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沉沦》来自www.wshlou.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桃花沉沦[娱乐圈]》作者:小谢娘 文案: 沈霁瑜眉骨处有一枚桃花痕,是姜素昔心头十几年的朱砂痣。苦苦追寻,却求而不得。 多年后重逢,醉酒的深夜,双眸都失焦了的姜素昔攀援上沈霁瑜的肩头,鼻息炽热,尾音缱绻:“你娶了我吧,好么?” 对方低沉嗓音:“好。” 结果第二天酒醒,姜素昔把自己做过的事给忘了!! 于是,又回到了暗自苦恋的日子。只是……一切好像不一样了。 * 姜素昔面若桃花,却是个异类。和父亲异姓,与母亲疏离,十四岁被赶出家门,大学毕业就有了个四岁大的私生子,身后金主成迷…… 沈霁瑜年少成名,三金影帝,巅峰时期被欧洲舞台剧大师召为关门弟子,被称为娱乐圈最后的净土。 异类和净土是不应该有交集的。 直到绯闻缠身的姜素昔,幼年时采访被翻出来。肉嘟嘟的小娃娃被问及长大以后要做什么时,奶声奶气地回答:“唱京剧,嫁霁瑜哥哥。” 众人:不是想凑热度,就是得了失心疯。 不久之后,沈霁瑜将钗环满地的姜素昔环在化妆台上,为她轻柔卸去半脸油彩的照片曝光。 白皙的小腿还俏皮地勾着他的腰肢。 全网哗然。 沈霁瑜微博:@桃花精姜素昔,介绍一下,孩儿他妈,给口饭吃。 阅读指南: 1、敏感执着京剧大青衣vs温润如玉影帝。 2、划重点,孩子不是任何人的私生子。 3、没原型。 4、圆滚滚萌娃姜梓芽:等等,怎么还不让我出个场呢?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娱乐圈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完结文《摩登代嫁》 ┃ 配角:下本开《嘿,大叔》求收藏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亲你了?我怎么不知道! 第1章 爸爸 姜素昔赤脚踩在更衣室的长凳上,踮起脚尖,纤细的脚踝被拉长,长裙下隐隐露出匀称紧致的小腿来。 【孩子退烧了么?】 已发送消息前的圆圈一直在转。 学校艺术礼堂的更衣室手机信号一直都不好,唯有凑近气窗的地方偶尔有点信号。好在姜素昔身形高挑,踮一踮脚尖还是够得到的。 今天是姜素昔作为京剧表演系大四学生的最后一场毕业演出。全国各大剧团,都会在毕业生中物色佼佼者进入自己的团队。今天晚上对于这些学生们来说,无异于是人生的新一次“投胎”。 京剧作为国粹历经兴衰荣辱,走到今天,多少有点后劲不足的意思。盈利的剧团也越来越少,每年招聘人数也就大大缩水了。 说白了,毕业即失业。 但今晚的意义又远比往年的毕业戏更重大。与戏曲行业压根不搭边的盛鸿传媒不知为何看上了京剧这个古老的行业,想要联合戏曲学院排演一出新戏来,据说连盛鸿的大少爷周靖凯今晚都会亲临现场来选角。 年轻的少年少女们自然是不傻的,自小学戏,他们要身段有身段,要样貌有样貌。与弘盛合作过这么一回,就算是半只脚踏进了娱乐圈。幸运的混个脸熟就此进了演艺界,摆脱了这半死不活的京剧行当也未可知。 姜素昔眉头微蹙,眸中尽是焦虑之色。从早上到现在,一遍又一遍彩排,手机不允许拿出更衣室,她近乎于与外界失联了。 四点十五分,再不去化妆间就来不及了。素昔的信息还是没发出去,她叹了口气,收起手机刚要开门,外面便传来了女人尖细的声音。 礼堂更衣室是个套间,门外依旧有一块相对封闭的空间,声音就传自那里。 “凭什么让姜素昔演女主角?还没毕业就绯闻缠身,学校也不怕丢脸?” “金主硬呗,校园网上传开了,孩子都四岁了。生完孩子上大学,还真是两不误。就不知道金主是什么级别的。” “不会是凯爷吧?”声音略微压低,显然还是有所顾忌的。 “去,别瞎说,那可是你未来老板。凯爷会看上她?对谁都爱搭不理的,到了床上会叫么?” 女孩们的嗤笑声持续了将近半分钟的时间,“啪嗒”一声门响,吓得两个女人尽是一激灵。 抬眼去,逆着光,姜素昔居高临下地看着满面惊恐的二人,眼神疏离,倒没有过分的愠色,却冰得人遍体生寒。 她们没想到更衣室里会有人,更没想到的是,里面的人还是她们嚼舌根的女主角。 姜素昔轻哑嗓音:“这么好奇,你可以直接去问周靖凯。看他怎么说。” 这话说得不咸不淡,却足以让眼前的女孩高萌萌下不来台。周靖凯何许人?弘盛传媒的大少爷,根本不是一个即将大学毕业的小丫头能够肖想接触到的。 高萌萌打心眼里看不惯姜素昔的这副模样,明明处境堪忧,却好像什么都不在乎。 然而在周靖凯的话题上,她只能干吃个哑巴亏。她好整以暇,转换话题:“别以为拿到了毕业大戏的女主你就可以翻身了,姜素昔,你有什么可傲的?” 姜素昔的脸上鲜有波澜,往前走一步,逼近高萌萌,带着绝对优势的压迫感。一旁的女生本能地起身挡在了高萌萌前面。 姜素昔挑眉:“你谁啊?” 女生年纪也不大,但很显然不是艺术院校毕业的学生,气质身高都差上好大一截。 “我是高萌萌的助理。” “助理?”姜素昔被逗笑了,“谁给她找的助理?” 高萌萌半个身子依旧躲在那女孩的身后,似乎有了倚仗,又带着本能的轻蔑:“家里给我请的,爹妈有钱给我花,还用和你报备?” 姜素昔是鹅蛋脸桃花眸的长相,从母亲那继承来的就这柔和古典的美,天生是吃传统戏曲这碗饭的料。平日里即便薄嗔浅怒都带着几许桃花意。 此刻素昔有着绝对的身高优势,眼角斜飞,仍有笑意。只是这笑意让高萌萌不由地向后退了一步。 说不上来为什么,总觉得这笑里似是带着万丈冰川一般。让人冷得透不过气来。 “得过梅花奖的方毅师兄回学校汇报演出的时候都没敢让助理进后台,戏院建校百年,什么样的角儿没见过?出了这门被捧上天是造化,进了这门就规规矩矩做学生!” 素昔推开挡在中间的女孩,眸光直接逼视着高萌萌。 “再想想你,你配么?” 一连被姜素昔连怼两次,高萌萌挂不住脸,耳根都红了。但姜素昔说得又句句占理,在学校,她还真没资格装角儿。 那小助理不懂戏院规矩,见高萌萌被劈头盖脸一顿数落,当然想为她出个头,可正欲还嘴,抬头正对上姜素昔眸间不屑的冷意。 素昔手一抬,指尖没太着力,拈着小助理的衣领就往外带。说来也怪,看起来挺瘦的人,力气却比矮胖的小助理大不少,拽着个人往外走,神色平静得一如和朋友勾肩搭背一般。 声音依然如往常的慵懒和媚气,尾音带着小钩子:“别挣,别怪我没提醒你,真把你当小偷抓了,你看今晚高萌萌还有没有戏可演?” 高萌萌也不想多惹事,毕竟今天是大日子。她给小助理一个眼神,那女孩一脸忿忿不平地摔门走了出去,嘴里还嘀咕着些什么。 听不清,也能猜出来,准保是素质三连,口吐芬芳。 “呵,还有点不服。”素昔拍拍手,回头睨着。 高萌萌见想小助理已经走远,开始装聋作哑:“谁不服?这可就咱们两个人。” 姜素昔偏头示意刚出去那位,高萌萌一笑:“这更衣室可没监控,哪来的别人?姜素昔,你可别冤枉人。” 敢情在这等着呢。素昔低眉敛目,看不出十分在意。她长腿一步上前,俯身直逼高萌萌的眼前,桃花眸中半明半昧的,游离着难以言喻的危险。 她的气息喷薄在高萌萌的耳边,声音更是倦懒,“是啊,没监控。脸要是被打肿了,你也别冤枉人。” 高萌萌被逼急了,本能地想要先动手,却被姜素昔死死地扼住了双手的腕子,动弹不得。 她力气太大了,没给高萌萌半点反抗的余地。 “姜素昔,你有什么资格处处和我争?”本着丢人不丢面儿的原则,高萌萌还不想这么快就败下阵来。 “资格?” 从上学的那天起,两个人就是表演系中的翘楚。文无第一,两个人表演上各有特色,谁也没服过谁。但每每落在数字化的考核上,姜素昔总是以毫厘之差压高萌萌一头。一压就是四年,万年老二的枷锁,拆也拆不掉了。 姜素昔手上的力道一松,拍拍手起身,明眸皓齿间的戾气收鞘:“等你真有了胜过我的本事,再和我谈资格。” 素昔转身,没有半分流连,留给高萌萌一个笔挺优雅的背影,那是曲艺人一声都磨灭不掉的气质。 椅子上,瑟瑟发抖的少女看着自己被勒红的手腕,歇斯底里地喊道:“姜素昔,你就是个怪胎!” 素昔的脚步略有一滞,但仍旧没有回头。 谢谢你,我知道。 —— 毕业大戏选定的是传统剧目《穆桂英挂帅》,表演系一共十八名教师,十八人全票通过让姜素昔饰演大女主穆桂英。 开场的锣鼓已经锵锵然响起,人声鼎沸,台侧的幕布遮掩住刺眼的光芒。素昔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一遍又一遍地暗示自己,寻常表演,没什么可紧张的。 不过是姜毓微坐在下面而已。 身后传来嘀咕声: “姜大魔王怎么也来了?她都退出曲艺界多少年了,学校三次聘她来做老师都不肯出山,今天却来凑热闹?” “姜毓微?三度获得梅花奖的青衣演员,突然说不唱就不唱了的那个?” “就是她……行家中的行家,她在台底下这么一坐,我手心都冒凉汗了。” 姜素昔听到这,脊背一僵,她的紧张程度远比这些叽叽喳喳的女孩们更甚。正出神,身后被同学推了一把。 “别愣着了,素昔,快到你上场了。” 戏是再熟悉不过的戏,姜素昔从小学戏,基本功本就扎实。再加上她面若桃花的长相,眉目间既含情脉脉又不失端庄,活脱脱就是这荣登大典的“穆桂英”本英。 台下的老师和观众看着姜素昔稳健的台风和优越的先天条件,不由地都生出一丝熟悉感来。可仔细砸么着,又实在想不出这熟悉感从何而来。 一出戏迎来高潮“捧印”,是穆桂英穿常服的大段唱白。素昔得心应手,状态极佳,步履娉婷中带着铿锵,款款向前一步来。 可就在这一步迈出去的时候,她突然觉得脚底一凉。即便多年来演出经验还算得上丰富,她也不知这异样感从何而来。 台下已然躁动起来,素昔的神经紧绷着,姜素昔略抬水袖,口中唱词依旧“猛听得金鼓响画角声震,唤起我破天门壮志凌云……”,脚下略移台步,才惊觉自己脚上的青衣布鞋不知何时竟然掉了底! 素昔再迈一步,两个脚之间有了细微的高度差,这虽然是一出不折不扣的青衣戏,可当年梅老祖特地给这出戏设计了仿照武生行当的“霸王举鼎”“反蹦子”等身段。对于青衣演员脚下的功底要求甚高。 临时出了这么个不大不小的状况,她屏住心神,一面继续着表演,一面在心底告诫自己:姜毓微在台下坐着呢,不要慌,不能出岔子。 她轻踮起一侧脚尖,靠着踝骨处恰到好处的发力和扎实深厚的功底让身体保持平衡。除了舞台上孤零零躺着的鞋底之外,观众从姜素昔身上丝毫感受不到出现了什么意外。 老师们集体为她捏了把汗,但同时也无不欣慰于她的临场应变能力。 最终,台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一戏终了,正式“出科”亮相的姜素昔,俘获了全体观众的心。 优雅,轻盈……充满了灵气。哪怕突逢状况,也能应对得当,甚至可以说是完美。 台下,院长陈俊鸣侧头凑向一旁的姜毓微:“后生可畏啊,终于有人能和当年的你有一拼了。” 一旁的女士紧抿着唇不置可否,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起身离开了。 台下的掌声久久不熄,台上的小演员们相拥着庆祝。 姜素昔余光里瞥见了台下离开的背影,在灯光阑珊处由近及远,显得那么孤寂。 陈院长亲自为姜素昔颁发了优秀毕业生的奖状,姜素昔没有心情去看旁边恨得牙痒痒的高萌萌。 下了台,姜素昔来不及和任何人打招呼,第一时间赤脚跑到了更衣室拿手机。 微信里安安静静地躺着一条未读语音。 声音轻轻柔柔,奶声奶气。 【妈妈我退烧了,不用担心,有爸爸陪着我呢。】 作者有话说:  开文啦!她来了她来了,姜素昔带着萌娃走来啦!(前50评论有红包) 娱乐圈小甜饼,希望大家能喜欢。 下一本专栏预收已经开了《嘿,大叔》糙汉vs娇女 欢迎大家收藏新文和专栏~ 爱你萌~ 第2章 重逢 爸爸……爸爸?! 姜素昔拿着手机足足愣了有一分钟也没能消化掉这里面的信息点。 你爸爸已经去革命先师马克思那里报到好几年了好么? 完了完了,这孩子一定是烧糊涂了。 姜素昔胡乱扯下了头饰,囫囵着换了衣服,匆忙跑出了更衣室。 一旁的同学都被吓了一跳:“哎,素昔,你还没卸妆呢!” —— 初夏的晚风终于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裹挟走整日的黏腻与燥热,路上只剩素昔的车在风驰电掣,氤氲了暖黄的路灯在两旁飞驰向后。 姜素昔开着车窗,柔软的发丝随风荡着,偶尔覆在脸上,被她轻轻别耳后。露出那来不及卸下粉墨的娇艳面容。 不塞车的城市,是姜素昔鲜少见过的。平日里半小时的车程,十五分钟就到了。 病房在二楼,素昔没耐心等电梯,从一旁的楼道奔上去。 她脚步轻,连声控灯都不及感应。 转角处,素昔远远看见走廊里斜倚着两个人影。灯光昏暗,距离不近,不过是一瞥,就让姜素昔的心脏漏停了片刻。 她触电一般瑟缩回去,后身抵着冰冷如霜的瓷砖墙面,一身的血液却在飞涌着。 啪。 打火机的声音。 “医院里,别抽烟。” 声音清冷,低沉,轻轻柔柔的,像羽绒细扫过素昔的每一寸神经,晃得素昔心尖微颤。往事勾连纵横地被曝露开,一股脑地涌上心头。 他回来了。 一晃,这么多年都过去了。 当年初见,素昔对于沈霁瑜也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的。 彼时年少,她清冷地被孤立,他被一众孩子们簇拥着。男孩们未变声前尖锐聒噪的声线里,他便是那般润朗低沉,与众不同。 多年后闺蜜再提起这么多年素昔对沈霁瑜的执念,还会用“见色起意”这个词。 只有素昔知道,她是先爱上那个声音的。 素昔的思绪还在飘荡,转角后面又传来了声响。 “霁瑜,你说实话,”那声音一顿,似有难言的顾虑,“这孩子是不是……真是你的?” 苍砾的嗓音是多年抽烟导致的,素昔对这声音也熟悉,是琦叔。 从沈霁瑜成为一名童星开始,就一直带着他的经纪人。 “别闹,我也第一次见这孩子。” “见是第一次见,可怎么就这么凑巧,正好不到四周岁呢?四年前……那天你俩到底有没有发生什么?” 她也希望那天发生了些什么,至少给她十几年的一厢情愿留一丝念想。 但什么都没有。 四年前,沈霁瑜突然宣布无限期息影,要隐居国外,归期未定。姜素昔犹如被闷雷劈重了一样,顾不得所有人的劝阻,毅然在那个大雨滂沱的夜晚敲开了沈家的大门。 像一只落汤的小野猫一样,周身湿透,眼底氤氲着雾气,哭红了鼻尖…… 可她连人都没见到。沈家老太太也真是拉得下脸来,横眉怒目,直接把姜素昔从沈家扔了出去。 小野猫单薄的身影差一点就融进了浓重的雨夜里,可她咬着牙,猩红着双眼,愣是笔挺地站在沈家的院子里,任佣人好言相劝,还是冷言奚落,她都没有半分游移。 那般执拗。 秋雨冰冷入骨,渐渐的,姜素昔就冷到麻木了。她昏迷前最后一点印象,就是雨幕当中突然晕染开一道暖黄的光,她隐约记得沈霁瑜就是披着那道光冲出来抱住她的。 她沉沉地睡了一觉。 再醒来时,沈霁瑜已经走了。连最后一面,都见得这么草率荒唐。 —— 再度见面,情势也不会比当晚好哪儿去。但避无可避,素昔也没有回头路可走。和见面的尴尬相比,她此刻肩头有着更重的责任。 素昔故意用鞋跟敲了敲地砖,感应灯亮起,给走廊另一侧的两个人一个缓冲的时间。 待素昔好整以暇地出现在二人面前的时候,她略带着喘息,像极了刚刚爬楼梯上来的样子。 很明显,即便彼此心知肚明她听见了他们的对话,还要互相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多年未见,彼此的脸面还是要顾及的。 灯光昏暗,剪出记忆与现实的叠影,四年不见,挺拔简利的身姿依然,暖橙的灯光透过细碎发丝在眉目上落下斑驳的阴影。比以前更瘦了些,轮廓也更为深邃英隽。 沈霁瑜也是愣了片刻,眼前丝发披肩的女孩脸上有着浓重的油彩,桃花眼斜吊着,平添了三分妩媚…… 唯有一双浅色澄澈的眼闪着似有似无的泪光。 但很快,他意识到这是谁了。 素昔想开口,却如鲠在喉,一句话也没说出来。久别重逢当有千言万语,结果就这么尴尬地僵在了这里。 沈霁瑜还是老样子,微微颔首,“进去看看吧,睡着了。” 素昔抿着唇,眸中流转着感谢之情,便匆匆进了病房。 张小米逆着光认出是素昔,食指压在唇边作噤声的动作,素昔心领神会,蹑手蹑脚凑到孩子面前,用手探了下额头。 小米:“早就退烧了,放心吧,睡了有一会了。” 因为是私立医院,套房相对好订。素昔见孩子没事,把戴小米拉到了套房的隔间里。 “孩子烧糊涂了?叫起爸爸来了?” 即便隔得远,素昔仍压着声音。一怕吵醒孩子,二怕外面的沈霁瑜听见。 戴小米白她一眼:“你还好意思说!想想你平时是怎么教姜梓芽的?” 素昔怔了片刻,戴小米捏着嗓子学起姜梓芽的奶声奶气:“妈妈说了,我已经不是三岁小孩了,要学会给自己找爸爸了!” 姜素昔脸倏地一红,平时她抱着姜梓芽戏耍的时候,可不就是指着家中的沈霁瑜照片这么教的么! “你儿子一直拽着人家沈霁瑜的手不放,当场就说见过照片,就是他爸爸。一直到哄睡了,才抽出手来。” 姜素昔想着门外的沈霁瑜还没走,就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怎么会在这?不是刚回国么?” 小米也面露羞赧,挠挠头:“我不也没办法了么?一直联系不上你,芽芽难受哭闹,我抱着他往医院赶,小区里正碰见刚回来的沈霁瑜……就让他来帮忙了。” 谁帮忙不行?为什么偏偏是他!四年没见,她无数次设想过重逢的场景,结果就是她现在妆容阑干,画得跟个小鬼一样!还……还弄出个胡乱认爹的孩子来! “我不想见他了,你去帮我道声谢,让他回去吧。”素昔庆幸此刻脸上还画着油彩,否则肯定已经红得跟个猴屁股似的。 姜小米嗤之以鼻:“姜素昔,四年了,你睡沈霁瑜的贼心不死,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 说罢,一把拉开房门,推着素昔往外走:“别天天在家打嘴炮,一见面就认怂!” 沈霁瑜和琦叔还在门外,他斜倚在走廊的窗口,见素昔出来,缓缓起身,依然是礼貌温润的模样。 素昔感觉从来没有过今天这么丢脸,连四年前雨夜闯门都没这么丢脸过。 “那个……小孩子的话,你别……” “没关系。” 素昔微启的朱唇干巴巴地张阖,最终归于无声。 太久没见面了,即便无数次肖想重逢,姜素昔也没想到会是这么尴尬沉闷的局面。 素昔原本在那么一瞬间生出想要解释一下孩子的出身的念想,但在此刻,全然被这轻描淡写的一句“没关系”给生生堵了回来。没关系,就是彻底没有藕断丝连。没情义,无所谓,别瞎想…… 四年了,每每在夜深人静时想要诉说表达的,积蓄又无处释放的感情,一并被这三个字给堵了回来。 素昔强咽了口唾沫,把舌根生出了酸涩咽了下去,故作释然地颔首点头:“你刚回国,还要倒时差,辛苦你了。” 好在她天生是一副桃花面,苦笑起来,也便没有那么难看了。 沈霁瑜深潭般漆黑的眸子里看不出有任何波澜,他礼貌地微笑:“好,有需要的话,可以找我。” 这是客套,霁月光风如他,于谁都是这般谦逊有礼的。素昔太了解,也知道不必生出过分的念想来。 素昔落寞地站在走廊里,看着他慢慢转身,留给她一个挺拔的背影,一时间竟然有些不知所措,好像一身的肌肉都是囫囵个借来的。 偏偏嗓子却不由自主失了调度,轻轻地唤了一句:“霁瑜……” 十几年来,她都是叫霁瑜哥哥的。但现在年岁渐长,关系也疏远了许多,再这么叫就不合适了。 沈霁瑜回眸,看见了僵硬的素昔,这时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竟然没什么话可说。 那唤人家作什么呢? 素昔的眼神不自然地飘向了沈霁瑜的眉骨处,被刘海挡着,看不出任何异样。 黑暗中视线相撞,晦涩难名的情绪在燥热的走廊里发酵开。他轻轻地别过脸,阴翳遮住了左侧的眉骨。 素昔终于回过神来,轻声开口。 自说自话。 “我很好,这几年,我过得很好。” —— 保姆车里,琦叔思量再三还是开口了:“你要是和我咬准了这孩子和你没关系,这辈子你都得咬准了!霁瑜,你既然决定回归,走的不是流量小生的路线,你可以谈恋爱,但只有你决定要和那个人走一辈子才能公开。不然你我都不知道怎么收场。” 沈霁瑜靠在座椅上,闭上眼,半是回味着琦叔的话,半是回忆着那小丫头今晚的扮相。 浓重的油彩画出的瑰丽面容,不似印象中那般清丽寡淡了,倒生出了一些以前未曾见过的成熟与魅气。 呵,长大了。 琦叔推了他一把:“你听没听见我说话?” 沈霁瑜眯着眼:“听见了,我说过,孩子和我没关系。” “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说那丫头如果带着孩子碰瓷,你也得咬准了,你和那孩子没有半毛钱关系!” 碰瓷?为什么碰瓷? 沈霁瑜挑眉:“琦叔,你看着我和素昔长大的,你知道她不会这么做。” 琦叔:“就是我看着你们两个一起长大的,我才知道那丫头是什么人!对所有人都笑盈盈的,可实际呢?执拗,一意孤行!谁不知道,她就是个小疯子!” 琦叔顿了顿:“你自己说,她如果不是这个性子,能喜欢你十几年?她八岁的时候就知道为了和你亲近让家里给她安排进剧组,演你的妹妹。” 沈霁瑜再次闭上了眼睛,他不欲争辩,却还是想说句真话:“我说过很多遍了,那是导演看见我们两个在一起玩,觉得小时候的素昔灵气可爱,才选中了她。” 琦叔侧头看过双眼紧闭的沈霁瑜,他清楚,霁瑜已经有点不高兴了。 只是不显露罢了。 “最后一个问题,这四年,她没有试图联系过你?” “没有。” 琦叔看着不再想搭理他的沈霁瑜,长长地叹了口气:“说这四年她安分守己不想办法骚扰你,打死我都不信!” 作者有话说:  姜素昔:嘿嘿,被您猜出来了。(前50评论红包) 推荐一个基友甜甜的好文: 《联姻吗,我超甜》by城下烟 听闻纪舒两家要联姻,全城名媛疯狂开启柠檬精模式—— #舒家小丫头听说就是个傻的,嫁进纪家也就是个摆设啦# #纪少爷出了名的放荡不羁爱自由,会喜欢那种被自家捂了20年,拿不出手的小丫头?# #坐等离婚热搜,兴奋脸.jpg# —————— 巧了,纪放在没见到舒念之前,也是这么想的。 纪放:结婚?不存在的。是酒不好喝还是机车不好玩儿?想都不要想:) 顺便“手滑”,给#坐等离婚热搜#,点了个赞。 后来—— 也许是那日午后的阳光太好,细碎的金光洒在女孩儿脸上,不同于这个世界的光怪陆离,暖得出奇。 纪放:……等一下!为了家族利益!我可以! —————— 再后来—— 众人看着晚宴上纪少爷身边的女伴,颜值吊打当晚出席的一众女明星。 #???那个仙女是谁?# #舒家小丫头不受宠石锤# 话音未落,就见纪放将人揽到身前,下巴轻磕着她的肩窝,从未有过的温言软语,“念念嫌不嫌吵?要不我们先回去吧?” #等等,舒家小丫头不是就叫舒念……# #啪——脸好疼…(⊙_⊙;)…# —————— 婚后小剧场: 舒念(犹豫):“我、我能给你提个小建议吗?” 纪放(搂紧):“提!随便提!” 舒念(超小声):“能不能,不要老是摁着亲……” 纪放:#老婆脸红的样子,好他妈可爱# 于是,摁住亲…… 【玩世不恭太子爷VS出其不意小仙女】 本文又名《人类的本质是真香》《傲娇太子爷的小学鸡追妻日常》《追妻一时爽,一直追,一直爽》 1V1,双初恋,HE。先婚后爱小甜饼~ 第3章 梦境 小米照顾孩子一整天,素昔过意不去,早早就让她回去休息了。 小米看着素昔还没卸妆的脸上都透着疲倦,说什么都不肯走,但最终也没拗过素昔。 没有人能拗得过她,父母,老师,困难……谁都不行。 套房里有两张床,忙碌了一整天的素昔几乎是在确认芽芽熟睡之后一头摔进床里的。 夏夜的虫鸟都在后半夜倦了聒噪,黑夜侵吞了所有喧闹,留给姜素昔一个唯有孩子清浅呼吸声的天地。 轻轻浅浅,正好入眠。 可梦境却光怪陆离,黏腻不堪,扰得她心浮气躁。 梦里的小孩子们空洞的眼睛里没有瞳仁,咧着带血的大嘴仨一群俩一帮地朝着姜素昔的方向跌跌撞撞而来。 像一群没了魂魄的小僵尸,嘴里不住地呢喃:“戏子养的,怪胎!” 姜素昔被逼到角落里,退无可退。她想大声地呼号,却好像被扼住了喉咙,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后来肆虐的火舌舔舐着素昔的脸庞,也吞噬了这些扭曲挣扎的行尸走肉。 素昔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就在她以为自己也要被吞噬在这灼热鲜红的天地间时,一个温柔的臂膀把她环了起来,那也是个稚嫩却平缓的声音,“别怕。” 素昔贪恋着那个怀抱,像冰山上融下来的春水,润着她颤抖的小灵魂。他身上有着一股淡淡的气息,是冰川的气息……那味道,让她能够安心。 …… 姜素昔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胳膊被压麻了,一头秀发已经混合着汗水与脸上的油彩黏腻在一起…… 她看了一眼窗外压着树梢的残月……她睡了没多久,天还没大亮。 坐在床上放空了一会,回了神的姜素昔突然像过电了一样惊起,摸索了半天翻出来了手机,近乎是本能地打开微博,用一个没有一条微博的小号给沈霁瑜发了一条私信。 “昨晚太累了,忘记和你说晚安了。” 四年,1461天,姜素昔一直用这个小号坚持不懈地给沈霁瑜发“晚安”。 从来没有过回应,每一条“晚安”都安安静静地躺在聊天记录里。 或许,早就沉没在每天几十万上百万的信息当中了。千万粉丝的影帝,不可能会去看私信的。 素昔不在乎,他不知道也好,既然是一场自我成全的一厢情愿,对方不知道,反而没负担。 素昔起身去洗手间卸了妆,柔软的丝发随意地挽在脑后,她脸小头小,随意扎个丸子头,显得天鹅一般的颈子更为修长。她看着镜子里影影绰绰的自己,再次想起那个压抑的梦。 那就是她的童年。 溪西岛是权贵扎堆的地方,那里的孩子生来就被灌输过三六九等的观念,本能地会排斥姜素昔这个“戏子”生的怪胎。更何况这个“戏子”的孩子,又成了个小“戏子”。 可这个怪胎却又有着全溪西岛都不敢招惹的背景,所以孩子们对她敬而远之,虽没有言语犀利的谩骂,但身体力行的孤立,却是时时存在的。 这冰火两重天的压抑里,很容易生出极端来。小说里那些黑化了的变态反派通常都有着这种难以启齿的童年。 但姜素昔时常扪心自问,她执着但并不偏执。她可以笑盈盈地去面对这个世界从缝隙之中透露出来的恶意,一半是因为长了一副讨喜的桃花面,一半是因为在她被世界遗弃的时候,有一道冽如清泉的声音入了她的耳。 彼时,她正在下腰,世界和人类都是颠倒的。 孩童们避她如洪水猛兽,只有一个清朗的声音在问她:“累不累,要不要歇一会?” 接下来就是“见色起意”而后误终身的环节了。颠倒的世界里,即便反转着,男孩的面容也足以惊艳小姜素昔并没有什么见识的岁月。他清瘦,眼窝很深,个子比旁边的男孩子们高上一些,虽然也是个孩子,但棱角里已经初具芳华。他嘴角是噙着笑意的,和旁边的人大为不同…… 那时候没读过书的小素昔只觉得他是那么的与众不同,直到上学时偷看言情小说,学会了一个词叫做“铮铮佼佼”,她脑海里出现的,就是沈霁瑜年少时那颠倒的模样。 …… 天边已经开始泛起鱼肚白,毫无睡意的素昔怕打扰芽芽休息,出了病房到走廊里转转。 门外的护士站正在换班,连个小护士压着嗓子聊了几句闲话。 “你猜我昨晚看见谁了?影帝沈霁瑜!他回国了!” “你没找他拍照么?” 小护士一撇嘴:“咱们是什么医院?多少明星选咱们医院不就是因为私密性好,连医生护士都不允许带手机嘛!你这话要是被护士长听见,还不骂死你。” 确实,这也是素昔每次都选择这家医院的一个重要原因。 “我可喜欢沈霁瑜了,他可是从小帅到大的,十几岁就得了影帝。我还记得小时候天天坐在电视前等着他演的那个恐怖片《求生》呢,又怕又想看。” “我也记得,里面还有个小姑娘,奶肉奶肉的,斜梳着吊马尾,可好看了。” “那个小姑娘叫姜素昔!我前几天还扫到一眼说什么‘过气童星’未婚生子呢,可惜了那么有灵气的小丫头。贵圈啊,真是够乱的……” “我怎么没看着这条消息呢?” “根本不火,都没上热搜。” 素昔没再听下去,悄悄退回了房间,不经意间看了一眼手机,微博app的图标上突然出现了一个红色小圆圈。 有私信。 素昔差一点从床上弹起来,转头看了眼芽芽,还好没惊动他。 那个四年来都没有过回音的私信界面里竟然有了回复。 “忘了说晚安,说明你昨晚才是真正安心了。” —— 孩子是不藏病的,一退烧就变成了个活蹦乱跳的小肉球,蹦蹦跳跳地追着来接她们的小米阿姨跑个不停。 小米气喘吁吁地看着刚办完出院手续的姜素昔:“我这老胳膊老腿可是折腾不动了,你以后一个人照顾这孩子,任重道远啊。” 素昔点头:“我筋骨强壮,装上个‘幻肢’就是真汉子,放心吧。” 小米白了她一眼:“跟你说正经的呢,养孩子可不仅仅是体力问题,还有经济呢,法律呢,你都准备好了么?” 素昔把芽芽安置在车后排的儿童座椅上,给他叼了一个安抚奶嘴,叽叽喳喳的小奶团子登时便乖巧无比了。 素昔轻笑着朝小米摇了摇头,芽芽虽然还不到四岁,但一颗小心脏玲珑剔透的,人儿精一个,什么都懂。素昔不想把这些困难在在他面前展露出来。 孩子的童年已经够苦了,她能多守护一分是一分吧。 直到回了素昔的公寓,大病初愈且玩疯了的孩子终于睡着了。两个人慌手慌脚地把芽芽安置好之后就全都一头瘫在了舒适宽大的懒人沙发里。 素昔抬腿踹了小米一脚:“冰箱里有草莓,吃么?” 小米:“你给我洗就吃。” 素昔:“哦,渴着吧。” 小米拗不过她,白了素昔一眼去洗了草莓端来:“孩子睡着了,你该回答我的问题了。别装傻,你知道什么问题。” 素昔吃了颗草莓,嘟囔着:“放心吧,我既然决定养他,就是掏心头血也得给他最好的。” 小米一脸担忧:“你别跟我装混,法律上咱们先不谈,你自己算算,你还有多少钱?” 说罢,递过来一张卡:“这里是二十三万,我妈一辈子不会算计,就留给我这点遗产,你先拿去应个急。” 素昔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小米,惊大于喜:“拉倒吧,你刚毕业才实习,你把你妈的遗产给我了,你回家跟你后妈卖笑去?” “谢谢,有被冒犯到。你自己穷得叮当响,还好意思来笑话我。” 小米说的是实话。十四岁那年素昔执意要去戏校上中学开始,她就彻底和家里决裂了。这些年她一直靠副业养活着自己,毕竟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几年光景攒下了这么一辆代步的mini Cooper和一套loft小公寓。 但现在不一样了,她得给芽芽最好的生活和教育,她就必须为钱发愁了。孩子小的时候还只是尿布奶粉早教班,慢慢大一点就要考虑学区房,兴趣班和国际游学夏令营了。 素昔的小富即安在这一刻就显得捉襟见肘了。 即便小米不说,素昔也考虑过了。所以一直想要毕业后专心传统戏曲的素昔才会有所转变,在这次毕业大戏中这么卖力气。 她需要这次和盛鸿合作的机会。京剧走到今天,需要新媒体的改造了。更重要的是,她姜素昔也需要这份钱。 “放心吧,我有办法。有我一口粥喝就有芽芽一口汉堡吃。” 素昔笑容依旧,她总是这样,鲜少有愁容。小米还记得当年十四岁的素昔和家里闹掰了,一个人在戏校门口坐了整整一宿。小米和沈霁瑜偷偷跑去给她送吃的的时候,她脏兮兮的小脸上也是这样的笑容。 所有人都说姜素昔天生是个笑面,只有小米知道这姑娘越是艰难,越喜欢用笑容掩饰自己的恐惧。 小米刚刚咄咄逼人的气势也一瞬间泄了气了。她凑到素昔旁边坐下,语气也柔和了不少:“那……其他的呢?你现在从法律上来讲根本没有收养芽芽的资格,如果再不想办法,芽芽就得回到福利院去了。毕竟芽芽家里的亲戚没人想收这个孩子。” 小米看出了素昔的为难,赶忙又改口:“其实去福利院也没什么不好,社会福利提升了,待遇也不错。你还可以天天去看他……” 小米挥挥手打断了她的话。 不可能的,素昔就是拼了命也不会再让芽芽受一点苦。 毕竟如果没有芽芽的爸爸妈妈…… 素昔突然觉得胸口像被刀绞了一样疼,每每想到他们,素昔一身的血液都开始躁动不安。她赶忙甩了甩头让自己冷静下来,对小米说:“车到山前必有路……你呀,少操心这些事儿吧。想得多容易长法令纹。” 小米看着她笑嘻嘻的样子就又气又心疼,还想再说句什么。 这时,素昔的手机响了一下,是学校来的短信。 “通知:今天下午两点半,接到通知的同学到天齐路433号盛鸿大厦报道。收到请回复。” 作者有话说:  前50评论依旧有红包。 第4章 盛鸿 盛鸿传媒的本部选在了寸土寸金的天齐路CBD当中,毗邻着一众金融业大佬。金钱的糜烂与腐朽的气息交织着年轻人们蓬勃灿烂的梦想,给这座大楼笼罩上一层欲望的光芒。 这里是多少梦开始的地方,就是多少梦破碎的火葬场。 盛鸿的周靖凯特地请了位西班牙建筑师设计了这座本部大楼。大师名头不小,据说和安东尼奥·高迪还有点千丝万缕的联系。不过是不是远来的和尚会紧箍咒,就得见仁见智了。 素昔住得远,赶到盛鸿的时候同学们基本都已经到齐了。她在门口粗略环视了一圈,在学校时各个行当里基本功扎实的尖子生基本都被叫来了。 高萌萌出挑地坐在他们最中间,早就看见了姜素昔探头进来,不屑一笑:“哟,姜大美人还以为这是学校呢?摆的什么架子,还踩着时间来。” 盛鸿的工作人员轻咳了一声,示意大家安静。素昔一脸歉意地进门,瞥了眼时间,她并未迟到。 坐在角落里的唱老旦的林宝儿挥舞着肉乎乎的小手把素昔招呼了过去,压低声音:“你怎么来这么晚?那个弘盛的工作人员挺凶的。” 素昔摇摇头,个中缘由解释起来太过冗长了,只是淡淡一笑:“没事,这不是赶过来了么?” 侧前方的高萌萌没得到回应,还想再揶揄句什么,这时候门却被打开了。 素昔明白了为什么盛鸿的工作人员会这么严肃认真。 周靖凯亲自来参加会议了。 碎发略挡住了他狭长的丹凤眼,剪裁得体的西装衬得他宽肩窄腰,两腿修长有力。姜素昔不止一次感叹过如果要把小说里的霸道总裁物化,周靖凯是绝佳人选。 所有人都站起了身,想要给这位捏着他们命运的贵公子一个好印象。女孩子们的眼底更是有了光芒,素昔盯着高萌萌轻薄衬衫下微微凸起的蝴蝶骨,即便不看脸,也能猜到高萌萌此刻一定是笑靥如花的。 周靖凯礼貌一笑,略伸了手示意大家坐下。从头至尾未发一言,抬头示意工作人员可以开始了。 工作人员给每一个人分发了不同的合同样本,“诸位都是在之前的考毕业大戏中表现优异的同学。今天我司叫大家来,就是要签订经纪合同的。我们根据诸位的现实表现和学校推荐,一部分人可以直接签为我司的艺人,一部分人签订的是为期半年的试用合同。” 工作人员顿了顿,“青衣演员高萌萌,老生荆鹏,老旦演员林宝儿,三位可以直接签约,其他同学需要有半年的试用期,根据表现待转正。” 高萌萌眼角眉梢的笑意已经丝毫不屑于掩饰了,突如其来的优越感让这位涉世未深的小姑娘一时间竟忘了收敛一二,也没有向工作人员表示感谢,第一反应竟然是带着侵略性的胜利姿态转头看向后排的姜素昔。 而工作人员在将合同样本递给林宝儿之后,手中便空空如也了。 素昔一愣,她连普通的合同都没有拿到。满是疑惑的眸子抬起,正对上高萌萌的挑衅。 结果素昔直接略过了高萌萌的眼神,不解地看向台前坐着的周靖凯。 工作人员继续讲解,所有人签约之后的第一份工作就是要筹备京剧新戏《南柯一梦》。这部舞台剧为了流量和收视效果,会选择一半的京剧演员和一半影视演员。为这部戏造势,盛鸿会打造一档综艺节目《新中有戏》,戏曲演员自由选择影视演员组队,教授京剧,最终接受观众投票。 节目中的表现直接影响新戏里的角色分配。虽然京剧演员们几乎没有人涉猎过综艺,但孩子们还是铆足了劲打算大展拳脚。 所有人都明白了自己的使命,唯独素昔此刻不上不下悬在这,没人知道怎么回事。 四年来第一次打了翻身仗的高萌萌像是偷得了甜头似的,比素昔还要紧张她的处境。乖巧且带着一点炫耀的姿态问工作人员:“姐姐,姜素昔同学不需要签约么?不签约为什么也叫她来了?” 工作人员没做解释,略有为难地回头看向周靖凯。她与高萌萌是有着同样的疑问的,可这是周靖凯的决定,她也不敢多问。 周靖凯终于第一次开口了:“我们与姜素昔小姐并不签订经纪约,但《南柯一梦》的女主角已经确定,就是姜素昔小姐。” 言罢,他眼底略带着一点厌恶的神色看着爱出风头的高萌萌,声音更显得低沉了:“我说的,你听明白了?” 情势急转直下,这对于高萌萌而言无异于双重打击。自己无论怎么努力都没法在这出戏里饰演女主也就算了,女主竟然还是她的死对头姜素昔! 更可怕的是,周靖凯对她的做派有了不满的情绪。 素昔冷眼旁观,差点噗嗤一声笑出来。这个周靖凯,还真有逼王之王的气质。 吓唬小姑娘一个来一个来的。 盛鸿公司给各位毕业生一周的时间去处理毕业相关事宜,散会之后周靖凯先离开了会议室,压抑的气氛立马欢脱起来,没有立即签约的纷纷涌到宝儿那看签约合同的样本。 毕竟直接签约的三个人里,只有宝儿大喇喇的,好说话。 高萌萌这人就这样,活脱脱一张“我很高贵,你们不配”的表情包,自然也不屑于融于这份热闹。回头看了眼姜素昔,声音不大不小足以让所有人都听到。 “还是直接签约了有保障,起码不是一锤子买卖,公司也可以把最好的资源给我们。素昔,你得加油啊,否则这部舞台剧结束了,你又得重新找工作了。” 人声鼎沸处呼啦一下子被豁开一道口子,霎时间寂静无声。 唯有素昔脸上的笑容丝毫没有减退,桃花眸中仍闪着悦然的光芒:“是啊,大家都要加油!萌萌你也是,好好表现,争取能拿到女二号!” —— “噗哈哈哈……”林宝儿抱着自己的小书包,一边跟着素昔下楼梯,一边笑着,“高萌萌那脸都绿了。还是你厉害,笑呵呵的却总是能治得了她。那词儿叫什么来着,什么四两半斤的?” 两个人没去挤电梯,才四层,索性走走路,锻炼一下。 素昔又捏了她的小肉脸一下:“那叫四两拨千斤。” 正说着,素昔身后突然被拍了一下,梳着寸头的粗犷汉子站在她们身后。 是嘉哥。全名张嘉琪,和宝儿素昔同届,戏曲文学专业的毕业生。素昔为人冷淡,大学里没有太多结伴而行的朋友,倒是和他们两个整日厮混在一起,除了上课学习,就是闷头做副业。人称戏院“捞金三人组”。 宝儿兼职过商务翻译,素昔唱过私人小剧场,嘉哥在绿某江网站连载小说。 但这都不是主要的收入来源,三个人一起经营网络短视频账号“霁月与晨星”才是捞金之本。 素昔是霁月,宝儿是晨星。 最开始三个人主要是为了好玩,把一些流行歌曲进行戏曲化再创作,用“戏腔”将歌曲再度演绎。两个小姑娘负责唱,嘉哥负责谱曲。三个人都有着多种民乐器的深厚功底,每每出品,在圈内都能引起不小的轰动。 慢慢的,粉丝数量就越来越可观了。 素昔着汉服带面纱,唱腔绵长空濛,转音处灵动婉转,配上她薄纱下若隐若现的一字锁骨,粉丝都叫她“神仙月”。宝儿则是露出了她那有着浅浅梨涡的小肉脸,笑起来还有两颗俏皮虎牙。活泼可爱的外形与苍劲有力的老旦唱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粉丝们叫她“宝宝星”。 起初会有一些歌手来请他们“戏化”自己的歌曲来达到推广目的,慢慢的也接到了一些汉服品牌之类的广告,近来甚至有热门电视剧来约歌创作片尾曲。 三个人在大学期间都能过得美滋滋,很大程度上得益于这份收入颇丰的副业。 宝儿:“嘉哥你怎么也在盛鸿?” 嘉哥:“没有编剧写剧本,你们演什么?” 素昔有点惊喜,原来嘉哥是新戏《南柯一梦》的编剧,之前没听他提起过。 素昔拍了下他的肩膀:“不错啊少年郎。” 嘉哥一囫囵自己浑圆的寸头:“害,也不是主要编剧,主要就是看中了我们对京剧的专业度,给人家大编剧溜缝的。” 素昔点点头,满是安慰和鼓励:“溜缝也是技术活!” 嘉嘉嘿嘿一笑,他哪在乎这些,他来盛鸿实习主要是为了让家里觉得他有一份上班的工作,不是闲逛的社会小青年。毕竟在老一辈眼里,坐在家里“鼓捣电脑”,赚再多也是不务正业。 嘉嘉低头凑到素昔耳边,低语道:“盛鸿已经向咱们约歌了,这次《南柯一梦》的主题曲,由咱们演唱。凯爷出手真是大方,足足有这个数。” 经过这一下午,素昔对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已经猜出了大概。所以当她看见嘉嘉兴冲冲地伸出五个手指头的时候,一点都没感到意外。 继续往外走。 嘉哥小跑跟上:“你倒是猜猜有五万,五十万还是五百万啊……” 素昔心中明了,在这件事情上,周靖凯付她们五个亿都是有可能的。 “不猜了,有钱就行。第一笔款到账了赶紧打我账号,我缺钱。” 嘉哥颇是意外:“你怎么会缺钱呢?有难事?” 素昔脚步一滞,但很快恢复了平静,继续往前走。这细微末节入了嘉嘉眼,心思澄明的他也猜出了一二,试探性低语:“是……为了照片上那个孩子?” 照片,就是“过气女童星抱私生子逛超市”那张照片。正正好好在毕业大戏前天晚上被爆出来,虽然真的非常“过气”的姜素昔根本没在微博上激起任何水花,但在校园网里还是大大的炸了一回。三个人都明白,毕业前夕爆照,毕业戏上鞋调底,根本不可能是偶然,一定是有人做了手脚。 但也没证据,不敢瞎猜。 素昔没有否认,只是继续往前走,嘉哥心里就有谱了,看来这孩子真和素昔有关系。 “那……孩子爸呢?他不抚养孩子么?” 素昔干脆利索:“死了。” 真飒!真霸气!这才是我昔姐,快刀斩乱麻,绝不拖泥带水! 嘉哥竖起了大拇指:“对,有些渣男他们活着,就是死了!” 素昔:…… 宝儿:…… 姜素昔再次佩服起这些写小说的人的脑洞,也不欲解释。芽芽的出身越少人知道越好,这伤疤每被揭开一次,对于孩子都是一次不小的打击。 嘉哥跟在身后,一路都不怎么说话,一直憋到了出盛鸿传媒大门,到了开阔处人也少了,才把素昔拉到了一旁。一张长得过于着急的硬汉脸憋得通红。 “那个……素昔,没啥大不了的。实在不行你嫁我,我能照顾你们娘俩。” 话不重,吞吞吐吐的。但素昔惯会观察人的眼睛,那份坚定没有躲闪,没有敷衍。 这才是素昔最怕的事情。嘉哥可能是坦荡,大喇喇有一说一。也可能是有了其他的想法…… 宝儿在一旁突然大喇喇一笑:“你还会照顾人?你妈去年给你买的两只小乌龟都让你养死了!” 也不知这个小姑娘一句玩笑话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反正是把两个尴尬的人解救了出来。 就在嘉哥准备追着宝儿打的时候,一辆欧陆缓缓驶来,稳当地停在了他们身前。 车窗下落,露出周靖凯棱角分明的侧颜来。 “上车,回家吃饭。” 作者有话说:  前50评论红包依旧。 第5章 回家 回家?谁回家,回谁家? 宝儿和嘉嘉一头雾水,愣在原地,身体还保持着打闹的姿势。 素昔的震惊程度绝对不亚于他们,走上前,俯身拉近与周靖凯的距离。 周靖凯没有素昔预想的直接下车拉人,而是颇有耐心地劝:“妈让你回去的。” 妈……这个称谓,许久不挂在嘴边了。 —— 素昔安静地坐在车里,眼睛一直瞥向窗外。重复且乏味的风景疾退而后,她开始无聊到数路灯杆了。 如此密闭空间里的周靖凯全然没有了下午在盛鸿时的冷峻凌人,锋利收鞘,气势也温和了不少。递过素昔眼前一张黑卡:“连盛鸿的戏都来演了,最近有些艰难吧。放心,真不是为了接济你,选你是市场部的意思。以后我不会插手新戏的事,由你自己闯。” 素昔莞尔,瞥了眼黑卡,没伸手去拿:“上次给我的卡还没动呢,现在都有人猜测你在包养我了。” 上次,都快有四年了。这丫头,还真倔。 周靖凯轻哂,鲜少有了笑意:“没胸没屁股的,包养你岂不是亏了?” 女孩心中暗暗腹诽,好端端的青年才俊,怎么就瞎了呢? 终究,也没抬手去接卡。 晚霞已然在天边晕染开绮丽的色彩,车里安安静静的。后排座上的两个人无声对峙着,最终,周靖凯收了手中的卡。 轻叹,“你还在怨我。” 素昔一如被细密的针脚严丝合缝地戳中了软肋,转头看向周靖凯:“我没怨过你……如果易地而处,或许我也做得出来。” 言至于此,素昔突然想起上车前周靖凯的话,于是问道:“你……也开始叫‘妈’了?” 周靖凯颔首点头,算是给了她无声的回应。 素昔与周靖凯,是同父异母的兄妹。 几度登上福布斯榜的华国富商周既臣,是姜素昔和周靖凯共同的父亲。周既臣的商业触手遍及大小民生领域,地产医药商场……周靖凯如今试着接手的娱乐行业不过其中微末一角。 而姜素昔的母亲,就是青衣大魔王姜毓微。 七岁学戏,十二岁登台,桃李年华就登顶梅花奖,巅峰时说过“往后一百年,没有第二个姜毓微”的狂妄之言。一时风光无两,却在事业的巅峰期突然嫁作豪门妇。 姜毓微刚进周家那年,周靖凯才五岁半,丧母已经近三年了。 小小年纪的周靖凯对于这位从天而降的继母有着本能的排斥,闹了许久。但最终胳膊拧不过大腿,姜毓微还是进了周家门,很快就怀了孩子。 周靖凯开始绝食,周既臣决定晾着他不管,饿久了自然就吃饭了。周家老太太却眼珠似的宝贝自己的大孙子,差点把这门婚事给搅黄了。最终姜毓微选择了让步,承诺这个孩子无论男女,都随她姓姜。 后来姜素昔的出生渐渐改变了这个家剑拔弩张的局面。当周靖凯第一眼看到如棉花糖般柔软的妹妹时,突然觉得这个小东西也没那么讨厌。 慢慢的,她会笑了,会说话了,会追着哥哥一边跑一边奶声奶气地喊:“沟沟!” 他耐着性子纠正:“是哥哥,不是沟沟!” 从那时起,周靖凯接受了这个肉乎乎的妹妹,也接受了那个从不偏倚,一碗水端得极平的后妈。他开始叫姜毓微“姜姨”。 可素昔慢慢长大,被同龄人孤立的寂寞童年让她体会到了自己处境的尴尬。旁人眼里,姓姜,这就是她们母女不被接纳的最好佐证。 最看重血脉相承的溪西岛,她的处境,还不如别人家养在外面的私生子。就连素昔自己被议论得久了,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和父亲没有血脉关系。 毕竟姜毓微在嫁人之前,还真有过一段圈内人津津乐道的恋情。 素昔有点赌气,觉得母亲没有骨气。这个明明能在事业上登峰造极的人偏偏要委曲求全地嫁入豪门。 小小的她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与母亲表达自己的不满。她开始照着电视里的京剧段子有模有样地自学。 她想给母亲证明,即便是唱戏,也足以独立地活着。不必一再忍让,不必看人眼色。 可已然在商界崭露头角的姜毓微曾亲眼见证了京剧走向衰落的拐点。她不想再在这个半死不活的行业里浪费青春了,就更不可能让自己的女儿陷进去! 最终母女俩彻底闹僵,14岁的素昔拖着大大的拉杆箱,离开了这个牢笼一样的家。 后来,周既臣和周靖凯几度找到素昔,想要给她改姓,都被素昔淡淡的一笑给拒绝了。 她想要解释,却又无从解释。这世上从来就没人明白,她想争的不是一个姓氏。她想让所有人知道,脸面,是自己给的! 姜素昔扪心自问,她怨周靖凯么?她与母亲的矛盾,从来都只是人生观的不同。即便没有周靖凯,她们也没办法违背自己的心智,做到相安无事。 她有什么理由埋怨他呢?这些年,为了缓和她们母女间的矛盾,周靖凯做得够多了。 周靖凯轻叹,“我对生母的印象已经模糊不堪了。仔细想想这么多年来姜姨对我的照顾已经远远超过生母了。我也不小了,不能再不懂事了。” 素昔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周靖凯自顾自地继续:“你也一样,不是小孩子了,不能再胡闹了。” 素昔抿嘴沉思,久久才回应:“我们俩之间的分歧……” 周靖凯强行打断素昔的逞强:“那些养护心脏的药品,专治旧伤的膏药……不是你买给妈的么?不敢亲自交给她,每次都让我转交!姜素昔,你明明那么惦记她,为什么非要嘴硬呢?” 素昔嗫嚅:“这也不是我一方就能解决的。” 周靖凯笑着摇头:“傻丫头,如果她没原谅你,会亲自去看你的毕业演出么?” —— 初夏的弯月若隐若现地挂在还没黑透的天际间,仿照江南渔火的华灯已然给整个园区笼上了一层暖橘色的朦胧。 平都是典型的北方城市,有心思的开发商看准了富贵人家附庸风雅的喜好,便真金白银地还原了江南水乡的模样,建起了这片资历最老,也是最为贵气逼人的别墅区。 整个园区共有27幢中式别墅,飞檐挑角,亭台连榭。每一幢别墅都有一侧紧邻着杨柳轻依的人工运河,各家自有码头。 溪西,这个僻静且神秘的孤岛,靠着一衣带水的邻里关系,缔造了多少难以言说的财富与权力的传奇。 远远的,素昔就看见了周既臣等在了别墅门口。 人到中年,免不了的多些风霜,但好在骨相优异,身姿挺拔,即便穿得休闲随意,仍然不失成熟男性的稳重与矜贵。 意料之中的,素昔没看见姜毓微的身影。她也不奢望母亲那么爱面子的人会纡尊降贵地出门接她。 关系已然在缓和,素昔知道周靖凯在其中付出了不少,她已经很满足了。 很久都没有这么全的家宴了。一家四口,还有跟随父亲多年的助理胡叔。 胡叔看着两个孩子长大,已经算不得外人了。 素昔略扫了一圈,每道菜都在迎合了她的口味,忌甜却嗜辣。那一碗带着辣子喷香的担担面,是周既臣的拿手绝活。 胡叔负责调剂:“也就是素昔回来了,董事长才有时间亲自下厨。” 这是姜素昔最讨厌这个家的地方,父亲永远都亏欠了姜素昔似多少似的,百般讨好。母亲却又永远好像一个债主一样,对姜素昔横眉冷对。 家不像个家,更像是冰火两重天的刑场。 一时之间,素昔没能力解开心结,也没法说服自己去接纳这个怪异的家,但素昔还是不希望哥哥的努力付之东流。好好吃顿饭,别让哥尴尬,也没必要让任何人下不来台。 素昔乖巧一笑:“谢谢爸。” 说到这,转头看向了姜毓微,嘴角的笑意不曾有一丝消减:“也谢谢妈。” 知女莫若母,姜毓微也明白素昔装出来的乖巧,从嗓子眼里哼了一声,便拿起了筷子,“赶紧吃饭吧。” 饭桌上的气氛依然沉闷。多年后再次坐在这张桌前,全然没有一家人团聚的欣喜,更多的是不知该说些什么的局促。 父子俩面面相觑,两个在商界波诡云谲的漩涡里屹立的男人,却被家里的女人剑拔弩张的气势搞得一个头两个大。 “素昔,听你哥说,你要演女主角了!” 素昔抿嘴,略带着撒娇:“爸,我正想求你管管我哥呢。新戏选角,哥对我照顾得都太过明显了。” 周既臣宠溺一笑:“他是你哥,照顾你是应该的。你能同意参演盛鸿的戏,我们已经觉得很惊喜了。” 素昔摇头:“可既然说是根据毕业大戏的表现来评定新戏主角,内定了我,我怕很多人会不服气的。一个娱乐公司来排京剧就够离谱了……” 素昔的话没说完,就被周靖凯抬手打断了。 胡叔心领神会,接起话茬:“盛鸿排京剧新戏,并不全出于私心。虽然年轻人对传统京剧的热情仍然不高,但这几年国风热潮渐起,市场部也给出了报告,用经纪公司造星的方式来重新包装京剧,市场前景还是可观的。” 确实,国学复兴,汉服兴起,戏腔出圈……传统文化与新介质交萦互染,市场空间巨大。做了几年短视频up主的素昔也是在这方面吃到了甜头的。 “至于选择你来做主角,这也是市场部给出过专业意见的。无论是专业功底还是商业价值可塑性上来看,素昔,你都是最优人选。” 胡叔此言不虚。负责这次京剧项目的团队没有人知道素昔的身份。一路评估下来,素昔的专业素质在老师和观众当中都是口碑极佳的。再加上素昔外形上得天独厚的优势,日后想要进一步培养发展,潜力巨大。 就在气氛渐趋回暖的时候,一声满带着鄙夷的哼声从桌子的另一端传来。 姜毓微的嘴角已经勾出了不屑的神情。 “一个演员,最重要的就是呈现完美的表演。能犯让鞋子掉底的低级错误,还敢说可塑性强?”姜毓微把碗筷向前一推,“你们三个要是执意想闭着眼睛捧她也行。我吃饱了,先走了。” 素昔猛地生起一股心头火。又开始了,素昔永远都想不明白为什么母亲就这么擅长在别人兴头正盛的时候当头泼下一盆凉水。 多年未见,连一顿安生饭都不能吃完么! 她不否认姜毓微是爱她的。可从小到大,这份爱永远都在无尽的挑剔与压抑中展现。无论素昔如何努力,都根本无法企及姜毓微心中对她的“完美要求”。 这份爱总是这般强势,强势到素昔根本喘不过气来。 可即便如此,素昔的脸上仍旧没有表露出怒意。家里家外的处境让她早已学会了收起獠牙利爪,用一张人畜无害的笑容去面对这个世界的风刀霜剑。 她笑得有多灿烂,胸口就有多疼。 “这事不能怨素昔。”胡叔赶忙上前灭火,“毕业戏前一天,素昔带孩子的照片被曝出。毕业戏当天,一双新鞋能无缘无故掉了底。这绝不是巧合。素昔的优秀是大家有目共睹的,越是优秀,就越容易遭人嫉妒。” 周靖凯也点头:“今天在公司我就见到了一个不服不忿的女孩。她和素昔的竞争关系最大,这些巧合和她会不会有关联都未可知。” 素昔摇头:“没有证据,不能乱扣帽子。” 二人好心相劝,却不知是火上浇油。一听到“孩子”,姜毓微的肝火更盛了。 “没有纰漏,还会怕别人居心不良?非要养这个孩子,就别怕别人说闲话!” 如果说前面的挑剔对于素昔而言已经是寻常便饭,这句话彻底触到了素昔的底线。她盯着姜毓微的眸子,毫不避让:“你知道这个孩子对于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姜毓微针锋相对:“你活着不是来做菩萨的!” …… 精心筹划的家宴最终还是不欢而散了。 周靖凯唤阿姨拿来了薄外套披在素昔肩上:“这么晚了,就别回去了。” 素昔轻哂摇头,她和姜毓微闹成这个样子,留下来也是徒增尴尬。周靖凯也不强求,送她到门外。 彼时夜色已浓,初夏的微风还透着凉意,被这么轻柔拂过,人倒清醒了许多。 “慢慢来吧,”素昔有些歉意,“但还是谢谢你。哥。” 周靖凯受不了这种肉麻,挥了挥手,转了话题:“沈霁瑜回来了,你知道么?” 素昔转过头来,逆着渔火磷光的人工湖看向尽头处的那个庭院。 即便许久未见,素昔仍能准确地找到那扇窗,那扇承载了素昔整个童年的绮丽幻梦的窗。 素昔点头:“打过照面了。” “你打算……怎么办?” 时过境迁,素昔心头的那份执念从没有消减过。可此时的她有着更重要的担子要担。 “不重要了,先顾好眼前吧。” 沈霁瑜也不知该如何劝解,总觉得多说一句都显得赘余。于是问起:“沈家的长孙媳妇孔梦莹明天生日,送来了请柬,点名想让你去参加。我明晚有事,你和她关系也不错,要不代我去应酬一下?” 一直到车子停靠在小公寓的门口,素昔的脑子还处于懵懂的状态。 她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要登沈家的门了。 第6章 沈家 姜素昔能和孔梦莹归为同类,很大程度上印证了那句话,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在整个珠玉傍身的溪西岛,如果说童年的素昔是被排斥在外的异类之首,那么孔梦莹就是后来者居上,有过之而无不及。 孔梦莹是沈家长孙沈霁楠的妻子,也就是沈霁瑜的长嫂。十八线小演员,条顺盘靓,就是怎么都不红。后来搭上了富家少爷,索性就抛弃事业做起了全职太太。 这丫头颇有点没心没肺的优良做派,两眼一闭全然看不见旁人的脸色。任谁在背后指指点点,该乐呵乐呵,该逍遥逍遥。 每当素昔有了难事的时候,这位稀松二五眼的朋友都会以实际行动告诫她,人生苦短,和自己过不去的都是缺心眼! 四年前,沈家夫妇突然双双车祸离世,沈霁楠作为长子长孙倏然接手家中产业,股东元老几乎乱做了一锅粥。 除了几位死心塌地追随沈父的心腹外,绝大多数人都不太认可这个年纪过轻的沈霁楠。 说什么经验不足难堪重任……说白了,就是觉得自己打拼了一辈子要对一个年轻人俯首称臣,不甘心而已。 再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一番,是否有了异心,都很难说清。 这个时候沈家老夫人,沈霁楠的奶奶还没罹患阿尔茨海默病,老太太想起了沈霁楠小时候她有心无意地撮合过一门亲事,是和陶瓷商孙家的小孙女。有了孙家的支持,虽不能马上恢复往日盛势,但稳定人心还是足够。 这门婚事时隔多年再被提及,孙家倒真没托大拿乔,很大程度上看中的是沈家这瘦死骆驼比马大的深厚家底。 可谁也没想到现成的聚宝盆端到了眼前,沈霁楠压根就没有接。他凭借一己之力大刀阔斧地改革,哪怕自断手臂,也没有接受任何人的施舍。 因为沈霁楠看得清,有所倚靠,就会有所顾忌。借来的铠甲早晚会成为自己的软肋。 就这样,四年的光景,沈家虽然还没完全恢复全盛时期的样子,但仍然在华国商界有着不可小觑的地位。 孙家没有放弃过再度抛来橄榄枝,毕竟年青一代里这么杀伐果断的已然不多了。 就在沈家老太太终于有点挂不住脸的时候,沈霁楠领回了这个十八线小明星,彻底断了所有人的念想。 及至今日,四年整,沈霁楠手上的婚戒从未曾摘下过片刻。 —— 孔梦莹通过婚姻,彻底鲤鱼跳了龙门。嫁入豪门之后的她香车骏马什么都不缺,H家稀有皮第一个拎着,超跑见天儿换…… 溪西岛上人人都看不惯她那副暴发户的嘴脸。可这丫头仿佛要和全世界为敌一样,偏喜欢看别人恨她入骨却不能耐她何的样子。 你们越说我奢靡,我就越奢靡给你们看。你们越看不惯谁,谁就越是我的好朋友…… 比如,姜素昔。 孔梦莹的生日趴年年都能奢侈出新高度,去年尤甚,直接在南太平洋包了个小岛。溪西岛上年纪相仿的近乎都拿到了邀请函。人们恨得直咬后槽牙,奈何沈家崛起,沈霁楠对于这位暴发户妻子更是疼到了骨子里。 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都去参加。虚情假意地捧着呗,谁还能掉块肉不成。 素昔也提醒过孔梦莹太过奢靡了。孔梦莹一边拽着素昔喝酒一边说:“我最看不懂的就是你们这群富二代,明明出生就有了别人一辈子都体会不到的快乐,偏偏要活得苦哈哈的,好像全世界都欠你的似的。” 呼吸间酒气浓郁,她那胳膊有劲得要命,勒得素昔差点喘不上气来。 “尤其是你和霁楠的那个弟弟,霁瑜,你俩真是天生的一对。好好的金矿不守,偏要去玩什么艺术……” 后面的话素昔也记不清了,就是那句她和沈霁瑜是天生一对的“预言”让素昔彻底抛弃了对孔梦莹的任何偏见。 嗯,有眼光,她一定是装成大智若愚的。 去年岛上的生日宴持续了一周之久,孔梦莹的面子算是赚够了,但也是素昔最难熬的一周。 尽管时过境迁,彼时的孩子们都长大了,知道对素昔的孤立幼稚不堪,也明白了周家如日中天,不能小觑。可打心眼里对于无法“认祖归宗”的素昔还是有着本能的鄙夷的。 人声鼎沸,觥筹交错,忽有刺耳一声“你说姜素昔那个野种也配和咱们一起喝酒?” 声音不大,带着醉意,却尖锐清晰。待到孔梦莹回过味来想要上前岔开话题的时候,素昔妖娆的桃花面上已然绽出那让所有人都难以言喻的笑意来。 她婀娜上前,干脆利落地一巴掌下去。还没等对方醒酒尖叫,素昔抄起一瓶红酒砸向一旁的墙角,手里只留下血红的,带着棱角的碎玻璃瓶子。 素昔双眼猩红,嘴角的笑意却绽开一朵妖异的花,连声线都是轻柔妩媚的,像极了她平时唱戏时的腔调。 “你再说一遍,我听听。” 东道主带着一众小弟赶忙把双方拉开了,女孩及至此时才醒了就,心头生火,却又对姜素昔身后的周家敢怒不敢言。 再后来,溪西岛上流传起姜素昔病得更重了的传言。 这个女人就是个妖魅转世,美到极致,疯到狂癫。 大闹了生日宴,素昔原以为自己可以彻底从孔梦莹的字典里除名了。结果孔梦莹非但不生气,而且还对素昔的飒爽劲大为赞赏。 “李晴那眼高于顶的样,我早就看不惯了。阖该她被你收拾,大快人心!” 素昔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参加溪西岛这种没营养的聚会了,结果今年又收到了孔梦莹的邀请函。 而且,竟然是家宴。 有那么一瞬间,她本能地退缩了。可夜深人静时,她再度向沈霁瑜发去“晚安”时,一股子难以磨灭的斗志又在挣扎之后升腾而起了。 —— 入夜,初夏黏腻的空气当中弥漫着夜来香缱绻缠绵的香气,限量版幻影稳稳当当地停在沈家的门口。 车门被拉开,紧致匀称的脚踝半隐在飘飞的裙角下,踏着Jimmy Choo水晶鞋的纤纤玉足因着鞋跟的角度绷成一条凌厉的直线。 女孩高挽起发髻,展露出优异平直的锁骨线,定制款的星空裙恰到好处地包裹着女孩幻梦般的气质与容颜。 无论立场如何,抛开喜好,姜素昔的容貌与气质都可以轻松落下溪西岛上任何一个姑娘一大截。 “我的小公主啊,”孔梦莹老远便出来迎接,一脸满意地打量了一番精心装扮过的素昔,“美成这样,怕不是来砸场子的吧?” 素昔递过生日礼物:“得了吧,再美也比不过你呀,小寿星。” 孔梦莹一把揽住素昔往屋里带,毫不谦虚:“那是,老娘最美!你再美顶多是公主,老娘是Party Queen!” 素昔白了她一眼,我拿你当姐妹,你还想给我做爸爸?美得你! 虽说是家宴,但规模并不小。即便孔梦莹已经竭力按照沈老太太的吩咐控制人数,也即便溪西岛上没有几个真心想要来看暴发户的嘴脸,但来宾依旧不少。 素昔接过香槟,看向一直跟在身边的孔梦莹:“你总跟着我干什么,那么多客人,你也去招待一下啊。” 孔梦莹大喇喇一挥手:“没几个真心看我的,也没几个重要的。” 她凑到素昔耳畔低语:“找她们来是看得起她们,给我撑门面的罢了。” 素昔嗤嗤一笑:“你怎么知道我是真心看你的?” 孔梦莹撇嘴:“我知道你不真心啊,你看我干嘛啊?” 言罢,纤长的指尖点在素昔的胸口:“你明明是来看我小叔子的,小样儿,被姐姐我猜中了吧?” 这声音不大不小,稍有不慎就可能让旁边人听见。素昔一激灵,恨不能把孔梦莹的嘴给缝上。 “别胡说。” “拉倒吧,我哪个字说错了?这小妆容,画了多久?这小裙子,高定十几万呀。你平时下这么大血本么?”孔梦莹揽过素昔的脖子,挑眉低语,“还说不是来看霁瑜的。甭和姐姐嘴硬,我为什么非要把生日宴开在家里啊,妹妹,别辜负了姐姐的良苦用心!” 素昔就算浑身上下都是嘴也说不清了。虽然和家中决裂,但素昔平日里收入还是十分可观的,虽不过分奢靡,但也不至于寒酸。这条裙子,也算不得当季最新了。穿着足够惊艳,全靠脸好看。 至于送她来的幻影,是周靖凯安排的。毕竟素昔此行代表的是周家,mini Cooper略显寒酸了。 不对……这根本不是重点。素昔拉住正要离开的孔梦莹,什么叫“良苦用心”? 孔梦莹笑得花枝烂颤:“我嫁过来没多久就亲眼见证你雨中求爱的英勇事迹,打心眼里佩服你是条真汉子。小米都说了,你这些年贼心不死,还惦记我们霁瑜呢。我作为你未来的嫂子,撮合一下,也是理所应当的嘛。” 言罢,也不管素昔脸上的表情是错愕还是惊恼,摇着自己丰腴妖娆的屁股一边走一边念叨:“阿弥陀佛,我可真是个人美心善的小仙女。” —— 沈家老太太终于在佣人的搀扶下缓缓下了楼。 素昔有印象起,这就是位不苟言笑的老太太。对商业伙伴,对家人,对旁人,一样的冷脸。举手投足间都带着当家主母的威严大气。 素昔小时候是有些怕她的。她像个跟屁虫一样躲在霁瑜的庇荫下,借了三分他的胆子才敢直视溪西岛的所有人。唯独不敢和霁瑜踏进沈家来。更别说后来在雨夜被老太太赶出沈家门了。 她怕老太太眉间的竖纹,狠厉厉的。 可四年前儿子儿媳突然离世,孙子一意孤行不肯听劝,让这位老太太备受打击,患上了阿尔茨海默病。起初还只是忘性大,这几年已经开始心性大变。慢慢的,更像是个小孩子一样,脾气也随和了不少。 老太太挨个看着到访的年轻人,挨个问过去是谁家的孩子。即便有些人前两天刚见过,她也记不得了。 走到素昔跟前的时候,老太太不知怎地,突然拽住了素昔的手:“好丫头,漂亮,真漂亮。给我做儿媳妇好不好?” 素昔心头突然一阵酸涩,老太太已然糊涂了。一定是儿子的离世让她本能的滤掉了记忆中的许多层,宁愿永远活在心中最美好的那些年。 孔梦莹连忙上前:“奶奶,您论差辈分了。您要真喜欢她呀,做孙媳妇还是可以的!” 素昔不由地耳根一红,她太了解孔梦莹了,这根本就不是无心之谈。 老太太倒是很欢喜:“好,好!孙媳妇也好!丫头,你是哪家的,我让霁楠去提亲!” 孔梦莹连笑着把老太太扶到了座位上:“奶奶,霁楠这辈子是别想了,吊死在我这颗歪脖树上了。没事,你还有二孙子呢,你忘了?” 沈家的别墅里冷气十足,可素昔在众人灼灼的目光下却感觉燥热异常。敏感如她,耳根的绯红已然蔓延到全身,素昔想用眼神告诉孔梦莹别多事,奈何对方沉浸在自己胜造七级浮屠的喜悦当中,压根接收不到素昔的窘迫。 她只能转头看向一旁的沈霁瑜。此刻的沈霁瑜微颔首,留给素昔一个轮廓分明的侧颜。眸中神色浅浅淡淡的,骨节分明的手指正在有意无意地拨弄着袖扣。很显然,他不打算参与到这个话题当中。 重逢当晚,素昔浓妆未卸,兵荒马乱的。今日她尽最大可能去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给他,可他却未曾抬头看她一眼。 他是没听见么?还是根本不在意……素昔脑子乱哄哄的,乱到接下来都有些意兴阑珊。 老太太坐下,沈霁楠和沈霁瑜分别坐在她两侧,素昔没有动身,等待大家落座后随便坐哪里都好。 结果老太太突然来了兴致,笑呵呵地指着素昔:“孙媳妇!你就坐在我孙子旁边!” 第7章 盛宴 在场的所有人都像是听得了什么惊天秘闻一般错愕地看着姜素昔。 同样,姜素昔也过了电,震在了原地。 老太太见素昔不肯挪步,推了沈霁瑜一把:“你去把我孙媳妇领过来,坐在我边上。” 沈霁瑜同样惊愕,又被催促了一遍,“快去。” 各怀心思的看客眼神中透露出的神色也是不尽相同的,可林林总总多少样,也无外乎看笑话居多。 往常的姜素昔被全溪西岛的人孤立,尚且可以躲在沈霁瑜的阴影下舔舐伤口。可今时情势大不相同,老太太真是糊涂透了,竟认了个有私生子的女人做孙媳妇。 戏看到这,愈发有意思了。 沈霁瑜即便再是个温润如玉的性子,也不可能当着所有人的面应承下这么荒唐的婚事吧。 素昔紧攥着手指,一颗心扑通扑通地乱跳。她极力让自己保持理智,更清醒地为自己想好后路。 如果沈霁瑜真的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她也理当承担。 从决定对姜梓芽的身世守口如瓶开始,她就应该担得起所有的后果。 但她不是让别人看热闹来的。 沈霁瑜掀起眼皮,望向站在角落里的姜素昔。与重逢那晚不同的浓重妆容不同,今天的素昔长裙之下肌白如雪,皓齿明眸,看起来清爽又秀气。 虽然四年的岁月还是雕琢了美人,但此时的小丫头和记忆里的影子重叠,又是那个明眸善睐的小姑娘了。 众人的灼灼目光不肯放过一点蛛丝马迹,素昔深吸了一口气,挺直了腰板,大大方方地往前走了一步。 即便心中已经有万马奔腾,脸上还是扯着笑意,直视着沈霁瑜的眼睛。 不回避,也不激进,只等着对方的回应。 沈霁瑜轻哂,小丫头,还这么倔。舌尖几不可见地轻舐了后槽牙,随后起身,不紧不慢地系上西装的扣子,优雅而矜贵地朝着素昔的方向而来。 有那么一瞬间,素昔是略带恍惚的。宴会特地选用的昏黄缱绻的灯光,仿佛穿越了时空,把那珍贵如碎金子一般的光阴与现实完美交融。他穿过众人而来,一如曾经,破开雨幕奔向无助的素昔而去。 沈霁瑜挺拔的身姿无不展现着他的磊落持重,他何尝不知道大家看戏的意味。他们越想看戏,他越不遂他们意。 走到素昔身边,沈霁瑜微微俯身,一只手臂蜷曲,目光坚定不移地看向素昔。素昔也心领神会,极尽优雅地挽起了沈霁瑜的臂膀。清淡的雪松香气逡巡而来,在素昔心尖上漾起微甜,混乱而迷离地让素昔晃了神。 “老人就是老小孩儿,奶奶难得高兴,就委屈姜小姐了。” 沈霁瑜话音一落,风向就变了。既不提什么荒唐婚事,也不着旁人的道。就事论事,老人糊涂了是没法子的事儿,谁要是跟着起哄,那就是存心不懂事了。还实打实地放低了姿态,是“有劳”姜小姐的。 素昔随着沈霁瑜走到老太太身边,老太太已经笑得合不拢嘴了,一把握住了素昔的手:“你挨着我坐,让那混小子去旁边坐去。” 众人没捡着便宜,脸上陪着的笑却不敢减去分毫。素昔倒也没过分谦让,道了声谢就坐下了。 “丫头,你是做什么的啊?” 沈老太太眼睛里都放着光,那种宠爱与怜惜是来自人性深处的本能。她真的什么都忘了,忘了姜素昔是她这辈子最瞧不起的“戏子”,忘了她因为这重身份把人家驱出门外了。 素昔倒是坦然:“奶奶,我是个京剧演员。唱戏的。” 老太太似是知道了什么,缓缓点头:“哦,戏子。” 刚刚缓和的气氛又一次玄妙地紧张起来,每个人都绷紧了神经等着,看看四年前的那一幕到底会不会重演。 其实八卦之心人皆有之,素昔也还算看得开。但她实在想不明白这个世界上为什么总有人揣着明白装糊涂,就喜欢在和自己没关系的事情上插上一杠子。 席间突然传来女孩绵软的笑声:“沈奶奶,时代变了,戏子早就翻身了。” 看似好言相劝,谁听不出实则钩着倒刺?素昔微眯着眼看过去,女孩长相有点熟悉。想了好一会才记起,这不是去年生日趴上被她扇了一巴掌的李晴么? 时隔一年来起刺儿,还真有点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架势。素昔有点后悔了,去年就该把她舌头拔了,一了百了,清净。 “啧。”孔梦莹先挂不住脸了,怎么哪都有这女人呢,这不存心坏她大事么? 可没等孔梦莹开口,素昔身边清泉般的声音响起,和缓又清澈,没有渲染过多的情绪,却又掷地有声。 “李小姐,老人家旧社会长起来的,旧观念。想来李小姐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戏子’这种词,还是少挂在嘴边为好。” 李晴也没想到沈霁瑜会开口相护,面上挂不住,红了耳根,声线低了几分,尴尬辩白:“我也是好心,姜小姐别介意。” “姜小姐倒真不一定在意,但我还是在意的。我也是个演员,她是戏子,那我是什么?” 语调仍旧和缓,其间甚至有春风流转无限,但每个字都在步步紧逼,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孔梦莹也觉得给了李晴教训了,点到为止即可,大喇喇一笑就岔开了话题,尴尬依旧游离,但面具背后的人们最擅长的就是对它视而不见。 素昔侧头想要表示感谢,可目光根本没有汇集的机会。素昔讪讪,或许自己真的想得有点多。 有着孔梦莹这种天生的人精在,就不可能有冷得了的场子。即便是中规中矩的家宴,她都能把气氛活跃到极致。 觥筹交错,酒气游离弥漫。素昔融不进这个喧闹的名利场,于是低头安静吃菜。沈霁瑜就在她身侧,即便挨得近,二人也没有再多一次互动。但他身上的淡淡香气与熟悉的气场仍然包围着她。 素昔突然有点倦懒,兴致阑珊,暗戳戳地与盘子中的一颗菜心较劲,脑子却早就放空了。 很久,耳侧突然有了温热的气息,裹挟着一点酒气:“不爱吃就换一个,别那么爱较劲。” 素昔错愕抬头,沈霁瑜已经起身与人推杯换盏去了,耳边的温热仍在,可除此以外,没留下任何痕迹。 像一场梦似的,分不清真假。 老太太喝了点酒,累了就上楼去了。年轻人们一下子没了束缚,在酒精的作用下更加肆意妄为。 孔梦莹端着酒杯朝姜素昔而来,贴着她耳根问:“怎么样?搞定没?” 素昔白了孔梦莹一眼,这不明摆着呢么?她十几年屁颠颠追着人家沈霁瑜屁股后跑都没搞定,当着这么多人面喝顿酒就成了? 孔梦莹撇嘴一笑:“你们富二代就是矫情。你要真是入我沈家门贼心不死,你让你爸给点压力,联个姻,还不是分分钟的事儿?” 可去你的吧,当年让沈霁楠联姻,什么结果您老人家都忘了?姜素昔这辈子如果真的不能嫁给沈霁瑜确实是遗憾,但她绝不能让他厌恶她。 姜素昔赶忙了连哄带嗔地把孔梦莹推开了,自己一个人缩在角落里,等待着这场狂欢的结束。 手机突然响了。 【平头你嘉哥】:姜素昔你什么时候能浪完?我一大老爷们给你哄了一天孩子了! 【平头你嘉哥】:铁血猛男哽咽如孩提.jpg 【平头你嘉哥】:这小兔崽子我俩八字不合,我俩必须先疯一个,你什么时候完事? 今天小米要加班,素昔只得把姜梓芽托付给了嘉哥。姜素昔脑海里立马浮现出一个硬汉被熊孩子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场面,想想就够刺激。她慢慢悠悠地打字,“结束了我就马上回……” 还没等打完,信息又来了。 【平头你嘉哥】:行了,我带孩子接你去。 …… 酒精为初夏的燥热再添一把火,沈霁瑜酒过三巡,没来由地觉得嗓子干涩,说不出来的烦闷。 他也不喜欢这种你来我往的应酬,只是从小便生在这漩涡里,多少懂得其中规则。 他得空便一个人溜到了窗口去,抬头望,没有了霓虹的夜色里月光白得澄澈。微风拂过,卷过馥郁的夜来香,散去了不少酒气,人也清爽了许多。 沈霁瑜不经意间回头,另一扇窗下的沙发角落里,素昔形单影只地窝在那里看手机。干净利落的高挽起发髻,脸庞,长颈与蝴蝶骨勾连成流畅舒展的曲线。 晕着暖光,安静又美好。 沈霁瑜喜欢看不笑时候的姜素昔,明净照人。也不知道这丫头为什么那么喜欢笑,高兴时候笑,不高兴时候也能笑,挨欺负也能笑,被误解也能笑……好看是真好看,只是让人没来由的心疼。 可现在她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卸去了那层笑容的伪装,美得清爽自然,美得更真实了。 沈霁瑜自嘲,看来真喝多了,管人家丫头笑不笑干什么? 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流连,没错开半分。 不声不响的姜素昔却突然在这个时候抬头了,隐约间感觉有一道带着温度的目光注视着自己,但抬头看去,沈霁瑜已经慌乱错开了目光。 素昔没来得及多想,因为嘉哥给她发了语音,他和芽芽已经带着同归于尽的心情奔沈家来了。 素昔带着歉意和孔梦莹辞别,孔梦莹酒精上了头,更是个人来疯了,说什么也不肯放素昔走。 拉拉扯扯的,嘴上也没个把门的:“事儿还没办成呢,你怎么能走呢?” 素昔怕她再顺嘴胡诌出点什么来,往外走去,奈何拗不过这个酒蒙子。挣扎间再抬头,正撞见沈霁瑜投来的目光。 素昔本能地向他求援。 沈霁瑜手里还端着酒杯,不急不缓地朝门口的方向来。 “嫂子,你回去招待客人吧,我送姜小姐。” 孔梦莹虽说已经喝高了,但还留着一根筋,一脸“给你机会了你自己把握好”的姨母坏笑,冲姜素昔挤眉弄眼了一番,识趣地回去了。 这种吵闹猛然间抽离,素昔反而有点怕这种凝滞的安静了。素昔下意识挠挠头:“那个……我先走了,谢谢……谢谢你。” 谢什么呢?素昔也说不好。不过不重要了,沈霁瑜也不会问。 “谢我什么?” 姜素昔:…… 还真问啊。 就在素昔大脑短路的这个当口,裙子突然一挣,一股力量柔软却有力地抱住了她的大腿。 低下头,小圆脸奶肉奶肉地朝她笑着。脸上还挂着泪痕,很显然刚哭完。 “妈妈,回家。” 沈霁瑜刚刚酝酿到胸口的话一下子被噎了回去,憋得慌,又如鲠在喉。只能干巴巴一笑,“注意安全。” 一个身材伟岸的寸头壮汉不合时宜地从小mini Cooper上下来,抱走了孩子,领走了素昔。 尾灯渐行渐远,逐渐消失在视线之外。站在沈家门口灯火阑珊处的人影也融在了黑夜里。 燥热再一次席卷而来,沈霁瑜烦闷地扯松了领带。 啧,夏天,真烦。 作者有话说:  沈霁瑜:我没有,我不是,我才没吃醋。(才怪 前50红包继续。小可爱们求收藏和奇奇怪怪营养液浇灌,爱你萌~ 第8章 墓园 五点钟,素昔的生物钟准时叫醒她。 昨晚宴上微醺,也没能改变素昔铁律一般的作息。事实上从14岁正式学戏起,她的作息就是雷打不动的了。 早课,一天都不能少。寒冬,酷暑,生病,月经……什么都耽搁不了素昔的自律。 除了……四年前宿在沈家那一晚。 素昔把公寓买在了戏院附近,就是为了每天回学校院里上早功。毕竟吊嗓子跑圆场声音太大,影响附近居民。 初夏的清晨,阳光还没过盛,草木仍笼着薄雾。 戏院的学生们已经陆续赶到操场上来了,大一大二的学生有学校统一组织练习,大三开始就靠自律了。 学戏是门苦差事,声台行表哪一样想做好,都需要成千上万次的捶打与磨练。技术是一方面,体力同样也很关键。 素昔先是沿着塑胶跑道慢跑上十几圈,未着粉黛的她束着高马尾,跑起来一颠一颠的,挺俏皮的。 跑着跑着,就有人从后面追了上来,素昔侧脸看,是个成熟又干练的小老头,一边跑,一遍冲着素昔微笑。 素昔吓一跳,是陈俊鸣院长。虽然马上就要到了退休的年纪,但保养得不错,脸上看不出一点颓势,每天都生龙活虎的。跑在素昔身边,气不涌出,沉稳如常。 “陈院长好。”素昔打了声招呼,犹豫着要不要停下来。 “你跑你的,我陪你跑一会,也聊会天。” 素昔点头,心想着我还跑不过你一个小老头么? “去盛鸿报道了?听说你们还要录一档综艺节目,怎么看?” “慌,多少有点排斥。”素昔实话实说。 陈院长思考了一下点头:“嗯,正常心理。你们学传统戏曲的孩子和学影视表演的孩子相比,从小受到的教育也更程式化,更刻板。” 他顿了顿,直接把问题抛过来:“我听说你还没签约,那你是怎么决定的?” “录。没什么大不了的,不会就学呗。”又是实话实说,她需要钱。 陈院长:“其实送你们这批孩子和现代传媒公司合作,院里是持两种态度的。一部分老师觉得传统戏曲发展到今天,需要创新了。另一部分老师觉得过度娱乐化很容易让人忘了本。你怎么看?” 素昔把问题抛了回去:“院长您怎么看?” 陈院长摇头笑笑,小丫头不着他的道。于是他也不回答素昔的问题,转了话题:“知道为什么这次我们会选择推你唱大青衣么?” 成绩优异,有目共睹。素昔心里这么想的,但实在没好意思说出口。 “因为你比任何人都坚定。”这个回答倒让素昔颇有些意外。 “到了社会,尤其是娱乐圈,就是一口大染缸。不能保持本心的人很容易迷失了方向。戏院既需要现代娱乐公司做平台,也不希望费心费力培养了这么多年的好苗子仅仅把京剧当做跳板。” 素昔感觉通体的燥热,眼底耳根都泛起了红晕,也不知道是跑得累了,还是院长这句话戳了她的心。 素昔的薄唇抿成了一条线,她许久没有说话。陈院长可能有点误会,继续:“当然,如果你真的有了更好的发展,我们也完全尊重你的选择。尊重,并支持。你应该明白我什么意思。” 明白,无论你选择了哪条路,戏院都会义无反顾地支持你。 素昔心里像有股暖流汇去,柔软极了。 “谢谢您陈院长,无论到什么时候,我都记得自己是京剧人。” 素昔其实想说得更恳切些了,但话到嘴边又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多说一个字都显得虚假轻浮。京剧从来都不是她的跳板,而是她的归宿。 “好了,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孩子。” “陈院长,我还想问个问题。” “是毕业大戏道具的问题吧?” 素昔点头,心思被猜中了,有点不好意思,可回过头想想也没什么,她澄明磊落,也不能任人宰割。 “这件事我会帮你查下去的,你现在当务之急是演好毕业后第一场大戏。剩下的,交给戏院。” 在这场慢跑拉锯战中,陈院长终于先认输了,“老了,跑不过你。” 其实这还没到素昔平时训练量的一半,但素昔还是挺感激院长特地陪这么一遭。 “不过素昔,无论走哪条路,都不会太容易的。有些事情你得处理好,不然就像一颗定时炸、弹一样,早晚有一天会伤了你。” 素昔点头,她知道,他说的是孩子。 —— 绵密的细雨敲打着茂密的松枝,发出轻柔的沙沙声。随着雨幕弥漫开的是松枝沉静淡雅的香气,素昔走在石板路上,呼吸着这熟悉宁静的味道。 像什么呢?有点像沈霁瑜礼貌持重地环在她身侧时的味道。 此刻的素昔一身黑色长裙,正到脚踝。她是备了伞的,但又觉得斜风细雨不足撑。 这种天气,墓园里除了工作人员基本不会有访客。素昔拒绝了他们用电瓶车摆渡的提议,风声雨声足够掩藏住苍茫间所有的喧嚣,难得有这么一个独处的机会,静谧又神圣,可以给自己留下一点思考的空间。 墓碑位于半山腰,是整个墓地的中间地段。素昔不懂风水,就知道这块墓地价格不十分贵,还相对僻静。 墓碑上是一张双人合照。