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欺负她》来自www.wshlou.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书名:不许欺负她 作者:听风凭栏 文案: 太子殿下第一次对褚六有印象,是看见褚家那位二公子为了褚六打架,将那个大放厥词想将褚六娶回家的纨绔子暴揍了一顿。 在此之前,太子殿下只知道,褚六是孤女,父母双亡,借住在褚家,因为她的母亲是褚家嫁出去的女儿。 第二次对她有印象,是听见有人在背后嚼舌根,说褚六是个心思深沉的女人,使了计策,将褚家正儿八经的小姐送到了庄子上。 然后太子殿下便看见,褚家那位据说病弱的大小姐指着别人的鼻子,骂对方污蔑她妹妹。 太子殿下心想,果然是个有手段的,蛊惑人心倒是个厉害的。 后来太子殿下终于见到了大名鼎鼎的褚六小姐,第一印象,生的倒是好看,就是不太文静。 而彼时的褚六小姐,正死死的拉住要出去给她讨回公道的舅父舅母,表哥表姐表弟。 天知道,她根本没吃亏。 再后来,褚六要死死拉住的人,变成了太子殿下。 殿下,别,不至于。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搜索关键字:主角:褚六小姐,太子殿下 ┃ 配角:甲乙丙丁ABCD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太子殿下,住手! 第1章 初印象 “少爷,出事了。”急匆匆来回话的下人脑门上的汗都快下来了,却不敢高声疾呼,只能硬着头皮站到自家少爷面前去禀告。他们都知道今日自家少爷有何计划,但是这事,它瞒不住,也万万瞒不得啊。 “怎么回事?”因着这一插曲,船内本就暗潮涌动的局面凝结了几许,倒是将原本的气氛冲散了几许。 开口问话的人坐在最上首,神色淡淡,颇有一副处变不惊的风采。 那人声音如同高山泉水,虽清冽,却也带着几分凉意。 “还不回禀太子殿下。”那下人面前的公子哥儿扯出一抹稍显僵硬的笑意来,忙不迭的把这烫手的山芋丢了出去。 今日这聚会是他牵头不假,但是最上面的那二位可不是他请来的,方才那明明剑拔弩张,却偏不见血刃的气氛,他是受够了,即使他这宴会上有人打起来了,他也谢谢那人。 “褚二公子将工部尚书家的二公子打了,现下还不知如何了,小人方才来时,褚二公子正要将人扔下水中。”那下人心一横,便大声将事情说了出来,而后便闭紧了嘴巴。 “什么?”那公子哥儿兀的从座上起身,匆匆忙忙的向上首二人拘了一礼,便要往外走,“太子殿下,三皇子殿下,兄长,阿远先行一步。” 褚二那个家伙,可真会给他找麻烦,工部尚书家的公子哥,说打就打,旁人他还能袒护一二,真是,仗着自己和他关系好,什么都敢胡来。 在场之人谁也没看见,在听见褚二的时候,上首那人的眼皮微动了动。 丞相家的二公子吗? 太子殿下随手将手上的茶盏放下,施施然起身,“散了吧。” 他起身之后,一身穿青色常服的青年嗤笑了一声,才慢慢悠悠的往外而去。 和太子所去的方向刚好相反。 反正,他这太子兄长,最是重情义,褚丞相对其有半师之恩,那位二公子今日只要不是将人打死,就不会伤什么筋骨,毕竟,工部是东宫一脉。 呵。 “今日我家小少爷这场宴会,可真是多灾多难啊。”慢了半步跟着太子爷那人语带笑意,手上的折扇愈发衬的人出尘清雅。 “孤东宫里那颗珠子,你自去取。”太子殿下脚下不紧不慢,语气不怎么温和,却也没和这人计较什么。毕竟早知道,这人是个弟控,无时无刻不想从他这儿抠出些好东西去送与他那幼弟。 “如此,便多谢殿下。”陈王世子脸上的笑意真实了几分,手上的折扇却紧了几许。他倒是尽心尽力给自家那臭小子谋福利,他家那臭小子可半分不领情,左将军才初回国都,他就敢将人明目张胆的邀出来,是生怕这朝中的浑水沾不到陈王府身上。 还敢瞒着他,真是胆子大了。 要是今日不是太子殿下邀请了他过来,恐怕还不知道自家的臭小子这么蠢,居然抢着去给别人送把柄。 但是皇子之间这些争斗,陈王府既然要站队,总的先有些什么好处不是,也正好给那臭小子寻些好玩意回去。 二人一路过去的时候走的并不快,到的时候刚好看见陈王世子嘴里的那位小少爷正拉着另外一位公子哥,看起来是拦架,但是明眼人一看情形便是在拉偏架。 一大堆人在看见太子爷之后便赶紧行礼,唯有那褚家二公子还恶狠狠的瞪了另外一个浑身都湿透了的公子哥一眼。 看样子,是真的将人扔下去了。这得是多大的过节。 太子爷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暗自思索了一番。他记得,上次见丞相府这位二公子的时候,也并非这般脾气大。 “怎么回事?” 太子殿下的声音清清淡淡,在场之人却没一个敢站出来回话的,一个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连褚年和那个挨了揍的公子哥都不说话。 要是真的是因为什么摩擦起了争执还好说,但是那个原因,着实不好在这么多人面前提及呀,一个不好,便是平白坏了人家闺阁女子的声誉。 旁人是不好提,那位挨了揍的公子哥却是不好意思提及,他本就是小酌了几杯便信口胡言了几句,哪知这褚年便发了疯一样要揍他,现下已经醒了酒,便已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荒唐事了,怎么敢在太子殿下面前叫屈。 “怎么?没人说吗?” 站在众人面前的太子殿下殿下再次开口,便有一沉不住气的小公子嚷嚷开来了,原来还是那牵头聚会的小公子,陈王府的二少爷。“太子殿下,并非是褚二与他找事,是他胡说八道,败坏了褚年家里那位妹妹的声誉,褚年才动手的。” 太子殿下眼神微动,心里生了几分疑惑,妹妹?褚家不是只有一个大小姐吗?褚年哪里生出一个妹妹来。 “殿下,褚家那位表小姐,是要比褚二公子年幼些许的。”跟在他一旁的人立刻上前提醒了句,声音不大,倒是没让不远处的一群公子哥听见。 原是如此,那个父母双亡所以借住褚家的孤女吗? “道歉。”太子并未怎么动怒,但是随口中伤一个姑娘家的声誉这种事情,非君子所为。 他的视线是看向左侧,所以倒是没有人认为太子殿下是要打了人的褚二道歉,所以那个公子哥之后瑟瑟发抖的冲褚二道歉。倒不是因为他害怕才瑟瑟发抖,而是因为,三月的湖水,真的很凉。 “当众打人亦是不对。”等人道完了歉,太子殿下才看向褚年。 这话乍一听是没什么问题的,但是耐不住有聪明人,陈王世子听完便微微侧了下身子,照殿下这意思,分明是不当众便可以了吗。 啧,还真是偏心。 双方都道了歉,这事才算结了,众人也都逐渐散去,已然出了这等岔子,自然不能继续在玩下去了。 “迟行,送路公子和褚公子回府。” 在听见太子殿下这句吩咐的时候,在场之人便知道了,恐怕这二人起码一顿思想教育是跑不了了。让太子殿下身边的人送回去,历来是要将那人那日在外都做了些什么事情一清二楚的告知家中长辈的。 但是求情是不可能求情的,毕竟他们可不想被教育。 “是。”一直跟着太子另外一侧那人垂首应了,恭恭敬敬的等在一边,等自家主子走了才迈步去请等在原处的两个公子哥。 期间,那位路公子,就是被扔下水那位,浑身的衣服还是湿淋淋的。 迟行毫不同情,目不斜视的将人带上,将褚年送回去,还为其说了几句好话,才慢慢悠悠往回送路家公子。当然了,还要将这位路公子的所作所为告知其父兄。 不是他刻意为难路家公子,只是在这严国,无人不知他家殿下最是厌恶那平白无故毁女子清誉之人。 至于缘由,那便提不得了。 褚府。 三月的风还是有些凉的,但是国都里许多家的贵女已经换上了轻便的衣裙,哪怕出门需带上披风,也要美美的出现在旁人眼前。 但是凡事总有例外,一如此时,褚雨也只能无奈的裹在厚厚的披风里,看着同自己一般裹着披风的少女,娇美活泼的脸上带着几分讨好,“大姐姐,雨儿真的不冷。” 少女身上是大红色的厚披风,看似只被一根带子自脖子下松散的系住,却将那抹娇小的影子完全的拢在其中,半点风都透不出去。 她对面的少女看着年岁要大些,身上却还是纯白色的厚披风,颈部还有厚厚的绒毛,脸上带了几分病容,面上苍白温柔,语气却是不容置疑,“莫撒娇,这次万万不会纵着你了。” 褚柔伸手点了点身前小妮子的眉心,暗自压下了眉间的愁容,前些日子就纵了这丫头一次,倒是害了她,好不容易回府,这丫头却是进门便病了,差点将她吓个半死。 “就是,六姐姐,你大病初愈,别想着出去玩了,今日便乖乖待在府上,大姐姐不出门,你也不许去。”一个身穿蓝色衣袍的小公子仰着头看她,眉眼里都是谴责,好像在说,这么大的人了,怎么就半点不知道爱惜自己呢。 那容色娇俏的少女嘟了嘟嘴,有些恹恹,她自回了国都便病了好些日子,好不容易痊愈,自然是想出去玩的,总是待在府上,那多无聊啊。 “我的小祖宗们,怎么还在这院子里吹风,快回去吧,奴婢方才看见二少爷被人送回来了,径直去了相爷书房,怕是又闯祸了,您几位今日可消停些。” 一个手上端着个木盒子的女子在看见三人时便快步走了过来,开口便劝了起来,语气满是无奈和劝诫。 府上几位少爷小姐关系都极好,但是这受罚总不能也凑到一处去。 相爷和夫人可是下了命令,让她们看住了近日莫让大小姐和六小姐外出。 虽不是禁足,但是也情况也无异了。 大小姐天生体弱多病,吹点风便受凉,六小姐近日又是大病初愈,可不得安生修养些日子。 “二哥哥又惹祸了?”褚生破有些老气横秋的叹了口气,他这位兄长,再这么下去,就要被扣上纨绔的名号了呀。 真让人头大。 作者有话要说:  这本走温馨轻松风呀~有重生情节,但是不多,所以没有选重生标签,后面会出现~ 男主:严绪 20岁 女主:褚雨 15岁 第一二章 有些情节是从褚家人视角去写男女主角~所以并不全是从男女主角视角出发 第2章 听闻 “生儿,你该回去读书了,”褚雨伸手拍了拍褚生的小脑袋,脑子里却微微有些头疼,她有些放心不下,想去前院看看二哥哥。 舅舅罚人的时候怪狠心的,当然了,只是针对于一直皮猴儿似的二哥哥。 褚生闻言去看另外一侧的长姐,没得到任何反驳的话语才颇有些垂头丧气的低了头,无奈的应了句,转身往自己院子里而去。 顺便拉走了一旁来给两位姐姐送东西的那个奴婢,那是母亲院子里得用的丫鬟,有她看着,二位姐姐怕是还没走到父亲书房就被母亲亲自逮回来了。 褚生挺直了小胸脯,他虽年岁较兄长和姐姐们小了些,但是还是能给他们帮上忙的。 “大姐姐~”褚雨伸手轻轻拽了下身旁少女的袖子,微弯着脑袋看她,笑的软糯乖甜。 “走吧,你呀。”褚柔人如其名,举止言谈温和柔美,对家里的姊妹又疼宠,再加上身边这个妹妹身世可怜,又在庄子里陪了她那许久,怎么忍心让她失望。 褚雨自然知道自家长姐并不会拒绝自己,当即便伸手去挽了人往自家舅父的院子里去。 姐妹两个并肩而行,路上遇见的下人都带着笑意行礼,倒也不见陌生。 褚柔和褚雨二人是二月份才回的褚府,在此之前三年,二人都是在褚家江南的庄子里住着,久不归家。 一是因为褚柔身上的沉疴旧疾,终年不见好转,二则是因为那几年朝中动荡,丞相府自然是风口浪尖,但是褚家从不需要用女儿家的婚事去换些什么,所以将两个女儿家都送的远远的,也安稳些。 朝局上是从来不缺乏明争暗斗的,但是如今已经稍稍安定些了,也没人会主动去打破平衡,急于求成,再加上两个女孩也都到了年纪,所以褚家便将人接了回来。 没有一个下人会觉得六小姐不是自家的正经主子,即使她并不是相爷和夫人的孩子,而只是一个褚家出嫁女的遗孤。 毕竟六小姐自三岁便养在了夫人身边,自幼所受教养和大小姐如出一辙,丞相府上的所有人已经适应了自家府上的两个小姐都是夫人和相爷的心头肉的事实。 前些日子,六小姐病了一场,夫人是日日揪心,就连相爷脸上都没了笑意,可算是好了起来。 所以整个丞相府这两日都颇有些喜气洋洋的。 “太子殿下觉得,相爷将二公子教养的不错。 虽是莽了几分,但是胜在初心赤诚。 二公子日后还是多思忖几分再行事才是。” 迟行似是而非的两句赞扬,和最后那句不知是真心赞扬还是警告的话成功让丞相变了脸色,却没发作。 他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自然知道太子殿下突然遣人将这混小子送回来必定事出有因,但是再多的疑惑,也只能按耐下,等人走了再细细盘问。 褚雨和褚柔到的时候,褚丞相已经自自家儿子口中知晓了事情原委,怒倒是怒的,却是对着自家亲儿又不是对着自家亲儿。 最后也只能换成一句,“日后行事,注意些场合。” 虽是那路家二少爷先出言不逊,但是他在那么多公子哥聚会上把事情闹大了,终究不怎么好看,若是在场没有皇子在,也不至于被人送回来。 太子殿下的意思,他自然也明白了,罚是要罚的,却不必过,路家那边,自有太子殿下出面。 这情,褚丞相不想承,却不得不承。 “是。”褚年摸了摸鼻子,也知道理亏,打架没什么,左不过他赢了,也没丢面子,但是让人送回来还被告了状,就有些丢面子了。 毕竟他又不是与阿生一边大的人了。 但是他也没胆子不跟着那位太子殿下的人回来,毕竟那位看起来是温和,但是骨子里却是带着煞气的,能从边界厮杀回来,生生自皇帝和程家手里将太子之位抢回来的人,怎么会是个脾气手段温和无害的。 不说身份,便是心计手腕,他这样的公子哥,十个也斗不过人家一个。 “舅父,”褚雨刚刚将耳朵贴上去,书房的门便被打开了,对上那张端正严肃的脸,只好吐了下舌头,乖乖站好。 “爹。”褚柔站在她身后,规矩的行了一礼,坦坦荡荡,好像领着妹妹来偷听的人不是她一般。 求情的话也是没有的,反正看见阿雨,爹再大的怒气也会消失的无影无踪,便是不说出口,也决计舍不得罚这丫头。 “都回去吧,”褚丞相确实无奈,这几个孩子,柔儿行事最为端庄,从不让人为难,,阿雨又最让他舍不得,惯是会拿他七寸。 “年儿,你在府上禁足三日,莫要再出门惹祸了。” “是。”几个小辈应声,而后便退了出来,褚雨本还想说什么,却被自己舅父先行打断。 “为父还有事要忙,你们几个自去,有事晚膳再提。”丞相大人明察秋毫,已经识破了有些人的想法,开口便将为出口的请求推拒了回去。 这几日左将军刚好回了国都,朝中暗潮涌动不少,柔儿和雨儿还是安心先在府上安生些日子才是。 “二哥哥,你做什么了,怎么是被那位太子殿下身边的人送回来的?”褚雨没能顺利开口在舅父那拿到允许出去玩的承诺,倒也不恼,只是往褚年身边凑了凑,小声的问了句。 她是真的好奇,但是其实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这三年虽然她和大姐姐并不在府上,但是二哥哥和阿生每年都会去看他们,往常也有书信往来,二哥哥可是从不无故惹事。 况且今日二哥哥去参加的这宴会,还是那位陈王家的二公子组织的,他们二人一向交好,应当不至于今日闹出事来才是。至于和太子殿下,应当是更扯不上关系了,顶多是被人撞上了。 毕竟,褚家儿女自幼便知道,有些不该靠近的人,还是敬着远着些比较好。 前些日子她和大姐姐回来的动静不小,国都里的达官贵人家必定都得了消息,舅父又只是不痛不痒的禁足三日,所以二哥哥必然是占了道理的一方,且这冲突,必定与她和大姐姐其中一人相关。 毕竟自小到大,二哥哥为了她和大姐姐与旁人打过好几次架,起因大多是因为,有人拿她的出身做文章,或者是在背后取笑大姐姐体弱多病。每次的结果都是闹开了之后,二哥哥便会被罚三日禁足,当然了,对方必定更惨,因为舅父会事后算账。 褚家人护短,这是众所周知的一点。 “路家那小子出言不逊,被我扔水里了。”褚年本来不想说的,但是扭头对上自家长姐的视线,只能乖乖如实招来。“太子殿下也在,被撞见了。” “你莽撞了,阿年。”褚柔有些严肃的看了他一眼,眼里微有不赞同,但是看见自家弟弟妹妹那两张有些相似的脸,最终也没有多说什么,而是换了个话题。 “阿雨,你今日为何一直想出门去?” “大姐姐,我是想去菩提寺里进个香,这次咱们多惊险啊,要不是路上快了那么两个时辰,不就遇上那些匪徒了吗。”褚雨停了脚下的步子,极其认真的道了句,她在听见那个消息之后便松了一口气,这才病了一场,如今痊愈,去拜拜佛,进个香,心里才能安稳一些。 “去是可以,再等些日子,二哥陪你去求母亲,咱们全家都去一趟。”提起那事,褚年也还有些心有余悸,当即便安抚了句。 他也才十六岁,每经过什么真正的大事,回来之后得了消息,知道自己的姐姐妹妹差点撞上那些穷凶极恶的匪类,硬生生也后怕出一身冷汗来。府上虽派了不少护卫护送,但是那些匪类,可是能在太子殿下身边那些暗卫手下挺过半柱香的凶徒,自家的护卫,若是遇上了,有极大可能会折在那。 褚柔看了她一眼,有些话自始至终也没问出口,只是叹了口气,伸手去牵住她,也应了下来。 只可惜褚雨不知在想些什么,并未看见那一眼。 一个并未解释,另一个也不去追问,便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为什么在路上的时候,原本并不缓慢的行程,会比原定的要快上那两个时辰。 在听见消息的时候,褚柔是生了疑心的,因为路上阿雨的焦灼,她都看在眼里,但是回来人就病了,好不容易养回来,那些事情,便不必提了。 毕竟什么,都没人重要不是吗。 东宫。 “如何?”桌边那人已经换了一身青色常服,看起来像个温润公子,执笔的那只手上虎口处的伤疤却暴露了些许本性出来。 “丞相罚了二公子三日禁足,路家公子挨了二十板子,路大人邀了属下观刑,板板到肉。”迟行低着头,神色有些看不清楚。 “嗯。” 迟行只得到一个字的回应,却极快领会了自家主子的意思。那位路大人的处理,他家殿下是满意的。 毕竟,明知自家儿子今日做了些什么,还去袒护的话,路大人那个尚书的位置,也做不久了。 至于褚家,人家本就无辜,虽是下手快了些,但是明知褚家人护短的厉害,还去招惹,也是那路家公子蠢。 如果他爹不罚他,恐怕倒霉的还在后头。 和丞相交恶,并不在他家殿下的意愿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无 4瓶; 第3章 簪花帖子 簪花帖子送上门的时候,褚府上下都有种终于来了的感觉。 宫里的贵妃娘娘设宴,邀了不少贵族小姐,名义上是与七公主交友,实际上,各府心中都明了。 褚家女儿终于在国都露面,便是那大小姐是个病秧子,也总有人打些旁的主意。 那位褚六小姐,不是身体康健吗,虽是个表小姐,但也是褚家一脉,又养在丞相夫人身边长大,感情必然也不浅。 先前是丞相府放出了消息说二位小姐都病了,一个是风寒,一个是舟车劳顿引发了旧疾,才推了些许日子。 如今却是不得不露面,宫里的簪花帖子,不过是个开始而已。 “大皇子已经二十有七,府上已有皇子妃,也诞下了嫡子,但是太子殿下和三皇子后院皆无正妃,所以宫里的意思,想必你们也猜得到几分。府上不需要你们姐妹二人用婚事去攀附皇家,只求你们日后所嫁之人是合你二人心意之人,所以愿嫁入皇家还是普通人家,一切看你们自己的意愿。” 一个衣着华贵的女子坐在上首,仔细的叮嘱着二人,声音虽温柔却十分坚定,“入宫之后,一切小心,现下朝中尚且稳定,便是贵妃那边,也不会急着要做些什么,不必太过担心。但是程家行事历来猖獗,加上陛下轻信程家,所以在宴会上,万莫堕了褚家女的名声,不出事便好,若有什么不方便的,可向东宫求助。” “舅母?”褚雨有些惊讶的和楮柔对视一眼,便开口问了出来。 之前的嘱咐她们是明白的,毕竟舅父和舅母在教养他们几个的时候,从来不会对这些阳谋阴谋避而不谈,舅父是朝中重臣,这些东西,他们若是不懂,出去行事便已犯下错处。 但是褚家历来是中立派,不管是明里还是暗里,但是听舅母如今的意思,褚家像是已然择了主。 “陛下这两年来,身体愈发不好了。”褚母没有解释什么,只是伸手唤了她过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再过些日子,该去给你父母扫墓了,回城的时候,便去菩提寺上柱香吧。” “是。”褚雨蹲下身子伏在女子膝上,安静的应了一声。 其实她已经快想不起自己的父母长什么样子了,印象里只隐隐约约记得,她的父亲十分高大,会把她举高高,母亲是个十分温柔的女子,会轻声哼着歌谣哄她睡觉。 宫中后妃举办宴会不过就那么几个理由,近日也无公主过生辰,便给了个赏花的由头,好在宫中的御花园里四季有娇花绽放。 三月里御花园盛放着娇艳的桃花,浓郁的结香花,天真烂漫的雏菊,傲然独立的腊梅,清香梦幻的迎春花,姹紫嫣红的茶花等等,争相迎春而来,在三月的下半旬驻足停留。 就像那一院子里四处散落的官家小姐们一般,娇艳欲滴,又青春洋溢。 程贵妃并未正儿八经的设宴款待她们,而是真的将人放到了御花园里赏花,就连七公主,也只是和旁人打了个照面便寻了相熟的小姐妹去赏花。 “那褚家姐妹当真一个生的比一个好看?”太子和几个朝臣刚好走到较为靠近御花园的地方便听见有人在议论褚家女,当头便听见这么一句。 那几个小姐背对着他们,中间还众星捧月围着个衣着华贵的少女。 倒不是他们刻意,只是他们是自东宫去御书房,此处是必经之路。 “好看又如何,一个病秧子,身体不好,一个表小姐,身份不够,便是有人想娶,也不知道带回家的是祖宗还是什么。依着褚丞相的护短,除非许给皇家,否则那二位必定是要给人家做正妻的,还是对方不能纳妾那种。”这话说的算是刻薄了些,一时之间并无什么人敢应着。 说话的倒也不是普通人,而是大皇子的侧妃之一。 严国皇家玉蝶上有名字的皇子家眷规制是一正二侧,所以今日这宴上也是邀了皇子妃们一起参加的,但是只有大皇子娶了正侧妃,且大皇子妃还正在病中,所以在此的只有一位侧妃,恰好,是程家女。 程贵妃的亲侄女。 但是众人之间的那少女见了其便靠近了过去,委委屈屈唤了声表姐。 “再说了,那姐妹二人之间,还不知是个什么情况呢,三年前一起被送走,谁知道是真的姊妹情深互相陪伴,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呢。毕竟那二人,可没差多少岁数。” “孤倒是不知道,程家之女的口舌,有这般凌厉。” 作为皇子侧妃,在背后无故诋毁两个未出嫁的女子声名,程家真是好教养。 四下皆是寂静,那些管家小姐和方才语气刻薄的女子皆低着头行礼,只有七公主还站在原地,只是不情不愿的屈了下膝。 与此处的寂静不同,褚柔和褚雨一开始便被程贵妃留在了凉亭之中,说是陪着贵妃娘娘喝茶,却是坐在挡风的屏风之外,亭子四周的幔帐皆是轻纱,并不挡风。 但是姐妹二人神情动作都是安安静静,仿佛并没有什么旁的感受一样。 只有褚柔时不时会咳上一两声。 身上是不冷的,因为她们二人在进了凉亭之后并未取下身上的披风,只道是一个体弱多病需穿的厚些,一个前些日子风寒才痊愈。程贵妃似乎是无意为难她们,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与她们聊着,语气平和,却不知是何深意。 按道理来说,三皇子一系不会无故交恶丞相府,但是前些日子,丞相刚好查出了一起官员贪污的案子,对方和程家是姻亲关系。 七公主身边的宫女前来传话的时候,楮雨手上的茶已经微微凉了,贵妃娘娘虽是在与她们姐妹二人寒暄,但是态度仍有主次之分。 她的身后,是没有站着宫人服侍的,至于府上带来的奴婢,是没有资格进凉亭之内的。 宫里最大的规矩,就是主仆之分。 那宫女是从凉亭后面绕到屏风后的,甚至刻意压低了嗓音。 “娘娘,公主那边遇上了程侧妃,侧妃娘娘言语带了几句褚家姐妹,被太子一行人听见了,里面有言官,原先是丞相的一个学生在里面。已经闹到陛下面前了。” 那个宫女身上虽穿着粉色的宫装,自袖口露出的手上虎口处却有一层厚厚的茧子。 “怎么会有言官在?”程贵妃抚摸怀中猫的手停顿了一下,容色华贵的脸上神色却十分平静,只是眸色渐冷。 丞相以前教过的学生里,当了言官的,只有阮家那个独苗阮世安,又因为出生在阮家那个资历颇老的儒林世家,行事极为迂腐重规矩。 今日这局,算是白设了。 只不过,阮家人去东宫,倒是个稀奇事。 “去查,今日阮家那小子为何去了东宫?” “是。”站在她身后的宫女低声应了,转身便出了亭子,脚下的步子不慢,却是捡着没人的道路而去。 “本宫乏力了,先行一步,二位褚家小姐自去御花园游览便是,扶弱,你留在此处,宴散之时,亲自送了来参加七公主宴会的各家小姐们回去便是。”屏风后的女人声音很是温和,语尾却都似带着钩子一般,娇娇媚媚的窜到人心里去。 坊间常有传闻,程贵妃能多年圣宠不衰,是有三处她人虽不能及之优势,软嗓芙蓉面,玉足鼓上舞。 御书房。 “阮卿家今日怎会与太子同行?”高位上的皇帝在听完底下臣子的长篇大论之后,出口的第一句并不是问责被指控的皇子侧妃,而是盘问起自己的臣子和同行的太子来,语气虽无问责之意,其中的含义却是堂而皇之。 阮世安心里愤怒,面上却不能带出分毫来,面上一片坦荡,义正言辞,“陛下,微臣本是与户部的祝侍郎同行,他去太子处是为呈坎拨款一事,而微臣是为了去证实国都中近日盛传道太子殿下自青楼为一女子赎身之事。” “微臣以为,殿下虽是好意,却不应该如此大张旗鼓,让那女子的声名处在风口浪尖之地,被多人关注,不能平凡的生活。但是殿下已经告知微臣,他救那女子,是为查案,任由他人误解,也是为了蒙蔽犯人,好一网打尽,而今晨时那起拐卖孩童的多年大案已经勘破,是微臣误解了太子殿下。 微臣本是想随着太子来面见陛下,聆听这起案子的原委,好给殿下赔罪的,但是没想到,路上便遇见了皇子侧妃等人在言语辱骂尊师之女,言语极为刻薄,微臣只想与其在陛下面前对峙,知晓是何恩怨,堂堂皇子侧妃会如此损害褚家未出阁女儿的名声,还是说,是程家或者是大皇子的意思?” 皇帝有些头疼,有些厌恶的看了一眼跪在最前面的那个女子,神色也有些不好看。 得罪谁不好,得罪褚家和阮世安。 言官的嘴本就什么都敢说,尤其是阮世安这个后起之秀。 但是其所言,未必没有几分道理。 因为前些日子那事,程家是有可能对褚家怀恨在心。但是从女儿家名声下手,行为便太过不堪了。 “大皇子侧妃程氏,禁足三月,以儆效尤,在场与之交谈的各家小姐,皆抄写几本佛经供在自家便是。”只是几句话的事情罢了,也不能罚的太过,皇帝并不愿意多耗费时间精力在此事上,也不愿在去听何人辩解,草草便断了案。 “至于太子,既然案子已经破了,便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吧,不要在朕这耗着了。 都下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手动感谢云溪出岫小可爱的投雷呀~ 嘚,听风今天和晋江的自动感谢杠上了,老是出问题,好难操作,哭唧唧,怎么都不对,(绝不是我笨,嘤嘤嘤) 第4章 不服 “这,”太子身后的几位官员都有些面面相觑,他们还什么都没说呢,这起案子牵涉之广,经年之久,陛下合该嘉奖太子殿下才是,如何能这么轻描淡写便打发了。 “是,儿臣告退。”不等他们开口,前方的太子便开口告退,神色平淡,并无任何不满。 其余官员再多的话也只能咽下去,一起跟着告退。 “儿臣告退。”不等他们开口,前方的太子便开口告退,神色平淡,并无任何不满。 御书房的事情,本是应该无多少相关之人知晓的,但是御花园的事情却不是什么秘密。 就连消息不是很灵通的人都知道,自贵妃娘娘的赏花宴之后,那位褚家大小姐回来便病了,而消息灵通些的则听说,那二位褚家小姐回府时,正好遇上了刚刚‘拜访’完丞相大人的阮大人。 虽说那位是身体弱了些,但是这病的时机,也未免太过于凑巧。 更何况,次日大皇子便亲自上门去给丞相府赔礼致歉,据说也只见到了丞相及那位表小姐,恐怕这病,倒是不假。 “大姐姐,你何必与她们动气,不过是些女子的闲言碎语罢了,改明儿我想办法,收拾那女人的胞弟一顿,为你们出出气。”褚生端端正正的坐在床前的小凳子上,白嫩嫩的小脸上颇为不赞同。 大姐姐都病了好些日子了,那药苦的他看着都难受,大姐姐这么日日喝着,着实让他有些心疼。 “你呀。”褚柔轻轻点了点他的眉心,却没去解释说明。她气的并不是那位侧妃娘娘的话,而是程家人的用意,只是她这身体,确实是太过于孱弱了些。 “大姐姐,无需忧心些什么,阿雨自有法子。”褚雨将婢子手上的小碟子接了过来,而后从中捡了颗甜些的蜜饯递到了床上靠着的人唇边,神色微带了几分无奈。 早知道大姐姐会因为动气又病倒,她是如何也不会对她坦白。 其实那日回府之后,舅父便单独唤了她去书房。所谈之事,有关与三皇子和程家。 程贵妃在宫中这一出,本是一石三鸟之计。 一来,程贵妃在凉亭独独留了褚家女,连七公主都未陪同,已然表达了其对褚家女的青睐。其中用意,自然值得人深思。毕竟那位可是冲冠后宫第一人,突然对哪家女子表示好感,绝不会是随随便便。 若是为三皇子打算,便不必避开七公主,再加上近日在朝中,程家那位新任探花郎小程大人,倒是常常往丞相面前凑。 其中缘由,便显而易见了起来。 二来,太子殿下那日身边若无阮大人在,只是自己出面,依着陛下对太子殿下的一贯态度,由着程家那位和七公主一番周旋,怕是过不了几日就会有赐婚的圣旨下来。 到时候,褚家是会埋怨‘路见不平’的太子殿下,还是会感激,就真的说不定了。 其三,便是三皇子对褚家的试探了,赌褚家对一个表小姐的在意程度,和属意归属的派系。 经此一事,褚雨只觉得,皇家无情这四个字并非是空穴来风。 七公主属意那程家子的事情,在国都的官家小姐和少爷圈里别无什么风声,但是作为亲母的程贵妃,和其同胞兄长三皇子却未必不知,却还是轻易做了这等决定。 天家的亲情,果真是从来越不过权势二字。 她之所以知晓那七公主属意程家探花郎,还是自自家小弟口中听见的,之前去学堂时,阿生无意在学堂后撞见过偷溜出宫给那探花郎送食盒的七公主。 自是机灵未撞破的,毕竟阿生虽年纪小,性子却稳妥。 那位探花郎和程贵妃虽未明确表示程家有意所求的褚家女是她还是大姐姐,但是并不难猜的出来,毕竟程家那位老夫人,平生最见不得且厌恶的便是那身体不好,且性子温柔的女子。 所以程家这一代中的佼佼者,绝不会娶一个身体不康健的女子。 且她和大姐姐都是回国都不久,若是程家盯上的是大姐姐,而舅父不愿,便是真的和程家对上,哪怕皇帝再偏心三皇子和程贵妃,也无法伸手阻拦什么。 但是换成她,局势是不一样的,皇帝不会看着他的臣子与最疼的女人和儿子对上。 为臣者,行事总是多有忌讳。 褚雨自褚柔的房中出来往自己院子而去的时候,脑海里涌出了那日在舅父书房的画面。 “舅父,褚家必须择主而栖吗?”褚雨原以为自己会有些无法接受,却没想到,开口的时候,她的心情却十分平静。 “到了城门失火那日,明哲保身极难。”丞相大人的脸色凝重,眼神却依旧坚毅,话语十分沉稳。 “但是还不必到以家中女儿的婚事为赌的时候,你和柔儿的婚事,都要自己愿意才好。” “这些责任,不必你们来背。” 入局是必定的,程家既然敢出手,就是有所依仗,他们是凭着陛下对三皇子的偏宠。 但是这其中可周旋的时间虽不长,但是也还不到着急的时候。 褚家还没到任人宰割的时候。 “舅父,东宫后院无人。” 少女低着头,声音有些羞涩。 舅父和褚府对她的教养极好,但是她毕竟还是个及笄不久的少女,这般直白的谈论这些事情,终究还是有几分赫然的。 “雨儿,舅父不是这个意思。”丞相有几分讶异,神色也沉了下去。 “雨儿明白,舅父只是在提醒雨儿日后言行小心些,莫让有心之人算计,但是,舅父,”褚雨抬头看他,神色认真,脸上还有些许红晕,眼神却坚定。 “即使没有褚家如今的局势,雨儿也想试试。” “为何?”丞相的询问虽不严厉,却也有几分严肃。 他倒是不知道,为何自己养在庄子上的孩子会对远在国都的太子爷生出心思来。 自家的孩子自然是没有什么问题的,那么这份心思,究竟是有人蓄意,还是什么,就值得探究了。 只是,太子殿下,应当不是这般人才是。 “舅父,雨儿这三年,只是听闻过太子殿下的声名罢了,”褚雨摇头,神情放空了几分,“您信轮回吗?” 不管舅父信不信,褚雨以往自己是不信的。 可是当事实发生之后,她已经不敢不信。 其实直到如今,她仍觉得有几分虚幻,她并不是打着入东宫享荣华富贵的主意,而是觉得,若是能离那个玄色披风下的人近些,应当会多出几分真实来。 归根结底,她也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少女,那样离奇的事情,终归是怕的。 可是偏偏,不能说,也说不得。 告知自己舅父,是因为没有办法,若是没有一个足以说服舅父的回答,舅父便会觉得,她是为了褚家牺牲。 她不想骗舅父,也不想让舅父担忧。 那是林子的某处,地段平坦,阳光自林间撒下,马车行进之间十分平稳,并不会使坐在里面的人觉得颠簸。 “大小姐,六小姐,再有两个时辰左右便到了,是否在此处歇歇脚?”马车外开口的男人声音雄浑爽朗,听起来是个沉稳强健的中年人。 “陈叔,不必了,早些到了再歇息吧,我和大姐姐的故事还没听完呢。”马车上的褚雨伸手掀开帘子往外轻声说着,脸上还带着笑意。 “好。”被唤做陈叔的护卫笑着应了,便再没有喊停。 放下手上帘子的褚雨俏皮的吐了吐舌头,又蹭回了自家姐姐的身旁靠好。 陈叔是一路护送她和大姐姐的护卫长,对方提出歇息也并不是因为一路上累了,而是顾忌她的身子,也不知是不是被养的娇气,她这一路上水土不服的厉害,所以路程生生多走了许久。 若是后来的事情没有发生,整支队伍的近百人,应当会安安稳稳的回到褚府。 但是变故发生的太快,褚雨只记得,地上都是血。 对方的刀剑泛着冷光,她们的队伍里又多是普通伺候的人,只有五十个护卫随行。 跑不掉,躲不过,刀剑刺下来的时候,她只来得及将身旁的大姐姐推开。 大姐姐一向疼她,她要保护好大姐姐。 疼,密密麻麻的疼,撕心裂肺的疼,褚雨从来没有受过那样的疼。 刀剑自她的后背刺入,低头便能看见染了血的剑尖。 箭矢划破空气的声音凌厉,但是褚雨已经听不清楚了,大姐姐好像在哭,好大声,好像还有人在她耳边说话,但是听不真切,褚雨的视觉和听觉都已经有些恍恍惚惚了。 不知道是过了很久,还是只是几息,好像有人抱住了她,让她已经慢慢冷下去的身体感觉到了些许温暖。但是她已经不怎么睁得开眼了,最后的最后,视线也只看清了那人身上的一角披风。 那一角绣着的纹路是四爪龙纹。 帝王衣袍可着五爪龙纹,太子衣袍次之,可着四爪龙纹。 救她们的人是谁,并不难猜到。 褚雨闭上眼,就好像又回到了那时候。 冷,死亡的感觉,是让人无法承受的冰冷。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目前雨儿还木有一下子爱上太子,但是初始好感是肯定很大滴~ 不要问我为什么抱她的会是太子爷,以后会写(大概也许会出现在前世番外中~) 笔芯~感谢在2020-04-08 21:09:08~2020-04-09 21: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蛤蛤蛤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章 踏青 “六小姐,周家小姐邀您去踏青,已然递了帖子上门。”褚雨踏进房门之后,便有婢女迎了过来,伸手替她去解身上的披风。 “日期定在明日,可要回绝?” 褚雨有些无奈,由于大姐姐自回府便病了一遭,她倒是安生了三五日,也没人递帖子来邀她和大姐姐一同出去参加宴会。 三五日之后便开始有许多官家小姐递了帖子上门相邀,因着先前那事,各家也必定叮嘱过自家儿女,所以相对而言,她的交友之路是顺畅的。 所以也很快又融入国都里的贵女圈子。 毕竟虽说她和大姐姐只是离开了三年,但是三年已然是很久了。 这位周家小姐,则是舅母的亲外甥女,年纪比她大上两岁,时间的隔阂好像并未让她们之间的距离变远。 周家姐姐对她们姐妹二人还是依旧热情,一如三年前,虽然她们这三年的书信往来也十分频繁。 这样定了出行日期却只提前一天约人的,摆明了就是不给旁人拒绝的机会,旁人做来是十分无礼,但是是周家姐姐,就不奇怪了。 但是这由头,还是一如既往的让人无奈啊。 旁人踏青,大都是三月天,周家姐姐倒好,如今都四月初了,还拿踏青的由头邀她出门。 “不必拒绝,准备好我明日要穿的衣物便是。”褚雨摇摇头,语气欣欣然。 她要跟着周家姐姐出去玩。四月的天已经暖了起来,也不知道这次周家姐姐会带什么新鲜的玩意给她。 次日。 “雨儿,快快快,姐姐带你出去玩。”周妍见了人便往怀里抱,揽着褚雨便要出去,“给你大姐姐带了城南李记的梨花酥,让你院子里的人,安慰一下她不能出去玩。 快走快走,莫要让她知道我们已经走了难过。” 一旁的婢女有些忍俊不禁,却也没说什么,只是暗自庆幸,幸好她家小姐已经提前系好了披风准备出门,不然莫不是还要周家小姐等。 周家小姐是将门虎女,做事雷厉风行,就连出门都风风火火的。 但是有心是真的,每次寻了她家小姐和大小姐出去玩,都会记得带二位小姐爱吃的零嘴过来。 “你爱吃的桃花苏在马车上,嘘,你们都不许告诉姑姑啊,不然爹爹又要罚我。” “是。”几个婢女笑着应了,有人上前接了梨花酥,行了礼便往大小姐院子里去了。 “周家小姐,还请看着我家小姐些,莫食太多的糖,到时候要牙疼的。”有婢女大着胆子央了句,声音里带着十足的笑。 虽然她家小姐如今已经可以吃糖了,但是终归还是少食些好,幼时吃多了牙疼起来,小姐哭的可厉害了呢。 她们倒不是看着小姐不让吃,只是吃多了受苦的还是自家小姐,只能在旁提醒着些。 “放心吧,就买了一点儿,让你家小姐解解馋。”周妍抖了一下,身体自动想起来小时候因为她给雨儿买了太多糖,被发现之后挨的那顿揍。 啧,爹爹当时一点情面也没留,抽的她可疼了。 当然,也是她不对,那个时候雨儿本来就在换牙,又因为平日吃多了糖被姑姑下令忌口。 本来爹爹和姑姑她们都以为她最多是偷偷给雨儿吃一块半块的,却没想到她给了雨儿一盒子。 雨儿那时候还小,看见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最后吃坏了牙。 自那次之后,她每次给这丫头买糖,都会刻意少买一些。 她可不想挨揍,也不想看雨儿哭。 “妍姐姐,我们去哪里呀?”褚雨笑盈盈的,捻了块桃花苏往嘴里送,在尝到甜味的时候享受的眯了眯眼。 马车“哒哒哒”的声音清晰,应当不是往闹市去。 “踏青自然是要去护城河边的,今日天气好,过去景色也正好。”周妍伸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往她身边凑了凑。 “甜吧,就知道你喜欢这个。” “人家踏青都是三月份,这都四月初了。”褚雨含着糖点头,眼里都是笑意。 她和大姐姐去了庄子三年,也有三年没去过护城河边踏青了呢。 树木枝丫刚刚新绿,春草生出,少男少女们结伴出行,河水清澈,确实是踏青的上上选。 再加上,国都中十分有名气的长生桥也在那处,年年选择去那踏青的人数都不少。 到周妍提前让人准备的地方的时候,褚雨抱住的糖纸包里还有三块桃花苏,她小心翼翼的将其包好,才随着周妍一起下去。 偏橙色骑装的少女个子要高挑一些,英气飒爽,跟在其后面的少女看起来要娇小一些,抬眼那一瞬,双瞳剪水,端的是眉目如画,让人移不开眼。 不远处的下人已经备好零嘴和歇脚处,树下还烹着热茶。 褚雨提着裙摆在婢女的搀扶下下了马车,迫不及待的吸了口蕴着泥土芳香的空气,小跑了几步往树下而去。 自回了国都,她便少有这般肆意的时候了。 本就心里藏了事,又开始隔三差五出门参加各种宴会小聚,这般与自然亲近的机会便少了许多。 周妍与其同行,二人嬉嬉闹闹,却不知自己已然成了旁人眼中的风景。 亦不知那人,离她们的距离,不过是隔了一座长生桥,在二三十米外的船舫之内静静的注视着她们。 此后的弥久经年,太子殿下也还记得,初次见她时,是个什么感觉。 虽是隔得远远的,却依旧看的清清楚楚。 大红色的披风看似宽松,轻巧的将那抹小小的身形裹在其中。 第一眼,怎么看起来那么小只,好像一只手便能轻松提起。 弯腰下马车的时候,少女伸了手出来递给马车旁的婢女,在其搀扶下迈步下了马车,行动间披风并未完全裹住,露出了穿着裙装的身形来。 骨骼纤细,腰身看起来很软,整个人都很软。 太子殿下一只手背在身后,微微动了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殿下,那位红衣少女,便是姑父府上那位六妹妹了,褚府养女儿的规矩十分精细,所以六妹妹虽性子娇憨,但是十分明理。”站在窗子另一侧的男子声音憨厚,充斥着浓浓的自豪。 他叫周度,将门出身,虽不是十分工于心计,但是胜在为人忠厚,功夫又不错,所以早年便当了东宫伴读。 那个时候,他在一众官家子弟并不出彩,能在太子殿下面前露脸,也是日久见人心,自己挣来的前程。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殿下今日带他来看自家妹子和六妹妹出行,但是殿下的品行一向高洁,应当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况且自家妹子殿下是识的的,应当是来看六妹妹的吧。 周度也没想明白,太子殿下为何要让他昨晚先去丞相府,将此事回禀给姑父一趟,就像他没去细思,姑父教他的刚刚回答殿下的那句话有何深意一样。 但是他家的妹妹们,一个比一个优秀,太子殿下应当也是羡慕他有这么多好看又乖巧的妹妹们的。 褚家女儿养的精细,所以若是有人想娶,便要也做到如此,性子娇憨,若是做错了什么,殿下还请宽恕则个,明事理,是能讲道理的,犯错了,殿下莫要先想着责罚。 那些未尽之意,太子殿下理解的透彻,褚家的诚意给的明明白白,条件也是。 太子殿下并不动怒,只是有些担心,那么软,要怎么养才不会哭。 至于丞相,护短是出名的,觉得冒犯倒是不会,感激倒是有几分。 太子殿下其实重情,被他划在自己范围内的东西和人,若是被人施以援手,他便会记得,而后还回去。 周度等了许久,才听见他家太子殿下开口。 “嗯。” 太子殿下站在窗前许久,一直不曾说话,迈步往船下去的时候,周度便跟了上去,顺便给船主扔了锭银子,用以支付租船的费用。 今日迟行并未跟着,总不能让殿下亲自付钱不是。 此时。 “周小姐,这位想必便是褚六小姐了吧,在下程时景,见过二位小姐。”来人一身蓝袍,看起来倒是生的温文尔雅,但是视线在触及褚雨的脸时,还是不由自主的停顿了几息。 周妍侧身挡了下,脸上的神色便不太好看,她身后的褚雨轻轻扯了扯其袖子,脸上的笑意收敛了几分。 “原是探花郎大人,久仰大名。不知大人来此,可是有何贵干?”褚雨站在原地施了一礼,语气平静,并无过分热络,也不过分冷淡,就像并未察觉对方有些失礼的表现。 周家虽是将门,却并不比程家得陛下倚重,若是周家姐姐与其生了冲突,必定得不了几分好处,所以万不能让妍姐姐冲动。 “程某失礼,还请二位小姐见谅。”程时景是读书人,自然也明白过来,自己方才盯着人家看的行为并不妥当,让面前二人已然不满,便坦然道歉。 他在国都一向受女子欢迎,自以为并不会被就此拒绝,故而十分自信。 “二位小姐明月之姿,皎洁灼眼,故而程某才愣神了片刻,是程某之故。”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多年之后。 一对容色出众的男女一前一后走在街上,一个娇小,一个高大,径直往一处卖冰糖葫芦的地方而去。 突然,那个男人伸出手,自女子后衣领处一只手将人提了起来,脚下微微离了地。 时间倒是不长,提起来一下就又放了下去。 猝不及防腾空又回到地上的褚雨:??? 心满意足(但面上不动声色)的太子殿下:去买糖葫芦。 第6章 想将人养在东宫 “探花郎过来,可是有何事?”褚雨不为所动,只是抬了眼看他,眼神含有疑惑。 对方并不接话,语气又诚挚,似乎是真的疑惑,对上面前那张娇艳的面孔,程时景说不出半句重话,只好再次温声应答。 “时景本是同同僚过来游玩,在远处看见二位小姐,便想着过来打声招呼罢了,不想打扰了周小姐和褚六小姐雅兴,还望二位小姐莫怪。” 他只称自己的名,不提官职,一再将自己的姿态放的平易近人,这一招,对上那些官家小姐,向来是无往不利的。 “大人严重,此乃天子脚下,非何人一人所占,大人去往何处,自是随意,何来打扰之说。”周妍忍不住呛了一句,她历来看不惯这程时景。 “是本小姐和褚六小姐打扰了大人雅兴才是。” “雨儿,我们去那边。” 周妍拉了人就走,程时景自是不好拦着两个女子,只能站在原地看着。 再跟上去,便有些丢了风度,产生对人家死缠烂打的嫌疑了。 往后日子还长,程时景并不着急。他此番,不过是来看看,姑姑想指给他的那位褚家六小姐,到底生的是何模样罢了。 这般容颜,倒是担得起让他多用上几分心。 “妍姐姐,走慢些,”离的远了,褚雨才伸手拽了下拉着她的周妍,她比妍姐姐矮一些,对方走的这么快,她已经有些跟不上了。 只是不知道这个程时景怎么得罪过妍姐姐,居然连个好脸都不给对方。 分明以往的周姐姐虽性子直率,却不会与人一言不合便动手。 但是方才,若不是她拉着,怕是要打起来。 “你日后见了他远着些,莫要被骗。”周妍停下步子,眼里有些担忧。 “那人心里只有功名利禄,不管是那位温柔小意的程家表小姐,还是宫中那位千金之躯,他从不曾属意过半分,这样的人,是不会有几分真心在的。他是为了你背后的褚家。 雨儿,这样的人,不值得托付终身。” “程家那位表小姐不是会入三皇子府?”褚雨好奇的看着对面的人,眼中的光彩分明。 虽不是正妃,但是也是陛下指婚不是,这圣旨,都才下来几日啊。 “小八卦精。”周妍彻底泄气,这丫头听进去居然只有前半句,拿手指重重的指了她一下,才没好气的开口,“告诉你,但不许出去胡说,这事知道的人并不多。你可别害你妍姐姐。” “雨儿起誓,守口如瓶。”褚雨笑嘻嘻的应了,往周妍身边凑了凑,一只小手胡乱的揉了揉自己被戳的额头。 四下伺候的人都在不远处,并不过来打扰二人。 “程恬喜欢他表哥,曾表白过,被拒了,别问我为什么知道,消息来处不好与你解释,至于七公主,看你这样子是知晓的,宫中的事谁也说不清。” 周妍看着自己戳出来的那个浅浅的红印子,扯开面前少女的手,将自己的手指覆了上去,眼里有几分心疼,手下动作却是十足的轻柔,“那么用力做什么,本来就红了,真是娇气的厉害。 程时景以往未必是喜欢你,但是之后说不上,你这张脸,本就十足招人。 往后遇上便躲着些,褚年总不是个死的。” 褚雨吐了下舌头,乖乖站好,妍姐姐和二哥哥的事情,她是知道的,这时候,要顺着。 “雨儿知道,不会与他有什么的。” 次日。 “太子殿下。”在下朝之后看见在殿外等他的太子殿下时,褚丞相的神色虽微有诧异,却也明白,依着太子的品行,无论约定是否能成,总还是会给他一个交代的。 “边走边说。”太子殿下今日早朝便难得着了常服,下了朝便要往城郊去。 太子殿下手上有兵权,虽已经自战场回来两年,但是军中之人依旧信服太子殿下。 “是。”褚丞相自然也知道,此处并不是说话之地,拱手行礼之后便跟了上去。 “不知皇兄与丞相大人有何要事商议,臣弟可能同行?”来人身上是紫色正统亲王服,腰间的暖玉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三皇子。”褚丞相对着来人微拱手,再未开口。 太子殿下的视线扫过,心里滑过几分淡淡的念头来。 “时景见过太子殿下,丞相大人。”跟在三皇子身后的人上前见礼,语气平和,姿态不卑不亢。 “不要做不该做的事。”太子殿下语气淡淡,平静的收回了自己的视线,只留下一句,也不知是在告知三皇子还是与他同行的程时景。 “殿下,探花郎大人,本官先行一步。”丞相大人脸上的神色平静,似乎前些日子在朝堂上与程家过不去的人并不是他一样,迈步跟上了走在前面的太子殿下。 褚家已经做出了选择,便没有回头的路了。 况且,他相信自己的眼力。 “丞相慢走。”三皇子神色温和,等人走远,眼神才冷了下来,“时景,放弃褚家。” “殿下?”程时景神色有不赞同,褚丞相虽与太子同行了一次,却也没到直接放弃的地步。 “你若是想死,便继续。”三皇子的神色森冷,语气也淡了下来。 “本皇子这位好皇兄,从来不会无故警告何人,他的怒气,是冲着你的。” 毕竟不管他平日里做什么,他这位好皇兄,可是从来都很平静,从未出言警告,而是直接断了他的手。 很显然,时景在他们都不知道的时候,觊觎了对方的东西,却还没碰到分毫。 时景与那位的交集,只有褚家了,看来,他的好皇兄,是将自己的亲事许了出去。 那么,会是哪位呢? 呵。 “褚丞相,”另一边的太子殿下出了宫门上马之前,突然语气平静的给了句承诺,“只要褚家不行差就错,便没有人能动得褚家。” “孤,多谢丞相。” “太子殿下慢走。”褚丞相并不意外,倒不是觉得太子殿下会对自家外甥女一见钟情,但是哪怕是以忠心来换,为那丫头求得一席之地,也够了。 毕竟,殿下会是明君。 只不过,彼时的丞相并不知道,太子殿下的谢,还有一层含义。 “殿下,为何是褚六小姐?”迟行骑马跟在男人身边,到了无人处才开口问出来。 他自幼时便跟着自家殿下了,明是主仆,暗里也算是能说几句心里话的朋友了。 虽然他家殿下,鲜有什么心里话需对人倾诉。 但是迟行知道,他即使问了,殿下也不会误以为他有心左右殿下决断。 近日丞相在朝堂上的所作所为,虽是借着宫中那次宴会上所发生的事情的名头,但是确确实实助了他家殿下一臂之力。 他们和三皇子一系,若是去掉陛下的偏心,孰强孰弱一目了然,对方只是依仗陛下宠幸罢了,却依旧能在朝事上掣肘他家殿下。 若是有了丞相助力,确实会事半功倍,但是也不是必须,毕竟他们在暗处的布置,也已经足够了。 况且就是没有姻亲关系,丞相也未必不会助他们。那位毕竟曾教过殿下些许时日,又心怀百姓。 殿下并不是一定要答应结亲,且亲自去暗处相看。 “合适罢了。”太子殿下今日选了黑色的劲装,在日光下愈发显得身姿挺拔,只是依旧寡言,整个人如未出鞘的利刃,出则见血。 有丞相助力,会少很多麻烦。 且褚家六小姐这个人,他已听过了好几次,却不知生成什么样子,所以才会去看。 见了人,才生出想将人养着的心思来。 看起来很娇,笑起来也很好看,养起来的话,应该不错。 况且以他的财力,应该能养的不错。 迟行只以为自家主子的合适是指身份,那位褚六小姐,虽父母双亡,但是在丞相府养大,虽身份不是十分高贵,但是好在品行必定过的去。 若是身份过高,陛下是绝不会同意指给自家殿下的,如此一来,倒真的是合适。 此时的他还不知道,见过那么多官家小姐,却从没在脑海里留下过什么深刻印象,仅仅限于,知道谁是谁,其父任何职,司何务的自家主子,对那位褚六小姐的印象是,适合带回东宫,好好的养起来。 “殿下,南边的人递了消息过来,那位戴大人入国都的日子,想来就在这几日了。”迟行脸上严肃起来,捡了要紧的消息汇报。 “嗯。” 军营出现在二人视线之内时,一直在前面的人突然吩咐了句与政事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寻些质地温润,色泽光洁的玉回来,最好是白色或者红色,暖玉亦可。” “是。”虽有些疑惑有何作用,但是多年来的本能让迟行别无异议便应答。 只是,“殿下,可是越多越好?” “只要最好的。” “是,迟行明白了。”他记得,东宫库里好像正好有一块极好的玉,应当能入殿下的眼。 至于主子为突然要玉,便不是他一个属下该管的了。 第7章 禁足 “殿下,在这边。”早早有人在军营外侯着,看见了人便迎了上来,倒没有多寒暄,直接引了人便要往军营而去,路上才开始详细禀告。 “昨日半夜发现的,守卫的将士发现库房那边有动静,但是人没追到,周大人下令开了库房查验,却发现里面的物资不光是少了数目,还有些是以次充好。” 那人伸手抹了把脸,神色难看。 若是那人被他拿下,必定要让他后悔来到这世上。 若不是有昨日那贼人,等到哪日开了仓库,却发现物资被掉包,他如何对得起军中所有兄弟和太子殿下。 自太子殿下入主东宫,户部每年拨给军中的军资都是足数的,且每有不足都是太子殿下亲自去户部要回来的。 如今已经是春日里,库中去年剩的新棉军服什么的基本已经被调换,米粮也还有余,事态还未扩大化。 “守备查了吗?”开口的是迟行,他紧跟着自家殿下下马,便有侯着的将士上前将两匹马都牵了下去。 军中纵马是违背军令的,身为太子,殿下一向以身作则。 “已经压着了,还未用刑。”回话的那人脸色有些苦,他也不是不想审问,但是周将军那脾气,一言不合便要动手,若是不拦着,只怕是要出人命。 “周将军亲自看着呢,都关在一处。” “古将军带路便是。”迟行脸色也淡了下来,这支队伍是他家殿下一手带出来的,出了这样的事情,很难让人心情愉悦。 “是。”被唤作“古将军”的汉子点了点头,脚下的步子又快了几分。 “太子殿下。”周度见了来人便单膝跪了下去,城郊军营是殿下交给他管着的,如今出了岔子,自然是他失职。 太子殿下没叫起,只是越过周度看着他身后被绑着的一排人。 “谁做的,站出来。” 气氛逐渐压抑,有些胆小的库房守卫已经开始双股颤颤,汗流浃背。 没有人站出来。 有的人面上满是坚定,“殿下,卑职等人没做。” 有的人却已经低下了头,脸色灰白。 “陈吉,邹响,权安,王城,张照,苏七,出列。”男人声音清淡,视线缓缓滑过那几人,明明是没什么波动的眼神,却让人觉得其中蕴含着无数的失望。 “嘭”的一声,是膝盖重重砸下去的响声,已经开始有人忍不住涕泗横流。 “是你们?”站在一旁的古驰神色难掩愤怒,语气满是恨铁不成钢,“你们几个可都是当年跟着太子殿下自战场回来的,为何要做下这等事?” “陈吉,入伍七年,三年前伤了腿,自弓箭手调至仓库守备。 邹响,入伍五年,一年半前被滚石砸伤了右臂,自周度手下小兵调至库房守备。 权安,入伍十余载,原为军中伙夫。 王城,从军三年,为边城自愿投军。 张照,十八岁,是古驰将你自敌军手中救回来的。 苏七,曾任军中书信吏。” 在那几人回答之前,先开口的,是那个最为清俊端庄之人,他的语气平静无波,吐出的话语,一字一句,敲击在在场之人的心上。 已经无从辩驳,也无力辩驳。 “殿下,我们都是跟着您自血海里回来的,可是当初一起的兄弟们都在逐步晋升,最起码也还在能发挥自己用处的职位上,只有我们,只有我们被放弃了。” 跪在最前面的那人眼里赤红,脖颈处青筋四起。 他们也曾执刀枪,与敌人热血厮杀,可是他们被自己的将军放弃了。 “陈吉,你们已经不能再上阵杀敌了,你们中还有人父母健在,有人.妻儿健全,如今的位置,已经是最好的安排了。” 古驰语气满是疲惫,在军中,不管是不是战乱的时候,看管物资,是最清闲,也最安稳的活。 这些人,都是他一手调下去的。 有的人伤了腿,有的人伤了手臂,有的人身负暗伤,当年殿下下过令,不能再上战场的人,若是愿意留下,都需厚待,从来没有任何人放弃过他们。 那些负伤之人的名册,如今还放在殿下的书房。 那册子是他和周度一个一个检查登记过的,去殿下书房议事时,他不只见过一次。 “监守自盗,按军规处置。 安军日常训练,由古驰暂时接管,周度,二十军棍。” “殿下,是卑职监察失职,周度将军他”古驰连忙求情,他有辅助之责,怎么好夺了周将军的权。 “古将军,周度将军是您的顶头上司。”迟行慢了一步,笑着劝了一句,拦住了想追上去的古驰。 “这失职之罪,有一人担着便足够了。” “虽说这几人已然犯错,但是功过相抵,将物资寻回,罚个人便是,殿下的意思,是祸不及家人。当然了,前提是,他们的家人,并非共犯。” “殿下宅心仁厚。”古驰叹了口气,也只好应下。“那昨夜那贼人?” “当是个无意撞破几人行事的好心人罢了,古将军不必追查,殿下自有分寸。”迟行安抚了一句,面上神色平易近人,“只是古将军,这军中若是有不满之人,还是请自行离去的好。” 毕竟,自他家殿下入主东宫,这军中将士的境遇,已然比往年好太多了。 但是军中毕竟是军中,朝廷养着将士们,是为守护家国百姓,不是养着那些贪心不足的吸血虫。 这样的事情多了,总是容易让人寒心。 当年留下那些老弱病残的将士在军中,他家殿下也花了不少的功夫为其周旋,否则,大部分人恐怕只能领了遣散费和补偿金归家而去。 谁知,还惹出了此等事端来。 东宫。 “怎么,被禁足的滋味如何?”一身白衣的男人手执黑子,笑的妖娆肆意,满眼的幸灾乐祸。 “我说,这次你可得多谢我,我可是替你抓了好几个军中蛀虫呢,要不是我昨夜走了那么一遭,那些物资可就被那几个守备搬的差不多了呢。” 那人一手支着下巴邀功,明明生的是仙人之姿,出尘之态,动作之间却又肆意风流。 “自己去私库挑。”一身黑衣的太子殿下神色自若,冷静自持的将手上的白子落下,另外一手还捧着卷书看着。 “咱们的太子殿下还真的是不受皇帝待见,就因为区区小事,便罚一国太子禁足三日,是否太过了些。”白衣男子眼中有阴霾滑过,面上却笑的更开心了。 “孤自有分寸。”太子殿下看了他一眼,微有警告之意。 “莫坏计划。” “遵~命。”那人声音刻意拉长,带了些调笑意味,“殿下有分寸便好,听阿行说,殿下有意与褚家结亲,若是得空,殿下何不领了人去青山寺走一遭?” “孤自有分寸。” “啧,小古板。”对面之人似笑非笑的叹了句,半真半假的解释了句,“其实昨日日暮时分我本是准备去褚府转一圈的,结果在本该无人的巷子里听见了有人争执,所以才知晓有人监守自盗的事情。” 没动用你小心翼翼藏着的那些势力。 “多谢师父。”太子殿下只是抬了下眼皮,将手上的书翻了一页,才又接了一句。 “莫要多事。” “知道了,为师只是好奇,那位褚家小姐,生的是何模样罢了,放心,惊不着她。”那白衣男子坐直了身形,笑的如沐春风。 那可是他未来徒弟媳妇,作为长辈,他可是准备了极好的见面礼相赠呢。 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光明正大见上一面呢。 不过这次倒是不能再私自行动了,上次跑了三个月,他的小徒弟肯定生气了,他可是一个很宠徒弟的好师父。 “说实话,老皇帝身上的毒,你真的不准备插手吗? 毕竟,他也是你的生父。” “不必,他不会信。”太子殿下抬手落子,语气平静,他若是插手,除了惹上一身麻烦,不会有任何好处。 至于所谓的父子情分,那人并未给予他,他自是没有能回报的。 再说了,那人未必不是心甘情愿。 毕竟,他那般宠着那对母子。 “还真是狠心呐。”那人感慨了句,也不知道是在同情何人。 “先生,青山寺那边飞鸽传书,让您有时间便回去一次。”迟行亲自奉上茶水之后,垂手而立,温和的提醒了一句。 先生性子看似跳脱,护着他家殿下倒是一贯厉害,只是若是先生不是那么行为肆意便好了,如今连他都无法招架了,殿下能神色如常,迟行是万分佩服的。 “阿行,先生我是对你不好不成,这么快就催着我走,孩子大了,要自己飞了呢。” “阿行不敢。”迟行笑着告罪,人却往那人跟前凑了凑。 “给,清毒丹,寻常毒药都可解,拿来救命用的着。”白衣男子随手给他抛过去一个白玉瓶子,原本曲起放在软榻上的长腿放了下来。 在起身之前,又自袖中取出了一个青色玉瓶放在了桌角,“调和内力的,十日一颗,当是够半年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  做了好事要留名某师父:逆徒 太子殿下:嗯? 这一章的褚六小姐,是存在在旁人口中的一天呢~ 第8章 菩提寺 褚生出门的时候小脸红扑扑的,努力昂首挺胸,小大人模样跟在自家兄长身边,语气故作成熟,“母亲,您放心,阿生和二哥哥会照顾好大姐姐和六姐姐的。” 褚夫人伸手抚了下幼子的头,面上带着笑意,“本是该与你们同去的,但是今日早朝那位戴抚巡被人告了御状,三堂会审的主审官陛下也点了你们父亲,你们舅母又邀我商议要事,便不能与你们同去了。 路上小心,若是晚间回来不便,便在菩提寺住上一晚便是,丞相府在寺里预留着一处院子,刚好派上用场。” “是,母亲(舅母)放心。”兄弟姐妹四人乖巧的应了,才作别了丞相夫人,离府而去。 “六姐姐,你可知二哥哥为何一脸不高兴啊?”褚雨和褚生凑在一处说悄悄话,还小心翼翼的压着嗓子不去吵上了马车便开始闭目养神的褚柔。 “母亲口中那位戴抚巡,曾是你们二哥哥崇拜过的人。那位大人曾是先帝登基之后科考的第一位状元郎,在被调离国都之前也常来府上与父亲谈茶论道。”褚柔没睁眼,却温声替二人解惑。 两小只似懂非懂的点头,又一起探头自车窗往外看了一眼骑着马的褚年。 菩提寺的香客日日不断,她们乘着马车到的时候,山下已经停了不止一辆马车。 菩提寺的签灵验,所以许多夫人小姐都常来,所以几人也未意识到什么不同,便开始往上而去。 现下已经接近午时,褚生不动声色的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菩提寺的素斋很有名气。 后山厢房内。 “施主仁心,老衲输了。”左侧那人将手上的棋子放回了棋罐,双手合十道了句。 “大师严重。”对面那人落下最后一子,视线看似投在棋局之上,又好似什么都不曾入眼。 他并没有什么仁心,否则也不会视若无睹,任由对方行事。 “施主此言差矣,人各有命,若非施主仁心,这世间受苦难的百姓,只怕是要更多。” “怀安,”那人起身之后,双手合十对窗前的人开口,眉目祥和,“施主,寺中的素斋不错,施主可多留些时辰,让你身边的侍从虽怀安去取了斋饭来用。” “多谢普灯大师。”坐在棋盘前的人回了一礼,虽有几分不解,却没问出口,只是应了下来。 虽不知普灯大师为何留他,但是应当是有其用意在,他今日无事可忙,刚好留下看看。 “大小姐,六小姐,二位公子,奴婢方才去取斋饭时,似乎瞧见了大皇子侧妃身边的婢女。”开口的婢女叫穗禾,一直跟在褚生身边。 “穗禾,你怎么会认得皇子侧妃的婢女?”褚家小少爷的疑惑真情实感,毕竟按道理来说,他的婢女应该不认识对方啊。 “回小少爷,是奴婢们听见的,那个婢女称自己主子是侧妃娘娘,又提及了程家,所以穗禾姐姐才会说是那位。”与穗禾一起将素斋摆上桌的两个婢女其中之一站出来解释了句,而后朝着自家主子吐了下舌头。 菩提寺与一般寺庙不同,虽是来往多为贵人,但是每人最多也只能带一两个随从。 所以她们今日也只带了三个婢女而已。 没带人出门的那个人自然是褚年。 “不过对方好像还提了七公主的名号,不知是不是七公主也来了。”褚雨的婢女看了她一眼,神情有些担忧。 上次周家小姐约主子出去,她是在场的,所以心里难免会担心自家主子会被针对。 “除了进香,莫要到处乱走碰上便是,便是碰上了,对方不刻意刁难,便不会有什么事发生,不必担心。”褚柔看了一眼几个婢子,忍不住揉了揉眉心。 “父亲是朝中一品大臣,便是大皇子正妃,也未必会随意寻我们麻烦。” 怎么她们就成了这些婢子眼里会被人欺负的类型。 “是,大小姐,是婢子们着相了。”穗禾终究年纪大几岁,十分冷静的领着另外两个婢女摆好了膳食便退到了一旁。 那位侧妃娘娘和七公主上次在宫中所作所为她们后来自然都是听说了的,但是对方若不是脑子蠢,便不会再来招惹褚家。 “你们也下去用膳吧,不必守着,一会再来收拾。”褚年摆了摆手,让几个婢女退了下去,他身边没有带婢女的习惯,也知自家姐姐妹妹与幼弟都无旁人布菜的规矩,所以十分随意。 “是。”三个婢女也不推辞,便提了另外一个小些的食盒去了院外的石桌处用饭,将屋子空给了自家主子。 “用过饭后,我与阿生在院中歇息,大弟陪阿雨去见普灯大师。”褚柔语气温和,从容的安排好几人。 她身子不好,阿生还小,都需午休,但是普灯大师给父亲的回信上,定的会面时辰是午时过后。 此处是佛家之地,虽没什么要防护的,但是阿雨一个小姑娘,还是有人陪着好些。 “好,都听大姐姐的。”褚雨夹了筷笋片送到自家姐姐碟子里,动作有些讨好。 昨日大姐姐自舅父书房回来便一脸严肃的去了她房中,还让伺候的人都回避了出去,才开口问了她一句。 “确定是太子了吗?” “大姐姐,”褚雨其实有些怕,自幼大姐姐在她面前都是温柔体贴的,便是故作严肃的管教她,也没真的沉下过神色,突然来这么一遭,一向被娇惯的人难免受不住。 “没关系,只是个梦罢了。”褚柔其实不太相信自己父亲口中说的原因,但是阿雨其实看起来活泼灵动,内里还是个孩子。 因为一场恶梦,产生惧意也不是不可能。 更何况,太过于凑巧了。若不是阿雨在路上闹着行进的快了些,她们,未必不会如阿雨的梦里一样出事。 在被人拥入怀中的时候,褚雨终于忍不住,放声哭了出来。 人总是这样,一个人扛着某些事情的时候,会兀自坚强,但是有人哄着安慰的时候,便脆弱异常。 她长到十五岁,也鲜少有扑到旁人怀里哭的时候,所以事后见了大姐姐,还是会止不住脸红,只好央着人,盼着大姐姐早些将此事忘了才是。 虽然她也知道,大姐姐一向宠着她,自是不会将她那样丢了面子的事情往外说。 “为何这般着急,午时是否会打扰到普灯大师清修?”提出疑议的人是褚年,毕竟不管是做客还是解惑,也从未听说过普灯大师午时见人的旧历。 四月天虽不炎热,但是若是从午时去等,等到普灯大师见人,六妹妹也未必站得住不是。 虽说见普灯大师需得心诚,但是也不必拿六妹妹的身体开玩笑。 “父亲与大师相识,先前也曾派人送信请大师解惑,阿雨今日不过是替父亲赴约罢了,午时过后是大师的要求,莫要让大师等着才是。” “嗯。”若是往日,褚年应当会好奇究竟是何事如此神秘,但是这几日他正心烦意乱,也没多问什么。至于一旁的褚生,则是成为了四人之中唯一食不言的典范,尽管好奇也只能安安静静的吃饭。 倒不是何人给他定的规矩,只是他前些日子换了牙,咀嚼有些艰难,小少爷觉得用饭时他若开口说话,姿态 会较为不文雅。 “二位施主,师父唤褚雨小姐入内,这位公子还请稍候片刻。”怀安本来很是疑惑,明明无客登门,师父却突然让他去院门处引人,道是有人如约前来。 但是到了门口,便看见一男一女二人缓步而来,便开始觉得,师父当真一如既往的厉害。 对着来人双手合十拘礼之后,怀安温和的将自家师父的意思传达了出来。 “劳烦小师父。” 二人回了一礼 ,而后便分开,一人随着怀安入内,一人候在了院外。 “施主,万事自有渊源,”石桌前敲着木鱼诵经的普灯大师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却并未抬头去看站在怀安身边的来人,只是口中念念有词,“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是真是假,是虚妄还是现实,不过是取决于你如何看待罢了。 既来之,则安之。 若是施主不介意,可坐下来听普灯诵一卷经文。” “多谢大师。”褚雨屈膝福礼,而后上前坐在了普灯大师对面,双手放在膝上,安安静静的听对方念经文。 院内一时再无人说话,连风吹动树叶的声音都在诵经声中慢慢舒缓了下来,几近无声。 等到普灯大师停下的时候,褚雨才发现,自己在无声无息之中已然泪流满面。 “施主,人生,是该往前走的。” 前方你会遇上,该遇见的,和想遇见的。 不管过往是恶梦还是美梦,沉浸在里面终究无益。 “多谢大师。”褚雨只觉得心里平静安宁了下来,拭净脸上的泪痕之后,她盈盈的拜了下去。 虽不知为何她有能重新再来一次的机会,但是既然已经发生,便算做命运的馈赠好了,噩梦结束之后,便是新生。 作者有话要说: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这句话取自红楼梦,这里的普灯大师的意思差不多就是,世界其实是虚幻的,重生虽不在常人认知之内,在世人眼中虚假,但是并不一定就必须的虚幻的。重生之人对世界和自己所经历的事情产生虚幻感,但是这也并不意味着那些事情没有发生,世界就是虚假的。 你选择怎么看待世界,世界就是什么样的。 以上是文里的含义啦,当然啦,现实里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看法嘛,不能文即世界啦~~ 第9章 民女自南边来 “殿下,可要出去走走?”迟行上前对坐在榻上捧着本佛经在读的男人提了句建议,弯腰去另一侧将窗子合了半数。 日头照进来虽亮些,但是迎着日光读书也容易伤了眼。 虽心里有几分担心,但是他并未表现出来。娘娘已经遁入空门,殿下在佛经上也颇具造诣,有些时候,他们这些跟着伺候的,偶尔也会产生自家主子说不准哪日便会遁入空门的感觉。 殿下今年已是弱冠之年,后院无人,也未定下哪家的女儿,私下猜测的人也不少。 但是如今殿下的亲事已经有了些许苗头,若是皇后娘娘知晓了,应当也会十分欣慰。 “也好。”太子殿下放下了手上的佛经,起身往外而去。往日读佛经只是为了静心,但是今日只是因为手上无事罢了,并非执意要看。山间清净,去走走也无不可。 “褚柔,你那个妹妹呢?”开口的女声微有些刺耳,像是带着几分刻意的刻薄。 他家太子殿下停住脚步的时候,迟行脸上的笑意便停顿了片刻。说来也是凑巧,褚家姐妹回了国都之后,他家殿下倒是撞破了不少在国都中颇具盛名的贵女的真面目。 那位程家嫡女出生的皇子侧妃一位,与他家殿下虽为兄妹,却也不曾怎么接触过的七公主算一位,如今又来了一位小郡主。 且这几位的共同点,恐怕都是喜好与褚家姐妹过不去。 “不知宁郡主寻六妹妹可是有何事?”褚柔本是小憩之后出来透透风罢了,身边也只带了一个婢子,将穗禾二人留下看护还未醒来的幼弟,却不知恰好碰上了旧相识。 “本郡主只是好奇,因着你那个妹妹,你都已经被送离国都三年了,你为何半点不记恨于她?本郡主可不相信,你二人之间有什么姐妹情深。 她娘当年可是为了救你才身受重伤,留了暗伤在身,你让着她,她可未必真心拿你当姐姐。三年前,到底是不是她耍了手段害你?” 被唤做宁郡主的少女一身玫红色长裙,神情倨傲,眉目间带了三分嘲讽。 “郡主慎言,臣女当年离开国都,不过是为养病而已,臣女的妹妹陪同,是担忧臣女一人孤寂。郡主虽为千金之躯,也不可随意污蔑臣女的妹妹才是。” 褚柔微低了头,却露了三分温和笑意在面上。 “哼。”果然见那郡主气急,冷笑一声便要转身就走。 “恭送郡主。”被落在身后的褚柔依旧是温温柔柔的声音,礼数周全,脸上却没什么笑意。 “也不知这宁郡主为何执意要认为小姐和六小姐之间情谊虚假,明明小姐和六小姐虽非一母同胞,却胜似亲生。”跟着褚柔的那个婢女有些不解的道了句,扶着自家小姐往回走。 “若是挑拨关系,也太” “莫要胡说,”婢女的话还未说完,便被褚柔打断,“她只是推己及人,只是可惜,阿雨比她所相识的那人更为懂事,情况也略有不同罢了。” “不过不论缘由如何,她既开口污蔑阿雨,便断没有再与我相交的必要了。” 看着主仆二人走远,刚好停在一棵大树之后的太子殿下才开口问了句,“宁郡主和褚家姐妹有旧怨?” “当是没有的,只是听说,褚家六小姐的母亲曾经舍命救过褚家大小姐和丞相夫人,差点重伤身亡。后来虽救了回来,但也毁了根基。”迟行其实能想出宁郡主为何一定要认为褚家姐妹不和,但是不得不说,这行为,属实蠢了些。 先不说褚六小姐的生父早早便已故去,生母最终也不是因为褚家人去世,与安王府情况本便不同,便是相同,这世上也未必会有人行事雷同。 “嗯。”安王府那事,在国都中也是闹得沸沸扬扬,哪怕是不怎么关注那些宅院之事的太子殿下也曾有所而闻。 安王的独女宁郡主幼时曾出过一次意外,在出行时马匹被惊,差点丢了命。与其同行一起出事的还有当时的十三长公主。 安王与十三长公主是一母同胞,又历来感情深厚,所以十三长公主自是全力护着宁郡主。 马车被摔的七零八落,十三长公主失了性命,宁郡主却活了下来。 十三长公主留在这世上的,恰好也是一女,只可惜被长公主驸马和安王府宠的不成样子,行事骄纵,最重要的,那位小郡主在丧母之后,没少找过那位宁郡主的麻烦。 有好几次,甚至都闹到了圣上面前。 只不过褚家这二位到底是真的感情好还是另有内情,旁观者也未必说的清楚。 若是做戏,那那位褚六小姐也未必太过让人忌惮,但是在迟行看来,褚家二位小姐,当是真的感情好。 “殿下,陛下宣您入宫觐见。即刻。”来人一袭黑衣,仅袖口处有银线所绣纹路,是为一牙弯月。 那个标志,昭示着来人的身份,隶属于皇家暗卫,属月卫。 许多人只知皇室的暗卫分三级,日卫,月卫,星卫。日卫每朝都仅有一人,且除了帝后,无人知其真面目。 月卫三人,执掌星卫,护卫帝后安危。 但是只有寥寥几人知晓,如今这位陛下,身边只有两位月卫和数位星卫,日卫的去向,已经不明。而余下的那位月卫,则是跟在皇后娘娘身边去了青山寺修行。 “可有说是何事?” “不知,陛下在听闻您来了菩提寺之后便下了急召,让属下亲自来请您。”月隐单膝跪地,姿态恭敬。 陛下一直不知道的是,在太子殿下自战场归来之后,他和月冷都已经归顺太子殿下。 日月星三卫的使命从来不是护卫身处帝位之人,而是敬遵明主之令。 “宫中如何?”太子殿下神色平静,他这个父皇,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偏爱那对母子。 三堂会审戴抚巡的官员任命了一向中立的褚丞相,三皇子一系的大理寺卿,还有他的好三弟,连他手下的刑部都能避开。 如今他不过是来了趟菩提寺,便急了么。 “回宫。”男人声音无悲无喜,有些事情,不心怀期望,便不会有失望一说。 “是。”迟行低着头应了,也是在心里叹了口气。 陛下心偏的太过了,能讨赏的差事永远轮不到他家殿下,处处为三皇子铺路。 青衫俊逸之人驾马飞奔离去之时,并未多注意路旁那辆缓缓行进的马车。 但是马车上的人,却看了为首之人好几眼,神色似有不舍,又几多深情。 褚雨自普灯大师处离开时,已经未时三刻,怀安只是将人送到院门处,便合上了院门。 “走吧。”候在外面的褚年迎上前来,却瞧见了自家妹妹微红着的眼眶,眼里便多了几分担心。 但是对上六妹妹重新焕发出来的光彩,他便问不出口什么了。 虽然不知道自家妹妹是怎么了,但是最了解一个人的,永远是家里人。 前些日子的六妹妹,虽看起来与曾经没有什么差别,但是眼里总有几分他不明白的情绪在。 想必,现在的六妹妹已经想明白了困扰着她的事情了。 此时的太子殿下,也已经到了宫外。 宫墙内无旨不可驾马而行,太子殿下只能下马步行入宫。 “殿下,您来晚了些,陛下半刻钟前,起身去了后宫。程贵妃差人来请,道是芊嫔有了身孕。陛下今日,怕是不会有时间来见殿下了。” 侯在御书房外的太监语气无奈,宫中已好几年未有皇子公主降生了,加上陛下近年来本就疲于政事,今日只怕不会再回来处理政务了。 陛下一向不喜太子殿下,殿下便是知晓了陛下去向,也还是需得在此等候。 “芊嫔?”男人只是低声重复了一遍,便在原地候着,虽是一身常服,却依旧身形挺拔,贵气不减。 “劳公公跑一趟,替我家殿下通报与陛下知便是。”迟行上前几步,自袖中取了一个素色绣花荷包塞到了那个太监手中,脸上还陪着几分笑。 虽然月隐自入宫便与他们分开,如今应当已经到了陛下身边,但是暗卫毕竟不常现于人前,陛下还是可能当他家殿下已经候着的事情无人通禀。 毕竟这样的事情,并不是没有发生过。 “是,奴才亲自跑一趟便是。”那太监朝着太子殿下施了一礼,“还请殿下,稍等片刻。” 他终归常在御书房伺候,陛下已经习惯他伺候了,也不会因着他替太子殿下通禀一次便将他怎么样,但是那些小的们去的话,难免被哪位主子记恨了。 “多谢公公。”迟行回了一礼,等人走了才回到自家殿下身后。 “你是何人?”褚年看着跪在他面前的女子神色微拧,他们此时下山是普灯大师身边那位弟子来传的话,让他们尽早离去,却不知为何,刚刚到山下便遇上了这个姑娘。 上来便拦了他们的马车,主仆二人径直便跪在了他的马前。 “民女自南边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正式见面,嘿嘿~ 第10章 褚府初见 去年南方洪灾是当地抚巡戴大人主持赈灾事宜的,但是他回国都来述职之时却被人告了御状,状告其中饱私囊,在天灾中罔顾百姓和官兵性命。 原来利国安民的官员背上如此罪名,在国都也是引起了巨大的震动。 那位戴大人一直沉默,并未反驳什么,只是当着陛下的面道了句,“公道自在人心,微臣问心无愧。” 告御状之人证据确凿,但是那位戴大人却拿不出任何证据证明他的问心无愧,并且他还承认了下令放弃施救那一百二十人性命的人,就是他自己。 陛下震怒,下令于四月十日三堂会审,由三皇子主审,丞相大人和大理寺卿在旁协审。 虽说还未结案,但是在大部分百姓的心中,那位戴大人的结局,似乎已经可以预见。 不相信的人虽多,但是拿不出证据,便无从辩驳。 相比这件事,褚家二公子去菩提寺进香,却带回了个美貌的妙龄女子回府一事便不怎么为人称道了。 褚雨其实不知那少女是何身份,但是她知道,自家兄长与妍姐姐是两情相悦,也并不是那等会为美色所迷的人。 只是那日那姑娘,还是在丞相府住了下来。 “六姐姐偷偷给你吃一点点桃花苏,阿生莫要生气了可好?”褚雨笑着凑过去去哄明显不高兴的小家伙,手上的帕子里还包着小块的桃花苏。 “六小姐,小公子近来不能嗜甜,您就莫引着小公子了。”一旁的婢女好声好气的劝着,语气满是无奈。 虽然小公子想吃却强忍的样子确实可爱,但是她们这些伺候着的,还是要以自家主子的身体为重不是。 褚雨还未来得及反应,倒是褚生转头看了那个婢女一眼,而后又喊了声,“穗禾。” “奴婢在,”穗禾本侯在一旁,只是方才没来得及拦下那个多嘴的婢子罢了,现下自家小主子吩咐了,自是手脚麻利将人拉到了一旁。 那个是新来的婢子,看来不光是不懂规矩,还是个主意大的。 “主子们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这里不必你伺候了,还不快下去。” “好了啦,六姐姐都不在意,我们家阿生就不要生气了。”褚雨揉了揉小家伙的头发,小心翼翼的讨好着。 阿生已经不高兴一个多时辰了,起因还是与她有关,她自然只能耐着性子来哄自家幼弟开心。 “下次我一定会赢回来的。”褚生白嫩的小脸上霎是严肃,有些纠结的看了好几眼褚雨手上捧着的桃花苏,下了好几次决心,才伸手捡了一小块,颇为不舍的送进口中。 而后认认真真的告知她,“六姐姐,我已经八岁了,不是小孩子了,日后不能再拿糖块哄我了。” 周深都早不喜欢吃糖了,他也不能输给自己的小伙伴。男子汉是不会被糖块所诱惑的。 况且还是桃花苏这种女孩子家才爱吃的糖块。 “好,六姐姐记下了,现在阿生是不是应该回去背书了呢?穗禾可是说,你今日的功课还未做完。”褚雨状似认真的应了,却没说日后会改,轻而易举的转移了小少年的注意力。 “是。”褚生起身,规规矩矩的拱手,动作之间颇有君子之风,只除了身量还未长开,使得气场弱了几分,更显得可爱罢了。 “殿下,这边请。”褚丞相引着人往前走时,路过一处池塘,抬眼便刚好看见不远处凉亭里的那一幕,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身后那人已经停了步子。 “殿下?”在褚丞相意识到的时候,顺着那人的视线看过去,便知了对方是何心思。 思及对方曾给过的承诺,褚丞相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儿孙自有儿孙福,不是他们舍不舍得能左右的。况且,殿下的身份与品行,是他褚家高攀了。 “去请六小姐过来。” 偏头吩咐了句跟在自己身后的管家,褚丞相便陪着身旁的贵客一起等着。 “六小姐,相爷请您过去。”管家是个四五十岁的男子,生的十分和蔼,温和的拱手请人。 褚雨顺着他的示意看过去的时候,一眼便看见了站在自家舅父身旁的人。 那人身上是件玄色锦袍,配着缠金白玉腰带,衣袍上并无多的花色,仅袖口前胸袍脚三处以银线绣了四爪银龙。 衣冠同色,黑发星眸,气质如高山冰雪清冽,又带了几分威仪,让人不敢造次。 收敛了视线,褚雨凝神跟在了管家之后。 若是要认真算起来,这是她与那人的第一次见面。 宫宴曾远远瞧见过不算,当时她年岁还小,随舅母参加宴会也只是时时刻刻注意着谨言慎行,对于当时还没什么存在感的太子殿下也只限于听过,连生的是何模样都未必记得。 印象里,只是个气质卓然的少年郎罢了。 和如今风光霁月,行事果决的太子殿下相差很大,却又好像在逐渐融合。 “臣女见过太子殿下,舅父。”正值妙龄的少女身穿粉色衣裙,自裙摆往上,是朵朵盛开的桃花,直到领口才停下,绣工精致,栩栩如生。 衣裙是国都中近年盛行的款式,站立或行走之间,似是自百花中徐徐而来,带着花香与春意。 国都中的贵女有绣云纹的,水纹的,也有各自鲜花盛开模样的,但是少有如此适宜的。 少女的娇俏与花瓣的极致盛放相辅相成,既娇且艳,青涩又妍丽。 “不必多礼。舅父有要事需去处理,雨儿你代舅父为殿下引路,去你二哥哥的院子里,那里有殿下要见的人。”褚丞相脸上带着笑意,语气温和。 他这个外甥女,生的与当年曾以美貌闻名国都的妹妹十分相似,哪怕是凭借这幅容颜,也足以名动国都。 “是。”褚雨低着头应了,双手规矩的置于身前。 “殿下,臣先行一步。”褚丞相拱手道别,等身旁的人点头,便转身离开了原地。 “方才在做什么?”二人错开半步,一前一后的走着,跟在男人身后的迟行识趣的慢了几步,顺便也提醒跟着褚家小姐的婢女脚下慢了些。 听着男人突然的问话,褚雨小小的讶异了一下,便选择了如实告知。 “家里幼弟与伙伴辩论输了心情不好,坐在凉亭里生闷气,臣女便去哄了哄,方才才见好。” 阿生有个不知因何形成的习惯,若是与人生了闷气,便喜好一个人坐在池塘旁的那凉亭里自己与自己置气。 “辩论什么?”太子殿下多问了一句,据他所知,世家子弟多在署安书斋进学,褚家那位小公子在同龄人里,学问并不算逊色。 “不过是与玩的来的小伙伴们闹着玩罢了,也未辩论什么要紧的学问。若是较真起来,倒也没有输赢之说。”褚雨脸热了一下,还是没据实相告。 哄阿生时觉不出什么,但是拿来与男人说便有几分让人赫然了。 那缘由,实在是太过于孩子气。 “为何?”缓步走着的太子殿下看了眼走在自己前面带路的小姑娘,背在身后的手指微动,神色却不见丝毫变动,连声音都依旧平静淡漠。 “幼弟不知事,几个小伙伴在路过间课堂的时候,听了几句先生在讲‘窈窕淑女’,便一起聊了几句。 先生教过是何意思,他便认为自家姐妹最为适宜,但是伙伴们家中也有姐妹,便不十分赞同他,互相未能说服,便自己气了起来。” 身后的人非要问个究竟,褚雨只能应答,却稍稍委婉了些许。 其实起了争执的原因是,阿生觉得,在各家姐妹中,她的容颜是最盛的,但是都是七八岁的幼童,自然会觉得自家姐妹才最好看。 互相不能说服,便不欢而散。 “嗯。”太子殿下只回了一个字,前方的人自然也辨不清,男人究竟是在表明知道了,还是在赞同阿生的观点。 第11章 真相 “太子殿下。”褚雨等人到的时候,褚年已经侯在院外了,脸上是褚雨从未见过的正色,不过是大半日,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过些日子,宫里应当会办一次选妃宴,好好准备。”太子殿下冲着他点了下头,随后便看向了停在他面前的少女,很是难得的嘱咐了句。 “不必十分出彩。” “是,臣女记下了。”褚雨低着头应了,声音竭力维持镇静。 “回你自己的院子去。”太子殿下视线扫过面前人的发顶,神情平静。 “迟行。” “是。”跟在二人身后的迟行连忙应了,而后上前了半步。 “六小姐,殿下与二少爷有事相商,您先请。” “臣女告退。”褚雨屈膝行了一礼,才迈步离开。只是心里难免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一向恪守礼法,不与任何女子亲近的太子殿下就这么轻易的接受了褚府的提议,并且对她的态度尚可。 想来有些不可思议,但是想起那人会在她弥留之际亲自去将她自地上抱起,又觉得,在传言里一直不近女色的太子殿下,其实内里还是十分温柔。 只不过,这里是她家,应当是没有必要专门让人送她回自己的院子了吧。 “六小姐,我家殿下话虽不多,却是诚心的。”迟行随说是送人,却还是不远不近的错开了两步跟在她后面。 他家殿下生来寡言,又鲜少有神情波动,他只能多为自家殿下进言几句,莫要让日后的女主子觉得东宫并不重视此事。 “宫宴之上,所为之人当不是我家殿下,所以那最为出彩的贵女,也不会被指给殿下,所以殿下别无什么不好的意思。 但是殿下的东宫后院,如今也还空无一人。” 他家殿下不受宠一事,褚六小姐想必也知晓,迟行觉得他已经点的十分明白,但是总要在别的地方找补一下。 也不能让人家觉得,他家殿下与三皇子相比,只是胜在有个太子之位,又生的俊朗了些。 至于朝中那些情况,倒是不好说与六小姐听的。不是需的保密,只是想必养在深闺中的娇小姐也不爱听这个。 况且,那些事情自有他家殿下担着,也不必叫六小姐去烦恼。 “褚雨明白。”她这次是真的有几分不好意思,只是被男人一二句的提点还好,并未说破,但是有人这样细心的一一解释于她,怎么可能半点不羞赫。 “是迟行多言了。”迟行虽年岁不十分大,行事却周全妥当,当即便笑着不再提这茬。 毕竟,他可以提醒,却不能越过身份去多说什么,况且,这位褚六小姐,也并非那等非要与人争个高低的骄横贵女。 世人皆有棱角和光芒,但是聪明人知道什么场合合适,什么场合不合适。 一路无言,直到将人送到院子外,迟行才停了步子,拱手道:“ 六小姐,迟行送到此处便自行回去寻我家殿下了,还请六小姐见谅。” “可需遣人为你带路?”褚雨转过身正视于他,语气已经镇定下来。 只是心里还是有几分不真实的,这位历来是太子殿下面前的红人,行事历来圆滑周到,便是她这三年不在国都也是知道的。 只是她倒是不知,居然周到到如此地步。她方才本就在犹豫,是否将人请进院子。 虽说是太子殿下的意思,这位迟大人也是殿下身边贴身伺候的人,但是这位并不是宫中的宦官,终是男女有别。 “六小姐不必在意,迟行记忆力不错,当是不会迷路。”迟行退了一步婉拒,站在原地不动,显然要等她进去再走。 “那便好。”褚雨点头,而后转身进了院子。 迟行看着人进去,而后才转身离开。虽说这位六小姐还未入东宫,但是殿下而今已经有了这个意思,那么他便得将人当做主子来看。 万万是没有这样扔下主子在原地,自己先转身就走的。 “你可能为自己出口的事情担保,若是虚假,以九族之性命来抵?”男人声音不带丝毫感情,视线冰冷。 “民女所言,句句非虚,若有半句假话,不得好死。”那女子身姿虽孱弱,但是脊柱却笔直。不知是不愿在心上人面前失了风骨的傲气,还是为了证明自己心心念念之人的清白。 “两条路。 一,法场刀下截人,将你口中之事在天下人面前揭露,为其辩白,此事便可完美落幕。 二,对簿公堂,但是事实真相如何,恐怕不能完全对百姓公之于众。” 这次开口的是褚年,一向是对女子温和的公子哥第一次冷了脸,神情难辨。 严国律法严明,法场截人,除了宫中旨意,需得那人走过‘火海’,跪过‘钢钉’才可。 所谓‘火海’,是以炭盆在底下,上覆着铁板,踏上去时间久了,皮肉都能烤熟。 而跪‘钢钉’,则是一块钉板,那人需的自愿自发跪下去,才能给想救之人换的一线生机。 做到这二点的人,鲜少有还能完好的保住双腿的。 幸运的还能站起,没有银钱救治的,这辈子便只能依靠轮椅或者他人才能行走了。 选第二条,便不需受这些罪了。 但是这是第一次,褚年并不希望自己守什么君子之风。 他不是圣人,做不到毫无偏颇。 “民女选第一条路。若是能为家父洗刷冤屈,民女死而无憾。”那女子语气坚定,眼角有泪滑落。 “当真?”褚年狠了狠心,还是不忍心就此赔上一个妙龄女子的一生,沉声又劝了一句,“便是第二天条路,也可救你父亲于水火。” “褚公子不必再劝,家父一生清白,若是此事不大白于天下,恐余生都不能展颜。”那女子只是摇头,泪痕划过脸颊,而后弯腰长拜了下去。 “还望褚公子相助。” “褚某自当尽心尽力。”褚年拱手应了,神色郑重。 “民女替父亲谢过褚公子,谢太子殿下。” “不必,你父亲是个好官。”太子殿下转身看了她一眼,语气平静的说出事实。 却成功让地上跪着那人泣不成声。 若不是,若不是太子殿下察觉的早,提前派了人去助她去查那些事情,说不定父亲这次便是走投无路了。 大半年前,殿下出巡时,她曾有幸见过一面太子殿下,少女春心自是萌动过的,但是往后,便是痴心妄想了。 但是殿下大恩,她永世都不会忘。 “殿下日后若有需要,民女愿粉身碎骨,以报恩德。”那女子重重再次叩首,话里却只剩下感激。 “孤会提前找好大夫,尽力救治。”太子殿下并不是冷血之人,一开始试探戴氏女是否愿意以身救父,也是为了那位戴大人的名节。 他不能直接将人救下,但是也可让这位戴小姐少留些遗憾。 褚年送人出了院子的时候,迟行已经在院外等着了。 “殿下,为何是臣?”褚年不是傻子,今日太子殿下会来,他便已经猜到了些东西,但是终究一知半解。 “你是褚家人,又钦慕戴大人才学,目前在朝中又未担任任何实职。” 身份合适,立场合适,年龄合适。 太子殿下停了脚步,却没有回头。 “褚年,孤在你这般大的时候,已经在战场了。” 最后一句,便算是看在褚相和日后褚家有女会入宫的面子上,他给褚年的忠告了。 朝中历来都是这样,世家子弟只要有才学入朝为官不难,但是能不能有合适的梯子,走到合适的位置上,却不是那么容易。 看在褚家的面子上,他给褚年一节梯子,能不能走的稳,就看他愿不愿意下脚了。 “殿下早知晓原委?”褚年听懂了男人的未尽之意,心里却阵阵发凉。 “二公子,殿下是从国都这边查到了些许蛛丝马迹,才遣了人去提醒寻上您的那位小姐。 至于那位大人的事情,殿下是知晓的比旁人要早些,却也没早到可逆转乾坤的地步。” 迟行对上褚年,替自家主子辩解了一句,“殿下伸出援手,只是惜才罢了。” 他能理解褚二公子未经过事的稚嫩,但是不是什么罪名,都该他家殿下背着。 “若是褚公子不愿,便当做是我家殿下强求了便是。” “是臣说错了话,还请殿下赎罪。”褚年单膝跪了下去,神色渐渐坚定。 他可能已经明白了,自己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去做什么样的事。 “二公子不必行此大礼,看在褚相的面子上,殿下也不会与您计较。”迟行面上笑着,将其扶了起来,又给褚年教了些东西。 这些未入仕途,历过人心险恶的公子哥,想法和做事,都太过简单了。 这样的人,到了官场上,是要栽跟头的。 不过褚家的公子,有褚相和他家殿下,倒是能有犯错的余地。 太子殿下并不为自己多说什么,只是等褚年脑子清醒了,便抬步离开了原地。 “回宫。” “是。”迟行低头应了,转身跟上了自家主子。 第12章 赐婚 棋局上黑子已经成合围之势,半点退路未留给白子。 哪怕执白子之人执意要做困兽之争,也只能陷入颓势。 “儿臣胜了。”太子殿下身上的太子朝服,昭昭然的明黄色和张牙舞爪的四爪盘龙刺痛了对面之人的眼睛。 “你已经长大了。”老皇帝叹了口气,有些力不从心。 其实他年岁并不到垂垂老矣的地步,较真算起来,四十多岁,甚至不到天命之年的皇帝,也能称得上是正值壮年,只是他已经被掏空了身子,看起来没什么精神气罢了。 “剑儿行事不如你果决,你是他兄长,当让着他些。 程家有时候行事确实过了些,但也不必赶尽杀绝。” “是。”太子殿下低着头看着棋局,平静的应了,神色没有任何波动。 其实太子殿下一直知道,自己的父皇并不算是昏君,对于朝政,他是有一定掌控力的,只是太过偏心。 所以他盛宠贵妃,纵着三皇子,容忍程家肆意妄为。 天子并非无情,只是那些深情,都给了那对母子罢了。 “过几日,贵妃会在宫中举办选妃宴,给剑儿择正妃,你也去参加。”老皇帝将手上的棋子随意放到了一旁,微咳了一声,一旁伺候的宫人立刻取了药和温水过来,服侍着其服下。 “是。”太子殿下目不斜视,只当什么都没看见。 “你母妃,可曾寄了信过来?”老皇帝问的有些犹豫,语气微微僵硬。 “并未。” “你们母子啊,”皇帝叹了句,却说不出旁的来,只随意挥了挥手,“下去吧。” “儿臣告退。”太子殿下起身的动作干脆利落,拱手之后便退了下去。 “朕可是错了?”待到太子不见了踪影,伺候的人才听见自家陛下自言自语了一句,自是没有人敢吭声。 天家的事情,不是他们做奴才的可以随意开口议论的。 一个不小心,便丢了命去。 殿内的气氛一时有些冷凝,宫人连大气都不敢出,过了许久,才又听见陛下自己接了句。 “不,朕不会错的。” 他欠了剑儿与他母妃良多,自是该护着程家些。 太子已经坐稳了太子之位,若是他不护着程家,剑儿日后便没有与之抗衡的助力了。 若不是先皇指婚,他的皇后和嫡子,该是贵妃母子才是。 不是他偏心,而是那个女人,不该占了他心上人的位子,还生下了孩子罢了。 若是远在青山寺的皇后娘娘知晓他的此番想法,可能只会觉得,当初即是不情不愿,为何贵为太子,却不敢请旨退婚。 她若是知晓日后的事情,也是决计不会奉旨入了东宫的。 何苦弄的好像她拆散了他们一对有情人似的。 何其可笑。 宫中的帖子邀了许多官家小姐,多是五品以上官员家的适龄女子,最小的也已经及笄,最大的不过十七八。 严国男女嫁娶之事,多是女子及笄之后定下,在家中多留一二年才出嫁。 当然及笄之后出嫁的也不少。 宫中的皇子们之中,大皇子已娶妃,连侧妃也有,但是太子殿下和三皇子都还未有正妃,且东宫连个侍妾都无。 自然是有不少人铆足了劲,想在选妃宴上一鸣惊人,艳压群芳。 褚雨只是不功不过的弹了曲高山流水,不十分出色,但也不至于泯然众人也。 褚柔则是做了首诗,自然没有辱没其本有的才名,只是任谁都知道,宫中怎么都不会选了她,毕竟子嗣问题,是皇家最注重的。 大放光彩的,是礼部尚书李家嫡出小姐的一出鼓上舞,舞姿轻盈,水袖上层层叠叠的芙蓉花呼之欲出。 理所应当的,那位李家小姐被皇帝指给了三皇子为正妃,同时还有另外两个从三品官员家的庶出小姐入了三皇子府做侧妃。 两个侧妃是庶出,身份决计压不过礼部尚书嫡女,但是背后能给三皇子带去的助力却也不容小觑。 足以见得,这桩赐婚,必定有贵妃与程家的手笔。 “至于太子,也已经到了娶妻的年纪,便一起选了吧。”皇帝的视线在在场的贵女之中审视了一圈,才定在褚雨身上。 虽是个表小姐,但是养在褚府,倒也不算辱没了太子。 况且看模样,也是个不错的。 “正妃人选,便定为褚家六小姐,太子以为如何?” 皇帝的视线带着审视,直直的压着太子。 太子近日,和褚相走的有些近了。 只是程家那边,已经得罪了褚家,若是还有余地,也不过是赐婚了个表小姐罢了,他记得,褚家是有个身体不好的嫡出女儿的。 “儿臣遵旨。”太子殿下拱手应下,神色没有丝毫不满。 “至于侧妃人选,太子想要何人?”皇帝难得慷慨,视线一直围绕在太子身上。 底下没被选上的官家小姐们许多都开始屏气凝神,不管太子殿下是否受陛下喜爱,他的太子身份已成事实,况且又生的那般模样,便是被太子殿下亲自选做侧妃,她们也是愿意的 “不必。”太子殿下神色淡淡,没有丝毫犹豫。他并不需要侧妃,正妃是与褚家有约,也是他真心实意想娶。 其余的女子便不必了,他并没有想多费米粮在东宫多养几个人的喜好。 也无意为了权势,去耽误人家女子。 “随你。”皇帝并没有勉强,只是收回了自己的视线。他也并不是真心实意让太子自己选侧妃,毕竟太子若是选个家世不错的,皇帝也未必见得会同意。 太子面色淡漠,却有不少人芳心已然碎了一地。有对李家那位小姐羡慕嫉妒的,却没几个人会记恨褚雨。当然有人羡慕是一定的。 但是也只是羡慕其好运,被陛下赐婚给太子殿下,又有个做丞相的舅父,让殿下不至于当场拒绝。 认为太子殿下喜爱褚家六小姐的人是没有的,毕竟太子殿下那样的人,看起来并不像是会喜爱何人的样子。 太子殿下在国都贵女们的眼中,还是那朵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高岭之花,没有人能够触及。 远远的看着,便已经让人自惭形秽了。 入宫的都是各家女眷,所以皇帝和太子,还有三皇子都并未在宴上留太久。 当众拟了圣旨赐婚之后,皇帝便离了席位,紧接着太子和三皇子也接连离席。 宴上的主位,便只剩了程贵妃一人。 不过三皇子离席前,还当众赠了那位李家小姐一杯清酒。 少年人行为举止恪守礼法,只是遥遥相敬,又神色温润,自然引得不少人艳羡,而被赠酒之人,早便红了脸。 这宫宴的结果,恐怕是刚好如了某些人的意,但是终归还是十几岁的女子,被众人捧着,总是会有几分自得的。 相对比而言,太子殿下便十分冷淡了,虽已经被赐婚,却是半眼也未去看自己日后的太子妃。 若不是太子殿下亲口应了婚事,只怕许多人都只会觉得,这桩婚,成不了。 但是太子殿下应了,便是这位褚家六小姐愿与不愿,都已经成了定局。 只是面对个这么清冷如冷泉的夫君,也不知是幸也不幸。 有人叹有人乐,又是一番虚伪的寒暄和嘱咐,即是对着在场其余贵女,当然也没略过褚雨。 在上首之人开口让随意之后,便有不少人围在了那李家嫡女身边,笑着说恭喜。 褚雨身边的人倒是没几个,褚柔静静的坐在她身边,在桌子底下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 这次选妃宴听说是程贵妃一手操办,一开始的主角便不是太子殿下,这赐婚一事,来的突然,但也没多出人意料。 宴上是没有那些已经有了婚约在身的贵女的,所以周妍并不在,所以褚家姐妹面前便有些冷清。 “褚六小姐,恭喜。”一宫装女子步履娉婷,到了二人桌前,伸手接了跟着她的宫女送到手边的酒杯,朝着褚家姐妹示意。 宴上多是云英未嫁的少女,所以备的都是不易醉人的果酒,清甜可口。 “多谢大皇子妃。”褚雨微微有些惊讶的看了一眼面前的人,起身举杯与其在空中对碰了一下,姿态倒是进退有度。 只不过,这位大皇子妃与她想象之中有些不同,她只听说,这位大皇子妃原是出身普通的一商户女子,是大皇子在御书房外跪了三天才让陛下允了婚事。 但是未有人告知过她,这位大皇子妃看起来端庄优雅,语气带着几分宜人的平和与亲近。 “嗯。”大皇子妃只是含笑微微点头,便直接转身离开了宴上。 连随口叫身边宫女去禀告程贵妃一声自家主子要离席都未有。 褚雨才记起,方才在宴上,那位大皇子妃,似乎一直不曾说话,不管是与上首的程贵妃还是哪家贵女。 明明是名正言顺的皇子妃,却像是没有任何的存在感一样。 而上首坐着与那李家嫡女和被赐做三皇子侧妃的庶女说话的程贵妃也只是看了一眼,便再对其视而不见。 “大皇子妃不是严国人,她来自大皇子母妃的亲族。”褚柔低声提醒了褚雨一句,当年大皇子娶妃的时候,阿雨还小,自是不知道其中那些隐情。 褚雨了然的点头,却还是往人离去的方向多看了几眼。 第13章 赠礼 那位李家嫡女的年纪要比褚雨大上两岁,与褚柔同岁,却比三皇子小上一岁。 礼部合过生辰八字之后算的吉日有许多个,三皇子那边择了两个近些的,六月份娶正妃,八月份纳侧妃。 太子殿下择的那个日子,恰好与三皇子娶正妃那日相同。 且不论外人怎么想,褚府是已经开始忙了起来,虽说府上一直给未嫁的女儿备着嫁妆,但是都是从及笄前一年开始正式着手,还有林林总总许多东西需要准备。 日子定了没几日,太子殿下的彩礼便已经上门,光是礼单便有厚厚一叠,东宫已然是给足了褚府面子。 所以他们备的彩礼,也万不能薄了。 严国有习俗,道是有人家嫁女时,夫家给的彩礼越重,则说明越重视女方,而女方的嫁妆若是能基本持平,便说明婚后夫妻二人便会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所以褚家每一个人都十分上心此事,就连下人都开始进步匆匆。 “唉。”褚夫人又一次叹了口气,终是心疼褚雨,松口让她放下针线。 “你不必修了,放着我亲自为你绣吧,等差不多了,你再袖口或者内侧补上几针便是。” 褚柔在一旁捂着嘴笑了一下,看着有些垂头丧气的褚雨柔声安慰了几句,“莫要沮丧,人总有不十分擅长的事情。” 褚雨头疼的看着自己手上的嫁衣,十分无奈,她明明荷包也绣的不错呀,怎么就偏偏绣不好这嫁衣了呢。 但是她忘了,绣荷包时,她从来都是捡那些好绣成的图案,且所费的功夫也不大。 换成嫁衣,花样繁杂,又耗时巨大,她自然是做不好了。 “夫人,大小姐,六小姐,东宫来人了。”进来回话的鲁嬷嬷神色镇定,手上还端着刚刚去侧间沏好的热茶。 “听方才来给夫人和小姐们通报的下人说,似乎是太子殿下身边那位迟小侍卫。” 鲁嬷嬷将手上的茶放到桌上,亲自斟了一杯给自家主子。 这么多年了,她家小主子还是只喝的惯她泡的花茶,若是那日她走了,可怎么是好。 这般愁思自然是不能表现出来的,所以鲁嬷嬷面上还是一副慈祥的样子,又往大小姐和六小姐手边各递了杯花茶。 “可说了是何事?”褚夫人饮了口热茶,勉强压下了几分无奈。 她也倒是没想到,阿雨这丫头,会比柔儿还先出嫁。 只是,这样一来,她要教给这丫头的东西,便得尽快了。算了算了,这嫁衣,还是莫要让这妮子费太多功夫了。 幸好,东宫那边的意思很清楚,是真心实意想娶的,她倒不必担心日后雨儿会过的不好。 至于柔儿,虽是自幼体弱,也不是没人上门求亲,只是这丫头啊,非要等,做父母的,便也只能纵着。 还好,那人,也该快要回国都了。 “倒是没说,老奴已经让人去将人请过来了,想必也是快到了。不过好像那位是捧着个盒子来的,点名要寻六小姐。 应当是来送东西的。” 鲁嬷嬷接过自家主子手上的茶杯,稍加猜测了一句。 惹的在场之人都一起都看向了褚雨,眼里都含着笑意,甚至有年纪小些的婢女开始屈膝对着几个主子道恭喜。 “恭喜夫人,恭喜六小姐。” 褚雨红了脸,但是看向自家舅母和大姐姐都只得到了调侃的眼神,愈发不好意思了起来。 “好了,莫闹了。”褚夫人被吵的头疼,抬手状似不耐烦的挥了挥,“安静一些。一个个回头自己去鲁嬷嬷处自己领赏。” “谢夫人。”几个婢子笑盈盈的应了,脸上都喜气洋洋的。 她们可是都听说了,在东宫给六小姐的彩礼上门前一日,三皇子府给那位李家嫡女的彩礼也送过去了呢,那箱子数目,可比东宫抬来的要少不少。 严国有习俗,莫说是寻常人家,连皇家兄弟几人娶妻日期相近或是相同,这彩礼上门定亲的排场和娶妻时的场面都是会被百姓所比较议论的。 虽天家赐婚就已经是定了亲,但是流程还是要一样一样走。 如今太子殿下又遣了身边极为得用的人过来送东西给六小姐,不管是否贵重,都代表了东宫的看重,这自然值得恭喜。 “夫人,褚侍卫到了。”有婢子隔着屏风禀了句,屋子里原本有些微微喧闹的声音也都安静了下去,都开始端起了丞相府之人该有的气势来。 “迟行见过夫人,大小姐,六小姐。”一身白衣的少年人脸上带着笑,给人的感觉如沐春风,并不让人觉得有任何不适之处。 “迟侍卫不必多礼,殿下要你们前来,可是有何事?”褚夫人并未开口让人落座,也没有人会觉得失礼。 毕竟一屋子都是女眷,这位迟小侍卫又恰好是个十八九岁的男子,若是让人落座,倒更让人不自在了。 “不满夫人,殿下派迟行过来,是给六小姐送样礼,且有事需要夫人多费心一番。” 迟行将手上的盒子双手奉上,脚下却是一动不动,视线更是规规矩矩,并不逾越半分。 他本就生的一张娃娃脸,少年气的厉害,是十分讨夫人们喜欢的小辈长相,举止又进退得度,愈发让褚夫人面色温和。 “殿下有心了,不知殿下要臣妇费心是有何事?” 在她开口的时候,离迟行最近的婢子已经接了盒子,送到了褚雨手边。 “应当的,殿下前些日子特意让属下寻的好玉,东宫私库又恰好有这块玉佩,质地和样式都极为上成,应当是极为衬六小姐的。” 迟行不动声色的为自家主子邀功,毕竟这玉虽一开始便在东宫库中,但是他家殿下有这份心是应该让六小姐知道的。 “至于要夫人费心的事情,还是因为六小姐。 