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小爱里》来自www.wshlou.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书名:红尘小爱里 作者:刘小寐 文案 自尊自爱的少女,傲娇逗比、以拼爹为荣的少爷,一见没钟情、二见更讨厌、三见结梁子……最终真香的故事。 又名:纨绔少爷“变形计”。 四舍五入:火葬场追妻。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欢喜冤家 励志人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许绿筱,丁宸 ┃ 配角:爱情合约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从漫不经心,到刻骨铭心。 第1章 白色敞篷车歪在路边,车里一对年轻男女正忘情腻歪。 腻歪够了,男的喝水,然后手一扬,把空瓶丢向斜后方的垃圾桶。那里蹲着个拾荒的婆婆,瓶子打在她后脑勺,发出一声不轻不重的“Duang”。 那女人侧身坐着,刚好看见,“哎呦我去,这投篮技术,绝了。” 男的还是头也不回,不知说了句什么。 或许他没看见那里有人,或许他根本不在意。 公交站牌下,只有许绿筱一个,冷眼旁观了这一幕,等她摸出手机,车子发动,绝尘而去,只看到不全的车牌号,和暮色中那一抹刺眼的白。 再看那婆婆捡起瓶子,念念有词,把剩的一点水倒了,放进挎着的大袋子里。 许绿筱只觉得堵得慌。 *** 大三,比较尴尬,在校园里是大姐姐,出去面对社会人,又是小妹妹。 所以当许绿筱说有机会去参加一个校友聚会,其中不乏成功人士后,室友们强烈建议她拾掇拾掇,拿捏拿捏,并各自掏出压箱底美服,针织真丝雪纺泡泡纱,闺秀碧玉女神女神经各种范儿,变装游戏结束后,她决定还是本色出演,白T加牛仔。 这么一折腾的结果就是,她迟到了。 许绿筱不由反思,啥叫舍本逐末?这就是。她是来学东西,又不是来相亲。 到了包间门口,她看到一个男人打电话,面向墙,手里夹着烟,身材高瘦,背影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男人转身,对上她一脸迷思,问了句:“F大的?”然后冲门一扬下巴,继续讲电话。 许绿筱进去三分钟,那个男人也进来,原来年纪轻轻的他,还是个大人物。 姓丁名宸,早有耳闻。 当晚最闪亮的星,最粗的腿,大家纷纷敬酒,一会儿叫丁少,一会儿叫丁总,但是那姿态,就跟叫丁爸爸、丁爷爷似的。这些师哥师姐的务实作风,让许绿筱有点适应不良,好歹也是名校出来的,硬实力都不差吧。而且大家私底下也吐过槽,这位如果说有什么过人之处,也不过是会投胎而已。 有人点拨许绿筱,“不是打算留学吗,有什么问题可以请教丁学长,人也是留过美的。” 她心里说,哼,请教他“吃喝嫖赌抽”还差不多。 一抬眼,对上那位的视线,还冲她举了下杯。 她低头吐了下舌头。 席间,这位大少爷一个不经意的动作,让许绿筱想起为何觉得莫名熟悉了。 有人求帮忙,他豪爽应下,说直接打给我,打私人号码。有人捧臭脚:丁总这么日理万机,得几部手机啊?他答,三部,工作的,私人的……旁人补充:后宫的。 众人会心一笑。 他随手扔了张名片儿过来,那种漫不经心、理所当然的姿态,和那天扔瓶子时一般无二,对方双手去接,还差点砸脸上,忙不迭说自己接的不好,珍而重之地收起来。 许绿筱心里堵了一口气的感觉,都和那天如出一辙。 这一“堵”的后果是,一晚上,所有人都跟他碰过杯,除了她。 不知谁多嘴,问丁少可不可以约?在座单身妹子还有没有机会? 他闲闲地答:“有吧,半小时前恢复单身了。” 啧,还官宣呢。 在座不乏人精儿,“半小时?莫非那个让丁少恢复单身的狠角色就在这屋里?” 他只是一笑,不置可否。 顺着这个不正经的话题,饭局走向另一个高潮,有人提议玩游戏,真心话大冒险。 被嫌弃太古早了,现在都玩“天堂七分钟”。 又被嫌弃太污了,带坏小朋友。 有个家伙抖机灵,在勺子里放两颗丸子,勺子对准的人,可任意选人提问,对方要么答真话,要么喝杯酒。 勺子也挺邪门,第一轮就停在许绿筱面前,她本来意兴阑珊,此刻盯着那个很“勺子”的勺子,忽然问:“丁学长,你开什么车?” 有人差点喷了,丁宸也带笑问:“你指的是哪个车?” 这下都笑了,一师兄说:“还是筱师妹牛,上来就开车。” 丁宸说:“我有几辆车。” “就三天内开的。” “兰博基尼。” 她抿嘴笑了下,“666?”她只记得尾号。 见他眯了下眼,她解释,“可能在街上见过学长。” 隔一轮,丁宸提问,他手往她这边一指,更直接,“Virgin?” 所有人都呆了下,玩闹归玩闹,这个问题就有点冒犯性质了。有人打圆场,“这是要开始飙车了吗?等我系上安全带。” 许绿筱也惊讶,不过也不算意外,能在大街上演春宫的人,呵。 她小声说:“None of your business。”然后喝酒。 本来说好AA,除了在校的学弟妹,但有位土豪席间就结了账。 快结束时,许绿筱去洗手间,出来看见这位土豪在过道窗边抽烟,隔着烟雾看她,说了一串字母数字组合,“车牌号,记住了。” 她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记住干嘛,打给扫黄部门吗? 经历了一晚上的烟酒洗礼,许绿筱印象最深的也就是那个匪夷所思的勺子了。明明是奔着学点啥去的,却差点被打消了学习的积极性。搭了某位师姐的顺风车回校,一进寝室,被告知有她的花。 一大捧白玫瑰,清新脱俗地占据了她半个书桌。 室友们有的敷面膜,有的舔酸奶盖,有的捧平板亲吻爱豆俊美脸庞,但都是一心二用,试图破解那张质地精良的卡片上传达的信息。 虽然那上面只有一个大剌剌的L。 许绿筱把卡片倒过来,说:“也可能是个7。” 心里说,只要不是666就行。 第二天,又收到花,白百合。许绿筱心里打了个激灵,为什么都是白的?代表virgin吗? 没卡片,但多了个礼盒,打开是个包。很迷你的黑色链条包,LOGO倒是硕大。 室友们挨个照镜子试背,恭喜她被神秘土豪盯上了。 她嫌弃:“这种包有什么用?连把折叠伞都放不下。” 室友甲鄙视:“这个包五千多,折叠伞不会用手拎着?长手是干嘛用的?” 她反驳:“背包不就是为了解放双手的吗?” 室友乙补刀:“所以你就只能用五十块的硕大帆布包。” 室友丙把小黑包按在胸口:“嘘,小声点,不要让它听到。” 咦,包里还有张名片。没名字,只有一个电话号。 等着她主动打过去? 神秘土豪的套路简单粗暴,就是砸钱。 第三天,白色马蹄莲。外加包装精致的四块小蛋糕,提拉米苏、慕斯、戚风和布朗尼。 许绿筱有点犯难,看着眼巴巴吞口水、早忘了刚发过减肥毒誓的众室友,她拿了一张纸,“想吃的,签个字吧,如果出现嘴短或中毒等后果,概不负责。” 结果几个吃货不假思索地签字,毫不客气地瓜分,完全不计后果。 “火中取栗”也就是如此了吧。 室友甲吃得金句频发:“唯有美食与美食不可辜负。” 室友乙吃得花痴复发:“土豪太贴心了,这么贴心的人肯定特别帅。” 许绿筱托着下巴说:“这位贴心的神秘土豪,我好像有点眉目了。” 室友们抬头,她缓缓继续:“他啊,长得像个矮冬瓜。” 室友们:“好啊,瓷实。” “……满脸麻子。” “总比吃软饭的小白脸强。” “……结过七八次婚。” “那你就是九姨太了。” 室友丙一抹嘴:“废话这么多,你这份到底还吃不吃?” 许绿筱拍桌子,“一不留神就混成九姨太了,我也得吃点儿压压惊。” 第四天,花,白芍药。这人对白色有什么执念?还是只针对她? 许绿筱有点不敢当着室友面儿拆礼物了。 这次是首饰,18k金钻石锁骨链。 虽然她的确有个还过得去的锁骨,能放下几枚硬币的锁骨窝……可理智告诉她,这事有点大了。如果钻和金不是假的的话。 许绿筱先绷不住,打了那个电话。 对方接得挺快,显然知道是她,背景里有似有若无的音乐声。 她平静地问:“请问你是哪位?” 那边一愣,随即:“Virgin?” 靠,她回,“None of your business。” 他笑,“小师妹有什么指示?” “那些都是你送的?给我个地址……” “你不喜欢?” “不……” “那你喜欢什么?” 喜欢真金白银,先给一个亿花花。她忍住口舌之快。“你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想到的那个意思,追你。” “……” “我现在人在外地,只好先送点小礼物表心意,乖,这会儿有点忙,先挂了?” 许绿筱只能慢半拍地对忙音说,“乖你妹,很熟吗?可恶的矮冬瓜。” 接下来几天,“小礼物”跟天上掉馅饼一样,继续砸下来。 花也告别了丧心病狂的virgin系列,变成红玫瑰、粉百合、蓝鸢尾。礼物还是包、首饰、巧克力。而那个号码,就再也没打通了,持续关机中。 室友丙说:快乐肥宅女每天发自内心期盼的男人——快递小哥,送餐小哥。 许绿筱在心里悄悄加一个,只见过一次半的莫名其妙的“金主”。 室友甲说:“给你个建议,买几套好点的内衣。” 许绿筱挑眉:“干嘛,迫不及待献身?” “用你的魔鬼身材,一举拿下,有了长期饭票,什么出国啊保研啊都省了。” “他自己的饭票都在他老子手里……” “咦,你不是说他是个‘结过七八次婚的满脸麻子的矮冬瓜’?” 许绿筱咳嗽,“矮冬瓜就不能靠爹了?还有老矮冬瓜呢。” *** 第十天,金主归来,据说才落地,就来见她。 毒辣辣的太阳下,许绿筱拎一个鼓囊囊的大袋子,等在校门口。 东西太多,差点就用红白蓝编织袋了,室友说看着像是去“抛尸”,友情赞助了一个印着海绵宝宝的行李袋,再次确认:“真考虑好了?真的要跟遛遛狗、美美容、刷刷卡、搓搓麻、没事去地中海度个假的美好生活说拜拜了?” 她点头,“生命有两种方式,要么燃烧,要么腐烂。我现在要燃烧,三十年后再考虑腐烂的事。再说,当了九天的九姨太,也算过足瘾了,我还是更爱当大房。” 没见到白色兰博基尼,或别的什么拉风豪车,只有一辆普通的出租车,“咻”地停在她面前。后车门推开,露出一张半熟的脸:“上车。” 许绿筱感觉到一丝传说中的“见光死”。 倒不是说对方长得丑,平心而论,人模狗样极了。而是,这一“面”,所有自娱自乐的内心戏都“咻”地烟消云散了。 她有些无力,“我就说几句话。” 丁大少的视线掠过她手里东西,只说:“皇帝不差饿兵,先去吃个饭好吗?” 装可怜这一招,无往而不胜。 上车后,许绿筱戒备地问,“吃什么?别是我消化不了的。” 丁宸笑:“你消化功能不好?是不是被学校食堂荼毒的?应该比我那会儿强多了吧。” 她好奇:“你也吃食堂?” “不然呢?我该吃什么?” “鱼翅鲍鱼啥的,反正不是大餐就是私房小炒呗。” 他笑,前面出租司机也笑。她撇下嘴:“我的想象力比较受限。” 他说:“不仅吃食堂,还经常吃泡面,最爱的是老坛酸菜,你呢?” “……我不爱吃泡面。” 丁宸扫了眼她的衣着,灰T,九分仔裤,绿色帆布鞋。 “你不喜欢穿裙子?” “这样骑车跑步方便。” “现在不骑车,也不跑步,想穿吗?”他拇指往窗外比一下,“去挑几件?” 正好路过商业步行街,H&M、ZARA之类店面一一掠过。 切,还不死心,想继续腐化她呢。 许绿筱问:“要去什么地方吃饭?必须穿裙子吗?” 他笑:“那倒不用,这样也挺好。” 下车的地方,果然是个气势恢宏、金碧辉煌的大酒店,丁宸从后备箱取出登机箱,拎在手里,对她的海绵宝宝熟视无睹,其实也挺重的好不。 大厅经理笑脸相迎,又是一番“丁少长丁少短,丁少辛苦了”,他带她搭电梯去包厢。一进门,“噗”,彩条、彩屑扑面而来,夹杂着“砰砰”的开香槟声。 如果不是那句“Happy birthday”,还以为直接穿越到婚礼现场了。 许绿筱差点爆粗,这又是什么套路? 丁宸解释:“今天是我生日。真的。不信给你看身份证。” 说着还真从皮夹里拿出递给她,她随意扫了眼,日期还真对,但是……这也太巧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2020.3.4 给自己点动力吧,求收藏!求评论!叩谢! 第2章 抖落掉头上脸上的彩屑,许绿筱看清包间里的情形,男男女女,二十来人。都很年轻,男的随意范儿,女的无论是衣服还是神经都比较紧绷,仿佛在暗中较量,看她时也像那种势利眼的店员似的,自下而上,又从上到下。 嗯,当她是条形码呢,还连扫两遍。 怪不得问要不要买裙子,她的确是成了格格不入的小灰鸭。 丁宸介绍:“许绿筱,F大的师妹。” 有人接话:“师兄师妹什么的,最有故事了。” 又有人捧来寿星王冠,他挥手挡开:“别整没用的,吃饭吃饭,我饿死了。” 对方说:“饿成这样?路上没吃点儿小点心?”视线瞟过他身边的人,直白而轻慢。 坐下时许绿筱做了个深呼吸,这人节奏太快了,她只能静观其变。瞥见椅子后略显无辜的海绵宝宝,其实他是故意不给机会让她退还和摊牌吧。 然后发现,丁宸是左撇子。 据说这样的人更聪明?没看出来。 有人来倒酒,还声称该连干三杯。 丁宸掩住杯口,“说明白点儿。” “因为‘一罚二喜’,罚的是你迟到,让大家久等,第一喜,寿星,第二喜,喜得……”对方咳嗽,“与小师妹喜相逢。” 丁宸拿开手,干脆地连喝三杯,“行了吧?” 这人看向许绿筱:“小师妹一看就是有量的,你俩一起的,也该连喝三杯是不是?” 许绿筱不接招,眼前这场鸿门宴,万一醉了不知道是失身还是失肾。 丁宸递上自己杯子:“就一杯,今天还有正事儿,胡说八道的,给你个面子不错了。” 倒酒的说:“那也行,干正事要紧。” 按惯例,女士们要去补妆,顺便八卦: ——没想到Linda这么快就下线了。 ——少爷最近的口味还真是一言难尽。 ——全身加起来不到一百块。 ——没准是故意穿这样,满足少爷的恶趣味。 ——前几天在机场看见Gigi了,不当模特了,进剧组,混成女二了。 ——少爷加持过,就是不一样哦。 ——羡慕了?也想被加持? ——我想夹他。 许绿筱站在隔间里,手指停留在马桶冲水按键上方,低头看自己,明明过了一百块好吗? 是眼神不好,还是算术不好?就没想到被议论的对象可能也在这吗? 还是觉得听见也无所谓?或者是故意说给她听? 其实她才是误入剧组,三流又魔幻。 等外面没动静了,她才出去,洗了把脸,重梳了马尾,握拳,今天必须做个了断! 许绿筱回去时,一男的正声情并茂地说着什么新鲜事,吸引了大部分目光。“少爷”靠着椅背安静看手机,待她坐下,他脑袋靠近点,“去这么久?不是迷路了吧。” “好像是。迷了好几天了。” 这话已有所指,某人不接茬儿,收了手机,左手托腮,侧过脸看她,又像只是在发呆。腕表从袖口滑出来,全透明表盘,看到了机械内脏,唯独看不清时间。 许绿筱走了下神,问:“什么时候能单独说几句?” 丁宸看着她发梢挂的水珠,伸手抹了一下。 她下意识地往旁边躲。 他不以为意,右手顺势搭在她椅背上,打了个哈欠,反应慢半拍似的说:“你洗脸了,困?我也有点儿,我在楼上定了个房间,”他食指往上,“上去聊?” 许绿筱呆了呆,那还能聊吗? 刚被网上热门事件科普,只要女的跟男的进了酒店房间,发生什么都被视为自愿或默许,浑身是嘴都说不清。 忽然有人嚷了句:“不许说悄悄话!有什么好玩的说出来让大家开心一下。” 丁宸懒洋洋地回:“It’s none of your business。” 这话听在许绿筱耳中,像是个小小炸雷。而且他说话时,是看着她的。看来这人果然记仇,她想起了他送的各种白花、继而又是红花,是有什么隐喻吗?这哪里是简单粗暴的套路,分明是隐藏很深的行为艺术。 又有人说:“说好了啊,寿星不可以提前离席。” 丁宸漫不经心地回:“行啊,那你们就提前撤,让我们说会儿悄悄话。” “谁知道你们是要说悄悄话,还是做点悄悄事?” 很多人都笑了,他也笑,欲盖弥彰地咳嗽下:“说话注意点,别带坏小朋友。” 对方不依不饶的:“谁是小朋友?这屋里谁过三十了?你多大?还有你?” 被点名的几位女士推说这是秘密,结果一报数,都跟许绿筱不相上下,有个才十九,看来化妆果然会掩盖真实年龄,不是减龄,就是增龄。 过生日,怎能少了蛋糕?蛋糕出场时,有人惊呼。 因为它更像是个模型车,细节俱全,惟妙惟肖。推蛋糕的那位一脸得意,单手掐腰,跟车模似的,“法拉利最新车型,经典红,帅不帅?意外不意外?” 寿星点头:“不错,挺有想法。” “这就是咱大伙对少爷的祝愿,红红火火,马力十足。”这人说着往上插两根数字蜡烛,一个2,一个5,用打火机点燃。 不知谁说句:“是不是少了个0?” 大家都笑,连许绿筱也没忍住。 寿星看了她一眼。 “一罚二喜”那位说:“咱们丁少不走寻常路,今年过二十五岁生日,明年还得过二十五岁,知道为什么吗?”他看过来:“小师妹,你猜猜看?” 许绿筱说:“今年是虚岁,明年是周岁。” 对方打个响指:“小师妹果然有才。” 分完蛋糕,有人提议寿星讲几句,丁宸还是那副懒懒的姿态,“说说自己的人生偶像吧,你们先来。” 有人一马当先:“我偶像是希特勒。” 被调侃:“怪不得发现你有点反人类倾向呢,我是说长的。” 另一人,“特~朗~普,这辈子活得值,我跟他也差不远了,就差再挣点钱,客串几部电影,结了再离几次,再竞选个那啥。” 被群嘲:“这才是真的差得远了。” 有位坐在男伴腿上的女士说:“我也有,可可香奈儿。” 被另一女士揭短:“我看你偶像是她的包吧。” 她点头:“还有衣服和化妆品。” 男伴就是提“小点心”那位,揽过她亲一口,“就稀罕你这坦率劲儿,不婊。” 就听“一罚二喜”说:“你们这些人,能不能务实点?我偶像是丁少他爸。”被大家嘘声,他一脸认真地继续:“丁少,咱爸打算认个干儿子吗?” 丁宸面无表情地说:“干孙子可以考虑一下。” 他看向身侧:“你呢?” 许绿筱心里有个答案,不过在这么个拼爹界翘楚面前,说出自力更生女强人的名字,好像是有点不合时宜,所以随口道:“南丁格尔吧。” 果然被所有人“刮目相看”。 只剩下寿星了,大家对他的答案还是抱有几分好奇的,就听他淡淡地说:“周幽王。” “一罚二喜”惊讶:“真的假的?别啊,我偶像打下这大好河山容易吗?这得世世代代传承下去啊,哦懂了,反正我们就是被戏的诸侯儿了。” 丁宸看着身边人若有所思的侧脸,指了指她面前那一角蛋糕:“怎么不吃?” 许绿筱没说话。 这伙人东拉西扯,又似乎意有所指,某人装糊涂,扮温柔,话里话外地撩。她明白了,什么套路什么凑巧?她不过是人家在生日的几天前给自己物色的一个礼物。 或者,礼物都不算,只能算作一口小点心。 面都不用露,“哐哐”砸了几天钱。几万块,对她来说,兴师动众,寝食难安,于他,不过是个价格,一次就睡回本儿,没准还能多睡几次。分摊下来,只怕比小姐都划算,还保证干净,所以一次次确认“virgin”? 这样一算,那种堵心的感觉又上来了。 所以她怎么还吃得下另一块“小点心”? 她拿过一瓶开封了的酒,给自己倒了半杯,给他的杯子也倒上,然后站起来,“丁学长,祝你生日快乐。”说完一口干了。 有人叫好。 丁宸没动,看着她,等下文。 洋酒一口闷的后果是,许绿筱被狠狠“激”了一下,差点迸出泪。 “我学校还有事,先走一步,今天认识各位,很高兴。” 她不去看那个人的反应,心想那袋子东西也不用特意说明了,只是可怜了海绵宝宝,应该用红白蓝编织袋的,因为那些东西,配不上它。 一屋子彻底静下来。 许绿筱快走到门口时,那个人终于开口:“你到底对我有什么不满意?” 这话说的。 还是那么的理所当然,让她想到那个饮料瓶,还有那张名片。 是不是只要他给的,不管有用没用,不管砸人脸还是后脑勺,对方都得受宠若惊、喜极而泣地接着?想要演戏别人就得配合,想要算计别人也要假装没有识破? 她转过身,对上他的视线,平静地说:“没什么不满意,就是有自知之明,而且对纨绔膏粱没兴趣。” 事后回想,还是受酒精刺激了吧。不然跟他周旋了这么久,再心平气和说句“拜拜”又怎样?情商呢?还有什么“纨绔膏粱”,打击面太大了,这屋子里得有一半躺枪吧? 丁宸脸色果然不好看,定定看了她几秒,然后把杯子里的酒一口喝了,嘴角又含笑:“就冲你这句话,我也得把你追到手,不然我跟你姓。” 作者有话要说:  2020.3.5 这也算是个傲慢与偏见的故事吧。 谢谢留言和投雷,看见熟悉ID很开心,群mua~~~ 第3章 许爸爸曾是文艺青年,因对竹子情有独钟,生个儿子,叫“修君”,希望品格如“此君”,结实、正直、谦虚、有节。 生个女儿,叫“绿筱”,谢灵运有诗:“白云抱幽石,绿筱媚清涟。” 对于老父亲的期待,儿子基本做到了。皮实,耿直,虚心也有,就是天生不爱读书,勉强混了个大专文凭。倒是这个用他体制内工作换来的小女儿,专挑父母优点继承,从小到大,都是“别人家的孩子”。 寻常的四口之家,在繁华都市偏安一隅,物质上,自认算小康,不过按照网上“最新标准”,又被划分到贫困甚至贫穷……好在精神层面绝对富足,相亲相爱,自得其乐。 因此,许绿筱较之同龄人,多了几分天真和清高。 换句话,也叫做“不知天高地厚”。 这不,一不留神就得罪了人。 然而,撂下狠话的人却迟迟不见动作,这让人想到暴风雨前的宁静。她脑补了各种可能性,比如:走着走着,被一只手捂住嘴,麻袋套上头……所以她能宅则宅,外出必与人结伴,连室友都发现端倪,关切地问:“九姨太,你还好吧?” “忘了九姨太吧。” “小竹子,你这几天有点怪。” “怪可爱的?” “怪吓人的。” 这一天,许绿筱照旧留守寝室,窗户“嘭”的一声响。 她第一反应是子弹,这是要大白天破窗而入、用直升机来抓她了吗,比起月黑风高夜暗搓搓行动,这么浮夸的作风,倒是更符合某人调性。 待她凑过去,只见阳台上躺着一只懵圈的小麻雀。 不等她伸出援手,小家伙站起来,晃了晃,拍打翅膀重新起飞,很快消失在楼宇后。 她不由失笑,这就是以练听力为名看太多罪案剧的下场……被一只小麻雀教做人了。 于是当即做了个勇敢的决定——她要去食堂吃饭了。 暴风雨来了又怎样?她做一回海燕就是了。 刚出寝室楼,迎上一丛移动的红玫瑰,她眼皮跳了跳,侧身让路,可没走几步,就听见可怜兮兮、气喘吁吁的一句:“许、许绿筱同学,你的花,请签、签收。” “……你认错人了,我叫许海燕。” “许海燕同学,你的花,请签收。” “……” 看着花店伙计吃力的身姿和无辜的脸,路人惊叹而八卦的眼,许绿筱心生一计,凑近点问:“你看这样行不行?花我收下了,再八折卖给你们店,批发价变零售,咱们双赢,它们也实现了自身价值,拿在真正需要的人手里。” 小伙计领会了几秒,瞪眼:“还让我再抱回去?” “七折?” “五折?” “三折?” “……等我跟老板请示一下。” “老板说,不可以,我们也是讲究诚信的。” “……” 小伙计把花送到楼上,豪饮了一纸杯凉白开,许绿筱看着这一大墩子花犯愁:“这是多少朵?99肯定不止,没有999,莫非是365?”总不会是666吧。 “……是我们店里这会儿所有的红玫瑰。” 靠。这人莫不是疯了?还是跟他的钱有仇?跟他老子有仇? 想到那句“周幽王”。可她不想当褒姒啊。 小伙计歇好了,拿起手机:“冒昧问一下,可以不可以拍个照?我要发到朋友圈,配文字,‘只要爱对了人,每天都是情人节,’请叫我‘真爱的搬运工’……” “……你还挺有想法。” “我们老板的主意。” “还真是诚信鸡贼两不误。” 折腾了一遭,许绿筱终于来到食堂,不幸赶上了就餐高峰期,好不容易找到个空位,刚坐下,就于乱哄哄声中捕捉到一句:“就是她吧?” “也就不过如此嘛。” 一定不是说她。 身边一对旁若无人秀恩爱的情侣终于吃完,听不见“宝宝,张嘴”这种鬼话,她的食欲才正式打开。 很快又有人坐下,她先看到的是一只鞋,纤尘不染的Nike白球鞋。 “不打算请我吃个饭,尽一下地主之谊?” 来人抱着手臂,穿蓝白拼接的棒球夹克,戴墨镜,靠她这边嘴角上扬,一副心无芥蒂的神态。许绿筱的食欲之门又悄悄合上了。 他偏了下头:“或者我请你?” “我正在吃。” “那就晚饭。” “……” “明天早饭?” 许绿筱没法再下筷子了。 “不好吃?正好换个口味。” “……” “消化不好了吗,我有药。” 他忽然伸手扶额,低声说:“靠,有人偷拍我。” “那还不赶紧撤?” “除非你和我一起撤。” 许绿筱想到宿舍里那一堆红玫瑰,有种不堪重负的感觉:“我道歉,收回那四个字,是挺不中听的,希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他轻笑,“你怎么这么没种?但我不同,我是男的,说出去的从不往回收。” 许绿筱又埋头吃了几口,把菜都吃了,端起餐盘送去回收处,去水龙头下洗手。 丁宸等在门口,在打电话,等她出来就收线。 保持着“社交距离”走在路上,身边人闲庭信步般,偶尔指向路边忆当年,“我就在这个楼上课,你也是吧?电梯还不给学生用?” 她一心二用地应答。 路过新建的教师停车场时,她问:“丁学长,你今天开什么车?” “保时捷,怎么?” “我在想是不是那天我的这个问题,让你误会。” “误会什么?” “误会我是想撩你,其实……”她想到街头那一幕,“这纯属意外。你问我对你哪里不满意?不是满不满意的事,而是三观不同,你想要的消遣,我玩不起。我想要的认真,你也给不起。” 丁宸随口道:“你怎么知道我给不起?我要的就一定是消遣?” 许绿筱笑了下,“我指的认真是,以结婚为前提的交往。” 丁宸嘴角明显一滞,“你才多大?” “我觉得,这个跟年龄没关系,是感情观的问题。” “所以你觉得自己的感情观很成熟了?纸上谈兵谈来的成熟?” 许绿筱别开脸,行你阅人无数,我就是纸上谈兵?太小瞧人了。她咬下唇:“如果那个关于virgin的问题,答案是否定的呢?” “那又怎样?”丁宸顿一下,“是不是那天我的这个问题,让你误会?” “误会什么?” “误会我想要或在意答案,其实,我只是想撩你。” 许绿筱无语,有这么撩人的吗?好歹在灯塔国呆过几年,就算没学会什么叫尊重女性,难道也没被人泼一脸水长长记性?还有,那白玫瑰、白百合、白马蹄莲、白芍药又怎么解释?总不会是把她当死人吧。 丁宸继续:“你是不是想太多了?有些事,顺其自然就好。” 许绿筱再度无语。 第二次见面就邀人进房单独谈,他对“顺其自然”这个词是不是有重大误解?她忍下腹诽,“我是想说,大家都挺忙的,您忙着日理万机,我忙着蝇营狗苟,还是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注定没结果的事上。” 丁宸笑笑,“我的时间,想怎么用,浪不浪费是我自己说了算。在你这个年龄,如果连约个会的时间都没有,那一定是你的人生规划有问题。就算你铁了心只谈那种以结婚为前提的恋爱,起码也需要一点经验才有判断力吧?” 他为了和她“面谈”,变成倒退着走,还背着手,也不怕别人撞上,或者是横行霸道惯了,说出的话更是自恋得可以:“我是老?是丑?还是带不出去?这样条件的人愿意帮你积累经验值,还有什么可犹豫的?这样的机遇,你这辈子都不会有第二次了。” 他站定,“怎样?我说的没错吧?” 何止是没错,简直无懈可击。珠穆朗玛峰如果能说话,也就这口吻了吧。 许绿筱想了想:“那我起点这么高,下一次,岂不是只能找有皇室背景的谈了?” 丁宸一本正经道:“那可能都是发际线堪忧的了,不过也不失为一种进步。” 许绿筱绷不住,笑了又笑,忽然止住。 两人之间,不知何时,缩短为“私人距离”。 能感受到身高差,不知道萌不萌,但是有压迫感。四目相对,有一双是隔着镜片的,反而添了些神秘莫测。真怕他忽然吻过来,那她要不要甩个巴掌配合? 好在丁宸的手机忽然响,他拿出看了眼,嘴里问:“这样的‘单独聊’你满意了吗?” 她点了下头,算吧。 他按掉手机,“有点渴,要不你请我喝瓶水,今天的叨扰就到此为止?” 路边有个书报亭,也卖雪糕饮料。 许绿筱问:“喝什么?” “矿泉水就好。” 买了一块钱的某师傅,丁宸接过时说“谢谢”,打开喝了两口,阳光下喉结微动,他拧紧瓶盖,也不废话:“走了。” 走到几米开外,举起水瓶摆了摆手。 旁边飘来一句:“哇,这大长腿。” 许绿筱看过去,就见两个低年级女生,一个看长腿,一个看她,对上她的目光后,拉拉同伴,叽叽咕咕地走开了。 她往回走时,忽然想,不知道这个瓶子被扔掉时,会不会砸到人? 那天,拾荒婆婆研究那个空瓶时,她也瞄了眼,所以这种廉价水,没准出校门就扔了,砸到人的话,得脑震荡。 *** 许修君最近成了职业闲人,当初家里托了关系才把他送进去的国企,连续亏损几年仍有不错的福利待遇,猝不及防地宣告破产。 他现在白天跑跑人才市场,晚上翻翻书,妹妹和女朋友都建议他考个资格证充充电,可他一看书,就浑身不得劲儿,不是饿了热了就是困……他小时候被医生鉴定过,儿童多动症。大学时又被二次鉴定,成年人多动症。这很罕见,据说一百个人里才有四个。 就这运气,他应该考虑一下往博~彩~业发展。 这天中午,许妈妈包了蟹肉虾仁饺子,装了一保温桶,让儿子送去学校。 虽然家在本地,可许绿筱有时一个月也回不去一次。 许修君到了学校发信息,妹妹下午有课,他把东西放在楼下舍管阿姨处,伏在桌上填访客登记。旁边有个男生也在等人,瞟到他笔尖下的名字,念出声:“许绿筱?” “认识?” “想不认识都不行啊。” “怎么说?” 对方看他卫衣仔裤配球鞋,浓眉大眼挺精神,想也没想就“认证”了身份——追求者,还是走“暖男”路线的,冲他竖拇指,“哥们,眼光挺好。” 许家哥哥难得机智了一回,将计就计,刚好男生等的人姗姗下楼,一起分享了近日的校园头条。 那女生模样一般,化了妆,穿得也跟白领似的,跟学生气浓重的男友站在一起有种不太搭的感觉。她用一种懒得多讲、又不吐不快的语气说:“……被神秘土豪疯狂追求呗。” “每天一捧花,礼物都几千上万的。不过,据说都退回去了。” 男生配合着一惊一乍:“真的假的?富贵不能淫啊。” “嗯,昨天中午还看见她和那男的,在食堂,压马路……” 许修君皱眉,“那她到底是接受还是没接受?” 女生很懂地说:“这个,知道有个词叫‘欲擒故纵’吧?” 男生接过:“也难怪,这攻势,我要是女生也抗拒不了。” 女生撇嘴:“你知道什么呀,这叫套路。那个男的,长得还不错,但一看就是个playboy,开的是保时捷918,这点钱算什么,关键是想要得到什么,以及这热情能持续多久吧。” 她看一眼手机,“哎呀,团购的票得早点去选座位。人家是挥金如土,咱们是天天吃土……” 男生临走扔下一句:“哥们想开点吧,人这实力,咱是比不了。” “一捧一逗”的两位走远,还有余音飘来—— “连人开什么车都清楚,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论坛上说的。” 女生不知又说了什么,男生叹:“靠啊,这世道,我等diao丝只能当接盘侠了。” 作者有话要说:  2020.3.6 “这是多少朵?99肯定不止,没有999,莫非是365?”总不会是666吧。 “……是我们店里这会儿所有的红玫瑰。” 靠。这人莫不是疯了?还是跟他的钱有仇?跟他老子有仇? 小伙计:……是跟我有仇。 内心OS:好在有提成。 就喜欢这种地主家的傻蛾子。 第4章 许修君本打算留下东西走人。这下必须得等到人问清楚了。 宿舍附近有一窝小奶猫,保洁阿姨拿个小碗,倒出猫粮。有女生经过,撸会儿猫,拍个照,还挺岁月静好的。 他靠着墙刷手机,F大校园网需要学号登录,外人看到的有限。 倒是他的高中同学群里,好巧不巧,最近的话题也是“富二代始乱终弃”。苦主是当年隔壁的班花,孩子都生了人家不认,她为赚奶粉钱去陪酒……群聊空前热闹,不乏难听字眼:虚荣,无脑,不知哪个老实人接着…… 他看不下去,当即发了一句:都嘴下留点儿德吧。 有个小伙子一手提一盆绿植过来,阿姨随口问:“不会又是给小许的吧?” 他把东西放台阶上,“猜对了。” 郁郁葱葱的挺好看,引起了阿姨的好奇,“这是小茴香?” 小伙子指着:“文竹、绿萝,净化空气,陶冶情操。” “这还挺好,比玫瑰什么的实用。” 小伙子已经混熟了,也蹲下拍猫,“可不是,昨儿那几百朵把我腰都闪了,不过大姨,没看出来吗,这次可是人家名字。” “哎呦,还挺有心。” “我们老板也说,少爷这一次还真是蛮拼的。” “少爷?怎么跟万恶旧社会似的。”许修君也走过来,插嘴道。 小伙计随口道:“甭管什么社会,有钱就是爷,就是我们的财神爷。” *** 许绿筱下课回来,见到哥哥还在这,又惊又喜。 许修君板着脸,拉她走到僻静处,开始盘问。 她大致地说了下,并总结:“我自己能处理。” “你怎么处理?他要是来硬的怎么办?” “……不至于。” 许修君皱眉:“我比你了解男人心思。” 他把那位班花的遭遇拿出来,说明这事的严重性。“你如果真对他没意思,就说明白,别让人再破费,他损失点钱可以不在乎,你损失的是名声,女孩子要懂得自重……” 许绿筱不乐意,“我怎么不自重了?男未婚女未嫁,就算谈了又怎样?” 许修君知道语气重了,“我是为你好,别人捕风捉影,只会说的更难听。你们不是马上就要评选‘十佳’吗?也要注意一下影响吧?” “……” “把他电话给我,我来跟他说。” 当妹妹的嘟起嘴,这又不是小学时被掀裙子、初中被拽自行车、高中被当众表白的那些小状况,挥挥拳头、放句狠话就解决了,这个明显要智取,又不是你的强项。 她哥是急性子,眼一瞪,“你该不会是真在玩什么‘欲擒故纵’吧?” “哥!” 许修君抓了抓脑袋:“这周末回家吧?爸妈都想你了。” “看情况吧,快考试了,还有家教。” 许绿筱拎着保温桶回寝室,一眼看到绿油油两盆,生机勃勃地占满了她的小空间。 室友们已经见怪不怪,倒是眼尖地盯住她手里的保温桶。 昨晚她发了条短信——别再送花了,压力山大。 得,改送草了。 还绿萝,文竹,这是要“走心”了么? *** 周六早上,拜双层窗帘所赐,寝室一如既往地“暗无天日”。 许绿筱在洗手间对镜贴花黄,嗯,戴上遮阳帽,不错,妥妥的元气美少女。 出来时,室友冰冰奄奄一息地伸出手:“亲爱的,回来帮我带四个肉包砸……当早饭!” “我回来得下午了,你确定能挺到那时候?” “能,我现在进入冬眠状态,停止新陈代谢,你什么时候回,我什么时候醒。” “……怎么感觉我就要背负一条人命了呢。” 室友佳妮掀起豹纹眼罩,气若游丝地打招呼:“拜拜,勤劳的小蜜……” 室友小易哼唧一声,蹦出几个雅思单词,可怜的娃儿。 许绿筱打开门:“小蜜蜂飞走了,爱你们,MUA~” 从大一开始,许寝室长就致力于带动室友们早起,结果被扣上“反人类”的帽子,她只能明哲保身地宣布:“咱寝室就是古墓派,孙婆婆,李师姐,龙姑姑,你们三个看着分,反正我就是那个勤劳的能酿出万能蜂浆的小蜜蜂了。” 那三位居然认真分配起来,当然第一时间把“颜值不行”的孙婆婆给换掉,换成过儿。佳妮主动认领了偶像李莫愁,小易占了半个杨,走的又是中性帅气风,冰冰是“吃货加沉迷网购版”的小龙女,天天等着全真快递的小哥来送货,一不小心还把小哥当快餐吃了……后来“小蜜蜂”以此为蓝本写了个新年晚会的小品,居然还捧回一个奖杯。 所以许绿筱预测,自己未来可能是个被C什么O耽误了的剧作家……她在学校车棚找到自己那辆小粉车时,收到一条短信:要不要免费车夫? 她秒回:不敢劳驾。 昨晚微信上有个叫“大熊猫”的要加她,她没理会,因为想到一个著名病毒——熊猫烧香,冒充“滚滚”的都不是好东西……现在看着短信上的名字:矮冬瓜。 幸好她不叫许白菜,或者许绿豆。 内心戏满满的许姑娘骑车刚出校门,听见喇叭声,其实没听见也看见了,敞篷什么的,太扎眼,何况里头还坐着个闪闪发光的“车夫”。 她决定回头就下单个脸基尼。 丁宸还是墨镜,镜面的,深蓝色泛着亮光的运动装,嚼着口香糖,气定神闲地说:“不需要车夫没关系,至少需要一个陪聊的,你不就喜欢在大庭广众之下单独聊?” 切,那是因为你至少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耍流氓! 等等,她不就是因为不小心目睹了他在大庭广众下耍流氓才惹出了这一切? 许绿筱脱口而出:“聊什么?聊聊何不食肉糜?” 某人勾唇一笑:“好啊,这话题特别适合纨-绔-膏-粱。” 接下来,街头上演了诡异一幕,一辆拉风的超跑时快时慢,始终跟一辆自行车保持同步……某人身体力行地诠释着什么叫“光天化日之下调戏良家少女”。 也许是因为周末,居然没有仇富者或路怒族骂娘,倒是有人吹口哨,还左顾右盼,似乎在寻找摄像机? 许绿筱把帽沿往下扯了扯,脚下加速。 终于,在不知第几次红灯时,大少爷开了金口:“车技不错。” 她回一句:“彼此彼此。” 随着路线变化,从主干路到次干路,沿途风景从给外宾游客看的,变成给自己人看的,大少爷的脸色也微妙起来,问她:“你确定是家教,不是去山区支教?” 许绿筱单手扶车把,做了两个手势,一个是握拳大拇指往后,一个是四指弯曲向前,意思是,要么您老人家请回,或者把敞篷收起来。 他倒是都看明白了:“就当微服私访体察民情了,敞篷才方便尬聊。” 可真好意思说。 还有,知道什么叫微服私访吗? 乾隆爷要是这么“微服”下江南,那就去不了六次了。 不过许绿筱怎么觉得,他俩这奇异的组合,像是孙悟空和他师父呢,反串版、但勤勉依旧的悟空,以及清规戒律一项不守、生活作风堪称骄奢淫逸的颠覆版唐僧。 丁宸也会察言观色:“想什么呢?又琢磨怎么挤兑我?” 她把想法说出来,当然要略去修饰词。 丁宸点头:“还行,唐僧总算不难看,不过你刚才这个动作,”他用手比划了下,“还挺像猴子的。” 直男癌,有说女生像猴子的吗? 丁直男癌宸拿起一瓶没开封的水,问:“喝水吗?” 许绿筱摇头,看他拿起自己那半瓶灌了口,她问:“敞篷车太热了吗?” “多喝水对皮肤好。”他又喝一口,“等你吃唐僧肉时就知道了。” 幸好她没喝,否则准呛,“……吃师父这么大逆不道的事,放心,不会出现的。” 丁宸抿嘴笑笑,收起水。 许绿筱眼珠转了转,说:“丁学长,要不我真拜你为师吧。” 丁宸看她一眼,“想跟我学什么?” “像您这样各方面都很优秀的人,值得学的太多了,比如说,英语?” “行啊,不过先声明,我不介意把徒弟收编到后宫。” “那算了。” 不过许绿筱又转了转眼珠,“要不,我们结拜为异姓兄妹?” 丁宸直言不讳,“请问你身价多少?” “……” “我就不要求过亿了,等过了千万再说吧。” 你妹!好像谁稀罕当你妹一样。 许绿筱不再说话,丁宸却主动提议,“这么想跟我沾亲带故,不如考虑下认我当干爹?” 靠。这也是少爷一言难尽的恶趣味之一吗? 许绿筱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毕竟转来转去也怪累的,“请问我有多少个好姐姐?我是不是得排到‘干十九妹’?” 丁宸笑着说:“就打算收一个,关门入室的。” 还不如说专门暖床得了。 忽然间,许绿筱捏了前刹,单脚踩地,亦步亦趋跟在身侧的超跑也停了。 前方出现一条流沙河,哦不,是啤酒瓶的碎渣,洋洋洒洒一大片,俨如波光粼粼的河流。 丁宸骂了句:“靠,没公德心。” 何止,简直是反社会。现代人果然是压力太大了么。 “就到这吧。”许绿筱不忍,车是无辜的。 “你能过去?” 当然。许绿筱蛇形路线骑过去,听见引擎轰鸣,她回头,欣赏到了某人的车技,准确说是某车的狂霸之气,倒退,凌空而起,越过危险区域,平稳着陆。 看她瞠目结舌的小表情,丁宸面露得意,“那我就更能了。” 她比了个拇指。发自内心的。 丁宸没再往前开,而是朝前方招了下手,“小朋友,帮个忙?” 那儿蹲着一个同样看傻了的小男孩。 看见他拿出皮夹,从一叠鲜红大钞里抽出一张,许绿筱立即反应过来:“你不会要拿一百雇人扫碎玻璃吧?” 她停好车子,小跑迎过去。 小男孩七八岁的样子,虎头虎脑,抱个罐头瓶,看衣着应该就住这附近。她半蹲下,声音不大地跟他说了几句,后者就跑开了,那瓶子换到她手里。 里面有几只上蹿下跳的像是蛐蛐,斗蛐蛐? 小孩很快跑回来,一手笤帚一手撮子,又是一番交接,许绿筱拿笤帚开扫,小孩用脚提醒这边那边,扫完送去几十米外的垃圾桶,她拿出钱包给人一张折叠的纸币,不知说什么,小孩笑得一脸满足样儿。 丁宸看着她搓搓手往回走,闷头去推自行车,他问:“多少?我转给你。” “不用了,算我请你。” “你怕我给完一百,以后天天有人过来扔瓶子?” 许绿筱笑一下,没吭声,抬手抹了下额角的薄汗。 “你都跟他说什么了?” “跟他说,构建和谐社会,人人有责。” 丁宸也笑一下,信才怪。不就是不想加他吗? 经过刚才那个垃圾桶,只见绿头苍蝇盘旋着嗡嗡叫,一只流浪狗摇着尾巴翻扯黑色垃圾袋,露出西瓜皮、玉米棒和虾壳,散发出甜腥酸馊交织的醉人味道。 丁宸用手挡了下口鼻,说:“现在我信了,你真是在忙着蝇营狗苟。” 许绿筱接:“我也信了,你是真没日理万机。” 两人不由对视一眼,默契地闭嘴。 许绿筱回想他刚才的问题,她想说:怕你用一百块“惯坏”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孩子。就像怕你用五千一个包、过万的锁骨链、不知价位却肯定不菲的小蛋糕,惯坏我一样。 看到那个小孩手里的罐头瓶,她就想起她和哥哥小时候,家里也养过一只猫,无意中发现它捉蛐蛐吃,他们也曾到处给它抓。她就是用这个跟小孩搭话儿,提出借工具,允诺十元钱请他吃雪糕,他摇头,说要给小猫买鱼,妈妈平时都用烂虾打发它。 她感动之下,给了二十,说请他的小猫多吃几顿鱼。 这些话,说了他会懂吗?会在意吗? 作者有话要说:  2020.3.7 第5章 终于到达目的地,一个陈旧的小区,楼群灰扑扑,墙面斑驳,俨然是这个城市的第三世界了。许绿筱下了车,丁宸也下车,他留意着脚下,伸了个懒腰。 “这算是危房了吧?” “还好吧。” 一个高壮的男生抱着篮球路过,叫了声“老师”。 丁宸看着那个汗流浃背的身影远去,问:“他家还有别人在吧?上课的时候。” 没等到肯定答复,他不掩讥讽:“你敢跟他共处一室,却连我的车都不敢上?” “还是你觉得,这种‘小’男生,就比成年男人安全?” 丁宸说着,往前走了一步。 一直以随和面目示人的他,突然变得咄咄逼人,仿佛有了攻击性。 许绿筱正弯腰把车子锁到铁围栏上,头顶立时多出一小片阴影,偏偏U型锁也添乱,钥匙插进去拔不出,她都看到自己领口走光。 后悔刚才多事,现在胸口都汗涔涔的,脖子上肯定也有。 他忽然伸手:“我来”。 手碰到她的,她生硬地躲开,但是他只出个左手,需要她配合,这样一来,两人就不得不靠近。她眼睛被晃了下,是他卡在上衣拉链处的墨镜,一不小心瞥见锁骨,她移开视线。 丁宸的手很大,手指修长,指甲干净而秀气,手最能暴露一个人的生活状况,眼前这一只则是养尊处优、不事劳作的代名词。 嗯,今天的表也是又潮又闪亮,蓝金相间的表盘,里面深邃有层次。她不由多看了眼,十二时刻对应的是十二个微雕小人儿,各持一柄长剑指向中心,华丽而有杀伐之气。 哦,她一不留神说出声:“圆桌骑士。” “嗯。”他应得很随意,有尾音,带点懒。 穿长袖长裤,捂得堪称严实的人,却没一丝汗味,因为嚼着口香糖,不仅呼吸间,仿佛整个人都沾染着薄荷的凉爽。 许绿筱一心二用,手里就没用上劲儿,丁宸扭动钥匙的力道也变成无用功,他也不提醒,于是,一把U型锁在两个各怀心事的人手里微微晃悠,像是在调~情…… 她猛然反应过来,把它抵在栏杆上,发出“叮”一声。 他手中用力一转,“咔哒”,他说:“好了。” “可能是淋过雨,锁芯锈了,滴点油进去。” “哦”。 他站直,她也松口气,须臾之间,她觉得后背又出了一层汗。钥匙还捏在他手里,她要拿,被他躲开,“上完课一起吃饭?还你刚才请的过路费。” “……” “去哪吹吹风?” “……” “要不直接开~房?” 他胸口震动,明显的调戏语气,又似乎并不是玩笑话。 钥匙在眼前晃来晃去,阳光下,有点刺眼,感觉到他的视线落在自己脸上,许绿筱耳根发热,伶俐劲儿也没了,低声说:“我要迟到了。” 丁宸把钥匙递过来,她学乖了,只摊开右手,等它落在掌心。 “用不用我跟你上去?青春期的男生很危险,不懂得克制。” 这话说得很体己,仿佛两个人关系更近了一步…… 退开半步,许绿筱总算恢复了伶牙俐齿,“还是看好你的车吧,我听说,这附近有小孩就喜欢拿石头划车,专挑好的划。” 丁宸骂了句,“我去。” 她笑:“体察完民情,您就先回吧。” 她转过身,脚步加快,听见他说:“我等你。” *** 男学生读高二,是许绿筱去年教过的高三女学生的表弟,人高马大,但很老实,有点木讷,上课时都不看她的脸,从无不当的举动。出来做家教,基本的安全意识她还是具备的,比如水都只喝自己带的,还能加点菊花枸杞或胖大海。 学生冲过凉,换了干净的球衣长裤,还切了西瓜放旁边,桌上摊着要讲的试卷。 许绿筱打开自带的水杯,喝了一大口,想起她哥说的,他要是来硬的怎么办? 她更担心,再来一次类似“开锁”的事儿,怎么办? 丁宸对此地民情没半分兴趣,把车子停在树荫下,就开始玩手游。 烟瘾犯了时,抽了一支。 哥们打来电话,约跑赛道,他说没空,对方问忙什么呢,他看一眼周遭环境,一时茫然,也不知道自己在这浪费时间是图什么。 设置的闹铃响了,人还没出来。 丁宸给“许小绿”发了条信息:还没下课? 然后点开一个视频:舞台上,一群少男少女在跳踢踏,背景上有“迎新”字样,中间别着耳麦的女孩,扎着马尾,小白T绿短裙,蹦蹦跳跳地唱着:“期待着一个幸运和一个冲击,多么奇妙的际遇……” 灯光和摄影都一般,还好有特写,她脸上表情生动,从略微紧张到渐渐自如,还会俏皮地wink,朝台下放电。变化也不大,更青涩一些而已。倒是比别人白两个色号,白得发光,舞跳得一般,腿还行。 视频是前几天收到的,来自上次聚会的组织者,也是某一届的学生会主席。 丁宸往嘴里丢了颗口香糖,再看时间,又过了十分钟。 短信没回。 第一反应是,头一次有人敢这么忽视他。 第二反应,不会真被他乌鸦嘴了吧? 刚才她那汗涔涔的模样,看得他都忍不住伸手,想去捏她的后脖颈,看她是不是像小猫一样立马乖巧不动。但他还是克制住,手越过去接了钥匙…… 可那个大猩猩,一看就是智商和自制力都堪忧的。 他直接打过去,居然已关机。 这种不知上世纪几十年代的旧楼,一层是门市,虽然不像是有生意的样子,外跨楼梯走到二层,本来还算宽阔的平台被各种杂物占用,女儿墙上还摆着些潦草的花盆。 丁宸只知道是二楼,没注意她拐进哪个门,心想要不要吼一嗓子,或者有必要找个趁手家伙先?他可不想跟猩猩近身肉搏。就是看着都怪脏的,还辨不出材质。 身后的门忽然“吱呀”开了,他回头,对上一张老脸,一个干瘦的老太太,看他的眼神很不友好,他正要开口,“哐当”,门在他眼前关上了。 他反应过来,这是把他当贼了? 我去,整栋楼白送他都不稀罕。 又往前走两步,身后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有人粗声问:“下面那保时捷是你的?” 丁宸第一反应,被蹭了?还是碰瓷儿来了? 不会是划车的小孩真出现了吧? 对方耐心有限,“喂,跟你说话呢?” 丁宸转过身,对上一个孔武有力的年轻男人,穿着青灰色工人服,麦色肌肤,浓眉大眼,看着他的眼神,带着明显的敌意。 丁宸皱了下眉,说:“车是我的,怎么了?” 对方也皱眉:“我得跟你谈谈。” 丁宸无语,这的人怎么回事,一个两个的,还真是穷山恶水出刁民,他打量着过道里的几扇门,随口问:“谈什么?” “许绿筱。” 丁宸回头,重新审视了一遍对方,“你哪位?” “我是她哥。” “哦。” 对方往前走一步,“她对你没兴趣,你别在她这浪费时间了。” 丁宸笑笑,“没兴趣,她说的?” 轻飘飘六个字,听在对方耳中,别有深意。 他伸手点着丁宸鼻子:“我警告你,离我妹远点!别以为你有几个臭钱,就可以为所欲为,想当少爷,找别人去,我们不奉陪!” 得,又是个仇富的,还有被害妄想症,遇上这种,丁宸也没好脾气,回了句:“总比没几个钱只有一身臭汗强。” 许修君一肚子的火气,被这句话激到了顶点。 因为找工作不太顺,他爸分析,可能是被之前企业惯坏了,高不成低不就,不如先随便做一份工磨磨性子。他于是“随便”接了个临时差事,送桶装水。 他奔波一上午,一身汗不可能是香的。 还因三轮车刮了一辆私家车,发生口角,那车主语气尖酸刻薄,“一个臭打工的,一个月挣的都不够我修次车……”交警赶来,从中调和,他还是掏了两百块。 损失钱事小,许修君心里有更大的烦恼。 这几天晚上,他也无心和书本相爱相杀,辗转弄到F大校园网的账号,一直刷论坛。直到昨晚看见一篇《那些年,出没于F大校门口的豪车》。 旧贴,最近被挖坟。 起因是一则网上传闻:某地高校外停豪车,车顶放饮料,明码标价,愿者上车。F大门口虽然没这种,但最近时常停一辆法拉利拉法,引发热议。 有人跟贴:今儿又来一辆保时捷918。 ——卧槽,三大神车要在F大聚首? 有人痛心:世风日下,F大女也堕落了。 有人爆料:918找的是XLX。 ——工管那个唱过绿光的? ——应该是,听说最近被土豪狂追。 ——好像是个富二代,本尊现身了。 有人弱弱地说:前几天貌似看见她出入某酒店,跟一男的。 ——听说她很难追,特清高,看来也不过如此。 ——不是吧,许师姐不是那种人。 ——呵呵,你没看见她当年跟X师兄那个黏糊劲儿。 有人又爆料:对方一开始狂送花,最近送了两盆草。 ——擦,真相了。 有人又双叒叕爆:看见她给918买水。 ——价目表呢?红茶绿茶脉动红牛……矿泉水,两百,还倒贴? ——这是边际效用递减吗? 中间还有另外几桩风月官司,也有打抱不平的。 ——这贴子怎么弥漫着酸溜溜气息,单身男女谈个恋爱,有毛病吗? ——放着高富帅不要,非得找矮穷矬,自虐呢?还是精准扶贫? ——就是,人红是非多,丑人多作怪。 当然,也有格外刺耳的。 ——百十块一次,这不是拜金,是欠Cao。 ——穷人的女神,富人的Jing盆。 …… 许修君几乎一晚没睡,想打电话或发信息,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又怕打扰妹妹休息,或让她难过。快到天亮时,他眯了会儿,被老妈喊起来,浑浑噩噩去上班,临时工的班。 跟人起冲突后,他觉得晦气,去烧烤店要了冰镇啤酒。 酒肉穿肠过,人冷静下来后,再回顾帖子内容,觉得这其实算是网络暴力了,没想到现在大学校园也这么乌七八糟,果然世风日下。当然也不排除有人无中生有、落井下石,他爸就常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结账前,许修君手欠,又用手机登录,那个帖子正好被顶起,点进去看。 ——号外号外!918又来了,目测很帅,倒贴也值了。 他一拍桌子,盘子里铁钎子乱蹦。 这个才是罪魁祸首。招摇过市,毁人名声。 以他对自家妹子的了解,她是有点“颜控”,以前那个什么师兄,就是才貌兼备型,能文又能武……这次这个,如果长得不错,还真危险。 为了安全着想,家里要求许绿筱每更换家教时,都要报备地址和电话,甚至上课时间。所以许修君刷了下手机地图,发现距离自己并不远,当即决定,把妹妹接回家。 实在不行,就让爸妈一起做她工作。她这么优秀,会有个好前程,不能像隔壁班花那样,毁在一个有几个臭钱的混蛋的手里。 许修君刚找到这个半旧的小区,一眼看见那辆刺眼的918。 对方的长相衣着,如那女生所说,一看就是个花花公子,语气眼神,那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跟那个刻薄车主大同小异。 在酒精和愤怒的双重刺激下,许修君浑身的血往头上涌,不由抡起拳头,“以后别再纠缠她!听到没有?” 丁宸也懂得好汉不吃眼前亏,他手臂半举,往后避让,“我跟你没什么可说的,你妹就在这,早该下课了人还没出来……” 他忽然一阵烦躁,居然在这跟疯子浪费时间,扬手就去敲最近的门,挨个敲开就是了,刚喊出一个“许”字,被一把揪住领口。 “有我在这,你别想再骚扰她!” 酒气和唾沫星子喷到脸上,丁宸眉头皱了下,冷声说:“放开。” 对方双眼通红,语气凶狠:“你得保证,不再找她。” 丁宸似乎听到墨镜被掰裂的声音,他哪里受过这个,盯着对方眼睛说:“我保证……”他扯下嘴角,带了冷笑:“让你死得够难看。” 作者有话要说:  2020.3.8 系统提示:不要养肥。会后悔。 第6章 过道尽头的那扇黑色铁门里。 电风扇嗡嗡地响着,频率单调得让人犯困。 许绿筱的那点子小心事,在看清这份堪称惨烈的卷面时,立刻烟消云散了。 题的确有点超纲,但学生也的确资质平平了些。她做家教是为赚生活费,所以只教高中的,自然也比较辛苦,或心里苦,遇上这样的。 好在这是最后一份了。 从暑假开始,她就要去一家五百强企业实习,不论是出去还是留下,有点含金量的实习都很重要。当然眼下最重要一关是期末考,事关GPA和奖学金……对于未来,她既有雀跃,也有些忐忑,时间越来越宝贵,要用在刀刃上。 大概是今天内容太晦涩,小男生难得说句闲话,“老师,你男朋友……” “啥?”她反应过来他指的是谁,忙撇清,“不是的,他不是。” 真想说,那就是个问路的。 小男生话还没完:“我看见了……” 许绿筱一惊:“看见什么?” “他的车,很帅。” 许绿筱有些头疼,不知是被风扇吹的,还是被熊孩子气的,她拿出手机看时间,才发现黑屏,再一看墙上挂钟……因为课时费不低,像她这种良心老师经常会超时大放送。 但今天不同,还有人在等她。 或许已经等不及先走了。 她起身往出走的时候心里想,如果他还在等,必须得跟他好好谈谈了。 实在不行,就短暂地交往一下,当然要约法三章,趁着某人现在好说话。经过这几次的接触,她也发现了他的一些特性,比如有些洁癖,比如懒,懒得走出他的“舒适区”……她只要“投其所好”,或许就可以像那个Linda一样尽快“下线”。 然后,她似乎听到一声女人尖叫,好像说什么出事了。 待她推开门,一眼看到自家哥哥,穿着奇怪的衣服杵在过道上。 再看他一脸吃惊、身体僵硬,两只手还定格在半空中,那里的水泥围墙,居然出现一米多宽的豁口。她预感到什么,冲到围墙边。 那下面,散落着一堆砖石瓦砾,还有几个破裂的花盆,以及,一个扭曲躺着的人。 一身蓝色运动装泛着幽幽的光。 *** 许绿筱记得,校友聚会那次,丁宸被一群人围住敬酒时,一个师姐低声说,“这命可真不是一般的好。一般人是压不住这个宸字的,那可是‘帝王的屋檐’。” 有人问“压不住”会怎样,师姐声音更低地说了句,“意外之灾,或者难治的病。” 许绿筱不懂这些,但常听她那文艺中年老爸吐槽,现在的地产商都太浮夸,动辄给楼盘起个什么“帝景”“皇家”“御苑”,很多业主还就吃这一套,看来人人都有个帝王梦。 所以这么个暴发气质浓重的名字,倒是挺适合他。 那时的她,哪曾想过会跟这位好命的天选之子产生交集? 更不会想到,这交集的走向会如此惨烈。 含着金汤匙出生,顺风顺水了二十多年的人。 在一个本该跟他毫无瓜葛的地方,低空坠落,造成重伤。 许绿筱看到他的时候,他似乎在痛苦抽搐,等她冲下去时,他已经一动不动。脑袋下的地砖上,漾开一小滩血。 一阵慌乱后,救护车和警车尖啸着先后赶到。 她在仓促中叮嘱哥哥,“就说是我让你来的,尽管往我身上推,不会有事。” 只是道德谴责而已。 爸爸用最快时间找到律师,一番程序下来,律师带来的消息并不乐观。 哥哥并没有听从她的叮嘱。而现有的证据:小区里的监控,对面楼邻居的证词,他的肢体语言,还被检测出酒精,都对他不利。 丁家早已申明,放弃追究民事赔偿,只追究刑事责任。而且,要起诉的是“故意伤害”,而非“过失伤害”。这意味着量刑的本质区别。 律师说,“目前看,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可能也要七八年。” 七八年,如同一记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头。 爸爸说:“那道围墙对应的人家,甚至整层楼的住户,还有物业,都该作为共同被告。” 妈妈哭:“他们这是仗势欺人。” 一直沉默的许绿筱问:“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律师斟酌了下说:“除非,对方愿意出具谅解书,但这岂不是自相矛盾?” 但凡有一丝希望,还是要争取一下。 这天一早,爸爸妈妈收拾妥当,带上价格不菲对方却未必看上眼的补品去了医院。不是第一次去探望赔罪,但一直吃闭门羹。 这一次,东西原样拎回,倒是见到人了。 见到丁宸的母亲,话说得也很明白——“这件事没有商量余地。你为你儿子,我也为我儿子,我们还不如你家,只有这么一个孩子。你求我们宽宏大量,我也想求时光倒流,求你儿子手下留情。” 许爸爸转述了这番话后,就开始抽闷烟,似乎已经接受现实。 许妈妈心有不甘道:“只说是重伤,又没出示鉴定,谁知真假,他们的隐私比我们儿子的命都重要……” 许绿筱一言不发,看向墙上挂钟,带上钥匙出门买菜。 住了多年的小区,很多住户都是老熟人,有两个在花坛边晒太阳的老太太,直言道:“丫头,你可把你哥害惨喽,你奶奶要是还在,还不得心疼死。” 老人家到底还是善良,中年妇女的舌头更毒辣,只需几个眼神和只言片语,许绿筱就猜出自己的事在她们口中发展成几个版本。 许绿筱做了简单饭菜,端到桌上,自己没胃口,去哥哥房间。 朝北的卧室,典型的直男风格,墙上贴满球星海报,书柜里什么都有,就是没几本书。床脚横着两只电镀哑铃,被子随意堆成一团。这一切,昭示着主人离开时的匆忙。 许绿筱盯着那对哑铃愣了片刻,想到丁宸那双比女人都要秀气的手……她叹口气,把床铺整理好,把一个装满烟头的可乐罐扔掉,然后坐到电脑桌边。 哥哥对警方说,之所以会冲动,因看过校园网帖子,有关于妹妹的恶意传言。 可是等她登录,帖子已经不见踪影。 她仔细查找硬盘,并没有截图或保存网页。 以哥哥粗枝大叶的性格,的确想不到这些。 找累了,连日缺觉的人,伏在电脑桌上睡着,还做了个梦。 梦里回到小时候,哥哥在家里练颠球,把爸爸心爱的青花瓷梅瓶踢碎了,吓得抓耳挠腮。她出主意,“就说我不小心碰的。” “那怎么行?” “怎么不行?”她拿出一张成绩单,一脸的小狡黠。 结果两人低估了瓶子在爸爸心中的分量……眼见着妹妹也要挨巴掌,哥哥跳出来,大义凛然道,“一人做事一人当。” 结果是,一个闯祸,一个撒谎,一起罚跪挨饿。 不过哥哥还是偷了两块月饼,被世人嫌弃的五仁月饼,吃得渣渣都不剩,哥哥拍拍她的头,“以后别干傻事了啊。” “你也别干傻事了,我还有一招杀手锏没用呢。” “哭鼻子?” “嗯,男人最怕女人的眼泪了。” 哥哥老气横秋地教训,“你才几岁,男人女人的,多难听,都被电视剧教坏了。再说了,我也舍不得看你哭啊。” 许绿筱被饿醒,脸上凉凉的,用手抹了下,只摸到干涸的泪痕。 剩下大半的饭菜还在餐桌上,尚有余温,她端起就吃。 妈妈过来,坐到桌边,迟疑着开口:“你和那个丁宸,到什么程度了?” “外面说的很难听,说你被……不然你哥不会下重手。” 许绿筱接过:“搞大肚子?没有的事。” 最有想象力的剧作家都在民间,在街头巷尾。 她不忘强调:“我哥没下重手,是意外。” “那别的事呢,有没有被占便宜?或者言语上的骚扰?” “他们说,打官司咱们没胜算,不如换个思路。” “咱们是弱势群体,可以利用舆论给他们施加压力,或者直接跟他们谈条件,这种有头有脸的人家,肯定也怕闹大。据说他在男女关系上比较随便,交过很多个女朋友。你也说他伤了头,也许……” 许绿筱抬头,“妈,丁宸他也是受害者。” 许绿筱冲个澡,换上衣服出门。走出单元门,立即有人迎上来,“许小姐,你好。” 来人戴着棒球帽、黑框眼镜,自报家门,什么工作室,是一家自媒体。 “……相信很多人愿意站你们这一边,只要你愿意说出实情。” 她问:“什么实情?” “你被丁姓富二代纠缠骚扰。” 对方递过来一张名片,“或者你愿意接受有酬采访,要知道现在这种形势下,也只有我们能帮你家伸张正义……” 许绿筱接过,忽然笑了一下,“我是不是还能凭借这件事出名?” 对方眼神闪烁,仿佛在判断她是否开玩笑,又或者是嗅到了机会。 “实情就是……” 她把名片一撕为二,扔在地上,“你找错人了。” 然后越过名片,大步走开。 那人似乎骂了句有病,许绿筱只觉得畅快。 这一股子畅快劲儿,一直持续到许绿筱坐上公交车。 作为始作俑者,这段时间她过得十分压抑,活该这位倒霉,撞在了枪口上。 她本打算去医院,可是怕被人盯梢,一直坐到某一站,随着一群大爷大妈下去,在一个新开业的超市门口排了半天队,买了些特价菜拎回来…… 当晚,佳妮发来几张图片,“一个学妹存的截图,她是你的粉丝,还替你在帖子里骂过战,这是有人带节奏,故意黑你啊,太恶毒了。” 是那个豪车帖,已经用彩笔圈出几个可疑ID。 许绿筱看完一遍,手微微发抖。 佳妮问,“这个能不能作为证据?换做谁看到自己家人被黑都不会淡定。” 许绿筱会咨询律师,但心里不抱希望。 她们能得到的,丁家未必就不能。但人在悲愤之下,更需要有个出气筒,就像她对那个所谓记者做的。 几日后,许绿筱还是“乔装打扮”,鸭舌帽,口罩,看不出年纪性别的军绿色短风衣,再遇到什么自媒体,干脆冒充同行…… 原来早有本地晨报晚报商报等找上门来,都被爸爸挡回去。他说这时候就别再节外生枝,也别把另一个孩子搭进去,别耍小聪明,也别做违背做人原则的事。就算输,咱也要输得起。读书人的风骨在这时候凸显出来,许绿筱觉得老爸气场两米八。 丁宸住的是VIP特需病房,整层楼需要刷卡进入。许绿筱等了又等,终于见到一个三十出头、打扮干练的女人。 对方自我介绍是陈总的特助,她没反应过来,“陈总?” “就是丁宸的母亲。” 特助女士态度很客气,对关键信息却是滴水不漏。 “涉及隐私,不方便透露,你也别再来了,有什么情况,会通过律师和你们联络。” 许绿筱没理由继续纠缠,只能诚恳地说:“请您转告丁宸,我真的没想到会变成这样,我很抱歉,我错了,希望承受这一切的是我。” “如果可以,我还是想当面跟他道歉。” 回去路上,许绿筱在手机网页上,用丁宸的名字搜索。 这几乎成了近日的例行公事。还是老样子,有几条关于受伤入院,语焉不详。还有些花边新闻,日期都比较早,她直接掠过。 倒是有几条相关信息吸引了她的视线,丁家企业的,旗下一家公司最近要上市,另一家要参与政府项目公开招标,竞争很激烈,对手都是同行或跨界的大佬们。 作为经管专业的学生,即便还没入行,也知道这背后的关系,比看到的要复杂得多。丁宸坠楼,可能引发蝴蝶效应。所以,他家仗势欺人,她家再倚弱卖弱,最后只能是让大众免费看戏,让别有用心的人渔翁得利。 接下来的日子,继续等待与煎熬。 继续接到莫名其妙的电话,有仍不死心的媒体,还有些问一次多少、包夜怎么算,许绿筱直接回“一个亿”,然后挂掉,屏蔽号码,最后干脆拦截陌生来电…… 这一晚刚迷糊入睡时,电话响,她接起后机械地重复道:“不管是采访还是什么,一次一个亿,只接受预付款,谢谢。” 那边顿了下,“我是丁宸。” 许绿筱一下睡意全无,又恨不得掐脸,证明自己不是在做梦。 又觉得声音不太像他,再看来电显示,的确是“矮冬瓜”。 对方问:“想要谅解书?” 她还在震惊中,怔怔地“嗯”了一声。 那边一声冷笑,这倒是像他,然后说了个时间地点,不等她领会就挂了。 许绿筱重复了两遍,然后用手机搜索,是个声~色~场所。 作者有话要说:  2020.3.9 会不会有点沉重?感觉一写剧情留言就稀薄了。无所适从.jpg 多说几句,标签里放了个“甜文”,因为主要基调是甜的,但文案也提示有小虐怡情。 所以有人问是不是小甜文?不知道怎么回,感觉是在问,是不是“典型”小甜文。 冰淇淋是甜,甘蔗也是甜,后者有硬的皮粗粝的筋,咀嚼过后才是甜丝丝的味道。个人更喜欢这一种。 这一篇的冲突,主要就是男女主之间的三观差异,傲慢与偏见。达西先生还是不够坏,或者说太完美,喜欢坏一点的男主,□□起来才有趣→_→ 另外,为了鞭策码字,申请了榜单,但近期大神云集开坑,可能榜单都轮不到,所以烦劳各位看文时顺手【收藏一下】吧。感谢.gif 第7章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许绿筱最近每晚都做梦,每一个都是那么的一言难尽。 比如,她走在校园里被人指指点点,因为头上戴了朵小白花…… 又比如,她被关进一只木笼,和一头猪一起,被丢进海里,猪叫刺耳欲聋…… 还有一次,她和几十个年轻女子,被赶羊一般送进一座破庙,剃光头,领了个木鱼…… 所以,听到丁宸声音的那一晚,许绿筱终于睡了个踏实觉。 但是她也知道,即将迎来现实版的“噩梦”。 这一晚,许绿筱来到本地知名夜店区,夜幕之下,霓虹闪烁。走进最高档奢华的一家,报上某人大名后,就有专人引路。 一路上,音乐喧嚣,灯光晃眼,空气里弥漫着纸醉金迷,遇见的女孩无不妆容精致,打扮入时。只有她分外朴素,布鞋仔裤格子衫,嗯,又一次格格不入…… 目的地是个大包间,灯光幽暗,布局以黑红为主,华丽而诡异,让人想到吸血鬼剧里的情形。如果端坐正中的主角穿上西装,打个领结,会更像。 不过主角向来不按套路走,今天穿得很嘻哈,黑色宽松套头卫衣,黑白拼接棒球帽,懒懒散散地靠向椅背,只不过是轮椅…… 身边坐着个穿黑色抹胸裙的女郎,淡漠的高级脸,长直发,大红唇,倒像是吸过血,从她身边这位身上。 周围背景板一般的其他人,也都是成对出现,似乎都有过一面之缘。 许绿筱收回视线,落在轮椅里的那双腿上,宽松的黑色休闲裤,白球鞋,看不出端倪。她也没忽略掉他的手,放在另一双骇人大长腿膝头。 手的主人看过来,眼里没什么情绪,或者说,是一贯的漫不经心。 许绿筱上前两步,平静开口:“一切都是因我而起,求您高抬贵手,不要迁怒旁人。” 眼前人一派淡定,手指敲击着女伴的腿,也很平静地回:“那得看你的诚意了。” 女伴娴熟地扬起手,打个响指。 侍者拿来酒杯,倒了三杯红酒,一字排开。 许绿筱端起一杯,一饮而尽,呛了下,用手背抹下嘴,继续第二杯,第三杯。 她问:“还有吗?” 又是三杯,白的。 这一次辛辣入喉,一路烧到胃里,眼泪迸出来,她喝得急,眼前有点双影,那喝下的液体像一条不肯驯服的火龙,叫嚣着从胃里往上返,她忙用手捂住嘴。 听见有人说,“伏特加也能这么喝,够猛的。” 主角说:“行了,别急着把自己灌醉。”拍拍身边,“过来,坐这儿。” 许绿筱看过去,他面前是个矮桌,右边是地毯,左边有一个位置,但已经有了人,然而他拍的似乎就是这个位置。 那女人一脸不屑,“看什么看?想坐这,你也配?” 只听他低声说:“就他妈你配?让开。” 好一招“翻脸无情”,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那女人腾地站起,身高果然霸道,气势也很凌人,“姓丁的,你还真行!信不信我……” “我当然行。”他语气如常,“你动下手试试?” 女人右手停留在半空,哼了声,想要甩手走人,但又拐向一边的空位,坐下时,叮地一声,娴熟地点燃了一支烟。 这一通操作,看得许绿筱也是目瞪口呆。 这算什么,杀鸡儆猴? 她隐约觉得,眼前这人变了。 不对,她还从来没有真正了解他。 她看向丁宸,他也在看她,或者说一直在看她。她硬着头皮走过去,坐下,腿没人家长,手没地方放,索性像小学生一样乖乖坐着。 “吃过了吗?”他看着她,温和地问。 “……没。”如果他指的是晚饭。 他指着一碟蛋糕,“特意给你点的。” 三角形的蛋糕,上面一层亮红色脆皮,让人想起鹤顶红。就算是真的鹤顶红,她也得吃下去,刚要伸手,他长指轻轻一拨,碟子扣到地上。 她愣住。 “吃啊,别浪费。” 明白了,她今天来就没打算要脸,半蹲下去捡,头皮一疼,被他扯住马尾,在手里绕一圈,单手按着她的头,“就这么吃。” 不知是谁说了句,“丁少,何必呢?” “你给我闭嘴。” 对方立即消声。 许绿筱双膝着地,用手抓起蛋糕,送进嘴里。 丁宸温柔地抚摸她头顶,问:“好吃吗?” 许绿筱只觉头皮发麻,点头。 “听不见。” “……好吃。” “一个月前那块,也是这个味道。” “……” “我再问你一遍,你对我有什么不满意?” “没有。”许绿筱咬下唇,“没有不满意。” “即使是坐在轮椅上,也满意?” “是。” 他声音里带了笑,“好,我会让你更满意。” 这一句,引发了几声会意的笑。 丁宸说完这番话,轻轻喘了口气,端起玻璃杯,连喝了几口水。 他手松开了,许绿筱还没起来,两手都是奶油,膝盖上湿了两块,刚才喝酒时不慎洒的。就听他说:“你们继续,我先撤了。上楼。” 最后一句是对她说的。 她这才站起,扯了纸巾擦手和脸,顺便抹了下眼角,忽略身上的狼藉,尽量挺直脊背。 刚才那女人这才开口:“丁宸,今天这笔账我可记住了。” 轮椅上的人头也没回,只是摆了摆手。 包间门口立着一个男人,一身黑西装,保镖模样,沉默地走在前面,进电梯,刷卡,按楼层。到了房间门口,再刷卡,男人留在门外。 进去后,丁宸说:“去收拾一下,把衣服换了,一身酒气倒胃口。” 许绿筱一眼看到开放式浴室,雪白的圆形浴缸,带着某种暗示,或者说明示。 第二眼,是巨大的落地窗,窗外是流光溢彩的夜色。 她先去洗漱,台面上瓶瓶罐罐,绽放着奢侈的光泽,让人无法不去联想,这地方是用来做什么的。行宫?且还是之一? 她用冷水洗了脸,刷了牙,什么都没往脸上招呼。出来找到衣柜,里头挂了一溜裙装,都很清凉,带着吊牌,旁边还有男士衬衣……她的手伸向一条黑色吊带裙,半路转向。 那个人此刻面向窗外。 一身黑,连轮椅也是黑色的,让他看起来比外面的夜色更像夜色。 许绿筱还是去了浴室,对着镜子一件件脱,希望能记住这一刻。 来前洗过澡,头发还带着湿气,内衣是刚买的,黑色光面三点式,显得肤色更白。这一套小贵的内衣是送自己的生日礼物,现在和自己一起做了别人的礼物,好像也差不多。 丁宸是从玻璃窗上看到她走过来,一道白色的影子。 白衬衣大太多,衣摆宽松地荡在大腿上,赤足,头发散开,微微蓬松,比平时少了份俏皮,多了一丝女人味。也只是一丝,因为不自然,低着头,一路挽着袖子。 倒像是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女孩。 他清晰地感觉到腹腔里有一处撕扯地疼。那是在此前,他不曾有概念的器官,如今已经被几乎整个切除……他吩咐了一句:“把窗帘拉上。” 许绿筱心里一突,还是照做。 转过身时,听他问:“会唱生日歌?” 她一直努力平静的脸上掠过一丝裂痕,点头。 明白了,丁宸要的就是“时光倒流”,把生日那天她没做的事,挨个来一遍。 “Happy birthday to you……”她轻轻唱着世界上最简单的旋律,心里想的是,忍住,就当他是总统,就当她是风情万种的女明星。 看到丁宸摘了棒球帽,随手放一边,露出剃得短短的头茬,左侧头顶贴一道纱布。她声音发颤,仍在继续。没有了遮挡,灯下看得分明,他瘦了很多,连嘴唇都没什么血色。 难怪她会产生吸血鬼的联想。 看到她这反应,丁宸嘴角勾起,说了句:“吻我。” 许绿筱呆了一瞬,忘了唱歌。 他眼里带了戏谑,“virgin?” 她却再也说不出另一句。 许绿筱走过来低下头,有些笨拙地吻他的脸,有点凉,比想象的光滑。 她忽然想,浴室那些瓶瓶罐罐,或许是他给自己准备的。 刚要离开,他带着气声说:“别停。” 她的唇在他半边脸上游弋,撞着他的鼻梁,心里一横,印上他的唇,很软。他唇齿间有薄荷味,唤起了她的记忆,心里不由一酸。 左大腿外侧一凉,她身体僵住,唇也僵持在他的唇上。 他含住她的唇瓣,算是指引。 她两手撑住轮椅扶手,承受的同时,没有章法地回应。 他的手一直没移开,幸而也没往上,而是贴在她膝盖的后上方,轻轻摩挲,掌心从微凉变成微热,这同样让她难受,两条腿肌肉紧绷,试图并拢,可还是有一条Thigh Gap。感受到她的意图,那只手游弋到内侧,用力一掐,她立即石化。 下一秒,她闷哼一声,嘴唇被狠狠咬了一下。 她本能往后躲,对方却不肯放松,用力吸吮,血腥味弥漫开来。虽然没有深吻,但这样的交换口水、以及血液,她还是有点受不住,加上六杯酒的酒精在身体里,这会儿也开始蠢蠢欲动,后劲儿终于上来了。 被这种晕乎劲儿驱使,她抬起左手,在他右脸上轻轻抹了一下。 她记得,这里曾经沾了一点土,来自那个玻璃翠花盆。 两人同时顿住,丁宸先撤退。 他低沉地笑,“就这,一个亿可不太值。” 许绿筱愣了下,脱口说:“对不起。” “这个时候说这个,就没意思了。” 丁宸还要再说什么,忽然开始咳嗽,越来越剧烈,吓得许绿筱惊慌失措,看到茶几上的玻璃杯,里面有水,温热,应该是准备好的,端过来,他喝了。 还是止不住的咳,刚才没什么血色的脸已经微微涨红,她跑过去扭开房门,那个男人看到她愣了下,下一秒冲进来,说了句:“马上回医院。” 许绿筱拿了棒球帽,男人替丁宸戴好,说谢谢。 她这才注意到他戴了无线耳机,又听他说句:“准备好氧气”。 没惊动任何人,直接由电梯至地下车库,听那意思,车里配有急救设施甚至医护人员。 转眼间,偌大房间就只剩下许绿筱一个人,和她的一身冷汗。 呆立了许久,床头电话响,她迟疑了下,接起,平稳的男声,应该是那个保镖:“丁少说,今天太晚了,您就留在这里休息。离开时,别忘了您的东西。” 挂断电话,许绿筱一时迷茫。 这戏剧性的一晚。 她把窗帘拉开一点,对着星空,双手合十。 又觉得不够虔诚,跪下来,反正也有地毯。 希望丁宸不要有事,否则就冲她这一身打扮,这已经不是褒姒能解释得了,分明是个赵合德。她都有点心疼丁宸他妈妈了,这背负着千古骂名的红颜祸水,他儿子居然摊上两个。 这一次,她不无辜,被他当众折辱,她的确是存了点报复心思。 而且,既然是来谈判,总要有一点诚意。 过了许久,许绿筱想到什么,起身走到衣柜前。 衣柜很大,旁边还有鞋柜,有专门放包的,还有……她苦笑了一下。 Hi,别来无恙。 柜子下方,鼓鼓囊囊的海绵宝宝冲她呲牙笑。 作者有话要说:  2020.3.10 第8章 因为上午有课,“古墓派”也早早被闹铃唤醒。 冰冰爬下床铺,看到椅子上叠得整齐的“海绵宝宝”行李袋,发出老母亲的的慈爱尖叫,“宝宝,真的是你吗?” 许绿筱从洗手间出来,“你的宝宝回来了。” 她声音有点哑,酒精泡的。 “怎么回事啊?它不是,不是,”冰冰结巴,“肩负了重要使命,不是应该在……”某个结了七八次婚满脸麻子的矮冬瓜,哦不,某个神秘高富帅的豪宅里吗? 许绿筱回:“你的宝宝被人用魔法变成了耗子,在清晨的大街上彷徨,正巧许千寻路过,就带它坐上电车,回来找妈妈了。” 她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冰冰听得一愣一愣。 小易顶着乱发抢占洗手间,佳妮不慌不忙地坐在床上,眯着眼睛打量着她。 许绿筱活动着手腕,说:“别cos福尔摩斯了,再不起来要迟到了。” 昨晚她没事找事,在少爷尊贵的浴缸里洗了她染了酒气的特价牛仔裤,结果把浴缸都染蓝了……不得不挽起袖子苦哈哈擦浴缸,让她想到在浴场打~黑~工的千寻。 擦完浴缸,用吹风机把裤子吹了半干,蜷在沙发上堕入香甜黑。 一夜无梦。 如果不是定了闹钟,估计能一觉睡到夕阳红。这期间也不知那人情况如何,应该是活着的吧,否则肯定把她拎起来穿上孝服陪葬,或者浸猪笼。 回来时,室友们都在熟睡,她把那些奢侈品悄悄收到柜子里。 不由苦笑,一个人拥有的太少时,自尊心才是最大的奢侈品。 虽然风言风语挡不住,但期末考试临近,素有“青年疗养院”美誉的F大,一到考试前夕全部化身学霸,许绿筱倒是难得没被人过度关注。 但她还是很自觉地低调行事,中午想回寝室泡面,被佳妮驾到食堂,“你怕什么?怕的应该是见不得光的小人。说好了一起减肥,你可不许偷偷作弊。” 许绿筱无声吐槽,是你们几个要减,我才不肥。 *** 到了食堂,打饭找座位,冰冰埋头吃了会儿,问:“你看什么呢?” 佳妮面前餐盘一口未动,目光继续梭巡,“我要找出那张包藏祸心的碧池脸。” 冰冰说:“也许是男生呢,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 佳妮哼:“这你就不懂了,这种暗搓搓的嫉妒心理,只能来自女生。让我知道是谁,看不扇她三十二个耳光。” “为什么是三十二个?” “姐姐一顿半两饭,三十二个已经是极限了。” 冰冰歪头想了想,说:“按照‘谁获利、谁嫌疑最大’原则,小竹子最近是不是要评选那个 ‘校园十佳’……” 佳妮一顿,“卧槽,原来你才是福尔摩斯本斯。” 冰冰摇头:“不,我是名侦探柯兰。” 两人一起看向许绿筱,她也有些发懵,或者是如梦方醒。 “可是,候选人二十多个……” “那咱们院除了你还有谁?” “冯媛。” 佳妮一拍桌子,“就是她了。” 另外两人:“……你怎么确定?” “我一直看她不顺眼,假惺惺的,长得没你美,男朋友又土鳖,最有理由嫉妒你。” 佳妮找过校园网站的管理员,对方称,帖子删了,没法查,老师也警告过,为了维护校园风气,为了即将到来的考试,此事到此为止。 这会儿佳妮打起歪脑筋,“那家伙追过我,要不然我去色~诱一下?不信他们没备份。” 许绿筱阻止:“你可是有家眷的人,查出来怎样,又没转发过五百条,判不了刑。再说,除了带节奏,说话难听,内容也没什么不对。” 佳妮压低声音:“那你真的跟他去过……那啥了?” 开~房吗? 许绿筱点头。就算吃饭那次不算,昨晚也算了。 佳妮眨眨眼:“那他厉害吗?” “……” Emmm,虽然知道他有伤在身,但丁家注重隐私,始终未透露具体伤势,但不管怎么说,亲一下就那样了,好像是,不太厉害吧。 *** 一周后,许绿筱再次接到丁宸的电话。 他声音如常,报了地址,这次是医院。 这让她略微宽心,虽然有可能遇到他家人,但总归是个正经的地方。 到了住院部门口,上次见过的保镖男已经等在楼下,客气地领她上楼。 许绿筱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病房。 不像病房,空间大,空气流畅,进门是个会客区,有沙发茶几,再往里才是真正病房。丁宸靠坐在床头,腿伸直,穿着病号服。 看起来有一点陌生。 比上次见,又瘦了一点。他以前两颊是有点婴儿肥的,但因为下颌线条清秀,显得恰到好处,又比旁人多了几分骄矜之气,或许就是所谓的“贵气”。 不知是否错觉,现在的他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心灰意懒的气息。 想来上次“夜店”那一出戏,也是强撑着的。 看来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强的方式。 丁宸指着伸直的右腿,寻常聊天般,说:“以后过安检,都会被拦下。” 他自嘲一笑,“也许再也走不了路。” 许绿筱眼睛酸涩,“不会的。”又说:“对不起。” “比起坐几年牢,哪个更好些?” 她不知道如何作答。 丁宸看了她片刻,问:“可以开始了吗?” 许绿筱抬头,眼神懵然。 “继续上次没做完的事。” 她反应过来,眼睛睁大。 丁宸神色如常,略带戏谑:“怎么了,上次不是挺‘会’的吗?”他“嗯”一声,“就是技术不怎么样。” 许绿筱事后回忆,穿着他的衬衣,光着脚,的确是又纯又欲,挺不像她能做出来的事儿……当时心态比较微妙,也有酒精催化的作用。 此刻被他点出来,脸颊悄然升温。 她刚想要说:“你身体……” 丁宸接指着自己的腿说:“我不太方便,你过来。” 许绿筱没动。 他慢悠悠继续:“到床上来。” “手,口,随你选。” 许绿筱瞳孔紧缩。 丁宸嘴角挂一抹凉凉的笑。 “怎么,不愿意?” “是谁说希望承受这一切的是她自己?” 他伸手从床头桌上拿起一份文件,封面硕大的字体,印入许绿筱眼帘——刑事谅解书。 他晃了晃,“不是想要这个吗?” “就差一个签名。” “还是说,其实你也没那么想要?” 许绿筱一声不吭。 丁宸脸色微沉,“做不到,就不要随便说。” 许绿筱吸了口气,说:“我是做不到。你可以换一种方式……” 她想说“羞辱我”,但还是忍住,“折磨我”?也不对。 丁宸接过:“我就想要这种。” 他语气里带了明显执拗。 见她迟迟不予回应,他举起那份文件,“嗤啦”,撕掉封面,又把封面一分为二,像慢动作,看着她,带着明显挑衅…… 的确有效果,每一下撕扯,都牵动着许绿筱的心。 那几个大字,被撕开,然后碎纸片像雪花一样飘落下来,缓缓落地。 一时僵持,门外传来说话声,是个女声。 许绿筱回头,正好门被推开,一个衣着不俗的中年妇人走了进来,四目相对,都是一愣,对方眼里惊愕立即变成明了,还带了些怒意。 妇人回头,“小路,怎么回事?” 不等保镖男开口,丁宸接道:“我让她来的。” 妇人扫来一眼,问:“你就是许绿筱?” 许绿筱点头,正思量该如何称呼,对方冷冷地问:“你来干什么?” 不等回答,她瞥见儿子床边地上的碎纸片,变了脸色。 她撇下许绿筱,径直走过去,将手里的保温桶放在茶几上,看清纸片上的字样,恼火道:“宸宸,你又胡闹什么?上次擅自出院还不够?” 丁宸打断:“我想做什么都是我的自由。” “你走吧。” 后面这句显然是对许绿筱说的。 她正要挪步子,就听那妇人说句:“等一下。” 她头也不回,一字一顿道:“不要再出现在我儿子面前。” 保镖男把许绿筱送到电梯门口,依然是面瘫脸,但眼里似乎有一抹怜悯。 许绿筱道谢,走进电梯。 门合上,缓缓下行。 光可鉴人的电梯门,映出一个纤细的身影,长直发,白T恤,牛仔短裙。 是的,她特意穿了裙装。因为估摸着某人应该是典型直男审美。 她还背了那个只能装下手机钥匙的金链小黑包。 不过看丁宸刚才的眼神,毫无波澜,估计这类“业务”都有专人代办,他都不知道曾经送过她什么吧。那绿萝和文竹呢? 有些好笑。可为什么咽喉有点堵? 刚等来公交车,小黑包里的手机就响了。 许绿筱找到座位后拿出来时,铃声已断,手机停在录音界面,她点了结束键。 上次去夜店就录音了。虽然也没什么卵用。 铃声再次响起,她不由一愣。 是国际长途。 公交车正在报站点,她趁机做了几个深呼吸,才接通:“肖师兄。” 那边应该是深夜,熟悉的声音也如夜色般深沉。 “筱筱……” 许绿筱不由一怔,平时他都跟她室友一样叫她“小竹子”。 但也有那么一两次,这样叫她。跟她家人一样,但又不一样。 他问:“最近好吗?” 她下意识说谎:“还行,你呢?” 那边沉默几秒,“不好。” “……” “我做错了一件事。” 许绿筱没说话。 “那次校友聚会,我不知道丁宸也会去。” 作者有话要说:  2020.3.11 第9章 F大是国内财经类院校中的佼佼者,毕业生大多进了企业、银行或会计事务所,每年都有校友组织聚会,沟通感情,搭建人脉。肖一旻比许绿筱高两届,他在校期间就是风云人物,现在虽远在海外,但跟这边也始终保有联系。 刚好他打来电话问起留学的事儿,她表示语言考试已通过,最近有点闲,也有点迷茫,即将毕业,还是一身傻傻愣愣的学生气。肖一旻知道近期有个小型校友聚会,于是就跟组织者打了招呼。 组织者跟他是同一届的学生会主席,也是哥们,知道他和这位小师妹的关系不同寻常,满口应下,会好好指点她,也会帮他“护花”。 这类聚会向来广发邀请函,像丁宸这种只在F大读了一年的,也诚挚邀请,万一来了呢。虽然去年人就没来,后来听说去飙车了。当然,对这种阔少来说,吃喝玩乐才是头等大事。 然而,这位还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主儿。 今年也没给准话儿,结果直接空降到包间。 主席是个交际高手,照顾好重量级嘉宾,也不忘“点拨”一下小师妹,提醒她可以请教丁学长留学事宜,然而她似乎有点“没眼色”。 可接下来的一切又让他怀疑,没眼色的其实是他自己…… 直到这位享受了一晚上“顶礼膜拜”的少爷亲自给他递了支烟,问起某人号码,主席挣扎了半秒,还是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数日后,听说少爷出师不利,他又发了段迎新晚会的小视频,送佛送到西,背叛就背叛个彻底吧。 当然这背后的故事,肖一旻并不知情,但他听说过丁少爷的“美名”,也深知小师妹的秉性和品味。此刻,他问出最关心的问题:“还能来美国吗?” 许绿筱闷声道:“恐怕不会了。” “有什么我能做的吗?” 公交车再次报站,许绿筱忙站起来,她要倒车了。 那边说了句什么,她没听清。 等她下车后再问,对方说:“保重身体。” 结束通话后,许绿筱从包里翻出纸巾,用力擤鼻子。 刚才没说上两句,她就泪流满面,还有鼻涕,怕他听出来,没敢吸鼻子。 车上众目睽睽之下,怎一个狼狈了得。 大概以为她是在闹失恋吧。 她的确闹过,不过那是两年以前的事了。 再次上了公交车,许绿筱打开车窗,凉风拂面,人很快就冷静下来。 她之所以不倾诉,因为早就明白了一个道理。 这是她自己的事。而他也有他的事。 何况,他们之间还隔了一个太平洋,远水不解近渴。 关于肖一旻和她的这段公案,很多人都看不懂,有时候连她自己也不懂。 佳妮问过不止一次,“是在等旻帅归来吗?” 每当她拒绝了一个条件不错的追求者时。 她摇头。 佳妮双手环胸,眼神狐疑,“难道是不知不觉中改变了性取向?” 她深沉道:“恋爱让人幸福,单身让人清醒。我现在很享受清醒。” *** 虽然回到学校,许绿筱还是每天和家里通话,关于官司进展,始终没有好消息。 她想到那份被撕掉的谅解书,难免有些遗憾。 可她有种预感,丁宸还会再找她。 因为论起不甘心,他只会比她更不甘心。 没等丁宸找来,先被感冒找上了。 准确说是伤风。应该是那天坐车吹风吹坏了。 许绿筱一把鼻涕一把泪,一天谋杀半卷卫生纸,然后一脸菜色地去法场,嗯考场。 她们这个专业偏文科,一半科目需要背诵,以往她坐在考场上,都是胸有成竹,脑子里有半本书,可现在,她脑子里都是卫生纸团团…… 就在她一边心怀歉意地擤鼻涕,一边挥笔自由创作时,余光里有什么一闪而过。 许绿筱心头一跳,定睛一瞧,又一个小纸团,落在她脚边。 她抬头,斜前方,佳妮正襟危坐地答题。 许绿筱一脚踩住,心跳加速。 再看大片空白的试卷,内心一阵天人交战。 半小时后,铃响交卷,走出考场。 许绿筱去厕所,把小纸团丢掉,用水冲走。 出来时,佳妮等在门口,低声问:“不后悔?” 许绿筱摇摇头。 就是因为拼搏了三年,每一项荣誉都来得清白坦荡,才不能在最后一刻抹黑自己。她洗了手,看着镜子里的红鼻头说:“长这么美,又没有土鳖的男朋友,比她强,十佳送她了。” 佳妮也不多说,搂住她:“我们九姨太就是爽气,走,请你吃冰激凌,去去晦气。” 隔日,许绿筱被叫去院长办公室。 她隐约猜到原因,心里忐忑,不是为自己,而是担心拖累好友。佳妮虽然不是乖学生,但也从没有被处分过之类的污点。 果然,院长说:“考场上的事我听说了。” “……” “你为什么没捡起来?” 