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姬》来自www.wshlou.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书名:孟姬 作者:唐跃跃 文案: 摄政王有个宠妾,人称孟姬。 孟姬祸国,进谗言,亲奸佞,冤杀忠良,无恶不作,最终死在皇帝剑下。 孟婠穿到话本子中,潸然泪下。 特么的我早晚要死无葬之地! 为了活命,她鼓起勇气,战战兢兢向摄政王提出离府的请求。 传闻中摄政王光风霁月,温和清正。此刻他温柔一笑,端的是君子如玉。 可惜说出的话有点吓人:要么死,要么留,你选一个。 孟婠“哇”一声就哭了 这不都是死吗?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摄政王最近很苦恼。 端庄贤淑的王妃跌下台阶摔坏脑子,总觉得她是个小妾,祸国殃民的那种。 为了稳住她的病情,摄政王不得不顺着她演戏。 #女主生病了,没穿书# 一句话简介:王妃总是觉得她穿书了 立意:幻想症要不得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捉奸 乌云当空,天色灰蒙中,大雪如期而至,随着凛冽的北风席卷整个京城。 “哒哒”的马蹄声响起,数匹骏马朝着西市奔去,几个年轻女子翻身下马,将马鞭甩给身后侍从,徒步朝小巷中去。 阵阵寒风中,如意缩了缩脖子,哆嗦着将手揣进衣袖中,“主……主子,大冷天的,咱们出来干嘛?” 孟绾明艳动人的眉眼间带出一丝冷意:“捉奸。” “捉奸?难道王爷在这烟花之地?”如意震了震,怒道,“他背着主子在外头找姐儿?” “王爷去杭州视察大运河,至今还堵在河道上,岂会在这种地方?”孟绾斜她一眼,“今儿要捉的,是明欣长公主。” 如意以为自己听错了。 捉谁?明欣长公主?没搞错吧? “主……主子,您捉她做什么?长公主还没嫁人呢,纵使抓到她与男人幽会,大不了招为驸马。”如意瞠目结舌,“若真是卑微之身,难以匹配长公主,多养个面首便是,并不是大事啊……” 犯得着大雪天的,兴师动众来捉奸吗? 孟绾神秘一笑:“你等着看就是。” 胸有成竹的模样,真像是捏了长公主的把柄在手中。莫非,奸夫的身份不同寻常。 如意深知孟绾不是无的放矢的性子,便未多劝,抽了抽鼻子,“可是,主子,我冷。” 孟绾伸手去握她的手,果然触手冰凉。 “早说让你多穿件披风,非要爱俏,总算是知道冷了。” 嘴上说着嫌弃的话,却拉着她进了手边的酒肆,“在这儿等吧,盯着巷口。” 如意乖乖点头。 这一盯便是半日,从中午到晚上。 暮色四合,万家灯火次第亮起,这条小巷,依旧冷冷清清,不见一人踪迹,厚厚的雪掩埋了地面,人踪俱灭。 莫说尊贵的明欣长公主,就连平日走街串巷的卖炭翁,今日都不见踪迹。 它不过是京城中一条普普通通的小巷子,今日却显得分外凄凉寂寥。 风一吹,萧萧瑟瑟,格外可怜。 就如孟绾的心,萧瑟,且冰凉。 如意小心翼翼觑着孟绾的脸色。 酒保已催了三次,她终于开口:“主……主子,长公主没来,那奸夫也不见踪迹……” 孟绾的脸隐在琢磨中,若隐若现,显得她脸色古怪至极。 沉默片刻,她起身道:“回府。” 马蹄深一脚浅一脚踩进雪里,漫天风雪中,如意小声询问,“主子,怎么回事啊?” 孟绾神色冷然,强作镇定:“应是走漏了风声,无妨。” 如意被唬住,顺着点点头。 孟绾心中却狐疑不已。 按照那话本子的剧情,晋嘉六年初雪,明欣长公主同鲁国公于此处密谋诬陷摄政王宠妾孟绾。为此,她特意一早守在这里,准备捉个证据确凿。 结果,那二人居然没来。 孟绾不由得有些烦躁。 穿进这话本子里一个月,日日担惊受怕,好不容易碰见个剧情,兴冲冲出门结果铩羽而归,难道她就注定要死在这里吗? 早知如此,她该一早就把那些害人的话本子烧掉。 那话本子里,写的是人话吗? 摄政王魏桓有个宠妾,祸国殃民,残害忠良,世人称之为孟姬,意为孟氏妖姬。 孟姬遭人陷害,私通被魏桓捉奸在床,魏桓不舍得杀她,便囚禁于王府密室,让她成了自己的禁/脔。虽然依旧盛宠无双,却彻底失去了自由。 孟姬被囚禁后依旧费尽心神作天作地,魏桓任由她作,却始终不肯放过她,两人互相折磨两年之久,最终双双死于成年亲政的小皇帝剑下。 魏桓身为小皇帝的亲叔叔,被一剑捅死后依旧风光大葬,青史留名。孟姬却被人鞭尸后扔进乱葬岗,尸骨被野狗啃噬干净,凄惨至极。 是的。 她下个月就要被明欣长公主陷害,从此惨遭囚禁。 而且,两年后就死了。 本来今日初雪,她意欲阻挡明欣长公主,也好改变一下自己的命运,结果没能见到人。 也许,这就是上天的安排吧。 孟绾默默咒骂两句,策马进了王府中门。 侍女们将她迎进暖玉温香的室内,脱外衫时,侍女站在门口禀告:“主子,齐姑娘来了。” 孟绾手一顿,脸色微沉:“让她进来。” 齐姑娘是何人?魏桓的小表妹齐锦妆,小表妹父母双亡,自幼被齐老太妃派人养大,魏桓出宫开府后,老太妃就将唯一的小侄女塞进儿子府中养着。 如今,已有十年之久。 十六岁的齐锦妆出身不高父母双亡,却能仗着摄政王表哥的面子,和五城兵马司指挥使李大人的长子定亲,不日即将嫁过去作宗妇。 多好的亲事,可惜齐锦妆看不上李公子。她看上的是亲表哥魏桓,处心积虑想给魏桓做王妃,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魏桓毫不留情给她订了亲。 思及此,孟绾不屑嗤笑。 这齐锦妆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白眼狼,孟姬虽不是个好人,对她却极好,可她自个儿嫁不成表哥,嫉妒孟姬得宠,在小皇帝带兵打来时,毫不犹豫将人卖了。 本来,孟姬是有机会逃命的,但因她“弃暗投明”的行为,最终凄惨而死。 孟绾双手交叉,靠在软榻上,等着齐姑娘进屋。 大雪天里,齐姑娘身着波斯国进贡的孔雀裘,华彩纷呈,在烛光下泛着冷寂的艳光,一进屋便笑道:“表嫂回来了?” 孟绾看着她。 齐姑娘抖了抖肩上的孔雀裘,一脸羞涩温柔:“今天去宫里陪姑妈说话,白日里下了雪,姑妈就将新得的孔雀裘给了我,我原是不想要的,奈何姑妈执意如此,只得收下了。” 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表嫂未曾穿过孔雀裘,我实在不好意思,若表嫂不嫌弃我,就将这件拿去吧。” 如意脸色青绿,看着像个开屏孔雀一般炫耀的齐姑娘,恨的牙痒痒。 王爷心里只有主子一个人,对她千依百顺的,老太妃看不下去,便一直不喜主子,偏宠齐姑娘。 平日里偏疼几分就罢了,如今宫中贡品尚未发放,她就先给了齐姑娘,哪有这样的道理? 孟绾只淡淡一笑,靠在椅背上一动不动,“多谢齐姑娘好意,我有一点嫌弃。” “我这人从不穿别人剩下的,齐姑娘若真不敢穿,倒是可以拿出去施舍给城外的乞丐,他们一定看得上。” 她好整以暇地笑看对方。 齐姑娘脸色古怪至极,惊到失了言语。 孟绾不屑嗤笑。 以前孟姬对她千依百顺,今儿听到这话,她怎么会不惊讶。 孟绾懒洋洋开口:“若是无事,妆儿就先回去吧。” 话音落下,齐姑娘双眼冒火,怒火冲天,死死瞪着她,喉间挤出一句话:“妆儿是谁?” 那模样,跟看负心汉似的,好像孟绾犯了天大的罪过。 孟绾懵了一下。 妆儿不就是你吗?话本子里写的清清楚楚,孟姬为表示亲近,特意喊齐锦妆为妆儿。 怎么,你失忆了不成? 她甚至顾不得生气,张口就问:“妆儿不就是你吗?” 她没想到,齐姑娘直接红了双眼,一副不堪受辱的模样,“我大名齐薇,小名薇薇,何时叫妆儿了?” “你以前总说心疼我,装的宽容大度,结果连我名字都记不住,孟婠,你这个……这个蛇蝎妇人!” 齐姑娘直接气哭了。 你穿着新衣裳朝人耀武扬威,结果人家根本就不在乎,还讽刺你,那是乞丐穿的。 甚至,她连你的名字都记不住。 哪有这样做人家仇人的?哪有这样侮辱的?你还有没有一点做仇人的自觉? 齐薇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干脆捂着脸飞奔出去,几步便没了踪影。 孟绾惊呆了,一时忘了反应。 话本子里写,齐锦妆娇弱温柔,走三步喘两步,比那病西子更添三分柔弱。刚才那健步如飞的少女,是齐锦妆吗? 分明活脱脱一个常山赵子龙。 笑死个人,病西子要病成这样,吴国亡的就太冤枉了。 如意在旁拍了拍手,畅快道:“还是主子有办法,三言两语就将她气哭了,妆儿………哈哈哈哈妆儿……” “主子是想要讽刺她,装模作样吗?” 孟绾默了默。 不,我没有这个意思。但如果你们愿意这样想的话,也是可以的。 孟绾强压着内心的惆怅,点了点头。 齐……齐薇? 那齐锦妆是谁?是鬼吗? 这里,处处都和那话本子中描述的一模一样,连齐姓表妹都有,可是,她叫齐薇。 孟绾默默闭上眼,内心一边空茫茫的。 乱了,全都乱了。 齐薇认定孟绾是故意讽刺她。这种小事不好找老太妃告状,白日里,她便守在大门口,等表哥魏桓回来,告上一状。 孟绾还算淡然。 话本子里写了,冬日运河结冰,魏桓的船堵在上头,要一个月后才能回来。 结果当晚,孟绾沐浴后躺在熏笼上蒸头发,就听得门外一阵嘈杂声。 如意出门看了看,回来时脚步匆匆。“主子,王爷回来了。” 孟绾一怔,来不及多想,就听见男人低沉的声音:“绾绾?” 孟绾腿一软,慢慢转头,看向来人。 男人轻笑,声音沙哑:“怎么,不认得我了?” 孟绾脑子“嗡”一声巨响,不可抑制地颤了颤。 魏桓! 他怎么回来了? 说好的,一个月后呢? 作者有话要说:  孟婠:我来捉奸 长公主:???mmp 第2章 魏桓 轻微的颤抖,没逃过魏桓的双目。 他脱掉外头穿的大氅,感受一下屋内的温度,十分纳闷。 这屋里都热出汗了还冷的发颤,莫不是染上风寒了? 想着,他走到孟绾跟前,伸手去探她的额头。 魏桓的手朝着脑袋伸过来时,孟绾颤的更剧烈,舌尖下的牙齿都颤动着。 ……魏桓,不会是想掐死她吧? 她不由自主想起书里写的,他亲手掐死小皇帝养的斗鸡,扔进池塘里。 鸡毛落了一地,生息全无…… 他一直是个残忍无情的男人,杀鸡可以,杀人也可以。 在这种手握大权的人眼中,人和畜生,有什么差别吗? 孟绾打了个冷颤。 魏桓蹙眉,盯着她轻薄的寝衣看了会儿,拉过一旁的被子给她盖上。 孟绾懵了片刻。 盖……盖被子?是想闷死她?热死她? 愣了一会儿,孟绾后知后觉地发觉,魏桓并没有这个意思,好像仅仅是单纯的怕她冷。 话本子中,只写两人互相折磨时,魏桓极尽变态之能事,未曾写过之前的模样。 或许在那事发生前,魏桓一直对她温柔体贴? “王……王爷。”孟绾颤声试探,“您怎么回来了?” 连声音都在发抖,定是生病了。 真是的,他不在府上,绾绾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冷了都不晓得盖被子。 魏桓看向如意:“找个太医过来。” 孟绾抬高声音又问了一遍:“您怎么回来了?” 魏桓挑眉,“运河结了冰,骑马回来的,比原定早了一日。”他握住朝思暮想的柔嫩小手,“绾绾见到我,太高兴了吗?” 高兴你个头! 孟绾悄悄磨牙,又不敢让他瞧出来自己的心思。 这魏桓脑子有病,最喜杀人,若叫他知道自己的爱妾被人占了身子,他定会让自己不得好死。 说不定比那只掉毛的鸡,更惨。 孟绾又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 对上魏桓的眼神,孟绾挤出个独属于“宠妾”的娇媚笑容,连声音都甜腻动人。 “王爷,妾好想你呀,您可算是回来了。” 魏桓的脸色说不出的古怪。 如果非要形容的话,那大概就是,类似于见了鬼,且是一大群鬼。 孟绾心跳如雷。 他这是什么表情? 话本子里写的清清楚楚,孟姬就是这般千娇百媚,矫揉造作,他……他要干什么? 他不在家,绾绾成日无聊,又看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话本子,学得一副矫揉造作的样子。 魏桓苦恼的揉揉额角,顺着她的话头接下去。 “本王也想绾绾。” 孟绾松了口气。果然不出所料,如今两人尚未反目成仇,魏桓并未变成一个变态。 只要不让他知道自己鸠占鹊巢的事情,就还是安全的。 魏桓亦松了口气。 绾绾看的书越来越多,爱扮演的角儿,也越来越多,让人防不胜防。 两人相视一笑,眸中同时露出轻松惬意的笑。 “王爷,主子,齐姑娘来了。” 魏桓唇角抽了抽,眼中掠过一丝不悦。 孟绾没瞧见他的表情,心脏猛地一跳。惊慌失措坐在那儿,攥紧被子下的拳头。 她……居然把齐薇给忘了? 齐薇还等着魏桓回来告状。 话本子里写过,孟姬因得罪齐表妹,被魏桓罚过几次。正是因此,孟姬这个自私自利的女人,才会百般讨好齐表妹,生怕再惹怒魏桓。 孟绾唇角抽了抽。 她可不愿意像孟姬那般委屈。 行,你不是要告状吗,那我就让你瞧瞧,什么叫先下手为强。 她的眼泪如同六月的雨,滂沱淋漓,说下就下,豆大的泪珠砸在魏桓手背上。 魏桓霎时惊呆了,一时没了反应。 绾绾也会哭吗? 孟绾攥着他的小臂,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边哭边喊:“王爷,你要给妾做主。” “做什么主?”魏桓还愣着,下意识接口。 “前日齐姑娘进宫,得了老太妃赠的孔雀裘,特意穿来讽刺妾,骂妾没见过好东西……” 孟绾哭哭啼啼,一幅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 “妾只是个没人疼没人爱的小妾,哪里值得表姑娘如此针对我?” “王爷,你一定要给妾做主啊?” 魏桓从一大段话中,顺利地抓住重点,“没人疼没人爱的小妾?” 孟绾哭哭啼啼点头,见他脸色阴沉,慌忙改口:“是妾不好,王爷如此疼爱妾,妾不该这样说……” 魏桓沉默不语。 他终于发现了问题。 绾绾是他明媒正娶的王妃,而不是乱七八糟的小妾。 方才,绾绾哪里是看了话本子跟他演着玩,分明是真心实意。 刚才的颤抖,是在……害怕他? 这个认知,令魏桓有些糟心。 不过更要紧的是,发生了什么? 短短一瞬间,魏桓想了很多。 第一反应,是不是有人换了他的妻子。但这显然不可能,眼前的女子再怎么变,但他能感觉到,绝对是绾绾本人。再者说,若真是被人换了,那人岂会不知道绾绾的身份,闹出这等纰漏。 如果不是被人换了…… 魏桓眼神沉了沉,那绾绾为何会变成这样? 他侧目。 孟绾正眼巴巴地看着她,一向天朗气清的美丽眼眸中,带着一抹担忧和恐惧。 以前的绾绾,怎么会怕他呢? 魏桓想了想之前的话题,不动声色地回答:“若你所言属实,本王定会为你做主。” 如今情况不明,不宜打草惊蛇。 又道:“将表姑娘带进来。” 齐薇今晚没像前日那般华服丽装,盛气凌人。今日,她穿了件雪色的狐裘,解下来后,里头是月华色的襦裙,清新素雅,温柔娇弱。 而孟绾身着大红寝衣,一张脸不施粉黛依旧明艳夺目,两人一处比着,好像齐薇天然就是被欺负的。 齐薇娇娇弱弱地觑着魏桓,又飞快地收回目光,一抹羞涩漾开来。 “表哥,薇薇听说您回来,特意来向您请安。” 魏桓“嗯”一声。 态度冷淡到,好像对面的不是亲表妹,而是个陌生人。 齐薇似乎很习惯这种冷淡,依旧温柔似水地开口:“没搅扰表哥和表嫂休息吧。” 我说搅扰到我休息了,你就会走吗? 呵! 孟绾盯着齐薇,忽然明白,为何话本子写齐姑娘“娇弱可怜”。 她在魏桓跟前,可不就是这样的吗,只怕走一步喘三步的事情,也能演出来。 这么会演,怎么不去戏台子上当个角呢? 孟绾不由自主生出一股厌烦,连带着看魏桓都有几分不顺眼,冲着他冷冷“哼”了一声。 “表妹。”魏桓安抚地拍拍孟婠的手,冷淡开口,“本王听说前日母妃赏了你一件孔雀裘,你特意穿来给绾绾看,是真的吗?” 齐薇脸上温柔的笑容,陡然一僵。 她难以置信地看向孟绾,那表情跟刚才的魏桓很像,简称为见了鬼。 这个表嫂一向温柔大度,所有的事情都一笑置之,从不背后说人长短,所以她就没怕过她。 结果,她今天居然向表哥告了黑状? 孟绾娇声告状:“王爷,她瞪妾。” 魏桓蹙眉,挡住孟绾的身影,不悦看向齐薇。 已经发生的事情,无法否认。 齐薇搅着帕子,“是……是真的。” 魏桓脸色变黑之前,她连忙开口辩解。 “那孔雀裘珍贵无比,姑妈也唯有这么一件,我哪里敢穿……想着表嫂姿容冠世,最合适不过,才拿过来想赠给她的。” 齐薇说着,好像自己真是一片好心喂了狗,一股委屈油然而生。 “我……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让表哥如此质问?”眼泪顺着她清丽的脸庞落下来,齐薇抹了抹眼泪,“难道我得了好东西,要自己私藏吗?” 她的小心思,魏桓心知肚明,以前的孟绾亦心知肚明。因此,魏桓才给她找了一户人家将人嫁过去,并未多管她的事情。 可现在不一样。 孟绾状况不明不白,魏桓半点儿都不敢刺激她。 魏桓极快地做了取舍,“你不要将本王当傻子糊弄。” 不等齐薇辩解,他看向一侧侍女:“传本王令,将齐姑娘带回她的院子里,暂且不用出来。” 齐薇尖叫一声:“表哥,你要禁足我?” 她不可置信地摇摇头,痛苦,且柔弱,如同寒风中摇摆的杨柳枝一般,捂住心口哭诉。 “表哥,你好狠心的。” 魏桓皱了皱眉头,忍不住出声斥责。 “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还有没有半分高门闺秀的风范,瞧瞧绾绾平日是怎么做的,你这副模样,真怕李指挥使日后怪罪本王!” “你是嫁过去做宗妇的,不是给人做妾!” 齐薇的哭声陡然噎在嗓子里。 咽不下去,哭不出来,憋的她脸色涨红,像盘炒熟的红烧肉。 身为一个能屈能伸的人,齐薇立马改了一身娇弱,干脆利落指着孟绾道:“表哥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可知这个女人对我做了什么?” 变脸的水平,比蜀地戏台子上的绝活还厉害。 孟绾弱弱往后缩了缩,像个鹌鹑一样,躲在魏桓身后。 不记得表妹的名字……的确有点点过分哦…… 可她又不是故意的。 齐薇气的咬牙切齿。 “她讽刺我的孔雀裘是乞丐穿的,还喊我装儿!她难道记不住我的名字吗,故意那么叫来讽刺我装模作样……” 这事儿魏桓不知道,初次听见,也有些吃惊。 装儿…… 真是个人才…… 孟绾默默从魏桓肩膀上探出头,弱弱开口,“我没有这样说,是你自己瞎想。” 我没有讽刺你的意思……真没有,你别多想…… 想多了容易生气…… 齐薇又咬牙了。 魏桓一阵心累,站起身道:“将齐姑娘带回去,没有本王的命令,谁都不许放她出来。” 他冷着脸,越过齐薇走到门口,回头冷声道:“如意,你随本王来。” 第3章 同眠 他喊如意做什么? 孟绾胆颤心惊,一把攥住如意的手腕,小心翼翼询问,“如意还要伺候我,王爷有事?” 她那双大眼睛,藏不住一丁点儿心事。 昏暗的灯光打在她眼眸上,魏桓从那双眼睛里,清晰地看出了戒备。 一股酸意陡然升上心头,冲的他心口一阵涩意。 魏桓强压下心酸,竭力平和地开了口:“有事,待会儿就给你送回来。” 他的模样很像个正人君子。 孟绾却更害怕了,攥着如意手腕的手指微颤。 “摄政王魏桓乃世间第一的伪君子,笑面虎。” “会试时有一书生抨击他专政祸国,魏桓重金悬赏将人找出来,当堂相谈甚欢,使那书生卸下心防,借机套出此人家境。当夜,魏桓派人将其全家灭口。” “恰在此时,天上一轮皎洁的银月,变成鲜红血色。” “竟似被书生一家鲜血染就。” 这是话本子里的原话。 摄政王魏桓,就是个装模作样的伪君子。 现在温温柔柔的跟她打商量,孟绾总觉得下一瞬,他就会动手杀人。 她整个人都怕的都在发抖,却依然没有松开如意的手。 那话本子里写的,孟姬的贴身侍女名唤月华,是个看不惯孟姬恶行的“正义女子”,在囚禁期间,给孟姬吃了不少苦头。 如意身为她身边的大丫头,甚至没能出现在那话本子上。 只有一个可能,如意早就没了…… 魏桓盯着她,心蓦然一软。 他想起第一次见面。 在西南边陲桃林中,桃花纷飞,他偶遇了策马出游的少女,少女的容颜比桃花更明媚。 绾绾将他当作坏人,明明怕的要死,腿都在发抖,仍旧勇敢地拦在几个少女身前,像个大英雄。 那时的情形,与今天一模一样。 魏桓勾唇轻笑,那一点心塞与不适,瞬间消散。 他一笑,孟绾吓得腿都软了。 胆战心惊坐着,露出个千娇百媚的笑容:“王爷,这么晚了,您找如意,是要处理公务吗?” 魏桓平静地点头。 当然不是,我要问她你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 只是不能告诉你。 孟绾咬着唇,干脆踩着绣鞋下了熏笼,散着一头长发,腰肢摇曳,走向魏桓。 她用尽毕生功力,娇柔至极:“王爷,妾心疼您,千里迢迢赶回来还要忙碌,您能先歇着吗?” 矫揉造作到,令她自己起了满身鸡皮疙瘩。 孟绾不由得佩服起齐薇。 齐薇这个健壮少女,日日演的弱柳扶风,真是不容易。 她日后要多多捧场,以示敬重。 魏桓盯着她看了片刻,盯得孟绾心里发慌。 就在孟绾以为她会拒绝的时候,这位看上去深不可测的王爷,轻轻点了尊贵的头颅。 孟绾:“……” 你这么好说话吗? 魏桓越过她,朝她的寝房走去。 显而易见,他要和她睡在一起。 孟绾霎时瞪大了双眼。 这……这…… 魏桓规律的呼吸声响在耳边。 孟绾老实板正地躺着,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像一条死鱼。 只是,她实在抑制不住身体颤抖的幅度,便显得像一条垂死挣扎的鱼,格外凄惨。 他……他睡着了吗?真睡假睡?是不是装的? 他是不是在等自己犯错,一把揪住,好借机杀了她? 美人在侧,他为什么说睡就睡,也不……不那个啥…… 孟绾被自己各种问题吓的睡不着,睁着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床帐上的花纹。 她一夜未眠,魏桓却是一夜好梦。第二日清晨醒来时,天光已大亮。 他下意识看向身侧的人。 孟绾依旧直勾勾盯着床帐,眼底一片乌青,僵硬无比地转头看向魏桓,先扯出个讨好的笑:“王爷,您醒了呀?” 这不是废话吗? 她想打自己的嘴。 魏桓盯着她眼底乌青的黑眼圈,微微蹙眉。 孟绾当他生气了,战战兢兢咬着下唇,惊恐地盯着他,生怕他忽然发怒。 那男人却一言不发地起了身,留下孟绾一人在床帐内,继续跟帐幔大眼对小眼。 他没有生气吗?脾气这样好? 孟绾困惑了一会儿,后知后觉地爬起来。 魏桓昨夜归家,今日要和孟绾一同进宫去见小皇帝和太后,以及生母齐老太妃。孟绾心下感慨,这魏桓当真是个混不吝的男人,带着小妾进宫去见母亲。 这是人干的事情吗?不怕把齐老太妃气出个好歹? 寄人篱下的小可怜,靠着摄政王宠爱生存的小妾,没有资格提意见,魏桓说什么,就是什么。 反正最后生气的不是她! 孟绾心安理得地随着魏桓进宫。 入宫后,孟绾在慈寿宫见到宫中几位大佛。 年仅十四的小皇帝,风韵犹存的皇太后,中年美人齐老太妃,以及脆生生的少女明欣长公主。几尊大佛似乎都不喜欢她,看在魏桓的面子上不敢为难她,却理都不理,将她晾在一旁。 对此,孟绾接受良好。 一个小妾,挤开王妃登堂入室,这群人当然不喜欢她。谁会喜欢一个没有规矩的小妾呢? 孟婠神游天外。 这屋子里都是要紧人,若此时在外头浇上油,放一把大火…… 整个大梁江山,就直接塌了。 啧! 可惜没人敢做这种事。 她的目光落在明欣长公主身上,探究地察看。 这位长公主是小皇帝异母同胞的亲姐姐,今年才十六岁,一个小姑娘就敢设计诬陷旁人私通,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明欣长公主被她诡异的目光打量的浑身发麻,不悦地瞪她一眼。 孟绾歪头想了想。 话本子里的孟姬嚣张跋扈,经常欺负明欣长公主,其中闹得最大的一次,她直接扇了这位高贵的长公主一巴掌,将人按在雪地里跪了一刻钟,坏了身子,至今还在喝汤药调养。 起因么……明欣长公主不小心撞到她。 这位孟姬,真不愧是祸国妖姬。 心狠,手也狠。 所以后来明欣长公主恨她欲死,设了鸿门宴,送她一场生死劫难,也算是个报应。 孟绾摇摇头,怜悯地看着明欣长公主。 好惨一姑娘,年纪轻轻就汤药为伴,不知吃了多少苦头。孟姬真是害人匪浅。 明欣长公主满头雾水地皱了皱眉头。 她在怜悯我?她没疯吧? 作为小皇帝唯一的姐姐,明欣长公主活的很直接,张口就问:“你那什么表情?你想对我做什么?” 孟绾叹口气。 那孟姬做的孽,你去找她啊,关我孟绾什么事儿? 她心里很苦,占了人家的身子,就该替代人家承受报应,这是因果轮回。孟绾慢慢闭上眼,脸上露出视死如归的悲壮神情。 就像明欣长公主要杀了她一样。 明欣长公主:…… 这人疯了吧!不带这么诬陷人的! 她跺了跺脚,怒道:“你别想诬陷我!” 孟绾惊讶地看着她。 这长公主的脸皮怎么比齐薇还厚?分明是你暗搓搓跟人谋划要害我,居然还能说出这种话来?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恶人先告状! 孟绾轻嗤一声,皇室的人,心真的很脏。 明欣长公主气了个倒仰。 小皇婶以前总要和她针锋相对,没想到一月不见,变得这般厉害? 不声不响嘲讽人? 欺人太甚! 魏桓很是迷茫了一会儿。 绾绾与明欣关系不好,并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两个年龄相仿的女孩子,总是各有各的心思,以前见了冷哼一声背道而驰也就算了。 怎么绾绾今日对明欣的态度,格外奇怪? 她这莫名其妙的毛病,还挑人针对吗? 将疑问搁在心中,魏桓从容告辞。 齐老太妃许久未见儿子,不舍道:“那你忙完记得来看母妃,带着薇薇一块儿过来,母妃给你们一人做了一件新衣裳。” 齐薇和魏桓一人一件…… 孟绾漫无边际地想着,齐老太妃真是不讲究,侄女儿都要嫁出去,还说这般暧昧的话?她跟齐薇有仇,见不得齐薇过好日子? 就今儿的浑话传出去,她那小侄女就得先被人议论一通。 果不其然,魏桓登时撂下脸。 “忘了禀告母妃,表妹昨日做错事被我禁足,嫁人之前是出不来了。” “母妃日后也莫要再召见她,那么大一个姑娘还不懂事,若再不好好教养,只怕李指挥使要怨儿臣!” “什么?”齐老太妃愣了一下,“你把薇薇禁足了?” 像全天下所有的婆婆一样,儿子是对的,儿媳妇是坏的。 齐老太妃直接质问孟绾,“孟氏,是不是你又说了薇薇坏话?一个表妹都容不得,你怎这般嫉妒,这样小的心眼,你怎么能掌管桓儿的后宅……” 孟绾无所事事的站着。 是我,就是我说了齐薇坏话!就是我这个妖女害她被关起来的! 你随便骂,反正我不会搭理你。 你骂的是孟姬,关我孟绾什么事儿? 呵! 孟绾心底暗暗发出不屑的嘲讽。 第4章 姐妹 孟绾暗暗自娱自乐。 她不敢跟齐老太妃吵架。 这是魏桓的亲娘,若将人惹怒了,魏桓杀了她怎么办? 退一步海阔天空,忍一时风平浪静。 孟绾静静放空思绪。 齐老太妃还在喋喋不休。 孟绾站的脚酸,默默换了只脚支撑身体,肩膀不由得往一侧偏了偏。 她的小动作瞒不过魏桓。 魏桓眸中不由得盛满笑意,心情畅快了些,母妃的唠叨声听起来也没那般乏味。 齐老太妃唠叨着唠叨着,发现儿子忽然笑了起来,吓得猛然停了下来。 她小心翼翼觑着魏桓的脸色。 以前她训斥孟氏,桓儿总是护着那个女人,今天他却独自笑了…… 难道,他不喜欢孟氏了吗? 齐老太妃心中一喜,目光落在孟绾身上。 孟绾是什么模样呢? 在齐老太妃心中,这个儿媳明艳动人,分明生长于边塞,却自有一股贵气,盈盈一笑就将旁人比到尘埃里,那等自矜的傲气,令齐老太妃嫉妒且不满。 可是今日不同,她站在哪里低眉顺眼,精神气丧了大半,有股颓唐之气由内向外散发。 这副模样,定是失了桓儿的欢心。 她自矜的傲气都来自于桓儿爱她,如今定是生了争执,才这般情绪低沉。 你也有今日? 齐老太妃冷冷一笑,朝着孟绾发难。 “孟氏,我瞧着桓儿脸色疲惫,你是怎么伺候的他?” 脸色疲惫? 孟绾瞠目结舌看着她,下意识盯着魏桓春风得意的脸庞。 这叫“脸色疲惫”?疲惫在什么地方?他的脸色不能更好了吧,眼瞅着还能再活五百年。 不止是她,太后皇帝长公主几个人也一言难尽地看向齐老太妃。 知道你不喜欢儿媳妇,但也没必要做的这么明显吧? 明欣长公主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孟绾。 这女人刚才气她的时候手段多厉害,碰上齐老太妃就偃旗息鼓,有没有半点儿血性? 殊不知,孟绾现在很吃惊。 话本子上写的,齐老太妃是个慈善人,她老人家吃斋念佛从不杀生,年年布施月月上贡。 就是一个行走在人间的活菩萨。 没听说这位菩萨是个瞎子啊?就魏桓这样的也叫脸色疲惫?她瞎的挺严重! 惊讶和犹疑交织在脸上,使得她明艳的脸有一点狰狞。 齐老太妃拍案而起,“你是不服吗?” 孟绾默了默,没有跟她吵架。 齐老太妃也是个可怜人,年轻守寡,好不容易把儿子拉扯大,又白发人送黑发人。 真可怜。 孟绾怜悯地看了齐老太妃一眼。 来了,她又来了。她到底在怜悯谁? 明欣长公主在旁看着,默默闭上眼,等着齐老太妃发怒。 魏桓叹息一声,“母妃……” 他的面子,此刻不是很有用,齐老太妃瞪他一眼:“你还认我是你娘,就给我闭嘴!” 齐老太妃最喜欢的就是享受世人艳羡的目光。自从儿子做了摄政王,她再没受过委屈,身边人知道她的脾气,总是拿各种好听的话捧着她。 就连孟绾,以往也总是恭敬的。 可是今天,这个失宠的儿媳妇,居然敢拿那种怜悯眼神看她? 她怎么敢…… 难道失宠之后,孟绾破罐子破摔,连表面恭敬都不肯做了吗? 如鲠在喉的滋味很难受,齐老太妃的脸有些扭曲,保养得宜的手指指着孟绾,“你……” 孟绾天真无辜地看着她。 这是个可怜的老妇人,尊老爱幼是应该做的。忍让一二也没什么。 她的世界只有儿子,眼看着儿子脸色憔悴,就能气成这样,可见魏桓在她心里何等重要。等魏桓死后,她一定很伤心很难过。 多可怜啊。 孟绾又投去一个悲天悯人的眼神。 齐老太妃险些活活气死。 孟绾长叹一声,主动道歉:“老太妃,是妾的错,妾服侍不周,日后定会改的,您别气了。” 我不是因为服侍不周生的气! 齐老太妃气的心口都要炸,却说不出生气的缘由,只能恶狠狠瞪着孟绾。 “你滚出宫去,今年都不用来请安了!” 孟绾求之不得,就没见过谁家小妾到处给婆婆请安的,只有魏桓干得出这种迫事。 她立马高高兴兴谢恩:“天寒地冻,妾亦觉得不方便呢,多谢老太妃体恤。” “外头都说老太妃是活菩萨,果然没错。” 虽然这老太太不喜欢她,却阴差阳错做了件好事,孟绾不介意夸她几句。 人啊,就是在夸赞中变得越来越温和的。 她老太妃虽然不像菩萨像个金刚,但在日复一日的夸赞中,变得越来越温和,总会成为名副其实的活菩萨。 “你!” 齐老太妃的脸色比刚才更阴沉。 这个孟氏,又来讽刺她! 活菩萨,好一个活菩萨!不过是不让她入宫请安,折损她一丁点儿颜面罢了,她就骂自己假慈悲!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坏的儿媳妇? 齐老太妃怒火攻心,甚至迁怒地剜了魏桓一眼。 都怪这个瞎儿子,那么多好姑娘不娶,非要娶这个给她添堵的。 魏桓满心无奈,一把拉住孟绾的手,“母妃,我们先告退!” 早知如此,就该让绾绾在家休息。 若非怕她胡思乱想,魏桓本就没打算带她入宫,结果没想到她先气了明欣,又气了母妃。 绾绾是个心地善良的姑娘,魏桓相信她不是故意气人的。昨夜她对待如意的态度,和以前一模一样。 那么……她为何会做出和以前截然不同的反应? 她到底在想什么? 回程的车上,魏桓抬眸盯着孟绾。 孟绾默默朝后缩了缩,小声询问:“王爷?” 她知道自己气到齐老太妃了,虽然不知为何,还是很怂,怕魏桓杀了她。 魏桓心平气和地试探:“你以前和明欣关系最好,刚才怎么吵起来了?” 孟绾甚至没来得及遮掩惊讶,“我和明欣长公主关系好?” 瞎子也是一脉相承的吗?这得瞎成什么样,才会觉得她和明欣长公主关系好?难怪他后来被自己的手下反叛,原来是因为太瞎,识人不清! 魏桓眼神微动:“上次你告诉我,要去参加明欣的赏雪宴,你们吵架了吗?” 孟绾精神一震,头皮发麻,一夜未眠的头脑前所未有的清晰。 就是这场宴会,成了她悲剧的开端! 她第一反应就是拒绝,可怜巴巴地盯着魏桓:“我能不去吗?” 只要不去,就不会被陷害,就不会被囚禁,就可以逃走,就不会死。 魏桓顿了顿,直觉这其中有什么问题,遂冷淡拒绝:“不行。” 他察觉到孟绾很怕他,想必在她心里,自己并不是好人。既然如此……魏桓眉峰一动,淡声道:“明欣是本王的侄女,你只是一个姬妾,胆敢欺辱她,本王定不饶你!” 果不其然,孟绾又缩了缩,一脸委屈地靠在角落里。 魏桓就是个恶人,才不会管一个小妾的死活,这条路果然行不通。 她非要死吗?分明已经知道未来的事情,为什么一定要去送死呢? 魏桓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在绾绾眼中,自己应当是个很残忍的摄政王。明欣跟她非常不和睦,她还有一点害怕小小年纪的明欣。 这很奇怪。 奇怪在,她竟然会怕明欣? 她嫁进京城后和明欣的确生过嫌隙,可是明欣从未占过便宜,每次都被她的小皇婶欺负的委屈不已。 就算是怕,也该是明欣怕她才对。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让她生出这些与现实截然不同的想法? 若是把真实的情况告诉她…… 不可。魏桓极快地否决了这个想法,他不敢刺激孟绾。 试想,若是他自己好好的过日子,有人跑过来告诉他,他现在知道的一切都是错的……他大概率是不信的,还会觉得对方是个傻子。 如果信了……恐怕要受不住那么大的刺激。 绾绾如今就状况不明,若因此出了事,才让他后悔莫及。 有没有生病不要紧,绾绾就是绾绾,只要好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唯今之计,只有先顺着她,让她自己慢慢想起来。 魏桓不是拖泥带水的性格,当机立断变了脸色,冷淡地看着孟绾。 既然绾绾觉得他不是好人,那就跟着她演,没什么大不了的。 孟绾战战兢兢不敢说话。 这……忽然变脸是什么意思?我坐在角落里没动,何时得罪你了? 魏桓冷声问:“本王去杭州这些时日,府中有人为难你吗?” 孟绾摇摇头,声若游丝:“没有。” 孟姬毕竟是他最得宠的爱妾,后院三千无人敢惹。 唯一一个敢跟孟姬叫板的齐薇,之前一直住在宫中,陪着齐老太妃,魏桓回京之前才巴巴赶了回来。 为了增加可信度,孟绾细声细气道:“后院的姐姐妹妹们都不出门,我未曾见过她们。王妃和侧妃们不在府上,更是不曾欺负我。” 魏桓唇角抽了抽。 姐姐妹妹……哪来的姐姐妹妹? 王妃和侧妃们……这都什么跟什么? 罢了,绾绾说有就是有。他冷淡地“嗯”了一声,不做置评。 孟绾小心翼翼看在魏桓,斟酌语言:“王爷,快过年了,要不要将王妃姐姐接回来呀?” 魏桓:“……不要!” 我上哪给你弄个王妃姐姐回来? 第5章 话本 孟绾眸中流露出一抹失落。 她还盼着将那位正直善良的王妃姐姐接回来,规劝魏桓一二。 没想到他拒绝的如此痛快,毫不留情。 男人当真绝情薄幸!那是你的结发之妻啊,便不能留一丝情分给人家吗? 孟绾心中嘶吼,不敢露出分毫,小声问:“那……把林侧妃姐姐接回来吧?” 林侧妃是谁? 魏桓眯起眼盯着孟绾,语气阴森冷漠:“林侧妃?绾绾想她回府?” 孟绾点头。 “难道,”他停顿了一下,眸中寒意几乎化为实质,“绾绾嫌弃本王?” 阴森恐怖,令人胆寒。 好像只要孟绾说一个“是”,她的人头下一刻就提在魏桓手上。 孟绾悄悄缩了缩脖子,“妾不是这个意思。” “只是新年将至,妾去年掌管府中大小事,做的不好,今年实在不敢担当重任。” 魏桓脸色冷淡:“本王觉得绾绾做的极好。” 好在哪儿? 孟绾没敢问,却拦不住在心底暗暗吐槽。 去年春节当日,孟姬将摄政王府搅成一团乱麻。入宫赴宴时更是恬不知耻,嚣张地盘踞主位,与姜太后齐老太妃并列,甚至将明欣长公主都给挤到一旁。 就这也能叫好? 您不是眼瞎,您是心瞎! 孟绾牵着嘴角,扯出个笑来:“妾……妾身体不适,实在难以担当重任……” 话本子上写的清清楚楚,今年的春节,摄政王府横征暴敛在外抢夺物资,孟姬本人在宫中嚣张跋扈尤胜去岁。 一时之间,朝野内外民怨沸腾,都恨不得杀了她。 明知剧情如此,孟绾不愿重蹈覆辙,拼了命地撺掇魏桓接个人回来代替她。 “实在不行,妾记得后院还有个李庶妃,王爷放她出来理事吧。” 不让你接人回来,那把你后院关着的三千美人放出来一个总行吧。 李庶妃……又是谁? 生怕她再给自己整出来一堆侧妃庶妃的,魏桓冷幽幽道:“绾绾不必妄自菲薄,本王相信你。” 他温和一笑,看在孟绾眼中,宛如鬼魅,“那些个侧妃庶妃的,如何与绾绾相提并论?” 孟绾想哭,“王爷……” “本王知道绾绾性格谦逊,但此事休得再谈。”魏桓捏着她的下巴,淡淡威胁,“还是说……绾绾觉得,有资格和本王打商量?” 孟绾陡然噤声。 魏桓松开钳制她下颚的手,冷淡道:“不该你想的不要乱想。好好准备后日的赏雪宴,别给本王丢脸。” 孟绾咬着牙点头。 一路无言,回到王府后,魏桓直接喊了如意去书房。 孟绾想拦,却没有任何借口,只能眼睁睁看着如意被他带走。孟绾愣了一下,想跟上去,却被魏桓的侍从拦住。 魏桓冷冰冰看她一眼,冷酷命令:“站住!” 孟绾急的跺脚,在心底里把魏桓大卸八块,恨不得勒死他! 书房内常年燃烧着清新的珈蓝香,有凝神静气的作用。 魏桓坐在那儿斟酌片刻,抬眼道:“你是王妃的贴身侍女,可曾发觉她最近有何怪异之处?” 孟绾的变化,若说谁最清楚,非如意莫属。但她胆小不敢与人言,只悄悄替孟绾遮掩着,每天战战兢兢忧心不已,今日听得魏桓询问,她终于能放下心中巨石。 她就知道,王爷肯定会想办法的。 “王爷,王妃她……她病了!”如意低声道,“怪奴婢照顾不周,上月王妃不小心从台阶上跌了下来,醒来后就问奴婢是谁……” 如意咬着唇,慢慢回忆当时的情况。 “她不认得奴婢,还问这里是什么地方。奴婢告诉她之后,她很激动,问……问是不是王爷后院的女人害了她?” “奴婢觉得情况不对,不得已只能撒谎说后院的夫人们都被王爷禁足,不许任何人探视,打消了她的念头,还请王爷恕罪!” 如意屈膝跪在地上。 魏桓沉吟片刻:“难为你了,你还记得跌下台阶之前,王妃在做什么吗?” 如意迷茫地思索,“好像在……看书?那天王妃看了一整天的书,天擦黑的时候才出来,等醒来后就这样了。” “看的什么书?” “奴婢不知。” “她在哪里看的?” 去找找也就是了,总能找到蛛丝马迹。 “藏书阁。” 魏桓险些一口气没提上来。藏书阁中藏书过万,若是挨个去找,只怕明年这个时候也查不完。 “奴婢无能,请王爷责罚。” “与你无关。”魏桓瞥她一眼,“你回去吧,省得她着急。还有……不要将此事告诉她,若她问起,就说本王找到了你的家人。” 如意点头:“奴婢明白。” 纵然如此,她终究还是松了口气。 有王爷在前头顶着,不管发生什么,就总是安全的。 哪怕王妃真的生病了只要王爷在,就不会让人欺负她。 魏桓靠在椅背上,骨节分明的长指敲击着桌面。 他想起自己看到绾绾时,以为她在跟着话本子演戏玩。 绾绾寻常无事之时,最喜看各种各样的话本子,她会变成这样,定跟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本子脱不开干系。 只是,是哪本呢? 总要找到那本书,才能知道绾绾心中在想什么。 他举步走出门,双眸垂在门外的侍从身上:“找几个人去藏书阁整理一下本王的书,将王妃的话本子单独理出来。” “是。” “本王听闻市面上有许多话本子,写的是本王的故事,你去找找。”他目光冷淡,“尤其是那种,将本王写成穷凶极恶之辈的。” “是。” 侍从不由得感慨:话本子岂是能随意写的,尤其还用了摄政王的名字。惹怒王爷,将来关入刑部大牢,这辈子都不必为生计忧心。 不过那市面上有些话本子的确太过分了些,将甚至于将王爷和陛下凑做一对,却不想想他们本是叔侄,这等抹黑王爷和陛下的言论,实在罪该万死! 嘱咐完,魏桓轻叹口气。 此刻,孟绾正坐在廊下,看着依旧飘飘洒洒的雪花。 如意从雪地里走过来,她一眼便瞧见了,连忙将人喊过来。 “王爷他……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王爷去杭州的路上遇见了奴婢的家人,问奴婢愿不愿意归家,奴婢拒绝了。” 孟绾一急:“这不是好事吗?消了奴籍找个良民,日后嫁个好人家,岂不比做什么都好?你为什么不同意!” 如意眉眼弯弯,冲她撒娇:“奴婢还想陪着主子呢,主子不喜欢我了吗?” “傻丫头。”孟绾一阵心酸,你留在王府中会被我连累致死的,到时候可怎么办呀,不如早早离开。 盯着如意娇俏的眉眼,孟绾慢慢松了口气。 那话本子中没有如意的存在,可能是她一早就被送回家了。 如果真到了那一天,再将如意放了,也不晚。 或许,这就是人与人的缘分吧。孟姬在时,如意离开王府回了家,等孟绾在的时候,如意特意留了下来。 孟绾垂眸。 只是没想到,魏桓这等穷凶极恶之徒,竟也有这等慈悲心肠。 如意已笑道:“奴婢不想走,主子也别赶我,咱们有这个功夫不如先给主子挑一挑后日宴会穿的衣裳。” 孟婠一笑。 晋嘉六年十一月初七,明欣长公主于京郊五柳园宴客,这一场赏雪宴邀请了满京命妇和贵女,满堂富贵风流。少女们身着花红柳绿的衣衫,在漫漫白雪中如同一只一只翩然飞舞的蝴蝶。 孟绾本想告病,却被魏桓逼着到了此处。 她被安排在主桌主位,身侧便是明欣长公主,再听同桌命妇互相介绍,无一不是王妃之尊,就连末座那位都是一品诰命夫人。 就她一个是给人做小妾的。 孟绾这独一无二的小鹌鹑缩在数只大孔雀中间,吓得战战兢兢不敢言语。又惦记着魏桓的威胁,不敢露怯给他丢脸,只得挺直腰背呆板坐着,盼着早点这场宴会早点结束。 只要我不动,就没人能陷害我! 她只想一路坐到结束,却有人见不得她好,另一桌衣衫华丽的妇人笑着走过来,“许久不见,娘娘还记得我吗?” 孟婠盯着那人的眉眼细细打量,脸上流出惊喜之色。 那妇人道:“你笑什么?” 孟婠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干笑一声:“不好意思,我不认得你了。” 第6章 宴会 那妇人脸色淡了淡:“那娘娘方才笑什么?” 孟绾心中有些愧疚,解释道:“觉得夫人面善,与我的一位故人极为相似。” 这位故人,是她穿进话本子前的朋友,名唤沈宁宁。 那时,孟绾还是西南边将家的小女儿,自幼胡作非为,不知天高地厚,在西南混的极好。 她与沈宁宁关系算不上亲密,不过是对方的父亲亦在西南为官,曾有过几面之缘。但到底是曾经认识的人,在这满城陌生人中,让人不由得惊喜。 不过,她极快地反应过来。 这里是话本子当中,岂会再有一个“沈宁宁”?长得再像,也不是她。 孟绾道歉,“夫人与她生的极像,我一时未曾反应过来,还望夫人莫要见怪。” 那妇人的脸色比方才还差,冷飕飕开口询问,“你那朋友叫什么名字?” “她姓沈,双字宁宁。”孟绾失落地垂着脑袋回答,未曾看见周围人脸上的怪异之色。 时间彷佛过了一年之久,久久等不到回应,孟绾小心翼翼抬起脑袋,想瞧瞧这位夫人是不是还在生气。 结果一抬起头,对上一双喷火的美目。 孟绾吓得往后仰了仰身子,“夫……夫人,您怎么了?” “孟绾,你欺人太甚!”那夫人气急败坏地瞪着她,“你……你无情无义!心狠手辣!罄竹难书!” 各种谴责的词语从她口中砸向孟绾,一个词一个词,好像孟绾犯了什么天理难容的罪过。 孟绾呆呆看着她:“我……我怎么了?” 她一脸天真无辜,实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那夫人气的眼圈泛红,拳头紧攥着,最终只狠狠瞪她一眼,甩袖离去。 “她怎么了?”孟绾不解地看向明欣长公主,“怎么气成这样?” 明欣长公主眼神复杂至极,半晌幽幽道:“这位李夫人娘家姓沈,小字宁宁。” 在孟绾震惊的眼神中,又补了一句:“和你是同乡,只不过她嫁的工部李尚书的独子。” ……小皇婶如今越发厉害了。 你瞧瞧,将人李夫人气成了什么模样? 分明是自幼相识,一同嫁入京城,该是化成灰都互相认识的关系,她就敢睁眼说瞎话,强行不认识人家。 李夫人不过是嫉妒她,想挑衅她给自己找一点存在感,她怎么就能下手这样狠? 原以为那日在宫中,孟绾对付齐老太妃的手段已是绝色,不曾想她还能更厉害些。 ——娘娘还记得我吗? ——不好意思,我不认识你! 世上还有比这更恶毒的对话吗? 没有! 可是,齐老太妃生气,还能将她赶走,眼不见心不烦。 李夫人生气,就只能白白气死…… 身份不如人,就是如此卑微。 明欣长公主默了默,似笑非笑地看着孟绾:“小皇婶如今的手段,本宫望尘莫及!” 孟绾没跟她呛声。 她还震惊于刚才那人也叫“沈宁宁”。 这个话本子里,不仅有个“孟绾”和现实的孟绾生的一模一样,还有个“沈宁宁”和现实的沈宁宁一模一样。 难道,这就是上天注定? 注定她要穿进这本书中?那岂不是,沈宁宁也有可能穿进来? 孟绾霎时有了一种找到亲人的感觉,恨不得赶紧去找沈宁宁认亲。 不过……孟绾及时反应过来。 事关重大,万一沈宁宁还没有觉醒,尚且是话本子里的,她这样将自己暴露出去,岂不是找死? 还是要想个办法试探一二,徐徐图之。 孟绾站起身,问明欣长公主:“李夫人去了何处?” 明欣长公主一愣,没好气地回答:“……我怎么知道!” 她一直在这儿坐着,又没有跟出去,问她有什么用?还不如去问问守门的小丫头! 孟绾嫌弃地看她一眼,似乎在说你怎么那么没用。 陷害我的时候,手段一套一套的,让你找个人就找不到。 又来了,她又来了! 一天天那么多眼神戏,你怎么不去舞台上唱大戏呢? 孟绾站在原地,想找沈宁宁的心很急切。 可是她又不敢离开正堂。万一一出门,故事就按照话本子里发生,她莫名其妙被人陷害私通怎么办?现如今唯一的法子就是紧紧跟着明欣长公主,绝不能让她有机会陷害自己。 孟绾闭了闭眼。 罢了,沈宁宁以后还能再找,明欣长公主却只有一个。 此刻,沈宁宁跑出正堂后,一直站在廊下平复心情。 她是真的生气,气到看着满地洁白的雪花,觉得那些雪是黑的,像孟绾的心。看着庭院中摆出来的盆栽的鲜花,觉得那姹紫嫣红都是脏的,也像孟绾的心。 世上怎么会有人,这么会气人呢? 以前,她和孟绾是差不多的。 论出身,两人的父亲都是正二品的西南边将,身份差不离。论样貌,孟绾漂亮明艳,她清丽动人,孟绾更漂亮些。但论起才华,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孟绾却只会琴棋两样,输她不少。 所以,总体来说,还算是平分秋色,甚至还有个美称叫“西南双姝”。 直到两人十六岁那年,双双出嫁。 她嫁的是工部尚书的独生子,上无婆母,进门就当家,是极好的亲事。 孟绾定的是西南云家的儿郎,与孟绾青梅竹马长大的儿郎云阑,云家不如李家,孟绾自然比不上她。 可是没想到那年,摄政王巡视西南,对孟绾一见钟情。 摄政王是个强势的男人。他以公谋私,借着皇帝的口吻下了圣旨,将孟绾赐给他做王妃。圣命难违,云孟两家的亲事自然作罢。原本只能给云二郎做妻子的孟绾,一跃成为摄政王妃,从此将她压的死死的。 “西南双姝”四个字再也没人提了,一说起来西南,世人都只知道那位摄政王妃,她沈宁宁什么都不算。 因这些缘故,沈宁宁对孟绾一直有着天然的敌意。 每每见面,她总要刺上一刺,彷佛只要证明孟绾过的不好,她就能痛快,她就赢了! 可以前每次挑衅,孟绾总是淡淡一笑,让她满腔手段无处使,一拳一拳全都打在棉花上,憋屈无比。 沈宁宁以为,世上没有比那更大的侮辱了。 直到今天…… 这个女人,比以前更狠毒了。 看似天真无辜,实质上心都是黑的,就是故意气她的! 沈宁宁深深呼吸几下,转头走回去。 她才不会让孟绾的奸计得逞!这个女人不就是想看她生气,看她愤怒吗?她偏不!她就要高高兴兴快快乐乐的,气死孟绾! 哼! 看见沈宁宁走回屋内,孟绾双眸一亮,抛下明欣长公主朝她走去。 眼前这位可能是亲人呢! 孟绾走过去,竭力温柔道:“李夫人,方才我有点醉了,并不是故意的,还望夫人不要跟我计较。” “娘娘说笑了,妾哪里敢!”沈宁宁后退一步避开她,戒备地盯着她,“妾身约了人,不能陪娘娘说话,还请娘娘恕罪。” 说完,她提着裙子就往人堆里扎,就好像身后有狼群和老虎在追赶。 孟绾:…… 孟绾失落地叹口气,垂头丧气走回自己的位置。 果然,做个妖姬就是不好,人家都不敢跟我说话,肯定是怕我挖掉她们的心肝。 也不知道孟姬之前做过什么,才将大家都吓成这样。 唉! 明欣长公主冷嘲热讽:“热脸贴了冷板凳,感觉如何?” 孟绾黑白分明的眸子盯着她,半晌道:“不太好。” 真羡慕明欣长公主。因为和妖女关系不和,所以人缘特别好,随便办一个宴会就能找来满京命妇。 若是她办宴会…… 那肯定也能请来满京命妇。 摄政王的宠妾要办宴,谁敢不给她面子?不怕被她剜了心肝脾肺吗? 只不过是心甘情愿和被迫的区别。 问题不大。 孟绾哀怨地看了明欣长公主一眼。 你都仗着跟我不和睦得了那么多好处,竟还要将我往死路上逼,你真是个狠心的女人。 明欣长公主只觉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震惊地搓了搓手臂,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她顿了一下,才有勇气说出下面的话,“别跟看负心汉一样……” 孟绾收回目光,深深叹口气,“你的人缘真好。” “你也不差。只是跟你关系好的,我都没请。”明欣长公主冷哼一声:“请你来就够烦了,她们休想碍我的眼!” 她挑剔地看着孟绾,不悦蹙起眉头。 “你如今是皇家人,何必在乎外人的看法?凭你的出身,能嫁给我小皇叔,天下女子嫉妒你的比比皆是,你若要跟她们置气,真是丢我皇家颜面。” 孟绾没说话。 她觉得这位长公主殿下有些强人所难。 摄政王的小妾也是小妾,没听说过哪家小妾可以代表家里颜面的。 而且摄政王残暴不仁,心狠手辣,他有个锤子颜面! “喂,你听到我说话了吗?” “听到了。”孟绾随口敷衍,压低声音询问,“你连自己姑姑都不请啊?” 明欣长公主一说,她才发现,说是满城命妇,实则少了许多个。 比如皇帝的姑姑,魏桓的几个姐姐,全都不在。 “姑姑们就会骂我,我凭什么请她们?”明欣长公主眉眼一动,强撑着道,“若不是母后强逼,我连你都不想请。” 口是心非的小妖精! 孟绾轻蔑地冷笑。不请我来,你今日的大计划要如何实施? 作者有话要说:  明欣:还有比这更气人的话吗? 齐薇:装儿! 第7章 男子 嘲讽之意从孟绾眉眼间流露出来。 明欣长公主急了,“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本就没想请你来!” “是是是。”孟绾随意敷衍,“妾知道,长公主殿下尊贵无匹,岂会看上我等凡人。” 明欣长公主:“……” 分明这人已经服了软,她却觉得更憋屈了。 她组织了一下语言,“你少阴阳怪气的,若不是看在小皇叔的面子上,谁会搭理你啊!” 此言,孟绾是极为赞同的。 她这种除了美貌一无所有的女子,若不是成了魏桓的宠妾,哪里会有如今的名气?京中命妇的怕她,巴结她,都只是为了魏桓的权力。 “你说得对。”她甚至赞同地点点头,“若不是因为你皇叔,我也没有资格坐在这里。” 这话出自真心,诚恳无比,没有一丝一毫的阴阳怪气。 可明欣长公主又不乐意了:“你如此妄自菲薄,是在说我小皇叔眼神不好吗?你到底会不会说话?” 她气鼓鼓瞪着孟绾。 孟绾一阵无语。你到底要我说什么,若是我将自己夸一顿,只怕你又要生气。 而且,既然你如此敬爱你的小皇叔,为何非要急着往他头上戴绿帽子? “妾的确不会说话,还请长公主教诲,妾日后定向长公主学习。”孟绾觉得她脑子有病,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她,含笑道,“公主觉得,方才妾该怎么说?” 明欣长公主张了张嘴,挫败地闭上,又幽怨地瞪她一眼。 “以前小皇叔最疼我,现在他最喜欢你。”她不高兴地嘟囔,“他还跟我说,你会和他一样疼我,结果你就只会气我!” 就因为这个女人,她最喜欢的小皇叔,都成了一个骗子。 孟绾没听清楚她嘟囔的内容。 她的目光落在门口。 若是没看错,刚才有个男人的身影从雪中闪过去。一个锦衣华服的男子,不是五柳庄的仆从,亦不是宫中各家随扈,更非宫中内监,而是一个富贵公子。 孟绾的心,霎时冰凉如水。 长公主和数位王妃皆在的地方,戒备森严,普通男子岂能混进来。这个男人……应当就是明欣长公主给她准备的“奸夫”,所以才能肆无忌惮从五柳庄穿行。 手在桌布下攥成拳头,孟绾咬紧牙关,慢慢冷静下来。 别怕,事情还没发生呢。 只要没发生,就有更改的余地。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落在明欣长公主身上。 那眼神有点诡异,明欣长公主不由自主往后仰了仰身子,结巴道:“你……你想干什么?” 孟绾使出浑身力气,抬高声音冲着明欣长公主喊,竭力使满屋子的人都能听见。 “我刚才看见有个男人过去了!” “就从园子里!” “长公主快派人去找找,在座都是贵人,别叫贼子冲撞了谁!” 几句话说完,孟绾顾不得看身边人的神情,先松了口气。 我如今直接告密,就算和那贼子身处一室,你们也不能污蔑我和他私通吧! 她觉得自己非常机灵。 临危不惧的应变之能,堪称将才。 平静之后,她美滋滋地看向明欣长公主,想瞧瞧此人被自己破局后,该是何等失态。 明欣长公主脸色大变,霍然拍桌起身,将那桌子拍的震了三震,手边杯盏咕噜噜滚到地上,她看都不看,咬牙道:“小皇婶所言属实?” 孟绾挺直腰背:“自然属实,长公主不信我?” 小丫头片子,心理素质着实不行。 这就变脸了?以后发现伤不了我,你岂不是要更痛苦? 哼! 她大义凛然开口:“庄内命妇与各家千金皆在,若叫那贼子冲撞一个,日后皇室如何与各家交代,还请长公主速速排查,别叫贼人跑了!” 孟绾刚才嚎那几嗓子,众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此刻一片寂静,都挤在一处有些畏惧。 此言一出,皆是附和声:“长公主,快去排查吧。” “我等不要紧,别伤了长公主贵体……” “王妃娘娘尚在……” 孟绾无心去分辨嘈杂的声音,只盯着明欣长公主,缓缓勾勒出一个得意的笑。 没想到吧!你想害我,你想得美! 明欣长公主瞪她一眼。神经病,事关重大你笑什么?今日我的宴会出了事,丢的是整个皇室的脸面,你懂不懂啊! 她懒得理会孟绾,招来自己随从,令他们全院排查可疑人等。又将滞留屋外赏雪的女子们喊进来,全都聚集在一处,不要乱走。 孟绾稳如泰山地坐着,坚决不动半步。 明欣长公主看她一眼,眸中流露出一丝不悦。按照小皇婶的性子,如今早该走出来主持大局了,今儿却撒手不管,难道就这般记仇吗? 小皇叔说孟绾人好,依她看,只有脸长得好。 明欣长公主不咸不淡地冷哼一声。 孟绾快活地险些笑出来。不高兴是正常的,辛辛苦苦筹谋的计策被人几嗓子嚎破,换了她,她也不高兴。 很可以理解! 悬在头上的大刀没有了,孟绾心情轻松且愉悦,甚至想要引亢高歌。 可惜场合不对,她只能做出关切的表情,拉住明欣长公主的手,“你别担心,庄内人手极多,定能擒获贼子,不会让大家出事。” 明欣长公主对她不满,听着这话也极为刺耳,没忍住刺道:“不是你的宴会,你当然不担心。” 孟绾笑眯眯道:“你说的有道理。” 她才不跟明欣长公主计较。 反正今日若抓不到这个男人,明欣长公主是一定要丢人的。自己的庄子自己的宴会,被一个外男混进来,还抓不到,她这个长公主威严何在? 哼! 害人者人恒害之,古人诚不欺我! 明欣长公主气恼地瞪她:“你……” 哪有这样的?她已经够着急了,这个人还在说风凉话! 分明,小皇婶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不管她怎么任性,遇见事情,她还是会帮忙。 现在为什么这般冷酷无情 心口泛起一丝委屈,明欣长公主恼道:“我定能将那贼子抓到,不劳你操心。” 孟绾乐呵呵看着她,“但愿吧。” 伸手给自己到了盏茶,眉眼间全是舒展的笑意。 长公主的随从皆是宫中精心挑选的,个个都是以一挡百的好汉,打架搜寻不在话下。 一刻钟后,孟绾的茶尚未凉透,几个侍卫已经押着一个锦衣华服的男子,几下用力按下去,使他跪在堂前。 孟绾上下打量着那人,慢悠悠开口:“问问他是谁?” 随从一脚踹在那人腿上:“娘娘问话,还不回答!” 那人闭口不言,孟绾扬眉,冷笑一声:“好一个硬骨头,看来你不知道我的手段,若他不肯说,就拉下去就把皮剥了,做个灯笼挂着!” 孟姬是个狠人。 其手段狠辣,犹如殷商之时的妲己,又如汉初吕后,这二人使过的手段,孟姬都敢用。孟绾她不敢,她也没打算真的把人皮剥了,只是恐吓一下罢了。 作为摄政王的宠妾,她要维持一惯的风格,不能让人觉得违和。 至于会不会吓到他,这个就不重要了。就是这个男人跟明欣长公主合谋,要设计陷害她,她不能心软。 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孟绾阴森森呢冷笑:“还不说是吗?拉下去!” 那人本以为她是随意说说,恐吓人的。如今见她像是要动真格,当即吓住了。 半晌结结巴巴哭道:“我说,我说,我全都说!” “我是韩国公第三子……”那人战战兢兢跪着,“因为是庶出,婚事不顺,得知长公主设宴,就想来……想来碰碰运气,娶个高门贵女回府。” ……碰碰运气? 碰什么运气?左右不过是让人家小姐露出身子给他看见,或者出点什么事儿令他英雄救美。 一旦有了肌肤之亲,人家小姐不得不嫁给他。 一时之间,满堂命妇的脸色都变得极为难看,看那人的目光,几欲剐了他。 韩国公是怎么教的孩子?养出这样的儿子为祸人间…… 她们只是想想,孟绾却肆无忌惮说出口:“韩国公是怎么教的儿子?就养出这种败类,依我看他也别做官了,回家把自己孩子教好再说吧。” 孟绾心里气坏了。 一则,是这人妄想陷害自己,将她害的那样惨,是宿世的仇人。 二则就是这人太恶心了。书中没有写那个奸夫的身份,只说了也是个风流潇洒的高门公子,所以孟姬与他私通,是极有说服力的。她本想着,今日说不定能看到一个风流倜傥的俊美公子,谁知道来的居然是条软趴趴的毛毛虫!这不是侮辱人吗,她就是个瞎子,也不会放着魏桓去屈就这么个玩意儿啊! 孟绾觉得自己遭受了这辈子最大的侮辱,当即气的眉毛都竖了起来,怒道:“韩国公夫人可在?” 人群中走出个以团扇遮面的妇人,战战兢兢道:“妾……妾在。” “这是你家的孩子吗?”她冷哼,“别叫人污蔑了韩国公。” 韩国公夫人咬牙:“是……是我家老爷的庶子,自小跟着他姨娘长大,妾着实不知她竟敢如此胆大妄为,还请娘娘责罚!” “如此说来,她说的是真的?” “妾不知……不过他的确婚姻不顺,是否因此生出些龌鹾想法,妾不敢保证。”韩国公夫人低叹一声,尽力将自己撇干净,“娘娘,这个孩子的姨娘得宠,老爷不许我插手他的教养之事,妾实在……” 孟绾同情地看她一眼。 又是个宠妾灭妻的男人。 韩国公跟魏桓一个德行,大概,这就是上行下效吧。 作者有话要说:  魏桓:说起来你们不信,我一个小老婆都没有,但在我老婆眼里,我不仅有后院三千,还宠妾灭妻是个辣鸡 第8章 进来 孟绾轻飘飘几句话审出结果,漂亮的眼眸一动不动盯着明欣长公主。 明欣长公主抿了抿唇,“还请小皇婶发落。” “长公主说笑了。”孟绾毫不犹豫拒绝,“既然是在长公主的庄子里出的事,自然该长公主发落,妾怎能越俎代庖。” 她才不会上当。 这人与明欣长公主勾结,她自然不好处置自己的盟友。如今不就是想把烫手山芋抛给她,让她出面得罪韩国公吗? 这个女人,事到如今还不忘耍心机陷害她。 可惜她早已不是当初的孟姬。 孟绾嗤笑。 不必回头,她猜得到。 背后这些贵妇人定是在吃惊的看着她。 以前的孟姬,为了卖弄才干彰显权势,碰上这种事情,定会主动包揽下责罚人的活计,将罪人狠狠折磨一通,耀武扬威离去。 因此她结了许多仇家,等她一死,仇家蜂拥而上,连她尸体都不放过。 如今她成了孟姬,断然不会做这种愚蠢的事情。 孟绾轻蔑一笑。 她们一定想不通,为何当日那个愚蠢的女人,忽然变得聪明起来了。 明欣长公主果然吃惊地看她一眼。 小皇婶以前说,这种事情不该未出阁的女孩儿管,纵然她自己不上手,也会让别的婶婶们帮忙。从未像今日这般,直接叫她自己处置。 她……她怎能这般过分? 孟绾却只是高傲地冷笑着。 明欣长公主心慌意乱地抿唇,亦跟她赌气,冷笑道:“本宫处置就本宫处置!” 她垂目盯着那男子,怒道:“此人私闯本宫别苑,冒犯天威,理当处死!念在韩国公的面子上,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判杖责四十!” 杖责四十? 果真是她的盟友,如此大罪轻轻松松便放过了,糊弄谁呢? 孟绾目光扫过明欣长公主,凉凉的,带着几分嘲讽。 明欣长公主被这一眼看的当即卡壳,脸色憋的通红。 她罚错了吗?难道不该如此? 孟绾尚未说话,身后诸多命妇先炸了。 韩国公府一个庶子就敢混进长公主的宴会,妄图染指别人家的好女儿。 谁听了不生气不愤怒? 燕王妃张氏今日带着女儿明婉郡主来赴宴,自打看见那个男人,她先对号入座,就已气炸了,闻得明欣长公主不咸不淡的处置,当即怒道:“长公主就这般轻拿轻放吗?” “长公主身份高贵,自然不怕被人唐突,我们往后再也不敢与长公主同席了!” 燕王是孝文皇帝庶长子,先帝和摄政王魏桓的亲哥哥,皇帝的亲大伯,身份尊贵。燕王妃也是个炮仗脾气,身份又高从不怕得罪人,说罢,拉着女儿就走。 明欣长公主见状,连忙拉住她,“伯母……” 她解释道:“伯母,明欣年少,还请伯母教我。” 燕王妃不至于真生了她的气。 只厌恶地盯着那男人,不悦道:“这等登徒子,将主意打到皇家头上,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这……”明欣长公主顿了顿,“未免太狠了吧……” “他只不过是谋求姻缘,何至于如此?” “狠?”孟绾嗤笑一声,“若今日他冲撞的是长公主,全天下人逼着您嫁给他,你还会觉得狠吗?” 她的脸瞬间阴冷下来,比这雪天还寒凉几分。 “说的倒是可怜,谋求姻缘?若真叫他谋求成功,一个好好的女孩子就被他害了一辈子,人家说不定早就有定亲的好儿郎,全都被他毁了。这种脏东西,处置他都嫌脏了我的手,白白令人恶心!” “长公主也真是大度,果然呢,针不扎到自己身上,就是不知道疼!” 孟绾几步走到燕王妃身侧,冷静道:“我听燕王妃的,不知各位夫人怎么想?” 这样大家都会觉得,是燕王妃的主意,孟婠只是跟在她后头说话,就算恨也是恨身份高贵的燕王妃。 今天又避开了一个仇家,距离不用惨死,又近了一步。 目前只差九百九十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步。 …… 一边是手握大权的摄政王宠妾,一边是无权无势空有身份的长公主,众人的抉择几乎不言而喻。 孟绾唇角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冷笑,她就不信,这些个夫人会站在明欣长公主那头! 果不其然,话音一落,附和声四起。 连韩国公夫人亦道:“养出这等子孙,实乃家门不幸,还请长公主重惩。” 她愧疚地哭出来:“本朝虽不似前朝那般规矩森严,但终究恪守礼法,女子名节等同性命,这不肖子孙欲伤人性命,臣妾……臣妾无颜面对世人!” 孟绾幽幽叹口气。 难怪孟姬那般得宠,却死活不愿意做正妻。 多难啊,庶子做了错事也要怨正妻,哪有做个娇滴滴的宠妾快活! 她不忍地别开眼,韩国公想来和魏桓是一种男人,自己与小妾风流快活,出了事全怪罪在正妻头上。 当真是深切演示了何谓“上梁不正下梁歪”。 话本子里亦写过的,有一次孟姬做错了事情,得罪了翰林院学士,魏桓不舍得责骂孟姬,将尚在府中的王妃骂了一顿。十分强盗逻辑,因为王妃没有管好后院姬妾。 可是当王妃伸手管的时候,他又嫌弃人家恶毒,让他的小心肝不高兴了。 瞧瞧,这就是男人。 孟绾没忍住一声冷笑。 明欣长公主还以为她是在嘲笑自己,狠狠瞪她一眼。 还笑,再笑下去,我就去找小皇叔告状! 孟绾无所畏惧,淡淡揉了揉明婉郡主的脑袋,慢悠悠道:“长公主想好怎么处置了吗?” 明欣长公主这个身份,是不怕得罪人的,她闭了闭眼,“那就送去大理寺监牢,令大理寺卿按律处置。” 按律处置,那少不得一个“死”字。 私闯皇家别苑等同于要刺杀皇帝,等同于谋逆。在话本子里,那个“奸夫”,就是被魏桓以谋逆的罪名,当场处死,尸骨抛去荒山野岭,死法也很凄惨。 如今这个人要以别的方式去死,孟绾终于松了口气。 所以说,跟着明欣长公主干,没有好下场的。 如果没有办成她的事,反而能留一个全尸。 不知道图个什么! 啧! 这场宴会最终不欢而散。 从城郊回到内城,已是深夜。 摄政王府灯火通明,孟绾踏入卧室时,脚步一顿,就想往外逃。 榻上坐着的男人穿着寝衣,露出精壮的胸膛,端的一幅好美色。这个男人平日穿着长袍的时候,显得身形挺拔却很瘦,风流倜傥,像个高不可攀的少年公子。 此刻褪去白日里的一本正经,宽松的衣衫下,肌肉紧实的手臂和胸膛都呈现在眼前。男人的味道,扑面而来。 孟绾停在门框前,走也不是进也不是,脚下像是生了根。 魏桓低头翻阅着一本书,淡声道:“进来。” 孟绾不敢动。 魏桓抬眸看她一眼,似笑非笑:“想让本王将你抗进来?” 还没找到绾绾看的那本书,但乱七八糟的话本子,他这几日看了许多,只觉得万分辣眼睛。那些话本子里写的“摄政王魏桓”,正事不干,骚话一箩筐,强取豪夺犹如家常便饭。 简直不可理喻! 他真是没想到,绾绾居然喜欢这种东西!若早知如此,当时就该拦着她! 只是…… 他不过是学着刚才话本子里的男人说了一句话…… 绾绾居然动了! 刚才叫她,她一动不动,如今居然进屋来了! 一阵怀疑人生的迷惑从魏桓心中飞速掠过。 绾绾……她喜欢这样的? 殊不知,孟绾此刻十分害怕。 魏桓这个表情,这个口气,像极了发火的征兆! 笑面虎摄政王每次生气之前,都会笑的很假,若此刻你不听他的话,下一刻你的人头就在手上了。 孟绾吞了吞口水,挤出个甜美的笑容:“王爷,您怎么在这儿吗?” 魏桓沉吟片刻,目光落在手边的话本子上,冷漠道:“整个王府都是本王的,本王去什么地方,还要你准许吗?” “妾……妾不是这个意思。”孟绾慌了,连忙道,“妾见王爷在此,太高兴了,是妾逾越,还请王爷恕罪。” 呸! 魏桓果然是个喜怒无常的男人! 不过是问了一句话,就生气,还整个王府都是他的!生怕别人不知道呢! 魏桓盯着她,沉默着。 孟绾更慌了,一把拉住他的衣袖,软声道:“王爷,您生妾的气了吗?” 魏桓:“……” 他不知此时该接什么话,内心一片麻木,甚至觉得自己要疯了。 这是人说的话吗? 绾绾脑子里在想什么,为何会喜欢这种东西? 第9章 梦呓 魏桓板着脸,幽黑的眼眸落在孟绾脸上。 似乎想从那张艳若桃李的脸上看出些什么。 但他执政多年,积威甚重,这般看一眼,就足够可怕了。 孟绾腿软的站不住,战战兢兢扯他的衣袖,“王爷……” 她真是太坚强了,面对阎王的冷脸,还能说出话。换了别的姑娘,肯定早就吓尿了。 魏桓闭了闭眼,“本王没有生气。” 骗鬼呢! 孟绾坚强一笑,“王爷心胸宽广,虚怀若谷,是妾小人之心,还请王爷恕罪。” 夸他总没错吧。世上的人,不管好坏,总是喜欢被人夸的。 果然,魏桓脸色和缓了几分。 孟绾美滋滋地,觉得自己找到了求生的法门。 魏桓沉默了片刻,对上她喜悦明亮的眼眸。 “你……”今天的宴会有没有受委屈? 这是他以前总会问的话,现在却不能说了。 魏桓顿了顿,换了个说法,“今日宴会,有何异常?” 这才是那位“摄政王”会关心的事情。 孟绾挺直腰背,是你主动问我的,别怪我告状! 眼泪顺着睫毛缓缓落下来,一滴一滴,惹人怜惜。孟绾低声抽噎:“没有异常,王爷别问了。” 那你哭什么? 魏桓一言难尽地看着她,幽幽叹口气。 绾绾以前是个极聪明的姑娘,从不做这种画蛇添足的事情…… 果然是摔坏了脑子! 他从善如流地开口:“有本王在,你尽可以直说。” “欺负你,便是在本王头上作威作福,本王岂能饶她!” 语气幽冷寒凉,一如那话本中的“摄政王”。 魏桓内心越发麻木。 这都什么跟什么?不会好好说话,非得跟个傻子似的? 他再一次从灵魂深处发出质问。 绾绾为何会喜欢这种东西!他娇俏活泼的爱妻,为什么会喜欢这种东西! 那厢,孟绾还在拿乔。 “妾、妾不敢说。” 魏桓:“……” “你敢欺瞒本王?” “妾不敢。”孟绾连忙抬起头,似乎是被逼无奈一样,语速飞快,“王爷恕罪,妾这就说。” “今日宴会上,韩国公府上的三郎混了进去,想唐突一位贵女,令人嫁给他。”孟绾咬唇,“妾怕极了,实在……不敢多言。” 她说完,有哭起来,眼泪像是不要钱一样。 “长公主却不忍心杀他,妾与燕王妃一同逼迫长公主,妾好怕,怕长公主报复我,更怕韩国公报复我……”她哭的一抽一抽,拉住魏桓的衣角,“王爷,您救救妾。” 魏桓微微蹙眉,眸中闪过一抹不悦。 孟绾赶紧撒开手,“妾……妾不是故意冒犯王爷的。” 魏桓不喜被人触碰。 真够矫情的。一个大男人,也不知道矫情个什么劲儿!人家小姑娘也没有像他这般的! 魏桓:“……” 本王没有。 魏桓心如死灰,语气板正无波:“下不为例。” 孟绾小心翼翼点头,试探询问:“王爷,您……您会保护妾吗?” 魏桓又沉默了。 这个问题,该如何回答才好? 如果是以前,他肯定就直接答应了。可现在,那话本子里的“摄政王”,他脑子有问题,不能以常理推断。 魏桓淡淡看了孟绾一眼。 看到了吗,答案在这一眼里头,全靠你自己意会。 孟绾果真松了口气。 魏桓默了默。 是本王不懂你的心。 孟绾得寸进尺,超小声吹枕头风:“王爷,那男人太让人生气了,大理寺能杀了他吗?” 这一题,本王会答。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问题。”魏桓冷淡道,“做好你的分内之事!” 孟绾毕竟是个锲而不舍的女人,“那,大理寺处置他的时候,妾能去围观吗?” 她很想看看,这个仇人的死法。 魏桓还没看到孟姬被人陷害私通的剧情,无法理解她的执着。 今日他冲撞的是明欣的宴会,若说生气,也该是明欣生气,怎么你这般着急? 他静静盯着孟绾。 孟绾眼巴巴与他对视。 魏桓很快就丢盔弃甲,波澜不惊开口:“可。” 孟绾脸上光彩四溢。 “王爷,你对妾真好。” 魏桓不语,脸瞬间冷下来。 这就叫“好”?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若是我以前这么跟你说话,你非得把我赶去书房睡。结果对那书中的“摄政王”如此好,你对得起我吗? 魏桓心中,泛起一阵酸意。 酸的他像是泡在了陈醋中,恨不得将那一缸醋舀出来,灌进孟绾嘴里。 什么人啊! 孟绾又被他吓住了。 好端端的怎么又冷脸了?现在夸你也不行了吗? 她牙齿打颤:“王……王爷?” 魏桓冷哼一声,“安置吧!” 他不搭理孟绾,自己走到床上躺下,冷脸盯着床顶的帐幔。 孟绾蹑手蹑脚去洗漱,走到屏风后,冲着魏桓的方向,无声“呸”了一下。 喜怒无常的狗东西! 若不是你位高权重,我才不会搭理你。 换了我相公…… 脑海中不由自主出现一句话,孟绾微微一怔,随即笑了。我哪来的相公,还没有嫁给云二哥哥,就到了这个鬼地方。 若是换了温柔的云二哥哥,肯定不像魏桓这样坏。 她无声轻哼,又借着屏风遮挡,瞪了魏桓一眼。 一阵脚步声从屏风后响起,魏桓心里酸,不想理她,干脆闭目假寐,等着她主动找自己说话。 孟绾站在床前,纠结地盯着沉睡的魏桓。 魏桓睡在床榻外侧,要上床肯定要经过他,可他手长腿长,将整个床占的满满的。 她根本就不敢把魏桓叫醒。这个喜怒无常的男人,说不定会杀了自己。 孟绾想了想,挪到魏桓腿边。 轻手轻脚地弯腰,将手撑在床榻里侧,脱了鞋往里爬。 魏桓睁开眼,看着弓成虾米的女子,侧头叹口气,忽然开口,“你在干什么?” 孟绾一僵,扭脸对上他冷漠的双眼,慢慢扬起一个和善的笑脸,“王爷,您醒了?” 魏桓盯着她悬在半空的脚。 孟绾手脚并用爬到床榻里侧,干笑道:“妾不忍叫醒王爷,这才出此下策……” 不忍?是不敢吧? 以前的绾绾,会直接趴在他身上,把他给折腾醒。 魏桓一阵心塞。 不得不说,这位“摄政王”混的比他强多了,瞅瞅人家小日子过得多舒坦,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贤妻美妾左拥右抱。 哪像自己,整天忙得像条狗,还不敢对王妃大小声。 他心如死灰地躺着,半晌道:“绾绾。” “妾在。”孟绾回答的飞快,活像个狗腿子。 魏桓更心塞了,干脆伸手扯下床帐,冷淡道:“伺候本王。” 算起来,自从他出京至今,已经很久没有享受过鱼水之欢了,既然绾绾喜欢玩,那就玩吧。 孟绾:“啊?” 魏桓看她:“自己动,不会?” 别以为他不知道,她背地里春宫图看了多少册。 以往是不舍得逼她,如今…… 如今他是那个耽于享乐的摄政王,她是个被人掌控生死的姬妾,担了人家的恶名,总要享受享受人家的快乐。 孟绾一脸尴尬。 这事儿吧…… 话本子里写了的,孟姬和摄政王荒/淫无度,经常白日宣/淫,而且花样繁多,令人目不暇接 她早有心理准备,但准备是准备,真到自己上阵的时候,还是全身发麻。 她只是一个十六的小姑娘,为何要早早承受这种不属于自己的“快乐”? 她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魏桓淡淡开口:“要本王请你吗?” 孟绾当然不敢,使劲咬咬牙,慢慢弯腰,视死如归地去解他的衣带。 魏桓盯着她的哭坟脸,默默挪开她的手,将衣裳拢好,盖上被子背对着她,睡了。 他可没有强迫人的爱好。 这种事若不是心甘情愿的享受,真让人不舒坦。 孟绾呆呆看着他:“王爷?” 魏桓冷笑:“睡觉不会吗?” 孟绾连忙钻进被窝,攥着被子角,“妾这就睡。” 她今日心累人累,躺下去后,极快地睡着了。 换魏桓睡不着了。 夜色漆黑,唯有床帐之上的一颗夜明珠散发着清润的光,照亮她的脸颊。 魏桓盯着她,伸手描摹着她的眉眼。 一模一样的容颜,怎么就和以前不一样了呢。 孟绾在做梦。 梦里,她还在西南,桃花盛开的季节,乍暖尤寒。 她披着粉嫩嫩的披风,容颜比桃花还娇艳。 哥哥姐姐都围在她身边笑,年幼的侄儿牵着衣角,笑得天真无邪。 还有…… 魏桓浑身一凉。 听见她的梦呓:“云二哥哥。” 她说,“绾绾想回家。” 她的云二哥哥。 她曾经的未婚夫云阑。 魏桓眸色漆黑如墨,想起一些旧事。 那是他此生所做的,最卑劣的一件事情。 借着权势,夺了他人的未婚妻。 作者有话要说:  魏桓:本王真苦 第10章 旧梦 西南的春天和京城不同。 没有干冷和风沙,暖融融的,连桃花都早早挂上枝头。 晋嘉五年初春,摄政王巡视到西南,行宫破落,于是只得住进西南守将孟远祥在城郊的别业。 别业不远处,有一片桃花林,美不胜收。 他和几个侍从一同漫步过去,碰上另一群策马出游的少年男女。当中一位,雪肤花貌,比枝头的花蕊还要娇嫩几分。 少女站在众人前头,握着马鞭保护他们,明亮的双眸如同天上月。 在他心尖上,落下一抹白月光。 后来,侍从打听到她是孟远祥的小女儿。孟家有五个女儿,前头四个早已出嫁,只剩下最小的这个,刚刚与云家郎君定亲,到秋日里就成婚。 魏桓自己亲手写了一封圣旨,将日期写在那二人定亲之前。 告诉孟远祥,你的女儿早已被陛下赐婚给他,在圣旨之后订婚是不作数的,念在他不知情,便不治罪了。 于是,孟家只得解除和云家的婚约。 依照圣旨,将小女儿嫁给他。 想来,他们应当都知道圣旨是假的,是他伪造的。 只是畏惧他的权势,只能装聋作哑。 皇帝年幼,摄政王执掌大权,他说那是圣旨,想来皇帝也不会反驳。 魏桓幽幽叹口气。 或许这就是报应吧,强抢来的王妃,哪怕脑子不清楚了,还惦记着她青梅竹马的云二哥哥。 哼。 云二哥哥! 你就这般喜欢他吗? 哪怕如今什么都不记得了,梦里却还是他。 孟绾的梦境,逐渐变了。 哥哥姐姐们忽然消失,偌大的桃花林只剩下她一个人。 身后响起一阵脚步声,她却转不过头,只能听着那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紧挨着她落下。 男人呼吸间灼热的呼吸落在颈项中,和真实的一样。 四周的景象迅速碎裂重组。 从西南桃花林变成摄政王府的卧室。 魏桓从身后走到眼前,那张脸依旧俊美无俦,带着令人胆寒的冷意。 哪怕是在梦中,孟绾都一阵害怕。 魏桓俊美冰冷的脸逐渐扭曲,变成凶神恶煞,如同索命无常,“你还本王爱妾的命……” 孟绾霍然睁开眼,冷汗涔涔,吓的心脏要从胸膛里蹦出来。 她拍了拍胸口,慢慢转头,正对上魏桓清醒的双眸。 更……更可怕了。 他、他怎么还没睡? 孟绾顾不得回忆梦境,咽了咽口水,“王……王爷,您还没睡……” 魏桓盯着她,“做噩梦了?” 孟绾赶紧摇头:“没……没有,是美梦、美梦!” 梦见您老人家了,哪里敢说是噩梦?那必然是美梦,世上最美的梦! 都吓成这个模样了,还美梦? 骗谁呢? 魏桓捞过床边的帕子给她擦汗。 他没有拆穿孟绾,因为心情有点愉悦。 刚才她喊的是云阑,结果被这个梦吓成这样,可见她对那个姓云的,并没有多少感情。 说不定还特别讨厌他! 是他多心了。 那云阑凭什么与他相提并论?绾绾如此聪慧,怎么会喜欢云阑呢? 绾绾喜欢的,定然是他。 他的好心情,显而易见。 孟绾看着他,没忍住在内心深处骂了句脏话。 这什么人啊,脑子有病吧!看见枕边人做了噩梦,不说安慰安慰,居然高兴起来了? 魏桓,你到底有没有良心? 不,你到底有没有人性? 孟绾气闷地盖上被子,又睡了。 魏桓盯着她,心情极好,睡梦当中都充满了愉悦的阳光。 翌日,雪停,房檐下挂着冰凌,反射出明亮的光晕,就像魏桓的心情。 孟绾坐在廊下逗鸟,手下的鸽子叽叽喳喳喊叫着,扑棱着翅膀去抢她手中的食物。 仆从踏雪而来。 “娘娘,王爷派人回来,请您去大理寺一趟。 孟绾撒下手中鸟食,借着侍女端来的清水浣手,“将我的马牵来……” “主子,今日路上结了冰,还是坐轿子过去吧。”如意小声劝告,“骑马万一摔了怎么办?” 孟绾下意识想拒绝。她马术精湛,哪那么容易摔? 如意连忙道:“您以前出门都是坐轿子,最近是怎么了?” 孟绾悚然一惊,背上出了层层冷汗。 怎么给忘了,那孟姬最喜奢靡享乐,出门要坐八人抬的大轿子,偶尔想玩乐的时候才会骑马。像她这般日日骑马的行为,已是很不合常理。若再坚持下去,只怕要惹人怀疑。 若让魏桓知道,他的爱妾被孤魂野鬼占了身子…… 孟绾勉强扯起唇角,“我最近喜欢骑马,才多骑了几次,你别多心。” 所谓此地无银三百两,大约就是这样吧。 王爷说的没有错,主子没有以前聪明了,的确是需要她处处保护着。 如意默默抽了抽唇角,“主子,那奴婢去安排轿子,您换身衣裳就可以出发了。” 大理寺离摄政王府只有两条街的距离,半刻钟便到了。 孟绾自后门进去,找到魏桓,被领着坐到公堂后的小隔间内。 半刻钟后,小隔间的门又被打开,明欣长公主和燕王妃一同走了进来。 孟绾惊讶道:“你们也来了?” “明欣是苦主,今日要来旁听,我来做个人证。”燕王妃道,“你怎么也在?” “我闲着无聊,过来瞧瞧。”孟绾让出位置给她们。“坐吧。” 明欣长公主死板着脸,冷声道:“你是要来看本宫的笑话吗?” 宴会出了这么大的纰漏,明欣长公主觉得每个人都在看她的笑话,就连一向疼爱她的小皇叔,今日见了面都对她露出个惊讶的表情。 何况别人呢? 明欣长公主委屈的想哭,只能冷着脸假装坚强。 是啊,我是来看你笑话的。 可惜这话不能说出口,真够遗憾的。 孟绾假惺惺道:“长公主说的什么话,妾只是想看看恶人伏诛,与长公主无关。” 明欣长公主瞪她一眼。 孟绾与她对视,分外无辜。 燕王妃坐在一旁,抓起大理寺准备的瓜子儿,平静地磕起来,完全不理会她们二人。 孟绾看的羡慕,也抓了把,“好吃吗?” “不及你府上厨子炒的。”燕王妃随意道,“不够出味儿,凑合凑合吧。” 话虽如此,她磕瓜子的动作却一点儿没停,堪称神速,一小会儿功夫就磕了半碟子瓜子皮,边吃还边说,“待会儿我去你府上一趟,让你家厨子给我炒二斤带回去,我最近听曲儿都没得吃了。” “可以。”孟绾随意开口,“我家厨子炒的栗子也不错,裹的糖葫芦更好吃。” “那各来二斤……” 她们两个闲聊着,将明欣长公主撂在一旁。 明欣长公主脸色发黑,“大伯母,您是跟我一起来的!” “都是一家人,讲究这些做什么?”燕王妃淡淡道,“若是斤斤计较,我今儿就不会同你一起过来了,昨儿回来就得跟你断交!” 孟绾也道:“长公主若是羡慕,待会儿让我家厨子多做一点,给长公主也带回去二斤。” “粗鄙!”明欣长公主冷哼一声,“我乃金枝玉叶,岂会吃这等市井之物!” “那我和长公主不同,我出身一般,没少吃。”孟绾闲闲道,“不过……我们王爷说了,身为皇室子弟,要知民间百姓所喜所爱,才能治国平天下。” “长公主这个模样……”孟绾摇摇头,“若给王爷瞧见,只怕要生气的!” 明欣长公主父亲死的早,母亲宠她如命,这辈子最怕的人就是小皇叔魏桓。 闻言脸色僵硬,嘴更硬:“你别想骗我,小皇叔那等高洁之人,岂会沾惹人间烟火气!你再骗我我就去找小皇叔告状!” “那你去呗!”孟绾冷笑。 实则她很心虚。刚才那话的确不是魏桓说的,她也不知是从何处看来的,记在了脑子里,下意识就套在了魏桓脸上。 但魏桓这种祸国殃民的摄政王,哪里会将老百姓放在心上? 这话,定不是他说的。 孟绾还真害怕明欣长公主去找魏桓对质。 幸而这位长公主也胆怯,冷哼一声收回目光:“小皇叔日理万机,哪里有工夫理会我们的纠葛!” “呵!”孟绾嗤笑,“长公主愿意这样想,就最好不过了。” 明欣长公主又输给她一城,恨恨扭头,恼道:“庭审何时开始?” “回禀长公主,犯人马上就押送过来。” 话音一落,韩三公子就被人绑着手腕,从牢房的方向押送过来。 孟绾擦了擦手,挺直腰背,脸色瞬间冰冷下来。 燕王妃笑了笑:“看起来你比明欣还生气?” 那当然,这是我的仇人,是明欣长公主的盟友! 我是真生气,她应该是心痛。 孟绾叹口气:“我这个人生平最见不得旁人唐突女子,像他这样处心积虑害人的,我恨不得直接剜了他的五脏六腑喂狗吃。” 这样,是不是显得特别狠毒? 特别像个祸国妖孽? 作者有话要说:  绾绾:这话肯定不是魏桓说的 魏桓:这就是本王说的 第11章 庭审 燕王妃淡淡一笑,不见气恼,却比谁都狠。 “若只剜了心肝脾肺,才是便宜他了!这等腌臜东西,千刀万剐才对!” 孟婠震惊无比地看向她。 到底我是妖姬还是你是妖姬?你怎么比我还狠毒? “绾绾就是太心善了。”燕王妃阴狠开口,“昨儿我的明婉也在那庄子里,若她被人冲撞了,我非得将那东西的皮剥下来,挑去韩国公府要说法!” 孟婠:!!! 这这这……这太毒了吧。 是我输了。我以为像妲己那般剜人心肝,已是妖女最狠毒的手段,未曾想还能更加毒辣。 她甚至忽略了燕王妃评价她心善的话。 跟燕王妃的手段比起来,她可不就是个心地善良的傻白甜吗? 至少剥了人皮,还要找他爹娘要说法。这般狠毒的手段,孟婠是想都不敢想的。 她不禁有些失落。 这样下去,早晚要暴露出来的。燕王妃已如此狠毒,著名的妖孽孟姬,只怕更加心狠手辣。 她……定然演不像。 燕王妃叹了口气:“你别嫌我狠毒,你年轻没孩子还不明白,孩子就是我的命根子,谁敢动她一根手指头就是要我的命。” “你说,别人要我的命,我就算把他削成人彘,也不算狠毒吧。” 孟婠幽幽叹口气。 她常常因为不够阴狠,而感到和这些人格格不入。 明欣长公主年轻,听不得这等打打杀杀的事情,搓了搓胳膊,连忙道:“开审了。” 皇伯母和小皇婶,一个比一个可怕。 说是审案,实则只是走个过场。 人证物证俱在,犯人又亲口承认过,口供经得起检验。所谓的审理,只不过是大理寺卿和几位副手一同,商议出一个刑罚。 “韩三郎私闯长公主别苑,冒犯皇室,等同谋逆。按我《大梁律》,冒犯皇室可株连九族,摄政王隆恩,特意交代了不牵连韩国公一族。” 大理寺卿周进轩拍下惊堂木,“本官与诸位同僚裁定,判韩三郎腰斩。” “堂下可有异议?” “周大人,老夫有异议。”韩国公早已等在堂下,拱了拱手,“小儿做错了事理应受罚,但他只是在谋划婚姻,并无谋逆之心。老夫未曾听闻,因此就要腰斩人的。” 这场审议牵扯到皇家,并无百姓围观。 现今堂下唯有韩国公和他的几个儿子,以及当日五柳庄抓到韩三郎的几个随从。 是以,韩国公很肆无忌惮。 周进轩道:“刑律如此,非本官所定。” 言外之意,本官只是随便问一问,你有异议,也要憋着别说。 “周大人,法理不外乎人情,您确定要与老夫不死不休吗?周大人科举入仕 ,老夫乃是世袭罔替的国公……” “韩国公。”隔间里,孟婠摸着指甲闲闲开口,“世袭罔替很了不起吗?” “那是自然!”韩国公得意地整了整衣襟,“满朝不过七八家……” “哦。”孟婠慢腾腾道,“我还以为世袭罔替的职位很不值钱,所以才给人折腾的,就像屎壳郎,他们也是世袭罔替。” 几声嗤笑接连响起。周进轩拼命忍笑,脸色憋的通红,嘲讽地盯着韩国公。 哈哈哈哈哈哈。 屎壳郎!好一个屎壳郎! 日后那些士族子弟再瞧不起他们,就可以借此反驳了! 快哉!快哉! 韩国公脸色发绿:“你这小女娃娃懂什么……” “算我失言,韩国公地位尊贵,自然比屎壳郎强的多。”孟婠好脾气地笑起来,“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像韩国公这样,你说一句他问一句,你问一句他答一句的专业捧哏,孟婠只在相声台子上见过。 生平第一次在现实中瞧见,还有些稀罕。 怀着稀罕的心情,她好脾气地解答了他的问题。 “只不过……谋划婚姻是他自己所言,大理寺为着快些结案咬牙认了他的口供。可他去长公主别苑到底要做什么,还没有证据能说明。” “焉知,他不是去刺杀长公主的?” “当然,他是个废物,就算真的刺杀,只怕也难以成事。” 她语带嘲讽。 将一个祸国宠妾的模样,扮演的淋漓尽致。 韩国公无法辩驳,蹙眉强行质问,“你是何人,缘何不敢出来见面?” “呵!”孟婠不屑嗤笑,冷冷嘲讽他,“我是何人?我是你爹!” 韩国公气的胡子飘起来。 哪怕看不清人影,亦听得出来,对面是个年轻女郎。结果这女郎张口自称他爹,未免太过分了! “你……你怎么能是我爹?” “就是,你也太不讲究了,韩三郎这样的孙儿也乐意要?你愿意要,我可不想有个这样的侄孙,丢人现眼!”燕王妃责怪道,“你是疯了才要做他爹?” 韩国公怒道:“你们什么意思!” 合着给他做爹,还委屈这几个小女娃了? 她们简直欺人太甚! “你这老匹夫算什么东西,敢吼我,先撒泡尿照照镜子,看自己配不配!” 燕王妃吼了回去。 “养出这样的儿子,摄政王未曾责怪于你,你就该跪谢皇家恩情了。如今不思感恩,竟还想威胁周大人,欺凌本王妃,真是令人不齿。” “明欣,你回去跟陛下讲讲,这样的臣子咱们皇家用不起,求他下个旨夺了爵位,省得惹人厌烦!” 明欣…… 韩国公脸色陡然煞白一片。 为何长公主会在此?以那种口吻对长公主说话的,定是某位尊贵的皇室女眷,她自称本王妃,许是摄政王妃,也可能是燕王妃…… 总归是位高权重的皇室女眷。 “咚——” 韩国公跪在地上,“臣拜见长公主殿下,拜见王妃娘娘。” “本宫当不起。”明欣长公主冷淡道,“韩国公府的公子在本宫宴会上做错了事,竟还要威胁周大人,真令本宫大开眼界。” “韩国公放心,本宫回宫后定会奏上一本,言明今日情形,绝不叫一个恶人逃脱。” 