夫人也知,我家殿下身边无人,所以这私库和东宫内务都是我们这些做属下的掌管的,但是六小姐入了东宫之后,这东宫便是要有了女主子。 所以殿下的意思是,六小姐虽不必立刻上手,但是这些总归是要六小姐管着的,所以余下这些日子,还请夫人多费些心,也请六小姐受累了。” “这,”褚夫人并未贸然开口应下,而是推辞了一下,“殿下厚爱,可是雨儿毕竟还小,恐怕不能担起这般重任。” “夫人不必担心,自殿下入了东宫,底下人便早早习惯各司其职了,六小姐便是接手东宫,也不过是平日里过目一番便好了,不会十分劳累的。 且殿下的意思是,并不十分着急的,只是将来太子妃入了东宫便不一定如在府上一般可以随时听夫人教导了,所以想拜托夫人罢了。” 迟行自九岁开始下了青山寺来跟着自家殿下,到如今十之有八,大多数时候,是能够了解自家殿下的想法的。 但是殿下真实的意图自然不能说,所以他便只能换套说辞。 东宫的内库和内务早晚都是要交给太子妃的,但是宫中教太子妃这些嬷嬷,想来和褚夫人必不能比。 据皇后娘娘说,那并非常人所能忍受,所以,他家殿下便让他过来,意图让太子妃入东宫之前把该学的都学了。 半个时辰前。 “殿下,可需往褚府送什么?”迟行看着执卷而坐的自家殿下提醒了句,据他所知,定了亲的男女,当是常有往来才对。 虽然他也未定过亲,但还是有所耳闻的。 “之前寻的玉呢?”太子殿下的视线未移开书卷,伸手又翻了一页。 “东宫库中恰有一块玉佩,是血雨,色泽质地都极为上成。”迟行试探的问了句,“送那块?” “也可。”太子殿下记得那块玉,是之前沈存自江湖上得来的,他曾瞧过一眼,成色极佳。 当是极配少女妍色。 “殿下,听说女子出嫁前还要在府上学管家之法,御夫之术之类,也不知是真是假。” 迟行好奇了一句,他虽在外人面前行事极为周全妥帖,但是在他家殿下,还有沈存与他三人之间,也是最有好奇心的一个。 他还未娶过妻,平日也不接触,却不知反倒提醒了他家太子殿下一次。 “让她好好学,若到了宫中再学,会十分苦。”太子殿下想起了自家母妃的抱怨,和那几乎可以化作实质的怨念。 在母妃口中,宫中传授这些的老嬷嬷都十分凶悍,他的未来太子妃看着那般娇气,应当是受不住的。 褚夫人是她舅母,应当不会太过严苛。 她要比自己小五岁,是该养的娇些。 太子殿下已经自己说服了自己,注意力便又回到了书卷之上。 “迟侍卫可带了宫中的教养嬷嬷来?”褚夫人语气镇定的试探了句,太子殿下会将东宫教给以后的太子妃一事她并不是十分惊讶。 但是若是对方派了教养嬷嬷来,她也不能太过袒护雨儿了。 宫中教养太子妃的架势,她是见过的,当年的皇后娘娘还在闺中时,与她关系也不错。 “并未,殿下说,不必让六小姐那般劳累。” 作者有话要说:  外人眼里的太子殿下:高岭之花 迟行眼里的太子殿下:我家主子运筹帷幄温文如玉英俊潇洒*#&% 对此太子殿下的反应:哦(此处无声) 第14章 隐秘 “臣妇明白了,太子殿下放心便是。”褚夫人安心了下来,沉着的应了。 不过既然太子殿下如此信任她,她便不会辜负太子殿下的信任。 “是,有劳夫人了,还有一事,还望夫人知。 青山寺那边遣人来要六小姐的尺寸,会在婚事前将喜服送来。”迟行权当没看见那位褚六小姐身边收起来的嫁衣,红色的衣角已然露了一角在外。 这也是皇后娘娘的意思,她不能亲自看殿下大婚,便也想为殿下做些什么。 褚夫人有些惊讶的看了眼他,又扫了一眼褚雨,而后脸上的神色愈发真诚了起来。 青山寺里住着的是哪位,她自是一清二楚,那位此举,摆明了是接纳的姿态,她自然不会不同意。 “青芽,去取你家主子主子的尺寸来。” 侯在褚雨身后的婢女笑着站出来,自袖中取了张折起来的纸张。 “夫人,迟侍卫这本是今日要送去绣坊为小姐定制新衣的,恰好还未送过去,婢子便带在了身上。” 迟行接过那张纸,便开始拱手告退。“如此,夫人,二位小姐,迟行便先告退。” “鲁嬷嬷,送送迟侍卫。”褚夫人吩咐了一句身边伺候的人,将人妥当的送了出去。 “舅母。”待人一出去,褚雨便起身到了褚夫人面前,伏在了自家舅母的膝上。 她几乎自幼便是褚夫人教养大的,待其自是母亲一般亲厚。 “你呀,也不知是走了什么大运。”褚夫人伸手轻轻点了一下其额头,叹了口气,又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背。 “若是可以,舅母定要将你多留几年。但是你年纪虽小,太子殿下却是已经到了弱冠之年,婚前这些日子,便莫要再外出了。” “母亲?”褚雨还未开口,褚柔便先出了声,她自十五及笄之后便也开始慢慢接触着管家了,但是阿雨本就小些,她和母亲便多纵了阿雨几分。 出嫁女先在家中学规矩,这是约定俗成的事情,但是殿下特意提此事,莫不是有旁的含义不成? 褚柔总觉得有些放心不下。 “无妨。殿下当是没有旁的意思,你们年纪小,并不知道,宫中教太子妃的规矩有多严苛。” 褚夫人神色镇定自若,语气平静的解释了几句。 “若是殿下有何不满,便不会让人特意来告知,而是直接送了宫中经验老道的嬷嬷来教雨儿规矩礼节。 听那位迟侍卫的意思,殿下需要雨儿先学个差不离的,应当是如何管家,至于规矩,出不了什么错便罢了。” 婚期仅仅剩两个月左右,指望该学的都学透自然不可能,自然要分出主次来。 “自今日起,你二人便一起学,柔儿你也算是到了年纪,刚好还能与雨儿为伴。” 褚夫人三两句做了决定,怜惜的看着伏在自己身边的少女,语气却不容拒绝。 “嗯。”褚雨其实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怎么就感觉突然要离家了。 但是她并不知道,马上她就要忙的忘记这一点了。 “是,女儿知道了。”褚柔屈膝应了,手上还捏着帕子轻咳了一下。 其实她这两年也学了不少,应当还能从旁帮着母亲几分。 “宫中不必家中,这几日开始,便莫要懒着性子了。你多学些,也好让府上人多放心几分。”褚夫人抚着褚雨的发,神色也有些伤感。 自小姑子伤了身子之后,这个孩子几乎是她一手在带,到后来这孩子没了母亲,她便更是偏疼了几分这孩子,如今,也要将其嫁出去了。 小姑子在九泉之下,也该放心才是。 毕竟雨儿日后的夫婿,是这严国顶尊贵的,又顶优秀的儿郎。 东宫里。 “殿下,东西送过去了。” “嗯。”桌前的人手上执了笔,正在批阅案上的折子。而其其右手边已经处理好了一大摞子。 迟行上前几步单手为其研墨,他今日恰好穿的劲装,连挽起袖子那一步都可以省去。 “沈存什么时候回来?” “回殿下,那边传了消息,沈将军回国都之时,应当能刚好赶上殿下大婚。”迟行放下手上已经磨好的墨,接过他家殿下看完的折子放到已经看过的折子上面,顺带回了句自家殿下的问话。 “出了些许岔子,所以沈将军被绊住了步子,应当是想等戴大人的事情已经尘埃落定再让沈将军回来。” 沈将军的父亲,似是曾经与那位戴大人有旧。 依着沈将军的性子,必是要救人的。 只是不知道,对方怎么会盯上那位戴大人。 “他治下的地界,恰好是江流要塞,水路上的东西,都要自那处运过。”太子殿下好似有读心术一般,眼都未抬的指了出来。 若是依着他的所想,应当是有人想打水上的主意,这位戴大人又生性正直,不肯同流合污,便阻了某人的路。 迟行不再开口,脸色却冷了下去。那般要塞,若是落到贪官手上,便是百姓的莫大不幸。 “芊嫔的事情,查的如何了?”太子殿下想起了什么,手上的笔停顿了一下。 “查出来了,确实不是陛下的。”迟行垂手站着,“但是那晚究竟是何人却不清楚。 这个孩子,还不能确定是程贵妃的意思,还是芊嫔自己的意思。” “继续查。”太子殿下十分平静,自知晓宫中有人有孕开始,他便知晓,有人给皇帝带了绿帽子。 “是。”迟行点头应了,也生出几分跃跃欲试来。他也想知道,是谁居然能在宫中碰了皇帝的女人,却让他都查不出来。 “还有一事,殿下,属下回宫之时,好像听见有人议论,三皇子先前抬进去的那位程家庶妃,似是已经有了身孕。” 那位按理来说,也是宫中赐婚,虽只是指了个夫人,但是总归是接过圣旨。 而今正式的皇子妃和二侧妃都定下了,在入府之前却知道三皇子后院已经有人有了身孕,还安安静静的,有些说不过去。 那两个侧妃,在家世上比不上程家,不吭声便算了,只是那礼部尚书也默不作声,似是默许了。 这里面可做的文章,便大了。 不管是皇子后院还是太子东宫,自来都是一正二侧四庶妃,再往后便是嫔,庶嫔,良娣,良媛,承徽,昭训,奉仪等。 但是古往今来约定俗成的规矩,都是正妃要先孕育子嗣,以示对正妃的敬重。 三皇子府的这个孩子,怎么会在此时来便值得深思了。 “消息已扩散开了?”男人这次的神色有了些许变化,总体却并不十分惊讶。 他那位三皇弟,历来与程家亲近。让程家的女儿先生育子嗣,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但是原本,程贵妃应当不会这么快便给三皇子娶正妃才是。 如此,对程家并没有什么好处。 更何况,那位程庶妃,似乎才抬进门几日光景罢了。 娶庶妃比不得侧妃,更不要说正妃了,不必上玉蝶,自然场面也不大,更是无大肆设宴的资格。 “并未,知晓的人应当不多,属下也只是听见程贵妃宫里的几个小太监偷偷在议论。”迟行摇头,这也是他不理解的地方。 若说对方故意让他们误解是不会的,毕竟他的功夫还没退化到被几个小太监发觉的地步。 “查。” “是。”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殿下:父皇和皇弟的桃色新闻真多! 第15章 谷雨 三皇子府某处。 “殿下,臣妾这一胎,是殿下的第一个孩子。”地上的女人跪的笔直,神情冷冰冰的。 “恬儿,你已经入了本殿的府上,若是乖一些,日子也要好过许多。”男人坐在桌前,端起茶水饮了一口,语气状似温和。 “该怎么做,本殿希望恬儿明白。” “是。”程恬拜了下去,眸色里只剩下认命。 自一个多月前那日,她醒来发现自己躺在这人身边时,便知晓,自己这一生,已然是毁了。 这个孩子,是有些人处心积虑,却是她经受磨难的开始。 “过些日子,正妃和侧妃便要入府了,你乖些,本殿自会待你好。”三皇子弯腰亲自将人扶了起来,拍了拍她的手背,而后转身便离开了。 “恭送殿下。”程恬脸色苍白,本就纤弱的身子颤了颤。 她只能忍,若是保不住孩子,程家不会让她好过。 “殿下,明日是谷雨,陛下派人来知会过了,今年的采茶,他便不去了,宫中妃嫔也是不去的,明日早朝旨意便会下来。” 外头夜色已经暗了下来,在男人将要上床歇息之时,迟行在外头提醒了句。 他们这位陛下,如今对于政事也是愈发疲懒了,莫说是这些。 谷雨么? 太子殿下手上的动作停了一瞬,便松开了手上的床帐,由着它悄然落下。 谷雨时节,摘春茶,食香椿,是古往今来的习俗。 不知不觉,也已经到了春季的最后一个节气。 “殿下,明日早膳,可否要吩咐底下人备着些香椿饺子?”迟行低声的问了句,往年的谷雨都是备着的,今年也应当不会有差别才是。 “嗯。”太子殿下已经上了床,身上只着了白色里衣,屋子里的烛火只剩了一处,更衬的内室里雾影朦胧,只那月色从未关严实的窗角泄了几分出来。 迟行不再多言,脚下极轻的过去将蜡烛熄灭,便退了出去。 他家主子晚间并无惧暗的习惯,所以寝宫的蜡烛晚间一向是不留的。 夜间淅淅沥沥的小雨下来的时候,有人一夜安睡,亦有人整夜无眠。 迟行端着热水进来时,自家主子已经站在窗前瞧着外头的光景了。 “殿下,昨夜的雨下到了后半夜,虽不十分大,只是让泥土沾了几分潮气。” 迟行放下水盆去一旁屏风上取了宫人早早备下的今日他家殿下要穿的外袍,送到了自家殿下手边。 “早间还是有些凉意的,殿下莫着了寒气。” “几时了?”站在窗边的人接过外袍披着,视线也收了回来。 “回殿下,申时一刻。”迟行在男人转身去洁了面之后,立刻递了干净的布巾上去,而后便垂手站在了一旁。 他家殿下身边除了他从不留亲近伺候的人,就连他也只是这样递些用具衣物什么的,近身是不能的。 “属下去传早膳?” “可。”太子殿下自己束的发,手法熟练快速,神情看不出半分波动。 等主仆二人用过早膳过去,金殿上的人也基本都到了。 “陛下口谕,今日诸臣且随太子,还有大皇子,三皇子,九皇子,去皇家茶园采茶便是,朕便不凑这个热闹了。” 皇帝身边的内务总管尖细的声音不大好听,但是十分有辨识度。 待他语毕的时候,底下便开始有不少人窃窃私语了起来。 这还是第一次,在开春之后,殿下不亲自扶犁,如今更是连谷雨采茶都不去了。 上次扶犁时去的是三皇子,因为太子殿下正好有事外出离了国都。 至于是自己自愿还是被调离,便不得而知了。 但是此次谷雨,则是三个成年皇子一起出席。 至于九皇子,如今不过四五岁,年岁尚幼,母妃又只是个嫔妃,也便没有多少朝臣去关注。 “儿臣遵旨。”三个皇子几乎是同时出声,一众大臣也只能跟着接旨。 “臣(微臣)遵旨。” “太子。”身穿蟒袍的青年男人眉目凌厉,看起来有些凶,声音也硬邦邦的,似是不知道如何温和一些。 “大皇兄。”太子殿下对着其点了点头,示意边走便说。 朝臣自是以前面的皇子为首,也开始出了金銮殿。 “腿上如何?”太子殿下声音清冷平静,却成功让身侧之人眉目略微柔和了些。 “无碍,只是有些麻罢了,不算什么大事。”大皇子摇头,语气释然。 他十来岁的时候被人所害被马踏伤过,膝上留了旧伤,若是疾走,便有些跛。 虽不是什么大事,但也总是留了缺憾下来。 阴雨天什么的,总是要难受上几分的。 总是记着这一点的,向来只有这个不怎么说话的太子殿下,而在父皇面前总是乖顺温和的三皇弟私下却从不记得。 这也是他为什么,更愿意与太子交好。 “之前的事情,是皇兄对不住你。” 他说的是之前侧妃一事,本若只是他的侧妃口无遮拦,他已然是去褚府赔过罪的,但是如今太子毕竟被指了婚事,又恰好是那位褚六小姐,他便还是应该与太子再说一声。 “不是皇兄的错。”太子殿下十分耐心,他五岁时自马上跌落,拼了命去救他的也是大皇兄,怎么会因为一个侧妃与其生了嫌隙。 “会给你一个交代。”大皇子眸色冷了几分,程家将人送到他府上,他本无意见,但是拿他当刀时,他必是不愿意的。 那个女人,是愿意待在寺庙也好,府上也罢,总不会再让她闹出什么风浪来。 一行人出了宫门之后,已经有宫中的嬷嬷抱着还在睡梦中的九皇子在外等着。 看见大皇子和太子并行而来,身后不远处还有三皇子和诸大臣,便屈膝开始行礼。 “奴婢见过太子殿下,大皇子,三皇子,诸位大人。” “小九还未醒吗?还是等睡着了。”大皇子虽看起来凶,却是个爱护手足的,当场便将人接到了自己怀里,动作十分熟练。 “回大皇子,本是醒了的,路上又睡了,现下还未到九殿下平日里起身的时候,所以小殿下还乏着。”那嬷嬷也不怕,沉声便答了。 显然这已经不是第一次。 宫中最受陛下宠爱的虽只有贵妃母子,但是其他皇子公主之间的气氛还是尚可的。 皇帝虽不怎么在意过其余血脉,却也不曾苛待,所以各个皇子公主的待遇都基本差不离。 除了太子与三皇子。 一个是待遇差,一个是待遇好。 在大皇子这样的直性子看来,父皇便是经常将太子应该得的赐给三皇弟。 包括差事,待遇,奖赏,甚至若是可以,这太子之位,只怕也落不到太子头上。 太子之所以能顺利入主东宫,恐怕也是因为军功和占了嫡子的身份。 “大皇兄,若是抱的累了,便将小九给皇弟便是。”三皇子原本与礼部尚书同行,见此便上前了几步,神色虽不温润,却也算得上温和。 大皇子和九皇子一个是外邦血脉,一个年岁尚小,他并不介意做出兄友弟恭的样子来。 “不必。”大皇子拧了下眉,却没再说什么,不过是个孩子罢了,他还是能抱得动。 “马车可都备好了?”太子殿下看向一旁的禁军统领,平静的询问了一句,并不在意一旁的动静。 他很少刻意做出什么样子来给旁人看过,也从不在意有人在他面前如此。 “回殿下,都备下了。”禁军统领是个二三十岁的青年人,生的也算英俊潇洒,就是眼中有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暮气沉沉的意味。 “诸位,出发。”太子殿下淡淡下令,率先上马,居高临下的看着众人。 “是。” 皇家茶园虽不在城内,却也离的不远,一行人骑马的骑马,不擅骑术的便乘了马车,辰时未过便已经到了茶园。 管着茶园的官吏已经早早侯在了外头,亲自引了人往里而去。 这里的茶按着种类是专门划分区域种植的,谷雨时节的谷雨茶都在同一片区域。 进了茶园,先动手采茶的,自然是几位皇子,就连四五岁的九皇子都绷着小脸有模有样。 至于其他朝臣,若是有意,自然也可唤人要了盛茶叶的器具来亲自采茶,茶园备有专门制茶和烹茶的人,不管是带走还是现饮上一杯都极为方便。 众所周知,谷雨茶除了嫩叶之外,还有一芽一嫩叶的旗枪,一芽两嫩叶的三春茶,又被称为雀舌。 九皇子偷偷往口中塞了一片嫩芽,尝到那苦中带着几分清凉,便讶异的睁大了眼。 其实走在他身边的人都看见了,却没开口去提醒他。 孩子的童真而已,并不算什么坏事。 “皇兄,臣弟听闻,东宫库中有一块质地极佳的玉,有暖玉之功效,臣弟愿以千金易之,不知皇兄可否割爱?” 三皇子身后为其跟着拿装茶的背篓的宫人,站到了太子殿下身边。 语气听起来谦卑,眼里却有冷意滑过。 那玉,他寻了许久,才查到可能是进了东宫。 “已赠良人。”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谷雨茶的分类是听风百度来的呀,因为听风不是很懂茶,嘿嘿~ 第16章 “良人?”三皇子的脸色僵硬了几分,若不是还记得自己的身份和场合,只怕是要冷笑出声。 即使他心里再不喜这个皇兄,也不得不承认,他是个玉人,不只是说气质和长相,而是这人的心是玉石做的。 他不相信,他这位太子皇兄心里会住上什么人。 良人良人,男言指美人,女言则为夫。 送人一事,究竟是为了美人还是膈应他,已经显而易见。 “六月大婚,皇后娘娘不回国都吗?” “回三皇子,娘娘长住青山寺,是圣上旨意。”迟行上前了半步,将话头接了过来。 而他家殿下的视线自始至终都未看向三皇子,手上还不紧不慢的随意摘着嫩芽。 “父皇从无不许皇后娘娘回宫。”三皇子神色淡了几分,冰冷的看着迟行。 从来不是他和母妃欺人太甚,而是他们母子自己选的路。 却总是做出一副自己不屑与人争抢的样子来。 父皇本就与母妃情投意合,也只给了母妃贵妃之位,皇后却自请去了青山寺,一去不回。 外间的传言里,多是他母妃是那恶人,逼得一国皇后连宫中都呆不下去。 若不是父皇压着,程家因此受到的弹劾折子只怕要压垮父皇的案头了。 至于太子,多年做出一副不与他争储的模样来,看起来什么都不在意,却还是在五年前骤然自请去了战场,又战胜归来,仗着军功和民心逼的父皇立了太子之位。 “三皇子殿下,”迟行手紧了紧腰侧挂着的剑,还想说些什么,却被男人清淡的声音打断。 “行了。” 太子转身将手上的精巧背篓递给迟行,抬眼看了三皇子一眼,“闹什么。” 母妃和皇帝,程贵妃,程家之间的事情,他无意多言什么,但是不管如何,他还是担着个兄长的身份,不至于在这儿与人论个究竟。 “臣弟知错。”三皇子一口气停在了胸腔,脸色是彻底冷了下来,却也只能拱手认错。 “太子殿下,三皇子。” “三皇子,可否借一步说话。”程时景过来时,恰好遇上这一幕,神色里还带了几分焦急,也不知是所为何事。 “扶云城如今的暂任抚巡是程家远亲,明面上关系一般,但是私下里应当是有往来。”等二人走远,褚丞相才走到了太子殿下身边。 “微臣觉得奇怪,便派人去打探了一番,才知晓,扶云城那位程大人,原便仅位于戴抚巡之下。 若是想做些什么事情,恐怕也只需要挪开戴抚巡这个拦路石而已。 扶云城位于水上要塞,结合了天时地利人和,若是握在何人手上,对那人只有百利而无一害。” “嗯。”太子殿下并未隐瞒什么,否则也不会光明正大的去褚府见那女子。 只是其中内情,本便不应该自他口中说出,所以他只是给丞相提了个醒罢了。 若是有心,自然会知道他去褚府究竟所为何事,所见何人。 顺着查下去,自然会得到其想要的。 “只是微臣查到的东西,只是微末,足以给那位程大人定罪,却无法为戴抚巡脱罪。”褚丞相叹气,他与戴兄一向交好,却无法救其与水火。 若是真要他去相信那些指控和所谓罪证,他是不愿的。 “足够了。”太子殿下看了一眼澄澈的日光,便迈步往前而去。 “余下的,等个时机便足矣。” 他本无意与程家过不去,可是这条路太窄,只容得下一个人独行,又太宽广,要兼顾数万万百姓生计。 权臣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怕的是手握重权,却心无百姓。 程家,已然心大了。 “芊嫔不是魏家女吗,怎么会与贵妃扯上关系?”褚丞相跟了上去,声音不大,二人渐往烹茶的亭子而去。 “回大人,魏大人当是不知,这胎,另有蹊跷。”迟行慢了褚丞相半步跟着,视线环顾着四周。 虽与人离的远,他却还是没把话说透,开阔场所,还是需得多几分注意。 褚丞相闻言看了一眼远处正被同僚围着恭维的那位魏大人,再没多说什么。 “沈存将军今年回国都便再不走了吧?” “是,沈将军此次之后,若无意外,便再不回边界了,那边已经有了新的将军,也是沈将军一手带出来的。”迟行低头答了,又想起同僚曾信中提及过的事情。 “属下记得,沈将军家中长辈似是与丞相有旧,也难怪丞相还惦念着将军。” “是啊,沈家老将军,也曾是我严国铁骨铮铮的军中统帅,只可惜。”褚丞相有些唏嘘,一代名将哪怕是马革裹尸也落的个青史留名。 沈家老将军虽侥幸捡了条命回来,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沈家开始落寞下去而无能为力。 若是沈存那孩子,沈家这几年,怕是在国都之中已经没了几分存在感。 想当初,他初入朝堂时,也曾与沈老将军饮酒谈天过。 “微臣替沈老将军,谢过殿下仁善。” 褚丞相弯腰拜了一礼,算是替旧友答谢。他知道,沈家这几年安安稳稳,背后太子殿下也没少照拂。 “丞相不必客气。” 太子伸手亲自将人扶起,并行进了亭子。 这一幕落入了很多人眼中,也生出了各样的心思来。 亭中虽未以纱遮着,却并不显得简陋寒酸,已经早早备下了上好的茶具,茶水冲泡之时,已经有茶香慢慢悠悠的溢了出来。 使得在亭中之人,沾染了满身的清香。 不多时,便有家仆特意送来了膳食,且手脚麻利的摆了开来。 茶园是有茶,却是不备膳食的,所以每年谷雨来采茶的官员,多是府上送午膳来,府上再无亲人的,便早早自备,或者应同僚之邀约蹭上一顿饭。 所以官员也早已三三两两凑做一处,用起了午膳来。 “殿下和迟侍卫可要赏脸?”褚丞相开口邀了一句,脸上神色温和。 他瞧着,太子似是并未备着午膳。 “多谢丞相。”太子殿下点头,丝毫没有任何不好意思。他今日出宫之前,确实忘了此事。 “太子和丞相可介意,多加两个人?”二人言语之间,大皇子一手提着食盒,一手牵着九皇子已经走了过来,神色并不随和,却稳妥的护着身边的九皇子。 “那是自然,二位殿下请。”褚丞相笑着请二人落座,伺候的人已经手脚麻利的将已经摆好的膳食挪了些位置出来,接过大皇子手上的食盒,将里面的饭菜也取了出来。 褚府。 “可看完了?”褚夫人端起茶杯来,却没往口中送,而是拿在手上看着不远处端坐着的少女。 “嗯,”褚雨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微微有些头昏脑涨,她平日里几乎从未自己接触过管家事务,在府上有舅母,在庄子上有大姐姐。 所以她也从来不知道,这里面的事情这般繁琐复杂。 她有些头大,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舅母她们所期望的那样。 “不必太过忧心,殿下那边既然给了话,便不会让你一嫁过去便接手这些,况且,便是哪日接了,底下有的是人听你调遣。 但是不论如何,你还是要懂一些的。 用合适的人是一方面,却也不能什么都不明白,由着别人一张嘴便定论。” 褚夫人安抚了几句,示意一旁的婢子上前去为她仔细的按揉头部。 “你初接触这些,总有不熟练的阶段,虽不能太过懈怠,但也不必太过着急。” “是。”褚雨点头应了,坐在原处任由婢子给她按揉着头部,还不时指挥个一二句。 “青禾,左边些。” “再用力些,你家小姐又不是瓷娃娃,不会碎的。” “是,小姐。”青禾忍俊不禁,依言加了几分力道,却也没重上多少。 她家小姐皮肤嫩,若是力道大了,难免留几分印子。 “午膳已备下了,父亲那边也遣人送去了,母亲,阿雨,先用膳吧。”褚柔进来的时候便看见自家妹妹疲懒的样子,笑着唤了句,满是宠溺。 “今日谷雨,当食香椿,至于旁的,也都是你喜欢的。” “好。”褚雨一瞬间便有了精神气,原本放松下去的腰背也挺了起来。 鲁嬷嬷做的香椿总是要比旁人的好吃几分,这时节,又恰是应季的时候。 原本弯着腰给自家主子按揉头部的青禾起身退到了一旁,看着她家主子离开,也有些忍俊不禁。 “你呀。”褚夫人笑的无奈,隔空拿手指点了一下她,才施施然起身。“走吧。” “二哥哥和阿生呢?”褚雨和褚柔跟在褚夫人后面往饭厅而去,一边还悄悄的凑到褚柔身边说话。 “阿生已经自书署归来了,二哥哥那边已经差人去请了。”褚柔也学她,凑近几分低声答了,十分的配合。 “二哥哥已经决定了吗?”褚雨想起来还是有些忧心忡忡,她原以为,依着二哥哥的才学和平日作风,日后当任文官之职。 却没想到,他会生出去刑部任职的念头来,还要亲自去缉凶查案。 作者有话要说:  三皇子可能是属于那种我不喜欢你,但是你不能不关注我的人? 太子殿下是不愿意与他多计较的,因为其实很多事情,三皇子并不了解真相。 在三皇子的角度看来,是太子和皇后莫名疏远他们母子,但是在太子和皇后娘娘的角度是不同的,具体如何,请期待后续呀~ 第17章 刑场 “戴大人,若是你什么都不说,本官也无能为力。”褚丞相看着堂下的人语气严肃,面上一片冷凝。 “丞相大人,戴大人既然已经供认不讳,这案子,不是已经结了吗。”大理寺卿语气冷淡,已经失去了全部的耐心。 拒不认罪,却拿不出丝毫证据,只以为凭着自己的一身傲骨便能犯案不成。 依着他看,这案子,并无什么再审的必要性。 为官者,因以爱护百姓为己任,无故放弃近百条人命,还隐瞒不报,他们这位戴大人,已经失去了为官的本分。 “本官是下了令,因为本官不能拿更多的人命去换他们,本官问心无愧。至于贪污受贿,更是无稽之谈。”刑场那人跪的笔直,脊背挺拔。 “戴大人,”上首正中那人语气虽温和,却十分明显的带着几分失望,“本皇子也想信服于你的品行,但是这位夫人手上的证据,实在是太过于确凿了。 本皇子虽未破过大案,却也明白,真实存在的证据,才是结案之根本。 既然你供认不讳,便行刑吧。” 已经有围观之人不忍心的闭了眼,不去看刑台上即将鲜血四溅的场景。 “且慢。”在刽子手手起刀落之前,有人开口拦了一句,自围观的百姓之中信步走了出来。 “丞相这是何意?”大理寺卿神色不太好看,视线自来人身上扫过,朝着左侧的主审官问了一句。 只是因为犯人是自己的好友,便让自己的亲生儿子来截法场阻碍行刑不成,这种行为,愚蠢且没有必要。 至于跟在褚年身后出来的那对主仆,他根本看都没看一眼。 不过是两个弱女子罢了,难道还能改变如今的局势不成。 “褚年见过三皇子殿下,殷大人,父亲。”褚年拱手施礼,往日肆意不拘小节的公子哥开始慢慢变得沉稳有礼。 “褚二公子,可有何事?”严剑看着褚年,神色似乎是疑惑。 他身边这二位,褚丞相看起来是打定主意不接话,殷大人的这个脾气,可能再开口就是直接让人上铁板钉床了。 褚家虽要嫁女入东宫,但是三皇子并不急着将让送去自己对立面。 让丞相府的公子上铁板钉床,最后都不好收场。 毕竟留着,日后说不定便会成为一大助力。 这个台阶,他还是愿意给的。 “回殿下,褚年前来,是受人之托,护送她来为戴大人翻案。”褚年并未直起腰来,而是依旧维持着一个姿势,站在原地。 “是何人?”三皇子的视线顿了下,外家的有些作为他是知道,但是此案,应当与程家无关才是。 只是不知道,这案子,还能怎么翻? 那一百多人,实实在在是因为一条漏水的船只淹死在了江里。 下令放弃施救的,正是这位戴大人。 不管什么缘由,一百多条人命,已经是铁证如山。 再加上那妇人手上的证据,已然确凿。若不是心中有愧,何至于年年救济那百余人的家中之人。 “回殿下,民女为戴氏之女,那条船的真相究竟如何,并非是状告民女父亲那人所言那般。” 那对主仆齐齐跪了下去,脸上的面纱遮住了面孔,眼神却十分坚毅。 “不论如何,已经到了刑场,你要辩驳,便只能先过了‘火海钢钉’才可。否则,日后便是人人可随意在法场喊停了。” 大理寺卿殷大人脸色寒了下来,眼神颇为凌厉的审视着那女子。 “你口中所言是真是假,到时自会有人去分辨。 上‘火海’,‘钢钉’。” 跪在法场正中那人已经红了眼,却什么都说不出来。这一遭,他早早便预料到了,但是这条路,不能停。 他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那百余条无辜丧生的人命。 他现在都还记得,那条船上的人,脸上慷慨就义的神情。 这条路,必须用血来铺,才能追查到底。 在场的百姓在看见那泛着冷光的钢钉和铁板底下的炭火时,不少人已经不忍的别过了眼去。 而这一切,都落入了在酒楼之上二人的眼中。 法场设在原本的闹市中,自酒楼二楼,可看的清楚明了。 “殿下,这”迟行看着底下那幕,神色有些不忍,若是真这么走一遭,那戴小姐怕是要受不少的罪。 “药呢?”桌前端坐那人一身青衫,面前也只有一杯清茶。 圣上给的时间期限是十天结案,所以他们只能这般,将案子往大了闹。 这样,他们才能接着往下查。 “早早便送过去了,应当是已经用上了。”迟行撇开了视线,并不忍心去看那从已经下了钢钉,鲜血淋漓的女子。 “沉国国主病重,继位之人极大可能是大皇子和七皇子之间的某一个,可要插手?” 沉国和严国比邻,大大小小的摩擦不断,两年前才正式休战。 对方的七皇子也是极为骁勇善战,也曾在战场与他们交过手。 但是那人行为较为磊落,不似其皇兄,手段狠辣,野心勃勃。 若是他们自背后推动着些,那二人谁胜谁负,便真的说不准了。 “告诉萧阁,若是对方诚意足够,必要时,可助其一臂之力。”太子殿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淡淡的下了指令。 这个他,自然指的是沉国七皇子。 虽是立场对立,却是难得的惺惺相惜。若是那人继位,对于严国,利必大于弊。 毕竟,光明磊落的对手和阴险狡诈的对手,哪个更好应付,简直是一目了然。 但是白帮也是不可能的,他为对方省了力气,日后便会害了自己。 “扶云城的那位程大人,似是不知道,当初船上的那批货物暗中去了何处,恐怕在那位的眼里,人和货,都已经沉在了江底。” 迟行握剑的手紧了几分,眼睁睁的看着底下那位戴小姐硬撑着将手上的证词和证据都递了上去,而后彻底晕厥。 并非见不得血腥,只是觉得,一个双十少女,如此赔上自己的一生,着实可怜。 “当是有人知道。”太子殿下将手上的茶杯放到了桌上,眸色幽暗。 片刻之后,才起身离开。 那条船上,除了足以炸了船的硝石木炭和硫磺,和还在船上的百余人,十有八九只剩下空船了。 那些离奇消失的物资,可能曾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 再迷雾密布的真相,也会慢慢浮出水面来。 原本来围观行刑的百姓很多,跟在那位戴小姐身边的婢子已经将那证词和证据记得滚瓜烂熟,且大声的替她家小姐在众人面前说了出来。 震惊,诧异,后怕,愤怒等数种情绪出现在围观百姓的眼中,慢慢的,越来越多的百姓跪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这一章压一点点字数呀,明天恢复三千字,笔芯~ 第18章 沈存 戴抚巡未死,在消息传到扶云城之前,先到的是丞相提前派出去的人,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将扶云城那位程大人拿回了国都。 “殿下,臣,幸不辱命。”单膝跪地的男人一身铠甲,黑发束在后脑,仅有一绺头发留在颊侧。 “起。”太子殿下亲自将人扶起,拍了拍男人的手臂。 “沈将军,欢迎归来。”迟行脸上也带了笑,沈将军早先来了信道是能提前几日到国都,他们今日便早早的侯着了。 圣上曾下过旨意,将军回府,可先在府上休整过后,次日早朝再去面圣,所以这半日,刚好便空了出来。 “殿下可带了好酒来?臣一路风尘,可否在殿下面前讨杯酒吃。”沈存笑的爽朗,自身后之人手上拿了把剑扔给迟行,拱手问了太子一句。 太子殿下没说话,只是挥手示意站在一旁的下人上酒摆宴。 “这是?”迟行接了剑,拔出几分之后,眼神骤然发亮。 “枢安匠人的手笔,路上遇见了,便带回来给你。”沈存在他头上揉了一把,抽出剑凌厉一指,在剑气之下,一把木椅便四分五裂。 试过手之后又‘Duang’的一下将剑插了回去,端的是剑客潇洒,侠客意气。 “这剑削铁如泥,剑鞘却简朴,留着防身正好。回头我亲自试试你的功夫,看你能不能护的好殿下。” “是,师兄。”迟行看着手中的剑满是满意,这次开口倒不是将军了。 “你这小子,拿了东西倒是师兄了,不给礼物就只是将军。”沈存长臂一伸,便将人捞到了身边,将自己的体重分摊了过去。 “师兄,”迟行的眉心拧了起来,伸手将人扒拉下来,按在了旁边完好的椅子上,便要动手去解男人的衣服。 “别闹,阿行,殿下还在。”沈存脸上神色轻描淡写,单手将人拦了一下。 “往日你最是重规矩,今日怎么这么毛躁。” “可严重?”迟行的脸色难得的冷,动作却停了下来。 这人身上闻不见血腥味,说明要么伤只是未好全,要么是内伤。 若不是方才他靠在自己身上时下意识泄了力道,他也未必猜的出来。 “无事,挨了一掌罢了,有些力竭,歇息几日便好了。”沈存不怎么在意,抱拳向太子告罪。 “臣无状,殿下莫介意。” “无妨。”太子摇头,往前走了几步,伸手搭上了沈存的脉搏。 片刻后,才松开,眸色却淡了几分。 “能让你伤成这般,必定不少于三十年内力,是沉国禁卫?” “是,应当是那位大皇子麾下,应当是拼着哪怕只是重伤与臣,也要让殿下对他们那位七皇子生出忌惮之心。 毕竟,若是可以,那位必定会杀了臣,拿臣的项上人头去祭军旗。” 沈存脸色正经了起来,开始认真分析。 “这个当口上,依着那位的性格,不会与殿下对上,余下的能调动沉国禁卫的,便只有那位大皇子了。” “若是有人浑水摸鱼呢?”迟行也接了句,他记得,沉国的成年皇子,不止那二位,虽势力薄弱几分,却也不是毫无抵抗之力。 “那人用的是阎罗掌,沉国那位大皇子手下,有一善此功夫的老者,但是与臣交手之人,不过四五十岁,年岁并不相同,所以倒是不好判断。” “查过便可知。”太子殿下低眉,自袖中取了一个玉瓶出来,放在了沈存身侧的桌上。 “酒撤了吧。” “殿下,臣”沈存有些不舍,东宫的好酒多着呢,匀他几坛子也不是什么大事。 “给你留着。”太子殿下迈步往饭桌而去,语气平淡,“用膳。” “臣遵命。”沈存咧着嘴笑了笑,起身跟了上去。他家殿下,虽看起来冷清,对底下人,却是十足的和善。 落座之前,迟行将原本应该在某人面前的一道外观红艳艳的菜品挪了个位置,又放了盘清淡些的过去。 其他两个人,一个当做没看见,一个则是乐呵呵的接受了自家师弟不言不语的照顾。 小时候多是他护着殿下和阿行,现在阿行长大了,他这个做师兄的,自然是极其受用的。 “边界如何?”太子殿下亲自往沈存碟子里递了一筷子菜,收回时,手边已经多了一碗汤出来。 迟行又给沈存手边也递了碗汤之后,才落座。 他和沈存,历来是一个周全,一个强硬。 一个笑脸迎人,一个功夫说话。 师出同门,却各表一枝。 “多谢阿行,”沈存接了汤,顺手端起敬了太子殿下一番,话中带了几分轻松出来。 “之前有些摩擦,现下已经解决了,日后便是臣不在边界,只要不起征战,便不会有什么问题。” 沈存很有自信,那批人,是太子殿下一个一个选出来的,又交到他手上带了两年,已经能担得起担子了。 毕竟这两年,殿下和阿行在国都走了这么多,他在那边,自然也不能闲着。 再说了,有萧阁在,那边也不会脱离东宫控制。 五年时间,已经足够让那些将士们记住,储君是何人了。 “江湖上有人,在打萧阁的主意。” “是何人?”迟行开口问了句,心下沉了几分。 萧阁由来已久,一直顶着江湖组织的名义,也是颇具盛名,再加上其高深莫测,一般人,当是不会意图染指萧阁才是。 “没抢地盘。”沈存夹了筷绿菜送到了迟行碗里,安抚了句,“师父当初怎么说的,荤素要搭配。 萧阁的幕后之人历来神秘,过些日子要选武林盟主,有人鼓动萧阁参加,恐怕是想一睹究竟。 若不然,臣去走一趟?” “不必,自会有人去。”太子殿下并未应,而是低眉吩咐了句,“迟行,晚间传信去青山寺。” “是。” 用过晚膳,太子殿下才带着迟行离开沈府。 “将军,老将军已经等着您了。”沈府的管家低着头去请自家将军,眼眶也湿了几分。 五年时日,沈府终于等回了他们的少主子。 即使老将军已然不能下床又如何,沈家是历代将门,绝不会没落,给旁人看了笑话。 “嗯。”沈存看着马车走远,脸上的笑意也收了起来,伫立了许久,才转身往后院而去。 管家也不催,只是默默的站在他身后等着。总有人言,近乡情怯,没什么好奇怪的。 “殿下,为何不去看看沈老?”迟行将马车帘子放了下来,有些疑惑的问了句。 往日每次来沈府,殿下总会去看望沈老,但是为何今日却直接离开了。 “他与沈存自有话要说。”太子殿下理了理自己的袖口,神色清淡。 沈氏父子分别已久,自是有不少话要说,他便不必去打扰了。 “沈将军也二十有一了,殿下已经定下了太子妃,他却还没定亲,以往是身处边界,可是如今已经回来了,也是该成家了。” 迟行跪坐在车厢一侧,低着头看不清楚神色。 “怎么,何时做了媒人?”太子殿下随手拿起本书慢慢的读,难得好心情的与他开了句玩笑。 “他有心上人,”迟行揣摩着手上的剑鞘,还是接着说了下去。 毕竟,来而不为非礼也。师兄送了他一份大礼,他自是该回上一份。 “自明日下了朝,他自然会重振沈家名气。”到时,还愁说不成亲事不成。 太子殿下十分平静,依着沈存的军功,连赐婚都能求的来,莫说只是想娶妻。 “殿下,他喜欢的那人,恐怕有些难。”迟行叹了口气,殿下不清楚,但是他是知道一些的。 沈家与褚家,曾私下定过亲,但是后来,是师兄亲自上门退的亲。 这事,知道的人不多。 若不是无意间听见师父提过几句,迟行也是不知道的。 沈家订下的,原本是褚家那位大小姐。 退亲一事,并非沈老将军亲自上门,而是沈存师兄亲自去的,在他随军出发之前。 他知道的时候,是有一次,本应该在战场之上的沈存师兄,却离奇失踪过一次。 是在三年前,据说,褚家那位大小姐,也是那个时间段离开的国都。 这些年,他是不曾再见过,沈存师兄会对哪个女子关怀备至,可是他曾经听见过,喝醉了的沈小将军,对着块玉佩絮絮叨叨。 让他的心上人注意保暖,好好吃饭,不要怕药苦,乖乖等他战胜归来。 “他喜欢何人?” “褚家那位大小姐。殿下,这几年,褚丞相鲜少与沈家接触。”迟行替自家师兄可惜,若是当初,那婚未退,现在便不必愁了。 但是世事终究难料,谁曾料到过,那场仗,打了三年,是严国胜了呢。 当时严国已经节节败退,那一仗,差点就败了。 师兄也曾差点折在边界过。 金戈铁马之人,无力去给旁人承诺。 “无妨。”太子殿下并不担心,褚丞相那边,重要的,是沈存如何做。 况且,姻缘之事,恐怕沈存已经有了路子。 再过几日,他的太子妃,也该入东宫了。 第19章 迎亲 “一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 二梳梳到尾,鸳鸯共双飞; 三梳梳到尾,富富又贵贵。”老人的话语已经有些不那么清楚了,手上的梳子亦是颤颤巍巍,但是梳头的动作却是平顺未曾停歇。 新娘出嫁前,请来一生顺遂美满的老妇人梳头,并上吉祥话,预祝着新嫁娘与夫君日后和和美美,举案齐眉。 褚家请来的老夫人,是国都里最有名气的那位,已年近九十,一生夫妻和美,儿孙绕膝,晚年生活幸福。 严国的出阁里,有资格给出嫁女执梳头礼的,只有两种人。 一种是那少女的亲生母亲,另外一种,便是府上请来的专门给出嫁女子梳头的福寿老人。 而这福寿老人,也不是谁都能请的来的。 丞相府请来了,李家那边便只能请旁的了。 其实不少大臣,原以为东宫和褚家结亲,是为了丞相手上的权势,可是看着在席上那脸色难得温和的人,心里都开始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虽说太子殿下平日里脸色也不凌厉渗人,但是还是有细微差别的。 虽然太子殿下还是一如既往,只是偶尔会旁人几句话,但是却是没落下一个去与他打招呼的人。 不论天家还是普通人家,迎娶正妻是要新郎官亲自骑着高头大马去接人的,花轿和迎亲的队伍就停在丞相府门口,四周围观的百姓也不少。 丞相府和礼部尚书府上恰好只隔着一条街,吉日相同,吉时也无错差,看了这边,就没有功夫去看另外一边了。 一个是受皇帝宠爱的三皇子,一个是曾经亲自出征,打了胜仗回来的东宫太子。 百姓并不顾忌朝堂,只是跟从自己的想法简单行事,所以自丞相府到宫中那段路上,今日便是最热闹的。 自然而然,那边虽也有许多人围观,但是还是显得冷清几分。 “雨儿,出阁后,你便为人妇了,莫要随意使小性子,你与殿下,要夫妻同心,和和睦睦才是。”褚夫人拿帕子擦拭过眼角之后,才上前接过了凤冠,亲自给褚雨带上。 她身上的嫁衣,绣着活灵活现的凤凰,正在振翅高飞。 按理来说,能配振翅高飞凤凰者,唯有当今的那位皇后娘娘,但是这婚服是青山寺送来的,便无人可道一句逾越礼制。 其实细细端详,便会发现,凤冠和霞帔上的金龙皆非五爪,而是四爪,青山寺那位,历来最是守礼。 房里不只有褚夫人在,还有几位历来与褚夫人交好,或者是来宾里身份最高的几位女眷,都含笑围在四周,口中还不时说着吉祥话。 褚柔和周妍也在,却不能凑近褚雨。 毕竟这种场合,她们只是陪着褚雨,作为小辈,也不好与长辈们抢着说话。 “雨儿记下了。”褚雨坐在凳子上,低着头方便褚夫人动作,便没有起身行礼,只是语气里多了几分低哑,像是将要哭出来了一般。 “舅母安心。” “莫要哭,花了妆便不好看了。新娘子要漂漂亮亮的才是。”一旁的周夫人笑着上前,将手上的木盒放到了褚雨手上,而后拍了拍她的手背。 “大喜的日子,高高兴兴的。” “是。”褚雨低着头,眼泪刚好打到手背上,心里满是不舍。 “若是以后太子殿下待你不好,你便与我们说。”周妍心直口快,在她娘说完之后便接了句,下一刻便被自己母亲拍了一把。 “你这孩子,说什么胡话呢。” 大喜的日子,怎么能说这种话。 “不是,你不要在意这句啊雨儿,我不是那个意思。”周妍也反应了过来,想解释,又不知道该怎么三言两语解释清楚。 她真的不是想让太子殿下日后对雨儿不好啊。 “妍姐姐,雨儿明白。”褚雨笑了一下,眼泪也止住了几分,妍姐姐一向宠着她,自然不是那个意思。 “阿雨,平安喜乐。”褚柔上前轻轻的将人揽在怀里,声音轻柔,动作十分温柔。 ‘平安喜乐’,只有四个字,便将在场一两位夫人的眼泪彻底勾了出来,是啊,有多少人,出嫁之前,家人的希望,也只有平安喜乐,万事胜意呢。 “母亲,阿雨,吉时到了。”褚年和褚生侯在屋外,到了时辰,才一前一后的进了屋子。 “年儿,过来背你妹妹出嫁。”褚夫人应了声,起身取了一旁的大红色盖头将褚雨遮了起来,而后唤了褚年一声。 有女出嫁,历来都是亲生兄长背出府门的,她家雨儿已经无父无母,但是褚府的任何一个,都是她嫡亲的亲人。 “是。”褚年拱手作揖,而后走到褚雨身前半蹲了下去,待人平稳的爬到自己背上,才慢慢起身。 褚夫人看着自己的儿女,面上带着笑,眼中却有泪光,孩子出了阁,便不由得她将人护在羽翼下了。 “新娘子来了。”沈存今日未佩剑,一身常服跟在太子身后,在看见被背出来的新娘子时,便兴致勃勃的提醒了自家殿下一句。 虽然看起来,太子殿下还是一如既往的淡定沉稳,但是沈存就是觉得,殿下今日心情很好。 不过也是,世人常言,人生四大喜事,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 殿下今日娶妻,是该高兴些。 沈存对褚雨的印象,还停留在五六年之前,但是他小时候见过褚雨的母亲,是个大美人。 “殿下,太子妃生的可倾国倾城?”他往前站了几分,打趣了自家殿下一句。 站在他前方的男人,一身大红色喜服,长身玉立,双手随意的背在身后,站如青松。 视线是看向门口的,自然也看见了缓缓而来的人。 他并未搭理沈存,却也丝毫不恼。 只是心里接了句,非是倾城貌,而是琉璃模样,若是再长个几岁,恐怕这国都,也无几人能与之平分秋色了。 沈存没得到回应也不在意,仍是和迟行一左一右的站在太子身后。 他并不知道,他家太子,心里已经开始描绘起那盖头底下的人,是何殊色了。 兄长送出了府门,便要将人放下了。 待新嫁娘拜别父母,再由新郎官或者喜婆引着上花轿。 “舅父,舅母,雨儿日后不能常在身前尽孝,你们要多注意身体,万事顺意。”褚雨看不清方向和脚下的路,只能由着身边的婢子扶着,盈盈的拜了下去。 “起来吧。”褚夫人将人扶了起来,拍了拍她的手臂,“去吧,孩子。” “褚雨,拜别长辈。”屈膝一礼之后,她良久才起身。 不等喜婆近了她的身,便有一只大手过来,轻轻的扶住了她的手臂。 那个人姿态从容的引着她往花轿而去,甚至动手替她掀开了轿帘。 男人的十指修长如玉,带着几分温意,明明已经是六月的天气,却无端的比烈日更灼人几分。 “褚相,”太子离开,沈存便刚好直面褚家夫妇,弯腰拱手,姿态放的极足。 “褚夫人。” “担不起沈将军的礼。”褚丞相原本眼中已经有泪光闪烁,撇了下头才开口回他。 站在他身旁的褚夫人倒是上下仔细的打量了他好几眼,才微叹了口气,“沈将军,平安归来便好。” 沈存拱手谢过,才转身跟上太子殿下。 “起——!”喜婆身边的宫人长长喊了声,轿子四周的轿夫便一起发力,将轿子稳稳当当的抬了起来。 太子座下的马是战马,两年前搬师回朝,便是骑着那匹踏雪乌雅入的国都。 那时去迎主帅和将士们回城的百姓众多,记得这匹战马的人却没多少了,只见得那高头大马,身姿矫健,英姿飒爽。 “你说,这国都百姓,还有几人记得,这马,是当初殿下从战场带回来那匹?”沈存看着太子座下的马,脸上带着笑意。 他们这些人,在边界拼死拼活,但是有多少人,能记住他们呢。 “盛世太平,百姓和乐,他们记不记得这匹踏雪,并不重要,但是他们都不会忘记,严国百姓的安居乐业,是将士们用鲜血戍卫的。” 迟行也在马上,慢慢悠悠的跟着前方的迎亲队伍,脸上笑意不减,视线扫过几个在人群之后,跪在街角拜了下去的百姓。 有妇孺,也有老人,有伤者,无一例外,脸上都带着笑,眼中也带着泪。 当年,他们从战场带回了不少英魂和残兵,大多是他们亲自送回的家中。 这些人里,就有二人脑海里当初那些人的影子。 百姓盛世太平,阖家欢乐,便不必论个清楚他们的功过了。 第20章 大婚第一日 褚府到皇宫的路不长,一路自午门入,在东宫成礼。 三皇子已经在宫外建府,所以自宫中拜别了程贵妃之后出发迎亲,直接回的是皇子府,两对新人,自始至终未曾同路。 “奴才见过太子殿下。”褚雨坐在喜床边上等了许久,才等到有脚步声响起,而后便听见一直侯在屋子里的宫人和喜婆问安的声音。 “起。”太子殿下脚步未停,径直去了床边,在褚雨面前站定。 “殿下,请。”喜婆上前亲自揭开盖住宫女手上案几的红布,露出了里面的喜秤来。 男人并未说什么,随手捡了喜秤,平稳的挑起了面前人的盖头来。 那人端的是芙蓉面,柳叶眉,杏眼微抬,盈盈秋水,眉间一朵桃花,灼灼其华,朱唇轻启,起身要行礼,只低声唤了句, “殿下。” “嗯。”太子殿下将人按住,并未让她起身,而是自己落座在其身旁。 “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该饮合卺酒了。”喜婆点头,立刻有宫人端了酒壶和酒杯过来。 银壶银杯,精致巧妙,只一对酒杯,一只雕鸳,一只刻鸯,合起来,便成交颈之态,取合欢之意。 宫人奉了酒壶和酒杯上来,却不敢动手去倒酒,依着祖制,这酒,需得夫妻双方之中的一人来斟。 褚雨盈盈起身,一手牵住宽袖,掂起酒壶对着酒杯,清冽芳香的酒水便潺潺流下,入了银杯。 “殿下,请。”褚雨端起其中一杯递过去的时候,男人并未伸手去接,一旁的喜婆连忙微咳了一声,以示提醒。 “夫君。” 褚雨有些羞意,执着酒杯的手微晃了晃,现下屋子里宫人不少,当着这么多人,她的声音愈发细小了几分。 坐在床边一身喜服的男人才接了酒杯,与她交杯饮尽。 而后喜婆便扶了她落座,又端过一小碗来,从中舀出一只秀气白嫩的饺子来,送到了褚雨嘴边。 “太子妃娘娘,还请咬上一小口。” 少女贝齿轻开,在上面咬了个小口,一切都落入身侧男人的眼中。 “生吗?”喜婆眉开眼笑,喜气洋洋的问了句。 “生。” “哎,生的好,生的好。”那喜婆十分有眼色,将手上的碗递给一旁的宫人,便行礼告退。 “奴婢们告退。” 她虽是个喜婆,却也是宫中有资历的嬷嬷出身,去了礼部,才做了喜婆。 行动间,自然也唬得住一众宫人,顺利都将人带了出去。 殿内只剩了二人,和桌子燃的正尽兴的龙凤红烛。 “可用过膳食?”男人声音略温和了几分,低眉去瞧身侧的人。 “回殿下,用过了。”褚雨脸上已经满是红霞,虽说一开始想嫁,是为了恩情,但是她也未料到,这人会如此贴心。 新妇出嫁,自早间开始,便不能进食了,几乎是要一直空腹,撑下去整个婚礼。 家里疼宠些的,自然要偷偷塞几块点心在袖子中,给新妇垫垫肚子。 褚雨本以为,太子殿下那般清冷如玉的人儿,应当不会思量到如此细微之处。 可是被送入殿内之后,就有东宫的宫女送了膳食过来,伺候着她用了些。 虽极为清淡,但是好歹不饿着肚子了。 新嫁娘,晚间也不适合大鱼大肉,过于丰盛。 “歇了吧。”太子抬手去取她头上的凤冠,动作干脆,却没伤到她半分。 青丝散下的时候,红烛‘噼啪’的响了一声,床边的女子已经红透了脸颊。 六月的床帐轻薄,并未能完全遮住内里人的身影,映着红烛,更是多了几分旖旎。 路过树梢的清风趁着夜色偷偷的看了一眼,恐是主人家贪凉,窗户并未完全掩上,所以还有徐徐清风入了殿内。 弯月虚掩了脸颊,躲在云朵后面看清风与树叶窃窃私语,想偷偷去听几句,又怕无意窥见了他人隐秘。 不只是过了多久,殿内传来了唤水的声音,又是热闹了不久,才慢慢安静下去。 如今已经是六月二十一日,树上的知了也渐渐有了生气,清风离去后,便成了它们的天堂,只是细细的鸣叫,并不怎么吵人。 宫中各处的知了其实不多,为了不惊扰到宫中的主子,是专门有人负责抓捕知了的,但是东宫里的树上,总是会留一线余地。 太子殿下吩咐过,万物有灵,若非必要,不必赶尽杀绝。 蝉六月生,秋日逝,本就是万物习性,何来扰人一说。 翌日。 褚雨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空了,习惯性开口要去唤青禾和麦芽,却在触及眼前的床帐时顿住。 这里不是她的闺房,昨日,她已经嫁做人妇了。 “殿下,可是要起了?”青禾已经侯在床边了,看见她有了动静,便将床帐掀了起来,在两边系好。 而后才伸手去扶自家主子。 “太子殿下呢?”褚雨出声之后,才发现自己的嗓子有些许的哑,脑海中立刻滑过昨夜就着某人的手去喝杯中温水的场景,若不是有那杯温水润喉,怕是到了早间,嗓子便要哑的不成样子了。 “回殿下,太子殿下在侧间批改公文。”青禾扶着人坐起,转身去桌边倒了杯早早备下的温水过来,将水杯送到了自家主子手边。 言语间,麦芽也已经端了洗漱用的热水进来,看见自家主子醒来,便加快了几分脚步,去将热水放到了专门备着的架子上。 “殿下,可还要?”