许绿筱诚实道:“不敢。” 院长笑了笑,“家里的事怎么样了,有院里或我个人能帮上忙的可以提出来。” 许绿筱心里一暖,余光瞥见窗外一栋楼。 气势恢宏,是新建的图书馆,落成开馆那天,捐赠人,本地著名企业家还拨冗前来讲过话,姓丁,名丁宸他爸。 她心里唏嘘,嘴上感谢院长关心。 院长说:“人生路还长,难免沟沟坎坎,但无论何时都不要堕了心志。你做的很对。诚实是很难得的品质。以后找工作如果需要写推荐,尽管来找我。” 走出办公室时,许绿筱感慨,有钱真好,还能给大学做金主。 没走几步,手机响,来电显示,小金主。 当然,上次从医院回去后,她就把“矮冬瓜”改成了“L”。 也不知道代表什么。 总归不是Lover. 接通后,对方依旧是言简意赅,“下午两点,医院。” 下午两点,许绿筱准时赴约。 揣着一颗平常心,没再做什么自取其辱的打扮。 还是那间奢侈的病房。 丁宸依然坐在床上,但是床边多了一张桌子,桌边还坐了个人。 三十左右,板正西装,戴眼镜,一副精英模样。 丁宸气色比上次好了些,身上还是宽松的棉质衣服,不是病号服,是居家服。 他让她过去坐。 这语气,这礼遇,让人不知是该喜,还是忧。 丁宸正翻看一份文件,头也不抬地介绍,“这位是林律师。” 那男人忽然欠身,伸出右手。 许绿筱一怔,忙伸出手,跟人握了一下。 再看丁宸,不知他这次又有什么花样。 总该不会是邪恶的三人行。 丁宸抬头,眼神依然淡漠,视线只是从她脸上扫过,然后合上手中文件。那封皮上的字,许绿筱没敢看。不想再给自己希望,然后落空。 丁宸漫不经心地问:“签了谅解书,能少判几年?” 许绿筱心中一震,但克制住表情。 因为虽然看不到,但能感觉到丁宸视线落在她脸上。 她必须得学乖了。别再像猫捉弄老鼠,或者被老鼠玩到死的那只倒霉猫Tom一样。 律师说:“故意伤人的量刑最高可达七年,如果愿意谅解,可减刑两至三年。” 丁宸说:“咱们做个交易。” 许绿筱缓缓抬眼。 “减刑几年,你陪我几年。” “……陪你?” “是,陪我治疗,做康复,全天候听我差遣,”他看着她,勾唇一笑,“让我在心情不好时有个发泄对象。” 最后一句,让许绿筱想歪。 律师迟疑了下开口:“丁少,我觉得还是不太妥,要不要跟丁董或陈……” 丁宸摆摆手,“伤在我身上,我自己说了算。” “就这样吧。” 他下了逐客令,律师起身,几乎九十度弯腰跟他握了手,走前还跟许绿筱略一点头。 许绿筱心下唏嘘,这世界……谁都不容易。 丁-大爷-宸显然习惯了这种待遇,放松地靠回床头,神色比上次安宁了许多。 上次许绿筱回顾时觉得应该是,激愤,悲伤,当然都化作了对她的刁难。 她试探着问:“你的腿?” “可能变成瘸子,终生的。” 从表情和语气上,真假莫辨。 “你不愿意也可以,反正你哥在牢里呢,我心气不顺,就找人修理他一顿。” 他语气越是随意,越让人听得心惊。 因为他完全有能力做到。 许绿筱轻声道:“我没说不愿意。” 她打开文件,雇佣合同,二十四小时护理……她抬眼。 丁宸却拿起了手机,没理会她。 她低头翻阅,以她现有的阅历来看,内容正规,条款很多。 聘用期限,三年。 “你要住院三年吗?” 丁宸动作一顿,然后不紧不慢说:“这是个交易,简言之就是用你的自由换你哥的自由。” 许绿筱看得很细致,生怕有什么奇怪的内容混进去。 丁宸提醒:“着重看一下‘保密条款’和‘违约部分’。” 许绿筱终于看到“违约金”,呃,数额不菲。 她想了下,“可我不会护理。” “伺候人还不会吗?” “……我可以学。”她补充,“专业的护理。” 见她拿过笔,丁宸却说:“你考虑清楚,你哥的三年,跟你的三年,价值根本没法比。” 许绿筱忍了忍,还是说出来:“你是独生子,不会明白,有些感情是不能用……至少不能用你眼里的价值来衡量。” 丁宸看着她,眼神微闪,嘴里平静继续:“事先声明,我对你不会太客气。” 许绿筱抬眼,“……你会虐待我吗?” 丁宸挑眉,“怎样算虐待?” “不给饭吃,打骂……” 他嗤了一声,“饭随便,打也不至于。” 看来骂是少不了了…… 见她明显还有些迟疑,丁宸慢悠悠补充:“也不会对你性骚扰,你不就担心这个吗?” “我现在对你这个人,没有多少兴趣。” “……” 许绿筱很想把他上次说过的混账话重放一遍。 不过还是算了。让他嘴上痛快痛快。 正要签字,丁宸还没说完,“同样,你也不能对我进行性骚扰。毕竟,现在我才是容易吃亏的那个。” 许绿筱稳住手里的笔,咬了下唇,说:“放心。我会很有职业操守的。” 她问:“您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丁宸手指敲击桌面,“三年,利用好了能做很多事,你对自己的人生就这么草率吗?” 许绿筱没好气地想,要不是以前太慎重,也不至于惹到你。 她几乎是带了些赌气,迅速签了字。 再多考虑,她也要反悔了。 丁宸抿了下唇,也拿过笔,用右手龙飞凤舞地签了大名。 他把笔一扔,“考完试了?” “嗯。” “从现在就开始,没问题吧?” 许绿筱立即起身,“我该做什么?” “给我倒杯水。” 许绿筱很快倒了一杯端过来,丁宸伸手来接。 细高的玻璃八角杯,有几次都见他用这种,杯子很厚,她接了一半水,怎样都不会烫手。 她松手的下一秒,他也松了手。 杯子落地,立即粉碎,热水溅到许绿筱腿上。 就听他轻飘飘地说:“收拾一下,重来。” 作者有话要说:  2020.3.12 第10章 真是“签字一时爽”……许绿筱觉得,她的确是草率了。 视线不由瞥向刚才的桌面,现在把协议拿过来撕了,是不是就相当于“撤销合同”? 咦,文件呢?难道是刚才倒水功夫被收起来了? 再看某人拿着手机若无其事的样子,许绿筱隐约觉得,自己好像被套路了。 但她没放任自己想下去,不就是打三年“黑工”吗。 她转身去找工具,收了碎片,重新找杯子接了水,放在床头桌上,这次丁宸没再起幺蛾子,只是手机里不时发出类似通关的音效,泄露出他此刻的愉悦心情。 许绿筱说要回去拿些换洗衣物,他专注于屏幕上的战况,点下头。 出门时,保镖男递过来一张卡。 许绿筱低头看看,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人生第一张工牌,是医院的电梯卡。 她自我安慰,即便是护工,也是在最高级的病房,面对最难伺候的病人,起点也是挺高的。 就算保密条款里没规定,许绿筱也不打算跟家里说实情,因为爸妈肯定不会同意,这显然应了爸爸那句——再搭进去一个。而且什么“24小时特护”,听着就像个幌子,掩盖某种不正当的行径,当然也可能就是这样,只能见机行事了。 学校那边,考完试就没什么事了,按原计划,她就可以去实习公司报道了。现在,她还是打算用这个来应付家里,就说工作忙,包吃包住。 当然,只能瞒一时。只要瞒到宣判那一天就够了。 既然是一份“007”的工作,许绿筱干脆把长头发剪掉一截,节省梳洗打扮的时间。而且上次被某人抓着头发的感觉,实在是不怎么愉快。 她准备好了通宵达旦,然而当晚就被告知,该睡觉睡觉。 人家有个专业的护工,四十来岁的大叔。还有个四十来岁的阿姨,负责做饭。原来隔壁还有个房间,是厨房。 这些都是那个叫“小路”的保镖男给她介绍的。 小路特意强调,除非被传唤,否则不需要去丁少那边,他不喜欢被打扰。 许绿筱领了护工服,跟那个阿姨住一间,各有一张床,泾渭分明。就是阿姨态度比较冷漠,爱答不理,睡下后,倒是不客气地跟她交流——以打呼噜的方式。 许绿筱睡不着,睁着眼睛看着窗外。只看到树影晃动,像是张牙舞爪的手。 小时候她特怕这种,觉得都是鬼。 长大了才知道,人心比鬼可怕多了。 既然丁宸有这么专业的护理团队,那她是来做什么的? 第二天,许绿筱很早就醒了。洗漱过后,穿上护工服,居然还挺合身。 她做了一番心理建设,与“暴风雨搏斗”的许海燕正式退役,从此她就是“随传随到”“无比乖巧”的许答应。 然而一整天下来,丁宸好像把她这个人给忘了。 许绿筱闲不住,主动帮阿姨打下手,因为少爷的三餐都马虎不得,尽管他吃的并不多,阿姨虽然不待见她,但也没拒绝。其余的时间里,许绿筱也有事做,她在网上下单了几本护理方面的书,打算自学成才。 既然拿人工资,就得认真对待。虽然摸不清丁宸的心思,但他肯定不是请她来坐冷板凳的。要坐也是老虎凳。 第三天,“许答应”终于被人想起来了。 被阿姨。 阿姨煮了一壶咖啡,又忙着准备煲汤,让她送过去。 特意叮嘱,丁宸不能喝,是给客人的。 许绿筱还没进门,就听见有人高谈阔论,“三岁学跆拳道,五岁学骑马,七岁学击剑……” 她脚步一顿,这说的是哪位神童啊? “……是知识太多学杂了,还是时间长了忘了?要说缺乏实战经验,咱以前跟人干架,你不也参战了吗?” 另一个声音接:“少爷爱干净,怕溅到血,都是趁人不备上去踩两脚,就这还怕脏了鞋……” “少爷”没好气道:“我现在想踩你俩脸。” “别说,上次在夜店你可是把人脸踩得够狠的,茜茜公主说了,早晚让你跪着求她。” 丁宸刚要开口,一抬眼,看见门口的人。 许绿筱赶紧结束偷听,抬脚走进去。 病房里多了三个男人,两个是半熟的,“小点心”,“一罚二喜”。另一个年长几岁,穿着衬衣西裤,气质也更稳重一些,几乎没怎么开口。 许绿筱端着壶,低眉顺眼地走过去。希望被忽略。 然而事与愿违,有人啧一声:“行啊你。” 这话对丁宸的。 中文博大精深,三个字,意无穷,她感觉到几道视线扫过她周身,带了品头论足的意味。 接着是一声“咦”:“这不是?” 得,被认出来了。 许绿筱给另外三人杯子都倒满,刚要转身,去给少爷续点清水。 丁宸开口:“怎么没我的?虐待我?” 语气无辜而略带戏谑。 “……阿姨说你不能喝这个。” “你听她的还是听我的?”得,这一句更是暧昧十足。 “……” 许绿筱不想多费口舌,拿了咖啡杯,丁宸推着杯子往前凑,像是配合,结果她就把咖啡倒他手上了……不是她笨手笨脚,而是这人忽然变得好奇怪,怪吓人的。 眼见着丁宸白皙的手背抖了一下,许绿筱心里一突,赶紧抽出纸巾要给他擦。 结果丁宸接过去,手指顺势在她手背抹了一下。 她整个人都一激灵。 这一小互动,也落入了旁观者眼中。 “小点心”忍不住开口:“你们这到底是演的哪一出啊?我怎么有点不明白了。” “二喜”说:“这有啥不明白的,咱们就是被戏的猪猴儿。” 许绿筱面无表情地问:“我可以走了吗?” 丁宸看她一眼,面色温和地点头。 许绿筱转过身,一手紧握咖啡壶,另一手忍不住去摸小臂,肯定有鸡皮疙瘩。 心头涌过一句MMP。演什么演啊。 身后某人嘴角还带着笑,活脱脱一个刚调戏完自家小丫头、心满意足的大少爷。 “小点心”撇下嘴:“还真是一门心思当周幽王,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啊。” 许绿筱还没走到门口,听到这个成语顿感不妥。 果然,丁宸出声:“滚。” 她加快脚步滚。 “你说什么?” “让你滚。” 许绿筱没忍住,回了下头。 气氛不对,有火~药味。 “小点心”同学也是个暴脾气,霍然起立,“你跟我来什么劲?是我让你躺这儿的?” 床上的人端起咖啡杯,用力掼到地上,“看你不顺眼,嫌你话多,行吗?” 褐色液体溅到了雪白的床单上。 许绿筱呆住,丁宸这是疯了吗? 另外两人也有点懵,反应还算快,一个拉过小点心往外推,“走吧。” 另一个去安抚病人,病人扬起手挡了下,“你也出去。” 许绿筱正想悄悄溜掉,不想人家并没忽略她,“收拾一下。” 整个过程,丁宸语气都很平静。 许绿筱找来工具收起碎瓷片,这份工作已经得心应手了,再擦干地面,起身时瞥见丁宸胸膛起伏,再往上看,只见太阳穴青筋暴起。 她怔了怔,去洗了手,然后接了杯温水。 放到床头时,丁宸的右手正握着拳,抓着大腿处,家居裤被抓出一团褶皱。感觉到她靠近,他立即松开,接过去,二话没说就喝了。 仰头时,从下巴到颈部的线条流畅而优雅,尤其那锁骨,比大多数女人都要精致。 还有,他的确是瘦了很多。 下颌线条尖削,多了几分阴柔,甚至阴郁的味道。 丁宸一口气喝了大半,递过来,许绿筱接过。 他什么也没说,但是拉了下被子,许绿筱意识到他是想躺下,去找调节按钮,把床放平,他翻了个身,大概牵动伤口,皱了下眉。 只剩个后脑勺。 头发很短,脑侧有一道疤,一寸来长,结过痂,长出新肉。 许绿筱的心猛地一酸。 就听他有些闷的声音说:“出去。” 许绿筱胸口被一种说不清的情绪胀满,想下楼去走走。 走向电梯时,听到熟悉声音。那几个人还没走。 就听一个说:“这不能抽烟。” “我他妈就抽了,谁不服来抢啊。”一听这刺头口气,就是那个小点心。 “……你说他是不是被下降头了?” “别乱说。” “还没吃够亏?又不是什么绝色天仙……” “他现在这情况,心里不好受,你理解一下。” “我他妈就好受了?看他那衰样就心疼,想开个玩笑缓解一下气氛……都怪那女的,还有她哥,这种傻逼判他十年都不解恨,赶明儿找人照顾一下,让他也尝尝粉身碎骨的滋味儿。” “行了,过了啊。” 许绿筱脸色发白,手抓紧衣角。 “粉身碎骨”这个词,的确是让人心里不好受。 十分钟后,许绿筱坐在楼下花园的石桌旁,面前打开一本书。 她边看边用笔划线,这样既能加深印象,也能保持专注,摒除杂念,尤其是那些无能为力的东西。 没一会儿,有个男声问:“我能坐这吗?” “当然。” 这又不是她家的。 那人坐下,似乎也看向她手里的书…… 许绿筱抬头,不由一愣。 是刚才那三个人中的一个,稳重的那个。 对方点下头,“你好,我叫严加,是丁宸的朋友。” 许绿筱下意识坐直:“我是……” “我知道你名字。”男人笑了一下,“绿萝,文竹。” “……” “丁宸送你的花,都是从我店里定的。听说你还想把几百朵玫瑰卖回店里,来个双赢?” 许绿筱惊讶:“你就是那个诚信又……” 看这打扮不像啊,怎么也是个坐办公室的高级白领。 “又怎样?” “没什么。” “鸡贼”怎么也不像是夸人的词。 有这一层关系在,许绿筱的态度略微放松了些。 就听对方问:“那两盆植物还好吗?” “挺好。” 她不在的时候,室友一直悉心照料,长势喜人。 男人不紧不慢道:“倒是没见过他对谁这么用过心。” 许绿筱不知该如何接。 男人问:“你在这照顾他,知道他的具体伤势吗?” 许绿筱摇头。 丁宸的病房每天医生护士出来进去,他偶尔也被推去做检查,但这种时候,她都是被排斥在外的。所以这个24小时特护,还真就是个幌子。 男人叹口气,“我感觉应该不止是骨折。” “就是有点担心,他虽然有脾气,但不至于这么开不起玩笑,不顾情面。” 许绿筱想起丁宸生日那次,有人用250打趣他,他也没有流露出丝毫不悦。 男人自顾自说下去:“不过话说回来,像小狮子这种从小到大没吃过什么苦的,哪怕只是腿骨折也够他受了,别说他这种爱玩的,就是换了我要在医院呆上几个月也会憋疯。” 许绿筱却另有关注:“……小狮子?” “哦,他英文名LEO,你们没加微信?” “……” “不过有几天他不知抽什么风,改成大熊猫。” 男人说着像是意识到什么,笑了下。“他小学时自己起的英文名,说是L和丁很像,而且他最喜欢的动画片是《狮子王》,有点中二吧?” 许绿筱也笑笑,是有点。 男人离开后,许绿筱继续看书。 很快看到一个知识点:手术病人的心理疏导。 她忽然想起在校园路上,某人的自恋发言,“我是老,是丑,还是带不出去?” 那时候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现在想想,他可能是发自内心。这么一个自信心爆棚到珠穆朗玛高度的人,忽逢意外,困于病床,未来不知能否恢复正常,这种落差感,可能比旁人更难以接受吧。 作者有话要说:  2020.3.13 丁丁失去了脾这件事,文中除了家人和他,都不知情。 他也打算一瞒到底,毕竟传出去,“只想泡个妞,走个肾,肾没走成,丢了脾,”够被人嘲笑三生三世了。 第11章 许家房子不大,勉强三室两厅,但有个大书柜,是兄妹俩年幼时的精神粮仓。 许修君看过西游水浒,最喜欢鲁智深,是他童年时的爱豆,看样子还持续到至今。 许绿筱看得多一些,从“三言二拍”到《四世同堂》,她喜欢老舍的文风,文字轻松,内容深沉。印象最深一句,主人公祁瑞宣的一段独白,在自由恋爱和家人期待之间,他选了后者,看到妻子持家有道,他感觉到一种“自我牺牲的骄傲”。 三年,很长,许绿筱知道。曾经有人提出“三年之约”,她拒绝了。 如今这一次,对她来说如同枷锁,充满未知。除了留学和工作,失去的还有什么,她不愿深想。但她知道,七八年,对哥哥意味着什么。以他的性格,在里面恐怕不会太好过,出来后,家人还在,女朋友呢?一个三十出头、与社会脱节的男人,如何生活? 对她来说是三年,对哥哥来说,可能是一生。 有时候,没有对错,只有选择。她只是不想将来后悔。 许绿筱之所以想这些,因为刚刚接到家里电话,爸爸语气难得轻松了些,听丁家律师意思,有所松动,减刑有望。 那一瞬间,许绿筱感觉到了一丝“自我牺牲的骄傲”。 所以一切都看丁宸的态度了。 但是旁观了他发火的那一幕,她还真挺怕他来个出尔反尔。 所以,心理疏导,势在必行。 *** 许绿筱再次进房服侍时,丁宸没玩游戏,正安静地扭头看向窗外。 她循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看到一只小麻雀。 在阳台栏杆上跳来跳去,像是啄食,又歪头好奇观望,然后扑闪翅膀飞走了。 这份惬意,足够令房间里的两个人心驰神往。 丁宸头也不回地问:“吃过烤麻雀吗?” 许绿筱:“……” 一句话毁掉小煽情。 哥哥小时是个孩子王,带一群臭小子上树掏鸟下海捞虾,她被忽悠着吃过不少野味。 但是以后不会了,谁都没权利剥夺一个小生灵的性命。 丁宸视线扫过她的脸,问:“你头发自己剪的?” “你怎么知道?” 穷人家孩子不仅早当家,还多才多艺,起码修个刘海剪个发尾这种,不在话下,所以她身上众多标签里,还有一项,Tony许。 结果惨遭打脸,就听少爷冷漠道:“哪个发型师要是这水平,早该羞愧而死,像麻雀尾巴。”他又自语般说了句,“不知道把你烤了吃什么味道。” 许绿筱:“……” 心理疏导,迫在眉睫。 *** 许绿筱从“路透社”——保镖小路口中得知:不是没人想起这茬儿,而是丁宸抗拒。从他对官司的影响力看,他父母似乎也拿他没什么办法。 顺便吐槽,本该是八卦主力的护工大叔和厨娘大妈,惜字如金,守口如瓶,防她跟防贼似的。反倒是这位面瘫脸小哥,有求必应,有问必答。 当然,许绿筱也不敢乱问。 反正也比较清闲,许绿筱开始一次次往心理科跑,挨个诊室挂号,给自己或亲戚按了许多莫须有的病症……然后发现有些医生的确不敢恭维,要么敷衍了事,要么长篇大论却不走心,连她都受不了,别说丁宸这么挑剔的。 但也有收获,认识一位年轻女医生。虽然资历略浅,但人很和善,话说得透,两人可谓是一见如故。听了许绿筱的诉求,女医生表示愿意帮忙。甚至愿意配合她的无理要求——脱下白大褂,穿便装,陪少爷谈谈心…… 当然,这操作起来也不太容易。 丁宸现在遵医嘱卧床,房门都不出,想制造个邂逅都不行。 许绿筱灵机一动,想出个馊主意。 她来到丁宸面前,清了下嗓:“少爷。” 丁宸瞅了她一眼。 的确,俩人自相识以来,唯一正式称呼就是“丁学长”。 每次用这个开头,后面都没什么好话——各种委婉拒绝。 想到以后要面对三年,在称呼上,许绿筱也颇费了些心思。 见某人没表示出不悦的样子,许绿筱继续:“今天我在楼下碰到一个人,不知怎么知道我是你的特护,非要让我帮个忙,想见你一面……” “男的女的?” “女的。” “好看吗?” “……我觉得挺好看。” 简直是肤白貌美气质佳。 “过三十了吗?” “……没有。” “行。” “……” 许绿筱转过身时,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果然是有后宫的人才,来者不拒。 既然这么不挑食,为什么非要盯上她? 女医生姓文名琦,年方二十八,配上学院派乖乖女造型,看着就像大学生。 许绿筱把人带上来,丁宸把人从头到脚打量一遍,一点都不含蓄。 看得文琦有些不自然,下意识推了下眼镜。 连许绿筱这个“恋爱盲”都知道,这种小动作跟摆弄发梢一样,释放出某种不详的信号,这到底是演技还是真实反应啊? 就听丁宸说:“我不喜欢戴眼镜的,亲热时不方便。” “……” “身高一米七,体重一百一,微胖了,说好听叫胖,不好听叫壮,还不如我们家许小绿,虽然矮了点,脸也不怎么样,好歹有双腿……” 许绿筱:“……” 等等,谁是许小绿?谁是你家的? 还有什么叫好歹有双腿?再一看丁宸的腿,好吧。 文琦演不下去了:“丁先生,你误会了,其实我是心理科的医生……” 丁宸挑眉:“博士?” “呃,是。” “学历比我高也不行。” 如果文医生是二八少女,估计得掩面哭走,但也好不到哪去,她起身,说了声“还有事、不好意思”就走了。 许绿筱正要追出门,被叫住:“你给我站住。” 她缓缓回头,对上丁宸的黑脸。 “你觉得我有心理问题?” “……” 他忽然一笑,“我的确是有些火气,冲你发泄就行了。” “……” “你过来。” 许绿筱警惕,“干吗?” “有句话对你说。” 估计不会有什么好话,许绿筱拒绝听从。 丁宸也不勉强,拿起手机,“那我跟律师说。” 我去。 许绿筱小跑过去,立马换上乖巧假笑,“律师多忙啊,还是对我说吧。” 丁宸放下手机,“再过来一点。” 伸脖子一刀,缩脖子也是一刀。脑袋掉了不过碗大个疤。 许绿筱大义凛然地朝前探身,然后眼前一花,右脸一疼。 被捏住了。 特别用力。 疼得她差点飙泪。 丁宸用左手捏着她的脸,欣赏着她羞愤交加、疼痛难忍、又不得不忍的小表情,十分享受。温柔地问:“再问你一遍,你觉得我有心理问题?” 这句式有些熟悉。 迫于淫威,许绿筱摇头。 “疼吗?” 她点头。 力道加重。 妈的!眼泪吧嗒掉下来。 真的是“啪嗒”,都听见掉落在床单上的声音了。 他问:“以后还搞不搞小动作?” 她摇头。 某人笑了一声,“还是搞吧,这样我就能免费看戏,还能享受打压你的乐趣。” 许绿筱实在忍不住,恨恨瞪了他一眼。 结果也被某人的眼神小小惊了一下,离得太近,格外清晰,他眼睛是内双,不笑不怒,明明专注看她,又像是若有所思,眼里有星光。 她垂下眼皮。 “刚才那女的,就是腿粗了点,要是减个十斤,胸还不缩水的话,也还凑合。” 许绿筱垂着眼,心里含恨,一声不吭。 听他明知故问:“疼?” 她没好气地回:“我掐你一下试试?” 丁宸松了手,眼见着面前的半张脸红起来。 跟另半边对比明显,有点滑稽。 睫毛上挂着水汽,一颤一颤,头发剪得半长不短,绑起来像一把小刷子,乱七八糟,整天跑来跑去,鬓角散乱,配上灰不溜秋的护工服,倒真像个傻不拉唧的小丫鬟。 故意弄成这个鬼样子防他的? 胸~脯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倒是挺有存在感。 他开口:“滚吧。” 许绿筱如蒙大赦,转过身,快步出门。 丁宸叹口气,靠向床头。 发泄过后,还真挺痛快。 下次换个地方掐。 许绿筱出门,迎面撞上“路透社”。 对方看见她的脸,不由一怔,估计以为她挨打了吧。 还不如挨打呢。 她灰头土脸地回房间,趴到床上。 在心里把某人祖宗八辈问候一遍。 人可能都是犯贱属性,她居然有点怀念从前的丁宸。哪怕动机不良,心怀不轨,面上还是过得去,嘴巴上占些便宜,动作却不越界…… 她现在觉得,也许,他不是变了。 这就是他的本性,肆意妄为的少爷脾气。 这次意外,不仅断了腿,还摔烂了他的面具。 尤其在她面前,他一点包袱也没有了。 许绿筱胡思乱想许久,爬起来,去厨房给自己煮了两个鸡蛋。 吃一个,另一个用来敷脸。 哼,吃穷他。 *** 某人的心理健康固然重要,但自己的友情也很重要。 许绿筱还以为,刚荡起双桨的小船就被大少爷一脚踹翻了。 做好了被拉黑的心理准备,发信息赔罪,结果很快回应,还约好了当晚在医院对过奶茶店碰头,其实许绿筱还挺希望晚一点的,她的脸有点见不得人的说。 许绿筱诚挚道歉,豪爽请客。 对面自称最爱甜食的人,却迟疑道:“我好像不太饿。” 姐姐,你眼睛还黏在菜单上呢。 许绿筱说:“别他胡说八道,你这样刚刚好。其实他是针对我,迁怒了你。” 文琦明显还没从阴影里走出来:“每当工作学习压力大,我就狂吃甜食,而且久坐不动,确实容易腿粗。其实我们这种专业,什么奇葩没见过,但是被这种长得不错,还比我年纪小的男生当面指出来,有点尴尬。” “但也看得出,他是故意的。” “我接触过这种,看似口无遮拦,实际心防很重,尤其是他这种家庭背景,不可能那么单纯。虽然长的帅又有钱,这种性格,交往起来应该蛮辛苦的。” 文琦抬眼,怜悯溢于言表。 许绿筱知道顶着半张肿脸,让人浮想联翩,忙澄清,“我就是个打工的。” 文琦抿了下嘴,那意思分明不太信。 “其实,也不一定非得专业人士,像他这种,更适合身边的人一点点渗透着来。” 文琦用眼神暗示。 许绿筱:“我?我不行,我不懂心理学。” 她要是懂,就不至于落得如此境地了。 “不懂可以学,只要用心,我可以推荐你几本入门的书。” “如果真有暴力倾向的话,也不能忽视,还是要寻求专业帮助,我就遇到过一个病人,因为身体原因,发展成了家暴的习惯。” 许绿筱:“……” 不知道谁会这么倒霉,但眼下,好像她比较危险。 她掏出手机,“现在就给我书单吧。” *** 跟文琦分手之际,又碰上熟人,那位诚信又鸡贼的花店老板。 之所以这么说,因为他带了一束花。 看见白大褂离去的背影,严加问:“丁宸的医生?” “是我朋友,也是这家医院的医生。” “以前认识的?” “最近。” 他另眼相看,“厉害。” “你脸怎么了?不会是丁宸打的吧?” 许绿筱没吭声。 严加收起笑,“不会真的吧。” “……他以前有这习惯吗?” “没听说过,都是好聚好散。他那些……那几个前任,分开后没一个说他坏话的。” 许绿筱心里一凉,那就对了,她怎么也归不到“好聚好散”那一类。 只能自学成才,自求多福了。 作者有话要说:  2020.3.15 少爷:掐指一算,又特么有人诋毁我。 第12章 两人一起往住院部走,严加把花往她怀里一塞,“送你了。” “……” 许绿筱理解为,这是让她拿着的意思。 她低头看花,娇艳欲滴的粉百合,像少女的娇羞脸庞,以前觉得粉色略俗,其实每种颜色都有独到的美。 她随口问,“他喜欢花?” “不反感,可以增添些喜庆和生气。” 许绿筱回去后把花插好,当然放在少爷房里。 闻了一路,手有余香就够了,然后就躲回自己房间。 也怪她自己,来了没几天,就跟同层楼的护士们混熟了,或者是因为大家对她的雇主比较好奇,跟她只是套近乎而已。总之,现在大家对她的脸更为好奇……连素来看不上她的阿姨,都一次次瞟来,看得出,正在极力压抑着八卦的心。 许绿筱视而不见,就让你憋着。 然而,丁-始作俑者-宸却不肯放过她。 叫她过去,欣赏着自己的“作品”,似笑非笑道:“还肿着呢?” 他举起左手,“你也烫过我,一还一报。” 修长白皙的手背,似有若无的红印。 许绿筱理亏:“我不是故意的。” “哦,我是故意的。所以叫‘一还一报’。还以为你能给我拿个烫伤膏。” “……” 许绿筱的确是忘了这个茬儿,自那天起一直想着心理疏导的事,或者是更关注自家的事。的确失职,没摆正自己的位置,对不起几大千的工资。 “我现在去开药,来得及吗?” “你说呢?” “那算了。” 再看丁宸脸色,许绿筱转身:“我现在就去。” 丁宸无语,“床头柜第一个抽屉。” 许绿筱过去拉开抽屉,里面东西码放整齐,比她寝室任何一位的抽屉都要整齐,不由有些意外。 然而更意外的是角落里,有一抹幽幽蓝光。 是一只腕表。圆桌骑士。 她的心跳不由一停。 因为清楚看见,表指针也不动,定格在某个瞬间。 “看见了吗?”丁宸漫不经心地问。 许绿筱回过神,看向抽屉边的药盒,一眼看见“烧伤”字样。 她拿出来。 丁宸的手臂也伸过来,手背朝上。一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爷状。 等了会儿,他不悦:“你就让我这么举着?” 许绿筱莫名其妙,谁让你举着了? “你可以放床上。” “不行,会弄脏。” 她还在跟药膏盖子搏斗,拧得死紧,有劲儿没处使吗。 他不满:“快点,累。” 丁宸看一眼她,问:“你站着不累?坐下,把我手放你腿上,就不会弄脏床了。” 许绿筱想把药膏摔他脸上。 丁宸半笑不笑看着她,“你是真没伺候过人?” 这话听得怪怪的。 许绿筱回:“也不是,我奶奶瘫痪卧床那几年,就是我照顾的。” 这回轮到丁宸没话说,气的。 扳回一局,盖子也拧开。 那只手臂还在顽强地举着,另一只手拿着手机在看网页。 许绿筱把药膏往他手背上挤,那只手忽然耷拉下来,药膏差点挤到床单上。 某人眼睛仍然盯着手机,“我说什么了?” 她无语,用一根食指,把他手背往床上压。 压不下去。 指腹感觉到他指骨的力量,以及整个手臂都在发力。 这特么摆明了要调戏她…… 某恶人先告状:“你在干嘛?调戏我?” 许绿筱用手捏住他的指尖,固定住,把药膏涂上手背。 “够吗?” “不知道。你是特护还是我是?” “……”就当够了吧。 不消说,还得用手指抹开,不得不承认,真是她见过最细腻的男人的手了。 让人嫉妒,不由胡乱抹几下。 丁宸提醒,“仔细一点,才好吸收。” 许绿筱暗自恨恨,还不如把咖啡到自己手上。 终于抹匀了,正要撒手。 某人又提要求:“吹一会儿。” “……你自己吹不行吗?” “不行,味道太冲,我是病人。” 许绿筱心里有气,低头,用力吹一口。 “你是鼓风机?” “……” “许小绿。” “嗯?” 听见一声发自鼻腔的笑,许绿筱应完也意识到,就这么认领了一个外号。 叛逆心被激起,她故意靠近一点,吹了一口连绵不绝的仙气。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谁还不会调戏个人了? 果然,手里的指尖动了动。 刚好戳在她左手掌心,像是不经意,又像是带了故意,挠了挠……许绿筱不由后背一僵,好像脊柱被一股电流击中了一般,为了掩饰住异样,她又连吹了几下。 丁宸扔了手机,看着她嘟嘴吹气的样子,轻声问:“你一直这么皮吗?” “……” 许绿筱反问:“你一直这么无聊吗?” “本来不是,自从遇到你。” “……” 接不下去了。 丁宸抽回手,“行了,还有一盒拿回去自己涂。” 许绿筱愣一下,反应过来,去看抽屉,果然还有一盒“消肿化瘀”。 她拿起来,闷声说:“谢谢。” 丁宸没看她,只说:“顶这么张脸,到处乱跑,别人还以为我虐待你。” 许绿筱莫名歉疚了一下。晚了,已经以为了。 离开病房时,许绿筱明白了。 先是大棒,后是甜枣。少爷玩得6。难怪车牌号都是666. 以前时间矜贵,不愿意走心,偶尔走一下也立马现原形。举手投足,都无声提醒着两人之间的距离。现在被困在这里,百无聊赖,不妨走一走。然后呢? 她来到卫生间,洗了脸,对着镜子涂了药膏。 用食指轻轻抹开,凉丝丝,浸润肌肤,草药味道萦绕鼻端。 还没开始显药效,就知道是好东西。 她把“甜枣”牌药膏收进自己的床头抽屉。然后拿起手机,翻看相册。 一张张翻过去,白玫瑰,白芍药,蓝鸢尾,粉百合……没错,那些花儿都拍下来了。 虽然不是第一次收到花,但还真没人这么大方,每次都超大一捧,占据半张书桌。 放花瓶里,能开上好多天,满室盈香。 行吧,就算为了回馈这些花花草草,她也要尽心一点,帮他做回正常人。 毕竟,她也不想跟一个心理变态的人呆上三年。 更不想变成烤串。 **** 还没等许绿筱展开具体行动,春风化雨,润物无声。 又发生一个小插曲。 她在医院花园瞎溜达时,迎面过来一高挑美女医生,跟她打招呼。 她愣是差点没认出来。 文医生。 一两日不见,形象大变。原来是乖乖女学霸,如今长发修了型,染了色,戴了隐形,化了淡妆。还好性格没变,带了些小羞涩问:“好看吗?” 许绿筱点头:“好看。” 很符合少爷眼中的“好看”。 待人离去,她忍不住回头,发现还穿了中跟鞋,拉伸了腿长,也显得腿纤细了些……这是几个意思?弄假成真了? 她这算什么,一不小心就拉了个皮条? 同样发生了惊人变化的,还有另一位。 远在大洋彼岸的肖某人。 向来忙到废寝忘食的工作狂,居然发了一张生活照,配文字:“中华小当家。” 虽然画面只是一碗西红柿鸡蛋面,洒了翠绿葱花,细细的云丝面还是她推荐的,方便又好吃,还不贵。但许绿筱能感觉到,当一个人愿意跟你分享生活细节时,这意味着什么。 她刚进F大,就跟这位有着“校园男神”称号的师兄认识了,因为迎新晚会,她报名参选,他是主持人之一,也是主要策划人。从选拔到排练,个把月时间,几乎每天都要碰面。还是他提议让她穿绿裙子,名字里有个“绿”,唱的是“绿光”……这样会让人印象深刻。 他说咱们这种专业,首先就要懂“营销自己”。 果然,晚会过后,她这个文艺而拗口的名字就被很多人记住。 当然,也因此招来羡慕嫉妒恨。 师兄师妹这种名正言顺接触、又带一点暧昧的关系,一直持续到大一即将结束时,即将开始实习的肖师兄提出正式约会邀请,连室友们都觉得是时候表白了。 然而真正的表白,却是几个月后,这期间,鬼知道她经历了什么。 被人同情,被人嘲笑,自我怀疑,自信崩塌,面色如常,于无人处以泪洗面。 而他的“表白”却是让她等自己三年,她果断说“不”。 她能接受异地恋,甚至异国恋,她可以一个人吃饭打水,生病了一个人去挂点滴,但她绝对不要再把自己的喜怒哀乐,交到别人手里。 她记得当时的回复是:如果三年后我们还都是单身…… 如今算一算,还差一年。 一年后,她应该还是单身,但却不是自由身。 许绿筱忽然意识到,其实变化最大的,不是文医生,不是肖师兄。 而是她自己。 文医生无论是乖乖女学霸,还是时尚美魔女,都有着博士学位和一份体面而有意义的工作,肖师兄无论是忙到没人性,还是偶尔感性一下,都是稳扎稳打步步上升的业界精英,甚至明日之星。 她呢,人生最重要的转折点,急转直下,前路晦暗不明。 自我牺牲的骄傲,“骄傲”是短暂的,“牺牲”却是时不时让人刺痛一下的真实存在。 室友们建的群叫“古墓丽影”,已经积攒了几百条聊天记录。 两个考研,一个实习。按惯例,话最多的是冰冰,其次佳妮,小易则是神出鬼没,遇到感兴趣话题冷不丁来一句。 不过也有单独发给她的信息,来自佳妮。 言简意赅:冯贱人喜提十佳,艹。 等着,这个仇姐妹儿一定帮你报了。 许绿筱失笑。 现在的情况是,家里以为她在大企业实习,室友以为她在家安慰父母或为官司奔走。 然而现实是,她误入了一个三流又魔幻的剧组,天天玩少爷和小丫鬟的无耻游戏。 唉,心情一点都不美丽,不想看书了。 只想早早洗了睡,做个美梦。 然而,这也做不到。 玛丽隔壁的大少爷,又开始作妖了。 这一次访客数量颇多,有男有女,还有音乐,在病房开趴体。 阿姨让去瞧瞧,许绿筱不理会,管他呢,又不是她儿子。 阿姨唉声叹气:“好不容易消停几天,恢复得也不错。这又是烟酒又是女人,熬夜伤肾,肾主骨,要是有个闪失,咱几个都得倒霉。” 话音未落,人已奔出门去。 许绿筱知道,万一有闪失,最倒霉的那个非她莫属。 还有女人? 她得赶紧拍下来,回头发给文医生。有图有真相,比说什么都管用。 病房门没锁,一推即开,许绿筱呆住,这群人是把夜店搬来了? 房间里大灯没开,但不知从哪发出几束妖冶的光,制造出迷离梦幻的效果。 光线交汇处,房间正中,两把椅子,两个长了水蛇腰、穿的不是一般少的女郎,正扶着椅子做出各种挑逗动作。 许绿筱举起手机,对准目标。 光线太昏暗,闪光灯亮起。 很好,成功吸引了所有的视线。 作者有话要说:  2020.3.16 第13章 许绿筱淡定地把手机揣进衣袋,伸手按下墙壁上开关。 房间骤然大亮,宛如盘丝洞被金箍棒挑了顶。 妖精们惊慌失措,其中一个女郎发出短促尖叫,迸出句外语。 再看发色金黄,原来还是国际友人。 终于客串了一把“扫黄先锋”,许绿筱感到一瞬间的快意。当然也只是一瞬,因为所有人的目光都射向自己,都不太友善。 这无异于掀桌,触犯众怒了。 许绿筱心里打了个颤,也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正主”坐在轮椅上,换了一身宽松的休闲装,旁边的人正给他倒酒。 靠,还是那个“小点心”。 不是闹掰了吗?这么快就和好,没骨气。 再看两人都不慌不忙的样子,许绿筱没好气的想,都挺有大将之风,欢场干将的“将”,估计这种情况也没少经历过。 丁宸终于看过来,他右手半举着烟,隔着烟雾袅袅。 这情形,让许绿筱想起那次校友聚会上的他,对于烟酒,应酬场上的一切套路,无比娴熟和自如,简直不像是才二十多岁的青年。 此时此刻,她第一反应是失望,第二反应是心累。 她还在冥思苦想如何帮他突破心理障碍,回到从前。 然而回去了又怎样?不过是多了个游戏人间的纨绔膏粱。 许绿筱调整了下心情,径直走过去,平静开口:“少爷,时候不早,该休息了。” “噗嗤”一声,来自“小点心”同学。 丁宸斜了他一眼,“你笑什么?” “不是,咱们都叫你少爷,怎么只有这位叫得这么特别。” 丁宸似乎也扯了下嘴角,视线又回到许绿筱的脸上。 他不出声,有意为难。 许绿筱也不说话,扮演一个无辜的小丫头。 还是丁宸先开口:“你先回去睡。” 许绿筱背书一样:“阿姨说,熬夜伤肾,肾主骨。你看着办。” “小点心”又吭哧吭哧笑,肩膀一耸一耸。 那个金发妖精扭着腰走过来,顺势坐上他的腿,伸手揽住他的脖子,脸贴脸,仿佛连体婴,一脸好奇地看过来。 许绿筱垂下眼,太特么辣眼睛了。 如果不是她来“捣乱”,另一个红头发的是不是就该坐进某人怀里了? 那她还是来早了,没能抓现行。 她垂着眼,眼皮下眼珠乱转,丁宸看着就知道又在心里编排他。 他端起酒杯,“怎么也得把这杯喝完。要不,你替我喝了?” 许绿筱果断回:“行。” 丁宸知道她颇有些酒量,这点难不倒她。 于是得寸进尺道:“还有烟。” 他晃了晃指间抽了一半的烟,“这烟挺贵,不能浪费。” 许绿筱回:“我不会抽。” “凡事都有第一次,我教你。” 丁宸说完,又送嘴里吸了一口,然后缓缓吐出烟雾。 刻意放慢,像是在做示范,全程盯着她的眼。 一口延绵的烟雾吐尽,他伸手把烟递过来。 修长手指,夹着半长的烟,带着无声的挑衅。 许绿筱暗暗爆了句粗,迟疑了下接过,一眼看见过滤嘴上的濡湿。 她说:“这么贵重的东西,我能拿回去珍藏吗?” 有人笑出声,丁宸认真道:“不行。” “不抽烟也行,跳个舞。”他一字一顿:“脱衣舞”。 许绿筱忍不住瞪他,没好气道:“不会。” “小点心”嘴欠地接:“那就只脱衣,不用跳舞。” 有人笑,也有人插嘴道:“唉唉,咱们换一个成吗,这还有未成年呢。” 有人说:“谁呀?”他回:“我呀,我才三岁。” 许绿筱瞅了眼,正好看见那位双手捂脸,果然是那个“二喜”。 有人跟着笑,气氛松动了一些。 然而,某人却要杠到底,“那叫换一个,踢踏舞。” 许绿筱脸色微变。 四目相对,无声对峙半秒。 她扯了下嘴角,小声说:“那我还是抽烟吧。” 听起来很是无奈。 只有丁宸知道,她这表情和语气跟校友聚会那次一样,在他信口问了句“Virgin?”后,她说了句“None of your business.”然后果断喝酒。 这一次,许绿筱果断把过滤嘴揪掉,然后抽了一口。 结果立即呛了。 “小点心”也惊了,“卧槽,你是不是缺心眼?这样抽劲儿更大。” 他反应过来,看向丁宸。 后者嘴角紧抿,眼神加深。 许绿筱被呛得咳嗽不止,像是有细碎粉末吸进气管,整张脸都皱起来,她谁也不看,只盯着手里香烟,很认真的样子,稍微好了一点,又往嘴里送。 丁宸皱下眉:“别抽了,这烟被你这么糟蹋,还不如扔了。” “小点心”笑得直抽抽:“赶明儿我也找一个,天天少爷丫鬟的玩,嗯,少爷不能叫,就叫我‘老爷’吧。”他瞥眼“少爷”冷峻的侧脸,“得,又说错话,我这破嘴。” 他搂着金发女起身,“是不早了,要不咱都撤了吧,让少爷早点休息。” 其他人也都附和,又说些祝早日康复的话。 丁宸靠着椅背,懒得多说,只是点下头。 众人陆续散去,小点心留在最后,“我今天这道歉够诚意了吧?” 丁宸嗯一声。 “行,那我就放心了,不过你这小日子过得也挺滋润,有情有趣,就是管的有点严。” 他话里有话,丁宸听出来,没好气道:“你话又多了。” “小点心”做了个拉链封嘴的动作,嬉皮笑脸地走了。 那边两位女郎已经穿上外衣,等在门口,被他左拥右抱地走了。 转眼只剩下两个人。 以及满屋子杯盘狼藉。 什么素质,都不知道把垃圾带走。 许绿筱有点累,刚才绷紧神经,一旦松懈,就顺口说了句:“可恶的小点心。” 结果身后人接了句:“他叫王天翼。” “啊?” 她转过身,“你怎么知道……” 丁宸看着她,“我知道的比你想象的多多了。” 这话似有深意。 许绿筱也没往深了想,顺口问:“那另一个呢?” “谁?” 就是替我解围的那个。 “就是要给你爸当干儿子的那个……” 丁宸哼了声,“你给他起什么外号了?” “二喜。” 丁宸嘴角动了下,“那就叫这个吧。他不配有姓名。” “……” 下行电梯里,不配有姓名的某人长吁短叹,“我算看出来了。” 正享受齐人之福的王天翼接了句:“看出什么来了?” “终结者。” 没人应,“二喜”又说句:“少爷的终结者。” 王天翼正做着有伤风化的动作,随口道:“就她?也就是一时新鲜。” “二喜”摇头,“我相信自己的直觉,这个干妈,我认定了。” 病房里,许绿筱还不知道自己忽然多了个大龄儿子。 她只看见丁宸拿起了一副拐…… 她呆了呆,下意识说:“我帮你。” 丁宸头也不抬:“不需要,你走吧。” “……” 虽然刚刚交恶,但其实许绿筱还挺想看看少爷拄双拐的“盛况”。说不定他一跳一跳的样子能让她消除一丢丢心头之恨。 丁宸抬眼,语气不善:“还不滚?” “这就滚。” 许绿筱回到房间,疲惫感再次席卷全身。 不仅是身体上的,还有心理的。 一抬眼,对上阿姨的目光,欲言又止的样子。 她也不想理,只想去洗漱。 结果阿姨还是按捺不住,说了句:“没想到他还挺听你的。” “……” 许绿筱脚步顿住。 咽喉一阵苦涩,似乎还有烟草粉末堵在那里作怪。 她真想说,您是不知道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 但是懒得说了。越描越黑。 许绿筱冲了澡,换上两件套睡衣,刚走出卫生间,就听见敲门声。 向来以资深嬷嬷自居、打杂工作都交给小丫头子去做的某位老阿姨,一反常态,麻溜下床,开了门,就听见护工大叔的声音:“小许呢,丁少叫她过去。” 许绿筱擦脸的动作一顿。 这个时候,侍寝吗? 阿姨扭头,脸色分明也写同样俩字——侍寝? 还好护工大叔下一句是,“让她过去倒水。” “……” 许绿筱想的是:神经。她倒出来的是香水吗? 阿姨想的是:呵呵。当我傻呢。 许绿筱迟疑了下,想要不要换回护工服。 护工大叔很讲究,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快点,丁少着急。” “……” 真是越说越歪,许绿筱果断出来,经过阿姨时,后者低声提醒了句:“肾主骨。” 许绿筱心里说,放心,他要是敢乱来,我打他个二次骨折。 进门后,许绿筱先倒了水,寻思着要不要在杯子里吐点口水。 看看矫情的“豌豆少爷”能不能喝出不同。 走进里间,丁宸已经换上睡衣,靠坐在床头。在看手机,不像是要为非作歹的样子。 许绿筱谨慎地走近,离两米远就站定。 丁宸抬眼:“怎么了?” “为什么一定让我倒水?” “你要睡了?” “嗯。” “就想折腾你一下。” “……” 果然,幼稚死了。 许绿筱走过去,用了点力气把杯子放在床头桌上。 溅出了几滴水。后悔没往里吐口水。 右手还没离开杯子,左腕一紧,被握住了。 还没等反应过来,一股大力把她扯过去,重心不稳,身子后仰,两脚无助地蹬了几下地,离开地面,就这么仰面朝天地躺在了床上。 不,是某人大腿上,只隔了一层薄薄的被子。 眼前一黑,某人的脸压下来。 一个气势汹汹的吻。 许绿筱瞪着眼睛,难以置信,那么严阵以待的她,怎么就被一个残疾人士给得逞了呢? 还有,他刚才手劲实在太大了,男女的力量差距不是悬殊,简直是玄奥…… 丁宸离开一点,“闭上,显你眼大?” 他从另一边床头拿起一支烟,猛抽两口,再次压下来。 烟味直冲进喉咙,许绿筱闭上眼,呛的,眼泪都要出来了。 简直要窒息。 终于被放开,许绿筱颇为狼狈地起身离开床。她止不住地咳嗽,伸手去拿床头的水杯,不管不顾地喝了个干净。放下杯子的瞬间,她考虑要不要用它爆了某人的头。 但理智归位,还是冷静了下来。 她平复了喘息,然后问:“这算性骚扰吗?” 丁宸回:“不算,上回你主动,这次我主动,扯平。” 他扔了个烟盒过来,“拿去珍藏吧。” 许绿筱回房时,阿姨躺下了,背对着她这边。 但能感觉到并没睡。因为如果睡着,就不会这么安静了。 她把那盒还剩大半的烟放进抽屉,又看到里面的那盒“甜枣”牌药膏。 大棒,甜枣,大棒……疯子。 她进卫生间,再次刷了牙。 回来关了灯,躺下。 拿起手机,在黑暗中,翻到某个相册,把白玫瑰、白芍药、蓝鸢尾和粉百合,一一删掉。 闭上眼,睡觉。 隔壁,丁宸咳嗽着伸手关了床头灯。胸膛还微微起伏,仿佛还有火气尚未散尽。 这一次发泄,并没有多痛快,还有点堵。 还有一丝疼,他下意识摸向左上腹部。 这是不是也算一种“幻肢痛”呢。 他不愿多想,闭上眼,睡觉。 作者有话要说:  2020.3.17 第14章 自己出的馊主意,还得自己去收场。许绿筱抽空去见了文医生,其实是等着人家“抽空”接见她,毕竟她才是比较闲的那一个。 见了面,又是一惊。 文医生又恢复原貌了。 戴回黑框眼镜,栗色长发扎了低马尾,平底鞋,唯一还保留的就是显瘦的紧腿仔裤了。她还从抽屉拿出一罐坚果分享,许绿筱吃了两颗,连她都知道这东西脂肪含量高。 还没等她发出疑问,文琦抱怨,“每天化妆太浪费时间了,还不如多睡一会儿,因为化妆挑衣服险些迟到,跑步追车还崴了脚,现在还贴着膏药呢。” 怪不得一进屋就闻见中药味儿。 “不过,这几天倒是收获了不少自信,走在医院回头率大增,连平时高冷的男同事都来没话找话……”文琦摇头,“男人啊,视觉动物,肤浅。” 许绿筱也放下心,行,那就不用给她看少爷骄奢淫逸生活的罪证了。 重要的是,拍得有点糊了。 许绿筱在医院混了些时日,有一个重大心得。 在白大褂的加持下,只要个头不错、平头正脸的男医生,都是高富帅,女医生都是白富美。所以有点后悔当初没报医学院,至少那样就不会去那个见鬼的校友聚会了。 文琦却道:“我是想先积累些经验,然后辞职。” “自己开一家工作室,更自由,帮到更多需要帮助的人。” 她当初有机会留在国外,但因为比较恋家,而且觉得国内这一块还不太成熟,更需要她这种专业。 许绿筱听得神往,“我能去你那打工吗?” “需不需要联系业务的市场人员,或者是行政工作,要么端茶倒水的小妹也成……” 签字一时爽,沉静下来后,现实问题纷纷浮出来。三年后再去求职,对于简历上这一段诡异空白该如何解释?处处需要经验,她有什么拿得上台面的经验呢? 文琦说:“好呀,你做经理,负责对外的一切,那我就可以放心做业务了。” “……那个需要经验吧?” “能力更重要,你没发现自己沟通能力很强吗,连那个谁,那么奇葩的家伙都能搞定,还有什么是做不到的呢。” *** 一码归一码。对雇主再有微词,许绿筱还是要把工作做好。而且她一家的命运,也跟这位雇主的心情,或者说心理健康息息相关。 她分析了一下丁宸的情况。 除了病房豪华,护理阵容强大,家人探望的次数屈指可数,她来这里有段时日,他父亲似乎一次都没来过。不过这种家庭也无法按常理去揣度。 至于那些朋友,还是少来为妙,实在是没什么好作用。 虽然被叫做“丁总”,似乎也只是担了闲职,没见他工作过。要么手机,要么平板,要么打游戏,要么刷网页,更像个网瘾少年。 说实话,这样的状态,就算是没病也憋出心病了。 许绿筱想起严加送花时说的那句,“增添些喜庆和生气。” 若论起生气,植物还不如动物。 许绿筱想起,班里男生有在宿舍养鱼的,而且蔚然成风。有阵子冰冰也动了心,想养一只小乌龟,结果一打听还要喂牛肉,她撇撇嘴,有牛肉我喂我自己好伐。 刚巧医院附近就有一家水族店。 装修有逼格,充满文艺范,鹤立鸡群地开在一众咖啡厅蛋糕店之间,许绿筱无数次经过,很是好奇,今天终于走进去。 环境好,没有腥气,好感度上升。店里有两个客人,身高体纤大长腿,年轻男店员一个劲偷瞄,连许绿筱也忍不住多瞅了一眼。 不过,比起人类,还是鱼更吸引她。 她一眼看见两条嘴巴连在一起的鱼。这就是接吻鱼? 忽然产生了不好的联想,她下意识用食指碰了下唇。 就听有人说了句:“你也来买鱼?” “……” “说你呢,小矮子。” 许绿筱眼皮一跳。 店里总共没几个人类,除了那俩长腿星人,那男店员,再不济也得170以上吧……许绿筱坚决不认领这个称号。 对方却不依不饶,“不止是矮,还聋。” 听见一声轻笑,许绿筱无语地回头,那个穿短裙的长直发美女正抿嘴笑,一张巴掌脸,九头身美人,让人嫉妒。 另一个坐在沙发上,短裤长靴,飞行员夹克,短发,复古八角帽遮住半张脸……集四季于一身的打扮,手里还夹着一根烟。 许绿筱问:“我得罪你了吗?” 对方吐口烟,“还真就得罪了,不记得我了?” 她抬手把帽沿往上掀了下,露出一张淡漠的高级脸,此刻眼里倒是充满玩味。 许绿筱何止是记得,永生难忘。 她“最丢脸”一刻的见证者之一,只是换了发型没认出。 短发女问:“姓丁的还活着吗?” 许绿筱转过身,“应该是吧。” “你们不是在一起吗?我都听说了。” “你回去跟他说,我祝他早日康复,然后再打断他另一条腿。” 许绿筱下意识皱眉,想起上次“小点心”他们来病房,说什么“茜茜公主”,应该就是这位了,看来身份也不一般,只希望城门失火时,别殃及到她这条小池鱼。 长发女挑了一条黑色金鱼,店员帮忙装鱼缸里,她用手捧着,一副文艺女神范儿,她低声埋怨好友,说话太很,吓到小妹妹了。 短发女看着许绿筱说,“她才不会吓到,也是个狠人。” 又问:“喂,你懂不懂鱼啊,要不我帮你推荐两种?” “谢谢,不需要。” 短发女走前,对店员说:“给她算便宜点,我朋友。” 店员毕恭毕敬送人出去,叫她“Cici姐”。 许绿筱巡视一圈,最后锁定一种小丑鱼。 因为店员介绍叫“公子小丑”,她第一反应是,有“少爷小丑”的吗? 还没拿定主意,老板回来,听说是贵客的朋友,热情得不行,又听说是送人,不确定对方是否喜欢,他拍胸脯说包退换。 盛情难却,许绿筱只好拿起手机付款了。还买了几株海葵,鱼缸,鱼食,循环水泵,高规格配置,如果不是打了非常大的折扣,她恐怕要破产。 留下地址和电话,店里稍后送过去。 这么大的事儿,许绿筱必须跟某人禀报一声。 丁宸刚做完康复训练,面冲窗外,坐在轮椅上,垂着头。 虽然他在提出做交易时,说要她陪他治疗,做康复,然而这些技术性环节,许绿筱从未参与过。原以为他是不想泄露病情,后来意识到,是出于骄傲。 不想让人看见他脆弱或者狼狈的样子。 比如此刻。 许绿筱走近,看见他后颈有汗,能听见呼吸有些粗重。 她停下脚步,试探着开口:“我买了几条鱼……” 丁宸像是没听见,右手撑着头,让人怀疑是不是睡着了。 隔了会儿,他才回一句:“我不想吃鱼。” “……是观赏的,小丑鱼。” “随便,反正你喂。” 听声音有气无力,用脚也能感觉到他情绪不佳,许绿筱不想触霉头,转身要走,听他问:“我给你那盒烟呢?” “什么烟?” 丁宸转动轮椅,转了个身,对上许绿筱一脸茫然。 他看着她说:“要我‘提醒’你?” 许绿筱咬下唇,“不用,我已经扔了。” 他也懒得说那是给她“拿去珍藏”的,只说:“再去给我买一盒。” “我累了,不想再下去。” “我给你跑腿费。” 许绿筱眼睛一亮,“行,一百万。” 丁宸没好气:“你长了双黄金腿?” 他视线下垂,落在她那双包裹在灰不溜秋裤子里的腿上。 想到当初就是看了视频里这双腿,才在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的驱使下,做了蠢事……腿疼之外,又多了一层心浮气躁。 “跟阿姨说,晚上我要吃油焖笋。” “……” 许绿筱去厨房转达,阿姨愣一下,“怎么好好的忽然想吃笋了?还油焖?最近他最烦油腻的,要不换成清炒吧,你去问问行不行?” 心知肚明的许绿筱:“就按他说的做呗。” “他要是吃不舒服了,还不是咱们倒霉?” “……” 许绿筱再去时,丁宸正要去冲澡,扔下一句,“清炒不够味,还是爆炒。” “……” 水族店很快送货上门,配套设施安装好,住着豪华鱼缸的小丑鱼们在豪华病房安下家。 晚饭过后,许绿筱又被叫过去。 丁宸正对着鱼缸坐,表情专注得让人怀疑他身体里寄居了一只猫。 “给它们起名字。” “这也要起名?”许绿筱看过去,“长得都差不多。” 澄清的水下,海葵艳丽舒展,红底白纹的小丑鱼畅游其中,一共四条。许绿筱本来想多买几个品种,但听说会打架,别看长得滑稽,暴躁着呢。 “不一样,个头有大有小。” 丁宸敲击玻璃,“躲猫猫”的小丑鱼被惊吓出来。 许绿筱随意道:“那就从大到小,甲乙丙丁?” “不行。” 丁宸伸手指着其中一条,“这个最大。” “就叫老大。” “不行。” “……那叫辛巴?” 他手指一动,“更不行。” 许绿筱叹气,真难伺候,又一条小丑鱼游过来,盯着他们看。 丁宸说:“这个最小,最丑,就叫许小绿。” 许绿筱伸手指“老大”,“它叫丁小红。” “……不行。” “那就叫‘不行’。” 丁宸气息一滞,“你是不是又想挨掐?” 许绿筱往一边挪了几步,“好好说话。” 丁宸扫了一眼,掠过她后臀,裤子宽松,让人想亲手测量一下脂肪含量和紧实程度。想起以前她穿牛仔裤的样子,线条倒是很饱满…… 他忽然笑一下,“我想到了,它就叫King。” 许绿筱绝倒。 *** 当一个个三天转瞬即逝后,许绿筱觉得,或许三年也没那么难捱。 当然,时间太快,也有不好的一面。 转眼,到了开庭的日子。 丁家以涉及商业秘密为由,申请了不公开审理。许绿筱想出席,至少看一眼哥哥,太久没见,不仅是想念,还很担心。但许爸爸特意打来电话,让她不用去,他语气中带了些不容置疑,许绿筱明白,爸爸这是在保护她。 好不容易平息下来,万一她现身,再被不良媒体盯上呢。 许绿筱开始心神不宁,虽然跟丁宸做了交易,家里也从律师处得知了大概结果,可以说庭审只是走个形式。可她还是难免心存侥幸,或者说,还是怕。 她不想让哥哥坐牢,一天都不想。 她甚至想过,要不要向丁宸求情。反正在所有人眼里,她和他的关系都已经被“定性”了。她也可以做得更多。 这两天,丁宸的精神状态也不大好,不知是康复训练太辛苦,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晚起早睡,大多时候都很沉默,不再逗弄小鱼,也不再逗弄她。 为数不多的见面机会,当看到他因瘦削而略显凌厉的侧脸,望着窗外或虚空处的淡漠眼神,许绿筱想要出口的话,就咽了回去。 这一晚,护工大叔家里有突发状况,请了假。 小路是保镖没错,但其实是丁董事长的保镖,所以不能每天都在。 阿姨很是遗憾地说:“我睡觉有点死,万一丁少半夜醒了需要个什么……” 许绿筱心说,如果是您睡在外间,鼾声如雷,豌豆少爷就别指望睡了。 算了。她去吧。正好心怀不轨,简直是天赐良机。 第15章 丁宸很早就睡下了,许绿筱看下时间,简直是儿童作息。 反衬得她像个邪恶巫婆,不由想起夜店那次,亲一下就缺氧了……眼下他似乎又有点病歪歪,她还真有点下不去手。 她胡思乱想着,去看了会儿鱼。 因为一部电影,让这种小鱼被世人熟知,被迫离开深海,成为都市人的宠物。真是令人唏嘘。联想到本不该在这里的她,也有些惺惺相惜。 那只被嫌弃的小鱼,又凑过来与她对视,这么强的好奇心,还真有点像她呢。 病房隔音良好,安静得让她也犯困,收拾好床铺就躺下了。 但是心里有事,睡得很浅。迷糊中听到咳嗽声,立即就醒了。 似乎还有翻身的声音。 许绿筱起床,悄悄走过去,站在门边。 床上人呼吸有点重,频率也有点乱。 不知该不该进去,有点怪怪的,也怕自己把持不住…… 这时丁宸忽然出声:“徐叔……” 听起来声音不大对,许绿筱赶紧过去,“怎么了?” 借着窗外月光,看见丁宸眉头紧锁。 “疼……” 她听得心一颤,“是腿疼吗?” “不是……” 见他手捂着腹部,她正要再问,丁宸忽然睁开眼,像是愣了愣,“怎么是你?” “徐叔今晚有事,我替他。” 他又开始咳嗽,想要起来,许绿筱伸手去帮忙,一不小心碰到他的额头,湿漉漉,吓了她一跳,伸手去开床头灯。 被他按住手:“别开。” 她立即僵住,他的手心很热,第一反应是,这是成年异性的体温。 第二反应,这不太正常。 “你发烧了?” 这可不妙。 她果断道:“我去叫护士。” 丁宸手撑床坐起,“我想吐……” 许绿筱拿来工具,丁宸探出上半身,却只是干呕。 看着他头顶短发湿亮,都是汗,因为干呕的动作肩头耸动,头一次从这个角度看,他的肩背很宽,睡衣贴合在肌肤上,勾勒出肩背肌肉的线条。 她反应过来,试探地碰了下他后背。 触感温热,湿了一大片。 许绿筱按了按钮叫人,等待的间隙里,六神无主,各种猜测。 会不会是吃坏了肚子?晚上吃什么来着? 不对,听阿姨说,丁宸好像几乎没吃,还吐槽了句“越来越难伺候了”。 莫非是急性阑尾炎?阑尾在哪边来着? 她拿毛巾给他擦额头的汗,他握住她手腕,很用力。 他没出声,但呼吸的频率表明,他在极力克制。 她也没出声,就让他这样握着,如果能让他好受一点。 听到门外响起脚步声,丁宸低声说:“你回去吧。” 医生护士赶来,开了灯,各种查看测量,丁宸这会儿意识有些模糊,任人摆布。 许绿筱向他们介绍刚才的情况,以及症状。 然后就被客气请出去。 走到外间时,听见一句:“会不会是凶险性感染?脾切除的后遗症……” 年轻女声,像是护士。 低沉男声斥责了句:“检查结果出来前,别乱说。” 许绿筱僵在原地,脾切除? 所以丁宸刚才用手捂住的部位,是脾脏吗? 许绿筱回到房间,阿姨也被惊醒了,盘腿坐着,不知从哪摸出一串佛珠,闭着眼,碎碎念。听说丁宸的母亲正在赶来路上,父亲人在外地。 直到天亮时,才听到结果。 只是着凉引起的感冒,因为免疫力低,伤口有些炎症,所以来势汹汹。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除了许绿筱。 如果没听到那句话,她也以为只是单纯感冒。 因为她也见过丁宸坐在窗口吹风。 可自我科普了半宿的她,已经知道,免疫力低下,是因为脾的关系。还有,如果真的是“凶险性感染”,会有多危险。 阿姨松了口气,把佛珠塞到枕头下,嘟囔了句:“真是个活祖宗。” 歪倒在床,很快响起熟悉的鼾声。 许绿筱太阳穴一跳一跳,也想睡一会儿,却做不到,她去用冷水洗了脸,换回自己的衣服,然后等着另一个结果。 转眼到了中午,接到爸爸的电话。 “过失伤人,三年。” “没想到会这么快,以为得等个把月才下判决书。看来丁家不愿再耗下去了,也好,长痛不如短痛。” 最后,不忘叮嘱她,别有心理负担,好好工作,照顾好自己。 一夜未睡,许绿筱整个人有些麻木。 包括神经和情绪。挂了电话,只有深深无力感。 想蹲下去,但是医院过道,人来人往,她还是生生撑住了。 两个原本毫无交集且正处于大好年华的人,一个身陷囹圄,一个身体残缺。她还是真是罪孽深重。她隔着玻璃窗望下去,这个高度,足够一了百了。 随即被这想法吓到,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她对自己说,这个念头不能有。 许绿筱捂脸调整了一下表情,回去时,阿姨已经起了,去厨房忙碌。 她拉开抽屉,拿出丁宸的那盒烟。 抽出一根,送到嘴里,感受到淡淡烟草味,这才想起没打火机,而且也不能在这里抽。 她下楼去便利店买了一只,一元钱的打火机,如果烟有情绪,会不会觉得受了侮辱? 她在花园常坐的石凳上,抽了一支烟。 开始有点呛,慢慢就找到感觉。 一吸一吐间,极度压抑的情绪似乎也得到了排解,哪怕只是暂时的,也很有用。人生再长,也是由一个个时刻构成,这中间有若干个关键时刻,无论用什么方法挺过去就行。 以前经常看到某某企业员工因不堪加班,纵身一跃,因为很多师哥师姐被招过去,所以大家都很关注。许绿筱觉得,他们就是没能挺过那些关键时刻。 人在夜晚,生理上最脆弱,容易陷入混乱和绝望,放大悲观感受,撑到黎明就好了。 像她这样,走出来,看看花草树木,各种小虫子,一切都有序而充满生机,心情就会好很多。作为高级动物,再怎么说都比它们更能掌握自己的命运吧。 她想起什么,又打给爸爸。 “他们出示伤情鉴定了吗?” “脑部外伤,胫骨骨折,做了内固定手术。所以你妈还有点不甘心,想要上诉,被我劝住了。”爸爸最后强调,“到此为止了。” 听起来也像在说服他自己。 毕竟没有哪个父亲能轻易接受自己的孩子被判刑,从此背负一个人生污点。 许绿筱收起手机,揣好烟,转身时,吓了一跳。 丁宸的母亲,正在她身后站着,不知来了多久。 她头发盘在脑后,穿藏蓝色裙装,挎一只鳄鱼皮包,正若有所思看过来。 看来丁宸是随了他母亲。 这位年轻时也应该是个美人,当然现在也不差,身材保持得更好,敢穿收腰款系皮带的裙子,至于那种端庄里透着骄矜的气质,就更是加分。 当然,也很有压迫感。 “许绿筱,谈谈吧。” 几分钟后,医院附近咖啡厅,环境优雅,没有闲杂人等。 许绿筱挺直脊背,视线低垂,心想如果是恶语相向,那就不卑不亢,如果甩来一张支票,那一定要满脸羞愤,然后小心收好。 结果人家却问了一句哲学或者是玄学话题。 “你信命吗?” “……” “我以前也不太信,我和丁宸他父亲,就是靠着不信邪的劲头,才一路走到今天。但是老人家都信,丁宸的奶奶给他求过一枚观音像,他一直戴着,直到几个月前在游艇派对上弄丢了,找都没法找。” “再后来,他就遇到了你。” “他这二十年来都没受过什么伤,无论是开赛车还是其他极限运动。” “你喜欢丁宸吗?” 许绿筱一直默默听着,好不容易给自己做了心理建设,摆脱负罪感,又要被拖回去了,她是红颜祸水,少爷的克星,lucky dog的终结者。 听到这句,她抬眼。 只一个眼神,对方已知晓答案,满意地点下头。 “无论喜欢与否,都一样。我了解自己的儿子,他对你只是不甘心,而且喜欢跟我们唱反调。我上次让你别再出现,他就把你安排到身边。” “你现在正处于一个关键时期,也该为自己着想,在他这里,无论你想得到什么,都不会有结果。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许绿筱笑了下,“我明白,我马上就走。” 她想说,其实不用说这么多,只要把丁宸手里那份合约毁了就成。可是她不确定这件事丁宸父母是否知情。弄不好倒成了她违反保密条款。 她还想说,他需要接受心理疏导。 但是算了吧,不要让人误会她有什么非分之想。 *** 丁宸睡了一觉又一觉,再次醒来,感觉好多了。 门被推开,他抬眼望过去。 是母亲。 穿着香奈儿,用戴着百达翡丽的手捧来一杯水,有一丝微妙的违和感,但妆容向来一丝不苟的人,鬓角有些乱,脸上难掩疲惫。 他知道,母亲一直守在这里。 丁母问:“饿不饿?” 他微微摇头。 “喝点水吧,嘴唇都发干了。” 他撑起来,就着她的手喝了几口。丁母伸手,碰了碰儿子的头,那道疤痕变浅了些,从小到大没受过苦,这次从头伤到脚。 她平静地说:“当庭宣判,过失伤人,三年。” 丁宸没什么反应,只是低喃一句,“这么快。” “这件事终于结束了。” 丁宸躺回去,隔了会儿才说:“你们是故意的。” “什么?” “当庭宣判。” “当庭还是以后,又有什么区别。早点结束,彼此都早点解脱。” 母亲说了两次“结束”,虽没加重语气,他也听出在刻意强调。 他不再开口,还闭上眼。拒绝交流的态度让母亲不满。 “知道你爸为什么一次没来过吗?” “因为生气,以前再怎么胡闹都没关系,这次拿身体开玩笑,伤了父母的心。” “这是意外。” “本可以避免的意外。”丁母难掩讽刺,“你能跑去那种地方才是意外。”她顿了下,“不管怎么说,你爸还是爱你的,差点就连夜飞回来,你别多埋怨他。” “我知道,他不爱我还能爱谁。” 丁母轻叹,“就因为是独生子,才一点危机感都没有,始终长不大。” 丁宸回了句,“说得好像你们有时间再生一两个似的。” 丁母不悦,“宸宸。” 丁宸翻了个身,“我要睡觉了。” 母亲离开后,丁宸坐起来。现在最不缺的就是觉。 他下了床,身上还是发虚,腿一踩地也隐隐作痛,于是老实用了轮椅代步。 外间很安静,落满阳光。 他来到鱼缸前。 鱼缸里一片岁月静好的景象。 只有两条在外面,King,还有个不配有名字的,悠然地游着。他伸手敲了敲,把另外两条大概躲在海葵里午睡的喊了出来。 他想起几天前,因为不舒服没去做康复。许绿筱过来给鱼喂食,以为他不在,于是放心地跟小鱼对话。嘀嘀咕咕,说了好多。 “一二三四,都到齐了,开饭!” “你们两个傻傻分不清楚的,也有权利拥有自己的名字,嗯,就叫‘奔儿波霸’和‘灞波儿奔’吧。” “小许,来多吃点,长得壮壮的,你就是这里的大王。” “喂,山大王你别来抢,你该减肥了。” “……” “……小许,你要快点变强大。” 丁宸回过神,哼一声,“长得壮壮的,过年宰了吃。” 作者有话要说:  2020.3.20 丁丁:没错,我就是那种缺乏关爱,穷得只剩下钱了的人。快来爱我! 第16章 许绿筱离开医院后,日程排得满满。 先回学校,行李虽然不多,但也不方便带回家,而且买了几本大厚书,又是护理又是心理,更不好让家人看见。 宿舍楼下,几只奶牛猫满地跑,阿姨还在晒太阳。 寝室变化很大。窗帘拉开,日光倾泻,空气微湿,充满着植物的味道。 那两盆植物,长势不止是喜人,简直是疯魔,文竹快要窜到窗顶,绿萝开枝散叶,从窗台蔓延开来。不得不说,还挺好看的。 以前是古墓,现在是花房。 小易和冰冰的书桌上,摆满了厚书,数三数四政治英语。佳妮的桌子变成梳妆台,她本来就是寝室的时尚担当,经常给三个小土鳖言传身教,如今光口红就排了一溜,桌下是鞋的世界,细高跟,尖鞋头,大有职场女魔头之势。 许绿筱的桌子上,干干净净,摆了一小盆绿萝,是从母体上分离出来的,给这个略显寂静的角落增添了一抹生机,这应该是冰冰小天使的手笔了。 室友们的用心,让她很感动。 仿佛回到了家,比真正的家还让人放松。 隔日,许绿筱回了一趟家。 经过巨变后,父母也努力调整心态,如今已经能心平气和地聊起这件事。 妈妈说她瘦了,做了不少菜,还包了她爱吃的蟹肉虾仁馅儿饺子。许绿筱想起上一次哥哥送饺子到学校,眼睛一酸,赶紧低头猛吃竖起大拇指。饭后妈妈又下厨,准备辣酱牛肉酱之类让她带回去,煮面条吃。 许绿筱忽然意识到,妈妈其实是借着忙碌来调整情绪,跟她一样。 她在家里住一晚,次日坐了两个多小时的汽车,去了郊区的监狱。 看到剃了头、换上统一服装的哥哥,许绿筱克制了许久的情绪瞬间决堤,泪流满面。 许修君也红了眼眶,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哥,对不起。” “是哥对不起你。” 她右手握拳,小指曲起,贴在玻璃上,“我们都要好好的,以后一定会更好。” 许修君会意,照样把手放上去,像小时候“拉钩钩”一样。 回程车上,许绿筱放纵了一下,尽情哭了一次。 想起昨晚聊天,妈妈说,打官司期间算过一卦,说你哥命里有牢狱之灾,爸爸平时不信这个,但也说,也许命里就有这一劫。 最近很多人都在谈命运。有人用来做攻心的武器,有人用来安抚自己。 也许艰难时期只有这样,才能继续走下去。 但是她不信。 或者说,她接受现实,但不是消极承受。她暗下决心,哥哥这三年,她一定要帮他补回来,她要付出双倍的努力。 再次回校后,许绿筱打开电脑,看学校网站最新发布的实习信息,是否还有机会,看别人分享的实习经历,默默取经。 又收到肖一旻的信息,问她家里情况,她简单说了,他安慰几句后,问她的实习进展,得知尚未开始,建议找院里老师帮忙,因为很多老师就在外面企业兼职。 许绿筱想到那次院长留下的话,有些心动。 同时也感慨,肖师兄果然理性,很少说废话,遇到问题解决问题,永远那么快狠准。以前在学生会一起打杂时,她就学到很多,但有时也觉得他有点过于“目标导向”。他则是笑着说,她是女生,可以感性一点,但男人要适应丛林法则,目标明确,精准执行,才能快速变强大,保护在乎的人。 这话,当时听来,的确会让人想入非非。 当然,如今也一样。听他不止一次谈及眼下工作对未来的意义,那个未来,似乎已把她算在内。有一点甜蜜,更多的却是惆怅。 他不点明,她也不说破,虽然暧昧不对,就当是特殊时期对自己的小小纵容吧。 除此之外,还有些小插曲。 微信上,“茜茜公主”要加好友,备注“小丑鱼”,应该是在水族店留联系方式惹的祸,果然没有白来的折扣。许绿筱就当没看见。 还有一件怪事,从她回校的第二天中午,就有送餐小哥上门,送一份丰盛大餐。还是匿名。还一日三餐,风雨无阻。这手法,嗯,有点像某人。 虽然有点纠结,但食物是无辜的,许绿筱还是吃了。 这一天,正等着免费午餐送上门,接到丁宸的电话。 许绿筱莫名心跳了一下,然后果断不理。 接着是短信提示。 她迟疑了下点开。 “小丑鱼几天喂一次?” 纳尼?几天一次?难道不是一天几次吗?它们还是宝宝啊。 成年的一天一次,宝宝要少食多餐! 许绿筱一边担心,一边克制,终究还是没理会。 下一条,“好像少了一条,会不会是被吃了?” “……” “你猜被吃掉的是哪一个?” 许绿筱气结,正要编辑回信,又打来电话,一不留神就按了接听。 “给你半小时,马上回来,喂鱼。” “……” “说话。” “……半小时不够。” “那就四十分钟。” “也不够,我在学校。” “一小时,不能再多了,你的鱼等不了。” “……” 许绿筱以为他会像以往那样立即挂断,结果却没有,过了好一会儿,还是通话状态。她愣了愣,“喂”了一声。 “嗯?” 拖长音,有点懒。 让人猜想他是不是靠坐在床头,百无聊赖的样子。 “你怎么还不挂电话?” “……我在监督你,你怎么一点动静没有,还没开始行动?” “神经病。”许绿筱按了结束键。 她要去洗脸,还要上厕所,要听直播吗? 接着又是一条信息:打车,车费报销。 许绿筱彻底呆住。 这人,还是丁宸吗? 许绿筱出门就看到22路车,不坐的话有种特亏的感觉,硬生生止住脚步,看着满是空位的车子轻盈地从眼前驶过。 好在出租车也多,下一秒,一辆空车善解人意地停在眼前。 她报了个地址。 因为中间绕了个路,到医院时还是迟到了。 虽然知道丁宸这样叫她过去,应该是没别人在。 但她还是有点“心虚”,下意识先探了个脑袋,刺探军情。 丁宸坐在外间沙发上,手脚摊开,果然是百无聊赖的样子。 他一抬头,把她逮个正着,不由皱眉:“怎么鬼鬼祟祟的。” 许绿筱笑了下,走进去。 丁宸看表,“迟到了二十分钟。” 许绿筱把藏在身后的右手伸过去,“因为买了这个。” 一束用牛皮纸包裹的花,蓝色花瓣、花朵小小、细细密密如繁星。 丁宸愣了愣。 略带嫌弃地问:“满天星,因为这个最便宜吗?” 许绿筱好脾气道:“也不是,干花便宜,鲜花也挺贵的。” 丁宸无语,“你还想送我干花?” “不行吗?” “你说呢。” 我说当然行。下次送你一包。 许绿筱不跟他多说,直接去找花瓶,在这里呆久了对一切都了如指掌。 找来一个透明瓶,加了水,把花放进去。 疏散一下花枝,阳光下,清新而美好。 “因为它最像野花,生命力很顽强的那种。” 她声音不大,丁宸还是听到,心里说,像你吗? 许绿筱又去看鱼缸,还好,四条都在。 大的还是大,小的还是小,另外两条中不溜,她还是分不清。 刚喂完鱼,响起敲门声。 沙发上那位,稳如大爷,许绿筱很自觉地跑去开门。 阿姨端着餐盘,愣了一下,倒是没说什么,直接交给许绿筱。 一碗大补汤,几个小菜,荤素搭配,营养均衡。 放到餐桌上,大爷却没过来,而是问:“你吃午饭了吗?” “还没。” “吃吧。” “啊?这是给你的。” “天天吃这些,闻了就想吐。” 见他皱眉不掩饰厌恶,许绿筱心头被刺了一小下。 想起那一晚,他干呕的样子,还有满后背的汗。要知道,他曾经在大太阳下,开着敞篷,穿着长袖,都还一身清爽。 她心思转了转,坐下,“那我真吃了,你别后悔啊。” 丁宸无声笑了下。 她把汤盛到小碗里,尝了一口,还行,不腻。 “真的挺好吃的,要不要尝尝?”她面带笑容,极力诱惑。 某人却不买账,“好吃就都吃了吧。” 隔了会儿,丁宸出声:“许小绿?” “嗯?” “如果不考虑价钱和其他条件,你最想吃什么?” 许绿筱抬头,“不考虑价钱?你买单吗?” “嗯。” “澳洲大龙虾。” “神户牛肉。” “……” 她转了转眼睛,听到一声从鼻子发出的笑,或者是哼。 丁宸不客气地指出:“你这想象力还真是……” 许绿筱也哼了一声,“螺蛳粉。” 对面人露出嫌弃表情。 “臭豆腐。” 嫌弃突破天际:“这种不算,想吃我也不请。” 许绿筱忍住笑,想了想说:“三鲜馅馄饨,炸酱面。” 她想象力的确很贫瘠,想来想去,还是想念家的味道,妈妈的手艺。 余光见对面人似乎动了动。 许绿筱的心念也动了动,问:“你是不知道吃什么好?” 丁宸被猜中心事,倒是大方承认:“嗯。” 许绿筱想起阿姨发牢骚,就是惯的,饿个几天吃窝窝头都香。 “那你饿吗?” “饿。” 他老老实实承认,让人彻底没脾气,怪心疼的。 原来急吼吼叫她回来,不是喂鱼,是喂人。 许绿筱放下勺子,托腮想了想,“其实像你这种什么都吃过的人,光是听我报菜名,也未必会有食欲。”她掏出手机,在屏幕上划几下,“你看过《人间草木》吗?” “没。” “那就好。” 许绿筱又笑下,“我给你读一段文章,听了就不饿了。” 丁宸也想翻白眼。 顺势倒在沙发上,腿也放上去,右腿放平,左腿曲起。彻底放松的姿态。 许绿筱又是一怔,对自己说,他只是饿虚脱了,懒得顾及形象了。 她低头开始读:“玉渊潭洋槐花盛开,像下了一场大雪,白得耀眼……一个女人在案板上切青蒜。锅开了,她往锅里下了一把干切面。不大会儿,面熟了,她把面捞在碗里,加了佐料、撒上青蒜,在一个碗里舀了半勺豆瓣。一人一碗。” “蜜蜂忙着采蜜,进进出出,飞满一天。” 她停下,轻声问:“想吃吗?” 丁宸感觉到口腔里分泌出唾液,低声回:“想。” 她起身,“我给你做吧。” 他愣了愣,诧异地抬眼,“你会做饭?” “嗯,十岁之前就会了。” 正是阳光炽烈时分,从丁宸角度看过去,餐桌边的人正好被阳光笼罩,看不清表情。 他回想刚才一句,“白得耀眼。” 许绿筱经过沙发,想起问:“你有忌口的吗?” 丁宸闭着眼回:“没有。” 厨房里有个双开门大冰箱,食材齐全,至少她需要的青蒜和豆瓣,面条是机器压的,但是口感不错,许绿筱知道,因为这是她买的。 她喜欢吃面条。 这个小把戏,还是以前在寝室时她的恶作剧,大晚上读几段,听见四周传来口水吞咽声,包括她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2020.3.21 猜猜,外卖是谁送的?哈哈哈哈。 第17章 汪曾祺写吃,那是一绝,哪怕是最寻常的萝卜青菜,在他笔下也能变得活色生香,让看书的人口舌生津。从这一点来看,丁宸倒也还是个正常人。 许绿筱胡乱想着,手下娴熟操作,不多时一碗素面端上桌。 大少爷还是懒洋洋躺着,只是鼻子动了动。许绿筱过来叫人,就见他闭着眼,伸出手。 “……” “饿得起不来。” 这是在耍赖,还是撒娇? 许绿筱有些无语,又有些无奈,好人做到底,还是搭了把手。 丁宸是真没客气,半点不配合,许绿筱竭尽全力才把他从沙发上薅起来,幸好刚喝过大补汤。再次感慨,男人和女人在体重和力道上有着本质的区别。 总感觉他坐起来时,嘴角提了一下。 “你故意的?” “不是。” 面条并不多,中号碗都没填满。 许绿筱故意的,怕他饿久了吃太多不好消化,也怕万一他不吃几口显得她尴尬。 丁宸倒是没注意量的多少,而是先看卖相,看得出火候还行,面条软硬适度,撒了一层青蒜,绿白配,很清爽。他拿过筷子,挑起两根,瞅了眼,送进嘴里。 他吃相很优雅,或者叫得体。 其实他生日那次,许绿筱就注意到了。虽然那会儿对他成见颇深,但也不得不承认,有些习惯的确是跟家庭或者说出身有关。她班上的男生,大多数是稀里呼噜,风卷残云。她哥就更别说,别忘了鲁智深是他偶像。连肖一旻这种比较讲究的,吃东西时也是豪放派。 许绿筱多少有些紧张。 倒不是在意他喜欢与否,而是这位见多识广,嘴巴挑剔,如果能让他觉得不错,那她是真的不错了。老盯着人吃东西也不太好,她跑去给他倒了杯水,放在手边。 又去逗弄了一会小丑鱼。 再回头一看,吃光了,碗底干净。 第一反应,耶! 从此又多了一个身份,许小厨。 第二反应,这不会只是修养使然吧? 丁宸不知道她这蜿蜒曲折的心理活动,用纸巾抹嘴角,喝了口水,然后说:“谢谢。” 许绿筱忙谦虚道:“投桃报李,也谢谢你的外卖。” 丁宸的动作顿了下,“外卖?” “这几天的早中晚饭,不是你送的吗?” 丁宸喝口水,“你喜欢吗?” 许绿筱诚实点头,“就是一碗面和这么多顿大餐比起来,有点微不足道。” 价格就不用说了,难得的是每天都换花样,不仅国内几大菜系轮番来,还有韩餐日料。 就听丁宸说:“跟用心比起来,再多钱都不值一提。” 矮油,这话说得,真是让人喜欢听呢。 头一次发现,原来毒舌少爷也会甜言蜜语。 许绿筱一激动,问出关键,“你还没说好不好吃。” 他顿了下,说:“有一种不一样的味道。” 这话其实有点歧义,但许绿筱没多想,而是问:“你要不要休息一下?” 丁宸摇头。 “去晒太阳?今天阳光不错哦。” 见他似乎不为所动,她用激将法:“少爷,你有多久没下楼了?不觉得现在有点大家闺秀的意思了吗?” 丁宸看她一眼,起身:“我换身衣服。” 他去刷了牙,换了套舒适的休闲装,看惯了他穿病号服或家居服,以及坐姿和躺姿,冷不丁人从里间“走”出来,身材颀长,玉树临风。 呃,有点被帅到了。 然而,玉树临风的人自觉走向轮椅,坐上去。 “少爷,您不是能走了吗?” “这样舒服,想走的时候再走。” “……” 许绿筱也只能“自觉”地去推轮椅。 临出门前,她从口袋里拿出一样事物,拆开独立包装,“把这个戴上。” 丁宸接过,是个口罩。 再一看,浅蓝色底子上印着一个个大嘴猴。 他嫌弃得差点扔了,“不需要。” 口罩是许绿筱路上买的,也不是她想让少爷卖萌,而是花店旁边的药店只剩这一种了。 她早就发现丁宸不愿出门,肯定又是骄傲作祟,不愿让人看见自己坐轮椅或走路不利索的样子,虽然在楼上也能晒太阳,但那是两码事,下面空气好,多接触人群也有好处。 她解释:“外面有其他病人,有各种病菌。” 丁宸却道:“要么再去买新的,要么你帮我戴。” “……” 许绿筱半蹲下,帮他戴上,碰到他耳朵时还好,她用手捏了下鼻梁条,虽然知道他鼻梁挺高,但是像这样碰触,还是有一丝异样掠过心头。 离得近,看清他的睫毛,又长又密。以及睫毛下的眼,黑白分明,很清澈。 睫毛一闪,他忽然抬眼。 许绿筱心里一突,忙说:“少爷脸真小。” 她起身,走到轮椅后,吐了下舌头。 哪怕是最后一次,也该保持距离。 丁宸问:“你不戴?外面什么病菌都有,你比我强?还是我比你弱?” “……谁说我不戴了。” 许绿筱又从口袋里摸出一枚口罩,给自己戴上。 挺好,不仅能挡细菌,还能挡住不自然的脸色。 到了楼下,高树矮树郁郁葱葱,草坪也是欣欣向荣,草地中间有若干小路,很多病人徜徉其中,不过倒是也有人迹罕至处。 远处有人放风筝,许绿筱抬头,看了许久。 再一回头,轮椅空了,丁宸在不远处溜达,还伸了个懒腰。 许绿筱仔细看着他的步态,还好,不会留后遗症。 看着时间,提醒差不多了。 他像任性孩子一样,又多走了几圈。 她提醒,“这样是不是很好?晒太阳补钙,这样少喝几次补汤也OK。” 丁宸没说话。 许绿筱也觉得自己有点话多了。 上楼的一路上,两人都很沉默。 回房间后,洗过手,许绿筱说:“丁宸,我有话跟你说。” 丁宸看了眼她,没说话,坐到了沙发上。 许绿筱坐在另一边:“你知道我为什么很小就会做饭吗?” “是我奶奶教的,她一直提醒我,要懂事,因为我一出生,就害我爸丢了工作,也降低了我哥的生活水平,”她顿了一下,“我哥也因为我的原因坐牢。” 丁宸这才出声:“你想说什么?” “也许我这个人,的确是有点不太吉利吧。要不然,三年约定换一种方式?比如,你们家旗下哪个分公司有什么职位,只要我能做的都可以。” 丁宸看着她,不答反问:“你知道什么了?” 许绿筱心跳一停,忙说:“你母亲跟我谈过,说你丢了菩萨像的事,总之,希望我离开。” 丁宸没再看她,而是看向鱼缸,问:“你知道小丑鱼和海葵是什么关系吗?” “共生关系。” 他又问:“你滑过雪吗?” 呃,这跨度有点大。 “没有。” “有机会一定要体验一下。滑雪有一定的危险,我认识的人里就有一个摔伤致残,但是当你在蓝天白雪之间俯冲直下的时候,那种自由,会永生难忘。” 许绿筱默默心悸了一下。 “你开赛车,也是因为这个吗?” 丁宸看了她一眼,“差不多。” “你是学商的,要有点契约精神。” 许绿筱轻声问:“所以,你希望我留下?” 丁宸回道:“我要求你留下。” 他这话,还有脸色,似乎有些不悦的迹象。 可既然说了,许绿筱还是要争取一下,“我已经答应你母亲了,再反悔不太好吧?” 丁宸似乎笑了下,“有我在,你担心什么?” 许绿筱走回自己房间,站到门口愣住,离开前就把钥匙留下了。 除了钥匙,还有一盒烟,一盒药膏。 正发呆,阿姨过来了,随手开了门。 进去后,难得明察秋毫了一次,诧异地问:“你没带行李?” “……赶时间,忘了,正想回去取。” 阿姨却说:“太晚了,别来回折腾了。” 她在自己包里翻了翻,慷慨地扔来两件,“睡觉穿,别嫌弃。” 哪能嫌弃呢,许绿筱微笑,“谢谢王姨。” 阿姨姓王,加了个姓氏,变成特定称谓,好像也亲近了一层。 王姨傲娇地嗯一声,拿起手机蜷起腿,玩起中老年人最爱——微信群聊。 不过许绿筱还是去了趟超市,买毛巾和牙刷。在收银台看见花花绿绿的棒棒糖,买了几只。回来路上,她走得很慢,拨开一颗含在嘴里。 苦涩的时候,就吃一颗糖。 这几天忙忙碌碌,到处找机会,还发誓要双倍努力,然而……转眼就被打回原形。 她有些气恼,为什么她的人生轨迹能轻易被人扭转? 像是地上的蚂蚁,一滴雨水,都是灭顶之灾。 因为太弱了吗? 还是对手太强? 对手又是谁?看不见摸不着的命运吗?还是某一个人? 她仰头,看向那栋楼,寻找着某一个窗口。 他房里的灯也比别的房间更亮一些。 因为他自己也会发光吗? 不知怎么,想起几个月前,她在洗手间时听到的那番对话。 “……前几天在机场看见XX了,不当模特了,进剧组,混成女二了。” “少爷加持过,就是不一样哦。” 也许,最大的机会就在眼前? 她低下头,真的很佩服那些女孩子的心理素质。逢场作戏,各取所需,臣妾做不到啊。 *** 最亮的房间里,丁宸坐在桌边,难得地对着电脑,看一份财务报表。 他大多时候是个甩手掌柜,住院后彻底甩手。但有些工作还是得自己来。 就像他妈,别人都只道丁董事长伉俪情深,携手打江山,只有这个亲儿子知道,感情当然是真的,但另一方面,是看紧自己的男人,以及自家的钱。 报表看得有点烦,通常这时候嘴里都会叼根烟。 这时有微信提示,他拿过手机,是“二喜”,头像是只狗,上来就管他叫爸爸。 “亲爱的爸爸,今天心情如何?吃土太忙,都忘了给您请安了,罪过罪过。” 吃土……因为你亲老子是卖稀土的吗? 丁宸回了句,“关你屁事。” 二喜秒回:“我掐指一算,您现在心情肯定不错。” “……” “我还为默默为您做了一件事,希望‘事成’之后,不要忘了大明湖畔的干儿子。” “……” 丁宸又看了会儿报表,还是想抽烟……于是拿起手机,往上翻聊天记录。 一连几天,二喜都是问同一句话,心情如何,再配一个贱兮兮的表情。 他要么不理,要么回一个字,滚。 莫非是今天回的字数比较多,所以被看出心情还不错? 他再次改了这位的备注,改成“二狗子”。 第18章 许绿筱正在卫生间洗漱,听见敲门声,她咬着牙刷出来,见阿姨手机已经放在床头,闭眼躺着不动。她没多想,就过去开门,门一开,愣住。 居然是丁宸。 门外的人更愣,因为许绿筱身上的衣服。 那种老式的纯棉无袖背心,印满蓝色小花,腰身宽松得能装下两个她。同样宽松没型的纯棉七分裤,彩色条纹,膝盖处撑出夸张弧度,变成罗圈腿。 他脱口而出:“你这穿的什么鬼……” 许绿筱其实也很窘,但更怕里面的人听见,少爷的毒舌简直是见者伤心,闻者落泪。王姨好心借她衣服穿,还要被嘲笑,实在说不过去。 她忙回手拉上门,听见门锁咬合声时,心里也咯噔一下。 急忙又转身去推,彻底心凉。 丁宸先是一愣,想明白后又笑出声。 许绿筱听见,更是没好气:“你来干嘛?” “没什么事。”丁宸说完,转身就走。 就是想跟你要根烟抽。 他走几步回头,见许绿筱手里拿着刷牙杯,另一手还不死心地推门,耳朵还凑在门板上倾听,嘴里小声喊着:“王姨,王姨,开下门。” 好笑之余,又有点可怜兮兮的。 他折回去,在她身后说:“人都睡着了,别喊了。” 许绿筱吓了一跳,又说:“刚才没打呼噜……” 丁宸把耳朵贴上去,然后点头:“现在打了。” 许绿筱:“……” 她头发散开后,长度刚好戳到肩颈,往里卷曲,显得脸更小,嘴巴上还有一点牙膏沫。 他伸手抹了下,“要不要去我那?” 许绿筱惊了一下,后退半步,很有骨气地摇头:“不。” 丁宸也不勉强,“那你就睡过道吧。” 他说完抬脚就走。 许绿筱欲哭无泪。 这一副尊容,还真是哪里都去不了。 等等,她可以去跟熟识的护士姐姐挤一挤,总之不能去某人那,现在他腿脚灵便了,随时能化身禽兽。她还没想好要不要被他“加持”。 丁宸回去后,特意没关门,等了会儿,感觉不妙。 他再次出去,正好见到许绿筱站在电梯门口。 他大步流星过去,许绿筱听见声音回头,下一秒就被他抓住手,一路拖到他房门口。 “老实待着,别到处去丢我的人。” “……” 丁宸走动自如后,护工徐叔也就功成身退。但是单人床还在,而且长沙发也能凑合。总之,不缺她的容身之地。 丁宸问:“你自己衣服呢?” 许绿筱一怔,再一想,这个也太明显了。但她不想说实话,让他误会这就是她的奇葩品味好了。“这就是我的衣服,我奶奶给我的。” “纯棉的,可舒服了。” 丁宸瞪了她一会儿,转身回里间,很快出来,扔过来一件衣服。 “穿这个,多看你一眼我都要做噩梦。” 衣服丢在许绿筱怀里,她抓起,是一件白色短袖T,也是纯棉的,手感极佳,散发着干净清新的味道。价位得有她身上这件一百倍。 “怎么没有裤子?” “太长,怕你被绊倒。” 许绿筱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沙发借我睡一下。” 然后“啪叽”躺上去,颇有一股子自暴自弃的意味。本来平躺,觉得不对,变成侧躺,两腿自然蜷曲。继而双手半收,放在胸前。有点柔弱又带有防御意味的姿势。 丁宸居高临下看着她“表演”,一语揭穿:“别挡了,该看的早都看见了。” 他说完走向餐桌,那里放着他的电脑。 留下许绿筱咬牙瞪眼。 丁宸关了电脑,去冲了澡,躺到床上。 有一点念头,有一点冲动,但也还好。