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真千金不好当》来自www.wshlou.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书名:侯府真千金不好当 作者:宋墨归 楚含慈从小在村里长大,被卖去隔壁村那日,得知自己原来是庆宁侯府的真千金。 这个真千金可不好当,回府的路上就差点死了两次。 进了侯府,日子也不怎么好过,每天要苦学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可好吃好喝供着,楚含慈忍了下来,没有拍怕屁股走人。 直到那个病弱的三皇子上门求亲。 “三皇子有意于你,是好事,你不嫁也得嫁。”老侯爷神色严肃。 他以为楚含慈不会愿意嫁给这个半死人,准备再劝几句,楚含慈道:“嗯。” 赵存风穿进一本名叫《帝王令》的小说里,成为里面身患绝症、不得圣宠的三皇子,将来会被男主五马分尸。 赵存风:啧。 他边逆反剧情,边注意到一个长得跟天仙似的小女配。 长安百姓:庆宁侯府找回来的那个真千金是脑子有坑吗?太子不要,左相公子不要,偏要嫁给那个活不长久的病皇子。 不久后,长安百姓:真千金真有眼光! (冷中带皮x骚狐狸) 阅读指南: 1.女主土著,男主穿书 2.女主领的是宅斗剧本,男主领的是权谋剧本 3.1v1 5.高甜 内容标签:甜文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楚含慈,赵存风┃配角:下本开《万般宠爱》┃其它:苏爽甜 一句话简介:土著女x穿书男 ☆、初遇 樱镇,李村。 喝得醉醺醺的李麻子迈着“好嗨哦”的步伐蛇形走到一间厢房门口,猥琐地嘿嘿一笑,从袖兜掏出一把钥匙,将门上的锁打开。 一想到等会儿有水灵灵的小娘子可以暖窝,他打开门后又嘿嘿笑了一声,吞了吞口水,将门推开。 “娘子!夫君来咯!”李麻子嗓门粗狂。 刚走进房没两步,砰地一声,什么重物砸到他后脑勺上,砸得他眼冒金花。 “你……”李麻子晕了过去。 砸他的人是个痩痩弱弱的“少年”,“少年”身上的衣服明显比少年本身的身材大了一号,极不合身,肩上还杠了一包东西。 “少年”踢了踢李麻子,见他的确晕过去了,把他往床上拖。 李麻子壮如虎,“少年”拖得满头大汗,才把李麻子拖上床。 拖到床上后,“少年”用被子捂住他。 捂好了后,“少年”准备转身开溜,一只粗糙黝黑的大掌却遽然从被子里伸出,扣住她的腰,将她摁到床上。 “嘿嘿小美人,你想逃?”喝醉了怎么办快活事呢,李麻子其实没完全喝醉,留了四分的清醒,不过楚含慈那一棒他是没料到的,毕竟这小娘们看起来文文弱弱,不像是个会下狠手的,再则一个小姑娘嘛,那砸人的姿势再狠,劲也是不大的,他只是装晕陪她玩玩而已。 她拖人时喘出来的呼哧声,可好听极了,人长得美,做什么都是美的。 李麻子觉得这样更有趣了,这辣一点的才有意思嘛,他嘿嘿一笑,咸猪手伸向楚含慈的领口。 “喲,还偷了老子的衣服穿,打扮成个爷们呢。”李麻子手转了道,去摘楚含慈头上的帽子。 帽子一摘,女孩的长发瀑布般倾泻下来。 李麻子呆了一瞬,而后发现楚含慈这小娘们被他制住后就变回了原来乖乖的样子,不惊讶也不反抗,就瞪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他,好像明白了反抗也是无用,不如束手就擒。 他又注意到楚含慈肩上还扛了东西,“哟,不仅偷了衣服,还偷了别的啊?金银首饰?嘿嘿,小美人,给你说,老子宝贝可多得很,你跟了俺,用不着偷。” 他正要把楚含慈肩上的包袱扯下来,一根尖尖的利刃刺进他的腰,“啊——” 杀猪般的叫声。 楚含慈拔出簪子,又“噗”地刺进去,力道比刚才更重。 李麻子连忙退开,捂住腰。 “呸!”楚含慈往李麻子脸上吐了一口唾沫,杠着包袱往外跑。 “给俺抓,哎哟——”李麻子被刺了两簪子,说话大声点就扯着伤口,没法放开嗓门喊。 - 那土墙太高,楚含慈又不是壁虎,断然是翻不过去的,眼瞧着李麻子嚎得越来越大声,楚含慈只能鱼目混珠从正门走出去。 好在李麻子这个村长当得很有排面,这大喜的日子李村的村民都来了,二院三院座无虚席,宾客都还没散去,但楚含慈背着包袱容易引人注意,她便冒了个险,跑到墙根先把包袱扔出去。 她力气不怎么大,扔了三次才扔成功。 刚扔掉包袱,李麻子踉踉跄跄从屋里跑出来,楚含辞旋即以比他更快的速度往外跑,等跑到二院她蓦地慢下脚步,在热热闹闹的宾客中穿梭,俨然一个普通村民罢了。 “抓——嘶,”李麻子倒吸一口凉气,“给,给俺抓住,抓住她!”他跑到二院门口,抖着手指向楚含慈,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牙缝挤出这句话。 说完后,倒了下去。 几个村民涌上来,“村长!村长你怎么了?” 有两个村民听见了村长说的话,但没看清楚他指的是谁,对望了望,一头雾水,“抓谁啊??” “天呐,村长你的腰怎么了?怎么流这么多血!”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将李麻子扶起。 李麻子用力撑开眼皮,气若游丝:“楚、楚……” “村长,别杵在这了!俺们扶您回去!” “……”李麻子眼一黑,彻底晕过去。 “村长!” “不好,是新娘子跑了!” - 李村的村民非常团结,立马狂奔出去追楚含慈。 “站住!你给俺站住!”首当其中的是个黑黝黝的胖子。 楚含慈一心记着那个包袱,跑出村长的宅子后,立即往村长内院的墙后面绕,绕过去后,却发现墙下空空如也。 她的包袱不见了! 即便方才匆忙,楚含慈自认为不会记错位置,包袱不在那,只会有一个原因,就是有人顺手牵羊了她的包袱。 此时也顾不得去找了,她忙往宅子后面的野林子蹿去。 而那个“顺手牵羊”了她包袱的人,与她不过半里之隔,就在李麻子家右前方。 夏朗驾马回到马车前,瞧了瞧手里的包袱,将包袱递给赵存风,说道:“公子,你怎么知道那墙后面会有个包袱?” 赵存风看着手里的包袱,从鼻腔溢出一声轻笑,“看来剧情没错。” 巨情? 什么巨情? 夏朗不明白。 赵存风轻抬眼皮,望向李麻子家大门,“那边怎么回事?还挺热闹。” 夏朗回头看了一眼,说:“好像是新娘子跑了。” 赵存风对这种事情不感兴趣,说道:“走吧,去镇上找个客栈住下。” “是!” 以防万无一失,赵存风来之前就派人事先来熟悉这里的地形并绘制了地图给他看,他掀开帘子往李麻子家宅子后方看了眼,说:“那片野林子是近路,往那边穿。” 夏朗抱拳:“属下明白!” - 马车路过李麻子家门口的时候,一个胖胖的大婶拦住他们,夏朗警惕心重,想那需要他家殿下费尽心思取的包袱定非凡物,这群人看着像在找新娘子,恐怕真实目的是在找丢失的包袱,便蹙眉冷声:“何事?” 胖大婶瞧他虽衣着朴素,但剑眉英目,气势有些吓人,往后退了退,问道:“请、请问公子,你可否看见过一个打扮成男人的丫头?” “……打扮成男人的丫头?”夏朗嘴角一抽。 他回:“没见过。” 就算遇见了这也很难认出来吧,黑灯瞎火的。 “哦、哦,没见过就算了,打扰了!”胖大婶掉头就跑,像见了鬼一样。 夏朗:“……” 他瞧了她一眼,警惕未松,驾马继续前行。 很快进入野林子里。 晚上风大,车窗的帘子簌簌作响,卷进竹林花草的香气,赵存风忽闻见翠云草的味道,叫夏朗停下马车。 “翠云草?”夏朗疑惑。 爷,您是狗鼻子吗? 赵存风道:“一种中药,解毒祛瘀,还能治胸闷。” 夏朗略疑惑地跳下马车,跟着赵存风一起去找药,他印象里的殿下爷不是这样的啊,他家殿下从未学过医术,怎会坐在马车里就能闻出这野林子里有翠云草? 殿下性情大变,好像是半月前那场高烧之后…… 见赵存风下了马车还将那包袱抱了出来,很是宝贝,夏朗跑上前说:“公子,我来吧。” “成。”赵存风把包袱丢给他。 两个人提着油灯找了一会儿,找到两柱叶片像云朵似的草,赵存风用夏朗的剑连带着土一起挖出来。 “爷,我们快回去吧,估摸着这林子里有毒蛇。”夏朗说。 赵存风“嗯”了一声,他们往马车回去之时,看见不远处亮堂堂的,燃了许多火把,有人吆喝:“你们去那边!我们往那边!楚含慈指不定就躲在这林子里!” “看来真是跑了新娘子?”夏朗说。 他问这问题的时候,赵存风弯腰又找着一柱翠云草,完全对那边的情况不当回事儿。 两个人继续朝马车回,忽听见有人大喊:“拦住她!!” 不远处的火把围了一圈,将一个身着男装,但长得细皮嫩肉的“少年”包抄在中间,看起来那“少年”怪可怜的。 夏朗蹙蹙眉头,说道:“公子,会不会是强抢民女?这李村的村长虽然只是个村长,但却住着那么大的宅子,怎么看怎么古怪,保不定干了不少这种龌龊事!要是他人没问题,人家小姑娘会逃婚?” 赵存风:“嗯,你说的有道理。” 夏朗“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一身正气被激了出来,他胸脯一挺,“公子,您发句话!咱要不要英雄救美?” 赵存风挑挑眉,“去。” 夏朗风一般地冲了过去。 冲到半路,他又退回来,“但是爷,等会肯定会起冲突,会不会暴露咱们?” 夏朗顾虑手里的包袱。 赵存风说:“给我吧,蒙住脸。” “嗯!”夏朗把包袱交给赵存风,从腰际扯出块汗巾蒙住脸。 打架这种事情赵存风是干不来的,他是个病壳子,便让夏朗一个人去英雄救美,自己往马车回。 忽听见有人喊:“啊!有蛇!蛇蛇蛇!” 那边乱了起来,赵存风看见有个披头散发的“少年”跟猴一样从人堆里蹿出来,与夏朗擦肩而过。 然后她飞快地跑到他的马车前,跳上去,一双小小的手拉住缰绳,“架!” 马车从赵存风面前路过时,听见坐在驭位上驾马的“少年”说:“大哥,谢谢你的马车!” 作者有话要说:  苍天饶过谁,你顺我包袱,我顺你马车:) 开新文鸟,有小天使吗(●v●) ☆、爱犬 夏朗察觉情况不对,快速折回来,微惊地看着自己跑掉的马车,对赵存风道:“公子,这、这怎么回事?” 他惊讶完这句,就想冲上去追,赵存风将他拉回来,“无妨,只是我把马车租给美人了。” 夏朗:“……?” “跑了跑了!楚含慈又跑了!”一簇簇火把追过来。 怕他们撞到弱不禁风的主子,夏朗扶着赵存风往后退。 “是新娘子跑了咱们的马车?”夏朗后知后觉地问。 赵存风没回答他,只是轻笑了一声。 - 楚含慈是没想到,李村的村民除了团结,还很倔强,很执着,前一公里只甩掉一个胖子,再一公里只甩掉五六个人,又跑了有两公里吧,她甩缰绳的手都快麻了,以及喊“架”的嗓门都快哑了,还有七八个村民像狼一样追在后面。 楚含慈“吁”地一声,拉停马儿。 那七八个村民急刹住腿,撑住膝盖大口大口地喘气,累得面红耳赤。 等他们喘够气了,正准备冲过去抓新娘子,那马车又轱辘辘跑了起来。 村民们:“……” 楚含慈扭头去看,见这群人依旧没放弃,拔腿就追,心情复杂。 她觉得李村的村民应该集体去边关打仗,定能被皇帝重用,组建成一个“追逃兵小分队”。 不过这人,再怎么厉害,怎么坚持,只有两条腿,怎么会跑得过马儿的四条腿,渐渐的马车后面只剩下孤零零的一个人。 是个胳膊全是肌肉的凶猛大汉。 眼见着就要把人拉远了,也眼见着快要跑出村口了,楚含慈却看见村口涌进来一群青袍男子,他们身披斗篷,腰携配剑。 楚含慈根本逃无可逃,这群人将她团团围住。 他们的眼睛紧紧盯着她。 因为颓生的变故,给了凶猛大汉缓冲时间,他终于追上楚含慈,大喘吁吁地对青衣男子们说:“官爷,谢谢你们!谢谢你们帮俺抓住楚含慈!” 原来他们村长本事这么大哟,竟能请得起官爷帮忙。 有人问:“你叫楚含慈?” 楚含慈没回答他。 凶猛大汉赶忙说:“是她是她!就是她!她是俺们村村长今晚娶的新媳妇儿,洞房的时候却半道跑了!” 霍三看了凶猛大汉一眼,又盯向楚含慈,对身后的人挥了挥手,那人立马递给他一幅画像。 光线不大好,霍三说:“打个火。” 来时匆忙,他们都未携带油灯,便有人用火折子点了根木头过来,凑近霍三手里的画像。 也有人点燃另一根木头上前几步,将火把照亮楚含慈的脸。 霍三清楚看完楚含慈的脸,低头准备去看手里的画像,画像却忽地燃烧了起来。 笨手笨脚的下属没拿稳着火把! “……” 越甩火势越大,但又不能把画像丢到地上用脚去踩,毕竟那画像上画的可是他们侯府真正的三小姐,霍三眼皮突突地跳,直到有人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盆凉水泼到他身上。 霍三抹了把脸,甩了甩水珠,去看手里的画像,已烧得只剩下半张脸,且这半张脸湿透后脸都变形了。 楚含慈瞪着大眼睛看他。 那方有人说了“村长”和“新娘子”以及“楚含慈”这几个关键词,以及马车上女扮男装的少女年龄和体型都格外符合,霍三便秉承着“宁可找错人,也不可找丢人”的信念,想先把人带回去再说,届时她到底是不是,他们另有办法。 忽有人喊:“老大,这、这还有一张画像!” 这回对比着画像一看,霍三才确定了人,立马从马上跃下,一掀袍脚,单膝跪地,双手对楚含慈抱拳:“属下拜见三小姐!” 其他护卫也连忙从马上跳下,齐齐对楚含慈施礼,喊得铿锵有力:“拜见三小姐!!” 楚含慈:? 凶猛大汉:“……???” - 对于突然变成一群看起来“我们是从城里而来,身份非同一般”的护卫眼里的“三小姐”,楚含慈心里的波动不算大。 跌宕起伏的人生,才算有趣。 护卫群里的老大看着她,满颜的激动,激动里又带着几丝悯然。 “三小姐,我叫霍三,你叫我小霍或者小三都可以!”霍三上前一步对楚含慈说。 楚含慈问他们:“你们会不会认错人了?” 霍三道:“你若是姜村姜大石和陈氏的养女,并名唤’楚含慈‘,两个时辰前被卖给李村的村长李麻子,就不会错,你同画像上之人相貌一致,就更不会错了。” 他又说:“三小姐可还记得二月前,曾有位老先生去姜村的家中作过画像?” 楚含慈略微一想,的确想起二月前,确实有个看起来文绉绉的老头子到家里来。 那老头子一进屋视线就盯在她身上,也不说自己从何处来,只问她是不是叫“楚含慈”,她回答是之后,那老头便掏出一锭银子,说如果她坐好让他作画一幅,那锭银子就是她的。 楚含慈活了十六年,还没见过银子这种东西,但是银子本身就长得“我很贵”的样子,她想不就是让别人画个画么,若这老头心有不轨,另有目的,她也不怕那“目的”是暴风雨,本身每天就身处于暴风雨之中,何惧暴风雨再猛烈一些,她便答应了。 可是老头作好画后,就此消失,仿佛就真的只是到此一游,一时兴起想给她画一幅画而已。 两个月过去,她都快忘了这事。 楚含慈回:“嗯。” “那就不错了!那画师是我们家侯爷派来的!”霍三神色闪过一抹动容,“三小姐,我口中的’侯爷‘,就是您的亲生父亲,当朝庆、宁、侯。” 话出之前,霍三及其身后若干护卫,都已经能想象得到坐在马车上,瘦成纸片,骨架小小,却因为血脉高贵而五官生得俏生生,大眼睛跟黑葡萄似的小姑娘会震惊,会难以置信的模样。 可他话落了半晌,马车上之人都没什么反应。 霍三想,定是对方被吓着了,或者手足无措得不知该作何反应,这也正常,论这鸟不拉屎的乡旮旯里的谁听了这样的真相,都是不可能立马就相信和接受的。 晚上风凉,霍三见小姑娘头发凌乱,身上还穿着男人的衣裳,再联系到方才追过来一副要把人抓回去的那健肉大汉,脸色蓦地一冷,睨向不远处那大汉,“拿下。” 立马跑过去两个护卫将大汉扣住。 那大汉虽然不知“庆宁侯”是个什么玩意儿,但一听就是很了不起的大人物,思及自己可能得罪了大人物流落在民间的千金大小姐,早已吓得失了禁,瘫软在地,护卫都没怎么用力,他就像小鸡仔一样乖乖就了擒。 霍三让楚含慈坐进马车里,准备直接带她回长安,楚含慈说:“我得回姜村接田园霸主。” 霍三:“……” “田园……霸主?”霍三不甚明白。 楚含慈说:“我养的狗。” 要说那姜村,也不是什么留恋都没有的,还有楚含慈的爱犬在那。 田园霸主是条猎犬,曾经是个猎户养的猎犬下的崽,一窝下了十二只,一日猎户上山打猎,恰巧碰见姜大石把楚含慈丢到山上,让她对着山上那颗老柳树面树思过。 那时候楚含慈才五岁,扎了两撮冲天炮,风一吹,冲天炮会晃动一下,猎户看她被姜大石骂了好几句也不哭鼻子,姜大石走后,她就蹲到地上玩泥巴,或许是瞧着她可怜吧,就从篓子里揪了一只小狗崽出来,丢到她身前。 “小孩,这崽子以后归你了。” 那时候田园霸主也才刚断奶,见她长得跟它狗娘亲一点都不像,用嫌弃的眼神瞅她,她摸它的毛,它还会呲牙,直到天黑尽了,田园霸主饿得饥肠辘辘,楚含慈从肚皮兜里掏出一块硬馒头掰成两半,分了一半给它,田园霸主才勉强认了她这个新主人。 霍三迟疑片刻,说:“三小姐,不然这样吧,狗应该就在姜大石家里,属下派人去带过来就行。” 楚含慈道:“你们也有田园霸主的画像?” “……没有。” “既然没有,你们要带回来的是只田园怂包怎么办?” “……” 护卫们护着马车,浩浩荡荡朝姜村的方向行进。 霍三骑马行在马车旁侧,一路上做好了马车里的人儿会掀开车窗小帘,问一问他关于她身世的事儿,他也想好了如何回答。 可等进了姜村,车中之人都没有一点好奇自己怎么就变成了庆宁侯府三小姐的意思,他想主动开口,都未免唐突。 - 很快到“家”门口,楚含慈立马钻出马车跳下去,往里面跑,霍三没想到她会如此着急,都来不及拦住,守在院子里的护卫想上前拦,犹豫之下也没拦。 院子里的茅草屋大门紧闭,微薄的月光洒在门上,楚含慈推开门,三个吊在房梁上、肤色惨白的熟人赫然出现在眼前。 那三个吊死之人,不是别人,是她的养父母姜大石和陈氏,还有勉强被她叫了十六年哥哥的姜虎子。 楚含慈定了几秒,往房里跑,没找见田园霸主,又往屋后面那间柴房跑。 许多年以后,霍三都忘不了这晚楚含慈看姜大石他们的眼神。 看他们吊死在那,似乎跟看见菜市场杀了三头猪没什么分别。 见楚含慈找不着狗,霍三命人跟她一块找,此起彼伏的“田园霸主!”叫唤声响起。 霍三回想了一下,他们来时,好像也并未看见姜大石家门口栓有狗。 或许是那个时候,狗被姜大石关起来了?瞧着那只狗与他们三小姐感情极好,三小姐被卖给别人,那狗肯定会有所反应。 怕那狗坏事,姜大石把狗敲了也不一定。 他们发现柴房的门就上了锁,可那门下方硬生生被咬断了似的,破出一个小窟窿,那窟窿小到他们觉得一条狗不可能钻得出来。 霍三当即用剑把门劈开,可里面除了柴火,并未有狗这种生物。 楚含慈瞧了瞧那门上的小窟窿,却说:“没事了,你们带我去长安吧。” ☆、身世 不管楚含慈表面上反应有多淡定,似乎半点也不在乎姜大石他们的生死,但思及姜大石和陈氏毕竟养了她这么多年,霍三还是上前解释道:“三小姐,姜大石和陈氏他们……他们是因为愧疚,选择了自尽。” 借此,霍三还是提了楚含慈的身世,他道:“十六年前,身怀六甲的夫人在扬州养胎,在扬州产下三小姐,当时陈氏在夫人待的庄子里做丫鬟,她正巧也怀孕,怀的是庄主的孩子,她和夫人同一天生产,庄主为了省事,就顺道请了给夫人接生的婆子去帮陈氏接生,可是生出的是一个女儿,庄主想要的是儿子,就想把陈氏和刚出生的孩子一起赶出来,陈氏心一狠,在被赶出来前,趁夜里跑去夫人的房里偷偷把两个孩子掉包了……” 楚含慈静静地听着,听着这样荒诞的事情,仿佛故事里的主人公不是她自己,而是霍三编出来的话本。 这个话本编得还算有趣。 霍三道:“也是去年,有个从扬州被卖到侯府中当差的小丫鬟向夫人说的,这小丫鬟的阿娘一直在夫人在扬州待过的那个庄子里当差,当晚因为内急出来上茅房就撞见了陈氏从夫人房里抱出孩子,陈氏给了她一大笔钱做封口费,她才将这事瞒了下来,不过她还是没忍住跟自己女儿说了这事,那小丫鬟或许是觉得良心不安吧,就去给夫人把当年的事情说了出来。” “侯爷和夫人千方打听,才打听到陈氏被赶出来后,带着孩子嫁给了姜村一个渔夫,才找到三小姐你。”霍三越说,脸色越沉。 一个护卫递来一条小小的金链子,链子中央坠着一块水滴状的金片,上面刻着一个“慈”字,金片另一面还刻着一个徽印。 楚含慈一眼就认出来,那链子曾是她的,陈氏说是她出生时一位贵人送的护身符,她一直帮她保存着,三年前陈氏却偷偷卖了。 霍三道:“三小姐,你可认得这条脚链?” 楚含慈:“嗯。” 霍三:“那就对了!许是当时陈氏调换孩子的时候,因为链子戴在三小姐脚上,她慌忙之下并未注意到,夫人当时还以为是’三小姐‘不小心把护身符给蹬掉了,这陈氏真是十分狡猾,虽然金链子值钱,可她知道上面刻着庆宁侯府的徽印,不敢立马摘下来卖掉,等了这么多年才敢卖,当铺的老板认出链子上面的徽印后,不敢转手,就捎了信到侯府来,她可真是误了三小姐这么多年啊!不过……” “不过说这陈氏谨慎,可她又明目张胆地让三小姐唤作原来的名字……” 这个是霍三最想不明白的一点,他道:“或许是她觉得这样做可以罪孽轻一些?反正她嫁到这么偏远的地方来,不会有人因为一个名字起疑心,他们也骗村里的人说你是捡来的。” 又有个护卫递来三张纸,纸上摁有手印。 那护卫说:“三小姐,这是属下在正房的桌上发现的,是姜大石和陈氏,还有陈虎子写的悔过书,之前我们一逼问,他们就什么都招了,悔过书上说,陈氏自知自己罪孽深重,知道我们不会轻易放过她,选择自行了断,姜大石和陈虎子思及这么多年对你苛待,深深自责和惭愧,也用了和陈氏同样的方式……” 楚含慈看了眼那字迹跟凤爪一样的悔过书,道:“我不识字。” 护卫:“……” 他顿时觉得手里的“悔过书”有千斤重,手都开始抖了。 霍三睨他一眼。 护卫想说“那、那我念给三小姐听”,但受不住霍三扫过来的眼神刀子,大气不敢出。 霍三道:“三小姐,人死不能复生,况且陈氏罪大恶极,你切莫为这种人难过。” 三小姐现在对陈氏肯定又怒又恨吧?可三小姐毕竟跟陈氏一家生活了这么多年……霍三准备再安慰几句,只听楚含慈淡淡“嗯”了一声。 霍三噎住。 “三小姐,此地死了三个人,是大大的不吉利,不宜久留,也不好让你连夜跟着我们赶路,还请三小姐上马车,我们送三小姐到镇上找家客栈住下,明日再出发。”霍三道。 霍三派人牵来的不是楚含慈之前乘的那辆马车,而是一辆比之前那辆大了有一倍之多的马车,造型简约不失大气,车壁上刻有庆宁侯府的徽印,里面备有两箱供楚含慈回京路上换洗的衣裳,都是来时从侯府带的。 待车夫将驭位上的马踏放下来,霍三对楚含慈道:“三小姐,请。” “谢谢。”楚含慈说。 霍三愣了一下,赶紧摆手:“不打紧不打紧,三小姐莫要跟属下客气!” 车门打开后,里面还有一层帘子,车夫将帘子给楚含慈掀开,楚含慈却没有立即进去,她转过身,目光投到那个捏着三张“悔过书”的护卫身上。 那护卫顿时站直了些。 楚含慈对他道:“你脖子受伤了。” 护卫脖子上有两道细细的划痕,浸了血,不仔细看其实看不出来。 霍三脸色一冷。 护卫忙捂住脖子,解释道:“哦!三小姐,是是是是属下方才不小心摔了一跤,蹭、蹭到了尖锐的石子了!” 楚含慈道:“擦点药吧。” 护卫面部僵硬,“谢、谢三小姐关心!” 霍三让人先启了马车,待马车行了一段距离,他阴恻恻地睨向那脖子上有抓痕的护卫,声音含冰:“谁让你弄出悔过书这种东西?” 护卫瑟缩道:“老大,我、我还不是怕三小姐她不相信陈氏他们是自杀的……” 霍三踹他一脚:“乡野的村妇和渔夫怎会识字?更别说写字,以后做事情给我长点脑子!” “是、是……”护卫忙点头。 另一个护卫道:“老大,那这三个人的尸体要怎么处理?” 霍三冷冷道:“陈氏罪孽涛天,不可饶恕,一把火烧了吧。” “是。” “李麻子那边罗东应该也已经拿下,要不要押过来交由三小姐处置?”有护卫说。 霍三道:“这些腌臜蛮夫,不配再出现在三小姐面前污了三小姐的眼睛,那边,也给我一把火烧了,烧干净些。” 夜静,车轮在村间泥泞的小道上压出深深的印子,楚含慈突然听见一道痛苦的叫声,叫声戛然而止。 她盯着马车内壁上的花纹,没听见似的。 - 翌日,旭日东升,朝阳无限好。 两个时辰后,日头爬上正中,两个护卫凑到楚含慈的包房门口,愁容满面。 他们很挣扎,很犹豫,到底要不要敲门叫里面的三小姐起床。 霍三看见他们,肃了脸走过来:“你们不好好守着,谈论什么?” 其中一个护卫挠挠头道:“老大,都、都快午时了,三小姐也太能睡了吧?我们该启程赶路了……” 霍三想,定是昨晚的事情让三小姐惊了神,别看小姑娘淡定得像那些事都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一样,其实心里肯定是很难受的,或许一宿都没入睡,思及此,霍三面上一寒,“你们给我守好,不许打扰三小姐,她什么时候睡醒,我们什么时候再赶路。” “是、是。” 两个护卫刚应完声,房门被从里面拉开,一脸“我刚醒”的楚含慈站在里面,头发乱乱的,她揉了揉惺忪的眼睛。 霍三愣了一下,皱眉:“三小姐,我们说话是不是把你吵醒了?要不……” 你再去睡会儿吧还没出口,楚含慈往楼下走,回道:“我又不是猪。” “……” 霍三忙追过去:“三小姐,你是要下楼吃饭吗?属下可以叫小二送到你房里吃的。” 可能因为刚睡醒,有些起床气,楚含慈声音不悦:“我不能下楼吃?” “……不、不是!属下是怕你累着。”霍三看了看楚含慈有些鸡窝乱的小脑袋,后面想说的话没敢说出口。 “我不累,只是饿。”楚含慈说。 “行,三小姐想下去吃,就下去吃!”霍三不再多话,陪楚含慈下到客栈一楼。 霍三给楚含慈点了文思豆腐、盐水鹅、葵花斩肉,还有灌汤包各一份。 菜都上桌时,楚含慈眨了一下眼,她道:“我吃不了这么多。” 霍三笑道:“没事,吃不完没关系,三小姐能吃多少吃多少。” 半个时辰后,桌上就剩下光碗、光盘子,还有一个光笼。 被楚含慈要求一起吃饭、不得不坐到另一桌勉强陪吃的护卫们皆是愣住。 别笑话楚含慈,这货就是个土包子,第一次过上这种可以肆无忌惮吃肉的日子,一时没忍住。 她拍拍肚皮,喝了口水,转头对护卫们说:“吃完了。” 心情明显不错,根本不像是因为有心事失眠了一整夜的人。 护卫们忙站起来,胸板挺直:“好的!那三小姐,我们出发吧!” 楚含慈钻进马车的时候,一个脸上有刀疤的少年从她的马车前快步走过,进入客栈。 “公子,情况不妙!” 赵存风刚把帕子扔木盆里,夏朗火急火燎地跑进来。 这家伙智商可能随了原身,做什么事情都沉不住气,遇到什么事儿也一惊一乍的,赵存风似已习惯,眼皮也没掀,将帕子捞起来拧水,“怎么了?” 夏朗道:“公子,我实在不放心,就起了个大早跑去李村看了一下情况,你猜怎么着?” 赵存风搓了把脸,“怎么着了?” 夏朗咽了口沫,“那个村长家着火了!那么一大个院子,一夜之间全烧成了灰!” 赵存风一顿,抬眼:“着火?” “嗯!”夏朗道:“你说是不是有人发现我们在李麻子家宅子外面发现了那个包袱?” 虽然夏朗根本不知道那包袱里到底是什么宝贝,但肯定是个宝贝没错的,昨晚才在那捡了宝贝,那宅子就被火烧没了,想起来夏朗就觉得诡异。 赵存风将帕子拧干,抖开,搭回架子上,像是自言自语道:“小说里可没这段……” “公子,什么小说??”夏朗疑惑。 夏朗越想越不安,“公子,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离开这吧,兴许会有人来跟我们抢包袱!” 瞧他紧张成那样,如何看也不像是一个皇子身边的贴身护卫,赵存风笑出声,弹他脑门,“真要有人来抢,我们现在走也来不及了。” “不急,先把中饭吃了。”赵存风抖抖衣袍,没所谓地朝外走。 倒不是因为他是个穿越者,所以有恃无恐,而是“获得包袱”这一段,在他穿进的《帝王令》这本小说里,发生在男主二老婆的回忆叙述里。 这包袱由男主二老婆的父亲所捡,男主二老婆的父亲是李村的村民,十年后,男主二老婆才嫁给男主,包袱里的东西被当做嫁妆。 也就是说,这个时候,男主根本还不知道这个“包袱”的存在,后来书里解释道,这个包袱里的东西,其实是李村村长在李村后山一座布局精巧的坟墓里所得,物主就是墓主。 书里也没提过李麻子跑了新娘子和他宅子着火这些无关紧要的剧情。 既然无关紧要,就无需担心。 ☆、再遇 山水迢迢,行了半个月的路,霍三才算知道楚含慈一觉睡到大中午,不是因为她晚上失眠睡不着,而是……她就只是有赖床这个习惯而已。 这日,他们途径一条山路,天黑之际,费了点功夫才找着一家可以落脚休息的旅店。 天一亮,旅店后面鸡舍里的大公鸡就咕破云霄,将护卫们全部咕醒了,可这些大公鸡的嗓门再大,也没有撼动他们家三小姐赖床的功力,照样睡到太阳晒屁股了,才懒洋洋地从房间里走出来。 “三小姐每天睡这么多,头不会晕吗?”有个护卫看不下去了,小声嘀咕道,见霍三跟着走下楼立马噤了声。 像是见到了熟人,楚含慈下到一楼,目光投到靠窗的一张八仙桌上。 那张八仙桌左面坐了一个胡子拉碴的男子,虽然相貌穿着很一般,但脊背挺直,身材宽痩,气质明显与其他客人不同,坐在他左手边的,是一个脸上有块刀疤的少年。 楚含慈直接走过去,问道:“这里有人吗?” 她目光瞧了瞧被两人用来放包袱的长凳。 胡渣男人轻掀眼皮看了她一眼,牵了唇,“无人,姑娘请坐。” 刀疤少年愣了一下,起身将凳子上的包袱腾到桌角。 霍三没多话,找了附近一张桌子坐下,用余光注意这边。 小二热情地跑过来问楚含慈想吃什么,楚含慈看了眼胡渣男人面前的吃什,问:“他点的什么?” 小二笑道:“这位公子点的是车螯烧卖和蜜饯捶藕!” 楚含慈都没吃过,说道:“跟他要一样的。” 胡渣男人挑了一下眉。 “好嘞!客官稍等!”小二热情如火地离开。 刀疤少年干咳一声,对胡渣男人眨眨眼。 胡渣男人没理他。 天地如此之大,又如此之小,夏朗怎么也没想到还会遇见当初那个女扮男装勇敢出逃的新娘子。 都半个月过去了还能记住人家的脸,而且前后装扮还如此不同的情况下,不是因为夏朗记性好,而是楚含慈实在生得俊,皮肤白,眼睛又大又亮,在夏朗看来,比宫里的几个公主都漂亮,漂亮惨了,当时借着火把的光看一眼他便就记住了。 他犹豫着要不要打个招呼说好巧,或者问“姑娘,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又怕太唐突,可能人家小姑娘并不想让别人知道她是逃婚出来的。 还没犹豫完,右手边的公子爷开了口,“是来交租金的?” 男人一副毋庸置疑的口气,像是跟他对面的女子很熟的样子。 夏朗听得一头雾水。 楚含慈也没明白赵存风的话,但是这人说这话的时候正看着她,明显就是对她说的。 起先楚含慈想,这人肯定不会认得自己,毕竟那天是晚上,她只是从他面前一晃而过,虽然是以一种“大哥对不住,借你马车救个急”的方式一晃而过,但这人看她的眼神,绝对不是“一点都不认识”的眼神。 可能他已经认出她是那天顺了他马车的人。 下一秒,她也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那晚,我的马车坐得还舒服吧?”男人浅浅一笑,不怎么儒雅,透着些玩味。 楚含慈余光从桌角的包袱不可擦觉地略过,淡淡道:“还行。” 我的包袱可比你的马车值钱。 第一次见顺了别人东西还能这么气定神闲理直气壮的,赵存风哂道:“你这人,倒是一点都不知道客气。” 男人抿了口茶,后面还有一句:“仗着自己长得美吗?” 夏朗:“……” 公子,您这是揶揄人家,还是在夸人家啊! “租金多少,我给你。”聊了几句,楚含慈算是明白了男人最开始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是让她给“租”马车的租金,这人倒是大度,没有要计较她顺了他马车的意思,而是非常客气地将她的行为曲解成“租”。 赵存风倒了杯茶,“不贵,就……” 男人像是很认真地在思考租一晚上马车要多少钱,未几,他道:“五十两银子吧。” 夏朗瞪大眼睛,看赵存风的眼神变成了看强盗的眼神。 可人家小姑娘眼皮都没抖一下,只是盯了赵存风两秒,说:“我现在没这么多钱,打欠条行吗?” 赵存风摩挲着下颚上的胡茬,挑眉:“不用那么麻烦,你押你一样东西在我这就成。” “……” 男人终于看见对面小姑娘好看的叶眉皱了一下,从容淡定的漂亮脸蛋浮出几丝涟漪,她道:“我身上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赵存风将盘子里最后一段藕吃完,“哎,我等君子,怎会要那些俗物?” 他咽完了藕,才把话说完:“押你的名字就行。” 楚含慈:“……” 不久前,旁边那桌来了一伙带刀的粗野壮汉,嗓门一个赛一个大,喝酒时碰杯的声音像是要把杯子碰碎,吵得霍三都听不太清楚含慈跟两个男子说了什么,他冷着脸睨了那几个壮汉一眼。 这边赵存风倒是没受那些吆五喝六的影响,直直盯着对面小姑娘的眼睛看。 那双眼睛漂亮极了,黑亮亮的,清澈如泉,眼睛下面有双饱满可爱的卧蚕,却没有多少天真懵懂,连青涩无辜也不大看得见,跟她的年龄实在不相符。 怕人家小姑娘会不好意思,也就看了两秒不到,毕竟这是个以矜持为礼的古代,赵存风见对方迟迟不回应,开口道:“其实五十两很少了,哥哥我可没讹你,你想想看,这马车借给你了你可有还?说是租,其实是卖更为恰当,五十两买我一辆马车不贵吧?” 夏朗:“……” 他突然觉得自家殿下好抠门,人家姑娘那也是情急之下所为啊!何必斤斤计较呢! 夏朗却不大好插话拆主子的台的,只能默默坐在那,当沉默的坏人。 “你要不愿意押名字也成,那……”男人又开口道。 “楚含慈。”对方这么“大方”,楚含慈无所谓地报出真名。 “哪个褚?哪个菡?哪个辞?”男人笑。 楚含慈没回答他,抽了一根筷子,蘸了桌上配的醋,准备在桌子上写,可蓦地想到什么,瞥了眼坐在不远处的霍三,她将筷子落下:“我也不知道,反正我就叫这个。” 赵存风笑:“成,我记下了,褚菡……” 嗖地一声,吞没了男人最后那一声“辞”,数十把利箭飞射进旅店,其中两把目标对准赵存风这桌,正走过来准备给楚含慈上菜的小二惊得撞到了桌角,桌上的包袱掉落。 楚含慈旋即弯腰去捡,其中一只箭恰巧从她头顶飞过,夏朗将另一只箭劈成两半。 霍三欲冲过来保护楚含慈,不料身后突然有人喊:“吾匪下山,只求金银,识相的就把钱财交出来!不然用血给爷爷祭刀!” “哐——”地一声,霍三不得不反手挡住迎头劈来的大刀。 旁边那桌壮汉,原来不是什么善茬,露出了山中流寇的真面目。 而且对方早在暗中布下罗网,有备而来,护卫们闻见状况不对,全部涌进来将楚含慈团团围住。 赵存风一拽,拽着夏朗挤进楚含慈的护卫包围圈里。 男人挤进来后,看了眼被楚含慈紧紧抱在怀里护得好好的包袱,面庞浮出感激之色,非常自然地忽略掉自己蹭“保护”的行径,对女孩挑眉一笑:“谢了!” 楚含慈没理他。 赵存风以为她是因为害怕而顾不得其他,没多想什么,怕那包袱成了女孩的累赘,他道:“给……” 剑和箭碰撞的声音吵成一片,怕女孩听不清楚,赵存风下意识凑近她耳边:“把包袱给我吧。” 楚含慈佯做没听见,视线紧盯护卫圈外面的状况。 赵存风见她吓得不轻,干脆直接抽走她手里的包袱,握住她的胳膊,将她拉到自己身后。 楚含慈:“……” 虽然多了一个肉盾挡在前面,她却高兴不起来,只因到手的包袱又飞了,她突然产生一种想将身前男人一脚踹出去的冲动。 出于心里还算茂盛的良知,楚含慈没有这么做。 赵存风扭脸看了她一眼,说道:“姑娘不怕,有哥哥在呢。” 楚含慈翻了个白眼。 “不是要财吗?给他们就是!”夏朗突然吼,他左肩中了一箭,快撑不下去了。 赵存风“啧”了一声,“要财?他们射来的这些箭就够值钱的了,还能瞧得起你身上那点银子?” “啊?”夏朗不明白。 看着越来越多的护卫中箭,楚含慈皱起眉头,她也早察觉了。 若是要财,吓唬几声就成了,若不依再动手也不迟,这些人却一上来就气势汹汹。 有九成的箭都是往她和胡渣男人这边射来,霍三和其他客人那边也就意思意思,那几个带刀壮汉似乎只是想托住霍三。 一只利箭划过赵存风肩侧,直击楚含慈的额心,赵存风从未习过武,刀倒是拿过,也是因为他前世学的临床,拿的是手术刀,用来救人的,以是身体本能的反应没有身旁的这些护卫快,箭划过去的刹那,是一个护卫用手臂替楚含慈生生挡下。 “三小姐,小心!”那护卫面部痉挛,自己将箭拔掉,换成左手拿剑,继续挥挡头顶的箭雨。 这一幕对楚含慈的冲击极大,让她微怔了片刻。 从小到大,她虽然有养父母存在,但其实跟个没人要的野孩子没什么分别,还从未被人这么保护和在乎过,即便这些人只是奉命行事。 都是从娘胎里蹦出来的,都是从白团子长到如今,哪怕多了个“侯府三小姐”的身份,楚含慈也没觉得自己的命比这些人金贵多少,她皱了皱眉,抱着包袱蹲下去,趴到地上,挤过一条条大腿爬出去,等能够着一个桌子腿,她连忙伸手拽住,把桌子拽倒下去,桌面对向箭射来的方向。 “快,都躲到桌子后面!” 楚含慈快速爬起来,像猴一样最先蹿到桌子后面。 之前护卫们为了护好她,不免有些束手束脚,都不好离开那方寸之地,此时见她找到了个更好的藏身之处,旋即灵活了起来,挡箭的同时脚一蹬,踢翻了一个又一个的饭桌,匍匐到桌子后面。 有些直接将桌子扛到头顶,用桌身扫剑,夏朗眼疾手快,也拽着赵存风躲到一张桌子后面,只要手握住桌子腿,将桌面倾斜,也能挡住不少高射程的箭。 也好在这些“土匪”看起来阔绰,其实也没阔绰到哪里去,射来之箭皆是木箭,箭头的材质也是木头,远距离无法射穿厚厚的桌面版护身盾。 当然,还得夸一下这个小破店的桌子,质量杠杠的。 但,如果对方千方百计想置你于死地…… “噗!”帮楚含慈撑桌子腿的护卫突然吐出一口黑血,他虽并未中过箭,但左肩被箭头擦破了皮。 倾斜的桌面嘭地一声砸到地上,密密麻麻的箭没有停歇,楚含慈忙自己掰住桌子腿,自己把桌面撑起来。 “你怎么了?”楚含慈头皮一麻。 她左右看去,发现凡是中过箭,或者被箭头蹭破皮的护卫都吐了血,像是中毒了。 “夏朗!”赵存风扶住要倒下去的少年。 “公子,他、他们在、在、在……噗!”夏朗又吐出一口黑血,才把话说完:“箭上……抹了毒。” 彻底晕了过去。 赵存风目光略过一个个倒下去的护卫,投到躲在另一张桌子后面的少女。 如今要逃过此劫,唯有一计…… 想法落定,他便要实施,只是刚准备站起来去找楚含慈,竟见这小姑娘快速抓了些黑血抹到自己嘴角,然后直挺挺倒了下去。 像是也中箭晕倒了那般。 果然,没过多久箭就停了,一伙人冲了进来,如蝗虫入境,把能抢的都抢了,护卫身上的包袱和剑,没有放过一样,不少人还跑去了二楼。 这个破店除了他们应该没有多少住客,就算有,就方才那波箭雨,楼上的人肯定能钻床下的钻床下,能躲衣柜的躲衣柜,不多时赵存风听见几声尖叫声。 他没想到这伙人做戏还做全套,眼疾手快地将怀里的包袱压到身后。 好在他们也只是表面功夫做得很足,没有那么细致入微,“抢”得差不多了就跑了。 霍三扭头发现楚含慈也倒了下去,神经一提:“三小姐!!” 失神之际,有人一脚踹到他后背上。 踹完,那几个壮汉也跑了,跑的时候不忘拖走某两个被霍三刺伤了腰腹的。 方才以一敌七,伤了不少内力,霍三倒地的时候用剑插在地上才堪堪撑住自己,他忙站起来,朝楚含慈跑去。 旅店外面,那些“山匪”没有立即撤退,有两个看起来像山匪头子的人躲到暗处,细细观察旅店内的情况。 “别看了,走吧!不然露馅了!就算她现在没死透,也撑不了多久了。”其中一个看霍三露出哀痛和自责的神色,虚了虚目,对另一个说道。 另一个点了点头:“嗯,上面交代过,不能露出马脚,撤!” “三小姐,我对不起你!”霍三额角青筋突突地跳,脸色发青。 他查了一下箭头,上面抹的是断肠草,中了这种毒,最多只能撑两个时辰。 “放心,有我在,她死不了。”身后响起一道清冽的男音,像活佛降临一样,霍三喜出望外地抬起头。 他认得这个公子,就是方才与他家三小姐在饭桌上交谈的那位! “你能救她吗?”霍三目光发深。 赵存风嗯了一声,“你跟我来。” 虽然之前跟赵存风并不了解,甚至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但是眼下霍三没有别的法子可以救人,只能病疾乱投医,下意识选择相信这个看起来应该会靠谱的男子,警惕着依了他的言,跟着他往厨房去。 “厨房能有解药?”霍三狐疑道。 “你若信我就听我的,你若不信我,就去给你家小姐买棺材。”赵存风说着,在厨房里找出一个火盆。 把火盆撂到霍三面前,赵存风捡了几根木柴和几把干草进去。 “你说,该怎么做!”霍三不敢耽搁,选择相信赵存风,不管能不能救,得抓紧时间试一试才是要紧的。 赵存风气定神闲,从他脸上半点看不出这人方才也经历了一场大劫,男人慢悠悠道:“点火,燃烧,成灰。” 他轻抬长睫:“懂没?” “好!”霍三也不问为什么,赶忙捡了两颗打火石来敲击,将盆中的木柴和干草都点燃。 “能多烧就多烧点,你们人多。”赵存风补充完这句,朝外面走。 霍三重重应了一声“嗯!”,专心致志烧眼前的东西。 赵存风准备四处转转去找到别的药材,路过还躺在地上的楚含慈时,他开口道:“别装了,等会没毒死给憋死了。” “……” 女孩还是一动不动。 男人轻笑了一声,便只能又道:“那些’山匪‘应该都走了,就算没走,也不会再来杀你。” 话落,那躺着的小姑娘也无任何反应,十分谨慎,赵存风懒得再管她,朝旅店外走,快要走出大门的时候,兴许是小姑娘自己想通了,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追到他后面。 “你可以救他们吗?”女孩的声音沙哑。 ☆、邀请 庆宁侯府,午憩的楚娴被噩梦惊醒,分明是初秋,她的后背却湿了一半。 “小姐,又做噩梦了?”翠枝将手里的果盘放下,走到床边。 楚娴按了按太阳穴,气息不匀,她问:“楚含慈还没接回来吗?” 翠枝一愣,这问题分明楚娴几个时辰前才问过,她用手帕给楚娴擦了擦鼻翼的细汗,回道:“小姐,楚含慈她远在扬州,到长安来再快也起码要一个多月,霍护卫才去了半个月左右呢,怎的能接的回来。” 翠枝又道:“小姐,这几月来你总是失眠,这样长久下去怎的是个办法,你得放宽心啊,即便你不是侯爷和夫人的亲生骨肉,可侯爷和夫人不也还是像以前那般疼你吗,你大可不必太过担心,侯爷和夫人明确说了,你现在,今后,都还是侯府的小姐,不会把你送出去的,一个从扬州来的乡下丫头也没法跟你比啊。” 采荷将绣花鞋给楚娴套上,见楚娴脸色还是那么差,忍不住叹了口气:“唉,你说这种事情怎么会发生在小姐身上呢!实在是太突然了,我和小姐一样,到现在都无法接受。” “你就不能少说两句?”翠枝瞪她。 采荷打住了嘴,不过她又说:“哼,小姐,你别太担心,那扬州山高水远,这来的路上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事呢,楚含慈能不能活着回……” “啪!”楚娴一巴掌打在了采荷脸上,截断了她后面的话。 采荷傻在那。 楚娴阴沉着脸,“以后,不许再说这种话!” “是……”采荷眼圈发红。 - 约莫未时,庆宁侯府后院一扇侧门外,出现一道痩高的身影。 此人一身蓝衣,小厮模样,说话的声音又尖又细,“楚娴今日可好?” 翠枝苦着脸摇摇头,“不好,一点都不好,自从出了那事,她几乎每晚都睡不好,怎么劝都没有用,不仅睡不好,也吃不好,人都痩了一大圈,今天还打了下面的丫鬟。” “打人?”蓝衣人道。 “嗯,她以前不会这样,怕是被这件事给折磨的。” 蓝衣人取出一包药,递给翠枝:“这是殿下叫一个天竺的医僧调制的安神消梦散,你且在楚娴的饭菜里放一些。” 翠枝接过:“好。” - 楚含慈跟在赵存风屁股后面,学着他把土里的金银花挖出来,又下意识看了四周一眼,对赵存风道:“你是个大夫?” 她问这个问题的时候,视线碰巧触及男人挽开袖子的手臂,那双手臂白皙光滑,保养得极好,与他略显粗糙的脸极不相称,跟她在村里见到的男人们都不同,他身上也有一份贵气,那种贵气是普通的衣着和打扮也无法掩盖的。 赵存风把手里的金银花丢篓子里,用帕子擦擦手,没回答楚含慈的问题,盯了眼她沾了泥巴的小手,说道:“可以了,这么多够了。” 楚含慈没再挖,起身将先前挖好的金银花也放进篓子里。 突然一阵风吹来,赵存风竟没站稳,身子往后倒,楚含慈伸手扶了他一把。 赵存风回头看她一眼,才晓得穿成一个病壳子还能有这种福利。 “谢谢。”他牵唇一笑。 楚含慈松开他,蹲下.身将篓子背起来。 “我来吧。”男人道。 “你弱不经风,还是算了。”楚含慈背着篓子往前走。 “……”赵存风愣了一下,被气乐了,不过这丫头说的好像也没错,他追过去,“你这是在怜香惜玉?啧,哥哥谢谢你了,不过刚才,我只是在走神。” 楚含慈回头看他:“是因为心有余悸吗?” “你看我样子像吗?”赵存风失笑,不过方才那般惊险,他不是唯一的经历者,楚含慈也是,现在这人却没有一点“心有余悸”之感,所以之前在旅店里,她不是因为惊吓过度才抱着他的包袱不放? 男人颇有探究意味地盯了盯女孩的背影,那背影瘦得不像话,显得背上的背篓可能会把她压坏,赵存风突然道:“你可是有仇家?先是把你卖了,又费尽心思想要了你的小命。” 两次遇见,都不省事,上次这人拐了他的马车,这次这人又差点让他陪葬,赵存风勉强推断了一下女孩的处境。 楚含慈一顿,停下脚步,转过头。 赵存风挑眉:“嗯?” 楚含慈的裙摆挂到一根树枝,她提起来抖了抖,回道:“我一开始以为那些人是想杀你的。” 赵存风炫耀似地说:“我这样的君子,从不与人交恶,可不会有人恨我恨到想要了我的命。” “……” 楚含慈想翻白眼。 赵存风等了一会,也没等着小姑娘再理会他,便又开口道:“而且你这个仇家啊,为了杀你还用心良苦,想让你死,又不想让别人知道你是被他所杀,还得借’山匪‘的名义。” 有块绿里带翠的枫叶掉到楚含慈头上,赵存风正好走到她身侧,抬手帮她捡掉,说:“你那唯一没中毒的护卫,就是证人。” 楚含慈微微蹙了蹙眉,这些她有想到一二,她就知道那庆宁侯府的真千金不是这么好当的,但没想到赵存风一个旁观者,竟能比她看得还要通透。 他这么说了,她也才明白为何那些山匪“抢”完了就不会再回来,也不会看她没被毒死,专程再给她补上一箭。 想一箭就把她解决,那是何等容易的事情,何必这么大费周章,只不过是想让她的死,看起来是意外,而不是蓄意罢了。 她在姜村待了这么多年,记事起来就待在那,从未去过别的地方,倒是和村里的人有过口角,也打过架,但是这些人再恨她,也绝对请不起那些“山匪”来杀她。 想杀她之人,只能跟她的“新身份”有关。 “你可是庆宁侯府的三小姐?”赵存风问。 “……”楚含慈又顿住,转头看他。 “你别惊讶,庆宁侯府的家徽,我还是认得的。”赵存风说:“都是长安人士嘛。” “你一个庆宁侯府的千金小姐,怎么会被卖到扬州来?”赵存风问。 楚含慈抓了抓肩上的背篓,没回答他。 “被奸人所害?那等你回去,定要让你爹爹好好查查。”赵存风说。 这句话不知道怎么刺痛楚含慈了,她加快脚步往前走,不大高兴:“关你什么事?” “诶,小妹妹,你这是什么态度?我这不是为了你的小命安全在给你分析吗?而且你那群护卫还等着哥哥我去救呢。”赵存风扯了一下楚含慈长到腰际的一绺头发。 他前面两句女孩都没什么反应,说到最后一句时,女孩才勉强稍稍慢下脚步,也没计较他扯了她头发这事儿。 - 他们运气不错,解毒的药材这小破店的茅厕周围和墙根下面就有,收集齐了后,回到店里,此时霍三还窝在伙房里专心致志地烧木柴和干草。 楚含慈跟着赵存风进了厨房。 赵存风对她道:“刚才说的法子记清楚了吧?看到那边那个罐子没?就用那个罐子。” 楚含慈:“嗯。” “……”霍三猛地抬头,嘴巴张大,“三、三小姐?” 惊讶得袖子差点擦到火。 赵存风笑道:“你家小姐,是本公子救的。” 没脸没皮的话,被赵存风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霍三激动地站起来,立马对赵存风深深一鞠躬,“谢过公子!” “你别听他胡说,我根本没中毒。”