青禾接了褚雨喝完的杯子,又问了句,看见她摇头,才转身去送杯子。 而一旁的麦芽则是将大半掩着的窗子推开了几分,让晨风透进来几分。 进来伺候的宫人不多,都是放下了手上的东西便退了出去,显然已经有人提前吩咐过了。 当是怕她不自在,每一个宫人都低着头,生怕看见什么不该看的。 “殿下,绛色还是正红?”麦芽服侍着人洗漱,青禾便去取了外裙来,都是太子妃规制的宫装,一件绛色,一件正红,一件端庄大气,一件明艳动人。 “正红吧。”褚雨看了一眼,挑了件正红色。虽同样是红色,但是即使是细微差别,还是会有完全不同的风格。 初次挽起妇人发髻,褚雨有些略微的不习惯,盯着镜子中的自己看了好几眼。 “殿下,太子殿下请您过去。”有宫人进来回话,视线停顿在自己的足尖。 往日东宫内殿是不用太多宫女的,连太监也是,除了扫洒,旁的自有殿下得用的几个去做,再加上有迟行侍卫在,贴身伺候是没有她们这些宫女们什么事情的。 所以如今东宫有了新主子,不少宫女都有暗中表现的心思。 太子殿下是不指望的,她们只是一群小宫女,并不敢做那飞上枝头的想法,但是若是得了太子妃娘娘的亲眼,这贴身伺候的宫婢,可还有空缺的位子。 一等是不指望了,两个名额不出意外便是太子妃娘娘身边那两位陪嫁婢女的了,但是二等三等,也已经十分不错了。 所以殿内的许多小宫女小太监,都铆足了劲的想表现,对褚雨十分恭顺。 这一点,她昨日便已经发现。 换上宫装,点了妆面,褚雨捡了一只刻了桃花的簪子插.入了发间,而后才满意的起身。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太子殿下应当是喜欢她与桃花有些联系的。 那日的桃花裙,昨日的桃花妆,还有梳妆匣子里的桃花簪子镯子耳坠什么的。 可谓是应有尽有。 这些东西,可并不是她自己从府上带来的。 “殿下今日未去上朝吗?”褚雨跟在宫人身后,开口问了句。 她起的并不十分晚,但是太子殿下还在东宫,应当不是上完朝回来才是。 “回殿下,太子殿下大婚是有三日休沐的,所以殿下今日早间并未去早朝,明日和后日也是不需要的。” 那宫人头更低了几分,语气带来几分讨好,却不显得谄媚。 “太子殿下先前吩咐过,若是您醒了,便让人过去回话,而后迟行侍卫便传了殿下的话,让奴婢们请您过去。” “本宫知道了。”褚雨本想说句多谢,又生生断在了嗓子眼里。 她已经是这东宫的太子妃,便自然不应该轻易与一宫人道谢,失了身份事小,给殿下造成困扰事大。 毕竟东宫的太子妃,首先应该识的清自己的身份才是。 侧间和内室,其实就几步路的距离罢了。褚雨到了的时候,迟行已经在外边侯着了。 “属下参加太子妃娘娘,殿下在里面,已经吩咐过了,娘娘过来不必通传,直接入内便是了。” “有劳。”褚雨点头回礼,迈步进了侧间,到了书桌正前方,才屈膝拜了一礼。 “臣妾见过殿下。” “嗯。”桌后坐着的男人抬眼看了她一眼,神色柔和了几分,却没起身。 “那边已经备了早膳,先去用,孤处理完便过来。” 他手上的折子只看了一半,并不好陪她过去。 褚雨起身看向一旁时,便看见那边已经备下了丰盛的早膳,多是极合她的口味。 第21章 私通 “殿下可用过早膳?”褚雨收回了视线,垂眉问了句。 桌上的碗筷是二人份,男人虽起的早,却应当也未用过早膳。 政务要紧,但是身体比旁的都更要紧不是吗。 褚雨幼时自己母亲常年病着,再加上家里的大姐姐也身患沉疾,所以对身体康健一事格外在意。 看着昨日温柔待自己的人这般,心里已然生出了几分委屈来。 太子殿下未应她的话,只是看着她,在心里叹了口气,她较自己小上五岁,倒也该有些小脾气。 起身拉了人按在一旁的椅子上,男人便回了桌案后,这次没多少时间,批完那还剩了一半的折子,才直起了身来。 “嗯?” 太子殿下见坐在椅子上的女子没什么反应,便停了步子移了视线去看。 褚雨自男人起身去拉她的时候便开始有些没反应过来了,坐下这会儿功夫,才意识到自己究竟干了什么。 未来得及想个清楚,便瞧见男人询问的看着她,连忙起身跟了上去。 “若是有什么不习惯的,尽管吩咐下去。”殿内没留伺候的人,太子殿下便屈尊降贵亲自动手去盛了碗清粥递到她手边,又给自己盛了一碗。 婚前他让人查过自己这个太子妃的过往,虽身世坎坷父母双亡,却是个被娇宠着长大的金枝玉叶。 认真说来,若不是因为身世一事,被褚家那样娇养着,只怕养出来一个娇蛮任性的六小姐来。 “是,多谢殿下。”褚雨已经落座,在看见被递到手边的碗时,反应过来要起身去谢,却被男人没用什么力气,却不容分说的动作按在了原地。 “你我已成夫妻,不必客气。”太子殿下语气平静,却认真的强调了句。 “是。”褚雨咬了下自己的下唇,其实她并非是客气,就是突然意识到,自己所嫁之人,是一朝储君。 是夫,也是君。 且君,应在夫之前。 女子本就易多思,况且,昨日之前,她与太子殿下的交集,也不过就是褚府那一次罢了。 若是殿下娶了旁人,可也会这般? “不会。”褚雨骤然听见这二字的时候,面上难免带了惊疑不定出来,原来她无意间已然问出了口。 “殿下?” “丞相是朝中顶梁支柱,褚家忠的是国,也是百姓,并非只是最终坐上皇位上那人。 ”男人并未解释很多,只是给了她一颗定心丸。 “孤也不必,拿正妃之位去换助力。” 褚家对他伸出橄榄枝的方式,不只是姻亲这一条路的选项,他能给褚家的,也并不一定是要这太子妃之位。 若是说昨日之前,他只是觉得,褚家六小姐只是长得合他心意,想带回东宫养着,那如今,便是人已经到东宫了,合该护起来,好好的养在东宫。 “臣妾明白了。”褚雨拿了勺子,轻轻的搅和着面前的清粥。 她素来是有什么疑惑要当场问出来的,若是一直憋在心里,会十分难受。 “为何是臣妾?” 男人半晌未开口说话,她抬眼去看的时候,恰好对上其似沉非沉的视线。 “殿下,禁军统领求见。”在男人开口之前,迟行的声音先在外间响起。 “何事?”太子殿下眸色微动,却并未起身离去。 “未言,但是瞧着神色,当是有要事。”迟行站在门外,也不急着入内。 既然对方是求上门来的,该着急的,便不是东宫。 “殿下,空腹对身体不好。”褚雨还没等到答案,就已经知晓了,殿下怕是无意或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也是她心急了。 但是膳还未用完,便留她一个人,若是让太子殿下走了,太子妃失宠的消息只怕是也要在东宫传开来了。 “嗯。”太子神色毫无变化,手下却动了筷子,而门外之人,也未再催过半句。 “书房有游志,也有怪谈奇录,若是无聊,自己去寻。”二人用完了早膳,太子殿下才起身准备离去。 只多嘱咐了一句,视线自他的太子妃腰间的玉上滑过。 那玉玲珑剔透,玉佩的血色与女子身上的红色衣裙相映相成,浑然一体。 “臣妾告退。”褚雨屈膝行礼,缓步出了侧殿,便带了人去书房。 实不相瞒,她本就有意想讨了殿下恩典,借本殿下的私藏过过眼瘾。 她一直心心念念一本游记,却遍寻不得,那是孤本,据说原著在东宫里,外间流传的都是抄誉。 只是可惜,连抄誉的内容都不过才一二份,她并未看过全本,只是听人说起过,一直想得见一番。 今日,总算能一偿所愿。 “臣参见太子殿下。”那禁军统领脸色已经比上次见时更为苍白了几分,行礼时,也并非是简单的拱手作揖,而是屈膝跪了下去。 “统领大人来东宫,可有何事?”迟行站在自家殿下身侧,开口问了一句,而坐在上首的男人,自始至终都未动过半分。 “臣,有一事相求。”禁军统领眼里满是苦涩,头低垂着,让人看不清脸上的神色。 “章山。”上首的男人开口的时候,跪着之人的身子微不可察的晃动了几分。 “孤记得,你的禁军统领之职,是父皇亲自任命,当年,你也曾中过武试三元,在当时颇为风光无两。” “是。”被唤作‘章山’那人脊背晃了晃,彻底弯了下去。 “臣罪该万死,但是臣与她,本就已经定了终身,当年原本便是要去提亲的,却只得到了她被选入宫的消息。” “如此说来,还是父皇搅和了你二人的姻缘不成。” 男人的声音不辨喜怒,却重如千钧。 “私通宫嫔,惑乱后宫,混淆皇室血脉,如此重罪,孤为何要助你二人?” “殿下,臣有罪,可是她是无辜的。那个孩子,也是一条命啊。”章山彻底伏了下去,原本顶天立地的汉子,姿态谦卑至极。 “程家不保你二人?” “贵妃娘娘并不知芊儿肚子里的孩子生父是何人,只是拿那个孩子的秘密来威胁她而已。 殿下,程家不会保那个孩子,最终的目的,还是要与东宫争锋。 若是殿下愿意施以援手,臣,万死不辞。” 他是真的无路可走了,若是看着她们母子一步步走向灭亡,那比要他的命还残忍。 作者有话要说:  啊,听风想起来,忘了解释,宫人之所以会喊女主殿下呢,是因为有的朝代,太子妃和皇后都是可以叫殿下的。用以区分,宫人叫太子是太子殿下。 但是在迟行的角度,他的殿下,是他家太子殿下,所以就还是叫女主太子妃娘娘。 这章开始,会有三四章是二千多字呀,因为听风想压一下字数,再苟个榜单~笔芯心~ 第22章 宫人 “殿下,何必应下他?”等人走了,迟行才开口问了句。 章山是武将,身后却无世家支撑,当年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才被提到了禁军统领的职位。 这样一个人,可用,但是不一定非用不可。 “用的上。”太子殿下收回看着桌子的视线,起身在背后的墙上某处轻敲了敲,墙壁后陷,露出一个原本隐藏在暗处的一个小格子来。 小格子里面放着一个木盒子,十分精致小巧。 太子殿下伸手将其取了出来,打开盒子,将里面的药丸取了一颗出来,又合上木盒,将余下的两颗放了回去。 迟行早早拿了一个新的玉瓶子侯在一旁,将那颗药收在了瓶子里面。 “可要早些送过去?” “不必,再等等。” 好戏总要开锣,才能逐渐走向精彩高.潮。 若是现在就将东西送过去,只会打草惊蛇,也不会给他们带来任何好处。 该救的人,他自是不会迟疑,可是本就有错的人,要救,便要有被救的价值。 “扶云城那边传了消息过来,那边那位程大人,已经上路了。”迟行思及今日收到的飞鸽传书,便又禀了句。 “褚大人派去的人已经暗自审过,没露什么风声出来,我们的人帮着扫了个尾。 来国都的路上,可要派人护着些?” 毕竟若是轻易让对方得手,这私下的审问对方便有一定几率猜得到。 “让暗卫跟着,尽力将活人压进刑部大牢。”长身玉立的男人缓步去了窗边,神情平静。 戴抚巡一案,三堂会审结案判刑,却被法场劫人翻案,又牵扯到程家远亲,所以后续的事情,皇帝必定不会让三皇子再接手。 大理寺那边,也要不起这个人。 所以,这人,只要到了国都,便一定能进他刑部的大牢。 到时候,他还有事情,想从那位程大人口中问出。 “算算日子,御史中丞大人这几日也将要回国都了。”迟行收了瓶子,去将花瓶里的花摆正了几分,是今晨伺候的宫人新换的花枝,大红色的蔷薇。 太子殿下看了一眼,而后微垂了眼眸。 那花,曾是那个人的一生挚爱。 红色热烈,蔷薇绚烂,最后那个人走的方式,也让人印象深刻,多年无法消弭。 “听说,那位程大人在路上受了伤,被抓住的刺客,身上带了羽毛徽记。” 羽毛徽记,是羽阁的标志,江湖上如今是羽萧两阁独大,萧阁不参与江湖纷争,消息网却是一流,但是羽阁不同,对方几乎掌握了大半个武林的暗杀网。 若是有雇主,那还有活命的可能,羽阁接了单子,只出一次手,生死有命,那人若是花的钱够多,请来护卫的人够厉害,也能保了命去。 若是因为得罪了羽阁,那必定是天涯海角,誓死方休。 那位御史中丞大人只遇上了一次截杀,而后便一路安稳,看来,羽阁极大概率便是受雇于人。 太子殿下背在身后的手指微动,羽阁的那位幕后主子,他也曾有过一面之缘。 若是那人,为何突然动程家,其中缘由,便值得让人深思了。 书房。 “小,”麦芽凑过去准备轻声唤自家主子,却在称呼将要出口时被青禾微瞪了眼,才极快改口,“殿下,莫要盯着书瞧太多时候了,小心眼睛干涩。” “无妨。”褚雨正看到兴处,并不愿意丢开书来。她看书的姿势伤眼,却又偏爱伏在榻上,将书摊着,随手翻来细瞧。 书房恰好有一卧榻,她想着太子殿下那边不知何时才会忙过,便捧了书来这儿读,恰好,开了窗子之后,这榻上恰好能印进来日光。 现下日头还不十分的晒人,温度恰好适宜。 “殿下,方才有宫人来报,说是瞧见来求见太子的人已经走了。”青禾过来替她捏了捏肩膀,语气婉转的提醒了句自家主子。 已经是嫁作人妇的人了,如今是不能像是以前一般随意行事了。 这里是东宫,她家小姐已经是太子妃娘娘了,不光是她家小姐,就连她们二人的一言一行,都在许多人的眼皮子底下。 “好吧,”褚雨自榻上起身,将书页记住,便合起来捧在了怀里。 “随本宫去侧殿谢恩。” 太子殿下既然是许了话给她,那这游记,看不完她是不会还回来的,所以只要她去谢完了恩,太子殿下便不能反悔了。 “是。”青禾和麦芽低了头应声,慢了几步跟在她身后。 “日后小心些,莫要出错。”青禾低声嘱咐了麦芽一句,微微有些头疼,入宫之前夫人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们两个入宫之后谨言慎行,莫要出错。 麦芽还犯这种错误。 她们两个是小姐带进东宫的陪嫁丫鬟,一言一行都代表了自家主子的脸面,若是让东宫的宫人们看了笑话,何止是失职。 况且现下,太子殿下对她家主子十分看重,东宫的宫人也铆足了劲来讨好主子,她俩更应该做的极好才是。 怎么能仗着主子宽厚,便无所顾忌。 “嗯,青禾姐姐,我记住了。”麦芽比青禾小个一二岁,性格略内敛一些,被训了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默默的记住然后改正。 她们二人自小.便在一起,有什么她做的不好的,都多亏了青禾姐姐提醒于她。 褚雨倒不是听不见两个婢子的窃窃私语,只是并无什么插手的必要,青禾沉稳一些,麦芽又有青禾看着,那必定出不了什么大错。 至于差点叫了她一声小姐,本就不是什么大事,何必吓唬她们两个。 “殿下,太子妃娘娘在外头求见。”通报的宫人躬身进来,视线丝毫不差的盯着自己的鞋尖。 东宫的宫人,规矩自然是严的。主子虽不苛责,但是也容不得那等识不清自己身份的宫人。 那宫人等了片刻,也未得到什么回应,将将要以为太子妃娘娘其实并未能在殿下这儿有多少分量之时,却只看见一袂衣角自他眼前滑过。 那人径自出了侧殿,脚步无半分停留。 “我记得,你是自程贵妃宫中调过来的,今日起,你便回原本之处便是了。”迟行等自家主子离开,才慢慢悠悠的走到了那个宫人面前,语气里带着笑,却让人不寒而栗。 “莫要让我亲自送你。” 待他一句话说完,那个宫人已经惊出了一声冷汗来,想反驳,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替殿下告诉你家主子,修改宫人造册这种事情,还是少做些的好。 免得,最后自己人被迷了眼。” 第23章 中丞 御史中丞回到国都那日,恰好是太子婚期内三日休沐的最后一日,朝堂上空缺三日的两个位置如今都有了人影。 一左一右,站在百官之首。 “微臣,幸不辱命。”跪在地上那人一只手臂还被白布吊着,显然是有伤未愈的模样。 神情却是情真意切,一副感怀喜悦的样子。 与龙椅上那人,话语间十分的君臣相宜。 “程爱卿,不必多礼,一路上舟车劳顿,爱卿辛苦了。” “回陛下,微臣不辛苦,能为陛下分忧,为百姓做些事情,是微臣的荣幸,也是微臣的本分。” 那人起身之后又躬身作揖,语气诚诚恳恳。 “此次微臣一切顺利,也是因为陛下乃盛世明君,引得各方朝拜。” “爱卿这伤是?”皇帝的视线驻足在他的手臂上,语气带了几分恰到好处的疑惑。 “回陛下,微臣在路上时,无意间撞上了一伙匪徒,微臣无能,便受了些小伤。”那个中年男人脸上露了几分感动的笑意来,神情没有一丝作伪。 “那伙匪徒也并非是冲着微臣而来,而是微臣恰好路过救了一位女子,才与那伙匪徒交了手。 这伤,也只是看着厉害了些,其实并不十分的重。 陛下不必挂心。” “如此,朕明白了。”皇帝收回了视线,不再去多问什么。 早朝之上,也并未有人去询问,那女子究竟是何身份。 朝中之人都知道,这位程中丞,乃是宫中那位贵妃娘娘的嫡亲兄长,三皇子的亲舅舅。 人家的私事,他们也不好打听。 况且,这位程中丞,还有个不怎么出色,却十分好色的二儿子,这次据说也带在了身边,所以那女子,是何人所救,大家其实心里都有了几分成算。 这救人命的事情,不管起因如何,救下了总是好的。 “诸位爱卿,可还有事要奏?”皇帝看起来有些疲惫,视线自殿下扫过,语气平淡了下来。 “禀陛下,程中丞此次推行削恩令有功,合该嘉奖。”底下有一官吏站了出来,意欲讨好上首之人和中丞大人。 他想的是十分的好,程家毕竟是三皇子的助力,陛下偏疼三皇子,自然不会吝啬嘉奖程家。 但是他却忘了,这削恩令,推行起来的难度其实并不大,因为各地藩王十分痛快的便遵了皇命。 且在任的这些藩王,除了都不怎么好权势,给的都是天子的面子,而并非程家。 若不是两年前停战之后,为了休养生息,更快的补充国力,也不会有人提出消减藩王势力,由御史台花了两年时间去规划,实行削恩令。 皇亲们为国出力,皇帝怎么会去特意嘉善去执行此事的大臣,也不怕寒了藩王的心。 就算会,也不会在明面上大张旗鼓的去赏。 所以那个官吏的话音刚落,皇帝的脸色便凉了下来。 “程爱卿,你可怪朕不曾奖赏于你?” “微臣惶恐。”那中年男人战战兢兢的跪了下去,语气斩钉截铁,“推恩令之所以顺利推行,是各地王爷们大义,也是陛下皇恩浩荡。 且不说微臣怎敢贪功,就是一笔笔算,微臣也无甚功劳在身,怎能厚颜讨陛下的赏。” 朝堂上再无人敢站出来,本是君臣相宜的场合被搅和的冷冷清清。 下了早朝,程家一系的几个官员三三两两的过去拱手跟那官吏问好,直逼的人冷汗连连。 本是要讨人青眼,却一脚将御史中丞踢下了坑,确实也是个能人。 “殿下可知那人是谁?”褚丞相落后半步跟着太子,眼里带了几分笑意出来。 太子殿下闻言往那边看了一眼,是个生脸,他并未什么印象,遂摇了摇头。 “今年初春提拔上来的,目前是个正八品,在礼部任职。”褚丞相声音不大,却有几分刻意的引荐之意。 那人,他无意间接触过一次,虽看起来性子憨实,却是个得用的。 “世安与其交好,这人,当有可用之处。” “嗯。”太子点头应了,心里将那人长相也记了下来。 “殿下,昨日您和太子妃离去之时,落下了东西在府上。”褚丞相想起了些什么,自袖中取出一块玉佩递了过去。 是块白色缠龙玉,昨日他出宫时配的,回东宫时却不见了踪影,原是落在了褚府。 “有劳。” “殿下不必客气。”丞相笑着答话,心情是肉眼可见的愉悦。 虽是说三日回门是规矩,但是殿下能在褚府待到未时才回东宫,已经是给了褚府极大的面子。 他不求太子殿下待褚府如座上宾,但是若是殿下对雨儿多看重几分,他必然是乐见其成的。 金銮殿离东宫的距离不算近,步行怎么也得一盏茶的功夫,长长的宫道上,并未人可随意行走,即使有宫人路过,也俱是低着头,恭敬行礼。 宫墙高耸,宫道绵长,六月的日头很烈,晒得墙角的青苔都清晰可见。 太子殿下走的不快,身边也只一个迟行跟着。 这条路,他走了两年,除了休沐之日,便日日来踏。 道道宫门,都需得抬高几分脚才过得去。 往日里,曾有过大臣随行,禀告未处理的事物,但是更多的,是他独自归去。 炎炎夏日,数九寒冬,秋风萧瑟,春风凛冽。 在视线触及东宫宫门处侯着他的人儿时,太子殿下的心突然停了一下,平静的情绪被打破了几分。 似是冰面化开了些许,又似烈日照进了深林。 “怎么站在此处?”缓步上前,将要屈膝行礼的人拉起来,语气虽依旧清冽,熟悉的人却能轻易听出其中的好心情。 “在等殿下,”褚雨今日未穿宫装,而是一身大红色的衣裙,发髻虽还是妇人髻,却刻意挽了俏丽些的样式出来。 “殿下昨日说,带臣妾同行去书署。” 她有几分兴奋,严国虽也设有女学,却是和男子进学之地分开的,她只远远在书署外接过阿生和二哥哥,还从未进去瞧过呢。 一是性别之差,二则是身份也不够。 书署是不会随意放官家小姐入内的,她往日又无品阶在身。 “走吧。”男人眼里有些许笑意一闪即逝,并未再多说些什么,只是转身准备往宫外去。 见身后的人未跟上来,才转身去看,“嗯?” “啊,走。”褚雨方才一直仰着头看他,自然也没错过男人的神色,所以才一时愣了几分,见人来唤,才反应过来。 刹那间便红了脸,赶忙迈步跟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宫道幽长,日日独行。 其实是很孤独的。 感谢在2020-04-26 22:52:28~2020-04-27 23:05: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兜兜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书署 “不必着急。”太子殿下伸手将低着头一个劲往前走的人自后衣领处拉了一下,让人放慢了几分脚步。 果然是年龄小一些,挺有活力的。 只是有些时候,娇的很,总是容易不想动弹,要人哄着惯着。 “日后午间起来,不许在日头下读书,若是想看,可以去书房。” 太子殿下思及宫人的禀报,再次提了句。 她倒是自在,命人搬了软榻去屋檐下,伏在上头,便晒太阳便看书。 惬意是惬意,却是伤眼的厉害。 书房里也备了榻,可供歇息,且位置适宜,刚好能照进阳光,又因为窗外的树挡了几分,让日头不那么的烈。 “臣妾遵命。”褚雨低着头应了,亦步亦趋跟着男人。她其实没怎么听男人说了什么,满心满眼都是之前看见的男人眼里的笑意。 其实她今日也并不全是因为想出宫去玩才这般积极,早早便等在东宫外头。 最大的原因,是因为她觉得,宫道幽长,难免孤寂,若是尽头之处有人等着,会更为让人舒心几分罢了。 可是说出口是不能的,她并不怎么好意思将这样隐秘的心思诉诸于口。 但是殿下看起来很开心。 “在想什么?”二人上了马车,已经将要出了宫门,太子殿下突然放下手上的书,问了自上了马车便开始安安静静坐着的人一句,视线也虽之移了过去。 “殿下,日后臣妾去东宫宫门处接你吧。”褚雨没怎么犹豫,便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她想了半天,总觉得,若是如此,便能让看起来清俊冷逸的殿下每日高兴几分。 “不必。”太子殿下并未应下,却在触及女子刹那便低落下去的眉眼的时候,难得又解释了一句。 “常有朝臣来禀公务,不一定顾得及你。” 不是介意,只是没必要让她每日辛苦。 且每日结束早朝的时间并不怎么固定,若是有人跟着,反倒让她不自在。 “臣妾提前派人去侯着,若是殿下那日与朝臣有事相商,臣妾便不出宫门,只是远远的看殿下一眼,若是殿下一人,臣妾便与殿下作伴。” 褚雨一字一句,看着男人的眼认真道来。 她前世弥留之际最后一眼是他,今生温柔待她之人也是他,少女心思总是最好猜的,动心没有任何悬念。 她只是,想陪陪他罢了。 “随你。”太子殿下看了看她,应下之后,朝人伸出了手去。 “过来。” 褚雨起身挪了过去,伏在男人膝上,姿态乖顺。 “有何想要的?”太子的手抚上了她的发顶,未用半分力道,随意顺着发丝轻抚。 “殿下莫要太累。”褚雨声音小了几分,带了几分心疼。 大婚三日,虽说男人不用上朝,却也花了许多时间在书房或者侧殿处理公务,繁忙倒是其次,一直如此,殿下也太过于劳累了。 “孤尽力多抽出些时间陪你。”太子殿下的手顿了顿,认真承诺了句。 是他忽略了。 之前也有手底下的官员娶了比自己小上四五岁的妻子,总是说家中妻子太过粘人,常会抱怨他太过忙碌,没有时间陪她。 如今想来,他的太子妃,也恰好小他五岁,是要粘人一些。 “嗯。”褚雨想解释,又没提出来,若是殿下能多陪她,她自然不会拒绝。 外头驾车的是迟行,他耳力好,自然听得清马车内的声响。 只能在心里默默想了想,自太子妃入了东宫,殿下的话,也比往日多了些。 马车停在书署外的时候,四下并无什么人在,他们并未走前门,而是绕行到了后门外。 “殿下,娘娘,已经到了。”迟行脸上挂了笑,敲了敲马车壁。 褚雨伸手要去撩起车帘,却被男人叫住。 “等等。” 太子殿下伸手将一旁的红色帷帽拿了过来,带在了她的头上,才放人下去。 门上守了一个侍者,在瞧见马车上的人下来的时候,便早早开了门,跪在了一旁。 “你家先生可在?”迟行跟在两个主子身后,也在门口停了步子。 那侍者自地上起身,低着头恭恭敬敬的答话,而后将人往里面引去,“回贵人,先生已经在里面侯着几位了。” “劳烦带路。”迟行笑盈盈的上前半步,随着主子的步伐。 待几人进去,便有随行的宫人将书署的后门合了起来。 现下时辰还早,书署里并无随意行走之人,年岁小些的学舍方向还时不时能听见读书的声音。 那侍者一路上并不往那热闹处而去,而是尽量躲了人走。 倒不是他家主子刻意吩咐过的,只不过是怕那位女贵人被不开眼的冲撞了。 “劳烦二位稍等片刻,我家先生说了,只见殿下一人。但是这儿的书,太子妃娘娘你可随意翻看。”那侍者将三人引进书房,便转身拦了一下。 此处说是书房,书的数目却不是十分的多,每一本都单独放置,拢共也不过百来本。 与书房一屏风隔开的,是个人清致淡雅的茶室,有淡香已经溢了出来,充盈其室。 侠客好酒,文人好茶,果是诚不欺人。 “随意挑自己喜欢的。”太子殿下语气没什么波澜,这里都是些孤本,随便拿一个出来,在外头都是有价无市。 既然那人开了口,便不会吝啬。 “是。”褚雨半屈膝应了,便在原地不再走动,和迟行及那个侍者三人一起瞧着太子殿下绕过屏风去了茶室。 “先生。”太子殿下走到近前,才点头唤了句。 “殿下,请坐。”那人坐在软垫之上,面前是一整套烹茶的器具,客入茶室之时,茶将将恰到好处。 浅色的茶汤淡雅,又机具韵味。 太子在那人对面落座,端起面前的茶闻了闻茶香,“先生一路辛苦。” “辛苦倒是谈不上,只是可惜错过了殿下大婚,只能略备薄礼,补上祝福于殿下。”那人一身青衫,笑的温和平静,心里却有些滴血,他的这间书房,可是花了不少功夫才搜罗了这么些孤本。 琴棋书画,兵法剑诀,野史文录,游记风俗,应有尽有,且在文人墨客的眼中,都价值万金。 只是心疼也是不好说出来的,毕竟眼前这位是十分了解,他这间书房,可不止是肉眼可见的这些东西。 他与褚丞相也是熟识,自然也知晓殿下亲迎的这位太子妃娘娘,也是个好书之人。 送礼,总要投其所好才是。 第25章 议论(含入V公告) “先生此行可有何收获?” “一路上,倒是比那位御史中丞大人快了几分,也算是,不负殿下所托。”男子单手挽袖给对面之人续了杯茶,神色也认真了几分。 “陛下与各地藩王本就关系和睦,再加上此次也是为国为民,自然不会与朝廷为难,只是有一处,阮某是未去的。” “无妨。”太子殿下并未再去动那第二杯茶,手指在木桌上轻叩了几下。 这并未违背他们一开始商议好的,逍遥王处,阮先生并不必去。 表面上那位虽与任何人都无牵扯,但是暗地里,与程府的牵连却有些让人心生疑惑。 所以与其打草惊蛇,不如按兵不动。 至于其他的王叔姑母,太子殿下是都有把握的。那些长辈比起权势,更为喜欢自在随性,且与母后也曾交好。 “这边俱是琴棋书画之类书籍,那边是游记杂谈,再往后些,是兵法秘籍。”那侍者低声为褚雨提醒了句,而后便退出了书房。“贵人自便便是,小的先行告退。” 茶室二人的声音并不大,所以也能隐隐约约听见书房的声音。 迟行并未随意乱逛,而是站在屏风处恪尽职守的守了起来,他虽是东宫侍卫,却也没这个资格在这儿随意做些什么。 既然已经得了主人家允许,褚雨便未一直干站在原地,而是迈步去了方才那侍者口中琴棋书画和游记杂谈处。 本是想着随意翻看,却在看见其中一本的时候,被彻底引起了兴致。 此处竟然完整的霓裳羽衣舞曲,且看那质地,必然是真迹。 她曾听过残缺版的舞曲,后一直念念不忘。 大姐姐擅琴,她擅舞,若是配合上,应当能触及到几分此曲的本来面目,揭开那层若隐若现,让人魂牵梦萦的神秘面纱。 等茶室的二人聊完出来的时候,褚雨已经在书房看了好一会儿的书,虽只是随意翻看,却也会细心的将动过的每一本复归原位。 “在下阮珂,见过太子妃娘娘。”那人弯腰拱手,施施然向褚雨问好,姿态平易近人,“娘娘若是有喜欢的,便自此处选一本书带走,权当是在下补上的贺礼。” “阮先生。”褚雨微微屈膝回了一礼,阮珂她自然是认识的。 出身儒林世家阮家,是舅父口中的惊世之才,也是天下读书人几多推崇的饱学之士。 舅父有一学生,名唤阮世安,其小舅舅,便是这位阮珂阮先生。 “娘娘不必顾忌,在下既开口,便是舍得。”阮珂笑着接话,并无有些大家那副高高在上,藐视旁人的姿态。 “既如此,便多谢先生了。本宫方才瞧见,先生这儿,有霓裳羽衣舞曲的谱子,家姐恰好又是极为擅琴之人,若是先生可割爱,本宫自当感激不尽。” 褚雨看了男人身边站着的自家殿下一眼,便坦然开口。 虽然她并不知道,殿下何时与这位阮大家交好了,但是依着阮先生的地位身份,自然也不会出尔反尔。 “娘娘好眼光。”阮珂笑着赞了句,便抬步去亲自将那曲谱子取了过来,双手送递与她。 “久闻褚家姐妹各有所长,这谱子,还是要交到与其能相通之人手上,才算是有了意义。” 否则,若是落到不识货之人的手上,便是辱没了其价值。 “多谢先生。” “娘娘不必客气。” 阮珂点过头,冲着太子殿下拱手,“在下送殿下一程。” “有劳。”太子殿下并不拒绝,而是淡淡应了。 阮珂归来的消息还未散开来,这人,怕也是借了这个机会在书署里正式露个面。 虽说他未在朝中担任什么职位,但是踪迹之间,也是有不少人关心的。 “殿下请。”阮珂含笑直了身子,伸手示意。 阮珂是个儒林书生,却丝毫不迂腐,重那些劳什子的规矩。 虽说是要送几人离开,却依旧尽职尽责的带人在整个书署逛过一圈才作罢。 “殿下,阿生今日的课业应当结束了。”几人已经慢慢逛着到了书署的院门处,褚雨才低声提了句。 方才只注意了四周的景致和部署,她险些忘记了,幼弟今日只需在学中待半日,便可回府上休息。 “可需在下派人去接褚小公子过来?”阮珂迎上太子殿下看过来的视线,颇为无奈。 他怎么说也是这儿数一数二的先生,先是带着人逛书署,又替人接孩子,也是不容易。 “骁文,你去,将褚家那位小公子接过来。” 虽是心里有些微微的无奈,他的面上却无什么变化,那位褚家小少爷他也有些印象,是个聪明伶俐的好苗子。 假以时日,也会成为一个名动天下的世家公子。 唤了侍从去接人,几人的步子便也停了下来。 “殿下,太子妃娘娘,那处刚好有树荫,可要移步过去?” 再怎么,也不能站着这门口处不是。 “嗯。”太子点头应了,率先往那处而去。而迟行早在几人停下说话的时候便率先离去,马车还在后门处,他得去带过来。 那侍从虽是脚下不慢,在带了褚生过来时,也还是比迟行迟了几分。 “褚生见过太子殿下,阮先生,六姐姐。”小少年身上是一身蓝色的袍子,姿态端正的朝着几人拱手施礼,小小年纪已显稳妥。 “褚小公子好。”阮珂笑着点头回礼,并未因为其年纪小而不将人看做平等相交。 规矩而不迂腐,骄傲而不自满,端庄而不拘束,虽还是个孩子,是要比他们家那个傻乎乎,直愣愣的独苗苗可爱些许。 “不必多礼。”太子殿下出声叫起,视线自自己背着书的小少爷身上滑过,分不出是何情绪。 “阿生,你的侍从呢?”褚雨四下看了看,而后招手将人唤了过来。 书署虽是少有带婢子的,所以穗禾是未跟着褚生的,但是褚生往日是带着侍从的啊。 因着当年大姐姐出过意外,所以褚生身边的那个侍从,她身边的青禾,都是会些功夫的。 “回六姐姐,父亲说今日六姐姐说好了要来接我,我便让西渚回去了。” 褚生乖顺的将脑袋伸到自家六姐姐手下给揉,丝毫不见反抗。 他已经习惯了,六姐姐就是分外喜欢这样待他,以表达喜爱。 在经历了兄长入仕,六姐姐出嫁之后,他已经是个经历过事情的男子汉了。 虽然说,大姐姐应当也快要出嫁了,那个沈家将军,几乎是日日上门来,又是送礼又是邀约的。 虽然被父亲和母亲拦了许多次,但是那人来的时候,大姐姐总会高兴些,母亲也是。 所以,大姐姐应当是欢喜那人的。按着说书人所说,那个沈将军如今在考察阶段。 褚生表示,虽然他年纪小,但是十分聪明。 “殿下,太子妃娘娘,褚小公子,在下还有事,先行告退。”阮珂见了缓缓而来的马车,笑着拱手告辞。 那马车上有阮家族徽,应当是世安来接他了。他此番归来,未去先拜见家中长辈,是该回去请罪的。 “先生慢走。”褚雨点头回话,清风吹过的时候,用来遮面的帷帽被吹起一角,露出了半截精致的下颔线。 盈盈如玉,精致白皙,不知是让何人生出了自惭形秽的心思来。 程时景本是来书署寻人的,却恰好瞧见了这一幕,心绪起伏,却只能捏拳忍下。 美人窈窕,但是权势也宜人。 对方已经入了东宫,便不是他可以肖想的人了。 上次被略施警告,他便明白了。这位太子殿下,是只领地意识极强的雄狮,他招惹不得。 “香酥鸡,宫保鸡丁,素炒青芹,藕荷粥,桂花翅子,精熘鱼片儿,糖醋里脊,蜜汁山药,好嘞,几位还需要点什么?”小二的嗓音喜庆敞亮,躬身站在桌旁,用脑子将菜单记了下来。 “先添壶茶。”褚生抬头看他,言行之间进退得度。 菜是褚雨姐弟二人和迟行一起点的,这儿是国都有名的酒楼,厨子技艺十分高超。 难得出来用膳,自然要过来试试。 不是没有人想让太子殿下选,但是他并无什么特殊喜好,只言让三人选喜好的。 “你们知道吗?三皇子府上那位有孕的,据说终日只待在自己院子里,并不怎么受夫君喜爱呢。” 隔了几桌有人在说话,桌上还摆着几个酒杯。 “三皇子不是这个月才娶了正妃,自然是要给李家面子的。那位也不至于触人家正妻的眉头啊。”与其同坐的人嗤了一声,不甚赞同同伴的话,“ 虽说那位身份低了些,可是毕竟是贵妃娘娘亲自指给三皇子的,还是程家人,又怀了身孕,我看呐,未必。” “嘿,你这人,若是受宠,能不略微抬抬身份?等八月那两个侧妃入了皇子府,可都在那位上面?”先开口那人摇着头,老神在在。 “谁说的清呢,这种事情,又不是你们两个说了算的。喝酒喝酒,别争了。”余下的人打着圆场,给二人都添了杯酒,几人的声音才小了下来。 “主子?”迟行脸色淡了几分,询问了一句。 “不必。”太子殿下并不应许,只是接了自己身边的人递过来的茶杯。 第26章 步行 “沈存这几日常去丞相府?”饭桌上再无人说话, 安静了许久,先开口的男人抬手夹了筷菜给身边的女子,神色并无多少温柔, 但是已然让在暗处瞧着的人震惊。 “你没瞧错?”书桌后那人冷眼看着地上跪着的人,抓着书的手又多用了几分力道。 他这个皇兄啊, 冷清了这么些年,现在居然有了带妻弟去用膳的好习惯。 他倒是悠闲自在, 却折了自己一臂。 扶云城的事情, 父皇已经有些不高兴了。 “主子, 国都里,已经起了些许风声,是关于您的后院。”地上跪着那人犹豫再三,才开口回禀了上来。 若是他们置之不理,恐怕这事会越传越广。 那位程家表小姐也是,若不是她在主子面前不情不愿的样子,贵妃娘娘也不会这么快便给主子定了亲事,到现在进退两难的地步。 虽只是些主子的后院之事, 但是若是闹得沸沸扬扬,对主子的形象也不利。 “去请皇子妃过来。”桌后的男人叩了叩桌子,神色逐渐和缓起来。 既然是流言蜚语,那掐了由头, 就没什么危害了。 “是。”那人低头应下,起身退了出去。 “殿下,是三皇子的人。”迟行在马车外低声禀告, 并未让不远处正在道别的姐弟二人听见。 他在殿下身边伺候多年,自然不会连被人盯梢都察觉不到,只是无伤大雅,便容了对方一次,以免打草惊蛇。 马车上的人并未出声,过了片刻,迟行又接了一句,“属下并不明白,那几人怎会对皇子府的事情如此一清二楚。” 他本是不怎么听得下去那二人随意议论皇子家事的,但是殿下不许他插手,他也只好按耐下那个心思。 倒不是维护二皇子,只是那程家小姐,也曾是国都甚有名气的才女,嫁了人身份低些也便罢了,还沦为了旁人口中的谈资,对一个女子而言,总是不太好的。 “李家。”马车上的人开口提醒了他一句,而后便彻底安静了下去。 若是程家许了李家什么好处,程家女肚子里的孩子李家自然不会计较,但是若是没有,那便不奇怪了。 “原是如此。”迟行在男人看不见的地方点了点头,也明白了过来。 只不过,不知道礼部尚书若是知道他的女儿用这样的手段,会不会着实头疼一番。 这招,可伤的不只是三皇子院子里那位。 二人说话间,褚雨已经缓步往马车而来,她并未入丞相府,而是将人送到便折了回来。 殿下道是有事需去处理,她自是不好在此处在耽搁时辰。 入了府门,便要在府上耗费许久的时间。 她只好将曲谱交给阿生,替她带给大姐姐。 马车稳稳当当的走在路上,往刑部而去。 “孤需得去刑部一趟,你先行回宫。”太子殿下伸手抚了下眼前人的发丝,将手上的书放到了一旁。 “是,臣妾知道了。” 褚雨眼巴巴的瞧着他,虽有些舍不得,却也明白,这人陪了自己大半日,自然还有公务要忙。 男人随手将一个油纸包递给她,才起身下了马车。 等马车再次行进起来,褚雨才将其拆开来,里面是几块桃花苏,看起来香甜细腻,还泛着淡淡的粉色。 “如何?”刑部大门处已经有人侯着了,在看见太子殿下时便迎了上来。 “回殿下,那位程,不是,犯人重伤,幸亏有殿下的人出手相助,使得暗箭偏离了几分,否则,那箭便射中了要害。” 那官员神色有些忧愁,脚下不停引了人往里头走。 “护送的人折了近半,对方是铁了心要灭口。那位应当是知道些东西。 还未动刑,手下人不知轻重,微臣怕不小心让人丢了命去,只划了件牢房出来将人单独收押。” 刑部审重案犯人的规矩都是,各种不伤人性命的刑法先上一遍,等犯人自己软了骨头,才好审问一点。 这是上一任刑部尚书留下来的规矩,生生把刑部大牢关出了前朝锦衣卫的架势来。 不过即使如此,那些犯了出不去的案子的犯人也不愿意落到太子殿下手上,而是宁愿受些皮肉之苦。 因为太子殿下攻的是心。 他们刑部虽隶属于太子治下,却也有自己的一套形式法则,但是这案子,背后牵扯了许多势力,他们自然不想出头担着。 不是不忠心,是怕担不住,反倒是坏了事。 大牢里光线有些昏暗,各件牢房里,关着形形色.色的犯人。 他们一直走到最里头一件,才堪堪停下。 那件牢房相邻和对面的牢房都未关人,与其余犯人远远的隔了开来。 “罪臣,参见太子殿下。”牢里那人在看见来人时,已然双股颤颤,冷汗自后背滑下,腿弯一软便跪了下去。 在抓捕的人上门的时候,他都还自信满满,他是程家人,旁人自然轻易动不得。 遇上刺杀,他也能勉强安慰自己,既然他没死,就必定会有人忌惮他可能会开口说的那些事情,从而把他捞出去。 可是在看见来人是,他已经彻底绝望了。 怪不得,程家干脆利落的便放弃了他,甚至要杀他灭口。 落在太子的手中,他活不成。 完了,全都完了。 “程大人,你可想清楚了?”一路跟着太子殿下进来的那个官员上前了一步,脸色严肃了起来,语气甚至带了几分威胁,“ 您如今的情况,可撑不起我刑部的刑具了。 谁不知道,进了刑部的大牢,有几个能安然出去的。更别说,抓您之前,可是已经证据确凿。” 那人颓然的跪在地上,双手止不住的颤栗。 “我说,我说。 还请殿下放过我的妻儿,是罪臣糊涂,他们并不知情啊殿下。” “出去。”一直沉默的男人终于开口,站着的那官员便立刻退了出去。 虽然他并不知道太子殿下究竟要查些什么,但是也隐约猜得到,必定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好奇的事情。 “殿下想知道什么,罪臣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程序长拜了下去,脊柱再也直不起来。 那怕只是去拿他的人找出的那些金银,已经是将一切都摆在明面上了,为今之计,也只能求殿下不要祸及家人了。 “当年那条船上的人,是你还是程家?” “什么?”程序愣了愣,倒不是不清楚是哪条船,但是那船,原本就是为戴抚巡设的局。 只是他不清楚,太子殿下问的为何是那些人,而不是他们做了什么。 “殿下,那条船上有硫磺和硝石,若是戴大人选了救人,连自己都得折进去。 至于上了那艘船的人,只是几个土匪而已。 是他们找上的罪臣,要拿过扶云城的那船物资替罪臣升官进爵开路。 只是那戴大人不知道怎么就知道了人救不得,选了任由船沉。 而船上那些人,都被下了药,凿船威胁戴抚巡的那人,也是他们找来背锅的。 与程家无关,是罪臣一时糊涂啊。” 他已经出不去了,断然不能连累兄长。 路上刺杀他的人,必定是程家人,但是绝对不会是兄长。 他这条命,是兄长一手拉回来的,哪怕是死了,也不能累及兄长。 再者说,那些匪徒,要的是物资,与程家绝不会扯上关系。 “程序,你本能平安过一生。”太子殿下的语气平静,未带丝毫怜悯,只是说出了事实。 若不是有人步步引着,促使着,依着眼前人的心性,只怕终其一生都只是个升斗小官。 程序不贪财,他敛财无数,也只是为了旁人做嫁衣。 只是,他恐怕还觉得,那是他一厢情愿,而不知道,是有人处心积虑。 是个痴人,可惜太天真。 太子殿下并未多留,眼前情形已经十分明了,眼前这人,恐怕并不知道,那所谓‘土匪’的真实身份。 “殿下,如何?”等人出了牢房,立刻有人迎了上来,正是刑部侍郎齐岁。 “让人签字画押,按律处置。” “是,下官明白了。”齐岁拱手应下,跟在了男人身后,微微叹了口气。 “褚生在你手下?” “回殿下,是。”齐岁点头,二人一路往大牢外而去。 “那位虽年轻,但是潜力不错,近几日也在接差事,表现尚可,若不是经验欠缺,应当是极为合适在刑部任职。” 他是真的没想到,十六七的公子哥,居然查起案来也能得心应手。 虽有瑕疵,但是也不难理解。 毕竟是不识疾苦,不知人心险恶的公子哥,有些事情,难免接受不住,但是好在性子挺坚韧,前一日受不住,回去睡一觉自己调节好次日还会接着来。 他本以为,是丞相府的二公子过来体验官场,早晚要走,现下,是真的将人当成了徒弟在教。 “不必特意照顾。”太子殿下慢了半步,特意提了句。 褚年是褚家人,自然得经历磨炼,担得住日后的担子。 看在太子妃的面子上,他会提携褚家,但是也得褚家人自己争气。 “下官见过太子殿下。” 等人出了大牢,便刚好迎上了等在外间的人。那人一身朱红色官服,姿态谦卑的拱手施礼。 “齐侍郎也在。” “中丞大人。”齐岁率先迎了上去,拱手还礼。“真是稀客,难得御史中丞大人莅临刑部,下官有失远迎,还请中丞大人恕罪。” “大人客气了。”那位御史中丞大人神色温和,二人一副友好同僚的架势。 “中丞大人可要去刑部坐坐,虽然刑部的茶水不比御史台,但也能勉强入口。”齐岁拦在人前,脸上笑的和气,话里却有些膈应人。 御史台和刑部其实一直走的不怎么近,刑部是太子一系,御史台在程家手上,两个对上的时候,没少有不给对方面子的时候。 导致如今,有些御史台的官员甚至进不来刑部。 “不必劳烦齐侍郎,本官此次来,是有事相求于太子殿下。”程度并不在意,只是越过齐岁与太子殿下说话,态度诚诚恳恳。 “殿下,序弟虽糊涂,却也不是大奸大恶之人,下官能理解殿下要给戴大人和百姓一个交代,但是他毕竟是我程家人。 身为兄长,下官只想求殿下,稚子无辜,留他一条血脉,祸不及家人啊。” “中丞大人,您就职于御史台,为御史台之首,行纠察百官之职,怎能不知,律法无情,纵是天子犯法,亦与庶民同罪。” 齐岁神色淡了几分,他已经拦着不给人开口的机会了,但是这位中丞大人,未免太过自信。 “总不能说,这牢里关不得你程家人?还是说,这律法,得随着您中丞大人变更?” 这话已然有些重了,但是对方仍是脸色都未变。 “齐侍郎严重,本官来此,是尽情分,并非阻碍刑部查案。”程度退了半步,朝着齐岁身后的人躬身拱手。 “中丞大人,”齐岁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身后之人拍了下肩膀,只能往一旁退开一步。 他不过一个侍郎,对方是御史台中丞,这礼,他自是受不得。 虽不是拜他,但是他也需侧开些。 殿下好意提醒,他自是明了。 “中丞大人,若是论情分,何必让他走上这条路。”男人声音清冷,在日光下,似乎一切阴私都无所遁形。 “是下官一时失察。”程度维持着弯腰的动作,语气里带了几分愧疚。 俨然是个关心手足的好兄长。 “中丞大人,请回吧。”男人只留下这一句,便迈步离开了原地。 “刑部的茶,可能无福招待大人。” 待人走远,程度才直起身子来,站在原地叹了口气,才转身离开。 他记得,第一次见到序弟时,他也不过十几岁,当时的序弟,看起来畏畏缩缩,丝毫没有世家子的气魄。 不过也不奇怪,序弟本就只是程家旁支的一个庶子罢了。 如今这局面,只能怪其行事不够周全。 程家,救不下他,便只能送他一程了。 “殿下,牢里那位程大人,没了。” 太子出了刑部之后,是步行回去的,远远的瞧见宫门时,便有暗卫出现来禀。 “中丞大人去探视了,再之后,那位便自杀了,以血在墙上留了遗言,只说认罪,以及为家人求情,是咬舌自尽,救不活了。” 暗卫跪在地上等了许久,也未听到指令,终于忍不住抬头,只见那人脚下未停,依旧往宫门而去。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只衬的那人背影修长,带了几分难言的寂寥。 暗卫无声退到了暗处,不再逾越。 其实太子殿下步行回宫并不是因为马车先走了,刑部常备着他用的马匹,怎么也不至于要他步行。 只是他觉得,有些事情,需得安静想想。 程序的死,并不是什么奇事,让程家人探视,就已经预料到这个结果了。 活人能交差,死人自然也可以。 “殿下,太子殿下已经往东宫来了。”青禾往自家主子手边递了杯茶,低声禀了句。 “听来回话的宫人说,太子殿下是步行回来的。” “殿下,您回来了。”褚雨并未迎出宫门,而是侯在了殿外,屈膝向其行礼。 太子殿下没有答话,而是顺手将人拉了起来,而后并肩往殿内而去。 “殿下可是心情不好?”褚雨有些担忧,本来她今日是很高兴的,可是自听了青禾的话之后,她不知为何生出一股子不安来。 “并未。”太子殿下依然牵着她,闻言有些微诧的看了她一眼。 若是从前,他是无意解释的,但是今日收到的信中提及了,夫妻之间,要多交流,才能更为和睦。 “步行是为了更清晰的思考,并非因为心情问题。” 这个习惯,他已经坚持了许多年了,一个人独行,能保留极大的独立思考理智,做出适合的决定。 “可是刑部的事情让殿下头疼了?”褚雨问出口才察觉自己说了什么,常有后宫不得干政的规矩在,她已经逾越了。 “不是,母妃来了信,道是今年除夕宴时,会回国都。”太子殿下并不介意,而是垂眉答了句。 有诗道,至近至远东西,至深至浅清溪。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 既然许了妻位,有些事情,他便给了她过问的权利,只是,他思考的事情,并不必要引她烦心。 “殿下,”迟行匆匆而来,在踏进殿门的时候,才堪堪慢了几分,拱手向殿内携手的二人行礼。 “太子妃娘娘。” “迟侍卫何事如此惊慌?”褚雨疑惑的看了他一眼,略微不解的问了句。 她入东宫这些日子,还未见过迟行这般失态过呢。 “虞家三年前送来的那位美人,下令挖了冷宫的那些蔷薇。”迟行脸色并不好看,就算那些花并非殿下或者皇后娘娘所种,但是所祭奠之人,毕竟是娘娘和殿下所惦念的人。 殿内的男人神色愈发浅淡了几分,眉眼低垂,“告诉虞家,若是教不好人,便亲自下去赔罪。” 他对虞家如今的那些人,并无半分怜悯。食肉啖血,那些人,实在太过贪得无厌。 “是,属下这就去。”迟行应了声,转身退了出去。 是他们久未动过手了,让旁人忘记了,虞家那位,并不是他们想欺,便欺得的。 虞家美人? 褚雨仔细思索了一番,才在记忆里对上号,那位,应当是当今圣上近年来的新妃,虽远远比不过程贵妃,但也算是受宠。 只是,蔷薇花是有何渊源不成? “母妃闺中时,有一好友姓虞,出身皇商之家,虽为女流,却是巾帼不让须眉,一力将偌大家业担了起来。”男人在软榻落座,才低声开口。 “孤幼时,常得虞家姑姑照料。” “那虞姑姑现在何处?”褚雨其实有了几分猜测,却不愿意相信。 她记得,自己四五岁的时候,国都中曾有一事闹的沸沸扬扬,说是有个才貌双绝的美艳女子十分烈性子,因为城中流言,最后跳了护城河。 那女子,似是姓虞。 当时她年纪还小,之所以有几分印象,也不过是无意听见有人说那女子品行过人。 至于其中详情,她是不知道的。 而此事,后来也变成了旁人口中提不得的禁忌,不知是约定俗成,还是有人刻意抹去了痕迹。 “虞家姑姑最为喜爱大红色蔷薇花,因为她的意中人曾告诉她,大红色的蔷薇,最是衬她。” 提起旧人,男人的神色出现了几分缅怀,只是很快便消失不见。 “后来有人对她动了心思,用了手段设计于她,散播流言逼迫其就范,虞姑姑性子烈,却又不能对抗那人,便选择了以死证明清白。 母后迟了一步,未能将人救下,她的心上人那时并不在国都,得到消息之后,已有多年未入过国都。” “所以殿下,是因为虞家姑姑,才那般不喜有人随意污女子名声吗?”褚雨眼眶已经红了几分,起身到男人身前,伏在了男人膝上。 让虞家姑姑无法拒绝的,应当是当朝天子。 毕竟虞家当初,产业遍布严国,一般人,应当是不能随意为难她们。 且,宫中的那些蔷薇花,已经是证明了。 那样的女子,以那样的悲烈结束了自己的一生,何其无辜。 同为女子,她自然猜得到,那位美人,针对的不是花,而是人。 不管那花是何人所种,如此对一个已经逝世之人,着实过了些。 “口舌如利刃,常伤人于无形,如此行事,太过歹毒了些。”太子殿下伸手抚着她的发,语气清淡。 人言可畏,从来不是那人清白于否能决定的,世人本就对容易对女子生出偏见来,那些莫须有的指控,可能会毁了一个人的一生。 “不必在意此事,孤会处理。” “好。” 一个时辰之后。 浴池里水雾缭绕,隐约有人影浮现,身姿窈窕曼妙,晚风吹过的时候,使得阻隔开视线的轻纱微微颤动,荡开层层涟漪。 “殿下呢?”女子伏在浴池边,声音清脆悦耳。 “太子殿下去书房了。”有宫人低头答了,而后便听见,有人踏水而出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太子殿下看起来不怎么心软,但是其实他挺重感情的,又心怀天下,对三皇子也不怎么狠心。 毕竟三皇子只是傻,并不能算坏人,只是立场相悖。 这是一更,二更看听风晚上什么时候写完,这两天忙起来了,听风白天都没时间码字,就保六争九?哈哈~笔芯,本章评论有红包呀~截止今日二十四点~ 第27章 桃花裙 “沉国已经有新帝登基了, 不出殿下所料,是那位七皇子。”沈存一身玄色劲装,施施然的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他今日未佩剑,只身一人入的宫。 “臣入宫门时, 又遇上了三皇子殿下。” 沈存其实有些想笑,他自回了国都, 已经无意遇见过几次三皇子了, 那位还真是, 一如既往的锲而不舍。 也不知道该说他天真,还是固执。 “不必管。”桌子后面的男人头也未抬,视线依旧在手上的公文上。 他并不担心沈存会被拉拢,开口提醒,也只是怕人闹的太过了。 毕竟,沈家和程家人,私下并不怎么愉快。 “师兄,星卫和萧阁的消息都是, 那位新帝登基之后并未处死与他争位的大皇子,但是依礼来说,他们二人,当是不死不休的关系。” 迟行给二人各上了杯茶, 皱眉提了句。 那位大皇子,并不像是会安分被圈的人,而沉国那位新帝, 也不当是个心慈手软的性子。 “不奇怪,沉国如今内乱看似结束,其实正是内患之时,要么妥协于如今的看似安稳,要么摒弃旧疴,那位的选择,必定是第二条路。 ”沈存毫不见外的端起茶喝了一口,开口替人解惑。 在战场交手多年,他可不会认为,那位沉国新帝,是个会妥协的性子。 “摒弃旧疴,谈何容易?”迟行敛了眉,站在了桌子一旁侯着,语气平淡了几分。 “我的好师弟啊,所以他才需要留着一个导.火.索不是。” 沈存看了一眼迟行,语气有些似笑而非。 有了人闹,才有借口不是。 “殿下以为如何?” “嗯。”男人应了一声,将手上的折子放到一旁,提笔写了封信,随手交给了迟行。 “送去萧阁。” “是。”迟行接了那页纸,折了几下,便转身去了窗前。 几声繁杂紊乱的‘叽喳’声自他口中发出,不出一会儿,便有好几只十分相似的鸟儿出现在窗前。 粗看之下,几乎无任何差别,但是细细观察,便会发现,每一只的足心,都有不同颜色的标记,肉眼几乎不可见,要十分仔细才看的出来。 另外的差距,就在于,其中有一只,比起其他,更为健硕了几分,看起来气势昂扬。 迟行将手上的密信卷起,塞进鸟腿的小竹筒,才依次将几只鸟同时放飞。 “苏三养的鸟,总会比旁人肥硕几分。”迟行转身回来时,有些不解的道了句。 他未见过那人养鸟,但是都是萧阁养的信鸽,怎么她的便比别人的肥上几分。 不巧的是,沈存和太子殿下都见过苏三是怎么喂那鸟儿的,所以都诡异的保持了沉默。 苏三喂鸟的时候,给的都是最好的谷物,又时不时的给鸟吃食,但是恐怕,她的鸟并不是虚胖,而是真的健硕。 毕竟,那鸟要经历的训练也比旁的鸟要多许多倍。 所以才能脚程上,生生快出大半个时辰来。 “沉国的人可要撤一部分回来?”沈存换了个话题,既然对方日后会有大动作,那么他们的人便不适合再留在那。 否则,若是被其趁乱抓了,就得不偿失了。 这事他们做的并不心虚,两国之间,互有打探消息的人,这是双方心知肚明的。 只要不涉及朝政,又不危害百姓,只是传递个消息,并不是忍不得。 “让人撤出来,留十分之一二便可。”太子殿下应许,又接了句,“萧阁会补上。” “是。”沈存起身拱手应了,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而后开口告退。 “臣便不打扰殿下了,殿下早些休息。” “迟行。”男人未动,唤了迟行一声。 “是。”迟行应了,转身将人送了出去。 二人往外走时,恰好遇上来通报的宫人。 “殿下,太子妃娘娘差人来问,殿下可忙完了?。”宫人低着头通禀,在殿中停了步子。 嗯? 男人难得愣了一下,随后便起身往外而去。 其实要紧的公务已经处理的差不离了,只是方才在与沈存议事,才耽误了些许时辰罢了。 在踏入寝宫时,男人脚下停顿了一下,便挥手示意宫人不必跟进来伺候,自己则是迈步进了寝宫。 有宫人上前关了宫门,室内便只剩两个人的呼吸声。 “咚。” 第一声鼓点响起的时候,殿内特意挂上的那层轻纱被风吹动了几分,出现在男人视线里的,是一面大鼓的一角。 “咚。” 第二声鼓点响起的时候,男人已经走到了轻纱前,视线所及处,出现了一道曼妙的身影。 身形婉转之间,水袖层层叠叠,隔着层轻纱,让人瞧的并不真切。 殿内未留灯,而是燃了几根红烛,窗子开着,月光也洋洋洒洒的照在地上,留下清丽的影子。 男人并未伸手掀开那层轻纱,而是换了个方向去一旁拿了一只玉箫,以萧声予以伴奏,陪着鼓上那人。 振袖,转身,抬手,侧身,下腰,鼓上那人的舞姿干脆利落,比之前宫宴上李家嫡女的身姿多了几分英气,少了几分娇柔。 结束的时候,女子一足立于鼓上,一足自身后向上,朝前弯曲,自窗子进来的清风也缓缓安静了下来。 “下来。”男人以萧掀开帘子,站在了鼓下,向上方的人张开了怀抱,眸色多了几分旁的颜色。 褚雨蹲下身子,柔柔的将手臂搭上了男人的脖子,在未反应过来时,便被男人伸手抱了下来,往床上而去。 “为何突然跳舞?”其实太子殿下不太明白,但是不影响他察觉到自己的太子妃是在撒娇。 桃花裙很好看,艳而不妖,清而不俗,舞动间,似桃花盛开,极为衬她。 “臣妾也会跳鼓上舞。”褚雨整个人缩在男人怀里,脸上已经红的不成样子。 自她入东宫那日后,他们在寝宫便再未发生过什么,开始的时候,她是觉得安心的,毕竟那日之后身上也酸痛了许久。 但是过了几日,便生出了几分不安来。 今日回宫时,她远远的瞧见了来宫中的三皇子妃,对方应当是要去给程贵妃请安。 而后,她便想起了,她的鼓上舞,与那位礼部尚书,也是可以不相上下的。 桃花裙是在宫外订的,回东宫时,劳迟侍卫跑了一趟取的。 她不是想刻意引诱男人,只是觉得,新婚燕尔,却不是如旁人所言的如胶似漆,她初为人妇,又未经过多少事,不过是随心而为罢了。 “曲子很好听。” 男人的声音低沉,挥袖间,殿内的烛火便灭了。 那日宫宴,他并未有几分上心,父皇会给三皇弟赐婚的对象,左不过也就是那几家,至于他,也不会被指了别家女,所以根本不必在意。 那些女子的才艺,并未给他留下几分印象,但是,这些是不必说来给她听的。 男人似乎无师自通,解着裙子的手极为顺畅,几乎是一路无阻,攻城略池,却又步步温柔。 床上的帷幔不知何时已经落下,遮住了层层涟漪。 褚雨有些想逃,却又怎么都避不开,羞的紧紧闭着眼,自然也未瞧见男人眼里未尽的笑意。 他本是怜惜眼前人年纪小,又初次承宠,怕人受不住,却没想到,反倒是让人等不及了。 过了许久,殿内才安静了下来。 翌日,褚雨醒来的时候,身侧已经空了。 在她起身之后,男人遣人传了话过来,今日早朝之后要去刑部,不回东宫来,让她不必等。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她便无事可做了。 “迟侍卫,这是?”褚雨有些诧异,看着眼前的钥匙和账册。 “娘娘放心,这里只是殿下内库的钥匙和库内物品的登记册子,殿下留了话,让您留着这些,若是无事,可去清点一番,有喜欢的,可随意取。” 迟行低着头,恭敬的站着。 不知为何,他能理解到殿下的心思,可能是苏三给他留下的贪财印象颇深,导致他觉得,女子在瞧见那些稀奇珍贵的物件做礼物时,必定会生出许多快乐来。 只是殿下为了让太子妃娘娘,直接交出内库钥匙,这般大方,当真是一般人所不能做到的。 “殿下名下的铺子和进账之类的,若是娘娘有兴趣,属下便让人送过来。” 迟行想起殿下早朝之前的吩咐,又提了句,“ 殿下的意思,娘娘若是高兴,便可以管来打发打发时间。” 反正有萧阁在,东宫是不会没有银钱的。 亏损还是盈利,比起主子们开心来,确实不怎么重要。 “殿下,就这么不管不顾吗?”齐岁一个劲的使眼色,站在堂中那人却视若无睹,眉眼间皆是不赞同。 “你想如何?”前方的男人抬头看了他一眼,语气毫无波澜。 “一个大活人,就这么死在刑部大牢,当查个清楚才是。”褚年的手握紧了几分,在程序死之前,只见了御史中丞,他的嫌疑根本逃不掉。 “褚小大人,证据呢?”齐岁终是听不下去,出口拦了一句,意图提醒这人。 他们自然不是怕程家,可是没有证据,再多疑点都没用。 更何况,那是程家如今的当家人,不是那么好动的。 “可是明明一开始就可以拒绝他探视。”褚年的声音冷了几分,对方即使在御史台能呼风唤雨,可是这是刑部,为什么拦不住一个御史中丞。 “程序是死罪。”太子殿下将手上的文书递给一旁的官员,并不在意褚年口中的话。 “褚小大人年轻气盛,还请殿下恕罪。”齐岁叹了口气,拱手替褚年告罪,忍无可忍的将人拉了出去,出了房内,才语气无奈的劝了句。 “你这是何必?” “可是查案该追根究底。”褚年不能接受,明明该被刑部处斩的人却无缘无故死在了牢里。 “与程家无关。”齐岁语重心长的劝了几句,“本官知道你敬重戴大人,可是这案子,证据已经清楚明了,若非确凿无疑,刑部不会结案。 至于让人死在牢里,若不是刑部放水,你觉得他当真能顺利自杀? 至于刑部为什么如此行事,你不是想不明白。” “你要知道,官场行事,若不是万无一失,便不能太过咄咄逼人。 有时候妥协,并不意味着退缩,而是徐徐图谋。 日后,万不可如此莽撞了。 若不是殿下看在丞相府和太子妃娘娘的面子上,你今日,必定是要挨罚的。 你也不要觉得自己有后台一事有何不可,在官场上,怕的恰恰是身后无人庇护。 后台强硬些,平日里行事时,总要方便许多的,尤其是在刑部就职的官员。 日后你便明白了。” “是,下官记住了。”褚年只能拱手应了,他不是不识好歹,只是有些意难平罢了。 听了这番话,若是他还要逞一时意气,便已经太过愚蠢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评论依旧有红包呀~ 第28章 滑胎 “殿下, 芊嫔的胎,落了。”迟行来禀的时候,男人正负手站在窗前。 “宫中已经闹开了, 今日程贵妃办了宫宴,太子妃娘娘也在, 据说芊嫔是在宴上落的红。” “可回来了?”男人眸色微动,多了几分情绪出来。 “并未, ”迟行摇头, 那边现下所有人都走不开, 毕竟事关皇嗣,只怕在场之人都得一起留着,等太医的诊断出来。 “陛下那边也得了消息,正往那去。” “殿下,今日是那术士入宫献丹之日。” 跟在男人身后出了东宫,迟行又提了句。陛下那边,每十日便会宣术士入宫,来进献所谓的仙丹。 每每服丹之日的陛下, 总会格外心浮气躁一些。 芊嫔出事的日子,有些太巧了。 主仆二人到的时候,殿内已经跪了不少的人,有后妃, 七公主,三皇子妃,太子妃, 都跪在其中。 “儿臣参见陛下。”太子到时,三皇子也刚刚到,二人也顾不及避开,便一起进了殿内。 他们的正妃都在里面,这时候,但凡晚上半步,父皇的猜忌便说不定就彻底止不住了。 “不必多礼。”皇帝坐在上首,在听见二人的声音时才睁开了眼扫了一眼,语气不明。 “你二人倒是来的不慢。” 一众人里,跪在最前面的是程贵妃,她神情悲伤,却忍耐着未落下泪来,直到皇帝向她伸出手,才跪着向前了几步,伏在男人的膝上。 “不必担忧。”皇帝语气平静的安抚了一句自己的宠妃,并不怎么在意那个孩子能不能保住。 不过是个嫔罢了,若是不能安然生子,便是她福薄。 他更在意的,是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意外,还是太子,亦或者是老三。 皇帝并不相信,今日这事,没有太子的身影在。 他这个儿子,已经完全脱离掌控了。 就算是再偏心,他也只能承认,老三,不如太子。 “陛下,芊嫔娘娘腹中的孩子已经回天无力,应当是服用了大量藏红花所致。”自内间出来的老太医白着脸的跪了下去,花白的胡子也有些颤颤巍巍。 宫中嫔妃遭人设计滑胎,并不奇怪,但是这不意味着,他们这些经手的人,便能安然无恙。 就算芊嫔娘娘并不怎么受宠,这孩子,也是皇嗣啊。 天子一怒,无人能担的起。 “芊嫔如何?”皇帝眼神冷淡了几分,视线扫过那个太医。 “回陛下,情况,并不好。”太医摇头,语气有些悲戚,“芊嫔娘娘腹中胎儿月份已经大了,又是药物所致的滑胎,怕救不回来了。” “尽力便是。”皇帝不咸不淡的嘱咐了句,将视线移了回来,“伺候的宫人呢?你家主子,今日可用了什么食物,或者是茶水?” “回陛下,娘娘今日食欲不振,只在宴前喝了一碗莲藕排骨汤罢了,那汤,往日娘娘也是用的,只是”有个宫人跪着爬了出来,早已经哭的涕泗横流,神情惊慌的看向跪在人群中的一个绿色衣裙的女子。 “那汤,是虞娘娘让人送来的。” “你胡说什么?”那绿衣女子满目的不可置信,霎时从地上起身,指着那宫女喝了句,才来得及转身去看身穿龙袍的男人。 “陛下,不是臣妾,臣妾是送了汤,但是那是因为臣妾与芊嫔姐姐一向交好,臣妾怎么会害她啊。 是太子,一定是太子殿下生气臣妾挖了冷宫的那些蔷薇花,不是臣妾啊陛下。” 那女子满目惊慌,几乎是口不择言,褚雨下意识抬头去看站在殿中的男人,却未在男人脸上发现任何波动。 就好像,他早就料到自己会被人污蔑。 “荒唐。”皇帝脸色彻底冷了下来,十分不耐烦的看了歇斯底里的那人一眼,懒得再理会一屋子莺莺燕燕,起身离开的时候,还带上了身边的程贵妃。 “太子追查此事,朕要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儿臣遵命。”太子殿下拱手应下,自始至终未往那位虞美人那看一眼,在人离开之后,才转身去将褚雨扶了起来。 虞家如今,是咎由自取,因为太蠢。 虞姑姑当初将虞家产业做大,但是这些人,不光守不住,还要拱手送出去。 一旁的三皇子也去扶了自己的皇子妃,二人离开之时,褚雨只瞧见,与他同行的那位李家嫡女,意味不明的看了她一眼。 “殿下。”褚雨莫名觉得有些渗人,不由自主伸手攀了男人的手臂,反应过来之后,也没好意思立刻撒开。 “迟行。”男人并未抽回胳膊,而是站在原地吩咐了迟行一句。 “芊嫔如何了?”褚雨问了句还跪在地上的太医,略微有些不忍心。 她今日赴宴时,远远的瞧见芊嫔娘娘时,还得了那位娘娘一个温和腼腆的笑容,可是现下,芊嫔娘娘不光失了孩子,连命都不一定能保的住。 “在此处等孤。”男人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放开自己。 “是。”褚雨松开手,却看见男人要往内殿而去。 “太子殿下,不可啊,芊嫔娘娘是陛下后妃,您今日若是进去了,便说不清了。”那太医拦了拦,愁的胡子都快掉了。 人,他们救不下,殿下要查案,他们也拦不到,可是,殿下今日要,也是万万不能的,男女有别,身份也有别啊。 “让开。”太子殿下声音平淡,皇帝让他查,他自然得顺着圣意。 “殿下,若不然,臣妾进去吧?”褚雨其实是有些怕的,她长到如今,也从未经历过,上一刻还好好的人,下一刻就流了那么多血,并且将要丢了命去。 这种感觉,会让她不由自主的想起自己当时慢慢失去心跳的感觉。 虽然不知为何,她对自己当初濒临死亡的那种感觉,已经记忆的不如当初那般深切了。 但是她是殿下的太子妃,便不能什么都躲着。 殿下不方便的,她自然应该为其分忧。 “星十三。”男人低头敛眉拉住一脸英勇就义,就要往内殿走的女子,平静的唤了句。 不知从何时,殿内出现了一个黑衣女子,身上的气息极淡,并不会让人提起任何警惕之心。 那老太医这一次颤颤巍巍的让了开来,他已经这把年纪了,可拦不起星卫的路。 早就听说过,星卫中有的人,极其擅长护卫之职,今日得见,也是死而无憾了。 这样刻意现身的星卫,也让人几乎意识不到其存在,若是在暗处,那便没有几人能够发觉了。 “这是?”褚雨看了星十三一眼,她也带过护卫,但是和这个女子给她的感觉并不一样。 “回太子妃,这是星卫,十三跟在您身边,若是有事,您可唤她出来。” 迟行在看见十三时其实也有些惊讶,面色上却没什么变化,躬身解释了一句。 “十三虽是女子,身手却不弱,在国都之中,能胜过她的人,不过两手之数。” “多谢殿下。”褚雨抬眼去看自己身边的男人,眼里的光华有些耀眼。 他们二人并非一起回的东宫,因为男人还需要办差事,所以褚雨便先回了东宫。 “殿下,奴婢去给您熬碗热汤,给您压压惊。”青禾扶着她落座,神色满是心疼。 她家主子今日必定吓着了,又在那处跪了许久,必定累的厉害。 只是她们大意了,原来这宫中女子的手段,都如此阴毒狠辣。 那芊嫔娘娘腹中的孩子,都已经快满六月了啊。 怎么就能下得去手。 “青禾姐姐,你陪着殿下,我去吧。”麦芽拦了青禾一下,眼神示意她,而后便极快的转身出去。 青禾姐姐稳重些,留下也能更好的安慰主子,她嘴拙,又不怎么会说话,所以她去比较好。 御书房。 “是程家?”皇帝闭了闭眼,遮掩了所有的情绪。“为了虞家的家产?” 与其相对而坐的人并没有答话,只是抬手落子。 “告诉朕真相。”皇帝猛的睁开眼,眸色锐利。 “芊嫔腹中的孩子不是您的,”太子殿下垂了眼,神色毫无波动,“贵妃娘娘知道。 芊嫔以这一胎,扳倒虞美人,应当是保密的条件。” 为的,自然是告诉虞家,破财,才能消灾。 他没说,皇帝自然也想的明白。只是明白,才更愤怒,不过是折了一个扶云城的敛财之路,便打起了皇商的主意。 他这个贵妃,行事越来越肆意了。 是他对不起她,但是这江山,从未负过他程家啊。 当真是,荒唐至极。 如此,他还怎么放心把天下交给老三? “在此事里,太子知道多少?”皇帝看着太子,神色称不上好看。 “芊嫔死了。”太子殿下未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说了四个字。 芊嫔已死,若是皇帝想袒护那对母子,便该就此息事宁人。 既然将事情交给他查,自然也清楚,到了他手上,什么都会清清楚楚。 “老三对得起你。”皇帝叹了口气,最终也只能说出这么一句,“日后,多顾及些兄弟情分。” 父子二人都不再说话,良久,皇帝才出声,“下去吧。” 他已经老了,有些事情,已经不能不让步了。 第29章 宫人 “怎么会这样?”殿内那人神色不太好看,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这次的事情父皇会交给太子去查。 若是从前,就算不是母妃, 也会是自己啊。 “皇儿,出了这个门, 便不许再提及此事了。”椅子上的那个女子抚着怀中的猫,声音柔媚, 却带了几分冷意。 “母妃, ”三皇子看了过来, 不是十分能理解,却也不敢出声顶撞自己的母妃。 “今日这局,本是你母妃我设的,可是入了局,母妃才发现,连自己都被人算计了。” 那女子十指上的丹蔻艳红,朱唇红润。 “那胎,原本是不必落的, 芊嫔,也不应该会死。那位虞美人历来蠢,就是用些手段,也未必能成功。 所以母妃便在其中推动了几分, 原以为,是个虞家个教训罢了。 谁知道,反被他人利用。 你父皇, 应当是猜到了,是母妃想要虞家人手上的产业。” “那怎么办?”严剑冷静了下来,坐在了左侧的椅子上,神色有些苦闷。 父皇近日来对他的态度也不似从前那般好了,若是因为这个,父皇又更看重了太子一分,那便不好了。 “慌什么?”程贵妃毫不在意,神色平静的看了他一眼,“你父皇若是想计较,便不会让太子去查。 大不了,就是虞家给了太子,但是让他亲眼去看看,虞家那些蠢货,是怎么挥霍那个女人的心血的,也未尝不是什么好事。 至于你,也已经老大不小了,自己的后院,还是需要上些心的。” “是。”严剑低头应了,并不十分在意母妃今日这么说,应当是程家又递消息了。 流言的事情,他已经处理过了,至于程恬那边,他自有分寸。 “休息吧。”太子殿下回来的时候,寝宫还点着灯,那人捧着书在灯下看的心不在焉。 男人过去抽了她手上的书放到一旁,弯腰将人抱了起来。 低头时,刚好对上那人还有着三分惧意的眼。 青禾等宫人早在男人往殿内走时便退了出去,就连殿门都合了起来。 “殿下,宫人说,芊嫔娘娘,今日已经没了。”褚雨有些说不出的心慌,这是她生到这般大,第一次瞧见身怀六甲之人,轻而易举便在一日之内丢了命去。 尤其到了晚间,若是闭上眼,便又想起芊嫔当时那个笑容来,如何能安眠。 “孤在。”男人心底叹了口气,还是个小姑娘呢。 帷幔落下,蜡烛不知何时也已经偷偷熄灭,照进室内的,只剩下了清冷的月光。 云雨初歇,褚雨已经想不起什么怕不怕了,整个人都已经没了力气,软软的趴在床上,头枕着男人的一条手臂,靠在男人的身前,被男人抱住怀里。 只能小声的唤着,“殿下。” “殿下。” “殿下。” “殿下。” 她唤的并不急,声音细弱娇嗔,一字一句,愈发像个要糖吃的幼童,一定要从旁人手上讨几分好来。 男人本是闭着眼,待她唤了好几声,才睁了眼,视线带了几分餍足和褚雨看不懂的深色。 “莫要撒娇,”他低头在怀中人的额上轻.吻了一下,声音低沉沙哑,“孤在。” 不会让你有事。 那些阴诡算计里的事情,不好拿到她面前,丞相府娇养出来的六小姐,没道理入了东宫便要脏了眼。 今日的事情,是他未处理好。 虽有星十三跟在她身边,却不再明面上,终究有几分不方便。 男人亲完便退了回去,却没松开抱着人的手,而是轻轻的拍着怀中人的背部,无声的安抚着。 褚雨往男人怀中挤了几分,耳朵刚好贴在男人心口,能听见有力的心跳声。 不多时,她便开始有些昏昏欲睡。 “没死。” 褚雨在将睡未睡之际好像听见男人低声说了句什么,却没听真切,便陷入了梦乡里。 谁没死? 她想问,却没来得及问出口。 待人睡着,男人才低头去看她,眼里有褚雨未见到的柔和。 翌日。 “殿下,该起了。”青禾和麦芽两个将床上的帷幔挂起,将床上已经醒了的主子扶了起来,脸上都带着几分笑意。 “太子殿下呢?”褚雨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刚刚睡醒还有些迷迷糊糊。 “太子殿下出宫了,道是早间便不回来了,让您不必等着。”青禾蹲下身子替人穿了鞋子,语气里满是笑意。 “殿下今日给您派了两个得用宫人过来,日后您身边便有四个一等婢子了。” “嗯?”褚雨身上还有些酸软,便抬手由着二人伺候自己穿衣,闻言疑惑的看了二人一眼,“ 殿下何故赐人下来?我身边有你们两个不是够用了吗。” 虽说依着祖制,太子妃应该身边是四个一等宫人,但是她又不喜那么多人围着她。 所以当时迟行领了尚务府送的人让她挑的时候,她才没留下旁人。 更何况,青禾和麦芽打小跟着她,又是两个爱醋的,她自然也不会因为这个让她俩难过。 “回殿下,那二位姑娘,一个是暗卫出身,一个是医女出身,又都是宫中的老人,您留在身边,婢子们也放心些。” 麦芽强打着精神,她是有些不愿意自家小姐身边出现更为得用的人,可是昨日一事,她也看的明白了几分。 宫中规矩大,水也深。 主子身边若是只有她和青禾姐姐,难免有照顾不周的地方。 若是那日出了事,她和青禾姐姐都未必护的住自家殿下。 再者如青禾姐姐所说,太子殿下既然费心遣了人来,便是对主子的看重。 她们这些下人,拦不得。 “日后,奴婢还是负责殿下的起居,麦芽负责膳食,那二位姑娘,殿下出门或者赴宴之时都可带上。”青禾屈膝为褚雨整理裙摆,语气温柔。 “这偌大的东宫,殿下也需要多两个得用的宫人不是。” 其实添人才是应该的,她和麦芽虽在主子出嫁前也学了许多,但是在这宫里,也只够帮着殿下管着东宫的,出了东宫,宫中贵人多,难免露怯。 “奴婢去请那二位姑娘进来,殿下您瞧上一瞧。”待褚雨梳妆完毕,青禾便屈膝道了一句。 “嗯。”褚雨点头,其实她还挺好奇,太子殿下赐她的人,会生的什么模样。 若是不好看,那她也是未必喜欢的。 她身边伺候的两个婢子,青禾温柔大气,麦芽清新俏丽,虽算不上是绝色之姿,也都是拿得出手的小美人儿。 “奴婢竹蔓。” “奴婢竹悦。” “见过太子妃娘娘。” 那两个宫女身穿粉色宫女装,步伐整齐,连说话的速度都几乎一模一样,就连低着头的弧度,都分毫不差,仿佛是刻意训练好的一样。 “抬起头来。”褚雨好奇的看着二人,面上也没端着东宫太子妃的架势。 看气质,反正她是满意了。 二人抬头的时候,青禾别开脸偷偷的笑了笑。 竹蔓姑娘生的英气些,竹悦姑娘又是个娃娃脸,但是无一例外的便是,都十分的好看。 很符合自家主子爱看美人的习惯。 “你二人,可有何擅长的?”褚雨眼神亮了亮,还好,这二人的颜值,与麦芽青禾两个相对持平,以后带出去,必定是道靓丽的风景。 “奴婢家中世代学医,原也管过几日账目,虽称不上过目不忘,但是较一般人是强些的。”先开口的是竹蔓,举止端庄。 “奴婢会武,殿下可将殿外的事务交给奴婢,青禾姑娘细心,负责殿下的起居内务,麦芽姑娘手巧,负责殿下膳食一应事务,竹蔓姐姐算账厉害。 奴婢都比不上,可是有奴婢在,殿下不喜之人,便踏不进东宫半步。” 竹悦笑意盈盈的,较竹蔓率先改了口,唤了褚雨殿下。 她眼神利,早早便感觉出了,太子妃娘娘今日一定不会将她们退出去。 “可。”褚雨点头,接了青禾递过来的茶水,又问了竹悦一句。 “你的功夫,比星卫如何?” 她想知道,为何殿下给了她一个星十三,又给了她一个暗卫出身的婢子。 “星卫里功夫弱些的,奴婢未必胜不过,但若是遇上顶级的,奴婢当是会败。 ”竹悦思考了一下,才认真答到,“不过奴婢如今的身份合适些,毕竟星卫并不能轻易露面。” “原是如此。” “殿下,今日收下奴婢二人,也算是补齐了宫人的空缺,但是青禾姑娘和麦芽姑娘的名字,殿下还需改改的。” 竹蔓脸上带了几分歉意,却还是站了出来。“宫中贵人多,若是遇上了一两不长眼的,难免不会唐突了二位姑娘。” 在宫外,有世家小姐身边的婢子名字普通,并不算什么大事。 可是在宫中,太子正妃身边一等婢子,却取了个有些所谓俗气的名字,难免被宫人捧高踩低,以为殿下不喜二人。 “你们二人的名字,是太子殿下取的吗?”褚雨也意识到了这一点,青禾麦芽,确实听起来不如竹蔓竹悦好听。 “回殿下,是迟侍卫赐的名,若是殿下不喜,奴婢们换了便是。”竹悦笑起来有酒窝,看起来会比实际小上几岁。 “竹蔓姐姐和奴婢都要比青禾姐姐和麦芽姐姐小上几月,若是殿下愿意,也可为奴婢们赐个相似的名儿,只要出去,便能让旁人都晓得,奴婢们都是伺候一个主子的。” “殿下,奴婢倒是觉得,竹字便十分好听。”青禾笑了笑,微微上前了半步。 “奴婢也觉得。”穗禾看着竹悦的笑脸脸红了一下,这个妹妹真的很可爱,她也想取个带竹的名字。 “那,日后青禾你便叫竹禾,麦芽叫竹溪。如何?”褚雨认真的想了想,才开口说了一句。 “多谢殿下。”两个婢子一起屈膝行礼,高高兴兴的应了下来。 虞家。 “殿下,人送过去了。”迟行踏入殿内,对地上跪着的一地人视若无睹,径直去太子身边禀了句。 那人,是殿下几日前特意吩咐他寻的,较之前尚务府送来的宫人都更为特殊些。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更的早些,因为明天上夹子,所以更新在十一点昂,给小天使们比个心~ 第30章 竹居 坐在堂中的男人并未开口说话, 底下的人却冷汗直流,连脊柱都撑不直。 “太子殿下,宫中的事情, 我们一个商户人家怎么能知道啊,是草民教女无方, 但是谋害皇嗣,绝不是虞家教唆啊。” 跪在最前面那个中年男人脸上满是懦弱, 往前爬了几步, 却不敢扑到太前面去, 生怕彻底触怒了眼前人。 他的心里已经埋怨死了宫里那个倒霉星,若不是她惹了祸事,又被人抓了现行,怎么会连累到家里人。 若是来虞家的是旁人,出出血,大义凛然些表明立场,这事也就过去了,但是来的是太子, 虞家这次能不能收场,就难说了。 当年那个女人死的时候,在外人眼中,虞家并未伸出半点援手, 甚至落井下石,在其死了之后便瓜分了遗产。 虽然那些家产本就姓虞,那个女人, 就是没死,也总归是要嫁出去的,他们只不过是拿回了属于自己的东西罢了。 但是那个女人一向与青山寺那位交好,难保,太子殿下不会因为那个女人的死迁怒虞家人。 “老爷,娘娘她不会做这种事情的,她自幼,可是连蚂蚁都不敢踩死啊,这其中必定有什么误会啊。”跪在中年男人左后方的女人在听见他的话之后哭的死去活来,几乎晕厥过去。 谋害皇嗣,那可是诛九族的罪名啊,娘娘怎么会如此糊涂。 “虞老爷,你手上这些家产,拿的可亏心?”迟行含笑看着地上一众人,和和气气的提了句。 “您这府上,锦衣玉食,人人身上绸缎加身,自虞美人入宫之后,虞家的生意,可是比之前愈发好了几分。” “迟侍卫误会了,殿下明鉴啊,虞家虽是皇商,却也是本本分分做生意,并未走什么律法不许的路子啊。” 那个中年男人脸上多了几分喜意,忙不迭的开口,,“若是殿下看得上,虞家日后的获利的二分之一,便都送给殿下,只求,殿下放我虞家一次。” 他重重的磕了下去,神情颓唐,心尖都在滴血。 钱是好,但是命更重要啊。 若是太子只论娘娘在宫中的事情,他们根本无从辩解,但是既然提了生意,那便是冲着钱和铺子来的。 “二分之一?”椅子上的男人看了他一眼,语气不明。 “十分之七也可以。”那个中年男人都是咬牙答了,丝毫不顾身后骤然惊慌起来的众人。 “只要殿下,相信虞家,并未有不轨之心,胆敢谋害皇嗣。” “虞家好大手笔。”太子殿下不知是赞还是贬的道了句,而后便将桌上的东西扔到了众人面前。 白纸黑字,都是与宫中的来往信件。 “殿下究竟要如何?”那个中年男人脸色灰白,颓然的倒在了地上。 辩解已经无用了,事到如今,虞家,是保不住了。 “今后,虞家可供殿下随意差遣,只求殿下,高抬贵手。” “即便天子犯法,也当与庶民同罪。虞家,当真是要一手遮天不成? 虞老爷,您可想清楚了,贿赂当朝太子爷,是何等的罪名?” 迟行说完之后,看着外面点了点头,外间的官兵立刻进来,将众人压了起来。 “虞家生意,自是会有人接手,您,还是去刑部大牢走上一趟吧。” “太子殿下,您要将虞家的产业,据为己有吗?您别忘了,那些产业,姓虞,”堂中一个身材干瘦的男人神情愤恨,从背后瞪着男人的背影。 “我虞家大小姐,也曾救殿下与娘娘于水火过,也曾鼎力相助皇后娘娘,殿下非要赶尽杀绝吗?” “背信弃义,袖手旁观,虽为亲人,却未护过她半分,虞姑姑对得起虞家,但是虞家对不住她。” 男人转身,冷眼扫了堂中人一眼,语气淡淡,却问的那些人哑口无言。 “可是即便如此,我们也是她的血亲啊。”有人怯怯的接了一句,却再未得到任何回应,只能瞧着那一主一仆相继离去。 “殿下,虞家,如何处置?”迟行跟在男人身后,开口问了句。 虽说谋害皇嗣是重罪,但是那位虞美人进了冷宫,若是让整个虞家获罪,就真的是将虞家姑姑的亲人都杀尽了。 虞家虽有恶人,蠢人,却也还有无辜者。 “同谋者死罪,旁人去除皇商的身份,为庶民。虞家的产业,让虞城回来接手。” 太子殿下淡淡下令,他是要虞家,却也不会大开杀戒,对那些人,何必让虞姑姑泉下不安。 “陛下那边?”迟行有些迟疑,十年前的时候,陛下是知道虞城的,让虞城来,要是被陛下知道了,岂不是会生出许多麻烦来。 “无碍。” 父皇对虞家姑姑有愧,否则也不会在宫中种下那许多大红蔷薇。 虞家的产业到了他手上,父皇必定日日忌惮,由虞城接手,也算是物归原主。 “羽阁那位,在竹居等您。”迟行扯了下唇角,有些心疼自家殿下。 这竹居,名字虽风雅,事实上却是烟花之地,只不过那处的姑娘们,多是才貌出众的清倌,也有接客的,全看来客银子和面相,是否讨那些姑娘们开心。 江湖传言,那位羽阁的幕后主子,极爱美人儿,选在这竹居,倒也不奇怪。 “带路。”太子殿下脚下顿了下,并未有何犹豫。 竹居的选址在一条极繁华的街上,一眼望去,最为雅致之处。 竹居的姑娘不会袒.胸露.乳往男人身上扑,却会高高的倚在楼上,往看中的客人身上掷由花枝编成的手环,瞧着人盈盈的笑。 且这里的姑娘也是极有眼色,不能招惹的人,都会远远的避开来。 所以就导致,迟行身上的手环都丢了好几个,前方之人身上却是干干净净了。 “二位公子,莫要介怀,咱们竹居的姑娘,都是率性之人。”迎人的小厮含笑解释了句,伸手示意楼上的姐姐妹妹别闹了。 这二位,看着可不像是来寻乐子的,特别是前方这位,即招惹不得,也必得罪不得。 不等那小厮来得及开口问他们二人是来寻何人,楼上便有一白裙女子缓步而来,停在了二楼楼梯口。 “贵客,我家客人遣落娘来为二位引路,贵客请。”那女子纱裙曳地,眉眼精致淡雅,微微一屈膝,便已经引得在场许多男人直了眼。 但是被她邀请的二人却是神色平静,不见半分动心。 “劳烦。”迟行将先前好好收起的手环都放在那小厮怀中,含笑颔首。 姑娘家的心意,自当珍重,只不过,他无福消受罢了。 “客人,你邀的人,来了。”那个自称‘落娘’的女子最后停在了一间梅字房前,姿态恭敬的在门口通报了句。 “进来。”里面之人声音清亮,却有几分不辨雌雄。 “贵客,请。”落娘推开房门,弯腰退到一旁,伸手请人入内。 “不必跟着。”太子殿下迈步进去的时候,开口吩咐了句,迟行便立刻停在了原地。 “是。” 待人进去,那落娘便关了房门,朝着迟行点头之后便离开了原地。 “羽夫人。”太子殿下入内,只瞧见一女子在屏风之后,姿态雍容,虽瞧不见脸,却也猜到来者究竟是何人了。 “太子殿下安。”那女子面上系着面纱,娉娉婷婷的自屏风后出来,只露出一双清润的双眸。 “本是夫君要来见殿下的,只是这些日子,夫君病了几分,如今还在榻上,便由羽娘来了。” “何事?” “羽阁前些日子,接过一笔生意,”那女子停在桌子另外一侧,并不靠近他,而后才垂眉答了一句, “对方打的名号,是太子东宫。” “只是近些日子,夫君才发现,那人,并非东宫指派,只是羽阁不插手这些,所以未曾追查。 夫君说,与殿下有些情意在,所以这消息,便送来给殿下了。” “殿下和程家,若是那日真到了不死不休,拿银子来,羽阁的杀手,还是有些得用的。” “多谢。”太子殿下拱手施礼,却没问她口中那人到底生了何病。 等人离开,室内自暗室出来一人,白衣纸扇,面上温文如玉。 “夫君,你二人既是朋友,为何却不相见?”羽夫人走到自己夫君身边,神色有些不解。 他们已经亲自上门,却又避而不见,是个什么道理。 “无妨,他自入了这屋子,便知道我在此了。见与不见,”那人咳了两声,才缓缓将下半句接上。 “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毕竟,这次,是他对不住这位太子殿下,明明有活上门时,他便知道,这人,必定不是东宫派的,但是他还是让人接了活。 程家人在路上出事,皇位上那位,首先猜忌的就会是太子殿下。 但是他也补救了,有余娘在,应当会打消旁人对东宫的怀疑。 “余娘那边如何?” “一切顺利。”羽夫人柔声应了,又提了一句,“可要吩咐落娘她们,日后行事,小心几分?” “不必,那位太子殿下不会追究竹居,不过记得告诉她们,日后东宫的事,若是找上门来,能接便接了。” “好。”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5-03 18:41:39~2020-05-04 22:24: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食饱拂枕卧 28瓶;夢希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三皇子妃 “查沉国大皇子, 与程家的联系,从沉国新帝那边入手。” 走在前面的男人突然停下的时候,迟行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听了那人口中的话,便立刻应下。 他们之前一直追查, 却总在关键的时刻丢了线索,既然殿下现在指了方向, 那必定是可以查出些什么的。 “是。” 东宫。 “殿下, 再过上三日, 便是七夕佳节了,这宫人许多已经到了年纪,虽不能出宫嫁人,却还是心里有些念想的。 有些,怕是熬的苦了,便在宫中寻了内侍作伴,所以这几日,此等景象, 在宫中也不算少见。” 竹蔓温声细语的说了句,将手上的冰碗递到了褚雨手边,又将原本大开的窗子合上了几分,让那日头, 能少晒到自家一些。 “嗯?”褚雨将视线从窗外.阴凉处偷偷摸摸绣着什么东西的宫女身上移了回来,才骤然反应了过来。 她都差点忘记,七夕就要来了。 她并不生气外边的宫女凑在一起绣东西, 现下这时辰,她并不会用到她们,偷些小懒倒也无妨。 “殿下可有何喜好的?” “奴婢们原并不是在太子殿下身边贴身伺候的,所以这些是不怎么清楚的,但是奴婢们来时倒是问过迟侍卫,太子殿下是否有什么忌讳之处。” 竹悦认真的想了想,而后神色有些歉意的看向褚雨。 “但是迟侍卫说是奴婢们只要伺候好太子妃殿下,便不会犯太子殿下的忌讳。” “奴婢倒是知道一些,只是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偏差。”青禾,不对,如今已经是竹禾了,她往前半步,笑着提了句。 “奴婢前几日听人说,迟侍卫偶尔会吩咐宫人摘新鲜的大红色蔷薇,或者是君子兰送去殿下书房,亦或是寝宫。 但是奴婢打听过几分,那君子兰,是皇后娘娘的喜好。 恐怕,太子殿下是更喜欢蔷薇不成?” “那蔷薇,怕是为怀念故人。”褚雨略微沉吟了下,便开口猜测了句。 虽与事实有些偏差,但是也错不了太多。 太子殿下其实是在用那两种花提醒自己,让这严国百姓,能安居乐业,河清海晏。 毕竟,这四海升平,是母后和虞姑姑的共同心愿,也是他身为日后储君的职责所在。 “奴婢倒是觉得,太子殿下可能喜欢竹,殿下,您可记得,寝宫殿后那片竹林? 奴婢好奇去瞧过一眼,那竹子生长的极为不错,应当是有人精心看护着的。” 竹溪声音要比旁人小上几分,但是多了几分坚定。 这里是宫中,若是主子们不喜欢的,底下宫人也不会十分尽力。 可是那竹林,可以瞧出负责那块区域的宫让的尽心尽力,所以,她觉得太子殿下应当喜欢竹子的。 “竹?”褚雨笑了开来,将手上还抓着的书随手合起来,递给了身边的竹禾,端起冰碗吃了一小口。 竹子,绣起来并非十分繁杂纷扰,她还是绣的好的,况且,青竹挺拔,也很衬她夫君。 “殿下要绣荷包还是贴身衣物?”竹禾笑着问了句,她是家生子,所以在府上也听人说过,相爷的贴身衣物,中衣什么的,都是夫人给做的。 她家殿下虽然之前从未在七夕绣过什么送于旁人,但是旁的女儿家表达心意,都是亲手绣荷包的。 “竹禾,这荷包啊,是白日里送的,中衣是殿下在晚间在单独送于太子殿下的,你该问殿下先要绣哪个才是。” 竹悦笑盈盈的凑过来,俏声接了两句。 “殿下莫愁,奴婢先前打听过了,太子殿下的衣物,都是统一内务府制了送过来的,殿下喜好简洁些的,并未在上面绣什么花色。 您在上面绣几个图案,也不必十分繁杂,这几日的功夫,也就够了。” “你们几个,莫要打趣本宫。”褚雨脸有些红,微微有些羞恼的看了几个婢女一眼,尽力镇定了下来。 “是,奴婢遵命。”几个婢子笑着应了,而后竹禾便屈膝福礼,“奴婢去给殿下取针线过来。” 不多时,主仆几个便凑做了一块,笑笑闹闹的定好了最终的花样。 竹禾和竹溪两个都知道自家主子的绣技如何,所以建议的,也都是极为简单的款式。 最后还是定了简单的青竹,白色打底,配上挺拔直立的青竹,若是配在太子殿下身上,当是极尽公子风采。 “殿下,三皇子妃求见。”宫人来报的时候,褚雨手上的荷包已见雏形,她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才将手上的针线放下。 “主子,明日再继续吧,莫要伤了眼。”竹蔓上前接过那半成品,将其放到了一旁的篮子里。 竹禾和竹悦带人去了内务府上领些这个月东宫的份例了,竹溪去了小厨房,所以在褚雨这就剩了一个竹蔓在。 “请进来。”褚雨心里有些疑惑,面上却没表现出来,而是吩咐宫人将人请了进来。 在闺中时,她与那位三皇子妃便不相熟,嫁人之后,更是没多少来往。 那位三皇子妃今日特地找上门来,也不知是所为何事。 “臣妾见过太子妃娘娘,请娘娘安。”缓步而来的女子瞧起来举止文雅大方,仪态万千的,屈膝福了一礼,下颌微低着。 “三皇子妃不必客气。”褚雨虽未起身,却还是笑着点头叫起,“你我之间,不过差了半个品阶罢了,何必行此大礼。 竹蔓,给三皇子妃看座。” “谢娘娘,不过礼不可废。”三皇子妃施施然起身,面色坦然的在其下首落座,而后双手交叠与身前。 “今日来叨扰娘娘,不过是因为心中实在苦闷,又不知与何人诉说,便只能来打搅娘娘罢了。” 三皇子妃眼神里带了几分歉意和羡慕,看着褚雨,句句说的温柔无奈。 “臣妾与太子妃娘娘是同日指婚,同日嫁人,可是境遇却天差地别。 娘娘在东宫,盛享独宠,可是臣妾却在入门之前,妾室便有了身孕,再过半月,那两个侧室便要入门。 娘娘有所不知,若不是臣妾对那个有孕的程家女视若无睹,恐怕那二位皇子侧妃,在大婚第二日便入府了。” “这,”褚雨有些尴尬,并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虽不曾与人勾心斗角,却也感觉的到,自己和这位三皇子妃,实在没到能如此谈心的地步。 何况人家的家事,若是自己说错了什么,难免落人口舌。 “三皇子妃,这些事,都是天家的旨意,自然有一定的道理在。” “让娘娘见笑了。”三皇子妃微微点头,神色带了几分歉意,“ 但是娘娘,不知您可还记得,宫中之前的赏花宴上,那位大皇子侧妃在众目睽睽之下,口出恶言,污蔑您褚家姐妹名誉? 如若不是背后有人支持,那位怎么会如此行事。” “娘娘,臣妾已经是三皇子的人了,程家又是夫君外家,有贵妃娘娘在,臣妾有多大的委屈,都只能忍了。 可是娘娘身后是褚家,还有太子殿下,您当真,无半分火气吗?” “三皇子妃,慎言。”褚雨冷了脸,她今日的妆面极盛,又穿了一身正红色的宫装,比往日的绝色更多了几分威严。 “臣妾记得,太子妃娘娘的那曲高山流水,极为开阔豁达,是臣妾忽略了。”三皇子妃柔柔的笑了笑,并不在意褚雨冷了脸。 “早知如此,臣妾当日,也该表现的与诸家姐妹差不离些才是。” 没有她这个拔尖的在,皇上会给太子选上何人为妃,可就说不准了呢。 但是她忘记了,她是早早被程贵妃和三皇子定下的,旁人未必不是。 “三皇子妃,今日一行,究竟何意?”褚雨摇头,示意将将送了茶上来的宫人退下,语气平静了下来,“ 东宫的茶,怕是三皇子妃未必喝的惯。” “不过是来与娘娘闲话几句罢了,若是娘娘不喜,臣妾这就走。” 那人施施然起身,微微屈膝行礼,“只是臣妾入宫时,好像瞧见,太子殿下往竹居去了。 那竹居,娘娘可以打听打听,是个怎么样的地界儿。” “李氏,莫要忘了,你父任职于礼部,你也是嫡女出身。” 褚雨叹了口气,语气平淡冷静。 她此前并未见过,为了一个男子便失去分寸的女子,娘和舅母都教过她,即使日后嫁了人,也要记得,自己原本是什么样子。 “劳太子妃娘娘挂心,臣妾记着了。”那李氏背对着她,看不清神色,留了这样一句便离开了殿内。 “殿下,这三皇子妃,此行只是来与您添堵不成?”竹蔓先前并未答话,银针却已经在指间藏着了。 那三皇子妃,开口便是挑拨,而后奚落,再到最后,更是变本加厉。 “她容不得那个程家女,又碍于三皇子无法出手,便来激我,若是我沉不住气,便顺了她的意,若是我无动于衷,她也不亏。” 褚雨收起了原先有些怜悯的神色,并不十分在意,她只是不愿意与人争斗,却也不是傻子。 那位三皇子妃,自持清高,既无容人之量,又反抗不得家中长辈与自己的夫君,便寻来与她添堵。 娘当年嘱咐过她,人呐,都是可以自己选择如何活的。有些人可悲,其实并不是旁人害的。 在闺中时,她也曾听人说,那位李家嫡女,在家中也是极为受宠的。 只不过, “那竹居是何处?” 作者有话要说:  em...那三皇子妃,其实很嫉妒女主,毕竟同一日指婚,同一日嫁人,却这么大差别,不过她的言行,也还有其他的几分意思啦,之后会写到~ 因为最近听风白天比较忙啦,所以更新调到晚上十一点昂,不会断更~(如果断会请假呀~) 第32章 勾人 “竹居?”竹蔓停顿了一下, 仔细的从记忆里将那个地方找了出来,倒是丝毫没有隐瞒。 “奴婢记得,那是个风月之地, 却和一般的风月之地并不一样,那里的女子, 是否卖身是看自愿的。 要么银子给的足够,能让她们心动, 要么人被瞧上了。 也不是没有过想以权压人的, 但是后果似乎都不怎么好。 当是背后有人。” “你和竹悦是太子殿下那边送来的, 言语之间,不用替殿下掩饰什么吗?”褚雨转身爬在了软榻上,让竹蔓给她揉捏着肩膀。 方才一直绣东西,后来又端着,她肩膀已经有些受不住了。 “回殿下,来时迟侍卫便告诫过了,奴婢二人的主子,是太子妃, 而不是太子殿下。”竹蔓语气不紧不慢,手下力道也恰好合适。 “况且,娘娘其实并不生气,应当也是相信, 若是太子殿下真的去了那处,也当是有要事在身,并非寻欢作乐。” 依着太子殿下的脾气品行, 是不会做出什么的。在竹蔓的眼里,太子殿下那样的人,当是不近女色才对。 但是在自家殿下面前,万是不能这样说的。 她家殿下得了太子殿下宠爱,其实也不奇怪,这般绝色,再加上世家娇养出来的性子品行,怕是仙人,也抵不过这般诱惑。 “你们是自小.便在东宫伺候吗?”褚雨懒洋洋的趴着,轻声问了句。 “回殿下,并非如此,奴婢的生母是医女出身,得皇后娘娘搭救过,竹悦是孤女,我们先前来宫中前,是在暗卫培训的地方生活的,后来出师,便入了宫侍奉。” 竹蔓并未有丝毫隐瞒,而是详细的说于她听。 “不过在殿下入宫前,太子殿下并未用到过奴婢二人。” “原是如此。”褚雨点了点头,语气有些心疼,“那暗卫可苦?” 她虽未见过,却也知道,暗卫出身的女子,是要比男子更为艰难些的。 “回殿下,倒也谈不上苦与不苦,恩情得报,奴婢们便心满意足了。”竹蔓眸色愈发柔和了几分,她家主子,虽也是贵女出身,却难得心思纯澈。 “殿下,算算日子,沉国的使团过些日子,便也该到了。” “嗯?” “奴婢听说,那沉国公主,曾经在战场上便示爱过太子殿下。”竹蔓微微皱眉,心里也生了几分担心。 沉国据说换了新帝,难免不会打和亲的主意,就怕陛下从中牵线。 陛下历来不喜中宫与东宫,若是有人推波助澜,虽不能直接逼着太子殿下应了,却也能给主子添不少的堵。 那个沉国公主,是个极为能作的。 “只是太子殿下历来不与谁家女子亲近,殿下只需防着些,那位沉国公主行事不讲礼法,又惯是个娇纵的,到时便是真的有什么事,还有太子殿下护着您。” “沉国公主亦能做女将军吗?”褚雨在庄子上待了三年,很多事情都知道的不是十分明了。 这女将军,古往今来也不是没有,那些巾帼不让须眉的女郎,也不会比男儿身弱上什么。 “殿下,那位当算不上不是女将军。”竹蔓无奈摇头,哪有人家的女将军会因为一时怒起,便要斩自家主将与马下? “那位沉国公主,去战场是随兄出征,将军当是她兄长才是。” 晚间。 “做什么?”太子殿下低头去看钻到自己怀中的人,难得皱了眉。 “殿下可忙完了?”褚雨也不抬头,将自己镶嵌在男人怀里,小小的一团,地方倒也宽裕。 “稍候。”太子殿下瞧着她并无要下去的意思,便不再看着她,而是将视线移回了桌上的折子。 索性余下的也不多了,她既不愿意说,便呆在此处便是。 只是呼吸间,便有两只纤细的手臂攀到了他的肩上,没用什么力气,柔的和小猫差不离。 “殿下,竹居好玩吗?”褚雨抬眼去瞧男人,眼里亮晶晶的。 她发誓,她就是有些许好奇罢了,就那些一点点,比一小节小指还小。 男人执着折子和笔的手顿了一下,眸色突然淡了下来。 “今日三皇子妃来了,道是路上瞧见殿下去了竹居。”褚雨语气纯真,丝毫没有吹耳边风的心虚。 她记着那样一句话,许多时候的凑巧,都有可能是旁人处心积虑罢了。 好好的一个皇子妃,要去何处才能恰巧瞧见一国太子去了竹居那样的地方? 况且恶意或许不假,但是不至于那般愚蠢,还要特意寻上门来与她过不去。 “有故人来罢了。”男人的神色更为清淡了几分,一手轻拍了拍怀中人的背,略做安抚。 是他疏忽了,今日未避嫌。 只是,老三这些年,还是这个做派。 “嗯。”褚雨乖乖点头,她自然是相信男人的,夫妻夫妻,若是随意便生了疑心,便也走不远了。 “若是好奇,有机会带你。”男人对上怀中人眼巴巴的视线,还是未说出拒绝的话。 今日那人虽未露面,但是也应当来了国都,行个便利,自然也不会让怀中人瞧见不该瞧的。 不是什么大事,便纵着些罢。 “谢殿下。”褚雨点头,缓缓将手收了回来,便想从男人怀中溜下去。 在将要成功的时候,却被人拦腰抱起,骤然悬空。 “殿下?” “嗯?”男人步伐极稳,到了塌边将人放下,挥袖便灭了桌上的烛火。 褚雨还想说什么,却刚好对上男人了然又带了几分暗色的眼,到了唇边的话还未出口便被堵了回去。 男人亲下去的时候很温柔,手上的动作却充满侵略性。 七月的夜晚,并不似白日里的炙热,有夜风轻抚而过,为世人送来几分清凉。 “日后莫要这般勾人。”男人的声音低哑沉静,丝毫瞧不出先前的疯狂。 褚雨想反驳,却没了力气。 她分明什么都没做,便被人压着亲了个天昏地暗。 但是男人轻拍着她后背的大手很温柔,不多时,她便陷入了梦乡里。 也没瞧见,有黑影突然出现在室内屏风后。 “将人拿了,送回原处。”床上的男人刻意压低了几分声音,轻飘飘的吩咐了一句,视线却瞧着自己怀中的人。 原以为是个年纪小又好骗的,却没想到,也不怎么傻乎乎的。 那黑衣人消失的极快,自宫墙而去,无声无息的在宫中消失。 “嘭” □□被扔到地上的闷响并不易于察觉,不远处提着灯过去的下人一无所觉,并未注意到,不远处的花池里,已经被人丢了个五花大绑的大活人来。 “如何?”站在窗前的男人脸上带着笑,眼里却是满满恶意。 “臣妾皆是按殿下所言行事,但是臣妾以为,太子妃并不会如殿下所料一般闹了起来,毕竟,太子妃虽出身褚家,却也不过是个表小姐罢了。 若是真要较起来,她这个褚姓,也不过是得了相爷看重,为其抬的身份而已。” 低头端坐的女子语气柔和,双手规矩的交叠于身前。“ 若是仗着褚家,便与太子闹开,恐怕是得不偿失。” 难道褚家还会因为一个表小姐便对上太子不成?这般天真的想法,绝不会是世家教养出来的女儿该有的。 “本殿只想给皇兄添几分堵罢了,会不会离间褚家与太子,并不重要。” 那个男人摇了摇头,伸手去牵对面的女子,“只是委屈你了,为了本殿去在旁人面前树立如此形象。” “殿下不必言谢,臣妾已经是您的妻子了,本该荣辱与共。”三皇子妃神情自若,先前她派人散播的消息,殿下也并未与她计较。 此次,她自是应当配合殿下。 她是殿下的正妃,自然,不能让旁人越过她去。 “安置吧。”男人牵了人往内走,却在熄灯时叹了口气,“阿箩,本殿只有你一个妻。” 不是不明白你性子偏执易妒,只是你高兴,便罢了。 他自始至终记得,当年第一眼瞧见对方时,低眉颔首之间那个羞涩的笑容。 “殿下,办妥了。”星十三出声的时候,把刚刚停步的迟行差点吓了一跳。 明明是他大晚上抗的人,怎么邀功的变成这丫头了呢。 无人理他,方才开口之人并未现身,而是继续隐匿了身形。 星十三坦然而然,殿下虽是吩咐的她,但是她身上负着护卫太子妃之责,殿下身边的本就是迟行,找他抓人办事理所当然。 况且,苏三姐姐会给她做主的。 “殿下,早上沈将军派人传了话来,让殿下替他备下贺礼,他不日也要娶妻了。”迟行拱手禀了正事,难得抽了抽嘴角。 常言道,好女怕缠郎,倒是诚不欺人。 今日休沐,对方据说是请了媒人,抬着聘礼去的丞相府。 当初沈褚两家婚约和退婚的事情没几个人知道,但是今日这一遭,怕是整个国都都知晓的清清楚楚了。 据说做媒那人,是那位左将军。 武将行事,向来干脆利落,又极为护短,可千万别惹了丞相爷不快。 作者有话要说:  是的啦,三皇子喜欢三皇子妃,但是憨憨的感情嘛,可能与众不同,也可能是另类的一往情深?哈哈 第33章 绿豆汤 “今日沈存去丞相府下聘了。”早膳时男人的一句话, 成功让褚雨愣了一下,又觉得理所当然。 大姐姐和那位沈家小将军的事情,当年她也知道一些, 这些年,也不是没有男子慕名要娶大姐姐, 但是她从未应过。 舅母总说,她在等一人归来。 虽然已经过去了许多日子, 可是她的小将军如今回来了, 自然也该定下亲事了。 “可要归府一趟?”男人并未看着她, 语气清淡。 如今她是太子妃,随着他出东宫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待以后,便也只能偷偷摸摸了。 毕竟言官的口诛笔伐,并不怎么好办。 礼法二字,向来约束人。 “多谢殿下。”褚雨眨了眨眼,笑的有几分讨好,将面前的水晶包子夹了一个递到了男人碟子里, 整个人谄媚却不让人生厌。 太子殿下垂了眼,这人惯是会撒娇讨赏,如此下去,便该惯的无法无天了。 若是褚雨知晓男人的内心话, 怕是要疑惑出声,她做什么了?讨什么赏了?不是殿下分外宠爱她吗? 她在府上时,便分外受人喜爱些, 并不只是因为身世,而是与性格处事也脱不开关系。 这世上,总有些人,能娇里娇气的踩着旁人的喜好去讨几分好来,却不会让人生出半分厌烦。 但是那人却并未清晰察觉,无知无觉里,便得了旁人梦寐以求的。 “好好用膳。” 沉璧踏入严国国都那日,是七月六日。 兄长嘱咐过,沉国如今局势未稳,让她莫要在旁人的地盘上撒野。 但是她想来看看,当年让她一见钟情的那个人,自小成长起来的地方是长什么样子,后来娶回家的,又是一个怎样的女子。 “明日沉国使臣便要到了,就是不知道,陛下会将接风宴安排在何日。”沈存近来是春风得意,神色瞧着也算时时带着喜意。 “不管是何时,也不会是明日。七夕佳节,历来是男女相会的日子,若是陛下明日指了人去接,日后便说不清了。”迟行摇头,言语里带了几分凝重。 沉国这时候来使臣不奇怪,但是那位沉璧公主也来了,怕是打着联姻的主意。 “愁什么?”