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道压轴题》来自www.wshlo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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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道压轴题》作者：璞石
    文案：
    数学老师程书翎从N市最好的高中辞职，昂首挺胸地进了一家课外补习机构上班。
    两个月之后，程书翎发现自己不仅丢掉了自己的寒暑假，还丢掉了女朋友。
    直男程书翎一边相当淡定——女朋友而已，还会有的；一边发现自己好像······弯了······
    我完了我完了我弯了······
    写了几年高考压轴题，程书翎才终于遇到了人生中的压轴题，新搞的对象是个男的就算了，还是个语文老师。
    语文老师：静影沉璧——
    数学老师：夕日欲颓？
    表面花心轻浮实际温柔体贴数学老师攻（程书翎）vs先高冷装逼后幼稚傻逼语文老师受（陆松宇）
    1v1，he，每天一更，心情好就双更（毕竟我是全文存稿的人）
    遇见陆松宇之前的程书翎：上午分手，下午脱单！
    遇见陆松宇之后的程书翎：陆老师，回家备课不？
    遇见程书翎之前的陆松宇：为人师表，请自重！
    遇见程书翎之后的陆松宇：动物园！冰淇淋！
    中二沙雕文，教师形象均为虚构，请不要代入生活！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职场 业界精英
    搜索关键字：主角：程书翎陆松宇 ┃ 配角：时云归江叶盏顾春连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备课
    立意：开开心心谈恋爱
    第1章 教师节
    一双眼睛。
    程书翎梦见了一双眼睛。
    睁开眼，顶上是熟悉的空荡荡的天花板，白得有些亮眼，梦中那双沉静的眸子早已消失，他却分明记得来过。
    程书翎烦躁地掐掉手机的闹钟，要不是这破闹钟，他一定能在梦中想起那双眼睛，等一下，他昨晚为什么会调闹钟，他早上又不用上班。疑惑间拿过手机一看，工作群里正催促着：各位老师请按时到总部楼下集合，九点准时出发，过时不候！
    去他妈的教师节！程书翎总算想起今天要干嘛了，一个鲤鱼打挺三秒下床，十分钟内刷牙洗脸穿衣服，把自己收拾得人模狗样的，下楼推出小电车，“嗖——”的一下开出三米远。
    程书翎的电车是新国标，最高速二十五公里每小时，而且每当超过十五公里时速，电车还附赠免费背景音乐，一阵一阵地叫唤“滴——滴——”，听着就像没吃饱瞎叫唤，不知道的倒以为程书翎往车底装了个炸弹。这车一上路，程书翎本人回头率为零，而车的回头率接近百分百。
    “程书翎！你怎么不来得再晚一点？！”正在路边停车，远远听见同事的叫喊，一看，大巴车已经到了，老师们正排队上车，万花丛中点缀着几片绿叶。程书翎看了一眼手表，还差三分钟才到九点呢，他奔过去：“喊什么？我又没迟到！”
    “你睡晚了还是怎么的？”
    程书翎舔舔嘴唇，他不好意思说是因为梦到了一双好看的眼睛，然后在床上回味了半晌，这不就显得他肤浅了吗？于是瞎扯道：“我那是爱岗敬业，备课到深夜！”
    眼看着对方一脸难以置信，程书翎只好尴尬地推着同事往车上走：“上车上车！”
    程书翎这个同事是个教语文的女教师，名叫时云归，长得普通，参差不齐的长马尾，光洁的额头，黑框眼镜下是多年近视而无神的眼睛，鼻梁微有些塌，皮肤干燥，嘴唇苍白，偶有一两颗不怎么明显的痘痘点缀在脸上，配上她标志性的人畜无害的表情，怎么看都不像个老师，却像个学生，很乖的那种。
    但这普通的女老师人缘却很好，简直自带友好光环，不管同事还是学生都能打成一片，男女不论，程书翎入职不过两月有余，就已经跟她熟到“我跟家长说个事，你帮我给我妈回个消息”的地步。
    时云归上了大巴车二层，找了两个空位，自觉坐到里面，问：“你是不是第一次这样过教师节？”
    程书翎以前是市三中的老师，今年高考结束后才辞职，七月份来这个名叫KK的辅导机构上班。在学校时，教师节不放假，也很少撞上周末，基本是照常上课，课后学生会给他送点礼物，之后周末学校补一次宴席，饭桌上大家相互吹嘘，还不如街边麻辣烫有营养。
    他的确第一次这样过教师节，还挺新鲜。
    “那我问你，你是第几次过教师节？”
    时云归哑火了。时云归很小，去年才毕业，满打满算这是她第二次教师节，刚来kk的时候，所有同事都以为她是来咨询或上课的学生，即使到现在，也还有家长很惊讶地确认她的身份。程书翎说这个，简直捏住了她的命脉。
    “多教几年书有什么了不起的？”时云归愤愤道。
    程书翎笑疯了：“本来不像学生，你一说这个话就特别像。”
    时云归还要再说，却听校区的教管主任顾春连说点名了，车里很吵，不少老师带了孩子来玩，一时间说话声、哭叫声和拍手声响个不停，顾春连艰难地点完了名，确认本校区的人到齐，再告知总部的工作人员，等所有校区都点完名，就可以出发了。
    “云归，”程书翎本想压低声音再问她，但是车上这阵仗，声音低了还怕她听不见，“我问你，我梦到一双陌生人的眼睛，这正常吗？也不是陌生人的眼睛，但是想不起来是谁的，我应该见过。”
    时云归身体微微一晃，车子启动，车里又是一片孩子们的欢呼声——“去玩咯！”“妈妈，车开了！”
    “你只梦到了一双眼睛，还是梦到了一个人？”
    “眼睛。”
    时云归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不正常。”
    程书翎颇有些紧张，看她这高深莫测的样子，胃口被吊得老高：“怎么不正常了？”
    “你不觉得很可怕吗？”
    程书翎：“······”
    时云归知道自己玩过了，马上正经回来：“好啦好啦，你的描述太模糊了嘛，我又不知道那眼睛长什么样，你光说一双眼睛，也太为难我了。”
    “就是，很亮，很沉，哎呀，我应该怎么形容呢？它看着你，你会觉得很安心，大概就这样。”
    “那你梦中是什么感觉啊？”
    是差点就要在早上洗裤子的感觉，程书翎默默想，又不愿意污染人家这么单纯可爱的女老师，于是组织了一下语言道：“就是很舒服的感觉。”这话说出来，怎么显得他这么猥琐呢？
    时云归耸肩摊手：“那我也判断不出来啦，不过说到眼睛，你觉不觉得，陆老师的眼睛很好看？”
    陆老师？程书翎疑惑了几秒，忽然像是突然被什么击中一般，赶紧探出头去搜寻了一阵，却见那位陆老师正坐在他们后面两排的位置闭目养神。
    这么吵，他是怎么睡着的？
    哦不对，说好让我看眼睛的呢？！
    “他在睡觉。”
    “你之前没看过吗？”时云归歪头问，“他来的那几天，我们躲在学管办公室里聊的八卦都是陆老师的眼睛超级好看，顾老师还说，以后你和陆老师就是我们校区两大美男，女老师们私下办了一个选美比赛，虽然我心里也觉得陆老师更好看，但是看在没人投票给你的份上，我相当善良和仁慈地为你贡献了一票，最终陆老师以十四比一的压倒性优势取胜了。”
    程书翎：“······”我真应该好好谢谢你。
    “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就觉得，哇，静影沉璧啊！”
    “静影沉璧是什么？”程书翎问。
    时云归要崩溃了：“程老师，你爸是我市杰出的优秀的著名的卓越的语文老教师，你连静影沉璧都不知道。”
    “他是语文老师，我又不是，”天知道程书翎为了摆脱他爹的影子都做了多少事，“但我知道，你刚刚那个是病句。”
    “好吧，请原谅我为陆老师痴狂到连病句都说出来了。”
    他们口中的陆老师名叫陆松宇，比时云归还要小，今年六月毕业，九月初才入职，是实打实的新同事新老师。同样是语文老师，陆松宇的性格却跟时云归天差地别，又冷又硬，也不怪程书翎对他印象浅。
    随着大巴车驶出市区，一路往郊区去，车上的声音渐渐息了，睡觉的睡觉，玩手机的玩手机，只有陆松宇一动不动，仍保持着刚开始的姿势，两手抱胸，双眸垂闭，面无表情，不知真睡还是假睡。
    程书翎和时云归也掏出了手机，微信上一连串的消息，都是各个学生的学习交流群，家长可劲儿地祝老师们节日快乐，老师们再回声谢谢，屏幕都挡不住老师们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此外，还有一些已经高中毕业的学生发来的祝福，程书翎在学校教了四年书，带过两届高三，学生倒也不少。
    在一排的红点中，程书翎看到了一句本不应该出现的“全天下最帅的书翎老师教师节快乐！”
    程书翎点进去，迅速回了一句：“你不是在上课？”
    “是啊，我偷偷带手机到学校了。”那边回得也很快。
    程书翎的脸一下就冷了：“周五晚上过来，不收拾了你我就不姓程！现在滚去上课！”
    “看你把人孩子吓得！”时云归伸长脖子看了好一会儿，忍不住调侃。
    一个小时过去，大巴车在众人的昏昏欲睡和腰酸背痛中到达了本次活动的地点——凤凰谷。
    时云归悲痛欲绝地发出了一声怒吼：“连竹子和梧桐都不栽，叫什么凤凰谷啊？！”
    这一声把不清醒的众人喊醒了，陆松宇也模模糊糊地睁开眼睛，窗外阳光灿烂，郁郁葱葱的树木绿得发亮，但确实没看见竹子和梧桐，再回过头来，各位老师拖家带口的正下车，更有他还没认识的同事朝他喊：“陆老师，下车了！”
    陆松宇淡淡的没反应，收回视线却看见程书翎把时云归从座位上揪了起来，问也不问就帮时云归背过了包。
    时云归跟在程书翎屁股后头，埋怨了一句：“我屁股都坐扁了。”
    车上已经没有什么人，陆松宇深深呼吸一口，起身下车。
    “排好队啦，排好队，跟上，”顾春连在前面扯开嗓子喊着，“等会进去，大家自己先去参观，走一走，中午就回到烧烤区吃东西，然后我们在那里开暑期表彰大会。”
    “几点烧烤呀？”
    “12点左右。”
    “只有烧烤吗？”
    “还有别的吃的，但是具体要问人事，总之不会没有东西吃！”
    “主任，烧烤区在哪里啊？”
    “主任······”
    “顾老师······”
    时云归看着顾春连来来回回地回答各种问题，这边话还没说完那边又叫，哭笑不得地对程书翎说：“我觉得顾老师要疯了。”
    “不用觉得，已经疯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又开始自娱自乐地发文，让我康康有没有小可爱来找程老师和陆老师玩～
    第2章 凤凰谷
    凤凰谷里头有个小瀑布，还有几条小溪，一进去就听见潺潺的流水声，连带着猛烈的阳光都一并清凉了，老师和孩子们都蠢蠢欲动。程书翎所在的清河校区排在最后，等人全部进入凤凰谷，顾春连赶紧把校区的人聚到一起，说是要在大门口拍个照留念，程书翎自觉退到后面，却跟陆松宇碰上了。
    “陆老······”本想礼貌地打个招呼，但一出口，最后的“师”字就活生生卡在了喉咙里，程书翎震住了，陆松宇的眼睛，如一双杏核，弧线饱满，上眼皮微微凹陷，颇有些西方人的感觉，眼中却像浮了一层薄薄的清水，又反射了光似的，干净澄澈，分明是东方的清淡与多情，时云归说是什么来着，静影沉璧。
    陆松宇并不说话，只点了点头作为回应，待得人都站好，其他校区的老师帮忙拍照，程书翎的心一直“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他甚至觉得所有人都听见他夸张的心跳声了。
    “陆老师，一起走吗？”程书翎鬼使神差地开口。
    “不了，”陆松宇不冷不淡地回应，又画蛇添足似的加了句，“时老师还等你。”
    程书翎从小就没有什么社交障碍，各类人都吃得下，但是这回不知怎么，也许是对方的眼睛太吸引他注意力的缘故，舌头都不灵光了：“那我······嗯，我······”
    陆松宇倒也不想为难他，微微点点头就转身离开了。
    “你刚刚在干嘛？”时云归问。
    “我想起我梦见的那双眼睛······”程书翎说到一半又猛的止住，时云归忍不住，追问：“想起什么了？”
    不是想起，是发现，发现那竟然是陆松宇的眼睛，静影沉璧，但是他想不明白，他怎么会梦见陆松宇的眼睛呢？他分明没有注意过陆松宇的。
    可千万别说他们有什么前世今生的缘分，恶心死人了。
    “算了，没什么。”
    一路往里走，看见小瀑布，水势不大，没有什么看头，瀑布下一群接一群的女老师轮流拍照，剪刀手和小花摆得飞起。程书翎和时云归逆着溪流往山上走，二十分钟不到，人就已经少了。山路曲折狭窄，有些湿滑，山壁上青苔铺开，蔓延得看不见尽头，顶上的阳光透过茂盛的树木洒下些光斑，不热，反倒有淡淡的寒意。
    “我们到哪儿了呀？”
    “不知道，走到哪是哪，反正就这么大，总不会回不去的。”程书翎大步迈上前去，回头一看，这跨度有点大，他都快比时云归高出大半个人了，便弯下腰要拉她，“上来。”
    时云归低头喘了一会，她体力不好，这会已经很累了，正想歇歇呢，程书翎又催着她，便皱着眉，不情不愿地伸出手去。
    却不想，程书翎头一抬，却看见跟在后头不远处的陆松宇，孤零零的一个人，和绿树青山相掩映，仿佛从云雾中走来一般，没有半点烟火气。正好陆松宇也抬头，两人电光石火之间来了个四目相对，程书翎心都飘远了，伸出去的手无意识地软了下去，时云归猛然扑了个空，迈出去的一只脚用力一撑，竟是崴了。
    “我靠！程书翎你到底是不是要扶我啊？”
    程书翎心神不定，好似刚刚那一瞬间被造物主凭空抽走了一般，连事情是怎么发生的都没弄清。但是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程书翎赶紧把时云归扶到一边坐着，要给她看脚：“对不起，我走神了，你还好吗？”
    “好得很，不用看，等会就好了。”时云归脚往回收了收，又径自忍痛转动了几圈脚踝。
    那边陆松宇看着情况不对，便立即快步过来了，微微喘着气问：“没事吧？”
    时云归受宠若惊：“没事没事，不用这么大张旗鼓的，回去吧，我都饿了。”
    程书翎伸手扶她起来：“我背你？”
    “不用，我又没残。”时云归回了句，程书翎却是把目光投向了陆松宇，两人再次对视，陆松宇却很快躲闪开了。
    三人沿着原路返回，一路无话，因着时云归走不快，程书翎和陆松宇也慢慢跟着，气氛颇有些尴尬，还是时云归开的口：“我觉得，我们这样有点奇怪。”
    “哪里奇怪？”程书翎问。
    时云归心中默默回答，奇怪得让我有点想自己先走，但终究什么也没说。
    回到烧烤区，几乎所有人都到了，每个校区为一组，各自开火。远远看着就烟雾弥漫，一走近更是熏得厉害。清河校区食材和烧烤架都摆好了，正“吭哧吭哧”地生着火。
    顾春连一边用扇子扇着刚点着一两颗火星的煤炭，一边抬头问：“你们三个上哪里谈情说爱了？找都找不到你们。”
    “你见过三个人一块谈情说爱的？”时云归大大咧咧地坐下，“程书翎差点没把我弄残。”说罢拿过顾春连的扇子扇火，烟雾陡然变浓，呛得顾春连咳嗽不住。
    程书翎言简意赅地跟众人说了山上的事，又遭了各位仙女老师们一顿批评，为着补偿时云归，二话不说撸起白衬衫的袖子坐到烧烤架旁边，挥挥手让她走开：“我来，今天程老师喂你。”随后拿着扇子朝火星处用力扇风，把火星扇得明明暗暗，“云宝宝，给我倒杯水好么？”
    这下大家都哄笑起来，一个接一个地学着：“云宝宝，快给我们程老师倒杯水。”
    云宝宝原是学生对时云归的称呼，但程书翎脸皮厚，又为讨时云归开心，便拿出来说一说。时云归也不介意，倒了水过来，问：“要我喂你么，书翎宝宝？”
    “不了，我自己来。”程书翎接过水，顺口道，“我女朋友都不这样叫我。”
    “正好我男朋友也从来不那样叫我。”
    跟着他们一起回来的陆松宇，早已经坐到旁边的空桌去了，自己打了碗绿豆粥，一边喝一边听他们说话，心中不快，只觉程书翎这人实在是轻浮。
    陆松宇见过程书翎的女朋友，几天前的傍晚，他见到两人拉着手一块走，应该是他女朋友来接他下班，可是一转眼程书翎就跟不同的女老师有说有笑的，他自己不觉得不妥吗？
    这么想着，好似眼前的绿豆粥都没了味道。
    “哎，我觉着你最近状态不对。”时云归撞撞程书翎的手肘。
    程书翎心里头“咯噔”一下，总预感她接下来不会说什么好事，果不其然就听见她说：“你是不是快要分手了？”
    程书翎眉头一抬，竟也不是坏事：“怎么这么说？”
    “就，感觉啊。”时云归说，“但是你知道的，我的感觉······”
    是了，时云归的感觉一向很准。
    程书翎从小长得好看，脸部线条硬朗，剑眉凌厉，鼻梁高挺，四肢修长，浑身肌肉紧实，没有一点赘肉，像个顶着一张偶像脸的运动员，一出场就能让女孩纷纷喊“程书翎老婆在此”的那种。
    程书翎不仅有随便交女朋友的资本，还不太检点，高中开始就跟不同的女孩拉拉扯扯，差点就让一群“程书翎老婆”成真。最开始只是被他爹误会早恋，但程书翎却像跟他爹作对似的，变本加厉浪荡起来，认认真真地交了个女朋友，不过很快就分了。之后，他这种迅速交女朋友又很快分手的恶性循环似乎变成了一个无法破除的魔咒，从他大学到工作，像噩梦一样缠着他。
    现在难道是魔咒要发功了？程书翎想起他女朋友，竟是疲惫地叹了口气。
    眼看着火炭已经燃起，时云归又把那话丢到了脑后，兴奋地喊道：“烤鸡翅！”
    有了时云归开头，大家也不客气，纷纷开始使唤程书翎。
    “给我儿子烤个玉米。”
    “我要吃排骨！”
    “你会烤茄子吗？”
    “鸡爪呢？把鸡爪拿过来！”
    “先烤韭菜嘛！”
    程书翎被喊得头痛，一阵又一阵的烟往他这边熏，眼泪都快掉出来了，他不得不暂且放下那魔咒，专心给仙女老师们干活。时云归已经被呛得躲开了，程书翎也起身换了个位置，把袖子又往上撸了一截，原本白亮的衣袖立刻沾上了几点黑黑的炭灰，活像个网红烧烤摊师傅。时云归还算有良心，在一旁殷勤地递油刷水，眼睛一直盯着烤架上的鸡翅，不住咽口水，不到十秒就问一句“好了吗”，程书翎头都摇断了。
    陆松宇没有上前去凑热闹，甚至连围观都是小心翼翼的，眼睛余光一瞟就立刻挪开了，眼看着周围的人都接连吃上了程书翎一手烤出来的串串，那香味竟神奇地钻到他鼻子里，馋得他口水直流。
    陆松宇呆不下去，赶紧起身绕到别处去了。
    只是人虽然走远了，视线却是忍不住要远远地凝望程书翎，他知道，自己是做了一个无法实现的白日梦了，但这不妨碍他在脑子里将这白日梦如同电影一样一遍又一遍地播放。
    程书翎接连忙活了一个多小时，后来因为时云归躲到一边啃鸡翅，连个递油刷水的都没了。眼看着所有人吃饱喝足，程书翎长长呼出一口气，手里东西随便一丢，这才感到自己手腕和小臂都是酸的，眼睛被烟熏得通红，白衬衫上还沾了几处酱，看着脏脏的。
    陆松宇在一片竹子背后坐着，蚊子直追着他咬，恨不得立刻离开。看着那头吃得差不多了，赶紧往回走，路上还在放物资的地方随手拿了一盒王老吉，却不想程书翎却拿着最后剩的一串排骨走向他：“喏。”
    陆松宇有些惊讶，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淡淡道：“我饱了。”
    程书翎本想看在刚刚一同下山的短暂情谊上套个近乎的，可是对方好像不领情，程书翎太累了，随口发了句牢骚：“我烤的东西可以吃的好不好？”
    陆松宇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他也许不高兴了，补偿似的说：“我只是饱了。”
    好像越说越不像话了？
    “随便你。”程书翎一耸肩，拿着排骨转身走了。陆松宇看着他的背影，想，是我自作多情了。
    却说程书翎边啃边走向后头放饮料的地方找水喝，每经过一个箱子就发现饮料都没了，居然也没人给他这师傅留点喝的。
    程书翎无功而返，在烤桌上环视一圈，在自己原来的座位上拿起了最后一盒没拆封的王老吉。
    作者有话要说：　　我也想蹭玄学～
    第3章 女朋友
    程书翎渴得嗓子冒烟，才两口就把一盒王老吉给吸完了，还嫌不够，无奈实在没饮料了，只得边捏手中的纸盒边听顾春连一本正经地教育时云归“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以此转移注意力。
    事情的起因是化学老师金玲说这周末带女儿去水上公园，凭教师资格证可以免门票。时云归便一脸正义愤愤不平：“老师也太惨了吧！连去个游乐园免门票都欢天喜地的，那个水上公园的门票才五十块！”
    于是顾春连就开始苦口婆心地说生活多么多么艰难，尤其有了孩子之后，别说五十块，省十块钱都是高兴的。
    “你跟她说也没用啊，你俩有代沟啊！”程书翎快笑岔气了，一边是顾春连认认真真恨铁不成钢，一边是时云归“你说你的，反正我也不听”的冷漠，像极了更年期父母和青春期熊孩子的鸡同鸭讲。
    “什么代沟？”顾春连认真数了数，“我才大云归八岁！”
    “就现在这发展速度，一个星期不上网就有代沟了！”
    “照你这么说，大家都有代沟，不要沟通算了。”
    “也不是啊！”程书翎歪头一瞥，见着陆松宇正低头一个人坐着，还挺可怜，取笑道：“可能云归和陆老师没代沟啊，人家这叫啥？术业有专攻？”
    陆松宇听见有人提到自己，忽然一脸茫然：“啊？叫我吗？”再一看程书翎那张得意洋洋的脸，又把肠子悔青了，早知道该当作没听见。
    时云归被陆松宇紧张的模样逗笑了：“哎呀，你不要这么紧张嘛！”
    愣了好一会儿，陆松宇颇觉尴尬，又转过头去了，片刻后听见身后传来程书翎的调侃：“还挺害羞！”接着便是一声轻笑，笑声中带着气音，不屑似的。
    已是下午两点多，阳光猛烈，又已吃饱喝足，不少人都打着哈欠恹恹欲睡。总部人事赶紧进入了暑期表彰环节。
    时云归嘟囔着：“我想睡觉，反正我也没得领。”
    顾春连和程书翎都忍不住闹她：“我们有得领就可以了。”
    “哼！”时云归瞪大眼睛，“反正也没有钱！”
    表彰环节一项一项进行，先是表彰了多年没有离开KK的老员工，接着是暑期课收、现金流、新签和续费最高的校区表彰，清河校区别的比不上人家，但是顾春连却是KK连续几年的续费王，今年也是一样，连带着清河校区的续费业绩都是新高。
    教师们在下面鼓掌，顾春连一点也没有刚刚逗时云归的欢快，反倒颇不好意思，连连道：“比较幸运而已。”
    最后是教师表彰，每个科目都有一个课时王，清河校区拿了两个，一个数学，一个化学，当主持人说到“数学课时王，清河校区程老师”的时候，程书翎眼疾手快地止住了校区同事的欢呼声：“你们这么叫，我会以为我要去领的是个奥斯卡，或者诺贝尔。”
    “这是我们KK的诺贝尔啊！”时云归厚着脸皮喊。
    程书翎面无表情地领了奖，KK的职员男女比例失衡严重，好不容易逮住个男的，主持人当然不会轻易放他下去：“程老师，有什么获奖感言吗？”
    “额，”程书翎一愣，怎么还有这个？别人明明不用说的，“那就，多招个数学老师吧，我怕这么上下去，我会猝死。”
    程书翎说的是实话，他整个暑假上了五百个小时有余，最夸张的时候连着十几天，每天十二个小时，他当时真的以为自己会死掉。
    总部的人事在下面喊：“程老师推荐老师来啊！我们招不到！”
    这也是实话，高中数学老师在补习市场上是如假包换的稀缺资源，尤其是像程书翎这种带着三中光环的，简直就是摇钱树。
    老师们的欢呼声盖过了流水声，也盖过了犹自热烈的艳阳。陆松宇远远地看着程书翎跟主持人侃侃而谈，笑容像是要发光。明亮的双眸和勾起的嘴角仿佛和记忆深处的一张模糊脸庞相重合，泛黄的旧照片缓缓鲜活起来。
    但是他再明白不过，过去是过去，程书翎是程书翎。
    陆松宇低下头去，丢下那一片热闹的喧哗，独自一人沉默着，转身走远了。
    他都想不明白，为什么总是他避开呢？大概是因为，只有他一个人在意吧。
    化学课时王就是要带女儿去水上公园的金玲，领了奖，实诚地说；“比起奖状，我比较想涨课酬。”
    一石激起千层浪，下面的老师纷纷喊着“我们也想”，逼得各个校区的校长哭笑不得，最后本市分公司的总经理应了一声：“我回去就跟北京总部反馈，给我们N市的老师涨课酬。”
    大家此起彼伏地欢呼着，好似明天就涨钱了，但心里又清楚得很，说是这么说，可千万别放心上，当是教师节安慰就够了。
    一天的活动结束，程书翎到家时已六点多，不饿，却很累，整个人呈大字型在床上躺了好一阵，自暴自弃般地放空着，好久过后才想起好不容易有个空闲的晚上，该约他女朋友安雯雯吃个饭。可是他的心里不知怎的满是疲倦，没有激情，没有欲望，有的只是“怎么不能消停会”的懒怠和烦躁。
    难道又被时云归说对了？
    “雯雯，你下班了吗？”程书翎拨通了安雯雯的电话。
    安雯雯似乎也很累：“还没，哦对了，节日快乐。”
    程书翎一想，安雯雯连教师节的祝福都这么随便，自己也不必这么愧疚了，正打算开口约饭，安雯雯却没给他最后的机会：“书翎，程老师，我们还是算了吧，我看你也没什么谈恋爱的心情，正好我也是，不如······”
    程书翎并不惊讶，好像这是早晚的事，但他没有立刻回答，一反往常郑重其事道：“我考虑一下，一个小时之后回复你。”
    挂掉电话，程书翎心里是久违的轻松愉悦，就像他三个月前辞掉三中的工作一样，他不知道自己要追求什么，只知道这不是自己想要的。
    一个小时后，程书翎再次拨通了安雯雯的电话：“雯雯，今天以后还是朋友吗？”
    “是吧，我希望是，毕竟你挺适合当朋友的，可不适合当男朋友。”安雯雯的声音听上去并没有多悲伤，反倒很轻松，“你对感情太任性了，好像没长大一样，我甚至没有感受到你想要为我创造一个未来。”
    程书翎的脑回路根本理解不到什么才叫做为对方创造一个未来，他沉默一会，最后只说：“祝你幸福。”
    “你也是。”
    程书翎就这么不冷不热地开启了新的单身生活。
    时云归知道程书翎分手的消息已经是周五下午，因着晚上有课，昨天又都累着了，他们都是快五点才上班。两人在写字楼下碰见，程书翎三两下就把分手的事给说了，无情得像一个踩点得分机器。虽然早有预感，但时云归还是忍不住问：“我怎么觉得你一点都不像一个刚分手的人？”
    程书翎一摊手：“怎么样才像呢？是应该把你约出来喝个酩酊大醉还是在朋友圈发个单身通告？这事吧，说严重也没那么严重，失落啊可惜啊肯定有一点，可是我们都不爱对方了，所以分手也就不是那么令人伤心的事了。”
    不爱对方了，时云归问：“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四个月，”程书翎马上纠正，“哦不，四个半。”
    跟安雯雯的四个月，哦不，四个半已经很长了，他最夸张的时候，半个月可以换三个女朋友。
    时云归没话说了，僵硬地回了一句：“祝你幸福。”
    “放心吧，顺利的话，我下周就可以脱单了。”
    “······”
    下午五点，写字楼附近的私立初中放学，被困了一个星期的孩子们如同久居笼中的金丝雀，叽叽喳喳地跳跃着，连带着附近一段道路都热闹起来。时云归和程书翎一到校区门口就碰见正要下班回家的陆松宇，时云归眼睛一亮，欢快的声音和马尾似的跳跃着：“陆老师再见！”
    陆松宇仿佛被吓到似的，时云归太热情了，他不习惯，只磕磕绊绊应了声“再见”，接着便看见程书翎从时云归身后绕进校区去了。
    他忽然有些失落，他早上八点就上班了，结果校区里空荡荡的，只有一个学管老师和他，他捱了一天，终于看见了程书翎，可是程书翎没有看他一眼。
    陆松宇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期待些什么，相比起期待的内容，他更明白，自己本不该期待。
    “哎，”时云归撞了撞程书翎，“你干嘛不搭理人家新老师？”
    “什么？”程书翎好似刚刚回过神来，“我在想事情呢！我总觉得自己忘记点什么了。”
    时云归耸耸肩，径自去教室等学生了，校区逐渐热闹起来，放学早的和离校区比较近的学生先到，一时间吵吵嚷嚷，问开学考成绩的，问分班情况的，问上课进度的，各种声音响成一片。
    “书翎老师！”程书翎犹自思索着自己到底忘记了什么，突然被人从后头一把抱住，撞了他一个趔趄，还没反应过来，学生便蹦着转到他跟前，“你知道我开学考成绩了吗？你看见了吗？”
    来人正是教师节那天给他发微信消息，却被他吼去上课的学生。这学生名叫江叶盏，是程书翎到KK后接的第一个学生，近一米七的个子，偏瘦，再加上一双大长腿，不看脸也能在学校里勉强挤个中上，但长相并不出众，脸虽小，但五官扁平，骨相算不得好，架上一副黑色大圆框眼镜，就更显平凡了，只是胜在肤白，还不长青春痘，未及肩的短发稍显凌乱，配她慵懒的表情正好合适。
    程书翎一看见人就把事情想起来了，没回答她，只是把她拉到沙发上坐着：“成绩的事晚点再讲，你先告诉我，谁给你的胆子带手机去学校？”
    江叶盏九月份上高一，去的正是程书翎辞职的三中，全市最好的高中。三中不允许学生带手机进校园，但是很多学生都偷着带，江叶盏大胆惯了，也没觉得这是什么过分的事。
    “书翎老师，你别这么严肃，我害怕。”江叶盏说着害怕，其实眼里一点波动都没有，就差明明白白地写着恃宠而骄了。
    “我看你不是害怕，是皮痒了！”
    正巧时云归经过，江叶盏的目光跟着她动了一段，哀求似的叫唤一声：“云宝宝～”
    “你别叫我，”时云归语速都变快了，“你书翎老师不止一次地交代过，他骂你的时候我不能管，不然就连我一起骂了。”说罢便逃似的溜走了。
    “进去。”程书翎起身，示意江叶盏一起走。
    江叶盏往沙发靠背上一倒：“我不进去，这里人多你不会骂我，进去了你要骂我。”
    程书翎并不说话，只盯着她两秒，江叶盏便改了口：“那我进去，你别骂我。”
    “谁教的你跟我讨价还价？！”
    江叶盏无法，只得嘟着嘴软塌塌地跟着进教室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发出来还要审核，我蹭不到玄学了，每天12天更吧～
    第4章 接学生
    KK的业务以一对一为主，每个老师有一个独立的小教室，如果学生没有特殊要求，基本都会在小教室里上课，程书翎的教室序号是11，刚开始还被江叶盏吐槽可能要一辈子光棍，现在竟然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
    程书翎关上门，拉开椅子坐下：“卷子。”
    江叶盏从书包里掏出开学考的试卷和答题卡，程书翎一言不发看了起来，江叶盏奇怪着，凑过去问：“你不骂我了？”
    程书翎眼睛都不抬，轻笑一声：“你哪只耳朵听见我要骂你了？”
    江叶盏心都飞到天上去了：“书翎老师最好了······”
    “但是手机，”程书翎看着江叶盏的表情瞬间由红光满面变成如丧考妣，“不准带去。”
    “有什么关系？又没人管我！”江叶盏口中的没人管是不带夸张色彩的，她父母工作很忙，初二开始到KK补习，一年到头除了春节的几天外，每天都在上课，不是学校就是KK，她实在没有地方可去。
    程书翎有点心疼，却不动声色：“你周日回学校前把手机留下，周五上完课我再还你。”
    “哦，”江叶盏闷闷地应了一声，说不清自己到底开心还是不开心，只好转移话题，“你还没夸我呢。”
    是该夸，江叶盏的数学开学考149分，全年级最高，其他科目成绩也很漂亮，非常顺利地分进了尖子班，只要这三年不出意外，一条腿就已经迈进清北了。
    但是江叶盏性子很傲，别的老师都说不得她，程书翎生怕她长歪了，正想尽办法把她往回拗，故而并不想随便夸她：“最后一分，你考完试之后算过了没有？”
    江叶盏好似有些失望，嘴角下拉着点点头：“算过了，我把负号漏掉了，就错了最后的结果。”
    “嗯，”程书翎淡淡地应了一声，“你看，该做的都做了，为什么还要我夸你呢？”
    “不一样的。”江叶盏说，可是她也说不出哪里不一样，好像从程书翎口中出来的夸奖能值千金。
    程书翎察觉到她的心情变化，随手拍了拍她的后脑勺：“好啦，今天教你做试卷分析，以后每次考试，我不仅要看到试卷和答题卡，还要看到试卷分析。”
    江叶盏是KK的大客户，整个周末都会呆在KK，数学物理化学英语四门轮着上，不上课的时候就在自习教室里写作业，吃饭就下去或者点外卖。周六中午，江叶盏出来拿外卖，一眼就扫到了陆松宇。
    校区前台有两台电脑，一台是录课时、做业绩表格、财务等专用的，另一台是给老师找资料或备课的，当时陆松宇就坐在电脑前查资料，虽然面无表情，但是一身睥睨凡尘的气质太出众，中二少女竟一眼万年地动了心。
    “书翎老师！我问你一件事！”程书翎刚下课，江叶盏就风风火火地冲进来，又立刻压低了声音，“前台那个很好看的小哥哥叫什么名字啊？”
    程书翎一头雾水：“前台哪里有什么很好看的小哥哥？”
    “就是长得白白的，很乖的，还带点仙气，要不你出来看。”
    带点仙气？怕不是带点装逼气？程书翎一听这描述，脑子里第一时间出现的是陆松宇那张没有表情的死人脸，接着才是他的眼睛。
    他的双眼，程书翎的心颤了一下。
    “那不是前台小哥哥，是新来的语文老师。”
    时云归的教室就在程书翎隔壁，一听他们说陆松宇，就连忙跑过来：“叶子，你是不是也觉得他好好看？你看到他的眼睛了吗？我说是静影沉璧，结果你书翎老师连静影沉璧都不知道！”
    程书翎无奈地走出教室，一转头却看见陆松宇进来了，他这个数学老师的教室位置很尴尬，一边是时云归，另一边是陆松宇，过道很窄，程书翎根本没法当作看不见对方，只好硬拗着头说：“静影沉璧，我知道啊，”程书翎在脑子里搜寻了一阵，“夕日欲颓。”
    时云归&陆松宇：“······”
    “额，”江叶盏额了好一会儿，说，“没关系，你是数学老师嘛！”
    程书翎心里一双白眼简直翻上了天，他到底退步成什么鬼样子了，想当年他一理科生，语文成绩吊打文科尖子班好不好？现在居然沦落到在时云归和陆松宇面前丢人现眼的地步。时云归就算了，陆松宇是怎么回事？早不来晚不来······
    “顾老师，”江叶盏吃完午饭，屁颠屁颠地钻进学管办公室，故作严肃，“我想跟你说件事。”
    “你说。”顾春连刚接待了一个家长，现在才吃上饭。
    “我想上语文课。”
    顾春连很是奇怪，从前屡次想给江叶盏扩科，安排她上语文，都被她拒绝了，原因是“语文要上什么”，现在自己跑来说要上语文课，实在是反常：“干嘛突然想上语文？”
    “就是想上啊，”江叶盏闭着眼睛都知道顾春连肯定要说时云归，于是又强调似的接了句，“我想跟男老师，上语文课。”
    顾春连身为教管主任，一边要平衡老师的课收，一边要保证KK的口碑，陆松宇没有太多教学经验，她不想冒险把江叶盏这么重要的客户交给他，但是看江叶盏这个样子，摆明了就是要陆松宇，也真是奇怪，陆松宇什么时候收了这丫头的心？
    看顾春连没有立马拒绝，江叶盏就知道自己心愿已了，笑着说：“我下周就要开始上课，还有，你跟我妈说，我不想跟她说话。”话到最后，江叶盏一张脸上半丝笑意都没挂住。
    九月到十月是补习机构的淡季，来上课的学生并不算多，一到上课时间外头和走廊就清清静静，顾春连走到陆松宇的十号教室外，敲敲他的玻璃门，把他叫到了学管办公室。
    “陆老师，我给你排了一个高一的学生，叫江叶盏。”这是陆松宇在KK的第一个学生，江叶盏也不是好对付的，事关他将来树立教学自信的问题，顾春连得把情况跟他说清楚，“她是我们的大客户，课时量很大，但是这个学生有点特别，家里很有钱，从小就被宠坏了，现在她爸妈都很忙，没空管她，所以她所有的周末和假期基本都会过来，她很挑老师，如果她认可你，那后面这三年都会这么上下去。”
    陆松宇点点头，他要开始接学生了，即使平日再淡定，此刻心中也有些激动。
    “这个孩子比较骄傲，也不喜欢写作业，但是你不要骂她，就先顺着她，等到她认可你了，你说什么她都会听的。你可以多去问问程老师，要怎么处理这个学生。”
    听到“程老师”三个字，陆松宇心头“咯噔”一下，没有回答，眼皮迅速垂了下去。
    顾春连工作近十年，学校机构都呆过，见多了像陆松宇这样的新人，怕他不好意思去找程书翎，便多说了些，“江叶盏，我们叫她叶子，她跟程老师也才跟了两个月，但是她是很崇拜程老师的，暑假的时候她有一回连续三次没写作业，程老师都动手了，还说换老师，但是叶子哭得呼天抢地的，说什么也不换，现在程老师叫她做什么都不敢不做，但是你不能学哦。”顾春连说到后面都笑了。
    陆松宇没笑，心里还生出些反感来，他会体罚学生么？
    顾春连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又马上解释：“可能是我自己带孩子也经常动手的，我都觉得那不算体罚，就是程老师说不带她了，把她吓得呀。“说罢又叹气，”你呆久了就会习惯了，我们这里很多奇奇怪怪的孩子，智力跟不上的，心理发育不成熟的，有各种家庭问题的，说都说不完。”
    “你也不用太担心，”顾春连生怕还没上课就把陆松宇给吓着了，“这个孩子还是很好相处的，我带你去认一下她吧，她应该在自习教室写作业。”
    江叶盏刚写完程书翎昨晚布置的数学试卷，程书翎趁着课间休息的十分钟来给她改，陆松宇跟着顾春连到自习教室门口的时候，里面就两人，程书翎手拿着红笔圈了个地方，温声细语：“这个地方，下回再错，就让你感受一下一次用完整本草稿本的感觉。”
    江叶盏吐了吐舌头，并不说话，然后陆松宇就听见程书翎很轻地笑了一声，风铃似的，把他的心带得晃了起来。
    程书翎似乎很爱这样笑，可是陆松宇觉得，教师节那天，他说自己害羞的时候，那笑，分明像是嘲讽。
    “叶子，”顾春连叫了一声，里头两人同时抬起头，程书翎又跟陆松宇四目相对了，“你语文老师，陆老师，下周六开始上课，下午两点，记不住没关系，反正你都在这里。”
    江叶盏心里笑开了花，故作乖巧地叫了声：“陆老师好。”
    陆松宇第一次被学生正正经经地问好，心头一颤，手指猛然蜷起，却不知如何应答，只点了点头当作回应。
    程书翎把红笔放下：“错的题重写。”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小可爱务必不要被程老师误导～前提是有小可爱看到这里的话～
    第5章 新老师
    看着程书翎出来，顾春连拉了他一把，低声说：“你跟陆老师说一下叶子的情况。”
    “好啊，”程书翎平时跟江叶盏的其他老师损她损惯了，一时也没改过来，慢悠悠道，“这个孩子就三个字：皮、懒、笨。”
    陆松宇心里像是被蜇了一下，轻轻的，有些不舒服，垂着眼问：“是吗？”
    程书翎认认真真地点头：“是啊，而且，皮是褒义词，说她活泼可爱。”
    陆松宇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不想跟他打嘴炮，却想证实在顾春连那里听到的事，沉默了一会，问：“你是不是体罚她？”
    “是啊，”程书翎不知道他想问什么，只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我就打了她三下手心她就哭了，我有什么办法？我让她换老师她不肯，我有什么办法？”
    “你······”陆松宇又气又惊，竟然词穷了。
    程书翎看他脸上的薄怒，竟是笑出了声，不似轻笑那般轻浮，倒是爽朗大方得很，又把陆松宇弄得不知所措。程书翎好容易停下来，认真道：“说正经的，叶子毛病很多，她没有安全感，三观也不是很正确，她觉得很多事情是可以用钱来解决的，所以带这个孩子，培养品格比成绩重要。”
    陆松宇又是一惊，这是程书翎说出来的话吗？原来你是这么正常的老师？
    “她很聪明，甚至有点过目不忘，但是韧性不足，也容易骄傲，经不起挫折，可能以后会很麻烦。”程书翎说，“给她上课你要做好一个准备，是她来决定上课内容，所以有的时候你给她备的课是完全用不上的，她会直接告诉你，她哪里不会，她想要听什么，至于她的判断准确与否，你就自己看了。”
    “那，数学呢？”话出了口，陆松宇才察觉到多余。
    程书翎心里也是一愣，陆松宇这是在打探他的情况？“她数学，嗯，”刚刚调戏人家的灵活劲儿忽然消失，舌头一下又打结了，像他发现自己梦见陆松宇双眼那一瞬间，“她数学很好，但是心很，浮躁，所以我，会让她练很长很长的题。”
    “我知道了，”陆松宇想，再说下去，他不知道自己要想到哪里去了，正要走，却还是回过头来，“谢谢。”
    程书翎笑，还挺有礼貌。
    九月份课少，相应的其他零散工作就多。这一周KK有两件事，第一件就是重制教师展板。整个校区，从前台到校长，所有人都要穿着工服在kk教育几个大字下拍照。kk的工服是淡紫色的衬衫，质量非常之差，好在平时也不要求大家穿，只是上墙的照片有硬性规定，拍照的时候往身上一套就是了。
    “金玲，你怎么这么黑？”顾春连一边拍照一边说。
    金玲三两下把工服脱掉：“没关系，你帮我P一下，我相信你的技术！”说完便跑走了。
    “我不会P啊！”顾春连大喊，但并没有把人喊回来。
    时云归不情不愿地走过去：“你不要把我拍得太胖了。”时云归不上镜，每次拍照都很害怕，这回拍出来的照还要一直贴在那给人指指点点的，拍得丑还怎么活？
    程书翎换好了工装，站着说话也确实一点不腰疼：“人要是丑，就怎么都拍不好看，别挣扎了。”
    顾春连笑得手机都拿不稳了：“我们云归哪里丑？”
    时云归一边摆着职业假笑，一边在心里把程书翎骂了个半死，但又不能昧着良心说他长得丑，只得忍着，拍完照后照着程书翎的背一顿猛拍，算是出气。程书翎倒很绅士的，不仅不还手不埋怨，还满脸灿烂的笑容：“被我戳到痛处了，哈哈哈，你不打我还好，你一打我就证明我说的是对的！”
    陆松宇站在kk教育几个大字下，听着程书翎含笑的话，神都飘远了，脸上的笑硬是没挤出来，顾春连拍了好几张都不行，一直要重来。
    “陆老师，你往这边侧一点，对。”顾春连调整了一下角度，没正着拍他的脸，即使不笑也还过得去，“看这边。”
    陆松宇闻声移过视线，余光瞟到程书翎，明亮不羁的笑映入眼帘，于是他也像被点燃了一样。
    “这个可以。”顾春连连拍了好几张刚刚陆松宇眼神突然一亮的瞬间，“陆老师你要看看吗？”
    陆松宇准备去把工服换下来：“不了，你觉得可以就行，麻烦了。”