男人寸头方脸,眉梢有疤,一身简利的军装。女人笑得更灿烂些,眼睛里含着的是满满的喜悦。这是张结婚照,也是素昔在整理遗物时发现的为数不多的合照。 小米觉得墓碑上放这张照片多少显得不够庄重,可素昔却执意要用。照片里两个年轻的灵魂眼角眉梢都布着相爱的影子,他们曾经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热爱过,快乐过。为什么不把她们最幸福的样子留下呢? 死亡不应该是苦难,死亡是幸福的定格。 素昔小心翼翼地择开了墓碑上琐碎的树叶,俯身将自己带来的花放下。一束野菊,没什么含义,只是觉得他们能喜欢。 其实素昔送什么,他们都能喜欢。 四下无人,素昔索性就坐在了墓旁的石阶上,细雨打湿了她鬓角的发丝,粘在脸上,她也懒得去管。 “芽芽最近很听话,发烧了打针也没哭……和他说不能多吃糖他就忍着不多吃……”素昔闭着眼睛,一个人放空着,想到哪就说到哪,“敏姐斌哥,你们两个真的很有福气,能有这么听话的好孩子。” 松枝的香气突然间变得更浓郁了,清爽的味道里蓦然夹杂了一种独有的清甜。细雨的照拂也消失不见了,素昔睁开眼,一把黑色的大伞遮住了漫天的阴翳。 沈霁瑜半蹲着,姿势并不舒服,应该是为了给素昔撑伞。两个人的距离骤然拉近,不可见却真实存在的缱绻气息融在绵密的雨里,围绕着他们。 “你也在?”素昔的脑子有点乱,又极力克制着不让自己看起来格外蠢。 沈霁瑜没回答,兀自主导着这场对话:“芽芽是谁?” 素昔收敛眉眼,想给自己一个好整以暇的时间差,她双手撑地想要起身,奈何心乱如麻再加上石板路湿滑,竟然一个趔趄又坐回了地上。 看起来,更蠢了。 恼羞成怒在此刻是不恰当,又情不自禁的。姜素昔抬着脑袋,像做了亏心事又强要面子似的:“我儿子,怎么了?” 对方的眼神坚定:“你刚才说,那是斌哥和敏姐的儿子。” 沈霁瑜顿了一下,问道:“所以,那个叫你妈妈的孩子,是敏姐的孩子?” 很显然,他什么都听见了。本想着对这件事守口如瓶,可这个时候矢口否认没什么太大意义,姜素昔也没心情去探究他从哪冒出来的。 沉默了一会,她点了点头。 轻叹了一口气,沈霁瑜伸手握住了素昔的小臂,稍一着力,把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敏姐什么时候生的孩子?” “你走不久,斌哥牺牲那天。” 又是一段漫长到让人窒息的沉默,素昔没有抬头,大概也能猜到沈霁瑜的眼里是噙着泪的。 “那敏姐什么时候走的?” “三个月前,乳腺癌转移。” 姜素昔不急不缓地把这些年发生的事情慢慢说给沈霁瑜听。一方坟墓勾连起前尘过往,倒有了前世今生的错觉。 斌哥,全名姜洪斌,去世前是消防中队的副队长。 沈霁瑜和素昔幼时曾经一起拍过一部万人空巷的惊悚片,叫《求生》,其中一部分情节在一个废旧厂房里拍摄的。 谁也没想到因为道具存储不规范,厂房发生了火灾,那一天下午并没有拍摄任务,剧组绝大多数人都在放假休息,没有靠近厂房。 一清点人数,只有两个小主演不见了。 两个孩子被困在了厂房的一个办公室里,浓烈的黑烟从铁门缝隙中间涌进来,隔着窗子,也能看见火光冲天。 他们拼命地瑟缩在墙角,女孩想要哭喊都没有力气,只能抽噎着一遍又一遍问:“哥哥,我们要死了么?” 那个并不宽阔,甚至还略显稚嫩的肩膀把女孩揽入了怀里。他也怕,他怎么不怕?他盯着漫天的火光,怕到了极致,却低语安慰着更弱小的素昔:“没事,有哥哥在。” 烟雾让两个孩子慢慢地失去意识,房梁在下坠,断壁在坍塌……沈霁瑜抱着昏昏欲睡的姜素昔,咬破了手指,让自己尽可能保持清醒。 终于,他们等到了那个身披火光而来的“盖世英雄”,那就是斌哥。 塌下来的房梁砸在了斌哥的脊骨上,火星四溅,小霁瑜本能地护住了怀里的姜素昔。火星最终在沈霁瑜的眉骨旁留下了一道永远都无法磨灭的印记。 多年之后,印记逐渐变淡,化为一点桃花痣。 斌哥救了两个孩子,接下来的几年里,沈霁瑜和素昔也经常去中队看望斌哥。大哥哥也不嫌小孩子闹,没事就带他们回家,敏姐总是热情地给他们准备一桌子饭菜。 直到四年前,斌哥在出任务的时候不幸牺牲。敏姐听闻噩耗动了胎气,几经抢救,才保住了大人孩子。可从此敏姐的身子骨就弱,四年来大病小病不断,四方寻医无果。三个月前,也离世了。 “四年来我得空就去照顾下敏姐,芽芽也就本能的和我亲近。敏姐走了,我不能看着孩子……” “为什么不告诉我?”沉默良久的沈霁瑜突然在此刻开口了,颈侧的线条绷紧,喉结艰难地滑动。 他又重复了一遍:“为什么要一个人扛着?” 或许是悲愤的情绪已经在几个月前消耗尽了,素昔此刻显得比沈霁瑜冷静许多。她清淡一笑,好像没什么大不了,“主要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我自己抗得住。少一个人知道,就对孩子好一点。” 沈霁瑜的眼底已经布满了血丝,低声嘶哑:“我不是别人。” 气氛一下子又剑拔弩张起来,一个义愤填膺,一个笑容粉饰。两颗心贴得明明很近,却又偏偏用各自的方式执拗对抗。 最终还是素昔打了个哈哈:“好了,我真到了没辙那天,肯定会找上你的,好吧?” 勾勾缠缠的细雨似乎更加绵密,即便风雨兼作,仍旧洗涤不去夏日来的烦躁闷热。 许久,沈霁瑜的心绪才慢慢平复。他也开始自嘲,和这丫头较什么劲呢?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但总归除了惊愕与悲伤,又有着一种难以启齿的庆幸。 理智告诉他作为一个男人,应当比素昔承担得更多。可就在他决定开口的时候,素昔的手机响了。 即便没有免提,空旷的墓地还是能听见对面的声音。 是小米十万火急:“素昔你快回来!他们要抱走孩子!” 作者有话说:  萌芽芽:麻麻救我! 前50红包继续呀~从今天起,每天零点日更啦~大家不要养肥,会速肥的~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dd1、知否知否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章 吵架 墓地偏远,信号断断续续,素昔往回拨了几遍,都没接通。 方才还是密密斜织的细雨,转眼间雨势就大了起来,素昔顾不了其他,急匆匆地朝着墓园停车场的方向赶去。怎奈墓园依山而建,从敏姐的墓到停车场,少说也要走两公里,还是下坡石板路。 空旷的墓地里一个工作人员都没有,摆渡车就更别想了。 素昔本来踩着一双细跟高跟鞋,走在这种石板路上一步三滑。她从没想过自己这辈子踩过花盆底,踩过高跷,现在走起路来竟然会像个小脚老太太一样。 还是在自己惦记了一辈子的男人面前。 越想越急,脚下就越不听使唤。终于在一个小坑洼上彻底翻了车,脚踝一崴,整个人朝前冲了出去。 素昔出于本能地用手一划,也幸得沈霁瑜眼疾手快,一个跨步上去伸出了坚实的臂膀,给素昔一个缓冲。姜素昔狠狠地抓住了沈霁瑜的西装袖口。 衣料“嘶啦”一声断开,但好在没让素昔从山上滚下去。 姜素昔心里暗暗发誓等这阵子过去了,一定得去庙里上柱香。流年不利,也不知道庙里管不管水逆。 一张巴掌脸憋得通红,自己都觉得自己可笑,却又着实笑不出来。 “谢谢啊……”干巴巴的,姜素昔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平时屁话贼多,这会怎么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呢? “不用谢,兴许我还误你的事了呢。我要不拦着,你就当火箭发射,一步到位了。” 素昔一脸理亏地抬头看沈霁瑜,可对方的表情早就恢复如常了。 素昔一咬牙,脱下了那双高跟鞋,赤脚拾级而下。也不知道这墓园的设计师有着怎样清奇的脑回路,每个石板上还要缀上几个小颗的鹅卵石。 踩在上面……相当养生。 素昔每走一步都疼得想龇牙咧嘴,偏偏有沈霁瑜在场,还得咬着后槽牙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不那么难看。 表情管理得住,但脸色却难看极了。沈霁瑜走在她身侧,余光里也能瞥见小丫头气鼓鼓的样子。即便细雨迷蒙让人看不真切面容,仍能看见两颊已然绯红。 像个……鼓起来的小河豚。 沈霁瑜突然脚步加快,超越素昔走在前面两级,素昔以为对方嫌自己速度慢,也咬牙加快脚步。没成想对方突然在前面停了下来,好在素昔刹得快,没把人拱下去。 “上来,我背你。” 沈霁瑜半蹲着,西装勾勒出他宽肩窄腰的肌肉线条。素昔的心脏都蓦然停了一拍。 这是沈霁瑜啊!她从八岁初遇起便日日夜夜都在肖想的沈霁瑜啊!此刻他半蹲在她的身前,和她说“我背你”。 素昔觉得不可思议,可偏偏脚下的痛感告诉她这不是梦。 “快点。” 就这样,素昔一手撑着黑色大伞,一手拎着高跟鞋,骨肉匀称的白皙长腿晃荡在沈霁瑜的身侧。他背着她,一步一步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了。 多年以后的姜素昔仍然能记得那个烟雨朦胧的初夏,她窝在他的背上,湿漉漉的头发贴着他干燥温热的背,感受着脊骨的轻柔起伏,贪婪地呼吸着他身上独有的清爽气息。 素昔觉得,她这一生是从那一刻开始,真实的活过来的。只是当时她被吓傻了。 —— 小助理朱迪看雨势越来越大,盘算着要不要上去接瑜哥一把,可瑜哥临下车前告诉他不要去打扰。 朱迪从沈霁瑜回国之后才开始跟他,完全是新人一个。好在沈霁瑜回国之后也没有马上回归工作,琦叔在张罗创办工作室的事宜,他就负责日常照料就可以。 瑜哥脾气好,对谁都谦恭有礼的,朱迪这份工作也算轻松,偶尔哪句话说多了说重了,瑜哥也不在意。不过今天来墓地时,沈霁瑜的脸色不太好,朱迪也就没敢多问。 不多时,雨幕里出现了一个黑点,越来越近,看出来是瑜哥的大伞。朱迪赶忙下车去接人,惊愕地发现瑜哥一个人进去的,竟然带了个人出来。 带着的人还眼波流转地趴在他的背上。 雨天,墓地,一个人进两个人出。朱迪也不知道哪根筋出了问题,第一反应就是聊斋里书生和女鬼的故事。 结果一抬头,正对上“女鬼”投过来的目光。 女鬼真漂亮…… 女鬼还笑了…… 行吧,这么好看,女鬼就女鬼吧。 朱迪接过伞,沈霁瑜直接把素昔放在了保姆车里。素昔道谢,正欲下车,却被沈霁瑜给拦住了。 “我开车了。”素昔抖落一下自己的车钥匙。 沈霁瑜直接拿过车钥匙递给了朱迪:“你开那辆跟着。那车太小了,我坐着伸不开腿。” 素昔没听明白:“你去哪儿?” 沈霁瑜长腿一跨,也上了保姆车:“和你去看看孩子。” 一路上素昔给沈霁瑜讲了一下芽芽的大概情况。 斌哥牺牲之后,拿到了一笔不算巨款的抚恤金。斌哥父母去世多年,这笔抚恤金都在敏姐名下。 敏姐小时候家里为了要二胎,把她过继给了旁人。养母早早去世,生父母和弟弟见她有了抚恤金,又来纠缠。敏姐善良,能帮的也就帮衬。现在敏姐去世了,家人没有一个愿意领养芽芽的,偏又看中了敏姐剩下不多的那点抚恤金。 来来回回找素昔已经闹了几次了,素昔现在都有些习惯了。 沈霁瑜静静听,下颌的肌肉紧绷着,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没做任何评价。 素昔看着他难得如此严肃的侧颜,心里有点打鼓。 “其实敏姐患病多年,抚恤金早就花得差不多了,大概也就剩了几万块钱。就算是全给了他们,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我不甘心,凭什么好人就得受欺负?” 素昔说到这,鼻酸起来,呼了口气继续:“哥,你是不是觉得我挺不可理喻的?” 素昔没等来沈霁瑜的表态,车就到了素昔的公寓。素昔临上楼前匆匆忙忙回自己的小车上拿了个兜子,她也不需要沈霁瑜的支持了。 她不需要任何人的支持。 小米紧紧抱着孩子,被敏姐的父母拽倒在地,索性坐在地上,任谁拉扯也甭想扯开孩子。敏姐的母亲李老太太一看这架势,也躺在了地上撒泼打滚起来。 保安早就到了,奈何也理不清这家务事。李家人一口咬定小米和素昔是人贩子,可偏偏这孩子抱住小米说什么都不撒手。 素昔刚冲进人群,哭得近乎抽晕过去的芽芽就跑到素昔身边抱住了她,一双小手湿濡着,死死拽着素昔的手。 这世上,最撒不了谎的,就是孩子的感情。 李老太太见素昔回来,一把拽住她,一边拉扯一边骂:“你个挨千刀的人贩子,还我外孙子!” 保安认得素昔是业主,拽开了老太太。 素昔把孩子拦进怀里,不屑地睨去,冷言问道:“你外孙?芽芽的妈姓张,张敏。老太太,您和您老伴谁姓张?您拿得出证据证明您和张敏是母女关系么?敏姐的户籍还没来得及注销呢,咱们去派出所查查,这孩子和您有一毛钱关系么?” 为了今天这一幕,素昔是做了相当多的准备的。 她查到当年敏姐的父母刚生了敏姐,见是女孩就直接送了人,养父母家给敏姐上了户口。当年村子闭塞,人生在家里,老两口连个出生证明都拿不出来。如今敏姐一死,谁都证明不了敏姐是老两口生的。 老太太一听,气势一下子就弱了下去,坐在地上捂着胸口看向一旁的老头,等她男人出主意。 李老头一辈子窝囊,更是个上不了台面的主。敏姐的弟弟这时候开口了:“这孩子和我们没关系,难道和你有关系?你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想霸着这孩子就是想霸占我姐的抚恤金!” 素昔抚了下孩子的小脑袋,冷笑一声:“要不提抚恤金,我还真没话可说。” 她从刚取来的兜子里拽出一沓A4纸来,直接甩在了李大国的脸上:“幸亏敏姐有记账的习惯,这些年你们欺负敏姐善良,从她这搜刮了多少,一笔笔都记着呢!” 素昔把孩子重新交给小米,走上前去。虽是女孩,身高却比李大国整整高出小半头,居高临下地睨着他:“这是国家给烈属的抚恤金,你们有什么资格花这个钱?” 李大国也是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素昔凌人的气势压来,他就乱了阵脚了。慌张地翻了一下账本,本能地想要撕了。 素昔眉梢一挑:“复印的。” “你……你别欺负我们乡下人不懂法,就算是抚恤金,她愿意给我,就是合……合法的。” 沈霁瑜冷眼看去,素昔那双桃花眸中已经布上了血丝。她在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愤怒,可越是隐忍克制,她脸上的笑容就越让人生寒。 “你也配和我说法律?”素昔又拿出第二张纸来,“这是敏姐的遗嘱,做过公证的。她的全部遗产七万六千元和房子都归儿子姜梓芽。” 她又把一张复印件甩在了李大国的脸上:“这是敏姐一张银行卡的流水明细,你们在敏姐去世后取出了三万块钱!你告诉我,这笔钱,也是合法的?” 李大国还在纠结流水上的字,素昔突然提高了音量,大吼了一声:“戴小米律师你说,这事合法么?” 小米一提到专业,立马变了个人,义正辞严道:“他人财物非法占为己有,数额较大,拒不退还的,处二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罚金。” 一家人面面相觑,抬腿就走又觉得没脸,继续闹下去又怕没理。 姜素昔条分缕析地处理了这场闹剧,任谁从旁观看,都会觉得这姑娘理智有手段。沈霁瑜一直安静地站在她身边,未曾开口帮一言。有那么一刻他是欣慰的,那个曾经红着眼大闹沈家的女孩终于长大了。 可这种欣慰转瞬即逝。他看见了女孩紧紧攥住的拳头上,已经隐隐泛起青筋。 没来由的,心口一软。 老太太见家里男人熄了火,也不知是恼羞成怒还是怎么了,竟然一把抄起走廊里的金属垃圾桶,朝素昔砸了过来。 距离太近,保安来不及反应,而素昔又背对着。唯有身侧的沈霁瑜看出了不对劲,电光火石间也想不到其他好法子,就只能一步上去,堪堪用□□帮素昔挡住了。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从血肉中传来,沈霁瑜感觉五脏六腑都搅成一团了。待素昔反应过来,冲上去时,他已然好整以暇地起身,笑着摇头:“没事。” 一家人被保安拽了出去,这场乱糟糟的闹剧也算是告一段落了。旁人散了场,素昔和沈霁瑜相对而立,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 沉默啊,沉默是尴尬的康桥。 小米实在看不下去了,打破了沉寂:“瑜哥你是不是受伤了?用不用素昔帮你看看伤得重不重?” 沈霁瑜和素昔齐刷刷地看向小米,两双眼睛里都写满了难以置信。 怎么看?脱下来看? 被小米这么一说,素昔想请沈霁瑜进屋坐坐都显得目的不纯了,只得干巴巴谢了一句:“回去休息吧,刚才谢谢你。” 窗外的雨已然停了许久,一缕阳光洒落在沈霁瑜的侧脸,勾勒出耐人寻味的深邃。 “记得你说的话。” “啊?”素昔有点懵。 “扛不住的时候,来找我。” 作者有话说:  小米:月老扯的钢丝绳都被你折断了!怒摔! 前50评论红包继续,继续卑微求营养液和收藏的一天~爱你萌。 第10章 喝酒 素昔说这话的时候,百分之百是在敷衍沈霁瑜。这浑水她一个人蹚就足够了,没必要再牵扯上沈霁瑜的大好前程。 可素昔都没想到,自己很快就真的扛不住了。 后半夜,素昔和孩子睡得正香甜的时候,门被警察敲开了。有人匿名报警,说素昔拐卖儿童。脚指头都能想出来是谁干的。 素昔和芽芽被带去了派出所,里里外外的解释核实,折腾下来,都已经快到了第二天中午了。 连夜出警的警察眼圈都熬黑了,在了解了来龙去脉之后安稳地打了个哈欠:“姜小姐,虽然您排除了诱拐儿童的嫌疑,但孩子的领养手续必须要尽快办理了,否则孩子很快就要被接到福利院去了。” 这几个月以来,素昔除了毕业大戏,就是为孩子的领养事宜忙得焦头烂额。一方面要跑各种手续证明自己的领养资格,另一方面还要收集资料防着李家人闹事。 熬心熬血,素昔心甘情愿。可无论怎么算,她都不符合领养条件。30周岁一条线,就把她死死地排除在外了。 小米:“我现在都快成你的专职法律顾问了,你打算怎么办?民政部门催着呢,要么提交材料,要么把孩子送福利院去。” 素昔一个头两个大:“我要有办法,我还能来找你?” 小米白了她一眼,又心疼又可气:“办法不是没有,广撒网,帮芽芽找个靠谱人家。年满三十周岁,经济条件优越,人品又好。” 素昔听了一股邪火直逼胸口:“那和给孩子送回福利院有什么区别?人家福利院不知道找好人家?哦,芽芽被一个不相干的人领养走了,我安慰自己这家人很靠谱?我就这么对敏姐做交代?” 小米看着火冒三丈的素昔,却不紧不慢地悠悠说道:“那如果,是相干的人呢?” —— 中海公馆位于天齐路CBD附近,离盛鸿不远。与溪西岛这样的传统老牌富豪聚集地不同,客户群体主要面向年青一代的清流新贵,设计理念更简约现代,一共32套大平层,只租不卖。 举目可见的灰白色调和简单流畅的线条,干净利落,这里果然更适合沈霁瑜。 四年前,沈霁瑜出国走得突然,甚至可以说莫名其妙,临走前各类账号注销得七七八八,做足了架势这辈子不回来了。这也是姜素昔当年会杀红了眼也要冲进沈家去的原因。 回国后也换了新的住址与电话,素昔虽然和他见过几次面了,可却对他的联系方式一无所知。 无奈之下靠着H家“小黑屋”里的稀有货,才买通了月老1号孔梦莹。 起初孔梦莹只给了个电话号码,素昔觉得这事需要面谈,又问了住址。视频那头的孔梦莹一副知道了惊天大秘密的表情,意味深长地说,“妹妹,不要操——之过急。” 去你的操之过急吧。一脑子的黄色废料。 夜幕初上,素昔坐在开阔的露台吹着江风,沈霁瑜端来一杯温水:“不知道你要过来,家里只有水了。” 素昔端过杯子,扬了下颌以示谢意,目光瞟向对岸的江景:“景不错。” “多好的景,看多了就平常了。” 那为什么看了你这么多年,从未觉得平常? 沈霁瑜不知素昔在想些什么,轻咳了一声打断了发呆的素昔,三魂七魄归体,素昔尴尬笑笑:“不好意思。” “找我有事?”沈霁瑜心思澄明,大半也想到了昨天分别时说的话,问道,“遇到困难了?” 素昔握着杯子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她突然觉得喉咙发干,紧张到不知该从何说起。 匆匆忙地喝了口水,想要掩饰自己的慌乱。可不巧,一口水喝得心不在焉,竟然呛着了。 再好整以暇时,素昔的眼角鼻尖都已咳得泛起了粉红色,她本就白皙,如此一来,竟多了几份柔软的娇气。 “霁瑜哥,我是来请你……收养芽芽的。” 素昔其实想过用更委婉的方式开口,但拟了几次腹稿,都觉得有着虚与委蛇的成分,不够坦诚,想来想去,还不如开门见山。 伸头也是死,缩脖也是死。不如来个痛快。 沈霁瑜递去纸巾的指尖一滞,一时间没能消化这么骇人的信息,足足有半分钟,而这半分钟于素昔而言,仿若三秋。 “出什么状况了么?”沈霁瑜没有正面回答,“为什么会这么突然找我来□□?” 素昔从包中拿出收养相关的材料,递给沈霁瑜。 “年满三十周岁这一条就卡住了我,哥,我信不过别人。我不能把敏姐的孩子交给别人。” 沈霁瑜食指抵在下颌上,薄唇轻抿,深邃的目光望向远处的江面。他未置可否,甚至脸上的神色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良久,他才开口:“素昔,你为什么一定要把这个孩子留在我们身边?” 素昔没能从这句话里听出任何情绪,可应激的自我保护让素昔本能地把事情往更坏的方向去想。 “哥,我不是来绑架你的。你只需要帮我办理一下这个收养手续,孩子依旧我来养,绝不连累你。” 沈霁瑜侧头看,素昔青葱一样的手指因为握得太紧,骨节都有些发白了。一双氤氲了雾气的桃花眼死死地盯着他,既有试探,又带着不甘。 沈霁瑜突然心头一晃,在她心里,他就是这个薄情寡性的样子? “你还是没听明白我的问题,告诉我,你为什么一定要把芽芽留在我们身边?” 为什么?素昔从来都没思考过这个问题。突逢大变,素昔根本没时间去探究原因,她只要一个结果,那就是替敏姐照顾好孩子。 没来由的悲愤在想起敏姐的瞬间涌上心头,素昔感觉周身的血都在倒流。燥热,烦闷……指尖却是冰凉。 素昔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可笑。自己一意孤行的时候就没打算指望过任何人,为什么偏偏在看见沈霁瑜之后就生出了向他寻求帮助的念头呢? 这本就是她自己一个人的决定,为什么要来绑架他人?仅仅是因为斌哥也救过沈霁瑜?还是理智中松动了的点点私心…… 素昔突然想开了,放下杯子,报以一副释然的微笑:“打扰了哥。” 素昔刚刚起身,沈霁瑜没想到她突然要走,急切向前想要拦一把,不自觉地捏住了素昔冰凉的腕子。 他的掌心依旧温热,像带着电流,直击素昔的心窝。 “等等,你还没回答我,为什么要一定要把孩子留在身边。” 第三遍了,素昔抬头望去那磊落澄明的眸光,有点想不明白,他究竟是什么意思。如果他单纯不想帮这个忙,为什么要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这个问题。 沈霁瑜见素昔一脸茫然,解释道:“这么说吧,我给你两个选项。是为了给斌哥敏姐一个交代,还是为了芽芽好。” 素昔疑惑:“这有什么区别?” 沈霁瑜异常坚定:“有区别。” 素昔抽开皓腕,此时的沈霁瑜才发觉自己竟把那嫩肉攥出了几道红印。情势愈发尴尬。 “抱歉……” “没区别。” 二人同时发声,紧接着彼此眼神相交,无论是谁,都异常坚定。 沈霁瑜轻咬下唇,做足了思量。最终嘶哑低语:“抱歉素昔,你如果想不明白这个问题,我不能帮这个忙。” 人心多少都是矫情的,素昔也觉得自己反反复复,挺没意思。本就在前一刻决定不去麻烦沈霁瑜,可听到他亲口拒绝,失落还是难免的。 素昔咬紧牙关,不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太难看。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猛地回身,给沈霁瑜鞠了一躬。 起身时,自己都愣住了,她在犯什么傻? 沈霁瑜也愣住了,这傻丫头竟然给自己鞠了一躬? 出中海公馆时素昔的手机突然震动,是孔梦莹。 【人间水蜜桃】:进展到哪一步了?干柴遇上烈火没有? 字都是认识的字,突然觉得自己愈发可笑。 【姜汁素鸡】:少废话,滚出来陪我喝酒。 —— 平都入夜,江边的酒吧一条街百鬼巡游。 素昔找了个最偏僻的卡位,点了几打酒,闷头喝着。在孔梦莹赶到之前,她自己干掉了一打酒,又用眼神斥退了四个带着原始欲望的搭讪。 孔梦莹穿过牛鬼蛇神看见素昔的时候,还在红着眼眶自己灌自己。 “怎么了?霸王硬上弓被拒了?姐不是告诉过你么,这事儿不能操之过急。” 周遭震耳欲聋的电音声让孔梦莹的唠叨直接隐匿为无声。在酒精的作用下,素昔的眼底两颊都布上了绯红。孔梦莹近距离端详了一会,心里也暗自砸么着,自己的小叔子是不是那方面有点什么问题,不然这么大的美人主动投怀送抱,不至于大半夜把人家扫地出门啊。 一双桃花眸已经涣散失焦,孔梦莹赶紧抢过素昔手里的酒:“差不多行了,喝这么多,还得老娘买单。” 素昔歪了歪头,尽力对焦,认出了孔梦莹。扯开一抹丑到爆的苦笑,一把揽住孔梦莹的肩膀:“他说我不明白,我怎么不明白?” 酒气浓郁,声线轻颤勾人:“我什么都明白!” 她明白什么不知道,孔梦莹是没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只得极力安抚:“行行行,你最明白,你全天下第一大明白。” 姜素昔掏出手机,身体僵硬地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度,差点砸到孔梦莹脸上。孔梦莹按也按不住。 “你看,他才是蒙在鼓里的人!” 孔梦莹瞥了一眼手机,上面是微博私信的界面,好像是沈霁瑜的微博。 “四年,我和他说了四年的晚安。可他都不知道我是谁!嘿嘿,他什么都不知道,还问我明不明白。” 张牙舞爪的小兽终于在耗尽了所有力气之后,安安稳稳地窝在了孔梦莹的怀里,耷拉着眼皮,快要睡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最终低语呢喃:“他才什么都不明白……” 就在素昔彻底睡过去之后,孔梦莹才长舒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从她的手中拿过还亮着的手机。 翻看着手机上一长串的“晚安”,孔梦莹突然长叹一口气。 这孩子要不开窍到什么时候啊! 想到这,孔梦莹“大发慈悲”地决定帮帮她。飞速地在私信里打了一行字。 按了发送之后心满意足,孔梦莹妖娆抬手:“帅哥,埋单!” 作者有话说:  孔梦莹:小手一摊开,与我无关。 前50评论依旧有红包!爱你们! 第11章 直播 素昔的睡眠从小就一直质量不高。梦里的烈火无数次舔舐过她的脸庞,在她眼前绽开一片片血淋淋的桃花。 幸运的时候,沈霁瑜会在梦里紧紧地抱住她,告诉她“有我在”。但绝大多数的时候,她都是独自一人强撑着这梦魇的炼狱。 酒后这一晚,素昔就没能等来沈霁瑜的救赎。她感觉呼吸越来越困难,最终陡然惊醒,冷汗将散乱的发丝粘在了她的脸颊。 素昔睁眼,大口喘着粗气,原来是芽芽趴在了她的胸口上。正瞪着一双大眼睛,小声唤着“妈妈”。 素昔长舒一口气,收敛心神,在芽芽额头轻轻一吻。她拼命回忆昨晚都发生了什么,却一丁点线索都想不起来。甚至她是怎么回的家,都忘了。 即便宿醉头疼,还是练了早功。把孩子送去了幼儿园后,去盛鸿报了道,参与第一次节目录制。 虽然是为舞台剧造势,但这档综艺的台本实质上与舞台剧内容没有什么太大联系。除了这群戏院刚毕业的孩子,请来的嘉宾也并不是舞台剧最终确定的演员。 录制地点就在盛鸿本部,录制过程全程直播。 素昔看了一眼嘉宾名单和录制流程,心中大概有谱了,说是戏曲类综艺,实际上他们的存在意义就是给这群明星当陪衬。 宝儿在休息室小声嘀咕:“啧啧,多不公平。咱们十几年学戏受苦受累,估计赚得还没有人家零头多。” 素昔摇摇头,示意她噤声。倒不是怕人听见落人口实,主要是她也不太赞同宝儿的想法。如果能通过这些明星让粉丝接受传统戏曲,也未尝不是一条京剧改革的好路子。 但说出来又觉得太装逼,只能轻声安抚:“嗨,给钱就录呗。” 嘉宾三男二女,官宣造势已经有一阵子了,各家粉丝早就守在了直播间。 男嘉宾里最有看点的当属流量小生靳默,因为去年主演了暑期档一部现象级ip剧爆红,粉丝数量相当可观。对着镜头浅浅一笑,弹幕区已经沦陷大半。粉丝集体失去正常语言功能,“啊啊啊啊啊啊”占了大半。 其他两位的实力也不容小觑。老戏骨李擎森当之无愧的演技担当,歌手郑好多年蝉联各大排行榜榜首。 女嘉宾大花孟冬,天赋型选手,三金影后。舞蹈演员出身,身形高挑气质极佳,这几年在走御姐路线。 所有嘉宾当中,唯有最后一位女嘉宾常欣媛争议颇多。选秀出道多年,作品寥寥。传闻背后金主年逾古稀,养在家里的主要功能也就是当花瓶,图好看了。说起话来柔声细语,路人缘极差。 各家粉丝炸评,有为自家哥哥狂刷小红心的,也有骂常欣媛婊里婊气的。相比之下京剧演员们就显得冷冷清清,没人认得,也没人关注。 所有嘉宾分为五组,三个京剧演员为一名明星嘉宾扮上并教授一段京剧片段,每一期录制最后由直播间粉丝投票选出全本轮最佳,每周一期。 按照台本,第一期姜素昔,高萌萌和一位丑角演员与影后孟冬分一组。 流程是几天就发过的了,即便是直播节目会临时迸发出一点小火花,但大体方向是不会变的。可就在节目组宣布了分组之后,高萌萌突然提出了异议。 “我觉得这么分组不太合理。我和姜素昔都是青衣演员,分在一组里有重复。不如让素昔到欣媛组去,她们那里有两位老旦,也是重复。” 现场编导眉头一皱,台本上写得明明白白的你起什么刺?回过头去看导演,导演却摇摇头,示意直播继续。 有人起刺,才有看点。 果然评论区炸开了,刚刚还在一门心思吹自家爱豆彩虹屁的路人懵了。 【这人谁啊?戏还挺多,是想红么?】 【什么老旦花旦松花蛋的,我都分不清楚。】 【重复?重复她怎么不去常碧池组,把别人推走算怎么回事?】 【也是个心机girl】 最开始得知和高萌萌一组的时候,素昔心里还是有点不适应,但没到膈应的程度。毕竟拿钱工作,干哪行没有烦人的同事? 可素昔没想到高萌萌竟然先开口了。高萌萌这个人,胜负心太重,做什么事情都想要一决高下,可她今天实在没看明白形势。 她们都只是绿叶,一旦僭越,就会被狠狠掐了尖。 素昔微笑看向导演:“节目组如果不介意,我过去也可以。” 节目组当然不介意,素昔与常欣媛组的一位老旦交换,这样一来,素昔和宝儿变成一组了。她大大方方走到常欣媛身边,报以导演温和的微笑,示意自己准备好了。 弹幕区又一次炸了: 【别过去啊!常莲花就是个坑,能坑到你裤衩都不剩!】 【这个素人长得挺好看,天鹅颈我慕了。】 【比常莲花好看多了。】 【人家不是素人,是京剧演员。戏曲演员大部分都很有气质的好么!】 【谁说的,刚才那个矫情逼就没这么有气质!】 弹幕区对素昔的短暂夸奖稍纵即逝,大家的注意力很快就回到了自己的爱豆身上。当然,也有对常欣媛的声讨上。 风波渐平,分组也最终确定。各组来到自己的练习室,开始了授课任务。去洗手间没直播的空当,宝儿抱怨:“我倒霉分到这组也就算了,你怎么还自己往火坑里跳呢?你平时不看微博吧,这姐妹,难伺候得很。” 素昔笑笑,她可不是来伺候人的。 拍摄跟全程,但直播会在每个练习室来回轮换。挑选曲目的这个环节,直播的是影后和靳默组。弹幕里彩虹屁满天飞,素昔这面却有点难办。 “我想唱《霸王别姬》,小时候看这个电影,迷得不要不要的。”常欣媛一边说一边嗲嗲一笑。那股做作劲儿让宝儿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素昔点头:“可以,但不建议。你舞蹈功底怎么样?” 素昔话音一落,宝儿在旁边轻咳一声。只可惜这段没有被直播出去,否则弹幕一定会被疯狂的“哈哈哈哈”刷屏。 素昔不知道,常欣媛去年参加一档综艺节目,作为女嘉宾,一字马挑战输给了所有男嘉宾,其中还包括一位老年男演员。被网友戏称“常铁板”。 常欣媛干巴巴一笑:“还行。” 林宝儿差点翻白眼,怎么好意思说“还行”的?自己几斤几两没点B数?她都能够预见到节目播出之后弹幕上的辱骂能够有多激/情。 素昔不明就里,开始示范了几个戏曲常规动作。常欣媛跟在身后艰难模仿,林宝儿从旁看着,暗暗腹诽,这都不是西施和东施的区别了。 这已经是人和猴的区别了。 素昔皱眉,回头问:“你下个腰我看看,一字马也行。” 常欣媛为难,扭扭捏捏地坐在了地上,伸开了两条腿。素昔不解:“很久不练了?” 言罢,素昔跪在了地上,凑过去:“你躺好,我帮你开胯。” 常欣媛骑虎难下,想反悔自己刚说的话,奈何旁边一直有摄像跟着。 素昔按住常欣媛的两条大腿向下用力,却感觉异常吃力。心中暗自琢磨,这是多久没练过了? 就在这时,直播画面切回了常欣媛的练习室。画面中,“京剧小姐姐”正跪在地上,全身的力量灌注在上半身,用尽全力地压住了常欣媛的腿。 常欣媛疼得面目都扭曲了,好巧不巧,她碰上了一位皮到飞起的摄影师! 摄影师直接拉近焦距,给了常欣媛一个大大的特写。 镜头里,疼得面红耳赤的常欣媛一改平日里娇滴滴的样子,抻长的脖子上都冒出了青筋。 情急之下,竟然一改平常娇滴滴的嗲精口音,对着镜头歇斯底里地喊出了纯正的东北话! “唉呀妈呀!她这是要杀银!” 作者有话说:  叮,您的好友常·东北玛丽苏·欣媛 上线。 前50评论红包继续。 专栏预收已开,下本就写这个了《嘿,大叔》,花式求收藏 文案: [糙汉vs娇女][14岁年龄差][治愈文] 16岁那年,骤然失怙的周雅然被接到爷爷的老战友家中,第一次见到了传说中那个比她大上十多岁的混世魔王。 贴头皮的青茬寸头上,赫然有一道疤。带着小钩子的眼尾扫了她一眼,竟然痞里痞气地扯开了衣领的扣子。 吓得周雅然间歇性失语症都犯了。 多年后,他狡辩:“我那是热了。” 褪去了稚嫩的周雅然攀援上他的背,轻声耳语:“大冷天的,你怎么能热了呢?” 他的喉结无序地滑动着,最终也没说出口。 一看见你,我浑身的血都燥热了…… 第12章 私信 连弹幕都沉默了。 足足有将近半分钟时间。 随后,弹幕区直接开锅了! 【哈哈哈哈原来是个东北银儿,平时这一口台湾腔!】 【以为是软妹,没想到是我们东北老铁!】 【哈哈哈哈……】 镜头里的常欣媛丑得真情实感,弹幕里也一改提到常欣媛时的阴阳怪气,全部变成了真情实感的嘲笑。 这时有人提起了姜素昔。 【“京剧小姐姐”妙手回村啊!一下子就把常白莲送回乡村爱情了(没有说东北人不好的意思,东北人好可爱)】 【妙手回村那个笑掉我头,还我头来!】 【小姐姐好难,跪着给白莲压腿。那是压腿么?那是徒手掰钢筋!】 【哈哈哈,可怜敬业的小姐姐。】 【可怜+1】 【可怜+10086】 对于屏幕后面的种种,姜素昔一概不知。她只是看着眼前面部扭曲的常欣媛,满脑子的疑惑。 常欣媛哭着大喊:“不跳了不跳了……” 素昔起身,因为用了些力气,额角已经泛起一层薄汗,她高挽发髻,丝缕碎发贴面,她不经意将碎发别在脑后,这一幕被直播摄像头正好拍了下来。 弹幕里收到了颜值暴击,画风又转了。 【我靠,这小姐姐长在我审美点上了!】 【这撩头发,妈妈我可以!】 直播又转到了其他练习室,素昔只能兀自发愁。这个常欣媛到底有什么功底非要出来做艺人,长得好看回家做花瓶不好么? 虽是节目,但既然带着竞技色彩就得完成任务。素昔想了想:“霸王别姬你别想了,来点简单的吧。” 常欣媛瘫坐在地上,心有不甘,可身上的疼痛告诉她逞强没有用。 “简单的,有多简单?” “简单到,你就当自己下半身瘫痪了吧。” …… 一直到晚上五点半,训练完毕上妆结束,各组成员回到主录制室等待最终的考核。 整个直播过程,姜素昔先是经历了教学过程中的一次次绝望,又经历了给常欣媛勒头过程中耳边撕心裂肺的嚎叫。她不知道,微博上已经开始出现#心疼京剧小姐姐#的热搜了。 对于最终获胜,姜素昔根本就不抱任何希望了,毕竟竞争对手的实力都摆在眼前的。她就希望自己尽力了,别输太惨就行。 老戏骨李擎森是资深票友了,一板一眼都透着专业,《定军山》的扮相英姿勃发,活脱脱的就是老黄忠本忠。 歌手郑好扮相差点,但嗓音条件摆在那,选了段《逍遥津》,老生中有名的高音,观众即便听不懂,也能听出气势来。 靳默唱功一般,但柔韧性甩常大小姐八条街。他们组里最终为他选了一段武生的花枪。由专业老生演员演唱,靳默负责舞花枪。虽然一下午时间不可能学会精髓,但几个亮相还是很抢眼的。 弹幕瞬间变成了粉红色。 素昔看了前三组表演,手指不由地攥住衣角,沁出一层湿濡。虽然大家都明白,与常欣媛一组,垫底是预定了的。但她还是想试一试,能不能有翻盘的可能性。 孟冬先上场,选择的角色是《穆桂英挂帅》的穆桂英常服的部分。素昔敏感地抬头看向孟冬身后的高萌萌,果不其然,与对方略带鄙夷的目光正好交汇。很明显,这是高萌萌选的剧目。毕业戏输了,就想在这找回来。 高萌萌微微扬起的下颌说明了一切,她是那么势在必得。如今直播,监控摄像无死角,素昔轻飘飘转走目光,不再看过去。 无论如何,没必要把二人的矛盾拿到公众视野里。 孟冬身材高挑,舞蹈功底深厚,如果给她选择刀马旦的扮相会非常抢眼。可偏偏高萌萌给她选择了这段常服的文戏。她天生烟嗓,声线嘶哑性感,但唱起戏来非常吃力。 如果扬长避短,胜算还是很大的,奈何这段唱腔让在场所有人,甚至屏幕外的观众都听出了牵强。 美则美矣,但毕竟不是jpg格式的比赛。 素昔感觉心头一阵燥热,胜算大了一星半点。 终于到常欣媛上场了,姜素昔突然给常欣媛搬个了凳子,坐在了舞台中央。 【这什么意思?下午开胯把腿劈断了?】 【开什么玩笑,钢筋还能折?(滑稽脸)】 【哈哈哈对不起,我又想起唉呀妈呀,她要杀银……】 【哈哈哈哈哈哈】 素昔为常欣媛选的角色是《卖水》中的小丫鬟“梅英”。单从扮相上看,孟冬与常欣媛就有着气质上的天差地别。 【果然谁是丫鬟谁是小姐一眼就能看出来。】 【呕,常白莲给我孟姐姐提鞋都不配,我们不要这种丫鬟。】 【不过贵小姐的嗓子可是真不好……】 【前面的你是黑子吧,常白莲的嗓子会好哪去?】 常欣媛的嗓子当然不会好到哪儿去。虽不是个公鸭嗓,但捏着嗓子发出的那种小细音儿一点力量都没有,根本不适合唱戏。 再加上她的四肢协调能力差到惊人,于是素昔大胆地对这出戏进行了改造。 素昔把身段上的要求全部剔除,下半身坐着不动,上半身的专业动作也进行了简化。除了保留了耸肩、兰花指这些明显的动作以外,把重心放在了演员的表情上。 节目组也挺专业,直播被分为两个镜头,一个镜头给常欣媛大大的特写,另外一个镜头切的全景,是姜素昔站在她身后,为她配音。 “清早起来什么镜子照,梳一个油头什么花儿香。脸上擦的是什么花儿粉,口点的胭脂是什么花儿红……” 不得不说,常欣媛瓜子脸弯眉杏眼,小家碧玉,但颜值还是很能打的。在大特写下,平时嗲兮兮的神情又一次夸大,还真贴合了“梅英”俏皮灵动的形象。 【竟然觉得常白莲这个耸肩好看怎么回事?】 【瞎要治。】 【不吹不黑,还真是挺好看的,还不许人说句实话么?】 大部分人为了常欣媛吵个不可开交,突然有人关注到了素昔。 【配音的小姐姐唱得也太好了。】 【唱得好有什么用,又不是她参加比赛。靠配音参加比赛,常碧池也真够可以。】 【你家靳默刚才不也是配音的么?够双标的你们。】 一时间,又是无止境的争吵。一直到常欣媛顺利完成表演,这个话题还没结束。 在等待投票结果的漫长时间里,所有嘉宾开始了镜头下礼貌性的寒暄。素昔和绝大多数京剧演员一样,也没什么可说的,只能安安静静坐在那,等待结果。 可弹幕上不知道谁发了这么一条。 【靠,刚才那段太魔性了吧,我竟然会唱了!】 【我也是,满脑子清早起来什么镜子照……】 【梳一个油头什么花香……】 【前面的,你们怎么发语音了呢?】 最终的投票结果出来了,李擎森第一当之无愧,随后是人气爆棚的靳默,第三是唱功一流的郑好。 弹幕里郑好的粉丝嘲靳默靠配音,靳默的粉丝撕对方扮相差。 喷来骂去不胜其烦,直到最后一名被公布出来。 常欣媛竟然以微末的差距,胜了大花孟冬! 弹幕里彻底炸开了,多半在喷常欣媛金主好手段,节目有内幕。也有一小部分指出孟冬唱功真的不行。只有素昔明白,她剑走偏锋,化繁为简赌对了! 孟冬见过多少大场面,会在乎一期综艺的得失?微笑中依然保持优雅。可高萌萌却心性不稳,不满的情绪直接写在了脸上,狠狠地朝素昔的方向看去。 她自己都不知道,这种微末的表情会在镜头下无限放大。而综艺最擅长的,就是捕捉这些细枝末节。 一天的录制终于结束,网上还在吵,可直播间里大家却轻松了许多。目送走了一众大咖,年轻人们完成了第一次综艺录制,虽有不圆满,但还是很兴奋。 常欣媛等在更衣室门口,一个突如其来的拥抱让姜素昔猝不及防。 在这个没有第三个人的狭小空间里,这个常欣媛更奔放,也更真实。她恨不能带着一脸的油彩亲素昔一口,被素昔委婉拒绝了。 “怎么这么高兴?” 常欣媛拿出手机:“多亏了你,我上热搜了!” 素昔瞥了一眼,热搜榜前两名#常欣媛东北银#,#心疼京剧小姐姐#。 这也不是什么好事吧,疑惑看向对方。常欣媛却兴奋异常:“你不懂,有热搜就有流量!之前的热搜都是买的,这是我第一次真实热搜!” 常欣媛连称素昔是她的福星,要来了素昔的微信号,半天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喧闹浮华散去,倏然安静下来的环境让素昔突然觉得有点倦懒,她坐在更衣室里放空了好一会,才拿出了手机,想去看看热搜上的内容。 结果刚一打开微博,看到了一条私信,孤零零地显示在顶置信息上,还没被打开。 是沈霁瑜。 “好。” 长久的沉默,素昔抱着腿蜷缩在凳子上,许久才拽回过三魂七魄。 为什么是“好”?他在回答什么? 她不知道。 因为这条私信的上面显示她撤回了一条消息。 而她自己发过什么,完全不记得了。 作者有话说:  姜素昔:酒后忘事误我啊…… 前50红包,懂? 第13章 惊梦 素昔赶到幼儿园的时候,其他小朋友都被接走了,只剩下芽芽乖乖巧巧地坐在收发室,旁边是面露不悦的班主任老师。 素昔连连道歉。但毕竟是国际化办学的私立幼儿园,学费高昂,老师也不好直接给家长甩脸子。不过这位老师自诩在富人堆里摸爬滚打过,一眼就看出了素昔的艰难。 这种女人她见多了,年纪轻轻一个人接送孩子。不是强撑面子的打工白领,就是想母凭子贵的豪门弃妇。本质没钱,还想硬撑。 啧,连个司机都没有,还要自己开车来。还是个mini Cooper。 素昔把芽芽放在了安全座椅上,心里愧疚:“对不起啊芽芽,干妈接你接晚了。” 小肉球笑着摇摇脑袋:“你早就不是干妈了,你是妈妈,你说过的。” 素昔看着孩子脸上的笑容,心头空落落的。这懂事的样子,多像小时候的她自己,小心翼翼地笑着,讨好着,生怕别人会厌弃自己。 一瞬间,素昔突然想起沈霁瑜的话来。她一定要把芽芽留在身边是为了什么?事业刚刚起步,接下来这种情况不可能避免,她要怎么办? 素昔揉了揉芽芽的脑袋:“好,是妈妈。妈妈今天太忙了,以后……以后尽量不会迟到。” 回去的路上,素昔一直在回忆昨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条分缕析的记忆全部停留在中海公馆外略带湿润的江风上。 哦,之后她叫上孔梦莹,去了酒吧…… 可之后呢?素昔的记忆像被人用刀生生剜了一般,出现了一块干净整齐的空缺。 素昔拼命回忆,却一点用都没有。 “芽芽,”只能从孩子下手了,“妈妈昨天回去的时候,你睡着了么?” 芽芽摇头:“本来小米阿姨给我哄睡着了,可你昨天喝酒了,声音特别大,把我吵醒了。” 素昔的愧疚更深了:“抱歉啊,吵到芽芽睡觉了。” 芽芽又是懂事地摇摇头:“没关系妈妈。我很开心,因为小米阿姨走了之后,爸爸又哄我睡觉了!” 爸爸?素昔差点一脚刹车横在路中央!好在理智占了上封,让她稳定了心神,把车停在了停车位上。 回过头看向芽芽:“爸爸……昨天来我们家了?” 自打上次医院“认爸”的伦理大戏之后,素昔对芽芽有个活爹见怪不怪了。但她还是诧异于,昨晚沈霁瑜怎么会在她家? 素昔带着孩子回到了小公寓,点了外卖之后,赶紧掏出手机。 还没等她兴师问罪,“少奋斗二十年富婆”群早就炸开锅了,99+聊天记录。要知道,里面一共就孔梦莹,小米,素昔三个人。 素昔粗略翻了一下,原来她“脱离网络”的时间里,一个短视频app已经把素昔给常欣媛配音的片段截取发到了网上。因为素昔设计的动作简单又灵动,引得很多美女争相效仿。 短短一会,#京剧卖水#就成了短视频搜索的top1。 【人间水蜜桃】:看看,我家崽崽有出息了!我比自己生的孩子考大学都高兴! 素昔翻白眼,去你的吧,无时无刻不想着抄便宜。 【小鸡啄米】:网友们都说咱家素昔的颜甩常欣媛八条街,不进娱乐圈白瞎了。听听,听听,这是什么金玉良言! 两个人的彩虹屁一直持续了上百条,闺蜜就是这样,闭着眼睛互捧一宿都不带重样的。 素昔的“空降”却直接打断了这次彩虹屁大会。 【姜汁素鸡】:我昨晚到底怎么回的家?沈霁瑜为什么会出现在我家? 沉默,冗长的沉默。素昔几度怀疑自己的网络是不是出了故障。后来在看了两段视频之后她明白了,对面的两个女人就是在装死。 良久,才有了回复。 【小鸡啄米】: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沈霁瑜把你公主抱回来,你也不记得了? 【人间水蜜桃】:我去?还公主抱?我以为是拖烂泥一样拖回去的呢!怎么样,帅不帅? 【小鸡啄米】:那场面,A爆了!我到现在还柠檬精附体呢! 两个人又欢欢乐乐地聊起来了,素昔在屏幕这面一个头两个大。她平时为了保护嗓子,别说酒了,连饮料都喝得十分节制。长这么大就这么一次烂醉,竟然还被沈霁瑜看见了! 沈霁瑜!她一辈子的朱砂痣,哪怕他一遍又一遍拒绝她,也是她心头那颗剜不掉的朱砂痣! 结果……她竟然在他面前烂醉了! 【姜汁素鸡】:不对,我也没和他喝酒啊,他怎么来了? 孔梦莹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发来了一张腼腆微笑的表情包,素昔突然想起微博私信里的那条撤回消息。 “孔梦莹!”愤懑与羞恼伴随着素昔周身的血液飞快涌动,即便身侧没人,她都能感受到自己的脸红成了绛紫色! 素昔气得肝肺乱颤。 【姜汁素鸡】:那回家以后,都发生了什么! 【小鸡啄米】:我见你带男人回来,我就走咯~嘻嘻嘻…… 【人间水蜜桃】:嘻嘻嘻……我懂,我懂。 随后,两个人分别发了“溜了溜了”的表情包,然后,就真的溜了。 任素昔如何狂轰滥炸,都没再出现过。 素昔瘫在懒人沙发上,望着天花板,仰天长叹。她仔仔细细去回忆今早起床时的感觉,身体没有异样。 想到这,素昔恨不能扇自己一耳光。她怎么能想到这些呢?是沈霁瑜在一遍遍拒绝她,他怎么可能是趁人之危的人呢? 啊……庆幸只存在了那么一瞬,转而变成了逡巡不去的失望懊恼。 果然,她对于沈霁瑜而言,是毫无吸引力的吧。 安静,安静极了,挂钟的滴答声像大摆锤一样晃动着素昔的心脏。 手机突然在这个时候响了,素昔过电似的惊起,也不知憧憬着什么,结果是孔梦莹,心头漾起的涟漪又和缓了下来。 “少女,别那么暴躁。我承认,是我给他发了私信,让他去酒吧接你的。”语气之中毫无悔改之意,甚至还带着一丝……得意。 素昔苦笑:“你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何必去劳动他?” 素昔这段话说得生气全无,让孔梦莹听出了几份苍凉意味。孔梦莹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 “可是素昔,你记得你昨晚喝多了和我说的话么?” 素昔当然不记得。 “你说你每天都会在微博上用小号和他说晚安,可他都不知道你是谁。” 电话那头悄然无声,是素昔的默认。她并不忌讳谈这件事,沈霁瑜对于她而言意味着什么,作为她的闺蜜,早就知晓。 “可他却知道你是谁。” 素昔指尖一滞,没听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或者说……是她没敢听明白其中含义。 “我撤回的那条消息是‘我在诧寂酒吧,你来接我’,他就来了。” 孔梦莹给足了姜素昔时间去消化这段信息,然后再对面寂静无声时点了题。 “素昔,他一直知道那是你。你也不是无关紧要的人,没人会冲进酒吧接一个无关紧要的醉鬼的。” …… 是夜,素昔辗转反侧,想要给沈霁瑜发条消息。可左思右想开不了口。说什么呢?说你什么时候知道那小号是我?说你为什么去酒吧接我?说我们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桩接一桩的烦心事纠缠着满腹的疑问,化成一团乱麻,严丝合缝地堵在了素昔的胸口。 一直折腾到了后半夜,她才浅浅入眠。 梦境,依旧是光怪陆离。一如往常的压抑,一如往常,她等待着那踏破火光的救赎。 没什么不一样,却又在那么一瞬,出现了不一样。 那个无数次出现在她梦里的少年,拉着她的手,踏破了火海,朝外面的世界冲去。 火光不再如同炼狱,火舌也不再灼热难耐。素昔都记不得从哪一瞬开始,周遭的景色开始变了,变得梦幻,轻松…… 而身边的大男孩,也悄无声息地长成了男人。 梦里的男人甚至都不是具象的,看不清眉眼,四肢,周身……可素昔却觉得温暖又踏实,那是一种久违了的安心。 她知道,那是沈霁瑜。只有和他在一起,才会有的安心。 她不知他们是在依偎,在拥抱,还是在热吻……亦或什么都没做,只是安安静静地待在彼此旁边。无论是什么,总归是让人心头柔软的。 梦境开始支离破碎,舒适的感觉一点点被抽离,素昔用力挣扎,却再也捞不到身侧的沈霁瑜。 最终,她尖叫一声从床上惊坐而起。 她想起来了,尽管思绪断断续续,很多细节对不上号,但她想起来最重要的事情了! 就在昨晚,她向沈霁瑜……求婚了。 作者有话说:  姜素昔:这么英勇的瞬间给忘了?亏了亏了! 前50评论依旧红包~求收藏求营养液啊宝贝们~ 第14章 结婚 没错,求婚了。 而且更要命的是,沈霁瑜答应了。 素昔蜷缩在温暖干燥的床上,抱着枕头闭上眼,回忆起前一晚发生的种种。 烂醉如泥的姜素昔在舞池的群魔乱舞中,看见了焦急而来的沈霁瑜。 这画面多熟悉啊,当年踏着雨幕来拯救她的,不正是眼前的翩翩君子么? 素昔的脸上绽开了肆意的笑容,伴着酒吧里迷幻又昏暗的灯光,她本能地认为这个场景是她梦境里的一重。 姜素昔以为,沈霁瑜又入梦了。 梦里,他总不会一次又一次地拒绝她了吧?姜素昔张开双臂,贪婪地将沈霁瑜拥进了怀里,像一只慵懒的小狐狸,不安分地趴在他的怀里,把下巴垫在了他的锁骨窝上。 她的鼻息凑近沈霁瑜的耳根,声线柔软中透着慵懒:“你是来娶我的,对么?” 左右是梦,何不大胆一点? 孔梦莹觉得情绪渲染得恰到好处了,拎起包对沈霁瑜说了句“我得回家看孩子去了”,就逃之夭夭了。 沈霁瑜看着孔梦莹匆匆逃离的背影,既好笑又无奈。孔梦莹结婚四年,哪来的孩子? 再低下头再看怀里的小丫头时,已经安安静静地睡着了。即便在这个欲望游离的空间,沈霁瑜仍觉得她的睡颜是那么干净,纯粹。 沈霁瑜把素昔抱到了车上,又一路护送回家。抱她上楼的途中,素昔醒了,人醒了,酒没醒。 小米开门,见对方这阵仗,有眼力见地离开了。只剩下软若无骨的素昔瘫在沈霁瑜的怀里,明明化成了一滩水,偏偏却怎么都不肯下去。 沈霁瑜轻哂,也不知道这丫头到底醉了还是装的。 穿着小恐龙睡衣的芽芽突然出现在素昔的卧室,歪着小脑袋问:“爸爸,你来看我了么?爸爸妈妈你们在干嘛呀?” 早就失去了理智的素昔却在芽芽出现之后短暂的“回光返照”了,她朝芽芽笑着安抚:“芽芽乖,先回去躺好,爸爸一会去哄你睡觉。” 小孩子不懂什么是感情,但从看见沈霁瑜照片的那一刻起,本能的就很喜欢这个“爸爸”。芽芽乖巧点头,肉团子似的奔回了房间躺好。 素昔的房间里开着暖橘色的壁灯,平白的又为沈霁瑜深邃的侧颜晕染上一份撩人的韵味。 素昔粉藕似的白皙小臂松松垮垮地攀援在沈霁瑜的颈上,双眼迷离地望着对方。沈霁瑜把素昔放在床上,为了迁就她的放肆,只能尽力俯身凑到她身前。 两张脸贴得那么近,带着彼此相交的鼻息,混合着急促呼吸间浓郁的酒气。 沈霁瑜突然觉得没来由一阵燥热,像有人在房间里点了烈火,越是扇动,火着得也就越旺了。 沈霁瑜只得强扯开素昔的桎梏,把她安顿在床上。坐在床边背对着她,深吸了几口气,让自己浮躁的心安稳下来。 “你喝醉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沈霁瑜刚要起身,素昔突然从背后抱住了他的腰,小脸埋在他宽厚的背上,瓮声瓮气地问道:“我不明白,你到底想说什么。” 指的应该是在中海公馆沈霁瑜问的问题。 “如果我们收养芽芽,只是为了安慰我们想要报答斌哥的心,那只能是害了芽芽。他的成长,需要一个健康的环境,一对爱他的父母,而不是我们无止境的愧疚。” 素昔也不知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在短暂的沉默之后,突然放开了沈霁瑜腰间的桎梏,而后突然踉跄着爬起身,结果差点从床上摔了下去。 沈霁瑜不知道她又要作什么妖,本能回身去扶素昔。 结果姜素昔结结实实地摔在了沈霁瑜的怀里,二人又一次鼻尖碰着鼻尖的面对面。 空气又一度缱绻…… 素昔醉酒,也沉醉于对方深潭一般宁静的双眼。 她轻轻柔柔地开口:“那我们结婚吧,一起养芽芽。” 这个求婚猝不及防,慵懒的尾音犹如绵密的针脚严丝合缝地刺在了沈霁瑜的神经上。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一瞬间,他感觉心头是微颤的。 “你……再说一遍?” 对面,原本就美艳到不可方物的脸上绽开了桃花一般灿烂的笑意。她那一双温柔的眸子中,满满的映的都是他的身影。 “沈霁瑜,我们结婚吧。” “好,我答应你。” …… 啧……头疼欲裂,姜素昔一个人蜷缩在被窝里,接下来发生的,她真的想不起来了。但素昔隐隐约约有种感觉,她忘了的部分,很重要。 很重要。 …… 民政局门口,沈霁瑜的保姆车上。 素昔冰凉的指尖一遍又一遍摩挲着红色的本子,紧咬牙关,来抑制内心泛滥的五味杂陈。 十几年了。 年少旧梦里的盛夏,明晃晃的阳光下,素昔踩着沈霁瑜身后的影子,小声问过“沈哥哥,长大了,我嫁给你吧”。 对方只是揉揉她的小脑袋,没有回答。 再长大一点,素昔喜欢捧着下巴凑到沈霁瑜身边看他读书的样子,递纸巾递水,然后再闲聊中偶然插上一句“哥,等成年了,我嫁你吧”。 对方仍然是浅浅一笑,没有回答。 后来天各一方,素昔骤然失怙,学会了一个人去面对世界的冷眼与坎坷。她自以为长大成熟了,能够独当一面了。可回过头来想想,反而没了少年时坦诚的勇气了。 但她也更明白了,自己对于沈霁瑜的眷恋绝非是年少被孤立时简简单单的想要找一个依靠。他是她黑夜前行的一盏孤灯,即便远在天际外,只有微弱的火光,也足以让她把再难熬的路走下去。 而现在,年少的痴梦与现实重叠了。一个沉甸甸的结婚证放在她的手心里,她反而觉得不真实了。 身侧响起轻咳,素昔才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好整以暇,回头看向一旁的沈霁瑜:“哥,你还是把口罩戴好,别让别人拍到。” 漆黑的眸子里闪出一丝并不愉悦的光,但语气依然平缓清冷:“你很怕别人发现?” 素昔实话实说:“我怕对你有影响,毕竟你刚回国,还要继续发展演艺事业。我怕……” 自己的话都没说完,就住了口。素昔突然觉得喉咙燥得发痒,尴尬得说不下去了。 她都已然拉着人家来结婚了,竟然还会说出怕影响对方事业的话。 饶是谁,听起来,都觉得虚浮做作。 “呃……”素昔强撑开一个干瘪的笑容,“结婚证拿到了,接下来就是财产证明之类的了,我们分头行动,尽快把孩子的领养手续办完吧。” 沈霁瑜的眼神毫不掩饰地逼视着素昔的眸子,耐着性子听了素昔说完这一整段词不达意的话。 没来由的,沈霁瑜觉得心头窝火。明明对方每一个字都在为他考虑,但在他听来,都好似带着钩子,钻心挖肉。 说不上来有多疼,但还真挺不是滋味的。 沈霁瑜脸上没有愠色,他就是这样,清清冷冷,又礼貌谦恭,不喜欢把过多的情绪付诸于表面。 兀自磨了磨后槽牙,深吸一口气,点头:“行,你说了算。反正我工具人一个,听指挥就行。” “……”素昔怎么可能听不出对方话里的倒刺,却又摸不清沈霁瑜的情绪究竟是被什么激起来的。 姜素昔平日里冷静的大脑在今天巨大的冲击下早已停止了运转,对方不满的情绪由来何方都没想明白的时候,又不合时宜地问了一句:“那结婚后,孩子……还是我来带吧?” 这句话无异于在男人心头的暗火上又浇上了一罐汽油。怎么说好的事情,临了却突然变卦了呢? 他挑眉,意味深长地看着素昔。原来那天情意缱绻时说过的话,做过的事,都不作数了。 沈霁瑜终于没了耐性,掌心处已被攥得温热的中海公馆钥匙又被揣回了衣兜,烦躁地别开脸:“随你。” 作者有话说:  姜素昔:我冤枉啊,我真给忘了!!! 前50红包~ 第15章 网络 领养申请递交上去之后,会有30天的审批时间。很长一段时间里,姜素昔没有和沈霁瑜有过任何联系。 如果不是一张殷红的结婚证端端正正地摆在她抽屉的正中央,素昔都会觉得这一切是宿醉之后的一场大梦。 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变化。她是她,他是他。彼此匆匆交汇,而后再无交集。 《新中有戏》的第一期播出了,反响不错。于别的嘉宾而言,这档节目中规中矩,无外乎增加出境率,口碑□□。但对于常欣媛和姜素昔而言,无异于是打了一场漂亮仗。 网络上#京剧卖水#甚至掀起了一场“对口型”大赛,源视频点赞量超千万。即便从没有听过京剧的人,也能随口哼上两句“清早起来什么镜子照”。 常欣媛靠着“出丑”和“率真”竟然收获了一票路转粉,虽然她依旧黑料不断,但总比之前不温不火要好得多。而素昔则是扎扎实实收获了不少颜粉。 最让素昔欣慰的,是除了漫天的颜值吹捧之外,素昔看到了一些评论, “竟然觉得京剧也挺有意思了,要知道我可是95后啊。” “我00后,是老了么,竟然觉得京剧很好听了?” “00后老了?98年老阿姨选择原地去世。” “92年盖好自己的骨灰盒……” 能够吸纳年轻人入坑,这才是素昔参与录制这档节目最重要的目的。 除了综艺节目的录制,舞台剧剧本的打磨也接近尾声,素昔和京剧演员们每天都要进剧团练习基本功。 从剧团回来,素昔和宝儿的短视频账号“霁月与晨星”还要定期出新歌,不定期直播。 人一忙起来,一点矫情的心思都没有了。 就在一切安安稳稳持续向好的时候,素昔突然接到了林宝儿的电话。 “看微博了么?你和芽芽的照片被爆出来了。” 实际上当素昔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并没有丝毫慌乱。毕竟照片不是第一次被爆出来。 素昔:“之前就有,我看过。” 林宝儿:“可现在的你和之前的你不一样了,如今你也有了一点知名度。有人写了很长的扒皮贴,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你还是看看吧。” 素昔打开微博都无需搜索,#姜素昔私生子#出现在了热搜榜的中后排,暂时还没有爬到第一页去。 素昔点开,一篇叫《京剧也需要艹人设?京剧素颜女神私生活混乱》的长微博被疯狂转发。 文章最上面,就是素昔抱着芽芽的照片。素昔看着照片长舒一口气,还好还好,孩子没有被拍到正脸。 文章里有鼻子有眼地写道姜素昔高中还没毕业,就和盛鸿集团太子爷周靖凯有染,上大学前生了孩子。作者本人曾亲眼看见姜素昔坐上了周靖凯的车。这次能够录制盛鸿传媒的综艺,也是周靖凯一手安排,之后在盛鸿的舞台剧中也会出演大女主。 文章作者文笔不错,想象力也足够丰富。言之凿凿的,如果不是当事人本人,素昔可能都信了这里面的鬼话了。 再看一眼评论,就更热闹了。 “难怪她能为常欣媛那么出力,原来是物以类聚。都是背后有金主的人。” “你们说,金主不会是一个人吧?啧啧,姐妹情深啊。” “楼上的,你宫斗剧看多了吧。” “谁能告诉我这女的谁啊?唱京剧的现在都有人扒了吗?京剧,不是我奶奶听的东西么?” “楼上注意审题,姜素昔可不仅仅是个京剧演员,是个童星出道呢。” “对,童星。和影帝沈霁瑜一起演过《求生》。看看人家沈霁瑜,多踏实,再看看她……啧啧” “抱走我们家鲫鱼宝宝,不比较,谢谢。” 素昔按灭了手机,一个人站在落地窗前看着窗外。匆忙奔走的行人,高架桥上堵得密密麻麻的车尾灯……所有人都在忙碌着,疲于奔命。网络上的花边消息不甚重要,却聊以慰藉这些行路人麻木又机械的人生。 造个谣,娱乐大众。评论一下,无伤大雅。在信息爆炸的时代,流量成就了多少人,就能在瞬间毁掉多少人。 就如眼前,刚刚还是“素颜京剧小姐姐”,下一秒,就成了墙倒众人推的“被包养童星”。 素昔没有过分的愤怒亦或悲伤,但沈霁瑜的话却在这时候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她到底为什么要把芽芽留在身边?为了一腔孤勇,还是为了芽芽的人生? 厚重的阴云包裹住整个天际,庸碌的城市匍匐在黑云之下,压抑得喘不过气来。 手机在这时候响了,是周靖凯发来的信息。 “也不必过分烦心,小事,舆论上交给我处理。但你要想明白,查清了,到底是什么人非要把你往死里踩?” —— 盛夏的江风湿润且燥热,阳光在遮阳棚下留出一块难得的阴翳,恰是一张躺椅的位置。 沈霁瑜刚洗了澡,滴着水的发梢尚来不及擦干,他躺在长椅上,伸手去拽茶几上的iPad,衣料揉擦,他轻“嘶”了一声,是锁骨下的那处伤口。 他平时是不怎么看微博的,偶尔翻翻,也不爱看评论。 直到热门推荐上突然出现了一张肉乎乎的可爱小脸。那是一段颇有年代感的视频了,画质不高,可依旧挡不住视频里小女孩灵气的俏皮感。不过六七岁的模样,一双大眼睛却已然秋水含情,肉嘟嘟的两颊让人恨不能上手去揉搓一番。 视频里的主持人问道:“长大了以后,你想做什么呀?” 小姑娘明眸善睐:“我要穿漂亮的戏服唱京剧,穿最好看的婚纱嫁给霁瑜哥哥。” 视频里的小姑娘,正是姜素昔。这是十几年前,他们共同出演《求生》之后的采访视频。镜头没有扫到一旁端坐着的沈霁瑜,时隔多年,也不会有旁人记得当时沈霁瑜是何反应了。 唯有他自己知道,在听到小姑娘的无忌童言之后,他很想上前揉一揉小姑娘的脸,却在举起手的瞬间,看到了经纪人琦叔投来的阻止目光。 于是这段视频,就变成了姜素昔一个人的“痴心妄想”。放在当年当时,是孩童的纯真无邪。而放在今时今日,却又有了一番难以言喻的色彩。 盛鸿率先发出了公告和律师函,姜素昔的“扒皮贴”也被删掉了,但删掉之前,阅读量还是惊人的。再加上这段视频赶在这个节骨眼上被扒了出来,沈霁瑜的粉丝们坐不住了。 沈霁瑜近些年一直在国外深造舞台剧表演,在国内没有什么作品,许久不出现在大众视野。但毕竟也是三金影帝,虽不是流量明星,粉丝们平日里还算温和低调,但一有风吹草动,还是会抱团出现的。 很快,姜素昔的微博大号“京剧人姜素昔”,一个曾经可怜到只有4个粉丝的微博账号一时间沦陷。 有一部分暴躁的粉丝言辞激烈:“想出名找你金主爸爸去,别蹭我家鲫鱼的热度。” 也有相对温和的。“都是小时候的事了,别痴心妄想,我们鲫鱼低调这么多年,别带着他蹚浑水。” …… 沈霁瑜慢慢往后翻,鸦羽般乌黑的睫毛慢慢难以掩住眸中的清冷,甚至是……转为了怒意。 起初还只是沈霁瑜的粉丝,无论言语是否激烈,但总归还保持着理智。但越往后看去就越觉得端倪丛生。一些看起来就像是水军的号在两头黑,很明显,是想挑起更大的事端,让沈霁瑜的粉丝彻底和姜素昔闹翻。 沈霁瑜拿起手机,想要给姜素昔打电话劝她关闭评论。可盲音刚响起一声,沈霁瑜就挂断了电话。 他在思考的时候,总会不经意间轻咬住下唇。最终,沈霁瑜收回了手机。他了解姜素昔,那是一个看起来笑意盈盈人畜无害的女孩,可剥开外皮,却有着一颗极其强大的内心。 或许她根本就没在意过微博上的评论,或许她都忘了自己有这么个微博账号。何必去给她徒增烦恼呢? 更何况……领结婚证那天二人分开得并不愉快。之后姜素昔也没再联系过他。 这算什么呢?算冷战么? 沈霁瑜拿起毛巾胡乱地擦着头发,手上用力,也能让脑子冷静下来。 算什么冷战?冷战,是给真正热恋的人准备的吧。 沈霁瑜正出神,门铃响了,没有几个人知道他的住处的,多半是琦叔。 结果一开门,让沈霁瑜吓了一跳。是孔梦莹搀着奶奶站在了门口。 “奶奶,您怎么来了?” “回国就不回家住,我想你了,来看看你住的地方怎么样。”老太太今日来见孙子甚是高兴,头脑也清晰了不少。 沈霁瑜把老太太请进屋里,目光瞥向孔梦莹。孔梦莹一副“她自己要来的,怪我咯”的表情。 沈霁瑜转身去给奶奶倒水,老太太自己在房间里转悠,四处看看。 孔梦莹也是第一次来小叔子家,奈何眼尖。她猛然间发现沙发抱枕下露出了红色一角,看着生奇。 抽出来一看,孔梦莹血液一滞,那竟然是一张结婚证!是沈霁瑜和姜素昔的结婚证! 孔梦莹见二人都没看向她,果断地拿出手机拍了个照发到“少奋斗二十年富婆群”,然后就又塞了回去。 群里原本还是小米发着大段文字,小心翼翼地安慰着素昔别把网上的话当回事。素昔也浅浅淡淡回应着,也不知道是真的不在意,还是在强撑。 可就在孔梦莹的照片发进去之后,群里突然沉寂了几秒,随后就是小米疯了似的炸屏。 【小鸡啄米】:我去!姜素昔!这么大事你都不和姐妹们说一声! 姜素昔依旧没有说话,不知是忙,还是在窥屏。 【人间水蜜桃】:别装死!从实招来,什么时候的事儿! 良久,素昔才淡淡回了一句:为了芽芽,假结婚。提交材料之后,就没见过面。 孔梦莹掰着手指头算起来,也有些日子了。素昔对于沈霁瑜的爱慕与眷恋,早已超越了那个年纪女孩口中简简单单的“喜欢”,而这一切,孔梦莹都看在眼里。 孔梦莹知道,姜素昔所求的,绝不是一张红彤彤的结婚证。在那么一瞬,从来没心没肺的孔梦莹觉得屏幕另一端的女孩有着说不出来的可怜。 灵光一现,孔梦莹又一次觉得自己月老附体了,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那本结婚证从沙发垫下抽了出来,赫然摆在了茶几上。 如她所谋划,老太太心满意足地参观完毕,坐回沙发上,“顺理成章”地看到了那本红彤彤的结婚证。 接下来的戏码完全按照“孔导”的剧本进行,老太太笑得嘴角都快扯到天灵盖上去了,拉着孙子穷追不舍地查问,像小孩子一样撒着娇,嚷着要见自己那位“孙媳妇”。 恰在此时,如有天意。沈霁瑜的手机响了,是姜素昔小心翼翼地询问:“你刚才是不是给我打电话了?有事?” “哦,没什么。奶奶说,晚上叫你回家吃饭。对了,带上孩子。” 作者有话说:  万恶的作者:下一章同床共枕安排起来! 姜素昔:喵喵喵? 沈霁瑜:喵喵喵! 下一章开始入v啦,前50评论依旧有红包~多谢大家支持正版。爱你们。 下一本开《嘿,大叔》,花式求小可爱们戳专栏收藏~ 16岁那年,骤然失怙的周雅然被接到爷爷的老战友家中,第一次见到了传说中那个比她大上十多岁的混世魔王。 贴头皮的青茬寸头上,赫然有一道疤。带着小钩子的眼尾扫了她一眼,竟然痞里痞气地扯开了衣领的扣子。 吓得周雅然间歇性失语症都犯了。 多年后,他狡辩:“我那是热了。” 褪去了稚嫩的周雅然攀援上他的背,轻声耳语:“大冷天的,你怎么能热了呢?” 他的喉结无序地滑动着,最终也没说出口。 一看见你,我浑身的血都燥热了…… 第16章 三合一 这是姜素昔人生中第三次踏进沈家大门。 从第一次被扫地出门,到今时今日奉为上宾, 统共算起来, 不过仅仅三次照面。可这短短三次,却整整横亘着四年的光阴。追本溯源, 是素昔十几年来的一厢情愿。 再度踏进沈家,素昔的手紧张到沁出一层湿濡, 紧紧握着芽芽的小肉手,不敢松开。 她绷着一根弦, 仿佛就靠着这绷紧的神经去支撑自己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她揉了揉芽芽的小脑袋:“一会别紧张, 要叫太奶奶。” 其实她自己心知肚明, 孩子是不知紧张的,不知所措的, 是她自己而已。 芽芽在看见了沈老太太的瞬间便挣脱了素昔的手,踉踉跄跄奔过去, 差点给老太太撞了个趔趄。 孔梦莹从旁看着吓得心头一凛, 老太太却摇了摇手示意无妨。 “你是谁家的孩子啊?”老太太捧着肉娃娃的小脸仔细端详着, 越看越觉得喜庆, 越看越欢喜。 “太奶奶,我叫姜梓芽。”孩子的声线细嫩, 奶声奶气的,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巴巴望着老太太,任谁看着不觉得心头一软? 言罢,芽芽又转头看向素昔和沈霁瑜:“那是我爸爸和妈妈。” 老太太顺着小手指着的方向看去,是慌乱到如同僵住的姜素昔, 和神色如常的沈霁瑜。 也不知是多少往事涌上心头,还是单纯只是猜测。老太太如悟得天机一般惊愕地看向两个年轻人,随后长长地“啊……”了一声。 “孩子,你几岁了?”老太太自打得了阿尔茨海默症之后,寻常都是孩子心性。此刻冷静询问,于旁人看来,多少有了年轻时的庄重模样。 孔梦莹站在旁边,都捏了把汗。如果她真的想起了曾经的事情,以她的性情还会接纳姜素昔么?孔梦莹突然后悔了,她不该这么武断地帮忙。 也可能是帮倒忙了。 “芽芽四岁了。” “四年……姓姜……”老太太即便上了年岁,又罹患疾病,但一双瞳仁澄澈如年轻人。此刻兀自沉吟,眸光深远…… 那道久违的竖纹又一次出现在了眉宇之间,眼神冰冷又狠厉,肃然投向年轻人。 “霁瑜!你给人家姑娘道歉!”老太太声如洪钟,狠狠一拍桌子。 在场的所有人都吓傻了。确切地说,不仅仅是被声势吓傻了,还有……老太太说的什么?沈霁瑜给姜素昔道歉? 为什么要道歉? “你一走四年,姑娘家自己拉扯大一个孩子多不容易!要承受多少流言蜚语!”老太太怒火之中夹杂着一丝难明的感伤。 沈霁瑜知道,当年爷爷去世早,奶奶就是这样一个人撑起了整个家族。 素昔如梦初醒,一颗心过山车一样骤然上下,绕得她不知所措。原来,老太太误以为这孩子是她和沈霁瑜的。 如果老太太对于前尘往事还有一点印象,估计是当成了临别那一晚…… 素昔被突如其来的误会惊得羞赧,更重要的是,她不能让沈霁瑜白白背这么一黑锅。 “奶奶,这……” 素昔的话还没说出口,冰凉的指尖突然被一股温热包围。是柔软的,却带着力度。一种坚毅的力量随着触碰萦绕在素昔周身,不需要任何言语,就足以安慰姜素昔焦躁不安的内心。 这种感觉,她是熟悉的。从小到大,一次又一次。无数次面对诽谤,误解,嘲笑……沈霁瑜都默默地陪在她的身边,就足以给予她足够的庇荫,独自舔舐好撕裂的伤口。 然后,用一张破碎的笑脸去迎接阳光。 这种感觉,又回来了。 “好,我道歉。”松枝的凛冽清香一点点靠近,最终,沈霁瑜揉了揉素昔的脑袋,“这么久,辛苦你了。” 不全是做戏,沈霁瑜能够想象得到自己没有回来之前,素昔一个人面对珊姐的死亡,后事,李家人的刁难以及孩子领养的糟心事……有多艰难。 可漾在心底的感激又说不清道不明地夹杂着一些其他色彩,只是他不知道,素昔更不知道。 老太太眉间戾气散去,一如利剑收鞘,和和气气的老奶奶形象又自如转换,“好好好,你以后对素昔好点就行。素昔,我们不理他,我们吃饭。” 芽芽凭借一己之力,不着痕迹地把老太太哄得笑不拢嘴。整顿饭下来,旁人都成了可有可无的陪衬。 素昔看着老太太眼底迸发出的无比真实的快乐光芒,不由地生出一丝愧疚。老人无外乎在意的是血脉传承,贪恋的是天伦之乐。可这么把老人家蒙在鼓里,素昔也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受到道德上的谴责,但良心上终归是过不去的。 一顿饭,素昔吃得兴致寥寥。她的心不在焉落在沈霁瑜眼中,又被扭曲成其他意味。 她到底是在为网上的咒骂烦心,还是在想四年前的事情,还是……为彼此的冷战觉得不自在?沈霁瑜发现人就不能瞎琢磨,琢磨得多了,就平白生出许多烦恼。 沈霁瑜举杯猛喝了一口红酒,他需要把这患得患失压下去。 怎奈酒这东西,一入烦恼界,反成了帮凶。 —— 时候不早了,素昔凑到芽芽跟前,轻柔问道:“太奶奶该休息了,我们回家好不好?” 一老一小正玩得恰在兴头上,被素昔这么一说,全都面露不舍。芽芽乖巧,从不让素昔为难,老太太就先开了口:“今晚就在这住吧,让芽芽陪陪我,好不好?” 好不好。三个字带着本能的祈求,那种小心翼翼的眷恋精准地击中素昔心头的那块软肉。她本能一怔,却让老太太误以为她是默许了。 “好好好!今晚就住在太奶奶家,你陪太奶奶住,好不好?” 芽芽不过四岁孩童,突逢大变让这个他本能的比其他孩子更乖巧懂事。从到了素昔家里之后,他便坚持自己一个人可以睡觉,不需要素昔妈妈陪伴。 但即便内心再强大,也是个孩子。他也渴望入睡时身侧有人陪伴。 听到了老太太的话,惊喜骤然绽在脸上,芽芽带着征求的意味小心翼翼看向素昔。 而尴尬的素昔,本能地转头,看向了沈霁瑜。 “好,就这么定了。”沈霁瑜温和一笑,没有任何异样。可轻飘飘落在素昔耳中,四肢百骸都过了电,轰然间把她的理智碾成了碎片。 素昔在老太太慈祥的注视下跟着沈霁瑜进了他的房间,偶然间回头与一旁看热闹的孔梦莹视线相对,孔梦莹一个wink,没有过多的言语。 但以姜素昔多年来对她的了解,一定是“上!加油,拿下他!”的意思。 没来由的,素昔嗅到了送“女儿”接客的妈妈桑的味道。孔妈妈,还真是挺敬业。 “那个……我睡……”素昔指着贵妃榻还没把话说完,沈霁瑜突然扯开领口的第一颗扣子,俯身凑来,神色慵懒,眼里却带着好奇,像是在探究什么,绝不肯给素昔的眼神避让的机会。 “你睡哪儿?”声线低沉嘶哑,吐息间带着让人浑身酥麻的气息。 “你想说你睡贵妃榻?怕什么,怕你自己把持不住?”沈霁瑜说得很慢,像一把钝刀子摩挲在素昔已然绷紧的神经上。氤氲酒气与他缱绻的声调融合交织,给足了姜素昔在脑海里营造出画面感的时间。 素昔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脸上,连耳根长颈都跟着泛起微红。她本能地伸手去推沈霁瑜,一双手悬着实在没找好在哪着力。碰到哪,都足够让姜素昔血脉偾张。 素昔垂眸想避开他的逼视,可甫一低敛眉目,正对上的,是微敞领口内,若隐若现的锁骨。那一刻,她甚至忘了呼吸。 可就在暧昧的气息弥漫开,笼罩着两个年轻的灵魂的时候。素昔的目光顺着那凌厉的锁骨探去,如被一盆冰水当头泼下,素昔看到了沈霁瑜锁骨处赫然的伤口。 确切的说,是齿痕。 薄薄的结痂,暗红的血肉,整整齐齐的齿痕。 “你喝多了,难受吧?早点休息。”素昔突然开口,眼中充满了坚定。 暧昧的气氛在话音落下的时候逐渐降温,慢慢的恢复冰点。沈霁瑜起身,留给素昔一个背影。 “你还会关心别人难不难受?”不知道为什么,那个背影显得那么孤寂落寞,声音里是一贯开朗磊落的沈霁瑜不曾有过的苦涩与戏谑,“我以为你没有心呢。” “……”姜素昔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沈霁瑜和以往大不相同。 素昔躲进浴室,滚烫的热水顺着素昔有致的曲线滑落,渐渐地,也冲淡了她萦绕心头的丝缕烦躁。等素昔出来的时候,沈霁瑜已经改好了薄被躺在了贵妃榻上。暖色的夜灯柔和地勾勒出他的侧脸,他闭着眼,呼吸轻微。 看似是睡了,可素昔知道,他一定是在装睡。只是不给素昔制造尴尬罢了。 素昔蹑手蹑脚地趟在了他的床上,关上夜灯,黑暗如有形般瞬间侵吞了整个房间。黑暗带来恐惧,同样也给思考留下足够的空间。 沈霁瑜落寞的背影一遍又一遍地逡巡在姜素昔的脑海里。她轻轻转头,想要看向贵妃榻上的男人,可什么都看不到。那道颀长的身影已然沉默地融入了黑暗之中,没有一丝声响,没有一点痕迹,仿佛不存在。 可又真真实实的,就在那里。 他睡着了么?他在想什么? 那枚暗红的齿痕一如烙印在素昔的脑海里,她拼命想要忘记,可偏偏挥之不去。 那是谁留在他身体上的痴缠印记? 就在刚刚,他们鼻息相交,两颗心贴得足够近。滚烫的呼吸撩拨着素昔十几年来的渴望,可……可姜素昔实在迈不过这个坎。 素昔感觉头昏脑涨,她轻咬舌尖,轻微的刺痛与血液的甜腥可以让人短暂地恢复理智。 她开始分析起这让人迷惑的一切来。 这场协议婚约,是她裹挟着酒劲威逼来的。记忆影影绰绰,有许多断点。及至今日,沈霁瑜忽远忽近的态度,带着钩子的语气,落寞的背影……都让素昔无法确定,他们之间只是一场纯粹的合作,还是夹杂着复杂的人类情感。 如果沈霁瑜是无心的,他们完全可以在领证之后再无交集。可倘若沈霁瑜对她,有那么一丝一毫的念想,那这十几年的痴等是为什么,他颈处的吻痕又算什么? 空调的温度是最为舒适的23度,可被裹挟在黑暗当中,仍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冰凉。素昔冷静地叩问自己的内心,她发现嫉妒的情绪已然开始升腾,澎湃,无形却汹涌地摧毁着素昔的理智。 好在素昔还算清醒,也明白这与嫉妒本无半分瓜葛。她与沈霁瑜之间横亘着的到底是万水千山,还是一线姻缘,只在于两颗心是怎么想的。 最重要的,是他心中是否有她。 可如果没有呢? 如果沈霁瑜只是为了帮助芽芽落户,心却属于那枚吻痕的主人呢?她要放弃么?她要固执地守着十几年的痴恋和一本结婚证,还是遵从他的意愿,看到他幸福? 不过一天的光景,她经历了人生的乍起乍落。事业,虚名,感情……所有的事情都像是过山车一样。不,过山车尚有轨迹可循,可她的未来呢?和京剧,和沈霁瑜,和芽芽……都一如此刻的无尽黑暗,让她找不到方向。 昏沉沉的,素昔浅浅入睡。网络上的谩骂扭曲成了嘈杂的实质,沈霁瑜清冷地逼问着她有没有心,那枚吻痕被撕裂了,流淌着止不住的鲜血把素昔层层包围……这一切扰得她眉头紧锁,呼吸急促。她想要挣脱,却实在挣不脱…… 呼吸越来越急促,想要呼喊求救,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良久,她被轻声唤醒。睁眼时房间的灯是开着的,两双眼睛正神色忧虑地看着姜素昔。 她放空了好一会才缓过神来,芽芽怎么跑到这个房间里来了? —— “太奶奶的呼噜声像打雷一样响,”小孩子绘声绘色地讲述着,还用稚嫩的奶音模仿了一下呼噜声,“我实在睡不着,所以来找爸爸妈妈了。” 素昔被芽芽的“呼噜声”逗笑了,也彻底清醒了,揉了揉他的小脑袋:“嘘,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不可以把太奶奶的呼噜声告诉别人,好不好?” 芽芽也不懂打呼噜有什么可保密的,但妈妈说的肯定对,于是乖乖点了头。 “妈妈,我能和你们一起睡么?爸爸为什么要睡在沙发上?” 芽芽认真询问,眨着一双大眼睛丝毫不给素昔躲避话题的机会。素昔尴尬到周身的毛孔都张开了,可却想不出该怎么回答。 又一次,素昔本能地用眼神向沈霁瑜求援。 可这一次,沈霁瑜拒绝接收她的眼神。只是眼角挂着狡黠的笑意,不肯说一句话来帮忙。 小丫头,一有事就来求我,用完了就挥之即去,门都没有。 