沈存并不在意,那位公主他们都是见过的,也是个率性之人,便是曾爱慕过太子殿下,也不会痴缠。 “我是愁陛下那边,若是起了这个意,不是给殿下找麻烦吗。”迟行也不生气,只是瞧了一眼桌后的男人。 “殿下,明日是七夕,容臣告假一日,去陪陪心上人。”沈存拱手施礼,脸上带着几分笑意。 “半日,早上先去军营一趟。”身穿月白色衣袍那人并未抬头,而是依旧看着手上的折子。 “是,臣遵命。”沈存沉声应了,倒也不失望。虽是已经定了亲事,可是要将人带出来一整日,怕是也极难。 他下午去,接了人,刚好去游湖泛舟。 “殿下明日可要出宫?” 沈存好奇的问了句,若是殿下带了太子妃娘娘同行,刚好还能与柔儿姐妹相见一番。 “去。”太子殿下瞧了眼桌上并未遮起来的信,神色并未半分变化。 “殿下,太子妃娘娘来了。”宫人进来禀告的时候,沈存便开始拱手告退。 他算是外臣,并不好出现在东宫女眷面前。 只是时机赶的实在巧了些,他刚到门口,便遇上了缓缓而来的主仆几人。 “臣,沈存,见过太子妃娘娘。” “沈将军不必多礼。”褚雨认认真真的看了面前人好几眼,神情坚毅,容貌俊美,身姿挺拔,看外貌,倒是与大姐姐是极配。 “沈将军与家姐已然定下婚约,便是本宫日后的姐夫了,还请沈将军,日后万莫负了自己许下的承诺。” 本来太子殿下前几日是许了她可以回府的,但是这几日殿下忙了几分,便未顾得上带她回府。 她并非与这位沈将军寻不痛快,只是大姐姐已经为了他耽搁了几年时间了,若是再被辜负,这辈子便算是赔上了。 “娘娘放心,沈存,说到做到。”青年人的意气风发和沉稳坚定同时出现时并不显得冲突,面上也丝毫不见怒意。 他既然活着回来了,便不会再松开心上人的手了。 沈存退开半步,将进书房的路让了开来。眼前的女子明媚娇艳,虽是绝色,却也进退得度,怪不得柔儿一直记挂在心上。 这般出色的妹妹,是该看的牢一些。 “沈将军慢走。”褚雨点头,迈步往里而去。 “太子妃娘娘,”迟行不知何时已经打开了书房门,待人进去,便目不斜视的退了出来,离开了书房。 今日有故人来,他需得去接。 “臣妾见过殿下。”褚雨本是要屈膝行礼,却被男人开口制止。 “不必。” “殿下,厨房煮了绿豆汤解暑,可要用些?”褚雨接了竹溪手上的食盒,放到一旁的桌上,亲自端了一碗绿豆汤送到了男人的手边。 “坐。”太子殿下并未去看她,语气十分平静,只是瞧着,他身旁不知何时,多了把椅子,上面铺了软垫,放在书案右侧。 显然是早早便备下,只等着人过来了。 “你喝。” 褚雨并未有什么不好意思,见男人不喝,便自己端了那绿豆汤小口小口的饮着。 她分外喜欢甜食,整个人窝在椅子上,端着个碗用勺子舀着喝绿豆汤,还眼巴巴的瞅着在处理公务的男人,看着可爱又好欺负。 竹禾不动声色的将室内的冰盆移的远了些,这几日气候愈发热了,若是不看着些,她家殿下每日的冰碗绿豆汤和银耳汤是一日能饮好几碗。 她们这些做婢子的,便只能多看着些,让主子莫要太过贪凉。 这不是被看的紧了些,她家殿下如今连太子殿下的那份都不放过了。 男人虽未特意去看,却也能感觉到她的视线灼灼,心里便愈发无奈,他又不抢她的,何必小心翼翼。 宫人管着她饮食的事情,自己不是不知道,只是夏日的解暑膳食虽舒爽,但是贪食对身体不宜。 褚雨瞧着男人并不理会于她,便无声的招手让竹禾过来,指挥她去取了自己上次读到一半的游记过来。 她的荷包和中衣都已经绣出来了,便不必窝在寝殿背着殿下去做绣活,想起来,她也有好几日没来殿下的书房看书了。 不多时,书房里便彻底安静了下来,几个婢子眼观鼻鼻观心,安安静静规规矩矩的站着伺候,两个主子一个安心的捧着书读,一个安静的处理着公务。 互不打扰,却又有种相互交织的融洽氛围在。 “殿下明日可有事?”褚雨虽然注意力大半在手中的游记上,但是时不时也会抬眼去看一眼男人。 在开口说话之前,她已经盯着人看了许久,才鼓足勇气开口。 她也不是着急,但是明日是七夕,殿下也未说过东宫要如何过,她自然是要问上一问的。 “需出宫去。”男人开口的时候,成功让褚雨身后的两个婢子有些变了脸色,却又因为下一句而缓和了下来。 “宫宴之后,孤去接你。” “去哪啊?”褚雨弯着头看他,满是好奇。 她年纪小时,七夕只是在府上过,再大一些,二哥哥会带她和大姐姐出去玩,买些好吃的好玩的,再大上一些,便去了庄子上,未在国都过过七夕了。 听说晚间时,会有各色花船,载着男男女女,泛舟湖上,还有条姻缘河,用来放许愿的花灯。 元宵,七夕,中秋这样的节日是不设宵禁的,或者延迟宵禁时间,让百姓可以不必忌讳,随意在街上行走游玩,是顶热闹的日子。 “游湖。”太子殿下手上的朱批未停,神色柔和了几分。 他历年是不过七夕的,幼时在青山寺陪母后过过一次,在后山的小溪边,瞧着母妃放了盏花灯。 那灯上的愿望,是祈求严国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母后也说,她也曾爱上过父皇,可是帝王的爱,从来不是独一无二的。 更多的,是权谋算计。 可是那样,也愈发显得君王无能,需要赔上那些无辜女子的一生,去权衡朝堂。 她不恨,因为她出身赵家,而她的祖父,曾是三朝天子太傅。 赵家现在虽已经人丁凋零,但是世代守护百姓安康的心是不会变的。 所以褚雨并不知道,这个看似不经意说要带她去游湖的男人,许出去的是什么。 情之一字,起于初见,萌发于无知无觉之时,再回首时,已经将人放在了心上。 待二人自书房出来时,天色已经转暗,宫人在前方提着灯,引着两个主子往寝宫而去。 “殿下。”褚雨伸手去挽住男人的手臂,而后靠近了几分,玩心大起的,去踩自己的影子。 这里只有东宫的宫人,并不会有外人知道她在东宫是什么样子,况且太子殿下在,她并未有什么顾忌。 四下的宫人都低着头,并未去看,只有与她同行的男人会时不时的扶她一把,防止蹦蹦跳跳的人不小心跌倒。 宫道安静,脚步声也十分的轻,但是莫名的让人觉得温馨简单。 作者有话要说:  听风今天突然想起来,不知道在哪里听过一句话,说是最好的感情,就是同处一室,各自忙各自的事情,可以不说话,却不会尴尬~ 第34章 乞巧 “殿下, 臣妾有礼物给您。”褚雨在看见穿着中衣过来的男人时,突然想起了什么,便去柜子处将今日绣好的中衣拿了过来。 “还是宫中送过来的, 不过臣妾在领口和袖口处添了几株青竹,不知道殿下会不会喜欢。” 男人并未伸手去接, 而是抬起一只手揉了揉眼前人的脸庞。 他记得,迟行送上来的消息里, 他的太子妃, 应当是不怎么擅长刺绣才是。 否则也不会被嫁衣难倒。 “殿下要试试吗?”褚雨微微抬头看着男人, 比起看到男人眼里,她更容易瞧见的,是男人的唇。 看起来,很好亲的样子。 她并不知道,自己眼馋自己夫君的样子,被男人看的一清二楚。 低头按着人的后颈亲下去的时候,男人眼里满是笑意。 是个胆子大的,原来还敢觊觎他。 “唔。”褚雨下意识想抓着些什么, 却又想起自己手上的衣物,只好站在原地乖乖给人亲。 幸好男人并不欺负她,只是蜻蜓点水便直起了身子。 “为何突然做这个?” “因为臣妾已经是殿下的太子妃了。”褚雨含笑去看他,面色红润, 眸色带了三分羞意,又乖又娇气。 “孤记下了。”男人点头,随即便张开了手臂。 “帮孤换上。” 褚雨脸色愈发红了几分, 虽已经有了夫妻之实,她却从未去主动解过男人的衣带,更何况,是帮男人换上中衣。 但是殿下已经开口,她便也只能硬了头皮,将手上的中医挂到一旁的屏风上,而后去解男人的中衣衣带。 中衣解开的时候,首先出现在她眼前的是男人健硕的胸膛,而后是紧实的腹部,有力的胳膊,以及爆发力极强的腰身。 眼前的男人是习武之身,虽然她从未见过太子殿下与人动手。 褚雨几乎是全程不敢抬眼,但是帮男人穿上新的中衣时,总要踮起脚尖去靠近他。 将男人的衣襟合上的时候,褚雨已经成功连后颈都红了几分。 明明只是数个呼吸而已,她却好像度过了极其漫长的时间一样。 太子殿下抬手摸了摸眼前人的脑袋,温柔绅士。“就寝吧。” 躺在床上时,女子下意思就往男人怀里滚,被自然而然的抱住,固定在怀里陷入了睡梦中。 “殿下,今日穿哪件?”竹溪手上一件是正红色宫装,样式端庄大气,一件玫红色宫装,娇艳欲滴。 “这件吧。”褚雨随手指了正红色那套,今日是宫宴,她自然需得身着正红色。 倒不是要惹何人的眼,但是自古以来的规矩,正红色是寻常人家正妻才能着的服饰颜色,但是在宫中,便是只能皇后娘娘和太子妃能着的颜色。 其余人,虽能穿红,但是也需得避开这正红色,免得冲撞。 皇后娘娘虽不在宫中,但是她这太子妃,却不能不合规矩,让人落了口舌。 “是。”竹溪将另外一套递给一旁的小宫女,亲自捧了正红色那身来给自家主子换上。 其实玫红色那套,要更为适合她的主子一些,且也不至于失礼,但是殿下选的这套,可能更为合适今日的寿宴。 宫中的,乞巧宴,邀了许多人,宫中叫的上名号的妃子们,宫中未出嫁的公主们,还有东宫太子妃,各位皇子妃,和正三品以上大臣家的嫡女。 乞巧由来已久,每年的,乞巧宴上皆有少女能拔得头筹。 褚雨和各个皇子妃都未下场,只是在高座上坐着,瞧着下面的热闹。 宫中的妃嫔也未参与,不过倒是都放了彩头。 否则她们这样的身份,若是下场,输赢都不好看。 但是眼瞧着那些云英未嫁的大家小姐们各显神通,争个高低,也是桩趣事。 “殿下觉得,哪位能胜?”大皇子妃在褚雨身边坐下的时候,她正专心致志的看着底下如火如荼的乞巧大赛。 “嫂嫂,”褚雨朝她含笑点头,而后认真思考了一下,才含笑回了句,“当是那位身穿水粉色衣裙的少女,本宫瞧着,她手下的动作,要比旁人都快上几分。” “那是位郡主,是故去的十三长公主的唯一女儿,也是安王家那位宁郡主的表妹。”大皇子妃顺着她的视线去瞧了一眼,而后低头小声与她提了句。 “多谢。”褚雨也压低了几分声音,二人对视,都露出几分笑意来。 褚雨明白,大皇子妃是顾忌她归来国都时日并不长,未必将这国都贵女都认的齐全,才好意告诉她。 实际上,这位小郡主,她确实不怎么认得,且不说这几年,便是幼时,她也只是听过几分那位的声名罢了。 只是不知道,那位郡主娇纵的名声下,还藏着一双巧手明目。 “瞧宁郡主的神色,那般与荣有焉,安王那边,看来也是真心疼爱十三长公主那个女儿。”大皇子妃柔柔的提了句,看着褚雨一无所知的神色,又无奈的提了句。 “那位郡主,听说爱慕路家那位二公子。” 而路家二公子的父亲任职于工部,是太子一系。 这点褚雨是知道的,先前被二哥哥扔进水里那人,便是那路家二公子。 “工部那位路大人听说性子板直,他的儿子,应当也不是那等子毫无分寸之人,听说与你兄长那次矛盾,回去也是跪了许久的祠堂。 当时口无遮拦,应当是醉酒被人怂恿。” 坐在褚雨身边的女子挽袖倒酒,给褚雨也添了一杯果酒。 “我初入严国国都时,曾受过那位路大人恩惠,所以厚颜求你,莫要记着那事了。”轻烟认认真真的看着眼前人,眸色带了几分央求。 她也知道,名节对一个严国女子是何等重要,在她们部族的时候,是从来不在意这些的,可是在严国,那些恶言恶语能要了女子的命。 她特意见过那位路家公子了,确定他是被人怂恿才口出恶言,酒醒便清醒了,才敢开这个口。 “嫂嫂不必如此,本宫并未记着那事,万人有口,并非本宫一人之力能阻,旁人如何想,如何说,只要我们不往心里去,便算不得真。” 褚雨挺喜欢这个大皇子妃的,所以并不愿意与她为难。 那位路家公子一介男儿,却在背后那般诋毁于她的声誉,她自是不会多高兴,但是二哥哥已经为她出过气了,那位路家公子也已经受过处罚,她自是不会再捏住不放。 这桩姻缘,她虽未必会一力促成,但也会告知太子殿下知晓,只是结果如何,便不是她能左右的了。 “那位郡主虽几番与宁郡主过不去,却也是极为率真之人,安王手上,也还有些人脉。”大皇子妃含笑补了句,便将话题引开了来,“ 左侧第三位那位女子,应当也能搏个前三。” 话音刚落,第一名便已经出来了,果然是她们先前议论的那位群主得了头彩。 陆陆续续的,更多的少女完成了乞巧,宫中的贵人依次赐了彩头,场面慢慢热闹了起来。 再往后些,便有人开始离场了,七夕乞巧节,已经过了重头戏,便不必人人都守在此处了。 当然了,能随意离场的,也只有上首那些贵妃太子妃皇子妃,她们走了,底下的贵女们也能更自在几分。 褚雨和大皇子妃是一道离开的,在她们之前,是那位借口说累了的程贵妃。 “吾的汉名,唤做轻烟。”轻烟与褚雨道别时,低声说了一句,“日后若是有需要,可来寻轻烟。” “好,本宫记下了。”褚雨虽一口一个本宫,但是因为年纪小,又生的美,并不让人觉得不真诚,而是十分的具有亲和力。 “玩的开心。”轻烟的面容是乍一眼是看不出几分夷人血统的,但是骨子里的东西,却和严国女子有着细微差别。 她二人分开的地方,不远处正站着两个男子,都穿着常服,一个高大威猛,一个仪表堂堂,是两种完全不同的风格。 分开之后,虽都是往宫外而去,出的宫门却不同。 认真算起来,太子殿下与褚雨二人算是微服出宫,自然低调几分。 “马车上有衣裳,去换。”男人并未急着上马车,而是低头嘱咐了褚雨一句,一旁的宫人早早放了凳子在马车旁,方便人上马车。 “是。”褚雨屈膝应下,提着裙摆去踩凳子,在身边宫女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她动作并不拖拉,不过一会儿,便换了一身桃粉色衣裙,连发髻都换了个样式简单些的,摘了头上的凤钗。 否则一出宫门,是个人都能猜得到她的身份。毕竟这天下,有资格用凤钗的女子,也就两个而已。 “方才轻烟嫂嫂说,原十三长公主所生的那位小郡主,似乎与路家那位二公子情投意合。”男人掀开马车帘上来的时候,褚雨低声提了一句。 她本不是想说这个的,但是不知为何,话便到了口边。 “嗯。”男人神色没什么波动,平静的马车上落座,而后朝着人招了招手。 褚雨伏在男人膝上,抬头去看他,却被人遮住了眼。 “莫要胡乱撒娇。”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殿下:想亲!!! 第35章 释然 马车轮子转动的声音并不扰人, 所以褚雨安心的闭上眼休息了一会儿。 直到马车外逐渐开始有嘈杂的人声时,她才慢慢醒了过来。 还未睁眼,她便感觉到了, 自己的耳朵边有只大手,一直捂着她的耳朵, 让她可以睡的安心。 “殿下。”褚雨嘟囔着往那只手心里蹭了蹭,动作像猫似的。 她还未完全醒过来, 只是无意识的和男人撒着娇, 却未料, 在男人开口之前,先听见了旁人的轻笑声。 那人笑的并不肆意,但是大约是离的近,就在马车外。 “殿下?”褚雨撑着两侧起身,探寻的看向太子殿下,那道声音她并不耳熟,是来寻殿下的吗? “无妨。”男人伸手将她乱了的头发拨顺,语气平静。 直到二人下了马车, 褚雨才发现,天色已经快到黄昏,明明他们出宫时,时辰还早。 必定不可能是路上耽搁的时间久了, 只怕是殿下特意为了让她舒舒服服的小睡一会儿,才未叫她罢了。 最有力的证据便是,他们的马车停在了离人群较远的地方, 方才吵醒她的人声,也是因为这个时辰出来的人越来越多了,已经无法避开。 “见过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那对白衣夫妻相携而立,皆是出尘之姿,男子瞧着有几分病容,女子眉如秋水眸似远黛。 “嗯。”褚雨身边的男人只是点了点头,而后才凝眉看了那男人一眼,“可去青山寺求药。” 师父那个人虽有时行事看似肆意了些,却是医者仁心,这人去了,也不会被拒之门外。 “无妨,只是一般风寒罢了。”那个白衣男人笑的温润,使得人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只是话落之后的咳嗽,无端让人觉得心疼。 一个病弱美男子,是褚雨对这个白衣男人的第一印象。 “殿下,太子妃娘娘,这边请。”那个男子拍了拍身边人的手背,转身为几人引了路。 不远处的河面上,停了许多的船舫,其中有一条最为精美豪华,挂了许多红纱和精巧的灯笼,看起来奢靡勾人。 “你这喜好,还是如此。”太子殿下在上船之前看了那个白衣男人一眼,而后伸手揽住了走在他身边的褚雨。 那条船与河边的连接处是条浮在水上的浮梯,并不怎么稳当,走上去的人总是要晃上几晃的。 那个白衣男人笑而不语,却也将自己的身边人揽在了怀里。 晃晃不是挺好的,如此这般,不是刚好多护着些自己的夫人,让自己和对方都更开心一些么。 旁人啊,总是以为平坦的路方便,却不知这浮梯,也别有风味。 “为何来国都?”四人进了船舫之后,便可发现这处是别有洞天,自落座的地方往外面瞧,恰巧能看见外面河面上最美的景色。 无数盏各式各样的河灯,顺着水流而下,自远处看,闪着星星点点的灯光,汇聚成一条华丽的光河,与河水的波光粼粼交相呼应。 其中蕴藏的,是无数对男男女女的心事和祈愿。 船舫并未驶离河边,也能听的分明外间百姓的热闹。 但是船舫内却十分安静,只有四人两两分席而坐。 “为了救人。”清羽侧过头咳了一声,才转过身温声开口。 “我虽只是个江湖人士,却也有在意之人,这事涉及了我要护的人,便只能出手。 亲手破了羽阁的规矩,是我之过。” 旁人或许都不知道,羽阁自创立以来,便有规矩,接活之前,必须确定雇主身份。 “可需帮助?” 褚雨闻见那酒香了,丝毫也并不浓郁,正准备伸出手去偷偷摸摸的碰酒杯,却在将要触碰到时,被一只突然出现的大手隔了开来。 开口说话的男人并未低头,却准确无误的将酒杯推远了些。 “他这酒,唤千日醉。” 乃赫赫有名的烈酒,虽醇香引人,却极其易醉。 褚雨虽不懂酒,却也知道,好酒之人也撑不过这千日醉,只好可惜的默默收回了手。 “殿下若是喜欢这千日醉,让人带走一壶便是,”清羽抬手给自己的夫人在桌上的碟子里捡了块糕点递过去,含笑接了句,而后才答了太子殿下先前那句。 “殿下现下不必出手,羽阁的人,羽阁来救,殿下且等着,或许羽阁还能送殿下一份大礼。” 一阵清凉的晚风吹过的时候,窗外有烟花升空,在众人视线里灿若星辰。 男人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待烟花燃尽,已经过了半刻钟,清羽便带着身边人离开了船舫,无声无息的消失在人海之中。 “那是殿下的朋友吗?”褚雨站在男人身边,一起看着窗外之人相携而去,微带疑惑的问了句。 她知道羽阁,茶馆说书人的口中,武林里有名的杀手组织。 只是不知道,原来那样鲜活在说书人故事里的组织,背后是这样一对清风明月的夫妻。 “算是。”男人转身在她发间抚了一下,便收回了视线。 “要去逛逛,还是如何?” “下去逛逛吧,臣妾瞧着,那边有许多好吃的好玩的。”褚雨仰着头看他,眼中都是笑意。 烟花她已经瞧过了,接下来该玩了,最后去放河灯,便是极好的行程了。 “此处并非宫中。”男人只留了一句,便转过了身,“走吧。” “是,夫君。”褚雨跟了上去,轻轻扯住了男人的衣袖,笑盈盈的跟在男人身侧,声音似初春翠鸟鸣啼。 “嗯。”男人的声音不大,又有岸上的人声鼎沸,褚雨差一点便没听见。 不过幸好,清风懂人心,从来不错过。 “夫人,我们家的面具,各各精巧,您要哪个?小的给您取下来。” 摊贩在瞧见自家摊子前面的男女时惊艳了一下,又极快收回了视线,这样的玉人儿,可不是他一介小百姓随意瞧得的。 “夫君喜欢哪个?”褚雨手上还拿着方才买的糖人,感兴趣的瞧着摊子上挂的面具,又扭头去问身边的男人。 男子并未答话,却径自取了一个只有上半部分的狐狸面具,覆在了那女子的面上。 那狐狸面具是大红色,栩栩如生,又恰好自鼻子以下结束,刚好露出女子精致的下颌和樱唇。 让人未知面具下的绝色全貌,却也晓得,必定世上难寻。 “那夫君带这个。”褚雨乖乖等人给自己戴好,才伸手去取了另外一个黑色的狐狸面具,将手上的糖人递给男人,便要给也戴上面具。 红黑虽只是颜色差别,却被眼前二人赋予了完全不同的两种风格,男子神秘清冷,女子娇美绝伦。 “老板,多少银子?”待女子开口去唤,那老板才回过神来。 “回贵人,一个十五纹钱,两个三十纹。” “不用找了,老板再见。”褚雨自荷包取了一两银子递过去,而后将荷包挂在腰间,接过糖人又拿在了手上。 那荷包是黑色,并不是她的,而是方才买糖人时,男人递给她的。 她今日出宫的时候,根本未曾记起来要带上银钱。出宫时竹禾几个又未跟着,所以付钱时她才将将记起。 幸亏男人带了银钱,否则她便买不了这些东西了。 “公主,走吧。”跟着沉璧的侍从有些不忍,小声的劝着她。 那位严国太子已经娶妃了,今日瞧来,也十分相爱。 只是可怜了她家公主一厢情意。 “十九,原来他喜爱这般女子。”沉璧带着面纱,视线一直在远处那二人的身上。 自那对男女买糖人时,她便瞧见了,亲眼瞧着,他解下荷包递过去,瞧着他温柔的给那女子带上面具,瞧着他眼里的宠溺,瞧着他们,情投意合。 “公主。”十九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便是没有那女子之前,那位也不曾爱上她家公主,现如今,怕是更不能了。 “陛下已经登基,日后有无数的好男儿等着公主,公主总会遇上喜欢的。” 虽然她们此次前来,明面上是意欲和亲,但是此事成不成,还是两说呢。 只要回了沉国,有无数的好儿郎等着她家公主。 “十九,我.日后要嫁的男人,也一定会这般待我才行。”沉璧从不优柔寡断,既然这个男人,已经身边有了旁人,她便不记挂了。 她堂堂沉璧公主,绝不会夺人之夫,她要嫁的,便只能有她一个,也只能爱她一个。 “那是自然。”十九点头,那是自然,她家公主日后的夫君,必定是万中无一,且深爱公主,否则,她十九的剑也不会应的。 “回吧,明日,入严国皇宫面圣。”沉璧转身离开原地,与那二人背道而驰。 “殿下,李记的桃花苏特别好吃,可要尝尝?”褚雨一手扯着男人的袖子,一手去指那边还开着的铺子,眼巴巴的瞧着他。 “雨儿。”男人并未开口,只是看着她。一道女声响起,温柔却带了几分无奈的责备,“莫要仗着殿下宠你,便肆意行事。” 她方才远远便瞧见了,自家这妹妹,可是刚刚吃完糖人。 日日嗜甜,牙齿还要不要了。 第36章 心悦 “大姐姐, ”褚雨惊喜的转头去看,原是自家大姐姐和沈家将军。 “我没有。” 因着在外头,褚柔并未行大礼, 而是微微屈膝,而后换了称呼, “二公子。” 太子殿下虽是嫡子,但是上面还有个庶长子, 所以排在第二, 一声二公子, 倒也合适。 “见过二公子。”沈存上前拱手行礼,又四下环顾了一圈,“ 师弟今日未跟着,沈三到国都了?” “不必多礼。”太子殿下点头叫起,而后将瞧见自家姐姐之后变的心虚的女子拢在了怀里。 “嗯。” 昨日到的,如今应该拐了迟行去喝酒了。 “二公子,可要换个地方说话?”沈存今日也是一身常服,护在褚柔身边, 并未靠到太近,却又刚好隔开她与旁人。 “此处人多,不是说话的地方。” 而这两个女子,又明显有话要聊的样子。 “嗯。” “我们方才来时, 瞧见了一个僻静处,人少些,去那边吧。”沈存转身领着几人过去, 脚下不紧不慢。 他方才便看见了几个眼熟的暗卫混在百姓里,看来殿下的安危是不需要担忧了。 “臣方才,瞧见了左将军在酒馆里喝酒。”沈存叹了口气,而后又看了一眼在桥上说话的姐妹二人,眸色柔和。 幸好,他活着回来了,想娶的人也安然在世。 那位左将军,如今功名已经成就,却已经永远失去了发妻。 那位将军夫人,也曾执剑沙场,后来却是一尸两命,难产而亡。 太子殿下没说什么,只是抬手唤了个暗卫过来,低头吩咐了一句什么。 “大姐姐,那沈家将军,可合心意?”褚雨偷笑着问了褚柔一句,被人抬手在额头上轻点了一下。 “你啊,惯是个胆大包天的,如今还来打趣自家姐姐了。”褚柔佯瞪了她一眼,神色温柔。 “你实话告诉我,那曲谱,你何处得来?” 褚柔擅琴,自是知道,那般孤本,价值几何。自家这个傻妹妹,当是真入了太子殿下的眼。 “书署里的那位阮先生赠的,给殿下与我的新婚贺礼,殿下让我随意挑的。”褚雨挽着自家大姐姐的胳膊,完全不想撒手。 “阮家先生?”褚柔讶异了一下,随即明了了过来,怪不得生儿说阮家先生如今对他多有照料,学了不少东西。 “要记得谢过殿下。” “是,雨儿记得的。”褚雨拉着她的手撒娇,凑到了褚柔身边去,还刻意压低了几分声音,“大姐姐,我未归家,你跟我说,舅父他们那日是怎么同意的啊?” 沈家将军当初那般,按理来说,舅父他们怎么也得让他知道些厉害才是啊。 “别胡思乱想,”褚柔侧过头微咳了一声,不远处的男人立刻瞧了过来,她冲着人微微摇头,而后才无奈的答了褚雨的话。 “他日日来,极有诚意,我又足了年纪,父亲和母亲自然不会拘着。” “这样啊,那他倒还算不错。”褚雨看着自家姐姐的反应也放心了下来,在庄子的时候,她是见过自家大姐姐在听战场的消息之后是如何担心的。 现如今,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可要去放河灯?”桥下有河灯随水流而去,灯火莹莹。 褚柔伸手理好眼前人被风吹乱了几分的发丝,心里有些感慨,当初跟在她身后的小姑娘,已经长大成了他家妇。 只所幸,得遇是良人。 只不过,不知是否这一生,深情都有所依,毕竟,那位日后是要成为九五之尊的。 “大姐姐与沈家将军去,我与殿下去。”褚雨眼神灵动,七夕是会心上人的节日,河灯是与心上人放的,她才不打扰大姐姐与沈家将军。 “大姐姐,我随殿下走啦。” 褚柔站在桥上看着女子转身三两步去了男人身边,和对方相携而去,而后又侧过头咳了几声。 “可是凉了?若不然便早些回去吧?”沈存过来扶住她,语气有些心疼。 “无妨,存哥不必担心,柔儿只是在想,阿雨她所嫁之人,日后是要登上尊位的,若是到了那时,褚家未必能做她肆意的后盾。” 毕竟,君臣之分,历来悬殊。 “我认识殿下多年,从未见过他如此纵着一个女子,你所担心的事情,未必会发生。”沈存接了她身旁伺候的婢女匆匆送来的披风,低头给她系好。 “但愿如此。”褚柔低头,话语被风吹的几乎轻淡不可闻。 “夫君,这盏好看还是这盏?”褚雨左手上是一盏桃花灯,右手上是盏狐狸灯,一红一粉,一娇艳一灵动。 “左。” “狐狸灯好看。” 两道男声几乎是同时响起,一个平静自持,一个爽朗温和。 “二公子,小夫人。”来人一身蓝衣,弯腰拱手,端的是一副端方君子模样。 褚雨转头看了他一眼,并未多说什么,只是将手上的狐狸灯放在了摊位上。 她并非是多喜欢那盏河灯,只是今日的面具是这个形状罢了。 狐狸面具遮了她额间的桃花,所以殿下该赔她盏桃花河灯才是。 “放肆。”在程时景再次开口之前,星十三不知何时出现在三人之间,以剑鞘抵住了程时景的脖颈。 “二公子,在下并无恶意。”程时景面色正经,语气诚恳,眼睛却不由自主的扫过几分旁边的女子。 “若是眼不想要了,便试试。”太子殿下低头在摊子上扫了一圈,择了盏灯上描着翠竹的河灯,声音冷淡。 一旁的摊贩站在一旁,有些鄙夷的看了一眼程时景,这公子哥,一来便盯着人家夫人瞧,实在太过无礼了。 怪不得人家生气。 褚雨取了银子去付时,摊贩并未收,而是笑呵呵的推拒,“不必付了,不必付了,这灯,便赠予二位了。有您二位光顾,一会儿小的这灯,定是卖的极好。” 不是他胡说,单是看看这四周时不时偷偷看过来的小娘子们的视线,也知道,这二位的气质是多么出众了。 那个男人的视线看过来的时候,程时景霎时后背便生了冷汗,将头低了下去。 “在下知错,二公子莫怪。” “走吧,夫君。”二人相携往河边而去,待二人离去,十三才收了剑无声跟了上去。 “这位公子啊,世人佳人万千,何必执着人家的夫人。”那位摊贩是个老者,温声和气的劝了句,便转过头去招待旁的客人了。 那盏狐狸灯,也被老者收了起来。 “你看,你连看她一眼的资格都没有。”一个黑衣男人出现在他身后,声音渗人冰冷。 “告诉你家主子,莫要闹的太大了,到时候收不了场,莫要怪我袖手旁观。”程时景看着自己的双手,眼里的光明明灭灭。 “探花郎,这船,您上去了,可就下不去了。”那个男人声音压的极低,不多时,便退入了人群里去。 主子说的没错,程家人呐,面子上再端方如玉,都不过是伪装罢了,为了权势,他们总是披着一张虚伪的人皮。 待那人离开,程时景也未再留在原地,而是往三皇子府的方向而去。 “可要查?”星十三看着前方的女子弯腰手上的河灯放入水中,低声问了句。 “不必。”男人并未点头,而是上前与那人并肩将手上的河灯也放了下去。 两盏河灯并行而去,紧贴着彼此,似乎生来既为一体。 “夫君,给你。”褚雨拿出荷包双手递给男人,眼里的笑比河里的灯更亮,也比天上的月更清。 她虽不心思百转,却心思难得通透。 那般想靠近的感觉,并非是恩情,而是心动,是心悦他。 哪怕已经成了东宫的太子妃,他的妻,她也还是想将心意坦坦荡荡说出口。 “臣妾爱慕殿下。 褚雨爱慕严绪。” 太子妃爱慕太子殿下,她喜欢自己的夫君。 男人吻下去的时候,星夜骤停,星河长明。 次日。 “沉国使臣觐见!”内侍的声音尖细,响彻了整个大殿。 缓步而来的女子一身蓝色宫衣裙,面覆面纱,身后还跟着几个使臣。 “沉璧见过严国陛下。” 那女子并未行跪礼,而是低头颔首。 “尔是沉国长公主?”上首的皇帝睁眼去看她,视线凌厉。 “回严国陛下,正是沉璧。”她原是公主,如今兄长登基,自然是长公主。 “我沉国新帝登基,特遣沉璧带着使臣而来,以求与严国定下盟约,互不相犯,保边界百姓安居。” “你们沉国,便只派的出女子了吗?”有言官出声讽刺了句,心下轻蔑。跟着那么些个使臣,怎么论的到一个女子说话。 “莫要无礼。”上首的皇帝看了那开口的大臣一眼,并未动怒。 “我沉国,不论男女,有能者居之,自然与你朝不同。”沉璧身后的那个年轻官员站出来回了句,场面一时有些剑拔弩张起来。 “好了,”老皇帝看了前方巍然不动的那人一眼,抬手制止了接下来的争论。 “使臣既已经到了,便交由三皇子负责安置,若无异议,便都散了吧。” 第37章 交换 “沉国使臣今日入宫?”褚雨今日晚起了许久, 梳妆时,已经近了辰时。 “回殿下,是。”竹禾屈膝答了, 而后又禀了句,“殿下, 程贵妃宫中来了人,说是贵妃娘娘请您过去一叙。” “程贵妃?”褚雨有些没想到, 虽说嫁人前在宫中赴宴时, 她与大姐姐被那位娘娘留过一次, 但是自入了宫,也并未多少接触。 在宫宴上碰见,也是面子上过得去罢了。 她是东宫的女主子,那位是宫中盛宠的贵妃娘娘,即使不针锋相对,也该井水不犯河水才是。 怎么会突然请她过去一叙? “人还在东宫?”褚雨抬手自己描眉,而后问了句。 “回主子,在侧殿坐着喝茶呢, 是贵妃身边伺候了许多年的老嬷嬷,奴婢们也不好落了对方面子。”竹蔓解释了句,微微有些无奈。 殿下吩咐过,主子若是哪日晚起了, 也不必去特意唤醒。 今日那位来时,她们便已经推辞过了,但是那位老嬷嬷一直等着, 便只好将人引起侧殿喝茶。 总归是宫中的老人,还是莫要得罪的好。 东宫和后宫里,明面上还是未撕破脸的。 “太子殿下今日可回来?”褚雨侧过视线吩咐了句,“准备件宫装,本宫去一遭便是。” “回殿下,太子殿下那边派人来说过了,殿下有公务在身,需得出宫,今日下午才回来,午膳您也不必等了,先用了便是。” “嗯,知道了。” 褚雨是用过早膳才出门的,那位老嬷嬷也不见怒意,只是面色平静的引人去了自家主子的殿里。 其实褚雨并不是有意要怠慢对方,而是她饿着肚子,身上本就没太多力气,若是不用了早膳过去,晕在了贵妃宫中,便都说不清了。 “本宫今日贪睡,让嬷嬷久等了,不知贵妃娘娘邀本宫过去,可是有何事要商议?” “回太子妃娘娘,”那嬷嬷生的并不老气,但是眉目肃然,语气冷淡却不失礼数。“ 贵妃娘娘只是寻你话几句家常罢了,倒是没有旁的事情。 老奴等着,也是因为贵妃娘娘那边并未限了时辰请太子妃娘娘过去,太子妃娘娘不必担忧。” 毕竟,她家主子特意吩咐过,若是人未起,便不必催,等着便是。 去的早了,时辰还怎么赶的凑巧。 褚雨只是点了点头,面上十分平静。竹蔓和竹悦两个错开半步跟着她,主仆几个都神情坦然。 那老嬷嬷并未将主仆几人带去贵妃的殿里,而是径自去了御花园的某处亭子里。 “臣妾见过贵妃娘娘。”褚雨屈膝行礼,颔首站在原地。 “太子妃来了,”亭子里那人怀里还抱着只猫,姿态慵懒闲事,“坐吧。” 有伶俐的宫人早早手脚麻利的搬了凳子过来给褚雨,还贴心的在上面放了个软垫。 程贵妃历来聪明,也拿的清局势。 褚家女未进东宫时,她要冷落还是拉拢,都是上位者的姿态。 可是东宫太子妃,却不是她一个贵妃娘娘能随意慢待的。 若不是她历来宠冠六宫,上头又顶着个皇后娘娘在,与东宫太子妃,也只能是平分秋色。 她在后宫,褚家女入的是东宫,不管外面多少阴诡算计,明面上,她是不会去主动翻脸的。 “本宫这猫,前些日子乏的厉害,这几日也不知是怎么了,突然活跃了起来。”女子手上的丹蔻鲜红,十指纤细,有一下没一下的顺着那猫的脊梁,声音千回百转。 褚雨端起宫人递过来的清茶抿了一口,并未接话,不过视线,却往那猫上扫了一眼。 她虽不傻,却也知道,这位贵妃娘娘能盛宠六宫,生下三皇子,靠的必然不仅仅是容貌和身段,还有手腕和脑子。 “太子妃应知,本宫是程家女,也是剑儿的母妃。”程贵妃笑着看她,语气温和了几分,却半点没有长辈的姿态。 “听说,前几日,三皇子妃去叨扰过你了,似是不太愉快。 本宫作为她的母妃,今日亲自给你赔给个不是,来人。” 她话音刚落,便有宫人捧了个木盒子过来,恭恭敬敬的递到了褚雨身后的婢女手上。 “倒也谈不上不愉快,只是今日,怎么未见七公主?”褚雨低头笑了下,心里却有些发寒。 在东宫关上门发生的事情,这位都一清二楚,要么是东宫出了漏子,要么,是那位三皇子妃身边的人背主。 不管是哪种,都让人觉得可怕。 “太子妃不必担心,本宫的手并未伸进东宫,只是剑儿那边,作为一个做母妃的,总是要多注意几分的。”程贵妃身边有两个宫人尽心尽力的扇着风,生怕热着自家主子。 她倒是想插手东宫,可是谁让她们的太子殿下,能轻而易举的拔了那些钉子呢。 既然如此,她又何必送去那些把柄。 “臣妾未曾多想什么,只是不知道,贵妃娘娘在此处,是要赏些什么?” 这亭子四周有轻纱围起,并不惹人注目,虽能瞧见外头的风景,却也不是最好的观景之处。 “太子妃是否知道,此次沉国来的使臣,有和亲之意,而那来和亲的公主,爱慕你家太子殿下。”程贵妃饶有兴致的看着她,状似好意的提醒了一句。 “本宫今日约太子妃,比起赏景,更想赏美人。” “若是真有此事,陛下和殿下自会有决断,臣妾来瞧美人,也无用不是。”褚雨敛了笑意看着对方,神情带了几分天真的坦然。 “贵妃娘娘想要什么?直说便是,或者说,是程家想要什么?” “扶云城的抚巡之位,那位戴抚巡已经卸任,现下那边接手的,是丞相门生。”程贵妃十分坦荡,颇有些赞赏的看着她。 “不亏是丞相府上教出来的,本宫也和你开门见山。 你帮本宫这次,本宫帮你解决这次和亲。太子妃,你要知道,那位是沉国长公主,与沉国新帝感情深厚,若是嫁了过来,最次,也是个平妻。 若是你不介意,本宫也无话可说。今日这事,你要告知太子殿下,本宫也不拦你。 毕竟,本宫动手的时候,也从未遮掩过。陛下那边,总还是顾着本宫几分的。” 皇帝的愧疚,比什么都好用不是。 扶云城的官位,陛下是不会直接给她们,却也不会拦着程家自己去争。 “太子妃,你瞧,果真是个美人。” 自远处的小路上,有一女子张扬而过,身后还跟着不少的沉国使臣。 “贵妃娘娘,这条件很诱人,但是您寻错了筹码,褚家,不恋权势。”褚雨摇头,并不怎么在意那女子。 白首不相离,得了这般诺言,她自是心安。 舅母说过,夫妻之间,信任尤为重要。 昨日她诉说心意后,殿下吻了她,而后在清风里,允了她一句承诺,是句动听的情话。 “白首不相离。” 这句的前半句,是愿得一人心。 “你如今不过十五六,敢赌情爱,可是太子那样的人,他的爱,世上有几个女子敢奢望? 他对你好,是碍于褚家,还是真心,谁也说不准。 太子妃,本宫记得,当年,陛下与皇后娘娘,也曾以恩爱闻名国都。” 原先引着褚雨过来的那个老嬷嬷突然开口,诚恳的劝了几句。 “嬷嬷,你逾越了。”程贵妃开口的时候,那猫也柔柔的叫了声,像是在慵懒的撒着娇。 “娘娘身边的嬷嬷,当真是资历深厚。” 都敢肆意编排东宫太子的不是。这明劝暗挟,用的倒是厉害。 “臣妾告退。”竹蔓和竹悦并未跟进亭子,所以只有她一人在此。褚雨起身的时候,面上并未怒色,但是眼里却多了几分不甘。 “太子妃慢走。” 待人走远,软榻上的人抬手,打着扇子的宫人便停了下来。 “嬷嬷,你怎么看?”程贵妃瞧着年轻的太子妃远去的背影,眼里的赞赏淡了下去,神色平静。 “年轻了些,未经过什么事情。”那嬷嬷垂着头,遮掩了眼里的混浊。 她并不在意褚雨那句说她资历深厚,她曾给当今陛下挡过毒酒,才废了一身功夫,若是太子妃想动她,也是得思量几分的。 这太子妃,太干净了,这样的女子,不适合这深宫。 “殿下,如何?”渐行渐远,竹蔓才低声问了句自家主子。 “当是未起疑心。”褚雨摇头,早上那封信,是舅父写的,太子殿下身边的人送过来的。 只说若是有人相邀,让她表现出几分对那沉国公主的忌惮,但是莫要演的过了。 她虽不知道,殿下和舅父是要做什么,但是不妨碍她信任他们。 褚府。 “太子殿下,扶云城那边,已经安抚下去了。”褚相叹了口气,戴抚巡辞官留在了国都养老,扶云城的百姓都颇为不舍。 也幸好,派去的人对上百姓的时候处事圆滑温和,所以也未闹出什么乱子来。 “宫中,可需臣再嘱咐些什么?” 虽是有计划在,但是不曾解释清楚,也不知道雨儿会不会真的胡思乱想,自己想也罢了,若是闹到殿下面前,便不好了。 “无妨,孤会处理。” 作者有话要说:  程贵妃对上皇后母子的时候,大多数不伤及根本的算计都是光明正大的,可能就是那种,你看,你占了我的东西,我还是能一寸寸拿回来的骄傲? 不过她是踩着皇帝能容忍的那个分寸的,不会涉及皇帝的底线。 皇帝爱她,又愧对她,所以大多数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第38章 出事 七月末的天炎热, 午时会炙的宫里的地面发烫,所以有宫人会专门提水去泼湿宫道,让地面凉上几分。 “陛下, 馆驿失火,有人趁乱行刺, 沉国的使臣,损了十之一二, 公主被刺了一剑, 离心脏差了三寸。”地上的官员低着头跪着, 身上的盔甲上还有灰烬痕迹在。 “章统领是禁军,为何能到的那般及时?”三皇子的脸色有几分难看,他派去馆驿的人,差点未能将人护住,偏偏是禁军去的那般及时,刚好救了那些使臣。 “啪。”茶杯摔到地上的声音刺耳,在场之人刹那间便安静了下来。 “若不是禁军去的及时,你今日要如何交代?让沉国公主死在严国?让严国和沉国再起战事?” 老皇帝怒气腾腾, 看着他的视线满是失望。 “老三,你什么时候能真正独当一面。” 站在原地的三皇子不可置信的抬头去看自己的父皇,他长到如今,也从未听过父皇如此失望之语。 “此事, 交给太子处理,剑儿,你不必再插手了。”皇帝累极的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已经生出了认命的心思来。 若是将皇位交到剑儿手上,只怕,日后便是外戚独大了,那日后,他到了九泉之下,如何和列祖列宗交代啊。 罢了,罢了。 “是,儿臣遵命。”太子殿下拱手应下,神色并无什么变化。 章山身边的拳头紧了几分,却自始至终没有抬头去看。 陛下向来是这般,棘手的案子,难处理的公务,三皇子的烂摊子,都直接交给太子殿下处理。 此次的事情,若是三皇子事先多派些护卫给馆驿,哪里还用得着禁军出马。 毕竟,馆驿离大理寺,可就两条街的距离。 “刑部,大理寺,禁军,全力配合太子。此事,务必不能闹大。”皇帝刚刚说完,便转过头咳了起来,苍老已经席卷了这个男人。 “是,儿臣(臣)明白。” “殿下,臣不是很明白。”出了殿门与三皇子分开,章山与太子殿下一起往宫外方向而去。 他不明白,为什么殿下这边给他的消息是迟了些去救人,若是再早上些,那些沉国使臣,也不会有人死在严国。 虽说当年的战争,是严国胜了,可是这两年的和平,本就难得。 再者说,沉国登基的那位新帝,也是个有手段的,对上对方,对严国并没有什么好处。 沉国公主有意愿和亲的事情,近来已经在国都传的沸沸扬扬,虽未过了明路,但是百姓爷都是猜测纷纷。 即使殿下不愿意娶,也不该走这样的路子。所以章山觉得,此事并非太子殿下所为,但是他不明白,太子殿下为什么不救。 “只管查便是了。”太子并不理会对方的猜测,而是声音沉稳的道了句,脚下并未停步。 “人安置在何处?” “回殿下,馆驿的火势已经控制住了,所幸并未烧毁太大范围的房屋,沉国公主有伤,不宜挪动,所以还是在馆驿,但是臣留了禁军护着。 大理寺卿也带了人过去守着。” 毕竟地界在大理寺周围,自然是会惊动大理寺的。 “太子殿下。”二人下马的时候,有身穿朱红色官服的两个官员一起迎了过来,冲着男人拱手施礼,又朝着章山问了声好。 “统领大人。” “殷大人,齐大人。”章山拱手还礼,姿态规矩,他虽身担护卫皇城之责,却也当不起一个一品大员,一个正三品大臣的礼。 “如何?”太子殿下朝着二人点头,停下步子看了一眼被烧毁的馆驿。 “房屋损毁不甚严重,护卫死伤已经统计出来了,死者发抚恤金,伤者救治,但是使臣那边,死了几个,公主受伤。 此事,怕是不好交代。” 毕竟,来的这位沉国公主,是如今那位沉国新帝关系最好的妹妹。 若是对方追究起来,这事,怕是不能善了。 “三日时间,够吗?”这话,他是对着齐大人说的。 查案,刑部是行家,更何况他手上的刑部,得用之人不少,当是不难。 “大理寺能做什么,殿下尽管吩咐。”殷大人也面色沉重,这里距离大理寺不远,出了这事,也能算他一个失察之罪。 “殷大人,刑部自然少不了找您帮忙,还望大人相助。”齐岁笑着套了句近乎,而后正色应了太子殿下的吩咐。 “刑部上下,自当竭尽全力。” 三日时间,刑部上下就算不眠不休,也必然要查个水落石出。 “大理寺定配合刑部查案。”殷大人点头应了,而后开口道了句,“使臣和公主都在后头,殿下可要过去看看。” 既然宫中的意思是交给太子殿下处理,怎么说,殿下也该过去见那位公主一面,给人家一个交代。 “带路。” “是。” 一行人往馆驿后面完好的屋子而去。 “殿下,到了。”殷大人停下的时候,齐岁和章山的神色都有些凝重。 “不必跟着。”男人只留下一句话,便孤身进了那处屋子。 “是。”三人只好等在原地。 “严国太子殿下,”有沉国官员守在屏风后,在见了太子殿下之后便拦在了他面前,是那日大殿上那个年轻男子。 “今日此事,严国该给我们沉国一个交代才是。公主金枝玉叶,来严国,本是美意。” “三日,孤会给沉国一个交代。” “凌哥哥,你先出去。”屏风后床上的女子在十九的搀扶下起身,坐在了床边,声音因着受伤有几分无力,显得有些难得的虚弱。 “公主。”那青年未动,只是侧开了身子,站在了一旁,“臣守着公主。” “十九,将此物交给严国太子殿下。”沉璧叹了口气,却没强硬要求对方出去。 此次出使,兄长并非是要派凌哥哥的,但是最终为何是凌哥哥,她也猜得到是为了什么。 十九双手接过那几份信件,绕过屏风递给了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沉国的诚意已经在此,还望太子殿下信守承诺。若是如此,沉璧这伤,便不算是白受了。” “自然。”男人接了信件,却并未心急去打开,“沉国若是守诺,孤自不会食言。” “十九,送客。顺便告诉使臣团,静候三日,都不许生事,否则,本宫不会饶了他们。” “是。”十九低头应了,弯腰请太子殿下出去,“严国太子殿下,请。” “公主,任何事情都不值得你拿自己的身体做筹码。”待人离开,那青年才开口说了一句。 他低着头,从沉璧的角度根本看不见神色。 “凌哥哥,兄长登基,朝中俱是沉疴,大皇兄的势力,并未完全铲除,总是夜长梦多,若是以我一道伤,换来一个动手的理由,有何不可?” 沉璧笑了下,神色带着几分坚毅,她身为公主,自然该担起这份责任。 “若是这剑,偏上几分,公主便没命了。”青年的声音有些轻,让人听的不是十分真切。 “凌哥哥,你父亲是朝中太尉,你是新任状元郎,若是沉璧嫁你,你可会助兄长,还沉国一个盛世安宁?” 沉璧抬头隔着屏风看他,眼里认认真真。凌哥哥对她很好,又极为出色,往日里,是她魔怔了。 只是,她想知道,凌哥哥喜欢的,是公主,还是沉璧。 “臣与臣父自会为国为民出力,公主不必委屈自己。” “那若是沉璧想嫁呢?” “臣,凤冠霞帔,十里相迎。”那青年一字一句说的缓慢坚定,却掷地有声。 他遇上过许多女子,温柔的,娇媚的,可爱的,可是从来没有哪一个,比他在军营看到的那个,为将士们击鼓唱歌,鼓舞士气的那个女子更让他心动的。 “一言为定。” “此生不悔。” “殿下,如何?”齐岁在瞧见人出来时,便迎了上去。 “派人护着,莫要再出岔子。”太子殿下下了命令,既然对方的由头已经有了,接下来若是再出事,便是他们的不是了。 “是,殿下,臣明白。”齐岁点头,而后便离开了原地。 先前大理寺卿已经回去了,禁军统领去提禁军抓住的刺客了,现下得了殿下的准话,他该带人去查去审刺客了。 “太子殿下,家父有请。”太子殿下出了馆驿后,便有一蒙面女子上前来请,那女子一身白裙,脚下微跛。 “带路。” 那女子脚下不紧不慢,带着他绕了一条街,才来到在了一处铺子门口,将人带了进去。 是处卖纸笔的铺子,入内便能闻见清新的墨香。 “草民见过太子殿下。”原本正值中年的男人好像老了数岁,脊背微微佝偻,掀袍就要跪。 “不必。”太子殿下弯腰扶了一把,将人拉了起来。 “殿下,草民今日请您过来,只是有一句话要问,”原本的戴抚巡,如今的一家小铺子老板,神色十分认真的问了句。 “那船货物,当真是到了那些匪徒的手上?” 他不是没生过疑心,可是无处可查,他只能自欺欺人,认为那一船货物,是沉了底。 可是这几个月,他几乎不能安眠。扶云城哪里来的匪徒,能吞的下那一船东西。 可是偏偏,太子殿下审出来的结果便是这样。 第39章 局破 “不是你的错。” 这句话成功让那对父女都红了眼, 低头跪了下去。 “殿下,草民,只求个答案。出了这铺子, 草民便不记得了。”男人的声音无力,满是沧桑。 “石首, 沉国大皇子。” 太子殿下已经离开许久,地上那人依旧未曾起身。 石首是边界的一处城池, 也是太子殿下亲征打的最为艰难的一处, 因为, 原本困守的沉国将士,靠着不知何处运去的粮食物资,多撑了半日。 战场上,瞬息之间,便死伤不计。 东宫。 “殿下,近日可好?”褚夫人瞧着眼前人面色红润,心下也更安了几分,就着对方扶自己的手在一旁的软榻上落座。 “舅母, 雨儿好想您啊。”褚雨紧挨着她坐,抱着她的手臂撒着娇。 “你呀,都已经是太子妃了,还是和个孩子一样。”褚夫人满是无奈, 伸手轻点了一下她的鼻尖,招手唤了贴身的婢女过来。 “这是你大姐姐修补出来的曲谱,原本也给你送回来了, 道是她那留了本抄录出来的,日后有机会为你合奏一曲。” “好,竹蔓。”褚雨转过头去欢喜的看了一眼,而后唤了一声,抱着褚夫人的手却自始至终没松开。 竹蔓上前接过那婢女手上的木盒子,而后寻了妥帖的位置放好。 “你舅父说,瞧见太子殿下这几月常换荷包,是你绣的?”褚夫人拍了拍她的手,眼里皆是笑意。 “是。”褚雨脸红了几分,其实哪有什么常换,她不过是给殿下不同颜色的衣物搭了不同的荷包而已,那样看起来,总归更为合适一些。 “不错。”有宫人过来上了茶,褚夫人闻见了茶香,又瞧了一眼,便知晓是这丫头往日里在府上惯爱喝的茶叶。 “你呀,既然殿下喜欢,日后便多学学,虽不至于要你为殿下做多少的针线活,但是该做的,还是要多动动手的。 也是太子殿下气势足,否则呀,有你劳累的。” “舅母。”褚雨晃着她的手臂,一声赛一声撒娇的厉害。 “这些日子,国都中的流言,可会不快?”褚夫人说着便正了面色,她是世家出身,未受过什么委屈,而她手下养大的这几个孩子也是。 朝中政事她不管,但是让自己的孩子受了委屈,她是不能坐视不理的。 “舅母,东宫是殿下的东宫,没有那些不开眼的会拿那些话来烦雨儿,宫中有旁的宫人嚼舌根子,雨儿也听过几嘴。 ”褚雨没有插科打诨过去,而是认认真真的回答,“ 太子殿下允过雨儿,白首不相离。 舅母和母亲也教过雨儿,这生活,历来是自己过的,而不是旁人说的。 旁人爱议论什么,我们便是管得住,也管不住人心。 与其信旁人的猜测,不如信自己的心。 雨儿觉得,太子殿下不会娶旁人。” 这些日子,她并不常出东宫,因为近日她在慢慢接手东宫的账务什么的,有时候若是忙了些,晚间睡的迟了,还会被太子殿下直接自账册前抱走。 虽然殿下不说,但是她明白,殿下是欢喜她的。 更何况, “舅母,太子殿下是储君,却也是雨儿的夫,雨儿信他。” 褚夫人看了她一眼,又环顾了四周无一抬头的宫人,只是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再未多说什么。 既然雨儿自己想的透,她也不必再嘱咐什么。 “你如今入了东宫也已经一个多月了,我来时带了调理身子的方子,太子殿下回来时,让人送过去给太子殿下看一眼,而后便尽早用上吧。” “舅母,我还小。”褚雨脸色爆红,比先前在闺中时接过自家舅母给的那‘神秘’册子时还红的厉害。 “而且,舅母,雨儿还是觉得有些怕的。” 后半句她的声音小了许多,微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只要想起许多女子都说生产是往鬼门关上走一遭,她便有些害怕。 “胡思乱想什么,舅母自然知道你岁数还小,那方子是张膳食单子,不伤身子,是太子殿下先前去府上时央舅母寻的。” 褚夫人安抚着她,温声解释了几句,“不是用来备孕的,而是避子的。 世家里也不是没有夫人在用,只是从不放到明面上来说罢了。 有些人家心疼女儿或者儿媳年岁小,也是用过此类方子的。 虽有用,却也不绝对,便是真怀上了,殿下也不必忧心,有太子殿下和褚家在,总不会让殿下出了半点意外。” “太子殿下找舅母要的?” “自然。”褚夫人神情自若,看了眼外头的天色,开口说了句,“舅母该回府了,在宫中照顾好自己,太子殿下宫中只有殿下一个,但也莫要太过任性了。 你们这些殿下身边伺候的,可要千万记着些,夏日还未过去,莫要让你家主子贪食了凉,一日里也莫要让她多食了甜食。 甜食易伤牙,饮食上也多注意些,殿下脾胃虚,莫要让殿下有何不适。” 后面的话,都是对着伺候的宫人说的,往日在家中,她们都能亲眼看着,现如今,便也只能吩咐这些宫人了。 “殿下,不必送了,你大姐姐的婚期定在了十一月,若无任何差池,定会如期完婚。” “好。”褚雨起身,不舍的将手松开,还似幼时一般站在褚夫人面前。 褚夫人起身往外走,未再去多看她。自小养在身边的,虽心里知道孩子有自己的人生,瞧着那般神色,也是舍不下的。 “殿下,今日宫人说,太子妃娘娘似是有些不高兴,自褚夫人走了之后,便有些怏怏不乐的在凉亭里呆着了。” 迟行随着人进东宫的时候,开口提醒了句。 他今日回东宫取东西时,遇见相熟的宫人提了句,他出宫时,也瞧见了太子妃娘娘在亭子里,拿着鱼食喂鱼,看起来确实兴致不高。 “嗯。”太子殿下脚下一顿,便换了个方向,往东宫那处凉亭而去。 “太子殿下。”几个婢子守在亭子外面,见了男人便屈膝行礼,却被男人抬手制止。 “殿下,你回来了。”褚雨一转头便瞧见了站在自己身后的男人,眼里凭空生出了几分惊喜来。 “为何不高兴?”男人低头看她,伸手抚上了她的发顶。 褚雨伸手抱着男人的腰,语气带了几分委屈,“今日舅母来了,臣妾有些想家。” “改日带你出宫。”男人的声音平静,但是低头看她的视线里却带着难言的温柔。 “殿下,不必了。”褚雨摇头,她是想家,可是想的是未嫁人的时候。 今日虽见了舅母,舅母也还是如以往一样关心她,可是不一样了,舅母如今唤她,是殿下,而不是雨儿。 她从未这样清楚的意识到,她是已经嫁了人,离开了家。 所以才有些难过罢了。 “开心些。”太子殿下的声音在渐暗的天色下有些温柔,耐心的安抚着身边的人。 “那殿下要待臣妾好些,待臣妾最好。”褚雨仰着头去看男人,她今日画了桃花妆,额间有朵灼灼盛开的桃花。 凝眉时,是美人微颦,展眉时,似清风抚过渐渐盛开的繁花。 “莫撒娇。”男人与其对视了一会儿,便伸手遮住了她的眼睛。 他的太子妃,年岁小,需要人哄着,又爱撒娇的厉害,除了惯着,也无旁的法子了。 待二人一起用了晚膳,洗漱过后躺在榻上时,褚雨突然开口问了句。 “殿下为何要舅母寻避孕的方子?是不想要臣妾为殿下生孩子吗?” 骨架娇小玲珑的女子躺在男人怀里,声音悦耳动听。 “不是。”男人伸手将人揽在怀里,动作熟练。 “那是为何?”褚雨并未有半分反抗,而是顺从的靠近了男人。 这次男人却是不愿意答了,总不能让他说,是因为觉得她还小。 毕竟他已经动了她,这个理由,颇有些立不住脚。 何况那方子,也能调理她的身体,让她更为康健,便是怀上了,也不会有何损伤。 可是对上那双认真的眸子,他也生不出不给她回答的心思。 他的太子妃,惯会撒娇。 “再过几年。” 男人拿手盖住那双眸子,随后也合上了眼。 一日后,程府。 “怎么回事?”程时景看着出现在自己院子里的人,语气颇为不耐。 “程大人当知道,若是我们被抓了,您也逃不了干系,所以还请大人送我等出城门。”那黑衣男人身上带了伤,神色有些阴桀。 “馆驿的布防图,可是您给我们的。 这与他国皇室私下筹谋合作的名头,程大人怕是担不起。” “你们还有多少人?”程时景坐在石桌前,抬眼去看他。 “不足二十。” “原是如此,那便对了。”程时景低头不知说了句,突然抬手一挥,“拿下。” 有禁军突然出现,将院子里那人团团围了起来,墙上也多了弓箭手出来。 瓮中捉鳖,那人已经插翅难逃。 “程大人,殿下有请。”齐岁出现在院子里,拱手邀了句。 他只是个查案子的,所以不懂,为何这位按理来说前程无限的小程大人会参与这个局。 第40章 夜事 “拿你一个, 保住程家,程家下的本不小。”沈存看着地上跪着的人,神情冷了下来。 “沈将军, 慎言。”程时景跪在地上,神色却无半分示弱。 他也不想赔上前程, 但是他是世家子,一荣俱荣, 一损俱损, 自然要以家族为重。 东宫步步紧逼, 要查当年之事,若是无人站出来担着,整个程家都得遭殃。 “程某一人所为,与程家并无干系。” “程大人是觉得,殿下会护你不成?”迟行看着程时景,握剑的手有些紧。 “殿下若是如实昭告天下,让沉国知晓,这责任, 严国也需一起担着。”程时景神色坦荡,动手的不是他的人,最后他也未助那些贼人逃脱。 只要太子殿下不把所谓的证据拿出来,沉国公主和使臣遇刺一事, 便与严国无关。 所以,他这状罪,怎么也论不到明面上。 “章山, 送程大人回府,齐大人,随孤面圣。”书桌后的男人将手上的供状随手交给迟行,开口吩咐了句。 “禁军贴身护卫程大人。” “是,臣遵命。”章统领抱拳应了,将程时景带了出去。 “沈存,飞鸽传书,急令边关,加强戒备,以防万一。”还身着明黄色储君朝服的男人脚下一顿,开口吩咐了沈存一句。 沈存愣了下,极快反应了过来,点头应下,“臣明白,这就去。” 边界虽早有准备,但是沉国必定会严防死守,不让那位大皇子有机会动其手上残存的兵权。 但是严国已然理亏,为今之计,只有对方也出了纰漏,才是解决之道。 “属下也去。”迟行也退了一步,萧阁的消息毕竟快些,来回也比师兄自己来的方便些。 太子殿下没说话,只是微一点头,便迈步往帝王寝宫而去,齐岁期间一直低着头,未曾开口多说一个字。 “太子殿下,止步。”将二人拦下的是个术士模样的人,身着道服,手拿浮尘,姿态高傲。 “现下正是吸收日月精华的极佳时辰,陛下正在清修,太子殿下莫要扰了陛下修行。” “大师,还请退开,太子殿下此时过来,应是有要事禀与陛下,朝堂之事,耽误不得。”原本亲自伺候着圣人的大内总管瞧见这一幕,便极快的迎了过来。 那番话是对上那个术士说的,语气谦和,却带了几分强硬。 陛下如今,是愈发信任这术士丹药之类了。 可是这自古,何来的长生啊。 陛下如今,是被蒙蔽了双眼呐。 “你,”那术士面带怒意,却还是没敢多说什么,愤愤不平的退了下去。 陛下虽信他,却也比不过这贴身伺候的人,他还是避其锋芒,以免被这人背后中伤。 毕竟,被陛下宠信,好处多多啊。 “太子殿下,见笑了。”那总管无奈的朝着太子殿下说了句,侧头吩咐了一旁的小内侍一句,“还不快去请陛下起身。” “父皇近日愈发宠信术士了?”太子殿下面色极淡的看了那个术士的背影一眼,低声问了句。 “回殿下,圣上近日身子愈发不好了,所以这术士,便来的愈发勤了。”那总管叹了口气,边躬身引路边低声应答。 “这不是,连夜里都要寻来的术士轮番值夜。” “这,方术之事本就是”无稽之谈。 “齐大人,慎言。”齐岁的话还未尽,便被那大内总管出声打断,语气严肃。 “不论这真假,陛下愿意信,便无人能道句假。天子寝宫,齐大人还是注意着些为好。” 他虽偏向太子殿下几分,可他毕竟是天子身边伺候了多年的人,齐大人这话,说错了地方。 “下官受教了。”齐岁也不恼,低头应了,便不再开口。 是他鲁莽了,天家事,不是他一介臣子随意能议得的。 “石叔多费心。”太子殿下在踏入殿门之前,低声嘱咐了句。 “殿下放心,老奴能劝的,定多劝着些。”石总管叹了口气应着,低声承诺了句,却不敢多许什么。 他平日里劝陛下时,也只不过是仗着多年主仆情分,但是那情分,也抵不上陛下的一个念头罢了,他也只不过是,量力而行。 就像今日,也不过是明白,因着那沉国公主和使臣遇刺一事,陛下定会见太子殿下,才大着胆子将人请进去罢了。 太子殿下和齐岁入内的时候,皇帝已经起身,身上披了件外衣,由着内侍扶着坐到了书桌后。 “儿臣(微臣)参加父皇(陛下)。”太子殿下与齐岁先后拱手施礼。 “太子此时前来,可有何要事?”皇帝接了内侍递到手边的温水,先润了润喉,才去看来人。 “沉国公主与使臣一事,明日便是三日之期限的最后一日,刑部那边已经有了进展,所以连夜前来禀告陛下。” 齐岁躬身答了,弯腰双手将手上的证据和供词上递。 皇帝皱眉看了一眼,示意一旁的内侍过去接过。将那些证词和证据看完,脸色愈发不好看了起来。 “程家那孩子掺和进去的事情,摘出来。” 时景这孩子,也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长起来的,怎会如此糊涂。 但是再如何错,这次的案子,也涉及了两国邦交,这事,还是需的遮掩过去。 “日后,寻个错处,便将人发落了吧。” “父皇,此事恐怕不行。”太子殿下低着头,语气清淡。 “太子,大局为重。”皇帝的视线凌厉,不遗余力的给站在原地的人施加压力。 “当初扶云城那条船上的物资,被程家送去了战场,出现在了石首,但是,是沉国军营。”太子殿下自袖中取了叠信递给皇帝身边的内侍,而后送到了书桌上。 “此事不可胡说。”皇帝的脸色彻底冷了下去,却没伸手去翻看那些东西。 他这个二儿子,从来不做无把握的事情。 既然将东西送到他面前了,就表明,此事,确凿无疑。 公主的事情,他还能以为,程时景是被胁迫,将计就计,想乘机与沉国开战,可是现在,什么都无从辩驳了。 分明就是有把柄在对方手上,不得不与之同流合污罢了。 “这事闹开了,对严国并无好处。”皇帝沉默了许久,才开口说了句。 如今沉国使臣,还未离去,此事张扬开来,该如何收场。 “边界。”太子殿下只回了两个字,便成功让皇帝眉目舒展了几分。 “程家还是程时景?”皇帝问了句,神色伤感,若是程家,他便是要将她的母家赶尽杀绝了。 “程家。”太子神色平静,语气毫无波澜。 “三皇子可知?”皇帝闭了闭眼,遮掩了眼里的狠绝。 是程家,实在太过了。勾结敌国,诛九族都不为过。 “不曾。” 皇帝抬眼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说什么,“你既然已经有了计划,便去行事便是。” 太子看似清冷,原来还会手下留情,剑儿此次,也算是被外家连累了。 他却忘了,太子为人处世极为公正,本便不会随意污蔑与何人。 东宫。 “殿下,天色已经不早了,您先就寝吧。”竹禾拿着细长的竹签拨弄了一下烛心,让烛火燃的愈发亮了几分,而后苦口婆心的劝了自家主子一句。 自太子殿下被迟侍卫叫走,殿下便起身了,到如今也未再次入眠,眼瞧着,便将要后半夜了。 “无妨,本宫等等便是。”褚雨捂着嘴打了个哈欠,眼里闪着几分泪花,披了外衣在窗前坐着。 她其实是太子殿下走了之后才醒的,也不是不困,只是想等等太子殿下罢了。 否则一个人入睡,总觉得少些什么。 “殿下,奴婢听说,那位宁郡主也定亲了。”竹禾将大开的窗子合上了几分,以防止自家主子不小心着了凉,这夜里的风,可寒着呢。 “嗯?是哪家的公子?”褚雨对那个宁郡主有些印象,每次见了大姐姐与她,那位总要上来刺上几句的。 但是年岁不大时,那位也顺手帮过她一次,当时她随大姐姐赴宴,一人走散了,也是那位郡主给她指的路,才刚好遇上焦急寻她的大姐姐。 虽语气并不怎么好,但是褚雨还是记着恩情的。 “据说是陈王世子的表弟,也算是门当户对,那位是个武将,性子忠厚,据说是念慕了宁郡主多年,终是得偿所愿。” 竹禾也记得那位宁郡主曾给自家主子指过一回路,才顺口提了句。 只是那位,历来爱在大小姐那混说她家殿下个什么,所以语气也并未几分热络。 “倒也是好事。”褚雨自是清楚那位宁郡主并不喜欢她,所以点了点头,随意评价了句便罢。 陈王世子的表家,虽不怎么在朝堂显山露水,却也是资历深厚,能说的上话的世家。 “太子殿下可回来了?”褚雨不时会不小心闭了眼,以手支着的头便滑落下去,再次惊醒过来,往复了几次,便要问上一回。 “宫门处有人等着呢,远远瞧见了便会来回禀,当时还未到,殿下再稍候一会儿。”竹禾劝不动,便不再劝,只是在一旁陪着自家主子。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殿下,快回来,你的太子妃在等你!!!感谢在2020-05-13 22:25:42~2020-05-15 19:12: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云溪出岫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品官人 7瓶;祈愿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微臣,概不知情。” “殿下, 回来了,回来了。”进来回话的宫人脚下极快,嘴里还念念有词, 倒是还记得是夜里,并未大声疾呼。 “将灯挑的暗些吧。”褚雨并未着急, 起身,而是侧头吩咐了竹禾一句。 宫人是自宫门远远瞧见的, 又是疾走前来通禀, 太子殿下当是一会儿便进来了。 虽是后半夜, 但是也还能歇息些时候,灯光太亮也刺眼。 “是,奴婢这就去。”竹禾应声,过去将烛火挑的暗了些。 齐岁已经被宫人引着出了宫去,太子殿下并未带宫人随行,所以是独自缓缓而来。 东宫殿门处瞧他的宫人他自是也看见了,心下便知道,他起身时已经迷迷糊糊被哄睡过去的人应当是已经醒来了。 脚下快了几分, 进了寝宫时,果然瞧见了还亮着的灯光,和等在梳妆台前的人。 “为何起身了?”太子殿下入内后,旁的宫人便退了出去, 只余下一个竹禾躬身低头侯在一旁。 “困。”褚雨已经有些迷迷糊糊了,等的人来了,心也便安了, 抬眼勉强找准方向,就抱住了男人的腰身。 室内安静了一瞬,才有声音响起。 “将灯灭了。”男人的声音低沉,弯腰将快速要睡过去的女子抱了起来,往床榻而去。 竹禾低头退到烛火处吹熄了灯,极快退了出去。 折腾到这个时辰,殿下必定困极了。在家中时,主子是从来按时作息的。 一夜安谧。 “若是还困,便不必起了。”男人无奈的伸手按住要跟着他起身的人,低头在她额上轻吻了一下,“莫要这般粘人。” “殿下要去上早朝了吗?”褚雨记得今日并非休沐的日子,睁了眼去看男人,声音带着几分松惺的温软。 “嗯。”男人伸手遮了她的眼,侧头看了一眼要进来伺候的宫人,眼神清淡,却成功让几个宫人住了步子。 天色还未大亮,男人离开的时候,日头也未多几分照进宫墙里。 东宫的宫人虽已经有了起来扫洒伺候的,却脚步刻意放轻,手上的动作也轻缓,未曾有多的一点声响,扰了寝宫内之人的安梦。 宫外。 “不知世子特意等本将军,可是有何要事?”沈存对着面前人拱手,开口问了句。 他倒是知道,殿下与陈王世子关系不错,但是他与这位世子,是未曾多说过几句话的,也不知道是何事,能劳动世子这么早便来上朝的必经之路上等他。 “沈将军,本世子前来,是有一言,想请将军替本世子带给殿下。”陈王世子笑的平和,姿态翩然。 他从不爱多事,但是看在上次太子殿下赠他的那颗珠子上,这事,他也不能视若无睹不是。 “世子请讲。”沈存不解的看了他一眼,却还是开口应了。 他是太子一系的事情人尽皆知,这样一来,找上他倒是不奇怪。 只是陈王世子进宫也不是难事,何必特意来寻他。 “前些日子,本世子无意间瞧见章统领带了一女子在街上,虽是带了帷帽,却还是觉得有几分眼熟。”陈王世子言笑晏晏,青衫折扇,气质卓然。 他不觉得有人能从太子殿下手下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人救下,但是既然是偷天换日,还是莫要太过招摇不是。 毕竟这国都里,眼神好的人,大有人在。 “多谢世子。”沈存正色拱手,认认真真的谢了句。此事,是他们疏忽了。 “将军言重,本世子不过是仰慕将军风采,过来瞧一眼罢了。将军慢走。”陈王世子自路上退了开来,不再拦路。 “沈存有幸,得世子青眼。”沈存点头,驾马越过人而去。 申时。 “太子殿下,这回礼,可满意?”清羽将手上的东西都推到对方面前,脸上的笑意里难得带了几分森寒。 “羽阁想如何?”太子殿下翻看了几分手上的东西,神色也冷了下来。 贩卖无辜幼童与少年男女,流通与权贵之间,豢养大量死士,若是证据确凿,可判程家那位二公子重罪。 “羽阁不过是一个江湖门派,只要羽阁的人无碍,这是作奸犯科,还是结党营私,与羽阁无关。”清羽侧过头咳了一声,若不是对方拿了他的人,羽阁也不至于出手。 他们不想与朝廷作对,更不想与朝廷合作,但是如今,他的人在程家人手上,便只能来寻合作。 “你的人跟着迟行,过了明路之后,扮作亲人带走羽阁要救的人。” “多谢殿下。”清羽拱手答谢,神色舒展了开来。 羽阁不是救不出那一个人,只是本就是江湖势力,出手自是不如对方方便,且若是打草惊蛇,恐害了旁的那些无辜之人。 待朝廷出手,也能让那些无辜之人,都有个去处。 太子殿下自竹苑出来的时候,沈存早早便等在了外面。 “殿下,章统领那边,恐怕并未将人送走。” “今日陈王世子寻臣,道是瞧见了熟人。” 沈存神色有些凝重,那人,分明是在他们派去的人眼皮子底下送走的,章山本不该有那个胆量,敢欺骗太子殿下才是。 “章山曾与虞家有旧。”太子殿下瞧了眼街角的石块,眸色平静。 禁军如今虽为他所用,却也只是表面罢了。 有些人,恐怕已经从骨子里恨惨了皇室。 “您是说,章山是那位的人?”沈存极快反应过来,神色凝重了几分。 这般,便说的通了。 “可需臣去警告一番?” “不必。”太子殿下并未应许,既然对方敢露面,就说明有不得不出面的事情,总有一日,也得露出庐山真面目来。 现下,还不到打草惊蛇的时候。 “是,臣明白。” 三日期限到的时候,那日起了风。 “沉璧公主,这人,是你们沉国之人派来的,我严国虽有失察之责,但是这馆驿被烧,也算是无妄之灾。”齐岁亲自带人压了刺客上殿,将手上的证词都递了过去。 “这是贵国国都,是非曲直,自然是由各位一言蔽之,人是我国大皇子派来的,可是贵国究竟是失察,还是有人刻意纵容,却未可知。” 开口的青年宽袖束冠,看似半分不让,却是开口将刺客是沉国之人认了下来,阻了身后其余使臣的口。 既然此事,是公主所愿,他自尽心尽力。 “我沉国公主,也是金枝玉叶,沉国本是想与严国,永结秦晋之好,怎奈造化弄人。” “可是这人,确实并非严国何人指使,你们自己国内的内斗,何必扯上我严国。”有沉不住气的武将当场反驳了回去,神情气愤。 难道他们想嫁公主,严国就必须高高兴兴娶了不成。 还真是当严国将士的刀枪都变得钝了。 双方在金殿上僵持不下,过了许久,才有人踏入殿内,打破了这寂静。 “所以派人骚扰我严国边界,也是沉国的诚意不成?”沈存大步而来,单膝跪了下去。 “臣沈存,叩见陛下。” “起,沈爱卿所言为何?”上首一直闭着眼睛的人缓缓睁眼,开口说了今日早朝上唯一的一句话。 “回陛下,边界急报,有小撮沉国将士,骚扰我严国边界安稳。” 沈存一字一句答的铿锵有力,他昨日递出的消息都未到,今日军中的急报便来了,看来那位沉国大皇子,还真是不遗余力。 “沉璧公主,不知作何解释?” “本宫无从辩驳,因为本宫自己,也差点死在严国。”沉璧转身看着他,低垂了眉眼。 “但是本宫能保证,沉国绝无征战之意。” “刺客吐露的背后主使,是沉国大皇子。”齐岁躬身朝着上首之人禀了句,沉国原本还有人窃窃私语的使臣团彻底安静了下来。 “此事,若不能给朕一个妥善的交代,朕恐怕不能放公主安然离开严国。”老皇帝不怒自威,神色冰冷。 “严国陛下当知,大皇兄先前原有争位之心,幸的新帝宽厚,才留了命在,此次行此与边界之事,恐都是有心人有意为之。” 沉璧视线扫过左侧首位一直未曾开口的人,语气诚恳。 “太子殿下,皇兄送你的那份礼,也该面世了吧。” “太子?”老皇帝将视线转到了太子身上,语气里带了询问。 自早朝便一直安静站着的男人点头,齐岁便上前将真相一桩桩一件件念了出来。 虽不足十封的密信,却记录了程家与沉国的所有往来,有扶云城一事,也有馆驿行刺一事。 “程中丞,你可有话要说?”齐岁质问的时候,满朝寂静。 “微臣,概不知情。”那位跪下去的时候,神色平静。那书信,皆非出自他手。 “那程家二公子豢养大量死士,贩卖幼童少年一事,中丞也是不知情吗? 一个儿子私通他国,一个儿子行事令人发指,中丞大人教子,果真有方。” 褚丞相站出来的时候,义正言辞,看向那位中丞大人的视线充满失望。 若不是太子殿下亲自告知与他,他也不相信,这国都,还有那般藏污纳垢的地方。 “微臣,概不知情。” 第42章 牢狱 “程卿, 能这句概不知情,如何服众?”老皇帝的声音里多了几分叹息,眼神却依旧凌厉。 世人皆知, 御史中丞程大人行事温和,与人为善, 可是程家先后出了这么多的案子,这句概不知情, 谁人能信? “陛下, 是臣教子无方, 未能约束好家族子弟。”跪在地上的男人没有一句反驳,低头将罪责都担了下来。 他与东宫一系博弈多年,深知此次已经是辩无可辩,但是让他担下罪名,需得证据。 他程度,年幼便是天子伴读,又在御史台多年,若是无确凿证据, 将他下了狱,百姓总会多有猜测。 “朕累了,此事,太子全权处理。”老皇帝费力的咳了几声, 一旁的内侍不着痕迹的收起了帝王用过后染了血的帕子,扶着帝王起身离开。 “退朝。”内侍的声音尖细,自上首, 有宫人捧了把剑下来,恭敬的送到了太子面前。 “陛下有旨,此剑乃先皇当年征战所配,今赐太子,需的秉公执法,断事清明。” “自当如是。”太子接了剑,转身到了沉国使团面前,颔首诺了句。 “严国会派人护卫馆驿,同时送去书信,请沉国派人来接诸位。” “这,”使臣皆是面面相觑,这与扣下他们做人质有何不同? “有劳太子殿下。”那青年男子上前拱手应了,不着痕迹的将自家公主护在身后。 “沈存,送沉国使臣去馆驿。” “臣遵命。”沈存领了命令,将人带了出去。 “程家之事,确凿无疑,孤的人已经去拿了现形,不巧,早朝前便得了结果,程府涉案之人此时当已然下狱,刑部会如实审理。” 站在殿内的男人身姿挺拔,神色冷淡,“求情者,同罪论处。 至于程中丞,暂禁足与府上,配合刑部审理。" 此人是朝中重臣,若是此时下了狱,无法服众。 “程中丞,请吧。”齐岁上前到那人身边道了句,他还要亲自带人去搜查一遍程府,刚好顺路。 “殿下,可满意?”那人路过太子殿下的时候,若有若无的叹了句。 自是无人回应。 朝臣散尽之后,只剩下二人还在原地。 “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想知道什么?”太子殿下难得不是沉默,而是回了那人一句。 “我在他们眼里究竟算什么?”那人低了头,有些丧气。 这般行事,可有半分顾忌于他? 那人原是三皇子,往日里趾高气扬的人难得神色冷漠,满是落寞。 “回府去。” 太子殿下并未去安慰他,只是转身离开了殿内。 半个时辰后,刑部大牢。 “民女名唤余娘,扬州人士,原也是商贾人家,后来家父去世,家里便散了,寻入国都,也只是为了寻无意之间失散多年的幼妹。” 牢中站着的那个女子弱柳扶风,弱质芊芊,身后还护着一个十来岁的少女。 “呵。”被缚在刑架上的年轻男人神色嘲讽,眼神冰冷的看了一眼女子。 “当初,我便不该救你。” “程公子救民女,可是出于善心?若是民女无这容貌,二公子也不会带民女回府,也不会让民女拿得到这如山铁证。” 余娘言笑晏晏,神色坦然。他们一个见色起意,一个蓄意涉及,哪来那么多谁对不起谁。 “若不是二公子,舍妹也不会吃了诸多苦头。余娘只为寻人罢了。” 那女子似是并不愿意在口头上吃了半句亏,语气柔弱,却句句刺人。 “余姑娘,可以了。”齐岁和和气气的拦了句,看了眼沉默着的太子殿下,而后伸手请那位余姑娘出去。 “余姑娘请,令妹刚刚受过惊吓,还是莫要待在这大牢才是。” 这姑娘,原敲着柔柔弱弱,可是自见了如今待在她身后的小丫头,眼里便带了怒意,对上程家人,更是要出言气上几句。 对方连掩饰都懒得掩饰,他也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这余家姑娘必是有旁的来头,可是殿下不言,他也只能装作不知。 “余娘明白。”那女子屈膝应了,自袖中取了一块玉佩递给了一旁站着的褚年。 “褚大人,今日之恩,余娘记着了,若是有事,前来竹苑,报余娘的名字便是。这恩情,余娘必报。” “姑娘不必如此。”褚年伸手推拒,倒没有因为竹苑二字露出些旁的神色来。 当时千钧一发,若是他迟上半分,那个少女便会被人一刀砍死,他救人不过是本能而已。 身为官,自是救国救民为本分。 “大人不必推辞,余娘便是舍了命,也不过为了救所救之人,大人救的,也是余娘的命。这谢礼,自然是收的起的。” 余娘神色诚恳,若是小小姐在她眼皮子底下出事,她便是难辞其咎,这谢礼,主子必定不会有任何意见。 虽说小小姐只是主子当年随手救下的孤女,可是羽阁阁主认下的义妹,便是羽阁名正言顺的小小姐。 “余下的死士,在何处?”太子殿下抬眼去看刑架上的人,开口问了句。 “不是都死了吗?”程时旻脸上的挂着毫无所谓的笑,身上还穿着蓝色的锦袍,衣着华丽,就是多了几分褶皱。“没死的,不也还在殿下手上吗?” 显然是匆忙起身而致。 四十二人,一个不剩,近三十具尸体还停在刑部,余下的,也都被五花大绑。衙役压着他路过的时候,不是特意让他瞧了一眼么。 “还是说,殿下觉得,还有多的死士?” “程时旻,你贩卖少男少女,以供贵族取乐,又以孤儿培养死士,名册在录,已经是铁证如山。”褚年厉声提醒了句,拳更握紧了几分。 “殿下,五年时间,能剩四十多人,已经极不容易了。更多的,能换真金白银的便换了,不能换的,才留着磨刀用。” 程时旻眼神空寂了几分,从他走上这条路,他便没想过退了。 “银子呢?”开口的男声低沉,在寂静的牢里显得气氛有些冷凝。 “自然是花了。”程时旻低了头,神色莫名。“谁不知道,风光霁月端正和气的程中丞,有个不学无术,在赌桌上一掷千金,又贪念美色的纨绔儿子。” “程中丞不知情吗?”齐岁沉不住气,追问了一句。这般大的事情,日日在同一府中,怎会毫不知情。 “齐大人想听什么?是我父亲指使我的?”程时旻嘲讽的看着他,答的漫不经心,“还是想听,不知是我父亲,还有程家全族皆知?” 他方才瞧见兄长了,此事,他一人做事一人当,与程家旁人自然无干。 太子殿下不再询问什么,而是起身出了牢房。 程时旻虽好色纨绔,却是十分敬仰自己的父亲和兄长,自他口中,是问不出什么了。 不管程家旁人可知他所作所为,在他眼中,必是不知的。 终归是程时旻不擅权谋,也不擅长揣度人心。 “小程大人,你的弟弟,如今也在刑部这狱中了,不知你可有半点不忍?”齐岁颇有些苦口婆心,对上程时景这样的聪明人,他总是要更从容些。 毕竟,对话之间,都能闻弦知雅意。 “齐大人,方才在路上,时景也听见了旁人的议论,阿旻做错了事情,自然要担着后果。”程时景是坐着的,牢中有张桌子,还有几个长凳子,虽简陋,却也非空无一物。 阿旻第一次伸手去做那些事情的时候,他是察觉了,可是他并未将阿旻拉回来,是他做兄长的失职。 但是阿旻也替他们省了不少麻烦,也算应有所得。 在成就大业的路上,总要有人牺牲。 “为何与沉国勾结?”齐岁叹了口气,换了个话题,这位小程大人,是科考出来的年轻官员,定力不错,在刑部大牢,能有这般风姿,也是个人物。 可惜,难何为贼。 “错了便是错了,何必问为何?”程时景神色放松,似是在家中一般自在,他既然进来了,便是想着将所有都担了。 程家倒了,这路,便不碍着任何人了不是。 “程家仅经此一事,必定元气大伤,小程大人便不想着,宫中的贵妃娘娘和三皇子不成?”齐岁有些不解,当时,可没有什么事情逼着程家与沉国勾结。 “太子殿下折在石首,储君之位,便是三皇子的了不是吗?”程时景笑着看他,没有半分隐隐藏藏。 功败垂成者,自当认输。 “宫中贵妃娘娘不知,三皇子不知,家父不知,时景只是想着,为程家未来出力罢了。” 当时,他们确实是这么想的,可惜太子殿下时运太好,那般境界,还是活着回来了。 若不是如此,程家也不必走到如今这一步。 父亲多年清誉,阿旻和他,都折进来了。程家,怕是多年缓不过劲来。 “殿下,”褚年眼看着牢外之人转身离开,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 “告诉齐岁,涉案之人,一一清算,无关之人,不必牵连。” 太子殿下脚下步子平稳,语气清淡。 那个人还是一如既往,什么都舍得。 作者有话要说:  程家束手就擒的这么容易,除了确实证据确凿之外,还有别的隐情啦,太子殿下口中的那个人,之前提过一点点呦,虽然真的只有一丢丢哈哈,不过快正式登场了呢~~~ 第43章 底气 沉国的人抵达严国国都的时候, 刚好是中秋前后,老皇帝那几日缠绵病榻,连早朝都缺了两三日。 “殿下, 今日风大,添件披风吧。”褚雨已经接连几日只能在半夜惊醒的时候发现男人在自己身边了, 两国交涉的事情她帮不上忙,只能日日按时派人送了膳食去。 明日便是中秋节了, 殿下也不知何时才能闲下来。 她自得了宫人的通禀, 知道太子殿下白日里回了东宫一趟, 便早早等在这离去的路上了。 “今日褚夫人会提前入宫,替孤传个话,尚安。”太子殿下低头方便女子替他系好披风,语气沉了几分。 这几日他忙的厉害,常常早出晚归,有些疏忽她了。 明日便差不多了,沉国之人离开,旁的事情便不怎么忙了。 新的御史中丞是阮世安, 虽年纪尚轻,但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程家之事,虽未诛连那位程中丞,却也免了其官职, 允其告老。 程家一系,已经倒了十之七八。 剩下几分,也只能仰仗宫中那位的庇佑。 “是, 臣妾记下了,殿下慢走。”褚雨退了开来,眼里有些不舍,却未开口阻拦。 “回去吧。”男人抬手摸了摸她的头,迈步离开了原地。 “太子妃娘娘,属下告退。”迟行拱手之后也跟了上去,外头还有一堆公务等着,他们还需赶着些。 “殿下,已然走远了。”竹溪上前扶住自家主子,开口劝了句,“今日风还未停,殿下入殿吧。莫要着了凉。” 她瞧着这天色,晚间怕是要落下雨来。 “嗯。”褚雨转身往殿内而去,眉色间带了几分愁苦。 自接手了东宫的账务,如今许多人情往来她也已经接手,不亲近些的便按往年走,与东宫交好的,还需细细安排。 明日便是中秋,这人情往来必是少不了,她还未完全妥帖安顿完呢。 差上几家,单子便列全了。 “殿下,这是奴婢几个对着往年的列出来的单子,你看看可还何不妥当?”竹禾和竹蔓,竹悦三个笑着应了上来,将手上的单子递到了褚雨面前。 东宫里往年这些事情都是迟侍卫安排的,今年有了太子妃娘娘,便将往年单子都送了过来。 主子方才出去,便嘱咐着她们三个上点心,列出个草单来给她看。 “路家,再添上件小叶紫檀的屏风,以殿下的名义。”褚雨仔细瞧过,伸出手指点了点某处。 先前二哥哥将人家嫡二公子扔下了水,路大人也罚了那二公子,还是需得替殿下安抚一下路家的。 先前的事情,虽是人家有错在先,但是二哥哥已经出手还了,路家也给出了诚意,别让人家觉得,太子殿下会就此生分了他们才是。 “是,奴婢这就添上。”竹蔓接了单子,去桌前又添了一行。 “给褚家的是如何安排的?”褚雨开口问了句,单子未瞧见褚家,她也还未想好送什么,往年又无参照,着实让人难办。 “迟侍卫先前送往年的单子过来时,还另带了一份,是给褚家的礼,太子殿下亲自列的,道是照着那个送。”竹悦笑盈盈的抢着答了,自桌上的诸多单子里取了一张出来,递给了褚雨。 “奴婢先前对着这些看过了,中秋不比过年,来往的礼都不重,但是送去相爷那的,已经算是极有心意了。” “既如此,便定成这般吧。”褚雨没伸手接,却探头看了一眼,而后拍板定了下来。 为了这事,她们主仆几个已经忙了两三日了,终于顺顺利利的有了章程。 “上个月宫外头铺子和庄子的收益也都结清楚了,若不然今日便一起入了公中?”竹蔓脸上的笑意也多了几分轻松,而后提醒了句。 她们这几个月,可也都是没闲着,从磕磕绊绊到利索上手,过了这次,便都顺顺当当起来了。 东宫的库房分公中和太子殿下的私库,还有她们殿下的私库。 按理来说,那些明面上的收益,都是要纳入公中的。 太子殿下私下的铺子庄子,还有她们殿下手里的铺子庄子,都得另算。 “可。”褚雨点头,笑着鼓励了几个婢女一句,“今日辛苦些,将事都了了,明日便一身轻松过个节。” “是,奴婢们遵命。”四个婢子笑嘻嘻的应了,将桌上的单子账本什么的都收了起来,竹蔓本就是管着账务的,竹禾又更为细心些,便是她们二人带了宫人去入库。 “殿下,褚夫人来了。”有宫人躬身进来回话,面上带了几分喜意。 “宫人引着往东宫来呢,现下应当已经到了宫门处。” 褚夫人是一品大员的嫡妻,宫中皇后娘娘又不在,所以是不必去拜见后宫之人的,所以入了宫门,便一路往东宫而来。 迟侍卫早间时吩咐过,早早便有宫人去入宫的必经之路上等着了,接到了人,便有人提前来回话。 “竹溪,去备些姨母喜爱的点心茶水来,莫要太甜。”褚雨转头吩咐了竹溪一句,眉眼都带了笑意。 竹溪偷笑了下,低头走了出去。确实不能太甜了,夫人可是明令禁止殿下太过嗜甜。要是给尝出来了,必定要多嘱咐殿下几句的。 中秋宫中本是该设宴,召外命妇入宫的,但是中宫未在宫墙内,许多规矩便也免了几分。 不是没人提过让程贵妃暂代行职,但是被言官们抨击的狗血淋头。 当今皇后娘娘的祖父,曾是三朝太傅,虽已逝世,却也是当年文人的楷模,皇后娘娘又是当年先皇钦点的陛下的妻,一介贵妃,怎代的起? 所以如今,中秋的宫宴,即便设了,也只宴朝臣和内命妇。 而褚夫人今日提前入宫探望,也是太子殿下给的恩典。 “殿下,近日可好?”褚夫人含笑看着迎着自己过来的人,拍了拍她的手背。 “瞧着像是瘦了些,可是近日食欲不振?” “没有,只是这几日忙了几分,瘦是没瘦的,当是瞧着更好看了些?”褚雨抱住来人的手臂,并肩入了殿内,言语行为与孩子无二。 关起东宫的门来,她也不必端着太子妃的架势,可以随意做自己。 “你呀,何时才能长大。”褚夫人点了下她的额头,没好气的看了她一眼,哪有女子这般自夸的,也不害羞一下。 不过雨儿这容貌,也确实更长开了几分,在府上时,清纯比美艳更多几分,如今,却是美艳更胜一筹。 虽是绝色之姿,却不见半分轻浮,红衣如火,上面绣着层层叠叠的凤凰,展翅欲飞。 容色极妍,倒也压得住凤凰的高贵,衬的人愈发明艳。 她的雨儿,一眼望去,会让人觉得,她天生便该这般尊贵。 “家中近日如何?”褚雨扶着自家舅母落座,自己连坐下都要挨着在一块。 “一切都好,你二哥哥与周家丫头的婚事也定了,待你大姐姐十一月份出嫁之后,府上便要开始准备你二哥哥的婚事了,明年三月新妇进门。” 褚夫人今日一身命妇朝服,是绛紫色,敞袖口,绣着山水图案,眉眼间有了细纹,却掩不住神色温柔。 “二哥哥在刑部如何?”褚雨接了竹溪递过来的茶,送到了褚夫人手边,关心了句。 “还不错,刑部那位齐侍郎说,你二哥哥潜力不错,日后当有大成就。”褚夫人欣慰的点了点头,而后才带了几分审视的看向一旁的竹溪和竹悦。 “殿下这些日子,可还顺心?” “舅母,雨儿一切都好,就是近日,太子殿下忙了些,雨儿每日都是一个人用膳罢了。”褚雨摇了摇自家舅母的手臂,乖顺的撒着娇。 她就说,未必能瞒得过舅母这双眼睛,她这几日,确实用膳时会用的少一些,但是也不算没有好好用膳。 “舅母何必问她们几个,难道您不信雨儿不成嘛。” “哪是不信你,不过是怕你报喜不报忧罢了,往日里最为惯着你,家中又有人护着,嫁了人,太子殿下虽会护着你,但是这毕竟是宫中。 ”褚夫人伸手将她面前的一缕发丝顺到了耳后,语气坚定,“你要记得,你身后有褚家,身边有太子殿下,这世上,必然没有什么委屈需要你自己咽下去的。” “没什么委屈的,舅母知道,雨儿自来不吃亏,便是有什么让自己不顺心的,总是要还回去的。”褚雨正了脸色看她,语气认真。 前些日子,竹溪和宫中一后妃的贴身宫女是起了几分冲突,但是并未吃了亏,当天那人便带了宫人来她这请罪了。 那宫人,也是看那几日是她家主子给陛下侍疾,才一时得意忘形。 但是那后妃却是个明白的,所以第一时间便来道了歉。 她是东宫的女主子,太子殿下嫡亲的母后又不再宫中,后宫的妃子们再如何,也没有必要招惹到她这儿,先不说太子殿下会不会插手,便是丞相府,便没几个人惹的起了。 只是听说,近日那位贵妃娘娘宫内,不似往常热闹。 第44章 中秋 “明日便是中秋了, 今年是你嫁人头一年,太子殿下已经是你的夫了,明日便陪着太子殿下过吧, 府上若是没有时间,便不必回来了。” 褚夫人喝了口茶水, 自婢女手中接了个木盒子过来,自其中取出一个镶金翡翠玉镯, 样式有些古朴, 典雅大气。 她将那镯子带到了褚雨手腕上, 颇为满意的看了几眼。 “这是当年老夫人留下的,我和你母亲一人一只,这只你留着,倒是也衬你。” 玉镯剔透,手腕光滑白洁,莹莹如玉。 “雨儿多谢舅母。”褚雨点头,仔仔细细的看了一眼那镯子,便依偎在了自己舅母的怀中。 “殿下, 程氏将要临盆了。”三皇子妃默默的走到站在窗前的男人身后,面色有几分凝重。 程恬腹中的那孩子,还未足月。 如今生产,怕是九死一生。 她是易妒, 却也不会拿殿下的亲生血脉去争风吃醋。孩子是殿下的,留不留,应当殿下决定。 先前去东宫那般, 是她私心,却也是为了自家殿下。 贵妃娘娘安排在三皇子府的人,还瞒不过她的眼。 程家如今,需要那个孩子,却容不得孩子的亲生母亲。 “你看着办吧,处理的干净些。”严剑神色算不上好看,望着外面的天色不知在想什么。 “是,臣妾明白了。”李氏点头,不再多说什么。程氏生产的稳婆,大夫等一应人都是她安排的,神不知鬼不觉,当是不难。 合适的女尸也早早备下了,程家如今自顾不暇,必顾不上派人来接她,宫中要的是明面上的结果,有李家在,也不会深究。 “辛苦你了。”三皇子转身拦住了她,往一旁的软榻而去。 “不辛苦,臣妾是殿下的妻子,为殿下分忧,也是应该的。”李氏摇头,掩了旁的眸色,她无法生育子嗣,殿下已然许过她,这个孩子由她抚养成人。 “岳父那边,可知会过了?” “殿下放心,李家必定全力配合,唯殿下之命是从。”李氏在他身边坐下,抬手沏了杯茶递到他手边。 城外十里亭处。 “太子殿下,别来无恙。”背过身站着的男人转过身来,剑眉星目,气质英朗。 太子殿下未开口答话,只是看了他一眼,在亭子里相对而立。 两道身影,一黑一白。 “坐。”那人伸手示意,只见亭子正中那石桌上,已经早早备好了棋局。 “朕一路上过来,所见所闻不少,严国百姓如今的生活,倒也算的上是富足安乐。” 太子殿下没开口,只是坐在了他对面,执了棋,视线移到了棋局之上。 照旧未得到回应,那人却也不见半分怒意。 “沉璧在沉国肆意骄傲惯了,从未觉得自己会有什么得不到的,此次一行,也算得了不少收益。还需要多谢贵国未曾为难那丫头。” 若不是必定有人嘱咐过,依着那丫头的脾气,若是有人在她耳边出言不逊,或者是说了她极为不爱听的,怕是要动起手来。 当官的那些嘴,尤其是与他国之人接触的,尤其讲究说话的方式,能圆滑周到,也能字字珠玑,让人吃尽苦头。 “这里是严国国都,沉国陛下行事,未免太过肆意,随意来去,好不自在。”沈存一身黑色劲装,腰间配了剑,倚在亭子一侧的柱子旁,语气有些不善。 他手下的兵,许多折在沉国与严国的战场之上,虽已经停战,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在严国的国都看见这人,会让他觉得有半分高兴。 “朕不过是来接自家妹妹回去罢了,沈将军何必动怒。”那人笑着摇头,抬手落子。 他在沉国的举动十分迅速,加上师出有名,所以十分顺利,不是对方已然毫无反抗之力,只是垂死挣扎,终究是于事无补。 亲自来严国,也是早有计划。 “有人许了沉严两国,十年边界安稳,且宁赋真金白银若干给沉国,只需要朕配合出演一场戏。” “这般条件,属实优厚。”太子殿下难得开口,将手上黑子落于局中,姿态随意。 “可是朕未应,因为朕觉得,这严国的江山,未必会落到那人手上,当时,朕岂非是得不偿失。”在他对面的人含笑摇头,不经意间露出的袖口隐隐约约看得见龙纹。 “你所求为何?”太子殿下语气冷静自持,眉眼间情绪清淡。 “十年边界安稳。”那人的态度十拿九稳,也未提过分之举。 现在看起来,确实是沉国不占上分,但是若是严国内部也乱了,他们趁火打劫,未必不能搏上一搏。 况且有这提醒之情,即使不能讨些好处,也能留几分情面,掀过此次一遭。 这次璧儿在严国遇刺,一开始也给他们添了麻烦,送个顺水人情,也能缓和几分关系。 “只此一条?”太子殿下抬眼看他时,手下的棋局形势已呈势均力敌之势。 “只此一条。” “双方要求为何?” “一,无故不起战,引战,互不相犯。 二,若有危难,出手相助。 三,你我二人之约,若是哪国换了主子,便不奏效了。” 那人字句清晰,伸手自一旁站着的人手上接了书写好的约定过来,放在了桌上。 上面白纸黑字,已经有一方签字画押。 并非是走两国邦交的文书明路,便只能凭君子之约。 但是偏偏,这样才是对双方都最有利的法子。 太子殿下并未多犹豫不决,只微微点头,沈存便上前接了对方的人送过来的笔墨和印泥,仔细检查过后,才送到男人手边。 “约既已成,便莫要违背。” “这是自然。”那人收起自己那一份,起身点头示意,“来事已了,朕便带沉璧走了,来日方长。” “殿下,这份约书,当真能有十年效力吗?”沈存站在自家殿下身后,看着渐渐远去的那对人马,开口问了一句。 仅凭这张约书,对方如是想毁约,法子不少。 “无妨。”太子殿下站在原地,看着人马自不远处缓缓离去。 这约能不能成,要看他与对方,是否能一直手握自己国家的权利。 他既然当年应了母后,会护着严国,那这十年,必定会安稳。 这个秋日里,比起往年要更萧瑟一些,先是扶云城一事风波将静,便出了沉国使臣一事,再然后,便更加戏剧化了。 御史中丞的两个公子先后出事,更是牵扯到许多在其中有牵连之人,虽未有连坐之罪,却还是处置了不少涉案之人。 就连在朝中也算如日中天的御史中丞大人,也只能摘下官帽,被迫所谓的辞官归隐。 虽未动荡国本,却也引的不少人汲汲自危。 但是百姓是没有多少影响的,风波起的时候,并未波及于他们,风波静的时候,更是安了他们的心。 中秋佳节时,民间百姓一如往年,张灯结彩,呼朋唤友,争占各大酒楼,赏月圣地,只为一观月色。 河中许多船舫,文人墨客或泼墨为诗,或出口成诗,各显才能,热闹非凡。 往年里,官家子弟也会多聚集,或登楼揽月,或游湖泛诗,但是今年却有许多并未出门去的,自己不愿还是家中不让,便无几人明了了。 “臣妾见过殿下。”褚雨一直知道,东宫有处望月楼,却从未过来瞧过,一路上宫人引着她前行,也算全了她一点好奇。 她极少登高望月,但是这望月楼却建在高处,层层台阶拾梯而上,莹润的月色已经闲散的洒了下来,照着脚下。 她到时,男人已经孤身在高处等了许久,此处设了桌椅,摆了许多的各色宫饼。 有水晶宫饼,五仁宫饼,哈密瓜宫饼,荔枝宫饼等果蔬宫饼,另还有些是以海味制成的宫饼,边上搁着茶叶宫饼,纳凉宫饼等等,五花八门。 “过来。”长身玉立的男人站在不远处,听见人声便转过身看她,伸出手来邀了一句。 “怎么未穿着披风?” 褚雨走到男人近前时,被男人拥入了怀里,裹进了黑色的披风里。 中秋的圆月极美,且有意境,可是最重要的,是何人陪同一起赏月。 今日宫中不甚热闹,因为老皇帝还病着,几宫受宠些的妃子轮流侍疾,阖宫都未多添出多少节气来。 御膳房做了各色的宫饼,却不知能抚慰深宫几人孤寂的心。 但是这些,是褚雨并不会感知和经受的,这望月楼虽高,却并不会很冷,四周的风被遮挡了大半,却并未影响居高望月的氛围。 “近些日子,太过忙了些,并未陪你,明日起休沐三日,便可多陪陪你。” 男人声音如宫中冷月般清淡,话语却是温润,满是安抚和宠溺。 “殿下可要说话算数?”褚雨仰头看他,眼里带着三分笑意七分光亮。 让人分不清,她究竟是在问,还是在撒着娇。 “自然。”男人这次并未伸手去遮她的眼,而是静静的与其对视着,过了许久,才都将视线移回空中的圆月。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评论前十有红包昂~给小天使们比个心~ 第45章 针灸 老皇帝的身子渐渐好转的时候, 已经是九月末,秋高气爽,硕果丰收。 “感觉如何?”白衣男子手搭上坐着那人的脉搏, 不甚在意的问了句。 “无妨。” “确实是无妨,恢复不错, 如此下去,不足三月, 你这身内力, 便能完全调和过来, 现下倒也无碍,□□分已然能使的出来。” 白衣人收回手,去一旁净了手,又取了银针,扎在坐着那人的穴位上,下针干脆利落。 “针灸七日,会好的更快些。不必谢你师父。” “为何来的这么早?”太子殿下另一手执了书,平放着右手给这人为所欲为。 “若是我不回来, 你们这位陛下,岂不是要死在这几日?”白衣人又捡了根银针在手,神色轻松。 他这个徒弟,虽不爱说话, 却还是足够听话,虽然若是他私自用了内力,自己也救的回来, 但是这般配合的患者,总是好医治些。 “先生,殿下内力恢复之后,便再无隐患了吗?”迟行皱眉问了句,神色有些担忧。 当初引血取蛊的时候,那般凶险,总还是让人有几分放心不下。 “那蛊便是再厉害,离了体便还能让人死了不成?你家先生说的话,什么时候有假。”白衣人看了他一眼,语气带了半真半假的不高兴。 “东宫给先生备了千日醉。”迟行此时极会审时度势,适时低头讨好。 在先生这,他是决计惹不起的。 “这还差不多,”那白衣男人收了手,不再去看扎在太子殿下手上的那些银针,随意的嘱咐了句,“半个时辰之后取下。” “先生去何处?”迟行看着转身要离去的男人,开口疑惑的问了句。 虽说依着先生的身份,阖宫的月卫星卫都未必敢拦,但是往常先生过来,都是会在东宫住上些时日的。 “千日醉先留着,先生去趟竹居,见个故人。徒弟,你媳妇的礼物等正式见面给,此次为师便先不去看她了。” 白衣男人衣带飘飘,姿态随意的往外而去,只留下几句话留在殿内。 “殿下?”迟行看向坐在原处的男人,以眼神询问。 “不必多管。”太子殿下并未有多在意,以他的身手和医术,能让他出事的人这世上不出五人,况且竹居是羽阁的地盘。 他即是去会故人,当是无碍。 “是,属下明白了。”迟行点头,也不再多言,只能寄希望于,他家先生不会与人起了冲突,在这国都现了身,又引出什么事端来。 虽说先生不会出事,可是每次去帮先生遮掩痕迹,让那些疯狂求医的人找不到先生的踪迹,也不是那么容易。 “殿下,太子妃娘娘来了。”过了一会儿,宫人进来禀告的时候,打破了室内的安静。 “属下告退。”迟行极有眼色,既然太子妃来了,他便不便在此伺候了,适时开口告退。 “嗯。”男人应声,那宫人便与迟行一同出去接人。 “属下见过太子妃。”迟行低头让开路,视线盯着地面,开口问了句安。 “迟侍卫。”褚雨点了点头,绕过他往殿内而去。跟在她身后的几个婢子却被迟行拦了下来。 “几位姑娘,还是在外面等等吧,若是二位殿下需要伺候的,星十三当在里面,会出来唤几位。” 殿下的事情,只能在极小范围内被人知晓,太子妃不必瞒着,但是旁人,还是莫要知晓的太多为好。 “是,多谢迟侍卫。”竹禾几个对视一眼,开口道了谢,便守在了殿外。 “殿下,这是怎么了?”褚雨并未怎么在意殿外的事情,殿下偶有朝政时,也是不要宫人伺候的,但是一进了殿内,便瞧见男人手上满是银针,她还是有些没反应过来。 她往近走了几步,却也只敢在男人身边半蹲去看,不敢伸手触碰。 “无妨,”男人放下书,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将人拉了起来,“坐。” “殿下可是何处不适?”女子眼里满是担忧,视线自男人手上移回面容。 “只是调息内力罢了,并未何处不适。”男人开口解释了句,伸手捡了一旁的干果递给她。 自身边之人入了东宫,诸如此类的零嘴便开始常出现在东宫。 此般小事,丝毫没有必要委屈于她。 褚雨伸手接了,却只是放在手上,并未送入口中。 “怎么?” 男人抬眼看了她一眼,伸手抚平她的眉心,开口温声问了句。 “殿下这针,还需要扎多久?” “不足半个时辰,莫要忧心。” 不远处点了香计时,褚雨看了一眼,还未过半。 “读书吗?”男人将原先放到一旁的书递给她,开口邀了一句。 “殿下可要躺一会儿?”女子抬眼看他,丹唇微启。 太子殿下再未开口,只是朝后靠了过去,平躺在了软榻上,而不是解释给她听,这针灸其实不疼,他并未觉得不能忍受。 开口读书的女子眼眸微低,一字一句柔声自口中吐露,皮肤莹白,淡妆宜人,露出清浅笑意的时候,面上也有遮不住的酒窝迷人。 即使是枯燥的治国论,似乎也被读出了旁的韵味来,气氛安然,祥和。 竹居。 “按着单子服药三年,虽不能根治,却也能保性命无虞。”自东宫离开的白衣人神色不见半分轻松,满是凝重的收回了手,医者仁心的劝诫了句。 “你这伤,最好是静养,莫要操劳。” “有劳先生了,您的酬劳。”一直断断续续咳嗽的清羽将一旁的木盒子推给他,开口道谢。 死不了就好,至于静养,是件不怎么容易的事情,整个羽阁上上下下这么多人,若是他不管,可就乱了套了。 再说了,捡回来的小丫头,也还没长大呢,总得养着不是。 江湖规矩,这位先生出手,一看心情,二看酬劳,三看人。 他以往倒是不知道,原来这位先生便是太子殿下口中青山寺那位。 “若是有空,可去青山寺听听佛经,那儿的方丈,有救你的法子。” 白衣之人接过盒子,又看了他一眼,算是替东宫谢过这人给的人情。 这病,并非药物可根治,但是他的方子,若是能配上老和尚的心法,必定能救眼前这人。 羽阁在江湖的势力不小,虽不是得罪不起,但是这顺水人情,日后未必用不上。 “多谢先生指点,日后若是有需要,尽管寻上门来便是。”清羽温和的笑了一下,解了腰间的玉佩递了过去。 “有此物在,羽阁之人,必会出手。” 白衣之人看了他一眼,坦然而然的收了玉佩,丢进了腰间的荷包里。 “青字三房,来个人送我过去。” “好,清宁,为先生引路。”清羽侧头吩咐了句,站在一旁的那个十来岁的少女应声上前了半步,却未过于接近几人。 “先生,请。” 青字三房,是客人预留的房间,阁里有保密规则,只要对方给的银子够高,竹居便不去探究里面是何人。 那位常年会送一大笔银子来竹居,所以那间房,一如既往的为那一人留着。 “你为何来此?”白衣之人进了青字三房后,便亲自合上了房门。 “你不是也来了。”房内的中年男人一身蓝袍,抬手斟了两杯茶,一杯放在自己手边,一杯送去了对面。 “你我都希望他死,所以你为何要救他?” “我不希望他死,所救的,也不是他的命。若是他现在死了,你多年的计划,还有什么意义吗?”白衣之人并未落座,而是站在原地看那人。 “我不管你想做什么,若是伤了绪儿,赵家必定,不死不休。” “赵家还有几个人活在这世上?老太傅清高,所留子嗣又不多,赵家除了你,已无男丁。宫中那位,虽流着赵家的血,却还是姓严,不是吗? 再说了,老太傅去的时候,可有承认你是赵家人?” 那个中年男人长着一张国字脸,眉眼间尽显坚毅,话语却刻薄激人。 “没有,老太傅只认嫡系,而你,不过是个外室子罢了,自始至终,赵家的族谱,都没有你的名字。” “若是你要一意孤行,我不劝你。只是言尽于此,”那人并不在意对方的刺.激,只是微微低垂了眼,他是不是赵家人,不是需要老太傅承认。 长姐的恩情,他永生不会忘记,所以护着他那小徒弟,自然也是理所应当。 “我不会透露你的行踪,但是你也莫要触碰我的底线。” 他与眼前这人,年少时也曾有过几分情分在,但是如今,立场已然截然不同。 与此同时。 “殿下,时辰到了。”褚雨在低声念着书的时候,也未忘了时不时的看一眼那燃着的香,默默的关注着时间,待香燃尽,便开口唤了句男人。 “有劳。”男人睁开眼来,眼神清明,丝毫不见朦胧之色。 他并未动手,只是平静的看着对面的人。 “臣妾轻着些。”褚雨点头,颇为小心的伸手去拔那些银针,在家中时,有时候大姐姐针灸也是她拔的针,所以并未手抖。 “多谢。”不知何时已经坐起身子的男人视线看着面前的人,眸色暗了几分,声音低沉。 作者有话要说:  听风居然,赶上了按时更新时间,哈哈哈,虽然是因为白天抽空写了不到两千,这几天过敏,可怜巴巴的听风~ 第46章 温存 褚雨将银针尽数取下之后, 本是要退开的,却被男人伸手拉住,压在了软榻上。 “怎么这么乖?” 男人的声音沉了几分, 低头吻了下来。 针灸而已,蛊毒初离体时那般疼都忍了下来, 现下怎么会疼。 但是被眼前人小心翼翼放在心尖上的感觉,着实会令人心头发软。 自暗处的人封闭五感的时候十分及时, 什么不该听的不该看的都未冒犯。 殿内的人披了外衣出来唤热水的时候, 几个婢子都红了脸颊, 低着头退了下去,动作利落的将热水送了过来。 路上几个婢子也都默契的没有提,为何她们殿下进去的时候分明还是白日里,天色将暗时,出来的却是太子殿下,且开口唤了水。 依着二位殿下的性子,本不至于如此才是。当是在殿内时,发生了什么她们所不知道的事情。 “可还好?”男人弯腰将人抱起, 声音更温柔了几分。 软榻上其实并不怎么舒服,褚雨其实硌到了好几次,但是被男人抱着这般问的时候,只能红着脸摇头, 将头埋进男人怀中。 男人这般问她,她现下脑子里都是方才是怎么被按在榻上为所欲为的,那时的男人, 比现下更温柔耐心,却比什么时候都让她想逃离。 又挣不开,逃不走,只能被迫承受。 侧殿不比寝殿什么都齐全,二人沐浴的时间里,已经有宫人将要换的衣服送了进来,放在屏风之后。 “现下还是白日里,莫要泡的久了。”男人似乎变了许多,又似乎并未发生什么变化,自水中起身换了干净的中衣之后,便伸手将浴桶里的人抱了出来。 褚雨似有所觉,却无法以语言形容的出来,出了水,擦干净身上的水,换了干净衣物,却在绕过屏风,看见那张已经被收拾好的软榻时再次红了脸。 有宫人低着头进来撤了屏风,将侧殿里收拾回原本的样子。 “走吧。”不等她想太多,男人便牵了她的手,往外而去。 “该用膳了。” “是。”褚雨来不及点头,只能跟着男人的步子出了侧殿。 