如果她主动,他不会推开。如果她不愿,他不会强迫。他脑补了一下,在她头上加几个卷发器,就是个包租婆。 这样一来,旖旎想法立即消散。 直到后来做了个梦。 梦里他坐在轮椅上,侧过脸看向窗外,外面雾蒙蒙,心里空茫茫。 身后传来一个娇柔声音,“少爷,该打针了。” 他回头,看见一道娇俏身影倚在门口,穿着粉色护士服,戴护士帽。制服是情~趣那种,上衣很短,裙子更短,配上高跟鞋,显得一双腿更加修长。她一扭一摆走过来,亮出一只大得夸张的注射器,推一下,针头喷出药水。 他伸手攫住她的腕,她身子一软,顺势坐在他怀里。他低声说:“我先给你打一针。” 她娇笑着躲闪,“我怕疼,你要轻点。” 他凑到她耳边说:“许小绿,你一直这么皮吗?” 说出名字的瞬间,丁宸一下子就醒了。 天蒙蒙亮,他反应了一会儿,还好,没有出现什么尴尬状况,但是心跳有点快。再看床头的电子钟,不到六点,比他平时起得早很多。 他暗暗平复了片刻,还是坐起,然后下床。 走到门口,顿住。外间沙发上,空无一人。 只有一件白色纯棉T,叠得整齐。 丁宸站定,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妈的,溜得比兔子还快。 *** 许绿筱可不知道自己曾给某人带去了某种困扰,她只知道王姨每天五点就起床下去溜弯,趁机回房,也不多解释,越描越黑,先补眠是正经。 相安无事了一上午,又被叫去隔壁。 丁宸坐在沙发上,腿搭在茶几上,手捧一只kindle。 简直新鲜。许绿筱不由好奇,伸脖子瞄了眼。 丁宸一下把kindle屏幕按在胸口,瞪了她一眼。 唉,怎么觉得这小眼神有一种幽怨的,或者是恨恨的味道呢? 她随口说了句:“该不会是看种马文吧。” “我还用看那种YY的东西?” 丁宸话一出口就意识到不对,立即住嘴。 许绿筱接一句,“那是。” 您是男主本尊,好不容易要被遗忘的名场面,再次浮现脑海。 丁宸顿了顿,说:“给我买盒烟去。” 没有回应,人家跑去喂鱼了。 “给你跑腿费,一百万。” 许绿筱头也不回,“那是几天前的价格了,现在不够。” 丁宸被气笑,“你还通货膨胀了?现在多少?” “一千万。” “……”他想说,一千万,买你一夜都够了。 当然不会这么蠢说出来。 正咬着牙郁闷,一只棒棒糖出现在眼前。 丁宸问:“这是什么?” “平价超市里的便宜货,不是你喜欢的黄金钻石糖。” “……” “不要拉倒。” 她说着就要收回,被他一把抢过来。 “我问这是什么口味的,哪来那么多话。”丁宸恶狠狠地剥开糖纸, “我是铁嘴钢牙吗?” “……我就是打个比方。” “我也是。” 丁宸咬着糖,再次捧起kindle,含糊说了句:“我喜欢18K金钻石锁骨糖。” 余光见某人身体一僵,“你说什么?” 他暗自得意,“没听清算了。” 丁宸一目十行,浏览着各种吃食描写,没错就是那本《人间草木》。自己读起来,也就那样,没什么食欲。他问:“你奶奶教过你做馄饨吗?” 许绿筱想了想,说:“没有。” “去下载个教做菜的APP,我想吃。” 看来是躲不过去了。“……什么馅儿的?” “三鲜,不要韭菜。” “……” 许绿筱轻轻呼口气,转身欲走。 丁宸补充:“多做点。” 当然要多做,她也要吃的好吧,还得给王姨也带一份。就当她请客了,让你们尝尝“许记小馄饨”的无穷魅力。 王姨主动帮忙备馅料,疑惑地问:“不放韭菜?那可是壮阳草,咳咳,肾主骨。” 许绿筱和面动作一顿,可别再补了,她怕首当其冲。 眼看某人有“吃上瘾”的迹象,许绿筱很想发挥失常一下,断了他的念头。然而厨师的职业操守不允许,还是认真对待了每一道工序。 她端着一碗“得意之作”走进门,不由一呆。 餐桌上,赫然一盘红澄澄的大家伙,旁边还有一瓶酒。 丁宸轻描淡写道:“说了请你。” 许绿筱很想转身,觉得还可以再给馄饨加点料,加点香菜末,淋几滴香油啥的,显得更有诚意。她尽量平静地走过去,然而已经非常没骨气地“口舌生津”了。 她仔细瞧了眼,没有钳子,澳龙没错了。 个头硕大,气势汹汹,好像不太甘心被她吃掉似的。 丁宸施施然走过来,吸了吸鼻子,馄饨小巧精致,闻起来香而不腻,就是……他不满道:“又是一小碗?” “锅里还有。” “嗯,坐吧。”见对面人还在跟龙虾相面,他提醒,“配点白葡萄酒比较好,自己倒。” 许绿筱坐下,清蒸大虾,掰着吃更过瘾,就是有点有辱斯文。 见她又在那眼珠乱转,丁宸看穿:“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许绿筱冲他一笑,“少爷,您真是太善解人意了。” “……” 她找准方位,掰开一块虾肉,送进嘴里。 丁宸问:“怎么样?” 她点头。词穷,但是表情说明一切。 “比起那些外卖呢?” “……各有各的心意。” 丁宸似乎对这个答案不太满意,没说什么,继续捞馄饨吃。 许绿筱看着自己面前这一盘“活色生香”,再看对面的“小家碧玉”,总觉得有点过意不去,于是问:“少爷您吃醋么?” 丁宸差点呛了,“什么?” 许绿筱起身,“我去给您拿。” 看着颠颠儿离去的背影,丁宸也转了转眼睛,不行,敌暗我明的感觉太不好了,必须得查出来,到底是谁在觊觎他的“小馄饨”。 *** 龙虾吃完了,许绿筱也纠结了。 真是万万妹想到呀,富贵不能淫,然而美味能。 想起多年前看《色戒》,一颗粉钻就把王佳芝的心给打乱了,她当时还很不屑,钻石能等同于爱?糊涂的女人。现在只想对自己说,龙虾能等同于用心?可悲的吃货。 许绿筱觉得有必要找心理医生聊聊了。 刚巧了,心理医生也有心理问题要跟她聊聊。 到了文琦那里,后者正托腮伏在桌上,一副满腹愁绪的小女生模样。面前一只花瓶,花瓶里一束白玫瑰正娇艳盛放。 嗯,有情况? 不等许绿筱询问,文琦丢来一张卡片,“你跟他熟吗?” 许绿筱辨认着上面龙飞凤舞的字,似乎是个“严”。 “严加,那个花店老板?” “他来挂我的号,说得了相思病……” 许绿筱“噗嗤”笑了,虽然有点老套,但从一个斯文帅哥嘴里出来,也挺有杀伤力。 文琦难受地看了她一眼,“我请他出去。他就提到你,说是你朋友。” “……我跟他不太熟,他是丁宸的朋友。” 文琦靠椅子叹气,“总之就是,他对我一见钟情,要请我吃饭,进一步了解彼此。” 许绿筱无语,这也太会了。 她想起来了,上次拜托文医生帮忙给丁宸“治心病”,被他摆了一道,两人在奶茶店聊完后续,出来时碰到这位“严情圣”,然而也只是一个照面儿,就“一见钟情”了? 看着文医生的苦闷表情,许绿筱明白为何她俩会一见如故了。 这个感情如快餐的年代,稍微出众点儿的,都不缺感情经历,自然也练就一身套路。而她们这种拒绝与时俱进的,面对条件不错、套路娴熟的异性,第一反应就是——不靠谱。 许绿筱又想起一点:“他开的花店,名字叫‘花无缺’”。 两人对视一眼,听起来就很不正经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  2020.3.24 这一章写的,简直是折磨自己,饿。 第19章 许绿筱有点哭笑不得。 上次看文医生“大变身”,还以为她一不小心拉了个皮条。 然而现在看,她还是一不小心拉了一回皮条。 还是女博士更爽快,把花瓶推一边去,拖过一本大厚书。 “算了不想了,还是谈谈业务吧。” “我今天接诊了一个中年患者,他是来‘取经’的,因为家里老人是慢性病患者,需要日常进行心理疏导。国内大多数心理咨询,都是针对青少年,或者像我的主攻方向,应激创伤,很少有关注老年人心理的。最了解老年心理的,你猜是什么人?” 许绿筱认真想了想,“卖保健品的骗子?” 文琦嫣然一笑,“你真聪明。” 许绿筱谦虚道:“我奶奶自认是个精明老太太,从不会上当,后来身体不好后,也没少被人忽悠,人一旦有所恐惧,就会被人利用。” 文琦正色道:“所以我决定,以后我们的工作室,可以把这个作为重点之一。” 许绿筱轻笑,“我们的工作室,听起来真好。” 文琦又看一眼白玫瑰,自语道:“工作比感情容易多了。” “一分付出一分收获,始终是往上走。” 许绿筱深以为然。 现在丁宸每天在眼前晃,各种耍赖,撒娇,冷不防帅一下……她也是个正常女生,哪怕立场很明确,也经不住这样“耳濡目染”。哪怕没有感情,也会时不时泛起一丝感觉和情愫。 每当这时候,她就格外想念肖师兄。 回想起大一那会儿,三天两头儿见一面,他学习时的专注,工作时的干练,打球时的凶猛,满足了她对男生的所有想象。那些记忆,足够让她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对绝大多数男生免疫…… 然而,时间真的会冲淡记忆。接触了心理学后,她甚至怀疑,那些“完美”记忆是不是经过她的美化了。她真想给他发条信息,“来张裸~照吧,大哥。” 半~裸也行。 完爆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豌豆少爷。 可他最近似乎又忙了起来,把她给遗忘了。 相对应的,是丁宸的“黏人”。她想请几小时的假回去取行李,都不允许。 自从她提议晒太阳,丁宸每天都要求出去晒一会儿。 还是坐轮椅。她看出来了,他就是享受被她“伺候”。 她也只能暗搓搓地报复一下,比如,“少爷,你这样子让我想起一个人。” “谁?” “坊宝宝。” “那是谁?” “一个很可爱的,怕细菌的宝宝。” 丁宸听了就要摘口罩,许绿筱伸手按住,“这样比较安全,免得又有人垂涎您的美色。” 少爷昨天呼吸新鲜空气时,就有女生过来讨要微信。 丁宸也是狠人,指了下许绿筱,“她追着我要了几个月,都没用。” “……” 今天阳光好得过了头。丁宸嫌刺眼,让许绿筱上楼去拿他的墨镜。 不然就要摘掉口罩。 许绿筱只好回去取。 来到空无一人的房间,不由动了下歪脑筋,那份合约会藏在哪呢? 她嘴里嘀咕着“第几个抽屉来着”,把每个抽屉都翻了一遍。正想看看衣柜,想起可能有摄像头,立即打住,连忙拿了墨镜就走。 耽搁了一小会,再下去时,“坊宝宝”还在原地。 但是,身边多了个人。 一个年轻女人,半蹲在轮椅前,泪水涟涟,欲语还休。模样倒也还好,关键是气质惊人,虽然半蹲,脊背挺直,扎了个考验发际线的丸子头,脖子修长,仰头的样子像天鹅。 被这样注视,换个男的都得酥软跪,丁宸却一脸平静,果然是有见识的。 许绿筱反应过来,这位是个故人。 或者说,后宫佳丽之一。 她识趣地没凑上前,找了个不远不近的位置,蹲下画圈圈。 能听到女声柔柔的讲话,一句话里包含好几个地名,莫非是位空姐?又听她提到泰国什么寺庙,求了个护身符,很灵验,特意送过来。 连少爷丢了宝贝都知道,果然不一般。 忽然口袋里手机响,吓了她一跳。 拿起一看,“少爷”来电。 许绿筱探头一瞧,对上丁宸视线,他皱眉,“躲那干什么呢,过来。” 她硬着头皮过去,“我在观察蚂蚁搬家,好像要下雨。” 丁宸一脸无语。 气质美人也有些无语,但娇柔的眼神里多了几分警惕。 她继续刚才的话:“……我想留下照顾你。” 丁宸扬起手,做了个手势,“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美人一愣。 许绿筱也一愣,什么意思? 哦,虽然百般不愿,还是不得不配合,从口袋摸出一根棒棒糖,塞进少爷的虎口。 丁宸轻笑,“你瞧,这也不是谁都能胜任的。” 他摇一摇棒棒糖,“就这样吧,慢走,不送。” 许绿筱推着轮椅往前走时,听到身后有隐隐的啜泣声,她都有些于心不忍——忍不住回头看看,美人是不是在恨恨地瞪她。 走出花园,她还是忍不住说了句:“这个姐姐气质真好。” “跳芭蕾的。” 难怪了。 “少爷眼光真不错。” “也有走眼的时候。” **** 回去时,看到许久不见的小路。许绿筱热情打招呼,对方也难得咧下嘴。 再一看轮椅上的某张黑脸,小路明显担忧,“丁少的腿……” 许绿筱撇嘴,耸了下肩。 小路恍然大悟,松了口气。 丁宸看不到她的表情,但从“面瘫路”的微表情,知道这俩人在“眉目传情”,怎么就混这么熟了? 他问:“东西都带来了?” 小路点头。 许绿筱进门后,一眼看到多出来的拉杆箱。 丁宸说:“给你的。” 许绿筱狐疑地打开。 透明化妆包,洗护用品俱全,旁边是毛巾浴巾。还有几个不透明的衣物袋,她打开瞅了眼,立即合上,是内衣裤。此外还有睡裙,几套外衣裤……外衣是高街品牌,护肤品规格高一些,但也比某人从前的“水准”降低了不少。 所以,她这算是被包~养了吗。 丁宸说:“都是按照你的尺码买的,你不要别人也用不了。” “……谁说我不要了?” 许绿筱歪头一笑,“这是少爷给的员工福利对吧,谢谢。我也会竭诚为您提供更专业更周道的护理服务。” 她合上行李箱,握住拉杆,“少爷晚安,明天见。” 留下丁宸站在那里,有些好笑,又有些,牙痒痒。 许绿筱出门就松了一口气。 又叹了口气。 忍不住想算一算这一箱子有多少钱,但还是忍住,刚才留意到,衣服上的吊牌都被剪掉了。对比某人从前做派,也算是贴心了。 当然,也更危险了。 她心中默念,员工福利,员工福利,员工福利。 回去后,把毛巾和内衣洗了。黑色光面简洁款,是她喜欢的。 但这罩~杯胸~围……眼睛好毒。也可能是她身材太标准了。 *** 沉寂了数日的“茜茜公主”又要求加好友。 许绿筱没理,她就打过来。 许绿筱按了,接受了好友。对方发一个哈哈笑的表情。 她没好气地回了句,“你到底想怎样?” “今天见到Tina了?” “不认识。” “芭蕾女神。” “哦。” 茜茜公主:“我也是看娱乐新闻,才知道她来过,一猜就是来探望某人。” 许绿筱:“……” “要不要我给你科普一下后宫往事?” “不需要。” “你这人怎么这么没劲?” “谢谢。” “算了,后宫往事也没什么可说的,都是过往云烟,但这个Tina比较特别。” 许绿筱放下手机,去洗漱,迟疑了下还是没用“员工福利”洗面奶。 回来时,聊天记录攒了一堆。 ——她比丁宸大四岁,他很少谈姐弟恋,我大两岁还嫌我老,特么的。 ——他俩在一起时间算是长的了。当然芭蕾女神常年演出不断,真正在一起倒也没多久……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说她比较特别? ——虽然跟丁的条件比起来,都是灰姑娘,但Tina有职业光环加分,什么‘华人之光’,努力一下,冲击豪门还是有希望的。有人说他俩分开是因为聚少离多,她事业心强,当然这种童子功换谁都不会轻易半途而废,但是要我看,她是太清楚自己的情况,现在名气有了,年纪也差不多了,虽然追求者不乏富商…… 许绿筱往下拉,看到一句:“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偷偷去哭了?” 她回:“要我发一张微笑自拍吗?” “好啊。” 她想回,你真无聊。 不过有得罪丁少爷的前车之鉴,许绿筱不想再招惹一个什么公主。这些人的共同点是都太闲了。别人为了三餐打拼奋斗时,他们却在玩一些消遣人的无聊游戏。 她回复:“谢谢你跟我说这么多。晚安。” 许绿筱剥开一颗棒棒糖,含在嘴里。 浑然忘了刚刷过牙。 又觉得这样浪费时间,于是拿过文医生借她的书,《老年心理护理》。随手翻一页,阿尔茨海默症……忽然想,或许有些事忘了也好。 隔壁床,已经响起呼噜声。 许绿筱换成台灯,看书看累了,刚要睡下,收到短信。 “过来。” 果然没有免费礼物吗? 许绿筱换回护工服,在镜前做了下表情管理,然后出门。 丁宸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睡不着,讲个故事。” 许绿筱悄悄松口气,“这是我强项。” “不要听过的。” “没问题,我给您讲原创的。”她在椅子里盘腿坐下,“名字就叫‘豌豆少爷’。” 床上人看过来,一副“你在逗我吗”的表情。 许绿筱视而不见,“话说,有一位千金小姐……” 丁宸打岔,“不应该是公主吗?” “现在大户人家的小姐,可比小穷国的公主身价高多了。话说这位千金转眼就到了结婚的年龄,想要嫁一个真正的少爷。” 丁宸皱眉,“什么叫‘真正的少爷’?” 许绿筱食指贴在唇上,示意别打岔。 “就是跟她一样富可敌国、身骄肉贵的意思。” “很多自称少爷的男人前来提亲,可她一眼看出这都不是真正的少爷,直到有一个下大雨的傍晚,又有一个年轻男子来敲门,淋成落汤鸡狼狈不堪,却自称是真正的少爷……” “小姐的父母接待了他,在客房的床上放了一颗豌豆,然后铺了五十张床垫,五十床羽绒被。第二天一早,去问客人睡的怎样?这位客人捂着额头说,‘一夜没睡,硌得慌,想看看怎么回事,刚一起身就撞到天花板。’” 丁宸:“……” “还有一个版本,第二天一早,左等右等客人也没起床,小姐父母就去查看,只见客人趴在地板上,昏了过去。被叫醒后,他抱怨,‘硌得慌,想换一边睡,一翻身摔下来了。’” 她自己说完就笑了。 丁宸好一会儿才出声:“后来呢?” “后来这位真正的少爷就跟千金小姐结婚了,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许小绿,我给你差评。” “为什么?” “你就在那坐着,等我睡着了再走。” 他伸手关了灯,翻了个身,留给她一个后脑勺。 许绿筱在黑暗中坐了许久,久到她觉得自己要圆寂了。 听到外面声音不太对,原来真的下雨了。 她悄悄挪开一条腿,立即如针扎,麻了。 这边闹出动静,床上悄无声息的人也出声:“想走了?” “……活动一下。” “……” “少爷,你要不要看一眼床下?” “嗯?”这一声有些含糊,如同呓语。 “可能有一颗豌豆。” “……” 第20章 坊宝宝和千寻, 只能做相伴走一程的朋友。 灰姑娘和豌豆少爷, 都不是一个故事里的。 这天, 许绿筱接到佳妮电话。 “小竹子, 最近忙什么呢?” 什么叫真正的朋友?就是哪怕只隔着电话, 也能感觉到对方脸上的表情,未说出来的潜台词, 或即将出口的下一句。 许绿筱并不愿隐瞒好友,实在是迫于无奈。 她沉默了一下, 问:“你听到什么了?” “我昨天跟老大去一个饭局,席上有人数起现在的大佬。说有一位最牛掰,儿子在一个老破小区不慎坠楼, 老子替儿子报仇, 用推土机把整个小区都铲平了。” 许绿筱:“……” “当然这是玩笑话, 那个小区本来就要动迁,但开发商是另外一家,后来不知怎么, 就转手给鼎盛地产了……这么大事你不知道?” 许绿筱的确不知道。 “然后又有人说起这位二代,住院期间也不消停,跟护工打得火热, 还有的说,所谓护工就是那个害他受伤的姑娘……” 见她这边迟迟没动静, 佳妮说:“你放心,这件事应该没几个人知道,那个饭局还挺高端的, 也是当段子说说而已,我就是不放心跟你确认一下。” 她顿了下问:“是他强迫你去的吗?” 许绿筱无声叹气:“佳妮,这件事的确有隐情,我以后再跟你说好吗?” “没问题,姐妹儿信你。” “谢谢,你最近怎么样?实习很辛苦吧?我回学校几天都没见到你。” “还好,那几天正好去外地出差了。” 佳妮声音有些疲惫,“这会儿心情不大好,刚跟我家那位吵了一架。” 寝室四人,条件都不错,也都有人追,可能是风水问题,只有佳妮正儿八经谈着,男友是高中同学,帅气干净的学霸。其他三人经常打趣,只要你俩还恋着,俺们就相信爱情。 佳妮说:“越来越觉得,坚持一段感情真挺难的。” 结束电话后,许绿筱上网查了下。 果然,有这么回事,但还没到拆迁那一步。 还有一段对丁董事长的采访,是否“冲冠一怒为儿子”。 他首先给出官方回答,这次收购是出于企业战略布局的需要,但也的确有个人考虑,儿子出事引起了他对企业家社会责任感的反思。首先,存在安全隐患的老旧建筑应该引起重视,尽早拆除重建。其次,这一区域远离市中心,经过规划治理,相信会成为一个理想的康养社区。 最后他还半开玩笑说,犬子不才,以这种方式做出一点社会贡献。我们一家都会引以为戒,对他加强教育,希望诸位监督指正。 不知道丁宸看了这段会作何感想。 再往下,是“布局大健康产业”的宏大标题,许绿筱没往下看。 她暗暗心惊自己的变化。 因为所学专业,她对国内外的经济新闻都会日常关注。这几个月,人在医院,过着一种脱离时代、远离社会的另类生活。尤其最近,每天给丁宸变着花样做饭。有意无意的,都在围着他转。 当然初衷是,做好当前的工作。可这工作确实不同于一般工作。 是否也在不知不觉中,迷失了自己? *** 豌豆少爷的故事,似乎起到了一点效果。 最近丁宸不怎么找她了。当然也不再去晒太阳,不再下楼,回到了“大家闺秀”状态,不过听王姨说,总看见他在敲电脑……所以这是被“教育”成功了? 替丁董和陈总欣慰。 对于爱情,有人勉强维系,也有人刚刚萌芽。 文琦打来电话,更新了“花无缺”的个人信息,原来花店是副业,人家主业是咨询公司的最年轻合伙人。 许绿筱咂舌,怪不得,白领气质那么浓重。不过也有点两极分化的说。不会是真有什么心理问题吧,所以才会对心理医生“一见钟情”? 每个人都有一些偏好,文医生应该比较“吃”学霸这一种设定。 所以,她答应跟人去吃饭了。 呃,许绿筱想说,这种事情不需要跟她汇报了吧。 然后听到下一句,“你跟我一起。” “……” 文琦本来也只是那么一说,出于女性的委婉心理,“要不我带一个朋友去吧。” 结果严加一口应下:“好啊,人多热闹。” 既然担负了“调节气氛”的重任,许绿筱也没再推脱。但她有身为绿叶的觉悟,没花心思捯饬,套头帽衫加牛仔裤,扎了个俏皮的半丸子头。文琦穿了条连衣裙,很适合梨形身材,换了隐形,长发披肩。 一个青春可人,一个端庄秀丽。一路上,回头率还蛮高的。 到了餐厅,见到严加,衬衣西裤,很帅。他没怠慢某只灯泡,对两位女士一视同仁。只是许绿筱的第六感悄然开启,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果然,很快又有人推门而入。 丁宸。 罕见的正式打扮,深色暗纹的衬衣,黑色长裤,显得越发挺拔,让人有点不敢直视。 许绿筱看了眼对面,严加一脸无辜,假的。 再看身侧,文医生一脸疑惑,这位是真不知情。 点餐时,严加说,“真正的神户和牛,托丁少的福才吃的上。” 丁宸谦虚一笑。仿佛只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许绿筱有些不太自在。 其他三人都有留学背景,西餐吃得很溜,慢是从容,边吃边聊。许绿筱是想快也快不了,她果然更适合烤串和火锅。 严加说起职场趣事,幽默却不低俗,两位女士很给面子地倾听和微笑。 丁宸低头默默切牛排,然后推过来,把许绿筱的盘子换过去。 严加看了眼,端着酒杯,嘴角含笑。 文医生发出“哇哦”,不掩羡慕。 许绿筱:“……” 这是偶像剧男主附体了吗? 丁宸头也不抬地说:“你想吃到明天?” “……” 许绿筱拿起叉子戳一块肉,送进嘴里,恨恨咀嚼。却有些难以下咽,丁宸要的是五分熟……她只好强迫自己当一回茹毛饮血的野蛮人。 严加提议:“一会儿吃完,去看电影吧。” 看来还要将四人约会进行到底。 丁宸招来侍者,“我想吃火锅。” “……” 另外三人一齐看向他。 丁宸靠着椅背,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真正的少爷,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这下连严加都险些喷酒,文医生也笑出声。 对面的许姑娘一脸不自在。 还是服务从业者比较淡定,“请稍等,马上就好。” 火锅很快上来,荤菜素菜琳琅满目,许绿筱怀疑是从附近火锅店一锅端来的。 但牛肉还是那个牛肉,变成了薄片。 严加有眼色,立即说还是火锅过瘾,文医生也附和,她是真想吃。既然所有人都吃,那许绿筱就勉为其难地吃一下好了,她是真饿。 丁宸象征性吃了点,喝着酒,眼看着对面人吃了一份牛排的肉量,还要伸手,他放下酒杯。“许小绿,差不多行了,我们先走了。” 许绿筱就这么被“我们”了。 严加还假惺惺地问:“不看电影了?” “电影有什么好看的,我想到更好玩的。” 出了门,两人都有些别扭。 丁宸先发制人:“有没有点眼力见?还要继续当灯泡?还是个绿灯泡。” 许绿筱脸蛋红扑扑,不知道是火锅热气熏的,还是杏粉色上衣显的。 她想反驳,却没说出来。 桌上气氛轻松和谐,她的确有点忘形。 丁宸说:“走吧,随便逛逛。” 天气好,又逢周末,街头熙熙攘攘。 丁宸右手半举,手心朝上,食指勾了勾。 许绿筱吃多了反应有点慢。 他看了她一眼,“口香糖。” 继棒棒糖以后,某人得寸进尺,要求她随时能掏出口香糖,纸巾,湿巾。 她伸手摸口袋……呃,换过衣服,小叮当的口袋空了。 丁宸看了眼路边便利店,“去买。” 这份颐指气使,是天生的吗? 许绿筱腹诽归腹诽,还是颠颠儿去了。谁让肚子里还装着人家的神户和牛呢。 出来各自嚼了口香糖,许绿筱继续往前走,被人拎住帽兜往后扯了一下。 丁宸收回手,朝对面扬下巴,“过马路。” 那边才是步行街,潮牌店林立,满是时尚男女。 他伸手指了下,“你怎么又跑那去了?” 许绿筱不解,望过去,绿灯亮起。 好冷唉。 丁宸低语:“You are everywhere.” 两人被人群裹挟着走过斑马线,许绿筱没听清,他也没想让她听清。 走过几家店面,丁宸问:“想买衣服吗?” “不想。” “鞋?” “不需要。” “是不是只有吃的时候,你才不会说不?” “……现在的话,吃也不需要了。” 丁宸失笑,也不勉强。 说到吃,许绿筱问:“刚才那家酒店,是你家的吗?” “嗯。” “这一条街上,有多少店是你家的?” 丁宸放眼望过去,似乎数了数,“大部分……都不是。” “……” “不过街角有个银行是我家的,你不是喜欢钱吗,进去扛一袋,只需要一句话。” “报上你的大名?” “不许动,我有枪。” “……” 许绿筱丢给他一个无语的眼神。 眼角含笑,嘴角紧抿,一抹俏皮的春色,让人心痒。 两人随着人群移动,有一搭没一搭地胡说八道,没有负担。就是某人的回头率有点高,不知道会不会被人认出,惹出什么麻烦。 许绿筱又从包里拿出一枚口罩,拆开,递过去,“刚买的。” 丁宸一愣,“你想让我闭嘴?” “不是,人群太密集了,有细菌。” 说到“细菌”时,她眨了下眼,仿佛两人之间的小秘密。 虽然这样显得很娇弱,不过丁宸还是把口罩戴上了。 想夸夸她的新发型,很可爱,很适合她。但一想到她的古怪脾气,说不定立即变回丑样子。他呼了口气,也不是第一次跟女人打交道,怎么感觉这么操心呢。 吃个饭都要费心思。 不过,这样走在街上,倒是有种回到十八岁的感觉。 转念一想,不对,跟别的男人吃个饭,打扮成小可爱,面对他的时候就化身包租婆……这不仅是双重标准,还是精神虐待! 有人从他们中间穿过,让两人离得更远,许绿筱没觉出来,好奇地东张西望。 忽然头顶丸子被拍一下,吓一跳,回头,对上一张口罩脸。 “有树叶。” “……” 前面商场的楼上有影城,丁宸问:“要不要看电影?” 刚才谁说看电影没意思来着? 许绿筱还是更喜欢在大庭广众之下,可转念,视线扫向某人的右腿。 丁宸也反应过来,不经意地用手摸了下腿。 于是善解人意的“小可爱”说:“那就看吧。我也走累了。” 她主动跑去前台买票,但已经没什么好座位了。 丁宸不慌不忙走过来,直接说:“豪华厅,情侣座。” 许绿筱敏感地看了他一眼。 丁宸拍一拍右腿。 那意思是,他需要坐舒服一点。 他要了两杯奶茶,问旁边:“你应该吃不下爆米花了吧?” 许绿筱带着几分小女生出来玩的兴奋,还在到处瞎看,“嗯?哦。” 丁宸:“要个小桶的。” 豪华厅人不多,默契地分散在四处,电影好看,所以即便是情侣们也都还好,没什么不雅举动。身边人捧着爆米花,不时发出细碎声响,像一只啮齿动物。 丁宸侧过脸,低声说:“这个兔子像你。” 许绿筱刚要开口,他警告:“别说狐狸像我,我比它帅多了,它腿太短。” 许绿筱轻笑,她也发现了。 光线昏暗,她的眼睛格外亮,两颊粉嫩,喝过饮料的唇瓣泛着水光,呼吸间能闻到奶油气息,让人想要亲一口。 “我本来也没想说狐狸。你像它推的婴儿车里那个。” 她说完往旁边躲了躲,一脸的小得逞。 丁宸不想亲她了。 想把她就地办了。 作者有话要说:  甜吗? 酸酸甜甜,偶尔有点苦,初恋的味道。 还有一大更,稍——后奉上。 第21章 其实有几次, 丁宸都差点问出来, “许小绿, 你怎么会单身到二十一岁?” 什么年代了, 比你丑比你无趣的女生都能拎出几段情史。 但立即想到那晚, 她讲的“豌豆少爷”。 不是没人追,是她太会拒绝。总能恰到好处地让人失去兴致。 一个念头如闪电般划过, 莫非是她心里有什么人? 所以才会放任大好青春不享受? 许绿筱不知道某人的心理活动。 不经意开了个玩笑,见他瞪自己, 眼里有火花跳跃,以为他会有所行动,她一时心如鹿撞, 不觉咬了唇。 然而他却什么都没做。 电影后半段, 虽然还是很好看, 但在场其他情侣已经看的不太专心了,唯一专注观影的就是丁宸,连许绿筱都有些溜号, 不过最终还是被情节吸引过去。 电影结束,灯光亮起。 许绿筱起身,把空杯子装进塑料袋, 丁宸的那杯还没喝完,他还稳稳坐着, 举起来喝。 她刚走了两步,身后人说:“喝完了。” 她回头就要接,不想人已经站起, 她差点撞上,接着下巴被一只手擒住。 被迫仰头,眼睁睁看着他的唇落下来,印上自己的。 “啪嗒”一声,手里塑料袋掉在地上。 跟上两次相比,这一吻太浅,简直是蜻蜓点水。 丁宸放开她,两手扶着她的肩膀,把傻了的人转了个个儿,“走吧。” 他抬脚时被什么绊了一下,也没理会,心里想,第三次,奶油味的。 “十八岁”和女生逛街,看电影,不亲一下说不过去。 许绿筱机械地挪动两条腿,心跳怦怦的,直到听到手机提示音。 她拿出来看,是一张照片,窗外夜景,高楼林立,华灯璀璨。 配了两个字,想家。 许绿筱心头一动。 不仅是为他的图文,还有刚才发生的一幕。 这个样子,算不算脚踏两只船啊? 还横跨太平洋,她哪有那么长的腿? 手机忽然被一只手抽走。 她回过神,本能去夺。丁宸仗着身高优势,轻易避开。 他看着屏幕上的图片,“华尔街?” 他又随手往回翻看,都是照片,隔三差五来一张……他看向许绿筱,问:“为什么他是师兄,我是学长?” *** 为什么? 因为那次聚会上,有人提醒“有什么问题可以请教‘丁学长’”? 还是她潜意识里,就想把两人区分开?武侠里都叫“师兄”,“学长”显得更洋气,却也有点见外? 如果丁宸追问“肖师兄”是谁,许绿筱会坦白,那是她喜欢的人,也是她在等的人。 然而,丁宸似乎没把这个当回事,她随口回了句“没想过”,就把他应付过去了。 倒是接下来另一个插曲,才更让她吃惊。 走出商场大门,有些不适应外面的光线,许绿筱下意识扭头,然后不由怀疑自己眼花。 身侧是一家咖啡厅,窗明几净,人不多,轻易看见一桌客人。 那是一对男女。 见身边人明显呆住,丁宸也跟着望过去。 女的姿色平平,男的四十来岁,已有秃头先兆,但应该有点小钱。看这情形,不是相亲,就是外遇。 对于刚才那个“小发现”,丁宸显然没有面上表现出来的平静。 果然有人。有人觊觎他的小兔子。 而且早就发现了兔子的“贪吃”属性。 所以那几天的“早中晚餐”也都是这位的手笔了? 幸好他发现的也不太晚,而且更机智,哼哼。 但这一发现,也让他有点“草木皆兵”,所以看到那个秃头男的一瞬间,他的想法是,这个也有问题?这么矬,都能做她爸爸了好吧。 不会真是她爸吧?毕竟已经有了一个跟她不像的哥在先。 这么一想倒有几分合理。 丁宸试探着问:“认识?” 许绿筱这才回神,摇头,抬脚要走。 于此同时,里面的那个女的,也望了过来,明显也是一呆。反倒是那个男的,看过来时一脸茫然。这下,丁宸也有些茫然了。 当晚回去后,丁宸略一思索,拨了个电话。打给几个月前校友聚会的组织者,那个学生会前主席。这种事,还是问身边人最直观。 他开门见山,“许绿筱认识一个姓肖的师兄?” 另一端,某主席心一凉,终于来了。 不过这位抢了人家心头好的,怎么还能这么理直气壮? 孰轻孰重,早已做出选择。 他只能和盘托出。 先介绍了两人相识过程,最后附上个人总结:“……看不透,两人明显对彼此都有意思,但是一直没正式交往,至少没官宣过。也可能因为离得太远吧。” “好像之前有过误会,肖一旻在校期间是风云人物,爱慕者很多,有个校花级别的还追到美国去,听说还拍了合影发朋友圈,好像那阵子小师妹人挺消沉……” 丁宸捕捉到一个重点,“风云人物?我怎么没听过。” 对面一呆,心说大少爷,您在F大待过几天? 再说,您那脑子里装的都是“风月”好吧。 “当然了,他跟您没法比,入不了您眼。” 这类恭维话对丁宸来说,即便不新鲜,但还是挺受用。虚荣心人皆有之。 今天却不以为然,至少姓肖的入了某个人的眼。 大少爷不吭声,主席顺便多说了几句,“追求小师妹的人不少,但她一个都没接受,肖一旻在那边也始终是一个人……” 丁宸嗤笑一声:“一个人,在国外,可能吗?” “这个,在他身上倒也不稀奇,毕竟他在F大期间,就被人怀疑过性取向,要不是有过一起看片儿的经历……” 言多必失,主席找了个借口匆匆结束通话。 丁宸回忆了一下自己在外面那几年。 派对,自驾游,偶尔去赌一次,因为没有学业上的野心和生活的压力,他的闲暇时间比别人多很多,也有一些身在异国的不适作祟,总是从各种新鲜事物中找乐子,寻刺激,很快就厌烦,去赌~场捐点钱,或者宅家里打几天游戏。 丁宸让人去调查一下这个肖一旻,主要看近期动向。 他随手登录F大校园网,找到一篇历年“校园十佳”荣获者的介绍。 其中有肖一旻。 这种文章都是溢美之词,他只看干货。还有一张照片,篮球场上的,穿着黑色球衫,肌肉健硕,汗水淋漓,浓眉下,一双眼炯炯发光,透着那种势在必得的狠劲。 修了工商管理和金融的双学位。交换生名义出去的,但听“主席”那意思,肖一旻家境似乎也不错,吃穿用度不乏牌子货。 当然分跟谁比。 说得对,跟他没法比。 他的履历更精彩。看来他还是太低调了。 关掉网页之前,丁宸又想起什么,特意找了今年的评选结果。 十佳,十个人,一点点往下拖时,看到工商管理学院,不由一顿。 再往下,照片出来,不是许绿筱。 叫什么冯媛。 这么丑,一定是凭实力选上的。 丁宸合上电脑,伸了个懒腰,低头看了眼露出的肚皮。 吸了口气,腹肌仍在。 住院几个月,都能保持如此,当然做康复时也稍微练过。最主要原因是天生的,肌肉分布得恰到好处,稍微一练就是完美比例,这是健身教练说的原话。 他从幼儿园就读的贵族式学校,接触的运动项目也大多是优雅高冷范儿,加上轻微洁癖,让他对大家喜闻乐见的足球篮球兴致缺缺。青春期男生喜欢运动,有几个是真心热爱,大多为了释放无处安放的荷尔蒙。 丁宸没意识到自己在做心理建设,也没意识到为什么顺脚就走到隔壁门口。 来开门的是王姨,“小许下去跑步了。” 跑步?她这一天节目还不少。 他转身往回走,听见王姨嘀咕,“下去两个多小时了,这么晚了别是有什么事。” 丁宸脚步顿了下。 *** 楼下,许绿筱的确是在跑步。 但不是一直跑。 跑步前,接了个电话。 来电显示“丹丹姐”,哥哥的女朋友。 也是下午在咖啡店里的那个年轻女人。 哥哥和她谈了三年,虽然家里不太同意,但两人感情甚笃,已经开始攒首付。 “筱筱,今天你是不是去商业街了?” “是。”许绿筱顿了下,“我看见你了。” 那边沉默片刻,似乎是在迟疑,然后下了决心般说:“我在相亲。” “丹丹姐,我能理解,只是……” 许绿筱想说,可不可以先瞒着哥哥,反正他在里面也不会知道。如果知道了,会撑不下去。但她也知道这样的要求未免太自私。 那边说:“我也不想的,我想等修君出来。可我弟弟查出尿毒症,要换肾……我们东拼西凑,还差了不少,这个男的是二婚,做生意的,愿意帮我出这笔钱……” 那边几乎要哭出来。 许绿筱呆住,然后问:“还差多少?” “三十万。” 挂了电话后,许绿筱登陆手机银行,看自己的账户余额。 自从上了大学,她一直做兼职,有提升个人能力的,也有单纯为赚钱的,如家教。所以相比同学,她的小金库还算可观……可还是远远不够。 唉,三十万难倒英雄汉。 因为心里有事儿,她今天跑步没计时,也没数圈,不知第几圈下来,人已经累的大汗淋漓,筋疲力尽。扶着膝盖抬头时,前方路灯下,出现一道人影。 颀长的身材,腿更长。 有点像丁宸。 她愣住。什么时候,对他的身影都印象深刻了。 她腿一软,再也走不动,索性就近找了个地方坐下,一小截水泥墩子。 丁宸走过来时,许绿筱正捂着脸。 发型还是白天那个,但头顶的丸子已松,跟人一样垂头丧气。两鬓发丝被汗水打湿,贴在脸上。上衣后背也湿了一块,浮现出肩胛骨的形状,他站在这都能感觉到她身上汗水蒸腾。 真是仗着天黑毫无顾忌,还是不把自己当女生? 还是不把他当男人? 他用脚尖踢一下她小腿。 许绿筱闷声说:“少爷,能为我指点一下迷津吗?” “说说看。” “我有一个朋友……她遇到麻烦,我想帮忙,可是,这个麻烦又有点复杂……” 如果她帮忙,会不会成为一种“道德绑架”? 她家里之所以不赞同,就因为丹丹姐是农村的,还有个弟弟。这样的家庭还有需要用钱的时候,或许还需要做姐姐的去“相亲”,她能帮的起吗? 丁宸问:“多少?” 许绿筱抬头:“什么?” “你朋友的麻烦,需要多少钱?” “……” “大多数人的大多数烦恼,都跟钱有关,如果没超过你的底线,就帮了,不值得伤脑筋。” 许绿筱低下头,“对我来说不是小数目。” “如果你不帮忙,会怎样?” “会内疚。” 他又问:“多少钱?” 许绿筱吸了下鼻子,“我不会跟你借钱的。” 丁宸迟疑了下,半蹲下,“那你怎么办,跟家里要?还是跟同学借?文医生?你们才认识多久,这样会让人为难,要不问严加借,他有钱……” 他脑子里闪过一个名字,声音不觉放缓些:“还有谁比我更适合?” 许绿筱似乎被说动,但这更加不堪,她把脸埋膝盖上,摇头。 丁宸声音冷静:“我最后问一次。如果数目很大,当我什么都没说。” “……二十万。” 丁宸感觉心被刺痛了一下,只说:“还好。” 他起身。“起来吧。我借你。” 见她还是埋头不动。 他语气略重:“许小绿,你以后会有很多个二十万。” 许绿筱弓起的后背一僵,肩胛骨动了下。 她沉默了会儿,想要起身,但没成功,腿还是软。 丁宸伸出一只手,她抬眼,迟疑了下握住,被他轻易拉起来。 她顺势说:“少爷,你真是好人。” 丁宸却道:“我不是好人,也不想当好人。以后别这么晚下来跑步,万一遇到坏人,我顶多帮你打个报警电话。要是把你绑了跟我要赎金,一分都不给。” “还有,从现在起一直到你还钱,不要再跟我提这件事,最好把它忘了。” 他的语气有点冷漠,许绿筱听得一愣。 “……忘了还怎么办?” 丁宸走在前面,扔下一句:“我亏得起。” 当晚,许绿筱就收到转账提示,三十万。 她呆住。 一时怀疑,是刚才说错了吗?还是某人会读心术? 她想了想还是回:“多了……” 对方回的很快:“嗯,充裕点好。” 她能感觉到丁宸的态度起了微妙变化,或者说已经很明显了。她想起一种说法,有的朋友之间都不会轻易借钱,因为有可能失去朋友。 或者,他只是不希望她承他的情? 不论如何,他帮了她一个大忙。 许绿筱回复:“谢谢你,说的那句话。” 隔壁房间,丁宸看着这一行字,回忆了一下是哪句话。 哦。很多个二十万吗? 他只是不希望两人的关系染上钱的味道。这跟他送东西是两码事。 他也不想看到,骄傲的她为一点钱烦恼甚至卑微的样子。堵得慌。 他更不想听具体内容,到底是什么朋友。 为什么不帮忙,她会内疚。 大概能猜得出。她的人事关系太简单。 但也有例外,比如这个肖一旻。 *** 许绿筱次日就把钱转过去,丹丹却执意要来送借条。 亲姐妹也得明算账。 许绿筱想了下,就把地点定在商业街附近的一家面馆。 丹丹抹着眼泪说,一定会还的。 她长得不错,很能激起保护欲那种,高中毕业来亲戚家的美发店打工,哥哥去剪头,渐渐熟悉起来,有天他路过见她被混混调戏,他抡起拳头把人打跑,就此结缘。 所以说,哥哥这种性格,能英雄救美,也能“过失伤人”。 不管怎么样,这两人感情很好,拆都拆不散。许绿筱也早就认定了这个嫂子。 如果是出于个人幸福考虑,无可厚非,如果只是因为钱,那天那男的也太矬了点。 收好欠条,丹丹迟疑着开了口:“我那天看见你身边有个男的。” 许绿筱心里咯噔一下。 “是你男朋友吗?” 她正寻思要不要点头糊弄过去,就听丹丹说:“我认识他。” “你们怎么会在一起呢?” “他身体已经恢复好了吗?” “不是说腿……他只受了一点轻伤,就要让修君坐三年牢?” 这一句句,简直是灵魂拷问。 丹丹泪光盈动,无声控诉。 许绿筱垂下视线,暗暗心惊。 如果没见过那晚上丁宸的发病,没听见那句话,她也会如此不平。 哪怕见过听过,以她的立场,也应该向着自己家人…… 她默默调整了下心思,然后说:“丹丹姐,你相信我吗?” 丹丹用力点头,眼神真诚。 “那个人的确是丁宸。” “有些事暂时不方便讲出来。他的伤也不是表面看起来这样简单……” “总之,如果你信我,就请帮我保密,不要让我家里知道。” *** 心理学上说,所有负面情绪中,内疚是杀伤力最大的。 许绿筱以为,三十万能换来释然。那样或许也值得。毕竟她以后也是“能拥有很多个二十万”的人。似乎也应该跟少爷学一学有钱人的心胸格局和思考方式了。 可是回医院路上,她知道,又有一层新的内疚悄然升起。 不过回去时,许绿筱已经调整好心情,或者说表情。 若无其事地去丁宸房间——喂鱼。 王姨笑嘻嘻捧一箱子走出来,擦肩而过时,瞥见有一盒“野山参”。 原来丁宸在收拾东西,当然不是亲自动手。地上摆了几个大纸箱,都是别人探病时送的礼物,很多都还没拆封。 许绿筱专心喂鱼,皱眉,“小许”怎么还是这么小? 看来逆袭是难了。 丁宸走过来,把一盒东西放她眼前,“给你的。” “什么?”巧克力,还比利时的? “别一次吃太多,长肉。” “……” “箱子里还有,可以拿去送你的朋友们。” “谢谢少爷赏赐。” 丁宸哼一声,却没走开,侧身靠墙,随手敲一下鱼缸,小丑鱼们一哄而散。 像个恶劣的小男孩。 两人离得不远不近,虽然也不是头一次独处,却有着不太寻常的气氛。而且,许绿筱能闻见他身上的沐浴露气息。她知道他习惯早晚各洗一次澡。 他穿件白色短袖T,有些修身,呼吸时腹部微微起伏,应该不是小肚子。T恤下摆露出运动裤腰的系带,光脚穿着拖鞋。明明很居家的打扮,也还算严实,却有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性~感。另外,这人的脚丫子居然都比一般人秀气,没天理。 许绿筱一边腹诽,一边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病? 手控也算情有可原,这算什么,恋足癖? 她随口问:“你要出院了吗?” 丁宸含糊嗯了一声。 还不走。 许绿筱只好拿出杀手锏:“少爷,你确定要把这只最大的叫King吗?而不是叫queen?” 丁宸一脸疑惑看过来。 “一个小丑鱼群体里,个头最大的是雌性,其他的都是雄性。” 丁宸问:“小许也是男的?” “呃,也是。” “那就无所谓了。” “……可是,只有第二大的雄性,才有交~配权,另外两个是没有的。” 丁宸饶有兴致看着她,“你又想说什么?海底总动员之豌豆少爷?” “……” 脑洞怎么比她还大? 她只是想嘲弄一下他的常识而已。 丁宸忍笑说:“还是想和我讨论交~配问题?” “……” 许绿筱败下阵来,“我走了。” 走两步回来,拿起巧克力盒子。 丁宸问:“想不想去看真正自由的小丑鱼?” 许绿筱回头,他又问了另外问题:“你的证件都带在身边吗?” 接下来,少爷又展现了雷厉风行(莫名其妙)的一面。 他虽然并没有表现出“不高兴”,许绿筱却变成了“没头脑”。稀里糊涂,被他拖下楼,塞进一辆车,哪怕司机是小路,也没给她多一点安全感。 许绿筱抓紧自己的小挎包,莫名发慌:“去哪?” 丁宸靠着座椅,慢条斯理地回:“一场说走就走的……” “旅行?” “私奔。” “……” 一路风驰电掣,转眼到了机场。 过安检,进候机楼。然后登上了一架小飞机。 看到机舱内布局,各种低调奢华,再看大少爷如在自家客厅的懒散坐姿,许绿筱明白了,OMG,她这是坐上了传说中的私人飞机。 首先表达一下对少爷、或者老爷惊人财富的顶礼膜拜。 其次,她必须得自拍一张留作纪念。 然后,许绿筱悲催发现,手机忘带了。 作者有话要说:  当了一把刘日万。必须拍照留念。 丁十八岁先生,你吻的可是个“十五岁”少女,未成年哎,把你那些暗搓搓小想法收起来好吗? 丁十八:不管,早晚都是我的。 第22章 飞机起飞,平稳航行。 丁宸戴了眼罩,开启睡眠模式。 许绿筱接受了空姐的服务,喝了杯鲜榨果汁,用了下洗手间,琢磨了一会儿少爷又抽什么风?担心了片刻手机没带会不会错过什么重要信息。 然后就是看着舷窗外的云层翻滚,陷入沉思。 回想起以前和家人、朋友的出游经历,都会考虑最经济的出行方式,精打细算,合情合理。意义在旅行本身,享受的也都是负担得起的快乐。 许绿筱回头看了眼安睡中的某人,看了眼他的右腿,还好过安检时没发出响声。 有些事想也没用,索性不想,她也躺到在长沙发上。空姐捧来毯子,她接过,拉到头顶,也许是累了,也许因为缺氧,很快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被人叫醒,对上丁宸的脸。 他正弯腰看她,眼神清明,还带了一丝顽童般的狡黠,一副睡饱了就要开始作妖的节奏。 果然她刚爬起来,就听他说:“你流口水了。” 她立即去抹,看到他嘴角的笑。 丁宸不等她发作,指了下窗外。 许绿筱转过身去看,不由发出赞叹声,无数个大大小小的岛屿,如星星般点缀在碧蓝色海面,阳光下,海水波光粼粼,岛屿覆满绿色,生机盎然…… 再次遗憾没带手机。当然手机也无法拍下这种美。 不如用眼睛、用心记住。 丁宸坐她旁边,问:“许小绿,潜过水吗?” 她扭头给他一个白眼:“不要问这种何不食肉糜的问题。” 此行目的地,菲律宾的一个不知名小岛。 不知名,是对许绿筱而言。 少爷显然来过,各种轻车熟路。 听说可以学潜水,许绿筱第一反应是好奇和兴奋。看得出,丁宸也很向往,毕竟在医院宅了几个月的人。然而她很快就想到一个问题,他的身体情况能允许吗? 看得出这次出行是有“预谋”的。 两个大行李箱,一蓝一绿。许绿筱很好奇绿色那只都有什么内容。 酒店自然是当地最好的,超大的观景房,一看那张kgsize大床,许绿筱自告奋勇,要睡外间沙发,丁宸只说了句随便。 许绿筱打开行李箱,一眼看到最上层的几套泳衣。 丁宸晃过来说,“不好意思,擅自帮你选了。” “……” “因为你的品味实在是。” 许绿筱很想反驳,然而看了款式后,又无从反驳。 当天,丁宸就带许绿筱去潜水学校报名。她要考一个初级证,理论上四天就能拿下,下潜最大深度十八米。她问丁宸能下潜到多少米? 他平平淡淡地答:“反正比你深很多。” 她问:“我能看到小丑鱼吗?” 教练说:“这个要看缘分……” 丁宸笑:“等你下水,小丑鱼会自动上来觐见。因为你身上有同类的味道。” 定好了明天正式上课,可丁宸已经按捺不住,要下水体验一下。乘船出海,换上潜水服,背上氧气瓶,全副武装的他,又帅出一个新高度。 后仰入水的动作,干净利落,看得许绿筱羡慕不已。 她也换上了潜水服,但只是“体验”一下而已,实际上还有点晕船的说。 羡慕之外,她心里还有一层隐忧,一直紧张地注视着水面。 旁边的教练跟丁宸是旧识,宽慰道:“他很厉害,不用担心。” 许绿筱盘旋在舌尖上的话,还是咽了回去。 她早该想到,以丁宸的傲娇属性和任性程度,根本就不会说出做过手术的事实。 直到他浮出水面,她的心才落回实处。 教练大声说:“再不出来,你小女朋友都要吓哭了。” 许绿筱囧,要不要这么多嘴啊。 丁宸却不急着上来,扶着船舷,看着她,像是等待夸奖的小孩子。 她吹了句彩虹屁:“少爷,你真帅,像一条美人鱼。” 他伸出一只手,有些气喘:“帮个忙,美人鱼有点累了。” 许绿筱看了眼五大三粗的教练,后者却袖手旁观,她只好伸出自己的小援手。 却不想丁宸猛然用力,把她从船上扯了下去。 许绿筱落水,一阵瞎扑腾,最后只能抓住救命稻草——姓丁的稻草。因为性命攸关,她想不到许多,恨不得生出八只爪子死死抱住他。 隔着潜水镜都能看出丁宸的无语:“你不会游泳?” “……你这是偷袭。” “那还是不太会。” 教练看够了戏,这才笑嘻嘻伸出手,许绿筱恨恨地抓住他的手,丁宸在水里托举助力,她手脚并用,颇为狼狈地上了船。 怎么感觉,好像屁股被掐了一下。 她狐疑地回头,随后上来的某人正摘下氧气设备,一脸正经,丝毫没有登徒子迹象。 果然,落后就要挨打。 技术差就要被吃豆腐。 许绿筱暗下决心,一定要好好学,四天拿下ow。 许绿筱趁着丁宸不在,找教练旁敲侧击,“我有个朋友,做过腹腔手术,想知道能来潜水吗?”教练问,手术几个月了,她如实回答。 教练皱眉,“最好还是不要冒险,水下压强大,不是闹着玩的。” 于是许绿筱跟少爷提议,“能不能等我学会了再一起下水?我们一起去寻找ne。” 丁宸点头。 哎?脾气好得有点可疑。 许绿筱学得很用心,丁宸有时去游泳,日光浴,随便逛逛,但更多时候还是过来“围观教学”,用他话说,他现在是她的监护人。两个成手教一个萌新,她的进步更是飞快。 当然,也很累。 不过一想到接下来的环节,她就立马满血复活。 没错,这里不仅有阳光沙滩,种类繁多的海洋生物,还有特色美食。 菲式烧烤,烤鱼烤虾烤乳猪,琳琅满目的海鲜饭,大快朵颐之余,许小厨也生出偷师的心,跟少爷借了手机各种拍,当晚丁宸就递来一只单反,“拿去用。” 吃饭这件事是非常有感染力的。 丁宸本来胃口一般,但看她那吃相,也不由口舌生津,多吃了些。 当然他也偶尔嫌弃,“人不大,胃口倒不小。” 许绿筱回:“我运动量大,消耗得多。” 他轻飘飘说了句,“你运动过么?” 人声喧哗,许绿筱没听清。 忙碌和热闹过后,许绿筱也有些怅然。 这一趟出来,是丁宸自己想放松一下没错,可她呢,又欠了他许多。 以前哪怕是和肖师兄吃饭,她也不习惯总让人埋单,每次都要回请。但是和丁宸,真的是无力,也只能不断自我洗脑,这是员工福利的一部分。 所以作为员工,她也该尽好本分,插科打诨,逗他开心,以身作则,哄他多吃一点。 当然,还是能感觉到,丁宸有心事。 比如此刻。 黄昏时分,海岸边。 许绿筱手里捧着单反,身处这样一个随处一拍即可制成明信片的地方,自然就不能只是拍拍美食了。她边走边拍,不知不觉,两人就拉开了距离。 此刻,丁宸距离她几十米。 侧身对着她,但是应该没注意到她,因为在打电话。 海浪一波一波打过来,泛着细碎泡沫,冲刷着他穿着人字拖的脚面,半空中有海鸟掠过,远处有模糊的岛屿,一座一座,看起来像是连绵的山峦。 许绿筱按下快门。 只是为了景色而已。 丁宸的电话来自母亲。 非常生气,这次简直是集胡闹之大成。 动用了私人飞机,还带了许绿筱,还来潜水…… 丁宸当然知道自己暂时不适合做极限运动,或者说,以后一辈子都要注意,可越是如此,他越不甘心,非要来一趟。 当然他还不至于拿身体开玩笑,侧面问过,教练说不要下太深,还有腿也要注意,会影响全身协调性,万一遇到水草等突发情况,还是会很危险。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听了这些他还是不由气闷,挫败。 他一抬眼,看见不远处的人影,轻盈而无辜。 声音不由冷下来:“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您和我爸都是成功的商人,就算没继承基因,也有多年的熏陶,我这次亏大了,要加倍赚回来才行。” 终于到“出师”之日,两人一起下水,随行一位水下摄影师。 专门负责拍人。 然而,人和人差别有点大,许绿筱认为,丁宸和她的潜水姿态,也就是“美人鱼”和“小丑鱼”的差别吧。她现在只掌握了基本技能,没有美感可言,而丁宸是真的娴熟,不愧是“进阶级”,比她的o爆了。 好在到了水下,就没心思想别的了,只需要享受这一场视觉盛宴。 各种奇形怪状、色彩斑斓的海洋生物,呼啸而过的鱼群,绚丽多姿的海葵,珊瑚……如果“幸运”,据说还能遇见鲨鱼。当然,她还是希望“幸运”地找到ne。 然而,连续游过数个海葵群,看过各种穿梭自如的小鱼,却始终没发现那红白相间的身影。 有些遗憾。 丁宸还要继续下潜,十米左右的深度他是不甘心。 回头发现,许绿筱掉队了,似乎有些力不从心,他去拉她的手,她摇头,比划着表示自己不行了,又用手往上指。他权衡之下,还是拉住她,开始回返。 虽然小有遗憾,但对许绿筱来说,也是一座里程碑了。 晚餐也比平时正式了些,换了家西餐厅,烛光晚餐。 也因为正式,两人都没怎么说话。 酒是丁宸带过来的,因为是陈酿,还要经过醒酒。 丁宸喝了几杯,许绿筱用着刀叉,战斗力明显不如平时。 饭后散步回去,丁宸走在后面,叫住她,让她摊开手,说有礼物。 她照做。 他把握着的右手放在她掌心,松开。 许绿筱手心一麻,再看,是只小小的螃蟹。 虽然这东西并不吓人,但她还是抖了下,小家伙立即掉落地上,横着逃走了。 丁宸笑,“错了,是这只手。” 许绿筱有些无语,但还是配合。 他用左手重复刚才动作,这一次,是个兔头发圈,兔子头晶莹剔透,在路灯下,闪耀着蓝色的光。 丁宸问:“喜欢吗?” 许绿筱点头,“谢谢。” “总算送一件你喜欢的了。” 这几天,许绿筱虽然没扎半丸子头,但也是把头发撩起一半,扎条小辫子卷回去,显得轻松俏皮,正好适合这种头饰。她想“试戴”一下,想了想还是套在手腕上。 转眼到了酒店,丁宸进门后就坐到了沙发上。 这几天一直充当许绿筱的床。 见他久久没动,不知在想什么,又像只是喝多了,在醒酒。 她提醒了句,“你不去洗澡吗?” 丁宸只说:“你先去。” 许绿筱走进浴室,关上门,然后叹了口气。 人都有第六感,她预感到今天会发生些什么。 虽然丁宸没说具体归期,但总有回去的时候。就像是有些事,总会到来。 她洗的很快,裹好浴巾,正在往脸上擦面霜时,身后的玻璃门被拉开。 她抬眼,在镜子里对上来人的脸。 她转过身,不知是该抬脚,还是先开口。 丁宸带着酒气靠近,豪华的空间也显得逼仄,他右臂伸直撑住墙,挡住她的去路,左手稍稍一推,把人推到了墙上。 左臂同样伸直抵墙,把人困在眼前。 然后头略一偏,靠近。 许绿筱还是躲了下,他的唇落在她耳际。 他顺势啄了一下她的耳垂,不急不慌地游移,滑过她的脸,最终印上她的唇。 用吻强迫她仰起脸,用耐心撬开她的唇。 第四次,红酒味道。 醒酒的时候,许绿筱听到,酒是八二年的……木桐。 第23章 他两手撑墙, 后背微弓, 迁就着她的身高, 她两手放在胸前, 揪着浴巾边缘。没有其他肢体碰触, 只有唇与唇短兵相接,舌尖在口腔纠缠不休。 许绿筱只喝了一杯酒, 并没有什么深刻体会。 此刻被他的气息缭绕,被他的唇舌蛊惑, 舌尖上的味蕾全部打开,感受到果香,还有其他辨认不出的味道。仿佛这沉睡了近三十年的酒水, 此刻才真正苏醒。 酒醒了, 人却一点点醉了。 直到, 感觉浴巾下坠,有些晕乎的她本能地用力守住。 感受到她的抗拒,丁宸松手的同时, 也放开她的唇。 他的鼻息喷在她额头,“你对我没感觉吗?” “别否认,那就太假了。” 许绿筱这才意识到不是浴巾下坠, 是有人往下扯。 她挣扎着找逻辑,“……有感觉就要这样?” “‘这样’是怎样?”他故意问。 “……上~床。” 他似乎笑了下, “不然呢?你打算吊着我到什么时候?” 许绿筱一怔,瞬间清醒。 她微仰脸,看着他的眼睛。 不知是自己醉了, 还是他的眼神变幽深复杂了,她看不清,也看不透。 她认真地问:“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一直以来,从开始到现在,从没有变过……” “只是我的身体?” 丁宸皱了下眉。 许绿筱说:“我可以给。” “有太多理由给,不是吗?是我间接害你受伤,害你……”她咬下唇,“你不计前嫌,请我吃大餐,带我见世面,还借了我二十,不,三十万……” 看到丁宸眉心拧起。 她知道找到了精准打击点,但眼里的泪再也含不住,滚下了一串。 她扯开浴巾,丢在地上。 站直身体,逼视着他。 丁宸视线下移,掠过她的锁骨,到胸前,又回到她脸上。 只一眼,莫名想起一句:“玉渊潭的洋槐花盛开,白得刺眼……”还想起第一次见面时,他脱口而出的那句不太得体的话,“virgin?” 以及她那句“none of your business.” 而此刻,她脸上的表情一如那时。 微微的讽刺,懒得多说。 如果还有别的选项,她一定果断选择另一个。 他心里冷笑,握住她肩头,稍一用力,把人反转过去,按在墙上。 “不是你给,是我要。” 男女力量对比之悬殊,在此刻达到巅峰。 许绿筱低呼一声,刚用手扶住瓷砖墙,后背忽然被压低,哪怕再懵懂,也隐约意识到这个姿势,会格外痛,而且意味着屈辱…… 她脱口喊出:“丁宸……” 他动作果然一顿。 “说好了,在这边你想怎么玩,玩多久,我都奉陪。” “回去后,我要离开。” 身后人像是听了笑话:“你有资格跟我讲条件?” 她回:“既然你先违约,我也不用遵守。” 听到他鼻子里哼出的一声。 她继续:“只要我想,办法总会有,你可以试试。” 下一秒,下巴被捏住。 丁宸怒不可遏:“许绿筱,你到底是太单纯,还是其实什么都懂?” “是有什么毛病?还是耍我好玩?” 她说不出,也不想说。 眼泪却有些不受控地继续,落在捏着她的大手上。 丁宸松了手,只想继续,都到了这份上,没理由罢手。 单手勾住腰,一眼看见她后腰上两个小小凹陷。 倒是有些本钱,难怪这么拿乔。 她身体很僵,连最该柔软的部位都紧绷着,他有办法让她软下来,却不愿。 再也不想费心思。 但手还是往上,稍加动作,她立即含~胸。 他的视线则是落在她的肩胛骨。 这里也叫蝴蝶骨,此刻两片纤薄微微煽动,像蝴蝶振翅……他却想到别的,那个夜晚,她蹲坐在地上,弓着脊背,有点卑微,又格外倔强。 这一刻也同样,明明害怕得很,却硬挺着。 丁宸收回手,低声说:“滚。” “滚出去。” 眼前的身体忽然松懈,软了一下,又倏然绷起,动作很快地转身,与他擦身而过,迅速弯腰捡起什么,夺门而出。 丁宸走到淋浴下,拧了开关,凉水兜头浇下来。 许绿筱草草擦干自己,换好衣服,却发现无处可去,在这样一个小岛上,最安全的地方,只有这里,她在门口站了片刻,还是回来。 浴室门半开着,水声哗哗。 她回到沙发,侧躺下,拉起毯子包裹住自己。 不多时,水声停下,脚步声传来,经过沙发时略一停顿,然后摔门离去。 丁宸一夜都没回来。 不知去向。行李还在。 但飞机已经不在了。 许绿筱不知所谓地虚度了一个上午,下午又去了潜水学校。 教练也在,问她怎么一个人过来,她只说想再练习一下。少爷即使人不在,面子还是在,教练二话没说就带她出海,在教练陪同下,她下潜到最大深度。 十八米。 丁宸送兔头头饰时,说“总算送一件你喜欢的了。” 其实,这一件她也喜欢。更喜欢。 如一尾鱼般,畅游在清澈海水中,享受着自由的同时,她还是顺便寻觅了一下小丑鱼的芳踪。回去船上,她问:“这里真有小丑鱼吗?” 教练对她的这一执着有些好笑,“有是肯定有,但要看缘分了。” 她看着海水低语,“原来是缘分不够。” 晚上吃饭,点了上次没吃够的海鲜饭,因为被某人分去一半,这次独享一大盘,吃着吃着就觉得有点油腻。也许这种饭就是头几口好吃?越往后,边际效用递减,最终索然无味。 普通人或许看在钱,或为了充饥,吃光它。有的人就可以直接弃掉。 反正总有更好的。 回去时,大房子里一片漆黑,他还没回来。 她用固话拨过去,电话关机。 第二天,许绿筱继续去潜水,还是忍不住往有海葵的地方游去。 这回教练也帮着Finding Nemo,依然无果。 鉴于这位嘴巴有点碎,她特意拜托,别跟丁宸说这事儿。他问为什么,她随口回:“他心眼儿小,知道我和别的男人一起找鱼会吃醋。” 饭后闲逛,看见一间卖饰品的小店,许绿筱想到什么,走进去,果然看到熟悉的小物件——晶莹剔透的兔子头,还有粉色和白色,店主也是华裔,说前天有个帅哥,问有没有绿的。 路过一处卖椰子壳工艺品的,店主一副郁郁不得志的艺术家打扮,正在雕琢一个新的。 像是要做一个人脸,看这水平也知道为什么不得志了。 许绿筱问:“能把这个卖我吗?” 回去后,她把椰子壳人脸放到茶几上。 丁宸再不回来,她就要被酒店赶出去,体验一把“荒岛求生”了,所以先给自己找个相依为命的灵魂伴侣。还得给它起个别致的名字。 看它那满脸麻点子的矬样儿,就叫“矮冬瓜”吧。 她把兔头发圈放它头顶。不错。 只要有真爱,麻子也能放光彩。 她认真想了下,可以找个当地媒体,拍个小成本的真人秀,美少女版的野外求生,应该很吸睛。万一红了呢?她不贪心,去除成本,净赚个三十万人民币就行。 许绿筱打开行李箱拿衣服时,又看到那几套泳衣。 一共三套,不同款式,都是简洁性~感的风格。 某人眼光确实还不错,她就不去追究这是天生的,还是后天积累的了。 再看行李箱,和他的是一个牌子,都是新的。即便是授意别人去买,也是亲自拿主意吧,他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思做这一切呢。 她扭头对“矮冬瓜”说:“太强的自尊,或许也是一种自私吧。” “对不起。” *** 丁宸第三天下午回来,酒店房间没人,倒是还有人待过的痕迹。 比如,茶几上的垃圾。 再一看,吓一跳。 椰子壳刻成的人脸,呲牙瞪眼,丑的一比,罩了块手绢,上面放着他买的头绳。 不伦不类。冒充阿拉伯人吗? 还是在做什么古怪法~事? 他把头绳拿起,揣口袋里。枉费他一番心意。不送了。 阳台上,晾着泳衣,黑色全露背那套,随风轻摆。 以为她得在这以泪洗面,惶恐不安,没想到过的还挺滋润。 比他在时都滋润。 丁宸很快找到许绿筱,就在酒店附近的海滩上。 见到他也没什么表示。 他说:“走走吧。” 夕阳下,两人沿着海岸线漫步,意境不错,但是心情很差。 丁宸掏出烟盒,抽出一支,咬在嘴里,正要打火。 许绿筱追上来,递过一只棒棒糖。 他怔了下,问:“许绿筱,你到底在玩什么?” 她收回糖,“最后一颗了。” 他按打火机的动作一顿。 听她说:“这里的牌子,椰子味,挺好吃的。” 他点了烟,用力抽一口。 谁稀罕这种破糖。 他喜欢黄金钻石糖。越贵越好。 看她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他问:“还没回答我呢,你到底在玩什么?” 许绿筱平静地答:“我没玩。” 她抬眼看他:“就是希望你少抽点烟,多晒晒太阳,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不要太任性,等身体彻底恢复好了,再去做挑战性的运动。” 他嗤笑:“为什么,这么关心我?” “因为我是你的特护,至少现在还是。” “也因为是我的原因才让你受伤。” 丁宸问:“就这些?” “是。” 又往前走了会儿,丁宸开口:“许小绿,明天就回去。” “然后呢?” “回去就知道了。” *** 出发前,许绿筱到处找东西,几次看着丁宸欲言又止。 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少爷,你看见那个兔子头的发圈了吗?” “……我送你的那个?” “嗯。” “怎么,丢了?” “……好像是。” 丁宸哼一声,“行,许小绿。你就是这么践踏我一番心意。” 说到最后,勾起心事,脸上也带了不忿,让人不疑有他。 许绿筱一阵内疚:“我再找找。” 丁宸看着她第八百次掀起沙发下的地毯,哼了一声:“别找了,丢了就丢了,反正你也不是真正喜欢。” 许绿筱看了眼时间,“我出去一下,马上回来。” “干嘛去?飞机不等人。” “……我再买一个。” “心意是独一无二的,你再买十个也没用。” 许绿筱走回来,站在离他不远处,“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践踏你的心意。” 丁宸心里一动,觉得她其实也是话里有话。 可他什么都不想说。 他起身,拖过自己的拉杆箱。“走吧。” 走几步他想起什么,“那个破椰子壳扔了?” “嗯。” “真扔了?” “……在箱子里。” 丁宸气得要翻白眼,还说不是故意践踏他的心意,那么贵的箱子,居然用来装垃圾。 他命令:“赶紧去扔了,它不能登机。” 许绿筱居然问:“为什么?” “因为丑。” “那我也不登机了……我也丑。” 见他杵在那不动,嘴角抿着,看来是真生气了,许绿筱软下态度,“它对我很重要。” “一个破椰子壳也重要?你脑子是不是进水了?” “可能是。” 丁宸转身,拉起箱子就走。 返程飞机上,丁宸还是补眠,这几天都没睡好。 一觉醒来,听见细碎声响,看见许绿筱坐在那,正在剥一根棒棒糖。 他带着惺忪睡意,忘了先前的不快,说:“拿过来。” 她愣了下,乖巧地递过来。 他接过,果不其然,粗制滥造,味道一般。 过了会儿,又听见窸窣声,他回头,她又拿出一颗。 “不是没了吗?” “……我觉得挺好吃,昨晚又买了点。” “……” 丁宸觉得自己嘴里这颗,不是椰子味,是黄莲味。 他让空姐拿来垃圾桶,当着许绿筱的面儿,把棒棒糖扔进去。 果然,许绿筱眼睛都直了。 “……少爷,你这也太浪费了。” “纨绔膏粱都这样。” 丁宸双手枕在脑后,躺在沙发上,长舒了一口气。 终于他妈的扳回了一局。 安静了会儿,许绿筱开口问:“少爷,您这几天去哪了?” “跟你有关系吗?” “没有。当我没问吧。” “去澳门了。” “赌~场?” “嗯。” “那赢了还是输了?” “你猜?” “……我猜赢了。” “为什么?” 许绿筱心说,情场失意,赌场得意么。 但嘴上说,“您这么厉害的人,肯定能赢。” 丁宸想翻白眼,如果不是亲自被她气个半死过,都会被她这乖巧假象给蒙骗了。一口一个少爷叫的溜,言不由衷,口蜜腹剑。 “你错了,我的确各方面都很厉害,但赌运向来不怎么样。” 唯独这次。 他妈电话里的意思他明白,无非是认为许绿筱是他的“克星”。 跟她一起坐飞机,等同于空难,一起潜水,等于海难。虽然前两样没发生,但他确实差点被她气死,一气之下去“破财消灾”。 结果,手气好到爆,赢得他都不好意思。 他自我安慰,这也算是“赚回来”了吧。 虽然钱是他最不缺的东西了。 作者有话要说:  挂个预收文: 暂用名:《死于非命》 或《杀不死你我保证X死你》 简介: 品行不咋地、急需一笔钱的无业青年李某,接到一份工作——杀个人。 目标是个眉目清秀的年轻女子。 雇主也是个女人。 她们之间有着怎样的爱恨纠葛? 关他鸟事? …… 一番心理斗争后,他决定干了这一票。 毕竟,已经拿了预付款。 …… 后来,还真“关他鸟事”。 PS.一本正经的都市言情文。 姐弟恋。男主各种无节操。 第24章 下了飞机, 依然小路开车来接。 回到熟悉的城市, 本应觉得亲切, 可一坐进某人的车, 许绿筱又有种不真实感。 少爷太会享受, 座驾是“陆地上的头等舱”,长腿舒服地摊开, 继续闭目养神。许绿筱虽然也累,但实在是没法像他那样放松。 她把手插进口袋, 忽然开口:“小路,我给你带了个小礼物。” 专注开车的小路受宠若惊,“给我的?” “很小很小, 但也算是当地特产, 别嫌弃。” 她说着递过去。 果然很小。 一支棒棒糖。 小路瞥了眼后视镜, 少爷闭着眼看不出态度,他郑重接过:“谢谢。” 为了表示“没嫌弃”,他多了句嘴:“什么口味的?” “菠萝味, 不客气。” 许绿筱靠回椅背。哼,谁还不会给人添堵了。 小路把糖揣进口袋,总觉得是揣了颗不定~时~炸~弹。心下惴惴的, 也不知道明天还能不能愉快地上班了? 至于第三个人,没有反应, 像是睡着了。 车子太舒服,司机技术太好,一路平稳, 许绿筱终究还是没扛住,不仅睡着,而且睡得很熟。等她感觉到车子似乎已经停下,猛然醒来,往窗外看,只看到另一辆静止的车。 再一看那车,奇形怪状,非富即贵的样子。 而车里,司机也不在了。 “这是哪?” “地下车库。” “哪的车库?” “我家。” 许绿筱不自在了下,“哪个家?” 丁宸推开车门,“当然是我自己的家。” 接下来的一路,无论是车库,还是电梯,都格外宽敞,没遇到一个路人。许绿筱心想,所谓豪宅,就是在人群最密集的城市中心,实现了“人迹罕至”。 进门后,豁然开朗,客厅像个小广场,巨幅落地窗,让视野无限延伸。 丁宸换了鞋,自顾自走进去。 许绿筱低头,还有一双小号拖鞋,乖巧地等着她。 丁宸已经坐在沙发上,发号施令,“水。” “……” 许绿筱有些不服气,“我现在是客人,你不应该给我倒杯水吗?” “你把口袋里的糖都交出来,我就给你倒杯水。” “……” 原来在这等着呢。 许绿筱撇撇嘴,“糖已经没了,水在哪?” “……自己慢慢找。” 丁宸拿起遥控器,开了电视。 许绿筱倒了两杯水,她喝着水,打量着四周。 怎么说呢,品味应该不错,并没有刺瞎眼的壕感,有一种年轻人特有的简约和酷,也有点说不出的冷清,包括刚才去的厨房,功能齐全,但纤尘不染,似乎就是个摆设…… 丁宸说:“看看你的房间,还缺什么?” 许绿筱差点呛了。 他理所当然道:“你是我的二十四小时特护,当然要跟我住一起。” “……你现在,好像不需要护理了吧?” 丁宸按了下遥控器,就听到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你不陪我玩,我就哭哦。” “……我现在就哭给你看。” 许绿筱心一惊,侧过脸去看。 超大尺寸的屏幕上,一个白白胖胖、体型硕大的婴儿,只穿着一件红色的肚兜,肚兜上印着一个“坊”字。站在他面前的千寻,被衬得小小一只。 这位就是“坊宝宝”,《千与千寻》里那个害怕细菌的“巨婴”。 丁宸哼了一声:“你不是说我像他,这样儿的不需要护理?” “……” 这人真是,心眼儿全来记仇了。 还有,她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许绿筱只好认命,“我需要做什么具体工作?” 丁宸不慌不忙道:“打扫卫生,洗衣服……” 她巡视一圈,目测了一下惊人的工作量。 “……都不需要你做,只要偶尔做个饭,哦,还有喂鱼。” “小丑鱼?” “嗯,稍后让人送过来。” 许绿筱忍不住问:“少爷,这么大的房间,平时就你一个人住吗?” “谁说我是一个人住?” 丁宸喊了声:“小傻同学。” 一个冷静的声音立即回应:“少爷,我在,您有什么吩咐?” 许绿筱:“……” 丁宸回:“我要洗澡。” “好的,这就为您准备。” 丁宸起身,“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许绿筱:“我房间在哪?” “慢慢找。” 还好,许绿筱“很快”就找到自己房间。 顺便瞥了眼敞着门的主卧,一张床大得离谱,浴室里传来水声,她随手把门关严,必须杜绝这种似有若无勾引人的不良风气。 她住的次卧小一些,但对她来说,也很大了。 她坐到床边,叹口气。 这下除了不真实感,还有一丝荒谬感。 她想到什么,跑去检查了一下门锁,嗯,好用。 丁宸很快洗完,过来敲门。 许绿筱只开了一道缝,他穿着浴袍,裹得还算严实,拿着手机说:“待会儿去酒吧坐坐,他们说是庆祝我出院。” 许绿筱问:“他们?” “王天翼他们。” 许绿筱对这个有着浮夸名字的“小点心”最没好感,“我有点累。” 丁宸明显一愣,看了她一眼,然后说:“行,那你歇着。” 他走两步回头,“等会儿小路送行李和鱼缸,你开下门。” 走了又回来,“在这有个规矩,一不能带人回来,二不能随便放人进来。” 呃,少爷你是在自我隔离吗? “……如果是你朋友呢?” “朋友都会提前打招呼。” “那小路呢?” 丁宸皱眉,“放了东西就让他走。” 许绿筱怎么觉得他想说的是“滚”呢。 这人,还真是不好相处。 *** 丁宸到酒吧包间时,其他人都到了。 “二喜”头一个冲上来,给了一个热烈拥抱:“亲爱的爸爸……” 一双眼往他身后瞄,“咦,您一个人来的?” 丁宸嫌弃地推开他,“不然呢,我还带条狗,跟你组个CP?” “……” 二喜吐舌头,粑粑今天脾气有点大呢。 待所有人都表达了对少爷的诚挚问候,少爷终于坐下后,众人面面相觑,怎么觉得哪里不对?哦,都是成双成对,只有正主儿形单影只。 还是二喜反应快,悄悄打发掉小女友,凑过去,“真巧了,我今天也是一人儿来着。” “爸爸,我们真是心有灵犀,要不咱俩组个CP?” 丁宸:“……” 王天翼也打发女友出去,去叫个朋友过来,然后对二喜悄声说:“你输了。” 二喜回头:“还不一定呢。” 丁宸敏感地问:“说什么呢你俩?” 王天翼是个实诚人:“我们在说许绿筱……” 丁宸挑眉:“你还记着她名字?” “想记不住都不行,宁可撅掉过滤嘴,也不跟你间接kiss,太会撅面子了……”他边笑,边看丁宸脸色,“所以你这出院之前,应该是把人搞定了吧?” 二喜也在偷瞄。 丁宸端起酒杯,淡定地问:“你觉得呢?” 王天翼一巴掌拍他肩上,“少爷出马,哪有拿不下的人?” 丁宸不置可否,只是喝酒。 王天翼心情大好,好友不用改姓了。 二喜暗暗叹口气,为自己的判断力。 那边,王天翼的“网红脸”女朋友回来了,带回一张“高级脸”。 Cici,江湖绰号“茜茜公主”。 众人一瞧,好戏来了。 Cici短发撩到脑后,金属风眼妆,穿条金色抹胸裙,通常形容美人是“从画里走出来”,她像是从时尚杂志封面走出来。 “喂,姓丁的,出院了怎么也不来找我?” 丁宸抬眼,“找你干吗?” “跟我道歉啊。” “……我欠你什么了?” “我去,你这是老年痴呆提前发作了吗?算了,我不跟你计较,听说你今儿一个人,怎么,被短腿妹给甩了?” 王天翼皱眉,谁被谁甩? 丁宸也皱眉:“谁是短腿妹?” “许绿筱啊。” “……你也知道她名字?” “想不知道都不行啊,能屈能伸,比你们这些妄自尊大的臭男人强多了。” 这一下子打击面有点大,在座的臭男人都不太乐意。 被骂的正主儿却很会抓重点:“她腿短不短我比你有发言权。” “……” 他微微一笑:“知道她现在在哪吗?” “在我家。” “知道我为什么一个人来吗?” “因为她累。” 言尽于此,自己想去。 Cici冷笑:“呦,她还真是能屈能伸,能委屈自己。” 丁宸不悦:“你什么意思?” “想知道?” Cici忽然俯下~身,以一种足以大泄春~光的角度,把脸凑到丁宸耳边。丁宸忍耐着想听她吐出什么象牙,她忽然低头,在他领口亲了下。 直起身,拍下手,“有人回去说不清楚咯。” “小丁丁,姐姐心情好,跟你的帐一笔勾销了。” 她说完,扭着猫步走了。 王天翼重复了句:“小丁丁?她又没见识过,有什么发言权?” 丁宸骂了句:“神经病。” 伸手扯了下衣领,今天不巧穿了白衬衣,妈的,赫然一个大红唇印。 一抬眼,对上王天翼诧异眼神。 “怎么了?” “你和许绿筱没分?” “好好的为什么要分?” 二喜附和:“就是,为什么要分?宝宝需要一个完整的家庭。” 丁宸坐了会儿,就起身要走,理由是:“口红味儿熏得难受。” 王天翼撇嘴:“你该不会真怕没法交差吧?” “这有什么,就当被狗咬一口。” 二喜表忠心:“爸爸,没关系,我可以为你作证。” “……” 丁宸开着车,余光瞥见街边食肆的绚烂招牌,拐去一家觉得不错的店,从招牌菜里点了几个做得快的,要求打包带走。 店里小妹看见他领口,抿嘴偷笑。 他皱眉,这么显眼么。 要不要买一件换了再回去? 立即否定,那不真成了有猫腻?再说,他怕什么?她又不是他的谁。 丁宸拎着一摞餐盒进门。第一眼看到门边的行李箱,第二眼看到安置在客厅的鱼缸。 果然,破坏了他家的整体风格。 第三眼,嗯,许绿筱的拖鞋怎么在门口? 再去她房门前,敲两下,推开,里面果然空的。 大晚上跑哪去了?该不会是跑步吧? 等等,正好先把衣服换了。 *** 丁宸出门不久,小路就来了,还带了个帮手。不过许绿筱怎么觉得,这像是满满的求生欲呢。 少爷的东西实在是不少,许绿筱的物品里,她最关心的是手机。 已经没电。她赶紧充电,开机。 未接来电若干。 新信息数条。 幸好只离开一周,否则家里该报警了。 她点开“肖师兄”的信息。 一张机场照,配文字:“我回来了。” 再看时间,一周前。 许绿筱稍微联想了一下,恍然大悟。 她回复:“对不起,我才看到。你已经回去了吗?” 对方很快回:“我在老地方。” “现在?” “一直。” 瞬间掉泪。 作者有话要说:  2020.3.31 第25章 许绿筱出门打车, 直奔F大, 进校园后直奔篮球场。 天气暖和, 这个时间球场人还不少。 视线扫过一道道人影, 最后停顿在一处, 远离路灯的篮球架下,有一个人。 身影模糊而又清晰, 高高大大,娴熟地运球, 穿着短袖T和运动裤,篮球鞋。看上去就是个大学生。 他也的确才毕业不到两年。 只不过是比同龄人心智更成熟,意志更坚韧, 更健硕的躯体, 更具有活力。 他忽然站定, 一记远投,命中。 篮球落地,弹起, 他灵巧捞起,然后像是有感应,抱着球转过身。 许绿筱也站定, 笑着打招呼:“Hi,师兄。” 肖一旻静了一瞬, 丢开球,大步走过来。 许绿筱准备好了握手,像社会人那样, 却被他一把抱住。 她身体一僵。 一个刚打完球的异性的怀抱,给人的冲击是全方位的。 首先充满力量,能感觉到手臂肌肉贲起。其次,汗味混杂着香皂味,阳刚而不失清新。再次,因为抱得紧,感受到他强有力的心跳。 最后,这还是个充满情绪的拥抱。 有思念,有歉疚,有渴望,或许还有爱。 还有一句低沉含糊、近乎呢喃的“筱筱。” 许绿筱心里一酸,闭了下眼。 隔壁球场传来善意的口哨声。 许绿筱弱弱叫了声:“师兄。” 抱着她的人这才恢复理智,放松一些,仍是不愿放开。但他到底还是个善于克制的人,很快还是把人松开。 许绿筱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肖一旻问:“吓到你了?” “……还好。” 她歉意道:“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肖一旻抬手揉了下她的头。“瘦了,怎么把头发剪了?” “嗯,跟风减肥。”她摸下脸,“节省时间。像你一样,注重效率。” 他笑一笑,走过去捞起篮球,“去哪坐坐?我住东门的半岛,楼下咖啡厅还不错。” 许绿筱却说:“去操场吧,可以吗?” “也行。” 夜晚的操场,有学生夜跑,四周是看台,越往高处越安静,而且有灯光。 静谧,却又不算太暧昧。两人以前就曾来过。 如果是白天,暗红的塑胶跑道,绿色草坪,橙色座椅,头顶是蓝蓝的天,再加上青春飞扬的心情,别有一番味道。 肖一旻让她先过去,顺手把球递过来。 许绿筱知道他应该是去买饮料,她抱着球,沿着台阶一步步往上走,每走一层,难过就多了一层。这一切,如果早一点出现该有多好。 这是她想要的简单轻松的方式。 她找了位子,用纸巾仔细擦过。 肖一旻也回来了,拎着一袋子东西,有饮料,还有一盒冰淇淋。 “没有太好的,凑合吃。” 她接过,“挺好的。” “你还是那么好养活。” 许绿筱笑一笑,她还注意到他左腕上的表,黑色皮质表带,简洁大气的表盘,刻度和指针都很清晰,一目了然,符合他的一贯标准。 看得出品质不凡,符合现在的他。 不像丁宸,更喜欢那种酷炫的款式。而且一定要死贵才行。 或者说,只要他喜欢,价格从不是他会考虑的东西。 肖一旻喝了口水,问:“在想什么?” 许绿筱回神,“没什么。” 她听见身边人吞咽的声音,看着下面或跑或走的人。 所有人都是按照逆时针方向。 以前他们在这坐着时,她就发现,问出来。他解释说,因为人的心脏在左边,重心偏左,如果是顺时针跑容易摔倒。 这一次,许绿筱问:“假如你有一次能让时光倒流的机会,你希望回到哪个时间点?” 肖一旻果断说:“回到你大一那会儿,跟你表白,从异地恋开始。” 很直接,是他的风格。 许绿筱说:“我希望回到几个月前,拦住丁宸,不让他去那个小区。” 身边人呼吸明显一滞。 “你愿意把唯一一次机会,用到他身上?” “……” 许绿筱一愣,随即道:“不止是他,还有我哥,还有我自己。” 肖一旻说:“这不是你的错。” “我知道。” 她低头,“可这件事改变了太多,每个牵扯到的人,都回不去了。”她狠下心,“其实这几天,我是和丁……” 肖一旻打断:“我知道。” “那我就不用多说了吧,如果你是为了那个三年的约定,在这里等我,当年我没答应,现在……也一样。” 肖一旻说:“我对丁宸虽然不熟,但是在留学圈子里听过他的事。” 许绿筱心下了然:“……很滥吗?” “也不能这么说,对于他们那个群体来讲,算是常态吧。他和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们用自律来换取时间或金钱,逼自己走出舒适区、延迟满足感,他们只需要及时行乐。但是,放纵带来的快乐是难以持久的,所以,也只能不断寻找新的刺激。” 肖一旻看着她的侧脸:“你对这样的人抱有希望,迟早会失望。” 许绿筱无声笑了下:“其实不关他的事,是我们之间,准确说,是我自己的决定。” “就像两年前,我拒绝你的提议,也不全是因为误会你和那个学姐,或许不排除有赌气成分,但主要原因是,从小就听我爸讲过王宝钏和薛平贵,我觉得那种把幸福寄托于未来的行为,挺傻的。” “师兄,我就不去机场送你了,祝你一路平安。” 她说完,也不看身边人,抬脚就走。 肖一旻这才开口,问一句:“我很好奇,他有什么品质打动了你?” 许绿筱脚步一顿。 品质,跟丁宸这个人,似乎没有什么关系。 她轻声回:“可能是生活品质,因为我贪慕虚荣吧。” 肖一旻有些无奈:“别这样说自己,我了解你是什么样的人。” 他低声说:“只怕他不懂,不懂,也就不会珍惜。” *** 许绿筱走出校门,坐上车,才发现手里还捧着那盒冰淇淋。 手心粘腻,原来是冰淇淋悄悄融化了,从盒子边缘流淌出来。 她忙翻出纸巾擦拭。 刚才没吃,因为怕心软。 现在,她用勺子挖一口,送嘴里。 香芋味儿的,她喜欢,他还记得。 当然她喜欢的口味不止一种,或者说大部分都喜欢,所以他常说她好养活。 从学校到丁宸住处,刚好把这一盒冰淇淋吃完。 站在楼下大堂的垃圾桶前,她愣了片刻,有些郑重地把空盒送进去。 这种甜,像是校园恋情的味道。她期待过,如今也算是品尝过了吧。 许绿筱用丁宸给的备用钥匙开门,一进门,就听见喧哗声。 像是游戏音效,再一看电视上,果然,类似星际战争的大场面。 丁宸换了居家服,盘腿坐在地毯上,背靠沙发,捏着体感手柄,戴了副VR眼镜,随口问:“去哪了?” “学校。” 见他似乎没反应,她继续:“去见了个人。” “男的女的?” “男的。” 丁宸抬头,眼镜遮去半边脸,看不出表情。 许绿筱清晰地说:“姓肖的师兄。” 丁宸戴着眼镜怪模怪样地与她对视半秒,又扭头继续。 许绿筱站在那,问:“你知道他回国?” “他是什么大人物?” “他回国,你带我出国,只是凑巧?还有我的手机,也是不小心落下了?” 他没回应。 她也不想听,不知这该叫幼稚,还是顽劣。她直奔自己房间,进去关门。 客厅里,丁宸手下继续操作,但已经心不在焉。 姓肖的果然不简单,还挺有耐心,原定行程是三天。 居然等到现在。也不怕被炒了? 还有,这一晚上发生了什么? 他回想起校园网那张照片上,那势在必得的眼神。 像一只鹰,盯上了他的小兔子。 同样是男人,多少有些共通心思。他把人带去东南亚小岛,也存了不良念头,先吃了再说,没做到最后一步,因为她不愿意,他也不屑于对女人用强。 而她不愿,只因为那个人是他…… 再看屏幕上,一辆飞行器被击中。 那是他的座驾,而“他”已经阵亡。 丁宸扔了手柄,摘下眼镜,拿过手机想查出肖一旻住哪个酒店。 却又顿住。其实有更好的确认方式。 他的视线不由飘向次卧的门,胸膛起伏。 就这样坐了好一会儿,他起身,来到餐厅,把桌上的餐盒连同包装袋,丢进垃圾桶。 *** 许绿筱回房后,躺在床上,这回是真的很累。 不知所谓地躺了许久,才起来准备洗漱。次卧没有浴室,她先出去看了眼,丁宸已经不在客厅。斜对面主卧房门紧闭,她拿了东西去浴室。 洗完后,拿着换下的内衣去洗衣房,放盆里手洗。 瞥见洗衣篮里,堆着丁宸刚换下的衣服,看见熟悉的裤子,她心思一动。 那个兔子头发圈,丢得蹊跷。 如果是外来的贼,房间里任何一样东西都比它值钱。 她本来觉得丁宸不至于这么无聊,但有了“坊宝宝”事件,还真不好说。 她还是要去确认一下。 少爷的衣服换得太勤了,一天等于别人好几天,幸好洗衣服这种事不用她做。 她随手拿起一件白衬衣,然后视线凝住。 领口的一枚鲜红唇印。 许绿筱觉得有点好笑。这也太“八点档”了。 而且,跟她有什么关系?她又不是他的谁。 可是,想到肖师兄的话,还是觉得有点打脸。 她把衣服放回去,也不去摸裤子口袋了。随便吧。 *** 床垫软硬适度,纯棉的薄被亲肤感极佳,湖蓝色,视觉上也很舒服。 可许绿筱却迟迟睡不着,不光是因为换了环境。 还因为——饿的。 她思量再三,还是爬起来,去厨房。 闻到炖鱼的味道。 她狐疑地查看了下锅,干干净净。 也许是邻居家做了鱼,通过管道传来的吧。她想起自家小区,谁家做了煎带鱼,整栋楼都能闻到,特别馋人。哎,有点想家。 她打开冰箱,响起一个贱贱的声音,还是日语。 再一看,冰箱居然不是摆设。 各类食材,码放整齐。 也对,注重生活品质的豌豆少爷,怎么会让家里冷锅冷灶呢。至于纤尘不染,那肯定是卫生做得到位了。这工作,她还确实做不来。 虽然食材齐全,但许绿筱只做了一碗朴素的清水煮面条,只放了点盐。 她正用筷子挑了面条,身后响起拖鞋擦地声。 丁宸穿一套灰色泛着光泽的睡衣。 这种两件套,换了别人穿就是“大爷”,穿在他身上,加上衣料质感,就是个矜贵的少爷……少爷坐到对面,“给我煮一碗。” “你也没吃?” 他手撑桌面,揉着太阳穴,不答反问:“姓肖的连饭都没请?” 许绿筱说:“我们就在外面坐了会儿。” 丁宸用手挡住脸,勾了下嘴角。 再看她那碗,他嫌弃道:“我不要你那种清汤寡水的,我要吃肉。” “……那你自己来。” “不会。” “不会还那么挑,有的吃就行了。” “不管,你是我的特护。” 许绿筱放下筷子,“我要是不给做,你是不是还要哭?” 丁宸靠着椅背,一脸认真:“你想看吗?” 许绿筱忍不住笑了下。 想起肖一旻问,他有什么品质打动了你? 唉,这个真没有。 她起身,打开冰箱。 丁宸看着她的背影,有点贤惠的样子,他没忍住说:“本来给你带了好吃的。” “什么?” “鱼头泡饼。” 她回头,“在哪呢?” 丁宸视线瞥向角落。 见她走过去,弯下腰,丁宸顿感不妙,“你还想捡垃圾吃?” 晚了,许绿筱已经打开盖子,拎出一袋子餐盒。 “少爷,下次诚心诚意扔东西,请做好垃圾分类。” “你这样混在一起,我只能默认它还不是垃圾。” “我加热一下,吃不吃您随意。” 丁宸瞪了一会儿灶台前忙碌的背影,无力地趴在桌上。 对于这段“同居”生活,他是怀了些期待的,不说活色生香,起码能满足口腹之欲……哪曾想,这才第一天,就沦落到从垃圾桶翻吃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  2020.4.1 第26章 虽然很饿, 但少爷也是有尊严的。 