孟婠垂眸。 直接弃了韩三郎,不惜得罪韩国公府也要将自己摘出来。弃车保帅这一招用的如此熟练,明欣长公主也够狠的。 算起来,这小隔间里有三个人,一个比一个很辣无情,反而是她最为心软善良。 真真是,白担了祸水之名。 孟婠幽幽叹口气,眸中泛起一丝清淡的忧虑,我哪里配做一个祸国妖姬?我这样单纯善良的小可爱,应该早早离你们远一点才对。 燕王妃淡淡道:“行了,周大人判都判了,绝无更改的道理,韩国公还是去菜市口守着,及时给他收尸吧。” “王妃娘娘。”韩国公老泪纵横,打起感情牌,“臣年逾不惑,四子当中所疼者,唯有这个第三子,还请娘娘高抬贵手,饶他一命吧。” “要打要发,悉听尊便。” 孟婠不可理喻地倒吸一口冷气。 “你宠妾灭妻?不疼爱夫人生的嫡子,疼宠一个庶子,你还有理了?” “做你儿子真倒霉!” 她又想到了魏桓。 幸好王妃姐姐未曾留下子嗣,几位侧妃也没有子嗣。否则凭魏桓的性子,只怕会比韩国公更过分。 到时候王府嫡子比庶子过的差,他岂能容忍?自己可能会死的更惨。 说不定都不用野狗啃噬,就直接被人挫骨扬灰了。 孟婠倒抽一口冷气。 燕王妃和明欣长公主纳闷的看着她。这一惊一乍的,是在干嘛? 孟婠挺直腰背,给自己力量:“依我之见,子不教父之过,韩三郎犯下大罪,韩国公罪不可赦。” “娘娘,是摄政王交代的。”周进轩道,“下官不敢擅自做主。” 孟婠顿了顿。 如《封神演义》这般的话本子,都有一个共同点,妲己这等绝色妖姬,都是有资格直接参与政事的,还能掌控整个国家,想杀谁就杀谁。 可偏偏,她孟婠没有这个权利。不管做什么,都要请示摄政王。因她而死的几个忠臣贤良 ,都是因为得罪了她,被魏桓下令斩杀的。 如此看来,她这个妖姬实在是太虚了,完全没有一点妖姬该有的样子,配不上这般名头。 “我会去请示摄政王。” “摄政王在内院处理公务,等我们的结果。”周进轩道,“娘娘请。” 孟婠想到魏桓的冷脸,有点害怕,但她更不想看到韩国公蹦跶,两害取其轻,还是找魏桓吧。 反正,在欺负人的事情上,魏桓对孟姬一向千依百顺,从不拒绝。 一个普普通通的韩国公,他肯定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绾绾:他肯定不会拒绝我 魏桓:不好意思,本王会!呵呵呵,翻身做主人真的很快乐。 第12章 儿子 孟绾去找魏桓,是怀着英勇就义的心情的,这短短一路,她打了八回退堂鼓,屡次想要停下脚步折回去。 可是韩国公正虎视眈眈地盯着,若就这般退缩了,岂不是叫他笑话自己? 魏桓正坐在大理寺后院,抽查一年来的卷宗,忽而听到一阵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停在门前。 抬眼望去,看见孟绾推门进来,脸上尚有未来得及遮掩的畏惧。 魏桓静静盯着她,平静地眸子如一池湖水,深不可测。 “妾给王爷请安。”孟绾怯生生盯着他,委委屈屈喊,“王爷……” 她眼眸含雾,语气悲凉,好一幅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若是不理会她,只怕下一瞬就要凄凄哀哀哭出来。 “何事?” 孟婠张口就是一出大戏,“王爷,韩国公他、他欺负妾!您要为妾做主啊!” 韩国公?那老头有胆子欺负她? 是你在欺负本王见识少。 魏桓内心波澜不惊。一抬眼,对上她可怜兮兮的眼眸,沉默半晌忽然反应过来。 哦,她在等我的反应…… 随即,魏桓暴怒道:“他好大的胆子,他怎么欺负你了?” 孟绾卡壳了一下,缩头缩脑试探道:“他非要给我当儿子?” 魏桓:…… 见他脸色不动,孟绾理直气壮地扬起脑袋。 “对,他非要给我当儿子,燕王妃不同意,他还觉得我们看不起他!” “王爷您想想,他试图将韩三郎那种货色给我当孙子,欺负我不算,竟还想要占王爷的便宜,真是过分!王爷的儿孙岂是他们能做的?” 这……倒是极有道理。 魏桓想想韩三郎那副尊容,亦是一阵腻味。 这种货色给他当孙子,他是不要的。 “本王晓得了。” 这个韩国公,的确需要处罚了。 不然,他都不知自己姓甚名谁,竟然将主意打到皇家身上来了。 谁知孟绾脚下生了根,一动不动,死死盯着他。 魏桓诧异抬眸:“怎么?” “王爷……”孟绾深深吸口气,甜甜一笑,腻腻歪歪对着他撒娇,“韩国公还在堂上等着呢,您帮妾撑腰好不好,不然妾日后怎么抬得起头?” 她要气死了。 我不是你最爱的小宝贝吗!你就这么敷衍我!别人欺负我你也不给我出头! 还祸水,古往今来,上哪儿去找我这样的祸水! 我可怜巴巴一个人,真是白担了祸水之名! 可是面前的男人杀人如麻,阴狠毒辣。她再多怨气都不敢冲着他发,只能生生咽下去。 “王爷,您最疼妾,定不舍得妾被人欺负吧。” 孟绾眼巴巴盯着他,大有他不答应,就是个狼心狗肺负心汉的架势 魏桓唇角抽了抽,从桌案后站起身。 “走吧。” 他原是想私下处置,既然绾绾愿意,那就这样吧。 魏桓率先大步跨了出去。 孟绾欢欢喜喜跟上,小心翼翼伸出莹润的手指,牵着他的衣角。 魏桓一回头,对上她依赖的眼神,心蓦得一软,化成了水。 绾绾忘了这几年的事情。 如今只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胆小怯弱,被人欺负了不找他,还能找谁呢? 何况,这次本就是韩国公过分了。 也不照照镜子,他那张老脸,配做绾绾的儿子吗? 绾绾的儿子,定和她一般聪慧好看,像他一样威武尊贵,岂是什么人都能碰瓷的。 孟绾陡然发觉,魏桓身上的气息冷厉起来,就好像从温暖的初秋,忽然过渡到寒冬大雪纷飞的日子,几缕雪花从衣领钻进衣服内,紧贴着身子融化。 冷的令人发颤。 孟绾不动声色地颤抖一下。 她自以为做的隐蔽,魏桓却下意识回头,问她:“冷吗?” “妾不冷。”孟绾摇摇头,又极有心机地扬起小脑袋,甜滋滋询问,“王爷冷不冷?” 魏桓莞尔,牵住她的手。 牵手的动作似乎演示了千百遍。 魏桓的手伸过来,还未挨着她,她的手便快于脑子,直接递了过去,放在他掌心里。 孟绾陡然反应过来,却不舍得放开。 男人的手心很热,像一个不断发热的火炉那样,握住她冰凉的手。 她脑海中,忽然出现一些本不该出现的的片段。 屋内温暖燥热,珈蓝香清甜的味道彷佛萦绕在鼻尖,帐幔重重…… 粗重的喘息交织着少女的轻哼,一声一声敲打的耳膜上。 男人吻住她的脖颈,用力按住她的手掌,让她动弹不得,只能扬起雪白的脖颈发出破碎的轻哼,似痛苦,似欢愉。 男人的手掌,就如……今日一般火热。 孟绾没由来地有些心慌。 那是……是孟姬的回忆吗? 她呆呆盯着自己与魏桓交握的手,一阵迷茫。 为何我会有孟姬的回忆? 难道,她会慢慢取代我吗?那以后,我是孟姬还是孟绾呢? 她脑子快炸了。 还是魏桓发觉她的不对劲,及时打破她的纠结,“怎么了?” 他清冷的声音如同远古的钟声,传入脑海中,像是注入了一片明光,照亮前路。 不管是孟姬还是孟绾,如今身在此处,要做的事情也唯有一件罢了,保下自己的命,好好活下去。 孟绾勉强一笑,“没……没什么……” 魏桓没有逼问,只拉着她的手,未进隔间,直接走入大堂。 大理寺卿带着下属们行礼:“拜见摄政王。” 韩国公脸色犹如漂染过那般雪白,没有一丝血色,战战兢兢跪地磕头:“老臣给摄政王请安,王爷安好。” 孟绾不屑地轻哼一声。 人家都正儿八经行礼,唯有他还要自称“老臣”。不就是想要倚老卖老,借着年龄,胁迫魏桓吗? 这声轻哼说大不大,却足够满屋人听的清清楚楚。 看上去,摄政王妃对韩国公,非常非常不满。 周进轩和几个同僚对视一眼,极有默契地绝口不提韩国公,只平静上前禀告:“劳烦摄政王过问,韩三郎案情已经了结,判了腰斩,还请摄政王指教。” 魏桓瞥了一眼他递上来的呈文,没说什么,只是淡然开口:“方才韩国公做了什么,将……” 他顿了顿,想起孟绾的病情,将王妃二字吞下去,“将娘娘气成那样?” 周进轩这才将韩国公为儿子狡辩的事情说了。 魏桓冷冷盯着韩国公,通身威压如千斤巨石落在韩国公身上。 他再也经受不住,跪地哭求道:“王爷,老臣平生最爱唯有此子,实在不忍他遭此大难,只求王爷饶他不死,不管是打是罚,老臣都绝无怨言。” 魏桓拍下呈文,冷声道:“放了他,让他再去祸害旁人家的姑娘?” 韩国公讷讷不敢言,老老实实听着他的斥骂。 “本王长到这个岁数,头一次见到如此胆大包天的人!” 魏桓冷厉至极,“本王尚未治你教子无方,纵容包庇之罪,你竟还有所怨言吗?” 韩国公一惊,下跪求饶:“臣不敢!臣绝无此意!” “王爷明鉴,臣对大梁之心日月可鉴,岂敢有怨言!” 魏桓脸色这才缓了缓。 “韩国公教子无方、扰乱公堂,本该重惩。”魏桓叹口气,“本王念在年老糊涂,不夺你的爵位,停职禁足吧。” 他语气漠然:“命大理寺监察,若韩国公出府半步,本王唯你们是问?” 韩家两个儿子,韩家大郎和韩家二郎今日也被父亲拉来给三弟求情,两人一直沉默不语,此刻抱拳道:“多谢王爷隆恩。” 韩国公老泪纵横:“王爷,犬子年幼……” 孟绾冷笑:“二十了还年幼!” 她这会儿非常痛快。 刚才魏桓处置人的时候,她没敢说话打扰他。其实心中非常非常兴奋。 刚才还在耀武扬威威胁周进轩,自恃身份的韩国公,到魏桓跟前,霎时变成一只缩头乌龟。 亲眼见到这周情境,她怎么能不激动呢? 甚至因为这个,孟绾再看魏桓,都觉得比以前顺眼多了。 凶残的摄政王还是有用的,至少可以拿来告状,吓唬别人,省的有人欺负她。 穿进这个话本子许久,孟绾日日胆战心惊,第一次感受到身为妖姬的快乐。 做一个谁都欺负不了的祸国妖女,真的很快乐。 ——如果不考虑死亡。 孟绾默默叹口气。 不行。再快乐也不能沉沦。 还是要有危机感,不能被敌人的糖衣炮弹所蛊惑。 韩国公被她噎住,浑浊的老泪挂在脸上,混着鼻涕,十分恶心。 孟绾嫌恶地躲在魏桓背后,生怕被沾上。 韩国公哭喊:“王爷……” 孟绾从魏桓身后探出头,像一只战战兢兢的小猫,试探着伸出前爪。 试探清楚后,就凶巴巴的。 “国公还是回府去吧,问问你那爱妾,怎么教养的儿子!” 魏桓亦淡淡道:“韩国公再多言,本王只得连你一同处置。” “还有一事。”他冷漠开口。 “听闻韩国公想给本王做儿子……本王的儿子乃皇家血脉,身份尊崇无比,非你能比,这样的话,日后少说吧。” 韩国公呆住了。 什……什么? 我想给他做儿子? 作者有话要说:  魏桓:碰瓷本王的儿子,你人没了 韩国公:什么时候的事情(弱小,无助,且可怜 第13章 佛堂 对上魏桓鄙夷的目光,韩国公脑袋一懵,愤恨的目光就冲着孟绾而去。 定是王妃向王爷添油加醋,说了不该说的! 才导致王爷对他生了龃龉。 孟绾凶巴巴地瞪回去。 回味片刻,觉得不够凶,便扯了扯魏桓的衣袖,娇嫩的嗓音喊他:“王爷。” 魏桓垂眸看她。 孟绾手一指韩国公,将妖姬的本色发挥的淋漓尽致,直接告状,“他瞪妾!” 如此简单粗暴,将韩国公吓了个倒仰:“王……王爷,臣不敢。” 魏桓只冷了脸,淡淡反问:“难道娘娘会诬陷你吗?” 韩国公讷讷不敢言。 孟绾得意地回瞪他。 我没有你凶,但我会告状呀。现在知道怕了吧! 魏桓只冷漠道:“韩国公日后不必出现在本王跟前了。” 这一句话,就彻底断了他的后路。 若只是禁足,他还能找人通融通融,早日官复原职,可摄政王直接不要看到他了。 让他永远不出现在摄政王跟前,有两个法子。 一是死,死人当然不会出现,但摄政王未下诏,谁也不敢处死他。二是将他在府中关个天荒地老。 周进轩有点激动,挽了挽官袍的袖子,“臣遵旨。” 韩国公想要申辩,却被周进轩堵了嘴直接拉出去,流下一行浑浊老泪,发出最后的嘶吼。“王爷,妇人误国!妇人误国啊!” 孟绾心猛然一跳,慢慢松开魏桓的衣袖,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不敢与魏桓对视。 魏桓却不理会,嗓音低沉,“高兴了?” 孟绾重重点头,给他捧场。 为博爱妾一笑,下了这般力气,若是自己不领情,他万一如周幽王那般烽火戏诸侯可怎么办 自己祸国妖姬的名头,就再也摘不掉了。 当然,现在也摘不掉。 孟绾深深叹口气。 魏桓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不懂她为何突然叹气。 自从绾绾摔坏了脑子,他就再没猜透过她的心思,也不知什么样的举动,才符合她心中设想。 好在,她至今还没有怀疑。 魏桓亦轻轻叹口气。 周进轩命人将韩国公带出去,就闻得二人对着叹气。心猛地一抖,连忙反省自己的过错。 他,最近做错了什么吗? 难道是在花楼里养了个相好的,被王爷知道了? 他战战兢兢开口:“王……王爷,臣可有不足之处,还请王爷明示。” 魏桓心知他误会了,却没有解释,只挑了挑眉:“你做了何事,自己心中清楚,近日写个请罪的折子给本王。” 周进轩松了口气,“是。” 写折子好,写折子就表明,王爷无意重惩。 他感激地看一眼孟绾。 多亏王妃的叹息,让他意识到王爷的不满,否则……否则将来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果然还是王妃心地柔善,不忍他因这点小事被责罚。 他这一眼,将孟绾看了个满心迷茫。 朝中官员,就是这般脑子有病吗?好端端的,为何用如此激动感恩的眼神看着我? 难道是感谢我长得好看,洗了他的眼睛吗? 孟婠一脸纳闷地回看他。 魏桓不动声色蹙眉,挡在二人之间,淡漠道:“无事,就散了吧。” 事毕,魏桓继续回了大理寺后院查卷宗。孟绾约了燕王妃回府,明欣长公主闲着无聊,亦跟到摄政王府中。 她跟孟绾关系很差,却十分理直气壮地登堂入室,振振有词为自己辩解。 “这是我父皇赐给小皇叔的王府,小时候我天天来,就没有我不能踏足的地方!” 孟绾懒得跟她打机锋,留了几个人监视她,便任她自己折腾。 自己则约了燕王妃一同在暖阁中听戏,等着厨下炒出燕王妃要的干货。 听的是昆曲,小戏子们咿咿呀呀甩着水袖,姿态妩媚动人,水磨腔婉转缠绵,柔媚悠远。 燕王妃慢悠悠笑道:“这把细嫩的小嗓子,听的我心都化了,只恨自己不是个男人。” 孟绾想附和,却忽然一怔。 她脑海中,又出现一些零碎的片段。 她穿了戏服,却未妆扮上花脸和头面,披散着长发,趴在栏杆上。 身后的男人掐着她的腰,力气大的像是要把她掐碎,低声呢喃时却温柔如水。 “绾绾……” 这片段太过清晰,纤毫毕现。 魏桓和那个孟姬……还真够恩爱的,戏台子上也能搞。 孟绾小脸一红,忘了自己想说什么。 燕王妃惊讶道:“你脸红什么?” 她不禁反省起自己。我说了什么大尺度的话吗,怎么就脸红起来了? 孟绾干笑,“有些热。” 燕王妃不疑有他,兴致高昂地提起意见,“你家这暖阁做的不好,容易闷着,那边开个窗户就好了。” 孟绾脱口而出:“王爷不喜欢。” 说完,她就很纳闷,为何自己会知道这些东西?这是她第一次来暖阁,尤其魏桓近日忙碌,两人几乎没怎么相处过,这种话事情她不该知道。 可偏偏,就像是刻在骨子里一样。脱口而出。 难道,这是孟姬残留的意识吗? 孟绾心一凉,脸色也白了白,有种不详预感,生怕自己有一日,会被对方吞噬。 燕王妃比她还纳闷:“你脸怎么又白了?” 红了白,白了红的。 孟绾一噎,刚说过自己热,现在不能说自己冷吧。 如意见状,朝着燕王妃告罪:“王妃娘娘,我们主子昨日没休息好,今儿身子有些不适,还请娘娘多多担待。” “身子不舒坦怎的不说?”燕王妃关切地看着她,“何必强撑着招待我,你啊就是太心善。” 说着,拉住孟绾的手,入手滑腻细嫩,她没忍住捏了一把。 孟绾脸色抽了抽,“只是没休息好,不碍事的。” 燕王妃拍拍她的手:“是不是九弟他……” 她意味深长地看着孟绾:“我都懂,如意,带你家主子回去休息吧,我听完戏就带着明欣走了。” 孟绾死板着脸,沉默不语。 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懂,事情根本就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清清白白,跟你的九弟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孟姬是孟姬,关我孟绾什么事儿! 燕王妃只当她年轻脸皮薄,“回去歇着吧,记得补补气血,你还年轻,别因此亏了身子。” “九弟身体强健,你若着实受不住,记得拒绝他,自己的身体要紧……” 这都是什么虎狼之词? 孟绾心情复杂地起身,连忙告罪去休息,亦留了几个人看着燕王妃,不让她随意乱闯。 午后,侍女便来回禀,燕王妃要带着明欣长公主离开。 孟绾出门将她们送出去,回来后自有侍女向她禀告,今日两个客人的去向。 “燕王妃听完戏,亲自去了厨房,拉着自己的炒货就去找明欣长公主了,并未随意走动。” 孟绾点点头。 她也看的出来,这位王妃是极懂规矩的人,不会教人为难。 不像明欣长公主……将这儿当作自己家,哪儿都敢乱跑。 “那长公主呢?” “明欣长公主先在花园里钓了一会儿鱼,实在钓不上来才放弃。随后去了齐姑娘的院子,和齐姑娘吵了一架。” “长公主很生气,出来后在花园里溜达一圈,想去王爷的书房,被拦了下来。” “随后,长公主去了藏书阁,看了半天的书,路过小佛堂时,进去溜达了一圈,就被燕王妃叫走了。” 孟绾一惊,手中茶盏泼出几滴水,顾不得烫,愕然询问:“她去了小佛堂?” 侍女连忙拿了帕子给她擦手,“主子别急啊。” “没事,不烫。”孟绾挥手让她下去。 她已冷静下来。 话本子中,明欣长公主在赏雪宴之前,设定了好几个针对孟姬的计划。 第一个就是诬陷她私通,只要成功孟姬就再也不是威胁。如果赏雪宴不成功,就要进行第二个计划,构陷她在佛前失礼。. 所谓失礼,就是在佛堂的香炉中放了一块催情香,等烧香之时就会随着热气缓缓挥发,让佛堂中人意志模糊,丑态毕露。 魏桓受齐老太妃影响,笃信佛学。 若是孟绾对佛祖不敬,在佛前做了失仪的事情,凭魏桓的性格,定不会轻易饶过她。 这一招不可谓不毒,让她一下子得罪了全天下佛家信徒。 难怪这位长公主分明很不喜欢她,却偏要跟来跑一趟,甚至胡搅蛮缠用那样的理由,在王府中肆意走动。 她还故意和齐薇吵架,不就是为了转移旁人的注意力吗? 吵架的事儿一出,今日不管她去了什么地方,孟绾的目光势必都会落在这场争吵上。 这位明欣长公主,可真是个心机深沉的女子! 幸好,自己知道她的图谋。 孟绾下意识就想要去搜查小佛堂,早日解决隐患。 但张口之前,她忽然停住了。 ——这样太便宜明欣长公主了。 她不能再和上次一样坐以待毙,等着见招拆招。 话本子提到的招数她可以防备,但那些总有使完的一天,到时候对方用别的法子诬陷她,她该怎么办? 得想个办法,让明欣长公主彻底打退堂鼓,再不敢陷害她。 也……让魏桓彻底信任她。 算着魏桓下衙的时辰,孟绾道,“取我的貂褂来,我去佛堂坐坐。” 如意惊讶抬眉:“主子,王爷就要回来了?” “我今日不用晚膳了。”孟绾轻声道,“若王爷问起来,就说我没事,只是去佛堂静静心。” 今日在大理寺官衙告状,只是最低级的告状。 孟绾唇角勾起一丝残忍的笑,今日她就要让明欣长公主知道,真正高段位的告状,是什么模样的! 孟姬是个横冲直撞的傻子,她可不是! 孟婠美滋滋地心想,踏着请快的脚步去了佛堂。 作者有话要说:  孟绾:残忍の笑 明欣:我不是我没有你又冤枉我! 周大人:王妃真的是个好人 第14章 经书 最高级的告状,是你一言不发,所有的真相,让他自己去发现。 是你一无所知,而他身处局中,成为受害者。 而她,只要将魏桓引到佛堂,点燃一炷香,等着那催情的香料惹得他欲/火沸腾。 他定然会去查证此事,会让明欣长公主后悔生活在这个世界上。 孟绾静静望着佛像,百无聊赖地揉着衣服上的风毛,揪出几根塞在蒲团里,不知会不会被人发现。 冬日昼短夜长,清亮的月辉洒在积雪上,寒意逼人。 魏桓踏月走来,推开佛堂的门。 跪坐在蒲团上的女子回身看他,脸上漾起温柔甜美的笑容,“王爷,您回来了?” 她还是害怕他。 但是想想明欣长公主的计策,孟绾握了握小拳头,暗暗给自己打气。 不过是个魏桓,一点都不可怕。 魏桓走到她身侧,垂眸问:“为何在此?不痛快吗?” 绾绾以前不痛快的时候,总会来佛堂小坐片刻。 她说这是与母亲学的,绾绾的母亲笃信佛法,所以哪怕他从不信奉佛道,亦顺着她,在王府中修建了佛堂。 这是他们二人的默契。 绾绾性情高洁,不喜背后说三道四,却十足娇气,绝不肯受委屈。 当她进了佛堂,就是告诉他,今日有人欺负她。 “谁欺负你了?”他又问。 孟绾讶异地顿了顿。 这个魏桓还真上道,不等她说话就问了出来。 可惜,她还记得那日在马车上,魏桓对她说的话。“明欣是本王的侄女,你若欺辱她,本王绝不轻饶。” 在他心里,那个先帝所处的侄女,到底是要比宠妾更重要几分。 唉。 不知那话本中的孟绾,怎么就爱上了这种男人,最终落得那个结局。 她温柔笑笑:“没有人欺负妾,妾想着王爷笃信佛法,特意来佛堂为王爷诵经祈福。” 说着,羞涩垂下头颅:“妾念的不好,只盼能以诚心感动菩萨。” 魏桓有一瞬间的怔愣,从灵魂深处发出三连质问。 笃信佛法? 他吗? 何时的事情? ……应当是那话本子遗留的问题。 魏桓反应极快,糊弄道:“菩萨慈悲为怀,自然看得见你的诚心。” 孟绾温顺一笑,扯住他的衣袖,声音很软:“王爷来陪妾念一会儿吧,王爷精通佛法,妾想请教请教您。” 魏桓:…… 他有一点慌张,就一点点。 大梁独尊儒术,他自幼学的是四书五经,春秋繁露。从未沾惹过佛道之学,摄政之后公务繁忙,更是无心去“笃信”佛学。 说他笃信佛学,写这话本子的书生,就不怕菩萨一个雷劈死他吗? ……打雷的事情,归菩萨管吗? 此刻,行走在露馅的边缘,本该拒绝的。 无论如何都不能答应,若是答应了,他就是个傻子。 可对上孟绾期待的眼神,拒绝的话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心还未做好决定,嘴已经不受控制地答应了。 “好。” 魏桓面如死灰。 行吧,本王就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傻子。 孟绾抿唇浅笑:“王爷待妾真好。” 魏桓眼神复杂地看着她。若说昨夜听得她这般夸赞那位“摄政王”,心中还有几分酸的冒泡,此刻就只剩下惆怅了。 我对你是挺好的。 就是对我自己不太友好。 待会儿一问三不知,本王该怎么办? 孟绾从供奉的桌子上取下一本经书,是常见的金刚经,信佛的人都会念上几句。 她便随意翻了一页,指着上头的字询问,“王爷,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妾看不懂?” 魏桓垂眸,盯着那句话,半晌无言。 “若有想,若无想,若非有想非无想,我皆令入无余涅槃而灭度之。” ……实不相瞒,本王也看不懂。 每个字都认得,就是合在一起不知其义。 他绷着脸,姿态淡然,一派清华,如世外高人,语气平静地指点孟绾。 “佛谒从心,不必强求,强求难以修成正果。” “你读不懂,是无佛缘,不如就此弃之。” 弃了吧。 本王也没有佛缘,不想看这种东西。 孟绾满眼崇拜地看着他,“王爷果然佛法高深,如此振聋发聩,醍醐灌顶之言论,令妾茅塞顿开。” 她自然能看懂。自幼就与祖母母亲一同诵经静心,许多佛家典籍皆烂熟于心,何况最为常见的”金刚经“。 方才,不过是为了试探魏桓而已。 魏桓果真是笃信佛法。 见她不懂,甚至不愿让她的愚笨玷污佛家经典。 如他这般诚心,若有人在他的佛堂中乱搞,他定要气死的。plmm 明欣长公主,一招又一招,非要置她于死地啊。 孟绾默默咬牙。 幸好,她提前将魏桓引来此处,两人一起呆在一起,她又特意控制着呼吸,魏桓定比她中招更快。 等这位摄政王自己在佛堂中发/情,他还能继续宠爱那个侄女吗? 魏桓松了口气。 你愿意这么想,那就再好不过了。 孟绾却又询问:“那王爷是一下子就能看懂吗?” 魏桓:“……” 魏桓脊背一僵,冷硬道:“自然。” 孟绾更加崇拜了,摇着他的衣袖赞叹,“王爷好厉害。” 魏桓心虚不已,却冷静地像是成竹在胸,“如你这般资质普通的人,自无法与本王相提并论。” “王爷说的是。妾愚笨不能为王爷分忧,还望王爷不要嫌弃妾。”孟绾叹口气,盯着烟雾中的佛像。 怎么还不发作呢?魏桓都坐在这里许久了!若再无反应,一炷香都要烧完了。 魏桓疑惑问她:“你在看什么?” “妾……妾在想,这佛祖是金身吗?”孟绾柔柔一笑,“妾以往不常来佛堂,只觉得这佛祖高大慈悲,想给他塑个金身。” 魏桓还真不知道。 当然佛像是绾绾自己定做的,魏桓只知道她花了钱,但到底花了多少,却一无所知。 不过…… 绾绾吃穿用度一向都是最好的,佛像定是一样的。 他淡淡点头:“是金身,唯有金像,才配得上我摄政王府威严。” 孟绾点点头,不疑有他。魏桓这样的身份,用纯金打造佛像不算大事,若他用个铜鎏金的,才令人惊掉眼珠子。 她又看了眼袅袅烟雾,有几分急切。 看来,今日这柱香烧完,魏桓也不可能失态了,只能再寻别的法子。 孟绾抿唇,柔声询问:“王爷今日用膳了吗?” 魏桓摇头。 “今日已晚了,妾让厨下为王爷做了晚膳送来,明日再来吧。” 明日……还来? 魏桓的脸不动声色抽了抽。 他的目光落在那本《金刚经》上。 天下人都看得懂的经书,他却看不懂,更遑论那些更为高深的。 若明日绾绾再问他别的,他当如何招架? 云淡风轻,高冷如世外仙人的摄政王,忧伤地叹息一声。 不知该如何是好。 早知如此,刚才就该管住嘴,万万不可答应她。 月色一片幽冷,两人并肩走在廊下。 孟绾方才注意到,魏桓身上依旧穿着外出的衣裳,官靴上沾惹了泥污。 他就这样,未曾更衣,先去了佛堂。 他就这般诚心吗? 如此急迫,倒像是生怕被她玷污了佛堂,匆匆赶去。 孟绾思衬片刻,认为作为旁人的妾,要有眼色。 绝不能等魏桓说了,她才意识到。 “王爷……”她软声开口,清澈见底的黑眸盯着他,“您不喜欢妾去佛堂吗?” 魏桓挑眉:“何出此言?” 孟绾抿唇,指了指他的脚,“王爷听闻妾在佛堂,来不及换下脏污的鞋子便匆匆赶来,难道不是担心,妾玷污您的佛堂吗?” 魏桓迷茫了片刻。 随即一阵无语。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他急着过去,是以为绾绾受了委屈,怕她一个人不舒坦。 结果她在想什么? 魏桓哭笑不得,竭力冷漠道:“本王并无此意。” “那王爷为何……”孟绾欲言又止。 总不能是因为权倾天下的摄政王,爱穿脏鞋吧? 魏桓不知如何解释。 “这与你无关。”他想起万能的句式,傲然且冷淡,“本王的私事,不是你该打听的。” 孟绾忙道:“是妾的过错,还请王爷恕罪。” 这喜怒无常的摄政王,真是难伺候。 刚才还和颜悦色与她探讨佛经,转脸便翻脸不认人。 果然,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孟绾暗暗咒骂。 魏桓看她一眼,淡声道:“佛堂你尽可以去,不必多心。” “多谢王爷恩典。”孟绾温顺一笑。 若不是你那好侄女布下天罗地网等着我,我哪里需要如此卑微地去念经呢?我哪里需要受你的闲气?我哪里需要勤勤恳恳刷好感,就盼着事发之时,您老人家多信任我二分。 都是你们的错,还闹得像是在施舍我。 什么玩意! 魏桓轻叹一声,淡淡道:“你还记得,以前你我在佛堂……” 他顿了顿,看着孟绾清澈的眉眼,没再说下去。 孟绾问:“怎么?” “没什么。”魏桓放缓语气,“一些小事,想来你记不得了。” “说不定妾记得呢?”孟绾娇声撒娇,“不过妾记性不好,的确可能是忘了的。” 她抬眼看着魏桓,甜甜询问:“王爷能说一说吗?” 魏桓格外冷酷无情:“不能。” 为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绾绾:为什么不能说? 王爷:少儿不宜! 第15章 纠缠 当夜,孟婠做了个梦。 梦中,是炎热的夏天,在小佛堂中。 她穿了素淡的纱衣。 月白的色泽,简单的款式,都一如尼姑庵中的姑子,清冷出尘。 乌黑的长发披散到肩头,散落在窗沿上,洒出几缕勾住窗外的细柳,纠缠在一起。 她背靠着窗棂,双手搂着面前男人的脖颈,发出低微且羞耻的喘息。 伴着庄严肃穆的佛堂,生出一种无言的旖旎来。就好像……在这宝相庄严之地,格外刺激些。 汗液一滴一滴落在窗外地上。 不远处侍女走过时的交谈声清晰地如同树梢的蝉鸣。 她却觉得很安心。 就好像……怎么都不会被人发现。 □□里,羞耻的意味越发浓厚。 身后,佛祖的金像慈眉善目地盯着人间。 拈花一笑,如在净土。 …… 孟绾从梦中醒来,大口喘着粗气。 纠缠时那灼热的触感,彷佛还留在身上,令人口干舌燥。 她的呼吸声太重,吵醒了魏桓。 魏桓眸中还有些睡意,不太清醒的样子,只伸手将她搂进怀中拍了拍,像哄孩子那般。 “别怕。” “我在呢。” 孟绾浑身僵硬,靠在他怀中一动不动。 魏桓感受到怀中娇躯的不自在,清醒过来,亦僵了一下。 ……一时未曾清醒,竟和以前了。 也不知绾绾会不会多想。 魏桓到底是个聪明的男人,哪怕心中慌乱极了,面上还能稳得住。 缓缓闭上眼,松开搂着孟绾的手,如梦呓一般,“别怕,我帮你打死他!” 说完,还翻了个身,将后背留给孟绾。 孟绾默默松了口气。 原来是在做梦。 她还以为魏桓疯了呢,原来是想多了。 不过…… 孟绾呆呆看着床帐,想起那个梦,脸上发烧。 那个孟姬和魏桓,可真是不讲究,怎么白天晚上在哪里都敢…… 那可是佛堂啊,如此庄严肃穆的地方,多说一句话都要担忧亵渎佛祖的威严,他们怎么敢做那事? 魏桓不是笃信佛法吗? 就这? 孟绾不屑地朝着魏桓撇撇嘴。 果然啊,话本子里说的没错,魏桓就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伪君子,嘴上说的好听,实则做错的事情,令人发指。 不过他身体真好。 孟绾轻轻吸了口气,想起梦中他宽厚的肩膀,劲瘦的腰。 灼热的触感,又彷佛落了满身,烧的她满面通红,再难入睡。 盯着魏桓的背影,脸都如同云霞一般,绯红一片。 这人的背……这人的腰…… 从背后看,更加挺拔惑人。 孟绾小脸绯红,慢慢拉起被子遮住自己的脸,鬼鬼祟祟翻了个身,也背对着魏桓。 不知为何,有种羞耻感,在她心头慢慢汇聚。 翌日。 魏桓下朝后没去衙门,回了府中,从书房中拿出那话本子,迅速翻看起来。 今日忙碌,他没能抽出时间仔细看一看,当真想不通绾绾是在做什么,只能从话本中找一找线索。 他先翻找这有关“佛堂”的剧情,但翻了一遍,也未曾找到。 沉吟片刻,他的目光落在书目上。 这是一本,编年体的话本子。 其中故事,俱按照时间写的清清楚楚。 魏桓将书翻到“晋嘉六年十月”。 开篇便是明欣长公主设宴,陷害孟姬,再往后孟姬被“摄政王”囚禁,提起她的部分,便不太多了。 至于佛堂,话本中从未提到过只言片语。 魏桓只得朝前翻看,想寻一寻蛛丝马迹。 半晌,才看到佛堂二字。 那是明欣长公主与鲁国公的一段对话,两人在京城的街巷中碰面,共商大计。 “本宫欲取她性命,还望国公相助。” “不知长公主有何办法?” “其法有五,一则私通,二则渎佛,三则……” 每一条计策,都针对“摄政王”的喜好而来,将摄政王描述成残暴之徒,孟姬妖姬祸国,明欣长公主心机深沉,势必要将孟姬除之而后快。 他的肱骨大臣鲁国公,更成了明欣的狗腿子,毫无主见的墙头草。 总之,短短一段话,将所有人抹黑了一遍。 魏桓将书册放在桌案上,脸色难看。 话本子流传的范围,比正史更为广泛,若能唱成戏曲,更是可以流传后世。 若听之任之,后世之人只怕真将他当成残暴/奸王,将他的绾绾当成妖妃。 就如那陈世美一般,本不是负心薄幸人,只因一出戏就被辱骂千百年。 再如武大郎,本是夫妻恩爱一对良人,在世人心中却丑陋无比,连如花似玉的妻子,都被西门庆占了去。 如今他和绾绾还是作恶的普通人,只怕将来他就成了屠戮人间的魔王,绾绾变成妲己那般的狐妖! 而且…… 更让魏桓忌惮的,还不是此事。 若臣民以为他是残暴的主君,会如何看待朝廷?只怕会导致民心不稳。 此人明面上只是写了个话本子,背地里的心思却不浅。否则,何必冒着得罪摄政王的风险,写出这样的剧情? 大梁民风开放,不以言治罪,京都中以他主角的话本子数不胜数,其中有好有坏。 还有人写他和皇帝有一腿的,和太后有一腿的,和先帝有一腿的…… 男男女女,各种各样,不一而足。 他一般不大放在心上。 像文字狱那样的事情,大梁从未做过,皇家也不在乎成为百姓的谈资。 但像这本一般,竭力抹黑皇室所有人,拼了老命将他写成暴虐摄政王的,还是独此一家。 他冷冷吩咐下去:“将这书生查出来,投入刑部大狱。” 他的侍卫按律办事,绝不会冤枉人。 这人若无别的罪证,只是单纯想写话本子,哪怕再过分,也不会被抓走。但若有二心,便不会只做过这一桩事情。 魏桓抬眼看他:“不可错杀,不可放过。” “是。”侍卫凛然领命。 心中恍然大悟。 难怪王爷之前命他们去到处查看话本子,恨不得将市面上所有的话本子找来。 原来是早就接到了情报,知道有人意欲谋逆,在查找证据。 侍卫崇拜地盯着魏桓。 王爷就是王爷,总是能想到他们前头去。 侍卫没忍住拍马屁:“王爷英明!” 魏桓手一顿,悠悠然道:“还不快去!” 英明…… 你的误会可真深! 魏桓深深叹口气,又盯着那话本子看了半晌,起身从书架上拿出一个盒子,招来书房侍奉的随从。 “将这里面的东西,埋进小佛堂的香炉里。” 随从惊讶极了,“王爷……” 那小佛堂只有王妃会去,难道王爷在怀疑王妃吗? 魏桓冷肃声音:“快去。” 怀疑……只是不可说罢了。 那盒子里,是他从江南得的催情香。 不需焚烧,只要从黄纸中拿出来,放在没有阳光的空气中,一盏茶时间就能发挥出效果。 既然绾绾要看他失态,那就失态给她看吧。 若是今日不能解决问题,说不定,他明日还得陪着绾绾念经。 魏桓快要疯了。 又不忍心拒绝她,又压根就看不懂,再装下去早晚露馅儿,到时候定是人间惨剧。 黄昏临近,夜色逐渐遮掩日光。 不出所料,孟绾又去了佛堂。她深切反省了昨日失败的缘由,想来想去应当是因为不够热,那香料未能融化,这才无法生效。 今日她学聪明了,先在香炉中烧了一沓纸,才点上香。 今天,一定可以的。 她握紧拳头。 魏桓掐着时间,与她前后脚进的屋,进去时,孟绾刚将三支香插进香炉中。 魏桓淡淡询问:“为何在炉中烧纸?” 孟绾早就想好了理由,当下语如连珠:“近日下了雪,到处都潮湿的紧难以打扫,下人们辛苦,妾想着烧纸的灰烬难以清理,不如在香炉中烧了,以免为难下人们。” “佛祖和菩萨们慈悲为怀,自然是愿意见信徒做善事的,妾虽愚笨,便只能做这些力所能及的小事儿了。” 魏桓静静看她半晌,学着护国寺的老和尚。 “你虽无慧根,却有一颗慈悲之心,倒是难得。” 这样,总不会起疑了吧。 他被昨夜突如其来的状况惊了一身冷汗,今日言语,皆是斟酌过的。 孟绾抿唇一笑,羞涩难当:“多谢王爷夸赞。” 魏桓看了眼桌案。 干干净净,没有经书,他松了口气, 孟婠温柔一笑,“王爷是在找经书吗?”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本经书来,还是昨日的《金刚经》。 魏桓:…… 心如止水,就像做了一场梦。 “王爷,妾想过了,妾虽无慧根,却有一颗虔诚的向佛之心,想来佛祖慈悲,定不会嫌弃妾愚笨,所以妾还是要继续修习佛经,还要多请王爷指教。” 这是深思熟虑的结果。 讨好一个人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和他有同样的爱好。 当你们喜欢同一样东西时,就会将对方引为知己,会信任他,会放纵他。 所以,她要和魏桓一同修习佛经,这样就算日后出了事,魏桓看在多年佛友的份上,说不定能放她一马呢? 魏桓脸色猛地一变。 他有种不详的预感,询问:“你日后,要继续修习佛经?” 孟绾高兴点头。 魏桓面如死灰。 你这是逼本王去死! 作者有话要说:  魏桓:没爱过,求放过 绾绾:不,你就是爱佛经,你就是喜欢佛经! 第16章 柔弱 夕阳的光晕照在地上,孟绾垂目翻开书,小声问:“王爷,这句话,妾看不懂……”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短短八个字,又让魏桓迷茫了。 他沉默了片刻,暗自揣摩一二,云淡风轻地解释:“凡是能被人看到的,都是虚妄之物。” 看起来倒像是这么一回事。 只是太浅显了些…… 孟绾默默蹙眉,心里却升腾起一股怪异感。 这句话这般解释也不算错,但佛谒总是要与前后相联系,才能说得通。后半句是“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 此句之意,便是说有形之物皆是虚无的,只能看到物形之时,便是信念不够虔诚之意。只有当你看东西时超越了外形,看到他的内在,方才能勘破,得以见到如来。 佛谒本意,是要人不重享乐,重于精神。 可魏桓这厮的话,肤浅浅薄至极。 孟绾在心头默默冷笑。 说好的笃信佛法,实则连佛经都读不懂,他的“诚心”,只怕比指甲盖大不了多少! 她的心中甚至升起了一股鄙夷来。 很快,她就顾不得这份鄙夷了。 莫名奇妙的,她身体里升出一股燥热之意来,先是上了火那样,干燥的想饮下一缸水,很快,这股热意在身体里升腾起来,燎烧着她的神智…… 孟绾有种不详的预感。 该不会是那药……此刻起了作用吧? 竟这么快吗? 她咬着下唇维持清醒,目光落在魏桓身上。 魏桓神情淡漠,却伸手扯了扯衣领,脸上亦泛起燥热的红。 孟绾松了口气,拉住他的衣袖,“王爷,妾怎么觉着有些热?” 魏桓漆黑的眼眸如墨色浓厚,淡声道:“你做了什么?” 孟绾装傻,天真询问,“妾……妾怎么了?” “这分明是□□的效果,你对本王做了什么?还不快从实招来!” 魏桓比她还会装。 这位高贵的摄政王大人,不仅会装傻,还会倒打一耙。只要把事情都栽赃给孟绾,孟绾就绝对不会怀疑他。 孟绾捂着胸口后退一步,满目茫然:“王爷……妾什么都没做,您要相信妾……” 魏桓蹙眉,冷笑一声。 “本王不过几日不曾碰过你,你就急不可耐了?” “妾没有……” “那本王就满足你!” 两人的话几乎是说出口,孟绾嗓门不及他,被他压地听不到声音。 孟绾目瞪口呆,默默往后缩了缩,“王爷……” 魏桓是个男人,中了催情的药,肯定是会想那事儿的。 之前只想着救命,竟将这个给忘了。 孟绾欲哭无泪。 更可怕的是,她如今身上像是火烧一样,看着魏桓,竟也像是看着一块冰,恨不得把脸贴上去。 这让她连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 但正事还是要做的。 凭魏桓的性格,若认定是她所为,肯定不会轻易放过她。 与之相比,□□带来的威胁,简直微乎其微。 反正孟姬和魏桓搞了成千上百次,整个王府里都是他们的踪迹,多这一次也不多,男人和女人那点事儿,听说还是很快乐的。 她咽了咽口水,干脆捂着胸口嘤嘤哭泣,“王爷,妾什么都没做,妾好难受,你救救妾。” “王爷,定是有人要害妾,您要给妾做主呀……” 饶是魏桓,也禁不住恍惚了一下。 绾绾原来,是这样的吗? 他一晃神,情/欲便来的霸道,火一样烧在心头. 那香料效用并不太强,也不伤身子,只是心浮气躁的滋味并不好受。 魏桓轻轻“嗯”了一声,“本王会去查证。” 孟绾松了口气,便对上他炙热的眼眸,那眸中如火的情/欲,几乎要将她吞噬掉。 佛堂到底还是太冷了些。 跌跌撞撞被魏桓拉去隔壁的小院,孟绾被扔在床榻上,帐幔随之垂落下来。 魏桓俯身解开她的衣带,神情却格外冷静:“想要吗?” 孟绾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去扯他的衣领,却被魏桓捉住了手。 男人又强调了一遍,“想要吗?” 欲念灼人。 孟绾被逼的沁出泪来,哑声回答:“想。” 谁知,魏桓却躺下了,冷淡道:“想要就自己来。” 孟绾:…… 纵使她此刻神志不清,也要被魏桓气死了。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坏的男人? 裤子都脱了,你就对我说这个? 你别是个太监吧! 她自认是个绝色美人,魏桓还能把持住,要么是个太监,要么就是不举! 呸! 她磨了磨牙,娇声道:“王爷,妾不会。” “不会就学。”魏桓淡淡开口,“怎么,这点事还要本王劳累吗?” 魏桓这才感受到,陪着绾绾一起演戏的乐趣。 若放在以前,他这般说话,绾绾定会赏他一巴掌,将他赶去书房睡。 可现在就不一样了……现在,绾绾只得委屈巴巴地盯着他,这感觉要多爽有多爽。 反正他一向意志力坚定,哪怕很想要,却还能再忍忍,绾绾却不一样。 正好,趁机尝试尝试,绾绾以前不愿做的事情…… 孟绾着实有些受不住了。 那□□比起花楼中卖的,已温和许多,让她还能清醒,可就是这份清醒,令人愈加羞涩…… 她终于熬不住,抖着手,解开了魏桓的腰带…… …… 月亮静静挂在天空中,扫视着人间。 孟绾从魏桓腰上爬下来时,已是半个时辰后了。 她像条脱水的咸鱼,躺在床上深深吸了几口气,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至于酸软的身子,便只能歇着了。 魏桓倒是精神极好,意气风发翻身将她揽在怀里,在她耳边低声道:“绾绾越发厉害了。” 孟绾也挺舒服的,就是有些疲惫。 做都做了,她也不是个矫情的人,握住魏桓的手,下意识回道:“王爷也越发厉害了……” 魏桓静静盯着她。 孟绾顿了顿,忽然发觉自己的话,过于不矜持。 便硬挤出一个甜美的笑:“王爷,您可要好好查一查,到底是谁要害妾。” 她娇气地靠在魏桓怀中,软声道:“若妾一个人在小佛堂中了招,该怎么办才好?王爷一定要找出那个恶人,给妾出气!” “好。”魏桓淡淡答应下来。 孟绾毫不意外。 以前她未成婚,对男女之间的那点子事情还是有所耳闻的。 一般人都说,男人在满足的时候,格外好说话,哪怕你让他给你摘个月亮回来,他可能都鬼迷心窍答应你。 魏桓想了想,觉得自己这般答应,过于利落了。 便淡淡询问:“你有没有怀疑的人?” 孟绾歪头想了想:“小佛堂是王爷看重的地方,出入都有人向妾禀报,去过的人有负责洒扫的孙婆子李婆子,换香炉和香的张婆子,还有供奉菩萨的翠翠和宁儿……” 她似乎是有些难以启齿,难过地看着魏桓。 魏桓道:“有什么不可说的?” “也没什么,只是昨儿明欣长公主来府上做客,也特意去了小佛堂的。”孟绾勉强一笑,“长公主自不会做这样的事情,妾也就是随口一说,王爷切莫怀疑长公主。” “若因妾的缘故,伤了王爷和长公主的情分,就是妾的过错了。” 魏桓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那些个下人,她提了一嘴就过去了。唯对明欣长公主长篇大论一通,生怕他注意不到,还特意叮嘱他不要怀疑明欣…… 绾绾是觉得,他很蠢吗? 魏桓想了想“摄政王”是个什么样的人,便冷然警告:“明欣是本王的侄女儿,定然不会做这样的事情,你也不要对她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孟绾怯怯点头:“妾不敢。” 养出这样恶毒的侄女儿,你还有理了吗? 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就是因为不做人,所以养出的侄儿侄女,也都不做人。 呸! 有你后悔的时候! 孟绾心里嫌弃的不行,却叹息一声,软绵绵缩进他怀里:“王爷,妾不会让您为难的。” 说着,委屈巴巴地瞟他一眼,一幅妾身为您吃了大委屈的模样。 魏桓默了默,自个儿在心里过了一遍。 绾绾还真是觉得自己受了委屈了。她以为是明欣做的事情,如今无法追究,可不委屈吗? 想着想着,魏桓便心软下来。 以前,他那里舍得绾绾有一点儿委屈?连母妃都不敢教训她,如今何必让她不开心呢? 魏桓摸摸她的脑袋,难得放柔了声音:“你放心,本王定不会放过凶手。” 