    程书翎是最后一个，也是最好拍的，他就端正地往那一站，肩膀下沉，双手自然插进裤袋里，微微咧嘴一笑，整个校区都像是春天到了。顾春连只随便拍一张便好看得不行，但还不满足，连拍了好几张，到时候再慢慢挑。
    第二件事是kk全国一年一度的教师讲课比武大赛，光这名字就听得程书翎浑身上下不舒服。
    “比武大赛是N市先比一轮，然后是大区比一轮，最后全国一轮。我们校区要不要自己先比一轮？”校长肖艺站在讲台上说。
    啊，真是没事找事！
    程书翎仿佛听见了所有老师共同的内心戏，快要笑塌了。
    “不用吧，”顾春连把人和对应的科目数了一轮，“我们人都不够还比什么？”
    肖艺被堵了一把，又换了个商量的语气：“我是说，要不要让老师们先在校区试讲一遍？”
    “随便啊，想试就试，主要试新老师吧，”顾春连虽然坐在下面，可看上去更像是个坐阵指挥的，故意瞟了一眼时云归，逗她似的，“云归还讲吗？”
    “我不讲！”时云归有点郁闷，“我不是新老师了！”
    “是吗？”程书翎的声音从前排悠悠传下来，时云归气得在他背上打了一巴掌。
    最后并没说时云归要不要讲，只是数学组人多，所以就先从数学老师开始了。
    “考试很爱出比较大小的题，我们先简化。”讲台上的女老师背身板书，程书翎则看着刚刚发给各位老师的讲课内容，随手拿了支笔，人家板个书的空档就把题算出来了。
    这个女老师名叫梁丹，原本是个初中数学老师，但是业务需要，不得不开始摸索高中数学，有时候也来向程书翎问问题，人是很好学的，只是第一次就选了道难题，而且思路显然没有理清楚，在黑板上简化来简化去，最后把自己给绕进去了。
    底下的老师全是一脸懵逼，时云归小声嘀咕：“不是这样简化的吧？”
    梁丹很是尴尬：“我忘记我当时怎么做出来的了。”
    程书翎轻声叹气，说：“别紧张，简化没有函数的那一个，而且你不是要把它化成简单的式子，而是把它变大或者变小。”
    梁丹在黑板上跟着程书翎的指挥重新简化，程书翎边看边说，“两个未知数，互为分子分母，这个时候可以令X等于其中一个，另一个就是······”
    “X分之一。”梁丹很快反应过来，计算的时候教室里安静一片，卡住了程书翎才提醒：“回到第一问，它是跟第一问联系在一起的，对，求导，就这样。”
    开会时的座位安排是按照科目分的，陆松宇和时云归坐一排，就在数学组的后面，陆松宇听着前面那人气定神闲地指导，又听见满教室都在夸程书翎，虽然不愿意，但还是要承认，这个老师大概是有些本事的，但是为人不好。
    可是他好不好，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语文组排到了最后，陆松宇讲课极为标准，模版似的，顾春连心里一块石头也算是放下了。
    程书翎坐在底下，课没听进去，只觉得陆松宇这双眼睛长得真好看啊，明亮纯净，一点杂质都没有，摄人心魄。
    倒是对得起那句“静影沉璧”。
    “怎么样？”程书翎回过头来低声问时云归。
    时云归不愿意理他：“你又不是听不出来。”
    程书翎知道时云归闹脾气，便想换个话题，拿起桌上的手机：“你换手机了？”说着按亮手机屏幕，一个巨阳光的运动型男差点把程书翎帅倒，接着便听见时云归说：“那不是我的手机。”
    程书翎突然反应过来什么，手一抖，手机没拿稳，在他手上颠了几下，终究是没摔。
    不是时云归的，那不就是······程书翎扭头一看，陆松宇正在板书，应该没看见他的动作，赶紧装作没事人似的把手机放回原处。
    程书翎没当过贼，转过身来心还是跳个不停，那个跳动的幅度好像心脏都变大了，平静了一会，却想起一个无关的问题——陆松宇手机屏保那人是谁？
    陆松宇讲完课，不算太出色，但也没有出问题，规规矩矩，大家的目光终于投到了时云归身上，时云归泄了气：“讲就讲嘛！”
    时云归讲课很飞扬，跟陆松宇的有条有理很不一样，陆松宇听了一会儿，又可惜着程书翎没讲课，周末那两天，他就靠着教室的隔板，想听一听程书翎的声音。
    他不是爱而不得，他是明知不可，却身不由己。陆松宇默默叹气，何必作这般小儿女之态？
    这么一轮课讲完，谁也没有在意陆松宇那点心思，顾春连又强调了些反馈、教案一类的工作，大家便陆陆续续地散了。
    第6章 第一课
    周五下午，江叶盏一来就直奔顾春连那里：“顾老师，我的手机在不在？”
    顾春连知道程书翎收她手机的事，私下跟她父母沟通过，家长同意了才把手机放这里。程书翎倒也没有自己拿着，顾春连这里有专门保管学生财务的柜子，总归安全些。
    江叶盏兴高采烈地拿着手机到外头去，见着一个送外卖的进来：“程先生是在这里吗？”
    “是我的！”江叶盏自觉接过，那是程书翎给她订的奶茶。
    别的老师见了，都忍不住要问：“程老师的为什么是你的？”
    “他只会给我一个人订奶茶的。”江叶盏得意地道。
    几个学生听了，死乞白赖地扑到老师身上，大喊：“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
    “别人家的老师啊！”
    老师们便愤愤反驳：“你怎么不看看人家？人家给老师考年级第一！你给我考个第一，我也请你！”
    程书翎刚刚下去吃饭了，一上来便见江叶盏一边喝奶茶一边玩手机，伸手在她额头上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很自觉。”
    说的是手机的事。江叶盏摇摇奶茶：“你也很自觉。”
    “进来。”
    江叶盏片刻不敢耽搁，赶紧起身，“吭哧吭哧”地就跟着进去了。
    比起数学课，更令江叶盏兴奋的是她终于要上陆松宇的语文课了，坐下便问：“书翎老师，你说我明天穿什么好？”
    程书翎反问：“你明天要去干嘛？”
    “上语文课啊！”江叶盏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面对一个这么男神的老师，穿得好看一点，是对他的尊重嘛！”
    说得好有道理的样子。程书翎下意识地去看自己的衣服，紧接着清醒过来，兀自摇摇头，心想这么下去肯定要被这丫头带跑了，于是果断停止了这个话题：“这个星期的卷子，拿出来。”
    程书翎从三中出来以后，深感外面机构的资料比不上学校，于是每一次都会问学生要试卷来复印，再按照学校、年级区分好，一段时间下来，基本也要什么有什么，不至于太寒碜。
    江叶盏知道程书翎复印试卷的习惯，屁颠屁颠地跟着他到打印室去：“你知道我们数学老师，就是叶什么来着。”
    “叶正恒，他以前也是我数学老师。”
    “操！”江叶盏为三中老师的教学资历喷了句脏话，“有天晚上我去问他问题嘛，当时就还有几个同学在那里，他就说你们不要在外面补课，有什么不会的来问学校老师就好了，外面老师怎么可能比三中的好？然后我说，我老师是程书翎，他就不说话了你知道吗？笑死我了。”
    程书翎边复印试卷边摇头，这丫头，真会在外面给自己招黑！
    “我问你个问题，我们学校程校长，跟你什么关系？”
    “那是我爸。”程书翎也没打算隐瞒。
    江叶盏倒也没有太惊讶：“真的是啊，对了，书翎老师，我还听说了一件很传奇的事情，跟你有关的。”
    “啥事？”江叶盏不说，程书翎都不知道自己的人生这么精彩。
    “就是你高考那一年，你是全省数学最高分是吗？”
    “是吧。”程书翎从来不记不住这些事情。
    “那一年，三中语文最高分也是你，但可惜不是全省最高分。”
    多少年前的事了，怎么还拿出来说？说也奇怪，程书翎没记住自己是全省数学状元，倒是记住了语文是全校第一。
    江叶盏依旧自顾自地嚼着程书翎的陈年旧事：“你说你，语文数学这么厉害，怎么混成这个样子？叶正恒说，因为你当年英语和理综都太菜了，英语居然常年不及格，丢死人了！”
    “闭嘴！”程书翎终于忍不住了。
    江叶盏当然不会闭嘴：“你语文为什么这么好呀？”
    程书翎叹了口气：“我爸，就是你们程校长，原来是语文老师，不过他有好几年不上课了，他以前就想把我培养成语文老师来着，但是我中二啊，选了理科，就一了百了了。”
    “那你现在能上语文吗？”
    程书翎把试卷塞到她手里，把复印机调成节电模式：“怎么？我要是能上语文，你就不要陆松宇，来跟着我上是吗？”
    “怎么可能？那可是男神！”
    程书翎被气了个半死，又问：“那如果他是个数学老师，你会不会跑去跟他上数学？”
    “那肯定去啊，还等什么？！”
    “······去拿草稿本。”
    江叶盏手脚并用地抱住他：“我胡说八道的！”
    早已经把陆松宇奉为男神的江叶盏费了一番心思要他给留下好印象，周六早上颇为兴奋地换了好几套衣服，最后怕吓着男神，只穿了身中规中矩的休闲装，只特地照镜子抓了一下自己的头发，越乱越有型越好。
    上午的英语课上得心不在焉，英语老师差点没把她赶出教室。
    终于等到下午两点，江叶盏敛声屏气，假装乖巧地敲了敲陆松宇教室的门，而后推开一个小缝：“陆老师好，我是江叶盏。”
    陆松宇只是微微一点头，不冷不热地开口：“进来吧。你们学校语文上到哪儿了？”
    妈呀！好帅！怎么有人这么帅？
    “第一课都没讲完呢！老师讲得很慢。”江叶盏慢条斯理地回答，仿佛自己也在男神光辉的笼罩下神奇地转成了女神。
    “嗯。”
    我的天，连“嗯”都“嗯”得不同凡响，这是哪路神仙？！
    “······江叶盏？”
    “哦哦，怎么了？刚刚说了啥？”
    陆松宇神情严肃：“上课不要走神，如果你不能专心，不如不上。”
    “对不起，我会注意的，老师，我们上课吧。”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江叶盏非常专心地听了陆松宇所有的话，每次陆松宇的声音一出来她心里的烟花就炸一次。但是男神的美貌并不能掩盖初次上课的紧张，江叶盏都听见他的颤音了，要不是看在人帅的份上，估计十分钟就推门出去了。
    课间顾春连把江叶盏叫出去问上课情况，江叶盏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很想跟陆松宇上课，只说：“挺好的呀！”
    “那就这样上咯，你对老师有什么意见吗？”
    他不要紧张就最好咯，不过第一次上课，还是先原谅他吧，江叶盏摇头：“没有，很好。”
    从学管办公室出来，江叶盏又碰见程书翎。程书翎想着她今天精心准备，开玩笑似的问：“你语文课上得怎么样？”
    “你要听实话吗？”
    江叶盏这话一出来，程书翎心中硌了一下，像有一块小石子滚落——陆松宇第一次课没上好。
    “男神好紧张，好像我要吃了他一样。”
    是因为不习惯一对一吗？还是怎么的？程书翎记得两天前的例会上，陆松宇的课讲得还可以啊。“叶子，看着我，你说实话，你还想不想跟着陆老师上语文？如果你不愿意，就让顾老师安排你跟云归上了，你会喜欢云归上课的。”
    “啊？”虽然已经在顾春连那里回答过一次了，但江叶盏不是很愿意敷衍程书翎，“虽然但是，我还是想要陆老师。”
    “如果你还想要跟这个老师上课，你得帮他。”
    江叶盏歪着头：“可是我是学生呀，怎么是我帮他呢？”
    程书翎笑了：“教学相长，你听我的，等会上课，你把门打开。”
    “啊？我不要！”江叶盏喜欢封闭的空间，这让她觉得安全，“我一打开门，别人就听见我们上课了。”
    “听话。”程书翎摸了摸她的头。
    江叶盏没法抗拒程书翎的摸头杀：“那好吧。”
    “还有······”
    “还有什么？”
    课间十分钟陆松宇舒了长长一口气，可是后面还有近一个小时的课，他已经开始焦虑了，脑海里不停地回放着自己上课的不足之处，表情僵硬，语气平淡，没注意学生的回应······还有比这更失败的课吗？陆松宇还没想完，江叶盏就回来了：“老师，我有点闷，能不能打开门上课？”
    陆松宇呆了一秒，随即点头。
    陆松宇的位置在靠门一侧，打开门会让他的掌控感更强，江叶盏一直注意着他，好像这次男神没那么紧张了，连眼神交流都用上了，但是她真的不太喜欢打开门上课呀。
    称不上煎熬，但是这个小时也很漫长，终于等到下课，江叶盏又记起程书翎刚刚说的话”下课前，夸他一句“，但是这个老师，怎么夸呢？总不能夸他帅吧？江叶盏犹豫半晌，开口道：”陆老师，其实，你还，挺温柔的，比隔壁那个好多了。“
    陆松宇一愣，隔壁那个正是程书翎。
    看着陆松宇呆萌的样子，江叶盏终于忍不住展现了自己那颗粉红色的少女心：“陆老师，我可以叫你松宇男神吗？”
    陆松宇更愣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回答，结果被江叶盏钻了个空子：“嗯，松宇男神，我好喜欢你哦。”说完便溜没影了，连作业也没拿。
    陆松宇长长地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无奈还是轻松。
    他的第一次课，就这样过去了。
    不由得再次想起程书翎，陆松宇心里沉沉的，打不起精神，但这一颗心，分明在蠢蠢欲动。
    作者有话要说：　　等到了想吃烤鱼小可爱的评论，很开心～
    第7章 比赛日
    接下来的这一周，kk在本市的分部就要举办比武大赛。比赛共分三天，语数英物化以及其他的小科目组成一组，共六组，一天两组，撞上公休的老师就自行调休。
    第一天即是语文和数学，程书翎早上到总部的时候还在想会不会见到校区的老师，下一分钟就在门口碰见了时云归。
    “你猜我今天讲什么？静影沉璧，《岳阳楼记》！”
    时云归很欢喜，但是程书翎脸色却微微变了：“《岳阳楼记》是初中的课文。”
    时云归分明是高中语文老师，虽然带学生的时候根本不论小初高，但是KK全国的比赛，她怎么自降等级？
    “没关系啦，”时云归拉着他往里走，“我就玩一下，陆老师正是职场关键期，不要委屈人家了。”
    每个科目会分小学、初中、高中三个组别，每个组别只能有一个人代表校区参赛，时云归和陆松宇都是高中语文老师，当时顾春连还犹豫，要不让陆松宇参加初中语文算了，时云归就主动报名初中语文了。
    “他知道吗？”
    时云归摇摇头：“应该不知道，你别跟他说，陆老师来了，陆老师！”时云归朝他招手，“一起走吗？”
    语文和数学的比赛场地不是同一侧，进了门就要分开，陆松宇硬着头皮上前来，只看了程书翎一眼便立刻转开了，时云归耸耸肩：“走啦！程老师加油！”
    “嗯，”程书翎也看了陆松宇一眼，但这回并未四目相对，“你们也是。”
    比赛从小学组别开始，陆松宇和时云归坐在一起，听着上头不同的语文老师讲课，年轻的，年长的，讲拼音的，讲病句的，讲阅读的，有讲得细致明晰趣味十足的，也有讲得虎头蛇尾了无生趣的，时云归都快睡着了。
    时云归本想跟陆松宇聊会天，可一来别人在上头讲课，二来陆松宇心不在焉，时云归便弃了这想法，一个人趴到桌上去了。
    快中午才轮到时云归，时云归翻译完《岳阳楼记》，接着便随手放下了讲义，转身板书：“我们来总结一下以这个字的用法······”
    举例从《出师表》到《孙权劝学》，眼睛瞟都没瞟讲义一眼，空口就把初中六册书的文言文点了一遍，一点不紧张不慌乱不断片，陆松宇听得心惊，别的老师也是。
    要说实话，这也算不得厉害的本事，但时云归才二十三岁，别说初中的六本教材，再往上加高中的五本必修，她都可以一字不差地点出来。
    中午休息一个小时，公司人事安排点了外卖，老师们便这么凑一块儿吃饭，陆松宇却总是有意无意地往外瞟。
    时云归边把菜里的胡萝卜挑出来边说：“陆老师下午加油。”
    陆松宇终于死了心，朝着时云归点点头，又觉得自己该对时云归说点什么，于是道：“你很，厉害。”
    时云归摇摇头：“你那是没见过程老师上课。”
    又是程书翎，一想到这个名字，陆松宇只觉身体内杂草丛生，都快要看不清自己的心意。
    时云归偷偷观察了一会陆松宇的神情，总觉得不大对劲。
    高中组被安排到最后，陆松宇有些紧张地上台去，他穿着纯白的衬衫，衬得脸色也发白，声音难以察觉地发着抖：“······杨绛最终选择了和历史和解，和过去和解。光凭这份气度，她就成为了一个伟大的人，这世上太多的人，没有这样的勇气和宽容。”
    他讲《小狗包弟》那篇课文，却又不局限于课文，从巴金讲到杨绛，讲特殊时代的伤痛，讲那一代人如何与过去握手言和。
    他上了一堂实用意义并不大的课，他本也不是为了什么比赛，只是想让对的人听见他的声音。
    可是下面陌生的面孔太多了，他想起自己大学去实习的高中，他站在讲台上，看着学生们又好奇又逗乐的目光，听着少年少女们窸窸窣窣的讨论声，说他好看，说他害羞，忽而爆出一声尖锐的询问：“老师你有女朋友了吗？”他涨红了脸，甚至忘记了要回答，学生们哄堂大笑，教室里充满了快活的气息，但是陆松宇忽然非常孤独。
    他后来才知道，他站上讲台的第一天，强迫自己面对他人的第一天，就是渴望着有人来理解他的，他一直在等那样一个人，会轻声问他：“陆老师，你什么时候跟过去和解呢？”
    但是他没有等来那个人，时至今日，他的眼里含着薄薄的泪，含着望眼欲穿的期待，却始终没有看见程书翎的身影。
    数学那一边也是如火如荼，跟语文组不同，数学组是从高中开始的。程书翎原来就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用的教案和教学材料都是以前在三中讲课时准备的，稍微修改一下，把题换成更新的，便这么上了。
    但大抵三中的老师还是有些本事的，五个高中数学老师，能把知识点和解题过程讲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也就三个，而这三个老师里，就只有程书翎能化繁为简，在干巴巴的数字和公式中翻出点花样来。
    梁丹讲的是初中数学的全等三角形，讲是讲清楚了，就是无聊，好些地方程书翎都觉得可以再拓展拓展，但是梁丹好似完成任务似的，干巴巴地就结束了。
    所有老师结束讲课后，教室里已蠢蠢欲动，大家都坐了一天，此刻屁股痛了，身体也僵硬了，只巴不得主持人赶紧解放他们。
    当主持人说着“谢谢大家”的时候，老师们纷纷伸起了懒腰，甚至站起了身，随时准备闪人。程书翎站起身，穿过喧闹的人群，到门口正见语文组在拍照留念，拍照的老师说“好了”，这群人便要做鸟兽散，程书翎走上前来，问时云归和陆松宇：“等会一起吃饭吗？”
    “我有约了，你们两个去吧！”时云归飞快回答，接着便只剩下了这两个人，程书翎想说后头还有俩同校区的数学老师呢，咋这么不给面子？现如今只好转向陆松宇，“陆老师······”
    “不了，”陆松宇其实是想答应的，但是时机不对，“谢谢。”
    不知怎么的，那一声谢谢，听在程书翎的耳朵里，有些落寞。
    接下来的两天，因着每天都有人去比赛，校区也安静不少，程书翎大概是找不到人说话太过无聊的关系，又不自觉地撩了陆松宇一把：“陆老师，一起去吃饭吧。”
    每次见程书翎，陆松宇总是下意识地心尖一颤，这个人明明有女朋友还到处撩别人，而且男女不分。可是与其责怪程书翎，倒不如责怪自己，他一边讨厌着这样的行为，一边却满是罪恶感地渴望对方来到自己面前，哪怕什么也不做，只要让自己看上一眼。
    就像现在这样，既惊喜，又带着轻薄的恼怒。
    他知道自己最开始就做错了事，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把与过去和解的希望放在程书翎身上，他分明觉得这个人是这样轻浮、花心，分明知道他有女朋友，分明知道他们根本不会在一起，但他仍然怀抱着这几乎等于零的希望。
    在这希望折磨着他的同时，他还要告诉程书翎，他从不希望。“不，我不喜欢跟轻浮花心的人做朋友。”
    程书翎轻笑了一声，什么都不在意似的，这人太认真了，认真得有点可爱：“我说跟你做朋友了？我说跟你去吃饭，你一个语文老师，理解能力咋这么差？”
    “也不要。”陆松宇的声音很轻，可语气非常坚决。
    “你说你，怎么这么讨厌我呢？”程书翎想起自己被陆松宇拒绝了好机会，不问个清楚怎么行？于是他把衬衫袖子往上捋了捋，一副要与对方认真探讨的样子，“我长得还行吧，上课上得也可以，收入虽然不高，但能养活人，家庭背景清清白白，我哪里不好？”
    程书翎说完咂巴了一下刚刚那句话，怎么像来相亲的？
    陆松宇想说并没有讨厌，但终究没有出口：“程老师，为人师表，不可太轻浮，请自重。”
    “我哪里不自重了？”程书翎被气笑了，“我在意你对我的看法，认认真真地问你嘛，这是尊重你的表现好不好？”
    这一句话出来，两个人都愣了，程书翎真不知道这话是怎么从他嘴里蹦出来的。
    陆松宇明显被吓到，张了张口想解释点什么，可又没及时出声，便被程书翎抢了先：“算了，您随意！”说完不等回答便转身走了。
    陆松宇追随着程书翎毫不留情的背影，忽然悔悟过来，他错过了程书翎对他过去的第一次追问。
    下午，时云归听程书翎眉飞色舞地转述了他与陆松宇的交锋，心里不禁感慨程书翎幼稚，面上哭笑不得：“你不要老是欺负人家新老师。”
    “我欺负他？”程书翎不可思议，“他这么大一人，我欺负得着他吗？”
    “好，我换个词，你别老是逗他。”
    “逗不得啊，这么娇气！”
    时云归忽然想起陆松宇讲《小狗包弟》的时候，那双本该明亮的眼睛却暗淡无光，眼睫一扫，刮得人心里生疼。时云归叹了口气：“他不是娇气。”是隐忍。
    只不过程书翎也没有了继续吐槽的心情，转眼又说起了别的话题。
    作者有话要说：　　听说，只是听说，最新的人教版高中语文课本已经撤掉《小狗包弟》这篇课文了～
    昨天收到两位小可爱的评论，烤鱼小天使还教我蹭玄学，好开心啊！这么开心的话，今天双更吧，反正我想双更就双更哈哈哈哈哈
    今天程老师蹭上玄学了吗？
    第8章 发月饼
    这一年的国庆和中秋要一起放假，长假临近，周末被学校拿去补课，校区本该冷清，却突然闹了起来。原来是总部人事提前派发月饼了。
    时云归出点事就能高兴好久，当即屁颠屁颠地跟着顾春连到楼下抬月饼，结果发现只有两个箱子，而且很轻。
    Kk这种光靠剥削老师生存的教育机构没有什么良心，只给每位员工准备了一盒小小的月饼，好在大家都清楚它这点尿性，也就图个热闹了。
    顾春连在工作群里喊大家来学管办公室拿月饼，程书翎到时，正听见时云归和金玲疯狂吐槽月饼：“我觉得去年的已经很难吃了，这还不如去年的呢！”
    校长肖艺替公司打着圆场：“哎呀，图个热闹而已啦！”
    “这也不热闹啊！”金玲倒是一点面子都不给，程书翎倚在门口，都快笑抽了。
    顾春连数过人头和月饼：“咦？陆老师没来呢？”说着随手提了一个月饼递给程书翎，“你提去给陆老师，他应该在教室里。”
    程书翎两手抱胸，身体微微后仰，一副拒绝的姿态：“为什么是我？我跟他有代沟，云归！”
    “你老是使唤云归干嘛？！”顾春连笑着吼道，“叫你去就去！”
    时云归宛如一个有大人撑腰的小孩，朝着程书翎得意洋洋道：“就是！叫你去就去！”
    程书翎倒不是对陆松宇有意见，他纯粹是懒，眼见着毫无办法，只得不情不愿地接过月饼，磨磨蹭蹭地到陆松宇教室去了。
    “陆老师，”程书翎敲了敲十号教室的玻璃门，陆松宇正在里头看一本很厚的书，猛然间听见这声音，手竟狠抖了一下，连书都砸在地上，程书翎自己推开了门，“我有这么吓人啊？”
    陆松宇甚至来不及捡书：“不是。”声音有些轻微的颤抖。
    程书翎低头看了一眼他砸在地上的那本书，是他没听说过的书，《毕司沃斯先生的房子》，他扬了扬下巴：“你不把书捡起来吗？”
    陆松宇慌忙把书拾起放好，他想他一定是疯了，否则怎么会连要捡书都不知道。程书翎也奇怪，他分明很温柔，到底哪里吓到陆松宇了？
    “喏，”程书翎把手中的月饼递给他，并且在对方拒绝前就开了口，“不许说不要，不要就自己提回去，再敢使唤我，我就翻脸。”
    陆松宇愣了片刻，还在想他怎么知道自己要拒绝，可现在连拒绝的话也不能出口了，他就只能这么呆愣着，直到程书翎耐心尽失，干脆把月饼塞到了他手上。
    陆松宇想起小时候上学，老师总说他是班里最聪明的孩子，可是为什么现在却如此愚笨，就连程书翎转身离开了他也没有把话说出来，他该说一句“谢谢”，即使知道对方不过是针对同事的普通举动，他仍可以自作多情地将程书翎来送月饼这事特殊化成他一人独占的温柔。
    拿着月饼的右手动了动，他想，他刚刚是不是碰到了程书翎的指尖？
    月饼的热闹散去不久，校区又来了人，这回是重制的教师展板送过来了：“是这里吗？原来这个拆掉哦。”
    一群人挤在过道上看热闹，两个工人小心翼翼地把旧展板拆下来，扬起一点灰尘。那面墙壁比周围白上一层，看着有些陌生。
    工人们还没把展板嵌好，大家就先看到了新展板上的内容，顾春连朝金玲问：“你看我给你P的行不行？”
    金玲看都不看，大手一挥：“没关系，我这么丑，学生都能忍，照片无所谓啦！”
    等着其他人散去了些，时云归和程书翎才到前头来，时云归说：“你看陆老师写的——消除愚昧，驱逐黑暗。”
    “心倒大得很。”程书翎跟着瞟了一眼，语气里听不出是褒是贬，好似没放在心上，“别的不说，陆老师是真好看。”
    “你现在才发现吗？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了？”时云归想，你倒是忘记那两天逗弄人家那事了？
    程书翎对着陆松宇的照片欣赏了一会儿，特别那双眼睛，像铺满星光的水面，风一吹，波光和星光交相辉映，这时候连眨眼都要可惜着少看了一点，心满意足之后，程书翎扭头问：“去看电影不？”
    Kk可以踩着点计算加班时间，只要没课也没别的事随时可以调休。老师们大多在暑假攒了一大堆加班时间，这回两人都没课，时云归眼睛亮了：“调休，走人！”
    身旁梁丹闻言，笑骂一声：“你们两个，天天过得这么舒服！”
    待到展板已稳稳当当贴合在墙壁上，挡住那一层与周围格格不入的白，众人嘈杂的声音也渐渐地飘散在空气中，陆松宇才出来看了一眼，不为看自己，为了看程书翎。
    程书翎觉得他好看，他也觉得程书翎好看。程书翎的好看里带着无畏飞扬的神采，那是被上天眷恋过的人生，是他渴望了许许多多年也没有得到的亮光。
    但是一想到程书翎和时云归兴高采烈地出去玩，陆松宇就不由得叹气。
    国庆当天课并不多，而且清河校区要集体去参加一个今年上半年已离职的老师的婚礼，所以顾春连把学生的课都调到了上午，下午和晚上把门一关，就当是去团建了。
    要结婚的是江叶盏以前的数学老师，江叶盏说什么也要去的，提前就跟程书翎说好了，程书翎为了晚上方便送她回家，还特地回家开了车。
    江叶盏在语文课上问陆松宇要不要跟他们一块去。
    陆松宇握笔的手忽然在稿纸上划下一道长长的线：“也许他已经邀请了别人。”
    “不会的，如果他要载别人，肯定回先问过我的。”江叶盏十分自信。
    陆松宇心中既是庆幸，又有些失落：“他对你，很好。”
    “嗯，”江叶盏手撑着下巴，话语中的失落比陆松宇还要多一些，“除了他，就没有人管我了。”
    但江叶盏并没有说服陆松宇：“我还是跟别的老师一起走吧。”
    “随便你吧。”
    下午出发的时候，陆松宇细数了这一行人，发现连时云归都在，程书翎果然没有载别人，可心里却一点也不痛快，反倒硌得慌，他想，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自己怎么这么难伺候了？
    一路上众人都快活得很，如同那日领月饼和挂展板一样，话语间透出熟稔的亲密，而陆松宇就在这如同云雾一般的欢乐中孑然一身，不沾染分毫笑意。
    众人到达时，好几个熟人都提前来了，就连之前辞职的老师也在，程书翎更是和江叶盏等了好些时候了。
    陆松宇一眼就看到了程书翎，心里有点小高兴，脸上浮出一个不甚明显的笑容。
    程书翎自然也看到了他，不过并未多加注意。
    江叶盏偷偷拉了下程书翎的袖子，而后凑到程书翎耳边小声说：“我刚刚看到，松宇男神笑了，好帅！”
    程书翎看着江叶盏一脸花痴的模样，竟然有点吃味：“有我帅？”
    “你肯定没有他帅啊！你在想什么？”
    程书翎在皮囊上算是彻彻底底输给了陆松宇，虽然他也觉得陆松宇好看，虽然他向来不过度在意外貌，但想起教师节那天时云归说他以一比十四悲惨落败，又几次被江叶盏强调自己不如他，心里颇为不服，再怎么说，他也是当过校草的人好不好？！
    这一行人，在职的，离职的，兼职的，加上学生，共有二十来人，分了两桌，大概是年纪稍大些的坐了一桌，年轻些的老师和学生坐了一桌。程书翎和江叶盏来得早，早就坐在了一处。江叶盏坐着也不安分，不住朝陆松宇挥手：“男神，你坐过来吗？”
    陆松宇尚未来得及反应，老师们又都闹起来：“天哪，陆老师到底是怎么把江叶盏收得服服帖帖的？”
    金玲更是对顾春连说：“以后你把叶子的化学课都挪去上语文课算了！”
    陆松宇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时云归笑着在后头轻轻推了他一把：“陆老师快去！”接着又朗声解围，“就会欺负新老师！”
    大家笑闹一阵，很快落了座，酒店的服务员推着餐车，一桌一桌上菜，饭桌上气氛很好，时云归坐在陆松宇旁边，一直催促着陆松宇快吃，陆松宇只点头表示知道了，却没几次真正动筷。他目光一动，瞧见江叶盏跟程书翎撒着娇，让他给自己夹菜，程书翎满是无奈，可依旧照做不误。
    真是会照顾人。
    “喝汤。”
    程书翎差点没把碗给摔了：“你使唤我有瘾是吧？”
    江叶盏大大方方地承认了，一瞟旁边陆松宇的碗还是空的，问也不问就拿了过来：“我男神也要喝汤。”
    “······”程书翎无语了，“他说他要喝汤了？”
    陆松宇忽然觉得自己多余了起来：“我······”
    “给人家打碗汤怎么了？小气鬼！”
    程书翎真是要被她气死了，黑着脸打了两碗汤，看着江叶盏讨好似的端到陆松宇面前：“男神喝汤！”
    “等一下不要叫我！”程书翎恶狠狠地训了一句。
    陆松宇却是看着那碗汤沉思了起来，他又在干那样的蠢事了，分明是对方不带任何情感的举动，他却在幻想这里头会不会有那么一点不为人知的情愫。
    作者有话要说：　　全场最佳助攻——江叶盏。
    叶子：我不是我没有！
    第9章 单身狗
    席间，新娘身着红色礼服和新郎来敬酒，大家纷纷站起来，口里说着“百年好合”、“早生贵子”一类的祝福，客人多，新郎新娘也没有久留，说了几句感谢大家来捧场，敬了酒就走了。
    顾春连从旁边桌子探出头来：“没结婚的，看看人家，想结婚没有？”
    几个年轻女老师迅速统一战线，望向时云归：“云归！问你呢！要结婚没有？”
    “怎么就是我？你们不也没结婚？”
    “我们没有男朋友啊！”
    江叶盏积极当起了媒人：“我书翎老师，优质单身男青年。”
    陆松宇瞟了一眼江叶盏，又射开视线瞅了一眼程书翎，接着快速移开，跟排练好似的。
    不对，程书翎怎么会是优质单身男青年？
    顾春连也问：“你书翎老师不是有女朋友吗？”
    江叶盏急急忙忙道：“已经分了二十天了，连前女友的名字都忘记了。”
    陆松宇不经意地向那头一瞥，这回却对上程书翎的目光，程书翎满眼疑惑，像是在问要干嘛，陆松宇却立刻躲开了。
    江叶盏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接着补充道：“媛媛也是优质单身女青年，内部消化嘛你们。”
    江叶盏口中的媛媛是她的英语老师，名叫孟媛，只大时云归一岁，看上去却成熟得多，此刻正大大方方地笑着：“不好意思，我喜欢小奶狗，程书翎这种上了年纪的我看不上。”
    “你才上了年纪，老巫婆！”程书翎笑骂道，他平时也没少跟孟媛斗嘴，相互攻击都成习惯了。
    “你看我松宇男神，多奶！”江叶盏不断给孟媛暗示，接着又想起什么似的，“松宇男神，你单身吗？”
    孟媛看着陆松宇唇红齿白，还带点仙气，都不好意思和人家开玩笑，只说：“我觉得陆老师太拘束了，不要客气，我们都是不太要脸的，哈哈哈哈······”
    “你自己不要脸吧，我们要脸！”程书翎嫌弃着。
    只是其他老师也没放过陆松宇，一个接一个地问他是不是单身，周围太喧闹，没人听见他的回答，只看见他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
    大家吃吃喝喝，说说笑笑，虽不像隔壁桌一下敬你一下敬我，时间倒过得很快，转眼便近九点了，程书翎开口道：“你们先吃，我送叶子回家。叶子，走了。”
    “哦。”江叶盏说着还往嘴里塞了一块饼干。
    陆松宇一直控制着不去看他，可总是有意无意地瞥见。他瞧着程书翎顺手把江叶盏的黑色书包背在自己身上，一只手似乎随便地搭在江叶盏的肩上。
    江叶盏说过的，程书翎对她一直很好，陆松宇一口气憋在胸口，说不出的难受，可也不知道到底难受些什么。
    是因为他走了，还是因为他总是对别人这样好？
    但是他的惆怅无人知晓，大家仍在继续各自的话题。
    “媛子，干了！干了就脱单！”
    “看我干嘛？好像你们不是单身狗一样！”孟媛的杯子豪气地敲了敲玻璃桌板，“都来脱单啊！”
    程书翎走后，陆松宇就成了席间唯一一个男老师，校区的男性资源本来就少得可怜，陆松宇又是个年轻的，少不了要被厚脸皮的女老师们取笑，问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又或者是要给他介绍单身女子，陆松宇在一阵阵喧闹的欢笑声中尴尬不已，还是时云归大手一挥：“你们自己都没脱单，还好意思说别人？天天情情爱爱，没点出息！”
    “时云归你好意思么说这种话，也不知道谁天天情情爱爱！”孟媛反驳完还转过头去细声细气地跟顾春连模仿时云归提起男朋友时的娇羞模样，席间又是一阵笑翻了天。
    金玲笑得肚子痛，终于忍不住打断他们：“够了够了！你们是看着程书翎不在了就放肆！”
    “哎哟，又扯程书翎干嘛？他单不单都一个样啊！”
    陆松宇的心像被吊在半空中，没有着落，好在没人注意他，他便独自计算着程书翎回来的时间，他说不清为什么要等，只是忍不住要看时间，他心中煎熬，觉得钟表走得太慢，落在别人眼里，却是频频低头。
    “可能要一个半小时，”陆松宇猛然一惊，发现自己看手表的动作被时云归抓了个正着，心跳不已，但是时云归并未有恶意，“如果他半路没有送叶子去干别的事。”
    陆松宇想，他的道行太浅了，解释也不是，不解释也不行，只好一直僵着，时云归看了他一会儿，突然笑着拿酒杯碰了碰陆松宇面前的杯子：“我干了，你随意！”
    程书翎再回到酒店的时候一部分老师已经走了，剩下的人坐到了一桌。饭桌上狼藉一片，没怎么被动过的盘子挤着被翻了个底朝天的碗，空酒瓶歪歪扭扭倒在桌上，和盘子杯子打成一团。他不知道这群女老师受了什么刺激，一个个的醉得妈都不认得了，有仰面靠着椅子的，有趴在桌上的，有用手支着头的，有眼神迷离还对着手机傻笑的，就在这群奇怪的人中，陆松宇一身仙气，不为所动，依旧不紧不慢地喝着茶，真是出淤泥而不染的······大猪蹄子！
    实则陆松宇看到程书翎归来，心里很是欢喜，但是他不愿意表现出来，一丝一毫也不愿意。即使他的那点心意很有可能已经被时云归看穿，即使时云归转头就会把这事告诉程书翎，但是他不愿意就这么让程书翎看出来，就像是已经鼻青脸肿明知是输也仍要顽强站着的拳击手。
    程书翎深深呼吸了一口，先绕到时云归旁边，掰开她手里的酒瓶：“云归！别喝了！我送你们回去。”
    时云归眯眼笑着：“你送他们回去吧，晚点我男朋友就要来接我了。”
    晚点？再晚都醉成烂泥了！程书翎强忍着火气，一个个把睡着的给弄醒，给醒着的灌茶，能叫人来接的都打电话叫人，实在没人接的他最后再开车送回去。
    “张先生来了，我要走了。”时云归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拿起手机就要往外走。
    程书翎忙跟过去，不忘回头叮嘱一声：“陆老师你看着点，我送云归出去。”
    陆松宇忽然被点到，先是一惊，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出声，就看见程书翎追上了时云归，始终追随着程书翎的眼神忽然就暗了下去。
    陆松宇想，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呢？他什么也不该要，但是他忍不住，忍不住去奢求那原本就不属于自己的温暖，以及残酷的命运永远不会慷慨给予的情意。
    时云归正处在将醉未醉之时，要是愿意强迫一下自己，也能勉强清醒过来，这会走到酒店大堂，好似又没醉，拉着程书翎的手：“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呃······其实，陆老师对你，有点不一样，你送叶子回去的时候，他一直偷偷地在后头看你，我都，我都发现了。”
    程书翎一恍神，这是什么破秘密？又觉得时云归可能喝醉了，瞎说呢！
    程书翎花了一个多小时送走了其他老师，最后回到自己的房子里，这一日已快要过完，程书翎收拾了一番便去洗澡，洗到一半才猛然想起来：他好像少送了个人。
    程书翎第二天一早就见到了昨晚他少送的那人，就在写字楼电梯门刚要关上又被按开的时候，庆幸着能赶上电梯的陆松宇跟里面几人面面相觑。
    电梯里原本有三个人，分别是程书翎、江叶盏和一个名叫高祈的高三学生，陆松宇想，为什么他总是能碰上程书翎呢？
    “男神早！”还是江叶盏先开了口。
    避也避不开了，陆松宇颇为尴尬地走进电梯，程书翎突然想起高祈也是三中的，于是把江叶盏往高祈的方向推了推：“叫学长。”
    孰料，江叶盏还没反应过来，陆松宇手中的手机却突然砸在地上。
    陆松宇怔住了，江叶盏乖巧地帮他把手机捡起来，放回他手里：“男神，你手好冷。”
    “谢谢。”陆松宇低声答道，却没看见程书翎的目光在他身上逡巡好久。
    最终那一声“学长”也没叫成，电梯门开，大家一个接一个地出去了，高祈上数学，江叶盏上语文。
    国庆假期，陆松宇给江叶盏上主题写作，原本定了十二个主题，最后还是删掉了一个，江叶盏拿着那份资料，对照过书上的目录，问：“为什么把同性恋给删掉了？”
    陆松宇早就知道删掉这个反而欲盖弥彰，换做别人可能还好些，江叶盏实在瞒不过去，但他没有办法，只能搪塞：“同性恋争议实在是太大了。”
    “可是这里哪一个争议不大啊？死刑，计划生育，电影分级······”
    是啊，争议都大，但是别的问题陆松宇可以保持中立，但是同性恋却不能，他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引导学生。
    “男神，你怎么看呢？”
    “看什么？”
    “同性恋啊！”
    陆松宇手一抖，手中的资料被猛然攥紧，稳了片刻，终是颤抖着开口：“没有什么看法。”
    江叶盏看他这个样子，追问道：“你恐同吗？”
    “不，我只是，”只是什么呢？陆松宇想，这些过往太久远了，他实在说不清只是什么了，或许他不应该选择这本书给江叶盏上课，“我只是，不太了解。”
    “那你把书给我自己看吧，其他的你讲。”江叶盏把书抱在胸前，大有要抱着书睡的架势。
    陆松宇想说“别闹”，但是又开不了口，便只得随她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陆老师用的那本书叫做《主题写作十二讲》～
    第10章 多读书
    国庆假期结束后，初秋的风吹下了几片落叶，温度不知不觉地走低，比武大赛出了结果，每个组别分别选出第一名去广州参加大区的比赛，清河校区一共出线了四名老师，人数不算多，却很耀眼地包揽了高中数理化，大家在群里把几个老师一顿狠夸，金玲作为代表，淡定地发了句：冷静，冷静。
    程书翎午觉醒来后才看到群里的消息，彼时已近两点，时云归跑进来：“到底谁把空调开这么低？我浑身上下都是鸡皮疙瘩！冷死了！”
    程书翎只笑，时云归还穿着夏天的衣服，睡着了当然要冷。“你看到消息了吗？”
    “看到了，我要跟你一起去广州了！”时云归的声音太欢喜，钻进陆松宇的耳朵里，尖锐得差点扎破他的耳膜。
    第二天进复赛的四人去了总部开会，陆松宇独自一人站在廊道上，这一排的三间教室，从外面到里头，分别是他、程书翎和时云归，每个教室之间只有一块隔板隔开，他却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分明有银河那么宽。
    本市不少学校在国庆收假后进行了月考，三中也不例外。三中改卷的速度很快，尤其数学，当天考完，晚上就能出成绩，故而，这一次不少三中的学生都是拿着卷子过来的。
    “时云归！”同江叶盏一道来的林晓清两手抱着时云归的脑袋晃了几下，把人都给晃晕了，“我差点就没有保住第一！第二名差一分就要追上我了！”
    林晓清是江叶盏的同学，两人关系很好，常常一起来KK。
    时云归过了好一阵才把眼前的金星给散去，随口问：“你们语文试卷也改得这么快？第二是叶子吗？”
    “不是，她大概第······”林晓清想了想，“好几百吧。”
    “没有这么低啦！”江叶盏颇不服气，跟林晓清在外头吵了几句，程书翎才出来：“进来。”
    “哦。”江叶盏讪讪收了声，紧跟着进去了。
    时云归还忍不住感叹：“叶子在程老师面前真的好乖啊，跟平时根本就不是一个人。”
    “毕竟是被打过的。”林晓清偷偷取笑她，完了整个人趴在时云归背上嘟囔，“还是我们家时云归最好了。”
    “爱我吗？”
    “恶心死了时云归！”
    江叶盏进了程书翎的教室，拿出了试卷和本子。
    “试卷分析做了？”
    “做了。”
    隔着一层隔板的陆松宇听着旁边的对话，看书的心一下就静不下来了，只竖起耳朵，想听他们还会再说些什么，却不想又没声了，大概是程书翎在看江叶盏的试卷。
    江叶盏的数学很好，好到只要她不故意浪，根本不会跌下第一的神坛。她初中就读于本市最好的私立中学。初二时某次考试数学极难，绝大部分同学都没考出正常水平，林晓清这个曾被认为是数学尖子生的人也只考了八十几，但江叶盏依旧气定神闲地拿了119，从此在学校里一战成名。
    上了三中也是，开学考149，而第二名才135.
