喜欢上了。 褚应的手指轻敲桌面,语气平淡地说:“我想拿两只这种款式的男戒。” 导购员的表情闪过几分惊讶,可良好的工作经验让她很快反应过来:“另外一只需要多大的尺寸呢?” “跟我一样。”褚应淡淡地回答道。 早在七年前,他便对钱晋一手上每个细节都异常熟悉,无论是复杂错乱的掌纹还是粗糙带茧的指腹。因为在那些漆黑的夜晚,在那条昏暗无人的小巷,他曾牵着那双手,走过一步又一步。 褚应把那两枚一模一样的戒指紧紧攥在手心,眼底划过令人动容的深情。 无论是七年前还是现在,他想跟钱晋一共度余生的心愿从未改变过。 褚应刷卡后,心满意足地揣着戒指盒,准备跟波利两人离开商场,就在这时,迎面走来了一对年轻男女,两人牵着手,有说有笑地跟褚应擦肩而过。 褚应先是觉得眼熟,愣了两秒后才猛地反应过来,刚才走过去的不正是他那同父异母的“弟弟”吗?! 时隔七年,他仍然忘不掉这个人的所作所为,就算现在回想起来,褚应还是会牙痒痒。 他驻足回眸,意外地发现他那弟弟竟然站在他刚刚购买戒指的柜台前,正跟身边的女伴儿挑选着戒指。 褚应神情微怔,原来当年那个会坏事的混小子现在也到了要结婚的年龄。 “哥哥,你在看什么呀?” 波利的声音让他回过神,褚应摇了摇头,说:“没什么,我们走吧。” 当年那件事情发生后,他一直忍不下心中这口恶气,于是在出国前的某天夜里,他把李旭堵在巷子里,狠狠地揍他一顿。 巷子里的路灯散发出微弱的光,堪堪照亮扭打成一团的两人。褚应死命地揪着李旭的衣领,一拳又一拳地砸在他脸上,李旭用力抵抗着,膝盖狠狠顶上褚应的腹部。 两人都是一副拼了命的架势,恨不得把心里所有的气愤和苦闷全都冲对方发泄出来。 褚应利用体重优势将李旭压在冰凉的地面上,破了的嘴角溢出鲜红的血丝,他低吼:“为什么你总这么阴魂不散?” 李旭被压在地上,头发脏乱,表情狰狞,他扯着嘴角,讥讽道:“你不是挺牛吗?怎么,找不到那个跟你一样恶心的男人了吗?哈哈哈,可真是让人高兴啊。” 褚应红了眼,他提起拳头,动作迅猛地砸了下去:“给我闭嘴……” “我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气急败坏,哈哈哈,因为姓钱的不要你了,跟我爸一样,不要你了。” 褚应眼眶通红,像只被困巨兽般发出沙哑的呜咽,李旭说的话像根鞭子一样甩在他的心上,让他痛得无法呼吸。 “我早就说过,你除了有几个臭钱,其余哪点比得上我?”李旭仰躺在地,大笑出声。 忽然,他趁褚应分神之际,猛地勾住他的脖子,然后伸腿用力一踢,便把褚应踹翻在地。 他迅速地爬起来,对着褚应的肚子狠踹几下。 “操!”褚应低骂一声,就地一滚,双腿绞着李旭将他绊倒:“李旭,我今天必须要教训你,代替你那父亲好好教训你!” 褚应小时候学过简单的格斗术,论单打独斗,他还真不会输,再说,他那体重也不是虚的,往人身上一压,那人八成就无法动弹了。 临走前,他狠狠指了李旭两下:“我警告你,你别把李斌跟钱晋一相提并论。还有,你可能搞错了,我这个人虽然是不怎么样,但跟你比起来,那还是绰绰有余的,要不信,回去问你亲爸。” 然后,褚应大摇大摆地拎着书包,晃晃悠悠地走出那条小巷,走出钱晋一曾经生活过的街道。 当时的他并不知道钱晋一为何不辞而别,也不知钱晋一到底去了什么地方,但在潜意识里,他仍然相信钱晋一。 凭他对钱晋一的了解,凭他对钱晋一的喜欢,他根本不愿意把钱晋一跟李斌联系在一起。也正是因为如此,在几年后的今天,褚应仍然心存侥幸。 …… 褚应再次回头望了一眼,便跟波利二人离开了商场。 他跟钱晋一的美好未来就在不远处等着他们,无论如何,褚应都不会再让李家人出现在他面前,扰乱他的生活。 戒指已经准备好,褚应信心满满,觉得这次行动胜利在望,波利牵着他的手问:“哥哥,你是想求婚吗?” 褚应“嘘”了声,他弯腰凑近波利,低声说:“没错,所以你要给哥哥保密,千万不要说出去。尤其是你的小哥哥!” “我知道啦。”波利笑着露出八颗牙:“我绝对不会告诉小哥哥的!” 褚应抬手刮了下她的鼻子:“真乖。” 话音刚落,身上的手机忽然响了,褚应掏出手机:“喂?” 那边的人还未开口说话,褚应的脸上就扬起了笑容:“你是想我了吗?老钱。” 亲昵 一旁的波利捂嘴偷笑。 钱晋一沉稳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你今晚有时间吗?” “怎么了?” “来我家吃饭。” “好啊。”褚应立马答应了,先不说钱晋一的手艺不比外面的饭馆差,就算这人不会做饭,他也会屁颠屁颠地跑过去。 钱晋一朝他发出邀请是件多罕见的事啊,褚应哪里舍得拒绝。 “那我下了班就去市场买点菜,你带着波利早点过来。” “好好好,没问题。”褚应满口答应。 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上一秒钱晋一的电话刚走,他妈的连环追命call就打了进来。 “妈。怎么了?” “过几天不是端午吗?那天我刚好出差,所以今晚你带着波利来我这边,咱们娘三儿一起下馆子去。” 褚应傻眼了:“今晚?” “是啊,我正准备让秘书订饭店呢。” “诶诶等会儿——”褚应脑袋转得飞快:“妈,您先别定,我……我待会儿跟波利先去你那边。” 褚应挂断电话,觉得这事变得棘手了,他沉思片刻,做了个让人惊讶的决定。 他把波利送到褚大梅哪儿去,然后独自乘车,直赴四环外。 褚应乘着电梯来到钱晋一家门口,正准备从裤兜里摸出钥匙开门,身前的门却唰地一下开了。 钱晋一穿着一身居家服站在门后,目光环视一圈,疑惑地问:“你一个人来的?” “你东西都买好了?” “嗯。”钱晋一回首一指:“都放在厨——” “快快快,把东西提着,我们今晚要换个地方吃饭了,”褚应急匆匆地进门,还没忘脱鞋,踩着袜子直接进了客厅。 钱晋一眼睁睁地看着这人从面前几步滑过,连忙出声询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褚应把厨房的几个大袋子提到客厅,一回头,蓦然发现钱晋一还站在门边,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老钱啊,那个什么,今晚需要你跟我走一趟。就……咱俩一起去妈那儿吃饭。” “啊?”钱晋一怔愣着看着他,嘴唇微张,缓缓吐出一个字。 “啊什么呀?”褚应来到他面前,伸手环住他的腰:“赶快去换件衣服,待会就出门啦。” 钱晋一被褚应推攘着走进卧室,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褚应的手指就摸上他的衣扣,动作迅速地解开两颗。 “诶诶,我自己来。”钱晋一侧过身子,想躲开褚应伸过来的“魔爪”。 褚应不让他走,紧紧环住他的腰,坏笑两声:“来嘛,我帮你脱。” “我自己来。” “不不不,还是我帮你吧。”褚应玩心大起,他借着搂抱的姿势,大手肆无忌惮地挑起钱晋一的衣摆,抚摸他温热坚硬的腹肌,并由衷地发出感叹:“手感真不错。” 钱晋一笑骂:“滚一边儿去,尽占我便宜。” “占你便宜怎么啦?”褚应顶着一张厚脸皮,抱着钱晋一,往他身上蹭了蹭:“诶,我就是喜欢占你便宜。我现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占你便宜。你能把我怎么着?” 可能是几个小时前发生的事让褚应回忆起一些不好的事情,他现在只想狠狠地、用力地抱住钱晋一。只有将这人搂在怀里,真切地感知他的体温,褚应悬着的心才能放下来。 知道褚应有时候是个无赖性子,钱晋一也懒得管他,伸手从衣架上取下一件黑色短袖,正准备往头上套,身后忽然伸出一只手,把他衣服给抢走了。 “你还让不让我换衣服了?”钱晋一无奈地叹气,语气宠溺。 褚应低头亲吻钱晋一□□的肩头,出声道:“别总穿颜色这么深的衣服,看上去老气横秋的,你知不知道连波利都说你看起来比我大。” 钱晋一轻笑:“大就大呗。我觉得看起来比你大挺好。” “哪儿好了?”褚应呲牙,一口咬在这人的后颈处,也没用力,像只小奶猫挠人般:“我本来就比你大,你应该叫我哥哥。” “还哥哥?”钱晋一又开始在衣柜里翻找衣服:“你忘了上次怎么叫我什么了?” “靠!”褚应想到这茬儿就生气,钱晋一上次把他压在床上挠他痒痒,逼着他喊老公,他褚应是谁啊?能这么轻易认输吗?可结果证明,当天的褚应被欺负地成功起不了床。 最后,褚应不仅丢了人,他还失身了…… “你丫的,净知道欺负我,看我怎么……诶,不敢动了吧?” 褚应大笑着,手往下摸,然后一把抓住某人的重要部位,用力揉了两下。 钱晋一的身体猛地一僵,原本搭在衣柜旁的手瞬间扣住褚应的手腕,暗暗用力,逼他松手。 他脑门上青筋显露,咬着牙说:“你给我松手。” 褚应他偏不,不仅没松手,反而把那东西囫囵抓在手里,捏了两下,嘴里配着音:“叫哥哥我就放过你。” “……”钱晋一没说话,眼底暗波涌动。 “叫哥哥——诶诶!” 一阵天旋地转,褚应觉得自己被人扔了出去,然而等他回过神的时候,钱晋一已经半跪在他身上,强势地将他的双手按在头顶。 褚应看见钱晋一的眼瞳里燃起两把小火苗,觉得有些大事不妙,直到这时,他才开始慌神了:“老老老钱,我我我们还要——啊。” 钱晋一跪在他小腹处,压得他无法翻身,不仅如此,这人还掐着他的双腕,然后不容拒绝地一把掀开他的上衣,大手抚着细瘦的腰身就往上摸。 向来怕痒的褚应哪里受得了这种刺激,他身子直抖,眼泪都被逼出来了,他忍不住求饶道:“老钱,我错了,我下次……不不不敢了。” “没有下次。”钱晋一抛下一句话,然后低头狠狠吻了上去。 褚应只能被迫仰头,承受着钱晋一的强烈攻势,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的低吟:“唔……” 足足亲够了十分钟,钱晋一才松开他,两个人都是气喘吁吁,谁也不服输地瞪着彼此。 