孟绾只当他难得的温柔,来自于今夜的靥足,并没有多心。 反而得了他的承诺,放心地睡了过去。 至于畏惧…… 大约是今夜的事情,她忽然就不怕魏桓了。 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男人。 哪怕并不是太监,彷佛也没有很厉害的样子。 毕竟,魏桓只是个大反派,很多东西都不太厉害。而这个话本子里真正的男主小皇帝,是可以一夜七次不停歇的。 而魏桓这个虚弱的男人,只做了两次,两次加起来才半个时辰,还要她来动。 呵! 真是个柔弱的男子! 如此柔弱的普通男子,哪里配得上她的畏惧? 作者有话要说:  绾绾:据说在那个叫晋江的地方,每个男主都可以一夜七次 魏桓:……艹(一种植物! 第17章 寿宴 清晨。 阳光洒进屋内,孟绾缓缓睁开双眼,身边的男人已没了踪迹,唯有几个侍女捧着衣衫等她醒来。 孟绾撑着手臂起身,隐秘处的酸疼让她动作僵硬了片刻。随即又像没事人一样,面无表情穿上外衫。 昨夜不过半个时辰,她今儿就累的浑身哪哪都不舒坦了。 若真的一夜七次,岂不是要把命丢掉? 只怕皮都磨破了。 孟绾暗暗咋舌,庆幸不已。 幸而她碰见的是魏桓,这男人柔弱是柔弱了些,但好歹她吃得消。 这做人啊,要懂得知足。贪多嚼不烂,俗话说的极有道理。 若魏桓不是这般柔弱,她今儿只怕连床都起不来。 孟绾今儿无事,便在榻上窝了一整天。 直到晚间,魏桓握着一本卷宗归来,进屋后就将卷宗交给了她。 孟绾打开看,惊愕地瞪大眼,“王爷,您将长公主禁足了?” “明欣做错了事情,当然要责罚。只是不知,你可满意这样的处置?” 孟绾连连点头。“妾愧不敢当。” 哪儿敢不满意? 那是魏桓的亲侄女,魏桓肯责罚她,够给面子的了。 若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可能接下来被处置的就是她了,孟绾不是那种蠢人。 魏桓暗暗松了口气。 明欣一惯嚣张跋扈,身上小辫子一大把,他今儿随便找个理由将人禁足了,若绾绾不满意,他就没法子了。 幸好绾绾还是极体谅他的。 此刻,孟绾侧过头无声冷笑。 果然魏桓最看重的还是他自己,明欣长公主要害她的时候,魏桓毫不在意,如今动到他头上,便将人毫无犹豫禁足了。 果然啊…… 幸而她机灵,及时将魏桓拉下水,不然何时才能震慑明欣长公主。 这事儿在魏桓眼中已告一段落,他再也不想听孟绾念经了,想一想那些经书,他就头疼的不得了。 转而道:“十一月十九是太后娘娘寿诞,你该为太后娘娘准备寿礼了。” 孟绾霎时花容失色。 “王爷,妾不知该如何准备……” “去岁……妾做的不好,惹怒了太后娘娘,今年还请王爷指教一二。” 去年十一月十九这日,孟姬身为魏桓的妾,做的十分过分。 因太后属蛇,她便命人去打了一条花纹栩栩如生的玛瑙翡翠镶金蛇,做太后的寿礼。那蛇太过逼真,将满殿命妇吓了个倒仰,太后险些当场气死。 ……孟绾也不得不说,这位孟姬真是个神人。 想起去年的事儿,孟绾颤了颤,又提了意见:“王爷,不如把王妃姐姐接回来吧?” 魏桓:…… 你又惦记着那虚无缥缈的王妃姐姐。 他冷漠道:“你的王妃姐姐跑了。” 孟绾一愣。 跑了……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对,她跑了。”魏桓不想再听这样的话,干脆睁着眼编瞎话,“被送去庵堂后,她不老实不听话,找了个人少的日子,悄悄跑了!” 孟绾干笑一声,复杂的目光落在魏桓头顶。 没想到,这位意气风发的摄政王,已戴了满头绿帽子…… 啧,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不过他也是活该被人戴绿帽子,谁让他自己宠妾灭妻不做人! 魏桓感受到她的目光,顿了顿。 “王妃没有与人私奔,她自己跑的!” “妾明白。”孟绾敷衍,“王妃姐姐这样品格的人物,怎么会与人私奔呢?” 男人都是要面子的,她懂,不会拆魏桓的台。 虽然我们都知道你绿了,但我们都不说。换句话说,虽然我们都不说,但我们全都知道你绿了。 孟绾有些兴奋,也有点惆怅。 魏桓被人戴了绿帽子,固然使人很激动。但王妃姐姐没了,日后这个摄政王府她再也脱不开手,岂不是真的要和魏桓同生共死? 唉。 罢了,先准备太后的寿宴吧,万万不能作妖了。 话本子里写,晋嘉六年太后寿宴,孟姬也作了妖的。小皇帝今年十四岁,这次寿宴就请了许多贵族少女,为他选后妃。 寿宴上,孟姬打了几个女孩子,惹得民怨沸腾。 这次,她一定要忍住。 孟绾默默攥拳。 想着想着,她推了推身侧的魏桓,“王爷,太后娘娘寿宴,表姑娘是不是也要出席?” 魏桓愣了愣,揉揉眉心:“是。” “到时候让她出来一天吧。”魏桓蹙眉。 若不让齐薇过去,只怕母妃又要唠叨一大堆,觉得是绾绾故意打压齐薇,不叫她与京中贵人交际。 这种误会,实在没必要发生。 十一月十九这日,天气晴朗,却极其寒冷。 孟绾带着齐薇乘车入宫,与慈寿宫先拜见太后。 许是因着慈寿宫有许多外人的缘故,这一次太后对她的态度非常好,嘘寒问暖一通,还特意设了座位给她。 孟绾默默吐槽。 这皇家人也够难的,为了维持体面和尊严,分明看不起她,还非要笼络着,表现的非常亲近。 图个什么啊? 就图魏桓这个没有心的男人吗?就算你们对我好,魏桓也不会在乎的。 唉! 为着太后寿宴,明欣长公主虚伪短暂的禁足,很快结束了。 今儿她就站在太后身侧,盈着一张笑脸,与前来的命妇们打招呼,孟绾坐下后,她便携着人走了过来。 “小皇婶,您今年给母后准备了什么寿礼?” 孟绾羞涩一笑:“妾囊中羞涩,没什么好东西,长公主还是别问了吧。” 别问,问也没用,我又不可能告诉你,何必自取其辱! 实在不能怪她小气,而是这种事儿太危险了。万一人家看了寿礼,准备件和你一样的,到时候你怎么办?这不是拾人牙慧吗? 所以,今儿她无论如何都不会说的。 “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母后不会在意小皇婶的寿礼不够贵重,只要用心即可。”明欣长公主盯着她,威胁道,“小皇婶不肯告诉我,不会是因为不用心吧?” 威胁我?就凭你这个小丫头片子? 孟绾眉毛一挑,莞尔笑道:“现在说出来就没意思了,长公主一刻钟都等不及吗?” “其实妾也很好奇长公主的寿礼,不如长公主拿出来给妾瞧瞧?”孟绾含着温婉的笑意,温和与她商量,“只要长公主先拿出去,妾绝不藏私。” 明欣长公主脸色一变,不悦道:“本宫的寿礼你不能看。” 孟绾轻叹一声:“那妾的寿礼,长公主也不能看。” “只能对不住长公主了。”孟绾悠悠道,“若长公主不满,找人去骂妾就好。” “只是妾有一个要求,您骂我的时候说清楚,您对我绝不是打是亲骂是爱。”她盯着明欣长公主,言笑宴宴,“妾怕被人误会长公主暗恋妾,那妾就要难过了。” 明欣长公主:…… 谁暗恋你?!!!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短,不怪我,要怪辣鸡win10,写着写着更新系统了 第18章 八卦 孟婠双眸清澈明透,真诚无比,定定望着人时,仿佛满天星河落入其中。 众人都不仅惊讶地看向她。 这位摄政王妃往日里最为温柔贤淑,不管旁人如何挑衅,她都只一笑置之。今儿却如此不客气,莫非是明欣长公主做了过分的事情? 一时之间,各种探究的目光都落在明欣长公主身上。 明欣长公主气急败坏:“你瞎说什么!” 孟婠随口敷衍:“是妾瞎说,长公主勿怪。” 她看着明欣长公主,生怕这位长公主今儿给自己找麻烦,淡淡道:“长公主前些时日被禁足,今日既出来了,就不要再胡闹。” 禁足…… 众位夫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长公主被禁足,下令的定然是摄政王,摄政王都看不下去,那就说明这位公主做的事情,的确太过分了。 难怪王妃对她不假辞色。 若是她们的侄女儿做了太过分的事情,她们只怕杀人的心思都有,摄政王妃还是过于善良了。 明欣长公主气的咬牙,脸红脖子粗,“果然是你找小皇叔告的状!” 她说呢,为何小皇叔拿着好久以前的一件事儿将她关起来了,原来是因为这个女人! 太过分了!真是太过分了! 她只不过是剪了堂妹的裙子,这个女人就去告状,她怎么可以这样? 明欣长公主委屈哭了。 孟婠轻哼:“是我。” 她站起身,俯在明欣长公主耳边轻笑:“长公主若是再敢得罪我,我还能继续告你的状。” 让你害我,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满意地看到对方苍白的脸色,孟婠心满意足拍了拍手。 狐假虎威嘛,谁不会呢? 虽然魏桓是为他自己才禁足明欣长公主的,可别人不知道,她扯个大旗也没什么。 总要让这位长公主知道,不能再陷害她了。 明欣长公主恶狠狠瞪她一眼,甩袖离去。 孟婠叹口气,装模作样感慨:“明欣年纪不小,脾气更大。” “谁说不是,还是养的太娇惯了。”燕王妃从后头走过来,含笑道,“绾绾今儿真早。” 孟婠笑道:“我刚到,你就来了。” 随意寒暄了几句,燕王妃目光落在齐薇身上,慢悠悠笑道:“齐姑娘今儿也来了,可曾跟李夫人行礼?” “女孩子要矜持些,但是碰见未来的婆母,该见礼还是要见礼,别让人诟病齐家女儿的教养。” 齐薇脸色一变,可怜巴巴地盯着燕王妃,泫然欲泣。 这模样对付男人还行,对付燕王妃想都别想,燕王妃懒洋洋朝着一个方向指了指,“李夫人在那儿呢,还不快去!” “表嫂……”齐薇委屈不已地看向孟婠,指望着孟婠给她撑腰。 孟婠差点给她气笑了,这小白眼狼当她是傻子吗,这个时候还指望她? 她笑了笑,温柔无比地替齐薇整了整衣襟,“燕王妃说的有道理,你快去吧,别让人说闲话。” 最贤淑的长嫂,也不过如此了。 齐薇气疯了。 她不怕被人说闲话,她就怕人不说。 她一点都不想嫁给李公子,巴不得让李夫人对她不满,早日退婚。到时候退婚的姑娘不好嫁,她就可以顺理成章留在表哥身边。 只恨孟婠这个女人太恶毒,居然逼她对李夫人尽孝。 齐薇一步三回头。 孟婠言笑晏晏,“薇薇胆子小,一向喜欢粘着我。” “那是因为你对她好。”燕王妃淡淡道,“像你这般脾气好的人,我平生未见过,她若是再不喜欢你,那就不是人了。” 那她还真不是人…… 孟婠暗自感慨。齐锦妆卖了孟姬,使她死无葬身之地,也不知道这个齐薇,会不会做出一样的事情来。 不管会不会吧,这位表妹给她找的麻烦,可一点儿都不少,真不是人! 孟婠低头想了想,慢慢敲了敲掌心,脸上泛起一抹轻笑。 也好。 既然你不仁,就休怪我不义。 齐薇是个小白眼狼,她就拿这个小白眼狼刷一刷名声,让满京命妇觉得,她孟婠并不是个心狠手辣的妖姬。 而是个心地善良的小可爱。 齐薇到底没在李夫人跟前待太久,李夫人也不敢多留她,不过一盏茶功夫,她便匆匆忙忙走了回来。 “薇薇这么着急,是身后有老虎吗?” “表嫂说笑了……”齐薇勉强一笑,“宫中怎么会有老虎……” 刚才一群人夸赞她孝顺懂事,夸李夫人得了个好儿媳,这桩婚事似乎是板上钉钉的,齐薇快要哭出声了。 她咬着牙,目光落在孟婠身上,笑道:“表嫂,我有些疲惫,可否去歇息片刻?” “累了?”孟婠关切握住她的手,“你先去老太妃宫中歇息,等宴会开始后,跟老太妃一同过来。” 她特别善解人意:“我这边不要紧,你不要惦记我。” 齐薇脸色僵了僵。 谁惦记你?你不要给自己脸上贴金! 孟婠招来齐薇的贴身侍女:“好好照顾你家姑娘。” 她叹口气,又跟身边人感叹:“我们薇薇哪里都好,就是身子骨太娇弱,前些日子生了病,王爷特意让她待在家休养,偏她不愿意。” 齐薇被禁足的事情,自打入了明欣长公主的耳朵,便传的沸沸扬扬,京中说法不一。 大部分人都觉得,是因为她惦记魏桓,得罪了孟婠。 此刻都挺惊讶的:“难道齐姑娘不是被禁足吗?” “也算是禁足吧。”孟婠叹息,“你们也知道,老太妃心疼这个侄女儿,一日不见就要闹,王爷为了让她好好养身子,不得不这般欺瞒老太妃。” 这话是可信的。 齐老太妃是真的看重齐薇,否则这个孤女也不能入了她们的眼。 八怪是人类的天性,当即就有人暗搓搓打听:“之前有人传……齐姑娘要给摄政王做侧妃,这等无稽之谈,你可得管管。” 孟婠:…… 还有这种事儿? 齐薇给魏桓做侧妃? 好像…也不是不可? 如果齐薇给魏桓做了侧妃,他们表哥表妹的,定比旁人更加亲近些,到时候齐薇成了新的宠妾,自己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这般想着,孟婠没有否认,只苦笑一下。 她低下头,自嘲道:“无稽之谈……” 情绪低落,认证了传言,令人兴奋。 京中贵妇霎时疯狂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魏桓:excuse me?你考虑过我的心情吗? 第19章 渣男 在这个没有秘密的京城中,孟绾一直是各家夫人嫉妒的对象。 她身为摄政王妃,身份尊贵无匹,唯有太后和齐老太妃能压她一头。 而且,摄政王俊美无俦,生就一副好相貌,没做摄政王之前就被封为京都第一美男子。 更难得的是,他洁身自好,不近女色。曾有几家的千金小姐倾慕于他,暗自使了各种手段想接近他,最终都惨淡收场。 种种加起来,孟绾过的日子,一直是各家夫人梦想中的生活。 直到刚才。 摄政王妃分明是承认,齐薇要做侧妃了! 京城重最令人艳羡的女人,终究也是走到了这一步。 果然,男人嘴上说的再深情,也只是在嘴上说一说罢了。 各家夫人闻风而动,不动声色挤到孟绾身边。 目光怜悯有之,八卦有之,兴奋有之,得意有之,种类繁多,不胜枚举。 众人都想要得到一句准话,你挤我我挤你,想让身边人开口询问。 沈宁宁今儿随着婆母入宫,听到几句闲话,便挽着臂纱凑到孟绾跟前,笑眯眯行礼:“娘娘今儿妆扮的清减,倒不似往常。” 众人这才将目光落在孟绾的打扮上。 以往,摄政王妃总是金玉满身,雍容华贵,令人不敢逼视。今日却恰如沈宁宁所言,妆扮的极为清减,通身月白,发间几支碧玉簪,低调的不像是她。 难不成……王妃还真的失宠了? 可就算再如何失宠,身份在那儿摆着,总不会连几件首饰都没有。 穿成这样不会是得罪了王爷吧? 孟绾的穿戴打扮,几乎是坐实了侧妃之说。 沈宁宁言笑宴宴,抚摸着自己发间的点翠步摇,慢悠悠开口:“我记得上次在长公主的宴会上,娘娘戴的红宝石耳珰成色极好,今儿怎么换了这东珠的?” 孟绾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耳环。 她今儿是故意往低调了打扮的。 可是……好像被她们误会自己失宠了。 这是一个极其美丽的误会。 失宠啊,多好的祝福。 孟绾不想澄清,轻叹一声,情绪低落,一言不发。 那些探究和疑惑的目光,逐渐转变成怜悯。而耀武扬威的得意目光,更加兴奋了。 沈宁宁轻嗤一声,心气稍平。 饶是你身份尊贵又如何,如今夫君要纳妾,还不是没有法子。不像她,夫君是平庸了些,却一心一意不纳二色,夫妇和美,不知多么幸福。 沈宁宁得意地睨了孟绾一眼。 如沈宁宁这般明目张胆的到底不多。大多数人还是顾及她摄政王妃的身份,不敢直言。 但京城中嫉妒孟绾的人不在少数,这些人此刻便聚在一起,含蓄地说起酸话。 “以往总觉得身份高就是好的,现在却发觉,还是夫婿一心一意更好……” “要我说,高嫁不如低嫁,低嫁还能钳制夫君,高嫁就只能任人揉搓了。” “谁说不是呢……” “……” 孟绾面无表情听着。 你们愿意这么想就好,反正我什么话都没说。如果魏桓找麻烦,你们推给我我是不认的。 她正想着推卸责任,就听得燕王妃冷笑,笑声中充满嘲讽。 “真是一群没见识的!”她傲然站起身,指着孟绾发间的碧玉簪,“你们瞧着这是一支普通的簪子……” ——其实这就是一支普通的簪子。 孟绾暗自接口。 燕王妃却道:“这是摄政王亲手挑的,亲自从杭州带回来给绾绾的,此间心意,岂是你们能明白的?” “还有这东珠耳珰,上头的东珠颗颗圆润莹泽,是从几百颗珠子里头特意挑拣出来的,比你们那些乱七八糟的点翠宝石贵重多了。” 但这就是一对普普通通的东珠耳珰,她从梳妆匣里随意捡的,还真没那么大来头。 孟绾板着脸看燕王妃。 “还有她这身衣裳,简单素雅,你们就因此看轻了她,却不知这身衣裳是宫中几百个织女用手一根根织成的。” 孟绾面无表情。她还是头一次知道,燕王妃这么会吹牛。 摄政王亲手送的碧玉簪,几百选一的东珠耳珰,几百织女手织的衣裳…… 牛都要被她吹上天了。若这些东西不在她身上,可能她也信了吧。 至少,周围这些夫人们都信了。 说酸话的那一小撮人,讪讪避开孟绾的目光,慢慢散开来。 原来……是她们有眼不识泰山…… 沈宁宁得意张狂的脸,瞬间铁青。 她不信任地看着孟绾,“是真的吗?” 孟绾叹口气,真诚无比地看着她,反问道:“你觉得呢?” 燕王妃一片好心,她总不能驳了对方的面子。反正得罪过那么多人,也不差这一次。 就是有点发愁。 改变自己恶毒的形象原来如此艰难,一不小心就会被人嘲讽。 她开始担心,自己真的失宠后,会不会提前落到万人践踏的结局…… 孟绾又叹口气,眼中泛起一丝清淡的惆怅。 沈宁宁:…… 你叹什么气,该愁的是我才对! 你既然还是很得宠,刚才那般落寞的表情是要干什么?逗我玩吗? 沈宁宁差点被她气死。 还是以前的孟绾好,不至于像现在,把人气死了,她自己还委屈! 这什么人啊! “娘娘自个儿玩吧,妾先告退。” 沈宁宁冷哼一声。她这辈子都不会再找孟绾的麻烦了,没得给自己找不痛快! 再找孟绾,她就是狗! 沈宁宁甩袖离去,留下几个最初就围在孟绾身侧的妇人。 这几个人算得上是锲而不舍,重新问道:“那齐姑娘做侧妃的事情……” 这事儿不会也是假的吧。 那她们岂不是白高兴一场? 孟绾叹息一声,“这是王爷的事情,我哪里管得着。” 这群贵族夫人谁家里没几个姬妾,一听这话就知道,孟绾管不了摄政王纳侧。 就算不是齐薇,也有别人。 也对,男人总是三心二意的。哪怕还爱着孟绾宠着孟绾,却依旧不会耽搁他们三妻四妾。 众位夫人松了口气。 孟绾默默后退几步,坐在椅子上,默默捂住了脸。 太难了太难了! 她要怎么才能让大家相信,她失宠后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不是当初的妖姬了? 现在只是让大家接受她失宠的事情都如此艰难,后面的路,只怕更难走。 孟绾欲哭无泪。 众人便以为她哭了,一时亦沉默下来。 所为兔死狐悲,从不是假的。像孟绾这般人人歆羡的女子,都会落到这个地步,何况她们呢? 只怕等到年老色衰之际,还不如孟绾…… 燕王妃默默叹口气,拍了拍孟绾的肩膀,对魏桓生出几分不满。 以前觉得九弟是他们兄弟当中最靠谱最专情的一个,如今看来也不过尔尔。绾绾嫁给他不到两年,尚是青春好年华,他就能变心去找别人…… 真不是个人! 小时候那个乖巧的九弟,跑哪儿去了? 燕王妃沉吟片刻,准备找个时间去教训教训魏桓。 好让他知道,珍惜眼前人,不要做个人渣。 命妇们陆陆续续到来,宴会便开始了。 “太后驾到!” 伴随着太监尖利的声音,太后携着齐老太妃和明欣长公主一同从内殿走来,可最引人注目的,却是齐老太妃身后的少女。 齐薇一个外姓女……委实逾越了。 若要人伴着齐老太妃,也该是她嫡亲的儿媳妇孟绾,看来齐姑娘要做摄政王侧妃的事情并非空穴来潮,不然她何必与摄政王妃争这个长短,连名声都不顾了。 一时之间,众人都将目光投在齐薇和孟绾身上,等着看二人交锋。 孟绾沉默了片刻,低落地垂下头,好似没有看到。 那副委屈的神情,更加坐实了流言。 若非有摄政王护着,凭着摄政王妃八面玲珑的手段,今儿哪能让齐薇鸠占鹊巢。 真是没想到,摄政王平日对王妃情深似海,一朝变心如此过分! 燕王妃极其不满,蹙眉道:“方才绾绾派了人去找齐姑娘,齐姑娘怎么没回来,反而跟着老太妃?” 齐老太妃挺直脊背:“是我让她跟着的……” 话音一落,底下一片哗然。 做婆婆的有这个意思,不怪王妃只能委曲求全。 她再厉害,也不能忤逆婆母…… 怜悯的目光落在孟绾身上,燕王妃深吸一口气,“那就请齐姑娘现在下来,那儿不是你该坐的地方!” 齐薇挽住齐老太妃的手,抿唇不语,摆明了不配合。 齐老太妃亦道:“就让薇薇在这儿陪着我!” 明欣长公主幸灾乐祸:“皇伯母别生气,老太妃和齐姑娘许久未见,只想亲热亲热罢了,您别多心。” 明欣长公主这话的意思…… 连太后都站在齐薇那边。 摄政王妃也太可怜了! 作者有话要说:  燕王妃:渣男! 魏桓:????本王干什么了? 第20章 锦妆 孟绾扯了扯燕王妃的衣袖,低声道:“皇嫂,罢了。” 算了吧,既然齐老太妃愿意让齐薇成为众矢之的,她也懒得管。再者说,她本就是个做妾的,哪里有资格去管魏桓纳妾的事情? 唯一一个有资格管的王妃姐姐,还跟别人跑了,给魏桓戴了一顶翠绿翠绿的大帽子。 或许,魏桓就是被这顶绿帽子刺激了,所以才想要纳齐薇为侧室,把李家公子也给绿了。 此刻,她全给忘了,“摄政王纳齐薇为侧妃”这句话,本就是她自个儿瞎编出来的,魏桓一个字都没说过。 她的行为落在众人眼中,汇聚成成四个大字。 ——委屈求全。 京城中最风光的女人,碰见这般拎不清的婆母,都不得不委屈求全。 做女人何其艰难。 摄政王倒是情深一片,往日里在齐老太妃跟前也总是护着王妃,可那又有什么用处?他又不能时时刻刻跟着孟绾。 或许是出自唇亡齿寒的悲伤,方才嘲讽孟绾的人都收了心,拿不太友善的目光盯着齐薇。 甭管是谁,若夫君有个虎视眈眈的小表妹在身侧,都够令人膈应的。 也不知这齐老太妃的脑子是不是被狗大便糊过,一天天干的什么糊涂事儿?就算是普通人家,婆母给儿子塞妾室,也没有找自个儿侄女的。 这不是明摆着要给儿媳妇找不痛快吗? 孟绾低头不语。 燕王妃像是点了炮仗,冷淡一笑,甩袖坐下。 这一举动惊呆了众人,连唱礼的太监结巴了一下,“娘……娘娘,您还未给太后娘娘行礼。” 燕王妃漫不经心道:“皇祖贵妃的侄女儿身份尊贵到可以令满京命妇对她行礼,我虽比不得她,好歹也算是先帝和摄政王的长嫂,想来太后娘娘能谅解齐姑娘,更不会怪罪我。” 皇祖贵妃…… 这个正式无比的称呼,一般只在宗庙祭祀等正式场合才会喊,足以证明,燕王妃真的生了怒。 此言一出,四周命妇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齐薇算什么东西,也敢叫她们行礼? 孟绾默默看了燕王妃一眼,深深佩服她的战斗力。 殊不知,此刻燕王妃亦正迷惑地看着她。绾绾何时变得如此忍气吞声了? 她可从未因为齐老太妃的“婆母”身份,就对这个糊涂老太婆忍让半分? 以前两人携手抬杠的日子犹在眼前,多么舒适,今儿就剩了自己,还真不适应。 难道九弟这个混账东西,真的变心了? 这不可能啊。绾绾嫁进来没多久,九弟为断了齐薇的念想,就干脆利落给齐薇定了一门亲事,甚至还亲口说过不可能的话。 就算他变心,也不可能是齐薇。 所以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太后脸色不变,漠然开口:“皇家自有规矩体统,该去哪儿的人就去哪儿,别总是逾越规矩惹人生厌。有时候人家不说,不是认同你,是懒得理会你。” 这话说的毫不客气,像一把刀,直接戳在齐薇身上。 逾越规矩,惹人生厌,懒得理会…… 这些个字眼,毫不留情砸在齐薇身上,使她脸色白了白。 太后是不喜欢齐薇的。 刚才的话,是明欣长公主自作主张,并非太后的意思。 很快的,众人都意识到这一点。 也对,太后娘娘嫁给先帝时,先帝身边就有位千娇百媚的宠妾,是他青梅竹马的表姐。 太后怎么可能喜欢齐薇?方才不说话,不过是为了给齐老太妃一个面子。倒是明欣长公主,不顾太后心情为齐薇说话,令人鄙夷。 齐薇拉住齐老太妃的手臂,可怜巴巴地盯着她,眼中委屈几乎将人淹没。 齐老太妃脸色难看,张口挽尊:“是我让薇薇……” “皇祖贵妃!”太后淡淡打断她,“今儿是哀家的寿宴,照规矩,你也该给哀家行礼。” 她抬了抬下巴,“既然皇祖贵妃舍不得齐姑娘,就在下头给他们姑侄设个座位,让她们亲亲热热坐在一处。” 这一通操作猛如虎,令人目瞪口呆。 太后她,直接将齐老太妃也从主位赶了下来? 还能这样? 当然能这样。 齐老太妃本就是妃妾,因着生了个好儿子才地位超然,可与太后这正儿八经的女主人相比,她算什么呢? 齐薇和齐老太妃两人都愣住了,直到内监来请她们下去,两人还未反应过来。 半晌,齐薇惊慌失措,“太后娘娘……” 齐老太妃怒目:“太后!” 太后就像没看见她们,目光落在燕王妃身上,“皇嫂满意了吧?” 燕王妃站起身,朝着她福身行礼:“娘娘勿怪,我也是一时气急……” 太后一笑,目光落在孟婠身上,眸中闪过一丝疑虑。 孟婠始终没有说话。 此刻才抬起头,看了齐老太妃一眼。 她心里有点空落落的,很迷茫。 都说齐老太妃是活菩萨,可世上怎么会有这般糊涂的菩萨? 她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可又想不明白,抓不到虚空中漂浮的那根线,想的脑子生疼,都想不出问题所在。 到底,什么地方不对劲呢? 这场宫宴气氛沉闷,直到结束,才有了几分人气。 孟婠起身朝外走去,脚步匆匆,没有搭理跟上来的齐薇。 沈宁宁跟在她身后,慢悠悠摇头:“本以为你嫁入摄政王府,便飞黄腾达,飞上枝头了,原来也不过如此。” 做摄政王妃,看上去倒是风风光光的。 若是摄政王不喜欢她,凭借孟家的权势,丝毫护不住她,她便只能任人欺凌。 连和离都不能提。 真要说起来,还不如嫁给云阑。 云二公子跟摄政王相比,才能是平庸了许多 ,可至少云家不敢欺负她呀。 沈宁宁终于快乐了。 她是身份比不上孟婠,但夫家可不敢拉个小表妹跟她打擂台,若真有那一日,她大可送对方一顿鞭打,和离归家,日子不知比孟婠舒心多少倍。 孟婠顿了顿,没有回答,只侧目道:“我记得你刚才说,以后再不找我麻烦了?否则就是狗。” “有吗?”沈宁宁一惊,“我只是在心里想想,你怎么知道?” 孟婠鄙夷地看她一眼:“你当时说出来了!” 沈宁宁:…… 她坚决不肯承认,挺直腰板。 “我没说!定是你见不得我比你过得好,编出来骗我的。” 孟婠便没有再说话,睁着漂亮的眸子看着沈宁宁,眸中算是看傻子般的不解。 她实在是想不明白,沈宁宁一个正儿八经的大家夫人,何必与她一个做妾的计较这么多? 若她是给人做正妻的,碰见别人家的妾室,连眼神都不会给一个。 这位李夫人,不仅长的和她现实生活中的朋友一模一样,连傻子般的性格也如此相似。 孟婠甚至都开始怀疑,她是不是也被人替换了。 否则,世上怎会有人傻的一模一样呢? 她轻轻叹口气,怜悯地看了沈宁宁一眼。 沈宁宁被她这个眼神刺激的心气不平,血脉喷张,怒道:“你又可怜我?现在该我可怜你才对!” 孟婠不想跟她做无谓的争论,瞅着齐薇要跟上来了,一阵牙疼,拨开她,道:“我先走了。” 沈宁宁想拦她,结果余光瞟见齐薇。 她当即嗤笑一声,“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李指挥使家未来的少夫人啊。” 她挑剔看向孟婠:“这么个人你都斗不过,丢不丢人!” 说完,她似乎是不屑跟孟婠说话,冷哼一声,鼻孔朝天走了。 孟婠脸色诡异。 这都哪里来的疯子? 齐薇走近了,将沈宁宁的话听的一清二楚,脸上霎时一阵黯然,委屈巴巴开口:“表嫂,今日我不是故意的……” 孟婠不喜她这等做派,淡淡道:“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也是大姑娘了,前些时日我和王爷为你取了字,叫锦妆,你喜欢吗?” 她笑了笑:“上次喊你妆儿,你似乎很生气,其实我只是提前喊了你的小字而已,妆儿。” 妆儿,妆儿!齐薇脸色扭曲,咬牙询问,“表嫂,能换个小字吗?” 提起这两个字,她就觉得孟婠是在嘲讽她装模作样。本以为她私底下叫一叫就好了,没想到这个女人居然要把这个名字给她当小字? 这是要逼她去死! “这是王爷的意思。”孟婠留下这句话,施施然上了轿子,回头道,“妆儿若是不喜欢,就去找王爷吧。” 作者有话要说:  绾绾:妆儿喜欢你的字吗? 齐薇:喜欢个屁! 绾绾:个屁太难听了,王爷不会同意这两个字做你的字。 沈宁宁:再理她我是狗! 沈宁宁:只要我不承认,就可以当做没有说过。 第21章 混账 老虎不发威,齐薇还当她是只病猫呢。 当着外人的面,她想要将“摄政王宠妾”的名头扔出去,这才不曾说过只言片语,可背地里齐薇还想着装模作样,她想屁吃! 呵。 来时两人一同,走的时候,孟绾却毫不留情将齐薇抛下了。 反正她有疼爱她的姑妈,怎么都有法子回府。 孟绾毫无负担。 齐薇在身后看着摄政王府的车马起驾,呆了片刻,匆匆赶上去。 “表嫂……” 如意挡住她,超大声嚷嚷,“表姑娘,我们主子不舒坦,您别吵她!” 随即冷冷一笑,疾走几步追上去。 以前主子懒得理会表姑娘,她们做下人的更不好越俎代庖,只能忍让着。今日主子表了态,她们再也不用忍着了。 齐薇:…… 齐薇孤身一人站在寒风中,只看得到车队的尾巴。她身为大家闺秀,不能和如意那样疾走。 她一咬牙一跺脚,转身领着贴身侍女回了宫中。 不管怎么样,姑妈肯定会为自己做主的。 到时候她要看看孟婠还能不能继续得意! 此刻,慈寿宫。 魏桓冷脸看着眼前几个女人,十四岁的小皇帝坐在一旁,默然不语。 齐老太妃掩面哭的无比伤心,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哭哭啼啼告状。 “桓儿,母妃今天受了大委屈,你要给母妃做主啊……” “我受了一辈子的苦,好不容易把你拉扯大了,结果到老却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 “我造了什么孽,一把年纪被人指着鼻子辱骂,还连累了我的薇薇,我不如死了干净!” 魏桓看着她哭,等她哭完才淡淡道:“母妃不是觉得自己死了干净,是觉得儿子死了你才干净。” 齐老太妃一噎:“你在胡说什么?” 魏桓不想给她留脸面,冷淡至极:“母妃今日所作所为,不是想逼死我吗?” “我与母妃说过多少次,绾绾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你不喜欢她不要见面就是,结果您做了什么?” “我做什么了!”齐老太妃怒道,“我只是想让薇薇陪着我……” 魏桓失望地看她一眼。 “母妃不必与我狡辩,既然您不喜欢绾绾,日后我不会再让她进宫给您请安,还您一个清静。” 他语气波澜不惊:“既然母妃喜欢薇薇,就让她留在宫中陪您吧,她一年一年长大了,住在我府上不合适。” 齐老太妃这才慌了:“桓儿……” “桓儿,今天大家都看着呢,李家定不会娶她了,你若不纳了薇薇,让她怎么办?” “她一个姑娘家,你们这是要逼死她……” 魏桓沉默片刻,眼中失望越来越浓,最终与她道:“我若知道绾绾会受这么大委屈,当初就不该娶她。” 这句话,令在座所有人都有些吃惊。 齐老太妃尤甚,她当下反驳:“你是摄政王,她能嫁给你是她的福分。” 魏桓却只自嘲一笑,没与她解释,拱手道:“儿臣告退。” 齐老太妃还在纠缠:“桓儿,薇薇怎么办?” 魏桓生了怒,冷道:“母妃问我怎么办?让她陪着母妃一辈子也好,绞了头发做姑子也好,与我何干?” “你……你怎么可以说这种话,她是你舅舅唯一的女儿……” 魏桓拱了拱手,大步离去。 走前看了太后一眼,淡淡道:“还请皇嫂做主。” 太后点点头,“放心。” 齐老太妃在身后呼天抢地,哭的不能自己,好像魏桓做了十恶不赦的大罪。 太后端着一盏茶,全然不理会她,只冷冷让明欣长公主跪下。 她也平静,淡然道:“不是亲生的果然养不熟,在哀家寿宴上还惦记着为别人出头,既然你喜欢她,那就和她嫁到同一家去吧。” “皇帝拟个旨,将长公主赐婚给李家公子做正妻,那齐家姑娘也不必操心了,哀家做主让她给李公子做个妾,她既然上赶着给人做侧室,给李公子也不差什么。” 太后盯着齐老太妃,“如此,也可免皇祖贵妃与九弟母子隔阂了。” 齐老太妃豁然起身:“你不能这样!” 太后理都不理她,慢悠悠道:“在哀家的寿宴上闹事,当哀家是泥捏的吗?” 今日后半程一片死寂,不像是寿宴,更像是丧礼。 若说委屈,今儿第一是孟婠,第二就是她。太后何曾受过这样大的委屈,她从不是个好欺负的性子,岂能容忍罪魁祸首逍遥法外。 齐老太妃没想到她这般狠心,“明欣是你的女儿……” 太后笑了笑,“哀家养了她十六年,把她养的金尊玉贵,全天下都以为她是哀家亲生的女儿,但她的身份,皇祖贵妃总该清楚。” “一个宫女生的,天生流着卑贱的血,不懂规矩不知感恩,哀家十几年好吃好喝养了只白眼狼,总不能再错下去。” 皇帝顿了顿,淡淡答应了。 明欣长公主跪在地上,惊的说不出话,语无伦次:“母……母后……您在说什么……” “我怎么可能不是您的女儿……您别吓我……” “我……我知道错了,母后您原谅我吧。” “皇姐。”十四岁的小皇帝冷淡开口,打断她的哭求,“您今年十六,母后才三十岁,嫁给父皇不过十五载,第一胎就生了朕,你便不曾想过吗?” 明欣长公主呆呆询问:“你何时知道的?” 太后也有些惊讶地看着他。她从未对儿子说过这些话,他是怎么知道的? “是小皇叔说的。”皇帝解释,“儿臣之前看卷宗,发现母后成亲十五载,这才问了小皇叔。” 太后沉默了片刻,冷冷笑了笑。 “九弟倒是一片好心,不忍拆穿她,可惜她是个白眼狼。” 明欣长公主喃喃道:“你们骗我……” 齐老太妃不忍心,哀声劝道:“太后不是也不喜欢孟婠吗?明欣也是为您出气……” 太后似笑非笑看她一眼:“哀家是不喜欢她出身边塞,不喜她家世平平,但她嫁给九弟,就是皇家妇。帮着外人对付自己的皇婶,这种女儿哀家不敢要。” 外人…… 这是指名道姓地辱骂齐薇了。 齐老太妃又生气起来,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太后垂眸看明欣:“以前你总针对孟婠,小打小闹的没人放在心上,哪怕燕王妃都不曾生过气,可你不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 今天她一张口,多少人以为是太后的意思? 当时那些个人对孟婠的怜悯,几乎都能溢出来。若非燕王妃这个暴脾气,今日受了天大委屈的就是孟婠。 也难怪魏桓如此生气,连生母的面子都不给了,直接将齐薇甩到宫中。 在他心里,孟婠到底是比齐薇更重要。 太后站起身,“罢了,哀家懒得与你们说话,皇帝记得下旨吧。” 魏桓从慈寿宫出来,沿着宫道往宫外走,没走几步就被人拦了下来。 燕王妃似乎是站了许久,顶着一身寒气盯着他,一脸怒气,吐出两个大字:“混账!” 魏桓愣了一下,举目望去:“皇嫂一个人在这儿?大哥呢?” “你别给我顾左右而言他!”燕王妃蹙眉,劈头盖脸就是一阵怒骂。 “我真没看出来你是个混账东西,绾绾多好的姑娘,善良单纯,从不与人争长短,你怎么敢辜负她?” “小时候你母妃拎不清,是我和你大哥一块儿把你养大的,若是知道你长成这样子,就该打死你!” “混账东西!” “那齐薇哪里比得上绾绾一根手指头,你不仅眼瞎,心也瞎!” “你还敢问你大哥?你大哥若在这儿,非得抽你一顿!我都想抽你!” “你……” 魏桓听明白了。 他有些无奈,“皇嫂,你听我解释……” “你解释个屁!”燕王妃怒道,“你做出这样的事情,惹的绾绾伤心不已,你还有脸解释……” “那齐薇哪点好?啊!你是不是脑子有病!” 魏桓连忙道:“我没想娶齐薇!” “你骗我有什么用?绾绾都那般伤心了,此事还能有假?” 魏桓:还真能有假…… 他叹了口气。 “我先回府见绾绾,改日再向皇嫂解释。” “皇嫂放心,我是皇嫂看着长大的,岂会是那等负心薄幸之人。” 燕王妃想了想,蹙眉道:“若你骗我,我就让你大哥抽你一顿。” 魏桓敷衍地点点头,脚步匆匆出宫去了。 绾绾如今总爱乱想,若她回去晚一步,不知她会想到哪个地方去,实在耽搁不得。 第22章 选择 魏桓急着回府,没走几多远,又碰上个不想看见的人。 齐薇双眸含泪,柔弱的像是春日里随风摇曳的小白花,期期艾艾喊一声,“表哥……” 魏桓没理会,越过她往前走。 齐薇伸手拉住他的衣袖,哭道:“表哥讨厌我了吗?” 魏桓冷冷瞥她一眼,抽出自己的衣袖,轻飘飘送她两个字:“是啊。” 是啊…… 是啊! 这是完全不讲情面了。 “表哥……”齐薇脸色惨白,没想到他会如此绝情,“表哥,姑妈答应过我爹娘,要好好照顾我的。” 魏桓冷脸从她身边走过去。 齐薇几步追上去,哭的花枝乱颤:“表哥,今天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有那么多想法,都是她们乱想,你别怪我……” “我只是想陪着姑妈,没有想那么多……” 魏桓一直没有回应。齐薇逐渐心慌意乱。 表哥……表哥他真的生气了吗?今天她是怀着算计,可……可分明燕王妃已经羞辱过她了,为什么表哥还要生气? “我去找表嫂道歉还不成吗?我去给表嫂道歉,跪着求她,表嫂一定不会往心里去的……”齐薇语无伦次,“表哥你别生气……” 魏桓这才看了她一眼,他知道怎么样才能让一个人最痛苦。 耐心至极:“我知道你没有别的想法,只是想陪在母妃身边。” 齐薇一喜,满脸期待地看着他。 她就知道,表哥一向温润谦和,绝不会生气的。 可惜希望有多大,绝望就有多大。魏桓紧接着开口,“我已与母妃说好了,日后你就陪在她身边,改日我会让人将你的东西都送过来,王府你就不用去了。” 他冷淡拂开齐薇的手。 “本王警告你,你再敢在绾绾跟前作妖,我就让你陪你的父母去。” 语气森然,骇的齐薇后退一步,难以置信地摇头:“表……表哥……” 魏桓却已走远了。 他心情很差,不愿跟这些人纠缠。 他在意的人还在家里,他得回去看看她。 摄政王府一片寂静。 孟婠靠在熏笼上看书,温暖如春的室内令人昏昏欲睡,她刚打了个呵欠,魏桓便举步踏了进来。 孟婠纳闷地看一眼亮堂堂的天色,惊讶道:“王爷这么早就回来了?” 这个人有多忙,她很清楚。 这些时日以来,她几乎没能在白天见到过他,总是每每到夜间才会回府,尤其到节庆之日 ,他总比旁人更忙碌几分。 没想到今天回来的这般早。 魏桓一阵心酸,没想到绾绾会这样吃惊。算起来,自打从杭州回来,她的确很久没能陪过她。 魏桓软声道:“日后我会早点回来陪你。” 孟婠:……别啊。 孟婠悚然一惊,挺直腰背,干笑道:“王爷怎么突然说这样的话,妾受宠若惊,实在担不起。” 魏桓是疯了吧?为什么突然走起温暖体贴的路线?他还记得他是那个心狠手辣的摄政王吗? 这个样子,会让人误会的! 魏桓坐在她身侧,静静盯着她,半晌道:“你今天……有没有不开心?” 孟婠想起被自己扔在瑟瑟寒风中的齐薇,果断先告状:“有!今天齐姑娘她……她当着那么多人欺负我,王爷你得给我做主,我太委屈了。” “齐姑娘怎么可以如此过分……分明我才是摄政王府的人,她却……若非皇嫂帮我,我今天就要沦为笑柄了。” 她没指望魏桓怎么对齐薇。 那是他亲表妹,有齐老太妃这层关系在,他只能容忍着,却没想到魏桓平平淡淡答应了,“好,我给你做主。” “让他给李公子做妾,好不好?” 孟婠惊悚地看着他,“王……王爷……” 您脑子没病吧? “没……没那个必要吧。”孟婠小声道,“她是王爷的表妹呀……” 魏桓倒是平静:“一个表妹罢了,本王亲生的姐妹就有六个,堂姐妹无数,她算什么东西,若非看在母妃面子上,只怕见了面我都认不出来。” “绾绾还没说,我的想法怎么样?” 孟婠觉得他在钓鱼执法。 齐薇喜欢他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如果要处置她,也没必要等到今天。 他一定是在试探自己,想瞧瞧自己是不是真的对齐薇好。 也可能是真的想要娶齐薇,来试探她。 呵,这个狗男人。 孟婠多机灵,绝不会令自己陷入被动,当即温和一笑:“妾觉得不妥。” “齐姑娘是王爷舅舅家遗孤,老太妃唯一的侄女儿,若她给人做个无名无分的妾,岂不是丢了王爷的脸?” 孟婠都要为自己的贴心感动。 “不过今天的事情传出去,李家定是要退婚的,可齐姑娘又不能不嫁人……”她温柔似水地建议,“若是王爷不喜她今日所作所为,妾有个主意。” “皇嫂前些时日与妾说,吴王府上有个庶子,今年十六岁,正是婚配之龄。妾想着他与齐姑娘年龄相仿,又是宗室子弟,又是王爷的亲侄儿,岂不是亲上加亲的好婚事?” “王爷以为如何?” 魏桓顿了顿,也觉得挺好。 吴王是他二哥,若齐薇给二哥做了儿媳妇 ,总不能再惦记着小叔叔。 至于辈分……皇家从不在意这种东西,姑侄同事一夫的事情都常有,别的又有什么要紧。 而且吴王庶子的身份,说出去好听,实则等婚后分了家,也只得薄产罢了,爵位与体面都与他无关。 这门婚事论起风光,断然比不上李家嫡长子,哪怕是给他做正妻,也未必比得上给李公子做妾。 可说出去却很好听。 齐家姑娘被退婚后,摄政王夫妇不计前嫌,把她嫁入王府。 多好的名声。 魏桓点点头,“绾绾想法甚妙。” 孟婠抿唇一笑,软绵绵道:“王爷不嫌妾多事就好。” 看来,魏桓的确对齐薇无意。宁可把她嫁给侄儿,都不肯多说一句。 魏桓没再说什么,只是看着她,又固执问道:“你有没有不开心?” 孟婠之前是有点,但搁宫门口讽刺过齐薇之后,心里的郁气就全散了。 此刻魏桓再问,她便迟疑了片刻,“妾只有这一桩不高兴的事情,王爷已替妾出气,再没有不开心了。” 其实,这点不开心也不该有的。 她只是摄政王府的一个姬妾,魏桓要纳几个侧妃,纳谁做侧妃,跟她有什么关系? 她本来就是做妾的,有什么资格生气呢? 她说着有点心虚,小声道:“王爷,妾今天给齐姑娘取了个字……” 魏桓一愣,“什么?” 她哪儿来的闲情逸致,还给齐薇取字? “叫锦妆,锦绣的锦,妆容的妆。妾盼着她容貌像锦绣一样美丽,才取了这个名字,王爷觉得如何?” 魏桓想起放在书房中的那本书,平静无比地赞叹:“绾绾才学卓然,非同凡俗,取的极好。” 孟婠抿唇一笑,靠在他怀中软绵绵道:“妾就知道,王爷一定会喜欢的。” 魏桓的目光落在她发顶,默默闭了闭眼,什么话都没说。 他知道,绾绾还是不信她。 她刚才说的话,没有几句是真心的。 可是,只要她没有不开心,那就够了。 如果不记得我能让你更开心一点,我也愿意陪着你这样下去。 他心里一片酸涩。 低声呢喃:“绾绾……” 孟婠随口答应:“嗯?” “绾绾,本王有个问题想问你。” “如果有两个男人喜欢你,其中一个和你青梅竹马,对你温柔体贴,非常爱你。另一个是后来认识的,霸道地强占了你身边,你会喜欢哪个?” 废话,当然喜欢青梅竹马! 孟婠差点脱口而出,幸而及时打住,随即便十分鄙视魏桓。 这什么问题? 把这个问题中的男人换成女人,青梅竹马不就是齐薇,温柔体贴非常爱他。后来认识的就是她孟婠,霸道且坏。 至于人见人爱的主人公,就是魏桓。 这个人……可真够自恋的? 问个问题还要把他自己假设吃人见人爱的牡丹花。 孟婠抿唇一笑,羞涩道:“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妾当然喜欢后来认识的。” 废话,她当然喜欢自己。 不然还能喜欢齐薇吗?开什么玩笑呢? 魏桓的脸色堪称复杂,变换不定。 他狐疑地盯着孟婠:“你是真心话吗?” 孟婠疯狂点头。 她就知道有坑,瞧瞧这个脸色……幸好她机灵,及时识破了魏桓的诡计。 孟婠笑问:“王爷选什么?” 魏桓沉默了片刻,“我选青梅竹马。” 如果当年绾绾嫁的是云阑,想必会很幸福很快乐,不会有这么多波澜。 孟婠:??? 你选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绾绾:艹 魏桓:艹 第23章 订婚 果然,他就是喜欢齐薇,故意来试探自己。 这种问题都选了齐薇,不就是故意告诫自己吗?原来刚才的不在意,全都是装的。 什么狗东西! 孟绾心底蓦地生出一股无端的怒气。 她亦不知这股怒火从何而来,烧的心底难受,恨不得扇魏桓一巴掌解恨。 