沈霁瑜袖手旁观,素昔恨得牙痒痒,却又没法子。 好在这时福至心灵:“爸爸刚刚起床上厕所了,回来时候怕打扰妈妈睡觉,所以躺在沙发上了。” 霁瑜与素昔幼时相识,且见过千百面的姜素昔,却不知道这个一根筋的丫头也学会扯谎了。而且,还扯得这么脸不红心不跳。 不过……沈霁瑜对于这个谎,还算满意,这个干巴巴的执拗丫头也开始有人情味了。 最重要的是,这丫头终于肯承认他们之间的亲密关系了,哪怕只是为了安慰孩子。 接连几天的阴郁一扫而散,酒气也消匿大半,沈霁瑜突觉神清气爽,点头附和:“对,芽芽也是男子汉,也要学会守护妈妈。” 言罢,沈霁瑜把芽芽抱起放在了床上,“今晚和妈妈睡。” 小芽芽一双大眼睛写满好奇:“不是和爸爸妈妈一起睡么?” 沈霁瑜抱着双臂侧立床头,嘴角噙着并明晰的笑意,看向被窝里的姜素昔。 素昔尴尬到连脚趾都在紧绷,她猜到了,沈霁瑜是打定主意把选择权交给她了。 素昔沉默着,特地带着芽芽往床边又挪了一挪,没发一言,却给沈霁瑜留出了位置。 沈霁瑜轻哂,英隽的脸庞又挂上了和缓温暖的笑意,俯身把芽芽往自己这面挪了挪,而后顺势躺了下来。 “芽芽,往爸爸这面来,别挤到妈妈。” 姜素昔绷直身子平躺着,也不看向旁边的两个人,可倏然听到沈霁瑜自称“爸爸”,心头还是暖的。他转换角色,还挺快的。 夜灯柔和氤氲,勾勒着这个平静的夜晚。芽芽躺在沈霁瑜和素昔中间,左看看右看看,仍觉得哪里不对。 半晌,悄悄凑到沈霁瑜耳畔问道:“爸爸,你是大男子汉,要守护妈妈和我的,对吧?” 已然深夜,万籁俱寂。小孩子自以为压低了声音耳语,可屋子里的两个大人都听得真真切切。 沈霁瑜不明所以,挑眉点头。 芽芽突然起身,跌跌撞撞地从沈霁瑜的身上爬了过去,沈霁瑜心下一凛,怕孩子掉下床去,紧紧抱住了他。 “干什么?”匆忙间语气中带着责备意味。 小芽芽没见过沈霁瑜这么凶,倏然被吓到,瘪了嘴硬撑着,可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 不明所以的素昔一下子就心软了,赶忙凑过去给他擦了眼角:“怎么了?和妈妈说。” 芽芽委屈巴巴地抽噎:“妈妈爱做噩梦,我想让爸爸抱着妈妈。这样妈妈就不害怕了。” 话一说完,满心的委屈也一股脑地涌上了心头。芽芽彻底憋不住,咧开嘴哭了起来。 从没有过照顾小孩经历的沈霁瑜,早就慌得手足无措了。如果成年人可以哭,估计他都要和芽芽来个二重奏了。可他只能坐在一旁干看着素昔把芽芽抱在怀里,一边帮他擦眼泪,一边轻柔抚着他的背,嘴里安慰道:“芽芽最乖了,不哭,妈妈知道,芽芽最懂事了。” 愧疚感一点点充盈着沈霁瑜的胸腔,如鲠在喉。良久才伸出手揉了揉芽芽的脑袋:“是爸爸不好,爸爸太凶了。” 素昔却不希望孩子从小被惯成一哭就解决问题的习惯,摇摇头,心平气和地解释:“爸爸也是怕你掉到地上才心急的,芽芽能原谅爸爸吧?” 芽芽抽噎着点头:“那爸爸你睡中间吧,抱着妈妈和芽芽,好么?” 饶是谁,在深更半夜被孩子的哭声惊扰过之后,都不会再生出“尴尬,腼腆”这样矫情的情绪了。 沈霁瑜想也没想,直接抱起芽芽,一轱辘,躺在了两个人的中间。 一只手搂着刚刚止住抽泣的芽芽:“好了,这回可以睡觉了。” “另外一只手,抱着妈妈。” 灯光下,姜素昔与沈霁瑜短暂的对视,在“大敌当前”的情况下,唯有同仇敌忾。 素昔周身的肌肉都紧绷绷的,最终,在芽芽的注目下,蜷缩身躯,窝在了沈霁瑜的怀里。 那一刻,时空都悄然静止了。她唯一能感受到的,是他左胸腔蓬勃有力的跳动,像一种难以言明的韵律,不着痕迹地将她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了听觉上。 一下,两下,三下…… 素昔屏住呼吸,全神贯注地数着沈霁瑜的心跳声,每跳动一下,心头的那根弦都被轻柔撩拨。 芽芽清浅的呼吸声传来,累坏了的孩子终于撑不住睡着了。素昔的理智也被骤然拉回,她开口:“孩子睡着了,那我……” 即便万般贪恋,素昔还是决定起身。可就在肘处轻微着力的瞬间,环在她背上的大手却轻柔抚了抚她。 很轻,轻到如无物,应该是虚掩着手型的。 “睡吧,晚安。” 十几年的痴梦在这一刻有如无形的大手助推着素昔心头的贪恋,理智早已被排斥在这个温暖怀抱之外。 一直紧绷着的肌肉在舒适的温度下骤然放松下来,她松开紧攥着的手,轻轻地搭上了沈霁瑜的胸膛。 “好,晚安。” 那一夜,她第一次,没有沉陷梦魇。 —— 沈家老太太清早起来一看身边孩子不见了,吓得都快丢了魂了。 嚷着家里阿姨上上下下一顿好找,也不见下落,最终,一家子凑到了沈霁瑜房间门口。 素昔醒来时,恰看见五六个脑袋正挤在门缝间朝他们的方向望着。吓得素昔惊坐而起,差一点就喊出声来。 老太太见芽芽在这,也就放心了,连连示意素昔别怕,就带着一众佣人赶紧撤离。唯有看热闹的孔梦莹仍旧饶有兴趣地欣赏着“一家三口”的撩人睡姿。 伸出了叹服的大拇指。 老太太本都转身走了,一回头,看见孔梦莹还在撅着屁股瞧门缝,于是抬起手中的拐杖狠狠地打了她屁股。 孔梦莹才讪讪离开,留下一脸惊恐未散的姜素昔,看着仍旧熟睡的两个人。 天上下刀子都打断不了姜素昔的早功,“同床共枕”也不行。昨晚一夜无梦,素昔觉得起床以后神清气爽,周身都灵活舒展了,于是轻手轻脚起身,出去晨练了。 鉴于是在溪西岛,素昔没开嗓,只是寻常跑了几圈。远远的,看见了晨练归来的姜毓微,好在她反应快,匆匆闪回了沈家。 让姜毓微知道她在沈家过夜了,又不一定要掀起多大的血雨腥风呢。 素昔回来的时候,沈霁瑜已经带着芽芽下楼吃饭了。 沈家老太太一脸宠爱地问芽芽:“你不是和我睡的么,怎么又跑去打扰爸爸妈妈了?” 姜素昔惊叹于沈奶奶真的是患了阿尔茨海默症么?怎么一阵糊涂,又一阵清醒得要命呢? 芽芽看着来来往往的阿姨,突然想起妈妈昨晚交代过要保守太奶奶打呼噜的秘密,于是想了想,回答:“我想爸爸妈妈了,就去找他们睡了。” 沈霁瑜怕孩子太小,说漏了些什么,于是赶紧转换话题:“芽芽,明天想和爸爸去游乐场玩么?” 没有孩子能拒绝游乐场的诱惑,更何况是和他盼望已久的“爸爸”。那一刻,芽芽的眼睛里都闪烁了光芒。 可素昔却严词拒绝:“不行,爸爸……爸爸太忙了。” 素昔抬头,眸光里异常坚定,饶是旁人不解其中意,沈霁瑜明白,素昔不希望沈霁瑜带着这个孩子出现在公共场合。 二人隐婚,不过为了一个领养资格,她自己已经深陷风波,没必要再搭上个沈霁瑜了。 沈奶奶在一旁看得着急:“就让孩子去玩玩嘛,又不是天天去。” 老太太以为素昔对孩子过于严苛,可沈霁瑜知道其中含义,缓缓解释:“我回国以后接到的第一个广告就是给城际乐园做代言。导演一直苦于找不到有灵气的小孩子一起拍摄,我觉得芽芽就挺合适的。” 说到这,沈霁瑜揉了揉肉孩子的脑袋:“我们芽芽是去工作的,不是我带去玩的。没人会说什么的。” 素昔仍心存疑虑,可转眼看向芽芽那满目的企盼,心头一软,只能点头答应了。 到了拍摄当天,素昔本就需要去剧团排练,索性就以这个理由拒绝了陪芽芽同行的要求。看着芽芽欢天喜地却又带着遗憾的被沈霁瑜接走,素昔突然鼻子一酸,说不出来的难受。 人有的时候就是这么矫情且得寸进尺的。越是食髓知味,越是贪婪。 闭上眼,素昔竟然描绘起与沈霁瑜一同拉着芽芽小手,有说有笑地逛游乐场的场景。那天阳光明媚,温和却不夺目。 素昔突然睁开眼,摇头轻哂,痴人说梦。 话剧演员仍旧没有最终确定下来,但素昔她们已经拿到了剧本,各自角色也初步决定,开始练习了。 此时《新中有戏》第二期已经播出,周靖凯舆论控制得不错,再加上节目组增加了一些男嘉宾之间的矛盾冲突,观众的矛头就从素昔和常欣媛身上转移开了。可“私生子”事件对素昔的口碑多少还是有影响的。毕竟人是不理智的感情动物,一旦戴上有色眼镜,就会变得吹毛求疵,弹幕里对素昔“私生子”的讨论倒不多,在细节上挑刺的可不少。 这对素昔的情绪倒没有多大影响,毕竟她从不看弹幕。但在剧团里排练时,高萌萌时不时阴阳怪气地提及这段“丑闻”,还真如鞋里的细沙,也没多硌脚,就是膈应人。 素昔端着剧本,魂儿却飘到九霄云外去了。林宝儿拍了一下素昔的肩膀,吓得她手里的剧本都掉地上了。 “还想高萌萌呢?甭理她,一天天阴阳怪气的,不知道的以为她是安倍晴明的徒弟呢。” 林宝儿都预留好让素昔反应这个“阴阳师”的梗的时间了,等待着她的大笑。结果素昔干巴巴一笑,旋即摇了摇头。 不好笑么?宝儿砸么了一下,确实有点冷。 “不是,我是在想,究竟是谁在散播谣言,是谁弄坏了我的鞋,”素昔沉吟片刻,“应该是一个人干的。” 宝儿:“这还用问?肯定是高萌萌干的!” 宝儿斩钉截铁,素昔侧过头诧异看她:“你怎么这么确定?” 宝儿原本义愤填膺的表情突然僵住,躲闪过素昔的直视,转头回答:“害,除了她,谁和你有这么大仇啊?” 没什么不对的,毕竟在心底仔仔细细排查过之后,这几年来唯一与素昔有着正面冲突的人,就是高萌萌。 可戏院不仅仅她们两个青衣毕业生,与素昔存在竞争关系的也不止这一人。 素昔一团乱麻,想来想去,和剧团请了假,回到戏院,敲开了陈院长办公室的门。 “学院已经对这件事进行调查了。”陈院长知晓素昔来意,也很愿意配合素昔的工作,为她调出了当天道具间门口的视频录像。 “这批演出道具是由院里专门负责道具的刘静梅老师采购的,刘老师你是知道的,负责道具多年,从未有过纰漏。她本人待你也很好……” 素昔接着说:“是的,四年来刘老师对我帮助很大,每每需要借道具,刘老师都没有为难过我。我知道,她不会这么做的。” 陈院长点头,继续:“这批物资到道具间之后,统共有十几个人进出过这个屋子。高萌萌,林宝儿,汪松……” 陈院长一一罗列,最后拉长尾音:“还有……姜素昔,你自己。” 素昔诧异抬眸:“院长?您怀疑我自己贼喊捉贼?” 陈院长脸上和蔼的笑意未有一丝消减,只是缓缓摇头:“素昔,我相信你是个好孩子。但你要明白,你是我们的孩子,其他戏院的孩子也一样。我们绝不会轻易怀疑你,也不会去轻易怀疑别人。” 陈院长一顿:“对于这件事,你的调查或许需要换个方向了。” 素昔静静地看完了监控视频,也用这个时间消化了陈院长的话,他说得有道理。再没有证据之前,她作为受害者都不能轻易下结论,更何况本就该持身中正的校方呢? 素昔起身,深深向陈院长鞠了一躬。尽管几乎没有什么用处,但素昔还是很感激陈院长为她付出的努力。 陈院长依旧笑笑,摇摇手:“不必,不过素昔,如果你还觉得我这个院长说的话有一点分量的话,听我一句劝,把重心放在让自己强大起来上,而不是纠结到底是谁在阴沟里给你使过绊。你跑得快了,跑得远了,想害你的人,自然追不上了。” 素昔点头:“谢谢您陈院长,我记住了。” 陈院长的话不无道理,素昔此刻最重要的确实是让自己站稳脚跟,演好第一出戏。但她还是要弄明白是谁在对她虎视眈眈,毕竟她在明,对方在暗。躲得了这一回,就怕躲不过下一回。 素昔兴致黯然地回到家,难得回来的早,家里空荡荡的。 不过是几个月的光景,素昔好像已经习惯了一回到家就听见芽芽奶声奶气地喊着“妈妈”,然后不顾一切地冲进她的怀里。 冷不丁没人了,面积并不大的loft小公寓突然显得空旷无比。 也不知道芽芽和沈霁瑜在一起,习惯不习惯。 素昔打开冰箱,翻出来半袋手工面条和半盒羊肉卷,按照百度来的做法,化繁为简,炒了份任谁看来都不太能有食欲的羊肉炒面。 素昔这个人,对吃一直没有太浓厚的兴趣。有好吃的也就多吃一口,没好吃的也完全能将就。当年在戏校读高中,戏校的食堂曾上过平都食堂难吃榜的top1,可素昔却一吃就是三年。 每一个人的人生都不可避免有一个重心,穿着,吃食,读书,音乐……或许于旁人而言,你的重心可笑且无关紧要。一样的道理,旁人视若珍宝的,或许也是你那里无足轻重的。宅在家里的人永远无法理解骑行的快乐,但谁也说不清,两种生活方式是更好的。 在“吃”这件事情上,素昔没兴趣费太多脑筋。 就在素昔端着炒面即将开动的时候,门铃突然响了。 开门来,沈霁瑜小心翼翼地用双手捧着芽芽进了屋,真的是“捧着”,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托着孩子的小脑袋。 素昔刚要问什么,沈霁瑜突然轻声“嘘”了一下。 素昔这才让出条路来,让沈霁瑜蹑手蹑脚地把孩子放进了卧室。 “估计是玩累了,回来的路上就坚持不住了,口水把半条帕子都浸湿了。” 素昔一路陪着沈霁瑜走到门口,笑笑:“呃……辛苦你了。芽芽很久没这么尽兴的玩了,肯定高兴坏了。” 沈霁瑜站在门口,脚步突然定住,往外送的素昔一个猝不及防,差点撞进他的怀里。清冽的雪松味扑面而来,本应凝神,却扰乱一池春水。 素昔本能后退,匆忙间踩了拖鞋,重心不稳,又是一个踉跄。沈霁瑜轻轻扶住素昔的臂膀,指尖没有过分着力,力道也是虚掩。 蜻蜓点水,给素昔一个受力点,不至于摔倒,仅此而已。 素昔突然觉得放松,相较于那一晚微醺时对方炽烈的探究,素昔觉着这样也好。 真的挺好的。 “这个时间了,你就打算这么赶我走?”沈霁瑜轻抬腕上的手表,挽起的白衬外露出一截肌肉紧实的小臂。另一只手的食指缓慢而有节奏地叩击着手表的表盘。 一声,两声……当,当,…… 沈霁瑜有极了耐性,慵懒地靠在门框处,眼尾的桃花痣不甚耀眼,却足以如一把小钩子,勾连出素昔所有暗藏在心底的晦涩情绪。 勾住素昔的三魂七魄。 待素昔回过神来的时候,沈霁瑜已然绕过素昔走向了餐桌。素昔刚炒的牛肉炒面还冒着热气,饶是刚出锅,看起来也没什么食欲。 素昔对自己的厨艺还是有清醒认识的,尴尬上前想要端走炒面,奈何指尖未触及盘子,盘子就已经被沈霁瑜一只手抽走。 俯身凑到炒面前轻轻一嗅,拿起筷子尝了一口。 结果并不如期许,沈霁瑜也颇为意外,但好在素昔有自知之明,没难为他,去问一句好不好吃。 “我厨艺有限……就不留你了。” 沈霁瑜挑眉:“那平时孩子吃什么?” 素昔羞赧难当,硬着头皮说:“芽芽不怎么挑食,我也学了点孩子喜欢的菜。他今天不在,我就……将就了。” 沈霁瑜轻叹,没有过多言语。一双深潭似的眸子凝视了素昔片刻,倏然起身,吓了素昔一跳。 多半,是对她有些失望的吧。素昔暗想。 沈霁瑜却在素昔暗自叹恼的时候打开了冰箱,从里面拿出了点食材,轻轻松松地准备了一顿清淡的晚餐。 素昔站在他身后,衬衫的起伏微微勾勒出肌肉的线条,隐隐却若现。 很快,沈霁瑜端了一碗面过来,“尝尝。” 清清淡淡,没有过多的油花。可不知道为什么,乍一端来,香气就牢牢锁住了素昔的食欲,把她摇摇欲坠的一点理智都屏蔽在九霄云外了。 “你也吃啊……”素昔在尝了两口之后,才意识到沈霁瑜并没有端碗过来,唯有桌上这一碗和两双筷子。 沈霁瑜轻声应:“好,一起。” 没等素昔反应过来,沈霁瑜已然拉了椅子坐在了素昔的旁边,凑过头从碗里挑出了一点面吃了起来。 两个人,两张脸,凑到这一碗面的跟前。轻柔的鼻息就逡巡在素昔的耳侧,撩拨得她心头一阵微漾,可偏头看去,对方只是安安静静地吃面,自然又专注,没有半分杂念。 素昔的左手紧紧攥着,指甲差一点就陷进肉里去。 这是撞了哪门子邪! 素昔屏住呼吸,恨不能抽自己一巴掌。人家霁月光风跟没事儿人似的,自己这么抠抠搜搜的反而显得心态不正有所图谋。 想到这,素昔使劲地往碗的旁边凑了过去,心无旁骛地吃起面来。不得不说,沈霁瑜的手艺真不错。 沈霁瑜刚挑起一点面,结果面条的另一端被素昔的筷子拽走了。沈霁瑜侧脸看去,这虎头虎脑的小丫头竟然认真地吃起面来,还有点护食的意思。 费了好大劲营造出来的暧昧气息一下子烟消云散了,沈霁瑜哭笑不得地把碗往素昔那面挪了挪,问道:“真这么好吃?” 素昔点头,都倒不出工夫回答他。 沈霁瑜看着吃得喷香的小姑娘,轻叹了一口气:“以后,你搬过来和我住吧。” 作者有话说:  感谢支持正版。 第17章 礼物 【你要和沈霁瑜同居了?!!!】 小米和孔梦莹听到这一爆炸性新闻之后彻底集体高/潮了。 人间水蜜桃:【进展很迅速啊,我月老1号功不可没。】 小鸡啄米:【说说说说, 怎么搞定沈霁瑜的?】 素昔盘腿坐在沙发上, 仍处在错愕与矛盾之中,对于是否答应沈霁瑜, 她还没下最后的决心。 姜汁素鸡:【可是……沈霁瑜好像有女朋友了。我在他锁骨那看见了一枚吻痕。】 一言既出,群里马上炸了锅。 人间水蜜桃:【他都和你结婚了, 上哪来的女朋友?你别告诉我我小叔子出轨了,你敢确定么, 你要敢确定我去找奶奶评理!】 素昔隔空白了她一眼:【别忘了我和他就是协议婚姻, 人家有没有女朋友, 我哪有权干涉?】 人间水蜜桃:【你是减肥不吃饭饿坏脑子了吧姜素昔?你手里掐着结婚证,放古代就是正宫娘娘当家主母, 你无权干涉?】 素昔放下手机,目光飘向窗外翻滚的云海。她当然知道这张结婚证很重要, 可她不能拿着一张结婚证就“挟天子以令诸侯”。 无关乎手段, 她固然希望自己可以与沈霁瑜走到最后。可前提是, 他的心里, 满满的都是她。 人间水蜜桃:【没人让你逼他。可你想想,你从小到大参加过这么多场考试, 哪一个不是苦苦研究习题套路,一遍又一遍模拟,最后才能考个好成绩?考试如此,男人也是如此啊。一场考试你尚且知道要搏一搏,终身大事你却在等缘分?我呸!回家看看你的结婚证, 那是你等来的么?那是老娘凭借着聪明的智慧和机敏的反应能力帮你争取来的!天降这么大一个金手指,你不知道珍惜?】 姜汁素鸡:【好,那我直接和他摊牌。问清楚也好。】 人间水蜜桃:【麻烦你开开窍。成年人嘛,吸引异性最好的法宝就是‘风情’,不是苦情更不是兄弟情!摊什么牌,还像四年前一样人尽皆知的逼宫?就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住进沈霁瑜家里,占得先机,近水楼台,把他迷得七荤八素!咱们素昔盘靓条顺,我就不信沈霁瑜是铜墙铁壁!】 孔梦莹还在孜孜不倦地传授着她的“撩男之道”,母胎solo的戴小米饶有兴致地捧着臭脚。素昔刚要退出微信,突然收到了一条信息。 是常欣媛发来的。 万能反转米娅:【美昔昔,中午能赏脸一起吃个午饭么?】 自打第一次录制之后,常欣媛就彻底把素昔视为了她的吉祥物,隔三差五就来找素昔聊天吃饭。素昔这人慢热,天生不喜欢与人亲近,但时间长了,也慢慢觉得常欣媛其实就是个大喇喇的东北姑娘,没心眼,还挺好相处的。 思量一会,素昔答应了。 常欣媛这个人,也难怪以前没人把她和东北人联系在一起,身材娇小,玲珑可爱,属于甜美那一卦的。素昔站在她面前,整整高出一头还要多,显得特别的……爷们? 不过今天“爷们”兴致不佳,吃饭的时候眉间总有阴郁若隐若现,挥不去散不开的,让常欣媛好生奇怪。 “你不会还在为网上的流言蜚语烦心吧?”常欣媛夹了片毛肚,“那纯粹庸人自扰了。没必要,你看我,从出道到现在,就没人说过我一句好话。‘金主’都快有上百个版本了,还有人说八十多岁的包养了我。你说说,八十几岁了,包养我能干什么?那一树梨花也没能力压海棠了!” 素昔被她逗笑了,常欣媛继续:“我知道,估计你也在猜我身后的金主是谁,只不过好面子,没当面问我罢了。” 这还真说错了,素昔对于旁人的八卦向来不感兴趣。对于素昔而言,仅仅是活好自己就已经用尽全力了,根本无暇顾及旁人的秘密。但常欣媛却倾诉欲爆棚,拉开了话匣子。 “我出道那个选秀节目你听过吧,当年有多火。但凡名次靠得上前排的,都签了20年的经纪合约。经纪公司玩的就是概率,一百个人里火一个就够了。我们那一批人,有能耐找到下家的赔了违约金跳槽了,家里有矿的继承家业去了……但绝大多数人都像我一样,不温不火,专业炮灰。” 素昔不懂娱乐圈的这些勾勾缠缠,但多少听说过经纪公司吸血的故事。 “我要真有靠谱金主,早违约了,还用在这浪费青春?公司给什么项目就得赶紧接,犹豫一下都容易被雪藏。没有通稿,没有水军,绝大多数时候就是给公司想捧的人当陪衬。好不容易这次在你的帮助下翻了身,有了点真实流量,我一个女孩子被做成搞笑表情包,竟然都变成命运的恩赐了!”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社会蛋糕就这么大,风险和收益永远并存。当年这群年轻人签约时有多志气昂扬,到如今就有多落寞。常欣媛看似资源多,阵阵不落,但实际作用就是做陪衬,引雷,顶锅,挨骂,吸引眼球,为其他艺人保驾护航。 知名度是有了,可红黑算不得真的红。想洗干净,已经很难了。 “后悔进这个圈么?”素昔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没头没尾问这么一句,像是在问常欣媛,也像是在问自己。 “不后悔。在这个圈子里,我是最底层,任人欺负,收入也被盘剥得不剩什么了。可比起其他行业,娱乐圈仍然是来钱最快的地方。我缺钱,赚钱就行。” 直到这句话,才真正勾起了素昔的好奇心。 “你怎么这么缺钱?” “呵,身后有个无底洞,没办法。”常欣媛说这段话的时候轻描淡写,眼底都看不出有一丝波澜,“我妈不知道怎么鬼迷了心窍,非法集资又被骗了,人进去了,还欠了一屁股债。我爸就一酒蒙子,一天到晚的喝,家里事一概不管。十年了,我不停接戏接活动,我承认我没天分没灵气,可怎么办呢?我得赚钱啊。” 常欣媛应是压抑太久了,瘫在位子上一点一点讲述着这些年吃过的苦。住过公司安排的地下室宿舍,在各种节目里扮演白莲花,衬托多少后辈,眼睁睁地看着那些新人崛起然后踩在她头上…… 常欣媛平静极了,像在讲述一个与她毫无关系的故事。说不上来有多悲惨,但压抑得人近乎喘不上起来。每每到了有一点起伏时,又回落为惋惜。 素昔安安静静地听着,没有丝毫不耐烦,两个没有任何交集可言的处境却在某个瞬间找到了契合的临界点,产生了悲戚的共鸣。 “所以和我比起来,你真的好多了,起码有车有房有存款。”说到这,一直低气压的常欣媛又恢复了大喇喇的样子,举起酒杯,“别那么在意那些流言,去他妈的金主吧!” 素昔也被她忽然之间就能转换的乐观气场所吸引,笑着举杯:“对,去他妈的金主吧。” 说够了自己的悲惨往事,八卦之心渐起,常欣媛问素昔:“你这个岁数,有喜欢的人了么?” 素昔没回答,陷入了短暂的沉思。这点沉默入了常欣媛的眼,对方敏感地嗅出了一丝八卦的味道。 “看样子是有。这么为难,不会是……单恋吧?” 素昔不喜欢被人窥探隐私,更何况是这种娱乐圈大染缸里的人儿精。素昔不置可否,只摇了摇头,常欣媛却格外来了兴致,一张小嘴叭叭个没完,中心思想就是想要得到就得主动争取,先下手为强。 于是今天第二次,素昔接受了“撩男法则再教育”。仿佛这是个风情万种的世界,唯有她自己是一块榆木疙瘩。 常欣媛唾沫横飞地给素昔介绍了一堆三流公众号上看来的方法,填上骨肉都可以写成一本烂俗狗血小说了,说不定冲突够强烈,反转够出人意料,还能大卖呢。 见素昔兴致缺缺,常欣媛直接撂了筷子:“知道我为什么把网名起成‘万能反转米娅’么?我就是要逆风翻盘,人生反转。就像《公主日记》的女主角米娅似的,从贫民窟女孩反转成公主了。你也一样,主动出击,没准哪天就形势反转,让他对你欲罢不能了。” 说到这,“米娅公主”特别豪气地一拍胸脯,对姜素昔说道:“这件事包在我身上了!” 这一点素昔根本就没放在心上,她和沈霁瑜之间的关系时而像是隔着薄薄一层窗户纸,可凑近一看,烟雨蒙蒙间是万水千山。她自己都搞不明白出路在哪,更何况一个毫不知情的路人。 不过一天之内,连着被灌下两大碗鸡血,任素昔再犹豫不决,也生出了一点勇往直前的胆量来。她一咬牙,还是拨通了沈霁瑜的电话。 最终敲定,她尽快搬到中海公馆去。 素昔也不知道自己会在中海公馆住多久,于是除了日常的衣服之外,行李中大部分都是孩子的日用品。搬家公司都没用上,一个mini cooper的后备箱就解决了。 就在素昔即将离开自己的小公寓的时候,突然收到了常欣媛送来了礼物。 真的是“礼物”,用一个大大的礼物盒包裹得严严实实,包装算不上精美,但还真是有着少女的梦幻感。 素昔不解,常欣媛倒神神秘秘的:“等没人的时候打开,这是‘常诸葛’给你的锦囊妙计。” 常欣媛素来神神叨叨的,素昔也没在意,把礼物放在了后备箱就带着芽芽去了中海公馆。 刚进了中海停车场,正碰见了沈霁瑜的保姆车,也是刚回来。 小助理朱迪离老远就认出了“女鬼姐姐”,看着对方从后备箱里拖出行李箱,再联想起那伊人倩影柔弱地趴在瑜哥背上的样子,本能地,嗅到了暧昧的味道。 不,都搬来同居了,这不是暧昧了,这是实锤! 朱迪热情且狗腿地跑去接过姜素昔手上的盒子,看着那礼物盒粉嫩少女心的包装,赶忙递给了身后的沈霁瑜:“瑜哥你看,嫂子多贴心,还给你准备了礼物!” 素昔错愕回头,正对上沈霁瑜带着笑意的目光,轻轻浅浅地回了素昔一句:“谢谢。” 素昔:“……” 那不是给你的!!!! 朱迪:“……” 没反驳,还真是嫂子!!! 素昔骑虎难下,这时候说出实情,不相当于在朱迪面前折损沈霁瑜的面子么?可不说呢?……他又实打实地误会了。 素昔脑子里一团乱麻,也不知道常欣媛到底送了她一盒子什么东西。短暂思量了片刻,素昔突然想起下午时常欣媛说的话,或许,只是能够增进感情的小礼物吧。 一想到这,素昔倏然间释然,也没了强心借花献佛的罪恶感,于是带着孩子和沈霁瑜上了楼。 门口迎接的,是一位五十几岁的阿姨,笑起来和和气气的,很是亲切。沈霁瑜对她礼貌一笑,随后为素昔介绍道:“这是王阿姨,她白天过来,晚上回家,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找王阿姨。” 素昔礼貌地打了招呼,沈霁瑜又继续说道:“王阿姨从我三岁起就开始照顾我了,是我家的老人儿了。如今岁数大了些,如果哪里做得不好,还请你多包容。” 沈霁瑜的声音还是如往昔的清澈和缓,他永远都是这样,一如他的名字,霁月光风,怀瑾握瑜。于他眼里,人无贵贱,不该有差别之分。也正是他从骨子里透出的温润与善良,才能一次又一次慰藉素昔千疮百孔的童年,一次又一次把素昔从阴郁的地狱拉回来。 素昔贪恋他的温和有礼,可也能从这句话里听得明白彼此之间的泾渭分明。阿姨是照顾了他二十年的阿姨,早已成为了他的家人,他生命中不可缺少的部分。 可她呢?她是需要礼貌对待的外人,彼此保持着恭敬礼让,可又透着距离感。 素昔尴尬一笑,笑的是自己怎么玻璃心了?孔梦莹说得对,她都已经住进来了,也有了近水楼台的先天优势,矫情什么? 她好整以暇,向王阿姨投去了灿烂的笑意:“还请您多多关照呢。” 素昔说完这句话,手机突然响了,是常欣媛的信息。 【怎么样?我的“本垒打”大礼包很给力吧?】 素昔心中暗笑,你的大礼包已经易主了。就在这时,素昔脸上的笑容突然僵住了…… 什么东西?本垒打? 艹,神尼玛本垒打!!! 作者有话说:  推荐个基友文: 《豪门真千金三岁已黑化[穿书]》作者:树里知鸟 文案:在魔界生活了80年从婴儿时期到了低幼儿时期的小公主墨晓星,穿进了一本真假千金的小说里。 幸运的是,人间年龄三岁的她被父母找回了。 不幸的是,假千金是颇有人气的国民宝宝,自带粉丝百万,亲哥哥对假千金是绝对妹控。 流落街头的墨晓星看到在魔界里养育她多年的熟悉面孔,跑过去抱住大腿,脆生生地叫着:爹爹~ 一个爹爹,两个爹爹,三个爹爹。 三个干爹爹都找齐啦! 三个喜当爹的男人:“???”这是哪家的熊孩子? 就是三个干爹爹未来的结局好像不太好。 第一个爹:因为女友背叛诬陷导致事业垂危,落魄后和女友同归于尽的影帝。 第二个爹:因为导师窃取科研成果和署名,一怒之下烧毁实验室大楼的天才少年。 第三个爹:因为创业团队里好兄弟的出卖而破产,一己之力破坏整个经济的商业巨鳄。 魔界的未来:墨晓星激动极了,冲向前振臂一呼,“一起黑化,一起报复社会吧!” 三个爹爹按住她,“讲文明懂礼貌,请树立正确的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 养娃不容易,还要防黑化。 第18章 误会 素昔还在错愕于“本垒打”到底是不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王阿姨已经从沈霁瑜手里接过了礼物盒。 “放我房间吧。” 王阿姨点头:“行, 你们洗洗手, 准备吃饭。” 素昔在等待开饭的空当赶紧拿出手机百度了一下什么是“本垒打”。词汇联想第一个跳出来的就是“爱情中的本垒打是什么意思”。 素昔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果然在点开了词条之后, 她恨不能把常欣媛掐死。 那一句“该做的都做了”的解释让素昔脑子里都有画面感了,她一想到沈霁瑜打开礼物盒时候的那看变态的表情……浑身都是鸡皮疙瘩。 姜汁素鸡:【那盒子里到底是什么东西?】 万能反转米娅:【自己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么?友情提示, 少儿不宜哦~】 素昔倒吸一口凉气,感觉自己就要命丧今晚了。 恰在这时, 沈霁瑜洗好了手过来, 看着还没开动的素昔和芽芽, 说道:“怎么不先吃,不用等我。” 芽芽:“妈妈说, 要有礼貌。” 素昔揉了揉肉他的小脑袋:“好了,可以开始了。” 一整顿饭, 素昔吃得都味同嚼蜡, 她揣着心事, 一直在掂量着如何开口, 把那盒礼物要回来。 送出去的东西就是泼出去的水,强要回来不是那么回事儿, 可要是真被沈霁瑜打开了……她对常欣媛那个疯子太过了解,她可什么都干得出来。 沈霁瑜先打破了沉默:“你们的新戏筹备怎么样了?” 素昔回神,硬着头皮让自己看起来神色如常:“只是刚打磨好了剧本,我们先对里面的唱腔台词熟悉一下,练一练身段。另一部分演员还没最终确定。” 沈霁瑜点头:“形式还是挺新颖的, 可市场前景如何,还有待观察。” 素昔敏感地从这句话里嗅到了一点不一样的味道,试探性问道:“哥,你回国以后,都在忙什么?” “我没有签约公司,所以敛了些从前的老伙伴,想成立个工作室。琦叔经验丰富,都是他在忙活。看了几个剧本,没有太合适的,还在等。” 素昔顺着话茬说:“哥,你在国外这几年一直深造舞台剧表演。我们这个新戏的男主角迟迟未定,你……要不争取一下?” 素昔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这股子勇气,把话直接挑明了。她以为自己会紧张到手足无措,可话音一落,却觉得通体舒畅,仿佛……还完了签了一辈子的债似的。 长舒了一口气。 沈霁瑜坐在素昔身侧,留给她的恰好是硬朗的线条和眼角那灼灼其华的桃花痣。他薄唇抿着,下颌的线条紧绷,沉吟许久,并没有给出答复。 素昔的掌心都沁出了湿濡,不舍地将目光从沈霁瑜的脸上挪开,低敛眉目,讪讪说道:“算了,京剧改良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市场前景确实不乐观。你刚回国,还是慎重点好。” “你最在意的,是这出戏的市场前景,还是京剧改良?” 素昔仔细想了想,这件事情她异常坚定:“京剧改良。” 素昔接着解释:“京剧走到今天,已经处于发展瓶颈期了。很多传统剧目,比如说有名的《大登殿》,已经很难适应现代人的价值观了。让现代女性去恪守王宝钏的思维,既不现实,又很可笑。所以我们想试试走一条不同的路,把年轻人喜欢的故事用京剧来演绎。” 艺术相通,这几年一直在潜心研究舞台剧的沈霁瑜对于素昔的看法还是挺感兴趣的。 “如果不再演绎传统剧目,那还是京剧了么?” 一直以来,素昔性情偏冷,并不善与人交流。哪怕是在她的精神支柱沈霁瑜面前,姜素昔也很难做到侃侃而谈。 但只要一聊到京剧,素昔就仿佛有着说不完的话。陈院长曾经当着所有教职工的面评价过姜素昔:“这丫头是祖师爷派来的,她就是为京剧而生的。” 此刻的素昔全然忘了自己还有个烫手的礼物盒在沈霁瑜房间呢,她来了兴致,为沈霁瑜讲解:“京剧发源就是融汇了很多地方戏种,最后自成一派,在清末和民国发扬光大。除了吸纳了地方戏的老剧目之外,很大一部分脍炙人口的剧目都是在民国时期,由一些‘捧角儿’的文人所创作的。在那个时代,那不也是新戏么?这几年也有很多前辈试图创作一些新戏,但效果平平。我觉得主要还是没有抓住年轻人的兴奋点。” 沈霁瑜托着腮,侧身坐着,极有耐心地听完了素昔的一番陈词。说不上来,沈霁瑜只觉得这一刻的素昔是与众不同的。她不再刻意掩饰在那如桃花般灿烂的笑靥里,没有纠结,也没有躲躲闪闪,而是神情专注的,严肃的,双眸中都带着希望的光火的。……真实又美丽。 其实盛鸿早已向沈霁瑜抛来了橄榄枝,是周靖凯的意思。一来自家妹妹十几年痴恋,他还是想做点努力的。二来沈霁瑜深造归来的第一出戏,噱头十足,凭着他自身的忠粉量就足以带动这出新戏的流量。 一箭双雕,周靖凯不可能做赔本的买卖。可沈霁瑜和他身后的团队却犹豫了,毕竟舞台剧的受众群体就很窄,更何况是京剧舞台剧。这个项目做得不好,回国的第一枪打得就不够响。如果做好了,也多半归功于自身流量,弄不好还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不过盛鸿的公关和创新能力是有目共睹的,营销跟得上,剧的质量过硬,沈霁瑜还是有可能靠着这部戏打个漂亮仗的。 沈霁瑜犹豫未定,他倒是想听听素昔的看法。 “那……你希望是我么?”沈霁瑜撂下筷子,扭过身,双眸坚定地看向素昔,他想听她的建议。 出于理智,出于私心,他都想听。 可结果,他等来了额素昔的回答:“我也不知道。” 方才闪烁着光芒的双眼在这一刻又恢复了平常,她开始游移,没有了在谈论京剧时候的笃定。 沈霁瑜略带攻击性地向前凑了身子,素昔本能地向后微微闪躲。 尴尬的气氛凝滞在这一瞬间,沈霁瑜突然心头升腾起一股邪火,烧得他心浮气躁。 生气是肯定生气的,可生的是什么气呢? 气她犹豫不决全然没了年少时的勇敢?可年少时是他一遍又一遍在拒绝她。 气她心目中的自己比不过京剧?和人吃醋尚且说得过去,和一个职业吃醋,那得多幼稚! 气她反反复复?那晚的炽热每每回忆仍是历历在目的脸红心跳,可她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全然不记得了? 沈霁瑜一口气喝了一整杯水,却一点都没有浇灭心头三昧真火的意思。沈霁瑜也想不明白到底是谁在患得患失,他舔了舔嘴唇,想起身离席。 素昔却开口了。 “出于私心,我当然希望是你。”素昔低着头,戳着碗里可怜的青菜,“无论任何事情,我都希望最后是你。” 沈霁瑜短促地舒了口气,坐回到位子上去。身形慵懒,别过脸来。即便如此,看起来仍带着难以克制的火气。 “琦叔总说我有心机,那么小就知道让家里给我安排进剧组。” 沈霁瑜粗粝着嗓子:“我和他解释过了,不怪你。” 素昔摇头:“他说得没错,是我家里安排的。那是我唯一一次在家里撒娇,整整求了我父亲一周,天天跟在他屁股后磨叽。他才答应的。” “那个时候我的想法格外单纯,就是想天天看见你。一直到上了学,上了戏校,这个思维都没变过。可直到你突然离开,这四年来,我需要一个人面对我最讨厌的人际关系,我才渐渐明白,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都有自己的生活轨迹。能同行一段路,已经是上天恩赐了,我不可能永远攀附于你。” 素昔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像一把钝刀子磨磨蹭蹭地剌着沈霁瑜的神经,磋磨得他有一阵怒火中烧。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我长大了霁瑜哥,我不能做每一件事都像小时候那样粘着你了。这次的事情已经很麻烦你了,尽管我挺希望是你的,但我更希望……” 沈霁瑜怒极反而觉得好笑,原来她以为,他所做一切仅仅只是为了帮她一个忙。 “所以拿到了领养手续之后,你就打算……”沈霁瑜瞥了眼素昔拎来的行礼,不过一个小小的拉杆箱,也明白了其中含义。回过头正撞见芽芽抬着小脑袋,敏感地瞪着眼睛观察着沈霁瑜的一举一动。 他强忍着怒火,不能在孩子面前发火。左手在空中滞了片刻,随即撂下筷子起身,冷冰冰地抛给素昔一句话:“随你吧。” 怎么又是……随你吧。 素昔完全摸不着头脑,沈霁瑜咬牙切齿的话语还逡巡在耳边。 “所以拿到领养手续之后,你就打算……” 打算什么?和领养手续有什么关系?素昔当然想让沈霁瑜去争取这个男主角,可冷静下来她也明白二人已经结婚同居,再在剧团与沈霁瑜朝夕相处,很容易被别有用心的人抓住把柄。她希望自己可以独自努力,然后站在领域的巅峰,有着足够的底气与他并肩前行。怎么扯到领养手续上去了…… 不会是……聊岔开了吧…… 可他究竟在生什么气呢?素昔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平日里越是温和谦逊的人,生起气来越让人害怕。 她尴尬地看了看芽芽:“吃饱了就出去玩玩吧。” 王阿姨也听见了,凑过来说:“交给我就行,放心吧。你搬家累坏了吧,去休息一会吧。” 素昔把芽芽交给了王阿姨,恰在这时常欣媛的信息又来了。 【怎么样?打开了么?够劲爆么?】 劲爆两个字晃地姜素昔头晕目眩,她弱弱地打了几个字。 【你跟我说实话,如果你那个礼物盒被别人误以为是礼物给拿走了,会有什么严重的后果?】 对面相当长一段时间都是沉默。良久,才回了一句。 【姜素昔,你要是不想被别人当成变态,我劝你要回来它。】 素昔感觉一口气喘不上来都容易提前去见斌哥敏姐。 【要不回来怎么办?】 【死,也要偷回来。】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0-04-14 15:20:17~2020-04-19 15:25: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城下烟 1个;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桂圆酒酿圆子呀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话梅糖 4个;小漂亮 2个;西施扣、西柚柠檬、魔道春天、云思木香、谭谭小可爱、二姨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Ershi- 9瓶;34150279、YUANEN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拆盒 沈霁瑜的小臂都紧绷着,攥着拳, 丝毫没好气地摔上了门。 他把空调调到了16度, 最大限度的冷风已经让空调机箱开始略略作响,他坐在空调口, 妄图用冷空气吹散自己心头的怒火。 这丫头,几年没见, 怎么越发让人不省心了呢? 室内柔和的灯光无声无息地安抚着他焦躁的情绪,侧头瞬间, 沈霁瑜余光里瞥见步入式衣帽间中孤零零躺着的盒子。 沈霁瑜苦笑, 真够客气的, 同居还要带着礼物来。 此刻沈霁瑜的理智已经被冷风强行拉回了不少,他起身去取来那个礼物盒, 晃动间一股暧昧甜腻的气息扑面而来。蝴蝶结打得也算精致,色调粉嫩, 少女感十足。 说实话, 如果不是亲眼看见那小丫头递过来, 沈霁瑜不太敢相信这是素昔的手笔。 沈霁瑜按捺住心头复杂的冲动, 猜想着会是什么礼物。 会是寻常礼物么?沈霁瑜出道早,出国也有些年头了, 粉丝不少,但没赶上国内这几年粉圈文化大爆发,粉丝们理智许多,送来的礼物多半都是些杯子画册之类的。 这丫头如今铁了心和自己拉开距离,估摸着也就是这些寻常物件吧。 想到这, 沈霁瑜觉得丧气,把礼物盒扔到了床上。可就在这时,诡异的事情发生了,那个盒子被轻轻一摔,竟然……震动了起来! 一连串的,有频率的……震动着。 沈霁瑜被吓得差点跳起来,他定了定神,一咬牙扯开了打着蝴蝶结的彩带。就在掀开盒盖的一瞬间,沈霁瑜瞳孔骤然紧锁,因为过于震惊,死死地又把盖子按了回去。 缓了半晌,脸上的红晕都没褪去。压着盒子的手都被震得发麻了。 这都是些什么东西…… 再次打开盖子,沈霁瑜有了心理准备。他两根手指拈起最上层的黑色蕾丝,上面贴着手写便签“兔女郎一击勾魂装”。果不其然,旁边还躺着个假毛兔耳朵。 再往下翻,一件轻薄透亮的蓝色裙子映入眼帘,沈霁瑜手指都不敢用力,感觉一戳就能破了。上面手写便签“民国女学生再击摄魄装。” 沈霁瑜轻哂,这还有步骤的。 强忍着巨大的心理压力,沈霁瑜翻开了碎布拼凑成的“衣服”之后,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大大小小各种各样的“小玩具”,震惊得沈霁瑜头皮发麻。 他抬头看了一眼空调,仍是最低的16度。可视觉的冲击让周身的燥热已然无法消退了,通体的血液都如同在烈火上炙烤着一般,脑子早已乱成了一团浆糊。 越是克制着让自己别往那方面想,越是没法控制思绪。 他温润寡淡,是在往昔。说到底,他也是个正正常常的成年人。 沈霁瑜只得咬着后槽牙捞起那个震动的罪魁祸首,研究了老半天才找到开关。整个过程整整耗时十分钟有余,一边急得额角泛起冷汗,一边还好似做贼心虚似的看向门口。 这时候可别进来人,那就彻底说不清了。 沈霁瑜深吸了一口气,空调房的空气凛冽如一把小刀,生生割着他的肺腔。疼痛感让沈霁瑜终于恢复了丝丝理智。他小心翼翼地把盒子里的东西恢复原样,然后回忆着盒子原本的模样,把彩带又打上了一个蝴蝶结。 他哪打过蝴蝶结?手忙脚乱的,怎么看怎么不舒服。 终于在第十几次尝试失败之后,沈霁瑜决定放弃了,胡乱一扎,把盒子扔在了衣帽间,思考起另外一个重要的问题来。 姜素昔送他这么一盒子……情、趣用品,到底为了什么? 刚刚还信誓旦旦地要和自己撇清关系,却又送上这么劲爆的一份大礼?沈霁瑜突然觉得这丫头越发让人摸不透了。 就在沈霁瑜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他的电话响了。是琦叔。 “你小子在哪儿呢?这么大的事儿你商量都不和我商量一下?你把我当什么人了!”透过电话,沈霁瑜都能感受到琦叔的怒火。不需对方挑明,沈霁瑜也猜出来说的是隐婚的事儿。 沈霁瑜一颗心经历了乍起乍落,说不上来的五味杂陈。他也觉得该当面和琦叔把话说明白。 “你等我,我去工作室当面和你解释。” —— 沈霁瑜打了声招呼就出门了,素昔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待在房间里,终于找到了时机。 可偏偏她房间和沈霁瑜的房间之间隔着一个巨大的明厅,王阿姨正在饶有兴致地在那里陪芽芽玩叠纸游戏。 丝毫没有要下班离开的意思。 素昔旁敲侧击:“咳,王阿姨,您……平时几点下班啊?” 王阿姨热情地笑着:“说不准,有时候早有时候晚。霁瑜有时候回来得晚,我就多等一会。这段时间我就住在这,晚上也能帮你带带孩子。” 她言语真挚,素昔也知道对方是为自己着想。可她现在满脑子都是沈霁瑜房间里的那个潘多拉魔盒,于是劝道:“没关系的,我自己带芽芽就行。您……早点下班吧。” 王阿姨一挥手:“不妨事,当初霁瑜给我留了保姆间,工资也是按照住家保姆的工资开的。我儿子在外地打工,老伴也回老家了,我回去也没什么意思。能搭把手也好,你不用和我客气的。” 素昔脸上的笑容没变,心里却急得快要了命了。她就这样一直盯着墙上的挂钟,心事重重地挨着时间。天色也逐渐向晚,江边的霓虹取代了天际边挣扎的最后一点余晖,彻底变成了与白日完全不同的城市。 纸醉金迷,混乱且迷离。 终于,在芽芽叠足了一整个动物园之后,打了个哈欠。素昔赶忙揉了揉他的小脑袋:“让王奶奶带你去睡觉好不好?你早点睡,王奶奶也能早点休息。” 芽芽是个极其懂事的孩子,听妈妈这么一说,便乖巧起身。于这个心思敏感的孩子而言,最害怕的就是给别人带来负担。 “好,王奶奶,我们去睡觉觉吧。” 经过几个小时的煎熬,姜素昔终于目送着王阿姨带着芽芽回到了芽芽专属的小套间。她长舒了一口气,在确定短时间内王阿姨不会折返的情况下,蹑手蹑脚地来到了沈霁瑜的房间。 她连灯都不敢开,小心翼翼地摸索寻找着。 整个房间都充斥着沈霁瑜身上那股淡淡的雪松香味,清冷而凛冽,配上16度的空调,让姜素昔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借着窗外熹微的灯光,素昔先是看了书桌和沙发,没找到。 随后他摸索着来到沈霁瑜的床前。黑暗中看不清床品的色调,但不用细想,也能猜到应是清冷的颜色。 素昔深吸了一口气,呼吸着空气间独属于沈霁瑜的气息。这是沈霁瑜起居的地方,是这个世界上他停留得最长时间的地方。置身于这片空气当中,素昔的思绪霎时间犹如脱了缰的野马,根本不受自己控制。 不由自主地,素昔用指尖轻点了沈霁瑜的床铺。冰冰凉凉的。 素昔狠狠地晃了下脑袋,此刻的她被他的气场包围着,经不起一点信马由缰的遐想。她怕自己控制不住,做出点什么极端的事情来。 素昔别过脸,继续寻找着那个礼盒,她摸到那个步入式衣帽间,这里挂着的,都是沈霁瑜最常穿的衣服。 终于,她在衣帽间的一格当中,看到了那个带着“定时炸/弹”的礼物盒。 素昔拿起盒子,看着上面的蝴蝶结仍在,长舒了一口气,还好还好,他还没拆开。 就在素昔的窃喜充盈着她的小脑瓜的时候,她突然觉得身旁的空气都骤然凝滞了。就在耳畔,她清晰地感觉到了炽热的鼻息。 轻柔,悠长,带着雪松香气。 素昔被吓了一跳,猛地回头。黑暗中无法拿捏合适的分寸,一回身额头正撞上他紧峭的下颌。慌乱间素昔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又觉得疼得肯定不仅是自己,糊里糊涂地又伸手去揉了揉沈霁瑜的下颌。 他那微微泛起,肉眼却并不可见的胡茬扎在素昔柔软的掌心。疼痛感很容易让人恢复理智。素昔一如触了电,本能地缩手。 她退缩的瞬间,腕间却被一股力道紧紧攥住。他的头俯得更低了,声音清冷而略带嘶哑,尾音粗粝,留给素昔一片茫然的遐想。 “伸手了怎么又缩回去了?这么没有诚意?” 沈霁瑜指间力道不小,给素昔的手腕带来一股能够忍受的疼痛感。素昔如果抬眼看,正对上的必然是对方带着探究意味的瞳眸,她不敢触碰。可如果是平视前方,却又正是他撩人的喉结,在颈处紧致的线条勾勒里异军突起,没有规律地滑动着。 像一只大手,牵引着素昔敏感又脆弱的神经。 他们贴得那么近,鼻息都在避无可避得交融。很长一段时间,沈霁瑜都没有再说一句话,情绪的燥热与空气的冰冷让素昔的神经近乎濒临撕裂的边缘。 她身后就是个衣柜,避无可避,只能皱眉打破这该死的沉默。 “嘶,疼。”指的是手腕。 沈霁瑜手上的力道稍微放松了一些,但却没有松开的意思。 他凑到素昔耳边,尾音慵懒地问道:“你怎么在这?” 素昔紧张得都快说不明白话了:“礼物……礼物盒。” 沈霁瑜已然亲眼看见了这个礼物盒里面的“勾魂摄魄装”,饶有兴致地吊着素昔的神经,轻声问道:“礼物怎么了?除了这个盒子,还要给我送点别的礼物?” 这里除了这个盒子,就只有姜素昔一个人了。“别的礼物”指的是什么,不言而喻。素昔耳根都发起烧来。 脑海里逡巡着的是孔梦莹和常欣媛的“风情再教育”,素昔紧张到咽了咽口水,也想心一横,索性试试她们的歪门邪理。 可就在视线顺着他滑动的喉结下落时,领口处仍能隐隐看见那枚吻痕。殷红的,明晃晃的,横亘在姜素昔的感情与理智之间。 冷气一下子又拉回了素昔的三魂七魄。在没弄清这枚吻是谁的之前,她不能就这么糊里糊涂地把自己交付了。 想到这,素昔用手推了推沈霁瑜,岔开话题:“那个……你看过盒子里有什么了么?” 沈霁瑜舌尖舔舐着嘴角:“没有,这盒子里……装着什么?” 素昔信以为真,长舒了一口气。随后抱着羞赧愧疚的态度又问了一句:“你……介不介意,我把这个盒子再拿回去?” 沈霁瑜挑眉,手上的力道一松,顺势斜倚在衣柜上,抱着肩膀打量起素昔。一双深潭一样的眸子似能融化进这无边黑暗之中,他轻声笑了笑,却没了方才的缱绻之意,更多的 ……是素昔摸不着头脑的冷淡。 “答应过的事情过后就反悔,送走的礼物过后又要要回去。姜素昔,四年没见,你长进不小啊。” 沈霁瑜鲜少这般阴阳怪气地说话,素昔半是愧疚,半是觉得纳闷。要回礼物这件事是她有错在先,但……她什么时候答应的事情又反悔了? 她答应什么了? 素昔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最后只能默默承受着对方的怒气,又傻傻地鞠了一躬:“我真的有难言之隐……礼物我会补给你的,你放心。” 沈霁瑜又一次被这个傻丫头给震惊了。她竟然又给他鞠了一躬?! 他在这个憨憨心里到底是什么?是上古神兽么,还需要拜一拜?! 素昔在说完这段话之后,便匆匆抱着盒子逃跑了。像极了虎口脱生的小白兔,边跑还不忘叼着一颗偷来的胡萝卜。 沈霁瑜看着那单薄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之外,突然轻哂,拿出手机又打给了琦叔:“通知盛鸿,我决定接那个京剧舞台剧了。” 作者有话说:  沈霁瑜:你这个盒子,解释一下。 姜素昔:我拒绝!我选择原地死亡! 零点还有一更,等不了的小可爱就先睡吧~ 第20章 综艺 “沈霁瑜加盟《南柯一梦》”这个爆炸性的新闻让整个盛鸿都沸腾了。口碑和流量的双保证给这部前景不明的舞台剧增加了一重保障。 就这样,《新中有戏》的第三次录制多了沈霁瑜这个空降嘉宾。别说是京剧团里这些没见过市面的毕业生们了, 就是盛鸿这些见惯了一线流量的工作人员, 都显得异常兴奋。 在一一做自我介绍时,沈霁瑜谦和有礼地和所有人握手, 神色清风霁月,一如往常。唯独到了素昔跟前, 握手的力度稍大了些。 素昔吃痛,可她的脸正对镜头, 又不敢表现出来, 唯有强咬着后槽牙扯出一抹笑意。抬眼时, 正对上沈霁瑜眼角不可多得的狡黠。 沈霁瑜看着素昔无可奈何的样子就想笑,偏偏他不笑。陪小朋友玩游戏, 得把握绝对的主动权。 所有人都处于亢奋状态,唯有素昔愁得够呛。那天沈霁瑜明明已经表示出对这出戏没有太大兴趣了, 怎么又突然变卦了呢? 本能的, 素昔想到了周靖凯。肯定是这哥们在背后推波助澜了。 等回家的, 她一定得找他算账。 一切步入了正轨, 盛鸿给已经签约的高萌萌三人安排了专属的经纪团队。负责带高萌萌的经纪人是个老资历了,一手捧红了不少一线流量。看得出来, 盛鸿对于打造高萌萌还是下了血本的。 而林宝儿的经纪人秦霜则相对实力弱一些,手里也有过成功案例,但资历浅,人也年轻。宝儿娃娃脸,长相偏可爱风, 确实不是娱乐圈常见的美女卦象,但说起来也算是有特色,不易被取代。 录制之前,秦霜来化妆间和宝儿打个照面。交代了接下来的发展路径之后,秦霜转过头来看向素昔:“姜小姐,凯爷交代过了,虽然您现在还不是盛鸿的艺人,但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来找我,有求必应。” 素昔礼貌一笑:“谢谢您,暂时不需要什么。” 秦霜该传达的都传达到了,拍了拍宝儿的肩膀就离开了。对于还没有成名成角儿的艺人而言,经纪人无异于职业生涯的第一个“妈妈桑”,对人家必须是毕恭毕敬言听计从的。 当宝儿听到秦霜对素昔说“有求必应”的时候,还是暗暗诧异了很久。半晌,她才凑到素昔身边问道:“素昔,你到底和凯爷什么关系啊?” 素昔捏了捏宝儿的小肉脸:“别瞎打听,这是盛鸿。” 宝儿识趣地把食指抵住自己的唇,轻声“嘘”了一下,示意自己明白了。 素昔转换话题:“宝儿,最近我这面忙,‘霁月与晨星’一直都是你在直播,辛苦你了。我这也忙得差不多了,可以回归了。” 宝儿揉揉脑袋:“和我你还客气什么,你要忙就忙你的去,我自己可以的。” 一个账号,三个人平分酬劳,素昔怎么好意思让宝儿一个人这么劳累呢?她摇摇头:“给我来电话了,他已经写完了《南柯一梦》的主题曲,下午不忙,咱们去录个demo吧。” —— 《新中有戏》前几期播出后口碑不错,素昔这个人虽然话不多,但天生综艺感不错,再加上盛鸿的营销确实到位,素昔早年演出的许多片段和综艺片段被混剪成合集,又仙又攻的,也积累了一点数量的粉丝。 当然,也有不折不扣的黑粉。 一连几期,素昔都带着常欣媛逆风翻盘,其他嘉宾虽然嘴上不说什么,但暗地里和导演组都抱怨了起来。 要么重新打乱分组,要么利用游戏机制限制一下素昔组。 导演组既想要矛盾冲突作为卖点,又不愿意得罪人,所以这期借着沈霁瑜加盟的由头,重新分组比赛。 这样一来,赛前所有人都有意无意地朝姜素昔抛来了橄榄枝。 素昔心理一团乱麻,在她看来,只要和沈霁瑜保持距离,选谁都一样。索性把选择权仍还给节目组,让他们处理这个难题去。 可千算万算没想到,节目组既不想得罪人,又想增加卖点,直接把素昔和沈霁瑜分到了一组去。 直播过程中,听到了导演组的分组后,素昔肠子都悔青了。还不如自己选呢,孟冬多好,大花配大青衣。哪怕是选了最碰不得的流量小生靳默,结果也会比现在好吧。 果不其然,弹幕里开始有人挑刺了。 【这个姜素昔还真是有手段,这就和我们鲫鱼宝宝同台了。还真是不忘初心呢。】 这话说得阴阳怪气,其实是在暗指素昔小时候的采访视频。那件事戳到了很多沈霁瑜粉丝的软肉,但最终因沈霁瑜那条“不要嘲笑任何年少美好的梦”的微博而收场。 沈霁瑜的粉丝多是年龄较长,也相对理性。大家纷纷表示“听自家哥哥的话,毕竟那只是个孩子童言无忌。” 所以很显然,这条带着攻击性的弹幕一定是别有用心的。 很快,就有很多沈霁瑜的粉丝反击起来。 【鲫鱼不是已经澄清了么,还抓着这件事不放?】 【这怕不是个职业黑子吧,想挑事?我们鲫鱼宝宝才不约。】 因为沈霁瑜的加入,也因为是最后一期,节目组也希望可以增添一些趣味性,所以在节目前半段设置了几个小游戏,活跃一下气氛。游戏都是常见设置,只不过略加改动,都带上了一点“戏曲色彩”。 结果沈霁瑜虽然出道早,但第一次录制综艺节目,备受关注的他却成了不折不扣的游戏黑洞。 其实这点正中节目组下怀。这种“老干部”人设的男演员,游戏当中出的丑越多,带来的综艺效果反而越好。 因为沈霁瑜的出现,无论是嘉宾还是京剧演员们,只要是心思活络一点的,都知道和沈霁瑜靠得近些,最后的镜头一定会多。唯有素昔为了避免和沈霁瑜同框,决定安安静静地坐在场外,让队友陪沈霁瑜上场。 第一轮的游戏是双人搭档猜词这种老套游戏。沈霁瑜肯定要上场,他起身的瞬间本能地瞥向素昔的方向。同组的老生演员程亦坐在素昔身侧,自告奋勇起身。 沈霁瑜虽然综艺经验不足,但也知道全程直播就是一个无死角的放大镜,会把细枝末节放大百倍千倍,最终成为别人吹毛求疵的谈资。所以他很快就调整了情绪,笑容温和而谦逊,礼貌地与程亦握了手。 即便在看到素昔长舒一口气的表情时,他心里还是有点不是滋味的。 程亦负责比划,沈霁瑜负责猜。“老干部”轻轻松松靠着浑然天成的“呆萌”引爆了一连串的笑点。把“拔苗助长”猜成了“窜天猴儿”,在被告知是四个字的时候还理直气壮地掰起了手指“窜、天、猴、儿,喏,正好四个”。 【哈哈哈哈,神尼玛窜天猴儿,鲫鱼宝宝,你才刚过三十岁,你清醒一点!】 【我好怕,我怕鲫鱼下一个词会猜出“大呲花”来。】 素昔抱着腿坐在场外,安安静静地看着沈霁瑜。录制的灯光比寻常光线更为明亮,恍惚间让人想起年少时盛夏的骄阳。 他都三十岁了,不知不觉间素昔对于沈霁瑜的依恋,已经十几年了。相较于年少时,他的线条变得更为硬朗,五官也变得更为深邃。可岁月好像还是挺偏爱这个宠儿的,除了让他更成熟以外,并没有一丝一毫衰老的油腻感。 甚至,连温和的笑容都和年少时无差。能永远挂着灿烂的笑意,是一个人难得的幸运。同样,也是这个世界的幸运。 素昔对沈霁瑜的喜欢,说不清道不明,总归是没有什么理智的。小时候没边的想象力渲染过无数次这种无畏且悲壮的场景—— 哪怕他落魄了,深陷泥淖了,她还是喜欢他。 沈霁瑜就是沈霁瑜。他做影帝,她就喜欢影帝沈霁瑜。他做厨子,她就喜欢厨子沈霁瑜。他要是头顶生疮脚底流脓的要饭,她也能陪他睡桥洞子去。 素昔说不清楚,就觉得对沈霁瑜的喜欢是刻在骨子里流到血液里的,这么说特矫情,但一点不夸张。 可现在他真真实实地就在她身边了,他们结婚了,同居了,每天要朝夕相处了…… 姜素昔却突然不知道该怎么活了。 那枚吻痕依旧是一根软刺,说不上来有多疼,但不拔掉又本能觉得膈应。 耳边的笑声打断了素昔的神游,不用猜,也知道肯定是沈霁瑜又“神猜测”了。 就在这时,词汇变成了“酒后吐真言”。 程亦赶紧说:“五个字,喝醉会怎么样?” 沈霁瑜本能地吐出两个字:“酒后……”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节目组设置这种词汇本来就是搞事情的。弹幕里已经开始有人刷【酒后乱、性】了。毕竟按照刚才“窜天猴儿”的前车之鉴,沈霁瑜可能真干得出来。 镜头前后的人都各怀心思,看戏的居多。也有粉丝疯狂嚎叫【霁瑜宝宝你别瞎说啊……】 素昔刚从回忆里强行抽离,情绪还没调整好,就敏感地嗅到了气氛的不对劲,手指都不经意间蜷缩攥起。 就在这时,沈霁瑜的目光看似无意地飘想了角落里的素昔处,恰让女孩的目光跌入那双深邃的眸中。眼角的桃花痣微微扬起,似是一把小钩子,无形却有力地拽着素昔的神经。 他戏谑笑笑:“酒后还能怎么样,我就知道我一个朋友,有严重的‘酒后失忆症’。” 酒,后,失,忆,症……这算什么词?沈霁瑜说这句话的时候,眸光似无焦距,可唯有素昔知道,他一直都在看她。 姜素昔敏感地感觉到沈霁瑜绝对不是无中生“友”……他说谁呢……沈霁瑜的目光里的戏谑也肯定是意有所指。 !! 难道,他在说她? 素昔感觉脑仁又开始一抽一抽的疼了起来……她拼命回忆,可仍然想不起来那晚酒后“求婚”之后她又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一种不祥的预感萦绕心头,素昔本能地觉得,沈霁瑜最近这几天忽近忽远的暧昧,和那晚有直接关系。 不知不觉间,到了第二轮游戏。 每组各派一男一女上场,男士蒙眼睛,女士负责指引道路并撕扯对手身上的红色绑带。最后留在场上的获胜。 为难也没用,搞事的导演组在最开始就算计好了,素昔所在的组里就她一个女性。 其余各组正在协商,素昔无意间瞥见了宝儿所在的队伍,今天她与老戏骨李擎森一组。宝儿跃跃欲试想起身,素昔突然侧过脸拽住了她,凑到跟前耳语了一句。 宝儿神色一滞,笑着冲素昔摇摇头:“放心吧,我没事儿的。” 其实,素昔是劝宝儿不要上场的。她了解宝儿,看起来大喇喇的小姑娘一个,但其实骨子里事业心挺重的,而且也很注意自身形象。对于新人而言,综艺效果和露脸的机会固然重要,但刚出道时给人留下的初印象很容易会变成公司可以包装的“人设”。 让年岁较大的李擎森背着与略显丰腴的宝儿,可能会背不动,可能会摔倒……无论出现任何问题,后期制作上一定会为了搞笑把“罪责”归于宝儿的“胖”。如果真的把观众逗笑了,宝儿身上的“谐星”气质就很难抹除了。更惨的是如果没能制造出综艺效果,宝儿就更难翻身了。 常欣媛铺天盖地的表情包就是前车之鉴。倒不是说这种增加流量的方式不好,只是素昔觉得宝儿没必要。因为宝儿不是常欣媛,素昔知道她没有常欣媛的好心态。 可既然宝儿执意要去,素昔也没有强加阻拦的理由。 第二轮正式开始,果然如素昔所料,李擎森腰椎不能吃力,背上林宝儿的一瞬间身体就不受控制地蜷缩前倾,狠狠地晒在了海绵板上。 太快了,来不及给所有人反应的时间,包括背上的林宝儿。 李擎森直愣愣摔在地上,宝儿也实诚地压在了上面。 在所有人奔过去确定了李擎森身体无碍之后,现场引发了一阵持久的哄笑。弹幕里也是【哈哈哈哈哈】刷屏,也有人认出了宝儿正是“霁月与晨星”中的“晨星宝宝”。 在戏腔圈内,素昔和宝儿的组合名气不小,但还不至于完全火出圈。有粉丝科普了“霁月与晨星”这个神仙组合,可但凡是组合,必然有唯粉不合时宜瞎起哄,说着说着,竟然在弹幕里掐了起来。 录制中的众人当然毫不知情,宝儿组不得不换上了一对年轻的京剧演员上场。宝儿有点不甘心,却又别无他法,只能装作没心没肺的样子,大喇喇自嘲。 游戏正式开始,弹幕上各家粉丝都炸了锅,攻城略地打头阵的自然是流量小生靳默的粉丝。 【啊羡慕背上的小姐姐,这是什么神仙运气?】 【希望小姐姐不会太沉,心疼我家默默。】 【前面的,你是黑子来故意招黑的吧戏这么多?这是个游戏,怎么就心疼起来了?】 靳默流量大,到什么时候都是弹幕里的重点。 各家粉丝混战的间隙,有人默默打了一句【好羡慕姜素昔啊,我要是能让鲫鱼背一次,哪怕一次,都够我笑一辈子的。】 事实上,这当然不是沈霁瑜第一次背姜素昔了。素昔乍一伏上沈霁瑜的背,在炽热的镁光灯下,一股冷冽的雪松香气袭来,不知不觉间就足以将人带回那个狂风骤雨的午后。 山间墓地,青松石板。他也是这么背着她,一步一步走下台阶的。 耳畔的风,都有了那日清凉的模样。 素昔趴在沈霁瑜的肩头,按照习惯,她本能地将左手搭在沈霁瑜的肩头,想要用右手去扯对手身上的布条。可就在素昔的手腕刚虚掩着搭上沈霁瑜的肩膀时,她倏然如触电,缩回了手。 不甚方便地用右手着力,仅是虚掩着为了保持平衡。 沈霁瑜被蒙了双眼,人在失去视觉之后,其他感官会被无限放大,对于外界的感知也愈发敏感。他能感受到左肩上轻微的触感一如蜻蜓点水,但很快,换成了右面。 沈霁瑜心思澄明,他知道素昔换手,是在避开他锁骨处的伤口。而右手又不肯着力,也是怕细节处被放大,成了网络暴力的口实。 看来她知道那枚吻痕的存在,她在回避什么?她是佯装不知还是另有他想? 沈霁瑜头疼,四年没见,再回来,这小孩儿比以前心思更多了。摸不透了。 场上的笑闹声不断,因为各组都出了各种各样的状况。 靳默在转了几圈之后,直接把自己给转晕了。他脚下踉踉跄跄,现场和弹幕里的粉丝们都是既心疼又觉得好笑。最好笑的是靳默踉跄着要摔倒,背上的小花旦重心不稳,本能地往旁边抓东西,直接扯掉了那组替代李擎森的小演员身上的布条。 背着常欣媛的是一位小丑演员,功底扎实脑回路清奇,直接蹲在地上,利用自己常年练习的“矮子功”行走,像一个成了精的地缸,既滑稽又实用。出其不意,很快就解决了靳默和孟冬组。 素昔的想法就简单多了,只要和沈霁瑜同框,越少出镜越好。结果消极应战的她竟然活到了中场,这个时候再缩着就说不过去了。 轻伏在沈霁瑜的背上,素昔冷静而又理智。她简单分析了一下剩下的“三足鼎立”。 丑角演员的实力太强,而高萌萌与郑好的组合实力弱上许多。合情合理的办法是联合高萌萌先“弄死”常欣媛。 但不是每一个人都有理智的。一碰上姜素昔,高萌萌就跟个乌眼鸡似的,恨不能生吞活剥了她。 素昔伏在沈霁瑜耳侧,冷静又清晰地指挥他移动。奈何高萌萌带着郑好横冲直撞而来,目标极其明确。两位男士在快速移动的过程中猛然间撞到了一起,重心全部不稳后移。沈霁瑜身形高大,肌肉也更发达,往后退了几步之后踉跄着没有摔倒。 但只是虚扶着他肩膀的素昔因为惯性后移,上身已几乎跌了出去。 主持人高喊了一声:“掉下去就算自动弃权啊……” 这话是说给双方听的,因为对面的高萌萌与素昔的处境并无二致。 就在所有人都紧张得捏把汗的时候,惊异的一幕出现了。素昔的双腿紧紧勾住了沈霁瑜的窄腰,上半身后倾,修长的双臂舒展开,指尖轻柔点地,整个身体呈一个拱形。 她完美地下了个腰,可双腿却没有离开沈霁瑜的腰。确切地说,沈霁瑜也牢牢地拽住了素昔的小腿。 二人配合得□□无缝。 弹幕里又一次炸了: 【卧槽这是什么柔韧性啊!她是属带鱼的么?】 【我学舞蹈的知道,这根本不是软,反而是全身的肌肉都特别有力,才能支撑这个动作。】 【吹什么?学戏曲的这不是基本功么?】 【上面的你要硬杠就看看对面,那难道不是学戏曲的么?】 事实上,“对面”的高萌萌也试图用同样的方法稳定住自身。但奈何柔韧度不差,先天条件却不太优越,双臂比素昔短上一块,这个动作做起来也就相对吃力。再加上与郑好之间缺乏默契,腿上也没有用够力。 就这样,高萌萌从郑好的背上摔了下去。恰在此时,常欣媛发力,趁着素昔还没直起身子的间隙,一举扯下了素昔背上的红布。 常欣媛借着这位丑角小兄弟又一次拔得头筹,狠狠地出了一次风头。她也不背着摄像头,坦率地感叹这节目真是她的福星。 游戏而已,即便输了,素昔也并不觉得惋惜。她余光里睨见了高萌萌带着愤恨的眼神,装作什么也没看见,转头就回了场外。高萌萌对于素昔的敌意是这么明显又不欲掩饰,素昔实在想不明白一份良性的竞争何至于此。 她也对于宝儿的论断开始有所动摇。那个一直在背后捅刀子的人,会不会就是一直恨素昔入骨的高萌萌? 但无论如何,没必要把矛盾放在镜头下呈现。素昔参加这个节目,除了个人目的以外,还是想让京剧给观众留下一个好印象的。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老一辈的京剧圈更是乱象丛生。 素昔想打造一个全新的京剧文化氛围,虽然她知道自己势单力薄,资历尚浅。 她还是先老老实实坐回场外吧。 沈霁瑜扯下眼罩,本能地回眸看向素昔,看看她有没有受伤。 方才蒙着眼睛的时候,他清楚地听见了唱上的惊呼,也大概通过受力感知到了大致情形。 可当他的目光落在素昔身上时,素昔已然与他拉开了距离,规规矩矩地坐到场外。他不知道素昔离场的真实原因,本能地觉得她在躲他。 沈霁瑜也算不上失落,他也觉得这是素昔的一番好意,但总觉得这样有着顾虑的关系总是见不得光的。见不得光,就不够磊落。没有磊落,总觉得……像在偷情。 沈霁瑜刚想到这,不由地轻哂自嘲。算个什么偷情,他倒是偷到了也好啊! 作者有话说:  感谢。 第21章 贵妃 游戏结束,综合几轮成绩, 沈霁瑜这组惨败。 这根本就在姜素昔意料之中的。节目组不可能放过沈霁瑜这块肥肉, 一定会在他身上开发到最大的利用价值。 比如——惨败的惩罚:今天的戏曲扮相,需要女装。 其实在这期节目直播休息的时候节目组就已经找沈霁瑜这一组谈过了, 沈霁瑜倒是无所谓,素昔是严词拒绝的。整组里只有素昔一位女演员, 如果沈霁瑜接受女装挑战,所有的授课、改造、化妆任务都必须由她一人承担。 镜头之下, 素昔与沈霁瑜如此近距离接触, 很难保证细节不被放大。 可素昔毕竟没有发言权, 沈霁瑜点了头,节目组也就不在乎素昔的看法了。空旷的走廊里, 素昔睁大了眼睛,忿忿不平地看着沈霁瑜。 素昔:“你明知道……” 沈霁瑜嘴角扬起笑意, 一句话把她噎了回去:“我想做个女装大佬, 不行么?” —— 节目组已经准备好了道具, 一共是三套服装, 任由沈霁瑜挑选。沈霁瑜对京剧不甚开窍,索性直接扔给了姜素昔, 完全听她摆布了。 大青衣角色——《贵妃醉酒》里的杨玉环;花旦角色——小红娘;老旦角色——佘太君。 平心而论,沈霁瑜无论是身高还是长相,都不太适合反串。山根挺拔,眼窝深邃,下颌也凌利, 尽管肤色确实白皙,可棱角分明,丝毫没有圆润的女相。 素昔本能觉得,他的女装不会太讨喜。 素昔出于职业习惯,第一反应就是“不如演个老旦吧”。老旦,即老年女性。在过去的戏曲行当里基本都是男性来扮演的。毕竟人到了老年,性别特征已然不明显。男性更能唱出老者的苍凉之感。 即便到了今天,仍有人主张男老旦比女老旦要强。素昔虽然不认同这一点,但就沈霁瑜个人而言,老旦确实是这三个选项里的最优项了。 可素昔冷静思考着,没有急于开口。 如果这只是一个有输赢的比赛,素昔会毫不犹豫为他选择老旦,可这是一档综艺。虽然素昔对综艺算不上精通,但这些年经营“霁月与晨星”,对年轻人的喜好还是有所了解的。她的粉丝是明显比宝儿的多的。 对于沈霁瑜这种禁欲系影帝而言,观众最愿意看到的是与他本体形成巨大反差,但又绝美的形象。 小姑娘们盼星星盼月亮地盼回了她们的影帝,不就希望他能惊艳亮相,又美又欲地颠倒众生么? 再怎么着,大家也愿意看到他回国的首演是个老妪吧。 素昔愣神的时候,心直口快的程亦先憨憨地开了口:“霁瑜哥,你演个老太太吧。” 程亦话一出口,在场的所有人都笑喷了。弹幕也炸开了花。 【啊哈哈哈哈老太太……我们霁瑜宝宝变成霁瑜奶奶了!】 【一米八几的肌肉老太太?】 【完了完了有画面感了,佘太君倒拔垂杨柳。】 沈霁瑜完全没有心理准备,本能地“啊?”了一声。 程亦也没多想,直接干脆地回答:“符合你的气质。” 沈霁瑜感觉自己血压都升高了,可看着对方真诚的双眼,没有一丝一毫开玩笑的意味。他开始自我怀疑,转过头看向素昔。 一双无辜的眸子里写着:“我真的像个老太太么?” 姜素昔想到了头上的摄像头,慎重思考以后,重重地点了头。 沈霁瑜无辜又惊愕的表情在直播中定格了足足有四五秒。 【啊哈哈哈小朋友你是否有很多问号??】 【前面的,不对。是小老太太,你是否有很多问号??】 【哈哈哈前面的你是魔鬼吧!】 姜素昔看着沈霁瑜茫然无措的样子,突然觉得挺好笑的。脑海里突然想起他刚才握手时特地施的力道。 姜素昔以彼之道还之彼身,也学着他的样子,挑起眉毛,定定地看他。 最终,在素昔觉得给后期剪辑留够了素材之后,也觉得报复够了,先开口打破了沉默。由她来提议还是给沈霁瑜挑选了《贵妃醉酒》。 —— 贵妃醉酒,是梅派的经典之作,一出歌舞兼重的单折戏。 沈霁瑜天生嗓音低沉磁性,试了两次吊小嗓,都显得不伦不类。素昔和节目组沟通了一下,因为是最后一期,最终表演的舞台呈现会比往期更精美一些。 于是她干脆利落地决定抛弃唱段,主攻身法。挑拣出整出戏中最适合放在舞台上呈现的部分,大胆地掐头去尾,揉捏成一段舞蹈。 相较于之前教授常欣媛,沈霁瑜给素昔带来了太多惊喜。本以为沈霁瑜作为男演员,柔韧性和协调性会很差,结果沈霁瑜的表现却让在场的所有人惊叹。 程亦:“哥,你专业练过舞蹈?” 沈霁瑜摇头:“没练过,不过平时总健身,协调性还可以。再加上在国外时候学的舞台剧,也参演过音乐剧,照猫画虎地学了点皮毛。” 程亦没说话,因为他知道沈霁瑜这话谦虚了。戏曲也好,舞蹈也罢,都是吃功夫的行当。皮毛是糊弄不了内行人的。 《贵妃醉酒》是大青衣戏,组里的丑角和老生除了能帮着搭戏,在教授沈霁瑜的过程中都帮不上太大忙。 从头至尾,都是素昔一个人忙前忙后。 开始的时候姜素昔还是有所顾虑的,但渐渐的,沈霁瑜极其认真的学习态度让姜素昔放下了心理包袱。这本来就是一档综艺节目,它的存在很大程度上就是供人消遣的。如果束手束脚的,反而显得心虚扭捏。 索性就如沈霁瑜一样,放开手脚,坦荡又磊落。尽管姜素昔清楚地知道,自己没那么坦荡,没那么磊落。 小时候也是这样。她习惯性地与溪西岛上的孩子们拉开距离,唯独与沈霁瑜亲近万分。沈霁瑜就带着这条小尾巴,也不过度庇护……甚至还会主动要求素昔帮他做一点与人沟通的事情。 去李家送个小物件,去张家借个工具……都是含着金汤匙长大孩子,谁家需要出去借东西?不过就是锻炼素昔与人交流的能力罢了。 各家佣人毕竟年长,没有孩子们那般幼稚,鲜少将情绪挂在脸上。倒让素昔慢慢学会了与陌生人交流了。 倏忽间十几年过去了,情势几度轮转,他又回到她身边了。 姜素昔不自觉地晃了神,时间过得真快。 姜素昔手中拿着折扇,在前面演示。沈霁瑜在后面学,步法身段已颇有些韵味了。 素昔一走神,脚下的突然没踩牢,身体不自觉地往前踉跄了一步。 程亦几个在旁边看热闹的眼疾手快上前搀扶了一把,沈霁瑜也伸出手来虚扶了一下,素昔摆摆手示意他不用管她。 素昔动了动崴了的那个脚踝,没什么大碍,索性和程亦几人坐在了一起:“动作都记得差不多了吧?你自己来一遍,我歇一会。” 沈霁瑜虚披着戏服,脚下只是训练的布鞋。未施粉黛,怎么看起来都仍是硬朗男性的模样。 可“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兔……”的乐曲乍然响起,沈霁瑜手持折扇,步法轻摇,身姿娉婷又优雅地缓缓上前。 须臾之间,灵魂就犹如转换了般,施施然就是那位仪态万千的贵妃,媚态天成。 就连几个常年学戏,见惯了名角大家的小伙子也不由感叹,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练到这个程度,看来天赋真的重要至极。 素昔的感觉也大致相同,尽管内行看门道,作为专业大青衣素昔仍能一眼看出动作中的瑕疵破绽,但素昔并不打算过分加以矫正。 于一档综艺节目而言,这个动作标准已经足够了。 她抱着腿坐在地上,不错眼珠地盯着沈霁瑜。说来也怪,如若往常,她一定觉得这样一个光明正大盯着沈霁瑜看的机会是天赐一般可遇不可求的。 但到了这个情境之中,素昔满脑子都是戏。一星半点的杂念都没有,只想着怎么能让沈霁瑜最终呈现出最好的状态来。 他足够好了,天赋与灵性并存,但总觉得……差点味道。 素昔托着腮认认真真地思考着,不经意间眉头微锁。沈霁瑜一舞终了,所有人惊呼着叫好起身,素昔浑浑噩噩跟着站起来,表情依旧略显凝重。 沈霁瑜:“怎么了?哪里还需要改进?” 素昔沉吟片刻,开口问道:“你觉得这出戏里,杨贵妃是什么心态的?” 沈霁瑜思考一会回答:“愤懑,悲戚,毕竟唐明皇就这么放了她鸽子。” 素昔摇摇头:“是这样,但不够。” 她自然地拽过沈霁瑜的手腕,指着地板:“坐。” 一组人围了个圈,素昔正坐在沈霁瑜对面,开始说戏。 “这出戏讲的是玄宗邀约杨玉环百花亭赏花饮酒,自己却并未赴约,而是幸于梅妃处。杨玉环愤懑自饮,而后春情荡漾,放浪形骸,醉酒之后向高力士等人求欢的的故事。戏剧改革之后,低俗部分都删减去了,可精髓也都留下来了。我给你选的更是这出戏中最重要的部分,无论是情节还是感情上,应该都是递进的。” 素昔也不知道沈霁瑜听没听懂,问了一句:“你觉得,杨玉环为什么愤懑不堪?” 一群人听得一头雾水,这不是明摆着的么?谁被放了鸽子不生气?这也就是古代皇权与妃位的悬殊地位,才让杨贵妃敢怒不敢言。搁在现在敢放女朋友鸽子…… 几个小伙子一肖想那个场景,就觉得后背都开始冒凉风。 姜素昔继续说:“因为她美,绝世无双的美。因为她受宠,六宫粉黛无颜色的宠爱。闭月羞花的容颜,宠贯一身的荣耀,却被遗弃在百花亭孤芳自赏,这种巨大的心理落差才是她苦闷无处排解的根源。可倘若仅仅是苦闷,她可以摔杯子焚花骂人,甚至可以一哭二闹三上吊,她为什么会醉酒求欢?再傻也不至于向太监求欢。因为她心里仍有希望。” 素昔起身接过沈霁瑜手中的扇子,腕子轻动,一面唱着“海岛冰轮初转腾……”一面用扇子轻挡着脸庞。 “此时刚出场的杨玉环,是那个美艳绝伦,万千宠爱的杨贵妃。抬头看见明月,心中是不免自负的。论美貌,我杨玉环与你月中嫦娥何如?”素昔声音轻柔和缓,涓涓流淌的溪水一般,有着十足的耐性。 每每谈到京剧,她的性情都会大变。 “可当杨玉环得知玄宗不来了的时候,那种愤懑与惊愕全部都展现在水袖舞之中。再后来酒后失态,不应该全部都是愤懑不堪。更应该有娇憨的感觉。她在撒娇,她在和太监们撒娇,可更是在向自己撒娇。她在用酒精麻痹自己,让自己相信自己没有失宠。这就是希望。” 素昔一边讲解,一边将最重要的几个亮相神态为沈霁瑜展示出来。 一个“卧鱼”的动作之后,素昔索性直接坐在了地上,回过身看向沈霁瑜:“这种情感的递进,你能理解么?” 沈霁瑜两只手撑着地,上身后仰,缓缓闭上了眼。 素昔在一旁继续说道:“你可以在大脑中想象一下,那种被心尖上的人忽视之后,唯有借酒消愁,在酒醉之后靠着自我钩织的幻境来自我安慰的感觉。” 素昔为了给沈霁瑜构造出画面感,极尽可能地将声音放缓。 轻轻柔柔地扫在沈霁瑜耳畔,闭上眼,脑海里全然是那晚的情形。 满脑子的,姜素昔。 酒精麻痹了少女的神经,同样也点燃了那颗灵魂里炽热的春情。她瘫软得犹如没有骨头,却有力地攀援着他的臂膀。 迷离的双眼已然失焦,却还是尽全力地探索着什么。眼底两颊的绯红让她看起来格外娇憨…… 那晚昏黄灯光下的一切缱绻,仍历历在目。 素昔的话又一次逡巡在耳旁。 “被心尖上的人忽视之后……” 那晚,她也带着美人的自负?也愤懑无奈么?也是在对他撒娇? 她也对他,抱有希望么…… 沈霁瑜的眼睛骤然挣开,他狠狠的晃了几下脑袋,让自己的情绪抽离出来。一旁的程亦看着吓了一跳,想上前问候,却被沈霁瑜阻止了。 他转头坚定地看着素昔:“好,我明白了。” —— 盛鸿作为实力最为强劲的老牌传媒公司,旗下的每一档综艺节目都是可圈可点的。 素昔本以为这个仅为了给新戏造势的综艺不会有太大的资金投入,可当她看到了最终展示的舞台时,惊愕了好一阵。 一旁的林宝儿不由感叹:“销金窟啊!!!” 前几位嘉宾都是经过三期摸爬滚打,经验丰富且熟悉了自己的优缺点了。在最终的呈现环节,都拿出了看家本事。 效果也都非常理想。 节目组厚待,让沈霁瑜压轴。 素昔在为沈霁瑜化妆的过程中,刻意柔化了沈霁瑜凌厉的线条,却也没过分强调媚态。 与之前几组不同,经过和节目组商议,素昔决定让全组都上台参演,毕竟是最后一期了。 在舞台布置上,素昔也作了大胆的尝试。尽管是“百花亭中醉酒赏花”,素昔没有答应节目组将舞台布置得百花斗艳的模样。而是用一大块白色幕布,用中式窗棂的形状将白布分割成三个板块,有着古风韵味即可。 一束耀眼的暖色光打在舞台黄金分割比的位置,那是沈霁瑜舞蹈的地方。而素昔与其他两位戏曲演员站在白色幕布的“窗棂”后面,光线之下,可以透出几人的轮廓。 表演开始,素昔的窗棂亮起。观众一目了然,这婉转幽咽的戏腔是由窗棂中穿着收腰旗袍,身姿曼妙玲珑的女子唱出来的。可即便如此,一身蟒袍头戴珠玉宝冠的“杨玉环”仍然是主角。 沈霁瑜将刚刚出场的杨玉环骄矜自负与仪态庄重的矛盾感演绎得淋漓尽致。 二人一动一静,一明一暗,既有想美艳绝伦的冲击力,又有素淡悠远的缥缈感…… 素昔的唱段结束,她背后的灯光灭,沈霁瑜的舞蹈继续。其他两位扮成“高力士”“裴力士”的演员身后灯光亮起,仍然呈现出的是白色幕布下的剪影。从观众的角度来看,贵妃醉酒后痴憨作舞,高力士捧酒,裴力士劝慰,三人一近二远,既有层次感又有纵深感。 最终,沈霁瑜水袖轻扬,双腿缓缓蜷曲下蹲,周身舒缓又柔美地呈现了“卧鱼”的姿势。把整出戏定格在了这个唯美又哀怨的瞬间。 即便在场没有观众,节目也在录制当中,所有演职人员的掌声都足以让素昔知道,自己选对了。 副导演颠颠跑上来搀起沈霁瑜,到了直播镜头的死角,他对素昔和霁瑜说道:“太完美了!所有人都没想到能这么完美!我们组里加班加点也得赶紧把你这段先剪出来,放到官微上去吸一波粉丝去。” 沈霁瑜身穿戏服,脸画油彩,可一出了戏,瞬间就回到了那个硬朗的男人模样。 “好,辛苦了。” 节目录制结束,几位嘉宾带着妆又录了几段小采访。京剧小演员们雀跃着攒着局,为人生第一次综艺节目完美收官庆祝一下。 素昔看了一眼表,时间尚早,给嘉哥打了个电话,约着一会和宝儿去录demo。 嘉哥正好在盛鸿附近,就让她们等了一会,约着一起走。 沈霁瑜采访完又在几个人的帮助下脱了戏服卸了浓妆,他早有准备京剧化妆十分痛苦,没想到卸妆也这么繁琐。 小助理朱迪先去叫保姆车开过来,沈霁瑜不紧不慢地往外走。盛鸿大厦里,即便有他的粉丝也是工作人员,职业素养不允许她们对他过分纠缠。 他时不时用余光扫着四周,像在找什么东西……或者什么人。 不一会,朱迪急匆匆地跑了回来,一脸急切地在沈霁瑜耳边低语了一句:“不好了瑜哥,嫂子好像要坐别人的摩托走了。” 声音很低,只够沈霁瑜一人听见。 沈霁瑜白了他一眼,故作骄矜地悠悠说道:“别胡说。” 潜台词是,哪来的嫂子? 可不知道为什么,脚下的步伐却霎时间生了风一样,大步流星地朝盛鸿的门口走去。 眼看着,素昔的身旁出现了一个剔着青茬寸头的男人,将一个机车头盔递到了素昔跟前。 作者有话说:  狗作者:嘴上说不要,身体还是很诚实的嘛。 沈霁瑜:我没有我不是你冤枉我。 第22章 水袖 嘉哥的机车帽递过来,素昔并没有接。