更不想留下心理阴影。 许绿筱也懂, 所以三催四请, 再三保证, “少爷,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这要是饥荒年代, 有再多钱都买不来一块饼,更别说鱼头了。” “把注意力集中在舌尖上, 去体会味道就好了。” 最后,亲自示范。 嗯。这个最有效。她吃东西的样子特别有感染力,可以去做吃播那种。 看她诚意还算足, 丁宸也就给了个面子。 吃起来还不错, 如果这会儿许绿筱问味道怎么样?他没准儿回一句“真香。” 然而她却说起了别的:“少爷, 有件事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什么?” “衣服染了口红,最好还是尽快处理,不然就洗不掉了。” 丁宸动作一顿, 下意识去看她的表情,没有半分指责或讽刺的意思。 他轻描淡写说:“那就扔了。” “弄脏一件扔一件,太浪费了吧。” “……一百件我也扔得起。” “那当我没说。” 丁宸却吃不下去了, 端起杯子喝了口水。 看对面人吃得那叫一个香,恨不得捧起盘子舔, 他想起刚看过的《千与千寻》,真想看她马上变成一头猪……他说:“明天早点起,准备早餐。” “几点?” “七点吧。” “没问题。” “三顿都要做, 我要在家办公一整天。” 许绿筱这才抬头,眼里带了些“我没听错吧”的意思。 丁宸皱眉:“我办公很奇怪吗?” 她忙摇头,又问:“您想吃什么?” “看着做。” 嗯,这是最高难度。 “别做太多,我不吃剩菜剩饭。” 丁宸放下杯子,站起,补充一句,“我要吃笋。” *** 许绿筱定了六点的闹钟。 但没等闹钟响就醒了,换了环境,睡不太实。 手机里有新消息。 还是肖师兄。 一张机场照。一段略长的文字。 “你离开后,我在操场坐到很晚,想了很多,也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一直以来,我把感情藏在心里,逼自己加速,早一点回到你身边。但感情毕竟不是一个人的事,要及时表达,要日常维系。 还是想让你知道,这两年最辛苦最寂寞难熬的时候,我都会想起你,从迎新晚会你来选拔时开始,你就是我的绿光。 从未改变。 我会尽早回来,你不用有压力,这只是我自己的决定。 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看轻自己,你值得更好的一切。” 直到闹铃响,许绿筱才回过神,擦了擦眼睛。 收起手机,去洗漱,然后去厨房。 穿过空旷的客厅,她来到落地窗前,天色是清晨的那种灰,视野开阔,但看了好一会儿,也没有一架飞机经过。 她低头笑了下。 回头时,看见不远处的鱼缸。 这几个小家伙,从豪华病房换到更大的豪宅,丝毫没有什么不适应的症状,或者小情绪。 也许是因为它们本来就是人工养殖,并没有体会过大海里的自由? 距离鱼缸不远处,有一台智能体感车,安静地呆在墙角待命。 看来少爷也偶尔嫌家里太大,以车代步? 不过大也有大的好处,她从客厅走到厨房时,情绪已经调整好。 *** 有一位大作家说过,每一次剃须都是一门哲学。 那么,每一次给挑剔的人做饭,就相当于一次艺术之旅。 在医院期间,就了解到丁宸的用餐习惯,没特殊要求,就按西餐。 三明治,牛奶,水煮蛋切成瓣状,伙同香蕉、牛油果、蓝莓等做成沙拉,少爷家的餐具都是品味与质感兼具,摆好刀叉,整体效果看起来不错。 她回房拿手机拍下来。 丁宸过了七点才起床,用完早餐,进了书房。 许绿筱喂饱小丑鱼,也回自己房间。 她在“古墓丽影”群里发起提问:“如何以最快速度发家致富?” 连纨绔膏粱都开始居家办公,小蜜蜂也该重新营业了。 室友们的回应还挺迅速。 宅懒馋冰冰:“要想富,先修路,少生孩子多种树?” 正常人小易:“《刑法》给你答案。” 美魔女佳妮:“唱跳俱佳的人,当然是去做主播!” 勤劳小蜜蜂:“……” 佳妮又单独发来一条:“让你家少爷砸钱打赏送花花,捧你做一姐。” 许绿筱:“人家不想抛头露面呢,只想闷声发小财。” 佳妮回:“少爷不让?” 许绿筱:“……” 佳妮变回正经脸:“我们公司正要找几个兼职,写软文,你文笔好,脑洞大,可以试试。” 冰冰也单独发一条:“听说院长大人要编书,需要几个英语好的翻译资料,虽然研究生优先,你实力也不差。” 许绿筱想到上次“险些作弊”,院长的那番话,的确可以试试。 撸起袖子,说干就干,何以解忧,唯有赚钱——还债! *** 中午做了四个菜,主打菜,小羊腿炖笋。 处理秋笋时,许绿筱有种“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的歉意。不过,少爷能找到替代物来发泄不满,也不错,总比掐她脸强。 更好过掐别的什么地方。 羊肉炖得软烂,羊汤鲜美,放很多很多香菜。 许绿筱忍不住又挨个拍照。 发挥得不错,从少爷屡屡递过来的空碗就能看出。 许绿筱委婉提醒:“少爷,你已经吃了两碗了。” 丁宸:“我一个男人吃三碗饭奇怪吗?” “……根据营养学,米饭这种碳水化合物,一顿吃一拳头就够了。” 她还特意用自己的手比了下。 丁宸看着她那个小拳头,问:“你吃几碗?” “两碗。” “我多高?你多高?” “少爷,我是体力劳动者,多吃点应该的。” 丁宸皱眉:“你是不打算给我盛了?” 许绿筱无奈:“不是不想给你盛,是已经没了。” 她声音变小,“你说不要做太多。要不您多吃点菜?” 丁宸无语:怎么饭做少了,都是他的错? 许绿筱继续“委婉指责”:“少爷,您没发现您最近有点胃口大开么?” 丁宸板着脸:“我吃你家大米了?” 不过他也发现了,自从吃了她那碗加了青蒜和豆瓣的面条,食欲就被一点点勾引出来了。后来又出国潜水,体力运动增加,消耗也多。 他问:“许小绿,你是不是往菜里放什么让人上瘾的东西了?” “没有啊。”许小厨一脸无辜。 不过很快,丁宸就发现许绿筱厨艺的秘诀了。 这天她正准备晚饭,包馄饨,他来倒杯水喝。 她扎条碎花围裙,还包了块花头巾,乖巧又贤惠,还有几分淳朴……总之比在医院那一套强多了。 随后,他看见冰箱上贴了一张便签。 正是中午的菜单,手写的。他随口说:“书房里有打印机。” “嗯?”她回头看了眼,“这样记得牢。” 菜单写得很认真,标注日期,时间和用量具体数字还用彩笔圈起。 丁宸喝着水,心里想,原来她加的是“用心”。 他伸手想把它取下来。 不想许绿筱一把抢过,“别扔,我要存档。” “存档?” “嗯。”她手上还有面粉,捏着便签晃一晃,“这是我的劳动成果。” 说完小心装进围裙前面的口袋里。 他也没说要扔啊。拿去作纪念不行么。 被误会不开心,他伸手揉了下她的头。 她立即凶巴巴吼了句:“别捣乱。” “头巾歪了,帮你正一下。” *** 晚上,丁宸忙里偷闲,打会儿游戏,许绿筱过来打印。 倒不是菜单,是英文资料。 她还端来一杯果汁。 丁宸喝了口,不错。“橙子,还加了什么?” “嗯,大白菜。” “……” 书架上,有几座造型别致的奖杯。 许绿筱好奇地打量,一眼看见“亚洲挑战赛”字样,还是冠军? 想起他母亲提过,但是看到实证,还是忍不住赞叹:“少爷,你好厉害。” 丁宸难得谦虚了句:“随便玩的,业余级别。” “那也很厉害了,你现在还玩吗?” “这次比赛后就不玩了。” “为什么?因为危险吗?” “玩够了,没意思。” 许绿筱没再出声。 丁宸觉得奇怪:“你没在网上查过我?” 许绿筱也觉得奇怪:“为什么要查?每天都见面,该了解的就会了解。” “……因为每天都见面,也不加我微信?” 许绿筱:“……” 丁宸伸手:“手机给我。” “干吗?” “给你发一段重要视频,潜水的。” 许绿筱立即跑回房间去拿。 丁宸靠着椅背,一手一只手机,左右手灵活操作,加了微信。 然后传了一张照片。 穿着赛车服,手捧头盔,背后是赛车,很酷,有种大片海报既视感。 他又将照片设置成锁屏壁纸,然后递过来。 这一通操作,许绿筱目瞪口呆。 “不说发潜水视频吗?” 丁宸又递过来一枚小小的U盘。“视频太大,直接拷给你。” “……” “壁纸不许换,我会随时检查。” “为什么?这也太霸道了。” “男神的照片做壁纸,有问题吗?” “……” 丁宸一本正经地看着电脑屏幕,“许小绿,记住,别随便夸男人厉害,夸了就得负责。” “……” “行了,出去吧,我要工作了。” 许绿筱简直无语,一不留神,被硬塞了个男神,不过一想到潜水视频,还是挺激动。 传输到自己电脑里,打开,高清画质,经过剪辑,宛如BBC出品的纪录片。 碧蓝荡漾的海水,呼啸而来的鱼群,接着才出现潜水者身影。 随便截取一帧,就可以做电脑壁纸。 这才是该做壁纸的素材。 她嫌弃地看了眼手机屏。 想到某人微信名:LEO丁。一股中二之气袭来。 *** 这边,丁宸接到家里电话。 母亲打来的,问他身体怎么样。也不知道回家看看。儿子白养了。 然后通知他明天去总部,董事长办公室。 次日,丁宸吃了许绿筱做的早餐。 难得换了套西装,高级灰,白衬衣,不打领带,衬衣领口留两颗纽扣,依稀可见锁骨。戴一块低调的皮带蓝宝石腕表,用修长手指整理了袖口。 许绿筱恰好经过时,就目睹了这样一幕。 不争气地呆了一下。 丁宸看一眼她,“男神帅吗?” “……帅不帅不好说,脸皮是真的蛮厚。” 他从鼻子里哼一声,带着笑意,丝毫不计较。 许绿筱问:“中午不用做饭了吧?” “嗯。晚上也不用,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谢谢少爷。” “叫男神。” “……”许绿筱嘟嘴,转身走掉。 耶!又有大块时间,搞自己的副业了。 *** 鼎盛集团总部。 丁宸一年也来不了几次。尽管还是个非执行董事。 在这里,中层及以下,认识他的人不多。但他还是戴了墨镜。 谁让他是个低调的人呢。 不过这样一来,更多了几分星范儿,让人格外多看几眼。 手插裤袋,走进专属电梯,来到高层办公室楼层,迎面走来一位五十来岁男子,中等个,有些发福,穿着名贵西装,一脸的和气笑容。 丁宸难得恭敬:“薛叔叔。” “小宸来了?”对方很热情,又是看他的腿,又是拍他的肩。 “恢复得不错,还是那么帅,更帅了,这一路上来没少人尖叫吧?” 这位是集团副总裁,也是他老爸的多年挚友,事业上的左膀右臂。 名副其实的,看着他长大的人之一。 丁宸问:“能透露下吗,我爸找我什么事?” 昨晚他妈也不肯说,只说去了就知道。 用脚趾头想,也不会是什么好事。 薛叔叔也只是慈爱一笑,“去了就知道了。” 丁宸转身就翻个白眼,这些乐此不疲说废话的大人。 来到办公室,空无一人,秘书来报,董事长去开会了。 丁宸坐下等。 二十多分钟后,董事长回来。 一看儿子那懒散坐姿就皱眉,“把腿给我放下。” “站起来我看看,走两步。” 丁宸照做。“满意您看到的吗?” 丁晋中自然不懂这种梗,他坐到老板台后,问:“阴雨天难受吗?” 丁宸回:“还好。没什么感觉。” 丁晋中哼一声:“还能下水。应该是还好。” “准备一下,下周过来上班。” 丁宸惊讶,“我没听错吧,说好了三十之前。” “现在也是三十之前。” 见儿子一脸抵触,丁晋中问:“还没玩够?” 丁宸不语。 “玩丢了半条命,在医院胡闹几个月不够,还把人带回去同居?” “我对你这些风花雪月没兴趣知道,但是再这样下去,我也好奇,到底是我儿子鬼迷心窍,还是这个姓许的小姑娘手段高超?” 作者有话要说:  2020.4.2 第27章 丁宸坐着不说话, 手里摆弄着墨镜。 潜台词是, 懒得跟你费口舌。 他从小就深谙此道。 丁晋中有些头疼, 因为工作繁忙, 父子真正交流时间实在有限, 儿子顶嘴还好,一旦不吭气, 就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看他不断把镜腿打开、折叠,看得人心烦。 他也不想跟儿子讨论私生活问题, 不如留给他们母子去探讨。 于是说:“你现在吊儿郎当,离核心业务大老远,到了三十就能立刻接上手?现在什么时代?瞬息万变, 不进则退。六年时间, 多少大企业到那时都未必能找到名字……” 对于这种“正确的废话”, 丁宸的回应是,把墨镜戴上,摊开手脚葛优瘫。 丁晋中气得不行:“把眼镜摘了, 装什么盲人?” 这时,响起敲门声。 丁晋中说了声“请进”,门推开, 薛副总笑呵呵进来。 “没打扰你们父子谈心吧?” 丁宸嘴角一勾,薛叔叔来救场了。 他摘了墨镜, 稍微端正了些坐姿。 有外人在,丁晋中对儿子也缓了脸色:“最近正要上几个新项目,跟你薛叔好好学学。” 薛副总说:“互相学习, 小宸的投资公司做的有声有色,年轻人对互联网这些新兴行业更懂,也更有冲劲。” 丁宸向来不懂谦虚为何物。 老父亲替儿子谦虚:“小聪明,凭运气,赶上风口而已。” 但言语间,也难掩一丝得意。 薛副总感叹:“虎父无犬子,羡慕了。” 他有两个女儿,大的跟丁宸同龄,在英国读硕士,小的还在念小学。 丁晋中顺势问:“慧慧毕业了还不回来?” “在那边找了份工作,打算积累些经验,回来创业,怎么也得个一年半载吧。” 又对丁宸说:“慧慧说,谢谢你的生日礼物。” 丁宸正在溜号,听到这个,扯了嘴角,“喜欢就好。” 见儿子一副坐不住的样儿,丁晋中说:“今天有两个重要会议,你跟我一起出席,旁听学习,晚上回家吃饭。” 丁宸轻轻呼了口气,点头。 *** 两个冗长的会议下来,晚上八~九点了。这期间,丁宸倒是给许绿筱发了信息。 “晚上不回去了。” 想了下又发一条:“回我爸妈那边。” 隔了好一会儿,许绿筱才回复,就一个笑脸。 敷衍。 回家路上,丁宸和父亲同车,又被教育了一路。 “出院多日也不知道回去看看,你妈没一天不担心你。知不知道你这次住院,你妈多了多少白头发?” “你奶奶要是还……说不定心疼成什么样子。” 丁宸默然。 丁宸的那套大平层,跟家里比起来,只能说“小屋见大屋”。 水晶灯下,长餐桌上,菜肴精致,星级酒店标准。 丁宸吃了一碗就要下桌。 被母亲叫住,“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吃的太少了,阿姨,再添一碗。” 父亲说风凉话:“还不是运动量小。” 丁宸挑了个清淡的汤,舀了一勺,泡米饭里,用小勺子吃。 丁母说:“这孩子,又赌气。” 丁宸懒得多说,许小绿有时候菜做少了,干货被他抢走,她就这样吃。 看起来比他的那份还要香的样子。 饭后,丁晋中牵了家里的比熊出门,遛弯消食,这位亿万富豪的生活作息简直不要太健康,除了必要应酬,一律回家吃晚饭,早睡早起,也因此比别人有着更持久的续航能力。 正因如此,他格外看不惯自己的儿子。 当然,老母亲还是怎么看都觉得自家儿子最好,丁宸也因为父亲那番话,心里有愧疚,难得乖巧地陪着母亲聊了会儿天。 丁母问这问那,问身体,问工作,甚至提到那次潜水,却始终未提许绿筱一次。 丁宸想一下也就明了,不提,是“不值一提”的意思。 母亲倒是提起薛子慧,说她够独立,有想法。 对于这位相识于“尿布时期”的女发小,丁宸以前也觉得她哪方面都不错,就是长得平凡了点。现在觉得还多一样,性格无趣。 *** 对于这个野马一样的儿子,丁晋中平日不闻不问,一旦抓到缰绳,也不会轻易撒手。 丁宸被拉着开了若干个会,见了几个大客户,被夸“虎父无犬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充分满足了老丁的虚荣心,最后还是趁着跟薛叔叔“学习”时,才得以抽身。 他也知道,因为之前的荒唐事,自己被人取笑不算,老子也被连累。 所以,老丁要向世人展示,儿子还是那个儿子,没摔成傻儿子。 相当于“辟谣”,无可厚非。 丁宸给严加打了个电话,约出来喝一杯。 严加到时,看见他坐在吧台边,一个人喝着酒。 有身高腿长的美女过去搭讪,他也没理人家,难道真是转性了? 严加走过去坐下,“这种小酌怡情的时候怎么想到我了,没找王天翼他们?” 丁宸说:“朋友有很多种,有一起玩的,有一起聊的。” “小狮子长大了,有心事了?” 丁宸失笑。 严加问:“同居生活怎么样?我跟我们家蒙琦琦说,看人小许,比你小几岁,都敢跟少爷同居。” 丁宸回了句,“还蒙奇奇,肉麻。” “‘许小绿’就不肉麻了?” “清新脱俗。” “……行,你们家的名字都是好的,狗叫丁大壮,也是威武雄壮。” 丁宸怔了一瞬,“这个要看心智年龄,许小绿年纪小,主意大。” 严加笑,“听这意思,高度肯定,这次认真了?” 丁宸喝了口酒,“我以前不认真吗?” 严加只是一笑,喝酒。 丁宸说:“我一直都很认真的活着。只不过不想在错的人错的事上浪费时间。人的记忆就像硬盘,不能让不值得的东西占据了空间。” 严加看他一眼,忽然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 丁宸的手机提示有新信息。 是许绿筱,“今晚回来吃吗?” 六个字,丁宸看了好一会儿,才回复:“想吃什么,我带回去。” “不用带,吃火锅可以吗?” 说实话,并不太想吃。 没等他回,那边又来一句:“清理存货,冰箱里菜太多,你又只吃新鲜的。” 这也成了他的错? 丁宸回:“我不吃火锅。我要吃寿喜锅。” “行。” 严加不小心瞥到,啧一声,“羡慕。有个会做饭的女朋友真好。” “你们家博士不会?” “真的是米饭都不会煮。” 丁宸勾唇一笑,没办法,就是命好。 *** 丁宸回到家,偌大餐桌已摆满,鸳鸯锅里正翻滚着,一半海水一半火焰。 一般人看了都能食指大动,然而少爷不是一般人。 他当即不满:“不说吃寿喜锅?” 许绿筱今天换了条纹围裙,又端出两盘菜,“我们今天先吃胖喜锅。” “……胖喜锅是什么鬼?” 她一本正经地回:“寿喜锅能吃的太有限,和牛能等,金针菇不能等,青菜更不能等。” 丁宸嘀咕,“不能等,扔了行吗?” 等等,“许小绿,我不在家这几天,你没吃饭?” “哦,我吃的比较简单。” 丁宸咬牙:不从垃圾桶掏东西给他吃了,这是把他当成垃圾桶了? 不行。 他拿起手机,打给好友。 “来我家吃饭,立刻马上。” 王天翼接到电话,第一反应,少爷被盗号了? 不对啊,是本人原声没错。 “二喜”第一反应,棒呆,可以尝到干妈的手艺了。 两位都是讲究人,都没空着手来。 王天翼带一瓶红酒,开车顺道接“二喜”时,见他手捧一长盒巧克力,以及一束康乃馨。 王天翼皱眉:“你这是送谁的?” “二喜”回:“送谁不一样呢。” 等“垃圾桶”自动上门的功夫,丁宸发现家里的一些小变化。 窗台上,多了一小盆绿植。 绿萝。嗯,清新脱俗。 旁边还有一个矮胖的玻璃罐,里面装着五颜六色的棒棒糖。 菲律宾特产。 他翻了一遍,找出两颗菠萝味的。 可恶的小路,居然真把糖给吃了。要不是他大度,早让他卷铺盖走人了。 殊不知,小路也是比窦娥还冤。 他是想找机会把糖给少爷,这糖他不配吃。万万没想到,被他妹给发现,嘴欠地吃了。为此差点断绝了兄妹关系。 含着菠萝味棒棒糖的少爷心情不错,从裤袋掏出烟盒,放到罐子边上。 稍后被许绿筱看见,把烟盒装进围裙口袋。 *** 客人上门,虽然之前也见过,但这次意义不同,丁宸正式做了介绍。 “二喜”这时候才知道自己叫“二喜”,含泪感谢干爹赐名。 王天翼偷笑不已,丁宸顺便道出他是“小点心”的事实。 这回换二喜笑出猪叫。 许绿筱忍不住弯起嘴角。 比起吃什么,两人更好奇少爷的同居生活。 “二喜”同学是不动声色地打量。 王天翼大咧咧地参观,看到一罐子棒棒糖,拿出一颗剥开吃。 二喜凑过来问,“好吃吗?” 他摇头,“不好吃。”又说:“少爷这品味,越来越差了。” “二喜”拉他上桌,“多吃点,堵上你的嘴。” 向来傲娇且高冷的少爷,也表现出难得的热情,让两人“多吃点。” “二喜”很给面子,不仅自己猛吃,还不时给王天翼捞一勺肉。 同时不忘悄悄观察,看“干妈”喜欢吃什么。 然后发现,她什么都喜欢吃。 然而当丁宸举起手,话都没说一句,许绿筱就递过来纸巾,两位客人还是双双呆住。 这默契,老夫老妻级别了。 隔一会,丁宸去捞辣锅里的菜,许绿筱轻声提醒:“少吃点辣,刺激肠胃。” 他乖乖地收回了手。 二喜羡慕得老泪纵横。 王天翼没想那么多:“喂,帮我拿个虾。” 还没等许绿筱回应,丁宸出声:“你没长手?” 多年兄弟情遭到了挑战,所以接下来,王天翼一个劲儿拿眼睛“剜”许绿筱。 *** 感谢两位倾“胃”相助,基本消灭了存货。 酒足饭饱,“二喜”依然搭车回去,在副驾座忍不住解开了腰带。 王天翼发现:“卧槽,你干嘛,耍流氓?” “吃太多了,放两个格。” 王天翼恨恨:“都怪许绿筱,准备那么多菜。” 他跟丁宸打小认识,友情之中还有几分崇拜,小到玩具,大到车子,都喜欢跟风少爷,所以二喜担心,可别再看上同一款女朋友。 他委婉提醒:“别跟我争,我是唯一的干儿子,还有四个跨物种的弟弟妹妹。” 王天翼回:“谁稀罕。” “也别跟我干爹争。” “……我是那样的人吗?” 他敲着方向盘,“赶明儿问问许绿筱,还有没有长得不错还单身的女同学?” 作者有话要说:  4.3 第28章 客人离去后, 许绿筱收拾了下厨房。 虽然留给钟点工也可以, 但力所能及的, 她还是顺便做了。这几天脑力工作比较多, 做一点体力活儿权当一种休息。 丁宸走过来时, 她并没在意,以为只是倒水喝。 直到后背一热, 被抱住,被酒气包围。 吃饭时, 打开了王天翼带来的酒,看来这酒后劲有点大。 丁宸用的是“熊抱”姿势,两人的身高差, 让他正好用下巴摩挲着她的头发。怀里的人娇小玲珑, 被偷袭后先是一僵, 很快放软,带了些不太情愿、又有点认命的意思。 她身上有火锅味儿,头发丝里还有洗发水味儿。 让人忍不住多吸一下鼻子。 有些女性热衷于用香水妆点自己, 比如他在酒吧过来搭讪的那位,只凭一阵香风,就大概知道是什么形象, 或者说内涵。见多了这种,他也懒得再理。 许绿筱身上从没有那种“女人味”, 她就像一株植物。远看着清新,靠近了能闻到清淡的天然气息。 她也很有意思。 听他说打电话叫来两个朋友吃饭,她惊讶地动了动嘴, 想是知道说什么都为时已晚,干脆就不说了。也没特意换衣服,倒是抽空梳了头发,换成他喜欢的半丸子头。配上灰色圆领卡通图案的T恤,系着粉色竖条纹的围裙。 家常又文艺,乖巧又灵动。 王天翼他们进门时,脸上一闪而过的惊讶,或者说“惊艳”,被他看在眼里。 作为男人,他还挺受用的。 他亲了下她头顶的丸子,问:“许小绿,想去度假吗?” 嗯?许绿筱从一种震惊,切换到另一种吃惊。 不是刚从东南亚回来没多久? 富人们度假如此频繁? 丁宸自顾自地说:“去摩纳哥。”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摩纳哥?摩洛哥?傻傻分不清楚。 直到又听丁宸说:“阳光,沙滩,地中海岸,还有中世纪建筑,赌~场……” 许绿筱立即想起,好久以前室友们开过的玩笑,去地中海度度假。 “可是,我有点忙。” “你忙?”丁宸含糊地笑。 倒没让人觉得不舒服,因为他现在是微醺的,有点迷糊的状态。 又或者是,她渐渐习惯了两人之间的“落差”,知道他的话在他立场没什么问题,太敏感才是问题。而且会很累。 她一本正经地说:“我也有自己的小事业啊。” 他不太正经地回:“你的事业不是应该照顾我吗?” “是这样没错,但也可以win-win啊。” 跟从小就读双语幼儿园的人相比,许绿筱英语发音并不算太地道,但是她声音好听,尤其说这个词,很可爱。 丁宸笑着问:“怎么个双赢?” “嗯,我把做的每一道菜,都拍下来,专门开了个微博,本来只是记录,自娱自乐,我朋友看了说,运作一下,可以做美食博主。” 丁宸手臂收紧:“你想当网红?” “呃,就是分享一下。如果可以接个广告带个货就更好了。” 许绿筱本来不想说这个,毕竟才开始起步,但毕竟在别人家厨房拍摄,还是应该知会主人一声,而且丁宸身份特殊,当初还特意强调过保密条款…… “只拍到厨房和餐桌,不会泄露你的身份。我给你看照片。” 她趁机挣脱丁宸的怀抱,跑去拿手机。 手机拿来,丁宸接过,挺认真地翻看。 这么一看,她的确做了很多顿饭。 而且,几乎没重过样儿。 考虑到营养均衡,荤素搭配得也很用心。 后面越发上心,顺便拍到桌上的花瓶,小物件。 爸妈家里的饭菜是“星级饭店标准”,她这只能是家常水平,偶尔也有发挥失常的时候,但是有种不一样的氛围,或者情绪……说不清的情绪,他只知道心里狠狠地柔软了一下。 他问,“微博叫什么?” “这个,就不用说了吧。”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会不会暴露我的生活?万一你还有一套照片呢?” 许绿筱一呆,“呃,好吧。” 她不太情愿地翻出微博,给他看。 丁宸一眼看到微博名,念出来,“豌豆少爷饲养日记……” 他皱眉。 许绿筱咳一声:“这个名字,还挺招人喜欢的,很多人都是‘慕名’而来。” “放心,没人知道这个名字来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不说还好,一说这个,丁宸自然想到那顿垃圾……果然留下了心理阴影。 他翻到第一天,还好,那顿饭没算在内。 也的确不是她的“作品”。 明明是他的。 他不再开口,脸上看不出情绪,许绿筱有些忐忑。不觉咬住下唇,眼睛亮晶晶,水汪汪的。 丁宸余光瞥见,心里哼,小灰兔子。 他看了评论转发数量,还真有人看。 都是些什么无聊的人啊,被这种古怪标题吸引…… 等等,“饲养?能用来形容人?” 许绿筱笑:“就因为这样才吸引眼球啊,你不觉得很萌吗?” “不觉得。” “肉食兔的养殖方法”更适合,嗯,有点“农广天地”的感觉。 他不客气地点评:“你这照片拍的一般。” 她虚心接受:“我会学习改进的。” 她的国产机就是以拍照见长,号称超感光、超大变焦……只是她的水平很一般,很多技术都没开发出来,对不起研发人员熬秃头。 丁宸说,“可以用相机,摄影技术确实有待提升。拍美食不稀奇,手艺更好的也大有人在,可以考虑差异化竞争,在饭菜之外做一点文章。” 比如讲个故事什么的,不过“豌豆少爷”就算了。 见她眼睛眨啊眨,听的挺仔细。 他又说,“这房子里所有的东西,都随便用。” 他顿一下,“包括人。” 呃。 许绿筱眼珠一转,“真的可以吗?能不能劳烦少爷充当一下‘人肉三脚架’?” 三脚架?丁宸立即想歪。 “我想拍几段视频,要有人扛着相机换角度拍就更好了。” 眼见着某人脸色有转阴趋势,许绿筱强调:“只拍做菜过程,只有手出镜,我会戴口罩,绝对不暴露你一点个人信息。” 丁宸咬牙:“请我当摄影师,人工费你支付不起。我说的‘用’不是这个用。” “哦,那算了。” 他看她,“你怎么不问是哪个‘用’?” “也不是很想知道。” 她小声嘀咕,拔腿就跑。简直是兔子附体。 丁宸叫住:“回来,手机不要了?” 还没等人回来,手机忽然响了。 屏幕上闪烁着俩字,爸爸。 丁宸一颗蠢蠢欲动的心,霎时冷静了下来。 许绿筱也跑回来,脸色也有点怪异,他把手机递给她。 许绿筱回到自己房间,关上门,才接听电话。 上次家里打来时,就听到丁宸的“画外音”,她解释说是男同事,然而那个时间段,有同事出没更可疑,只好说是加班,然而那个时间段还在加班,也好不到哪去。 好在家长们也有一套逻辑,稍一琢磨,女儿大了,身边有异性出没并不奇怪,也就不再追根问底,但仍是不忘叮嘱几句,注意安全保护自己。 这样欺骗家人,感觉很不好,而且谎言一个接一个,从个人问题到工作,全方位的隐瞒,撒下弥天大谎,一旦被戳破,后果不敢想。 好在,这几天忙着打十八份工,也无暇多想。 或者说,现实已经很差了,只能尽量往好的方面想。 所谓“高情商”的体现之一,就是懂得放过自己。 *** 这一边,丁宸忽然想抽烟。 走到装着棒棒糖的玻璃罐处,果然,烟盒无影踪。 一抬眼,对上鱼缸里一只小丑鱼滑稽的脸,它定定地看着他。像是在说,我知道烟哪去了。喂我,我就告诉你。 他失笑。自己这脑洞也是日益渐长。 他伸手去揭盖子,想到王天翼那句:“不好吃,少爷品味越来越差了。” 他也知道这种东西味道一般。 只是想体验一下,那些从前未曾品尝、或未曾留意过的味道。 他转身回房,拿了手机,去阳台。 打给自己的爸爸。 丁晋中今晚加班,正在回家的车上。声音听起来有些低沉,也有些疲惫。 丁宸开门见山说:“至多三年,从二十七岁生日起,我会正式回去上班。从现在起,出席每周例会,参与重要表决……” 丁晋中冷静地问:“你要用这三年来干什么?” “认真打理一下我自己的小生意。” 这话显然不能说服丁董事长,“还有呢?” “做自己。” 那边哼一声,“像前面二十四年那样?” 丁宸平静地说:“当然是换一种方式。” “因为我不想以后回顾这一生,乏善可陈,更不想到时候什么都记不起。” 一秒又一秒过去,父子俩谁都没说话。 隔着电波,像是在较量,博弈,或者陷入共同的回忆。 最后,丁晋中果断道:“可以,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丁宸把手机放在台子上,剥开糖,送进嘴里。 苹果味儿。清香的甜,带一点点涩,在舌尖晕染开,像青春的味道。 *** 丁宸不在这几天,许绿筱废寝忘食、通宵达旦、马不停蹄地劳作,查资料,写软文,查资料,译文献,虽然稿子过关,得到表扬,但这财富积累速度委实有点慢。 而且,没有某人插科打诨,大豪宅里的“金丝麻雀”生活,也委实有点寂寞。 一时手欠,开通了个微博,发几张美食照片,偶尔有人留言,满足一下虚荣心,总算好过对着一个丑丑的椰子壳自言自语。 一时手痒,在室友群里发了一张最新的,“酷爱来看,美食界冉冉升起的新星。” 佳妮迅速敲她,“美食博主界的新星。” 在公关公司实习的人,有一双发现“商机”的眼睛,也认识很多能捧人、造网红的同行。 许绿筱跟丁宸“坦白从宽”的当晚,他就送来相机和三脚架。 她则是上网选购桌布,格子条纹蕾丝,温馨清新文艺各种范儿。以后买花花草草时,也要考虑上镜效果,必要时,可以让小丑鱼出境。 麻麻要赚钱,宝宝们自当出一份力。 当然,她也不忘自己的本职工作——饲养豌豆少爷。 这一天中午,海鲜炒饭,满满一大盘,豌豆胡萝卜玉米粒,肉眼可见的若干鱿鱼和蟹肉,边上一溜刺瞎眼的油焖大虾。堪称“豪门盛宴”。 拍完照,少爷拿起木勺往自己碗里拨。 许绿筱提醒,“这个其实很油的。” 言外之意,你少吃点。 丁宸回:“那你少吃点。” “……” 少爷吃完一抹嘴,“有点油,来杯果汁。” 又强调:“不许放大白菜。” 因为某天微博发了“鲜橙加大白菜”蔬果汁,配了个“猪头”表情。 饭后,两人下楼散步,在许绿筱看来,是她在“遛”少爷。 在少爷眼里,是他在“遛”兔子。 许绿筱执行力很强,他刚看见她的快递,卡通口罩,米奇头箍,他觉得她应该戴一个“兔子头箍”,嗯,或许这个应该由他来买。 可以拍一个“私人收藏”版本的小视频。 拍这个的话,他可以充当“人肉三脚架”。 丁宸收起旖旎遐思,再想下去只怕要出洋相。 他咳嗽一声,“许小绿,为表彰你做饭辛苦,给你发一块奖牌。” 许绿筱显然记得上次被他作弄,伸手时很谨慎,随时准备收回,嘴角还有一抹笑,像是配合他玩小游戏。 他提醒,“拿住了,怕摔。” 待他松开手,许绿筱愣住。 是一块玉,阳光下,绿意流转,边缘雕琢一两根带叶的细竹。 吊坠连同纤细银链,放在她掌心,几乎占满。 “这是翡翠吗?” “嗯。” “这个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没多少钱。” 她笑了笑,“少爷,你话语体系里的‘没多少’,对我来说已经很多了。” 她本想说是“千斤重”。 丁宸愣了愣,“记得去澳门那次吗,用赢的钱买的,你不用放心上。” 许绿筱咬了下唇,浅浅一笑,“好,那我收了,谢谢少爷。” 接下来,往回走时,气氛有些微妙。 丁宸隐约意识到,送错了东西。或者方式或时机不对? 前段时间,薛子慧跟他要生日礼物,点名要一块好玉。 当时他正好在澳门,在赌桌上随口一提,刚好有人认识一个珠宝商,约了去店里看。 他一眼看中这个。 对方半开玩笑说这是“镇店之宝”。 又说,如果是丁少看中,那一定是有“配得上”它的人。 他失笑,配不配得上,他也不清楚,他对这些不太懂,也没什么兴趣。但谁能适合这么绿的一块玉?似乎只有名字里有“绿”的人了。 当时两人正闹别扭,或者说,处于一拍两散的边缘。 他怕下一秒就改主意,让人刻了竹子。 作者有话要说:  4.4 三脚架的梗,可懂? 第29章 许绿筱回房后, 就掉了两串泪。 哭过后, 又觉得很傻。也可能最近有点累, 人一累就容易情绪化。觉得一天天苦哈哈的, 体力脑力一起出动, 然而看见有收入进账,又有些小欢喜。 结果被一块玉给砸了个稀碎。 没多少钱, 三十万也没多少钱。 少爷就像一阵龙卷风,多少努力都被他轻松化为乌有。 然而, 从第一天见,他就如此,漫不经心对待一切, 丝毫不掩饰自己的优越感。 “现实”一直在那里, 从未变过。变的只是她的心态。 她低头, 看手心里的一汪碧绿,触感温柔,指尖抚过那浅浅的竹子刻痕。 这也是他的心意。 每个人表达心意的方式不同而已。这也是不同世界的一个真实反映。 她把链子戴上, 既是领情,也是提醒。太敏感才是问题。太累。 其实许绿筱这样努力,或者说卖力, 也不仅仅是为了还债,更像是一种试炼, 看看自己有多大的爆发力。她曾经看过一句话,“互联网时代,没有怀才不遇。” 丁宸并不是一个苛刻的雇主, 她每天除了做饭,还剩下不少时间,如果任其流逝,才真是人生规划有问题。 *** 次日一早,丁宸路过厨房,看见许绿筱在埋头忙碌。她没包头巾,头发随意在脑后抓了个团子,随着切菜的动作,衣领间一条银色链子若隐若现。 丁宸无声笑了笑。 吃饭时,他从裤袋掏出一样小物件,放桌上。 “我捡的,看是不是你丢的?” 是那个蓝色的、晶莹剔透的兔子头发圈。 许绿筱一愣,“少爷你在哪捡的?” 再看某人表情一滞,显然是没编出来。 善解人意的她立即改口:“少爷,你真会捡,谢谢。” “……” 许绿筱随手把发圈绑在头上,转过身问:“好看吗?” 忽然这么直白,让人有点适应不了。 她身上少女气质浓重,戴个有点幼稚的头饰也不显得小家子气,反而更添可爱。 丁宸打量半晌,吐出仨字,“挺好看。” 见她转过来时,脸上带笑。他又不甘心,那么贵的玉,在她眼里居然还不如一块普通的塑料?他补充:“我说的是那个兔子。” “不然呢?你以为我问的是什么?” “……” 丁宸板起脸:“我要吃饭。快点。” 今天中式早餐,牛肉馅饼,小米南瓜粥,甜丝丝一入口,什么气都顿时消了。 吃完早饭,各自进房忙碌,只是阳光太灿烂,许绿筱忍不住把被子抱到露台上去晒。 作为一名兢兢业业的寝室长,每逢阳光好就提醒大家晒被子,刮风下雨前提醒收衣服。已然成了本能,写进了基因。 她挣扎了一下,还是去敲书房门。 “少爷,要不要晒被子?” 丁宸眼睛盯着电脑屏幕,嗯了一声。 许绿筱扒门框等了会儿,“最好快一点,太阳可不等人。” “……这种事当然你去做。” “呃,那方便吗?” 丁宸这才抬眼,“有什么不方便的?” 许绿筱曾好奇,这怎么大一张床,少爷得是多么肆意的睡姿,是不是前半夜睡左边,后半夜睡右边,起个夜回来睡中间? 现在看着床单上的轻微皱痕,其实也还好。 他的床上用品,跟她的居然是同一规格,同样的触感。她的是湖蓝,他的是灰蓝。 稍一联想,有点怪怪的。 她心思一转,看向床头抽屉,就当是为了自己人身安全着想,想看看有没有“作案工具”。 既然“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她随手拉开,嗯,还是很齐整,看见打火机,没有烟,也没发现奇怪的小盒子。很好。 许绿筱抱着被子出去,挂起来,抖落开。忽然感慨,上次给男人晒被子,还是哥哥。 哥哥的被子总是臭烘烘的。 这个倒是一点都不臭,还有着高级洗衣液留下的一缕清香。 一想到哥哥,她一阵失落,叹气。 现实已然如此,能怎么办呢,继续双倍努力,打三十六份工咯。 *** 许绿筱回房正要开工,丁宸过来敲门。 “你的泳衣呢?带上。去度假。” “要黑色的那件。” 她一脸懵:“啊?去哪?” “去了就知道。” 许绿筱第一反应,摩纳哥?那应该三件都带上才对。 “等等,我要拿下证件。” 少爷再次发挥“雷厉风行”的行动力,不等她准备好,拖起来就走。 他什么都没带,除了一副太阳镜……估计东西都在车上,或飞机上了。 一回生二回熟,许绿筱也淡定了,只拿了个证件小包和一件泳衣…… 忽然想到什么,“被子还在外头,下雨怎么办?”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 丁宸抓着她的手,进了电梯,按了最高楼层。 许绿筱一愣,怎么是往上走。 丁宸说:“去楼顶。” 哦,明白了,直升机。 出了电梯,又进了一扇门,许绿筱有点懵,跟着他穿堂入室,走到外面。 然后,看到一池碧蓝的水。 乖乖,天台泳池。 水面倒映着天上的云朵,微微荡漾,一派悠然。 丁宸看了水温显示器,催促道:“赶紧换泳衣,太阳不等人。” 他指着身后玻璃门,“这套房子也是我的。” “……” 这种话用轻描淡写语气说出来,真是壕无人性。 不过,许绿筱已经习惯了。 她转身进去,找洗手间,换上了泳衣。 这套泳衣,怎么说呢,前面堪称保守,后面从肩胛骨到臀部以上,一览无余。 她对镜自我检阅。 虽然贵为美食博主,小腹依然平坦,因为大部分美食都进了少爷肚子。她转个身,后背曲线也还在,一对腰窝煞是显眼……记得大学第一次进公共浴室,还惨遭围观。 据说百分之三的人才有呢。 反正也被人看过了,许绿筱裹起浴巾,大义凛然地走了出去。 丁宸已经在水里了。浪里白条,全身只有一条黑色泳裤…… 认识这么久,还头一次这么“坦诚相见”,还有这泳裤什么的,太容易尴尬了。 许绿筱眼睛不知该往哪搁,正犹豫要不要下水,他原本脸朝下“俯漂”,忽然翻过来,她脚下一滑,掉进水里。 姿态狼狈,水花四溅。 某人大笑,“你还真不会游泳。” “……” 丁宸倒是没过来,摊开四肢,原地“仰漂”,许绿筱也溜着边儿自己玩水。 虽然这一栋是附近最高楼层,但毕竟是城市。万一被谁偷拍,作为反面素材上了社会版,爹妈看到自己家女儿跟阔少天台戏水、伤风败俗,他们一家人都没脸活了。 许绿筱一会儿心事重重,一会儿又觉得这个时节,足不出户,就能徜徉在水里,太阳晒在身上暖洋洋,惬意又难得。 丁宸喊了句:“许小绿,接着。” 她回头,看见他手举一罐啤酒,以为要砸过来。 结果他只是把酒放在泳池边,顺势一推,易拉罐一路滚了过来。 她伸手截住,不由想笑,还挺会玩。 丁宸开了一罐,喝一口,问,“好玩吗?” “嗯。” 她没急着喝酒,把脸埋在水里,闭气。 蓝的水,黑的泳装,显得肤色更白得透亮,她后背曲线很美,腰窝也清晰可见。 丁宸远远看着,就着这一道风景下酒。 许绿筱觉得这情景很奇异,两人离得很远,甚至都在有意保持距离,但是共享一池水,人不动的时候,水波也在微动,像是在无声传递着什么。 他那边哗啦一动,她这边也被波及。 她忽然浮出水面,怎么像是在亲他的洗脚水?呸。 丁宸喝完一罐酒,就上了岸,拿过浴巾随意裹在腰间,戴上太阳镜,躺在长椅上。 许绿筱还是瞥到,他的腹肌,以及左上腹的一处疤痕。 看不出是新伤,所以他才放心露出来吧。 她面无表情,内心隐隐震动,捋了下湿发,伸手拿过啤酒。 是菠萝啤,跟他喝的不一样,她打开,灌了一口。 丁宸忽然问:“许小绿,咱们这是在哪儿?” 许绿筱愣一下,说:“摩纳哥?” 他笑,“没错。” “千里迢迢去了,也不过是泡水里,晒太阳,明明在自己家也能实现。” 这话说的。欠揍。 许绿筱有些好奇:“少爷,你为什么不住这一层?” “本来打算租出去,我对顶楼没什么偏好,租给别人还能多收点钱。” 他打了个哈欠。“以后再说吧,天凉了,没法游泳,可以BBQ。” 他问:“你喜欢这里吗?” 说不喜欢,就太虚伪了。 她回:“挺喜欢。” “那就好好享受。” 他又说:“跟我在一起不亏吧,将来跟皇室成员约会,见到什么大场面都比较淡定了。” 许绿筱握着啤酒罐,想了想,“这么看是你比较亏。” “怎么说?” “千金小姐可未必会是美食博主。” 丁宸沉默了会儿,“是,亏大了。” 许绿筱几口喝完一罐,放下空罐,扭头游开了。 泳池空间有限,她腰身玲珑,像一尾灵活的小鱼。 许绿筱闷头游了几个来回,再一看,丁宸趴在长椅上,一动不动,像睡着了。 腰间裹着浴巾,肩宽腰窄,倒三角,后背一条凹陷,很性感。 还有,原来男人也可以用“冰肌玉骨”来形容。 不过这是在干吗?色~诱吗? 她去浴室里拿了条浴巾,盖在他身上。 她可没忘了他感冒那次,惊天动地,吓死个人。毕竟是秋天了,再过几天,可能来个大降温,猝不及防,很多人会中招流感。 再看他头发,倒是晒干了。看到那道疤痕,已经很浅。 再过一两年,就消失了吧。 到那时,她也该消失了。 许绿筱拿毛巾擦了头发,裹浴巾在另一张长椅躺下。 看着天空,觉得比在飞机上,还要接近蓝天白云。 她闭上眼。 在高处的感觉,如此的好。 如果是靠自己努力得来,就更多一层安心,和坦然了。 *** “度假”结束后,丁宸外出次数多了,大多时候是去上班。 去他自己的投资公司。 原本优哉游哉的员工们略微不安。是要有什么变动吗?项目赔了?太子爷要回去继承王位了? 好在有人无意中发现,老板在办公室刷微博、看小视频,还是看美食。肯定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懂了,这是又有新目标了。 其实丁宸跟父亲说,要认真打理自己的小事业。也不完全是借口。 除了重新审视自己的人生,他也一直在关注大洋彼岸的某个人,肖一旻是投资领域的新人,目前还只是个分析师,但已初露峥嵘。 另外,丁宸也没忘记“主席”说起他“洁身自好”时的语气。 都是男人,肖一旻能做到的,他也能。 就是许绿筱最近有些“上道儿”,每天都可可爱爱的,在他眼前晃,还真是挺考验人。他跟自己说,就当养了个肉食兔,不急着吃,当宠物养着。 每天看项目,聊项目,稍有闲暇,丁宸还是忍不住拿出手机。 自己都没微博的人,特意安装了个微博。 许绿筱发布的最新照片,依然只有手出镜,但手腕戴了那个“兔子头”。 有网友大呼可爱,求链接,她说是“豌豆少爷”赏的,私人订制,独一无二。 满嘴的胡说八道。 不过对待工作,许绿筱还是很认真,而且他怀疑她还在做别的事。 他有天后半夜起来,看见她房间还亮着灯。继而发现她开始煮咖啡喝。他不心疼咖啡,也不心疼她,只是不希望她因为副业影响了“主业”。 正巧王天翼找他谈事儿,丁宸随口问:“你现在这个女朋友,具体做什么的?” “开网店,卖衣服。” “能请她帮个忙吗?” 发动朋友帮忙宣传一下,别用力过猛,也别多嘴多舌。 王天翼立马应下,回头交代女朋友务必把事情做好。谨记不能“多嘴”的指示,但还是忍不住找“二喜”幸灾乐祸。 “许绿筱终于凉凉了,少爷又看上个美食博主。” 点到为止,绝不能多说。 不过“二喜”是谁呀,拐了几个弯,就问出了那个微博。 再一看内容,呵呵。某人真是长了个“小点心”脑子。 这“烽火戏诸侯”都上演到第八季了,看来又要变成“大长今”。 干妈要搞事业,儿子必须支持,而且还得投其所好,暗搓搓、不露一丝破绽的支持。 作者有话要说:  掐指一算,距离少爷吃兔兔,嗯,还有几章。 少爷:我得先买点作案工具。买十盒。 兔兔:…… 第30章 对于这些“背后的故事”, 许绿筱自然是毫不知情, 粉丝激增, 热度上涨, 她也都记在佳妮的功劳簿上。何况她还有别的工作要忙, 无暇去琢磨这些。 丁宸白天上班,晚饭还是要回来吃的。 这一晚, 许小厨大显身手,做出一桌家常菜届的“满汉全席”, 也是多日学习和深造的成果,色香味俱佳,少爷很满意, 吃了三碗饭。 所以饭后的遛弯, 也比平时多遛了三圈。 遛弯归来, 她毕恭毕敬地开口:“少爷,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丁宸坐在沙发上,又在摆弄什么黑科技玩意, “听不清,走近点。” 许绿筱走近一点。 “再近一点。” 刚走到他触手可及范围,冷不防被他拉住手腕, 她重心不稳,坐在他腿上。 许绿筱一慌, 要起来,被按住。 “别动,你压着我腿了。” 她更慌了, 这还了得? “没事儿,这条不怕压。” “……” “说吧,什么事?” 许绿筱如坐针毡:“这样太不严肃了,我要说的是一件严肃的事。” 丁宸一本正经:“对我来说已经很严肃了,要不去床上?我床很大,可以开卧谈会那种。” 呃,那还能谈么? 这可真是生动诠释了那句名言——饱暖思淫~欲。 她就不应该大晚上做那么多菜。 “……那还是在这聊吧,你知道咱们这要举办一次世界经济论坛吗?” “嗯。知道。” “我想去做志愿者。本来半年前就报完名了,但最近有几个名额空出来,到学校招人,院长就推荐了我。” 丁宸挑眉:“美食博主不能满足你了?还是你时间多到能去服务别人?” 许绿筱解释,“这个能学到东西……” “一个志愿者能学到什么?” “这个是专业志愿者,包括翻译,能比服务志愿者接触到更多层面。” 丁宸问:“要去多久?” “正式开会加上培训,前前后后,要一个月吧。” 丁宸果然拧起眉头,“那我怎么办?” “我尽量不耽误做饭。” 丁宸危险地重复:“尽量?” 他声音放低,“你去学东西,我可损失大了,怎么补偿我?” 许绿筱小声问:“……你想要什么补偿?” “你说呢?” 两人离得近,而且还以一种暧昧的方式肢体接触中,连空气都变得暧昧,无声传递着彼此心知肚明的讯息。 许绿筱抿了下唇,点头。 丁宸失笑:“看来是真想去。手机拿来。” 许绿筱没多想,跑去拿了手机,本想坐到沙发上,又被他拉到腿上坐。 再次如坐针毡。 丁宸按下开关键,满意地看到自己穿着赛车服的风姿。 再看桌面壁纸,蓝色海洋,是潜水的画面。 嗯。还行。 他喜怒不形于色,平静道:“先表示一下诚意,给点甜头。” 许绿筱抬眼,对上他的,眼里亮亮的,还有点坏。 她略一迟疑,在他额头轻轻啄了一口。 就听他带着气声说:“继续。” 这情形似曾相识。 她又亲一下他脸颊,离开,不用提醒,再亲。蜻蜓点水般,像玩闹,有情趣,丁宸很受用。一下下,终于轮到唇,她却改了路线,落到他左耳垂。 丁宸只觉得身体轻轻战栗了一下。 许绿筱小声说:“我明天一早要去面试,要准备一下。” 丁宸不满:“还要面试?不是已经推荐了?” “过程还是要走的,万一达不到要求,谁推荐都没用。” 丁宸说:“你可以在面试后跟我说。” “那不成了先斩后奏?” 丁宸轻笑。 “我去准备了?”许绿筱试探着起身。 丁宸松开手,没再拦她。 *** 平时积累加上临阵磨枪,面试顺利通过。 正式开始培训,发现时间占用比预期还要多。 但许绿筱恪守承诺,尽量早起,保证了少爷的早餐质量,晚饭如果时间不充裕,就多用心思,哪怕是一碗炸酱面,也做得清爽筋道,诚意十足。 当然,这一切也不忘拍下来,上传到网上。 这期间,气温果然骤降,一夜入深秋。 许绿筱就“穿秋裤”问题,跟少爷展开了一场斗智斗勇。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无效后,她换一招狠的——你不穿,我也不穿。 她每天早出晚归,即便会议中心有暖气,来回路上也很冷。 最终结果就是,少爷败给了小丫鬟的“苦肉计”。 比起起早贪黑的小丫鬟,少爷的作息舒适得惨无人道,大多时候都是睡到自然醒。 起床后,家里安安静静,走过客厅,看见鱼缸上贴张便签,“已喂。” 小丑鱼成年了,喂一次即可。 绿萝长得快,他让许绿筱网购个花架,又不放心她的品味,一起挤在电脑前挑了一会儿,最后选了个“轻奢北欧”风格的,一袭绿叶拖垂到地上,满室清新。 餐桌上摆了一瓶白色洋桔梗,铺着象牙白蕾丝桌布,她的品味其实还也行。 丁宸喝一口牛奶,在手机上略加操作,喊一句:“小傻同学。” 一个冷静的声音立即回应:“少爷,我在,您有什么吩咐?” “……没有。” 他又把它关了。 今天公司也没什么事,晚上王天翼约玩儿,但都是玩过的,没什么意思。所以丁宸做了个决定,去接许绿筱下班。 他先发微信,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然后提前赶到国际会议中心,等在门外。 不多时,一群人陆续出来,有男有女,朝气蓬勃,他一眼就看自家那个。 比起有些冷风中露着脚踝的女生,许绿筱穿得厚实且朴实,饶是如此,腿还是很细,被短外套显得又长又直。她戴着毛绒棒球帽,走路时小马尾一甩一甩,带着欢快劲儿。 虽然在家里也总是乐呵呵,但这一幕,是发自内心的。 属于她这个年龄,她的学生身份的轻松惬意。 她正跟另一个女生边走边聊,听到手机响,拿出来看。 然后看过来,先是一惊,随即放松。 跟人挥挥手,眉开眼笑地跑过来,熟稔地拉开车门,“你怎么来了?” 丁宸板着脸:“不来看看,都不知道你这么开心。” 她随口回了句:“看到我开心你不开心么?” 车子上路,丁宸打方向盘时,许绿筱别开脸,捂嘴打了个哈欠。 然后换成一脸轻松,问:“晚上想吃什么?” 丁宸说:“在外面吃了再回去,一起想。” 许绿筱托腮冥想,瞥见路边三三两两跟她一样的志愿者,步行或等车。看到这辆车子时,望过来的眼神带了些好奇和羡慕。 那羡慕,也只是单纯羡慕一下而已,并未觉得这遥不可及。 曾经,这样的眼神,她也有。 毕竟名校生,骨子里多少有些傲气。 她压下唏嘘,想起前面有家肯记,于是问:“少爷,你想吃汉堡薯条吗?” 丁宸随口道:“你请?” “……也行。” “这么不情愿,不是都接广告了吗?” “你怎么知道?” 后视镜里映出她的表情,还没学会喜怒不形于色,眉眼间满满的小得意。 丁宸说:“我还不会看微博?” 他补了句:“看看你背后怎么挤兑我。” 走进肯德基,才发现人有点多,许绿筱刚萌生退意,丁宸吩咐:“你去排队。” 她立即回:“那你去找座位。” 他“嗯”了一声。 许绿筱排队时,认真挑选一番,最后点了一堆。 希望能有一两样能入少爷的眼。 回头时,找不到丁宸的身影。 很快手机响,他发来的,俩字,楼上。 丁宸居然找了个窗边位置。 让人怀疑是不是用钱买的。因为旁边一对小情侣就愤愤地瞪着他。 再一看,是男孩子愤愤,女孩子,嗯,有点别有深意。 丁宸看见许绿筱手里堆成小山般的餐盘,惊道:“这么多?” 她回:“我可是体力劳动者,吃不完可以打包。” 丁宸没接话,不客气地翻了个遍,挑了个香辣鸡腿堡。 许绿筱的最爱是鸡米花。 她说起一桩趣事,“有一年我们寝室去郊外,徒步踏青,几十里地走回来,饥肠辘辘,只剩小易手机还有电,但她很个性,誓死不用智能机……最后各自翻遍口袋,凑了几十块钱,进了一家肯德基。” “然后你猜怎么着?” 丁宸随口接:“你没吃饱?” “吃了有史以来最香的一次洋快餐。当时就点了鸡米花,吃一个,回味半天。” 丁宸喝着橙汁,看向窗外。 许绿筱问:“少爷,你是不是想象不出那种感觉?” 丁宸说:“我是外星人吗?” “你是。” 他这才回头,看她一眼,又看她手里只剩一小半的鸡米花,“给我留点。” 许绿筱又去吃薯条,撕开番茄酱时,带了一点小愤懑。 “你说你也吃泡面,最爱老坛酸菜,可你并不喜欢。” 丁宸愣了下,说:“我那是泡你呢。” “……” “我在大学宿舍时,也跟人抢着吃过,那时候的确挺喜欢。” “就像你跟我抢饭吃一样吗?” 丁宸没回,倒是继续刚才的话题,“我们宿舍是混搭,有个计算机专业的,清华落榜调剂到财经院校,郁闷之下,沉迷游戏,成了骨灰级玩家。不到毕业就自己鼓捣出一款游戏……” “到处找人合作,但都不顺,我那会儿在美国,听说后就决定帮他一把,就算为了当年的泡面,那是我第一个投资项目,赚了人生第一桶金。” 许绿筱愣了愣,“那个学长的事迹,我听说过,很厉害,原来投资他的是你。” 丁宸笑了笑,“我就是这么低调。” “……” “许小绿,不许说别的男人‘厉害’,换个词。” *** 东西果然点多了,也果然打了包,在少爷的“强力镭射”目光之下。 许绿筱抱着打包袋上车后,还继续好奇:“那你现在主要投资什么?” “除了游戏相关,主要是人工智能。” 许绿筱想起他家里的各种机器人,每当扫除时全体出动,像机器人总动员。还有他总是打游戏,原来也算是间接工作?比如测试新产品? “小傻同学也是?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丁宸笑:“因为不够智能。” 许绿筱也笑,“少爷,我以前好像有点误会你了。” “全世界都误会我,习惯了。” 许绿筱悄悄翻个白眼,就不能谦虚点吗。 大概是吃得太饱,车子又太稳,聊着聊着,许绿筱就睡着了。 等她醒来,车子已停下,再看窗外,还在繁华街头。 丁宸说:“帮我个忙,去这家店取个东西。” 车停位置,正对着一家水疗养生会所。 他递来一张名片,“交给前台,他们就知道了。” 许绿筱腹诽,你自己没长腿么。 不过还是照做。 店面高大上,里面更奢华,走到前台递上名片,气质高冷的工作人员立即变脸,热情得有点吓人,“许小姐,请跟我来。” 呃?许绿筱一头雾水。 这时口袋里手机响,拿出来,丁宸发来一条:好好享受,结束给我电话。 *** 两小时后,许绿筱走出会所。 或者应该叫“飘出来”,更恰当。 她已经不是进去时那个许绿筱了,已经是重获新生、焕然一新的许小绿。 路灯下,丁宸斜倚着在车门,单手插裤袋,打了个哈欠。 有一点百无聊赖的感觉。 豪车,美男。还是个身家过亿的美男。不要太偶像剧。 美男看见她,伸手去拉副驾车门。 许绿筱说:“等一下,我要去买个东西。” 这一带都是各种高大上,不食人间烟火,她走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一家便利店。 丁宸开着车,蜗牛速度跟着,不知心情几何。 许绿筱买了根“豆地主”。 上车后,她说,“在学校每次洗澡回来,都要买一根吃。” 丁宸:洗澡…… “哦,忘了问你要不要?” “我不要,我怕凉。” 店家太实诚,雪糕冻得邦邦硬,许绿筱咬一口,没咬动。 如果在一个男人面前,舔雪糕的话,无异于找死。 她费劲巴力买根雪糕,就是为了避免一“死”。 刚才在里面接受的那套服务,真是太舒服了,舒服得她睡着,又被舒服醒。 就这么死去活来,醉生梦死。 少爷这一招,太狠了,精准到不能再精准的打击。 这些日子,起早做饭,忙一天,晚上再做饭,夜里码字赶稿……她的确是有点累,还不能宣之于口,仗着年轻,倒还也能勉强承受。 但是经历了刚才这一番松紧软骨,所有的疲惫都被召唤出来,也被收走,像魔法一样。 这个时候,整个人都是毫不设防的,如果少爷要求侍寝,她绝无二话…… 所以,得吃点凉的冷静一下。 就是这雪糕,怎么还不化? 许绿筱有苦难言,只能隔着包装纸,把它贴到额头上。 丁宸问:“你发烧了?” “呃,没有。” “看你脸色不太对。” 有吗,许绿筱伸手摸脸,的确有点热,难道是刚才出来衣服没拉好。 “我看看。”丁宸伸手过来,捏起她的下巴。 看到他靠过来,缓缓合上眼皮,长睫毛忽闪。 许绿筱才反应过来,妈的,又被套路了。 丁宸亲了下她的唇,准确说,是舔了一下。 把她唇上粘的雪糕糖霜给夺走。 然后只离开一点,问:“雪糕什么味儿的?” 许绿筱眼睛眨了眨,老实回道:“红豆绿豆。” 听到他轻笑,低声说:“第五次,原来是双重口味。” 作者有话要说:  是第五次吧,我比小绿还晕。 第31章 车厢内响起唇齿纠缠的声音, 伴随着换气时的喘~息。 以及塑料袋窸窸窣窣声。 简直是破坏气氛, 丁宸抓起, 许绿筱下意识想拦, 但右手还捏着雪糕, 没他手快,眼见着他把袋子朝后座丢过去, 啪的一声。 汉堡估计摔扁了。 薯条碎了…… 她溜了下号,立即被轻咬一下, 以示惩罚。 没有了阻碍,两人身体自然靠近,唇舌接触更充分, 也越来越缺氧, 忽然, 她上身一僵,后腰处有入侵者,触感温热, 揉按着,力道由轻到重。 正好是两个腰窝的位置。 她不适应地躲了下,那只手继而往上。 大概是刚做了水疗, 肌肤太滑溜,所以入侵者才会游走得畅通无阻吧。 后背一松, 搭扣被解开。 许绿筱大脑空白了一下。 入侵者由温热变成了滚烫,空气中多了暧昧气氛,以及红豆和绿豆特有的糯香。 她呢喃:“要化了。” 丁宸低声说:“化了好。” “……” 听他那迷离的语气, 怎么好像说的不是一件事? 许绿筱重申:“雪糕要化了。” “吃了它。” 许绿筱也觉得该吃一口,降降温,太不像话了。 为什么被人动手动脚到这个份上,她居然还没有特别反感?只是觉得痒,痒到了心里。 不正常,太不正常了。 雪糕终于变得软糯,刚咬一口,想在舌尖好好感受一下。 立即被人再次吻住,另一舌尖擦过她的,轻轻一勾,雪糕被夺走。 许绿筱大脑再次空白了一下。 听见他的吞咽声,还说句:“味道不错。” 许绿筱难以置信:“你……” “我怎么?” “太不要脸了。” 听见他低沉的笑,像是被夸奖了一样。 他带着笑意说:“继续。” 还怎么继续啊,她以后还怎么面对雪糕?怎么面对红豆和绿豆……她晃一晃雪糕袋,感觉到雪糕下半部分已经融化成水了,再不处理可能弄脏车子。 丁宸说:“那就扔了。” 他右手暂时撤出,在她背后推开车门。 许绿筱迷糊中,觉得这一幕似乎在哪里见过。 然而多年教育已经根深蒂固,随地扔垃圾这种事干不出来。 有风从车门缝隙进来,她清醒了一点,说:“我去扔。” 她灵巧地挣脱他的手臂,猫腰下了车。 许绿筱走了二十多米看见垃圾桶,扔了东西再往回走,这一段距离,加上微凉的夜风,成功地吹散了意乱情迷。 她走得很慢,副驾座的车门还留着一条缝,她却拉开后座的门,坐了进去。 丁宸也端坐好,从后视镜看他,眼里没有迷乱,嘴角带一丝戏谑。 “你这是在干吗?” 许绿筱直视着他,咬了下唇,小声说:“吊着你。” 丁宸在后视镜盯了她片刻,点下头,用力关上副驾车门,发动车子。 许绿筱则是悄悄把手绕到背后,勾上搭扣。 同时唏嘘,穿上要两只手,脱下只要一只手。 一路无话,夜里车少,很快就到了丁宸的家。 许绿筱心事重重,却不知如何表达,只好拎起打包袋。 车子滑进地下车库,在车位停好,她正要推车门,车里忽然暗下来。 她下意识回头,对上丁宸的脸,失声惊叫。 他用手机的手电模式,自下而上照自己,翻出眼白,吐出舌头。 再帅的脸也架不住这么毁,特么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好么。 他淡定地收起手机,丢下仨字:“吊死鬼。” “……” 许绿筱满腹的内疚,以及盘旋在舌尖的解释,荡然无存。 神经病。 她刚才居然让一个神经病摸了半天。 亏大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电梯,又一前一后走进房门,各自回房。 老死不相往来。 洗澡程序也省了,许绿筱躺到床上,反思了这一晚的心路历程。 如果在车上趁着暧昧气氛,稀里糊涂,可能也就从了。 一旦吹了风,清醒了,抗拒的念头再次复活。 为什么? 或许因为,每次都是在接受他的慷慨馈赠后,像是把身体作为回礼,或者一种献祭。 这样的感觉,真的很不好。 *** 自此,两人间气氛有些变化,有一点冷战的意思。但也不太过分,许绿筱照旧起早做早餐,晚上回来看,盘子空了,照旧花心思做晚饭,丁宸也坐着吃了。 发挥得好时,吃得多些,发挥不好,就少一些。 就是言语交流少了,更没有插科打诨。 但能感觉到,他并没有特别生气。 她觉得丁宸这个人,有时候就像小孩。 或者说,他们俩都像小孩。 所谓的“同居”生活,在别人眼里,暧昧甚至香~艳,对他们来说,更像是在过家家。或者,像是小丑鱼和海葵的共生关系。 眼下这份工作,虽然大部分时候都是充实且快乐,但也有堵心时刻。 比如培训第一天,许绿筱就看见一张熟悉面孔,冯媛。 对于在校园论坛恶意“带节奏”一事,虽然佳妮已经盖棺定论,但许绿筱还是存疑。虽然同在一个院系,经常同场竞争,但都是学生间的小事,有多大的仇多大的恨?可见到冯媛不自然的脸色,打招呼时躲闪的眼神,许绿筱就知道,佳妮是对的。 她当然不甘心就此作罢,但能怎样,开撕吗? 没证据不说,人家被保研到本地另一所985,比F大综合实力还要牛,自己现在混的“名不正言不顺”,别讨公道不成、再被泼一盆脏水。有朝一日混好了,本身就是最好的回答,更不屑于跟这种人扯皮。 所以许绿筱痛定思痛,化愤怒为力量,把心思都用在工作上。 自然也得到了回报。同时也结交了一两个新朋友。 转眼培训期结束,真正的战斗即将打响。 这一晚,许绿筱趁着某人应酬未归,换上制服,站在镜前看效果。 浅色小西服,深色半裙,踩上高跟鞋,气质立马大有不同。既有专业人士的干练,又不失青春气息,她对自己挺满意。就是这头发,不知道怎么弄好。 就在这时,门被推开,是丁宸。 如果扭头就跑,显得太不大气了。 她只能硬着头皮站在镜前,将做到一半的“搔首弄姿”继续做完…… 以为丁宸会目不斜视走过去,或者停下嘲讽两句,结果他只是走到她身边,看着镜子里的两个身影,说了句:“还行。” “……” 又在讽刺她的身高了。 他又伸手,从她后颈拎起一截银链子,“这个不许摘。” “为什么?” “男神的命令。” 见她刚洗过的中长发被抓得乱七八糟,丁宸问:“发型有要求吗?” “……大方得体。” 他拿出手机,鼓捣了片刻,递过来,“试试这个。” 许绿筱看过去,是个公主头,两股头发拧了几下绑到一起,简单易学,效果不错。 还想看仔细点,丁宸收起手机,“我给你发过去。” “……” 这是和好了吗?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她最不擅长跟人玩冷漠。 于是许绿筱厚着脸皮,举起挂着的胸卡,“告诉你个好消息,我升职了。” 丁宸果然回头。 “小组长。” 他看了中英文的具体头衔,点头,“不错,没给我丢人。” 切,什么给你丢人,要丢也是丢我自己的人好不好。 *** 既然冰释前嫌,又听说明天少爷要出差,许绿筱再次开启了“操心”模式。 少爷难得起了个早,两人一起出门,却听见他连打了两个喷嚏。 许绿筱起了疑心:“是不是没穿秋裤?” 丁宸回:“你要检查吗?” 许绿筱看他脸色,一脸坦然,然而,少爷套路太多,真真假假,难以辨别。 她还真要亲自确认,半蹲下,揪起他的裤腿瞅一眼。 倒是穿了,就是:“还不够厚。” “要不再带一条厚的?最近又要降温。” 丁宸无语:“我待的地方都有空调,打个喷嚏而已,你紧张什么?” 因为你比普通人免疫力更低啊。 许绿筱直起身,说:“因为我是你的特护啊。” “没忘就好。” 许绿筱拿来一个便携式药包,亲自塞进少爷的行李箱。 丁宸随口道:“许小绿,你这样子……” “怎么了?” “没怎么,该走了。” 许绿筱因为穿裙装,外面罩了件长款的呢子大衣。她说把她放到地铁口就行,丁宸执意把她送到国际会议中心大门口,并交代每天打车,不许挤地铁。 下车前,他说了句:“许小绿,加油。” 许绿筱一怔,随即举起小拳头,“少爷,你也加油。” 丁宸看着她脚步匆匆、神采奕奕的走远,直到隐没于人群,这才重新发动。 反正自己的飞机,又不需要赶时间。 *** 本次经济论坛为期一周,丁宸的行程也差不多。 他回来时,是第六天下午。看看时间,可以接许绿筱下班。 问好了时间,他把车子停在门口等。 十分钟,二十分钟,人还没出来。 发了信息,也没回复。 丁宸看着手表,只觉得这情形似曾相识,不,是记忆犹新。 他迟疑了下,还是推门下车。 许绿筱果然临时有事。 本来都收拾好准备离开,走向后厅的员工出口时,被赶来的保安拦住。 她一脸茫然,听了保安说出的缘由后,无语,震惊,又有些恼火。 有一位女企业家,戴了一颗翡翠戒指,因为爱惜,每次洗手都要摘下。这一次,她接了个电话,就忘了戒指,回头再找,不见踪影。 根据监控,这期间出入女洗手间的,除了几个非富即贵人士,还有三个志愿者。 许绿筱是其中之一。 跟保安一起来的,还有个女工作人员,表示要换个地方“确认”一下。 但那位“失主”已经赶来,气势汹汹,看见许绿筱后,眼神一变。 那意思是,就是她了。 许绿筱对这位也有印象,还曾为她“服务”过,在她跟外宾沟通时,做过简短翻译。当然也注意到她的那枚戒指,因为大,而且她手势多,生怕别人看不见。 还有个原因,她有些好奇这么大的翡翠,到底值多少钱。 “失主”要求当场检查,许绿筱只说“随便。” 身正不怕影子斜。 然而,保安却从她的背包里找到了一枚翡翠戒指。 因为洗手间和更衣室内部没摄像头,许绿筱一时百口莫辩。 大厅人来人往,不一会儿就聚集了些人群,其中有个熟面孔。穿着粗花呢套裙,挽着方正的皮包,头发利落地盘在脑后。 丁宸的母亲。 “失主”逮住机会,教她做人,“现在的小姑娘,满脑子投机念头,想要好东西就努力自己赚,别总想着不劳而获。” 她声音不高不低,该听到的也都听到了。 许绿筱看到丁宸母亲扯了下嘴角,漠然中带了一丝不屑。 她本来还想辩解几句,立时心灰意冷,只想,如果有一道地缝该多好。 工作人员想要息事宁人,奈何这一位却不依不饶,非要说个尽兴,不知道是不是跟“年轻小姑娘”有什么特殊仇怨。 场面一时僵持。 这时候,有一道人影穿过人群,大步走过来。 从许绿筱这里看去,他逆光而来,因为身高腿长,宛如天神。她鼻子和眼眶同时一酸。 丁宸身上还是那天那一套,深灰色长大衣,白色高领线衫,牛仔裤,白板鞋。 一身休闲,却不影响气场。 他旁若无人地走到许绿筱身边,略一低头,低声说:“别哭。” 然后平静地问怎么了。 许绿筱喉咙发堵,说不出话。 但还是用力眨几下眼,把泪水逼回去,这时候哭了就真是“丢他的人”。 旁边人虽然不认识丁宸,但看他那副监护人的气势,而且这么目中无人,大概也不是一般人物,也希望事情尽快解决,于是简单解释一遍。 丁宸听完,特别平静地说:“还以为什么大事。” 他伸手,从许绿筱后颈拎出一截链子,再从前面拈起吊坠,“看好了,她有这么大一块,会看得上你那么小的?教育她做人,恐怕你还不配。” 第32章 通常情况下, 用“大小”来打击人, 就对了。 无论男人还是女人, 还是女强人。 向来以“能给自己买爱马仕”为荣的商界女精英, 被人说自己的戒指“小”, 比说这是假的还要有杀伤力。尤其是许绿筱脖子上那一块,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色泽不是一般的“好”。 这么个好东西,配在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身上。 简直是对她整个人生的全方位否定。 “失主”冷哼:“不是她拿的, 怎么会在她包里?” 丁宸不慌不忙抽出一张名片,递给那名工作人员,“我也想知道, 尽快查清楚, 打给我。” “否则就等着接我律师电话, 让他给你们科普一下诬告陷害和诽谤罪。志愿者是志愿服务,不是自愿受辱。” 见许绿筱还有些傻愣愣,他从保安手里拿过她的包, 另一手握住她手腕,“我饿了,吃饭去。” 就这么轻描淡写、理所当然。 许绿筱顺从地跟上他, 余光瞥见那位“失主”的手在微微发抖。 大概是气的。因为被人完全忽略。 保安手里一空,才反应过来, 这可是重要“物证”。正要抬脚追,被女员工拉住,给了个眼色, 因为她看过名片了。 早听说过这位少爷的威名,今日一见,真特么不是一般的帅啊。 人群中也发出小小异动,有惊讶,有猜测,还有羡慕……其中不乏年轻女性,不是大佬们的小跟班,就是学生志愿者,听见丁宸最后那句话,都有些感喟。 丁母本来只是看戏,儿子现身后隐隐不悦,看到他掏出名片那一刹那,差点出声制止。接着就看他牵着别的女人的手,从自己亲妈面前经过。 从头至尾,像是没看见她一样。 她面上不露声色,肺都要气炸了。 从小到大,油瓶倒了都不会扶一下的儿子,居然给女人拎包。 当然,丁宸没走几步,就把包往旁边一塞,许绿筱立即抱住。 这一路走出去,距离不长,但也不短。手上传来的温度与力量,让人安心。 许绿筱挺直脊背,谨记“不能丢人”。 一直到上了车,丁宸才说句:“现在可以哭了。” 许绿筱本来都要把眼泪吞回肚子里,被他一句“破功”,眼泪立即涌出来。 他伸手揽过她的肩,她顺势扑到他怀里,哭出了声。 丁宸说:“下次遇到这种,就怼回去。” “……” “你怼我的时候,不是挺有本事吗?” 她带着鼻音说:“那是因为你让着我。” 丁宸低笑,“原来你是耗子扛枪,窝里横。” 许绿筱几乎破涕为笑,但还是没笑出来。 其实在看到丁母之前,她脑子还是清醒的,有思路,也能迅速找到驳斥点。 但看清丁母的一瞬间,再加上失主那句“不劳而获”,她整个人都懵了。 鉴于她的衣服要么学生气浓重,要么品味差强人意。所以,今天她身上的奶白色大衣,黑色大容量单肩包,都是丁宸挑选的,当然是从Zara一类的快销品牌,用他话说一点不贵。如果她愿意“明算账”,也支付得起,只不过她不想在这种“小事”上忤逆他,或者说拂了他的好意。 但从丁母那“洞穿一切”的表情里,显然已经认出自己儿子的品味。 这么一来,就不仅仅是一件外套一个包的事了。 丁宸那一番言语,作为攻击可谓有力,但细想却不是味儿,人家的翡翠再小,也是自己挣来的,她的再大,也不过是少爷的恩赐。如果他愿意,可以戴在任何女孩的脖子上。 跟她自身能力又有半毛钱关系? 所以,怼回去?她哪来的底气? 可是这些话,许绿筱不会说出来,因为没有用,也因为她知道,丁宸这一番举动,对他不会有什么好的影响,这个情,她领。 这样一番心事辗转,换来的是眼泪源源不断,鼻涕也蠢蠢欲动。 丁宸听着声音不大对,于是提醒:“我这衣服很贵。” 许绿筱听了,抓起他的前襟,故意蹭了几下。 丁宸失笑,抬手抚上她的头发。 发丝柔顺,却也柔韧。 是他指定的那个公主头,他摸出拧了劲儿的发辫,像是她曲里拐弯的小心思。 还有,哪怕换了个温柔得体的发型,也是皮皮的个性。 许绿筱继续埋头在他胸前,闷闷地问:“少爷,这块翡翠特别特别贵吧?” 丁宸本来想说“还行”,改口道:“是有点贵。” “有多贵?” “你还是别问了。” 怀里人小小叹气。“那我能不能……” “不能。它已经刻上了你的名字,不能再流通了。还有,玉这东西一旦戴上了,就不能轻易离身……” 怀里人僵硬了一小下。 “这样想,不管它多贵,你都配得上它,就算不是现在的你,也是将来的你。”丁宸的手指抚弄着她的发辫,“就像贷款买房,先拿来用着。” 怀里小脑袋果然一动。 看来是被说动了。 不仅喜怒形于色,连心思变化都体现到肢体语言上。虽然经常让他费心,但也懂得自己开解自己,不会一条路走到黑。 想通了的许绿筱,回到现实中。问:“少爷,晚上想吃什么?” 想吃你。 “在外面随便吃点,一起想。” “行,吃完我要回学校一趟,拿点东西。” *** 晚饭最终采纳了少爷的建议,去一家高端自助餐。 当然,这个“高端”是相对而言。 一进门,身边人的状态就变了,满格回血,忧郁气息一扫而空。 丁宸心里好笑,果然选对了。 他提醒:“许小绿,等会儿没有墙的时候,你别扶我。” 她皮皮地回:“少爷,我服你,全世界只服你一个。” 鲍鱼龙虾,蛋糕冰激凌,还喝了点小酒,在少爷提醒下,许绿筱还特意拍照若干,这也是一处“网红打卡圣地”。 “饕餮盛宴”结束后,许绿筱声明:“今天这一顿我买单,你不许抢。” 丁宸闲闲地回:“本来也没打算抢,谁吃的多谁买。” 许绿筱辩解:“吃自助餐,两个人要吃四份,你吃一份,我只好吃三份。” 餐厅所在的商场张灯结彩,圣诞、元旦的余威仍在,还有更盛大的春节。顾客川流不息,消费欲旺盛,购买力爆棚。 丁宸嘴角含笑,因为这商场也是他家的。线上线下齐发力,效果不错。 许绿筱穿高跟鞋,走得不利索,他主动伸手给她扶,反手拖住,就一路拖着了。 经过一楼促销区的镜面墙时,丁宸脚步一顿。 两个人,一个是深色外套、白色内搭,一个是白色外套,罩着深色裙子。 不错,还情侣装呢。 回去路上,先拐到F大,许绿筱取了些书本之类的东西,但上车后,丁宸总觉得她还有些变化。在后视镜里瞄了她几次后,发现了。 她脖颈多了一圈细细铂金链,吊坠卡在锁骨处,镂空玫瑰上镶嵌数颗小钻石,绽放光芒。是那条18K金钻石锁骨链。这个还真不贵,但适合她。 他又看了眼,挺满意。 许绿筱歪头问:“认出来了?” 丁宸觉得她这话奇怪,不然呢。 他忽然后悔,刚才应该趁她回宿舍时,去一趟便利店。 他也需要买个东西。 *** 回到家,两人的电话先后响起,各自回房接听。 许绿筱的电话是主办方工作人员打来的,事件正在调查中,她明天不用去了。 就差一天,这一次志愿者经历就宣告圆满。 然而这就跟她的大学生涯一样,在最后一刻出了岔子。 她沮丧了片刻,又换个角度,这一段时间收获良多,无论是从其他志愿者,还是中外企业家身上。肖师兄以前常说,跟优秀的人在一起,才有机会变得更优秀。 想到肖师兄,她又怅然了片刻。很久没他的消息了,曾经向往和他一起变优秀,世事无常,终究还是渐行渐远。 许绿筱收起思绪,打开微博,上传最新照片,回复留言若干。 有人问菜谱,也有人问候豌豆少爷,她回复:少爷今天又帅出新高度。 她又登录网银,看账户余额,会心一笑。世间万物,最治愈人心的莫过于小钱钱。 前几天哥哥的女友,丹丹姐联系她,打算先还一部分钱,她说不急,试探地问了下想不想自己开家店?救急不救穷,提高收入才是硬道理。将来无论是自己小家,还是娘家有需要,都可以从容应对。丹丹姐也不由动心,最后两人商定,将来开店,这笔钱就当做入股。 所以四舍五入,她也算是有两份事业了呢。 美食,美发,线上,线下,柳暗花明,未来可期。 许绿筱摸一下吊在胸口的翡翠,“许小绿,加油。” 争取早点配得上它。 *** 丁宸的电话,来自母上大人。 语气很克制,但熟悉的人听得出怒意。 “你出了个大风头,甩手就走了,我们花了多少力气,才把这件事压下来。这要是爆出去,得罪的可不是一个两个。” 丁宸平静地回:“如果您能及时替她说句话,就不用我出风头。” 母亲哼一声,“那种情况下,我以什么身份替她说话?” “随便找个理由,这种随机应变、危机处理的能力,您比我擅长。” “我怎么知道她是清白的?” 她紧跟一句,“她是什么人,值得我为她作担保?” 丁宸懒得多说,想要挂断,被母亲叫住。 “那块翡翠怎么回事?那么大一块帝王绿,她配得起吗?” “我用自己钱买的,想送谁送谁。” “子慧前段时间生病,有人建议戴玉。我记得我还特意提醒过你,帮着留意。” 丁宸想起来,是有这么回事,在薛子慧跟他讨要礼物之后。 “你倒好,有好东西送了别人,还弄得天下皆知。不说子慧和你一起长大的情谊,你薛叔叔对你怎么样?你这样胡闹,是在打谁的脸?” 丁宸没说话。 丁母也不是啰嗦的人,但有些话不能不提点,“有些女孩子,看似不图什么,那是因为心里有数,想要放长线。宸宸,别忘了,她让你失去了什么。” 丁宸叹息:“我没忘。” 挂了电话。 怎么能忘? 每年这个时候,他都会去滑雪。北海道,阿尔卑斯山。 以往潜水能下潜到三十米,现在到了十米,就隐约感觉不适,不知道是生理,还是心理。 他还有很多想去的地方,都不知道还能否成行。 一个个都拿一块翡翠说事儿,跟自由相比,那算得了什么呢。 许绿筱去洗澡,路过客厅,看到丁宸坐在落地窗前,就那么坐在地上,双手在背后撑地。 仰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或者在看什么。 总该不会是在看星星吧。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过去,可看他的样子,似乎并不想被打扰。 丁宸已经从玻璃上看到她的身影,以及她的踟蹰。 “许小绿,你去过最远的地方是哪里?” “西安。”许绿筱补充,“菲律宾。” “往北呢?” “哈尔滨,去看过冰灯。” “我去过北极。” 许绿筱一下来了精神,“去看极光吗?” “想看,但是没看到。” “……” 丁宸问:“想跟我去北极吗?” “啊?北极很冷。” 他笑了声,“你怕冷吗?” 我怕你怕,你的腿,还有你的免疫力……许绿筱说:“我怕。” “那你别去了,我自己去。” 许绿筱走过去,“明年去不行吗?” “明年你就不怕冷了?” “我可以吃胖一点,脂肪多一些就不怕了。” 丁宸从鼻子里哼一声,像笑又不太像,“不行,一定要今年。” 第33章 许绿筱睡了个自然醒。 勤奋了几个月, 放松一下, 感觉还不错, 被人诬陷的郁闷也被阳光驱散。 昨晚已经跟少爷请示过, 刚好少爷连续工作六天也要休息, 今天吃brunch,早午餐。 坐起时, 翡翠吊坠从睡衣领口滑落,她拈起, 看了会儿又放回去。既然戴了就不能离身,那只好除了洗澡都要戴着了。 烟熏三文鱼,本尼迪克蛋, 水果沙拉, 起泡酒。大众点评也不如“少爷点评”有成就感, 少爷就是她的大众,不,是劳斯莱斯。 少爷用完餐, 擦擦嘴角,说:“调查结果出来了。” 许绿筱心头一紧。 案件并不复杂,三个主要嫌疑对象, 既然已经有人为许绿筱背书,只需调查另外两个。 另外两个人里, 并没有冯媛。其中一个还是她的新朋友。年轻女孩看到无主的戒指,一念之差,揣进口袋, 因为做贼心虚,始终关注周围动静,意识到根本带不走这块烫手山芋。下班之际,趁乱放进隔壁更衣柜女生的背包里。 许绿筱就是那个倒霉孩子。 因为接到少爷的信息,心里长草,一时不察。 那个始作俑者,正是她的新朋友。已经被处理,也通知了校方。 许绿筱被平反,还获得了“优秀志愿者”称号。缺席一天,按病假处理。 很公平,但这公平,也是因为有人撑腰。 丁宸平静地介绍完,问:“你还有什么要求吗,要不要让人道歉?” 他指的是那位“失主”,许绿筱说:“不用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冤家宜解不宜结。” 他略一点头。 她问:“这件事,会对你造成什么影响吗?” 都是生意场上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 丁宸只说:“没事。” 许绿筱仍有些感慨:“那个女企业家,我以前在电视上杂志上看过她的故事,草根出身,白手起家,很佩服,见到真人还有些小激动,可能是我态度太热情了,反而让人起了疑心。” 那个“就是她了”的表情,还真是挺诛心。 丁宸见怪不怪地说:“这不是你的问题。接触越多你就知道了,很多人都是德不配位。人前人后各一套,有的发迹前人不错,也很谦卑,发达了就膨胀了,人都会变的。” 许绿筱想起,丁董事长在某次采访中的那番话,让社会各界“监督指正”自己儿子。还有他母亲,在围观时的表现。他应该是从小就耳濡目染,见怪不怪了。 饭后,许绿筱收拾厨房,丁宸主动喂鱼,她让他再顺便浇个花。 他问:“下午有什么安排?” “买菜,冰箱要空了。你呢?” “没什么安排。” 她扭头一看,少爷捏着喷壶,生疏的样子,有点好玩,也有点无聊。 “要不要一起?体验一下寻常百姓的生活?” “行。” 怎么觉得就等着她问呢。哼。傲娇。 临近年关,超市各种促销,人很多,于是许绿筱掏出了口罩。 丁宸挑眉:“你是怕我中招流感,还是不想人看到你和我在一起?” “你说呢。”她自己也戴上。 “昨天人也不少,你怎么没让我戴?” “忘了。” 不满归不满,他还是乖乖戴上。 许绿筱挑菜时,忍不住“性价比”一番。 少爷不耐道:“挑最贵的。改变一下你从前的观念,我的时间比那点差价贵多了。” 接着是去挑佐料,许小厨要施展拳脚,从家常菜进军中高端菜。 她正仰头看货架上层,一只手伸过去,“要这个?” 够下来,递给她。 她看完要放回去,“我就是看看。” 丁宸接过,扔进购物车,唰唰唰,把她刚才“目测”过的几样都拿了,“挨个尝尝才知道哪个好,看能看出味道来?” 许绿筱看着满满的购物车,说好了寻常百姓的生活呢? 收银台前队伍不短,丁宸没耐心陪着等,酷酷地出去了,很快又从不远处的入口进来。 许绿筱推着车,回头看,又看不到人,好一阵纳闷。 等她结完账,在外面等着又排了一遍队的某人。 对他的“时间观念”有点迷惑。 见他两手空空,她正要问买什么了,丁宸从裤袋掏出一条口香糖。 抽出一片嚼了,问:“要吗?” *** 回去时,因为地下车库局部维修,丁宸把车开到地面停车场,下了车,许绿筱主动拎起两个袋子,还要去拿第三个。丁宸伸出右手。 修长的、养尊处优的手。 她给他一袋子。他把袋子换到左手,还伸手。 她又给他一袋子。 他把两个袋子用左手拿,又伸手。 许绿筱愣了愣,把第三个袋子也递过去。 丁宸无语,“错了。” “嗯?”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头一次从上面走,怕你走丢。” 许绿筱腹诽,想牵手就牵手嘛,又不是没牵过…… 不过这光天化日、大庭……她左右环顾,还好,没有“广众”,不过还是有点怪怪的,也有点甜甜的。 直到她的手机响。 丁宸自然地接过第三个袋子,她拿出手机,脸色一变。 屏幕上赫然两个字:爸爸。 她走开几步接听,那边问:“筱筱,你在哪呢?” “我……在公司。” 那边停顿几秒。 “公司在哪?鼎盛华庭?” 许绿筱惊悚回头,园区空旷,再往远处,大门外似乎也只有车。 那边说:“是你自己出来,还是我进去?” 爸爸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严厉。 丁宸感觉到气氛不对,走过来问:“怎么了?” “我要回家一趟。” 他刚才也瞥到来电显示,问:“家里有事?” 他反应过来,“你家里知道了?” 许绿筱点头,想做一个轻松表情,却失败了。 他看着她的神色,问:“需要我一起去吗?” “不用。我走了。” 她身上挎个小包,手机钱包什么都有,转身就走。 听到他喊了一声:“许小绿。” 她站定,缓缓回头,丁宸站在那,两手拎三只大袋子,什么都没说。 *** 许绿筱走出大门,也没找到老爸踪影,接到电话,只三个字:“回家说。” 她忙叫了一辆车,报上自家地址。 一进家门,气氛不大对,爸妈坐在沙发上,老爸也是刚回来的样子。 他们也没卖关子,开口就说出是如何“破案”的。 并不复杂。 同一栋楼里的邻居,昨晚一家三口去吃自助餐。人均消费几百元的餐厅,回来见到人就“随口”提一提,许妈妈路过,邻居立即精神大作。 “刚才吃饭碰上你们家筱筱了,跟男朋友一起,小伙子又高又帅,还有钱,那车得有几百万……这么好的事,你们怎么瞒得这么住?” 许妈妈先是暗喜,听到“几百万”心里一惊。 回家后夫妻俩一合计,觉得不对。 前阵子遇见儿子女朋友,听说她家人生病,许爸爸问是否需要帮忙,她说筱筱已经帮了,说完立即闭嘴,表情有些不自然。 再一想到跟女儿通话时,乱入的男声。 林林总总,加到一起,拼成一个不堪的事实。 夫妻俩几乎一夜未睡,因为跟丁家打过官司,几经打探,了解到那位大少爷的住处。许爸爸一早就开车赶过去,在车里抽了大半天的烟,然后看见一辆奔驰SUV开进大门。 他一眼看见副驾座的女儿。 许绿筱回忆了下昨晚,完全没印象,可能当时眼里只有吃的。 还有对面的人。 …… 许爸爸显然经过一番推演,得出结论:“当初他们家要告你哥故意伤人,八到十年,后来变成三年,过失伤人,是不是他用这个……” 许绿筱打断:“跟这个没关系。” 妈妈难以置信:“那你是自愿跟他在一起?你们真在谈恋爱?” 许绿筱没回答。 爸爸当机立断:“不管你们是什么关系,必须马上断了。” 许绿筱平静道:“我和他断了,哥哥就能回来了吗?我们的生活,就能回到过去吗?” 妈妈激动难抑:“你还提你哥,你哥为什么会坐牢?” 爸爸拦住妈妈,继续道:“不能完全回到过去,但你可以继续出国读书。我们手里有一笔钱,本打算帮你哥交首付,先送你去留学。” 许绿筱说:“留给哥哥吧,三年很快的,真要出国的话,这笔钱我也有。” 妈妈问:“你哪来这么多钱?” “我挣来的。” “你都还没毕业,也没工作,怎么挣?” 言外之意。 许绿筱无声笑了笑。 也难怪父母起疑,她现在穿的虽然是自己的衣服,但背的却是丁宸送的金链小黑包。当然,父母极有可能认不出。但她不能骗自己。 许绿筱说:“爸,我能和您单独聊几句吗?” 父女两人走进书房,许绿筱坐下后,略一思索开口:“您一直教导我们,做一个正直的人,或者说好人。可现实是,只做一个好人是不够的,还要做个聪明人。” “我和我哥这次的事,就是因为我们都不够聪明。我最近才意识到,自己对这个世界了解很欠缺,不仅局限,还有很多偏见。” “有人说,无知是最大的成本,其实还有傲慢和偏见。” 这一番话有点抽象,许爸爸脸上有些困惑。 他问了个实际的问题:“你和丁宸,你们……” 许绿筱接过:“也许你们不太信,但我和他至少现在还是清白的。” 许爸爸脸上更加困惑。 许绿筱说:“以前是他不甘心,现在是我不甘心。” 她起身:“爸,我已经成年了,有些事能自己做决定,自己承担后果。” *** 走出家门时,天快黑了。 许绿筱坐上一辆公交车,坐在前面侧座。 对面坐着一个同龄女孩,时不时看她一眼,后来发现,视线焦点是她的包。 到站下车,打车,到了小区门口,她驻留片刻,仰头看,许多窗口已经亮起灯,点亮这座城市里平米单价最贵的建筑之一。 哪怕住过几个月,仍觉得陌生。 唯一熟悉的窗口,还是漆黑的。 有一瞬间,她想回头,可就像不久前在校园操场拒绝了肖师兄,她把自己身边的人,一个一个都推开了。值得吗? 许绿筱走过大门,保安认出她,放行。 草坪灯都已经亮起,她走得不急不缓。路过停车场,听到车门打开又关上,她也没在意。 直到听见一声“许小绿。” 她回头。 是丁宸。站在那辆黑色SUV前。路灯清冷的光,落在他肩头,像落了一小片雪。 她愣了愣,“你……” 一直没回去吗? 他说:“我在这等你。” 她问:“你希望我回来?” 他回:“我需要你回来。” 她几步过去,他张开手臂,抱住她。 他的手臂很用力,胸膛很宽阔。衣服上有些凉。 许绿筱闷声问:“如果我不回来,你还要去北极吗?” 他果断答:“去。” “一个人?” “嗯。” 她闭上眼。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停更一天,有事。 少爷去买啥了?哈哈。 第34章 丁宸拉起许绿筱的手, 继续往前走。 一路上, 都没再开口。 穿过大堂, 进了电梯, 他伸手按键, 手收回时,放在她肩头, 稍用力握住,另一只手握住另一侧肩, 低头吻上去。 第六次,绿箭味道。 这个吻,从清新, 渐而浓烈, 仿佛刚才一路上没出口的话, 等候数小时积累的情绪,都由唇舌宣泄,许绿筱被吻着后退, 靠在墙壁上。她被动承受了一会儿,试着回应。 换来更激烈的回应。 电梯一路上行,心跳一路飙升。 不知道怎么出的电梯, 进的房门。吻一直继续,短暂分离也只是为换气。 她被按在门侧的墙上, 丁宸边吻着,边脱了外衣,随手扔地上, 又拉开她的外套,她下意识想伸手挡,被他拨开,就放弃了。 他的吻,早已不局限于唇,渐渐下滑,迫使她仰头,一路游弋,停留在锁骨。 吻得用力,变成吸吮。 痒,又有些疼,更多是危险的预感。