魏桓陷在自己的思绪里,“你是真心的么?” 孟绾贴心一笑,温柔如水:“妾开玩笑的,是个人都会选青梅竹马呀,知根知底又对你好,岂不比那等完全不了解的人好?” 问问问!问什么问? 我这样说,你总满意了吧? 你想娶齐薇就娶吧,刚好你的王妃跟人跑了,娶了亲表妹直接做王妃多好!问我做什么? 到时候放我一个人去逍遥,我就谢天谢地了! 呸! 那股无名怒火越烧越旺。 孟绾担心自己忍不住,便笑道:“王爷,妾累了,可否先行休息?” 魏桓定定看着她,半晌点了点头:“好。” 其实他一直都知道。 在绾绾心里,他永远都比不上她的云阑哥哥。 刚刚成亲的时候,她总会无缘无故发呆。再后来云阑娶了别人,成婚那日她坐在阁楼上,一整天都没有说话,从那以后,她就再也没有和以前一样发过呆。 他想,那大概是为了云阑。 他什么话都没说,看着孟绾躺在榻上休息,举步走了出去。 不管她心里想的是谁。 事到如今,他也只能是他的妻子。 翌日清晨,李指挥使的夫人果然和媒人携着厚礼上门来。 哪怕是退婚,李家依然不敢得罪摄政王府。 小花厅里,李夫人笑容尴尬:“娘娘恕罪,我家大郎不思上进,不懂规矩,实在配不上皇祖贵妃的侄女儿,不敢耽误她,这门亲事,就此作罢吧。” “是我们无信在先,那些聘金礼物,就当作给齐姑娘赔罪。” 孟绾一直没说话。 李夫人心慌不已,却咬牙道:“等齐姑娘找到真命天子之日,我们府上定会来添妆的。” 昨日的事情,对孟绾来说是个羞辱,对李公子而言又何尝不是? 只怕,对他的羞辱更甚于孟绾。 毕竟在世人眼中,魏桓纳妾理所应当,只不过纳了亲表妹,让王妃面子上难堪。但于李公子,则是实打实的绿帽子。 李夫人觉得摄政王妃能理解自家的心思,心里还是打鼓。万一王妃娘娘担忧齐姑娘赖上王爷,非要把她嫁给大郎…… 那该如何是好? 好在孟绾没让她心慌太久,“我知道了。” 她接过李夫人手中的庚帖,笑道:“李公子来日觅得良人,记得与我说一声,我好去凑个热闹。” 李夫人松了口气,忙道:“娘娘能来,是小儿的福气。” 又寒暄几句,孟绾送了客,拿着庚帖去找魏桓。 魏桓今日未曾出门,一直待在书房中。 也不知道是不是就等着齐薇的庚帖,好顺理成章将表妹纳入府中。 可真够不讲究的! 孟绾撇了撇嘴。 魏桓正在书房翻着那本话本子。 砰砰砰—— 敲门声规律且柔和,一听就是绾绾,他合上书,塞进手边的抽屉里,又抽出手边的奏折放在跟前,清了清嗓子:“进来吧。” 孟绾袅袅婷婷走到他身侧,“王爷,这是齐姑娘的庚帖。” 魏桓随意看了一眼:“李家夫人走了?” “走了。”孟绾悠悠叹口气,“妾觉得这李夫人还真是可怜,分明什么都没做错,却还是一幅战战兢兢的模样,妾瞧着都觉得心酸极了。” 人李家到底是无妄之灾,先上几句眼药,也省得魏桓给小表妹出气,找人家麻烦。 魏桓这才意识到不对劲,讶然:“你以为本王会为难李家?” 她在想什么? 孟绾当然不承认,她哪儿敢说魏桓是个小肚鸡肠的男人。只怕帮不了李家人,先把自己给搭上了。 “王爷说笑了,王爷心胸宽广,最是慈善的人,怎么会为难李家?” 魏桓沉默了片刻,淡淡道:“这与本王的心胸无关,本就是齐薇做错了事情,本王岂会不分青红皂白怪罪李家?” 他目光锐利:“若本王是那种人,便不会同意李家退婚。” 孟绾默默嗤笑。 李家不退婚,你怎么娶她? 你开什么玩笑呢,装的像真的一样,有本事你现在就去和吴王府议亲啊!如果你敢把她嫁给你亲侄儿,我就相信你的话。 “是妾小人之心了。”孟绾只是柔柔一笑,“那齐姑娘……接下来要怎么办?” “王爷看……是暂时留在咱们府上,还是再给她议亲?” 魏桓沉吟片刻:“先让她在母妃那儿待着吧。” 若是急着给她议亲,恐怕二哥那边要生气。毕竟庶子也是他亲生的儿子。 “好。”孟绾答应下来,“那王爷先忙,妾告退。” 果然不舍得把她嫁给你侄儿…… 哼,怕我为难她,还故意把她送进太妃跟前住着。 男人的心,真是太好懂了。 “齐姑娘的庚帖,就先放在王爷这儿吧,等要用的时候,王爷直接拿就好。” 盼着你早点娶她,你们表哥表妹双宿双飞,让我在这场故事里,彻底没有姓名。 魏桓沉稳地点点头。 孟绾甜甜一笑,举步走出去。 一出门,脸就耷拉下来。 理智告诉她,魏桓娶了齐薇,说不定自己就可以伺机离开了。 可心头那股子怒火,却怎么都消不下去,烧的越来越旺。 无论怎么劝服自己,都觉得十分难过。 魏桓坐在书房中,目光落在那张庚贴上,只觉得无比糟心,半晌揉了揉额角,嘱咐自己的侍卫,“请燕王和吴王到清风阁一聚。” 二哥生气就生气吧。 反正他又不能拒绝自己,这点面子总是有的。 清风阁是京城内最大的酒肆,朱楼碧瓦,热闹纷呈。 燕王和吴王到的早,魏桓过去时,兄弟两个正推杯换盏,聊的火热。 先帝兄弟九个,夭折四个,先帝亦是英年早逝,只剩下老大燕王,老二吴王,老四蜀王,幼弟齐王。 如今蜀王就藩,京城中只剩下燕王吴王和魏桓三个。 燕王和吴王同龄,年近不惑,都是儿女双全,含饴弄孙的岁数。 见着魏桓,吴王笑道:“小九儿今天怎么记得哥哥了?” 魏桓坐下:“二哥若再打趣我,便随我来中书门下帮忙,我一个人太辛苦了。” 吴王忙道:“别别别,我岁数大了熬不起,六弟早早没了,我身子骨比不上你们,可不敢这般操劳。” 魏桓摇头笑笑。 燕王倒是门儿清,“说吧,你是不是有事求你二哥?” “是……”魏桓顿了顿,“听说二哥府上有个侄儿要说亲了?” 吴王点点头:“是啊,你有人选?” “我那表妹,二哥瞧着如何?” “那个齐蔷薇?还是齐牡丹的?”吴王蹙眉,“我怎么记得她喜欢你?” “若非如此,我也不必来求二哥了。”魏桓淡淡将昨日的事情说了,“如今李家退婚,我实在不想留着她,想来想去也唯有二哥府上的侄儿最合适。” “你可得想好,我府上四个嫡子,就这么一个庶出的,将来爵位家产全没他的份,你那母妃能同意吗?”吴王道。 他倒是不在意这个庶子,本就是丫头爬床生的孩子,从小也没怎么管过,给他娶谁都一样。齐家姑娘嫁妆丰厚,至少一辈子吃穿不愁。 “母妃若是不同意……”魏桓淡淡道,“就按太后娘娘的主意,给李家公子做妾。 他是不乐意让齐薇给李公子做妾的。 毕竟是齐家唯一的姑娘,一刀杀了也就杀了,嫁给贩夫走卒苦的也唯有她自己。可给人做妾,未免有辱门楣。舅舅家满门忠烈,也不知为何,养的女儿一个比一个糊涂。 吴王便点点头:“成,回头你让弟妹拿着庚贴到我府上一趟,跟王爷换了庚贴,咱们先定下。” 魏桓直接从怀里掏出齐薇的庚贴递给他。 “二哥直接带回去吧,这事儿就不让她沾手了,省得母妃为难她。” 吴王彻底没了脾气。 “你就不怕你那母妃为难我?” 魏桓定定看着他。 吴王满脸无奈接过来,“摊上你这么个弟弟,我真是上辈子欠你的。” 魏桓给他倒了杯酒:“我敬二哥一杯,二哥大人大量,多多包涵。” 吴王轻轻踢了他一脚:“以后再有这种事,你找大哥,别找我!” 燕王也跟着笑了。 将齐薇的事情定下,魏桓松了口气,与两位兄长饮了几盏酒,晌午时分,便告辞离去。 好在燕王吴王知道他公务繁忙,并未挽留。 作者有话要说:  我换了封面,发现你们都不认识我了,我的新封面很好看,是个蓝色的,明天再换! 第24章 流言 自清风阁出来,魏桓先进了宫。 皇帝的圣旨还没下,齐薇已通过齐老太妃的嘴,知道太后欲以她为李家妾的事情。 魏桓进宫的时候,姑侄两个正在慈寿宫抱头痛哭。太后没有出来,只打发了两个小宫女招呼她们。 见着魏桓,齐老太妃像是有了主心骨,拉着他痛哭。 “桓儿,你要给母后和薇薇做主啊,太后她要让薇薇给人做妾。”齐老太妃抹了把眼泪,“我的侄女儿,怎么能给人做妾呢?” “那李家本就是大老粗,把薇薇许配给他家,已经是他们高攀了,他们怎么敢退婚?” 魏桓连气都懒得生,只淡淡道:“儿臣进宫便是要说此事。母妃尽可放心,儿臣定不会叫薇薇给人做妾。” 齐老太妃破涕为笑。 “母妃就知道,桓儿心里是惦记着母妃的。这样吧,母妃有个主意,就让薇薇进你府中做个侧妃,她性子柔顺,定不会和孟绾争长论短,你觉得怎么样?” 她眼巴巴盯着魏桓,恨不得摁着他的头让他答应。 “薇薇心里都是你,她一定比孟氏伺候的好……” 齐薇在旁亦止住哭泣,可怜巴巴看着魏桓,柔弱地喊:“表哥……” 魏桓冷冷看着自己的母亲,眸中全是厌倦,“儿臣已给她定下新的婚事,若这次再吹了,就让她做姑子去。” 齐老太妃想斥责他,可对上他冰冷的眼神,不由得将所有话都咽进了喉咙里。 齐薇又落下泪,期期艾艾道:“表哥,你真的对我没有丝毫情分吗?” 魏桓跟没听到一样,坐在一侧的椅子上,对一旁侍女道:“请太后娘娘出来。” 太后很快就出来了,满脸疲惫,“九弟找哀家何事?” 魏桓冷淡道:“我今日见了二哥,与他第三子定下婚约,特意来禀告太后娘娘。” 太后顿了顿,一时没想起二哥的第三子是谁。 半晌才反应过来:“哦,那个庶出的小子,哀家记得他,跟你表妹很般配。” 她嫌恶地看了齐薇一眼,“既然你跟二哥都乐意,哀家也不会做恶人,你自己来办吧。” “多谢太后娘娘体恤。” 两人倒是旁若无人地商量完。 一旁齐老太妃和齐薇却惊呆了,好长时间没说话。 直到太后起身离去,齐老太妃才反应过来,一脸震怒:“你把薇薇定给吴王的庶子?” “我的表妹嫁一个宗室子弟,身份上很匹配。”魏桓打断她,“若母妃不愿意,那把薇薇给李公子做妾也是一样的,儿子可以多跑一次,向二哥告罪。” “你……你怎么可以这样?”齐老太妃满脸失望,“就让薇薇给你做个侧妃,她本就住在你府上,能碍着你什么事儿?你怎么就不肯呢?” 齐薇配合地嘤嘤哭泣。 “是不是因为孟绾?这女人就是个祸害!就是她挑拨的我们母子离间,让你变成这副模样!” “桓儿,你清醒一点……” 魏桓本是要往外走的,闻言停下脚步,冷冷看了她半晌,直看的齐老太妃渐渐失了声音。 “母妃生我养我,我孝敬你。”魏桓平静开口,“但你不曾生养过绾绾,她不是你的孩子,日后她再也不会进宫见你了。” “母妃如此讨厌她,应该满意了吧。” 齐老太妃不满意,她失声尖叫,“谁家的儿媳妇不伺候公婆!” “孟绾以前就够过分了,每月才进宫请一次安,如今竟然来请安都不来了!哪有这样做人儿媳妇的!” “母妃喜欢表妹,等表妹嫁给二哥的儿子,就是您的侄孙媳妇,到时候你尽可以招她进宫。”魏桓冷淡说完,平静一拱手,“儿子告退。” 随即,不顾齐老太妃的哭喊声,大步离去。 齐薇渐渐止住哭声,盯着他的背影,眸中全是恨意。 我为了你不惜身败名裂。 可你眼里,还是只有孟绾!还是只有那个女人! 她死死攥着衣袖,回过头目光凄凉,又落下泪,“姑母……” 齐老太妃心疼地搂住她。 “薇薇别怕,我不会让他们得逞的,你放心。” “姑母,算了吧,别因我让表哥对您不满……”齐薇掩面啼哭,“我本就是苦命人,孤零零一个人,死便死了,实在不敢惹表哥不高兴。” 齐老太妃更生气了,“若是人人都和薇薇一样懂事,那该多好。可惜总有些人非得挑拨!” 她连带着气上了魏桓。 分明是她非要薇薇陪着,也是她想把薇薇嫁入摄政王府,有气冲她发就是,何必牵连无辜的薇薇! 真是被孟氏教唆坏了! 齐薇趴在她怀中,冷冷一笑。 晋嘉六年十二月中旬,还未亲政的小皇帝,破天荒地下了两道圣旨。 第一道是给长姐明欣长公主赐婚,赐给五城兵马司指挥使李家大公子。李公子和齐姑娘退婚后成了驸马,在京城中掀起轩然大波,议论声无数。 其中流传最广的,就是长公主看上了李公子,却不敢直接夺人所好,这才设计令齐家姑娘和李家退婚,好自己顶上。 第二道圣旨是给齐薇赐婚,赐给吴王之子魏蔺。 这道圣旨,几乎将之前的传言坐实了。民间并不知吴王府的龃龉,只知齐姑娘退婚后攀上王府,定是皇家给的补偿。 否则,何必不顾辈分也要将她嫁入皇家呢? 这般说起来,皇室还是极厚道的。 唯有长公主,实在不着调。 “天下好男儿那么多,长公主找谁不成,非得看上人家的未婚夫!” “那李公子到底多好,竟惹得两个贵女为他大打出手?” “我见过李公子,貌比潘安,不怪长公主喜欢他!” “真的?” “我还能骗你不成?” “……” 孟绾与燕王妃对视一眼,心领神会闭上了嘴。 她们两个今日约着出门买首饰,一进门就听见几句闲言碎语。 说的是明欣长公主为爱夺夫,齐家姑娘委曲求全…… 孟绾默默摇头, 那日明欣长公主帮着齐薇,可曾想到今日?不知她会不会后悔? 只能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她虽是个帮凶,但因不怀好意,最终也难以获得好结果。如今民间说说就罢了,若李公子信了这话,有了心结,婚后只怕更艰难。 燕王妃咋舌:“老百姓还真能想。” “他们说书的本事,不去写话本子,当真可惜了。” 孟绾保持微笑。 话本子这三个字,一提起来就想杀人呢。 燕王妃低声道:“你说,若明欣听见这话……” 孟绾淡淡一笑,掸了掸衣袖:“那她疯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欣:是,我疯了 第25章 王妃 燕王妃笑了笑,淡淡道:“也是活该。” 她对明欣长公主亦多有不喜。这个侄女儿不算穷凶极恶的坏人,只不过自私自利罢了。 赏雪宴那日,火烧不到她身上,她就能轻拿轻放,不顾旁人的心情。太后寿宴这日,她为了对付不喜欢的孟绾,当众破坏太后寿辰的气氛。 一桩桩一件件,倒是算不得大事,但委实令人恶心。 如今也只是给她嫁个人罢了。李家公子的身份自然比不上她原来相看的那些豪门公子,但也不算差了,又是承袭家业的嫡长子,其实并不算辱没她。 只是没想到…… 太后偶然为之,会被天下百姓想成这副模样。 这是劫数。 在劫难逃。 反正给人说几句也不疼不痒的。 没什么大不了的。 明欣长公主的确快要疯了。 当日午后,孟绾与燕王妃分道扬镳,各自回府,刚走进府中,侍从便悄悄告诉她,明欣长公主来了,正和王爷在书房说话。 孟绾略想了想,干脆领着人过去,敲响魏桓书房的门。 魏桓的回复很快:“进来。” 孟绾推门进去,先笑道:“王爷,妾回来了。” 权当屋中另一人不存在。 魏桓冰冷的神情柔和了几分,轻轻应了一声,指着一旁的椅子让她坐下。对比一旁站着的明欣长公主,可以说是很幸福了。 孟绾高兴了,提着裙摆快步走过去坐下。 明欣长公主恨恨瞪她一眼。 孟绾托腮回看,冲她一笑,犹如挑衅。 若非有求于人,明欣长公主非得跟她打一架不可。好不容易才将胸口怒火忍下,明欣长公主看向魏桓:“小皇叔,外头那些人将我说成夺人之夫的恶徒,您就不管管吗?” 魏桓批着手下的奏折,对她的哭诉充耳不闻。 “小皇叔!”明欣长公主跺了跺脚,“你答应过父皇,要好好照顾我和陛下!” 魏桓淡淡开口:“你让我怎么管?” “你把他们抓起来严加拷问,日后他们定不敢再如此!” 魏桓脸上泛起一抹嘲讽的笑,从身后书架拉出一本书扔到她跟前。 明欣长公主战战兢兢捡起来,满心忐忑,“小皇叔……” “你若无事,就回去好生读一读这本《大梁律》,别总提一些令人啼笑皆非的意见。”魏桓似乎懒得再理会她,直接道,“第七十三条,我大梁不因言治罪,百姓并未辱骂你,不过有些猜测,你让我凭什么抓人?” 明欣长公主道:“可是……” 孟绾托腮,闲散地挑拨离间:“长公主饱读诗书,怎会不知大梁律?该不会……是故意陷王爷于不义之地吧?” 说完又笑了笑,极为羞涩:“王爷,妾瞎说的,您可别放在心上。” 魏桓果真拿怀疑的目光盯着明欣长公主。 明欣长公主头发都炸了起来,跳脚道:“我怎么会这么想?” 魏桓收回目光,淡淡道:“我想你也不会。” 紧接着又来了句,“你没那个脑子。” 明欣长公主还来不及欢喜,就被他打击的一阵难过。 她低着头一直不说话。 “你回去吧,老百姓不过唠叨唠叨罢了,过几天就散了,你非要大动干戈,才是让人家惦记。”魏桓劝了句,“那李家公子是我亲自考校过的,是个极上进的年轻人,嫁给他不亏你。” 明欣长公主咬牙:“可我不服,凭什么齐薇就能全身而退!” 魏桓脸色冷了冷,直接往她心窝子上扎:“凭她比你聪明!凭你脑子蠢!” “小皇叔!” 魏桓冷冰冰看她一眼,没有丝毫温度。 见他着实油盐不进,明欣长公主跺了跺脚,愤愤离去。 魏桓放下笔,皱了皱眉头。 孟绾看着他,“王爷是在担心长公主吗?” 果然他还是心疼这个侄女儿的,哪怕明欣长公主犯了错,还在担心她,这等容忍的程度,比对齐薇还高。 唉。 若叫他知道,明欣长公主要害自己,还不一定站谁那边。 孟绾幽幽叹口气。 “是在担心她。” 担心她再做出蠢事,闹出风波来。到时还要给她擦屁股。 孟绾笑了笑,藏下满腹心事。 魏桓站起身,拉住她的手臂将人拉起来,一同朝外走:“今日怎么来书房了?” 绾绾以前也不常来他的书房。 而出事之后,更是只来过一次,是为了齐薇的婚事。 孟绾心一紧。 她能说自己是来看明欣长公主笑话的吗?当然不能! 她假笑,一本正经地挽住魏桓手臂:“妾今日出门,买了件极漂亮的衣裳,说是扬州城的新款式,想穿给王爷看。” 魏桓心知肚明,却没拆穿她,只笑了笑,“那就走吧。” 孟绾说的也不全是假话。 至少她的确买了件漂亮的衣裳,是扬州城的新款式,雾蓝的锦缎,外罩一层银纱,如星空闪耀,衬着明艳动人的脸,令人神魂颠倒。 魏桓惊艳了一下,目光不由得黏在她身上。 孟绾笑着依偎在他身侧,“王爷,妾好看吗?” 当然好看。 他的绾绾,姿容绝色,倾国倾城。 魏桓定定道:“绾绾自然是极美的。” 孟绾被夸的心里美滋滋的。 她想了想,笑着问:“那王爷觉得,除夕宫宴我穿这身怎么样?” 按照书上写的,此时孟姬已经被魏桓关起来,私下囚禁了,后面再无她的剧情。可是去年除夕,孟姬太过高调,惹人愤怒。 她今年需要一个理由,把那等行事风格给改了。 魏桓顿了顿,这才想起这件事儿来。 除夕宫宴的排场比太后寿宴更大些。绾绾作为摄政王妃,是要和太后一同祭祖的,可她如今的模样…… 魏桓当机立断,平静道:“本王觉得不妥。” 孟绾惊讶极了:“为什么?” “王妃她……跑了。”魏桓说的艰难,“本王已决定另外册封绾绾做王妃,这几日就去请皇上下旨。” “除夕之时,你便是王妃之尊,应当穿王妃冕服。” 孟绾:…… 孟绾的笑容绷不住了,慢慢从脸上消失。 “王爷……”她颤着嗓子,“王爷没开玩笑吧。” 做王妃……那岂不是一辈子都要和魏桓绑在一起?到时候还是要和他一起死? 孟绾可怜巴巴地盯着魏桓,企图从他口中听到否认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  ——主子,王妃已跟人跑三个月了 ——那王爷知道错了吗 ——他决定让您做新王妃了 第26章 害怕 有些话说出口之后,就不再难以启齿了。 魏桓此刻心中格外平静,就像那冬日结冰的湖水,毫无波澜,“本王岂会拿这种事与你开玩笑。” “你不必多想,本王说出的话,断没有收回来的道理,说让你做王妃,就让你做王妃。” 孟绾脸色发白,牙齿打颤:“可是,妾庸姿鄙薄,哪里配得上王妃尊位?王爷……王爷再考虑考虑吧。” 许是最近的生活太舒坦,她许久没用想起孟姬的死状了。 如今不由得想起来,只觉得浑身发凉。 她不想死。 更不想死的和孟姬一般凄惨 ,尸骨无存。 如果做了魏桓的王妃,依照她的名声,将来只会死的更加凄惨。 她用近乎哀求的表情看着魏桓,战战兢兢道:“王……王爷,妾真的不行。” 她惊慌失措的神情太真实,魏桓怔了怔,不懂为何。 那话本子他快看完了,分明孟姬很想做王妃,每天都在疯狂陷害“摄政王”后院的女人,连那个“王妃姐姐”,都是被她陷害,才被赶去庵堂的。 怎么今天又不愿意了? 魏桓纳闷极了,却一阵心软,没舍得继续逼她。 他面无表情收回自己的话,尽力装的云淡风轻:“既然你不愿意,那就算了。” 刚才还在说“本王的话断然没有收回去的道理”。 此刻就成了“那就算了”。 难为他能保持冷静,一点儿不觉得羞耻。 魏桓倒不是脸皮厚,而是压根没空羞耻。 他有点发愁。 若是不能将绾绾忽悠过去,该怎么让她和太后一起祭祖?若让她以为自己以姬妾之身祭拜皇家祖先,她非得把自己吓死不成。 所以现在就面临了一个困境。 要么坚持让绾绾做王妃,现在就活活吓死。要么让她就直接去祭祖,到时候再吓死。 魏桓愁的心都碎了,默默揉了揉额角。 孟绾松了口气,一时之间竟然有点感激他。 见他有些发愁,还当他是因为王妃与人跑了,心里不舒坦,便贴心的凑在他身边,狗腿子般给他按着肩膀,“王爷有什么烦心事吗?可否与妾说一说,说不定妾能帮上忙呢。” 魏桓默默看她一眼。 我的烦心事就是你。 可惜,你帮不上忙。 孟绾被他这一眼看的后背发凉,毛骨悚然。 她总感觉,魏桓眼中有些幽怨,跟那深闺怨妇似的。但是这想法一出来,又生生把自己吓出一身冷汗。魏桓什么人啊,权倾朝野的摄政王,最是心狠手辣,他怎么可能幽怨。 我可能是瞎了吧。 孟绾心如死灰地想,满心惆怅地揉了揉眼。 魏桓纳闷:“你干嘛?” “妾眼睛不太舒服。”孟绾强颜欢笑,不敢说实话,“王爷若是头疼,不如让妾给您按按吧。” 巴结巴结他,好让他打消那些不该有的念头。 魏桓幽幽看她一眼,没有答应,张口道:“本王问你一个问题。” 孟绾乖乖竖起耳朵听着。 他怎么那么多奇奇怪怪的问题?上次问青梅竹马的问题,她还当他是想要娶齐薇,结果没想到他转头就给齐薇定了亲,没有一丁点儿犹豫。 这次……是要干什么? 别又给我出难题。 孟绾一阵心慌。 魏桓迟疑片刻,问她:“面前有一瓶毒药和一把匕首,喝下毒药现在就会死的很安详,如果不喝,过段时间会被匕首刺死,你选哪个?” 果然是要命的问题。真“要命”。 孟绾抿唇:“妾选匕首,只要还有时间,谁知道还有没有转机。” 就像她明明知道,很快就要被魏桓连累死,却依然很乐观地活着,努力改变身边的生活。因为她坚信,转机可能就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 万一能活下来呢? 俗话说得好,好死不如赖活着,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可是……魏桓为什么问这种话? 难道他发现了什么,想给自己赐毒药和匕首?今天故意让自己挑一种死法? 孟绾被自己吓的浑身发冷,捏着指尖,压下心头的恐惧,试探道:“王爷怎么想起问这种问题?” 魏桓淡声道:“好。” 好什么?孟绾震惊地瞪大。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拿这种话问我,难道不需要向我解释吗? 显然,魏桓不需要回答她。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就算魏桓不回答她,她也只能忍了。 孟绾暗暗磨牙。 魏桓只是倒在榻上,伸手将她锁在怀中,蹭蹭她的头顶,极为疲惫的模样。孟绾被他蹭的痒痒,动了动身子,要坐起来。 魏桓压住她的手,哑声道:“别动。” 孟绾浑身一僵,感受着某处不同寻常的温度和硬度,默默靠在他怀中,一动不敢动。 还是大白天呢…… 她想起记忆中,在佛堂,在戏台,在花园里……全都是□□,瞬间小脸通红,连耳根都泛了鲜妍的红色。 不过…… 他都硬了,倒不像是想要自己的命。 大概是想杀别人,找自己出主意吧。这样就算传出残暴的名声,也能说是孟姬干的,把黑锅给她背。 孟绾惆怅地叹口气。 做个妖姬,爽是挺爽的,连长公主都因她被责罚,就是太难了,总要背黑锅,最后死的也挺惨。 魏桓垂眸看她一眼,轻轻叹口气。 绾绾说得对,说不定有别的转机。 比如可以做个大胆的美梦,绾绾忽然好了。 做梦真美,不想醒来。 腊月二十三这日,赶在封朝前,礼部将年终祭祖的折子递到魏桓案上。魏桓需要在当天批复,才会不耽搁事情。 盯着那折子,魏桓悠悠叹了口气,捂住脸,满心惆怅。 事到如今,绾绾没有半分好转的迹象。 甚至于,她怕重蹈覆辙,再现“去年”的闹剧,把王府新年事宜,全都交给了管家。 她拿自己当个小妾,什么都不干,一天天听戏听曲儿,悠闲至极。 此刻,大概还在暖阁当中过她自己的小日子。 如果自己现在过去,告诉她这个噩耗,不知道她会是什么反应。 魏桓面无表情地心想。 但是不管她什么反应,此事都不能再拖了。 早死晚死都是死,就这样吧! 他站起身,往暖阁去找孟绾。 作者有话要说:  绾绾:【心慌.jpg】 王爷:【你听我解释.jpg】 明天就v了,凌晨发v章,评论送红包呀,么么哒 以及,绾绾请你们收藏我的预收文,不然就鲨了王爷 《给病秧子冲喜后》 卫兰晴是个命苦的。爹是负心汉,抛下母女二人追求富贵,没两年娘就死了。 她在舅舅家长大,所以为了报恩,舅舅二两银子把她卖给程惟冲喜。 桃花村人人都知道,程惟是个病秧子。 三年前为了救溺水的侄儿受寒生病,拖了三年的病,大罗神仙也难救。 程家哥嫂嫌程惟是个拖累,在他新婚之夜就闹着分家。 兰晴穿过来时,正听见大嫂阴阳怪气:“五郎身子骨差,这地分给他,便宜的是外人!” 公婆理直气壮:“五郎,你哥家孩子多,应该多分点家产。” 分家已成定局,程家二老两间茅屋就打发了小儿子。 兰晴看着空荡荡的茅草屋,捏着系统商店提供的本金,在码头支了个摊子卖酸辣粉。 后来, 病秧子程惟考中状元做了官,卫兰晴家资万贯令人眼红。 哥嫂悔不当初,求着程惟回家。 就连卫兰晴那个负心汉爹爹,都派人找上门来。 第27章 除夕 孟绾最近小日子过的非常舒坦。 魏桓去找她的时候, 她正坐在暖阁里,拥毳衣暖炉,美滋滋地点了几个小戏子, 给她唱着喜欢的小曲儿。 那悠闲的模样,看的魏桓忍不住有几分嫉妒。 孟绾正沉醉其中, 闻得耳边两声咳嗽, 懒洋洋抬头去看。 这一看不要紧, 正对上魏桓漆黑如墨的眼眸,当即吓了个腿软。孟绾火速站起身, 连手上暖炉都扔在一旁,战战兢兢道:“王……王爷怎么来了?” 魏桓目光落在戏台上,蹙了蹙眉头。 这几个小戏子都是男的。 以前,绾绾不大喜欢他们,她更喜欢另外几个旦角。难不成以前是骗他的? 孟绾心惊胆战,小心翼翼觑着他,咽了咽口水:“王爷……” 他这个表情, 嫌恶, 不喜,掺杂着不解,总之非常复杂。简直令人害怕。 难道魏桓已经自私自利到, 连府上的小戏子都只有他一个人能看, 不让别人看吗? 孟绾有点鄙视他。 但是她不敢,还得讨好这个小心眼的男人。 魏桓收回目光,想起正事, 便挥手令伺候的人下去,只留了如意一个。 孟绾好奇地看向他。 魏桓斟酌了一下语言,最终选择直说:“年终祭祖, 本王要你和太后一同过去。” 果然,孟绾震惊抬头:“王爷说什么?” 祭什么?她耳朵聋了吗?还是魏桓已经混不吝到了这个程度? 他出入带着姬妾就算了,那妾室到母亲跟前耀武扬威也不算什么,但如今居然嚣张到了祖宗头上。他就不怕魏家的列祖列宗一个响雷下来,直接劈死他吗? 太过震惊,她甚至来不及害怕,扯了扯唇角,干笑一声:“王爷,这不合适吧。” “本王觉得极合适。”魏桓一脸平和,“绾绾觉得不合适吗?” “妾不过是个姬妾,侥幸得了王爷宠爱,却着实身份低微,不敢在这种大事上僭越。” “绾绾怕了?” 废话,你不怕被雷劈,我怕啊! 谁知魏桓冷淡一笑:“可绾绾怕也晚了,你去年就去过一次,也不差今年这一回。” 就是因为那个孟姬不懂事,所以现在人就没了,甚至没能等到话本子结局。她已经遭了天谴,为难道还要重蹈覆辙吗? 你想什么呢?看我像个傻子吗? 孟绾惨兮兮道:“王爷,去年是妾不懂事,这才做错事情,还望王爷恕罪。” 她委屈死了。分明是孟姬做的错事,结果全都要她来背锅。这还不够,还有个魏桓在旁,生怕她的黑锅不够多,疯狂给她找麻烦。 做个人怎么那么难? 魏桓不可能答应她。 他只庆幸一早告诉她,王妃跟人跑了,否则绾绾一定会来一句:“王爷,不如我们把王妃姐姐接回来吧。” 想想就很可怕。他淡淡开口:“若是你不愿意以姬妾之身去祭祖,倒也不是没有办法。” 孟绾眼中焕发出一丝期翼的光彩。 “前些日子本王说,想要册立你做王妃,如果你做了王妃,祭祖之事便理所当然。”魏桓轻轻一笑,威胁道,“趁着还未封朝,我这就进宫去求一道圣旨,你觉得如何?” 孟绾惊呆了。 你说的办法,就是这种办法吗? 世上怎么会有你这种厚颜无耻的男人,居然威胁我? 可是不得不说,这威胁着实非常有效,她不想去祭祖,但是更不想做王妃,跟魏桓生生世世绑在一起。 虽然没说出口过,但她是想要离开的。 此刻,只得忍辱负重地咬牙,“妾……妾会去祭祖的,王爷放心。” 反正妖姬的名声早已传遍天下,不在乎多这一次。 到时候出了王府,改名换姓,谁会知道她就是那个赫赫有名的孟姬娘娘。 比起做王妃,简直划算一百倍。 魏桓轻叹。 他早已猜到了,凭借绾绾对做“王妃”的排斥,只要拿出这个筹码,她就一定会答应。 可是,达到了目的,他却没有丝毫快意,反而愈加忧愁。 算起来绾绾生病已三月有余,却丝毫没有好起来的迹象。几个医术精湛的太医亦是束手无策。 若一直这般下去,该如何是好? 难不成要这般一直欺瞒下去么? 绾绾不好,他发愁。 若绾绾好了,他更要发愁。想想近日自己的举动,就像刚才那样胁迫她,等绾绾想起来,跟他秋后算账…… 啧,太苦了。 他垂眸不语,孟绾就更不曾说话了,她心里悲伤极了,觉得自己十分可怜,陷在自怨自艾当中,连话都懒得与魏桓说。 她就知道,这个摄政王果真不是好人。若有一日魏桓落到她手中,她一定要狠狠揍他一顿。 两人各怀心思,就这般迎来了除夕。 除夕是一年当中最重要的节日,一大早摄政王府中各处就贴上了红彤彤的春联,花园里也系上各色绢花,分外喜庆活泼。 午后用完膳,孟绾随着魏桓入宫赴宴。 宫宴是在晚上,但晚宴之前,魏桓和小皇帝,她和太后,要一同入奉先殿祭拜先祖,随后再于宫中沐浴更衣,参加晚宴。 二人入宫后,照旧先去了慈寿宫。 燕王吴王和两位王妃都坐在宫中说笑,几位大长公主带着驸马亦来的早,加上齐老太妃和先帝的几位太妃,此刻慈寿宫已是满当当一片。 明欣长公主许是吃到了教训,瞧见孟绾只不开心偏过头,竟然没有出言讽刺。 叫人怪不习惯的。 孟绾反省了一下自己。她知道自己这样的若放在话本子里,要被人骂作受虐狂。 不该这样。 明欣长公主又没有很漂亮,就算受虐,也不能受她的。 就算真的要做个受虐狂,也要受魏桓的。魏桓多俊美啊,鬓若刀裁,眉如墨画,比之潘安宋玉也不差什么。 比明欣长公主好看多了。 哪怕统一战线对付了齐薇,太后依旧不太喜欢她,不咸不淡地招呼了一声,继续跟身边人说话。 孟绾也不在意,坐下跟最为熟悉的燕王妃聊起来。 吴王妃身子骨弱,很少出门,今日算是第二次见面,凑上来笑道:“你们府上的表姑娘跟我们家三郎定亲,日后咱们不仅是妯娌,还是亲家,你怎么还只和大嫂说话?” 燕王妃笑话她:“怎么,你还吃醋不成?” “不行啊?” “行是行,但你们这亲家……”燕王妃嘲讽一笑,“还不如单只做妯娌呢。” 孟绾与吴王妃齐齐笑起来。 吴王妃便嘲讽道:“今儿老太妃也带着她那侄女儿,真是不嫌丢人。” 说着,目光落在齐老太妃身后的齐薇身上,不屑至极。 “来就来呗。”燕王妃淡淡开口,“人是功臣遗孤,听老太妃的意思,公主郡主也封得,今儿不过是参加个宫宴,咱们也不能拦着不是。” “你若是看着不开心,当她不存在就行了。” “我是真没想明白,她这个身份何必吊在九弟身上……”吴王妃摇摇头,“功臣遗孤,摄政王表妹,若我有这等身世,我就去谋求皇后之位,谁看得上区区一个摄政王!正好她就比皇上大了两岁,年龄上也合适。” 说着撇了撇嘴,身体力行表示了嫌弃:“真是没出息的玩意儿!” 这话说的没法接,孟绾干笑一声,没有吭气。 她亦看了齐薇一眼,齐薇正眼巴巴地盯着魏桓,满目情思,令人动容。 可惜魏桓看都不看她一眼。 孟绾想了想。 若是齐薇真的谋求皇后之位,想来魏桓也会帮她的吧。 魏桓狼子野心,一直想取而代之,如果有个表妹给他做奸细,他肯定求之不得。 可惜了,齐薇是个没出息的,一颗心全拴在魏桓身上。 其实嫁给小皇帝多好。 最后的赢家啊。 孟绾没忍住想了想自己勾搭小皇帝的可行性。 自己也才十七岁,比小皇帝大了三岁。 但是那不要紧,俗话说的好,女大三抱金砖,若是没给魏桓做妾,现在去勾搭小皇帝,倒是一条极好的生路。 毕竟话本子里写了,小皇帝是真正的男主角,最后杀了魏桓,稳定朝纲,非常厉害。 可怜可叹,她是魏桓的宠妾。 小皇帝就算再怎么恨魏桓,也不会给他戴绿帽子的。 而且孟绾自己也下不去手。 还是个小少年呢。嫩生生一个,喊她小皇婶,实在看不出话本当中的模样。 英明神武,一夜七次,伟岸高昂……这些个词语,她很难眼前的小少年联系起来。 魏桓在一旁和两个兄长以及小皇帝说话,没有注意这边的情况。 只是见孟绾频频看向这边,便纳闷地回看了一眼。 难道绾绾有什么事? 被人当场抓包,孟绾一阵心虚,连忙收回目光,耳根慌的发红。 却没想到吴王妃瞧着柔弱,实则是个彪悍的,当即道:“你们两口子可真恩爱,竟是片刻都分不开,搁我这儿眉目传情呢!” 孟绾一言难尽地看着她。 你得多瞎的眼,才会觉得我们在眉目传情? 我都心虚的不敢看他了。 鬼的眉目传情!这要是眉目传情,那情也太不值钱了! 孟绾在心里头吐槽完,干笑一声,羞涩垂下头。 算了,你们愿意这么想,那最好不过。 吴王妃和燕王妃又笑话了她几句。 孟绾只管嗯嗯啊啊敷衍过去,好在这两位知道她脸皮薄,没有过多为难她。 唠叨了一下午,很快天色就暗了下来。 酉时正刻。 内监官手臂上搭着拂尘,疾步走进来,对着太后叩了个头。 “太后娘娘,陛下,吉时将至,请几位移步奉先殿。” 魏桓走到孟绾身侧,伸手将她捞起来,什么话都没说,“走!” 孟绾心如死灰。 她还准备猫在这儿躲过一劫呢。 可惜,该来的劫难早晚要来。 就跟那话本子里飞升的修士,雷劫是躲不开的。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有红包 第28章 祭祖 孟绾满心委屈, 被他拉去奉先殿,还是很害怕。 她都能被神仙拉进这破话本子里了,谁知道会不会再被神仙一道天雷劈死? 太可怕了。也不知道魏桓哪里来的胆子, 真的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让她过来。这满宫皇族也全是软骨头,对这种放肆行为视而不见。 大梁亡矣!只求满天神佛看在自己是被逼无奈的份上, 能放自己一马。 真的要雷劈, 也别劈我。 唉。 孟绾惆怅地叹口气。 走到殿内, 她又怂了。 奉先殿摆放着大梁历代君王及皇后的牌位。都是魏桓的亲祖宗。 这群祖宗若要劈人,肯定逮着自己这个外人劈, 怎么可能劈他们的心肝宝贝子孙魏桓? 这个魏桓,怕不是故意拉着自己来挡雷的吧。 若是自己不来,祖宗们恨的就是他,今儿雷劈的也是他! 这人真是心机深沉,连这种事情都要找个替身。 太可怕了。 不过想的再多也没什么用处。 这世上根本就没有她反悔的余地,只能按部就班老老实实祭拜,希望那些个神仙看着自己足够诚恳, 不要怪罪。 换上祭服, 孟绾跟着太后,一步不错地走进去。 唱礼等太监逐步提示,从行走到跪拜, 无须多想。 叩首, 上香。 一套礼节足足走了半个时辰,结束之时,孟绾觉得自己要虚脱了。 幸好上天没有降罪, 没有真的一道雷劈死她。 说明这些个神仙还是讲道理的。 她幽幽叹口气,过了今日,民间的流言蜚语, 肯定会从“明欣长公主心机夺夫”变成“摄政王宠妾大逆不道”。 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孟绾神色冷静,比来时还要镇定。没有半分惧怕之意。 魏桓狐疑地看着她,小心试探:“绾绾,你累不累?” 孟绾端庄一笑,露出几颗洁白的牙齿,“妾有幸祭拜先祖,是妾的福气,怎么会累呢?” 累也不能说呀。 我得让满天神佛知道,我是他们虔诚的信徒。 不像魏桓,口口声声笃信佛教,其实连佛经都看不懂。 我很诚心的。 她端庄到像是莲花座上的菩萨,魏桓惊呆了,像是看到生病之前的孟绾。那会儿,绾绾到重大场合就是这幅模样,端庄高贵,令人不敢逼视。 若非她一口一个“妾”,魏桓险些要以为她好了。 孟绾笑笑,“王爷,我们去更衣吧,晚宴别迟了。” 她能理解魏桓的惊讶。 这很正常嘛,妖媚的宠妾忽然端庄起来,搁谁都会觉得非常非常吃惊的。照孟姬的性情,此刻应该柔若无骨靠在魏桓身上,撒个娇卖个痴,引来他的怜惜。 今日她变成这样,魏桓的惊讶,在意料之中。 孟绾便适时露出一点娇媚,手指勾了勾魏桓的掌心。 魏桓沉默了片刻,握住她的手,不让她捣乱。 还在祖宗跟前,别太过分了。 孟绾手指一僵,低头脸色微微泛红。 魏桓的掌心太热了,总让她想起昨夜的时候,这双大手游走在她身上,热度烫的她像煮熟的虾,浑身都泛着红。 下了床一想,便羞的浑身连都在发烫。 魏桓哪里能想到,刚才主动拿手指蹭她的人,此刻正在害羞。 他还当她是被风吹的太冷,这才脸红的,甚至还贴心地走在前面半步,给她挡了挡漫天的寒风。 这样,总不冷了吧。 两人拉着手走出门,看在旁人眼中,各有各的心情。 彪悍的吴王妃在一旁又笑起来,“刚才在殿内眉目传情还不够,这会儿还要拉着手,至于吗?还真是一刻都分不开。” 孟绾只管低着头害羞。她是断然演不出孟姬的妖娆妩媚,只能用这种娇羞的表情应对。反正孟姬就是个矫情的作精,也没规定她一定要怎么作。 魏桓笑着应和:“二嫂莫不是嫉妒?若是嫉妒,就要怪二哥不懂事。” “你这牙尖嘴利的……”吴王妃摇头,忍俊不禁,催促几声,“还不快去换衣裳,若来晚了要罚酒的。” 魏桓拱了拱手,拉着孟绾离开。 魏桓是孝文皇帝宠爱的幼子,出宫建府之前,在宫中有自己的宫苑,这宫苑名唤“蒹葭苑”,至今还为他留着。平日里在宫中更衣沐浴,都在这座宫苑当中。 孟绾先进了屋,去拿自己的衣裳。 哪怕是软磨硬泡,魏桓依旧没答应让她穿那件外面买的裙子。那裙子虽好看,但无论做工还是衣料都过于粗糙,完全不如宫中送来的宫装。 若是堂堂摄政王妃穿那么一件衣裳,天下百姓恐将以为大梁快亡国了。 因此,内廷司给她准备的衣裳,精致非凡,镶嵌着明珠和宝石,富贵华丽,像是穿戴上一身的珠宝,光彩照的人睁不开眼。 孟绾不是很喜欢。 好看是挺好看的,但是太高调,不适合她的身份。 此时不夹紧尾巴做小妾,还等什么时候? 侍女们从衣架上取下衣服,匆匆给她换上。 谁知这衣服刚披到孟绾身上,许是动作大了些,上头缀着的珍珠便“哗啦”一声,滚落满地。 方才光艳照人的衣裳,霎时逊色几分。 …… 孟绾恍惚了一下,盯着一地珍珠,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怎么掉了?我有这么残暴吗? 几个侍女慌张地喊出声,惊呆了的模样。 如意手足无措,“主子……” 孟绾回神,想起话本子里的剧情。 这话本子的主角是皇帝,孟姬和摄政王死后,他们的故事还在继续。女主角是后来选秀入宫的妃嫔,这位妃子在第一次宫宴时,被人偷偷弄坏了衣裳,在宫宴上丢了脸,当场被打入冷宫。 看上去,她是碰上一样的情况了啊。 若是这几颗珍珠多撑一会儿,到大殿上再掉下来……她的命运,就跟那位女主差不多了。 分明是个早死的命,偏偏要承受人家女主角经历的苦。 天底下还有人比她更苦吗? 到底是谁这么恶毒?孟绾沉思不语。 魏桓听到声音,从隔壁转了过来,只消一眼便蹙起眉头,“怎么回事儿?” “主子的衣裳坏了。”如意手足无措,“宫宴的衣裳就这么一件,可怎么办才好?” “我让人去取……” “不用了。”孟绾咬了咬牙,“王爷,我今日进宫,带着那件衣裳的……” “就……那件蓝裙子。”她缩了缩脑袋,细声细气地商量,“既然这身衣裳没法穿了,妾就穿那件吧。” 她也没料到这个状况。 把那件衣服拿过来,只是贼心不死,想着就算穿不了,能带着她心爱的裙子游一游皇宫,也不枉费了。没想到还能派上用场。 或许,这就是缘分吧。 正是因为这些因缘巧合,她今日才不用在宫宴上丢人。 魏桓看了她一眼,无奈答应下来。 又垂眸看着满地珍珠,招来一旁的内监,“去查查,今日有谁来过蒹葭苑。” “不是。”孟绾下意识拦住他,“去查尚衣局。” 她信誓旦旦开口:“定是尚衣局出了问题。” 书上就是这么写的。另一个妃嫔嫉妒女主角,就买通尚衣局的绣娘,给她做的衣服线比旁人松。 现在的情况是一样的,都是衣服上东西缝的有问题。 这个问题肯定出在尚衣局。 话本子是不会骗人的。 孟绾非常坚定。 魏桓想了想,觉得她说的有道理,就让内监去了尚衣局。 孟绾终究如愿以偿穿上了喜欢的新裙子,拉着魏桓的手,兴高采烈往宴会上去。 有时候快乐就是这样简单,只需要一件漂亮的裙子。 以及一个仇人的人头。 今夜过后,害她的那个仇人,肯定会被搞得很惨。 殿外寒风肆虐,殿内烛火明亮,华美的宫灯散着温暖的光。 孟绾一亮相,惊呆了许多人。 她生的太美,一张脸比最皎洁的明珠更加光彩照人,雾蓝这样容易显得黑黄的色泽,却将她衬的肤白胜雪,莹润如玉,越发明媚娇艳。 乃至于,让众人都忽视了,她穿的是件宫外卖的普通衣袍。 孟绾随着魏桓,言笑宴宴给太后行了礼,便在自己的位置坐下。 他们身边便是燕王和吴王夫妇。 燕王妃小声感慨:“买衣服那日我就觉得你穿上好看,没想到会这么好看!” 吴王妃笑道:“委实称得上国色天香。我总算明白为何当时九弟对你一见钟情了,若我是他,我定会更加着急。” 魏桓淡淡开口:“幸而二嫂不是男人。” 吴王妃噗嗤一笑,推了推孟绾,将她推到魏桓跟前:“行,我不说话了,省的拆散你们小两口。” 连沉稳些的燕王,都跟着笑起来。 孟绾羞的浑身发红,低着头含羞带臊,一语不发。 做个人好难。 吴王妃为什么这么彪悍?不是说女孩子要温柔娴静吗? 我前世是个将军府的女儿,也没有她这般彪悍啊? 魏桓笑着拉住她的手,安抚地拍了拍。 不远处,齐薇盯着两人交握的手,死死捏着桌角,眼中全是仇恨。 孟绾不是要穿那件华服吗?为什么换掉了? 难道她发现了自己的计谋?这怎么可能呢?这计策还是姑母出的,她年轻时候为了争宠,就用过几次,断无被人识破的道理。 孟绾年纪轻轻的,肯定不会知道宫中惯用的手段。 难道是个巧合吗?她只是想换件衣裳,就避开被做了手脚的华服? 她的命怎么就那样好? 连蓄意的陷害都能躲过去? 齐薇抿唇,目光落在孟绾明艳动人的脸上。 长得好看,家世好,父母双全,有爱你的未婚夫。你已经足够幸福了,为什么还要勾引我的表哥? 为什么,表哥心里眼里只有你? 作者有话要说:  绾绾:肯定是尚衣局干的 魏桓:为什么? 绾绾:话本说的! 魏桓…… 先更两章,我困了,剩下一章明天写 第29章 王妃 夜宴有惊无险, 结束在深夜。 孟绾与魏桓却未曾出宫,等着人群散尽,请太后等人一同去了蒹葭苑。 此刻的蒹葭苑, 未曾和外头那般热闹,反而一片寂静, 正堂中跪着几个低眉顺眼的女官, 浑身都在打颤。 齐薇看见她们, 惊的后背发凉,扶着齐老太妃的手臂下意识用力, 掐了上去。 “哎哟……”一声痛呼。 齐薇连忙松手:“姑母,我不是故意的……” 齐老太妃没与她计较,而是将目光落在了那几个女官身上,她心里打鼓,佯做镇定。 “桓儿,大过年的你这是做什么?” “齐薇。”魏桓不答,冷冷淡淡喊齐薇的名字。 齐薇咬着下唇, 无辜至极:“表哥, 怎么了?” 齐老太妃亦皱眉道:“你有事就说事,吓薇薇干什么?知道你不喜欢她,何必处处为难, 好歹看在你舅舅的面子上……” 魏桓冰冷的眼神落在她身上。 齐老太妃的话, 便全堵在了嗓子眼中,恐惧在心间慢慢扩大,不详的预感淹没下来。 齐薇咬着牙, 绝不自乱阵脚,睁着无辜的眼睛看着魏桓。 魏桓一阵疲惫,懒得与她争辩, 冷肃着声音吩咐:“将齐薇杖责二十,送回齐家老宅备嫁。” 瞬间,齐薇脸色一片惨白,没有一丝血色。 她不可置信地后退一步,眸中全是受伤,“表哥,你要打我?” 这么多年以来,魏桓从未对身边人用过杖责之刑。 哪怕是以前明欣长公主不懂事,和小皇帝打架,抓破了弟弟的脸,魏桓也只是训斥几句关了禁闭。 从未像如今这般……直接打板子。 其实宫中行刑都有技巧,轻重有章法。 像她这样的身份,顶多受些皮肉伤,将养三五日便好了。 可是,打板子是件极为丢人的事情。被宦官按在长凳上,拿木板敲打身体,还有许多人围观。 心灵的羞耻,远远大于身体的伤害。 齐薇嘴唇颤着:“你怎么可以……” 齐老太妃惊住了,一把将齐薇搂进怀中护着,怒道:“桓儿,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魏桓漠然盯着跪在地上的女官,冷淡道:“你说。” 