男人大喇喇地胡噜了下贴头皮的青茬寸头, 咧嘴笑道:“我新洗的头, 真的,不脏。” 素昔拍了他肩膀一下:“谁说你脏了?你把头盔给我了, 你戴什么?” “我习惯了,不用。” 素昔莞尔:“你问问交警习惯了没?” 素昔晃了晃手里的车钥匙:“我开车了。要知道你骑了摩托车, 我都不等你了。行了,你慢点骑, 基地见。” 素昔转身要走, 一旁的宝儿却跳上前:“你不坐我坐。” 说罢就要往嘉哥的机车上蹿, 被素昔拽着后脖领给薅了下来。 “你没听见他就带一个头盔来么?再说了这大热天的,放着有空调的车不坐, 坐什么摩托车?” 宝儿这才撇着嘴,悻悻下车:“就是天热, 我才想兜兜风嘛。” 素昔凭借着身高优势, 一把揽住宝儿的肩膀, 强行把她带离:“一会到了基地, 再找个头盔,让他可劲带你兜风!” 所谓基地, 是张嘉琪家里的一个废旧厂房。九十年代轻工外贸大发展的时候张家砸锅卖铁建的厂房,几年奋斗让他家一跃成为小中产。后来买卖越做越大,路子也越拓越宽,在平都有十几家连锁餐饮。 轻工业不干了,土地使用权还没到期, 张嘉琪和家里商量了一下,就把这个废旧厂房留下了,一来乐队排练用,没邻居不扰民。二来给他们的“霁月和晨星”做直播室用。 最开始时候就是水泥墙工业风,慢慢摸索到直播风格之后,几个人凑钱把直播室装修得古风古韵起来。 素昔胁迫着宝儿上了她的小mini,刚关好车门,手机响了。 竟然是沈霁瑜。 素昔本能抬头看向盛鸿大门,沈霁瑜果然站在门口望着她的方向。 素昔余光瞥了一眼正在系安全带的宝儿,开了口:“喂?” 她没称呼沈霁瑜什么,怕宝儿误会。 此时此刻,看到了姜素昔拒绝了机车男的沈霁瑜的心情是不错的,不然他也不会莫名其妙地打这个电话。可电话乍一接通,他就后悔了。 说什么呀? 说他看见她差点上了一辆机车?可这关他什么事儿啊。 问她干嘛去?这更不关他的事儿了。 二人隔着挡风玻璃这么一对视,沈霁瑜更心虚了,自己巴巴地站在这望着人家离开,活像一尊“望妻石”…… 对面见没声音,又轻声问了一句:“喂?信号不好么?” 沈霁瑜一紧张,福至心灵,赶紧顺口胡诌了一句:“是王阿姨……她没有你电话,问你晚上想吃什么。” 殊不知对面的人比他还紧张,做贼似的:“哦,谢谢她,不用了。我今晚和同学们一起。还……还麻烦她帮我多看一会孩子。” 电话那头的声音清冽冷静,单单一个“好。” 没有任何情绪。 素昔挂了电话,呆坐在座位上半天,余光里看见沈霁瑜上了保姆车,心中纳罕,王阿姨知道她的手机号啊。 一旁的宝儿本心不在焉,一听“孩子”,来了兴致,凑上前:“素昔,你真有个孩子?” 素昔挂挡走人,没有回答。宝儿仍不甘心:“你和我说说嘛,我不告诉别人。” 素昔从不介意别人说她有个私生子,可毕竟关乎孩子的隐私和安全,素昔笑笑:“小脑袋瓜里都想些什么?好好想想一会怎么录demo吧。” 另一边,沈霁瑜窝在保姆车里,手指托着下颌,眸光深邃悠远地望着窗外飞驰而后的景色。 耳边是朱迪的聒噪:“瑜哥,你和嫂子一起录节目还不坐一辆车,是为了避嫌么?要不我以后再调一辆车接嫂子?你俩错开时间,不会被察觉的。” 沈霁瑜充耳不闻,抵着下唇的指尖轻柔摩挲,看起来略显焦虑。 朱迪看在眼里,猜测瑜哥是不是对隐婚的事情仍有顾虑,继续开解道:“你别生琦叔的气,他那人就那样,心直口快。其实他都交代我了,平时多留心,尽量不让你俩的事儿暴露。但要真是被捅出去了也不算实在没辙,毕竟你俩都合法夫妻,也没出去招摇撞骗去。只不过琦叔那的宣传方向就得……” 朱迪话还没说完,沈霁瑜突然侧了身凑向他的方向。朱迪以为沈霁瑜觉得他话多了,难不成要打他?本能吓一哆嗦,往后一躲。 可却见沈霁瑜只是定定看向他,满脸意味深长的表情,带着疑惑和探究,神秘兮兮地问道:“你说,我演技怎么样?” 如果朱迪有胆子,他一定伸手摸摸沈霁瑜是不是发烧了,可惜他没有。他老老实实回答:“哥,你是影帝,叫座又叫好的,问这问题干什么?” 沈霁瑜听完,身体松弛了片刻,陷入皮质座椅中沉吟一会,又略起了身,挑眉问:“真的?” 朱迪赶忙掏出手机决定上网上搜一搜,是不是有黑子说什么了,得通知宣传组注意舆论走向了。 结果他还没按亮手机,沈霁瑜又把声音压低了一个度:“我刚才说是王阿姨找她,没显得特别假吧?” “啊?”朱迪懵了,敢情您老人家在这沉默是今晚的康桥这么半天,研究这事儿呢? 没得到回答,沈霁瑜继续:“我刚才打电话时候,表情没有看起来很……急切吧?我,我很随意的,对吧?” 这句话刚说完,沈霁瑜突然打了个喷嚏,仔细想想,许是那晚气过了头,坐在空调口冷静的时候着凉了。 朱迪赶紧有眼力见地关了空调,心里再一度确认了。 他的大boss,平日里什么都满不在乎的瑜哥,不是发烧烧坏了脑子,就是被女鬼姐姐给勾了魂了。 —— 素昔还没看歌词,就直接把歌名给否定了。 “《宿夕何夕》?”素昔把歌词递还给嘉哥,“不行不行,这名字得改。我只是个演员,怎么能拿我的名字命名主题曲呢?” 嘉哥摇头笑着,也不接:“自恋了不是?此宿夕非彼素昔……” 素昔打断了他:“我知道。《子夜歌》,宿夕不梳头,丝发披两肩,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嘉哥咧嘴一笑:“哟,还挺有文化的。我这主题曲和名字都是为了《南柯一梦》的剧情服务的,点题用的。你也看见剧本了,最后落幕的时候,你得把脑袋放在男主,哦,就沈霁瑜的腿上,披头散发地撒娇,然后定格。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点题。” 素昔听着嘉哥的描述,感觉一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后背嗖嗖冒着凉风。 “脑袋放腿上,披头发散地撒娇……嘉哥……亏你还是能写出这么细腻文字的人!你自己听听,好像讲的是鬼故事!” 嘉哥一摩挲脑袋,脸上的表情甚是不悦:“擦,憋屈呗。我一想到你和沈霁瑜一起演戏,我就后悔自己写这么腻腻歪歪的剧情干什么?” 素昔纳闷:“你和沈霁瑜有仇?” 嘉哥仍旧没好气:“没仇,都不认识。反正你和谁演我都别扭,早知道你演女主,我就该让男女主上来就互砍。” 素昔深吸了一口气,不知道这话该怎么往下接。 宝儿又一次打破了沉寂:“行了,你下次让素昔反串成铜锤花脸,到哪都拎着一把大钢鞭,你就高兴了。” 嘉哥又和宝儿俩掐了一会,气氛终于缓和了不少,素昔赶紧继续之前的话题说:“为了点题,你就直接叫南柯一梦好了。无论出于什么原因,都不能叫《宿夕何夕》这个名字了。” 素昔说这话的时候,余光里不经意地瞥到了宝儿。宝儿大喇喇一笑:“你俩定,我随便。” 可素昔知道,宝儿根本不是“随便”的性子。 宝儿能在一毕业就被盛鸿直接签约,足见她基本功之扎实。据说小时候的宝儿大嗓小嗓都唱得不错,但天生圆脸,即便身上瘦下来,脸上也肉嘟嘟的,形象上不像青衣,索性就去唱了老旦。 这些年来宝儿在戏院的成绩一直名列前茅,文化课也厉害,就连平时两个人直播或者录短视频,她都会第一时间关注数据。稍有下滑,都会细细琢磨上好几天。 素昔深知宝儿是个事业心极强,又喜欢计较的性子,所以说什么都不能让主题曲就叫做《宿夕何夕》。 三个人付出努力的结果,不能她自己独吞了。 嘉哥一摆手:“算了算了,待定。” 说罢,给她们放了一段录音:“我把一部分乐器的伴奏已经录制合成了,还差琵琶和胡琴,你们俩自己选吧。” 这些年来,三个人的小工作室没有再添人进口,得益于三个人都有着多种民乐器的深厚功底。三个人分别用几种乐器录制,而后剪辑合成,节约成本,省了不少人力物力。 “那我就琵琶吧,宝儿拉胡琴?”素昔试探着说,换过来也行。 宝儿爽快地答应了。 几个人又熟悉了一会词曲,尝试了第一次合唱。主歌部分是通俗唱法,二人每人一整句穿插演唱。副歌部分则是戏腔,分为两段,一人一遍。素昔用青衣唱法,婉转绵长,宝儿用老旦唱法,苍劲有力。 整首歌的情绪与节奏层层递进,一遍下来,虽瑕疵甚多,合拍时候也有些困难,但已经能确定能成佳作。 素昔拍了拍嘉哥的肩膀:“大才子,不错!” “再练几遍,然后再录吧。”素昔一遍调琴弦,一边说着。突然间住了口,屏住了呼吸在听什么。 宝儿忙问:“你听什么呢?” “说不上来……感觉咝咝啦啦的……像电流声……” 宝儿也略沉默了一会:“没听见啊,是不是嘉哥的录音没录好,有杂音啊。” 素昔摇头:“不是,音乐停了之后听见的……算了,可能是我幻听了。” 素昔说完,两个人又练习了好几遍,一起进棚录了第一遍。效果差强人意,不过也正常,还需要再磨合。 正聊着,宝儿的手机响了,是一起录节目的同学们催他们三个去赴约。今晚有个小型的庆功宴。 宝儿面露难色:“不是说好了七点半么,怎么提前了呢?我晚上还有个直播……” 素昔一见,赶忙在旁边打断她:“你去和他们玩吧,今晚我来直播。” “可你才是今晚的主角啊,”宝儿草草挂了电话,转向素昔,“你怎么能不到场呢?” 嘉哥在一旁虽没说话,脸上的表情也是这个意思。 素昔莞尔:“嘉哥你先带着宝儿去,这群野猴子肯定是不玩个通宵不散场。我播完了,你们酒也喝完了,转场唱k时候我再去。” 嘉哥本来心里还是犹豫,但一想到素昔平日里为了保护嗓子,别说喝酒了,连饮料都不碰,索性就答应了。 “只是……基地这偏远,太晚的话,走夜路我们也不放心啊。” 素昔摇摇头:“放心吧,我不会播太晚的。开车走夜路我也习惯了,我会注意安全的。” 宝儿不知在哪淘弄出来一个头盔,长久不用,上面都落了一层灰。素昔一边帮她擦着头盔一边说:“这么晚了,骑摩托车安全么?” 还没等嘉哥回答,宝儿就拿过了头盔戴上了:“没事儿,我们嘉哥老司机了。” 嘉哥看着她猴急的样子也是觉得好笑,回头看看素昔嘱咐了一句:“你走时候关灯,门带上就行,电子门,自动反锁。” —— 素昔这个人,从小在被孤立的环境中长大,并不善于与人交心畅谈,也不喜欢热闹。即便因缘际会认识了沈霁瑜,也在他的引导下学会了带着笑意对待世界。 可骨子里是个与人疏离的性情,灿烂的笑容后,总时刻藏着一对锋利又幼稚的小獠牙,本能地与人拉开足够自我防卫的距离。 上大学以来,素昔就不喜欢参加同学间的各种聚会,能躲就躲,不能躲就拖,反正都是等大家烂醉如鸟兽状时再去,也就没人能注意到她了。 今晚也一样。 嘉哥和宝儿走后,素昔换上了独家合作的汉服。是设计师按照素昔要求,将汉服与戏曲行头相结合的一款孤品,纯手工制作,耗时小一年,就是为了直播穿的。 毕竟自己最近忙得不可开交,已经很久没直播了。再回归,不能有一丝懈怠。 得拿出点真本事来。 直播开始,素昔依旧纱巾覆面,只露出薄纱后柔和的下颌与冷峭锁骨来。 定点蹲在直播间的粉丝一见是“霁月”,激动得嗷嗷直叫。 【神仙月你这段时间去哪里浪了?你是不是都忘了自己要营业了!】 【有生之年还能看见霁月直播,我无憾了。】 【我都想告诉我未出世的孩子‘霁月回归直播日,家祭无忘告乃翁’了。】 【终于能看霁月了,看了将近一个月的宝儿,都感觉没新意了。】 素昔对着镜头笑笑,略略解释一番,大概就是忙毕业的事情。 直播间里也出现了新粉,不明所以,一脸懵逼地问道: 【我是走错直播间了么?我是来看《新中有戏》里摔倒的小胖子的。】 【新粉求课代表!!】 素昔眼尖,一下子就看见了那条回复,赶紧解释:“我们‘霁月与晨星’共有两位主播,我是霁月,上《新中有戏》的是晨星。我们晨星可不是小胖子,她只是脸上的胶原蛋白多!” 素昔这么说,一来别让宝儿伤心。二来也撇清自己,她不想让太多人知道,霁月就是姜素昔。 【我还想看那个可爱小胖子呢,她不在那我先退了。】 素昔肯定不愿意放过任何潜在粉丝,刚想着如何措辞开口挽留,评论里就炸开了。 【走就走,还要说一声,慢走不送!】 【我们神仙月唱得比你的小胖子好得不是一星半点,慢走不送。】 也有多年老粉比较温和: 【大家别吵,月月好不容易回来直播。】 【新粉可以留下来试试,我们神仙月入股不亏!】 理智的声音逐渐占了上风,可只要是组合,就一定有唯粉掐个没完。素昔略扫了一眼,两个人的粉丝数量大致相当,她的稍多一点。 素昔赶紧摇摇头,清了嗓音,略为郑重地说道:“霁月和晨星,从来都不只代表霁月和晨星两个人,它是一个整体,有作为主播的我们俩,也有身后大家看不到的团队。每个人的欣赏角度不同,审美不同,大家不必互相强求,也不要刻意去踩谁捧谁。我和晨星宝宝都是致力于戏腔的发展,想让更多人听见戏腔,喜欢戏腔,进而喜欢戏曲。我们和和气气的,好不好?” 评论里刷起了【好,听月月的!】 素昔也觉得点到为止即可,毕竟大家不是来听她说教的。 说罢,素昔拿起了琵琶:“我们团队为京剧新戏《南柯一梦》创作了主题曲,还没有最终录制,伴奏也不太全,我给大家先唱一段我的部分吧。” 琵琶声锵锵然而起,和着已有的部分伴奏,素昔悠悠开口: 晨钟雨独凭栏,夜霭笼月江寒。 对镜辨,且一梦,青丝斑驳又十年。 一叶浮沉冷暖,宿夕丝发两肩。 总角宴,郎膝上,岂知人间有聚散。 何处不可怜…… 尾音空灵悠远,良久,才随着伴奏声消匿不见,可一直到了素昔再次凑到镜头前看评论时,竟然发现几乎没有人刷屏了。 掉线了? 足足沉寂了又一分钟,评论疯狂涌来。 【天,我听进去,才回过神来。】 【妈妈问我为什么跪着,因为我看见神仙了!!】 【这转音小嗓要我狗命!】 【大大这歌叫什么名字,什么时候能在播放器里听到啊?】 素昔顿了一下:“还没有最终确定名字,录制完成就会放到播放器去的,不需要太久。” 说完,素昔不紧不慢地给大家讲了讲歌词的大致出处与典故。她娓娓道来,中间还穿插着讲了几个戏曲小知识,教了粉丝几个旦角常用的手势。互动了好一会,直播间里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素昔看了一眼表,时间也差不多了,于是缓缓起身。 “这几年,我和晨星一直都在唱,今天来点新奇的,给大家跳一段水袖舞吧。” 一言既出,直播间里的评论炸开了花。虽然大家都知道霁月和晨星都是戏曲专业的学生,也能通过下颌与锁骨的线条判断出霁月是有舞蹈功底的,但四年来还真没人见过霁月全身,更没人见过她跳舞。 素昔调整了直播室的光线,背对镜头。身形舒展,音乐声响起,是那首主题曲已有的伴奏。 画面上的美人在暖黄的光晕下腰肢曼动,翩翩然回头,尽管面覆纱巾,仍有着回眸一笑的仪态万千。 评论里嗷嗷叫: 【姐姐杀我!!】 【姐姐我可以!】 【我终于知道君王为什么不早朝了!】 直播间里的彩虹屁素昔是看不到的,但她猜得到。素昔的骨架十分适合跳古典舞,再加上十几年来的刻苦练习,她周身的肌肉都能够将每一分力道施展得恰到好处。 有稍懂行的在直播间里解说: 【水袖越长,舞蹈的难度越大。】 【我们学水袖的时候,每次上课前一只手每个角度先抓一千个热身,记忆犹新。】 【看着动作普普通通,每一个都是我们艺考生需要考的考点。神仙月是北舞毕业的么?】 【是戏院的,唱青衣的。】 两条长长的水袖在素昔手上犹如两条游龙,完全在素昔的掌控之中。出袖灵动妩媚,在撩拨人心的瞬间又果断干脆收起,留给人无限遐想…… 技高又不拘泥于炫技,更多的是将动作呈现出“行云流水”的畅快美感。 最终,素昔身体蜷曲下蹲,也打算做一个卧鱼的姿势收场谢幕。 就在她稳稳地蜷坐在地上定格的唯美瞬间…… “啪!” 一记火花倏忽间炸裂,周遭陷入了无尽的黑暗当中。 作者有话说:  感谢支持正版。 第23章 酒局 素昔愣了很久才意识到是断电了。直播室没有窗子,四下漆黑一片, 素昔缓缓爬起身, 试探着踱回电脑前,小心翼翼的, 生怕踩到裙角和水袖。 素昔摸索半天找到了手机,终于有了光亮。手机信号不佳, 继续直播已经不现实了,她用手电筒照了好一会才找到电表箱的位置。 好死不死的, 用一幅画给遮住了。 素昔艰难搬来凳子, 踩着踮脚才能够到那电表箱, 果然是跳闸了。 素昔把空气电闸推上的瞬间,又掉了下来。重复几次, 素昔确定,推不上去了。 她悻悻地从凳子上下来, 就在她脚落地的瞬间, 手机突然“蹬冷冷”响了一声, 声音又大又突然, 吓得素昔一个激灵。 屏幕上显示,电量仅存10%。 屋漏肯定能碰上连阴雨, 万古不变的倒霉定律。左右今晚的直播也断了,明天修了电再补上吧。 素昔收拾了东西决定先走人。可一推门,才意识到门被反锁了! 基地位置偏远,所有门都用的中控电子锁。嘉哥为了安全,特地设置的一旦断电, 自动反锁。 现在只有钥匙能在外面打开。这个张嘉琪,贼没防着,倒把她给困住了。 素昔拿起手机,给嘉哥打电话。 断断续续的盲音嘈杂而又尖锐地在素昔耳边聒噪了好一阵子,总是打不通。又打给宝儿,提示音里说对方已关机。 素昔一面摸黑坐回到电脑前,一面继续给嘉哥打电话。就在十几个电话都没接通之后,终于,素昔的手机自动关机了。 黑暗再一次吞噬了周遭的空间,素昔低头看看自己的身体,都仿佛被黑暗消耗殆尽了。静极了,静到素昔可以清晰地听到水管缓慢的“嘀嗒”声,与自己的呼吸呼应着,震得耳膜发颤。 素昔是不怕黑的。倒不是从小就不怕,第一次离家去剧组,要一个人睡觉,还被吓哭了。她咬着牙抽噎着,笨手笨脚地敲开了隔壁霁瑜哥哥的房门,在他的被窝里猫了一宿才觉得安稳。 第二天早上才发现比她大上九岁,虽也是个孩子的沈霁瑜却蜷在沙发上睡了一整晚。 后来去戏校读中学,再后来考上戏曲学院,她开始住宿舍,自己住公寓,慢慢的,开始习惯了一个人独处,于黑暗中独处。 那种夜晚时分,拉上窗帘关着灯,一个人静静放空的感觉……她觉得自己是可以与黑暗相辅相生的,甚至是依赖的。 素昔想到这,反而觉得舒服。左右她也不想去参加今晚的聚会,这还是个不错的逃避理由。 可短暂的舒适感稍纵即逝。很快,素昔发现她想得过于简单了。直播的房间没有窗子,全靠新风系统和空调换气。 电停了有一会了,原本清凉的空气开始升温,又不通风,素昔感觉胸口闷得慌,一阵有一阵的燥热。呼吸也开始困难起来。 这时候,她才开始真的慌了。 素昔知道大声呼救没有意义,只能白白浪费体力。门又是防盗门,她绝对是撞不开的。不想坐以待毙,就只能寄希望于那个空气闸上。 素昔又一次挪到电表旁,登着凳子把电闸推了上去。 嘶啦啦一阵响后,屋里的电器真的开始运转了,灯也闪了几下,亮了起来。 素昔大喜,赶紧从凳子上跳下来往门口方向跑。可就在她刚要接触到电子门的瞬间,“啪”的一声又响…… 周遭又刹那间黑了下来。 素昔一个猝不及防,被水袖绊了一下,囫囵个摔倒在地。好在平衡能力还行,没磕着后脑。 脚崴了,火辣辣的痛感从脚踝处一阵阵传来。 很快,呼吸又一次困难了。素昔她靠在冰凉的门上,妄图给身体降温,但于事无补。周遭的空气仿佛被抽离了,压抑的感觉笼罩全身,她的意识开始慢慢模糊。 又一次,素昔深陷那个灼热又恐怖的赤红色梦魇当中。梦魇中的火舌舔舐着她的脸,妄图贪婪地吞噬她的全部。 豆大的汗珠从素昔的脸上滚落。梦里,她没等到那个冲破火海来救她的身影。 ———— 【直播间已关闭,更多精彩内容欢迎……】 会议室的屏幕上的内容自动跳转到了其他直播间。 市场部的刘玲双眉紧皱,又试着进两次刚才的直播间,可都显示直播间不存在。 “奇了怪了,怎么回事?” 琦叔朝她摆了摆手:“算了,看到这就行了。” 转头继续说道:“咱们工作室刚刚成立,市场部列出来名单上这十二个人,是我们‘新星计划’重点观察培养的对象。前6个是影视学院新的应届毕业生,各有特色,加以培养应该能独当一面。后6个是网红,虽然网红的业务能力和科班出身的比不了,但自带流量……” 琦叔一边说一边整理着手中的资料,抬头瞬间余光正瞥见沈霁瑜托着下巴对着已经黑了的大屏幕发呆。 琦叔看了看会议室里的其他人,轻咳了一声,低声唤道:“霁瑜?” 沈霁瑜这才回了神,好整以暇,对琦叔说:“我在听,你继续。” “好……哎……我说到哪儿了?”琦叔赶忙低头看手中的资料。 沈霁瑜接茬:“网红。这几个网红,确定都没有签过别的公司么?” 琦叔:“还在联系,这两个男歌手马上到期了,也有意向和我们签约。这几个女歌手……有两个没签约……” 沈霁瑜打断了他的话:“最后直播里跳舞的那个……叫什么?” “这个组合叫‘霁月与晨星’,负责幕后事宜的人和我们说这个‘晨星’已经签约盛鸿了,‘霁月’还没签公司。” “一个组合签约两个公司?”沈霁瑜的目光定定地看着手中的报告,眉心微皱。 “嗯,刚才直播的弹幕你也看到了,这个霁月的粉丝比晨星的粉丝要多,实力也更强,如果真的能签下她,把组合拆散,再好好包装,应该会比之前还红。” 沈霁瑜沉吟片刻,视频中翩然起舞的身影一直逡巡在沈霁瑜脑海中挥之不去。 “这个霁月,本名叫什么?” “啊?”琦叔一愣,这些网红基本都用艺名,除了签合同,很少有人关注他们本名叫什么。他张了张嘴,但顿了一下之后,又把要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他本想说“你要想知道,可以找姜素昔帮忙问问。这个组合里的晨星是素昔的同学”,不过余光里扫到了一屋子的工作人员,想想还是忍住了。 就在这时,沈霁瑜的手机响了,是王阿姨。 沈霁瑜看了一眼琦叔:“挺晚了,大家辛苦了。琦叔,安排一下加班餐,然后就散了吧。” 说罢,转身接了电话。 对面传来孩子的哭闹声,王阿姨焦急地对沈霁瑜说:“霁瑜,素昔手机关机了。孩子哭着找妈妈,你快帮我联系她一下!” —————— “哦哦哦!嘉哥!嘉哥!” 酒桌上的少男少女起着哄,一脸兴奋地看着刚刚在“敲七”游戏里又输了的嘉哥。 又,是又双叒叕……因为嘉哥在这轮游戏里已经被罚了十几杯了。 嘉哥眼底两颊已经泛起了红晕,晃了晃脑袋,腼腆一笑:“我他娘的是个写剧本的,这数学学得本来就不好……要不咱换个游戏?” 说完自己也挺不好意思,嘉哥一身肌肉块,常年留着贴头皮的寸头,骨相硬朗,十足十的帅气硬汉形象。输了几次就喊着要换游戏,显得有点玩不起。 可他真的天生没有数字思维,只要和数字沾边,他就稀松二五眼一个。高考愣是语文137,数学21走的艺术生路子。这事儿玩得好的同学都知道,林宝儿那丫头片子还一直起哄要玩这个游戏,纯粹是故意的。 倒也不是喝不下去了,就感觉这游戏好像给他一个人设计的似的,怪没意思的。 一旁的兄弟们却觉得兴致颇足,同是戏曲文学的秦兵嘿嘿一笑,肚子里的坏水都快从眼睛里冒出来了:“想换游戏也行,给大家伙表演个龙吸水。或者……” 嘉哥和秦兵一个宿舍的兄弟,秦兵一撅屁股,嘉哥就知道他要拉什么屎。他这尾音一拉长,肯定没憋好屁。 果然,秦兵给身边人递了个暧昧的眼神之后,说道:“或者接受个小惩罚。不如就……亲一下哪位女同学吧!” 旁边人心领神会,起着哄:“就近原则,就旁边的林宝儿吧。” 他话音一落,已经喝了点酒的宝儿耳根一红,拾起桌上的筷子就朝秦兵他们的方向轻飘飘地扔了过来。 声音里听不出多少愠怒,只笑着斥责:“滚蛋。” 秦兵一听来劲了,继续说:“你看,谁让你非死气白咧坐人家嘉哥旁边的,你和女同学们坐一起,不就没这回事了么?” 嘉哥被他们吵得脑仁生疼,呼啦一下起了身,从啤酒箱里拎起来一瓶。 “拿人家小姑娘开玩笑,秦兵你这孙子最近能耐啊!” 兄弟间爷爷孙子的叫习惯了,秦兵也不恼,回身去喊服务员开酒。嘉哥摆摆手示意不用,拿着酒瓶,用巧劲快速往椅子横梁上一磕,“砰”的一声,瓶盖就飞了。 仰头就灌,狠狠晃了一下,瓶子里的酒瞬间变成了龙卷风的形状,就是大家戏称的“龙吸水”。 这东西看似简单,玩不好就容易被气冲得满身是酒。大家伙看着嘉哥动作一气呵成,清一色的叫好。 直到嘉哥喝完了一整瓶,大口喘着气抹了抹嘴,宝儿才在一旁低声斥了句:“喝这么急干什么?” 秦兵和旁边人八卦地互相递眼神,撇了撇嘴。也不知道是心疼上了,还是惋惜上了。 这一趴总算过去了。不知谁问了句:“素昔怎么还没到啊?” 宝儿帮素昔解释了一下,大家的话题又转到素昔这来了。 “平时素昔也不爱参加咱们的聚会,我感觉素昔就是为事业而生的,早晚能成名成角儿。除了京剧,别的一概不在乎。” 一晚上兴致都不佳的高萌萌这回起了劲,一撇嘴:“人家不是没有在乎事儿,是人家不在乎你们。那么大的孩子摆在那呢,难道是和京剧生的?” 高萌萌和素昔素来不合,大家伙都知道。可不和归不和,把这么尖锐的问题拿到台面上来讲还是有点尴尬,一时间场子冷了下来。 嘉哥听着不对味,又不好和一个女孩子较劲,只得“啧”了一声,起身去够压在桌上的手机:“我打电话问问。” 嘉哥一伸手,桌上的人都心照不宣地“哎哎哎”起来。聚会开始之前就有人提议了,所有人把手机压在桌上,谁的手机先响,或者谁先动了手机,就得接受惩罚。 嘉哥一想到刚才秦兵让他亲宝儿,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摸电门了似的收回手来,老老实实坐着,心里还是有点惦记。 其实给素昔打电话问一下也是应该的,大家也没必要非揪着嘉哥不放。可高萌萌刚才的话冷了场,大家都心照不宣地想要转换话题。 拿嘉哥开玩笑,是最好的话题。 就在这时,桌上一个手机震动了起来。年轻人们都来了兴致,抻脖子看是谁的手机。 半天,高萌萌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嘟囔了一句:“我的。” 拿起手机一看,腰板都坐直了,对着起哄的人“嘘”了一声,赶忙说道:“别说话,我经纪人!” 满桌子现在就三个人有固定经纪人,高萌萌这话倒不至于带炫耀意味,但绝对有人多心。 “萍姐,哎,哎,是……”高萌萌小心翼翼回答,像是正在受训的学生。几个小姑娘互相递了眼神,鄙夷之色尽露。 就在这时,高萌萌顿住了。愣了片刻之后把手机递给了一旁的林宝儿:“萍姐是找你的。” 宝儿和高萌萌分属不同经纪人团队,萍姐怎么可能找她呢?所有人纳罕,宝儿也一头雾水接过电话。电话没有免提,但在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的时候,仍能听见对面歇斯底里的呐喊。 “林宝儿!你马上给我找到姜素昔!!” 嘉哥听见之后第一时间拿起了手机,纳闷自己什么时候竟然开了“勿扰模式”? 再一看,十几个未接来电。 他惊呼一声:“糟了,素昔有事了!” 第24章 发烧 梦境冗长,光怪陆离。耳畔时而聒噪到让人心烦意乱, 时而静谧到让人觉得喘不上气来。 素昔在梦里见了很多人, 已经去世很多年,特别不喜欢她的奶奶……儿时厌弃她的小朋友……戏校里的同学老师…… 每个人都是寻常的模样, 对她不冷不热,甚至指指点点。 一个梦境而已, 素昔仿佛把自己的人生又重新活了一遍。唯独好像少了点什么,她最企盼的那个人。 终于, 游离的思绪开始慢慢回拢, 耳边的声音也开始变得真切。听觉, 味觉,触感……一点点恢复。 她艰难地睁开眼, 明亮的阳光晃得她本能流下眼泪。 半晌眸光才能聚焦,是一旁兴奋的小米在那大呼小叫:“醒了醒了!素昔醒了!呦呦呦……看看委屈的, 都哭了!可怜见儿的。” 素昔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怔楞地看着小米。小米用手擦去素昔眼角泪水, 看着她迷茫的眼神, 试探性问道:“你不会是不认识我了吧?” 素昔嗓子干得紧,张张嘴没说出话来。小米吓坏了, 差点哭出声来,咧嘴大喊:“完了完了梦莹,昔昔真的不认识我了!” 孔梦莹半信半疑,凑上前来。只见素昔白了小米一眼,用手指了指床头的水杯。 孔梦莹扶着素昔喝了一小口水, 素昔才能说出话来:“你就是再世投胎我都认得你。你这大嗓门,不来唱京剧白瞎了!” 话是嗔怪的话,可看着小米这么短时间内情绪的大悲大喜,素昔心头还是暖融融的。幼年相识,小米就从没像溪西岛其他孩子一样嫌弃过素昔。经年累月,两个人的感情依然如此真挚。 素昔有时感觉格外庆幸,自己身边虽然朋友不多,但却有最真实的友谊。 孔梦莹把又哭又笑的小米拉到了一边,自己凑过来,问道:“感觉怎么样?我让医生来看看?” 素昔摆摆手:“有点头晕,剩下还好。” 说完话才发觉自己鼻子里还插着氧气,说话格外艰难,本能想去拔氧气管,被孔梦莹制止了。 “你昏迷了一天一夜,医生说是缺氧导致的。好在没伤到脑子,什么时候能拔管,还是听医生的吧。多住几天,孩子我送到奶奶那去了,你不用担心。” 孔梦莹话没说完,病房门开了,是嘉哥火急火燎地冲进来,一脸忧色地看着病床上的素昔:“素昔,你醒了!” 素昔点点头,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旁的小米突然起身,挡在了素昔和嘉哥中间。虽看不清脸色,但听语气就知道没什么好脸儿。 “哟,时间掐得真准。一醒了就能第一时间奔过来,好人还都让你做了!” 素昔一脑门子问号,她认识小米多年,知道她从不是个尖酸刻薄的人。再说她记忆里小米和嘉哥不认识啊,怎么这么大火气? 自己就睡了一天一夜,怎么有沉睡百年的意思呢? 嘉哥脸上挂着赧然,比小米高上一头的大个子却显得格外没底气,低声回道:“我听见你喊了,就冲进来了。没……没别的意思。” 小米毫不让步:“这位大哥,您活在上古时代吧,传消息全靠吼啊。我喊一声你就能听见了,前天晚上这么多人打了这么多电话,您怎么不知道接呢?” 嘉哥仍忍声吞气,像做了天大的错事,挠挠脑袋:“我真不知道手机为什么开了免打扰模式。不是我……” 素昔伸手去拉小米的衣角,小米一挣,没理素昔。继续说道:“见也见着了,素昔活得好好的,你该喝酒喝酒,该吃肉吃肉,不劳您挂心了。” 说罢,就开始往外推嘉哥。素昔不明就里,跟着急了,又动弹不得,只得眼神求助孔梦莹。 孔梦莹也只得息事宁人,凑到嘉哥跟前说道:“素昔刚醒,让她休息下。你先回去,有什么话以后再说。” 嘉哥只得点点头,转身离开。从他一进门就开始侧脸对着素昔,一转身素昔才看清,另一半脸已经挂了彩,青红一片。 嘉哥出去了,宝儿狠狠摔上了门,素昔这才开口问:“嘉哥脸怎么回事?你们俩怎么回事儿?你给他打的?” 宝儿嗤笑,坐在素昔旁边:“你缺氧憋坏脑子了吧?他!一身肌肉块,一米八十多的大个子,我给他打成这样?我是金刚芭比啊?” 说到这,宝儿来了兴致,哭花了的妆也不管了,一脸八卦地竖起大拇指:“不得不说,你家沈霁瑜真是太男人了。” 姜素昔错愕到没工夫去纠正沈霁瑜是“谁家”的,赶忙问:“什么意思?是霁瑜把嘉哥打成这样的?他打嘉哥干什么?” “你胳膊肘能不能分清里外拐?你男人帮你出气,你关心一下你男人好不好?关心那个没良心的干什么?” 素昔的脑子乱成了一团浆糊。她开始回忆起昏迷前的事情。她的记忆只停留在她在缺氧的直播室里摔倒了,之后一概不知。 “到底怎么回事?” 孔梦莹拉开了带着极浓感□□彩的小米,给素昔讲述了之后的事情。 沈霁瑜接到王阿姨的电话,也试图打给姜素昔,对方关机。沈霁瑜看了一下表,虽已入夜,可对于年轻人而言不过是夜生活的开始,算不得太晚。 应该也不用担心吧。 沈霁瑜想了想,决定先回家安抚一下芽芽。回去的路上,道路两旁的灯红酒绿飞驰而后,霓虹晕染着无边夜色,在沈霁瑜脑海中编织出让人迷醉的幻象来。 不知道为什么,直播里那个婀娜倩影无论如何都无法从脑海中挥去。吸引他的到底是什么?不盈一握的腰肢?雾里看花的神秘感? 沈霁瑜摇摇头,身在娱乐圈这个大染缸,什么样的绝色是他没见过的?至于这般惦念不下? 沈霁瑜闭着眼,那翩跹起舞的身影仍旧在他眼前转个不停。就在那么一瞬间,那身影回眸一笑,朦胧的眼神中透着一丝笑意!! 这笑意他见过!他见过千百次! 沈霁瑜“啊”的一声喊了出来,吓得司机一激灵,差点一个急刹车。 沈霁瑜猛然间侧头看向琦叔,眼里布着血丝:“刚才那个直播跳水袖舞的女孩,怎么能联系上她?” 沈霁瑜没等琦叔回答,直接催促:“现在就联系,想尽一切办法联系!” 直播视频突然断了,沈霁瑜升腾起一丝不祥的预感。他掏出手机搜索了一下“霁月与晨星”,网络上全都在讨论霁月直播中突然消失的事情。 不祥的感觉更强烈了,沈霁瑜拨通了小米的电话。在一阵盘问过后,小米才终于松了口,告诉沈霁瑜素昔就是霁月。 琦叔试图联系宝儿和张嘉琪,也未果。沈霁瑜越琢磨心里越不安稳,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找到了盛鸿的高层,终于几经周折,通过高萌萌找到了林宝儿。 孔梦莹的叙述里略去了许多细节,不知是她觉得无所谓,还是沈霁瑜讲给她时亦是轻描淡写。一旁的小米听不下去了,继续绘声绘色讲起来。 “你家沈霁瑜一打听到你的位置,就赶紧往你那赶。我和梦莹也马上动身过去了。你说那个张嘉琪不该打么?他把你一个女孩子仍在那荒郊野岭也就算了,听说你出了事儿,也迟迟不往回赶!我们都到了好一会,也不见他回来,没有钥匙根本就进不去!” 小米说到激动处,生生咳了起来,孔梦莹赶紧给她抚了抚后背,递来水压压火气。 素昔的大脑飞转着。听到这,她大概明白是沈霁瑜他们救了她。她理解小米的关心则乱,可这事全部归咎于嘉哥是不公平的。她与嘉哥之间是普通的同学关系,人家没有对她过分照顾的义务。既然选择做职业人,就根本不存在“男人天生要照顾女人”的歪理。 至于嘉哥在得知她出事之后迟迟不归,素昔没想明白是为什么,不好下结论。 小米歇够了继续说:“打了119,可最近的消防队赶来也要些时间。沈霁瑜等不及了,自己一个人爬上了房顶找到了通风管道,爬进去救你!” 素昔过电影似的在脑海里模拟了一下那个画面,即便如今安好,仍觉得心下一凛。慌乱间竟坐起了身:“你们怎么不拦着他?” 小米一脸“你终于有点良心了”的表情看着素昔,继续说:“拦不住啊。我们四个人都没拦住他,说什么都要爬进去。你都不知道,你家沈霁瑜说要爬进去的时候,那眼睛红得都能滴出血来了。谁见过霁瑜哥红过脸啊,我感觉他当时都要吃人了!” 素昔一颗心揪着,感觉脑仁更疼了,呼吸也变得不顺了起来。孔梦莹赶紧给素昔拿了个枕头靠在身后坐着。 素昔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问道:“然后呢?” “里面发生了什么,我们也不知道。就记得等了好久……大概是半个小时?”小米略想了想,摆摆手,“算了,我也记不清多久了,沈霁瑜把你从通风管道给拽出来了。” 小米越说越来劲:“梦莹也看见了,你家沈霁瑜进去的时候是个干净利落的美男子,出来的时候浑身满脸的灰,胳膊还被划了个口子。可你呢?你可是浑身上下一点伤都没受啊。那么窄的通风管道,怎么容得下他一个大男人的?还能把你保护得那么好!” 小米说得唾沫横飞,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刀直接戳在姜素昔的心窝里。素昔亲身体会过那厂房里的闷热与压抑,她不敢细想沈霁瑜将近一米九的身高,是如何强忍着那份憋闷在逼仄的通风管道里爬的。 稍一联想,愧疚感就刺得她胸口生疼。 “霁瑜人呢?” “放心吧,伤得不重。把你送到医院以后还在icu外守了一宿呢。今早你出了icu,我看他有点感冒,就让他先回去休息了。” 听闻沈霁瑜没事,一颗揪着的心才落了地。 沉默了半天的孔梦莹见素昔也有好转,接着问道:“素昔,你……真的确定霁瑜除了你以外,有别的女人么?看他紧张你的程度,不像啊。” 小米在一旁附和:“会不会有什么误会?比如……比如你看到的那枚吻痕,是长了湿疹你没看清?” 姜素昔情绪不佳,却被她一句话逗笑了。湿疹还是吻痕都分不清,她姜素昔是傻子么? 小米仍旧不解:“再或者……他可能是被人强吻了!” 素昔抬手在小米额头上轻轻一敲:“他那么高的个子,女人真想强吻他,可有点难度。除非他自己愿意。再说了,哪有人会强吻锁骨的……” 素昔说得条分缕析,可越说心情越沮丧。她固然能保持一部分理智,可感情这东西从来都包藏着迷茫与困顿。 小米摇摇头:“算了,即便真有这么个‘情敌’,咱也不怕。你能把沈霁瑜抢回来的几率还是很大的,最低起码我能感觉到他心里是在乎你的。甭管是多年友谊,还是他把你当小跟屁虫,还是他对你动了男女心思,反正他心里有你。不然他救你就救你呗,看见张嘉琪之后那么大动肝火,大打出手干什么?” “啊?”素昔又一次受到了暴击。 “霁瑜哥在直播室找到你的时候,身上的汉服就被拽得散了架了。黑灯瞎火他也看不清,再加上那种环境。他看见张嘉琪之后,本能地以为……以为张嘉琪对你做了什么,然后把你抛在这废弃工厂了。所以没忍住,把张嘉琪给打了。” 素昔觉得荒谬,急得眼睛都红了,小米安慰道:“后来医生解释了,你是因为缺氧闷热自己无意识扯坏的衣服。霁瑜哥已经给张嘉琪道了歉了。要我说,就不该道歉,那是张嘉琪活该!” 素昔听到这,彻底坐不住了,按了呼叫护士的铃。医生的意思是虽无大碍,但还是多观察一段。可素昔执意要出院,她一刻都等不了了。 谁都拦不住这头倔驴,孔梦莹只得帮着收拾了东西,办出院手续。 素昔先联系了嘉哥,两个人见面之后,互相都抱着愧疚感安慰了一番对方。素昔执意要带嘉哥去医院做检查,他却表示小伤而已,不碍事。 “消防队来检查了一下,说我们这个基地确实存在消防隐患,让我们限期整改。我找了电工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跳闸的原因是洗手间的水管漏水,渗进一个通了电的电水壶的电线里,导致短路了。” 素昔听得发懵:“洗手间里怎么会有电水壶?还是通电了的?” 嘉哥摇摇头,表示他也想不明白。 嘉哥吞吞吐吐地向素昔解释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把手机调成了免打扰模式,在得知她出事之后,他们都喝了酒,不能骑摩托,又打不着车,耽搁了很长时间…… 一时间经历这么多,素昔没心思去怪罪谁,更没时间去思考这些伤脑筋的问题,在确定了嘉哥无碍之后,嘱咐他好好休息之后,她匆匆忙忙赶回了中海公馆。 乍一进门,王阿姨有点激动,好一阵嘘寒问暖。素昔耐着性子安慰了王阿姨之后,才问道:“霁瑜哥呢?” “今儿一早回来脸色不太好,去睡了。应该还没醒。” 素昔来到沈霁瑜房门前,举手想要敲门,又怕打扰了他休息。在门口徘徊几圈,终还是放心不下。 她小心翼翼地开门进去,尽可能不让房门发出声响。蹑手蹑脚地凑到沈霁瑜跟前。 他平躺着,呼吸沉静安稳,他全须全尾地躺在这,脸上没有挂彩,也没有受到素昔的影响,应该睡得挺沉的。 素昔借着这个机会倒可以肆无忌惮地端详着他。 这是她十几年来怎么看都看不够的一张脸。 鸦羽般长而卷翘的睫毛随着呼吸的频率而颤动,留下一片阴翳。也不知是怎样一股力量驱使着素昔一步步走上前,不知不觉地伸出手,想要去触碰那细密的睫尖。 可就在冰凉指尖还未触及睫毛时,她便觉得不太对劲。 没时间多思考,素昔用手背轻触了沈霁瑜的额头。 这么烫?沈霁瑜发烧了! 作者有话说:  温馨提示:如遇发热,请及时就诊,不要学沈霁瑜!!! 之前总有小可爱问什么时候能说开,狗作者回答:很快很快!让他们俩先互相磨一下,确定了心意,有一个合适的契机就说开了! 第25章 照顾 素昔赶忙换了一只手,再摸了一下。仍然觉得滚烫。 素昔转身想去洗手间给沈霁瑜洗一个湿毛巾来降温, 满脑子都在盘算着要不要带他去医院。 可就在转身的瞬间, 炽热的感觉从腕间传来,是沈霁瑜拽住了素昔。 “你怎么回来了?”声音低沉嘶哑, 倒不至于软绵绵,但确实有无力感。整个人病恹恹的, 脸色显得愈发惨白,眼窝都比往常显得更深了, 眼神中写满了憔悴。 因为虚弱, 也因为过分激动, 沈霁瑜在问完这句话之后就开始猛烈地咳了起来。素昔坐在床边,小心地帮他拍着背。半晌, 才恢复过来。 刚咳完的沈霁瑜眼角还噙着泪花,衬在他的瓷白肤色上, 竟让人有了我见犹怜的感觉。 素昔没回答他这个问题, 只是说道:“你发烧了, 我们去医院吧。” 沈霁瑜摇摇头, 倒是少有的执拗:“你怎么出院了?不应该在医院多休息一阵么?医生让你走么?” 两个人平日里表现得性情大不相同,但骨子里却是一样的倔强。谁也不肯让步, 都揪着对方让对方去医院。 相持不下,最终各退一步,决定都先在家观察一会,实在不行再去医院。 沈霁瑜刚回国不久,房子也是新的。家里根本没有医药箱, 王阿姨匆匆忙忙去买了点退烧药回来,素昔赶紧倒了杯温水,来到沈霁瑜床前。 就在等药的这么一会儿功夫,沈霁瑜又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想必是挺难受的,不然以他的性情,断不会这般理所当然地享受别人的照顾。 素昔凑到床前,没敢,也没力气大声说话,只轻柔唤了一句:“哥,起来吃药了。” 不知道是声音太小了,还是睡得沉,沈霁瑜没有任何反应。 素昔只得虚弱地俯下身,凑到沈霁瑜耳旁,仍轻声细语地说:“哥,起来吃药了。” 沈霁瑜反应了片刻,才缓缓睁开眼。本能的,沈霁瑜将脸侧向声音来源的方向。 这动作来得太过突然,让全神贯注的姜素昔没时间去反应。两个人的鼻尖就在这么一瞬间,轻轻触碰在了一起。 冰凉的,遇上滚烫的。 或许是两个人都到了身心俱疲的临界点,反应的灵敏度都大大降低了。沈霁瑜和姜素昔都在怔楞了须臾之后,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素昔感觉沈霁瑜身上的燥热随着滚烫的鼻息都传过来了一般,灼得她的脸一直红到了耳根。 那一刻,姜素昔觉得自己被传染了。 像触了电,姜素昔慌乱向后撤离,差一点把手中的水弄撒了。可回过头时,沈霁瑜却偏着脑袋,一双大眼睛无辜地看着素昔毛毛躁躁的样子。 半晌,嘶哑着嗓子问道:“我好看么?” 姜素昔:“......” 明明是他突然转头,是他!!怎么搞得好像她蹲在那里等着偷亲他一样!! 姜素昔内心里已经变成了一只炸了毛的小狮子,正玩了命地晃着脑袋满地打滚,不撕碎点什么东西都不解恨似的。 这次回国之后,尤其是两个人领了结婚证之后,沈霁瑜就开始变得奇奇怪怪,显得姜素昔特别没有脑袋。 姜素昔气鼓鼓地瞪着床上无辜卖萌的沈霁瑜,心里跟敲木鱼念经似的劝慰自己:“他生病了,他生病了,让着他,让着他......” 就在这时,沈霁瑜又一次清咳把素昔的思绪拉了回来。再看去,又是病恹恹的模样了。 霎时间,姜素昔就心软了。 她放下水和药,扶沈霁瑜坐了起来。找了个枕头靠住,又帮他拍了拍后背。 一系列动作做得再自然不过,待沈霁瑜安稳了下来,一双桃花眼正对上素昔的眸子,又一次扯开了虚弱的笑意。 眼角眉梢却都带着狡黠,虽未着一言,但那双眼睛好像会说话似的,贱兮兮地招摇着,仿佛在说她“偷看我被抓着了吧”! 姜素昔心头刚浇灭的小火苗又窜了起来,狠狠地瞪了沈霁瑜一眼,没好气地端起水和药,递过去:“喏,吃药!” 沈霁瑜看着小丫头炸毛的样子就想笑,他越想笑对方就越炸毛。 半晌,沈霁瑜在姜素昔即将爆发的临界点清了清嗓子,问道:“我看你这样子,药里不会有毒吧?” 姜素昔也不知道脑子哪根筋搭错了,没好气回了一句:“有毒。来吧大郎,起来吃药吧。” 姜素昔说完这句话就后悔了,恨不能把自己的舌头给扯断了。沈霁瑜笑得更放肆了,即便烧得都有点脱水,嘴唇也有些干裂,仍扯开了嘴大喇喇笑了起来。 看得出来,他真的挺开心的。 可笑着笑着,素昔感觉沈霁瑜的眼神又有些涣散了,整个人又蔫了下来。素昔赶紧让他把药吃了,偶然间碰了他的手指,发觉比刚才更热了。 明明是病情加重了,还在这硬撑。素昔也不知道他这么做是图什么,为了她安心?为了显得自己不娇气? 无论是哪样,素昔都觉得有点窝心。 “还是去医院看看吧。” 沈霁瑜用双手肘撑着一点点滑回被子里,素昔赶紧扶他躺下。 “不用,我先睡会,实在不行再去。” 说这话的时候沈霁瑜就有点撑不住了,眼皮不自觉地耷拉了下来,也没力气和素昔调笑了。不多时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小性儿归小性儿,一切归于平静的时候,素昔看着他沉睡是微微皱起的眉头,心里还是有点不落忍的。 沈霁瑜都没换上睡衣,还穿着T恤就躺下睡了,很显然,不是劳累过度,就是实在太难受了。素昔又想起了小米的话,这次遇险,沈霁瑜几乎是豁出命来救她的。此刻右手臂上还打着绷带,烧得这么厉害也不知道会不会是伤口发炎了。 心疼和愧疚勾勾缠缠的,说也说不清。 王阿姨蹑手捏脚地进来了,递给素昔一盒退热贴。素昔撕开一袋,贴在自己手肘窝上,冰凉的感觉激得她一激灵。 素昔赶紧摇摇头:“不行。霁瑜刚睡下,这么凉的东西贸然贴上,容易激到他。” 王阿姨也是空着急,没啥辙,素昔一边自己上火,还要安慰她:“没事儿,放心吧,我来照顾他就行。” 素昔大病未愈,王阿姨肯定不能让她再来照顾病号。奈何根本拗不过这犟丫头,只得低声说:“那我去买菜做饭,你也别太累了。” 素昔点头应允,去洗手间接了一盆热水回来,热乎乎的湿毛巾拧干,轻轻放在了沈霁瑜的额头。 微皱的眉头略有舒展,也不知是药起了作用还是毛巾让他舒服了些。素昔这时才长舒了一口气,紧绷的弦松下来之后,乏力感才蔓延周身。 毛巾凉得快,素昔隔一段时间就得帮他把毛巾用热水再投一遍。尽管身心的疲累同时催促着素昔去休息一下,可她还是决定留下来。 太累了,目光本能地扫到沈霁瑜的床,可只稍动了一下念头,素昔就赶紧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 “害,想什么呢?” 沈霁瑜的房间够宽敞,他睡在一侧,床的另一边空出很大的位置。如今二人都在病中,即便真有点什么邪念也不可能干柴烈火。 可素昔还是迈不过这个坎的。 毕竟,那是沈霁瑜啊。 素昔索性直接坐在了地上。柔软细密的羊毛地毯温柔地舔舐素昔的小腿,她觉得头昏昏沉沉的,索性身体靠在床上,小心翼翼地把脑袋靠在床边。 就在沈霁瑜伸手就能触碰到地方。 换了两次毛巾,素昔地眼皮就开始无力了。她想着就这么小憩一会吧,结果不知不觉间,竟然睡着了。 窗帘慷当以慷地挡住了阳光灼目的侵袭,房间里昏暗又静谧。两个人的呼吸都轻轻的,近乎没有痕迹。两个梦都柔柔的,交织在一起,勾勾缠缠,说不清道不明。 沈霁瑜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梦里的他推开家门,母亲正在张罗晚饭。十几岁的哥哥一边帮阿姨端菜,一边偷偷把刚做好的牛肉塞进嘴里。 沈霁瑜高喊了一声:“妈,我哥又偷吃!” 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相沈霁瑜地方向,爸爸也放下了手中地咖啡,仔细打量着沈霁瑜:“小瑜回来了?这么多年你去哪儿了?怎么不带素昔一起来吃饭啊?” 这么多年……沈霁瑜地脑子很乱,一转头看见镜子里的自己,俨然是三十岁的模样。可眼前的哥哥还是个孩子,父母的年龄和自己差不多。 梦里的沈霁瑜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么多,他太想爸爸妈妈了。他笑着对他们说:“这不把素昔带来了么?” 可他一伸手,却什么也没有摸到。 他开始努力回忆,却什么都想不起来。“素昔呢?我明明带她回来了呀?” 他开始拼命寻找,却始终找不到。他有点失落,兀自呢喃:“我把素昔弄丢了。” 回过头来,母亲一脸温柔的笑意:“那就下次吧,下次再带素昔来见我们吧。” “嗯,下次。” 梦里的一切没有逻辑,沈霁瑜也仿佛回到了童年。可想念的滋味仍然酸涩地萦绕心头,他问了起来:“爸爸妈妈,我们很久没见面了吧?” 爸爸走过来,和沈霁瑜比了比个头,笑着对他说:“你长大了,有自己的羽翼了。爸爸妈妈可以收起我们的翅膀让你自己飞了。你只要记得你每走一步路,爸爸妈妈的爱就跟你走一步,就够了。我们不必天天见面的。我们早晚会永远在一起的。” 爸爸的声音仍旧浑厚,让沈霁瑜心里格外踏实。他想抱抱爸爸,可就在伸展开双臂的时候,爸爸却突然推开了他。 他感觉自己突然在坠落,拼命地想要爬起来。可一用力,周身的肌肉没有任何变化,只有眼皮艰难地睁开。 四下昏暗极了,沈霁瑜放空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身处何方。略动一下,感觉后身湿濡,显然刚发了不少汗。扯下毛巾摸了摸额头,应该是不烧了。 沈霁瑜刚想支撑着坐起身,手一伸,恰碰到一团柔软。低头看去,是素昔趴在床边上安安静静的睡着。 姿势有点扭曲,看起来不甚舒服。但睡得挺安稳,应该是还很虚弱。 沈霁瑜看着床头的水盆,大概知道了这丫头想干什么。他轻叹一口气,小心翼翼爬起身,刚出了一身汗,尽管已入夏日,可刚一出被窝仍觉得一阵冰凉。 他从另一侧下了床,绕到素昔身边。双臂轻轻抬起素昔的颈子和膝窝,把她囫囵个儿地抱了起来。沈霁瑜手臂上有伤,可好在素昔不重,他刻意避开了伤口的位置,还不算过于拉扯。 沈霁瑜脚步很轻,动作幅度很柔,慢慢走向床地另一侧。可饶是如此轻柔地举动,仍将睡眠历来浅的素昔唤醒了。 昏暗的光线下,素昔的视觉受限,其他感官被无限放大,他身上潮湿的温热感笼罩着素昔的周身。她恍惚了一会,双眼才对得上焦。愣愣地看着沈霁瑜,半晌才想起他是个病号。 “你怎······”素昔一张嘴才发觉自己声音都哑了。 沈霁瑜轻柔一“嘘”,没给她再说下去地机会。稳稳地把素昔放在了床上,趁她反射弧还长的时候,为她盖上了被子。 低声耳语:“别吵。休息,我们都需要休息。”说罢,在素昔身侧躺了下来。 近距离,素昔窝在被子里,看见了沈霁瑜眼角的泪痕,颇为好奇:“你怎么哭了?” 沈霁瑜这才意识到自己在梦里流了泪,他侧过头,快速地擦去了泪水,再回头时,正看见素昔纤细地的指滞在了那里。 她想帮他擦去眼泪,他却因为一转头,无意识的躲开了。 二人四目相对地躺在床上,素昔的手仍旧僵在那,尴尬到忘了收回去。沈霁瑜想了想,凑上前去:“帮我摸摸,还烧么?” 尴尬被打破,素昔轻触了他额头,不烫了。因为一直敷着毛巾,还有些湿润,给人以冰凉舒服的触感。 “不烧了。” 两个人躺在一张床上,其实素昔穿得整整齐齐,与其他时候没有半分差别。可特定的环境下素昔总是觉得紧张异常,不由自主地用另外一只手抻着被子,捂在了胸口处。 敏感如沈霁瑜,一眼就看出了素昔的不适。 他憔悴又温和一笑:“我刚退烧,你好歹把被子匀我一点啊。” 素昔这才意识到自己把被子都抢了去,可又觉得和沈霁瑜同盖着一床被子,怪尴尬的。 素昔想要起身再给他找床被子,就在她上身刚要抬起的瞬间,沈霁瑜眼疾手快,长臂突然环绕住了素昔的臂膀,硬是将素昔拉了回来。 甚至比刚才更近了。 “别那么护独食,分我点被子都不愿意,小气鬼。” 素昔刚要解释,侧脸去二人已经完全被包裹在同一床被子下了。她不偏不倚地枕在了沈霁瑜伸出的胳膊上。 这姿势......像极了他在搂着她。可却礼貌地保持了该有地距离。 素昔地脑子里像被轰炸过一样,乱糟糟的。如果思绪能化为实质,一定能见到她七窍都能喷出火来。 可目光再聚焦到沈霁瑜那棱角分明的脸上。对方已经心满意足地阖上了眼。 如果没看错,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笑意? 故意的!肯定是故意的!姜素昔心乱如麻,但还是有理智的。 可仔细想想,他不是善男自己也不是信女啊……这可是沈霁瑜的床啊,这不是她十几年来最经不起一丁点肖想和撩拨的地方么?她曾经最梦寐以求的地方! “嗯,我不吃亏。不吃亏。吃亏的是他,吃亏的是他......” 心底的小木鱼再次敲了起来,又念了几遍经,困意再次袭来。 终于,她还是安安稳稳地睡了过去。 欲望,眷恋,不甘......由爱生出的无法言说的忧与怖,都化在了柔软的床榻里,融进了昏暗的光线中。 或许,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牛顿也管不着的地方吧。总有一些人,他们的万有引力常量G是远远大于6.6710-11N·m/kg的。就比如在地球的某个小角落,一个女孩安安稳稳地睡着睡着,“不知不觉”间就靠在了男人的胸膛上了。 嗯,她枕着的那条胳膊一点都没故意用力呢。 沈霁瑜悄悄睁开一只眼睛看了看怀里的小丫头,嘴角的笑意更浓了。 哎,物理学,真是个世界难题。 作者有话说:  牛顿:你再说一遍,谁不归我管? 卡文迪许:你小子放学别走! 蠢作者:你发烧了得去医院啊喂,万一传染呢!(咆哮) 第26章 黄昏 厨房里香气四溢,王阿姨关上炉火, 戴着厚重的厨房手套, 小心翼翼地将小火慢煨的菌菇汤端到餐厅去 这菌菇汤是用杂菌和嫩豆腐用鸡汤慢慢煨出来的。早在沈家的时候,王阿姨并不负责做饭, 只专心照顾沈霁瑜的起居。可每每到了沈霁瑜闹个小病小灾的时候,吃什么都没胃口, 她便会去厨房给他煨上一罐汤。热汤发汗,菌菇汤补营养。 慢慢的, 都成了习惯。 她把罐子放在桌上, 看着一桌的饭菜, 目光撇向远处沈霁瑜的房间。思来想去,好歹让他起来吃上一口热乎的, 病也能好得快点。 轻轻敲了房间的门,没有回应。王阿姨咬咬牙, 想着这也算是自己半个儿子了, 再加上都在病中, 应该就是昏睡, 于是轻轻地开了门,走了进来。 素昔的睡眠极轻, 略有动静,就睁开了眼。睡得懵懵懂懂,她本能地想要起身看看发生了什么,结果却发现自己被一双臂膀牢牢桎梏在了怀里。 分毫都动弹不得。 王阿姨的双眼适应了昏暗的光线,也终于看见了床上人紧紧依偎的状态。 素昔有点慌:“王阿姨, 不……” 她的意思,不是您想的那样。 素昔话都没有说完,王阿姨便一脸欣喜中带着“我懂我懂,我都懂”的表情关门出去了。 躲在门后,王阿姨的笑容反而更恣肆了。素昔搬过来这么长时间,一直和霁瑜分开住,她还纳闷着这两个年轻人是怎么回事。 现在,可算是放心了。 素昔看着匆匆退出去的王阿姨,解释的话都被堵在了喉咙处,说也不是,咽也不是。 尴尬间本想着赶紧唤醒沈霁瑜,结果一低头,看见沈霁瑜一双澄澈的大眼睛早就无辜地盯着她看了。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醒的!竟然在这看热闹! 素昔狠狠往后一躲,离开了他手臂的桎梏。 “你醒了怎么不……不吱一声,闹得王阿姨要误会了!” 沈霁瑜眉梢一挑,眼里不再是方才病中的涣散,反而带了几分狡黠,明知故问:“误会什么?” 素昔懒得理他,一骨碌想要起身,可沈霁瑜却来了兴致,偏是不依不饶:“误会什么?我没听明白呢。” “咱俩明明……明明分开睡的。你不解释一下,王阿姨以为……以为咱俩抱着睡的呢。” 沈霁瑜揉了揉自己睡乱了的头发,坐起身,眉头微微皱起,作出一副认真思考的表情。就在素昔以为得不到他的回答了的时候,突然转头问道:“本来就是抱着睡的啊!” 姜素昔被他气得肝疼,怎么也想不明白,她记忆里那个十几年如一日光明磊落的霁瑜哥哥,最近怎么变得这么奇奇怪怪的。 沈霁瑜见素昔鼓着小腮帮子生气的样子就好玩,他不着痕迹地用舌尖抵了下后槽牙,缓缓起身。 不住地晃动着自己的肩膀,一边晃一边发出“啧啧”的声音。 “哎,你这丫头,睡觉真不老实!” 姜素昔:“……” 明明是他按住的她,反过来倒打一耙! 片刻后,沈霁瑜收敛了戏谑笑意决定回头叫素昔一起去吃饭的瞬间。 一个枕头,啪,正好砸在脸上了。 —— 素昔看着一桌子的饭菜,心里却有事。她总试图和王阿姨搭话,想和她解释一下事实不是她看到的那样。结果王阿姨忙前忙后的,就是没给姜素昔这个机会。 刚被砸了的沈霁瑜想笑也只能收敛着,看着素昔一脸干着急还开不了口的样子,他决定先忍住,一会找个没人的地方笑个够。 沈霁瑜给素昔盛了一碗汤,递过去:“尝尝,王阿姨的拿手绝活。小时候一有病,就想喝这个汤。包治百病。” 素昔双手捧着汤碗,热乎乎的。素昔在病中,本没什么胃口,乍尝了一小口,便觉得整个味蕾都充斥着这浓淡适宜的鲜香味。 素昔不由地对着王阿姨竖起拇指,王阿姨温和一笑:“喝吧,不够还有呢。多喝点发发汗,病就跑了。” 素昔低头喝汤,说实话,多少是有些羡慕沈霁瑜的。从小到大,他有着恩爱的父母,时刻关心着他的哥哥,还有那个从不苟言笑却像是一个护崽子的老虎一样的奶奶…… 他的成长有人去指引,他的喜怒有人去关注,平时有人知冷知热,病了会有人惦记着换样给他做合胃口的饭菜…… 也难怪他会成长成这样一个小太阳似的人,总能用自己并不灼目的光芒照耀温暖着旁边的人。因为他从小就是被这种温暖呵护大的。 可人生际遇谁有说得好呢?他也经历过人生的大起大。父母离世,骤然失怙,对他的打击也一定很大。素昔也有点想不明白,到底是从未拥有过更可悲,还是拥有之后骤然失去更然人伤神。 不过好在,即便突逢大变,多年后,他仍然保持着少年时温暖的笑意和谦恭有礼的善良。 素昔想,有沈霁瑜这样的人存在,是这个世界最大的善意吧。 素昔愣神,沈霁瑜轻声问:“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素昔这才回过味来,摇头笑笑,“没什么……” 沈霁瑜觉得这姑娘什么都好,就是心事太重,还不爱交流。于是决定先转移话题:“还真有点没想到,这么火的戏腔组合竟然是你张罗起来的。琦叔早就盯上你了,想把你签到我工作室来。现在一看,你连你哥的公司都不肯签,更不可能来我这了。” 素昔摇摇头:“我确实不能和你签约。无论是上综艺,还是唱戏腔,我的主要目的都是吸引流量,慢慢做戏剧改革的工作。我不可能一直在娱乐圈这条路走下去,签了我你们没有好处的。” 沈霁瑜暗自沉吟了一会,问道:“怎么了?进入娱乐圈,感觉不太适应?” 素昔一愣,不知道他这话什么意思,也不好贸然回答。 “我的意思是……呃……这段时间以来这些乱哄哄的事情,网络造谣,背后下黑手……让你觉得不舒服了?”沈霁瑜每一个字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实际上他想说的比这个要多,但苦于没有证据,不想先说出来给素昔徒增烦恼。 素昔摇摇头:“没有,和这些没关系。其实从事什么行业都一样,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不能因为路上的干扰太多就忘了自己要到的目的地在哪。” 沈霁瑜隐隐一笑,小样儿,还会说金句呢。 素昔倒没看出什么,继续说:“活在这世上,没有几个人不辛苦的。你哥,我哥,继承家里的家业,在商海沉浮,每天面对的勾心斗角比咱们多多了。别看他们平时一副标准的霸道总裁的样子,还肩负着家里的希望,压力更大。你哥好在还有孔梦莹呢,我哥更惨,霸道总裁谁也不敢爱。和他们一比,我这点委屈算不了什么。” 沈霁瑜点点头:“嗯,你能想开那最好。不过素昔……” 沈霁瑜顿了一顿,经过思量,还是把话说了出来:“无论你日后是在娱乐圈发展,还是回归京剧……防人之心不可无,多长个心眼,总是好的。” 素昔听这话里多少有点其他意思,可再问去,沈霁瑜只温和一笑,说“没什么”。其实只是出于本能,沈霁瑜觉得素昔的那几个小伙伴,是有点可疑的。可这话他说不出口,因为他内自省时也质疑过自己,会不会是因为那么一点点的惶惶之心,就带着有色眼镜?那太有失偏颇了。 无论如何,没有任何证据,他不能瞎造谣。 沈霁瑜继续说:“你直播失踪,网上热议不断,你要不要出来解释一下?” 素昔这才一拍脑门想起这事来,赶紧拿出手机搜网上的消息。结果一打开短视频app,发现“霁月与晨星”正在直播。背景看不出是哪里,反正不是他们的直播基地。也不像是自己家中,更像是一个……专业的直播室。 看着直播间的热闹程度,应该是播了有一会了。 林宝儿穿着一身唐制汉服,俏皮地笑着:“放心吧小可爱们,霁月现在很好,没有生命危险。接下来的几天都由我来直播,不会断播的!” 沈霁瑜眉头轻皱。他从直播基地救出素昔开始,一直在医院陪了将近一天一宿的时间。他就没看见这个林宝儿出现过,她怎么知道素昔现在好与不好? 想到这,沈霁瑜侧头看向出神的素昔,对方神色如常,没有过度的悲喜。 话到嘴边,沈霁瑜又咽回去了。他一个大男人,挑拨两个女孩子的是非显得太过小家子气。只是觉得素昔这傻乎乎的样子让人着急。 可素昔不真傻,她在仔细看评论。 【为什么会突然断电呀?发张霁月的照片也好啊。】 “小可爱们放心,如果可以的话,我会让霁月拍张照片发到微博上的。不过霁月还在医院,毕竟她平时都戴面纱的,不知道现在方不方便照相。” 姜素昔脸色终于有了变化,宝儿竟然到现在还不知道她已经出院了。 【好不容易看到霁月直播一次,还出了这种事故。你们是不是真的要解散啊?】 素昔不错眼珠地紧盯屏幕,观察着林宝儿。宝儿的表情略有一滞,但很快恢复如常,没有回应这个问题。 这条评论很快被其他评论冲掉了。 素昔关上了直播间,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对着手机思考了一会。 桌上的饭菜尚有余温,热汤之上仍有飘起的雾气。素昔就盯着这白烟一样的雾气愣了许久,也看不出悲喜。 沈霁瑜从旁看着,刚想要宽慰句什么。素昔突然又拿出手机进了直播间,打了一行字。 【我是霁月。感谢大家的关心,我身体已无大碍。也辛苦晨星了,明天晚上换我来直播,晚八点在直播间我们不见不散。】 打完这段话,素昔就退了出来。她现在心乱如麻,不想去看宝儿的反应了。虽然素昔从小的际遇就教会了她,人生逆旅,同路人多是过客,不能对别人又过多要求。可素昔还是觉得朋友一场,几年的交情,宝儿这样显得有点凉薄了。 这可是她平时最宠着的宝儿。 沈霁瑜这时开了口:“为什么这么急着回去直播?” 素昔嗓音略带嘶哑:“身体没事了,就回去工作呗。要维护粉丝的,总也不直播,粉丝都掉没了。” 沈霁瑜知道,这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维护粉丝不假,可估计还是掺杂着一点赌气的成分的。 于是他开口:“想好了明天直播播什么内容了么?怎么能出奇制胜,巩固好粉丝量呢?” 素昔也是气性冲昏了理智,被沈霁瑜这么一问,才反应过来自己都没想好明天播什么。 正兀自苦恼,沈霁瑜突然发问:“我有好主意。” 素昔挑眉询问,沈霁瑜却故弄玄虚,把王阿姨新盛的一碗汤推到素昔跟前:“好好把饭吃了,我就告诉你。” 时隔经年,素昔已经不是小时候那个奶娃娃了。可本能的,她还是觉得沈霁瑜说的话格外有道理。素昔听话地喝了汤,又吃了点菜,向身旁的王阿姨道了谢,一副十分满足的样子看向沈霁瑜。 沈霁瑜却还是在卖关子:“好好休息,明早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素昔知道,沈霁瑜不说,她是问不出来的。索性转换了话题:“对了哥,那晚你怎么知道我出事了?” 沈霁瑜:“工作室开会正在看你的直播,突然就断了。王阿姨给我打电话说联系不上你,我就觉得有点奇怪。” 素昔不解:“你怎么知道霁月是我的?” 沈霁瑜:“猜的。看身材挺像的。毕竟我对你挺熟悉的。” 姜素昔:“……” 你为什么会对我身材熟悉?你说清楚啊喂! 王阿姨:“……” 我果然没猜错,之前不睡在一起可能是夫.妻.情.趣!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 第27章 火龙 邢队长倒了两杯水,递到沈霁瑜和素昔跟前。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了桌前的两个年轻人, 一脸的慈爱。 素昔乖笑一笑:“邢队长您别忙了, 我们不渴。” “啧啧,”邢队长一脸难以置信, “小人儿精长大了,还会说客气话了。原来你们俩没事儿就赖在我们中队的时候都忘了?哪回不是把没收小战士的零食吃个空才走?当年有个刚十八的小战士, 一看见你俩就恨得牙痒痒!” 素昔挠挠头,蓦然被提及当年的糗事, 还是有点不好意思的。 邢队长, 是现任的平都消防支队大队长。当年斌哥救出沈霁瑜和素昔的时候, 邢队长是斌哥的小领导,消防中队的队长。他刚调任支队也没多长时间。 这些年素昔没事儿就往中队跑, 美其名曰去看斌哥。实际上整个中队都把她当成个招人稀罕的小布娃娃,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拿出来紧着她吃她用。沈霁瑜毕竟比素昔大上九岁, 刚开始肯定不屑于跟这丫头似的混吃混喝。可人就是个奇怪的物种, 人一多起来, 食物好像都变好吃了。 嗯, 在姜素昔身上,沈霁瑜总是一次又一次真香。 “行了吧邢哥, 你再说她该不好意思了。”沈霁瑜开口,“昨天我联系你的那件事,你们怎么打算的?” 就在昨晚,沈霁瑜给邢队长打了个电话。素昔这次在直播中突然失踪,影响是不太好的。微博上解释了断电跳闸的情况, 评论极端化两边倒,有关心“霁月”身体的,也有质疑团队场地是否还存在消防安全隐患的。 素昔急着恢复直播,有没有想好播些什么。沈霁瑜就帮她出了个主意。联系到了邢队长,由素昔联合消防支队,进行一次消防安全知识的普及直播。 “早上我们开了个会。大家对这个建议还都挺感兴趣的,借用你们的流量进行一些消防知识普及也是好事。”邢队说到这顿了顿,“就是小伙子们都有点腼腆,怕对着镜头说不出话来。” 素昔一听拍着胸脯保证:“放心吧,剩下的事情交给我。毕竟是我的直播间,我做主场,不会让他们太为难的。” 说到这,沈霁瑜侧脸看过素昔:“那你先带小战士们去熟悉一下流程吧,毕竟还有台词要背。” 素昔一愣,这也太突然了吧。几年没见邢队长,还没和他多说几句话呢。可沈霁瑜话音一落,邢队就叫来了一位小战士:“你带姜小姐和大家熟悉熟悉。” 素昔只得莫名其妙地起身走了。她刚一出门,邢队就开了口:“这还需要背着她么?” 沈霁瑜点点头:“这只是我的一个小猜测,无凭无据的,没必要声张。” 邢队点点头,在电脑中调出了几张图片。是一个不锈钢材质的烧水壶。 “我们到直播的基地去检查的时候发现导致跳闸的是这个电热水壶。” 邢队将图片放大,调整了一下显示屏的位置,让沈霁瑜看得更清晰,“你看这里,电线部分已经裸露得有点严重了,又浸了水,通电之后会引起短路。值得庆幸的是空气闸比较灵敏,如果没有跳闸,短路处起了火,后果更不堪设想。” 沈霁瑜听到这,感觉脊背生寒。他不敢想如果着了火,门又被锁死,素昔会有怎样的结局。 他是经历过一次火场逃生的,别说再经历一次,连想一想,都足够让他心惊胆寒。 沈霁瑜强行把自己的思绪拉回来,指着屏幕说:“帮我把壶身这放大一下。” 图片里,水壶靠近底座的地方,贴着一小张纸质的标签,带着二维码那种。 “邢哥你看,这个水壶整体看起来都非常新。这种标签纸是热敏纸,上面的二维码都没有花,足见是新买的。” 邢队点头:“我听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说这么新的水壶,不可能会出现电线外露的情况,应该是人为损坏。进而你怀疑,有人想害素昔。” “嗯,就是这个意思……”沈霁瑜突然想起什么,问道,“邢哥,这个水壶,现在在哪?” “没在我们这。” 沈霁瑜诧异:“为什么没在?这可是罪魁祸首啊。” 邢队耐心解释起来:“我们是消防队,又不是大学宿管阿姨,发现个违禁品就要带回来收藏起来。这个水壶是罪魁祸首不假,但真正困住素昔,并且极其不符合消防安全规范的是这个基地的电子门和消防通道设置。我们的职责是责令他们限期整改。” 沈霁瑜点点头,是这个道理。 “好了邢哥,那还是谢谢你帮我提供这些线索。”沈霁瑜起身,看得出来,他打算告别了。 邢队却摆摆手,示意他别着急:“这也不算什么,都是分内的事。但你下一步要怎么做?报警么?实话实说,这起意外也没造成太过严重的后果,而且证据不足,即便你报警,意义也不大。” 沈霁瑜当然知道对方是好意:“这我明白,所以我想尽可能多搜集一点证据再报警。至于你说的没造成严重后果……我总觉得真有了严重后果就晚了。这世上作恶可以分为成功与不成功,但无论如何,恶就是恶。他一次不成功,就会有下次。” 又和邢队长聊了几句,沈霁瑜又嘱咐他照顾下素昔,就先离开了。 刚上保姆车,沈霁瑜拨通了张嘉琪的电话。他原本慵懒地靠在皮质座椅上,双眼微阖,并没有太多的情绪。 可在提及这个电水壶之后,眉头骤然蹙起,身子本能地坐直了。 “扔了?扔哪儿了?这么重要的东西为什么会扔了?” 三连问的语气一步步加重,连带着递进的还有沈霁瑜的怀疑。他没有说出口的,是“这么着急扔掉,你是为了掩盖什么?” 耳边的聒噪依旧在,张嘉琪在极力解释着为什么会扔掉那把电热水壶。出于礼貌与教养,即便烦躁到了极点,沈霁瑜也没有打断对方或是匆匆挂断电话。 直到张嘉琪的陈述结束,沈霁瑜才悠悠开口:“你最好从现在就开始祈祷,这壶没被捡破烂的收走。” 说罢,挂断电话,沉吟片刻,又拨通了另一波电话。 是给发小陈晨的。 “帮个忙。帮我问问西郊那片的垃圾是不是回拢到你家处理厂?如果是的话,帮我找个东西。” ——— 素昔把直播地点仍旧选在了之前的基地,一来那里的设备齐全,二来她想让消防战士再帮她看看哪里存在隐患,毕竟上次检查的时候她没在场。 她的人生经历过两度死里逃生。第一次年幼无知,却给她的一生都带来了不可消除的阴翳。第二次虽侥幸逃脱,可仍有不小代价。 两次了,都不知道吸取教训,那真的是对生命的不尊重了。 一行人几人坐着大巴车来到了直播基地,远远地就看见了宝儿站在基地门口往车的方向眺望。 眼睛已经肿得像两颗核桃一样,鼻尖微红,仔细看,仍在抽噎着。 以素昔这个人的脾气秉性,放在往常,她肯定是心头一软,觉得该过就过去了。可这次事事态确实不比寻常,严重到威胁了生命。更何况素昔觉得宝儿如若真的心存愧疚,这几天下来就不至于连个电话都不打,却跑到这来哭啼啼的。 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度人,素昔总觉得宝儿这次有点表演的意味了。 素昔刚下了车,宝儿便一个箭步冲了上来,死死地抱住了素昔。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 素昔个子高,宝儿想把脑袋垫在素昔的锁骨处都需要狠命踮着脚,一抽一抽地在素昔耳畔哭诉着:“昔昔,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不该那么大意的把电水壶通电就扔在那了,我……我错了。你能原谅我么?这几天我都不敢去见你,每天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就跳出你被困在这的画面。对不起……昔昔,要不你打我吧,打我你出出气也好啊……” 事实上,合作四年有余,见天儿在一起,牙齿总有碰着牙的时候。素昔这个人看起来性子冷,但那是对外的。一旦把谁划进了“朋友”这个序列里来,那是真的掏心掏肺地对人家好。每每有意见不和,或是宝儿大喇喇惹着她的时候,都只是淡淡一笑,也不往心里去。 如今的宝儿哭得都快上不来气了,该说的话也都叨叨完了。按照往常的惯例,素昔早就捏捏她的小肉脸,然后笑着说她哭成了猪头了。 可等了半天,宝儿没等到素昔抬手。 事实上,素昔真的站在原地一动也没动。丝毫没有安慰宝儿的意思,只是冷静地听着宝儿的说辞,目光向远望去,看见了不远处一脸愧色的张嘉琪。 素昔突然一阵莫名的烦躁。怎么一同并肩作战了四年的好伙伴,就要沦落到今天这般尴尬又陌生的境地了呢? 正在这时,身后传来关车门的声音,几个小战士全部从车上下来了,还拎着一些道具。 素昔也知道这么干杵着既没意义,又让旁人看笑话,于是被抱住的双臂微微用力,轻轻地把宝儿推开了。 宝儿抽噎着一怔,她没先到素昔会选择把她推开。旋即哭得更厉害了:“昔昔你还没原谅我对吗?” 说罢,也不知道是真的情绪过于激动,还是有点人来疯的意味,竟然上前拉扯起素昔的手来:“你打我吧,你打我吧……”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素昔的力量却惊人的大。在她的胡乱拉扯下,双臂竟然纹丝未动。 眼底的不满,却愈发浓重了。 场面太过尴尬了,一个小战士走上前低声劝了句:“算了姜小姐,她可能真的没有常识才导致的意外,也是无心的,你也别太生气了。” 素昔不置可否,但没过多久,还是点了点头:“走吧,我们进去吧。时间快到了。” 无论如何,都没必要让外人看热闹。 素昔头也不回地带小战士们进了屋,一行人该化妆化妆,该换衣服换衣服,该准备道具准备道具,宝儿几次想要再和素昔说点什么,奈何素昔忙前忙后没得空闲。 于是她只能讪讪地转头和小战士们聊了几句,可大家都不怎么熟,刚才的场面又过分尴尬,小战士们也都礼貌性地一答,也没什么可和她聊的。 宝儿也不知是自觉没趣,还是心头窝火,反正转了两圈看没自己什么事,就先离开了。 直播正式开始,素昔今天给自己扮了个刀马旦的形象。修长的身形掩在武旦应工的白色战袄战裙里,给自己勒头时更重了些,整个人显得英气逼人。 为了保持一贯的直播风格,素昔还找来了一块半透明的苏绣帕子,折成三角巾的模样遮住了下半边脸,只露出斜斜上吊起的桃花眼,又美又飒。 “霁月”一出现,评论里都是问候她的身体情况的。 素昔先简单感谢了关心,然后给大家一一介绍了几位小战士,她说得很慢,也很详细,素昔很想让粉丝能够记住这几张年轻黝黑的少年脸。正是这些还带着稚嫩面孔的人,一遭又一遭地身处险境,给别人带来生的希望,却鲜有让世人认识的机会。 有那么一瞬,素昔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斌哥憨厚的笑容来,她初识斌哥时,他也就是这般年纪吧。 可如今,她在一点点变老。他却永远停留在年轻的记忆里了。 几个小伙子初次面对镜头,都显得过于腼腆。一张张黝黑的面孔因为常年训练的缘故,个保个的棱角分明,不需要任何渲染,全都带着一股天然去雕饰的男人味。 他们都憨憨地笑着,可屏幕后面的粉丝们却有着网络的掩护,大胆而放肆。 评论区里嗷嗷叫: 【我的天,小哥哥一笑就狙我心脏啊!果然检验颜值的最高标准就是寸头!】 【出道吧,这要是出道了肯定秒杀所有团体!】 【果然,好看的都上交给国家了。】 素昔坐在一旁,一一把评论区里的彩虹屁念了出来,小伙子们性格不同,有的满意一笑,但大部分都露出害羞的神色。 殊不知他们的害羞落在粉丝眼里,既可爱又撩人。 大家甚至在评论区里进行了选美大赛,纷纷投出自己最喜欢的消防小哥哥。 【左一就是我的理想型,笑起来还有个小虎牙!】 【右二才是!高冷俊逸,爱了爱了!】 大家争论不休,也有人犯了选择困难症: 【小孩子才做选择,成年人当然是都要!我都要!打包!】 素昔感觉直播的氛围烘托得差不多了,于是开始走起流程来。 这毕竟还是“霁月与晨星”的直播间,她仍是主场。既不能把所有直播任务都推给小伙子们,又要让他们有参与感。于是素昔拿出了一把月琴,先和小伙子们一起给大家唱了一首“霁月与晨星”的歌,活跃一下气氛。 术业有专攻,灭火和唱歌差着十万八千里,虽然练了一小下午了,但小伙子们多半都是跑掉的。 一个个扯着嗓子,大有一副唱军歌的架势唱着戏腔。评论里的【哈哈哈哈哈哈】已经刷屏了,大家纷纷表示,终于知道为什么他们是“最可爱的人”了。 真的,太可爱了。 虽然歌唱得“无组织无纪律”,但气氛活跃了起来,小伙子们也没先前那么拘束了。 素昔起身,将镜头拉远,开始了第二个环节。 今天的主题是“火”。火是日常生活中最常见的东西,人类学会用火,才开始脱离了“简单动物”,走向文明社会。火也是传统艺术当中比较常见的道具。 素昔带着面罩,走向空旷处。先是借着自身武旦的扮相,灵巧地用脚挑起地上的花枪,表演了一番舞花枪,动作利落干脆,又极具美感,一旁的小战士们都忍不住叫起好来,屏幕后的粉丝们更是一个个按捺不住内心的狂喜,猛吹起彩虹屁来。 就在所有人意犹未尽的时候,素昔离开了镜头范围。再回来时,素昔背对镜头,手中拿着一排小火把,已经点燃。虽看不见脸,但眼尖的一下子就看出来了,【神仙月摘面罩了!天哪!终于要看见神仙月的脸了!】 这一条评论炸了锅,激起千重浪,粉丝们都瞪大了眼睛蹲在屏幕前等着看霁月的脸。 只见素昔不紧不慢地将手中的小火把捏成扇形,身姿轻盈又妩媚地慢慢回转,小火把犹如扇面挡住了素昔的下半边脸,仍旧露出一双勾人又英气的眸子来。 回眸一笑百媚生,犹抱琵琶半遮面。 【啊啊啊啊!还是看不见全脸!急死我辽!】 就在所有人都把注意力放在“霁月到底长什么样子”上时,猝不及防的,素昔突然一张嘴,口中含着松香粉末吹想火把束。 顿时一条火龙出世。 评论都停止了,估计是屏幕后的粉丝们也没想到会来这么一出,齐刷刷的吓傻了。 素昔左脚一错,整个身体下蹲,呈半卧鱼势。身形缓缓翻转,优柔又坚韧,一边吹火,一边转圈。 素昔的舞姿翩若惊鸿,口中吐出的火苗婉若游龙。 素昔的气息绵长,整个火龙长达数尺,回转了几圈才慢慢熄灭。 最终,屏幕中的素昔整个人以卧鱼的姿势伏地,手中的火把也逐渐熄灭。剩下的部分如一把稀有的折扇半遮着素昔的容颜。 整个画面美好又惊艳。 直到素昔离开了画面,大家才从这段“吹火”表演里反应过来。 绝大多数人并没有见过这种表演形式,谁也没能想到这种火光冲天的震撼形势会出现在一个音乐up主的直播里。 评论里刷起了【到底还有什么是霁月不会的!!】 素昔漱了漱口,重新带好面罩来到桌前,给大家介绍了“吹火”这个戏曲表演形式。又请了一旁的小伙子给大家介绍了这种表演形式的原理,普及了松香粉易燃的知识点。倒是十分自然地将自己的表演和主题融到了一起。 接下来的直播里笑料不断,一位小战士在演示如何用湿毛巾灭火的过程中,漏掉了一点火苗。众目睽睽之下竟然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偷偷地把火苗按灭了。 明明一脸正经,却做着憨憨又可爱的事情。评论里大家纷纷表示笑出了猪叫声,原来这群帅哥真的是“最可爱的人”。 直播一直持续到了将近晚上十点才结束,效果异常好,完全超乎了素昔的预想。 素昔卸了妆,对着几个小伙子深深鞠了一躬,弄得小伙子们一阵慌乱。 可这一鞠躬确实带着素昔的所有感激与崇敬,对他们,对消防事业,还有,那个她已经很多年都不能再见的斌哥。 素昔指了指表:“辛苦了,这么晚了还没吃上晚饭呢。我请大家吃饭。” 小伙子们早就饿得肚子咕咕叫了,可毕竟队里有纪律,宣传任务结束,就得归队了,大家一脸遗憾地拒绝了素昔的好意。 就在这时,素昔的手机响了,是邢队。 邢队听了素昔的请求之后,顿了几秒,然后说道:“等我,我也去。我请大家吃饭!” 第28章 心意 小伙子们一听邢队请客,都来了兴致, 一个一个的叫嚣着得让邢队“大出血”, 结果却选在了一家支队附近的夜间大排档里。 素昔笑了笑:“真会给你们领导省钱。” 素昔趁着邢队还没来,偷偷去吧台押了押金, 和老板说好了不许旁人埋单。她以为自己做得足够隐蔽,可还是被小战士们看在了眼里。 几个人面面相觑, 虽没揭穿,但心里也有数了。 邢队不知道从哪过来, 等了半天还没到。素昔把菜单递给小伙子们:“都饿了, 咱们先点菜, 甭等他。他要是敢说你们,就说我让的。他舍不得说我。” 有了免死金牌, 小伙子们也饿得够呛,不再谦让了。可素昔也不知道为什么, 一群人好像心照不宣似的净挑便宜的选, 小心翼翼的。 素昔纳闷, 邢队也不是抠抠搜搜的人呀。殊不知大家已然知晓素昔埋单, 根本不好意思点菜。 素昔看着这一个个精壮的大小伙子,哪个不是饭量惊人的年纪?这么绣花似的点菜, 还不够塞牙缝呢,于是走到吧台前,让老板安排吧,菜单上有的都上点,不够的话再续上。 邢队磨磨蹭蹭挺晚才赶到, 菜已经上了不少了。任素昔怎么劝,小战士们都不肯先动筷,素昔只得笑着嗔道:“邢队这队长当的厉害!” 