男人的步子并不快,十分体贴的照料到了她的身体状况。 “陛下,感觉如何?”石总管躬身上前将自家主子扶着坐了起来,接了一旁小宫人手上的温水,妥善的喂了进去。 “他来了?”老皇帝嘴唇极为干涩,声音沙哑的厉害,温水润过之后,才将将能费力的开口说话。 他虽一直病着,却还是有几分感知的,他原本已经接近油尽灯枯了,能把他拉回来的,只有那人了。 赵家人啊,从来都不会因为私心,伤了这严国天下一分一毫。 他们忠的从来不是君,而是这严国的百姓。 “回陛下,是。日卫大人来时带了药,喂您服下之后便离开了,临走时留了嘱咐,让您静养着,三月之内,若不恶化,便会慢慢好起来了。” 石总管心里叹息了下,面上却是高高兴兴的。不管怎么说,殿下还活着,便已经很好了。 “三个月啊。”老皇帝费力的叹了句,而后靠在了床头。 人呐,从鬼门关走一趟,许多事情,也便想的明白了。 “派人,去青山寺,请皇后回来。 最迟,除夕要在宫中过。” “回陛下,奴才去办。”石总管内心极为震惊,终是没忍住抬头看了床上之人一眼,极快便低了头下去。 “现在就去。”老皇帝疲惫的合了眼,不再开口。 “是。”石总管低头应了,躬身退了出去,离开前,给一旁的小宫人使了眼色,让小心伺候着。 他再回来时,靠在床边那个人已经像是睡着了一般,安安静静,一动不动。 一旁的小宫人神色纠结,想上前又不敢,憋的满脸通红。 “下去吧。”石总管低声说了句,挥手让那小宫人出去,自己走到了床前,似是没有看见老皇帝闭着眼睛一样开口回禀。 他伺候了陛下这么多年,熟知陛下的每一个习惯,这些小宫人,都是新调.教出来的,还是生涩一些。 陛下有这般思考的习惯,这么多年,也从未变过。 但是这一次,是他失算了。他的主子,是真的苍老了。 “嗯?”老皇帝悠悠转醒,极为疲惫的看了他一眼。 “陛下,奴才回来了,已经传令下去了,会有人去青山寺传旨,奴才扶您睡下吧,您刚刚转好,还是需要多休息。” 石总管头低的更下,上前扶住了自己主子。 到如今,他也已经伺候陛下二三十年了。 “快到年关的时候,将逍遥王也传回国都吧。” 老皇帝并未坚持什么,而是躺了下去。他太累了,还未完全缓过元气来。 那些方术之士,并未带给他长生。 “是,陛下。”石总管手颤了下,许久才低头应了。 陛下这是,要准备后事了啊。 逍遥王和那位,当年可是情真意切,就是可惜,美人枯骨,王侯固守那一亩三分地。 陛下当年,其实也不想逼死那位虞家姑娘的。 毕竟入了宫中,也能享的无数尊荣。 若不是陛下觉得自己将要油尽灯枯,应当也不至于要处理此事。 只是不知道,这么多年了,逍遥王可否放下了。 毕竟削藩之时,那位王爷也是一如既往的支持朝政。 “贵妃如何?” “回陛下,娘娘一切尚安,您病下这些日子,各宫娘娘依次来侍疾,但是贵妃娘娘日日都会来的,便是不能进来,也会送些您可入口的膳食来。” 陛下病的最重的几日,可入口的,便只有汤汤水水了,许多都是贵妃娘娘亲手所熬煮。 “她有心了。” 次日。 “殿下,程度死了。”沈存匆匆而来,神色凝重。 “可确定?”手执公文的男人抬看他,眉心微拧了一下。 “查过了,时间对得上,仵作验尸的结果还没出来,应当是自杀。”沈存站定,拱手回答,“火是从屋子里起的,尸体旁边还有一盏烛台,人服了迷.药。 药下在茶里,听下人说,那茶是他自己泡的,问过药店伙计了,那药也是他自己取买的。 我们的人一时没看住,发现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他们并不是一直盯着程府,他们的人不过是走开了半个时辰罢了。 火势几乎只烧毁了一件屋子,并未祸及旁人,说明那人,必是有备而行。 “可要继续追查?” 沈存并不愿意相信,那人会自行赴死。他所认识的昔日的程中丞,绝不会是轻易求死之人。 太过顺利,便有疑点。 “可。”太子殿下点头,过几月便是年关了,还是万事小心较为好一些。 “属下让萧阁去查。”迟行拱手,师兄在明面总是多有不便,萧阁在暗处行事要更方便一些。 太子殿下并未多言,迟行与沈存对视一眼之后便退了出去。 “殿下,李家最近似有动作,可要微臣注意着些?”沈存想起些许可疑之处,开始开口揽活。 回了国都之后,殿下用得到他的地方便少了许多,很多时候,他都没什么事情要忙。 哪比得上边关时,无事便出去打马巡视一圈,或者与军中将士过过手,打发打发时间,还能练练手底下的兵。 “你不必去,”坐着的男人并不准备满足他,而是开口拒了。 “殿下,微臣近日无事。”沈存诧异的看他,有些不能理解。 “好好准备亲事。”太子殿下其实很体贴下属,沈家与褚家结亲一事,双方都很看重,整个沈家上下都在为此忙碌,这个主人公却来他这说自己无事可做,像什么样子。 沈存难得安静了下,而后才拱手道谢,“沈存多谢殿下。” 沈家如今的家底其实不厚,他娶妻下聘什么的,殿下帮他添了不少东西,也帮了他不少忙,现在府上才能准备的热火朝天。 府上的事情有父亲盯着,所以他才想多为殿下做些什么。 他的确也不是无事可做,但是总还是想着,不要误了殿下的大事。 褚雨带了食盒过来的时候,沈存已经离开半盏茶的功夫了。 “臣妾来时听宫人议论,说方才沈将军来了?”褚雨将食盒放到一旁的桌子上,而后去取里面的东西出来。 “备了什么?”太子殿下抬眼去看她,语气温和的问了句。 “今日熬了鸡汤,秋日气候凉,喝些热的也舒服些。”褚雨这几日有些迷上了亲自煲汤的感觉,日日变着法子煮汤。 虽说她贵为太子妃,即使下厨也是旁人准备好了全部食材,大多数时候也是自己指点着厨房的人动手罢了。 但是总也算有几分心血在里面,每次她很十分兴致勃勃。 “嗯。”桌后的男人放下手上的公文,过来接了她手上的汤碗,低头用了一口。 “沈府近日在准备婚事,还有不少需要采买的。” 寻常人家娶妻嫁女,总是需要准备的足够久的,也是他私库里的财务不少,否则当初娶妃时,那么短的时间,只怕也得捉襟见肘。 “那他还入宫来,不是应当在府上好好准备么。”褚雨眼神离开男人的神色,自己也捧了一小碗热乎乎的鸡汤来喝,神情满足。 “孤让他回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有小天使说没看懂最后一点啊,不知道接上今天的能不能懂~ 其实就是,太子殿下在针灸,然后太子妃觉得他会疼,但是其实太子殿下是不疼的,但是被人小心翼翼放在心上的感觉会很戳人,所以太子殿下便白日那啥了~ 第47章 陪同 “唔。”褚雨点了点头, 捧着鸡汤小口喝着的样子有点像仓鼠,小脑袋一点一点的,透着几分可爱。 男人极快便放了碗, 站在原地专注的看着她,面上虽未有太多神色, 却亦是透出几分温柔来。 褚雨又喝了好几口,才意识到些许不对, 抬眼来看, 才发现男人的视线一直在自己身上。 “殿下, 怎么了吗?”她有些疑惑的问了句,而后又低头喝了一口,她本来就盛的不多,现在已经快喝完了。 “无事,可想出去转转?”男人垂眼看她,神色并未变化。 “池子里的荷花还剩几株,并未完全落败,不过外头的木芙蓉开的不错, 虽未完全盛放,但是也算一景,殿下要去看看吗?” 褚雨认真的想了想,现下许多花虽还未落败, 却也比八月少了不少景致。 御花园倒是热闹,但是容易碰上宫中的后妃,太子殿下是男子, 终是有些不方便的。 望月楼那边这个时节孤冷了些,也不适合闲时去逛逛。 “可。”太子殿下并不挑剔,将手上的碗放到一边,站在一旁等着她将手上的鸡汤喝完。 “竹禾,你们不必跟着太多人了,剩下的鸡汤也都分了吧。”褚雨放下碗对一旁的几个婢子吩咐了句,语气里带了几分笑意。 “留下分汤的给跟着伺候的也留一份温在灶上,莫要不均。” 其实不嘱咐她们也会偷偷预留的,但是主子的吩咐总还是会让底下人心里更妥帖几分。 “是。”几个婢子低头应了,在两个主子迈步离开时,果真未都跟上去。 褚雨记忆里的那处池子就在殿前不远处,一侧有个凉亭,里头养着的几株荷花是可食用的,结着莲蓬,所以要比观赏性的荷花落败的更迟一些。 九月份的莲蓬不比七八月的鲜嫩,鲜食会少许多滋味,更适合用来煨汤。 瞧着池子里荷花下面的莲蓬,褚雨开始有些跃跃欲试。 莲米煲鸭汤算是药食两补,滋味也甚是不错。 “殿下,晚膳想不想添道莲心煲鸭汤?”她抬眼去看男人,眼神亮晶晶的。 “去拿莲钩。”男人并未拒绝,侧头吩咐了句跟着伺候的宫人。 不多时,便有宫人引了善于此道的宫人过来,手上却并未拿莲钩,而是备了艘小船。 “太子殿下,太子妃殿下,”那宫人拂袖跪下行礼,语气谦恭。 “这时节的莲蓬已经算是老莲蓬了,不宜用莲钩去采,需要靠近才可,奴才滑了那船去采摘,而后奉于殿下可好?” 那船窄小,若是哪位殿下下去了,若是不能掌握好平衡,怕是容易出事,但是太大的船只,这池子又未必能灵活的转的开。 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善于采摘的宫人下去,将莲蓬摘回来。 “可。”褚雨披着大红色的披风,连脸都被护在帽子里,丝毫不受凉风的侵袭。 她往池子里望了眼,倒也不执着要下去亲自采摘,她只是想吃莲子了而已,并非想体验着采摘之乐。 “要那株,还有那株。” 她站在亭子里,遥遥指了两株看着大些的,并未想往前走。 “是,殿下稍等,奴才这就下去给您摘回来。”那宫人松了口气,神色带了几分喜意,起身往那小船处而去。 宫中多的是惯会折腾人的主子,非要自己拿莲钩采的,自己下小船的,末了,还要怪这时节的莲子太老的。 但是他们这些做奴才的,也只能小心伺候着,免得主子们一个不顺心的,便拿他们撒气。 他原以为今日也要受些刁难,却没想到,这二位殿下这般轻易便应了他的提议。 小船轻易便能到池子各处,那宫人首先摘了褚雨开口要的那两株,送到了岸边等着的宫人手上,让其送入了亭子中,而后又环顾了一圈,特意寻了株还算鲜嫩的莲蓬摘了下来,而后才回到岸上。 “殿下,老一些的莲蓬剥出莲心来,煲汤是极好的,这鲜嫩些的,则更为适合鲜食。 这时节,这般鲜嫩的莲子可不好寻了。” 那宫人有些献宝的意味,也是怀着讨主子欢心的想法。 他也是方才下去时瞧见了,这池子里还有几株莲蓬未老,这才生出寻株采上来的想法,讨二位殿下的欢心。 他在宫中时间已然不短了,也算极为有眼色,捧了那莲蓬过来,询问的也是褚雨,而非太子殿下。 有点眼力见儿的,便瞧的出来,太子殿下只是在陪着太子妃罢了,而不是对这池子里的荷花莲蓬有多喜欢。 “也好。”褚雨瞧了一眼,便点了点头,立刻有宫人上前接了那莲蓬,捧去一旁取了碟子仔细的剥出来里面的莲子。 “赏。”太子殿下淡淡开口,伸手将褚雨被风吹的有些歪斜的帽子拉了拉,眉眼温润。 “是。” “多谢殿下。” 竹禾几乎是和那个宫人一起应声,一个开口答话,一个开口谢恩。 她和竹蔓两个跟着二位殿下,在场的宫人里,能替殿下出面赏人的,总不能越过她们两个贴身婢子去,所以自然该她们开口应下。 “去看木芙蓉吗?”男人平静的问了句,丝毫没有任何不耐。 “好。”褚雨没有考虑什么,便点了头。 木芙蓉近日开的正好,可以采几枝回去养在寝宫里。 东宫里的木芙蓉,多是白色,粉色,亦或是粉白色,花于枝端叶腋间单生。 除了可观赏以外,木芙蓉的花、叶均可入药,有清热解毒,消肿排脓,凉血止血之效。 褚雨到木芙蓉前时,手上还牵着男人的袖子,仔细的自花中选好了喜欢的,便松开男人自己去折。 她折的并不多,只三四枝罢了,但是粉白相间,瞧起来开的极好。 “殿下可喜欢?”女子捧了花递到男人面前,怀里的花娇艳,却比不上捧花的人容色更美。 男人伸手在里面捡了一枝拿在手上,点头应了句,“极美。” 景色是常见,人却与往年孤身不同,这景,便也特殊了起来。 她不过是折个花的功夫,宫人已经将那莲子剥了出来,盛在了碟子里送了过来。 只是在瞧见树下相对而立的二人时停了脚步,并未上前打扰。 “起风了,回吧。”男人低头看她,顺带将花也映入了眼帘里。 “好。”褚雨点点头,并未将花递给宫人,而是自己抱在怀中跟着男人往殿内而去。 “竹禾,找个瓶子,本宫将花插起来。”到了殿内,便有宫人上前替她解了披风,顺带接过男人手上的披风退了下去。 褚雨唤了句竹禾,自己的视线也在四下扫着。 “殿下,这个瓶子衬这木芙蓉。”竹禾对殿内的摆件极熟,不需要多考虑便去抱了个浅色花纹却质地上乘的瓶子过来,摆在了褚雨面前的桌子上。 这瓶子的颜色,并不会抢了木芙蓉的风头,形状又精美,用来插花是再好不过。 “可。”褚雨低头将怀中的花一枝枝插好,而后往后退了半步,细细的去打量。 虽好看,但是她总觉得,好像还缺点什么。 一旁的男人过来,将手上开的极盛的那枝也插了进去,位置和角度都极为合适,似是画龙点睛,使得原本只是有些好看的插花便得亮眼了起来。 “如此便对了。”褚雨脑海里电光火石,面上也笑了开来,而后吩咐了竹禾一句。 “放到窗边吧。” “是,奴婢摆过去。”竹禾点头,将花瓶换到了那边,寻了合适的角度摆好。 “近日可想出宫去?”太子殿下展臂由着几个内侍给他换了常服,而后到了她身边,启唇道了句。 “嗯?”褚雨果然更高兴了几分,她虽能适应宫中生活,自娱自乐倒也不觉得枯燥,就是这桃花苏买起来费力了些。 要提前嘱咐了宫人,采买时记得给她带回来,一来一回,也需要不少时间和手续。 且她许久未见舅父和二哥哥,阿生他们了,着实有几分想念。 “明日休沐,孤带你出宫去,午膳在褚府用,下午可想去竹居看看?”太子殿下启唇言了句,这是他月前便许下的了,但是至今也未实现。 并非他刻意避开,着实是时机问题,现下一切都不甚着急,也刚好带她出去兑现诺言。 “唔,晚膳也要在外面用了回来么?”褚雨有些兴奋,她许久未吃过街角那家徐记馄饨了。 徐叔的馄饨味道鲜美,乃是国都一绝,不过只在下午开张,虽只是支着个小摊子,但是爱去的人并不少,便是当年年岁还小的时候,她也见过不少达官贵人去那处买馄饨。 她现下想想,还真有些怀恋那滋味。 “可。”太子殿下应了,牵了人往室内而去。他先前特意吩咐过了,让人将公务文送过来,现下需得过去处理完未处理的。 男人去桌后处理公务的时候,褚雨也并未完全闲着,她捧了本新的游记窝在离男人不远处的软榻上悠闲读着,时不时的会翻上一页。 作者有话要说:  听风今天好困,更新完就睡啦~小天使们也注意休息昂~ 给你们推一本新人新文,听风无意间发现的,那本封面听风觉得好可爱~~~ 叫《天上掉下个小师妹》,给你们康康文案(感兴趣阔以去康康,那个封面,听风着实心水~发出土拨鼠叫,表面稳重) 青云山脚下掉了个女娃娃,粉雕玉琢委实可爱,引的青云派上至掌门,下至厨娘都被萌化了。 惟有最年轻的玉竹长老满脸不屑,撇撇嘴:真丑。 掌门大手一挥:玉竹啊,你还没有弟子,就收她为徒吧。 引的别的长老眼都红了,不满的恨不得抢过来。 偏偏玉竹长老左瞅瞅右看看:师尊啊,我还有事,山下还有好些妖祟等着我呢,告辞,告辞。 气的掌门胡子翘了几翘,宣布:这个女娃娃,本掌门收了! 青云山八大长老,自此多了一个小师妹。 若干年后,冰清玉洁(风光霁月)的玉竹长老拂袖叹息:早知如此,就应该收了这小丫头,免得现在祸害我还名正言顺,判个师徒不可僭越才好。 唉,失策,失策。 第48章 归来 “殿下, 外头冷着呢,您小心些,莫要着了凉气。”竹禾上前来给褚雨添了个暖烘烘的手炉, 将大开的窗子又合起来一些,略微苦口婆心的劝了句。 “竹禾, 这宫里的人,多是过的不好。”褚雨神色有些空洞, 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视线望着原处高耸的宫墙, 免不了有几分兔死狐悲的凄凉之感。 “殿下怎么突然想起这个?太子殿下待您情真意切,万不会让您如了那些宫妃一般的。”竹禾耐心的劝了句,对于后宫的那些女人虽也略有同情,却并不十分苦恼。 倒不是她凉薄,只是人各有命,许多时候,并非她们这些旁观者能做些什么的。 况且那些女子,许多是为了在朝中的家族入宫, 背着家族的兴衰荣辱,担着世家女和官家女的责任。 还有些许,也是真的对帝王动了心,才落得如此下场。 她只庆幸, 她家殿下所遇之人乃举世无双,又待她家殿下极好。 “竹禾,你说, 若是陛下去了,宫中那些妃嫔,是怎么个下场?”外头飘了雪花下来,褚雨伸手接了几片,极快便融化在了她的手上。 现下时节已经到了十一月中,再冷上一些日子,便到年关了。 “主子,不可妄言。”竹禾不甚赞同的看了她一眼,却没多说什么,这殿内的宫人都是她们仔细筛查过的,并无任何问题。 “按着以往的礼制,若是帝王有令,命其陪葬的,便需得去殉葬,生同衾死同椁。 若是新皇仁善,便会赐予恩典,有在宫中划出些宫殿养着的,有子嗣者也有允许被接走的,若是宫嫔自请出家,青灯古佛也是允得的。” 竹禾说的简洁了些,并无点明,那个帝王有命,既可以是故去那位,也可以是登基的新帝。 而新帝即使再仁善,处理那些先皇嫔妃时,也必定是多有考量。 毕竟,那些后妃牵扯到的,不只是后宫,还有朝中势力。 帝王之术,从来离不过权衡二字。 “这样啊。”褚雨收回手,往后退了半步,让竹禾上前合上了窗子。 “主子在担心什么?”竹禾躬身合了窗子,回来扶了她一把,将人扶回软榻坐着,眼神示意一旁的宫人去将炉火拨弄的更旺了些。 内务府供给东宫的炭火是上好的银骨炭,无烟,会让室内温暖如春。 但是她家殿下近日来了身上,尤为恐寒,所以才得时刻记得增添衣物。 “没什么,心里有些不安罢了。”褚雨摇了摇头,眉眼里带了几分忧虑。 这预感来的倒也不是空穴来风,但是总让她觉得心里有些发慌。 尤其是几近年关这样的节气,若是出了岔子,便是大事。 “殿下安心,左不过还有太子殿下和褚家在,天大的事情,也不会祸及咱们东宫,况且,奴婢觉得,近日里,也无什么不好的事情不是。” 竹溪捧了热茶进来,刚好听了几句,便上前劝了句。 她说的也是事实,这几月陛下的身体渐渐好转,隔上些时日,也能时不时去上朝处理些政务。 原本由太子殿下暂代的政务不少也送回了御书房,宫中的氛围,比起几月前好了不少。 再说府上,大小姐也才出嫁几日,正是新婚燕尔,怎么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当是自家殿下近日太过忧虑,自己给自己施加了许多压力所致。 “太子殿下可回来了?”褚雨并未反驳她,只是又问了句。 按着路上送来的信,母后今日当能到国都,这么多年母后都长住青山寺,如今突然回宫,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 虽然太子殿下几月前便收到了消息,说皇后娘娘今年除夕会回来,但是这次在青山寺请旨之前,是皇帝先派人去的青山寺。 总给她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还未呢,当是还未接到人。还未来唤宫中的人过去呢,按理来说,宫中后妃和您都应当去第一道宫门处侯着,接皇后娘娘的驾才是。 太子殿下是去城外十里亭处接的人,若是接到了,会有宫人快马加鞭来报。您莫心急。” 竹溪给她倒了杯热茶放到一旁的小案上,温声劝了句。 其实依着礼制,皇后娘娘是当今陛下的嫡妻,又是先帝指婚,生下了太子殿下这个嫡子,陛下今日当亲自领了宫妃去接的。 但是当今圣上虽身体渐渐好转,却未彻底康健,所以今日必定是不会去接的。 但是旁人都能推托,她家殿下却不能,旁人是妾,是臣,是奴,她家殿下却是皇后娘娘名正言顺的儿媳,所以是万不能不去的。 今日又落了雪,一会儿宫人来请时,需得让她家殿下再加件厚些的棉披风,免得着了凉才是。 “先生,您来了。”迟行对着孤身前来之人拱手,低头唤了句。 那人进了亭子,并不怎么在意的点了点头,站在了亭子正中那人的身边。 “还有多久到?” “半柱香左右。”太子殿下身上是件纯白色的狐裘,袖口和领口绣着青竹,腰间挂着块同色玉佩。 站在亭子中,身姿挺拔,玉树临风,却比亭子外的雪更清冷上几分。 “这般天气,本不必来这么早的。”来人接了一旁的宫人递过来的热茶在手上,而后饮了一口,才交回那宫人手上。 亭子一角有宫人支了火盆煮了热茶,当是用来驱寒所用。 看看外头等着的侍卫身上已经沾了雪,便足以知道,当是等了许久。 “无碍。”太子殿下并不在意,依旧望着那边空无一人的路上。 他来的早些,也好让国都里的许多人看清局势,莫要不长眼冲撞到母后面前来。 来人也并非有意要管,闻言也不怎么在意,只是不甚满意的看了一眼迟行身上的劲装,而后扔了个小瓶子过去。 “阿行,一次一颗,暖暖身子。” 跟着太子侍候的侍卫,自然不能穿的太过繁琐,否则若是动起手来,也总有些不方便。 但是总归是他眼皮子底下的小辈,还是更为在意几分,那药能让人身子暖和上几分,适合冬日里出门。 还是当年出任务时,怕手下的那些小的冻死在外面,想法子研制出来的,这些年倒是便宜了这个小子。 “多谢先生。”迟行也不推辞,打开瓶子倒出一颗便喂进了口中,而后将瓶子随意的往身后远处的一颗树上抛了过去,一只手灵活的接了,而后消失在树上。 那树不知生长了多少年,虽是到了冬日里,藏个人却还是十分轻易,并不会让人轻易发觉。 “树上是哪个?”来人随意扫了一眼,而后问了迟行一句。 其实那只手的速度极快,若不是眼神极好,怕是会觉得那只瓶子是凭空消失。 “月卫,行七。”迟行低头答了,今日跟着他们出来的是月七,那小子历来是一身单衣,生怕误了殿下的事情,但是他的功夫也是极为出众,有一身内力扛着,倒也没有冻出过大问题。 但是先生出手的药,必定没有任何副作用,比起自己,更为适合那小子。 “身手不错。”给他药的人点头表示满意,速度能快到也几不可查,又极擅隐藏气息的,内力必是极为优秀。 月卫行七,那小子确实是个好苗子。 “月七得到先生如此评价,当是极为高兴。”迟行笑着应了,并未有任何夸大其词。 月卫和星卫的目标都是唯一的那位日卫大人,那位是先帝亲任,凌驾于月星二卫之上,又神出鬼没,是他们都趋之若鹜的强者。 月七当年应该见过先生,听见先生的夸赞,必定极为高兴。 “来了。”不知是谁率先说了一句,在场之人便都正经以待了起来。 皇后是后宫之主,所以并未安排朝臣来接,跟在太子殿下来的,都是东宫侍卫和禁军里抽调来的人。 所以阵仗虽不大,却也十分隆重。 “儿臣参加母后。”太子殿下隔着马车拱手而拜,朝着里面的人问了一句。 掀开马车帘子一角的那只手白皙纤细,丝毫看不出岁月的痕迹来。 “续儿不必多礼,辛苦了,启程回宫吧。” 那人声音温柔端庄,虽未见其人,却也让人觉得,马车上必是一位端庄优雅的贵人。 “晏安,你到马车上来。” “是,长姐。”站在太子殿下身边之人拱手应了,神色略微有些无奈,这么多年,便是他已经医武双绝,在长姐眼里,还是那个身体脆弱,极易生病的瘦弱孩子。 其实他也知道,长姐并不是不知道,他如今已经不似当年了,但是长姐总还是会觉得心疼,心疼他当初所受的苦。 幸亏当年他瞒了长姐够久,否则长姐必定拼了命也会拦他。 赵晏安上了马车,太子殿下驾马与马车并驾而行。 “绪儿,逍遥王何时能到国都?”马车上的女子开口问了一句,看着马车外之人的视线满是慈爱。 她许久未见绪儿了,她的儿子如今已然娶了妻,成了家。 甚好。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5-23 22:49:26~2020-05-24 22:36: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回眸一笑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除夕(有钩子) “除夕前一二日应当能到。”太子殿下开口应答, 语气平静淡然。 除夕的大戏将要开锣,那人必定是要来看的,否则, 这么些年,不是白费功夫么。 马车上的男人也未拆穿, 那人早早便到了国都一事,毕竟那人到的早晚, 其实已经并不影响什么了, 他们要等的, 是最后那个时机而已。 “如此也好。”皇后娘娘瞧了眼远处的景色,便放下了手上的帘子。 所有人都聚齐了,便是算账的时候了。经年累月的旧账,也是时候从尘埃里翻出来见见日光了。 到底最后无所遁形的那些东西会是什么,便且等着瞧吧。 她几月前来信,道是除夕归来,也是因为知道,皇帝的身体快撑不住了, 但是没想到,皇帝的身体比她们预计的更差一些。 所以只能让晏安先回了国都,施以援手,让他多撑了些日子。 如若不然, 便真的给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不过眼下,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一会儿入了宫门,她便能瞧见, 绪儿的太子妃生的什么样子了。 她见过画像,那丫头与其生母是极为相似的,却更清艳出色上几分。 也不知真人如何,会不会出落的更为出挑。 “殿下,娘娘,先生,再往前些,便到宫门处了。”迟行驾马上前提醒了句,神色恭敬。 娘娘身边伺候的和前去接应娘娘的人都是安排过的,必然不会混说什么,他们带来的人亦是,可是宫中人识的先生的并不多。 先生若是如此出现在众人面前,亦是不好解释。 “长姐,晏安先走一步。”赵晏安拱手,他虽未上赵家族谱,也从不让绪儿唤他舅舅,却一直仍是尊称皇后娘娘长姐。 他的身份,不适合现于人前。 “也罢,你且去吧,顾好自己。”皇后娘娘叹了口气,而后点头应了。 “殿下,换个手炉吧。”竹禾接过一旁的宫人匆匆送来的手炉,去换褚雨手上那个已经有几分凉意的。 自东宫到这宫门,也是有段距离的,今日这场合,连后宫的妃子并上她家殿下,都需得诚心步行过来,现下还下着雪,虽不十分大,却也还是有几分冰冷冻人。 她们已经在此等了半柱香左右了,太子殿下与皇后娘娘当是要到了。 “好。”褚雨将手炉递给她,又接过那个暖烘烘的新的,而后继续站在原地望着前面的宫门。 她站的地方在前面,却并不与那些宫妃在一处,七公主也来了,与程贵妃一前一后的站着,不只是她们母子,旁的未出嫁的公主也是跟在自己母妃身后的。 大皇子妃和三皇子妃已经出宫,是不必前来的。 “皇后娘娘到——”跟在马车旁的老嬷嬷在瞧见这阵仗,便叫停了马车,上前通知了一声。 在场的女人们便纷纷跪了下去,齐刷刷的在雪地里问好,场面倒也是姹紫嫣红。 马车上的人并未下来,而是掀开帘子看了一眼,而这一眼,便瞧见了单独跪着的那个容色出众,身穿大红色披风的年轻女子。 “唤太子妃上马车。” 车上的人只是柔声吩咐了句,便松了帘子。 在场之人除了褚雨,倒也没有人觉得意外。她们这位皇后娘娘,历来是不会与她们多计较什么的,说是大度,不如说是从不看在眼里。 毕竟陛下负了她,她便干脆利落的离开了宫中,什么都不留恋,又怎么会介意她们的存在。 一行人来时零零碎碎,走时浩浩荡荡。 马车上的见面场景其实也并不十分热络,褚雨规矩的坐在一角,手上的暖炉也捧的更紧了几分。 自入了东宫,这还是她第一次见自家母后。 “你叫褚雨是吧,你舅父有心了。在闺中时,本宫也识的你母亲,你倒是继承了她的好容貌。”皇后娘娘笑意温和,将一旁的盒子递给了褚雨。 “打开看看,里面是本宫赠你的见面礼,若是喜欢便收着吧。” 褚雨打开瞧了一眼,是副水墨丹青,题着那位赵太傅的姓名。 那位老大人留下的笔墨不多,每一副,都是价值万金。 “母后,这是否太过贵重?”褚雨迟疑了一瞬,这笔迹虽似游龙走凤,却是刚劲有力,乃绝等佳作。 她虽喜欢,却也未必能配的。 “收着吧。”皇后娘娘极为满意的拍了拍她的手,而后开始闭目养神。 这些年青灯古佛惯了,她并不喜欢怎么多说话。 这个儿媳,她是极为满意的,她方才瞧见了,绪儿看她的眼神。 虽神色并无什么变化,眼神却是不骗人的。 来时她备下了两份礼,还有一份次些的,只是套珍贵些的头饰罢了,另外一份,便是这笔墨丹青,这是传家之作,本便该留给小辈,也是一种传承。 宫中不少人知道,皇后娘娘入宫的阵仗不小,入了坤宁宫后,却不怎么与旁人走动,倒是有一日往养心殿去了,呆了半日,便回了坤宁宫,再未出宫。 太子妃倒是每日去坤宁宫请安,却没什么人知道,褚雨每日去坤宁宫,也并不怎么陪着皇后娘娘说话,而是一个人在暖阁里看看书,喝喝茶。 皇后娘娘在青山寺时与青灯古佛为伴,回了宫也常常诵读佛经或者抄写经书,并不怎么与她说话,却还是日日放她进来。 “今日去母后宫中,不必急着回来,若是孤未来接你,便跟在母后身边。”男人展臂由着她给自己系腰带,而后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 “殿下?”褚雨伸手揪住了男人的衣袖,抬眼唤了一句。 近日里殿下忙了起来,东宫里常有暗卫和朝臣出没,殿下从不避着她,所以她也略有所觉。 昨日里,她还在书房外碰见了舅父,但是舅父并未多说什么,而是嘱咐她近日一定要听殿下的吩咐。 今晚是除夕宴了,她心里的预感愈发强烈了起来。 “无妨,不会有事。” 男人温和的安抚了她一句,并未开口解释什么。 事到如今,也并非三言两语能说得清楚,也不能在此时完全和盘托出。 “信孤。” 男人的身上是一身太子朝服,并非明黄色,而是黑色,金线绣龙,端庄大气,威严俊逸。 除夕的宫宴是坤宁宫安排的,最先到场的却不是皇后娘娘,而是各宫嫔妃和朝臣,最后,连皇帝都到了,皇后娘娘才姗姗来迟。 宫妃和朝臣是分席而列的,褚雨跟着皇后娘娘,并不知道,在前面的席上发生了何事,只是知道,有禁军突然出现,分为两拨,一小拨护着宫妃,一拨列在程贵妃之后。 “程氏,你要如何?”皇后娘娘并不在意那些相对而立的刀剑,只是抬眼看了一眼站在对立那边的女子一眼。 “皇后娘娘,不是臣妾要如何,而是你们不给我们母子退路。”程贵妃一身华贵的蓝紫色宫装,怀中还抱着那只猫,有一下没一下的抚着。 “不必着急,咱们且等着吧,前头若是结束了,咱们也不必见了血腥不是。” “随你。”皇后娘娘垂眼拍了拍褚雨的手背,安心端起一旁的茶杯饮了一口,姿态闲适。 她说的在理,等前头结束了,这边便不必动手了,这里除了挡在她和太子妃身前的星卫月卫,便都是些女子和宫人,还有禁军,若是动手,必定极容易乱。 而朝臣在场的宴席,却完全不似这边这般祥和。 “父皇,您现下的身子,是愈发不如从前了,还是早早歇着才是,您说对嘛?”三皇子起身敬酒,语气平静,抬手示意之后,殿内便多出许多禁军,为首之人,正是章山。 “老三,你这是何意?”老皇帝咳的十分费力,面上满是怒火。 “你这是要反不成?” “父皇,儿臣并不愿意如此,可是您不给我们母子活路走,先是除去程家,而后又屡次收回儿臣手上的权利,儿臣若是不搏一把,便什么都结束了。” 三皇子并不在意上首之人的怒意,而是转向了一旁的太子殿下,微微拱手,语气却不甚客气,“皇兄,虽你为嫡,但是那个位子,臣弟并不愿意让。 所以,臣弟只能请皇兄让路了。” “老三,你莫要行那糊涂之事,还不退下?”皇帝神色满是失望,颇为恨铁不成钢。 他撤老三的权,不也是为了保全这个儿子吗。就老三这个脑子,未必能守得好江山。 糊涂啊,这逆子。 “父皇,儿臣今日,誓死不退。”严剑并不在意在场之人的视线,而是挥手示意禁军将在场之人都围的更紧了些。 宫宴的侍卫与禁军形成对峙之势,虽看起来身处下风,却半分不让。 “你待如何?”太子殿下抬眼看了他一眼,神色平静。 “只要父皇下旨,自此之后,让位于我,今日,自是不会出什么旁的事情。”殿中那人不闪不避的与他对视,掷地有声。 不少大臣一片哗然,却碍于禁军手上的刀剑,不敢开口大骂。 “你的依仗是什么?” 太子殿下问的轻易,与殿中那人对视。 作者有话要说:  三皇子逼宫不是突如其来,有计划,不要觉得懵,和明天的连起来就清楚了,先不要急着说乱~ 是埋了钩子,但是明天后天就揭示了,不要着急~ 早点睡呀~比心~感谢在2020-05-24 22:36:53~2020-05-25 22:35: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云溪出岫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结局 “皇兄莫非觉得, 今日这局面,你手下的将士救的及?”三皇子低头嗤笑了一声,环视了四周一圈。 “这宫城, 已经被禁军全部掌控,国都的守卫也归了臣弟, 程家虽倒,却还有些势力在, 皇兄说, 臣弟的依仗是什么?” “孽障, 就算你今日.逼宫成功,朝臣可会服你?百姓可会服你? 荒唐。”老皇帝怒气攻心,侧头吐了口血,指着他的手微微颤抖。 便是今日他能夺得这天下,他可能守得住? 愚蠢。 “陛下,太子殿下,这就不必担心了,三皇子身边, 毕竟还有臣等。”李尚书低着头站了起来,语气平静坦然。 国都的守卫将军,是他李家人,在朝中, 他也算说得上话,自然会助殿下一臂之力。 “凭一个李家,便稳得住这严国江山不成?”皇帝怒极反笑, 一把挥开一旁拿着帕子要给他擦血迹的宫人。 “你当朝中的宗亲是死的不成?” “陛下,若是加上臣弟呢?”自宴中起身那人一身宝蓝色宗亲朝服,相貌周正,神色带了几分快意。 他等了多年,终于等到了这一日。 他就是想亲眼看着皇位上的人去死,让这江山旁落。 “逍遥王,你是何意? ”太子殿下看了那人一眼,自座位站起了身来。 “太子殿下,章统领,是本王的人。”逍遥王含笑看了他一眼,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 不是他不能忍,而是他太过能忍,所以到了这个时候,才难以自抑。 “三皇子,可否将朝臣都带离,本王有些话,想单独对咱们这位陛下说。” “李尚书。”三皇子转身吩咐了句那位李大人,其便带着禁军压着那些朝臣出了设宴的殿中。 还留在殿内的逍遥王和章山并不知道,出了这间宫殿的禁军,面临的会是早早等着数百将士和沈存,还有当场倒戈的李大人。 “你要与朕说什么?”皇帝就着太子殿下的手,喝了杯温水,将其递过来的药丸吞咽了下去。 “陛下,阿虞的命,在您眼里不值钱,可是在臣的眼里,她便是臣的命啊。”逍遥王低头苦笑了一下,再抬眼满是仇恨之色。 这些年,他夜夜难眠。 阿虞那般洒脱干脆的女子,却被流言蜚语逼到自尽,得是多么的绝望。 “当年,朕给过你选择的。”皇帝费劲的咳了声,看着底下的昔日手足。 “你若是未执意要接佘太妃回封地,朕自会为你二人主婚。” 佘家也算富甲一方,若不是担忧逍遥王得了佘虞两家助力,财力过于富足,他也不会打上虞家的主意。 这选择,是他这个好弟弟自己做下的,到如今,倒是又怨上他了。 “可你凭什么娶她?”逍遥王厉声质问,他迎母妃回封地,并非贪图佘家之力,与阿虞相爱,也并非为了虞家财力。 他本已经做好了准备,送母妃回去,便来国都找阿虞求亲,可是太迟了,一切都太迟了。 他甚至没见到阿虞最后一面。 再之后的许多年,他从未进过国都半步,他在封地,殚精竭虑,费心心思。 程度的命,当年是他救回来的,自然忠于他,再加上,程度那个妹妹有那天大的把柄在他手上,程家便只能按着他设好的计划,一步一步的走。 他要程家死,也要皇位上的人去死。 他们都该,血债血偿。 “便是朕害了她,你与朕算便是,何必扯上这江山社稷?”皇帝想起当年那个钟鸣俊秀的女子,也是叹了口气。 这么多年,他何尝无愧。 “陛下这些年,曾怀疑过,陪在您身边的贵妃娘娘,可是当真爱着您? 您可曾疑过,自己的身体为何每况愈下?到如今,几近油尽灯枯?” 逍遥王神色缓和了几分,一字一句说的清晰缓慢。 “当年臣弟醉酒,曾无意,入过一间宫殿,恰巧,那日宫中有位娘娘,被旁人算计,困在那殿中。 受那熏香影响,臣弟与那妃子,发生了本不该发生的事情,后来不久,那宫妃便有了身孕。 本来阿虞不会那般轻易崩溃的,是那宫妃,寻上阿虞,告知此事,将阿虞逼上了绝路。 陛下可好奇,那宫妃,究竟是何人?” “一派胡言。”皇帝目眦欲裂,将面前桌上的东西都挥了下去。 还在场的几个宫人都瑟瑟发抖,立即跪了下去,丝毫不敢抬起头来。 还站在原地的,便只有太子殿下,三皇子,逍遥王,还有余下的几个禁军。 “是程贵妃啊,三皇子,并非您的亲子。陛下,你们都对不起阿虞,我也是,今日之后,这皇位留给臣弟的孩子,你我,便该下去见见阿虞了。” 逍遥王在说起那人时,神色极尽怀念,眼中有几分疯狂滑过。 “当年,若不是青山寺那位插手,送了太子殿下回来,带兵出征去安定了边界,严国早该亡了。毕竟,臣弟曾送给沉国那么多边防图。” “你机关算尽,就是为了让所有人给那个女人陪葬,是吗?”严剑转身看他,神色莫名。 “是又如何?这天下,最终还是要交到你的手上,父王不会害你,毕竟,你是父王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逍遥王沉了语气,用眼神描募着他的面容。 若是他与阿虞有了孩子出世,当也是这般模样。 “不必了,你们的恩恩怨怨,本皇子并不愿意参与。”严剑后退了一步,极缓的摇了摇头。 母妃和程家,这么多年让他去争,去抢,他都能顺从,可是他连血脉都不纯,还哪里来的资格去争抢。 他的皇子妃说的对,若是他当真是母妃与父皇所生,这么多年,她便不会多次在他身边安插人,次次利用他争权夺势。 是他蠢,妄图与皇兄争,贪图那几分血缘关系情意。 程家一事后,她寻了东宫,给自己换了出路,这一生,他自当好好待她。 这半步之间,局势逆转。 白衣之人带着月星二卫出现的时候,逍遥王便变了脸色。 “赵晏安,若不是先帝,你何至于连个家谱都入不得?若不是他,你长姐又何必青灯古佛多年,你赵家为何定要忠心于这样的君王?” “赵家忠的不是君,而是天下。我舍弃世家子的身份,终生做这日卫,是为护着长姐与赵府,乃我自愿选择。”来人手执长剑,护在了老皇帝和太子身前。 当年,赵家再无出色男子能扛起大梁,若是无人撑起赵家,长姐日后必定艰难。这路,老爷子问过他,可要走,是他自己选的。 赵家忠义,从来护的是天下,是百姓,不是君王。 而他的剑,只护在意之人。 此后多年,这场逼宫之日的反转和跌宕起伏都惹人称道。 三皇子与李家假意逼宫,居然是为了引出真正的幕后主使逍遥王,且大义灭亲,也揭发了自己的母妃与外家。 此乃后话。 逍遥王被拿下的时候,刚好看见一身皇后朝服的女人缓步而来,身后跟了褚雨,还有竹禾几个婢女。 “程贵妃意图谋逆,已被沈存沈将军拿下,宫中各妃已经安置妥当,陛下不必忧心。” 皇后娘娘语气平静,腰背笔直坚定。 “逍遥王,你口中,朕的毒,乃何人所下?”皇帝极为疲惫的看了一眼来人,神色颓唐。 他这一生,终是爱错了人。 想当初初初大婚时,他与皇后,也曾琴瑟和鸣。 他是假意,皇后却是真心。 “陛下不是猜到了吗?你爱的女人,她恨你,若不是你惧怕先帝,又贪图赵家助力,便能名正言顺的娶了她做正妃。 可是您不仅娶妻,还纳了越来越多的女人来平衡朝局,这才害了她经历了那般一遭。 怎么,陛下也有不敢承认的事情吗?” 逍遥王笑的嘲讽,他不是败给这人,而是败给了赵家,倒也不亏,毕竟,这人也已经活不长了。 这么多年的毒药,已经深入骨髓,无可救药了。 那毒,是他特意寻来的,无色无味,日以继夜,不会引人注意,却会慢慢掏空人的生气。 皇帝合上眼的时候,殿内一片寂静。 许久,还是皇后娘娘先开口,“陛下驾崩,宣朝臣,请旨。” 传位的遗旨,她早早便去要来了,免得到了这个关头,却死无对证。 皇帝当是想通了,那日见了她,无言对坐许久,便给她拟了旨。 先帝崩,新帝立。 整个除夕宴,许多朝臣到最后都没反应过来。 先是一场大张旗鼓的逼宫,后来却发现,是一场计中计,死伤者只是禁军中的叛贼,而朝臣和后妃,除了涉及者,都是安然无恙。 “章山,你可知罪?”太子殿下站在阶上,看了一眼被压着跪在那处的人,神色淡漠。 “回殿下,臣,知罪。”他爱芊娘,但是芊娘的命,攥在逍遥王手上,他只能听起指令。 若是可以,他也不愿自己会爱上一颗棋子,且入了局,成为其中一员。 但是世上,从无退路可言。 “回东宫等孤。”太子殿下停在褚雨面前,只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嘱咐了一句。 大结局 除夕夜的宫灯, 一直亮到了次日辰时,才被宫人熄灭, 虽说往年也是宫灯长亮, 可是今年不一样,喜庆的装扮,在半夜便换了缟素,这是历年来第一遭。 宫道里到了半夜, 还有侍卫成群结队的巡视, 虽脚步匆匆, 却也井然有序。各宫的守卫,严的和铁桶一样。 虽主谋已经落网,但是收尾才是最花费时间的事情,所以太子殿下忙至半夜才有时间回到东宫。 不知这一夜宫中有多少人不眠, 但是东宫是彻夜清醒, 自主至仆, 无一例外。 “殿下, 合会眼吧,明日才是重头戏。”几个婢子对视了一眼, 才有人上前劝了一句。 今日宫中丧钟已敲,阖宫都知道, 陛下已经去了,明日里,朝臣一来,新帝登基, 才是最为忙乱的时候,若是不休息,怎么撑的住啊。 “本宫睡不着,你们不必都守在着了,轮换着都去休息一会儿吧。”褚雨摇了摇头,便是之后忙起来,也是她们比她更累,现下殿下未回来,她怎么睡得着。 几个婢子对视一眼,倒也没逞强,今日过后,她们是必须要替主子撑起来的,哪个都不能倒下。 四人稍一合计,便分好了工,竹禾与竹蔓守前半夜,竹溪和竹悦守后半夜。 男人回来时,已经是酉时了,外头开始下起了小雪,有几朵还挂在男人的肩头,已经化了开来。 “殿下,你回来了。”褚雨在瞧见来人时便起身迎了上去,接过了男人解下来的披风。 她也想问今日究竟是怎么回事,却在看见男人有些疲惫的神色时并未问出声来。 “温壶清酒送过来。”男人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并未多说什么,而是转头吩咐了一旁的宫人一句。 今夜注定不平静,后半夜也歇不下来,与其开口让人去休息,还不如留在此处陪陪自己。 况且有些事情,还是要说清楚,才能安了她的心。 “坐。”将人牵到火盆旁坐下,男人伸手拨弄了下里面并无烟味的银炭,烘烤了一下已经有些冰凉的手,而后才去牵她。 宫人的清酒送来的极快,冬日里,灶上常温着热汤和清酒,生怕哪位主子要用时供不上,且今日里,各处的宫人都还守着,速度自然慢不下来。 “虞家姑姑去了后,母后觉得,逍遥王并非能放下之人,便在其封底送去了人守着,后来得了消息,他在战场做了手脚。” 男人将她一只手拢在手上,开口解了句惑,语气轻慢,似是讲故事一般。 “严国武将匮乏,难有能抵之将,所以孤自请上了战场,守了江山一次。 三皇子并非皇室血脉的事情,当年虞家姑姑有留下密信,孤一直知晓。 但是稚童无罪,若是揭穿,他便留不下命去。” 那个时候,他那个三弟,虽是幼稚些,却未做过什么恶事,足以让他送了命去。 “青山寺虽知必会起纷争,却无法抑制在摇篮里,所以只能以最小的损失,结束这场旧怨。” 程家走上如今这条路,是因为野心和贪婪,并非他们一手促成。 凡是与此无关者,便不会牵连进这十数年的纷扰里。 母后出自赵家,守着江山百姓,是赵家血脉骨子里的传承。 “李家寻过孤,他们全力配合,此事过后,三皇子身世一事,东宫既往不咎,留他一世尊荣。 今日宫中乱了,但是国都并不受大的影响,逍遥王封地那边,左将军已经带了兵前去,现在当是已经被控制事态。 宫中有沈存,一切尚安。 你舅父兄长事先知情,并未出任何岔子,相府有星卫守着,安然无虞。” 这场计中计,一环紧扣着一环,没有一丝漏洞。 “母后可还好?”褚雨点了点头,全然明白了过来。 只是,毕竟曾是结发夫妻,陛下崩殂,母后当并非全然漠然。 “尚可。”男人饮了杯清酒,神色并不见半分难过。 一个人失望到极致之后,并非是全然漠然,而是无休止的空寂。 早晚有这一天,发生了,便也就接受了。 “故事讲完了,去躺一会儿,明日登基大典与封后仪式一起。”太子殿下放下酒杯,再次伸手去牵她,将人送入室内,自己却只是合衣靠在床头闭目养神。 礼部,尚服局,内务府今日是忙的脚不沾地,本该新婚燕尔的沈存也是,带了人逐地盘查,生怕有露网之鱼。 新帝的龙袍上绣着金龙,昂首挺胸,在龙袍上耀武扬威,似是要破开虚空而来,与之并列的凤袍也是栩栩如生,贵气逼人。 “恭迎新帝新后——”内侍站在高台之上长喝,满朝文武和在场之人都跪伏了下去,异口同声开口。 “恭迎陛下,恭迎皇后娘娘。” 身着龙凤双袍的男女并肩而行,缓缓拾阶而上,步伐虽慢,却极稳。 已经成为了太后的原皇后娘娘站在远处,凝神瞧着那对小夫妻,神色悠远绵长。 “长姐,殿下今日登基了。”赵晏安今日依旧是一袭白衣,风骨如旧。 “接下来,我们去何处?” 那个人已经死了,这深宫本就困不住长姐的人,日后,也不会再困着长姐的心了。 情之一字,从来半点不由人。 “回青山寺吧,青灯古佛,倒也自在。”已近中年的女子眉目清和,温柔端庄。 这宫里,她今生都不愿再回来了。这天下与江山,有绪儿,而绪儿,也有人陪着了,自此之后,她便不必再回来了。 这里葬送了她的青春与情爱,都是该被放下的。纵是放不下,也便只能留在记忆里了,而不该还缠着她,不放过她。 “晏安与长姐同行。” “好。” 皇城外。 “殿下,该走了。”李氏褪去了皇子妃的华服,换上了旁的衣裙,低头间,倒也瞧得出几分温柔。 “这个时辰,登基大典应当已经开始了。” 在她身后的婢子怀里,还有个不大的孩子,被裹在厚厚的棉服里,睡的正香甜。 新帝并未驱逐他们,是殿下自己的意思,要去外头游历几年再回来。 “好。”严剑深深的看了皇城一眼,而后转身离去。 在他心里,其实一直当那人是兄长。 原以为,那人从不将他看在眼里,却原来,自己一直受其庇护。 此后余生,便只愿,河清海晏,百姓顺遂。 第51章 除夕夜的宫灯, 一直亮到了次日辰时,才被宫人熄灭, 虽说往年也是宫灯长亮, 可是今年不一样,喜庆的装扮,在半夜便换了缟素,这是历年来第一遭。 宫道里到了半夜, 还有侍卫成群结队的巡视, 虽脚步匆匆, 却也井然有序。各宫的守卫,严的和铁桶一样。 虽主谋已经落网,但是收尾才是最花费时间的事情,所以太子殿下忙至半夜才有时间回到东宫。 不知这一夜宫中有多少人不眠, 但是东宫是彻夜清醒, 自主至仆, 无一例外。 “殿下, 合会眼吧,明日才是重头戏。”几个婢子对视了一眼, 才有人上前劝了一句。 今日宫中丧钟已敲,阖宫都知道, 陛下已经去了,明日里,朝臣一来,新帝登基, 才是最为忙乱的时候,若是不休息,怎么撑的住啊。 “本宫睡不着,你们不必都守在着了,轮换着都去休息一会儿吧。”褚雨摇了摇头,便是之后忙起来,也是她们比她更累,现下殿下未回来,她怎么睡得着。 几个婢子对视一眼,倒也没逞强,今日过后,她们是必须要替主子撑起来的,哪个都不能倒下。 四人稍一合计,便分好了工,竹禾与竹蔓守前半夜,竹溪和竹悦守后半夜。 男人回来时,已经是酉时了,外头开始下起了小雪,有几朵还挂在男人的肩头,已经化了开来。 “殿下,你回来了。”褚雨在瞧见来人时便起身迎了上去,接过了男人解下来的披风。 她也想问今日究竟是怎么回事,却在看见男人有些疲惫的神色时并未问出声来。 “温壶清酒送过来。”男人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并未多说什么,而是转头吩咐了一旁的宫人一句。 今夜注定不平静,后半夜也歇不下来,与其开口让人去休息,还不如留在此处陪陪自己。 况且有些事情,还是要说清楚,才能安了她的心。 “坐。”将人牵到火盆旁坐下,男人伸手拨弄了下里面并无烟味的银炭,烘烤了一下已经有些冰凉的手,而后才去牵她。 宫人的清酒送来的极快,冬日里,灶上常温着热汤和清酒,生怕哪位主子要用时供不上,且今日里,各处的宫人都还守着,速度自然慢不下来。 “虞家姑姑去了后,母后觉得,逍遥王并非能放下之人,便在其封底送去了人守着,后来得了消息,他在战场做了手脚。” 男人将她一只手拢在手上,开口解了句惑,语气轻慢,似是讲故事一般。 “严国武将匮乏,难有能抵之将,所以孤自请上了战场,守了江山一次。 三皇子并非皇室血脉的事情,当年虞家姑姑有留下密信,孤一直知晓。 但是稚童无罪,若是揭穿,他便留不下命去。” 那个时候,他那个三弟,虽是幼稚些,却未做过什么恶事,足以让他送了命去。 “青山寺虽知必会起纷争,却无法抑制在摇篮里,所以只能以最小的损失,结束这场旧怨。” 程家走上如今这条路,是因为野心和贪婪,并非他们一手促成。 凡是与此无关者,便不会牵连进这十数年的纷扰里。 母后出自赵家,守着江山百姓,是赵家血脉骨子里的传承。 “李家寻过孤,他们全力配合,此事过后,三皇子身世一事,东宫既往不咎,留他一世尊荣。 今日宫中乱了,但是国都并不受大的影响,逍遥王封地那边,左将军已经带了兵前去,现在当是已经被控制事态。 宫中有沈存,一切尚安。 你舅父兄长事先知情,并未出任何岔子,相府有星卫守着,安然无虞。” 这场计中计,一环紧扣着一环,没有一丝漏洞。 “母后可还好?”褚雨点了点头,全然明白了过来。 只是,毕竟曾是结发夫妻,陛下崩殂,母后当并非全然漠然。 “尚可。”男人饮了杯清酒,神色并不见半分难过。 一个人失望到极致之后,并非是全然漠然,而是无休止的空寂。 早晚有这一天,发生了,便也就接受了。 “故事讲完了,去躺一会儿,明日登基大典与封后仪式一起。”太子殿下放下酒杯,再次伸手去牵她,将人送入室内,自己却只是合衣靠在床头闭目养神。 礼部,尚服局,内务府今日是忙的脚不沾地,本该新婚燕尔的沈存也是,带了人逐地盘查,生怕有露网之鱼。 新帝的龙袍上绣着金龙,昂首挺胸,在龙袍上耀武扬威,似是要破开虚空而来,与之并列的凤袍也是栩栩如生,贵气逼人。 “恭迎新帝新后——”内侍站在高台之上长喝,满朝文武和在场之人都跪伏了下去,异口同声开口。 “恭迎陛下,恭迎皇后娘娘。” 身着龙凤双袍的男女并肩而行,缓缓拾阶而上,步伐虽慢,却极稳。 已经成为了太后的原皇后娘娘站在远处,凝神瞧着那对小夫妻,神色悠远绵长。 “长姐,殿下今日登基了。”赵晏安今日依旧是一袭白衣,风骨如旧。 “接下来,我们去何处?” 那个人已经死了,这深宫本就困不住长姐的人,日后,也不会再困着长姐的心了。 情之一字,从来半点不由人。 “回青山寺吧,青灯古佛,倒也自在。”已近中年的女子眉目清和,温柔端庄。 这宫里,她今生都不愿再回来了。这天下与江山,有绪儿,而绪儿,也有人陪着了,自此之后,她便不必再回来了。 这里葬送了她的青春与情爱,都是该被放下的。纵是放不下,也便只能留在记忆里了,而不该还缠着她,不放过她。 “晏安与长姐同行。” “好。” 皇城外。 “殿下,该走了。”李氏褪去了皇子妃的华服,换上了旁的衣裙,低头间,倒也瞧得出几分温柔。 “这个时辰,登基大典应当已经开始了。” 在她身后的婢子怀里,还有个不大的孩子,被裹在厚厚的棉服里,睡的正香甜。 新帝并未驱逐他们,是殿下自己的意思,要去外头游历几年再回来。 “好。”严剑深深的看了皇城一眼,而后转身离去。 在他心里,其实一直当那人是兄长。 原以为,那人从不将他看在眼里,却原来,自己一直受其庇护。 此后余生,便只愿,河清海晏,百姓顺遂。作者有话要说:可能有小天使会觉得完结太快,但是听风一开始准备的大结局就是到这儿,因为听风觉得,这个故事到了现在,已经到了结束的时候~ 有番外,有番外,有番外,重要的事情说三遍,不过这本的番外听风不想发V章,所以在专栏有免费番外,有兴趣的小天使可以先去收藏一下,暂定是三皇子与三皇子妃,沈将军和褚柔,太子殿下与雨儿,还不一定先写哪对,听风明天去学校,忙完如果有时间码字就明天开始掉落番外~ 如果有小天使还有想看的番外,可以评论告诉听风~ 最后,求预收求评分求作收~给小天使们笔芯呐~ 预收在专栏:《清风慢摇》《小尾巴》《我属于你》 小天使们去听风专栏康康吧,拜托拜托~爱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