    这一次也一如既往的好，147，第一的佳绩，但是那三分却是不应该丢的，她嫌解题过程太简单，直接写出了最后的结果，本以为不会扣那么多分的，没想到还是栽了。早知道要被程书翎骂，在做试卷分析的时候认认真真把题重写了一遍，还附上了极为深刻的检讨。
    “书翎老师？”江叶盏看他面容严肃，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
    “江叶盏，”程书翎很少连名带姓地叫她，惊得江叶盏眼泪都准备好了，一看情况不对马上就哭，“你的作文是不是进步了？”
    江叶盏：“······”你想问什么？
    程书翎忍不住要笑：“只是觉得你的检讨写得比以前好了，随口问一句。”
    “啊啊啊啊啊！”江叶盏叫起来，“你吓死我了！”
    “你以为什么？”程书翎说，“说过不换老师的，别的你也不怕是不是？”
    “是真的永远永远也不能换老师的哦！”
    “嗯。”
    陆松宇听着他那一声带笑的应答，忽然就湿了眼眶。
    他想，他什么时候才能听到这样一声应答呢？在这个世界上，有谁会给他这样一声应答呢？
    这个周末，大部分教室都在讲评月考试卷，此起彼伏的讲评声里夹杂着老师们痛心疾首的怒吼——“这道题说过多少遍了？”偶尔也传来学生们并不诚恳的认错：“我知道了。”
    “知道有什么用？你上次也说知道了！”
    “你错了，下次还敢是不是？！”
    陆松宇听着女老师们的声音，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江叶盏会觉得自己温柔。
    讲评完月考试卷，接下来肯定得做试题分析。清河校区秉承着欺负新人的原则，这种事情一律是谁来得晚谁干，时云归第一次把事情推给别人，心里很是过意不去，但是用顾春连的话说，新人更需要锻炼。周三下午的例会上，陆松宇第一个上讲台：“跟高考相比，三中高三的月考整体阅读量加大，难度加大，文常更为贴近课本内容，只要老师能把课本上该扩展的扩展了就能做，作文明显向重大事件周年纪念靠拢，其他题型没有大的变化。”
    顾春连：“······”说好的新人都要锻炼呢？陆老师你为什么不按照剧本来？
    肖艺显然也没太听明白，问道：“那家长来咨询的时候，我们可以给他们提一下什么样的建议呢？”
    陆松宇想了想，认认真真道：“少玩手机多读书。”
    下面好几个老师笑出了声，其实时云归也笑了，但她是被陆松宇认真的模样逗笑的，笑意都还没敛上就要开口护短：“都不许笑了，我觉得我们校区的语文组败就败在没有一个老老师，每次都被别的组欺负！”
    陆松宇有些不知所措，茫茫然地看着这一群人，时云归嘴里说着语文组被欺负，但是他看得分明，时云归是享受这样的氛围的，格格不入的，自始至终只有他一个人。
    “我觉得陆老师说得很对，”出声的是程书翎，“是应该少玩手机多读书，阅读习惯的培养很重要的。”
    顾春连也帮腔：“是的是的，这个确实是很重要的。”说罢又让陆松宇下来坐，换其他组上去。
    其他组陆续做完，肖艺又穿插着问了些问题，最后轮到数学组，但竟是程书翎上的。
    “程老师，怎么又是你？”顾春连朝梁丹望了一眼，梁丹来得比程书翎晚一个月，又是要从初中数学转高中数学的，“梁老师呢？”
    “没事，”程书翎边擦黑板边说，“有的是机会。”
    程书翎倒不是要出风头，也没有嫌弃队友的意思，只是让一个初中数学老师来分析高中试卷，这是对教学的不负责。他虽然从三中辞职了，但仍像从前一样，写了十几页长的试卷分析，从解题过程到考点，从难度到区分度，从往年题目比较到来年趋势预测，一个不落，发到各位老师手里的时候别人都惊呆了。
    “程书翎，”孟媛“哗啦啦”地翻着他的试卷分析，懒洋洋地背靠着墙，“你这个样子就显得我们很不上进。”
    肖艺还嫌老师们不够忙似的，翻了几页，说：“我们老师以后都要这么做试卷分析才行。”
    时云归远远地和金玲对视一眼——excuse me？
    顾春连倒也知道老师们心里想什么，说：“程老师三中出来的，说真的我们的老师不能比，而且我们老师，手上怎么说也有四五个不同学校的学生，年级也不同，要是都这样，那我们老师的工作量就很大了。”
    “那我们也是为了提高教学质量啊！”
    “这个问题等一下再讨论，”程书翎根本就不管说话的是校长还是主任，直接开口打断，“我要开始了。”
    陆松宇细细翻完了程书翎的试卷分析，又认认真真听完了程书翎的讲解，时而趁着他板书抬头看一眼，他觉得这个人好像天生就是要站在讲台上的，没有半点平时的嬉皮笑脸，也看不见那些令人讨厌的轻浮举动，他甚至都分不清，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的程书翎。
    程书翎的字写得好看，清秀工整，顿笔处刚劲有力，大概是小时候练过，陆松宇自觉比不上，心里那朦胧的欢喜好似又加多了一分。
    他在想什么呢？明明知道不该喜欢，却还是忍不住，这世上，果然多得是身不由己的事。
    国庆期间，肖艺签了一个全日制的高三生，名叫欧天建，每天都在校区上课写作业。因着不去学校了，也没法拿到学校的试卷，老师们便把全部的试题分析完后给他整理了一套高三理科月考题。欧天建本就懒散，原本还想着不去学校就可以不用考试了，没想到还是逃不过。欲哭无泪之时，金玲还苦口婆心地叮嘱他：“一定要好好写，认真写，自己计时，在规定的时间内写完，知道没有？”
    第11章 全日制
    接下来的两天，顾春连安排了一个学管老师给欧天建计时和监考，自己则把欧天建的各科老师召来讨论了这个学生的教学计划。
    欧天建跟这里的其他学生不大一样，他们家其实不富裕，欧天建爸爸犹豫了很久才签了八万，肖艺最开始是希望他交一年的钱，保守估计二十来万，那位普通的父亲在咨询室里沉默了很久，最后说先上一个学期，如果成绩真的有进步，他会去凑钱。
    顾春连没有把这事告诉老师们，只问经过前一个星期的观察和了解，能不能给欧天建出一个详细的教学计划。
    这份任务是提前布置下去的，老师们自然也都是拿着计划来的，程书翎昨天写学习评估的时候还得意来着，心里想着那些“你们是我教过的最差的一届”之类的，语言实在匮乏，老师想说你不好，表述方式多的是——基础不扎实、课堂内容掌握不到位、运算粗心、字迹潦草、态度不认真、注意力不集中······这咋全是欧天建？！
    于是他就崩溃了。
    “程老师，你不能这么写啊，这样我们跟家长也太难说了，你要先说点好话。”不单他崩溃，顾春连也崩溃了，这都不好意思发给家长看。
    从前三中的老师都硬气，从来不考虑如何跟家长说学生的缺点，程书翎这股子傲气更是从小刻在骨子里的，对顾春连的为难实难感同身受：“这有什么难的？他本来就这样。”
    “我也知道他本来就这样，但是谁都想听好话的嘛！”
    “那你看哪个老师说了好话，就先发哪一份吧。”
    别的科目也好不到哪里去，金玲在表达方面那叫一个欠缺，别说分优缺点地写，写个书面语都是为难她，她没在报告里写什么“这个都不懂？你在逗我吗大哥”顾春连就谢天谢地了。孟媛好似被英语蒙了心，一到中文就语言匮乏，别人写了两三页的报告，到她那里就半张纸，顾春连也是一个头两个大。
    就在脑袋炸裂之际，顾春连觉得陆松宇的语文复习计划真是她的救星。
    “欧天建同学理解能力较强，有一定的语言知识积累，对语文的学习较有信心，但是缺乏系统的训练，阅读速度慢，分析概括能力不足，提取信息能力尚有欠缺，语言表达不够简练，答题不规范，因而在论述类文本阅读、文学类文本阅读、实用类文本阅读、古诗文阅读部分丢分较多······”
    未料程书翎瞅了一眼，快要笑晕过去：“顾老师，你别逗我了，陆老师写得比我还过分好吧？一共就四类阅读他全写上了，你再看看后面，语积不够稳定，作文立意平庸，这就是整张语文试卷了啊，陆老师的意思是——整张试卷他都做得像屎一样！虽然陆老师把这屎说成了巧克力味的，但它本质就是屎！”
    孟媛和金玲笑得前俯后仰：“程书翎牛批！”
    顾春连不死心，转头去问陆松宇，陆松宇平静得像无风的湖面，波纹都没一痕：“其实不止这些，他的逻辑也不行······”
    “别说不好的了，有没有优点啊？”
    “他对自己很有信心。”
    所以这是，掂量不清自己几斤几两么？顾春连差点没给陆松宇跪下。
    “我没说错吧。”程书翎还一副早已看穿一切的表情，孟媛忍不住又给顾春连补了一刀：“其实你看刚刚程书翎说的时候，陆老师没有反驳就知道啦！”
    程书翎懒懒地往转椅上一靠，晃悠着转了个方向：“谢谢你没有驳我的面子。”
    陆松宇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程书翎笑容太明亮，话语却轻浮，他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觉，并未作答，只用这么一眼作为回应。
    程书翎倒也不介意，很有自知之明地转了回去。
    周五下午，欧天建拿了几道数学题来问程书翎，都是月考卷子上的，题不算难，还有些是之前讲过的。程书翎深感一个多星期的课没啥效果，心中顿生一计：“你先去做别的，晚点给你讲。”
    好容易等到江叶盏来了，程书翎把那几道题丢过去：“要写得很简单很简单。”
    江叶盏瞟了一眼，确认没什么难度，只问：“要多简单？”
    “简单到2X-10，要先写2X1，再写X1/2.”
    江叶盏欣然领命，并在半个小时内解决了这几道题，程书翎把欧天建叫到自习教室去，让江叶盏给他讲题。
    “我怎么说？就是这么做啊。”江叶盏一脸懵逼。
    “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反正要给他讲到明明白白的。”
    欧天建也是一脸懵逼，数学老师竟然让一个高一的学妹来给自己讲题，又不认识人，尴尬的一批。
    江叶盏不敢给程书翎甩脸色，只得磕磕巴巴讲起来：“这个斜率肯定存在的嘛，然后就可以写了啊，解出来就是这样，就没了。解方程你会吧？”
    “斜率肯定存在吗？”
    “它跟抛物线有两个交点啊！”
    “那这个方程呢？”
    “这是直线方程啊，这初中学的。”江叶盏越说越着急，她不知道怎么会有人连这么简单的题都不懂，欧天建也很着急，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能把这么难的题说得很简单。
    两人牛头不对马嘴地说了半天，生动形象地解释了为什么学霸不愿意给学渣讲题，高祈都来了，程书翎悠哉悠哉地倚在自习教室门口，转身朝高祈招呼了一声：“高祈，你来。”
    教室里进了第四个人，几个人面面相觑，直到程书翎不紧不慢地发话：“高祈，你给他们两个讲一下这道题。”
    高祈堪称学习模范，先是快速把题算了一遍，算完也不急着开口，先理了一下思路，还把白板擦干净，板书都准备上了。
    “题目里说直线跟抛物线有两个交点，所以直线的斜率必然存在，直线只有在垂直X轴的时候才不存在斜率，但是这个时候它跟抛物线就只有一个交点，明显不符合题目要求，所以我们可以设直线方程ykx+m，m肯定不等于零，题目说直线不经过原点，m等于零直线会经过原点的，再联动另一个方程。”
    “这样两个方程右边相等，左边也相等，可以把y去掉，简化成这个式子。”
    “接下来看判别式······”
    高祈仍在一丝不苟地讲着，欧天建听得明白，江叶盏却连打了几个哈欠，等到高祈讲完，已是十几分钟过去。
    高祈转过头去：“能听懂吗？”
    欧天建疯狂点头，江叶盏则面无表情，程书翎下令大赦天下，瞟了一眼江叶盏，把人看得一阵心虚：“看我干嘛？”
    “等你讲题讲到这样就差不多了。”
    江叶盏的占有欲突然发作，抓住程书翎就是一顿猛捶，程书翎一边手忙脚乱地抵挡江叶盏一边眼神示意高祈——这就是你三中的学妹。
    “保重！”高祈悠悠地说了一句，终于还是忍不住大笑起来。
    “不许笑！”江叶盏怒吼。
    “好了，”程书翎蓐了一把江叶盏的头发，“听话，上课去。”
    陆松宇正从外头进来，经过自习教室的时候就听到这么一句，他仿佛都能准确复原程书翎嘴角的弧度，然后便不无悲哀地醒悟，那是与自己毫无瓜葛的遥远的温柔。
    却不料，他这一晃神的功夫，江叶盏便跑了出来，站在他身前，理直气壮地朝向程书翎：“我不要你了，我要我男神！”
    陆松宇和程书翎两人隔着江叶盏对视了片刻，谁也没读明白对方眼中的意思。
    “上课！”程书翎僵硬地蹦了两个字。
    看着程书翎和江叶盏一同离开的背影，陆松宇想，就这样吧，他没有什么能拿来喜欢程书翎的，更何况，若是真的喜欢，便不要给他带去灾难才是。
    高祈这次数学依旧稳定在130左右，程书翎预计得到二轮复习的时候才能再次突破，高祈心平气和，信任老师，也信任自己，来之前就把错题全部自己做了一遍，课间来问了程书翎几个小问题，多半是自己卡住或者是尚不大能理解的，程书翎边解答边想着把江叶盏拖到教室里听，让她看看人家是怎么学习的。
    哪知江叶盏在外头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直到休息回来都没停：“到底谁这么想我？！”
    程书翎赶紧问：“你可别是感冒了吧？”
    江叶盏把用过的纸巾丢进垃圾桶里，摇头道：“应该没有，就是中午睡觉有点冷，我明天要带被子过来。”
    程书翎忍不住笑了一声：“娇不娇气？”
    “哪里娇气了？就是很冷的，不信你问别人。”江叶盏故意在程书翎面前说这事，“但是我带过来好像没有地方放，云宝宝的教室已经放了林晓清的床和被子。”
    校区不少学生是整天整天呆在这里的，许多人买了折叠床，又准备了被子，往要好的老师教室里一堆，最是省事。
    江叶盏一直盯着程书翎，心里头都设定好他接下来该说什么了，可程书翎并没有开口，江叶盏颇为失望：“算了，我不带了。”
    赌气似的打开习题册，却又被程书翎按住：“叶子，想听什么，你得告诉我。”
    程书翎的笑意很浅，浅到随时可以收起来再换上一副严肃的面孔，江叶盏颇有些心虚，看也不敢看他，只说：“没什么呀！”
    “你带过来吧。”程书翎说。
    “你生我气了？”
    “没有。”
    江叶盏不放心似的：“你发誓。”
    程书翎都被她逗笑了：“我发誓。”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所有给我留评的小可爱，你们都是天使，是我码字的动力，当然这一篇已经码完了，码的是下一篇，随口问一句，有人想看古耽吗？有吗？有吗？没有的话当我没问～
    第12章 谢谢你
    程书翎万万没想到，被子这事能牵连到自己身上，他从小身体就好，不怕冷，别人都说冷了他还没感觉，却是周日中午起床后在厕所里碰到了陆松宇。陆松宇迷迷糊糊的好像没睡醒，一个人抱住手抖个不停，程书翎随手拍拍他：“你干嘛？”
    陆松宇眼皮都没抬起来，看着可爱得很，口齿不清地回了声“冷”。
    程书翎心尖猛地一颤，也不知是被他可爱到了还是怎么的，他没弄清楚那是什么感觉，只是陆松宇身上白到透亮的衬衫映入他的眼帘，他想，这人原来也不是一座人形冰山嘛！
    他扶了扶陆松宇：“自己注意点。”
    陆松宇好似突然醒过来了，看清了程书翎，身体猛然一颤，下意识地退了两步：“你······我······”不知想说什么，终究什么也没说。
    程书翎笑得有些无奈：“我怎么觉得你有点怕我？我也没把你怎么样啊！”
    陆松宇想，他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呢？他垂着头，看着地面上白色的瓷砖，明晃晃的扎得他眼睛生疼，不知过了多久，再抬起头，程书翎却已不见了身影。
    陆松宇眼睫一闪，砸下了一颗泪珠，他再一次错过了程书翎的追问。
    第二天是周一，程书翎没有欧天建的课，本打算一觉睡到自然醒，结果八点半不到就被顾春连的来电轰醒了：“来救个场，给小欧上一节数学课。”
    什么鬼？程书翎的起床气差点没把天花板给冲翻：“他原来没排课？”
    “排啦，”顾春连也无辜，“原来排了语文课，但是陆老师生病了，实在没法上课，所以我才叫你啊！而且你明天就去广州了，这个星期都没有数学，就当挪一节过来吧。”
    陆松宇个菜鸡！程书翎心里一股邪火翻腾，这都什么事？“他这个星期物理化学也没法上啊，干嘛不上别的。”
    “你家最近啊，等金玲她们过来，上午都磨蹭完了。”
    住得近也是罪，程书翎一肚子气没地方发：“我半个小时过去。”
    等到了校区，欧天建已经在教室里等着了，程书翎一路进去，经过十号教室，发现陆松宇正趴在里头，程书翎想想还是生气，敲了敲门，里头却是一点动静也无，程书翎直接推开了门，意外地看见陆松宇睡着，双眸垂闭，脸颊通红，仍旧是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像极了一个受伤的小孩。
    程书翎忽然间什么气也没了，轻手轻脚地关上门，就连上课也放轻了声音。
    陆松宇做了个梦，梦中程书翎在上课，他说把公式背一遍，说这道题你重新算，声音温柔得像无风的水面，意识混沌间，他又听见江叶盏说你比隔壁那个温柔多了，不是啊，程书翎也很温柔啊，他想。
    一个梦不知做了多久，恍惚间有人在叫他陆老师，陆松宇，但是他太累了，眼睛睁也睁不开，更别说回答了。
    “他就是早上来了才跟我说不舒服的。”
    “他不会打电话吗？”程书翎语气里满是嫌弃，“有点傻吧。”
    “你让他睡一下吧，他吃了药了。”
    “吃的什么药？这都睡了一个上午了。”程书翎不管不顾地推开陆松宇教室的门，摇了摇他，“陆老师？”
    没反应，程书翎伸手拍了拍他的脸，发现脸已经烫得没法碰了：“别是给烧晕了吧？陆松宇，醒醒！”
    陆松宇迷迷糊糊之中被摇得死去活来，脖子好似已经没有力气支撑住头，一直左摇右晃，眼睛拼死了睁开一线，却是看见了程书翎，程书翎······
    忽然之间，耳边爆发了程书翎的怒吼：“你傻了吗？烧成这个样子上什么班？不会请假吗？！”
    是啊，他傻了，他想起上大学的时候，他病了也是一样去上课，上完课就顶着大太阳晕乎乎地回宿舍睡觉，梦里有时会见到他的爱人。
    他的爱人，他的学长。
    梦中连轮廓都模糊，却是他在熙熙攘攘的世界中唯一幸福的方式。
    后来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梦中旧时的轮廓已淡去，又换成了个新的，不变的是那明亮的笑容，陆松宇想，他们这样的人，一定从小便是很幸福的。
    他们都是被上天祝福过的，但自己不是。
    所以啊，如何能与他们相配呢？
    陆松宇一开始似乎是有意识的，程书翎扶着他就能走，磕磕绊绊的到了医院，可还没躺上病床呢，又昏睡过去了，程书翎深吸一口气，不管不顾地把人背了起来，医院里一点也不缺看热闹的人，程书翎这一动，不知引来多少好奇的目光和谈论。
    管他呢，救人要紧。
    陆松宇将近四十度的高温，躺在病床上打着点滴，程书翎还不能走，只能在病床边上百无聊赖地坐着。
    人一无聊吧，就开始干更无聊的事，程书翎盯着陆松宇那张脸，好似现在又没有那么戒备了，脸颊上的红没有完全褪去，倒像是小朋友玩累了就放心睡了。
    睫毛好长，程书翎把自己的手自然张开，在陆松宇的脸前比划一阵，发现陆松宇的脸真小啊，传说中的巴掌脸，唉，但是好看有什么用？还不是一样菜鸡？估计是昨天中午着了凉，接着就发烧了。
    嗯，他也该跟江叶盏一样带张被子到校区去。
    想到这个，程书翎不自觉地伸手替他掖了掖被角。一掖完，程书翎才意识到自己这个动作的不妥，他从小就独立，会照顾人，但是从来不做，他被好几个前女友埋怨过一点都不会关心人，可就在刚刚，他无意识地把关心用在了陆松宇身上。
    也许是因为他才菜了吧，程书翎想。
    正是中午时分，窗外的阳光洒进来一片，有些刺眼，程书翎看看陆松宇熟睡的面容，起身去把窗帘拉上了。
    顾春连打电话来问情况，程书翎说已经打了点滴了，顾春连又说要趁着中午过去看一眼，程书翎干脆拒绝：“别来了，他睡着呢！”
    陆松宇醒来的时候已是下午四点，点滴都打完了，他睁开眼，房中光线有些昏暗，周身却暖洋洋的很舒服，也没有早上的头痛头晕了，扫视一圈房间，这才意识到这好像是病房，撑着身体坐起来，扯着左手手背上的针口，虽然已经拔了针，但还是有些异样感。
    “醒的时机还真准。”程书翎推来门，手里端着刚洗好的葡萄，“吃吗？”
    陆松宇没闹明白发生了什么，即使闹明白了他也不敢相信，是程书翎把他送过来的，还在这里陪着他，这样的温情，是对同事呢，还是对他呢？
    他想，为什么程书翎要对他这样好呢？他为什么不把自己丢下呢？
    “发什么呆？问你吃不吃？”
    “我······”陆松宇其实想尝试一下答应他的请求，可是一抬起手，便下意识“嘶”了一声。程书翎狠狠剜了他一眼，不满道：“你右手是废了吗？”
    陆松宇不知从何处升腾起一股浓浓的委屈，差点连眼泪都要掉下来，刚抬起右手，却眼睁睁看着程书翎伸手摘了一颗青得透明的葡萄送到了自己嘴边，还附赠了一句他无法理解的：“菜鸡！”
    葡萄太小，陆松宇低头一啄，再怎么小心还是触到了程书翎的指尖，程书翎想，小嘴还挺软。
    可惜程书翎的温柔没有停留太久，他把葡萄放在床头边的小桌上：“就喂你一个啊，自己吃。”
    “谢谢。”陆松宇这一句谢在心里憋了很久，以至于出口的时候还带着紧张的颤音。
    本想嘲讽一两句的，话到嘴边程书翎又变了个样：“手续都帮你办好了，歇一会没事就走吧，叫你家人来接你。”
    陆松宇捻着葡萄的手微微一用力，溅出几缕葡萄汁，病房的空气都跟着酸了。“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程书翎要是还能信他的话估计就是个傻子：“就你这样，还能自己回去？也不知道病倒了谁心疼？”
    没有人，陆松宇默默回答，除了如梦似幻的那两年，他都是一个被抛弃的人，但是这样的话，难道他要跟程书翎说吗？他应该接着拒绝程书翎的，他的过往，永远也不要被提起。
    “我送你回去吧。”程书翎说。
    也许是生病的原因，也许是程书翎没有如之前两次那样决绝转身的缘故，陆松宇的心忽然就被击中了，他抬起头，沉静如水的双眼一眨，掉下两颗泪来。
    他在程书翎面前哭了。
    程书翎心中一紧，忽然想起国庆那个晚上，时云归醉醺醺的时候对他说的话。她说，陆老师对你，有点不一样。
    嘶——程书翎觉得全身上下都是鸡皮疙瘩，再没敢往深了想。
    第二天程书翎要去广州，总部给去参赛的老师统一买了高铁票，他得九点之前到火车北站。匆忙收拾好东西，却猛然想起昨天忘记提醒陆松宇带被子了，那个菜鸡这几天都得去给欧天建上课，天气渐渐凉了，要是再这么睡几个中午，估计他还没从广州回来，菜鸡就病死了。
    麻烦！
    程书翎几乎想也不想，立刻收了张小毯子，拉着行李箱就往校区去了。
    还好离得近！
    作者有话要说：　　说到这篇文配角多的问题，其实这篇文的一稿比现在的成稿还多12万字，但是配角巨多，以至于我的好基友看了几章就丢回来给我，说了一大堆什么对人物没印象，事件之间没逻辑之类的话，大意就一个字——改！然后才有了现在的样子，不过因为我本身很菜，所以问题是会很多的，我会加油摸索的啊！其实我想摸索怎么给发评的小可爱发红包来着，结果发现貌似没签约不能发，我枯辽～
    第13章 睫毛精
    陆松宇这日醒来，已没有太多不适的感觉，便还是去给欧天建上课。进到教室，竟发现椅子上放着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上头放了一张纸条：我去广州了，周五晚上回来。被子是我没用过的，中午睡觉盖着，睡着了容易着凉。
    署名一个程字。
    陆松宇目光落在他端正有力的笔迹上，心中满是惊喜，惊喜完了却只剩害怕，他不是一个能给别人带去幸福的人，又或许他应该像很多年前那些人说的一样，不该留在这世上，不该留在所爱的人身边。
    程书翎，这又是何必呢？
    陆松宇情不自禁地碰了碰那张被子，却未发觉那上头还残留着程书翎的温度。
    一连几日见不到程书翎，陆松宇不仅没有盖程书翎的被子，反而把所有的时间拿来思考如何少些见到程书翎。换个位置？不，校区原本就不大，换了位置还是会常常见到，要不换个校区甚至换一份工作？这也许该是最好的解决方式，但是不知怎么的，想到再也不能见到程书翎，陆松宇心里一点也没感觉到轻松，倒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拖得他干什么都没劲。
    周三了，不知道他比赛怎么样，陆松宇没有加程书翎的微信，只好一次又一次地打开校区的工作群，希望同去广州的那几位老师能在群里发点什么，或者别的老师问一句也行，可是每一次都没有任何消息，满怀希望地打开却又以失望结束，来来回回好几次，失望越积越深。
    要不问一下时云归吧，不问别的，他带着欧天建，就问问怎么给学生上课，他打下长长一段话，终于又一个一个删去，最后快刀斩乱麻，直接关机了事。
    周四，程书翎明天就回来了，应该今天就比完了，可是群里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呢？正失望呢，却是有人发来了好友请求，陆松宇一看，竟是程书翎，微信名“书与翎”倒也用不着别人改备注。
    书与翎：你好点了吗？
    书与翎：你这两天睡觉盖被子了吗？
    书与翎：这两天太忙，没空问你。
    书与翎：我明天傍晚就到了。
    书与翎：没什么，就是告诉你一声。
    还坚持用句号，陆松宇疑惑自己怎么关注这细枝末节呢，却是没想到要怎么回复程书翎，现在回好像显得自己很着急，天天盼着他似的，可这有什么好瞒的呢？自己原本就是天天盼着的，可又该回什么呢？
    我盖了被子，打好又删掉，你比赛顺利吗？不，别问这个，你什么时候到？算了，肯定是大家一起回来的，他问这个做什么？
    程书翎原本只想问第一句的，但是不知怎么的，一想到陆松宇就不由自主变成了个老妈子，话出口又觉不妥，于是在后边欲盖弥彰地说了句没什么，看着对话框上长时间的“对方正在输入······”，程书翎还以为自己要得到一长段的关心慰问加感动表白，结果半天过去，只有几个字——一切顺利。
    顺利个屁啊！连句谢谢都没有，有没有一点良心？！
    程书翎气愤地收起了手机，时云归随口问：“是陆老师？”
    “······”我表现得这么明显？程书翎心虚一般躲开了时云归的视线，刚一闪开又觉得没什么好心虚的，“你看见了还是瞎猜的？”
    “感觉。”还是这两个字。
    程书翎四人一路奔波，顾春连允许他们几个周五晚上的课请假，但是程书翎是江叶盏的课，江叶盏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的，程书翎只好一下高铁就拖着行李狂奔至校区，人刚走进校区门口，还没站稳就被江叶盏扑了个满怀：“你回来了！”
    程书翎全身腰酸背痛，此时脖子上还挂着一个树袋熊似的大女生，人都要散架了：“快下来！你是要我死吗？”
    “我不要！”江叶盏却是抱得更紧了，像个孩子，“我以为你今晚不来了。”
    程书翎艰难地拖着行李和江叶盏走进去，经过陆松宇的教室时忍不住瞥了一眼，陆松宇已经上课了，没看见正脸。
    “礼物呢？”
    “我都要散架了！”程书翎笑着把她推开一点，“就会要礼物，也不关心一下我！”
    江叶盏不依不饶地拉着他的手：“礼物呢？”
    “没有！”
    你来我往的对话总算是唤醒了隔壁的陆松宇。学生正在写诗歌赏析的练习，他就安安静静地听着江叶盏撒娇，逼问着礼物，一边因为他回来了而欢喜，一边又嫉妒江叶盏可以这么明目张胆地朝他身上扑。他现在算怎么回事呢？连一个学生的醋都吃，但是他嫉妒又能怎么样呢？也可以这样往他身上扑吗？
    他想，有什么好怕的呢？若是换做别人，也许没什么好怕的了，可他不是别人，他带着那些永远都不能证实或证伪的诅咒。
    如果他只是一个人，那么这些不能被证明的东西并不值得害怕。
    如果他只是一个人。
    “老师，老师，”学生叫了他两声，才看到他有反应，“我写完了。”
    陆松宇迅速回过神来，快速扫过他的练习，低头打了分：“这里不需要把整句诗翻译出来的，你这样一翻译，改卷老师反而找不到重点了，懂吗？”
    程书翎八点多就下了课，倒也没急着回家，坐在教室里把明天的课简单备了一下。隔壁陆松宇排了两个学生，从五点半一直上到了九点半。
    九点过后，其他老师就陆陆续续下课了，九点三十五，校区已经空了，程书翎不知怎么的忽然一惊，好似从高空坠落，失重感一下把他给带离了思考空间。一看时间，才知道这么晚了，隔壁陆松宇的学生也正离开。程书翎不紧不慢地走出去，推开陆松宇教室的门：“要不要我等你？”
    陆松宇一惊，不仅是因为这是他这几天来第一次听到程书翎跟他说话，更因为程书翎这话太耳熟，但凡程书翎上晚班，下班之前总会很体贴地问还在上课的女老师需不需要他等，担心胆小的女老师一个人留下关门会害怕，但是大部分老师早就习惯了上晚班，潇洒地大手一挥：“不用，你走吧。”他的体贴根本没得到回应。
    陆松宇曾经腹诽过这事，把这事也列为程书翎轻浮的罪状之一，没想到这轻浮也有落到自己身上的一天。
    那么，他该开心吗？
    陆松宇呆呆地放下手中的书，转身把被子拿出来，犹犹豫豫地递给他，目光却一直镶在被子上，仿佛还能收回来似的：“谢谢程老师。”
    程书翎没动：“给你了，反正我也没用过。你好点了吗？”
    陆松宇的心又颤了一下，却不知该不该高兴，原来这被子他可以留着吗？可是不对，他不该留着，别人给的东西可以要，但是命运不给的，却不能强夺。
    “程老师······”
    程书翎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从口袋里抽出一张薄薄的草稿纸，“礼物。”
    陆松宇不懂，只得拿过稿纸展开，这稿纸是最便宜的那种，很薄，几乎是透明的，陆松宇的心“扑通扑通”地跳着，脸上却一点表情都没有，直到看见纸上的东西，才一震：“你······”
    程书翎从他妈那里遗传了那么一点美术细胞，从小就有绘画天赋，只是不愿意学。比赛那天，准备的时候人家给了他两张稿纸，他又没什么需要准备的，于是随手画了张陆松宇的像。
    眼睛的弧线一划就成，不仅像，还给人家画成了睫毛精。
    还好最后也没有回收稿纸，他便折起来放在口袋里，一路带着回来了。
    “你不是没带礼物么？”陆松宇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
    空荡的校区，两人可以控制着音量，可还是显得突兀，仿佛连回声都有了。“你怎么知道我没带礼物？”程书翎话一出口，就明白了——陆松宇听见了他和江叶盏的对话，不仅听见了，还记着。
    他忽然觉得，时云归的感觉真是可怕的东西，可这怎么有点奇怪呢？
    陆松宇这一夜做了一个梦。这个梦他断断续续做了两三年，梦中是一片没有边际的海，颜色是诡异的黑，海浪一波又一波迎面打来，他站在原地没动，每一波海浪打过来，便将他的身子淹得更深一些，直到水漫到下巴，迎头仍是一个气势不减的大浪，直逼他仅余的头部——
    不远处漂来一节浮木，随着海浪上上下下摇晃着，陆松宇在那海水中逐渐窒息，但是他没有伸手，任凭浮木在他身边飘荡。
    他在平静中醒来，这个梦他太熟悉，只是过去未曾有浮木，而今却有了。想来这浮木也是自己期盼来的，从见到程书翎那一天就开始这样期盼了，他记得见到程书翎的那一日，他第一天上班，时云归正在教他怎么签课时单、看课表、写教案和反馈一类的小事情，程书翎好似刚来，懒懒地往沙发上一坐，时间就在他身上停止了。
    他抬起头，程书翎仿佛准备好了似的，坦然对他一笑，那笑里，分明是无所畏惧的坦荡与不羁。
    陆松宇记得时云归说了话，但他没听，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程书翎身上。时云归笑骂一声：“程书翎，你不要到处勾引别人！”
    “勾引”那词让他产生一种不大舒服的感觉，可又转念一想，也许那只是人家同事之间的调侃，再说了，与他也没有多大关系。于是他低头，轻声道：“不好意思，我走神了。”
    后来许许多多次见到程书翎，他总是走神。
    是的，从那一天见到程书翎开始，他就已经有那些不切实际的期盼了，如同毕司沃斯先生一样——“他不再是简单地活着。他开始等待，不单单是等待爱情，还希望整个世界带给他甜蜜和浪漫。为了那一天的到来，他推迟了所有的快乐。”
    难道真的是为了遇到程书翎，他才这么久没有传说中的快乐吗？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换了个封面，之前一直懒得去查是什么字体，就拖到现在了······
    昨天实打实地因为知识的匮乏不得不停止码字，就很悲伤～
    第14章 小朋友
    为着这一场梦，陆松宇早上还差点迟到，最后紧赶慢赶踩点到了教室。
    这个周六，顾春连把她儿子秦谦带来上班了。校区老师带孩子来上班是常事，不少老师都跟秦谦很熟，秦谦很聪明，那时时云归刚来，他一个没上小学的孩子在教师展板前看了一会就知道那是时老师，还屁颠屁颠地在前台替时云归拿了一个快递。上回教师节的时候他也去了，整个清河校区除了陆松宇就没有孩子不熟的。
    秦谦现在还是学前班，作业几乎没有，顾春连有事，他就一个人坐在学管办公室里看奥特曼。如果说上午还算消停的话，那中午可就闹腾了。程书翎中午发现秦谦在，饭也不吃，抱着秦谦在没什么人的走廊里甩了好一会儿。秦谦被高高低低地抛了好一会儿，跟在游乐园里玩过山车似的，刺激得很，越玩越上瘾，“嘻嘻哈哈”地笑着，快乐得不得了，连顾春连叫吃饭也不管。
    “再来！”小孩玩不累，张着手说还要，程书翎却是脱力了，他下午还有课，也不能真玩虚脱了，更何况他连午饭都还没吃呢！
    陆松宇上完课出来，隔着一段距离偷偷看他，他一边喘一边笑：“最后一次啊，玩完就去吃午饭。”
    秦谦头大，人也结实，圆圆的脑袋重重一点，看着特别喜感。程书翎清脆地笑了一声，伸出手去横抱住秦谦，上下左右地晃，引得秦谦笑个不停。
    陆松宇差点连眼泪都要掉下来，他想，这孩子真幸福啊！
    晃了一会儿，程书翎干脆顺势把孩子抱回顾春连那里去，没曾想转个身回来却是看见了陆松宇。
    程书翎脸上的笑一下就敛住了，手上动作也像受到控制的机器，再没有了晃动。秦谦不知所以，奶声奶气地催促：“程老师！”
    “行，”程书翎把秦谦放到地上，拍拍他的肩，“今天就玩到这里，去吃饭吧。”
    “好吧。”秦谦委委屈屈地答应了一声，便自顾自走了。
    看着秦谦往学管办公室里头去了，程书翎转向陆松宇，不由自主地开口：“一起去吃饭。”
    陆松宇没有拒绝程书翎，两人一起往外头走，若是放到平时，陆松宇是绝不会主动开口说话的，但不知是秦谦的快乐刺激到他了还是怎么的，他突然很想说点什么：“那孩子，很幸福。”
    程书翎没放在心上，随口一答：“是很幸福。”但就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后，陆松宇的眼神迅速暗了下去，像是燃烧到最后时刻的烛火，连挣扎都是无力的。
    “你可千万别跟我说你没有童年这样的话。”
    陆松宇想，能说出这样的话，想必也是幸福的，幸福得甚至不知道这人间充满了不幸，但他没有说出口，只是冲着程书翎笑了笑。
    陆松宇很少笑，若是放到平时，程书翎指不定会为这样一个笑惊艳多久，只是这会，跟幸福与童年这样的词联系在一起，那笑，竟是有些自嘲的意味。
    “陆老师，我觉得你可以信任我的。”程书翎看着陆松宇疏离的眼神，又逼着自己换位思考了一番，倒也不能怪陆松宇，他自己对人家也没有什么好颜色，只得画蛇添足，“再怎么样，我好歹送你去过一回医院吧。”
    是呢，这个人送自己去过医院的，这就是他在那场噩梦之后的几年里感受到的唯一的温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可即使是感谢，就一定要拿他的伤疤去换吗？
    “程老师想知道什么呢？我没有童年，是真的。”
    程书翎没想到会换来这么一句话，却又实在生气，陆松宇这么大一个人，还是个语文老师，就不能好好说话吗？“你心里藏这么多事，上课的时候不会累吗？”
    两人没滋没味地一起吃了午饭，一直没再说话，中途尴尬无比，好在程书翎无所谓，陆松宇又早已经习惯了，倒也算不得难挨。
    吃过饭后，陆松宇便回了教室睡觉，程书翎又在外头晃荡了一会，听江叶盏和林晓清相互攻击，又检查了几页欧天建的作业，这才慢吞吞地往教室走。
    校区小，路就这么一条，要回十一号教室根本避不开陆松宇的十号，程书翎经过的时候忍不住往里头瞟了一眼，竟发现陆松宇压根没盖被子，他心头忽然窜起一小股火苗，这人还真是，给脸不要脸！
    本想进去骂他两句的，可一看见他长长的睫毛垂落着，程书翎又不忍心了，终是轻手轻脚地推开了门。弯腰从教室的角落里取出被子，一抖开，这才发现陆松宇从来就没有盖过他的被子。
    程书翎折被子从来不对折，他习惯用三层式的折法，从高中住宿开始，他很少见到像他那样折被子的人。
    但是这一张被子，放了近一个星期，也还是这个样子，他真不信陆松宇能折得跟他一模一样。
    又气又恼，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把被子轻轻盖在了陆松宇身上。陆松宇睡得很熟，自始至终没动过，像个乖孩子。
    程书翎回到自己的小教室，不知怎么的把刚刚的事在自己脑海中过了一遍，心想：我一定是疯了！
    陆松宇下午醒来已将近两点，十月末的天，虽是极南的地带，往日睡醒之时身上也是寒冷异常，唯独今日身体干燥温热。他定了定神，确定自己看到的不是假象，只是怎会有这样一张毯子，严严实实地盖在自己身上，给他圈起了一个安全的世界？他鼻尖一酸，差点要哭，料想是程书翎，可又怕不是，反倒自作多情惹人耻笑，只能把头深深埋进被子里，用力嗅着被子上的味道。
    干净的、明亮的、温柔的味道。
    陆松宇蹭了好久才慢吞吞地动起来，他笨拙地折着被子，程书翎的声音却猝不及防地响起：“这个星期的周测卷。”
    他心下一惊，顿时反应过来是程书翎上课了，那声音也跟程书翎的气息似的，干净而明亮，他一个人偷偷欢喜着，可这欢喜中又夹带着挥之不去的悲伤，他在这欢喜与悲伤的夹击下无处藏身，只能将被子端端正正地放好。
    心里不知怎么的满是不舍，眼睛一直舍不得离开那张毯子，连眨眼都害怕错过了什么，不知不觉眼睛便酸痛得掉了泪，陆松宇情绪崩溃了似的，猝不及防哭出了声，又赶紧捂住嘴跑到厕所里去了。
    程书翎讲课讲得兴起，倒也没注意隔壁的动静。
    陆松宇再回来时，人已然恢复往日的冷静，江叶盏到了教室，却是一直不安分地嗅来嗅去，看见陆松宇回来，张口便问：“松宇男神，我哥来过你这里了？”
    陆松宇眉头一蹙：“你哥哥？”
    江叶盏指指隔壁：“上课的时候是老师，不上课的时候是哥哥。”
    陆松宇心里有些慌，倒是没顾得上江叶盏和程书翎这亲密的关系：“怎么这么问？”
    “你这里有他的味道，很明显。”
    “会不会是你弄错了？”陆松宇自己都没察觉到，他这话里三分害怕，七分期待。
    “不会的，”江叶盏摇摇头，“他身上有很明显的青草味，是春天带着湿气的青草味，让人神清气爽的那种，你身上的味道是干冷的，就是像北方那种，”江叶盏有点词穷，手脚并用地解释着，“冬天北风刮过的枯枝，涩涩的。”说罢又吸了吸鼻子，“混在一起还怪好闻的。”