最后还是钱晋一率先移开视线——褚应不知道他自己眼角含泪,双颊绯红的样子有多吸引人,再看下去他会控制不住自个儿。 看着褚应呼吸渐渐平缓下去,钱晋一才伸手把他衣服撸下来,然后盯着这人殷红微肿的双唇,语气郑重:“看你下次还不老实?” 褚应不服气地撅唇,他觉得按眼下这种情形,以后要是想翻身就难了。 钱晋一从衣柜里翻出一条白色的棉质衬衫,三两下套在了身上,他背对着床上的褚应,低声说:“起来吧。准备出门。” “起你个头,我……我待会儿就跟我妈说你欺负我。”褚应捂着脸,一脸受尽委屈的样子,“要让她给我主持公道。” “多大人了还玩告状?”钱晋一笑了下,他压根不信褚应说的这些话,这人顶多也就打打嘴炮。 “哼,我现在一点都不想理你了。” 钱晋一好笑地转过身,弯腰替褚应抚平衣角的褶皱:“是你先招惹我的,怎么就成了我欺负你?我都不知道是该说你脸皮厚还是没脸皮了……” “我把脸皮给你了。”褚应闭着眼睛说。 “呵,你这意思就是咱俩都不是正常人了?”钱晋一抬手刮了刮褚应的鼻尖,温言哄着他:“快起吧,你妈该等不及了。不过……” 褚应睁开眼睛望着他,等他下句话。 “你要是想睡我的床,至少也得等我们从你妈那边回来。” “靠靠靠,”闻言,褚应立马翻身坐了起来:“谁稀罕你这床了,你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什么意思啊,还想来,上次被你搞得我后面痛了好几天,说你技术不行得让我来还不相信,你……” 钱晋一敏感地捕捉到几个字眼,他眯起眼眸,咬着牙出声询问:“我不行?” “难道你行吗?”褚应抬头望着他,眼底是不加掩饰地疑惑。 “……好好好。”钱晋一咬牙切齿地走出房间,不想再跟褚应说话。 现实通常会告诉人们,一时嘴贱很爽,但后果往往很惨。 褚应坐在副驾驶,几次主动跟钱晋一搭话都被忽略后,片刻,他终于忍不住冲钱晋一喊道:“老钱,不带你这样儿玩的啊,我就说了两句你咋还生气了。” “……” 车厢里一片寂静,钱晋一还是不说话。 “老钱,那我跟你道歉,你别生气了好不好?”褚应有点急了,眼见马上就要到他妈公司了,两人之间还这么一副剑拔弩张的样子,他妈肯定一眼就能发现问题。 “……” “那那那我答应你,晚上跟你回去,这总行了吧?”说完这句话,褚应就屏息等着这人的回复,他把面儿都放得这么低了,这人怎么还不消气啊。 在他的注视下,钱晋一的脸色总算好看了点,他轻咳一声:“……跟上次一样?” 褚应掐着手指,低头轻轻应了一声:“行吧。” 十五分钟后,两人成功地到达褚大梅的公司门口,钱晋一拎着两袋新鲜的菜,跟着褚应走进公司附近的一处别墅群。 褚应边走边给钱晋一介绍:“我妈平日不跟我住一起,为了工作便利,她便在公司附近买了一套房子。” “那你怎么不去你妈哪儿住?”钱晋一问。 听到这句话,褚应的表情变得有些一言难尽,他抬头望着钱晋一,而后低头叹口气:“哎,榆木脑袋。” 婆媳 “?”钱晋一不解地望着他。 褚应领着他进电梯,说:“我妈以前总不在家,我一个人住哪儿不一样?再说了,我现在也不是单身,待在我妈眼皮子底下总有不方便的地方。” 褚应冲他挤眼:“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钱晋一微微颔首。 两人出了电梯,一眼便看见走廊尽头处虚掩着的大门。褚应推开门,喊了一声:“妈。” 褚大梅从书房里走出来,看见钱晋一的时候并没有露出太过惊讶的表情,她点了点头,视线从两人身上一晃而过:“你们已经买了菜?” “是,”褚应献宝似的凑过去:“妈,你不知道钱晋一做饭有多好吃。我保证你今晚吃得开心。” 闻言,褚大梅瞥了一眼褚应,随后看向钱晋一:“我还以为你是请人回家吃饭,没想到竟然是让人给咱家做饭。” “诶呀,这个问题你不要担心啦,你儿子会帮他的,妈你就跟波利一起等着吃好吃的吧。” 说着,褚应冲钱晋一使了个眼神,帮着他把袋子提进厨房。 钱晋一熟练地从袋子里掏出食材,褚应趁他妈没注意,悄无声息地贴近钱晋一,伏在他耳边,低声说:“今晚就辛苦你了。” 钱晋一的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没接话。 褚应生怕他不高兴,拿手戳了戳这人的后腰:“你可别又生气啊,都说了晚上跟你回去。” 钱晋一低哼,开口说:“行了,别叨叨了,妨碍我做事。” “……”褚应只好闪身躲到一边。 没一会儿,波利便从房间里跑出来,高兴地跑进厨房,趴在桌边盯着钱晋一洗菜,跟旁边趴着的褚应一个姿势。 “波利,你看什么呢?”褚应忍不住问了。 波利头也没转,张口便来:“看小哥哥呀!” 闻言,钱晋一弯起嘴角笑了,他抬头望着褚应,眼神里闪过几丝戏谑。 两人一对视,褚应就立马明白了钱晋一的意思,他呲着牙:“波利,外面玩儿去。” “我不,”波利单手撑着脸,语气坚定地拒绝他:“我要看小哥哥给我做饭。” “咋就给你做饭了?”褚应惊愕地看着她,语气有点酸:“他这是给我……们做饭。” 钱晋一无奈地看着两人,褚大梅此时也进了厨房:“你们商量好晚上吃什么了吗?” 钱晋一看了看面前的食材,淡定地说:“三荤两素,不知道够不够。” 褚大梅点头,转而看向波利:“丫头?晚上想喝点什么?” 波利很认真地想了会儿:“不知道诶。” “那让你哥带你去楼下超市买。” 母上大人发了话,褚应只好领着波利出门买饮料。两人左挑右选,拎着一大袋回了家。 等两人回到家时,钱晋一已经弄好了两菜一汤,褚应把盛菜的盘子端到餐桌,凑到这人身边亲他一下:“加油,鼓励你一下。” 钱晋一望着他,语气里有种罕见的轻佻:“就这?” “……” 一顿饭结束,褚应心满意足地摸着肚子,朝钱晋一比了个大拇指,毫不掩饰地夸赞他:“手艺不错,我可真有福气。” 褚大梅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流连,神情变得柔和。 钱晋一站起身,端着碗筷走进厨房,褚大梅冲褚应使眼色:“快去帮忙啊,难不成让人做饭又洗碗啊?” “好好好,我就去……” 既然褚大梅同志都说这话了,褚应也就无所顾忌地钻进厨房,从钱晋一手底下抢抹布。 褚应低声说:“我妈都开始心疼你了,这说明你在征服丈母娘的道路上又迈进一大步。” “丈母娘啊。”钱晋一挑眉,饶有所思地念叨着。 “是啊……诶,不对,应该是婆婆。”褚应反应过来,立马改口:“嘿嘿,我觉得照这样下去,咱家的婆媳关系会发展的很好。” 钱晋一把褚应推到一边:“一边儿去,站在这儿妨碍我做事。” 褚应振振有词:“我可是来帮你的。” “别添乱。” “……” 两个小时后,两人坐上了返程的车,褚应若无其事地问:“你过几天有时间吗?” “嗯?”钱晋一侧眸:“吃饭时间还是……” “休假的时间,”褚应回复:“我看你整天忙来忙去,难道公司不让你休?” “我有假,只不过一直没休。” “为什么不休?” “一个人在家也没事可做,倒不如去公司处理公务。” 这话说的让褚应都听不下去了,他把手搭在钱晋一的大腿上,使劲捏了两下:“什么叫休假没事做?你把我放哪儿去了?” “别闹。”钱晋一拍下他的手:“我说的是以前。” 褚应期待地看着他:“那你过几天休个假呗,我带你出去玩。” “去哪儿啊?” “你别管去哪儿,就问你答不答应。” 褚应眼珠子一转,钱晋一就知道他心里在打鬼主意,但他故意没说破:“答应啊,为什么不答应。” “那好,就定这周六吧。你把时间空出来,我带你出门。” 得到这人肯定的回答,褚应的心才稍微安定下来,离周六还有三天时间,他还有充足的时间去准备。 夜幕早已降临,窗外车流如织,行人三两成群,行色匆匆地走在街道上。 车辆朝四环外的方向行驶,可逐渐拥堵的道路让两人有点惊讶,明明几个小时前,这条路还畅通无阻。 前方无数个后车灯亮成一片,喇叭声此起彼伏。钱晋一缓慢降下车速,最后一脚踩下刹车:“前面应该发生什么——” 话还未说完,车辆后方猛地遭受撞击,巨大的惯性让两人双双往前扑,好在钱晋一的脚一直踩在刹车上,否则就会造成连环追尾。 安全带勒住褚应的胸口,险些让他喘不过气,等他反应过来,钱晋一已经下了车,往车后走去。 褚应连忙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跟了上去。 追尾的车子是一辆白色的宝马,褚应躲过前车灯发出的刺眼白光,清楚地看见驾驶座上坐着个女人。 车窗降下,却没有人下车。 钱晋一走过去敲了敲车前盖:“你好,麻烦你下车看一下,你的车追尾了。” “我开的车我还不知道??”车窗里飚出一句怒斥,女司机骂骂咧咧地还嘴:“你这人是怎么开车的?好好的说刹就刹……” 褚应一听这话脸色就不对了,他挡在钱晋一身前,抢在这人开口前反驳道:“您是眼神不好还是哪儿有问题?这条路堵成什么样您看不见吗?” “要不是他突然刹车我能追尾?!我告诉你,别以为我一个女人好欺负就把所有责任推到我一人身上。” 褚应简直被她气笑了:“这样吧,废话不多说,这条路也有监控,看你这样子估计也不愿意私了,那就按程序走吧。”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拨了个号码 “诶诶诶,你这人怎么这样?”那女司机推开车门,蹬着双高跟鞋下车,“我警告你,别欺——诶?我好像认识你,你叫那个什么来着?” 女司机摘下墨镜,惊讶地用手指着钱晋一,褚应一怔,条件反射地回头。 钱晋一缓缓皱起眉头,以同样茫然的眼神看着褚应。 “我记得你是我隔壁班的,你叫钱什么来着?” 这句话给了褚应提示,他眯着眼,仔细观察着面前的女人,试图看清那张浓妆艳抹的脸。 