楚含慈已经将罐子捧过来,把金银花和绿豆都倒进去,用小锤子开始锤。 霍三愣了一下。 赵存风拍拍他:“行了,反正等会救了外面那些人,你也得谢我,快把这些灰充水,给他们都喝了。” 楚含慈还活生生的这事儿,足矣让霍三不去介意赵存风那点玩笑话,他忙应了声,按照赵存风的话去打水。 箭雨下来之时,店内一楼的客人不算多,又因为对方的目标对象是楚含慈,他们无一人中箭生亡,此时不少还躲在柜台后面不敢出来,楚含慈那群护卫倒是除了霍三,几乎都倒了。 洗胃的炭灰水调好后,霍三一一给他们灌进嘴里。 赵存风也盛了一碗,去灌夏朗。 一群人生生被味道一言难尽的炭灰水灌醒过来,紧接着对着地面一阵呕吐,吐出恶心的绿色汁液。 他们吐完不久,楚含慈也煎好了用来解毒的药,大伙喝了药后,乌黑的唇和发白的脸才恢复血色。 大家的毒都解了,附近县丞的衙役才匆匆赶来,衙役们本来想敷衍了事就罢,谁曾想竟看见停在店门口的马车上有庆宁侯府的家徽,脸色一下子变了,赶紧有人往回赶,半柱香之后,县丞亲自前来。 县丞表现出兢兢业业的样子,派人细细盘问旅店内客人们方才被山匪抢劫的情况。 他对楚含慈作了一揖,说道:“不知是庆宁侯府千金远道而来,恕下官来迟了!” 楚含慈只是看着他,没说什么。 霍三开口道:“贵姓?” “免贵姓李。”县丞对霍三也作了一揖。 京城里随便来一个官,都是他这种小县丞得罪不起的,这次来的还是庆宁侯尊小姐,他更是万万得罪不起。 霍三脸色很不好看:“李县丞,你是如何管治的?难不成山匪扰民,是家常便饭的事吗!” 李县丞脊背一抖,苦着脸说:“大人有所不知啊,不是下官尸位素餐,而是这片地方地形偏崎,实在不好顾全,那些山匪嚣张得很,是不怕我们这些官爷的。” 霍三脸色更沉,心想这地方是偏了些,但这已是回长安数条路中他选择的最安全的路了,竟没想到还是有山匪横行,他冷下声:“顾不全?顾不全也得顾!不然圣上养你们这些县丞来干什么吃的?今日若不是遇赵公子,得多少人死在这,我家小姐也差点命丧于此!” “是是是是、是,下官明白下官明白!今后下官一定会加紧对这个地方的管治!”李县丞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他也是不懂,这庆宁侯府千金不在京城里好好养着,怎么跑到他们这山沟沟里来,要真在这丢了命,他还当哪门子官,仕途怕是要断送在此了啊。 前朝落败,不少不愿归顺新朝的旧臣落草为寇,霸一座山,成一带匪,几朝几代盘踞一方,朝廷收服了不少,可旧的去了,新的又来,在这样的太平盛世,山高皇帝远的地方,盗匪依旧横行,这是骂一个小县丞也解决不了的问题,霍三一介武夫,不懂得这官匪相处之道,最后也只能责备几句,好在楚含慈无虞。 “三小姐,此地不安全,我们继续赶路为好。”霍三道。 楚含慈看了眼那些气色还没完全恢复过来的护卫,道:“他们毒刚解,可以吗?” “三小姐,我们无碍!无碍的!”护卫们说。 “那走吧。”楚含慈站起身。 她走了几步,转过身,看向坐在一旁悠悠品着热茶一直没说过话的赵存风,对他道:“赵公子,你好像也是要去长安?” 赵存风挑眉看她:“嗯。” 楚含慈道:“我们也要去长安,一起吧。” 女孩的声音很真诚,“路上也有个照应。”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在看吗,冷飕飕(●v●) ☆、梦境 闻言,赵存风觉得有些受宠若惊,这小姑娘对他表现一直很冷淡,即便是方才他帮她救她手下人,她也没给他多少好脸色看,现在居然邀请他一块同行? 是觉得他有这个本事保她下次再遇见“山匪”的时候,可以帮她一把吗? 男人笑了,没忍心拒绝,将茶杯悠悠落回桌上,“行啊。” 虽是同行,但一路上都是各坐各的马车,因为出了山匪抢劫的事,霍三心存芥蒂,凡是逢山逢偏僻地带,绝不入客栈休憩,连夜赶路,楚含慈便宿在马车里,有次被摇得实在厉害,出现晕症,吐得脸色惨白。 不过,行在后面一辆马车里的男人吐得更厉害。 吐的次数也着实惊讶了楚含慈。 “你不是大夫吗,怎么身体这么差?”楚含慈递给赵存风一块帕子。 赵存风接过,擦了擦,说道:“我也没办法,这副身体不听使唤。” “……” “你的脸怎么这么红?”楚含慈发现赵存风的耳根都烧红了,下颚也在隐隐地抽搐。 “公子,我扶您回马车吧!”夏朗走过来,神色紧张。 “无碍,我想吹吹风。”赵存风不让夏朗扶,手撑着树干。 夏朗只能退回去。 楚含慈见他不吐了,没有要陪他在这里吹风的意思,想回马车去,赵存风叫住她:“你别走啊,没看哥哥正难受呢。” “我又不是大夫,治不好你。”楚含慈冷漠起来,就有些冷漠了,还是回了马车里。 夏朗道:“公子,她……她怎么这样啊,再怎么说你也救过她这么多护卫的命。”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夏朗对楚含慈的印象不若从前,他觉得这小姑娘总是不给他家公子好脸色看。 “是啊,她这脾气,”赵存风说话的声音没什么力气,有种病入膏肓的感觉,“一般人受不了。” … 休息完后,赵存风也回了马车,其实若不是他和楚含慈同时犯了晕症,是要在附近找一家客栈休整的,那些护卫也不是铁打的,连夜赶了两日的路,再不补一觉,恐怕就要死在马上。 路过一个果农时,楚含慈说:“停下。” 车夫似乎睡着了没听见,楚含慈忙钻出去夺过缰绳,自己勒停了马车。 “三、三小姐。”车夫清醒过来,吓了一跳。 “没事,我想买些橘子。”楚含慈跳下马车,她转头又说:“不过以后别这样了,等会换我来驾马。” 她没有想到车夫居然累得睡着了,也是,他们自上一次大休息已经有两日了。 “那怎么使得!”车夫罢手。 楚含慈没理他,跑过去买橘子。 “姑娘,买橘子吗?我这可是上好的砂糖橘,刚采的,甜得很呢!”果农说。 “要二十斤。”楚含慈道。 “二二二、二十斤?”果农兴奋得眉毛都开了花,“好嘞!” 霍三打了个哈欠,忙从马上跃下,走过来,待果农称完橘子,他问:“多少钱?” 果农笑嘻嘻地道:“不多不多,给你们算一百个铜板吧!” 霍三从钱袋取出一颗碎银子,“不用找了。” 果农眼睛一瞪,“这、这太多了啊!” “他给你,你就拿着。”楚含慈说。 果农盛情难却,只能不好意思又控制不住笑出菊花脸地将碎银子收下,十分宝贝地揣进胸口。 见楚含慈买了这么多橘子,护卫们都跑过来帮她抱橘子。 “诶!这橘子不好拿,我送你们个篓子吧!用这个篓子装!”果农从车板下面翻出一个大篓子。 “怎么了?”赵存风掀开车帘。 夏朗道:“是楚姑娘,她买橘子。” 赵存风牵唇,“我也想吃橘子。” “那我也去给公子买点?”夏朗说。 “不用,人家这不是送来了吗。”赵存风笑。 “赵公子,这是我家小姐刚才买的,给你送一点来!”一个小护卫跑过来。 “谢了。”赵存风道,“你家小姐真贴心。” “……”小护卫摸了摸鼻子,莫名觉得自家小姐被占便宜了,但出于礼貌,那句“其实是我家小姐买多了”没好意思冒出口。 这橘子是醒神的好东西,秋初的缘故,砂糖橘其实并没有多少砂糖的意思,有点儿酸的,护卫们一连吃了几颗,倦意差不多没了,眼见着客栈就在前头,更加精神起来,可意外却在这时猝不及防发生。 忽听见“咔!”地一声,马车的两个车轮突然裂成两半,从马车里甩出来一个人。 千钧一发之际,果农眼睛鼓成铜铃,拔腿就把自己的板车往前推,用了风的速度。 啪叽! 楚含慈摔在一堆橘子上,橘汁飞溅,她从车板上滚下来,跌到地上时滚了两圈,额头撞到街边一个卖荷包的小摊子,小摊子被楚含慈撞得荷包散落一地。 摊主忙绕出来,顾不得那些荷包,揪了眉毛看楚含慈:“哎哟!姑娘你没事吧?!” 霍三心口抖了一下,神经狠狠往上提,忙翻身跳下马:“三小姐!!” 闻见动静,赵存风掀开车帘。 夏朗道:“公子,楚姑娘她、她从马车里摔出来了。” 霍三怔怔地看着地上的女子,扶也不是,抱也不是,冷汗从额角砸落,一个身影忽跑过来,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楚含慈被撞得眼睛犯花,看不清什么人抱了他,只是觉得这人身上的味道还挺好闻,是药香,还混夹着股淡淡的兰花香。 她挣扎了一下,也没能撑开眼皮,昏昏沉沉耷了脑袋。 …… “你看你画的什么玩意儿?我白教你了?” “哼,你要气死我啊你!” 楚含慈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又梦见那个嫌弃她笨嫌弃她蠢嫌弃她不用功嫌弃她动不动就偷懒的白头发老头。 这老头不厌其烦地又给她念叨了一遍:“臭丫头,我可是大兆三朝宰相,大兆第一画师,大兆第一书法家,大兆第一建筑家,大华宫和整个长安城都是我设计的!” 楚含慈噘着嘴,人中夹着毛笔,不屑地:“哦。” 老头很生气,长满皱纹地手啪啪拍在书几上,“你这孩子,孺子不可教也!” 楚含慈又被这老头逼着画画,今天让她画站在树杈上拉屎的一只麻雀…… “三小姐?”醒来的时候,有人在耳边喊她。 楚含慈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觉得额头一阵一阵地扯着疼。 霍三重重松了一口气,“三小姐,你终于醒了!” 他无法想象,如果当时不是那个果农推着板车冲过去,让三小姐缓冲了一下,若三小姐直接往地上摔,现在恐怕就没命了。 那股兰花香没了,楚含慈也不知道是处于梦境中还未完全恢复神志,在梦里画画画累了,还是单纯因为没了那气味,眉头往中间夹。 可这一夹,额头就开始疼,她想动一下,腿也开始疼,手臂也在疼,像是全身的骨头在打架。 “咳……”另一间房里,赵存风脸色发白,羸弱的样子。 夏朗给他端来一碗药,“公子,快喝点药。” 赵存风接过,一口干完,他道:“那丫头怎么样了?” “还没醒。”夏朗一想到楚含慈从马车里被甩飞出来撞到街边的那场面,怪可怜见的,这么一个虽然脾气不大好但是娇滴滴的小姑娘,何至于遇到这种事儿,不过他看赵存风脸色白得不像话,不免自私道:“公子,你先别去管别人了,先管好自己,楚姑娘面相好,是福厚之人,定不会有什么事,您也折腾了两日了,得好生休息。” “我一个大男……咳……”赵存风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胸口发闷,着实十分无语。 夏朗道:“您是个病人!” 有人敲门,“赵公子?请问赵公子在里面吗?” 夏朗走过去开门,“是楚姑娘醒了吗?” 站在外面的小护卫点头:“嗯嗯!我们家三小姐醒了!赵公子可否再去看一看。” “醒了便好。”夏朗有些不忍心拒绝,转过头,不过不等他把话对赵存风报一遍,那头的男人已经站起身走过来。 “走。”赵存风走到门口,用手圈在唇边对小护卫道,像是想压住要溢出来的咳嗽。 - 赵存风进屋的时候,小姑娘确实醒了,眼睛迷瞪瞪地睁着,还有些神志不清,她的额头肿得厉害,用布包了三层,左脚和右胳膊都打了石膏,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更显得那双水汪汪乌溜溜的大眼睛跟黑葡萄似的。 看起来,怪可怜见的。 “小可怜,你醒了。”男人神色本不太好,难得一次没挂着事不关己优哉游哉的表情,但走到床边,他扯起唇角,溢出笑意,这笑显得吊儿郎当又幸灾乐祸。 使得楚含慈被气清醒了,盯着他看了看,眉头又皱了一分。 “哟,还能皱眉呢。”男人笑意更浓,将坠在楚含慈前肩的一绺秀发捋到后头。 “……”霍三思及人家是救了自家三小姐的正主,是个医术高明的大夫,对于他这点登徒子的行径竟置喙不起来,努力保持沉默。 等笑够了,赵存风将手负到身后,说道:“放心,残不了,这石膏包个半把月,就能好回去。” 眼见着小姑娘好看的眉毛松了一些。 可也没跟他说一声“谢谢”。 庆宁侯府,楚娴看完信,手心浸出一层薄薄的汗,眼皮直跳。 采荷“呀”了一声,“居然遇上了山匪。” ☆、同乘 翠枝道:“这是半月前的事了,信今天才送到,也不知楚含慈现在怎么样了。” 采荷道:“信上不是说旅店里正好有个大夫么,大夫把所有人的毒都解了,而且楚含慈根本就没中毒,她好着的。” 翠枝道:“山高路远,半个月前遇见山匪,后面还不知道又会遇见什么。” 她这话落,楚娴忽地站了起来,神色怔怔的。 “小、小姐?”采荷声颤。 “霍三他是废物吗?”楚娴像是很生气,掀翻桌上的茶盏,脸发青,“去,去叫罗东!叫罗东去接楚含慈回来!” “……” 采荷和翠枝对望一眼,翠枝道:“小姐,你忘了吗?罗东也跟着霍三一块去接的。” 侯府里养的护卫不少,武功最强的当属霍三和罗东,这两个都派出去接人了,若他们不靠谱,也找不出更靠谱的了。 难不成,还得去宫里请示陛下派禁军给他们侯府去接女儿? 采荷有些不明白楚娴这反应,不由地嘀咕道:“接不回来才好呀……” “啪!” 楚娴给了她一巴掌,将她扇懵在那。 采荷:“……” 翠枝也是一愣。 “小姐,你、你怎么又打我?”采荷嘴唇发抖,眼圈发红。 这是楚娴第二次打她了,半个月那次她还没忘呢,她们家小姐以前脾气都是很好的,就算再不高兴,最多砸砸花瓶,不会对她们这些丫鬟使粗,现在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是因为她骨子里流的其实是乡野村妇的血吗? 一定只能是这样了。 采荷咬住唇,泪眼朦朦地跑了。 “采——”翠枝没想到采荷这丫鬟气性还挺大,敢跟主子怄气,越发没规矩了。 “你也出去,我想一个人静静。”楚娴按住额角,坐回椅子上。 “是。”翠枝退出去。 … 日落黄昏,庆宁侯府后院那侧门外,又出现一道蓝色身影。 翠枝避开侯府所有人的视线,暗暗潜出去,对来人回禀道:“楚娴还是那个样子,精神愈发差了。” 蓝衣人道:“最近可有画画?” 翠枝摇头,“出了这么大的事,她到现在都没缓过来,哪还有心情画画啊?” 做了十六年养尊处优的侯府千金,一朝突然得知自己其实是被抱错了,是个假千金,真千金另有其人,要被接回来了,这谁受得了? 蓝衣人道:“你们要多陪陪她。” 翠枝叹了口气:“我们这些做丫鬟的,陪了又有什么用?不顶用啊,这么大的事,也不是我们陪了能解决的。” 翠枝忽想到什么,大着胆子说:“不过……” “不过什么?” 翠枝道:“不过若是殿下出面……” “不可。”蓝衣人否决,“殿下现在还不适合与楚娴见面。” “那要何时?或者让楚娴知道殿下的心意也好啊。”翠枝道。 蓝衣人:“更不可。” 翠枝十分不明白:“为什么啊?放在以前,或许殿下和楚娴不太可能,可如今楚娴身份尴尬,不再是庆宁侯府名正言顺的嫡女,殿下想纳了她,是多么容易的事。” 蓝衣人:“殿下不想委屈了她。” 翠枝心头一动,感佩君子的痴心。 “好了,我得走了。”蓝衣人转身便要用轻功飞上房檐,忽顿住,想到自己还有句话忘了交代,回头对翠枝道:“对了,殿下让你记得提醒楚娴。” “什么?”翠枝问。 “她的手,是用来画画的,不是用来打丫鬟的。” 蓝衣人说完这句,身影消失在屋檐之上。 翠枝才想起来,上次见面,她似乎对蓝衣人说过楚娴打了采荷的事。 其实今个中午,楚娴又打了一次呢。 - 因为楚含慈这一摔,不得不在客栈停了几日,赵存风本没有义务要等她一起,可以先行启程回长安,但他自诩“仁医”,不会无情冷漠地抛下病人离去,就一同留在客栈,每天定时到楚含慈屋里查看她的伤势恢复情况。 霍三和罗东等一干护卫的眼神对他充满感激。 有些个护卫心思比较敏感,容易于细微的反应和举动里捕捉到八卦的火苗,偶尔凑在一起偷偷议论。 “你说那赵大夫是不是对我们家小姐起了心思?”一个小护卫说。 因为赵存风每次存在感狂刷的方式都是因为“行医救人”,就渐渐地从“赵公子”变成了“赵大夫”,而因为小护卫们由衷地把楚含慈当成了自家主子,对她的称呼也变了,从“三小姐”变成了“小姐”。 “你才看出来啊!”另一个小护卫一脸“我早看出来了”的表情。 “那可怎的好,这赵大夫岂不是占了小姐的便宜?可小姐伤得那么重,又离不了他。”小护卫C说。 小护卫D道:“换个大夫来还不是一样?我看赵大夫挺好!别看说话不着调,人可好相处了,还有,你们别忘了,他救过我们的性命!” 正可谓“拿人手软,吃人嘴短”,这些护卫比这个更甚,他们是“救命之恩难以忘怀,还要涌泉相报”,以是每次这种讨论都会以“别把赵公子想那么坏,他可是我们的救命恩人”结束,不了了之。 ... 留在客栈里除了看护病人,闲来也是无事,夏朗终于看见赵存风当着他的面打开那个包袱。 夏朗却不大敢看,开口道:“公子,我且回避一下吧。” 他话毕,就要朝外走,赵存风喊住他:“不用。” 夏朗乖乖停了下来。 夏朗是原身在乱葬岗捡的,从五岁就跟在原身身边,除了原身的母妃,他便是原身最信任的人,赵存风自不用提防他。 赵存风彻底将包袱解开,里面是一块布和一个小小的锦盒。 小锦盒压了布的一角,赵存风将布抖开的时候,没太注意,小锦盒掉落,夏朗忙跑过去,却还是晚了一步。锦盒摔在地上时,倒是没摔坏,就是把盖子给摔开了,一块半掌大的玉从盒子里摔出来。 夏朗忙弯腰将玉捡起,好生用袖子擦拭,不禁感叹道:“这玉通体雪白,光泽柔润,做功精巧,上面好像雕的是一只……麻雀?定是个稀世的宝贝啊!” 赵存风看也没看那玉一眼,细细研究者手里的布。 他将布摊开放在桌上。 夏朗见自己好像在自说自话,赵存风都不搭理他,他略略疑惑,好生把地上的小锦盒也捡了起来,将玉放回去。 把锦盒盖好后,给赵存风落回桌上,忽想到什么,不甚明白,“公子,既然只是一个小小的锦盒,那揣在腰际或者袖兜里便可,作何要放在包袱里,岂不是引人注意?” 赵存风道:“玉?” “对啊。” 男人啧了声:“那块玉是挺值钱,不过,就是个幌子。” “幌子?”夏朗怎会明白,他见赵存风视线都盯在桌上的布上,也将目光移过去,说道:“难道玄机在这布中?” 可他极努力地瞅了半天,也没在布上瞅出什么“我与众不同”的味道来,实在是那布看上去太普通了,好像就是块桌布,还是块平平无奇的桌布。 “这包袱的主人很聪明,没有只在包袱里放这块布,以防万一被人发现这布的玄机,还藏了个装了珍玉的锦盒在里面。”赵存风道:“为了偏移注意力罢了。” 夏朗恍然大悟,“我明白了公子!你打开包袱的时候,我也是第一时间注意到的是锦盒,对这布……真是没放在眼里。” - 楚含慈养了三四天伤,不想再养了,叫护卫们动身出发,她其实不怎么争强好胜,也变态地有些享受这种“跌宕起伏”的感觉,虽然这点跌宕起伏仍旧没让她心理产生多少起伏,但没有起伏,不代表她大度,她从小最吃不得亏,对方愈是想阻碍她去长安的路,她愈是要快点去到长安。 她也很好奇,谁这么想让她死。 是那个没有被庆宁侯府赶出来、依旧被养在府的假千金吗? “小姐,马车还没修好,厩馆的木匠说起码还得等上三日。”霍三道。 楚含慈说:“赵公子不有一辆吗?” “……”霍三道:“小姐,你、你是想同赵公子同乘他的马车?” “嗯。” “这……”霍三皱眉,“这不可啊,赵公子他毕竟是男子……” “他是个大夫。”楚含慈说:“我与他同乘,也能方便他照看我的伤势。” 霍三突然觉得这话好有道理,对啊,这样他们也放心些,而且以赵公子的为人,他才不会趁机对他们家小姐做什么,而且有他们在,他也不敢。 “好,若小姐执意要现在就出发,我们只能这么办,待进了长安城,未免闲话传出,我们再想办法让小姐与赵公子分乘,那时也比现在好办,长安城的厩馆里一般会有现成的马车,不像这些小地方。”霍三说。 “你去问问他可不可以。”楚含慈道。 “属下现在就去。”霍三还没转身,一道清冽的男音响在后头:“赵某当然愿意,能与楚姑娘同乘,是赵某的荣幸啊。” “……”霍三有点儿后悔方才自己答应得那么爽快了。 - 最后楚含慈还是被护卫们用席子一抬二举,送进了赵存风的马车,赵存风的马车本身要被楚含慈的那辆小些,待楚含慈的两箱衣裳和里面七七八八配置的小物件塞过来,显得更狭窄。 护卫们怕楚含慈腿不舒服,给她找来一个小马扎放在面前,隔着帕子把她的脚抬到小马扎上放好,腿安置好了,那同样裹着石膏的手臂也没难倒护卫们的奇思妙想,有个小护卫爬上来给楚含慈的两只胳膊吊了两根布条,然后在马车上头的内壁上钉了两个桩子,把布条两端固定到桩子上。 “麻烦赵公子照看好我们家小姐了。”护卫们说。 “小意思小意思。”赵存风扇了扇手里的折扇。 待车门合上,赵存风那先前给面憋着的笑意肆意扩散开来,宽肩抖动。 见小姑娘瞪圆了眼,又思及她其实怪辛酸可怜的,笑意止住,手里的折扇关合。 许是方才“取笑”的行为略显残忍,很快报复就落到赵存风身上,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得面颊通红。 楚含慈静静地看着他。 “你要不要喝点水?”见他快咳死过去,楚含慈难得地施予了怜悯。 她这句话魔幻地有些解药的功效,话落,赵存风竟不咳了,只是通红的脸发白下去,唇却殷红无比,像涂了女人家的口脂。 因他下颚的胡茬,又半点不会显得女气,倒平添了几分妖孽之感,虽看着羸弱,眉宇间的气质偏成熟,竟违和地造就出一种名叫沧桑的东西。 不过,快遮了半边脸的胡茬才是造就这种错觉的大功臣。 楚含慈可能是被梦里的老头耳濡目染多了,对“美”的欣赏和挑剔是旁人比不得的,她一直觉得赵存风的长相太普通了,不配他的气质,却又不至于普通到在他不着调时显得猥琐。 此时这人就坐在对面,抬眼就能看见的角度观了一会儿,莫名地可以在她心里被归到“俊”的行列。 也或许是她摔了那么一下,把脑子给摔糊涂了,才产生这种审美,怕蛊惑一般,楚含慈挪开目光。 赵存风从箱子里翻出水葫芦喝了口水,掀起眼皮道:“你看,我一个病人,你一个伤患,是不是……” “有点儿配呢?”男人唇角又染了笑意。 楚含慈目光移回来瞅他。 “不,你是大夫,我是侯府千金,一个天,一个地。”楚含慈说。 “哟,瞧不起哥哥呢。”赵存风想敲她脑门,思及她脑门上那颗大大的肿包还被布包着,没消多少,收回了手。 楚含慈:“嗯。” 若是别人,这声“嗯”该有多戳心啊,别人定说这小姑娘是个势利庸俗之人,赵存风却不以为意,玩笑就此揭过,他道:“查出来了吗?马车的车轮怎么就突然裂了?” 楚含慈没瞒他,回道:“霍三说,是车轨积了碎瓦,车轮跑久了不耐磨,给崩断了。” “你们侯府的车质量这么差?跑一个月就嗝屁了。” 楚含慈道:“霍三说可能是府里的下人疏忽了,回府后会训斥。” “你信吗?”男人问。 “不信,但是霍三和那些护卫信就行了。” 男人啧了一声。 “你不是侯府小姐吗?怎么混这么惨?”一个侯府的千金大小姐,竟然接连被害两次,这背后之人得跟她有多大的仇,又不敢明着动她。 关于庆宁侯府,《帝王令》这本书中着墨不多,反正他记得这个侯府里是没有“楚含慈”这号人的,不过这个名字,他在书里貌似见过,出场时的身份可不是“庆宁侯府三小姐”,具体是个什么身份,他没什么印象。 总归是被同事发来链接疯狂安利的小说,当时他无聊得发慌,才点开来看,只花了一个晚上就看完了全本,印象最深的不过是“赵存风”这个病弱男配,最后会被男主五马分尸,没曾想,他竟就穿到了这个最惨的角色上。 不过抬眼看坐在对面这个在书里应该算个小女配的楚含慈,好像这孩子也没比他这个角色好到哪儿去? ☆、长安 行至丹阳,赵存风和楚含慈都在马车中小憩过去,赵存风手肘压着膝盖,用手撑着侧脸,睡得很安静,楚含慈靠在身后车壁上护卫们给她绑的一颗软枕上。 等男人的呼吸声平稳了些,看起来熟睡的女孩睁开眼睛。 女孩的视线挪到被放置在男人左手边的那个包袱上。 这么多日以来,楚含慈一直没找着机会,实在是赵存风身边的那个护卫看起来傻呼呼,但人其实小心谨慎得很,她试图在客栈歇脚时的晚上潜入赵存风的房间,可这男人没有哪晚上睡觉不反锁房门的,她又没有飞檐走壁的功夫,拿回包袱的计划就这么一直被搁置到现在。 现在若拿了又怎样呢?如今突遭变故,就算路上找着机会拿回包袱,她坐在他马车里,也不知藏到何处,就凭男人对这包袱这么宝贝的样子,不会不知道包袱里的那布深藏玄机,若包袱丢了,他肯定会挖地三尺也要找回去。 罢了,等她伤势好些,到了长安再做打算。 楚含慈手脚不便,盯了那包袱一会,还是选择放弃,以免打草惊蛇,她重新闭上眼睛。 她闭上眼睛不久,坐在她对面的男人羽睫微掀,他抬起眼看了看她。 唇角浅浅地勾了一下。 - 楚含慈带了伤,车夫是不敢将马车开太快的,本来花一个多月就可以到达长安,他们足足花了三个多月。 来时是初秋,到时,大雪纷飞。 长安城卧在雪中。 赵存风和楚含慈坐在马车里摇摇晃晃,共同迎接了初冬的第一场雪。 楚含慈手臂和脚上的石膏都拆了,除了还不能快跑,跟从前一样行动是没什么问题的,在地上蹦几下都没事,倒是赵存风,咳得更厉害了,基本上一天一小咳,两天一大咳,有时候还会咳出一滩红色的血。 两个时辰的功夫,长安城街道上盖上银白的装,赵存风晕倒之前折了只兔子塞到楚含慈手里,楚含慈嫌弃得想塞回去,可还没动手,男人的身躯向山一样压了过来,倒在她身上。 楚含慈:“……” 她脑袋停滞了两秒,皱起眉,“赵小帅?” 那天他们在一家茶楼歇脚,他给她添了杯热茶,又叫夏朗买来一葫芦牛乳,他将牛乳倒了一些进茶里,对她笑意浓浓地道:“楚姑娘,请你喝奶茶。” 她将信将疑地抿了一口,发现还挺好喝,可能是因为那天她在路上看到一只跟田园霸主长得很像得狗,虽然不是,但很像很像,心情不错,就问他:“你叫什么?” 他一直还没跟她说过他的名字,她都是叫他赵公子。 他挑着眉头回:“赵小帅,帅气的帅。” - 赵存风是被夏朗在霍三和罗东的帮助下,一同抬进一家医馆的。 医馆里是个年轻的大夫,样貌清秀。 大夫给赵存风施针的时候,楚含慈没有守在旁边,而是回了马车里,因为赵存风病发突然,夏朗虽然谨慎但不够冷静,忙着带赵存风去找大夫,那包袱被留在了马车里。 也或许是两月相处下来,夏朗对他们产生了信任。 楚含慈只是犹豫了两秒,罪恶的手还是伸向包袱。 她反复想,她这不是在恩将仇报,而只是在拿回本来就属于自己的东西。 这个包袱原本是她的。 楚含慈想了想,从包袱里拿出那个小锦盒。锦盒里的玉应该也是李麻子从那个墓里盗的,那必定很值钱,怎么也能值五十两吧。 还清了马车钱,可还有人情债…… 人情债以后找机会再还吧。 如果赵小帅还能活着。 楚含慈很快就把问题想明白,不再纠结,没有丝毫心理负担地将包袱里的布拿出来,换成自己的一件衣裳塞进去。 “我们走吧。”楚含慈走到霍三身后说。 霍三微愣:“小姐,不等赵公子醒了吗?” “他可能要很久才醒得过来,也可能永远都醒不过来了。”楚含慈说。 霍三:“……” 这样的话,他如何都不敢相信是从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嘴里说出来的,漠不关心的模样。 “可是……”赵存风再怎么说,也救了霍三一群手下,楚含慈摔伤时也是他及时救治,霍三无法做到人家还生死未卜就漠然离开。 楚含慈道:“你留在这能做什么?能救他的命还是能治好他的病?还是说,等他彻底没气了好给他收尸?” 霍三:“…………” “小姐,话不能这么说的……”就算不能做什么,但这是礼貌啊,这是做人的基本品德啊!一边是主子发的话,一边是良心和道德,霍三从来没觉得自己的人生这么难过。 “那你告诉我庆宁侯府的路怎么走,我自己去。”楚含慈语调不变,没有强迫霍三的意思,真的想自己去庆宁侯府认祖归宗的意思。 霍三捏着的拳松开,投降道:“怎么能小姐自己回去,还是我送小姐回去吧。” 于是赵存风还在床上吊着一口仙气怎么醒都醒不来的时候,他曾救过的一帮护卫和精心看护过的小姑娘不带走一片云彩的走了,冷漠又无情。 这样就罢了,如果知道这个冷漠的小姑娘还“顺”了他包袱里的宝贝,恐怕会吐血三升。 “这群人……”夏朗瞪大眼睛,不敢相信。 面对对方急匆匆的告别离开,夏朗面上虽没留人,可内心已经无语到了极点,深深觉得自家殿下这两个月的“仁心”都喂了狗。 - “小姐,你先在这家饭馆歇歇脚,我让罗东去厩馆买马车。” 长安城大气磅礴,他们从延兴门入,走上两天两夜都不可能走到庆宁侯府,为了尽早回府,霍三想让楚含慈乘马车。 楚含慈道:“不用马车,给我匹马就行。” 她不是提建议的语气,而是陈述句,话落,便指向一匹黑色俊马。 那马比不得霍三的高大威猛,但尾巴摇得欢,身材也肥肥的,楚含慈一眼就看中它。 黑马的主人是个身材发福的小护卫,见自己的马儿入了楚含慈的贵眼,受宠若惊得不由挺直了一下腰板。 罗东道:“那怎么使得,三小姐,您坐马车要妥当些,骑马不安全。” 主要是,一个千金大小姐,大剌剌地骑马在街上走算怎么回事。 楚含慈像没听见他说话似的,直接走了过去,那牵着马儿的小护卫看了看罗东,把马绳递给楚含慈不是,不递也不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谁料楚含慈走到马前,二话不说,两只手往马背上一撑,虽费了点儿力气,但成功爬上了马。 她在村里放过牛,赶过羊,跑过马,骑马倒是真难不倒她。 霍三笑道:“小姐想骑马就骑吧,骑马还能快些。” 罗东不说话了。 “小姐您放心,我这马稳当得很的!”小护卫拍拍胸脯说,把马鞭递给楚含慈。 楚含慈嗯了一声。 小护卫没了马,便和另外一个护卫凑合着乘一匹马,两个大男人挨在一起的时候,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你看我做什么?有本事你去跟小姐说去。” “闭嘴吧你,摸挨老子,滚后面点。” 两个护卫相互看不顺眼,又不敢闹起来。 或许是怕“意外”太多惹人怀疑,那两次惊险之后,楚含慈虽不说一路顺风,但也没什么大的波折,如今到了长安,对方想再动手脚,怕是更瞻前顾后。 不过楚含慈并不放松警惕,脑子里有根弦绷着,以至于初到长安,繁华尽在眼前,也没时间多去看。 鳞次栉比的商铺和高楼瓦舍陌生又熟悉,她以前从未来过长安,但梦里的老头说这长安城是他设计的,被他叨叨叨,叨多了,也曾想象过它的样子。 比她想象的热闹些吧。 楚含慈想。 前方驶来一辆豪华的马车,车围子是一块鹿皮,镶嵌着红色宝石,两边坠着豆绿的穗子,马车后面跟着七八个骑在马上的护卫。 长安主干道上的路非常宽,两边都没有让的意思,只是楚含慈下意识向右行一些,不打算挡人家的路,也不想人家挡了自己的路,跟在后面的霍三远远认出马车上的徽印,准备上前跟楚含慈介绍介绍,意外却在这时候发生。 “啊!”一道小孩凄厉的尖叫声,紧接着是车夫赶忙拉停马儿的“吁”声。 楚含慈也忙勒住缰绳,停下马。 其实跟她似乎没太大关系,但那小孩算是“夹”在她的马儿和那辆马车中间,他若真有什么事,她也有点干系。 分明她已经很小心,可也就是眨眼的功夫,这小孩就从路边冲了过来,在她马儿和对方马车擦肩而过之际,冲到他们中间。 碰瓷的意味,明显得不能再明显。 可小孩嫩乎乎的小脸蛋和萌乎乎的圆眼睛又具有欺骗性,他趴在地上,哇哇哭泣着,哭得撕心裂肺。他是那么的痩,痩得跟只小猴子一样,楚含慈皱皱眉头,从马上跳下。 “天呐!”那一边马车里的主人也掀开车围子钻了出来,是个娉娉婷婷的少女,裹着一块蓝色的狐裘,手里捧着暖手炉。 少女看见小男娃,忙让自己的两个小丫鬟扶自己下马车。 楚含慈刚把小男娃从地上扯起来,给他拍他膝盖上的雪渣,少女冲过来神色抱歉,眉心皱出小隙,“对不起,实在对不起,小朋友你没事吧?” 小男娃瞅了楚含慈一眼,等她拍完了他膝盖上的雪渣,才把自己的袖子和裤腿都捞起来,奶声奶气地说:“你们把我撞伤了,得赔!” “天呐,怎么伤得这么严重。”少女眉头更揪了一分,她似害怕看到那血肉模糊,捂住鼻子往后退了两步,又觉得小男娃实在可怜,忙对自己的小丫鬟说:“愣着干什么,你们快带他去附近的医馆瞧瞧!” “这……小姐,时辰快到了啊,丘鸿大师等着呢。”其中一个小丫鬟说。 “哎呀,又忙不了这一时,先带这娃娃去医馆。”外面实在太冷,江心芸说完便想回马车里。 小男娃张开嘴巴说:“我不要去医馆!我要银子!” “……” 江心芸转回身。 “快点给我,呜呜呜你把我撞得这么疼,快点给我银子!”小男娃蛮横不讲理起来。 “不是,你这孩子怎么这样?伤这么严重不去医馆怎么行。”江心芸说。 “那你给我银子,我自己去看大夫!”小男娃道。 “小姐,你就给他银子吧,我瞧他八成是故意来讹咱们的。”江心芸的小丫鬟说。 “行行行,给他吧,给他吧。”江心芸挥挥手绢。 小丫鬟从钱袋里摸出一颗碎银子,江心芸道:“多给点啊。” 小丫鬟又拿出一颗。 不等她递过去,小男娃就扑过来抢了去。 “诶,你这孩子。”江心芸这才认可了自己小丫鬟那话,她们八成就是被讹了,这才多大的孩子啊,居然就学会骗人。 她顿时皱起眉头,可银子都给出去了她又不好要回来。 “你呢?你的马儿也撞到我了!”小男娃扭头看向楚含慈。 他这么一问,江心芸才注意到那里还站了个人,此女身穿厚厚的棉袄,外面也裹了块狐裘,脖子围了方巾,遮住了她大半边脸,但瞧着只露出来的两只大眼睛和半边鼻梁骨,年岁应该跟她是差不多大的,就是太瘦了,穿得那么厚还是那么瘦。 楚含慈道:“我没钱。” 小男娃:“……” “你穿这么好的衣裳,还有马骑,身后还跟了那么多人,怎么可能没钱?”小男娃控诉她。 江心芸也看不下去了,说道:“就是啊,多少你也给一点吧,这孩子虽然是个小骗子,但还挺可怜的。” “小姐。”霍三走过来,从怀里摸出三颗碎银。 楚含慈目光不知道扫了扫哪里,她收回目光,道:“有铜板吗?” 霍三点头:“有的!” 小男娃:“……” “姐姐,你真抠门!略略略!”小男娃对她吐舌头。 楚含慈没理他,抓过霍三递来的铜板一把往小男娃的肚皮兜里塞,对他道:“就你这点伎俩,还得再练练。” “哼!”虽然没在楚含慈这得到银子,但也得到了大堆铜板,小男娃见好就收,捂着肚皮兜撒丫子跑了。 霍三给铜板的时候把三颗碎银子也给了楚含慈,等小男娃走远了,楚含慈将碎银子还给他,霍三发现碎银子只有两颗,但他没当回事,把碎银子揣回怀里。 “霍三?”江心芸多打量了一会,才算把人认出来。 这对那抠门女毕恭毕敬的高个子儿郎,不是庆宁侯身边那贴身护卫吗,庆宁侯到他家里同他爹爹温酒煮茶时,她见过好几次。 “江二姑娘。”霍三对江心芸施了一礼。 江心芸莫名看不惯楚含慈那副不把一切放在眼里的样子,更看不惯她眼睫毛比自己的长,扁了扁嘴说:“她谁啊?” 虽然现下这种状况介绍楚含慈,会显得不够隆重和突兀,但霍三还是认真神色地说道:“江二姑娘,这是我家三小姐。” 作者有话要说: ☆、婚约 “……?” 江心芸愣了几秒,看楚含慈的眼神瞬间变了。 她很快收整神色,面部绽开明媚的笑容,“哦,原来是未来嫂子呀!” 楚含慈:? “霍三啊,谢谢你!终于把我未来嫂子给接回来了!”江心芸充满感激地说。 霍三干咳一声,说道:“江二小姐,这是我分内之事,你无需感谢我。” 江心芸笑道:“真是辛苦你了。” 霍三见楚含慈一脸莫名,同她介绍道:“三小姐,这是左相之女,江大公子的妹妹,江大公子是……” 霍三犹豫之下,还是说道:“江大公子是您的未婚夫。” 这么大的事,来的路上霍三其实有想过要同楚含慈提,但他毕竟是一个下人,女孩子家的婚事不是他随便能拿出来说的,便没提过这事,想着等楚含慈回京,侯爷和夫人自会将她的事情都一一给她说给她听,谁曾想会在路上遇见江心芸。 楚含慈:“……” 面对自己突然多出一个未婚夫,楚含慈不知该说什么,未婚夫的妹妹还对自己这么热情,她更不知道该说什么。 “未来嫂子啊,这天这么冷,你怎么骑马呀?”江心芸上前一步,亲昵地拉住楚含慈的手说,很疑惑的模样。 楚含慈看了眼对方捏过来的爪子,没甩开,但也没回她话。 霍三替她回道:“来的路上,三小姐的马车坏了。” “怎么会坏了呢??”江心芸不解。 霍三道:“车轮在车轨里撵到碎瓦,车轮裂开了。” “天呐!那未来嫂子你没受伤吧?”江心芸紧张的神色。 楚含慈语气平静:“我要是有事,能站在你面前?” 霍三:“……” 其实,差一点就站不到了…… 哼,你那什么态度。 楚含慈说话冷淡,江心芸觉得好不给面子,仿佛热脸就这么贴了冷屁股,她这么热情,也没将对方那冰凉凉的小脸撕开一条缝,不过她倒也不介意。 江心芸像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拍拍胸脯,“那就好那就好,没事就好,可吓着我了呢,要是我未来嫂嫂在路上出什么事,我大哥哥肯定会很伤心很难过的。” 江心芸又拉住楚含慈的手,“天这么冷,要不未来嫂子你同我一道去青云观吧?咱们去完了青云观,我再送你回府!” 霍三眼皮跳了一下,忙说:“江二小姐,不可,我家……” “谢谢,不必了。”楚含慈道。 霍三便闭了口。 江心芸露出遗憾的神色,“哎呀,那真是太可惜了,那姐姐您快些回府吧,我不耽搁你时间了,回头我约你去棋楼下棋哦。” 初来长安,楚含慈也不想随便惹了别人不快,别人那热情虽然看起来古怪,她却也不是无礼之人,便淡淡“嗯”了一声。 “那我就自己去青云观啦,再会。”江心芸给楚含慈行了一个平辈礼,转身朝马车回。 两个小丫鬟扶她上马车的时候,似乎是有些忍不住,回头看了楚含慈一眼。 江心芸刚踩上马踏,突然转过头,问道:“对了,未来嫂子,你叫什么名字呀?” 楚含慈回答了她。 “嗯,好好听的名字呢,那以后我就叫你慈姐姐了。”江心芸笑脸盈盈。 - 楚含慈往某个方向看了看,收回目光,回身往马上爬,见她这次依旧爬得不太利索,霍三准备帮她一把,掌心伸过去,“三小姐,你踩着属下的手上马吧。” 楚含慈没理会他,等抓紧了马鞍,她腿子往上翻,成功坐到马上。 霍三笑了一下,收回手。 他们朝庆宁侯府的方向继续前行,并不知道与他们相反方向而行的那辆奢华马车里,笑声荡漾。 “哈哈哈哈!”江心芸笑得停不下来,拍着小丫鬟的肩膀,“哈哈哈哈!不行了我要不行了,好好笑哈哈哈哈!” 两个小丫鬟:“……” “小姐,你、你收敛点。” 江心芸双手往下压,深呼吸一口气,努力止住笑意,可刚止了一会,她又爆笑起来。 “……” 两个小丫鬟干脆不说话了,等她笑够。 等笑过瘾了,江心芸搅着手里的帕子,勾起唇角,“哼,有意思,太有意思了,以后这长安城会多很多趣味呢。” 小丫鬟开口道:“小姐,看来之前那些谣言都是真的,楚娴真的不是庆宁侯的女儿,刚才那个才是。” 江心芸笑:“废话,自然都是真的,这事一开始我娘同我说的时候我也还不信来着呢,这种事情不都是话本里才会写的吗,竟然会发生在楚娴身上,这消息外边还只是传言,庆宁侯府的人把消息闷得可紧了,但庆宁侯是没有瞒我爹爹的,三月前,就同爹爹交代了这事,所以嘛,我方才才会叫那乡下丫头未来嫂子嘛。” 小丫鬟:“乡下丫头?” 江心芸笑道:“我娘说真千金是流落到扬州一个小山村里,能不是乡下丫头吗。” 小丫鬟说:“瞧着不像呢,我觉得她长得还挺好看。” “有我好看吗?”江心芸不服气道,拢拢头上的发髻,不等小丫鬟回答,她一甩帕子:“罢了,一个乡下来的丫头哪有资格跟我相比。” 小丫鬟:“是啊,她怎么能跟小姐相比。” 另一个小丫鬟也不放过拍马屁的机会,说道:“别说她了,现在楚娴也没法跟小姐相比了呢。”小丫鬟捂住嘴笑:“她其实是被抱错的,身份低贱得很呢。” 江心芸瞪过去一眼:“怎么,以前楚娴就能与我相比了?” “罢了罢了,我跟一个鸠占鹊巢的假千金计较什么,她更没有资格同我相比。”江心芸又笑了起来,“哎呀不行了,我一想到江无樾以后要娶个乡下丫头就想笑哈哈哈!” 小丫鬟:“小姐,可要是庆宁侯瞒着这事一直不说怎办?他会不会为了不让别人笑话,对外宣称方才那姑娘是养女,而楚娴和大公子的婚约不变?毕竟现在也只有我们府知道这事,老爷也不让我们到处乱说。” 江心芸都笑出眼泪了,用手帕擦了擦,无语小丫鬟的话道:“怎么可能?要真想瞒着,方才霍三怎么可能会同我大大方方介绍,而且庆宁侯也不会同我爹爹说啊,没看这几月江无樾跟爹爹总不对付么,就是因为这事,他啊,心里眼里都是楚娴,才不想娶一个要从乡下接回来的村姑,可哪由得他,爹爹和庆宁侯可是至交,婚约是不能毁的,但爹爹也不能让江无樾娶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楚娴,楚娴现在这尴尬的身份,可没资格嫁给江无樾了,江无樾呢,也只能娶那个乡下丫头啦,哈哈哈哈!” 江心芸是家中庶出,而江无樾是江家嫡长子,从小没给江心芸多少好脸色看,他越过得不好,江心芸就越开心。 小丫鬟为了奉承自家小姐,也笑了一下道:“是的呢,小姐啊,要我是大公子,也堵得慌。” 她又道:“不过您说这事儿就没有其他解决的法子了吗?老爷身居左相之位,多少人想攀一门亲事,而那庆宁侯就是一个没有实权的侯爷,老爷将这门婚事不作数了也不一定。” 江心芸哂笑:“不会的,我爹那迂腐的臭德性,重承诺大过性命,才不会轻易解除婚约,这事要说有什么解决法子……也只有一样。” “什么呀?” “就是那楚含慈死在回来的路上。”江心芸勾着唇说:“江无樾那厮,这几个月肯定天天祈祷她消香玉陨呢。” 江心芸可能是在宅斗圈里混习惯了,猜测道:“方才霍三不是说了吗,回来的路上楚含慈的马车坏了,说不定啊,就是江无樾派人动的手脚。” 小丫鬟觉得自家小姐分析得很有道理,点点头:“这倒是像大公子会干出来的事儿。” - 小男娃刚溜进巷子里,领口立马被一只脏兮兮的手揪住,把他提了起来。 “小鬼,有点本事嘛。”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笑得痞痞的。 小男娃捂住怀里的碎银子,皱眉说:“你们、你们先答应我!先答应我以后不许打我了我才把银子给你们!” “切。”少年往他脑袋拍了一拳,直接抢了他手里的碎银子,没了耐心,“还有一颗呢?!我可看见那贵女给了你两颗银子!” 小男娃咬紧唇,不敢再说什么,把藏在袖子里的另外一颗碎银子也摸了出来,老实交给少年。 “要不听话,今晚别想吃饭。”少年拍拍他的小脸,把他肚皮兜里的铜板也全都搜刮。 走的时候施舍一般,只丢了一个铜板在他脚边。 小男娃心里骂了千万句,吞下怒意和不服,蹲下.身将地上那块铜板捡起,用袖子宝贝地擦了擦。 他怕那些人反悔,想把铜板藏进鞋底,可刚把鞋脱掉,一颗碎银子掉了出来,滚到地上。 小男娃呆了呆,跑过去捡起,慌忙四下张望,将碎银子扔回鞋里,把鞋快速穿好,脑海忽浮现出那个帮他拍学渣子的漂亮姐姐…… - 赵存风醒来的时候十根手指头都插着针,若不是反应过来他穿越到了古代,还以为谁到他家中给他实施谋杀。 “公子,你醒了!”夏朗端着一碗药走进来,眼睛噌亮。 赵存风觉得十根手指头都插着细长的银针怪慎人的,忍不住拔了一根,夏朗“啊”了一声,冲过来:“公子,你怎么拔了啊!别拔掉啊!大夫半个时辰前才给你插的呢,大夫说,这针得插两个时辰才能把你身体里的寒气逼出来。” “……两个时辰?”赵存风无语。 “对啊!你别乱动,快插回去!”夏朗捏着那针想给赵存风重新插回去,试了半天又下不去手。 “还有这种治人的法子?我怎么不知道。”赵存风笑了一声。 夏朗最终放弃,把银针落回针袋上,把药端过来,“公子,来,咱先把药喝了吧。” 夏朗端起碗,舀了一勺药送到赵存风嘴边。 “……”赵存风嘴角微抽,往后退,说道:“我要一个大老爷们喂什么药?楚含慈呢?让她来喂。” 夏朗的手一顿,抿住唇。 “怎么了?”赵存风看他。 “公子,楚姑娘她……”夏朗开不了口,她怕说了赵存风会难受,“唉!公子你别提她了,她就是个没良心的东西!” 赵存风啧了一声:“怎么,人家姑娘怎么惹着你了?你说人家没良心?” 夏朗忍了忍,实在忍不住,还是说了实话:“公子,她就是没良心!你知道吗?你刚晕倒,她就带着霍三他们离开了!” “走了?”男人突然觉得指尖的疼意更甚了些。 “嗯……嗯。”夏朗有些后悔说实话,怕赵存风吐血身亡。 赵存风眼皮微敛,像是被气笑了,“不至于吧……这丫头。” 他似乎想到什么,脸上露出无可奈何的神色。 他道:“去,把那包袱拿过来。” “包袱?”夏朗头皮一麻,完了,他忘记那包袱还在马车里了!忙着担心赵存风的病情,他现在才想起来! “嗯嗯!我现在就去拿过来!”夏朗放下药碗往外跑。 片刻后,看着瘫在包袱里那件藕粉色的衣裳,夏朗眼睛瞪得圆圆的。 赵存风的笑意却更盛了些,同时脸上的无奈也似要将他揉碎了。 果然是个没心肝的。 不仅没心肝,还坏透了。 夏朗惊得声音都劈了,“公子,楚姑娘她、她她她她竟然……竟然偷了那块布!” 俄而又道:“不不不,不会是楚姑娘偷的,绝对不是她,因为这包袱里放的是楚姑娘的衣裳啊!楚姑娘再蠢笨,怎么可能此地无银三百两呢?天下最蠢的小偷也不可能栽赃自己啊,定是有人偷了布后想诬陷楚姑娘。” 赵存风看了眼“聪明”的小夏朗,赞同的神色道:“嗯,你说的有道理。” “那会是谁偷了布呢?难道……”夏朗揪着眉毛猜测,“难道是霍三或者罗东他们?” “公子,你看这玉还在!布却不见了,偷东西之人也知道布里的玄机?”夏朗又分析道:“可是……可是要是我的话,如果偷,一定连玉一起偷了,这小偷真奇怪。” 赵存风从床上起身,朝外走。 “公子,您去哪了啊?去找那块布吗?” 赵存风挑眉:“小偷肯定早跑了,我能到哪找去?给我治病的那大夫呢,带我去找他。” “……”夏朗抿了抿唇,脸上尽是自责的神色,“公子,布被我弄丢了,你都不生气的吗?你想怎么责罚我都行!是我没有看好它!” 赵存风已经走出去,“行了,丢了再找回来就成,生气和自责有什么用。” 夏朗跑过去,充满佩服,“公子,我发现那场高烧之后,你不仅人变聪明了,心态也变得好好!” ☆、回府 宵禁的鼓声已经敲响,再有半个时辰,就是彻底宵禁了,楚含慈一行人骑马的速度不由加快。 不远处是一座棋搂,棋搂二楼,一个黄衣男子摆弄着手里的弩。 “公子,你真要这么做?”候在黄衣男子旁边的小厮忐忑不安。 江无樾阴着脸,不做回应。 小厮又说:“公子啊,你知道的,就算你杀了那楚含慈,老爷也不可能让你娶娴姑娘了。” 江无樾看了眼桌上的沙漏,将手里的弩对准窗外,声音顽劣:“你确定她会从这里过?” 小厮擦擦额角的汗,不敢欺瞒:“不会错,回庆宁侯府,就是这条路最近了,公子安插在里面的眼线也回报的如此。” 江无樾便将弩弦拉满,中指和食指扣到扳机之处,只待人送上来,他就要了她的命。 “吁。”路过棋搂的时候,楚含慈突然拉停马儿,从马上跳下去。 江无樾:“……”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问:“是她吗?” 小厮道:“她身后跟着霍三和罗东,她必就是楚含慈了。” 而且对方还突然停了下来,这不是把命送给他家公子吗,小厮心口提着。 若这一弓怎么射下去,江家和楚家别说结亲了,结仇还差不多,可他又拦不住江无樾。 “小姐,怎么了?”霍三也勒停马儿,翻身下马。 只见楚含慈踩着厚厚的雪,跑到一个卖糖人的小摊摊前。 霍三失笑。 原来是饿了呢。 “姑娘,买糖人吗?”卖糖人的老婆婆问。 楚含慈点头。 “要什么形状的?”老婆婆一脸慈慕。 “狗。”楚含慈说。 “好嘞,姑娘等着啊。”老婆婆开始给楚含慈做糖人。 买个糖人花不了多少时间,来得及在鼓声停下前赶回庆宁侯府,霍三便耐心陪在楚含慈身后等。 棋搂斜对面,是一家茶舍,茶舍二楼,一个墨蓝锦袍的男子坐在矮几边作画,只是一会儿的功夫,他已经勾勒出一个穿着厚厚棉袄少女骑在微胖黑马上的轮廓。 男子身后,是个戴着面具的蓝衣人。 蓝衣人道:“没想到,她的命还挺大,能活着进入长安城。” 墨蓝锦袍男人看了眼窗外的人,开始勾勒画中少女的眼睛,突然道:“把埋伏撤了吧。” ? 蓝衣人不解:“殿下……” 男人手中的笔行云流水,勾勒完少女的眼睛,开始勾勒小小的鼻,他道:“孤改变主意了,等孤这幅少女骑马图画完,再让她死也不迟。” 