    某件重要的事情得以证实，陆松宇微微有些开心，又夹杂了一点不安。他越来越无法控制自己的心情，尤其涉及到程书翎，只得心不在焉地坐下：“我们上课吧。”
    上课自然也是上不好的，江叶盏坐在这里原本就不是为了上课，陆松宇又心神不宁，上课状态多少有些受影响。“男神啊，”课上到一半，江叶盏突然说，“你现在这样，好像失恋了哦。”
    “什······什么？”陆松宇不可置信。
    “虽然你平时也不笑，但是你的眼睛呢，就亮亮的，这两天是灰灰的，你心情不好么？”
    陆松宇搪塞道：“没有，你想多了。”
    “不会的，你这样超明显。”江叶盏望了望外头，问，“男神，我们可以把门关上吗？这样就没有人听见我们的秘密了。”程书翎当然没让她这么做，只是她真的很想听男神的八卦，而且陆松宇上课已经不会紧张了，应该就不必开着门了吧。
    陆松宇这段时间多接了几个学生，跟江叶盏也熟了，倒不会很害怕这个空间，于是点了点头，看她把门拉上了。
    “我以为你想要开着门的。”
    “不是啊，是我哥哥让我开门的。”
    陆松宇愣了一会，理智告诉他千万别再往下问了，嘴巴却不由自主：“他，他还说过什么？”
    “他说，教学相长，还说，让我下课之后夸你一下咯。”江叶盏满不在乎道。
    原来，是这样，陆松宇的神情瞬间有些落寞，这变化落在江叶盏眼里，让她怀疑自己说错话了，赶紧补救道：“但是，我也是真心想夸你的，我是真的觉得你很男神的。”
    “他是不是，很厉害？”
    “嗯，”江叶盏兴致一下就上去了，“他们家是教育世家，他爸是三中副校长，按照我书翎老师的说话，就是从娘胎里就知道自己以后要当老师的，我们校长想着把他培养成语文老师来着，结果变成数学老师了，他以前除了语文和数学，别的科目都巨差你知道吧？”
    听她说得这么高兴，陆松宇不好意思没点回应，只得勉强笑了笑，江叶盏立马精神百倍笑开了花：“男神，你笑起来真好看啊！你为什么不多笑笑呢？”
    “是吗？”陆松宇不大敢相信的样子。
    “肯定是你很少笑，我才不信没有人这样跟你说过！”
    ——你笑起来真好看。
    自然是有人说过的，但是陆松宇都要忘记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所以呢，你干嘛心情不好？”
    陆松宇无言以对。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陆老师心情不好，但是大家的心情要好啊！连续好多天没有涨收藏了，虽然我知道自己这么菜鸡不应该奢求什么，但是，但是，总是要有梦想的嘛！果然程老师蹭不上玄学。
    程老师：我蹭的不是玄学，是陆老师！
    第15章 不忍心
    周末还没过完，时云归就接到了程书翎的任务——即使程书翎还没说，但是时云归对他这种眼神实在太熟悉了。
    时云归是心理学专业出身，跟师范专业出身的程书翎相比，对人的观察和判断要准确得多，所以她的感觉通常很准，靠的不止是所谓的第六感。
    程书翎之前就常找时云归帮他处理学生问题，以至于时云归一看到这样的眼神就下意识问：“你又有什么问题？”
    程书翎特地去了时云归的教室，还压低了声音：“问你一点陆松宇的事。”
    时云归一点也不惊讶，好似程书翎迟早会来一般：“一个月前我就告诉过你了，但是你没有放在心上。”说的是喝醉那回的事。
    “你那时候醉醺醺的，”程书翎还觉得冤呢，“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再说了，他对我不一样是他的事，我为什么要在意？”
    时云归都笑了：“那你现在来问是什么意思？”
    “我······”程书翎想想，“好奇啊！没见过活的同性恋行不行？”
    时云归想，是不是男人多多少少都有点爱面子，明明就一副关心得不得了的样子，还要东攀西扯，承认自己在意陆老师怎么了？不过程书翎这犟脾气，一时半会也拗不过来，时云归便罢了：“说真的，我也不知道多少，但是他很有可能受过心理创伤，基本处于拒绝与人交流的状态。”
    程书翎不知怎么的，不愿意承认这样的事实：“有没有可能只是话少？”
    “但是他的眼神会躲闪。”
    “那，”程书翎问得犹豫，“你是怎么看出来，关于他，对我······”
    “那天你送叶子回去，他一直看表，你没走之前，他一次也没看过。”
    程书翎似乎很难接受这样的事实，这样的喜欢太沉重，像块巨石压在他的心上，他连气都喘不过来，更何况，他分明长了一张钢铁直男的脸，陆松宇看上谁不好，偏偏看上他：“还有吗？”
    时云归耸耸肩：“你好歹给我一点线索，比如他做过的事，看过的书······”
    “《毕司沃斯先生的房子》。”程书翎脱口而出，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把这本书记得这么熟，也许是他从没听说过的缘故。
    时云归的眼神忽然变得有点奇怪，这奇怪像是对程书翎，又似乎是对陆松宇：“我还以为他会读《局外人》的。”
    程书翎大学时读过《局外人》，倒也明白时云归的意思，却是含义不明地轻哼一声：“以为自己是默尔索么？撑死了是个萨比娜！”
    “与其给他下萨比娜的判断，不如看看毕司沃斯先生是个什么人。”
    有道理，程书翎心想，不对啊，关老子屁事！
    程书翎虽然没有明说接受时云归的建议，但是周一把教案和反馈都写了之后，就调休了两天，哪儿也没有去，就窝在家里看《毕司沃斯先生的房子》——书是时云归周一下午放在他桌上的。
    这本书实在太厚，程书翎根本没有要读的欲望，可是一想到陆松宇，好像又有那么一点想读，不是吧，我要弯了？完了完了，要弯了要弯了······
    不不不，冷静冷静，就是有点好奇而已，程书翎自欺欺人地说服了自己，于是打开书，草草读了楔子和第一章 ，就当是完成任务了。
    放下书，程书翎实在不知道该干嘛好，顾春连特意把欧天建这两天的数学课调开，就当是给他休息，他连校区也不用去。他想再睡会觉，可是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全是陆松宇，陆松宇通红的脸颊，陆松宇明亮的双眸、长密的睫毛，还有他低眉垂目时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
    程书翎烦躁地睁开眼睛，他怀疑是陆松宇给他下蛊了，否则怎么会这样的？越是想把陆松宇从自己的脑子里驱出去，陆松宇却越要霸占着那一亩三寸地。
    程书翎放弃了，任由陆松宇在自己的脑子里乱窜，突然之间像被什么击中似的，匆忙去翻他刚读完的第一章 最后一段——于是毕司沃斯先生离开了这所他唯一有部分所有权的房子。在以后的三十五年里，他像一个流浪者一样，辗转在没有一处他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除了他在那个由图尔斯家族掌管一切的世界里面试图建造的他自己的家庭，他也没有家人。随着外祖父母去世，他的父亲去世，他的哥哥们远在菲利斯提的甘蔗地里，德黑蒂成为塔拉家的佣人，他自己也很快长大成人，离开贝布蒂。那时候她已经生病，变得越来越没有用，越来越无法接近，他感到他的确是孤立无援的。
    他又想起了陆松宇的眼睛，孤独的眼睛。
    操，谁能告诉我这本书说的是什么啊？！
    程书翎丢下书，拿起手机给时云归发了消息：云归，我想要这本书。
    时云归回消息很快：送你了，干干净净的书。
    程书翎当然不是喜欢这本书，但是他也说不清为什么，这本书一打开，陆松宇的气息便扑面而来，他实在太沉溺于这样的感觉，像罂粟一样，令人上瘾。
    他二十几年的人生中，还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以至于他都判断不出自己是怎么了。
    周四总算去上班了，可惜的是欧天建同学并没有完成程书翎周一布置的任务，还不识好歹地把锅推到了陆松宇身上：“语文作业太多了。”
    程书翎的指尖不间断地在桌面上敲着：“少给我扯别的！你周二周三的时间表上分明有三到四个小时的数学作业时间，我不信陆松宇这么没眼色，会强迫你占用数学时间写语文！”
    “啊老师我错了！”欧天建破罐子破摔地道歉，“我今天一定好好写。”
    “今天有今天的作业，你周日的休息时间取消，过来补前两天的作业。”
    “不要啊！”欧天建哀嚎，嚎得隔壁陆松宇还以为程书翎要杀人。
    “有果必有因，你都多大了？没想明白这事？”程书翎平静得很，“没人能替你去高考，明白吗？”
    中午肖艺在群里发了华南大区比武大赛的结果，程书翎和金玲获得复赛一等奖、成功晋级12月的全国总决赛，大家在群里一边恭喜程书翎和金玲，一边安慰时云归和另一位物理老师，说她们已经很棒了，明年还有机会，再接再厉。时云归倒不怎么失望，她本来就是抱着玩的心态去的，更何况她才23岁，着什么急？
    另一位物理老师名叫洛佳，是清河校区最好的物理老师，人也很开朗，不住地说着“没事的没事的，去一次广州我已经很满意了”这样的话，还跑来问程书翎：“你也不在群里表个态？”
    洛佳的教室是8号，就在程书翎的正对面，中间只隔一条能容两人通过的过道，平时没少唠嗑，程书翎懒洋洋地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怎么表啊？”
    “我怎么觉着你这星期心情特别不好呢？”
    “是吗？”程书翎不由得疑惑，他表现得有这么明显？
    洛佳两手一摊：“我不知道你啊，但是你在群上吱个声吧，好多人都在艾特你。”
    行吧，程书翎叹了口气，回了些客套话，按下不表。
    倒是隔壁的陆松宇看见这消息，心里竟然有些莫名的小骄傲，可是这关他什么事呢？厉害的是程书翎，难道他已经把自觉把自己和程书翎划到一边了？可他这样的行为又算怎么回事呢？难道是妄想和他在一起吗？
    和他在一起······
    陆松宇被自己的想法惊到了，他真的想过这样的事吗？脑子里一团乱麻，理也理不清，好容易硬是把这件事压下去了，却又想到，这样一来，程书翎岂不是要再去一趟北京？又是一个星期见不到他了。
    陆松宇猛地摇摇脑袋，他这是在想什么呢？相比起担心见不到程书翎，难道不是更应该担心去北京的路上会出事吗？
    陆松宇的眼前仿佛播放电影一般，突然出现那年他自己幻想出来的血腥场面，四处弥漫的腥气，红色的流淌液体，救护车的鸣笛声，所有的梦幻都碎在荒芜的空气中，身体中猛然涌起一股难以压制的呕吐感，陆松宇捂着嘴，跌跌撞撞地往厕所奔去。
    没来得及关上厕所隔间的门，陆松宇“哗啦啦”地把中午的饭吐了个干净，整个厕所很快飘起一股难闻的味道，陆松宇反复冲了几次水，整个人喘着气，背靠着墙就往地上滑，半点力气都流尽了。
    “你这又是怎么了？”程书翎没见过陆松宇这么狼狈的模样，就连上次发烧都还好看得跟个神仙似的，他都不敢想，要是把陆松宇脸色苍白地瘫坐在厕所里，嘴角还残留着呕吐物的的样子给江叶盏描述一下，那丫头还会不会把这人当作她男神。
    陆松宇好不容易缓了一会儿，突然出现的程书翎不仅没让他平静下来，反而再次刺激到了他，他脑海中血泊里躺着的那个人在天旋地转之间变成了程书翎，血肉模糊的画面搅得他胃部痉挛，张口的一瞬间又立即扭头，又呕出一滩恶心的黄水。
    陆松宇艰难地抬起手按下冲水，他自嘲一般地想，程书翎今天见了他最难堪的模样，他也不必心存任何幻想了，这样很好，他不会害到任何人。
    可是下一刻，他却感觉到背上被人轻轻地拍了两下，传来的那声音比往常还要温柔：“是不是很难受？”
    陆松宇眼泪都要掉下来，但是他没有回头，只固执地背对着程书翎，好似希望他会像过去一样，耐心尽失就自己转身离开，什么也不要问。
    也许是从他给陆松宇画那张画开始，也许是他翻开《毕司沃斯先生的房子》后，程书翎就不大忍心把陆松宇一个人丢下，此刻拍着他的背，心想这也太瘦了点，又有些嗔怪，天气都凉了，怎么还是只穿一件衬衫？他不知道自己是个菜鸡吗？再生病了怎么办？
    眼看着那人一点反应都没有，程书翎伸手到他肋下，猛的用力把人提了起来，怕他没力气站稳，就让他靠着自己，半拖半拉地把人带到洗手池前把脸给冲干净了。
    陆松宇先是震愕，又是心酸，却没有任何反应，只像个木偶一样任由对方摆弄，待得程书翎用纸巾把他的脸细细擦干，他才吐出两个弱弱的音：“谢谢。”
    程书翎笑了，清爽得像秋日的阳光，不猛烈，也不软弱，是教人喜欢的，不舍的。“还能说话呢 ，还以为你傻了。”
    陆松宇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赶紧退开两步，断开了和程书翎的身体接触。
    “胃不好吗？”
    “不是。”陆松宇下意识回答，又立刻反应过来，如果程书翎继续追问，他竟不知该如何圆谎，便偷偷抬眼看了看程书翎。
    “你不想说就不说吧，这么大个人还不会照顾自己。”说到最后，又像不满似的。
    作者有话要说：　　程老师：这么大个人还不会照顾自己。
    陆老师：我不是等你照顾我吗？委屈jpg
    第16章 去我家
    虽然没有强迫陆松宇说什么，可程书翎却是实打实的心疼，周五的时候，白天和晚上分别叮嘱了欧天建和江叶盏，这两天上语文课一定要听话，要是把陆松宇气着了，就让他们两个吃不了兜着走。
    江叶盏颇有些疑惑：“你怎么突然这么关心我男神？”
    “不是，”程书翎放下试卷，“听你这意思，我以前是虐待过陆松宇吗？”
    “我也没有这个意思呀，就是有点奇怪。”江叶盏又想起上周的事，“你上星期六是不是去我男神教室了？我都在他教室里闻到你的味道了。”
    “狗鼻子！”程书翎脱口而出，却没意识到这就是承认了，江叶盏一脸抓住程书翎把柄的阴笑，气得程书翎又骂，“段考考不好看我怎么收拾你！”
    “放心，我给你考第一！”江叶盏信心满满，无所畏惧。
    下个星期是N市所有学校统一段考，周末两天几乎所有老师都在给学生复习段考内容，陆松宇颇有些紧张，毕竟学生的成绩是他工作最直接的反馈，他实在很害怕自己所有学生都考不好。
    陆松宇发现，自从他开始工作之后，心就没有定过，也许是因为程书翎的关系，他想程书翎的时间比忧心工作和学生的时间还多些，正如现在，他舍不得程书翎的被子，又知道不能再这么下去，一时之间做不了决定，就那样一直放着，大有就这么冻死也绝不碰那张被子的气概。
    陆男神毫无形象地吸着鼻子，明明加了外套也无法抵御入侵的寒气，中午哆嗦着睡下去，冻得将醒未醒之时，模模糊糊地感到自己教室里有人，他困得睁不开眼睛，没弄清来人是谁便又睡了过去。
    待得彻底醒来时，陆松宇已经彻底把教室里来过人这事抛到了脑后，看见身上的被子时才愣了。
    是程书翎？他隐隐约约记得，教室里是有响动，他死活睁开一线的眼睛是看见过人影，可是他睡懵了，连梦境和真实都分不清，若不是这张被子已经盖在自己身上，他更愿意相信，那只是一场梦。
    午间模糊的人影，以及程书翎这个人，他都宁愿，只是一场梦。
    不，程书翎已经来过两次，就算是梦，也是两场梦。
    下午是欧天建的课，欧天建很好学，进步也快，其他科目的老师都是很欣慰的。可陆松宇不是别人，他习惯了无悲无喜的日子，即使欧天建每次都精神饱满地来上课，也激不起他心中一点波澜。
    如今能让他心起波澜的，恐怕只有程书翎吧。可他知道，这不对，程书翎不该招惹他，他也不该再有什么非分之想。
    他以为自己已经是一潭死水了，却不曾想竟然还不是，陆松宇吊着一颗心，摇摇晃晃的也没个着落，把前台搜的一沓报纸厚厚实实地塞到了欧天建怀里：“人民日报，多看一点。”
    欧天建不敢说什么，只在心里默默发问：“为什么他像是失恋了把气撒在我头上？”
    欧天建刚下课，顾春连就把陆松宇给叫去了，说他这两个月表现不错，不用熬完三个月的试用期，明天就可以去总部办转正了。
    陆松宇没什么反应，顾春连还以为他是害羞，心里高兴也不好意思表现出来，于是把注意的事情都跟他交代了：“转正申请表我等会发到你邮箱，明天你就拿申请表去总部找人事陈老师，就是之前给你办入职的那个，还记得吗？”
    陆松宇点点头：“嗯。”
    “那就没什么事啦，明天没有给小欧排语文课，没啥事就休息吧。”
    休不休息的对陆松宇来说没什么区别，反正他一个人，能去哪儿？但为了对休息时间表示尊重，陆松宇没着急出门，反倒叫了个钟点工来收拾房子——是的，陆松宇这么大一个人，不会收拾房子。
    等收拾完，又快到了午休时间，于是干脆睡了个午觉，下午他人到总部已经是三点过去，人事办公室有四名职工，他只认识顾春连说的那个陈老师，另一个老师他有点眼熟，是组织教师节活动和比武大赛的，但他并不知道人家的名字，因而并没有过多的表示，只径直走到陈老师的工位上：“陈老师，我来办转正手续。”
    “哦好的，”陈老师笑着接过他的转正申请表，又打开电脑文档，打印了几分文件，打印机“咔咔”地响着，陈老师就跟陆松宇闲聊几句，“我们公司有一个你的校友，好像是程老师吧。”
    现在但凡说到程老师，陆松宇的第一反应就是程书翎，实际上，整个KK确实没有几个姓程的老师。原来跟他是校友么？还真是有缘份。
    “陆老师，你跟程书翎老师应该熟吧，我们公司只有你们两个是同一个学校毕业的，北方读书，南方工作，哪里都熟悉过了，不错不错。”陈老师边说边去把文件拿过来指导他签字，陆松宇的心又飘远了，勉强道了谢，便拿着转正的文件离开了。
    一到外面便听得一阵喧哗之声，几个老师边说话边从里头会议室出来，陆松宇一愣，竟是看见了程书翎。
    程书翎自然也是看见了他，却转过头去问金玲：“你回校区？”
    “对啊，等会还有一节欧天建的课。”金玲说着朝陆松宇挥了挥手。
    “我不回去，我跟陆老师一起走了。”程书翎放慢了脚步，定在陆松宇身边。
    “你是来······”还是程书翎先开的口。
    “办转正手续，”陆松宇礼貌地客套了一句，“你呢？”
    “来开会，说去北京的事。”
    去北京，陆松宇的右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这三个字是他的阴影，从那一场从天而降的车祸开始，他就一直避免听到这三个字，为了远远地离开他的噩梦，他只身一人来到N市，以为这样就能躲开一切，无奈北京总是一个避不开的地方，去北京又是一件那样普通的事。
    程书翎觉得陆松宇不大自在，便示意他边走边说：“你回校区吗？还是去哪儿？”
    “我······”陆松宇犹豫一下，“回住的地方吧。”
    程书翎注意到他说的是住的地方，想到昨天，心中更加不忍，于是道：“你要不要去我家？”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电梯里原本就有从楼上下来的人，陆松宇也不好回答他，便沉默着。
    程书翎思索一番，认为自己这个举动应该没有不妥，他从小到大都很爱招呼朋友去家里玩，要不是他现在一个人住，带女孩子去总是不太方便，估计也早就请过校区的女老师了。
    但是，以他的龌龊心理，貌似带陆老师回家似乎有那么一点点不妥。
    “你是不是不会做饭？”出了电梯，程书翎又换了个问题，其实这问题不用陆松宇回答，单是看他生病那回就知道，这人压根不会照顾自己，也许连基本的生活常识都没有，更不要说做饭了。
    果不其然，陆松宇点点头。
    “去我家吧，做饭给你吃。”简直顺理成章。
    走出写字楼，陆松宇忽然停住：“程老师这是在可怜我吗？”
    这是什么脑回路？程书翎没想通，只好说：“我就是在邀请我的同事去家里玩，没有其他的意思。”看陆松宇好一会都没有说话，程书翎心往下沉了些，微微叹气说，“看你昨天那个样子，我有点担心。”
    为着这一句担心，陆松宇几乎是义无反顾地点了头，即使他很快又后悔了，但是他已经没有退路，程书翎沉默着把他带到了家里，让他在客厅等。
    程书翎的房子是一房一厅，卧室陆松宇自然是不方便进去的，客厅被程书翎改造成了餐厅加书房，三个可组装的书架都是当时程书翎一颗接一颗螺丝钉拧好的，书摆得满满当当，陆松宇忍不住在书架前徘徊——他看见了《毕司沃斯先生的房子》。
    他没有问程书翎他能不能看这里的书，但是直觉告诉他不要问，他想，就做一回贼吧，他就看一眼，让他知道这个世界上，除了毕司沃斯先生以外，还有跟他一样的人，在苦苦等待着他人对他的认可。他抽出那本书，书里夹了一枚金属书签，陆松宇打开书签的那一页，是第一章 的最后一页，最后一段有铅笔淡淡的划痕，底下的空白处是他熟悉的程书翎的字迹——“你也会感到孤立无援吗？我的陆老师。”
    “滋啦！”一声巨响，把陆松宇吓了一大跳，原来是程书翎开始做菜了，陆松宇匆忙把书放回原位，随手擦了擦脸，一片冰凉。
    那句“我的陆老师”像沾了胶水似的，一直紧巴巴地贴在陆松宇脑中，撕也撕不掉，但是陆松宇是真的不敢再想这个称呼背后所代表的意味。
    心烦意乱间，陆松宇按亮了手机，屏保上熟悉的双眼似乎也望向他，但是陆松宇知道，这是再也没有可能的事情，他的那一场美梦，伴随着令人难以置信的噩耗，永远消逝在了那一年的春夏之交。
    后来陆松宇一直在做那个被大海逐渐吞没的噩梦，梦里的他连呼救声都没有，曾经拯救过他的那个人化成了黑色的海水和铺天盖地的浪头。
    程书翎要再给他一个梦么？不，这梦的代价太大了，他要不起。光是梦中的一段浮木，就已经让他难以承受。
    他该远远离开，而不是留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回家了，四舍五入～
    第17章 一辈子
    程书翎出来的时候，陆松宇像个木头人一样，坐在椅子上盯着手机屏幕看，身体动也不动，要不是脸上有眼泪，程书翎都以为他是被点穴了。
    “想什么呢？”程书翎温声问，随后把一盘鲜虾意大利面放在了他面前。
    陆松宇赶紧按掉了手机，手忙脚乱地擦掉了眼泪：“谢谢。”
    程书翎在餐桌对面坐下来，这是个玻璃小圆桌，刚好够两个人吃饭，程书翎昨晚没买菜，冰箱里有啥就煮啥了：“不知道你的口味，将就吃吧。”
    程书翎的厨艺是绝不将就的，要是换了时云归或者江叶盏在跟前，那必定是要说“看看这是不是你吃过的最好吃的意大利面”，但是在陆松宇面前，尤其是失魂落魄的陆松宇面前，这样的话实在是太不合时宜了。
    陆松宇连谢谢也没说，金属叉子的一端虚虚地拢在手中，有气无力地动了动盘中被剥去壳的虾仁，程书翎一反常态，没笑话他，也没有自顾自吃，只沉默地看着他的动作，直到他终于轻叹一声，放开叉子。
    “你想喝酒吗？”程书翎问，暑假的时候毕业了的学生来看他，送了他两瓶红酒，他一直没有机会开。
    陆松宇抬头，竟是神奇地点头同意了。也许是那句话打动了他，也许是过去的梦太残忍，但是他想，管那是什么呢，一醉方休。
    程书翎不是个喜欢孤单的人，刚搬家的时候置办家具都是成双成对的，好似早就预感到这里会再住进一个人，程书翎打开橱柜，拿出两个高脚杯，心中忽然一颤：若是忽略掉陆松宇的悲伤，这是不是就是两个人的生活？不是像安雯雯或是任何一个女朋友，而是传说中长长久久的两人生活。
    他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震惊了，因为母亲做艾滋病研究的缘故，程书翎很小就知道同性恋，可是他自己也是吗？程书翎从小离经叛道的事做得多了，也早就知道自己也许对陆松宇有那么点意思，可这个想法这样直白地摆出来，实在太突兀了。
    开瓶器钻入木塞中，房中一片沉默，仿佛只有他一个人在动，他在寂静中想，他是喜欢陆松宇的，跟性别无关。这是这份喜欢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他想追溯过往，却发现他对陆松宇的记忆是一条起源于九月的河流，连绵不断，根本找不到那个点。
    程书翎想，他喜欢陆松宇的眼睛，陆松宇的脸，陆松宇单薄的肩胛骨，还有陆松宇站在讲台上茫然不知所措的样子。
    只可惜，除了教师节前夕，他再也没有梦见过陆松宇的眼睛。
    程书翎把酒端到陆松宇跟前，陆松宇端起来一饮而尽，跟喝果汁似的，程书翎不语，又往杯中倒了些，如此反复，直到陆松宇独自一人快要饮尽整瓶酒，脸颊也变得通红，仿佛他发烧那一日，程书翎终于开口：“其实我见过你的手机屏保。”
    陆松宇的动作忽然僵住了，手指在细细的杯脚施力，随时有把被子碎掉的可能。
    “是谁？”程书翎看见了陆松宇的动作，他知道这话不该问，但是他想知道陆松宇的过去，无论如何，他都可以接受的。
    陆松宇喉结滚动，说出了他到这个房子后的第一句话，声音滞涩：“是我的爱人。”
    果然如此，程书翎笑了笑，小小抿了一口酒，他没品出甘甜来，只觉万分苦涩：“那他人呢？”他愤愤地想，你爱人在你生病呕吐的时候都不在，就算不是个渣男，那也差不远了。
    陆松宇想，程书翎是不是老天爷特地派来治他的呢，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说过那个字，也骗了自己很多年，只要他远走，所有的事情都没有发生，他就可以当作那人只是与他分手，再不联系。他知道这不对，但是他实在太害怕了，每一晚都从噩梦中惊醒，醒来后周身一片黑暗，漫长的恐惧和自责没有尽头，他只是想忘记这样的感觉。
    但是从遇到程书翎的那一天起，他不就是这样等着的吗？等着他来问，等着有人知道他的苦难和罪孽，那么，还在犹豫什么呢？
    “他······”
    “如果不想说，就不说了。”程书翎不忍心逼迫他。
    酒杯里的酒停止了摇晃，意大利面也早已冷得不像话，整个客厅安静得有些诡异，他就在这样不寻常的夜晚开了口：“不，”陆松宇抿了抿嘴唇，“他死了。”
    程书翎没有回应，陆松宇惊讶于自己的平静，原来他可以这么不动声色地接受爱人的死亡，也不知是酒劲上来了还是程书翎在的缘故。
    整整一晚，两人都没有再说话，陆松宇一个人几乎喝完了两瓶酒，最后神志不清地趴倒在桌上，外头已是华灯初上，霓虹闪烁。
    程书翎叹了口气，走到他身边去：“陆老师？”
    陆松宇酒量很差，但好在酒品不坏，醉了就安安静静睡觉，程书翎破罐子破摔地想，难不成现在把他叫醒了赶他回去么？这么想着，程书翎已是不自觉将他横抱起来，陆松宇很瘦，平时没觉得他弱小，一抱到手上才发现真的没二两肉。陆松宇像个小孩，乖乖地躺在程书翎的臂弯里，嘴里迷迷糊糊地呢喃了一声“学长”。
    程书翎浑身一僵，他知道陆松宇是在喊他的爱人，但是他能怎么样呢？世上很多事得讲究先来后到，如果早些年是他们两个遇见，也许事情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了。把人抱进卧室，轻轻放在床上，程书翎气恼地骂了一句：“这会才知道我是你学长？！”
    气话归气话，程书翎还是找了条毛巾来给他擦手擦脸，又抱了一床换洗的被子出来给他盖好。等到安置好陆松宇，程书翎就跪坐在床边的地板上，对着他细细欣赏了一番，现在的陆松宇在他心里可不止是好看，他心疼陆松宇，想每一天都这样照顾陆松宇。
    在感情的事情上，程书翎向来轻率，他与安雯雯相识于一场狂热的摇滚音乐节现场，他们在人群中又蹦又跳，又喊又唱，脑子发涨，思路不清，所有的话都带着短暂而高涨的热情，程书翎在烈日下扯着嗓子问安雯雯：“你要不要做我女朋友？！”
    舞台上的鼓声巨响，一下一下打在他们心上，安雯雯好似没听清，咧着嘴笑：“好啊！”
    可是程书翎很清楚，他对陆松宇不是那样的，他是真的想和陆松宇过一辈子的。
    只是不知道，陆松宇会怎么想。
    洗完澡后，程书翎生怕弄醒了陆松宇似的，轻手轻脚地关了灯，放慢动作掀开被子，像做贼似的上了床，边盖被子边想，陆松宇可千万别被自己弄醒了。
    程书翎躺在床上，半分睡意也无，承认自己喜欢陆松宇这件事给他带来的最大的震撼是自己竟然弯了，陆松宇竟然凭借他的一双眼睛生生掰弯了自己，可怕······
    可是，程书翎想，这其实是很好的事，不知是不是自己太久没有伴了的缘故，陆松宇也不错啊，至少长得好看不是？
    这么想着，睡意渐浓，程书翎和陆松宇两人一起躺在一张床上，各自做了一场无人知晓的梦。
    第二天早晨，程书翎醒得格外早，六点半不到，不知是不是太兴奋了的缘故。他借着窗户透进来的微弱光线观察陆松宇，只见他自然合起双目，睫毛浓密，鼻梁高挺，嘴唇只剩薄薄的一层。
    过了一个晚上，程书翎基本上接受了自己弯了的事实，反正他本来接受能力就强，惊世骇俗的事他也不是没干过。
    程书翎看着陆松宇，想，要是每天早上都能这么醒来就好了。
    他悄悄拉开被子，像昨晚上床一样，偷偷摸摸下了床，去厨房做了两份三明治，正当他犹豫着要泡茶还是咖啡的时候，却发现陆松宇站在厨房外，于是他脱口而出：“喝茶还是咖啡？”
    陆松宇看着他刚做出来的三明治，轻声答道：“喝茶。”
    多年后，陆松宇再想起这一天早晨程书翎说话时的语气，像是两人一起过了很多年。
    程书翎泡了冻顶乌龙，正准备把三明治端出去，却看见陆松宇捂着嘴急急忙忙就往卫生间去了，程书翎一惊，右手的三明治连同盘子一起“砰”的一声碎在地上，他却仿佛没看到一般，跟着陆松宇追了过去。
    陆松宇大约是胃有问题，昨晚空腹喝了酒，这会吐得天昏地暗，程书翎站在卫生间门口，颇有些手足无措：“你，怎么样？”
    陆松宇下意识摆了摆手，程书翎倒也没追问，只说：“下面柜子有新的牙刷和毛巾，收拾好了就出来吧。”
    程书翎回到厨房，一边收拾地上的碎瓷片一边回忆着安雯雯分手时跟他说的话，她说没有感受到自己想要为她创造一个未来，那时他并不理解究竟什么才叫做创造未来，但是他现在忽然就明白了，那样的创造根本不需要多少昂贵的礼物和特意的浪漫，只需要心甘情愿地为那个人打扫厨房。
    程书翎重做了一份三明治，陆松宇也已经出来了，两个人又像昨晚一样相对坐着，好似时光没有流走，陆松宇虽然头痛欲裂，但依稀想起了昨晚的事，他喝得烂醉，彻夜宿在了程书翎的床上：“昨晚······”
    “睡得好吗？”程书翎适时打断了他。
    陆松宇不愿意面对程书翎作违心之论，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
    程书翎轻笑一声，一如往常：“还好今天上午没有咱俩的课。”
    说到这个，陆松宇好似惊醒一般，反应过来后又重重吐出了一口气，程书翎看在眼里，只觉得这人终于有了点人气。
    两人没再说话，安安静静吃了早餐，冻顶乌龙味道甘甜，直沁入肺腑，陆松宇感觉舒服多了。
    程书翎端着盘子去厨房洗，水声“哗哗”，陆松宇坐了片刻，便跟了过去，朝着他的背影问：“你什么时候去北京？”
    程书翎手中动作一顿，却没回头：“下个月，还早着呢！”
    陆松宇看见水龙头下满是洗洁精泡沫的盘子，程书翎动作熟练地转着盘子，泡沫被水流冲刷开去，粉身碎骨，直到两个盘子白净发亮，程书翎关了水，却没有再动，仿佛在等着陆松宇的下一句话。
    “你要，平安回来。”短短六个字，陆松宇说得很艰难，以至于程书翎转身的时候看见了他红彤彤的眼眶。
    “他死在北京，是不是？”
    “不是，”陆松宇否认得很快，随即低下头去，没再看程书翎，“他死在，从北京回来的路上。”
    程书翎没有再说话，但是陆松宇想，他知道了，自己这点心思，一点也没有藏住。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周末快乐啊！
    第18章 第一名
    从今天开始，N市学校举行期中考试。三中改卷速度遥遥领先，周五考完最后一门，学生们就已经拿到了数学成绩和答题卡，江叶盏整张试卷只扣了一分，林晓清一群人围着她夸：“叶子牛逼！”
    几句话让江叶盏都飘到云端上了，她这一周喜事颇多，最后的一分倒也不想算了，反正学校老师不会每次都盯着她，程书翎那边，试卷刚发下来嘛，哪有这么快，于是骄傲地一扬脖子，把试卷和答题卡从同学手里抽回来：“我走啦！”
    “江叶盏等等我！”林晓清追着，“别得意，等我语文出来了吊打你！”
    “等你能吊打老子的时候再说话！”
    两人自然没有马上去KK，而是在外面浪了一圈，在文具店里买这买那，心满意足之后才打的到了校区。
    “呐，说好的期中考试第一名！”江叶盏把149的答题卡抖出来，脸上尽是得意，“没有骗你吧？厉害吧？”
    “厉害厉害，”程书翎拿过试卷，“我看看最后一分丢那里去了。”
    “最后一个结果没有算出来，运算量太大了，我就，直接放弃了。”
    程书翎拿出草稿纸，打算看看这运算量到底有多大：“后来算出来了吗？”
    江叶盏倒吸一口凉气，一脸讨好的笑：“还没有，这不是刚发试卷嘛。”
    程书翎平时很宠江叶盏，但在数学上要求很严格，无论多大的运算量，一律要求她自己动手算一遍，有时为了一个分值极小的得数，能耗上两三张草稿纸。江叶盏以前偷懒，下课的时候去前台用电脑算，被抓住两次，程书翎面无表情地罚她手算了十道巨长无比的题，一口气就把整本草稿纸用完了，后来再也不敢造次。可是这回她一是飘，二是心里还有别的事，哪还能静下心来再算这丢了一分的题？
    要是有选择，江叶盏当然不愿意说还没有，可要是说有，等会又说不出运算步骤，就不是算一道题的事儿了。
    程书翎一脸严肃地抬起头：“可以啊，胆肥了。”接着毫不留情地命令道，“去拿一本新的草稿本。”
    “别吧，书翎老师。”江叶盏一听要拿草稿本，腿都软了。
    “一分钟之内回来，不然再加两道。”
    江叶盏顿时色变，半秒之内飞出去，马不停蹄抓了草稿本，火速赶回，整个过程只花了十五秒。
    “很好，两个小时，十道题，算不完不准回家。”
    程书翎知道自己选题的难度，几乎全是压轴题，两个小时十道题已经超出高一学生的能力水平，要换了林晓清这样120到130分之间的水平，两个小时大约能算六到七道，他预计江叶盏可以算到第九道末尾，但是潜力嘛，总是无穷的。
    江叶盏进入状态极快，知道抱怨、求情都没有，老老实实列式子算起来，程书翎给的题也不是易与之辈，算快了还得怀疑自己是不是算错了，快速检查一遍。程书翎没在旁边看着，到外头去看报纸去了，只偶尔到教室门前看她一眼，还抽空给她点了杯奶茶。
    江叶盏算前五道还不觉得有什么，第六道开始手酸，眼花，速度明显下降，一看表还剩一个小时有余，停都不敢停，硬是撑了下去。
    周围的教室都在讲课，左右两边是语文，对面是物理，她甚至还能听到后排金玲偶尔的吼声。
    与我无关，快算啊江叶盏！
    到第八题，江叶盏边想怎么算边揉手，又不敢真的停下浪费时间，咬咬牙又开始写。
    两个小时，她连委屈的时间都没有，写下最后一个数字的时候，时间尚未走完，还剩了一分多钟。江叶盏长长吁出一口气，拿着草稿本去交差。可一站起来，脚下晃了晃，眼前满是数字在转，她双手撑在桌子上，清醒了好一会才走出去。
    又饿，又渴，腰酸背痛手麻，脑子空白，全身乏力。
    程书翎正坐在前台沙发上，江叶盏把草稿纸往他身上一甩，整个人躺到在旁边。
    程书翎快速扫过，只确认她有没有偷工减料和粗心犯错，到末尾几页，纸上已十分潦草，少数数字都辨认不得：“心浮气躁！”
    心浮气躁个屁啊！我手断了啊！江叶盏在心里骂道，可还是凑到他身边去，人都瘫到他身上了。
    “知道错了？”
    “嗯，”江叶盏低低应了一声，听他问这么一句，多少委屈都涌上心头，又十分不服气，“就丢了一分。”
    “生气了？”程书翎把她拉开，看她眼眶都红了，眼看着就要哭。
    江叶盏别过头去不看他，眼泪却忍不住“簌簌”地往下掉，跟水龙头坏了关不紧没两样，程书翎看了好一会儿，才摘下她的眼镜，给她抹了两把眼泪：“想不明白么？”
    “想得明白啊！”江叶盏这么大个人，脑子又没问题，跟程书翎那么久不是不知道他，可是想得明白跟委不委屈是两回事啊！
    “书翎老师不是在怪你丢掉了那一分，是不希望你投机取巧，希望你坚韧沉着，恪守本心，明白吗？”程书翎拨开她被眼泪粘在脸上的头发，放轻了声音，“嗯？”
    这一声“嗯”把江叶盏的心都嗯化了，江叶盏边哭边点头，心里头又好像没那么多气了，可眼泪就是止不住，还越哭越凶，“啪嗒啪嗒”的整张脸都打湿了。
    程书翎随她哭，自己把吸管插进奶茶杯里递给她。
    江叶盏看到奶茶，心又软了些，一软就更委屈了，眼泪根本停不了，说话口齿不清的：“拿，拿不住。”
    “哈哈哈哈······”程书翎大笑起来，手里的奶茶也跟着抖，笑了几声又突然止住了。
    陆松宇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拿着。”程书翎的语气一下就变了，江叶盏有些奇怪，连抽泣也缓了一会儿：“拿不住嘛！”
    “不就算了几道题？有这么娇气？”程书翎欲盖弥彰似的解释着。
    “不是啊！”江叶盏的情绪一下就爆发了，把陆松宇都吓了一跳，“我本来想跟你说别的事的，可是你什么都没问就让我算那么多题，我就是娇气怎么了？！”
    “不是，我，”程书翎忽然有些手忙脚乱，“算了，哥哥不是那个意思，哥哥送你回去好不好？”
    程书翎是同意江叶盏管他叫哥的，但是他很少这样自称，他以前跟他爹说他和江叶盏的事情，已经被老教师严厉批评过了，这关系已经过界，他还是少干些巩固过界关系的事儿。可是现在一来江叶盏哭得太凶，二来陆松宇就在一旁看着，他竟口不择言了。
    江叶盏一听他连着说了两声“哥哥”，一下就哭开了，扑到他身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往程书翎衣服上蹭，程书翎顿时手足无措，他以前就不会安慰女孩子，多少女朋友都是这么闹掰的，江叶盏这么敏感，他可怎么办呀？
    陆松宇似乎也尴尬得很，踌躇了一会儿，便抽了两张纸巾过来：“给。”
    “谢谢。”
    那天早上吃完早餐后，他们俩一块走了半个小时到校区，后来就没有怎么说过话，平时遇到还有些不知来由的尴尬，这么一句，已经是十分难得。
    程书翎费尽心思才把小孩哄好，又送到楼下叫了出租车送她回去，江叶盏欲言又止：“你不问我想跟你说什么吗？”
    “好，我问，”程书翎哭笑不得，“你想跟我说什么来着？”
    “我交了个男朋友，我又脱单了！”江叶盏得意洋洋，她用的是“又”字，谈个过家家式的恋爱对她来说是常事。
    程书翎有点头痛，现在的孩子比他们那会成熟多了，还爱乱来，据不完全统计，江叶盏同学已经交过五六个男朋友，初中的时候还有过跟姐妹互换男朋友的经历，真不知是闲的还是吃饱了撑的。
    “你不替我高兴么？”
    “高兴，”程书翎敷衍着，又想起什么似的，“你带过来我看看。”
    “你说真的还是假的？”
    第二天，江叶盏不仅准备了让程书翎看“一眼”自己的男朋友，还把下午的语文课给推了，说是要出去玩，顾春连狐疑地看着她：“你爸你妈知道吗？”
    “哎呀，没关系啦，他们又不管。”江叶盏原本想插科打诨糊弄过去，发现顾春连实在不松口，只得退一步，“那你跟我爸说吧，我爸肯定会同意的！”
    如果非得让江叶盏在爸爸妈妈里头选一个，她肯定会选老爸。
    洛佳中午中午溜达到前台，却发现不知怎的，大家约好了似的，都在前台扎堆，她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为什么你们都在这里？”
    “吃饭啊！”时云归说着还抽了张纸巾。
    金玲来来回回地走着：“吃饱了要消化呀！”
    “人多好聊天啊！”顾春连说着拍了下沙发边上放的黑色书包，“这是叶子的书包吗？”
    金玲答道：“对，就是她的。”
    洛佳心有所感地坐到时云归身边：“我感觉我也应该留下。”
    程书翎面无表情地翻过一页报纸，心想这么多人，等会可别乱来啊！
    作者有话要说：　　叶子要开始浪了！这几章要走一下叶子的剧情～