邢队扫了一眼桌面:“咋没点酒?来来来,上点酒,我也陪你们少喝点!” 平日队里肯定是不许饮酒的,一听说可以喝酒,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们都来了精神。一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誓与领导一决高下的意思。 素昔看着好笑:“先吃点菜暖暖胃,酒马上就来。” 素昔想着既然自己张罗请客,没有不陪着喝点的道理。可邢队本能地拦住了她,饶是素昔已经比这些小战士们的年龄都要大了,可在他心里,素昔还是那个奶声奶气的小肉娃娃。 “小姑娘家家的,别喝酒。家里该惦记了。我们一会都喝多了没人送你回家。” 家里,倒不是没人惦记。但离家多年,家里已经对她的生活细节无法掌控了。但素昔还是点了点头,毕竟队自己的酒量有清醒的认识。 喝点酒就断片,太误事了。 酒一上桌,气氛立马就能燃起来。小伙子们倒好了酒正打算和队长干一个,结果没想到邢队自己一抬头闷了一杯,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又干了一杯。 在大家一脸懵逼的表情下,邢队一连干了三杯,兀自喃喃:“我来晚了,就当自罚了。” 除了零星两个愣头青还在傻乐呵,剩下的所有人,包括素昔都看出来了,邢队这是喝闷酒呢。 素昔递过去一瓶水:“邢大哥,你……慢点喝。是出什么事了么?” 小伙子们跟着着急,却不敢问,也只能素昔开口问了。至于人家愿不愿意回答,就全看对方心情了。 强求不得。 邢队刚喝了酒,又灌了一口矿泉水,嘴唇抿成一条线,憋了半天,说了句:“没事,能有啥事?来,喝酒!” 得,人家不说,许是有难言之隐。素昔更无意窥探别人的隐私,就没开口再问。 几杯酒下肚,再腼腆的人话也多了起来。小伙子们谁也不服谁,轮番和伙伴和领导较劲,邢队喝得最多,年龄又最大。终于支撑不住,摆摆手认输:“服了,服了!老子要是年轻十年,喝你们几个小兔崽子跟玩儿一样!” 说罢,把塑料凳子往后一撤:“你们继续,我缓缓。” 众人皆醉唯有素昔独自清醒,她的作用就是做好后勤工作,菜不够了赶紧去点,酒不够了赶忙找服务员。见邢队在一旁坐着,就拎着一瓶矿泉水和凳子凑到了邢队跟前。 邢队两颊都泛红了,接过素昔递来的水,兀自沉吟一会,半晌,才悠悠开口:“素昔啊,你和霁瑜真是好孩子。” 尽管带着醉意,仍能感受到真挚。确切的说,是带着一股子难以言喻的忧伤。 素昔摇摇头:“邢大哥你别这么说,我和霁瑜真的没做什么。够愧疚的了。” “做什么……”邢队长叹一口气,点了根烟,挑眉示意素昔。 素昔摇摇头表示不介意。 邢队继续说:“还能做什么?我们干这行的,就是救火救人的,从穿上这身橙色衣服的那天起,就从来没图过任何人回报。我们一辈子自己都记不清救过多少人了,可记得我们的有多少?这些年你和霁瑜总来队里,看着你们俩一点点长大,那是一种成就感!因为我们的存在,这两个孩子可以长大成人,可以活得这么优秀!” 邢队说到这,不知道是太过激动,还是抽烟呛着了,轻轻咳嗽起来。 他咳着,眼角泛起泪花。再抬头时,素昔却泪流满面了。 “哎哎哎你别哭啊……”邢队有点慌,“我喝多了,瞎说的,瞎说的。我不是给你施加压力,别有心理负担。斌子原来就说我是个碎嘴子,喝多了瞎说,别往心里去。” 素昔擦了眼泪摆摆手:“没事儿邢大哥,不怪你。就是……就是我突然想起斌哥了。看着你,看着这群年轻人,突然想起当年的斌哥。他也这么风华正茂过,他也这么真真实实的活过。” 活得生龙活虎,死得荡气回肠。他并不长的一生早就重于泰山了。 他无愧于信仰和国家了,可生而为人,他又留下了多少遗憾…… 到死,他都没见过他唯一的孩子。 提起了斌哥,邢队也沉默了。他猛抽了几口烟,半晌才粗哑着嗓子说出话来:“斌子这小子命苦啊。不是说他牺牲所以命苦。穿上这身消防服,这条命本就捐给国家了,无怨无悔!可……可他的老婆孩子……” 说到这,邢队又哽咽了起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更何况是这般铁骨铮铮的汉子。可情到深处,谁能自抑? 邢队打开了话匣子,自己说了起来:“素昔,你知道刚才,我为什么迟到了?” 素昔摇头,但可以确定,果然有事。 “斌子的丈母娘又来队里闹了。和他们周旋了半天,才脱开身。” 素昔敏感地捕捉到了“又”字。一想到李家老太太的那副嘴脸,素昔本能地攥起了拳头,咬紧了后槽牙。 “闹什么?”声音都变得冷清了。 “待遇呗。斌子死了之后,国家给了抚恤金,足够他老婆孩子活一阵子的了。这家人天天去张敏那搜刮,能搜刮到的时候就消停些,搜刮不到了就到队里来闹。如今张敏也死了,他们就说自己也是军烈属,凭什么不给他们优抚待遇?” 姜素昔:“真够不要脸的。为什么不直接轰出去?” 邢队摇摇头:“队里都是些新来的孩子,不了解斌子家情况。这群孩子们一个个火场里玩命地钻,要是看见我们把斌子丈母娘撵出去了,他们怎么想?他们会不会寒心?” 他说得有道理。可任谁想想,都觉得意难平。恶人天不收,善人无善终,这是什么世道? 姜素昔:“那就没办法了?任由他们天天胡搅蛮缠?” 邢队:“以前我都自掏腰包,给她们点生活费,打发走了就行了。可最近这家人胃口越来越大,今天生病了要住院费,明天孙子上学了要学费……” 素昔恨得脖颈处都泛起了青筋:“真想去揍她们一顿。” 邢队摆摆手,一副释然的样子:“哎,打住!本不想和你说的,话赶话说到这了,就告诉你了。我能处理好,别为这点小事烦心。那老太太和我说你‘霸占’了她外孙子,我才知道你领养了斌子的孩子。” 说到这,带着醉意的邢队突然踉跄起身,在素昔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向素昔鞠了一躬。吓得素昔赶忙上前去扶他,他却推开了素昔,直起身子,又向素昔敬了个军礼。 “邢大哥你这是干什么?” 邢队又坐回了塑料椅子上:“听她这么一说,我长舒了一口气啊。如果把斌子的孩子留给那老太太抚养,再好的苗子也能教歪了。让孩子跟你,我放心。” 素昔被说得一阵羞赧。她没做过家长,其实并不知道怎么好好教育孩子。十四岁离家,甚至都不太知道如何做一个合格的儿女。她这样的人赶鸭子上架,抚养了芽芽,很多时候都能感觉到力不从心。 但好在素昔有足够的耐性,也有足够的决心。她想对芽芽好,狠狠地对他好。 “你为人持正,有上进心,有感恩之心,就是给孩子最好的榜样。素昔,我信你,你肯定能做好!” 这句话好似是一阵鸡血,让素昔热血沸腾。 就在这时,邢队转换了话题:“昔昔,你有男朋友没呢?” 很显然,这位大哥是个不怎么上网的人,素昔想。 “我在网上看见关于你的那条微博了,一看就是假的。我都想联系刑警队的哥们帮你报警了,后来没多久就删了,我也就没去问你,怕你烦。” 素昔半晌没有说话,思量了半天,才开口问道:“哥,你信我?” “信啊!我当然信了!”邢队一拍胸脯,“别说我一眼就认出你抱的是斌子的孩子了,我就是不认识那孩子,我也信你的人品!你就是个好孩子,我这辈子看人没看错过!” 素昔笑笑,没有说什么。邢队倒是执着:“那到底有没有男朋友呢?你带个孩子,不好找吧?” 素昔当然不能说出实情,隐婚对于沈霁瑜而言杀伤力太大了,越少人知道越好。 见素昔为难,邢队也便不执着再问,而是试探性地开口:“其实……我看沈霁瑜那孩子就不错。也老大不小个人儿了,心里也有你,到现在还单着呢。要不,你俩试试?” 啊? 素昔错愕看向邢队,倒不是惊诧于对方怎么猜出来他俩之间有情况的。而是那句“他心里也有你”…… 素昔苦涩一笑:“邢哥,你可别瞎说。你怎么看出他心里有我的?” 邢队伸出食指,隔空分别指了自己的左眼和右眼:“用这俩玩意看出来的。” 说到这,邢队突然想起来白日里沈霁瑜面对热水壶的照片时担忧又愤恨的表情。不过沈霁瑜嘱咐过他要保密,于是把到了嘴边的话又憋回去了。 “你小时候学戏,练功总是腿抽筋。霁瑜就偷偷到队里来问战士们腿抽筋该怎么办。” 素昔的思绪飘远,往事一点点浮现。当年,素昔用力不当,确实总是腿抽筋。有一次沈霁瑜去戏校看她,舞蹈室门口等她的时候,素昔的腿抽筋了。他冲进去一把按住了素昔的脚趾,帮她压脚背,然后温柔却有力地抻动素昔的小腿。几番动作之后,素昔抽筋的情况缓解了。他同她一起坐在地板上,一边笑着给她讲着学校里发生的有趣的事,一边给她揉小腿肚子…… 那一刻,可能是素昔在戏校里最快乐的时光吧。她总是把关于沈霁瑜的吉光片影都小心收藏着,可直到今日,才知道这背后还有故事。 “还有你这丫头喜欢吃辣,为了保护嗓子平时又不敢吃。这小子就偷偷买了一堆辣的小食品放在队里装作没收小战士的零食,等你俩来玩的时候让我们‘不小心’拿出来一点点,给你适当解解馋。” 素昔错愕,完全没想到沈霁瑜会如此细心。这么多年来,她感觉自己对于沈霁瑜的依恋一直都只是一厢情愿,甚至有一点享受这种一厢情愿的孤寂感。 从没想过,他在这些细枝末节处一点一点地照顾着她…… 可这说明什么呢?说明他心里一直有她?可如果她真的在他心里沉甸甸的,当年为什么会走得如此决绝,亲手斩断了她所有的念想? 素昔突然有点头疼……一想到沈霁瑜,她就开始有无数的疑问。 恰在这时,手机响了。说谁谁来,是沈霁瑜。 “我听王阿姨说你还没回去?在哪?” “直播完了和邢哥他们吃口饭,一会就回去了。你先……”素昔想说你先回去吧,却又怕旁边的邢队察觉出什么,住了口。 “没开车吧?位置在哪,我顺路接你。” 就这样,半个小时后,素昔在邢队满目“我都懂,加油冲啊小伙子”的慈爱注视下,上了沈霁瑜的保姆车。 一上车,素昔突然感觉一股酸臭味隐隐约约飘来。 她本能地看向身后的小助理朱迪。 只见他正在用两张面巾纸堵住了鼻孔,尽可能地往后缩,躲开沈霁瑜。 作者有话说:  朱迪:是真的酸臭味,不是恋爱的酸臭味。 感谢支持。还有一更。 第29章 洗澡 姜素昔一本正经:“哥,你掉茅坑里啦?” 沈霁瑜黑着脸没有说话, 坐在后排的朱迪却一个没忍住, 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鼻孔里插着的两团纸都被喷了出来。 所幸没喷到前面二位的身上,不然以后别人问起自己的工作是怎么丢的, 说是鼻孔喷纸巾喷丢的,足够寒碜致死了。 素昔压根没看见身后的暗器, 转头看向慌乱找着什么东西的朱迪:“到底怎么回事?” 朱迪为难,不知该怎么回答。正犹豫着, 沈霁瑜先开了口:“今天客串了场戏, 需要……需要扒垃圾。你往那面点坐着, 别熏着你。” 沈霁瑜上午还在陪素昔去消防支队,下午就去客串了场戏? 有点突然, 没听沈霁瑜提起过。不过素昔也想了想,人家的行程也没必要一一都告诉她呀。 “哦, 那辛苦了。” 素昔除了京剧, 没接触过其他表演形式, 不太懂影视表演。不过想起以前听说一些演员为了演戏需要啃树皮吃土, 再联想起沈霁瑜这个干净利落的形象去扒垃圾堆…… 确实怪不容易的。 素昔从包里掏出了湿巾递给沈霁瑜:“先擦擦,到家赶紧洗个澡歇一会。” 没往后退。退什么呢?这么敬业, 才是她心心念念的沈霁瑜啊。 沈霁瑜眸色一动,但很快恢复如常。保姆车第二排的位置本就是分开的,原有些距离,可他还是本能地往一侧靠了靠,尽可能里素昔远一点。 可素昔却根本没理会他的躲避, 索性直接拽过沈霁瑜的手,给他擦了起来。 湿巾的甜甜味道并不足以掩盖沈霁瑜身上的异味,但仍能中和人的不适感。 夜幕浓郁,道路两侧的昏黄路灯有韵律地疾驰而后。光线忽明忽暗,映照着姜素昔柔和又温暖的侧颜。她低着头,神情温柔又专注。仿佛全世界就只有一件事可上心。 这一次,沈霁瑜没躲。索性享受着。恨不得把全身的触感都集中在手上。 后排的朱迪终于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把喷出去的纸团捡了起来,一抬头,正撞见这温馨又静谧的一幕。愣了几秒,选择了再一次低下了头。 空气中甜丝丝的味道都不能拯救受了重创的朱迪了!因为酸臭味没有了,变成了恋爱的酸臭味!! 当一条狗被虐死的时候,没有一对秀恩爱的人是无辜的! —— 因为孩子还没接回来,王阿姨也没什么事做,今天早早的回家了。空荡荡的房间里就剩下沈霁瑜和素昔两个人。 昨天虽然二人又一次同床共枕了,可俩人都心明镜似的啥事都没发生。今儿都没病没灾的,再腻在一起也没个由头了。 于是素昔一回家就狠狠地抻了个懒腰,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你快洗洗澡吧,我也回我房间洗澡睡觉了。今儿可真累。” “回,我,房,间”四个字故意放慢了速度,以示强调。 看着她匆匆逃跑的背影,沈霁瑜轻哂摇头,小样儿,小丫头片子,还是太嫩。 素昔话里三分假但也有七分真,从中午就开始准备直播,一直折腾到现在已然过了午夜,说不疲惫是不可能的。 她匆匆去冲了个热水澡,洗去一身的乏累,刚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还没来得及吹干,就听手机叮铃铃一声响了。 吓了她一跳,竟然是沈霁瑜。 沈霁瑜其人,长了个极具迷惑性的脸,任谁都看不出他已经年过而立。但骨子里却是个老干部性格,微信名字竟然也叫沈霁瑜。 素昔笑笑,算了吧,没叫个什么“吃亏是福”,“云淡风轻”,“夏天的风”的已经很不错了。 沈霁瑜:【我浴室的浴巾不见了,帮我找找,送过来呗。】 ??? 姜素昔满脑子黑人问号。 姜汁素鸡:【你让我给你送浴巾?】 沈霁瑜:【难道这屋里还有其他活物么?】 没有,一个都没有。沈霁瑜的家典型的冷冰冰性冷淡风,连盆植物都没有。 姜素昔困得上眼皮下眼皮都快黏连了,真是没心情也没力气去帮他送浴巾。 姜汁素鸡:【大哥,你的浴室和你的卧室是套间,你光着出来没人能看见。】 沈霁瑜:【看倒是看不见,但不擦干的话冷啊。我这发烧刚见好……】 省略号里的意思很明确,我为了救你都生病了,你竟然连个浴巾都不愿意帮我拿。如果这个老干部会配表情包的话,一定是一个肉脸小哭包偷偷抹眼泪的哭唧唧表情。 素昔长叹一口气,用毛巾将头发包住,回了个:【好,等一下】。 姜素昔拉开衣柜,想要找套睡衣来。毕竟围着条浴巾在别人家里走来走去……意图过于明显。 可在拉开衣柜的瞬间,素昔的呼吸都凝滞了。她本能地瞬间又将衣柜门阖上了。缓了半天才苦笑道:“王阿姨,你也太勤快了吧……” 衣柜的长挂衣区里,赫然陈列着几条灼人目的裙子。蕾丝边女佣裙……薄透民国学生群……兔女郎裙…… 并不名贵的衣料板板正正地挂在那里,连一点褶皱都没有。这说明什么?这说明王阿姨还把它们熨过了!!! 那晚姜素昔“冒死”到沈霁瑜房间里偷回了礼物盒,拿回房间一打开,羞耻心都快让她白皙的脸蛋能滴出血来了。姜素昔一面觉得羞愧得说不出话来,一面又庆幸沈霁瑜没打开看。 她慌慌张张的,也不知道这盒子该放在哪。左思右想就把盒子塞进了衣柜里,衣柜里略有凌乱,正好能挡住这盒子。 接下来的几天事故频发,她也就没心情再想这盒子里的东西了。 结果…… 好了,姜素昔决定去死一死了。 一想到这,素昔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突然又想起了孔梦莹的那句话。 “成年人,吸引人的方式应该是……风情万种。” 风情万种……风情万种…… 这像是一个魔咒一样逡巡在素昔的脑海里挥之不去。有那么一瞬间,素昔的指尖都要触碰到那蕾丝裙边了。 桌上的手机又猛然间响了,吓得素昔一个激灵。她匆匆关上了衣柜门,拿起手机。 沈霁瑜:【麻烦你快点,拿个浴巾不需要这么久吧?】 刚萌生出的那一丁丁点旖旎想法就被这条信息给吓回去了,素昔掏出一套中规中矩的棉质分体长衣长裤来,质地柔软,是星黛露的图案。 她余光里匆匆瞥见盒子底下还有一个与蕾丝裙配套的“情、趣”眼罩,抓了起来,就往沈霁瑜房间去了。 按沈霁瑜描述,王阿姨洗完的浴巾烘干之后可能放在他的步入式衣帽间里。素昔来到衣帽间一阵翻找,先是挂衣区,又是叠衣区。她一边找一边纳闷,王阿姨怎么想的呢,洗完的浴巾不放在浴室? 这也不是她能犯下的错误啊。 就在素昔毫无头绪的时候,目光突然落在了一块茶色玻璃展示柜上。展示柜是衣柜的一层,独立存在,略显得有点突兀。 借着昏暗的灯光,素昔看见里面陈列的,是一把扇子。 素昔凑过去,仔细端详起那把扇子来。扇子的扇骨在灯光下反射着并不灼目的幽光,素昔轻轻晃动脑袋,扇骨的颜色便略有变动。如果没看错的话,应该是由母贝制成。 整个扇子做工极其细致,扇骨用两种母贝雕刻成飞鸟花卉的团,略带中式风情。而扇面却是由黑丝蕾丝制成,不似东方扇面。东西方结合,妩媚又有灵气,饶是素昔对扇子并不甚了解,仍觉得韵味十足。 沈霁瑜家中所有的装饰全部都是简约线条的现代风,与这把扇子优雅奢华的风格极不相融。他为什么要在家里摆这么一把古董折扇呢?若说他看重,断不能摆在衣帽间里。若说他不看重,为何还要为这不伦不类之物专辟一个展示柜呢? 素昔不得其解,眸光一转,余光里正看见了叠得整整齐齐的浴巾。素昔的思绪被拉了回来,办正事要紧。何必去窥探别人的隐私呢? 素昔正要起身,视线却不经意地瞥见了扇子后面的那块玻璃。玻璃上映照出扇子背面的模样。与前面大致相同,但仔细一看,扇骨最外侧能看见一枚泛着幽光的祖母绿宝石。 素昔纳闷,既然摆出来了,为何镶嵌宝石的一面要冲内侧呢?这个念头乍一出现就打住了。素昔赶紧拿着浴巾离开。 害,关她什么事呢? —— 沈霁瑜等在浴室门后已经多时了,尽管开着暖风,可从浴缸里出来,周身是水,还是有点冷的。 他咬着牙哆嗦着,一会贴门上听听外面的声音,一会看看自己投在上了雾气的镜子里的表情,眼睛里还是带着小期待的。 天地良心,沈霁瑜其实就想逗逗这小丫头。他虽不能标榜自己有多高洁吧,但好歹一个大老爷们,总不至于这会不清不楚地真让小丫头把浴巾送进房间里来。 那成什么了?那不是调情了,那是性、骚扰了! 沈霁瑜本想着自己在门后,等小丫头一敲门,就只伸出手来接过小丫头手里的浴巾。这样门外的丫头肯定是又羞又恼,嗔怪自己想歪了,但又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可万万没想到,就在门敲开的一瞬间,一股巨大的力量从门板处传来,直接把沈霁瑜拍在了门后的角落里。 等沈霁瑜反应过味来,从门后出来,却只见姜素昔已经进了浴室!她一只手拿着浴巾,另外一只手扶着潮湿的瓷砖墙面,正艰难地往浴缸的方向走去。 沈霁瑜瞪大了眼睛,惊愕得说不出话来,这丫头怎么这么大力气! 沈霁瑜本能地用双手遮住了重要部位,再透过水汽定睛一看,原来这丫头戴上了一副眼罩。 从侧面的蕾丝来看,沈霁瑜见过这眼罩。不就是那晚的“情。趣礼盒”里的么! 浴室里雾气重,地面难免湿滑。素昔艰难往前走,沈霁瑜也忘了尴尬了,赶忙提醒:“地滑,你小心点!” 不说还好,姜素昔虽遮住眼睛,但脑子里大概有方位感。结果声音从身后传过来,冷不丁的吓了素昔一跳,脚下一滑,反而是一个趔趄。 沈霁瑜看见素昔要滑到,本能地往前冲了一步。饶是浴室宽敞,二人之间的距离也没那么大,沈霁瑜腿长步子长,一步跨过来几乎就在素昔身边了。 姜素昔重心不稳,人要摔倒的瞬间,本能地开始胡乱抓扯。沈霁瑜本想扶她一把,却不想素昔已经失了控,瞎抓的手一下子捏向了不该捏的地方。 脚下一顿,还真的站稳了。 饶是平日里喜怒鲜少形于色的沈霁瑜,在受到了如此“致命打击”的瞬间,都忍不住“嗷”的一声叫了出来。 素昔闭着眼睛,说不上来什么手感,说软不软说硬不硬,感觉好像捏到人的肉了。 听着这惨叫声就是挺疼的,姜素昔赶紧问:“怎么了哥?我抓疼你了?” 沈霁瑜疼得整个身体都蜷缩成了一个虾米,蹲在地上,咬着下嘴唇强忍着不让自己叫出来,颈子上的青筋都爆起来了。 疼,是肯定疼。可这部位……沈霁瑜有苦说不出啊。 本来有点带着怨气的姜素昔被这一声嚎叫吓得一下子懵了,蒙着眼睛还得不到回答,姜素昔急得直跳脚。 她的手本能地往眼罩的方向划去。 沈霁瑜眼疾手快,也顾不得钻心的疼了,猛地起身去按住姜素昔即将掀起的眼罩。 整个人的重心都冲了过来,惯性有点不受控制,直接带着姜素昔往墙面撞去。好在脑子还清楚,一只手先伸向了墙面,堪堪用□□挡住了素昔的后脑勺。 得,这下好,手也跟着火辣辣的疼了。 沈霁瑜长舒了一口气,可等两个人都回过神来,沈霁瑜才发现,他生生把素昔压在了墙上。 姜素昔吓傻了,闭着眼完全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试探性地问:“哥?” 对方的声线略带颤抖,气若游丝:“没事,别摘眼罩。我还没裹上浴巾。” 素昔乖乖把手放了下来:“哦,那你快裹上。刚才怎么了?” 沈霁瑜这才发觉火辣辣的疼痛感有所减轻,他开始有脑子胡诌了:“没事,脚趾踢到柜子了,疼的。” 哦,素昔也踢到过,是挺疼的。 素昔被这种怪异的姿势包围着,她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出。刚想说什么,耳边突然传来一阵温热的气息:“别动,让我缓缓。不疼了就起来。” “好,你缓缓。” 沈霁瑜说这话的时候,绝没有什么私心的。他真是疼得五官都扭曲了,一点动弹的力气都没有了。 可慢慢的,火辣辣的疼痛感开始减弱,他聚集了的感官也从敏感地带散回全身。 浴室里温暖又潮湿的空气逡巡围绕着两个紧贴的灵魂,沈霁瑜此时低头,才看见那张巴掌大的小脸,罩住了双眼,只露出俏皮的鼻尖和轻薄的红唇。 衬着那黑色蕾丝的眼罩,一时间如春风流转无限。 沈霁瑜突然放肆起来,情不能自已,低下头,在那眼罩之上,落下一枚轻轻的吻。 眼罩略有一动,素昔感觉一股炽热气息喷薄而来,她又一次试探问道:“哥?” 沈霁瑜像做了坏事差点被发现的小孩一样赶忙掩饰:“帮你整理一下眼罩,别摘下来,我……还得缓一缓。” 可即便做贼心虚,沈霁瑜的双眸一刻都没从那眼罩上挪开。 房间闷热,他周身滚烫,喉咙泛起一阵干痒,喉结不规律地滑动着。 素昔听了他的话,身子略动,特意把双手背在了身后:“我没摘!” 梗着脖子,那副小模样分明是在告诉沈霁瑜:“我可没想占你便宜。” 沈霁瑜看着小丫头那副逞强的小模样就不由自主地轻哂。 可就在嘴角刚刚扯动开的一刹那,沈霁瑜发现,他笑不出来了。 低头来,他发现一连串的摩擦和刺激……让他的身体产生了异样。 异样在膨胀,他感受得到,被抵着的素昔也感受到了。 小丫头茫然不知所措,又一次问道:“哥?你好了没有?” 沈霁瑜慌慌张张地从地上捡起那条浴巾,裹在了腰上。慌乱间手都有点不听使唤了,别了好几次,才把浴巾裹严实。 可单薄的浴巾已经盖不住异样了,看起来足像一顶小帐篷!这要让素昔看见了,还不把他当变态了! 沈霁瑜只能背过身子,压住慌乱,对素昔说道:“好……好了。你出去吧。” 姜素昔可被闷坏了,摘下眼罩,长舒了一口气。 余光里一扫,正看见沈霁瑜背对着他,遮住腰部以下,露出宽肩蜂腰的线条。因为弓着身子,蝴蝶谷略略凸起,让整个脊骨看起来像一条狭长的深沟。 姜素昔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 沈霁瑜:“你怎么还没出去?” 姜素昔这才意识到自己偷看的事实被发现了,却偏偏嘴硬,梗着脖子转身往外走去:“一个大老爷们,光个膀子而已,怕什么的?” 关门的时候还不忘小声嘀咕了一句:“呸,真小气。” 作者有话说:  沈霁瑜:我要不小气点,就要出大事了!! 第30章 调查 当事人沈霁瑜表示后悔,非常后悔。他就不该偷偷把浴巾塞进衣帽间来演这么一出。 偷鸡不成蚀把米, 惹了一身的火还得自己处理。 完事之后, 沈霁瑜才感觉到周身一顿乏力。他兴致寥寥地擦拭着头发,手机在这时候响了。 是沈霁瑜的发小陈晨。 “瑜哥, 问着了,东西是百兴连锁的。” 百兴连锁四个字在沈霁瑜的脑海里打了个转, 原本拿着毛巾的手不经意地攥了一攥,因为过分用力, 骨节都略有泛白。 “嗯, 我知道了。” “百兴那面一听是你的事儿, 挺积极配合的。就是……啧,哎呀, 我直说吧,就是百兴的小孙总, 想见你一面。” 这个要求, 沈霁瑜想到了, 也没觉得特别意外。这个女人, 连着她身后的家族,都是从来不吃亏的性子。 顿了顿, 他哑着嗓子:“好,按她的时间来。” 沈霁瑜推门出了浴室,房间里的冷气开得够足,一瞬间激得沈霁瑜不禁打了个寒战。 冷一点,也有好处, 起码足够清醒。 索性睡不着了,沈霁瑜靠在床上开始梳理起白天的事情来。 从张嘉琪那得知电水壶这么匆忙的被扔掉了,沈霁瑜就知道这事儿没那么简单。他找了自己的发小,一样是溪西岛小纨绔的陈晨。 陈晨家一辈先祖在改革开放初期就看上了“捡破烂”这档子既不体面还又脏又累的活计。奈何肯吃苦,脑子又灵活,一步步小做大,大吞小,循环往复,到了今天,靠着华国多个一线城市的垃圾处理系统,给儿孙挣了一份甚是体面的人生。 陈晨小时候总被溪西岛的小孩儿们叫“小破烂”,不过他这男孩子皮实,再加上大家开玩笑的情绪居多,所以没真像素昔一样被孤立。反而借着他那和谁都能聊的脾气,上到富豪权贵,下到贩夫走卒,都能称个“哥们”,早早地接了他爷爷的生意,直接架空了老爹,压根没给弟妹们“九龙夺嫡”的机会。 素昔的直播基地地处西郊,那一片的垃圾处理果然归陈晨家管。 沈霁瑜把水壶的照片发给了陈晨,不出两个小时,就有了回音。陈晨办事还是很牢靠的,找到了十二把相似的电水壶,把沈霁瑜叫到了垃圾场来。 说是叫到垃圾场,但陈晨还不至于真的实在到让沈霁瑜去扒垃圾山。他特地把厂长的办公室辟了出来,把十几个壶放在那让沈霁瑜挑。 如今已入盛夏,天气闷热得紧。尽管壶不是已腐烂的东西,在垃圾堆里走过这么一遭,壶身都散发着难以言喻的酸臭味。 很快就弥漫到了整个办公室。 陈晨捂着鼻子凑到沈霁瑜跟前:“按瑜哥您的吩咐,没清洗,连指纹都没留下!” 这股子酸臭味可真够上头的,沈霁瑜被熏得脑仁生疼,可还是不忘拍了拍陈晨的肩膀:“谢了兄弟。” 俩人从小一起长大,虽不说铁磁到能穿一条裤子,但也算不错的交情。陈晨白了沈霁瑜一眼:“我说二公子,谢字儿说出来就寒碜人了。不过您给我透个实底,您好端端的少女春闺梦里人,少妇跳墙之首选的三金影帝,怎么跑我这捡垃圾来了?” 沈霁瑜:“我谢谢你,少女我担着了,少妇让给你了。别跟我客气,不用谢。” 俩人又贫了一会,沈霁瑜带着手套,找到了他要找的那个水壶。壶身虽已脏了,底座上的热敏纸标签仍在。标签上二维码花了一些,但与图片上对照之后,仍有几位数对得上。 就是它了,一样的壶身,一样破损的电线。 沈霁瑜戴着口罩手套辨别壶身的样子格外专注,旁边的陈晨看着出奇:“不是吧大哥,你不会是转行去当刑警了吧?我记得你学的是表演啊?” 说到这,陈晨一脸“我懂了的”表情:“哦哦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是要去演刑警,所以来我这体验生活的?” 沈霁瑜抬头起身:“我能不能接着演刑警的戏不知道,但你又做编剧的潜质。哪天这行干腻了,我可以帮你引荐一下。” 说着,沈霁瑜把那把水壶装在了袋中封好。然后继续对陈晨说:“再帮我个忙。你们平时合作的超市商场多,帮我问问,从这个二维码上,能不能看出是哪家的货?” “我去,你还真查起案子来了?” “嗯,对呀。”沈霁瑜没否认,也不多解释,“有难度么?” 陈晨这小子的个头儿都被心眼坠住了,比沈霁瑜矮上一头还多,但怎么看着都机灵。他那眼珠子一转,就笑着问道:“难度肯定有啊,不过二公子一般不开口求人,真开了口,总有些好处给人吧?” 沈霁瑜轻哂:“你还真是个经商的脑子。” “哎,在商言商嘛。和你们家多走动走动,对我这生意也有好处。” 沈霁瑜摇头:“沈家的生意我一概不插手,我也帮不上你什么忙。” “不用你做决定,下周我就想请你家大公子吃个饭,帮我约一约呗。有钱大家赚,都是溪西岛的老邻居了,多走动走动嘛。” 这是活脱脱的人儿精,沈霁瑜也就答应了他。两个人约好等消息,沈霁瑜就接了素昔回家,有了方才的一幕一幕。 他也没想到陈晨这小子的办事效率这么高,刚过午夜,就给他回了信。 只是沈霁瑜没想到,四年了,他以为时过境迁,自己再也不会和孙家有任何瓜葛了。 谁知道,山水有相逢呢。 —— 最新一期的《新中有戏》播出来了,不得不说,盛鸿的出品真的是可圈可点。无论是服化道、舞台、剪辑,还是事前事后的宣传引导,都做得堪称一流。 节目一开场就剪了那段程亦说沈霁瑜的气质适合演老太太的那段花絮,弹幕被【哈哈哈哈哈】刷了屏,紧接着就是沈霁瑜在节目中出过的各种各样的丑,弹幕里依旧是笑声不断。 素昔这两天没事,把芽芽接了回来。她抱着芽芽坐在地毯上看着综艺,芽芽一边吃着小零食一边安心地靠在妈妈的怀里,也不知道真能看懂还是装的,时不时的还会跟着素昔一起笑一笑。 小孩子的笑,总是那么悦耳动听的。 果然如素昔所料,李擎森背着宝儿那段被剪成了一段不折不扣的综艺笑料,后期又几遍重复了当时的画面,明显夸大了宝儿的体重。除此以外,宝儿在节目中其他优秀的表现却被全部剪掉了。 宝儿的经济团队是盛鸿的,节目组也是盛鸿的。盛鸿这么做,意图不言而喻,宝儿接下来想要走正常路线,难上加难了。 一想到宝儿,素昔就觉得胸口闷得慌。这次的事,素昔也说不上有多生气,毕竟人最终平安回来了。可若说就此迈过这个坎,恐怕也没那么简单。 有些事情,就像是一根刺,它扎进了肉里,细细小小的一根,也不见得多疼,但就是有点膈应。 素昔正出神,怀里的芽芽突然说了话:“这个阿姨好坏,她推妈妈!” 素昔抬眼一看,播到了和高萌萌撕布条的环节。 素昔揉了揉芽芽的小脑袋:“芽芽,阿姨不是坏人,这是一场游戏。和你们玩的捉迷藏,丢手绢,老鹰捉小鸡一样,都是游戏的一种。只要是游戏,就有人输有人赢。我们作为游戏的参与者,要尽最大的努力做到最好,但无论输赢,我们都要能接受。等游戏结束了,我们也就不是对立面了,你明白么?” 怀里的是四岁出头的娃娃,素昔说了这么一大段话,也不知道他能听懂多少。 想了想,素昔又举起例子来:“我们老鹰捉小鸡的时候不可能永远是老鹰,也不可能永远是小鸡。输和赢很重要,但不是最重要的。玩的过程很开心,才是最重要的。但如果我们为了赢,老鹰耍赖去抓中间的小鸡,小鸡耍赖不跟在母鸡身后,那这个游戏就没有玩下去的意义了。大家也就不开心了,芽芽你说对么?” 芽芽似懂非懂:“嗯,妈妈说得对。” 一个孩子,一条生命,交付给了她,素昔也不知道到底该如何去教育他。但只希望自己能一点点去影响到这个孩子,让他走正途,能快乐,就足够了。 节目开始了下半段,沈霁瑜身穿蟒袍头戴凤冠,风姿绰约地扮起了杨玉环。 通过后期处理,整个节目看起来比现场的效果还要好,主次分明又不失新意与韵味。 【鲫鱼宝宝的女装也太可了吧!】 【这要是放在古代民国,可得藏好了,不然还不被军阀土匪劫了去啊!】 【不瞒你们说,我有个不成熟的想法……】 【想什么呢前面的,嘻嘻,我的想法也不太成熟……】 素昔看着滚动的字幕,心里不甚欣慰。不管怎么样,沈霁瑜回国的第一仗在她的帮助下,打得漂亮。 也有人发现了素昔的好,【素昔小姐姐穿旗袍的这个轮廓真是太棒了!】 【这身材,这脸蛋,我要是军阀,我先抢她哈哈哈哈】 一档节目接近尾声,弹幕里多有不舍,很多人说因为这个节目,开始重新认识了京剧和传统文化,被“清早起来什么镜子照”洗过脑,被贵妃的仪态万千惊艳过,被老将军的精气神震撼过,有被小生的花枪帅到过…… 这些弹幕都落在素昔的眼里,这才是最令她欣慰的地方。拿起手机,素昔本想给陈院长打个电话,又怕不知说些什么。 想了想,简短地编辑了一条短信:“陈院长,综艺结束,还算圆满完成任务。” 不多时,她收到了陈院长的回信: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前路漫漫,莫忘初心,港湾常在。 祝前程似锦。 作者有话说:  感谢支持正版。 还有一章。 第31章 进组 综艺落幕,舞台剧的选角也终于尘埃落定。 盛鸿专门为《南柯一梦》的剧组租了顶级话剧团国艺的三个排练厅, 又在国艺旁的五星酒店包了房间, 给京剧小演员们做宿舍用。 待遇没的说,但其中隐含意思就是这些京剧小演员们需要封闭训练了。 请来的话剧和影视演员则都有些名气了, 住还是走,自己说了算。孟冬和另外一位大花是出了名的敬业, 直接拍板跟着一起封闭。小花和流量小生们的工作日程排得相当满,不可能把所有重心都放在这出舞台剧上, 自己也没决定权, 不住在这也无可厚非。 至于沈霁瑜, 在听说所有京剧演员都需要封闭排练的时候,想都没想就决定留在这了。 说来也怪, 他自己一个人独立生活这么久了,性情又清冷不喜热闹。可最近总觉得家里要是没有了姜素昔, 冷冷清清的怪没意思的。 想到这沈霁瑜就不免自嘲, 住在一起就好像有点什么关系似的。 该发生的什么都没发生, 竟然就开始有点依赖的意思了。 盛鸿的工作人员又和他确认了一下:“瑜哥, 真决定跟着一起封闭?” 沈霁瑜点头:“不必住总统套,普通的行政就行。安静就好, 别太奢侈。” 盛鸿财大气粗,还不至于花不起一个演员的房费,工作人员只是没想到影帝也这么拼。 正是开始排练之前,组里先开了个简单的誓师大会。嘉哥也来了,作为编剧之一, 负责给大家讲讲戏。 《南柯一梦》这出新戏的构架与传统戏曲有着很大的诧异,故事的立意,结构和着重点都有一点偏向于现代的网络文学。 为的就是更符合年轻人的口味。 故事讲的是一个架空朝代“大孟”的长公主李心慈和她的夫婿席云霆的爱情故事。 长公主是大孟皇帝的心尖肉,赐婚给大孟第一勇将席云霆。大婚当日仪仗迤逦千里,万民同庆。二人心意相通,志趣相投,恩爱万分。可好景不长,邻国“东奴”进犯,席云霆被封镇北大将军与之交战。大将军有勇有谋,破敌数阵,就在马上要凯旋而归的时候,却遭遇同营奸细杀害。 心慈公主听闻噩耗悲愤交加,身披铠甲主动请缨挂帅,为挚爱之人报仇雪恨。待心慈公主到达边境之时,大孟已连丢数城,将士军心涣散。心慈公主鼓舞士气,艰难夺回一城,却损伤惨重。 深夜,心慈公主在研究地形的沙盘前恍然入梦。梦中的心慈来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这里有着无数她没见过看不懂的新奇玩意,据说这里叫“现代”。她一个人在现代世界茫然无措,却不经意间闯入了一个被唤作“总裁”的男人的生活。那个男人有着和她的夫婿一模一样的长相,也叫席云霆。可对方丝毫记不起心慈来了。 再次见到席云霆,心慈喜极而泣,任由对方如何把自己当成疯子傻子,也要跟在他的身后,一遍又一遍诉说着他们之间的点滴过往。 席云霆依旧没有忆起前尘来,可这个女孩的执着,善良和坚韧打动了他。他把她留在了自己身边,慢慢开始接受这个女孩,可就在他决定向女孩敞开心扉的时候,女孩失踪了。 原来,是心慈公主所在的世界天亮了,她又回到了她的世界。接下来的日子里,心慈公主每晚入梦都会来到“现代”。她向席云霆讲述着自己那个世界的故事,席云霆虽然生活在和平年代,可见识广心思活,总能给心慈提出有效的破敌之法。 就这样,心慈公主白日里在古代打仗,晚上去现代世界与席云霆相会。在他的帮助下连连告捷,最终大破敌军。 而在现代,席云霆也慢慢爱上了这个英气逼人的姑娘,可他们只能在夜里短暂相见。战役一结束,心慈离开边境,就再也没在梦中来到过现代社会,也就再没见过席云霆。 两个时代的两个人都焦急万分,却找不到相见的办法。皇帝劝心慈改嫁,心慈悲痛万分,又一次来到边境,住在守将的大帐里睹物思人。神奇的是,她又一次在梦里来到了现代,与席云霆相见了。 他们终于明白两个世界的交汇点在边境。 故事的最后,心慈公主成了新一代的镇北大将军,一直为国镇守着边疆。所有人都在哀叹她孤老终生,唯有她自己知道每每入夜,她可以穿越时空与心爱之人相见。 即便他们无法日日夜夜生活在一起,可这种跨越时代的相见与相守,就足够了…… 嘉哥给大家说完了故事梗概,还没等开讲人物性格、各角色需要训练的部分等等细节,目光扫过整个会议桌,所有人都显得格外低气压。 花旦演员韩丹青先瘪了瘪嘴:“这故事一点都不甜,全是玻璃渣,最后也不算he啊!” 常欣媛也跟着附和:“这太……那词儿咋说来着?” 一边的孟冬也点头:“有点意难平。” 常欣媛点头如捣蒜:“对对对,就是意难平。” 嘉哥沉着脸,和平日里大喇喇爱笑的样子截然不同,说起话来也显得没好气。 “人生多得是意难平的事,哪来的那么多双全法?” 韩丹青不服:“可这毕竟不是真实的人生啊,这是一出戏。牡丹亭还能死而复生呢,她俩怎么不能?就不能稍稍改一点么?让任何一方穿越到对方的世界一起生活,多美好!” 嘉哥几乎想都没想就怼了回去:“人生除了爱情,就没有其他的事情要做了么?公主要是穿到了现代,她的父母没了最爱的女儿该怎么办?男主去了古代,他在现代的亲人,事业怎么办?” 高萌萌听得略有不耐烦:“编剧怎么写我们就怎么演呗,讨论这些有什么意义?” 谁知嘉哥也不知道脑子受了什么刺激,一大清早就跟吃了枪/药似的,对着高萌萌就是一顿扫射:“这不是讨论剧本呢么?我们怎么写你们怎么演,还开会干什么?剧本发下去你自己没长眼睛不会看么?” 高萌萌被喷得莫名其妙,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这个张嘉琪是疯了不是?逆着他说不对,顺着他说还不对?他想干什么? 一时间会议室里竟然□□味十足。 素昔看着嘉哥这样子,心头一阵酸涩。这几天折腾下来,估计他也憋屈了一肚子火没地发泄,今儿一气不顺就全释放出来了。 素昔想了想,说了句折中的话:“还是说说角色吧,每个人的性格、唱腔、行头……还有需要练习的身段……” 素昔说话的时候,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着张·机关枪嘉琪本枪再度上膛,结果素昔话音一落,这哥们跟瞬间重新投胎再转世一般,露出了一个嘴角都能扯上天灵盖的灿烂微笑:“素昔说得对!” 韩丹青:“???” 高萌萌:“???” 沈霁瑜:“???!!!” 这变脸怎么比翻书还快! 连导演石宽都看不下去了,拍了拍嘉哥肩膀:“行了,剩下部分我说吧。” 嘉哥看了一眼石导,轻抿了一下嘴唇:“我出去抽根烟。” 石导想了想,跟着一起出去了,一边走一边说:“休息一会,十分钟后继续。” 石导一出门,这群孩子们掀翻了身上的一座大山一样,都开始叽叽喳喳活跃起来。年轻人的活力天然带着极强的感染性,几个影视和话剧演员也很快被带入进来了。 秦兵的嘴最大:“素昔,实话实说,你和我们嘉哥,哦不,嘉大爷是不是有点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啊?你看他那双标样!”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姜素昔身上,素昔也纳闷,自己怎么天降这么大一锅? 她目光略扫了一圈桌上的人,视线在沈霁瑜身上多停滞了那么几秒,又赶忙别开。 所有人都带着八卦的意味看向素昔,唯有沈霁瑜,眸光里的杀气都快凝成实质了。 “你那张大嘴少胡说八道,关我们素昔什么事?”素昔没说话,宝儿先开口了。 宝儿坐在素昔身边,整个身体前倾又向素昔的方向靠拢了一下,整个姿势像是把素昔护在身后似的。 宝儿和素昔关系好,戏院里人尽皆知。可作为当事人的姜素昔,此时经历了这么多事,很难觉得宝儿是真心维护的意味。 反而觉得姿态做得有点过了。 “嘶,怎么哪儿都有你呢?”秦兵嘴欠,说话也没个轻重。 桌上还有外人呢,要真吵起来岂不是让人看笑话,韩丹青赶紧把话头引过来:“素昔,别理秦兵的。不过你平时和嘉哥关系最好,这四年你们见天儿在一起玩,你更了解他,今儿这是怎么了?” 韩丹青话音一落,沈霁瑜原本靠着椅子的姿势略有了变化。倒没有过多的表情,他用手抵着下巴,食指不经意地拨动着下唇。如果细心一点,就能知道,他这种表现,已经开始烦躁起来了。 四年…… 还见天儿在一起玩? “嘶……”沈霁瑜不自觉地出了声,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了沈霁瑜身上。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把情绪表现出来了。 他好整以暇地起身,口中低声嘀咕了句:“我去看看石导他们怎么还没回来?” 一面往外走一面纳闷,自认为修为够用。今儿这是怎么了? 剩下的孩子们面面相觑,所有人都住了嘴。心里都在暗暗打鼓,这位年轻影帝的脾气一定不怎么好吧,看,肯定是嫌我们聒噪了。 怕了怕了,以后可得小心点。 作者有话说:  感谢支持正版。 第32章 争吵 封闭训练正式开始,仿佛又回到了大学生活。 国艺的排练场果然名不虚传, 场地够宽阔, 隔音效果好。所有小演员们一起跑步,跑圆场, 吊嗓子,压腿……一点都不互相干扰。 排练初期, 石导先将每个人需要准备的台词、唱段、动作归类,分成几个小组, 拆开来一点点训练。相比较于京剧演员, 剩下的话剧演员除了沈霁瑜, 戏份基本都在现代篇里,动作要求不高, 台词多一些而已,相对轻松很多。 至于姜素昔, 场场都有她, 压力之大, 恐怕将剩下所有人的工作量加在一起, 也不及她多。 虽然这是一出以爱情为主线的戏,但女主角的戏份和难度是远超于男主角的。女主的身份特殊, 既是雍容华贵的当朝长公主,又是英姿飒爽的女将军,还要穿越现代生活。素昔需要准备大段的文戏唱腔,应工武旦的打斗,还有一段展示内心独白的绸带舞。 先不说需要背的词是其他演员的几十倍, 也不提难度极高的动作戏,就说正式演出过程中因为正式演出过程中因为场景来回转换,姜素昔需要换将近十次服装就足够让所有人头疼的了。 姜素昔看了一眼自己的训练时间表,密密麻麻的,没有一点空闲。她咬咬牙,脸上绽开一朵灿烂的笑意:“放心吧,导演。我可以的。” 为了迁就那些小花小生们的时间,素昔上午训练的第一场是和高萌萌,韩丹青一起的一段动作戏。 高萌萌和韩丹青共同饰演素昔的两位贴身女婢。在公主府时是着宫女装的女使,在战场上则是武旦形象的随从。 三人有一场难度颇高的亮相,先是一同从三层桌子那么高的“城墙”上翻身而下,而后一串连贯翻身,最终定格亮相。要求动作干净利落,整齐划一。 素昔大概在脑海里还原了一下那个场景。表情略有凝重。 石导:“怎么,有问题?” 素昔又考虑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这串动作如果三人一直整齐划一,会没有主次,也不好看。不如前面跳城墙和翻身的动作保持一致,之后加一点动作,最终各自以不同的形象亮相。” 石导:“说说看,加什么动作?” 姜素昔又一次闭上了眼睛,在脑中模拟了那个场景,随后说道:“可以加一段我独自耍翎,她们两个从旁耍枪花的动作。最后亮相我来掏翎子,她们两个半蹲两侧。这样的话层次更鲜明,舞台效果看起来更好。参考一下《双阳公主》的亮相,就是这样的。” 石导还没来得及点头,高萌萌就悠悠来了一句:“呵,还真应了那句话‘台下练十年,台上站两边’呀。” 一听这尖锐又阴阳怪气的音调,素昔就感觉头皮发麻。她冷冷看向高萌萌,脸上却没有太多愠色,仍保持着微笑:“那你说说你的看法。” “姜素昔,你都已经是女主角了!你看看这个剧本,从头至尾都有你,哪里不能出彩,还至于一个换装亮相也要压我们一头么?” 素昔看了一眼石导,转头又看回高萌萌:“没有人想要压你一头,你自己回忆一下咱们学过的这么多戏,有亮相时主次完全一致的戏么?没有层次感,主体不突出,舞台效果会好么?” 姜素昔以为,经过几期综艺的录制,可以让高萌萌收敛一些锋芒,学会一切为舞台效果让步的道理。但显然多年积怨让高萌萌养成了事事以逆着姜素昔来为准则,不呛一下姜素昔的肺管子她吃不香睡不着。 “哼,”高萌萌轻蔑一笑,“三个人一同耍翎子,掏翎子,难道就不好看么?” 素昔一愣,转头看向石导,难以置信的表情问道:“她们俩有翎子么?” 石导夹在中间格外为难,但还是摇了摇头:“你们两个的形象是打裙打袄,干净利落的,不戴翎子。” 所谓翎子,就是在传统戏曲中,往“盔头”上插的两根雉鸡尾翎。一般身份贵重的或者武将会插翎子。很多传统戏曲中刚健婀娜、武艺高强的女将会戴翎子,但一般她们的随从都会越精简越好。 这也和素昔所想一致,主次分明,才有美感。 石导又补了一句:“随从戴翎子确实不合适。一身打衣打裤戴个翎子,显得头重脚轻不伦不类。” 高萌萌仍旧不依不饶:“导演,完全可以让我们也扎靠穿蟒袍呀,这是有先例的呀!姜素昔是女主不假,可您也不能这么偏心的。戏是一个整体,我们哪儿不如她了?” 站在一旁的韩丹青听出了高萌萌话里的□□味,拽了拽高萌萌的衣角,示意她不能这么和石导说话。 结果也被怼了:“你怕就别说话,也没人让你说话!” 石导这个人,脾气有点爆,这事在业内也算人尽皆知。但脾气大归大,业务能力还是够用的,更主要的是,讲道理。讨论剧情无可厚非,有什么想法提就是。但高萌萌这么夹枪带炮的说话确实让人心里不舒服,倒不是说导演就一定要在团队里高人一定,但就是面对这么一个长辈,说话也不能这么冲吧? 石导眉头已然蹙起,还没来得及发作,身边的姜素昔突然“噌”的一下站了起来。 素昔穿着一身利落的练功服,脚踩着小蛮靴,捡起放在一旁还没来得及穿的训练用蟒和靠,拍了拍坐在地上休息的程亦:“哥们,帮个忙,帮我搬一下桌子!” 程亦心领神会,招呼了一声旁边的几个小伙子,几个人三下五除二地把三层桌子摞好,再回头时,素昔一个人已经把蟒和靠穿得差不多了。 这面闹出的动静大,其他组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宝儿伶俐,一看素昔自己一个人系带子颇为吃力,赶紧跑过来帮忙。她赶到的瞬间,素昔正正好好系好最后一道工序。 她抬眼看向素昔,一双手滞在半空,显得有点尴尬。 素昔突然向后退了一步,桃花面上扯开笑意:“谢谢,不用了。” 美丽,礼貌,客气,疏离。 素昔转身,在所有人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去搀一把的情况下,干脆利落地攀上了三层桌子。 正在和孟冬聊天的沈霁瑜一回头,骤然看见眼前一幕,心头一惊,不自觉的十指紧攥。孟冬倒是饶有兴致,问道:“过去看看那丫头。” 沈霁瑜也有了借口,跟着凑了过来。 他脑子里已经闪出了一个如果素昔受伤他要以何种姿态冲上去营救的方案了,虽然还没细化到plan ABC,但大致也有了雏形。 但事实上,他想多了。 素昔突然转身,整个身体背对大家。然后屈膝起跳,在空中翻腾出完美的弧线。落地之前,整个身体与地面仍留出了足够的高度以摆正身姿。学过戏的都知道,素昔这是预留出她戴上翎子的高度。 最终,姜素昔稳稳落地,身上的蟒和靠没有一丝凌乱。恨不能从脚跟到发梢都让人看着透出一股子力道来。一连串动作干净无一点赘余,堪比老道的武生。 程亦在一旁第一个叫了好,旁边的人也被感染了,叫起好来。石导虽没说什么,但方才紧蹙的川字眉也舒展开来,眼里投来了并不掩饰的赞许。 说实在话,人都想着持身公证,没有一丝一毫私欲。可毕竟人非圣贤。石导刚窝了一肚子火没来得及发,姜素昔就用这种无声的方式打了高萌萌一记响亮的耳光。看来不需要他亲自发威了,他的面子已经挣够了。 素昔并不屑于时时炫耀自己的优异,但前提是她没被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 她走到高萌萌面前,高出半头的她略低了眉眼睨过去:“如果像你所说,穿蟒戴靠插翎子,你能做到和我翻得整齐划一么?” 整个练习场鸦雀无声,没有人回答姜素昔。高萌萌说不出话来,而旁人也没法去戳穿这个残酷的事实。因为答案不言而喻,多年同学,大家互相之间实力如何都了如指掌。高萌萌的专业技能算得上出类拔萃,可每每遇到姜素昔,总是差那么一口气。 就那么一口气,或许就那么一个错身的距离,却只能望其项背。 石导走上前:“行了,既然没有异议,就按素昔说的那段改一下吧。耍翎子那段动作素昔你自己先大致出个方案,然后我们再碰。刘指导先带你们练几个动作。都散了散了,够闲是吗?不用练功是吗?” 一群孩子们呼啦啦作鸟兽散,一场闹剧结束,一切都终于走上了正轨。 —— 吃午饭的时候,素昔是最后到的,她和刘指导又确定了一下耍翎子的细节,等他们两个人到了饭厅,就剩下些被挑剩的饭菜了。 宝儿笑着冲素昔招招手,随后指了指自己旁边的桌子:“我帮你打完饭了,直接过来吃就行!” 素昔一滞,旋即拽着刘指导坐了过去:“介绍一下刘指导,这是我同学林宝儿,非常优秀的老旦演员。之后还烦劳您多照顾指导呢。” 说罢,姜素昔笑着把宝儿打好的饭菜推到了刘指导跟前。刘指导忙摇头:“这是给你打的,我再去打一分就是了。” 素昔却轻轻按了按刘指导的肩膀:“我一会吃晚饭就得去练舞蹈,吃太多不行的。你们聊,我去打点青菜就行。” 素昔的整个操作都带着她那标志性的笑意,美则美矣,但摆明了拒人千里之外。此时此刻,在真相没有明晰之前,素昔不想接受林宝儿一丝一毫的好意。 她能想着给素昔打饭,素昔感激,于是为她牵线搭桥认识了刘指导。 一切都顺理成章,谁也不欠谁的。 素昔干脆利落的转瞬瞬间,宝儿脸上的笑容凝滞住了。她久久望着姜素昔的背影,又猛然间低下了头。 就好像,一瞬间做了个决定。 第33章 受伤 又是一个慵懒的午后。 年轻人们吃饱喝足,或背对背坐在地上, 或斜倚着道具, 或直接四仰八叉地躺在垫子上,每个人手里都捧着个手机。 “跳哪儿跳哪儿?” “你跳哪儿我跳哪儿!” …… “艹, 谁他妈打我?在哪儿呢我看不见!” …… “救我救我!药!药!” …… “毒来了!跑毒跑毒!” 画面最终灰暗下来:succi大仙 使用破片手榴弹淘汰了你。 “艹,艹, 艹”,韩丹青一边素质三连, 一边丧气得恨不能摔手机。结果想了一想, 还算有理智。毕竟刚毕业的她兜比脸都干净, 摔碎了以后通讯就基本靠吼了。 行吧,下回肯定能吃鸡。 她放下手机, 摸着自己吃得鼓起来的胃部开始望天。不多时,她感觉有人踢了她一脚。 抬脸看去, 林宝儿正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素昔呢?” “这么多天了你还不知道么?素昔忙, 午休时间也得练舞。隔壁排练场呢。” 说罢, 稍稍换了个姿势躺尸, 仿佛是把身下的垫子给林宝儿留出个位置:“躺会啊?离下午训练还有一会呢。” 林宝儿摇摇头:“看看人家素昔,再看看你!咸鱼一条!来来来, 起来,趁这会功夫我直播一会,来给我客串个嘉宾!” 韩丹青正躺得舒服,肯定不愿意。奈何宝儿软磨硬泡,被磨得没办法了, 她也只得同意。 宝儿中午这场直播来得有点突然,连个预告都没有,观众自然也不多。 她絮絮叨叨地给大家介绍起京剧的行当,行头,道具和排练模式来。韩丹青第一次直播,刚开始还有点不知所措,后来和宝儿唠着唠着,也就不拘束了。 二人一路走,一路介绍,很快就到了更衣室的门口。 天气炎热,更衣室门口的走廊里横着几条长椅,几个姑娘正靠在长椅上小憩,见宝儿二人聒噪着朝这边走来,扰了清梦,多少是有点不悦的。 可毕竟直播镜头在,谁也不好发作。 宝儿对着镜头仍旧絮叨着:“估计很多人没见过京剧团的更衣室是什么样的吧?趁着这会没人,我带大家看看!” 说罢,她侧头看向一旁瞪着大眼珠略有怨气的高萌萌问道:“更衣室里没人吧?” 高萌萌这人平时就一副“我很高贵,谁都不配”的驴脸,她压根没想到这么多人在场,林宝儿会选择问她。镜头直愣愣地怼在了高萌萌的脸前,机器后面的宝儿脸上笑意看起来略有诡异,高萌萌本能地觉得林宝儿在威胁她。 毕竟直播着呢,她也不好表现得太过。 “不知道,应该没有吧。”高萌萌没好气。这么热的天,更衣室里又闷得慌,谁没事在里面待着? 宝儿一听,马上对着镜头说道:“安全起见,我先进去看看有没有人吧!” 说罢,将手中的设备交给了韩丹青。 镜头里的林宝儿轻轻敲了门,随后小心翼翼地推开了更衣室的大门。一边推一边还回头看了看镜头,做出一副要带大家打开新世界的表情。 可就在大门彻底敞开的一瞬间,更衣室内突然传出了一声嚎叫。 确切的说,也可以叫惨叫。 宝儿愣了一瞬,旋即辨认出那声音,是姜素昔! 宝儿也顾不得直播了,赶紧大喊了一声“怎么了素昔”,冲了进去。 她这一喊,把正打盹的众人都喊醒了,也都紧跟着冲了进去。手里端着机器的韩丹青有点不知所措,也忘了正在直播了,直接把设备端进了更衣室里。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都通过镜头传了出去。 宝儿一进去,就看见姜素昔蜷缩着一条腿,坐在更衣室的板凳上。整个人蜷曲成一只虾米,周身的肌肉都紧缩了一般,仔细看还能看出在颤抖。 宝儿冲到素昔跟前蹲下:“怎么了素昔,你说话啊!” 姜素昔疼得根本说不出话来,一条胳膊抱住凳子上这条腿,另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的脚。 脚上穿着绣球小蛮靴,脚后跟抵着凳子面,脚尖翘起来,看起来不敢着力的样子。 就在所有人纳闷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薄薄一层鞋底突然洇出了一片黑红色。宝儿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惊呼一声:“咋出了这么多血,你受伤了!” 或许是痛得麻木了,素昔这会反而回过点神来:“鞋底有一根长钉子,扎到脚里去了。” 按现在的出血量看,绝对不是图钉那么短的,应该是长钉。一颗长钉扎进脚里,那种疼痛感可想而知。 宝儿赶紧伸手去拔鞋:“得把钉子取出来啊!” 旁边人赶忙制止:“不行不行,别乱动,赶紧去医院!” 有人提议打120,但要120过来还要些时间。素昔指了指自己的背包:“问问谁会开车,开我车……先去医院。” 一个女孩子反应快,赶紧跑去练习厅问有没有会开车的。 就在这时,脚上的血越出越多,宝儿提议:“先把脚踝绑起来吧,减少出血。” 说到这,宝儿突然间转头看向高萌萌:“萌萌,你找一条裤子来,我给素昔绑上!” 高萌萌一愣,怎么是她?可毕竟情况紧急,旁边的姑娘们也从旁附和:“快点萌萌,就你的柜子离着近!” 确实,高萌萌的柜子,就紧挨着姜素昔的。 高萌萌绕是有一万个不情愿,但还是掏出了钥匙打开了自己的柜子。 就在柜门打开的刹那,金属碰撞的声音犹如连环锁链一般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呆住了,包括高萌萌,包括姜素昔。 散落一地的长钉,仍在滚动着,在这空旷的房间里形成了刺耳的回声,久久不能消失…… 林宝儿捡起了一条长钉,足有七八厘米长,小蛮靴的底才有多厚啊,扎进肉里的长度可想而知! 林宝儿几乎是在高萌萌还没回过神来的情况下举起拳头砸向高萌萌的。好在一旁的同学们看见了,狠狠抱住了林宝儿,像一条被渔网兜住的大泥鳅,死命挣扎着。 高萌萌也不是善茬,一见林宝儿这架势,也不乐意了,冲上前去要和她理论一番,又被一旁的同学给拦住了。 “高萌萌,你也太歹毒了!素昔不过是否了你的提议而已,你就干这么下作的事?”林宝儿舞舞玄玄累了,索性坐在了长凳上。 “我干什么了?这钉子和我没关系!” 宝儿嗤笑:“我提钉子的事了么?你不心虚,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钉子的事?” 在场的所有人一愣,哎,好像真是这么回事啊,竟然觉得有道理。 高萌萌被宝儿绕蒙了,半晌没说出话来:“我……我这不是看见钉子掉出来……” 宝儿不依不饶:“是啊,不仅你看见了,所有人都看见了,这钉子就是从你箱子里掉出来的。我说怎么让你开箱子找个衣服也要这么滞滞扭扭的呢,原来是心里有鬼!” 两方吵得火热,素昔脚底的剧痛都有所缓解,因为她发现自己的脑仁更疼。她一个人艰难地用另一只脚挪到了自己的柜子前,打开柜子拎出来一条灯笼裤,用裤腿狠狠地裹住脚踝。待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勒好脚踝之后,豆大的汗珠从额角处汩汩流下。 而这一幕,在场的所有人全然不知。她们的目光全部都被宝儿和高萌萌吸引去了。 这就是看客的心理,对错是非,竟然比救人重要。 宝儿见高萌萌说不出话来,又乘胜追击:“高萌萌,你说实话,这不是第一次了吧?毕业大戏的时候素昔那双掉底鞋也是你搞的鬼吧?你不就是嫉妒素昔处处胜你一筹么?我和素昔研究过,弄鞋子人和在网上造谣的一定是同一个人!” 一桩桩一件件全都按在了高萌萌身上,从旁看客听得津津有味,高萌萌的脸被憋得通红。 她气得周身都在颤抖,手指指着宝儿半天,都没说出话来。半晌,才蹦出一句:“我明白了,林宝儿,你和姜素昔做扣来诬陷我!” 说罢,突然掉头冲向姜素昔的脚:“我倒要看看,你是真受伤了,还是在这装的!” 素昔本就疼得有点虚脱,乍一听这句话,差点没反应过来。好在就在高萌萌即将碰到姜素昔的左脚的时候,她回过神来了,本能的抬起右脚,高萌萌俯身冲着,素昔的脚高度正好揣在她心窝处。 这一脚不重,但改变了高萌萌的重心,她一个趔趄坐在了地上,头发被凳子一扫,凌乱开来。 怎么看,都有点街头泼妇坐在地上撒泼打滚的意味。 宝儿和几个同学赶紧把两人隔开了,一个女孩想拽高萌萌起身,高萌萌却甩开了她:“姜素昔,你不是受伤了么?出那么多血,还这么有劲?你懵鬼呢?” 姜素昔一脑门子问号,这不是碰瓷么?且不说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左脚受伤了,右脚就得没劲,这是阳间的法则么? “我告诉你姜素昔,没做过我就是没做过,你怎么诬陷我我也不会认的!姜素昔,说白了咱们就是群唱京剧的,外面的天大地□□烦你放开眼界去看一看好不好?出了这个剧团,你比不上的人多了去了,没必要把我往死里踩!你自己看看,现在还有多少人听京剧?你处处把我比下去,你就能大火了么?醒醒吧,你拿京剧做跳板跳出去了,真正和你竞争的人不是我们这群人!” 林宝儿一听,又要冲上去打高萌萌,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一声怒吼。 “够了!”声嘶力竭,带着近乎凝为实质的愤怒。 所有人转头来,看见的是蜷曲着左腿,却艰难站起来的姜素昔。 她脸色苍白,因为疼痛鬓角的碎发已经被汗水打湿,贴在她柔和的轮廓上。任由任何人看来,都有着一股柔弱惹人怜的憔悴美感。 可她不柔弱。 她强忍着不适蹦到了高萌萌身前,咬着后槽牙,用尽全身力气,凭借一条腿俯下身子,薅住高萌萌的衣领,硬生生把她拽了起来。 虚弱的脸庞绽开一丝没有血色的笑意,眼底猩红,笑意里带着狰狞。 “没人把京剧做跳板,外面天大地大也和我没关系。高萌萌,鹞鹰叼着一条死耗子,当个宝儿似的怕鹓雏抢了。抱歉,您不嫌恶心,我怕骚了嘴。京剧走到今天,确实落寞了,但还没到你嘴里那‘没人听’的程度。老祖宗留下饭碗,我们就得接住了捧好了!一个行业衰落了,那不是看热闹的人错了,是我们这些看门道的人找不到门道了!我最后告诉你一遍,我没那闲工夫和你逗趣。” 说罢,她指了指自己的脚:“这事是谁干的,我一定查得出来。这屎盆子你不接,也少往我脑袋上扣!” 素昔拽住高萌萌的手突然松开,高萌萌一个没回过神,又跌坐在地上。 素昔冷冷地扫过在场的所有人:“我暂时不知道这事是谁干的。我劝你一句,走正道。现在还有几个家长愿意让孩子吃这个苦来学戏了?少玩那下药使绊子的老江湖把戏,把京剧这条路走绝了,你就知道自己费这些心思就是再给自己掘坟!” 素昔说完这些话之后,周身觉得脱力,整个人歪倒在凳子上。 就在这时,沈霁瑜突然领着一群男生冲进了更衣室,蜷下身子,对旁边的男生喊道:“快,搭把手。” 几个男孩子小心地将姜素昔安置在沈霁瑜的背上,他用双手扣住素昔的双腿,确认她趴稳当了之后,一句废话都没有,背着素昔往外跑去。 颠簸中素昔有了点意识,小脑袋安心地放在他的肩膀上,虚弱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沈霁瑜脱口而出:“只有我会开车啊,不然呢?你还想坐机车去医院?” 作者有话说:  姜素昔:喵喵喵?什么玩意这么酸? 第34章 住院 回国没多久,这家医院沈霁瑜已经来了三趟了, 这家私立医院是众多明星的首选, 最重要的就是私密性极好。 三次下来,他和医生护士都开始熟悉起来。趁着姜素昔被推去打破伤风针的间隙, 沈霁瑜拉着主治医生咨询了一番。 “长钉穿破这个鞋底之后剩下的部分也不短,估计穿靴子的时候靴筒太长, 就没注意看到有钉子,整个身体重心踩下去了, 才会扎得这么实诚。” 李医生把片子拿给沈霁瑜看 :“好在没伤到筋骨, 钢钉还算好取, 创面也不太大。” 沈霁瑜仍觉得心口揪着:“那怎么出了那么多血?” “位置在毛细血管密集处,但没伤到要害, 也算万幸。” 即便是万幸,姜素昔也是四十分钟后才被护士从手术室推出来的。短短四十分钟, 沈霁瑜感觉自己已经生死轮回了几遍, 人总是在不幸来临的时候喜欢往更不幸的方向发展。 他又问了一句:“那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吧?她是学戏曲的, 会影响以后跳舞么?” 医生摇摇头:“长期来看, 应该没有什么影响。不过恢复也很重要,这段时间就别跳了, 在家歇歇吧。” 沈霁瑜蹙眉,没有说话。以他对姜素昔的了解,她一天都不会歇的。这丫头天生反骨,又一脑门子倔脾气,现在说让她歇着, 不就是着了别人的道么? 正愁怎么和姜素昔说呢,素昔被护士推了回来。按照医生的意思,姜素昔最好还是住几天,观察一下。 素昔想着晚上本来还要和两个话剧演员对台词,于是坚定地拒绝了。 医生自然不能强求,沈霁瑜想了想,把素昔推到了一旁无人处,蹲下身子凑到她的耳边问道:“你确定要回去训练?” 姜素昔点头,十分确定。她现在耽误一分一秒都是在向背后黑手示弱。 沈霁瑜也顺着她的话说起来:“行吧,那我去办手续,带你回去。” 素昔没想到沈霁瑜这么痛快,挑眉看向他,总觉得之后还有幺蛾子。 果不其然,沈霁瑜继续说道:“你行动不便,但咱们是封闭训练,你不好让小米她们来照顾你的。啧,你的同学都有暗害你的嫌疑……恐怕你也不敢让她们近身。所以呀,到了晚上,你就得一个人爬去洗澡,上厕所……啧啧,有点惨。” 说到这,沈霁瑜的脸突然凑得更近了。这一动作猝不及防,裹挟着他喷薄而出的炽热气息,像柔软的羽毛刷着素昔的侧脸。 刷得她直痒痒。侧脸痒痒,心也痒痒。 “可我毕竟是你合法丈夫,出于道义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这么受罪。怎么办呢?我只能等到你今晚训练完之后,在大家的注视下,抱着你回我的房间睡了。勉为其难地帮助你洗澡,上厕所……” 他的声线很低,是一如既往的低沉,可尾音却拉得很长,每一个字都说得慢慢的,给足了姜素昔脑补那个画面的时间。 姜素昔不由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一把推开沈霁瑜凑近的脸,拉开二人之间的距离。 一脸真诚地看向沈霁瑜,斩钉截铁说:“我住院!” 沈霁瑜嘴角勾笑:“别呀,那多耽误你训练啊。” 姜素昔恨得牙根直痒痒,只能硬着头皮说:“好了,我同意!我住院!我心甘情愿住院!住到生活能自理!你满意了?” 沈霁瑜一脸傲娇地起身,脸上欠揍的笑意一点都不减:“好,成全你。” —— 沈霁瑜把素昔安顿好,素昔就说什么都不肯让他在这陪着了。 “你回剧团给我请个假,就说我想静静,别让他们来打扰我。过两天” 下午六点十分,刚下了班的戴小米匆匆赶过来:“姜素昔,我上辈子一定是欠你欠太多了,才会这辈子给你当牛做马!”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手里还是拎了不少打包盒。忙成这样,还惦记着素昔吃没吃上饭,素昔心头暖暖的。 盒子一一被打开,鲜香的味道扑面而来。可端到姜素昔跟前的时候,却觉得不是那么回事了。 麻油炒猪肝,炖鸽子,鲫鱼豆腐汤…… 姜素昔看着眼前陈列的一样一样:“你确定,我是脚受伤了,不是在坐月子?” 小米白了她一眼:“别不知好歹,下午忙成那样,我还不忘去单位对面的月子中心给你订了餐。脚受伤和坐月子有啥区别,你又没伤筋动骨,都是补血补钙嘛,吃吧!” 素昔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提前去见乔布斯,她幽幽说道:“少女,你知道月子中心做饭……不放盐么?” 沉寂,死一样的沉寂。 “算了算了,左右我口轻,也没什么胃口,吃什么都行。”素昔想着已经够折腾小米的了,确实不该挑三拣四,于是喝了一口鲫鱼汤。 怎么说呢,虽然没有盐,但还是挺鲜美的。 就在素昔决定认命的时候,门外传来一阵喧嚣声,两人推门进来,前面风风火火的自然是花枝招展的孔梦莹,身后跟着个男人,素昔逆着光看了半天。 没想到,是哥哥周靖凯。 这事怎么还传到他耳朵里了呢? “哥,你怎么来了?” “下午去你们的排练场探个班,没想到听说你受伤了,我就赶过来了。在门口碰见梦莹了。” 素昔点点头,颇有些不好意思。从毕业到现在,接了盛鸿的这出新戏之后,风波不断。一直以为自己可以头铁闯出一片天地给家里看,结果一桩桩一件件,都在让家里挂心。 “没事了哥,伤得不重。住两天我就回去继续训练,不用惦记。” 周靖凯坐在她身边点点头:“我问过医生了,没什么后遗症,我也就不担心了。不过我上次和你说的,查清了想明白了,到底是谁要害你,你查得怎么样了?” 素昔更赧然了,她只去学校问过了陈院长,结果无功而返。剩下的事情她还没来得及去梳理。 换句话说,基本没有头绪。 周靖凯也猜到了,于是从档案袋中拿出来一张照片,照片不甚清晰,应该是视频监控的截图,里面是个看起来十几二十来岁的年轻男人。 “网吧实名制显示,这个人叫侯庆书,你认识么?” 素昔搜肠刮肚想了半天,摇摇头:“肯定不认识。” 周靖凯陷入了沉思,半晌开口道:“这个人,就是两度在网上发你照片的人。第一次没掀起什么风浪,第二次就写长文造谣那个。” 素昔纳闷:“我肯定不认识这个人,他造这个谣干什么?” 姜素昔说完这句话,就反应过来了。这一定是被当枪使的工具人,他背后的人才是真的想让素昔身败名裂之人。 姜素昔已经不想再去问周靖凯是如何查到这个线索的,毕竟只要不违法,周靖凯的手段她无需置疑。 “哥,要不我们报警?” 周靖凯抿了抿嘴,随后说道:“不是没想过通过法律渠道解决这个问题。但现有法律对于网络造谣的处罚实在是太清了。毁人名誉,出来道个歉,赔点钱就了事了。帖子不到半个小时就删了,本来没掀起多大风浪,要是真打起官司来,又把这件事给翻出来放在公众视野下。对你,对沈霁瑜,最主要是对孩子,伤害太大了。” 小米在一旁点头:“确实,这个诉讼过程太漫长了,惩罚也太轻。闹到最后根本不是两败俱伤,而是你自损八千,只能伤人家一百。” 这话听着难听,却是不折不扣的现实。 “那怎么办?就忍着?”素昔气不打一处来。 周靖凯摇头:“我们要做的,是找到他背后的人。法律如果对那个人的惩罚不够,我们就想其他办法来惩罚他。每个人都得为自己犯下的错负责人,不是么?” 素昔心一惊:“哥,你不会是打算动私刑之类的吧?以暴制暴,我们就不占理了。” 周靖凯轻轻一笑:“你这丫头,死脑筋。这世上本就不是非黑即白的,行了,那都是后话了,揪出那个人再说。” 正事聊完,杵在一旁半天了的孔梦莹突然开了口:“好了好了,我们昔昔都受伤了,先别想那些伤脑筋的事了,看,昔昔,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说罢,拿出一个巨大的袋子,打开袋子,里面是打包好的几大盒麻辣小龙虾! 麻辣小龙虾!! 刚喝过没盐鲫鱼汤的姜素昔在看见小龙虾的一瞬间,眼睛都直了!她这个人嗜辣,平时却不敢吃,但最喜欢的就是麻辣小龙虾! 小米一脸嫌弃:“她有伤口,医生特意嘱咐过不许吃生冷辛辣的!” “啊?不能吃啊……”孔梦莹一脸遗憾,“白买了,怪可惜的。” 是啊,怪可惜的。素昔也这么想的。 结果这时周靖凯却开口了:“不可惜,她吃不了我们吃呗。” 姜素昔:“……” 孔梦莹:“……” 戴小米:“……” 就这样,姜素昔像一只河豚一样气鼓鼓地喝着没有任何咸味的鲫鱼汤,恶狠狠地看着病房里吃小龙虾吃得津津有味的三个人。 一勺拆掉了鲫鱼的脑袋,心中腹诽:还霸道总裁呢,活该你找不到媳妇! 一勺按断了鲫鱼的尾巴:这是姐妹?这是劫难! 一勺怼碎了鲫鱼的肉,无语问苍天:啊!没有这三个憨憨来照顾,估计她还能好得快点! 就在素昔在心里画个圈圈诅咒几个没心肝的时候,门却突然响了。 素昔没好气:“进!” 门推开的刹那,所有人都愣住了。 谁也没想到,这个黑灯瞎火赶来的人,竟然是高萌萌。 第35章 裤子 门口的人与屋内的人面面相觑,无论哪一方, 都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 高萌萌心里已经有一万只草泥马在练习散打了, 她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她恨她自己为什么要跑到这自取其辱。 她看到了什么?她看到了他一直以来连名字都不敢大声提的周靖凯, 竟然坐在病房的小马扎上,有滋有味地吃着小龙虾!还是在姜素昔的病房里! 哪来的流言蜚语?哪来的诬陷造谣? 谁现在和她说姜素昔和周靖凯没有点见不得人的关系她就把谁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而病床上的姜素昔也正纳闷:“你怎么来了?” 高萌萌被拉回了神志, 索性人都进来了,躲也躲不过了, 她走上前去, 梗着脖子, 仍旧一脸逞强的桀骜:“姜素昔,我来是想告诉看看你……告诉你, 我高萌萌打心眼里看不上你!但是我没做过的事情就是没做过,我绝不承认。” 姜素昔一愣, 旋即问道:“你白天不是说我装受伤诬陷你么?怎么, 和诬陷你的人争辩, 有意义么?” 高萌萌脸上的表情已经有了细微的变化, 那股不服不忿的样子已然有了松动,可等了半晌, 她也没说出什么来。 很显然,这姑娘就属鸭子的,嘴硬。看这情形,素昔也猜个□□不离十。沈霁瑜回剧团之后,高萌萌一定去询问过姜素昔的伤势。高萌萌不信姜素昔, 但她一定会信沈霁瑜。 看她梗着脖子的样,其实是来道歉的。 素昔的声线也柔软了一些:“杵门口干什么?进来坐。” 周靖凯脱下一次性手套,拿出湿纸巾仔仔细细地擦起纤长的食指。姜素昔余光里瞄见了他的动作,就想笑。 这逼王又开始装霸道总裁了。 “你说这一切不是你做的,可现在所有证据都在指向你,你总得给个合理的解释吧?” 高萌萌转头向周靖凯,一番权衡利弊,最终咬牙开口:“我没什么好解释的,即便您为了私情封杀我,我也不能认了我没做过的事情。” 为了私情?? 周靖凯也就愣了那么几秒,大概就明白了高萌萌的意思。啧啧,现在的年轻人,脑洞真大。 他从档案袋里掏出一张照片,递给高萌萌:“认识么?” 说这话的时候,周靖凯不错眼珠地盯着高萌萌的脸,仔仔细细地观察着她的所有表情,希望能看出一点蛛丝马迹。 然而高萌萌不明所以,接起照片看了看,直截了当地说:“不认识。” 周靖凯转头看向姜素昔,她同样也在观察,同样也没观察出什么来。 到底是心理素质极好装得像,还是她真的毫不知情?姜素昔正在暗自思忖着,手边的手机响了。 是沈霁瑜的微信。 沈霁瑜:【这个人你认识么?】 随即发来一张图片。 图片仍是视频截图,看起来像是某个超市收银台的录像。素昔放大了画面,乍一着眼,就差点惊呼起来。 和周靖凯拿的照片里的男人,明显是一个人。 姜汁素鸡:【不认识,这个人有什么问题?】 素昔没有提及周靖凯调查的事情。 沈霁瑜:【昔昔你要有个心理准备,可能会很震惊,但你必须知道真相。】 姜汁素鸡:【放心吧,说吧。】 沈霁瑜:【跳闸那天,不是个简单的意外,是有人蓄意要害你。那个水壶是这个男人在百兴连锁东大门店买的,之后这个水壶出现在了你们的直播基地。壶是很新的壶,电线却磨损严重。我暂时还没找到这个男人的其他线索,先来问问你认不认识。不认识也不要紧,我再想其他办法。】 素昔握着手机的手略有颤抖,缓缓地将手机放在床上,她整个人也沉陷进床头的软枕里,侧头看向窗外。 屋里开着灯,窗外黑乎乎一片。可又似乎黑得不够纯正,窗口外的树枝摇曳在微风里,给这黑色的画布又染上几缕颜色更深的线条。 小米有点慌:“昔昔,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素昔摇摇头,半晌没有说出话来。如果可能,她也不想相信这个事实。 这么多天来,素昔一直在和林宝儿明里暗里闹着别扭,却一直隐忍不发。或是出于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亦或是出于自我麻痹,姜素昔仍旧一遍遍劝慰自己,或许真的是个巧合。宝儿那孩子大概就是大喇喇没心眼惯了。 可事实就是事实,当它□□裸地摆在你面前的时候,所有的幻想,犹豫都被它的血腥与殷红冲洗殆尽。 哪里有什么巧合?一切巧合都是处心积虑的必然。 林宝儿承认过,那个水壶是她带进来的。可她从来没又坦白说过那是一把电线破损的水壶,更没有说过这把壶还是特意经别人之手购买的! 更何况,这个人就是诋毁姜素昔的人! 如果推想到这,其他的事情也就全部解释得通了。素昔这几日故意冷落宝儿,宝儿已经开始心慌了。 如此一来,她不得不铤而走险再度行动,把锅全部甩给一直以来和姜素昔不慕的高萌萌身上。 于是姜素昔在扎到脚的瞬间宝儿会第一时间冲进去,而那时宝儿又“恰巧”正在直播。她会顺理成章地提出为素昔止血,会“不经意”地提出让高萌萌开柜子,然后钉子合情合理地掉落在地上。 林宝儿义愤填膺地指责高萌萌,一来是为了给高萌萌的罪名坐实,二来也可以激怒高萌萌反击,让她觉得是姜素昔指使了这一切。 这一切都在网络上直播,无论看客觉得真相如何,她林宝儿给大家展示的都是一个为了朋友两肋插刀的形象。 怎么算都不亏。 乱麻一样的思绪一点点梳理开,可素昔仍有想不明白的地方。一切都过于巧合了。 如果姜素昔今天中午没有去更衣室呢?如果姜素昔在穿鞋之前看了一眼靴子而没有受伤呢?如果高萌萌今天不在场,或者就是不肯配合打开柜子呢? 姜素昔双眉蹙得更紧了,她一双眸子黑如深渊,原本澄澈的眼白却开始布上血丝。 不,不是巧合。 因为林宝儿太过于了解一切了。她了解剧团的排练模式,严格按照时间表进行,今天中午的姜素昔有身形训练是写在时间表上的!她了解姜素昔,即便没有受伤,也绝不会对鞋里插钉子这种龌龊手段善罢甘休!她了解高萌萌,这几天高萌萌每天中午都会在那条长椅上午睡! 接下来的事情就全在她的掌控当中了,即便高萌萌不肯开箱,她也可以主张所有人开箱自证。如此一来,钉子还会从高萌萌的柜子里掉出来,一切还是按照她预想的方向发展…… 想到这,素昔终于明白了一切。可她一丝一毫的庆幸都没有,甚至觉得脊背发凉,心揪得更紧了。 封闭训练才几天啊,林宝儿就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想到这么周密的计划,可见她的心思有多深! 就是这样一个心机深沉的人,被姜素昔放在身边当做自家小妹妹一样宠了整整四年!犹如在春和景明的世界里生活了四年,突然间一个雷劈碎了梦的外衣,倏忽间惊觉自己在潮湿阴暗的蛇窝里求存了四年! 怎么可能不让人心生恶寒。 这股寒意冷得姜素昔不可自控地打了个寒战。 小米看着沉默不语,甚至双眼突然猩红的素昔吓了一跳,赶忙凑上前摇了摇素昔的肩膀:“昔昔你别吓唬我,到底怎么了?” 素昔猛然间坐了起来,转过头看向一旁呆愣的高萌萌。 “我给你个机会澄清,你要么?” —— 安排好了一切,小米和梦莹帮素昔洗了个澡之后,素昔就说什么都不肯让二人留下来陪她了。 “小米你明天还要上班呢,在这也睡不好,已经很晚了,赶紧回去休息吧。” “让小米回去,我没事啊,”孔梦莹抢着开口,“我又不需要上班,留下来陪你。” 素昔摇摇头:“你带睡眠面膜了么?你带眼霜精华了么?你带丝绸眼罩了么?都没带,你睡得着觉么?睡不着觉,明天长黑眼圈怎么办,长细纹怎么办,那你还是溪西岛最靓的崽了么?” 姜素昔句句正中下怀,让孔梦莹立马打了个寒颤。声势一下子就弱了下来:“那我要不在,你半夜想上厕所怎么办?” 姜素昔一脸骄傲:“放心吧,妹妹我肾功能极佳,没那尿频尿急的毛病。” 然而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吹牛逼的时候表情有多嘚瑟,事后打脸的时候就有多疼。 入夜,素昔浅浅入梦。十几年来,噩梦已经渐渐成了姜素昔的家常便饭,梦里的她与烈火常伴,想要夺路而逃又找不到出路的梦境已经习以为常。 可偏偏今晚不一样,她被困在随时能把人烧成灰烬的大火里,却觉得小腹憋涨得厉害。 相较于被烧死,她更急迫的事情是想上厕所。 梦里有一个缥缈的声音在劝慰着她:“不如就地解决一下,还能灭火。” 可就在素昔即将被洗脑的时候,一张张熟悉的脸透过火舌浮现出来。沈霁瑜,孔梦莹,周靖凯,姜毓微…… 他们或是嗔怒,或是焦急,或是微笑地看着姜素昔。 那个声音还在催促姜素昔:“快点啊,一会被烧死了。” 烧死,憋死,都够让姜素昔难受的了。可她怎么放下尊严,在这么多她最亲近的人面前……干那种事? 姜素昔急得两眼直冒金星,额头已然泛起一层细密的薄汗。 她该怎么办? 姜素昔开始暴走,她想向那群人大喊:“别看我,转过去别看我!” 可一出口,只是拉锯一样的嘶吼,根本发不出人类的语言。 就在素昔喊得精疲力竭的时候,耳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昔昔,醒醒。醒醒,昔昔。” 不知过了多久,姜素昔才睁开眼睛。没有了炽热的烈火,周遭黑黢黢的,没有什么光亮。 她偏过头,逆着门外透来的一丝微光,渐渐看清了身边人的面孔。 是沈霁瑜。 “做噩梦了?不怕,有我在呢。”沈霁瑜抬手轻轻揉了素昔的脑袋。 素昔这才意识到,原来又是一场噩梦。她试着动了动自己的身体,却发觉,这不仅仅是一场噩梦。她想去厕所,这是真的。侧脸看想右手才明白,晚上护士又给她加了一组点滴,现在还正吊着呢。 她开始庆幸自己梦里还是坚守住了,否则要真的……尿床了……沈霁瑜还在身边…… 姜素昔狠狠地摇了摇头,不行不行,这个画面想都不敢想。 “哥,你怎么在这?”刚刚睡醒,素昔的嗓子还带着点沙哑。 “不放心你,过来看看。”沈霁瑜的声音很轻,或是觉得在夜里,怕扰了其他病房人休息,或是他从来都是这般温柔的人,温和已然刻进他的骨子里。 “晚上给你发了信息之后你就没回我,我怕你受刺激想不开,所以过来看看。” 素昔这才想起来她今晚和沈霁瑜的微信对话,匆匆掏出手机,看了一眼。 原来还有几条未读信息。 【你也别太难过,这暂时还只是我的猜想,还需要进一步求证。】 【别压力太大,和你说只是让你平时留个心。】 