蓝衣人:“……” 他家殿下不愧是个画痴啊…… 他便忙转身去交代下面的人。 “姑娘,给!”老婆婆将做好的糖人递给楚含慈。 霍三上前一步付钱。 楚含慈看了眼手里的糖人,伸出舌头舔了舔,而后一口咬断了狗糖人的耳朵。 “……” 江无樾不知道吐出第多少口气,心里分明早已做好了准备,可弓在弦上他却怎么也无法扣动扳机。 还莫名其妙地觉得,应该等那人把糖人吃完了再动手也不迟。 “公子,她要回马上了。”小厮说。 “闭嘴!”江无樾手心全是汗,死死盯着楚含慈。 直到人家攥着手里的糖人都爬上马了,他也没能扣动扳机。 女孩舔着糖人,喊:“架!” 黑肥的马儿朝前跑。 跑得快没影了。 江无樾:“……” 他手臂转弯,弩的弓头对准那个背影,直到那背影变成一个看不见的点,脑海里想象的“把对方一弓射死”的画面也没有发生。 小厮内心暗暗松下一口气。 “哼!”江无樾将弩拍到桌上,“我这个废物!” 小厮:“……” 他忙道:“不能这么说,应该说公子心存善念,下不去手,这是好的,好的,不然老爷那边和楚家就不好交代了。” 江无樾转头瞪他。 - 楚含慈骑在马上舔着糖人,并不知道自己莫名其妙又捡回了一次小命。 宵禁鼓声六百下,鼓声快要停下之际,他们终于到达庆宁侯府。 侯府门口站满了人,都往她这个方向张望着,楚含慈咬下最后一点糖人渣子,将棒子丢掉。 站在最中间的是两个中年人,一男一女,保养得都不错,男的鬓角生了些灰发,也挡不住他威严的仪态,女的一身紫色长裙,手腕戴着翡翠镯子,脸上是端贵的神色。 楚含慈瞧了瞧他们,怎么瞧都觉得这两个人不会是她的亲生父母。 长得一点都不像。 中年女人身后是一个样貌惊艳的女子,杏眼朱唇,面色红润,看见她时,眼角浅弯。 中年男人身后,站了四个华贵衣着的人,一个是跟中年女人年纪差不多的胖妇人,她左手边是个站姿吊儿郎当的少年,右手边是个微胖的少女。 那少女穿得最是富贵,大红色长裙上绣的牡丹,两只手腕都戴了镯子,唇和脸都涂得红扑扑的,楚含慈但凡自恋一点,可能会误以为人家是故意穿得这么隆重为了迎接她的到来。 除了他们三,中年男人身侧还站着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小女孩,小女孩粉雕玉琢,跟中年男人似乎最是亲昵的,挽着中年男人的胳膊。 其他的便都是丫鬟奴仆的模样,恭敬的样子侯在大门两侧。 马儿在门口停下。 霍三和罗东最先翻身下马,对中年男人半跪下,“侯爷。” “嗯,回来了。”楚逊道。 他抬眸看向还骑在马上没下来的楚含慈,目光柔和了几分。 “慈儿!你是慈儿吗?你是我的慈儿吗!”中年女人泪眼婆娑地跑到楚含慈的马前,那模样惊艳的少女似怕她因为太过激动而摔倒,跟在她后面。 楚含慈看了她一眼,跳下马,定定地看了她两秒,开口:“娘。” 这声娘叫得面无表情,如同叫阿猫阿狗一样,娘和爹这种生物,对于楚含慈而言,珍贵程度不会及过她爱犬田园霸的千分之一。 可崔氏和楚娴都愣了一愣。 两人都没想到楚含慈会一下马就喊娘,一点都不知道拘谨和生分。 “娘、娘对不起你!”崔氏用手绢捂住脸,另一只手颤抖着去拉楚含慈的手,楚含慈把手给她递过去,让她成功攥住。 楚娴默默朝后退去。 崔氏情绪太过激动,就要倒下去,楚含慈扶住她。 似乎楚逊的嘴角微抽了一下,他握拳到唇边干咳一声,说道:“夫人身体不适,来人,先扶她下去。” 两个上了年纪的婆子应了声“是”,走上去扶崔氏,楚娴也走过去。 崔氏拉着楚含慈的手不放,两个婆子看了眼楚逊的眼色,将崔氏的手拽回来,扶着她离开。 崔氏一开始有些抗拒,后面就没抗拒了。 楚含慈转眸看向楚逊。 楚逊也看着她。 父女两这是第一次见面,面上却看不见多少父女重逢的惊心动魄。 楚逊脸上倒有些波澜,可楚含慈却连一丝涟漪也没有,见了亲爹,跟见了个陌生大叔没什么区别。 可等人走到她面,她张开口:“爹。” “……”楚逊产生了和方才崔氏同样的心理状态,微愣之后,某种自责和愧疚的情绪在胸腔泛了一下,他上下将楚含慈打量,皱起眉,“怎么痩成这样?” 楚含慈道:“我吃不胖。” “……” 身后不知道是谁冒了一句:“是没得吃才不胖吧。” 嗓音娇娇俏俏的,似乎是那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开的口。 楚含慈抬眼看她,她昂了一下下巴,似乎不太喜欢她。 楚逊转头,责怪语气地唤她:“妙儿。” 小女孩下巴低了些。 楚逊道:“快过来,叫三姐姐。” 小女孩的脸涨红了一下,像是被气的,她跺了跺脚,说道:“这个乡巴佬才不是我三姐姐!我三姐姐是楚娴!” 她说完这句就转身跑了。 空气滞住,一种名叫尴尬的东西撒欢似的四处飘散。 楚逊一甩袖子,“这孩子。” 他对楚含慈道:“她是你五……六妹妹,她还小不懂事,你别把她的话放心里。” 楚含慈点了一下头,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似乎根本不受楚妙童言无忌的影响。 楚逊看她的目光不由更深了几分。 接下来,是那个胖妇人走了过来,笑脸盈盈:“慈儿啊,你好你好,我是你二姨娘。” 她推了一下左右两边的少年和胖少女,“你们傻愣着干什么?快喊人啊!慈儿这些年受了多少苦,如今老天开眼,好不容易让我们把人给找回来了,你们可要对她好点,她才是你们的姐妹!” 最后一句,胖妇人就差撕开嗓门喊了,像是要让侯府以外方圆百里都听得见。 楚娜摸了摸鼻子,瞅着楚含慈喊道:“三妹妹。” 少年表现要热情一些,直接来了一个深鞠躬,嘴巴特甜:“三姐!” 楚逊给楚含慈介绍道:“这是你二姐姐楚娜,这是你五弟弟楚星。” 楚含慈再次不见外地喊道:“二姐姐,五弟弟。” 楚娜像是有些受不住她这一声“二姐姐”,只是扯唇点了点头,而楚星非常热情,他“诶!”了一声。 “走,进去吧,一路辛苦了。” 孙逊拍拍楚含慈的肩膀。 楚含慈嗯了一声。 除了他俩,在众人看来,这场一别十六年的父女重逢,显得诡异地冷静又平静。 以为会是一场大雨澎湃,谁知这么小雨绵绵。 要走进家门的时候,楚含慈看向一直待在旁边没说过话的楚娴,问道:“父亲,她是谁?” 楚娴抬起头,目光和楚含慈的对在一起。 楚逊神色有些迟疑,不过他还是道:“她是你四妹妹。” ☆、三皇子 大家一块坐在桌子上吃饭的时候,楚含慈了解到,那个样貌惊艳的女子名叫楚娴,就是那个同她被抱错的女孩。 崔氏道:“小慈啊,娴娴我们养了这么多年,也有感情了,是不好将她送回陈氏那里去的,你回来了,她就是你的妹妹好不好?” 饭桌上的崔氏不哭也不悲戚了,与在大门口迎接楚含慈时的那个崔氏判若两人,脸上又刻满端贵,瞧楚含慈的眼神透满疏离。 楚含慈筷子微顿,抬起头看她,说道:“陈氏死了。” “死了?”崔氏惊讶。 一旁吃饭的楚娴依旧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怎么看也不像是会在背后策划取她性命之人,不过在听见陈氏死了的时候,脸上也没什么情绪。 楚含慈想,陈氏虽然是她的亲娘,可连一面都没见过,就像她跟崔氏一样,能有什么情绪,没有情绪或许才是正常的反应。 楚逊道:“死了就死了,她害你与我们骨肉分离,死也是她的报应,好了,不提那些人了,说来也晦气,慈啊,今后,为父和你娘会护着你。” 崔氏瞧了楚逊一眼,没说话,挽着袖子夹了筷豆腐递到嘴边轻轻咬了一口。 楚含慈:“嗯。” “妙儿呢?她怎么还不来?”楚逊发现楚妙这丫头还没来正堂,开口问道。 走过来一个小丫鬟道:“老爷,五……六小姐她、她说她胃不舒服,不来了。” 崔氏啪地一声,将筷子砸到碗上:“今天是慈儿回来的大日子,她平时不胃不舒服,偏生今天不舒服?不舒服也得来叫慈儿一声姐姐,快去把她叫过来,难不成她还被她娘染上病气了?” 二姨娘刘氏和自己两个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挑挑眉头,一脸看戏的表情。 楚逊脸色顿时不大好看:“好了,一个孩子而已,她胃不舒服就让她在屋里好好休息,你偏叫她来做什么?” 他转头看楚含慈,脸色变回柔和的模样,说道:“慈儿啊,不用管你六妹妹,咱们吃咱们的,她不来算了。” 楚含慈看见崔氏瞪了楚逊一眼。 刘氏用手肘顶了下楚星,楚星立马站起身来,给楚含慈夹了片鱼:“三姐姐!这鱼可好吃了,都没见你夹呢!吃点吧!” 楚含慈说:“我不喜欢吃鱼。” 楚星顿了一下,筷子转了个弯:“那吃块这个糖醋排骨吧!” 这次楚含慈没拒绝。 崔氏看了楚星和刘氏一眼,终于觉得这饭她没心情吃下去了,放了筷子:“我吃饱了,你们慢用。” 她起过身,就这么离开了,楚含慈盯了眼她的背影。 楚逊颇无奈地看她一眼:“你娘也真是,刚才还说别人,现在自己倒没吃多久就走了。” “她是不是不喜欢我?”楚含慈突然问。 楚逊端酒杯的手一顿,他抬起头,“怎么会?你是她的亲身骨肉,她怎会不喜欢你?只是……她可能还没适应这种转变。” 楚含慈没说话了。 “我也吃饱了,父亲,你们慢用。”楚娴看也没看楚含慈一眼,起过身,也直接走了。 她的眼里从未装下过刘氏,似乎也没有装下过楚含慈。 那种又不是漠然和敌意的无视,更像是单纯的不在乎,不重视。 楚含慈的眉头终于蹙了一分。 那头一直乖乖吃饭、没怎么说过话的楚娜突然冒出一句:“赝品也这么大的架子?” 楚娴像是没听见这话,跨出门槛。 倒是楚逊瞪了过去:“娜娜,你刚才说什么?” 楚娜:“啊,爹爹,我是说这个盘子啦,这个盘子管家肯定买到了假货。” 楚逊把酒杯落到桌上,不悦道:“以后不许说那种话了。” 楚娜缩缩脖子:“哦。” 吃过不怎么团圆的团圆饭后,楚逊一声吩咐,管家带了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女来到楚含慈面前,眨巴着清澈的眼睛看她。 两个人都福身对楚含慈行了一礼,一一介绍自己。 “见过三小姐,奴婢叫沁星。” “奴婢叫温月。” “我们是双胞胎。” “以后,我们就是您的贴身丫鬟啦。” 楚含慈:“……” 楚逊道:“今后,你们要伺候好三小姐。” “奴婢明白。”双胞胎默契很好,同时回答。 楚逊拍拍楚含慈的肩膀,“慈儿啊,你奔波了三月,肯定累坏了,她们先带你去看看你住的院子,然后你泡个澡,好好睡一觉吧。” 楚含慈:“嗯。” 待楚含慈离开,楚逊把霍三叫进了房里。 “侯爷,来的路上,三小姐的确遇险两次,都颇有蹊跷。”霍三道。 “蹊跷?能有什么蹊跷?”楚逊抿了口茶。 霍三道:“山匪突袭谋财,却舍得用那么多箭,几块碎瓦也不足矣让车轮断裂,这些属下都没好同三小姐说,怕吓着她。” 楚逊落下茶杯,“那你觉得是谁干的?” 霍三道:“属下觉得……是江大公子。” 楚逊抬眼看他。 霍三头低了一分,抱拳道:“属下说的是实话,不过也只是猜测,因为除了他,属下想不到还有谁想要三小姐的命。” “江无樾那混头啊……”楚逊负手朝窗边走,“如果真是他,那我可舍不得将慈儿嫁给他。” 霍三又抱了一下拳,“属下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 霍三道:“属下觉得,江无樾配不上三小姐。” 他以为这话出,楚逊定会生气,他这话也着实僭越了,而且他深知楚逊不想放弃江相的关系,想要搭江相的船,只有做他的老丈人最便捷最保障。 谁料楚逊非但没介怀,还“嗯”了一声,说道:“江无樾不学无术,没个正形,不管是将娴儿还是慈儿嫁给他,都是糟蹋了。” 霍三转了一下眸,说道:“侯爷,其实……可以让五公子娶江二小姐,他们两的性子,应该挺配的。” 楚逊摇头:“不,心芸那丫头,只是个庶女,虽受江相宠爱,可还是个庶女,而星儿他也是庶,这门婚事可以考虑,可起不了什么作用。” 霍三不说话了。 楚逊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夜色,突然问:“三儿啊,那你觉得三皇子如何?” “……” 三皇子? 霍三不解楚逊怎么会问起三皇子,三皇子不是那个身患顽疾恐怕活不长久的病皇子吗? “他……”霍三道:“属下不大了解三皇子。” 谁知楚逊又问了个十分突兀又令人摸不着头脑的问题:“如果你是三皇子,你觉得你会喜欢慈儿,还有娴儿?” 霍三膝盖一软,半跪下来:“侯爷,属下绝不敢有这种想法!” 不是不敢假设自己是三皇子,而是不敢觊觎两位千金。 楚逊转头看他,将他扶起:“你这般紧张做什么?我就是做个假设,你回答便是。” 楚逊又说:“那我换个问法,如果你是一个男人……不是,”楚逊反应过来话头不对,咳了一声,说道:“你直接回答我吧,从男人的角度,你会喜欢娴儿那样的,还是会喜欢慈儿那样的?” 霍三:“………………” 他又跪了下去。 楚逊忍不住笑:“你这是做什么?要你回答就回答,不用害怕。” 霍三抱拳的手都抖了:“不知侯爷为何突然这样问,属下真的不敢!” 楚逊知道霍三是个有分寸之人,也不为难他了,“算了,我这问题,是有些奇怪。” 他让霍三起来,说道:“虽然慈儿才是我的亲生女儿,可起初,我想她在那小山村里长大,是没法与娴儿相比的,娴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慈儿应该连字都识不得,怎会比得过她,可今日你把慈儿接回来,我见了她,心中就改变了主意。” “……”霍三不敢问是什么主意,只觉得眉心在跳,只能静静地听楚逊说。 楚逊道:“光从外貌来看,慈儿更胜一筹。” 霍三:“……” “从性格上来看,慈儿也更胜一筹。”更有做皇后的潜质。 楚逊骄傲地说:“她那种处变不惊,从容淡定,像我。” 霍三:“……” “侯爷……”霍三不明白楚逊为什么说这些。 - 思娴阁。 “水准备好了吗?”楚娴弯着唇问。 翠枝道:“好了的小姐。” 楚娴走到菱花境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笑容明媚,像是不由发出来的感叹:“总算是如愿了。” “……???” 翠枝和采荷两个人不甚明白,她们不懂,那楚含慈回来了,他们三小姐不是更应该寝食难安吗?怎么好像重新活过来了的样子? 楚娴摘下头上的兰花朱钗,问道:“你们可见过三皇子?” “……???” 这一次翠枝和采荷两个人更莫名了,不懂楚娴怎么突然问到三皇子。 采荷道:“小姐,您都没见过,奴婢们怎么会见过,听说那三皇子身体不好,常年不出寝宫,恐怕宫里都没多少人见过他。” 翠枝看了眼楚娴,说道:“小姐怎么突然问起三皇子来了?” 楚娴盯着菱花镜里的自己,将耳朵上的坠子也摘了下来,“随便问问。” - 崔氏每晚睡前都要吃一碗燕窝,今晚吃了半碗却就吃不下去了,心里拧了一股绳,往左也不是,往右也不是,乱乱的。 楚逊走进屋来,笑道:“夫人,慈儿接回来了,你应该高兴啊,怎么丧着个脸?” 崔氏将碗重重撂到桌上,“你怎么不去陪你那宝贝孙氏,来我这里做什么?” 瞧她那样子,楚逊算是明白了,这人根本没把楚含慈这么个大活人回了府这件事放心上,而是在芥蒂他偏袒楚妙。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楚逊在她旁边的凳子坐下。 崔氏道:“你安排进宫里的人回话了没有?三皇子还没从扬州回来吗?” 三月前,宫里的人就回报,说是扬州出了位名医,三皇子向圣上请旨,前去扬州看病,这都看了三个多月了,还不见回来。 崔氏道:“他这个病壳子,不会死在扬州了吧?” 楚逊旋即变了脸色:“胡说八道什么?三皇子以后是要称帝之人,怎会死在扬州,这种晦气的话别乱说!” 他又道:“你怎么这么沉不住气?” 崔氏捏茶杯的手发紧:“我只是怕娴儿逃脱不了上一世的命运,她得嫁给三皇子我才放心。” 楚逊道:“那你就更不能说那种话,不吉利。” “是是是,我还不是因为紧张。”崔氏喝了口茶。 楚逊用茶盖刮着茶杯,注意着崔氏的神色,试着道:“不过,也不一定要嫁给三皇子才能摆脱上一世的命运,我们既已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还可以想别的法子。” 崔氏:“……” 她砸下茶杯:“你这是什么意思?” 楚逊:“哎呀,我就是想安慰一下你,瞧这几月你跟娴儿两个人紧张的,成大事者,要心胸开阔,气定神闲,你们那点心理素质得再练练。” 崔氏:“……” 她腾地站起身来,虚住目:“楚逊,你警告你!这大宣未来的皇后只能我娴儿来当,你别给我出别的什么馊主意!” 楚逊眼皮一跳,赶忙说:“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我都说了,我方才那样说,只想是安慰你,让你放轻松。” 崔氏这才缓了脾气,坐回凳上。 她坐下后,又将最初的问题问了一遍:“安排去宫里的人回话了吗?你倒是给我说说啊。” 楚逊道:“回了,说还没回来,不过快了。” “人肯定是会回来的,我们且耐心等着就成。”楚逊拍拍崔氏的手背。 - 念慈居。 楚逊给楚含慈配的这对双胞胎小丫鬟非常贴心,不过贴心倒不住最主要的,最要命的是她们样貌可爱不说,那按摩的手法堪称一绝,将楚含慈按得直接在浴桶里睡了过去。 刚睡过去,又梦见那个白头发老头。 老头笑眯眯地看着她:“那块布你可找着了?” 楚含慈回:“没有。” 老头立马用毛笔敲她脑袋:“说谎的孩子不是好孩子。” 楚含慈道:“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孩子。” 老头:“……” “好了,那布搞到手了,你放心吧。”楚含慈打了个哈欠说。 “小姐?小姐?”小丫鬟在耳边喊她。 楚含慈迷迷糊糊醒过来。 “小姐,到床上去睡吧,别给着凉了。”温月笑道。 温月和沁星都是娃娃脸,眼睛眨巴的时候,像萌萌的小兔子,楚含慈忍不住捏了两把温月的脸,从浴桶里起身。 刚躺进被窝里,有人敲门。 “小姐,您睡了吗?”似乎是外院的丫鬟。 沁星回道:“小姐还没呢。” 门外的小丫鬟道:“是四姨娘,她叫人给小姐送来了东西。” “四姨娘?”楚含慈抱着枕头,打了个哈欠,“不是只有个二姨娘吗?怎么还有个四姨娘?” 这侯府里的人就是多,一下子不仅多了两个爹娘,还多了一堆兄弟姐妹,现在又多了一个姨娘。 ☆、男主 诡异的是,赵存风和夏朗把医馆找遍了,竟未找到那个救治赵存风的年轻大夫。 “找不到便不找了,回去睡一觉,明早回宫。”赵存风道。 此时已经宵禁,即便他是一个皇子,大晚上也不好在街上逛,这是古代不是现代。 虽然医馆里一个人都没有,冷凄凄的,透着诡异,尤其是到了晚上,像藏了鬼魅,可赵存风和夏朗两个大老爷们倒不会因此胆寒,他们准备折回原来的房间歇下。 路过灶房的时候,听见里面有响动,夏朗道:“公子,这老鼠的动静也太大了吧?” 赵存风昏了一天,醒来还没沾过吃的,道:“吃点东西吧。” 抬脚朝灶房走。 夏朗也觉得有些饿了,跟在他后面。 两人刚走进去,看见一个脏乎乎的东西往米缸里跳。 “……” 夏朗道:“这么大的老鼠啊……” 那跳进米缸的老鼠还露了两搓头发出来。 赵存风没太当回事,视线投到灶台上那口大锅里。 里面冒着热气,居然自己煮了一锅菜粥,味道闻着还不错,灶台下面放了一张杌子。 “老鼠还给咱们煮了一锅粥呢。”男人笑。 米缸里的“老鼠”:“……” “公子,我给你重新做吧,这粥……”夏朗担心这粥不安全。 赵存风舀起一碗,闻了闻,“放心,没毒。” 这些日子,夏朗见惯了赵存风那无师自通的医术,听他说没毒,这才放心,没再阻拦,也给自己舀了一碗。 灶房里很安静,他们喝粥的声音吧唧吧唧响,终于让米缸里的那只“老鼠”忍无可忍,小脑袋从米缸里冒了出来,一滩米从他头顶滑落。 “你们怎么这样!”是个小脸花不溜秋的小男娃,瞪着圆溜溜的眼睛控诉他们。 夏朗:“……” 赵存风道:“我们哪样了?嗯?” 小男娃气鼓鼓地从米缸里爬出来,跳到地上的时候蹦了几下,将身上的米都蹦干净,然后挺起胸板说:“那粥是我熬的!” 赵存风没脸没皮地道:“熬这么多你也喝不完啊。” 小男娃:“……” 夏朗朝小男娃走过去,小男娃立马朝外跑,人很机灵,可夏朗轻而易举就追上他,将他像小鸡仔一样提溜起来,道:“小偷?” “我不是小偷!”小男娃龇牙咧嘴。 “带他过来。”赵存风道。 “放开我!放开我!坏叔叔!坏叔叔!”小男娃两腿蹬来蹬去,可也没能阻止夏朗将他提溜到赵存风面前。 他正准备哇地一声哭出来,用卖可怜计,赵存风舀了一碗粥递到他面前,“粥这么香,喝一碗再走啊。” 小男娃:“……” 他愣愣地看着赵存风。 赵存风道:“放他下来。” “是。”夏朗将小男娃放下。 赵存风将热乎乎的粥塞他脏兮兮的爪子上。 男人道:“谢谢你的粥,很好喝。” 小男娃再次愣住。 不过他很警惕,抱着粥不敢喝。 赵存风也没管他,又给自己盛了一碗。 等他快把那碗粥喝完了,才见小男娃的戒备松了一些,埋头喝手里的粥。 赵存风见他手臂上全是伤,眉心微蹙,对夏朗道:“那屋里是不是有个药箱?去拿过来。” 夏朗很快将药箱提过来,里面有几瓶治跌打损伤的药,赵存风找出来,蹲下.身,捏过小男娃的手臂,“小孩,这么伤成这样?偷东西的时候被主人家打的?” “……才没有!”小男娃否定,“那种偷鸡摸狗的事情,我才不会干呢!” “那是谁打的?”赵存风问。 他话音刚落,听见院墙外有人喊:“陈尘!粥熬好了没啊!” 紧接着,赵存风和夏朗看见一群十五六岁的少年翻墙而进,眼神凶神恶煞。 赵存风很快就明白了怎么回事,也知道了小男娃屁大点人,怎么就给自己煮那么大锅粥,原来还有很多“大老鼠”要喂。 不过……陈尘? “你叫陈尘?”赵存风捏了捏小男娃的小脸。 小男娃却似乎没有心思回答他,揪住他的袖子,像是鼓足了勇气,想投他做靠山,手指头微颤地指向那群少年:“叔叔,我的伤是被他们打的!” 若赵存风没有让他喝粥,也没有好心地给他擦药,他绝对不敢轻易请求他帮他,而去“背叛”那群少年,此时他想赌一把。 那群少年见灶房里还有大人,转身就想跑,夏朗冲过去拦住他们。 他没想到这群少年身上还带了刀的,将夏朗划了一刀,不过也就是一群小崽子,夏朗没用多少工夫就制服了他们,将他们绑到树上。 小男娃激动地跑过去抱住夏朗,小脸在他身上蹭,“谢谢叔叔!” 那声叔叔,可叫得格外的甜。 夏朗心头忍不住软了一下,伸手揉揉小男娃的脑袋。 “你、你们谁啊?”被绑在树上的少年们皱着鼻青脸肿的脸问。 小男娃正想说“他们是好人!”,没曾想赵存风走过来,摸住他的头说:“我是他爹。” 小男娃:“?!!” 夏朗:“…………?????” 少年们:“…………” “啥、啥??”少年们下巴快要惊掉。 赵存风穿着虽然普通,可比他们这一群乞丐要强百倍千倍,陈尘竟然会有这么好的一个爹?他们不信。 小男娃变得怔怔的。 赵存风蹲下.身,捏小男娃的脸:“他们把你打成这样,爹爹很心疼,你说,你想怎么惩罚他们?” 小男娃瞪着大眼睛看他:“你真的是我……是我爹?” 赵存风:“嗯。” “爹!呜呜呜我竟然有爹爹了!”小男娃扑进赵存风怀里。 赵存风揉了揉眉心,扯唇嗯了一声。 “我想在他们身上尿尿!”小男娃小嘴巴一张一合地说。 赵存风笑:“行啊。” 夏朗:“……” 最后是夏朗将小男娃举高高,小男娃掏出自己的小雀雀,对准那群少年的嘴巴撒了一泡透心凉的尿。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小男娃的笑声回荡在医馆里。 这是他长这么大,最开心的一天了。 “爹,这是一个漂亮姐姐给我的,现在我把它给你!”小男娃撒完了尿,从鞋底抠出一块碎银子落到赵存风手心上。 - 等小男娃玩够了,赵存风才让夏朗将那群少年交给寻街的金吾卫。 小男娃很满足,也很放松地睡去,脏脏的爪子一直揪着赵存风的袖子不放。 赵存风无奈一笑,将他的小手扯开,捂进被子里。 “公子……”夏朗到现在眉骨都还在跳,他家殿下连个通房都没有,怎么可能突然跑出个五岁这么大的孩子呢? 赵存风道:“现在不是,以后就是了。” 他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男主。 还是才五岁这么点大的男主。 得知自己穿成的是那个结局会被男主五马分尸的男配时,他当时就想,那就在男主解决他之前,先把男主解决了。 后来却发现时间线好像不大对,他穿过来时,离主线剧情发生还有十年的时间,那本书是从男主少年时期开始写的,关于男主童年的部分,只有几段文字描述。 “陈尘是个孤儿,跟着一群乞丐长大,从小被比自己年龄大的乞丐孩子逼着做一些坑门拐骗之事,一次被逼着扮成卖花的花童,去偷一个官爷腰上的钱袋,被官爷发现后,打断了三跟脚趾……” 面对这么一个还只有五岁、惨兮兮的小男主,赵存风实在下不去手先解决了他。 既然下不了手,那就让男主认他做爹吧。 他对他好点,以后这孩子总不至于弑父。 而且正是因为男主童年无人管教,过得太惨,才造就了阴狠毒辣的性子,今后他护着他,有爱呵护的孩子,长大后,才不会随便将别人五马分尸。 夏朗无语:“公子啊,您也不能瞧人家可怜就认人家做儿子吧,您……”您还连个媳妇都没有呢!因为你身体不好,贵女们本就不怎么愿意嫁给你,如果你还托了个崽,她们更不愿意嫁给你了啊! 夏朗觉得自己真是为赵存风操碎了心。 赵存风看出夏朗在忧愁什么,没所谓地一笑:“放心,我未来媳妇定不会嫌弃这可怜孩子。” 夏朗:“……” - 温月说:“小姐,府里一共有两位姨娘,二姨娘和四姨娘,侯爷最是宠爱四姨娘,四姨娘身子不好,常年养在慕芷居里。” 楚含慈道:“为什么二姨娘之后是四姨娘?中间不应该还有个三姨娘吗?” “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 楚含慈道:“让她进来吧。” 沁星便去给外院的丫鬟开了门,门外的小丫鬟递进来一本书。 “怎么是一本书啊?”沁星道。 那小丫鬟摇头:“我怎的知道呢,反正是四姨娘身边的喜鹊送过来的,叫我给三小姐。” “行,你回去吧。”沁星说。 她关上门,捧着那本书走回床边递给楚含慈,“小姐,四姨娘送过来的是一本书。” “我又不识字,她送我书做什么?”楚含慈哂了一声。 温月道:“四姨娘不会是故意的吧?嘲讽咱们小姐不识字?” 沁星道:“你怎么这样说?我可瞧着四姨娘不像这种人,而且不识字有什么好嘲的,女人家识那么多字做什么呀?” “嗯嗯对,不识字才不是什么问题,小姐你别管了,听说四姨娘痴书,房里没有胭脂水粉,但有好几排书架,恐怕就是单纯地想送你本书看,而且还听说四姨娘特别抠门,大夫人想去她房里借本书看,她都是不肯的呢,连六小姐动了她的书,她都要生气的。”温月说道。 楚含慈问:“六小姐是她生的?” “嗯嗯,对啊,所以侯爷最是疼她。”温月点头。 楚含慈看了眼书名,将书倒过来翻开。 她刚翻了一页,沁星说:“小姐,您把书拿反了。” “哦。”楚含慈把书正回来。 褚棠佑的《随林游记》,这本书她虽然没看过,但梦里那白发老头坐在她面前,给她絮叨过一遍。 “你好像识得字的,那这本书拿给你看吧。”楚含慈把书塞沁星手里,打了个哈欠躺进被窝。 沁星愣了一下,挠挠头,怪不好意思地:“也就识得一点点而已。” “你们出去吧,我要睡了。”楚含慈抱着被子说。 楚含慈又说:“我认床,可能会失眠,你们别熄灯,给我留一盏。” “那要不奴婢们再陪您聊会天?您什么时候困了,我们什么时候再走。”温月道。 楚含慈:“我现在就困了。” 困了和认不认床,莫有关系。 温月&沁星:“……” “好的好的。”双胞胎便退了出去。 两个人给楚含慈带好门后,往前走了几步,温月说:“小姐好像不大信任我们?” 沁星道:“那不是很正常么,我们刚来她身边。” 温月:“嗯嗯,我们好好侍奉她,她会信任我们的。” “嗯嗯。” 两个人边朝配置在主卧旁边的小卧房回,边说起悄悄话,温月说:“我觉得小姐好漂亮,尤其是……尤其是沐浴的时候……” “嗯嗯,我也觉得,还有头发散下来的时候,也美极了。”沁星说。 温月道:“小姐的皮肤也好滑。” “嗯嗯,我也觉得。” 坐在房前守夜的小丫鬟:“……” 她听见了什么。 待双胞胎丫鬟离开,楚含慈爬下床,将床底下那个小箱子拉出来,小箱子里面装了几件衣裳,最下面是一块普普通通的布。 她将布取出来,平铺到桌上。 楚含慈回想了一下梦里老头跟她念叨的话,提起茶壶,往布上倒茶水。 甫一沾了茶水,平平无奇的布旋即显现出一幅波澜壮阔的山河飞鹤图。 像变魔术一样,布成了一张鬼斧神工的画布,一幅栩栩如生的画作在上面露出真容。 那山巍峨磅礴,那河流湍急汹涌,因为精湛的笔触,仿佛是真的在流动,两只白色的仙鹤在云间翱翔…… ☆、天资 楚逊起了个大早,见了一个教书先生,而后便亲自带着教书先生去念慈居。 “三小姐呢?”楚逊问。 温月:“回侯爷,三小姐她……还在睡觉呢。” 楚逊皱眉:“这都几时了,怎么睡到现在。” 沁星想了想,说道:“侯爷,三小姐她路上辛劳,又因为可能有些认床,昨晚或许失眠了,头一日起得晚些也是正常的吧……” 楚逊看她一眼:“你说的也是。” “不过,成大事者,不可贪图一时的安逸,睡了一晚上,神也该养回来了。”楚逊道:“去,叫三小姐起床。” “……” 温月和沁星对望一眼,只能点点头,一起去叫楚含慈起床。 “小姐?” “小姐??起床啦,侯爷来了。” 两个人起码喊了有十来声,捂在被子里的那个人都还在睡得昏天暗地,没有要醒来的意思,还烦躁地“嗯”了一声。 “怎么办,叫不醒啊。”温月挠头。 沁星道:“小姐昨晚肯定是失眠了,起不来。” 两个人抓耳挠腮了一会,还是退了出去,走回楚逊面前:“侯爷,奴婢们叫不醒小姐。” 楚逊:“……” “那我去。”楚逊站起身。 温月和沁星:“……” 楚逊走到楚含慈的床边,狠下心来,老爪揪住楚含慈的被子,一掀。 梦里的楚含慈正在画画,那幅《双胞胎丫鬟图》才画了一半,突然感觉冷飕飕的,不禁打了一个喷嚏。 楚含慈是被冻醒的,醒来是楚逊那张严肃又威严的老脸。 “……” “知道醒了?”怕她受寒,楚逊将被子给她盖回去。 楚含慈最讨厌画画画到一半被别人打断,她抱着被子起来,不悦地看着楚逊。 楚逊:“……” “怎么,爹爹叫你起床,你生气了?”楚逊说。 思及方才他的举动是有些不近人情和残忍,楚逊缓下点语气,说道:“慈儿啊,爹爹对你严格是为了你好,你努力一点,才能有一个好的前程。” 严于律己,今后才能登上皇后的宝座。 楚含慈冷着脸:“这十六年你都没管过我,我一回来你就管我?” 房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住,楚逊怔在那。 看着楚含慈质问的小脸,楚逊心头蓦地泛起自责,回想起当初,他让人将她送到乡下时,她只是在襁褓之中,粉粉白白的一个团子,哇哇哭泣着,他们父女俩刚见面,就分离了,十六年前,也不知他为何会那般心狠。 如果知道她是如此的一个可造之材,当初他不会将她送走。 “爹爹……”沉默半晌,楚逊开口。 “知道是我爹,就多疼我一点,我还没睡够,你出去。”楚含慈倒回床上,用被子闷住头。 温月和沁星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替楚含慈捏了把汗,这府里敢这么对侯爷说话的只有大夫人和六小姐了,楚含慈刚回来就…… “行,那你再睡会。”楚逊作罢,转身走了。 温月和沁星松了口气。 等彻底睡清醒了,楚含慈才意识到之前自己说的那话会不会有些重,但楚逊错在先,她也懒得想这个事,从床上起身后被温月和沁星带着一堆丫鬟收拾了一番,准备去找楚逊请个午安。 刚走到外院,楚逊竟又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文绉绉的老先生。 那老先生有些严肃,好像在哪里见过。 “爹。”楚含慈毫无心理障碍地喊道。 这声爹叫得楚逊心情十分舒畅,他道:“你这丫头,赖床赖到现在,你爹我像你这么年轻的时候可没有这种福气。” “懒床算什么福气?”楚含慈道。 楚逊道:“能做别人不能做又想做之事,就是一种福气。” 楚含慈:“……” 楚逊对楚含慈介绍他身后的老头:“慈儿啊,这位是周夫子,以后就由他来教你读书写字。” 楚含慈:“……” 被梦里那老头每晚逼叨叨已经够烦的了,楚含慈不想白天也被一个老头逼叨叨,嘴角抽搐了一下,努力用正常的口气说:“爹,我大字不识,周夫子教我肯定会头疼,还是算了吧。” 周夫子笑道:“三小姐不会的,能教三小姐读书识字,是老夫的荣幸。” 楚逊也道:“大字不识怎么使得?你是我楚逊的女儿,是侯府的千金,怎能大字不识。” “……”楚含慈道:“可我年龄都这么大了,现在读书识字已经来不及了。” 楚逊:“来得及,怎么会来不及,东隅已逝,桑榆非晚,什么时候读书识字,都不会晚。” “……” “我蠢笨,学不会。”楚含慈干脆说。 楚逊突然定定地看着她,眼神涌出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别妄自菲薄,你很聪明,你若是蠢笨,天下人能以聪明自称的没几个。” 楚含慈:“……” 她也不知为何楚逊会这么高看她这个从乡下来的野孩子,还是说他只是单纯地愧疚欠了她十六年的教育。最后楚含慈也没拒绝成功,刚用了午膳,就跟那周夫子去了书房。 - 楚娴听说楚逊让周夫子去给楚含慈教书,笑道:“爹爹也真是的,周夫子都多大岁数的人了,还让我那三姐姐去折腾他。” 采荷道:“可不是么,一个从乡下来的丫头,可不好教,小姐,你说楚含慈会不会把周夫子笨吐血啊?” 翠枝道:“你这话倒夸张了。” 采荷:“哪里夸张了,会不会吐血你就看着吧,不过也真是的,府里私塾这么多教书先生,老爷怎么让他最看重的周夫子去教楚含慈呢。” 楚娴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也不把这个事放心上,只要楚含慈顶了她的位置就行,此时她只关心自己的指甲剪得够不够整齐,等翠枝给她剪完了,她道:“好久没有画画了呢。” - “娘,那楚含慈又不识字,你送她书做什么?还是那本储画仙问风山人的《随林游记》,那不是孤本吗,我都没看过!”楚妙红着眼睛对孙氏说,眼泪在杏眼里打转。 孙氏捏捏她的脸:“楚含慈从小被抱错,是个可怜之人。” 楚妙推开她的手:“娴姐姐才是最可怜的呢!她可怜什么!” 孙氏道:“你娴姐姐不还在府里住着?她可怜什么。” 楚妙:“……” 楚妙道:“娘,你想想看,要是有一天,有人说我其实是被抱错的,不是你和爹爹的亲生女儿,亲生女儿另有他人,是不是很可怜?” 孙氏道:“你应该感到幸福,而不是可怜。” “为什么?”楚妙无法理解。 孙氏用手里的书敲她脑袋:“楚娴本不是你父亲的血脉,可却在侯府享受了十六年的呵护和良好教养,若她娘不使那种下作的手段,她是不可能有这个机会享受十六年的尊荣,如今身世大白,侯府上下也没低看她,你爹爹和大夫人也还将她视为女儿,她应该感到满足和幸福。” 楚妙:“……” 她觉得好像有点道理。 孙氏道:“说到底,你只站在自己或者跟你类似的人的角度想问题,换个角度,你就不会那么想了。” 楚妙抿住唇。 - 下午是绘画课,画艺还不精的楚娜、楚星还有楚妙,都得提着书箱到私塾里去上课,给他们上课的是杨夫子。 杨夫子上课有个特点,就是每次上课之前,都会让他们先欣赏一幅问风山人褚棠佑的画。 今日欣赏的这幅画叫《云上月宫》。 画中,雾蒙蒙的云层上飘着一座楼,像极了天上的月宫。 杨夫子道:“问风山人的想象力是很丰富的,别人都画山画鸟画花竹,都是现实之物,问风山人喜欢画梦中之物……” 楚娜杵着下巴,对陪在她身旁的小丫鬟问:“三妹妹怎么没来啊?我看她才最应该来上课。” 小丫鬟说:“她肯定还在忙着识字呢?周夫子亲自教她,她来上课了,也跟不上你们的进度呀。” “唉,她应该来的嘛,这样我就不是这里最差的了。”楚娜换成另外一只手杵下巴,说道。 小丫鬟:“……” - 念慈居,周夫子眼睛瞪得大大地看楚含慈默出来的字,不敢相信。 “你、你都记住了?”一个时辰的时间,周夫子教楚含慈识了五十个字。 他本没想过让她学一遍就记住,只是想先广而泛地多给她认些字,先提起她识字的兴趣,再一个字一个字地剖析使她印象深刻,然后照着写几遍,多写几遍定就能记住了,他教她识了五十个字后,也是抱着看看她一下子识了这么多字,能默出来几个,谁知道她竟然行云流水地全部默了出来,一个不错。 楚含慈道:“我过目不忘。” 过目不忘个屁,楚含慈胡扯的罢了,她三岁那么点大的时候就梦见那个白头发老头,自称是前朝三朝宰相,天下画仙问风山人褚棠佑,说她梦见她是她的福气,她必须跟她读书识字,于是她从三岁开始,每晚睡觉,在梦里都会被褚棠佑摧残,今晚学写字,明晚学画画,没有哪晚上不折腾的。 此时她不再藏拙,只是既已逃不了,就干脆弄出一个“速成”的效果,这样既不会惹人怀疑,又能早点摆脱白日还要被人揪着学习的无奈。 周夫子双目炯亮,“好记性!好记性!不仅过目不忘,还从聪慧过人啊!” “夫子过奖了。”楚含慈摸摸鼻子说。 周夫子又夸她:“不仅如此,三小姐也着实谦虚,之前还对侯爷和老夫说自己蠢笨,你哪里蠢笨,你父亲果然说的没错,三小姐是一个可造之材啊。” 楚含慈:“……” 她只能笑笑回应。 ☆、魔怔 日暮时分,庆宁侯府后院一道侧门,出现一道脸蒙面具、身着蓝衣的人影。 翠枝对这个蓝衣人道:“我也以为楚含慈接回来了,楚娴她会更睡不着,但是恰恰相反,楚娴昨晚睡得异常的好,今日也开始画画了。” 蓝衣人道:“或许是在强颜欢笑,怕侯爷和夫人为难。” 翠枝:“这个……倒不太像,我倒觉得可能是因为楚娴她想通了吧,不管楚含慈回不回来,已改变不了他不是庆宁侯和夫人亲身骨肉的这个事实。” 蓝衣人道:“可带来楚娴的画?” “带来了带来了!今日楚娴兴致好,一连画了三幅画,我拿了一幅来。”翠枝说。 “终于。”蓝衣人感叹一声。 他道:“给我。” 翠枝从袖中取出画,递给蓝衣人。 蓝衣人道:“还有没有什么事要交代?” 翠枝想了想,“对了,昨晚楚娴有提到三皇子。” 蓝衣人:“三皇子?” “嗯,不过她说她就是随便问问。” 蓝衣人:“问的什么?” - 东宫,太子看着手里的画,眯住眸。 蓝衣人对他回禀道:“楚娴问丫鬟说,她们可否见过三皇子。” “翠枝问她为什么会突然问起三皇子,她没回答,只是说随便问问。” 蓝衣人话落,等着太子发话,可太子半天都没有反应,只是盯着手里的画,声音冷沉:“错了。” 蓝衣人:? “殿下,什么错了?” 太子道:“楚娴不是橘子吃不完。” “……殿下何以见得?” 太子:“你不懂。” 他道:“她的画跟橘子吃不完的画,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蓝衣人:“会不会是……今日楚娴没有发挥好?” 他却看见太子额角的青筋都凸了出来,眼睛里不知是愤怒,还有伤心,猩红一片,他将手里的画揉成一团,声音冷森森的:“她,居然敢冒充橘子吃不完。” “……” “殿下……”蓝衣人想劝太子切莫大动肝火,可又知道他痴这个“橘子吃不完”的画入了魔怔,一时不敢多言,噤了声。 或许是气急了,太子忽觉喉咙一甜,吐出一口血。 “殿下!”蓝衣人惊住。 “画……画……把橘子吃不完的画给孤拿过来……”太子痉挛着脸说。 蓝衣人赶忙去取画。 太子爱极了橘子吃不完的画,将她的画挂在卧房最白的那面墙上,每日都要痴痴地看好几遍。 “殿下,画、画取来了。”蓝衣人将画呈到太子面前。 画上是一个身着粗布麻衣,头戴纱巾,正在小溪边洗衣裳的农妇,画面质朴又纯真,右下角的落款是:橘子吃不完。 本画的创作者。 半年前,一个赏花宴上,这副画横空出世,为庆宁侯三小姐楚娴所做,“橘子吃不完”是楚娴的笔名,太子便因为这幅画,痴上了楚娴,即便他连楚娴的面都还没见过。 太子手上沾了血,不敢去摸那画,怕污染了它,他赶忙往后退了一步,怔怔地看着那画,看了好一会后,说道:“对不起。” 栽倒在桌上。 “……殿下!” - 遇见这么一块宝,周夫子教她识字教得如痴如醉,根本不想停下来,每当看见她又成功学会了几十个字,就振奋得像自己学会一样。 “夫子,该用晚膳了。”楚含慈说。 “哦……对对对,那今日就先到这吧!三小姐非常棒,天资非凡啊!”周夫子捋着胡须笑道,似怕他夸得太多了楚含慈会自满,又加了一句:“不过,再好的天资,也比不上勤学苦练,努力和勤奋也是一种天资。” 楚含慈道:“夫子说的是。” “哈哈哈哈!”周夫人大笑起来,有些癫狂。 楚含慈:“……” “如何?”晚膳过后,周夫子去了楚逊院里,楚逊对他问。 周夫子眉眼激动地将今日楚含慈的学习状况同楚逊说了一遍。 楚逊眸光发深。 - 侯府的家教很严,哪怕是最受宠的六小姐楚妙,也得早早地爬起来去私塾听先生讲课,每次去听课都会带着她养的那只毛绒绒的松狮犬。 她路过念慈居的时候,看见楚逊带着几个扛着鼓的家丁往里面走。 “爹爹……”楚妙想喊人,人已经走了进去,她想知道楚逊要做什么,就跟了过去。 身后的丫鬟喊住她:“小姐,时辰快到了呀。” 楚妙只能作罢,抱着松狮犬退出来,继续朝私塾走。 刚走了两步,听见“咚咚咚”的敲鼓声,那声音震耳欲聋。 “怎么回事啊?”楚妙道:“是爹爹敲的?” 小丫鬟道:“估摸着是。” “爹爹去楚含慈院里敲鼓做什么啊?” - 楚含慈在梦里做完了一幅《丫鬟晾衣图》,被褚棠佑指着鼻子骂。 “叫你画山画河你不画!你偏偏老是给我画什么美人图!你个不正经的丫头!”褚棠佑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 楚含慈道:“山河来来去去就是那个样子,有什么意思,美人的一颦一簇可比山河有意思多了。” 褚棠佑又朝她喷唾沫星子。 突然传来咚咚咚的敲鼓声,将她震醒了。 楚含慈鲤鱼打挺坐起来。 “小姐,你醒了?现在卯时了,该起床了。”温月走过来说。 楚含慈:“……” 为了叫她起床,敲鼓? 她从床上爬下来走到窗边去看,就看见楚逊跟个疯子一样,左右手抄着鼓锤,用力地砸在一架大鼓上。 - 周夫子看着一脸生无可恋的楚含慈,笑道:“三小姐,侯爷对你严格,是看中你,希望你不要浪费了这么好的天资。” 楚含慈:“……” 上午的课结束,刚用过午膳,楚逊带来一个上了年纪但身材婀娜的女子。 楚逊对她道:“这是王姑姑,谭艺司的司主,曾在宫里伺候过史贵妃,你今后好好同她学习淑闺礼仪。” 楚含慈:“……” 于是整个下午,楚含慈的腿都不是自己的腿了,胳膊也不是自己的胳膊了,这个王姑姑手里握了块戒尺,她站得不好,或者肩膀稍微驼一些,就要被她打一下,即便打得不重,但楚含慈心里不太是滋味。 原来这进了侯府的日子,不比她在村里野着舒服多少。 不过一想到累了这一场后,晚膳能有大鱼大肉吃,明早还能有好看的衣裳穿,楚含慈就忍了。 物质上的满足,对于她的吸引力还是很大的。 她就是这么个浅薄的人,给点肉就能大度地原谅掉那些或大或小的不畅快。 晚膳时,楚含慈吃了不少,温月忍不住劝道:“小姐,吃多会发胖的。” 楚含慈没理她,啃着手里的鸡腿。 沁星道:“哎呀,你就让小姐吃吧,都累了一天了,不多吃点怎么行。” “好吧。”温月去给楚含慈盛汤。 “啊!这是什么东西啊!快拦住它!”院子里有人尖叫。 温月舀汤的手一抖。 “外面怎么了?”沁星疑惑。 楚含慈却突然站了起来,朝外跑。 “小姐!”沁星和温月追出去。 院子里,一群丫鬟家丁将一个脏兮兮的,看不清是狗还是狼的东西围在中间,众人心惊胆战,生怕这东西伤了人。 有人喊:“用箭,有箭射死它!” “住手!!”楚含慈眼睛都红了,跑过去一脚踹开手里拿着菜刀的一个家丁。 她刚踹开那人,被众人围在中间的脏东西表演了一个凌空飞跳,跳跃过人群,扑到楚含慈身上,将她直接扑.倒在地,然后用舌头狂舔着她。 楚逊匆匆赶来看到这一幕,脸都吓白了,半天才找回声音:“你们是废物吗!快救三小姐啊!” 情急之下,他反身拔了霍三腰上的剑,第一个冲过去,霍三眼皮一跳,赶忙把他拉回来。 “侯爷不急。”霍三道。 “什么不急?你滚开!”楚逊踢了霍三一脚,霍三没躲,说道:“那应该是三小姐在乡间养的狗。” “狗?”楚逊稍稍冷静下来,那边楚含慈也没出什么事,还和那脏东西抱在一起,漂亮的小脸蛋绽开笑容。 她回府以来,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她笑。 “乡间的狗,怎么跑到这来?”楚逊落下剑。 霍三道:“之前失散了,应该是它自己找过来的。” 听见这边有热闹,楚娜和楚星放下筷子都跑过来凑热闹,看见楚含慈跟一只脏兮兮的狗抱在一起,楚娜“咦”了一声,“也不嫌脏。” 楚星道:“你懂什么,那只狗能从扬州那地方找到咱们侯府来,神仙狗啊。” 楚娜:“……” “你好像很羡慕。”楚娜无语他。 “嗯,我明天就去买一只来养。” “……” - “我要留下它。”楚含慈道。 崔氏揪着贴身丫鬟的袖子,很怕那狗,“不行!这乡野里来的狗,怎么能养在侯府,伤着人怎么办?” 楚含慈道:“我也是从乡野里来的。” 崔氏:“……” 她顿时说不出话来。 说她可以,说她的狗不行,楚含慈皱眉:“你到底是不是我娘?” 崔氏:“……” “你这是什么话?我若不是你娘,你能到这侯府里住着?”崔氏也不知为何心情不好,连伪装也懒得了。 “那告辞了,这侯府我可没那么稀罕。”楚含慈带着田园霸主就想走。 楚逊忙拦住她:“慈儿。” 他一甩袖子,不悦道:“好了!夫人,不就养条狗吗,侯府能养得了上上下下几百口人,还养不了一条狗?你小肚鸡肠了。” “什么?”崔氏铁青了脸,“我小肚鸡肠?你为了一条狗竟然这……” 么说我还没出口,就见楚含慈说了一句“谢谢爹”,然后带着那条脏兮兮的狗朝屋里回,对身侧的小丫鬟道:“温月,备水,我要给它洗澡。” “好嘞小姐!”温月福身。 崔氏:“……” 她要气死了,要气死了,当初她就不应该出那个馊主意,让楚逊把楚含慈这丫头接回来。 “行了,走吧。”楚逊怕崔氏又念叨个没完,干脆先撤了为妙,就算要唠叨也别在楚含慈院里唠叨,这孩子他才刚接回来,为了这么件小事闹起来,未免让她起疑。 崔氏果然没有就此罢休,追楚逊追到他院里。 楚逊等她进来,将房门关上,脸色很不好看:“你说,你继续说,你要是想让外面的人都怀疑慈儿的身份,你就说!” 崔氏顿时闭了口。 楚逊沉着脸:“别忘了接慈儿回来的目的,以后她是要替你女儿被送去北苍和亲的!” “……”崔氏皱眉。 楚逊背过身去:“她不是你的骨肉你不心疼,可她跟娴儿一样,都是我的骨肉!” 崔氏怔了一下。 ☆、前世 几月不见,田园霸主比以前更骨瘦如柴,眼睛深凹下去,毛毛几乎都黏了厚厚的泥巴,打成死结,看起来饱经沧桑。 楚含慈起初看它成功逃了,就知道她不去找它,它肯定会来找到自己,但是那日遇见山匪,她就祈祷它别找到她,回到那个猎户家去,或者另寻一个主人,之后它一直没来找她,她也算愿望达成,可心里还是记挂着,到了长安,她觉得她和它没再可能见面,没想到它居然有本事找来庆宁侯府。 田园霸主当了三个多月的流浪狗,脏得实在有些惨不忍睹,温月和沁星还有楚含慈三个人根本搞不定,因为是大冬天,不好一剪刀把它身上的狗毛都剪了,就把外院的小丫鬟也都叫来了,围在盆边给他梳理它身上的毛毛,怕太用力它会疼,都很小心翼翼。 田园霸主瞪着狗眼看她们,一开始有些戒备,但楚含慈在它耳边说不怕,它才放松下来,昂着狗头任小丫鬟们服侍它。 小丫鬟们起先也害怕极了,怕梳着梳着田园霸主会咬她们一口,但是又不敢违抗楚含慈的命令,直到把它洗干净了都相安无事,才相信这狗真的不会伤人。 温月叫小厨房给田园霸主做了三大碗红烧肉,田园霸主吃得那叫一个酣畅淋漓。 翌日,楚逊又来敲鼓,不过他没敲两下,温月跑了出去:“老爷,小姐她醒了的醒了的!