那女官浑身颤着,不知经受了何等磨难,此刻半点儿不敢纠缠,竹筒倒豆子一般全说了出来。 “齐姑娘给奴婢千两银,要奴婢在王妃娘娘的衣服上做手脚,将那些珍珠缝的松散一些,轻易能被扯掉。”那女官叩首,“齐姑娘还说,若奴婢不配合她,她就杀了奴婢在宫外唯一的弟弟。” “王爷饶命,奴婢不是存心要害王妃娘娘,是齐姑娘逼我!” “可有证据?” “有。奴婢房中有齐姑娘给的千两银,且奴婢怕给姑娘背锅,在齐姑娘当日戴的香囊上洒了柠檬汁,遇火则显,王爷一查便知。” 齐薇骇地后退一步。 这个反应,不必查探便知道她心虚。 太后在旁围观半晌,轻笑一声,“她想着让孟氏在宴会上丢脸,此刻让她挨板子,也丢一次脸,处置的很合适。” 又看向行刑的宦官:“齐姑娘身娇肉贵,别将人打坏了。” 宦官懂规矩,“是。” 行刑实则没什么好看的,太后打了个呵欠,“哀家回去了,若还有别的事情,过了这个年再说。” 魏桓拱手:“皇嫂慢走。” 太后一走,小皇帝和明欣长公主亦步亦趋跟上去,其余人不好留在魏桓宫苑中,全跟着散了。 魏桓随口吩咐处置了那些个女官,令剩余的随从也下去了。 一时间,蒹葭苑只剩魏桓母子和孟绾齐薇。 齐老太妃只顾着齐薇,没空说话。魏桓冷淡看着宦官行刑,亦是一言不发。 孟绾……孟绾站在他身边,整个人都是恍惚的。 她听到了什么?她听见刚才那个女官喊她“王妃娘娘”,还不止一次。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魏桓这厮已经为她请封了王妃,前面说的话,全都是欺骗她的?他根本就没有放弃过这个想法! 也对。魏桓这样的男人,岂会因为别人的哀求就改变自己的主意? 他肯定一早就决定好。甚至有可能他与自己说那天,就已经请封过了,后来改口只是个敷衍。 像吴王妃燕王妃肯定也是知道的,所以这两个嫂子才对她态度那么好。 否则人家堂堂王妃,何必屈就交好一个姬妾。 所有人都知道她是魏桓的王妃,就瞒着她一个人。 这个狗男人!居然骗她!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坏的人! 孟绾悲从中来,哀伤又愤怒地盯着魏桓的脊背。 她那眼神要将人给盯穿了,魏桓想感觉不到都难。 但他保持着挺拔的身姿一动不动,冷淡地立在那儿,毫无动作。 他总要让绾绾接受,她是他的王妃这个事实。 过完年就是春天,春日里她身为摄政王妃,需要参加的场合非常非常多,只能用这种方式让她接受。 大不了就是被她骂几句…… 其实也没什么,现在她只敢在心里骂,以前都是当面骂的。 无所畏惧。 二十板子很快就打完了。 齐薇羞愤难当,第一次没有主动往表哥跟前凑,靠在宫女身上,让她扶着自己走。 魏桓声音清冷淡漠:“明日初一,表妹当在自己家中过年,母妃别忘记送她回去。” 齐老太妃气坏了:“齐家就她一个,你让她带着伤跑回去,你还有没有良心!” “我已给过她许多机会,对她仁至义尽!”魏桓冷声道,“绾绾如今是我的王妃,她敢对绾绾下手,就要知道我不会轻而易举放下。” 他眸色如墨,盯紧了自己的母亲:“母妃,您回去吧。” 无边夜色中,他声音冷静:“今日儿子给您留了颜面,不想再有下次。” 孟绾有些惊讶。今日的事,跟这位人到中年的老太妃还有关系? 她脑子没毛病吧?为了侄女跟儿子对上,这得多傻? 魏桓拉过孟绾的手臂,一同走进蒹葭苑内厅。 侍女们关上门,将姑侄二人留在外面。 进屋后被暖风一熏,孟绾脑子渐渐活泛起来。 她盯着魏桓,非常直接:“王爷,妾有事要问你。” “何事?” “刚才那个尚衣局的女官,喊我王妃娘娘,妾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孟绾心中还怀着浅薄的希望。 万一是那个人喊错了呢?万一是自己误会了魏桓呢? 她满眼期待地盯着魏桓,等他说出自己想要的答案。 此刻,魏桓都认为自己非常残忍。 但他不得不开口:“绾绾还记得前些时日我与你说,要册立你做王妃的事情吗?” 梦想破灭。 孟绾一动不动站在那儿,呆滞无比。 魏桓硬着头皮继续说,“那日我就让陛下下了旨意,只是看你不喜,便未曾告诉你,但外面人全都是知道的。今日你既然察觉到了,那全告诉你也无妨。“ 终于说完,他暗暗松了口气。 努力忽悠人也是个艰辛的活儿,他做的太辛苦了。 孟绾眼泪哗哗往下落,委屈地不行。 完了。 这真是死活都要跟他绑在一块儿了。 她真想现在就死了算了。 魏桓惊了,伸手给她擦眼泪,“哭什么?” 孟绾只顾着哭,一言不发。 眼泪像是天上下的雨,一颗一颗砸在地上,难过的让人心肝脾肺都窝在一处。 魏桓心软塌塌的,拉住她的手将人按在榻上,准备与她讲一讲道理,絮叨絮叨做王妃的好处。 “绾绾……” 孰料他刚喊了个名字,梨花带雨的女子便仰着明艳动人的小脸,咬牙切齿:“若我做了王妃,是不是就能欺负明欣长公主了。” 魏桓下意识点了点头。 孟绾抹了把眼泪。 死什么死!好死不如赖活着,说不定就会有转机呢。比如她就成功把自己从一个不怎么必要的妾,变成了必要的王妃! 可以死的更惨…… 孟绾强颜欢笑。 不过,事情既然可以变得比原剧情更糟糕,就有希望变得更好。 也未必真的要死。 至少……她现在是明欣长公主正儿八经的长辈,可以和燕王妃一样责骂她,不必像前段时间那般处处避让。 想想还怪爽的。 孟绾攥紧小拳头,又问魏桓:“明天明欣长公主会来给我拜年吗?” “会。”魏桓纳闷看着她的脸,“怎么了?” 绾绾的心就像天上的云,一阵风吹过,就会变换个形状。 让人摸不准,猜不透。 刚才还哭的委屈巴巴,这会儿居然将心思转到了明欣身上? 未免太跳脱了。 他哪里能明白孟绾的心思。 在孟绾心中,明欣长公主屡次想要残害她,却因身份缘故一直未被惩罚,算是她的头号敌人。 身份的问题,如今已经是木已成舟,只能往好处想。 唯一的好处,就在这里。 孟绾悠悠然叹口气,不敢告诉他我要欺负你的侄女,便转移了话题,“王爷,我们今天要住在这儿吗?” “是。” 本是应该回府的,可今天为了处置齐薇,耽搁的实在太晚了。 此时回府,再洗漱更衣,今夜便睡不了几个时辰。他倒是无碍,只绾绾一向娇气惯了,若睡不好明日又要没精神。 他以为孟绾是担心住在宫中不方便,对她解释:“蒹葭苑是我少时住的地方,与后妃们的住处相隔甚远,你不必担心。” 孟绾点了点头,忽而叹口气,可怜的看了一眼魏桓。 魏桓心中一凉,“绾绾为何这般看本王?本王有什么可怜的?” 孟绾垂眸:“妾只是觉得王爷太辛苦,一年到头没个休息的日子,连过年都要为了妾忙碌,心下十分不安。” 可怜的孩子。 你可能还不知道,这是你最后一个新年了。 明年这个时候,你已经被你侄儿杀了。 太惨了。 第30章 温泉 想着想着, 孟绾又是一叹。 其实魏桓也没什么可怜的,虽死犹荣,还能留得全尸风光大葬。真算起来, 她比他可怜一万倍。 更可怜的是,他依旧一无所知, 快快乐乐做他的摄政王。而她却要日夜饱受煎熬, 每日担心着死亡到来。 啧。 想来想去, 世间都没有比她更惨的人。 魏桓不置可否,只扬了扬眉头。他可不信如今的绾绾会有这般好心。 轻笑一声, 魏桓道:“绾绾当真心疼本王辛苦?” 孟绾言不由衷地点点头。心疼,心疼你辛辛苦苦给人守江山,最后被过河拆桥。 魏桓凑近,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盯着她明媚的眼眸。 声音温柔又诱惑,“那绾绾就来伺候本王沐浴吧。” 孟绾刚露出惊讶的, 不可置信的表情, 就听他温和至极的声音在耳边掠过,“绾绾心疼本王辛苦,就让本王松快些, 否则……”他语气柔和的令人毛骨悚然, “绾绾是在骗本王吗?” 孟绾黑眸中带了一丝茫然,委屈又迷茫地问:“怎么伺候?擦背吗?” 魏桓没忍住抽了抽唇角。 这情形多像新婚之夜,他学人家纨绔公子对她说, “伺候好本王,少不了你的荣华富贵。” 面对这种情况,若是那等气节孤高的女子, 会给他一巴掌,换了那等温婉柔媚的女子,会曲意逢迎,换了三从四德的贤淑女子,会低眉顺眼…… 可绾绾跟她们都不一样。 她只是茫然无辜地扁扁嘴,告诉他:“我不是丫鬟。” 魏桓攥住孟绾的手腕,二话不说将她拉进一旁的浴房当中。 孟绾当即“哇”的一声,被面前的场景震惊了。 蒹葭苑的浴房是直接从玉泉山引的温泉水,修了偌大的池子,岸上铺着白玉,奢靡华丽,琼玉生辉,富丽堂皇到不像是浴房。 绾绾第一次进来,也是这个反应。果然,无论失去多少记忆,绾绾始终都是绾绾。 魏桓眼底泛起清淡的笑意。 侍女们送来沐浴的澡豆和巾帕,便自觉退了下去。 孟绾欣赏完这满室富丽堂皇,惊觉室内只剩下她和魏桓两个人,当即心肝儿一颤。 她又不是真傻,当然知道魏桓所说的“伺候”是什么意思? 为难地看一眼偌大的池子。 若在这里头……连个支撑都没有,只怕是要溺水的。 魏桓拉住她的手臂,温和道:“绾绾,下水吧。” 孟绾的眼光落在他身上。 魏桓已脱了外衫和中衣,只剩下薄薄的里衣披在身上,纤薄的料子下,他的身形若隐若现。 凑得近了,壮年男子身上的热气扑面而来…… 孟绾不由自主就跟着他下了水,被温泉水一烫,忽然反应过来情况有点不对劲。 她小脸绯红,讷讷开口:“妾……妾给王爷擦背……” 魏桓:“……” 你还真当我让你来擦背的? 不过他也没有拒绝,沉稳地点点头,便坐在那儿不动了。 孟绾拿了巾帕,小心翼翼抚上他的脊背…… 女子柔弱的手指时不时蹭在肌肤上,痒痒的热热的,蹭的人心里发热。 许是累了,连呼吸声都重了几分。温泉水清单的硫磺味儿使人无端觉得燥热,魏桓豁然转过身,将她按在池壁上。 孟绾猛的睁大眼,紧抠着他背上的肉,“王爷……” 惊讶的声音消失在他的顶撞里,逐渐变得甜腻粘人。 水声哗哗,秀丽的长发飘在水雾里,纠缠着对方的发梢,犹如一体。 …… 孟绾很累,不仅身子骨累,心也累。 她粗粗算着,今儿得有一个时辰了吧。这不合理啊,之前几次他总是很克制,半个时辰就放过她了。 今儿是被人下药了吗,在兴奋什么? 她很难理解对方。在她浅薄的见识里,这种事儿爽是爽,却唯有最开始那两刻钟最舒爽,时间一长就会很累,磨得某些地方都泛着酸。 那滋味……还挺酸爽的。 为什么会有人能一个时辰都不停下? 他就不怕磨破皮吗? 被人触到敏感的地方,孟绾嘶哑的嗓音轻哼了一声,用尽全力在对方脊背上留下三道抓痕。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鞭炮声响起来。 魏桓在她耳边低声道:“新年好。” 子时了,新的一年到来。 孟绾迷迷糊糊心想,这就是从去年搞到了今年啊…… 随即,她彻底睡了过去。 连回房都是被人抱回去的,毫无知觉。 大年初一是要早起的,皇家也一样。初一勤劳,就意味着一整年都勤劳。 是以天色刚蒙蒙亮,侍女们便轻手轻脚提着宫灯走进来,站在床帐外轻轻喊了两声。 魏桓一贯是靠谱的,翻身起床,看着床榻里侧睡的正香的孟绾,没忍住喊她,自己走出了床帐。 侍女顿了顿,不得已提醒:“王爷,待会儿公主和各家世子郡主,都要入宫给您请安。” 她为难的目光落在孟绾身上,特意加了句:“还有娘娘。” 魏桓异想天开:“你们就这样给她洗漱更衣,等人来了直接喊起来。” 侍女沉默了片刻,看着他,认真道:“还请王爷不要为难奴婢们。” 您可真是个人才。 人躺在床上,你试试给她洗漱更衣? 魏桓叹口气,转身走回去,推了推孟绾。 “绾绾,起床了。” 孟绾睡梦中手一挥,给了他一巴掌。 魏桓摸摸被打的极痛的脸,好脾气地推她,“绾绾。” 孟绾被喊醒之后,迷迷糊糊睁开眼,迷茫地盯着魏桓,半晌才挣扎着坐起来:“王爷。” 魏桓点头:“起床吧。” “哦。”孟绾慢吞吞答应。 她心情有点不美妙。刚才她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小时候。 梦里有爹娘,有哥哥姐姐,也是在过年,大姐姐捏着一个红包逗她玩儿,跟她讲要学一首诗三百才能拿到压岁钱。 她就奶声奶气背了一首《蒹葭》。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在梦中,这首诗很长很长。她背了很久才背完,伸手去接红包的时候,就被魏桓喊醒了。 梦里的一切,瞬间化为泡影。 孟绾很委屈,认为是魏桓夺了她的压岁钱,没忍住朝他伸出手。 “王爷,妾的压岁钱呢?” 魏桓挑眉,从枕头下摸出个红包递给她。 “本来准备用过早膳再给你,没想到你这么着急。” 孟绾捏着红包,有些吃惊。她没想到,魏桓竟然真的给她准备了压岁钱。 这个魏桓虽不是好人,对孟姬却着实是一片真心…… 孟绾心底叹口气。 自己占了孟姬的身子,若叫他知道,还不定怎么开心。 摇摇头甩掉乱七八糟的想法,孟绾骄纵道:“一个不够,这个是我本来就该得的,你得再赔我一个!” 魏桓不解:“凭什么?” 孟绾扬起眉梢:“我刚才梦里正收红包呢,历经千辛万苦才拿到手,结果被你喊醒了,你不得赔我一个吗?” 魏桓:“梦里?” 孟绾气鼓鼓的:“不行吗?” 魏桓失笑,“行。” 他也没问孟绾梦见了谁。 站起身,转头去了外殿,不一会儿踏着沉稳的步伐走回来,将一沓东西放在孟绾跟前。 孟绾低头看,看见一堆几十个红包,慢慢抬起头看他:“王爷?” 您这是把全宫的压岁钱都拿给我了吗? 魏桓笑笑:“都是你的了,够不够?” 孟绾默默点头:“够,够了。” 这加起来,够她一辈子的压岁钱了,还是不会被爹娘收走“我给你放着”的那种。 想起爹娘,孟绾瘪了瘪嘴。 她想娘了。 若是娘在,看见这么多红包,肯定会抱住她夸,说“我们绾绾长大了,会帮娘挣钱了。” 现在,连个帮她收压岁钱的人都没了。 她一会儿阴一会儿晴的,魏桓着实看不明白,便问道:“不高兴吗?” 孟绾叹口气:“我想我娘了。” 魏桓一愣,试探道:“刚才梦见你娘了?” “刚才梦见了我姐姐。”孟绾抿唇,“姐姐让我背诗,才给我压岁钱。” 魏桓了然。 绾绾出嫁前和几个姐姐关系最好,今日会梦见姐姐,实在不足为奇。 至于背诗……大概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 她不太擅长。 魏桓沉吟片刻,问她:“你想回家看看吗?” 孟绾眼睛一亮,随即又暗了下去。回家,就算是回家,也是回孟姬的家,不是她孟绾的家。 而且,孟姬的家人肯定了解自己的女儿,一定会发觉她不对劲,她不想那么快就暴露自己。 孟绾摇摇头:“算了。” “知道家中过得好,我就不担心他们了。” 魏桓亦察觉到不对,不由得庆幸起绾绾没答应。否则他该去哪里去找一对夫妻扮演孟姬的爹娘?又如何搞清楚孟姬的家庭条件。 万一和绾绾的认知有错呢? 也算是因祸得福,这般想着,魏桓便收回目光,不再提这件事。 他轻笑一声,儒雅柔和,将红包挨个塞进她床榻前的抽屉中,“绾绾日后要找红包,就从里面拿吧。” 孟绾无精打采地点点头,像是爽打的菠菜,都蔫儿了。 刚才兴致勃勃的红包,此时瞬间没了意思。 魏桓见状,侧头沉思。 绾绾很在乎自己的父母。 他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如果是岳父岳母来刺激一下绾绾,能不能让她好起来? 毕竟,岳父岳母是她最在乎的人。 或许……该写信去西南,请岳母上京一趟。 哪怕是以前没有生病的绾绾,也已两年没见过家人了,何况现在的绾绾还生了病,她一定很思念自己的父母。 魏桓轻叹一声。 不管能不能治好绾绾,都要让岳母进京来。 魏桓拍板。 作者有话要说:  推一篇基友的文文 《嫁给残疾大将军后》by黑糖话梅 女主版:谢宁前十七年循规蹈矩,恪守本分。 却被迫替同父异母的妹妹嫁给了双腿尽废的周大将军,还被她抢了本该属于自己的良缘。 传闻中这位周将军性情阴鸷,嗜血好杀。 旁人都想看这位谢家姑娘什么时候被周将军折磨而死。 可最后,周将军不仅站了起来,还把谢宁宠到了旁人望尘莫及的尊位。 她是他的妻,是他被人折断了骨头也要握住的光 男主版: 周显恩十七岁拜为镇国大将军,威风八面。 一场阴谋,他被废了双腿。 他以为自己这一生都只能活着这阴暗潮湿的地方,永远不会再有一丝光亮。 直到那一日,一个穿着嫁衣的女子怯生生地推开了他的房门。 他眼底泛起嘲讽,等着她尖叫着跑出去,或者嫌恶地骂他。 可他却只等来一句带着颤音的“夫君。” 那一刻,周显恩如一滩死水般的心第一次漾起波澜。 【一日为妻,此生不弃】 外柔内刚温柔型大家闺秀×美强惨残疾大将军 第31章 深爱 孟绾拖着疲惫的身躯起床, 用完早膳后便闲在正堂里。 过了一刻钟,进门拜年的人便一波一波进来,竟像是特意掐好时间, 生怕扰了魏桓早膳。 有权有势就是好,哪怕是拜年, 旁人都要由着他的时间。 又过了一会儿, 门外的脚步声格外整齐响亮, 孟绾抬眼望去,瞧见一片明黄色从远处迤逦而来。 魏桓缓缓站起身, 拉着她迎了出气,彼此行过礼坐下,孟绾坐在一旁,心内惊慌不已。 对这位小皇帝魏琛,孟绾打心里眼里畏惧。 不过是十四岁的年纪,翻了年才十五岁,嫩生生的小少年, 叫人看着都不禁生出慈母之心, 偏偏这样一个人,却是个心思深沉,心狠手辣之辈。 如今正是魏桓当政, 他从未与这个皇叔有过任何争执, 在世人眼中称得上是乖巧无比的“仁君”。谁都不知道,他在背地里拉拢势力,架空魏桓, 最终将这个风光无限的皇叔,杀死在王府中。 甚至在魏桓死后,他还能假惺惺地掉几滴猫尿, 竟像是真的伤心无比。 真是深不可测的人。 就像此刻,他与魏桓面对面坐着,温和乖巧,尊敬又不谄媚,态度拿捏的极好。 魏桓道:“陛下过完年就要临朝,可做好准备了?” 小皇帝答:“还要仰仗小皇叔教导。” 魏桓又道:“你如今长大了,该自己独当一面,不要事事依赖我。” 小皇帝又答:“是。” 虚伪至极。 孟绾默默垂眸,掩住眸中不屑。 这两个人,分明一个不愿意放权,一个要夺权,还非要装出叔慈侄孝,互相信赖的模样,也不怕恶心到自己。 孟绾又发起愁,距离孟姬死亡,倒计时十一个月。 可魏桓还没有意识到,乖巧的侄儿皮下肮脏的内心。他是靠不住的,或许……是时候想办法离开了。 哪怕跟前面那个王妃姐姐一样,被魏桓送去庵堂呢? 而且,就算魏桓意识到小皇帝要杀他,他又有什么办法呢?但凡摄政王全都没有好结果,并不是因为他们无能,而是为着一个天下大义。 皇帝杀他,是拨乱反正,维护正统。 他杀皇帝,是犯上作乱,弑君逆贼。 所以,魏桓死定了,她也死定了。 除非能离开。 孟绾攥紧小拳头,漂亮的眉眼转了转。 那厢,魏桓对小皇帝道:“过完年臣准备招孟将军一家入京,还请陛下下一道手谕。” 小皇帝看了眼孟绾,“皇叔可真是……”妻管严。 魏桓威胁地瞥他一眼,他便改了口:“应该的应该的,朕回去就下旨。” 他并不怀疑这个皇叔有什么心思。 父皇驾崩时,母后年轻,自己年幼,蜀王在旁虎视眈眈,朝野内外忧患重重。 是小皇叔临危受命,解决了那些事情,将他扶上皇位,遵从先帝遗诏做了摄政王。那一年,小皇叔也才十六岁。 可就算如此,小皇叔也从未专权过。他八岁登基,什么都不懂,可涉及军国大事,小皇叔总是让他下诏;哪怕字写的歪歪扭扭,批复是内阁大臣念给他听的,也要他亲自朱批奏折。 这种种他都记在心里,绝不会做那等狼心狗肺之徒。 不过小皇叔样样都好,就是有些惧内。 如今还要为了小皇婶,将她的父母家人召进京城。 小皇婶也是个厉害人物,听见这种话,竟似没听见一般不动声色。 想来,也唯有这等人物能降得住小皇叔吧。 他真是冤枉了孟绾。 孟绾不是没反应,她是万万没想到,这两人嘴里的“孟将军”是她爹。 小皇帝没待多久便离开了。 送走他,孟绾犹豫不决地盯着魏桓。 魏桓回看:“有事?” 孟绾摇头。她不是个傻的,这种事情定然不能直说,否则魏桓会掐死她的,还需细细筹谋,顺理成章地让魏桓厌了她,送她出府。 话本子上写,魏桓喜爱妖娆妩媚的女子,恰如孟姬,最厌恶端庄贤惠的女子,就像他那位王妃。 若她装作端庄温柔的模样,是否就能…… 孟绾觉得这个法子可行,且不突兀。 以前她是个小妾,自然要妩媚妖娆惹人怜爱,夺得王爷的恩宠。如今她已被封为王妃了,自然要学着王妃的样子。 等她变成魏桓最讨厌的的样子。 孟绾唇角勾起一抹得意的微笑。 还要感谢魏桓,给了她改变的机会。 魏桓对此一无所知,心下思索着该怎么与岳母说这件事。 人家好好的女儿嫁过来,变成了如今的模样,岳母纵不敢对他不敬,不满却是肯定的。 事到如今,也唯有实话实说了。 气也好怒也好,总归绾绾是最重要的。 一日忙碌,晚间时,终于才回到摄政王府。 孟绾实在是疲惫极了,来不及多说几句话,坐在马车当中便头一偏,睡了过去。 当晚,她是被魏桓抱回屋中的。 不知是否梦中受凉的缘故,翌日清晨,孟绾没能起床,她从睡梦中醒来,只觉得嗓子干涩发痒,浑身都散着热气。 身旁的男人还在熟睡着,两人睡觉是不要丫鬟在屋中守着的。孟绾便伸手推了推他。 魏桓缓缓睁开眼:“天亮了?” 孟绾嗓音嘶哑,“妾……好像发烧了。” 魏桓一惊,伸手去探的额头,入手滚烫吓了他一跳。 给她擦了擦汗,魏桓朝外面喊了一声,“来人。” 值夜的侍女守在侧间,打开门冲他行礼:“王爷。” 魏桓开口:“传太医!再拿套寝衣过来。” 孟绾的衣裳已被汗液浸透了,她虚弱无力地躺着床上,伸手拉住魏桓的手,委委屈屈地掉眼泪:“我难受。” 魏桓心都给她泡软了,也不嫌弃她一身汗水,干脆将人抱进怀里:“吃完药就不难受了,乖。” 说完,他并不假手于人,亲自给孟绾擦了身子换了衣裳,又将人搂在怀里哄着。 绾绾一向是最娇气的,往日生了病,总要娇滴滴哭上几声。若他不在边上陪着,连药都不肯吃的。现在连他都不记得了,指不定心里多难受。 魏桓拿帕子给她擦擦烧的通红的脸,心疼的不行。 孟绾缩在他怀里,难受的哼哼唧唧,说不出话,一个劲掉眼泪。 太医来的很快,连忙诊了脉,随即松了口气。 “娘娘是风邪入体,并无大碍,吃了药发发汗就好。” 魏桓嗯了一声,“下去开药,你亲自煎。” “是。” 魏桓低声哄着怀里的女子:“乖,太医看过了,吃完药就好,快别哭了。” 孟绾攥着他的衣襟,不知为何委屈的厉害。 她以前在家里总是很坚强的,从没这样过。可是现在又委屈又可怜,忍不住就要对着他撒娇。 就好像,是一种镌刻在记忆中的本能。这种本能告诉她,眼前这个人是值得信赖的。 孟绾眼前发昏,脑海中陡然出现一些熟悉的记忆。 好像亦是生病的时候,她躺在床上不肯吃药,床边的男人边小声哄着,一口一口喂给她。药很苦,一小口一小口的吃更苦,可她心里却是高兴的。 连那苦兮兮的药,都好似成了蜜糖。 她知道,这是因为那个男人。 孟绾头昏的无法思考,只是觉得,原来孟姬这样爱魏桓。 那魏桓……爱她吗? 如果不爱,哪里来的温柔纵容。可若说爱,为何连芯子里换了人,他都认不出来? 太医煎了药让侍女送进来,魏桓接到手中,低声询问:“自己喝还是我喂你。” 孟绾抿了抿唇,道:“我自己喝。” 她是孟绾,不是孟姬。 不能和孟姬一样娇气。 魏桓将药碗递给她,看她捧着喝完,顺手将一颗蜜饯塞进她口中。 入口的甜蜜化解了药汤的苦涩。 她抬眸看了魏桓一眼,他柔和的眼神便落在心头上,如此熟悉,好似并非初见。 魏桓伸手蹭掉她唇角的汤药,低声道:“苦不苦?” “苦。” 吃药自然是苦的,可却又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萦绕在心头。 孟绾垂下眼眸。 孟姬果真深爱着魏桓。爱到,影响了她。 魏桓又给她塞了一颗蜜饯。 一言不发将她塞进被窝里,坐在旁边看着,“睡吧。” 孟绾看他:“王爷……” 魏桓轻哄:“我不走,你睡吧。” 孟绾便不语了。 她不是想问这个,她想问……想问什么呢? 她自己也没有想好,只是下意识喊了他。 既然他误会了,那就误会吧。 孟绾闭上眼,缩进被窝里。 没有看到,被子外,魏桓眼神幽深,极轻地叹息一声。 她只是在想,真的要走了。 再待在魏桓身边,孟姬的影响便越来越深,只怕她便不是她了。 第32章 花灯 孟绾这场风寒, 来的快去的也快,不过三五日光景便好透了。 只是魏桓发现,这场风寒似乎带走了属于孟绾的活泼, 让她忽然变得端庄矜持起来。 就像…… 当初大婚的时候,西南活泼动人的小姑娘, 板着小脸对他讲三从四德。 那是绾绾还不成熟, 装的不像, 总是到处露出几分本性了。当然,现在的绾绾演技也就那样, 不是很行。 魏桓不由得想起话本当中的内容。 说他喜爱妩媚妖娆的女子,不喜端庄贤惠的学究。 绾绾这是要招他讨厌?她图什么?做□□妾的,难道不是大多数都卯足了劲讨夫君喜欢吗? 他活了二十多年,见过无数的人,却从没见过哪家妻妾主动招夫君厌恶的。 魏桓知道她是演的,没想明白她所作所为的意图。 就这样过了十来天,正月十五上元节, 带她出宫看花灯时, 魏桓终于找到了机会询问。 这日孟绾穿着打扮极为端庄,换句话说,极为老气横秋, 藏蓝色的裙子, 褐色的上襦,头上挽了个螺髻。诚然这样的妆扮亦未曾减损她半分美丽,却还是让人觉得有些吃惊。 坐在马车上, 魏桓问她:“为何这般打扮?” 孟绾拿不准他的心思,便道:“我想着如今我是王爷的王妃,与以往身份不同, 不好再那般妖妖调调的,伤了王爷颜面,才这般打扮,王爷不喜欢吗?” 魏桓唇角抽了抽。 哪个男人会喜欢自己妻子穿的跟自己老娘似的,他要穿成个老头,保管绾绾不让他上床。 孟绾这话他却是信了的。 毕竟,她曾经干过一次这样的事情,小小年纪非要装老成。 魏桓含蓄道:“绾绾年轻,活泼些也是好的。” 孟绾端庄笑着:“王爷说的什么话,我本就是妾室进封的王妃,比不上旁人都是原配之妻,若再不端庄些,人家肯定会笑话我。” “笑话我不要紧,我的脸面值几个钱,只怕伤了王爷的面子,让王爷不好做人。” 魏桓默了默。 很想告诉她,比起被你伤面子,本王更怕被你伤眼睛。 可他终究什么都没说,只深深看了孟绾一眼。 孟绾便欢欣鼓舞起来。 魏桓这副神情,应当是真的不喜欢自己这般装扮。只要日复一日坚持下去,总会惹怒他。 到那一天……她脸上露出谜一样的微笑。 看着这个笑容,魏桓心中一凉,有种不祥的预感。 俊美的脸僵了僵,魏桓悠悠叹口气, 孟绾冲他柔柔一笑,关切起来:“王爷怎么了?” “无事。”魏桓道,“去岁带绾绾看花灯,绾绾极为喜欢,绾绾去岁买了只兔子灯,今年想要什么样的?” 话本子上并未说过晋嘉六年上元节的事情。 孟绾有点摸不准孟姬的心情,便斟酌着开口:“今年想要个荷花灯。” 魏桓勾唇,起了戏弄的心思,便在脸上露出讶然之色来:“绾绾?” 孟绾一阵心慌,抬眸看他。 “去岁绾绾要的也是只荷花灯,兔子灯是本王的,怎么,绾绾自己也不记得了吗?” 被他漆黑的眸子盯着,孟绾背上缓缓出了层冷汗。 魏桓为何这般试探她?难道他发现了吗?不可能的,这等匪夷所思的事情,魏桓岂能想得到。他许是生了疑心,却无法确认吧。 此时不能慌张。越慌张越容易出错。 孟绾捏着拳头,懵懂抬头:“啊?是吗?妾不记得了。”她低头羞涩一笑,似有万千芳华落在眉眼当中:“我只记得,去年王爷给我写了情诗……” 情诗不是上元节写的。 是正月十四写的。 话本子里头,上元节的笔墨都落在男主角小皇帝身上,对魏桓和孟姬这对奸/夫/淫/妇只有短短几句描述,其中提到上元前夜,魏桓给爱妾写了一首情诗。 孟姬大为感动,于是两人滚了一夜的床单。 ……提起这种事儿,这位伪君子总不好意思再问她了吧。 魏桓果真有些尴尬。 他倒不是为书上写的滚床单而尴尬,主要是为了那首莫须有的情诗。 那诗写的实在……实在过于淫艳俗气,通篇充斥着肉/欲气息,作诗的人着实没有什么水平,只不过是靠着堆砌淫词艳曲,引来几个人看书。 那诗他自己看着的时候,还能冷眼旁观,批评几句。 可若是被当作作者…… 还是被心爱的女子当成那种诗词的作者…… 魏桓尴尬,且心凉,一时极想要将那话本子的创作者拉过来杀了算了。 只可惜手下人太菜,至今也没抓到人。 魏桓蹙了蹙眉头。 孟绾娇羞低头:“王爷今年还没给妾写诗呢,难道王爷不爱妾了吗?” 魏桓更尴尬了。 他沉默半晌:“回去给你写。” 罢了。 一首诗而已,他本就饱读诗书,虽比不得那“诗仙”“诗圣”之流,文采斐然,但写首艳诗出来,总不是难事。既然绾绾想要,就给她写一首吧。 孟绾笑得格外甜蜜:“妾多谢王爷。” 魏桓没说话。 绾绾果然不是很会演戏。这才多长功夫,就已经暴露了本性。她也就只能在不熟悉的人跟前装一装,但凡对她有三分了解,轻而易举就能戳破她的伪装。 马车奔向西市,西市已挂满了花灯,人流如织,川流不息。 孟绾随着魏桓下了车,便被他紧紧攥住手腕。他抓的那样紧,竟好似是在看顾一件珍宝,害怕自己走丢了一样。 孟绾心里有点奇异的感觉。 看着满街花灯,一段记忆犹如潮水,涌入脑海当中。 又是一年花灯节,她站在一个小摊子前,看着摊子上的花灯。 一只又一只,精致漂亮。身侧忽然伸出一只手来,捡起一只兔子灯递给她,“这只,这只适合你。” 她看不到那人的脸。 那只手却分外清晰,骨节分明,纤长好看,大拇指上却有一块极小的伤疤,是魏桓的手。 那个声音亦分外明了,沙哑低沉,带着热意烧在耳边,是魏桓的声音。 男人另一只手上,提着一只精致绝伦的荷花灯,粉色的花瓣在烛火中泛着莹莹辉光。 这应当亦是属于孟姬的记忆。 去岁,她果然是买了兔子灯的。 而荷花灯,是魏桓所买。 这个男人,的确是在试探她。 回忆慢慢褪去,孟绾伸手捡起一只兔子灯,道:“我要这个。” 孟姬与魏桓那样的恩爱。 可如今,她却与深爱的男人,再也见不得面。 自己代替了她,就当为她满足一桩心愿吧,孟绾又捡起一旁的荷花灯塞给魏桓,“夫君拿这个吧。” 魏桓一怔,回头看她:“你喊我什么?” “夫君啊。”孟绾理所当然开口,“不然呢?出门在外是要伪装的,夫君不懂吗?” 魏桓沉默不语,接过她递来的灯,轻轻笑了笑。 半晌后,低声喊:“娘子。” 孟绾抬头仰视他,眸中映出他犹如明月星辉的眼眸,怔愣了片刻。 她听见了。 听见他喊了什么。 原来,魏桓这样爱着那个女子。 爱到,愿意在这浩浩荡荡的人群当中,喊她一声娘子。不将她当作卑微的姬妾,亦不讲她当作依附于自己的王妃。 在他心中,孟姬是他的娘子。 没由来的,孟绾心中有些淡淡的难过,酸涩的意味涌上心头。 她想起前些时日生病,这人温柔以待。 其实,他看的人,还是那个孟姬。 孟绾咬唇,轻轻摇头,甩掉脑海中的想法。 魏桓喜欢谁,对谁温柔似水,跟她孟绾有一文钱关系吗? 他爱对谁好就去对谁好,反正她是要逃命的,总不能拦着魏桓去找别人。只是可惜了孟姬,不能与自己心爱的人死在一处,只怕心里难受的很。 她笑了笑,羞涩至极:“王爷瞎喊什么?” 魏桓提着那盏荷花灯,烛火映出他俊朗的眉眼,平白多了三分温柔,他笑笑,空着的那只手拉住孟绾的手腕,“走吧,带你去放河灯。” 上元节放河灯,是大梁京都独有的风俗。 若是有缘分的男女,放的河灯最终会落在一起,若是无缘,哪怕是一处放的,随波逐流之下,亦会渐行渐远。 但能飘到一处的河灯毕竟是少数,为了不让夫妻反目,小摊贩们便做出了夫妻灯。两盏花灯拿红线系着,一盏飘走,令一盏便会被拉走。 这样无论怎么流,都不会背道而驰。 若是红线断了…… 若连红线都拴不住河灯,那又有什么能拴住姻缘? 天定的无缘。 何必强求? 去岁,魏桓与孟绾放的便是那种夫妻灯。 今年站在摊子前,他伸手去拿花灯,却忽然顿住了。 鬼使神差一般,拿了两盏普通的灯。 在孟绾的记忆当中,她是第一次放河灯,亦不懂其中弯弯绕绕,见魏桓拿了两盏灯回来,便高高兴兴接过去。 不等他解释,兴冲冲扯了魏桓的手臂跑到河边,将两盏灯一同放进去。 两盏河灯入水,顺着水流缓缓流入河中心,与众多河灯混在一处,分辨不出是谁的灯,只能去对岸打捞。 孟绾兴高采烈,匆匆忙忙到了对岸之时,只见有许多人都蹲在岸边等着捞河灯。孟绾随着旁人的样子蹲在岸边,拿了一根长棍子,将河中的灯扒拉过来。 她手很稳,片刻功夫便扒拉了一大堆,一个个拆开来喊了名字,让主人来领。 大多都是夫妻灯,两口子在一处,便露出欢喜的笑容。 孟绾有点奇怪,迷惑不已地捣捣魏桓,问他:“为什么别人的灯都有红线绑着,我们的没有?” 魏桓没有回答她。 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楼船上。 明亮的烛光映出船上人的脸。 是云阑。 第33章 补汤 对云阑这个人, 魏桓称得上很了解。以前娶绾绾之前,他就去查探过这个“情敌”,从他的出身家室到他的知己好友, 都一清二楚。 平心而论,云阑是不可多得的好夫婿。家世显赫, 父母慈和, 洁身自好, 前程似锦。这些条件随便拿出一条,就是京都女子难求的好夫婿了, 他却占了个全。 他今年刚刚及冠,已是四品宣威将军。 可是,他为何会出现在京城?朝廷自有法度,地方官员无诏不得入京。云阑不仅进了京,还胆敢跑到这人来人往的楼船上。 他是笃定不会被人认出来?还是有足够的底气,认为他哪怕被认出来也不会有事。 魏桓看向身侧护卫,朝着楼船抬了抬下巴。 孟绾蹲在地上, 没等到他的回答, 又拿手中的棍子使劲戳了戳他的腿,喊:“夫君!” 魏桓被戳的一个踉跄,回神, 平静地像都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 他问:“怎么了?” “你是不是给人骗了!”孟绾小声嚷嚷, “人家的河灯都有红线绑着,一捞就是两只,为什么咱们的没有红线?” 说着, 她指了指岸边很多人,“人家的都有!” 魏桓顿了顿,面色有一丝不自然, 很快被不愉快遮掩过去:“是被人骗了。” “我们找他去!” “算了,一只河灯罢了。”魏桓淡淡一笑,“再买一盏就好。” 他心里压着事,难为还要装出平淡无波的模样,牵着孟绾的手,又去买了盏夫妻灯放进河中。 孟绾叹口气:“刚才那两盏,定是找不到了。” 魏桓笑笑:“找不到就不算了,这两盏才算。” 孟绾匆匆点头,也只能这样,不然若他们的灯跟旁人落在一处,只怕魏桓这个喜怒无常的男人要不高兴。 魏桓看着花灯漂远,“还捞吗?” 孟绾掩下心间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打了个呵欠,摇头道:“不捞了,我们什么时候回家?” 她明亮的眼眸此刻带着迷蒙,像是手中握着的兔子灯,朦胧柔和。 显然是累了。 魏桓弯唇一笑,牵了她的手,越过层层人群上了马车。 车后,灯火璀璨,光晕耀眼。 河岸旁,一只劲瘦的大手捡起一只花灯,盯着上头娟秀的字迹,眉眼渐渐舒展开。 你看,你的灯到了我手里。 终究你的缘分在我这里,不在他那里。 哪怕你们是夫妻,也注定背道而驰。哪怕你不愿同我走,你的姻缘亦始终在我身上。 绾绾。 水中央,一根红线系着两盏花灯,烛火点点,随着波浪流到远处去,互相依偎,宛如一体。 其实,世间的缘分,终究还是掌握在人手中。 一根红线,足以。 过完年,皇帝临朝,逐渐亲政,魏桓肉眼可见悠闲了许多。这份悠闲看在孟绾眼中,就像是魏桓被架空的警报,令她心慌不已。 她总觉得,下一刻魏桓就要被架空,他们两个会一同人头落地。 二月二龙抬头,天上下了阵阵春雨。 孟绾从衣柜里千挑万选,选了件俗艳的水红色长褙子,又在里面穿了亮绿的襦裙。又红又绿,皆是分外饱满的颜色,令人看着都眼睛疼。 如意几次欲言又止,想说服她换身衣服。可孟绾自己不以为意,她不仅要穿,还要穿到魏桓跟前去。 丑陋与贤惠双管齐下,定能让魏桓更早的厌恶她。 魏桓今日没去中书衙门,令人将折子搬到家中来看,此刻正在书房中坐着。 孟绾端着小厨房熬好的雪参乌鸡汤,穿过长长的走廊,站在魏桓书房门前,叩响了门。 魏桓的声音传出来:“进来。” 孟绾推门进去,魏桓抬起头来,一句“何事”堵在嗓子眼里,再也没有说出口的机会。 那个霎那,魏桓觉得自己瞎了。这饱满俗艳的色泽,让他陡然想起某年巡视京畿,乡间地主婆大都是这般穿戴。绾绾出身高门,穿戴自有风格,为何突然…… 他沉默了半晌,从容不迫地问:“为何穿成这样?” 孟绾将手中托盘放下,在他面前转了一圈,“漂亮吗?” 这就过分了…… 魏桓闭上眼,言不由衷地夸赞:“漂亮,极漂亮。” 孟绾靠着他坐下,假惺惺开口:“妾想着如今是王妃之尊,不好同以前那般穿戴些鹅黄嫩绿浅蓝的娇嫩颜色,又想着这红和绿是最正的色彩,如此穿戴方才不堕王爷名声。” 魏桓没说话。名声不名声的并不要紧,他主要是在想,有朝一日绾绾恢复了记忆,会有什么反应?不知道是羞耻到自杀,还是愤恨到杀了他。 不管哪一条,好像都不是好的选择。 魏桓悠悠叹口气,闭上眼,生无可恋地靠在椅背上,眼前彷佛出现了自己的死状。 孟绾心下窃喜,端起那碗汤,“王爷,这汤是妾命小厨房特意给您熬的,您喝了补补身子吧。” 如此,总算得上是端庄贤惠了吧。 又是为他换衣裳,又是给他炖汤的。如果还不够的话,就只能亲手喂他了,就像那些个说书的当中,妻子伺候久病在床的夫婿,喂吃喂喝,把屎把尿。 贤惠到了没边! 孟绾咬了咬牙,干脆拿起勺子舀了一勺子汤,“王爷公务繁忙,实在辛劳,妾喂你喝吧。” 魏桓一脸复杂地看着她。 她脑子里装的什么东西?竟然觉得“亲手喂夫君喝汤”这件事非常贤惠? 如果她的夫君是个卧病在床的病秧子,这行为也就罢了。可现在她的夫君是个血气方刚完好无损的人,她跟勾引人有什么区别? 他的脸色着实称不上好看,孟绾看的心里美滋滋的,将勺子递的更近了一些,含着自认为温婉的笑意:“王爷,这汤里放了前些时候宫里送来的千年雪参,是大补之物,您每日辛苦,多喝几口以免虚了身子。” 本王身子很虚吗? 魏桓怀着复杂的心情,一口一口喝了下去。 看着他喝完,孟绾喜悦地收拾碗盘,张口道:“那妾就不打扰王爷……” 魏桓淡淡打断她:“你去里间把书架上第三列的那本春秋繁露给本王拿来。” “是。”孟绾温婉道,“妾这就去吧。” 红袖添香啊,多贤惠的行为。 她喜滋滋往里走,未曾看到身后魏桓幽深的眼神。 所以,被人按倒在里间的床榻上时,她并未反应过来,还有空惊讶:“王爷?” 魏桓在她耳边轻笑:“绾绾的汤大补,本王觉得极好。” 他早就看不惯她这身丑到极致的衣裳了,当下大手一挥全给她扒了下来,露出女子白皙莹润的娇躯。 没了俗物阻碍,美的越发惊心动魄。 魏桓探手下去,抚摸着她玲珑有致的曲线。 …… 许是刚才被质疑“身子虚”,这一次格外持久些。 窗外的蒙蒙细雨变成瓢泼大雨,劈里啪啦拍打着屋后一丛翠竹。竹叶被打的歪歪斜斜,莹润的雨珠从竹叶上滑下,美不胜收。 云收雨散之时,孟绾瘫在床上喘气儿,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后悔了,非常后悔。 装贤惠怎么都行,何必非得给他炖补汤。下次就给他炖清火的,好好洗洗他脑子里的污言秽语。 到了榻上什么乱七八糟的话都敢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都敢做,还是做摄政王的呢,一点都不沉稳。 他怎么可以……可以亲那种地方? 孟绾小脸通红,将自己藏在被褥中。 魏桓坐在边上看她,伸手揉揉她顺滑的长发,轻笑一声:“让小厨房给你炖个雪参乌鸡汤吧。” 孟绾哑着嗓子拒绝:“那是给王爷准备的雪参,妾不配!” 魏桓失笑,起身披上外衣,自去吩咐了。 用完午膳,孟绾没劲起身,就躺在他书房中休息。魏桓没有这么好的命,他还得继续去处理公务。 打开一个折子,魏桓脸色变了变,这折子上,写的是云阑的事情。 云阑入京之事,当时就查了出来,他在西南装病向上司请了长假,去年九月便偷偷潜入京城。 在京中将近半年,他假装是游学的书生,结交了许多“朋友”。这些朋友有朝廷高官,有富可敌国的大商贾,有名满天下的儒生,连护国寺的高僧都与他相谈甚欢。 而今日的情报则说,昨日云阑在茶楼偶遇微服出巡的小皇帝,两人相谈甚欢,小皇帝意欲招揽他为官,云阑推辞不受。 不得不说,他是个人物。 毕竟,普通人也很难结交到这么多的“好朋友”。 只是,他结交这么多人,是有什么计划呢? 一个将军冒名入京,可别告诉他是为了游山玩水。 魏桓将那折子放在身后的书架上,面无表情继续处理公务。 第34章 父母 孟绾睡了整整一个下午, 晚膳时分才醒来,拒绝了魏桓一同用膳的要求,穿上侍女新拿来的衣裳, 避之不及回了自己卧房,好像背后有妖魔鬼怪在追她。 回到卧房中, 孟绾食不知味, 戳着碗中的饭菜, 心情很差。 她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分明是为惹怒魏桓而去, 怎么惹着惹着就到了床上。回想起上午的意乱情迷,一种不祥的预感在她心头逐渐弥漫起来。 就好像,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 她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却清晰地感知到,是不一样的。 夜色如墨,一缕烛光打在她秀丽的眉眼间。 如意提着宫灯从外头进门,到她跟前行礼, 含着温柔的笑意:“主子, 方才王爷命人传了话,您娘家父母要上京来了。” 孟绾怔了一下,抬眸看她:“我爹娘?” 她心里先是一阵惊愕, 随即又是不信。 惊是惊在, 若见了孟姬的父母,还不知如何遮掩过去,只怕要被人当场拆穿, 惹怒了魏桓被他活活剥了皮杀死。不信则是因为,她分明刚从魏桓书房中回来,为何这样事情, 魏桓没有直接告诉她? 孟绾便摇了摇头,“如意,怎么连你也骗我?” 如意抿唇笑道:“奴婢怎么敢骗主子,是王爷说的,陛下的诏书发过去,入京王爷刚收到八百里加急的信,说是已经出发了。” 孟绾手指一顿,握着的筷子没能拿稳,啪嗒一声,掉在桌案上。 她抬起头,嘴唇都在发颤:“你说的是真的?” 如意未曾注意她的反应,便点了点头。 孟绾脸色惨白。 魏桓……魏桓是不是故意的?故意来试探她?所以才没有亲自告诉她,而要借助侍女的口吻。 根本不是因为什么“刚收到信”,他分明是在故意告诫自己! 就如同上元节那日,他张口就诈骗,并非是他忘了,而是刻意的试探。 也对,他那样精明强干的一个摄政王,十六岁执掌朝政至今,又怎么会是个好欺瞒的? 只怕近日相处的点点滴滴,他早已疑窦丛生。 自己最近的行为,也的确是太大意了,总想着活命,连孟姬的模样都没有伪装。 他怎么会不怀疑呢? 只不过他那样爱着孟姬,大约并不愿意相信这样的事情,这才百般试探。心中几分怀疑几分不敢相信,想要问一问,他心爱的女子是否还在人世间。 如今将孟姬的父母召进京城,大约也只是为了让这二人认一认,她还是不是他们的女儿。 孟绾闭上眼睛,捏紧拳头,暗暗告诫自己:“孟绾,冷静一点。” 不要自乱阵脚,不要方寸大乱。 说到底,魏桓如今只不过是怀疑罢了。 怀疑就是没有证据,他也未必能想到自己是抢占孟姬肉身的孤魂野鬼。说不定……说不定会觉得是他的爱妾失忆了呢?而且,就算他确定自己是孤魂野鬼,也未必会杀了她。 毕竟,这还是孟姬的身子。 说不定放任她活着,有朝一日孟姬还能够回来,若她和这具肉身一同湮灭,那他的爱妾才真的回不来了。 魏桓是个精明的男人,他一定知道怎么做对孟姬更好。 强行安慰了自己一通,孟绾脸上终于有了些许血色。 她冷静开口,“这样大的事情,王爷怎么不亲自跟我说?” 如意抿唇笑了:“许是体谅主子辛苦吧。” 孟绾食不下咽,站起身道:“我去向王爷谢恩。” 如意惊了一下:“娘娘才吃了这么一点儿!” “不吃了。”孟绾淡淡道,“我太高兴了,实在没心情吃饭。” 她随意解释了两句,披上衣裳就往魏桓书房去。 如意连忙提着灯跟上去,心下纠结不已。她本是听了王爷的话,故意来试探主子,想看一看提起父母她会不会有反应,能不能想起什么来。 却没想到,孟绾反应是挺大的。 却不是她所想的那个样子。她什么都没想起来,反而害怕极了。 那副模样,就好像是有人要她的命,急匆匆去见魏桓的脚步,更像是赶着逃命,慢一步就会被人杀了。 如意心头终于生出些许惆怅来,王爷与主子本是神仙眷侣,奈何要遭受这般苦难?这种令诸多医术精湛的太医都束手无策的病情,到底怎样才能康复如初? 