【睡了么,你别多想,其实你身边真心的朋友有很多。有恶人作恶,是恶人的错,不是你的错。千万不要因此而苛责自己。】 …… 素昔这才想起,自己看了沈霁瑜的那一条微信之后,就开始筹谋下一步的计划。在与周靖凯和高萌萌一同商议好下一步之后,她就被小米她们带进浴室洗澡了。出来之后昏昏沉沉睡了过去,就再也没看手机。 “抱歉,忙得忘了回你信息了。你来了多久了?旁边有陪护床,你快去躺一会,别……干坐着。” 事实上,素昔想到了。他怎么可能只是干坐着?他能第一时间发现素昔做了噩梦,应该是……在旁边看了素昔有一会了。 一想到这,素昔耳根都发起热来。 “没事,我也刚来没多久。” 素昔没有拆穿,她艰难支撑起上半身。沈霁瑜不明所以:“你安心睡,我不打扰你了。” “不是……我想上厕所。” 沈霁瑜一愣,赶忙起身扶素昔。奈何一起身的瞬间,双腿犹如万条蚂蚁在爬,酥麻的感觉仿佛过电。 素昔眼尖看出来,腿都坐麻了,还说自己刚来? “没事,我自己可以。” 说罢,素昔起身,她小心翼翼地用右脚着地,艰难站起身子。万万没想到的是,憋了半宿的她已经几乎到了极限,这么简单的一套动作,都让她觉得下一秒就会冲破防线。 素昔愣住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如果单腿蹦,估计撑不到洗手间了。 在沈霁瑜面前尿裤子是什么后果,姜素昔想都不敢想。 沈霁瑜不知道素昔的难言之隐,但他能看见这个姑娘吊着水,脚又受伤了,真的让她自己举着瓶子去厕所,根本不现实。 可为了照顾这好强丫头的面子,沈霁瑜还是换了个说法:“大半夜的,你单腿蹦跶,楼下的人还睡不睡觉了?” 这句话无疑给了姜素昔一个台阶下。就在素昔刚要说“那你扶我过去吧”的时候,突然感觉身体重心上移。 反应过来时,已经被打横抱在沈霁瑜怀里了。 “靠着我点,别闪着脖子。” 就这样,素昔一只手高举着吊瓶,把整个重心完全交付给沈霁瑜。他的怀抱温暖又有力,稳稳地将她带进洗手间。 天知道一个人在腿麻了的情况下还要让自己走路走得格外稳当,有多难。 “把我放在这就行,剩下的我自己处理就行。”沈霁瑜就这样把姜素昔放在了马桶前面,叮嘱她小心扎着针的手,然后就出了门了。 关上门的刹那,沈霁瑜龇牙咧嘴地晃动着自己的双腿。这万蚁噬身的感觉太难受了。 门内没有声音,沈霁瑜也不敢贴得太近。即便没有任何人能看见他,但他总觉得这个时候,保持距离才是君子所为。 直到门内传来一声近乎哭腔的声音,沈霁瑜才被拉回了思绪。 “哥……你能进来一下么?” 沈霁瑜以为是完事了,赶紧进去。结果发现姜素昔单腿站着,躲在洗手台和马桶的小缝隙里。昏暗的灯光下沈霁瑜竟然看到了这丫头脸上有着泪痕,整个人的气场都显得不太对劲。 沈霁瑜愣了几秒,明白了。 素昔应该是没来得及解开裤带…… “哥,你去帮我……向护士再要一套病服吧。”素昔如鲠在喉,却又不得不说,整句话说得断断续续,还带着一点哭腔。 沈霁瑜还想说点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寻常女孩子碰到这种事都会受不了,更何况素昔这种自尊心超强的丫头呢? 护士不明所以,温馨提示沈霁瑜再次购买全新的病服可不便宜。沈霁瑜会在乎这个?他赶紧道了谢,拿着新病服冲了回去。 可等他踏进洗手间的时候,素昔红着眼眶说道:“放那就行,你别进来了哥。” 也是,女孩子换裤子,他进去也不合适。 可转念一想,沈霁瑜试探性地问道:“你还要吊着吊瓶,自己怎么换?” 换言之,你那双手要是有用,刚才也不能出现尿裤子的情况。 素昔没有犹豫:“没事,我先拔了吧,一会再扎。” 一会再扎!沈霁瑜脑子里第一个念头就是“你还真不怕疼”。再者说,即便拔了点滴,姜素昔的腿也不甚方便,自己想要换裤子也难上加难。 沈霁瑜一想到这,向前走了一步。 姜素昔如临大敌一样,带着哭腔,甚至带着哀求:“别过来,哥,求你了。脏……” 身体瑟缩着往后躲,尽可能地把下半身挡在洗手台后面。 可根本没用,她没有那么灵活,洗手台也没那么大。 沈霁瑜轻轻走到素昔的身边,揉了揉素昔的脑袋:“脏什么,我们昔昔怎么可能脏?” 说罢,突然俯身,将手伸向素昔的膝窝,趁她不注意的间隙,把她拦腰抱了起来。 姜素昔的裤子湿透了,贴在沈霁瑜的身上,仍有凉凉的触感。姜素昔像是触电了一样拼命想要挣扎,全身的血液好像都冲到脸上去了,已经红得发紫。可双手都被占用着,连捂住脸的动作都做不了。 像一条大泥鳅一样在沈霁瑜的怀里乱动,地方狭小,沈霁瑜又怕伤到她。一个不注意,后腰撞在了洗手台的边缘。 发出一声低沉的闷哼。 姜素昔愣住了,也消停了。 沈霁瑜笑笑:“不想让我受伤,就老老实实别动。” 说罢,将姜素昔抱到了那张陪护床上,轻轻揉了揉素昔的头顶,顺便用指尖将她略有凌乱的发丝别在而后:“听我说,昔昔。哥一会把眼睛闭上,一定闭得紧紧的。” “哥……” 沈霁瑜用指尖轻柔抵住素昔的嘴:“听哥说完。我发誓,我要是睁开眼睛,我一定……” 话说到这,姜素昔也急了,她赶忙一偏头躲过沈霁瑜的手指:“好了好了哥,没必要发誓。” 她根本不是怕他图谋不轨,这么多年来真正图谋不轨的人是她自己。她是怕他嫌她脏。 沈霁瑜轻轻点头,随即拿起了病服,用手指着自己的眼睛,温和一笑:“看好了,哥把眼睛闭上了哦。” 泪水已经打湿了素昔长长的睫毛,她眼中的世界变成了镜像里的世界,迷蒙的,带着光晕的,不真实的。 沈霁瑜闭上了眼睛,一双能勾人魂魄的眸子被掩藏起来了,棱角与轮廓就显得更清晰了。姜素昔能看到,他是带着微笑的。 这微笑保持得略有点刻意。 沈霁瑜手上的动作很轻,是试探性的。尽可能不去触碰素昔的肌肤,也是怕抻到素昔受伤的脚。 沈霁瑜身上冷冽的松木香气隐隐传来,可素昔明白,仍难掩盖她裤子上的味道。沈霁瑜保持这个刻意的微笑,就是怕自己的表情有一丝一毫的变化,都会伤到女孩敏感的自尊心。 胸口一阵酸软,素昔干瘪发声:“说点什么吧,哥。” 说点什么吧,别憋着那么个难看的笑容了。可素昔又不知该说什么开头,所以去央求沈霁瑜。 沈霁瑜以为素昔仍在尴尬,所以想了想,絮絮叨叨说了起来:“你不知道吧,其实哥是有经验的!我还给别的女人换过裤子呢。” 他声音低沉,尾音却挑起来。等了一会,素昔没说话,他刻意显得尴尬地一笑:“你这丫头,一点好奇心都没有。哥这么帅,都不值得你吃个醋问问我那个女人是谁?” 姜素昔看着他故意逗她开心的样子,眼眶又不争气的湿了。 她猜出来了,是沈奶奶。 “行吧,实话告诉你,是我奶奶。奶奶那个人你知道,没得阿尔茨海默症的时候,多要强一个人。有一次摔伤了腰,躺在床上没忍住,尿了裤子。任谁来都不许碰她,无论男女。她就那么躺在湿漉漉的床上,谁都不让进。没办法,只能我这个心尖上的小孙子去求她。我也是磨破了嘴皮她才同意的。也是这样,我闭着眼睛,帮她换了裤子。” 他话说得很慢,手上的动作也很轻。 “其实昔昔,每个人都有无助的时候,或早或晚而已。你想想,哥比你大九岁,也就比你老九岁。等到咱们岁数大了,哥先老了,有一天自己控制不住自己了。昔昔,你会嫌弃哥么?” 他顿了顿:“我觉得昔昔不会。” 说到这,素昔湿掉的裤子已经被脱了下来。沈霁瑜在这时闭了嘴,全神贯注地帮素昔把新裤子套在腿上,还不能碰到受伤的脚。 一时间,空气又犹如凝滞了。 “老了以后……”素昔呢喃,“哥也需要我么?” “当然需要了。不找你找谁?” 斩钉截铁。 原来这场婚姻,假得不能再假的婚姻,在沈霁瑜心里,竟然是本着白头到老的。 沈霁瑜轻声说:“抬下腰。” 姜素昔听话照做。 裤子最终被整齐穿上,沈霁瑜还是提前知会了一声:“我要睁眼了。” “嗯”,小猫哼唧一样的声音。 长久用力紧闭双眼之后,乍然挣开,会觉得看东西模模糊糊的。 再低头时,姜素昔平躺在床上,脸上泛着不自然的红晕。二人的目光交汇着,同时暗涌着难以言喻的情愫,也同时思量着如何开口。 最终,素昔先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 “哥,你好像是个碎嘴子。” 沈霁瑜也轻轻嗤笑:“睡你的觉吧。” 作者有话说:  一个人吊水时上厕所真的是历届,希望小可爱们都别经历。 第36章 做戏 所有人都感觉到了气氛不对劲。 一大早,一群年亲人凑到会议室门口想要偷听到点什么。 这已经是第二波了, 即便第一波时候被高萌萌的经纪人萍姐无情驱赶了, 但在会议室里换成了林宝儿和秦姐的时候还是想来听一耳朵。 历史惊人的相似,秦姐没什么好气, 站在门口冷冷说道:“这么闲?我是不是得替公司问问石导,用不用大换血?” 呼啦啦, 年轻人作鸟兽散。 秦霜关上门,回头看向林宝儿:“我进娱乐圈这么多年, 每天看的都是勾心斗角。明里也争暗里也争, 什么场面我没见过?还真就没见过自家公司艺人薅头发打架还直播的!” 秦霜的音量越来越大, 声线也一步步提高。每一个字里都带着十足的怒气,林宝儿听得心惊胆寒。 她嗫嚅着:“当时事出从急, 我也忘了在直播了。秦姐,我不是故意的, 就是看素昔受委屈气不过……” 秦霜冷冷反问:“姜素昔是你什么人啊?你这么为她打抱不平?” 说到这, 顿了顿:“好朋友是吧, 行, 为朋友两肋插刀,好样的。那你也得为你的选择负责人。这事都惊动高层了, 连凯爷都知道了。妮子,咱们签的是经纪合约,你自己有个和别人共享的直播账号不合情不合法,从今往后,停了吧。” 停了?林宝儿万万没想到, 公司竟然直接来了个釜底抽薪。 “不是……秦姐,为什么呀?” “没有为什么。经纪合约上写得清清楚楚,你之后所有收入是要由公司按照约定比例再分配的。你的所有工作也要服从公司的安排,你这种行为是接私活你懂么?不合法你懂么?” 说到这,宝儿还想辩解些什么,被秦霜制止了。 “另外,你的好朋友姜素昔受了伤,大女主恐怕保不住了。公司决定让高萌萌顶上。而你演的角色,女主的母亲,由姜素昔扮演。” 林宝儿压根没想到会来这么一出,愣了几秒,随即从椅子上弹了起来:“秦姐,不对啊。我那是老旦角色,姜素昔也演不了啊!” 秦霜眼皮都没抬,根本没好气。想想早上被凯爷叫去训话时自己的卑微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自己好端端的,怎么带了这么蠢一艺人? “你别框我不懂京剧。公司都咨询过了,‘皇后’这种身份,多了去用青衣演员来演的。你也甭为组里操心了,他们再改剧本就是了。你还是操心操心你自己吧。” 改剧本,是肯定能改的。可林宝儿怎么也没想到这出闹剧闹到今天,自己成了最大的炮灰了! 她本能地再辩解:“改是能改,可姜素昔不适合演这个角色啊!” 秦霜听到这,嘴角硬扯出一抹轻蔑的笑意:“她不是你最好的朋友么?怎么,这会不替她说话了?” 说罢,秦霜起身,直接朝会议室门外走去。连个眼神都不乐意留给林宝儿,宝儿自然不能放过任何辩解的机会,小跑上去揽住秦霜。 秦霜定定看了她一眼:“算了,带你一场,我能不想你好么?公司也算仁义,让你先留下来跟着一起训练,一旦有空缺,可以替补上。哦,对了,最好学会管住自己的嘴。这件事公司还没对外宣布,只有你和高萌萌知道。公司最重的就是声誉,你明白么?” 秦霜最后一句话说得很慢,尾音也拉得够长。似是在提点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说。 林宝儿呆愣愣地站在会议室里,她怎么也没想到偷鸡不成反而蚀把米。自己和公司签了二十五年的合约,直播这条路也被堵死了,如果就此被雪藏,这辈子就毁了。 她该怎么办,怎么办…… 她的大脑疯狂转动着,仔仔细细推敲着秦霜的话。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了。门外站着趾高气昂的高萌萌,一脸鄙夷地看向林宝儿。 她纤手一转,关上了门,娉娉婷婷走了进来,看起来心情确是不错。 “哎呀呀……”高萌萌突然起了范儿,小嗓上口念白,“周郎——妙计安天下——赔了夫人——又折兵——” 说话间,作戏曲“雨润”式手势,食指轻点林宝儿的额间,一触即放。 言语与动作之间,充满了讽刺与调笑。 林宝儿气得周身都哆嗦:“凭什么你做了龌龊事,我要受罚?” 高萌萌仍在兴头上,仍念白着说话:“哎呀呀,谁作恶,谁心里知道呢。” 林宝儿忍无可忍,推了高萌萌一把:“你少拿腔拿调的,好好说话。” 高萌萌索性借力就坐在了椅子上:“怎么,还打算打人?还嫌自己的处罚不够重?我龌龊?谁龌龊谁心里清楚!要不是你和姜素昔合起伙来框我,公司会处罚你们两个?哎,要不怎么说公司还是明是非的,知道我是被你俩冤枉的。” 林宝儿气不打一出来,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高萌萌乘胜追击:“别一脸不服不忿的样子。仔细想想,现在真正和你有竞争的,不是我,是你的好搭档姜素昔。一样是给公司抹了黑,人家不过是换个角色,你却被雪藏了。啧啧,怎么没见她为你求个情呢?好姐妹,也不过如此嘛!” 说罢,高萌萌起身往外走,路过宝儿身边的时候拍了拍她的肩膀:“别哭丧个脸了。友情提示,好好打杂,万一哪个龙套空闲出来了呢,你还能补个缺。” 林宝儿周身的肌肉都僵持着,她的眼里已经布上了血丝,死死地盯着窗外。恰在此时,一只觅食的麻雀停在了窗外,正一脸懵懂地朝屋内的世界张望着。 一人,一鸟的视线交汇。什么都不懂的鸟儿却在看到对方充满杀气的眼神之后,扑簌簌的惊飞了。 宝儿甩开肩膀上的手,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高萌萌双手环在胸前,冲着宝儿的背影喊了一句:“公司最重名誉,可别做傻事,龙套都没得跑!” 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形成了回音,久久才消失殆尽。 高萌萌长舒了一口气,掏出手机,打下了几个字。 【按你说的做了。剩下的就看你了】 姜汁素鸡:【收到。】 —— “能行么这招?” 周靖凯,戴小米,孔梦莹三个人的手抖暗戳戳地想要往桌子上盒子方向伸。 姜素昔冷冷道:“今天谁要是在我病房里吃小龙虾,我就诅咒你出门就得痔疮!” 周靖凯连忙否认:“没有没有,不吃,谁爱吃那玩意?” 戴小米:“……” 孔梦莹:“……” 好像,知道了什么。 周靖凯清了清嗓子:“你这招靠谱么?” 姜素昔:“不一定靠谱,但就算没用,也没什么坏处。等着呗。” 果然,在周靖凯无聊地看完三位女士斗了一个小时地主之后,手机响了。 周靖凯开了免提。 “凯爷,那小子真来了。” “别惊动他,派个人偷偷看看做什么。” 说罢,挂了电话。 孔梦莹凑上前:“昔昔,你真神了,你怎么知道这男的还会来这家网吧?” 姜素昔:“因为穷,在一家办卡可以打折。” 孔梦莹翻了个白眼:好有道理,竟然无言以对呢。 没多大一会,电话又想了。 “凯爷,看清楚了,登微博准备发帖呢。怎么办?” “别太声张,拦住他。和他好好唠唠,看看怎么回事。怎么唠,你应该明白吧?” “得嘞,请好吧您内。” 挂了电话,素昔是有点担心的:“哥,查归查,可别做违法的事情。咱们就有理变没理了。” “放心吧,你哥我是那么暴力的人么?治这么个穷小子的能耐都没有,我还继承什么家业?” 果不其然,半个多小时之后,电话来了。 “凯爷,这逼小子真他妈没刚,还没等吓唬呢,哥几个站后面站一排,就差点吓尿喽。后来好说好商量,给他点了根烟,三句话都没到就招了。他说这文档是一个女网友给他的,让他帮忙发到网上去。” “除了发帖,还做过什么?” “那个女网友还让他去买了个电水壶,把电线部分手工磨损了之后放在一个固定地方,那个人来取。” “他见过女网友么?” “没见着。他把水壶送到特定地点,一直等到后半夜也没等到人,就回去了。第二天再去看,水壶已经被拿走了。” “好处呢?” “之前女网友给他打过几次钱,没几个钱,也就几包烟钱。这女网友这次承诺要是做成了,就和他见面。” “帖子什么样?” “我拷下来,发您微信。” 挂了电话,周靖凯点开文档,递给了姜素昔。 “《京剧女神为角色不惜陷害同门,722直播事件始末》,听听,就真有一天失业了,林宝儿也不至于没饭吃,去写营销号,还能混得风生水起。” 文章里说姜素昔为了铲除一直和自己不慕的高萌萌,不惜踩在钉子上陷害同门。除了当天的事情说得有鼻子有眼,甚至还给姜素昔与高萌萌捏出了个家族恩怨。 “精彩。”姜素昔由衷佩服。 “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报警么?” 素昔点点头:“报警,是一定要报警的。哪怕法律只判她一天呢,我也要通过法律来解决。” 说到这,姜素昔顿了顿。 “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有事要做。” 第37章 对峙 盛夏的雨来得也快,去得也快。 磅礴的雨幕冲刷去连续几日的闷热与烦躁, 空气里都弥漫开青草与泥土的清香。 除了去往基地的路有点泥泞以外, 剩下都显得格外美好。 林宝儿坐在嘉哥的机车后座上,后轮卷起的泥无组织无纪律地溅到她的裤脚上, 强烈的颠簸让晕车的她格外想吐。 可她不得不忍着,因为这是她自己乐意的。 在姜素昔约三人在基地见面之后, 嘉哥来到国艺找宝儿,问她要不要一起。 嘉哥机车的后座不从来都是林宝儿的梦想之地么?哪有拒绝的道理。 “呼, 终于到了。”林宝儿摘下头盔, 踩在地上的一瞬间就感觉双腿发软。胃里翻江倒海的, 她试图忍了忍,最终还是没忍住, 冲向了厕所。 出来时,一脸愧色:“嘉哥, 这个头盔我洗干净再还给你。” 嘉哥冷冷一言:“不必了, 送你了。” 也听不出是什么情绪, 不知是真大度, 还是有点嫌弃。左右,没有关心她的意思。 “这个素昔, 有什么话非要到基地来说?” 时隔短短几日,再到基地,林宝儿突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四下张望一番,陈设依旧,只是心境不同了。 她还没开口告诉他们两个, 自己要退出了。宝儿觉得万事不到最后,没必要着急说出来,万一有缓呢? 指尖正摩挲着一把团扇手柄出神,身后传来一阵“笃笃”的声音。 不甚规律,是姜素昔艰难地用拐杖走路的声音。 “抱歉啊,行动不便,来晚了。”素昔轻柔一笑,身后跟着两位女士,都是林宝儿不认识的。 她一见素昔,赶忙扯开笑意,走上前:“真是要强,什么事都不让别人帮忙。让别人扶着你点也好啊。” 素昔淡淡一笑:“这不是你没在么?她们俩不行,不把我推下深渊就不错了,还能扶我?也就我们宝儿,能想着事事扶我一把。” 素昔这话说得腔调不太对劲,一旁的两位女士也没带一丝笑意。林宝儿听得云里雾里,心里开始犯嘀咕,却又不知道所为何事。 素昔:“今儿叫你们来,是咱们的主题曲耽搁太久了,赶紧录好了把样片给盛鸿送去。” 林宝儿心里一阵打鼓,如今盛鸿并不允许她再参与这首歌的录制了。她该不该说出口?如果不说,那就又一次触碰了公司的底线。如果说,那就是彻底放弃了坚持了四年的事业。 姜素昔沉默不语,只是静静看着林宝儿。 她给足林宝儿下决心的时间。 尽管盛鸿已经明令禁止宝儿参与“霁月与晨星”,但她仍觉得只要自己够红,公司就不可能有钱不赚。让自己更值钱,才有何公司谈条件的资格。 最终,还想搏一搏的林宝儿开了口:“好啊。” 素昔与嘉哥对视一眼,二人会心一笑。 “歌词和伴奏都有点改动。咱们去练习室吧,那有投影仪,投上去看方便。” 素昔直接柱起拐杖往练习室艰难走去,她身后的小米和梦莹反应过来想跟着。小米嗔怪:“急什么?” “嘿嘿,”素昔憨厚一笑,“笨鸟先飞呗。腿脚不好,再不先走,岂不是要让人嫌弃了?” 小米一脸嫌弃,但还是凑上前去扶素昔,在她耳边低语:“需要我时候,随时喊我。” 干嘛弄得一副要上战场的样子?素昔攥了一下她的手:“放心吧,我什么体力你还不知道么?轻伤下不了火线的。” 素昔和宝儿进了排练室,就在幕布前坐了下来。嘉哥最后一个进来,随手带上门的瞬间,悄悄把中央空调给关了。 他拿着手机对着投影仪鼓弄了半天:“啧,关键时刻掉链子,素昔用你手机连一下试试?” “我手机......落车里了。用宝儿的吧。” 宝儿也没多想,递过手机:“喏,没密码。” 看看,这坦荡荡的样子,任谁不觉得她是个心思纯净无暇的小姑娘呢? “好了,连上了。”屏幕上呈现出宝儿手机的界面,嘉哥看了一眼表,继续问,“我发你QQ吧。” 说着,宝儿的手机响了一声。QQ上出现了一个未读信息。 就在嘉哥拿着手机刚要点开文档的时候,QQ突然弹出一个界面。 【您的好友“屌丝男”向您发起视频邀请。】 嘉哥一愣,还有人给自己起这种名字呢?转念一想,哦,是备注。 嘉哥手一抖,点了接听。画面上突然出现一张陌生男人的脸,怎么说呢,可以说奇丑无比了。 你说他营养好吧,瘦得形销骨立的。你说他营养不良吧,一头黑发还挺茂密,长草似的都盖住了眼睛。胡茬也没来得及刮干净,整个人看起来邋遢又萎靡。 “星星宝贝,你怎么不开摄像头啊?” 星星宝贝!姜素昔和嘉哥齐刷刷看向林宝儿,这称呼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的潮流前线吧? 宝儿整个人都呆住了,冲上去抢嘉哥手里的手机,歇斯底里地喊道:“快关了!我不认识这个人!” 嘉哥往后一蹦,林宝儿直接扑了个空。对面的男人又说话了:“星星宝贝你说什么呢?你怎么会不认识我呢?咱们俩一起聊了半年多了,你还要和我见面呢?” 嘉哥一脸狡黠笑意,低语逗笑:“哟,原来有网恋对象了,都聊这么久了。” 宝儿整张脸涨得通红,本就是个圆脸盘,看上去更像日本红富士了。她恼羞成怒,冲着嘉哥吼道:“你给我拿来!我不认识他!” 画面中的男人看起来更伤心了:“我帮你发过两个扒皮贴,还帮你买过电水壶,你都忘了?哦对了,你最新给我的这个帖子,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发布出去,你别生气啊。” “我没有!我从来没给你过什么帖子,也没让你买过电水壶!滚!你给我滚!”林宝儿嘶吼的时候脖颈都竖起了几道青筋,显然是用力过猛,嘴里都拉出了几条津丝。 终于,她跳起来抢过嘉哥手中的手机,匆匆关上了视频。在二人意味深长的眼神下粗喘了好一会,才好整以暇,坐回了原来的位置上。 “见笑了,一个......一个一直骚扰我的网友。” 素昔点点头:“深表同情。如果需要,可以帮你报警。” 先是经历了晕车,毫无准备的又被吓了这么一下,林宝儿心乱如麻。一听素昔这么说,像是摸了电门似的匆忙间跳开,直到站起来才反应过来自己有点过激了。 又尴尬地坐下:“不用报警,算了。” “行吧,如果有需要,随时愿意帮忙。”素昔一顿,声线冷冽又清晰,“对了,什么扒皮贴,什么电水壶?” 林宝儿本以为逃过一劫,殊不知一根神经就像是姜素昔手里的橡皮筋,冷不丁地让你紧绷起来,时而松弛上几秒,又猝不及防地拉紧。 “没......没什么。我哪知道他胡说些什么?估计是个疯子。” “扒皮贴,满互联网的扒皮贴。也不知道人这一辈子到底有多少张皮,够世人这么扒的。”素昔猛然间拽过林宝儿手中的手机,点开了嘉哥发给林宝儿的文档。 娥眉一挑,眼尾勾着一股冷冽的寒意。她笑了笑,宛如一朵桃花霎时绽放,只是这桃花看起来美艳又诡异,只一眼,就够林宝儿打个寒战的。 “该不会,是这条扒皮贴吧?” 素昔话音落,嘉哥掐准了时间关上了灯。没有窗子的房间骤然黑了下来,唯有一方泛白的大屏幕发着耀眼的光。屋内光线骤然变化,房间的温度也逐渐升高。 视觉,触觉,都在一瞬间给了林宝儿巨大的感官冲击。 她用了点时间才适应了大屏幕上的刺眼光线,倏忽间,又是瞳孔紧缩。 《京剧女神为角色不惜陷害同门,722直播事件始末》 “这......这谁写的?” “我也不知道是谁文笔这么好。哎,宝儿,我认识的人里,除了嘉哥,你文笔最好了,”素昔略带着戏谑与玩笑的意味,“嘉哥当时不在场,不会是你写的吧?” “怎么可能是我!”宝儿弹了起来,“我为了你,得罪了高萌萌得罪了公司,你反过来怀疑我?” 说这段话的时候声泪俱下,素昔有那么一瞬间都觉得愧疚,看来她的演技,确实比不得宝儿。以后训练学习,还得多加把劲。 “啧,行吧,你不想说,那我替你说。” 姜素昔从兜里掏出一个手机,连上了蓝牙。屏幕中的画面变成了姜素昔手机的画面。 这个时间的缓冲,让宝儿恢复了一些神志,她冷冷讥讽:“手机不是落在车里了么?” 素昔腼腆一笑:“抱歉,对你说谎了。我向你道歉。如果道了歉你还是介意的话,一会回家我给你写一万字的检讨书,发网上那种都行。你说怎么办,我就怎么办。” 她一边说,一边凑近林宝儿。一张美艳到甚至妖艳的脸被光线齐刷刷地分割成两部分,靠近屏幕的左半边被照得白到发光,衬着血红的唇色,像极了老港片里索命的女鬼。而背阴的右半边脸则在阴翳下不甚清晰,仿佛裹挟着黑暗中本就应有的所有罪恶情愫,犹如这闷热又黢黑的房间,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她轻声一哂:“可惜,你不能报警。因为骗朋友没带手机不犯法。” 吓也吓够了,闹也闹累了。姜素昔突然觉得兴致寥寥,猛然间又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打开了相册。 屏幕上出现了几张聊天记录截图。 是林宝儿方才用的QQ号与那位“屌丝男”的聊天。 “这个记录显示,5月25日出现在校园论坛上的我抱着孩子的照片,6月22日出现在微博上的《京剧女神也需要艹人设》的帖子,以及刚刚我们看到这个还没发出去的文档,全部都是由你提供给这个男人的。” “我没有!他诬陷我!”林宝儿想要抢夺姜素昔手里的手机,却被一旁眼疾手快的嘉哥按住了肩膀。 宝儿惊愕地看向按住她的嘉哥,眼里泛起了泪花:“嘉哥你帮她?嘉哥你信我,不是我做的,真的不是我做的......” 宝儿带着哭腔叨叨着,素昔纤长的食指抵住自己的红唇:“嘘,还没说完呢。” 她手指一划,另外一张聊天记录出现在屏幕上。 屌丝男:【壶我买完了,也按照你的要求把电线磨损了,接下来怎么办?】 星:【晚上六点,把壶放在佳兴花园A栋后面的花丛里,放完就马上走,不许逗留。我会去拿的。该给你的钱,一分都不会少。】 画面中又出现了那个电线破损了的水壶照片,以及男人超市购物的小票。 “这张照片是消防队在基地拍摄的,壶身条形码上的信息与你这个男网友提供小票上的信息完全吻合。你自己也承认过,那个水壶是你带进来的。宝儿,买个水壶而已,需要费这么大周章么?” 说罢,素昔用手指轻点了一下宝儿左胸口的位置:“还是你心里有鬼呢?” 宝儿据理力争:“这是他诬陷我!我没去过什么佳兴花园!” 手指又轻滑,屏幕上出现了几张视频截图。虽然已经是深夜,但监控还是有夜视功能,图片里可以清晰地看到一个人来到花丛里,捡起一个水壶。那个人就是林宝儿。视频的右下角准确地标明了时间和地点。 素昔莞尔一笑:“大意了不是?你倒是戴个口罩啊。” 从进屋到现在,素昔的声音一直都是柔软又温和的。她有的是耐心,像一把钝刀子一样丝丝缕缕地磨着林宝儿的神经。 “还有这个视频,我出事那晚你们包间门口的监控拍到的。你还没进屋就开始张罗收大家手机,第一个拿到的就是嘉哥的手机。打开勿扰模式不需要密码,动作够快就行。然后你就把自己手机关机了,根本不是没电了。你做这一切,就是为了让我联系不上外界。” “姜素昔,我对你不好么,你要这么诬陷我!”林宝儿脑袋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回头又看向嘉哥,“嘉哥你别信她,她诬陷我的......” 张嘉琪绷着脸,像一尊金刚像一样背手而立,居高临下地睨着林宝儿。 虽然一句话也没说,但林宝儿知道,他不信她了。 人这个东西,说来也怪。面对针锋相对,面对铁证如山,或许还能咬紧牙关,绷着一根弦和人嘴硬到底。可就在心上人一个冷冷的眼神面前,就能一瞬间,溃不成军。 林宝儿一身的肌肉突然松散了下来,瘫进了椅子当中。双唇狠狠地抿成一条线,强撑着不让自己哭得太难看。 姜素昔回头看向嘉哥:“你先出去吧,剩下的话,我单独和她说。” 两人并排瘫在椅子上,素昔收起咄咄逼人的气势,给林宝儿一个喘息的机会。她把脑袋搁在椅背上,望着天花板上不甚明显的换气孔。 “热么?” 素昔的汗已经顺着脸颊流向领口,她侧头看向林宝儿,体态更丰腴的宝儿只能更惨。但林宝儿选择了沉默,没有说话。 “热根本不算什么。我只是让嘉哥把空调关了,换气的新风系统还在工作,起码你还有新鲜空气可以呼吸。按我们外那两个姐妹的意思,本想把新风系统也关一会,让你体会一下我当天的处境。但想想还是算了,那就成动私刑了。为了你违法,不值当。” 素昔抬手指着天花板:“你看那个通风口有多小。差一点.....救我的人再胖一点......或许就被卡住了......或许就受伤了......或许就进不来了。” 她浅浅一笑:“或许,我就只能用尸检报告来指认你了。” 说到这,素昔柔和的目光里突然现起了杀意,她猛地用手托住了林宝儿的后脑,拎着她坐直起来。 屏幕上的画面又切换了,那是一具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 没有马赛克,没有遮挡,血肉模糊,蜷曲着如同一只烧糊了的虾米。 巨大的视觉冲击让宝儿本能地想要别开脸,却被姜素昔死死钳制住。 “看!”姜素昔终于爆发了,歇斯底里地喊,“你躲不掉,给我看!” 接下来,画面一张张切换,被全身烧伤却还在苟延残喘的花季少女......被烧焦的房梁压死的尸体......火光冲天时在窗口绝望呐喊的孩子...... 一张比一张凄惨,林宝儿忍无可忍,用尽全身的力气甩开姜素昔钳制的手。 “姜素昔!你到底要干什么!” “干什么......”姜素昔红着眼眶,艰难起身。 画面再一度转换,是一个满脸焦黑,笑得却无比灿烂的消防员的照片。 “你不是一直问我是不是有个孩子么?今天我告诉你,我确实有个孩子。那个孩子,就是他的。” 素昔捏住宝儿的下巴,强迫着她看向大屏幕。 “你应该知道,我小的时候被困在火场过,你的扒皮贴里写过。就是这个叫姜洪斌的消防队员冲进火场救了我。十几年了,即便过了十几年!我每天晚上的梦里都会梦见火舌要吞噬我的样子......” 姜素昔说到这有点哽咽,她轻轻抹去眼角的泪,缓了口气。 “这个人,在四年前出任务的时候,牺牲了。火场里有煤气罐,发生了二次爆/炸,连尸体都没捡个全的回来......” 说到这,姜素昔感觉整个胸腔都在被一股烈火灼烧着,她一忍再忍,却最终没能忍住爆发了:“他死了!到死都没见过那没出生的儿子!” 或许是热的,或许是用力过猛,姜素昔有些脱力。 “宝儿,火这个东西太可怕了。没有人能够完全驾驭得了它!没有人!那个晚上,如果空气电闸没跳闸,而是短路引起了火灾,我一个人在这里叫天天不灵,就只能被活活烧死。” 也不知道是被吓得散了三魂七魄,还是被素昔的故事拉回了一丝一毫的良心,望着瘫坐在椅子上的素昔,林宝儿突然间跪在了她的脚边。 “素昔,你听我解释,我没想过要杀你。我只是......我只是想拖住你,让你没办法参加聚会,让我和嘉哥有一点单独相处的时间......这只是个意外。” 素昔踢开林宝儿拽着她裤脚的手:“为了拖延一点时间,提前半年找网友?林宝儿,为什么到现在,你还是不愿意和我说实话。这么多年,我到底哪里做得不好,至于你到了要下杀手的地步!” 宝儿瘫坐在地上。沉默,长久的沉默。 两个人都已经汗流浃背,门外传来嘉哥的问候:“素昔,没事吧?” 林宝儿凄冷笑笑:“嘉哥,再等一会,很快,就说完了。” 她爬起身,坐在了素昔身边的椅子上。 “姜素昔,你玩游戏么?” “啊?” “任何游戏,都有主角,有配角,还有一种最可怜的东西,叫npc。这群人的存在,就是为了推动剧情的。身不由己,没有意义,连衬托主角的资格都没有。” 宝儿甩了甩头上的汗水,继续:“从小到大,我都足够优秀。学习成绩是最好的,戏唱得是最好的,家里条件也好,父母把我捧在手心里。我从没怀疑过自己是这个世界的主角,直到上了大学,遇见了你。” 宝儿笑得凄凄惨惨:“你明明什么都不争,却偏偏事事都在偏向着你。成绩最好,人长得漂亮,你遮着脸直播的粉丝都比我多......姜素昔,这些我都忍了。甚至你做节目抢尽风头,甚至主题曲用你的名字我都忍了!可为什么你从来都不接受嘉哥的表白,他却还是满心满眼都只有你!只有你!凭什么!” 宝儿越说越激动:“是你让我知道,我不是主角,我甚至都不是配角,我就是这个世界上千千万万个无能,无聊,入不得眼的NPC!” “所以,你就要杀了我?” 宝儿摆摆手:“算了,做了就做了,我也不后悔。姜素昔,你打算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吧。我明白了,昨天秦霜和高萌萌的那出戏,是你导演的吧?我也是太心急着了你的道,才露出马脚的。我认输。”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真相总有浮出水面的一天,着不着我的道,你犯过的错都要有个了结,想要永远神不知鬼不觉,根本不可能。另外,我不懂什么是你说的NPC,我只知道,这世上从来都没有唯一的主角。我们就是群唱戏的,不过是千千万万行业中的一个罢了。天下唱戏的死绝了,你也做不成这个世界的主角。过自己的日子,活自己的命,自己才是自己的主角。” 宝儿轻嗤:“算了吧姜素昔,我讨厌的就是你这副好为人师的样子。我就劝你一句话,如果不喜欢嘉哥,趁早绝了他的念想。好好抱着周靖凯的大腿过日子吧,别祸害嘉哥了。” “周靖凯,是我亲哥。” 这句话,好像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一样,彻底击溃了林宝儿的防线。宝儿恨恨地仰天长叹,也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原来自己这么长时间以来算计来算计去的,竟然错得彻头彻尾。 “你打算......怎么处理我?” “你想让我怎么处理你?” “报警吧,法律兴许还比你宽厚一点。周靖凯是你亲哥哥,我和盛鸿签了二十几年的卖身契。就算我在外面,也会被封杀。让我眼睁睁看着你走向人生巅峰,这太残忍了。还不如进去,眼不见为净。” 素昔拄着拐,终于起了身,摸着黑,慢慢向外走去。 “我当然会报警。哪怕法律就判你一天,我也要让你付出应有的代价。” “那今天这一幕算什么?算是你给我的惩罚?还是你全程录了像,可以作为陈堂证供?” 素昔拽开门,一股清凉扑面而来,舒服极了。她打开了灯,整个世界都恢复光亮。 正常的世界真好。 “放心吧,之前的证据给警方就足够你判刑的了。今天一切,就是我算是我好为人师了,替你补上一堂生命教育课。买一送一,再送你一堂消防安全知识课,加量不加价。至于录像,我确实录了,不过不会交给警方的。” “为什么?” 林宝儿看着门口的背影缓缓转过头来,突然明白,这世上真的有回眸一笑百媚生。 “因为我出汗太多,妆花了。” 作者有话说:  呼,塑料姐妹花终于下线。 别玩火,玩火只能自焚。 第38章 处罚 “资料可能还需要整理一下,然后再报警......” 小米帮素昔擦了擦额头的汗珠:“我好歹是个律师, 剩下该怎么做还用你教我?不过说真的, 你也挺厉害,瘸着个腿还能找到这么多线索。” 素昔此刻大汗淋漓, 被空调一吹,本能打了个寒颤。 孔梦莹递过件薄外套, 在一旁笑笑:“你那脑子也不够用了?佳兴花园那个盘是谁的你忘了?” 小米愣了一会,才想起来, 那个楼盘的地产和物业, 都是沈家的产业。 “啧, 行吧,”小米笑嘻嘻的, “柠檬树上柠檬果,柠檬树下只有我。你们两个沈家儿媳妇......” 话没说完, 就被姜素昔捂住了嘴。呜呜的喊了半天, 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素昔瞥了一眼四周, 好在嘉哥送走了林宝儿。 “瞎说什么, 让人听见了。”素昔嗔着,嘴角却有笑意。 “行了吧你, 看你那嘴都快咧上天灵盖了。赶紧从实招来,你们两个背着我们......进展到哪一步了!你要是不说,我俩就把你扔在这,让你坐摩托车回去,把你的脚颠烂了!” 素昔抿嘴笑笑, 也不说话。说什么呢?说她挂水挂多了尿了裤子,被沈霁瑜及时解救? 呸,打死也不能说。 美女士可杀,不可辱。 “不过说真的,就冲着我小叔子命都不要了冲进去救你,再加上为你了你的事忙前跑后的,你也差不多就行了,赶紧趁热乎把生米煮成熟饭。” 素昔吓了一跳:“你别瞎说,我咋煮?” 接下来,孔梦莹又开始了为期半小时的女性风情小课堂,什么他禁欲你就风骚,他热情你就欲拒还迎,他缺什么你就给什么之类的歪理。 差等生姜素昔举手发问:“那沈霁瑜算是什么样的?他缺什么?” 孔梦莹随即用她在演艺圈十八线的浮夸演技做了一个极其惊愕的表情,捂着胸口反问道:“他是你老公,又不是我男人,我怎么知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少女,前路漫漫,为师只能送你到这了。能不能下得厨房,上得鲫鱼床,就靠你自己了。” 一套一套的,可去你的吧。 —— 终于挨到了可以直立行走,医院同意姜素昔可以回家静养,剧团那面也特赦了姜素昔三天假。 翻身农奴把歌唱的第一天,姜素昔就赶紧去沈奶奶家把芽芽接了回来。 不过短短半个月时间,芽芽就从芽芽1.0变成了芽·奶奶养大的·plus版·芽。素昔看着芽芽那原本就肉嘟嘟的小脸变得更加圆润,不由感叹:“妈妈以前做饭是不是太难吃了?” “不是的,妈妈做什么我都爱吃的。” 嗯,很好。就跟你问朋友“我是不是胖了”,朋友回答“没事,你胖点好看”一样。 真实,太真实了。 实话实说,这次如果没有沈霁瑜帮忙,姜素昔不可能这么快发现林宝儿的猫腻。如果一直让宝儿潜伏在素昔身边,无异于每天兜里揣着一枚炸/弹,随时随地都有魂飞魄散的可能。 她得谢谢他,又实在想不出该怎么开口。 把孩子接回家,王阿姨正在吸地板,看见几天没回来的素昔,赶忙扔下吸尘器:“哟,脚怎么样?我不知道你们要回来,也没准备晚饭。你别着急啊......我去做饭......” 晚饭...... 素昔突然叫住忙忙叨叨的王阿姨:“王阿姨,我和你一起吧。” “嗨,那哪能行呢?你这脚还没好利索,再说怎么能用你做饭呢?”王阿姨往屋里推素昔。 “您听我说”素昔回过头钳住王阿姨的手,“我想给霁瑜做顿饭,表示一下感谢。但我这个人做饭真的……太难吃了,所以需要您教我。您就当帮我个忙,好吗?” “这成什么话了,”王阿姨想了想,“那我给你打下手。” 二人一经敲定,就赶紧行动起来。素昔虽然已能直立行走,但脚实诚落地的时候还是有点疼,于是她就踮着脚在厨房里转来转去。 王阿姨在一旁看着忍俊不禁:“你好像一只小燕儿,飞过来飞过去的。” 转头又不禁感慨:“啧,年轻真好。” 如果说王阿姨独立完成一顿晚饭,需要十成力气,那么知道姜素昔做饭,就得用百成的功力。 切胡萝卜时,“你那么拿刀太危险了,很容易切到手的。” 择青菜时,“这个青菜梗炒着才好吃,不用扔那么多的。” 给米放水时,“看这个格子放水,你放的那些能做粥了。” 码放烤肉时,“底下要垫上烤肉纸的,不然容易糊。” …… 素昔从兴致盎然,到兴致寥寥,忙得脚打后脑勺。她也终于明白自己不是做饭这块料,仅此一次,以后还是别勉强自己了。 终于,几道菜摆上了桌,只剩下沈霁瑜喜欢的杂菌汤还在锅里小火煨着。 “你去歇会吧,我再调个酱汁做蘸料,汤好了我端下来就行。”王阿姨看出姜素昔一脸疲惫。 “没事,我等着就行。做事有始有终,不差最后这十几分钟了,”素昔摇摇头,“王阿姨你去叫芽芽起床吧,免得吃饭了再叫他,到时候有起床气。” 王阿姨看了一眼炉灶上的小火,想着就这么煨着就行,一时半会没什么问题,就点了点头,进屋去了。 好像是掐好了时间似的,沈霁瑜在这个时候回来了。 屋子里喷香四溢,路过厨房门口,沈霁瑜头也没抬,笑着说了声:“今天又做什么好吃的了?昔昔她们回来了么?” 一抬头,姜素昔戴着围裙正愣模愣眼地看着她,脸上还扯着一副“怎么样,没想到吧”的笑意。 沈霁瑜也是一惊:“今天的晚饭,不会都是你做的吧?王阿姨呢?” 刚领证那阵子,沈霁瑜在姜素昔的小公寓里“有幸”尝过一次素昔的手艺,至今……印象深刻。 怎么说呢,如果鸡鸭牛羊在天有灵,知道自己奉献出一条生命要被人这么糟蹋,一定会死不瞑目的。 “怎么,我做的,不敢吃?” 沈霁瑜轻扯开衬衫最上排的扣子,放松了颈子,仔细思考了一下,回答:“没什么不敢的,我这个人,还有点视死如归的气魄的。” 素昔嗤笑:“死是应该死不了的,是王阿姨手把手教我的,应该能合你口味。” “手把手教你的?是怎么教?”沈霁瑜看着小丫头脸上那副自信的笑,解开衬衫两袖的扣子,将袖口挽起到小臂处。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沈霁瑜又向前走了一步。卷翘如羽翼的长睫扑闪着,低头睨了下来,眼尾的桃花痕像一把小钩子,又痛又痒地钩着姜素昔的神经。 他略俯下身,两个人的距离更近了。厨房里还点着小火,炙在一侧,烤得人脸颊红彤彤的。 姜素昔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就一步的距离,后腰已经抵在灶台上了。 可连这一步的距离,沈霁瑜都没放过。他也跟了上来。 两个人不过一拳的距离,充盈满室的菜香味都已然掩盖不住沈霁瑜身上的清香了。姜素昔感觉自己胸口里藏着的那颗心脏早就如蛛丝坠着一般,扑腾扑腾跳个没完。她总怕这不争气的小家伙一个没挺住,提早把自己送走了。 “那个……汤还要等一会。我先调个蘸料。”素昔赶紧别过脸,打算转头避开沈霁瑜的灼灼目光。 可说完这句话,她就后悔了。蘸料……光听王阿姨说这个名字了,她压根不知道蘸料里该放些什么啊…… 这个时候如果拎起手机去百度,是不是就跟公开处刑一样? 姜素昔心底暗骂自己,真是蠢到家了。 “蘸料?你会做么?”沈霁瑜冷冽又低沉的嗓音扯开,其中夹杂着一些不甚清晰的戏谑,“王阿姨没手把手交给你?” 素昔赧然摇头:“没有。” 她被沈霁瑜环到灶台逼仄的角落里,狭窄的空间甚至不足以让她转过身来。 也不知脑子哪根筋出了问题,姜素昔竟然一瞬间想到了那句话,“狭路相逢勇者胜”。她最近一次是在哪听见的这句话来着? 已经满负荷转动的大脑又一次艰难重启,在缱绻燥热的气氛下,姜素昔硬是福至心灵,想起了这不是“孔大教授”《女性风情主意再教育》课程里最爱叨叨的一句么? 是啊,她姜素昔费了十几年的力气才走到了如今近水楼台的地步,她还打算往哪躲呀? 想到这,姜素昔突然间抬起了头,与沈霁瑜俯下的脸到了几近可触的地步。炽热的鼻息相交,她那双会说话的桃花眼轻轻向上扬着,终于鼓足了十二分的勇气直直地盯着沈霁瑜的双眸。 “王阿姨没教我,哥,你可以教我啊。” 沈霁瑜一愣,完全没想到这场他原本拥有绝对主导权的博弈里,姜素昔会先将他一军。 他舌尖轻抵了下唇角,略思考了片刻,笑意更浓了:“好,那你可得努力学习。哥这个人做老师没什么耐心的,学不好,我要罚你的。” 说罢,沈霁瑜突然抬手,按住了姜素昔的双肩,手腕一用力,将姜素昔整个身体扳向灶台一方。 然后将袖子更高一点挽起,双手握着姜素昔的双腕,身体有意无意地前倾,基本上已经把身前的小人儿揽在了怀里。 低头耳语:“我就教一遍,你得学仔细了。” 之前的一轮较量,姜素昔基本是打肿脸充胖子了,如今背对着沈霁瑜,悄悄地长舒了一口气。 可身后的体温就这样虚虚实实地笼着她的周身,她像是一个提线木偶,在沈霁瑜的引导下,拿起了一个个瓶瓶罐罐。 协调,合作,厮磨,碰撞…… 沈霁瑜的动作完全掌控着两个人的节奏,姜素昔被裹挟着,满脑子昏昏沉沉,感觉周身的血脉都要炸开了。 终于,一碗平平无奇的蘸料完成了。 沈霁瑜突然松开对姜素昔的钳制,突然间后退一步。姜素昔背后的温热骤然抽离。 回过头去,沈霁瑜环着双臂,玩味地看向姜素昔,笑问:“学会了么?我们四个人呢,再调三碗吧。” 将素昔脑子跟一团浆糊一样,哪记得住都放了些什么,轻嗤一声:“你调的那碗,分给王阿姨和芽芽吃。我们说好了,我调的那碗,咱们两个分,我调成什么样,你就吃什么。” 小丫头,将我?沈霁瑜心底狂笑:“行,一言为定。不过别忘了刚才说的,学得不对,该罚还是要罚你的。” 姜素昔回头看了一眼调好的蘸料,□□不离十猜出来了都有什么。照猫画虎地调制了一碗,端到了沈霁瑜的眼前。 本是个没什么难度的东西,奈何姜素昔确实没有做饭的天赋。沈霁瑜瞥了一眼,不禁失笑。 行吧,不需说什么,姜素昔明白了,果然调得还是不对。 “哎呀,好了好了,我认罚还不行么?”素昔撇撇嘴,带着点不服气的神情。 沈霁瑜一愣,挑眉笑问:“那你猜猜,我打算怎么罚你?” 姜素昔的食指抵着下巴,鼓着小腮帮子真的认认真真想了能有一分钟的时间。 突然间一个跨步上前,抬手薅住了沈霁瑜的领口。 沈霁瑜都没想到,这丫头这么有劲。身体不自觉地跟着往下俯了下去。 就在他的脸即将凑近姜素昔的脸时,她略踮了脚。 一枚冰凉的吻,轻柔又和缓地印在了沈霁瑜的唇上。饶是准备过程足够,饶是都有心理准备,可就在轻触的那一刻,两个人都不自觉地瞳孔骤缩了。 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呢?说不上来。只觉得灵魂在这一刻变得轻飘飘的,恨不能飘飞出四肢百骸。可又一瞬间沉甸甸的,一入心湖,荡起万顷涟漪。 素昔松了手,身体回落。沈霁瑜却仍僵硬地保持着俯身的动作,很显然,还没回过神来。 两个人都是一样的面红耳赤,一样的血脉偾张。 姜素昔咬着牙,声音都有点颤抖了:“那个……这个处罚,你还满意么?” 突然间食髓知味,沈霁瑜意犹未尽地看了看姜素昔。 突然,他伸手环住了姜素昔的腰肢,带到了自己的胸前。一枚更为炽热深情的吻落了下去。 这一次,带着十几年来暗涌的情愫,带着两个年轻人几经波折的灵魂。情到深处换来的一场缠绵悱恻的拥吻。 良久,仍难舍难分。 他低着头,看着怀里的小丫头,嘶哑又粗喘地说道:“不算处罚,那顶多算你引诱我来吻你。” 素昔大眼生生的,一脸懵懂:“那你打算怎么罚?” “没想好。想好了,一并告诉你。” —— 天色渐晚。 晚饭从下午准备到黄昏,姜素昔还没来得及去开灯,就被沈霁瑜回来后的种种打断了。 房间内的基调昏沉沉的,好在炉灶上煨着火,给视线不清的房间平添一丝暖橘的光晕。 光晕下,更添几分撩人。 姜素昔就这样轻靠在灶台上,双臂攀援着沈霁瑜的颈子。情愫游离交织在黄昏的韵味里,谁也没再说话,只是彼此这么靠着,互相看着。 好像把人生前十几年的遗憾都要在这一刻补齐似的。 窗外事,身外事,都入不了耳了。 直到姜素昔闻到了一股烧焦的味道,三魂七魄才回了身,惊呼了一声:“不好!” 回头一看,小火煨的汤都被烧干了。杂菌黑黢黢地糊在了锅底。 至此,被情爱冲昏了头脑的两个人才面面相觑,先是窘迫万分,旋即变成了释然一笑。 怎么了这是?谈个恋爱而已,水到渠成的事情非弄得这么急不可耐。 两个人心照不宣地明白了彼此的意思,先都是腼腆一笑,最终越笑越开,姜素昔笑得近乎直不起腰来了,眼角都挂了泪:“哥,你好像是个憨憨哦。” 沈霁瑜点头:“哦,你也是。” “怎么和王阿姨解释?”姜素昔戴上厨房手套把锅从炉灶上拿了下来,又仔细瞥了一眼,“一点抢救的余地都没有了,糊得透透的了。” 素昔这话听在沈霁瑜耳朵里,总感觉像是两个犯错了小学生密谋着怎么对付家长,先串好口供,别露馅了。 想想自己已过而立,竟被这小丫头给带歪了。心里暗暗叫惨,完了,一朝失足,这小丫头恐怕再不能像从前那样“什么都听哥的”了。 “实话实说呗。”沈霁瑜清了清嗓子,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行啊,谁怕谁。”姜素昔回头来眉梢一挑,“你负责开口说,不说我瞧不起你。” 二人正在各自酝酿着第二轮的针锋相对,姜素昔刚摘了厨房手套,就在这时,房间里突然传来了孩子“嗷”的一声哭声。 猝不及防的哭声吓了姜素昔一跳,本能地一回身,没想到手背就撞上了那刚糊了的锅上。 灼热感瞬间传来,姜素昔本能把手伸回来时,就已经烫红了一片了。 “嘶。”素昔捂着手,龇牙咧嘴。 “烫了?赶紧先用冷水冲一下......” 姜素昔摇摇头:“先看看孩子怎么了再说吧。” 确实,孩子更重要,在每一个妈妈,哪怕不是亲生妈妈的心里,都是第一准则。 二人来到小芽芽的房间,只见他憋着嘴抽噎着,怀里还抱着一只玩具小熊,头发蓬松凌乱地坐在床上。 很显然,已经在克制着让自己不哭了。只是还没完全忍住。 “怎么了芽芽?”素昔走上前,想要蹲下来抱抱孩子。 结果这么简单的动作做下来,都有点困难。姜素昔这才意识到自己真的残了,手脚双残,真够惨的。 王阿姨在一旁局促地看向姜素昔:“睡得太沉了,叫了好一会也不起。我想着怎么也该起来吃饭了,就把他怀里那个小熊拿走了。结果他没了小熊,就哭了。” 王阿姨眼里的愧色显而易见。认识这么久了,姜素昔很感激王阿姨就像对待自己亲孙子一样照顾着芽芽。 “小孩子哭在所难免的,王阿姨,您也不用太自责,这本就不怪你。” 说罢,素昔转过头来看向芽芽:“告诉妈妈,为什么要哭呀?” “不能没有小熊,要......要小熊......陪我睡觉。” 素昔知道这个小熊,已经洗得发旧泛黄了。应该是敏姐买给芽芽的。很多孩子都有这种习惯,抱着某样东西入睡,才有安全感。甚至很多人已经长大成人,仍保留着幼年时的娃娃,抱着入睡。 芽芽这种身世又格外坎坷的小孩,自然比寻常人还要敏感脆弱。这只小熊可能就是他的母亲存在的唯一寄托了,自然不能失去。 “好了,妈妈知道了,没有人会抢芽芽的小熊的,小熊会一直陪着你的。”素昔用没受伤的手揉了揉芽芽的小脑袋。 灼热与疼痛感格外明晰,她强忍着疼痛继续说:“刚才王奶奶也不是想要抢走你的小熊,是想叫你起床吃晚饭。无论是爸爸妈妈,还是王奶奶,都是爱你的。芽芽这么懂事,应该明白不能靠哭来解决所有问题。以后遇到这种情况,你可以和我们说,说出来,别热就能够理解你的意思了。明白么?” 姜素昔的声线很温柔,落在所有人的耳朵里,都像是一把无形的羽毛扇,轻柔抚着神经。 芽芽的抽噎也止住了不少,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懂了,深深地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王阿姨也回过神来了。眼尖的她一眼就看出姜素昔的左手通红一片。 “呀,昔昔,你这手怎么了?” “啊,没事。刚听见哭声一着急,碰锅上了。” 刚已经止住了哭泣的芽芽,在听到了姜素昔受伤之后,情绪又一次失控了。他极力忍着,却实在没忍住,哭了起来:“妈妈我错了!你别生气!” 姜素昔吓了一跳,一把将芽芽搂进了怀里:“妈妈没有生气呀,是妈妈自己不小心烫到的,不怪芽芽的。” 姜素昔知道这孩子敏感,但没想到会敏感到这种程度。她自己的童年坎坷而来,最知心思敏感之人的冷暖,她心疼地抚着芽芽的后背,一遍又一遍地在芽芽耳边安抚着:“芽芽别哭,不是芽芽的错。” 也不知又哭了多久,孩子终于恢复了神志,抬起哭花了的小脸,眼巴巴地看着姜素昔:“妈妈真的不生气?” “不是你的错,妈妈怎么能生气呢?” “那妈妈就不会咬我了,对吧?” 说到“咬”的时候,口齿还不是十分清晰。姜素昔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回头看向沈霁瑜和王阿姨。两个人同样都是满脸茫然。 “芽芽,你再说一遍?” “妈妈别生气,别咬芽芽。” 姜素昔心一惊,她赶紧将芽芽身上的衣服撩了起来。这孩子为什么会平白无故说“咬”这个字?会不会是在幼儿园受到了什么虐待? 可仔细看了看,没有伤痕。 姜素昔认真地问道:“芽芽你和妈妈说,为什么妈妈要咬你?” “因为爸爸上次不听话,妈妈就狠狠咬了爸爸。爸爸疼得都快哭了!” 空气在这一瞬间凝滞了...... 姜素昔深吸了一口气,却仍然觉得闷得喘不过气来。今晚几经短路的大脑在这一刻又停止了运转,她回过头看向一旁的沈霁瑜。 对方极力忍着笑意,表情都在扭曲。 “芽芽,你和妈妈说,妈妈什么时候咬爸爸了?”姜素昔气若游丝,感觉七窍都要升天了。 芽芽还小,当然体会不到大人们正在各怀心思。 “就在妈妈的小房子里。我看见妈妈正在咬爸爸的脖子,我问妈妈为什么要咬爸爸,妈妈说爸爸不睡觉,不听话,所以咬爸爸......” 姜素昔的视线略过众人,看向灰蒙蒙的窗外。 此时此刻,她只有一个念头。脑袋上插一根避雷针冲出去,劈死她算了! 王阿姨也听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作为长辈,作为保姆,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假装听不懂,屏住呼吸,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开这个房间。 就在王阿姨离开房间的一瞬间,姜素昔身后传来了一阵难以自抑的笑声。 姜素昔恨啊......她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终于,在孩子一脸茫然的表情下,沈霁瑜强忍住了笑意。 姜素昔感觉一身力气都没有了,回头时,恶狠狠地剜了沈霁瑜一眼:“看什么看!抱孩子吃饭!” —— 有位故人曾经写过一首诗。 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 姜素昔小的时候学这首诗,心里暗暗纳闷过一个人怎么可以这么倒霉,倒霉到干啥啥不顺。 今时今日,姜素昔发现那时的自己还是太年轻。人生在世不称意,十有八/九。 沈霁瑜在冰箱里拿出了一个冰袋给姜素昔冰敷了一会,然后找到了烫伤膏,抹好之后用纱布包扎了起来。 姜素昔第一次知道,原来烫伤有这么疼。不过是烫伤了一点手上的皮肤,没有及时处理,竟然能疼到整个胳膊都废掉了的程度。相较于这个疼痛感,姜素昔甚至觉得脚上扎进一条长钉都没有那么难受了。 她实在不敢想想,烫伤都这么疼,烧伤要疼成什么样子? 想到这,她的目光定定地落在沈霁瑜眼角的桃花痕上。 那颗火星落在了他的眉梢,留下了这朵灼灼其华的桃花。眼周的神经更是敏感,姜素昔不敢想象,不过也是个十几岁孩子的沈霁瑜,是怎么熬过去的。 想到这,姜素昔突然觉得心头窝着一团温暖的火苗。 她看着眼前正在为她耐心包扎的沈霁瑜,突然上前凑到他的桃花痕前,轻柔地落下一吻。 “谢谢你,哥。” 沈霁瑜的手一滞,又一次被吸去了魂魄一样。可脸上却强撑着没有过分的欣喜,仍旧温和一笑:“小丫头,知道就好。” 就在这时,王阿姨端着糊了底的砂锅走出来,一脸纳闷:“这汤怎么糊成这样呢?昔昔,你没看着么?” 姜素昔眼里带笑,确切的说,眼里带着挑事儿的戏谑。 满脸都写着:“你刚才不是说你和王阿姨实话实说吗?说啊!别装大尾巴狼啊!” 沈霁瑜怎么能看不出小丫头这点心思,硬着头皮冲着王阿姨干瘪笑了笑,唇角几度翕动,最终开了口:“刚才着急冲进去看孩子,就忘了看火了。” 姜素昔一侧眉梢都快挑到天灵盖上去了。 意味明晰:嗯?真的?刚还和我装冷静沉着大哥哥,怎么这会就不敢说实话了呢? 沈霁瑜尴尬到挠头,看向素昔的眼神里带着一点祈求意味。 素昔都快笑出声来了,一旁的王阿姨浑然不觉,仍旧纳闷:“那怎么火又自动灭了呢?” “大概是......汤扑灭了吧。” 姜素昔在心底为沈霁瑜竖起了大拇指,原来,她的霁瑜哥哥还有说瞎话不打草考的一面呐。 王阿姨一听,吓了一跳:“哎呀,我得去看看火关好没有。汤扑灭了火,可别煤气中毒。” 看着王阿姨一溜小跑的背影,姜素昔终于没忍住放声大笑起来。 就像刚才,沈霁瑜在芽芽房间里嘲笑她一样。 嗯,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终于,吃完了晚饭,王阿姨带着芽芽去洗漱。两个年轻人心满意足地并排坐在餐桌旁。 沈霁瑜靠在椅子上望着天花板,一侧头,发现姜素昔正在定定地看着她,满眼的探究意味。 “想什么呢。直说。” 姜素昔略略思考了片刻,最终把心底最大的疑问问出了口。 “哥,你锁骨上那个疤,不会是我啃的吧......”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立志吃遍全世界? 15瓶;槑槑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偶遇 目光狡黠,明灯下闪着辉光。 “不然呢?这么长时间了, 你以为是哪只小兔子啃的?” 姜素昔半晌没说出话来。这是什么天雷狗血的剧情, 她实在不太敢相信,但铁证凿凿, 她又不得不相信! 天!没脸做人了。 姜素昔的手疼了将近四个小时,症状才有所减缓。整个人恹恹的, 没多大精神。 芽芽下午睡了一大觉,现在完全处于亢奋的状态, 上蹿下跳没个老实时候。好在这个平层楼下一直空着, 否则早被扰得鸡犬不宁了。 “芽芽, 爸爸妈妈和王奶奶都困了,该睡觉了。”姜素昔认认真真和芽芽讲道理的时候, 表情总是有些严肃的。 芽芽虽小,但也知道, 这就是大人们好脾气的临界点了。 他乖乖点头:“好, 睡觉。今天芽芽想让妈妈陪我睡觉, 行么?” 求!之!不!得! “好啊!”姜素昔几乎从沙发上蹦了起来, 结果脚一落地,没注意力道, 撕扯到了脚上的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沈霁瑜在一旁看着就觉得好笑,这丫头脑子里总想些什么? 他转头对芽芽说:“让王奶奶带你去洗漱吧。” 然后坐在沙发上的他突然拉住姜素昔的手,一个用力,把对方拉进了自己的怀里坐下。 “你躲什么呀?” 姜素昔当然听得明白, 可偏偏装作没听懂:“我没躲呀,这不在这呢么?” 装傻?沈霁瑜凑到姜素昔的脸侧,将下巴轻轻抵在姜素昔的锁骨上,轻轻柔柔,带着一点撒娇的意味:“那你急着陪芽芽睡是什么意思?” 姜素昔:“……” 对于姜素昔而言,今天一天的信息量太大了。就好像她人生的前二十一年被一股无形又无情的力量狠狠拖住,又在今天这一天按下了快进键一样。 “你在怕什么?” 怕太快了。即便姜素昔嘴炮一流,想睡沈霁瑜之心昭然若揭,但真到了今时今日,她有点胆怯了。 她还没做好心理准备把自己完全交付出去。 沈霁瑜没有等到姜素昔的回答,却实实在在感受到了这小丫头的身体在僵直。 他轻哂:“撩完就跑,瞧你那小怂样。” 他抬起手将姜素昔耳边的碎发别在脑后:“把哥当什么人了?哥可能会欺负小孩,但总不能欺负个残疾人吧?” 说罢,起身笑着:“趁我放你走,还不走?” 姜素昔撇着嘴,怂兮兮地起身,想要往卧室去。可就在即将进入卧室的时候,突然间猛回了头。 窗外柔和的逛下拉长了沈霁瑜的影子,他仍站在原地,一脸宠溺地看着这只小兔子。 结果小兔子突然踮着脚奔了回来,轻盈地跳上他的身,在他的脸颊上轻柔一啄。 “晚安,哥。” “嗯,晚安。” —— 小孩子心思澄澈,睡眠也就来得快。 不过道了晚安几分钟的时间,一旁的芽芽就抱着小熊恬然入睡。可一旁的姜素昔却辗转反侧,完全睡不着了。 她开始冥思苦想,想那天酒醉,除了大胆求婚之外,还发生了什么? 可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睡不着觉的滋味过于难受,姜素昔蹑手蹑脚起床,一个人去酒柜里拿了瓶酒,倒了一杯。 她深知自己的酒量不好,喝一杯正好助眠。 却没想到,会有意外的效果。 梦里,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环境,似曾相识的情节。她半跪在柔软的床上,薄衫清爽,紧贴着站在床边的沈霁瑜。 她攀援着他,粘着他。目光迷离,一双桃花眸涣散聚不上焦。 “哥,你再说一遍……” 怀里的人顿了顿,挺直了身子。灼热与焦躁让沈霁瑜咽了两下唾沫,性感的喉结滑动着,晃着姜素昔已经失去理智的神经。 “我说,我们结婚吧。一起养芽芽。” 姜素昔痴憨笑着,食指小心翼翼地去抵住那不老实的喉结。 娇憨可人的小姑娘就这样春情无限地坐在他眼前,大胆地问:“那是真结婚,还是假结婚?要过一辈子的,还是一阵子的?” 冰凉的指尖触在沈霁瑜敏感的神经上,他感觉这副身躯都在燃烧。堪堪灼着他的神经和理智。 趁着自己还没沦陷,沈霁瑜清醒回答:“这世上从来没有假结婚可言。领了证,就是真的婚姻。而对于我沈霁瑜来说,婚姻,就是一辈子的。” 眼前的小姑娘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 也不接他的话,只兀自欣赏着他的喉结。一双桃花眼里写满了玩味,与戏谑……甚至带着一点侵略性的占有…… 姜素昔突然直起身,凑到沈霁瑜的脸侧:“那我们说好了,不许反悔。” 他一个大老爷们,反什么悔? “放心吧,不会。你喝多了,赶紧休息。” 说罢,沈霁瑜试图将姜素昔从自己身上拉下来,偏偏这一滩水似的小姑娘怎么也扒不下去。 她憨憨一笑:“不行,你这人,说走就走,连个音信都没有。你再一走四年怎么办?我不要再等四年!我要留个证据!” 沈霁瑜被她磨得没了脾气:“那我们签字画押?” 说完了他觉得特别好笑,总觉得自己被卖身了。 小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用,不用,我在你身上盖个戳就行。” 说罢,那向来温顺的小兽终于露出了稚嫩的獠牙,蛮力扯开沈霁瑜的领口,一颗扣子应声而飞,露出他线条分明的锁骨来。 毫不犹豫的,一口咬了下去。 嘶,疼。 疼是真疼,疼得沈霁瑜一哆嗦。可一瞬间的疼痛过后,唇瓣轻覆在他的皮肉之上时,又化作了轻柔的一吻。 他是个三十岁,血气方刚,正常得再正常不过的男人。饶是任何人被眼前的小妖精厮磨了一晚上,也很难再把持得住了。 更何况,这本就是他一直惦念着的小妖精。 沈霁瑜俯下身,托起了瘫软的姜素昔,把她拦在了怀里。 还没来得及落下自己炽热一吻,身后又一次传来了一阵奶声奶气:“妈妈,你为什么要咬爸爸呀?” 晴天霹雳!! 姜素昔触电一样推开了沈霁瑜,沈霁瑜背对着芽芽,赶忙整理好自己已经撕扯开的上衣。 眼下,冲着芽芽扯开笑意:“因为爸爸不好好睡觉呀,不好好睡觉的孩子妈妈是要罚他的。” 芽芽被吓了一跳,不知所措起来。 别说孩子了。姜素昔此刻嘴角粘着血,脸上的笑意刻意又浓重,怎么看怎么像一个妖异的鬼娃娃。连沈霁瑜看了都心底一惊。 他赶紧转身捂住了芽芽的眼睛,抱起了孩子。 “好了,爸爸陪芽芽睡觉去,我们好好睡觉,妈妈就不咬我们了……” …… 接下来的梦昏昏沉沉的,天马行空,不多时,就自然醒了。 姜素昔靠在床上,回味着这个真实的梦境。终于明白自己有多蠢了! 蠢到以为沈霁瑜只是为了孩子才和她结婚!蠢到自己假想出一个情敌!蠢到这么长时间以来每天受着爱与克制的煎熬! 他终于明白了沈霁瑜那些奇奇怪怪的话。 她拎起枕头,把自己的脑袋埋在了里面。 谁也别来烦她,让她做一只鹌鹑算了。 —— 短暂的假期稍纵即逝,姜素昔也赶紧回归队伍,开始了紧张的排练。 公安已经对林宝儿立案调查,盛鸿也官方公布了可以公布的全部细节。她原来饰演的角色也被另外一位老旦演员替换了下来。 石导还挺关心素昔的:“怎么样?身体还吃得消?” 素昔态度坚决:“放心吧导演,一点问题都没有。” 组里还是挺贴心的,重新安排了一下训练时间表,尽可能将把桌子功,翻腾打斗这样的戏码往后排。 但一切都只能是相对的。因为进度还是要赶的,姜素昔作为大女主,又是场场不落。 所以只能是相对轻松,不可能一点训练难度都没有。 每到中午,旁人都可以休息的时候,姜素昔就会一个人来到练习室,单独联系那段彩绸独舞。 彩绸翩跹,身段婀娜。对于基本功十分扎实的姜素昔而言,这本是一段不算什么难度的舞蹈。 可毕竟有伤在身,有时候没找好着力点,就钻心得疼那么一下。整个重心就不稳当了。 彩绸缠绕着姜素昔小腿,直接给她绊了个跟斗。 姜素昔有点丧气地坐在地上。在专业上,她从来没体会过这种无助。绸带在她的手里,一直是指哪打哪的枪。如今竟然不听使唤了。 她开始怀疑医生所说的“静养一段之后就能恢复如常”是否只是安慰她的话。况且静养一段是多久?这么长时间的休养期之后,即便脚养好了,她的功夫会不会就此荒废了? 正在素昔出神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阵悦耳的女声。 “欲速则不达,小姑娘,万事不要太心急嘛。” 姜素昔回头看去,是一个梳着利落短发,穿着一身香奈儿职业套装的女士,笔挺地站在练习室门口,正朝着姜素昔礼貌又有距离感地微笑着。 素昔一愣,旋即起身问道:“不好意思,请问您找谁?” 那位女士抬脚就要像练习室走来,被素昔阻止了:“女士,练习室里不能穿高跟鞋,会磨损地毯的。” 女士脚下一滞,倒看不出有多尴尬,想了想,她脱下了高跟鞋,赤脚走了进来。 姜素昔没想到,这人这么执着。是来找她的么? “你不认得我了?”来人浅浅一笑,这表情,这身段,都是在商界摸爬滚打久了,带着的流水线培训出来的优雅与客气。 姜素昔搜肠刮肚,仍没认出这人是谁。结合这几段时间总是忘事导致的一出出闹剧,姜素昔合理怀疑,自己得了老年痴呆。 “抱歉,我这人脑子不怎么好用。确实想不起您来了。” 天地良心,姜素昔这么说,绝对是礼貌性自谦。结果对方真的就顺着她的话头来了:“年轻女孩子,不能总仗着自己年轻,就有恃无恐。要充实一下自己的脑子,否则终究会被这个社会所抛弃的。” 姜素昔这就不乐意了,我谦虚一下子,您老怎么还当真了?还一口一个年轻人年轻人的,怎么着,您是有多德高望重? 教养让姜素昔没有立即翻脸,但脾气又不许她就这么忍着。 “不好意思这位阿姨,我确实没想起您是谁。如果冒犯了,您见谅。” 阿姨…… 对面的女人唇角微动,很显然,被气着了。这个女人看起来三十岁左右,当然没到阿姨的年龄。如果她不是一副倚老卖老的模样,姜素昔连“姐姐”都不好意思叫出口的。 女人情绪的触动只在那么一瞬,很快又恢复了工业化的微笑了。她找了个椅子坐下,居高临下地睨着坐在地上的姜素昔。 或许是想要通过高度差给姜素昔一个压迫感,可惜姜素昔这个人个子高惯了,冷不丁仰头看人,还有股新鲜劲呢。 “我是你们团队里的沈霁瑜的朋友,我来找他谈点事情。他有事出去了,叫我在这等他。” 哦,原来是霁瑜的朋友。姜素昔一想,那自己不能表现得太过针锋相对了,显得小家子气。霁瑜刚回国,事业重新起步,不能给他的合作伙伴留下不好的印象。 于是素昔起身:“女士,那您坐着,我继续练我的了。” 姜素昔刚起身挥动彩绸,一个转身还没做呢,身后的女人又说话了:“你跳的这是什么舞蹈?” “绸带舞,京剧的一种表演形式。”素昔没回头,继续做着自己的动作。 “京剧……啧,霁瑜这个人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会来参演你们这个乱七八糟的新剧。京剧不京剧,话剧不话剧的。” 姜素昔正一个踢腿翻身,听到这话,踮脚愣在了哪里,回过头来看向女人。 “女士,您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小姑娘,你听说过世界三大表演体系吗?” 姜素昔想了想,以前听人说过:“以苏联戏剧家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德国戏剧家布莱希特和中国京剧泰斗梅兰芳先生为代表的的三种表演体系。” 姜素昔流畅地说完这一长段话之后,长舒了一口气。倒不为别的高兴,只是确定了一下,自己应该没得老年痴呆。 “你怎么看,这三大表演形式?” 姜素昔非常想怼一句,“用眼睛看”。但想想还是得给沈霁瑜留个面子,所以开口说道:“以讹传讹而已,三人都代表了各自的戏剧流派,但也不必称世界三大表演形式。” 对面的女人针锋相对:“所以你这个唱京剧的人,也非常清楚,京剧是无法和其他戏剧表演形式相提并论的,是吧?” 姜素昔一愣,这都不是断章取义了,这是扣屎盆子啊!她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了? 这人是来等沈霁瑜的?这人是来踢馆的吧! 姜素昔有点愠了,她走上前:“这位女士,你到底什么意思?” “你看,年轻人就是火力旺,一点就着,没有城府。我不过和你探讨一下艺术,怎么还急了呢?” 这钝刀子割肉的性子真的让人抓狂,姜素昔仍旧没好气:“好啊,那您说说,我们探讨。” “京剧这个东西,曾经红极一时。但你仔细想想,从清末出现京剧雏形到今天,一共才多久呀?满打满算都没有二百年,就衰落了。落魄得如此之快的戏剧品种,竟然还会被称为国粹。舞台布局极度简单,表演程式化……它已经跟不上时代了。” 她翘着二郎腿,换了一只脚放在上层。继续说:“你瞧我,说这么多干什么?我没有贬低你们的意思,只是有点替霁瑜惋惜。他到国外留学,就是专修话剧表演的,回国来却没有好的剧本可演,竟然要来演这种不土不洋的东西。” 姜素昔终于在她的话里听出了两层意思。 第一,京剧登不上大雅之堂,可惜了沈霁瑜了。 第二,她和沈霁瑜很熟。 姜素昔问道:“这位女士,请问您贵姓?” “免贵姓孙,”女人拿出了一个名片递给姜素昔,“小姑娘,你是记性真不行,还是在溪西岛实在没朋友呀?一共就这么几家邻居,你都不认得我?” 孙兴柔。 原来是溪西岛孙家的人。 素昔是有印象的,孙家与沈家有过一个没成功的婚约。沈霁楠力排众议,把孔梦莹领进了家门。 “哦,想起来了。您是沈家大哥没要的那个孙家大小姐。” 孙兴柔感觉呼吸都不畅了,她冷冷解释道:“我们孙家和沈霁楠从来都没有过婚约,那只是老一辈人开玩笑的话。而且那个是我长姐,我在家排行老二。” 原来孙家还有两个女儿。姜素昔没回答什么,只是一脸笑意地看着孙兴柔。 脸上的表情分明写着:你说得对,你说什么都对。好棒棒,你说什么是什么吧,反正我知道你们家被沈家拒之门外了。 在看够了对方脸上的懊恼后,姜素昔捡起了方才的话头继续说起来:“京剧有没有资格被称之为国粹,我可不敢瞎说。但京剧代表了传统中国文化,却是不争的事实。” 素昔也拽了个凳子坐了下来:“您刚才说的舞台布局简单,不知道这么有涵养的孙小姐是否知道中国水墨画么?不过分渲染,而是恰到好处地留白,给人遐想空间。既不喧宾夺主,又意味深远。您还说了,表演程式化。正是这种程式化表演,把戏剧人物能够直观地展现在观众面前,更贴近生活,贴近观众。这样一种艺术表现形式,从来不需要和西方的流派去争什么。梅兰芳先生几度出国巡演时万人空巷的盛景就能说明一切。” 姜素昔起身,继续捡起自己的绸带:“任何民族都有自己视若珍宝的艺术形式,本就没什么高低之分。更何况我们的传统文化已经被很多国家视之为珠玉,别到时候旁人都学会了,自己人却丢了祖宗。” 素昔说完,身后传来一阵巴掌声。是沈霁瑜穿着一身训练服进来了。 孙兴柔在看见沈霁瑜之后站起了身:“霁瑜,你来啦?” 沈霁瑜点点头:“啊,马上到下午排练的时间了,我提前来一会。对了孙小姐,您怎么在这呢?” 说罢,沈霁瑜侧头看向姜素昔。心思在眼里写得明明白白,分明在告诉姜素昔,我把话头已经挑起来了,你再接不上,可是你自己怂了。 姜素昔心领神会,转头笑着看向孙兴柔:“孙小姐,您不是说霁瑜让您在这等他么?敢情他不知道您要来啊。” 话里有话,我以为你们俩多熟呢。 孙兴柔被问得有点不好意思,他也没想到沈霁瑜会这么早过来。她从沈霁瑜公司打听来的他的行程单,她原计划在沈霁瑜来之前打击了姜素昔就可以一走了之,没想到还是和沈霁瑜碰面了。 于是只能咬牙回应道:“哦,我听你助理说你会来,我就来在这等你了。” “啧,小朱迪越来越不靠谱了。行程单都往外透露,这要是让什么狂热私生饭拿去了,可危险了。” “别别别,你别难为他。我心里该过意不去了。” 难为个屁,根本不是朱迪给她的。 “刚在外面听了一段姜老师的慷慨陈词,受益良多啊,没想到孙小姐还有兴趣探讨戏剧艺术?” 孙兴柔委婉一笑,计上心头:“刚看这小姑娘跳舞,突然想起来你在英国那阵子,我每次去看你,你都给我讲西方舞台艺术。没先到你还喜欢传统戏曲,所以就和姜小姐探讨了一会。” 这话说得高啊……每次去英国都要见沈霁瑜,还耐心讲西方舞台艺术…… 啧啧,姜素昔如果意志力稍有不坚定,就信了啊! “哈哈,可别那么说。民族的才是世界的。再说了,喜欢什么都有个机缘,从前可能不了解传统戏曲,但一个机缘让我了解了,爱上了,也很正常。” “是,很正常。”孙兴柔转了话题,“每个人有不同的爱好,都是要尊重的。咱们都是成年人了,不能像小姑娘一样任性了。毕竟成年人,要有成熟的魅力了。” 成熟的魅力……姜素昔听了她的话,终于看到了她的身材。 确实,婀娜有致,显得……有点丰腴。这就是她所说的成熟的魅力? 姜素昔也不自觉地挺了挺胸,后悔今天不应该穿运动bra了,其实穿收拢型的,她未必会输的! 哼! “哈哈,行了,人难免保持童心嘛。我们昔昔要是说了什么得罪了孙小姐,我替她向您道歉,行么?” 我们……昔昔……替她道歉…… 姜素昔正在纠结到底什么是成熟美,听到沈霁瑜的这段话,突然觉得腰板挺得更直了,穿着运动bra也不自卑了。 很好,很好,给你加鸡腿! “啊……”孙兴柔尴尬一笑,“没,没,哪有那么严重。哦对了,我今天来,是想邀请你去参加我家明晚的家宴的。” “那不巧了,我们封闭排练,谁也出不去的。孙小姐下次和我助理确定一下时间就行,不必劳烦你大老远跑一趟的。” 下次,连我面你都见不到。有事找助理去吧! 孙兴柔只能点点头,礼貌又遗憾地说:“那就不打扰了,我先走了。” 姜素昔和沈霁瑜目送着这位拿腔拿调的孙女士离开。姜素昔坐在地上,沈霁瑜也靠着她坐了下来。 “你怎么来这么早?” 沈霁瑜从衣兜里掏出一个塑料袋:“我看你中午吃太少了,怕你饿。下午台词训练,不用运动,多吃点也没事。” 说罢,揭开塑料袋递过去:“赶紧吃,光说话了,一会凉了。” 姜素昔一颗小心脏早就嘚瑟到起舞了,但脸上仍装着点愠色:“亏你还能想得到我,原来在国外还有这么一位红颜知己,能和你聊西方戏剧艺术。” “可别听她吹了,一共就见过两次面,还是十几个人的大聚会。”沈霁瑜拧开一瓶水递过去,就在姜素昔即将接过那瓶水的时候,却又收了手,不给她了。 姜素昔抬眼,看见沈霁瑜狡黠的笑意:“怎么?吃醋了?” “去你的吧,你就给我带包子了,也没给我带醋啊。”素昔大喇喇一笑,嗯,别说这包子还挺好吃。 “问你个问题啊,你刚才说你是因为一个契机才喜欢上传统戏曲的,这个契机是什么啊?” 明知故问。如果不是这小丫头天天在他面前咿咿呀呀地唱京剧,他怎么会接触到传统戏曲? 沈霁瑜伸出食指在姜素昔的鼻子上刮了一下。 “废话,你说呢?” 第40章 吃醋 这世上,本就是一山更比一山高的。 受伤之后姜素昔一直觉得最大的难点就在于动作戏, 所以只要有闲工夫, 她就会一个人跑去练习厅偷偷用功。 可慢慢的,她才明白。那只是她熟悉的领域出现了一个小漏洞而已, 修补上即可。她真正不擅长的,是“穿越现代”部分的感情戏。 漫长的求学过程当中, 姜素昔所受到的教育都是关于京剧的。京剧里每一招每一式,每一句唱腔每一句念白, 都有着严格的规范与标准。 对于京剧专业学生而言, 唱戏时每一个动作“符合标准”是最重要的。 可一旦面对话剧的表演形式, 人就显得刻板又呆愣了。 用功是真用功,台词背得一点不差, 可每一句话的节奏都不对,每一个眼神都显得刻意又做作。 “说真的, 从你的眼睛里, 我一点都看不出爱意。” 这是石导对姜素昔的评价。 姜素昔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她有点慌, 又不敢表现出来。 爱意……眼前饰演她爱人的男人,正是她的爱人。如果说对着他都无法展露出自己的心意, 那对着谁,都很难成功了。 所以归根结底,是姜素昔自己的问题。 说台词时候想着动作,做动作时想着后面的台词。冷不丁想起了眼神该看那里,下一句台词就磕巴了。 姜素昔从来没经历过这种无助。从小到大, 即便整个世界都抛弃了她,她的专业,她学到手的本事没抛弃过她。 可现在,她彻彻底底变成了一个专业不及格的人。 “再来一遍。”石导摇摇头。 沈霁瑜坐在椅子上,姜素昔坐在他脚边,恬静地趴在他的膝头,望向观众的方向。 那是一大段姜素昔的独白。 “三个月零三天……九十五个朝霞日落。从我听到驸马牺牲噩耗的那天起,人生就变成了枯燥无味的重复罢了。直到我在梦里遇见了你,你们有着一样的眉眼,一样的肌肤,一样的声音,一样的名字。我一遍又一遍提醒自己,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是虚幻的,不真实的。可我仍贪恋你的每一个笑意,每一个声音,每一次喘息……就是这梦中的不真实,让我熬过了白日里的相思,让我每次走向战场时,有了想活着回去的盼头。因为我知道,梦里有个人在等我……” “停!”石导用手指拧了拧眉心,“实在不行,我让编剧把这段改成一个段慢板的唱段吧。变成唱,你还能专业不少。” 这对于将素昔而言根本没有安慰效果,反而更沮丧了。如果不是导演已经开始失望,是断然不会出此下策的。 毕竟到了现代部分,仍保留京剧唱腔,太过于不伦不类了。 “行了石导,让素昔歇会。兴许缓一缓,状态能更好。” 石导长叹一声,对着几个跟组的小编剧招了招手。姜素昔一直以来憋着的一口气终于在这个细小的动作下,忍不住了。 不争气的,掉下了眼泪。 因为她知道,导演这是召唤编剧开会去了。他忍不了了,要改成唱段了。 空荡荡的练习室只剩下了姜素昔与沈霁瑜两个人。 沈霁瑜顺着椅子一滑,也坐在了地上,递过去一张纸巾:“喏,我今天舍了这半边的膀子给你了,让你哭个够。” 姜素昔也没客气,真的就抱着沈霁瑜的胳膊哭了起来。 刚开始还是对自己的不满意,越哭越没了基调,不知不觉间就升腾起一腔的委屈来。可哭着哭着,又想不明白了,自己有什么好委屈的。 她擦了擦鼻涕眼泪,仍抽噎着,但已经开始克制了。 “哭好了?哭好了听哥说。” “你知道你最大的问题在哪么?不在于你不努力,而是你努力的方向有问题。”沈霁瑜把她揽在怀里,语气轻柔又温暖,“还记得我扮杨贵妃那次,你和我说的那些话么?其实你自己都没有意识到,那就是一种共情的方式,让我和杨贵妃共情,让我明白她的处境,她在想什么,让我成为杨贵妃。” 姜素昔似懂非懂,点了点头。此时她才知道,人在指导别人时,万般睿智。真到了自己,就无从下手了。 “你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你在极力让自己变得像心慈公主。可真正的演戏,是要让你自己变成心慈公主。再像,也是个赝品。你只有让自己变成了心慈公主,你才能完全演绎出她的心境来。” “那我要怎么做?” 沈霁瑜拍拍姜素昔的肩膀:“来,上这面来。” 沈霁瑜拿着椅子来到了练习厅的大镜子前,对着镜子坐了下来。姜素昔心领神会,坐在了他的脚边。 你先闭上眼睛,回答哥的问题。 “驸马死了,心慈公主的心境如何?” “很想念他。” “想念?