那位女司机还不死心,她朝钱晋一喊道:“你上高中的时候不是跟个胖子玩得很好吗?” “……啥玩意?”褚应不敢置信地瞪着面前的女人,他觉得自己被这句话惊到了。 说到这里,钱晋一也听不下去了,他将褚应拦在身后,神色冷漠:“你认错人了,我不姓钱。” “怎么可能,你明明就是……” 钱晋一没再让她继续说下去:“如果你是想跟我装成老同学从而达到免责的目的,我劝你最好打消这个念头。” 女人动作一僵,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钱晋一,神色尴尬地笑了两下:“……我跟你装同学?哎呦喂,可真好笑,我不过是认错了人而已,看把你急的。” 两人看着她弯腰从车厢里拿出手提包,然后从里面掏出一小叠红色钞票,往钱晋一怀里一扔:“拿去吧,维修费。” 褚应看着她一副施舍的样子,真是火不打一处来,他刚往前迈出一步,钱晋一便伸手扯住了他的胳膊。 那女人高傲地扬起脖子,对两人说:“我看你开的这车也不是什么好车,给你的钱足够把它修好了。” 褚应在一旁把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可钱晋一还是一副平淡冷静的模样,他垂着头,熟练地把钱整成一摞,然后轻放在车前盖上。 “我这车确实不是什么好车,所以我也不占你便宜,待会保险公司的人来了,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吧。” “你这人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啊?以为谁都有功夫陪你在这儿耗是吧?我都给钱了,你还想怎么样?”女司机的嗓门突然大了起来,周围不少人纷纷向他们投来视线。 钱晋一懒得跟她争,双手抱臂,一脸冷漠地站在旁边。褚应不得不佩服钱晋一的定力,都这种时候了,他还能保持着冷静的神态。 女司机瞧着他俩,两眼快要喷出火来,要不是这周围已经被堵得水泄不通,她早就开着车跑了。 不多时,交警和保险公司的人同时到场。 上班 褚应坚持走程序,钱晋一自然是尊重他的决定,最后交警勘查完现场,让他们把相关证件上交后就放他们离开了。 临走前,那穿着香奈儿吊带裙的女司机狠狠地瞪他俩人一眼。 这下车没了,两人只得走着回家。 天已经完全黑了,四周传来微弱的蝉鸣,夹杂在数十辆汽车鸣笛声中间,让人听不真切。 他们二人肩并肩,踩着路牙子一步步朝家的方向走去。前车灯纷纷打出光束,为他们照亮脚下的路。 褚应忍不住了,他转头看着钱晋一:“刚那人你有印象吗?我怎么一点都不记得了?” 钱晋一垂着头,盯着两人的脚尖,好半天才应一声:“嗯。” “你告诉我,她谁啊?”褚应越想越气:“什么叫你以前跟个胖子玩得好啊?” “……” 褚应振振有词:“那是叫玩得好吗?那叫搞对象!!” 钱晋一低笑,他搭住褚应的肩膀,顺手拍了拍。 褚应忽然想起了什么:“哎,我好像有点印象了,是叫那个什么来着,好像小郭子挺喜欢她的。” “就是她。” 褚应的表情变得一言难尽,他低叹一句:“这姑娘怎么以前一个样儿。” 褚应虽然没明说,但钱晋一懂他的意思。 两人往前走了三四分钟,终于发现道路阻塞的原因——一辆运沙土的大货车发生了侧翻,几乎将路面全都拦住。 现场一片混乱,消防队和吊车正在进行紧张忙碌的清障工作。 两人听见人群中有人在交谈:“这得堵到后半夜了吧?” “堵也没办法啊,就这一条道,还能掉头不成。” 钱晋一说:“还好这里离家不远,走个把小时就到了。” “那不得有四五公里的距离?”褚应抽着气。 “那也没办法啊,总不能在这儿等着。再说我们连车都没有。” 提到车,褚应忽然想到方才那一幕,他转过头,看着钱晋一近在咫尺的脸颊,说:“要不你开我的车吧?” “你买了车?” “没,”褚应老实回答:“我连国内驾照都没来得及考。” “那你哪儿来的车?” 褚应笑着瞥他一眼:“我记得几年前跟你说过这事,你竟然不记得?我妈在我十八岁生日的时候给我买了辆超跑,我还没开出来过呢。一直停在车库,也不知道放这么久汽车零件会不会出问题……” “你的意思是要把车给我开?” “没错!反正放楼下也是积灰,倒不如拉出来溜溜。” “这么舍得啊?”钱晋一说这话的时候,脸上还带着微笑,可褚应却察觉到他微妙的情绪变化:“可我觉得不太好。” “不……不满意啊?”褚应眨眨眼,他大手一挥:“那你跟我说你想要什么车,我马上就给你买了。这不是有一句话叫什么千金难买什么……笑吗?” 钱晋一勾着唇角,侧眸望着褚应,眼神直白且露骨:“我什么时候在你眼里成了吃软饭的了?” 褚应当即皱起眉头:“什么玩意?吃软饭?钱经理。我就是一个社会闲散人员,没工作没收入没作为。我哪儿有软饭给你吃哦。” “呵呵,我就——” “再说这也不叫吃软饭啊,”褚应鼓着脸颊,一副想不通的样子:“挺多算包.养。” “包.养?” “你没有听错。”褚应郑重地,一字一句地说:“就是那两个字。” 钱晋一眼眸微眯,眼底闪过几分凌厉,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褚应,成功把他看毛了。 但褚应偏偏不认怂,两人就隔着几丈的距离看着彼此,像是在比较谁的眼睛更大。 半晌,钱晋一勾唇笑了下,他舔着后槽牙,放出一句狠话:“希望你在床上也能这么想。” “……”褚应条件反射地捂住臀部,他怎么有种大祸临头的感觉。 * 次日清晨,褚应腰酸背痛地爬起来,艰难地舒展四肢。客厅里传来细微的脚步声,一阵香味漂浮在他的鼻端。 “好香啊,”褚应掀开被子走出卧室,看见餐桌上已经盛了两碗白粥,还有几盘看起来让人很有食欲的小菜。 钱晋一还在厨房忙碌,褚应走进去,从背后抱住他,然后大大地打了个哈切。 “这么快就醒了?” “唔,今天有点事,我妈让我去公司,先找个事做做。” 钱晋一认真地回复他的话:“也好,省得你这么闲。” 褚应撅了噘嘴:“我也没不愿意去上班,你想啊,我这万一忙起来,就没时间找你了怎么办?” “挤时间。” 褚应轻哼一声,钱晋一反手拍拍他的屁股:“起来,可以去吃饭了。” 褚应慵懒地挺直腰背,正准备转身走出厨房,钱晋一的叮嘱便来了:“今天出门别忘了穿一件有领子的衬衫。” “嗯?”褚应还没反应过来。 钱晋一端着盘子从他身边走过,伸出食指点了点他脖子上的草莓印:“注意点。” 褚应哼笑一声:“昨晚下嘴的时候你怎么不注意呢?” “……” ** 一个小时后,褚应穿着板正的西装,拎着普普通通的公文包走进公司。 褚大梅让他先从实习生做起,逐步摸清公司的内部运行,为他以后处理事务打基础。 褚应没什么意见,他也不想一来就空降到某个重要职位上,引得他人虎视眈眈。而且在他的眼里,这公司是他妈当年辛苦打下的,跟他的关系也不是很大。 他去人事部走了一圈,顺利地找到自己的办公位置。刚一坐下,褚应便掏出手机,叭叭叭地给钱晋一发短信: ——我到公司了。 没过两分钟,钱晋一的回复就传了回来:“嗯,好好上班,别玩手机。” 褚应切了一声,把手机扔进抽屉。 这天上午,褚应坐实了职场新人的身份,工作上的事没轮到他的头上,但端茶倒水的事可没少他。 人家在位置上忙碌地敲着键盘,就他一人跑上跑下,不是买咖啡就是倒茶叶渣子。 等到中午的时候,褚应已经趴在桌上喊累了。看着身边的同事一个个去吃饭,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给人打电话。 电话很快被人接通,钱晋一低沉的嗓音顺着听筒传来“喂?” 褚应拉长声音唤了一声:“老钱——” “怎么听你声音无精打采的,发生什么了?” “哎,我累得慌。”褚应叹了口气:“一上午的端茶倒水没停过。” “呵呵,我当年也是这样开始的。”钱晋一在电话那头低笑,接着说:“把这段时间熬过去就好了……你吃了吗?” “还没呢,”褚应窝在椅子里掐手指:“等会再说吧,现在还不饿。” 就在褚应跟钱晋一碎碎念时,一个年轻的女同事向他走近,并用手敲了敲他的桌面。 “嗯?”褚应从电话中抽出身看着这人:“有什么事吗?” 女同事的办公桌跟他的是斜对角,两人中间只隔了条过道,褚应上了半天班,多少看她有点眼熟。 那位女同事指指褚应手中的电话,笑着说:“我刚听见你说还没吃午饭,我也是,要不待会儿我们俩一起去?” 闻言,褚应的身子僵了一瞬,电话那边轻悄悄的,他敢肯定钱晋一绝对听到了这句话。 褚应觉得后脑勺在发凉,他干笑两声:“你先去吧,我什么时候去还不定呢,耽误你就不好了。” 成年人之间的交流通常是点到为止,褚应话说的委婉,但女同事也听出来了,她笑着整理头发,温柔地说:“那好,下次再约。” 褚应一听这话,脸上就不对了。他赶忙冲着电话喊道:“宝贝儿,你乖乖去吃饭啊,等我晚上下了班再去你那儿。”他故意把声音放大,好让那位女同事听见。 电话那头始终静悄悄的,褚应屏息倾听,仍然没发现有什么声音,他试探地问:“老钱你还在吗?” “在。” “……你都听见啦?” “嗯。” 完了完了,褚应一听他的语气就知道大事不妙,他得赶快哄着:“你可别误会啊,我跟她啥事没有。刚刚是我俩第一次说话,我也不知道她会突然喊我吃饭……” “嗯。” “……” 褚应整个下午都有些心神不宁,时不时掏出手机看两眼收信箱,可他左等右等就是没等到钱晋一的消息。 眼看太阳划到西边,马上就要下山了,褚应还是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办公室里,等着钱晋一来接他。 早上出门前,他都跟钱晋一说好了,就算走路也要过来接他。他就不信了,这人还能把他一个人撂下不成。 忽而,一阵欢快的铃声响起,褚应拿起手机一看,微微扬起的唇角立马僵硬了。 