    我昨天跟好基友说，有几个读者一直很认真地支持我鼓励我，我一度以为是她的小号，结果好基友哈哈哈哈哈哈我懒得理你。
    每天收到你们的评论都觉得特别激动特别不真实，毕竟我应该是一个默默沉底的菜鸡，读者们的评论真的给了我前进的动力！
    开心到双更！
    第19章 叛逆期
    不多时，江叶盏走进来，话也不说一句，拿书包时瞟了一眼程书翎，后径自走了。
    时云归和洛佳的位置正对门口，自然看到了江叶盏是和一个男生一起来的，她走进来拿书包，那男生就站在门外等她。金玲因着一直走来走去也瞧见了，顾春连看了个大概，正脸没看清，程书翎却因为坐得太偏，屁都没瞧见。
    学生早恋，大家都没觉得有什么，只有时云归好久都没反应过来：“刚刚那是······”
    “叶子，和她男朋友！”金玲一脸轻松。
    洛佳也跟着兴致勃勃地八卦：“她男朋友蛮好看的。”
    程书翎翻了个白眼：“她特地说中午带上来给我看，结果我屁都没看到！”
    “你要坐到云归那里，那里什么都看得清！”顾春连可谓经验丰富，“蛮高的吧，有一米八吗？”
    “叶子一六七一六八，到他的耳朵吧。”金玲比划着，“应该有一米八。”
    “下次再让她带来，气死我了。”程书翎等了一中午，只等到了别人口中的好看，可以说是十分难受了。
    顾春连不大看好江叶盏的脱单：“我估计这个也谈不久，但是叶子居然为了新男朋友，推掉了她男神的语文课，看来是很喜欢。”
    程书翎心头一颤，竟然想为陆松宇打抱不平：“不是，就她这个样子，以前没人说过她吗？”
    金玲一摊手：“要是说了就听，也不会长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她现在真的就只听你的话，”顾春连朝程书翎说，“以前她的数学作业，说什么也不写，老师、爸妈，谁说都没有，说急了就哭，哭完了就不来上课，玩失踪，回来之后就发脾气，你是真的没有见到她脾气坏的时候。”
    “都是惯的！”程书翎把报纸这好放回去，“这要是在我们家，早就被打死了！”
    “程书翎有故事！”时云归大叫。
    “没有！”程书翎笑了，“我能有江叶盏那么中二？”
    “唉，”时云归颇为失望，“我还以为你接下来要跟顾老师探讨一□□罚的艺术。”
    金玲大笑起来，她很宠孩子，但是顾春连却不一样，两个人每每为了怎么教孩子吵得不可开交，这会顾春连被调侃，她自然是要笑的。
    彼时校区已经安静下来，陆松宇虽然坐在教室里，却还能依稀听见前台的交流，他想，程书翎和秦谦也会被打么？
    “那小孩子有些习惯肯定要纠正呀，”顾春连理直气壮，“要打就是小时候打，等他有了自尊心就不能打了，是吧程老师？”
    “我不是很想回答你这个问题。”
    “卧槽我读出了程书翎的言外之意！”时云归一激动，脏话都出来了，几个人又是一阵欢快的笑。
    江叶盏欢欢喜喜地出去玩，但是下午五点，她妈妈到校区找孩子了。
    江叶盏妈妈以前来过一两次，大概知道上课的地方，看到前台没人，便自己进去了，经过学管办公室门口时，顾春连余光一瞟，急匆匆出来了：“叶盏妈妈。”
    江叶盏妈妈停住，等着她出来。
    “叶子上午请假了。”顾春连追上来解释道。
    “我怎么不知道？今天下午不是有语文课吗？”江叶盏妈妈狐疑着，她平时很少见到江叶盏，好不容易特地来接一回，结果孩子不在？
    “她说不上的啊，我跟叶子爸爸说过了，爸爸答应我才让她走的。”
    江叶盏妈妈脑子里“轰”的一声，倒不是担心孩子走丢了，只是自己花了钱，结果连句通知都没有，给出去的钱还作不作数了？“顾老师，我拜托你，以后江叶盏不管是推课，还是旷课，都请你务必告诉我，我花钱送孩子来这里，不是为了天天担心她在不在上课。”江叶盏妈妈语气中多了些咄咄逼人的味道，教学区隐隐约约听到了些响动。
    顾春连怕影响到别的学生，赔着笑把江叶盏妈妈带出来：“叶盏妈妈，非常不好意思，这次是我的失误，我下次一定会记得告诉你，但是这件事情我确实提前跟她爸爸说过了，你可以问一下她爸爸。”
    江叶盏妈妈正气头上，解释也没听进去，只道：“这个孩子是很任性，我知道你们很难做，但是你要把我孩子的消息跟我说一声啊，她不上课是她的事，你们不能强迫她，但是我作为母亲，总要知道吧。”
    “是的是的，是我们的失误。”
    “这样的事情我不想再出现第二次，希望你们认真对待我的女儿，也不要敷衍我们家长！”
    KK地方小，这一会的功夫，全校区都知道江叶盏妈妈来校区小闹了一场，时云归偷偷跑出来看热闹，一眼望去心里满是惊讶，江叶盏妈妈看上去太年轻了些，高而瘦，一身白色套装，手里提一个皮包，一头精练的短发，一看就知道是女强人，江叶盏身上的气息跟她很像，骄傲，看似随意，实则不可侵犯。
    只见顾老师一边被怼一边赔笑道歉，时云归看了都心疼。好不容易等她走了，顾春连苦笑着抱怨道：“我这几天不知道是撞什么邪了，天天被家长骂，昨天才被另一个家长骂完，今天又被江叶盏妈妈骂。”
    金玲也出来了，在时云归耳边小声说：“江叶盏她妈妈很难说话的，以前她来校区，我想出去上个厕所，一看她在外面我就不去了。”
    时云归叹了一口气，还好自己不是叶子的老师。
    江叶盏遛到快十一点才回家，还不知道她妈去校区闹了一回的事，看见她妈在客厅还冷嘲热讽了一句：“三生有幸啊，还能看见你。”
    “你今天为什么请假？请假为什么不告诉妈妈？出去这么久去哪里？你去哪里也不跟我说一声，不知道我会担心吗？要是你出事了我怎么办？”
    一连串的问题丢出来，江叶盏一个也不想回答：“你想问就问，我想答的时候再答！”
    “你什么态度！”
    “我态度挺好的呀！都跟你说三句话了！”江叶盏理直气壮地回了房间，把房门“砰”地一摔，狠狠震了她妈一下。
    江叶盏以前没少跟她妈吵架，冷战一两个月也是常有的事，大人们一出去就好几天，见不着面也跟冷战差不多，她本以为这事就这样过去了，没想到第二天起来，却发现妈妈竟就在外头等着，一副要送她去KK上学的样子。
    江叶盏冷着一张脸上了车，本以为到校区楼下就行了，可是她妈竟然要跟她一起上去。
    “你要干嘛？”
    “妈妈陪你上课呀！”
    江叶盏真是被气到了：“你有病吗？！”
    妈妈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很耐心地等着她动。江叶盏眼眶都红了，又实在没法子，气冲冲地往校区走。
    江叶盏讨厌被怀疑和控制的感觉。
    但妈妈实则是为了找点由头跟女儿说话，所以趁着工作不算太忙特地跑来陪江叶盏。江叶盏在里头写作业上课，她就坐在前台沙发，不断就工作上的事联系客户和下属职员。江叶盏在自习室动也不动，还生怕妈妈进来，好不容易熬到化学课时间，一溜烟就到金玲那去了，一到教室便伸手要手机。
    江叶盏周末是有手机的，但是今天她妈妈在，顾春连昨天又被骂了一回，今天就装模作样把她手机给收了。正好金玲有两个手机，一个是平时用的，另一个则很破旧，专门放在教室里，用来打卡。江叶盏初中的时候就经常问金玲要旧手机看小说，那破手机都被她摸顺手了。
    金玲倒是一点不在意她妈妈就在外面，把破手机递给她后便自己看起了电视剧。
    这俩人一个趴桌上一个靠墙上，双双对着手机屏幕入迷，整个教室里只有金玲视频中微弱的声响。突然，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
    师生俩心有灵犀般迅速盖掉手机，心“砰砰”地回头一瞅，脑子里迅速编好了理由——课间休息。
    “卧槽！你吓死我了！”江叶盏看着站在教室门口的程书翎，恨不得掐死他。金玲放下心来，又拿起手机继续追剧。
    程书翎看着她们一气呵成的熟练动作，快要笑抽过去：“你们两个可以啊，顶风作案。”
    金玲头也不抬：“没事，她妈妈不会进来的。”
    程书翎走后，江叶盏似是无意般说了句：“我想见的时候不出现，我不想见了又跑过来。”
    金玲自然知道她在说什么，却没多说，只是在她腿上拍了拍，表示安慰。
    不拍还好，一拍江叶盏的情绪就上来了：“你知道昨天回家她说什么吗？她说’你去哪里也不跟我说一声，不知道我会担心吗？要是你出事了我怎么办？’我想问她，以前没见你管过我，我初中三年，放假从来没人来接我，后来让我外宿还是因为觉得我欺负了别人，我三年没吃过她做的饭，家长会永远请假，我体测受伤一句也没问过，我真的很想问她是我什么人，不，她不是我什么人，是我的ATM机，现在连ATM也不是了。”
    “说什么我就会让人担心，她什么时候担心过我？我订的那几家外卖还担心我呢！”江叶盏“啪嗒啪嗒”地掉了几滴泪，又很快忍住了，金玲放下手机，给她顺了一下背：“没事了，你不要想太多了。”
    安慰不顶事，金玲换了个问题：“订奶茶吗？”
    “管生不管养！应该叫时云归去跟她讲道理啦！”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上午不能划水，先把存稿放好～
    第20章 拎不清
    林晓清上午没课，这会才背着书包走进校区，还没进去呢，就在前台沙发那停下了，朝江叶盏妈妈招了招手：“阿姨好。”
    江叶盏妈妈蹙起眉头，迟疑了好一会：“你是，那个······”
    “林晓清。”林晓清性格很好，从前但凡是玩得好的同学，家长都会很喜欢她，只有江叶盏妈妈记不住，但是林晓清见对方实在想不起来，干脆自己报上姓名，“您来等叶子吗？”
    “对。”
    “我先进去了，阿姨再见。”
    林晓清放轻了步子，像是怕打扰到上课的人，又像是个做贼的，一间一间教室瞄过去，到了金玲的20号教室才停下。
    江叶盏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划过一下，突然间她又出现了那种被偷窥的感觉，朝外抬头一看——
    “林晓清！卧槽！”这排教室太安静了，江叶盏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我的天！老子快要死了！你看见我妈了吗？你知道我今天多难熬吗？”
    林晓清咧开嘴大笑，张开双手抱了她一个满怀：“我就知道你脆弱的心灵需要我的抚慰。又吵架了？”
    江叶盏把昨天的事情跟她说了个大概，林晓清对她家里的情况知道得一清二楚，吵架冷战都是三天两头一回，没有什么好惊讶的，对此不发表任何意见，只是从书包里取出一堆零食：“我给你带了吃的。”
    金玲顺道沾了光，林晓清虽不是她的学生，但是这丫头跟江叶盏一样，跟所有的老师都玩得来，因而也就没有什么好介意的。
    这几日学生的段考成绩陆陆续续出炉，仍是几家欢喜几家愁的状态，周四下午的例会便是要报告学生阶段情况。
    时云归和陆松宇都来晚了些，虽然没有迟到，但是他们过去雷打不动的位置这回居然被物理组给占了，只好退而求其次坐在了右边英语组后面。
    这个位置离数学组有点远，陆松宇没法偷看程书翎，心里颇有些遗憾。
    人还没到齐，大家三三两两地讨论着学生的情况，时云归问：“陆老师，你的学生情况还行不？”
    “还行，”其实陆松宇对这事一直很看重，好在他的几个学生都有进步，这才让他松了口气，“我之前，有点紧张。”
    “紧张什么？怕他们考不好啊？”
    陆松宇点点头：“我怕我，教不好。”他是真的怕。
    “那如果学生进步了呢？你会觉得自己教得很好吗？”
    陆松宇下意识摇头。
    “这不就结了？！凭什么考得好就是学生努力学习考不好就是老师不会教？陆老师你不要对自己太双标了，放轻松。”
    前头的孟媛靠在墙边，悠悠转过头来：“时云归，现在说得好听，也不知道以前是谁，问学生成绩的时候紧张得手机都掉了。”
    “哈哈哈哈······”时云归大笑起来，毫不在意，还冲陆松宇指指自己，“对，以前我就是这样的，习惯就好啦！”
    例会上大家轮流报告过学生情况，大约有一半是进步的，原地不动和退步的也有，陆松宇不知道顾春连的安排是不是特意的，每次都会把数学组放到最后，而程书翎又在最后的最后，但是程书翎真的跟别人不一样，他说完学生情况还会发表自己的看法：“不好意思，我再讲一下高祈，接下来最好安排他上语文课。他的数理化都不可能冲到很高，数学最后估计会稳定在135到140之间，突破140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他英语又很好，现在唯一能把总分往上提的是语文。”
    “程书翎你一个数学老师怎么操心这么多？”金玲忍不住吐槽。
    “可能是以前当班主任的尿性没改掉，”程书翎笑，他这话也没有说错，他刚毕业就进三中当了三年班主任，到现在还是习惯看每个学生的各科情况，“如果要上语文的话，我建议——陆老师。”
    陆松宇一惊，却是时云归先反应过来：“为什么不是我？我没有陆老师好么？”
    “你也很好，但是高祈需要一个比较稳重的老师，你太活泼了，适合林晓清那样的学生。”
    时云归故作生气地“哼”了一声，转过头去问陆松宇：“陆老师，我不稳重么？”
    陆松宇一直很感谢时云归对他的帮助和维护，这会没多想，只觉得作为安慰，脱口而出：“不会啊！”
    “听到没有！”时云归立即扭过头冲程书翎吼了一声，程书翎都看愣了——倒不是时云归的幼稚和较真，是陆松宇那句回答，他还从没见过那么温柔的陆松宇。
    “我的天哪！”孟媛仰头看天花板，“我真的很难想象时云归上课的样子。”
    顾春连听他们争了几句，又把话题给拉了回来：“我跟高祈还有家长说一下吧，但是这个也只能作为建议，如果他不接受，我们也没有办法。”
    程书翎说到最后，自然也没法避开江叶盏：“我觉得叶子要出大事。”
    肖艺问：“她出什么事了？”
    金玲倒是轻松：“其实就算没有她妈妈这个事，叶子也要出事的。按照以前的规律，一个学期至少浪两次，现在半个学期都过去了，居然没浪，那只能证明，接下来要浪个大的。”
    洛佳笑了两声：“我同意。”洛佳是江叶盏的物理老师。
    “随她去啊，”孟媛颇有些不耐烦，“她浪完了就好了，你管得住她啊？”
    “程老师管得住啊！”顾春连看了一眼程书翎，但程书翎并不作声。
    至此，江叶盏的所有老师里，只有陆松宇没有发言了。
    顾春连也无奈，这个孩子在这里快三年了，摸是摸得清楚，可就是没办法。“她要是学习上浪就算了，毕竟底子在那里，但就是怕她干傻事。”
    时云归来了劲：“想听叶子的光辉事迹！”
    “她初二的时候在英华，就是她们那个初中组织了一场大型校园□□事件，”金玲轻描淡写，“大概就是一个女生得罪了她，她叫了三百多同学围着那个女生，要她下跪道歉。结果被教务主任逮住了，三百多个人集体写检讨。”
    顾春连说：“现在在三中肯定不能干这种事了啊，而且她现在也不敢，想被程老师打吗？”
    程书翎打江叶盏的事在校区几乎成了梗，但是程书翎一点也轻松不起来，揉着太阳穴叹道：“头痛！”
    陆松宇不敢盯着程书翎看，只敢偷偷瞄一两眼，他好像很累的样子。
    其实陆松宇是很想当那样一个老师的，除了教书，还能育人，像江叶盏和程书翎那样，上课叫老师，下了课叫什么都可以，但是他想，这太难了。
    程书翎在例会上提起的事谁也没有再说，顾春连和金玲这几个老师带了江叶盏几年，好似已经习惯了这孩子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倒也不能苛责她们，她们算什么呢？不过是补习班的老师，要不是江叶盏和她们混得熟，也就一个星期两个小时的事儿。程书翎对江叶盏始终多了那么一些师生之间不该有的情感，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
    周五下午，程书翎做好了准备，要好好给江叶盏做思想工作，却迟迟不见人来，电话也没人接。她上周就没把手机留下，程书翎十分担心，陆松宇看着他时而走到外面，时而走回来，很想安慰他一句，没事的，江叶盏会来的，但是始终没有说出口。
    更糟糕的是，江叶盏猝不及防地放了程书翎鸽子，狠狠地打了他的脸。
    她旷课了。
    江叶盏一并把次日的英语给旷了，到了快两点才出现，一来就往学管办公室钻，得意洋洋地跟顾春连炫耀她新打的耳洞，程书翎几乎是粗鲁地推开了学管办公室的门：“江叶盏，你给我滚出来！”
    江叶盏头一歪，懒懒散散地跟着走了。
    顾春连看着她的背影，只感叹了一句：“这个丫头，连程老师也管不住了。”
    江叶盏只走到陆松宇的教室门前就不动了：“我要上语文课了。”
    她头一歪，语气平淡，就像他们初次见面一样，对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门后的陆松宇被这点响动弄醒了，他身上还盖着程书翎的被子，几人一对视，颇有些尴尬。
    “还没到上课时间，我要跟你谈谈。”程书翎很严肃。
    江叶盏扭过头去，不看他：“我不想跟你谈。”
    “叶子，我说过的，你想要什么，你想听什么，你告诉我。”
    “我已经说了，我不想跟你谈，我要上课。”江叶盏其实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她昨天和她的小男朋友吵了架，大哭了一场，之后一点心情也没有，林晓清问她要不要来KK，她拒绝了，好不容易等小男朋友把她哄好，都已经快九点了，她咬咬牙，干脆什么也不理，跟男朋友疯玩了一个晚上，今天睡到十二点才起床，本想不来的，可实在后怕，这才爬起床到KK来。
    她怕程书翎要骂她，怕程书翎说不要她，这样就再也没有人管她了。可是她突然想，程书翎喜欢的是一个听话的学生还是江叶盏呢？如果她一直这样，程书翎能忍耐她到什么时候呢？
    他不过也是一个普通的老师。
    她哪里至于这么拎不清呢？
    程书翎也不是第一天认识江叶盏了，知道她心不定，一定要把人都试探透才开心，那回动手打她也就那么点事儿，可是现在，又来了。
    “我说过，不反对你谈恋爱，但是你的课，不能落。”程书翎尽可能地压制自己的怒气，“叶子，你要知道，要不是你，我早就撒手不管了！”
    江叶盏听这话，不是高兴，却是冷笑一声：“不要你管！我不来了！”
    “你再说一遍！”程书翎的火成功被点着了。
    “说就说！我不要你管！”
    陆松宇从没见过程书翎这么严肃的样子，他终于知道程书翎是怎么对江叶盏动手的了，这丫头实在太能拱火了。
    “江叶盏！！”程书翎已经很久没有叫过她的名字了，“你非得······”
    “程老师！”陆松宇想，自己是不是疯了，脑子里一团乱麻，什么也想不清楚，只是本能地把江叶盏望自己身后拉了拉，“她要上课了。”
    江叶盏站在陆松宇身后，眼泪“唰”一下就下去了，其实她有什么好委屈的呢？程书翎这脾气还不是被她闹的？可是她就是想哭，停都停不住。
    一见着陆松宇，程书翎就没法发脾气，转身回了教室，太阳穴却一直“突突突”地跳，脑袋都要涨裂了，教了几年书还真没遇见过这么难搞的。
    作者有话要说：　　程老师，以后你还会遇到更难搞的～
    第21章 程老师
    陆松宇把门关上了，江叶盏哭得更凶了，稀里哗啦的，脸都花了，还死死地捂着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要是程书翎听见了，肯定会把她拎出去的。
    “你······”陆松宇没受过别人的安慰，更不知道如何安慰别人，小说和电影里说的都不太管用。
    “陆老师······”江叶盏紧捂的口齿之中泄出几个弱弱的音，带着哭腔，像是想喊又不敢。她平时是管陆松宇叫男神的，但是现在显然是老师这个身份让她更有安全感。
    陆松宇坐下，静静地看她哭，好半天过去，她抽噎的频率慢了些，陆松宇才抽了两张纸巾给她：“你还好吗？”
    江叶盏哭得天昏地暗，因着没出声，胸口像堵住了似的，头脑都发懵，意识不清地接过纸巾，胡乱擦了几下，也不管干净没有，就把纸丢到一边了。
    陆松宇没在学校呆过，即使是师范专业毕业，也实在没法熟练地应付这种情况，只沉默地注视着她，江叶盏终是没忍住，突然一声“哇”又哭了起来：“我不是故意的······”
    “什么不是故意的？”江叶盏哭得神智不清，陆松宇却还一派淡然慢条斯理，这反差实在令人发笑。
    “不是······不是故意惹他生气的······”
    陆松宇的心突然被扎了一下，江叶盏的眼泪源源不断地滚出来，简直哭成了个湿淋淋的泪人，看着无助极了：“我不想的······”
    “你出来！”程书翎忽然推开了陆松宇的门，神情与语气均是一片肃然，江叶盏下意识地往回瑟缩了一下，陆松宇实在不忍心，站起身道：“她还在上语文课。”
    “我不信她这样还能上课。”见陆松宇没有退让的意思，程书翎偏开头，视线再次找上江叶盏，“江叶盏，你今天不出来，以后就不要叫我！”
    江叶盏眼泪滚烫，脸上却冰凉一片，她战战兢兢地站起来，怯怯地叫了一声：“陆老师······”
    陆松宇怀疑自己脑子坏了，竟然伸出手去拦住了江叶盏的去路，直视着程书翎：“对不起程老师，你吓到她了，麻烦你离开。”
    陆松宇向来平静，像一面波澜不惊的湖，无论什么情况下也不会变，在这样的情境下显得颇为可笑，但是很有用。
    程书翎没有再僵持，继续回到教室上课，江叶盏像一块吸足水的海绵，怎么也拧不干，哭了大半节课才终于停下：“他不要我了，以后再也没有人要我了。”
    陆松宇竟然笑了，说：“不会的，他那个人，面冷心热，吓唬你罢了。”
    这话一出口，江叶盏没察觉到不对劲，陆松宇却自己奇怪了，他拿什么立场说这句话呢？他又怎么知道的程书翎面冷心热呢？
    程书翎上的是高祈的课，眼看着江叶盏拱了大半天的火，高祈也实在看不下去：“是有点厉害。”
    “岂止厉害？”程书翎都快疯了，“中学六年，工作四年，我在三中呆了十年，就没见过这样的学生。”
    “你要坚强。”
    剩下的最后半个小时，江叶盏一直在絮絮叨叨地跟陆松宇说她和程书翎之间的事。江叶盏占有欲很强，暑假时因为程书翎说要请时云归的一个学生喝奶茶闹了一回脾气，故意不写数学作业，程书翎真的就用平时画图的戒尺打了她，她生平第一次挨打，还没来得及哭程书翎就说要给她换数学老师，吓了她个半死，那天她也在学管办公室这么哭，直到程书翎来叫她滚去写作业。
    后来有一次程书翎骑着小电驴送她回家，她坐在程书翎身后，问：“你上次为什么打我？别的学生不写作业你也会打他们吗？”
    程书翎跟着电车大潮开过了红绿灯路口，一直没有说话，江叶盏都以为他没听见，直到两侧已没有什么电车，程书翎才在耳边的风声里缓缓开口：“叶子，你要学会爱惜自己，知道吗？”
    程书翎答非所问，可江叶盏也明白了他在说什么，程书翎打她，不是因为她没写作业，而是在惩罚她选择了一种两败俱伤的方式来检验程书翎的真心。
    她还听说连着两年高考，全省数学最高分都是程书翎的学生，兴致勃勃地跟程书翎说自己以后也给他考一个，这样她就是程书翎最好的学生了。程书翎轻柔地一笑，说，一直都是。
    那声音，像是春天的长河。
    陆松宇想，如果他是江叶盏，他也喜欢程书翎。
    但是陆松宇的这节诉苦课并没有起到实质性的作用，下课后江叶盏真的去跟顾春连说以后不来了，冠冕堂皇地说要自己复习，差点没把程书翎郁闷死。
    因着这件事，程书翎周一晚上特地回了一趟家。程书翎小时候成长环境很好，住在三中的教师宿舍楼，整栋楼都是三中的老师。那个时候，三中的老师是全市乃至全省的教学标杆，楼里每天都很安静，大家早上特别有礼貌地相互打招呼，送孩子上学的路上就讨论一下报纸的内容，孩子们互相串门写作业，有什么不会的就到隔壁或对门去问。程书翎在三中带完第一轮高考的时候，暑假开了个表彰大会，他那时候才发现，台上坐的那一排教育局的领导，大部分都是他小时候叫叔叔伯伯的。
    高中的时候，为着让他妈妈上班方便些，他们一家搬到了省疾控中心的宿舍小区，但是他并没有在那里住过多久，高中住校，大学去北方，直到毕业才又重新回来。
    他六月份辞职的时候搬了出去，这么久也只有九月初回来过一趟，以至于他妈听见有人开锁，还以为是来贼了：“你怎么突然回来啦？”
    程书翎打不起精神，又不想让他妈担心，便抱了抱她，半真半假地说：“我没有饭吃啦。”
    孩子是自己养大的，程母哪能看不出程书翎有心事？但是程书翎很奇怪，就算从小到大都跟他爸对着干，真遇上问题的时候也肯定找他爸，于是，她冲着卧室喊：“程老师，你儿子回来啦！”
    程老师好几年前就是程校长了，但是程母从几十年前认识他的时候就这样喊了，这么多年倒也没有变过称呼。
    程校长见到程书翎的时候，程书翎已经坐在书房里了。这是他们父子的习惯，谈正经事一定要在书房谈。
    “我还没见过你这么挫败的样子。”
    程书翎抬头看了一眼他爸：“那你开心吗？”
    非常典型的程家父子的开场白，程校长在书桌另一头坐下：“什么事？说吧。”
    “就是，”程书翎倒不大好意思开口，“我那学生。”
    程书翎不是第一次跟他爹说江叶盏了，最早还是在七月的时候，程书翎说想把江叶盏当妹妹看，当时就被一顿狠批，当然完了程书翎也没放在心上，还是我行我素，现在是真出问题了，程书翎发现自己竟然一点办法都没有。
    “程书翎，”程校长听完这整件事，颇为无奈，“我不是第一次警告你了。”
    我知道啊！程书翎在心里怒吼，道理谁不懂，他是个老师，还是个补习老师，家长签字的东西他不能签，江叶盏在学校出了事学校也不会先找他，可是他要怎么办呢？当成什么都没发生么？
    “如果我错过她的成长，”程书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开口根本不是他心里想的那些事，“我一定会，非常后悔。”
    “程书翎。”
    程书翎没应，程校长知道他现在心不稳，说了也没用，便又叫了他一声：“程老师。”
    程书翎低着头，眼眶却湿润，他爸只这样叫过他两次，第一次是他回三中工作的第一天，这几个字从他爹嘴里出来，曾被他当作是无上的荣光。
    “你没有想过吗？也许我做不好的······”
    “我也没有逼着你当老师啊！”
    “可是你明知道，”程书翎抬头，他爸已经老了，额头上刻了几道深浅不一的皱纹，尤其是眼角，皱纹又细又密，“你明知道我是因为你······”
    是，程书翎是因为他爹才当的老师，从他小时候开始，他妈妈就经常出差，他爸不放心他一个人在家里，就带着他去学校的办公室写作业。程书翎记得那办公室的灯光，又亮又暖，这么多年都没有变过，他记得他爸在灯光下改作业的身影，手上动作很快，有时候会突然停下来问他看什么，他说看爸爸。
    有时候会有学生拿着习题来办公室找程老师，小程书翎就在旁边一言不发地听，听他爸爸温和地问明白了吗，也听哥哥姐姐们说谢谢老师，等学生们走了，他就爬上爸爸的膝头，说我也想听人家说谢谢程老师。
    其实他已经听很多人说过谢谢程老师了，但是他这个程老师当得实在不称职。
    “这么大个人了，傻不傻？”程校长随手蓐了一把儿子的头发，“当了这么多年程老师，要做什么，心里有数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发现很久没动过的收藏涨了一个，感谢新来的小天使！
    今天这一章按照昨天小可爱教的多空了行，但是没有每段空行，怕看上去太散，剩下的之后有空再改，谢谢小可爱们！
    第22章 第一次
    次日不顾公休，肖艺硬是召集江叶盏的学管和任课老师开了个会，江叶盏不来上课，课时损失不是一点半点。
    老师们公休日被叫来，虽说之后可以调休，但脸色仍是不好看。
    顾春连依旧风轻云淡的：“她现在就是一心谈恋爱，无心学习，在学校也不听，她爸妈又不怎么管，任性惯了，说不来就不来，你能怎么办？”
    肖艺一听，眉头立刻皱了起来：“那怎么办？她不来我们一个月少四十个课时哦，近一万的课收哦，麻烦！哎，程老师，你跟她吵什么啊？”肖艺其实什么也不清楚，只知道有个学生停课了。
    程书翎往椅背上一靠，懒洋洋道：“我没有跟她吵呀，是她单方面拱火。”
    金玲上身趴在桌子上：“我觉得不上就不上吧，我都宁愿不排她的课，每节课都不上，浪费时间。”
    “哪有浪费？有钱啊！”孟媛笑着拍了一下她的背。
    “这种钱不拿也罢，良心不安。”
    金玲说得倒是轻松，肖艺却不认同，不拿钱她才良心不安，反正她只要钱到手，其他的都是老师们的事情：“你看看再跟她爸妈说说？”
    “我说过了呀，她爸妈能回我消息就不错了，每次都是老师多费心，辛苦老师了，跟机器人一样，”顾春连低头地看着自己的鞋子，“她爸妈根本管不住她，也没空管，她不听大人的话的，以前初中上课全都是顺着她，说换老师马上就换，说不上课就不上，程老师来了她才开始听话。”
    程书翎一听心里真是硌得慌，也不仅仅是因为江叶盏的关系，而是kk这地方实在太纵容学生了，虽然江叶盏是个极端任性的例外，但是也不能这么由她啊！
    肖艺唉声叹气好一阵，又催着顾春连尽快激活系统休眠的学生，来弥补这一段时间的课收损失，顾春连应了几声，眼看肖艺要走了，才说：“我们老师留下再开个会吧。”
    顾春连跟肖艺共事也有四五年了，当初两人认识的时候，一个是普通学管，一个是咨询师，顾春连早就对肖艺这种钻到钱眼里的尿性见怪不怪，每次开会都避不开课收和现金流，要想认真探讨一点教学问题，还得她不在。
    “行了，现在有什么就说什么吧。”顾春连把门关上，里头就剩下她和五个老师。
    陆松宇转着眼珠子，偷偷瞟了一圈，发现别人都不像有话说的样子，尤其程书翎，垂头丧气，实在少见。
    “程老师。”顾春连干脆点人了。
    程书翎抬起头来，微微仰着头，根本不看人，像是自言自语似的：“我从初中开始就没有听过我们家老头子的话，他说什么我都当他是放屁，只有江叶盏的事情上，我他妈居然觉得他说得很对！！”说到最后，手掌在桌面上重重一拍，发出巨大的声响。
    陆松宇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程书翎，不由得吓了一跳。
    “别气别气，”洛佳在他背上拍了拍，“这也不怪你啊，要是你不这样，可能叶子还得更浪。”
    顾春连也叹气：“什么事情都是有利有弊的，但是关系太过界，确实不太好。”
    陆松宇想，不是啊，人又不是机器，哪能控制得这么精准？而且对一个在家庭中没有依靠的孩子来说，老师原本就是最后的希冀。想到这，陆松宇自嘲般笑了笑，他怎么能和江叶盏相较？
    程书翎没有再说话，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他情绪很低落，顾春连偷偷给时云归发了消息，让她过来。
    陆松宇其实很想出言安慰他一声，但是他本就不擅长这样的事，何况这里人又这么多，便只得打消了这念头。
    其他老师不痛不痒地说了些别的，大概半个小时后，门被推开了。
    顾春连看了一眼，说：“行了，我们先出去吧。”
    陆松宇看着突然出现的时云归，又听着顾春连那句话，一时半会竟不能确定自己属不属于该出去的人，应该属于吧，又没有特地跟他说过什么，眼看着别的老师都出去了，他瞟了一眼仍埋头坐着的程书翎，不情不愿地起了身。
    “程书翎，你是不是太久没做教学反思了？”待得人都离开后，时云归关了门，挑了个离程书翎不远不近的位置坐下。
    程书翎颓唐地扯了下嘴角：“已经反思成这幅鬼样子了还不够吗？”
    “注意区分概念，你是被你爸批评成这幅鬼样子的，不是自己反思的。”
    “那你来告诉我，”程书翎懒懒地瞟她一眼，“我应该如何反思？”
    “你是不是跟陆老师有点进展？”时云归出口很急，却是一句跟前文完全没有联系的话。
    程书翎都笑了：“你们心理咨询师就是这么干活的呀？”
    “没有啊，我又不是什么好的心理咨询师，不然也不会来当老师啦，就是刚刚看见他看你的眼神不太对，随便问问。”
    程书翎的注意力又被扯到了陆松宇身上，但陆松宇也不是什么轻松的事，他叹气：“我觉得我可能······”
    “喜欢上他了。”时云归接了后半句，用的是陈述语气。
    程书翎看着她，用力地点头。
    时云归早就预料到事情的发展轨迹，半分惊讶都没有，仍旧云淡风轻：“照他这种情况，你要么不追，要么就打持久战。”
    “前段时间的事情能算进持久战里吗？”程书翎也不知道今年撞了什么邪，尽是些不尽心不如意的事。
    时云归耸耸肩：“你想算就算吧。”
    程书翎又是苦笑：“我们家老头子说话也像你这么随意就好了。”
    程书翎情绪稳了很多，时云归这才说：“叶子的事，他肯定不只给过一个答案，一个□□的家长根本没法养出你这样的孩子，但是，退路在哪里，就得你自己想了。”
    有退路吗？程书翎实在没想到，时云归却不像是要继续说的样子，把他丢在这就要走，末了不忍心似的，又返回来：“要不我告诉你个好消息吧。”
    “说。”这个节骨眼上，还能有什么好消息？
    “陆老师，”时云归顿了顿，“他对你的喜欢，远远超过你对他。”
    程书翎周五晚上的时间一空出来，顾春连立即给他排上了其他的学生，程书翎名气摆在那里，排队上他课的学生不是一个两个。从顾春连那里接过学生档案出来，程书翎忽然开窍了似的，急匆匆就去打电话。
    “喂？”
    “程老师。”
    电话那头和突然出来的陆松宇是同时出声的，程书翎一愣，狠了狠心，冲陆松宇竖起手掌以示拒绝，下一刻便转身出去了：“叶老师！”
    陆松宇忽然有些失落，开完会之后他就一直坐在教室里想，他没见过那样的程书翎，想跟他说些什么，于是陆松宇等啊等，终于等到程书翎从自习教室出来，又进了学管办公室，每一分每一秒都被无限拉长，好不容易再看到他的身影，陆松宇不知鼓起了多大的勇气才走到他跟前，结果一肚子的话全都被他一个手势堵住了，就像是精心给学生备了一个星期的课，学生一来，却说这些都不用上。
    所有的准备，花费了精力和心思，都瞬间化为乌有。
    陆松宇甚至幻想过程书翎的回应，轻笑一声，或是继续垂头丧气，他都可以接受，但是什么也没有。他终于明白了自作多情该怎么写。
    “您帮看个学生呗！”
    “书翎，”电话那头是程书翎从前的数学老师叶正恒的声音，“这事你要是喊我老师，我未必能答应你。”
    程书翎瞬间无比乖巧：“叶叔叔。”
    叶正恒是程书翎的数学启蒙老师，程书翎还没上小学就带着他玩数独，一呆就是一个下午，常常都得程校长亲自上门逮人。程书翎学会跟他爸吵架之后，一吵就往叶正恒家里跑，叶家有个长他两岁的姐姐，在他十一岁的时候就预言——程书翎以后肯定是个数学老师。
    叶正恒在那头轻松地笑：“你爸知道这事？”
    “知道啊，我已经被骂过了。”
    “被骂过了还找我？”
    程书翎也笑：“老头子说话向来是放屁！”
    “你要是这么说，那你爸肯定没骂你。”
    程书翎的心情轻松不少，又跟叶正恒随便聊了些其他的，才把电话挂掉。电话一挂掉，程书翎就不得不想起陆松宇，刚刚应该是陆松宇第一次找自己说话吧，但是他没有接住。
    “陆老师，”程书翎敲了敲陆松宇教室的门，随后便自己推开了，“你刚刚是有话跟我说吗？”
    陆松宇仿佛没有预料到他会再回来问，颇有些紧张，又听程书翎解释道：“我刚刚在给我老师打电话，不是故意拒绝你的。”
    是这样吗？陆松宇犹犹豫豫地站起了身，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原本设想好的语言全被打乱了顺序，像一团缠在一起的毛线，已经找不到端口。
    时间已流至十一月月底，即使是地处南方的N市，也开始有了点寒冷的意味，陆松宇从小畏寒，如今已穿上了薄羽绒，看上去倒不像往日那般瘦弱，那张脸看着却更乖巧了些，程书翎突然有点想捏他，但又舍不得：“你不想说我也不勉强你，你什么时候想说再来找我吧。”话是这么说，但是程书翎心里是明白的，不知道多久才能等到陆松宇主动一次，好不容易恢复过来的情绪又不禁失落了。
    话已经出口，一直在这站着也没意思，程书翎咬咬牙，便松开门把手要走，陆松宇看着那玻璃门缓缓关上，轻微的“吱呀”声也不知是在提醒什么，陆松宇不自觉地朝前迈了一步：“程老师！”
    听到这一声，程书翎心里竟有点得意，竭力忍住面上的笑意，这才慢悠悠地回头：“嗯？”
    程书翎的“嗯”一直被江叶盏认为是有魔力的，不管出了什么事，再生气再委屈，只要程书翎“嗯”一声就什么情绪都没了，这会听在陆松宇耳朵里，连心都跟着痒起来，像是有人拿着个毛绒绒的小公仔，一直在他心上轻轻地蹭。
    “我······”即使幻想中的自己勇敢无比，能一口气就把心里话全部吐个干净，但到了现实中，陆松宇还是这个畏畏缩缩的模样。
    “我在。”程书翎忽然说。
    陆松宇几乎要掉下泪来，自从遇见程书翎之后，他就越来越软弱了。“我想说，我那天不应该拦你的，江叶盏的事，我······”
    “你应该庆幸你拦了我，不然你可能就要看到我体罚学生了。”程书翎说得轻松，这语气甚至让陆松宇怀疑开会时垂头丧气的程书翎是假的，“陆老师，你要相信自己的判断。”
    作者有话要说：　　还好我存着稿，不然我这段时间肯定要崩溃而死，我已经超过一个星期没有打开新文的文档了，程老师和陆老师你们自己冲吧，别管我了！（后面几天的稿子也放好了）
    第23章 总决赛
    比武大赛的全国决赛在十二月的第二周举行，这段时间程书翎和金玲很忙，除了上课时间，校区都见不到他们的身影，要不是在家改ppt和准备材料，就是在总部试讲，从讲课内容到衣着，全都被挑了一遍，程书翎和金玲有时候甚至偷偷讨论：要不弃权吧，别去了！
    见不到程书翎的陆松宇心里是失落的，除了失落，还有提心吊胆，程书翎就要去北京了，去那个如果可以他宁愿一辈子都不提起的地方，只是偶尔也会抱着点侥幸的心理：程书翎跟他什么关系都没有，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是了，只要他们永远也没有任何关系。
    但是程书翎显然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即使他人在总部，十几公里的城市距离也没法阻隔他对陆松宇的关心——欧天建同学每天除了要完成数学作业以外，还要提醒语文老师中午睡觉盖被子。
    第一次下课时听到欧天建的话，陆松宇还愣了好一阵：“你说什么？”
    “我说，数学老师叫你中午睡觉盖好被子！”欧天建机智地把后半句隐去了——他那个菜鸡！
    陆松宇既开心，又害怕，他担不起程书翎这样执着的深情。
    十二月上旬的北京已经很冷，程书翎这一回的行李有点多，一套比赛用的正装，还有两身换洗的衣裤和一件大衣。大衣在N市还穿不上，但是得带去。
    华南大区复赛每个组别的前两名去北京参加全国总决赛，N市分公司一共四个老师，周一的飞机，老师们纷纷在工作群里说着些加油、一定要拿奖之类的话，程书翎一直盯着手机，想看陆松宇会不会跟着别人说点什么，哪怕复制粘贴也好，但是他把手机屏幕看穿了，也没有陆松宇的消息。
    也许陆松宇现在很害怕吧，程书翎想，只要现在陆松宇给他发消息，哪怕是一个逗号，他也一定会保证平安从北京回来。
    但是直到金玲催促他登机，直到空乘人员来提醒他关机，他都没看见陆松宇的消息。
    北京的决赛安排了四个场地，同时进行，17个组别两天就可以全部完成，有评审团和北京地区自愿来听课的老师充当观众，参赛的老师在该组别规定的时间外可以自由活动。
    程书翎的高中数学组是周二上午，全国六个大区，每个大区两个老师，一共十二个老师。金玲周三才比，特地跑过来给他加油：“程书翎，我刚刚看了一下，别的不说，至少你的颜值是第一。”
    程书翎：“······”你不说我都忘记自己是个男神预备役了。
    八点抽签，程书翎抽到的是10号，不算很好的位置，等前面九位老师讲完，评委们多少也累了。金玲还想安慰他呢，程书翎却突然笑了：“再没有比这更幸运的数字了。”