这个词太宽泛了。什么是想念?” 姜素昔一时间没有答案。 “那我换个说法。昔昔,哥走的这四年,你想哥么?” 闭着眼,姜素昔的思绪一下子被拉回到四年前,他突然宣布离开的那天。一切来得那么突然,让姜素昔措手不及。年纪尚小的她觉得天都塌了…… “你告诉哥,你当时什么感觉?” “像是胸口被掏开个洞,疼得都喘不上气来了。” “后来呢?我真的走了,每天都是这样么?” “不是,我开始祈求一切玄学外力,想让你回来。再后来我有点怨你,走得一声不吭。再后来……开始麻木了。我告诉自己得好好生活,让自己足够优秀,等到你回来的那天可以让你刮目相看……只是每每被人不经意的提起时,还是觉得胸口的窟窿还在,其实从没填平,只是假装不在乎了。” 姜素昔压在心里四年的话,终于在这一刻得以发泄出来。她突然觉得有释然了,胸口的那个窟窿也开始慢慢填平。 只是这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软刀子,割在沈霁瑜心头。酸软又疼痛。 他心疼地揉了揉姜素昔的脑袋,强忍着这股酸涩,继续说道:“所以,你以为心慈公主,只是简简单单的思念么?” 说罢,沈霁瑜让姜素昔睁开眼:“你现在对着镜子,看着镜子里的我,重新说一遍刚才的台词。” 这一次,姜素昔的台词出现了偏差,她哽咽了。她的断句,节奏都和之前有了很大的不同。可一整段说下来,无需沈霁瑜夸奖,她自己都知道,她成了。 “这只是个开始,毕竟正式演出的时候,是没有镜子的。还需要你进一步克服心理障碍。这段时间,不妨……就把自己当成心慈公主。举手投足,思维方式,都按照她的立场来决定。” 姜素昔想了想,确实有道理。 沈霁瑜看着她那哭得又红又肿的眼睛,实在不忍心她的压力太大了。于是冥思苦想出了个并不好笑的段子来:“不过也别太当真了,我怕你真跟心慈公主似的,把你老公我给想死了。” —— 吃午饭时,女孩子们自然是凑到一起聊八卦,看衣服,当然最多的还是抱怨食堂的饭见天儿就那么几样,再好吃也吃腻了。 “哎昔昔你眼睛怎么肿了?”韩丹青最先发现了问题,“不会是哭了吧?石导难为你了?” 说什么难为不难为的?别人不难为她,自己就可以不对自己要求高么? 她摇摇头:“别瞎说,和石导有什么关系。” 旁边几个小丫头压低了声音吐槽起石导的臭脾气,突然间一个袋子“从天而降”,落在了桌子上。 几个小丫头全都吓得一激灵,抬头看去,是嘉哥一脸坏笑地看着她们。 “啧啧,偷偷躲在这说石导坏话,也不怕被石导听见。” 韩丹青一把将嘉哥拽了过去,坐在了韩丹青和姜素昔中间,指着他的鼻子威胁到:“不许出去瞎说听见没有。让我知道你瞎说……打爆你的头!” 奶凶奶凶的,大块头嘉哥憨憨一笑:“哎呀呀,吓死我了。” 说到这,他嘚瑟着扫了一眼桌上的女生,目光最后落在姜素昔身上,用手解开桌上的袋子。 里面堪堪有十几个打包盒,他从里面一一拿出来,拉长声线:“谁……要……打爆我的头啊……” 已经吃腻了剧团里饭菜的小姑娘们兴奋得差点飞起来,韩丹青一旁摇尾乞怜:“我错了嘉哥,从今往后你就是我亲哥。你指东我不敢往西,唯您老马首是瞻!” 桌上,都是各种各样重油重辣的小菜。麻辣小龙虾,夫妻肺片,麻辣鸭舌…… 姜素昔只扫了一眼,就大致明白嘉哥的意思了。虽是带了很多人的分量,实际上都是姜素昔爱吃的。 宝儿心思不正,但有一句话说得对。如果她不能接受嘉哥,那就趁早断了嘉哥对于她的所有念想。 想到这,姜素昔突然起身:“我吃完了,得去训练了。你们慢慢吃。” 嘉哥没想到,慌乱间有点没控制住自己,伸手一把将素昔拽回到位子上了。 他个子高块头大,一身的肌肉块。寻常男人都受不住他这力气,小姑娘被这么一拽,估计得疼个十天半月的。 “抱歉啊素昔,我……我没注意。” 素昔摇摇头,表示没事。 “你等会再走,我有正事跟你说。”说罢,夹起一个小龙虾递到素昔跟前,“一边吃一边说。” “就是啊昔昔,不差这一会了,吃点再走。”一旁的小姐妹们也开始附和。 “刚才石导找我谈了,可能……要改剧本。” “不需要。”姜素昔斩钉截铁。 “其实换成唱段也没什么,我尽量把唱段改的通俗易懂一点。” “不用。嘉哥,你和石导说,我一定会用最短的时间找到状态的,让他再等我两天。就两天,不行再改,我绝无怨言。” 一边说,姜素昔一边把手里的小龙虾扒开了。 还没等送到嘴里,她突然觉得周遭的气场都发生了变化,一旁的小姐妹们都不再说话了,也不吃了,都规规矩矩地放下了手中的龙虾,看向长桌的另一侧。 她一回头,看见沈霁瑜冷着脸站在她的身后。 年轻人们面对这个比自己大不上几岁的影帝,犹如被物种压制着一般,一个两个的说不出话来。 他看向姜素昔:“吃得挺欢啊,台词练了么?吃这么多辣的,对嗓子没影响了?”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太凶了,这个影帝太凶了。大家不自觉地对姜素昔投来了同情的目光,但都是敢怒不敢言。 姜素昔借坡下驴,正好不想在这和嘉哥耗着。于是擦了擦手,跟着沈霁瑜往练习厅的方向走。 “我天,和这种不苟言笑的工作狂搭戏,昔昔也太可怜了。” “听说娱乐圈很多大咖都是脾气超臭的。” “真可怜,啧,昔昔没吃那个小龙虾别浪费了,给我,我不嫌弃。” “你还吃啊,看看你,都胖成球了!” 沈霁瑜的脸一路都是板着的,直到进了练习厅,他才突然绽开了笑意。 姜素昔看了一眼他笑嘻嘻的样子,嘟着嘴,佯装生气:“你怎么那么凶,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别说对爱人了,沈霁瑜是个对路人都温和有礼的人,姜素昔怎么不知道他是装的? “我怕我太温和了,不好把你带出来。” 姜素昔已经忍不住想笑了,可嘴上却不饶人:“你怎么知道我想离开的?兴许我还挺高兴和他们一起吃饭呢。” “我不知道,但我吃醋啊。”沈霁瑜几乎想都没想就回答了。 “你吃什么醋,我和嘉哥又没有什么关系。你在国外还有个能聊戏剧的红颜知己呢,我都没吃醋。” 沈霁瑜用下巴轻轻蹭了下姜素昔的额头:“那不一样,我们昔昔大度,我可是个小心眼。” “噗,”姜素昔彻底被逗笑了,“那我以后还不能和别的男的一起吃饭了?我可是个职业女性,这种事总是在所难免的吧?” 沈霁瑜装作思忖了一会,认真回答:“他不一样。他在我不在的那四年,天天陪着你来着。我嫉妒。” 姜素昔抬脸,看着这个一米八十多,线条冷峻的男人故意鼓着腮帮子撒娇的样子,就十分想笑。她伸手戳了戳沈霁瑜鼓起的脸颊:“那能怨谁?” “怨我被,怨我非要走上这四年。” “行吧,看在你认错态度良好的份上,我就饶恕你了。不过……”姜素昔十分有灵气的眼珠一转,“你得陪我一顿小龙虾。” “一言为定,今晚训练之后,我带你偷渡出去,不吃上十公斤不罢休!” 第41章 回家 谈恋爱一定是把人的智商快速拉到最低的最好办法。 沈霁瑜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三十岁一人了, 竟然会和中二时期小少年一样, 带着小女友偷偷溜出酒店,去吃宵夜。 而这个小女友此刻正看着满桌子各种口味的小龙虾, 激动得搓着手。 “这么多,有点不知道先吃哪个好了。” “今天随便吃, 吃完了这顿,一直到演出前都不能再吃辣的了。”沈霁瑜给姜素昔夹了一直麻辣的, “不过还是少喝饮料, 吃辣的喝太冷的东西, 容易拉肚子。” 对面的人已经没有闲工夫回答他了,正认认真真地对付着眼前的小龙虾。既想快点剥开虾壳, 又怕伤到手。 毕竟演出临近,她手上动作也不少, 有伤痕就不好看了。 姜素昔很瘦, 是常年吃得少动得多的结果。沈霁瑜很少见姜素昔对哪样食物有过分的热情, 唯独小龙虾, 每每不能自控。 姜素昔心无旁骛地吃着,可吃着吃着就觉得不对劲了。她吃虾的速度已经明显大于剥虾壳的速度。 再抬头, 才发觉自己盘子前又放了个盘子,里面剥好的龙虾尾已经堆积成了一个小山。 很显然,是沈霁瑜剥的。 他十指纤长,又骨节分明,那一次性手套在他手上, 显得格外局促。 姜素昔不自觉地放满了吃虾的速度,有点不好意思,却又没有真的去制止沈霁瑜给她剥虾。因为她喜欢看这双手,更喜欢看他专注的样子。 “怎么不吃了?” “歇会,你也吃,别总照顾我。” 沈霁瑜用手肘推了推自己前面的盘子,示意他有吃的,不必管他。就在这时,姜素昔的手机响了。 是周靖凯。 “老妈在家发飙呢。现在给你两条路,要么赶紧回家灭火,要么把自己藏起来,最近小半年别被老妈逮着了。” 姜素昔纳闷,周靖凯什么时候从“妈”都亲昵成“老妈”了?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的是,她发什么飙? “最近南港的生意还挺顺利的,昨晚供应链上几家一起吃了个晚饭。孙家你知道吧,就是和沈霁楠有婚约那个孙家,他家那个长子昨天突然在沈霁楠面前提起了你。” “提我干什么?” 孙家,姜素昔纳闷自己最近怎么哪哪都有这个孙家人? “说看见沈霁楠的弟弟和你一起做节目了,转头就问了老妈你那孩子最近怎么样?” “什么意思?” “你是傻吗?就是想把你有个私生子的事情当着大家面,也当着沈家人的面说出来。沈霁楠自然什么都没说,老妈肯定挂不住脸了。” 也是,以姜毓微的性格,这么大一个丑闻砸在她女儿头上,她肯定面子上没光。 “妈怎么说的?” “妈当时就撂下脸了,冷冰冰说了一句‘我们周家养的孩子,肯定好’,就给他怼回去了。” 在姜素昔意料之中。姜毓微对于姜素昔□□这件事情确实持反对态度,但也不能说她是个完全不讲情理的人。在外人面前,她还是知道维护自己的女儿的。 可对外是对外,回到家里关上门,该发的脾气一次也不少。 “行了,我知道了。我躲一阵吧,过一阵她消气了就好了。” “那你可躲严实了,被她找到你,事情可就更严重了!” 挂了电话,姜素昔的食欲已经被这莫名其妙的糟心事扰得一点都没有了。她恹恹坐在成堆的小龙虾面前,心有余而力不足。 “哥,别剥了,我吃不下了。” “怎么了,跟哥说说。” 姜素昔大致将刚才的事和沈霁瑜说了,不解一问:“哥,这个孙家不是和你家的婚约都黄了么?两家还能这么平心静气的一起吃饭?” “在商言商,如果因为一件事就拉下脸来,从此老死不相往来,那不和小孩子过家家一样了么?”沈霁瑜顿了顿,“所以咱们各自的哥哥其实都不容易,他们所要承担的往往是我们永远无法想象的。” 姜素昔点头,表示认同。 “你就打算这么这么躲着不见你妈?要躲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我了解她,再忙一阵子她就忘了。你也知道,我很小就离开家了,这些年喜和忧也都不和他们说,他们也不掌握我都在干些什么。所以没事,不必放心上。” “但我总觉得,这么一直避而不谈,根本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 “什么问题?” “芽芽的问题。还有……我的问题。” “啊?”芽芽的事,素昔了解。但和沈霁瑜什么关系呢? “咱们两个领了证了,就是合法夫妻。我家里唯一的长辈就是奶奶,她已经知道我们结婚了。可你父母有权利知晓你的婚姻状况的。” “我还没想好,怎么和他们说。” “我觉得,如果没想好,就实话实说。或许对于你而言,并不觉得隐匿这个婚姻有什么的。可设身处地的想,我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把人家女儿拐到手了,连一句话都没有,等你父母知道了,会怎么看我?” 素昔听愣了,仔细砸么一会,其实是这个理儿。 “所以我觉得,不如我们把两个问题都一起解决了。” “怎么解决?” “让我试试。” —— 天幕被滚滚浓云严丝合缝地笼罩着,正午时分,仍少见天光。暴雨之前,闷热不堪,天地笼在黑黢黢一片里,像极了混沌初开时的混乱。 路两旁疾驰而后的钢筋水泥,更是混沌中的异军突起的魔物。 刚上车时,姜素昔还是有点紧张的。但随着漫长的路程一路走走停停,两旁风物无限循环变化,她的那点紧张感也变得厌倦了。 暴雨终于在车子即将跨江进入溪西岛的时候,倾盆而下。车玻璃上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气,伴着大雨阻挡住姜素昔的视线。 她百无聊赖,回过头看向沈霁瑜:“你这招行么?” “试试呗,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强。” 车子驶向溪西岛,蜿蜒的人工运河上涟漪层层,他们先到了沈家,将芽芽接了出来,随后“一家三口”手拉着手,敲开了周家的大门。 “卧底”周靖凯事先通了气,确保周既臣和姜毓微同时在家。 阿姨把三个人领进屋的时候,姜毓微正在看资料。 闲在家里没有工作时的姜毓微很少施粉黛,中长卷发拢在脑后,鼻子上架着一副金丝框眼镜。 姜素昔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开始戴老花镜了。 看着进门的三人组合,姜毓微愣住了。她仔细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年轻男人,好半天才认出来:“你是……霁楠的弟弟?” 果然在商界行走,姜毓微对沈霁楠更熟悉。 “是的,阿姨,我是沈霁瑜,沈霁楠的弟弟。这是给您带的一点小礼物,不成敬意。” 姜毓微冷厉又老道的目光扫过了眼前的三人,最终视线落在了有点怕而一直躲在姜素昔身后,却又露出个小脑袋的芽芽身上。 聪慧如她本能地猜出了一丝端倪,但却又不敢确定。出于对沈家人的尊重,姜毓微也不好太给沈霁瑜难堪,于是指着沙发:“小沈,坐。怎么和昔昔一起过来的呢?” “阿姨,今天和昔昔一起回来,是想和您汇报一下我们俩现在的情况。”他话说得很轻,很慢,同时动作也有意放缓。 主要是他听姜素昔说过,姜毓微的心脏不好。他怕她一时间受不了这么大的信息量。 “抱歉,小沈,我还是没听明白,你和昔昔……能有什么情况?” 姜素昔站在一旁,完全插不上话。进门前沈霁瑜嘱咐过她能不开口就不开口,索性闭了嘴,把所有事情交给了沈霁瑜。 “阿姨,您做好心理准备,我和昔昔结婚了。” 房间里长久的沉默…… 沈霁瑜一只手揣在兜里,指尖一直在摩挲着一个小药瓶。那是他提前准备的硝酸甘油,以备不时之需。 姜毓微刚刚摘下的老花镜还没来得及放在桌上,猝不及防的消息让她僵住了,久久都没将眼镜放下。 “妈,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我们回来……” “你们回来不是征求我意见的,是来通知我的!你是不是想说婚姻是你的自由,我干涉不了,我这个当妈的从来没尽到过义务,没权力管你?” “啪!” 手中的眼镜被狠狠地摔在地上,镜片应声而碎。 她猜对了,这确实是姜素昔准备好的方案ABCD中的D,下下策,那就是撕破脸时她要说的话。结果让姜毓微抢先说了。 路被别人走了,姜素昔无路可走了。她只能遵照沈霁瑜交代的,彻底闭嘴了。 沈霁瑜在心底默默倒数了三个数字:“3,2,1……” 果然,就在他数到1的瞬间,身后传来了孩子洪亮的哭声。芽芽没见过这阵仗,吓坏了,他一边哭一边往姜素昔的怀里钻。 一边哭,一边奶声奶气地哽咽:“外婆太凶了,外婆太凶了……” 原本剑拔弩张的局势被孩子一嗓子给嚎破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那个小奶娃娃身上。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张肉嘟嘟的小脸双挂满了泪痕,睫毛上挂着泪珠,小手不住地去揉眼睛。 姜素昔俯下身子抱住芽芽,轻抚着他的后背,不住在他耳边念叨:“外婆不凶,外婆在和妈妈闹着玩呢。外婆最疼妈妈了,怎么会凶妈妈呢?” 一音既落,姜毓微心头燃着的那团三昧真火似被一阵细润无声的雨给轻柔浇灭了。 她扶着额头,闭上眼睛,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真的是过激了。再怎么着,也不该当着孩子的面发火。 她深吸一口气,虽仍没有笑意,可语气也缓和了不少:“来,让我看看这孩子。” 姜素昔捂着孩子的小脑袋,不经意抬头看向沈霁瑜,对方向她眨了眨眼睛。 一切,还真按沈霁瑜料想的一样发展了。 “芽芽,到外婆那去,好不好?” 芽芽自然不同意,死死抱住姜素昔不肯撒手,小脑袋一个劲地往姜素昔怀里钻,连看都不敢看向姜毓微。 姜素昔又温柔地揉了揉芽芽的后脑:“芽芽别怕,听妈妈说。外婆就是妈妈的妈妈,那妈妈和她的关系,就跟芽芽和我的关系是一样的。芽芽做错了事情,妈妈会批评芽芽。那妈妈做错了事情,外婆就会批评妈妈。对吗?” 每一句话都是说给孩子听的,但同样,也是说给姜毓微听的。 姜素昔通过这样一个合情合理的方式把姿态放了下来,不知不觉间传递给了姜毓微几个信息。 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 芽芽抬起小脑袋,大大的眼睛哭得像两枚琉璃球,小脸憋得通红,小心翼翼地转头看向了端坐的姜毓微。 饶是任何人看见这可怜见的模样,都不可能再硬着心肠。更何况姜素昔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自己再板着一张脸,就显得还不如孩子懂事了。 姜毓微尴尬又僵直地笑笑:“过来,让我看看。” 小家伙回头看了眼妈妈,又看了眼爸爸,用小小的脑袋做了个权衡之后,踉踉跄跄地走到了姜毓微的跟前。 一双小手扒在姜毓微的裙子上,怯生生地说:“外婆,不要凶妈妈了好不好?” 姜毓微能够感受到,这个不过四岁大的孩子,在说这段话的时候狠狠地攥了一下手心。像是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更像是再给自己加油鼓劲。 无论如何,这句话能够说出口,是经过了一番挣扎的。 天知道,他用了多少勇气。 尽管清楚地知道这个孩子不是姜素昔所生,与她没有任何血脉传承。可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么一瞬间,姜毓微好像看见了幼时的姜素昔。 那时,她得了个女儿。肉乎乎的,周身散发着奶香味。那个孩子总是爱笑,像一个天真无邪的小精灵一样,总是对世界充满了好奇……那一刻,姜毓微暗暗发誓,她要把这个世界上所有最好的东西都给这个孩子。 可她想给的,却全然不是孩子想要的。她们开始出现分歧,进而渐行渐远,一步步走到了今天这个陌生又尴尬的境地。 可回头想想,她的女儿,也曾如这眼前孩童一样依恋过自己的母亲,也曾奶声奶气地跟在她的身后叫着“妈妈”,她也曾是那个小孩子的全部。 这十几年来,但凡有一次机会可以让她脱身事外,冷静地去看一眼女儿成长的轨迹。她都会发现,其实,大可不必走到今天这一步…… “好,我答应你,再也不凶妈妈了。” 恰在此时,姜素昔的父亲周既臣从楼上走了下来,一眼就看见了那个小奶娃娃,欢喜得不行。 “叫外公。” 奶声奶气:“外公。” 姜毓微此刻的心头火已然灭得连死灰都寻不着了,她看着自己那一见孩子就挪不动步的老公,推了推芽芽:“去吧,去和外公玩。他那有好多好吃的好玩的。” 终于,这个房间里就只剩下了三个人。 三个已经能够心平气和坐在一起好好聊聊的人。 沈霁瑜坐着的,是沙发的一个单椅,姜素昔走到他跟前,坐在了沙发的扶手上,整个身体都向着沈霁瑜的方向靠拢。 本能地十指相扣。 姜毓微白了她一眼,但语气已经很轻柔了:“这么多座位,非坐在那。什么时候腻歪不行,跑我面前来碍眼?” 姜素昔吐了吐舌头,规规矩矩地坐在了姜毓微的身边。 “妈,这事确实是我们做的不对。但当时事出从急,所以也没来得及告诉家里一声。” “什么事这么急?” “给芽芽办收养手续。” 姜素昔话没说完,沈霁瑜就接过了话茬:“阿姨,昔昔说得不准确。当时结婚,确实有为芽芽办领养手续的原因在里面,可我们都是成年人了,既懂法律,也懂得要尊重自己的心。我娶昔昔,不为外物,只为我心里有昔昔,而她心里也有我。” 说罢,他坐直了身子:“阿姨,我沈霁瑜在这里向您保证,您大可放心地把您的女儿家交给我。人生的后半段路程,我永远都是她坚实的依靠。” 姜毓微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大男孩,眼角也泛起了泪花。 她低下头,兀自出了好一会神。真快啊,时间怎么这么快。那个还在牙牙学语的小孩子,怎么一转眼的时间,就把自己嫁出去了呢? 这些年,她在忙什么?忙事业,忙转型,忙着这个家…… 唯独忘了忙着陪伴她的女儿成长,忘了听听她的女儿究竟想要什么。 她不说话,空气如同凝滞了一般。挂钟的滴答声烦乱地叩动着姜素昔的心,她不自觉地紧攥着手。 她在往坏处想。她在想,如果姜毓微不同意,她要怎么办。 “沈霁瑜……” “在呢,阿姨。”像一个受训的小学生,直溜溜地站了起来。 “没有人结了婚还叫阿姨的。” 姜毓微招呼了家中的保姆:“去准备午饭。” 回过头来看向沈霁瑜:“从今往后,叫妈吧。” —— 暴雨一直下到傍晚时分,才有稍稍收敛的迹象。 两个男人站在回廊之下,看着院内的雨打芭蕉,各怀心思地出着神。 年长者拿出一支烟递给年轻人,年轻人摇了摇头:“我不抽烟。” “行吧,不抽烟是好事。”说罢将烟又放了回来,“我也在戒烟。” “叔……哦不,爸……”沈霁瑜有点紧张,一时间还没能改得了口。 “别,你怎么顺口怎么叫。我从不拘泥那些。不过小沈,作为昔昔的父亲,我不像她妈妈脾气那么暴躁,但有些话还是要和你说的。” “嗯,您说。” “我们就昔昔一个女儿。对于这个女儿,我们两口子亏欠太多。这孩子看起来偏执又有个性,但实际上,挺容易受伤的。她是把自己的敏感脆弱藏起来了,不给人看罢了。现在我把我唯一的女儿交给你了,替我们好好守护她的下半辈子。我还不算老,即便我老了,她还有个爱她的哥哥。如果你敢欺负她,周家绝不会放过你。” “放心吧爸,我记下了。” 回廊曲曲折折,掩在繁茂的木丛后,一个小姑娘抱着腿,靠着柱子静静听着雨从屋檐下落下的声音。 除此以外,还有什么呢?大概就是她在这个世界上被这么多人默默爱着,呵护着,被需要着的满足吧。 雨终于停了,一家三口也告别了周既臣夫妇,回到属于他们自己的家。 姜素昔终于哄睡了玩累了的芽芽,关上门,来到沈霁瑜跟前。 “你怎么想到的这个法子?竟然轻松搞定了我妈那么固执的人。” “你看过网上有个段子叫‘你只管把我带回去,剩下的都交给我’么?” 姜素昔摇头。 “我哥小的时候,一直想养一只小猫。可我妈不喜欢猫,所以一直都不同意。直到有一天,我哥央求我舅舅给他买了一只直接带回了家。我妈扬言要把小猫扔出去,结果没到三天,就彻底沦为猫奴了。” 姜素昔终于懂了。话题也应该戛然而止了,可偏偏没有。 沈霁瑜继续说:“就像你出生前,你哥一直排斥你的存在。结果你一出生,你哥就彻底沦为妹奴了。” 姜素昔一把将沈霁瑜扑倒在沙发上,骑在他身上,按着他的肩膀:“你说谁是小猫呢?再说一遍?” 沈霁瑜看着小丫头那虚张声势的样子就觉得可可爱爱,也愿意陪她演下去,一把捂住自己的胸口:“女侠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 第42章 成功 石导十八岁做剧务,二十九岁转行做导演, 一路坎坷摸爬过来, 想想从业也近四十年了。 四十年的时间,他遇见过形形色色的演员。 实话实说, 在接到《南柯一梦》这个任务的时候,他拒绝了。对于这一代年轻人, 他有本能的抗拒。 可三个月的磨合下来,他发现自己对于年轻人的印象有了极大的改观。这不是垮掉的一代, 这是必将接替他们, 走向更辉煌未来的一代。 也不得不承认, 盛鸿在发掘年轻人上真的有独到的眼光。 三个月,他和这群孩子们共同面对了一次又一次的挑战, 解决了大大小小的难题,也迷茫过, 也打过退堂鼓, 也发过火…… 但都挺过来了。 最后一次彩排, 石导坐在台下, 看着孩子们集体走上前谢幕致敬,他突然明白, 是这群孩子帮他再一次找到了年轻的感觉。 “好,辛苦了。明天加油,首演成功,给你们加鸡腿!”他也不知道新学的“加鸡腿”这个词用在这恰不恰当,反正能让自己看起来显得年轻一丢丢。 孩子们鼓着掌, 笑闹着,但每个人心里都绷着一根弦。 无论是身经百战如沈霁瑜孟冬,还是这群学京剧刚刚走出校园的年轻人,这都是一次不小的挑战。 《南柯一梦》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话剧,也不是普通的京剧。它将二者有机结合,又接住了太多现代的舞台呈现技术。 对于每个人而言,这都是一个全新的挑战。 更何况首演当天,盛鸿会通过会员制直播的形势让更多人看到这场演出。 所以压力不仅仅来自于现场的观众,而是几何激增的。 演出的前一晚,素昔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她喝了杯热牛奶,无果。想要给前台打电话要瓶红酒,想想怕喝多了误事,也没拨出去。 她强行闭上眼睛,数羊,数饺子,数面条…… 倒没饿,但却是越来越烦躁了。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不是睡不着了?”是沈霁瑜。 姜素昔开了夜灯,让眼睛更能适应手机的亮度,回了一句:“你怎么知道?” “心有灵犀。” 你可快拉倒吧…… 见半天没有回信,沈霁瑜又发来一条。 “我第一次演舞台剧的时候,也紧张得睡不着觉。想了好多办法,都想吃安眠药来着,后来怕误事,忍住了。” “那你怎么克服的?”索性睡不着,和他隔空聊了起来。 “就不睡呗。其实人在应急情况下,有口气撑着,短时间睡眠不足问题也不大。左右睡不着,索性不去想怎么能睡着,反而更放松。” 砸么一会,好像是这么个理儿。 不得不说,沈霁瑜在劝慰姜素昔的能力上,是有惊人天分的。 “慢慢就好了,等以后经验丰富了,就如家常饭一样了,没什么可紧张的。” 说得好,说得好有道理。 姜素昔想了想,问了最想问的问题:“那这么经验丰富的哥,你怎么也失眠了呢?” 啧……被发现了。 —— 演出当天一大早,孔梦莹就给姜素昔发了一张图片,是当晚演出的票。 素昔略扫了一眼也没太在意,她的演出,她的朋友自然会来捧场,没什么稀奇的。 姜汁素鸡:【你应该做的,谢谢。】 人间富贵花:【麻烦您老开开天眼,仔细看看这张票。也请您出门打听打听行情,抢一张首演的票有多难。】 很难么?她转头看向身后正对着镜子挤痘痘的韩丹青,赶紧伸手打落她的手:“别乱挤,发炎还会留疤。” 韩丹青盯着素昔看了一会:“哎,你根本不懂我们这种易长痘体质的难处。” 姜素昔确实从来没长过痘,熬夜吃辣也从不长痘。 “行吧,我也不太懂。你要感觉严重赶紧去医院看看。我是想问你,咱们的票很难买么?” 韩丹青继续和自己的痘痘作斗争:“当然难买了,你自己上微博搜搜就懂了。” 姜素昔搜了一下“南柯一梦首演门票”,结果全是在感叹大麦一秒没的。 不至于这么夸张吧。姜素昔挨条往后看,自己念叨起来:“是不是黄牛有点猖獗啊?不过这么冷门的一个京剧演出,黄牛压货不赔钱么?” 韩丹青撇撇嘴:“京剧是京剧。你以为观众是冲着咱们来的么?沈霁瑜那么大一活招牌,还不值得粉丝疯狂?不过肯定有黄牛,也确实该治理治理。” 听到这,姜素昔突然想起刚才孔梦莹的话,她打开微信再看了一遍这张票,下层一排四号座! 她愣了几秒,又问道:“一排的票,被炒到多少钱了?” 高萌萌这时候正进来:“一排不知道,我刚在贴吧上看,二排中间的位置,1800的票都炒到快上万了。也不知道这群粉丝怎么想的,他们这样只能助长黄牛气焰,越来越猖獗。” 1800的票炒到上万,这得是翻了几倍?可姜素昔也知道,自己的这位好姐妹人生空虚得大概只剩下钱了。以她对手机软件的了解,恐怕连抢票软件都不见得会用,怎么会那么好命抢到第一排的位置? 她赶紧回复孔梦莹:【你不会是去买天价票了吧?我跟你说,不能买黄牛票,就算你觉得这点钱没什么,但会让黄牛越来越多的。】 人间富贵花:【知道了教导主任。你不送我票也就算了,还指望我去买天价票?我看你发育的时候光顾着长长腿细腰美人脸了,忘了长良心了。】 怎么骂人的话,听起来也这么顺耳呢? 姜汁素鸡:【那你怎么拿到这么好位置的?】 人间富贵花:【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是你妈送给我的......】 姜汁素鸡:【你怎么还骂人呢?】 人间富贵花:【真是你亲妈,送给我的。冷汗.jpg】 姜素昔完全没有想到,姜毓微会这么做。她又不方便在化妆间给周靖凯打电话,只能先这样了。 —— 《南柯一梦》开场戏就是视觉冲击力极强的一场婚礼。 帝国长公主,是皇帝的掌上明珠,整个婚礼盛大空前,即便舞台剧场地限制大,盛鸿还是通过舞台特效来营造出了这种旷古烁今的盛世景象。 而姜素昔与沈霁瑜出场的第一个装扮就是结婚的礼服装扮。 戏服是由专业的设计师团队打造,此刻姜素昔勒了头画好了妆,凤冠霞帔与传统戏曲的扮相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她手执一把缂丝团扇,整个人古韵天成。 大戏即将开场,观众也逐渐落座。台下的灯还没熄灭,站在幕布后偷偷窥伺,是能看得清前排的。 令姜素昔完全没有想到的是,她二十几年来,她那屈指可数,能够称得上真正家人、老师、朋友的人,都早早坐在了前排。 姜毓微的位置,正是第一排1号的位置。列坐两旁的,是周靖凯和周既臣。 姜素昔有点感慨,这么快,姜毓微第二次坐在台下看她演出了。只是两次演出,心境完全不通。那种压迫感和紧张感全然不再,甚至让姜素昔觉得有股暖流在心底流过。 终于,一切往好的方向发展了。 身后走来一人,是嘉哥。 嘉哥:“怎么样,紧张么?” 姜素昔摇摇头,钗环叮当:“还行,不紧张。” 就在这时,右侧又来一人,是已经画好了古代妆容的沈霁瑜。远远看见素昔在和张嘉琪对话,就走了过来。 两个男人在并不明亮的光线下眼神交汇,张嘉琪本能觉得那眼神里有一点领地被侵的警惕感。 回想起之前沈霁瑜出生入死救素昔,又为了她和他大打出手。再不敏感的人也能嗅出一点味道来了。 他尴尬一笑:“不紧张就好。” 然后就转头离开了。 素昔回头目送他走,又环视了一下旁边人,发现大家都在忙碌的准备着,她轻轻踮起脚尖,用团扇挡住了二人的脸,凑到沈霁瑜的耳边说:“哥,我有点紧张。” 沈霁瑜轻哂:“刚不还和人家吹牛皮说自己不紧张呢么?” 素昔抿嘴一笑:“他不一样。我紧张这事是个秘密,不能告诉外人。” 嗯,我说得很明白了。他是外人,你不是外人。我有的小秘密,只能告诉你一个人。 沈霁瑜轻轻握住了姜素昔的手,温热的触感流淌着,传递给姜素昔。那是一种坚定又神奇的力量,瞬间包围了姜素昔的四肢百骸。 “别怕,有我呢,不必紧张。”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石导扯着的声音。 他匆匆忙忙赶来,脑门都出了汗:“离老远就看见你们两个弄错了!一会出场亮相,两个人步伐一致,但女子双手执团扇,男子手中捧红花,不是牵手!礼仪!一定要注意礼仪!” 他话一说完,姜素昔赶忙挣开了沈霁瑜的手。好在脸上油彩浓重,否则一定能看出来,她脸都红成猴屁股。 “抱歉导演,我太紧张了,忘了忘了。”姜素昔打了个哈哈。 石导的语气也缓和了不少:“别紧张,都练了这么久了,不会有事的。退一万步说,真的紧张除了状况,沈霁瑜经验丰富,可以帮你圆回来的。” 说罢,就又急匆匆转头骂剧务去了。 姜素昔看着石导那风风火火的背影,偷偷吐了吐小舌头:“哥,你说石导才是最紧张的吧?” 不然,连这么大的猫腻都猜不出来? —— 鼓点声响起,观众席灭灯,大戏即将开始。 所有人都在黑暗中屏住呼吸,安安静静等待着。 大幕拉开,极具视觉冲击力的灯光投影扑面而来,这是盛鸿特地从美院找来的技术团队,专门为这出戏设计的舞台效果。 不过方寸之间,万人共襄盛举的宏大场面轻松地展现给观众。 主角在气势恢宏的音乐声中,缓缓走出,来到舞台中央。 整个婚礼在半唱半念白的形势中展现,一双璧人乍一亮相,就让观众不由赞叹,佳偶果然天成。 台下的观众不自觉地被美学艺术所吸引,周靖凯暗自欣喜,这笔投资,算是成了。 可就在他喜不自禁的时候,突然感觉身边传来了一阵不太正常的声音。 转头来看向一侧坐着的母亲,正轻轻擦拭掉眼角的泪痕。极尽可能地自抑着,却仍不能让自己停止抽噎。 周靖凯一愣,怎么刚开场就看哭了? 他越过姜毓微,看到了另一侧坐着的周既臣。他才惊觉,那老头,哭得比这位女士还甚呢。 台上,一对“新人”正在根据典仪叩拜天地,感谢双亲。 新娘一柄团扇半遮面,仪态万千,娇俏中又带着雍容之感。身边的新郎琼林玉树,风姿翩翩。二人站在一起,正应了那句金风玉露一相逢,便声却人间无数。 周靖凯抵着下巴,思绪突然漂散开,他突然冒出了一个小念头:自己这个让人心疼的妹妹,如果真的穿上嫁衣,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转念一想,不就是眼前此景么? 至此,周靖凯突然明白了旁边泣不成声的二老到底是如何心境了。 这对于其他观众而言,不过是一场好戏。但对于他们而言,就像是一场真真正正的婚礼。是一个要将自己的女儿,交到另外一个人手里的神圣仪式。 台上人唱台上戏,台下人叹的,却是真真实实的人生。 近几个月,周靖凯能够真实地感受到这个家在发生变化,他那敏感的妹妹也在发生变化。 而这一切,似乎都是都与沈霁瑜的努力分不开。 他靠像继母的一侧,伸出手轻轻揽住了她的肩膀,轻轻拍了拍。对方仍在抽噎着,投来感激的目光。 再抬头时,周靖凯在心中默默说了一句:行吧,我单方面同意,把妹妹嫁给你了。 剧情跌宕起伏,紧张处令人揪心,缠绵处百转千回,震撼处气势磅礴,伤心处令人潸然泪下。 整场演出耗时2小时15分钟。最终,画面定格在两个现代的年轻人轻轻依偎在一起的温馨场景。 大幕缓缓落下,掌声不绝于耳。 周靖凯回头扫了一眼观众席,自有敏感多情之人眼角挂着泪痕,更多的人则是露出了意犹未尽的表情。 周靖凯这时收到了这个项目负责人的信息:“凯爷,网络直播评价非常好,项目很成功。” “好,做好后续宣传方向引导。辛苦了。” 盛鸿的宣传能力,真可称得上是执业界牛耳。 周靖凯打开微博略扫了一眼,“京剧《南柯一梦》”和“沈霁瑜姜素昔”就已经爬上了热搜榜前排。 几位“神仙剪辑”的大v也第一时间发出了“姜汁霁瑜cp”的片段。网上已经开始出现剧中人物的表情包。 搞怪的,可爱的,温馨的,惊悚的……什么都有。 周靖凯暗灭手机,台上所有演员都在返场致谢,台下掌声雷动,他也跟着拍起了巴掌。 一脸欣慰地拍着巴掌。 这一幕会恰好被摄影师捕捉到。很快,“盛鸿掌门人高度评价京剧舞台剧《南柯一梦》”的热搜,就会出现了。 浮华落幕,观众渐渐散去。这群演员们在后台相拥道喜,此时此刻,所有人都雀跃着,兴奋着。即便男女主抱在了一起,她们都没觉察出一丁点的突兀。 太高兴了,真的太高兴了。 石导欣慰地看着年轻人们,年轻人们卸下了心理包袱,也开始大胆起来。 “石导,不说加鸡腿么?鸡腿呢?”秦兵第一个起哄,男孩子们跟着附和。女孩子们也没腼腆到哪去,很快也跟着一起闹起来。 石导还没等说话,后台传来了男人清冽的声音。所有人目光一瞥,都本能闭了嘴,消停了不少。 是东家周靖凯来了,他淡淡一笑:“石导才赚几个子儿,你们还好敲他的竹杠?今晚这鸡腿,我给你们加,好好庆祝一下,不醉不归!” —— 周靖凯出面,自然是大手笔。 就在他们封闭的五星酒店,周靖凯为他们包下了顶层露台的酒吧,任这群年轻人肆意妄为。 以姜素昔的性格,是绝对不愿意参与这场人兽共舞的。但她毕竟是这出戏的女主角,最应该参加庆祝的人,逃是逃不掉的。 只能按照一贯作风,拖,能拖多久拖多久。 有些演员到了后半场就不需要上场了,所以早早就卸好了妆换上便服了。即便是下半场有戏的,听说晚上有趴,也都赶紧冲回自己的房间卸妆换好衣服,早早就冲向露台酒吧了。 为了能让年轻人们玩得尽兴,周靖凯和石导并没有参与,只是嘱咐一切开销随意。 这群野猴子们没了束缚,一下子就撒欢做大王了。 沈霁瑜窝在沙发里,看着楼下不错的夜景,手中端着酒杯,但并没有送入口中。 年轻人们和沈霁瑜还不太熟,又有点怕他,所以也不来劝酒。只各自玩游戏的玩游戏,跳嗨舞的跳嗨舞,喝酒的喝酒…… 等了好半天,程亦突然反映过来了:“素昔怎么还没到?她不会又躲了吧?” 他猜对了,她真的躲了。 “那我去看看?”韩丹青放下手中的酒瓶,准备起身。 “哎你别走啊。女生里就你能喝,你走了没意思啊!”秦兵第一个不干。 一旁的沈霁瑜听见了,站起身来:“你们好好玩,我去看看。” 按理说,不好劳动影帝大人亲自去找,但年轻人们确实有点怕沈霁瑜。他一走,气氛还能活跃一点,所以就都没拦着。 不出沈霁瑜所料,敲开姜素昔房门的时候,她还在磨蹭着,一脸油彩一点都没有卸下去的迹象。 很显然,这么半天,一动没动。 “你怎么来了?他们喝什么样了?” “玩着呢,挺高兴的。我下来看看你能磨蹭到什么时候,顺便也躲躲酒。” “你那酒量,还用躲?” “知道,未必需要戳穿。”沈霁瑜跨步进了房间,臂膀突然揽住姜素昔的腰肢,将她抵在墙上,用脚勾住门,想要将门阖上。 不过力道不够,他不知道还露出条缝隙来。 他轻轻咬着姜素昔的耳朵:“我说实话,就想多陪你一会,还不行么?” 姜素昔被他滚烫的气息灼的面红耳赤,赶紧笑着推开他:“快别闹了,没见我还没卸妆呢么?” 你敢亲我,就亲你一脸油彩,让你做个大花脸! 沈霁瑜哪怕那个,在她脸上浅浅一啄。真的蹭到了些许油彩。 姜素昔侧脸看过去,噗嗤一声笑了。缱绻分为被她一下子给笑破了,沈霁瑜佯装愠意地轻声嗔:“笑什么笑!” 一点都不解风情。 “呐,给你个机会,帮我卸妆。”姜素昔走到洗手台前,拿出卸妆棉递给沈霁瑜。 沈霁瑜接过化妆棉,突然俯下身抱住了姜素昔的腰肢。姜素昔被吓了一跳,赶紧挣扎:“别闹,卸完妆得去酒吧和他们会和呢。我一直不去不太好,你别……” 沈霁瑜却带着笑,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句:“别动。” 旋即将姜素昔放在了宽大的洗手台上。 “坐好了,我给你卸妆。”沈霁瑜眼尾微微挑起,嘴角扯开狡黠笑意,看着坐在洗手台上有点懵的姜素昔,不怀好意问道:“你以为,我要干什么?” 可去你的吧,姜素昔脸一红,不再说话了。 房间凉爽而又静谧,沈霁瑜拿着卸妆棉,轻柔地在姜素昔脸上打着圈,良久才低声问一句:“疼不疼?” 姜素昔闭着眼,还挺享受这个过程的,“不疼。” 他指尖的触感温热,姜素昔略有贪恋,可不出一会,这种触感停止了。她睁眼,看见沈霁瑜正像是欣赏一幅画作一样,沉浸式地欣赏着姜素昔的脸。 她耳根一红,嘴上却不认输:“我这么好看?都能让你看呆了。” 沈霁瑜点点头,认真回答:“好看。简直就是艺术品。” 情话说得挺溜,近三个月来的姜素昔大概也习惯了。可她怎么都觉得有点不对劲,于是回过头来,看身后的镜子。 镜子中,自己半边脸的油彩被卸下,露出洁白又略带分红的肌肤。而另外半张脸,他压根没动! 镜子里的男人此刻正在嗤笑,姜素昔这才意识到自己被他刷了。气鼓鼓回头瞪着他,两条修长的小腿在他身体两侧不由自主地晃动着。 “你好好给我卸妆!不许胡闹了!” 鼓着腮帮子,河豚本豚了。 沈霁瑜仍旧笑着逗她,手上没有动作。姜素昔急了,两条腿不由自主地夹住他的腰肢,用力将他往前一带。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更近了……而姿势……也更诡异了。 沈霁瑜低头看了看,笑道:“哥可经不起你这么撩拨啊。你今晚还想不想上去和同学聚会了?” 恰在此时,门外一个戴着口罩的人终于透过门缝,等到了二人如此亲密又暧昧的姿势了。 拍了张照片,呼,蹲了这么多天,终于可以收工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大包儿 10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立志吃遍全世界? 18瓶;槑槑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狂欢 十月初,已至初秋。凉风习习, 吹卷着姜素昔额角的碎发。 她裹了裹身上的薄衫, 不自觉还是打了个寒颤。沈霁瑜跟在身后,借着夜色低声细语:“冷了?把衣服给你?” 素昔摇摇头:“别, 别人看见不好。” “我去,大女主, 贵客都得压轴是怎么着?姗姗来迟啊……”秦兵拿着腔调,坐在沙发上往边上挪了挪, 硬空出个地方来, 是紧挨着嘉哥的。 姜素昔一愣, 这位置太尴尬了。可转念一想,总不能去沈霁瑜旁边坐着吧, 于是走过去,坐在了秦兵和嘉哥的中间。 几个男孩子不知有意无意地吹了个口哨来起哄。嘉哥尴尬地拿起酒杯一口闷了下去, waiter赶紧送来新的。 他“砸”的一声抿了下嘴:“这洋玩意喝不惯啊, 要不还是来啤的吧。” 大家都点了点头, 算是同意了。 DJ换了不那么闹腾的曲儿, 程亦提议:“素昔,你怎么说也是这次戏的大女主, 看看网上对你的评价,这么高,你也不表示表示?来这么晚,得自罚一瓶吧。” 其他人也跟着起了哄,嘉哥看不下去, 烂在前面:“哎哎哎,别瞎闹啊。劝女孩子酒,算什么能耐?她喝不了酒。” “没喝呢你怎么知道喝不了?喝不了一瓶,喝一杯总行吧?” 嘉哥还要再拦,素昔拽了拽她,凑上前倒了一杯:“确实该喝。咱们一起奋斗了这么久,首演还挺成功的。不过成功不仅仅属于我,属于所有人。谢谢大家三个月来的包容。” 说罢,干脆利落地喝了一杯。一股辛辣滑入腔中,小嘴抿着,强撑起一抹笑意。 “嘉哥你看,我们昔昔才没你说的那么柔弱呢。你怜香惜玉,回家怜去,别耽误我们昔昔和我们玩儿。” 姜素昔笑笑,她真玩不动。才一杯下肚,她就开始有点晕了。 不是装的,她真的是传说中的一杯倒。 秦兵一看姜素昔第一杯喝得痛快,也跟着来了劲:“要我说,我们昔昔就是有量的人。来来来,大女主,我敬你一杯,咱俩喝一杯。” 同学而已,哪来的谁敬谁的酒?姜素昔只得硬着头皮拿起酒杯,又干了。 这一次,她感觉自己彻底眼冒金星了。 有一有二,就能再三再四,大家伙一看素昔敞亮,都开始跃跃欲试起来。 一直以来在旁边看热闹的沈霁瑜终于端起了手中的酒杯,清了清嗓子:“那个……别这么偏心眼啊。你们光敬女主,我这个男主就这么不招人待见?” 吸引火力成功。 秦兵挠挠头,腼腆一笑:“沈哥,实话实说,我们看见你有点发憷。总觉得和你有距离感,不敢和你开玩笑。” 沈霁瑜将酒杯向前推,和秦兵手里的酒杯相碰。自己的杯口还特地矮了半公分。 “哪来的距离?今晚就把距离喝没它!” 冷不丁听影帝这段话,秦兵大有受宠若惊之感,想都没想就一口干了杯中酒。沈霁瑜眼睛都没眨一下,也跟着干了。 他优雅从容地擦了嘴角,目光扫过桌上的所有人:“谁还觉得我有距离感,都可以来和我喝杯酒试试。” 沈霁瑜倒也不是天生酒量好,只不过打成年起就跟着父兄参加一些酒局,再加上娱乐圈里摸爬滚打,已经算得上是一位“酒精考验”的老手了。 喝这群半大孩子,自有一夫当关之勇。 于是,年轻人们有抱着抱大腿的心态的,有抱着凑热闹的心态的,也有抱着别人都去了我没去也不太好的心态,一个个端起酒杯,与沈霁瑜展开一对一的较量。 夜色浓郁,天台上灯光昏暗却有格调。 此刻的姜素昔已经进入了半梦半醒的状态了,她靠在松软的沙发上,双眼迷离地看着眼前的沈霁瑜。 风度翩翩,面如冠玉。举手投足都带着富家子应有的好教养。 醉意和暖光,让眼前人,也是心上人,更平添几分撩人。 看着姜素昔脸颊微红地看向沈霁瑜,一旁的嘉哥也不得不看清现实。他长叹一口气,同样陷进沙发里,与姜素昔挨着很近。 轻声问道:“你们两个在一起了吧?” 姜素昔没有犹豫,没有隐瞒,点了头。 对于嘉哥,越早把话挑明,越好。 “什么时候开始的?从他去基地救你开始?” 姜素昔摇摇头,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姜素昔也说不清了。她和沈霁瑜之间的感情,好像已经久远了,久远到好像是带着这份感情出生的似的。又觉得好像一切就从现在才开始一样。 姜素昔抿着嘴,没有回答,她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嘉哥点点头:“行吧。无论如何,你能幸福就好。如果可以,能告诉我,我输在哪了么?因为他是影帝?他比我帅?比我家世好?啧……怎么说呢,求你了,就当安慰一下受伤小青年,给我个理由。别跟我说什么感觉对了这种屁话,太特么扯淡了。” 他顿了顿:“输也得让我输个心服口服吧。” 感觉对了……果然是个文人,就是感性浪漫。累死姜素昔都说不出这种话来。 可她要怎么回答嘉哥呢?告诉他因为沈霁瑜出现得早?不,沈霁瑜绝不是胜在时间上。那是什么呢?长得帅,家世好,事业成功,这些都是沈霁瑜身上的属性。这些属性成就了沈霁瑜。 可她爱的是沈霁瑜,不是属性。他就是头顶流脓,脚底生疮…… 呸,姜素昔晃了晃脑袋,沈霁瑜怎么可能这么惨? 姜素昔侧过脸,凑到嘉哥的耳畔:“你睁眼看看,这就是他比你强的地方。” 嘉哥不明,疑惑看向对方。 “他做的,永远比说的快一步。” 年幼时,他会用单薄的身躯为姜素昔挡住火舌。被困时,他会毫不犹豫地爬进去救姜素昔。 人生不可能时时都是如此惊心动魄的瞬间,就比如此刻,他知道姜素昔不胜酒力,会自己吸引火力,来解救姜素昔。 而嘉哥,却选择在一旁劝大家别针对姜素昔。 一颗心里,究竟有没有一个人。从来都不要看他说过什么,而是要看他做过什么。 嘉哥端起桌上的酒瓶,仰头吹瓶喝了下去。 这丫头,还真是够狠。真能让他输得心服口服。 一行人一直闹到了后半夜,酒吧关门的时间到了,这群孩子们也都喝得跟跟动物园没锁大门似的。 秦兵仍出于高度亢奋状态,搂着沈霁瑜的肩膀:“大哥,你以后就是我大哥!” 沈霁瑜笑笑,偷偷把他的手扒开,仍不失礼貌地将他递给还算清醒的程亦:“带他回房间吧。” 前一晚几乎一宿没睡的姜素昔在酒精的作用下,早就撑不住了。她抱着膀子缩在沙发上,已经打起了瞌睡。 韩丹青醉醺醺的,也没忘了推姜素昔一把:“醒醒,昔昔,回房间睡,别冻着。” 说罢自己也有点迷糊了,差点跌坐在地上,被高萌萌拽住了后脖领,拖了起来。 “你们互相搀扶着点,回房间吧。我送素昔回去。” 几个人喝得都没什么神志了,还不禁感叹影帝大哥真的有量。佩服佩服。 说罢,就都踉踉跄跄走了,天台上只留下沈霁瑜和姜素昔。 沈霁瑜轻轻唤了几声,素昔没什么反应。他也知道姜素昔喝多了是什么尿性,也不强求,俯下身抱起姜素昔,抗在了肩头,往电梯方向走去。 虽说酒量不错,但毕竟今晚也没少喝。沈霁瑜脚下也觉得有点虚浮。 他突然想起自己没有姜素昔房间的门卡,也不好在素昔身上摸摸索索的找。索性直接带她去了行政层,回他自己的房间去了。 行政层有单独的大堂吧,离老远看见电梯里走出一个人,扛着近乎没有意识的女人,值夜班的大堂经理就差拿电话报警了。 沈霁瑜温和一笑,掏出自己的身份证递给她:“别怕,这是我朋友,喝多了。一会我把她送进房间就出来。我如果出来了,你把身份证还给我。如果我没出来,五分钟后你再报警,行么?” 其实作为酒店方,她大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不过作为老牌五星酒店,公司一直对员工的培训是时刻保持健全的人格,和对社会应有的责任感。同时作为一个女性,这位大堂经理也不希望另外一位女性在她的工作范围内受到任何伤害。 她看着沈霁瑜,即便对方身上带着浓烈的酒气,仍能保持温润自持,她觉得,应该不是坏人吧。 她点点头:“好,把这位女士送进去,您到我这里来取身份证。” 空调温度调得太低了,沈霁瑜在进房间之后随手关上了空调。 他小心翼翼地将姜素昔放在绵软的床榻上,而一路颠簸的姜素昔终于有了点意识,睁开眼,怔怔地看向沈霁瑜。 根本不能转动的大脑,想不出此刻是什么地方。 “哥,你怎么又进我梦里来了?” 沈霁瑜笑着给她脱了鞋子,盖好被子,揉了揉她的脑袋:“嗯,哥一直在梦里守着你,睡吧。有哥在,不做噩梦。” 姜素昔足足反应了半分钟,才消化了沈霁瑜的这段话。她摇摇头:“不,我不睡。我要睁着眼睛看哥。” 说罢,粉藕一样的小臂又攀援了上来。上身抬起,小脑袋又蹭了上来:“哥,你得抱着我睡。” 小丫头,就是一个小火炉。靠在沈霁瑜腔子上,灼得他晃了神。 酒精在这一刻发挥起最大的效力,像一针催化剂,瞬间将沈霁瑜心中的愿想推送到极致。 他不自觉地,加重了揽着姜素昔腰肢的力量。 叮咚—— “沈先生您好?” 大堂经理轻柔的声音传来,里面带着试探,也带着警惕。 沈霁瑜脊背一僵,硬生生把神志从九霄云外拉了回来。他讲姜素昔再一次放在床上,盖好被子:“快睡吧,太晚了。” 姜素昔不依不饶,拽着沈霁瑜的衣角,可怜巴巴,眼角都急出了泪花:“我要你陪我嘛。” 沈霁瑜又低头安抚了好一会,突然想起以前哄芽芽睡觉的办法。将温热的手心覆盖住姜素昔的双眼。 果然,不多时,小丫头攥着他衣角的手松开了。轻轻浅浅的呼吸声传来,她已然入眠了。 这丫头,果然不担酒。 他转身走出房间,大堂经理仍旧守在那里。 沈霁瑜接过身份证,没有愠怒,反而面带感激:“谢谢您一直有职业操守。” 他拿出手机,试探性地给朱迪发了个微信。其实不抱太大幻想,但还是试了试。 “睡了么?” 接过对方秒回:“没呢。和琦叔在一起,宣传组还加班呢。” 首演当晚,不仅是盛鸿在做宣传引导,沈霁瑜的工作室也一定在通宵工作,时刻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沈霁瑜想了想:“好,我马上过去。” 作者有话说:  昨天立夏,然后我春游出去浪了。本都挂了请假条,结果零点前还是写出来一章了嘻嘻。 如果可能中午十二点还有一更。我尽量哈~ 第44章 戏楼 戴小米翻了翻桌上的项目资料:“啧啧,火了就是不一样, 资源都这么好。” 姜素昔白了她一眼:“你平时连个娱乐节目都不看的人, 知道什么资源好不好的?”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我又不是远古玛雅人,我们村也通网的好吧?” 姜素昔被她逗笑了:“其实, 让你过来我还有点犹豫。你再考虑考虑,毕竟来我这, 对你今后的职业生涯不见得有帮助。” 在《南柯一梦》首演成功之后,配上盛鸿精准有力的宣传, 姜素昔瞬间通过“京剧”蹿红, 有了十分可观的流量。她和沈霁瑜这对“姜汁鲫鱼cp”也吸引了不少cp粉。当然, 也有沈霁瑜粉丝天天嚷着拒绝捆绑,整个网络好不热闹。 周靖凯首演第二天一大早就给喝得迷迷糊糊的姜素昔打去电话, 和她商议为她筹建工作室的相关事宜。 姜素昔本能拒绝,如果真的筹建工作室, 她也不可能和盛鸿挂钩。 周靖凯则理性很多:“你现在瞬间蹿红, 流量暴增, 也是可能突发紧急状况最多的时候。如果毫无经验去筹建一个工作室, 没个一年半载的想都别想。一旦出现舆论危机,你又要带队伍, 又要自己直面媒体,又要搞舆论引导……更别说自己接项目做规划……你姜素昔唱戏天下第一,但你有三头六臂么?” 电话那面出现了长久的沉默。 但周靖凯知道,她没挂电话。转念一想,自己可能也是杞人忧天, 毕竟所谓的“舆论危机”可能根本不存在,他说话的语气也放柔了:“其实昔昔,盛鸿也好,周家的所有产业也好,本就是我们两个人要一起继承的,你没必要那么排斥。” 素昔毫不犹豫:“这里面有你母亲留给你的遗产。” “那也有你母亲来了之后给家里带来的额外收益啊。”周靖凯此言不虚,姜毓微虽然半路出家,却有着不俗的经商头脑。该强硬时有铁腕,该周旋时能怀柔。她的到来,对于周家无异于锦上添花。 “行了,咱俩在这互相谦让没有意义。我也理解你的想法,不就是想靠自己闯出点名堂给家里看么?这么着,我技术入股总行吧?作为专业的经纪公司,我提供人员和技术支撑,你按收益分红,总行了吧?” 就这样,两个人几经推敲,达成了共识。 姜素昔工作室,也在准备不十分全面的情况下,成立了。 姜素昔把这件事和小米提了一嘴。小米这个人,同样出身溪西岛,父亲是有名的瓷器商。这位娇小姐人生的前十二年,可谓顺风顺水,称得上掌上明珠。可十二岁那年,母亲离奇离世,不出一月,父亲就领回来了新的女人。 小米的人生境况急转直下,除了母亲留下的那部分可怜遗产,她在这个家中近乎到了物理锥之地的地步。大学学的法律,毕业后就去律所做实习生,过起了996都不如的生活。 素昔一面心疼小米,希望她可以来自己的工作室,这样就能名正言顺地给她提供经济帮助了。另一方面素昔也明白,作为法律专业的学生,最好还是去律所历练,积攒经验的。让她来工作室,大概对她职业生涯无益。 小米也思考了很久,但此刻她坐在姜素昔的办公室里,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她没有说话,只是定定看向姜素昔。一切都已经明了,姜素昔也只能报以最温暖的一笑:“行吧,那就赶紧适应一下工作,帮我看看,这几个合同有没有什么问题?” 《南柯一梦》在全国共有四场巡演,如今已经行程过半。很多综艺节目的节目组,剧组都向姜素昔抛来了橄榄枝,都被她“先专心演完舞台剧,之后再说”的理由婉拒了。 “你是打算一直拒绝,还是暂时拒绝?”小米把目光定在了一档综艺节目的项目书上。 “肯定不能一直拒绝,但还没想好接哪个。这次舞台剧热度不小,但凭借一次舞台剧就改变年轻人娱乐习惯,把他们引导到爱听京剧这条路上,还有点困难。现在愿意和我合作的,多半都是看中了我现在身上的流量。但真的能为京剧下一步发展推波助澜的,却很少。” 姜小米把一份项目书推到姜素昔面前:“我看这个节目不错哎。你和沈霁瑜现在这对cp这么热,不如就去参加一下这档恋爱综艺吧?” “你以为这档综艺看中的是我?”姜素昔直接将项目书阖上,“他们看中的是沈霁瑜。” “那不一样么?再说你俩也不是假的,多炒炒cp,等哪天真报出来,就是更大的惊喜。” “不一样。舞台剧结束之后,我和沈霁瑜就要开启各自的工作了。生活上我们是夫妻,但工作上不可能永远捆绑在一起。” “没听懂,政教主任,请赐教。” “我其实现在越来越庆幸,在我年少无知天天缠着他的时候,他没有答应和我在一起。如果我们那时在一起了,我和他之间,就是永远的仰视关系。他可能一辈子包容我,宠爱我,爱护我,但他不是从心底敬重我。但现在我明白了,我得和他在不同的领域各自优秀拔尖,然后就可以和他并肩走下去,走过一生。” “所以呢?” “所以这档节目想都别想。” “那你想过,哪些是你真正想要的么?” “如果可以,我还想再做一档戏曲相关的节目。不做陪衬,真的让流量带动京剧的那种。另外……我想试试,经营一座戏楼。” —— 经营戏楼,大概是每一个戏曲人的最初人生梦想吧? 旧时戏班有个传统,叫“傍角儿”。伶人通过十几年如一日的苦练,一朝得运成了角儿,整个戏班子就要完全依附于这个当红的“角儿”上了。 一己之力养活一票人,同时这一票人又完全为这一个人服务。虽然有着旧时老传统的糟粕,但不得不说,一个leader带领一群人杀出一条血路来,足够热血,也足够高效。 现如今很多艺人的工作室,不也是这个道理的衍化么? 姜素昔想要成立经营的戏楼,自然也是旧时戏班子的衍化,但又绝不能简简单单仿照旧时戏班的运营模式。她需要的是现代的,科学的经营方法。 同时,也是能带着传统戏曲杀出一条血路来的新的演出模式。 其实这个想法,在姜素昔还在上大学时候就萌生了,不过限制于经济、精力、能力等各方面原因,一直被搁置了。 如今姜素昔有了名气,有了自己的团队,同时周靖凯技术入股的想法也开拓了她的思路。 姜素昔觉得,是时候,经营一家自己的,独一无二的,与传统戏楼戏班子完全不同的京剧戏楼了。 说做就做,姜素昔回到了周家,和父亲商讨起了这件事。 “你有合适的选址么?说来我听听。”周既臣正在拨弄着手中的香炉,听闻自己的女儿主动要和自己合作,笑得合不拢嘴。 “这是我们做的项目策划书,给您带过来看看。” 周既臣略略翻了一下:“还挺认真细致的,看来你这个团队现在运行得不错。” 姜素昔浅浅一笑,挺直了腰板:“当然得细致了。我现在是在投资人家里融资,又不是在爸爸家里要压岁钱。” 压岁钱三个字一出口,两个人全都愣住了。气氛一下子变得尴尬起来。 自打十四岁离开家,姜素昔每年除夕都会选择参加各种各样的春节慰问演出,就是为了避开父母这顿尴尬的团圆饭。 从那之后,她就也再没收到过压岁钱。 “股权……我占百分之七十,这是绝对控股啊。这样一来,你作为实际经营者,非常容易被掣肘。你不怕之后不好管理团队么?” 姜素昔当然能想到这一层,但现在的情况是她手里的钱不过九牛一毛,压根不够拿到台面上说。她只能算是技术入股,能分到百分之三十,已经不错了。 毕竟经营戏楼才是她最大的愿望。 赚钱,只能列坐其次。 “行,你能想开就行,股权分配还需要再磨合,管理层面,毕竟我对戏曲不懂,倒是可以全部交付给你,之后我们再细谈。至于选址,我倒是帮你想到了一个好地方。你母亲西苑的那个项目,你听说了么?” 听说了。 西苑称得上平都城的“龙脊之地”了,姜毓微筹谋多年,最终拿下了这块地,建造了号称平都“遗世桃源”的须弥酒店。 须弥藏于芥子,芥子却在须弥山。 整个酒店依山傍湖而建,共有十七间套房,全部是明清时期徽派民居迁建而来。酒店营业至今,不足一年。最低房型起步价都在一万数万元,仍旧需要提前一个月预定。 在酒店园区的地形最高处,姜毓微预留了一套三进院落。 这套三进院子并不对外开放,大门直冲马路,不远处即是人声鼎沸的闹市。偏偏闹中取静,别有一番世外桃源的风韵。 这是姜毓微留给自己退休后养老的院子。 其实别说姜素昔了,她姜毓微自己,也是不喜欢溪西岛的。 当年抛弃鼎盛事业嫁入豪门,冷眼横眉她看得比谁都多,走在路上脊梁骨都快被戳破了……咬着牙走到今天,从周太太变成姜总,她用了二十年。 “那是我妈养老的地方,我给挪为他用了,还用来唱戏,她还不得提刀追我十条街啊?” 姜素昔话音一落,就感觉父亲的表情不对,回过头来一看,姜毓微已经倚着门框定定看着她了。 “在你心里,我就这么小心眼?” “妈,不是说你小心眼。就是把您辛苦选了这么久的养老地方占了,还用来唱大戏,我怕您接受不了……” “在商言商,养老这件事,还远着呢。想用我个院子,不是不可以。不过你也知道我那酒店的价格,想租我的院子,价格可不便宜。” 姜素昔猜到了,所以她直接绝了这念想。被一个场地费给掏空创业基金,划不来。 看着姜素昔黯淡的目光,姜毓微突然笑了起来:“你这孩子买东西都不会还个价么?” 算了吧您内,还了价我也出不起。 姜毓微噗嗤一笑:“听说过天使投资人么?哎,难得老娘我今天心情好,这辈子什么都干过,就还没当过天使呢。这样吧,你爸爸都入股了,我也入份股,我也想看看当年我放弃了的京剧到底能不能赚到钱。” 就这样,深秋乍冷时分,一家三口围坐在茶海前,茗香四溢,暖口又暖心地规划起姜素昔的事业来。 至此,姜素昔才明白,自己的一腔热血放在诸多现实面前显得幼稚又可笑。父母几十年来的际遇,经历,能够云淡风轻地解答姜素昔提出来的每一个问题,为她想到一个又一个她从不曾考虑到的雷区。 直至天色渐晚,裹着母亲厚重羊毛披肩的姜素昔挥手向父母告别。 看着渐渐消失在视线里的车尾灯,姜毓微仍旧站在门口,定定地望向那个方向。 周既臣揽过她的肩膀,拍了拍:“总有一天,孩子们羽翼渐丰,要飞向自己的天空了。” 姜毓微点头:“那这一天,越来越近了。” 作者有话说:  本想十二点更,结果睁眼都一点多了。啪啪打脸。 好在二更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哈哈哈哈。 第45章 东北 姜素昔从未如此忙碌过。 戏楼的改造建设,戏班子的人员招聘, 工作室的人员管理……除此之外, 姜素昔还抽空去几档综艺节目做了两次嘉宾,在里面一边做游戏一边科普了一点京剧知识。 虽然用处甚微, 但毕竟要常出现在大众视野里。 至于戏楼的经营模式,姜素昔也大胆创了新。三进四合院被改为大大小小几个演出厅, 开业当晚的大戏,她决定再次排练新戏。 自打首演之后, 姜素昔有一阵子没见过嘉哥了。姜素昔一个人去直播基地直播, 播完锁门走人, 两个人的距离越来越远。 再联系时,是姜素昔给嘉哥打的电话。他看见手机上出现的名字足足愣了有半分钟。 对面的电话都挂断了, 他才回过神来,赶紧给姜素昔拨了回去。 “刚拉屎去了, 没听见。” 姜素昔噗嗤一笑, 她的嘉哥还是那个嘉哥。 姜素昔本准备先寒暄两句, 但在电话接通之后就放弃了。寒暄个什么劲, 即便挺长时间没联系,他们仍是并肩战斗的战友。 说一句客套话, 就是把关系拉远一次。 “忙什么呢最近?基地也看不见你,公司也看不见你。” “嘿,如今发达了,忘了哥们这四年是拿什么钱给你们小姐妹买好吃的了?你嘉爷我是个写小说的,情场失意还不得事业上多上心?再拖更读者就得给我寄刀片了。” 还这么能贫, 看来心理创伤问题不大,姜素昔也就放心了。 “你写的是什么小说啊?哪个类型的?成绩怎么样啊?” “姜大妈,还没过年呢,你先提前演练上我二姨的台词了?我二姨每年给我包一万大红包的,你别可不能比她抠搜。” “放洗吧,你要愿意管我叫奶奶,我给你十万都行。” 对面掐着嗓子,不伦不类地念白起来:“好嘞奶奶,您——听我说!” 闹够了,嘉哥给姜素昔讲起自己的小事业来。 “我在绿某江写玄幻小说的,成绩还行,也卖了两本的影视版权。就是迟迟还没播出来,硬等着呢。” 姜素昔:“卖版权……你说,如果把你的玄幻小说改成京剧剧本,可行么?” 电话对面长久的沉默。 姜素昔猜着,对方一定是觉得自己失心疯了。 “这话要搁在以前,我肯定斩钉截铁拒绝了。不过自打看了你们这出新戏,我觉得没啥不可能的。” “你自己既是作者,又是编剧,有哪本推荐给我看么?快,戏楼装修快收尾了,演员也招得差不多了,你改成剧本还需要时间呢,再加上排练。年前说什么也得把业开了。” 就这样,嘉哥将自己三年前写的一部玄幻小说推荐给了姜素昔。姜素昔一边忙着工作,一边通宵看完了嘉哥的大作。 二人一拍即合,姜素昔买下了这个IP,决定把它改成京剧。 —— 不知不觉间,就到了《南柯一梦》今年巡演的最后一场。 坐标东北。 十一月中旬,正赶上东北今年初雪。一下飞机,助理赶紧给素昔裹了件大衣,饶是如此,仍觉得寒冷头骨。 所有演员都上了同一辆大巴,无论是沈霁瑜孟冬这样的角儿,还是团里跑龙套的小孩儿,都坐在同一辆车上。 沈霁瑜在前,姜素昔在后,二人同时往车尾走去。趁着大家乱糟糟找座位的空当,沈霁瑜递给姜素昔一个暖宝宝。 “贴上,别冻着。” 姜素昔接过暖宝宝,赶紧收了起来。抬眼看没人关注到她,长舒了一口气。 不多时,手机亮了,是沈霁瑜的信息:【这么怕人发现?】 最近沈霁瑜一直在商量着以什么方式公开两个人的恋情,姜素昔觉得,好歹等巡演结束了。 如今巡演最后一场,是时候去面对这个问题了。 【没,不是怕别人看见。是我想好好私藏着。】 说谎。 因为《南柯一梦》首演当天采用了直播的形势,所以观众对于剧情其实是了解的。在这种情况下,仍能保持现场如此卖座的秘诀,就是震撼的舞台效果。 除此以外,每一场演出还会对一些情节进行细微的改动,在无关痛痒处根据演出所在地的情况适当加一些方言笑话。到了东北,就是常欣媛的主场,导演特地给她加了不少东北方言包袱,整个人都美滋滋的。 毕竟是最后一场了,导演也和姜素昔聊过,让她露一手。这出戏的剧情已经将姜素昔京剧“唱念做打”的功夫展现得淋漓尽致了,实在也没什么可以再表现的了。想了想,最终将素昔决定,在返场时演唱《南柯一梦》的主题曲。 那个曾经决定和宝儿一起演唱,最终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戏腔歌曲。 整场演出按照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可就在“心慈公主大败敌军”的那出戏时,一位武生脚下一滑,慢了半拍。在后空翻打斗中,一脚踹在了姜素昔的腰上。 姜素昔甚至都听见了自己身体传来的一声闷响,撕裂的疼痛瞬间让周身肌肉痉挛。好在她控场能力还可以,没有摔倒。她咬着牙让自己脸上的表情不作变化,规规矩矩地做完接下来的动作。 下场换衣服时,刚进入幕布后,就差点摔倒在地。 “怎么样?伤到什么程度?”已经换好了现代装的沈霁瑜第一时间跑过来,导演剧务还有没上场的几个小演员也都凑了上来。 “没事,后面动作还能做,说明没伤到骨头。不用担心,赶紧给我换衣服。” 姜素昔嘴上是这么说的,但攥着沈霁瑜胳膊的手已经浸出一片湿漉。她没画油彩的地方能够清晰看出汗水直流。 “不对,伤没伤到骨头不是你自己就能判断的。” 姜素昔的手攥得更紧了。 “现在伤没伤到,都得把下半场演完。别声张。” 说罢就要起身,结果疼痛再度传来,生生又跌坐了回去。 随团医生大致摸了摸:“看不出是否有骨折。好在之后没有打斗戏了,如果实在疼,我给你打一针封闭针吧。” 姜素昔毫不犹豫答应了,一旁的人都捏了把汗。虽然大家都知道可能会有副作用,但事出从急,也没什么别的办法了。 小武生都快急哭了,姜素昔冲他笑了笑:“放心吧,你姐姐我命硬着呢。” 打了封闭针,姜素昔的疼痛有所缓解,但整个身体还是发虚。换完装之后,一走到舞台上,镁光灯明晃晃地照在脸上的那一刹那,姜素昔觉得她的感觉又回来了。 或许是高度紧张,或许她天生属于这方舞台。接下来的演出非常成功,没有人知道眼前这位能让人眼泪不值钱的女主,刚刚经历了什么。 她温柔地诉说着和男主之间的感情,情到深处,水到渠成,她的眼角也划下了泪水。 整出戏落幕,台下掌声经久不息。导演劝素昔赶紧去医院,返场还是交给别人吧。 可姜素昔却没同意。 或许,这只是她今后人生大大小小演出中平平无奇的一场,可此刻,却是她为自己人生第一出戏的完美谢幕。 她还是强撑着不适来到了台前。 在雷鸣般的掌声中,她为观众演唱了那首最终被定名为《念旧梦》的主题曲。 念的是剧中男女主的恩爱旧梦,念的同样是歌唱者四年的光阴。这首歌最终没有了林宝儿的声音,但她和素昔一同经历过的四年,同样也如一场旧梦,虽终而破碎,但仍旧有绮丽的回忆。 唱给爱情,也唱给曾经的友谊吧。 曲终人散,观众终于恋恋不舍地退场,所有人聚在后台,纷纷表示赶紧打120,让姜素昔去医院。 素昔没同意。观众还没散净,救护车这时候来了,传出去不定引起多大的风波。 于是,团里为姜素昔安排了一个保姆车,沈霁瑜搀着她,往保姆车走去。 “你今晚不是要连夜回平都么?赶紧去机场,一会来不及了。”姜素昔突然想起来沈霁瑜明早还有个通告,就开始往出推他。 “不去了,一会和平都那面打个招呼,送你去医院要紧。”沈霁瑜把她扶上车,大有一种也要跟着上来的意思。 姜素昔自然不肯:“你快走。这么多人,还没人能送我去医院么?你在这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能让我不好受。你要是非留下,我就不去医院了。” 二人拉扯着,最终沈霁瑜带着满脸的不放心,下了车。 “没事,快去机场吧。我养两天,就回去了。” 自动门关闭,姜素昔朝着仍在路边看她的沈霁瑜挥了挥手。这时,她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不小心,把他西装左袖口的袖扣给扯掉了。 那是一枚深蓝色的星空袖扣,似乎还带着他身上的温度。 姜素昔也没多想,就把那枚袖扣放进了口袋里。 —— 这一脚下去,腰椎滑脱,软组织损伤,好在情况不十分严重,还不至于需要做手术的程度。 做了简单的复位治疗,接下来就是静养了。全都折腾完,姜素昔感觉周身都湿透了,让小助理给她艰难换了身衣服,安安静静躺在床上时,已经快到午夜时分了。 手机上两条未读信息,都是沈霁瑜发来的。 一条是一个小时前:【落地了。医生说怎么样?】 一条是半个小时前:【睡了么?我问过石导了,你安心休息。我忙完工作马上去照顾你。不必回复了,早点睡。】 他总是如此贴心。 带着疼痛稍缓的轻松,带着一身的疲惫,姜素昔终于抱着手机睡着了。 这一觉竟然昏昏沉沉地睡到了第二天早上九点多。团里的几个女演员正坐在病房里聊着天,一见素昔醒了,都凑过来问她怎么样了。 素昔动了动腰,痛感有所减轻。 “没事,医生说歇几天就好了。” 毕竟不是小米梦莹这种铁磁关系,她这么说了,大家也就没再确认。小助理给她端来一杯温水,她只能侧头用吸管喝着。 饶是如此,还不忘嘱咐旁边几个女同学:“那有水果,你们自己拿着吃。” “昔昔,告诉你一个惊天大秘密。”韩丹青一脸吃到了绝世大瓜的表情。 “怎么了?石导黄昏恋了?” “哎呀,那老黄瓜谁能看得上?比这个劲爆多了,”她凑过来,坐在姜素昔的床头,“天天对你超凶的大影帝,他官宣了!” 官宣?姜 素昔像被雷劈重了一样,睁大一双惊恐的眼睛,半晌没接出话来。 “呀呀呀,怎么,吓成这样?又不是和你官宣了,这么激动干什么?” 官宣了!还不是和她! 搁谁能不激动? 姜素昔惶惶然地摸索着身边的床铺,想要找手机。却不知道睡觉时掉在了哪个角落。 越急越找不到。越找不到越急。 小助理终于知道她想做什么了,把手机从她身下帮忙掏了出来。 姜素昔刚打开微博,根本不用搜索。 #沈霁瑜未婚妻#的话题已经爬上了热搜榜单第一。 点开之后,最热的一条就是一个几乎没发过微博的小号,单独爆出了一张照片。 照片的角度,应该是从窗外偷拍的。应该是一家高档餐厅的包房。包房内一男一女对向而坐,表情甚是轻松,嘴角还带着笑意。两个人手中的红酒杯正在碰杯。 微博所配的文字是:霁能集团二公子、影帝沈霁瑜疑似与致心集团千金孙兴柔疑似婚期将至。11月17日晚,于西餐厅共进晚餐。 11月17日,不就是昨晚么? 他匆匆忙忙回平都,原来,就是为了去见孙兴柔? 不,姜素昔实在不敢相信。应有的理智告诉她不能在此刻过度解读这些小道消息。 她的手指向下一滑,话题中热度第二的,就是一个名叫“柔软的心”的人,发了一条模棱两可的微博。 “感谢所有的遇见。感谢上天的恩赐。[心][心][心]” 点开这个微博,里面都是孙兴柔的自拍。 周身的血液都在这一刻凝滞了,姜素昔的脸色本就惨白,如今看来,双唇也血色全无了。 一旁的韩丹青看出了端倪:“呀,素昔,你哪儿不舒服?我用不用叫医生?” 姜素昔强撑着最后一丝意志不让自己看起来过分激动,她嘶哑着嗓子,恹恹地摆了摆手:“不用。辛苦你们了,我歇一会,你们都回去吧。” “我们……” “都回去吧。”斩钉截铁,姜素昔闭上了眼睛。 一行人面面相觑,只得悻悻离开了病房。小助理有点尴尬,送大家出门,还不忘和她们说:“昔昔可能是有点难受,大家别介意。” 而空荡荡的病房内,只剩下了姜素昔一个人。 姜素昔拿出手机,拨打了沈霁瑜的电话。窗外,鹅毛般的大雪飘飞着,病房内的昏暗压抑得人透不过气来。 手机里传来了机械的声音。 “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第46章 兴柔 东北的冬天,是冰火两重天的冬天。 窗外猎猎罡风卷席着鹅毛一样的雪片, 直冲云霄, 又狠狠摔下。没有一片雪可以轻易掌控自己的生命,都在这漩涡一样的混沌世界里沉沉浮浮。屋内被暖气熏烤得燥热不堪, 皮肤,眼睛, 嘴巴,都干涩得要命。 饶是如此, 在昏暗的病房里向外望去, 仍觉得窗外的光格外刺眼。 姜素昔别过头, 再一次闭上了眼。 在这之后,她一共接到了四通电话, 分别来自于戴小米,孔梦莹, 周靖凯和姜毓微。 电话每一次响起, 姜素昔都迫不及待地赶紧拿起。可看到来电显示时, 一颗心又如这些雪片一般, 重重摔了回去。 她在等一个电话。等沈霁瑜的电话。 即便此刻她被一个又一个震惊又荒谬的疑团包围着,可她仍有一口气撑着最后的理智。 她不相信短短一晚的时光, 这世界能天翻地覆。 “沈霁瑜他什么意思啊?他要铁了心和孙家联姻,这么长时间是在把你当猴耍呢么?他要没这意思,到现在都多长时间了,他怎么连个动静都没有?”戴小米气不打一处来,人都已经堵到了沈家门口了, 想要一问究竟。 结果沈霁瑜她没堵到,就堵到了一样满脸茫然的孔梦莹。 孔梦莹也赶紧给姜素昔打来电话:“昔昔现在到底怎么回事我也说不好,但奶奶就在我旁边呢,沈家压根没有再和孙家扯上关系的想法。奶奶没有,霁楠也绝对不会有。” 孔梦莹话还没说完,就能听见电话旁边戴小米气义愤填膺的声音:“那就是沈霁瑜自己的意思了?” 姜素昔听得脑仁生疼,她挂断了这通乱糟糟的电话。 在没有联系上沈霁瑜之前,她不想相信任何人的猜测,包括她自己。 猜测,脑补,没有意义……她需要的是真相。 周靖凯和姜毓微的意见则是高度一致,无论发生什么,都没有把伤养好了重要。二人都表示要马上飞东北来看她,都被她严词拒绝了。 姜素昔在几度联系不上沈霁瑜的情况下,将电话打给了助理朱迪。 朱迪那面也是火烧眉毛:“我也联系不上瑜哥了,嫂子,连着琦叔在内整个工作室都懵了,都不知道着舆论导向要往哪边偏了!嫂子,你俩去东北之前不好好好的么?这是怎么了啊?” 怎么了?姜素昔听得一阵心浮气躁,她要知道怎么了,她还用给朱迪打电话? “你不是他的助理么?你怎么会不知道他现在在哪?” “昨晚他是有场夜戏的,要不也不能连夜会平都。我提前和瑜哥说去接他,结果瑜哥拒绝了。他说剧组安排人接他了,就不折腾我们了。今早出了事之后,瑜哥电话打不通,我们给剧组打电话,结果说他拍完夜戏之后,早就走了,剧组的人也不知道他在哪啊!” 听到这,姜素昔一颗心揪了起来。 因为抛开情爱不谈,哪怕作为一个旁观者,她都是了解沈霁瑜的。他不会轻易在困难面前玩失踪的。 一想到这,姜素昔挂断了电话,她狠狠地用手肘撑起上半身,从床上坐了起来。 疼痛清晰地撕扯着她的神经,这也让她更加坚定,她一定要见到沈霁瑜。 哪怕这一切,都不如她预想的那般只是个误会。她也要亲口听沈霁瑜告诉她,他们走到头了。 更何况,姜素昔越来越觉得,这件事,太过于蹊跷了。 助理慌了,赶紧上前拦她:“有什么事也得等伤好了再说,医生不可能同意你出院的。” “你有在这和我磨叽的功夫,已经给我买好最近一趟机票了。医生不会死拦我的,你去医生办公室和他说我一定要出院。至于出院手续,是可以后续再补办的。” 去往机场的一路上,车窗外北风呼号,视线晦暗不明。急雪之下的天地能见度极低,路上的车子开着雾灯,打着双闪,仍旧小心翼翼地向前龟爬。 车子走走停停,油门与刹车的交替,就是姜素昔腰间疼痛的一次延展。 即便是大冬天,她还没有太厚重的衣服,可仍旧疼出了一身的汗。 “师傅,你是本地人,要是以往,这么大的雪,飞机能起飞么?” “不好说,我上次去杭州,也是赶上大雪天,也飞了。哎,飞机航线这事,咱们老百姓也不懂,谁说得好呢?” 就这样,原本半小时的车程足足走了两个半小时,好在最终还是赶上了飞机。 也好在,飞机正常起飞了。 直到空姐催促姜素昔将手机调至飞行模式,她仍没有等到沈霁瑜的电话。 戴上眼罩,姜素昔以为自己可以补一个半小时的觉,可最终,她只是胡思乱想了一个半小时。 能想到的坏结果,她都想到了。 唯一让她决定不下的,是这些坏结果成真了之后,她要怎么办。 在听闻姜素昔强扯着也要今天赶回平都后,孔梦莹问过姜素昔一句:“早晚,我们都能知道真相,何必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呢?” 是啊,何必呢? 这世上本就没有感同身受。即便是最亲密的朋友之间,哪怕是不同时间的自己。如果时间倒退小半年,那时的姜素昔,或许也会问此刻的她“何必呢”。 如果仍是姜素昔十几年如一日的痴恋时,她可以笑着面对沈霁瑜的所有新闻。如果是在她以为二人的婚姻只是一场合作时,她也可以笑着祝福他,然后全身而退。 那时的她不是不心痛,可她摆得清自己的位置。她也有自己的尊严,会笑着,优雅地转身离去,然后在无人的角落里独自舔舐着伤口。 可此时的姜素昔,毕竟不是那时的她了。 她想起了一切,想起了他亲口和她说过,“我沈霁瑜如果结婚了,就是一辈子”。她也亲耳听到过他在她父母面前许下过的誓言。 她清清楚楚记得他落下的每一枚吻,他给予的每一次拥抱,他传递的每一种温暖。 这一切都是她梦寐了十几年的,都是她视若珍宝,都是她一点点都要计较的。它们真实存在过。 她凭什么要觉得无足轻重? 戴着眼罩,眼前的世界漆黑一片。她过电影似的回忆着与沈霁瑜的一幕一幕。 突然,一个信念在她的脑海里升腾而起。 姜素昔,你总要拼一次吧。为了沈霁瑜,狠狠拼一次。 无论是谁,妄图觊觎他,觊觎他和你之间的感情,亦或是有更大的不可告人的秘密。 你要拼一次。 他值得你豁出去。 永远值得。 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在眼角打了个转,最终,没有出现在眼罩以外。 —— “嘶——” 沈霁瑜扶着额角,试图从床上爬起来。但这已经是第三次,失败了。 他脱力地躺在床上,怔怔地看向周遭的事物。 是个酒店,但他完全想不起来这是哪个酒店了。 他仔细回忆自己昨晚到底干了什么,喝了多少酒,才会失态到这个程度。他不是千杯不醉,但酒量一向是不差的。 昨晚匆匆从东北赶回来,沈霁瑜就被剧组接走,去客串了一出夜戏。 戏拍到了将近午夜,自己状态不佳,连看了几条都不甚满意。可导演倒是好说话得很,每一次都在沈霁瑜旁边劝慰:“已经很好了,可以过了。” 这话沈霁瑜常能听到,是这个社会给予成功人士的“高级特权”。说白了请沈霁瑜来客串,压根就没在乎沈霁瑜演成什么德行。 他火,他有粉丝,他的粉丝会在他演成什么德行之后都能尬吹,就够了。 沈霁瑜有点后悔来客串了,怎奈和制片人也有几年的交情了,不来不好。 散了戏,沈霁瑜原打算坐车回酒店。可转头一看,剧组里几个年轻小演员站在一旁怯怯地看着他,想说什么又不敢说的样子。有几个眼熟的,是之前合作过的。 “怎么了?你们几个不是今晚没戏么?不回去睡觉在这呆着干嘛?” 胆子大的挠挠头:“我们听说今晚有您的戏,想着过来看看,学习学习。” “哦,今晚我发挥也一般,别和我学。回去睡觉吧,太晚了。” 那小子一听,又滞滞扭扭地问了句:“沈哥……哥几个想请您吃个饭。您看都这么晚了,也该饿了。他们几个都胆子小,不敢和您说,我就……硬着头皮说了。您要有事就算了,也别生气。”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生气,传出去他沈霁瑜成什么人了。 “行吧,反正我也有点饿了。不过说好了,我赚的比你们多点,得我来请。” 几个小年轻雀跃不已,也跟着上了剧组给沈霁瑜安排的保姆车。酒确实没少喝,不过沈霁瑜仍然能记得自己还给几个后辈讲了点演戏的经验。 再后来……他就什么都记不得了。连怎么来的这个陌生酒店,怎么昏昏沉沉睡到现在,都不得而知了。 他开始摸索起身边的床铺,没找到手机。 第四次强撑着从床上坐起来,终于成功了。走到套房客厅处,他才瞥了眼时间,已经快下午一点了。 长这么大,他都没睡到这么晚过。 他开始疯狂找手机。