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串没有被标记的号码,可他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个号码来自李斌。 褚应想都没想就摁断了电话,当年的事一直让他如鲠在喉,现在想起来仍然会让他感到气愤。 可现实并不如他所愿,没过十秒钟,那串数字便又重新出现在屏幕上。 以往听起来欢快动听的来电铃声在偌大的办公室里响了一次又一次,像某种催命的讯号。褚应第一次对它产生反感。 褚应坐在桌前,目不转睛地盯着不断亮屏的手机,眼底情绪不明。 李斌是怎么知道他的新手机号的? 他打电话的目的又是什么? …… 褚应心里有很多迷惑,他觉得自己好像被蒙在一张白色的大网里,对身边很多的事情都一无所知。 行踪 褚应怔愣半晌,一回神,忽而发现屏幕上的来电换了号,他连忙接通电话:“老钱?” “干什么呢?你不下班儿啊?这都六点多了。”钱晋一催促道:“赶紧下来,我就在你公司门口。” “知道啦,这就下来。” 褚应迅速起身收拾东西,拎着包走出电梯。刚出公司大门,他便看见路边站着一人。 太阳刚落山,天边呈现出鸭蛋青的颜色,这时候的光最易模糊人的视线,隔着十几米远的距离,褚应只能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 虽然看不清大概身形,可直觉告诉褚应,这人一定就是钱晋一。 他放轻脚步向那人靠近,然后出手猛拍他的肩:“喂!” 钱晋一转过头,无奈地扒下他的手,紧紧握住:“多大人了还玩这个。” “嘿嘿,”褚应想上前抱住他,可周围来往的人不少,他硬是将手给缩了回去:“我还以为你不来接我呢,毕竟你也没开车。” “可不是,下班高峰期堵了我半个小时。” 褚应装作一副心疼的样子,做作地伸手拍拍钱晋一的胸口:“辛苦了辛苦了,晚上多吃点东西。” “吃什么啊?” “去吃大龙虾!” 夜月高照,凉风习习,两人肩并肩,慢悠悠地往江堤的方向走去。 走到人少的路口,褚应会偷偷牵起钱晋一的手,大摇大摆地晃来晃去。若是迎面撞上一群人,他又假装哥俩好的样子把手环在钱晋一的肩膀。 他并非不愿意在大庭广众之下牵着钱晋一的手。相反,他比谁都愿意向所有人公开他们的关系。 可褚应始终对七年前的事情心有余悸。当年义无反顾、敢闷头往前冲的愣头青现在知道“后怕”这两个字怎么写了。他一个人经常会想,如果当初他能收敛一点,很多事情也许并不会发生。 两人走到江边的时候,路灯早已亮起,三两成群的行人在江堤散步,大妈们跟着动感的歌曲跳广场舞,几位大爷拍着蒲扇坐在一边,有说有笑。 褚应经过他们的时候,朝身边的人努嘴:“诶,你说我俩老了的时候会不会也这样?” “哪样?” “整天守江边上看那些老太太跳舞啊。” 钱晋一横他一眼:“你挺有雅兴啊。”褚应听出了他语气里的不善,心虚地摸摸鼻子。 两人在附近的烧烤店找了两个位置,大半个小时后,褚应一边吸着气,一边满意地摸摸肚子:“好爽,就是有点辣。” 钱晋一从口袋里摸出纸巾,动作熟练地帮他擦嘴:“已经让老板不加辣了。” 褚应吐着舌头,乖乖让人给他擦去嘴边的油渍:“龙虾不加辣那叫什么麻辣小龙虾?” 钱晋一看着他微红的脸颊,脸上是欲言又止的表情,但他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起身走向前台:“我去结账。” 褚应坐在位置上,不急不缓地喝水,他一点都没有跟钱晋一抢着结账的想法。说实话,他还挺乐意被钱晋一“包.养”的。 白天花着他的钱,夜里睡着他的人,在褚应心里,这便是世界上最开心的事情了。 两人并肩走下江堤的时候,褚应突然冒出一句话:“我今晚就不去你那儿了。” 说这话的时候,褚应特意关注钱晋一的表情,不期然地看见他一闪而过的惊愕。 褚应暗喜,但他故意装出一副很难过的样子:“未来几天可能都不会去了。” 钱晋一侧眸,乌黑的眼睫在晕黄路灯的照射下愈发显得深沉:“为什么?” “嗯……”褚应皱着眉沉思了会儿:“这几天很可能会比较忙。” 钱晋一又问了:“忙什么?” 这下倒是把褚应给问住了,他只是想看看钱晋一在得知两人不能一起住时的反应,谁让这人之前拒绝了他发出的同居邀请。 现在看来,这男人的拒绝有点口是心非啊。 褚应轻咳一声:“我都好几天没回家了,再说,总待在你那儿也不是个事。名不正言不顺的……” 闻言,钱晋一微微皱眉:“我是哪儿让你不满意了?” “没有,你别多想。”褚应盘算着心里的小九九,侧身避开钱晋一的视线。 钱晋一动了动唇,还想说什么,可褚应没给他这个机会:“好啦,就这么决定了。我过几天再去你那边。”总在钱晋一这边住着,褚应也抽不出时间安排事儿。 话虽说得容易,可真当两人分床而居时,褚应开始失眠了。 夜里,他在床上翻来覆去,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前些日子跟钱晋一一起睡觉时的画面——他习惯睡觉前钻进钱晋一的怀里,闻着这男人身上好闻的味道入眠。 钱晋一宽阔温暖的怀抱总会让他无比留恋,让他心甘情愿地沉溺。 这天晚上不仅是褚应一个人难以入眠,据他几公里以外的钱晋一也同样失眠了。直到怀里的温香软玉“跑了”,他才意识到单身汉的日子不好过,以前睡不着的时候还能睁眼欣赏一会儿褚应的睡颜,现在睡不着只能盯着天花板乱想。 第二日清晨,褚应顶着两黑眼圈翻身坐起,一把按停床头柜上的闹钟。他踩着拖鞋,钻进卫生间洗漱。 对着镜子刷牙的时候,褚应才逐渐清醒过来,昨天李斌的那通电话绝非偶然,他一定是从哪儿听到了风声。 他从抽屉里拿出几年前的旧手机,刚一开机,屏幕上跳出数十条短信,他粗略一扫,大部分是来自郭付铎那个小子的。 “胖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都不提前告诉我一声?” “你也太不道德了,回来了连个电话都不给我打……” “你也太不把兄弟我当回事了吧……” 褚应缓缓皱眉,拇指在屏幕上轻按几下:“好兄弟,我刚回来没几天呢,话说你怎么知道我回国了?” 消息发出去后,好一阵都没收到回复,眼看上班的时间要到了,褚应索性把旧手机揣兜里,直接带去公司了。 上午十点左右,褚应正趴在桌面上无聊地玩扫雷游戏,裤兜里的手机忽然响了,他掏出来一看,发现正是郭付铎给他打的电话,于是他拿着手机,蹑手蹑脚地躲进了茶水间。 褚应的“喂”字还没说完,电话那边遍传来一阵鬼哭狼嚎:“我靠,你终于舍得接老子电话了,时隔那么些年,老子终于又听到你的声音了!” 褚应眨着眼,有点想笑:“你这么热情搞得我都有点不习惯了。” “你个死胖子是不是忘了当年是怎么给我说的?”电话那头河东狮吼不断:“你说你只是想关掉手机出去散散心,谁知道你这手机一关就是五六年!这也得是我,要是换了别人早就把你忘得一干二净了!” 这一大段的控诉把褚应给逗笑了,他清了清嗓子:“我现在不是回来了么。” “你要再不回来,我都怀疑你是不是在国外找了漂亮媳妇了。有句话说得好,有了媳妇忘了兄弟……” “你说哪儿去了,”褚应及时把话题绕回来:“诶,我问你,你是怎么知道我回国这件事的?” “我前女友。” “啊?” “咳……你认识的,就以前隔壁班的李彤彤。” 犹如醍醐灌顶,褚应马上就反应过来:“她都说什么了?” “她哪儿能跟我说啊,她就发了个朋友圈,说在西三环的路边看见你跟……那谁了。” 褚应怔愣片刻,心说那姑娘原来不傻啊,都能把他给认出来。 电话那边继续传来声音:“我当时还以为她是说着玩的,毕竟也没什么照片,但我昨天给你打电话,竟然发现打通了!” 褚应轻笑,“行了,甭咋呼了,等你什么时候有时间了,就出来跟我聚聚。” “我现在就有!” “边儿去,”褚应笑骂:“你有时间我还没有呢,等过几天再说这事,对了,你待会儿存一下我另外一个手机号。” “……” 挂断电话,褚应又在茶水间站了会儿才回到办公座位上,如果他没猜错的话,正是李彤彤发的朋友圈让李斌他们得知他回国的消息。 “哎。”褚应叹气,眼下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谁知道李斌那些人又想做什么。 这次午餐时间,褚应故意躲着昨天那位向他发出邀请的姑娘,一个人跑去了食堂。公司的食堂位于整栋楼的中部,等褚应打好饭掏出手机时,已经到中午十二点半了。 褚应朝钱晋一发了个视频邀请过去,可那边很久都没人接通。 咋回事啊?这大中午的难不成钱晋一该忙得停不下来?褚应往嘴里送了一大口饭,一边望着屏幕,一边嚼着食物。 “叮”地一声,视频被接通了。 褚应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下一秒,钱晋一鼓着双颊的脸出现在他的面前——屏幕底下摆着几只小碗,钱晋一一手拿着筷子,嘴里也在嚼着什么东西。 看到眼前这一幕,褚应下意识想乐,嘴里的饭不小心喷了几粒出去:“哈哈哈……” 镜头那一边,钱晋一不明所以地放下手里的动作,皱着眉看他:“吃饭的时候不要笑,容易呛住。” 结果他话音刚落,褚应就大声咳嗽起来。 等人 钱晋一眼睁睁地看着褚应呛红了脸,恨不得从屏幕钻过去给他拍拍背。 褚应边咳边笑,压根停不下来,足足过了两分钟,他才喘过气:“乐死我了。” “你笑什么?”钱晋一皱着眉,隔着屏幕紧盯着他。 褚应好不容易把嘴里的食物给咽下去,忙道:“没,没什么,就突然觉得咱俩这样隔着手机吃饭,看着怪可怜的。” 钱晋一没接话,眼神盯着屏幕,嘴角紧抿,看起来不怎么开心。褚应唇边的笑容也渐渐淡下去,气氛一时变得有些沉闷。 褚应张口,试图活跃气氛:“还好我俩下了班就能见到对方,这异地恋也不算太远。” “老钱你别看我了,赶紧吃。不然饭菜都凉了。话说,你中午吃的是什么?有没有我爱吃的呀?”说着,褚应好奇地把脸凑近镜头。 “没你爱吃的。”钱晋一把餐盘微微抬起,好让褚应看得更清楚:“这是后厨送上来的饭菜。” “这么一看好像是没我爱吃的,不过就菜色来说,你的看起来貌似更好吃诶。” “……”两人闲聊着,没一会儿,盘子里的饭菜就吃得差不多了。周围不少同事纷纷起身离开餐厅,可褚应仍然不舍得挂断视频。 直到最后,钱晋一看见褚应背后的餐桌位置都空了,才开口催促他:“行了,吃完饭就回办公室吧。时间也不早了。” 褚应瘪瘪嘴:“着什么急啊。” 钱晋一收拾东西的手一顿,他笑道:“你这哪儿像是上班的,分明就是一位太子爷下来体验生活的。” “切,你又在打趣我”褚应瞥他一眼:“行吧,我现在就回去。” 钱晋一看他这么磨磨蹭蹭的样子,就明白这人心里多少有点不情愿。他依稀记得高中的时候,褚应曾说过对生意场上的事情不感兴趣,然而多年后,他还是走上了这条路。 关掉视频,褚应回到办公室,暗自在心底盘算明天的计划。 下午五点半,钱晋一准时抵达褚应的公司楼下,来了两三次,公司的保安们都认识他了。 其中一个保安凑到他身边,跟他搭话:“嘿,哥们儿,女朋友在里面上班吧?” 钱晋一微微挑眉,两秒后,他果断应下了:“嗯。” 保安又说:“那你女朋友很优秀啊,我听说能进这公司里做事的,不是名校毕业生就是海龟,诶,你女朋友哪个部门的?说不定我还认识呢。” “策划部。” “策划部平时很忙的,我经常见他们集体加班,不过薪水应该也不低。” 两人站在台阶下,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不少光鲜亮丽,踩着高跟鞋的职业女性在经过公司门口时,纷纷将目光投在钱晋一的身上。其中还有几位胆子大的姑娘故意冲钱晋一露出明媚的笑颜。 刚从大厅里出来,褚应便看到了这一幕——一位身材凹凸有致,细腰长腿的漂亮姑娘朝钱晋一来了个飞吻。 褚应瞬间瞪直了眼,他把公文包夹在腋下,学着那姑娘的样子,从钱晋一面前经过时,故意转过头,冲这人龇牙。 钱晋一看着褚应面无表情地从他面前经过,立刻拔腿追了上去。身后的保安还在那儿喊:“哥们儿,你不是说要等女朋友吗?” “……” 钱晋一只知道再等下去,他“女朋友”都要跑得没影了。 “诶,你走那么快干什么。” 褚应头也没回:“哼。” “你在想什么?怎么不理我?” “哼。” 钱晋一上前一把攥住褚应的胳膊,逼这人停下脚步,他拧着眉问:“你怎么了?”褚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指着钱晋一说:“一天天的,竟给我沾花惹草。” “我沾花惹草?”钱晋一哼笑,他把手插进裤兜:“你那只眼睛看到了?” 褚应伸出两根手指,在眼前比划了两下,意思不言而喻,他说:“我都看到了,那妹子冲你抛媚眼儿。” 闻言,钱晋一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他看着褚应的脸,语气平静:“我经常碰见这样的人啊。” “……”褚应差点当场去世:“经常?” “嗯。” “呵呵!没想到啊!”褚应皮笑肉不笑,“你咋这么招人稀罕。” “……别阴阳怪气的,给我正常点。”钱晋一蹙眉,抬手把褚应腋下的包给接了过去,“肚子不饿?” 褚应这下老实了:“饿。” “走吧,去吃饭。”钱晋一搭着他的肩,两人往附近的餐厅走去。 两人吃饭间,褚应把上午跟郭付铎聊的事跟钱晋一简单说了,可让他惊讶的是,钱晋一的脸上没有任何奇怪的表情。 他说:“我们生活在这里,早晚会遇上他们。” “那你……”褚应的话还没说完,钱晋一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我之间的事,跟旁人无关。以前是,今后更是。” 褚应深深望着眼前这人,眼底是抑制不住的动容,他使劲握住钱晋一的手,眼睛红了一圈,他清楚当年的事情对钱晋一造成多大伤害,因此也更能体会到这句话包含多少心酸与不易。 钱晋一的目光深沉而热烈,他说:“你也许不太相信,我从来没有后悔认识你,我爸走的那会儿也没有。” 褚应湿润了眼眶,他忙不迭地点头:“不,我信,你说什么我都信。” 钱晋一看着褚应的脸,神色柔和,他笑道:“那就行了。所以这些事情并不值得我们上心。” 褚应此刻已经彻底明白钱晋一的心思,他搓了把脸,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小声道:“其实我以前一直以为,你很介意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读高中那会儿,你总不跟我在人多的地方牵手。” “你怎么不想想那会儿你是什么性子啊?不仅每天对我动手动脚,还喜欢说一些腻死人的话,我要是放任不管,你那尾巴还不得翘到天上去。” 褚应被他逗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哪有,你胡说呢。” 钱晋一知道这人又在狡辩了,他端起面前的红酒杯轻缀一口,慢悠悠地道:“忘了自己做过什么是吗?要不要我给你复述一遍,好让你记起来。” “诶别啊,那么当真干什么。”褚应红着脸喊道:“赶紧吃饭。” 两人吃完饭,沿着小路慢慢往回走,经过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褚应突然冒出一句话:“你今晚去我哪儿呗。反正明天也不上班,之前说好带你出去玩。” 钱晋一问:“波利不在你那儿?” “说起来我都有一段时间没见到她了,之前听我妈说过,波利她爸来我们这儿了,波利这些日子应该和他在一起。”褚应拍拍钱晋一的肩膀,朝他使个暧昧的眼色:“去吗?” 钱晋一侧眸看向他,街边的霓虹灯发出七彩的灯光,浅浅映在他的眼底,由于背光,褚应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能隐约察觉到此刻的氛围并不坏。 “去呗。难道你就不想……那啥么。”褚应模仿蜡笔小新的挑眉,然后一脸坏笑地看着钱晋一。 主动凑近嘴边的肉哪有不吃的道理? 钱晋一立刻做出了决定,他伸手揽住褚应的腰,示威般地捏了两下,惹得这人笑着躲开了。 墙上的挂钟不断发出滴答的声响,时针缓缓移动。 不知过了多久,卧室终于安静下来,褚应趴睡在床上,闭着眼细细喘息着,钱晋一站在床边,穿着一条未过膝的短裤,弯腰给褚应擦身子。 “真不用我抱你去洗洗?” “不用,”褚应把脑袋闷进枕头里,说话的声音模糊了不少:“不想动。” “我抱着你洗?”钱晋一知道褚应每次做完后都懒得动,可又担心他半夜不舒服:“省得你明天身体不舒服。” 钱晋一一直在他耳边叨着,褚应都想把耳朵给捂起来:“我真不想动。” “听话。我去给你放水……”钱晋一低下头,凑近褚应的脖子,蜻蜓点水似的亲了一下。 褚应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听见浴室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钱晋一把他从床上捞起,放进水温适中的浴缸中,褚应觉得舒服极了,没一会儿便仰头睡了过去。钱晋一给褚应胡乱擦了擦便把他抱回床上,搂着他沉沉睡了过去。 许是过于劳累,褚应夜里睡得特别沉,就连翻身的次数都少了。 清晨,生物钟将钱晋一唤醒,他起床将卧室的窗户打开,让房间内的空气流通。随后又去厨房翻翻瞧瞧。 由于是周末,褚应的手机闹铃没响,他便一觉睡到了大天亮,睁眼的时候正好看见窗外飞过两只鸟儿,阳光倾泻而下,懒洋洋地铺在地板上。 褚应心情大好,他动动脚趾,想舒展一下四肢,一翻身却滚进别人的怀里。他眨着眼,跟钱晋一打了个招呼:“早啊。” 钱晋一把手搭在他身上,慢吞吞地来了句:“你再不醒,我俩就能吃午饭了。” 褚应揉着眼睛,边打哈欠边说:“这么急干什么……” “行了,快起吧。早餐放在桌上,我待会儿去公司一趟。”钱晋一翻身坐起。 褚应一听这话就精神了,他下意识拉住钱晋一的手腕:“你今天不是不上班吗?” 这不开玩笑呢,他辛苦策划这么久,就是为了今天,要是钱晋一不在,那岂不意味着他耗费心思准备的这些都要打水漂了么?! 三 “老板早上给我打了个电话,让我上午抽空去公司一趟,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事。”钱晋一打开褚应的衣柜,想找件可以穿出门的衣服。 褚应看着他的背影,大大的眼睛藏着些许疑惑:“估计要多久?” “不清楚。”钱晋一头也没回地说。 褚应瘪瘪嘴,他歪着头,视线扫过衣柜:“你右手边有件白色的衬衫,挺宽松的,你可以试试。” “这件?”钱晋一取下衬衫,放在眼皮底下打量,片刻后,他由衷地感慨一句:“花里胡哨的。” 褚应当即就想反驳:“哪儿花了?不就是袖口多了片绣花么,这叫品味,这叫艺术,你懂不懂?” 钱晋一憋笑:“不懂。” “不你个头,”褚应作势想踢他:“就这件了,我不借其他的衣服给你穿。” 褚应的衣服大都是浅色系的,跟钱晋一平日的风格截然不同,这么一套黑白休闲装穿在身上,让他显得更加俊朗迷人。 在钱晋一拿钥匙准备出门的时候,褚应还酸溜溜地冒了句:“出去给别给我沾花惹草啊。” 钱晋一忍无可忍:“你是不是闲得慌?” “……” 他这一走,褚应还真有点闲,他慢悠悠地吃完早饭,又去小区楼下溜圈。 在遛第三圈的时候,钱晋一的电话总算打了过来:“我刚出公司,正准备回去,你在哪儿?” “在家呢,你赶紧回来。” 钱晋一挂断电话后,隐约觉得褚应有点不正常,像是在瞒着什么,可他又转念一想,这人经常想一出是一出,谁知道下一秒他会干嘛? 二十分钟后,大门“嘀”地一响,钱晋一推门进来了,还没来得及换鞋,他便看见站在客厅的褚应。