许绿筱伸手去扳开他的头,摸到他的短发茬儿,陌生的触感让她微微一怔。 后背一松,搭扣再次迸开。 被胡乱摩挲一番,作乱的手放到她牛仔裤腰处。 高腰设计,尺寸贴合,没系腰带,也没有一点空隙,拉链上方两颗金属扣,他的手指意图明显,被她按住。 他的唇贴着她颈部脉搏,含糊地问:“真不想要?” 那是人最脆弱的地方。这个时刻,也是抵抗力最低的时刻。 许绿筱无意识地答:“我不知道。” 听到他似乎笑了下,轻易解开一颗,带了一丝不容置疑。 她忽然想到什么,出声制止:“等一下。” 她伸手划拉几下,摸到开关,按下去,满室明亮。 眼前人闭了下眼,低声爆句粗。 她说:“我还有件重要的事。” 不等他反应,或者说已经从肢体语言感受到他的不悦。她顾不了这么多,推开他的身体,倒是没用多大力气就成功。 她衣冠不整地跑向自己房间,很快出来,手里捏着一张银行卡。 丁宸已经坐去沙发上,正解开领口的扣子。周身散发着难以言说的气息,有一点烦躁,或许这就叫“欲求不满”,他视线落在她手上,皱眉问:“这是什么?” “还你的钱,三十万。” 他动作一顿,抬眼:“这么快?” “嗯。” 丁宸反应过来,“你最近这么拼,就是为了还钱?” “嗯。” “一定要在这个时候还?” “是。” “为什么?” “因为,不想看起来像在卖。” 丁宸愣了一瞬,嗤笑:“你是在羞辱自己?还是在羞辱我?我用得着花钱买?” 许绿筱回:“不是这个意思。” 见他坐那不动,她也不敢去看不该看的地方。自己叫停的时机,是挺不人道。而且看他情形,不知道是不是被拒绝次数多了,虽然不满,却也没太多怒气。 她试探地问:“你要喝杯水吗?” 浇一下各种火。 “我想抽烟。” “……” “我烟呢?” 呃,许绿筱这才反应过来,转身回房。 她“收藏”了两盒,一个差不多满盒,一个半盒。 她拿了那个半盒,放到茶几上,他提醒:“打火机。” 她“哦”了一声,再次跑开,这次进了他的卧室。 许绿筱没想那么多,拉开床头抽屉一瞬间才意识到自己这动作,问题大了……所以回来时,走得很慢。 丁宸也在这等着:“你怎么知道打火机在那?” “……我猜的。” “真会猜。” 他抽出一支烟,含在嘴里,示意她点上。 许绿筱心怀小愧疚,举起打火机,乖巧地点了。 丁宸吸了口,吐出烟雾。烟雾袅袅,让整个人多了几分迷离感。 看得出,很享受。 他拍下身侧,示意她坐。 许绿筱坐下。 他问:“要不要试试?” 刚交换过一两升口水,再拒绝就显得矫情了。 她接过,含在唇间,感觉到湿润,还是有些难以形容的亲密感。 她吸了口,咳嗽。 他轻笑,“慢点。” 她回忆着上次偷抽他烟时所领悟的要点,找到感觉,很顺利地完成一次吞云吐雾。 他接过烟,一言不发地继续抽,直到抽完,掐灭,才说了句,“我等着你求我。” 许绿筱怔忡地问:“求什么?” “上你。” “……” 她起身,被他拽得坐回去,他带着笑意,“聊会儿天。” 她没好气,“聊什么?” 他看着她,问:“你就不好奇吗?” 她扭头,对上他眼里的暧昧,还有一点痞坏。 还是这种事。 她又要起身,被他按住。 “这回聊正经的,去北极的事儿。” 这回许绿筱没再动。 但心里已经松动,要不要去北极,得重新考虑了。 他像看穿她心思,问:“怎么,不敢去了?” “有什么不敢的。” “给你个任务,做攻略。” 许绿筱好奇地看他。 他也看着她,认真地说:“由你来安排行程,怎么样?” 她心思一动,“那费用可以AA吗?” 他回:“跟我在一起,别想这回事。追求这种形式上的东西,没意思。” *** 丁宸上次去北极还是留学期间,去了阿拉斯加,只体验到了极夜。 这次打算去北欧,芬兰。 许绿筱立刻着手做计划。他完全放权,只负责出钱。期间,两人还准备了衣物用品,足不出户,在官网看挑选下单。许绿筱买羽绒服的时候,在同款的白色和黑色之间犯了“选择困难症”。少爷给出权威意见,白的好看,要么就都买了。 许绿筱回:“可是白的容易脏。” 再看他一副“那又怎样”表情,于是选了白的。 大年初三出发,先各回各家过年。 许绿筱也要去看望哥哥。 许修君身上发生了一些变化,眉眼深邃了些,脸部线条硬朗了些,话少了,说女友刚来过,带了不少东西。许绿筱欣慰,但更多的是难过。 她想到一个词,体制化。这种高墙之内的生活会磨去锐气,失去生气。要知道,哥哥可是有“多动症”的人,现在说话时,连眼珠都不愿动一下。 她越过得充实,越有进步,就越内疚。 虽然妈妈似有若无指责她时,她也会不服气。 也许这就是“一家人”,难以划清界限,在他们受到的教育里,也没有“边界感”的概念。因此哥哥会关心则乱,插手她的感情。而她出于补偿心理,也要暗地里干预他的感情。 她看过有一个观点,越是贫寒人家,因为生存艰难,一家人越是要拧成一股绳,休戚与共,哪怕有能力独立后,仍然会过度扶持或互相拖累。反而像丁宸家这种,虽然有时觉得缺了点人情味,但他的确更有独立意识,家人之间有边界感。 许绿筱回到家里,看得出,父母也努力调整心态,避免尖锐话题。 除夕夜,包饺子,看晚会,不时点评几句,某一个瞬间,会觉得一切都还跟从前一样。 手机上倒是热闹,拜年信息不断,除了室友们,还有许久没动静的肖师兄。 不出意外,他没回国。他对自家情况始终讳莫如深,她只知道,他父母离异,跟随母亲生活,但母亲已去世。 这一年还结识了新朋友。文医生,恋爱谈得如火如荼,有点重色轻友的意思。倒是“二喜”,热情得有点莫名其妙,一不小心就用个敬语。 她给丁宸发了条信息,就四个字,新年快乐。 第二天上午才回复,新年快乐。 好敷衍。 *** 初三下午的飞机,许绿筱一早回去丁宸那里。 旅行箱早就收拾好,一蓝一绿,立在门口待命。 丁宸已经回来了,躺在沙发上睡觉。她轻手轻脚过去,打量了会儿,他睡得还挺沉,不知道过了个怎样声色犬马的年。 钟点工也要回家过年,所以喂鱼任务委托给二喜,她留了详尽的字条。 丁宸一直睡到小路到楼下,打来电话,许绿筱问:“昨晚没睡好?” 他只说:“别提了。”去洗了脸。 “你还好吧?如果有事的话……” 他打断,“没事,马上就走。” 她总觉得,去北极这件事,对丁宸来说,似乎有着某种意义,或者说,仪式感? 下楼时,丁宸问句:“你奶奶去世多久了?” “七八年了。” “你还记得她平时的样子吗?” “当然。你奶奶……也不在了吗?” 他“嗯”了一声。 她想起,他妈妈说过,奶奶给他求过一枚菩萨。可见有多疼爱宝贝孙子。看他这娇贵习性也像是隔辈人宠出来的。见他打了个哈欠,兴致缺缺的模样,她也没再多说。 虽然少爷授权安排行程,许绿筱心里有数,“穷游”这个词,跟“豌豆少爷”毫无瓜葛。 飞机自然是头等舱,酒店也是极好极好的。丁宸睡了一路,抵达赫尔辛基,人已经神采奕奕。只是被要求换上加厚羊绒裤时,一脸不爽。 许绿筱想起网上段子,有一种冷,叫你妈觉得你冷。 她这操碎了心的老母亲…… 极夜中的城市,街头行人稀少,路灯一盏盏通向远方,商厦的灯火隔着玻璃,释放出冷感的光,当地人苍白高瘦、一身黑灰,到处都散发着一种北欧特有的高冷感。 许绿筱满眼好奇,下意识抓了身边人的手臂。 他身上的温度和熟悉的气息,让人安心,而且每当见到特别之处,也忍不住跟他分享,虽然见过世面的少爷,总是一副酷酷的、懒得搭理的表情。 与人沟通时,许绿筱主动上前,狂练口语,只有词不达意时,才劳烦少爷出口。 入住酒店,休整过后,前往罗瓦涅米。 坐火车在夜色中穿行,最终抵达目的地,体验极光的度假村,满眼雪白,一个圣洁的世界。点点烛火,又像是一个童话世界。 天气晴朗,邂逅极光的可能性很大,但极光预报说,今晚概率不大。 那就放心享受芬兰浴。 有种玩法,叫“冰~火~两重天”,即热蒸完桑拿去雪地上蹦跶,据说是“勇者的游戏”,少爷有点感兴趣……当然有许嬷嬷在,就算打断他的腿,也不会让他去作死。 订的是豪华版玻璃屋,床有两张,但浴室只有一个。 都没准备好坦诚相见,于是分批次沐浴。少爷先洗,蒸了很久,轮到许绿筱,她冲了个澡就出来,因为怕少爷跑出去证明自己是勇者。 受伤不到一年,就跑来北极这种极端环境,本身就是一次“勇者游戏”。 出来时,就见少爷穿着浴袍坐在床上,还好。 再一看他手下动作,似有若无地按摩右小腿。 许绿筱一惊,脱口而出:“不舒服?” “有点痒。” “你不会刚出去了吧?” “……” 许绿筱怒从心头起,恨不得揍人,然而,也只是安静地翻箱子,拿出暖宝宝。 少爷一脸抗拒,只说:“没那么严重,暖和一会儿就好了。” “只是痒吗?” “……还有点凉。” “……” “没事,好了。”丁宸拉起被子,就要躺下。 许绿筱出声:“等下,我看看。” 她用手背试探了下他的小腿,似乎真的有点凉,她想寻找个参照系,又去摸一下他的左腿,怎么都有点凉? 正纳闷,男人不该是自发热体吗? 然后,视线不经意瞥过某处,猝然一惊。 丁宸问:“看到什么了?” “……没什么。” 许绿筱直起身,这才意识到,自己这弯腰动作也是要命,走光了。 下一秒,右腕被扣住,某人危险地重复:“看到什么了?” 没什么,就是四角裤下一大包…… 许绿筱脸颊发热,随即反应过来,“你又骗我是不是?” 丁宸声音里已经掺了一丝不正经,“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呸。 “不管你了。” 她甩开他的手,转身,被他从后拦腰抱住,又用了熊一般的蛮力,顺势压在床上。 这姿势简直是…… 某人露出狞笑:“看了不该看的,我要考虑灭口。” “……” 许绿筱脸颊继续升温,正欲反驳,看见他的视线聚焦处。 “你又在看什么?” “不能吃亏,我要看回来。” 某人说着抬起手,看样子还要变本加厉,摸一下不该摸的。 许绿筱伸手按住衣襟,认真地问:“你到底出去没有?” “你说呢?” “……果然又是套路。” “那你为什么总是上当?” 她小声说:“因为我蠢。” 他看着她的眼睛:“不对。” 四目相对,真正答案已经心知肚明。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有点累,休息一下,本周隔日更。 第35章 就在许绿筱心跳加剧, 对接下来的一切既紧张, 又有些隐隐好奇时, 丁宸伸长手臂关了灯, 把她的头按在胸口。 “睡觉。” 许绿筱动了下, 两人都穿着浴袍,不小心就肌肤相亲, 她的光腿,碰到他的毛腿…… “别乱动。” 她大气不敢出。 过了许久, 丁宸在她头顶出声:“许小绿,我不想骗你。” “你想要的那种认真,我的确给不起。但我也不只是想要消遣。” 他略一停顿, “我只能给你三年, 至多三年。所以如果你真的很看重这个, 我可以忍,我也不会去找别人,亲亲摸摸就够了。” 他的手隔着浴袍按着她的脊骨, “有所坚持是对的。” 许绿筱的脸贴在他胸膛,从微微震动中到真诚。 或许是心理作用。 她问:“因为‘真正的少爷’要娶千金小姐吗?” “娶谁无所谓,重要的是, 我不会总是这个样子,以后会变成另一个人。你不会喜欢。” 她问:“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自己也不会喜欢。” “……” 然而, 他身体渐渐升温,隔着浴袍也能感觉到,虽然她没动, 但隐约有热源主动靠近,碰到她的腿…… 许绿筱问:“那个,你难受吗?” “……还好。” “能忍三年吗?” “……尽量。” “听起来我有点差劲。” 他明显一愣,她仰头,凑上去,亲他下巴。 浅浅一下。 丁宸问:“你在干什么?” 她没回,只是看着他,黑暗中,眼睛很亮。 他问:“你在同情我吗?” 她答非所问,“我想要。” “要什么?” “唐僧肉。” 沉寂半秒,他一跃而起,罩在她身体上方。 这可不是文弱僧人该有的样子…… 她双手抵着他胸口,他眼睛比她的更亮:“现在后悔……” “来得及吗?” 他气息不稳:“你说呢?” 她小声说:“我怕……” “知道,我会轻点。” 大多时候,理论远远不及实践。就像这次北极之行,虽然做足功课,路线熟稔于心,可他仍是主心骨。可见,阅历多一些,是好是坏,看怎么理解。 她放心地把自己交给他。 他的呼吸,喷薄在她颈间,他的吻,无处不在。 从颈动脉,到锁骨,到刚才春光乍泄处,浅啜,轻啮。还有那块翡翠,她一直乖乖戴在身上,他也亲了下,触感温润,带了她的体温,俨如她身体的一部分。 许绿筱身心同时惊悸,微微痉挛……原来,男女间的吻,可以有千般样貌,万种感受。 虽然做过“预热”,然而动真格时,还是疼。 她疼得吸气,他抵达终点,停下不动,继续吻她的脸,吻她蔓延了一脸的泪。 丁宸并不是刻意停下,只是被一种陌生感觉刺激到,从尾椎骨到天灵盖,如过电一般,大脑空白了一瞬,回过神,又被她的满脸泪惊住……他模糊地想,原来她是真的很怕疼。 又不正经地想,水分这么充沛,不如换个地方释放,也方便彼此…… 他干脆吻住她的眼,堵住泪腺。 两只眼轮流亲吻。 然后,在她带着泣声的吸气中,短暂离开,窸窣片刻,再次欺身靠近。 许绿筱也被自己的反应惊到,她干脆咬住唇,又依稀有不同感觉。 她睁开泪眼望过去,眼睛适应了黑暗,他浴袍半敞,目之所及,是男人的肌理,腹肌因为发力而更加壁垒分明,冷硬如铁,这样的他,强大而陌生,也有点吓人。 她用手捂住眼。 又被他挪开。 “看着我。” 征服你。 接下来的体验,对许绿筱来说,混乱又清晰,一如这里的不符合常规的昼与夜,多种感官的冲击力,很难用具体词形容,更不是简单的痛,当然也不至于欢愉。 结合周遭一切,前因后果,很可能会铭记一生。 终于结束,冷硬如铁的身躯伏倒,变回血肉之躯,把脸埋在她颈窝,她刚洗过的头发,几乎被热力烘干,又被汗水浸湿。 许绿筱疲惫不堪,只想合眼睡去,却被什么吸引了视线。 隔着玻璃穹顶,看到一抹绿色的光。 她一时分不清,是所见,还是所感。愣了愣,才呢喃:“那是极光吗?” 丁宸含糊回应,“什么?” “极光。我看见了。” 丁宸也是反应了一下,抬头,正好又有一束蓝光掠过。 到底是男人,肌肉立马绷紧,撑起身,笃定道:“是极光。” 呆呆看了会儿,他问,“要出去看吗?” 许绿筱纵然软如一滩泥,也不想错过这自然奇观。 丁宸穿得快,回头见她还要穿内衣,一把扯过,丢开老远,帮她套上毛衣,羊绒裤,长筒靴,裹上羽绒服,半拖半抱出门。 他们出来的算晚的,其他的玻璃屋外都站了人,有的仰头看,有的摆弄相机,大呼小叫。极地上空,流光溢彩。 许绿筱感叹:“好多绿色的光。” 丁宸心说,是啊。 他提醒:“快许愿。” 许绿筱一愣,不疑有他,闭眼,双手合十,指尖抵住下巴。 过了会儿,听他问,“许完了吗?” 刚要开口,他过来亲她。 冰冷的空气,温热的唇,格外感性,且性~感。 很快分开,继续看极光。他揽着她的肩,她搂着他的腰。 许绿筱仰头看夜空,又忍不住把视线移向近在咫尺的脸,他表情平静而虔诚,又有几分孩子气的向往,不同于一路过来时的各种淡定。 她感慨,在尘世拥有再多的人,在自然奇观面前,也如孩子般单纯,少年般赤城。 这就是极地的魅力吧,来到世界的尽头,每个人都会找到初心。 她下意识抱得更紧。 丁宸回过神,问:“冷吗?” 她在他怀里摇头,再冷也能忍。 很快意识到他的身体,于是缩了肩膀:“好像是有点冷。” 他回道:“进去看。” 牵手回房,脱了外套和鞋子,坐床上,丁宸自然地把人揽在怀里。 许绿筱呢喃:“真神奇。太美了。” 他问:“你许了什么愿望?” “说出来就不灵了。” 他自语般:“不说就灵吗?” 极光,被萨米人成为“狐狸之火”,是狐狸跑动时尾巴扫起的雪花。 在中国古代,也有很多关于狐狸的故事。 每个地方都有古老的传说,独属于过去人们的浪漫想象。后人哪怕知道这不过是粒子、波长的小把戏,仍为之痴迷,不远万里前来,只为一睹奇迹,或证明某种执念。 丁宸再次亲吻身侧的脸,夜空暗下来的同时,把她放倒。 刚才胡乱穿上的,被胡乱脱去。 许绿筱伸手抚上他的脸。 “丁宸。” 从未如此温柔,尾音甜糯,像是粘在舌尖,饶是脑子充斥着欲~念的人也不由一怔。 “我们做个约定,三年,至多三年。然后,回到各自的世界。” 他看着她的眼睛。 她也看进他眼里。 “好吗?” “好。” 话音落下的同时,长驱直入。 第二次,依然疼,也许是因为他动作凶猛,也许是尺寸强悍,或者系统不够兼容,永远不会适应。她试图回应,用手抚摸他后背,用腿蹭他的腿,让自己好受一些,却也让他更受用,斗志越发昂扬……漫长一役结束后,双双脱力,拥抱着合上眼。 漆黑夜空,再次被点亮,一道道绚丽奇异的光,无声划过。 或许真的有一只小狐狸,奔跑在极地荒原,不经意摆尾,扫起漫天雪花。 许绿筱被动醒来时,眼前,流光飞舞,身后,有人蠢蠢欲动。 她反手推拒,大手扣住她的手,按在床单上,下一秒她整个人被钉在床上,来不及思索这个姿态意味着什么,就听他在耳边说:“求我。” 她不出声,他就发狠地磨,她终于示弱,也没能改变什么。 总之都是一个惨,羞愤交加,她气得昏了过去。 许绿筱再次醒来,是疼的,人在热水里,暴露在明晃晃灯光下。见某人似乎还要代劳,她忙说“我自己来”,简单洗过,穿好浴袍,抬起腿膝盖先着地,被他及时捞起,抱回去。 卧室开着灯,又被他关了。玻璃穹顶外,无尽黑暗笼罩下来,她也被人拢在怀中。 她带着哑声问:“极光呢?” 他带着睡意回:“结束了,睡吧。” *** 许绿筱最后一次醒来,饥肠辘辘,玻璃屋顶外,天色亮了一点,依旧暗淡。 她动了下,没成功,被人以霸道姿态困在怀里,她一眼看到另一张床。 被翻红浪,惨不忍睹。 两张床,居然是这样用的?! 她艰难地摸到手机。理论上,中午了。看了眼极光APP,他们够幸运,刚来第一晚,就赶上了极光大爆发,长达五小时。 五小时…… 许绿筱想骂人。 没多久,丁宸也被饿醒,他闭着眼判断了下形势,下床翻出巧克力。 两人分吃了,目光不经意交接,同时别开眼。 许绿筱是不想看他。禽兽。都不如。枉她那么信任他。 丁宸是有点不好意思……他后来清点套套,才知道具体多少次。 反正,一盒空了。 从来不知道自己还是个纵欲的人,跟没见过世面的傻小子似的。都是极光惹的祸,晃来晃去,他睡不着,只好做点别的了。 不过在许绿筱眼里,他已经等同于变态了吧。 歇了片刻,变态人士穿衣出门,去酒店餐厅打食。像很久以前生活在这里的男人,外出打猎。打包回来,两人默默吃了,全程无语言交流。丁宸觉得哪里不一样,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另外一张床上光秃秃,床单被罩都扯掉了。 洗了?看许绿筱的样子,也不像还能洗得动。 到底如何处理了,他也没敢问。 许绿筱吃完,躺回去,拉起杯子蒙住头,眼不见为净。 丁宸收拾了下,也脱了外衣爬上床,抱住人。 许绿筱身体僵硬,警惕地问:“干什么?” 他回:“干不动了,睡觉。” “……” *** 原定行程,今天要体验狗拉雪橇。 经历了这么个奇幻且旖旎的夜晚,谁特么还想被一群傻狗子拉着疯跑? 不过还是有人想体验。 作为一个能同时打几分工,几个月内赚了三十万的有志青年,许绿筱发扬了“身残志坚”的精神,休息了一天,就继续战斗。雪橇要坐,圣诞老人要看,一个都不能少。 尽管下地时,两腿战战…… “变态人士”自觉上来给她扶。 坐到雪橇上时,许绿筱就知道,来对了。 雪橇犬热情奔放,在雪地里撒欢跑,眼看着就要撞上树,却总能灵巧避开。 她记得丁宸提起滑雪时,描述为“在蓝天白云之间俯冲而下”的自由。 这一刻,她也体验到了。那种纵情于天地间的自由自在,肆意畅快。只不过是欢脱版本的,似乎更适合她。想到此,她用手拢音,胡乱喊叫。 狗子们深受鼓舞,跑的越发来劲。 丁宸原本没什么感觉,见此情景,凑她耳边问:“这么开心?” 她用力点头,脸上洋溢着无与伦比的快乐,也不计前嫌了。 他也提起嘴角,是挺好玩。傻狗,傻妞。 这一方天地的神奇在于,有“动若脱狗”,也有“静如驯鹿”。 途径结冰的湖面上,偶遇一头驯鹿。 就那么站在天地之间,悠然自得,充满灵性。回头,淡定与人类对视。 丁宸举起相机,拍下这意蕴悠长的一幕。 那一瞬间,他身上有种从未见过的专注。 回去后看照片,果然,少爷出手,品质超凡。 新的手机壁纸有了。 第36章 虽然对丁宸来说, 吃许绿筱这件事, 跟吃她做的饭一样, 都有点上瘾。 但由于第一次没能克制, 给她身心都留下阴影, 她还祭出了“肾主骨”这个久违的挡箭牌。他想说,少爷的肾没问题, 骨也好得很,可一想到三年, 来日方长。 所以回到赫尔辛基,在酒店稍事歇息,俩人就出门去逛。 毕竟, 许绿筱现在是离床越远, 人就越自在。 昼短夜长, 街市清冷,有一种禁欲感,适合被迫禁欲的少爷。 两人信步闲逛, 走一会儿就要钻进一家店,点杯咖啡,吃块蛋糕。暖和好了, 牵手出来,丁宸忽然亲了她一下, 解释:“嘴角有泡沫。” 许绿筱摸摸嘴角,又摸摸脸。 比起纵欲模式,她还是更喜欢这种。 甜丝丝, 细水长流。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丁宸忽略那些人尽皆知的LOGO,只光顾名不见经传的小众品牌。 一家主打~黑白灰走性冷淡风的店,入了少爷的法眼,拿起一件,让许绿筱去试。她走出试衣间,见他举起手机,好歹也做了几个月网红,她配合地摆了个pose。 丁宸还帮她挑一顶粗针针毛线帽,头顶有硕大毛球。 他说:“这个好,长个儿。” 异国他乡,无需要脸,少爷亲自掌镜,旁若无人拍起VLOG。 许绿筱自己选的,试穿时,少爷摇头居多。轮到少爷试穿,她也想摇成拨浪鼓。然而,忍不住小鸡啄米。也不全是身材好,他太会挑。 两人穿了同款黑色卫衣,站在镜前。许绿筱不服气:“你不是说我适合穿白的?” 她更看好白色那件。 丁宸回:“黑的需要气质,没发现跟我站一起,你也变洋气了?” 她翻个洋气的白眼。 “Greeny,亲我一下。” “哈?”这是她的英文名,他看过她的志愿者胸牌,上面有写。 丁宸举起手机,示意要自拍。 “怎么不是你亲我?” “弯腰很累。” “……那我够不着。” 他笑得手抖,手机差点脱手,单手搂紧她,勒得她抗议,抓拍下最生动一张。 到了下一家店,丁宸给她挑了一双白球鞋,充满趣味的“兔耳朵”鞋。 许绿筱试穿时,他出了个脑筋急转弯,“许小绿到了北极变成什么?” 自问自答:“北极兔。” 许绿筱无语,反问:“那少爷到了北极呢?” “北极狼。” 她脑子里闪现了几个片段,的确是很狼。 很多本土品牌都特别有意思,许绿筱也忍不住挑些小配饰、零钱包之类,回去送给朋友们。半天下来,收获颇丰,各自拎几个硕大纸袋,回到酒店,倒床喊累。 然而作为敬业人士,许绿筱泡了个澡,就拿出小电脑,修图,想文案。 丁宸洗完,擦着头发过来,坐旁边看她回复留言。 有粉丝强烈呼吁,要一睹豌豆少爷的风采,也有人用激将法,“还是留点想象空间吧,从来不敢露脸,还天天这么吃,肯定是个矮胖大油脸。” 少爷经不住激将,把那张抓拍发给她。 许绿筱给两人脸部打码,火速上传。 朱迪兔,尼克狐。 她一脸小挑衅地看过来,丁宸看着她,忽然亲上去,一直把人亲倒,同时不忘伸手合上电脑。 *** 佳妮嗅觉灵敏,没多久就发来信息。 “这是官宣?” 许绿筱脸上热度还未褪去:“呃,不是挡脸了么。” “就算挡住脸,还是配一脸。所以你们俩现在的关系定位是?” “约会中吧。” “嗯,不错,你是美食博主,少爷秀色可餐。” 佳妮发了个懒汉流口水的表情。 许绿筱抿了下充血肿胀的唇,反正他俩是始终离不开个“吃”了。 佳妮又问:“不等肖师兄了?” 虽然主观上没刻意等,但始终单身,客观上也算是等了,在别人眼里,更是等。如果没有丁宸横空出现,她和肖一旻大概率是会走到一起的。 许绿筱回复:“感情不仅看人,也看时机。我和他,已经错过了。” 肖一旻说丁宸“及时行乐”,当然是委婉说法,背后意思她也懂。但经历了这么多后,她觉得,适当的及时行乐,未必不好。 就拿旅行来说,很多人都感慨,有时间的时候没钱,有钱了又没时间,两者都具备时,最想一起看世界的那个人,却可能不在身边了。 人生根本不存在一个各种条件都具备的时刻,当下,眼前人,就是最好的。 佳妮哀嚎:“羡慕你们,我和我家那位,现在就体验到了贫贱夫妻百事哀,我有种不祥预感,扛住了四年异地恋,将来可能败在房价和柴米油盐上……” “话说回来,丁少爷还真不错,刷新了我从前对他,”她咳嗽,“他们这些二代的认知,九姨太,你要加油,把握住机会,起码不用愁房贷了。” 许绿筱想到那个“三年之约”,无声笑了笑。 不过,丁宸对她的确是不错。 她这个新晋美食博主蒸蒸日上,时不时有钱入账。最初以为是佳妮和她朋友给力,结果佳妮说,恐怕还是有人暗中助力。那个人,不言自明。 所以她这个三十万赚得还是有水分,但她现在已经不钻牛角尖了。 几个月下来,无论是厨艺还是做自媒体,都积累了不少心得体会,已经大大超出了她当初提“win-win”时的预期。就算现在有水分,总有一日会实至名归。 毕竟,她也是“以后会有很多个二十万”的人。 想到此,许绿筱忍不住摸了下衣领里的吊坠。 *** 第二天,走文艺路线,去逛艺术馆。 丁宸说:“在美国时无聊了,就买张机票,去逛大都会。” “一呆一天,心会静下来。” “懂不懂不重要,被它们包围时,会像变了一个人。” 许绿筱发现,他很少提及留学生活,或者该说,很少提及他的任何一种生活。哪怕同一屋檐下,每天一起吃饭,看似亲密,他展示的,也只是他愿意袒露的那一部分。 而最近,随着身体上更亲密无间,他倒是偶尔会提及一两句。 比如整理照片时,有一张她和两只哈士奇的合影,被他称为“雪橇三傻”。她夸二哈其实挺聪明,丁宸一脸不屑。她问他喜欢什么犬种,他说马犬。 好吧,这个她也喜欢。 他说:“五岁生日时,一个叔叔送了一只给我。” 她当时第一反应,她五岁时,都没听过马犬,只知道“马”和“犬”。 唉,人与人的差别可真够大。 此刻,回想起他当时脸上,似乎有落寞一闪而过,很快就转移话题。她恍然了悟,五岁到现在,近二十年,那只马犬应该已经不在了吧。 她又想起昨晚,他在窗边接电话,寥寥几句,挂断后,站在那看窗外,久久不动。后来她路过,也看过去,只看到矮树和积雪,一派萧索。 许绿筱忽然伸手,抱住身边人的腰。 丁宸正在看一幅画,小小僵了下,诧异地看过来。 她旋即松开,俏皮一笑:“就是想抱你一下。” 他抬手,拍了下她帽顶的绒球。 神神秘秘的小兔子。 *** 逛完艺术馆,去餐厅吃饭,丁宸去洗手间时,有人路过,在对面坐下。 皮草斗篷,短发,虽然妆容很浓很立体,但仍看出是亚洲脸孔。 还是熟人,那个Cici. 许绿筱惊愕了下,打招呼,“好巧。” “巧什么,我知道你们在这边,看见你暗搓搓秀恩爱了。” 许绿筱:“……” 聊不下去。 Cici 语气不善:“我也不知道是高看你还是小看你了,连连破纪录。” “……” “丁宸还从没跟哪个女的交往超过三个月,更别说同居,哦,Tina例外,但他俩是异地……”Cici没忽略许绿筱脸上细微变化,“看得出,你对芭蕾女神还挺介意的哈。” “现在Tina也没戏了,她唯一仰仗的也是少爷念旧,但他显然有了新欢,男人嘛。他家里也有更合适人选。门当户对,还是青梅竹马。想知道是谁吗?” 许绿筱笑一笑,“你和丁宸有矛盾,为什么总来找我麻烦?” Cici手撑桌面,托腮看着她说:“我跟丁宸矛盾已经没了,现在是和你。” “我还帮你转发过微博,谢都不说一声。” 许绿筱知道。 当时还震惊了一下,虽然是几经周转的转发,但用词是“我朋友,多关照。”她自己的认证是:模特,设计师。看平时发的内容,都是各种傲娇高冷风。 许绿筱不确定是掉马,还是怎样,没跟她确认。 后来一忙,也就忘了。 “你帮我,我很感激,如果有需要的地方……” Cici嗤声:“我有什么需要你的?” “……” 许绿筱面不改色,“就算你帮过我,也不代表可以这样跟我说话。如果我到处跟人讲,当初丁宸在夜店对你的态度,你会怎样?” Cici果然变脸,“你这人,真没劲。” 她兴致索然,站起身,又坐回去。 许绿筱扭头,果然,丁宸回来了。 他看到座位上的人,并没表现出吃惊,只是不客气地说:“让一下。” Cici指着旁边,“不还有座位吗,怕我吃了你?” “怕被狗咬。” 许绿筱看了眼周围。 可别在这呛起来,不要给祖国丢脸好吗? Cici没生气,反而热情地问:“你们接下来打算去哪玩,要不要去滑雪?我约了群朋友,也有你认识的,你不是每年都去吗?” 丁宸回:“年年都玩,还有什么意思。” “年年都玩,今年忽然不玩了,是玩不了了吧?” 丁宸没变脸,只是平静回视。 Cici视线瞥过他的腿。 “估计以后这种高危运动,也不敢尝试了,怪不得最懂吃喝玩乐的人,现在只剩下吃吃喝喝了。” 她撇嘴,“年纪轻轻,可惜。” 许绿筱起身,“我吃完了。” 丁宸说:“那走吧。” 许绿筱主动去握他的手,感觉到指骨绷紧。 走出店门时,她说:“明年我们去滑雪好不好,你教我?” 丁宸有些敷衍地嗯一声。 “我也想体验一下那种在蓝天白雪之间俯冲而下的自由。”她笑,“一定比狗拉雪橇酷多了吧?” 他轻笑,“当然。” 他反手握住她的,紧紧攥住。 *** 天已经黑了,也冷了,没心情继续逛,打道回府。 刚一进门,丁宸就把人抱坐到门口柜子上,各种亲,各种点火。 许绿筱有些招架不住,也很想配合,然而,这一次实在是爱莫能助。 “……亲戚来了。” 他从她衣下抽回手,“我去洗澡。” 许绿筱合拢腿,呆坐了会儿,心里说,这就是男人。 她点燃了壁炉,裹着毯子,捧着电脑,打算找个电影看。 丁宸洗完过来,跟她头碰头一起选。 她看他一眼。 他也看她一眼。“怎么了?” 他反应过来,“我是那么小气的人么?” “反正早晚都是我的,记在账上,欠一次补三次。” 她斜眼瞪他,“极光那一晚你也是这种心态吧?” 他眨眼,“想知道那晚咱们的战绩么?” “谁跟你‘咱们’,刽子手。” 片刻过后,两人背靠沙发,坐在地毯上,在大电视上看电影。 丁宸把许绿筱的腿拖过来,横在自己腿上。 她也没反对,手捧一桶爆米花,边看边吃。 丁宸看着电视,说:“我也要,喂我。” 她拈起一颗送他嘴边。 他摇头,“用嘴喂。” “嚼完了那种喂吗?” “许小绿!” 他伸手在她臀后狠掐一把,以示惩罚,她叫着躲闪,“别闹,洒了,喂你喂你。” 她咬了一颗,只咬住一点点,然后凑过去,他也凑过来。 没配合好,鼻子撞鼻子,又忍不住笑场,爆米花掉落,落尽衣领里。 许绿筱的衣领。 丁宸看过去,哼一声,“这可别怪我。” 嬉闹一阵,爆米花洒了一半,许绿筱的毛衣也不翼而飞,只剩黑色胸衣,以及从脖子到胸口一片可疑的红痕……她想去够毛衣,被人拖住不放,她提醒:“看电影。” 屏幕上,烟熏妆女主角教正太脸男主角抽烟。 丁宸懒懒地说:“咱俩都玩过了,没意思。” 他把头靠在她怀里,暖暖的,很舒服。 她伸手摸他的后脑勺。三年的使用权,不摸白不摸。 这样的时光太好,不想回去了,怎么办? 丁宸打了个哈欠,说:“不想回去了。” “在这边买套房,每年来住一两个月,体验极昼和极夜……” 每年……许绿筱没说话。 丁宸也沉默下来。 只剩下电视里的芬兰语,听不懂的语言,看得懂的故事,是一段禁~忌恋情。 男女主是一对失散多年的姐弟,注定没有结果。 丁宸忽然坐起,摸过手机,“再选个城市,来一场北欧任意游。或者,一人选一个。” 许绿筱看过去,他眼里神采奕奕,并没有想象中的感伤。 她垂眼,想了想,“哥本哈根。” 丁宸立即看机票,随口问:“为什么选这,童话故乡?” 许绿筱清嗓,昂首挺胸,“像我这种有志青年,当然是去关心一下气候问题。” 丁宸失笑,瞥了眼她的胸,许绿筱忙爬过去抓毛衣。 他的视线又落在她的腰窝上,以及翘臀。 妈的,这该死的亲戚。 作者有话要说:  想起一部电影名字,恋爱假期。这一段时光,也是少爷和小绿的恋爱假期。 文中电影,《不良家庭》。 第37章 出发前, 先跟国内的二喜说一声, 还得劳烦多喂几天的鱼。 视频另一端, 二喜一脸谄媚地问:“看到极光了吗?” 丁宸靠在沙发里, 懒懒地答:“看到了。” “拍了吗?” “没有。” “一张都没有?” 丁宸反问:“用眼睛看还不够?” “……” 视频里, 又挤过来一张脸,小点心。“少爷还不回来?乐不思蜀了?跟你说, 我们在你家开趴体了。”他挤眉弄眼,“淫~乱趴。” 丁宸一脸淡定:“摄像头不是怎么说的。” “啥?”二喜惊了, “还有摄像头?那看见我偷吃糖了?” “看见了。” 小点心嘎嘎笑。 然后就听到一个女声,“说什么呢。” 丁宸伸手,把人拽到怀里。 二喜差点喊了声妈, 招财猫一样摆手, “新年快乐啊, 小许。” 许绿筱也大方跟他们打招呼。 视频结束,二喜感慨,“我爹妈感情真好, 如胶似漆,这哪是看极光,分明是度蜜月。” 小点心哼一声:“你入戏太深了。” 不过他也感慨, “居然还没分,还越来越腻歪了。不过, 许绿筱变漂亮了。” 二喜警惕地看他。 小点心说:“少爷滋润得好。” “不行,把她微信给我,我问问她有没有单身女同学。” 二喜揣起手机。“你别想占我便宜。” 小点心瞪眼:“怎么就成了占你便宜了?” 二喜摇头, “就这脑子,还是不能给你微信,免得你被高材生碾压智商。” *** 哥本哈根空气好,适合骑行,街边建筑很童话,满满的艺术气息。有少爷中意的艺术馆,也有“打卡景点”小美人鱼铜像。 很多游客上前合影,许绿筱驻留许久。 丁宸以为她也在等着拍照,她却摇头。 “好小,比想象中的小。” 丁宸随口道:“所以才叫‘小’美人鱼。” 许绿筱心里接道:也因为小巧,越发惹人怜爱,令人心疼。连化作白色泡沫,也只是小小一捧吧。 丁宸计划如何一日游遍所有景点,许绿筱却说:“以后还有机会。” 她眨一下眼,“丹麦有王室。” 丁宸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行,全世界有王室有皇室的城市,都给她留着。 于是接下来,本来有机会参观王宫,他也没提。 许绿筱把大部分时间都留给了美食。 从网上推荐的餐厅,到街边小吃,从海鲜拼盘,到热狗三明治,一路吃一路拍,丁宸自觉地充当“人肉三脚架”,以及“试吃员”,他英明地决定不再骑车了,吃这么多,必须得走一走消食。 *** 丁宸选的是日内瓦。 什么,瑞士不属于北欧?那又怎样? 来到这座城市,许绿筱第一时间注意到的是——垃圾分类箱。 早就有所耳闻,这是个有“垃圾警察”的国度。眼见为实,叹为观止。 “少爷,我们真有默契,选的这两个城市,一个空气好到可以开联合国气候大会,一个号称是‘没有垃圾污染’的国家的大城市。” 丁宸说:“因为我也是有志青年。” 不过他也觉得,许绿筱观察事物的角度的确蛮清奇。 一般人提到瑞士,第一反应不该是名表?来到这里,难道不是第一眼注意到,随处可见的钟表店吗? 而他们所在位置,就是“名表街”,各种大牌闪瞎眼。 他故意问,“许小绿,你看到了什么?” 许绿筱举目四望,城中建筑上随处可见的大钟,“时间?” “还有呢?” 她抿唇,转眼珠,认真思考:“公平。” “有钱人买再多昂贵的表,也和普通人一样,每天只有二十四小时。” 她想起少爷衣帽间里,那一抽屉的手表,果然是“穷玩车富玩表”,她这种小那什么丝,走哪都背一台电脑…… 她觉得有必要事先声明:“如果戴上这种表,我会一直盯着它看,不是看时间,而是怕弄丢弄坏……” 丁宸说:“放心,我没打算送你表。” 许绿筱顿时放了心,看来少爷是要自己血拼。 “我打算送你一台时间机器。” “……” 正在迈台阶的许绿筱,差点跪了。 走进一家店,果然很有机械感甚至科幻感,丁宸问:“许小绿,你逛街的时候,会不会偶尔有一种把整间店都买下来的渴望?” 许绿筱想了想,“好像会吧。” “我现在就是这种心情。” “……” MB&F,许绿筱没听过的牌子。 丁宸解释:“就是我之于你。” “嗯?” 他轻声说:“my boyfriend. ” 许绿筱愣了愣,明知道他又不正经,不过这个说法还真是,又甜丝丝了。 接下来,她的boyfriend,真的就像个进了玩具店的小男孩。满眼好奇,各种赞叹。当然,看到这些稀奇古怪的、不能称之为表的表,她也忍不住惊叹。 当然,也有困惑:“可是这种表看时间有点费力。” 丁宸解释:“他们的创作理念就是,用机械来叙述时间,而不是用来告知时间。” “……” 她现在好像也有点膨胀了,居然觉得很有道理。 丁宸指着一款表问她怎么样。 许绿筱认真观察一番,摇头。 他也摇头,“这是为数不多的女款。” 接着他又物色了几款,很直男的那种,让她给点意见,看来少爷也有“选择困难”的时候,许绿筱用自己差强人意的品味诚心诚意给了男朋友一点小建议。 最后,丁宸选了两只,简单来说,一款像表,一款很不像表。 在钟表店逗留许久,吃过饭,丁宸带她去湖边转转。 日内瓦湖很大,很蓝,清澈见底。有喷水时“一~柱~擎~天”的大喷泉,有很多鸟,包括天鹅。远处是青山,山顶有雪,山间点缀着小小的房屋,湖光山色,如置身于画中。 丁宸喜欢这里,“我可以坐一天。” 许绿筱接:“像变了一个人吗?” 他愣一下,笑,“在这种地方,心情想要变差都很难。” 许绿筱深以为然。 两人就这样坐一会儿,随便说说话,再溜达一会儿,还买了面包喂天鹅,天鹅优雅地用完餐,就冷漠地游走了,然后又有新的游过来。 许绿筱认真地说:“我必须得努力了。” “争取早日过上那种‘打个飞的来瑞士喂喂鸟发发呆然后就飞回去’的生活。” 丁宸笑,暗中记下。 又一次湖边漫步时,许绿筱走在前面,走一会儿停下等懒洋洋踱着步子的少爷。 等他走到近前,她说:“别动。” 她踮起脚,在他脸颊轻啄一口。 亲一下就走。比天鹅还冷漠。 丁宸两步追上去,把人拎起来,狠狠亲一口。 不愿放开,拥在怀里,又亲一下。 许绿筱回应,她还不太熟练,像小动物一样,带着试探,需要引导和鼓励。 丁宸耐心地陪她练习。 这样的地方,太适合谈恋爱了。 没一会儿都有些发热,被湖边凉风吹过,又有些冷。 她瑟缩了一下,他感受到,抱得很紧。她也用自己的小手挡住他的背心。 丁宸想继续蹂~躏她的唇,又担心再亲下去不好收场。 她微喘着说:“丁宸。” “嗯?” “我有点想家了。” 他隔着帽子亲她额头,“我也想你做的饭了。” 我们回家。 *** 其实大年初三离开家时,许绿筱和家里闹了点不愉快。 从小乖到大的女儿,不仅跟男人同居,还是个间接让自己儿子坐牢的男人,还是个家世跟自家天渊之别,甚至生活作风也不敢恭的男人,注定无疾而终,还会沦为亲戚邻里间的笑柄……如果不是许爸爸比较理性,可能也出现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场面。 尽管如此,许绿筱每天都发信息报平安。 因为她知道,爸爸妈妈会一直等,等不到,可能觉都睡不着。在圣诞老人村,看到一摞摞来自全球各地孩子们的信件时,她很受感动,也有了沟通的冲动。 用文字好过当面对话,因为不会被情绪带偏。她编辑了很长一条,爸爸没多久回复,也很长,其中一句是,“筱筱,你这是在赌。我们不期待你多成功,只希望你能活得清白坦然……” 她叹气,也许只能交给时间。去证明,她的选择是对还是错。 她还暗下决心,不久的将来,要带父母出来看看更广阔的世界。 重回故土,回“家”,也还是先回丁宸这里。 别说,不知是俩人一起,还是怎样,车子开进大门,看见熟悉景象,还真有几分亲切感。许绿筱很快明白,因为身份变了,多了几分坦然。 她最挂念的是小丑鱼们。总觉得那个二喜,有点不太靠谱的说。 也不知道宝宝们是不是饿瘦了。 结果刚换了鞋,身体腾空,被人打横抱起,直奔卧室。 抱着她的人无视她的惊呼捶打,走得大步流星,理直气壮吐出俩字:“圆房。” 进门后,把人往床上一抛,许绿筱身体弹起又落下。 一颗心也同样,起起落落。 丁宸开始脱,“你是自己来,还是等我脱?” 先是伤口未愈,后来是亲戚来访。虽然也没少亲亲摸摸,但终归不够解渴。 许绿筱喉咙发干:“少爷,现在是白天,能不能等晚上?” “一刻都等不了。” “那先吃个饭?” “你怎么就知道吃?” “……” 脱得只剩四角裤的丁宸扑过去,三下五除二,把人剥了个……只剩内衣。许绿筱双手环胸,颇有些誓死不从的意味,他嘴里恐吓:“不听话,先罚三次。” 他从床头拿个遥控器,把窗帘拉上。 虽然只是一道白色窗帘,过滤掉部分阳光,倒也多了一些安全感。 丁宸拉起薄被单,将两人覆盖住。拿出史无前例的耐心,手吻配合得□□无缝,如一张情与欲交织而成的网,把怀里小人儿细细密密包裹。 许绿筱渐渐放松下来,又一次次绷紧,最后一次脚尖绷直,在他掌中化成一汪水,想要逃离,却又抱住他,像溺水的人寻求浮木…… 被单早已从丁宸肩头滑落,两人上半身暴露在空气中。 丁宸捏起她下巴,问:“舒服吗?” 许绿筱脸娇红,唇红艳,眼里有水汽,狠狠瞪他。 他心跳一滞,亢奋得浑身都微微战栗,这才真正开始……战舰离开船坞,悍然出海,穿越海峡,抵达目标水域,一股豪情和成就感油然而生。 他在她耳边说,“知道现在是在哪吗?” 自问自答:“威尼斯。” 许绿筱反应过来,抬手就打,被他握住,十指相扣,牢牢锁住。目光也锁在她的脸上,开始一次又一次的,往返巡航。 由缓至急,每逢关键,又放缓。 磨人,又磨心。 许绿筱真是要恨死他了。 奈何这一场男女间的亲密厮杀,势不均力不敌。 终于,到了临界点的那一刻,她一口咬在他胳膊上。 他因为发力,血管充血,她尝到了铁锈味儿,很好,血债血偿。 上下半场,加时赛,漫长一次终于结束。 许绿筱趴在床上,脸朝床外,一角被单挡在腰间,遮不住玲珑曲线。长发半湿,萦绕在肩颈。丁宸扯了大部分床单,侧卧,单手撑头,欣赏着眼前这一幅春意盎然。 浑然忘了自己右上臂一圈牙印,还不时沁出血珠,鲜红如臂章。 只注意到眼前人后背腰间的点点青红,他心想,这才是豌豆小公主。 不过此刻趴在泛起褶皱的蓝色床单上,更像一条小美人鱼。 滑不溜手,一次次从他手中溜掉…… 他忽然出声:“许小绿,你是吃什么长大的?” 她闷声回:“五谷杂粮。” “可爱牌的吗?偷偷长这么可爱。” “……” 丁宸觉得不可思议,可爱和性感,居然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当然最大惊喜,是那一对小漩涡,几乎被他揉碎……他脑洞大开:“这是被雨点砸的?还是女娲造人时捏的?” 许绿筱懒得理会。 感觉到热源靠近,她瑟缩了下,“我不行了。” 丁宸没过去,只是用脚趾头蹭了蹭她的小腿肚,享受地看着她惊弓之鸟的模样。 同时压住被单,让她想往外躲,却也无可奈何。 他现在不仅身体酣畅,还灵感满满,能发明出这种狎昵的小游戏。 但也适可而止,他喜欢她现在有点怕,放不开的样子。 他们还有两年多,慢慢发掘,探索。 许绿筱第一次用了主卧的浴室。没什么特别,就是特别大而已。有个占地方的圆形浴缸,她只用了淋浴,冲完裹着浴巾出来。 丁宸也从衣帽间出来,拎一件白T,“穿这个。” 看着眼熟,她接过,手感极佳,纯棉的。 这人。心眼都拿来记仇了。 她套上T恤,扯掉浴巾,长度像睡裙,但更性感。 她问:“好看吗?” 丁宸穿着浴袍躺在床上,拍一拍身侧。 她却走向门口,“我要回家了,拜拜。” “回哪个家?” 她手扶门框,“对门的家。” 丁宸眼神深沉:“我晚上可以去你家吗?” 她摇头,“恐怕不行,我要补作业。” 见他抿嘴角,不太满意的样子。 她说:“少爷,我们还年轻,你没听过一句话吗,被窝是青春的坟墓……” 他回:“没听过,只听过一首歌,青春是把上了膛的枪。” 许绿筱咳,“那我找来听听。” 第38章 这一晚, 丁宸跟朋友相聚在电竞比赛现场。 他孑然一身, 二喜也没带女友, 难得的是, 王天翼居然也光棍一条。 三个男的坐在一起, 成为一道亮丽风景线。 王天翼看不下去:“许绿筱还不肯跟你出来玩?少爷,女人就不能太宠……” 丁宸淡淡回了句:“她回学校了, 写论文。” 王天翼一听“论文”字样,顿时没了接话兴趣。过了几分钟, 才眼前一亮:“她们寝室几个人?” “四个吧。” “你见过吗?” “没。” “没请出来吃顿饭?” 丁宸觉得奇怪,“她又没主动提出。” 王天翼跃跃欲试,“哪天请她们出来玩呗, 吃饭唱歌或者随便什么……” 另一边的二喜冲他使眼色, 被无视, 只好翻了个大大白眼。 王天翼兴致勃勃:“咱们也凑足四个…… 丁宸看着前方,“凑两桌打麻将吗,别打扰我看比赛。” 虽然只是一场娱乐性质的赛事, 一方战队是一个朋友组建的,赢了,群情激奋, 要去酒吧庆功,特意过来请少爷。 丁宸打了个哈欠, “回去睡觉了。” 其他人面面相觑,觉得此处省略四个字——抱着妹子,听说丁少最近不仅变成宅男, 也不再广纳后宫,搞起了专宠……春宵一刻值千金,对方也不多费口舌,看向二喜。 二喜向来跟“爸爸”神同步:“我也回家睡觉。” 再看王天翼。 三人小团体,最怕的就是俩人抱团,另一个被孤立,于是小点心同学非常不情愿地说了句:“那我也……回家睡觉吧。” 那位哥们笑,“你们确定是各回各家睡觉吧?” “下次单独请几位,少爷一定得赏脸。” 丁宸点一下头,转身就走。 二喜抬脚跟上。 王天翼眼巴巴地看着那伙人走远,热热闹闹,成双成对,一定会是个五光十色的夜晚。他叹了口气,赶紧也跟上少爷的步伐。 “要不,咱仨也去喝一杯?” 二喜也有点心动,看了眼少爷。 王天翼又提议:“要不,咱们去F大附近找个地方喝一杯?” 丁宸接了句:“再把许小绿寝室都叫出来?” 王天翼正要拍手叫好,再一听这语气,说反话呢,他又不是傻子。 三人分别,丁宸坐进车里,点了一支烟。 他很久没抽,也没买了,这一盒还是刚才王天翼给的。 从北极回来,他以为这下可以“随心所欲”、“为所欲为”了,为了避免纵欲过度,他在采购“作案工具”时特意克制了一下。 许绿筱很乖,并没有恃宠而骄,饭照做,当然也不光为了他,美食博主继续营业,但多了一道夜宵,只是“喂了他”。 然而,一盒六只装都没用完,她就开学了。 回去写论文,无可厚非。 当晚没回,说要和室友们叙叙旧,他没异议,打了一晚上游戏。 第二天,还不回,他也还好,回爸妈那吃饭,不明真相的二老表示欣慰。 话说,去北极这件事,他事先并没跟家里说,只说出国度假,谁想到跑那么苦寒之地。 好在看他囫囵个儿回来,来回走几圈,腿没出问题,其他方面也没出过问题,反复确认过,才放下心来,但不消说,在母亲心里,又把这笔账记到某人身上了,尽管丁宸一再强调这是自己的主张。 第三天,许绿筱说在学校查资料方便,没关系,他也能自己找事做。 第四天,他晚上手欠,给严加发了条信息,问干嘛呢?回复说看电影。他问什么电影,半小时后才回复,一听名字就是个浪漫爱情片。 丁宸随口问:“一个人?” “还有一只蒙奇奇。” “……你俩住一起了?” “没,就是偶尔过来陪我过个周末。” 丁宸没再回。被喂了一口柠檬。 严加又来一条:“吃到你们的糖了。” “嗯?”丁宸一下来了精神,找回了一点平衡。 “你让许小绿送给她朋友们的糖。” “哦。” “还有来自芬兰的小礼物。” “嗯?” “我分到一个冰箱贴,挺可爱的。” “……她还送你了?” “这话说的,我不是她朋友?无论从哪边论起,都该有我的份吧?” “……” 丁宸知道许绿筱买了一堆小玩意,不贵但有趣,适合做手信,他还帮忙挑了几个。可是,连花店老板都有份,他却没有! 明明说是在学校查资料,居然还跑去医院!! 又被喂了一嘴黄莲。 第五天,就是今晚了。 丁宸抽完一支烟,看了眼腕表,开车回家。 *** 第六天,丁宸去鼎盛总部开例会,加上各种会,耗上一整天。 表现如此乖巧,还是挨了批。 因为丁董事长让他明天一起去施工现场。大半年前,让丁宸坠楼的危房,整个小区基本拆迁完毕,今年春夏正式动工。雷厉风行,丁董事长的一贯风格。 因为“布局大健康”这件事,几家实力不俗的同行都在做,必须抢得头筹。这个康养小区,是整个布局的重要一环。又因少东家在这里出过事,备受各界瞩目。 丁宸明确拒绝,“不去。” 连个借口都懒得找。 丁晋中看看儿子,哼了一声:“过不了心里那一关?从哪里摔倒,就从哪里爬起来。” 丁宸也哼一声:“顺便再发表一番心路历程?纨绔少爷经此一摔,幡然醒悟,改过自新,为社会做点贡献,请各界人士监督指正?这种场面话,不如您替我说,哦,是秘书准备好了稿子,由您倾情演绎。” 丁晋中皱眉:“你这是什么态度?” 丁宸明确表态:“看不惯您拿自己儿子倒霉事儿来炒作的态度。” “你不是也拿自己的恋情来炒作,捧人做网红?” 丁宸脚步一顿,果然,什么都瞒不过。 这种风月事儿,丁董事长向来不屑打探,肯定是陈总的功劳。 他解释道:“又没公开,我还不至于那么有名。” 丁晋中回:“由着别人消费你,能为自家企业做点正经事,倒是不肯。” 风流韵事和身心伤痕,有可比性? 丁宸懒得多说。 这时候,“及时雨”薛叔叔再次出现。当然是和董事长讨论工作。 鼎盛集团早前收购一家保险公司的股权,这属于金融板块,也是薛副总的负责范畴。鼎盛是第一大股东,如今有其他大股东欲出让股权,薛副总认为这是个机会。这家保险公司经营良好,发展快速,备受行业瞩目,不如趁机一举拿下。 鼎盛以地产起家,逐渐发展成综合性集团,旗下上市公司十几家,江湖人称“鼎盛系”,近年也在不断探索转型,除了“地产+医疗”这一新方向,金融业务也是重中之重。 丁宸见状要走,薛副总请他也发表看法,丁晋中没反对,反正儿子早晚接手这一切。丁宸索性留下听了。不过最终决定还是要拿到董事会上讨论。 丁宸和薛副总走出办公室,后者随口问:“听说过年去北极玩了?” 丁宸点头。 这些长辈们,眼里都不揉沙子。 他想起上次翡翠的事儿,经母亲提醒,确实有点对不住薛叔叔,毕竟从小到大,薛叔叔对他从来都是“有求必应”,就像他的圣诞老人。 “身体吃得消吧,看样子没问题,年轻就是好。听说还带了女朋友,这次是认真的?” “您觉得呢?” 丁宸又把球踢回去,虚虚实实,谁还不会了。 没想到薛副总竟有些认真地说:“如果是认真的,那我们家慧慧可要伤心了,她可是从小就梦想着给你做媳妇呢。” 丁宸说:“您开玩笑了,子慧那么优秀,我配不上她。” 从来不知谦虚为何物的人,忽然自谦了。 薛副总不由一愣,随即说:“你们年轻人的事儿,一切都看缘分吧。不过,我倒是挺好奇那个小姑娘,肯定有过人之处,哪天带出来一起吃个饭?” 丁宸笑笑:“还没到那个份上。” *** 第七天。 独守空房一礼拜的少爷,喂了小丑鱼,给绿萝喷了水,去冰箱拿啤酒。 不知不觉间,厨房添加了很多小家电,小工具,大多是厂家赠送。一开始许绿筱还会激动地跟他显摆,后来也渐渐习惯了。冰箱上贴个计时器,还有若干磁贴,不少是这次出行带回来的,嗯,有菜单,有备忘录,有给他的留言。 五颜六色,乱七八糟,破坏了他原有的简约风。哼。 丁宸掏出手机,打过去:“许小绿,你不回来做菜了?我看你都开始掉粉了。” “啊?不会吧?我每天都有上传新内容啊。” 北欧之行拍了不少照片视频,所以每个平台都有作品持续供应。 不仅没掉粉,还涨了不少。当然,都是他这个摄影师的功劳。 “再不回来,我就开始吃鱼了,四条凑一盘。” “……” 这一招用过,没有威慑力了。 “反正我是无所谓,半年不开荤,开荤吃半年,你看着办。” 正要挂电话,那边柔声回一句:“你饿了吗?我叫了外卖,应该快到了。” 没错,虽然不能亲自下厨,但许绿筱每天都给少爷订餐,而且是经熟人亲测,卫生过关、味道还不错的那种。 然而,外卖能送“夜宵”吗? 门铃响,丁宸不动。 “少爷,我好像听见门铃了。” “……” “快去开门,小哥也不容易。” 都能体谅外卖小哥,就特么不心疼他。 丁宸踩上体感车,一路漂移到门口,打开门。 门外人举起外卖袋,刚好挡住脸,“先生,您的外卖。” “……” 移开袋子,露出一张笑盈盈的脸,“少爷,您能不能下个车?” “不能。” “那我想亲你够不着怎么办?” “凉拌。” 不过丁宸还是下了车,收起手机,不能浪费电。结果一瞧,早就挂了,忘了许小绿比他会过日子多了。下一秒,被撞了个满怀。 许绿筱踮起脚尖,亲了他一下。 丁宸脱口而出:“你还知道回来?” 话一出口,就后悔了,这浓浓的“怨夫”味道。 许绿筱软软地回:“就是想早点回来,才集中几天把资料查了啊。” 丁宸伸手环住她,她也回抱他的腰。 她背着沉甸甸的双肩包,衣服上还带着凉气。这会儿虽然天气暖了,晚上还挺凉的。 他问:“许小绿,你冷吗?” “有点。” 他帮她把背包摘下,把人抱起,捏一下她大腿,两人早已有了默契,许绿筱抬起腿攀上他的腰,整个人挂在他身上。 他把人抵在墙上,凑她耳边说:“那我让你热起来。” 许绿筱忙道:“先吃饭?炸鸡凉了不好吃。” “先吃你。” 丁宸腾出一只手,从门边矮柜里取出一盒,瞥一眼,六只装。 真是天意。 他凑她耳边,“许小绿,看我怎么弄死你。” 完成了一次挑战体力的运动后,衣冠不整的两人,去沙发上休息。 也需要补充一下~体力。打开炸鸡一看,果然凉了。 许绿筱想去加热,但实在是力不从心,腰酸腿麻。 丁宸说,“我来吧。” “用微波炉,少爷你会用吗?” “……我是少爷,不是智障。” 虽然韩剧标配是“啤酒+炸鸡”,但少爷觉得还是红酒更好一点。开了瓶酒,端出加热过的炸鸡,金黄酥脆,香气扑鼻。 头一次“下厨”,少爷对自己作品挺满意。 拍照不算,还要嘚瑟一下。 当然是借许绿筱的平台。 用她手机发,配一句,“少爷的手艺”。 再看锁屏壁纸,北极的那张驯鹿远景。 丁宸多看了一会儿,真美,他怎么就这么多才多艺呢。 茶几上,还摆着两块表,少爷的新宠,看来是真爱,在家没事儿也拿出来把玩一番。 丁宸拿起一块,戴在许绿筱左腕,又把另一块戴在她右腕。 问:“喜欢哪个?” 左边这个够特别,嚣张跋扈,这独特气质一般人都撑不起来。右边的,蓝色表盘,宛如一片海,两只小表盘,像两个岛屿,总算是块正常的表…… 他在她耳边说:“不考虑其他,只作为手表,喜欢吗?” 许绿筱看着那指针,一下下走动,回想起在店里所见,那种天马行空的创造力,那份精密感和仪式感,令人动容,她点头。 “它是你的了。” 她刚要开口。 他先出声:“别拒绝我。” 四目相对,他眼神乌沉沉,瞳仁里有她的小小身影。 这样的眼神,还真是让人无法拒绝。 她微微点头。 丁宸把“嚣张跋扈”那块戴到自己手腕,带了几分孩子气说:“这个是MB&F,你那个是MG&F。” My boyfriend,my girlfriend. 他端起酒杯,跟她碰杯,“许小绿,多吃点,咱们还有五次。” 许绿筱成功地呛了。 第39章 四月, 草长莺飞, 是个努力的季节。 许绿筱每天忙碌得像一只小仓鼠。除了写论文, 日常做饭, 还要学烘焙, 学做甜品。还开了个小网店,卖餐具桌布等周边产品。工作量很大, 因此她招了个助理。 之所以如此勤奋,是因为心里有个小目标, 买一套房子。 送给哥哥做婚房。 这期间,丹丹姐打来电话,邀请她去看房。原来自两人商定合作开美发店后, 丹丹就把这事儿放心上了, 亲戚也大力支持, 反正也不在一个商圈,不担心被抢生意。反而因为丹丹手艺好,年轻又温柔, 很多熟客都指定要她服务,让亲戚有一点点想法。 选店址这种大事,作为大股东, 许绿筱必须参与。 丹丹也道出自己的目标,攒钱买房。 未来嫂子如此上心, 许绿筱替哥哥欣慰。 然而,她心中还有一层隐忧。 她去找文医生,除了送小礼物维护友谊小船, 也是想聊一聊服刑人员的心理健康问题。年前去探望哥哥时,他那有些麻木的表情,始终印在她脑子里。这个比房子或工作更重要。 “成年人多动症”表现为冲动易怒,自律性差,容易焦虑甚至抑郁。相比其他精神疾病,这很隐蔽,更不能作为免于刑事责任或轻判的理由,但回顾那一场事故,这肯定也是一个重要原因。 监狱有心理健康指导中心,但从哥哥的表现来看,效果并不好。出狱后,也需要心理疏导。这个,许绿筱可以自己来,不引起抵触、不着痕迹地进行。 她知道,只有哥哥幸福了,她才有资格,或者是能更坦然地享受幸福。 这个话题略有些沉重,也需要时间,闺蜜许久不见,有很多话题要聊。 比如,文琦最近在减肥,背着男友偷偷减,虽然效果不太突出,但也有很多好的变化,会打扮了,皮肤也好了。莫非谈恋爱真有美容功效? 而文琦见到许绿筱第一眼,也深有同感。 听说“花店老板”每周都去打球,羽毛球或网球,最近找不到球友颇为苦恼。许绿筱计上心来,“要不让他问问丁宸?” 文琦不放心,“他不是腿伤还不满一年,可以吗?” 可以吗? 能潜水,能去北极,还能用站姿抱着她做不可描述的事,长达……嗯,她担心他的腿,他让她“求他”。求过了,又说没说清楚是求他继续,还是停下…… 每次被吃干抹净,手指都抬不起来,还得琢磨赶紧给他做点什么补一补,她可真是太太太难了。本来酷爱户外运动的人,现在沉迷床上运动,无论出于哪方面,她都希望他能找个健康方式消耗过剩体力。 文琦带了抱怨说:“严加打起球来很可怕,我跟他打过一次,半小时都撑不下来。” 许绿筱随口道:“花无缺体力这么好啊。” 文琦小声回:“是挺好的。” “……” 也许文医生也是饱受某种“难以言说”的苦恼,居然采纳了好友的提议。当晚,花店老板就问小狮子,周末要不要一起打球? 下一秒,丁宸问许绿筱,“周末有什么安排?” 并不是要跟她请示,他现在脑子里只有那件事。 如果她没什么安排,那就可以肆意滚一番。 还好许绿筱早就看透了这一切,听说有人约打球,感兴趣地说:“我也想去,要不加上文医生,咱们混合双打?” 其实她是不放心,如果花店老板体力当真那么霸道,那她的豌豆少爷还真吃不消。他又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性格,后果不堪设想。 最终在电话里约定,周六上午球场见,男女混双。 一起吃午饭,想了几个去处都不太满意,少爷拍板,“来我家BBQ吧。” 挂了电话,丁宸问:“行吗?” 许绿筱无语,“都决定了,还问我干吗?” “你要是不愿意,我再通知他。” “那岂不是有损少爷的面子?就这样吧。不过……”她伸手捏他左耳垂,拎两下,板起脸道:“下次再有这样的事,要事先跟我说,这叫尊重,懂吗?” 丁宸看着她,“许小绿,你干嘛呢?” “捏我男朋友的耳朵,不行吗?” “行。” 许绿筱眯起眼,“今晚少做一道菜,小惩大诫。” 她说完去厨房,扎起围裙,裹上头巾,开始准备晚饭。 丁宸跟去厨房,从后面抱住人。 过了会儿,许绿筱问:“你在干什么?” “吃我女朋友的豆腐,不行吗?” “……你这样我一个菜都做不了。” “只要有‘夜宵’,给我煮泡面都行。许小绿,以后在家穿裙子。” “……为什么?” 他贴着她耳朵,“方便我随时随地上~你。” “真是,越来越不要脸了。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什么?” “泰迪。” 他笑,“提醒我了,晚上用泰迪的姿势。” 许绿筱翻白眼,又一次给自己挖坑。 隔了会儿,她喘息,“你洗手了么?” 他亲吻着她后颈,“这种事,不用你提醒。” 许绿筱身子发软,用手撑住流理台,哀叹,晚餐注定要失手了。 还有,真希望马上就到周六。 *** 周六如期而至。 健身房,羽毛球场,两对情侣碰面,管他实力怎么样,都穿得有模有样。还有就是,虽然花店老板穿球衣也很阳光,但还是看自己男朋友更顺眼。 纯白色短袖短裤,显得人干净帅气,手长脚长,肌肉线条流畅,嘴角微提,一脸的傲娇。 开打前,男朋友说:“许小绿,别拖我后腿。” “……” 还没开始,就先甩锅了。 把球网对面的人都逗笑了。 丁宸又用只有两人听见的声音说:“否则就罚你一礼拜的泰迪式。” “……” 许绿筱随手给他一球拍,不轻不重,打在某人屁股上。 他不以为意,迈着矫健且傲娇的步伐,走到她身后。 对面,严加扬声道:“事先声明,要是我们输了,肯定是我拖蒙奇奇后腿。” 许绿筱感慨,看人家男朋友,什么叫高风亮节。 严加先发球,出手不凡,羽毛球如一发炮弹呼啸而来。许绿筱一看这高度,跟自己没关系了,眼睛跟着球走,目睹了某人的一记杀球,身体腾空,手臂有力,漂亮。 羽毛球又呼啸而去,俯冲直下,没想到还是被救起,再次杀回来。 一颗球就这么杀来杀去,杀气腾腾,再险也能被接住,再刁钻也能被破解。 许绿筱怎么觉得,她和蒙奇奇可以去喝杯茶了。 这还是双打吗?有没有点体育精神了? 她还好些,起码手持球拍柄,始终是备战姿态。 对面那位小姐姐,双手握着拍头,满脸崇拜。 好在“大号小男孩”斗了一会儿狠,就作罢,严加发来一个好球,许绿筱挥拍接住,她觉得自己给的球不错,然而文医生还是没接住。 果然是术业有专攻。 好不容易,文医生发挥得不错,严加立即伸手,两人默契地击掌。 许绿筱很羡慕,下一回轮到自己发挥出色,她也举起右手,被少爷无视。 她正怄气,错身而过时,腰间一热,被有力的手臂揽住,额头一热,被亲了一下。 她抬头,看见少爷提起的嘴角。 切。 严加吹了声口哨,“犯规了,赛场公然秀恩爱,还让不让人专心打球了?” 丁宸含笑说:“已经很克制了。” 许绿筱:这叫什么话。 接下来,基本是两位女士对打,遇到艰难险球,男士救场,看得出严加技术不错,丁宸也不错,但前者显然顾及到后者身体,没用尽全力,友谊第一。 打完一场,分头去冲澡换衣,然后去吃饭。 *** 风和日丽,天台落满阳光。虽然游泳尚早,但泳池还是放了水应景,天蓝蓝,水蓝蓝,平添几分假日的悠闲。 食材早就准备好,各色海鲜,汁水饱满的牛羊肉,新鲜蔬菜,爽口泡菜,还有许小厨腌制的五花肉。果木炭烧起来,香味弥漫在空气中。 文琦热心帮忙,显然不得法,再看许绿筱,有条不紊,有模有样。 严加不由羡慕了一下,再看另一位男士,正举起相机,各个角度一顿拍。 摄影师自觉上岗,从许绿筱口袋掏出手机,传图,发布。 严加都有点看傻了,好奇地凑过去,“……豌豆少爷,这不会是你吧?” “正是在下。” 丁宸说完,就酷酷地走开,到许绿筱身边,给她看手机。 不知是在邀功,还是显摆。反正都差不多。 许绿筱正在给肉串刷酱料,还要细看,他收起,塞回她衣兜。 她用胳膊肘怼他。 严加觉得,这一幕,说出去都没人信。 不多时,肉香四溢,啤酒葡萄酒自便,男人们坐在泳池边的躺椅上,边喝边聊。聊严加的工作,也聊丁宸最近正在看的几个项目。 严加表扬:“近半年很勤奋啊,刮目相看。” 丁宸回:“算是提前适应一下高强度工作氛围吧。” “什么时候回去接班?” “再等两年。” “我怎么觉得用不了这么久呢?” 丁宸看过去。 严加说:“大环境,还有丁董事长的性格,我们做风险管理的,经常会有一种直觉。” 丁宸笑:“直觉?你平时就这么跟你的客户谈?” “你要是给我付费,我就不谈直觉。” “行,先把这顿饭钱付了。” 另一边,女士们席地而坐,假装在野餐。 文琦吃着五花肉,赞不绝口,刷着“豌豆少爷饲养日记”,连连称奇。 “你真是太厉害了,小绿。” “这得是多爱,才能用心做每一顿饭啊。” 许绿筱喝着酸奶,笑:“我对美食是真爱。” 文琦轻叹:“羡慕你们这个年纪,可以专心致志谈恋爱。” “……你们还没谈婚论嫁吗?” 文琦摇头。“即便是能结婚,他也不想要孩子。” “啊?为什么?” “就是不想要,他们很多同事都是丁克家庭。” “那你呢?” “我也不知道,平时看朋友圈晒娃,或去孤儿院做义工的时候,还是挺喜欢小孩子的,但如果自己生养,应该也挺麻烦,而且很累吧。” 许绿筱看向泳池对面,两位男士谈笑风生,一个业界精英,一个超级富二代,都是几亿少女的梦。然而,人人有本难念的经。 *** 眼下的生活,丁宸还是挺满意的,虽然偶尔欲求不满。倒也不失为一种情趣。 他不再关注大洋彼岸的肖一旻了。不足为虑。 如果说还有什么不满,那就是许绿筱实在是太忙了。 比他都忙。 除了写论文做美食,还动不动就跟蒙奇奇去做义工,去孤儿院,养老院,各种献爱心。当然,她也没避讳,把孩子们一脸陶醉享用小蛋糕的照片发到网上,赢得一片赞声。 他问:“不怕人家说你作秀?” 她回:“无所谓,win-win嘛,如果有人因此去关注他们,怎么也是做了好事。” 丁宸问:“你有驾照吗?” “有啊。” 毕竟也是打算出国留学的人,这个技能必须得get。 不过,这话题切换得有点快啊。 隔天傍晚,两人外出归来路上,丁宸把车开到空旷无人地带,“让我看看你的技术。” 许绿筱一脸懵,“什么技术?” 车~震吗? 等她听他吩咐,坐上驾驶位,手摸方向盘,才意识到他指的是开车。 单纯的开车。 不过,奔驰?而且是SUV?她没学过这种啊。 丁宸见状,果断下车,让她自己慢慢摸索。 他手插裤袋,远远看着,漆黑的车子像一头迷路的兽,过了好一会儿,终于动起来。 嗯,还行,就是有点慢。 开出一段后,转弯,朝他方向开过来。 他站着没动,还好,车子从他身边经过,还算稳。 许绿筱是个认真的人,方方面面都看得出,洗菜向来一丝不苟,坐车从不用提醒安全带。 他在这神游时,车子以他为圆心,一圈又一圈地开,速度提起来,半径逐渐缩短,最后戛然而止,刹车声有点刺耳。 许绿筱下车,跑过来,问:“怎么样?” 还有点小忐忑。 丁宸点头:“还不错。” 下一句,“还得练。” 许绿筱不解:“我为什么要练车?给你当司机吗?” “……聪明。” 第40章 五月, 鲜花满地。 广场上花坛里的月季和玫瑰, 已开到荼蘼, 因为飘着小雨, 让花朵们为之一振。 也因为天气, 没什么人出来,许绿筱在此练车。 四座双门, 底盘低,是一辆跑车。 换了几种车型, 她都能轻车熟路,也享受速度带来的快感。有点理解为什么有人会喜欢开敞篷,就是享受那种阳光与风带来的最直接感受。 当然她这样的老土大众, 还是觉得有个盖子更务实, 也更有安全感。 前几天, 丁宸带她去了一个私人车库。相当于豪车俱乐部,不全是他的车,还有哥们的, 他的也只是部分存在这里,她并没看见那两辆白色敞篷。 他让她挑一辆,她走了一圈, 看到其中一个车标时,不觉纳闷, 居然还有这么平民的车?于是就翻了它的牌子。嗯,稍后一查,东瀛战神。 丁宸本来坐在副驾, 言简意赅发号指令:给油,刹车,如此反复。许绿筱吐槽,把她当赛车手来训了。他回,赛车手上路,比任何人都稳,就是因为技术娴熟。 直到有电话打来,他下车去接。 陈总打来的。 开门见山:“你知道许绿筱的毕业论文写了什么吗?” “什么?” 总不会写了豌豆少爷的性~癖好吧。 “养老新模式。” “……”丁宸默了一瞬,说:“有什么奇怪,老龄化不是大势所趋吗?” 那边轻笑,“宸宸,你是装糊涂还是想护她到底?我早说过,有的女生看似无欲无求,是想要放长线……” 丁宸也嗤笑,“写个论文而已,您是不是过度紧张了?” “她侧重写了心理方面,还重点提到了阿尔茨海默症……这都是巧合吗?” 丁宸没出声,隔了几秒才道:“她的毕业论文,现在应该只有导师看过吧?” “别转移重点。” “重点是,她什么都不知道。” “你怎么知道她不知道?” “如果知道了,也只是你们保密工作做得不够好。”他顿一下,“她从没在网上查过跟我有关的东西,更不会通过别的渠道。” 那边一愣,“她跟你说的?你信?” “至少不想疑神疑鬼,又不是什么大事。” 母亲又道:“也许是你自己说的,毕竟你们住在一起……” 丁宸笑,“说到底,您不是怀疑她,而是不信自己儿子。” 丁母换了语重心长模式:“宸宸,妈妈相信你分得清轻重,你以前那些事,我怎么从没过问过?同一屋檐下朝夕相对,就像温水煮青蛙,习惯成自然,注定没有结果,以这种方式交往对你没什么好处……” “没有结果的事,就都不值得做了吗?” 略带哲理性的问题,让母亲沉默了一瞬。 丁宸没等回应,挂了电话。 伴随着一阵引擎轰鸣,车子开过来,稳稳停在眼前。 许绿筱推车门,要下车。 他走到副驾座,拉开门,矮身坐进去。 “怎么样?”她眼里闪着小星星。 “还不错。” “……” “过关了。” 她笑,如释重负。 丁宸刚才站在小雨里接电话,额头短发亮晶晶,许绿筱自然地递了条毛巾。 “老板,现在去哪?” 丁宸接过,擦了擦脸和头发,“不急,聊会儿。” 他问:“许小绿,你觉得咱们俩现在怎么样?” “呃?哪方面?” 他轻笑,“所有方面。” “还……不错。” 他再次轻笑,在心里。 “我也觉得还不错,床上和谐,床下默契。” “……” 他轻飘飘说一句,“但是只要我愿意,随时能从这种关系中抽离。” 许绿筱反应了几秒,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她下意识去看后视镜,他看向窗外,侧脸平静,眼底似乎也没一丝波澜。 她不知道如何接。 丁宸也没等她回应,而是问:“快毕业了,你有什么打算?” 许绿筱调整了下表情和心思,说:“我们院长介绍了个工作,一家本地企业的市场部,也是国内五百强,我想去试试,还没最终决定。” “你们院长对你不错。” 许绿筱立即想起“女学生和叫兽”那些事儿,解释道:“他前段时间写书,找了几个学生收集翻译资料,我也是其中之一,据说比硕士完成得还好,所以就……” 话有点多。 丁宸说:“我的意思是你人缘不错,当然,能力也不错。” “……” “美食博主不做了?” “这个会继续,但作为副业,日常管理打算交给别人。” 丁宸笑,“懂得放权了,不错。其实好好经营下去,会有很多可能性,不比去大企业差。” 许绿筱沉默了下说:“我知道,但我打算至多做三年。” “为什么?” 她抬眼,在后视镜里对上丁宸视线。 他眼里的诧异,随即变成明了。 她一笑,“吃饭是为了活着,但活着不止是为了吃饭啊。做饭也一样,作为生活的调剂,多花心思也有趣,但如果当使命一样去苦心经营,可能就失去了乐趣。” 丁宸视线移向窗外,没再开口。 自北极归来,两人身体交流更多,难得交心,许绿筱索性多说一点。 “我打算工作个两三年,积累些管理经验,然后自己创业。” “到那个时候,文医生应该也差不多攒够咨询经验,我们约好了开家工作室。”她笑,“……面向中老年人群。” 丁宸有些惊讶,但略一寻思:“再过两三年,她应该到了结婚生育的阶段了吧?” 嗯,这思路,果然是用人单位,或者说当老板的角度。 许绿筱倒是没想过这问题。 此刻想的也是“花店老板不想要孩子”的问题。 还有,文医生他们会修成正果吗? 丁宸的理性视角还在继续:“在医院评了职称,待遇提升,未必会舍得辞职。如果她不做,你还要继续吗?” “会。” 丁宸看向她,“为什么?你对这一行这么执着?” 许绿筱略有些怔忡,“最开始是对心理感兴趣,后来结合当前形势,觉得老人心理这一领域是个机会,如果顺利,我还打算把陪护和膳食都结合到一起。” “而且我已经做了一些准备工作……”她略一迟疑,全盘托出,“在医院的时候,我就看过这方面的书,还去跟别的病人家属以及护工交流过,做过一些基本调查,包括现在去养老院做义工,毕业论文的选题,都是跟这些有关的。” 丁宸回想起,她在医院那几个月,的确整天往出跑,不知忙些什么。 他随口道:“和老年人打交道有什么好,暮气沉沉,很多人脾气也不好。” 许绿筱笑,“小孩子朝气蓬勃,天真可爱,可是已经有太多人为他们服务了,别人不愿意做的,难道不就是后来者的机会吗?现在很多大企业不也在做这些吗,包括你们家。” 丁宸略一顿,就听她继续:“但是你们那种是‘大而全’,投建康养社区、国际医院之类的,我是想做‘小而美’,能谋生就好,顺便实现一点个人价值。” 她心里说,再提供几个就业机会。 丁宸却想到她的毕业论文,忽然想知道,她的指导老师是谁。他问:“你把这些都跟我说了,不怕我抢了你的梦想?” 她笑:“你不会看上这种啦,你投资的不都是那些时髦又赚钱的行业吗?” “那倒是。” 丁宸舒了一口气,他很久、好像是从没有过这样程度的交流。 尤其是男女之间。他的确为她破了很多例。 “走吧,带你去一个地方。” 他打开导航,说了个地址。 许绿筱毫无概念。 她说:“我要先去一个地方。” 许绿筱去的广场边上的公共洗手间。 下车前,她问:“少爷你要去吗?你说的那个地方好像挺远。” 丁宸却想到别的,“你邀请我?想在这来一次?” “……”许绿筱一呆,“算我没说。” 啪,关上车门。 丁宸看了眼那个蔚为壮观的建筑。 弄得跟个景点似的,不知里面卫生条件如何。 还真有几分心动。 他笑着摇摇头,伸手去开置物盒,这车子很久没开过,但前天看见里面有盒烟。 果然,烟没了,有一板口香糖,两只棒棒糖,几块巧克力。 豪华洗手间里,灯光明亮,许绿筱站在洗手池前。 也许是灯光问题,镜子里的她脸色很苍白,像刚才路过花坛看到的白月季。 啪嗒,泪水落下,砸在洗手台上。 她用手抹了一下,湿漉漉,显然不全是她的泪。 本想放纵地难过一会儿,忽然传来急促脚步声。 她第一反应是,丁宸来了。 她下意识用手背抹了下眼,结果,进来的是个高大的女人。 看都没看她,急匆匆进了隔间,随即响起水声……接着又进来一位,跟里面那个是一起的,还是个大嗓门:“今天可真冷。”里面那位应了一声。 冷吗,没觉得,可能是车里够暖和。 许绿筱开水龙头,捧水洗了脸。 莫名想起一句鲁迅的话,“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 出去时,雨大了些,雨点迎面砸来,许绿筱瑟缩了一下。 还真有点冷。 *** 丁宸去的地方,是一个别墅小区。 也是他们家开发的。 他们去的那一家,依山傍海,得天独厚,院子里有很多树,还有大片草坪。 大门自动开启,车子滑进去。 许绿筱心里一惊,这难道是他家? 刚说过那样的话,又要见家长吗? 房子是中式,颇为气派。 有人出来迎接,是个中年女人,看打扮应该是保姆,撑一把伞,还拿一把。 丁宸接过伞,罩住两人,问:“最近怎么样?” 那人回:“这两天还不错。” 进门后,是个大客厅,窗边有一人。 满头银发,裹着大披肩,坐在轮椅上,正出神地看窗外,对门口的响动毫无反应。 许绿筱心头一跳,看向丁宸。 他定定看了几秒,转身走向另一侧,她也只好跟上。 来到另一间小客厅。 女人端来一壶茶,茶壶茶杯跟丁宸那里的一般精致,多了几分古韵。 她看向许绿筱时,难掩一丝好奇,“这位是?” “她叫许绿筱,我女朋友。” 女人脸上掠过一丝惊讶,态度更热情了些。 许绿筱猜测,丁宸大概从没带过“女朋友”来这里。 她客气谢过,这时候来一杯暖茶,的确很合心意。 各自喝完一杯茶。 丁宸才开口:“这是我奶奶,你问过她是不是也不在了,我回答是。” 他带了些自嘲,“某种意义上,她的确已经不在了。” 许绿筱反应过来,“阿尔茨海默症?” 丁宸眼里也浮现一层惊讶,随即黯然,点头。 “确诊很多年了,现在是晚期。” 许绿筱心里莫名被揪了一把。 忙把视线放到桌上,端起茶壶,给他的杯子满上,然后是自己的。 “许小绿,我一周后来接你。” 她抬眼,一脸不解。 “如果你到那时还没改变想法,我支持你,做你的投资人。” 他还想说什么,但眼里也有些湿气,抿了下嘴角,起身。 “我先走了。” 许绿筱呆坐半秒,起身追出去,看着他撑伞的背影,在雨中一步步走远。 她喊出声:“丁宸。” 他停步,没回头。 她跑过去,从后面抱住他的腰。 丁宸身子猛地一震,应该不全是被她撞的。 “还有事?” “就是想抱你一下。” 手背一暖,是他的手在摩挲她的。 许绿筱滚下两串热泪。 丁宸问:“怕吗?” 她摇头,贴着他后背,又说:“我会好好照顾奶奶的。” 丁宸笑了下,“这里有三个人日常照顾她,你不需要做什么,近距离观察一下就行。” “还有,靠近时注意,我奶奶,有时会咬人。” 第41章 不只咬人, 也会打人。 丁宸本来不想说, 想让许绿筱亲自体验。 但被她抱住时, 还是忍不住说了。 车子开出大门时, 他有一瞬的不舍, 后视镜里,她还站在原地。 保姆已经送来伞, 她举着,像是在看他, 又不太像。身影纤细,却并不柔弱,在绿树绿草映衬下, 也如一棵小树, 在承接雨露, 无声地舒展枝叶。 当晚,许绿筱发来信息。 她住的是丁宸在那边的房间,所以自然看到床头的相框。一位穿旗袍的优雅女士, 端坐于椅中,旁边立一个穿西装的小男孩,满脸的胶原蛋白, 以及傲娇。 她赞叹:“奶奶气质真好。” 丁宸愣了下,差点忘了这个细节, 就这么被她撞进自己的世界。 他问:“还有呢?” “小少爷很帅。” 他想编辑一条,随即改主意,打过去。 “许小绿, 我奶奶刚查出这个病时,就留了话,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发病后的样子。你也见到照片了,她是很体面的人,也爱面子。所以……” “我知道,我不会说出去的。” “嗯。” 一时沉默,听得见彼此呼吸声。 许绿筱问:“你没着凉吧?泡个热水澡。” “我没事。” 淋几滴雨就着凉了?当他是纸糊的少爷么? “晚饭怎么吃的?” “煮了你冻的馄饨。你呢?” “四菜一汤,伙食比你好多了。” 听她语气可不怎么开心,果然,“这里厨师手艺比我好多了,气馁。” 丁宸笑。 “少爷,你们家的厨师,手艺会更好吧?” “也就星级饭店标准吧。” “啊?那你是怎么忍受我做的饭的?还有你说‘不一样的味道’是什么意思?” 丁宸想了想,“就是满分一百的话,你的七十左右。” “啊?” “你见过街头那种卖打糕的吗,还有西餐厅厨师现场表演,看到制作过程,就会觉得吃起来有不一样的味道。” “……有点深奥。” 又闲聊了几句,丁宸打了个哈欠,许绿筱问:“你困了吗?” “嗯,有点。一起睡。” 挂了电话,丁宸反而睡不着。 这就是为什么他不喜欢多说,不如多做。听过她带着睡意的声音,就有点想念那香香软软的身体,暖暖的包裹着他…… 他躺了二十来分钟,起床,去倒了杯酒。 第二天晚上,丁宸先发信息,问:“今天都做了什么?” “好奇吗?” “有点。” “那就不告诉你了。我写了日记,以后给你看。” 还卖上关子了,丁宸咬牙,等着回来收拾你。 转念一想,能有什么好事发生,无非是歇斯底里,打人毁物,倒是真有些好奇她会如何记录这一切。 *** 第八天上午,丁宸去接人。 还没进门就听到音乐声。旋律有点熟,激昂且欢快,四小天鹅? 待他一进门,吓得呆在原地。 果然,四只天鹅,或者叫三只大鹅,外加一只小天鹅。三个大妈大姐级人物加一个许绿筱,手挽手,挺胸昂头,在跳芭蕾。 如果这也叫芭蕾的话。 丁宸想笑,却没笑出来。 因为下一秒,他就看到轮椅上的奶奶,脸色平和,嘴角提起。 许绿筱最先看见他,脚下动作不停,眨了下眼。 让他想起那段视频,迎新晚会上跳踢踏舞的她,也是这样朝台下眨眼。 其他几位也看见他,脸色一晒,一时间乱了步伐。 轮椅上的人立即含糊嚷了句,胡乱摆手,那意思是不要停。 丁宸做了个“继续”的手势,朝上面指了指。 他上楼,来到自己的房间。 坐在沙发上,他想,即便是忘了一切,有些偏好还是没变。 他小时候父母太忙,经常被丢给爷爷奶奶,奶奶很洋气,带他去看芭蕾,看过《天鹅湖》。她还说,“宸宸将来娶个这样的媳妇就行。” 后来他的确认识了个芭蕾舞演员,甚至动过带她见奶奶的心思。他先给奶奶看了她在舞台上的视频,奶奶难得专心看了会儿,忽然把平板抢过去,砸了。 平板质量过硬,画面还在继续。轮椅上的人口中嚯嚯有声,情绪莫名。 他觉得这一切,包括他的天真,都很荒谬。 半小时后,许绿筱才上来,额头有汗,脸蛋红扑扑。细看,眼底有青影。 她有些气喘,“终于把奶奶哄高兴了,刚睡着。” 再细看,眼里并没有一丝不耐烦。 她还端来一壶茶,“这里的茶很好喝。” “那是。” 丁宸喝了口茶,问:“日记呢?” 许绿筱没什么形象地靠在椅子里,“现在就看?” “嗯。” 她拿出手机,调出文档,递过来。 丁宸接过,页数还不少,写得很细致,也很客观,没有出现诸如“歇斯底里”等负面词汇,他心里泛起一丝柔软的情绪,有一点欣慰。 看到第二天,他视线一顿,让她撸袖子。 许绿筱迟疑了下,照做。 右小臂有咬痕,淤青一圈。 她放下袖子:“涂过药,快消了。” 丁宸点头,继续看文档。 这样的伤,他也有过,知道有多疼。疼得让人心灰意冷。 七天,有好有坏,反反复复,偶尔希望,犹如幻觉。然而看她的记录,外加批注,还是抱着积极的态度。 丁宸放下手机,伸手抚额头,问:“改变主意了吗?” “没。” 他认真道:“许小绿,想创业的话,有很多选择,你要想清楚,更不要感情用事。” 因为这是他的奶奶。 她坚定道:“我没有。” 许绿筱坐直了一点,说:“报考大学的时候,我爸希望我报外语或者传媒,我妈希望我学财会,再不济,有一技之长也能养活自己。可我觉得,要学就学个真正感兴趣的,为什么一定要做最坏的打算呢。” “进了大学后,不断听人说这种管理类的专业很虚,四年下来什么都没学到,我就自学会计课程,也进了广播站采编部,反正技多不压身嘛。” “我去做商务论坛的志愿者,因为可以近距离接触行业精英。去孤儿院养老院做义工,看到另一个世界。文医生说我有同理心,善于沟通,再加上其他原因,让我重新考虑了自己的职业规划,我想趁着年轻,尝试一下,就算最后失败,也收获了经验教训。” “当然,我不是想说服你投资,我还是想先工作一段时间。” 丁宸沉默听完,平静开口:“想做就趁早,如果真是个机会,就更要抢在别人前面,万一没成功,也没耽误多久,不影响找工作。” 他拿出一张名片,“这是我秘书,注册公司或者其他不懂的,可以跟他咨询。” 许绿筱傻眼。 丁宸继续:“当然,这是有条件的。” “我奶奶,是你的第一位客户,而且是不能公开的那种。但你可以在她身上尝试你的理念,反正她也不能更差了。” “还记得咱们去北极,我一路睡到赫尔辛基?每年春节,我们一家都回这里跟奶奶一起过,从三十到初二,都没怎么睡过。她有多种并发症,那几天状态特别差,连一张全家福都没拍好。” 他顿了下,“医生说,至多两年。” 许绿筱惊讶。 丁宸苦笑。 “不指望有什么改善了,只要能让她老人家最后的时间里,好过一点就行。” “具体数目,等你做个计划书给我看了再说。也不会太多,是以我个人名义投资。” 见对面的人眉头微蹙,他问:“你是不敢接受挑战吗?” 许绿筱摇头,“不是。” 她现在脑子有点卡,跟不上他的思路。 丁宸拍一下身侧。 许绿筱迟疑了下,过来坐他身边,他伸手揽住她后背,她顺势靠在他肩头。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丁宸问:“想听实话吗?” “嗯。” “创业不容易,依靠你自己的力量就更难,何况还是这种有些理想主义的。” 许绿筱问:“真的很不现实吗?” “投资者更现实,很多时候,不在于你是否优秀,项目本身是否有意义。” “……我不想让你赔钱。” 也不想跟他产生更多的金钱关系,好不容易才还了三十万。 她小小地叹了口气。 丁宸说:“许小绿,有些东西,再多钱都换不来。” 她身上有清淡香味,跟平时不同,来自这里的沐浴露。 “事先声明,我只是帮你起步。” “我会努力的。” 这就是说定了。他喜欢她的爽快。 他低声问:“想我了吗?” 许绿筱点头。“你呢?” 他握住她肩头的手紧了紧。 “咱们走?” “在这吃午饭吧,张姐带你的份了。奶奶今天状态不错。既然来了,多陪一会吧?” 丁宸点头。 然而,一直到开饭前,奶奶也没醒。丁宸暗暗呼了口气,说不上是失落,还是放下心。 因为一旦醒来,就意味着变数重重。 一顿饭平静吃完,丁宸去主卧,在床边站了会儿,奶奶睡态安宁。 他帮她拉好被子,又轻轻碰了一下她的手。 老年斑又多几块,手背有些浮肿。 一个人的身体和精神健康状况,都会从皮囊反映出来。 也许,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会好一些?可是,如果没生病,哪怕再过几年,她也是个会擦上口红、背个香奈儿出门的时髦老太太。 *** 回去路上,许绿筱主动提出当司机。 丁宸开来的还是那辆银灰色GTR,许绿筱有点手痒,而且这一带车少路宽,适合飙车。 见她跃跃欲试,不用提醒,时不时加个速。 丁宸说:“其实创业就是快车道,适合喜欢挑战的人。” 他拿出三枚车钥匙,问:“喜欢哪个?” 许绿筱吓了一跳,赶紧开启“一心二用”模式。 丁宸说:“算借你开,以后不送礼物了,留着钱给你开公司用。” 虽然从他让她开车,到一次次陪着练车,就隐约猜到。 但她还是下意识想要拒绝。 丁宸不慌不忙道:“许小绿,你以后会越来越忙,超出你现在的想象,希望你少花点时间在路上,多一点时间在我身边。” 晚上,许绿筱下厨,做了少爷曾想吃、又不想吃、现在又要吃的寿喜烧。 添加了任性做调味剂,味道会更“不一样”吧。 洗过澡,她正在镜前涂涂抹抹,浴室的门被拉开。 丁宸说:“借用一下洗手间……” 呃,许绿筱盖上瓶盖,“等我一下。” 她走到门口,被人伸臂挡住。他继续:“……里的人。” “……” 下一秒,许绿筱被人扛在肩头,转身走向主卧。 她抗议,他大手探入睡裙下,一勾一挑,迅速掳下一物,随手丢开。 许绿筱本能踢腿,以示抗议,被他用力拍一下。 “当心走光,教坏小丑鱼……” 许绿筱仰躺在床,问:“以我们现在的关系,这算性~贿赂吗?” 丁宸说:“算,让我潜一下。” “潜水的潜。” 许绿筱无视他在下方作乱,抬手抚摸他下巴,一层微青,有些刺手。 “长这么快?” “早上忘了刮。”他说,“想你想的。” 她支起上身,亲吻他下巴,向下滑去,浅吻一下下,落在喉结,锁骨。 吻到胸膛时,丁宸感觉到心脏几乎破体而出。 他喘息几下,把人掀翻,让她跪伏,悍然挺进。她腰肢纤细,他的拇指刚好按在腰窝上,像是为他量身打造。她还没太准备好,不适应地扭动,他撩起她的头发,亲吻她后颈。 她立即安静,像一只被降服的小兽,轻轻嘘气。 他也舒服地叹息。没错,他只是享受她的身体。 享受到,愿意为之冒险。 带她见了奶奶,支持她创业。但愿这不是错误的决定。 作者有话要说:  小黄鱼:我们已经“坏”了。 从许小绿,进入“九姨太”时代。 第42章 六月, 盛夏, 毕业季。 校园里, 合欢花绽放, 粉绒绒, 像一把把小扇子,叶子则是朝开夜合, 也叫夜合树。 许绿筱的公司,赶在毕业前注册了, 虽然有点赶鸭子上架。 但这样,就可以算作她的就业,也作为学生创业的典型。既然选择了, 就坦坦荡荡, 不怕非议。国家的政策, 学校的鼓励,她都不想错过。 而且,也要替少爷省钱。 公司定位为健康咨询, 针对慢性病人群体。稍后还计划推出膳食营养、看护康复等服务。丁宸手下有研发团队,正在开发APP,线上线下相结合。 关于名字, 许绿筱征求丁宸意见,他想起奶奶住处的那一片绿树绿草, 以及那天,她伫立于雨中的情形,于是说:“Greeny?” 绿色的, 代表自然和生命,也是她的英文名。 许绿筱却想到另一个:“欧若拉呢?” Aurora,两个含义,曙光女神,北极光。 许绿筱怕他想多,忙解释,“最寒冷的地方,有最美的奇迹。” 丁宸想起北极的那一晚,漫天极光下,他许下的愿望。 没错,虽然一次次燃起希望,都化作绝望。可他还是忍不住天真,看到难得一见的极光,下意识就想许愿。他希望奶奶的身体能出现奇迹,可以好转,或者哪怕短暂地醒过来。 看着他,叫他的名字,摸摸他的脸。 丁宸轻轻念出声:“欧若拉,这个名字好。” 许绿筱顺利通过论文答辩,还得了个优秀,加上创业,而且是个符合时代主旋律的类型,被学校重点表扬,一不小心又红了一下。 寝室四人,考研的两位都被录取,佳妮也即将转正,许绿筱不仅是寝室长,也是小团体的灵魂人物,沉寂一年,强势归来,女生们又恢复往日欢脱,意气风发地转战校园各处拍照。 