您别敲了。” 楚逊笑笑,放下鼓锤。 中膳的时候,楚含慈去找了楚逊,提了自己的婚事。 “哦,这个事啊,本来昨日就想同你说的……”楚逊道。 楚含慈说:“我要解除婚约。” 楚逊:“……” 楚含慈道:“听温月和沁星说,江无樾和楚娴是青梅竹马,他心中之人定是楚娴,而非我,如今我横插一道,江无樾肯定不高兴。” 而且楚含慈猜测,或许那江无樾就是想杀她之人,因为楚娴都不拿正眼看她,也不怎么介意她到府里来占了她真千金的名义,除了江无樾,她实在想不出还有谁会为了取她性命费尽心思。 江无樾爱慕楚娴,可怜她沦为假千金,不想让她回来她伤了心,就想帮楚娴除掉她,但是又怕太明显会让楚逊怀疑到楚娴头上,以是就假借山匪抢劫和车轮意外裂开的名义。 她以为楚逊会反对,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如果楚逊不同意,她再想办法,谁知楚逊很爽快,他说“好”。 “你不想嫁就不嫁,反正江相也有这个意思,只是碍于情面一直不好开口。”楚逊道。 “就明天吧,明天你和我去一趟左相府。”楚逊没所谓地抿了口茶。 分明是解除婚约的大事,他却语气轻松,丝毫想为此多说的意思也没有。 “我也要去吗?”楚含慈不想去什么左相府,更不想见到那个可能想杀她的江无樾。 “嗯,得去。”楚逊又喝了口茶,“毕竟是我们先提出来,你同我一起去要显得诚意些。” 第二天一大早,周夫子没再来教楚含慈读书。 沁星从柜子里给楚含慈选了一件水蓝色百褶裙,上衣加蝴蝶棉袄,脚上配的是绣有孔雀的蓝色靴子,温月给楚含慈梳了一个很漂亮的髻,插上珠花和步摇。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去相亲,而不是去退亲。 不过前几日楚含慈也让温月和沁星这样精心打扮自己,从不含糊,她似乎对好看的东西都不会拒绝。 温月忍不住道:“小姐,奴婢们将你打扮得这么美,那江大公子见了你,不愿意解除婚约怎么办?要不要故意扮一下丑?” 楚含慈:“为何要为了他扮丑?” 他是谁。他有这个资格吗。 她就要美美的。 “好。”温月笑。 沁星道:“江大公子喜欢的是四小姐,如果见咱们小姐好看就变了心,那说明他不是个一心一意的男人,更不值得托付,赶紧解除了婚约才好。” 温月道:“就算他一心一意也不值得托付,就江大公子那纨绔性子,咱们小姐才不能嫁给他呢。” 马车已在侯府门口备好,楚含慈拾掇好后,带着温月和沁星过去,身后还跟着田园霸主。 楚逊的马车在后面,楚含慈的马车在前面,楚含慈到的时候楚逊早就到了,见楚含慈身后还跟了那条猎狗,笑道:“它也要一块去?” 楚含慈点头:“嗯。” “那就一块吧哈哈哈。”楚逊不知为何有些高兴,钻进马车。 田园霸主跟着楚含慈爬上马车。 一进了马车,楚含慈就抱住田园霸主,脑袋耷在它脖子上,一副没睡醒要补一觉的样子。 坐在对面的温月和沁星:“……” - 江相没想过楚逊会主动来退这门婚约,他听闻接回来的真千金连大字都不识一个,心里不太是滋味,可婚约早就定下,他绝不好作为反悔的那一方,除非是江无樾做了对不起楚含慈的事情,不然他就会逼着江无樾履行这个婚约,但如果是对方主动,那就另说了。 “这就是小慈啊。”江相见到楚含慈时,眼睛一亮,他还以为会是个皮肤粗糙黝黑,矮小矮小的姑娘,没曾想是个细皮嫩肉,模样精致的水灵丫头。 从她身上,看不出半点乡土之气,那眼睛也没丝毫怯意和羞赧,大大方方的,她对他福了一礼,声音温淡:“江叔叔。” 这是楚逊教她喊的。 “诶!诶!是个好姑娘啊!”江相突然不想接触婚约了,就算楚逊主动提他也不想。 江相挥挥手对身后的小厮道:“快,去把大公子叫来。” 人家闺女都亲自来了,他自然也得把自己儿子叫出来,这是该有的礼节。 “什么?”江无樾正在院里斗蛐蛐,听见楚家主动来退婚,皱起眉头。 “公子您没听错,庆宁侯是这么说的,这是好事啊,您不是不想娶那楚含慈吗。”小厮说。 江无樾有点烦躁:“那也得我去提啊,他家凭什么先提!” 小厮道:“可能是楚家有自知之明,知道找回来的女儿配不上大公子您,就主动给自己找台阶下,这样一来,老爷也没有顾虑了。” 江无樾想了想,“说的也是。” 他那点烦躁便消没了,勾了一下唇,哼着小曲朝主厅去。 走到门口,听见有道清淡的女音说:“江叔叔,我才疏学浅,人也粗鄙,配不上江大公子,你不必觉得欠我什么,虽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江大公子不喜欢我,这也是事实,我也不喜欢他,这个婚约还是解除了为好。” 嗯,知道就好。 不过什么叫她也不喜欢他?? 他英俊潇洒风流倜傥,这京城里的姑娘谁不偷偷的爱慕他?! 江无樾脸色黑了黑,大步朝里走。 “父亲。”他喊。 “来了。”江相脸色不大好看,“来,快见过你楚叔叔。” 江无樾慢吞吞走过去,没骨头似地对楚逊抱拳:“楚叔叔好。” 而后他才站直回身,转头去看坐在楚逊旁边的少女,那一看便就愣住了。 楚含慈的目光和他对在一起。 江无樾还在怔着,楚含慈站起身,对他行了一个平辈礼:“江大公子好。” 声音淡淡的,也没什么表情,可发髻上朱钗微微晃荡,发出来的声音格外好听。 眼前的少女与那日突然停下马就为了买个糖人的风尘仆仆少女不大一样,那日他只能看见她一双眼睛,此时整张脸都露在外面,江无樾盯了好一会,竟觉得这张脸美极了。 不过……是没有他娴妹妹美的!比不上,根本比不上! 江无樾挪开目光。 人家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江相也不可能强行坚持,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再观察发现,楚含慈眼神有些复杂,像藏了很多事,不可捉摸,这样的女孩用来欣赏是可以的,但是做儿媳妇就不太适合了。 他儿子那德性,还是要个温柔顺从一些的好,不然天天吵天天闹个没完。 最后这门婚事成功退掉。 三日后,楚逊安排去宫里的人终于传来了“三皇子回宫”的消息,崔氏和楚娴大喜,一家三口紧闭房门,开始商议。 “娴儿,你再仔细回想回想,上一世三皇子从扬州回来后,可还再出过宫?”楚逊道。 楚娴摇头:“不知道,上一世我心思都在太子那里,根本没在意过三皇子,三皇子去扬州看过病,我也是这一世才知道的。” 就是因为不够了解,所以楚娴在知道三皇子去扬州看病时,不敢贸然也跟着去扬州,一来觉得等三皇子从扬州回来了也来得及,二来她不想去扬州那偏远之地受苦,三皇子只是说去扬州,去扬州哪里楚逊也打听不到,她去了也不一定能碰上他,而且那几个月她都在担心楚含慈能不能被成功接回府。 崔氏道:“不能再等了,扬州当初娴儿不愿意去,如今再等下去,恐生变故,既然三皇子多半不会再出宫,那我们就安排娴儿进宫好了。” 楚逊:“是个法子。” 楚娴道:“那用什么方式进宫?” 楚逊道:“下月宫中采选,你去参加。” 崔氏点点头,楚娴却说不行,她道:“万一我被陛下或者太子看中了该怎么办?” 半年后,陛下就要病死了,陛下病死后,画痴太子继位,一年后,画痴太子专宠一个从民间而来的妃子,不顾百官反对,废了皇后,立这个布衣妃子为皇后,虽然此后六年大宣风调雨顺,这个布衣皇后贤德聪慧,帮着画痴太子赢回了很多民声,可六年后布衣皇后病死,画痴太子发疯,滥杀无辜,整日沉默修炼道术,大宣变得民不聊生,最后是身体康复的三皇子一剑解决了疯帝,挽救大宣基业。 上辈子她没见过太子,就被送去和亲了,楚娴觉得自己若进了宫,或许会被太子瞧中。 虽然这样能逃脱一年后被送去和亲这件事,可她不想七年后跟着画痴太子一起疯,尤其是在知道一年后画痴太子会迷上一个民间女子的情况下。 楚逊皱眉:“那你想办法躲着陛下和太子就是,不然还能怎么办?” 闻言,楚娴顿时不说话了,的确,除了这个法子,她也想不出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了。 其实她还可以再等等的,因为她嫁去北苍之后,一直与家里保持书信来往,不仅知道画痴皇帝专宠布衣皇后的事,还知道三皇子一直未娶,只有一个不知道母亲是谁的儿子,虽然这一点只是某一次书信来往被自己母亲顺便一提,只有这么一句,可她重生过后,仔细回想,努力把这个最重要的细节给抠了出来。 而且现在她也不用担心一年后会被画痴皇帝送去和亲,因为有楚含慈替了她。 但……早些嫁给三皇子,总是要稳妥一些。 如今她身份尴尬,三皇子也正是病弱不受圣宠之时,只有在对方也趋于弱势的情况下,她的出现才会显得雪中送炭,三皇子也才不会嫌弃她尴尬的身份。 她现在就想办法到他身边陪她,相濡以沫,七年后,待他登帝,他才会厚待她。 “好,父亲,我听你的,下月参加采选。”楚娴想明白了后,开口道。 谁料楚逊嗯了一声,说道:“不怕,你三姐姐陪你一起。” “什么?”崔氏愣了一大下,当即反对道:“不行!” “为何不可?”楚逊沉下声。 崔氏将茶杯重重落到桌上,“你忘了?那丫头接回来是为了替娴儿一年后去和亲的!” 楚娴那日失足落水之后醒过来,惊魂未定地告诉他们她重生了,重生回到了九年前,也就是现在,将一年后她会被登基不久的新皇送去北苍和亲的事情告诉了他们。 还说了今后这大宣却不是新皇的,而是那个病弱三皇子的,而她则在那荒凉寒冷的北苍之地生活了整整八年,最后熬死在了那里。 老天爷给了她重生的机会,她不想这一世重蹈覆辙,所以苦苦哀求他们一定要救她。 崔氏想到楚逊曾经送过一个女儿到乡下养,就提议弄出“抱错”这一出,把那个女儿认为亲生的,让楚娴变成他们抱错的孩子,这样就能万无一失地逃过一年后的和亲。 可崔氏不知道她这个主意一出,倒是让楚逊记起来自己还有个被送到乡下养着的可怜女儿,他忘了她十多年,如今能风风光光地把她接回来,也算给自己恕了罪过,又不会揭开当年的荒唐。 楚逊道:“慈儿也是我的女儿,你以为我真的会让她去受娴儿受过的苦?既然已经知道一年后新皇会选到我的头上,那我早早地把嫡女安排了就是!娴儿能逃过,我也要让慈儿逃过!” “你……”崔氏突然觉得楚逊说得好有道理,既然预知了未来,谁还会任由别人把自己的女儿送去北苍,但忽地又觉得哪里不对,她站起身来,全身发抖,“好啊你!你……你竟然利用我和娴儿!” “你说什么呢你!何谈利用,只不过是权宜之策!”楚逊别过脸。 楚娴起初并不把楚含慈放在眼里,但一想到这几日她从大字不识,到能随随便便做诗一首,再想到她那张并不比自己差多少的脸蛋和身材,就不希望她同自己一块进宫。 她那么聪明,若察觉出什么端倪,跟她一块往三皇子那里凑就不好了。 “爹,我也觉得不可,楚含慈如今已经得了我的嫡女之名,她若是真跟我一块入宫,我就左右不是人了,不管做什么,在名义上,肯定都要被她压一头。”楚娴皱眉:“爹爹,你莫言太偏心。” 楚逊却沉默在那,久久不给她回应。 “爹……”楚娴突然红了眼睛,用手绢掩住脸。 见她泪水沾巾,思及她上一世在北苍受了八年的苦,楚逊突然心软了下来,“行,行,不送她入宫。” 当晚回去,楚逊眉头紧锁,一头是四女儿楚娴,一头是三女儿楚含慈,搅得他心乱如麻。 其实他想把楚娴和楚含慈都嫁给三皇子,今后不管谁当皇后,都是他楚氏满门的荣耀。 一个家族,能培养出一个皇后,将来是要被记入史册的,那是何等的风光,尤其是楚娴说三皇子今后会是个受百姓爱戴的仁君,会创造一个盛世…… 既然不能一起送进宫,那还能怎么办? 楚逊为这事失眠了一夜。 从未想过,翌日,老天爷会将一个惊雷般的惊喜砸在他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  啾(●v●) ☆、提亲 “三皇子?”品着热茶的楚逊差点噎到。 “你、你说什么?谁来了?”楚逊声音都抖了。 管家道:“老爷,您没听错,门口那就是三皇子的车驾。” 楚逊深呼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住神,站起身来:“迎!” 他刚跨出正厅,对管家道:“快去叫三小姐起来,好好梳妆打扮到正厅来给我和三皇子奉茶!” 管家:“……” 老爷这是什么意思? 虽然他不大明白,但没多问,准备朝念慈居去,楚逊突然喊住他:“等等。” “老爷,还有什么吩咐?”管家回身。 楚逊道:“把四小姐也叫过来。” 管家:“……” - “谁来了?三皇子?”采荷皱眉。 “你别问了,快些去叫四小姐去前厅,老爷吩咐的。”管家道。 采荷却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疑惑道:“三皇子不是身体不好吗?怎么到我们府里来了?他来了就来了,叫小姐过去做什么?” 管家道:“我也不解啊,但是老爷吩咐的,不能不听啊,你快去吧。” “行吧。”采荷慢悠悠朝屋里回。 楚娴刚用完早膳,准备练会琴,正好看见采荷走进来,说道:“采荷,你去把我的琴抱来。” “对了,翠枝还是没消息吗?一个大活人,总不能就这么消失了吧?”楚娴放下水杯说。 这翠枝已经无缘无故消失两日了,她以为这人是偷了她房里的东西和卖身契跑了,可屋里一样东西没少,卖身契也还在,这再找不着人,她都要去报官了。 翠枝是半年前到府里的,那日她不小心失足落水,是她将她救起来,她便将她留在身边伺候。 也是那日,她醒来发现自己重生了。 确切的说,她重生到她落水后被救起来那时。 思绪一下子飘得有些远,直到采荷的话发出,将她猛地拉回神。 “什、什么?三……”楚娴心口跳了大下:“你说三皇子来访?” “对啊,老爷说叫小姐你去正厅给他奉茶。”采荷道。 “你怎么不早说!”楚娴噌地站起来,忙朝衣柜快步走去:“不行,我得换身衣裳,这件衣裳太素了……” 采荷:“……?” - 楚逊镇定着神色,毕恭毕敬将赵存风从侯府大门迎进了正厅。 “不知三皇子此次前来,所为何事?”等人坐在了上方,楚逊盯着他穿在脚上的黑色长靴,都还觉得有些不真实。 昨夜他分明还在为怎样把两个女儿送到他面前而绞尽脑汁,今早大活人就出现在面前,老天爷待他不薄啊。 赵存风可玩不来古人的那些客套,直接开门见山道:“本宫是来提亲的。” “提……”提提提亲?!楚逊感觉有人往他天灵盖狠狠砸了一道,努力稳住神色:“殿下……您这是在同微臣说笑吗?” 守在赵存风身侧的夏朗皱起眉。 他就知道,一个没有什么实权的侯爷也会嫌弃他家殿下身子不好,不会舍得将女儿将给他家殿下的。 赵存风:“怎么,庆宁侯是不想把女儿嫁给本宫吗?” 当然不是!我天天求天天盼望啊! 楚逊道:“臣不敢,臣如果能当殿下的老丈人,是臣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夏朗想,后面肯定还会跟个“但是……” 楚逊道:“不知殿下瞧中了微臣的哪个女儿?微臣现在就将她叫出来。” 夏朗:??? “爹爹。”突然传来一道温秀的嗓音。 转眸,一个样貌清丽,气质端庄的鹅黄色衣裳女子走进来,她含羞带怯,大着胆看了眼坐在正上方的男人,又低下头去,走到楚逊身后。 楚逊大喜,对楚娴笑道:“娴儿来啦,来,快见过三皇子。” 楚娴像是才发现正厅还坐着一个男人,她转过身,走到赵存风面前,羞羞赧赧地福下.身:“臣女楚娴,见过殿下。” 赵存风道:“不必多礼。” 楚逊下意识往大门口看了眼,见楚含慈这丫头迟迟不来,蹙了一下眉,对楚娴道:“快,给三皇子奉杯茶。” “是。”楚娴朝赵存风走去。 楚逊看了赵存风一眼,侧过脸对身后的小厮压低声音道:“快去看看三小姐怎么还没来,让她一定要来!” “是。”小厮躬着身快步退出去。 下一秒,上方男人低沉的嗓音响起:“楚含慈呢?” 楚娴倒茶的手一抖。 楚逊愣了一下,缓了缓神道:“她……这丫头昨夜温书温晚了,估计刚起来呢。” 他总不能说楚含慈喜欢赖床,要死劲叫才能叫得醒吧,三皇子都点名叫她了,他绝对不能让三皇子对自己宝贝女儿产生不好的印象! 温书? “啧。”赵存风想,这丫头不是大字不识么,跟他回长安那两个多月,就没见她瞅过书这种玩意,这丫头每天做的最多的事就是吃和睡觉,还有对他冷脸。 楚逊:“……” 这、这……殿下为何这样反应?不会是嫌弃了吧? “殿下,慈儿她读书很用功的,常常温书到深夜,第二天也会早早地醒来,殿下想见她,臣现在就叫人去喊她过来!”楚逊一甩袖,“来人,快去叫三小姐过来。” “不急,本宫等她。”赵存风道。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 ☆、够吗 楚娴的手抖得更厉害了。 这一等,等了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 楚含慈走到门口的时候还在打哈欠,她甩甩头,强行让自己清醒。 “慈儿!”女孩的头发只是随便挽了个髻,发簪都只插了一只,戴的耳环也不够亮眼,选的衣裳也没什么特别,眉也不化一个,虽然看起来还是很好看的,但她那幅懒散怠慢的样子,让楚逊气不大一处来,捏了把汗,他忙站起来,肃着脸对楚含慈道:“还不快过来,多亏了三皇子好耐心!” 夏朗:这爹对楚姑娘好像有点凶。 赵存风浓眉挑了起来。 被楚逊那一吼,楚含慈瞬间清醒了许多,她加快了点步子,朝门外走进来。 她抬眼扫正厅里的人,第一眼就被坐在正中上方的白衣男人吸引住。 男人生得一双丹凤眼,眼皮内双,睫毛又密又长,鼻子挺拔,唇形很好看,看的第一眼,就让她想起了那个病秧子大夫赵小帅。 可堂上这个男人是赵小帅不能比的,因为他……实在是太美了,皮肤白皙,下鄂坚毅,五官精致,头顶束着白玉冠,脖颈也很白皙细腻,整个人看起来很干净,那外形还有些妖气,像个男妖精。 而赵小帅胡子拉碴,还有雀斑,外表平平无奇,人也没个正形,眼前的男子则像天上的谪仙。 楚含慈对美的东西通常没有什么抵抗力,看见赵存风那一瞬间,眼睛略直。 夏朗:“……” 难不成楚姑娘是认出来他和他家殿下了?不可能啊,他们当时可是易容易得连亲娘都不认识。 赵存风唇角扯了起来,道:“楚三小姐,你好啊。” 楚含慈:“你是三皇子?” 楚逊眼皮一跳,“不得无礼,没大没小,这位就是三皇子,快给三皇子行礼!” 夏朗皱了一下眉头,心想,看来楚姑娘在侯府的日子不怎么好过啊,这个爹也有点严厉了。 这几日那王姑姑教了楚含慈不少礼节,她便对赵存风福了一礼:“三皇子好。” 赵存风唇角染了笑意。 男人定定地看了她几秒,起过身,朝她走去。 楚含慈平回身,发现男人走了过来,抬眼看他。 视线跟他的对在一起。 楚含慈不自禁舔了一下唇。 “三皇子找我何事?”她还在被窝里时,就听见温月和沁星慌里慌张地说什么三皇子要见她,楚逊让她必须到正厅去,有非常非常重要的事。 她很想知道,这个美男子,能有什么“非常非常”重要的事要同她说。 赵存风道:“本宫有意于楚姑娘,不知楚姑娘可否愿意将下半辈子交于本宫。” “嘭”地一声,什么东西摔碎了。 “对、对不起……”楚娴抖着手去捡地上的碎碗片,眼睛红红的。 楚逊眉骨一跳:“别捡了,小心伤着手,来人,四小姐身子不舒服,将她扶下去。” “是。”走上去两个小丫鬟,将楚娴扶走。 - 楚含慈可能只用了十秒钟的时间考虑,亦如当初霍三告诉她,她其实是庆宁侯府被抱错的小姐之后,她答应同霍三来长安一样,她道:“可以考虑。” 夏朗:“…………” 这发展,怎么跟想象的不一样? 赵存风也是滞了一下,定定地盯着楚含慈那张未施粉黛却美得跟天仙一样的小脸,嗓音不急不缓:“那……给你三天的时间考虑?” 男人停顿了几秒,“够吗。” 楚逊快要无法呼吸,他希望楚含慈当场就答应,可也知那样未免显得太不矜持,他深深了解男人的尿性,越得不到,才越会珍惜,他不等楚含慈回应什么,便走过来说:“谢谢殿下对小女的厚爱,此事……也太过突然了些,还请殿下给微臣和慈儿她一些时间考虑。” 夏朗:哼,他就知道,这个庆宁侯就是瞧不起他家殿下。 “好。”男人笑:“这的确有些突然,庆宁侯和楚三姑娘好好考虑,本宫不急。” - “小姐,你千万别答应啊!”温月头皮发紧,她小声道:“听说那个三皇子身患绝症,治……治不好的。” 沁星点点头:“小姐,您可别犯傻,即便他是皇子,老爷也不会让你入了火坑的。” 这要是嫁过去没多久就成了寡妇,她们家小姐后半辈子该怎么熬过去啊。 楚含慈此刻却只想快点入睡,她想在梦里画一幅美男笑靥如花图。 “你们出去吧,我要睡了。”楚含慈爬到床上。 温月&沁星:“……” “小姐,你别心这么大啊,我们说的话你听见了没有啊。”温月替她着急。 楚含慈点头,“嗯,我知道了,知道了,我会好好想想,你们也快去睡。” “行,那小姐你好后想想。”温月去把灯吹灭掉。 两人刚把灯都吹灭,房门被人敲响。 “慈儿睡了没有,爹爹有事要同你说。”楚逊好不容易才摆脱崔氏,得闲就赶来找楚含慈谈话。 温月打开门:“老爷,您怎么来了,小姐刚要睡下。” 楚逊道:“叫她穿好衣裳,到正屋来,我在正屋等她,有要事。” 沁星走到床边:“小姐,老爷他……” 她话还没回报完,楚含慈把自己闷在被子里,“我没时间,不去。” 沁星:“……” “小姐,老爷肯定是要同你谈三皇子提亲的事,你就去跟老爷谈谈吧,这婚姻大事,可不能儿戏。” “是啊,老爷在正屋等着呢,小姐你不去,奴婢们真不知道该怎么同他交代。” “……” 受不了两个丫鬟唠唠叨叨,楚含慈还是认命地爬了起来,烦躁地抓抓头发。 楚逊这么管着她,比之梦里那老头过犹不及,有些坚定了她想换个地方生活的想法。 嫁给那个病皇子,病皇子应该不会像楚逊这样,每天逼着她学这样学那样吧…… 而且病皇子再不受宠,也是个皇子,宫里的生活应该不会比这里差。 主要是,这个病皇子长得美。 “慈儿,你是怎么想的?”楚逊问。 “我还没想,你就来找我了。”楚含慈现在只想睡觉。 楚逊:“……” 楚逊道:“你别看这三皇子病弱,他有成大事之相,跟你很般配。” 楚含慈抬眼看他。 楚逊突然变得很严肃,用毋庸置疑的口气说:“三皇子有意于你,是好事,你不嫁也得嫁。” 三皇子若不是因为身体不好,不得圣上重视,也不会到今日还没选妃,楚逊以为楚含慈不会愿意嫁给这个半死人,准备再劝几句,却听女孩开了口。 她回:“嗯。” “……”楚逊惊住,“慈儿,你……” “你愿意了?”楚逊喜上眉梢。 楚含慈又嗯了一声。 楚逊笑着拍拍她的肩膀:“我的乖女儿啊!” “我可以去睡觉了吧。” 楚逊笑得不行,又觉得不能表现得太过明显,收整神色,声音平静道:“嗯,去吧去吧。” - 放眼望去,荒草不生,是看不见边际的沙漠,每日的吃食难以下咽,手掌裂开一道一道干纹,细嫩的皮肤被冻得粗邦邦的。 楚娴再次从梦中惊醒,全身湿透。 “本宫有意于楚姑娘,不知楚姑娘可否愿意将下半辈子交于本宫。”男人的声音忽回荡在耳边。 “楚姑娘……楚姑娘,为什么那个楚姑娘不是我!”楚娴抓紧被褥。 前世太子登基不久,北苍在边境进犯,大臣建议用和亲的法子解决,可宫里的公主几乎都嫁人了,大臣就建议从宗亲里选,那时因为江无樾在外面养青楼舞妓当外室,江相羞愧,才与她家解除了婚约,她年龄又正好合适,太子就选了她。 她被送去那荒凉凉的地方和亲,受了整整八年的苦,天赐她获得重生的机会,她这一世不管如何都要平安顺遂,不要再过那种日子。 楚娴大喘着气,突然做了一个疯狂的决定。 目光投到桌上针绣篓里的剪刀上。 “我要杀了楚含慈,杀了她,三皇子就是我的了。” 刚被噩梦惊醒的楚娴,或许神志还没回来,她冲动之下,抓过那把剪刀,朝外走去。 披散着头发,衣衫不整,像黑夜里的女鬼,嘴中喃喃:“三皇子是我的,三皇子是我的……我的……” “嗯?什么人走过去了?”娴思阁守夜的小丫鬟揉揉眼皮四下望了望,没瞧出什么不对劲来,又把脸埋进膝盖里睡去。 楚含慈不准丫鬟守夜,以是念慈居到了晚上,内院外院都空荡荡的,一双眼睛也没有,楚娴就这么闯了进去,刚踏进一步,传来狗叫声。 “汪汪汪!”田园霸主扑到门上,用爪子疯狂地挠抓。 楚娴顿了一下,双目瞪直,没所谓地继续往前走。 那门板活生生被狗咬破出一个窟窿,床上的人也没醒过来,田园霸主从那个窟窿冲了出去。 它呲了呲牙,刚要扑到楚娴身上,一个黑色身影如鬼魅闪过,掐住楚娴的脖子,朝房梁上飞去。 楚娴手里的剪刀掉落,田园霸主一爪子踩上去。 ☆、早膳 它踩住剪刀后,狗头昂高,狗眼凶狠狠地瞪向屋顶,汪汪汪地叫得更凶。 “怎么了?怎么了?”温月和沁星披着褥子跑出来。 楚含慈也终于被吵醒了,抱着被子坐起来。 - “你、你是谁?”楚娴这回彻底清醒了,声音发抖。 她不知被这个黑衣人带到了哪里,这里黑漆漆的,看不见尽头。 黑衣人声音如冰:“为何要冒充橘子吃不完?” 橘、橘子吃不完? 楚娴抖了一下。 她猛地想起来,上一世,也发生过这一幕,不过她记得是在她的卧房里,她睡到一半,房里突然闯进一个黑衣人,将她拍醒,而不是像现在在这个黑漆漆的地方。 当时她以为她会被这个蒙面的黑衣人侵犯,或者被他拧断脖子,但是没有。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的回答。 她怎么回答的去了? 让她想想,让她想想…… 那橘子吃不完的画,是她在西市一个胡商手里淘的,那胡商手里有三幅,说是在扬州一个小地方买的,画者已卒,生平不详,而且也只有那三幅,她看那画实在惊艳,比太子的画还要更胜一筹,当下就全买了。 之后为了吸引太子的注重,她就动了歪念,想假装这个橘子吃不完。就在一个赏花宴上将其中一幅公之于众,其实当时她是在包厢里画的,除了她自己,连身边的丫鬟都不知道她做了假。 她也记得,就是“画完”那幅画不久,她失足落水,翠枝救了她。 如果知道太子以后会成为疯王,她上辈子才不会这么费尽心思地讨好他! “我、我没有。”楚娴实在记不起上一世她怎么回答黑衣人的了,只能放弃,怕晚一秒就被对方拧断了脖子,本能反应地回答。 “给你三声的时间。”黑衣人语气更冷了一度:“一、二……” “是、是因为太子!太子痴画,我为了吸引太子注意,才、才这么做的!求求你别杀我!”楚娴流下眼泪。 “你是从哪里得到橘子吃不完的画的?”黑衣人掐着她脖子的力道松了些,问。 “是、是是是从一个一个胡商那里!”楚娴说。 “地点。” “西市!” “胡商叫什么名字?” “……这个这个这个我、我不知道。”她怎么会知道一个卖东西的人叫什么名字,买完给了他一大笔封口费就离开了。 楚娴很努力地回想,忽想到什么,赶忙说:“不过我我我记得他的长相特征,他留着胡子,额头上有有有颗痣,特别大的痣。” 黑衣人松开了她,纵身离开。 楚娴失魂地跌落在地上,才恍然发现这里是侯府的后院。 没事了的,没事了的…… 黑衣人走了就走了。 她记得上一世也是这样,对方走了就没再来找过她,她查也查不到对方是谁,这一世肯定也一样。 楚娴安慰着自己,用力扶着墙站起来,软着腿往自己的院子走,早已忘了自己要取楚含慈性命的事。 - “院子里怎么会有把剪刀?”温月从田园霸主嘴里接过那把剪刀,疑惑得不行。 “是咱屋里掉的吗?瞧瞧。” 等沁星提着灯来瞧,摇头道:“不是,这剪刀不知咱们屋里的。” 楚含慈见田园霸主还昂着一颗狗头朝屋顶看,她眉头蹙了蹙。 难不成不是江无樾想杀她? 还能是谁? 但如果有备而来,还能飞檐走壁,何至于被一只狗吓住,而且杀人工具……是一把剪刀。 楚含慈一时有些想不明白。 还是说,对方只是想恐吓她。 恐吓的动机是什么? 半晌,楚含慈道:“用帕子先包起来,明日再说。” 翌日,沁星给楚含慈梳着发髻,说道:“小姐,那把剪刀是不是要交给老爷,让他查查是谁的?” 楚含慈:“不。” 沁星道:“可奴婢觉得蹊跷,不让老爷查个清楚吗?” 楚含慈:“不用。” 她自己会处理。 楚含慈除了她自己,谁都不相信。 “这……”沁星蹙眉。 温月从衣柜里抱出衣裳,“哎呀,沁星,你怎么大惊小怪的,一把剪刀而已啊,指不定是谁不小心落在地上的呢。” 沁星见楚含慈和温月都不当回事,想想也觉得是自己多想了,便没说话了。 “小姐,四小姐来了。”外院的小丫鬟跑进来。 楚含慈掀开眼睫,“她来做什么?” “四小姐没说原因,反正她来了。”小丫鬟回禀完就退了出去。 “三姐姐。”楚娴走进来,弯了唇角,“你刚起床吗?” 楚含慈也没从梳妆柜前起身,从菱花镜瞧她一眼,回答:“嗯。” 楚娴目光往左轻移,又往右看了看,搅着手绢走到楚含慈身后,“三姐姐,你头发上这只发簪好好看。” 楚含慈没理她。 她从菱花境上看见楚娴往她梳妆柜上看了看,又往她床上看了看。 楚含慈唇角轻扯:“四妹妹来找我有什么事?” 楚娴道:“我……就是想问你早膳用过了没有,想和你一起用早膳。” 温月道:“四小姐,我家小姐还没吃呢。” 楚娴弯唇:“那一起吃吧。” 楚含慈没拒绝。 “三姐姐,昨晚你睡的好吗?”楚娴用勺子搅动着碗里的粥,对楚含慈问。 楚含慈吸溜着灌汤包,“还行。” 进念慈居的时候,楚娴将楚含慈屋前的庭院都扫了一下,没看见那把剪刀,那把剪刀估计掉念慈居房梁上了也不一定。 当时太突然了,她惊恐之下,对剪刀什么时候掉的一点印象也没有。 楚娴怕惹楚含慈怀疑,没继续问下去,而是转了话题,对楚含慈道:“三姐姐,你以前可曾和三皇子见过?” 楚娴昨晚想了一夜,都想不通三皇子为何点名要娶楚含慈,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们之前是见过的。 楚含慈从扬州而来,三皇子去过扬州,他们在扬州有过交集也不一定。 楚含慈嚼着嘴里的包子,回:“没啊。” 楚娴:“那为何三皇子昨日来咱们府里提亲,指名要你?” “……” 这个问题突然把楚含慈问住了。 昨晚一心沉迷对方的美颜,还没有细想过这个问题。 “不知道。”她道。 “那你会答应吗?”楚娴问。 意识到自己有些过于关心了,与平时的疏离和无视大不相同,楚娴用手绢擦擦嘴,说道:“三姐姐,我占了你十六年的身份,心中有愧,可被抱错也不是我想的,但是我的的确确用你的身份享受了父亲和母亲十六年的宠爱,对不起。” 楚娴吸了吸鼻子。 楚含慈夹了颗蒸饺落她碗里:“你怎么只喝粥,吃点别的。” “……”楚娴愣了一下,本来想挤出来的泪都挤不出来了,这种自己在那说得感怀伤感,对方却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实在让人尴尬。 “谢谢三姐姐。”楚娴不好拒绝,夹起那颗蒸饺落到唇边轻轻咬了一口便放下。 她看了眼楚含慈,又道:“三姐姐,三皇子如今已经二十有三了,却还未娶妻,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他身子不好!传言宫里的太医说过,他可能活不过二十八岁。”楚娴道。 “啊,”楚含慈道:“那他还能活五年,挺长的。” 楚娴:“……??” 楚娴不知道楚含慈这是不是在故意说反话,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她握住楚含慈的手,“三姐姐,三皇子虽然是皇子,身份尊贵,可不是一个值得托付的好郎君,这门婚事你定要好好考虑,磋磨了十六年,如今终于回府享受了,千万别又过上苦日子,都说这宫里是吃人的地方,嫁进宫也不见得好,说不定就失去了自由。” 楚含慈道:“我要求不高,有吃有喝的就行。” 楚娴:“…………” 她说了这么多,她真是一点都没有听进去吗。 不对啊,若不是她重生,预先知道这大宣的皇位最后会由三皇子来坐,前世她的,断然是不会瞧上三皇子的,楚含慈怎么一点都不在乎呢。 难道因为她在那乡下养了十六年,没见过世面,所以觉得嫁给一个皇子就谢天谢地了?哪怕这个皇子在宫里的地位还不如一个嫔妃。 “那这么说,三姐姐你想答应这门婚事?”楚娴眼皮猛跳着问。 楚含慈:“嗯。” “………………” “不行!”楚娴突然站起来,脸色发青。 楚含慈讳莫如深地看她,像是笑了:“为什么不行?” 楚娴:“……” 楚娴揪紧手绢,“因为……因为我不想看着三姐姐嫁给一个快死之人!” “还有五年呢。”楚含慈道。 “……” 楚娴气得牙牙痒,早知道她就把年龄再说低一些,可宫里的太医就是说的二十八岁,她要是造谣,明天有人诬陷她一个诅咒皇子病逝之罪她就完了。 “三姐姐,你傻啊!”楚娴实在找不到什么词说了,瞪着眼睛感叹。 - 楚娴离开的时候,脸部是扭曲的,但昨晚那一遭后,她不敢再那么冲动。 因为如果取了楚含慈的性命,她更没有机会嫁给三皇子,下半辈子只会在牢狱中度过。 □□呢? 算了,楚含慈死了三皇子就能娶她吗。 楚娴从小养在深闺里,若手上沾了血,下半生做的噩梦就不光只是那荒凉的沙漠了,还有楚含慈死不瞑目的眼睛。 这一世,她只想安安稳稳的活着,哪怕……哪怕做不了皇后。 昨晚她神志不清,才疯癫地想做杀人的蠢事。 “娴儿。”崔氏似乎一晚上没睡,眼睛里都是血丝,她拉住楚娴的手。 “娘,我不要去和亲。”楚娴埋进崔氏怀里哭。 “不会的,不会的,你现在不是侯府的嫡女了,连庶女都不是,就算楚含慈嫁了出去,未来疯帝也不会选你去和亲的!”崔氏拍拍她的脊背。 “但是万一……万一有人揭穿了我们的谎言,我就还是侯府的嫡女,未来疯帝恐怕还是会选我的!”楚娴突然放声大哭起来。 崔氏道:“那就快点把自己嫁出去!” 楚娴一怔。 “为娘想了一夜,想出一个法子,就看你愿不愿意。”崔氏牙根咬紧。 作者有话要说:  写着写着,发现男猪戏份好少,顶锅盖(●v●) 快了,甜甜的爱情快来了! ☆、成婚 “陪嫁?”楚逊眉头抖了一下,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你怎么会想得出这种馊主意?娴儿她是我——” “也是我的宝贝女儿!怎么能做陪嫁?” 虽然楚逊偏心,可手心手背都是肉,他也不会偏心到这种荒唐的地步。 楚娴怎么可能做楚含慈的陪嫁呢。 崔氏道:“那你能有什么法子?反正三皇子只能是我娴儿的,未来皇后的位置,也只能是我娴儿的。” 楚逊无语她:“那你是三皇子吗?你是吗?!” “……” “你不是三皇子,凭什么就能决定以后的皇后是谁,是三皇子自己想娶慈儿,又不是我逼他的,慈儿若当上皇后,也是我楚家满门的荣耀,你别老自私地想着娴儿,你让娴儿陪嫁,三皇子会不会同意不说,若真的同意了,你要让京城里的人如何看待娴儿,娴儿从嫡女沦落为我们''抱错''的孩子,已经够荒唐的了,你还想让她做慈儿的陪嫁?” 楚逊气不打一处来。 崔氏板着脸:“小不忍则乱大谋,为了以后的荣华,忍这一时的羞辱又有何妨。” 她道:“陪嫁虽然听起来不好听,可娴儿和慈儿都入了三皇子的宫里,待以后三皇子登基,娴儿和慈儿都是他的女人,不管他将谁封为皇后,谁封为贵妃,那你们楚家不就一下子出了两个娘娘么,这是好事啊!你别目光短浅,只想着现在!” “……” 若不是楚逊心里还有点原则,就差点被崔氏这歪道理说动了。 他沉默半晌,“那你又有没有想过我的处境。” “我楚逊一下子把两个女儿都嫁给三皇子,我这是有多巴结人家啊,是因为我觉得我女儿一个从乡下来的,一个是被抱错的,觉得嫁不出去了,就这样糟蹋吗!” 在外人看来,三皇子的确不是一个好的夫婿人选。 “娴儿都不在乎名声了,你还在乎什么!”崔氏抓过桌上的茶碗砸出去:“有你这么当爹的吗你!” “有你这么当母亲的吗你!” 两个人又吵起来,虽然听不清在吵什么,守在房门外的小丫鬟们对望一眼,不由往后退了几步。 - 慕芷居,楚妙撸着松狮犬的毛毛,很不理解:“娘,爹爹真要把楚含慈嫁给那个病皇子?” “什么病皇子?祸从口出,是三皇子殿下,不是病皇子。”孙氏用手里的书敲敲楚妙的脑袋。 “那楚含慈还挺可怜的。”楚妙瘪瘪嘴。 好了,她现在不讨厌她了,因为过不久人家就要嫁出去了,而且还是嫁给那个命不长的病皇子。 有点可怜。 孙氏道:“做心中想做的事,无怨无悔,就不会可怜。” “娘的道理一套一套的,可道理又不能当饭吃,怨不怨,悔不悔,楚含慈嫁了就知道了,宫里有什么好玩的啊,里面的宫女嫔妃啊,都跟被关在笼子里的小鸟没什么区别。”楚妙道。 孙氏:“这宫内,是比不得宫外自由,可那里有普通人看不到的辉煌和尊荣,有的人渴望自由,有的人渴望富贵,自由比起荣华不一定尊贵多少,要看你想要的是什么。” 楚妙找来一把牛角梳给松狮犬梳它身上的毛毛,把脚边的暖脚炉扒近了些,问:“那娘你想要的是什么?” 孙氏道:“黄金屋。” 楚妙:“……” 哦,黄金屋在书里。 - 三日的限期一到,庆宁侯府又出现了三皇子的车架。 这回楚逊没再让楚含慈出来。 他单独和三皇子商议了婚事。 “殿下,微臣觉得,还是应该按照流程走一遍。”嫁女儿可不能含糊的,排面好,今后楚含慈入了宫,日子才好过。 赵存风说行,楚逊又送来一句建议,在楚逊自己看来,却是提醒的话:“殿下,微臣希望,日子最好定在三月之内。” 半年后,老皇帝会驾崩,这一点赵存风早就想到,但楚逊这条建议的出发点肯定跟他不同,他便问:“为何?” “呃……”楚逊用昨晚苦想了一夜的理由回道:“殿下有所不知,微臣结交过一位道士,这位道士曾对微臣说,如果有什么好事喜事,最好在三月内完成,若推到三月后,恐遭灾难。” 楚逊的确喜欢结识道士朋友,但这话纯属胡诌的,说半年内太过明显,所以不如就改成三月内。 赵存风牵唇:“行。” “微臣送送殿下吧。”楚逊道。 走出内院,走在外院那条长廊上时,拐角处遇见一个白衣女子。 女子不小心和一个与她相反方向走去的小丫鬟相撞,小丫鬟手里端着红木盘子,红木盘子里是一碗热腾腾的汤。 汤洒出来,同时溅到白衣女子和小丫鬟手上。 小丫鬟吓坏了,赶忙把盘子落到一旁,对白衣女子跪下来:“对、对不起四小姐,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忙着去给夫人送暖身汤,莽撞了!” 白衣女子半点没有愠怒,也不顾自己被热汤溅到了发红的手,忙将小丫鬟从冰凉的地上扶起:“没事没事,你快起来吧。” “手怎么烫得这么严重。”白衣女子看了看小丫鬟被热汤溅到的手,皱起眉头,“来人,快去拿药来。” “是。”跟在她身后的小丫鬟跑走。 “娴儿。”楚逊正好走过来,喊她。 “爹爹?”白衣女子转过头。 她看见三皇子也在,忙福下.身:“臣女见过殿下。” 看她手都红了一片,赵存风道:“免礼,先处理伤口吧。” 楚逊对那小丫鬟不悦:“怎么毛毛躁躁的?端个汤也端不好?” 楚娴忙替那小丫鬟说话道:“父亲,您别怪她,她又不是有意的,也怪娴儿走路太急了。” 夏朗:多善良的姑娘啊。 赵存风对夏朗道:“去铲些雪来。” 夏朗很快铲来两坨雪。 “用雪敷敷烫到的位置,这比药管用。”赵存风对楚娴和那小丫鬟道。 夏朗将雪递过去。 “……”楚娴微愣了一下,犹豫着还是接下了其中一坨雪。 她先接过后,将这坨雪落到小丫鬟手上:“你快敷上。” 而后才用雪敷了自己的。 “殿下见笑了。”楚逊不好意思地对赵存风道。 赵存风没说话。 两个人继续朝外走。 楚娴忙瞪了小丫鬟一眼,小丫鬟立马赶在男人还没走远的时候道:“四小姐,是奴婢的错,您怎么罚奴婢都行!” 楚娴温温柔柔地说:“别说这种话了,我不怪你,夫人那边我也会去同她说的,不是你故意送汤送晚了,而是因为我撞到了你。” “啊?!怎么能、怎么能说是四小姐您撞的奴婢呢!是奴婢不小心撞的四小姐啊!”小丫鬟加大嗓门道。 楚娴说:“如果说你撞的我,夫人定会罚你,就按照我说的办。” 小丫鬟似是哭了,吸了吸鼻子,“四小姐,您怎么这么好。” 夏朗:这个楚四小姐,真的太善良了! - 回到车架,夏朗不由在赵存风面前提了一嘴:“殿下,那个楚四小姐真善良,比……比楚姑娘好多了。” 在夏朗心里,楚含慈还是那个在赵存风昏迷不久就抬脚走人的没良心丫头。 赵存风不知道在想什么,似乎没听见他的话。 半晌后,男人的声音才从马车里响出来:“你口中那没良心的丫头,竟然答应了。” “答应什么?”夏朗脑子才转过来,“哦!答应殿下您的婚事这个。” “是啊,殿下,楚姑娘她竟然答应了,这么……这么随便的吗。”夏朗到现在还觉得有些不敢相信。 其实他有点没法想象赵存风和楚含慈两个人成为夫妻的样子。 楚娴不知道,她精心演的那场戏,根本没在赵存风眼里留下半丝印象,楚逊走回来见她手被烫红成那样,心扯着疼:“唉,以后这种事情不许干了,嫁不了三皇子就不嫁了,爹会给你谋一个更好的夫婿。” 那晚争吵过后,他就不该答应崔氏出的这个馊主意! 说是趁机会在三皇子那里存个印象也是好的,楚娴模样标致,温婉端庄,哪个男人见了会不喜欢,她又如此“善良”,今后三皇子定会想着她。 楚娴眼睛红红的,“更好?能有三皇子好吗?三皇子以后会是一国之君,这天底下还有哪个男子能比得了他。” 楚逊沉下脸:“帝王自古多薄情,那后宫也不是什么好地方!当皇后也不光只是当皇后,皇后多累啊,这副重担就让慈儿去承受得了,我看啊,以后你就给我死了这个心思!” “爹爹!” - 赵存风回宫后,当日就去了紫宸殿,想面见成康帝。 但成康殿正在看贵妃跳舞,没时间见他。 等了有七八日,赵存风这个三皇子才见着他亲爹。 成康帝听了赵存风所言,点点头:“嗯,你年纪也不小了,该成亲了。” 原来这孩子还没选妃,内侍省的人怎么都不来提醒他一下。 “你快及冠了吧?”成康帝问。 “不,”赵存风回道:“父皇,儿臣已经二十有三了。” “……都这么大了。”成康帝摸摸胡子,“行,朕知道了,你回去吧,明日朕就叫内侍省的着手给你安排选妃之事。” 赵存风道:“父皇,不用选,儿臣已经自己选好了。” 成康帝抬头看他:“哦,是谁?” 赵存风道:“庆宁侯爷家的三姑娘,楚含慈。” “庆宁侯府?”成康帝摸着胡子想了想,“朕记得这半月前,庆宁侯好像从扬州找回来一个女儿,说那才是他的真真嫡女。” 赵存风道:“没错,此人正是楚三小姐楚含慈。” 成康帝也懒得再问别的什么,说道:“行,朕明天就发旨,让人去庆宁侯府取了这个楚……楚……楚什么来着?” 赵存风:“楚含慈。” 成康帝点点头:“嗯,明天朕就派人去取了她的生辰八字,先到钦天监那里算一算,若合适,就让钦天监选个良辰吉日。” “谢父皇。”赵存风抱拳。 - 这个“明天”,明了差不多半个月,赵存风亲自去提醒了一下,成康帝才回想起来他答应过他的事,当下正好有空,便叫了钦天监过来吩咐了这事。 楚逊等啊,盼啊,望啊,头发呈现快秃掉的趋势时,才等来宫里来人到府中。 他都快以为赵存风反悔了,毕竟也只是口头谈议过此事,没有正儿八经地拟下婚约。 在给生辰八字的时候,楚逊却犯了难,在想是如实给楚含慈的,还是就给楚娴的。 他倒不是怕给楚含慈的会被人发现端倪,因为生辰八字是极其私密的事,不去细查这个事不会发现。 他是怕如果从谨慎的角度给了楚娴的,若生辰八字与三皇子的犯冲,就不好了。 如果该是楚含慈的,就会是她的,如果不是,那他也不能强求。 思虑再三,楚逊最后给的是楚含慈的生辰八字。 三日后,钦天监给了结果,说八字相合,没什么问题,楚逊顿时松了口气。不日,钦天监定下良辰吉日,订婚宴定在下月初八,成婚宴定在下月二十七。 圣旨发下来的时候,京城不少人惊讶,像一锅煮沸的粥炸开花来。 都说庆宁侯不是个好爹,为了攀附皇亲,把自己的女儿往火坑里推,而且这个女儿还是好不容易找回来的亲生女儿,而那抱错的女儿还乐乐意意养在府里。 也有人说楚三小姐傻,虽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偏要让她嫁,她也没拒绝的权力,但若是这种事情落到自己头上,定不会稀罕来府里生活,宁愿回到扬州去。宫里再富贵,可却逃不了下半辈子守活寡。 楚妙在府里遇见楚含慈时,态度都好上了许多,不再话里带刺,田园霸主去勾搭她的松狮犬时,她也选择视而不见。 楚娜有一个晚上读了几首诗,突然感春悲秋,泛起惆怅。 “女人啊……”楚娜用手绢抹抹眼角的泪,“真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有什么意思。” 楚星抽搐着嘴角看她,“姐,是三姐姐嫁给那病秧子,又不是你,你哭什么。” 楚娜将鼻涕也擦了擦:“你们男人懂什么?同为女人,都不容易。” 楚星:“放心,爹爹虽然不是最疼爱你的,但也不会将你同三姐姐那般,嫁给一个病秧子。” 楚娜扯过自己的靠枕朝楚星砸过去:“我才不要嫁人!家里多好,作何下半辈子要去别人家过!” 楚星:“那爹爹和阿娘肯定会嫌弃死你。” “滚!” 楚含慈就在这样的,一道道或难以理解,或同情的目光下,坐上了新娘子的花轿。 成婚这日,赵存风咳嗽不止,脸色发白,吃了好几颗药丸都控制不住病情复发,他刚把楚含慈送进轿子里,身子突然虚软无力,欲要扶住花轿门框之际,一只葱白的手伸出来,握住他的手臂。 用一只手的力量,用力将他撑住。 女孩的手软得不像话,有些冰凉,被握住的那一刻,赵存风心口仿佛被小羽毛抓了抓。 苍白但绝美的脸盛开浅笑,男人道:“谢谢娘子。”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入v啦,下本开《万般宠爱》求收藏,么么哒 文案: 付蕰喜欢秦定,从蓝白校服到大学毕业,可秦定从来只把她当妹妹。 那天大雨,她从后面抱住他:“秦定,我再问你一次,最后一次,你真的,没有一点喜欢我吗?” 秦定还是那副表情,矜贵的眉眼,淡淡一笑:“别闹了。” 他又说:“喜欢你?别做梦了。” 他以为,她的喜欢,一直都是胡闹。 他时常清冷又高傲,厌恶她的娇纵和任性。 淋了一夜的雨,付蕰发了高烧,却没有把她烧得更糊涂,而是把她烧清醒了。 她!要装!失忆!!忘掉!秦定! —— 失忆的付蕰在家里撞见秦定,皱眉:“你是谁,怎么在我家?” “……” 秦定默了许久,淡着声,“这是我家。” “那我搬出去。”付蕰当晚收拾行李,离开。 面对突然失忆的付蕰,秦定心里,猛地空了一块。 付蕴去时常会去的那家书店看书。 书不小心掉落,刚要捡起,一只大掌比她更快地捡了书。 抬头,是秦定。 “谢谢。”付蕴从男人手里接过书,绕开他往前走。 秦定突然拉住她的手,声音微沉,“真不记得我了?” 付蕴转头,漂亮的眼睛里尽是淡漠和疏离,“这位先生,帮我捡个书就想占我便宜?” 这天大雨。 男人脱下身上的西装,裹到她削痩的身上,温着声:“蕰蕰,还没想起来吗?我是你的定哥哥。” 曾几何时,她每天都这样叫他,喜欢黏着他。 付蕴皱眉,肩上的西装滑落,她浅红色的高跟鞋踩上去,“这位先生,我想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男人深潭的眸,渗入一根一根血丝。 再后来,他抱着她的双臂发紧,占有欲写在脸上,哄着她:“蕰蕰乖,跟我回家。” ——追妻火葬场 ——狗男人如何把“失忆”媳妇追回来的酸爽甜励志爱情故事 ——甜甜甜,1v1 娇纵美人×清冷霸总 (戳进作者专栏就可以收藏啦) ☆、洞房 握住他的手似乎僵了一下, 却没松开,继续握着他。 赵存风拍拍她的手背:“没事了。” 女孩这才松开。 花轿被抬了起来, 赵存风骑在马上, 胸口坠着一朵大红花, 田园霸主甩着尾巴跟在轿子后面,胸口也挂了朵大红花,它跑一下, 大红花就抖一下。 即便赵存风是个没什么地位的皇子,二十三岁了也没捡着个封王, 还住在宫里,但毕竟是皇子,迎亲的仪队架势十足, 排面非一般能比,庆宁侯也算是把女儿风风光光地嫁了出去。 赵存风身子弱, 本不能顶着寒风吹,夏朗建议过他一同坐到轿子里,但他没依, 按照规矩来选择骑马,以是咳嗽越来越厉害, 涌到街道两边看热闹的百姓都替他捏了把汗,生怕这病皇子还没把新娘子接到家里,就咳死在马上。 赵存风的拳也一直握着,没松开过,如果松开, 能看见手心是鲜红色。 - 楚含慈将手里的团扇落到膝盖上,回想着方才三皇子的咳嗽。 这种,咳得快死过去的感觉,很像一个人。 