这人脸上洋溢着笑容,问他:“看看我这身儿,还不错吧。” 钱晋一“呵”了声,视线在褚应身上停留好几秒:“你这是……情侣装?” “bingo,”褚应打了个响指,大大咧咧地在钱晋一面前转个圈,活像只骚包的孔雀:“我就是想今天跟你穿情侣装出门。” 钱晋一把门钥匙放在玄关处的鞋柜上,赤着脚走到褚应面前,而后一把揽住这人劲瘦的腰肢,低笑道:“行动这么积极,想带我去哪儿啊?” 褚应“吧唧”在他脸上亲一口,而后跳出他的怀抱:“不告诉你,等你去了就知道了。” 在褚应的强烈要求下,两人第一次开着跑车出去“炸街”。钱晋一缓缓将车驶出车库,车身炫酷亮眼的颜色瞬间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 褚应毫不客气地把手搭在钱晋一的大腿上:“怎么样?还不错吧。”钱晋一虽然没说话,但褚应还是能察觉到身边这男人的情绪。 “快中午了,我们去哪儿吃饭?” 褚应撑着下巴,看着车窗外面的车流:“我也不知道吃什么,嗯……咱们去吃自助吧,有啥吃啥。” “吃完饭呢?” “去看电影,我前几天刚好抢到了两张电影票,有关大黄蜂的。” “谁?” “大黄蜂,变形金刚里面的,我之前不是跟你一起看过么,你一点印象都没了?”褚应转过头,目光隐隐含有威胁:“你第一次来我家的时候咱俩一起看的呀。” 钱晋一抬手摸了下鼻梁,语气有些不自然:“有点印象。” “我看你是一点印象都没有!”褚应切了一声,愤愤地转过脑袋:“那可是咱俩第一次一起看的电影!” “……”钱晋一脸上的表情有些尴尬,他轻咳一声:“我记得,就是几个机器人打来打去。” 褚应撅了撅唇,不搭理钱晋一了。 两人吃完午饭后,褚应马不停蹄地带着钱晋一去了电影院,入场前,褚应买了两桶爆米花站在入口处,等钱晋一把车停好。 要知道电影院从来不缺漂亮女孩子出现,褚应在门口还没等两分钟,就有姑娘上前搭讪——为了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褚应出门前可是使劲捣腾自己,面膜水乳什么的都往脸上招呼了一遍,甚至还喷了两下好闻的男士香水。 凭心而论,褚应活了二十几年,没有哪一天比今天更骚包。 当钱晋一从地下车库上来时,一眼就看见了正与妹子有说有笑的褚应,这人怀里抱着两桶爆米花,说话时脸上的笑容都快堆不住了。 哼,还说他沾花惹草? 钱晋一沉下眸子,迈着长腿朝他走去。两人距离十几米的时候,褚应像是有感应般,下意识抬头,正好对上他的双眼。 下一刻,褚应脸上的笑容更甚了,他伸手朝钱晋一指了指,随后低下头跟漂亮姑娘说了些什么,那漂亮姑娘看见钱晋一的时候条件反射地捂住嘴,像是磕到了什么真人cp般,看起来兴奋极了。 褚应又说了些什么,那姑娘连忙点头,转身去找同伴去了。 钱晋一来到褚应面前,瞥了眼姑娘离去的方向:“以前认识?” “不认识,刚过来搭讪的,”褚应实话实说:“问我要微信。” “给了?” 褚应解释:“怎么可能,我说我有对象了,怕她不信,还特意指给她看了。” “……” 等两人从影院出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快要下山了。褚应抬头望了望天空,提出去江边转悠转悠。钱晋一自然是依着他。 此时的江边正是一副好光景,落日的余晖毫不吝啬地照耀这片大地,江面水波明亮,徐徐向东流去。橘红色的晚霞映满半边天,也印在来往过路人的眼底。 每个人的眼睛都像是聚着一把火,明亮又闪耀。 褚应就是在这样的一双眼睛里发现自己的身影,钱晋一站在他身侧,偏过头凝望他。褚应忽然回忆起七年前的某个午后,他也曾在钱晋一的眼眸里发现过满眼欢喜的自己。 那时候的两人懵懂青涩,就像校园里随处可见的两棵冬青树,为彼此撑出一片小天地。 钱晋一的目光让褚应有些恍然,七年过去,这男人的相貌并没有多大改变,就连眼尾上挑的弧度都让褚应觉得无比熟悉,有时看着他的脸,褚应会生出一种两人还在高中时期的错觉。 “一直盯着我干什么?”钱晋一问。 褚应死皮赖脸地说:“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钱晋一哼笑:“歪理。” “本来就是。” 两人慢悠悠地漫步在江堤上,眼见夕阳缓缓落下,直至彻底被江水吞没。由于两人都不怎么饿,到了饭点,褚应直接把钱晋一拉到众多路边摊前,装模作样地指着他们说:“这条街的摊子全被我包了,你想吃什么就能吃什么。” 钱晋一用胳膊肘顶他:“就算你有想包这么多摊位,还得问各位老板同不同意。” “……” 五分钟后,褚应端着一碗章鱼小丸子边走边吃,钱晋一提着两杯奶茶跟在他身边。 “诺,给你吃一口。”说着,褚应从碗里插出一块,想往钱晋一嘴里塞。可钱晋一平时除了正常吃饭,很少吃这些东西,他下意识拒绝:“你吃就好了。” “诶你尝尝么。” 褚应坚持让他尝一口,钱晋一没办法,只好张嘴咬住。他发现褚应有时候还真挺好玩的,他的这个习惯跟七年前刚认识他那会儿一模一样,也不管人喜不喜欢吃,他褚应只要有一份,就绝对少不了旁人的。 “有福同享”四个字被他诠释地很彻底。 两人边走边吃,一路来到了江心公园。在褚应的印象中,这座公园跟七年前其实并无多大变化,无非就是多了几棵树,增修几条路而已,不过夜里来公园散步消食的人还真不少,一眼望过去,少说也有两三百人。 钱晋一看着街道上来往的人群,说:“我们别进去吧,里面人多。” “别啊,”褚应拧着眉,“来都来了,进去逛一圈呗,就当散心了。” “你手里还端着吃的,进去不方便。” “方便方便。”褚应不再给他拒绝的机会,几步窜进了公园大门。钱晋一没办法,只好跟在他身后。 月亮高挂夜空,公园里的路灯打出微黄的光束,照亮人们脚下的小路。褚应跟钱晋一并排走在青石板路上,一个吃一个瞧。 公园里有不少年轻的男女牵着手散步,一眼望过去还挺热闹。两人一边闲聊一边往前走,忽然,褚应像是瞥见了什么,他扭过头,指着右手边人群聚集的某处,兴奋地说:“老钱,我们过去看看那边发生了什么!” 钱晋一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紧接着眉头微蹙:“不要去凑热闹。” “哎呀,去看看嘛,”褚应扯着他的胳膊,硬生生地把人给拽了过去。 被人群里三层外三层包围着的,是一对年轻的情侣,女生抱着一束巨大的玫瑰花,站在一排心形蜡烛中间,而在她的面前,一个打扮帅气的男生单膝跪地,高举手中的戒指盒。 褚应听见男生郑重地说:“亲爱的,我俩在一起很多年了,我也一直很喜欢你……”女生捂着嘴,看着男生的眼里满含泪光。 “今天既是你的生日,也是咱俩在一起七周年的日子,所以,我选择今天向你求婚,请你答应我吧!” “啧啧啧,”褚应站在钱晋一的身边,小声嘀咕道:“这人求婚一点都不诚恳。我求婚的时候绝对不会说这么肉麻的话。” 闻言,钱晋一好笑地瞥他一眼:“管他诚不诚恳,只要那女孩儿愿意不就行了?” 褚应盯着面前的空地,忽然发问:“那你愿意吗?” “什么?” 褚应没再说话,他丢给钱晋一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然后迈开长腿,径直往人群中心走去。 “诶,人在求婚呢,你过去干——”话音戛然而止,钱晋一眼睁睁地看着褚应像个强盗似的从那男生手中抢过戒指盒,随后转身向他走来,这人眼底明晃晃的笑意让他当场愣在原地。 二 钱晋一活了半辈子,第一次被惊得不知东南西北,双脚也不听人使唤了,整个人傻不愣登地望着几步之外的褚应。 褚应这动作不仅让钱晋一受到了惊吓,甚至引发围观群众的骚乱—— 隐藏在花坛中的小喇叭响起了音乐声,原本跪在地上准备求婚的男生却满脸笑意地站起身,拉着女生的手,退往一边。这时候,围观群众才反应过来,原来这场求婚的主角是另外一对儿! 褚应的笑容带着几分羞涩,他走到钱晋一面前,两眼直勾勾地盯着他。 钱晋一觉得嗓子眼发紧,说不出一句话来,褚应冲他一笑:“没想到吧?” “……” “还有呢。”褚应低下头,右腿往后撤了半步,随即一弯膝盖,面朝钱晋一单膝跪下。 周围人一阵惊呼,原本紧靠两人身边的群众自觉地往后退,给两人腾出空间。大抵是男人给男人求婚这事太过惊世骇俗,致使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了起来。 而褚应却顾不上其他,他深深望着钱晋一,将左手抚上心脏的位置,右手举着戒指盒,慎重地喊出他的名字:“钱晋一。” “我褚应,很喜欢你,非常喜欢你,超级喜欢你。虽然我俩已经在一起了,但我觉得这还远远不够,得把这辈子都栽进你手里我才甘心。” “你听我说,”褚应顿了顿,眼瞳表面浮上一层水汽:“我知道我这人臭毛病一大堆,没什么志气,为人也不怎么上进,但我想如果有你陪着我,我会好好工作,好好挣钱,争取不给你丢脸。” 钱晋一的视线紧紧锁在褚应的身上,他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我知道——” “等会!”褚应抽空抹了抹眼睛,低声骂道:“靠,沙子进眼睛了。” 周围人哄笑,还有人给褚应加油:“哥们儿,你要加把劲儿啊……” 褚应重新抬起头,橘黄的路灯照亮他微红的眼眶,眼睛里闪着细碎的泪光:“我觉得咱俩实在太不容易了,我妈很久以前就对说过,我选的这条路不好走,注定会遇上很多困难,可我想说的是,只要一路有你的陪伴,再苦再难我也会铁着头往前闯。我褚应……下半辈子一定好好疼你,爱你,请你给我这个机会,成吗?” 钱晋一眼底殷红,他深深看着褚应的瞳孔,仿佛想透过身体看清他的灵魂。 “嫁给我吧,老钱,我想这辈子都跟你在一起,永远永远都不分开。”褚应哽咽地说完最后一句话,看着钱晋一的眼神充满爱意和希翼。 