有一块刻着“厚德载物”的校园文化景观石颇受欢迎,不少人在此排队等候,轮到许绿筱她们拍照时,人群里有男生故意催促:“快点啊美女们,都等着呢。” 佳妮一看其中一张面孔,厌恶顿起,倚着石头摆了个妩媚造型。“哎呦怎么办,我爱上这块石头了,非得拍个三生三世不可。” 摄影师冰冰接了句:“那就拍个三天三夜。” 单人照,各种组合的合影,怎么也得拍上一会儿,其他人三五扎堆,边等边聊,忽然间,有不太和谐的内容传来。 “……什么创业,还不是博名声,反正有人兜底。” “心够大的,自己亲哥还在牢里呢。” 许绿筱径直走向那个八卦的小团体,“冯媛,我问你一件事。” 那四五个人齐齐回头,脸上有些慌乱,也有莫名,因为冯媛并没开口。 而她自己也是有恃无恐,外加几分不屑,这么多人,量许绿筱也不敢怎样。 许绿筱并没压低声音:“去年这个时候,我哥来学校找我,在寝室楼下遇到一对情侣,散布关于我的传言,添油加醋,有意引导,那个女生就是你,对不对?” “还有网上那个八卦帖子,有人故意带节奏,也是你。” 冯媛先是一惊,眼神闪烁,“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许绿筱微笑:“果然是你。本来应该扇你两耳光,一个替我哥,一个替我男朋友。但我现在不想跟你计较,并不是原谅你,而是不值得……” 她顿一顿,“脏了我的手。” 周围人都听到了,不无震惊,顿时议论纷纷,冯媛脸上挂不住。 “够嚣张的,不就是傍上了个富二代么,指不定哪天就被甩了。” 许绿筱脸色不变,“就算被甩,起码也‘傍上过’,总好过有些人暗搓搓眼红。为了对得起你的嫉妒,我也得加把劲儿。” 她说完,不看对方脸色,转过身。 “走吧,咱们去下一站。” 室友立即响应。 佳妮竖起拇指:“九姨太,霸气。” 许绿筱苦涩一笑。 “我真希望可以不用这么霸气。” 四个人里,两人关系更近一些。见她情绪低落下来,佳妮故意落后几步。 许绿筱说:“前阵子去看我哥,过了这么久,他才想起这其中的关联,跟我复述了那天对话内容,描述那个女生的长相,一下子就对上号。” “去年我去做志愿者时,被诬陷顺走别人的首饰,陷害我的女生之前跟我还不错,我想不通,打电话问她。她支吾着说,因为听人说我傍大款,走后门当的志愿者,她刚好看见丁宸开豪车来接我……我问是不是听冯媛说的,她默认了。” “我反思了很久,确定没得罪过她。” 佳妮笑了下,“还要怎么得罪?你的存在,就是某些人的障碍。” 见她不解,佳妮说:“听说她也喜欢肖师兄。” “……” 肖一旻那会儿是大众情人,也不奇怪。 “别人求而不得的青睐,你轻而易举就得到,不嫉妒你,嫉妒谁?” 佳妮压低声音,“你知道还有谁暗恋他吗?” “谁?” 佳妮朝前方一努嘴,走在前面的两位,冰冰弯腰系鞋带,只剩下小易。 这个,许绿筱的确是没想到。 “丁少爷送花送的声势浩大,想瞒也瞒不住,但那些包起来的礼物,谁能知道?我后来才听说,是她去隔壁寝闲聊时说的,应该是没有恶意。” 许绿筱点头,四年交情,这个她倒是信。 佳妮揽住她的肩,“别想了,也别再自责,就当了解人性,交学费了。” “我跟你说,出了校门才是血雨腥风,有一点好处,就能明争暗斗个你死我活,实习这一年,这种撕X宫斗戏,见太多了。” “像你选择创业,更是修罗场,当然有少爷保驾护航,会好一点。” 许绿筱说:“我也不能总靠他。” *** 六月,还有一件盛事。 少爷二十五岁了。 虽然是吃喝玩乐的行家,但每年的庆生方式都无甚新意。今年也如此,就选在自家的一处酒店,户外餐厅,草坪,喷泉,平时举办婚礼的场地。 作为正牌女友,许绿筱自然不能缺席。 两人穿着白衬衣牛仔裤,戴了情侣表,拖着手出现,简单清爽,如一对大学生,惊艳了在场众人,少爷这是要逆生长吗?身边这位,还是去年那个有点土的小学妹? 生日蛋糕别具特色,造型为一座雪山,蓝色河流蜿蜒而下,下方绕一圈绿地。还有名字,“阿拉斯加的山巅”。寿星揽着身边人的肩,云淡风轻地说:“她做的。” 引起一阵惊呼与赞叹,女士们羡慕手艺,男士们有点羡慕少爷了。 有个女孩出声:“咦,这不是歌词吗?” 许绿筱点头:“对,欧若拉,我公司的名字。” 丁宸介绍了每一位好友,许绿筱挨个发了名片,包括他们的女朋友,都一视同仁。 嗯,从此就是生意人了,请多多关照。各位郑重其事收好名片,少爷面子比天大,被他史无前例隆重介绍的女朋友,就相当于半边天了。 二喜一副与有荣焉状,小点心翻了个白眼,倒也揣好了名片。 饭后,自由活动,男士们去抽烟,顺便闲扯几句。 二喜脸放红光:“准备好钱吧,还要继续加赌注吗?” 小点心嫌弃道:“离我远点,看不上你那狗腿子样儿。” “切,见过这么独具慧眼的狗腿子吗?” 小点心哼一声,“我替少爷不值,她要是早点这样,少爷至于遭那么大罪吗?” 二喜也是一叹,“唉,可能就是好事多磨吧。” “能有什么好事,丁家的门可不是那么好进的。” 二喜也有同感,“不过,事在人为嘛。” 不远处,许绿筱和丁宸坐在长椅上。 正前方就是喷泉。 她惊奇道:“这里也有天鹅呢。” 没错,不过是假的。白玉雕琢而成,在清水洗濯下,栩栩如生,有的振翅欲飞,也有的呈交颈姿态,寓意美好。 丁宸知道她想到了日内瓦湖边的天鹅,那里也有一个大喷泉。 他随意嗯了一声。 许绿筱说:“谢谢你,为我做的这一切。” 丁宸回:“也是为了我自己。” 没错,公司和理念是她的,但真金白银是他出的。 一年。他们之间的变化简直是天翻地覆。 任谁来看,丁宸对这一任女友都是肉眼可见的好,说宠上天都不为过。 但许绿筱知道,他内心还有芥蒂。每次亲密时,他都有一股子狠劲,她不知道他是否本来就如此,但以女性的敏感,她能从那动作中感觉到一丝恨,还有不甘,以及征服欲,但也能感觉到怜惜,甚至眷恋,总之是矛盾又复杂的情感。 她想,如果换做自己,遭受这种不可逆的伤痛,或者说缺失,也不会这么容易就释怀。 毕竟,才一年而已。 此刻,许绿筱还是忍不住出口:“丁宸,你还恨我吗?” 身边的人似乎微微一动。 但始终没说话。 虽然有些难过,还是感谢他的诚实。 许绿筱伸出右手,去碰触他的左手。果然,他指骨有些僵,被她覆上的瞬间,也有些抗拒,她像是没觉察到,轻轻的,也有些执着地将手指嵌入他的指缝,摩擦间,有些难以言说的缠绵味道,也是两人在床笫之间常用的动作…… 她看着两人手腕上的表,感觉着他手上细微的变化,僵持片刻后,他的五指缓缓地、坚定地回扣,把她的指尖收于掌心。 那一瞬间,她差点落泪,情不自禁地亲了一下他的肩,然后将头靠上去。 感觉到他身体也倏然放松,她闭上眼。 今天的阳光可真好。 就是有人不太识相。 站在长椅后面,故意咳嗽一声。 许绿筱和丁宸同时回头,有些受惊,更多的是不悦。 一见来人,丁宸没好气道:“什么事?” 二喜脸色怪异,结结巴巴,“那个,小许,我有个事儿跟你说。” 这下好,少爷脸色更差了。 *** 事在人为,可不只是说说而已。 二喜之前也从老子那拿了一两个亿,学投资,结果是血本无归。滚回自家企业乖乖工作了两年,哄得老子高兴又给了点钱,决定再次下水。 他吸取上次“钱多人傻又任性”的教训,决定接受系统性培训。 于是,加入了一个创业训练营。 这个创业营由一家财大气粗的投资机构创办,据说有大佬导师、实力投资人对新人进行针对性辅导,所以报名者众多。有这种好事,他自然也没忘了干妈。 许绿筱自然是求之不得,她最爱学习了。回去立即着手申请,经过层层选拔,两人都顺利入营。周末上课,偶尔也会连续集训数日。 开营仪式这一天,二喜开车来接许绿筱。 说起如何从几百报名者中脱颖而出,二喜感慨,“你自然是凭实力,我嘛,算是凭借套路吧,好歹也是二次创业了。” 许绿筱一脸崇拜:“前辈啊。” “别提了,第一次赔掉底裤。咳咳。希望这一次能顺利,对得起‘二喜’这俩字。” 他说着,递来一本册子。 “提前了解一下。” 许绿筱接过,打开看,是近几期的课程介绍,内容很丰富,有角色扮演游戏,神秘飞行嘉宾,跟真人秀似的。当然也少不了野外拓展训练,具体内容保密。 她重点看理论课,以及授课人,看有哪些大佬大咖。 其中一个名字,吸引了她的视线。 刚好等红灯,二喜也瞥来一眼,念出声:“肖一什么?” “旻,读min,二声,秋天的意思。” 许绿筱暗自惊讶,也许只是同名。 不过,看这课程是融资方面的,还真是他的领域。 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第43章 事实证明, 并不是同名, 几周以后, 许绿筱就见到肖一旻本尊。 比起那些名字如雷贯耳的大佬, 他可以说是籍籍无名。以至于当他走进教室时, 大家以为是哪来的明星,难道是传说中的跨界大咖? 他的开场介绍异常简练。之所以能作为讲师, 因为他是这家投资机构的成员之一。虽然刚加入不久,投影仪上打出之前在美国的从业经历, 以及参与投资的项目,足以说明其能力。 以至于,连学历背景都无需提及。 因此, 也没有跟许绿筱“相认”。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 绝对一视同仁。 许绿筱也很自觉地配合, 因为不知道他是出于身份要避嫌,还是因为她之前的摊牌而心存芥蒂,虽然他走前发了很长一条留言。但在那之后几乎失联, 只在过年时发了一条礼节性的拜年信息。至于现在回国,也许只是出于自身职业规划需要。 当然,许绿筱也没空多想, 除了认真听课,就是埋头做笔记。同时在心里感慨, 他这几年成长得真快,真是把她远远甩开了,不过也因此萌生一股动力。 一堂课下来, 名气最低、资历最浅的肖一旻,凭借外形条件,征服了全体女学员,凭借业务能力,征服了全体男学员。 包括二喜同学。 他还是从别人那里得知,这一位也是F大毕业,再一看年龄,真青年才俊。于是问许绿筱,“他才比你高两届,见过吗?” 许绿筱点头。 主办方讲究沉浸式体验,不仅分小组,还选班委,通过自荐和演讲拉票,许绿筱报名组织委员并竞选成功,二喜本来没想凑这个热闹,受她鼓舞,也报了个生活委员。 将近五十人的团体,男多女少,许绿筱第一天就给人留下深刻印象。 二喜很自觉,人是他拉来的,他得负责。 对少爷负责。 不着痕迹地替她挡掉烂桃花,回头跟少爷透透口风。 当然,以少爷自恋自大的属性,通常都只是哼一声,不以为意。确实,无论从财力,还是颜值,那些狂蜂浪蝶都无法跟他相提并论。 直到上完融资课程的这一周,二喜无意中跟丁宸提了一嘴,“你们F大人才济济啊,我们一个老师也是你们校友,年轻有为,长得不错,还一身腱子肉,刚从美国回来……” 丁宸随口问:“叫什么?” “肖一旻。” “……讲的怎么样?” “不错,言之有物,干货满满……” 二喜说着说着,感觉到一丝不对劲。 能让目中无人的少爷多问一句的人,而且还是F大的校友,许绿筱也说过认识……他又状似无意地透露一句,“我听说,他不仅讲理论课,后面的拓展训练还负责带队。” 果然,丁宸不屑地回了句:“他很闲吗?” 接下来的事实证明,很闲的那个,不是肖一旻,而是另有其人。 创业营上课地点是郊外度假区,有山有水,但野外拓展训练,要换个地方进行,据说很魔鬼,然而,这种情况下,居然来了几位飞行嘉宾。 其中一位,还是素以好逸恶劳著称的大少爷。 二喜大跌眼镜。 许绿筱也很是惊奇。 她居然一丁点都不知道,少爷这嘴严得可以去保密局工作了。 队长肖一旻的反应,很淡定。 虽然他事先也不知情,本来这一环节根本没嘉宾,那些大佬们,打打嘴炮还行,谁愿意来吃这份苦。为了显得少爷来的不突兀,还安排两个嘉宾做陪衬。 对这种破坏规矩的人,他没好感。 但该走的过场,还是要走,他走过去,伸出右手。 “肖一旻。” “丁宸。” “久仰。” “幸会。” 完了。 二喜数了两遍,没超过十个字。他没忍住,瞟了眼许绿筱,她正低头摆弄背包带子,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能让这么优秀的两个男人争风吃醋,他对这位小干妈又多了几分敬畏。 肖一旻虽然惜字如金,但考虑还是很周全,很快派人拿了三份文件。 丁宸接过一瞧,大意就是,此次训练有一定危险,还可能出现意外,嘉宾自愿参与,后果自负。 妈的。 这明显是针对他,讽刺他。另外两人看过来,丁宸按住火气,拿起笔,签了大名。 另外两位,没说的,也跟着签了。 几十个学员,几名领队和随行医务人员,加上嘉宾,上了十几辆越野车,浩浩荡荡出发,开进深山老林。 有人跃跃欲试,也有人叫苦不迭。许绿筱还算平静。肖一旻虽然上课不理人,课后也没理,两天后还是发了条信息,问她,“最近体能怎么样?还坚持跑步吗?” 她回,“还行,一直在跑。” 丁宸这里有健身室,她每周也能跑两三次,年后变得越发忙碌,各种奔波,对体力很是挑战,她现在除了跑步,还开始举铁。 “跋山涉水能行吗?” 她意识到这是提示,所以加强训练。 丁宸和另两位嘉宾单独坐一辆车,他正低头编辑信息,发给二喜。 “刚才看出什么来了?” 二喜回:“情敌见面?火花四溅?” “……谁问你这个,我和他的身高。” “哦,你俩都挺高,都比我高。” “他比我高!!!” “……有吗?” “高多少?明显吗?” “少爷,他身价没你高。” “帮我想办法,我要比他高。” 二喜对着最后一条发了会儿呆。本来这野外训练就够闹心,还给他添加个任务,还特么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二喜眼珠一转,问旁边坐着的女学员,“肖一旻多高?” “184.” “谢了。” “体重、三围要不要?” 二喜一摆手,“别别别,我没啥想法,就是……随口一问。” 女学员嘻嘻一笑,“有想法也没用,人家可是钢铁直男哦。” 二喜心里吐槽,说得跟你亲测过似的,他略一琢磨,少爷181,三公分,还行,两层鞋垫就搞定。就是这深山老林,上哪弄鞋垫去? 就算他能从别人鞋里扒拉出来,少爷也未必肯穿啊。 冥思苦想了一路,他从后备箱拿行李时,看到绑在背包上的一卷防潮垫,有了。 这次训练为期三天两夜。 肖一旻指着一座小山,“咱们的营地就在山顶,接下来徒步过去,计时,计入成绩。”他顿一下,“飞行嘉宾可以乘车。” 丁宸看着不远处的许绿筱,他果断道:“我也徒步。” 另外两人对视一眼,那也跟着吧。谁让咱是陪太子读书的呢。 肖一旻强调,“这一环节,要求每个人独立完成,身体不适或需要辅助工具,可以通过对讲机联系医务人员,或者我,如果有作弊行为,扣分。” 丁宸走到许绿筱身边时,刚好听见最后俩字,在心里回了句,你大爷。 许绿筱背着大包,少爷的行李都有车子运送。 她小声说,“我能行。” 丁宸回一句,“我又没说要帮你。” 她笑,“行,需要我帮忙的时候尽管说。” 山并不陡,只是路有些崎岖,而且有一条山涧,溪水很凉,有女学员生理期,打报告,领了靴子穿上。当然,扣分。有人嘀咕,这又不是特种兵训练,至于吗。 丁宸低声问:“你没来那个吧?” 许绿筱没好气,“你说呢?” “我怎么知道,你都好几天不让我碰了。” “……” 为了保存体力,这一礼拜许绿筱都严防死守。 不识相的二喜又跑过来,“少爷。” 丁宸回头,二喜眨眼,他立即意会。 许绿筱见二喜拿出一副鞋垫,丁宸接过,“我脚出汗,换一副干爽的。” 没听说过他还有这毛病。 “这鞋垫怎么长这样?这么厚能舒服吗?” 二喜接:“这是高科技产品,我穿过,特好用。” “……那我要等你吗?” 她看着手表,还要考核呢。 丁宸咬牙,“你先走你的,我腿长,几步就追上。” 话音未落,许绿筱抬脚就走。 “……” 丁宸换上增高垫,感受了下。 二喜问:“怎么样,挤脚吗?” 丁宸走了几步,回头看他,“原来你这么矮。” 二喜只想骂一声大爷。 全体人员陆陆续续到了山顶,稍事休息,搭帐篷,就地简单晚餐。 等所有人都吃完,肖队长宣布明天的项目,真正的生存挑战,除了做任务,还要自己找食物,包括水。 大伙傻眼,怎么不早点说,刚才就留一口了。 肖队长强调,“由于食物告罄,这一环节所有人都要体验,包括我。” 自然也包括三位飞行嘉宾了。 丁宸觉得这简直就是针对他,还告罄,敢不敢让他搜一下。 许绿筱问:“要不要回去?随便找个理由。” 他哼了一声。 她小声说:“只要我找到吃的,一定会分你一半。” 丁宸看她,“你是觉得我就找不到,得饿死?” 许绿筱笑,“你找到也分我一半。” 丁宸这才满意一笑,隔了会儿,忍不住伸手挠脖子,“帮我看看,是不是红了?” 许绿筱起身看,“别挠了,当心感染。不是给你喷了驱蚊水吗?” “这种普通的对我不管用。” “……” 二喜凑过来,幸灾乐祸,“蚊子怎么就不咬我呢?” “因为你的血没我的甜。” 丁宸想到什么,“肉也没我的好,我的是唐僧肉。” 周围很多人都听到,忍不住笑出声。 许绿筱用胳膊肘怼了他一小下。 正好被对面的肖队长看到。丁宸心里得意了一小下。 肖一旻起身:“时间不早了,休息吧,注意纪律,我会查房。” 丁宸差点出声,呸!还查房。还纪律。谁还能出去打~野~战? 哦,还真有人想。 他懒洋洋站起,特意经过肖一旻身边,还略一停顿。别人各忙各的,没觉出什么,许绿筱虽觉得他有点奇怪,又说不上来。 只有二喜心知肚明,丁宸冲他使了个眼色,二喜悄悄竖起大拇指。 为了减轻负重,两人合用一顶帐篷。 二喜看着防潮垫边上的两个脚型豁口,唉,少爷这脚,怎么就不能小一点呢? 也是,人家个子也高。 他真是人矮又命苦。 许绿筱也和另一个女学员合用一顶帐篷。 刚躺下,手机响,LEO丁发来一条信息。 “出来。” “我睡着了。” “送你个东西。” “明天吧。” “生日礼物。” 许绿筱挣扎了一下,还是爬起来,披上外衣出了帐篷。 山上空气好,虫鸣啾啾,星空低垂,有一种久违的原生态的浪漫。 营地边缘,有一道身影,坐在草地上,双手撑在身后,仰头看星星。姿态很像几个月前,提出去北极的那一晚,但感觉却完全不同,很放松。 她走过去,抱着腿坐下,“礼物呢?” 他递过来一样小东西,手环,还是草编的。 “说了以后不送你贵的礼物。” “……这个就很好。” 许绿筱戴上,在他眼前晃一晃。 “好看吗?” “嗯。” 用几十根狗尾草茎编的,还留下两个毛茸茸的“狗尾巴”。 许绿筱问:“这是什么?” “兔耳朵。” 她笑,靠上他的肩。 丁宸问:“你猜我在想什么?” “什么?” “把你按在草地上……” 她掐他胳膊,“整天就想着这些。” “我这个年龄,要不想这个才有问题。”他埋怨道:“你总也不让我尽兴。” 丁宸正要说点什么,比如他的帐篷很大,要不要去坐一坐,或者直接亲一口,刚侧过脸,一道光柱直射过来,正好对上他的眼。 是手电筒的光,还是强力手电,还恶劣地晃了晃。 一个冷静的男声问:“谁在那边?” 丁宸差点爆粗,背影这么帅,还能有谁? 第44章 下一刻, 许绿筱受惊吓的兔子一般, 嗖地起身。 还有些尴尬, 像被捉奸似的。 丁宸坐在地上没动, 皱着眉头, 用余光看着肖一旻走近几步。 “我说过,要遵守纪律。” 许绿筱刚要开口, 丁宸先出声:“你还管得着我?” 肖一旻语气不变,“管得着她就行。” 许绿筱咬了下唇, “我这就回去。” 她是冲着肖一旻的方向,但话却像是对丁宸说的。 他视线正好落在她手腕上,低低嗯了一声。 许绿筱低声说句“晚安”, 抬脚走了。 丁宸注意到, 肖一旻视线也落在她手腕上, 真特么长了双“鹰的眼睛”。 猫头鹰的鹰,这么晚不睡觉来坏人好事。 丁宸坐在原地,头也没回地问:“要谈谈吗?” 肖一旻平静道:“早点休息吧, 野地里蚊子多,毒性大。” 说完转身走了。 丁宸嗤笑一声。 又坐了会儿,果然嗡嗡声越来越密集, 围着他打转,恨不得往鼻子上撞。 他起身, 走回自己的帐篷。 打开帐篷灯,睡袋上面还有些狗尾草的籽,他用手扫去。 脖子还是痒, 手上又多了几处,都是捋草时被叮的,玩浪漫的代价,他得数数多少个,这笔账算在许小绿身上。 入睡前,他拿过手机,又编辑了一条信息。 “到你尽孝的时候了。” 隔着几个帐篷,刚要迷糊如梦的二喜听见声响,预感不妙。 拿出一瞧,顿时咧嘴,无声地干嚎。 命苦,哭哭哭。 *** 第二天一大早,就全体集合,布置任务。 肖队长神采奕奕地说,清晨的微饿感是最好的状态。 反正他说什么都对,大家都点头,尽量保存体力,避免“微饿”变成“饥饿”。 昨天是单兵作战,今天团队协作。类似寻宝的任务,训练团队合作精神与领导力。 抓阄分组,丁宸打定主意,就算没和许绿筱分到一组,也要跟人换。他就是不遵守肖一旻定的纪律。他不当飞行嘉宾了,他要来踢场子。 结果命运没给他展示威武霸气的机会,直接就抓到了一组。 许绿筱也觉得诧异,低声问:“你做手脚了?” 把丁宸气了个够呛。他是什么人,用得着那么暗搓搓吗? 一组七八个人,很容易七嘴八舌,许绿筱提议先选个组长。 大家齐刷刷看向丁宸,他自觉道:“我是嘉宾,从你们当中选。” 又有人看许绿筱,她说:“我觉得应该选一位德高望重、足智多谋的组长带领我们前进。” 这话说得像废话。 但的确有一位符合条件的,有个三十多岁的大哥,初次创业成功,把公司卖了一笔钱去云游四海,喜欢以过来人自居,尤其以白手起家为傲。因此对许绿筱有些轻视。 所以,她这算是做了个顺水人情。 大家大致认同,大哥谦让了几句欣然接受。 其实组长也不好当。初来乍到的CEO,大多自命不凡,很快又乱七八糟,大哥没一会儿嗓子就有点哑,还得节约用水。许绿筱很少开口,只提了几个建设性意见。 丁宸则是在场面即将失控时,咳嗽一声,很有震慑力。 具体过程略去不谈,总之最后小组得了个第二名。 丁宸在路上浏览过学员资料,第一名那组确实是绝对的强,而后面几组,也不见得就差,可能失误在效率上。大家都挺满意,准备下一议题——找吃的。 很遗憾,这并不是一座物产富饶的山。 许绿筱毕竟是做过美食博主的人,看清形势,提议采蘑菇,方便又果腹。大家领了任务分头行动。她自然带着少爷,负责打水,没走多久就遇到二喜。 二喜“谨记使命”,还真弄来吃的“孝敬”二老。一个女学员带的巧克力,被他用一顿大餐和甜言蜜语换来三块。 许绿筱不吃,但让丁宸吃。 他也犯了犟脾气,“我也不吃。” 二喜:“我吃。” “我真吃啦?” 丁宸说:“算了,少吃几顿也饿不死,还回去吧,别被猫头鹰队长看见。” “……” 还是专心致志找蘑菇,许绿筱很快就找到一丛珍贵的“黄面团”。丁宸也知道漂亮蘑菇有毒,所以当他找到一种灰白色伞状菌类,心想这么丑,应该能吃吧。 许绿筱鉴定:“这是狗尿苔。” “……”这什么鬼名字。 他问:“能吃吗?” “最好不要,容易中毒。” 她朝后伸手,指尖翘一翘,“少爷,我们去水边碰碰运气。” 跟招呼小孩子似的。 丁宸越过她,大步走在前面。 许绿筱:“少爷,错了,是这边。” 真是风水轮流转。 平时去大都市,都是他领着她,到了荒山野岭,她成了山大王。 还是来时路过的那条山涧,水质清澈,口感甘冽,可惜没鱼。 岸边草地倒是丰茂,在丁宸看来,只有叶子形状的分别。许绿筱却跟排雷兵似的,仔细梭巡,还真让她找到几种,苋菜,水芹菜。 两人收获颇丰地往回走,许绿筱拎菜,丁宸拎几瓶水。听她念叨着烤蘑菇,野菜汤,芹菜有咸味,可以代替盐…… 丁宸问:“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我奶奶教的呀。” 哦,她有个神奇的奶奶。 许绿筱笑着说,“少爷,你奶奶是优雅又洋气,我奶奶是特别接地气,还把这些传授给我,说就算世道再不好也有口饭吃。” 她灵机一动,“要不做点这种野味给奶奶吃?她会喜欢吗?” 丁宸知道,这里指的是他的奶奶。 他蓦然感动了下,说:“可以试试。” 随即想到昨天的豪言壮语,难道没有她,他就真得饿死? 不甘心。他开始举目四望。 没多久,他招手,“许小绿,过来。” 很高的一棵树,树梢上缀了不少果子,阳光从树叶间渗透下来,平凡的小果子绽放光泽,宛如上天的恩赐,也的确是大自然的恩赐。 许绿筱惊叹:“是苹果吗?野苹果?” 同组成员纷纷聚拢,仰望着这珍贵的果实。 就是太高了。 大家纷纷献策:“用小石头砸?” “用木棍打,或者做个钩子,把树杈掰下来。” 许绿筱听得皱眉,人类就是这样一点点践踏自然的吧。 她呢喃一句,“还是上树去摘吧。” 顿时没了回音儿。 丁宸看了眼几个“猪队友”,说:“我来。” 然而心里想到的却是,肖一旻让他签的那个东西。以及那两个字,意外。 对很多人来说,意外是可以忽略的小概率事件。只有亲历者知道,再小的概率,落到一个人身上,也是百分之百。 许绿筱说:“还是我来,我体重轻。” 丁宸:“我攀过岩。” 她笑:“我爬过树。” 见她已经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丁宸掏出一副登山手套,“戴上,吸汗防滑。” 许绿筱摘下草编手环,“帮我保存一下。” 然后就果断开爬,的确是有模有样。腿修长,臀部紧实,肌肉有力。 想不到还有这隐藏绝技,一个个都有些看呆了。 丁宸咳嗽一声。其他人识趣地别开头。 丁宸自己看。 许绿筱爬上树冠,够到果子,一个个摘下,装进系在腰间的袋子里。 随着她的动作,树枝微微摇晃。 丁宸提醒,“小心,摘点就行了。” 他想说,够俩人吃就行,顶多分一两个给二喜。那几个男胖子脂肪多饿不死,女的么,就当减肥了。 听到脚步声,他心有所感,用余光去看,右后方出现一双不亚于他的长腿。 学员们穿的是灰黄拼接的运动服,丁宸穿的是深蓝色,独树一帜。领队们则是黑色的,肖一旻穿起来又多了几分禁欲感,还有一种夜色般的深沉。 忽然,几人同时出声,“当心。” 树叶纷纷飘落,原来是许绿筱踩了个空。 几个声音里,也有肖一旻的,人也往前走几步。 丁宸顾不上其他,盯着树上,“许小绿,下来。” 命令的语气。 许绿筱也吓到,见好就收,开始往回返。然而,上树容易下树难。经过刚才惊吓,她腿有些软。刚才那股子活灵活现劲儿,也被战战兢兢代替。 丁宸找准方位,“别怕,稳一点,能走多少算多少,我接着你。” 有他的“声援”,许绿筱心里有了底,脚下稳了一些。 剩下三米时,她向下看了一眼,对上丁宸的视线。 她的眼神湿漉漉,像一只无助的小猫。 他伸开手臂,目光坚定。 许绿筱知道,这种高度和重量,真要让他接可能得手臂骨折……她坚持着一点点蹭下来,眼看胜利在望,脚下一滑,整个人出溜下来,被人稳稳接住。 丁宸抱着她,能感觉到她确实没力气了,还有些抖。 大家纷纷叫好,充满善意和敬意。 许绿筱弱弱地辩解:“饿得没劲儿。” 这倒是实情。 这种情况下,容易引发低血糖,丁宸立即恨上始作俑者。 他回头,那人却不知何时离去。 回到营地,几十号人,都分享了苹果。 哪怕微微酸涩,也别有一番甘甜,立即士气大振。 许绿筱作为“有功之臣”,接受了口头关怀,以及个别学员私藏的巧克力,她看了一眼肖队长,他点头,她也怕低血糖,吃了。 菜已收拾好,几个懂厨艺的联手“下厨”。香味渐渐出来,众人纷纷咽唾沫,但也有一点不能忽视,太素了。 大家都眼巴巴地看向肖队长,希望刚刚绽放了一点人性光辉的他,能再接再厉,发扬一下人道主义精神——拿出点吃的。 他也的确让人去拿了。 副队长捧来一盒,有人凑上去,立即变了脸。 肖一旻特别平静地说:“给大家准备了优质蛋白。” 看过“求生真人秀”的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虽然叫面包虫,但也是虫子,何况要生吃。男士们比较生猛,当然也有逞强之嫌,争先恐后地吃了,包括二喜,表情夸张,一副生无可恋状。 除了丁宸,他不想吃,也可以不用吃。 有女学员打怵,问:“可以不吃吗?” 肖一旻回:“当然可以。” “你也可以不创业,遇到挫折时,也可以放弃,人生永远有退路。” 这话说的,还真是钢铁直男。 男士们围成一圈化身啦啦队,给女士们加油打气,也有些恶作剧心理。几个女学员面露娇怯,不知是真害怕,还是故意展现女性柔弱姿态。 许绿筱上前一步,“我先来吧。” 丁宸出声:“不许吃。” 此言一出,四下皆愣。 丁大少虽然一到这就各种宣示主权,但对女友还是呵护又尊重,从没表现出大男子主义,对训练规矩也基本遵从,虽然自从女友“爬树”后他脸色就开始不大对…… 许绿筱也没想他会公然反对。 肉虫子还被她捏在手里,她都忘了这惊悚的触感。 丁宸走过来,嫌恶地扫过她指间的虫子,在她耳边说:“你要是吃它,再不亲你了。” 虽然是耳语,还是有人听到,或者猜到。 想笑,却又不太敢。 丁宸话还没完:“没必要满足某些人的恶趣味。” “看不出吃虫子和创业有一毛钱关系。” 肖一旻抱着手臂站在原地,不慌不忙地开口:“吃虫子只是象征意义,因为这是生存训练,既然生存是唯一目标,别说虫子,就是蛇,老鼠,该吃也得吃。” “因为生死关头,只有两个选项,吃下去,或者饿死,没有肉糜可选。” 这话简直是,不要太明显。 何不食肉糜,试问这一群人谁有这个资格? 丁宸脸色不好看。 许绿筱心里也咯噔一下。想起自己当初那句“纨绔膏粱”。 肖一旻无视她的眼神求助,继续说下去:“规矩不是我定的,我只是个执行人。你们是创业者,以后少不了面对难缠客户,恶心的时候,就想想今天这一幕。” 丁宸立即回了句:“的确够恶心。” 许绿筱嘴巴发苦,这俩人从见面就不对劲,她暗暗祈祷小心维护,最终却败在一条小虫子上。她这才留意手里小虫,扭动得越发激烈,似乎也有些暴躁。 对于弱小者来说,可能更希望来个痛快。 她故作轻松道:“它要被我捏死了,长痛不如短痛。” 她张口,把虫子丢进嘴里。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这一动作上。 丁宸眼神变冷,转身就走。 肖一旻面色平静,但眼中流露出赞许,递过来一瓶水。 已经拧开盖,许绿筱随手接过,漱口。 其实没什么特殊味道,只是心理因素…… 那位之前瞧不上她的大哥,带头拍起巴掌,其他人也跟着鼓掌。 二喜赶紧去追丁宸。 作者有话要说:  面包虫:我是最重要的配角。 苹果树:我才是。 狗尿苔:闭嘴。 蚊子打了个嗝。 第45章 丁宸大步嚯嚯, 直奔临时停车场。 二喜小跑追上, 问他要去哪。 他没好气地回:“离开这个鬼地方。” 这时才想起, 自己是坐别人车来的。拿出手机, 打给小路, 报了地址。 二喜叉腰喘气,“少爷, 你这样走了,让小许面子往哪搁?” 丁宸吼了句:“她考虑过我的面子吗?” 二喜刚要接话, 却想起刚才肖一旻递水、许绿筱接过那一幕。 其实这个动作本身没什么,但就怕对比,肖一旻对别的女学员可真是不假辞色, 而许绿筱对所有搭讪示好者都敬而远之。一递一接, 体现出默契和信任, 可见不是第一次。 也幸好少爷扭头走了,没目睹这一幕。 二喜以为肖一旻不想跟少爷正面刚,不想惹麻烦, 现在发觉根本不是。也许人家就是等着某一点,狠狠一击。少爷毕竟被人顺着惯了,不屑、也不懂拿捏分寸。 要么用力过猛, 像夜店那次。要么像小孩子似的,比如鞋垫这个。 丁宸也觉出二喜在走神, 不悦地问:“你到底是哪一边的?” 得,又来了。 二喜正色道:“我当然是你这一边的。” “问题是,小许不也是你这边的?你现在走了, 岂不是把她往别人那里推?” 丁宸没说话。 二喜再进一步:“少爷,这男女朋友相处,就不能太较真,更别上纲上线,有句话说的好,那些跟女朋友吵架赢了的男的,最后都单身了。” “那是因为他们没钱,还丑。” “……” 丁宸不耐道:“行了,你回去吧,我要一个人静静。” “……” “等会儿,烟给我留下。” 二喜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丁宸抽了几口烟,再打给小路:“到哪了?” “买点吃的带过来,多买点,我要请客。” 丁宸抽完一支烟,正要点第二支,听到脚步声,有点轻,还有点急。 许绿筱走过来,看着他手上的烟,问:“你要回去了?” 刚才遇见二喜,他说,少爷等车来了就走。 丁宸点头。 “……回去记得擦药,别再挠了。” 丁宸垂眼,看见手背上的几个小红包。 本来都忘了,被她一说又有点痒,又挠了一下。 许绿筱想阻止,却改口问:“我的手环呢?” 他从口袋摸出来,兔耳朵都压扁了。 许绿筱戴上,坐到路边草地上,用手指修正兔耳朵。 丁宸问:“你怎么还不回去,不是该复盘了吗?当心扣分。” “我陪你等车,等你走了我再回去。” “……” 丁宸也坐下,坐在路的另一边。 沉默了片刻,他问:“你为什么那么听他的话?” “……我不是听他的,是听队长的。” 丁宸哼一声。 当他瞎的吗?吃巧克力前也看了“队长”一眼。 同一块巧克力,二喜费尽心思送过来,她不肯吃,因为队长不让,害得他也跟着挨饿……现在队长略一点头,她就吃了。还有那一抬眼、一点头,他们之间的交流已经不需要语言。 她差点从树上掉下来,他想想都后怕,后悔自己发现那棵树,可她即便是真的摔伤,也不会怪罪那个人吧…… 因为他是队长?不,只因为他是肖一旻。 许绿筱想了想,“也许,还因为习惯吧。以前在学校参加活动,在学生会干活,经常听他的指挥,所以就习惯了他的权威性。” 丁宸没回应。 她想再多说一句,但还是算了。 如果他这么介意她这一点“过去”,那么他的那些“浓墨重彩”的过去,岂不是要令她崩溃?她起码还试图解释,他呢,从未提过只字,也许那些对他来说已成云烟,也许是觉得没必要跟她解释?她也不想跟自己过不去,人还是应该往前看。 她轻声说:“其实,吃虫子没那么可怕。” 如果难题都能用这一招解决,吃一百条,一千条,她也能做到。 丁宸问:“你希望我走还是留?” 她果断道:“留。” “为什么?” 从这里看下去,满目苍翠,置身于大自然的怀抱,城市反而成了边缘地带。 “你不觉得这几天像度假吗?对我来说,去东南亚,去北欧,是开眼界长见识。可是对你来说,这种地方是陌生而新奇的。虽然苦了一点,但也有乐趣,不是吗?” 丁宸心里动了动,嘴上说:“什么乐趣,被咬了十几个包吗?” 许绿筱起身,过来坐他旁边,抓过他的手,仔细数了下蚊子包,然后用拇指指甲在上面一横一竖,划了个十字。 有点痒,又有点舒服,更多的是纳闷…… “你在做什么?” “放毒。我奶奶教的。” “……你手干净吗?” “那就‘以毒攻毒’?” 见他一脸无语,她得寸进尺,在他手背亲了下。 丁宸:“你漱口了吗?” “没有。” “那我的手是不是不能要了?” 她笑,“正好送我。” 丁宸瞪了她一会儿,扭开脸,给她个后脑勺。 他忍不住想,如果不是他横空出现,她现在是不是就用这副皮皮的样子面对肖一旻了?那个面瘫脸,也会被她融化了吧?也会早就忍不住把她吃进肚里吧。 按理说,他应该“感谢”肖一旻,但还是很气。 见他莫名气汹汹,许绿筱也不撩了,放开他的手,还往旁边挪了一点。 丁宸感受到,就更气。 许绿筱双手托腮,听见车声,嘀咕一句:“小路到了?” 丁宸心说,哪有这么快。 车子很快到了近前,停下。 司机看许绿筱身上衣服,就主动打招呼。 原来是送物资的。看来还真是“食物告罄”了。 *** 两人搭车回到营地,大家正围坐一圈,做今天的总结。 人在这种极端环境下,容易结下一种革命情谊,看见两人归来,都很开心。 看见车上搬下的东西,顿时欢呼。 啤酒,各种零食,还有一个硕大的方形盒子。有人手快打开盒盖,是个大蛋糕。 肖一旻说:“有人今天过生日。” 大家面面相觑,好奇是哪个“幸运儿”,许绿筱举起手。 众人一起喊“生日快乐”,她感动地道谢。 丁宸扯起嘴角,这算是以权谋私么? 早知道可以这样,他弄个阵仗更大的,至少让小路把那一车吃的送过来。 事实证明,还真不是肖一旻以权谋私,而是主办方的主意。 早有工作人员准备好了摄像机。 创业营要一期期办下去,据说还要成立商学院。无论是高精尖的商务课程,带些噱头的生存训练,还是这种温馨动人的细节,一切都是为了生意。 吃蛋糕时,二喜“咦”了一声,“小许,你是狮子座?” “是啊。” 他冲少爷眨了下眼,“缘分呐,天注定。” 别人不知道丁宸英文名是Leo,也有“狮子座”含义,只知道饿了大半天,现在吃嘛嘛香,心情敞亮。 组长大哥也由衷道:“原来是狮子女,怪不得这么猛。” 丁宸看着不远处面色沉静的肖队长,在心里说,不仅是狮子女,还是狮子的女人。 *** 跌宕起伏的一天即将结束时,丁宸收到一条信息,来自陌生号码。 只有仨字:谈谈吧。 昨晚他坐过的位置,再往前走个二十米左右。站着一个人,指间有一点火星,忽明忽暗。 丁宸走过去,跟他隔了两三米,并肩站立。 肖一旻问:“你会娶她吗?” 丁宸沉默一瞬,反问:“娶她需要经过你同意吗?” 肖一旻侧过脸,看着他。 丁宸也不回避,直视对方。 夜色之下,看不清眼里内容,更像是一种对峙,或者无声的较量。 肖一旻收回视线,换了话题:“知道今天你们为什么会分到一组吗?” 丁宸立即反应过来,不由微恼。 还真是有人做手脚,这算什么,成全他,施舍他? 肖一旻继续:“规矩一再被破坏,这个训练营的专业性就会被质疑。” 丁宸讥讽道:“所以你就耍手段维持表面的公正?还真是个尽心的员工。” 身兼数职,费尽心机,不知道领几份工资。 肖一旻不急不缓道:“或许在你眼里,这次生存挑战,甚至整个创业营,都只是个游戏。但你也要尊重别人,这里的课程以及结下的人脉资源,都是他们所需要的。毕竟,不是谁都有机会在还没毕业时,就能拿出上千万的零花钱来投资,从而赚得第一桶金。” 这话既是事实,也有一丝讽刺味道。 丁宸哼了一声。 他知道自己这创业史没什么可夸耀,也很少提及。 肖一旻平静地往下说:“以前在F大,我就听过你。后来去美国,听说的更多一些,然而真正引起我的好奇,是上次回国时。” 因为她选了你。 他问:“想知道我的看法吗?” 丁宸并不想知道,肯定没好话。 果然:“抛开身外物,你配不上她。” “然而,身外物根本无法抛开,所以在世人眼里,她配不上你。” “哪怕这里所有人,都见证了她的努力,但更多的人看不到,看到的,也会忘掉。因为人都不愿承认别人更优秀,宁愿找一些其他借口。” 肖一旻抽一口烟,“在我认识的所有人里,她的生活态度,可以说是最健康的。虽然上进,却没太大野心。至少不会毕业前就创业。之所以如此,是有人力捧,也是自己想要成长。” 他自嘲一笑,“逼自己加速成长的代价,我比谁都清楚。” “有些东西,她现在还看不清,来不及思索……别说你没打算娶她,就算你们结婚了,她就会幸福吗?” 他抽完一支烟,扔了烟头,用鞋底碾灭。 “比起嫉妒你,我更心疼她。” 肖一旻说完这一长篇,抬脚走了。 丁宸面对着空旷的四野,站了许久。 所有情绪过后,心底只剩一片空茫。 他就不应该回来,走了就走了。 为什么要听这些? 三年,至多三年。简简单单,用心用力,他给他能给的,她给她愿给的,不占便宜,也不算辜负。然后收起心,回到各自的世界。不好吗? *** 许绿筱隐约觉得,自从野外拓展训练归来,丁宸身上发生了微妙变化。 换做从前,“阔别”一周有余,早就抱着她向大床进发了。可这次她推说有工作,他也就作罢。 她的确是太忙了。 公司目前是“小而美”,美尚需努力,小是真实情况,业务都是友情推荐,但要求也就更高,不能砸了少爷面子,更需要树立良好口碑。还有丁奶奶这位VIP,无论是出于保密需要,还是为了丁宸,她都要亲力亲为。 文琦还没从医院离职,以顾问身份加盟。因为有了少爷这位大金主,文琦从最初设想的合伙人,变成了打工者。她自己并不在意,能做事即可,严加则相当满意,因为他自己很忙,希望女朋友能轻松一些。 除了公司这边,许绿筱还要定期去探视哥哥,聊天之际做一些心理疏导。此外,美食博主继续营业,反正她也要时常下厨,喂养少爷,犒劳自己。精力分了几处,累自然是难免,但创业有风险,她不能把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 而且多一份收入,人也多一份底气。 金九银十,楼市旺季。许绿筱接了不少宣传单,不由动心,而账户余额给了她信心。 不过难得有半天闲暇,她还有更重要的事。 这一晚,丁宸回到家,漆黑一片。 以为许绿筱又要加班,不由气闷。 然而再走几步,看见开放式餐厅的一抹烛光,光晕之中,端坐一人,穿条他没见过的绿色吊带裙,露一片雪背,回眸时,一抹碧绿点缀胸前。 丁宸只觉气血翻涌,抬脚走过去。 许绿筱做了红酒烩牛肉,可他只想先吃了她。 旷了月余的年轻身体,如干柴遇见烈火,先前的别扭,似有若无的冷战,在这一刻,都化作情趣,以墙当床,没前~戏,有种生硬的疼。但还能承受,两人就在疼痛中调整姿势与节奏,渐渐适应,琴瑟和鸣。 许绿筱伸手抚摸他的脸,描绘他的眉眼,傲娇的小狮子。 丁宸把脸埋在她头发里,闷闷地问:“许小绿,你以后会恨我吗?” 她闭上眼,感受着身心被他占据的悸动,“看到”自己近来的改变,轻声说:“不会。” “好。”他沉声回。 那就尽我所能,送你上巅峰,为你加冕。 从巅峰坠落,双双瘫软在沙发上。丁宸搂着怀里的人,把玩着那块带着她体温的翡翠,说:“下周有个宴会,带你去见世面。” 许绿筱问:“很正式那种吗?” “还行吧,能多认识些人,多带点名片。” 第46章 这种大佬云集的宴会, 对丁宸已经没什么吸引力, 因为该认识的, 他也早跟着父母见过了。但对于初来乍到的新人, 是个不错的社交机会。 然而就在当天下午, 丁宸接到母亲电话。 让他周末回家吃饭,薛叔叔一家来做客。 没错, 薛子慧回来了。 两家交情深厚,这种聚会倒也没什么特别。但母亲随后提到, 今晚子慧跟她父亲出席一个宴会,又问丁宸是不是也要去,听说他也在受邀名单上。 他说去, 母亲立即反应过来, “你该不会打算带人过去吧?” 丁宸大方承认。 “上次翡翠的事儿, 大家还没忘呢,你要是再把人和玉都带到人面前,可就真是打脸。” 丁宸心想, 翡翠是肯定不会出现。 他建议许小绿穿黑色小礼服,得配珍珠。 不过,上次薛叔叔问过她, 他们这种人可不是随意问一句,那意味着真对这个上心。万一他“护女心切”, 多说点什么,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冲电话里说:“您这么喜欢薛子慧,周末吃饭趁着人全, 认她做干女儿算了。” 也不等母亲发作,就挂断了。 他给许绿筱发信息,“晚上不去了,下次带你去更好的。” 许绿筱接到信息时,人正在商场的女鞋专柜前,和佳妮一起。 佳妮是“永远缺一双高跟鞋星人”,许绿筱是真的很缺高跟鞋,虽然在丁宸点拨下,她已经有了几双基本款,但随着商务场合增多,还要继续添置。 她看着手机等下文,结果没有。 连个解释都没有。 这一礼拜的小忐忑、小期待,交织而成的复杂情绪,就被一句话给打发了。 正好佳妮念叨一句,“男人都不如一双鞋,鞋每天能陪你至少八小时……” 许绿筱也暗中附和:男人在床上的话,就是不能当真。 晚上一下子空出来,正好佳妮要去夜店蹦迪,许绿筱决定一起。 很久没放松过了。 上次来这一带,还是一年多前。想想那时情形,人生真是如戏。 佳妮因为应酬需要,经常出入这类场所,轻车熟路,点了杯喝的,然后进舞池。 她跳得很忘我,完全是宣泄那种跳法。 因为最近有点不痛快。 她的学霸男友本打算到这边读研,将来一起打拼,因发挥失常落榜,家里给安排了工作,内陆城市的央企,待遇不错,重在安稳。现在她面临两个选择:抛下刚站稳脚跟的工作回老家从零开始,或者抛下从高中开始经过异地恋考验的爱情。 许绿筱也被佳妮征求过意见。 她实话实说:“如果是我,可能更看重感情,准确说是人,当然前提是他理解你的付出。” 她其实还想说,看他是否值得你做出这样的妥协。 但“值得”二字太深奥了,尤其对她们这种年龄和阅历,更多是一种冒险,甚至赌。 舞池里人很多,不时有肢体接触,许绿筱“瞻前顾后”地跳了会儿,遇见熟人。 一向跟她不怎么对盘的“小点心”。 也许是受现场热烈气氛感染,王天翼热情地打招呼,让许绿筱有点受宠若惊。 再一看他身后的人,Cici,还真是,世界好小。 这俩人难道是走到一起了? 四个人跳了会儿,都有点累,王天翼定了卡座,邀请她们过去坐。 他出手大方,点了一堆吃的喝的,打开话匣子,一会儿问少爷,一会儿说二喜,许绿筱明白了,没事献殷勤,非那啥即那啥。 好在佳妮也不是小白兔,加上心情欠佳,听他东拉西扯,权当个乐子,许绿筱也就没急于开启“老母鸡”模式。 Cici自顾自地刷手机,偶尔冒出一句,让人不知如何接茬儿。 她忽然把手机举到许绿筱面前,“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青梅。” 许绿筱没反应过来。 再看手机屏幕,是一张合影。 一个年轻女孩,和一个脸被挡住的贵妇,姿态亲昵,宛若母女。 只看后者发型气质和穿衣风格,许绿筱就认出,丁宸的母亲。 那么旁边这个…… 茜茜退出照片,指了下ID,子慧_Whitney。 发布时间,就在几分钟前。 还有地址,丁宸原计划带她去的那个酒店。 照片非常有诚意地凑足九宫格。 Cici把手机递过来,许绿筱下意识接过。 感谢这位“子慧”女士,让她见识到了宴会现场,鲜花美酒,衣香鬓影,半数以上照片都是跟别人的合影,同龄的光鲜男女,还有知名大佬…… 没有丁宸。 但有他的母亲。 女孩五官清丽,妆容得体,穿黑色无袖礼服,戴一条珍珠项链。 许绿筱回想起丁宸为她选购项链时,挑了又挑,最后还是不太满意,说了句“先凑合”,她觉得已经很好了,又圆又大,饱满润泽。现在对比,原来这才是好的。 而下面的一条留言,也印证了她的感受。 看语气像是熟人:“珍珠太赞,少爷送的那条?” 微博主人回复一个害羞表情。 她正想往下看,Cici伸手,把手机拿回去。 正好王天翼给三位女士倒酒,许绿筱端起杯,喝了一大口。 他随口问:“看什么呢?” Cici 回:“美女,要看吗?” 她拿手机在他眼前晃了下,他眼尖地认出:“这是薛子慧?她什么时候回来的?” Cici:“你还能认出来。这就是丁宸传说中的未婚妻?” 许绿筱没反应,倒是佳妮愣了一下。 王天翼看在眼里,咳嗽一声:“那都是说着玩的。” Cici:“他妈亲自带人出席这种场合,怎么看都像是迫不及待昭告天下。” 王天翼不想接话。 Cici不依不饶,“唉,说真的,丁宸的婚事能自己做主吗?” 事关少爷威严,王天翼立即回护:“怎么就不能了?少爷自己有公司,有鼎盛的股份……” Cici嗤之以鼻,“这些还不都靠他家里的光环?” 王天翼回句,“那你呢?你不也是靠家里,你婚事能自主吗?” Cici一点都不恼,又问:“那他跟薛子慧,在一起过吗?” 王天翼看着她:“你老问这些干什么?” “好奇嘛,我不是也差点成了他后宫一员,你是不知道,还是不想说?还是不敢说?” 王天翼受不得激将,回道:“据我所知是没有,他们俩从穿尿不湿起就认识,少爷一直把她当妹妹。” Cici笑:“你们这些男人,长得好看就是青梅,不好看就是妹妹。这么说我倒是信了。” 佳妮笑出声,许绿筱也抿了下嘴。 “那我问你,如果在许绿筱和薛子慧之间选,你站谁?” 这话一出口,另外仨人都愣了。 还真是敢问。 王天翼咳嗽:“你别害我了,咱聊点别的行吗?” “不行,我已经录音了,你索性说个彻底。” 王天翼扶额,“我站许绿筱。” “为什么?” 问话的是佳妮。 王天翼跟她视线相撞,愣了愣,“因为少爷跟她在一起时最放松。” 说完他自己也愣了下。 卡座一时安静,倒显得周遭格外喧嚣。 许绿筱喝完一杯酒,开口:“我晚上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佳妮也回过神,“我也该回去了,明天还要早起。” 王天翼明显不舍,说:“都喝酒了,我送你们回去?” Cici揭短:“你没喝?”不等他反驳,“你那两座车,怎么个送法?还是我来吧。” 几个人穿过人群往出走,王天翼愤愤地跟Cici说:“我特么没招你吧?” Cici眨眼:“我这是在帮你呢,没看出来?” “……没看出来。” Cici开的是路虎,佳妮明显一愣,许绿筱觉得,她就是开辆坦克都不奇怪。 目送车子扬长而去,王天翼才想起来,没加微信。 没事儿,可以跟许绿筱要。 等等,许绿筱的他也没有。 *** Cici开车很猛,好在这会儿车不多,车里宽敞舒适,就是气氛有些诡异。 佳妮几次想开口,看看另外两位,许绿筱是不想说话,Cici是不觉得尴尬,她还是作罢。 好在先送她,没多久也就到了。 只剩下两个人时,许绿筱开口:“今天谢谢你,送我们回来。” Cici说:“她是跟你隔空对话呢。” “哦,我有这么大面子?” “当然不是你,是丁宸面子大。” “……这样有意思吗?” Cici单手握方向盘,点了支烟,“觉得值,就有意思。丁宸这种身价,你说值不值得?” “……” Cici问:“你觉得我这人怎么样?” “……很直率。” Cici哼一声,“我就是有一说一。但很多人不是这样。” “我跟这个薛子慧不熟,圈子没交集,但她能喜欢丁宸这么多年,还能忍着看他一个又一个换女朋友,要么是傻,要么是肚量大,要么就是有耐心,而且有信心。” “她早就知道你的存在,你却对她一无所知,怪不公平的。” 下车前,许绿筱还是问出来:“你为什么要帮我?” 虽然看起来像挑事儿,但也是拨开迷雾。 Cici看着她说:“我们这种纨绔膏粱,闲的呗。” “……” 小区门口,路虎开走,许绿筱手机响。 佳妮发来的信息,问:“到家了吗?” 家?许绿筱不由抬头。 看着夜色中的建筑,每一户都是四通八达的大格局,都有超大落地窗,宽敞不足以形容,应该用空旷……她一眼看到丁宸的那一扇窗,亮着灯。 那光亮很近。 又很远。 曾经是她的灯塔,为此开始一段孤独航程。此刻,却如一座海市蜃楼。就算她真的抵达,那是她想要的生活吗? 许绿筱不由想起,在哥本哈根看到的小美人鱼雕像。 也许,所谓的王子,所谓的爱情,才是真正的泡沫。小美人鱼从未离开大海深处,她只是做了个缤纷的梦而已。 人很奇怪,当目标明确时,肉~体再疲惫都能靠意志撑上一阵子,一旦开始怀疑,倦意会疯狂反扑,加倍袭来。 进门后,丁宸歪在沙发上看电视,问她晚上做了什么,许绿筱下意识撒了谎,说留在公司加班。他看她一脸疲惫,不疑有他。 许绿筱泡了个热水澡,决定明天就去看房。不论是送哥哥还是留给自己,都说“心安之处即是家”,或许应该反过来,有了个家,心才能安。 *** 丁宸知道这件事,已经是两天后。 王天翼有许绿筱的名片,添加了好友,然而跟她要她朋友号码时,她却委婉表示,人家已有相恋多年的男友。他遗憾了一瞬,表示只是交个朋友。 许绿筱说我要先跟她说一下,这“一下”就没了回音儿。 他等了两天,意识到此路不通。 再问Cici,回他,“没有,有也不给你。” 他气得跟二喜吐槽,顺便让帮他想个办法。 二喜翻着白眼、打着哈欠听他的第101次艳遇经历,听到“薛子慧”部分,立即清醒,稍加盘问,回头全盘禀告给少爷。 丁宸自己没微博,也很少去看别人的,除了许绿筱的那个。 他找到薛子慧的账号,看到最新一条。 九宫格一一点开,看到她和母亲那张合影,先是一怔,随即好笑。 真的好笑。这就是他的生活。细节藏魔鬼,处处都有心机。 此刻,画面中的两个人,都在不远处。 今天周末,薛叔叔带家人来做客。 长辈们在遮阳伞下喝茶聊天,薛子慧的妹妹在玩手机,她半蹲在草地上逗他家的比熊。这个小东西毫无个性,谁给个好脸色就跟谁磕头作揖,跟他的大壮没法比。 丁宸走过去,薛子慧抬头,自然地笑笑。 很久不见,漂亮了不少。 用她妈妈话说,留学辛苦,瘦了。 瘦得鼻梁高了,眼睛也大了。用许小绿说法,真会瘦。 丁宸晃一晃手机,“帮你们拍张照?” “好啊。” 薛子慧捋了下头发,抱起狗狗。 丁宸调整角度,说:“然后发到微博上。” 见她脸色微微一变,他按下快门。 他把照片发过去,薛子慧点开,脸色再次微僵。 “怎么样?我看还不错,挺真实。” 丁宸说着直起身,走了。 薛子慧看着照片,狗脸占据中心,她的头都没能全入框,脸色更是不自然。 本来她特意准备好了最佳角度,听到他那句话,微表情没管理好,被拍个正着。 打小就认识,她知道,这不是单纯恶作剧,而是警告。 丁宸经过长辈们时,非常歉意地表示:“公司有事,我先走了。” 丁晋中隐隐不悦:“多大的事,也得等吃完饭。” “几个亿的项目,一刻都耽误不得。” 第47章 车子开出大门, 母亲的电话追过来。 “你到底是去忙什么?” “去跟女人开房。” “……” “如果不是给薛叔叔面子, 就这么说了。” 丁母平复了情绪:“你是为了宴会的事怄气?” “准确说, 为了连亲妈都算计自己而失望。我给你们面子, 你们却不顾我的。” 丁母笑一笑, “我这么做,是想告诉你, 那样规格的宴会,她不配。” 丁宸一滞, 随即想到肖一旻那句。 “抛开身外物,你配不上她。然而身外物无法抛开……” 他平静道:“行,下次我挑个她配的, 比这个更高端的。” 他说完就要挂, 母亲说:“你这样做, 只能让我更讨厌她。” 他想回一句狠话,又觉得逞口舌之快没意思。 只说一句:“她不是为了让您喜欢而存在的。” 说完挂了。 丁宸拿过一瓶水,打开喝了几口。 打给许绿筱。 响了三声接通。声音压低, 那边很安静。 他问在哪,她答医院。 “你怎么了?” “谈工作,不是跟你提过吗?” 哦, 医院慢性病人心理咨询业务外包,她准备接下来, 也是扩大业务范围。他不赞成,担心她太累,没必要急着盈利, 但公司是她的,他也不想插手太多。 丁宸问:“你现在方便吗?我有几句话跟你说。” “你说吧。” 丁宸又喝了一口水。 “那块翡翠,你还戴着吗?” 那边嗯一声。 “它叫帝王绿,比薛子慧那条项链贵多了。” “咱们去潜水那会儿,快到她生日,跟我要块玉,我们两个从小认识,这种要求也不算过分,去店里看的时候,正好看见你脖子上那个,于是就买了老板推荐的珍珠送她。” “前天的宴会,我临时决定不去,是因为听说她跟她爸也会去,我猜你也更希望被人关注是因为创业新人的身份,而不是别的,至于后来变成我妈带她出席……” 他自嘲一笑,“跟我在一起,就难免遇到这种‘意外’,你可以不理会,也可以直接问我。但我不会主动跟你说这些,因为没意思,而且,我也早就见怪不怪了。” 他看着后视镜里的大房子,想象着母亲会如何为他的“任性出走”编个合理解释。父亲会数落他不懂事,反省教育不到位。薛叔叔则是一如既往的宽容体谅。 薛子慧会绝口不提刚才那个小插曲,甚至帮他说好话。 只有那个小学生妹妹,不懂这些,也没兴趣参与表演。 “……我以前,从没跟谁说过这么多话,费过这么多心思,以后也不会了。” “行了,你忙吧。” 那边回:“嗯,晚上见。” 结束通话,丁宸看了眼后视镜,脸色平静,眼神有些麻木。 总有一天,他会变得和他们一样。 他抹了把脸,手搭在方向盘上,一时茫然,去做什么呢? 要不,去看看奶奶吧。 顺便验收一下许小绿的工作成果。 *** 对于丁奶奶的情况,丁家对外说法是她在国外颐养天年,也确实如此,直到近两年病情加重,按照她之前的交代,落叶要归根,接回国安置于此。 阿尔茨海默症,简称AD,到了晚期会影响到身体各个系统,丁奶奶现在的情况,生活不能自理,丧失记忆和语言沟通能力,还有焦虑和抑郁等问题。 如果不是丁家这种财力,可能坚持不到这么久。 如果不是许绿筱的介入,丁宸也不会再次燃起希冀。 她对健康咨询感兴趣,尤其对老年人群体,连AD都涉猎,换做谁都会联想到丁家在做的事业,认为她是别有企图,所谓创业也不过是作为跳板。 只有他,因为共同生活过,还一起见证过极光,更愿意相信这是天意。毕竟,他们去了圣诞老人的故乡。全世界的小孩子,在长大之前,对这位慷慨老人的存在都是深信不疑,不是吗? 丁奶奶的日常护理团队已经陪伴她多年,彼此适应,依旧保留。新增一名欧若拉的护理师,有行业通用的资格证,也经过公司的再次培训,会严格执行专为奶奶制定的护理方案。 丁宸到这里时,这名被唤作“小赵”的护理师正陪着奶奶看电影。 用投影仪看,比起电视,更有电影院感觉。 为了制造沉浸式体验,特意加了几排座椅。 奶奶看得很投入,丁宸也在后排就坐,跟着看了一会儿,英伦风光,男女主角都是老年人,电影里出现的公园、街道,他都有印象。 这是一部老年浪漫爱情片。 他有些想笑,又有一丝苦涩。 女主演很有名气,年近七旬风韵犹存,穿衣打扮很有品味,如果奶奶没生病,大概也会如此。说不定,他还会陪她一起去巴黎伦敦买买买。那样一定特别酷。 奶奶以前就爱看电影,所以他也试过这种,并不奏效。 看了小赵递过来的护理日志,翻过几页,似有所悟。 观察日记的开头由许绿筱做示范,是她最初来这里时做过的升级版,微小进步可视化,总结规律,加以引导。影片都是经过挑选,符合奶奶过去审美,以及当下的接受程度。 欧若拉的理念之一,爱就是足够的耐心。 绝大多数人都想不出、更做不到的耐心。 小赵递过来一张便条:许总也要过来。 丁宸心里一暖,那他就在这等她。 许绿筱赶来时,已是傍晚,奶奶电影没看完就打起盹,小赵调了音量和灯光,调低椅背的角度,盖了薄毯,老人很快响起微微鼾声。 许绿筱进门后,坐过来,一起看电影。 看得出她很疲倦,却仍强撑,他伸手揽过她,她靠在他肩头。 小赵不经意回头,善意笑了下赶紧坐好。 丁宸想起上次在电影院的情形。 动画片,爆米花,奶油味的吻,有种十八岁的感觉。 这一次也许是十六岁,还没成年,在长辈眼皮子底下偷偷约会。 天色已暗,厨房早就开始准备晚饭,奶奶进入深睡眠后,小赵就送她回房休息。 丁宸见许绿筱一副瞌睡虫状,就拉她上楼歇着。 躺到床上,反而睡不着。 他问:“要不要看照片?” 相册一打开,许绿筱立即来了精神。 又见Q版少爷。 第一张,六七岁的小男孩和一只大狗的合影。 许绿筱问:“这就是那只马犬吗?” “嗯,它叫丁大壮。” “……你起的名字?” 丁宸点头:“它刚抱来时才断奶,我希望我和它都快点长大。” 许绿筱看一眼床头的那张祖孙合影,奶奶和大壮,是他成长过程中最重要的陪伴,精神依托,甚至还不止,可能影响一生。 接下来的照片,展示了什么叫“物质生活极大丰富”。 包子脸的小少爷头戴王冠,面前是奢华的大蛋糕,插着三根蜡烛,两边堆满精美礼盒,几乎将他淹没。小脸上没有惊喜,只有淡定。 许绿筱想起自己和哥哥的生日照,不是抿嘴笑就是咧嘴傻笑,因为无论是吃蛋糕还是收到小礼物,都满足不已。 小少爷也有一张笑脸照,抱着小奶狗,旁边还蹲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 丁宸说:“这是薛叔叔,大壮就是他送我的。” “薛子慧的父亲?”她脱口问。 “是。” 许绿筱心里酸涩了一下,想到Cici评价薛子慧的那句话。 “……要么就是有耐心,而且有信心。” 这样深厚的渊源,就是她的“信心”吧。 许绿筱没多停留,继续翻页。 小少爷身穿骑马装,戴头盔,煞有介事地骑着一匹小矮马…… 她忍不住笑,丁宸看着那时的自己,也有点好笑。 还有穿跆拳道服,摆出踢腿的姿势,怒目圆睁,威风凛凛。穿击剑服,手持长剑,脸被面具挡住,以及一张弹钢琴的照片。看看,这才叫赢在起跑线上。 许绿筱感慨:“少爷,你真是多才多艺。原来那时就已经‘日理万机’了。” 丁宸笑,“可不,每到周末,司机和保姆就带着我到处赶场子。后来我嫌路上堵车很烦,我妈就请老师来家里授课。” 许绿筱扶额:“我的想象力再次遭到挑战。” 丁宸漫不经心道:“这样忙起来,就不会吵着要大人陪了。那会儿我同学都以为司机和保姆就是我爸妈,我一开始还解释,后来就懒得说了,因为可能一直到小学毕业,他们都不会出现。尤其是我爸,有一次家里来客人问我几年级,他回头问我,我故意说错……” 他忽然顿住。 许绿筱也不知如何接。 丁宸笑了下,“像段子一样。” 她问:“你跟别人说过吗?” “没有。惨兮兮的。”他正色道:“许小绿,你记着,哪个男的要是跟你讲自己的童年如何不幸,或者任何一个年龄段的不如意,都只有一个目的。” “什么?” “博同情,哄上~床。” “……” “王天翼就爱用这一招。”丁宸笑:“我刚认识他时,他还是个小胖子,一直胖到初中,虽然有钱,但也经常被人当冤大头宰,追女生也会被嫌弃,后来他下决心减肥,吃了不少苦头,再后来这些就成了他的‘财富’。” 许绿筱立即想到佳妮,但愿不会“遭遇”这一招。 她想到心理学上的解释,随口道:“他是因为这段历史,所以不停追求女生,以证明自己的魅力吗?” 丁宸显然没想过这些,“可能是吧。” 她心想,那你呢? 当然没问出,但显然,他也想到了。 气氛一时凝住,还有些尴尬。 好在敲门声响起,晚饭好了。 用饭过程中,充当管家角色的阿姨说这么晚赶回去太累,不如在这休息,丁宸想了想,也就同意了。 就是床有点小。 在丁宸观念里,“床边距”至少要一米。于是他躺在中间,搂紧许绿筱。 平时两人都是分房睡,亲密会晤后也各自回房,那样才能更好地休息。 所以如今这样,后背贴着他的胸膛,他的呼吸吹在她的后颈……尤其是经历了这几天的动荡,有过动摇,有过质疑……许绿筱翻个身,伸手环上他的腰。 丁宸的手也自然落在她后背,摸索着她的脊骨。于他,可能只是无意识的动作,或带一点安抚意味,可她对此却格外敏感,有点舒服,有点痒。 他不是肖一旻那种健硕,隔着外衣都能看到肌肉轮廓,但她知道他有多强壮,就像此刻,他的胸膛,他的肩背,足够宽阔,他的气息,浑厚却不浑浊,很男人。 为什么明知道他的过往,却还是沉迷,不是她宽容,而是因为这种干净的气质。他不愿敞开心,甚至刻意封闭,更像是一种少年的矜持。 她又想到薛子慧,从照片上的“软萌傲娇脸”开始,见证了他成长的全过程,又如何不心动?不嫉妒?不奋力相争? 许绿筱睡得并不太踏实,所以听到响动,立即醒来。 也立刻反应过来,是奶奶又出了状况。 丁宸也醒了,一脸茫然。 许绿筱说:“我先下去看看。” 奶奶可能是白天睡多了,晚上就睡不安稳,这种情况常有发生,也有相应对策,几个人条不紊地忙碌一会儿,老人再次睡着。 许绿筱上楼时,丁宸穿戴整齐,坐在沙发上,问:“奶奶睡了?” 她点头。 “那就走吧,回家。” 外面还黑着……许绿筱走过去,问:“你还好吧?” 丁宸眼里有血丝,可见也没睡实,却说:“没事。” 她伸手摸他的脸,他握住她手腕,用了些力,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嫌弃奶奶?” “怎么会?这种情况经历太多次了,是不是?” 他叹气,“我只是不想以后回忆奶奶时,浮现的却是她现在的样子……如果你见过从前的她,就知道,根本不是一个人……” 她轻声说:“我明白。” 越在意,越脆弱。世上的感情,大多是相通的。 她用手抚摸他后脑,低头亲一下他的发璇儿。 丁宸靠着她的身体,声音有些模糊地说:“大壮也是。” “它陪着我长大,等我要成年,它却老了,一天不如一天……” “奶奶之前在瑞士住过一阵子,她考虑过安乐死,但我爸妈都不同意,我不知道该支持谁,总觉得只要活着就有一线希望……” 他语气平淡地诉说,许绿筱泪水不住地流,忘了下面就是他的头顶。 “许小绿,你哭了吗?” “没有,下雨了吧。” “……这种病,会遗传。” “但是概率很低。” 丁宸恢复了理智:“你要是没睡好,就再睡会儿,天亮再走。” 许绿筱看了眼微微泛白的窗外,依稀听见鸟鸣,“天快亮了。” 她说:“我们回去吧。我来开车。”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码字听的歌,张王版本的《黎明前的黑暗》,好听,有激情。 第48章 几次降温后, 下了初雪, 正式入冬。 薛子慧坐在车里, 喝着咖啡, 看着眼前的建筑。 丁宸从小就有领地意识, 玩具不肯跟人分享,不等十八岁, 就嚷着要搬出去住,留学归来, 就在这里安家。 当初听说他要去英国,那里的名校是“贵族流水线”,大多数富二代的选择, 但他因为要陪着狗养老, 她就先一步过去。 结果, 他却去了美国。一如既往的恶作剧。 当然,看他那几年的生活,自由奔放的国度更适合他。 他读完本科回来, 继续放任自流,但从未把人带回这里。所以,无论是她, 还是他家里,都睁只眼闭只眼。至于那些莺莺燕燕, 除了那个芭蕾跳到顶级舞团首席的Tina构成威胁,其他的都空有一张脸蛋,不足为患。 直到, 出现一个例外。 她拿到硕士学位,又耽搁数月才归来,打算做一番事业,让履历更完美,父母却认为她不该再浪费时间,丁伯母也暗示她该加把劲。 看来,这个“例外”已经引起所有人的不安。 看到一辆车子开出大门,薛子慧收起思绪。 是一辆跑车,银灰色,尾翼别致。 这车她不陌生,丁宸曾开上赛道,她也坐在观众席上,当然,他当时另有女友。 不过对于男人来说,女友叫宝贝,车是真正的宝贝,尤其是这种赛车,副驾座都不曾被谁染指。如今倒好,大方给人开,房子也让人住进去。 转眼间,那辆车子混入车流,因为低矮,几乎看不见。 她不慌不忙地发动车子,就想看看,这个女人有多特别。 *** 许绿筱最近是“特别的”忙。 自那天从奶奶那里回来,丁宸就感冒了。 她不敢大意,悉心照料,病好后,丁宸兑现诺言,带她出席了一次高大上的宴会。 经过上次的放鸽子,她淡定了许多,倒是Cici听说后,赞助一条自己设计的“极光”项链,加了绿色透辉石,样式别致,且有内涵,连丁宸都点头。 经过一段时间沉淀,许绿筱更多了几分笃定,与人交谈也更加言之有物,面对大佬也没有怯场,交换了不少名片,也有很多人对她的事业感兴趣。 从宴会回家路上,她问自己表现如何,丁宸说,还行,没丢他的脸。 嗯,这已经是“毒舌少爷”的最高评价了。 因为Cici发了她的试妆照,一不小心跟时尚界扯上瓜葛,不多时便有杂志找上门,说是要做一期女性创业者的特辑。许绿筱有自知之明,这是丁宸和Cici的面子,跟他们征求意见后,她决定接受,毕竟也是为公司做宣传。 因为拿下了医院的那个项目,虽然只是试水,规模不大,但也需要扩充团队。到了年底,各种事情扎堆,越发忙碌。 这期间,许绿筱跟家里联系倒是很频繁。 父母并不赞成她创业,首先是太高调,且有风险,其次摆明了是要依仗丁家,让他们从心理上难以接受,又会被人议论纷纷。 但女儿主意大,既然决定了,他们也只能多加叮嘱,步子不要太大,不要累坏自己。眼见着她一点点做出成绩,担心的同时,也有些自豪。 最近一次联络,是因为算一算时间,三年即将过半,父母打算提前为儿子买好婚房。手中积蓄一分为二,儿子的用于首付,女儿的作嫁妆,或者用于事业。 许绿筱买房的事,还没跟家里提过,这次正好说了,嫁妆也心领了,她还可以适当补贴,争取一步到位,给哥哥买套好一点的房子。 她现在小钱有一些,缺的是大钱。 丁宸说过只帮她起步。就算没说明,她也不能一直依靠他。 实际上,他能给出一些战略层面的指点,对她来说,比钱还要珍贵。接触越多,越发现自己的欠缺,一边管理公司,一边恶补知识。不同于学生时代,现在是无论暗地里多累多苦逼,走到人前都要光鲜亮丽,各种从容,让人相信你足够专业。 丁宸曾说过,创业就是“快车道”。 真是再恰当不过。 *** 同一时间,丁宸陪父亲徜徉在三亚的绿茵球场上。 谈完生意,客户离去后,父子二人打着球,聊聊天。 丁晋中提起许绿筱的公司,他也去看望过母亲,看到这种微小但令人欣慰的改善。 但他要说的是另一件事。 每到年底,都会有各种评选活动,比如什么“创业新锐”,“最美创业人”,许绿筱是候选人之一。这里既有她自己的功劳,也少不了丁家的面子。 丁晋中提醒:“适当宣传可以,但不要急进,当心捧得越高,摔得越重。” 丁宸随口道:“已经推掉了,她有分寸。” “她有,你有吗?何况她才多大,分寸感是从经验中摸索出来的,创业初期太顺利,不见得是好事。” 丁晋中摇头,“你们还是太年轻。” “你自己也是,第一次投资成功,就觉得自己天赋异禀,后面大部分都成功,就有点忘乎所以。做投资,就是投机。你那都是小聪明,大智慧需要历练,打磨。总之,你在外面漂得越久,回去后越难以适应。” 丁宸知道父亲说的在理,仍有些习惯性的不服气,尤其最后一句,又绕回老话题。 他脱口而出:“陈总给您吹枕边风了?” “怎么说话呢?赶紧给我改了这口无遮拦的毛病,别让人笑话我没家教。” 丁宸撇撇嘴,本来就没有。 “你妈有她的观点,我也有我自己的判断。” “那您的判断是什么?” 丁晋中瞪眼:“我刚才那些都白说了?” “总之,你不要急着给她搭桥铺路,让她自己去摸索,让市场去检验,创业公司大部分活不过三年,实现盈利平均需要三年……” 丁宸没再反驳。 又是“三年”。 如果不是这三年魔咒,他也不至于如此急切。 丁晋中换话题:“听说你要去滑雪?” “嗯。” “身体能行吗?不光是腿。” 丁宸会意,“没什么问题,去年冬天不还去了北极。” “到底是年轻啊,比不了。” 丁宸诧异,“您居然也开始服老了?” “心不服,但身体服。”丁晋中抬手捏一捏肩颈。“你妈这几天老催着我去做体检。” “应该的。” 丁晋中看一眼儿子,“你们也去做个全套检查,反正是自家医院的。我看你最近瘦了,别仗着年纪轻,就随意挥霍。” 丁宸觉得有必要解释下,“我主要是饿的。” 许小绿忙了,他的伙食水平也下降了。 *** 提到滑雪,丁宸心情一振。 他提议多叫些朋友,人多热闹。许绿筱也同意了。 他问她有没有朋友一起,她眼珠一转,果断摇头。 当他不知道呢,王天翼最近正在疯狂追求她的室友。 本来既不知芳踪,也不知芳名,在二喜点拨下,找个由头去学校查询,顺藤摸瓜,去人公司各种邂逅,围追堵截……准确说,是疯狂挖墙脚,人家还有男朋友呢。 许绿筱也知道这事,佳妮最近正闹心,年关将近,工作越发地忙,男友也在等她的答复。所以,“小点心”这一番强烈攻势,很可能起到反效果。 圣诞,元旦,因为许总很忙,都一带而过。 就指望着最大的节日了,两人照旧先陪家人过年,然后出发。 丁宸已经给许绿筱准备好了全套装备,少爷出手,品质品味都一百二十个放心。 许绿筱试穿后感慨:“少爷,你没发现你越来越贤惠了么?简直是居家旅行之必备。” 丁宸哼一声:“这都是天价服务,等着肉偿。” 大年初三。 一众好友在候机楼聚齐,等着上少爷家的飞机。 花店老板伉俪,携了女友的二喜,小点心不甘寂寞,叫上自家堂妹……人多果然热闹,二喜提议给这个组合起名,叫八仙过海,小点心说叫八宝粥,丁宸拍板,就叫“G8峰会”。 即将登机时,丁宸接到一条信息。 点开后,脸色微变,看了眼许绿筱,然后对其他人说:“我们有事,不能去了,飞机送你们过去。” 其他人愣住,二喜说:“那就等你们办完事,再一起走呗?” 丁宸没回应。 人已经大步离去。 许绿筱赶紧跟上,低声问:“是奶奶?” “不止,还有欧若拉。” 丁宸把手机过来。 许绿筱接过,一眼看到文章标题,“业内新秀欧若拉,泄露患者信息”。 她越过文字,往下拉。 看到一张照片,满头银发的老人,表情麻木之中带一丝惶恐。 许绿筱浑身一颤,如遭雷击。 丁宸大步走到僻静无人处,站定,周身笼罩着怒气。 又在极力克制。 许绿筱觉得,他就算扬手给她一巴掌,她都不意外。 可他没有,他背对着她,声音也不大:“我怎么跟你说的?” 许绿筱声音发颤:“对不起,我一定查清楚。” 丁宸回头:“查清又有什么用?” 他眼里水光闪烁,“奶奶最怕的就是这样。” 不仅被人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还被全网围观,那些认识的不认识的。 他没再多说,从她手中夺过手机,打给小路,让他来接。 手指相碰的瞬间,感觉到他的手有些微颤。 许绿筱明白了,那不是怒气,是受伤。 回程车上,两人轮番打电话,通知或了解更多情况。 然后简短交流,商讨对策。 泄露的患者有三名。 丁奶奶的部分被重点描述,除了基本信息,也点出特殊身份——鼎盛集团董事长的母亲。据说在国外养老,实际是罹患老年痴呆症。 没错,文章用的就是这个通俗说法。 作为一家医疗机构,尤其是针对心理咨询和长期护理,涉及的都是极为隐私的内容,保密条款很重要。虽然文章里猜测,是公司管理不善,或同行恶意陷害,或丁家树大招风…… 无论是不慎泄露,还是被人窃取,都是疏忽导致。 疏忽,就是不够专业。 许绿筱隐约知道,这次事件对于她的公司,是致命一击。 而且,不仅是对她的事业。 第49章 鼎盛集团迅速回应, 解释隐瞒是为尊重老人家的意愿。 这是家事, 也是人之常情, 无可厚非。 但因为集团少东与欧若拉当家人的恋爱关系, 前者还是实际出资人, 少不得一番解释。 欧若拉与鼎盛没有任何资金和业务上的往来,与正在布局中的健康医疗产业, 更是没有一点关联,投资欧若拉只是丁宸个人行为。 所以说, 这就是富二代给女朋友开个公司,说好听叫创业,说难听点就是玩玩, 不仅公司的专业性令人生疑, 选择这样严肃的领域, 更加招人反感。 许绿筱这边果断报警,很快出结果。 是一名护理师泄露了信息。 准确说,是护理师的男友。 丁奶奶这种情况, 需要全天候护理,因此由小赵和另一名叫小吴的护理师轮班。 小吴与男友感情纠纷,男方不满她过多时间投入工作, 报复性地把她手机里工作内容发到网上,丁奶奶身份特殊, 会引发关注,能让她彻底失业…… 问题是,公司对客户资料有着严密规定, 不得存在手机里,更不允许私下对客户拍照。 小吴称,因为另外两人曾是她的看护对象,资料没及时删除,至于丁奶奶,因为是名人家属,她跟男友当八卦提起,男友不信,她就拍了一张…… 这不仅违背职业道德,还涉及侵权。 小吴平时工作勤恳、态度专业,做出这样的事,许绿筱觉得难以置信。更让她愤怒的是,作为一名护理师,私下里对被看护对象如此不尊重。 警方做好笔录,她还是忍不住亲自质问,“为什么要这样做?知不知道这样会伤害到多少无辜的人?”小吴眼圈通红,连连说对不起。 前期客户大多是友情推荐而来,被泄露的另外两位患者也都身份不凡,即便现在丁宸的面子仍在,但也必须诚挚道歉,予以赔偿。 还有其他客户,纷纷来电责问,甚至要求解约。 公司主张“小而美”,平时运转如常,特殊时期就捉衿见肘。 雪上加霜的是,丁奶奶忽然出现感染,入院急救。AD晚期症状之一,就是易感染,随便一个病毒都可能夺人性命,因此丁宸一家都赶去医院。 他拜托严加过来帮许绿筱处理危机,就算他不提,文琦也会拉男友过来。二喜更是义不容辞,客串司机,陪许绿筱一家家去道歉或解释。 第二天,肖一旻结束休假赶回来。 他气场足,话不多,朝二喜摊开手。二喜虽不情愿,还是把车钥匙交出来。 于是,许绿筱的专职司机就换了人。 他们随便一个,都比她见多识广、内功深厚,让她觉得,虽然自己冲锋在前,但其实是被他们挡在身后。感动之余,也让她感觉自己这一番创业经历,像是一个笑话。 *** 大年初三到正月十五,就在一阵兵荒马乱中度过。 万幸,许绿筱挺过来了。 人前没掉过一滴泪,人后也没有。 相比丁宸的朋友们,许绿筱在肖一旻面前更放松一些,疲惫时不用掩饰。 他会给她递水,拉她去吃饭,还在她流露出气馁时说:“别否定自己。” “初出茅庐,谁都会犯错,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她自嘲道:“我是不是太自不量力了?” “人的潜力往往是极端条件下催发出来的,只不过……你原本可以不用这么辛苦。” 一句话,差点让许绿筱泪崩。 有几个时刻,她困得意识不清,他的肩膀就在身侧。她习惯性要歪头靠上去时,脑中会蹦出一句,这不是丁宸。 立即清醒。唉,想他。 *** 又一个深夜,许绿筱在肖一旻陪同下走出办公楼。 她一眼看见丁宸的车,大剌剌停在楼下。 与此同时,他推开车门。 肖一旻说:“走了,改天见。” 她的视线下意识跟过去,看他大步流星,走到自己的车前。 感觉到丁宸一步步走近,她本能地回头,然后被他拥入怀。 久违的气息将她包围,许绿筱力气告罄。 她闷声问:“奶奶怎么样了?” “脱离危险了。” “对不起。” “跟你没关系,这种病就这样。” 她知道,不论如何,谢谢奶奶,撑过来。 丁宸手臂收紧,低声说:“许小绿,想哭就哭吧。” 片刻过后,怀里人肩膀颤抖,呜咽出声。 他看着肖一旻的车子悄然离去,自然也想起他在夜色中那一番话。 “在世人眼里,她配不上你。” “逼自己加速成长的代价……” 想起了那棵苹果树,他发现的,她爬上去,然后险些坠落。 *** 欧若拉的危机公关告一段落。 然而整个事件还在持续发酵。 丁宸的荒唐往事被翻出来,因为涉及到某个十八线小明星,一度荣登热搜,一时间“知情人士”纷纷爆料,添砖加瓦,一个浪荡纨绔的形象跃然纸上。 几小时后悄然撤下。 当天,鼎盛集团再次发声,捐出几个亿,成立一项基金,以丁奶奶的名字命名,专为阿尔茨海默病人提供援助。还公开了一张奶奶年轻时照片,穿旗袍戴珍珠,优雅而大气。 对比之前那一张,让人唏嘘。 晚上,丁宸请客,感谢好友们这一段的鼎力相助。 王天翼拿出手机,“我截图了,留言特别精彩,少爷你要红了。” 丁宸没好气回了句:“闭嘴。” 二喜暗暗叹口气。 少爷以前但凡在意,也不会那么随意了。现在开始爱惜羽毛,这些过往又被翻出来。 他问:“小许怎么样了?” “还好,在家歇着呢。” 其实并不怎么好,许绿筱紧绷数日,一旦松懈,被一个小小感冒击垮。 严加因为加班,还在路上,丁宸耐着性子坐等,直到电话响。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奶奶要跟欧若拉解约。 准确说,是她的监护人。 丁宸立即驱车回家,跟父母交涉。 “奶奶这次感染是意外,谁都看得出,现在的护理方案更适合。” 丁母接道:“所以我们打算把小赵高薪请过来。” 丁宸一愣:“然后呢?继续用许绿筱的方式?” “她的方式,也可以买过来。” 丁宸面露讥讽:“那么个小公司,妨碍到鼎盛的新事业了?还是她这个人,妨碍到谁了?我倒是更有理由怀疑那个调查结果的真实性,指不定还有幕后黑手。” 丁母不悦,“你这是什么意思?怀疑你亲妈?” “这是您自己说的。”丁宸笑笑,“或者是您那个深谙宫斗精髓的门徒。” 丁晋中这才出声:“一家人先自乱阵脚,成什么样子。子慧也不会这么不识大体,你薛叔叔的教育不至于这么失败。” 丁宸嗤声。 丁母说:“不想解约也可以,你们分手。” 丁宸嘴角提起,原来在这等着呢。 他看向父亲。“爸,您的判断是什么?” 丁晋中一愣,随即想起这是球场上说过的话题。 关于许绿筱的判断。 “在商言商,小许的公司到了该融资的阶段,出了这样的事,谁还会投资?难不成你要一直给她输血?一个初创公司,管理尚不成熟,产品有些价值,所以,已经有人盯上,包括我们的竞争对手。” “当然,如果她能坚持下去,我会更佩服她。” “问题是,你们俩的关系,又是情侣,又是生意伙伴,她懵懵懂懂,你自以为是,把她推上战场,又不想她承受明枪暗箭,这样下去,她永远不会真正成长。” 丁宸略一思索,想通这里面的关节。 商场如战场,大鱼吃小鱼。欧若拉就是一条鲜美的小鱼,受了伤,大鱼们张开口,之所以不敢妄动,因为有鼎盛这条鲨鱼在。 当然,鼎盛在这次事件中比较惨,祖孙俩都受到精神伤害,为此拿出几个亿来补救。名声受损的欧若拉,估值不会太好,与其让别人占了便宜,不如自己吃掉。 他能想象,鼎盛会如何利用“解约”这件事,给许绿筱施加压力。其他买家也好不到哪去,手段大同小异,无非是威逼或者利诱。 受挫的欧若拉在勉力支撑,内外都在观望,再拖一拖,资金链断裂,接受过新理念培训的护理师们会跳槽或被人挖走,许绿筱的心血会付诸东流。 他只能护她一时,离开鼎盛的光环,他也不过是一株华而不实的海葵。 丁宸收起心思,做出谈判姿态:“这是逼我做选择?” 丁母问:“如果是,你会怎么选?” “很难选……”丁宸笑一笑,“所以打算交给硬币。” 丁晋中斥责:“胡闹。” 丁宸平静道:“也有不胡闹的,不解约,不分手,我回鼎盛,立刻马上。” 丁晋中却说:“别一副牺牲的姿态 ,没人求你回来。” “那就是,不解约,不分手,我永远不回鼎盛。两个选项,你们决定。” 丁宸起身,整理一下衣袖。 “我回去等通知。” 眼看儿子一步步穿过大厅,即将走到门口。 丁母再次开口:“她应该是早知道你的身体情况了。” 丁宸脚步顿住。 “你在医院感冒那次,意识不清时,护士说漏嘴,许绿筱就在房间里。医生为了摘清责任,后来跟我说了。” 丁宸头没回,站了片刻。 然后说:“知道了。” 推门离去。 *** 丁宸回去时,家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 许绿筱因为感冒,提出要回家待几天,避免传染给他。他没批准,反正这里足够大,尽量保持距离就行。她执行得够彻底,几天都不打一个照面。 他走到她房门口。 看着紧闭的门,站了片刻,转身去露台,点了烟。 抽完一支,去洗漱,睡觉。 三天后,丁宸接到一封邮件,来自鼎盛总部,任命书。 斗争取得胜利,他扯扯嘴角,却也没有太高兴。 从此,变成上班族。比不上老丁的勤勉,但也尽量不迟到早退。 对于散漫惯了的他,确实有些不适应。 这期间,许绿筱的感冒反反复复,大部分关在房间里,偶尔也戴口罩出门,去采购,去公司,上创业营的课程。丁宸觉得,她戴口罩也不光是因为感冒。 也可能是一种创伤后的应激反应,想把自己藏起来。 当然,他也想起住院期间,她每每拿出一枚口罩,哄着他戴上。 *** 这一晚,丁宸在浴室对镜剃须。 有人进来,走到身后,抱住他的腰。 浑身一阵酥麻,敏感得令人吃惊。 他问:“你好了?” “嗯,想我了吗?” “你问谁?” “嗯?”她没明白。 他拉了她的手,往下。 他,还是它? 他扯过毛巾擦了脸,把人扯到胸前,一通猛亲。把残余的泡沫蹭到她脸上。 打横抱起,走出浴室,放到床上。许绿筱很柔软,很配合,只是某个时刻,伸手推他胸口。见他不解,她轻声提醒,“戴那个。” 他已经没入大半,只想前进,埋头在她颈窝,磨蹭片刻,起身,伸手拉床头抽屉。 后面整个漫长过程,没有一句语言交流,只有情不自禁时无意识的发声,不知第多少次后,抱着彼此倒下去。她瘦了很多,但该柔软的地方,依然柔软。 她用指尖摩挲他耳际:“听说樱花开了,我想去看。” “好。去哪?日本?” 她笑,“郊外。樱花在哪里都是一样的美。” 他觉得这句话也很美,像一句诗。闭眼躺了会儿,再次意动。 她求饶:“我明天要早起,准备吃的。” *** 次日一早,许绿筱忍着腰酸起来,进厨房准备。 纸杯蛋糕,寿司卷,切成块的水果,分别装盒,放进野餐篮。 丁宸睡到自然醒,来不及吃早餐,驱车赶往郊区某个赏樱景点。 阳光,微风,一树树繁花,白色如云,粉色像梦。有几个女孩子穿汉服拍照,叽叽喳喳,路过两人时又不住回头,独属于那个年龄的好奇与青涩。 树上有花,地上也有花,眼里也映着花。 许绿筱和丁宸牵着手,行走于花间,一阵风吹过,花瓣纷纷飘落。 她闭上眼,丁宸举起手机,配合默契。 下一刻,两人靠近,他伸直手臂自拍。 许绿筱忽然踮起脚,在他脸上啄一口,笑着跑开。 又见兔子样。 她脚上穿的,是那双来自芬兰的“兔耳鞋”。 天气暖和,她穿条白裙子,罩一件淡粉色针织衫,衬得脸颊娇艳,白色兔耳鞋,配上光洁纤细的小腿,格外的养眼。 走了会儿,丁宸喊饿,两人在树下铺开床单开始野餐。 丁宸懒洋洋坐着,双手撑在身后,说:“喂我。” 许绿筱拈起一只寿司卷,送到他嘴边,碰到他的唇,然后送进自己嘴里。 丁宸:“……” 她又送过来一只,他咬住,她松手,他就这么叼着,看着她。 她受不了,用手拿着,直到他吃完。 她笑说:“以后得把寿司串一串儿,套在少爷脖子上。” 丁宸瞪她一眼:“水。” 吃饱喝足,闭上眼躺着,花形的光斑落在脸上。 许绿筱问:“在想什么?” “你。” 隔会儿,她又问:“今天开心吗?” 丁宸没回答。像是睡着了。花瓣落脸上,只是皱下眉。 她看了会儿,轻轻拂去。 终于回到车上,都有一丝不舍。 许绿筱有些感慨地说:“见过极光,感受过樱花雨,一起经历过很多有趣的事,这是我真正意义上的初恋,也是你第一次用心投入的感情。很完美。” “所以,到此为止吧。” 丁宸虽从昨晚就有预感,仍是有些发堵。 “因为欧若拉的事?已经过去了。” 她轻声说:“因为说好三年,至多三年,虽然还不满两年,但是……反正都是一样结果,不如趁现在,还能留下好的回忆。” 丁宸沉默半秒,“你公司的处境,如果分开,只会更难……” “我知道。” 丁宸看向她:“我问你一件事。” “你早就知道我的脾……” 四目相对,许绿筱呆了呆,点头。 “所以你对我好,是出于内疚?” 她垂下眼帘,点头。 丁宸失笑,“好,到此为止。” 许绿筱推开车门,轻声说句:“再见,丁宸。” 丁宸没回答,也没看她。 车门关上。 他闭眼,忍住泪。 许绿筱脚步轻快,踩着满地落樱。嘴角在笑,泪水不停地流。 她越走越快,不能停。 我以为三年,是一千个日夜。可它只是个倒计时,一旦启动,越走越快。 我加速奔跑,却狠狠跌倒。想要保护你,却让你再次受伤害。 我拥有不多,那就只给你最好的。 所以,再见了,我的豌豆。 第50章 分手第三天, 丁宸就做了个重大决定——搬家。 少爷搬家, 按理说得兴师动众, 可实际上是悄然无声。 连车位都不动, 因为新家就在同一栋楼的顶层。 带天台泳池的那一套, 原本没打算自己住,所以只做了硬装, 但想要尽快入住,也就是添张床的事儿。面积大, 房间少,客厅像个小广场,落地窗视野开阔。 空旷, 宁静, 自由, 他喜欢的风格。 搬进去第一晚,丁宸拎了瓶红酒去窗边,对着夜色, 喝到微醺,回卧室倒头就睡。 那天看完樱花,他开着车胡乱逛到傍晚, 回去时消毒水味道还在,人已经走了。 许绿筱走得两袖清风, 厨房添置的小家电,都还在。衣柜里,凡是他出钱购置的衣物, 都留下。梳妆台上,放了车钥匙和那块MG&F。 还留下四个嗷嗷待哺的拖油瓶,两盆长势凶猛的植物。她毕业退寝室,搬来的那一盆文竹,跟绿萝会合,不知怎么养的,长得跟小树一样。 这些入侵物种,自然不会带去新家添堵,留给钟点工打理。 新家,新床,舒服且安静,丁宸一觉睡到自然醒。 结果就是上班迟到,本也没什么,因为是周一,要开例会。 他想着反正也晚了,还得被老丁点名批评,索性去吃了顿丰盛的法式早午餐,沐浴着阳光,品味着美食,这才是“真正的少爷”该过的日子。 端着一杯咖啡,悠悠闲闲回到办公室。 丁董事长守候多时,冷哼:“才装了几天就现原形?” 丁宸辩解:“工作只是生命的一部分,享受才是人生的全部。” 当天回去又启动“小傻同学”,设置了叫起床服务。 所以,除了变身上班族,闲暇时光少了些,其他都没什么变化。 日子平顺滑过,到了周末,照旧约上哥们去喝一杯。 分手这种事,从前是家常便饭,这次被人甩,丁宸更不会声张。 二喜最先得到风声,是从许绿筱那个美食微博上。 最后一条,“再见,豌豆。” 配图是樱花和寿司卷。 他先是震惊,但毕竟见证了许绿筱公司的危机和处理过程,想一想眼下的形势,似有所悟,心里酸溜溜,怪难受。 倒是王天翼听说后,十分激动:“早不分晚不分,为啥偏在我临门一脚时候分?我连四人约会都安排上了。” 现在见到恢复单身的少爷,没瘦也没胖,一脸的云淡风轻,二喜放下心。 王天翼一脸神秘地问:“知道许绿筱现在住哪吗?” 丁宸喝口酒,说:“不想知道。” 总归不会露宿街头。 她不是买了套房吗,而且还不是鼎盛开发的楼盘,怕他大手一挥白送一套么?想多了。顶多是给她打个友情折。 