那个人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还活着吗? 大喜的日子,却想到别的男人,楚含慈收回神,不再想这个事,阖上眼帘,遁入梦中。 梦里的矮几上,摊着一张画纸,上面的《美男新郎图》只画了一半。 这幅画是昨晚画的,那时离上次见到三皇子,已有二月之久,可他俊美的样子她一点没忘,就试着想象了一下他穿上新郎装来迎娶自己的样子。 只不过画作到一半就被褚棠佑骂了。 这老头突然开始哭,好像知道她要嫁人了。 -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在外面喊:“三皇妃?三皇妃?” 楚含慈落下毛笔,从梦中醒过来。 有人掀开车围子,“三皇妃,临云宫到了。” 临云宫是三皇子的寝宫。 楚含慈将膝盖上的团扇拿回,遮到面前,朝外走。 一只白皙劲痩的大掌突然伸到她面前,男人面如冠玉,眉眼含笑:“娘子。” 楚含慈呼吸微顿,将手放到那只手掌心上。 她一落上去,男人就握住了。 楚含慈钻出马车,赵存风就立在马车前,马踏已经放好。 她被他握着手,从马车上走下。 刚要迈下最后一层马踏的踏阶,赵存风松开她的手,在她身前蹲下,说道:“娘子,我背你吧。” “……” 男人那一口一声的娘子,叫得楚含慈不太自在。 她嗯了声,爬到他背上。 一路顺顺利利,赵存风到正殿将她放下,一起拜天地。 帝后都未来,殿内只有赵存风的生母柳昭仪。 他们拜天地后,对柳昭仪跪拜,柳昭仪声音温柔地叫他们起身。 拜高堂之后,赵存风没将楚含慈抱去内寝,而是勾了勾她的小拇指,翘着唇对她道:“你从起来到现在,没怎么吃过东西吧?走,夫君带你去走点东西。” 候在旁边的温月和沁星:“……” 一直跟在楚含慈后面的田园霸主摇了摇尾巴。 庆宁侯的婚宴办得是很热闹的,来了上百桌人,楚族的旁支,和能称得上亲戚的都来了,还有楚逊结交的各种朋友,但是这临云宫里,冷冷清清,几乎没来什么王公贵族,宫女和太监也没几个。 但赵存风将楚含慈拉进一个小房间里,里面烧有暖烘烘的炭火,有一张饭桌,桌上全是美食,还冒着热气,似乎是新鲜出炉的。 楚含慈微愣了一下。 “来。”赵存风牵住她的手。 “我这宫里没什么好,就这厨子不错,做菜的手艺一流。”赵存风拉着楚含慈在桌边坐下。 既然对方都不讲究规矩,楚含慈也不忸怩,捏起筷子,她忽想到那个面目和蔼的柳昭仪,说道:“叫你娘一块吧。” “不是,叫你母妃一块吧。”楚含慈改口。 “噗。”赵存风失笑,给自己倒了杯酒,“不用,我母妃她吃过了,今天咱们新婚的日子嘛,自然是要过个二人世界啊。” “……”楚含慈眨了一下眼。 对方多说几句话,楚含慈愈发地觉得他似曾相似。 可看他那么俊美的脸,又不忍心将他和胡子拉碴的赵小帅联系在一起。 赵…… 楚含慈忽反应过来,这两人都姓赵。 “小公子啊,你不能进去!”楚含慈刚想问什么,听见外面有人在喊。 转头,一个穿得一身红、长得萌萌的小男孩掀开帘子跑进来,他穿得很臃肿,里面不知道裹了多少件衣服,额头上有一颗朱砂痣,跟福孩一样。 “爹爹。”小男孩径直扑进赵存风怀里。 两个小丫鬟跟着跑进来,就想将小男孩抱走,赵存风牵唇道:“无妨,让他在这。” 等人都退了出去,赵存风微微忐忑地看向楚含慈。 陈尘的存在,其实他想明日再同楚含慈说,就算到明日再说,他心里也是没有底的,不知道小姑娘会不会接受这个孩子。 但不管她接不接受,他只知道,他必须先将人娶回来。 “你、你……”小男孩似乎认得楚含慈,圆圆的大眼睛睁大,盯着楚含慈看,指头指着她,你了半天才你出一个“你是那天偷偷给我碎银子的漂亮姐姐!” 因为小男孩那日跟今日差别太大,那日脏兮兮的,小脸花猫一样,今日是个干干净净白白嫩嫩的小福孩,楚含慈一开始根本没认出他,小男孩这么说了,她稍微一想,才想起来。 她正想说“哦,你就是那天那个小骗子?”,赵存风突然道:“什么漂亮姐姐,这是你娘。” 楚含慈:“……” 小男孩:“……???” “啊?”小男孩长大嘴巴。 楚含慈无语:“你胡说什么?” 她才十六岁,哪来这么大的孩子。 赵存风道:“现在不是,以后就是了。” 男人伸手捏了一下她的脸,“我是他爹爹,你不就是她娘么。” “……” “娘!”小男孩突然张开嘴巴喊他,还从赵存风身上扭啊扭,把自己扭了下来,蹭到楚含慈怀里,仰头看她:“你真的是我娘吗?” “……”楚含慈抽了抽嘴巴,诚实回答:“不是。” 小男孩却一点失落的样子也没有,似乎被他“爹”没脸没皮的性子传染了,立马笑嘻嘻地说:“现在不是,那以后就是了嘛!” 他往后退了一步,两只白嫩的小爪爪交叠在一起,对楚含慈行了一礼:“祝爹爹和娘亲新婚快乐哦!” 嘴巴这么甜,这么有礼貌,这么随机应变,也不知道是谁教他的。 其实在赵存风想娶楚含慈那天就对小男孩说了,“阿尘,爹爹给你娶个漂亮娘亲回来怎么样?” 小男孩问:“有多漂亮呀?” 小男孩又说:“有爹爹漂亮吗?” 赵存风:“有。” “那爹爹快把她娶进宫!”小男孩一百个支持赵存风给他娶个娘回来。 面对这么热情的小朋友,楚含慈不太有抵抗力,而且就算赵存风不说,她也大概能猜到这小男孩或许是他在民间某个红颜知己给他生的。 但生完了后,孩子可能走散了或者弄丢了,然后他将他找了回来,脑海忽浮现出那日遇见小男孩时,他为了生存不得不被迫坑蒙拐骗的可怜模样,隐隐想到小时候的自己,心口扯了一下,她脸色好了些,伸手摸摸小男孩的头,“多大了?” “五岁啦。”小男孩笑眯眯地回。 “吃东西了吗?”楚含慈将他抱过来,“一起吃。” 他抱小男孩的时候,坐在对面的男人定定地看着她,有些失神。 小男孩摇头:“不哦,我吃过了的,我跑过来就是想祝福一下你们哦,现在我祝福完啦,我要回去睡觉觉了,爹爹说早睡的孩子记性好,你和爹爹也要早点睡哦。” 小男孩从楚含慈身下跳下去。 快要跑出房门的时候,停下来转回身,又补了一句:“对了,记得洞房哦,但是不要洞太晚!” 楚含慈:“……” 更令她嘴角发抽的是,这小孩跑出去没多久,又跑了回来,手里攥着一把小锤子,把小锤子放到赵存风手里,对他道:“爹爹,你和娘亲给房子打洞的时候要小心哦!” 说完就又跑了。 楚含慈:“……”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再会啦(●-o(≧v≦)o-●) ☆、交杯酒 等人彻底跑没影, 赵存风将手里的小锤子落到一边,对楚含慈笑道:“怎样, 我们的儿子可爱吧?” 洞房这两个字, 虽然是从一个小屁孩嘴里说出来, 可它的出现,还是给整个房间带来了一丝微妙的变化。 楚含慈回想起她上花轿时,全幅太太塞给她的那本画了很多不可描述图的小册子, 脸部竟然发了些烫。 不过她看赵存风那么平静,她也发挥了平静的本领, 淡淡道:“还行。” 赵存风吃了筷菜,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对了, 娘子,我们还没喝交杯酒呢。” “在这喝吗?”楚含慈下意识问。 赵存风筷子顿了一下, 抬眸,似笑非笑地盯向女孩的小脸,“那不然在哪里喝呢?” 楚含慈没有回避他那辣辣的目光, 也直视他,平静的语气:“当然……” 她然字后面, 托了一小截,道:“是在床榻上。” 赵存风:“……” 筷子上的红烧肉掉落。 他那样子像是被吓着了,又或者说是难以置信,看着楚含慈的目光发了愣。 好半晌,男人才整回神, 唇角牵起:“娘子说的是。” 楚含慈很自然地挪开目光,继续吃桌上的菜,似乎刚才那话不是她说的一样。 赵存风却不放过她,给她夹了颗肉丸,声音温润:“那娘子,我们得快些吃完,好喝交杯酒。” “……” 下半场,两个人基本上就没再说过话,房内那暧昧的因子却依旧飘着,有从弱到强的趋势。 楚含慈差不多吃饱了,正准备喝口汤,一个脚尖突然踢到她小腿上,让她手里的汤差点洒了。 楚含慈抬头去看,对面的男人正对他露出淫.荡的笑,那脚尖又踢了她一下。 “……” “娘子,为夫早就吃好了,就等着你呢。”赵存风贱贱地说。 “……” 如此的盛世美颜,如此明目张胆地勾引自己,楚含慈觉得自己有些招架不住,视线不小心从他微微露出一小块肌肤的领口略过,突然产生一种冲突。 她想……扒了他的衣裳,想掐他俊美的脸颊…… 这种想法让楚含慈突然热血.贲张,烧红了耳根。 她“嗯”了一声,埋头喝汤。 喝完一口,她道:“你……再等等,马上好。” 赵存风:“……” 这……好像不太对啊。 脸倒是成功被他弄红了,可预想中的巴掌却没扇过来。 他还以为她会站起来打他,骂他登徒子。 约莫等了有一会,楚含慈才把碗里的汤喝完,赵存风修长白皙的手给她递来一块帕子。 楚含慈接过,说了一声谢谢。 赵存风道:“不必同夫君客气。” 楚含慈站起来,脸蛋挂着两抹陀红,不是因为喝醉了,而是因为脑海里想了不该想的画面。 赵存风眨眨眼:“娘子,我们去喝交杯酒吧?” 面对他又□□的勾.引,楚含慈内心那点努力修筑起来的节操,又尽数崩塌,她声音微哑:“嗯。” “……” 赵存风扯了扯领口,也不知道她是真的愿意,还是故意先顺着他,然后等会儿喝交杯酒的时候给他来几拳。 男人干咳了一声,对门外的人道:“来人,端交杯酒来。” “是。” 很快有个穿得红通通的婆子端来一块红木盘,红木盘上躺着一壶酒,和两只紧紧挨在一起的杯子。 “放下就出去吧。”赵存风道。 “是。”婆子唇角的笑意止都止不住,忙将酒落到红木桌上,毕恭毕敬退出去,婆子走的时候,还很心机地吹灭了房里六盏灯,只给赵存风和楚含慈留下两盏。 她吹灯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故意不管,还是两个人都神游了天外,赵存风和楚含慈谁都没开口阻拦。 房间一下子昏暗了下来,将空气里的暧昧氲得更浓。 两个人盯着那酒,谁都没动,也不看对方,就那么站在那里。 好半晌以后,是楚含慈主动走过去,将盘子端起来,朝床榻走。 赵存风愣了好大下。 楚含慈将红木盘子落到床榻旁边的小案上,见赵存风还没过来,她很自然很镇定地提起酒壶往杯子里倒酒,也不看赵存风,开口道:“你这么不过来?” 说“来”字的时候,声音有些劈。 像是觉得难以置信又受宠若惊,男人敛唇扯了笑意,他想探清楚女孩这是装的,还是装的,提步走过去。 走得有些慢,似怕走近了让女孩听见他的心跳声。 楚含慈倒完一只杯子,去倒另一只杯子,不知道是不是手有些抖,在倒另一只杯子时,酒洒了一些出来,这时男人正好走到她身侧,她闻到一股很好闻的兰花香气,杯子里的酒倒满了她也没发现。 “满出来了。” 男人伸手握住她的手。 这是下意识的举动,做完了男人一顿,松开她。 楚含慈忙停下来,低低地“啊”了声。 “没事,夫……我不介意。”赵存风有些不敢再亲昵和暧昧地自称“夫君”或者“为夫”,怕玩过了火,他察觉到,这情况有些不对。 不是有些,是非常。 楚含慈像是怜香惜玉一般,“那你要酒少的这一杯,我喝这一杯满的。” 赵存风伸手去拿满的那杯:“我喝这杯吧。” 谁料楚含慈拍开他的手:“你会醉。” 像是被气笑了,男人扯唇:“怎么,你是觉得你的酒量比我的好?” 楚含慈“嗯”了声,捏起那杯满的。 赵存风:“……” 他也不跟她计较她瞧不起他酒量这事了,去拿那杯只有七成满的杯子。 见楚含慈自己坐到床榻上,双手隆重又重视地捧着手里的杯子,赵存风差点没拿稳手里的杯子,他站在旁边,迟迟没敢往前挪动一步,盯了眼女孩的侧脸又挪开。 像是等得不耐烦了,楚含慈转头看他,声音却还算客气,她道:“过来。” “……” 赵存风只能捏着酒杯坐过去,坐到楚含慈旁边。 吃饭的时候也没坐得离楚含慈这么近过,此时坐得如此之近,通过不怎么明亮的光线,他才发现楚含慈耳后有一颗小小的痣,归功于她长长的秀发都挽到头顶,盘成一个髻,扣上凤冠,殷红的唇,白里透红的面颊,纤细修长的睫毛,葡萄般水亮的大眼睛,每一样都很美,美到了极致。 像只具有攻击性的猫儿,时而冷漠,又时而乖戾,她的爪子仿佛挠在了他的心口上。 怪不得…… 怪不得书中未来那疯帝,也即是现在的太子,会痴迷上她。 他觉得,自己也不晚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紧张,还是期待,女孩的脖颈渗出一层薄薄的细汗,她侧了一下身,松开一只手,只留一只手握着酒杯,往赵存风那里递了一些,示意他也将酒杯递过来。 赵存风愣了一下,像是不舍得拒绝,也将自己的酒杯握上前。 随着手臂抬高,赵存风的袖子落了一些,露出他光洁白皙的手臂,手臂上生了细软的小绒毛,楚含慈视线不小心触及到,喉咙咽了咽,目光更深了一度。 “娘……娘子。”赵存风试着喊她。 等待着她一巴掌扇过来,或者一拳砸过来,但是等了好一会儿,等来的却是…… 楚含慈似嫌他太慢,手抬高的弧度要大过他,先一步和他的手臂交了个旋,像是回应他:“夫君。” 赵存风一抖,杯中的酒洒了出来。 楚含慈咬了一下唇,说:“你别紧张。” 其实我也很紧张。 赵存风:“……” 男人呼吸沉了几分,半晌才找回声音,他回:“嗯……” 又是女孩主动,她把头往前伸。 一个小姑娘都不虚,他虚什么? 赵存风便也把头往前伸。 两个人的呼吸越来越近,就在咫尺之间,安静的空气里,心跳声也在交缠,楚含慈喜欢极了赵存风身上的兰花香气,她闭上眼睛,仰头喝杯里的酒。 赵存风却没有闭眼,从她粉嫩的耳垂盯到如雪一样的细颈,喉咙发了痒,小姑娘喝酒的时候能听见酒划过喉咙流下去的声音,他盯着看,也将杯中的酒饮尽。 两个人的动作都很慢,交杯酒仿佛喝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喝完了后,两个人就坐在旁边,半晌谁都没有反应,像是要一直坐到天亮。 最后又是楚含慈主动,她弯下.腰,将脚上的大红色绣花鞋脱掉,脱完一只,准备去脱另一只时,旁边的男人蹲了下来,将她另一只脚抬起来,帮她拖鞋。 楚含慈愣了一下,却是没拒绝。 男人将她的鞋脱了后,起身去将床上叠成条的被子翻开,对她道:“早些休息。” 楚含慈爬进被子里,手摸到自己的领子上,她正准备把衣裳脱了,看见赵存风转身朝外走,她愣了一下,喊住他:“你去哪?” “我?”赵存风摸摸头,“呃,我……我去另外一个房间睡啊。” “……” 她沉默几秒,开口道:“今晚不洞房吗?” 赵存风:“……” 能不能,别再挑战他的极限! 这种话,像一个如花碧玉的小姑娘说出来的吗?害不害臊啊你! 赵存风扯扯领口,声音哑得不行:“再……等等吧,你……”你还小。 主要是他还没有准备好,怕吓着她。 “我十六了。”楚含慈说,水亮亮的眼睛盯着他。 赵存风:“……” 楚含慈拍拍旁边的位置,命令的口气,“过来。” “……” 行,过去就过去,哥哥怕你啊! 赵存风干咳一声,把自己挪过去。 他走到床边却没动了,连楚含慈的小脸蛋都不敢看,头面朝窗户。 楚含慈将被子掀开一角,又拍了拍:“上来。” 赵存风心跳加快,手心也出了汗,他挣扎了片刻,最终良心和道德还是沦丧了,他蹬掉鞋,爬上去。 刚爬上去,一只小手慢慢移过来,握住他的手臂。 “夫君。”她喊他。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再会哦(●v●) ☆、赵小帅 翌日, 阳光铺开一层网,从窗户鸟悄进来, 将床榻上的两个人罩住。 赵存风和楚含慈都醒了, 只是还窝在被子里, 谁都没有要起床的意思。 经过一晚上的亲密接触,赵存风似乎彻底放下了心里的那点君子道义,他熟能生巧地往楚含慈脸上亲了一口, 对她道:“谢谢你不嫌弃我。” 楚含慈:“嗯?” 她还有些迷糊不醒,一半是梦, 一半是现实。 梦里那个老头,又在催促她快点去襄陵墓拿画。 “我到现在,还觉得有些像做梦一样。”赵存风回味了一下昨晚的事情, 气色又好了一层,唇角溢着笑。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兴奋, 男人的话有点多,楚含慈是被他左一句右一句的话吵醒的,半眯着的眼彻底睁开来。 赵存风又往她脸上亲了一口, “你往常不是一般都睡到大中午吗?现在时辰还早,要不要再睡会?” “……”楚含慈皱皱眉, “那你……” 她有些没力气,“刚才在叨叨什么?” 赵存风笑得跟个傻子一样,“没什么,我有点高兴而已,好, 我不说话了,你继续睡,我陪你。” 男人道:“以后我都陪你睡到大中午。” 楚含慈又闭了眼去。 房间安静下来,赵存风却是没闭过眼,细细打量怀里的人,看她愈发睡得香甜的样子。 约莫一盏茶之后,他听见她仿佛是在说梦话。 “我记得的,会去。”楚含慈眉头皱了起来。 她又道:“我会去……” “去哪?”赵存风起先以为她是在跟他说话。 等了一会,女孩也没回答她,看她眉头松开又沉睡的样子,他才猜想她方才应该是在说梦话。 “殿……”一个小太监走到长帷后面。 “嘘!”赵存风蹙眉,不想让别人吵到怀里的人。 小太监闭上嘴巴,可安静了没一会,他还是开了口,只不过压低了一点声音:“殿下啊,过会儿司礼公公肯定会来,新婚第二日,您得携皇妃去向陛下和皇后娘娘请安呢,还有太子那里。” 赵存风这个天外来客,非土著,最讨厌的就是这些繁琐的规矩,可谁叫他在这宫里没什么地位,有些东西一旦忽视和反抗,后果会很严重。 经这小太监的提醒,他才想起来这事,按按额心,他道:“好,我知道了,你先出去。” 等小太监出去了,赵存风就在开始纠结怎么叫楚含慈起床。 “小楚楚?”昨晚两个人正浓的时候,赵存风就问以后怎么喊她亲切,说是喊“小含含”还是“小慈慈”,楚含慈都不喜欢,掐了一下他的肉,叫他喊她“小楚楚”。 赵存风叫了几声,也没把楚含慈叫醒,便先起了床,然后将她从床上抱起。 之后叫了几个小宫女进来给楚含慈梳妆打扮。 楚含慈是被痒醒的,醒来的时候发现有人攥着粉饼在她脸颊上涂涂抹抹,另外一个人攥着黛笔在勾她的眉,而不知怎么的,她就坐在了梳妆柜前,左右边都有小宫女扶着她。 醒来发髻都梳好了,脸上的妆容也差不多化好了。 “娘娘,您终于醒了?”温月笑眯眯的。 司礼公公来的时候,楚含慈正好被小宫女们拾掇好,赵存风走进来牵住她的手。 “是要去皇帝和皇后哪里?”方才温月和沁星同她说了。 赵存风点着楚含慈的鼻尖吓唬她:“不是皇帝,是皇上,出了这临云宫,你可别再乱喊,会被杀头的。” 楚含慈:“哦,皇上。” 赵存风笑了起来。 - 虽然赵存风不敢怠慢这事,但并不代表别人会在乎他的隆重,两个人手牵着手来到紫宸殿,等了有半个时辰,里面的人都没时间召见他们。 又等了一会,才有一个老太监跑出来,对赵存风说:“三殿下,陛下他刚刚下朝,有要事要与大臣商议,恐怕……” 赵存风客气一笑,对老太监抱拳:“儿臣知道了,父皇他忙吧,改日儿臣再带着三皇妃来向他请安。” “嗯嗯,三殿下慢走。” 司礼公公道:“三殿下,那接下来咱们去东宫?” 赵存风眸中略有迟疑,淡淡“嗯”了一声。 去东宫的路上,楚含慈回握了一下赵存风的手,“你父皇好像不喜欢你?” 突然间,楚含慈在赵存风身上找到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这个人从小有爹,却似乎跟没有没什么区别。 赵存风笑:“我一个病皇子,他能喜欢什么。” 楚含慈道:“可他不是只有两个儿子吗,一个太子,一个你。” 赵存风道:“他也不喜欢太子。” 男人拍拍女孩的小脑袋,笑道:“皇家都是很薄情的,尤其是位高权重的那个人。” 他没想到下一秒女孩就问出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话来,“那以后你当了皇帝,会不会也这样?” 赵存风:“……” 赵存风掀开车窗帘子看了看,幸好司礼公公跟在车架最后面,跟在旁边的是亲近的夏朗,还有女孩那两个贴心的小丫鬟,其他人离得较远,不会听到女孩那大逆不道的话。 做完这个举动,赵存风唇角一扯,他没想到他一个穿书的,比他的土著媳妇还要忌惮这深宫。 赵存风朝楚含慈挪过去一些,搂住她的腰:“皇帝?” “你不想吗?”楚含慈看他。 “……” “当皇帝多累啊。”赵存风道:“怎么,你想让我当皇帝?” 楚含慈:“没,我就问一下。” 她只是想下半辈子都衣食无忧,不想再回到以前的生活。 不过就算赵存风有这个心又怎样,他可能都要比现在的皇帝早死。 不过也没关系,没有赵存风,她也能指望自己。 赵存风突然咬住她的耳朵:“这宫里多没意思,规矩这么多,等我封了王,有自己的封地了,我们一起到封地里去,要自由自在些。” 书里画痴太子继位后,对他这个病秧子懦弱弟弟还不错,没刁难他,还给了他封王,只是后来他宠爱的皇后死了后才发的疯。 疯了两三年,再被书里的男主角陈尘发动起义搞下台,如今他把男主养在身边,又…… 又比他先一步娶了他的皇后,他应该能正常到晚年,不会发疯,也不会被男主杀虐。 不过一切的前提是,他不能让太子见到楚含慈。 赵存风并不耻于抢了别人的女人,既然他穿过来了,是他先遇见她的,他喜欢她,才不会任由剧情重演一遍,她和他在一起才能过得更好。 也是他回宫后,让夏朗查了楚含慈为何被卖到扬州,了解到原来是庆宁侯府闹真假千金这一出后,他越瞧越不对,后来细细回想,才想起来“楚含慈”这个名字在书里的出场身份,并非是庆宁侯府找回来的真千金,而是疯帝专宠的布衣皇后褚氏。 对,是褚,而不是楚,楚含慈是褚氏的原名,书里只提到过一次,而为什么后来会变成“褚”,书里没说。 在书里,褚氏是被疯帝后宫的一个嫔妃下毒害死的,褚氏死后,疯帝迷上道术,每□□也不上,奏折也不批,整日忙着修炼道术、抓道士,想用起死回生之术让褚氏醒来…… 他来了,他才不会让小姑娘轻易被谁毒死,也不会有了她,还要一堆嫔妃。 “也行。”楚含慈说。 做个没有实权的封王,是要比当皇帝轻松自在许多,在封地当寡妇,也比在宫里当寡妇,更自由。 赵存风突然从胸口摸出一块帕子,抖开对她道:“天凉,蒙上面纱你会不会暖和点?” ? 楚含慈道:“你蒙吧,我不冷。” “……” “蒙一下吧,乖。”赵存风蹭了一下她。 楚含慈:“不。” 赵存风知道楚含慈是那种不喜欢被人强求的性子,怕坚持会让她起疑,便就作罢。 他刚将帕子揣回胸口,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没事吧?”楚含慈拍拍他的背,在想昨晚是不是他们太激烈了,赵存风这点身子骨,根本承受不住。 破天荒的,楚含慈有些自责和心疼起来。 “我头好晕。”赵存风扶住额头。 不多时,他晕倒在楚含慈怀里。 “不好了,三皇子晕倒了!三皇子晕倒了!” 车架不得不半途停下,转道朝临云宫回。 - 赵存风这一晕,不得不免了去东宫请安一行。 也因为他这一晕,各宫议论纷纷。 庆宁侯府。 因为参军一直未能赶回来见一见“真三妹妹”的庆宁侯府大公子楚杰,脸色不大好看地对庆宁侯道:“父亲,您为何不等我回来再做决定?” 虽然他从小很疼爱楚娴这个妹妹,知道她原来不是自己的亲妹妹时,也一样还会疼爱她,可更心疼那个因为被奸诈小妇掉包而流落到扬州乡野的亲生妹妹。 他闻信赶回来,又得知妹妹嫁给了那个病秧子三皇子,心里很不是滋味。 楚逊甩甩袖子,“你回来做什么!也不怕军中有小人参你一本?!” “她是我亲妹妹,我这个做大哥的应该回来看看她。”楚杰道。 “……” “哎呀,你这孩子,成大事者,不能总记挂着家里,你的心思应该在报国上!”楚逊恨铁不成钢地说,他最不满意的就是楚杰这优柔寡断的性子,他给他的名字里带一个杰字,就是想他将来能成为一代英杰,出人头地,光耀他楚家门楣。 “先有家,才会有国,父亲,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将楚含慈嫁给三皇子。”楚杰道。 楚逊无语:“你个带兵打仗的,关心你妹妹嫁给谁做什么?滚!给我滚回边疆去!” “……父亲。” - 赵存风起初是装的,可等被抬回了临云宫,他喉咙一热,竟吐出一口血来。 “赵小帅。”楚含慈看得触目惊心。 她以为面对这一幕,她依旧会泰然处之,可现在她心头却扯了一下,似乎被一根线缠住。 新婚第二日,新郎官就吐血了,各宫看见太医院的太医提着药箱两腿匆匆地朝临云宫跑。 这宫里乐子不多,这算是一件可以谈论的趣事,各宫都在看笑话,别人的苦难和不堪,仿佛能让自己活出些满足感,也缓解了不少这乏味无聊的宫廷生活。 太医给赵存风诊脉的时候,柳昭仪将楚含慈拉到一边。 “三皇妃,你被吓着了吧。”柳昭仪眼中含泪,声音却保持着平静。 楚含慈:“他经常这样?” 柳昭仪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和自己儿子都对不起眼前这个如花似玉、才十六妙龄的少女,她道:“造孽啊。” 她握住楚含慈的手,“三皇妃,本宫实话同你说了吧,我本不同意这门婚事的,不想让他糟蹋好生生的姑娘,可谁知道他太坚持,说他的病有的治,我也心疼他都二十老几了,也还没碰过女人,连个通房也没有,心软之下就答应了,今日看见你,我就知道我错了,你还这么小,你值得更好的托付。” 柳昭仪叫人抱来一个锦盒,从锦盒里拿出一张纸,“你放心,我已经亲笔写下休书,等风儿快死的时候,我就休了你,你才不用为风儿独守空房下半辈子。” 楚含慈:“……” 多么……仁心宅厚的亲娘啊。 楚含慈没拒绝,说:“好。” “……”这回轮到柳昭仪发愣了。 尤其是候在她身后的小丫鬟都惊得打了一个嗝。 天呐,这三皇妃怎么这么狠心啊,不是应该吓得将那封休书推回去吗,怎么还答应了呢! “嗯,就这么说定了。”柳昭仪只是稍愣,很快整回神色,将休书放回锦盒里。 - 第二日中午,赵存风才昏昏沉沉地醒过来。 醒过来时,发现旁边摆了张桌子,一个模样跟天仙似的少女坐在桌边,陈尘小朋友趴在桌子上睡觉,少女手执毛笔,正在……作画? 他以为他还在梦里,按按太阳穴,再抬头去看,果然没看错。 楚含慈这丫头,正在那画画,他醒来了她也没受影响,似乎他晕倒后再醒过来,不是什么大事。 蹲在不远处的田园霸主都知道狂摇起尾巴。 倒是守在外面的夏朗听见动静,跑了进来:“殿下,你终于醒了!” “爹爹!”陈尘被夏朗的声音拉醒过来,揉揉眼皮,看见赵存风醒了,眼睛一亮。 楚含慈却没受影响,还在那画。 “喂。”男人终于无奈地喊她。 楚含慈抬起头。 “画什么呢?”赵存风问。 夏朗:别提了!三皇妃她没有心,你昏迷了她一点都不担心的,还有心思画画! 不过她是三皇妃,她让他给她搬桌子铺笔墨,他都没法拒绝的。 楚含慈没回答他,低回头去,似乎是想将最后几笔没画完的画完,未几,她捏起画纸,将正面展示给他。 画上是一个身着普通衣裳,面目也极其不同,但身形跟他差不多的男子,正在啃一块烧饼的画面。 因为画得太传神,旋即让他回想起,从扬州回长安的路上,一次他去买烧饼,忙楚含慈也买了一个,但是给她她不吃,然后他两块一起吃掉的事情。 “这……谁啊?”赵存风笑。 楚含慈道:“有没有觉得很眼熟?” 夏朗:终于还是认出来了吗! 赵存风没回答,把手臂搭在膝盖上,翘着唇喊她:“我刚睡醒来,你说什么呢?” 他又嗲了点声:“啊,有点疼,你快来给我揉揉。” “爹爹,我给你揉吧!”小陈尘爬上床。 “不,我想让你娘揉。”赵存风道。 “……” “小公子,孙夫子来了,你该去学写字了。”夏朗带着一身的鸡皮疙瘩,将小陈尘抱起来说道。 “啊,可是……”不等小陈尘可是什么,夏朗抱着他退了出去,把房间里肉麻的空气留给新婚的两夫妻。 楚含慈将画落下,起身走到床边,在床沿坐下,“头伸过来一点。” 赵存风微愣。 “不是头疼吗?”楚含慈说。 赵存风便乖乖把头伸过去一些,很快几根软软的手指摁到他头颅上,心里淌过暖流。 他忍不住,埋头在楚含慈脸上亲了一口。 见楚含慈没有讨厌的意思,他又忍不住亲了一口。 很快就看见女孩两边脸蛋红成了小番茄,可眼神里还强装着淡定。 “赵小帅。”楚含慈突然喊他。 赵存风睫毛微颤,对她回:“嗯。” 他抬起头拨弄了一下楚含慈粉粉的耳瓣,“你什么时候瞧出来的?” 楚含慈没回答他。 男人伏到她耳畔,“不会是昨晚吧?” 楚含慈盯了一下他露出一大块的胸口,吞了吞口水,抬手把他的衣服理了一下,生硬地回答:“不是。” 男人恍然地,又似笑非笑地:“哦。” 楚含慈想:如果你没有这张脸,就算你是赵小帅,我昨晚才不会…… 赵存风唇从楚含慈耳边移开,一点一点挪向她的唇,殿内的温度瞬间往上升,就在两颗唇快要碰在一起时,女孩突然问:“你娶我,是为了那块布?” 赵存风一顿。 半晌,他勾唇笑:“怎么,承认自己是小贼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周六要上夹子,所以明晚停更一天,周六晚上更新哦(●v●) ☆、小草莓 等了有一会儿, 女孩也没什么回应,赵存风心头有些发软, 他开口道:“放心, 本宫不介意。” “我的, 就是你的。”赵存风捏了一下她的耳垂,“嗯?” 男人伏着头视线与女孩平视,喉咙上下一动, 他一点点挪进,唇径直往她红润的唇碰了碰。 岂料刚要离开, 小姑娘一口咬住他。 男人的唇虽还有些苍白,但味道还是那么的好,他身上的兰花香气也诱人得很, 楚含慈松开他的下唇片,喉咙咽下一口沫, 声音寡淡地:“你才是贼,那块布原是我的。” “应该说,那个包袱原是我的, 却到了你手里。” 带了点责怪的意味,这责怪里, 又有些无奈。 看在赵小帅眨一下眼都酥进骨头里的份上,楚含慈心里积压的不快早在昨晚与他翻云覆雨时消却。 “嗯?”赵存风捏她的下巴,“你什么意思?” “没听懂吗?那包袱原是我的。”楚含慈看了看他,伸手掐他的面颊。 嫩嫩的,仿佛能挤出水来。 楚含慈忍不住又掐了一下。 赵存风忽蹙了眉, 回想了一下那日的情境。 难不成这包袱,是女孩从那村长家逃婚出来时急忙中顺的? 女孩也知晓那块布的玄机…… 怪不得,好好的一个宝贝那李麻子不收好,会任它落在墙外面,原来“墙外长包袱”这个情节,最重要的参与者和制造者,是他的小姑娘。 书中却一字未提。 也因为此,赵存风不受控制地思及了一番那日女孩被卖到李麻子家,再经历艰险逃婚的境遇,心口隐隐扯了扯。 赵存风将楚含慈搂进怀里,“原来,我才是那个贼啊。” 楚含慈:“嗯。” 赵存风拍拍她的后脑勺,扯唇,“那天发现包袱不见了,有没有很生气?” 男人突然觉得自己的小姑娘挺倒霉,不管是书里,还是他穿过来了,中间都有包袱被别人顺走这一出。 “有。”楚含慈掐了一下赵存风的腰,力度不轻。 男人不觉得疼,却觉得痒,按住她的小手,“咱们换个别的惩罚好不好?” “惩罚?”楚含慈没反应过来。 “对啊,谁叫我顺了你的包袱。”赵存风笑道。 他也终于明白了,怪不得跟他同乘那两个多月,她那双眼睛时不时就会长在他包袱上,他当时只是以为她或许猜到包袱里有宝贝,也想要宝贝,未曾想过着宝贝本就是她的。 男人往小姑娘额心亲了一口,声音宠溺:“想怎么罚我,随便你好不好。” “……”楚含慈看他,“我没这么小气。” “可我小气。”赵存风蹭了她一下,“赵小帅竟然敢顺小楚楚的包袱,得重重的罚。” 顿时,楚含慈唇角扯了起来,成功被男人弄得想笑。 “我媳妇笑起来真好看。”赵存风吻她的脸。 吻完,小番茄又挂到女孩脸上。 “你的头,还疼吗?”楚含慈怎么舍得罚他,多看看他的脸,就什么气都没有了。 而且,当初是他救了她和她的护卫,后来她也拿回了布,算清了。 “还有点。”赵存风按按额角,撒娇一般,“还需要揉揉。” “……” 楚含慈又帮他揉,揉着揉着,赵存风就含住了她的唇。 男人像是在褪自己的衣裳,哑着声,“媳妇,我用肉偿可以吗?” “……” 楚含慈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头往后缩,抵开他的肩,“别。” 她又不是禽.兽,他才刚昏迷苏醒过来。 “先把身子养好。”楚含慈将他半褪的衣裳理回去,似有些不敢看他,面颊韫红,毋庸置疑地吐出一声:“乖。” 赵存风:“……” - 关于那块布,楚含慈却没再提起,他让赵存风躺好,让夏朗端了药进来。 楚含慈一口一口给他喂药时,是男人主动提起:“你知道襄陵墓吗?” 楚含慈喂药的手一顿。 她抬眸看赵存风,男人似开诚布公的神色,也似开门见山,又道:“那块布上有幅画对不对?” 楚含慈没回答他。 赵存风愿意什么都说开,并不代表她也愿意。 即便和赵存风有了肌肤之亲,楚含慈心里也还有道门。 “喂?”男人似在无语,捏她的脸,“小没良心的,你不会是不信任我吧?” 楚含慈淡淡:“嗯。” “……” 楚含慈将一勺药塞进他嘴里,“你娶我,不就是为了那块布吗。” “可那块布,是我的。”楚含慈小脸挂着你想都别想的表情。 “……” 赵存风觉得自己好生冤枉,也好生憋屈,那块布他是挺稀罕,可自得了那块布,他时时会拿出来看,早就将布上的画复刻了一遍在脑海里,只差亲自去襄陵墓这临门一脚。 所以,那块布能否再找回来,无关紧要,他娶她,完全只是出于私心。 私心不是欲布,而是欲她这个人。 可男人不说这些,像是赌气一般,他抽了抽嘴角,道:“可娘子的,就是夫君的。” “谁说的?”楚含慈却半点不想开玩笑的意思,神色认真。 赵存风眉骨发了一下疼,“这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吗。”你都把老子睡了!连块布都不愿意跟我分享? “理所当然?”楚含慈三观与赵存风产生了点偏颇,她声音微冷,“哪有这种道理。” “……” “有。” “我的,是你的,你的,也是我的。”赵存风弹了弹她的脑门,“除非,” “你不爱我。”控诉一般地说。 “……” 楚含慈微抿住唇,觉得赵存风说的好像有些道理,可“爱”这样的字眼冒出来,让人心头稀里糊涂产生一团火,灼在身上,晕得她面颊也发了烫。 “手酸不酸,夫君我自己来。”赵存风看小姑娘举着碗,突然有些呆,他怕她小手乏了,接过碗,一口干了。 “啊,有些苦,得亲亲才甜。”男人指腹擦了一下唇,凑过来。 似不忍心,楚含慈没拒绝,只是纤长的眼睫颤了颤,小手抱住男人的腰。 孙夫子准休息的时间,小陈尘偷偷溜进房,却撞见两个人在啃对方脖子,吓得冲过去,“爹爹,娘,你们别打架!” “……” 楚含慈一抖,将赵存风推开。 赵存风却不慌不忙,面颊渗满健康的红,眼尾含笑,声音略哑,带了浅浅的慈爱,“你怎么来了?” 儿子跑到床边,把自己爬上去,挪到他们俩中间,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小脸严肃,“有事好好说,你们别动手啊。” 不对,应该是别动嘴。 他瞅见楚含慈雪白的脖颈红了两块地方,眉头顿时皱成麻花,砸赵存风一拳,“爹爹,娘亲都受伤了!” “……” “……” 男人似觉得滑稽,笑意扩开,肩膀抖动得厉害。 楚含慈红着脸,下意识用手遮了遮脖子上的“伤口”。 “爹爹,你笑什么?”小陈尘瞪着大眼睛看他。 男人拍小陈尘的脑袋,坏笑,“那不是伤,那是小草莓。” “小草莓??” 这种少儿不宜的画面被小陈尘闯见,赵存风有点儿无奈,他怕这小家伙再多待会长针眼,掐他的小脸,转移了话题,“孙夫子的课,可有没有好好听?” “嗯嗯,听的呀,我喜欢孙夫子,他对我可好了!”小陈尘不像楚含慈,是个爱学习的乖宝宝。 “喜欢就行。”赵存风笑。 忽有人在长帘外问:“殿下,皇妃,请问小公子在里面吗?奴婢们怎么都找不着他。” “我不在!”小陈尘奶声奶气地说。 虽是这么说,但他也就开开玩笑,很乖地从床上爬了下去,对赵存风和楚含慈挥挥手,“你们别打架了哦,我去学习去了。” “怎么会,你爹可舍不得欺负你娘,你娘欺负我还差不多。”赵存风扯唇。 “啊?”小陈尘不大懂。 却进来几个小宫女将他抱走了,也不给他解决迷惑的机会。 “喜欢这孩子吗?有没有觉得他聪明又可爱。”男人扯楚含慈的耳垂。 楚含慈没理会他的问题,而是问:“他的亲生母亲是谁?” 赵存风回答得很快,“不知道。” “……” “你这么渣吗,孩子他娘是谁都不知道。”楚含慈说话很直接,说完意识到这样说可能不太好,眼前这男人再美,再宠她的样子,也是个皇子,想取她的命轻而易举的事。 不过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楚含慈也不勉强了,只是略略挪开了点目光。 赵存风将她的小脸转回来,“想什么呢。” 男人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不如这样吧,小楚楚,咱俩互换秘密,我说完我的,你也给我说说你的好不好?” 他能从她的目光里看见她对他是动情了的,眼睛是最不会说谎的一块地方,她的眼睛里有他,可她却不信任他。 或许……这跟她的成长经历有关。 他的小姑娘或许跟书中男主有些相像,小时候没被人疼爱过,没被人保护过,以至于只能自己保护自己,自己爱自己,不会轻易相信别人。 他要帮她打开。 他的小姑娘,值得世间最好的。 “我没什么秘密。”楚含慈道。 “骗人。”赵存风戳她的脸。 “……” 楚含慈:“那你先说你的。” 赵存风想跟她交换什么秘密,她倒有些好奇。 男人抱住她,“行。” 他盯着她脖子上那两颗好看极了的小草莓,忍不住贴上去亲了亲,才道:“那小孩,不是我的亲儿子。”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呐(●v●) ☆、宝贝 楚含慈愣了一下, 眉心微蹙,“是孩子他娘和别人生的?” “……” 其实这话说的没什么问题, 就是孩子他娘和别人生的。 赵存风失笑几分, 揉揉楚含慈的后脑勺, “嗯。” “……” 半晌,楚含慈都没有说话,她没想到赵存风还挺有心胸。 直到男人终于忍不住, 敲她脑袋,“想什么呢。” 他道:“我不认识孩子他娘。” 楚含慈从他怀里退出来, 看他。 “给你说个故事吧。”赵存风靠到床头,将楚含慈搂过去。 故事刚起了一个头,楚含慈略坐直, 将赵存风搂着他的手臂拿开,给他放回去。 “怎么?”男人不懂她这个做法。 “会压坏你。”楚含慈从赵存风怀前挪开, 躺到他身侧的床壁上。 “……” “你男人没那么脆弱。”赵存风气笑。 “你继续说。”楚含慈没理会他,靠着不动。 “可本宫要抱着你,才说得出来。”赵存风扯唇。 “……” 楚含慈只能将他的胳膊扯过来, 用手臂环住,“这样行了吧。” 赵存风无奈, 咳嗽一声,就凑合着继续给她讲故事。 故事讲完,赵存风道:“那孩子,就是这个故事里的男主。” “……?”楚含慈没明白。 赵存风道:“而我,就是那个病皇子。” 楚含慈被他绕得有些晕, “你是将你的故事编成话本吗?” “不,”男人浅笑,“我们生活的世界就是这个话本。” “……” 故事里病皇子的情况的确跟赵存风一模一样,可男人开这种玩笑,就有点无聊了。 楚含慈兴意阑珊,“哦。” 她将赵存风腰上的被子给他捂了捂,“我饿了,去叫人备膳。” 赵存风拉住她的手,“宝贝,你别不信啊。” 楚含慈转过头,“你叫我什么?” “宝贝啊。”男人笑。 “为什么这样叫我?”楚含慈觉得这个称呼好奇怪。 赵存风从后面抱住她,亲亲她的耳后,“你们世界是不会有这个叫法,可我们那个世界,男人对他喜欢的女人,是会这么叫,女人也会这样叫他喜欢的男人。” 赵存风又亲她,“快,叫我宝贝。” “………” “你晕傻了吧?”楚含慈闭了闭眼。 赵存风就知道她不会相信,这种事情说给一个不知道什么是穿越小说的土著人听,他们会信才怪,他只是懒得编别的理由,不想对楚含慈有所隐瞒。 他捏她的脸,“好了,信不信随便你,我说这么多,只是想告诉你,小陈尘不是我的儿子,我在你之前,没有过别的女人。” 赵存风亲她一口,“对了,三个月后,可能你就信了。” “书里不是说,三个月后,皇帝会病死么。”男人说得云淡风轻。 “……” 这次,楚含慈才终于转头来看他,眼神里多了点匪夷所思。 楚含慈想起她从小会做的梦,那个前朝名臣褚棠佑时常会出现在她的梦里,教会她很多东西。 他说的长安地图,说的大华宫,说的古今文理,都是切切实实的。 这样的梦正常吗?不正常。合理吗,不合理,可她还不是梦见了。 她能被前朝名臣托梦,那为何赵存风不能穿进一本书里。 这么想,楚含慈也不觉得赵存风说的事情有多么玄乎了。 赵存风戳她的脸,“我的秘密说完了,该你了。” 楚含慈安静着,没说话。 赵存风把她的身子转过来,“怎么,想耍赖啊?” “难不成你觉得是假的,就不算个秘密了?”赵存风挑她下巴,“其实你仔细想想,我堂堂三皇子,骗你做什么?” 楚含慈终于开口,“我的秘密,你知道啊。” “嗯?” 女孩道:“就是那块布。” 男人笑,“肯坦白了?” 他的确知道,但就想让小姑娘愿意跟他说出来而已。 “那块布跟襄陵墓什么关系,你应该知道吧。”楚含慈道。 赵存风扯唇,点了点头。 这些,方才他在复述《帝王令》这本书的大致内容时,就有提到,只不过一两句带过了,没细讲。 自然,关于疯帝和布衣皇后的事,他更是只字未提,说新帝疯了,是因为他沉迷道术。 楚含慈说的平静:“我们可以联合。” “我也想进墓里。” 赵存风给她捋捋额际的碎发,“你想去那墓里要什么?” “几幅画。”楚含慈道。 “画?”男人勾她下巴,“还真是个痴画的呢。” 楚含慈想了想,也没跟赵存风说梦里老头的事。 她道:“等天暖一些,你的病好一些,我们一起去襄陵墓,如何?” “好啊。”男人答应得很爽快。 “那你呢?”楚含慈道,“你想去那个墓里要什么?” 男人回:“命。” - 这日,楚含慈抱着赵存风的腰,依旧睡到日上三竿还没醒来,小陈尘在院子里和田园霸主撒欢,人和狗你追我赶,笑声荡漾。 柳昭仪坐在院廊绣花,看着小孩子笑得那样开心,唇角跟着深深地牵起,候在她身后的嬷嬷道,“娘娘,宫里多了个孩子,热闹不少啊。” 柳昭仪:“是啊,都有生气了。” “还有,娘娘你有没有发现,自从殿下有了皇妃,气色好了不少。”老嬷嬷又说。 柳昭仪忍不住笑,“这两人还没起吧?” 老嬷嬷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用帕子掩掩嘴角,“是啊,娘娘,看来您离抱小皇孙不远了。” “小皇孙?”柳昭仪叹了口气,“罢了吧,出生在这冷凄凄的宫里,不见得好。” 她看了眼小陈尘,“如今,我也不缺小皇孙,尘儿多可爱啊。” 老嬷嬷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一想到如今一切看上去再好,三皇子那身子也只能熬几年,也不自禁悲从中来。 是啊,这冷凄凄的宫里,也没什么好,装在这里面的人,每天想着法的作乐而已,几年后,她们的娘娘,还有三皇妃和小公子,都会是可怜之人。 “不好了不好了!”突然跑进来一个惊慌失措的小太监。 “不好了娘娘!” 老嬷嬷脸色一变,“怎么了?” “外面——” 小太监话还没说完,冲进来一群侍卫。 侍卫如蚁,很快侵满了院子,他们站好后,撤到两边,让开一条道。 柳昭仪扶着老嬷嬷的手站起来,看见一身黑袍的太子走进来,他身后跟着一个蓝衣人。 蓝衣人脸蒙面具,手中握剑。 眼睛似一块冰,仿佛能噬进人骨子里。 柳昭仪如何想,也想不到矜贵的太子爷如此气势汹汹登门他们临云宫,会是什么目的。 这么多年,太子从未把赵存风这个病弟弟放在眼里,她甚至都难有机会与太子说上话,此时人就站在面前,她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反应。 半晌,柳昭仪才道:“太子前来,是有什么事吗?” 太子站在那里,也不回话,他只是扫视着院子,仿佛在酝酿着什么情绪。 柳昭仪道:“来人,备茶。” “太子,里面请吧。”不管对方什么目的,来了便是客人,又尊贵的太子,她不敢怠慢。 太子依旧没说话,看也不看柳昭仪一眼,沉着脸踏进殿。 临云宫养的小太监和小宫女不多,就那么几个,都一直养在偏静的临云宫里,不受别宫待见惯了,还从未伺候过什么大人物,此时面对太子的突然来到,都有些无所适从,添茶倒水时,手都是抖的。 因为紧张,一个小宫女给太子奉茶时,不小心抖了几滴出来,溅湿了太子的袖子,吓得跪下,“对、对不起殿下。” 太子脸冷了一度,无言。 柳昭仪看小宫女一眼,不悦:“怎么笨手笨脚的,还不快退出去,跪在太子面前碍眼吗!” “是、是。”小宫女发着抖站起来,咬住唇往外退,却想不到,那方一直未开过口的男人说话了。 他声音平淡,说出来的话却寒进人心里:“杖毙。” 太子的癖好,柳昭仪是听过一些的,除了画痴这一点,他还有洁癖,不是对污垢的洁癖,而是对影响美观的一切有洁癖。华贵精致的衣袍沾了水,便是影响了美,如此,柳昭仪知道自己是保不住那宫女的命了。 - “爹爹爹爹!娘!打人了!要打人了!”楚含慈刚给梦里老头交代完夏初会去襄陵墓的事,听见有人把门拍得砰砰地响。 很快,这声音就消失了,又变得安安静静。 楚含慈醒过来时,赵存风已经起身,正在穿衣。 “外面怎么了?好像有声音。”楚含慈抱着被子坐起来。 男人理着袖子,脸色微白,看了她一眼,“ 没事。” 他走过来,拍拍她的头,“真没事,我去叫人备午膳。” 楚含慈揉揉眼皮,“嗯。” “呜!殿下饶命啊!”突然听见哭喊声。 楚含慈瞬间清醒了,“到底怎么回事?” 赵存风脸色更白了一度,知道或许已经无法阻止两个人见面,他匆匆往外面走,“救人要紧,等会再跟你说吧。” ? 这叫声听得人发慌,楚含慈掀开被子下床。 “咳……”刚走到外头的男人却剧烈咳嗽起来。 “赵小帅。”楚含慈走过去扶住他。 男人像是支撑不住,呕出一口血。 “你回去躺着吧,我过去看看。”楚含慈道。 男人突然抓住她的手,“我问你,若是太子想要你,你会从吗?” 小姑娘就喜欢好吃好喝的供着,没什么追求,也现实得很,当初他晕倒,她拿了布能走得那么冷漠,若是比他位高权重的男人把荣华富贵摆在她面前,他相信她可能也会眼睛不眨地离开。 这小没良心的,就是会做出来这种事儿。 “……” “什么?”楚含慈莫名其妙。 赵存风看着她,绝美的面容苍白得无一丝血色,哀求一般,“你记住,不能抛弃我啊。” 男人倒在她怀里。 “……” 作者有话要说:  啾(●v●) ☆、献丑 楚含慈让人将赵存风扶下去, 朝前院走,她听见棒子打在肉上的声音, 被打的人似乎被人塞住了嘴, 再也发不出声音。 温月匆匆赶过来, 跟她说,是太子来了。 并且来者不善的样子。 楚含慈走进正院,就见院中架了一条长凳, 一个小宫女被押在上面,两个侍卫手持木棍, 砸在小宫女的背上。 楚含慈认得那小宫女,是柳昭仪贴身侍女之一。 “住手。”楚含慈第一反应,脱口而出。 她的声音不怎么淑女, 喊得有些大声。 闻声,两个侍卫停下, 转头看她。 柳昭仪和坐在上首的黑袍男人也看过来。 柳昭仪袖中的手微颤了起来。 楚含慈未曾见过太子,可就凭周围人的脸色以及柳昭仪恭恭敬敬的模样,她自然能推断出那黑袍男人是谁。 “见过太子。”走到近前, 楚含慈对太子行礼。 那方被她打断的侍卫似乎并不把她当回事,方才只是被打了岔而已, 此时又往小宫女身上砸板子,楚含慈眉心顿时蹙了起来。 “太子,请问那宫女犯了什么错?”楚含慈问。 柳昭仪旋即怒斥:“放肆!” “这宫女弄脏了太子的袖子,自然该死,轮到你置喙什么, 行完礼便退下,风儿呢?他怎么还不来?” 楚含慈也意识到自己说话太快,这是宫里,不是宫外,不过,她道:“殿下,请问那宫女弄脏了您袖子哪里?我或许可以补救。” 太子没回答她,只是盯着她看。 楚含慈没回避他的目光。 那棍子打在肉上的声音,不自禁让楚含慈想到曾经陈氏也用棍子打过她,陈氏说她没把衣服洗干净,说她没做好饭等他们干活回来,总之在她刚知事的年纪,那些棍棒教育就像噩梦一样。 楚含慈看不得这一幕继续下去,她见太子迟迟不回应,又说道:“听说殿下喜好作画,也好藏画,我也喜欢,如果我能做出一副令殿下满意的画,您可以放过这个宫女吗?” 