钱晋一的喉结上下滚了滚,发出的声音带着颤抖:“……应该是我向你求婚。” 褚应觉得自己都快被这人给气着了,他低头快速抹去眼泪,说道:“现在这会儿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吗?!你应该说你愿意的——。” “我愿意。” 话音一落,周围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不少人为他俩人鼓掌,褚应低低骂了声,随即起身拉过钱晋一的手,将戒指缓缓推上他的中指:“我怕你不乐意带钻戒,特意买了个可以带出门的戒指,你可要记着,以后出门要是再有姑娘冲你抛媚眼,你就把戒指亮出来,让她们都别打你的主意。” 旁边有热心群众喊道:“亲一个嘛,亲一个。”附和的声音逐渐多了起来,褚应眨着眼,忍不住伸手搂住钱晋一的腰,噘着嘴就凑了过来。 “等会!”钱晋一抬手挡住他的脸,对上褚应迷茫的目光,他忍不住提醒:“你真想明天上新闻啊?” 褚应不好意思地一耸肩,牵起钱晋一的手就往人群外面走去,他还跟周围群众道喜:“谢谢各位捧场啊。” 两人牵着走出很远,钱晋一才反应过来,他忍不住掐住褚应的脸,低喝道:“你早就准备好今天这一出了是吧?” “诶诶疼疼疼,”褚应又哭又笑,他攥住钱晋一的手,使劲捏了捏:“可不是么,七年前我就有这个想法了。” 钱晋一大方地赏他一个白眼:“还等着我夸你呢?” “夸我倒不用,反正你都已经带上了我送你的戒指,”褚应的表情十分得意,他摇头晃脑地说:“这辈子啊,你就别想离开我了。”说完,他拉过钱晋一的手,吧唧一口亲在他手背上。 钱晋一没说话,任由褚应把他的手攥地死死的,刚才这人对他说的话,全被他记在了心上,宛如整颗心被泡在了温水里,满满涨涨的。 “我们走的不是返回的路吧?” 褚应冲他使个看好戏的眼神:“跟我走就行了,今晚还没结束呢。” 钱晋一只好跟着他的脚步,一路走到江边码头,然而,接下来的一幕让钱晋一完全没想到——往常停靠货船的码头边正停着一艘巨大的超级游艇,看上去近十米高。此时游艇内部灯火通明,极具现代气息的风格设计让这个庞然大物看起来格外雄伟。 码头边聚集了不少人,纷纷掏出手机拍照,游艇的甲板上站着一位穿西装的中年男士,他看见褚应后,笑眯眯地迎了上去:“褚总,您终于来了。” 褚应朝他点头示意,算是问好:“船上有几个人?” “加我一共有六个,褚总放心,我已经安排好了,今夜保证您玩的开心。”那名中年男子笑得一脸谄媚。 褚应觉得这话听起来有点怪,但他没功夫细想,他道:“留一个能开船的就行,让其他人下来。” “啊?”中年男子一愣:“就……就要一个人?我之前特意给您安排了四个漂亮的服务员,您不要啦?” 闻言,褚应的脸色一变,他条件反射地看向钱晋一,恰好对上这人满含深意的眼神,褚应忙道:“诶你可别给我添乱啊,我说了不要就是不要,你也别上船了。” “诶褚总,褚总?你看这……” 褚应懒得理他,径直领着钱晋一登上游艇,担心钱晋一瞎想,褚应悄悄地碰了碰他的手臂,钱晋一忍了又忍,还是问出了心底的疑惑:“这游艇是你买的还是租的啊?” 褚应怔愣了两秒,他实在没想到钱晋一会突然问他这个问题,他轻咳一声:“……租的。” 钱晋一对他多了解啊,他一看就知道褚应在骗人,可他没点破:“多少钱?” “一晚上三千。” 钱晋一哼笑,他伸出手指点了点褚应的脑袋:“你这撒谎的功夫真不到家。” “……行吧。”褚应耸了耸肩:“我买的,花了小几千。” “呵,褚总挺有钱啊,”钱晋一冷笑:“几千万买个游艇,钱多没地方花是不是?” “怎么能这么说呢,没有人会嫌自个儿钱多,再说了,等你嫁过来,我把家里的财权全交给你还不行么。” “我改明儿就把它卖了。” “……” 两人站在甲板上没多久,迎面便走来三位身材高挑、模样不错的姑娘,纷纷上前给褚应打招呼,褚应眼下哪儿敢跟她们多说什么,寥寥数语便把她们给打发下船了。 褚应抬手看了看腕表,说:“咱俩先进去吧。” “你又准备了什么?”钱晋一问,他深怕褚应下一步还会做出什么大胆的事,让他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褚应不自然地抹着鼻子:“没准备啥啊。” 钱晋一带着疑惑,跟着褚应走进了游艇客舱,他发现这游艇不仅外面看起来大气十足,里面的布置也极为精妙细致,米诺迪风格的内饰装修让客厅看起来极具现代化。 褚应绕着沙发走了一圈:“怎么样,还不错吧?” 钱晋一的目光带着新奇,细细打量游艇内部每一处角落。忽然,他看见客厅的茶几上放着几个大小不一的盒子,走近一看,他轻笑一声。 褚应被他一连串的动作搞懵了,他问:“桌上什么啊?” “你自己看。”钱晋一随手将盒子扔给他,褚应拿到眼前,一眼就瞧出了这是个什么东西:“我去,他们竟然连这个都准备了?!”被他拿在手里的,正是一盒新的小雨伞。 两人互相瞅着对方,谁也没开口,褚应脑袋转得飞快,他扯了个话题:“我让人把游艇开出去。”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出船舱。 游艇很快离岸,驶向江心,人坐在舱里,几乎感觉不到颠簸,钱晋一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褚应躺在他的大腿上,时不时背过身看看手机。 晚八点整,不知从哪儿响起礼炮声,褚应迅速翻身坐起,拉着钱晋一的胳膊就往甲板上跑。 “诶,你这么急干什么?”钱晋一忍不住出声问他。 “我当然急啊!因为这是我专门给你放的烟花!!” 钱晋一站在甲板上,惊愕地看着一束又一束烟花在夜空中炸开,璀璨又绚丽。江堤上聚集了不少人,他们和褚应二人一起,欣赏这罕见的美景。 礼花一次次绽放在钱晋一眼前,深深映在他的眼底,褚应站在他身边,邀功似的在他面前晃着脑袋:“烟花是不是很好看呀?你有没有很感动啊?” 钱晋一低低应了一声,褚应没听清,故意大声询问:“你感动吗?” 钱晋一没再给他说话的机会,伸手将他拉到身体与栏杆中间,捧着他的脸用力吻了下去。 一 “呜呜……咱俩还在外面……好多人看着呢。”褚应试图从他怀里挣脱开,如果没看错的话,岸边已经有人发现了他们,毕竟艘偌大的游艇停在江面上,还是极吸引人眼球的。 钱晋一半阖着眼,一手扣住褚应的腰,另只手钳住他的下巴,把人给带进舱里。 “帘子没拉上……”褚应欲哭无泪,要知道船舱的四面全是由透明的玻璃窗构成,此时灯光明亮,站在里面甚至比在甲板上还显眼:“遥控器在桌上。” 钱晋一蹙眉,弯腰将褚应抱起,然后转身将他扔进沙发,褚应头晕目眩,还没等他清醒过来,钱晋一的身体便向他压过来。 “诶诶诶,”褚应连忙伸手抵住钱晋一的肩膀:“烟花还没放完呢。”钱晋一攥住他的手腕,压得他无法动弹。 褚应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那个什么,烟花挺贵的,咱俩可别浪费啊。” 钱晋一没说话,手肘撑在褚应的脑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这眼神让褚应心里发毛,他觉得钱晋一下一秒就会将他拆之入腹。 钱晋一却把头埋进褚应的肩窝,几不可闻地叹口气。褚应一怔:“怎么了?”话音刚落,钱晋一就张嘴咬了他一下,褚应倒吸一口气:“你属狗的啊,还咬人?” 说完这句话褚应就后悔了,因为钱晋一真的就像一条大型犬扑了过来。不多时,两人的衣服散落一地,褚应觉得他此刻就像一张面饼,不停得被人翻来覆去。 江上的烟花未曾停歇,爆竹声断断续续地传进来,却丝毫没能引起两人的注意。 不知过了多久,室内的喘|息声才逐渐低下去。褚应浑身都湿透了,冷白的灯光让他的皮肤呈现出诱人的光泽,他懒洋洋地窝在钱晋一怀里,轻声道:“这时候来跟事后烟就爽了。” 钱晋一给两人的腿搭上薄毯,他说:“你又不抽烟。” 褚应啧了声:“也对,不过说起来,我忽然记起上次在你办公室的抽屉发现了半包烟,那是你的烟吗?” “嗯。”钱晋一抬手摸了摸褚应的脸。 “不对啊,我这些日子一直待在你身边,也没见你抽过啊。”褚应仰起脖子,对上钱晋一乌黑的眼瞳:“我以前有没有跟你说过吸烟是个不好的习惯。” 钱晋一的嘴角微微勾起,他抚着褚应的手臂,轻轻应了一声。 他诚恳的态度让褚应很满意:“那以后可别让我逮着你吸烟啊,小心我揍你。”钱晋一轻笑,目光投向窗外,隔着白色的帘子,依稀能看见江上忽明忽灭的烟火。 有褚应在身边,他又何须吸烟? 钱晋一曾经有段日子十分惧怕夜晚的到来,因为那意味着他又会是孤零零一人。在一个个孤枕难眠的夜晚,他只能用尼|古丁麻痹心神,这样他才有残存的力气去迎接下个黎明的到来。 钱晋一这辈子没什么嗜好,不喜烟酒,不好玩乐,如果硬要找出他特别喜欢的事物,那只有褚应这个人了。 褚应就是他的嗜好。 两人挤在沙发上说话,褚应背靠钱晋一,眼睛盯着不远处的电视机,看得津津有味。他丝毫没注意从什么时候开始,钱晋一的目光就黏在他身上不动了。薄毯不大,刚好盖到他的小腹。裸|露在外的胸膛上还留有几处暧昧的痕迹。 钱晋一难得地咽了口吐沫,还没等他动作,褚应便皱眉道:“什么东西硌着我了。” “……” 多年以后,褚应回忆,那是他这辈子过得最疯狂的一夜,在那艘小小的游艇上,他和钱晋一两人疯狂地在彼此身上倾注力气,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两人才相依睡去。 等褚应再次睁眼的时候,夕阳已经快落山了,他哼唧一声,抬起胳膊打在钱晋一身上,“老钱,我好饿。” 钱晋一被他闹醒,眼睛对焦好一会儿才看清东西,他说:“我们竟然一天一夜没吃东西。” “我想吃饭。”褚应闭着眼睛道。 “想吃还不起?”钱晋一翻身坐起,捡起地上的衣服往身上套。 “腰腿酸软,”这人喃喃道:“四肢沉重,脑袋还晕。” 钱晋一:“……” 两人简单洗漱后直奔饭馆,褚应点了一大桌子的菜,一顿狼吞虎咽。席间,褚应摸出手机,刚一开机,屏幕上便跳出一大堆的未接电话。 他嘴角噙着笑,回拨过去,电话很快便被接通了。 终章 波利的声音通过手机传出来:“哥哥!你求婚成功了吗?” 褚应是没想到这丫头竟然能把这事记得这么清楚,他轻笑着把手机递给钱晋一:“是波利。” 钱晋一接过电话:“怎么了波利?” “小哥哥!!”波利的语气更加热情了,不知道的人还会以为钱晋一是她哥:“你要和我哥哥结婚了吗?” 钱晋一动作一顿,很认真地回答:“这事你哥还没和我商量。” “什么没商量好,”褚应白了一眼,他示意钱晋一把手机还给他:“这不板上钉钉的事儿吗?只要你点头,咱俩明天就能去扯证,啊对了,明天刚好是工作日。” “越说越没边儿了。”钱晋一瞪他一眼。 两人谁都知道,在国内领证是不可能的事,褚应乐呵呵地继续低头吃东西,波利还在兴致高昂地叫唤着什么,忽然,电话那头传来另一个声音。 “褚应?”一听是褚大梅,褚应忙拿起手机:“妈,我在。” “波利说的是真的吗?” 褚应下意识跟钱晋一对视一眼,他道:“当然是真的,你还不知道儿子是什么想法吗?”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褚应说:“要不等我明天去公司了再跟你说清楚?” “随你吧。”褚大梅的语气不咸不淡,褚应心里开始有些忐忑,理应褚大梅应该不会对此事作出反对,所以他也没顾得上跟她交代,不过眼下褚大梅的态度,让他不得不重视起来。 挂断电话,褚应舔去唇边的油渍,想了想说:“过几天我把你带去我妈那儿,全家一起吃个饭。” 钱晋一点头,褚应眼珠一转,主意又冒上心头,他说:“你把手伸过来。” “干什么?”钱晋一不明所以地望着他:“哪只手?” “哎呀,当然是戴着戒指的左手啊,”褚应打开手机,拍了张两人牵手的照片发到朋友圈,并附上几个大字:“正式告别单身。” 钱晋一点进他的朋友圈,一张照片跃入眼帘——深红的丝绒桌布上,两只同样修长宽大的手交握在一起,无名指上的戒指折射出耀眼的光芒,向众人无声宣告两人的关系。 下面很快便有人点赞留言:“卧槽哥们儿,你这怎么回事?这么突然?”“祝99。”“66666。不过嫂子这手也忒大了点。” 这些评论让褚应乐得不行,钱晋一擦了擦嘴:“乐什么呢?”褚应把手机递给他,钱晋一扫了眼评论区,无奈地扯了下嘴角:“男人的手本来就大。” “我让你看的是他们喊你嫂子。” 钱晋一说:“他们在你朋友圈下面回复,不这样喊还能怎么喊?” 褚应冲他挑眉:“你也发一个呗,咱俩秀个恩爱。” “你想发就发吧。”钱晋一老老实实地将手机递给褚应,褚应笑嘻嘻地指纹解锁,而后发了个同样的朋友圈。 他还想开口说些什么,自个儿的手机忽然响了,他低头一看,是郭付铎那小子。 “喂?” “我靠!胖子,你订婚了?” 褚应想了会儿如何回答这个问题:“还没,不过快了。” “我跟你说句心里话你可别打我啊,你媳妇的手怎么这么像男人的手?”郭付铎像是在试探着什么。 褚应也不含糊,直接说出实情:“他本来就是男的。” “……”郭付铎声音发抖:“不会就是……是钱晋一吧?” 褚应夹了一筷子菜塞进嘴里,嚼吧嚼吧道:“为什么不是他?” 电话那头静了三秒,随后响起一连串的质问:“你说的是真的吗?!你说的不是真的吧!你该不会真的和他在一起了吧?” 褚应忍俊不禁,他轻咳几声:“当然是真的啊,骗你干什么?” “我靠靠靠靠!原来以前学校的谣言是真的!你们俩……” “什么谣言?”褚应的好奇心上来了:“他们是怎么说我的?”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高二那会儿被一个学弟找上门?”郭付铎恨不得把这些年发生过的事全都塞进他的脑海:“你和钱晋一走后没几天,他又过来找过你,知道你们两人退学后,他当时站在走廊就说了一句话,他说,学校这种地方怎么能容纳像……你们俩这样的同……那个啥呢!我当时特别震惊,所以这句话我一直记了好几年。” 褚应脸上的笑意逐渐收敛,他垂眸想了会儿,最后真诚地送上一句骂:“那瘪犊子经常不做人事。” “咳,我虽然对你这事不太理解,不过也不会太反对,说实在的,我就是奇怪你眼光怎么这么独特。钱晋一除了模样生的好,这脾气也不怎么样吧,难道说他在你面前就换了个人?这也不对啊……” 褚应掀起眼皮看了钱晋一一眼,语气含笑:“我提醒你啊,你说的那位脾气不怎么样的人此刻就在我旁边。” “我靠,你不早说?”郭付铎念念叨叨:“那就有点尴尬了,告诉钱晋一别忘心里去啊,我在心底还是祝福你俩的呵呵呵呵。” 钱晋一皱了皱眉,及时出声提醒着两人:“再不吃,饭菜都凉了啊。” “吃吃吃,诶我不和你说了啊,有时间再聚,这会儿没时间跟你进行长时间的交流,明白吗?” 郭付铎:“……” 第二日一早,褚应趁着办公室人还不多,悄咪咪蹭上了总裁办公室,褚大梅一向生活作息规律,七点左右她便能出现在办公室。 褚应轻轻敲门,褚大梅的声音很快从里面传来:“进来。” “妈,”褚应乖乖站在他妈办公桌前,身形立得笔直:“我今天过来就是想跟您表明一下我的态度,您也看到了,无论是高中那会儿还是现在,钱晋一都是唯一一个能让我喜欢的人,所以我心里才会产生跟他共度余生的想法。” 没等他妈说话,褚应又补充了句:“我觉得这辈子再也没别的人能让我产生结婚的想法了。” 褚大梅仰头看他,双手撑在桌上,深深凝视眼前这个大伙子,这是她的儿子,是她怀胎十月冒着生命危险诞下来的孩子,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比她更希望自己的儿子活得幸福快乐。 褚大梅眼圈微红,半晌叹了口气:“你都这么大了,想怎样就怎样吧。” 褚应看他妈这个样子,心里也有些难过,他绕过办公桌,弯腰抱住她,亲昵道:“谢谢妈体谅我,你真的是全世界最好的妈妈。有时候我会想,我上辈子是积了多少福,这辈子才能遇上这么好的妈。” “净会耍嘴皮子。” “我说的可是真话,”褚应毫不犹豫在她脸上亲了口,他想了想,继续说:“妈,我其实特别心疼他,你也知道,钱晋一从小便跟他爸住在一起,后来出了那档子事,他就变成孤身一人了,我跟他分开那几年,身边还有您和波利陪着我,可他始终独自生活,一直默不作声地等我,我有时候好恨我自己,当初怎么就出国了呢。” 感受到褚应心里的难受,褚大梅安抚性地拍拍他的胳膊,轻声说:“也许这就是天意。” “您不知道,他跟我待一起的时候,总会看着我发呆,他自己可能没察觉出来,但我每次见了心里都难受。” “哎,那孩子的确不容易,”褚大梅缓缓开口:“你既然选择跟他在一起,以后就好好生活。别太在意外界的一些声音。” “嗯,妈,我知道。”褚应吸吸鼻子,像个没长大的孩子趴在褚大梅的肩膀。 “行了,没什么事就回去继续工作,好好的劳动力别浪费了,对了,我八点半还有个会要开。” 褚应搭拢着眼,慢吞吞地哼了一声:“打倒资本|主义。” “别贫,快回去。”褚大梅把他推开,从抽屉拿出一张纸擦擦脸,看着褚应离去的背影说:“对了,从今天起,你就搬到我隔壁工作,回去把东西收拾一下搬上来。” 褚应惊愕地回头:“这是干什么?我富二代的身份包不住了?” 褚大梅扔了他个眼神:“好歹也是快成家的人,肩头该有些担子了。” 褚应冲他妈做了个鬼脸,没等褚大梅有什么反应,他便几步冲进了电梯,电梯缓缓下降,褚应侧眸看着大街上缓缓移动的车流,内心有种如负释重的感觉。 当天下了班,褚应买了些纸钱和香,让钱晋一领着去看钱程。 看到墓碑上那张小小的黑白照时,褚应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给钱程磕了三个响头,钱晋一站立一边,手里拎着东西,静默不语。 “叔,”褚应深深吸口气,而后鼓起勇气开口道:“这么多年都没能来看你,是我的错。今天我和晋一一起来看你,给你烧点纸钱,希望你在那边儿能过得更好……你也别担心晋一过得不好,他还有我呢,我不会让他受苦的。” 褚应抹了把眼泪,低垂着头。钱晋一看不见他的神情,但也能从他语气里分辨出点什么。 “叔,你可能会骂我混蛋,骂我把你儿子拐上一条歪路,但我一直都想跟你保证来着,我一定会比你计划中的儿媳妇更能让你儿子开心幸福,其实这些话我几年前就想跟你说,可是一直都没有机会,不过现在说也不迟。” 褚应拿出几个纸杯放在墓前,往里倒了些白酒,说:“叔,这是你以前跟我说过的白酒,我知道你喜欢喝,所以今天来的时候特意买了一瓶。” 褚应将杯口一扬,酒水淅淅沥沥洒进了泥土,他说:“反正您老就在天上看着,我褚应要是哪儿让你不满意了,你就给我托个梦,到时候我就会明白你的意思了。” 钱晋一蹲下身子,拦住褚应的肩:“好了,我爸都听见你说的话了。快起来吧。” “我不,”褚应难过地仰起头,将钱晋一推开:“叔心里肯定还埋怨我呢,我得多跪会儿,这样他才能原谅我。” 钱晋一见劝阻不了他,索性也跪了下来:“爸,你也都听到了,我跟褚应这辈子就打算生活在一起了,除了他,我也想不到能跟谁结婚。” 在一旁听着的褚应觉得这话有点耳熟。 “……您就当为了您儿子,认下褚应吧。”钱晋一深深弯腰,给他爸磕了个头。 …… 半个小时后,两人才从墓园出来,此时夜幕刚刚降临,几颗星若有若无地挂在天际,城市万家的灯火也逐渐亮起,这座城市充满了人气,到处都能见到相依相偎的人。 褚应走下台阶,面带微笑,他说:“这才算把你娶回了家。” 钱晋一牵起他的手,目光留恋地划过这座城市的角落:“我又有家了。” 高于苍穹,远于旷野,有他的地方才算归处。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