孟绾走到书房门前,正欲推门进去,忽而闻得一阵说话声,举起的手便缓缓放下,神色莫测站在那里不动了。 如意小心翼翼觑着她的脸色,低着头不敢言语。 屋内是魏桓和他的护卫。 “查到了吗?” “西南那边没有他的消息,像是人间蒸发了。” “那他的父母呢?” “也不知。” “继续查,盯紧了。” “是。” 孟绾浑身发冷。 他似乎知道的比自己更多一些。 连自己来自于西南都知道,还派了人去查。他是猜到的,还是自己在梦中露出过马脚? 幸而本是两个不同的世界,任是魏桓掘地三尺,都找不到她的父母亲眷。她没什么后顾之忧,否则……否则…… 孟绾一身的血都冰凉冰凉的。 里面二人还在谈话,如意心慌意乱,生怕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连忙动了动身子,衣料刮在门框上,发出窸窣的声响。 里头似乎听到了,谈话下停下,下一刻门被打开,护卫极惊讶地拱手:“娘娘。” 魏桓怔了一下,挥手道:“你先下去,继续监视。” “是。” 孟绾惊呆了。 她真没想到,当着她的面魏桓还能面无表情吩咐人监视她?当她是死的吗?太过分了吧! 魏桓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绾绾怎么又来了?” 他肆意笑了笑,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还有脸跟她调笑:“刚才不是急着走吗?” 孟绾深吸一口气,压下与她争吵的欲望,直接问道:“王爷,听说我父母要进京?” “是。”魏桓点头,惊讶抬眼,“你不是知道吗?” “我什么时候知道的?”孟绾也很纳闷,“我知道什么?” “大年初一我当着你的面向陛下讨要旨意,难道你忘了?” 孟绾蹙眉想了想,想起来是有这么一回事。但是她怎么知道魏桓说的“孟将军”是孟姬她爹。孟姬的爹什么时候做将军了? “今日收到了他们的来信,说是在路上了,约摸再有半月路程就能进京见你。”魏桓笑了笑,“你高兴吗?” 孟绾认定他是故意试探自己,这笑容看在眼中,便分外虚伪可笑。 她皮笑肉不笑:“妾当然高兴。” 高兴的恨不得撕烂你的嘴! 第35章 出走 魏桓面无表情:“你高兴就好。” 孟绾深吸一口气, 笑道:“王爷怎么突然让妾的父母进京了?” 魏桓道:“你如今是王妃了,本王给你父亲升了官,如今他是二品大将军, 理应进京述职。” 借口是早就相好的,反正绾绾早已给他盖上一个“荒淫昏庸”的罪名, 以公谋私为自己的爱妾牟利, 抬举她的家族, 算不得什么过分的事情。 比起唐明皇那等“弟兄姊妹皆列土”的行为,他如今只是给爱妻的父亲将军之位, 已是很含蓄了。绾绾定不会起疑。 想来,能见到父母家人,绾绾也会很开心吧。 这属于魏桓的误区,他只记得孟绾梦里都是家人,定然是很思念他们的。却全忘了,在如今的孟绾心中,此家人非彼“家人”。 孟绾的确没有起疑, 她已断定魏桓是在试探自己, 只觉得心冷齿冷。 难怪他能权倾朝野呢,一边质疑旁人调查旁人,一边还能笑眯眯与她说话, 恩宠无加的模样, 当真心思深沉到了极点。 若非机缘巧合让她听见了,只怕也想不到他的举动。 孟绾捏紧拳头,稳住心神, 娇嗔道:“王爷怎么没早些与妾说,妾都来不及给他们准备住处了。”! “本王已派人去收拾了。”魏桓笑了笑,“你不必操心。” 孟绾低头, 神情温顺:“好。” 她此刻已冷静下来,有些后悔来找魏桓的举动。找他能做什么呢,不过平白无故添了他的疑心。 孟绾是个聪明的姑娘,顷刻之间便笑道:“我快两年没见到父母了,不知他们还能不能认出我来。” 她想,这般坦荡荡的说出口来,有两个结果。一是让魏桓彻底疑上她,二是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打消他的疑心。如今魏桓生了疑心,多还是少并不重要,怎么看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她娇声道:“若是他们认不出我,王爷要帮我说话才是。” 魏桓笑了笑,沧桑无比。岳父岳母怎么会怪她,只会在心里怪他,虽然不敢说,背地里却不知怎么骂他。 当年求娶绾绾时,就偶然听到过岳母的怒骂声,将他骂成一个丧尽天良的登徒子,恨不得犯上作乱直接杀了他。 若非他心胸宽广,西南孟府的坟头草都一丈高了。 想起这些事来,魏桓没说什么。娶走人家好不容易养大的漂亮姑娘,被人不痛不痒骂几句,算不得什么。 孟绾攥着自己的衣袖,心缓缓沉下去。 他这个笑……想来是早有成算的,绝不可能改变了。难道她就要死在这里吗? 她心里有些迷茫,有些难过。 两人久久没说话,还是魏桓打破了平静。 他温和极了:“我还有一些公务要处理,你是在这里陪我,还是回去歇着?” 孟绾勉强一笑:“妾不打扰王爷了,妾先告退。” 她转身想走,又觉得不太合适,连忙补充道:“王爷今夜回房吗?” “不回了。”魏桓叹口气,“你早些休息。” 与她厮混了一日,积压的公务不得不熬夜处理。 做这狗屁倒灶的摄政王,就是如此凄惨。若是皇帝能早早亲政,他也好早日清闲下来。 他眸色深沉,带着不悦。 孟绾没注意,匆匆离去。 孟绾回房后想了很多很多。 魏桓已疑心上她,以前的路子根本就行不通,若等他确定了,一定会对自己痛下杀手,跑都来不及跑。 他一直是个心狠手辣的男人,实在与他赌不起。 既然如此……那就跑吧。 反正她并无后顾之忧。 那对父母是孟姬的父母,魏桓深爱着孟姬,定不会对付他们的。就连侍女丫鬟也都是孟姬亲近的人,唯有一个她,是魏桓讨厌的人。 她留下,只能牵连别人。 孟绾看了看如意,问道:“我的私房钱放在什么地方?明儿准备出门去买东西。” 如意不疑有他,从多宝阁上抱下一个盒子打开,“这里呢。” 那盒子里,装的满满的金锞子金叶子,粗略一算,约有几百两之多,按着兑率,就是好几千两的银子。 这些银子对王府来说不算什么,平日里孟姬吃穿用度都奢靡至极,几千银子只够她一个月花用。 可若是出了王府的门,银子就很值钱了。在大梁捐一个五品的同知,也只需万两白银罢了。 孟绾松了口气,将盒子盖上:“放回去吧。” 她没说什么,待到深夜无人之时,悄悄起了床。 先从那盒子里数了几十片金叶子,一片一片放进衣服的口袋中,又从梳妆匣当中拿出几颗南海珍珠缝在衣袖里侧,掏出几块玉佩系在璎珞上。 这才松了口气,继续睡了过去。 粗粗一算,就在衣服上疯了几千两银子了,隐姓埋名够活一辈子的。 翌日清晨,孟绾借口和燕王妃约好,大大方方骑马出了王府大门。冬日里衣服穿的厚,是以没有人发现,她层层绫罗之下,穿了身朴素的劲装,还在腰上系了一块包袱皮。 孟绾本就出身将门,骑马打架不在话下,轻轻松松甩掉侍女护卫,随意找了个无人的巷子脱掉外头的绫罗塞进包袱皮当中,散下一头朱钗绑了个利落的马尾,策马朝城外而去。 旁人定然猜不到,这个衣饰简单,背了个普普通通青皮包袱的清新少女,是妖娆动人的妖姬孟氏。 京都治安极好,没怎么排查就顺利出了城门。 孟绾骑着马在城门口犹豫了片刻,像东行去,东边有陪都洛城,是繁华的大都市,藏进去后再想找她,便宛如大海捞针。 而且,她向来娇气,若向西向北,气候苦寒,定是受不住的。 至于西南,定是不能去的。魏桓已经知道她的来历,若要找她,首先去的就是西南。她真跑过去才是傻傻的自投罗网。 决定了前路,孟绾马不停蹄朝着洛城而去。 身后,京城大门越来越远,她脸上露出惬意的笑。 此刻,孟绾失踪的消息,刚传到魏桓耳中。 魏桓消化了片刻,难以置信地问:“什么叫娘娘丢了?” 如意哭丧着脸:“今日奴婢们陪着主子骑马出门,到了西市,她忽然策马甩开了我们,主子骑术精湛,我们跟不上,就将人跟丢了。” “王爷快派人去找吧,主子她如今……如今情况不好,别在外头出事了。”如意急哭了,眼泪哗哗的掉,“主子……” 魏桓眼前发昏,闭了闭眼,冷静道:“让府卫全城搜索,你随我去京兆府。” 他大步跨出门,如意匆匆跟上。 第36章 抓捕 摄政王亲至, 京兆府拿出十万分的恭敬款待他,府尹战战兢兢站在下方:“不知王爷有何吩咐?” 魏桓直截了当开口:“今日王妃出门游玩,在西市失踪, 京兆府立即发函往京畿各地,排查可疑人口!” 府尹愣了一下, 没敢多说:“是。”又道:“王妃娘娘走失, 这样大的事情, 可否要联合五城兵马司一同搜寻,单靠京兆府, 恐怕……” 魏桓点头:“自然。” 府尹派了了去通知自己的同僚们,盯着魏桓冰冷的脸,牙疼不已,“王爷觉得,王妃会去什么地方?” 他可以断定王妃是自己离家出走,许是和王爷闹了矛盾吧。毕竟如今天下承平日久,京城治安极好, 大街上打架的都会被官府的官差们教训。 这等情形, 谁敢掳掠摄政王妃?这不是不要命,这是想被安居乐业的老百姓一人一口唾沫淹死。 魏桓沉吟片刻,手指规律地轻敲着桌面, 在心里琢磨着:“西南或者东都吧, 她总不会往西北走。” 就她那个性子,若真往西北苦寒之地走,不出两日就得自己跑回来。 府尹有了方向, 连忙催促底下人下发文书。 在摄政王的催促下,京兆府,五城兵马司, 连带着京畿大营都派了人出去搜寻孟绾的下落。 一时之间,京城中风声鹤唳,众人都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都胆大包天站在门口张望着。 孟绾对此一无所知,正快快乐乐骑着她的骏马,到了一处街市上,这街市不必京都繁华,却亦是人烟阜盛,叫卖声不绝。 从怀中掏出一枚金簪,孟绾背着包袱走进一家当铺,拍在柜台上:“这个,死当,多少钱?” 她打扮的干脆利落,说话更利落,带着匪气,又骑着马,拿着不知何处来的剑,活像一个女土匪,当铺的掌柜不敢得罪她。 有的土匪啊,看着是一个人,实则背后有一窝。他当铺里养了打手不假,却不敢轻易得罪这些个匪类官府。 能打发,就打发了吧。 掌柜的拿起簪子仔细瞧了瞧,这一瞧不要紧,更坚信眼前人是个土匪。 他是个有见识的,这金簪分明是京中贵人才穿戴的起的款式,但京中贵人决计不会孤身一人来他们这种小地方,此人定是个土匪。 若他猜的不错,还是个武艺高强,胆大包天的女土匪。 “姑娘这枚簪子乃纯金打造,工艺精湛绝伦,乃是好东西。只是我们小本买卖,给不了姑娘多少钱财,我出一百两银,姑娘觉得如何?” 孟绾淡淡抬价:“二百!” 她这簪子买的时候,要五百两银子,现如今二百卖出去,已是对方赚了。 掌柜的只想早早打发走这瘟神,道:“姑娘快人快语,二百就二百。” 他答应的迅速,孟绾郁闷了片刻,有种亏了的感觉。只是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断没有收回来的道理,只能接受自己出师不利的现实。 接过钱,孟绾转头上马就走。 耽搁不得,早到洛城早安心。 结果没走出二里地,前方出现几个衙役。她便被几个官差拦住,连捆带绑的送回县衙,直接带到公堂上。 原来是因为,那当铺掌柜见她跑的如此迅速,没有丝毫纠缠的意思,心下畏惧,生怕在这太平盛世沾上人命官司,便命人去报了官。 县令年过不惑,做了十几年县令,却因出身不好不得晋升。 一看那富贵无极的金簪,乃平生未见之精美,便觉得自己升官发财的机会到了,若能帮京城贵人找到失物,还怕不能升官吗? 他立刻就派了手下衙役去拦人,终于在二里之外,将人抓了回来。 县令还觉得自己发达了,美滋滋一拍惊堂木:“下方何人,报上名来!” 孟绾被捆成一个粽子,瘫坐在地上,板着脸说了自己化名:“民女沈氏,不知所犯何事。” “大胆沈氏,劫掠京中贵人,偷盗财物,销赃至我县,还不认罪!” 孟绾如画的眉眼间带着几分嘲讽的不屑,轻嗤一声:“我何时偷盗财物,无凭无据就抓我至此,堂堂朝廷命官,就这么做的吗?” 果然是魏桓手下的官,跟他一样残暴恶毒,平白无故就欺负人,真是够了! 难怪他被人杀了呢,只恐天下百姓恨他久矣,这才匆匆忙忙要了他的小命。 那县令这才注意到她身上的绳索,蹙眉道:“你们瞎闹什么,她如今只是有嫌疑,岂能将人捆成这样,还不松绑!” 衙役面露为难之色:“大人有所不知,此女武艺高强,若松了绑,只怕她对大人不利。” 孟绾骄傲仰头:“公堂之上,我岂会做那等事。” 一个县令,出了公堂打他一顿也不算什么,可公堂之上不一样,她怎么都不会在此放肆。 县令亦道:“她是女土匪,不是逆贼,岂敢到本官的公堂上动手,快将人松绑,没得叫人诟病本官不尊律法。” 衙役无奈,只得上前给她松了绑,虎视眈眈看着她。 孟绾翻了个白眼,反问道:“你凭什么说我是女土匪?” “你武艺高强,定非名门淑女。偏偏穿戴绫罗,出手便是如此精美的首饰,这一包袱的首饰明珠,更是价值千金。”县令自信一笑,“若不是抢来的,又是从何处来的?” 他是乡下出身,自己考的科第,对京都贵女不甚了解,只听说过那些个千金小姐个个都手无缚鸡之力,娇弱的很。 眼前这位姑娘嘛…… 县令和蔼道:“本官观你年龄尚小,亦是一时走了弯路,若能从实招来去,虚心悔过,本官定会为你求情,让贵人饶了你。” 孟绾服了他的推断。不过这位老大人倒是个心软的,并非那等草菅人命的残暴之徒,是她看错了。 她眼珠子一转,很快有了办法,可怜巴巴地盯着县令:“可是,那些贵人丢了这些首饰,只是不痛不痒的事情,我若回去了,可能要丢掉性命,大人忍心吗?” 却不知,这位大人看着慈和,是个狠心的。 “律法不可违。”县令道,“既做错了事,定是要接受惩罚的,到时本官会为你求情,定竭力保你不死,你还是快快招来吧。” 他太坚持了,四周又一群虎视眈眈的衙役,孟绾想了想,道:“这些东西是我从摄政王府偷来的,是王爷一个宠妾的东西……” 还未编造完毕,县令先打断她,怒道:“胡说八道,王爷对王妃一片深情,哪里来的劳什子宠妾!” 第37章 梦蝶 啧。 感情这还是个魏桓的铁杆支持者, 连“对王妃一片深情”这种屁话都说得出口,真是够不要脸的。 孟绾背地里骂了几句,冷笑一声:“信不信随你!我说的都是实话, 那宠妾姓孟……” “放肆!”县令一拍惊堂木,怒瞪孟绾, 呼吸急促, 脸色胀红, “竟敢非议王妃,我看你是不要命了!” 孟绾怔了一下, 脸上呈现出怔讼之色。原来这人说的王妃是孟姬……这话倒也没错,魏桓对她,的确是一片深情。 只是不曾想,孟姬扶正的消息传的这样快,一个小小的县城都知道了。或许是因为此处距离京都极近的缘故吧,所以稍有风吹草动便知晓了。 像她以前在西南,对京城的事情便一无所知。 她便停顿了一下, 手指微微蜷缩进掌心里, 脸色还算平静:“那姓孟的姬妾,如今已扶正了吗?” 她一双眸子,冷静地盯着那县令。 如此说话, 这人总该信她了吧。 没想到, 县令更生气了,霍然站起身,带的椅子“刺啦”一声挪出半尺远, 桌案震了震。 他一脸愤怒地瞪着孟绾。 孟绾满心困惑。 那县令居然在公堂上踱步,走来走去,脚步都带了怒气, 半晌后道:“放肆!真是放肆!” “我怎么放肆了?” “摄政王与王妃娘娘乃结发夫妻,同心同德,恩爱无极,你竟敢如此污蔑与她,实在大逆不道!”县令双手撑着桌案,喘着粗气,一双眼睛瞪的宛如铜铃,“将这逆贼给本官抓起来!” “慢着!”孟绾喝了一声,两步跨上前攥住那人衣领,不可置信地问,“你刚才说什么?” “将这逆贼抓起来……” “不是这句!”孟绾死死盯着他,“你说,摄政王和孟氏是结发夫妻?” 县令气的脸红脖子粗:“你还敢提?” 孟绾松开他的衣领,惊愕地靠在桌沿上。 她只觉得脑袋在嗡嗡作响,腿都软的站不住,连手指都发着颤。仿佛,有什么在眼前碎裂开,碎片落了一地。 她满脑子混沌,被人推进牢房时还呆呆的,任劳任怨坐在破旧的椅子上,脸色难看的像是三天没吃饭。 原配…… 可是魏桓的原配不是跟人跑了吗?怎么会是孟姬?连魏桓自己都说过,她是他的爱妾,是被他扶正的。 他还怀疑了她的身份,想置她于死地。 孟姬是他的宠妾啊。孟绾记得清清楚楚,那话本子里写,摄政王宠妾孟氏…… 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呆呆坐着,满脑子都糊糊涂涂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绕的她满心都是迷茫。 她的脑海中,不期然出现一段记忆。 到处都是鲜艳夺目的大红色,宾客如云。她坐在闺房中,听着门外喧嚣的吵闹声,从闺房中看过去,能看到花园中鲜艳的牡丹花。 魏桓骑着高头大马而来,俊美冷峻的眉眼,在大红色的衬托下,更加锐利绝伦,如同一把出鞘的宝刀,闪着惑人的寒光。 “她”满心欢喜,看着来人走近。 大红色的盖头遮住脸,随即全都看不见了,只剩耳边越发清晰的吵闹声。 他走到身边,请笑声从胸腔里传出来,轻手轻脚抱着她上了花轿,靠在他怀中时,他的呼吸带着温热的气息,扑在脸上。 “她”的脸,泛起羞臊的红…… 孟绾猛然回神,用力捏着手下的椅子,愕然盯着身前的桌子。 这是孟姬的婚礼。可若她是个妾,哪怕魏桓再爱她,也无法给予她这般盛大的婚礼。 可若她是正妻……那为何魏桓要骗她?难道他停妻另娶了吗?这不可能,话本子上写的明明白白,孟氏入府的时候,府中已有了王妃。 孟姬如今也才十八岁,魏桓大她五岁。在她之前娶过妻纳过妾,才是正常的。孟姬怎么可能是他原配之妻,在年龄上就不合适。 可是……可是那记忆是怎么回事呢? 孟绾觉得自己脑子要炸了。 靠自己是没有结果的,只能去问问别人。 她闭了闭眼站起身,拍响了牢房的栏杆:“喂,你们给我传个话,我要见你们县令。” 狱卒也知道这是个不好惹的女土匪,不大敢招惹她,但是也不会为她去惹大人不痛快,当即笑道:“你放心,等你被押解入京,就能见到我们大人了!” 孟绾怒道:“我有要事!” “你当自己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呢,一个女土匪,还要事哈哈哈哈哈哈……”狱卒狂笑一阵,“省省吧,我们大人清正廉明,不会被你贿赂的。” 孟绾气的脑壳痛,翻来覆去地在牢房内走来走去,又是一阵眩晕的头疼,疼的她扶住手下桌子才能稳住身形,摇了摇头,眩晕感却越来越重。 她又想起一些事情来。 不知是什么时候,她坐在花园里垂钓,魏桓坐在不远处的凉亭里批折子,两个侍女走过,没瞧见坐在石头缝里的她,自顾自说着闲话。 “娘娘可真是命好,只是西南边将的女儿,却能嫁给王爷。” “我觉得王爷才是命好呢,若不是命好做了摄政王,咱们王妃娘娘这等仙姿玉貌的人物,岂会给他做王妃。” “这话怎么说?王爷毕竟是皇家子孙……” “先帝喜好美色,若他老人家活着,这等佳人岂能便宜了别人?” “也未必呢,若是先帝还活着,王爷和他都不去西南,不认识王妃娘娘,娘娘还是要嫁给旁人……” “嘘……” “怎么了?” “我听说咱们娘娘嫁给王爷之前,和别人定过亲,听说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呢。好像姓……姓云还是雨的。” “真的假的……” 谈话声渐行渐远,她却记住了话中的内容。 西南边将的女儿…… 王妃娘娘…… 定过亲……姓云的…… 这些东西,分明是她自己的,不是孟姬的。孟姬是低等官员的女儿,十六岁直接给魏桓做了妾,她未曾去过西南,也未曾做过王妃,更不曾和云阑定亲。 是自己记错了吗?亦或者将自己的记忆和孟姬记混了? 孟绾满心迷茫。 她是她,还是孟姬?亦或者孟姬是她? 孟绾眼前昏黑,攥着椅子的手背发白,青筋毕露,头疼的几乎晕过去。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咔嚓—— 一声轻响,有人打开了牢门的锁链,县令满脸惊悚地看着眼前的女子,眼泪哗哗掉下来,膝盖一弯跪在她跟前:“下官拜见王妃娘娘,娘娘万安。” 闭着眼的孟绾一无所觉,手一松,晕了过去。 第38章 回忆 县令兀自跪在地上哭泣, 哭自己死去的仕途,哭自己悲惨的未来,没有注意到孟绾的情况。还是衙役推了推他的肩膀, “大人,王妃娘娘好像晕过去了!” 县令哭声乍停, 像猛虎一般跳起来, 喊:“去后院请夫人带着丫鬟婆子过来, 把城里所有的大夫都喊来!” 衙役领命去了。 县令便双手合十,像拜菩萨一般, 对着孟绾拜了拜。 大慈大悲的王妃娘娘,看在我对您的一片敬爱之心,您可千万不要怪罪我。我若知道您老人家的身份,说什么都不敢将您关进大狱啊。 剩下的衙役看着他的诡异的动作,含蓄提醒:“大人,子不语怪力乱神。” 也不知为何,方才上峰京兆衙门送来一封手书, 大人看完立马就哭了, 哭的天崩地裂。说句大不敬的,当年大人的老母亲去世,也就哭成这样罢了。 县令猛然落泪:“事到如今, 还说什么子不子的。” 他觉得, 自己做了一场极大的噩梦。 只不过是抓了个女土匪,刚将人送进牢房里,上司就送来了公函。 公函很简单, 一幅画,三句话。 画上一个美人,有点眼熟。 三行字:摄政王妃于西市失踪, 京畿各地注意来往人马,若有消息即可上报。 他盯着那画看了看,猛然想起,这画上的美人,分明就是刚才的女土匪。 王妃做了土匪…… 不是,是他误把王妃认成了土匪…… 县令眼前一黑,连忙带着人来找孟绾,以求将功赎罪,结果还没来得及说话,人就昏了过去。 县令死的心都有了。 孟绾在做梦。 梦中,她想起了很多很多的事情。 十六岁那年第一次遇见魏桓。他带着圣旨上门求亲。她随着他上京城。很快大婚。 一桩桩一件件,都如此清晰。 大婚之后的生活平平淡淡,没有多少波澜,没有原先预计中的内宅勾心斗角。婆婆是难缠了些,可一个月也见不了一次面,敷衍过去就算了,虎视眈眈的小表妹一早被订了亲,并无什么要操心的。 魏桓也温柔体贴,处处以她为先,万事都考虑在她前面。 两个人在一起,连争吵都不曾有过。 可是,她不快乐,一点都不快乐。 这桩婚事是皇帝赐婚。 婚后他们没有过争吵,也没有过交流。魏桓忙的很,两人在一处,往往都是各做各的事情,唯有在床榻上才有些交流。 他是个极好的人,世间的男儿郎,很少能比他更温柔体贴,更敬重她,疼宠她。 喜欢上他,似乎是一件非常非常简单的事情。 可她时常在想,魏桓真的喜欢她吗?魏桓真的想娶她吗? 如果他愿意,何至于连说话的时间都抽不出来呢?如果他不愿意……陛下又如何能够逼迫他娶妻? 她始终不懂魏桓的心思,经常会猜测他的意图。 可是他那样的温柔,她便努力让自己变得配得上他,配得上这个摄政王妃的位置,不叫外人诟病他们。 她知道,京城中时常有出身世家贵族的女子背地里议论她,说她出身边塞,规矩鄙陋至极,实在配不上气度高华,权势赫赫的摄政王。 于是,她努力的端庄贤淑。 这两年,她算不得多快活,只不过平平静静过着日子,不咸不淡的,不苦也不甜。 直到去年,她又见到了云阑。 云阑是她曾经定过亲的未婚夫,他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很小的时候,孟家哥哥和云家哥哥一起,带着她们几个小姑娘上山遛马打猎,十几年相处,没有比云阑更知根知底的人了。 云家的伯父伯母也是极好的,将她当作亲生女儿看待。 所以,当父母给她定下这门亲事的时候,她并没有抗拒。 那时候她年纪太小了,还不知什么是爱情。 只是觉得若嫁给云二哥哥,便仍旧能够和未嫁时一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还能和云二哥哥一起继续起码打猎,连胡服都能肆无忌惮继续穿戴。 那时候,大家都是满意的。 魏桓的到来打破了这一切。 他手中握着圣旨。皇帝尚未亲政,如今的圣旨一律盖的是摄政王大印和小皇帝私印,他说皇帝一早就她赐了婚。 接完圣旨,孟绾盯着看了许久,心里满是茫然无措。 她连这世上有个摄政王的事情都不清楚,现在却要嫁给对方……哪有这般不讲道理的事情? 而且,她分明已经与云二哥哥定亲了,怎么能悔婚呢?那云二哥哥该多么伤心啊? 可是圣命不可违,父亲母亲纵然不舍得她,还是要依从圣命,将她送上进京的车轿。 她记得离家之前,云阑来找她,一双眼睛泛着猩红的血色,其中全是戾气。 他让她和他一起走。 孟绾自是不愿意的,若是她逃婚,那便是抗旨而为,会牵连家人,她只能拒绝了云阑。 那天云阑告诉她,“绾绾,你不要后悔。” 那日,他的神情极为可怖,就像从地狱里爬上来一般。 可就算如此,孟绾也没想到,他会偷偷潜入京城来见她。还让已经做了近两年王妃的她,和他私奔,离开京城。 孟绾拒绝了他,没有忍心将他的行踪告诉魏桓,只劝他早些离开,不要再偏执了。 她已嫁为旁人妇。而他,也在父母之命下,娶了别的女子。 现在他这样做,如何对得起家中的妻子? 孟绾耐心劝他离开,云阑答应了,只是离开前,赠给她一本书。 他说的很伤心:“绾绾,你从小时候就喜欢话本子,如今我要走了,赠你别的东西怕有瓜田李下之嫌,只将这本书给你吧。” “好歹……”他苍白的脸色,带着些许苦涩,“好歹,你不要忘了我。” “绾绾,你若不收,我便不走了。” 孟绾无奈之下,只能收下了这本书。 后来又一日,她在藏书阁中看书,看到这本蒙尘的书册,鬼使神差一样打开来。 那书上的内容胡编乱造,将她与魏桓写的犹如乱世暴君,其心可诛。云阑的心,分明不止是带她走。 只怕所图不小。 她从藏书阁出来,准备去找魏桓说此事。 再后来…… 她记得自己跌下了台阶…… 孟绾脑子雾蒙蒙的,一片血色在眼前泵开。 惊骇之下,她猛然坐起身,额头上的锦帕顺着滑落在身前,背上冷汗涔涔,如置身水中。 身边一阵欣喜之声:“醒了醒了。” “王妃娘娘醒了,娘娘,您身子有没有不舒服?” 孟绾扶着脑袋,一阵眩晕:“这是何处?” 第39章 温柔 简陋的房屋, 粗陋的摆设。 这地方很陌生,眼前的妇人更加陌生。她明明记得,方才她被送进了监牢中, 怎么一转眼到了这种地方? 那妇人欣喜至极:“是县衙后宅,娘娘不记得了吗?” 孟绾蹙眉, 揉脑袋的手停在额角, 不动声色:“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 “今日京中来了公函, 言明娘娘身份。” 孟绾点了点头,沉默不语。 “娘娘。”那妇人突然跪下, 期期艾艾开口,“拙夫不知娘娘大驾,多有得罪,还请娘娘恕罪。“ 孟绾脑子沉闷,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没劲应付她,随意挥了挥手:“无事。” 她问:“你们可递了公函进京?” “递了的。”那妇人低声道, “据说摄政王非常着急, 满城找您呢。”又大着胆子提意见:“妾身虽不知娘娘和王爷有什么矛盾,但自来夫妻间的事情便是床头吵架床尾和,实在不必闹到这个地步。” 孟绾没有说什么, 只问:“我睡了多久?” “一天了。”那妇人觑着她的脸色, “昨日午后到了此处,现在已是第二日清早。” 一天了。 魏桓大概也该到了。 孟绾脸色淡漠:“你先下去吧,让我一个人静静。” 对方不敢打扰, 福身告退。 室内只剩她一人,孟绾悠悠叹口气。 她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魏桓…… 近日自己都干了什么,她记得清清楚楚, 一想起来心都碎成了八佰瓣,每一瓣都写了两个大字——尴尬。 特别尴尬。 她都做了什么呀? 先是认为明欣是个想置她于死地的坏蛋,多次嘲讽。其实明欣长公主不过是娇生惯养长大,眼里心里都只有她自个儿,实在算不上穷凶极恶之人。幸而未曾造成不能挽回的损失。 至于齐薇,她算是因祸得福吧,就凭她的所作所为,若自己好好的情况下,会让她死的更惨。 但是这都不要紧。主要是她都对魏桓说过什么? 记忆比较深刻的有,我是个没人疼没人爱的小妾,还有那位神龙见尾不见首的“王妃姐姐”,还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侧妃。 等等等等。 ……真是难为魏桓能接上她的戏,他也是个了不得的奇人。 她还做过许多羞耻的事情。佛堂那日就不提了,丢人的很。就说昨天吧,那身衣裳她想一想都没脸再活下去,不如直接跳河算了。 很难理解她为什么会做出那样的事情。就算脑子真的有病,也不该这样啊。 孟绾拉过被子遮住脸,又揉了揉嗡嗡作响的额头,敲了敲床帐,对外喊:“来人。” 沉稳平和的脚步声从门外响起来,逐渐靠近。 孟绾觉得不对劲,猛然拉下被子,对上一双熟悉的眼眸。 魏桓看着她的脸,轻轻松了口气,坐在她身边冷笑一声:“还跑不跑?” “再跑,本王将你关进小黑屋中。” 好一幅霸道王爷的模样。 这是魏桓看话本子学来的,那话本子上,孟姬就被摄政王关起来了,绾绾一定不敢再这样。 他很自信。 孟绾眨眨眼,忽然就不羞耻了。 她是做了许多蠢事,可魏桓为了附和她,做的一点也不比她少,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都有他的身影在里头。 活了这么久,她深谙一个道理:遇见事儿,只要我不尴尬并且善于倒打一耙,那尴尬的就是别人。 她轻轻一笑,露出八颗洁白的牙齿,手慢慢探过去,覆在他的手上。 不等魏桓说话,语速极快:“王爷,我想起来了!” ?? 魏桓身体猛地僵硬,慢慢转头,不可置信地盯着她,“你说什么?” 想起来了? 他懵极了,手还僵直着,漆黑的眸子一动不动,一字一句重复道:“你说什么?” 孟绾坐起身,似笑非笑看着他:“王爷唱戏的本事,不比德春班的小戏子差……” 想起自己刚才说了什么,魏桓亦是一阵沉默。没有办法,刚才那话实在太迷茫了,他不知准备了多久才说出口 。 结果没想到,孟绾现在是个正常人。 魏桓后知后觉地尴尬起来。 可魏桓毕竟是魏桓,六七年的摄政王不是白当的,他比一般人厉害的多。 只是尴尬了一瞬间,便冷静下来,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问她:“身子有没有不舒服?” 孟绾便没有说话,心里有些淡淡的郁闷。 他总是这个样子,温柔又体贴,一直很关心你。可是他从不会去提让你不高兴的事情,也不会提让你尴尬的事情,太过贴心的后果就是,你根本就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 她脑海中不期然又想起那个问题来—— 魏桓真的喜欢她吗? 孟绾垂眸,没了与他调笑的心情,淡淡道:“王爷,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你想何时回去?身子骨受得住,现在就可以。”魏桓道,“你还没有回答我,有没有不舒服?” 孟绾头闷闷的疼,却不想说,便摇了摇头:“没有,我很好。” 魏桓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对外道:“太医!” 孟绾蹙眉,想从床上起身:“我没事。” “你脸色很差。”魏桓叹口气,强硬地按住她,“我带了太医来,让太医给你看看,若是不碍事再回去。” 用你这样贴心? 孟绾心烦意乱的,忍不住对他发脾气:“我都说了没事,你好烦!” 被这样骂了,魏桓依旧很坚持地盯着她,片刻之后,孟绾没了脾气,恼怒地闭了闭眼,错过魏桓眼中一闪而过的惆怅。 太医背着药箱进来给孟绾诊脉,很快就说孟绾无事,魏桓松了口气,孟绾冷淡道:“我早说了没事,就你事儿多!” 魏桓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 。 他没有生气。是啊,魏桓从来不会与她生气的。 他总是这幅模样,让人看了就来气。 孟绾起身:“我们回去吧。” 这一次魏桓没有拒绝,带着她上了准备好的车轿,一如既往的贴心,将什么都准备好,完全不用她操心。 孟绾一路上都没有说话。 还是魏桓打破了平静,他问:“你知道自己之前怎么回事吗?” “知道。”这种事情孟绾不会瞒着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那本书是云阑给我的,去年他进了京城见到我,我劝他离开,他就把这书给我了。” “我想,应该与他脱不了关系。” 魏桓轻轻嗯了一声,垂目不语。 原来去岁云阑进京,绾绾就已见过他,却选择了庇护他。 还……收下了他的礼物。 所以,哪怕过去那么多年,她还是喜欢他吗? 第40章 回府(二更) “嗯”一声之后, 魏桓也不说话了。 寂静弥漫在两人中间。 孟绾捏着自己的指尖,小心翼翼觑着他,“你生气了吗?” 云阑违背大梁律私自进京, 她作为摄政王妃包庇对方,本就是她的错, 魏桓因此生气也是理所当然的。换个方向想, 若她处在魏桓的位置上, 只会更生气。 毕竟真的带来了很大的麻烦。 “生什么气?”魏桓有些迷惑。 孟绾抿唇:“我包庇他……” “当日是我强娶你为妻,我知道你对他有愧疚, 不会怪你。”魏桓淡淡笑了笑,“你不必多心。” 他垂着眼眸未曾去看孟绾,目光飘到别的地方。 他知道绾绾惦记着魏桓,他心里不舒服,可这不舒服却不敢说出口。只要不说,就还有一层窗户纸挡在中间,一旦说了, 便是万劫不复。 魏桓扯着唇笑了笑。 有时候也很难想象, 他会变成如今的模样。他生来便是天之骄子,幼年时父亲驾崩,兄长们夺嫡都累了, 便对幼弟百般宠爱。 二十岁之前, 他一直顺风顺水,从未有过任何挫折 。 从未想过有一天会为了一个女人,变得犹豫不决, 举棋不定,如此的……优柔寡断。 但这是他该得的。 当年不顾她的婚约将人强娶进京,就活该看着心爱的女子, 心里有旁人。 她先遇见的云阑,先爱上了别人。哪怕是他,也不能强迫旁人将心里的人驱逐出去。 他没有资格怪她,更没有资格质问她为何这样做。 因为,是他先做的错事。 孟绾心底亦弥漫上一股子难过。 她不想跟魏桓说话,却还是交代了自己的想法:“看完那本书,我跌下台阶后就出了事,将自己当成那书中人,这件事情很不对劲,世上哪有这样的事情?” “我想,大约是云阑是做了什么手脚,他大概还没离京,你可以去找他。” 魏桓蹙眉:“你是说,云阑要害你?为什么?” 云阑他……那么爱绾绾,怎么舍得伤害她? 孟绾抿唇,难为情地张口:“因为他想带我走,我拒绝了他,大约……这是他想的法子。” 魏桓不意外孟绾会拒绝他,绾绾是个理智的姑娘,绝不会意气用事。但是他比较意外,云阑居然想要将绾绾带走…… 这想法未免过于异想天开了。 绾绾已是他的王妃,是皇家妇,若是她与人跑了,哪怕天涯海角也是要追回来的。 他是不是脑子有病? 好在上元那日过后,已派人盯紧了云阑,回去把人抓起来就好,废不了多大心神。 魏桓握住孟绾的手:“放心,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孟绾应了一声,不再言语。 她并不需要什么交代,是她惹出的麻烦,让魏桓帮忙解决已是不好意思了,若说交代,也该是她给他。 可魏桓对她总是这样客气,客气到好像他们不是夫妻,而是合作伙伴。 这种感受,让她很难过。 她甚至觉得,现在不如前几日。 那个时候,她是真心以为,魏桓深爱着孟姬,深爱着“她”,让她敢对他说一说心里话,撒个娇耍个赖。 不像现在,拘谨的像是陌生人。 失忆有失忆的好处。 当时除却要焦虑会不会死在魏桓手里之外,其余时间,都很快乐,不像现在…… 孟绾轻轻叹口气,看着魏桓的手指,低声道:“王爷……” 魏桓看她。 “你……”孟绾忽然不知该说什么,半天后才道,“劳您辛苦找我,是我冲动了。” 魏桓漆黑的眸中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他笑了笑:“应该的,你是我的妻子。” 那一刻,孟绾很想问他,你是不是真心想娶我的?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说这个有什么意思,他还能说不是真心吗? 魏桓这么好的人,不管到什么时候,都不会让她尴尬的。就像上元节时,他一个大男人,让他提格格不入的兔子灯笼,他也没有丝毫不满。 上元节……孟绾脸色又淡了淡。 今年的上元节,他买了两盏河灯,两盏……普通河灯,不是去年的夫妻灯。 他的心里,是否也觉得被红线强行拴住的姻缘,不是他所求?被婚姻栓去的夫妻,不是他心中所爱? 所以才会趁着她记不住,买了那样两盏灯?还要在她的提醒下,才会去买新的? 若她不提醒呢?他一定就这样离开了。 魏桓没有拒绝她,可是他心里是不想的,这一切,只是因为他是个好人。 一路无言,回到京城就是三个时辰后了,马车一路长驱直入,进了摄政王府,如意领着侍女们等在门前,叽叽喳喳迎上来。 孟绾盯着如意,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她想起来,魏桓回京第二日就见了如意,这俩人肯定都知道的状态,可恨她居然帮着魏桓。上次还替魏桓拿父母试探她,这个丫头不打不行了。 她勾了勾手:“如意过来。” 如意乐呵呵凑过来扶住她的手臂:“主子,你可算回来了,吓死我了。” 孟绾慢悠悠道:“知道害怕,为何还帮着王爷骗我?” “啊?”如意一愣,张着嘴惊了半天,恍然道,“主子您想起来了?” 孟绾点了点头。 如意松了口气,不管她兴师问罪的语气,松开她,双手合十朝着天地拜了拜:“谢天谢地,主子可算是好了。” 孟绾噗嗤一笑,没了兴师问罪的心情,指着她笑:“你啊。” 如意这才凑过来撒娇:“奴婢担心主子嘛,这才帮着王爷的,只盼着主子能早些好起来,如今可算是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孟绾拍拍她的手,哄道:“辛苦我们如意了。” 如意眉开眼笑。 魏桓神色柔和,盯着孟绾美丽的侧颜。 如意说得对,谢天谢地,你总算好了。 他笑了笑,两步赶上孟绾,嘱咐道:“你早些回去歇息,我现在去抓人,等回来陪你用膳。” 孟绾点了点头,做足了关切的姿态:“你也记得吃东西。” 魏桓踏步离开。 如意纠结地看着他的背影,又偷偷看看孟绾,小声道:“奴婢觉得,怎么主子和王爷,像是生疏了?” 孟绾一顿,“有吗?” “其实以前也是这样的。”如意叹口气,“只是主子生病这些时候,王爷焦虑的很,日日都在见太医找法子,似乎很是上心,怎么现在……” 现在又跟主子生疏了呢?他在想什么? 孟绾道:“王爷忙。” 连如意这个傻丫头都能看出两人之间的生疏,可见,他们真的很生疏,生疏到不像夫妻。 第41章 掳掠 魏桓坐在书房中, 淡淡开口:“你亲人带人去抓捕云阑归案,抓到后送入大理寺监牢。” 照绾绾的说法,她会失忆和云阑脱不开关系, 魏桓此生从未听说过有什么法子可以篡改别人的记忆,生怕会对绾绾的身子有所影响。 担忧之下, 更添几分愤怒。 绾绾何曾做错过什么事情, 云阑纵有天大的不满与愤恨, 也该对着他来,凭什么将手伸到绾绾身上? 经此一事, 胆敢对绾绾出手,他定是要死的。 魏桓眼神逐渐变得冰冷。 护卫没有多问,拱手领命而去。 月上中天,漆黑的屋内点上烛火,层层烛光照亮满室。 护卫敲门后进来,对上魏桓询问的眼眸,忐忑道:“王爷, 没有抓到人, 让他跑了。” 他如今很是愧疚,自打在王爷跟前办差,这还是头一次失算, 不知王爷会不会生气。 “怎么跑的?”魏桓神色莫测。 “我们去的时候, 已经人去楼空,前后搜查了一遍都不见踪影,他居住的小楼中只剩下几个一问三不知的老仆。” 护卫猛然跪地:“属下办事不力, 还请王爷责罚。” “起来吧。”魏桓道,“他有备而来,怨不得你们……” 话音未落, 书房门外响起一阵跌跌撞撞的疾跑的脚步声,这脚步声很快到了近前,飞快推开门大口喘息着,“王爷!” 来人正是如意。 魏桓心猛然一尘,扶着桌案站起身,死死盯着她:“何事?” “云阑把主子抢走了,我们挡不住他!” 魏桓脸色陡变,来不及问她,一把抓住她的肩膀拖着往外走,一边道:“去京畿大营抽调五千兵马,随本王找人!” 嘱咐完才细细盘问一通。 如意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方才主子刚回了屋内歇着,那云阑不知从何处冲了进来,他手里拿着刀,一把抓住主子的肩膀就将人带了出去,我们急着去追他,却万万追不上,奴婢便来禀告王爷了。” 魏桓脸色难看的不行。 若是云阑在他跟前,他大概会一刀劈死他吧。 摄政王要,京畿大营很快派了人来,在魏桓的带领下挨家搜寻。 自打昨儿孟绾丢了,京城这两日排查的极为严格,没有路引和户籍,断然不让进出城门,所以云阑一定还在城中。 幸好……幸好绾绾跑了一场,让他加紧了京都排查。否则今儿让他出了京城,这天大地大的,该去何处找? 魏桓的心像是被一只有力的大手紧紧攥着,紧张的呼吸不动。 孟绾的确没有出京城,此刻她正被云阑关在城内的一座小宅院里,身上捆着绳索绑在柱子上,动弹不得。 云阑端了茶水过来,笑容温柔似水,“绾绾,喝水了。” 孟绾横眉冷对:“你抓我来做什么?” 云阑继续笑道:“你累了一整天,不喝水怎么能行……” “云阑!”孟绾抬高了声音,冷冷喝道,“你放我回去,我可以送你回西南,只要你不胡来,我保你不死!” 云阑眼神阴鸷,嘲讽笑出声:“回西南?然后看你和那姓魏的卿卿我我吗?绾绾,你可真狠心!” “我已是魏桓之妻,你亦另娶旁人。”孟绾冷声道,“云阑,你现在是想要做什么?你口口声声爱我,就是要害死我吗?” “是你先辜负我!”云阑豁然摔了手中杯盏,阴森森看着她,“绾绾,我喜欢了那么久,好不容易让你答应嫁给我,结果那个姓魏的横插一脚。” “而你也选他,抛弃了我,如今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 孟绾被他气笑了。 “我与你说过无数遍,抗旨不遵会连累全家,也连累你们云家,你何必如此偏执?天下好姑娘那么多,你的妻子亦是难得的闺秀,你何必呢!” “绾绾,她们再好我都不喜欢。”云阑伸手摸了摸她的脸,“我只喜欢你。” 他手指冰凉,摸在脸上,犹如毒蛇爬行,令人毛骨悚然。 孟绾心里发颤,苦苦支撑着不敢露出怯意,仍是冷冷道:“可我不喜欢你!” “绾绾,别胡说。”云阑忽然温柔起来,像是孟绾记忆中的二哥哥,温柔和煦,“你怎么会不喜欢我呢?我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你定是再爱我不过的。” 孟绾血液发寒,身体从内到外透出一种寒意,依附在肌肤上的汗毛根根竖起,令人胆寒。 这个样子的云阑,她从未见过。 就好像……一个阴鸷的疯子,令人畏惧。 他越温柔,如蛆附骨的感受越明显。 孟绾打了个寒颤,云阑眯眼:“你怕我?” 孟绾淡淡反问:“何出此言?” “你在发抖?” 孟绾冷笑:“我冷。” 这话也不算无稽之谈。 她被云阑从闺房内劫掠出来,只穿了夹袄襦裙,出门必备的大氅没来得及穿,这小房子又未曾修地龙,她的确有些冷。 云阑露出个笑来,拍了拍她的脑袋:“绾绾乖,是我没注意,我这就去给你找衣裳穿。” 孟绾冷笑:“你给我找衣裳?你抓了我,如今京城定是已经布下天罗地网等你出去,你这是去送死吧!” 云阑眸中迸发出难言的光彩:“绾绾,你在关心我吗?” 孟绾平静地翻了个白眼。 去年在生病前碰见云阑,她还是担心他的,可是自打猜到他对自己动手,那点子情分就消磨的差不多了。她又不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没有那么宽广的心胸。 事到如今,与其说她是关心他,不如说她是怕云阑死了,自己又出不去,活活饿死在这座小院里。 云阑不管她的白眼,欣喜若狂握住她的手,脸上泛起激动的神情,“绾绾,你心里果然还有我。” “你别怕,我不会出事的,我在京中经营半年,岂会不给自己留退路?你且放心吧,待风头过去了,我一定带你离开京城。” 他笑的温柔体贴:“绾绾,我这就去给你找衣服,你在家乖乖等着我。” 孟绾用一根手指勾住他的衣角:“你先站住,我有话问你。” 云阑回头,好脾气一笑:“绾绾想问什么?” “去年九月底十月初,我忽然失去了这几年的记忆,是不是你做的?你是怎么做的?” 