这难度不亚于上穷碧落下黄泉,沈霁瑜几乎把房间翻了个底朝天。 终于,在洗手间的马桶里,他看见了自己的手机,已经泡在水里多时了。 水还算干净,但沈霁瑜还是膈应够呛。他把手机捞出来之后,试图开机,可惜无果。 好在还记得朱迪的电话,他用房间电话给朱迪打了过去。 “我的天哪,老大,你终于有消息了。我们都快疯了,再找不着你人,我们就要报警了!” —— 一个长久生存在信息高度密集的现代社会的现代人,是根本无法忍受信息极度匮乏的每一分每一秒的。 沈霁瑜猫在床上,异常烦躁地鼓弄着手里的手机。 他想问问姜素昔的伤势怎么样了。 从撂下电话到朱迪赶到,其实不过十五分钟的时间。沈霁瑜却烦躁得如同度过了整整一个世纪。 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打开房门的那一瞬间。朱迪身后跟着一个疲惫的身影。 是姜素昔。 “你怎么回来了?”沈霁瑜错愕,目光直接落在了她的腰上。 也是够傻的,大冬天的,穿这么厚,怎么可能看出她伤势到底如何。 “想看看你,就赶回来了。”姜素昔脸色惨白,就连丹唇都没了血色。眼睛有点肿,看样子像是哭过。 说起话来瓮声瓮气的,应该哭了挺长时间了。 沈霁瑜一把将她揽在了怀里:“你不好好养伤,这么快回平都干嘛?” 姜素昔没有说话,半晌才回了一句:“那我现在要是进这个房间,方便么?” 沈霁瑜一愣,才发觉二人尽管紧紧相拥,一块理石入门砖却如同楚河汉界一般,将二人划分成了两个区域。 “当然。”沈霁瑜赶紧将姜素昔带进房间里。 对外界一无所知的他心里打鼓,这丫头怎么了,不过一晚没见,竟然有点生分了。 十一月的平都虽然没有东北那么寒冷,但毕竟也是北方城市,一入了冬,不免凄冷萧瑟。 沈霁瑜怀里的姜素昔周身透着一股子冷气,他下意识地攥住了她的手,放在嘴边,轻轻哈着气。 那气息温暖又湿润,给那已经冻僵了的十指传递来一股舒适的热度。 都说十指连心,姜素昔突然觉得心窝也暖乎乎的。一路上的担心,一路上的猜测,都显得像是庸人自扰。 或许,真是她想多了。 两个人还在腻歪着,一旁的朱迪急得直跳脚。他想赶紧把舆论的突发情况告诉沈霁瑜,无论沈霁瑜决定如何,他总得给他们一个控评的方向啊。 可这一路过来,他悄悄瞥见了一旁的美女嫂子咬紧牙关,强忍着泪水,却仍旧没能忍住的可怜模样。 如今二人关系亲密,他也实在是有点不忍心打扰了。 “腰怎么样?还疼么?” 姜素昔委屈巴巴:“疼。” “那怎么这么急着回平都?回了平都也不去医院?” “那哥你回答我,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酒店里?” 沈霁瑜一愣,是啊,他为什么会住在这个酒店?剧组给他安排的,是剧组附近的五星酒店。而现在这家酒店,已经快到了西城郊了。 他一时语塞,因为他真的想不起来,是谁把他送回酒店了。 他扶着姜素昔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住在这了。和朋友喝酒喝多了,大概是朋友给我送来的吧。” 姜素昔脑海里骤然浮现出微博上的那张照片,沈霁瑜与孙兴柔相对而坐,举杯共饮。 是和她喝酒么? 姜素昔话到嘴边还没说出口,余光里一扫,突然看见了茶几上的欢迎水果。 目光定定,没有挪开。沈霁瑜以为她饿了,于是伸手为她拿了个香蕉。 可就在他指尖碰到香蕉的刹那,他怔住了。 沈霁瑜眼疾手快地将果盘下面压着的纸条抽了过来,身边的姜素昔却犹如饿虎扑食一样,狠命地去夺那张纸条。 沈霁瑜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本能往后躲了一下。没想到姜素昔根本没有放弃的意思,又用力往前凑了一下。 撕心裂肺的疼从腰间猛然传来,姜素昔整个身体都动弹不得了。 豆大的泪水扑哒哒掉了下来,倒不是过分激动,而是疼痛感刺激到了泪腺,眼泪自然就止不住了。 沈霁瑜吓傻了,完全没想到姜素昔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给我……”姜素昔强撑着,从喉咙里挤出这两个字来。 “好好好,给你。”沈霁瑜只得安抚她,将手中莫名其妙的纸条递给姜素昔。 那是一张欢迎卡,五星酒店的常规操作。上面规规矩矩地打印着“尊敬的孙兴柔女士,欢迎入住圣安华朔酒店。” 孙兴柔三个字,明晃晃如同灼目的火焰。 姜素昔泪眼婆娑,翻动那张卡片,下面,是一行娟秀的手写字体。 “霁瑜,起来记得吃早餐。兴柔。” 姜素昔攥着那张卡片的手指骨节都开始泛白,她狠狠地盯着那张卡片,仿佛目光可以把卡片上的字灼烧殆尽。 一旁的沈霁瑜完全摸不着头脑,他想要扳动姜素昔的身体,让她看向自己。可又不敢上手,怕再次伤着她的腰。 只能一个劲在耳边解释着:“昔昔你听我说,我完全不知道这和孙兴柔有什么关系。” 半晌,姜素昔再次抬起头,看向沈霁瑜。这一次,眼角的泪花不再打转,可眼底的血色已然能织成一张网。 她的声音仍旧瓮声瓮气,可却少了方才的委屈与担心。 嘶哑着,冷冷的。 “那,哥,你告诉我,你昨晚和谁在一起?”尽管胸腔已然酸痛得难以自抑,姜素昔仍然保持着仅有的理智,她耐着性子看向沈霁瑜。 残存的奢念,让她想要再听他解释一次。 “和剧组里的几个小孩,一起去喝了点酒。” “然后呢?你和谁来的这家酒店?” “然后……我喝多了,记不起来了……” 姜素昔咬着下唇,将一腔怒火压抑了片刻,结果怒极反笑,她冷冷地质问:“哥。你曾经一个人喝倒了十几个年轻人。你在喝倒了那么多人的情况下,还能保持理智把我送回房间,还能冷静自持,什么都没有发生!这就是几个月前的事情,你忘了!” 姜素昔胸中的委屈漾开,越说这委屈就越膨胀。堪堪淹没了她的所有理智与体面,她一把将手中的卡片甩在了沈霁瑜的脸上。 “而你今天告诉我,你喝多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姜素昔伸手拿过了电视的遥控器。打开电视,界面果然跳出来一段字幕。 尊敬的孙兴柔小姐,沈霁瑜先生: 欢迎入住圣安华朔酒店,华朔全体员工将竭诚为您服务。 字幕滚动着,明晃晃的。 从听到这个消息开始,姜素昔的一颗心犹如过山车一般,上上下下。 她从最开始觉得荒谬,到质疑,到劝慰自己要相信霁瑜哥,到重逢时的温存…… 此刻,姜素昔觉得自己特别好笑。 这一路上,她都在一遍一遍告诫自己,要相信霁瑜哥的人品。她告诉自己不能被眼前的迷雾蒙蔽了双眼。 可现在,这一切摆在了她的面前。 她不能再蠢到自欺欺人的程度了。她指着屏幕上的名字:“哥,昨晚是她和你来的酒店吧?” “昔昔,我发誓,我真的不知道是谁给我送回的酒店。” 姜素昔毫无血色的双唇颤抖着:“那就等你想起来了,再和我说吧。” 一觉醒来,这么一堆诡异又奇怪的事情扑面而来,沈霁瑜实在是有点百口莫辩的意味。 就在他思索着下一步要怎么向姜素昔自证清白的时候。姜素昔突然转身,向门口走去。 “昔昔!”沈霁瑜眼疾手快,拽住了姜素昔的胳膊。 姜素昔被猛然桎梏住,动弹不得。她回过头来,恶狠狠地看向沈霁瑜。 沈霁瑜都不禁心底一惊,那是他从未见过的眼神。里面的寒冷与杀意,近乎能凝为实质。 “放开我。不然我报警了。” 每一个字都仿佛用上了全身的力气,她的手腕已然被沈霁瑜攥得通红,手指却惨白无血色。 疼,是肯定疼的。从手腕,疼到心里。可她的眼睛里,竟然没有一点泪意了。 她又冷冷地强调了一遍:“我说松手,你能听明白么?” 思路清晰又决绝,再没有一丝纠缠的意味。 “昔昔……” “我说你松手!”压抑已久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姜素昔歇斯底里地喊了出来,她从衣兜里掏出手机 ,“我要报警了。” 报警……报警有什么可怕的……沈霁瑜此刻觉得这世界都颠倒了,警察能把它正回来么? 可他还是松了手,不情不愿,却乖乖的松了手。 因为他不能伤到姜素昔。 就这样,姜素昔在他的目送下,走出了房间。 沈霁瑜仍呆愣在原地,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而一旁的小朱迪左看看女鬼姐姐远去的背影,右看看化成石像的老板的身姿。 狗腿和正义在他不甚灵光的脑子里打着架。 最终,朱迪将一个ipad匆匆递到了沈霁瑜的面前,恨铁不成干地说了一句:“老板,我感觉,你有点渣。” 说完这句话,朱迪像是怕挨揍似的,还捂了捂脑袋。然后就急匆匆地冲出了房间。 因为他突然想起来,姜素昔是坐他的车来的。这么偏僻的地方,她估计连打车都困难。 沈霁瑜呆呆看着ipad上的截图。 那是爆料人偷拍的沈霁瑜和孙兴柔共进晚餐的照片,还有孙兴柔那条模棱两可的微博。 愤怒终于将他温润的性格消耗殆尽了。他双手紧攥,最新款的ipad已经被折弯了。 他也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们,全都入套了。 —— 姜素昔让酒店的保安帮她叫了辆出租车,平都的冬天,也是萧索凄凉的。 北风吹着满地的黄叶,没头没脑地飘着。 终于,在沈霁瑜面前强忍着的泪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她突然觉得好笑,南柯一梦……是不是自己这戏选得不吉利啊。 她和沈霁瑜之间的所有感情,所有缱绻,都犹如一场虚幻的大梦……戏结束了,梦也该结束了。 只是胸口像被豁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一样,火辣辣的疼,疼得她几乎喘不上起来。 果然,太好的梦,不能信。 车子终于停在了小区门口的临时停车位上,师傅转头看向后排的女孩,吓了一跳,怎么哭得这么伤心? “别哭了姑娘,到家了。一共213。” 姜素昔一抬头,才发现自己竟然毫无意识地向司机报了“中海公馆”,就被糊里糊涂地拉到这来了。 几个月以来,她已经习惯了将中海当成了自己的家。 如今大梦一场空,也该收拾收拾东西,从梦里走出来了。 姜素昔一摸衣兜,才想起包落在朱迪车上了,她身上没有现金。拿出手机支付,却发现折腾了这么两天,手机早就自动关机了! 出租车司机这行,见百家事,看百态人生,什么他们都见过。 这种从高档酒店出来,一路哭个没完的年轻女性,他见得多了。多半都是自以为傍上了哪个大款,一夜风流之后就妄图鲤鱼跳龙门,转正成富家太太。 结果竹篮打水一场空,空丢了身子,一星半点好处都没有。 但这么惨的倒是有点少见,连个打车钱都不给,连野鸡都不如啊。 姜素昔尴尬地对司机说:“您等我几分钟行么,我上楼给您取钱。” 司机面露为难:“您这是封闭小区。您进去了,我进不去。一会您要是不出来,我上哪找您去呀?” 姜素昔还想说什么,司机赶紧找补一句:“不是信不着您,就是我们也是靠手艺吃饭的,二百多对于我来说也不少。小姑娘,咱们互相体谅体谅。” 姜素昔也知道人家说的是这么个理儿,可她该怎么办呢? “我手机借给您,您给家里打个电话,把钱送下来不就行了么?” 姜素昔看着司机师傅递过来的“手机钉子户”iphone6,就知道对方如此斤斤计较,也是应该的。 可她根本记不得王阿姨的手机号啊。她能记住手机号的,只有小米和沈霁瑜。此刻小米赶过来也得小一个钟头,打给沈霁瑜更不现实。 条条路都被堵死了,姜素昔不禁怀疑,这是天要亡她。 司机师傅看着吞吞吐吐的姜素昔,终于要酝酿出一句难听的话来了。 就在这时,一个女人纤细的手指敲了敲车窗。 司机按下车窗,刚要说“不走”,窗外递进来三张粉色的票子。 姜素昔不明所以,看向窗外。 寒风中的女人丝发微乱,裹着一件MaxMara的驼色大衣,站在风口处,却没有瑟瑟发抖。 那张脸,是姜素昔此刻闭上眼都能浮现在脑海里的脸。 那个人,就是孙兴柔。 作者有话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奔波霸和霸波奔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星子 5瓶;Ershi-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戒指 姜素昔从车上下来,在寒风里定定地看向眼前的女人。 她皮肤很白, 五官也算得上周正, 正如她自己所说,带着一点成熟的韵味。如若没有之前种种, 姜素昔可能还挺喜欢这个长相的。 北风呼号,但姜素昔此刻的神经已经开始反应迟缓, 感觉不到有多冷了。 倒是一旁的孙兴柔又裹了裹紧大衣,对姜素昔说:“我人都到这了, 姜小姐不请我上去坐坐么?” 这里是中海公馆, 是沈霁瑜的家。无论出于何种立场, 姜素昔都不可能把孙兴柔带上去的。 她此刻也没有心情看这个女人耀武扬威,冷冷说:“抱歉, 我不喜欢陌生人登门。” 孙兴柔这个人脾气好像很好,听了这么直白的拒绝也不愠, 点点头:“行吧, 我唐突了。那就旁边的咖啡厅坐坐吧, 站在外面聊太冷了。” 有什么好聊的?只是姜素昔的第一反应。 可还没等姜素昔拒绝, 对方就已经朝咖啡厅走去了。 此刻的姜素昔,可以毫不理会, 一走了之。可就在她迈开腿的刹那,一个念头在脑海里浮现出来。 “你要是走了,不就是示弱了么?” 此刻的姜素昔刚经历了一场长途飞行,又哭过了一阵。虽然她平日里不喜欢化妆,也没有妆容阑干的尴尬, 但瞥了一眼倒车镜里的自己,仍带着一丝憔悴。 她轻声唤住了孙兴柔,借着身高上的巨大优势,冷冷说道:“孙小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想和谁聊天,提前预约是最基本的礼仪。如果你真有事和我说,到咖啡厅等我吧,我忙完了过去。当然,等不等,是你的权利。” 孙兴柔心中暗叹,这小丫头怎么个子这么高? 她带着家族的任务,该说的话是一定要说的,于是点点头:“好啊,那我恭候。就希望姜小姐不要太晚。” 姜素昔头也不回地往小区的方向走去,冷冷撇下一句:“我尽量吧,下不为例。” 很显然,王阿姨的世界是不通网络的。看见素昔回来,先是一愣,然后就笑眯眯地问她晚上想吃点什么,她给他们做去。 素昔顿了顿,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没什么非要和王阿姨解释的,她只虚弱一笑:“我回来换个衣服,还要出去。这几天照顾芽芽,你辛苦了。晚一些我回来……接芽芽走,不必准备我们俩的饭了。” 王阿姨没有多问,毕竟主家的私事她也不好打听。素昔带芽芽出去玩,就不回家吃饭也是常有的事。 她也没多心,只答了一句“好”。 周身的疲累和腰部的疼痛已经让姜素昔苦不堪言了,可还没到她独自舔舐伤口的时候。 她快速地冲了个澡,吹好了头发,画了精致的淡妆。一头飘逸柔软的长发自然散落,整个人也精神了许多,再没有了方才的疲惫感。 她换了一条Amani的修身连衣裙,骨肉均匀的长腿笔直,白得晃人眼。踩上了高跟鞋的她在镜子前仔细照了照,前凸后翘,该有的地方丝毫不落人后。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浅浅一笑,她还没输呢。如果她和沈霁瑜真的走不到头,她也绝不可能是输给孙兴柔了。 这一切,用时55分钟,姜素昔看了一眼表,决定再拖上一会。 芽芽看着如此优雅的妈妈跑过去:“妈妈真漂亮。” 素昔坐下来揉了揉他的小脑袋:“真的么?” 小孩子不假思索:“真的。妈妈全世界最漂亮,爸爸全世界最帅!” 姜素昔看着小孩子肉嘟嘟小脸上的自信,也终于明白,这世上可能唯有孩子,才会这般无原则的偏爱自己了。 小芽芽又问了句:“妈妈,爸爸怎么没回来?” 姜素昔摇摇头:“妈妈也不知道。或许……很忙吧。你很喜欢和爸爸生活在一起么?” 又是不假思索:“当然。” “那如果……妈妈把芽芽接回我们原来的房子住,芽芽愿意么?” “爸爸会跟过来么?” 说到这,姜素昔的胸口又是一阵酸疼。她强忍着不让自己的眼睛泛红,不然这妆就白化了。 “爸爸很忙……先和妈妈回去住一段,好么?” 芽芽历来听话,自然不会反驳。 “好。等爸爸忙完了,再来接我们。” 小孩子心思单纯,两句话也就哄骗过去了。可敏感的成年人很容易就能寻找出其中的端倪。 “昔昔,你们为什么要回去住呀?” 素昔摇摇头,没心情也没必要去解释:“王阿姨你就不必多问了。我出去一会,你帮我收拾一下芽芽的东西。我自己的东西,等我回来收拾就行。” 王阿姨看着姜素昔那冷漠又礼貌的表情,心里越发打起鼓来。 就在素昔离开家之后,王阿姨左思右想,最终还是拿起了电话,打给了沈霁瑜。 “无论如何,帮我拖住她们,我现在就赶回去。” —— 一个小时零三十二分钟,姜素昔踩着高跟鞋,优雅地走进咖啡厅。 此刻,孙兴柔正坐在最里面的位置,百无聊赖地玩弄着手机。时而眉头紧蹙,又时而端起咖啡喝上几口。 看起来格外焦躁。 姜素昔觉得,火候也该到了。 姜素昔走过去,居高临下的睨了一会沙发上的孙兴柔,从包里拿出了三张毛爷爷按在了桌上,推过去:“谢谢你,打车钱还你。” 孙兴柔此刻已经挂上了流水线笑意,目光轻蔑一瞥:“姜小姐,你我这样的家世,竟然还会在乎三百块钱?” “哪样的家世?” “钟鸣鼎食之家。”孙兴柔毫不犹豫地回答。 姜素昔轻哂:“或许吧,一夜暴发之后或许真的不把钱放在眼里了。但old money 是几代人的传承了,老祖宗不许我们这些后人轻视每一分钱。” 她抬手叫来了服务员:“一杯温水,谢谢。” 孙兴柔脸色不太好看,听得出来,姜素昔在骂她是暴发户。孙家确实在二十几年前跟对了一次行情,是溪西岛搬来的最后一位邻居。 这二十几年来,孙家老爷子凭借着独到的敏锐嗅觉又打了几次漂亮仗。可两年前,老爷子突发心梗,虽救过来了,但也落得了后遗症。家业交给长子之后,情势大不如前。儿子光学会了老子投机倒把的机灵,却没学来大是大非的敏锐度。 孙家明显在走下坡路。 不过孙兴柔没傻到因为这么一句话就撂下脸来,她还有她要做的事情呢。 “你找我什么事?”姜素昔浅酌一口,将被子放在了桌上。 “我是想……求得姜小姐的谅解的。昨晚的事情,很抱歉。” 这女人也是个厉害角色,说什么来什么,不过短短几个对话,眼眶就已经红了起来。做足了架势再说两句就可以梨花带雨了。 姜素昔有点摸不着头脑,这不是来耀武扬威的?来道歉? 不可能,这里面一定有猫腻。 “我听不懂,昨晚有什么事?”姜素昔不着她的道。 一颗豆大的泪珠划过:“昨晚我和霁瑜都喝了一点酒,所以被酒精冲昏了头脑……没能控制住自己。今早醒来之后,才知道被狗仔拍到了。是我们太不小心了。” 太不小心了?姜素昔感觉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 道歉有这么道的?闹了半天,让她懊悔的,是自己太不小心被人拍到了! 姜素昔没有说话,极度的愤怒让她很难在短时间内保持理智。可偏偏此刻她需要理智。 情急之下,姜素昔咬破了自己的舌尖。疼痛感和血腥味弥漫开来,果然,人的脑子清楚了不少。 她面无表情地问道:“你和他发生了关系,为什么来向我道歉?和我有什么关系?” 对方楚楚可怜:“因为我知道,你其实是霁瑜的女朋友。无论如何,我在他还有女朋友的时候和他……都是不道德的。” 姜素昔定定看着对方的脸,仔细观察着对方的每一个表情。眼角的泪花打着转,嘴角略带颤抖。 实话实说,在普通人里,这真算得上戏精中的戏精了。 可在专业演员眼里,一切都表现得过于浮夸做作了。 姜素昔冷笑:“好办啊,既然自己认清错误了。那就以死谢罪吧,我劝你最好找个没人的深山老林解决,不然你怎么死都容易连累邻居跟着犯恶心。” 来之前,孙兴柔和家里大概排演过几个方案。他们大概想到了姜素昔可能有的几种反应,愤怒、哭泣、打人、咒骂……他们都想过了要怎么办。 可偏偏对方就这么不冷不热地处理着。 总感觉每一拳都在往棉花上打,一点用处都没有。 孙兴柔瞳孔骤缩,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姜小姐,虽然于理不合,但也是我和霁瑜你情我愿的事情,我还罪不至死吧?你恨我可以,倒也不至于要下杀手的程度吧?” 说到这,她终于逮到了机会,说出了准备已久的台词:“毕竟你和沈霁瑜只是男女朋友的关系,没有法律认可。” 姜素昔的舌尖轻抵着后槽牙,想了想,从包中掏出了一张结婚证。 “抱歉,恐怕没你想象那么简单。” 孙兴柔拿起结婚证仔仔细细确认了一番,一脸惊恐和不可思议,泪水像决堤了一样不受控制,她轻轻将结婚证推回给姜素昔。 摇着脑袋,一副琼瑶剧女主的挂象,委屈又无奈地哭诉着:“姜小姐,我没想到……没想到你们已经领证结婚了……霁瑜没有和我说过……我不知道……如果我知道他结了婚,我们就是再两情相悦,也不可能做这种事情!” 她哭得悲痛欲绝,好像下一秒就要一口气上不来,抽噎过去。短短这么几分钟的时间,锅又甩给了沈霁瑜。 姜素昔喝了口水,按捺住满腔的怒火与不耐烦,耐着性子看完她的表演。 “所以现在,可以去自尽谢罪了吧?” 一提到这话题,就是长久的沉默。很显然,孙兴柔这个单核的脑子没想出来怎么应对这个突发状况。 她只能在怔楞了半天之后,又一次扯开话题:“姜小姐,你放心。我绝不做破坏别人感情的第三者!我自动退出。” 姜素昔伸出手,制止了她:“完全没必要。别弄出一副婊贝天下无敌的绿茶相。” “不不不姜小姐,我也有我的苦衷。我也没想到沈霁瑜已经结婚了……我发誓,我一定会退出的,今生今世,我都不会再联系沈霁瑜的!” 说到这,她近乎哀求地拽着姜素昔的衣角:“我只求您一件事,不要把这一切公布出去。我也是世家小姐,我也有尊严,我爸爸身体不好,要是让他知道了,他会气死的。” 姜素昔想,倘若你爸爸看见你此刻这副德行,也足够老爷子气出个好歹来了。 姜素昔将杯子里最后一点水喝掉了,温水已经变成了凉水,滑进胃里,让人不甚舒服。 她从包里拿出了一张银行卡,按在了桌子上。 “既然你话都这么说了,我也不好让你受这么大的委屈。夫妻一体,荣辱与共。毕竟我丈夫和你发生了关系,也不好让你吃这么大亏。这里面是五万块钱,就当买你这一晚了。” 孙兴柔惊恐抬头,正对上姜素昔轻蔑不屑的眼神。 “怎么,嫌少?孙小姐不妨出去打听打听,外面的野鸡多少钱一晚?你这算得上天价了,还是看了您家老爷子的份上。毕竟……你也上了岁数了。” “姜素昔,你这也太侮辱人了!这事论起来,我还没说你家沈霁瑜哄骗我呢,你反倒在这羞辱我!” 孙兴柔蹭地站了起来,指着姜素昔的鼻子就要破口大骂。 姜素昔不紧不慢:“得了吧孙小姐,没人会把结婚证拴根绳挂脖子上的。少往那不该肖想的地方肖想,少上那不该上的床。” 孙兴柔彻底被姜素昔激怒了,她也顾不得成熟的优雅了,抬手就要打向姜素昔。 可手还没等落下,腕子就被姜素昔一只手狠狠钳住了。她想要抽回手去,却被牢牢桎梏,动弹不得。 恰在此时,姜素昔缓缓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原本就有绝对身高优势的姜素昔又踩了12cm的高跟鞋。 她攥着孙兴柔腕子的左手力道更甚,仿佛堪堪能捏碎对方的骨肉似的。另外一只手则一把提起了孙兴柔的衣领。 惊异的一幕出现了。一个女人竟然像拎着一只小鸡子一样把另外一个女人从卡座上扔了出去。 “打我?十个你也不我的对手。” 孙兴柔揉搓着自己受伤的手腕,从地上爬了起来,她恨恨地看向姜素昔:“你不必逞一时口舌之快,即便今后不是我和沈霁瑜在一起了,你也别想和他走到头!结婚证确实不能挂在脖子上,但哪个真心结婚了的人会连个戒指都没有的?” 她指了指自己受伤的绿宝石戒指:“看见了么?这是你家沈霁瑜送我的,如今一并还给你!你以为他看上的是你这个唱戏的戏子?他看重的是你身后的周家!他们哥俩看不起孙家,但也不见得就是对你真心!你要是有个心眼的,趁早不声不响地和他离了婚!否则,早晚有你哭的那天!” 戒指落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一连串的叮咚作响。 姜素昔一个人愣在那里,不自觉地听完了这段竟然有些好听的韵律。 等她回过神的时候,孙兴柔已经走了。服务员伸出脑袋,怯生生地想要问问这位女士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可最终也没敢上前。 这女士力气大的吓人,气场也带着压迫感。 他就是个打工的,不想惹这身骚。 窗外的云更浓了,天地间也更加压抑了。孙兴柔的话像带着细密针脚的滚轮,一遍又一遍地滚过姜素昔的神经。 从刺痛,到麻木,她一遍遍回味着孙兴柔说的话。 难听,却又无比真实。 她有点想哭,又哭不出来。她也没心情扯开一张治愈的笑脸回家哄孩子,于是又坐在了咖啡厅的沙发上,独自放空了一会。 缓一缓,她需要缓一缓…… 小米来了电话,听闻孙兴柔去找姜素昔的麻烦了,赶忙问道:“怎么样?你和她打架了?你赢了没有?” 赢了没有……论打架,姜素昔从来都没输过。可此刻她一点赢了的姿态都没有,这不是一个武力就能解决一切的战役。 她算是赢了么?即便是赢了,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她余光一扫,视线落在了那枚绿宝石戒指上。她强忍着腰上的疼痛捡起那枚戒指,绿色借着室内的灯泛着幽光,不刺眼,很温和。 即便不懂宝石,从小在佳品中浸染过的姜素昔仍然能感受到,这东西品相不错。 宝石上镶嵌着的是白金雕花,整个戒托做工也算得上精良。 绿宝石……为什么是一枚绿宝石…… 姜素昔的记忆如同一团乱麻,她想不起来这枚宝石来自于哪。可她有一种感觉,近期她确实看见过一枚绿色宝石…… 是巧合么? 不,经历了今日种种,姜素昔已经不敢相信巧合这么轻浮的字眼了。 她踉踉跄跄地朝门口走去,不多时,服务员才缓过神来,拿起桌上的三百块钱追了出去,远远地喊着:“女士,不需要三百,还得找您钱!” —— 姜素昔回到中海,王阿姨仍然在收拾芽芽的东西。 小孩子东西琐碎,但根本不至于收拾这么久。姜素昔看得出王阿姨在拖延,也没说什么,回到自己的房间,收拾起自己的东西来。 拖也没有用,她今天一定要走。 其实她没有太多东西的,这些东西也大可不必留恋。可姜素昔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贪恋着什么,还是执着着什么。 她想了想,既然决定断了,就要断得干净些。在彼此记忆里抹去这段记忆纵然困难,但不留痕迹,总能做得到。 她拉开衣柜,一条条露/骨的内衣又一次展露在姜素昔面前。 像是魔咒一般,她和沈霁瑜的同居,开始于这些可笑的情/趣内衣,如今首先映入眼帘的,又是这些可怜的东西。 眼泪终于又一次不争气地涌了上来,这世界总是残忍,会在你心灰意冷之时又给你扔上一簇火苗,然后眼睁睁地看和你护不住它,再次熄灭在你面前。 姜素昔感觉腔子火辣辣的疼。即便她知道悲喜从不该托于外物,也没有任何一样东西阖该承受人类的哀乐,可她感觉自己还是不受控制地拽过那条蕾丝裙,全身的力气都付诸于那条裙子之上了。 裂帛声起,撕碎的却是姜素昔所有念想。 就在她决定再一次将情绪发泄在衣服上时,突然一股力量从身后传来,一双有力的大手堪堪束缚住姜素昔的双腕。 炽热的温度从后背处传来,包围着她,硬生生将她的身体扳向后面。 是沈霁瑜,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她的身边。 沈霁瑜一把夺过那条蕾丝裙,双眼猩红,颈子上已经暴起了青筋,他俯低身子靠向姜素昔,想要让姜素昔可以直视他的双眼。 可那双挂着泪痕的桃花眼就在视线交汇的瞬间,错开了。 “昔昔,你有怨气,可以朝我来。你可以撕我,何必和一条裙子较劲,和自己较劲!” 姜素昔抬眼看向对方,冷冷一问:“我自己的裙子,连撕碎的权力都没有了么?” 沈霁瑜眼底落寞,那眸中从来闪耀的光辉此刻也黯淡了下去。 确实,她撕的只是条裙子,但同样,也是他的心。 他低声轻哄:“昔昔,别这么和哥说话。哥心里疼。” 他用手指狠狠点向自己左侧胸口,那力道,恨不能将将胸/膛戳漏了。 “可是哥……我心里就不疼么?”姜素昔突然觉得有点乏累,闹也闹了,吵也吵了,她感觉周身都在脱力,她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对方在沉默。姜素昔不知道为什么会沉默。 是无言以对,还是没想好理由?她不知道,她也不想猜了。 “哥,把这枚戒指收好吧。”姜素昔解脱开他的束缚,拿起包,将那枚绿宝石戒指递给沈霁瑜。 沈霁瑜在看到那枚戒指的瞬间瞳孔都在震颤。 这一切落在了姜素昔的眼睛里,原来,这戒指真是他的。 亲眼目睹了这一切,再去追问其他也没有意义了。 “哥,你也别怪我心眼小。如果是半年之前,我还能冷静地祝福你,祝你幸福。但现在我做不到了……” 沈霁瑜刚要说什么,又被姜素昔食指抵住了唇。 “哥,别说了。我从不懂事时候就开始喜欢你,喜欢了十几年。你在我心里就像灯塔一样,让我可以勇敢地活这么多年。我想……你在我心里的形象就保持在那个翩翩少年的模样吧,求你了,如果你都开始变得不堪了,我不知道还有什么能支撑我一直活下。” 姜素昔说这段话的时候,泪水已经止不住了。 她也没去擦脸上的泪痕,或许是破罐子破摔了,或许是心灰意冷了。 沈霁瑜像被刀剜了心一般地疼,他嘶哑着嗓子:“所以呢?” “所以,哥,我们分开吧。好聚好散。” 好聚好散……多好听的词,好像聚散不过是一顿家常便饭。沈霁瑜感觉一身的血肉都被烈火炙烤了一般,他开始燥热,开始抓狂。 他拼命想要解释,可话到嘴边却无从解释起。他去找了和他一起喝酒的几个年轻人,可每个人都说喝完酒他就被接走了。 没有人能证明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开始暴躁起来,可又没有理由发泄。他那双猩红的双眼死死盯着姜素昔,近乎在哀求:“昔昔,再等等。等我找到了证据,我会告诉你真相的,好么?” 真相……姜素昔也想知道真相,可她手中的戒指还不能说明一切么?酒店的字条还不能说明一切么? 姜素昔彻底崩溃了,她狠狠地推向沈霁瑜,尽管力量悬殊,她还是给他推了一个趔趄。 “哥!我们离婚吧。”姜素昔从包里掏出那张结婚证。 “到这吧哥!对彼此都有个好处!” 离婚……离婚两个字像是被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沈霁瑜的神经上,当年被火苗烧伤眼睛,他都没觉得这么疼过。 人的理智有限,即便是温润如他,也不能时时自持。 沈霁瑜突然抢过姜素昔手中的结婚证,狠狠地朝房间外扔去。 幼稚得仿佛扔掉了结婚证,就不能离婚了一样。 他一把揽住姜素昔,狠命地想要将她按进自己的怀里。姜素昔在女人中也算是有力道的,她同样狠狠地反抗着。 却被束缚住了手脚,怎么也挣脱不开。 姜素昔抬头,修长的颈子暴露在她的面前,她狠狠地咬向沈霁瑜的脖子。 对方动也不动,任由她发泄着。血腥味蔓延开,嘴角都有了血迹,可对方仍旧一动不动。 环住她的手,一刻都没有松开过。 最终,还是她先心软了,松了口。 看着怀里安静些许了的小奶猫,沈霁瑜一把将她抱起,两个人顺势就倒在了床上。 姜素昔又一次暴走,却仍旧挣脱不掉他的束缚。 强烈的吻劈头盖脸地落了下来,她躲着,他寸步不让。他们不是没有深情拥吻过,但此刻完全不同。 这吻是慌乱的,没有章法。带着男人压抑的情愫,落在所有他能触及到的肌肤上。 沈霁瑜贪婪地舔舐着姜素昔唇瓣上的血迹,终于,一枚晶莹剔透的泪从姜素昔的眼角滑落。 眼前失了理智的人,才恢复了神志。 吻痕已经明晃晃地落在她的侧颈处,抹乱的口红已然和鲜血分不清了……她哭着,无力地啜泣着。 沈霁瑜这才如大梦初醒……他都干了些什么…… 那根本不是情到深处讨来的拥吻,那是对她的自尊一次又一次的伤害…… 他坐起身来,背对着姜素昔,狠狠地捶打着自己的脑袋:“我……我昏了头了……” 没有等到回答,沈霁瑜反而有些庆幸。因为如果姜素昔再次暴走,他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昔昔,我知道我现在空口解释显得特别可笑。但我可以发誓,我没有做过任何不忠于你的事情。网曝照片里,我确实和孙兴柔吃了晚饭了,但不是昨晚!那枚戒指,也不是我送给孙兴柔的!哥最后求你一件事,给哥一个月的时间,哥一定能证明这一切。哥就求你这一个月,别走。你还和芽芽在中海住下来。我知道你不想看到我,我走……好么?” 疲累感终于压垮了姜素昔的意志。 她躺在床上,没有答话。沈霁瑜起身,轻轻关上了房门,走了出去。 那个孤单落寞的背影晃进姜素昔的眼里,烙在她的灵魂深处。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她真的再也没有见到沈霁瑜。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 文已经接近尾声了,大家大可放心,误会很快就说开,马上就能甜回来了!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两天就能完结正文。 大家想在番外里看啥,可以留言给我,我来写。 第48章 油漆 戏楼开业的准备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姜素昔忙得不可开交, 一口气撑着, 也不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了。 终于,赶在阳历新年之前, 好歹是开业了。戏楼就被明明为“南熏阁”,取自熏风南来, 遇我知音之意。 戏楼的匾额都是由周既臣提的字,字体遒劲有力, 颇有古风之大气。 这阵子, 无论是家人, 还是要好的朋友,都尽可能地陪在姜素昔的身边。他们仿佛被统一训练过一样, 什么都不说,只默默地陪着她。 姜素昔明白, 他们只是怕她孤独时暗自伤心罢了。 她很感激, 即便没有了爱情, 她仍有这温暖的一切。 一周之前, 孙兴柔又发了一条模棱两可的微博,“不要过度猜测, 让一切顺其自然,随风去吧。” 看见这条微博,就连戴小米都没有往日的聒噪和义愤填膺,这时姜素昔才知道,她果然是大家可怜呵护的对象了。 算了, 都过去了。 戏楼的首场戏,是改编嘉哥所写的大热IP,姜素昔从全国各地的剧团选来的最优秀的一批年轻京剧演员,配上从盛鸿借来的舞台灯光团队,打造的新戏之作。 工作室宣传组的人都是从盛鸿出来的,专业能力确实很强。姜素昔这段时间的热度,加上嘉哥原著粉,让首演当晚的票一经发售,就秒空了。 作为老板,姜素昔并没有参演。她当晚的职责就是参加一场小型的剪彩仪式,然后规规矩矩地坐在台下听戏。 已入深冬,好在戏楼室内的暖气挺足的。为了配合这古韵古香的氛围,姜素昔特地选了一条深色暗花的修身旗袍。 玲珑的身段被旗袍修饰得毫无瑕疵,她挽起发髻,在梳妆台前画着淡妆。 戴小米坐在一旁,不错眼珠地看着她。 “想什么呢?”姜素昔看着她那痴呆的样子就想笑。 “我在想,这要是搁在民国,我拼死也得立个山头当个大王。不为了权力,能把你抢回家当姨太太就行。” 姜素昔被她逗笑了:“可拉倒吧,费这么大劲,就当个姨太太。足见你也没多爱我。” “哎,姨太太才好金屋藏娇。” 就在这时,一位小演员进来:“姜总,后台门外有人找。” 戴小米闲着没事,就问了一句:“谁啊?昔昔化妆呢,需要等一会。” 那小演员回道:“他说他叫沈霁瑜。” 仍在画眉的手滞在了那里,她不知道该不该起身。几乎一个月了,沈霁瑜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没有了音信。 突然在这个时候出现,姜素昔有点不知所措。 戴小米起身,按住了姜素昔的肩膀:“你坐着,我去会会他。” 戴小米出门,就看见沈霁瑜手中捧着个匣子,正规规矩矩地站在化妆间门口。见出来的是小米,不免情绪略有低落,他局促地说了一句:“如果可能……我想见素昔一面。” “沈哥,有什么事,等今晚演出结束再说吧,素昔一会还要上台剪彩。” “我就几句话,说完就走。” 戴小米没有好气:“你当然可以说完就走,然后留素昔一个人在这伤心。她刚化好妆,你轻飘飘几句话就走了,她要是哭了呢?哭红了眼睛哭花了妆,上台好看么?那么多记者那么多观众看着呢。沈哥,做人别太自私,你痛快了,不能让别人不痛快。” 沈霁瑜握着那匣子的手指骨节泛白。 戴小米话虽难听,但也是实话。他只能悻悻地点头:“好,那我先走了。” 这一切,素昔在屋内都听见了。小米进来,她装作不介意地问:“霁瑜说什么?” “没什么,祝你开业大吉。” 姜素昔看着镜中的自己,也不知跟谁说呢,兀自呢喃:“好,大吉。” 剪彩仪式姜素昔请了很多人,有戏院的陈院长,有她那商界戏曲界名气都响当当的母亲姜毓微,有盛鸿的周靖凯,有原著作者嘉哥,有一群平都城内响当当的票友…… 剪彩非常成功,下了台,姜素昔坐在戏楼最中央的那张桌旁,与她只有一身之隔的,是穿着一身笔挺西装的沈霁瑜。 那身西装姜素昔认识。正是与孙兴柔被偷拍的照片中穿的那一件。 姜素昔想到这,也晃了神,脚下一个没注意,高跟鞋崴了一下,身体一个趔趄。 坐在椅子上的沈霁瑜眼疾手快地扶了姜素昔一把。 众目睽睽之下,姜素昔莞尔一笑,优雅致谢,然后松开了沈霁瑜的手。 手指轻轻滑过他袖口的那枚袖扣,在指尖留下一道血凛子。 素昔揪心一疼,目光自然落在那枚袖扣上。D姓品牌标准logo,是个老人的头像。 脑海里不自觉地蹦出一个想法来,他换袖扣了。 袖扣……姜素昔突然一愣,仿佛想起了什么。她猛然回头看向沈霁瑜,沈霁瑜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目光吓了一跳。 她刚想说什么,台上的锣鼓已经响起。 她又将头转了过来。 无论如何,等演出结束再说吧。 一切如预想的一般顺利,每一个选角,每一个剧情设计,每一个舞台效果,都足以让掌声如雷鸣般久久不息。 大幕落下,无论是原著粉,还是戏曲迷,都迟迟不肯动身离场。 姜素昔在大家的簇拥下走上台,又返场为大家唱了一段《大登殿》。众人才恋恋不舍地慢慢退场。 姜素昔站在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一切。她突然觉得,这么多年的努力,有了它最好的结果。 视线落在台下最前排的几张桌上,陈院长仍沉浸在戏里没回神呢,而沈霁瑜仍旧满眼痴迷地看向台上的姜素昔。 或许是太高兴了吧。姜素昔突然有那么一瞬间觉得情情爱爱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孰对孰错,本就说不清。 她突然露出了一丝温暖的笑意。 那笑意的温度传递给沈霁瑜,足以让对方热泪盈眶。 两个人没有再对话,沈霁瑜手里仍旧捧着一个匣子。兴许,是给姜素昔的开业礼物吧。 那就大可不必了。 姜素昔自知没有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境界,每每睹物思人,仍旧介怀。索性还是不收那礼物吧,免得回到家里,又一阵暗自伤神。 她走下台,走向了陈院长。 老头儿嘴里还哼着一段流水呢,越哼越高兴。 “啧啧,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姜素昔扶着他往戏楼外走去,此刻观众已经散得差不多了,他一边走一边问姜素昔:“接下来的规划是什么啊?” “这出新戏再演上一阵子,我又在网络小说里看中了几个合适的,还在谈版权。隔一段出一出新戏。” 陈院长不置可否,转换了话题:“你们这个戏楼的票,有点难买啊。” 姜素昔点头:“是,据说开票就秒没了。” “那如果不会用网络购票的人,该怎么办?” 姜素昔一愣:“这样的人,不多了吧?” 陈院长摇摇头:“要不是你送我一张票,我就来不了了。压根不会抢,用不明白那些挨屁屁。” 挨屁屁……姜素昔实在没忍住,笑出声来了。 可还没等笑容冷却,刚走到门口的她突然感觉眼前一个人晃过。 在电光火石间扑向了她,随后二人都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惊魂未定的姜素昔半晌才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他竟然被沈霁瑜抱在了怀里。 而此刻的沈霁瑜,全身通红,红色液体仍在从他湿漉漉的头发上向下嘀着。 姜素昔身上也粘上了不少这种红色黏腻液体,但好在沈霁瑜护着,头和脸还是干净的。 难闻的气味扑面而来,很快就能辨别,这是红色油漆。 台阶下,以为老者一手拎着油漆桶,一手拄着拐杖,狠狠地将油漆桶扔在了地上。 他指着姜素昔的鼻子,颤颤巍巍地骂道:“你们演的这是什么东西?你这是在亵渎祖宗!” 姜素昔懵了。方才的掌声与呐喊是真实存在的,她清楚地知道这场演出是成功的。 怎么就亵渎祖宗了呢? 说不生气是不可能的,即便有千般错,也没有往人身上泼油漆的道理。 保安已经反应过来,将那大爷团团围住。姜素昔赶紧看向旁边的沈霁瑜:“哥你没事吧?” 怎么可能没事?眼睛都已经睁不开了。头发上的油漆仍在往下掉,朱迪抱着一大团卫生纸赶过来,和姜素昔一起帮沈霁瑜擦着。 擦也擦不掉,只能勉强睁开眼睛了。 这期间,那大爷嘴里的芬芳就没停过,姜素昔被骂得一阵心浮气躁,一把将手中沾着红油漆的卫生纸扔向了那大爷。 “这么大岁数了,艹艹艹的挂在嘴边,你那张嘴抹了开塞露了还是怎么着?尊着您是位老者,我们才没把您赶出去,还没完了?自己也不低头看看,艹艹艹的,您还有那功能么您?” 姜素昔机关枪一样的喷完,连自己都愣这了。 她都说了些什么啊……一旁的陈院长赶紧上来解围:“这位老哥哥,到底是怎么了,生这么大的气?” 那老头认得陈院长,仍旧喋喋不休:“陈俊鸣,你教出来的好学生!欺师灭祖!老祖宗留下来的戏,一分一毫都不能改。她不仅改了,还能耐到自己创戏了!” 姜素昔这才明白这老头发飙的原因,一腔怒火正无处发泄,正打算和他再理论一番,却被陈院长拦住了。 “老大哥,戏曲改革,从有京剧那天开始,就在一步步衍进的。不说别的吧,同一出戏,同一个唱段,不同流派就会有不同的词儿,你能说哪家唱得对,哪家唱得不对么?梅祖都曾引领过戏剧改革,建国之后又有了不少优秀作品。您怎么能说这种能够吸引更多年轻人的表现形式是欺师灭祖呢?” 陈院长顿了顿,“咱们真教条到把年轻人都拒之门外了,京剧就断在咱们这代人手里了,那才是真正的欺师灭祖呢!” 陈院长娓娓道来,老人家被说得哑口无言。 他想了想,是这么个理儿,却憨憨地不肯松口:“那也不能丢了传统。” 陈俊鸣点头:“是,是不能丢了传统。” 他转头看向姜素昔:“素昔,戏院培养你,是看中了你的专业度和灵活的头脑。我们想让你领着年轻人走上听戏的路。我们不能把年轻人关在戏曲的大门外,同样的道理,我们把年轻人圈进来之后,也不能把老年人给关在大门外。” 他拍了拍姜素昔的肩膀:“网上有句话挺对的,发自己的光,没必要吹灭别人的蜡烛。素昔,你是个做事周全的孩子,你可以做得更好的。” 姜素昔沉吟一会,点了点头。 她转头看向围在这里看热闹的人们:“接下来,南熏阁的演出会在不同厅设置不同的剧目。除周一休息以外,工作日三场新戏,两场传统剧目。周末全天连台,新戏老戏穿插开。另外,在购票渠道方面,我们会给现场售票预留更多的位置。每天留五十个老年半价票。” 她的目光扫过围观的所有人,问道:“各位,对我这个安排,还满意?” 众人叫好,陈俊鸣在一旁不住地点头。 这丫头,确实有灵气,一点就通。 终于所有人都散开来,姜素昔赶紧转头看向一旁的沈霁瑜,已经擦拭出脸部的大概轮廓了,看得清五官,可仍旧红红一片。 朱迪在一旁念叨:“哥,你把这件西服脱了吧,我给你找了个大衣先披上。” 沈霁瑜点点头,脱下了西服,嘴里却不住地嘱咐:“千万留好了这件西服,它有用!” 言罢,转头看向姜素昔,手里紧紧攥着的木匣子已经被染成了血红色,一脸可怜兮兮的表情:“昔昔,哥和你商量个事。今晚让哥回家住一晚吧,我这身,得回家好好洗洗。” 第49章 真相 一双深邃的眼睛带着企盼看向姜素昔。 说到底,中海是沈霁瑜的家, 她没有理由不让人家回家。 “好, 你先回去吧,我找小米还有点事。” 小米早就跑得没影了, 大半夜的,她有什么事可找小米的?不过是说辞罢了, 二人全都懂,一时间, 也有点尴尬。 “问题是……我没开车, 现在一身油漆恐怕也打不到车。” 朱迪在一旁刚要开口, 就堪堪闭上了嘴。老大现在撒谎都不带脸红的?哦对,他脸上全是红油漆, 看不出脸红。 不管怎么样,沈霁瑜现在这副惨状是为了保护姜素昔造成的, 她也没理由决绝到不近人情。 “行, 那你先上我车吧, 我交代一下就来, 等我。” 工作人员已经开始后续的打扫检查环节,姜素昔在这三进的院子里走了一遍, 回过头对经理说:“水电一定注意,防火比什么都重要。收拾好了就早点回去休息吧。” 说到这,姜素昔看见后台化妆间里有个亮晶晶的手包,她一眼就认出来是戴小米的。 这丫头,丢三落四的。 她把手包拿起来, 给戴小米打电话:“你跑哪儿去了?不是说好了演出结束去庆祝一下的么?” “我有急事昔昔,就不陪你了,你们尽兴。” 她一共就约了小米一个人,小米跑了,她还尽兴个屁。 “多急的事儿啊,至于把包都落在后台了?” “啊?我忘了,帮我收好,明天找你拿。家里出了点事,我那八百年想不起来我的亲爹不知道被谁骗了不少钱,想起我这个学法律的闺女来了。钱我倒无所谓,他都得留给宝贝儿子,也没我的份儿。我主要怕他心脏受不了,再出什么事。” 姜素昔一听,赶紧问:“用不用我过去?” “别,家丑不外扬,你来了他更尴尬,我先回去看看怎么回事吧。好了我开车呢,不说了。” 姜素昔一脸担心地上了车,实在有点想不明白,戴伯伯也算是久经杀场的老将了,生意有赔有赚倒是常态,怎么会突然被骗呢? 二人各怀心思,一路沉默着回了回了中海公馆,王阿姨一开门,看见浑身通红的沈霁瑜吓得大叫了起来。 沈霁瑜赶紧安抚:“没事没事,不是血。别吓着孩子。” 王阿姨半信半疑地要伸手去摸,被一旁的姜素昔给拦住了:“别碰王阿姨,是油漆,别粘你身上。” 已经睡着了的芽芽被刚才那一声尖叫吵醒,趿拉着拖鞋踉踉跄跄跑了出来。一看见沈霁瑜这副模样,小嘴就憋了起来。 下一秒,就要哭了。 沈霁瑜赶紧扯开一个夸张的微笑:“这位小朋友,你不认识我么?我是马戏团的小丑啊,请问你叫什么名字啊?” 马戏团……小丑……芽芽见过,不过没见过这么丑的小丑。 他怯生生地回答:“我叫姜梓芽。你不是小丑,你是爸爸。” 得,智商还挺高,不好糊弄。姜素昔赶紧俯下身,她也不敢抱芽芽,毕竟她身上也有不少油漆:“芽芽,爸爸今天去演戏了,演一个小丑。爸爸妈妈今天工作太累了,你乖乖回去睡着,等爸爸妈妈有空了,带你去看真的小丑。” 马戏团……游乐场……小丑……芽芽脑补了一下那个画面,嘴角的笑都甜甜的。他认真地点了点头:“好,芽芽睡觉去了。” 说罢,头也不回地跑回房间,好像生怕自己去得慢了,爸爸妈妈会反悔似的。 王阿姨嘀咕着:“这油漆可不好洗,衣服倒好说,送出去慢慢洗,皮肤上头发上的可怎么办?” 姜素昔上网百度了一下,皮肤上的油漆用打量的卸妆油应该能清洗掉,但问题是……头发怎么办? 网上给出的答案是:尽量能剪就剪了吧,实在剪不了的,用汽油来洗。不过洗完的头发也严重受损了,基本上不能要了。 姜素昔回到自己的房间拿出了她所有的卸妆油,好在这些年唱戏画油彩,卸妆油还算备得足。 王阿姨接过来就说:“走,我帮你洗洗去。” 沈霁瑜断然拒绝:“王阿姨,我这么大个人了,你帮我洗澡多不合适。” 说罢,目光瞥向姜素昔,姜素昔本能往后一退,“那我更不合适。” 哦,被拒绝了,沈霁瑜没生气没伤心,反而有点开心呢。毕竟她有了正常人的反应,而不是冷冰冰的拒他于千里之外了。 起码能正常说话了。 “谁也不用,我自己来。” 说罢,抽出一瓶递给姜素昔:“你也赶紧洗洗。” 两个人都将外衣脱了下来放进脏衣篓里,沈霁瑜嘱咐王阿姨:“我拿袋子拎回来的那件西服外套千万别动,剩下的都扔了吧。” 姜素昔看看自己那被染得不成样子的外套,也说道:“我的也一并扔了吧,您小心点,别粘到手上。” “扔了……怪可惜的。我送去干洗店看看,他们专业,兴许有办法。” 姜素昔摇摇头:“算了,损坏太严重了,没那个必要了。” 王阿姨仍旧觉得有点可惜:“我先放在这,明天去干洗店问一问。衣兜里有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我一会戴手套帮你们掏出来?” 二人都摇了摇头,各自去洗澡了。 姜素昔在浴缸里泡了好久,主要是不想出来面对沈霁瑜。可没想到她拖了一个多小时,出来之后,沈霁瑜早已坐在客厅等她了。 躲是躲不掉的…… 不对,又不是她做了亏心事,她躲个什么劲? —— 王阿姨仍旧忙前忙后:“这头发可怎么办啊?” 沈霁瑜皮肤上的油漆都已经洗干净了,仍旧是那位面如冠玉的翩翩佳公子了。可一头秀发被黏在一起,血红血红的,还黏糊糊的。 “头发洗不掉?” 沈霁瑜摇摇头。 姜素昔:“我让助理买点汽油回来吧。” 沈霁瑜赶忙阻拦:“别,别折腾了。洗不掉就洗不掉吧,一会帮我剪了就是了。” “那怎么行?你把头发都剪了,你怎么出去拍戏?” 这句话几乎是脱口而出的,没有片刻的思考时间。沈霁瑜听得心里别提多美了,他的小丫头又开始关心他了。 这就够了,这就够了。 沈霁瑜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哎,这玩意就是太黏了,不然我还挺喜欢这一头红头发呢。” 他用手将头发扒拉下来:“你看,像不像樱木花道。” 姜素昔:“……” 言罢,又将头发向后一拢:“这回像不像红发香克斯?你看眼睛旁边都有疤,就是我的疤小点。” 姜素昔看着沈霁瑜捣腾了半天,终于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沈霁瑜:“你看,我们昔昔明明笑着最好看,是哥不好,让昔昔笑不出来了。” 姜素昔地敛眉目,短叹一声:“哥,不管怎么说,今天的事谢谢你。” 沈霁瑜挠挠头:“行,我听明白了,‘不管怎么说’这句话的意思是就事论事,今天的事情你要谢谢我,但不代表其他事就原谅我了,对么?” 姜素昔没说话,她这人嘴笨,并不擅把所有话挂在嘴上。 但想想,这话不好听,但确实是这个意思。 沈霁瑜还是挺高兴:“好,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昔昔做得好。善恶分明。那……善恶分明的昔昔,能再帮哥一个忙么?帮我把头发剪了。” “……”抛开恩怨不谈,姜素昔哪会剪头啊? “没事,长的部分用剪子剪了就行,剪短了就拿推子推一下吧。” 姜素昔断然拒绝,“我真不会剪头,再说咱们家也没有推子啊。你还是明天找发型师剪吧。” “那我就得坐着睡一宿了。” 沈霁瑜深邃的眼眸定定地看着姜素昔,毫不避讳其中示弱的含义。 姜素昔一心软:“那让王阿姨帮你剪……” 王阿姨倒是爽快人,赶紧去芽芽的房间拿出来一个儿童理发器,撸起袖口,那架势,大有磨刀霍霍向猪羊的感觉。 沈霁瑜不禁一阵恶寒,求助似的看向姜素昔。 姜素昔拒收了他的消息。 “王阿姨,你不是晕血看不了红的么?怎么还能帮我剪头发呢?” 王阿姨一怔,她什么时候晕过血啊。她在农村老家时候鸡鸭鱼都杀过,怎么可能晕血? “就上次在奶奶家,你看见大嫂受伤了,直接昏过去那次!”沈霁瑜看向王阿姨的眼睛不住地眨着,洗完对方可以接收到自己的信息。 终于,王阿姨的脑回路跟上了沈霁瑜的步伐。 “啊……对对对,我就看不了这血呼啦的红色。昔昔,还是麻烦你帮霁瑜剪一下头发吧,行么?他这么坐着睡,我看着怪心疼的。就当是帮王阿姨的忙吧。” 姜素昔抱着膀子,看着这一老一少在这唱双簧,不由觉得好笑。 可又笑不出来,她接过王阿姨手中的剪刀,“早点睡吧。” 王阿姨看了眼姜素昔,又看了眼沈霁瑜,喜上眉梢,“你们慢慢剪。我去看看芽芽有没有踢被子。” 说罢,就像是立了军功一般高兴地转头跑开,跑了两步又回来了:“对了昔昔,我刚才不放心还是帮你们掏了一下衣服兜,找到这么一枚扣子,你看看,还有用没有?” 午夜蓝的星空。沈霁瑜的袖扣。 袖扣放在茶几上,碰撞出悦耳的声音。 沈霁瑜抬头看向一旁愣住的姜素昔,起身拿起自己一直捧着的匣子,上面的红油漆已经干涸,递给姜素昔。 “打开看看。” 姜素昔犹豫了一会,打开了这个盒子。完全没想到的是,里面竟然是一只……软绵绵的布艺玩具? 鲫鱼的形状,鲫鱼脑袋上还带着一个小牌子,上面写着:鲫鱼惹你生气了,就打鲫鱼出气吧。 姜素昔撇撇嘴,幼稚。 拿起那条鲫鱼,肚子上有个拉锁,沈霁瑜问:“不想掏开鲫鱼的胸,看看里面有什么么?” 姜素昔摇摇头:“不是很想。我怕里面写着‘大楚兴,陈胜王’。” 留给沈霁瑜消化这个冷笑话的时间,姜素昔拉开拉锁,鱼肚子处掉出了一个U盘。 沈霁瑜拿来了电脑,又投屏到电视上。随即将剪刀递给姜素昔:“你一边剪,我一边和你解释。如果你觉得我解释的靠得住,就帮我把头发剪好了。如果你觉得我解释的说不过去,就一刀捅死我算了。我写遗书了,就说我是自杀的。” 姜素昔一听,更没兴趣给他剪头发了。剪刀扔在了桌上,坐在了他的旁边。 “说吧。” 沈霁瑜打开了第一组照片,照片的时间是11月17日,也就是孙兴柔所说,他们发生关系的那天。 午夜0点,沈霁瑜和几个年轻人一起来到了剧组附近的一家饭店,0点05进入包房,一直到2点10出包房,这房间里就没有再进去过任何人。 其中三个年轻人先走的,之后,另外两个年轻人一左一右架着沈霁瑜出了酒店。从截图和视频片段来看,这时候的沈霁瑜就已经不省人事了。 截图又换了一组,3点05分,沈霁瑜被刚才两个年轻人架着来到圣安华朔酒店,年轻人从沈霁瑜兜里掏出身份证,取了房卡,3点10分,送到房间后离开。 “接下来的视频是快进了的,但没有任何剪辑。一直到你和朱迪来找我,这个房间就没再进出过人。所以孙兴柔的卡片,是早就准备好的。” 画面转换,是订单截图。 “这个房间,是孙兴柔三天前就订好的。监控显示她当天中午去过一次那个房间,所以那个卡片,应该就是中午时候放进去的。” 姜素昔不错眼珠地看完了这个快进的视频,又仔细比对了订单上的时间。 她突然想起孙兴柔和她说他们“一时情难自禁发生了关系”时又婊又可恶的嘴脸,不禁一阵恶寒。可到头来,孙兴柔根本就没有出现过,而且看着沈霁瑜醉成那个样子,也不可能再发生点什么了。 孙兴柔这么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污蔑,图什么呢? 素昔的神色稍有缓和,可仍有疑点在,那张沈霁瑜和孙兴柔举杯共饮的照片是真实存在的,总不至于也是孙兴柔ps的吧? 沈霁瑜似乎能一眼望穿姜素昔的心思,画面转换,变成了那张网络上热议的照片。 “我确实和孙兴柔吃过一次饭,但不是11月17日晚。你还记得林宝儿托人买的那个水壶么?我让发小帮我查到,那个水壶是在百兴连锁买的,也就是孙家的产业。为了拿到证当时的视频监控和购买记录,我有求于孙兴柔,所以当时一起吃了个饭。” 说来说去,还是为了姜素昔。 云里雾里的,姜素昔一时间也没了主意。她该信谁的? 出于本能,她一定要相信自己最亲密的爱人。可出于理性,她实在想不明白如果这件事从始至终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局,孙兴柔能够从其中得到什么好处? 说到底,她是个敏感之人。交付终身的枕边人,她希望是无瑕的。或许是她过分斤斤计较了,可姜素昔还是想再慎重一点。 为了爱,为了自己。 “你怎么证明这顿饭是什么时候吃的?” 照片转换,变成了另外一个视频截图,上面清楚地写着日期,是6月30日。 “这家饭店和孙家关系不浅,无论我托了多少关系,都没能拿到当天的视频。好在……她为了伪造网上的那张照片,处心积虑地将位置订在了窗边,方便了她自己,也给了我机会。” 接下来是一张地形图。 “马路对面有一家快捷酒店,酒店门口的监控录像正好能照到那个窗子。你看到的时间,就是监控录像上的时间,那是改不了的。” 6月30日……姜素昔仔仔细细回忆起半年前的事情。 沈霁瑜为了给她找水壶,去了垃圾场,沾染了一身难闻的味道。洗澡时,还让姜素昔给他送了浴巾…… 想到这,那晚浴室内湿热的感觉又一次袭来,缱绻又诡异的氛围再次重现…… 姜素昔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不自觉地又红了脸。 她赶紧摇摇脑袋,让自己清醒过来。她想起来了,第二天她去接芽芽回家,沈霁瑜告诉她要和一位故人吃个饭,兴许对查清那场意外有帮助。 他当是只是提了一嘴,原来……是这样…… “如果你还有所疑虑,我们不妨放大那张照片。你可以去我的衣柜里看,这种暗纹的西装,我有很多件。乍一看都差不多,区分却是在细节处。这张照片里我穿的衣服看似和17日其他截图里的衣服时一样的,但其实并不是一件。” “你看,我和孙兴柔吃饭当天,袖子上是有一枚袖扣的。但11日其他照片,我没有袖扣。” 他顿了顿,问道:“袖扣去哪儿了呢?” 二人的目光同时落在茶几上,那枚袖扣隐匿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一只蛰伏的猛兽,时刻准备蹦出来,嘲笑姜素昔当日的武断。 姜素昔的眼眶都有些湿润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鼻酸想哭,是因为委屈么?有一点吧。是喜极而泣么?也有一点吧。 但又绝不简简单单止于此……她侧过头,看向沈霁瑜,不甚明亮的灯光下很难看清他深潭一样的眸子。 但嘴角温和的笑意如旧,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及至此时,姜素昔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想哭了。她人生里那座指引她走出迷雾的灯塔,又亮了。 这一刻,她觉得,活着也是值得的了。 “昔昔,你想知道,我当年为什么会走得那么仓促么?” 姜素昔回忆了一下,确实,沈霁瑜从来没和她提起过。 沈霁瑜起身去了他的房间,不多时,拿出了一把折扇。 看做工,应该是18世纪欧洲的古董了,那阵子西方人格外迷恋来自中国的折扇,东西方元素汇聚在这一把扇子上,穷尽奢华。姜素昔见过这把扇子,在沈霁瑜的步入式衣帽间里,特地设了一个展示柜,专门放这把扇子。 “这个扇子,一共有两把,一模一样的。是我父母年轻时在欧洲相恋,买来做定情信物的。父母过世后,两把扇子,我与大哥一人一把。” 他指了指扇骨最外侧:“其实两侧都有绿宝石镶嵌,但其中一侧的绿宝石,被奶奶抠了下来。” 奶奶?姜素昔听得云里雾里,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当年父母突然离世,奶奶想要让大哥和孙家联姻来挽救颓势,把这把扇子上的绿宝石抠了下来,送给了孙家作为信物。大哥不同意,连夜把大嫂领进家门。当时看着大哥大嫂仍有陌生感,我估摸着,应该是临时凑的那么一对吧。结果成了欢喜冤家,也走到了今天。” 其实姜素昔也怀疑过,不过事不关己,她也从没过问过。 “大哥态度强硬,雷霆手腕,上任后对公司人事做了大调整。公司元老们有些不服管的,就开始躁动起来了。他们又一次鼓动孙家,联系我,想通过他们手中的那些股份,联合我继承来的那部分股份,架空大哥。而孙家的二女儿,就是孙兴柔,就是他们妄图困住我的工具罢了。” “所以你决定离开?” “嗯。留下来,不仅帮不上大哥的忙,反而会成为大哥的掣肘。所以我当时走得特别急。” 姜素昔仍旧不明白:“你也可以学你大哥……领一位……哪怕是假的妻子回家啊。” 沈霁瑜浅浅一笑:“那年你才多大,能结婚么?” 姜素昔嘟着嘴,一阵心虚:“我……我又没说让你找我……” “那你让我找谁?我听听。” 姜素昔挂不住脸,赶紧扯开话题:“说正事,谁……谁和你开玩笑了?” 沈霁瑜宠溺地将姜素昔额角的碎发别在脑后,这一次,对方没有拒绝。 他继续说:“所以那枚绿宝石戒指,可以说是沈家给的,但确实不是我送出去的。” 如此一来,基本上该解释的都解释清楚了。 姜素昔略带歉意,又不知该怎么表达。 一个月来,姜素昔每每入梦,仍能重新经历一次说“离婚吧”时那撕心裂肺的痛。她哭湿过枕巾,哭肿过眼睛。也曾彻夜不眠,也曾怀疑过人生。 她地敛眉目,嘶声问道:“哥,这一个月,你是怎么过来的?” 沈霁瑜一把将姜素昔拉入了怀中,“你是怎么过来的,我就是怎么过来的。” “哥,我能问最后一个问题么?”姜素昔抬起小脑袋,看着沈霁瑜的侧脸,“孙兴柔做这一切,到底是图什么?” 沈霁瑜:“你仔细想想,孙兴柔那天去找你,究竟都和你说了些什么。” 素昔还没回答,她在回忆。沈霁瑜却先开口了:“她是不是一共向你传递了三点信息1、她和我有一腿,是我红骗了她。2、她会离开我,但劝你不要信我,和我离婚。3、央求你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 姜素昔睁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 她明明记得,自己当日情绪激动,没和沈霁瑜说过这些。 “因为孙兴柔的真正目标根本不是我,也不是我们的婚姻。她这么做,不过是想让你对我失望,而后咱们俩的婚姻不会在短期内曝光。”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一周前,她发第二条微博作澄清的时候,她的目的就已经达到了。” 姜素昔彻底懵了。 沈霁瑜又一次调出一张照片,是股市走势图:“这是近一年致心的股市走向,前半年一跌再跌,大有颓势不可挽的架势。但转折点出现了,就是11月18日,网传孙兴柔与我婚期将至,致心的股价节节攀升。” 姜素昔不敢相信,为了挽回股价,孙家会做这么阴损的事情? “消息一经放出,商界各家都在观望。孙家老爷子有病之后,孙家就在走下坡路。长子孙兴超无能,还在苦苦支撑家业。次子孙兴民则直接是个赌徒,最多时曾一夜之间在澳门散去六个亿。” 姜素昔经济头脑一半,但仍觉得这么做远水解不了近渴啊。 “他们除了抬升股价,还设置了非法私募基金,打着与沈家联姻的旗号在各家坑蒙拐骗,总有人想要走钻营的路子,有欲望就容易被欺骗。另外他们用自己的股票申请下来一批股票质押贷款。我猜想,孙家此刻一定是窟窿巨大,到了拆东墙补西墙的地步,否则不会赔上自家妹妹脸面都不要了,设这么个局。他们需要快钱,钱越多越好,来得越快越好。” 如果是姜素昔,哪怕想破脑袋,都不会猜到这一层。 “可是如果孙兴柔那天做戏做全套,真的赖上你了,不是更能解决孙家的困境?” 沈霁瑜摇摇头:“不可能。孙家人了解我,了解我们沈家。当年他们家尚在鼎盛时期,两度抛出橄榄枝,我们哥俩都没有接。今天就跟不可能了。无论如何,我这辈子都只有一个妻子,那就是你,昔昔。我即便有一天身死道消,我沈霁瑜心里也只有你一个人。闹翻了,孙家长久利益得不到,短期的快钱也赚不到。得不偿失。” 此刻的姜素昔窝在沈霁瑜的怀里,一切终于释然。 一个月以来的委屈与愤恨终于像开了闸的洪水,全部宣泄出来了。她委委屈屈地伸出粉藕似的双臂,环住了沈霁瑜。 小脑袋埋在沈霁瑜的怀里,抽噎着。 轻声抱怨着:“哥,你怎么查了这么久……” 第50章 完结 沈霁瑜恣意地享受着姜素昔柔软的拥抱,眼泪冰冰凉的, 浸透沈霁瑜的衣衫。 说不上来的舒服。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 小姑娘哭累了,还带着点抽噎着起了身。 沈霁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算见识什么是小花猫了。” 姜素昔手指用力怼了下沈霁瑜的腹肌:“你是大脸猫!” “那你是赖皮猫!” 二人异口同声: “幼稚!” “幼稚!” 沈霁瑜笑着帮姜素昔擦去了泪痕, 问道:“你想坐着,还是站着?” “啊?”姜素昔没反应过来。 “选一个。” 姜素昔想了想, 站了起来,虽然她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沈霁瑜也起身, 拿过那个鲫鱼形状布艺玩具, 问道:“肚子里的拿出来了, 你知道,鲫鱼心里是什么吗?” 姜素昔还没开口, 沈霁瑜赶紧制止:“不是大楚兴,陈胜王, 谢谢!” 就在姜素昔搜肠刮肚想要会怼过去的时候, 让她瞳孔骤缩的一幕发生了。 沈霁瑜突然从玩具鱼的心脏里掏出来一枚戒指。然后, 在目瞪口呆的姜素昔面前, 单腿跪了下来。 “其实想想,我都没向你求过婚呢。”沈霁瑜挠挠头, 童星出道的他从来就不知道紧张为何物。 今晚的他,紧张了。 顶着一脑袋凌乱的红头发,面对着哭花了脸的姑娘。 他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的求婚仪式,会这么狼狈。但他觉得, 是时候了,不能再拖了。 他忍受够了每一个身边没有姜素昔的日子,他必须要抓紧了,牢牢攥住姜素昔的手,牢牢抓住姜素昔的心,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 沈霁瑜一跪下,姜素昔感觉脑袋都变成了一团浆糊。她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刚哭完的眼睛又湿润了起来。显得有点没见过世面的小家子气。 可这场面她真没见过,哪怕她梦寐以求,也没敢如此真实的肖想过。 姜素昔嗫嚅:“可我向你求过了啊。” “那个……就算个演练吧。求婚的事情,交给男人来做。” 沈霁瑜清了清嗓子:“昔昔,我说不出在遇见你之前从来没想过和谁白头到老这种俗话来,因为咱们自幼相识,在认识你之前,我对男女之间的感情还没有概念。我虚长你几岁,可说实话,我活得没有你通透。我总是懵懵懂懂的,不知道自己心里真正想要的是什么。这一个月来,我曾经几次想要敲开家门,但最后还是徘徊了一会,走了。一来,我怕让你徒增烦恼,二来,我也想体会一下,我不在的这四年,你是怎么熬过来的。” 说到这,沈霁瑜喉结微动,他有点哽咽:“但今后不会了,我希望能陪着你,经历你今后余生的每一次悲喜,做一个参与者,守护者。即便你是个自强的姑娘,我也希望可以是你永远的守护者。” “昔昔,嫁给我,好么?” 一枚戒指,已经沾染了两个人的温度,郑重其事地戴在了姜素昔的手上。 姜素昔有点激动,及至戒指已经戴好,他的吻已然落在了她的手指上,姜素昔才颤颤巍巍地说了出来:“好,我愿意。” 十几年的情爱,萌于人生初见时颠倒天地的惊鸿一瞥,彼此交汇着,又错过着。姜素昔不知道生命的线条究竟有多复杂,但她仍旧感激,最终,她和沈霁瑜终于走到了一起。 “你……你平身吧……”姜素昔说完了,恨不得把舌头吞进肚子里,这说的什么蠢话? 沈霁瑜轻哂:“行,那臣平身了,我的女王陛下。” 词是正经词,人是不是正经人就不好说了。骑士起身的瞬间,顺势就将女王陛下揽入了怀中。长睫阴翳下乌亮的双眸定定地看着姜素昔,眼角的桃花痕泛着红晕,生生灼着姜素昔的灵魂。 那眼神,像是打量着什么稀世珍宝似的,捧在手里怕坏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两颗心贴着,都是挣命一样跳着,通过两个炽热的胸/膛应和着彼此的旋律。 姜素昔的小脸憋得通红,她能够感受到对方滚烫的呼吸已经如野兽一般猛烈袭来,没给她缓冲的余地,没给她反应的时间,汹涌而来,带着压抑已久的情愫。 他贪婪的索取,她予取予求,从毫无章法的慌乱,到心有灵犀的应和,彼此倾心交付着。情到深处,谁都没有退缩。 沈霁瑜突然将姜素昔抱起,滚烫的吻仍旧逡巡在她的颈处,撩拨着她脆弱敏感的神经。 “哥要欺负小孩了。”他的喉结急促地滑动着,表情里已经带着难以自抑的急切。 “小孩,你愿意么?” 姜素昔早就散了三魂七魄了,连表达系统都开始不受控制,她周身的肌肉都在僵硬,怯生生的,可又不肯认怂似的,带着探究意味,挺起了胸膛。 理所当然地,她环住了沈霁瑜的颈子。 同样炽烈的鼻息喷薄在他的耳侧,强撑着最后一丝俏皮:“谁是小孩儿?顶着这一脑袋的油漆,你不怕王阿姨明天骂你?” 她默许了,她默许了…… 沈霁瑜兴奋得说不出话来,她柔软得如同一滩春水,那点点收敛的涟漪却在有力地推波助澜,在沈霁瑜的胸中掀起惊涛骇浪。 他讲姜素昔平平稳稳地放在了床上,看着眼前灵气又美妙的小人儿,他终于扯开一抹狡黠的笑意。 “对不起了王阿姨,明天,你得好好洗床单了。” …… “你今天怎么看着红光满面,容光焕发的?”姜小米警惕地往后坐了坐,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姜素昔,“干什么好事了,精神状态都变好了,从实招来!” 姜素昔心虚,被小米盯得耳根通红,赶紧转移话题:“少扯淡,你还有点受害者家属的样子么?你爸被骗那么多钱,你还有心情在这开玩笑?” “我这人,虽然是正宗的唯物主义者,但还是信那句话,天道有轮回。” 小米神情十分冷淡:“这就是孽来孽走,当年我妈留下的遗产远不止到我手里那二十几万,我爸自诩精明,联合着我那几个叔伯吞了。现在好,都被骗了吧。命里无时莫强求,早晚有还回去那天。” “行了吧,一套套的,跟个老神棍似的。”姜素昔上前,揽住了戴小米的肩膀。 其实这丫头看着外表强悍,实则心里比谁都脆弱。如果真的毫不在意,又怎么可能第一时间冲回家呢? 说到底,戴小米不在乎钱,在乎的,是父亲的身体。 “幸亏你家沈……呃,不是你家,是沈霁瑜发现得早,及时报了警。经侦和证监才及时介入,冻结了孙家的账户。不过据说也追不回全款了,一拿到钱他们就去赎孙家老二了,那哥们欠了不少债,再不拿钱,人家等着卸胳膊呢。还没挥霍掉的钱,恐怕也得先偿还银行贷款。剩下的,就看法院怎么判了。” 说到这,戴小米突然想起了什么是的:“哎,不对。我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了,到底是不是你家沈霁瑜啊?” 姜素昔抿着嘴笑笑,左手的戒指明晃晃地显露在戴小米面前。 “哎呦呦,鸽子蛋啊,晃瞎我钛合金狗眼了。”戴小米一撇嘴,“我以后可不干这蠢事了,从中打抱不平,结果你们俩又和好如初了。” 姜素昔揽着戴小米肩膀的手更用力了。 “那哪能行,你是我永远的娘家人。今后啊,他要敢对我不好,我还等着你帮我出头呢。” 小米一拍胸脯,劲儿劲儿地笑着:“那当然,你姐妹我还是很重要的。” 姜素昔认真点头:“沈霁瑜以后要是敢欺负我,我就关上门,放小米!” 戴小米愣了几秒,听明白了,嗷的一声侧身冲向了姜素昔,一边咯吱着姜素昔的肋骨一面念叨:“说谁是狗呢?嗯?” 姜素昔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大概,我说的是单身狗!” 两个人就这么笑闹了一会,戴小米问道:“去找那个孙兴柔算账,用不用我陪你去?” 姜素昔摇摇头:“不必了,有人陪我去。” —— 孙家正在被调查,长子孙兴超还算有担当,极力想将两个妹妹摘出去。不过家族资产基本都被冻结,覆巢之下,也很难有人幸免。 更何况姜素昔最了解,孙兴柔没有大家想象中,那么无辜。 “其实,你大可不必搭上自己的一生,做这么蠢的事情的。早晚有暴露的一天,不是么?” 孙兴柔搅弄着桌上的咖啡,眼皮都没有抬起来:“姜小姐,有赌局,就得有输赢。其实如果你们再晚发现一点,股权质押贷款到账,私募基金的钱就可以还上了。之后带着全体股民做一根绳上的蚂蚱,我们未必会输得这么惨的。” 她苦涩一笑:“可惜了,沈霁瑜为了挽回你的心,还真是下了血功夫了。如今你赢了,也不必到我面前耀武扬威,你男人我看不上,我对你也没有任何威胁了。” “孙小姐,我觉得,你对这件事的本质还是有一点误解的。”姜素昔睨了她一眼,也不经意地靠在沙发上,翘着腿。 “我赢了,并不赢在你对我男人没情趣上。我赢了,赢在你即便对我男人有着十二分的兴趣,都很可惜,他对你没有兴趣。” 孙兴柔此刻心乱如麻,整个人看着蔫蔫的没有好气。 “至于你说我耀武扬威,孙小姐,风水轮流转,你当时对我撒谎时的样子,可比耀武扬威更面目可憎。成年人了,做事就要为后果考虑。所以今时今日,你遇到的一切,都阖该你受着。” “所以呢,你今天来,是来让我道歉的?” 姜素昔摇摇头,“不是,我们是来感谢你的。” 孙兴柔猛抬头,看着孤零零坐在她对面的姜素昔:“感谢?你们?” “对,我们,”她先从钱包里拿出三百块钱,递给孙兴柔:“我说过,无论你我还是不是所谓的钟鸣鼎食之家,这三百块钱打车钱,我还是得还给你的。表示感谢。” 说完,她不急不躁地看向孙兴柔,用手敲了敲表盘:“抱歉,再等一会,还有人要感谢你呢。” 不多时,沈霁瑜穿着一身休闲装,留着贴头皮的青茬毛寸,少年感十足地来到了咖啡厅。 手里还拿着个红色绸布,笑意明媚地朝姜素昔走来。临坐下时,轻轻揉了揉姜素昔的后脑,姜素昔撇嘴:“别闹。” 孙兴柔轻咳了两声,意味明确,想秀出去秀去。 沈霁瑜将绸布递给孙兴柔,打开一看,是一面锦旗。上面写着“人间天使,助我追妻。” 孙兴柔脸都绿了,姜素昔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实在没忍住,差点喷出来,咳了好半天。 笑话也讲完了,沈霁瑜面色也严肃了起来:“其实,在帮昔昔查水壶线索的时候,你和百兴提供了不少帮助。那个时候,我真的很感激你的。我当时也和你说过,如果你有朝一日需要沈家的帮助,我们也会尽全力的。可偏偏你们要行此险路,坠入万劫不复之地。” “沈先生,现在说什么,都没有太大的意义了。不过我为了我的家族,做什么我都不后悔。至于到底是道德的谴责还是法律的制裁,从我做这件事那天起,我就想到了后果,布劳您在这教育我了。” 沈霁瑜浅浅一笑:“今天来,不是来教育你的。是向您讨要一样东西的。” “东西?” 孙兴柔和姜素昔齐刷刷地看向了沈霁瑜。 “据我所知,有一位娱记拿到了一张我和我夫人的照片。你们孙家为了封锁消息,先行买断了。如今事态如此,可以把那张照片还给我们了吧?倒不是非要和你讨要,只是觉得那张照片,照得应该不错,不拿回来,怪可惜的。” 作为当事人,姜素昔一脸懵逼。但孙兴柔明白了沈霁瑜的意思。 “好,我发给你。” 不多时,沈霁瑜对着手机鼓弄了半天,抬起头来看向了姜素昔。 姜素昔被看得浑身发毛:“你干什么了?” “没干什么。”沈霁瑜狡黠一笑,“就是去公开了一下婚姻情况而已。” 姜素昔赶紧惶惶掏出水,搜索了一下沈霁瑜的微博。 果然,他发了这么一条:介绍一下,@京剧人姜素昔,我孩儿他妈,各位给口饭吃。 图片里,姜素昔坐在梳妆台上,闭着眼,迎着暖黄的灯光。恣意地享受着沈霁瑜为她卸去半边的油彩。戏服褪到锁骨处,露出修长的天鹅颈,那张脸上,一半是油彩勾勒下的艳美,一半是清透皮肤的清雅。 脸上的美,带着冰火两重天的冲击感,而一双骨肉匀称的小腿,正俏皮地轻轻环着沈霁瑜的腰肢。 那个被环住的男人,只露出棱角分明的侧脸来。 可仍能看见,那笑意里,满是宠溺。 姜素昔猛回头:“为什么用这章照片?” “我说过了,我喜欢小花猫。” 咖啡厅里终于传来了女孩暴走的喊声:“沈霁瑜!我代表猫族吃了你!” —— 是夜,刚刚洗完澡的沈霁瑜穿着柔软的浴袍,想去倒杯水喝。 穿过客厅时,窗外一轮明月如银盘挂于苍穹,明晃晃的照着人间。 月下,一袭长裙戏服的倩影翩然如眼,黑暗里只看得见轮廓,舞动着水袖,身姿轻盈地朝沈霁瑜的方向走来。 借着月光,沈霁瑜端着水杯,靠在门框上。如此良辰美景,佳人相伴,不甚美哉? 姜素昔突然在离沈霁瑜一米处堪堪站定,不肯再向他走去。可手中的水袖却猛然间甩开,不偏不倚,正正好好,水袖的边沿落在沈霁瑜的鼻尖上。 冰凉的,温柔的,蜻蜓点水般地轻轻一触。 一触即放,等他回国身来,佳人已退了好几步了。 沈霁瑜的神经被撩拨着,舌尖轻抵了抵后槽牙,笑得放肆又宠溺,可身上没有任何动作。 他在等。 就在姜素昔偷得了甜头之后,发起第二轮攻势的时候,沈霁瑜终于找准了时机,眼疾手快地抓住了水袖,手上轻轻着力,就把眼前的佳人拽了过来。 姜素昔也没想到,自己就这么摔进了沈霁瑜的怀里。 她嘟着嘴想耍赖,但显然,被撩拨过的男人是不可能给她耍赖的机会的。 “你干嘛,喂……”沈霁瑜直接把姜素昔扛在肩头,正如那晚她喝多了,他扛着她一样。 但显然,没喝多的女人,不好搞定。 姜素昔躺在床上,躲在牡丹刺绣的妖艳戏服下,只露出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嗤嗤笑着,“你想干嘛?” 沈霁瑜想了想,一边去研究怎么解开戏服的盘扣,一边悠悠开口:“让王阿姨再骂我一次,看看她新换的床单,好不好用。” …… 姜素昔散乱着头发,窝在沈霁瑜宽阔的怀里。 “哥,我给你唱首歌,哄你睡觉吧。” 沈霁瑜指尖轻捻着姜素昔的发丝,拍了拍她,“我还需要你哄我睡觉?” 素昔撒娇:“我说用就用,闭眼!” 沈霁瑜只好乖乖闭上眼。 缥缈又灵气的歌声从耳边传来,脑海里,少女赤着脚,穿着薄衫,脚踏着一地的桃花翩翩向他奔来,给予他一个热烈又温暖的拥抱。少女将小脑袋放在了他的腿上,依偎着他,从春和景明,到飞雪白头,从星汉璀璨,到江海尽头…… 那个少女,就是姜素昔。睁开眼,真正的姜素昔就在他的怀抱里,正陶醉地唱着: 宿夕不梳头, 丝发披两肩。 婉伸郎膝上, 何处不可怜?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感谢大家这么长时间以来的陪伴和包容。番外想看什么可以给我留言。 下一本尝试一下带点悬疑色彩的文,欢迎收藏,很快就开。 【腹黑萝莉vs糙汉刑警】 感情线文案: 17岁那年,骤然失怙的周雅然被接到爷爷的老战友家中,第一次见到了传说中那个比她大上十多岁的混世魔王。 贴头皮的青茬寸头上,赫然有一道疤。带着小钩子的眼尾扫了她一眼,竟然痞里痞气地扯开了衣领的扣子。 吓得周雅然间歇性失语症都犯了。 多年后,他狡辩:“我那是热了。” 褪去了稚嫩的周雅然攀援上他的背,轻声耳语:“大冷天的,你怎么能热了呢?” 他的喉结无序地滑动着,最终也没说出口。 一看见你,我浑身的血都燥热了…… —— 案情文案: 周雅然的父亲作为经侦警察,在一桩巨额经济犯罪案中牺牲。可死后,却被查出账户中莫名多出60万现金,解释不清。所以未被追封为烈士。 周雅然的母亲因为丈夫的去世受到了巨大的刺激,精神失常的她与爷爷共归于尽。 是巧合么?周雅然不信。 在刑警“大叔”的帮助下,这个女孩为父母沉冤昭雪,也渐渐走出笼罩心头的阴翳。 ———————— 你是我的阳光,为了你,我愿意试着同样光芒万丈。 阅读指南: 年龄差14岁。在一起时已经成年! 很快就开,求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