楚含慈又说:“只用给我半柱香的时间。” 她在侯府里被周夫子上课时,周夫子跟他说过不少勋贵的事,太子痴画之事,周夫子跟她提起。 太子依旧盯着她,眼神颇奇怪,她话落不久,他答应了,抬袖让外面的侍卫住手。 柳昭仪差点站不稳,手心湿透。 “什么?风儿他、他晕倒了?”听见小太监耳语的禀报,柳昭仪额心一跳,那边又有楚含慈胆大包天地想救一个宫女,她怀疑今日是不是日子不好,怎么什么都碰上了。 “慈儿,你别胡闹,太子的画作是咱们大宣一绝,你那点功夫,就别献丑了。”柳昭仪憋出一句。 楚含慈小脸平静,她正要开口说话,听见太子道:“来人,上笔墨纸砚。” 他阴沉着脸,盯着楚含慈的眼睛,“如果孤不满意,你身后这两个宫女,也得,” 男人声音含冰:“杖毙。” 楚含慈道:“可以。” “…………”温月和沁星一抖,站不稳了。 呜呜呜呜呜小姐!你怎么可以这样!! 楚含慈以为呈上桌子笔墨之事,会由临云宫的宫女太监来做,但太子话落不久,他带来的那群侍卫像是事先就准备好的一样,眼疾手快地抬来一张矮几,放好垫子。 然后训练有素般,笔墨纸砚一一陈上。 “画啊。”太子似等不及。 楚含慈看他一眼,淡淡嗯了声,走到矮几边坐下。 在这种情况下作画,对于楚含慈而言,与往日没有什么不同,甚至她的心境还是那样,平静里,最多只有半丝的紧张,但是在场的人就不同了。 柳昭仪担心她闯祸,而性命攸关的三个宫女,已经不关心她画得怎么样了,而是灵魂出窍地想着,棍子打几下会将她们打死,被打的时候会有多疼。 没有人注意到,太子看着楚含慈作画时,额角的青筋一根根痉挛起来。 楚含慈没有在规定的时间内完成,半柱香走完了,她并没有画完,太子身后的太监欲要提醒,被候在太子另一侧的蓝衣人拦住。 对方不提醒,柳昭仪这边,更是不会有人提醒的,大家都巴不得多给楚含慈一点时间。 笔落那一刻,也没人发现太子的一双眼睛发了红,像是要滴出血来。 楚含慈作画太专注,全程没去关注过时间,她画完后,还不慌不忙地在画布右下角落款:夏天快来临。 太子问她:“为何是夏天快来临?” 楚含慈用毛笔端戳了戳下巴,道:“随便写的,算笔名吧?” “为何不写橘子吃不完了?”太子问,声音好像在发抖。 “……” 楚含慈想:橘子吃不完不是被楚娴占了么。 在侯府被周夫子上课时,周夫子让她学习过楚娴的画,说楚娴其中有两幅,甚有前朝问风山人褚棠佑之风。 只不过也就能画出两幅,画拿过来,她觉得好生眼熟,落款更眼熟:橘子吃不完。 那个时候,她才知道,她为了攒买肉吃的钱随便画的几幅画,卖出去了,会流到楚娴手里,然后被她当成自己的。 太子,怎么会知道她才是橘子吃不完? 半晌,楚含慈才回答:“这名字,被人占了,我不想再用。” 太子面容微呆,他“哦”了一声。 之后,是长久的无言。 看那边温月和沁星都流出泪,楚含慈道:“我的画,太子还满意吗?” 太子却似不敢看她,别过脸,他“嗯”了声,快步往外走。 “……” 他那声嗯不大明显,怕他说话不算话,楚含慈赶在他走出殿前,试着喊了他一声:“太子?” “放人!快放人!!”太子像是有急事,不耐烦了,吼完这么一句,离开。 蓝衣人回头看她一眼,对院子里的侍卫们道:“回宫!” 待密蚁般的侍卫去得一个不剩,温月跌在地上,“呜呜呜吓死我了!” “瞧你那点出息!小姐才不会看着我们两个死呢。”沁星嫌弃她道,仿佛忘了,方才她也流了几滴泪。 那边还躺在凳子上,奄奄一息的宫女说了句:“谢谢皇妃”,晕倒过去。 柳昭仪脸揪在一起,忙跑过去,“快,快扶下去上药,快扶下去上药!造孽啊!” 方才不是她不救她,而是她无论为力,侍奉了她这么多年的小姑娘,竟然挨了这么重的板子,跟打在她身上没什么区别。 楚含慈没在殿里多留,去找赵存风。 她回到寝殿,赵存风还躺在那,夏朗喊来的太医正在给他施针。 到了晚上,赵存风也还没能醒过来,中间发生了一件震惊临云宫所有人的事。 那方打人的主使者太子,派人送来几瓶上好的金疮药,说是必须得给那个挨了棍子的小宫女用,不仅送来了药,还叫来了太医给小宫女诊治。 老嬷嬷对柳昭仪道:“娘娘,这……太子他是什么意思啊?” 这举动,太令人捉摸不透了。 柳昭仪手里快速按着一串佛珠,也看不明白太子的做法。 老嬷嬷道:“太子他……不会是看上露珠了吧?” 柳昭仪闭了闭眼,“可能吧。” … 如他们所料那般,第二日,太子又让人送来好看的衣裳,还有金银珠宝,全是赏赐给那个小宫女的。 赵存风这一次昏迷异常的久,翌日晚上,他没能醒来,宫女们却没看见楚含慈急,白日,她会在他的床侧摆上桌子作画。 第三日,赵存风还是没有醒,诡异又好像明了的事情还在发生着,太子又派人给那小宫女送来新鲜的糕点。 第三日晚上,赵存风终于有醒来的迹象。 “赵小帅?”楚含慈用毛笔戳了一下他的脸。 男人撑开眼,看着她。 盯着看了一会,突然抓住她的手,像是觉得她是假的一样,或者以为自己在做梦。 “太子有没有把你怎么样?”赵存风坐起来,摸楚含慈的脸。 “……” “他能把我怎么样,我又没犯什么错?”楚含慈无语。 赵存风摸着她的脸不放,“不是,我的意思是……是……太子他,有没有为难你?” “没有。”楚含慈摇头。 病美人终于醒了,楚含慈微微蹙着的眉心松开,她忍不住想抱他,就放下毛笔,抱住他的腰,脸埋进他怀里,像是让他安心一般,“你放心。” 赵存风心头一颤,深深搂住楚含慈,将他往怀里摁。 “你怎么昏迷这么久啊。”楚含慈像是在责怪他。 赵存风揉着她的后脑勺:“嗯?” “我晕了很久吗?” “快三天。”楚含慈说。 “……” 赵存风将楚含慈的小脸捧出来,“都晕三天了?” 楚含慈:“嗯。” 都三天过去了,赵存风不太敢相信小姑娘还好生生地坐在他面前,“太子真没有把你怎么样?” “……” 楚含慈莫名其妙,“没啊。” 赵存风突然就吻住她的唇,吻得很着急那种。 还好还好,看来书里疯帝对布衣皇后不是一见钟情的。 楚含慈没推开他,搂住他脖子,回应他。 约莫过了半月,一切都风平浪静,太子依旧还会每天都派人给那个小宫女送来各种东西,可却迟迟未将小宫女要进宫。 但自发的,这个小宫女成为了临云宫除柳昭仪和三皇子及三皇妃之外最尊贵的人。 为显得自己有“眼力见”,柳昭仪并未再安排这个小宫女伺候自己,而是将她当做一个小主子伺候在宫中,派了两个小宫女给她,好好养在一个小院子里。 小宫女起初战战兢兢,根本不相信自己被太子看上了,但柳昭仪执意为之,她只能受宠若惊地受着。 除了这事,临云宫的人还发现,他们的三皇子殿下不再像以前那么佛了,几乎每天对三皇妃亲亲抱抱完,就窝去书房温书到深夜。 并在月末,创造性地想出一个利国利民的良策——挖排水沟。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完鸟(●v●) ☆、急信 朝堂之上, 大臣们对三皇子献的这个计策赞叹连连。 “陛下,臣等研究过了, 若按照殿下画的这个构造图挖排水沟, 在长安城地下造出排水沟网, 可将全城多个角落的污水顺利地排入城内的水域和城外的江流,并且殿下想出了将明渠变成了暗渠的法子,这将大大减少长安城污浊之气。下暴雨, 发现洪涝之时,与数条沟河连通的排水沟也可以排掉雨水, 能极大地减轻洪涝对长安城的迫害!”大臣A说道。 大臣B道:“陛下,臣还发现,修这个排水沟的法子很精妙, 不至于劳民伤财,从延兴门开始挖最是方便快捷。” 大臣C道:“殿下能想出此策, 是旷世奇才啊!” 大臣D也夸道:“殿下此计,一旦施成,将造福我大宣百姓啊!” 站在一旁的赵存风:过奖了, 他,只不过是占了穿越者的便宜。 赵存风凭借这个献策, 在宫中的人气瞬间高涨了起来,长安城百姓听说他出了这么一计良策,对他的印象也翻了一番。 从前,三皇子给人的印象不是病弱就是懦弱,总要沾上一个“弱”字, 但是没想到他其实心系百姓,心系大宣。 赵存风和楚含慈陪着小陈尘在书房里练字。 他们分别写上自己的大名,小陈尘手指楚含慈的字说:“爹爹,娘亲写的字比你好看多了,你写的字还没有我写的好看呢。” 赵存风勾楚含慈的下巴,“媳妇,我总觉得你还有什么事情没同我说。” “什么。”楚含慈看他。 赵存风道:“你在庆宁侯府也没呆多久吧?我不信,你这一手好字,是在庆宁侯府跟那些夫子学的。” 楚含慈小脸平静,“我天资聪颖。” “……” “是啊,娘亲就是天资聪颖,就爹爹你笨!”小陈尘狗腿地站在楚含慈这边。 “马屁精。”赵存风失笑,拍他脑袋。 小姑娘还是不愿意说,赵存风也不懈地想试探她的内心,晚上浓情蜜意之时,他咬着她的耳垂道:“宝贝,我今天早上,听见你说梦话了。” 其实不止今天早上,很多次,他都听见她在说梦话。 似乎有个人住在女孩梦里,在与她对话。 这种时候,是理智最薄弱的时候,楚含慈趴在赵存风身上,沉迷在他完美的唇形上,她指尖按了按那里,低头咬住。 看在他这么美的份上,她想什么都告诉他了。 “嗯。”楚含慈又咬住赵存风的下颚,像是回答。 赵存风大着胆儿问:“你梦里,是有什么人吗?” 楚含慈捧着他的脸,眼睛水蒙蒙地看着他:“对啊。” 男人牵了唇,戳她粉嫩的小脸,“谁啊?” “褚……”楚含慈像是喝醉了,没回答完,又咬住赵存风的唇。 “……” - 翌日,赵存风依旧醒了个大早,他看着怀里的人,愿意给她十倍百倍的耐心。 昨晚她差不多已经说了,只是没说明白。 他下了床,准备穿好衣服去书房,女孩突然拉住他的手,撑开困顿的眼皮。 “你去哪?”楚含慈似乎不大高兴。 这人,好久没有陪着她一起睡到大中午了。 “书房啊。”男人浅浅一笑,将她的手捂回去。 楚含慈却又伸手拉住他,“别去了。” 她眼睛清醒了一些,看着他:“你最近这么用功做什么?” 男人看了眼门外,直说:“我想要这天下。” 楚含慈似已料到:“你想当皇帝了?” 赵存风摸她下巴,“娘子深懂我心。” “不当封王了?” 两个人谈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谈得毫无心理负担,像是在商量今天午饭要吃什么。 “不当了,我这样的英才,不当皇帝,是大宣百姓的遗憾。”赵存风没脸没皮地道。 “……” “那你去吧。”楚含慈松开他。 赵存风往楚含慈的额头亲了亲,又亲了亲她的两瓣脸,再亲住她的唇,松开,“宝贝你继续睡,等我忙完了,来找你。” 楚含慈点头:“嗯。” 两个人腻歪完,一个去了书房,一个继续蒙头大睡。 赵存风在书房看了会书,写了封邀请信,让夏朗送去右相府。 信刚送出去,宫里小太监给赵存风呈上一封信,说是庆宁侯府派人送来的。 赵存风便没打开,等楚含慈醒了,他将她抱过来,把信给她。 “楚妙?”看见信封上的名字,楚含慈略诧异。 她记得她在庆宁侯府时,跟楚妙交集不多,她嫁进宫这些时日,楚逊都没有跟她写过信。 楚含慈将信打开。 看完信,她似觉得滑稽,笑了一声,目光投向田园霸主。 赵存风哄妻有加,这些日子楚含慈笑的次数在变多,此时看见她笑,男人都没再有多惊异,跟着她弯了唇,“信上说了什么?” 楚含慈道:“楚妙的狗,下了十二只小狗。” 赵存风:? “狗父亲是田园霸主。”楚含慈又笑了起来。 “……” “什么鬼。”赵存风嘴角微抽,不过看见小姑娘笑,他心里像抹了蜜一样舒服,忍不住吻住她的唇。 可谁也没想到,没多久,庆宁侯府又送来一封信,还是一封急信。 - 两个时辰前。 庆宁侯府,慕芷居。 楚妙捏着针给松狮犬下的那堆崽绣着小衣裳,说道:“旷世奇才又怎样,命又不长,楚含慈跟着他,也享不了多久的福。” 孙氏翻着手里的书:“若他的良策真能造福百姓,那他将会永远活在百姓心中,几朝几代都不会被人忘记。” 楚妙抬眼瞅自己娘亲一眼,“那楚含慈呢,三皇子活,也是活在百姓的心里,到了楚含慈那,她还是得守活寡啊。” “……” 孙氏听不下去,用书敲楚妙的脑袋:“这种话你也就在我跟前说说,三皇子不还活得好好的?这种不吉利的话,莫要再说,人的命是短是长,谁也说不得数。” 楚妙砸嘴,“又不是我说的,是宫里的太医说的嘛。” 孙氏:“罔信流言。” “哎呀,娘你看你的书吧,我不跟你说了。”楚妙叫来一个小丫鬟,问她信送去了宫里没有。 孙氏问:“什么信?寄给你三姐姐的?” 楚妙点头,“对啊,她那条土狗搞大了我雪团的肚子,生了这么多小雪团,那条土狗得负责!” 孙氏:“………” - 对于修建排水沟这事,楚逊欣喜之余,总觉得哪里不对,想去找楚娴问问。 他可不曾记得楚娴提过这个事,楚娴那夜醒来,跟他和崔氏说了很多前世的事。 三皇子是太子疯掉后才开始冒头,之前一只是病弱的形象,没什么存在感,而如今,分明离前世楚娴被送去和亲的时间还有半年之久,这么件大事,不应该被楚娴轻易忘记。 可他刚走进楚娴的院子,忽听见凄厉的叫声。 “什么人?!”跟在楚逊身后的霍三第一时间冲进去,与里面欲要离开的黑衣人碰了个正着。 可霍三根本不是那个黑衣人的对手,一个眨眼的功夫,他挥过去的剑就被对方斩断了,黑影闪去太快,霍三只在慌忙中看见,他手中攥了两幅画。 “娴娴、娴儿——”跑进卧房,看见房中惨状,楚逊的魂像是被人撕成了碎片。 - 楚含慈看完庆宁侯府送来的急信,脸色没有多少变化,只是觉得诡异。 “怎么了?”赵存风脑袋凑过来,看她手里的信。 楚含慈道:“楚逊说,楚娴被人砍断了双手,杀她的人,还盗了她的两幅画。” “楚娴是谁?”男人问。 “楚逊的三女儿。”楚含慈道。 赵存风:“庆宁侯的三女儿不是你么?而且,你怎么直呼你父亲的大名呢。” 楚含慈道:“他不是我父亲。” “……”赵存风捏她的脸,“怎么这么想?” 小姑娘这么平静,他都快怀疑她不是土著人这么简单了。 “她将我丢在扬州十六年,算什么父亲。”楚含慈说这句话时,没带多少愤意,更多的,像是在阐述一个事实。 “不是抱错了么?也非他意。”赵存风拍拍女孩的脊背。 “抱错了也是错。”楚含慈声音发冷。 “好好好,是你父亲的错,就是他的错!”赵存风圈住小姑娘,“还有你那糊涂娘,女儿被抱错了都辨不出来,也没资格做你娘,还有我呢,媳妇,不跟他们过意不去。” 男人视线又回到信上,“不过那假冒你享受了十六年福的假千金也挺可怜,死得有点惨。” 楚含慈:“是有点惨,但我才不会同情她。” “嗯?”男人捏她耳朵,“你没被吓着吗?被砍断了双手诶。” 楚含慈:“她对我起过杀心。” “……什么?”男人一滞,脸色也白了一分。 楚含慈将她在院子里发现一把剪刀,然后第二天楚娴就来找她、并试图寻找回那把剪刀的事情同赵存风说了一遍。 “她是傻吗?她不知道你院里还有田园霸主?怎么这么冒失。”赵存风道。 楚含慈眉心微蹙,“我也想不明白,不过这样,我从扬州来长安路上遇见的那两次谋杀就都成立了。” “我一直觉得是她,但回府后又看她不像,直到剪刀这事,疑点又落回她身上。”楚含慈目光冷冰冰的,“对于我被找回来这事,她原来没那么大度。” 那两次惊险不提还好,一提,赵存风心口像是扯了一下,当时他还不觉得有什么,如今,他觉得心疼。 “那这个楚娴,”男人似在生气,“死有余辜。” 楚含慈看着手里的信,半晌:“可,又好像哪里不对。” 她道:“什么人会如此记恨楚娴,用这样的方式杀她。” “还有……为什么要偷画?”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呐,困(●v●) ☆、封王 两个月后, 成康帝将柳昭仪封为贤妃,三皇子封为朔王。 封地在朔山一带。 隆重的册封礼和庆典举行完毕, 赵存风和贤妃须搬到封地去。 “也好, 朔山离襄陵墓挺近的, 我们也该去那了。”赵存风咳嗽一声,对楚含慈道。 这两月,他一直在忙着同大臣们落实修建排水沟的事, 都抽不开身和楚含慈去襄陵墓。 好在楚含慈和他都不急,一拖就拖了这么久, 不过等天再暖些,也更是时候。 “你不是想当皇帝吗,不当了?”楚含慈抱着他的腰, 鼻息都是他身上的兰花香气。 “不当了,当封王也挺好啊。”男人挑眉道。 之前他想当皇帝, 是怕太子对他的小姑娘强取豪夺,到如今几个月过去,对方都没什么动作, 似乎没对他的小姑娘产生感情,那自然是离皇宫越远越好。 或许, 是因为他的横插一道,太子没法与她的小姑娘有相识到相知这个纠缠的过程,所以就无法产生感情。 只要不产生感情,他的担心就不会发生。 不过以防万一,还尽快离开皇宫的好。 “嗯。”楚含慈大方的样子, “随便你。” 对于她而言,赵存风当什么都没关系,只要有钱就行。 不,还有颜。 赵存风对她指指自己的面颊:“来,夫君要亲亲。” “那你头低一点。”楚含慈似是咽了口沫,把持不住诱惑的样子。 赵存风将头低下,楚含慈搂住他的脖子,踮起脚,唇贴到他的面颊上。 男人顺势扣住她细软的腰,斜了一下脑袋,咬住她的唇。 “啊……”闯进来的小陈尘刚要尖叫,后面的小宫女红着脸忙跑过来捂住他的嘴,将他抱走。 这点小动静惊动了楚含慈,他退开赵存风的唇,“怎么了?” 男人懒懒的声音,“没什么。” 又含住她的唇。 - 可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在他们都收拾好行礼,动身出发去朔山的那日,出事了。 “爹,娘亲,我不要和你们坐一辆马车,我要去和祖母坐,我要听祖母讲十二生肖的故事!”小陈尘刚被赵存风抱上马车,就嫌弃一般挣脱他的手,跳了下去,朝贤妃的车架跑。 “这孩子。”赵存风失笑。 “小陈尘快满六岁了吧?”楚含慈道。 “应该吧,他一直说他五岁,不知道他哪天的生。”赵存风道。 楚含慈扣着赵存风袖子镶嵌的蓝宝石,“我也不知道我哪天的生辰。” 赵存风微愣,捏她下巴,“你不知道?” “嗯。”楚含慈道:“楚逊没跟我说过。” “养父母也没说过吗。”男人问。 “不想提他们。”楚含慈面色一冷。 赵存风意识到自己嘴欠了,他将楚含慈搂进怀里,“是我不好,问他们做什么。” “那我们去一趟庆宁侯府,问问楚逊。”赵存风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不许去。”楚含慈冷声。 “……” “为何?” “我就随便说说,你这么认真干嘛。”楚含慈无语他,“生辰也没那么重要。” “怎么不重要?”赵存风捏她的脸。 “反正我不想去庆宁侯府。”楚含慈道。 当初她愿意待在庆宁侯府,不过是因为那里有美味佳肴,有漂亮衣裳,现在这些赵存风都能给她,她还去那地方做什么。 “好,咱们不去。”赵存风只能妥协,“那我派人去钦天监问问,钦天监那记录过我俩的生辰八字。” “不用了,你怎么绕不开这事了。”楚含慈不明白赵存风对这件事情这么在乎做什么,她也就随口一提,她生辰是哪一天又不重要。 “问一下又不费事。”赵存风笑,亲了一下她的小嘴。 楚含慈懒得再管他。 赵存风便派夏朗跑回宫一趟,等从钦天监那里得到楚含慈的生辰,再快马回来追上他们。 夏朗便去了。 马车在街道上轱辘转动,缓慢行驶,有百姓认出是朔王的车架,竟有人上前送瓜果蔬菜。 赵存风盛情难却,让护卫一一接下,并表示感谢。 楚含慈没去管外面的百姓有多热情,抱着赵存风的小腿肚,脑袋搁在他膝盖上睡了过去。 睡得还挺沉,不知是不是在梦里画画。 又似在梦里同那个老头说话。 “知道了,过几天就去了。”女孩喃喃应付着。 闻言,赵存风失笑。 上月,女孩都将梦里的事同他说了。 她说她每晚都会梦见一个白头发老头,是前朝三朝宰相,前朝第一画师,第一书法家,和第一建筑师褚棠佑。 是他教会她写字,教会她作诗,教会她作画。 他听罢,觉得惊讶,这么一个大人物给她托梦,若是落在别人身上,那是何等的荣欣和幸运,可她怎么还很嫌弃的样子。 女孩怎么回答他的?女孩说:“可是他太严厉了。” 现在一想到女孩趴在他身上,有些幽怨地说出这句,就还是有些想笑,也……有些心疼。 每天被一个老头逼着一遍又一遍的画画,是挺……悲惨的。 所以赵存风现在欣赏着小姑娘的睡颜,在犹豫着要不要将她叫醒。 见她眉头更蹙了一分,赵存风坚定了将她叫醒的想法,便亲到她脸颊上,咬住,再松开,“宝贝?” 他拍拍她的小脸。 女孩迷迷糊糊地醒过来。 似想骂他,一声爆吼却打断了她。 “殿下——!” 这声吼,仿佛用了全身的力气。 赵存风掀开车帘,看见夏朗像是跑得急了,满脸通红,眼睛都充了血丝,车夫因为他的突然吼声,勒停马儿。 “怎么了?”赵存风蹙眉。 夏朗喘了口气,道:“殿下,不好了!我返回皇宫的时候,迎面撞见一队禁军,这些禁军里面有个我认识的发小,他认出我,跟我擦肩而过的时候就抓住我跟我说,让我回来告诉王妃,让王妃快逃,宫里发生了大事。” “嗯?”女孩没听清两个人在说什么,脑袋凑过来。 她刚钻出马车,赵存风一把抱住她,从马车箱子里翻出一块淡色的布,罩住她的全身,将她抱到夏朗的马上。 本来趴在车驭上懒洋洋嗮着太阳的田园霸主似感觉到主人的情绪,毛炸了一下,站起来。 虽然夏朗没说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赵存风用脚跟想都知道最可能与太子有关,他握了一下女孩的手,对她道:“跑远些,我会去找你。” 怕女孩不愿意配合,他哄求一般,把女孩的小脑袋按下来重重吻了一口她的唇,道:“听我的话一次好不好?” 从来都是他顺着她,他从不逼迫她做什么,赵存风怕楚含慈不依他的意。 但出乎意料的是,女孩看了看他,也不问为什么,“哦”了一声,道:“那你一定要来找我。” 赵存风心口滞了一下,点头:“嗯。” 他朝马屁股重重拍了一掌,马儿朝前跑。 田园霸主风一般追在马儿后面。 “娘亲——”小陈尘从前面一个马车钻出来,很疑惑,“爹爹,娘亲跑了!” 赵存风看他,唇角弯了下,“没,你娘去给你买烧饼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点短小,大家将就一下哦(●v●) ☆、诡诈 禁卫军追上来的时候, 并未找着楚含慈,但并不影响他们将赵存风包围了起来。 禁卫军统领韩凯问:“朔王殿下, 敢问朔王妃在哪?” 小陈尘说:“母妃去给我买烧饼去了!” 赵存风点头, “对。” 韩凯:“……” 韩凯道:“那属下便在这里等她。” “你一个禁军统领, 等本王的女人做什么?”赵存风似不高兴的样子。 “……”韩凯抽了一下嘴角,道:“殿下,您有所不知……” “太子中毒昏迷, 太子妃怀疑是朔王妃所为,禀明陛下, 是陛下派属下来抓人的。”韩凯犹豫着,把话说完。 “……” “中毒昏迷?” 默了几秒,男人似觉得荒唐, 冷声:“太子中毒,能干朔王妃什么事?” “太子妃说是朔王妃就是朔王妃?有证据么, 没证据,就没资格抓人。” 韩凯道:“殿下息怒,是陛下的意思, 属下必须得将朔王妃带回去。” 他停顿几秒,道:“也请……朔王殿下同属下回宫一趟。” “怎么, 连本王都要抓?!”赵存风气急的样子。 “殿下息怒,是陛下的意思。”韩凯重复那句话。 “敢污蔑本王的女人?本王打死你!”赵存风朝韩凯扑过去。 “……” “嗷!” “殿下,您、您别样子!” 对方虽然也有嫌疑,可毕竟是个王爷,韩凯不敢还手, 只能抱住头任他打。 “…………” “…………” 不仅连韩凯身后那群禁卫军都呆了,包括夏朗和赵存风其他护卫,都呆若母鸡,眼睛瞪得大大地看他们跟泼妇一样的自家主子。 夏朗:主子,您、您冷静点。 那次高烧过后,赵存风就变得很冷静,遇见什么事都不慌不忙的,可从来不会这么暴躁,就算是以前,也不会这样啊,看来是关心则乱,他是太紧张他们王妃了。 韩凯的几个衷心部下终于看不下去,跑上来拉人,“殿下,请您冷静一点,是陛下的意思,不关韩统领的事!” 赵存风将他们推开,吼道:“怎么,你们算什么东西?也敢管本王?!” “……” 几个小部下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周围涌满了看热闹的老百姓,他们看着暴怒的朔王,心道:病病殃殃的朔王原来这么凶的。 真是……一怒为红颜啊。 朔王一定很爱朔王妃。 韩凯自己受委屈能忍下来,但似受不了自己的部下被赵存风辱骂,从地上爬起来,擦擦唇角的血,板下脸道:“朔王殿下,臣再重复一遍,是、陛下、的、命令,如果殿下再不配合,就是违抗圣意。” 赵存风绝美的脸满是戾气,挑眉,“怎么,威胁本王?” 韩凯唇角绷直:“臣不敢。” 男人似缓了点脾气,抖抖袖袍:“不过,本王方才是有些冲动。” “本王那么冲动,只是在生气。” 他慢悠悠走到韩凯面前,托着腔:“知道本王为什么生气吗?” 虽然眼前的男子唇色微白,身体病弱,可身上的凌威逼人,气息冷戾,韩凯颧骨咬紧,不发一言。 赵存风淡着声,“因为你们没有证据。” 他咬着字重复:“本王,要证据。” “……” 韩凯蹙了蹙眉,似忽然意识到什么,眼睛微睁大了一瞬,转头对后面一个部下问:“朔王妃还没买完烧饼回来吗?” “……” 几个部下也像是反应过来什么,摇头,“没有!” 韩凯转回头,额角凸出青筋,虚了眸:“朔王殿下,原来你在拖延时间。” 他早该想到,朔王的小殿下想吃烧饼,这么多仆人不用,怎会劳烦身份尊贵的朔王妃去买。 他话毕,旋即对周围的禁卫军命令:“来人——” “尿尿!我要尿尿!”他话还没说完,一个小男孩突然冲过来抱住他的大腿,奶声奶气地喊:“叔叔,抱我去尿尿!” “……” 他低头看了眼,认出这小男孩是赵存风从民间带回宫的那个血肉,心道:你爹在旁边你怎么不找他去,找我干什么?! “呜呜呜我要尿尿,你不抱我尿尿,坏人!”小男孩一口咬到韩凯的大腿上。 韩凯:“……” 韩凯后面的部下:“…………” 韩凯正想将小屁孩拉开,忽又反应过来什么,边拉着他,边抽着脸对手下人吩咐:“快去追——嗷——” 他没想到小屁孩牙齿那么尖的,竟差点咬下他一块肉来,进而打断了他的话,“嘶,小殿下,你快住口!” 不过他身后的部下们也不是傻子,意识到这朔王的儿子此举也是在拖延时间后,不等韩凯完整的命令下完,便分出一拨禁卫军跑出去追人。 见拦不住了,小陈尘才松开嘴。 他刚松开嘴,一颗门牙就掉了下来,带有血。 赵存风眉心一跳,捡起他咬掉的那颗门牙,将他抱起来。 “爹爹。”小陈尘对他笑。 “疼不疼啊你。”赵存风敲他脑袋,心疼得不行,他没想到这小孩会聪明到这种地步,也没想到他为了保护楚含慈,会这么拼。 “不疼,一点都不疼。”小陈尘摇头。 赵存风睇韩凯一眼,云淡风轻地说:“本王想通了,本王跟你们回宫,快走吧,别耽误了时辰让父皇等急了。” 赵存风说完这句,就抱着小陈尘回身朝马车走。 “……” “殿下!” 韩凯似气急:“必须得让朔王妃一块!” 男人转头看他:“行啊,本王等着她。” “……” 赵存风不再理会气得脸色发青的韩凯,抱着小陈尘上了马车。 四周气氛冷寂,韩凯那些部下一个比一个脸色黑,包括围观的百姓意识到似有大事发生都不由自主地降低了议论声,在这略显安静的氛围里,小陈尘的奶音从马车里冒出来,显得格外清脆。 “爹爹,门牙掉了还会不会长啊?” “不会。” “呜呜呜呜。” “才怪。” “哈哈哈爹爹讨厌!” “……” 他们等到日落天黑,也没等来韩凯的人将楚含慈抓回来。 最后韩凯只能先把赵存风和贤妃带回去。 - 紫宸殿。 成康帝和江皇后坐在上首,太子妃和赵存风以及贤妃站在殿中。 赵存风看了太子妃一眼,道:“嫂子为何一口咬定是朔王妃给太子下的毒?可有证据?” 太子妃还未开口,上首的江皇后道:“朔王,太子妃跟你的朔王妃无冤无仇,怎会平白无故污蔑她?没有证据,本宫和你父皇也不会下命抓人。” 她拍拍手,“来人,将证据呈上来给朔王看。” 旋即进来一个太监,手里抱着一沓纸。 “你自己看!”成康帝似龙颜不悦。 未等太监行到面前,赵存风就看见那些纸上,用鲜红的血,写满了“楚含慈”这三个字。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都木有猜中剧情哦(●v●) ☆、浪漫 江皇后道:“这是在太子的寝殿里发现的, 太子的书房里也有。” 赵存风拿过一张来看,入鼻的气味刺鼻恶心, 他道:“是用血写的?” 太子妃的眼睛像是红了, 唇微抖, “是太子的血!” “太子料到楚含慈会对他下毒,早早就留下了证据。”太子妃说完,咬住唇, 有泪流出。 “……” 赵存风把那沓纸从太监手上接过,翻了一遍, 觉得荒唐至极:“嫂嫂,这沓纸数下来,少说也有一百来张, 如果都是用太子的血写的,太子恐怕不用中毒, 也会失血过多而死吧?” 太子妃柳眉倒竖,“你说的,我怎会没有想到, 这些纸,定不是太子一夜写成, 而是日积月累,若不是恨极了,怎会以血书名?” “恨极了?”赵存风真是越听越荒唐,他算是领教了什么叫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男人声音凉了一度, “如果是恨极了,太子早些时候为何不找本王的王妃说清楚,而是自己在房里写一个女子的闺名?再说,你确定这些纸上的,就是太子的血,太子的字迹?” 这时成康帝开口:“朕识得太子的字迹,这个朔王你不必怀疑。” 赵存风道:“父皇,即便这些纸,都是太子写的,可就凭这些纸,就断定太子中毒,是本王的王妃所为,这其中的逻辑实在牵强,恕儿臣不能信服。” 江皇后阴沉着脸,“你以为就这个吗,来人,把那个宫女带上来!” 旋即有两个太监将一个瘦瘦小小的宫女带进殿。 宫女见到江皇后和成康帝,发抖,立马跪了下来,“皇后娘娘,陛下,饶命啊!奴婢也是被朔王妃逼的啊!” 赵存风打量她,尽是眼生,他从未见过这个宫女。 “你说,是朔王妃指示你给太子下毒的?”赵存风问。 宫女用力点点头,“殿下,您被那个女人骗了!她其实是一个歹毒的妇人!她背着您,用尽手段勾引太子,勾引不成,就指示奴婢给太子下毒!” 江皇后板着脸:“朔王,现在你无话可说了吧?韩凯去抓人,却没抓着,只有朔王回来,为何朔王妃逃得这么及时?朔王是不是……” 女人眯住眸:“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江皇后势不让人,继续咄咄出口:“为何能早料到朔王妃会被抓,而让她逃了,只有一个可能,就是真正策划给太子下毒之人,可能是你——” 成康帝一怔。 闻言,贤妃吓得跪下,脸狞了起来:“陛下,风儿绝不会做出这种事来!不仅风儿,朔王妃她也不会干出勾引太子,甚至还给太子下毒之事,还请陛下让大理寺和刑部细细彻查此事!” 这段诉说,有些无力,又绝望。 贤妃不是蠢笨之人,在江皇后借此事怀疑到赵存风头上那刻,她就明白,最近赵存风风头有些盛了,哪怕他身体羸弱,也成了皇后和太子的眼中钉。 他们因此设下一个局,要让皇帝对赵存风失去信任,甚至,想永远地除掉他。 “咳咳咳……”突然,成康帝剧烈咳嗽起来,胸腔发抖。 “陛下!”一个老太监走上前,轻拍成康帝的脊背。 江皇后眸光微敛,给成康帝递过去一杯茶,“陛下,喝点茶吧,别动气。” 她似痛惜的模样,“唉,真没想到朔王会对我儿起这样的心思。” 赵存风哧了声,“皇后刚才用的词还是‘可能’,这会儿,直接咬定是本王下毒的意思了?” “就是你!”江皇后倏然站起身,手指发抖地指着赵存风:“朔王妃一个妇人,她心思再大,怕也没有这个胆子,毒杀太子她能得到什么?定是你!是你想除掉太子取而代之!朔王妃只不过是受你的指令,是你的一颗棋子罢了!” 贤妃:“……” 对方如此蛮不讲理,她脸色越来越青,忍无可忍,不再跪在了,从地上站起,“姐姐!您话可不能这么说!你想诬陷我风儿,好歹也整出个像样的证据啊!” “你口空无凭地污蔑人,是要遭天谴的!” “什么?天谴?”江皇后推翻桌上的茶盏,“好啊,你个贱婢,当了贤妃也无法冲淡你低贱的血液,当了贤妃就飞上天了?敢对本宫说这么恶毒的话!” 贤妃冷瞪一眼,“也不知是谁恶毒,竟利用自己的儿子设计别人的儿子。” “你——”江皇后抓起桌上的一只茶杯砸过去,“谁设计你了?就你和朔王,也配本宫费心思设计?!” 赵存风反应极快地将贤妃搂过来,躲过砸过来的茶杯,他正要开口说几句,贤妃破口大骂出声:“是,我们不配!我们不仅不配皇后花心思设计,更不配给太子下毒!皇后你就别再费口舌怀疑我风儿了!我风儿那点脑子,哪有资格去给太子下毒!” “……” “那点脑子?若是没有脑子,能想出挖排水沟这样利国利民的良策?朔王怕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装着兔子的狐狸!”皇后冲到贤妃面前,指着贤妃的鼻子唾骂。 贤妃也不惮她,对她吼:“若是狼,能等到今天?若是狐狸,能被你这么算计?皇后,你口口声声污蔑,居心何在!!” “……” 赵存风总有一种,自己还没发挥够,就被自己亲娘抢去了台词之感,现在竟也插不进去话,只能看着两个上了年纪的女人上演世纪骂战。 同样愕然的,还有坐在上首又咳嗽起来的成康帝。 他看着两个平时在他面前端端庄庄的儒雅妇人,此时像极了泼妇骂街,气得老脸涨红,“你、你们……” 他又咳嗽了好几声,才把话说完:“你们别吵了!” 可两个妇人吵得热火朝天,似忘了还有他这么个尊贵的大活人坐在那。 “呕——”突然,成康帝似不能忍受这种吵闹般,气得吐出一口暗红的血。 “陛下!”江皇后大惊失色,朝他跑过去。 成康帝气晕了过去,他刚晕过去,江皇后大叫一声,手指赵存风:“来人啊,朔王把陛下气吐血了!速速拿下朔王!” “……” 不等赵存风有什么反应,旋即冲进来一波侍卫,将赵存风和贤妃团团围住。 “给本宫押入大牢!”江皇后怒吼。 赵存风突然想起来什么,他记得《帝王令》这本书里,写的好像老皇帝就是这段时间病死。 但至于是不是病死,其实也未可知。 赵存风前世是个医生,光从老皇帝的脸色和他吐出来的血液颜色,就能判断,他这不是病,而,也是中毒了。 《帝王令》的主要视角是放在男主陈尘这边,且从他十五岁开始写,书中陈尘十五岁时,画痴太子已成了皇帝许多年,并且他专宠的布衣皇后刚刚死去,变成疯帝,才有了陈尘举起起义大旗的时机。 而对于先帝成康帝是怎么死的,书中只是寥寥几笔,说的病死。 而原来真相,不是病死,很可能是毒死。 江皇后借那一百多张太子字迹的血书,下套诬陷他的小姑娘,而后再污蔑他,再故意言语相激,激怒他的母亲贤妃,再因此让成康帝气急吐血。 就算激怒不了他和贤妃,只要这时候成康帝吐血身亡,她母族势力涛天,也可轻而易举地诬陷他一个气死皇帝之罪。 这招数,可真是粗暴又简单啊。 可能因为脑海忽闪过楚含慈那张粉嫩小脸,赵存风身子有些站不稳了,他也咳嗽起来,病入膏肓的样子。 “皇后阿姨,你也,”男人绝美的容颜浮出一丝哂笑,“太把我当回事了。” 这古代人,就是见不得一点能威胁到自己身份地位的。 他不过是想和爱妻到封地去逍遥快活,这都不能让他如愿,真是,太讨厌了。 赵存风噗地一声,也吐出一口血来。 “风儿——”贤妃红了眼睛,“都是为娘不好!都是为娘不好啊!” “不,母亲,不干你的事。”赵存风无所谓一笑,没了力气似地跌在地上,用半只膝盖撑住自己。 “赵小帅!”突然响来一道清灵的嗓音。 是那么的熟悉。 赵存风浑身一凝,全身的肌肉都绷了起来。 听见踏踏的脚步声,过了一会儿,扑面而来一股好闻的香气,楚含慈冲到他面前,看了看他,将他抱住,又喊了他一声:“赵小帅。” “……” 赵存风抬眼看她,突然捏住她的脸,似责怪:“不是让你逃吗?你回来做什么?” 楚含慈推开他的手,皱眉,“我有逃啊,但追捕的人太多,我没逃脱。” “……” 似觉得哭笑不得,赵存风扶了一下额头,也是,小姑娘当初能逃得过那些村民,是因为运气好。 而运气不是每次都会降临,全城搜捕,她一个弱女子,不会武功,能躲到哪去,外面凶险也多,不见得比宫里安全多少,逃成功了,没有他在身边,她每天得过着风餐露宿提心吊胆的日子,又有什么意思。 至少,此时此刻,他们是在一起的。 楚含慈扭头瞥了眼被抬下去的皇帝,再看了看一脸“尽在我股掌之中”的江皇后,道:“我们,死到临头了吗。” 赵存风将她扣进怀里,拍了拍她的背,像是自嘲:“算……吧。” 他捧起她漂亮的脸蛋,在她光洁的额心重重吻了一口,不知是苦笑,还是在真笑,“宝贝,我们手牵手,共赴黄泉,去地下做对恩爱的鸳鸯,好像,也挺浪漫?” “……” 作者有话要说:  楚含慈:谁要和你手牵手一起死||| 各位,下章就大结局了,因为男女主都被搞死了,我写不下去了QWQ(呸呸呸呸呸呸呸!) ☆、问斩 庆宁侯府。 刚从宝贝女儿死去的悲痛中恢复一点神来的楚逊听闻朔王和朔王妃下狱之事, 老脸抽了抽。 他不记得楚娴同他说过,朔王会有牢狱这一劫啊? 不过楚娴也没同他说过, 三皇子会被封为朔王一事。 兴许是楚娴上一世满腔心思都放在太子身上, 又因为是闺中女子, 对朝中之事不怎么关注,以是关于三皇子的一切,她所知不多, 只知道最后大宣的皇帝是三皇子来当。 楚逊头微仰,看着窗外的夜空, 心中祈祷,希望他的娴儿死后,能再获得一次重生的机会。 重生之后, 定不要再受残忍的苦楚。 楚逊闭了闭眼,叫人去传唤霍三。 “侯爷, 找属下来可有要事?”霍三来到身后。 楚逊看着夜空的目光未移,负着手,沉着声道:“你, 快把加鞭,去找楚杰。” “侯爷, 这是……” “如今陛下病危,要真有个什么好歹,江皇后和太子不会放过朔王和朔王妃,你去告诉楚杰,让他做好准备。”楚逊声音不带半丝犹疑, 充满坚定。 “……”霍三何其听不懂这“做好准备”是什么意思,可他也明白如果最坏的结果真发生了,楚逊选择的这条路,可是灭九族的大罪,他道:“侯爷,请您慎重!” 楚逊目光坚定,“朔王妃是本侯的女儿,本侯不允许别人伤害她,况且如果她毒杀太子的罪名坐实,整个庆宁侯府,都脱不了干系,去吧,现在就去,此事,不容迟疑。” 再者,朔王将是未来的大宣主人,这样的危急时刻,他若不抓住机会好好表现表现,不是傻子么。 “……是,属下遵命!”霍三接下这艰巨的任务。 - 慕芷居。 楚妙揪着眉,对孙氏道:“娘,外面都说陛下是朔王气吐血的,他们还说,朔王妃想毒杀太子。” 孙氏冷笑一声:“真是有人敢说,也有人敢信。” “……” “我也觉得好狗血,朔王把陛下气吐血我还能信一信,可楚含慈想毒杀太子?这不是空穴来风,莫名其妙么,楚含慈傻了还是疯了,去毒杀太子?” 孙氏道:“因为他们觉得,你三姐姐是被你三姐夫指使的,说你三姐夫野心昭昭,想跟太子夺皇位。” 楚妙无语,“这不是瞎扯淡么,就我三姐夫那身子骨,就算夺了皇位,也坐不了多久的龙椅吧。” 孙氏瞧她:“你叫他什么?” “啊?” “你叫……三姐夫?”孙氏笑。 “……”楚妙摸摸鼻子:“三姐夫就三姐夫呗,顺口嘛,而且娘你怎么还笑得出来啊,要是楚含慈真是毒杀太子的真凶,很可能会连累咱们的。” 孙氏道:“不是很可能,是一定会。” “如果陛下被朔王气出什么好歹,我们日子也不会好过,但惶恐害怕是一天,悠然自得也是一天,如果所剩的时间不多,还是把心情留给有意义的事吧。” “……” “娘,你心也太大了,刚才我去遛狗的时候,路过二姨娘的院子,听见二姨娘和二姐姐抱在一起痛哭呢。”楚妙说。 “痛哭?” “对啊,她们觉得自己要被抄家灭族了,害怕得很。”楚妙道。 “……” 孙氏破天荒地叹了口气,“她们哭,也是常理。” “再过阵子,可能连哭的机会也没有了。”她将手里的书,翻到下一页。 “……”楚妙微愣。 - 右相府。 右相的谋士对右相林崇海道:“大人,此事还需细细谋划,冲动不得。” 林崇海眯了下眸,“我只是觉得,朔王这样一个旷世奇才,若是就这么死在江皇后和太子手里,有些可惜了。” 谋士道:“大人,就算他现在无恙,他那病弱的身子,也撑不了多久,上苍可能,天妒英才。” “可多活一日,就能多对大宣做一点贡献。”林崇海道:“他刚为了百姓想出了那般良策,就要落此下场,不该的。” 别人看此事,更多的觉得赵存风是被冤枉,是江皇后和太子一手算计,可私下与赵存风把酒言欢过几次的林崇海却觉得,或许赵存风就是有这样的野心和狠心去毒杀太子,他也有坐到那个位置的眼界和才华。 一直以来,林崇海都认为,痴迷作画不常问朝政的太子,不是皇位的最佳人选。 但放在以前,未冒过头,在世人眼里病病殃殃懦弱的三皇子更不是人选,在宫里只有这两位皇子的情况下,他便只能认命,待哪一天陛下薨去,他要辅佐一个画痴君王,可如今朔王换了个性子横空出世,他那颗老骥的心,一下子重燃起来。 大宣被北苍挑衅已久,大宣很多问题已经逐渐暴露出来,他渴望,在有生之年,可以让大宣变成他想要看到的样子。 前提,是得有个明君重用他,并且信任他。 江氏稳坐皇后之位后,他弟弟江相的势力空前扩大,重重压了他一头,如今他这个右相,其实跟个空壳子没什么区别。 他能想象得到,等太子称帝,他的境遇会变得有多差。 以前只能认命,现在有朔王,他想搏一把。 “古往今来,从来都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我林崇海想赢,也不怕输。”林崇海虚住眸,似下了决心。 他若是个瞻前顾后不敢闯的人,当初也爬不上右相这个位置。 谋士一怔。 - 三日后,传来成康帝气血攻心驾崩的消息,满朝皆惊,百姓们沸沸扬扬。 成康帝死前,将皇位传位于太子,太子还昏迷不醒,江皇后暂代其职,垂帘听政,有大臣觐见,言朔王指使朔王妃毒杀太子,罪大恶极,又忤逆陛下,害陛下气急身亡,罪不可恕,应斩立决,朔王妃应灭三族。 江皇后同意了这位大臣的觐言,下令朔王和朔王妃,以及朔王妃一家,明日午时白虎门问斩。 当日晚上,狱卒给关在牢里的一家四口送去一顿丰盛的晚餐。 “吃吧,最后一顿了。”狱卒眼里透满同情。 赵存风咳嗽了一声,脸色苍白,他道:“最后一顿?每天早上没有?” “……” “都要死了,你还惦记着明天早上?”狱卒好笑道。 “不是明天午时问斩么,早上不给饭吃的?”赵存风怀里抱着小陈尘,小陈尘点了点头,眼睛也看着狱卒,小嘴巴一张一合地说:“对啊,怎么能抠早餐那一顿呢,我们都是快死的人了。” “……” 作者有话要说:  狱卒:你们去黄泉路上吃把你们,馋鬼。 史上最惨男女主有木有,一家四口,蹲大牢(●v●) ☆、凑齐 一家四口正用着丰盛的晚餐, 传来悲痛的哭泣声。 “别哭了!哭有什么用!”崔氏骂道。 可她越骂,楚娜和刘氏哭得越厉害。 “进去!” 狱卒将楚逊和楚星推进赵存风和小陈尘所在的牢里, 那一边, 楚含慈和贤妃牢里, 也一下子多了四个人。 崔氏、楚娜、孙氏还有楚妙。 楚含慈抬眸,对上楚娜红通通的眸子,楚娜一看见楚含慈, 眼睛更红了一层,朝楚含慈扑过去:“呜呜呜都是你!你这个扫把星!” 两个人揪打在一起, 贤妃和孙氏赶紧去拉架,但孙氏身子骨不好,被楚娜推了一下, 就往后倒去,楚逊见状, 心立马提到嗓子眼,“芷儿——” “娜娜!你给为父住手!你住手!不得冒犯你三妹妹!” “她现在又不是朔王妃了!我凭什么不能冒犯她!”楚娜吼:“爹!是楚含慈害得我们全家要被砍头的!” “你这个坏女人!不许欺负我——”小陈尘的“娘”字还没出口,就见楚含慈往地下抓了坨泥巴朝楚娜砸过去。 “啪”地一声, 楚娜白白嫩嫩的脸立马被泥巴开了花,变成花猫, 她愣了一下,“你、你……” 赵存风没忍住扯了下唇。 他的小姑娘,果然是最吃不得亏的。 “娘,你快到这边坐下,别管她们!”楚妙怕孙氏又被误伤, 赶紧扶着她躲到角落里去,这时候刘氏也将楚娜拉开了,不让她撒泼。 这边不闹腾了后,楚逊立马朝赵存风跪了下来,“微臣参见朔王殿下!” “……” 一家子惊住。 赵存风也是微愣,起身扶他:“岳丈大人,你不必对我多礼。” 楚逊却很坚持的样子,没被他扶起,还使劲把楚星拽了过来,“快,你也快见过朔王殿下!” “……” 那边楚娜扑到牢门上,眼泪还在啪嗒啪嗒地掉:“爹,你拜他干什么劲!他现在就是个罪犯!已经不是什么朔王了!要不是他想要毒杀太子,我们家也不会落到现在这个境地!” 崔氏似猛地想到了什么,赶紧起身把她扯回来。 “大娘,你干嘛啊!你不是也讨厌楚含慈的吗!”楚娜拍开她的手。 “放肆!”崔氏立马扇她一巴掌:“就算朔王被废,他骨血里流的也是皇家的血,也还是比你尊贵,你别没大没小的!” “……” 楚娜抽了一下,扭脸朝刘氏:“呜,娘,她打我……” 她长这么大,连刘氏和楚逊都没有动手打过她!崔氏凭什么打她! 楚娜的哭声立马又大了些。 楚妙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你打我女儿做什么?!”刘氏拉了脸。 “我打她怎么了?不听话打一下怎么了!” 两个妇人吵起来。 楚逊重重叹了口气,“殿下,是微臣没有教育好女儿,你切莫介怀。” “无妨,你先快起来。” “对啊,这位爷爷,你快起来吧,这里有好多好吃的呢,我们一起吃。”小陈尘跑过去扯楚逊的袖子。 “这位是小殿下吧?参见小殿下。”楚逊又行了个礼。 赵存风拍拍小陈尘的脑袋,“叫什么爷爷,他是你外公,那个是你小舅舅。” “……” “……” “啊?为什么?”小陈尘不明白。 “因为他是你娘的爹爹,他是你娘的……”赵存风不大认识楚星,看了看他,楚星反应很快,忙道:“四弟弟。” “对,四弟弟。”赵存风扬唇。 “这样啊。”小陈尘围着楚逊和楚星转了一圈,“那外公好,小舅舅好!” “……诶,诶!”楚逊扯了下唇角,应道。 外公就外公吧,虽然这孩子不是楚含慈亲生的,但朔王偏要说这孩子是楚含慈的,那他就是楚含慈的儿子,就是他的小外孙。 许是哭累了,半个时辰后,楚娜没再哭。 两边牢房形成鲜明对面,赵存风和小陈尘一大一小跟楚逊聊起天,从太子中毒一事聊到历代诗文墨客,似乎,半点没有因为明日要被砍头了而萎靡不振,只有夹在他们中间的楚星显得格格不入。 楚含慈这边牢里,就比较安静了,只有楚妙和孙氏两个人在那说话。 “娘,我们明天真的就要死了吗?”楚妙抱着孙氏的胳膊,依偎着她,眼圈有些发红。 孙氏说:“还记得你那天踩死的那只蚂蚁吗?我们人,跟一只小小的蚂蚁没什么不同,死就死了,砍头一会儿的事情,不会太痛苦,死后,许会去一个美好的地方。” 她的话,楚含慈也听进了耳里。 她忍不住抬眸,瞥了孙氏和楚妙一眼。 对面之人,虽同楚逊交谈着,但其实一直都注意着这边的情况,赵存风捕捉到楚含慈这个细微的动作,心口扯了扯。 他知道,他的小姑娘是羡慕了,羡慕人家母女情深。 “小楚楚。”男人喊她。 楚含慈扁了下嘴,“作甚?” 赵存风似乎把周围人都当成了空气,对楚含慈牵起唇:“我刚才丢了个东西到你那,你看见没?” “……” “什么?” “本王的心。”赵存风一挑眉,当着就坐在他对面的老岳丈,双手比成心形,从心口往楚含慈的方向一抛。 楚逊:“……” 楚星:“……” 楚妙:“……” 眼睛肿成桃子的楚娜:“…………” 刘氏&孙氏:“……” 嗯,朔王一定是被吓傻了。 从尊贵的王爷落此境地,疯了傻了,也是很正常的。 楚含慈却抿了下唇,居然被他这个骚气的动作有些撩到了,她瞪了他一眼,把脸扭到一边。 其实,她是有些怪他的,怪他为什么这么弱,为什么斗不过太子,她可还不想死,她想活着。 而且,她还没帮梦里的老头完成夙愿。 她就这么死了,老头会气吐血吧。 “岳父见笑了。”赵存风对楚逊抱拳一笑。 “不打紧不打紧,殿下好心态,微臣很是佩服的!也很感谢殿下对慈儿的厚爱。”楚逊忙说道。 可能赵存风抛来的那颗“爱心”还是起了点作用,楚含慈脸色好了一些,她扭头,看了楚妙一眼,喊她:“楚妙。” “叫我做什么?”楚妙明显不想搭理她的样子。 孙氏推推她:“你三姐姐喊你你就过去。” “哼,不要!”不仅楚娜气楚含慈,楚妙也很气的,要不是楚含慈,她现在还在庆宁侯府里过美滋滋的日子呢。 楚含慈道:“你的狗生的那些小狗呢?” 当时楚含慈收到楚妙那封信时,心情是很好的,她喜欢小狗,可随之而来楚娴突然死亡的消息,截断了她的注意力,想到楚娴,想到她的死,她就不想再踏进庆宁侯府,现在想来,有些可惜了,她应该在死之前,让田园霸主见见它的孩子。 