王天翼有料不爆憋得慌,转头小声问二喜:“你想知道吗?” 二喜回:“不敢知道。” “知道现在谁送她回家吗?” “……闭嘴吧你。” *** 许绿筱虽然家在本地,但事业遇挫又逢失恋,这时候回家,显然并不明智。 虽说家是港湾,是人失意后第一时间想到的地方,但当她被父母撞破与丁宸的关系,她摊牌后毅然走出家门的那一刻,她就不再有躲回去求安慰的资格。 虽然父母不会跟她较真,爱她一如往昔,但人总得有点骨气。 何况,越是狼狈时,越不愿意让最亲近、最在意的人见到。 无论是亲人,还是爱人。 这种时刻,朋友的意义就凸显出来。 许绿筱的小家还在装修中,所以借住在佳妮那里。 佳妮的工作经常加班,作息极不规律,所以放弃合租这种经济适用的方式,自己租了个一室一厅的“老破小”,每天浓妆艳抹从一群晒太阳的大爷大妈眼皮子下走过,经常被当成特殊职业者。 为了迎接许绿筱的到来,佳妮还把冰冰叫过来,营造出女生宿舍的氛围。 其实佳妮自己也不好过。 本来决定为爱回老家,只等手头项目结束,拿到奖金,也是有始有终。 回去后,无意中发现男友居然跟人相亲,男友解释是父母的安排,推脱不过只好走个过场,佳妮心里不舒服,还是说服自己接受。结果年后回来复工,某天结束工作打给男友,居然占线,晚上十点多。稍后也从老家熟人处听说,看见男友和一女孩逛街。 在她的质问下,男友支吾着说,相亲后两家都满意,极力撮合,又说他父母对佳妮的工作不太看好,搞公关的,应酬多,诱惑多,想让她考个资格证当老师。 爱了多年的男人,居然是个毫无主见的妈宝男。佳妮无限失望,狠心分手。 三个女生并排坐沙发,六只脚搭在茶几上,人手一支啤酒,看情景喜剧,花式吐槽。 佳妮手机响,看一眼,“又是一只猪蹄子。” 许绿筱问:“百折不挠的小王同学?” “嗯。”佳妮补充:“富贵的猪蹄子。” 冰冰哀嚎:“我也很想跟你们骂猪蹄儿,然而我还没啃过一口!” 佳妮说:“其实还是有好男人,比如肖师兄。” 冰冰慨叹:“那也是蝎子粑粑,独一份。” 许绿筱没接茬儿。 佳妮说:“其实丁少爷也不错,为你改变那么多,就这么分了,真是太可惜。” 许绿筱喝一口酒。 其实刚出事时,她就起了分手念头,一是对不住他,二是觉得丢脸。 但她也知道那是意气用事,他们能走到这一步,已经非常不易。 随后几天看不见人,又想的要死。终于见了面,依偎在他怀里,听他说“想哭就哭吧”,她力气尽失,傲气也荡然无存,只想放纵软弱,被他呵护着,直到三年期满。 再后来,她感冒卧床,人更软弱,也更灰暗,开始胡思乱想。 忍不住看了薛子慧的微博,看她晒留学日常,度假,骑马,看网球赛,参加名媛舞会,不露声色地晒奢侈品……总算是对“门户相对”有了具体认知。 这样的生活,的确是跟丁宸的世界更容易无缝对接。 这时候,她接到一个电话,对方自称是丁晋中先生的律师。 作为丁奶奶的监护人,要求与欧若拉解约。 果然是大人物,跟人儿子感情纠缠这么久,还未曾谋面,没听过声。 与丁宸奶奶的合约,不仅是欧若拉成立的初衷,在眼下,更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相当于一种支撑,一旦解除合约,无异于釜底抽薪,公司信誉彻底瓦解。 而且,她也坚信,现在的护理方式是最适合奶奶的。 很快,她就明白了对方的“醉翁之意”。 眼下难关,凭她一己之力很难扛过去,不如趁早把公司卖了,也是初次创业成功。 其实在此前,就有人抛来“橄榄枝”。 一旦接受了,她的公司,会变成大企业的一个小部门,欧若拉这个名字,将不复存在。也有买家允诺,她可以换个形式,以职业经理人的身份继续实践自己的理念。 可许绿筱无法接受,这不仅是一个公司,一份才开始的事业。 还是他们的欧若拉,见证了她最痛却也最甜蜜时刻的“北极光”。 僵持几天,鼎盛那边没了动静。再然后,丁宸回去上班。 少爷回自家企业接班,随时都可以,但在这个关口,只能说明这是博弈的结果。 而此后,丁宸态度也发生微妙变化,两人在家中偶尔碰面,他表现出疏离感,绝不是因为她感冒了。没办法,女性本就更敏感,动了心,更是敏锐到有些神经质。 于是她想,或许,他还跟父母在别的方面达成了协议。 当然,她相信他的骄傲,不会刻意隐瞒,也不需要。毕竟他们还有个三年的大限。他也亲口说过,随时能从这种关系中抽离。 她能接受丁宸的资金与人脉,是因为有信心,而且仅限于起步阶段。 现在出了事,他们的关系被放大,被各种解读。她处境艰难,丁宸无论出于感情,还是道义,都不会袖手旁观。别说这将会超出他的能力范围,就算在他能力之内,她也无法接受。 所以,她必须做出选择。 *** Cici赞助的那条极光项链,许绿筱一直想当面送还并道谢,但两人都忙,时间总是对不上,现在许绿筱生意惨淡,随时有空闲,刚好对方也在工作室。 Cici正在画设计草图,专注工作的样子跟平时很不同。 她满不在乎地说:“送你了,水晶和透辉石又不贵。” “创意是无价的。” “You deserve it 。” 许绿筱没听清,“什么?” “其实这一款,是特意为你改进的,发了你的照片后,不少朋友都找我定做。所以,你也算是我的缪斯了,这个就当创意费。” Cici伸手推过盒子,“留着吧,以后还有用得着的时候。” 她霸气道:“再有这种场合,你的衣服配饰我都承包了。” 许绿筱心里苦笑,还会有吗? 那一晚的觥筹交错、言谈甚欢,回想起来,更像是一场灰姑娘的舞会。 Cici问:“为什么跟丁宸分手?你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他。” 许绿筱半开玩笑:“不想连累他。” Cici半开玩笑道:“那如果我现在约他,你不会介意吧?” 许绿筱脸色变了变,说:“这种事,不需要征得我同意。” Cici漫不经心道:“我是看他长得还行,也会玩,就倒追他。不巧赶上他受伤,然后又跟你开始一段漫长奇缘……明人不说暗话,提前跟你说一声。” “……” “哦对了,你现在是不是需要找资金?我认识不少投资人,可以帮你介绍。” 许绿筱说:“谢谢,我会自己想办法。” *** 许绿筱的确需要资金。 不仅资金,还需要战略上的指导。 她要奋力一搏。可能赢,也可能输。所以她要抛开一切杂念,全力以赴。 创业营的课程已经结束,她的最终成绩排进前三,得到一本结营证书和一只奖杯。这家创业营背后是一家实力雄厚的投资机构,当初申请时,就听说一项福利,优秀学员可以申请融资,当然要经过严苛考核。 许绿筱提交了申请。 既然暴风雨已经来过,就来得更猛烈一些吧,她现在要化身海燕。 在乌云与大海之间,犹如一道黑色的闪电。 许绿筱走出Cici位于幽静地段的工作室,挥手招了辆出租车,坐进车里她开始琢磨,还是得尽快买车,再落魄也是个“许总”,也得有个代步工具。 回到公司楼下,一眼看到熟悉的银灰色小车。 下一秒,驾驶座车门打开,下来个熟人。 小路依旧面瘫脸,但看惯了有几分亲切感。 “丁少让我送过来。” 他伸手,递过一个小纸袋。 许绿筱接过,看见MG&F的盒子,以及车钥匙。 另附一张便签,手写的四个字,“分手礼物”。后面落款是L。 小路迟疑了下说:“马上就到丁少生日了。” 许绿筱抬头,微笑:“那就请你转达,我祝他生日快乐。” *** 时间水一般流淌,来到双子座的六月份。 少爷二十六岁了。 以往都是在自家酒店吃顿饭,难得的是,前两次生日陪在身侧的居然是同一人。 然而,还是没能打破魔咒。 二喜作为一名尽职的“干儿子”,真是操不完的心,担心万一少爷还没走出来,其他人成双成对出现,场面不好看。于是提议,换个方式庆祝,去夜店high。 到时候灯光迷离,多个人少个人也无所谓,方便见机行事。 丁宸没反对。 王天翼更是求之不得。 当天下午,第1001次被佳妮拒绝时,他说:“我有个朋友过生日,晚上大家去夜店玩,你不是喜欢蹦迪吗,一起去吧?” 佳妮不理睬,他继续:“我那个朋友你应该也知道,就是少爷,你闺蜜的前男友。” 佳妮脚步一顿,冷笑着问:“前男友有现女友了么?” “……这个可不好说,要不你去看看呗?” “行啊,正好晚上有一点时间。” 当晚,王天翼兴致勃勃地拉着佳妮的小手,又被甩开,再次拉住。 来到约定的大包间,一进门,佳妮还没分清谁是谁。 王天翼咂舌:“少爷果然牛逼。” “往常都是带一个,今年居然左拥右抱。” 佳妮正想回句,你羡慕了? 顺着他的视线,也看到正主儿了。 王八绿球球,好你个大猪蹄子。 我要把票全部投给肖师兄! 作者有话要说:  少爷:我这一岁一岁长得也太快。 第51章 王天翼倒是一眼看出, 左边那个是薛子慧, 坐姿端庄, 一副正宫范儿,跟少爷距离也还算得体,这就显得右边这位一副“倒贴状”的有点不要脸。 再一瞧那张脸,居然是Cici。 长直发, 齐刘海, 必然是戴了假发,平时拽得二五八万,不知又在唱哪一出? 不过王天翼可没心思琢磨这个, 他隆重介绍:“这是我女朋友, 李佳妮。” 说话的时候, 分心注意脚下, 防止被她的高跟鞋猛踩一脚。 毕竟脚背还青着呢。 意外的是,这一次佳妮异常配合,还接了他的话:“其实我还有个身份……” 她故意一顿,引来在场大多数的好奇,除了正中间手指摩挲酒杯的那位。 “许绿筱最好的姐妹儿。” 此言一出, 那一位也抬头, 看了她一眼。 全场静默了一瞬,佳妮满意, 看来九姨太余威犹在。连那位“正宫范儿”都表情僵硬了一下,嗯,瞬间被打入冷宫。 王天翼没料到她这一招, 咳嗽一声,“就是,都是一家人。” 他赶紧拉着佳妮找了个位子坐下。 大家又恢复原状,该干嘛干嘛。 佳妮坐下后,还在玩味着丁少爷刚才那个眼神。 怎么说呢,并没有被撞见奸情的慌乱,也没有见到她的惊艳,平平淡淡,仿佛只是下意识反应,因为那个名字。 比起“盛名”,这位还算蛮低调。近距离看真人,更年轻,有种说不清的气质,矜贵,疏离,干净……她似乎有点理解小竹子为何会陷进去了。忍不住又瞟了几眼,着重看他的手,嗯还算规矩。 其中一次对上Cici的视线,还跟她眨了下眼。 佳妮也认出这是开路虎送过她的那位。 Cici丝毫没受刚才插曲的影响,伸出两根指头捏住丁宸的衣领。 “这件衬衣不错,不过我更喜欢你穿白的。” 丁宸正要抬手拨开,动作顿住。 果然,她不慌不忙继续:“沾了口红那一件,你还留着吧?” 丁宸心下恨恨,嘴上嗯了一声。 “今晚我要穿那件……” “……” 左边的薛子慧脸都要扭曲了,努力进行表情管理,端起杯子加以掩饰。 丁宸朝右偏下脸,低声说句:“适可而止。” 同时也挡掉她的手。 Cici故意问:“薛小姐看起来有点拘谨,是不喜欢这种地方吗?” 薛子慧微笑着回道:“我挺喜欢这个地方,就是不喜欢这里的个别人。” Cici笑:“真巧,跟我一样,我也不喜欢个别人。” 丁宸嘴角提了下。 虽然有背景音乐,但她俩声音不低,大多数都听见,也有人忍不住笑。 连佳妮也觉得好笑,有意思。 王天翼喝了两杯,嚷嚷道:“有人跳舞吗,活动活动,气氛有点闷啊。” 丁宸忽然起身,“你们玩着,我先走了。” 二喜愣住,“少爷,蛋糕还没吃呢,马上就到。” “你们吃吧。” 丁宸说走就走,薛子慧也要起身,然而Cici动作更快,挎上他臂弯,“一起”。 语气暧昧,有人吹起口哨,薛子慧落了个难堪,气得有些发抖。 一走出包间,丁宸就甩开Cici,大步走在前面。 Cici笑嘻嘻:“做戏做全套嘛。” “谁跟你做戏,是你自己跑来加戏。” 丁宸喝了几杯,走到门口站定,等小路来接。 Cici站旁边,拿出烟,问:“来一支?” 丁宸摇头。 “其实,我现在对你没那么大兴趣了。” 丁宸回句:“我对你从来都没兴趣。” “……性格这么差,嘴巴这么毒,她到底看上你哪了?” 丁宸看了她一眼。 Cici吐着烟,“怎么了?” 他回过脸,“没什么。” *** 小路来得很及时,丁宸坐进车里,揉了揉太阳穴,靠上椅背,闭上眼。 一路无话,直到下车前,小路开口:“丁少,生日快乐。” “谢谢。”丁宸语气落寞,“又老了一岁,没什么意思。” 下车后,小路有些不自然地递过来一样东西。 “我准备了一件小礼物。” 丁宸诧异了下,再一看,巴掌大的四方盒子。 还真够小,把丝带蝴蝶结显得特别的大。 他随口问:“这是什么?” 小路挠头,“蛋糕。” “你还会做蛋糕?” “……我妹帮我做的。” 所以俩人联手,就做了这么小一个? 丁宸脑子里立即浮现一幕,从东南亚潜水归来,许绿筱为了气他,拿一支棒棒糖送小路,煞有介事的,还说“很小很小,别嫌弃”。 小路解释:“可以当夜宵,或者放冰箱,明天做早餐。” 丁宸接过,“谢谢你,还有你妹。” 丁宸拎着小礼物,进了电梯。 这种叮嘱语气,节俭的习惯,感觉很熟悉。 他随手按了楼层,出了电梯,进了房门,换过拖鞋,才意识到,走错了。 这是原来的那一套。 他一眼看到窗边的绿植,不远处的鱼缸,看得见的变化,看不见的回忆,空气中似乎还残存消毒水的味道,令人伤心的味道。 再看看这份小礼物,在“扔掉、放到坏、打开看看”几个选项之间,他还是决定放冰箱。开冰箱之前,忍不住打开瞅一眼。 愣住。 方形盒子,蛋糕圆形,小的像块月饼,上面是一张狮子脸。可爱版的,像辛巴。用巧克力酱写的“happy birthday”绕满一圈。 比起做大,做小做精致,反而更不容易。 丁宸盖上盒盖,放进冷藏。 然后发现,冷藏室还有东西,当然有钟点工打理,留下的都是尚在保质期的。他又俯身打开冷冻室,看见几盒冻馄饨,都是她包好的…… 丁宸用力关上冰箱门。 他也懒得再上去,那边过于空旷,过于安静了。 呆久了也觉得无聊。 他去看了眼小丑鱼,依旧一派安然,他故意敲两下,惊扰一番。他去冲澡,对着镜子剃须时,想到那一晚,她走进来,无声抱住他…… 丁宸躺到大床上,闭上眼。 半小时后,他坐起来,睡不着,还有点饿。 于是去厨房,打开冰箱前,看见上面一个圣诞树磁贴,购自芬兰,他拿开一点,松手,又吸回去。他坐到餐桌前,想起她入住第一晚,给他吃从垃圾桶掏出的鱼头泡饼…… 蛋糕冰过更好吃,甜而不腻,这怎么可能是小路做出来的味道? 因为太小,他每次都不忍心戳太多。这哪里是给豌豆少爷,分明是给拇指姑娘的。 他吃了“小狮子”的左半边脸,剩下的放回去,如果明早还能想起,就当早餐。 刷过牙,回到床上,还是睡不着。 他看了眼时间,差五分十二点,又闭眼躺了会儿,摸过手机,拨出一串号码。 早已烂熟于心。 很快接通,两个月没听过的声音,带一点惺忪:“喂?” 他不出声。 “丁宸,生日快乐。” 他还是不出声,只有呼吸声传过去。听起来像是快乐吗? 那边问:“你还好吗?怎么还没睡?” 他终于开口:“刚运动完,睡不着。” “……什么运动?” “多人运动。” 那边一滞,问:“深夜广场舞吗?” 丁宸鼻子里哼出一声,果然还是那个皮皮的许小绿。 他翻了个身,侧卧着,把手机放在旁边,还是不说话。 她想了想,“我给你读一段我正在看的书,好吗?” “……” 纸张翻过的声音,然后是她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到谁。 却又很清晰,一字一字传过来:“我的寓所后面有一条小河通莱茵河……走东岸时我觉得西岸的景物比东岸的美;走西岸时适得其反,东岸的景物又比西岸的美。对岸的草木房屋固然比较这边的美,但是它们又不如河里的倒影。同是一棵树,看它的正身本极平凡,看它的倒影却带有几分另一世界的色彩……” 丁宸时而听内容,时而听她的声音。 每天见听惯了不觉得,这样的深夜,听着格外舒服。像是莱茵河水流淌进他的心湖。 这里,又映着谁的倒影呢? 他问:“这是什么书?” “《人间至美》。” 他不再出声,许绿筱就继续:“我平时又欢喜看烟雾朦胧的远树,大雪笼盖的世界和更深夜静的月景。本来是习见不以为奇的东西,让雾、雪、月盖上一层白纱,便见得很美丽……” 丁宸在脑中想象着对应的画面,像是接受催眠,意识渐渐飘远。 许绿筱注意到那边的呼吸变化,渐渐均匀,绵长。 她轻声问:“还在听吗?” “丁宸,你睡了吗?” 他含糊说句:“一起睡。” 手机没电了,许绿筱抹了把脸,从沙发上起来去拿充电器。 这才发现佳妮不知何时出来,坐在卧室门口地板上,满脸的泪。 佳妮起身过来抽纸巾,擦泪擤鼻涕,然后说句:“这该死的爱情。” 她坐过来,说:“我今天看到丁少爷了。” 许绿筱一怔,问:“他怎么样?” 佳妮叹气,“一左一右,两个美女做陪,但是他几乎没说过话,就是喝酒,想表现得若无其事,却又一身藏不住的落寞,或许,只有我这种失恋的才看得出吧。” “他蛋糕都没吃就走了,跟其中一个,就是那个Cici。但我觉得,他俩应该没什么。” 许绿筱失神,随口问:“为什么?” “直觉,那个Cici有点怪怪的,举止很浮夸,像是故意让薛子慧难堪。” “……” 佳妮问:“你信任他吗?” 许绿筱回:“我信。” 所谓骄傲,就是宁愿出口伤人,也不屑用谎言哄人。 佳妮笑,“豌豆少爷,这个名字还真挺形象。” 许绿筱也笑,“他这个人,很容易让人心软,可我又要打一场硬仗。” *** 丁宸还是要回顶层住。 因为那里更能清心寡欲,这里回忆太多,不说温馨就是香艳,对他的身心都是考验。 他还带回去四个“室友”。 自己喂鱼,算是健身之外唯一的劳作,日常小情趣。不过对小鱼们来说,无情且无趣,饥一顿饱一顿。少爷的好记性,显然没用到这一处。 丁宸现在的工作,类似于轮岗,在各个集团的核心部门待一阵,具体时间酌情而定。名义上是学习锻炼,其实是让他摸底,毕竟将来会接过帅印。 他身上纨绔积习已久,作风散漫,他没打算收敛,这样让人看轻的同时,也放松警惕,否则每到一处,从上到下都严阵以待,他就看不到真实的一面。 丁董事长虽然时不时批评儿子几句,但并没有勒令改正,父子俩在某些时刻,倒是有着默契。也许是源自基因,商人的基因。 丁宸的投资公司交给别人打理,但最近还是亲自过问,选几支股票,抛售套现一笔巨资。许绿筱生日即将到来,算一算,欧若拉的资金也差不多了,他要送她一份“礼物”。 然而作为欧若拉的股东,他很快得到消息,公司即将获得首轮融资。 投资方是纵横资本。 就是许绿筱参加的创业营背后那家机构。也是肖一旻的现任东家。 前提是,要签下对赌协议。 也就是说,她宁愿冒风险接受别人的投资,也不要他的馈赠。 此外,还有一则鼎盛自家的消息,新成立的惠怡基金,即以奶奶名字命名的专为AD病人提供援助的基金,原本由母亲负责打理,现在让薛子慧帮忙。 当然后者只是令他不痛快,远不及前者,让他震怒。 第52章 分手后第一次见面, 是开会, 在欧若拉的会议室。 公司成立前就明确, 许绿筱是第一股东,丁宸不参与管理,算是财务投资者。 因为企业性质,办公环境多了几分温馨和活力, 楼下大厅, 有一盆白掌,绿叶间飞出片片洁白,如一只只待起飞的鸟, 又如一条条小船随风荡漾。 许绿筱曾提过, 这种花的寓意就是一帆风顺。 这一盆是她家人送的。 会议室桌上, 摆一瓶淡绿色的洋桔梗, 清新淡雅,比起玫瑰,多几分纤柔,少了些香气。 有点像她。 丁宸收回视线,平静地问:“你考虑好了?如果对赌失败, 你可能会失去欧若拉。” “他们的确会帮你快速成长, 但为了实现利润目标,会要求加速扩张, 带来新的风险,而且会和你的理念产生冲突。” 许绿筱平静地回:“如果我经营不善,再出一两次事故, 它也会死在我手里。与其这样,不如奋力一搏。冲突肯定有,但事在人为。” 丁宸看着她:“投资方会指派一名代表进董事会,是肖一旻?” “是。” 他嗤了一声。 “你不肯接受我的资助,倒是接受他的援助。” 许绿筱正色道:“丁宸,你这话说得有失专业,也是在看轻我。” “我之所以选择这种方式融资,就是想试炼自己,看看能否通过他们的考核。你也说过投资人最现实,其实这也是一种公平。准备过程中,肖师兄的确从专业角度给了很多建议,也会在考核中起到积极作用,但影响有限,毕竟他也是新人。他的确会加入欧若拉,但这只是他手中项目之一,我们是合作关系,你不要把私人感情混进来。” 丁宸自语般说:“感情?我们还有吗?” 他也正色道:“我给你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纵横资本给的钱,我也能给。全部出自我自己的公司,跟鼎盛没关系。” 许绿筱回一句:“可在别人眼里,没有分别。” 丁宸看着她:“所以你要和我彻底划清界限?” 在他凝视下,许绿筱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丁宸继续:“许小绿,我支持你创业,是因为我奶奶这种情况,也是被你的梦想打动。可如果你选择跟风投合作,你会处处受人掣肘,身不由己。” 他带了些讥讽,“还是说你和我见过的创业者一样,所谓梦想,不过是讲故事?你只是想做生意,想当女强人?” “我家里有一位成功的企业家,一位巾帼不让须眉的成功女性,我知道这背后的代价是什么。你会变得不再是你。如果有了家庭,代价就是你的家人,那些在普通人家最寻常不过的东西,对你们来说都是奢侈品。” 许绿筱问:“那你呢?以后接管了企业,也要变吗?” 丁宸接道:“所以我说,那时候的我,你不会喜欢。” 许绿筱迟疑了下,“在北极的时候,你说过你会变成另一个人,当时我不是很懂,现在我觉得,每一家情况各有不同,还是事在人为……” 北极。 丁宸神色一凝,显然也想到这句话的背景,以及接下来发生的事。 许绿筱脸颊迅速染了一层绯红。 丁宸没看她,而是看向窗外,有些不耐道:“我见过的不止是自己家。” 许绿筱回:“对,是你们那个阶层,或者说你们那个世界。” 丁宸皱眉,回头看她。 许绿筱继续:“所以我们的分歧,不是何不食肉糜,而是夏虫不可语冰。但我的工作,说到底就是沟通,让很多不可能的事变成可能。” “……” “我还是坚持自己的观点,如果一个人喜欢现在的自己,就不会任由自己变成‘另一个人’。当下的努力,就是为了更大程度掌握自己命运。即使改变,也是变得更好。” “关于对赌,我做了最坏的打算,也会为了最好的一面全力以赴。” 丁宸呼一口气:“人生是你的,公司也是你的,你决定。” 他起身,走了几步回头,“如果我建议你离Cici远一点,是不是也不肯听?” 许绿筱不解:“为什么?” “因为她和你,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不了解她,我跟她也不熟。她和你那个叫佳妮的闺蜜,还有文医生,情况不同。”他停顿一下,“小丑鱼要离开海葵的庇护,至少要知道海洋的凶险,不是谁都可以交朋友。” 丁宸拉开门,低声说句:“再见,许小绿。” 这一句,让许绿筱心口一疼。 可她这次却没流泪。 丁宸举步向前,他也没有上次那样难受。 经历过一次,有了抗体,或者是,终于接受了现实。 路过楼下那盆白掌,鸟儿要飞向天空,小船要扬帆远航。 楼下停车场,他的车旁,是那辆银灰色GTR。他坐进自己的AMG,点支烟,抽了几口,毅然离去。 没走多远,迎面一辆黑色日系车。 两车擦肩而过,车主对视一眼。肖一旻面色沉静,可那黑亮眼神,如海面下的暗礁。 丁宸勾唇,玩世不恭地一笑。 还说欧若拉只是他手中项目之一。他可不见得对所有的都这样上心,人的精力是有限的。 也许,她不知道自己的吸引力。或许,她都清楚,成长的同时,也会渐渐开窍。 支持她创业,激活她的野心,也许是个错误决定。 她会不会变?只有时间知道。 他会变,从现在起。 肖一旻来到会议室,敲门,进去。 许绿筱站在窗前,回头,微笑。 他问:“准备好了吗?” 她迟疑了下,说:“在签约之前,我还想确认一件事。” 肖一旻会意:“确认我到底有没有加入私人情感?” 他笑笑,“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需要这个机会,我也同样需要一个机会,证明我的眼光和管理能力。欧若拉虽然还有些稚嫩,但有前景,有价值,将来上市……” 许绿筱接:“上市?” “是。”肖一旻看着她,“这是目标,现在不用考虑这些,先做好眼下的工作。至于咱们的关系,你不妨换个角度,作为投资方和创始人,在沟通上少一些障碍,多一分效率。” 他认真道:“怎么样,敢接受挑战吗?” 许绿筱一怔,觉得这句话似曾相识。 她反问:“你对我这么有信心吗?” “我一向对你有信心,无论从前,还是现在。” 肖一旻伸出右手,握成拳状。 她也伸出拳头,碰一下。 两人同时说:“加油。” 他在篮球场上的习惯,延续到生活和工作中,他们配合过多次,默契犹在。 肖一旻向来雷厉风行,“走吧,去签约。” 许绿筱也放下顾虑,两人一起往出走,踏上征程。 *** 当晚,丁宸陪同父亲参加一个私人晚宴。 在诸位大佬面前,向来懒散又傲慢的人,表现出后辈该有的谦卑,收获一众好评,老父亲也罕见地流露出满意之色。 只有父子二人时,丁晋中提起许绿筱公司获得融资一事。 丁宸情绪已经平复,随口道:“您还挺关注她。” “谁让她是我儿子众多前女友里最有出息的一个呢,而且算是半个同行。” “据我所知,这家机构的考核出了名的苛刻,几轮面试,各种测试,需要所有合伙人和投资经理共同打分,无论将来如何,她能通过这一关,这就是一种认可。” 丁宸接句:“戴着镣铐的舞蹈。” 丁晋中回:“谁又不是戴着镣铐在跳舞呢。我们这种家大业大,从银行贷款,受制于金融政策,资产惊人,负债也惊人。说到底都一样,无论是小帆船,还是舰队航母,都是在时代的风浪里前行……” “怎么样,是不是得加把劲?将来生意场相逢,你也别太逊色,毕竟你起点比人家高太多。她身上有一种你缺乏的东西。冲劲和韧性。不是你的那个‘任性’。” 丁宸扯一扯嘴角。老丁又在给他打鸡血。 *** 同一晚,薛子慧陪同丁母参加慈善拍卖晚会。 作为慈善界的一支新秀,薛子慧上台做了演讲。言辞得体,落落大方,下来后又被丁母领着认人,她从小接触这些,又有珠宝鉴定证书,聊起来头头是道。 丁母在一旁,矜持之中透着一丝欣慰。 有熟识的太太羡慕她好福气,问什么时候能喝上喜酒。 薛子慧面露娇羞,丁母只说年轻人的事,让他们自己决定。 只剩两人时,丁母提了句:“他们已经分手几个月了。” 言下之意,她这里却毫无进展。 薛子慧说:“我觉得丁宸还没走出来,不想打扰他。” 丁母哼一声:“你这么善解人意,当心再出现个人,再耽搁个一年半载。” 她一边与熟人点头,低声继续:“你们从小一起长大,该在哪些地方多做一些,不用我提醒,有空多去陪陪奶奶。” “是。” 薛子慧略一迟疑,道:“听说许绿筱还经常过去。而且,经过上次的事,很多AD患者家属都对欧若拉比较感兴趣,感觉奶奶像是在给他们做广告。” 丁母回:“老人家比较敏感,换人会不适应。” “任何时候,都要把家人放在第一位。我和你伯父当年太忙,忽视了宸宸,希望以后他能从小家得到补偿。你们同岁,他现在还没收心,不着急,你要考虑最佳生育年龄……我有个想法,让奶奶见证宸宸的婚礼。这样既让老人家安心,也成全了他的孝心。” *** 许绿筱在生日前夕,搬进了新家。 在佳妮那的最后两天,还出了个小插曲。 她出差提前回来,清晨五点到家。怕打扰佳妮,轻手轻脚开门,没开灯。虽然佳妮邀请她同床共枕,但她还是选择栖息在客厅沙发床,正好眯一会,再和佳妮一起吃早饭。 许绿筱正在换鞋,灯亮了。吓她一跳。 一回头,看见一个半裸男,边走边伸懒腰,腰间围一条浴巾。 许绿筱心理素质过硬,没惊呼出声,迅速别开脸。 倒是对方发出一句“卧槽。”抓紧浴巾,扭头冲回卧室。 靠,小点心。 许绿筱低头,鞋垫上的确有一双男士休闲皮鞋……所以说,进门不开灯不是个好习惯。她再次穿上鞋子,拎起包,悄声出门。 她在外面早餐摊吃了一口,去附近公园走了一圈,接到佳妮电话。 回去后,佳妮穿着浴袍坐在沙发上,头发湿着,一身疲惫。 “昨晚喝多了……” “他婚期定了,国庆。” 许绿筱吃惊,心疼,过去抱她。 这该死的爱情。 但想到“小点心”那斑斑劣迹,再伤心也不应该这样自暴自弃…… 佳妮说:“我知道小王是什么样的人,跟他也没可能,好歹耐着性子追了我这么久,在我心烦的时候还有个发泄对象,让他得偿所愿,从此两清。” 佳妮身上颇有些豪气。 成年人为自己负责,即便亲如闺蜜,也没什么多说的。 *** 许绿筱生日那天,肖一旻做东,请了顿大餐。 除了她,还有佳妮和冰冰。顺便和远在大洋洲的小易视频。小易交了个金发碧眼的男朋友,不过看到肖师兄的那一刻,还是有些激动。 佳妮冲许绿筱眨眼。 肖一旻被佳妮和冰冰灌了不少酒。 佳妮趁机拷问:“在美国有没有找个金发碧眼的女朋友?” 他摇头。“学习加兼职,忙的跟狗一样,睡眠时间都不够。” 佳妮又冲许绿筱挤眼。 虽然喝了酒,肖一旻还是打车,把几个女生挨个送回去。 最后送的是许绿筱。 到楼下,他仰头看,哪个窗子是她家。 许绿筱说:“还没收拾,就不请你上去喝杯茶了。” 他看着她,眼神比平时幽深,似笑非笑,仿佛洞悉她的心思。身上淡淡的酒气,被夏夜的晚风一阵阵送过来。 许绿筱正要再开口,化解暧昧。 听见车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有人走过来。 两人回头。 是小路,手捧一束白玫瑰。 “小许,生日快乐。” 许绿筱接过,小路又慢吞吞递过一个纸盒,看样子是蛋糕。尺寸也很玲珑。 平时社恐加面瘫的人,今天磨叽了起来,一副欲言又止状。 出租车也还在等,肖一旻说:“走了,公司见。” 只剩下两人,许绿筱问:“还有事?” 小路:“没了。” “他还好吗?” 小路答非所问:“丁少对你挺好的。” 好吧,她就自动理解为“丁少挺好的。” 许绿筱进单元门时,忍不住回头,看了眼那辆漆黑的车子。 劳斯莱斯。更符合他的身份。 跟她的小区格格不入。 总觉得在那车窗后,还有一双眼。也许是她想多了。 回去后,她第一时间打开盒盖,不由一怔。 也是个狮子脸,只有眼睛鼻子,绕了一圈芒果花。 因为她是狮子女。 她走去窗边,正好看见车子离开。 她拿起手机,发了条:谢谢蛋糕和花。 很快回了一条:礼尚往来。 连句“生日快乐”都欠奉。 吃蛋糕时,许绿筱想,其实,她是在和命运“对赌”。 如果输了,失去的是她生命中的“欧若拉”。不过,还是那句话,考虑到最坏的结果,朝着最好的一面,全力以赴。 第53章 创业是一种生活方式, 是一个坚韧不拔的过程。 肖一旻也通过欧若拉这个项目, 证实了自己的潜质, 不仅是一位合格的投资人,也是一位优秀的“引路人”。许绿筱被他拖着飞跑,从忙到六亲不认的996甚至007,到渐渐适应, 如今也能喘口气, 能休个周末。 时间倏忽而过,又是一个鲜花满地的五月。 周六,许绿筱本打算睡到自然醒, 但还是早早醒了。 昨晚收了封请柬。 来自工作中结识的朋友, 但也因此做了个梦。 梦见丁宸的婚礼。 穿上礼服的他, 帅气逼人, 新娘身姿窈窕,婚纱长尾拖地,头纱遮住脸。而她,站在观礼人群中…… 许绿筱觉得脸皮有点紧绷,摸一摸, 应该是梦里哭过。 她这边刚出一点动静, 卧室门就被推开一道缝。 一个身影颠颠儿进来。 来到床边,毛茸茸的脑袋歪向一侧, 哼唧一声,娴熟地卖萌。 她带着惺忪打招呼:“早啊,许进宝。” 狗狗旺旺两声, 愉快地回应。 这是一只有着阿拉斯加血统的哈士奇,黑白色,有黑眼圈,棕色眼珠。 半年前,压力最大的那一段时间,她听说养猫能增强幸福感,于是去了趟宠物收容站,诚心诚意寻只好养的猫,结果领回来一只难养的狗。 三个月大,带一点奶膘儿,可爱又可怜,从她一现身,它就“盯上”了她,她就听从内心,给自己找了个甜蜜的负担。 其实今天也有安排。 许绿筱果断起床,简单洗漱,然后带进宝出门。 进宝一溜烟跑到一辆白色SUV跟前,待她拉开后车门,它娴熟地跳上去,在专用坐垫上乖巧坐好。 没错,许绿筱换了车。也是在半年前。 她开车来到丁奶奶住处,这里也有一些变化,除了绿树绿草,添了很多的花。 因为老人家越来越喜欢户外运动。 车子停好,进宝跳下去,它来过几次,轻车熟路地跑去花坛边。 那里有人正在专注赏花,坐在轮椅里。 奶奶喜欢花,经常伸手小心碰触。哪怕忘记了一切,依然有一颗向往美好的心,而且心地善良,不会随意攀折。她还喜欢小动物,也会用手轻抚进宝的耳朵。 或者应该归功于进宝,它是个出色的外交家。 曾因为是串串,不受待见,又因为生病,被人抛弃,被许绿筱收养后,虽然她陪伴的时间很有限,但都是“高质量陪伴”,忙的时候会送到小区的宠物店。 它在爱的沐浴下茁壮成长,毛色光亮,性格开朗,现在的混血身份,反而让它更有特色,也成了遛狗时主人间的话题。 小赵拿出湿巾给奶奶擦手,避免感染,笑着说:“进宝长成大小伙子了。” 她又随口道:“丁少昨天也来过。住了一晚,今天一早走了。” 许绿筱问:“奶奶昨晚睡的怎样?” “还挺好,都挺好的。” 虽然一年没见,但两人的联系可谓是千丝万缕,有着共同的朋友,也有奶奶这个交汇点。所以时不时听到他的消息。只是从未在这里碰过面,不知是不是有意回避。 她来这里前,都会事先打个招呼。 自从奶奶被曝光,她也越来越忙,本来就有专门的护理团队,她也就退出。偶尔来看望老人家,是出于想念,也算是视察工作,而且,奶奶也记得她。 此刻奶奶就握住了她的手。 尽管每天涂抹护手霜,但掌心还是有些干燥,同时也有种熟悉的触感。 让许绿筱想起自己的奶奶。 那个有点重男轻女,但当别人轻视她时却会立即维护的老人家。 此刻,许绿筱想,几个小时前,那个人也曾握住奶奶的手吧。 她替换下小赵,推着轮椅,在堪称辽阔的院子里走了几圈。进宝跑前跑后,时而又去招蜂引蝶,奶奶的视线始终追随。 虽然自家老板跟丁少爷已经明确分手,断绝了往来。但小赵还是立场鲜明,带了些不忿道:“薛子慧最近来得也挺勤。” “但是奶奶不记得她。谁让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呢。她每次都问这问那,看似很关心,可我总觉得,她在听到奶奶身体不错时,有些失望的样子。” 许绿筱心里一动,叮嘱道:“你和小刘都要上心一点,尤其有访客时,一步都不要走开。” 小赵一怔,随即点头。 上次小吴的事,仍让人心有余悸。 散步结束,许绿筱又陪丁奶奶去看电影。她最近喜欢看自然类的纪录片,画面优美,不吵不闹,看着看着就泛起睡意。 这一次,许绿筱看到电脑硬盘里,除了准备好的片子,还有几段视频。 名字格式都是“地点+日期”,其中一个就是去东南亚潜水。 她点开播放。 碧蓝清澈的海水,鱼群呼啸而过后,出现两个潜水者。 奶奶看得投入,不知是否能认出那个手脚修长、姿态优美的身影,就是她最爱的孙子? 这一段视频,她曾经看过数次。 这一次,因为屏幕尺寸足够大,她发现了未曾发现的一个细节,画面右下角,海葵触手里,有个小小身影一闪而过。 她立即按了暂停,回放,然后定格。 直到奶奶发出抗议,她才继续播放。 但眼里却已湿润,那是条红色带白条纹的小鱼。所以,他们曾经邂逅过小丑鱼,只是它太害羞,或者太胆小,冒个头,又缩回去了。 但它一直都在,就在海葵的深处。 阿姨们对许绿筱热情不减,留她吃午饭,许绿筱婉拒,她已经答应了爸妈过去吃饭。 回去路上,许绿筱很是感慨,认识丁奶奶两年了,还记得第一次见过后,丁宸不无伤感道:“医生说,至多两年。” 看奶奶现在的体检报告,比预期的要好,但这个年纪,这种病,一切都不好说。 丁宸以前一年都不来几次,现在来的次数多了些。显然又有了眷恋,如果奶奶有事,对他来说,伤害只会更大吧。 *** 许家住的老式小区,楼下有个篮球架,一群半大孩子正在上蹿下跳、你争我夺。 其中还有两个成年人。 一个是许修君。 没错,半年前他就出狱,因为表现不错,得以减刑。他现在也习惯把头发剃得很短,比从前更壮实,也更沉默,只有在这种时刻才流露出往日的轻松和畅快。 另一位,个头更猛一点,头发也短,但属于职场精英的利落精干,随便一个动作,标准得堪比NBA球星。 进宝对这两位更是熟,下车后就兴冲冲跑去。 肖一旻先发现它,视线精准地捕捉到许绿筱的方位,自然地一笑。 阳光下,他脸上有汗水,眼里有热烈的光彩。 许绿筱回以微笑,心情有一点不知如何形容。 许修君也发现进宝,拍它的头,逗弄它,却没看过来。 许绿筱心里有一点点泛酸。 在哥哥眼里,她还不如一条狗。 许修君服刑期间,家人和女友都隐瞒了许绿筱和丁宸的关系。但是他一出来,自然就会知道。然后,对妹妹的态度就变了。 回来不久,他就张罗找工作。但有前科的人,哪怕快递送餐这种体力活,都会被歧视。 生活就是这么现实。许修君很丧气。 许绿筱怕哥哥一蹶不振,委婉表示她那里需要人手。 料想到哥哥不会轻易接受,却没想到他一点面子都没给她,当场吼道:“姓丁的给你开的那个公司?我就是饿死也不会去。” 其实,丹丹那里也有工作机会,收银员或洗头小工,许修君就更不能接受。 他其实骨子里有些大男子主意,以前丹丹温柔乖巧,又因是外地打工妹,时常被人看轻,让他更加怜惜,现在她摇身一变,成了老板娘,许家交首付,她拿了钱装修。 这本来是好事,但对许修君来说,难以接受这种心理落差。 因为丹丹混好了,她父母心气也高了,撺掇女儿找个更好的。丹丹无奈,说出许绿筱曾在危难时借了三十万,后来又靠这笔钱开店。家里不闹了,但说走嘴,让许家人知道。爸妈自然是感激又心疼女儿,但在许修君眼里,无非又是用丁家的钱羞辱他。 所以,那段时间,家里气氛犹如一堆干柴,一个小火星就能引燃。爸妈小心翼翼,生怕一句话说错,伤到儿子自尊心,也怕女儿寒心。 许绿筱从事健康咨询行业,手底下心理咨询师数十个,涵盖各个领域,自己也考过资格证。但无奈,有句话叫“自己的刀削不了自己的把儿”。 早在“选择”丁宸时,她就知道,会出现这一天。但想到,和真正出现,是两码事。 何况,自那次在欧若拉会议室不欢而散,丁宸再没出现过。那句“再见许小绿”,不是随便一句道别,而是一个慎重的决定。 那段时间,是许绿筱的至暗时刻。事业,感情,亲情,都命悬一线。 很多次深夜忽然醒来,满心的迷茫,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一切是否值得。但毕竟她也经历了几次生活的摔打,皮实了很多,天一亮,又打扮光鲜去战斗。 但她也知道,消沉抑郁的情绪,谁都难免,但如果积郁久了就会变成病。于是想到养猫,于是生活中多了个进宝。 许绿筱的那一段情绪跌宕,也被肖一旻看在眼里。 他去找许修君谈话,拉他去喝了一顿酒,不知说了什么,总之下次许绿筱回家,哥哥跟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但许修君那一根筋性格,也不是那么容易扭转。肖一旻为此颇费心力,一次又一次约他,吃饭喝酒打球。 于是,他也彻底进入了许家人的视线。 此刻,肖一旻大步走过来,又吸引了邻居们的视线。 自然把他视为许家准女婿。 在普罗大众心里,男人的成功,往往通过财富就能体现。但女人,光有钱是不够的,还要有一个出色的男人来佐证……所以现在,有公司、有房有车、又有青年才俊男朋友的许绿筱,目测又会成为街坊四邻口中的正面教材。 许绿筱说:“你们继续,我去看看饭好没有,好了叫你们。” 肖一旻点头。问:“车上有水吗?” 许绿筱回身,从车里拿了两瓶矿泉水。 他没接,示意手心有汗。 许绿筱怔了怔,拧开,递过去。他笑着接过,仰头喝了一大口。 许绿筱别开视线,忽略掉喉结滚动的画面,以及液体流下去的声音。刚走下运动场的男人,简直是“移动的荷尔蒙”的最佳诠释。 她低头拧开另一瓶,递过去。 肖一旻会意,接过,低声说句:“上去吧,太阳很毒。” 很自然,也带了明显的亲昵。 进宝爱凑热闹,孩子们也都喜欢它,于是滞留在此。 许绿筱独自上楼。 厨房里,许妈妈和准儿媳忙得热火朝天,聊得一团和气。 许绿筱洗了手要帮忙,被她们推出来。 许妈妈忙碌间隙,还不忘去窗口往下看,嘴里念叨:“小肖真不错,工作那么忙,还不忘健身,这才是年轻人该有的生活态度,积极向上,洁身自好……” 许绿筱正靠着门边吃水果呢。 不由敏感了一下,小肖,筱筱。 这话挺有意思,话里有话,含沙射影。 丹丹也回头,冲她一笑。她倒是单纯打趣,没想那么多。 肖一旻是头一次来家里吃饭。虽然以前也见过几次,但他实在忙。 饭桌上,许妈妈热情招呼肖一旻吃菜,问完他的工作,又问家庭情况。他面色平静,声音更平静地说:“母亲几年前就过世,父亲已经另组家庭……” 这显然是不好往下接的话题。 许爸爸赶紧把话头儿引开。 肖一旻被许修君拉着喝了不少,许爸爸也只是装装样子拦几次,或许又开始那一套“酒品见人品”的观察了。之前他就用他的半吊子“相面大法”给肖一旻做了个初步判断。 结果是,不可多得的大好青年一个。 …… 饭后,许绿筱开车送肖一旻回去。 分手半年内,她还开着丁宸那辆四座跑车,偶尔戴一下他送的“女朋友”。但这两样,尤其是表,风格太强烈,太“丁少”,时常被人拿来当话题。 她其实只想要证明,或提醒自己,或提醒肖师兄。 后来觉得挺没意思,于是收起表,决定买车。 同时期,肖一旻也要换车,他业绩斐然,身份提升,配套设施也要升级,买的是黑色卡宴。还建议她买一辆好的,她没心思了解,也没钱,买了辆平平无奇的SUV。 吃了几块排骨的进宝,心满意足地在后座打呼噜。 肖一旻身上有些酒气,坐在副驾位,电话接连不断。语言利索,思路清晰,毫无醉态。 许绿筱再次涌起敬佩之意。 也回想饭桌上情形,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颇为和谐。爸妈肉眼可见的满意和欢喜,哥哥自是不必提,早已称兄道弟。很奇怪,在肖一旻面前,他那像刺猬一样的自尊心,也都好好收起。也许是肖师兄的本事大。 许绿筱不由把他替换成丁宸。 她苦笑,无法想象。 忽然觉得不对,她敏感地抬头,在后视镜里对上一双黑亮的眼。 眼睛的主人平静地问:“又想起他了?” 许绿筱一滞,不知如何答。 肖一旻目光锁在她脸上,说:“一年了。” “你是忘不了他,还是看不见我?” 第54章 “你是忘不了他, 还是看不见我?” 这个问题。 许绿筱定了定神, 平静道:“你本来有机会, 让我看不见其他男人。” 肖一旻神色一怔,怅然道:“对不起。” 许绿筱回:“都过去了。” “没过去。”肖一旻带了些固执:“在我这里没过去,我的心,从没变过。” 许绿筱握着方向盘, 内心触动的同时, 还要分心看着路况。 不由想,这算什么? 酒后吐真言?一边开车一边推心置腹? 考验她的定力吗? 肖一旻换了话题:“我很喜欢你家里的氛围,很温暖, 有烟火气, 平等, 自由。在这样环境下长大, 所以会拥有这样健康的生活态度吧。” 许绿筱心思一动,脱口问:“你母亲?” “就是我大三,你大一那年的夏天。” 许绿筱心跳一停。 那时他正式约她,然后失约,只说要回家, 再回来就要出国。出国后就传来他和某学姐走到一起的消息。那学姐是个校花, 就算她不愿意信,也被深深戳伤自信。 现在回头看, 有点不可思议。校花又怎样? 肖一旻继续:“我家本来也跟你家差不多,我爸妈都在体制内工作,但我妈身体不大好, 为了提高收入,我爸辞职下海,收入提高了,也带来了别的……” 他自嘲一笑,“他的秘书怀揣着六个月的筹码,带了人,还有一份拟好的离婚协议来我家,让我妈签字。我那时刚上初中,当时的情形记忆犹新,震惊、愤怒又耻辱。” “我妈拒绝。他们就在家里闹,我打电话给我爸,他回来了,却是怕那女人动胎气。我去厨房拿菜刀,我妈答应签字,还就我的抚养费跟我爸据理力争一番。” “那女人成功上位,三年内生了一女一儿。我爸却对我越发关注,因为我各方面表现越来越好,他认为我更像他,还想将来把生意交给我。” “大三那年,我爸查出点小问题,他的现任妻子让他立遗嘱,还让我妈签什么不争产的保证书……我听说后赶回去,撞见那女人在病房撒泼,激动之下推了她。这就是中计了。她大做文章,要来学校揭发我,她还知道我当时是十佳候选人。” “我妈临终前,让我和我爸各自立誓,让我立刻出国,远离是非。让我爸立遗嘱做公证,该我得的,一分都不要少。” 车子已经停下了。 他越是说得平静,许绿筱心里越是震动,不由眼底湿润。 “你可以跟我说的,我能理解。” 肖一旻笑笑,“怎么说啊。” “狗血又烂俗,上大学后,家里的事我从没跟人提过,任由别人猜测。听你偶尔提起家人,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问过我是不是独生子,我也只是含糊带过,因为在法律上并不算……我妈去世后,我意识到,只有足够强大,才能保护在乎的人。” 那样强大的人,平时散发的都是坚毅的气场,此刻周身都弥漫着悲伤。 许绿筱想要伸手抱一下他,或者是,拍一拍他后背。 正迟疑着,后座的进宝叫了一声,开始挠车门。 看来是要上厕所,许绿筱开了车门,它跳下去。 肖一旻声音里带了情绪:“我那时只想加快步伐,把精力都投入到这一件事上,没跟你解释清楚。”他顿一下,“也是因为没这方面经验,不懂方法和尺度,担心挑明了会舍不得走。你可以在学校安心学习,而我就在累了时想着你,给自己打气。就这样各自努力,争取早日相会,无论是国内还是美国,本来就要实现了。” 许绿筱闭了下眼。 进宝方便完,又跳上车。睡过一觉的它,精神头十足,脑袋从座椅间隙探过来,伸出舌头,左看右看。成功破坏了气氛。 许绿筱回手,把它推了回去。 肖一旻扶了额头,“今天喝多了。” 他说:“走吧。” 许绿筱再次发动车子。 车厢里安静下来,只有进宝偶尔发出兴奋声音,它又开始看风景了。 不多时,到了肖一旻的楼下。 他身上的悲伤情绪以及醉意,都不复存在。 他问:“下周就要去鼎盛面谈了?” 许绿筱嗯一声。 鼎盛集团的康养社区即将完工,开始引进服务团队。许绿筱的公司获得融资后,扩大规模,增加服务项目,正需要这样的“大蛋糕”。 肖一旻说:“听说竞争很激烈,有国外的拥有多年经验的管理团队,还有三甲医院的专业护理团队,你有信心吗?就算有,他们能客观对待吗?” 不说她和丁宸的关系,那个小区就是他出事的地方。 许绿筱其实心里也没底,但仍是说:“一家企业能做到这样大,应该有足够的气度吧。他们怎样对待是他们的事,我们只要做好自己的部分。” 肖一旻说:“我头一次希望自己的项目不成功。” 许绿筱微微一怔。感觉到句话里的苦涩。 她放轻了声音说:“拿下它,我们就能完成今年的利润指标,也能打出知名度。无论从哪方面,都需要这个机会……” 肖一旻点头,“是。” 无论从哪方面。 他看向她,认真道:“筱筱,你当初说过,如果三年后,我们还都单身……现在我们都是单身,可你的心里,还是放不下那个人?” 许绿筱垂眼,低声说:“对不起。” 他伸手,托起她的下巴,迫使她面对自己。 “你连跟我试一下,都不愿意?” 许绿筱避不开,眼神闪烁。 “你和他,还有机会吗?” “……” “你们,合适吗?” 简直是一串灵魂拷问。 许绿筱不知如何答,不想伤人,也不想伤自尊。 索性不答,咬住下唇,眼里露出倔强的同时,也沁出泪花。 忽然,响起一声低吼。 进宝冲肖一旻亮出利齿,哈士奇是狼的近亲,这一刻显出凶悍的狼性,仿佛下一秒就能咬住他的咽喉。 肖一旻眉头微微皱下,并没有退却。 许绿筱低声命令:“进宝,回去。” 进宝哼一声,退回去,眼睛仍炯炯盯着。 肖一旻盯了许绿筱许久,直到她眼里泪珠滚落,他点了点头,收回手。 “我失态了。” 他推开车门,“走了。” 进宝盯着他的背影远去,然后“噌”地跳到副驾座。 瞬间又变成毛茸茸的萌物,许绿筱伸手抱住它。 她轻声说:“不能回应的感情,就不要随便给人希望,长痛不如短痛,对不对?” 一人一狗经常这样“对话”,进宝哼唧一声,表示“它懂”。 就这样相依偎着,像是相依为命,过了许久。 许绿筱拍拍进宝,它会意,又跳回后座。 所以,她也只配开便宜车。 她说:“回家了。” *** 回程,许绿筱放了音乐。 肖一旻忽然如此,她虽然有点被吓到,但也不太意外。她以前看过他打球,动作生猛,眼神也可以杀人。她也见过他和人谈判,用逻辑和气势把对手杀得片甲不留。 听了刚才他的家事,更明白这种性格的由来。 终于摊开,这样也好。 感情怎么能“试一下”呢? 如果她能做到,也就不至于跟丁宸纠葛出这么多剧情了。 跟曾经认真喜欢过的人“试一下”,更是对他的不尊重。 想到就要去鼎盛,也不由思绪翻飞。 这一年很忙,和朋友都是“线上”小聚。 三个月前,她和佳妮约了次饭。没聊几句,又来一个不速之客,王天翼。 说好的“从此两清”呢? 佳妮有一丝不自然,问:“你怎么来了?不是去喝酒吗?” 王天翼抱怨:“我被无情抛弃了,二喜临时加班,少爷说俩男人去酒吧很奇怪,单方面取消约会,我就来给你们买单了。” 佳妮问:“那少爷,没说要去干什么吗?” “谁知道,他这大半年变了很多,向他老子看齐,白天泡在公司当劳模,晚上闷家里当宅男,但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离奇失踪……”他故意一顿,问:“你们知道他去哪了吗?” 许绿筱恍若未闻,专注吃菜。 佳妮配合地问:“去哪了?” 王天翼耸肩:“我也不知道。” “……” “总之就是,深沉又神秘。” 佳妮又问:“那他现在跟谁约会了吗?” 王天翼来了兴致:“少爷恢复单身,又回鼎盛接班,这行情一下子就大涨,小明星白富美蜂拥而上,据说还有人还当众表白,你知道少爷怎么回的吗?” 佳妮怒:“要说就痛快点。” “……少爷说,你想好了,我可是五个孩子的爹了。” 许绿筱回到现实中。 四条小丑鱼,一个二喜。 看样子,小丑鱼们还都健在,没被他霍霍死。 *** 与鼎盛面谈的这一天。许绿筱带了一支精悍的团队。 早在她拿到融资之前,文琦就提出要过来全职,严加在帮许绿筱处理危机期间,就看出一些管理上的问题,归根结底,她的精力有限,独木难支。 文琦的辞职决定,家里不赞成,但得到了男友的支持。还说大不了我养你。 许绿筱听了转述,觉得这俩人火候到了。两人登对,门当户对,“婚”是没问题,就差在“育”的环节上达成一致了。这也算是经她“牵红线”而成的一对,令人欣慰。 文医生正式加入,她主内,许绿筱主外,配合默契。 此刻,文琦也在队伍里。 许绿筱第一次来到鼎盛总部。 外部气势恢宏,内部气派而现代化。 走过大厅时,她不由放慢脚步,审视自己的心情。 如果是一年前来这里,肯定不如此刻淡定。就像那次做志愿者,明明没犯错,被丁宸母亲随意一扫,整个人就懵了,底气顿失。 底气这东西,真是太重要了。 哪怕她现在也不过是个小企业主,她的小公司跟鼎盛根本不是一个量级,但她已经从身到心完成了一种进化。那个多次在深夜自问的问题——这一切值得吗? 这一刻有了答案,值。太值。 再一想到这只商场巨鳄曾想要“吞”掉自己,而她不仅挺过来,如今还以合作者的身份,走进它的心脏……许绿筱不由提起嘴角。 来到会议室,双方握手,寒暄完毕,欧若拉PPT已经呈现在大屏幕上。 第一位演讲人正要开始,对方又有人进来,手里还拿个保温杯。 再一看清这位的面目,许绿筱的心一下子不淡定了。 天呢,真是太看得起她了。 居然是丁董事长。 丁晋中的视线扫过来,也没具体落在哪张脸上,说了声:“继续。” 然后就坐下。 嗯。很气派,也有点倨傲。丁家人的风格。 看鼎盛那几位让出正中位置,看来他们事先也不知情。 欧若拉这边分工明确,几乎都要上台,介绍不同内容。 许绿筱压轴,轮到她上台时,已经做好心理建设。就当是个普通人,顶多是前男友的父亲。 然而,她刚开了个场。后门又开了,进来一人。 这大企业怎么回事?连点基本礼仪都不懂吗? 再一看来人,许绿筱心跳乱了一拍。 身材颀长,一身黑西装。白衬衣,没打领带。 四目在半空中……嗯,没有相对。 人家根本没看她,只在后排找个位子坐下。 许绿筱立即回神,歉意一笑,继续讲。 如果不是讲稿早就背得滚瓜烂熟,估计今天就得出丑。 许绿筱讲完主要内容,看到对方几位领导面色和善,微微点头。 她心里略微放松。 只是级别最高那一位,脸上什么都看不出,果然是老姜。 至于那个后来者,她没敢看。 正要做总结陈词,丁晋中忽然开口:“这些都是你们最擅长的部分,但我们的社区住户都是老年人,大多患有基础病,如果在服务期间忽然发病,时间就是生命,你们怎么做?” 欧若拉并不能代替专业医疗团队,他们是侧重心理护理,但二者的确不能完全分离。 许绿筱回道:“我们全体工作人员都接受过培训,具备心肺复苏等急救常识。” 丁晋中略一沉吟,“那如果需要打针挂点滴,你们也能帮忙?” “可以。” “全体都可以?” 许绿筱点头,怎么觉得董事长大人在挖坑呢。 果然,“那你呢?” “我也接受过培训。” 丁晋中点头,“不如现场示范一下,眼见为实,你们说呢?” 其他人能说什么,点头赞同。 丁晋中视线扫一圈,都是中高层,德高望重,除了后排靠门口的那一位。 他说:“丁宸,你过来。” 丁宸靠着椅背,翘着二郎腿,左手放膝盖上,右肘撑在扶手上,手掌贴在脸侧。 标准的丁少坐姿,视线并没看台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忽然被cue到,他抬头,一脸茫然。 丁晋中说:“配合许总,示范一下静脉注射。” 丁宸听到最后四个字,不由一愣。老丁真行,真舍得。 许绿筱会打针?他怎么不知道。 脑际忽然划过一个画面,这算什么,美梦成真? 胡思乱想的同时,长腿已经迈开,一步一步走向那个人。 如果是一年前的丁宸,会问:“哪个部位?” 再靠近一点问:“要不要脱裤子?” 可现在,他只是站在那,两臂垂在身侧,不太配合的样子。 脸颊瘦了。但也多了几分清俊气质。 许绿筱面色不变,问:“丁先生,您晕针吗?” 他看着她,反问:“如果是,你会放过我吗?” “我会建议您不要看针头。” 第55章 虽然只是做示范, 用生理盐水。但打针这种事, 说疼不疼, 却会引起一种心理上的恐惧。 这需要极大的信任,以及一点奉献精神。 丁董事长果然不是一般人。 在场众人,无不露出钦佩的目光,混杂一丢丢八卦意味。 毕竟, 许绿筱是少爷前女友这一事实, 人尽皆知。 丁宸脱了西装,解开左臂的衬衣袖口,是那种特制袖扣, 极简设计, 低调奢华。 众人的视线自然汇聚于此, 本来只是想看许绿筱如何下手, 却意外发现少爷的手可真不是一般的好看。一个简单的“脱衣挽袖”,做得慢条斯理,很是养眼。 丁晋中好一阵无语,又不便点破,打开保温杯, 喝了一口养生茶。 许绿筱耐心等着, 保持礼貌的微笑。 待丁宸坐下,把小臂袒露在她面前, 她有条不紊地开始。 随着她的靠近,熟悉的清新气息冲进鼻子,丁宸别开脸。 在别人看来, 理解为少爷怕打针。 许绿筱不由屏住呼吸,认真寻找静脉。丁宸皮肤好,但又不是那种虚弱的白,带一点点自然的麦色,看得出去海边晒过了…… 丁晋中再次开口:“他从小就不好找血管,太细。可能是不爱运动。也可能是身体不够好,有什么潜在的病症。” 丁宸气死了,忍不住飞出一记愤怒的眼神。 就没见过这么能坑儿子的。 许绿筱已经找到了,正要为他辩解一句。 丁晋中又道:“我只是在cos患者家属,台词而已,激动什么。” cos都知道,要不要这么潮? 许绿筱的手微微一抖,好在还没扎下去。 丁宸手臂也动了一下,气的手背青筋都起来了,他低声说句,“别理。” 许绿筱问:“请问您有药物过敏史吗?” “没有。我很健康。” 这语气,熟悉的傲娇。再一看,他耳朵都有点红了。 许绿筱心里好笑,又泛起一丝柔软。 手下动作却很稳,对准血管,下针,推下药水。 一个不太复杂的动作,在众目睽睽之下,又有人故意捣乱,做得惊心动魄。 结束后,许绿筱暗暗松了口气,欧若拉所有人也都松了一口气。 再充分的准备,也抵不过这种意外。 真是没想到,丁董事长居然是这样的人。 丁宸缓缓起身,皱下眉,说:“我头晕,还有点恶心。” 许绿筱吓一跳。 丁晋中问:“是不是过敏?” 在场诸位都慌了,这可是太子爷。 许绿筱却明白了,这父子俩,一对戏精。 丁宸手捂着心口,虚弱地说:“我有……心脏病。” 刚才谁说很健康? 丁宸呼吸急促,身子打晃,嘭一声,仰面倒地。 好好的白衬衣,就这么糟蹋。 其他人全都围过来,又不敢太靠近。许绿筱扫视一圈,鼎盛的人不知是真慌还是配合演戏,自家那几位是真懵了,包括文琦。 许绿筱半蹲下,从容道:“这时要实施急救,同时请身边的去叫医护人员。” 丁宸的衬衣领口本来就少系一颗扣子,不用再解开。 她也不想让人饱览春色。 拍拍他脸颊,看反应,用了点力。用手触摸颈动脉,是否有波动。再将耳朵贴近他口鼻,确认呼吸。她边做边解释,“……假如以上都没有,需要让病人平躺,头后仰,张嘴清除口腔异物……” 这个过程就免了,太有损少爷形象。 “然后做胸外按压。” 她找准方位,开始一下下按压。 虽然是演戏,但力道也不能太敷衍,同时感觉到这人又练过了,胸肌又发达一些。 心跳也很有力量,砰砰的,震得手指微麻。 丁宸略微掀开眼,刚好看见她领口的银色链子。 她今天穿件藏青色七分袖小西服,内搭圆领白T,好在领口小,没走光。 许绿筱口中继续:“这时还要配合人工呼吸。” 丁宸的呼吸一下子停止。 “这一环节可以省略。”她直起身,朗声道:“丁先生,谢谢您的配合。” 其他人也渐渐反应过来了,不再担忧,变成了看戏。 丁宸躺着不动,只伸了右手,许绿筱下意识伸手去拉,他反握,利落起身。 不知谁先起头,鼓起掌,有人夸:“许总临危不乱,年纪轻轻,有大将之风。” 又有人说:“欧若拉够专业……” 也有人拍马:“丁少演技过硬……” 许绿筱又扫视一圈,发现丁董事长和他的保温杯,全都不见踪影。 老狐狸。 鼎盛的代表客气道,请回去等通知。 理解,货比三家嘛。 欧若拉一行人走出大楼,较来时放松许多。 年轻女同事说:“今天开眼了,丁少这么帅,丁董这么逗,刚才那一幕这么的偶像剧……” 连文琦都低声说:“看样子是没问题了吧。” 许绿筱却摇摇头:“难说。” 这种居高位者的心思,很难用常人想法去判断。 丁宸的“配合”也许起了积极作用,也许起了反作用。 她低头看右手,虎口处有些微红,刚才他反握住时,用了很大的力。 别说老狐狸,连小狐狸的心思,她现在都拿不准。 “即便过了这一关,还有后面的现场考察,这个过程最不容松懈,万一出点纰漏,不仅失去这个机会,还会影响我们的信誉。” 同事们也都想起上次的事,立即收起散漫。 丁宸回自己办公室,先是换了件衬衣。然后发现,袖扣少了一枚。 秘书进来送水,他让去刚才的会议室看看。 不多时,秘书回来复命,袖扣没找到。问要不要看会议室监控。 丁宸说:“算了。又不是多大的事。” 他把玩着另一枚,发了会儿呆,随手扔进抽屉里。 *** 晚上,丁宸回父母那边吃饭。 这一年来,他回去的次数多了些,但每次都会提前确认,是不是只有自家人。 因为有两次薛子慧也在。 第一次,就是去年夏天,刚分手不久。 薛子慧主动跟他说话,嘘寒问暖,又和父母谈工作,俨如一家人。 他懒得配合,早早回房歇着。稍后人走了,母亲过来。提到奶奶,以及医生的结论,希望能让老人家见证孙子的婚礼。 丁宸回,“奶奶希望我幸福,结婚不等于幸福。” 母亲说:“结婚不幸福,你现在这样就幸福吗?” 丁宸没反驳。 被同一个人,两个月内甩了两次。那种挫败感,难以形容。 虽然每天去上班,神采奕奕,忙忙碌碌,一旦停下来,就像是被抽干灵魂和气力的躯壳,连出去找乐子寻刺激的冲动都没有了。 母亲列举了薛子慧的种种优点,丁宸觉得综合起来就一句话,她适合做他的妻子。 母亲又说:“许绿筱的哥哥就快出来了。” 丁宸一听这个,下意识皱眉。 “她大概就是看清了现实,才会放弃,选择了更合适她的人选。” 适合。合适。 丁宸心里好笑,为什么这些局外人,都比他们自己更懂得谁跟谁更合适?配不配? 他不耐道:“我三十之前不考虑结婚的事,薛子慧愿意等就等好了。” 母亲平静道:“女人有最佳生育期。你也不应该等太久,最好趁年轻,趁身体好……” 丁宸明白过来,冷笑:“您不用一次次提醒,我跟别人不一样。” 他衣服都没换就走人。 回到自己家,睡不着,去跑步机上消磨时间和体力,换来一夜好眠。从此后,开始更为规律的健身。 因为他的强烈反应,母亲后来倒是没再提结婚的事。 但还是一如既往地把薛子慧当未来儿媳培养。 这一晚,一家三口在餐桌上也聊到公司里的事。 丁母知道许绿筱带人来过,问表现如何。 丁晋中把球踢给儿子,“你觉得如何?” 丁宸说:“还行。” “还行?” “在我这里,只有‘还行’,‘不怎么样’,‘不行’,三个选项。” “……” 丁母却道:“我不希望鼎盛再和欧若拉扯上关系了,不清不楚的,让人怀疑我们不公正,有关联交易,再爆出个什么事故,也会影响我们的声誉。” 丁晋中点头:“这倒是,那位许总和她的管理团队,都太年轻了。” 丁宸喝口水,说:“对,照顾老年人,就得找一群老家伙才合适。” 丁晋中瞪眼睛,“这叫什么话?” 丁母忙打圆场,提起近日即将召开的“大健康产业峰会”,鼎盛集团自然是主角之一,连同旗下的基金会也备受关注,薛子慧现在是实际负责人。 峰会期间,丁家会举办一场私人晚宴,宴请国内外各路大佬,具体筹备工作自然落在女主人头上,当然,也需要一位得力助手。 丁母顺势夸子慧,能干又有品味,这就是家庭熏陶和留学的成果。 丁宸不紧不慢道:“当心捧得越高,摔得越重。” 母亲不理会他的话,继续道:“她很大气,还邀请了许绿筱。” 这下,不仅丁宸动作微顿,连丁晋中都愣了下,随即笑笑。 这次峰会,许绿筱以创业新人身份参加,所以,出于礼节性的邀请,也不算意外。 只不过这样一来,又多了话题性。 *** 许绿筱收到邀请函,还没来得及多想,就接到Cici的电话。 上次丁宸提醒的话,她放在心上,也准备保持距离。 因为丁宸很少背后说人长短,而Cici的身份明显不一般。 但她忙,Cici也忙,不是飞去米兰就是巴黎伦敦,一年都没见过一次,倒是时常发几张街拍,让她感受一下时尚的气息,借鉴一下搭配。 这一次,Cici是消息灵通,听说许绿筱要出席重要会议,还受邀重量级晚宴,所以让她过去挑几件衣服,她倒是一诺千金。 据说还邀请了佳妮,人多热闹。 许绿筱带了许进宝赴约。 没错,这位也在受邀之列。到了地方,打开后车门,进宝跳下车,各种好奇。 Cici坐在工作室门外的阳伞下,喝咖啡。 许绿筱介绍:“这位就是许进宝。” 她手臂半举,招财猫一样摇几下,“我是许招财。” Cici差点喷了咖啡。 很快,佳妮也开着她新买的小红车赶到。 副驾车门打开,下来一位“小点心”。 佳妮因为工作关系和Cici又见过,互加好友。Cici让她俩随便挑。“贵的在场男士埋单,不贵的赠送。别客气,小王好几任女朋友都是我这里的常客。” 王天翼气得要咬人。 佳妮澄清:“别误会,我们只是暂时保持不正当男女关系。” 许绿筱:“……” Cici放下杯子,“今天不宜喝咖啡。” 她拿出一条模样怪异的项链,递给许绿筱,“这是以你的事迹为灵感设计的荆棘项链。” 灰褐色荆棘状部分,Cici说是冰碛石。不像宝石那种贵气闪亮,但也绽放一点微芒,有一种岁月沉淀下来的无声的美。 王天翼嘴快:“你怎么不送个值钱的?” 他手捧一只玻璃罐,里面装满晶莹剔透、五颜六色的“糖果”。 佳妮拿起一颗,“这是碧玺吧?” “还有钻石。”王天翼抠出一颗黄钻,“真壕,你也不怕被人抢了?” Cici抱着手臂,说:“我猜薛子慧会戴钻石,所以你要另辟蹊径。” 许绿筱兴致顿消,“这种游戏,真没意思。” “可那就是丁宸的世界,浮华名利场。” 王天翼纳闷:“他们俩不是分了吗?” Cici瞥了他一眼:“你什么时候瞎的?” “……我上次跟少爷说,‘许绿筱见了我的裸~体’,他都没反应。” 佳妮有反应了:“你不是说……” “是半裸,我故意说裸~体刺激少爷。” 佳妮无语:“人家应该有什么反应,立即把你打死的那种?” 她说完扭头就走。 王天翼喊:“哎,你听我说……”他看向许绿筱,“快帮我作证是半裸。” 许绿筱捂脸,“我早就瞎了,什么都没看见。” Cici摇头,“一群神经病,不过,还挺有意思的。” 第56章 丁家的私人晚宴, 设在自家的酒店。 许绿筱来过, 陪丁宸过二十五岁生日, 她很喜欢这里的喷泉和天鹅。 时光匆匆,差一点就满两周年了。 她也听说,这次晚宴由薛小姐一手操办,所以也想见识一下“千金小姐”的品味。 英式晚宴, 烛台银器, 餐巾折花,瓷器精致,刀叉闪亮, 的确给人一种贵族体验。 许绿筱没掩饰好奇, 认真打量。 当然比起这充满仪式感的场面, 她更好奇晚餐内容, 毕竟她也在美食界有过一席之位。她那个美食微博,停更许久,还有人千呼万唤“豌豆夫妻”早日复合呢。 有人在身后开口:“许小姐?” 虽然是陌生声音,许绿筱直觉,这就是薛子慧。 她转过身, 果然, 是一张有些熟悉的脸。 跟照片里稍稍有一点差别,不过去掉滤镜也算得上美女。身高应该跟她差不多, 但鞋跟更高一些。黑色晚礼服,果然戴了钻石项链。水滴形吊坠,目测至少得有五克拉。 这还是刚从Cici那里得到的科普。 许绿筱穿的也是黑色晚礼服, 准确说是黑白双色,单肩,高开叉,只有走动时才会若隐若现地露出腿,当然也可以刻意撩起,不过那更适合走红毯的女明星。 因为腰间有一抹白,比纯黑色少了几分沉闷,又因为她后背生得美,cici原话,小露了一片香背。头发绾了个稍高的圆髻,除了荆棘项链,再没一点配饰。 薛子慧不动声色地打量完,说:“许小姐的项链很别致。” “一个朋友设计的。” “听说许小姐厨艺不错,看看我们这菜式怎么样?欢迎提意见。” 许绿筱笑笑,“我那都是家常饭菜,简单的很。” 薛子慧还想说点什么,但两人关系有些尴尬不说,也没有共同语言。 唯一共同的话题,大概就是丁宸了。 薛子慧客气道:“如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包涵。” 许绿筱点头。 人与人相处,真是要看气场合不合,像她和文琦,初次见面就聊得特别投机。这位薛小姐,就算没有丁宸这一层关系,她们也不会合得来。 而且,还用这种主人语气跟她说话,还要装笑脸,何必呢。 不多时,又见到一张熟面孔。 西装革履的肖一旻,和纵横资本的合伙人一起,边走边谈,他看见她,点头一笑。 见到她在这里,并不意外,也没有一丝芥蒂。 这还是在他家楼下分别后的首次见面。 过了会儿,肖一旻走过来,由衷道:“今晚很漂亮。” 许绿筱真诚一笑,“谢谢,你也很帅。” 入席就坐时,果然,肖一旻就在她隔壁。 这算是善解人意呢,还是别有用心? 既然坐到一处,自然免不了聊工作。说着说着,许绿筱感觉到如芒在背。 她回头,透过人影绰绰,看到丁宸。 他已经没再看她。 虽然同在一个宴会厅,但宾客也分了几等,他坐在主人那一桌,客人都是重磅级,还有两个金发高鼻的老外。其中一个正在和丁董事长聊天,丁宸坐在一边充当翻译。 用餐前,还有主人致辞的环节。 丁董事长言简意赅,举起杯敬各位,宴会正式开始。 许绿筱的视线在那个方向微微驻留,父亲讲话时,丁宸垂着眼,明显没在听。看得出,他对这种场合早已习惯,有点漫不经心,但还不至于失礼。 她还看到薛子慧,正襟危坐,旁边的是她的父亲,也算是见过,在丁宸五岁生日照片上。她又想起他三岁的生日照,那么小,就已经对物质一脸淡定甚至麻木了。 这就是他的世界,浮华名利场? 为什么感觉不到他享受其中。 或许,他才是那个被困在高塔上的王子,等着一位提剑的公主来营救? 许绿筱笑一笑,收回视线。 *** 正餐结束,还有酒会,可以随意走动交流。 这才是许绿筱看重的环节,她来这里,可不是跟谁玩“宫斗”,而是汲取一些真正的营养,她的小手包里,可是满满的名片呢。 肖一旻的工作,日常接触的除了创业者,就是权贵阶层,他今晚既是跟上司来结交新人,也抽空帮许绿筱介绍自己的旧识。 这期间,许绿筱去了趟洗手间。 出来时,过道有一人靠着墙,抽着烟。 这一幕,似曾相识。 丁宸隔着烟雾看她,问了句:“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我的世界。”他低声说:“你已经闯进来两次了。” 许绿筱想起,一年前在欧若拉会议室,她脱口而出的那句话。 ——你们那个阶层,或者说你们那个世界。 她说:“就算是两个世界,偶尔也会有交汇的时候。” 他轻笑,“是吗?” 又有脚步声传来,许绿筱下意识就要抬脚走人。 右手腕忽然被捉住,被他拖着往回走了几步,两人一个脸朝前一个脸朝后,姿势别扭,许绿筱穿着高跟鞋打了个趔趄,丁宸松手,又抓过她左腕,大步嚯嚯走进洗手间。 许绿筱惊魂未定,看见一排小便池,不由傻眼。 下一秒,被他拖进一个隔间,关上门。 世界安静了。 丁宸把人困在墙角,看着她,问:“怎么交汇?” “……” “这种算吗?” 他说完低头,噙住她的唇,带着烟草味,狠狠蹂~躏。 许绿筱挣扎出一点空隙,“丁……” 他食指贴她的唇,促狭道:“你确定要在这里喊出我名字?” “……”的确不能,隔墙有耳。 “我可是一年都没打扰你,是你自己送上门,两次。” 他再次吻过来。 这次毫不客气地舌吻。 他口中除了烟草味,就是酒香,因为喝得不多,恰到好处地保留着醇香与甘甜。许绿筱心里咯噔下,她刚才可是每样都吃了,什么牡蛎牛肉,这味道一定很丰富…… 他倒是不嫌弃,唇舌纠缠许久,又去吻她脖子,忽然一顿。 “这什么?一串海星?” 他用手勾一下,沉甸甸,“又是Cici的作品?” “嗯。” “你还跟她混一起?” “……” 丁宸语气明显不悦,手上却毫不含糊,在她腰间用力揉几下,又绕去后背,贴在她镂空的那一处,顺势往下,寻找她的腰窝。 许绿筱觉得这走向有点危险,用手推他胸口,却感受到胸肌,不由逗留一瞬。接着被他握住手腕,高举着按到墙上。 他另一只手向下,覆上她的臀,很快就发现开叉设计,简直是惊喜,顺势溜了进去。 年轻的身体,紧实又挺翘,圆润如蜜桃。 他揉面团一般,呼着热气说:“越来越浪了,怪不得男男女女都招来。” 这叫什么话? 许绿筱刚要反驳,外面传来脚步声,接着是皮带解开声,然后是释放的声音,颇为响亮…… 她的脸颊腾地烧开了。 外面那位积蓄已久,终于清空内存,发出舒坦的叹息声。 又是皮带声,然后洗手,最后吹着口哨走了。 还真是声情并茂。 隔间里的两人,屏着呼吸,各自升温。 许绿筱是脸上,丁宸是身上。 他仗着她不敢声张,把内扎的衬衣下摆扯出来,把她的手送进去,放在自己胸口。 她脸虽然热,手指却微凉,而他那里滚烫,顿觉舒适。 不等她反抗,再次亲吻。 热吻的间隙里,丁宸含糊说句:“许小绿,你不会变成泡沫。” *** 宴会厅中,肖一旻跟人谈完,再回头,不见许绿筱踪影。 再扫一圈,也没见另一个身影。 他端着酒杯,走去落地窗边。 外面是停车场,豪车云集,不那么“豪”的混在其中,泯然于夜色,但仍能看见一辆白色SUV,有些格格不入,也有一丝遗世独立的意味。 所以,她其实并没离开。 有人走过来,高跟鞋落地的节奏中带着一点矜持,也有一丝试探。 脚步停下,主人开口:“年轻女孩的前进路上,总不缺垫脚石。” 肖一旻一怔,没想到这么直接。 他没回头,平静道:“毕竟不是谁都那么幸运,能站在巨人肩头。” 身后人轻笑,“肖先生口才果然了得,跟我听说的一样。” “薛小姐这么刻薄,倒是让我有些意外。” 薛子慧叹一声,“我也不想这样,可是看见自己深爱的男人,和另一个女人走进洗手间……”看到眼前挺拔坚毅的背影略微一动,她幽幽继续:“我猜,她不会再回来了。这是他家的酒店,不是在洗手间苟且,就是上楼去开间房。” 肖一旻仰头喝光酒,转过身,就要走。 薛子慧挡住去路,挑衅道:“这就听不得了?” 肖一旻皱眉,冷声道:“我很忙,没时间听一个怨妇碎碎念。” 薛子慧自说自话,“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同居过。我认识他二十多年了,知道他对女人什么态度,你那位白月光就算有些特别,但能流连这么久,也是因为战术高明。” “在他还没厌倦时,主动提分手,马上找个更出色的男人,再次激起他的征服欲。你知道欧若拉这个名字的来历吗?他们去过一次北极。所以你帮她把公司做好,也不过是为人做嫁衣。当然豪门不是那么好进的,我说垫脚石你不用多心,他也不过是其中一块。” 肖一旻看着她,眼神冰冷,“让开。” 能感受到他周身的怒气,薛子慧让开一步。 “猜你也没时间玩微博,可以搜一下‘豌豆少爷’,或许会有惊喜。” 肖一旻抿住嘴角,大步流星,远离那个恶毒的声音。 他回到酒水区,给自己重新倒了酒,尽管克制着,还是几口喝光。 视线不由自主地飘向洗手间方向。 不能去。否则不仅是中了离间计,也可能自取其辱。 正要再倒,肩头被人一拍,是跟他一起来的合伙人,“正找你呢。” 上司很赏识他,有意提拔,他迅速调整心情,开始新一轮的应酬。 肖一旻与人交谈时,视线也在下意识搜索。 当一个身影映入眼帘,心不由一松。 许绿筱正跟一位女士交谈甚欢,对方还伸手摸她的项链。 没见另一个身影,还有他父亲也不在,一同消失的还有几位重磅嘉宾,显然是另找场所进一步交流去了。倒是那个薛子慧,陪在自己父亲身边。 刚巧,上司带着他也朝那边走去,给他介绍了这位薛总。双方握手后,找地方坐下聊,薛子慧依偎在父亲身旁,不见精明,只见娇憨。 *** 丁宸并没跟丁董事长一起,单独行动了一会儿,被“陈总”叫过去。 休息室里,母亲陈敏正在补妆,当然由化妆师动手。 陈敏责怪儿子:“宴会很受好评,子慧也很辛苦,你倒好,一晚上也没跟她说一句话。” 丁宸却问:“最终的宾客名单也是她定的?” “我和你爸都看过。我们只管大方向,她多加几个也未尝不可。” 丁宸看一眼母亲,没外人在,人放松下来,眉眼间浮现出倦色,这种场合最是累人。毕竟五十多岁的人了,难怪急着找接班人。 “行,我等会就去找她道谢。” 陈敏点头,“除了这个,你今天表现不错。” 丁宸低头笑了下,那是因为您还不知道今晚的“全部”。 丁宸在宴会厅没看到薛子慧,倒是出了酒店后门,看到薛叔叔。 站在那,像是喝多了在吹风醒酒。 他正要开口,就见一个女人走过来,薛叔叔伸手,自然地揽住她的腰……女人说了句什么,他立即放开,左右看了眼。 那女人没见正脸,但看身材,也就三十左右。 肯定不是薛子慧她妈。 丁宸扯了扯嘴角,转身离开。 他对别人的私生活没兴趣,但是薛叔叔,倒是令他意外。 *** 晚宴的尾声,肖一旻和许绿筱又碰头,聊了几句,各自回家。 他回去后,健身,冲澡,临睡前,看到手机上有邮件提示。 发件人,Whitney Xue. 附件是个压缩包。大概能猜到是什么。他没看。 可躺下后,却迟迟无法入睡。眼前浮现出跟许绿筱分别前的一幕。 她应该是补过妆,脸上没有破绽。 但是转过身时,后背裸露的肌肤上,有一抹红痕。 肖一旻一夜没睡好,第二天一早,又接到陌生来电。 他略一迟疑,接听,果然是那个声音。 “我发给你的东西,看过了吗?” 他冷静地回:“不想看,也没必要。” 那边说:“放心,不是艳~照也不是性~爱视频,就是他们同居期间的一些日常。” 他不耐地问:“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想我们有同一个诉求,如果欧若拉和鼎盛签约,他们还会纠缠下去。” 肖一旻道:“你想让我破坏自己的工作?” 薛子慧笑:“一个项目而已,你这么看重工作,我爸可以给你介绍几个更好的。” 肖一旻嗤笑:“丁宸有什么好,值得你这么费尽心机?” “没办法,我爱了他这么多年,放不下,也不甘心。所以我特别能理解,在一个人身边守护许久,对方却看不见你的那种感受。” 第57章 宴会那天, 丁宸说:“你不会变成泡沫。”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 在那么个“清新脱俗”的环境。 许绿筱后来想一想, 以他的傲娇,大概等着她再找他。 好吧,那就先放一放。 与鼎盛合作的事,没这么快出结果。 许绿筱现在磨练出了耐心, 该干嘛干嘛。 她最近发现, 文琦有点不太对,心事重重的样子,直觉不是工作上的事。 于是找了个不忙的午后, 出去喝下午茶, 切换到闺蜜模式。 文琦也没拐弯抹角, 从手机翻出一张照片。 许绿筱心里一惊, 难道是严老板做了什么不该做的? 再一看画面,验孕棒,两道杠。 许绿筱第一反应:“恭喜啊。” 文琦却道:“我还没想好要不要。” 许绿筱问:“这个问题,你们还没达成一致?” 文琦摇头,“这一年各忙各的, 没想那么多……而且, 现在公司正是关键时刻。” 许绿筱认真道:“为了工作牺牲个人幸福,有违我们的宗旨。” “为男人不要孩子, 也不值得。” 文琦眉头紧锁,“我不知道他会是什么反应……”她低头看腹部,“我也不想失去他, 还不想耽误工作。是不是太贪心了?” 许绿筱笑:“能者多劳也多得。我也很贪心啊。果然是医者不自医,我建议你,尽快跟严老板沟通。” *** 第二天,文琦来到许绿筱办公室,满面喜色。 “现在说恭喜吧,我们要结婚啦。” “他一开始也有点犹豫,后来觉得既然来了,就是上天的礼物。我们还讨论了孩子的名字,婴儿房如何布置……” 幸福来得太突然。 许绿筱由衷道:“恭喜你们。” 两人打算先领证,婚礼可以不办,蜜月稍后有闲暇补上。但两家老人不同意,还说可以包揽一切,他们只需要穿得美美的上台走一遍即可…… 多么和谐的两家人,因为爱情,自动融合成一家。 许绿筱实名羡慕。 文琦说:“小绿,你是我们的红娘,也要做我的伴娘。我要把花束抛给你。” 呃。许绿筱想起那次打网球的经历,说:“还是直接递给我吧。” *** 因为文琦的“双喜临门”,许绿筱更加忙碌,不能只说恭喜,还是要付诸于行动,把文总的工作分担过来一部分。 于是被忽略的某人,就按捺不住了,发了条信息。 言简意赅:“过来。” 许绿筱回:“有事?” 过了好久,他才继续:“来看看你的鱼。” “不是你的鱼么?” “……King要生了,爱来不来。” 这是传说中的“好孕连连”吗? 许绿筱早早下班,开车去了丁宸的住处。 车子驶进大门时,她难免一阵感慨,好在保安还记得她,顺利放行。 也可能是丁宸打过招呼。 到了门口,许绿筱按门铃。 丁宸过来开门,穿着家居服。 “密码没变。” 许绿筱一怔,低头,他已经准备好拖鞋。 进门后,这里的一切也都没变。 但似乎又有哪里不一样。 许绿筱不及细想,径直走向鱼缸的位置,那里却是空的。 她脱口问:“小丑鱼呢?” 丁宸右手食指向上。 许绿筱一愣,是上天堂了吗?来晚一步,难产了吗? 丁宸见她表情变化,从惊愕到凄哀,他无语道:“在楼上。” 哦。忘了他上面还有一套房。 许绿筱怪不好意思的。 下一秒,看到绿萝和文竹,茂盛如昔。植物真是没心没肺的东西。 再一回头,看见原本空着的一面墙,贴满大大小小的照片。 她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 无框照片,张贴得看似随意,又分外和谐。 她一眼看见其中一幅,一棵树,以及水中倒影。远处有草木和房屋,看建筑风格是国外。 明明是静止的画面,却仿佛能看见水波荡漾,树影晃动。 她轻声问:“这是哪里?” 丁宸走到她身后,沉声答:“莱茵河。” 许绿筱心里一动。 想起一年前,他生日当晚,她给读过的一段文章。 她以为是作者的想象力更美,原来画面和文字同样打动人。又或者,是摄影者用眼睛捕捉到了美。而她,用心感受到。 “好美。你什么时候去的?” “去年秋天。” 许绿筱心里再次一动。 想起“小点心”说过,少爷这一年里,每个月都有几天神秘失踪。 许绿筱看向其他照片,也都是自然景观,异域风物。 “都是你这一年去过的地方吗?” 丁宸嗯一声。 那声音就在她头顶,离得很近。能感觉到他胸口的热度。 丁宸伸手指着刚才那一幅,说:“我是岸上的树,你是水里的倒影。或者你是树,我是倒影。许小绿,你跟我在一个世界里。” “所以,你不会变成泡沫,因为你不是她。” 许绿筱看见另一幅,小美人鱼雕像。 她的心,也像是被搅动的河水。 眼里也起了雾。 再看那张莱茵河,因为心动,所以水波和树影才会动。 他自身后抱住她,亲吻她的头发,说:“你应该多给我一点时间……” 让我看清自己的心。 分手后,他被母亲催婚,被刺痛自尊,倒是生出一股倔强,开始了极为规律且健康的生活。白天工作,晚上健身,睡前看书。 他还找来她读过的《人间至美》。 跟那本《人间草木》一样,听她读就有感觉,自己看就一般。 于是忽然想,何不换一种形式去“读”? 他曾经痴迷过摄影,后来不知怎么就丢开了,直到去北极那次才捡起来。 他说走就走,第一站是瑞士。 因为莱茵河发源于瑞士境内的阿尔卑斯山麓,顺便去日内瓦湖喂天鹅,果然触景生情。 那次北极之行,始于任性,后来他极尽用心和浪漫,是想要留下美好回忆。也算是一种“摄影”,把影像留在心底。所以那一路,他很享受,也只顾着自己享受…… 回忆起她在湖边,踮起脚尖轻吻他的脸。 继而想到在赫尔辛基,酒店的壁炉前,他脱口而出的那句——“在这边买套房,每年来住一两个月,体验极昼和极夜。”她当时的反应。 后来他提出再选两个城市,她选的是哥本哈根。 他买了票去哥本哈根,看着小美人鱼的雕像,忽然就明白了。 三年,对他来说,已经是不可想象的长。 可对她,大概从极光下做出约定的那一刻,就开始了倒计时。 所以去看小美人鱼,是想提前看到结局——被王子遗忘,变成泡沫。 是想提醒自己,不要过于沉溺吧。 回到现实中。 丁宸将许绿筱扳过来,面对面,亲吻她的额头,她的眼睛,鼻尖,嘴唇。 她伸手,环抱住他的脖颈,回应他的吻。 丁宸抱起她,她的腿自然盘上她的腰。 两人就这样相濡以沫、如胶似漆,一路来到卧室,到了床上。 吻还在继续,只是从嘴唇蔓延到全身。凡有阻碍,一律剥开,最后裸呈相对。 夏日昼长,夕阳余晖下。 许绿筱伏在床上,感受着炽热的吻,沿着脊骨一路向下,止于腰窝处。 酥麻的感觉,钻进骨头里,她不适应地动了动,又顿住,因为被抵住。 丁宸两手撑在她身侧,倏然发力,她还没准备好,有点疼,不等她调整好,他果断前进,彻底驻扎在她体内。然后抱紧,久久不动。 直到最后一抹余晖消逝,在夜幕的掩饰下,纵情狂欢。 一年后的第一次,两人都默契地不做声,无尽情绪都化作行动,做到淋漓,结束时筋疲力尽。抱着彼此睡过去,醒来时,窗外有月色,有寥寥星子。 某人早有预谋,准备了饭菜,只需加热。 所以小丑鱼怀孕这种鬼话,用他话说,就是个饵。 用过晚餐,或者该叫夜宵后,继续欣赏摄影作品。 丁宸穿浴袍,许绿筱穿他的衬衣,被他从后面抱着,真正的亦步亦趋。 他不仅是技术纯熟,也有几分天赋,因此才能拍出书中所描述的“烟雾朦胧的远树”和“更深夜静的月景”。 他说:“等冬天时,再拍‘大雪笼盖的世界’……还要教你滑雪。” 他忽然问:“你还没学过吧?” 许绿筱回:“哪有时间。” 丁宸满意地收紧手臂,这种姿态,不断走动摩擦,又有了感觉。 这次坐在椅子上,面对面。 明晃晃的灯光下,有衣服遮挡,像是一场道貌岸然的偷欢。 许绿筱无力地伏在他肩头,体验着颠簸的刺激感。 一抬眼,看见墙上的钟,“啊”了一声。 深夜十二点。 “我忘了去接进宝。” 丁宸动作一顿,“那个串串儿狗?” “……嗯。” 他不满:“所以你现在只想到狗?” “嗯?”许绿筱反应过来,伸手抚上他的脸,轻声说:“生日快乐。” 他这才消了点气,又提要求:“叫我名字。” “丁宸……” “再叫。” 反复数次后,许绿筱翻白眼:“神经病。” “神经病-丁”问:“你打算送我什么礼物?” “……做一个蛋糕?” “硬币大小吗?” “……” “许小绿,蛋糕我要,我还要你的二十四小时,一整天都要陪着我。” *** 丁宸一觉睡到自然醒,身畔是空的。 厨房倒是用过,蛋糕没有,只有一小碗鸡蛋羹。 丁宸坐在餐桌边,吃着鸡蛋羹,内心吐着槽。 付出了几个亿,就换来这个? 不过没关系,山水有相逢,有账慢慢算。 严加的婚礼,不办则已,一旦办,也颇为隆重。 至少鲜花他是不缺了。 到了好友出力的时候,丁宸不仅贡献出场地——有喷泉和天鹅的酒店。 还贡献出了自己。 因为严加说了,“反正许绿筱是伴娘之一,你看着办。” 伴娘伴郎各四位。王天翼也来凑热闹,拉着他的佳妮。后者再三强调,看在许绿筱的份上。另外两对,是新郎和新娘各自的朋友。 这一天,约好了试礼服。 男士们很快搞定,在外间沙发上坐等。新郎加伴郎,五个大男人,有的玩手机,有的看杂志,有的出去打电话,争分夺秒搞业务。 左等右等,最先出来的是准新娘。 准新郎立即起身,左看右看:“挺好,一点都看不出来,你不用担心了。” 被老婆打了一下,“现在当然看不出。” 结婚真是一件会降智商的事。 又过了一会儿,三个伴娘出来了,除了许绿筱。 耳边是王天翼的聒噪,不吝赞美之词,各种夸。 丁宸纳闷,许小绿也不像是这么磨叽的人啊? 他等不及,冲进里间。 她礼服早穿好了,背对门口站在窗前,在打电话。 这什么态度? 不过丁宸并没有抱怨,因为早已惊呆了。 他耐心等许绿筱交代完工作,走过去,把人前后左右看了个遍,然后牵着她的手,走出去。这架势,好像他们才正主儿。 丁宸对严加说:“你确定不怕被我们抢了风头?” 严加说:“随便抢,反正我是头一个当爹的。” 他是想刺激下丁宸,毕竟少爷有好胜心。 然而人家根本没反应。 再一想那个传闻,毕竟已经是五个孩子的爹了。 丁宸在听店里播放的英文歌。 Look into your heart and you''ll find love love love. 看清你的心,那里充满了爱。 Our time is short, this is our fate. 人生苦短,你我命中注定。 I’m yours. 我是你的。 看着身边的人比花娇,丁宸心头涌起一股从没有过的激越。 “许小绿,咱们也结婚吧。” 第58章 “许小绿, 咱们也结婚吧。” 许绿筱怔了一下, 问:“你是认真的吗?” 丁宸点头。 虽然是有感而发, 但也不是不认真。 她轻声回:“不行。” “……” “我哥还没结婚呢。”她看他一眼,“你该不会忘了我有个哥哥吧?” 丁宸呼吸一滞,“不敢忘。” 婚纱店这种地方,灯光色彩和背景乐, 联手营造出梦幻感, 何况还有一对熟人做幸福典范,确实会让人生出结婚的冲动。 但是…… 许绿筱说:“他们这样轻松,是因为没有阻碍。” 是得到了所有人的祝福。 “我们之间还有很多问题, 当然我相信都能解决, 只是需要时间和努力……”她顿一下, “两个人的努力。” 丁宸也看着那个方向, 嘴角微抿。 许绿筱用手握他的手,“从小丑鱼和海葵,到树和倒影,已经进步很大了。” 丁宸垂眼,看她的手, 这算是安抚他吗? 怎么有种男女角色对调的赶脚? 他低声说:“我是不急, 反正我又没怀孕。” “……” 今天只是试穿,看起来很美, 还有很多细节需要改进。 文琦不是个挑剔的新娘,但严老板请的婚礼顾问专业且严格,尤其是奉子成婚, 还要考虑后续变化,指出种种问题后,一对新人也觉得有道理。 毕竟,婚礼和要和“完美”划等号。 尤其是花了重金,观礼宾客众多,必须要一丝不苟,力求完美。 佳妮和许绿筱坐在一边,看着文琦被几人围着各种指点摆布。 许绿筱轻声说:“这就是试穿和真正穿上婚纱的距离。” 