    金玲在清河校区的群里实时直播：10号，有点后，但是程书翎说10号是他的幸运数字！
    顾春连：没事的，我们程老师肯定可以的！
    媛子：程书翎加油！
    物理洛佳：要拿第一啊程书翎！
    语文时云归：10号什么时候变成了他的幸运数字？
    媛子：不重要！抽到什么都是幸运数字。
    顾春连：媛子说得对！
    程书翎：不，只有10号是。
    陆松宇看着手机屏幕上不断跳出来的消息，原本是没有太多触动的，直到他转头，看见了自己教室门口贴着的数字——10号是他的教室。
    不，凑巧罢了。
    金玲：开始了！
    金玲：第一个讲的是三角函数，没有程书翎讲得好。
    媛子：金玲你是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肖艺：程老师讲的是什么？
    金玲：向量。
    程书翎看着手机上不断蹦出的消息，低声说：“我发誓，比完赛之后，我一个月都不会再讲向量，我真的要吐了！”
    顾春连：会实时出成绩吗？
    金玲：应该会，等会给你们播成绩。
    程书翎想，陆松宇应该知道他要比赛了，但还是一点表示都没有，他现在极度怀疑时云归那句话的准确性！
    决赛比起复赛来水准显然要高很多，尤其是华北和华东大区，师资非常好，高中数学组里至少有一半是985毕业的，绝大部分的老师从教时间都比程书翎长，程书翎翻着高中组选手的简介，越看越觉得自己是个渣渣。不过无所谓啦，他本来就是来玩的。
    金玲：一号87.5，现在到三号了。
    顾春连：我觉得光看形象，还是我们程老师第一。
    程书翎：······
    程书翎：这又不是选美。
    语文时云归：知道不是选美，要是选美还用得着你？@语文陆松宇
    程书翎立刻心虚地按灭了手机，时云归实在太能戳人心窝子了。陆松宇看见自己被艾特也是一头雾水，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回复，想了想，还是当作没看见吧。
    比赛已经进行到六号选手，每位老师的课题都是提前上报的，没有重复的情况，这么一轮下来，程书翎把高中主要的内容都过了一遍，三角函数、圆锥曲线、排列组合、立体几何、数列、集合······目前最高分是四号的89，程书翎看得见人家的优缺点，好比现在台上那位女老师，十分温柔耐心，笑容一直没停过，程书翎自认做不到，可是也不免觉得把集合这么简单的内容拆得七零八落过于低估学生的智商了。
    再按亮手机，群里依旧热闹，金玲的头就没抬过，可是翻了全部的内容，还是没有看到陆松宇的消息。
    金玲：程书翎准备了！
    金玲：[图片]
    数学梁丹：程书翎的背影有点帅！
    物理洛佳：程书翎的西装！
    媛子：天哪！我终于找到程书翎的优点了！
    金玲拍的是程书翎起身去后台准备的身影，没看见正脸，但是由下往上的角度显得程书翎双腿极其修长。程书翎身高180出头，腰背挺直，深蓝色的西装紧贴着他的身材轮廓，把人撑得更加精神饱满，不经意露出的左手手腕皮肤白皙，腕骨突出，就连青筋都看得分明。
    金玲：程书翎上台了！
    金玲：[图片]
    图片上是程书翎站在台上自然浅笑，背景是他的浅蓝色ppt，与他的深蓝色西装遥相呼应。
    陆松宇点开图片，一寸一寸放大，几乎想把图片里所有的内容都给翻出来，但是看来看去也只看明白了ppt上的字——平面向量，主讲人，华南大区N市分公司清河校区程书翎。
    程书翎几乎是一上场就赢了，原本已经有些疲累的老师们一看见程书翎就醒了，尤其是女老师，不住地小声议论：“这也太帅了吧！”
    “比照片上好看太多了！”
    金玲：现场已经有女老师蠢蠢欲动了。
    语文时云归：让她们趁早死心吧，程书翎不会看上她们的。
    陆松宇看见时云归这句，心里竟然“咯噔”一下，像秘密被别人戳破了一般，眼睛都不敢移到手机上了。
    程书翎跟别的老师最不一样的地方是他实在太放松了，压根就没把这当成比赛，甚至还一边解题一边回过头来互动：“听到有同学说sin？你告诉我，刚刚三角函数是不是没有好好听？”
    台下一阵窸窸窣窣的笑声，刚刚说sin的那个壮着胆子道：“听了，老师你下一句是不是要说你上次就写在黑板这个位置？”
    程书翎笑得灿烂：“这位同学，我现在很确定你上次是在梦中见到的我，但是没关系，你下次就会记住我把cos写在这里了。”
    金玲把这一小段互动拍了视频发到群里，又引来一阵疯狂的讨论。
    顾春连：什么鬼？程书翎这么温柔？
    语文时云归：来来来，程书翎经典语录开始了。
    媛子：皮痒了是不是？！
    物理洛佳：这道题我上次讲没讲过？！
    数学梁丹：套公式啊！
    金玲：再错一次你就不要来见我！
    语文时云归：你一定要让我怀疑你的智商吗？！
    顾春连：读不懂题就去找你的语文老师！
    语文时云归：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狂笑！
    陆松宇一直在反反复复地看那段视频，视频里程书翎又是那样轻笑，像羽毛一样从心上扫过，眼角一弯，跟故意挑逗别人似的，他的声音温软，像柔软暖和的毯子，还有他的板书，陆松宇想，他从来没见过哪个老师能用粉笔写这么好看的字。
    语文时云归：程书翎的板书是真的好看。
    顾春连：是我们校区最好看的板书。
    金玲：是今天最好看的板书。
    十五分钟的比赛时间对于程书翎来说非常短，甚至觉得还没进入状态就已经结束了，金玲问：“感觉怎么样？”
    “没有感觉。”程书翎又开始翻群里的聊天记录，截了一张程书翎经典语录图丢进群里：你们有良心吗？
    语文时云归：采访一下，请问程老师，参加总决赛您的心情如何？
    数学程书翎：一般，除了抽到10号以外，并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语文时云归：请问10这个数字对您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数学程书翎：它特殊就特殊在，只有该懂的人才懂。
    金玲：程书翎93了！
    程书翎抬起头，茫然地问：“我怎么不知道？”
    “刚刚说的呀！”金玲兴奋极了，好似是她要得第一了一样，“你现在是最高分了，我觉得一等奖就是你了，没有问题，你下午还来不？”
    “你是什么时候？”
    “明天上午。”
    坐了这么一上午，程书翎也累了：“那就不来了，明天我陪你过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　　程老师冲啊！从北京回去就表白！
    第24章 风雪夜
    原本说要休息的，但也没有休息成，金玲喊程书翎一起出去买礼物，程书翎没有什么要买的，但怕金玲买的东西多拿不了，便答应了。
    金玲一路上都在给女儿买这买那，程书翎在一家店看到了江叶盏跟他提过的动漫手办，想起江叶盏爱看动漫，暑假的时候下课十分钟也要掐着时间看一集，一时又气又心疼，竟发了好久的呆。
    “你干嘛？”金玲凑过来问。
    程书翎笑笑：“这是叶子喜欢的。”
    上回他从广州回去，江叶盏还挂在他的脖子上问礼物，可是现在，程书翎买了礼物，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来要了。
    这段时间叶正恒给他打过两次电话，说江叶盏的父母并未出席家长会，连着两次周测成绩也是一直掉，上课睡觉，作业不交，甚至还早退过几回晚自习，把程书翎搞得愁上加愁。
    正想着，电话就响了，程书翎看了一眼，接起来：“干嘛？”
    “你可以啊，手都伸到你叶老师那里去了。”是程校长。
    程书翎笑得坦荡：“我只是想起我小时候让你教我写作业，我都要把你说的答案写上去了，你才告诉我，你也不一定是对的。”
    那是小学三年级的事，自那之后，程书翎就学会了拿着字典和教辅书跟他爸争执，到后来，他们争执的问题从作业变成了成长和生活的琐事，他爸一直用行动告诉他：这是我的看法，但我也未必是对的。
    程校长也笑，换了个话题：“你去北京了？”
    “嗯，我比完了。”
    “北京这几天会下雪。”程书翎小时候跟着他爸来过一次北京，正值冬天，雪下得纷纷扬扬，程书翎第一次见到下雪，人都被惊呆了，又特别喜欢，在雪地里玩了两日，走的时候万分不舍，捧着一个雪球走到了火车站外，他爸还没开口让他丢呢，他的眼泪就“啪嗒啪嗒”地往下掉：“我不能把它带回去吗？”
    程书翎一张小脸在北风里冻得通红，他爸蹲在地上给他讲道理：“可这里才是它的家呀！你想想，如果有个你认识了两天的人说特别喜欢你，要把你带到别的地方去，你愿意吗？”
    程书翎最终抽噎着放弃了小雪球，搂着他爸的脖子一路哭上了火车，他爸一路安慰他：“你要是舍不得，以后冬天还来，好不好？”
    后来程书翎在北方上大学，每一年的寒假都跑北京待到快过年才回家，他想再看看北京的雪景。
    现在他爸提起这么一句，程书翎反倒不好意思了，犹豫了一阵，说：“我想跟你说个事。”
    “嗯？”
    程书翎这一声嗯估计就是从他爸那儿学的，一开口就让人没法拒绝。“我好像，喜欢了个人。”
    程校长是真的绷不住了：“就你还好像？一年到头多少人都不够你喜欢！”程校长一辈子就谈了一次恋爱，就是跟程书翎他妈，后来看到程书翎各种骚操作，差点没去检DNA。
    “不是，是······”程书翎想说，不是以前那种喜欢，是真心实意过一辈子的喜欢，就像你和程太太一样，但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了，“算了，八字没一撇呢！”
    第二天上午是高中化学组，程书翎虽然没有昨天金玲直播得这么热烈，但是该报告的内容一个没少，金玲的成绩排到了第五，按照每个等级的奖项名额推断，应该是全国三等奖。
    顾春连：不错不错，程老师和金玲都很棒！
    肖艺：你们知道另外两个老师的情况吗？
    另外两个老师是其他校区的，科目不同，场地和时间也不同，程书翎和金玲都没管，便直接回复：不知道。
    物理洛佳：我们校区这次还是挺长脸的。
    金玲：我比较期待奖金。
    媛子：你们两个回来请客啊！
    数学程书翎：你们谁提供个场地？回去给你们做饭吃！
    顾春连：冬至校区包饺子吧！我们还有团建经费！
    语文时云归：冬至还好久哦！
    媛子：饺子不能展现程书翎的大厨魅力！
    媛子：我想吃意面，程书翎你会做吗？
    数学程书翎：我不会。
    陆松宇怀疑自己是看错了，程书翎明明会做意面的，虽然那一次他没有吃到，但是他记得程书翎把意面端出来，卖相与香气俱佳，怎么如今倒不会了？
    这一周因为程书翎和金玲都不在，顾春连倒没让欧天建整天上语文英语和物理，而是抽两天时间给他做了个阶段性检测，陆松宇还没疑惑完这事，顾春连就把欧天建的语文卷子送过来了：“陆老师，你给改一下。”
    “好。”
    欧天建来KK的时候，语文摸底是八十来分，这一次已经到95左右，说到底也是有进步的，只是陆松宇不敢太相信自己，于是又拿着试卷去找时云归：“时老师，你能不能帮我看一下？”
    时云归立刻放下手机：“你进来吧。”
    时云归的教室很简单，除了教材就是自己的书，一点装饰也没有，跟其他女老师的教室很不一样，陆松宇忐忑不安地坐下，等着时云归提意见。
    实则卷子他已经改完了，但是他怕自己踩的点不对，又或者是打分不妥。时云归看得很快：“没有什么问题，不过嘛，我也只比你多工作一年而已，还是个半路出家的老师，也许你更应该相信自己的。”
    陆松宇一震，已经有两个人让他相信自己了，但是他可以吗？
    “小欧进步还是挺快的，”时云归双眼像两轮新月一样弯起来，“陆老师功不可没。”
    “没有······”陆松宇几乎脱口而出。
    “如果你认真给他上课了，就是有！”时云归语气很坚决，“你要相信自己的付出是会有回报的。”
    周四下午是颁奖，因为已经当场知道分数的关系，有没有获奖大家都有数，心态比较平和，当主持人宣布高中数学组一等奖是来自华南大区N市的程书翎老师时，程书翎只是笑了笑，便上去领奖了。
    只是登台的一瞬间，心情还是像海浪一样涌动着，程书翎想，他领个奖，怎么比讲课那会还紧张？
    程书翎今天穿的是黑色的呢子大衣，里头是白衬衫和格子马甲，风格和讲课那天迥然不同，没有区别的是底下的议论声。
    “天哪，为什么以前我的老师没有这么帅？！”
    “人帅就算了，还厉害，果然是人比人，气死人。”
    “谁有他的微信吗？”
    金玲拍了程书翎站在台上领奖的照片发到群里，群里也是一阵欢呼。大家纷纷发出祝贺恭喜的表情包，还喊着让程书翎请吃饭、发红包，陆松宇看着热闹无比的工作群，心里生出些落寞来，程书翎终究是属于另一个世界的。
    程书翎庆幸着主持人没有让他单独讲什么获奖感言，数学组获奖的老师拍了合照后便离开了舞台，程书翎原本要赶着回到座位上的，因为等会金玲还得领奖，可是他忽然脚步一顿，想起了点别的，于是问负责的老师：“我能不能要一个东西？”
    晚上是庆功宴，一大群相互不认识的人在酒店里坐了十来桌，即使天南地北，还是少不了端着酒杯敬来敬去，更有不少女老师直接冲着程书翎来，问他要联系方式，他不好拒绝，只好与对方互加微信。程书翎都有些不认识自己了，若是从前，这样的情境他不知多开心，也许转头就会与饭桌上的哪位女老师谈得热火朝天，但是现在，他竟觉索然无味，只一心计算着还有多久才能见到陆松宇。
    这天晚上似乎异常寒冷，北风刮在脸上，像耳光似的，扇得生疼，程书翎始终没有等到陆松的消息，也没有主动说话，他似乎是想等，等着验证时云归那句话。
    时云归说过的，陆松宇的喜欢，比他多得多。
    程书翎在深夜等到了北京的雪。从庆功宴上回到酒店，他洗完澡，却一直躺着无法入睡，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心头一动，起身拉开了窗帘。
    外头天太黑，他看不清，只感觉到是下雪了，于是便把房内的灯都开了，果然在窗户边上看见了零星的几点雪花。
    这一晚北京的雪不大，但是刮着风，颇有些纷纷扬扬的感觉，程书翎眼前忽然浮现出陆松宇独自一人站在风雪中的模样，他穿着单薄的衣衫，身影摇摇欲坠，长睫毛结着晶莹的白色，眸子却是一片清冽。程书翎想冲过去，抱一抱他，但是一眨眼，眼前的陆松宇又消失了。
    程书翎这才想明白，他连日的等待，不是在等陆松宇的一个消息，他是想把自己的全部都交给陆松宇，他期待的是陆松宇来和他分享他从小爱不释手的北京的雪。
    他在遥远北方的风雪交加之时想起安雯雯，想起那些被他甩掉的前女友们，想起自己过往无比荒唐的生活，才明白，原来感情是这么难的。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程老师，你这就觉得难了？
    程老师：特么还能有更难的？
    第25章 压轴题
    第二天上午，雪已经停了，金玲兴奋地叫个不停，用手机给她女儿拍了好几段视频，程书翎听着她手机那头传来小女孩高兴的呼喊，嘴角还没咧起来，情绪便又沉入水底——大约没有什么人会这样期待着他回去。
    今日回去，还能赶上晚上的课，接着就是两日周末，根本放松不得，程书翎一晚没睡，上了飞机连眼睛都睁不开了，云端上的他在梦中见到了毕司沃斯先生，但这个他根本不熟的人顶着的却是陆松宇的脸，毕司沃斯先生说：“实在找不到可以建房子的地方。”
    画面一闪，程书翎把毕司沃斯先生带回了家：“我这里可以住。”
    毕司沃斯先生在房子里转了几圈，终于停在厨房面前，问：“你这里有冻顶乌龙吗？”
    “轰隆”一声，突如其来的失重感击中了他，梦里的画面搅成一团，程书翎惊醒了。
    他还在飞机上，飞机摇摇晃晃，程书翎大口喘气：“怎么那么晃？”
    “气流吧。”金玲手机开了飞行模式玩手机，说话的时候眼睛都不抬。
    是气流吧，程书翎记得陆松宇在他家的那天早上，陆松宇要他平安回去的，他当时没有说，可其实心里是答应了的。他有些后悔，他该说的，他不该让陆松宇悬心这么多天。
    陆松宇五点半就开始上课了，上课是他唯一安心的时间，他可以不用担心程书翎，只需要全身心地投入课堂。学生上课很配合，一副津津有味的样子，陆松宇讲诗歌，讲到兴起忍不住多吟了几句：“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未吟尽诗歌，却直觉教室外有人，他轻轻转过头去，嘴上动作却停了，只见那熟悉的人穿着他领奖时的衣服，只没有了中间的格子马甲，硬挺的白衬衫外套着黑子的呢子大衣，双腿修长，直立在玻璃门外，眼神温柔得像杨万里诗中的泉水。
    程书翎回来了。
    他平安地从北京回来了。
    陆松宇回过神，喉结不易察觉地滚动了一下，缓缓开口，补完了这首诗：“半缘修道，半缘君。”
    学生倒也没察觉到不对劲，只是老师的声音又柔了几分，啧啧开口：“不错不错。”
    程书翎是九点钟下的课，却没有回家，一直坐在外头沙发看报纸，时云归下班的时候问了句：“你干嘛还不走？”
    程书翎放下报纸，没说话，只用坦坦荡荡的眼神看着她，时云归忽然就明白了：“你想好了？”
    程书翎点点头。
    “什么时候决定的？”
    “北京，下雪的那个晚上。”其实程书翎想说，那时候他觉得很孤单，可是这话一出来，多少显得矫情，便藏在肚子里了。
    “也未必会很持久，但你要有些耐心。”时云归觉得这对程书翎来说也许有些难了，没有人能在面对喜欢的人时不充满急切的激情，更何况，程书翎从来没有在感情这事上受过挫。
    程书翎自然是知道自己的性子，从九点等到九点半就已经快要了他的命，眼看着老师学生一个个离开，听着校区的声音越来越弱，最后简直像是没人了一样，陆松宇才慢吞吞地从里头出来。
    校区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程书翎准备好的那些话忽然又消失不见，他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和声音：“陆老师，我有话想跟你说。”
    “在这里吗？”陆松宇有预感，但在这事没有完全成真之前，他都不敢太自信，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仿佛气温都升高了几度。
    “都可以，只要你喜欢。”
    “那就，”陆松宇不大敢看程书翎，“在这里讲吧。”
    程书翎设想了很多次，他应该什么也不扯，单刀直入，大大方方地坦白我喜欢你，可是舌头明显由不得脑子控制，话在口腔里转了几圈，最后还是变成了：“你睡午觉有盖被子吗？”
    陆松宇点点头，他贪恋程书翎的温度，这骗不过任何人。
    “昨晚，北京下雪了，”程书翎真的很想告诉他这件事，“我小时候很喜欢雪，大学的时候每年冬天都去北京待一阵。看到北京的雪，我想起了你，我想和你一起看雪。”
    这就是表白了，陆松宇想，我也想，和你一起看雪。陆松宇看着他的眼睛，坦荡不羁，无所畏惧，心里微微颤动着。
    程书翎暗暗深呼吸了几次，终于开口：“我喜欢你。”
    若是放在别人身上，这真是美好的故事，可偏偏他是陆松宇。因为是他，所以很多事情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不该有结果，即使程书翎没有女朋友，即使他并不像自己想象中的轻浮花心，即使他是真的喜欢自己，而自己也喜欢着他。
    “谢谢，我感到很荣幸。”
    “我正经跟你表白呢！”程书翎心里紧张，又害怕被拒绝，只好故作轻松，“虽然你们语文老师估计也看不上这句话，但你这个反应不对啊！”
    陆松宇低下头，避开他的双眼：“程书翎，没有你想得这么简单的。”
    “程书翎，你不了解我，没有你想得那么容易的。”他又重复了一遍，好像要尽量劝退程书翎似的。
    果然要打持久战，程书翎笑了笑，这回是真轻松了：“我知道，你可是压轴题，怎么能和别的事情比？但是，容易的事我都做过了，你，才是我人生中的，大事。”
    陆松宇笑了，心里满是感动，他想，要再试一次吗？
    他想试，却不敢试。
    陆松宇踌躇之际，程书翎径自抓住他的手，放到自己左边胸口：“来，程老师教你解这道压轴题，我教你证明陆松宇是如何经过程书翎的左焦点的。”
    陆松宇感受着他有力而略快的心跳，好像自己的心脏也跟着跳快了，又快又猛，像是要冲破胸膛跳出来似的，连呼吸都急促起来。他抬头与程书翎四目相对，像以前许许多多次一样。程书翎眸子很亮，像是刚洗过，干干净净。
    陆松宇并没有太过抗拒，这给了程书翎信心。他低下头，鼓起勇气一般，以自己的嘴唇轻轻覆上了陆松宇的唇。
    陆松宇似乎惊了片刻，但是并未后退，只呆呆的，没有迎合，也没有抗拒。程书翎人虽然不怎么样，但嘴唇的触感却很柔软，令人眷恋。
    “怎么？陆老师不愿意么？”程书翎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冷淡。
    “对不起。”
    对不起，不该拒绝你，还故作无辜地要了你一个吻。
    N市地处南方，整个冬天都不会下雪，最冷的时候下过几颗冰雹，但是陆松宇的那三个字，简直顶过了西伯利亚的整个寒冬。
    程书翎自嘲地笑，是持久战，不过好歹抢到了一个吻，他也没有太抗拒不是吗？至少没有恶心到落荒而逃。这么一想，也许应该庆幸，但是情绪却不由自主地低落下去，胸口憋闷得难受，他一两年都生不了一次病，这样的感觉对他实在陌生，他难受极了，气都喘不过来。
    但是他还是要笑，笑着跟陆松宇说：“没关系，我可以等，只要你说一句，我随时带你回家。”
    陆松宇心中一震，程书翎这是在给他保底吗？可是他何德何能呢？他哪里配得上呢？
    “走吧，该下班了，明天一天的课呢！”程书翎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还能说出这么体贴的话来。
    两人并排站在降落的电梯里，程书翎犹豫好一阵，终于在头顶的数字变成“1”的时候把手中的纸条偷偷放进了陆松宇的外衣口袋里。
    这对两人来说都是一个不眠夜，程书翎回到家里，仿佛耗尽了所有的气力，整个人“大”字形状躺在床上，现在回想一遍这表白经过，简直是他无数次表白经历当中最失败的一次，他以前也失败过，但总是过了就算了，他又不是缺女朋友的人，万花丛中何必为哪一枝费了心神呢？
    但是陆松宇不是呢，陆松宇是窗外那抹他抓不住的月光。
    算了，还是去找女朋友吧！
    但是这话基本属于随便说说，说完就当没有，程书翎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非陆松宇不可，其他任何人都无法代替陆松宇，他只想要陆松宇，只要陆松宇点个头，他愿意去死。
    这不是一个夸张的句子，程书翎想，这是一个陈述句，没有使用任何修辞手法。
    陆松宇又开始做那个梦，他站在那片海，被一波又一波的大浪逐渐淹没，浮木依旧飘来，他伸了伸手，扑腾起一阵小小的浪花，可惜没抓住浮木，整个人瞬间如同失重一般下沉，他失去了知觉——
    他惊醒了，在一片黑暗中睁开眼，一个人没有什么好害怕的，他只是突然想起不久前看过的电影里的几句话：“在我年长一些的时候，我曾经是名水手，但是，我在一场暴风雨中淹死了，那时的海浪真的特别大，当时一片漆黑，天上还有闪电，而且我不会游泳······”
    他应该抓住那截浮木的，这样就不会淹死了，但是他真的很怕，怕万一浮木也没能救他，浮木还反而被他拖进水里了，岂不是又添罪过？
    程书翎，也是一样的。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点题～
    第26章 持久战
    陆松宇拒绝程书翎之后，两人就不再说话，有意无意地避开对方，能不单独见面就不单独见面，默认进入了冷战状态。
    其实本可以不必冷战的，但是陆松宇自绝后路一般，在周六中午就把程书翎的被子还了回去，程书翎看着安安静静躺在自己椅子上的被子，忽然就明白了心碎的感觉。
    三中的月考已经结束，江叶盏的情况自然是好不起来，可是让人没想到的是，林晓清也没考好。
    时云归看了林晓清的试卷，随手指了文学类文本的最后一题：“结尾的作用，前后呼应，表现人物形象特点，深化主题，我不信你做不出来，宝宝，这根本不是你的水平。”
    林晓清好似打不起精神的样子：“可能本来就是这个水平。”
    “你不跟我说我就问你爸妈咯！”时云归不仅跟林晓清关系好，就连她父母也是熟得不得了，平时发个朋友圈，都能得到他们一家三口整整齐齐的赞。
    “你问他们，他们也不知道呀！”林晓清家跟江叶盏家不同，他们家简直是和谐家庭的代表，父母和孩子的关系不是一般的好，林晓清跟她妈妈出去还能被当成姐妹花，但是这一次，她没有跟爸爸妈妈说她的心事。
    “跟叶子有关系，是不是？”
    林晓清红着眼眶点点头，她很少哭，红眼眶已经是十分少见：“她已经两个星期没有跟我说过话了。”
    “她以前会这样吗？”
    “不会的，”林晓清手里玩着时云归的头发，“以前就算交男朋友，也会叫我一起去玩的。”
    时云归知道她们两个，初中认识，一直在同一个班，初二就说要一起上三中，那会林晓清是在另一个补习机构上课的，硬是被江叶盏给拉了过来，从此以后两个人就天天腻歪在一起，林晓清有时候问江叶盏明天还来不来，江叶盏总是笑：“你在这里我怎么会不来？”
    而如今，时云归只听得林晓清很少见的一声苦笑：“我在这里，她也不会来了。”
    “你是想让我抱你一下还是你自己抱我一下？”
    程书翎也想从林晓清这问点江叶盏的情况，但是看她状态实在不好，程书翎也没问出口：“我能看看你们的数学试卷吗？”
    这次月考难度不大，以江叶盏的水平，无论如何是跌不下145的，但实际上，江叶盏刚上130，在班里排到了二十名左右，其他科目也是一样跟着跌，总分在年级的排名从原来的稳坐前二十跌倒了快两百，为着这事，她又跟男朋友吵了一架，哭得一口气上不来，差点晕过去，只想马上跑去找程书翎。
    可是，她这个样子去见程书翎，程书翎肯定要被气死，最后还不是自己吃不了兜着走！
    更何况，她已经一个月没去KK了，程书翎不也一句话没跟她说过么？她凭什么要先低头？！
    江叶盏这般想着的时候，大概已经忘了她那会在KK是怎么和程书翎吵架的了。
    比武大赛结束不久，北京总部制作了一个视频，把参加总决赛尤其是获奖的老师的风采又展示了一番，肖艺一看完，立刻找顾春连商量，说要用这两位老师做个宣传，顾春连不置可否，只说要问过两位老师。
    结果可想而知，金玲和程书翎都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肖艺再怎么劝也没用，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肖艺不住腹诽这些老师都没有把校区的宣传放在心上，又不能狠心说辞退他们，只得让大家都转发视频到朋友圈，并且说明程书翎和金玲是清河校区的老师。
    金玲暗自庆幸：“还好她没有把我的照片印到什么宣传单页上。”
    程书翎则没心没肺地大笑，这大概是他这段时间唯一的快乐了。
    此外，N市分公司任命了程书翎为整个分公司的数学组教研组长，说回来也是个虚职，平时没什么事好干，顶多就是做个试卷分析，有事没事的写些成功案例，金玲原本就是化学组教研组长，这回也没有什么能给她往上加的了。
    天气渐渐冷了，校区所有人都穿上了大衣。陆松宇八月来到N市的时候，还以为南方的冬天不会这么冷，结果发现自己孤陋寡闻了，每天晚上瑟缩在被子里冷得睡不着，眼前便不由自主地浮现程书翎的被子，非得一门心思地往程书翎那儿钻，才能入睡。
    白天当然也暖不到哪里去，陆松宇是爱干净的人，又不大会洗衣服，大衣都得拿去干洗，这天便是把前两天换下来的风衣去洗，干洗店开在他住的小区里，因为常来的关系，女老板对他十分眼熟，笑着掏了掏他大衣的口袋：“东西都掏出来了？上次有个客人，口底里放了好几百块钱，吓死我了！”
    陆松宇脸上没有笑意，出口的话却温和：“应该没有。”
    年轻的女老板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下一秒就在左边的口袋里掏出了东西：“还说没有？！”
    那是张卷起的纸条，陆松宇眉头微微一蹙，他怎么会有这纸条的？女老板倒没在意这个，只说：“衣服放这啦，你有空来拿就行。”
    “谢谢。”陆松宇道了谢，伸手捻了桌上的纸条便走。
    这小区里人少，尤其是这种本应是上班的时间，陆松宇边走边狐疑地展开了纸条，他看见了一串数字和程书翎的名字。
    陆松宇心里有了些猜测，又把纸条翻转了过来，纸条背面果然是程书翎的字——谢谢10号教室陆老师带来的好运。
    那是程书翎总决赛的成绩单。
    陆松宇心里蓦然沉重起来，连步子都迈不开了，程书翎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说他会带来好运的人，本该令人开心的话，到了陆松宇这里却变了个样——如果他知道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还会不会这样说？
    陆松宇把纸条整整齐齐地叠好，回到家便把纸条和当时程书翎送的画像一起夹进了书里，不是《毕司沃斯先生的房子》，是《约翰克利斯朵夫》。
    程书翎既然把持久战打成冷战，就不可避免地要向军师求助。
    追求恋人的男人实在很可怕，尤其是像程书翎这种极少在感情上受挫的，这是时云归这段时间以来的感受，她以前帮过程书翎解决学生问题，现在还得帮他解决感情问题，好朋友也不能这么当啊！“你会给我报酬吗？”
    “给给给！”程书翎原本想说你钻钱眼里去了，就问个问题还想按秒收费啊？可是他没有插科打诨的心情，只想马上知道他要怎么办。
    “都说了是持久战，你得给他时间呀！”
    “可问题是他已经不跟我说话了，他到底什么毛病？”谈恋爱会死病吗？
    “我没跟他谈过我不知道呀！”时云归也要疯了，“你对学生有耐心，为什么对他就不行呢？你对他的喜欢都值不起那么一点时间吗？”
    “你没看出来老子多喜欢他？”程书翎差点就掀桌了。
    时云归冷静了一会，闷闷地说：“我没看出来你喜欢他，我只看出了你很受挫。”
    程书翎颓然地坐在椅子上，他有什么好生气的呢？气时云归说出了真相吗？他从来没有喜欢过别人，那些女朋友不过证明了自己有多么受人欢迎而已。但是陆松宇，他不一样啊！
    “你从来，没有真正喜欢过一个人，对不对？”时云归问，“所以你没法处理这些情绪，也没法接受他这样对你，是不是？”
    “你有没有想过，他也不愿意的？你们这个样子，他也许比你更难受。”
    会吗？他会吗？程书翎把脸埋进手心，他突然很想当一个鸵鸟，头一埋，就什么也不用想，当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他从没有遇见过陆松宇，没有喜欢上这样一个人，也没有被拒绝过。
    但如果真是这样，人生该多么遗憾。
    冬至正好是周五，顾春连想着到时候连学生也可以加入校区的团建中，倒是颇有大家庭的感觉，于是周一就布置任务——她和梁丹各自带一个电磁炉和锅过来，金玲负责买饺子皮，程书翎负责买馅料剁好带来，洛佳去买一次性碗筷和调料，时云归买饮料，周五下午就可以动手啦！
    程书翎在群里表示了不满：为什么我要干的活最多？
    媛子：你自己说要做饭给我们吃的，现在算便宜你了。
    数学程书翎：为什么媛子没有任务？
    顾春连：就这么点任务，都分配完了啊！
    媛子：程书翎你针对我是吗？又不止我一个人没有任务，你信不信我把剩下的人都艾特出来？
    程书翎顿时怂了，毕竟陆松宇也没任务，只好讨好似的：我那不是看你特别漂亮吗？所以对你印象深刻。
    媛子：这还差不多。
    程书翎这话说得自然也没错，孟媛确实是校区公认的第一美女，高挑的身材，微微凹陷的黑眼睛，高挺的鼻梁，自带异域风情的波浪卷，除了因为太瘦而平胸以外，长相上几乎没有缺点。只不过孟媛好看是一回事，程书翎这话看到陆松宇眼里，又变成了另一个样子。
    还是一样轻浮。
    作者有话要说：　　周一周二也忙，提前存好稿了。
    第27章 包饺子
    程书翎虽然嘴里说着任务重，但干起活来却不含糊，冬至一早就起床去超市买新鲜的肉和菜，那天大家在群里讨论了好一番吃啥馅，顾春连要吃韭菜，时云归要吃马蹄，孟媛要吃香芋，程书翎只得说各来一份，反正用的是团建经费，谁用不着心疼钱。
    提着好几袋东西回到家，程书翎已是一身大汗，没来得及休息，便撸起袖子干活，洗菜洗肉，剁马蹄，加料，拌馅儿，明明是大冬天，活生生给程书翎热出了一身汗。
    程书翎擦了擦额上的汗，握着筷子的手不住搅着盆里的猪肉马蹄馅，也不知道吃不吃得完。程书翎记得，小时候他们家冬至也会做饺子吃，他爸他妈还保留着以前的做法，在饺子里包硬币，每回只包一个，说是吃到的人就是来年的幸运儿。程书翎最初发现自己真的很幸运，每一年的硬币饺子都落在他碗里，把他得瑟得呀，尾巴翘上了天：“要是你们两个失业了，我就买彩票养你们！”
    后来他才知道，那都是他爸他妈故意的，每次都盯着那个特别的饺子，小心翼翼地舀进他的碗里。
    程书翎想起小时候的事，简直哭笑不得，手上的动作却停了，硬币······
    程书翎转身进了卧室，翻箱倒柜，终于找到一枚金色的五毛硬币。
    群里早已是炸开了锅。
    物理洛佳：[图片]买这么多够了吗？买了三瓶老干妈。
    顾春连：太多了，没有这么多人吃辣的。
    语文时云归：没关系，放着我来！
    语文时云归：我买了椰汁、果粒橙和可乐，但是我拿不过去，太重了！
    顾春连：谁住得离云归近一点的，去帮一下。
    语文时云归：[位置]清河大道，离校区也不远的。
    媛子：我们校区好像没人住清河大道附近。
    语文时云归：啊，我绝望了，我又没有车，这下咋办？
    金玲：你应该在校区附近买的，饮料哪里都买得到啊！
    语文时云归：我傻了！
    时云归正犹豫着要不要打个的过去，这个路程也就十几块钱，何必纠结，微信却来了消息，是陆松宇：时老师，需要我吗？
    时云归：陆老师你是救星！
    陆松宇没有在群里发消息，而是私聊了时云归，也是不想让程书翎知道的关系。
    ——我现在过去，一站公交就到了。
    说回来，陆松宇和时云归住在同一条路上的不同小区，要是去校区，那也是同一路公交，不过时云归平时都是骑共享单车的，也就没有在路上碰到过陆松宇，直到今天才知道原来两人住得这么近。
    时云归也知道陆松宇不爱在群里露面，并未提他，只说自己现在过去了。
    群里又讨论起了别的事情。
    金玲：程书翎你什么时候来？
    数学程书翎：我弄好馅了，洗个澡就过去。
    物理洛佳：我快到了，等你们。
    “陆老师你从来不在群里说话。”时云归放下手机，说。
    公交车上早已没有位置，两人都是站着，陆松宇的身体随着公车轻轻摇晃：“不知道要说什么。”
    “你太害羞啦！”时云归笑，“不过这次谢谢你啦！”
    陆松宇也难得地笑，时云归知道他不爱说话，也没有勉强他，又在群里跟大家聊了起来。
    灰蒙蒙的天，好似要下雨，N市冬天不乏雨水，但却不是夏天那样爽利的大雨，而是绵绵密密的细雨，打不打伞都不成问题，只是飘在人身上，黏糊糊的，难受得很，屋内也是老也干不了，到处像是要发霉。
    时云归把饮料放到桌上，跑到窗边看了几眼：“今天可能会下雨。”
    包饺子就在自习教室进行，锅已经准备好了，顾春连拿着报纸过来：“陆老师，你跟云归一起来的？”
    “嗯。”陆松宇点点头，又无意识地接过顾春连手中的报纸，和她一块铺在桌子上，时云归转过头去：“还好陆老师去帮我啦，不然我过不来。”
    顾春连笑，语气是大姐姐一般的宠溺：“我们云归有点孩子气的，陆老师你多担待。”
    “你瞎说什么？陆老师又没有嫌弃我。”
    陆松宇想，时云归也当真是被上天祝福过的人，幸运，快乐，满足，和程书翎是一个世界的。
    “哎呀！”顾春连突然叫起来，“忘记买油了！”
    “程书翎！”几乎是同一时刻，时云归冲着楼下大喊，校区在三楼，周围人又少，这么一声，楼下是听得见的。
    程书翎手里提着好几袋剁好的馅，仰着头，示意他听见了。
    “程书翎来了是吗？”顾春连走到窗边，叫程书翎去买一瓶花生油。
    程书翎把自己手上的东西往上提了提，表示自己没有手了，顾春连转过头：“云归要不你去吧。”
    时云归脑子一转：“陆老师，你走一趟呗，让程书翎带你去。”
    陆松宇脸都僵了，却也推辞不得，这里一共三个人，顾春连是上司，时云归是被宠着的孩子，不也只有他了吗？
    程书翎还站在原地，一时没听见她们发话，不知道什么意思，只好原地等着，几分钟过去，竟是看见了陆松宇下来。
    陆松宇自然不愿意跟程书翎说话，但是又没办法，瞎比划了好一阵，终是不情不愿地开口：“我不知道去哪儿买油。”
    程书翎长长地叹了口气，虽然陆松宇跟他说话了，却也高兴不起来：“你就任人欺负吧，不知道你咋不说？”
    说归说，还是得和他一块去楼下不远的商店买油，陆松宇一进去，便有点手足无措，竟不知该问老板还是该自己找，末了仍是转过头来，求助一般地看向程书翎。
    程书翎真是服了他了，也不知他平日里是怎么过日子的，脑海中竟然浮现出陆松宇推着一辆购物车茫然地站在超市里的模样，又心疼又无奈，只好冲着老板开口：“老板，要一瓶花生油。”
    陆松宇拿了油，付了钱，便跟程书翎一同往回走，程书翎一开口还是怒气冲冲的：“你别告诉我你也没在商店买过东西。”
    “没有。”陆松宇讪讪回答。
    “那你怎么过日子？”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
    程书翎快要被他气死了：“算了，一看你就不像过日子的。”程书翎倒不是气他不会买东西，只是又想到了他发烧和呕吐那会，身体明明是不好的，估计也没人照顾他，越想越心疼。
    陆松宇有点舍不得程书翎的提问，哪怕是生气的，也带着他独有的温度，比起他曾接受过的冰冷的诅咒，程书翎实在太好了。
    一起走的这段路实在很短，陆松宇偷偷看了表，不过十几分钟，进了校区，就会有其他人围着程书翎，把他带得远远的。陆松宇想到这，脚步不由自主慢了下来。
    “怎么了？”程书翎注意到他的异常，还以为是刚刚说话太冲把人弄生气了，“不高兴了？”
    陆松宇鼻子一酸，程书翎这几个字太宠溺，有点像刚刚顾春连对时云归。“没有。”
    “那走吧。”
    陆松宇其实是很渴望有人这样对他说话的，他没有像一个正常孩子一样成长，即使后来遇到学长，也没有完全对对方坦诚，他忽然很想丢下那些虚无的诅咒，跟程书翎说你带我回家。
    但是他不能，即使他是一个立志要“驱逐黑暗，消除愚昧”的老师，却也不可避免地陷在黑暗和愚昧的泥淖中。
    两点多，校区人基本齐了，大家把东西铺开就要动手，现场一片混乱。
    “媛子，你洗手没有？”
    “你们不要全把馅放那么远，我舀不到啦！”
    “时云归你会不会啊？”
    顾春连手忙脚乱地把饮料和调味料都放到一边去了，尽量让大家能围在一起：“洛佳你进去一点，再腾个位置给陆老师！”
    “我不······”陆松宇还没来得及拒绝，人就已经被顾春连按着坐下了，随后顾春连也坐在了他旁边，便拿起一块饺子皮边感叹：“我觉得我真的像个老妈子，别的校区主任是什么都不干，到我这里就是什么都要干，你们自己好好反思一下。”