她这话问出来,就见楚妙同楚娜一样滴了泪:“你还好意思问!!” 楚含慈起身跑到她面前,脸色冷得吓人:“都被官兵杀了?” 桃子眼楚娜瞅她们两个一眼,无语地不行,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关心狗怎么样。 楚妙擦擦泪,一抽一抽的:“没,我提前让丫鬟把它们抱走了,我也不知道它们现在在哪里。” 楚含慈松了口气,“还活着就好。” 楚妙:“你的那只呢?” 楚含慈:“跑了。” 她的田园霸主很聪明,那天她被金吾卫追住的时候,它扑上去咬了不少人,但见人太多,势单力薄,她吼了几句,它就乖乖跑走了。 楚妙:“也还活着吗?” 楚含慈:“嗯。” - 是夜,亥时三刻,两边牢房的人,除了小陈尘,没一个睡着,那种死亡逼近的恐惧感和绝望感,足矣战胜人的困意和倦意,通常人睡着后,时间过得很快,似乎一睁眼就第二天了,所以大家都不敢睡着,想漫漫长夜永远不会过去。 小陈尘的呼噜声就变成了最响亮的噪音。 楚逊忍不住摸摸小陈尘被赵存风养得胖了两圈的小脸,“这孩子心性非常人可比,殿下,他如果不死,以后定是成大事者。” 赵存风:那当然,人家可是男主。 牢房里有些冷,楚妙开口道:“其实我们可以做挤一点,这样会暖和。” 没人应她,楚含慈没动,楚娜也没动。 “妙儿说的没错,两位姐姐,我们挨在一起吧?”孙氏道。 刘氏看她一眼,沉默了一会儿,起身,走到她旁边坐下,等了一会儿,崔氏也起身挨了过来。 三个女人进了同一宅子后,这还是头一回挨这么近的,也是头一会,在同一个地方一起呆这么久。 过了半柱香的时间,楚含慈和贤妃,还有楚娜,也挨了过来。 一堆女人挤在一起,相互取暖。 一挨近了,都沉默着有些奇怪,刘氏开口说了话:“反正明天我们都要死了,不如我们死前,把堵在心里的话都说一说?” 三个当了娘的,便聊起了她们刚嫁给楚逊时的往事,崔氏道:“孙芷,其实那次你院子里的花全没了,我是派人剪的,我就是看不惯楚逊那老东西什么好的都往你院子里送。” “还有那次,也是我陷害你偷了侯府的账本。” 刘氏:“孙芷,我其实很羡慕你,虽然你身体不好,但是官人待你最是好。” 刘氏:“每次你妙儿跟我星儿打架,官人总护着妙儿,我可气死了,有次气得差点把官人的胡子剪了!” 另一头牢房的楚逊:“……” 楚娜也大着胆子问出了楚逊不让问她也不敢问的事儿:“娘,大娘,四姨娘,你们可以说一下三姨娘吗?” “楚娜!”她话刚出口,楚逊脸色一下子变了,厉声喊她。 楚娜吓了一跳,闭住嘴。 崔氏骂道:“都要死的人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自从楚娴惨遭杀害后,她就对楚娴到底有没有重生过这事产生怀疑,也对赵存风能不能当上皇帝这个事产生了怀疑,现在被关在这牢里,被冷阴阴的气氛一烘托,她更觉得病弱的赵存风想从一个阶下囚逆袭成君王的事,或许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大约,这场灾难,她们是逃不掉了。 “你……”楚逊预感不妙,眼皮开始突突地跳。 果然,这种时候崔氏根本管不住自己的嘴了,她喊:“楚含慈。” 楚含慈看她。 “楚含慈,实话给你说了吧,其实你——” “住嘴!” 打断崔氏话的却不是楚逊的一声爆呵,而是飞跳进来的三个黑衣人。 “主子!”黑衣人闪过来准备开掉赵存风所在牢房的锁。 赵存风咳嗽了一声,脸色苍白,“先救那边。” 三个黑衣人便转了方向,去开楚含慈那边的锁。 很快又进来四五个黑衣人,将赵存风这边的锁也打开了。 “这、这……”崔氏一惊。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殿下不会没有后招!”激动涌到楚逊脸上。 但很快又涌进来一波黑衣人,动作微顿,他们面面相觑:“你、你们谁啊?” 楚逊忙问:“可是楚杰派你们来的?” 那波黑衣人摇头。 赵存风道:“是右相?” 黑衣人们点头。 “那快点吧,反正目标一样。”赵存风没所谓地道。 “……” 他将小陈尘落给其中一个黑衣人,忙朝楚含慈跑去,“媳妇!” 楚含慈也朝他冲过来,两个人紧紧抱在一起。 “我才不舍得你陪我一起死,要死,也只能我一个人死。”赵存风捧住楚含慈的脸,在她额头重重亲下一口。 楚含慈抿了下唇,又抱住他。 “我们快离开这吧。”赵存风拍拍她的背。 楚含慈:“嗯。” 他们跑到牢狱门口,外面倒了一大片人,有狱卒,有守牢的侍卫。 “殿下,往那边,那边都清理好了。”其中一个黑衣人道。 另一波黑衣人的头头道:“殿下,还是往那边吧,那边我们也清理好了。” “……” 孙氏道:“咱们分开逃吧,一起目标太大。” 赵存风:“嗯,阿姨说得有道理。” 楚逊道:“这样吧,殿下,您跟贤妃娘娘和王妃还有小殿下一块,微臣带家眷往右相大人开的那边道。” 赵存风:“行。” 可旋即,又冲出来一波黑衣人,看见楚逊时,那波黑衣人其中一个眼睛烁亮,猛冲过来,“父亲!” 楚逊心口一落,眼尾弯了下,“杰儿,你终于来了!” 赵存风不由道:“岳父和大舅子有心了。” “哎呀,快别说这么多了!我们快走吧!”崔氏催促。 楚逊道:“那右相派来的各位好汉,还请你们全力护住朔王,我这边楚杰负责就行!” “好!” 两波黑衣人拢到一起,顿时都分不清谁是哪派。 忙着逃跑的众人都没发现,与此同时,一个脸蒙面具的黑衣人也赶风而来,但他见到此景,微顿了下,飞跳回屋梁顶。 他视线在被赵存风搂着往前跑的少女身上定了定,犹豫之下,还是从屋檐上飞下来,跟上。 他步伐比这群黑衣人中任何一个都更轻盈,不多时,几不可察地汇入人群里。 他们离开不久,牢狱门口跑来一群狗,为首的是只猎犬和一只松狮犬,它们身后跟着一群个头较小的狗,毛色不一,胖瘦不一。 一群狗用鼻子嗅了嗅,往前追。 作者有话要说:  鸽了两天,有见面啦(●v●) ☆、疯太子 它们刚要追上, 被迫停了下来,因为前方打起来了, 一群银铠士兵从三个宫门猛冲进来, 与左面涌出的追兵开打。 田园霸主“汪!”了一声, 带着毛毛顺滑柔亮的雪白松狮犬和它们身后的崽儿们躲进一个篓子里。 田园霸主爪子一拍,篓子的盖子掉了下来,盖住它们。 “怎么回事?”城墙射来箭雨时, 楚含慈起初以为他们逃不掉了,早晚会被捉回去, 不曾想会冲进来一群勇猛如豹的银铠军。 赵存风搂了下她的腰,对她翘唇一笑:“是镇北王。” 镇北王,大宣开国虎将安宁大将军之后洛枫逸, 在《帝王令》这本书里,未来会跟他一样惨的男人。 他被五马分尸, 而洛枫逸是被男主投进蛇井,万蛇撕咬而死。 他只是与洛枫逸书信几封,就收服了他, 让他愿意为他效力。 “你怎么做到的?”楚含慈突然觉得自己太小瞧眼前这个病男人了,他原来早有准备。 赵存风咬了一口楚含慈粉嫩的鼻尖, “忘了?我们生活的世界是一本书,我看过这本书。” “……” “你不是说你囫囵吞枣看完的吗?”楚含慈道。 “这人跟我结局一样惨,对他的印象比别人多些。”赵存风笑。 不过洛枫逸现如今还只是个因祖上功勋卓著而摘得个虚衔的不那么镇北的镇北王,要七八年后才成长为令人闻风丧胆的战神,此时他带的兵虽然气势颇足, 可耗了一会儿,弱点被禁卫军捕捉,又因为箭雨不停,功势很快变成守势。 那边,从另一条道潜出来,准备同赵存风和楚含慈汇合的楚逊一行人被禁卫军团团围住。 楚杰与禁卫军打起来,却没过几招,身上中了两刀,楚星被人扣住,慌忙之中,楚逊将楚妙和楚娜重重推进一个巷子里,对她们喊:“跑!快跑!” 之后他将三个夫人紧紧搂住,似在她们耳朵说:“坚持住!” 他就知道,登向荣华的路不会一帆风顺,此番汹涌,虽未他所料,但他相信,他们一家绝对不会就这样死在这。 楚妙身子可能有些遗传了孙氏的,很是柔弱,没跑多久就跌了一跤,楚娜见她没跟上来,赶忙退回去将她扶起来,扯着她往前继续跑。 楚妙的腿被石子划伤了道口子,呲呲往外冒着血,楚妙皱着脸,将楚娜推开:“你别管我了!自己逃吧!我跑不动了!” “……” 楚娜气不打一处来,“你想死啊你!” “我想死管你什么事啊!你自己跑啊你!管我做什么!”楚妙像是哭了。 楚娜面部突然扭曲起来,吓唬楚妙道:“你知道被那些官兵抓住,是什么下场吗?如今乱成一锅粥,他们想怎么你,上面都管不及,谁管你还曾不曾是庆宁侯的女儿!” 楚妙身子一抖,她咬住唇,泪水啪嗒啪嗒地掉,声音颤抖,“可要是我们一起,谁都逃不掉!” 楚娜叹了口气,“谁叫我倒霉啊,偏生你是我五妹妹,不然我才不管你呢!” 她身材胖胖的,背个小鸡儿似的楚妙应该不成问题,便蹲了下来,对她厉声:“你快上来!快点!” “快点啊!” 楚妙抹抹泪,赶紧爬上去,被楚娜背着往前走的时候,她道:“应该是六妹妹。” “嗯?”楚娜擦擦汗,不懂。 “还有楚含慈啊,你忘了?”楚妙吸了下鼻子。 “……”楚娜气得脸一红,“你提她做什么!这个祸水!要不是她!我们现在能这么惨?!” 楚妙道:“我觉得她是被人陷害的。” 楚娜:“被人陷害也是她的错!” 楚娜:“你再提她我就把你扔在这!” 楚妙不说话了,闭住嘴巴,可眼泪还止不住地流,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经历这种事情,太吓人了。 孙氏给她讲的那些大道理一句都没想起来,只知道,或许,她和楚娜,要死在这冷凄凄的宫里了。 她就说,这皇宫,不是什么好地方。 “砰”地一声,一把剑突然插在她们面前,挡住她们的去路。 楚娜一癫,楚妙从她背上摔下来。 几个黑铠士兵嘿嘿笑着朝她们逼近,“两位小主人受苦了。” “你、你们别过来!”楚娜将楚妙护在身后。 “你们要那个胖的,我要那个小的。”其中一个士兵说道。 “凭什么啊,你算哪根葱?” “胖的也很水灵好不好!” 楚娜和楚妙退到墙角,退无可退,楚妙突然在楚娜耳边说:“我们朝他们的剑撞过去!” “什么?”楚娜一抖。 楚妙眼睛发红,“就算死,也要保住清白!” 楚娜瘫在地上,楚妙却咬着牙根抱住楚娜的胖胳膊,将她扯起来,往那群士兵的剑冲。 “汪!”地一声,什么黑东西猛跳过来,扑到那群士兵身上,发疯了搬撕咬他们,血液四溅。 楚妙和楚娜一顿,忽有什么东西踩住楚妙的裙摆,楚妙回头,是松狮犬毛茸茸的小脸,楚妙眼睛瞪大,“小雪团?” 松狮犬松开的她的裙子,掉头往一个巷子跑,楚妙却发了呆,不敢相信她的爱犬会出现在这皇宫里。 楚娜一把扯住她:“愣着干什么!跑啊!” “可是那只狗!”楚妙扭头看了眼那只大黑犬,她认得它,那是楚含慈的爱犬田园霸主。 “这狗多凶你不知道吗!快走啊!”楚娜将她扯走。 跑到一半,一根棍子突然敲到楚娜的脖子上,将她打晕。 那根棒子紧接着朝楚妙袭去,须臾间,一把箭飞过来,将棒子劈成两半,楚妙跌在地上。 一匹快马跑到她面前,马上是个银铠男人,器宇轩昂,微皱着眉看她。 下一秒,他长臂一伸,扣住她的腰,将她提到马上,而后翻身下马,将楚娜也提了上去,面无表情,像拎两坨棉花一般。 他拍拍马屁股,牵着马往前走。 “你、你是谁?”楚妙问。 “洛枫逸。” “镇北王?”楚妙听孙氏说过洛家的事,满门武将,洛家三公子洛枫逸,更是年纪轻轻就被封了王爷,镇守北境。 “你跟朔王是一派的?”方才慌乱中,她听耳边有士兵说镇北王叛变了,入了朔王的阵营,此时这人眼中对她并无杀意,可以推断那些士兵不是胡说。 洛枫逸:“嗯。” “朔王和朔王妃呢?还有,你知道庆宁侯他们的消息吗!”楚妙问。 “都被抓回去了。”洛枫逸声音淡淡。 “……” “什么?你不是来救他们的吗!你去救啊!管我做什么!”楚妙抱楚娜胖身的手抖得厉害,差点抱不稳让楚娜摔下去。 洛枫逸道:“他们全落了网,只有你和楚二小姐成功逃脱,朔王让我来保护你们出宫。” 楚妙哭成泪人。 只要一扭头,就会看见后面堆满了尸体,血流成河,巍峨的皇宫突然没有一点生气。 “那你,要带我逃去哪?”楚妙握紧拳头,想把泪止住。 她要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能想办法救爹爹他们。 洛枫逸脸色很不好看,面无表情地回:“不知道。” 像是抱怨,他忽冒出一句,“我也是疯了,当初竟然信了朔王的邪。” 楚妙:“……?” - 是的,赵存风和楚含慈,还有楚逊他们,又被抓了起来,银铠军终不敌禁卫军威猛,打到最后,洛枫逸看形势不对,带兵撤了,临走前,赵存风听楚逊说楚妙和楚娜流落了出去,他怕楚含慈这两个姐妹落到歹人手里,就吩咐了洛枫逸一句。 洛枫逸心不甘情不愿地答应。 禁卫军本身也被打得喘不过来气,见对方有自知之明,见坏就收,颇合他们的意,想拦没力气拦了,只顾着把赵存风等人包围好,没去追洛枫逸。 “媳妇,看来我们还是得死。”赵存风将楚含慈搂进怀里,声音含悲。 楚含慈:“……” 楚逊:“……” 怎么会这样?这么会这样?? 明明,明明—— 楚逊不想相信这个结果。 难不成,重生这奇事并未在他娴儿身上发生过,只是她的一场梦? 几口人包括来劫狱的一群带伤的黑衣人被押着往牢房走,刚要被撵进去,一个小太监骑着快马而来,手里是一道圣旨。 “圣旨?”楚逊瞪大了眼睛。 小太监勒马停下,跳下马,袍角一掀,将手里的圣旨卷开,尖细的嗓音郎朗出声:“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赦免朔王妃无罪!即刻,将朔王妃带到朕的面前!” “……” 这道圣旨一落,黑衣人里有个几不可察地混过几十双士兵的眼睛,滚出去,快速褪了身上的衣服,回复蓝衣,匆匆朝栖华宫赶。 小太监吼起来:“你们还不快放人!皇上要见朔王妃!放人放人!” “……” “这……”楚逊惊住。 小太监蹿到楚含慈跟前,对她半跪下,“朔王妃,还请随奴婢移步栖华宫!” 赵存风一脚将那小太监踢开,“滚!” 他懒淡的脸忽变得冷冽,将楚含慈拉到身后。 那疯太子一醒来就惦记他媳妇,恶不恶心。 “朔王,你现在还有资格反对?”小太监爬起来,嗤了一声,他虚住眸:“带走!” 几个士兵上前欲要强拉走楚含慈。 赵存风一把将楚含慈搂到他怀里,抱得紧紧的。 一棍子突然砸到赵存风身上,又一棍子砸过来,楚含慈见状,忙把他推开,退到一边去,淡着声,“我跟你们走。” “你敢!”赵存风想拽她的手,楚含慈跑到一边,冷着脸:“你这个病秧子,都保护不好自己,还想保护我?” “……”男人定在那。 “慈儿啊。”楚逊被这话一抖。 不管怎么说,他还是相信娴儿不是做了一场梦,他还是相信赵存风有帝王之相,楚含慈这么做,未来的皇后之位会摇摇欲坠啊。 “你要抛弃我吗?”男人突然出声,脸色苍白。 楚含慈淡淡嗯了声,转身跟着小太监离开。 背景决绝,没回过头。 赵存风噗地一声,吐出一口血。 即便如此,楚含慈也没回过头。 - 栖华宫。 楚含慈被小太监带到太子的跟前,太子卧在床上,脸色比赵存风更苍白,眼睛里布满血丝,眼窝深黑,看见她时,像是死灰复燃,噌地亮了起来。 亮了不久,又熄灭掉,似乎胸腔在发抖。 “太子。”楚含慈喊他一声。 走来一个蓝衣人和一个宫女,将太子扶起,让他靠坐在床上。 楚含慈视线在那宫女的脸上停留了片刻,似觉得她有些熟悉。 “朔王妃别看了,没错,我曾在庆宁侯府侍奉过楚娴。”翠枝道。 楚含慈未表现出多少惊异,无言,声音含冰:“说吧,太子叫我来什么目的。” 翠枝道:“朔王妃一定很好奇我怎么会到太子身边吧?” 楚含慈冷脸看她。 翠枝叹了口气,说道:“朔王妃有所不知,我原本就是太子的人,只是因为你的画,才去到楚娴的身边。” 楚含慈搞不懂她在说什么。 翠枝看了太子一眼,继续道:“朔王妃,自从知道是一个误会,太子每天都会用自己的血写‘对不起’,自从知道你才是橘子吃不完,太子每天都会用自己的血写你的名字,一遍又一遍……但即便这样,太子还是无法释怀自己的罪孽,因而服毒自杀。” 楚含慈:“……” 忽的,一只冰凉如窖的手突然握住楚含慈的手腕,男人从床上摔了下来,翠枝想扶她,他抬手制止,声音阴沉,“你们,都出去。” 翠枝和蓝衣人只能退了出去。 楚含慈拧着眉,往后退,“你做什么?” 太子朝她爬,爬到她的脚边,突然抱住她的脚。 楚含慈正想踢开他,听见他说:“对不起。” 楚含慈一顿。 “对……不起。”太子的牙齿似乎在打架,声音打着颤,即便隔着衣料,楚含慈也能感觉到他的双臂像被抽过血气,冷得像两根冰柱。 “太子,你这是何意?”楚含慈一头雾水,搞不明白眼下的状况。 她忽看见,地上的垫子上有好多血迹,这些血写满了字,低头看去,一大片“楚含慈”这三个字,还有一大片“对不起”。 “你……”楚含慈想往后退,太子却将她抱得紧紧的,像个木偶一样,重复着“对不起”这三个字。 好一会儿,他道:“孤一想到,你从扬州来长安,差点死在孤的手里两次,孤的心就像被人碾碎了……对不起……” 太子一醒来,心里眼里,惦记的都是楚含慈,听说她因为他突然中毒,被太子妃诬陷成毒害他之人,他差点气绝,立马让内侍太监替笔写了圣旨,对于自己成为新帝这件事,他根本不放心在心上,用的自称还是“孤”,而非“朕”。 “孤又害了你,又害了你啊……”太子眼睛更红了一层。 他面部突然狰狞起来,眸底发狠,像极了阴冷的毒蛇,“都怪那个楚娴,都怪她!要不是她冒充你!我怎会让你来长安的路上吃那么多苦!” 太子拍拍她的白靴,“你放心,我已经让蓝魍把她杀了,还跺了她的双手哦。” “…………”楚含慈头皮麻了一下,怔怔地看着眼前跟疯子一样的男人。 “原来都是你干的。”楚含慈蹙眉。 “是,都是孤干的,对不起,孤不该派土匪杀你,也不该害你从马车里摔出来,对不起……”太子又开始对她说对不起,声音哀痛又自责。 “你杀了孤吧,孤给你这个权力。”太子松开她的脚,踉踉跄跄爬起来,跑过去抽出一柄剑,丢到楚含慈手上。 剑太重,楚含慈拿不稳,手跟着剑往下坠,“乓”地一声。 俄而,她又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剑提起来,看了太子一眼,眼神微冷,朝太子刺过去,剑尖刚要刺到太子心口,太子突然呕出一滩黑色的血。 太子倒下去时,大掌握住她手里的剑,心口往剑尖上撞,“噗”地一声,剑刺进心脏。 流出来的血,是黑色,温度烫人。 楚含慈:“……” - 过了许久,楚含慈回过神,去探太子的鼻息。 冰凉的,寒冷的。 没有一点呼吸。 楚含慈的指尖发了颤,脸上几乎没了血色,方才的事情太过荒诞,比她的成长经历还荒诞。 莫名地,心里隐隐抽了一下。 门被打开,蓝衣人和翠枝走了进来,看见血泊里的太子,他们只是暗了一下眸,并未表现出多少惊讶。 翠枝一步一步走过来,闭了闭眼,“太子啊,你又何苦……” 她话音落不久,眼神突然一狠,从袖中划出一把匕首,刺进自己的腹部。 “你——”楚含慈跑上前想拦住她,也没能拦住,紧接着,楚含慈又听见一道利刃划破肌肤的声音,转头,是那蓝衣人,他左手有根银针,自己划拨了喉咙。 一下子,殿内躺了三个人。 楚含慈:“……” 空气瞬间陷入死寂,空旷的大殿几瞬的功夫,只剩下楚含慈一个人,她看着地上三具尸体,额心突突地跳。 “砰”地一声,殿门突然轰然倒塌,一群异服男人闯进殿,看见她和血泊里的三具尸体时,明显都惊得瞪大了眼睛,其中一个人用蹩脚的大宣话感叹出一句:“大宣的王妃太彪悍了,竟、竟然杀了大宣的新帝?是我们眼睛花了吗!” 她听见男人剧烈咳嗽的声音,赵存风被夏朗搀扶着走进来,男人看见她时,苍白的脸恢复一丝血色。 “媳妇。”赵存风喊她一声。 楚含慈没想到他还会再出现在她面前,想朝他跑过去,可腿发软,她怎么动也动不了,可能殿里血腥味太浓,她的头也有些晕。 赵存风快步朝她走来,待他走近,楚含慈扯住他的袖子,张嘴想喊他,却觉得眼睛花得厉害,看不清楚人了,往下栽。 赵存风忙搂住她,将她抱起,余光瞥见血泊里的太子时,神经微震。 - 赵存风搂着楚含慈给她喂药时,都还有些没法接受太子就这么死了的事实,他原想太子死在他手里。 或者说,如果太子并未冒犯楚含慈,也并未参与诬陷他谋害他之事,是江皇后利用他一手策划,他会仁慈地留他一条生路,因为书里的太子,对他这个角色不薄,他又不是嗜血之人。 “咳……”楚含慈吐出一口药,被呛醒了。 “小楚楚。”赵存风赶紧用帕子擦擦她的嘴。 楚含慈昏昏沉沉地醒来,以为他是假的,伸手摸了下他的脸。 男人被弄笑,咬住她的指尖,“小没良心的,终于醒了。” 楚含慈睁着眼睛看他,说不出话来。 “傻了你?嗯?”赵存风在她滑嫩的脸颊上亲了一口,“是不是不相信你夫君没赴黄泉?摸摸,再摸摸,你夫君是真货。” 赵存风吻了吻楚含慈的手,握起来摸他的脸。 “……” 作者有话要说:  实在抱歉,断更了这么久,不知道你们还在不在,回来啦!! ☆、称帝 扬州, 一条溢江而行的小舟上,一个书生模样的少年坐在小舟上, 膝前一方小几, 几上铺着笔墨纸砚, 少年笔尖辗转,绘出一幅疯汉自杀图,疯汉身前, 是一个衣着华贵的少女,少女眉目冷清, 疯汉让剑尖刺进自己心脏时,少女冷漠的脸才抽出一丝动容。 少年吐了口气,落下毛笔。 一个如鬼魅的蓝衣人踏江而来, 轻盈的脚尖划过江面两道涟漪。 “蓝魍。”少年喊他。 蓝衣人跳到舟上,对少年半跪下, “主人。” 少年闭眼,脑海是前世种种,“事情都办妥了吗?” 蓝衣人点头。 少年站起来, 手负在身后,望向碧绿江面, 头顶是湛蓝的天空,他道:“上一世,我负了她,这一世,只求她顺遂一生。” 蓝衣人道:“朔王是个好的托付?” 少年道:“我乞求上苍, 开天缘门,赵存风魂应而来,是他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便是与她有缘,若他负她,大不了我再厉一次十八狱。” 死后之魂,成果经历十八狱后,会获得一次心愿符。 心愿符,能弥毕生之憾,能消心头痴念。 蓝衣人沉默。 “我只是托梦在这个少年身体里,耗不长久。”少年将几上的画卷起,落给蓝衣人:“我的意念耗尽了后,你将这幅画,埋进我的墓里。” 蓝衣人:“遵命” - 似为了给小姑娘找点乐子,别再把心思放在死去的太子身上,赵存风跟她讲起了故事,讲完一个,又讲一个,此时讲到一个关于“不死魂”的故事。 这故事是他刚穿书时,那些无聊的时日里,在一本野志上看的。 “传说不死魂是地狱阎罗的一个部下,通体蓝色,专为那些成功熬过十八层地狱,但又夙愿未了的鬼魂完成心愿。”赵存风道。 “你会厚葬太子吗?”楚含慈突然问,明显没有在认真听他讲故事。 “……”赵存风微顿,回:“会。” “怎么了?”赵存风捏她下巴,“还在害怕吗?是不是害怕太子的冤魂会来找你?” “……” “不是。”楚含慈把头埋进他的胸膛。 “你放心,有我在,他不敢。”赵存风拍拍她的肩膀。 “……” 楚含慈不理会他,对他问:“那些异族男子是什么人?你从哪里搬来的救兵?” 赵存风道:“那些都是北苍人。” 楚含慈:“北苍?” 北苍不是同大宣水火不容吗? 赵存风捏捏她的脸,“想不到吧,最后是群异族人救了我,可比之你们,我自己也是个异族人呢,来自异世界。” “……” 赵存风说得也不错,楚含慈道:“北苍人怎么会愿意帮你?” “一笔交易罢了,我同意称帝后,将大宣霸占他们的地还回去,并自割一块给他们,他们帮我夺权。”赵存风道。 楚含慈:“他们就不怕你反悔?” “条约已经签下,若我毁约,大宣朝信誉会受损,大宣自古以来的皇帝都要面子,他们了解这一点。”赵存风道。 “可你有没有想过,为了夺权,与异族相勾结,百姓会如何看你?你不怕在历史上留下骂名吗?”楚含慈从他怀里退出来,抬头看他。 赵存风笑:“骂就骂吧,比起名声,我更惜命,当个昏君又何妨?” “再说,霸占人家的地本就不对,仗是打不完的,如果牺牲一两块地,能换世界和平,何乐而不为?常年以来,大宣对边缘小国都很强硬,北苍不服,已经开始反击,他们是游牧民族,战斗力不比大宣的兵卒差,早晚是要打一场硬仗的,不如各退一步,何必斗得你死我活。”赵存风淳淳说道。 “……” 楚含慈觉得他说的有些道理。 或许神拉回来了一些,楚含慈问:“其他人呢?” “都没事,你放心。”赵存风亲她的面颊。 “还有,小田我也给你找回来了。”赵存风唇角漾笑,拉她两瓣脸。 “夏朗,带进来。”男人吩咐。 “得嘞!”夏朗跑出去。 不多时,传来小陈尘的喊声:“娘亲!” 不过肥壮的田园霸主比他更快地扑了进来,扑到床上,用舌头舔楚含慈。 楚含慈鼻头一酸,抱住它,蹭了蹭。 田园霸主后面还跟着一堆狗,为首的是一只雪白的松狮犬,松狮犬后面是一群瞪着圆眼睛看她的小狗。 小陈尘跑进来时,怀里还抱了两只,他爬到床上,往楚含慈怀里蹭。 - 庆宁侯府。 一群官兵忙忙碌碌,将各个门上的封条一条条撕下来,每个院子都被洒了水,重新找回来的家丁欢快地打扫院子。 崔氏乐不可支,跟着一块打扫。 楚逊拉着楚星跪在祠堂,一连磕了三个响头。 “列祖列宗保佑啊,我就知道,我楚氏一族,定能熬过此劫,朔王没有让我失望。”楚逊道。 楚星看他一眼,抠抠脸。 原来那个病秧子王爷还挺有本事。 只有孙氏和刘氏两个人脸色并不好看。 孙氏一病不起,刘氏哭红了眼。 楚逊从祠堂出来,先去看了孙氏。 孙氏睁开眼,对楚逊问的第一个问题就是:“妙儿找回来了吗?” 楚逊面色一沉,却握住她的手,“找回来了的,进宫去看她那只狗去了。” “……” “老爷是在唬我吗?”孙氏唇微颤。 楚逊拍拍她的手,“真没骗你,妙儿思雪团心切,刚回来就急冲冲进了宫去。” 孙氏别过脸,不想看他。 哄完了孙氏,楚逊匆匆赶去刘氏的院子,他刚进院子,刘氏微胖的身子朝他扑过来,“老爷!” 刘氏哭得更厉害了。 楚逊拍拍她的背:“你别太担心,娜娜吉人自有天相,定能找回来。” - 秋水坞。 一家客栈里。 洛枫逸推开其中一间房,里面是一胖一痩两个“少年”。 洛枫逸将手里的纸团落到桌上,声音寡淡,“过来吃饭。” 这人摆了一天的臭脸,有时候还有点凶,楚娜有些怕他的,站在原地没敢动,楚妙看了眼洛枫逸,拉着楚娜走过去。 楚妙翻了翻纸团,“怎么是葱油饼啊,我不要吃这个。” 她讨厌吃葱。 楚娜小心翼翼地接了句:“对啊。” 她想吃烤鸭和肥肠,还有叫花鸡粉蒸肉水煮牛肉炸酥肉糖醋鱼梅菜扣肉白斩鸡黄焖鸡腿…… “只有这个。”洛枫逸声音冷了一度,“快点吃,吃完了我送你们回庆宁侯府。” “……” “啊??”楚娜和楚妙同时惊讶出声。 洛枫逸道:“太子死了,如今宫里都顺了朔王。” “……” “镇北王,你、你说的可真?”楚妙问。 这剧情反转得实在太快了,准备接受颠沛流离居无定所的生活的她们,都不敢相信。 洛枫逸:“我像在跟你开玩笑?” “……”楚妙摇头:“不像。” 于是两个人半点没再嫌弃那纸团里的葱油饼,吃得比谁都香。 看着楚妙吃葱油饼吃得小嘴油乎乎的,洛枫逸定了定神,挪开目光。 - 深夜,庆宁侯府两位娇小姐被镇北王洛枫逸送到府上,楚逊连连对镇北王道谢,镇北王面无表情地说了三个字“不用谢”,骑着快马离开。 翌日,楚含慈醒来,收到家里传来的急信。 信上说楚妙和楚娜已经找回,让她切莫挂念。 “……” 楚含慈转头看刚从殿外走进来的男人,对他道:“你不是说都没事吗?” “嗯?”男人不明白。 楚含慈将信递给他。 分明楚娜和楚妙昨晚才回到庆宁侯府,可昨早上,赵存风跟她说其他人都没事。 赵存风摸摸她的头,“我还不是怕你担心,同你说实话,你又做不了什么。” 赵存风说的也是个理,楚含慈便没跟他多计较,揉揉肿胀的脑袋,对男人问:“你会做皇帝吗?” 赵存风微顿,扯唇笑,到床沿落坐,凑过去亲了口她的唇,道:“你想让我当吗?” 楚含慈看了眼他:“我也只是问问,如今先帝去了,太子也薨了,你不做皇帝,谁做?” “我们儿子啊。”赵存风道。 “……” “你说小陈尘?”楚含慈道。 “不是他是谁。”赵存风手插.进楚含慈的发丝,一下一下地往下滑,“你忘了?他可是男主。” 楚含慈似无语他,掐了下他的大腿,“他还小。” “是还小,那我先做做。”男人笑。 “……” 可能是觉得他的态度太过随便,有些对不起大宣百姓,楚含慈道:“你认真点,要当皇帝就好好当。” 赵存风阖阖首,“是,媳妇儿。” - 半个月后,朔王在一片争议声中龙袍加身,牵着一身凤袍的朔王妃从今云门走上那高高的台阶。 朔王妃右手还牵着一个胖萌胖萌的小男孩。 一家三口一直走,走到最高的位置。 站定,慢慢转过身,身后是金黄色的龙椅。 “参见陛下!” 一排排大臣和侍卫齐齐跪下,声音如雷。 却有几个大臣迟迟不跪,身板挺得笔直,目视斜方,不正眼看赵存风。 小陈尘眨了下眼。 赵存风勾起唇,似笑非笑:“你们几位,好像对朕很有意见啊?” 史大人哼了一声:“朔王,你勾结异族,不配做大宣之主!” 孙大人也怒目瞪过来,“朔王,你和朔王妃谋杀太子,篡夺权位,是大不耻之行径,就算你称了帝,百姓也不会服你!” 孙大人说得不错,现在满大街上每天都能听见百姓在骂赵存风,他的画像被贴到墙上,被一堆小孩砸臭鸡蛋,还有小孩对着他的画像撒尿。 孙大人说完,马大人说:“朔王,你不孝不仁不义!早晚会遭天谴的!” 马大人说完,叶大人也上前骂。 他们骂得有理有据,句句铿锵,字字戳心,听得已经对赵存风跪拜的文武百官们有些脸热,想后悔又来不及了,也不敢后悔。 一朝天子一朝臣,不服又怎样,不屈又怎样,太子死都死了,皇位不让朔王来坐,难道让外人来坐? 有些大臣则不是膝盖软,而是真心支持赵存风,赵存风设计出排水沟的伟绩他们并没有忘,其中就包括右相林崇海,他不仅支持,还出过力。 他就知道,他当初没有看错人,朔王有这个野心,也有与野心相配的实力。 洛氏一族,尤其是镇北王洛枫逸,本来也在支持赵存风之列,但赵存风勾结异族这事,非他所料,他便也没有跪下,但也没有上前唾骂赵存风。 可能因为他也是被唾沫的一员吧。 谁叫他曾经被赵存风洗过脑,去救过他,如今有个反叛的臭名,还因为跟赵存风有联系,有些大臣骂赵存风的时候,顺带也把他骂了,说赵存风勾结异族,他也有份。 洛枫逸的父亲气得脸色发青,可他是个武将,刚反驳两句就被某个嘴溜的文官呛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不过纵观古今,称帝手段更恶劣的不是没有,登位之时,也不会没有赤胆的大臣站出来反对,可下场都只有一个,就是死。 不是五马分尸,就是斩立决。 没有一个反对者下场是好的。 这些大臣在坚持膝盖不弯的那一刻,就知道自己会是什么命运。 局势已定,他们深知,也只能骂一骂了,改变不了什么。 所以在死前,他们一定要骂够了。 可骂了半天,龙椅上的男人脸色都没什么变化,还是那么老神在在地看着他们。 坐在他旁边的皇后,以及坐在他旁边的旁边的小萌娃也看着他们。 一家三口,好像在看他们耍杂耍一样。 “……” 又过了一会儿,他们觉得口有点干。 赵存风抬抬眉梢,笑道:“来人,给几位大人抬张椅子过来,奉上润喉的菊花茶。” “…………” ☆、新政 他们知道, 这只不过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 不过是为了让他们骂更多,而犯更大的忤逆之罪而更能将他们往最残忍的死刑惩治。 他们才不会上当。 主要是, 能骂的话差不多也骂完了, 除非把方才那些话再重复一遍。 太监们很快抬来椅子, 宫女们也奉来茶,可几位大官面不改色,膝盖依旧不愿意弯, 宁愿站着,也不愿意坐着! “你们可还有什么话要说?”赵存风问。 大官们沉默。 半晌, 其中一位大官一甩袖子:“没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咦,朕是这么残忍的人吗?”赵存风道。 “朕怎么舍得杀了你们, 你们对朝廷忠心耿耿,直言不讳, 除了脑袋迂腐了点,平时对大宣可尽了不少力,朕若杀了你们, 不是自断了臂膀么。”赵存风说完,搂了搂身侧皇后, “皇后,你说是不是?” 似觉得他无聊,楚含慈没理会他。 但小陈尘很给他面子,“儿臣觉得父皇说得极是!” “你们看,这道理, 小皇子都懂。”赵存风扯唇。 “……” 少倾,赵存风抬了抬眼皮,旋即有个老太监走上前,卷开手里的圣旨,嘴巴一张一合,念了一堆封赏之词。 楚逊封凉安王。 楚杰升南司营大将军。 楚星任大理寺主簿。 右相林崇海封华山侯。 洛枫逸得两块免金牌。 还加了几个平日里谨小慎微、但闷声闷气为朝廷尽职尽忠的低调大臣。 而后,太监的嘴未停。 后面的一词一句,像炮弹一样炸进殿中每一个文武百官心里。 那几个膝盖不弯的大臣,也有封赏。 “……” 众臣面面相觑,不敢相信。 待太监念完了,赵存风摆摆衣袖,“好了,今日大典就举行到这了,你们可以退下了。” “…………” “陛下……”某个文官上前,不明白赵存风为何要留着那几个不识时务为俊杰的大臣。 “何事?”赵存风看他。 那文官舔了舔唇,终是不敢多话,便改成了拍马屁道:“陛下圣明啊!” 立马有接二连三的大臣额头叩拜,朗声喊道:“陛下圣明!” 楚逊起身,上前问道:“陛下,请问左相和江氏如何处置?” 赵存风道:“今天是朕登基的大喜日子,朕高兴,明日再宣对他们的惩处。” “是,陛下。”楚逊退回去。 “皇后累了吧?走,我们回去。”赵存风牵过楚含慈的手,从龙椅上起身。 小陈尘也蹦起来。 等一家三口消失在殿内,那几个膝盖不弯却同样被加官进爵了的大臣还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其实你可以杀了他们。”走出殿,楚含慈对赵存风道。 “你可真狠得下心。”赵存风失笑,捏了下她的掌心。 “可做皇帝不就应该狠心么,你不狠心,官员不会服你,我知道你在用软招,可那些大臣不吃硬的,也不一定就会吃软的,你再对他们宽容,他们也不会理解你勾结异族这个行为。”楚含慈说。 “说得一套一套的,梦里那个老头教你的?”赵存风忍不住亲她一口。 “……” “这是在外面。”楚含慈无语。 后面跟着浩浩荡荡的宫女和太监,左边是沁星和温月,右边是夏朗和王公公。 赵存风却故意似的,扣住她脑袋,又往她脸上亲了一口,挑挑眉梢,“你是朕的皇后,朕亲你怎么了?你要是觉得不舒服,那你亲回来?” 赵存风对她指指自己的面颊。 “……” 男人那张盛世容颜,楚含慈每天都看不腻的,此时又被他这么诱惑,竟然差点动了心,但她再没有被礼教约束过,也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这么不知羞耻,她踩了赵存风一脚,快步往前走。 “诶媳妇儿,等等我啊。”赵存风追在她后面。 帝后一下子没了影,把头埋得低低的宫女太监们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陛、陛下跑了?”很后排一个满脸通红的小太监这才敢抬起头。 “追皇后娘娘去了,我们快跟上啊!”旁边的小太监扯扯他。 夏朗却拦住他们,“不用,我们且慢些。” 对于赵存风的性子,没有人比夏朗更了解,他拦住宫女太监们,真心是为了让他们不用饱受帝后腻歪的摧残。 “……” 回到临云宫,楚含慈慢下脚步,等赵存风追来后,她转过身,一把捧住他的脸,踮起脚咬住他好看诱人的唇。 “嘶,媳妇你轻点儿。”赵存风握住她的腰,把她提起来,提到旁边的高案上。 “好像太高了。”赵存风又把她抱下来,将她抵到梁柱上。 “媳妇,我今天穿的里衣好不好看?”男人问。 女孩声音微哑:“好看。” - 翌日,赵存风起得早早的去上朝的时候,楚含慈还窝在被子里睡得正香。 她跟梦里老头说话的时候,并不知道赵存风又干了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 宣完了对左相和江氏的惩罚,他一连颁布了好几道政令—— 一、长安城取消宵禁,加派城防。 二、鼓励经商,可临街开铺。 三、女子也可参加科举和武举,并为官为将,且从今往后,科举卷子必须糊名和誊写。 四、每两年举行一次运动盛会,运动项目包括蹴鞠、马球、摔跤、投壶、射击等。 每一条,都像巨石砸进平静的湖面,引起轩然大波。 可这四条比起最后一条,小巫见大巫。 五、废黜后宫制,施行一帝一后制。 这句话出,像道惊雷,把大臣们都劈得外焦里嫩。 “这……这……陛下您三思啊,您的后宫,怎么能只有皇后一个女人呢?”新左相上前道。 可能因为这最后一道太过惊人和不可理喻,大臣们都觉得前面那四条没那么难以接受了。 赵存风勾唇,笑道:“朕的心都被皇后偷了去,已经容不下别的女人了,你们不必为朕忧虑这件事儿。” “…………” 对于此事,有大臣把头磕得砰砰响,劝赵存风冷静,切莫被爱情冲昏了头脑。 还有大臣看向不远处的柱子,大喊一声:“陛下,你若不收回成命,臣就撞死在这!” 赵存风眼神一冷,说道:“再不依朕,朕就废黜一夫多妻制,你们也同朕一样,只能一夫一妻!” “…………” 顿时,没人敢再发一言了,沉默如鸭。 好一会儿,有人转移话题,把矛头指向前面四条:“陛下,臣不知为何您要鼓励经商?自古商人跟娼妓一般不入流,陛下此政.策,定会抬高商人的地位,如此这般,人人都去经商,那谁耕地?谁犁田?没人农作,粮食产量会大大下降的!” 赵存风:“言重了,朕是鼓励,又不是强制,你以为谁都有经商的本事?史大人,不如朕现在给你一家包子铺,你去铺上买一天包子,你看看你一天能不能卖出去十个包子?” “……” 叫他一个尚书去买包子? 史大人气得胸腔发抖,可又无言以对。 另一个大臣上前说:“那陛下,您为何允许女人也能参加科举?女子怎能参加科举,这不是会乱了套吗?” “女子为何不能科举?是没有手,还是没有脑子?”赵存风问。 “……” 大臣道:“若女子考中科举,到宫中为官,那谁在家中相夫教子?谁为男人生儿育女?” 赵存风道:“这并不矛盾,不是每个女人都想相夫教子,不是每个女人都只想生儿育女,也不是每个女人知道能考科举后,就会去考科举,就像不是每个男人都像朕这般,深情转一,一辈子只要一个女人。” “……” 这话说得大臣们竟无法反驳。 “可是陛下……” “再可是,朕就搞一夫一妻制。” “……” 殿内立马安静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慈妹又是打酱油的一天,作者差点怀疑自己写的是个男频文QWQ ☆、盗墓 赵存风登基, 不是顺位继承,是自己斡旋权势斗争过后的胜者为王。 以是, 先帝旧臣想压制他毫无办法, 他右有右丞相支持, 左有军功赫赫的洛氏家族拥戴,且刚登基就拉拢了一批敌对大臣,以及封赏了一堆有能力但以前权力不高的大臣。 此时, 那些大臣虽不明显地对这样离谱的新政表示赞同和支持,但也并未表示反对。 又因为赵存风以“昏君”的姿态一意孤行, 不日,新政昭告天下。 百姓们瞪大了双眼,不敢相信。 “什么?夜禁取消了?竟然取消了?!那我不是可以把铺子开到晚上?!” “不怕打劫你就开吧你, 我看新帝就是在胡闹!我就说,这种勾结北苍的坏犊子根本当不好皇帝!要气死人了!” “娘, 女、女子也可以考科举?” “是啊!还能做官呢!可惜啊,娘老了。” “能考就能考呗,这女人读书哪能比得过男人?这条规定迟早是一句空话罢了!” “一帝一后?新帝他是疯了吗!!” 好几日, 这几条新出的政令都是老百姓们茶余饭后首要谈论的热点话题。 后面四条对于老百姓们的生活在短时间内看不出产生了多大的影响,但第一条, 产生的影响肉眼可见。 影响的程度有川流和小溪的差距那么大。 “哗”地一声,第一条新政像一簇烟火,点燃了长安城沉寂严肃了几百年的黑夜。 酉时三刻,长安街上还有不少酒楼和饭馆没打烊,迎接那些闲不住出门来遛弯找乐的客人们, 有了“夜”生活的长安城百姓,幸福指数成倍上升。 偶有盗匪趁夜打劫,但新增的城防如狼似虎,追击如风,吓得盗匪们回家瑟瑟找爹娘。 被流放到益州某个小村子里,不得不下地干活的江皇后用锄头锄着地,脑海里还忘不掉曾经锦衣玉食的生活。 左相放下挑水的扁担,擦着汗走过来,“姐,我来吧,你去那边休息。” “回来了。”江皇后口有些渴,把锄头递给他,跑过去喝水。 江无樾已经跑过去喝了两捧水,见江皇后过来了,将手里的荷叶递给她。 江皇后看着手里的荷叶,再看了眼桶里沾了微点泥巴的水,又怀念起以前她在宫里用过的白玉杯。 “唉。”她叹了口气,认命地用荷叶舀了捧水,往嘴里倒。 江无樾喝完了水,继续跑过去修那个破了个洞的茅草屋。 手臂拥抱厚厚一捆稻草时,鼻边是稻草有点臭又有点香的味道,他呼出口气,踩上木梯子,往屋顶上小心爬去。 要说他对现在的生活有什么不满,可太不满了,可是比起被砍头,比起被流放到边境苦寒之地充军,他又觉得,现在的生活虽然苦了点儿,但是这样朴实的田园生活又是新鲜的,可以接受的。 那病秧子登基的时候,他还以为他们江氏一族要完了,没曾想,病秧子是个心慈手软的男人,竟把他们流放到这样一个风景秀丽的小山村来,他吃上这里香喷喷的竹筒饭时,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 半个月后,酷暑难挡,赵存风以避暑之名,前往朔山一个庄子避暑,皇后随同。 华贵的仪架甫一在庄子里落下,赵存风牵着楚含慈进了一间厢房里,半个时辰后再出来,龙袍和凤袍皆变成了轻巧的素民装扮。 “夫人,确定不再等上一等?不如我们在这庄子里休息几日,再去盗墓也不迟。”赵存风道。 楚含慈道:“不行,已经拖很久了。” “好,听夫人的。”赵存风便不再说什么,笑眯眯地牵着楚含慈往后门走,夏朗已在后门给他们背上两匹快马。 田园霸主甩着尾巴跟在后面。 此行,只有赵存风和楚含慈知道他们要去哪,去的目的是什么。 去的路上,可能行得太快,赵存风剧烈咳嗽起来,脸色发白。 楚含慈勒停马儿,说道:“不如我们骑一匹马吧。” “嗯?”赵存风勾起唇,他咳了声,“骑一匹马,可能会影响速度呢。” 男人道:“如果骑一匹,我可能会忍不住想亲你。” “……” 楚含慈闭了闭眼,跳下马去。 她正了正头上的帷帽,将自己的马找了颗树系上,折回来,走到赵存风的马前,对他道:“你坐后面去一点。” 赵存风依言往后挪。 待他腾出位置,楚含慈爬上去,坐到赵存风身前,抢过他手上的马鞭,说道:“你抱住我。” 赵存风笑了下,依言照做,并且将生了点胡茬的下颚搁到楚含慈肩膀上,亲了口楚含慈的侧颈,“老婆真好。” “你才老。”楚含慈不悦道。 赵存风笑了起来,捏捏楚含慈的耳朵,“不是同你说过吗,老婆跟娘子夫人媳妇儿,是一个意思。” “不好听。”楚含慈道。 “可我觉得好听极了。”赵存风又吸住楚含慈的侧颈,待他松开时,那里种了颗粉红的小草莓。 他忍不住用指腹蹭了蹭。 “……” 楚含慈懒得跟他计较了,怕耽误时间,她道:“你抱紧些。” 她怕等会儿马儿跑得太快,弱不禁风的臭男人会被颠下去。 赵存风嗯了声,将她抱紧。 - 这个所谓的避暑山庄,是早些时候赵存风有意叫人修建的,离襄陵墓非常近。 而襄陵墓周边的地形状况,他也早派人探查过,以想在这片地带修一个宫殿群为理由。 关于襄陵墓,世人只知道这墓葬了前朝倒数第二个皇帝兆熹宗,却不知道它具体在什么位置。 《帝王令》这本书中,男主发现这个墓,也是因为被一个盗墓贼认为干儿子,然后带着他一起四处找墓地盗时无意发现的。 那块布上的山河图便是地图。 同时,也是开启墓穴的钥匙。 只用了半个时辰的时间,赵存风和楚含慈到达墓穴门口。 门口长满荒草野花。 赵存风取下扣在马侧的镰刀,开始除草。 楚含慈突然抓住他的手,“这墓竟然没被人动过,你确定不会有什么问题?” 赵存风拍拍她的脑袋,“不会,书里的男主就是这么做的,咱们照着来就行。” “那我来吧,你到一边休息。”楚含慈道。 “怎么,心疼我啊?”又被怜香惜玉,赵存风哭笑不得。 “万一你晕在这,我可没法把你托回去。”楚含慈抢过他手里的镰刀。 赵存风无奈得不行,也对自己的身子骨深刻了解,只能依了她的意。 不过一个大男人也不能在旁边干站着,他便开始准备等会儿楚含慈破密道的工具。 工具很简单—— 一只毛笔,一块墨和一块墨锭。 他往墨里掺了点儿水,开始研磨。 那些杂草野花看着多,但楚含慈手里镰刀一挥,再一挥,不多时就按照来之前赵存风教过她的法子,很快挖出一个小洞。 那洞中间有一块似玉的镶嵌物,巴掌大小。 赵存风同她说,这墓为前朝建筑大师褚棠佑所造,也就是她梦里那老头造的。 在梦里,疯疯癫癫的老头时而清醒的时候也跟她提过一些。 即是这个墓,坚固无比,是老头呕心沥血十几年设计出来的。 这个墓门,不单是一个结构,一块重物,而是由几个机关共同牵制,牵一发而动全身,刀割不破,火烧不化,剑桶不穿,唯有毛笔可破。 只要在这块似玉的镶嵌物上绘上那幅山水图,墓门即可打开,与此同时,墓内所有机关自动关闭。 而这天下,能打开这道门的画长什么样子,只有褚棠佑知道。 “媳妇,手酸不酸啊,咱们休息一下再画。”赵存风把楚含慈的手抓过来,给她吹了吹。 “……” 楚含慈甩开他的大爪,“我没你那么娇气,现在就可以画。” “……” 娇气? 赵存风觉得小姑娘对他误解太深。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归归更新太不稳定了!你们可以攒攒再看哦! ☆、昏君 墨赵存风已经备好, 楚含慈接过毛笔,开始在那块白玉似的镶嵌物上绘画。 田园霸主爪爪一挥, 又扯下楚含慈没割完的几搓杂草。 因为那块镶嵌物比起一块布, 略小了些, 需要很精细地画每一笔,赵存风记得书里男主是找了一个画技高超的老画师来画,画了整整半年。 不是说他画一幅画画了半年, 而是他画了很多次,每一次都会有瑕疵, 而墨迹在镶嵌物上存在最多两个时辰就会消失,书里写的老画师在半年里尝试了上百次才成功将墓门打开。 而墓穴设计者褚棠佑就住在楚含慈梦里,赵存风对她有一百分信心。 他的小姑娘解决这道门, 可能用不了几个时辰。 半个时辰后,听见“咔哒”一声。 田园霸主爪子摇晃起来, 不是它的爪子摇晃,而是它爪子踩着的地面开始震动。 忽的,它的爪子往土里陷进去, 赵存风见状,将它抱起来。 楚含慈后退一步, 大门瞬间分成六块,似有机线牵连,六块被墓穴里面的某种气体吸进去,墓门大敞。 “我媳妇真厉害,这么快就打开了。”赵存风笑道。 方才田园霸主爪下踩的地方, 此时陷出一个大窟窿,像是能将人吞噬进去。 “直接进去吗?”楚含慈问。 她也没想到会这么不费吹灰之力地就将墓门打开。 赵存风嗯了声。 楚含慈走过来牵住赵存风的手,便想往墓地里走,赵存风将她拉回来。 “你刚才不是说……”楚含慈还没疑惑完,赵存风捡了颗小石子往门里面丢。 那小石子刚飞进去,立马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劈成齑粉。 楚含慈:“……” 赵存风敲了下她脑袋,“媳妇,夫君考考你,你猜你要怎么进这门里,才能不和那颗小石子同样的命运?” “……” “不是把画画对了,门打开了,机关就会自动关闭吗?”楚含慈不解。 赵存风道:“是这样没错,但门,不是这个门。” 楚含慈将视线移到“被”田园霸主踩踏的那块地方,说道:“难道那个洞才是门?” 赵存风阖阖下颚,“聪明。” 他牵着楚含慈走到那颗洞边,里面漆黑一片,根本看不出深浅,他道:“所以说男主为什么是男主呢,因为他够聪明,能转换思维,要是我不是穿书的,提前预知剧情,就算猜到这洞才是被打开的“门”,也不敢有胆往里跳,媳妇你看,黑成这样,怪吓人的。” 楚含慈没说话,只是把赵存风的手握紧了些,但这个细微的小举动,让赵存风在她身上读出“夫君你别怕,有我在”的意思。 赵存风勾了下唇,把楚含慈往怀里一扣,跳了下去。 他听见楚含慈闷闷地叫了一声。 害怕又抑制着害怕地。 田园霸主两眼一瞪,爪子发狂地刨了刨,猛地也往洞里跳。 两人一狗在洞里滚啊滚,不知道滚了多久,终于落到地面。 