佳妮摸摸裙摆:“也是伴娘礼服和新娘婚纱的距离。” 许绿筱知道她被勾起心事,她前任的婚期也即将到来。 她伸手揽住佳妮的肩,佳妮顺势靠过来。 不远处,王天翼正在吃店里提供的点心,含糊地说:“你们家那位,现在自带攻气啊。” 丁宸:“……” *** 试完礼服,一伙人各自散去。 许绿筱赶去公司。丁宸开着车回鼎盛总部。 路上他反思,他们之间是存在些问题,不是物质,而是人。 还不止一个。 丁宸调转方向,去了另一个地址。 惠怡基金另有办公地点。 丁宸路上打了电话,薛子慧刚好也在,约在附近咖啡厅。 他先到,要了杯水等人。 从小长大的两个人,会有一种介于亲情与友情之间的情谊。再加上他对薛叔叔的敬重,所有他对薛子慧还是不错的。 当然,对她来说,远远不够。 还是在青春期,他就隐约感觉到她的心思。但是她没明说,他也不好点破。 后来她见证了他的初恋。 过程很短暂,分手原因也比较无语,因为那女生跟丁大壮抢副驾座。那会儿大壮已时日无多,只要有空,他就带它到处走走。 那两年,围绕他的都是坏消息。 奶奶查出AD,记忆渐渐消退,大壮的生命进入尾声,他感觉到的都是失去,以及无力,有再多钱,都无法挽留这两样。 薛子慧已经在英国读书,她不知道奶奶的事,但知道大壮对他的重要,经常隔空安慰。送走了大壮,他也赴美读商学院。薛子慧怪他把她忽悠去欧洲,他从没说过要去英国,都是陈总的一厢情愿,他只是故意没纠正…… 陈总的一厢情愿,还表现在对薛子慧的偏爱。 对于自己的未来,丁宸心里有数。接班,既是责任,也是一份工作。 虽然爱好很多,但哪个都不持久,不足以做为长期职业,也养不活他自己。如果未来他变得像丁董事长一样,或许也该找一个像陈总的妻子,区别只是多一两个孩子。 那是很远以后的事,也意味着繁重与枯燥,他不愿去想。 看着薛子慧走近,丁宸收起心思。 他开门见山:“你爱我吗?” 薛子慧表情微怔,反问:“你说呢?” “说实话,我感觉不到。” 薛子慧喃喃道:“那是因为你不给我机会。” “是吗?从十八到二十七,十年都没机会?” “……十年里,你身边不是一直有人?” 丁宸一怔,“所以你是等其他人都退散?” 薛子慧问:“怎么忽然说这些?又想出新花样作弄我?” 丁宸说:“因为我妈中意你,外面也有人传你是我的未婚妻。作为当事人,我想有必要跟你沟通一下。假如我一直没玩够,到了年龄还是要结婚,你能接受这样的婚姻吗?” 薛子慧睫毛忽闪,显然是在判断他这话的真实度。 “如果是跟许小姐这种关系,不能接受。” 丁宸问:“像从前那样,就能接受?” 薛子慧无奈一笑,“只要别闹的太出格,让两家人不好看。” “你可以睁只眼闭只眼?” 她皱眉:“何必说那么直白。” 丁宸手指敲击水杯,“那如果我希望你专心陪孩子,推掉工作呢?” “基金会的工作本来灵活度就很大,无非是从全职到挂名。” 丁宸点下头。 准确说,这不过是一张名片。慈善事业是豪门的标签之一。 薛子慧见他不再继续,问:“你来找我,就是问一些假设性问题?” 丁宸回道:“假设性问题,也能得到真的答案。” “薛子慧,你不爱我。” “再过几个月,你也满二十七周岁了,别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你如果跟我妈感情好,不妨换个方式相处,比如认个干妈。” 薛子慧眼里含泪,“你跟我划清界限,因为许绿筱?” 丁宸面色平静:“我是在谈自己的人生和婚姻。” 薛子慧流着泪控诉:“你从前不是这样的,自从认识她,对我就格外冷淡,这次回国,你像不认识我一样,知不知道我有多伤心?” 丁宸看着杯子说:“可能是我不太习惯现在的你吧。” 薛子慧立即反应过来,指的是她的微整。 她伸手捂脸,“我这样,又是为了什么?” “……” 她哭得梨花带雨,丁宸却一阵无语,是说他肤浅到只看脸吗? 倒是想到另一个问题,“你刚才说,如果是和许绿筱这种关系不能接受,什么意思?” 薛子慧动作一顿。 丁宸看着她,“我问你话呢?” 薛子慧抬眼,泪水涟涟,“能怎么样,如果你们结婚,我也只能死了心。” “你们要结婚了吗?” 丁宸略一思索,“这不是今天我要和你谈的话题。” 薛子慧抽纸巾擦眼,问:“以后连朋友都做不了吗?” 丁宸起身,说:“那要看你是否真把我当朋友了。” 薛子慧低声道:“我宁愿你像从前那样。” 丁宸一怔,随即失笑。 “看吧,你根本就不爱我。爱一个人是希望对方更好。我更喜欢现在的自己。” 他抬脚就走,毫无留恋。 薛子慧坐在原位,继续垂泪。 这一幕楚楚可怜,引人注目。但她的衣着打扮,手边的包,又不是能随意上前搭讪那种身份。 薛子慧擦干眼泪,拿出手机,找到一个保存为“肖”的号码,拨过去。 不通。居然被屏蔽了。 有种。他老板想跟她爸谈合作,见了她都要毕恭毕敬。 他才一个“后起之秀”,就敢屏蔽她?! 她扯下嘴角,又发邮件。 只有一句话:他来和我划分界限,看样子是和她复合了。 *** 当晚,丁宸回父母那里吃饭。 陈敏问晚上要不要住家里,丁宸说回去。 见他连吃两碗饭,丁晋中嫌弃:“你是不是把这里当免费饭店了?” “是当食堂。” 吃完饭,丁宸宣布:“我要在三十岁之前结婚了。” 陈敏一惊,问:“和谁?” “还能有谁。” 丁晋中问:“和欧若拉的许总?” 这个称呼还真是有点新鲜。 丁宸默认。 陈敏问:“你们又在一起了?你求婚了?她答应了?” 丁宸慢条斯理道:“还没。就是提前跟您二位说一声。我的未婚妻,‘丁家少奶奶’这种称谓,已经有主了,别再给其他人幻想。” 陈敏皱眉:“那子慧那边……” “我跟她说过了。” 陈敏想了想,“你不是说三十后再考虑结婚的事?” 丁宸认真道:“妈,我觉得您说的对,我这情况,还是应该早点,趁年轻,趁身体好,保证优生优育……” 陈敏看向丈夫,希望能与自己统一战线。 丁晋中皱下眉:“我这么多年都一直把老薛当亲家处了,这忽然要换人怪不适应的。” 丁宸说:“不影响您和薛叔叔的交情,不过就算认识这么多年……” “怎样?” “没什么。” 丁晋中正色道:“丁宸,有件事你也要清楚。目前鼎盛的几个潜在合作对象中,欧若拉的胜算还是不小,但如果你跟小许又回到从前的关系,那她只能错失机会了。” 丁宸眉头微拧:“您不是常说‘举贤不避亲’吗?” “话虽如此,但我们的康养事业也刚起步,还是要谨慎,何况他们之前有过一次失误。” 丁宸看着父亲,“那上次您还制造机会……” 丁晋中咳嗽一声,“我那是为了考核,他们的专业素质,以及她个人的诚信和胆识。我不是让你选,你不妨透露给小许,让她掂量,江山还是美人,孰轻孰重。” 丁宸:“……” “你不是一直健身?我看你壮实不少,饭量也不小,你们还年轻,儿女情长可以放一放。” “行,那您孙子也放一放。” 丁宸抬脚走了。儿子白养了的典范。 陈敏皱眉:“他这话什么意思?该不会也像老严家那孩子,想要玩奉子成婚吧?” 丁晋中叹息:“儿子到用时方恨少。早知道,再生一两个了。” “遛狗去了。走,熊熊。” 比熊颠颠儿跑去门口,乖巧等待。 陈敏无语:“你就在背后拆我的台。” *** 许绿筱最近很忙。 文琦虽说不算大龄产妇,但已经在两家老人那里享受国宝待遇,而且前三个月的确要注意。肖一旻现在带团队,手里大小项目一堆,欧若拉进入稳定阶段,不需要他亲力亲为,有事只派下属过来沟通。 当然,也可能有别的原因。 她和丁宸,虽然没正式复合,但也差不多了。肖师兄那么敏锐的人,不可能没有感觉。 如果见面,她还想解释几句。虽然早在合作之初就确认过“只是合作伙伴”,但这一年里,他显然做了很多伙伴之外的工作,尤其是在哥哥身上。 虽然他强调,这是帮她解除后顾之忧。 这一天,许绿筱去邻市见客户。 耽搁了些时间,踏着月色赶回来。 当然这一年,披星戴月,风雨兼程,单枪匹马,对她来说,已是家常便饭。 只不过丁宸打来电话,听说她独自赶夜路,还是很惊讶,而且担心。 “没带上那个串串狗吗?” “……那生意就没得谈了。” “跟你透露一下,鼎盛的项目很有戏。有了这个,就不用到处去找小鱼小虾了。” 没听到反应,丁宸问:“听到了吗?” “听到了,谢谢。” “怎么没反应?” 许绿筱一脸淡定:“要什么反应?尖叫吗?又不是正式通知我。” 那也不过是办公室开瓶香槟,庆祝一下,再接再厉。 丁宸轻咳一声:“许小绿,如果江山和美人只能选一个,你选什么?” “鼎盛的项目是江山,美人在哪里?” “……” 电话挂了。 许绿筱笑一笑,跟丁美人打一通电话,还挺解压。知道为什么宫斗剧里,都有个骄纵任性的妃子特受宠了,皇帝压力更大呀。 她摘下耳机,下意识看了眼后视镜。 还没进城,路面宽阔,往来车辆不多,车速都很快。可是有一辆车,刚才看时,就在后面。不紧不慢,像是在跟着她。 据说开豪车的女车主容易成为抢劫目标。 她这个,算不算豪车不知道。但单身女子赶夜路,的确要十二分警惕。她车里,常年放着防狼喷雾和电击器。哪怕这几天因为SUV出了点小故障,临时换GTR,这些东西也拿过来。 后视镜里,那辆车开始加速,许绿筱没提速,佯装没察觉。 渐渐看到车里情形,她的心提上来。 那个司机戴着帽子和口罩,但看身形,确定是个男的。 即将追尾时,许绿筱一脚油门,车子瞬间飞起。 能想象到对方的一脸惊诧。 她的车技,可是“业余赛车手冠军”强化训练过的。平时在城市,她很少开快车,稳妥起见,也是不想高调。所以就算有人识货,认出GTR,也只当她是“暴殄天物”。 所以她的真正实力,连她自己都没见识过。 直到这一刻。 对方穷追不舍,不知是对这一票生意势在必得,还是被她这个女司机给挫伤了自尊或激出了斗志……许绿筱不敢掉以轻心,前面弯路多,稍有不慎可能撞到护栏,甚至冲出去。 迎面开来一辆重卡,她小心避过,同时心一凛,也许对方不是图财? 一路漂移,惊险刺激地通过弯路地带,进了城,那辆车被远远甩开。 然而,还是没放弃。 许绿筱没往自家方向开,不能把贼招到家里去,何况回去她也是一个人,进宝这几天寄存在父母那边。 她开去另一个地址,公安局。 第59章 丁宸来到公安局时, 后背都湿透了。 许绿筱坐在椅子里, 捧一杯热水, 冲他笑一笑。 明显是在安抚他。 已经做过笔录,办案民警把过程简明扼要说了一遍。 嫌疑车辆的司机意识到许绿筱的目的地,就没再追过来。行车记录仪拍到一部分,但车牌是假的, 车子是最常见的车型, 警方会尽快查出结果,但要花些时间,希望能理解。 丁宸点头, 认真道谢。 他可以自己查, 动用一切。 许绿筱看似轻松, 刚进门时可是头发汗湿, 脸色煞白。办案人员不放心,让她联系家人,她想了想,还是打给丁宸。 所以,他又一次充当了她的监护人。 跟着丁宸往出走时, 许绿筱说:“我没事。” 越是轻描淡写, 他越是难受。 把人拉到自己车上,要她跟自己回去。 许绿筱没拒绝。 洗澡时, 许绿筱才发现左小臂红了一块,还有些渗血。 丁宸稍后也看见了,她回忆了一下, 应该是最后到公安局门口,她确认对方没跟上来,下车进去报案,不小心磕到墙上。 丁宸脑补一下,那必定是受惊吓后手脚不听使唤才会磕到,这么严重还没察觉,可见当时有多紧张。 伤口破皮,没法上药,消毒后,采取冰敷,然后裹上纱布。 丁宸做这些时,沉默而小心,许绿筱觉得疼,又觉得不那么疼。 躺在床上,丁宸伸开手臂,许绿筱自觉枕上去。 关了灯,在黑暗中沉默片刻,丁宸问:“这种情况,这一年里有多少次?” “你说被人盯上吗?” “……嗯。” “就这一次。” “那一个人赶夜路呢?” “……也没几次。” “以后别这样了,没什么比安全更重要。” “我知道了。” 她伸手环住他的腰,轻声说:“谢谢你的车,还有帮我提高车技。” 他轻抚了下她裹着纱布的手臂,心说我只是希望你在街头车流滚滚中更安全些,没想让你经历这种惊险场面。但他什么都没说,亲一下她额头,“睡吧。” 许绿筱累了一天,又受了惊吓,闭上眼几乎秒睡。 丁宸始终在黑暗中睁着眼。 *** 许绿筱第二天要去上班,丁宸也没拦着,拦也拦不住。 她下了班,去取了车,回自己家。 白天给人以安全感,她家小区的安全设施还算到位,她还把车子擦了一遍,套上防护罩。 傍晚时分,她正在洗菜,门铃响,她去看猫眼。 门外响起一个熟悉声音,“是我。” 丁宸进来,手里拎一只旅行包。 “不放心你一个人。” 许绿筱心里一暖,忙给他找拖鞋。 丁宸换过鞋,自然打量着房中一切。 两室一厅,目测不到一百平米,浅色调,简约风,看起来还蛮舒服。 再看许绿筱,米粉色大T恤,灰色棉质短裤,胸前有卡通图案,没穿内衣。刚洗过澡,头发还半湿着。和在他那里时不太一样,很放松,有一点慵懒。 许绿筱手往胸前虚挡一下,问:“吃过晚饭了吗?” “还没有。” “面条吃吗?” “好。” 许绿筱让他坐,回去厨房,平时自己做饭习惯了越简单越好,尽量多留时间休息。本来打算做个青菜面,打个荷包蛋,又从冰箱取出牛肉片,又洗了香菇。 她扒着冰箱门,看看还有什么可以加进去的。 忽然一愣,自己这是在干吗? 随即想,自己也吃,也不算特意为他做。 点火倒油,葱姜蒜下锅,倒入牛肉香菇西红柿,狠狠炒一会儿,添水,烧至翻滚,下面条,出锅前放青菜。过程中,有几分熟悉的感觉。 她意识到平时吃得简单,也不全是为了节省时间。 面条做好端上桌,丁宸问:“你平时都是这么糊弄吗?” “呃,这个还算可以吧。” 丁宸看着她,说:“那是因为我在,你才特意加了料。” 许绿筱吐下舌头,“少爷,你要不要这么洞若观火啊。” 这个熟悉的称呼,让丁宸心里舒服了一下,他拿起筷子,挑起面条。 入口顺滑,细细咀嚼,还是熟悉的味道。 许小绿的味道。 丁宸连吃了几口,味蕾被唤醒,喝一口汤,内心熨帖。 许绿筱看着他投入的吃相,不由问:“你这一年都怎么吃的?” 丁宸吸了吸鼻子,“没吃,饿着。” 她笑了笑,心里涌起歉意。 本来按照最初的协定,二十四小时护理,做足三年。虽然这条款有点霸王,但他们谁都没有严格执行,她只做了一年,就开始创业,不到两年,就走人。 护理倒是坚持了,发展成事业,护理很多人。 除了他。 刚才洗手时,丁宸参观了卫生间,顺便看了眼卧室,以及书房,确定不到百平。所以说,如果预算有限,还真是不能考虑鼎盛的房子。因为都是偏大的户型。 这样一个小小的家,被她打理得还不错。 窗台也有一小盆绿萝,枝叶自然垂落,增添几分盎然生机。茶几上有一瓶鲜花,几种拼在一起,热热闹闹。窗边角落,是那只串串的空间,食盆和玩具都放进收纳架。 不知道它是不是还在宠物店,他没提醒,不想被打扰二人世界。 饭后,丁宸坐在沙发上,喝着水。 一抬眼,发现电视墙的位置还是空的。 许绿筱端了一盘水果过来,解释:“还没来得及买。” 又说;“买了也没空看。” 她坐到一边,问:“我家怎么样?” 丁宸说:“不错,比我想象的要有品位。” 她笑,吃一颗草莓。 丁宸也拿一颗吃,问:“按揭?” “嗯,打算提前还完,但还没到时间。我很厉害吧?” 她歪着头,表情可爱,像个等夸奖的小孩子。 “你很棒。” 丁宸摸一摸沙发,蓝灰色,很有质感,“沙发不错。” 许绿筱接:“那晚上你睡这。” “……” 闲聊几句,许绿筱还有工作要处理,钻进书房。 丁宸带了睡衣,洗过澡,不客气地躺到床上。枕头上还有一丝清新气息,和她头发里散发的一样。床头柜上有本书,他拿过来翻看。 许绿筱回卧室,看到这一幕,不由好笑。 准备入睡,丁宸躺得特别规矩,两手放在胸口,像个初次和女生同床的小男生。 许绿筱去关灯时,听见他幽幽叹口气,她问:“怎么了?” “不敢说。” 她笑,“不就是嫌床小吗?”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许绿筱往边上挪一点,丁宸提醒:“当心掉下去。” “不会的。” 这可是标准尺寸的双人床,佳妮和冰冰来时,三个人都没问题。 丁宸解释:“我从记事起就睡成年人的床,习惯了。” 许绿筱问:“那你大学时住宿舍怎么办?” “睡不好。所以周末都要回家补觉,不过男生寝室都熬夜打游戏,熬困了就什么都忘了,爬上床就睡着了。当然,我也在床边做了些防护措施。” 许绿筱想象了一下,轻笑。 “我从记事起,就睡高低床,我哥睡上铺,后来大一点,就在客厅加一张单人床,我哥去睡。再后来换了三室两厅,我们才有各自的房间。” “我哥挑了朝北的卧室,我上大学后让他换过去,他也不肯。我爸喜欢看书写字,一直希望有个书房,好在后来的客厅比较大,就隔出一个小空间,我爸在书房时,我妈就去卧室看电视,有时我妈约人打麻将,我爸就去卧室看书。” 黑暗中,许绿筱娓娓道来,丁宸默默听着。 “丁宸,你家有多少个卧室?” 他没回答,捉住她的一只手,握在掌心。 “虽然没见过你家,但看过你那里,还有奶奶那,就知道一定更大。想一想,我还真不是一般的有勇气。” 丁宸说一句:“家的感觉,并不跟面积成正比。” 反而会成反比。 听她描述,那个略显局促的家,四口人的生活,有冲突的同时,也充满烟火气。 许绿筱轻声说:“我现在能说出来,就已经不介意这些了。你知道我是从什么时候,忽然看开的吗?” 丁宸手指一顿,“什么时候?” “就是去你家那个宴会。” “薛子慧邀请我,我猜一是彰显她的大气,二是想让我近距离看看你们那个世界。就像从前她在微博上展示的那些。那时候我看了,的确是有些难过。明明那些东西不是我喜欢的,但还是被那种优越感和它们所代表的距离刺痛到了。” “但是这次,看到她本人,跟她说了几句话,当即释然了。我的生活和你的生活是不够匹配,但是她和你的人,不般配。” 丁宸心头微微震撼。 她的确是很聪明,通透的那种。 怪不得老丁的态度越来越微妙。 还有,薛子慧的第三个目的,把肖一旻也请去,往那一坐男才女貌一对璧人,试探他对此的反应,毕竟分手一年,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怎么想的。 内心格局,高下立见。 许绿筱忽然问:“丁宸,你还要变吗?” “嗯?” “你不是说,以后会变成我不喜欢的样子?” “……变。” 他忽然倾身过来,“每天晚上变身为狼。” 她笑着往后躲,“白天~衣冠禽兽、晚上禽兽的意思吗?” 丁宸气笑,伸手护住她后背,怕她掉到地上。 手掌停留,顺势抚摸她脊背。 许绿筱问:“你为什么喜欢摸我后背?” 丁宸怔了怔,好像的确有这么个习惯。 他手指轻按她的脊骨,一节一节往下数,问:“知道这是什么吗?” “脊柱?” “这是傲骨。” 丁宸说完,忽然想起Cici形容许绿筱的那句话——“能屈能伸,比你们这些妄自尊大的臭男人强多了。” 没错,她有傲骨,但又不是刚强不屈的那种,而是能屈能伸,坚强又柔韧。 他回忆起初见时,校友聚会上,她青涩的模样。眼珠乱转,时而好奇,时而不屑,小表情特别丰富,在一群年轻却染了世俗气、或者极力装得世俗的男女之中,特别的醒目。 那时她清高得很,后来他们一同遭遇厄运,他愤恨不平时,她学会隐忍,再后来,在有限的环境里,履行契约照顾他的同时,也一点点为自己争取权利。 像一颗种子,在石缝里悄然萌发,柔软而顽强地长大…… 他为什么会对她情有独钟? 曾经以为是因为她温暖有趣,给他一种家的感觉。 现在想想,因为她身上这种生命力。 因此她比别人更勇敢,更乐观,敢攀上树梢,敢深夜驾车,敢跟资本玩家对赌……这种勇敢和乐观,是在奶奶生病和大壮离开后,渐渐从他身上失去的东西。 入睡之前,丁宸郑重下决心,一定要和许小绿结婚。 当然,在此之前要解决问题,拥有保护她的能力。 *** 次日是周六。 许绿筱还要去公司,丁宸听说她的车出了故障,主动帮忙送去修,顺便拿了她的备用钥匙。他又回自己那一趟,这回拎了只拉杆箱。 嫌犯还没查出来,她还没脱离危险,他必须得贴身照顾。 他还带了哑铃和弹力带,健身不能停。 丁宸拖着箱子往单元门走,门口站了一个人。 还有一只狗。 四目相对,同时愣住。 三年不见,但还是一眼认出彼此。 不似当年那样一脸鲁莽,如今的许修君气质上收敛了许多,头发短得露出头皮,穿一套篮球服,露出强大的肱二头肌,脚上一双拖鞋。 在他眼中,丁宸变化不太大,依然是个小白脸,轻浮之色少了些,穿着打扮低调了些,远远看着还以为是小区里的上班族,刚出差归来。 现在再看丁宸手里的拉杆箱。 刺眼程度不亚于当年那辆保时捷918,这是又要同居? 丁宸的视线落在那只狗身上。 果然是个串儿。 不过串得还挺和谐,把两种狗的优点融合到一起,威风凛凛的。 许进宝感受到两人之间暗流涌动,本来坐着,忽然站起。见对面男人盯着自己,它还往前迈开半步,哼了一声。 许修君不由得意,到底是姓许。 丁宸内心理智与情感厮杀,一百个不愿意,但也知道早晚要面对,今天这样狭路相逢,那就“勇者胜”吧。 他一狠心,刚要开口。 许修君低头,“进宝,走。” 他迈开腿,进宝跟上。一人一狗从身边走过。 丁宸站在原地,呆滞半秒。 然后转身,吹了个有点别致的口哨。 许进宝果然站住,再吹一声,进宝转过身,歪着头,哼唧一声。 这一声,任谁都听得出不是示威。 许修君愣一下,紧了紧狗绳,进宝脚没动,但也感觉到为难。 丁宸没再为难它,或者让某人难堪,抬手挥一挥。 进宝转过身,跟许修君走了。 许修君走出没多远,就从腰包里掏出烟,点上一根。 再看进宝,不觉皱眉。 这狗也是邪门。难道它也是个嫌贫爱富的? 他想了想,拿出手机,打给肖一旻。今天周末,应该不会影响他工作吧。 响了几声接听,只是声音有些无力。 简短说了几句,挂断。 许修君边走边抽烟,抽完一支,又给许绿筱发了条信息。 “你现在是不是眼里只有姓丁的?” 许绿筱还在忙,没多想,回了一个问号。 “肖一旻病了。你不知道?” 第60章 虽然肖一旻说只是感冒。 但电话里, 他的声音格外低沉, 有点颓废的感觉。 许绿筱决定上门探望。 她从公司先回父母家, 因为妈妈一听到消息,立即拉着老爸包饺子,煮了绿豆粥,说是单身汉不懂照顾自己, 这些够吃两天。 家人的关怀, 让许绿筱欣慰,又有些惆怅。看得出,父母和哥哥都是把肖师兄当成未来家中一份子, 而她却只能辜负, 不仅辜负他, 还有家人。 忙活一通, 到肖一旻住处时,天色已暗。 按门铃,又打电话,他才慢吞吞开门。 房里没开灯,他穿深色短袖T和家居长裤, 慵懒中带几分病态, 仿佛身上自带阴影。 许绿筱提醒“拖鞋”,他才递过来一双。 然后开了灯。 这种反应迟钝、慢半拍的行为, 很不“肖师兄”。 但也看得出,的确是病了。 他租住的高级公寓,主要面向海归及外籍人士, 他家是黑白灰的北欧风,他以前提过,有钟点工定期打扫,所以干净得几乎没有赘物。 让人一眼看见黑色茶几上一盒抽纸。 地上的一个垃圾桶。 肖一旻开了门就坐到沙发上,灯光下,他脸上有一层青色胡茬。 许绿筱问:“吃过药了吗?” “吃了,没用。” “可能是因为抽烟影响了药效?” 肖一旻正拿起一盒烟,抽纸旁边还有个烟灰缸,堆满烟头。 他迟疑了下,还是放下烟。 许绿筱问:“吃过饭了没?” 他没答,看着她,又别开脸,看向窗外。 许绿筱自己去厨房,饺子和粥都还温热,她打开橱柜找碗。 一看就是从不开火,常用器具都束之高阁,虽然对他这种职业来说很正常,但还是让人有些心疼。许绿筱踮起脚伸长手,一只手越过她,拿了两只碗。 “谢谢。” 她刚要洗碗,后背一热,被他抱住。 耳边是灼热的呼吸。 许绿筱僵住,“师兄……” “让我抱一会儿。” 许绿筱没动,眼底发热。 “那一年多,你就是这样照顾他?他就是这样跟你撒娇?” “……” “所以你才会动心?” 许绿筱想了想,坦诚道:“有这方面的原因。” 肖一旻有些不屑:“因为他弱?你选男人的标准和你选择的事业一样,都是照顾弱者?” “……” 丁宸弱吗?他其实还是很男人,只是偶尔孩子气,自然让人心软…… 她下意识地挣了下,箍住她的手臂更紧。 “筱筱,我是男人,你再动,我会不满足于此。” 许绿筱立即不敢动了。 “师兄,你问过我,丁宸有什么品质打动我。我当时也说不上来。现在想想,他应该是那种容易让人有偏见的人。近距离接触后,会发现他的一些优点。” 肖一旻问:“比如?” “比如,在大事上他很诚实,不屑于欺骗。” 当然小事上又很不老实,爱作弄人,耍小聪明,有点像学生时代的坏男生。但不可否认,很多女人都吃这一套。 肖一旻没说话。 许绿筱知道,肖师兄好强,很执着,也有点执拗,或许男人就是如此,把感情当成战争,输也要输个明白。如果丁宸真的一无是处,他更无法释怀。她既要为丁宸正名,也不能说太多,戳痛师兄的心。 “师兄,我们能不能坐下来说?” “不能。” “那好吧。其实很长时间里,师兄你都是我的理想型。你满足了大多数女生对另一半的幻想……你在学校时就是公认的男神,而且一直单身,简直是完美的代名词。” 肖一旻失笑:“我不完美,我也有很多缺点。” 许绿筱接:“可是我没机会发现。” 肖一旻也明白了,“所以,还是差在时机?” 许绿筱点头。 时机,换个感性说法,也叫缘分。 话不用多说,点到即止。 他是完美的神,丁宸是有血有肉的人。 肖一旻松了手,后退半步,问:“能陪我喝一杯吗?” “好。” 他笑,“不怕酒后乱性?” 不等她开口,他又说:“还是相信我人品,又要给我发张好人卡?” 许绿筱半转过身,明朗一笑:“想多了,其实我也很想跟你喝一杯。” 肖一旻从酒柜拿瓶红酒,许绿筱洗杯子。 “事先声明,病人要适可而止。” 倒了酒,肖一旻才意识到:“没有菜,叫外卖?” 许绿筱举起一盘饺子,“饺子就酒,越喝越有。” 餐桌对坐,先吃几个饺子垫底。 许绿筱由衷道:“说实话,以前你让我等三年,我不能理解,经过这一年的奋斗才深有体会,想要在短时间内功力大增,就要斩断一切,孤注一掷。” “只是我更幸运,不用远走他乡,不是孤军奋战。” 她举起杯,“师兄,今天我要敬你三杯酒。第一杯,感谢这一路的扶持。” 肖一旻跟她碰一下,谦虚道:“我做的都是分内事,也很有限。” 他喝了一口,低声说:“还有他的关系在。” 没错,出去应酬,难免遇到无耻之徒,必要时,许绿筱也会搬出丁宸。尽管分手,但他身边还没新人,她就还不算是“旧人”。丁家的面子,大多数人都要给。 出来混,就是虚虚实实。 许绿筱再倒一杯:“第二杯,祝你早日遇到对的人。” 她笑,“所谓缘分,可能就是和一个合得来的人,做些‘对的事’。” 就像她和丁宸,因“错的事”而开始,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各自用心,不知不觉就情根深种,认定彼此。 肖一旻看了她一会儿,只说声:“谢谢。” 然后一仰而尽。 “第三杯,我家人都很喜欢师兄,欢迎来家里吃饭,找我哥打球。” 肖一旻动作一顿,再看对面的人,眼里亮晶晶,一脸诚恳。 他眼底有些烫,点头,“谢谢你的邀请。” 许绿筱擦了下眼角,低声说:“希望等我强大起来,可以回报你。” 肖一旻看着窗外说:“你把欧若拉做好,就是回报了。” 他想到薛子慧的那番话,不由问:“为什么起这个名字?” “因为我看到极光时,许过一个愿望,希望家人都健康平安。别的心愿,事业感情,都可以自己去争取,唯独这个,真的像是上天的恩赐。” 她那时想到哥哥的意外。 肖一旻此刻想起自己母亲。 许绿筱又道:“公司理念对应的英文单词,首字母连起来也正好是AURORA。” 这个,肖一旻也知道。 第一个A就是attention,关怀。 或许这个名字对她还有别的含义,但那已经不重要了。 三杯过后,肖一旻脸上多了血色。估计能好好睡一觉。 许绿筱起身告辞,他问:“你喝了酒,怎么回去?” 刚要说“要不让人来接”,想到丁宸。 许绿筱说:“我叫出租。” 肖一旻拿过手机,找一个熟识的司机。 三杯红酒倒不至于让许绿筱醉,但因为话说开了,情绪放松,人也有些发飘。 出门时,手臂不小心碰在门框上,疼得出声。 肖一旻立即问:“怎么了?” 他捉住她手腕,撩起袖口,看见那一处,渗血部位已经结痂,还没完全消肿。 “怎么弄的?” 他一脸的担忧,令人感动,许绿筱就照实说了。 肖一旻脸色凝重地听完,却也没多说,陪她下楼等司机。 *** 许绿筱回去时,丁宸正在客厅看电视,已经洗过澡,长腿舒服地搭在茶几上。 没错,少爷大手一挥,买了台电视。 看见许绿筱晃进门,他不由感慨,时代真是变了啊。 男人在家翘首以待,女人醉醺醺晚归。 许绿筱坐到沙发上,看见茶几上一盘水果。 嗯,都是她平时舍不得买的奇珍异果。 她问:“你买的?” 丁宸继续看电视,嗯一声。 许绿筱拈起一颗车厘子送嘴里,汁水足,酸甜可口。 “真好吃。” 她感慨:“一部分是味道,一部分是高价带来的心理附加值。” 丁宸嘴角绽开笑,回头看她,“真那么好吃?” 许绿筱点头,又拈起一颗递过来要喂他。 丁宸嫌弃道:“先去洗手。” 许绿筱自己吃了,哼一声,起身去卫生间。 她洗了把脸,回来时倚在墙角,看着那位半躺在沙发里的男子。 不由想,缘分真是奇妙。 居然把一个身家过亿的大少爷,送到她的小蜗居。 希望肖师兄也尽快遇到奇妙的缘分。有了爱情,两个人相似又互补,他也会松弛一点,放慢脚步,好好品味生活。 她这才发现:“你买的电视?” “嗯。房租。” 丁宸看一眼她,“如果还不够,可以提供别的服务。” 许绿筱撇下嘴。 他拍拍身边,“过来,离近点看得仔细。” “……” 许绿筱翻个白眼,转身回卫生间,洗个澡,睡觉觉。 *** 第二天一早,丁宸在上班路上,接到一个电话。 来电显示:肖一旻。 自那次生存训练,他打过一次,丁宸就郑重存下他的号码。 清晨的咖啡厅很安静。 肖一旻直奔主题:“她被人盯梢的事我听说了,还没查到人?” 他语气平静,可丁宸听来却觉得有责备意味。 但他没反驳,因为他也很自责。 肖一旻问:“你觉得是偶然,还是有人指使?” 丁宸看着他,没说话。 显然两种都考虑过。 肖一旻问:“薛子慧呢?有没有可能?” 他看着丁宸的表情变化,肯定道:“你怀疑过她,但又否定了。因为太熟悉了是吗?” 丁宸说:“她这人,只会暗搓搓搞些小动作,没胆子作奸犯科。” 肖一旻从包里拿出笔电,打开,推过来。 “看过这个再重新判断。” “先声明,附件内容,我还没看过。” 肖一旻下载了附件,单独建立文件夹。 首先是邮件截图,丁宸看见薛子慧的英文名。 解开压缩包,是几十张照片。 他看了眼对面的人,正端起咖啡,一脸坦荡。 丁宸点开照片。 他的豪华小区还有住户是艺人,注重隐私,安保到位。 照片都是户外拍的,无非是上下车,或者饭后散步。但这种生活化的细节,更能反映出本质。此刻他自己看都非常感慨,原来那时看似无心的小互动,就是爱情的雏形了。 所以薛子慧在英国期间,就已经在窥视他的生活。 文件夹里还有一段音频。 是电话录音。 丁宸听到薛子慧的声音,以及她有意破坏欧若拉与鼎盛合作。 肖一旻看过来,问:“你现在觉得呢?” 丁宸扯一下嘴角:“我马上让人查她。” 整了脸有什么用,心是丑陋的。 “这个,我要存下来,但不会牵扯到你。” 肖一旻点头。 “那你这里的照片,我删了?” 肖一旻看他一眼,“要不是为了以防万一,你以为我愿意留着?” 还要克制着不去看,还有那个什么豌豆微博。 丁宸一边操作,随口问:“你一向都是这么严谨?” 肖一旻回:“是你太不严谨。” “……” “我以前只想到,她要面对的世俗眼光,没想到你身边还藏着魑魅魍魉,还会威胁到她的人身安全。你将来接手鼎盛,还要一直这么幼稚么?” 丁宸手一顿,幼稚?! 肖一旻无视他的眼刀,继续道:“该不会是等着她来保护你吧?” “……” 丁宸合上笔电,推过去。“谢谢。” 肖一旻收起,“我不是为了你,你也代替不了她。” 他喝完咖啡,起身要走。 但还是站住,说了一句:“丁宸,你生来好命,不用姿势难看地从零开始,可以不吃虫子,但守业并不比创业轻松,要时刻自查身边是否有虫子。千里之堤,也可以溃于蚁穴。” 第61章 肖一旻离开后, 丁宸回到车里, 打电话安排下去。 然后喝着咖啡, 重新思考了一下薛子慧的可能性。 虽然是别人眼中的青梅竹马,但即便是在青春萌动时期,他也没对她产生一丝“邪念”。不仅是因为太熟,还因她从小就是乖乖女, 乖到有点无趣。 生在这种家庭, 从小就体验社交,往往有献艺环节,薛子慧的大提琴拉得有模有样, 被夸小才女。他学过钢琴, 但他故意弹错, 就此贴上“不学无术”的标签。 十来岁的时候, 跟着各自家长赴饭局接受熏陶。他嫌无聊找借口开溜,薛子慧则化身求知若渴的小淑女。 后来发现她也不过是做做样子,他嗤之以鼻。她说实话,因为她爸总遗憾没儿子,她妈让她争口气, 证明自己不比男孩差。这话听在丁宸耳中, 倒是有些同病相怜的意味。他那时故意弹错琴,也不过是想引起父母的关注。 成年后的薛子慧, 成为标准的大家闺秀,可看她微博晒的那些日常,还配合他母亲做些偷梁换柱小把戏, 又让人觉得有点俗。 这些小把戏,对他来说却并不陌生。因为她母亲,甚至他母亲,这个圈子里的很多已婚女性,都深谙此道。他曾以为再过几年,他也会是被严防死守的对象之一。 现在却觉得,根本不需要防范,只要认准了一个人,根本就看不见别的人。 想一想,他都跟从前的自己判若两人,薛子慧在嫉妒驱使下干出点作奸犯科的事,也不是没有可能。 *** 丁宸让人查了薛子慧的银行账户,近期并无可疑的转账记录,但她取过一次现金,数额不小,就在许绿筱被人盯梢的前几日。 极有可能是拿这笔钱雇佣凶手。还有反侦查意识。 再往前追查,又发现一笔可疑的转账记录。 金额是一百万,时间是去年初。 丁宸听到这个,心里一震。 奶奶照片被曝光,就发生在去年春节,时间对得上。以此打击许绿筱的公司,破坏两人的关系,动机也符合。收款人是名李姓男子。继续查,他有个姓吴的前女友,曾是欧若拉的员工。 有了身份信息,小路很快就带人把窝藏的嫌犯揪出来。 与此同时,另一队人马也在邻省找到小吴。 小吴声泪俱下地承认,薛子慧先找到她,她拒绝了。又找上她的男友,男友当时正待业,一听到钱数就动了心,先斩后奏拿了订金,她无奈只好拍下照片,又窃取了另外两位病人的信息,用来混淆视听。 也许就是报应,他们的感情也因这笔不义之财而终结。 她打算用这钱来买房,男友却觉得应该拿去投资,以钱生钱,随着一笔笔钱打了水漂,她内疚加上失望,提出分手。 另一边,在小路的威吓下,她的前男友也交代了真相。 两个月前,这笔钱被他彻底挥霍光。 他又想到薛子慧这个金主。威胁她如果不给钱,就把那件事抖出来。以为她会讨价还价一番,结果她说可以,还可以多给一些。条件是再做一件事。 不需要他撞人,只要跟在许绿筱车后吓一吓她,如果她自己不慎出点什么事,那与他无关。他明知可能出人命,为了钱还是铤而走险。 薛子慧倒是吸取上次转账教训,改为现金交易。 事关重大,丁宸还是先跟父亲沟通一下。 丁晋中让他立即回家,夫妻二人看了两段认罪视频,都有些难以置信。 陈敏说句:“子慧怎么会这么糊涂?” 丁宸接:“这不是糊涂,是恶毒。” 丁晋中问儿子:“你打算怎么做?” “当然是交给警方。这是雇凶杀人,故意杀人罪。” 丁晋中接:“但也是未遂,能判几年?” “那是法官和律师要讨论的,我只管给许小绿讨个公道。薛子慧碰到我的底线了,她还派人偷拍过我们。” 丁宸看向母亲,“妈,您对我们的事儿也挺清楚,不会也派人偷拍了吧?” 陈敏脸色不自然,“我有那么傻吗,让外人拍自己儿子,回头敲诈我怎么办?” 那也是用了别的手段…… 丁宸没再追究,他看向眉头紧锁的父亲,问:“您不会要网开一面吧?” 丁晋中摇摇头,“这件事很复杂,牵扯众多。你给我一点时间考虑。” 他起身去了书房。 丁宸知道,一是要考虑薛叔叔。二是担心影响鼎盛的声誉和股价。 薛子慧还在基金会任职,爆出来,简直是自己打自己脸。 所以他也没有轻举妄动。 陈敏抚着额头,还在消化事实真相。家里阿姨贴心地送来两杯热茶,又悄然退下。 丁宸说:“我说过当心捧得越高,摔得越重。” 陈敏喝一口茶,脸色稍缓,“我跟子慧说过,要把家人放在第一位。我看重她,就是因为知根知底,她又从小就认定你,能像我们一样无条件爱你……” 丁宸嗤一声,“爱一个人就是要用心,她是用心让所有人都看到她爱我,唯独我这个当事人感觉不到。我还以为是自己麻木了,直到……” 认识了许绿筱。 陈敏挑眉:“那你能感觉到许绿筱的用心?” “当然。” “您说她早知道我身体情况,因为内疚才对我好。但她能做到这么久都不让我察觉,这就是用心。她比您更早就提醒我穿秋裤,我不肯穿,她就陪着我挨冻……” 陈敏愣了愣,又有些不悦,“你是说我这个做母亲的都不如她?” “我可没这么说。不过,她倒是比您会做饭。” 陈敏无言以对。 儿子唯一一次食物中毒,就是吃了她没炒熟的芸豆。 丁宸笑笑:“薛子慧就算真爱我,也不过是因为我姓丁。” “但如果我不姓丁,许小绿爱得能更轻松一点。” 书房里。 丁晋中正在打电话。 “……老薛,子慧不仅要加害我儿子的女朋友,还已经伤害了我的母亲。我为此设立健康慈善基金,还让她负责管理。你说她一时糊涂,那她每天面对我母亲的名字,难道都没有一丝愧疚?她有一年多的时间来主动认错。” …… 丁宸看了眼手表,觉得父亲要的“一点时间”有点长了。 丁晋中回到客厅,面色凝重地开口:“我刚才跟你薛叔通话,子慧听到了,然后就到她妈房间拿了一瓶安眠药,把自己锁进房里。” 丁宸和母亲相视一眼。 剧情急转直下,不知道说什么好。 过了一秒,丁宸嗤笑:“行啊,甭管吃没吃进去,都先给她洗个胃。” 丁晋中皱眉:“别把人命当笑谈。” 丁宸正色道:“许小绿的命就被她当成了儿戏。我是顾全大局才先跟您说,您可别让我们寒了心。” 丁晋中摆了下手:“我知道,我没有不把小许的命当回事。子慧也不会有大碍,你薛叔已经让人去撞门了。我们刚才讨论了这件事的处理方案……” 丁宸眼睛亮得吓人,“你们讨论?你们有什么资格替当事人做决定?” 丁晋中沉声道:“如果你处于我这个位置,就能体会我的苦衷,必须放下个人情绪,从大局出发。当然,如果你一直这么意气用事,就不配坐到这个位置。” 丁宸动了动嘴角,没再多说,抬脚就走。 “站住,你要去哪?” “出去透气,这里太闷。” *** 许绿筱正在办公室处理事务,听说有访客在大厅等待,点名要见她,以为是前来咨询的病人家属。只要不是很忙,她都愿意亲自接待。 她下楼后,看见一个穿着名贵西装的背影,不由有些起疑。 待人转过身,她惊讶:“丁董事长?” 丁晋中微笑:“许总。” “您是来视察办公环境吗?” “……算是吧。不介意带我走走吧?” 许绿筱哪里敢介意,只觉得鼎盛的行事风格实在是出人意表。考察一个小小合作对象,居然由大老板亲自出面,还搞突然袭击。 还是因为她和丁宸的特殊关系?怕别人来有意放水? 丁晋中刚才正在看那盆白掌,随口点评:“这个不错,很精神。” “这是我爸送的,祝我事业顺利。” 丁晋中点点头。“天下父母心。” 许绿筱领他参观时,他貌似随意地问:“丁宸没联系你?” “没有啊。” 许绿筱纳闷,他们现在每天都见面,哪还用得着时刻联络。 丁晋中也看出来了,她毫不知情。 最后来到会客室,抿了一口茶,他这才道出真正来意。 即薛子慧做的好事,以及丁宸的反应。 许绿筱也很吃惊,脸上划过几种细微表情,但她开口却是:“我大概知道丁宸去哪了,我先打个电话确认一下。” 她拿手机去门外。 丁晋中心想,她的确在意自己儿子。 许绿筱回来时神色放松,“他在奶奶那里。” 丁晋中也是心头一松。 也对。以儿子性格,应该会觉得无法面对她,不会过来。 丁晋中继续刚才话题:“薛子慧的父亲承诺,会立即送她出国,再不回来。如果起诉,除了一系列负面影响,她父母也会极力保她,听说她在国外做了整形手术后,还看过心理医生,如果设法弄个精神疾病的鉴定,就能免予刑事处罚……” “……” “你觉得这件事该如何处理?你最有资格做决定。” 许绿筱想了想,说:“如果因为她的愚蠢行为付出更多代价,是不太划算。” 丁晋中点点头。 他由衷道:“你父母把你教育得很好。” “我不是个称职的父亲。丁宸小时候,经常一连几天看不见我,因为我总是早出晚归,有一天他醒的早看我要出门,就过来抱我的腿不让走,穿着睡衣在地上蹭,我一急,就给了他一巴掌。从那以后,他就跟我疏远了很多。” “我和他母亲出于歉疚心理,就在物质上补偿他,对他的一些不良习气也没及时纠正,以至于他越长越歪,越来越荒唐……” 许绿筱接道:“他现在很好,变了很多。” 丁晋中道:“那是因为受到了正面的影响。” 许绿筱笑一笑,“是因为他还有初心。” *** 恭送董事长离开,许绿筱坐着发了会儿呆,看看时间,决定提前下班去奶奶那里。 这时接到丁宸的信息,问她几点下班,要来接她。 上一次接她下班,还是她去做志愿者期间。 许绿筱出门前,去洗手间对镜整理了一下仪表,她日常工作都是淡妆,大半天下来早变成素颜,于是又擦了个口红,刷一下睫毛,看起来明艳动人,元气满满。 丁宸又换回那辆奔驰,这是他最低调的车了。 见面后,他的目光在她脸上驻留许久,透出几分歉意。 他问去吃饭还是回家,许绿筱提议去公园。 一路上,丁宸都没怎么说话。 下车后,走在绿荫下,许绿筱说:“是不是亲人之间真有某种感应?” “……” “我想起上次去鼎盛总部,一个presentation被打断了两次。” 一会儿来了老丁,一会儿又来个小丁。 丁宸反应过来,“我爸来找过你?” 许绿筱点头。 丁宸脸色变冷,“是来给你施压,还是谈交易?” 许绿筱一怔,说:“就是一次友好谈话,还顺便参观了办公环境。” 丁宸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所以你的结论呢?” “我也觉得,应该以大局为重。” 她解释道:“信息泄露的真正受害者是客户,对他们来说,无论是公司管理不善,还是老板因感情纠纷被陷害,并没有什么差别。对我来说,虽然打击很大,但毕竟挺过来了。杀不死我的,只会让我更强大。” 丁宸拉过她的左手,指着受伤的小臂,“那这个呢?” 许绿筱也低头看,回想起来仍心有余悸,甚至还做过被人追杀的噩梦。 她低声说:“不追究,不代表原谅。” 前面路边有一张木制长椅,许绿筱拉他的手,走过去。 到了近前,丁宸看着椅子。 许绿筱从包里拿纸巾,擦过了,他这才坐下。 “……” 夕阳暖暖照在身上,丁宸身体也不由放松,脸色舒缓了些,问:“委屈吗?” 许绿筱诚实道:“见到你之前有一点,现在没了。” 丁宸说:“我想帮你出口气,但潜意识里也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丁董事长的做派,就是我跟你说的‘我将来会变成的样子’。顾全大局,只看利益,没了人情味。” 许绿筱沉默了会儿,拍拍他的手。 “你不会的,我相信你。” 丁宸说:“你要在身边监督我,提醒我。” “嗯。” 他又皱起眉:“我还是不甘心,这对你太不公平。” 许绿筱抓起他右手,摊开,然后把自己左手放进去。 “放下不重要的,是为了把握住更重要的。” 丁宸手掌收拢,握住她的拳头。 “许总,你平时就是这样给你的客户们灌鸡汤的?” 许绿筱笑,点头。 “也会让他们摸手?” “会啊。” 丁宸收紧拳头,惩罚她。又伸开左臂拥住她,很用力,趁着左右没人,手穿过她腋下捏了几下。“除了手,还有哪里让摸?” 许绿筱忍着酥痒,故意道:“everywhere。” 丁宸气得一滞,狠狠亲了她一下。 有人过来,两人立即松开。毕竟对面草地上还立个小标牌,写着“举止要文明。” 下一句是,“勿践踏草坪。” 许绿筱说:“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丁董事长真是只老狐狸。” 丁宸笑,“那我呢?” “小狐狸。” 她轻声说:“极地荒原上的小狐狸,奔跑的时候,尾巴能掀起一道道极光呢。” 丁宸的思绪飘到遥远的极地,嘴角绽笑。 “行,狐狸也能吃兔子。” 第62章 说丁董事长是一只老狐狸, 一点都没冤枉他。 丁宸知道, 所谓的处理方案, 不可能只是把薛子慧送走那么简单。 稍后一看,果然还是落到利益、或者说权力上。 薛刚年轻时供职于国有银行,多年来一直负责鼎盛的金融板块,近几年更是大动作层出不穷, 并购银行、保险企业, 近年大火的互联网金融也没错过,大手一挥,买买买。 然而, 步子迈得有点大。 野心勃勃的摊子铺开来, 后续进展却不尽如人意。 其中的一家保险公司, 于两年前取得实际控制权, 倒是业绩不俗,盈利可观。但也不断爆出侵害消费者权益的事件,被批评罚款,影响不好。 丁宸回来后开始轮岗,驻留时间最长的也是金融部门。 发现除了政策变化等外部因素, 内部管理也存在弊病, 充斥着官僚气。他把问题反应给丁董事长,提出彻底整顿, 挑几个典型开了,以儆效尤。 丁晋中表示,这样做太激进, 而且那几个“典型”都是薛副总的老部下,直接动人会驳了他的面子。用人不疑人,只要大账不差就行。 丁宸无语,还要怎么差? 后来听到肖一旻的那番话,丁宸立即想到这些蛀虫。 薛刚也承认力不从心,现在的“新金融”更适合年轻人来搞。言外之意,他这种老人家,应该做些跟老人有关的,比如养老事业。 集团新增的大健康板块,也正缺一位主帅。 丁晋中却一直没松口。 交情归交情,生意归生意。别说薛子慧还没跟丁宸结婚,就算嫁过来,也该一码归一码。 薛刚也大致猜到,那部分业务可能是给人儿子留着。但从丁宸反应看,他似乎不愿意接手,那个康养社区从开工到完工,他都没去过一次。 现在薛子慧出了事儿,薛刚理亏,愿意转让名下部分股权给丁宸,股东地位的下降,意味着话语权的丧失。 基金会那边,薛子慧提交辞呈,理由是个人发展。工作做了交接,面子上都过得去。 又过几日,薛刚也交了辞呈,卸去所有职务,说是女儿情绪不太稳定,他和妻子决定陪女儿在英国住一阵子,陪她度过适应期。看来这次事件让他心灰意懒,权与利彻底看淡。 丁晋中表示他不必如此,再三挽留,但对方心意已决,他也只好点头。 丁宸在公司见到薛叔叔,看到他鬓角新添的白发,人也似乎瘦了一圈,不由心酸。 关键时刻,父亲选择了女儿,儿子选择了父亲。 他现在也开始从企业利益出发,没了人情掣肘,可以清理蛀虫了。 *** 这一事件,对丁宸和许绿筱来说,也有好的一面。 他家这边的障碍已经解除,想到陈敏女士对许绿筱那根深蒂固、坚不可摧的敌意和偏见,居然被“一条秋裤”打败,不由好笑。 现在就剩下许家了。 从许绿筱偶尔透露的细节来看,她父母还比较明事理,主要就是她哥。 许修君把“一根筋”精神发挥到底,一定要靠自己找到工作。 他就不信了,所有用人单位都会歧视有前科人员? 那还改造什么,甭管犯什么错直接毙了得了。 无数次碰壁后,他被一家搬家公司雇佣了。 虽然不够稳定,也很辛苦,但他不怕苦,能自食其力就是最大的幸福。 还别说,有了份工作后,每天忙碌起来,吃得香,睡得香,脾气也好了许多。 这天搬东西时,看到一个最不待见的人,他居然也没有暴躁。 业主家楼下与厢式货车之间,停着一辆奔驰,车门倚着个人。 穿了休闲套装,太阳晒,又戴了墨镜。 许修君选择视而不见。 丁宸开口:“谈谈?” 许修君哼一声。 又一次搬东西经过,丁宸上前两步,拦住去路。 许修君没好气:“好狗不挡道。” 丁宸当没听见:“那就等你下班谈。” 许修君挑眉:“你不用上班?” “今天周六。” “劳动人民没周六。” 这倒是实情,越是节假日搬家的人越多。 丁宸不气馁:“总得吃饭吧,我请客。” 然而很快发现,劳动人民吃盒饭,随便找个地方几分钟就解决了。 丁宸头疼,这俩到底是亲兄妹吗? 一个是裹在石头里的帝王绿,一个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 周末两天,丁宸都是开着车跟在某搬家公司屁股后。 第二天还特意准备了烟,也没派上用场。 气得他自己坐车里抽了一支。 当然这些,他在许绿筱面前只字未提。 她还不知道他跟哥哥打过照面。现场只有两人一狗,两个人都“默契”地不说,狗也没法说…… 这天晚上,丁宸拿起一只宠物玩具球,掂了掂,问:“许进宝呢?” “你还把它藏起来了?” 许绿筱回:“不叫串串儿了?这么寒碜一只狗我也不好意思让你看。” “……早晚都得见面,我看看它资质怎么样,没准还能后天提升一下。” 许绿筱一直没去接进宝,一个是没空,二是因为房子不大,豌豆少爷已经很屈尊了,怕再多只狗引发冲突,现在他主动提出,她就抽空回家一趟。 当晚许修君回家,没见进宝迎上来,一问被带走了,很生气。 许妈妈一脸无辜,不知道做错了什么。 这狗本来就是女儿的。 “儿子,你想养狗,咱们也去收容站挑一个。” 许修君:“……” *** 丁宸五岁起就跟狗狗打交道。 所以对这种通人性的动物很有一套。 许进宝见了他,起初还有些矜持。 丁宸看着它,眼神平静,无声释放着友好信息。 过了会儿,缓缓半蹲,伸出右手,打开,掌心有一块宠物饼干。 虽然是没见过的类型,但闻起来很好吃。 许进宝看了眼许绿筱。 许绿筱:“……” 没想到少爷会这么上心,有点感动地说。 见她没表示出反对,许进宝往前走一步,果断地叼起饼干。 两口吃了。 味道不错,再看向丁宸,它的眼神里也释放出几分友好。 希望他能再变出一块…… 丁宸伸手摸一摸进宝的头。 因为是混血宝宝,它的毛比纯哈士奇要长一点,手感不错。它的耳朵动了动,很温顺。 丁宸微笑着开口:“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许进宝:“……” 当天晚上,许绿筱和丁宸坐沙发看电视。 许进宝就趴在许绿筱脚边,接受了主人身边坐个男的,只不过丁宸稍有动静,它就会警惕地看过去,对他还存着戒心。 区区一块饼干是收买不了它的。 除非每天一块。 到了第三天,丁宸坐地毯上陪它玩闹,它仰面朝天,露出肚皮。 这对狗狗来说,已经是莫大的信任了。 不过也有麻烦时候。 这一晚,卧室里稍微有点动静,许进宝立即醒来。 门被锁上了,它就挠门,嗷呜学狼叫。 许绿筱赶紧叫停,“邻居会来投诉的。” 丁宸低头,这是说停就停的? 外面消停了,他又蠢蠢欲动,门后又挠起来。 怎么觉得这位也是贴在门板上呢? 许绿筱推他,“你不是‘狗语者’嘛,跟它沟通一下。” 什么狗语者。 丁宸想主意:“要不把我的睡眠豆塞它耳朵里?” 许绿筱无语:“弄不出来怎么办?人性呢?” 他把她的手抓过去,低声说:“这个弄不出来怎么办?” “……” 所谓爱情,既有温情,也有爱~欲。两人能这么如胶似漆,也离不开这方面的和谐,每一次都身心悸动得像是第一次,每次过后,身与心都更亲密一些。 这还是头一次被中途打断,草草收尾。 不仅丁宸悄无声息,平静地闹着情绪。许绿筱也有点说不上来的感觉,还有几分歉意。毕竟许进宝姓许……她在黑暗里躺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凭什么她要歉意? 是他跑来她家,住小房子,受狗的气,也是自找的。 哼,睡觉。 其实丁宸根本没闹情绪,毕竟许进宝是他让接回来的。 这也算是自作自受。 另外,他是以贴身保护的理由登堂入室。危险一解除,许绿筱就开始赶人。当然了,他不仅赶不走,还买了一盒套套放进床头抽屉…… 打开抽屉时,还看到一个精致的小盒子。 有点像装戒指的那种。 他心一惊,难道许绿筱偷偷准备好了戒指? 再一看,盒子背面印着厂商名字,原来只是一种别出心裁的纪念品。 打开一瞧,他又愣住。 没有戒指,只有一枚黑亮的袖扣。 那一瞬间,他好像看到了她的心。 那次他之所以没让人看录像,因为推测到,是他忽然“发病”,众人慌乱围上去不慎碰掉了桌上的袖扣。单个袖扣价值不大。捡了却没有归还,或许只是不想还。 虽然大致猜到那人是谁,可亲眼看见,还是有些震动。 所以丁宸还有什么情绪可闹? 他悄无声息躺着,是在琢磨下一步的方案,尽快解决问题。 *** 接下来,丁宸开始带着“新盟友”去“碰瓷儿”。 许进宝看见许修君,一如往昔地热情。 可许修君见到它,就有点不是滋味了。 今天下了小雨,没生意,一群伙计们百无聊赖地打牌。 许进宝一来,大伙来了精神,都围上去逗狗。 只剩下俩人,丁宸平静开口:“我对你妹妹是认真的,我们会结婚。” 没人回应,他自说自话。 “如果能回到过去,我不会是当初那个态度。对你这三年,我很抱歉。” “不过说实话,如果还是过去那个我,即便你坐牢,我也还是不解恨。我想过报复你妹妹。让她彻底爱上我,然后提分手……” 许修君抬眼,眼里冒出凶光。 丁宸没有受影响,继续道:“但是接触久了才发现,面对她的时候,心根本硬不起来,比起失去的,我得到的更多。” 许修君咬牙:“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你随时还能……” 他说不下去,手握成拳。 丁宸看着他,说:“我是真情还是假意,你可以用眼睛看,用心来判断,当然如果你始终这样闭着眼,什么都看不到。” 他递过一张名片,“这是我的号码,你的我有,想喝酒,打球,或打架都可以。” “……” 丁宸离开后,还是觉得有点不放心,许修君这情商也不知道能不能行…… 他给许绿筱发信息,“我给你哥下了一剂猛药。” *** 第二天,这一剂猛药就发作了。 许绿筱被家里一个急电召了回去。 许修君思来想去,还是把见过丁宸的事跟父母说了,每一次都说了。 许妈妈本来还做着让肖一旻当女婿的梦。梦碎了不说,女儿又跟姓丁的住在一起。 她恨铁不成钢:“你们怎么就……分不开了呢?” 许绿筱本来还觉得同居被抓包有点羞耻,索性厚了脸皮说:“就是分不开了。” “……” 许妈妈板起脸,“反正我就喜欢小肖,就认他当女婿。” “好啊,那你跟爸再努力一下,给我们添个妹妹。” “……你这孩子。” 许绿筱吐下舌头,跑去书房找爸爸。 许爸爸让妻子打头阵,美其名曰母女好沟通,其实是试探一下女儿的口风。 客厅说的话,他听得一清二楚,心里顿时凉了。 许绿筱拿出手机,送到爸爸面前。 是一张照片。 一棵树和水中倒影。 许爸爸视线凝住,放大了看。“这是哪啊?谁拍的?” “我。” 许爸爸哼一声,不信,继续翻看下一张。 远树,月景……直到看见那张“结冰湖面上的驯鹿”。 他忍不住感慨:“很有灵气。” 许爸爸已经看出来了,仍有些意外:“这都是他拍的?” 许绿筱在手机上划几下,“这个是我拍的。” 黄昏时分,海岸边。 海浪翻涌泛着细碎泡沫,半空中有海鸟掠过,远处有模糊的岛屿,一座一座,看起来像是连绵的山峦。有一个人侧立于水边,像是在打电话。 人影很小,但却位于黄金分割点。 又让人联想到那句,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曾是文艺青年的许爸爸看得沉默许久,然后叹一声,“就这张拍得最一般。” 许绿筱轻笑,这是潜水那次她拍的。 被丁宸从相机存储卡里发现,洗出来放在他的照片墙上。 所以也是通过了质量认证的。 “他说他是岸上的树,我是水里的倒影。或者我是树,他是倒影。我们是在一个世界里。” 许爸爸品了品,点评道:“这倒不像暴发户家孩子能说出来的。” “……” 许绿筱心里说,像知识分子家庭的女婿吗? 第63章 当年许修君鲁莽出手, 是因为对妹妹的关心。 三年过去, 遭遇了命运捶打, 对妹妹的关心依然没变。 在丁宸发信息“勾搭”了几次后,这一晚,许修君给了回音。 一个地址。篮球馆。 丁宸果断应下。 谁让他有一颗恨嫁的心呢。 反正许绿筱晚上也没空,要和姐妹们去泡吧。丁宸换上一身运动装, 带上许进宝, 去会未来大舅哥。 路上,丁宸的心也不闲着。 许绿筱现在忙归忙,但也挺会调节生活, 闲暇时要么在小家里舒服宅着, 要么就像今晚这样呼朋引伴夜生活, 本来有许进宝这个拖油瓶, 现在又有了他这个义务保姆…… 不过,一想到还有Cici,丁宸心里就有些不舒服。 不行,他得提醒一下。 他给Cici发了条信息。 “如果想和她继续做朋友,就不要动别的心思。” Cici很快回复:“什么意思?” 明人不说暗话, 丁宸问:“你是不是喜欢女生?” 这回过了好久, 他都到地方要下车了,Cici才回:“你怎么看出来的?” 丁宸心里哼哼, 这不是看的,是感觉到的。 他二十六岁生日那次,左右各有一姝, 别人羡慕他“左拥右抱”,他可没半分享受。一个是没感觉的人,一个是几乎要挂到他身上、还是没感觉。 不仅是他心有所属坐怀不乱,她整个人就不对。 后来她那句——“性格这么差,嘴巴这么毒,她到底看上你哪了?” 忽略掉性别,就是在吃醋。 既然说破了,丁宸索性又问一句:“你是一直这样还是?” 如果她始终是喜欢女生,那之前追他是怎么回事?! Cici回一句:“你不是养小丑鱼吗,还不懂?” ……关小丑鱼什么事? 他的鱼宝宝可都纯洁得不得了,都这么大了还不知道谈恋爱。 不过丁宸倒是知道小丑鱼会“变性”,难道她是被许小绿给掰弯了? Cici又来一句:“都怪你。” “本来徘徊在十字路口,打算找个好看又好用的男人试一试,结果你个不中用的,摔了个半残,终于出院又跟人纠缠不休,害我失去了自我拯救的机会。” “……” 真是神逻辑。 丁宸忽略掉难听的措辞,想到一点,立即打过去,问:“你到底抱着什么目的接近她?” Cici一怔,笑:“你猜?” “我没开玩笑,正常交友我不管,但要是有别的想法,别逼我动手。” “……真没劲。” Cici把电话挂了。 丁宸瞪了会儿手机,一抬眼,看见体育馆门口一个身影。 似乎等得不耐烦,看过来,对上他视线后立即别开,转身进去了。 丁宸纳闷,别人结个婚也这么难吗? 男情敌,女情敌,难搞的大舅子。 他立即想到严加,始于一见钟情,顺风顺水修成正果。还没正式办婚礼呢,已经忙着搞胎教了。 许进宝按捺不住,毛茸茸的大脑袋从后座探过来,伸着舌头,嚯嚯地催促。 丁宸对着后视镜调整了下表情,然后推开车门。 进了场馆,没等打招呼,篮球迎面飞来。 丁宸单手接住,看对方表情,是在测试他。 切,小瞧他? 他拍几下,来一记远投,然而球不给面子,砸在篮板上,“嘭”地一声。 许修君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一对一,斗牛,也叫单挑。 几个回合下来,许修君表情从不屑到得意,到狐疑,他硬邦邦地问:“你没故意让着吧?” 丁宸一脸平静地问:“如果是,管用吗?” “当然没用。” “那就是没让。” “……” 丁宸解释:“我平时很少打篮球。” “为什么?” 丁宸被问住了。 只要是直男就得打篮球、世界杯熬夜看足球么? 他是那种会去现场看温网的安静的男子啊。 许修君没想那么多,嫌弃道:“都去花天酒地了么。” 丁宸心平气和道:“你应该相信你妹妹的眼光。” “……她眼光可不怎么样。” 许修君愤愤:“明明有更适合的人。” 丁宸笑一笑,“那是看起来适合,我们追求的是内心的契合。” 话音刚落,篮球出手,投中。 丁宸不由一怔。 许修君则是若有所思,因为刚才这句话。 丁宸说:“我平时什么都会玩一点,台球,网球,羽毛球。改天可以打羽毛球,或者再加两个人打混双。” 像和严加伉俪那次,人多气氛好,打完球再去吃个饭,关系突飞猛进。 许修君却说:“今天差不多了。” 他捡起球,就走了。 许进宝跟了出去,隔一会儿又颠颠儿跑回来。 丁宸坐在地上,喝着水。 进宝凑过去,乖巧地趴在一边。 他拍拍它的后背,从口袋摸出一块饼干给它。 这一幕,似曾相识。 好像是回到了少年时。 那时陪伴他的是大壮,现在是进宝。 原来有些东西可以失而复得,还有一些,从未失去。 *** 许绿筱的闺蜜团比较混搭,今天除了佳妮和Cici,还有跟这种环境有点格格不入的文琦。 文琦现在被四位老人重点呵护,这不许那不许,激起了叛逆心理,再加上激素影响,很想出来躁一躁,也幸好是跟许绿筱一起,严老板才能放心。 说来今天也有意思了。 两位“夜店动物”都不在状态,佳妮是一直安静地喝酒,Cici是接了个电话回来就若有所思。反倒是准妈妈文琦,捧着杯果汁,兴奋得有说有笑。 不知道还以为她喝的是假饮料呢。 Cici忽然问佳妮:“你那位牛皮糖王氏呢?分了?” 佳妮喝了口酒:“从没开始过,怎么算分呢。” Cici直接道:“那是炮友散伙了?” “……” 文琦几杯果汁下肚,终于不行了,要去洗手间。 许绿筱正要陪她,佳妮起身:“我来吧,我也去。” 两个都没少喝。 只剩下两人,许绿筱敏感觉得,今天Cici有点奇怪。 她正想问问,冷不防撞上Cici的视线。 那眼神有种说不清的感觉,欲说还休,还有些莫名的失落。 她脱口问:“你怎么了?有什么烦心事吗?” Cici收回视线,“你是在关心我吗?” “当然,我们不是朋友吗?” Cici笑了下,说了句:“如果我喜欢女生呢?” 这里并不安静,她声音也很低,但许绿筱还是瞬间听清了。立即想到丁宸的“提醒”,以及她此前对自己的帮助,再加上那个眼神,一切都说得通了。 Cici直视她:“还是朋友吗?” 许绿筱果断道:“当然。” “不会觉得不舒服?” 许绿筱想一下,她此前并没有不适感,也就是说,Cici对她并没那种丁宸担心的企图。 她说:“这和出身一样,都是先天决定的,又不是我们自己的错。” Cici叹息一声,说:“我是这几年才觉醒,开始也难以接受,后来想,有得有失,失去了一些正常人的体验,换来一点点才华,所以决心好好做一番事业。” 许绿筱举起杯:“加油,大设计师。” Cici问:“你还会继续当我的缪斯吧。” “当然。” *** 许绿筱回去时,厨房油烟机开着,玻璃门关得严实。 她还以为少爷进步飞快,要洗手作羹汤了。 结果想多了,丁宸正坐在灶台边吃夜宵。 一碗螺蛳粉。她柜子里的存货。 怪不得向来嘴馋的许进宝躲得远远的。 她凑过去,夸张地吸了口气:“好香啊。” 丁宸吃得鼻尖冒汗,嘴唇红红,“明天带你去挂个耳鼻喉科。” 许绿筱看他这副模样,可爱得紧,伸手去捏他脸颊。 胶原蛋白满满,手感一级棒。 忍不住又要捏另一边,丁宸瞪眼:“我翻脸了啊?” “……”豌豆翻脸什么样?还挺想看的。 结果他说:“亲你。” 丁宸吃完,赶紧把垃圾收好,抱怨一句:“出去花天酒地,也不说给我带点吃的回来。” “……忘了,光想着怎么把孕妇平安送回家。” 丁宸哼一声。 在先刷牙还是先扔垃圾之间犹豫半秒钟,果断拎着垃圾下楼。 这一瞬间,许绿筱仿佛看到了婚后生活。 其实比起责任重大、任务众多的婚姻生活,她更享受现在的恋爱阶段,轻松而肆意。 但如果是和这么个有趣的人在一起,哪一种生活都会很有意思吧。 *** 一回生,二回熟。 虽然这天下班后,再次来到篮球场,许修君的脸色也没好一点。但丁宸已经摸透了他的性格,不跟他计较这些。 没打上一会儿,丁宸电话响了。 是母亲。 陈敏声音有点哑:“宸宸,你爸可能出事了。” 丁宸头皮一紧。 “昨天一晚上没回来,电话关机……” 丁宸第一念头是被绑架。 却听母亲道:“应该是被请去谈话了。” “我从昨晚到今天打了几十个电话,大致能确定,是保险公司出了事。” 丁宸倒是心头一松。 他纳闷道:“那不应该先找薛叔叔?” 他猛然顿住。 薛叔叔辞职,都以为是受薛子慧连累,现在看,恐怕没那么简单。如果上面开始调查,就算暗中进行,薛叔叔作为直线领导,肯定也会更早得到风声。 也许这一切,本就跟他脱不了关系。所以才套现走人。 现在人已经在英国了。 即便是已经卸任,他的责任也不能推到父亲头上,除非是…… 陈敏平静地指出:“你爸太信任薛刚了。” 听这意思,母亲也怀疑了,或者已经有了依据。 丁宸心里难受:“您怎么才跟我说?” “我也没想到会这么严重,不想让你们跟着担心。” 丁宸问:“我该做些什么?” “你只要稳住,马上就会有风言风语出来,记者会上门,员工们也会慌乱,如果你爸这两天不能出现,就要你来主持大局。” 挂了电话,丁宸伸手撑在体育馆的外墙上。 刚运动过,小臂血管浮起。 丁宸调整了心情,转过身。 许修君就站在不远处,说:“你有事就去忙吧。” 丁宸点点头,径直走向自己的车子。 还没等开车门,又有电话。 难道是记者? 号码是44开头,来自英国,是薛叔叔? 丁宸一时百感交集,多年感情积淀下来,他还是更倾向于对方也不知情,所以一听到风声立刻打过来。 他接听,对面却是一个女声。 薛子慧。 她的声音也很哑,带了几分凄惶。 “丁宸,先别挂断,听我把话说完。” “……你说。” “我答应你再也不回国,可我马上还要回去一趟,已经买了票。” 丁宸不露声色地问:“为什么要回来?” 薛子慧带了哭腔:“我爸,他骗了我们。他在外面还有个家,还有个儿子。” 丁宸立即想到那次,酒店后门那个女人。 原来不止是偷腥? “那个孩子两岁了,我爸早就开始转移财产,这次借着我的事把我妈和我妹妹都哄出国。如果不是家里阿姨听到他跟律师谈离婚的事,我们还蒙在鼓里……” 丁宸打断:“你爸没出国?” “没有,他临时有事留下来,即使出国也应该是去美国,那个女人和孩子已经先过去了。” 丁宸心里冷笑,好啊,大家小家都安排好了,打算来个金蝉脱壳。 他冷静地问:“那你打算怎么办?求你爸回心转意?” 那边也冷笑,“求有用吗?我要和他谈,他送那女人的钱可都是婚内财产。” “你爸谋划已久,我看你胜算不大。” “那可不一定。” 丁宸直觉她手上有筹码,他单刀直入:“保险公司的事,你知道多少?” “……你说什么?” 一瞬间的迟疑,已经足够证明她知情。 丁宸沉声道:“薛子慧,咱们做个交易。” 第64章 薛子慧出国前, 给丁宸发过一篇“小作文”。 言辞恳切, 诚意忏悔, 或许希望他能念在旧日情谊,放她一马? 丁宸只回一句:如果你擅自回国,我保证会不客气。 此刻,丁宸冷静地提条件:“你单枪匹马和你爸还有他的律师斗, 赢面不大。我可以帮你讨回财产。但你要把知道的关于保险公司的事, 全部说出来。” 薛刚行事谨慎,薛子慧知道的并不多,只是根据一些蛛丝马迹拼凑出一个事实。 好在她也收集到了一些人名和地址等信息。 这些信息, 现在就到了丁宸手里。 挂了电话后, 丁宸揉一揉眉心, 一抬眼, 看见晚霞漫天。 想起不久前,他和许绿筱在公园一起看日落。 丁宸伸手拉车门,后视镜里有一抹人影。 他警觉地回头,看清来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许修君上前两步, 递过来一块手表。 “你忘了这个。” “哦, 谢谢。” “你没事吧?” 否认就太假了。丁宸没说话,拉开车门。 许修君问:“你要去哪?” “去办件事。” 丁宸上了车, 后车门被人拉开,许进宝跳进来。 他差点忘了这位,不过带着也无妨。 正要发动, 副驾车门也被拉开,许修君坐了进来。 “我妹知道你跟我出来,我是对她负责。” 见丁宸眉头拧起,许修君拿起手机,“那就打给她,告诉她你要去哪。” 丁宸这才出声:“算了,她现在正忙着。” 车子上路,丁宸戴上耳机,打了个电话。 接通后,他问:“你上次暗示我的虫子,是薛刚?” 那边略一顿:“我只是从他和我老板聊天内容推测的,算是一种直觉。他手下的保险公司有几次违规记录,被处罚的主管有做假账历史,这种人还能用,只能说上面的人也不干净。” “已经能确定了。”丁宸迟疑了下,“他还要嫁祸给我爸。” 那边明显一愣:“那要阻止他销毁证据。” “我拿到一个地址,正打算过去。” 丁宸带了几分郑重道:“谢谢你。” 结束通话,丁宸单手握方向盘,另一只手按着太阳穴。 后视镜里,许修君一副欲言又止状。 丁宸问:“想说什么?” “要烟么?” 丁宸怔了怔,点头。 许修君拿出两根,一起点了,递过来一支,自己叼一支。 丁宸抽了一口,呛得咳嗽。 许修君说:“这种便宜烟,抽不惯吧?” 丁宸回道:“我现在很少抽了。” 又道:“再不习惯的,都要慢慢习惯。” 许修君听出他的话外音,说一句:“都是钱闹的。” 丁宸笑:“的确。” 薛刚转让给他的股份按市场价格,到手一笔巨额现金,为两个女儿设立信托基金,再加上英国的房产,已经是普通人家难以企及的财富。 然而,薛子慧还是愤恨不平。 显然分给另一边的更多,毕竟那是继承香火的儿子。 由此可见,从保险公司弄出的钱,肯定不是个小数目。 “便宜烟”味道冲,劲够大,丁宸抽完一支,精神大振,倏然提速。 许修君喊了句“卧槽”,抓住车顶扶手。 后边那位倒是兴奋起来,旺旺直叫。 许修君提醒:“这可是市内,有摄像头。” 丁宸平静道:“我赶时间。” *** 一路狂飙,到了地方下车。 一栋废弃状的老旧办公楼,搭电梯上去,一间不起眼的办公室。 丁宸推下门,里面反锁了。 他敲门。有人过来,低声问:“谁?” 他想说“外卖”,转念改口:“有急事找薛总。” 门打开,不等里面人反应,丁宸推开他,大步走进去。 房间不小,文件堆积如山,五个人,三个在干活,两男一女,一个操作电脑,一个整理书面文件,另一个往碎纸机里送…… 薛刚坐在椅子里,一手拿烟,做总指挥。 此刻,他吃惊地看过来。 “小宸?你怎么……来这了?” 这样的“薛叔叔”,尽管极力表现出平日的亲和,但还是很陌生。 丁宸笑一笑,“都挺忙啊,歇会儿。” “警察马上就到,做得越多,判得越多。” 那三个马仔果然停手,面露惊慌。 薛刚脸色微变。 丁宸举起手机,扫过每一张人脸。 包括刚才开门的男人,他认识,那是薛刚的司机兼保镖。 可惜小路不在,跟老爸一起“失联”。 丁宸面不改色,慢悠悠解释:“拍一段办公室tour,别想来硬的,当心我开直播,这种互联网的新玩意,我最懂了。” 薛刚脸色铁青,微微点头,保镖男立即冲过来抢手机。 丁宸灵活地避了一下。 与此同时,一只狼一般的大狗冲进来,直扑保镖男。 他不防,本能后退,女人惊呼出声。 薛刚喝道:“继续干活。” 丁宸发狠:“谁敢继续?我让他把牢底坐穿。” 薛刚看着他,“小宸,你可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你的警察还有多久到?五分钟?十分钟?这里是十六楼,摔下去也就几秒的事。” 丁宸听懂他的潜台词,瞳孔缩紧。 薛刚叹一声:“是你们父子先不仁,我才不义,如果成为一家人……” 丁宸刚想说“跟你成为一家人才是耻辱。” 随即意识到,他这是在拖延时间。 这时又有人进门,嚷道:“谁还继续呢?我敲死他。” 许修君手拎一根两米来长的铁棍,拖在地上,发出刺耳声音。他挥起长棍,目标明确,上来就把碎纸机给砸烂了。棍子抡一圈,马仔们逃离各自岗位。 薛刚大怒:“把这个疯子给我弄走。” 两个男马仔变身打手,配合保镖男,围攻过来。 许修君豪气道:“咱们仨,对付五个老弱病残,绰绰有余。” “……” 丁宸收好手机,往旁边走几步,拎起一把椅子,那就开打吧。 哈士奇的狼血也被激活,呲牙低吼。 三对三,这就打起来。 那个女的又蠢蠢欲动,要去摸文件。 许修君眼观六路,啪,一棍子先敲到桌上,女人尖叫一声缩回去。 薛刚看了会儿战况,摸出打火机。 丁宸一直在留意他,见状吹一声口哨,许进宝立即打掩护,拖住专盯他的保镖男,丁宸一个箭步冲上前,飞起一脚。 薛刚闷哼,打火机掉了不说,腕骨都要碎了。 丁宸收回腿,冷笑,他可是三岁就学跆拳道的人。 狮子不发威,还真当他是小病猫了。 忽然,就听许修君喊句:“当心,后面有刀。” 丁宸回眸,余光见保镖男靠近,手里一把裁纸刀。 *** 许绿筱接到电话,一路疾驰,赶到医院急诊部。 这里的忙碌喧嚣,不分昼夜。她找了一圈,终于找到人。 丁宸坐在椅子里,闭着眼。 旁边的移动病床上,躺着一人。 她眼眶一热,飞奔过去。 “哥……你怎么了?” 丁宸睁开眼,说:“小声点,大哥睡着了。” 许绿筱没注意到他的称呼,定睛一瞧,她哥左臂裹了纱布,手背扎着针,在输液。 身上别处并无伤口,脸色也还正常。 她的心不由松下来,再看丁宸,“你怎么样?” “你不看见了?没事。” 许绿筱腿软,身子往下坠,被他一把捞起,顺势坐他腿上。 虽然人来人往,她也顾不了那么多,伸手环住他脖子,眼泪掉下来。 丁宸用手替她抹去:“别哭了,宝贝,我不是没事么。” 她把脸埋在他肩窝,低声说:“太危险了。” 她今晚加班,回去后,人和狗都不在。 打丁宸电话,不接。 知道她和哥哥去打球,所以打给哥哥,也不接。 再打到家里,说是还没回去。 这都半夜了,难道是进展神速,去喝酒了? 双双酩酊大醉? 再后来,丁宸终于接了,简短说了情况,人在急诊室。 尽管他轻描淡写,对她来说犹如惊雷。 此刻,看到两人都无大碍,她还是后怕不已,轻声说:“怎么不等警察……” “要的就是时间差,等他们把证据销毁,神仙来了都晚了。” 道理许绿筱也明白,她伸手抚摸丁宸的脸。 依然光滑有弹性,但眉宇间却多了几分凌厉。 仿佛这一晚的历练,让他成熟了许多。 他眼里有血丝,但是眼神很亮。黑黑的瞳仁里,是她的身影。 两人凝视着彼此。 然后同时靠近。 唇与唇相接。 只是浅吻,很快分开,额头抵住额头。 丁宸伸手为她拂开被汗水黏在脸颊的碎发,撩到耳后。 许绿筱也用手摩挲他的发,他的耳,像是确认他无恙。 丁宸喉结滚了滚。 许绿筱问:“渴了吗?我车里有水。” “我饿。” 她要起身,“我去给你买饭。” 他低声说:“不是那个饿。” “……” 不仅饿,他还痒。她为他担心的模样,让人心痒痒。 不知道是不是今天的经历太刺激,热血还在翻涌,现在似乎要涌向某一处。 他左手揽着她的腿,右手贴在她后背,隔着衣服摩挲。 其实他也后怕,万一有个闪失,她怎么办? 忽然,就听一声咳嗽。 许绿筱脊背一僵。 因为她是背对着病床,一不小心,就完全忘记了…… 她的脸立即热起来。 急诊室上百号人,没关系,都是陌生人。 丁宸淡定地收回手。 许修君坐起来,粗声道:“我渴了。” 许绿筱僵着后背站起,“我去拿水。” 她抬脚就走,都没看她哥一眼。 丁宸忍住笑,“哦,进宝还在我车里。” 医院禁止宠物入内,好在进宝会开车门,丁宸就把它留车里了。 只剩下两人,丁宸问:“大哥睡得还好吗?” 许修君哼一声,又躺了回去。 许绿筱拿了水和巧克力,又找到丁宸的车。 许进宝正在后座大快朵颐。 平时一天一块的饼干,现在小半袋可劲造,乐得尾巴摇啊摇。 许绿筱又给它喂了点水,检查了下周身,完好无损。 回到急诊室时,她脸上温度已经恢复正常。 这回,她坐到病床边上,摆明了“立场”。 许修君的伤口是裁纸刀划的,没伤到筋,但也缝了针,等输完消炎药就可以回家。 丁宸说:“这里人多,换药拆线时去我们家的医院。” 许修君回一句:“就听过请人下馆子,没听过请人进医院的。” “馆子当然也要下,打过球,打过架,就差喝酒了。” 虽然哥哥拒绝承认是替丁宸挨刀,只说是下意识反应。 许绿筱心里明白,面上还要轻松说笑,为两人的破冰之旅贡献力量。 说到许修君的棍法,她说:“我哥从小就立志去少林寺学功夫,攒了两三年的压岁钱,被我发现后告状,路费没收。要不然,现在没准能在大屏幕上见到我哥了。” 丁宸去洗手间时,许绿筱认真道:“哥,今天谢谢你。” 她眼圈泛红,许修君也喉咙发涩。 “……谁让你认准了他呢。” 一句话,道尽兄妹情。 许绿筱笑中带泪:“哥,从今天起,咱们都翻篇,向前看,好吗?” 许修君沉默下,点头。 她伸出右手小拇指。 许修君别扭着,看到丁宸远远走过来,他伸出小拇指,迅速地拉了一下钩钩。 “如果以后他敢不对你好,我还是照揍不误。” 丁宸走近,刚好听到这句。 *** 薛刚被捕,证据提交上去。但这一场风波,只是个开始。 监管部门已经进驻保险公司总部和分公司,展开调查,即将开始大规模整顿。 丁晋中也回到家。 他风雨半生,这次对他来说,也只是一次惊涛骇浪,当然,也是一次深刻教训。 不过,也有令人欣慰的一面。 这一日傍晚。 如茵的绿地上,有一个小白点,那是家里的比熊,大名“丁熊熊”。 它跑跑停停,不时回头望主人。 天边一片灿烂晚霞,父子二人都停下凝望。 丁晋中感慨:“真美啊。” 丁宸说:“还有一种绿色落日,也叫绿光。” 老父亲会意,“又想起了什么人?” 丁宸笑。 “年轻真好,看到什么都能往浪漫上想。” 丁宸心里说,就算到了老爸这年纪,他也会如此。 人不能浪一辈子,但可以浪漫一辈子。 “你和小许说一声,找个她家里方便的时间,我和你妈要去登门拜访。” 丁宸脚步一顿。 丁晋中看儿子一眼,“不是急吼吼要结婚吗,不得先提亲?” 丁宸居然有些不好意思,“那我呢?也要去吗?” “你随便。” “……那我也去吧,毕竟是主角。” 丁晋中说:“我很好奇许家是什么样子,能教育出一对好儿女,不过我们也不差,也有个拿得出手的儿子,人才和人品是无价的,这才叫门当户对。” 丁宸心里感动,老丁境界还行。 又忍不住问:“我以前是不是让您很失望?” “三岁看老,如果你不成器,也不敢寄予厚望,我啊,一直在等你长大。” 第65章 周六这天, 万里晴空, 白云朵朵, 也有彩色的“云”, 那是有人在放风筝。 两人醒了, 却没起,享受着延迟起床的幸福感。 这一份享受的前提是, 周五晚上就找个由头,把许进宝送走…… 说起今天的安排, 丁宸提议去骑行,一览秋色。 “有两个方案,一个是我带你, 一个是一人骑一辆。” 许绿筱想了想说:“第二个。” “为什么?第一个多浪漫, 你揽着我的腰, 把脸贴在我后背。” 男人浪漫起来还真是……缺乏想象力。 许绿筱说:“你转过去。” 丁宸不明所以,倒也听了。 许绿筱揽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后背。“这两样, 我现在就能做。” “……” 她亲一下他后背,“一人骑一辆,你不用太累, 我们还能看同样的风景。” “……” 她问:“怎么不说话?” “我酥了,许小绿, 咱们不出去了,在床上骑行吧。” “去你的。” 她拧了下他的腰,“起床了, 一日之计在于晨。晨都要没了。” 丁宸回了句:“宸在。” 宸一直都在。 许绿筱去洗漱,又去准备早饭。 丁宸伸手,拉开床头抽屉,拿出那个精致小盒子。 打开,看了会儿,又合上。 *** 既然是骑行,就要穿得轻松自在。 两人穿了情侣装。小白鞋,牛仔裤,同款黑色卫衣。 卫衣是很洋气的那件,购自芬兰。 穿戴完毕,站在镜前,青春洋溢,像一对要去秋游的大学生。 丁宸说:“Greeny,亲我一下。” 熟悉的台词,让人心里一甜。 不过……许绿筱看他两手空空。“手机呢?” 丁宸朝后一指,“三脚架。” 许绿筱仰起脸,不等踮起脚尖,他低下头,迎接她的吻。 下一瞬,他两手掐住她的腰,把人提起来,双脚离地。 再然后,把人举高高,许绿筱惊呼,紧紧抱住他的头。 嗯,幸福三连拍。 秋天的街景美如油画,车轮压过金黄落叶,柔软而又诗意。 骑行是丁宸提议,路线也由他指定。 许绿筱放空大脑,跟着他走。 遇到美景,丁宸会停下,举起相机拍拍拍,到了人少处,他表演特技,双手脱把,两手放在脑后……许绿筱出声制止,他就故意左摇右晃,吓得她大叫。 等丁宸终于不再文艺或幼稚,专心骑车,许绿筱才注意到路线的走向。 这条路,他们曾经一起走过。 那时候,她骑车,他开着敞篷,哪怕并肩行驶,也像两条不会有交集的平行线。 比起那时,环境好太多,不见“蝇营狗苟”的垃圾桶,只有新栽小树成行,鸟语花香,隔不远有一只分类垃圾箱。 丁宸忽然开口:“许小绿,知道现在你身价多少吗?” “嗯?”她还真不清楚。 “够和你结拜为异姓兄妹吗?” 丁宸不答反问:“唐僧肉好吃吗?” “……” 许绿筱瞪了他一眼。 其实这条路,近一年来,她已经往返数次。 因为鼎盛的项目。 就在几天前,已经下了正式通知,以后会来得更频繁。 据她所知,丁宸是没再来过,可看他却是轻车熟路的样子。 扩建后的社区比从前大很多,因此很快到了大门口。 还未正式启用,但可以参观,只需在门卫处登记。 丁宸到出示名片,保安恭敬放行。 许绿筱好奇地瞄了眼,呃,少爷升职了。 正是荣升为——霸道副总裁。 进了大门,迎面是一块电子屏,滚动着详细介绍,“智慧康养”社区,融合了高科技,划分为多个功能区,旁边就是详细地图。 丁宸直接越过,低声说:“虽然三年多没来过,但这条路一直在我心里。” 许绿筱下意识去握住他的手,他也反握住她的。 走过护理院、康复院和餐厅,来到一处自理居住区。 他手微微一紧,停下脚步,看向前方。 许绿筱也看过去,这一栋住宅楼和原来那栋几乎重叠。 他们面前的这一片空地,就是他坠落的地方。 丁宸平静开口:“那天薛刚故意刺激我,说要让我从十六楼摔下去。” 许绿筱心里一疼,这人太可恨。 活该女儿跟他反目,落得身陷囹圄、身败名裂。 丁宸继续:“我有过一瞬间的恐惧,但我知道,不能退缩。不仅是为了我爸,为了鼎盛,更是为了我自己。” 他自嘲一笑,“也就在那一刻,终于克服了心理障碍。” “以前一直认为自己很完美,一个人自恋到极致,就不会去在意别人看法,我行我素,不珍惜羽毛……后来摔断腿,还缺失了一部分,完全不能接受。” “再后来经历了一些事,才意识到以前那种并不是真正的完美。” “现在再看这里,也是我的重生之地。” 许绿筱用手捂嘴,泪如雨下。 丁宸没看她,也知道她会是何反应,他揽她入怀。 许绿筱把脸贴在他胸口,让泪水渗透进纯棉纹路里。 丁宸拍着她的后背。 “我爸有意让我接手医疗健康业务,因为这是以后集团的重中之重,金融投资那边虽然也很重要,但被薛刚扔下烂摊子,短时间很难改善,做不好,会影响别人对我能力的评价。但我经过慎重考虑,还是决定接手,我要挑战一下。” “所以以后我们也不会有正面合作,你不用担心外界看法。” 许绿筱闷声说:“我支持你。” “许小绿,这样勇敢的我,够资格做你的男人吗?” “……” “我知道你喜欢我,是因为性格和长相,但我更希望是因为我够强大,够男人,让你敬佩,能保护你。” 许绿筱仰头,眼里晶莹闪烁。 “丁宸,你已经很好了。” 丁宸看着她,“所以你已经准备好嫁我了?我看你连戒指都准备好了。” 许绿筱一怔,“哪有?” 丁宸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 许绿筱一惊,伸手要去抢。 他举高避开。 她解释:“那不是戒指。” “那是什么?我这个人很有礼貌,不经人允许不会偷看别人东西。” “……” 丁宸把盒子递过来,示意她亲自打开。 许绿筱接过,“就是个纪念品。” “我不信。” 许绿筱咬唇,打开,自己先惊呆了。 黑亮袖扣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枚椭圆形的翡翠——戒面? 她拿起,果然是一枚戒指。 她反应过来,“你换的?” 丁宸笑,“难道不是你这个盒子有魔力,心里想什么就变出什么吗?” 他接过戒指,为她戴在左手无名指。 青葱玉指,指甲是健康的粉亮,配上一抹绿,格外养眼。 丁宸郑重道:“戴上就不能摘下来了。” 许绿筱抬眼:“为什么?” “因为你戴着很好看。” 许绿筱从衣领里翻出那块吊坠,阳光下,都是纯正的绿。 “这也是帝王绿吗?” 丁宸嗯一声,“这是你婆婆选的。” “……” 没有镶一圈钻,只有金戒托,因为翡翠够大,更显优雅大气。 丁宸觉得还行。 许绿筱却想到那次,他当着众人面拿出她的吊坠时,他母亲的惊愕表情,好像她戴了不配的东西。所以这也算是一种认可吧。 能得到长辈承认和祝福,还是很欣慰。 丁宸握着她的手,信步往前走:“见完家长,我们就领证,蜜月的时间和地点我也想好了。” 这种话,比山盟海誓更动人。 不过,许绿筱还是有一点疑问:“你为什么这么急着结婚呢?” 连她哥都不着急,嚷着要先立业再成家。 丁宸一本正经道:“因为我觉得早早结婚很酷。” “像你我这么出色的男女,以后出去时,肯定很多人惦记,然后一打听,早就结婚了,那表情一定特别有趣。” 许绿筱笑,行,这个理由很“丁宸”。 她又问:“蜜月去哪里?” “南极。” 她惊呼。 丁宸解释:“过年的时候去,正好是南半球的夏天,运气好的话,还能遇见极昼。” “趁着没有拖累,我们走得远一点。” “以后坐在壁炉前给孙子孙女讲故事,爷爷奶奶厉害了,初夜在北极,蜜月在南极。” 许绿筱:“……” *** 丁家三口登门拜访,除了正式会面,也要商讨一下婚礼事宜。 四位长辈在客厅交流,丁宸参观许绿筱的房间。翻看着相册,看到“他的许小绿”的成长轨迹。 他觉得,遇见任何一个年龄的她,他都会动心。 就像那句歌词,this is our fate. 命中注定。 丁家独生子的婚礼,想低调也不行。 好在长辈们做好分工,请了策划公司,和严加文琦一样,他们也只需要盛装登场。 不过,许绿筱还是做了一点贡献。 作为被CEO耽误了的剧作家,给自己婚礼想了主题名——红尘小爱里。 包含了两人名字。 据悉,“小点心”听说这事,给自己未来婚礼也起了个名——遇见妮是天意。 高考分数离本科线差两百五十分的小王同学,脑子灵光且文艺了一把,简直惊艳了朋友圈。二喜也坐不住了,他和女友也谈挺久了,也是“如无意外就是你”了,正好他的二次创业还挺顺利,婚礼主题就叫“喜上加喜”。 领证的日期,是丁宸选的。 他用笔在日历上圈出日期,许绿筱左看右看,还以为车牌号是666的人不得选个多特别的日子,怎么有点“特别平凡”? 丁宸说:“这的确是个平凡的日子,但会因为我们而变得特别,而且只对我们特别。” 许绿筱眼冒小心心:“……少爷你好浪漫,好有心。” 丁宸腼腆一笑,“我也只是习惯了。” 因为和你一起,用心已经成了习惯。 婚房没另行安排,就住丁宸的大平层,反正两人都习惯了,而且位于市中心上班方便。 两个人,四条小丑鱼,一只许进宝,足够了。 以后添丁进口,一层不够,还有顶层。 *** 这一年的末尾,和所有人一样,丁氏小夫妻也做了年终总结。 曾各自奋斗,重新携手。在内心里,从未分离。 作为伴娘伴郎,见证了朋友的婚礼。 也作为主角,拥有一场自己的婚礼。 哥哥从人生低谷走出来,初心不改。 奶奶身体暂时稳定,忘了孙子,但也重新记住了那个关心自己的年轻人,会用手拍拍他的头。他已经很满足。如果有一天老人离去,他也能接受,因为她最后一程体验到了幸福。 当然,荣升为婆婆的陈敏女士又有了想法。跟儿子暗示,希望让奶奶见到重孙子,可以实现四世同堂。嗯。这个的确该提上日程,但起码得从南极回来。 “豌豆少爷饲养日记”继续营业,改名为“豌豆夫妇的恩爱日常”。现在回头看,这里记录的就是两个人的恋爱轨迹。 元旦后不久,许绿筱领了个奖。 本地的“十大杰出青年”,既有肯定也带一点鼓励性质的奖项,所以还算实至名归。 她发表获奖感言时,引用了榜样的一句话,“最终塑造你的,是你走过的那些艰难。” “回头看,我经历的算不上艰难,只能说是生活,生活的定义,从来都不是一帆风顺。” “研究表明,幸福的真正秘诀是健康的人际关系。我很幸运,这一路上有我的家人、朋友和爱人给我爱与力量。我希望把这些爱和力量,传递给更多的人。” 观众席里,坐着她的家人朋友和爱人。 还有几位挚友不在现场,比如,在蔚蓝海岸度假的肖一旻,奔走于巴黎街头的Cici。 小年之前,许总正式收工,丁总裁也结束手头工作。 因为去南极用时比较长,所以小两口提前跟长辈们吃了团圆饭。不用考虑先去谁家的问题,因为都聚在一起。最热闹的时候,丁宸调好相机,拍一张全家福。 小两口真正的年夜饭,是在世界的尽头,吃帝王蟹!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3.4-5.22 后面可能会写点番外,不过得歇一歇,谢谢一直陪伴的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