    程书翎和时云归坐在另一头，头也不抬地杠：“连人都管不住，你好好反思一下你这个主任是怎么当的。”
    金玲和洛佳帮腔：“就是！”
    “原来云归是我们校区最乖的，程书翎来了之后就被带坏了，现在陆老师是最乖的了。”顾春连说着看了陆松宇一眼，“陆老师你会吗？你拿一张饺子皮。”
    陆松宇从来没做过饭，包饺子也是见过没做过，只得笨拙地按照顾春连说的，在手掌上平摊了一张饺子皮，又往皮中间舀了一勺韭菜馅。
    “太多了，少一点，对，然后像我这样，把边缘捏起来。”
    陆松宇专心跟着包饺子的样子实在可爱，程书翎看着新鲜，又不敢明目张胆地望，便一边包手上的饺子一边偷瞄。
    这才是有人气的样子嘛，成天死气沉沉的做什么？程书翎想。
    作者有话要说：　　咱们程老师真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程老师：毕竟你们陆老师已经上不得厅堂又下不得厨房了。
    第28章 幸运儿
    陆松宇比较了一下他和顾春连的饺子，眉头微微一皱，竟是露出了嫌弃的神情：“好像不太一样。”
    孟媛忍不住拿过来瞧了一眼：“我靠！陆老师你真是一点天分都没有！”
    躺在孟媛手心的那一坨，米白色的饺子皮边缘撮成一团，顶上还开了花，金玲看一眼，简直笑翻了天——这哪儿是饺子？这是烧麦啊！
    陆松宇红了脸，想笑又笑不出来，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孟媛又转向了时云归：“是不是语文老师都不会做饭啊？”
    “难道英语老师就会么？”时云归不服气地反驳。孟媛自己就是个天天吃外卖的，还好意思说别人？
    “没关系没关系，”顾春连把饺子都放好，“慢慢的就会了。”
    眼看着饺子摆满了两个盘子，梁丹说道：“要不咱现在就开锅吧。”
    “行啊！”程书翎好似迫不及待，立马就起身去烧水了，两个电磁炉一起，先把水烧开，放入油，再把饺子放进去煮熟。
    陆松宇看了一眼程书翎的背影，就好像那天早上他在厨房里泡茶一样，令人安心。
    怕程书翎一个人忙活不过来，顾春连也去帮忙了，时云归忍不住调侃：“我们校区最会做饭的两个人都在这里了。”
    金玲啧啧两声：“我觉得我做的也还行啊！”
    “你行你来。”顾春连赶忙让出位置。
    “不不不，还是你比较厉害。”
    孟媛这个半桶水十分自信地教陆松宇包了几个，竟也有模有样，陆松宇看着自己包出来的几个饺子，那个烧卖在中间，确实鹤立鸡群，陆松宇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这下所有人都呆了——他们居然听见陆松宇笑了。
    陆松宇尴尬地环视了一圈，把所有惊讶的目光都收入囊中，直到他对上程书翎，他看见程书翎笑得跟阳光似的，金灿灿的。
    陆松宇低下头，装作认真包饺子去了。
    顾春连把已经包好的饺子下了锅，两个锅刚好装满第一轮，她和程书翎各拿一个勺子在锅里轻轻搅动着，免得饺子粘锅。
    时云归扯过纸巾，兴奋地擦了擦手：“现在是不是可以调酱料了？”
    “可以了可以了，等会你第一个吃好不好？”还是顾春连，“大家自己调酱哦，想吃什么口味就弄什么。”
    时云归熟练地拧开一瓶老干妈，舀了一大勺放进碗里：“这就是我的碗啦！我全都要马蹄馅！”
    “估计只能分出韭菜馅，绿的。”程书翎捞起一个饺子瞧了瞧，“反正今天就是靠运气，运气好就吃到想吃的，运气不好就算了。”
    “难道运气好可以吃到彩票馅吗？”洛佳问。
    “运气好，可以吃到······”金玲乐得话都说不下，“可以吃到氧元素馅！”
    “哈哈哈哈哈······”
    “卧槽！金玲可以。”
    孟媛立刻跟上：“运气好可以吃到定语从句馅。”
    “运气好可以吃到牛顿馅。”
    “运气好可以吃到诗经馅。”
    “运气好可以吃到压轴题馅。”
    时云归闹起来：“程书翎，你破坏队形了！”
    陆松宇一听压轴题，心里就莫名慌起来，不知程书翎是不是故意的，却听他下一刻就解释：“不是，我一时忘记了我们的压轴题是啥，重来重来，运气好可以吃到圆锥曲线馅。”
    “你们不行！”顾春连一挥手，明显要来个大的，“运气好，可以吃到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馅！”
    “掌声掌声，不愧是政治老师！”
    “哈哈哈哈······”顾春连自己都笑疯了。
    锅里的水“咕噜咕噜”地沸腾着，饺子渐渐浮了起来，老师们纷纷围了过来，吵嚷着要吃，一时之间包饺子的桌边就只剩了几个人，陆松宇仍是坐着，旁边都已经空了，显得孤单不少。
    第一轮饺子不多，每人分了三四个，陆松宇手里头捻一张饺子皮，歪着头打量，不像是要动手包饺子，倒像是要认真研究一番这饺子皮的外形和构成。
    忽然一碗饺子放到他跟前，陆松宇愣了一下，没敢抬头——他看见了白皙干净而凸起的腕骨，空气中好似飘起了江叶盏曾经说过的青草的香味。
    “哎刚刚陆老师的烧麦呢？”顾春连问，“我怎么没见着？”
    陆松宇快要丢死人了，却不想身旁的程书翎出了声：“我吃了。”仿佛还得意洋洋。
    孟媛赶紧追问：“程书翎你说实话，味道如何？放心，陆老师这么温柔，肯定不会杀你灭口的。”
    程书翎耸耸肩：“还怪好吃的，主要是······”
    “主要是你的馅剁得好对吧？”时云归接话。
    “我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
    众人哄笑一阵，待得陆松宇反应过来，程书翎已经走了。
    见着陆松宇好似在发呆，眼前的饺子不住地往外冒白气，估计没一会儿就得凉了，洛佳拿了双筷子递给他：“陆老师，再不吃都冷了！”
    “谢谢。”陆松宇接过筷子，犹犹豫豫地开吃了。
    那头的两个锅又再次开工，顾春连吼道：“你们围着看什么？去包饺子啊！等下还吃不吃了？来个人去叫小欧过来！”
    欧天建自然是知道今天下午包饺子的，屁颠屁颠地就过来了，碗都捧到锅跟前了，程书翎硬是没给他捞饺子，勺子轻轻打在锅边上，笑说：“小欧，我给你出个题，你答上来了，就给你吃。”
    大家都兴致勃勃地听着，以为程书翎要说什么脑筋急转弯，不料程书翎一本正经道：“这个锅里有15个饺子，韭菜馅、马蹄馅、香芋馅各五个，现在我要给你打六个饺子，请问每种馅各两个的概率是多少？”
    欧天建：“······”
    “卧槽！”
    “哈哈哈哈哈程书翎什么鬼？”
    “程书翎你想上课想疯了吧？”
    众人笑作一团，时云归歪倒在梁丹身上，金玲手上的饺子皮不知何时掉到了地面，就连陆松宇也忍不住轻笑。
    欧天建一拱手：“我不吃了！告辞！”
    “哈哈哈哈哈······”
    别人都笑得正欢，陆松宇咬下口中的饺子，却不似第一个柔软，咬至一半，中间仿佛有个坚硬的物品，陆松宇赶紧吐了出来，筷子在饺子的破口处拨了几下，意外地看见了一枚金色的硬币。
    他真的吃到了彩票馅。
    陆松宇说不上现在的心情是惊还是喜，又或者二者皆有，下意识地朝程书翎望了一眼，他已经大发慈悲地收回了他的题，正给欧天建舀饺子。
    陆松宇想，这不是压轴题馅，也不是圆锥曲线馅，是程书翎的左焦点馅。
    那么，他会是那个幸运的人吗？
    他有资格做那个幸运的人吗？
    一群人闹到快五点钟，剩下的饺子都包完了，只等着下锅，在座的都已经吃饱喝足，这些饺子就是留给学生们的了。
    顾春连拧开饮料：“来来来，大家干一个！”
    一圈饮料倒过去，大家举着一次性杯碰了碰：“冬至快乐！”
    之后便是忙忙碌碌地收拾东西，梁丹把塑料袋一类的装到一起，准备拿去丢，时云归则把报纸收了起来，金玲和洛佳把桌子推回了原位，程书翎在众人井然有序的忙活中轻轻踱至陆松宇身边，靠在他耳边，叹息一般道：“幸运儿，冬至快乐。”那声音，像风一样。
    陆松宇心跳都慢了几拍，要不是程书翎的气息吹拂在他耳畔的发丝上，他一定会怀疑这是个梦，可是他不仅感觉到了，一抬头还能看见程书翎明晃晃的笑，眼里有银河流淌。
    外头飘起了雨丝，要不是视力好，还真是看不见这雨，街上的人大多没有打伞，到校区的学生也是一样，并未把这雨放在心上。可是陆松宇觉得，今晚他的心就跟这雨是一样的，飘飘荡荡，不知该落在何处。
    其实是有地方可落的，隔壁那人不止一次地追问他，等待他，甚至孜孜不倦地证明他是个幸运的人。是啊，遇到程书翎，怎么能说不幸运呢？
    但是，那些所谓的幸运，不过是程书翎强加在他身上的说辞罢了，反倒是他的不幸，已经被无数次地证明过。
    九点已过，按说程书翎要下班了，但是高祈来问了几个问题，便又耽搁了，陆松宇听着隔壁传来的轻笑，一把火在脑子里如同沾了汽油，“轰”地烧成一片，他整个人好似被浓烟拱到半空中，连重心都找不着了。
    最后一篇文学类文本阅读，是韩少功的《飞过蓝天》，题已经写完了，学生还在大发议论，骂文章中的“麻雀”没有良心：“麻雀就是那种很自私的人，他根本就没有想过晶晶的感受，满脑子都是他自己，如果我是晶晶，我根本就不会想着他！”
    不知怎么的，陆松宇觉得那些话仿佛是在说他自己——陆松宇就是个很自私的人，他根本没有想过程书翎的感受，满脑子都是他自己，如果我是程书翎，我根本就不会想着他！
    陆松宇心中重重一跳，他听见了隔壁教室的开门声——程书翎要走了，再一看表，已是九点半，他也该下课了，于是道：“好了，剩下两篇当作业，回去再复习一下环境描写的作用。”
    “好的，老师再见。”学生迅速把试卷放进包里，便拉开门出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陆老师追夫啦～（为什么我还没有忙完，好想划水啊！）
    第29章 做噩梦
    陆松宇在教室里缓了一阵，心不在焉地收拾完东西，已是几分钟过去，校区里还有老师在上课，金玲愤怒的声音传来：“不是忘沉淀符号就是忘加热符号，你跟这几个符号有仇吗？”
    程书翎已经走了吧，他想，他至少该跟程书翎说声谢谢的，谢谢你给过我短暂的幻想，以及美丽的幸运谎言。
    陆松宇忽然推开门跑出去，疯狂按电梯，可是电梯完全感受不到他的急切心情，仍在慢悠悠往上，陆松宇脑子都不清醒了，转身便往楼梯跑。
    他的一生，至少是已经过去的二十来年，从来没有这样慌张过，他想，如果见不到程书翎，如果不能告诉他自己有多么荣幸得到他的“幸运”，他一定会后悔的。
    双腿不停地踩着楼梯往下，眼看着就要到一楼了，如果快一些，也许会在写字楼不远处追上程书翎，他记得程书翎家的方向，虽然只跟程书翎一起走过一次，但是他也许，一生都忘不了。
    最后一个台阶，陆松宇几乎没看见，以为到了平地，于是大步迈出去，却是猛的踩空了，整个人失去支撑，“砰”的一声，膝盖重重砸在地面上，在寂无一人的楼梯间撞出了回声。
    陆松宇疼得冷汗都下来了，却还是忍着疼，抓着楼梯扶手爬起来，磕磕绊绊地往外头跑。
    程书翎原本是要走了的，但是忍不住和高祈多聊了几句，来来去去都是三中那点破事，程书翎当真是怀念他的读书时代。
    晚间的雨下得大了些，至少飘在发丝上衣服上，人是有感觉的，朝外望去就是蒙蒙的一片。程书翎刚跟高祈道完别，一个人走在细密的雨雾中，却突然生出些莫名的预感。
    不知是好是坏，程书翎只感到有事情要发生，他想，或许是今天跟陆松宇说话了的缘故。
    “程书翎！”
    陆松宇的声音像是穿破了黑暗而来，在这颇有些凄清的夜晚显得格外刺耳，程书翎全身都僵住了，动都动不了，好一会儿才硬邦邦地转过身来，看着陆松宇一瘸一拐地朝他跑来。
    “你怎么了？”程书翎伸手去扶。
    陆松宇喘着气，轻轻躲开他的手，再反应过来却又觉得不该躲，他都跑到程书翎跟前了，都拼尽全力去喊他了，还有什么好躲的？
    “程书翎，你说的话算不算数？”
    “什么话？”
    “你说，只要我开口，你就带我回家。”陆松宇想，他一定是疯了，他分明只想说声谢谢，可是大约理智也无法束缚他压抑已久的感情，才会让他在这个寒冷的夜晚，去追寻生命中消失已久的光。
    程书翎也是一愣，他没有想到这持久战一点也不持久，陆松宇的答应太突然，他没有做好准备，甚至连话都忘了说。
    雨丝落在脸上，冰凉冰凉的，陆松宇想，这有什么关系呢？程书翎是他的火焰啊，这么温暖，这么明亮，以至于他都忘记了自己曾经身处黑暗。
    “程书翎，带我回家。”
    程书翎伸出手，替他擦了擦脸上薄薄的雨水，而后轻声说：“好。”嘴角笑意在这个雨夜里勾出一盏不灭的灯。
    N市这个地方，冬天本不会太冷，只是一下雨，湿冷之气却是毫不留情地侵入骨髓，冻得人牙齿都打起架来。陆松宇甫一进入程书翎的房子，人才像活过来一般。程书翎为他插上热水器的电源，又去找了一身新的睡衣：“等会先洗澡吧，小心感冒了。”
    陆松宇看程书翎准备得这样齐全，动作有条不紊，倒是惊讶了：“你······”
    “是的，我为你的到来准备了很久。”程书翎知道陆松宇跟人交流有障碍，干脆一骨碌全给说了，“如果换了别人，我可能会死要面子说只是预备着家里有客人过来，但是你不是别人，我想让你知道，我每一天都在等你这句话。”
    “谢谢。”陆松宇小心翼翼地接过睡衣，程书翎的爱意太沉重，他怕接不住。
    “别想了，”程书翎揉揉他湿黏的头发，“明天一天的课呢，有话晚些说。”
    陆松宇洗好澡躺在程书翎的床上，这不是第一次了，但是上次他喝醉了，什么感觉也没有，这一次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自己是睡在了程书翎的床上。
    他真的被程书翎带回家了。
    缓过这个劲，事情反倒变得不真实起来，陆松宇好似被掏空了所有力气，还没等程书翎从浴室出来，眼皮已经无比沉重地盖下去，他睡着了。
    程书翎原本想洗澡出来心平气和跟陆松宇说会话，可是当他洗去一身尘灰，床上那个人竟然睡着了！程书翎只觉好笑，陆松宇平时防御性这么强，一到自己床上，竟然毫无防备，真是奇怪！他就不怕被偷袭么？
    程书翎熟练地替他掖了掖被角，随后关灯，轻轻上了床。
    这回跟上回不一样，上回还是同事，睡在一张床上，即使程书翎自己心里有小九九，那也是要藏着的，可是这回是陆松宇要跟着他回来的，他们就是光明正大的恋人，程书翎翻过身，伸出一只手轻轻抱住了沉睡的陆松宇。
    嗯，这样果然舒服多了。
    本该安稳地睡到天亮，可是半夜陆松宇又做起了那个熟悉的噩梦，他被海浪硬生生打翻，满怀着不甘心地去抓那浮木，但是汹涌的海浪却把浮木撞开了，他拼命伸长的手就与浮木擦肩而过。
    他失去了最后的机会，腥臭的海水涌进口鼻，他要死了。
    “陆老师，你怎么了？醒醒，快醒醒！”程书翎又是喊又是摇，活生生把陆松宇从梦里的窒息中带了出来。
    原来陆松宇梦中害怕，身体也很诚实地表达了这点情绪，手一直抓着程书翎，越抓越紧，自己没醒先把程书翎给抓醒了。
    “做噩梦了是不是？”程书翎抬手把他抱进怀里，“别怕，有我呢！”
    陆松宇惊魂未定，刺眼的白光扎得他眯起眼睛，嗅着程书翎身上干净明亮的味道，听着他一声声说“别怕”，陆松宇这才想起来，自己是在程书翎的床上。
    胸膛因为呼吸起伏着，陆松宇口干舌燥，犹自回想着梦中的场景——他错过了救命的浮木。
    程书翎撑着坐了起来，把陆松宇抱进自己怀中，他幻想这个场景已经很久了，不需要说话，也不必做别的，他只想这样抱着陆松宇，安安静静的就很好。
    陆松宇被他抱着，被子往下滑了些，睡衣却撩起一角，程书翎本想帮他把睡衣整好，却看见陆松宇侧腰露出的那一块有一道很淡的伤痕。
    陆松宇好容易从梦中缓过来，却一直没听见程书翎说话，抬头一看，却见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腰身上，陆松宇顺着那目光望去，那道浅浅的伤疤像一把刀，直插入他的眼珠，鲜血淋漓。
    陆松宇猛然推开程书翎，跌跌撞撞翻下了床，眼前白茫茫一片，膝盖撞上了床头的柜子，一声巨响，他却像是没感觉，只有耳边回响着那些恶毒的咒骂。
    “早知道就不该把你这个孽障生下来！”
    “你弟弟和你婶婶就是被你害死的！”
    “你把你奶奶克死了！”
    “我们全家都是被你害成这样的！”
    “你要跟男人在一起？行啊，反正你命这么硬，谁受得住？！”
    “陆松宇，真是条贱命！”
    “陆松宇！陆松宇！”耳边的声音忽然间变成了过往和程书翎的交锋，他像个木偶被两边拉扯着，脑袋要裂开了！
    他从茫然之中跌进一个温暖的怀抱，带有温度的掌心抚过冰凉的耳朵和脸庞：“陆松宇，你看着我。”
    陆松宇像是失去了意识，只能跟着眼前人的话行动，他看向程书翎，可是眼睛仿佛不能聚焦了一般，程书翎忽而又变成两个，转瞬之间他好像被倒了个方向，随后便触到了柔软的被子。
    程书翎看着他呆滞的模样，又想到他方才失控的恐慌，心里像有一把弯刀，在一片一片地剜他的肉，原本的好奇如今全被心疼所取代，他什么也不想问了，只是给他盖好被子，轻声说：“没事了，我在呢，再睡会。”
    说着再睡会，也确实上了床，但是两个人都没有睡着，程书翎一想到陆松宇一个人住，半夜也会这样做噩梦醒来，心脏都发紧，是想到了他的学长吗？可是看他的样子，他那学长也不是会打他的人，那是家里人打的？程书翎这才发现，尽管他是真心想与陆松宇共度一生，也没法否认自己对陆松宇的过去一无所知的事实。
    陆松宇却是一个人在黑暗中流了泪，程书翎的温度太让人沉沦，以至于他已经忘记了自己是那样一个不祥的人，也许程书翎会说不嫌弃他，但是他怎么能把学长的命运也带给他？
    半夜在熟睡中醒来，正是困的时候，但是这两个人却睡意全无，各自不吭声，假装熟睡，一直挨到了天亮。
    作者有话要说：　　周三大清早存的稿，等有空了双更～
    陆老师：你不如有空了把我的事解决一下。
    第30章 新钥匙
    天气严寒，程书翎熬了粥，热乎乎的端到餐桌上，冒着的热气让陆松宇想到了昨天下午的饺子。在学长离开后的年月里，程书翎是他唯一感受过的温暖。
    “程书翎······”
    “膝盖还疼吗？”程书翎没给他说话的机会，陆松宇脸上的表情跟拒绝他那晚很相似，不是全然的呆板，下垂的眼睑里藏着说不尽的悲伤。
    陆松宇没回答他的问题，依旧道：“程书翎，我们······”说话间，程书翎已经到了他跟前，卷起宽松的睡裤，检查起他膝盖的青紫来：“应该只是撞瘀了，擦点药就好了。”
    “程书翎，”陆松宇忽然双手掩住脸，“对不起，我反悔了。”
    程书翎仿佛预料到似的，平静地帮他整好裤脚，头也不抬：“理由。”
    “没有理由。”
    程书翎坐回椅子上，生硬地掰开陆松宇的手，逼着他与自己对视：“你是我选中的幸运儿，没有理由就不准反悔，我不想跟你讲道理。”
    陆松宇还要说，却被程书翎一眼瞪了回去：“吃早餐，去上课，上课的时候敢瞎想，我就收拾你！”
    陆松宇还是第一次看见程书翎瞪他，之前生病的时候程书翎也嫌弃他，但那时的眼神是温和的，不像现在，带着威胁的意味，陆松宇竟真的没再说话。
    吃了一勺粥，陆松宇突然想明白了江叶盏为何这么怕程书翎。
    到底是害怕程书翎的，陆松宇周末两天很是消停，上课认真，反馈及时，甚至还有两位家长在学生的交流群里夸了他，其余时间则任由程书翎摆弄，说吃饭就吃饭，叫睡觉就睡觉，半句话没敢多说。
    程书翎自然不会由着这事就这样过去，中间悄悄找了一趟时云归：“你说我要不要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两天应该就好了。”
    “程书翎，”时云归顿了顿，“也许你的持久战，现在才打响。”
    “什么鬼？”
    “看他的状态，应该已经逃避了很多年，如果你也由着他逃避下去，问题会一直存在，你的持久战不是要让他答应和你在一起，是让他解开心结，全然地接受你。”
    程书翎都不敢想那天晚上陆松宇的模样，像只风雨中无家可归的幼鸟，任谁看了都得心疼。“你没看见他的样子，我实在······”
    “长痛不如短痛，这个道理你比我明白。”
    “那我要怎么办？”
    “慢慢来吧，先让他信任你。你要尽你所能，让他知道无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你都是安全的，可依靠的。”
    程书翎和陆松宇周一早上都没有课，也就没有调闹钟起床。程书翎是个能睡的，他最长的时候睡过整整一天一夜，是在他高考完之后的那几天，程太太还以为他是死了。
    但是陆松宇不一样，除了年幼不更事那几年，他从来就没有睡好过，在程书翎这里的几个晚上，已经是难得的安眠，只是早上仍会早早醒来，昨晚落地窗的帘子没有全部拉起来，清晨六点的微弱光线透进来，已经足够陆松宇细细描摹程书翎的轮廓。
    程书翎睡觉的时候没有表情，看上去很是冷清，跟平日轻浮或是温柔乃至生气时都不一样，可好看是不变的，陆松宇光看这脸，就能联想到他咧开嘴的神情。
    他要是个普通人就好了，或者生在一个不落后不迷信的地方，也许人生就会完全不同，这样无论他遇上的是学长还是程书翎，都可以坦然去接受这份感情。
    陆松宇想得入了迷，指尖已经不自觉触上了程书翎的脸庞，尚未反应过来已经被程书翎一把抓住。
    陆松宇一怔，原来他醒了？陆松宇用力把手往回抽，程书翎的力气却越发大，手指被紧紧握住，攥得生疼。
    “陆老师，你搬过来住吧。”程书翎眼睛都没睁开。
    陆松宇放弃了，任由他握着，只是搬过来，从此以后彻底与程书翎绑在一起，他就真的不能反悔了。他不是不喜欢程书翎，是太喜欢了，喜欢得连靠近都不敢。
    “陆老师，”程书翎自顾自说着，“除了反悔，与我分开，其他的话都可以说，只要你说，我就听，你不说，我也不勉强你，唯有一样，”程书翎睁开了眼睛，转过头与他对视，“绝不可妄图丢开我。”
    他没有退路了，陆松宇想，只是也不知道要如何回答，蓦然间发现程书翎的手已经松开了，便慌忙抽了回去。
    “今天把东西搬过来吧。”
    今天？陆松宇的心重重一跳，这也太快了。
    “不快，你已经在这里住了三个晚上了。”
    陆松宇不由得去看他，眼里写满了疑惑，程书翎忽然笑了，伸手摸摸他蹭得跟鸟窝似的头发：“我还能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让我照顾你，陆老师。”
    陆松宇想，再让他软弱一次，逃避一次，让他忘却那些可怖的往昔，只记住程书翎这个人。
    陆松宇不说话，程书翎就当他默认了，当天上午就真的去陆松宇那里收拾东西了。陆松宇东西少，基本上是衣服和书，几个大箱子就装完了，程书翎叫了搬家公司：“我帮你把东西给搬了，你自己去退租。”
    看着程书翎递来的房门钥匙，陆松宇这才意识到，他是彻彻底底地被程书翎捏在了手心里，逃也逃不掉了。
    程书翎生怕陆松宇一个犹豫就说不，赶紧把钥匙塞到了他手里：“等会自己去上班，我晚点过去，晚上带你回家。”
    回家。程书翎的口中总是能说出这么温暖的词语，陆松宇握着钥匙的手紧了紧，终是点了头。
    这天下午校区却是热闹得很，陆松宇刚上完欧天建的课走出教室，便听得外头一阵喧哗，时云归带笑的声音从门口一直传到学管办公室：“星姐回来啦！”
    陆松宇看见时云归身后缓缓走来一个短发女子，本该是乖巧的学生头，却被标新立异地染成了绿色，正红色的口红散发出不好接近的气场，硬是逼得陆松宇眼神躲闪了开去。
    “姚星，”程书翎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回来啦？”
    被称作“姚星”的女子转过身去：“想我吗？快过来给姐姐抱抱。”原来姚星是KK的初中物理老师，但是六月的时候辞职去考研了，程书翎和她认识是因为暑假师资紧缺，姚星还兼职了一段时间。
    程书翎朝她走去，却不像是要抱她：“别乱来，老子有对象了。”说话间有意无意地瞥了陆松宇一眼。
    “哟，”姚星语气中满是嘲讽，“就你还装贞洁？”
    程书翎是实打实地担心陆松宇误会，解释道：“以前，那是随随便便有对象，现在，是认认真真有对象。”
    姚星一摊手：“随你吧，结婚不要叫我，没钱！”
    顾春连从学管办公室探出了头：“姚星，你现在可以排课了吗？你那几个学生，说什么都不愿意换老师，整整一个学期没有上过物理课了！”
    “排啊，不就是回来赚钱的吗？穷死老娘了！”姚星转身，微仰着头进了学管办公室。
    程书翎确定周围没人了，才走到陆松宇身边：“你呆这干嘛？”
    “我，”陆松宇竟然脸红了，“我上厕所。”
    眼看着陆松宇害羞一般地逃走了，程书翎这才轻笑一声，走进学管办公室和姚星叙旧，没想到一进门就听见姚星问：“我们校区是不是来了个超级好看的小哥哥？”
    程书翎和时云归下意识地对视一眼，还没人回答呢，姚星又开口：“介绍给我。”
    要是这都能忍，程书翎也可以不必姓程了，当即回答：“人家有对象了。”
    “什么时候的事？”提问的是顾春连。
    “就，这两天。”
    姚星摇摇头，可惜似的：“好看的小哥哥都有对象了，连程书翎都脱单了。”
    顾春连继续蹙眉：“程书翎你又是什么时候的事？”
    “嘶——”程书翎倒吸一口凉气，“不是，我们什么时候有向上司报告情感状态的规定了？”
    “没有啊，就随便问问，”顾春连说，“不过程老师也老大不小了，可以结婚了。”
    程书翎没再说话，却是姚星回过头来瞥了他一眼。
    “程书翎，你是不是弯的？”从学管办公室出来，姚星和程书翎继续倚在走廊墙壁上说话。
    “双。”程书翎坦荡荡地回答，墙壁背后就是陆松宇的教室。
    姚星单刀直入：“是不是你俩？”姚星虽不像时云归学过心理学，但架不住眼尖，很多事情一眼就看穿了。
    “是。”
    姚星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丢下一句：“你配不上人家。”说罢便走回她原来的教室去了。
    程书翎嗤笑一声，慢悠悠地转头去拉开陆松宇教室的门：“听见了吗？”
    陆松宇脸又是一红，他想说我也不是故意的啊，你们靠这么近，隔音效果又差，程书翎接着说：“是配不上陆老师，还望陆老师多担待。伸手。”
    陆松宇一头雾水地伸出手，却见程书翎一脸温和的笑，珍而重之地将一把钥匙放在他的手心：“希望你会喜欢我们的房子，毕司沃斯先生。”
    那是程书翎房子的备用钥匙，放了两年，却还新得很。眼看着躺在自己手心的钥匙，陆松宇蓦然红了眼眶。
    作者有话要说：　　真喜欢程老师这种干净利落的男人！（不是，陆老师，我瞎说的）
    这段时间估计都没空了，不过为了庆祝收藏上双，就双更吧！（看我就是这么没出息的人，如果多来一点小天使给我评论就好了，你们的每一句话都是我支持的动力！爱你们！）
    第31章 忆往事
    期末临近，元旦多出来的那一日假期也早早被学生们占领，Kk虽然法定节假日上班没有三倍工资，但是却还算人性化地有三倍调休时间，元旦这一天上了班可以调休三天，老师们的异议倒也不大。
    顾春连在群里让大家去看元旦假期的课表，除了姚星，几乎所有人都是每天十小时，好在平时周末也是这么上，如今不过多了一天，也不算什么。程书翎只是想，他是不是该给陆松宇准备点新年礼物？
    别看程书翎交过一大堆女朋友，可是从来没有用心给女朋友挑过礼物，这回换了男朋友，就更不会了。于是只得在晚上回家的时候问：“陆老师，你有什么想要的吗？除了跟我分开，剩下的都能满足你。”
    陆松宇在上回他们买油的商店门前停下：“我能买盒烟吗？”
    陆松宇还抽烟？程书翎显然没想到这个，眉头微微一蹙，却还是点头答应了：“买回去，在阳台抽。”
    陆松宇点烟的姿势很好看，左手挡风，右手点着打火机，头向右微侧，眼皮自然下垂，明黄的火光映在他的左手手掌和白皙的脸上，像个瘾君子，还是个文明而优雅的瘾君子。
    “点烟的姿势有点好看啊！”程书翎突然出现，两指微微用力，抽出含在陆松宇双唇间的烟，放到自己嘴里轻轻吸了一口，又还了回去。
    程书翎以前试过吸烟，但是着实不能理解这玩意儿的瘾到底在哪里，跟烟的缘分也就不了了之了，但是陆松宇显然不同，他点烟和抽烟的姿势神态，都在昭示着他过往的烟瘾。
    陆松宇往前走了两步，倚在阳台的窗户上：“程书翎，你想好了吗？跟我在一起。”
    程书翎只觉好笑：“你现在才问，是不是有点迟啊？”
    “我说过，没有这么简单的。”
    “我也说过，你是我人生中的大事。”
    陆松宇返回来，颇有些气势汹汹，抓起程书翎的手就往自己的后腰摸去，程书翎手冷，猝不及防的肌肤接触还是让他忍不住颤抖了一下，陆松宇强忍着：“摸到了吗？”
    程书翎被吓呆了，一是陆松宇太主动，二是他在陆松宇的后腰上摸到了一道斜长的伤疤，凹凸不平，程书翎有点想躲，却被陆松宇死死按住：“你想放手了吗？”
    “他那个时候是真的想杀了我的。”那是陆松宇十九岁留下的伤，当然他现在也才二十二，三年多的时间并不足以让他淡忘那个失去理智的夜晚，他在炎热的夏日回到那个封闭而愚昧的村庄，平静地说他要和学长共度一生。陆松宇心里做好了准备，他很久以前对这个被称为“家”的地方就没有任何留恋了，他只是回来道个别，哪怕因此断绝所谓的父子关系他也不在乎的。
    那时他从小长大的家里只剩下了父亲和爷爷，房子破败，村庄衰颓，整个村子几乎只剩下老弱病残，父亲浑浊的双眼望向他，不由分说把他扭进了房子里，关了整整两天，门窗全被关上了，一点光都透不进来，陆松宇在里头滴水未进，却意外地没有崩溃。也许是他早已经不对这个世界抱任何希望了，他甚至觉得自己可以这样死去，以至于他在近五十个小时后重新见到阳光时，不是开心，只是一潭死水地开口：“你杀了我吧。”
    他在求死。
    其实他与父亲之间从来就没有感情，父亲把他当成传宗接代的工具，但是从没想到，这个工具这么凶，而且如今已不想传宗接代了。
    父亲听到这话，冷淡的眼神忽然锋利起来：“想死是吧？”
    陆松宇瘫坐在地上，靠着墙壁，他没有害怕，没有恐慌，反倒是轻松和庆幸填满了他的心，他想，终于要解脱了。
    所以当他看到父亲拿着菜刀进来的时候，他连眼珠都没动。
    程书翎有点憋得慌，他知道陆松宇的故事才开了个头，但是他已经不想听了，陆松宇口中吐出的烟雾弥散在小小的阳台，阳台外是没有边际的黑暗，他仿佛看见陆松宇就蜷缩在那片不见光的深渊之中，安静等死。
    “人世间，死不算什么新鲜事，可活着，也并不更为新鲜。”陆松宇声音冷清，和那年求死是一样的。
    程书翎转头看他，心情复杂，久久找不到话来回，只得尴尬地问：“这是什么鬼话？”
    “是叶赛宁的诗。”陆松宇缓了缓，便又开始说，“他没有杀成，是因为我爷爷来了。”
    陆松宇的爷爷是追着父亲进房的，那时陆松宇的母亲已经难产逝世多年，又因为陆松宇从小命硬，一直没人再愿意嫁给父亲，陆松宇成为了这个家的独苗，爷爷气喘吁吁地骂道：“你想断子绝孙是吗？”
    “老子断子绝孙也比死在这孽障手上好！”父亲憋红了眼，手上菜刀挥舞着，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砍下去。
    老人生怕儿子一不小心就酿下大错，生拉硬拽地要把陆松宇拖出来。陆松宇两日水米未进，这个跌跌撞撞的样子落到父亲眼里，竟是要逃跑，父亲气血上涌，一手猛然抓住人，菜刀不假思索便往人身上劈！
    爷爷瞳孔皱缩，唾沫乱飞：“你这个天杀的孽障！连亲儿子都杀，天打雷劈啊！”
    陆松宇那时候想，其实有些文学作品里写得不真实，他并没有马上感觉到疼痛，反倒完完整整把爷爷骂人的话听了个清清楚楚，随后眼前一黑，几近晕厥。
    父亲也是个胆小的，从来只杀过猪没砍过人，一看陆松宇的白衬衫红了一片，菜刀边缘也滴着血，一下便慌了神，“踉跄”一声，菜刀松落在地。
    邻居早就听到动静，三三两两的过来看热闹，一个老婆婆拐杖敲地：“造孽啊！这个孩子命这么硬，要出事的啊！快点去庙里请个和尚来啊！”
    那个时候陆松宇已经没有了知觉，再醒来已经是在镇上的卫生院，病房里弥漫着劣质消毒水的味道，还有隔壁床的老人呕吐的臭气，陆松宇胃部翻涌，差点就吐出来，身体一扯，背后的疼痛几乎要把他再次杀死。
    他听见爷爷和父亲在外头争吵的声音。
    “这个狗娘养的不止命硬，还是个变态！”
    “我不管，陆家的香火不能断，不然我就先捅了你！”
    “他是生是死都是一样，你不要想什么死了还有人给你上坟，你知道他说什么？他说要跟男人跑了！男人跟男人！变态到这种程度，你还想香火？你出去了老脸都挂不住，别人都会在背后戳我脊梁骨！算命的真是没说错，就是命硬！克死了他弟和他婶，克死他奶奶，你也要被克死！早知道当年就听算命的，把他丢出去，那个时候想着是个男娃，不舍得丢······”
    “你······”爷爷气都喘不上来了，“你说的什么？”
    “老不死的！”父亲尖叫起来，“医生！快点来啊！死人了！”
    老人伸着一个手指头，颤抖着指向儿子：“你说，真的假的？”
    “真的是要把全家人都克死啊！”父亲根本没有回答爷爷的话，“老子也一头撞死算了！”
    “快让开！”护士赶来，匆匆把父亲隔开，把爷爷抬上了担架。
    爷爷是高血压，情绪一上来就头脑不清，人都快晕过去了，那天在医院一查，才知道有心脏病，那个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陆松宇伤没好就出了院，父亲并不允许他参加爷爷的葬礼，他的伤口处理得匆忙，发起了高烧，一个人晕晕乎乎地回了学校，后来再也没有回到那个村庄。
    “不是，”程书翎想，这都什么魔幻现实？“我能问几个问题吗？”
    陆松宇已经盘腿坐在了地上，脚边一地烟头，看着颓靡不堪：“你问。”
    “命硬是什么鬼？”
    “你知道艾青吗？”
    “大堰河？”
    陆松宇点点头：“艾青出生的时候就被认为是克自己的父母，所以才被送到大堰河身边长大。我比他还要惨，算命的说我命硬，不仅克父母，还会克死自己亲近的人，所以最好不要有父子、母子关系，否则家里会不平顺。最简单的解决办法就是把我送给别人养，可是他们不愿意。他们觉得第一胎是儿子是天大的福气，也很怕将来生不出儿子，会断了香火，才把我留下来。”
    果然封建迷信害人不浅！程书翎愤愤骂道，又接着问：“那你弟和你婶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婶，其实就是我妈妈。”陆松宇看着程书翎眉头一直紧皱着没展开，就知道他接受不了这些奇奇怪怪的事，“算命先生没办法，给了他们第二个解决办法，就是让我管他们叫叔叔婶婶，后来的发展有点狗血，我开始被同龄人嘲笑没有爸爸妈妈。”
    那个时候陆松宇六岁，上了小学，他在一个晚上跑到妈妈面前，满怀着欢喜的期待，轻轻喊了一声“妈妈”，他以为这样就能证明自己并不是没有爸爸妈妈的孩子。
    母亲当时怀着第二个孩子，反应过来后脸冷得像冰霜，劈头盖脸骂了一句：“瞎叫什么？”
    陆松宇一愣，难道这不是妈妈？他真是没有爸爸妈妈的孩子？那就是孤儿？
    吃饭的时候母亲把这事跟父亲说了，陆松宇心里又重新燃起了些期待，他想，也许父亲会认为他是对的。可是他没有等到父亲的话，只等到一个响亮的耳光从上方落下，力气太大，连他面前的碗都摔到了地上，碎了一地，小陆松宇还没有从火辣辣的疼痛中反应过来，父亲的巴掌又清脆地落在他瘦弱的背上，一起到来的是粗声粗气的质问——谁教你的？乱叫什么？想死是不是？
    别人都是这么说的，没有乱叫，不想死。
    陆松宇眼眶里积满了泪水，趁着低头时偷偷落了几颗大的，不敢弄出一点声音，只在心里默默回答了这几个问题。
    他第一次知道了期待落空是什么样的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　　迷信害人不浅～
    存稿我都放好了，如果jj不抽风，每天12点就可以看到更新啦！
    第32章 好朋友
    这都是什么鬼？程书翎心上像压了一块大石头，不顾外头寒风萧瑟，把所有的窗都打开了，他得清醒清醒。
    “你接下来不会是要说你妈就死了吧？”
    陆松宇点点头：“生我弟弟的时候，难产死的，没保住大的，也没保住小的。他们查过孩子的性别，知道是个男孩，那时他们都已经准备好了，只要把孩子生下来，就把我送走，但是我没有让他们如愿。”
    程书翎全身上下都硌得慌，就陆松宇的长相，这都舍得送出去，心得多硬啊？
    “这事不能证实也不能证伪，听听就算了，你一个正儿八经的教师，教师展板上的教育理念写的还是驱逐愚昧，消除黑暗，你不能信啊！”
    “我本来是不信的，”陆松宇低着头，“我曾经发过誓，要脱离这个牢笼的，但是······”
    但是，学长也死了。
    整整二十年，他的亲人与爱人相继离世，他甚至不敢说不信。
    “程书翎，你会害怕吗？”
    陆松宇的烟已经抽完了，两个人都是靠墙坐在地上，北风“呼呼”地刮，吹得脸颊和双手一片冰凉。程书翎笑：“怎么？你还想吓退我啊？”
    “程老师我从小就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哪怕是你，我也觉得不必有来生，你这么好，我怕这辈子没积够功德，下辈子碰不上你。”
    陆松宇“唰”一下，落下两行热泪。
    程书翎把陆松宇揽进怀里：“你该早些和我说的，自己藏这么多心事，怪不得天天都没点表情。”
    陆松宇傻了，他原本想说了这些就跟程书翎一刀两断，可是他掌控不了程书翎，反而被程书翎带跑了。
    可是不对，陆松宇，你该一个人生活，一个人离开，一个人死去。陆松宇靠在程书翎的胸膛上，喃喃念道：“当众人齐集河畔，高声歌唱生活，我定会孤独返回空无一人的山峦。”
    为什么要这样悲伤呢？程书翎揉揉他的头发：“不对，应该是，你是我的半截的诗，不许别人更改一个字。”
    你真快乐呀，陆松宇想。“远方除了遥远一无所有，更远的地方，更加孤独。”
    程书翎倒吸一口冷气，心想你可真是个杠精，拉下脸来：“我知道自己终究会幸福，和一切圣洁的人，相聚在天堂。好了，不许再背海子的诗！”
    怀中的人没了声音，程书翎不由得想是不是自己刚刚的语气不好，于是补救似的说：“听程老师给你换一个，我只能相信善总会降临，在遥远的未来，降临众生，而每个冬天都将化作春风。”
    “丁尼生。”
    “你怎么什么都懂？”
    陆松宇竟然轻声笑了：“我是语文老师。”
    “语文课本不教这个。”
    “我是陆松宇。”
    程书翎把他放倒在自己腿上，让他仰面躺着，自己则低头看他：“是啊，你是陆松宇，是我选中的幸运儿，还记得吗？”
    “你是第一个说我幸运的人。”
    “暑假结束的那个晚上，云归送一个小学生去坐公车，我就在后头听他们两个讲话，那个孩子理解能力很差，说话前言不搭后语，说的还是他早恋的事，但是云归特别耐心，特别温柔，好像所有事情都是被理解的。我那时候心里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我没想起喜欢过的任何一个女孩，我只是想，也许人生中的好事终于要来临了。”程书翎顿了顿，“第二天，你就来了。”
    陆松宇鼻子一酸，强撑着眼里的泪水，不让它流下。
    “你要永远记得这件事，知道吗？”程书翎说完，低下头，在他冰冷的唇上轻轻碰了碰。
    这几天顾春连一直在联系江叶盏，她知道江叶盏带了手机去学校，如今期末考临近，她实在是担心这孩子的情况。
    顾春连：你先过来，程老师不会骂你的。
    江叶盏：不可能，我不要去。