快要落地的时候,楚含慈使劲一拽,像当赵存风的肉垫,可身子要沾地面的时候,赵存风手臂一翻,楚含慈摔在他半边胳膊上,后脑勺被赵存风宽大的手掌护得好好的。 他们落地不久,一坨毛绒绒肉乎乎的东西砸在身上。 “嗷呜!”田园霸主叫了一声,滚到了一边。 “小田也有点壮过头了。”赵存风揉揉臀,咬牙切齿的样子,“回宫得让它减减肥!” 不远处被diss了的田园霸主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看赵存风。 两只狗眼在漆黑的洞里显得异常明亮。 赵存风将楚含慈拉起来,拍拍她身上的灰。 楚含慈也拍他身上的,“这道门里,应该不会有机关了吧?” 赵存风捡掉她脑袋上一片落叶,“不会有了,机关自动关闭,是指这道门里的机关自动关闭,而非刚才那道,这道才是真正的门,刚才那道就是故弄玄虚,障眼法,进去就算能躲过机关,也什么都没有,就是个摆设,不过打开了那道假门,才能打开这道真门。” 男人掏出火折子点了一簇火苗,照亮前方,牵着女孩往前走。 跟洞穴融为一体的黑乎乎大狗跟在后面,大狗一直用狗鼻子在嗅。 一路非常顺利,没碰见机关,也没遇见什么毒蜘蛛或者毒蝙蝠,就只是这墓穴里的气味难闻了点儿。 他们很快走到一块白玉砌成的大门前,门中央有两个拉环,赵存风拉了两下,玉门打开,巍峨瑰丽的地下宫殿出现在眼前。 有八个足球场那么大,堆满奇珍异宝,琳琅满目,最中央是一口黄金铸成的棺材。 棺材中央,镶嵌着一颗翡翠。 赵存风和楚含慈对墓里的珠宝都不感兴趣,对棺材里沉睡了两百多年的尸体也不感兴趣。 楚含慈突然手指向不远处一颗照在水晶杯里的珠子,“能治你病的东西是不是那个?” 却疾珠,一种由上千种草药和散禤粉制成的珠子,可存千年不腐。 这个奇珠,存在于一些野志里,很多人只以为它是传说和异闻,其实它是真实存在的,并且的确能治百疾。 “粉蓝色,西红柿大,罩在水晶杯里,放置于墓地西南角,应该就是它不错了。”赵存风脸上浮出笑意。 楚含慈跑过去。 “诶媳妇——”赵存风以为这自私的小家伙会先去取自己想找的东西。 所以说,比起梦里那老头,他更重要? 赵存风幼稚地做完比较,面庞笑意更浓,慢悠悠走过去。 楚含慈跑到水晶杯面前,却不敢轻举妄动,她转过头,对赵存风道:“这颗珠子这么宝贝,拿走它,会不会触发什么机关?” 赵存风笑:“不会,书里男主也这么想,但他赌了一把,直接揭开,并没有什么机关。” 楚含慈便放心了下来,手摸到水晶杯上,将水晶杯捧起,的确相安无事,她将水晶杯落到一边,握住那颗西红柿大的粉蓝色珠子。 “现在就吃了它。”楚含慈把珠子递过去。 “行。”赵存风接到手上瞧了瞧,一口咬下去,他品尝了下,说道:“嗯,味道还不错,挺甜的。” “……甜?”楚含慈看他。 “来一口?”赵存风把珠子递到楚含慈小嘴边。 楚含慈无语他,别开脸,“我又没病。” 赵存风失笑,“吃口嘛,乖。” 他蹭到她身后搂住她。 “这是在坟墓里!”楚含慈冒冷汗,将他推开。 “棺材里埋的是你们这个架空世界头号大昏君,被千秋万代唾骂的那种,管他做什么。”虽然嘴上是这么说,但赵存风也没那么混,收敛了点不正经。 前朝兆熹宗的昏庸无道,楚含慈能不比他了解。 梦里的老头都不知道在她面前骂这个兆熹宗骂过多少遍了,说他如何如何懦弱无能,又如何如何心胸狭窄,更如何如何奢靡浪费。 褚棠佑是大兆三朝宰相,曾兼职做过兆熹宗的太傅,看着兆熹宗长大,并在他继位后辅佐他。 可兆熹宗当了皇帝后,已然受不了褚棠佑的唠叨,也对小时候被褚棠佑管束过严而心存记恨。等权力握稳了后,褚棠佑只是写了首怨念他没有当好皇帝的诗,就罢黜了褚棠佑的丞相之位,将他贬到扬州一个小镇上做县令。 可这个昏君死了后,把褚棠佑所有的名作都带进了墓里。 褚棠佑时常在她梦里破口大骂:“这个昏君,不配拥有我的画!你得想办法给我抢回来!!” 嗯,褚棠佑是个很小气的老头。 赵存风啃了口却疾珠,对楚含慈问:“那老头的画在棺材里?” 楚含慈点了下头,“嗯,老头是这么说的。” “那就开墓。” 赵存风凑到她耳边问:“害怕吗?” 楚含慈:“不。” 但她怕死,“动这个棺材会出事吗?” “不会,书里男主动过,没什么事儿。”赵存风云淡风轻地说。 两个人便朝棺材走去。 田园霸主跟在后面,摇着尾巴。 “怎么打开?”楚含慈问。 赵存风道:“看见最中间那块翡翠没?我抱你上去,你左扭两下,右扭五下,便可打开。” 楚含慈:“好。” “帮我拿会儿。”赵存风把却疾珠落到楚含慈手上。 楚含慈接过。 腾出手后,赵存风便把楚含慈抱了起来,抱到棺材上。 被抱上去的时候,可能出于好奇,楚含慈轻轻咬了一口那珠子。 下一秒,脸色一黑。 赵存风见状,失笑得不行:“尝了啊?味道怎么样啊?” 男人笑意扩开。 楚含慈瞪了眼他,突然揪住他的衣领,低头吻住他的唇,将嘴里的那点珠子渣渣渡进他嘴里。 “不许吐!”楚含慈凶巴巴地说。 “好,夫君不吐。”赵存风将那点儿比鸡屎还苦涩的渣沫咽下去。 他知道,小姑娘绝非是在报复他他骗她这珠子是甜的这事,而是不想浪费一点点能救他性命的珠子肉。 作者有话要说:  楚含慈:你想多了 —————— 《夫妻盗墓记》明晚继续哦,挥手绢,客官明天再来 ☆、褚氏 楚含慈按照赵存风说的, 把棺材中央那块翡翠往左扭了两下,又往右扭。 扭到第五下时, 听见咔哒咔哒的声音。 她忙跳下棺材, 不多时, 听见“轰”地一声,棺材盖从中间裂出一条缝,划开。 棺材里很宽敞, 中间是一具尚未腐烂的尸体,衣着华贵, 他手边摆了两摞画。 “全部拿出来吗?”赵存风问。 楚含慈:“嗯。” 赵存风刚想把手伸进去,楚含慈拉住他:“书里男主偷过画吗?” 赵存风道:“偷了,棺材里的东西除了尸体, 他基本上都搜刮了个干净,男主也很喜欢褚棠佑的画。” 楚含慈便放下顾虑, 和赵存风一起拿画。 可当要拿最后一卷时,田园霸主突然狂吠起来。 楚含慈像是能听懂它话似的,对赵存风道:“我们快离开这!” 赵存风嗯了声, 眼疾手快,将最后一卷画抓出, 垒到外面一堆画上,和楚含慈一起各抱了一堆画往外跑,耳边听见巨石坠地的声音。 “看来是墓要塌了。”赵存风道。 “你不是说没问题吗?”楚含慈道。 “可能是我们盗墓的顺序不对,刚才我们只动了棺材里的画,如果都动, 可能就不会有变故。” “……” 多么随意的人啊。 跑的时候楚含慈掉了两卷画,田园霸主立马爪子一拍,画弹起来落到它毛绒绒的背上。 赵存风露出一个佩服的眼神。 所幸有惊无险,在墓彻底垮塌前,两人一狗顺利从一个洞口逃脱。 这个洞口同书中所写一致,非他们进来的那个洞口,而是地下宫殿的另一条通道,这条通道是“真门”洞口打开后,自动开启的一个通道。 书中男主从既是地图又是钥匙的山水画上发现这个洞口后,也是利用这个洞,才把墓里的全部宝贝运出去。 虽然命是保住了,不过两人一狗从洞里爬出来时,身上都是灰,脏兮兮的,只有三双眼睛还清澈无比。 楚含慈第一时间是跑过去揪开赵存风的领口看,见里面什么都没有,眉毛都竖了起来,“却疾珠呢?!” 见她那么紧张,赵存风唇角疯狂上扬,拍拍自己的肚子,“没丢媳妇,只不过滑到这了。” “……” 楚含慈嫌弃地别开眼,顿下.身捡画。 赵存风准备和她一起捡,楚含慈道:“你先把那东西吃了,以防万一。” 赵存风笑,“行。” 男人乖乖掏出那颗紫蓝色的珠子,为了节约时间,他大口大口的吃。 见他吃那么快,楚含慈道:“你吃慢点。” 那玩意那么苦。 赵存风笑:“没事儿。” 画太多,两个人都抱着等会儿不好骑马,楚含慈便从一颗柳树上扯下两根柳条,将几幅捆到田园霸主背上。 田园霸主蹭了蹭她,对她张开嘴,狗脸一副“我嘴巴可以咬一幅”的表情。 楚含慈道:“不行。” 要是梦里老头知道她把他的名作让一只狗咬,然后沾了一口的狗口水,他恐怕会在她梦里吐血生亡。 往马屁股上也捆了几幅,赵存风和楚含慈一起爬上马。 两人一狗一马,赶在太阳落山之前,朝避暑的庄子回。 回去的路上,楚含慈系在树旁的那匹马还在,她跳下马,把马解开,和赵存风分开骑马。 她道:“你吃了那颗珠子,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赵存风笑:“效果哪有那么快。” 日头完全坠进山里看不见时,他们顺利回到庄子里。 - 今晚的夜色过浓,赵存风和楚含慈泡在一个浴桶里。 赵存风道:“今晚那老头不会再念叨你了吧?” 楚含慈瞥了眼不远处堆在桌上的画,“应该不会了吧。” 虽然成功完成了梦里老头的夙愿,可不知道为什么,楚含慈并不是很开心,也许是折腾了一天,她累极了,脑袋靠在赵存风胸口睡了过去。 是赵存风抱她出浴,给她擦干净身子,再抱到床上。 这一晚,楚含慈一夜无梦,翌日,只是卯时三刻她便醒来。 此时赵存风还未醒,可楚含慈情绪有些崩,她拍了拍赵存风的脸,将他拍醒。 “这么了媳妇?”赵存风迷迷糊糊醒过来,就看见楚含慈满脸都是虚汗,眉头皱着。 楚含慈道:“那老头走了。” 她说完这句,嘴巴往下扁,鼻头发酸。 “……” “走了?”赵存风捏了下小姑娘的脸,“或许明晚会回来呢?” 楚含慈道:“不会了,这个老头给我托梦,就是想要我帮他取画而已,我完成任务后,他就走了。” 说完这句,楚含慈漂亮的眼睛里滴下一颗泪。 “……” 第一次,这是赵存风第一次看见女孩哭。 这么冷情的小姑娘,竟然哭了。 赵存风抱住她,轻轻抚摸她的后脑勺。 男人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紧紧抱着她,让她趴在他坚实得胸膛上。 楚含慈果然说的没错,不仅这一晚没再梦见老头,之后的每一晚,都没再梦见过。 他消失地无声无息,若不是那堆从坟墓取出的画还真实存在着,楚含慈可能以为梦里的老头都是过去十多年她的一场幻觉罢了。 楚含慈看着老头作的其中一幅画,蹙着眉。 她在想,老头死不瞑目,心有怨气,可为何会选中她帮他取画,又为何会在梦里教她那么多东西。 她虽然讨厌极了他的严厉和啰嗦,时常让她睡不好觉,可莫名地,她觉得他身上有一种亲切感,偶尔,他也会像她爷爷一样,关心她白天吃了什么,是不是又跟谁吵架了。 - 这月月初,赵存风将一个荷包递到楚含慈面前。 “你绣的?”楚含慈问。 “……”赵存风笑,“自然不是,我绣工能有这么好?” “这荷包,是你娘的。”赵存风温下点声。 “……” 楚含慈心口莫名跳了下,没说话。 因为“娘”这个字眼太过陌生。 赵存风摸她的脸,“没跟你开玩笑,打开看看?” 方才她也只是随便问问,手里的这只荷包其实都褪色了,似乎年龄都比她大,她解开系绳,里面是张纸。 纸页泛黄,但上面的字迹还很清楚。 ——楚含慈。 ——成康年二年,未时三刻。 “崔氏给你的?”楚含慈道。 虽是这么问,但楚含慈并不觉得崔氏真是她娘。 “进来吧。”赵存风没回答她,而是对门口的方向道。 一个头发灰白的老婆婆跑进来,眼睛似有些湿润,她盯着楚含慈愣了好一会儿神,颤颤巍巍跪下身,声音发抖:“老奴参、参加皇后娘娘!!” 赵存风走过去将老人家扶起:“张婆婆不必多礼。” 张婆婆受宠若惊,“谢、谢谢陛下……” 她抬头,视线又重新黏到楚含慈身上,“像,真是太像了啊!” 老人眸中的濡润更盛。 楚含慈疏离地看着她,反应冷漠。 因为她并不认识这个人。 赵存风道:“媳妇,她是张婆婆,曾是你娘亲的乳母。” “……” “张婆婆,你坐着,咱们慢慢聊当年的事,不急。”赵存风走过去扶张婆婆。 张婆婆吓了一跳,“使、使不得!使不得啊!” 陛下人也太好了!!陛下怎会这么的好!百姓都骂他是昏君,她瞧着才不像!!! 在赵存风的热情招待下,张婆婆还是坐了下来,立马有两个宫女迈着小碎步走进来,给她奉上茶水。 赵存风也拉过楚含慈的手,在不远处的贵妃榻坐下。 “还记不记得,那天我陪你回凉安王府祭祖,凉安王府里摆有一个牌位,上面的名字是‘褚氏’。”赵存风对楚含慈问道。 那日楚含慈本不想去,但楚妙连稍了两封信过来,说她的松狮犬很想念田园霸主。楚含慈想让田园霸主跟它老婆团团聚,才起了意回去。 她回去,赵存风自然陪同,不管他如今坐在怎样高的位置。 楚含慈道:“不记得。” 张婆婆泪眼婆娑,情绪激动:“皇后娘娘,她才是你娘!!” 赵存风捏了下楚含慈的脸,“嗯。” “……” 赵存风道:“你不必惊讶,这些日,我一直在查你的身世,找到张婆婆,才算水落石出。” 赵存风慢慢叙说,把他查到的都说给了楚含慈听。 “所以楚逊的三姨娘褚氏才是我娘?”楚含慈道。 赵存风点点头,“嗯。” “褚”这个姓,在楚含慈看来,可能只会想到梦里那老头,即便这个姓特别,她在看见褚氏的牌位时,肯定很轻易地就略过了,不会将褚氏与前朝名臣褚棠佑联系起来,但赵存风记得,《帝王令》这本书里,楚含慈只是她最初的名字,在书里,她叫褚氏,是褚皇后,而非楚皇后。 赵存风心念一起,便抱着试一试的念头,以褚氏为线索查起,果然查出端倪。 他没去问楚逊,因为他有一个印象,就是之前在牢里,楚娜问起褚氏,他气急避讳,似乎并不想楚娜提起此人,或者说,这其中有故事,而这故事是他不想他和楚含慈或者某个人知道的。 他让人抓来凉安王府,即是原庆宁侯府的几个老人,那些老人细细回想,想起之后,不敢不老实交代。 褚氏来自扬州,死于十六年前,因难产而死,生出来的女儿五天之后也死了。 褚氏和其女儿死后,从娘家带来的奴仆痛心疾首,都不想再留在庆宁侯府,便都回了扬州。 张婆婆便是这些奴仆里其中一个,也是当年与褚氏最为亲近之人。 张婆婆似气得面色涨红,她用力抓了下楚含慈的手,“庆宁——不!他如今已成凉安王!凉安王怎能做出如此狠心之事呢!他居然欺骗我们这些奴才!皇后您明明没有夭折!” 当年,产婆给褚氏接生的时候,楚含慈分明哭得很清脆响亮,她将孩子包进布里时,一双眼睛又黑又亮,可爱惨了,根本不是夭折之相。 可褚氏去世的第五天,楚逊说要抱孩子睡一晚,第二天醒来,却说孩子夭折了,而且将孩子埋了,都没让他们见上一面。 当时楚逊眼圈青黑,一脸痛苦绝望之相,不像说假话,他也完全没有杀害自己孩子的理由,他们便没有对这件事起疑心,只被伤心充晕了神经。 楚含慈道:“或许楚逊把褚氏的女儿杀了,我不是她。” 张婆婆道:“不!你一定就是慈儿!!你跟你娘长大太像了!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听到这样离奇转折的事,楚含慈实在没法接受,她道:“那为何楚逊要骗你们我死了?我一生出来就跟他有仇吗?我没有死,他为什么不养我?我为什么会流落到扬州去?” 作者有话要说:  楚·老谋深算·逊要gg了 各位客官,明天再会~~~~ ☆、庶民 当天下午, 楚逊被急召入宫。 张婆婆见了他,眼睛不是眼睛, 鼻子不是鼻子, 甚至想冲过去抽他一巴掌。 无奈她身份低贱, 只能将一腔火气闷在心口。 楚逊给赵存风和楚含慈行完礼,视线若有若无地移到张婆婆身上,因为他觉得此人有些眼熟, 似乎在哪里见过,一时又想不起来。 赵存风道:“凉安王, 你可还记得这位婆婆?” 男人一改往日对楚逊的尊敬,面色微沉。 楚含慈盯着楚逊的目光更是冰冷。 隐隐约约中,楚逊预感不妙, 可他并无慌张,而是将那张婆婆细细打量, 认真想了片刻,回道,“陛下, 臣觉得她好生眼熟,可是在哪里见过又一下子想不起来, 敢问陛下,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赵存风问:“那你可还记得褚氏?” “……” “褚氏”两个字,像一枚炮弹,炸在楚逊的神经上,记忆也一下子回笼, 那张婆婆的脸似在脑海中找到存在。 “陛下……” 不曾想赵存风的言语一句比一句犀利,一句比一句直接,他开门见山道:“褚氏跟皇后是什么关系?当年,褚氏难产之后,你为何谎称你和褚氏的女儿夭折,时隔十六年,为何朕的皇后就从你与褚氏的女儿变成了你和崔氏的真千金?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今天,现在,此时此刻,朕要你从实招来,不得有半句虚言!” “……” 楚含慈忍不住瞥了赵存风一眼,她情绪本没有那么激动,但赵存风说得浓眉发皱,语气咄咄逼人,让她不自禁把自己代入了其中,跟着产生一股无名之火。 楚逊哑在那里好半晌,似要没了魂,仔细看去,会发现他下颚在微微的抖动,额头也冒出细密的汗珠。 “陛下……” “还不说?”赵存风眼神刀子飞过去。 楚逊膝盖一软,跪到地上。 赵存风凉眼睇他,语气轻慢,却含满威压地问:“朕问你,皇后可是你的亲生女儿?” 楚逊老眸一睁,“当然是的!陛下,慈儿与臣眉眼极像,怎会不是臣的亲生女儿?!” 赵存风:“慈儿也是你叫的?” 现如今,赵存风明显连表面的客气都懒得维护,完全撕破了脸皮,也抛却了君臣之礼,他一想到自己小姑娘小时候受那么多苦,或许不是因为长辈无心之过而是场阴谋,就气得心头绞痛。 楚逊哆嗦改口,“皇、皇后娘娘……” 赵存风:“朕再问你,皇后是你和褚氏的女儿,还是你和崔氏的?” 楚逊怎敢再有何隐瞒,闭了闭眼,认命地回答道:“是臣和褚氏的。” 他重重捶了一拳胸,“陛下,是臣对不起皇后!对不起褚氏!臣该死啊!!” “你怎么该死了?说说。”赵存风从榻上起身,走到楚逊面前。 一旁的王公公眨了眨眼,心道:陛下和皇后娘娘是不是搞错角色了? 比起他们气纠纠的陛下,皇后娘娘也显得太过事不关己了吧。 楚逊道:“当、当初是臣骗了全府的下人,褚氏同臣的爱女,也就是皇后娘娘并未夭折,而是、而是被臣连夜叫人送去了扬州。” 赵存风:“为何要送去扬州?为何不养在身边?!” 楚逊似无颜睁开眼面对楚含慈的目光,面对赵存风的冷肃,面对张婆婆的痛恨,闭眼回道:“因为臣糊涂,因为臣脑袋被门给挤了!!” 如果时光能倒回到十六年前,他但凡再理智一点,绝对不会干出这种丧尽天良的蠢事! 他记得那日,是个雾沉沉的阴雨天,楚含慈呱呱落地,哭声震天,他瞧上一眼,喜欢极了。 可这孩子出生没多久,她娘褚氏就断气了。 褚氏死的那晚,他五脏六腑都在疼,甚至不敢再去看与褚氏长得颇为神似的楚含慈一眼。 那晚正好有个算命先生在家中做客,他细细端详了楚含慈的面相,说她八字带凶,有克亲之相,若长大了,还有亡族之相。 他当晚一整夜没合眼,一闭上眼睛就是褚氏的脸。 算命先生让他把楚含慈杀了,不然十几年后,楚氏会因她覆灭,说得言之凿凿。 算命先生与他交好多年,见他不舍得伤害自己的骨肉,便给他想出一道计策,便是将楚含慈送得越远越好,送到偏远的地方去,并试图忘掉这个人,这样才能消退楚含慈八字上带的凶气和不详,也能保他们楚氏一门的安宁。 褚氏刚死,他哪舍得将楚含慈送走,可苦想了四天四夜,他还是痛下了决心,派人将楚含慈秘密送去扬州,并努力忘掉这个人。 楚娴重生后,才让他想起来她,并心生愧疚。 听罢,赵存风一脚朝楚逊踢过去,气血翻涌,眼眶挤进几根血丝,“算命先生?简直荒唐!这你也能信?!” 张婆婆也扑了过来,揪住楚逊的衣领,老泪纵横,“你、你……你怎么能——” 老人家一口气提不上来,晕了过去,楚含慈忙跑过来扶住她,“宣太医!” 太监和宫女们匆匆将张婆婆抬到榻上,太医很快赶来。 “陛下,娘娘,这位婆婆就是激动过度,好生休养,不会有大碍。”太医说道。 “你们守好她。”楚含慈对沁星和温月说。 “是。”两个宫女都非常贴心。 赵存风走去外殿,一甩袖,对楚逊继续质问:“那为何后来又把朕的慈儿接回来?为何她会变成你和崔氏抱错的女儿?!” 楚逊颤着唇,一一说来:“是……是因为楚娴。” 赵存风:“关她什么事儿?” 楚逊道:“陛下,如果臣说臣的四女儿楚娴,曾经重生过您信吗?” “信。”这种时候谅楚逊也不敢开玩笑,赵存风便应得爽快。 重生这事儿倒也没什么稀奇的,如果比起他这个穿书者来说。 “您、您信?”楚逊愣了好大下,他还以为赵存风会说他胡言乱语。 “你敢说谎?”赵存风反问他。 “臣不敢!”楚逊挺了下胸。 “那你继续说,楚娴怎么就重生了,她重不重生,关皇后什么事儿。” 楚逊道:“因为娴儿她对臣说,上辈子她被、被……被太子选去北苍和亲,她在北苍那苦寒之地受了八年多的苦,死在北苍,而后重生回到十五岁这一年,她一重生,便同臣和崔氏说了此事,她、她……” 楚逊变得愈加吞吞吐吐起来。 “继续说!” “臣不想娴儿她重蹈上辈子的覆辙,便想出真假千金这一出。”楚逊心已入死灰,又闭上眼睛。 “……” 赵存风却没太明白他的逻辑:“太子选楚娴去北苍和亲?为何?” 《帝王令》里并没有提到这个剧情,或许是这个剧情并不是主线剧情,并未提及。 楚逊咬了下牙根,嚯出去了一般,“陛下,恕臣说一句大逆不道的话,上一世,您并没有这么快成为大宣之主,一开始,是太子坐的皇位,七年后,太、太子发疯,您趁势谋反,才、才当上皇帝。” “……?” 楚逊重重磕了个头,“这些都是娴儿对臣说的!臣相信,娴儿绝不是胡诌,她一个闺阁女子,若不是遇上重生这种怪事,怎敢妄议朝政!” 楚含慈走到赵存风旁边,声音含冰:“所以你把我从扬州接回来,并按了一个真千金的身份,是为了让我顶替楚娴的位置,代她去北苍和亲?” 绕来绕去,原来是为了楚娴。 楚含慈冷笑一声,“所以你和崔氏把我当成什么了?一个替你们女儿受苦的工具?” “不是的!”楚逊眼圈尽红,“慈儿不是的!你也是我的女儿啊!!” “那、那只不过是权宜之策,其实、其实我哪里舍得让你替娴儿去北苍受苦,一把你接回来,一见了你,我就改变了主意。”楚逊说得哽咽起来,似自责又委屈极了。 楚含慈不说话,只是凉凉地看着他。 “以后,你不是我爹,我也不是你女儿。”末了,楚含慈不带一丝感情,冷漠又寡淡地说。 楚逊彻底瘫在地上,什么谋划,什么抱负,什么宏图,似乎都成了泡影,只有深深的自责和惭愧淹没在心底,胀得他头疼欲裂。 当晚,发生了一件震惊朝野的大事—— 凉安王楚逊,被废为庶民。 没过多久,宫里宫外,开始盛传皇后失宠的谣言,“一帝一后制”又被人当成笑柄来谈论。 临云宫,楚含慈大口吃着赵存风亲自给她炸的牛肉蛋黄馅煎饺,并未有半丝在意外面的流言,只是看着田园霸主的目光深了些。 赵存风坐在她旁边,单手撑着下颌欣赏美人吃炸煎饺。 楚含慈夹起一块,送到他嘴边,赵存风咬住,唇角勾笑,“谢谢娘子。” 这回楚含慈却连个嫌弃的眼神也没给他,赵存风捏捏她的脸,道:“是不是我对你爹的处罚太重了?” “重吗?”楚含慈却反问他。 “……” 楚含慈道:“要不是一想到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想把他扔到扬州去,也让他体验体验在乡下与良田打交道的日子。” 楚逊是楚家的支柱,如果他太惨,他一群老婆孩子也会很惨。 楚逊被废黜王爵的事情刚宣召没多久,楚妙就一连写了好几封信进宫里问楚含慈是不是在宫里受了委屈,这天真的孩子,还给她出“如果日子不好过,就想办法带田园霸主偷溜出宫去找她”这种主意。 这几封信就像火炭一样在楚含慈心里烧了烧,让她这几日都在反思,是不是她太不孝了,虽然楚逊没有对她尽过多少养育义务,可没有他,她也不会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赵存风摸摸她的头,“怎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若是想把楚逊扔到扬州去,咱们就扔,我只是废了他的官职和爵位,没有动楚杰和楚星的啊,如今虽然没了凉安王府,可楚杰的将军府还在,楚星也还在大理寺当着官呢。” “我倒不是担心他们。”楚含慈别过脸。 其他人过得好不好,楚含慈是不在乎的,她就只是有点……在乎楚妙。 说来也是奇妙,她和楚妙建立起来的一点姐妹感情,非日常相处形成,而是靠着一封封书信。 这几月,楚妙会经常写信问她田园霸主过得好不好,渐渐的,会偶尔问一问她。 时常,楚含慈也会叫人接楚妙进宫,让她的松狮犬和田园霸主聚聚,偶尔会把田园霸主送去凉安王府住,当然,楚妙也会大方地让她把松狮犬接进宫。 不远处,田园霸主正在舔五六只小狗身上的毛毛,那些小狗便是它和松狮犬爱情的结晶,还有五六只在凉安王府里。 没了楚逊,楚娜和刘氏可以依靠楚星,崔氏可以依靠楚杰,那楚妙和柔弱的孙氏呢?她们能依靠谁? “陛下,镇北王求见。”王公公走进来说道。 赵存风挑了下眉,抬袖,“让他进来。” 楚含慈放下筷子。 “末将参见陛下,参见皇后娘娘!”洛枫逸半跪下,抱拳行礼。 “爱卿不必多礼,有什么事啊?”赵存风问。 洛枫逸道:“末将是来提亲的。” 楚含慈抬眼看他。 “哦?”赵存风饶有兴趣的样子,“洛将军是瞧中了哪家姑娘啊?说来听听,朕给你赐婚!” 洛枫逸看了眼楚含慈,见她嘴巴微油,气色红润,挨着赵存风紧紧坐着,完全不像失宠的样子,可即便如此,也或许只是假象,洛枫逸眼神烁出几分坚定,说道:“陛下,末将想娶皇后娘娘的六妹妹楚妙!” 楚含慈:“……” 赵存风喜上眉梢的样子,一拍巴掌,“好啊!朕也觉得你们甚配!” “朕明日就——” “不行。”楚含慈却说。 赵存风搂了搂她,凑到她耳边,“怎么,娘子不同意?” 娘子…… 洛枫逸似打了个激灵,忍不住看了两人一眼,又快速收回目光。 楚含慈道:“得先问问楚妙,看她愿不愿意。” “……” 洛枫逸愣了愣,抱拳,“娘娘说的极是!” 男人离开时,使劲挠了挠后颈上的肉,似在紧张着什么,又期待着什么。 洛枫逸走后,楚含慈没什么胃口再吃东西,靠在赵存风怀里睡了过去。 赵存风垂睑看她,从这样的角度,他能清晰地看见她光滑饱满的额头,视线往下,是两扇如小刷子般的眼睫毛,轻轻颤动着,像扇在他心头上。 他又想起前几日楚逊交代的那些话。 那些话让他合理怀疑,如果没有“重生楚娴”从中插一脚,他是不是就不会和怀里这软人相遇。 上一世,即便他穿书了,也没有和她遇上吗?还是说遇上了,最后她却还是成为了太子的? 思及此,赵存风眸色沉了些,唇绷直,不自禁低头咬了口楚含慈圆翘的小鼻尖,将她抱起来,朝龙榻去。 上了龙榻,即便女孩睡得香沉,他情不自禁吻她的脸,吻她的眉,吻她的眼角和耳垂,一路往下,用很轻的力道,在唱着独角戏。 ☆、故地 楚妙进宫的路上, 脑袋乱成一团麻。 陪在身侧的丫鬟见她脸色有些发白,不由道:“小姐, 我们这是去宫里, 又不是去刑场, 您不必太紧张。” “你们不懂。”楚妙紧抿了下唇,说。 她想,很可能是赵存风看见了她给楚含慈写的信, 知道了她提议楚含慈偷溜出宫这事,此次叫她去宫, 就是问责的。 这个男人但凡还对楚含慈有一点爱,怎么可能无缘无故连个理由都不给就将她父亲废为庶民。 如此不讲道理,如此不讲情面, 她当初真是错看了他。 那日在牢里,赵存风分明对楚含慈情根深种, 一副不秀恩爱会死的样子啊,怎么才没几月,他就变心了呢?! 楚妙深呼吸一口气, 心道:死就死吧,如今家道中落, 估计过不久楚含慈也要被废后位,打入冷宫,她的两个哥哥也会被罚去充军,而她和楚娜,还不知道会被丢到什么地方去当丫鬟…… 为奴为婢, 受人冷眼,还不如死了轻巧呢。 帝王的心实在太难测了…… 不曾想,待她踏进临云宫,看见的却不是一个容颜憔悴、双眼伤戚的皇后。 大殿里,一身龙袍的男人搂着她三姐姐,捏着她葱白的手,正在给她……剪手指甲。 楚含慈面色红润,眼眸清明,头上的朱钗精致又华丽。 楚妙:“……” 最先注意到她的,不是殿内的宫女太监,也不是沉浸在恩爱小世界的帝后,而是田园霸主。 田园霸主“嗷!”了一声,疯狂摇着尾巴飞扑过来,扑到她身后的丫鬟身上。 那丫鬟吓了一跳,只得将手里抱着的松狮犬落了地,后面跟着的几个丫鬟也忙落下手里的篮子,将里面的狗宝宝抱出来。 闻声,楚含慈抬起头,见是楚妙来了,从赵存风怀里起身。 “楚妙。”她喊她。 楚妙微懵地走到她面前,跪下身,“参见陛下,参见皇后。” “诶,快起来,给你三姐姐三姐夫行什么礼,不必拘束。”赵存风道。 温月和沁星走过去,将楚妙扶起,给她摆上软垫。 “坐。”楚含慈说。 “那你们姐妹俩聊,朕出去。”赵存风起过身,不过走之前,他捏了把楚含慈的脸。 楚含慈将他的手拍开。 男人扬着唇角离开。 楚妙:“……” “皇……” “叫三姐姐。”楚含慈道。 “……” “三……姐姐。”楚妙哪敢不从。 她往外瞅了眼,朝楚含慈挪进了些,“三姐姐,你、你和陛下他……他……” “我和他怎么了?” “……” “有事吗?!”这三个字楚妙怎么也不敢脱出口,她换成委婉迂回的表达:“三姐姐,父亲现在只是一介庶民,你知道吧?” 楚含慈:“嗯。” “唉,陛下他怎么能这样呢,父亲又没有犯什么错,我实在弄不明白。”楚妙道,“三姐姐你替父亲说话的时候,陛下没有迁怒于你吧?” “我没替他说话。”楚含慈淡淡道。 “……” 楚妙瞪大了下眼睛,不敢相信。 “三姐姐……” 似不想让楚妙再提起那人,楚含慈直截了当道:“昨日,镇北王来向皇上提亲,他想娶你。” “……”楚妙愣了好一会儿,“啊?” “你愿意吗?”楚含慈盯着她看,肉眼可见,她话落不久,小姑娘的脸变红,如同挂了两颗大大的红苹果。 好半晌,楚妙咬了下唇,声音不怎么大地说:“我现在,怎么配得上镇北王……” “你怎么配不上?”楚含慈问她。 “……” “爹爹他——”楚妙眸子一下子有点红,“爹爹他都不是凉安王了,我现在也不是……” “但你是我妹妹。”楚含慈突然摸到她脑袋上。 她又说:“你是当今皇后的妹妹,除了镇北王,没有别的男人配的上你,除非你不愿意。” “……” 一瞬间,楚妙心头跳了下,被暖滋滋的热流包裹。 “我再问你一遍,愿意吗?”楚含慈捏了下她的脸。 平心而论,楚妙这小脸瓜子把楚逊好的地方都继承去了,又因为孙氏样貌姣好,她脸蛋虽然有些圆,但是极水灵的,楚含慈突然想作一幅《少女怀春图》。 楚妙垂下头,红透了两瓣脸,声音蚊子似的:“愿……愿意呀……”。 楚妙和镇北王的婚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成婚那日,十里红妆,帝后双双牵手出席,好不热闹,婚宴上,众人见圣上亲自给皇后剥瓜子吃,那些流言蜚语一下子不攻自破,且曾经的凉王府虽然没了,但楚氏一门没有黯淡,依旧活跃在长安权贵里,楚家大公子和四公子都很争气,在自己的位置上发光发热,更别说楚家六千金虽为庶出,却成为了镇北王妃。 岸边,一个老翁独自垂钓,他摸了摸一夜白掉的头发,对着幽幽湖面叹了口气,一卷风吹过,掀起他单薄的衣裳,曾经发福的身板如今瘦骨嶙峋。 月末,赵存风带楚含慈去扬州微服私访,去的路上,两人时不时能听见有人夸当今陛下如何如何贤德温善,就比如现在,他俩混在普通老百姓里,坐在一家面馆里吃饭,不远处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正在对着一个似是他妹妹的人道:“古往今来,从没有一个皇帝像我们陛下这般。” 男人声音不小,响亮十分。 “是啊,我要和哥哥一块考科举!”男人的妹妹眉眼弯弯地说,“是陛下给了我们女子这样的机会。” 女孩软糯糯的声音又说,“也是陛下,娘亲和爹爹才敢到镇上开茶楼,以前商人的孩子是绝对不能考科举的,但是陛下允许,陛下太伟大了!” 这样的彩虹屁听得赵存风心里一阵舒坦,眉梢轻扬,他捏捏楚含慈的脸,“媳妇你听听,快听听。” “……” 楚含慈道:“他说那么大声,我有听见。” “两个傻缺。”突然有人道。 赵存风和楚含慈转过头,一个痞里痞气的中年男人将一坛酒重重砸在那书生和他妹妹桌上,醉醺醺地瞪眼道:“当今陛下就是个昏君!” 书生看了他一眼,似不屑对牛弹琴,牵住妹妹的手,准备离开,不想招惹没必要的事端,可他刚走一步,听见身后有个老婆婆接话道:“是啊,皇帝就是个乱臣贼子,靠北苍的兵夺得的天下,这样的人,我就不信他能治好天下!” 书生一顿,转过身,脸上未怒,说出来的话却是呛人的:“这位婆婆,在下且问你,如果陛下也在这面馆里,听见了你方才的话,你说陛下会不会砍了你的头?” “……”夏朗眼皮一跳,奥哟,他们乔装得很好吧,这么快就被认出来了?还是说这书生火眼金睛?? 赵存风好整以暇地观戏,品了口茶,唇角浅勾。 楚含慈忍不住回头瞧了那书生一眼。 老婆婆一嗓子噎在那里,似心生了恐惧,但一想到山高皇帝远,皇帝每天坐在皇宫里享福,怎么可能会出现在他们这个小镇上,且也不会有人那么闲拿她的话去告御状,她便道:“你吓唬谁呢你!有本事他来砍啊!砍啊!” 书生道:“不,在下方才那话,非是吓唬你,在下是想说,即便陛下现在也在这面馆里,亲耳听了你那话,他也不会砍你的头,因为陛下不是残暴之人,绝不会因‘言’治罪,陛下是仁君,真正的仁君!” 夏朗:“……” 赵存风扬唇。 老婆婆眼睛一瞪,“那把先帝气死然后谋杀亲兄长的昏君会这么仁慈?你想奉承人,也不看人家听不听得见!你再奉承,明年也中不了第!!穷成那样还想入朝廷当官?没点背景想入仕途?做梦去吧你!” 书生道:“在下做不做梦,就不与婆婆您详说了,当今圣上是仁君还是昏君,时间会证明,在下告辞。” 老婆婆骂得难听,但书生神色未变,依旧儒雅斯文,他牵着妹妹信步离开。 书生走后,那老婆婆和醉汉冷嗤一声,在那自己骂骂咧咧起来,旁边似有人看不下去,但没上前理论,有的则加入了“骂昏君”阵营。 夏朗终于听不下去,上前对赵存风道:“公子,要不要……” “不用,没听见之前那书生说了什么?”赵存风浅浅一笑,分明是在对夏朗说话,他却凑进楚含慈的耳边,压着点声,“朕,是仁君。” “……” 候在楚含慈身后的温月和沁星内心叹了口气:她们陛下脾气也太好了,她们都听不下去了啊! - 千里迢迢来到扬州,赵存风带楚含慈去了个地方——樱镇,李村。 李村虽是个小村子,但家家户户并不挨在一起,相互间不是隔着小丘,便是隔着良田,赵存风带楚含慈来到李村南边一块坡上。 这块坡张满大大小小的坟,有些碑立得宽,有些碑立得矮,根据坟堆的外形,可推断坟堆后代混得如何,赵存风牵着楚含慈找到一塚没有杯的坟堆。 这个坟堆似被人挖过,中间凹陷一块,因为有些时日了,凹陷的地方长满杂草。 “带我来这里做什么?”楚含慈不喜欢这个地方。 不是不喜欢这块布满坟堆的坡,而是不喜欢李村,因为当初她就是被陈氏卖带这来,她也是从这里逃出去。 赵存风道:“这是你梦里那老头的墓。” “……” 楚含慈凝了半晌,似根本没法接受,“什么?” 赵存风边用镰刀除着墓口的杂草,边道:“还记得那个李村的村长吗?” 提到这个人时,男人眼底划过一丝冷意。 楚含慈:“嗯。” 赵存风道:“那还记不记得他家是什么样的?” 楚含慈道:“大宅子。” 男人一挥,割断一大把杂草,他嗯了声,“他住的那宅子,樱镇的镇长都比不起,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盗了你老祖宗的墓。” “……”楚含慈无语他:“盗了你老祖宗的墓还差不多。” 赵存风笑了下,想捏她的脸但手有点脏他没舍得,只能用手肘碰碰楚含慈的腰,“我的意思是,褚棠佑是你老祖宗。” “……?” 男人啃了那颗却疾珠后,身体的确如脱胎换骨了般,祛了虚弱和病气,显露出男子本该有的阳刚和力气,他三下五除二,没用多少工夫就将墓口清理干净,他把镰刀丢到左手上,右手牵住楚含慈的手,道:“进去吧。” 楚含慈一脸拒绝的表情。 赵存风却不依她,拉着她跳下那口凹坑。 作者有话要说:  啊,迟来的更新!!!久等了!! 不出意外的话,下章就完结啦,谢谢大家的支持哦! ☆、终章 这个墓在外面看起来极小, 但跳进去后,却是另一个世界, 虽比不得兆熹宗的地下宫殿, 可也能称之蔚为壮观。 壮观在于其空旷的占地面积, 以及墙上精美的壁画,而其实这个小墓宫有些狼藉,地上有大大的划痕, 里面的石桌也裂开了,一副被人狠狠盗过的样子, 往里面走,是一个四四方方的棺椁,这个棺椁也是墓中唯一一样保存完好之物。 凑近些看, 能看见这个棺椁南面也有一块似白玉的镶嵌物,似也要在这镶嵌物上绘上那幅山水图才能将其打开。 但盗墓者显然没那么聪明, 他倒是把画有“钥匙图”的布盗去了,可未发现布上的乾坤。 楚含慈莫名心悸起来,觉得头发晕, 她脚步也虚浮了些。 赵存风扶住她,“怎么了?” “没事。”楚含慈喘了口气, 却怎么也站不稳,跌进赵存风怀里。 男人眸色一沉,将她抱起,快速离开这个地方。 - 楚含慈不知道什么时候在他怀里晕了过去,赵存风头皮绷紧, 心脏猛地往上吊。 好在一切都是他多虑了,他把人抱出来后好生瞧了瞧,楚含慈并无大碍,他掐了下她的人中,她就醒了。 “好点没?”赵存风亲到她额心上,眉头皱着。 楚含慈没说话,靠在他胸口上,半晌,她问:“那棺椁里,会不会是褚棠佑?” 赵存风道:“应该是,我派人查过了,这就是他的墓。” 男人抱着女孩,跟她说起了褚氏一族的事。 当年兆熹帝将褚棠佑贬到扬州做小县令的地方,便是他们此时身处之地,樱镇。 褚棠佑那时候差不多快八十岁了,带着一族老小来到这个小镇,心有怨气,无处发泄,最后用辞官的方式明志,并告诫子孙后代,褚氏一族今后就老老实实呆在扬州,不许起入朝为官的心,他们褚氏子孙后代,都与朝廷再无瓜葛。 在褚棠佑预料之中,没有他辅佐兆熹宗,兆熹宗听信谗言,重用宦官,奢侈无度,败光了大兆三百多年的基业,到他儿子兆哀宗,便彻底亡了,江山易主,赵氏称王,大兆变成了大宣。 改朝换代后,褚氏更不愿意再出世,世世代代隐居在江南小镇里,虚怀若谷,低调敛才。 赵存风道:“没想到吧?你娘虽不是从樱镇出去,但你娘的父亲是从樱镇出去,是褚氏的子孙,你外公到扬州浔城卖画,你娘给你外公守画铺,被楚逊瞧中,娶去长安。” “……” “所以我……” 男人掐她的脸,“所以你就是前朝大兆三朝宰相褚棠佑的后代,褚棠佑是你老祖宗。” 赵存风勾了下唇,“要不然问风山人怎么不托梦给别人,而是托梦给你呢。” 楚含慈从他怀里起来,朝窗边走去,看向窗外雾蒙蒙的天,不知道在想什么。 赵存风走到她后面,喊她:“小楚楚?” 楚含慈没应他。 赵存风道:“我们把老祖宗的墓迁去长安吧,那才是他的家乡,他应该不想呆在扬州,只是在跟兆熹宗赌气。” 半晌,楚含慈嗯了一声。 她好看的眉头蹙着,似觉得荒唐,“谁会想到,曾经权倾朝野的宰相,那么风光的一个人,他后来的子孙,会成为别人的妾。” 即便楚含慈没有见过那个十月怀胎然后因为了给她生命而难产的女人,她也知道,这个女人定是极好的,她定如这江南的水,这江南的雨,温婉而娟秀,可她却给楚逊那样自私愚蠢的人做妾。 她娘应该值得更好的。 赵存风宽大的手掌覆到她肩膀上,“是啊,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问风山人辅佐三代帝王,功勋卓著,最后却落得如此境遇,可悲可叹。” 男人抱住她,温声软语,“好在,他的曾外孙女很争气,不仅继承了他高超的画技,也坐在了皇后的位置上。” 楚含慈在他怀里转过身,看了眼他,道:“是他逼我习的画,而皇后的位置是你给我的。” 赵存风在她脸颊上亲了口,“宝贝,什么叫我给你的?” 男人声线撩人,唇角含着宠溺的笑,“我的,就是你的。” 其实上一世,上上世,你也是皇后,只不过不是我的。 赵存风眸底如深潭,将怀里的人抱得紧了些,满足又贪婪地嗅着她身上的香气,掌住她圆圆的后脑勺,往胸口按。 今生,他愿做她的不二之臣。 - 用了三个月的时间,赵存风派人将褚棠佑的棺椁运到长安,以万古流芳功臣礼制安葬。 楚含慈对世宣告,去“楚”姓,更姓“褚”,给出的理由是:她是褚棠佑曾外孙女。 有大臣跳出来说:“皇后娘娘,即便如此,也没有随母族姓的道理啊!!” 更有人私下妄自揣测,皇后娘娘这定是觉得已成庶民的楚逊不配再做她父亲,便想借前朝名臣起势。 褚含慈轻飘飘地回了一句:“本宫愿意。” 理智气壮又粗暴简单,噎得大臣们哑口无言。 看着赵存风那么宠她的样子,大臣们又无可奈何,最后都选择了闭嘴,毕竟皇后到底跟谁姓,也不影响国之社稷,爱跟谁姓就跟谁信吧,这样还能削弱楚家的势力呢,其实皇后蠢笨,她想傍前朝名臣问风山人的风光,可也不想想,如今褚棠佑也只是一个符号,一道影子,两百多年过去了,褚氏一门七零八落,如今也就剩下皇后孤零零的一人,其他皆是没有名号的人物,皇后还不如倚仗楚杰和楚星。 百姓们对此事,也是当成笑话来谈。 不过偶有一日,皇帝携皇后出宫游花船,在花船里,皇帝挽着袖子,手持一把芭蕉小扇给皇后扇风,还时不时用竹签戳一片西瓜喂到皇后嘴里,更时不时不管大庭广众,往皇后脸上亲一口,看得百姓们眼睛瞪得混圆,嘴巴张得能吞下鹅蛋。 ——人家皇后娘娘用得着靠谁,陛下就是她最大的靠山啊!! 皇后身后,一个小男孩站在凳子上,小手握成两颗拳头,轻轻敲在皇后的背上,众人再一惊呼——小太子也是她的靠山啊! 虽然百姓们不觉得楚含慈年纪轻轻,就能有一个六岁那么大的孩子,但这孩子养在她身边,今后称帝,她也是无可厚非的主位太后。 百姓们还发现,皇帝的身子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好了,不再见他绝美的面容苍白无血丝,也不再见他掩唇咳嗽。 后把目光移到愈发珠圆玉润的皇后身上,他们似乎瞬间明白了什么。 都说养美玉能润身,这养美人,不就更…… 百姓们思及此,无不好生羡慕。 …… 贞德二年,帝后于含元大殿召见今年殿试一甲前三名。 状元郎是个斯斯文文的男子,样貌和气质看起来分外眼熟,赵存风凑到楚含慈耳边,“宝贝,还记不记得这人?我们微服去扬州的路上,在一家面馆里疯狂吹我彩虹屁的那个书生。” “……彩虹屁是什么意思?”楚含慈道。 “嗯……”男人勾了下唇,说:“比马屁味道香一点的屁。” “……??” 楚含慈多看了那状元郎一眼,也没想起来在哪见过他。 若那日这人夸的是她,她可能就会想起来了。 状元郎眸中有感激的亮光,一闪一闪,他道:“陛下,小的是一介商户之子,本没有资格参加科举考试,是陛下的新政给了小的机会,也是陛下要求科举必须‘糊名’和‘誊写’,才让小的这样没有任何身份背景的人,今日能站在这里,同陛下说话。” 赵存风扬唇,不吝夸赞:“朕看好你,你必前程似锦。” “……” 大臣们内心百眼一翻:哼,这逆袭上来的布衣状元嘴巴倒是甜呐,一上来就先拍马屁。 榜眼是个头发有些灰白的中年大叔,他是当朝礼部尚书的大儿子,名落孙山十几次才成功站到这个位置,他跟他爹站一块,他爹瞧着都要比他年轻。 赵存风看了看他,关切道:“张榜眼,你那一头灰发,是考试给熬出来的吧?” “是、是的陛下……”张榜眼不好意思地挠挠后颈。 赵存风温颜笑道:“此等精神,难能可贵,朕要大大的赏你!” 张尚书看了眼自己的儿子,满意地点点头,欣慰挂在脸上。 赵存风目光移到今年的探花上,唇角的弧度更扬上几分,不过他还未开口,他身侧的小皇后比他先开口道:“你是建西将军的夫人?” 没错,今年的探花是个美艳的妇人,乃当朝镇北将军洛枫逸的亲叔叔洛山眠的夫人余氏。 余氏牵唇一笑,“是的娘娘。” 楚含慈很欣赏她,不由从龙椅上起身,一步一步迈下台阶,拖着长长的凤袍走到她面前。 余氏微愣,忙福下.身,“娘娘……” 楚含慈将手上的翡翠手镯摘下来,递给余氏,“给你。” “这、这……娘娘,太贵重了,妾不敢收。”余氏受宠若惊。 楚含慈道:“你敢入朝堂与男子争俸禄,却不敢收本宫一只镯子?” “……” 虽然眼前的皇后是个比她最小的孩子还要小上几岁的少女,可她一双眸子明亮又锐利,没有她这个年纪应有的单纯和懵懂,却充满她这个年没有的稳重和大气,又不失灵动,余氏未近距离看过这个孩子,此时与她面对面站着,她莫名地想臣服于她,也莫名地更像证明自己。 余氏怔了一会儿,不再忸怩,爽快接过,“是,皇后娘娘,谢娘娘赏赐。” “不用谢。”楚含慈说。 众臣咽了口沫,总觉得头上的乌纱帽变得沉了些,这新政颁布后第一年就出了个女探花,说不定明年就出个女状元呢,今后要他们这些男人们情何以堪啊!要更加努力才行! 他们要为了男人的尊严而奋斗! 右后方,建西将军洛山眠嘴角止不住往上咧,快咧到眼睛上,自豪的感觉在大脑里胀得满满的。 ... 随着时间“梭”地往前飞逝,在百姓和大臣们的眼里,“昏君”这两个字眼离赵存风越来越远。 大宣迎来盛世,北境的北苍部落也不再在边境滋事,虽然他们跃跃欲试朝赵存风提议和亲时被赵存风不给面的拒绝了,他们也并未因此找茬,守着自己的地界继续安稳度日,时不时能派使臣到大宣交流,赵存风十分大方,每次使臣来都能被他赏赐不少好东西带回去。 某个风和日丽的早晨,楚含慈坐在湖边洗脚,刚刚下了早朝的男人看见,走过去在她旁边坐下,刷刷两下也把自己的靴子脱了,大脚丫浸进水里,眉毛扬起,男人似很享受地样子感叹道:“嗯,舒服。” 楚含慈看了看他,忍不住用脚尖碰了下他。 赵存风立马将她圈进怀里。 楚含慈没推开他,因为她已经习惯了跟这个人在大庭广众之下亲亲抱抱。 赵存风吻上她的唇,楚含慈抱住他的腰。 两个人还没吻多久,突然听见有人喊:“皇祖母,风筝挂到那颗树上了!” “……” 楚含慈不得不松开赵存风的脖子,意犹未尽写在娇润的脸上。 “母后?父皇?”小陈尘看见他们,提起袍子跑过来。 楚含慈张开手臂,任他扑进怀里。 小陈尘在她怀里蹭了蹭,说:“母后,儿臣和皇祖母做的风筝飞到树上去了。” 赵存风把他转过来,掐他的小肉脸,“找夏叔叔去。” 小陈尘“哦”了声,看了看楚含慈,又看了看赵存风,从楚含慈怀里退出来,准备跑去找夏朗。 楚含慈道:“等会。” 女孩从水中取出脚,赵存风见状,接过宫女递来的帕子给她擦脚,挑眉看她:“怎么,皇后也想去放风筝?” 楚含慈点头,“嗯。” “啊啊啊一起嘛母后!”小陈尘高兴地跳起来。 男人失笑,“父皇也一起吧。” “哦!旺德佛!!”小陈尘激动得挥舞起爪子。 旺德佛是他从赵存风那里学来的土味英语。 赵存风给楚含慈穿好绣花鞋,将小陈尘抱起来举到头顶,让他坐到他脖子上,牵住楚含慈的手往前走。 一家三口去取掉到树上的风筝。 太后看着他们,眉眼深深往下弯。 虽然赵存风很高,可小陈尘太矮了,举着他这么一小坨,也还是不能够着风筝,夏朗便准备用轻功飞上去摘下来即可,赵存风却拦住他,不让他这么做。 男人将小陈尘放到地上,道:“皇后,你过来。” “做什么?”楚含慈站在原地没动。 男人却走了过去,将她抱了起来,举高高。 “你——” 楚含慈本想扑腾一下,从他手上跳下去,可见他笑容如春风,实在美得动人心魄,没忍心拒绝,便往上头看了眼,道:“再举高点。” 男人勾唇,将她举高了些。 “还不够。” 赵存风又举高了些。 “…………” 众人张大嘴巴看着这一幕。 这次楚含慈葱白的手一勾,成功将风筝打下来。 “母后好棒棒!!!”小陈尘从来都是个捧场王,小手啪啪啪拍起掌。 赵存风:“父皇呢?” “父皇也很棒!!” 男人捡起风筝,“走,放风筝去。” 放着放着,小陈尘发现楚含慈和赵存风不见了,但他注意力很快又被天空上自由飞翔的风筝吸引过去,跟着一群宫女太监继续往前跑,开心地叽叽喳喳着。 与此同时,某个小密林里,男人正把女孩抱在树上亲。 “今天不忙批奏折吗?”楚含慈摩挲了下赵存风颈子上那颗被她咬出来的草莓印。 男人浅笑,像只勾人的狐狸精,“不急。” 又是一通亲。 “今晚等朕回去了再睡,嗯?”赵存风在她耳边低语。 楚含慈吸了口他身上的兰花香气,柔哝软语:“嗯。” 阳光从层层叠叠的树叶里漏下来,洒在两人缠绵的身上,光芒细碎,似有风声在林中吟唱,伴着轻轻的喘息声,小草听见,羞弯了腰。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啦,撒花,留言有红包哦,下本开《万般宠爱》,七月初开文,求收藏,么么哒 付蕰喜欢秦定,从蓝白校服到大学毕业,可秦定从来只把她当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