肉眼可见云阑的身影呆滞了片刻,也只是片刻罢了,他很快回头笑道:“是我做的,绾绾不喜欢那姓魏的,我帮你更加讨厌他。” “绾绾,他这种男人,不值得你委屈自己,你瞧,他连自己的母亲都管不住。” 云阑嗤笑一声:“废物!” 第42章 改变 孟绾闭了闭眼, 心里一阵无力。 哪怕已经猜到了,听他这样肆无忌惮的说出来,她还是觉得很难过。她记忆中的云二哥哥, 温柔善良,对她极好, 绝不是如今的模样。 眼前这个人, 怎么会是云阑呢? 她有些哀伤, 不知该说些什么,也不知该怪谁。 是因为她, 才让当初那个云阑变成这样…… 可她也仅仅是奉旨嫁人,皇命在上,无人可以违抗。若说怪下旨的皇帝,他只是赐了一桩婚,亦不晓得臣子的女儿已订了亲。 本就是阴差阳错,何必执着呢? 她垂下眼眸,松开云阑, 沉默不语。 云阑却不懂了, 阴森森勾唇:“绾绾,你在想什么?” 孟绾不语,他逼近一步, 盯着孟绾的眼, 冷冷质问, “你恨我吗?” “我恨你做什么?”孟绾淡淡回答,抬眸看着他, “你会杀了我吗?” 云阑脸色慢慢变了,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他低低一笑, 靠在了门框上。 “杀你?我怎么舍得杀你呢?”云阑的声音若有似无,“绾绾,你真会戳我的心。” 孟绾便没再说话,面无表情坐在那里。 云阑看了她半天,忽然道:“你变了。” 不等孟绾作答,他自己喃喃自语:“以前你最活泼不过,半刻钟也坐不住的,若有人敢绑你,你宁死都不会妥协,如今……” 如今什么样呢?他记忆中飞扬跳脱的少女,竟变成如此沉静的模样。 难道时光真的能够将人变得面目全非吗? 孟绾垂眸,手指轻轻蜷缩起来,一股凄哀之意涌上心头,让她眼眶发酸。 如果可以,谁会想要变成这样呢?她难道不想要一直呆在西南,策马扬鞭,做她无忧无虑的千金小姐吗?可有些事情是无法改变的,嫁给魏桓失去的,是不可能永存的东西,哪怕嫁给云阑也一样。 做了别人的妻子,别人的母亲,怎么可能如闺阁中一般天真活泼?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你也变了,我的云二哥哥,绝不会伤害我。” “可是你,先使法子伤了我的记忆,又将我掳掠至此,逼我去死,你早就不是当年的云阑了。”孟绾定定看着他,“我虽变了,可心里还是孟绾,你却不再是云阑了。” 云阑怔怔盯着她,忽然笑出了眼泪:“绾绾,不管你说我什么,我都不会放你离开,我要带着你离开京城,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对方,做一对平凡的夫妻。” “你说好不好?” “你一定会答应我的。”他死死盯着孟绾,眸中的戾气几乎要溢出来,“若是没有魏桓横插一脚,你本就该是我的妻子!” 孟绾盯着自己的指尖,慢慢开口:“可他也并不想娶我,不过是圣命难违罢了,你何必埋怨他?” 云阑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大笑三声,“这话是魏桓对你说的吗?” 这个反应不太对。孟绾心下诧异,轻轻“嗯”了一声。 果然,云阑冷哼一声:“不愧是摄政王,心机深沉诡谲莫测,分明是自己使了卑劣手段强抢他人之妻,竟还敢做出受害者的模样!” “呸!他便不怕一个天雷下来劈死他!” 云阑似乎是恨极了魏桓,眼底泛红,爆出血丝来,大有生食其肉之感,“他见色起意,伪造圣旨,做出这样的事情,居然不敢承认。” 孟绾怔了怔,“你说什么?那圣旨是他伪造的?” “绾绾,你果真太单纯了。”云阑阴沉一笑,死命朝魏桓身上泼脏水,“他那样的身份,小皇帝哪里敢给他赐婚呢?他在骗你,只有我不会骗你,只有我对你是真心实意的……” “绾绾,只有我爱你。” 孟绾心乱如麻。 不是为了云阑,而是为了魏桓。 听云阑话中的意思,他们的婚姻,是魏桓的意思。他不是被强迫,那……为什么呢? 为什么这两年来,他如此的冷淡? 他是她的夫君,可她从未看懂过他。 云阑仍旧在一旁说话,“绾绾,世上没人比我对你更好……” 孟绾撇了撇嘴,冷冷看向他:“别人不会将我绑起来。” “云阑,你已经疯了。” “疯了?”云阑轻轻一笑,盯着她明艳动人的脸,痴迷地舔了舔唇角,“我一直都是这样的人,只是你不知道啊。” “傻绾绾,我爱你,当然要让你喜欢我。”他笑的阴沉,“你不喜欢我这样,我也可以和以前一样,只要你和我在一起,你想要什么样都行。” “我为了做了这么多,你感动吗?” 孟绾不感动,只觉得毛骨悚然,手臂上汗毛一根一根竖起来,几乎是不可置信,“你是说,以前也是假的吗?” “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云阑轻笑,忽然变得柔情似水,“绾绾,一切都可能是假的,只有我爱你是真的。 ” 孟绾未曾言语,指甲扣着手心,将掌心的嫩肉都抠出血痕来,唯有刺骨的疼痛,才能让她保持清醒。 “云阑,你疯了。”孟绾闭上眼,冷冷开口,“你冷静一点,我现在不想与你说话。” “没关系。”云阑格外温柔,摸了摸她的头发。 孟绾浑身一颤,云阑恍然大悟,抱怨道:“你瞧,我忘了给你找衣裳穿,你不该拦着我,冻坏了身子怎么办?” 孟绾抿唇不搭话。 云阑不以为意地拍拍她的头:“绾绾乖乖的,我很快就回来。” 他走的毫不留恋,孟绾闭上眼,一动不动地躺下。 云阑疯了。 他真的疯了,那是什么屁话?她和他从小一起长大,从来不知道云阑是那样的人。 是她的错,云阑是为她才变成这样的。可是,她却不得不将云阑交给魏桓,接受律令审判。 做错了事情,一定要接受惩罚。云阑说,他在京城内外准备了很多埋伏和暗桩。对一个地方武将来说,这是谋逆的大罪。 她已放过他一次,换来的是恩将仇报。这浑浑噩噩的几个月,就是最大的报应。 这次,她总不能再叫自己陷入陷阱。 现在还是要想办法逃出去。 否则京城那么大,不知魏桓何时才能找到她,只能靠自己。 孟绾手指屈起,轻轻敲击着床沿,一下一下极富规律性,却有几分急促。 窗户纸忽然被撕响。 刺啦一声—— 伸出一个头来,露出一张陌生的脸,来人看见孟绾,忽然现出喜悦的神情,轻喊一声:“王妃娘娘。” 孟绾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倒在地上的老仆,随意问:“你是何人?” 那人道:“卑职是摄政王派来找娘娘的,还请娘娘随我走。” 第43章 孟绾蹙眉:“王爷呢?” “王爷在别的地方, 卑职亦是误打误撞找到娘娘,还请娘娘跟我走,切莫耽搁。” “可我没见过你。”孟绾脸色格外冰冷, 声音飘渺清冷,“你是云阑的人吧, 来试探我?” 对方脸色一变, 抽身走了。 孟绾闭着眼睛, 惆怅地捏了捏眉心。 不知道魏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他?这么慢,云阑都要带她走了。 云阑进门时, 脸色带笑,双手撑在她背后的墙上,俯身笑道:“绾绾比以前更机灵了。” 孟绾扯了扯唇。 “这样我就可以放心带绾绾走了,不必担心绾绾被别人骗走。”云阑拍拍她细嫩的脸颊,轻轻一笑,呼吸落在她脖颈上,“官兵快到了, 我们这就要走。” 孟绾心下惊诧, 下意识拖延时间,却只冷冷道:“我的衣服呢?” “你不是爱我吗?爱我,你就眼睁睁看着我冻死?” 云阑脸色淡了淡:“来不及了。” 他握住孟绾的手腕, 满目深情:“绾绾放心, 若你冻死了,我就去陪你。” 孟绾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清脆的巴掌声响彻屋内,云阑俊美的脸色迅速浮现出五个指印, 他似乎是懵了一下,孟绾却骄矜又冷漠:“要死你就自己死,别拉着我。” “绾绾怕了?”云阑毫不生气, “可惜,晚了。” 说完,不等孟绾拒绝,便一个手刀敲在她后颈上,孟绾当即软了身子,倒在他怀中,晕了过去。 京城百姓见识广,官兵挨家挨户搜查也吓不着他们,依旧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喧嚣的闹市上,一辆装饰普通的马车疾驰过去,两个车夫佝偻着身子,一派平静。 云阑坐在这里,看着昏睡不醒的孟绾,勾唇笑了笑,将人抱在怀中,给她涂上一层蜡黄的胭脂。 绾绾,过了今天,你就是我的了。 城门口有许多排队出城的老百姓,这辆马车根本引不起注意,只是例行排查。 守城官兵问:“里面是什么人?” “是我家老爷和夫人,我家夫人生了病,急着回老家呢,还望官爷通融一二。”车夫朝着官兵作揖,一边拉开车帘子给他们看。 官兵看到里面果然只有一对小夫妻,女的柔弱不堪,被裹在大氅里,露出的半张脸蜡黄不已,一看便已病入膏肓。那男人神情悲伤,像是很难接受夫人生病的事实。 遂挥了挥手:“走吧。” “多谢官爷,多谢官爷……” 马车顺利出了城门,那官兵咋摸着嘴,跟身旁排查别人的同伴说,“刚才那车里的小娘子,可真好看。” 同伴翻了个白眼:“你一个月三两银子俸禄,刚才那小娘子头上的首饰,价值万金,你就别惦记了。” 那官兵啧了一声,“看不出来,这人自己穿戴都普普通通的,居然舍得给媳妇儿买那么贵的首饰,可真有钱!” 同伴一愣,瞳孔放大,一拍大腿:“糟了!” “快,把人追回来!” 来不及做解释,几乎是顷刻之间,他让一个同伴去找摄政王,自己喊了附近巡逻的几队五城兵马司的兵马,匆匆上了马,朝着城外追去。 马车的速度自然比不上骏马,在城郊十里处,他们便瞧见了那辆疾驰的马车,众人催动马鞭加速,将人围在中间。 云阑坐在马车里,脸色淡漠,拍醒了孟绾。 孟绾刚睁开眼,便见一缕寒光从眼前划过,一把锋利无比的匕首,横亘在她细白的脖颈上。 孟绾心里发颤,一动不敢动。 随即,云阑拉开了帘子:“让开!否则我就杀了她。” 五城兵马司的小队长曾有幸见过摄政王妃,见状惊呼一声:“王妃娘娘!” 他冷声威胁,“放开娘娘,可饶你不死,否则你就等着千刀万剐吧!” 云阑嗤笑,将匕首推的更近一些,混不在意的模样,“若她死在我手上,你们也要吃挂落的吧。” 那小队长围着他们,举棋不定。 孟绾闭了闭眼,硬下心肠,冷淡至极发号施令:“杀了他!得云阑人头者,赏金百两!” 云阑已经疯了。 他想要杀她。 除此之外,他还会做什么,若将他放走,不知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终究,她的云二哥哥,是没了的。 “你们敢走近一步,她就要死在我手里。”云阑冷笑,“她自己不在乎,你们敢吗?” 孟绾冰冷的眼眸盯着他,忽然道:“云阑,你舍得杀我吗?” 云阑垂眸:“只要我们在一起,是死是活有什么要紧,绾绾,我愿意和你死在一处。” 孟绾沉默半晌,目光越过他,盯着他身后的山山水水,“云阑,你疯了。” “我知道。”云阑温柔地看着她,眸中全是痴迷之色,“我早就疯了,只要能得到你,哪怕是死了,被凌迟,被挫骨扬灰,我也在所不惜。” 他一只手握着匕首,空着的那只手抚上孟绾的脸,“绾绾,我只恨杀不了魏桓。” 凭什么呢? 绾绾分明是他的未婚妻,他那么爱她,做好了全部的准备,想要娶她进门。只因魏桓想要,他就得让出去。夺妻之恨在他心头上煎熬,让他日日不得安寝。 可魏桓呢。 魏桓在和他的心上人在卿卿我我,对他的痛苦一无所知。 凭什么啊! “绾绾。”云阑极尽温柔地附在她耳边问,“你爱过我吗?” 孟绾心一沉,对上他显然已不再清醒的眼眸,慢慢开了口,却是无比的残忍:“没有。” 没有。 “我从未爱过你。”孟绾看着他,“我不想再骗你了,以前想要嫁给你,是因为嫁给你就可以和闺阁中一样过好日子,是因为嫁给你,你会对我好。” “但是我心里面,对你没有特殊的感觉。”她顿了顿,觉得自己冷酷的像是一个刽子手,一刀一刀凌迟着魏桓的心。 可最终,她还是冷静道:“云阑,我不爱你。” 她的云二哥哥啊…… 爱或不爱,她都盼着他好,在意着他。真的不愿看他变成现在的模样。 云阑在她开口说话的时候就愣住了,空着的手慢慢从她脸上滑落,垂在空气中,空空荡荡无所依靠,他亦不觉得累,只死死盯着孟绾。 一双眼睛仿佛泛起了血雾,带着疯狂的恨意,他冷冷道:“我不信。” “绾绾和我定亲的时候那么高兴,你分明就是爱我的。”他冷笑,“难道你也怕魏桓吗,他只是个卑劣的男人,抢夺臣妻这样的事情都敢做,绾绾,你不觉得他恶心吗?”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在收尾了,写的很慢。 我错了,我以为我请假了,没想到是我意识请的假,对不起QAQ 我明天尽量多写一点吧。 第44章 第 44 章 云阑柔声道:“绾绾, 你不要怕,只要你说爱我,我就放了你。” 孟绾冷眼看着他。 若说方才匕首刚横在脖颈上时她还有几分害怕, 此刻,便只剩了哀伤。 云阑已经偏执到了没救的地步。 她轻轻道:“我从未想过, 我们会变成这样。” 却不肯说一句云阑想听的话。 云阑慢慢将匕首从她脖颈上拿开, 刀尖对准她的脸, 癫狂笑起来:“绾绾,你这样维护他, 可没了这张脸,魏桓还会爱你吗?” “到时候你就会知道,世上最爱你的人,是我云阑。” 他的话音落下,一阵剧痛从孟绾脸上传来,痛的浑身发颤,捏紧了指尖, 咬紧牙关不肯露出一丝软弱。 鲜血滴滴答答, 从她脸上落下,明艳动人的脸颊,霎时有了瑕疵, 云阑满意地笑了笑, “绾绾甚美,以前不能及也。” 孟绾抬手,摸了摸剧痛的脸, 看着手上的鲜血,冷声道:“云阑,你是个疯子。” “疯子又如何?只要你在我手上, 他们就要投鼠忌器,我一样能带着你浪迹天涯。”云阑温柔起来,“可是我现在不想带你走了。” “是你先变心,先对不住我。”云阑恨声,“我要把你留下来,让你一天天承受,被所爱之人背叛的苦,看着他不爱你,和别人卿卿我我。” “绾绾,到时候你就知道我有多苦了。” 他将声音压的极低,几乎是在孟绾耳边说:“你放心,你会长命百岁,一天天经历折磨。” 说完,他攥着孟绾的衣领将人扯下马车,匕首横在她脖子上,冷声道:“让开。” 官兵们不敢言语,紧紧跟着他,不敢远不敢近,屏息盯着他。 云阑似乎并不想逃走,而是在拖延时间。 孟绾垂下眼眸,看着衣领上干涸的血迹,陡然明白他要做什么。她脸上的伤,若是救治及时,自然轻轻松松就能治好,只有耽搁的时间长了,肌肉干涸腐烂,才会在脸上一辈子。 他不想活了。 却要拉着她一起坠入阿鼻地狱。 想通关节,孟绾前所未有的冷静,看着小队长:“上来,杀了他。” 云阑将她攥的更紧:“绾绾,你好大的胆子。” 孟绾森然冷笑:“大不了你杀了我,脸都毁了,我活着做什么?” 官兵们仍是不敢动。 云阑冷冷吐出两个字:“废物!” 破空之声在耳边划过,一支箭羽从不远处飞掠过来,打中云阑的手,将他手中的匕首打落在地上。 不远处,魏桓手持弓箭,箭头闪着寒光,对准了云阑的额头…… 官兵们见状,一哄而上,一刀砍在云阑身上。云阑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只手死死攥着孟绾,凝血的眼眸盯着她,像是在看自己的珍宝。 一刀一刀落在身上,云阑最后露出一个温柔的笑,为她捋了捋头发,声音宛如来自地狱,“绾绾,我在下面等你。” 孟绾猛然后退一步,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魏桓将她从背后抱进怀中,声音泄露了焦急和失而复得的惊喜:“绾绾!” 孟绾怅然看着云阑的尸体。 他被砍了好多刀,血肉模糊,原本俊美的脸颊划了好多刀,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她怔怔道:“把他送回西南吧。” 云阑是云阑,云二哥哥是云二哥哥。她的云二哥哥,本就应该永远生活在西南辽阔的土地上。 魏桓不置可否,目光落在她血肉模糊的脸上,颤着手靠近却不敢触摸,“你的脸……” 孟绾心猛地一沉,牵起勉强的笑:“很丑是不是?” 魏桓却问:“疼吗?” 孟绾怔了怔。 他闭了闭眼,“我们去看太医。” 孟绾拉住他的手,指了指云阑的尸体。魏桓不愿再计较这些 ,满心满眼都是她的伤随意点了点头:“按你说的办。” 便匆匆忙忙带着孟绾走了 ,留下的烂摊子,自然有王府的长史来管。 急匆匆回到城内,早已备好的太医看着孟绾血肉模糊的脸,蓦地倒吸一口冷气。 贵族女子脸比命还重要,那是她们赖以生存的资本,若是哪家小姐夫人脸毁了,这一辈子也就毁了。 更何况,摄政王妃姿容绝世,却家世平平,本就是靠着绝色相貌才得以高攀王府,今日脸上受了这样重的伤,日后该怎么活? 虽然都说摄政王对王妃一片深情,不纳二色,可那也是因为,王妃的确美的一骑绝尘。 都说医者仁心,太医此刻也不禁为她发出一声叹息。 孟绾呆呆的,什么话都没说。 她心里还是很难受,脑海中不停地回忆起从小到大的云阑。那个熟悉又陌生的人,就这样直接死在自己跟前,让她心中惶惶不已。 魏桓抿了抿唇,安抚地握紧她的手,和太医讨论起她的伤势。 “伤的太重,愈合本就艰难,偏偏又在脸上,一些药没法子用,只怕这疤痕难除。” “无妨。”魏桓道,“将伤口治好,能痊愈就好,至于疤痕……那不要紧。” 他叹口气,握紧孟绾的手。 孟绾垂下眼眸,这才回神,低声询问:“我的脸毁了吗?” 她的伤心很能感染人,让人感同身受了。 魏桓心疼坏了,连忙道:“没事,我会广询天下名医,定给你治好。” 他并非惑于皮相的人。 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绾绾自幼生的好看,想来难以接受这样的事情,若让她强行接受,还不如给她一个希望。 若她觉得自己能好起来,就不会伤心了吧。 只要她不伤心,撒谎就撒谎吧。 孟绾却什么话都没说。 从云阑划破她的脸,她就知道自己的脸定是毁了的。可此刻听着魏桓这样说话,还是很难过很难过。 她同床共枕了两年的枕边人,此刻在意的却只有她的脸,而不是她的心。 云阑说得对。 脸毁了,他还会爱你吗? 不会了,世上的男人大抵如此,就连云阑,和她青梅竹马长大的男人,都觉得她是因为美色才得了魏桓垂青。 在男人的心里,大约只有美色,才是他们在意的。 孟绾扯了扯唇角,牵动伤口,一阵剧痛,她却没有喊,只慢慢放平了唇角,不敢再动。 魏桓看的心惊胆颤,连忙道:“你快别动了,多疼啊。” 他自己受过更重的伤,觉得无甚在意。可是这伤长在绾绾脸上,就好似在他心尖上割了一刀,痛的他不知该说什么,只能着急地看着孟绾。 孟绾终究还是没有忍住,她侧目看着魏桓,“王爷,若我变成了丑八怪,你会讨厌我吗?” 第45章 第 45 章 她没有问, 你还喜欢不喜欢我,而是问了,你会讨厌我吗? 因为她从不知道, 魏桓是否喜欢过她。 以前有着绝色的相貌,她有足够的自信, 魏桓不会讨厌她, 哪个男人会讨厌自己倾国倾城的美丽妻子呢?然而古话说的好, 色衰而爱驰,当美貌不再, 他这样身份的男人,岂会不嫌弃发妻太过丑陋? 孟绾垂下眼眸。 云阑以为他们相爱,尚且不相信魏桓会守着破相的丑陋女子。 何况,他不曾爱过她。 哀伤一丝一丝在她心里弥漫开来。 魏桓怔了怔,看着她仍旧美丽的眉眼,笑了笑,一如既往, 温柔的如同春日的风:“绾绾不会变成丑八怪。”他握住孟绾的手, 很坚定地告诉她,“哪怕遍寻天下名医,我也会治好你的脸。” 他知道, 绾绾很在意这张脸。 如今被人划了一刀, 一定很痛很痛,很难过很难过。他也很难过,却依旧要坚强起来, 做她的依靠。 孟绾扯了扯唇角:“多谢王爷。” 眼里却有化不开的哀伤。 魏桓叹口气,握住她的手,一字一句道:“我不讨厌你, 我不会讨厌你的。” 绾绾那么喜欢云阑,却被云阑伤成这样,她肯定很难过。 心里充满了迷茫,全然没了安全感,所以才会拿这种话问他。 成婚二载,绾绾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过脆弱之意来,所以,一定要让她知道,他永远陪着她。哪怕她的心是铁石做的,也能被他感动。 魏桓笑了笑,盯着她脸上的伤痕,将手放在她洁白无瑕的另一侧脸颊上。 “在我心里,绾绾永远是美的。” 孟绾垂下眼睑,顾及脸上伤,不敢做表情,“王爷的好,我永远都记在心里。” 魏桓是她见过的,最好的男人。 可惜,有缘无分。 一个出身不高的,毁了脸的女人,如何配得上权倾天下的摄政王?只怕不等他厌弃她,宫里的老太妃就要逼她让贤了。 她的眸中,闪过一丝哀伤。 给孟绾用的自然是宫廷最好的秘药,但纵然如此,太医还是说了,因伤口太深,她的脸上极有可能留下一道伤疤。 不出孟绾所料,刚回到王府两日,内宦便带着齐老太妃的口谕上门来,请孟绾入宫。 孟绾淡淡拒绝下来,没有过去。 第二日一早,齐老太妃亲自上门来,却是谁都没有想到的。 彼时,孟绾正坐在房间内换药,被人闯进来时,脸上的伤裸露在外,深可见骨的伤痕,分外骇人。 齐老太妃吓了一跳,猛然后退一步,狠狠踩到后面人的脚上,痛的钻心。那人轻嘶一声,才得来注目,正是本该禁足在齐府老宅的齐薇。 孟绾淡淡道:“母妃来了,请恕儿媳不能请安之罪,如意,请老太妃上座。” 一间卧室,除了床榻就是杌子,唯一一只圆凳在孟绾臀下,上座能做到什么地方去?充其量坐在小杌子上。 可她身为长辈,进了儿媳的卧房做杌子,哪里丢得起这个人。 齐老太妃气的心口疼,干脆不坐了,冷冷道:“如今你破了相,容貌丑陋可怖,断然没有再霸占着桓儿的道理。薇薇在你们府上住了许多年,和桓儿青梅竹马,如今刚好叫她进府做个侧妃,帮你分担一二!” 分担一二?分担到床上去吗?真是笑话,哪怕她惹了魏桓的厌,魏桓要纳侧妃,也绝不能是齐薇这种人。 孟绾极和气地看着她,“老太妃这话说的叫我听不懂,王爷说了只拿表妹当妹妹看待,怎么老太妃总是叫他食言而肥?” “知道老太妃心疼我们王爷,我又何尝不是呢?”孟绾叹口气,“如今正值多事之秋,若老太妃真的没有想帮忙,就接过齐姑娘大婚之事吧。” 她笑笑:“如此,才算是帮了府里大忙。” 齐老太妃只觉得心口疼。 她最讨厌孟绾这个模样,装模作样的滴水不漏,总是一副孝顺至极的样子,看了就让人生厌,也不知道桓儿喜欢她什么除了一张脸,还有什么! 幸好,她现在没有脸了 ,日后桓儿再也不会因为她跟自己做对。 齐老太妃松了口气,“你不用跟我说这些虚头巴脑的话,你毁了容,桓儿再也不会喜欢你,有我的命令在,他不会拒绝的。” 她轻蔑一笑,拉住齐薇的手,眼睛却盯着孟绾:“你同意与否,并不重要。” 孟绾沉默不语。 齐老太妃说的,当然是真的。这摄政王府真正当家做主的人是魏桓,她说起来是高高在上的王妃,离了魏桓,什么都不是。 若魏桓答应了 ,哪怕她再不乐意,也并没有多少用处。 孟绾对着镜子,在脸颊上缠了厚厚的纱棉布,面无表情维持自己的尊严:“我是王爷的妻子,王府进人,总要经我同意,母妃若是没有别的事情,我遣人送您回去。” 好在,院子里的侍女们还听她的话,闻言全都拦在齐老太妃跟前,不卑不亢道:“恭送老太妃回宫。” 齐老太妃冷哼一声,甩了甩衣袖,“孟绾,你也只能在我跟前自欺欺人了!” 齐薇的笑容温婉可人:“姑母,既然表嫂不乐意见到咱们,咱们还是回去吧。” 齐老太妃拍了拍她的手:“还是你贴心。” 孟绾盯着镜子里裹的看不见脸的人,慢慢扯了扯唇角,握住一旁的梳子,攥紧了手指。 “母妃既然觉得表妹贴心,就带她去五台山出家吧。”魏桓冷淡的声音从门外传过来。 他脸色极差,踏步时脚步声匆忙有力,似乎极力压抑着怒气,却怎么都压不下去,带着冰冷的寒意。 齐老太妃便怒道:“你这是什么胡话,我是你娘!薇薇是你表妹。” 齐薇心里却惶然,他刚才喊她表妹。 他们表兄妹一向亲近,表哥拿她当亲妹妹待,一直都喊她薇薇,与亲生的兄妹无甚差别。可今天……他是真的生气了吗? 齐薇紧紧抿着唇,惶惶无错。 魏桓懒得理会她们二人,静静看了片刻,似乎很是疲惫。 他挥了挥手,不知从什么地方跳出来几个侍卫,静静立在庭院中,等他吩咐。 “皇祖贵妃惦记孝文皇帝,主动给他老人家念佛三年,你们护送她过去。” 至于齐薇,自然是个添头。 齐老太妃像是听到了不可置信的话,“桓儿,你疯了!” 魏桓的眼神像是寒冰:“我早已与母妃说过,不要找绾绾的麻烦,可您总是不信。” “表哥……”齐薇弱弱开口,“是我不好,您别怪姑母,我一个人去念佛就好,姑母养尊处优多年,实在受不得这种苦,表哥最是孝顺……” “你一个人去念佛,早晚会被太妃接回来。”魏桓淡淡打破她的算计,“我不信你们。” 齐薇一噎,没想到他一点情面都不留,颤声道:“表哥,你何至于这般狠心,我们是血亲啊……” 魏桓不理她,只看着自己的母亲,“母妃,您应当知道,您的身份,权势,地位,都是我给您的。” “您何必屡次惹怒我?我与你说的话,你都当做是耳旁风吗?”魏桓冷冷淡淡地,“我容忍了那么多次,再也忍不下了。” “呸!你说的好听!”齐老太妃怒道,“你就是为了这个狐狸精,她脸都毁了,成了个丑八怪,你还护着……” “母妃!”魏桓扬声打断她,“您走吧,恕不远送!” 说完,侍卫们便得了指令,一人一边强迫齐老太妃离开。 不过一会儿功夫,室内便只余下二人。 孟绾松了口气,道:“多谢王爷为我解围。” 她尴尬地笑笑:“是我小人之心了,原本生怕王爷会纳齐姑娘为侧妃,原来王爷并无这个意思。” “我也这么想,王爷若是要纳妾,自当遴选名门闺秀,届时我定会与她们好好相处……” 她越说,魏桓的脸色越难看。 等她说完时,魏桓的脸,已经黑如锅底。 在他乌沉沉的目光下,孟绾渐渐销声…… 魏桓咬牙,死死盯着她:“纳妾?侧妃?这是你想要的吗?” 孟绾眸中掠过一丝苦涩,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低低一笑:“我如今伤了脸 ,妇容有失,哪里能继续侍奉王爷,自然要遴选好女……” “闭嘴!”魏桓怒道,“孟绾,你疯了不成?” 孟绾眸光清澈,静静看着他,其中不见一丝情绪。 魏桓闭了闭眼,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我不会纳妾,你只管安心。” 他道:“你不是这样的人,何必装成自己不喜欢的样子。” 以前,一面之缘后,绾绾成了他的妻子,他不知道孟绾是什么样的,只以为她就是那样,聪慧过人,该活泼时活泼,该端庄时端庄,分毫不差。 直到她失了记忆,活的那样精彩,离家出走这样的事情都敢做。 他才知道,她的活泼,并不仅限于内宅里,跟他打情骂俏。她本就不是困宥于深宅,奉行三从四德的女人。 可她总是装成这幅模样,将他骗了过去,骗到所有人都以为,他的王妃是全天下最端庄雍容的女子。 魏桓有点急躁,心情很差,抿了抿唇:“绾绾,你到底在想什么?” 孟绾怔了怔:“没什么……” “你是真心觉得自己伤了脸,需得尽职尽责,做好一个王妃?还是恨我杀了你的情郎,不愿再看见我,才要将我推给别人。” 他盯着孟绾的眼睛,让她所有的情绪都无所遁形,有些颓废地问:“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第46章 第 46 章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魏桓很是郁闷。 他懂孟绾的心思。 知道他的妻子心里惦记着另一个人, 知道他的妻子不爱他,知道她的妻子从小时候就准备好了嫁给别人。 唯独不知道,此时此刻, 她是否恨他。 他为了救她,一箭射杀了云阑。 若是绾绾还留有旧情, 难保不会……恨他…… 他闭上眼睛, 苍凉的滋味弥漫在心间。设身处地的想一想, 若是有人杀了绾绾,他一定会悲痛欲绝。 哪怕, 对方是为了救他。 爱一个人往往如此,她比自己更重要,她的存在,重逾生命。 让你不敢亵渎,不敢对她做出格的事情,不敢伤害她,甚至不敢保护她。每做一件事, 都会去想想, 会不会让她难过,会不会让她被伤害。 哪怕心里压了千愁万苦,面对她时却不敢说出口。 他是如此, 绾绾呢? 魏桓睁开眼, 盯着孟绾。 又问了一遍:“绾绾,你在想什么?” 孟绾眸中有些许迷茫,恍恍惚惚地看着他, 看着他漆黑的眼眸,看着他眸中的悲伤,张了张嘴, 似乎不知该说什么。 她嗓音沙哑:“我没有恨你……” 我怎么会恨你?她有些迷茫,不知魏桓何处生出的想法。 魏桓扯了扯唇:“你不必勉强自己,哪怕你恨我,我也不会舍得伤你一根手指头,你尽可以直言不讳。” 那双深邃的眼眸,便不可抑制般,染上了层层忧伤。 孟绾不忍再看他的眼睛,移开目光,盯着窗台上一盆花,语气飘渺,“我没有骗你。” “你若不恨我,何必百般将我推向他人?” 孟绾愣了一下,自嘲地笑了笑,“我出身卑微,全仗着绝色容颜得了王爷青睐,方能在京中立足,如今没了这张脸……” 魏桓居高临下看着她的头顶,“我若只看重绝色容颜,何必使尽手段,去夺旁人的妻子?难道天下间就少了美貌女子吗?” “绾绾,你便从未想过……”他顿了顿,很是难过,“从未想过我爱你吗?” “两年夫妻,你拿我当什么?”他开口询问时,声音似悲似喜,“你从没信任过我。” 孟绾侧目,只说了一句话,“王爷是天潢贵胄。” 他是天潢贵胄,尊贵无匹的摄政王。 而她不过是个边塞将领的女儿,身份粗鄙,能嫁给他做妻子,在世人眼中,便是难得的福分,是她高攀了魏桓。 说是夫妻,她和她全家的性命,都攥在魏桓手中。世上绝没有这样的夫妻。 她哪里敢真的当他是个普普通通的夫婿。 又哪里敢信任他? 魏桓默了默,忽然抬头笑起来,“你是否,依然不信我的话?” “我不知道。”她心乱如麻,不知该说什么,“王爷可否让我一个人静静……” “不行。”魏桓平静无波地打断她,“绾绾,我只问你一句话。” 他很认真很认真,“你对我,是什么感觉呢?” 爱也好,恨也好,我只求你能给我一个痛快。 孟绾却避而不答,反而谈起别的事情,“从我嫁进这座王府,质疑的声音便从未少过,无数的人都在问,这个西南来的粗鲁将女,凭什么做摄政王府的女主人。” “两年来,我亦常常在想,我是不是配得上这个位置。”孟绾低下头,“王爷,你说,我是什么感觉?” 魏桓的心忽然一阵剧烈的痛,这份痛楚烧在全身各处,烧的他难以呼吸。 他艰难开口:“你从未与我说过。” “我以为王爷知道。”孟绾道,“这样的流言蜚语,并不是一两个人在说,明欣长公主便深受其害,是其拥趸者,我该怎么与王爷说?” 她轻声询问:“告诉王爷,长公主这个晚辈不懂事吗?” 且不说她这个长辈能不能做这种事情,难道她不说,魏桓便不知道吗? 可是,他从未放在心上。 魏桓便想起来,他的确是听说过这种话的,只不过他认为都是无稽之谈,犯不着放在心上。 不曾想,原来她会为此而伤心。 魏桓怔然不语。 她的伤心难过,他一无所知。却还在逼问她,是什么感觉。 设身处地想一想,能有什么感觉呢? 流言蜚语他从不在乎,可全忘了,并非每个人都和他一样。 他心头堵的难受。 孟绾睁着一双清澈的眼眸,眼底泛起苦涩的笑意。 魏桓闭了闭眼,捏着她的肩膀,在一刹那间,冷静的不似凡人:“绾绾,我从未觉得你配不上我。” “外人的说法始终是外人的说法,夫妻间的事情,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若只看着外人的眼光,还过什么日子呢?” “我敢对着你发誓,你所忧所虑,皆不会发生。” 作者有话要说:  这文我写崩了,撸了很久都撸不顺,实在写不下去,不知道什么时间才能更新,大家别等了。 在本章留个评论,我给大家补偿红包,很对不起 第47章 第 47 章 魏桓的态度近乎卑微:“绾绾, 你愿意敞开心扉,和我在一起吗?” “好好的,爱我一次, 好吗。” 卑微到了极点。 孟绾有一瞬间的恍惚。 所忧所虑,皆不会发生吗? 其实这两年来, 他从未有过对不住她的地方, 也从没有一处对她不好。一直是她思虑过多, 担心这个担心那个。 如今,他连齐老太妃都送走了, 全是为了她。 孟绾沉默了片刻,目光落在梳妆台的铜镜上,打磨光滑的镜面映出她的脸。 纱布包裹下,一半是丑陋,一半是明艳。 卓然不同,好像天堂和地狱的差别。美的令人折服,丑的令人心生恐惧。 盯着盯着, 她心里蓦地生出一股勇气来。 她早已过够了这样的生活。做摄政王的王妃, 端庄贤淑,温婉动人,战战兢兢地忧心着前途, 爱不敢爱, 恨不敢恨,步步小心时时在意,生怕踏错一步。 凭什么, 她就一定要过这样的生活? 凭什么,她就不能放肆一次? 凭什么呢? 明明以前的时候,她最是放肆活泼, 绝非这样的人。 毁了容的女子,再差,也不会比现在更差了。 若他真的不在乎这一张脸,那便是自己赢了,若是他在意…… 她这一生也只能如此了。 云阑说,他们的婚事,是魏桓主动求来的。是不是,他心里并非无情? 她问出口:“王爷,当年你我的婚事,真的是陛下赐婚吗?” 魏桓没有回答,只是身体僵硬了片刻。他不知该如何开口,用那样卑劣的手段将她禁锢在身边,绾绾如今已知道了,想来会恨他一辈子吧。 孟绾已从这一刻僵硬中得到了答案,心头的滋味百口难言。 洁白的贝齿轻咬着下唇,她鼓起勇气对上魏桓的双眸,那双眸子里,便带着几分孤注一掷的决绝。 她听到自己嗓音沙哑,如同被砂纸磨砺过,从喉间吐出一句话来:“好。” 话一说出口,她便觉得一阵轻松,压抑在心头的话语吐出来,浑身都畅快下来。 直到此刻,有些困扰心头的问题,才得到了答案。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这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只是以前我不愿意承认。我那样胆怯,畏惧着有朝一日红颜老去,落得不好的下场。却从未想过,没等到老去,就先毁了这张脸。 魏桓却像是听到了天籁,俊美的脸上陡然出现了一瞬的空白,那种不可置信的迷茫,如此奇特,令人难以想象。 原来,他也会这样。 这样的迷茫,全然不像是记忆中那个摄政王。 孟绾弯了弯唇,唇角弯起时,扯动了脸上的伤疤,疼痛欲裂,她却似毫无感觉,只极淡地笑了笑,喊他:“王爷……” 魏桓猛然回神,像个傻子一般,攥住她的肩膀:“绾绾,我是在做梦吗?” 孟绾清澈的眸子盯着他。 魏桓将人拥进怀中,喜悦的不能自已,只低喃道:“绾绾……” 孟绾闭上眼,靠在他肩膀上,一言不发。 齐老太妃领着齐薇去五台山礼佛的事情已成定局,并未在京中掀起丝毫波澜,连讨论的人都没几个。 宫中太后更是一句话都没说,反而破天荒地给孟绾散发了几分善意,派人给她送了无数药材珍宝,嘱咐她好好养伤,倒让孟绾有些惊讶。 随即,孟远祥夫妇入京,孟绾方知为何太后忽然有了好脸色。孟家算不得多显赫,可孟远祥毕竟是边关将领,地位举重若轻,该拉拢时,太后从不吝惜颜面。 孟家夫妇入京这日,是个极好的晴天。 君臣有别,魏桓不好亲自去接岳父岳母,便派了王府侍从接孟夫人入府。 而孟远祥,则要先进宫去面见皇帝。 摄政王府中,孟绾在二门前坐立难安,不停的走来走去,如意屡次想让她坐下休息,她都坐不住,足足提前等了大半个时辰,才终于听到一声通报。 “孟夫人到了。” 这句话传入耳中,一顶代步用的青布小轿映入眼帘,在二门前停下,侍女搀扶着孟夫人,从轿中走出来。 打从看到这顶轿子,孟绾脚底就像是生了根再也动弹不得,眼泪像是泉水一般,哗啦啦就从双眼中不停地冒出来。 她已经整整两年,没有见过娘亲的面了。 整整两年的时间啊,如此漫长的时光。要知道,她承欢父母膝下,也不过十余年光景。 她脸上还裹着纱布,被泪水浸湿,痕迹明显。 孟夫人心都碎了,匆匆忙忙奔到她跟前,一把将人搂紧了,哭道:“儿啊……” 孟绾从喉中闷出一个字:“娘……” 瓮声瓮气,听得人心里难受。 母女相见,先大哭了半日,孟绾才拉着好不容易停下的孟夫人进了屋中。 孟夫人心酸至极,一路走来顾不得观看王府的亭台楼阁,尊荣富贵,只落泪道:“苦了你了。” “云家那个杀千刀的……”她在路上已得知了京城的消息,想起来仍是恨的不行,咬牙咒骂,“亏我自小拿他当亲儿子待,他竟这般对待你……” “娘……”孟绾勉强笑了一下,“人都没了,还说这些做什么,我命中该有此劫,怪不得旁人。” “都怪娘不好。”孟夫人心疼的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若早知他是这样的人,小时候就不该将你们凑做一堆。” 她的宝贝女儿,有一张明艳动人的脸颊,更是最爱美不过。如今云阑不仅毁了她的脸,更是毁了她的一生。 凭魏桓的身份地位,怎么会守着一个毁容的女子过一生,只怕……只怕绾绾将来日子不好过 孟夫人想的伤心不已,忙问道:“王爷呢?” 孟绾摇了摇头:“娘你糊涂了,今儿爹要进宫拜见陛下,王爷一早就进宫等着去了。” 孟夫人这才拍胸叹息一声,明知不该窥探皇家之事,却还是忍不住询问:“王爷待你好不好?他有没有……” 目光落在孟绾脸上。 有没有嫌弃你的脸。 孟绾笑了笑:“王爷不是那等肤浅的人,他……对我很好,更不曾嫌我毁容。” 她吹下眼眸:“娘,你跟我说实话,当时我与他的婚事,真的是陛下赐婚吗?” 当初,孟家所有人都是这般告诉她的。皇命不可违 所以,她必须嫁给魏桓。家里人告诉她,不要责怪魏桓坏了她的姻缘,他也是无妄之灾。两人都是无妄之灾,日后好好过日子才最要紧。 想来,家人是怕她怨恨魏桓,惹怒了他,从此没有好日子过。 一片苦心,可惜…… 孟夫人怔了怔:“怎么这么问?” 孟绾已明白了,垂眸:“我一直以为他是被迫的,我以为他不喜欢我……” 她说着落了泪,在自己母亲跟前,哭的不能自已,流下这两年所有的眼泪。 “娘,我过的好苦。” 爱不敢爱,恨不敢恨,我过的好苦。 若早知道事实,我哪里用得着过的这样苦? 孟夫人哪里听不懂她的言外之意,当下放声大哭,一把搂住她,“是娘对不住你……” 孟绾哭着给她擦眼泪:“娘……” 魏桓站在门外,脚下像绑了最沉的沙袋,抬不起脚步。 孟远祥偷偷抹掉眼泪,觑了一眼面前的男人。这位摄政王威仪万千,龙威燕颌,哪怕如今是他的女婿,可在他跟前,依旧是不敢有半分造次的。 只是,听着妻子和女儿的哭声,他心里头的滋味儿,比他们更难受。都是因他无能,才要让女儿受这样的罪。 他们夫妇不在的时候,这个自小娇养长大的女儿不知受了多少委屈,才会哭的这样伤心。 这般想着,他不由得对魏桓生出一丝愤懑来。 魏桓一言不发,看向门口战战兢兢站着的侍女,抬了抬下巴,侍女便绕过门前的屏风,进去通报。 哭声骤停,魏桓引着孟远祥进去。 父女相见,又是一番哭诉,魏桓始终站在一旁,默默不言。 他以为自己见过绾绾所有的模样,他以为互诉衷肠后,那就是她真正的模样了。可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孟绾。这样的……畅所欲言,随心所欲,尽情地将所有的话都说出口,不怕惹人伤心,不怕惹人生气。 原来,她也会这样流泪,哭的像泄洪的闸道。 其实,如果放她回西南,她应该会很开心。 魏桓垂眸。原谅他自私,无论如何他也不能放她走。 他只是抬起头,走到孟绾身边,给她擦干眼泪:“别哭了,叫岳父岳母也跟着伤心。” 孟夫人侧过头去,压下眸中的伤感,附和道:“王爷说的是,快别哭了。” 第48章 完结 孟绾慢慢止住了哭声, 抬眸看着魏桓。 魏桓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眸,看着她红肿的眼眶,心底蓦然一阵酸涩, 他勉强笑笑,“本王有公务, 先走一步。” 他点了点头, 转身要走。 走到门前时, 孟夫人忽然开口喊住他:“王爷。” 魏桓回头,神色平和:“岳母。” 孟夫人鼓足勇气, 揪着帕子站起身,抬眼看着他:“王爷昔年答应臣妇,会一生爱护绾绾,疼惜她,宠爱她,绝不叫人欺负她,如今……” 魏桓叹了口气, 打断她的话, 斩钉截铁认了错,“是本王的过错。 ” 他垂眸看着孟绾的脸,轻声道:“本王会改。” 孟夫人的责问便在喉咙口说不出来, 内心满满的全是憋屈。 她的女婿不是寻常人, 而是威势赫赫的当朝摄政王,他亲口认了错,她哪里还能够责备他?可是, 她好好的女儿成了这副模样,让她怎么能甘愿咽下这口恶气? 权势之别,叫人绝望。 孟夫人心肝颤了颤。 魏桓沉默片刻, 看着孟绾,没再说话。抬脚,离开了。 徒留一个背影,在阳光下拉的深长。 孟绾望着他的背影,恍然倒在椅子上,满心怅惘。 孟夫人看她。 孟绾垂眸,握住母亲的手,“娘,都过去了,以后……我好好过日子,就好。” 她低头叹了口气,“王爷他…不是个薄情寡义的人,就算有一天不喜欢我了,也不会让我流离失所。” 她说的平静,年轻到没有一丝皱纹的眼睛里,却隐隐透着疲倦与绝望,哪怕再竭力伪装,也掩藏不住。 孟夫人抱住她,咬牙忍住眼底的泪水,没有说话。 是夜,月色寂静。 孟绾睡的早,夜色当中,魏桓推门走到她床边坐下,静静看着她。 她脸上的伤痕如此触目惊心,日复一日刺痛着魏桓的心,叫他满心不安。魏桓轻轻伸手,去触碰那处,手伸到跟前,却忽然顿住。 半晌过后,颓废地缩回手,替她掖了掖散开的被子,垂眸看着她,极轻地在她脸颊伤口上落下一个吻。 这个吻里头,满满的都是珍视。 随后,起身离开。 床上的女子缓缓睁开眼。 清幽的声音在夜里格外清晰,她喊:“王爷。” 魏桓身体一僵,停在原地不动。 孟绾撑着手臂直起身体,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又喊了一声:“魏桓。” 魏桓这闭了闭眼,转过头对她说:“吵醒你了?没事,你继续睡吧。”他竭力装作平安无事。 孟绾垂首,蓦地开口询问:“你为什么要走?”她单手抚摸上自己的脸,目光锐利地盯着他,“你嫌弃我了吗?” 魏桓声带发紧,嗓音沙哑:“没有。” 孟绾掀开被子下床,几步走到他跟前,仰头看着他,忽然笑出声:“魏桓,你这个样子——真讨厌。” 魏桓道:“你若不想看见我,我……” 孟绾看着他的脸,忽然道:“你真的喜欢我吗?” 魏桓怔然,点了点头:“是?” “哪怕我丑陋如此?” 魏桓继续点头。 孟绾沉默,轻轻握住他的手,想起刚才那个柔情似水的吻。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那样一道伤痕,她自己都觉着害怕。 他却毫不避讳地吻了上去。 孟绾闭了闭眼,说:“我信你。” 她终于敢信他了。 若非真心实意,她想,没有任何人看到那样的伤疤,会不露出厌恶来。 魏桓站在那里,身体僵硬,如同雕塑。 可是那双眼睛,却渐渐落了泪水,一滴一滴,落入孟绾心底。 真心假意,他始终分得清清楚楚。 孟绾是不是真的信他,这一刻,他再清楚不过。 魏桓将她揉进怀里,千言万语,最终只胜了一句话。 “绾绾……” 他呢喃着,没有别的话。 孟绾在他怀里闭目,说:“魏桓,若你早些与我说……罢了,都过去了。” 幸而,今夜她醒了。 不知道以往那些日日夜夜,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他做过什么? 她叹了口气,对魏桓说,“以后,我们还好过日子吧。” 魏桓抱住她的腰,几乎喜极而泣:“好 ” 时间过的很快,转眼又是一年秋天。 孟绾伤痕是好了,却在脸上留下一道淡淡的伤痕,哪怕用最好的药膏也难以消除痕迹。那张往昔明媚无双的漂亮脸庞,多了几分不完美的瑕疵 。 出人意料的是,摄政王并未背起弃王妃,更不曾另结新欢,反而与王妃愈加恩爱。 直到这年,小皇帝年满十八,摄政王归还朝政,带着王妃出行。 再归来已是三年后,王妃脸上的伤疤不见踪迹,反而怀中多了个年幼的女儿。 母女二人,皆明媚如花。 魏桓望着不远处,秋千架上的两个人,倏然一笑,举步走过去。 夕阳洒下来,映着他眉眼,温柔带笑。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及出版图书,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