    顾春连：你来写作业，不安排你上课行不行？把你男朋友带过来，一起学习。
    江叶盏：我分手了。
    顾春连：这也太快了吧！
    顾春连：那你分手了也不能不管学习呀！期末都到了，你要是考不好程老师更生气。
    江叶盏：你不要跟我提他。
    顾春连：行，不提他，你过来，我给你换一个数学老师。
    江叶盏：不行！
    顾春连：那要怎么样才行？
    江叶盏想，只要程书翎主动联系她，她肯定就回去，被骂也好，挨打也好，她都认了，可是程书翎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呢？
    江叶盏：他是不是不想教我了？
    顾春连：哪有？他上次还找晓清问你的情况呢！
    江叶盏：林晓清也不要我了！
    顾春连叹了口气，心想你这恶人先告状啊，明明是你重色轻友把林晓清给丢了，这回还反过来说林晓清不要你。但是现在肯定不能说这样的话刺激她，顾春连想想，输入消息：叶子，你心里想什么你要说出来啊，不管是你程老师还是晓清，都没有那么多时间精力去猜你在想什么，猜了又不一定猜的对，这样大家都很累啊，你再想想吧，要是心情不好，你就给云归打电话吧。
    没把江叶盏叫回来，顾春连周五晚上跟林晓清又是一番长谈：“你这次不要又像上次一样考砸了！”
    “上次那是失误。”林晓清最近的状态稍微好了些，但是跟从前江叶盏在的时候还是不一样。
    “我知道你因为叶子的事情心情不好，但是自己的状态要自己调整，我们总不能说把自己的心情都交到别人手中吧，叶子的事可以过了期末再慢慢解决，不要拿学习开玩笑，知道没有？”
    “我知道啊！”林晓清听得有点烦，她理智上知道这是对的，但是情感上真不能平和接受。
    顾春连也知道这个年纪的孩子，最听不下去这些大道理：“反正你自己心里有数，我说多了你烦，有什么事你跟云归说吧。”
    林晓清都起身要走了，还是忍不住多问一句：“江叶盏，有没有说什么？”
    “不愿意回来上课，要不你劝劝她，你们两个最好了。”
    如果是以前，林晓清一定会飞扬着说是呀，可是到了现在，她也不知道是不是了，于是耸了耸肩便离开了：“我走了。”
    元旦三天集训，顾春连忙得脚不沾地，再过一个星期就是期末考试，再过半个月就是寒假，她现在就得赶紧给学生安排寒假课程，省得到时候学生自己把时间拆得七零八落，连上课的机会都没有，于是一瞧着哪个学生课间休息就赶紧过去沟通，嘴上跟这个学生讨论着寒假的上课时间，脑子里还记着上个学生的安排，好不容易回到办公室，又看见了新邮件，分公司总部把年会的策划发到了每个校区的校长和主任邮箱，他们得组织自己校区的人完成相应的任务。
    因为工作性质的关系，KK的年会也没有必要出节目，但是每个校区要拍摄一个新年祝福视频，此外还要在全公司征集一男一女两位主持人。
    顾春连看了一遍，去咨询办公室找肖艺商量：“你看到邮件了吗？我们要拍一个视频。”
    “视频让小朱来拍吧。”肖艺口中的小朱是校区的咨询老师，名叫朱芳庭，平日对摄影和视频制作都颇感兴趣，此刻一听，便笑着应答：“可以啊！我带单反来。”
    “要在20号之前交上去，总部那边可能也要再剪辑一下，不懂他们怎么弄。”
    朱芳庭倒很是轻松：“没问题，拍视频很快的，等这几天元旦集训过去，花一天就拍完了。”
    顾春连也不知是太累了还是怎么样，听完朱芳庭的话也轻松不起来：“那主持人呢？我们校区要出吗？”
    肖艺有些兴奋：“程老师啊，要不然陆老师也行，陆老师还是语文老师，我觉得我们校区的老师还是要争取一下，多一些表现的机会。”
    肖艺不了解老师们的个性就算了，顾春连哪能跟着她一块把陆松宇往火坑里推？“我在群里问问吧，程老师跟陆老师都不是爱出风头的人，特别陆老师，很害羞很内向的。”
    “就是因为害羞内向，才要多锻炼啊！”
    顾春连兀自摇了摇头，在群里发了条消息，问有没有人想要去当主持人，但是老师们都还在上课，一时之间也没有人回复。
    肖艺倒嫌不够热闹似的，艾特了程书翎和陆松宇。
    直到中午才有人在群里说话，金玲：我建议把清河校区改成佛系校区，这种事情一点都不像我们校区的风格！
    肖艺：我们老师要抓住这次机会，让公司领导认识一下。
    数学程书翎：那让别人抓吧，领导已经认识我了。
    语文时云归：这就很过分了，置身事外还透出点得意洋洋。
    肖艺：程老师，你可以去啊，你这么帅，台风又好。
    数学程书翎：寒冬腊月哪里来的台风？
    媛子：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肖艺：陆老师也可以呢，还有孟老师。
    语文时云归：孟老师是谁？
    媛子：······
    媛子：对不起，我不配拥有姓名。
    金玲：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金玲：我还能想象出云归特别认真的样子。
    语文时云归：啊啊啊啊啊啊媛子我错了，我真没记起来你姓孟。
    第33章 仪式感
    程书翎和陆松宇正去楼下吃饭呢，路上还说这事：“校长真是有点疯魔，居然想让你去当年会主持人。”
    陆松宇也是吓了一跳，程书翎忙安慰他：“慌什么？你别理他，程老师给你挡着。”
    陆松宇点点头，像个在外头被欺负了回家找大人撑腰的小孩，这要不是在外面，程书翎肯定把他搂到怀里一阵糟蹋。
    待得两人在楼下一家店坐下，群里已经讨论到了拍摄视频的事。
    咨询朱芳庭：周三我们统一拍摄年会祝福视频，大家穿好看一点。
    数学梁丹：不会还要说话吧？
    顾春连：肯定要说啊，每人说几句新年祝福，最好不要重复哈。
    物理洛佳：我觉得这个要求也太高了吧，而且大家说的话放在一起，会被我对面那一排吊打的。
    洛佳对面那一排教室，正是10到12号，分别是陆松宇、程书翎和时云归。
    媛子：我觉得顾老师安排教室真的很有灵性。
    顾春连：哪有？我就是看哪里有空就把人塞到哪里去啊！
    数学程书翎：既然你们这么害怕被吊打，那我们这一排派云归为代表就好了。
    语文时云归：既然这么害怕被吊打，那我们就派数学老师为代表。
    程书翎一边笑一边想要怎么回复，屏幕上又接着蹦出一句话：我同意。
    是陆松宇，陆松宇第一次在这个群里说了话。
    金玲：啧啧啧，程书翎你是不是被孤立了？
    媛子：程书翎挖了个坑，然后云归和陆老师一起把他埋了。
    物理洛佳：我一直以为云归和程书翎是一伙的，没想到她和陆老师是一伙的。
    手机屏幕上的消息还在持续跳出，程书翎却放下了手机，一脸玩味地看着陆松宇：“你干嘛？跟外人一块害我？”
    “没有，”陆松宇赶紧解释，“我跟你开玩笑的。”
    “开心不？我看你笑都绷不住了。”
    陆松宇果然没绷住，一下就笑开了，而后沉默着点点头。
    “你开心就行。”
    这一天便是这一年的最后一天，程书翎上回想问陆松宇想要什么礼物来着，结果不仅没问成，还搞得俩人沉重了一晚上，还好最后没出啥事，不然程书翎得郁闷死。
    不过今晚该问的还得问，等两人都洗好澡躺在床上，程书翎问：“等会就跨年了，虽然咱们这跨年没啥仪式感，但是陆老师，你想要什么你可以说，我一定会满足你的。”
    陆松宇平躺着，看着白得发亮的天花板：“我想要什么你都会帮我实现吗？”
    程书翎没有立马答应，而是慢悠悠地说：“以前我谈过很多女朋友，但是没有一个是长久的，安雯雯，也就是我上一个女朋友跟我分手的时候说，她说没有感觉到我想为她创造一个未来，我当时还不能理解，只知道我跟所有的女孩都是这么谈的，可是把你带回来的第一个晚上，我就明白了，我心里不断萌生出按照你想要的样子去改变的冲动，我开始想，如果你不愿意住这里我们就换个地方吧，如果你不喜欢在KK工作我们就跳槽吧，如果你不会照顾自己那我就每天照顾你吧。你可能不知道，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我的心里都有很多关于你的想法，我也才渐渐明白，这就是所谓的爱情。”
    “我谈过很多次恋爱，却是遇到了你，才明白爱情是什么。从你追上我，让我带你回家的那一刻起，我唯一的想法就是陪你去做所有你想做的事。”
    陆松宇想，程书翎说话真好听，每次他说话，自己都会想哭，现在也是，他吸了吸鼻子，带着些鼻音：“我想，一路北上，沿海南下。”
    这个心愿是夹带私货的，这是学长和他在一起的时候说的，那时候他躺在学长赤/裸汗湿的胸膛上点了一根烟，深吸一口后缓缓道：“我们要一起去看遍这世上所有美丽的风景，在每一个温柔的清晨拥吻。一路北上，沿海南下。”
    “好，一路北上，沿海南下。”
    于是陆松宇笑着起身，给了他一个绵长的吻。
    他还记得学长去北京那一日，清晨金色的阳光照进窗户，陆松宇明亮的眼睛里反射着耀眼的光芒，他轻轻碰了下学长的嘴唇，在他耳边轻声说：“在每一个温柔的清晨拥吻。”
    学长笑了，在他的脸上响亮地“啵”了一下：“等我回来，带你一路北上，沿海南下。”
    但是学长没有回来。
    陆松宇想，也许这是一个不吉祥的心愿，他不该再说，也不该把自己和学长的往事带到程书翎的生活中，但是，从他上学以来，从他知道这个世界上不仅仅只有那个破落的小村庄以来，他向往这件事向往了好久。
    程书翎看他若有所思的样子，就知道这个愿望不简单，但是他知道，光是说出来，就已经耗费掉陆松宇的满腔勇气，他不再追问，只轻声说：“好，明年，我一定带你去。”
    程书翎答应了，陆松宇又哭了。
    “你怎么老哭？”程书翎没一手撑着头，另一手给他擦眼泪，故作轻松地问：“你怎么不问问我想要什么呢？”
    陆松宇有点惊奇，他认识程书翎这么久，程书翎还没问别人要过东西呢！“那你想要什么？我会尽力的。”
    程书翎想要不让他说句我爱你吧，但是这有点像趁火打劫，而且这事最好还是等他自己愿意，不然说了也白说，于是吻了吻他的耳垂，道：“我想要和陆老师相依为命，不管谁先死。如果将来我真的因为不可抗拒的原因把他丢下，我希望他不要怪我，更不要怪他自己，他是这世上最好的老师，曾立志要消除愚昧，驱逐黑暗，我知道他可以，对不对？”
    陆松宇并未回答，只仰着头任凭眼泪滑落，直缓缓流至被程书翎亲吻过的耳垂。
    “你刚刚答应我，会尽力的。”
    陆松宇极慢极慢地点了头：“我会尽力。”
    “好啦，没事了。”
    时间已过了十一点半，窗外，N市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陆松宇犹豫了一会，说：“其实，我们跨年，也可以很有仪式感的。”
    “怎么个仪式感？”
    陆松宇双手往床上一撑，利索地坐了起来，三两下脱下睡衣，露出了□□的上身。他的身上有许多纵横交错的伤疤，深的浅的，尽管随着年岁逝去，颜色和痕迹都逐渐淡漠，可依旧能看得出来。
    程书翎还没从他主动脱衣的震惊中恢复过来，又陷进了新一轮的震撼与迷惑中。这一晚，是他第一次看见陆松宇的身体。
    “这是······”程书翎动作又轻又慢，手指抚上他腰上一道细长的鞭痕，上一次，陆松宇就是因为这个，半夜几乎失去理智，那伤已然褪过许多次颜色，只留下浅浅一层，可程书翎好似以为，那还会痛似的。
    “在我完全脱离那个家之前，他们常常打我，大多是泄愤，反正我生来就是原罪，什么事情都可以往我身上推。”跟那晚相比，陆松宇的语气平和了很多，他想，这是程书翎的功劳。
    “我这个样子，你想要吗？”
    程书翎跟着坐起，一时没想明白应该怎么回答，陆松宇今晚有些咄咄逼人，没有给他太多的思考时间：“你别跟我说，你从来没有准备过这事。”
    “好吧，我只是有点惊讶，”程书翎脑子总算转过来了，嘴里头嗫嚅了一下，“说实话，我已经准备很久了。”
    陆松宇伸手去解程书翎睡衣的扣子：“我都脱了，你怎么还穿着？”
    程书翎笑了，干脆自己动手脱了个精光：“明天上课呢，累着了怎么办？”
    “不会的，就一次。”
    “我本来以为，我会要等很久，才能等到这第一次。”程书翎一用力，把陆松宇压到了床上。
    陆松宇背上伤痕只多不少，程书翎的心脏被狠抓了一把，全身的血液都要决堤而出，他抱着陆松宇，一直从他的锁骨往上亲到耳朵：“以后有什么都要跟我说，什么也不用怕，我在呢！”
    陆松宇曾经真的以为自己刀枪不入，可是程书翎这么低声的一句话，就把他击溃了。他想哭，想放声大哭，把这么多年的委屈和恐慌都哭出来，但他只是双手环上程书翎的腰，低头在他肩膀用力咬了下去。
    程书翎动也不敢动，强忍着疼痛，只怀疑他是不是要把这块肉咬下来，也就在这样的疼痛里，他终于明白，陆松宇过去的伤痛，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的。
    陆松宇抬起头时，程书翎终于松了口气，一看，肩膀果然见血，还得好声好气安慰他：“没事，都过去了，嗯？”
    “嗯。”陆松宇点点头，随后把自己从身体到理智都交了出去，只感到周围尽是程书翎的气息，他的身体、他的呼吸、他的声音。陆松宇在那样的气息中放下心来，终于感受到了久违的安全与归属。他闭上眼睛，迷离中逐渐离开了地面，一路在空气中漂浮上升，见到了他的学长。
    “学长，你会怪我吗？”
    会怪我爱上你吗？
    学长回了他一个熟悉且灿烂的笑容，宽厚的手掌抚上他的脸庞，轻声道：“以后不要再抽烟了。”
    作者有话要说：　　那什么，大家发挥想象力吧～
    第34章 普通人
    陆松宇想起他和学长极其普通的相遇，他在无人的厕所里抽烟，却正好被学长撞见。男生抽烟再正常不过，陆松宇也从未因此被说过什么，只有那天，他听到一句：“你点烟的样子好迷人。”
    而后，他感到唇上一片湿润，缓缓睁开眼睛，却又回到了程书翎的房子里，看着程书翎的澄澈的双眸和额上的汗珠，他说：“我刚刚看见学长了，他让我以后不要再抽烟了。”
    程书翎抹去他眼角渗出的泪珠，抚摸着他的侧脸，轻声道：“我们会忘掉过去，有新的生活，相信我。”
    就在陆松宇和程书翎都失去理智的时候，新的一年已经悄然到来。
    元旦结束后的一周也是欧天建呆在校区的最后一周，周末他就要回校准备期末考试，这一次考试很重要，关系到欧天建接下来续费的问题，顾春连在欧天建的教师群里要求每位老师给他写一份学习报告和评估。
    英语孟媛：事情好多啊！我有个小学生下个星期要开家长会，我又要被家长骂了，大家祝福我吧！
    顾春连：其实我也想叫小欧他爸爸来开个家长会的，但是不知道能不能约到。
    物理洛佳：我都行。
    顾春连：学习评估的模版你们都有吧，相互发一下，我这几天脑子也要炸了，给学生排课排得头晕眼花。
    化学金玲：什么时候交？
    顾春连：肯定在他回去考试之前啊，就这几天吧，越快越好。
    陆松宇和程书翎现在但凡没课都会窝在家里，反正一大堆加班时间，不调休也是浪费，能在家里干的工作都绝不出门，正好还可以腻腻歪歪，今天也是一样，陆松宇看了会群里的消息，转头问：“程书翎，学习评估的模版，你有吗？”
    “有，在我电脑里，”程书翎还在厨房收拾东西，“你自己开好吗？”
    陆松宇是第一次开程书翎的电脑，不需要密码，但是屏幕却让他愣住了。程书翎的屏幕上没有乱七八糟的软件图标和文件夹，常用的软件在右边的程序坞安静排列着，而映入陆松宇眼帘的是一副灰黑的图，图上一根松树枝随意躺着，树枝上飘了一片轻柔的羽毛，右下角注解了五个字：松树和翎羽。
    松树和翎羽，他们的名字相互交错，就是松树和翎羽。
    “程书翎，”陆松宇犹犹豫豫地走到厨房，“我找不到。”
    程书翎好似什么都知道，转过头来灿烂一笑：“没找到啊，那你看到松树和翎羽了吗？”
    陆松宇点点头：“你什么时候做的？”
    “在你拒绝我之后，”程书翎眼中带着笑意，“我没有想到，会成真得这么快，我想，我是很幸运的人。”
    次日拍年会需要的新年祝福视频，朱芳庭带了自己的单反过来，更是费尽心思地要在不大的校区里找可以拍摄的地方，争取每位老师的背景都不一样，全方位地展示校区的风采，肖艺是在咨询办公室拍的，洛佳在自习教室的讲台上拍，孟媛则拿教室展板作背景，程书翎嫌麻烦，整个人瘫在小教室里，说什么也不出去，就要在这儿拍。
    大家的祝福大同小异，无非是新年快乐，万事如意，来年红红火火一类的，孟媛的几句英语已经算是亮点了，连朱芳庭都不禁吐槽：“我们老师都没有展现出应有的风采。”
    时云归摇头：“你想多了，压根没有风采。”
    最为配合的是陆松宇，朱芳庭让他站前台便站前台，后来觉得前台不大好，又站到侧面的玻璃展柜前，朱芳庭试了好几个角度，发现好看的人怎么都好看，示意可以了，陆松宇便开始了。
    彼时，程书翎已经在上欧天建的课，拍完的老师们也都干活去了，只剩下时云归跟着凑热闹。陆松宇跟刚来时相比，表情柔和了很多，不像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了。
    时云归还没有为这一发现惊喜，就听见陆松宇开口了，他的声线依然高贵而冷清，并没有因为新年祝福而喜庆起来，说的也不全是新年快乐工作顺利一类的套话，乍听之下倒很像是用心想了的。陆松宇人很上镜，说话也不卡壳，一次就过了，朱芳庭夸了好几次陆松宇厉害：“就应该要像陆老师一样，才能显出我们校区有文化！”
    陆松宇对此并未作任何表示，朱芳庭拿着单反便走了，倒是时云归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程书翎可真有福气。”
    陆松宇一愣：“什么？”
    “你呀！”时云归看着他明亮而沉静的双眼，“你就是他的福气呀！”
    “你，听出来了？”陆松宇的话里含着隐隐的期待。
    时云归耸耸肩：“长耳朵的都听出来了，这些话你跟程书翎说过吗？”
    陆松宇摇摇头，欲言又止。
    “年会的时候，就······”
    “陆老师，”时云归打断了他，“也许，我能跟你谈谈吗？”
    这么长时间，陆松宇跟时云归说不上特别熟，但是他知道，时云归在校区的功能定位，不仅仅是个语文老师，他犹豫了好久，缓缓道：“对不起，我还没有做好准备。”
    “没关系，你有程书翎，已经顶得过很多人。”
    陆松宇原本因为时云归的话小小地雀跃了一阵，中午正想和程书翎分享，但是却发现程书翎不大高兴，他忐忑不安地问：“你怎么了？”
    程书翎重重呼出一口气，仍然强打起精神对他笑：“没事。”
    陆松宇落寞地“哦”了一声，没有再问，但是心情也跟着沉入谷底了。
    原本因为时云归的话，他想，也许自己能试着去接受程书翎，就像普通人一样去谈个恋爱，但是程书翎对他的拒绝又把他打回了原形——在这段关系里，他始终与普通人是不一样的。
    这或许有他自己的原因，但又何尝不是程书翎的缘故呢？
    程书翎倒没想这么多，只是这烦心事是江叶盏，中午前叶正恒给他打了电话，说江叶盏这段时间状态很不好，他心烦意乱，又不愿意把这坏心情带给陆松宇，这才说没事。
    至于江叶盏，他一直没有认真处理这事，一来是忙，忙工作，也忙陆松宇的事，二来他也想让江叶盏长个记性，要不然出多少事她都还是以前那个鬼样子，根本没法长大。到了这个时候，他倒没有头绪了。
    陆松宇最后还是知道了这件事，不用程书翎说，他只是听到了程书翎的两次电话，程书翎声音里满是疲惫，苦笑着说：“您多费心。”
    在陆松宇的印象中，程书翎是个很体面的人，这种体面不是说地位收入多高，而是他整个人由内而外都散发着一种不需要向任何人低头和求助的自信，那是陆松宇对他一见钟情的根源，而如今这样的程书翎，于他而言，实在太陌生了。
    陆松宇在程书翎零碎的语言中推测出他们所谈论的应该是江叶盏，他说“那个孩子”，他说“快两个月没见了”，他说“小丫头有点傻”，陆松宇突然很想为他做点什么。
    于是，他点开江叶盏的学习交流群，找到了江叶盏，发送了好友请求。
    按理说，学习交流群是老师和家长沟通的地方，学生本人是不应该在里面的，但是江叶盏很显然不是普通学生。
    那头很快就同意了：男神！
    陆松宇：下周考试了。
    江叶盏：嗯，我语文可能要砸。
    陆松宇：我想跟你见一面。
    江叶盏：啥？你？
    陆松宇：对，我，你们学校什么时候放假？
    江叶盏：我们周三考完，但是周四周五还要留在学校。
    陆松宇：周五下午我去学校门口等你，行吗？
    江叶盏：男神，有什么事吗？
    陆松宇：我想跟你谈谈，见面再说，你好好复习。
    江叶盏：好吧，我们五点放学。
    江叶盏在那头放下手机，不由得惆怅了许久，她原本还想是不是程书翎拉不下脸，让陆松宇来喊她回去，可是陆松宇半个字也没提程书翎，她想问都没机会，算了，到时候再说吧。
    下一周是N市期末考，小学和中学的时间不一样，但都是这周完成，周四一天，三中还照常上课讲评了试卷，江叶盏心神不宁，连课也没听进去多少，只知道自己的答题卡八成是万里江山一片红了。
    周四晚上，三中就已经全部改完了试卷，学生和家长们可以在个人系统上查询到成绩单，江叶盏一颗心悬得老高，登陆系统的时候就差用手挡住眼睛了，她同桌笑她：“你这是干嘛？掩耳盗铃吗？”
    江叶盏豁出去一半把手机往同桌的方向推了推：“你帮我看。”
    同桌连安慰都没有一句，拿过手机就看了起来：“也还好啦，语文97，数学116，英语131，不是，还真挺差的。”
    江叶盏都快哭出来了，想跟程书翎说怕被骂，更怕程书翎不回复自己，只得去找顾春连。
    江叶盏：我给你看我的成绩，你不许说我。
    江叶盏：也不许跟程书翎说。
    顾春连：你的成绩不让老师知道还有什么意义？你是不是考得很差？
    江叶盏：嗯。
    江叶盏：程书翎会打我的。
    江叶盏：我怕他不要我了。
    顾春连：你先把成绩发过来吧，我再看看怎么处理。
    作者有话要说：　　顾老师：你先把成绩发过来，我看看程老师需不需要把你打死。
    第35章 青春期
    这一周校区都很清静，没什么学生会在考试周来上课，即使周五晚上也只有几个老师有课，陆松宇就是没课的，除去写教案、反馈一类的工作，几乎整周都在休息。
    “程书翎，我明天下午出去一趟。”
    “去哪儿？”
    陆松宇显然不想告诉他：“我能不能不说？”
    程书翎倒也没强求，他实在是有些累了，工作的事，江叶盏的事，弄得他心力交瘁，于是说：“不想说就不说吧，自己注意安全，回来得晚就告诉我，我去接你。”
    陆松宇很怕他误会什么，一张口就要告诉他了，他想说我去见江叶盏，想说我该为你做点什么，想说我不愿意看到你这么累，但是一个犹豫，话又全都吞回去了。
    周五这一日，各人有各人的忙碌，顾春连看到江叶盏的成绩，差点没气晕过去，赶紧联系她爸妈，说叶子现在情况很麻烦，想要开个家长会，讨论一下接下来的学习安排。
    其实顾春连以前经常这样说，但是江叶盏的父母实在太忙，每一次都推脱，这一次也一样，但是顾春连的态度很坚决：“叶子这一次明显比以前退步得厉害，高中课程难度大，一不下心落下，再想追回去就难了，叶子是很聪明的孩子，但是天赋不能浪费，叶盏爸爸妈妈最好腾个时间过来，我们也不占用很多时间，最多一个半小时，都是为了孩子。”
    江叶盏父母也头痛，两个人腾不出合适的时间，不是你忙就是我忙，最后只能让江叶盏爸爸明天下午走一趟。
    联系完家长，江叶盏便在群里发了消息：明天下午两点江叶盏爸爸来看家长会，叶子的老师们准备一下。
    程书翎看到这消息，心里五味杂陈，学校的家长会她父母都没出席，这回顾春连居然叫到了她爸爸，只能说明情况很严重，但是她爸爸来一趟，好像又表明这丫头接下来还有救。
    陆松宇悄悄观察着程书翎的表情，果然微妙又复杂，一想到他心里难过也不告诉自己，陆松宇就有些不高兴。
    “你今天下午什么时候出去？”
    陆松宇抬起头，正对着程书翎询问的眼神，他下意识躲了躲：“四点吧。”
    “既然你不想告诉我，我就不说送你了。”程书翎也察觉这几日与陆松宇之间的相处有点怪，本应该随着时间流逝愈加熟悉和亲密的，但这两天反倒有些生分，也许是他一直在忙别的事，冷落了陆松宇的缘故，“你有事要和我说。”
    “嗯。”陆松宇的回应很冷淡。
    程书翎其实很害怕，害怕他对陆松宇的信誓旦旦不过是昙花一现，害怕陆松宇会成为他感情旅途上一个普通的过客，但是他发现，其实自己并不会处理这些情绪。
    也许时云归说得对，他从来就没有真正喜欢过一个人。
    临近放学，教室里闹哄哄的，有埋怨寒假作业多的，有约着一起去玩的，男生们喊着回去就上线游戏，女生们说着今晚去逛街，作业再多也挡不住学生们疯玩的心，江叶盏在这一片热闹之中显得格格不入。
    作业早已经收好了，要是以前，她肯定不会把这点作业放在眼里，可是现在，她觉得自己半条命都要被去掉了。她偷偷瞟着不远处的林晓清，眼看她都把书包甩到肩上了，一狠心小跑了过去：“林晓清！”
    林晓清显然没想到江叶盏会叫自己，她已经有近两个月没跟江叶盏说过话了，上回月考还因为心情不好考砸了，不过这次期末考倒发挥得还行。
    “干嘛？”林晓清竭力想装出没事人的样子。
    “你去KK吗？”江叶盏问。相比起这个问题，她更想说明天要不要一起去玩，她们以前都是这样的，考完试一定要一块出去浪两天，浪得妈都不认得了再去KK上课，但是现在说去玩，明显不大合适。
    林晓清点点头，随即又没了话，她想她不该和江叶盏计较这么多的，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了，她那点尿性自己还能不清楚么？但是她有点委屈，有点别扭，江叶盏是小公主难道她就不是么？
    时云归常说林晓清比江叶盏懂事，事实也是如此，林晓清很明白赌这样的气毫无必要，再下去也只有伤感情的份，可是她突然很想不懂事一回，最好能让江叶盏给她道个歉。
    可是江叶盏没有说出话来，太忙就这么对视了两三秒，林晓清终于转头走了。
    林晓清自己都没意识到，她想要的不懂事都是那样小心翼翼的。
    五点的三中门口热闹非凡，一辆接一辆的豪车排成长龙，不少家长踮着脚朝里头张望，说话声连成一片，迟来的家长就只能在外围等着，或者不辞辛劳地挤进去，还得不住地道歉“不好意思，让一让”。陆松宇是四点半左右到的，眼看着周围的人越来越多，他颇有些担心江叶盏找不到自己，便干脆退到了外头，给江叶盏发了消息：我在学校对面的奶茶店门口。
    一开始还只是零零散散的几个学生，背着书包，提着行李，或走或小跑，陆松宇远远看着，竟然想起了陶渊明的归园田居，大约孩子们归家的心情也像倦鸟逃离樊笼吧。
    几分钟过去，学生大潮就涌了出来，大多还穿着校服，少数的已经换回了自己的衣服，校门外的车辆偶尔离开一些，却又很快补充上新的，陆松宇看见母亲提过孩子手中的行李，看见父亲揽着孩子的肩走到车门边，也看见一些孩子们欢欢喜喜独自离开，更有三五成群的孩子一齐往文具店和奶茶店去。他身后的奶茶店已经挤满了穿校服的男生女生。
    “等下去看电影吗？”
    “有什么电影？”
    “你妈怎么不来接你？”
    “她出差了。”
    陆松宇听着这些陌生而青春洋溢的声音，仿佛踩在阳光的尾巴尖儿上，忽然就湿了眼眶。他多么希望，他也会有这样的青春期。
    “男神！”江叶盏突然出现。
    陆松宇回过神，朝她浅浅笑了笑，江叶盏只背了一个双肩包，陆松宇忽然想起程书翎总会帮她背包，于是问：“要不要我帮你背包？”
    江叶盏想，这可太神奇了，男神不仅主动来找她，还说要帮她背包。她耸了耸肩：“好啊！”
    陆松宇接过她的背包，心里忽然升腾起一种奇妙的感觉，他想起母亲肚子里的孩子，小他七岁，如果顺利生出来，该是和江叶盏一样的年纪，他本该有机会，当个哥哥。
    “想吃什么？”陆松宇倒没发现，他这样对江叶盏，比程书翎还要像哥哥。
    江叶盏是很习惯老师们对她好的，从来不在这种事情上客气，仰头道：“麦当劳。”
    她记得以前程书翎也会带她吃麦当劳，然后一边看她吃一边啰里八嗦地说些少吃垃圾食品一类的话，她再理直气壮地说不要，程书翎就无奈地笑。
    三中附近有一家麦当劳，走路过去大概十分钟，江叶盏边走边问：“男神，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陆松宇也不绕弯子，直接说：“想问你什么时候回去上课？”
    江叶盏有点蔫，无精打采的样子让陆松宇想到超市里不新鲜的蔬菜。“你看到我的成绩了吗？我这个成绩回去，程书翎会打死我的。”
    “我没看到你的成绩，但是程书翎一直知道你的情况。”迎上江叶盏疑惑的目光，陆松宇仍是平静，“我也不清楚他是怎么了解到的，但是他就是知道。”
    江叶盏忽然想，她怎么这么笨呢？这是三中啊，副校长是程书翎他爸，自己的老师是他曾经的老师和同事，他要知道点什么，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林晓清独自一人去了KK，本来心情不是太好，虽然江叶盏有和好的念头，但终究是没好成，可是坏心情在她见到姚星的时候就烟消云散了：“姚星！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姚星是林晓清以前的物理老师，后来上高中才换成了现在的洛佳。姚星见到她也是笑：“我都回来两个星期了，你都没来找我！听说你在三中混得还行啊？”
    “没有啊！”姚星的不羁和林晓清的乖巧反差极大，看上去根本不像能坐在一个教室里上课的师生，“你考研怎么样？”
    “别问啊！你知不知道问成绩很伤人心啊？”
    “不会啊，”时云归突然出现，从背后搂住了林晓清，“主要还是因为你菜，我们家小清清就从来不伤心。”
    “时云归你有没有心啊？！”
    “没有，”时云归摇摇头，又问，“你去参加年会吗？”
    “我是兼职，才不去你们的年会。”
    “不去算了！”时云归推着林晓清往教室去，“小清清，我们走！”
    程书翎是看到林晓清进去的，她是考完试后第一个到KK的三中高一学生，程书翎想也不想就跟了上去，把时云归教室门拉开了一个缝：“不好意思哈，晓清，借张卷子呗！”
    林晓清刚把试卷夹拿出来，她的东西一向整理得清清楚楚，找起来也很快，在试卷递出去的瞬间犹豫了一下，说：“我看见叶子了。”
    一时之间这个小小的空间沉默了，程书翎脸上的笑显得有些尴尬，林晓清接着说：“她和陆老师在一起。”
    这下连时云归都愣了：“谁？”
    “陆老师，她男神。”
    程书翎的笑忽然就消失了，接过林晓清的试卷，平静如水地说：“等一下就还给你。”
    时云归兀自挑了挑眉，心想这下麻烦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谈恋爱怎么能不吵架呢？下一章就吵！
    第36章 起争执
    陆松宇有点享受和江叶盏独处的时光，他从来没有这样照顾过一个人，虽然只是为她背包，带她吃一次麦当劳，帮她把汉堡和薯条端到她面前看她毫无顾忌地大吃，但是陆松宇竟然觉得无比满足，他有点明白程书翎说要照顾他时候的心情了。
    “我在想，我要怎么样，他才会不生气。”江叶盏捻过一根薯条，沾了番茄酱送到嘴里。
    “他不会不生气，你只能让他不那么生气。”
    江叶盏有些泄气，本以为男神能帮到自己的，没想到还是这么个结果。“那如果，他要打我，你会拦着他吗？就像上次那样。”
    “会。”陆松宇的回答毫不犹豫，甚至可以说是斩钉截铁，他想，如果程书翎在他面前体罚学生，他一定会翻脸。
    “那我想想吧。”江叶盏还是害怕，“男神，你为什么会来找我呢？你只是我的语文老师。”
    陆松宇没有立刻回答她，他来，一方面是为了程书翎，另一方面自然也是为了江叶盏，但是他不知道到底该如何表达。
    江叶盏不催他，径自取出了她的汉堡，泄愤一般一大口往下啃，塞得满嘴都是。
    陆松宇想起自己小时候，他很爱上学，村里的人都说他们家出了个读书人，让自己家的孩子都学学陆松宇，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不是，不是爱读书，不是爱学习，只是学校是唯一一个能让他感到安全的地方，老师，是他在家庭之外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他知道不该拿自己与江叶盏对比，江叶盏的条件比他当时好太多，只是无论出于什么原因，他们被家庭忽视却是一样的。
    “我有时候不太想管那些师生关系，尤其看到你，也许在物质上，你要依赖你的父母，但是在另一些方面，我希望老师可以成为你最后的港湾。”除了上课，陆松宇从来没有一次主动说过这么多话，“我希望你以后再想起现在，不会遗憾自己没有一个引路人。”
    江叶盏手上动作顿了顿，轻轻扭过头去：“听不懂。”
    “你听得懂，我知道你没有把我当成那个人，但是我觉得程书翎的想法，跟我一样。”
    江叶盏两行眼泪“唰”一下就砸进了汉堡里，接着她听见陆松宇说：“回去吧，他不会不要你的。”
    陆松宇七点多就到小区了，但是他忘记带钥匙和门禁卡了，只得给程书翎发消息。程书翎八点才下课，甚至没有看到他的消息，从校区一路回家，陆松宇已是等了一个小时了。
    陆松宇坐在路灯下的长椅上，湿冷的空气冻得他鼻涕都流出来了，要是江叶盏看见他委委屈屈洗鼻子的模样，估计转头就能认别人当男神。
    程书翎远远见着陆松宇在路灯下的背影，回来的路上还想趁机晾晾他，可是这个背影看上去又孤单又无助，他一下就舍不得了，放好车赶紧跑过去：“冷不冷？”
    陆松宇回过头，猛吸了一阵鼻子，这才摇了摇头。
    “哈哈哈······”程书翎笑出了声，“回家。”
    程书翎的手很暖，陆松宇把手放进他手心里，被他紧紧圈住，他想，这就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了。说回来也奇怪，他们在一起也半月有余了，却从来没有过这么纯情的恋爱步骤。
    房门一关，外头的寒冷都被隔绝开，程书翎去泡了杯茶，也许是冷静下来了，他又想起陆松宇瞒着自己去见江叶盏，故而这茶一端出去，气氛就已经不对了：“陆老师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陆松宇没有把握能把江叶盏劝回来，怕说早了程书翎会失望，这是他第一次为程书翎做点什么，他不想有不好的结果。如若结果真的不尽如人意，那便不要让他知道吧。
    陆松宇摇摇头。
    “陆老师，”程书翎的声音冷了几分，“我说过，有什么事，你要跟我说。”
    “你能，不问吗？”陆松宇把杯子拉到自己跟前。
    “我不是在问你，你做了什么我一清二楚，我觉得你没有必要瞒我。”程书翎话音未落，陆松宇手一抖，倾倒了茶杯，滚烫的茶水一下倒出，陆松宇下意识手一缩，杯子就“砰”一声碎在了地上，桌面上还淌着热乎的新茶。
    “陆老师！”程书翎赶紧抱起他退了一步，“烫到没有？！”
    陆松宇背着手，眼眶却是红了：“程书翎，你都知道，那么再这样质问我有什么意思呢？”
    程书翎缓缓松手放开他，太亲密的姿势会妨碍谈正事：“我不是质问你，我只是觉得你要找叶子，完全可以告诉我，有什么说不得的？”
    陆松宇有点委屈，虽然程书翎口口声声说不是质问，但是他的语气太冰冷，好似随时会转头走掉一样，陆松宇想，这么一件小事都能被自己搞成这样，看来是真的不适合谈恋爱吧。
    “我，我只是看你很担心她，”陆松宇颇有些手足无措，“想帮你而已。”
    真是一腔热情的新老师啊，程书翎只想笑：“那请问陆老师，你是怎么帮我的呢？你主动去找她，也许还跟她说我为她担心，舍不得怪她？然后真心实意地希望她回来上课？”
    虽然不是这样，但也差不离，陆松宇找不出话来反驳，程书翎却是更加肯定了：“这就是你帮我的方式，让她恃宠而骄地回来以后继续想一出是一出？陆老师，这种添乱的方式到底是谁教给你的？！你到底是怎么拿到从业资格的？！”
    “我不是······”
    “然后你还可以回来，得意洋洋地跟我说你担心我，帮了我，需要我给你感恩戴德地跪下么？！”
    陆松宇脑中仿佛“轰隆”一声，闪电劈过一般，他忽然想起小时候，他在心里准备很久，欢欢喜喜地到妈妈跟前，乖巧地喊了一声妈妈，以为会得到一声应答，或是一个微笑，但是却只得来了一句怒火中烧的“瞎叫什么？”然后他就忘记了自己本来想说的话，微张着嘴，吐不出一个字。背后的手也终于有了痛感，他想，也许烫红了，悄悄摸一下，被烫过的皮肤比别的地方好似娇嫩一些。
    程书翎很看不得他茫然不知所措的样子，让人心疼，这才后知后觉，自己刚刚的话过火了些，伸手要拉他：“好了······”
    “程书翎，”陆松宇侧了侧身，平静地骂道，“你混蛋。”
    “时老师，我想和你谈谈。”
    一个小时前，陆松宇从家里跑了出来，一边愤愤地按电梯一边想：为什么当初要同意搬过来和程书翎一块儿住？现在都没个地方可以去！
    他一路跑出小区，竟也不知道去哪儿，身份证没带，连酒店都去不了，最后只得到一家肯德基里坐着。程书翎没追，当然他也不希望程书翎追，他需要冷静一下。
    陆松宇有些好笑，过去多少年，他都是把事情藏在心里的，别人想掏都掏不出来，如今才多久，就被程书翎惯得不成样子，竟然觉得闷得难受了。
    但是他能说话的人，无非是程书翎。想了老半天，才想起来有时云归这号人物。
    两分钟之后，陆松宇的电话响了，时云归的声音不似以往欢快活泼，却是如湖水一样的温和：“陆老师。”
    “时老师。”真到了这个时候，陆松宇又有些害怕了，总想说没事，然后挂掉电话。
    但是时云归也没给他这个机会：“程书翎说你了？”
    听这语气，时云归好似知道了，陆松宇深吸一口气，说：“嗯，我今天去找了江叶盏，他觉得我不该去。”
    “程书翎有点凶是吧？”
    陆松宇握着手机的手一紧，竟然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我有点难受。”
    “陆老师，如果今晚程书翎什么都没说，你觉得自己做的是对的吗？”
    陆松宇点头，随后反应过来时云归看不见，赶紧说：“嗯，我觉得应该没有问题。”
    “那就成了，你是老师，要有自己的判断。”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程书翎要说那样的话？陆松宇一想起来还觉得憋闷得慌。
    “程书翎他爸，是几十年的老教师，桃李满天下几乎人人赞誉，但是程书翎从来只觉得他爸在放屁。”
    陆松宇竟然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这真的很像程书翎干出来的事。
    “时老师······”
    “你说，我在听。”
    陆松宇突然觉得很安心，他想，如果刚刚程书翎也可以这样对自己说话就好了，接着他发现，自己已经这样依赖有程书翎的生活了。
    “没事了，谢谢你。”
    “嗯，不勉强你。”
    “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
    陆松宇犹豫了一会：“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我和程书翎的事。”
    那边笑了笑：“陆老师，我说了，你可别误会，我知道的，比你们都要早。大概在，教师节的时候，但是你放心，除了你和程书翎，我没有跟任何人说过。”
    “这么早么？”
    “他喜欢你要晚一些，你应该感觉得到。”
    陆松宇沉默，他是感觉得到，但是他害怕，自始至终，他最大的问题是害怕，害怕程书翎的一时兴起，害怕自己与程书翎的格格不入，更害怕自己的不祥之身。
    第37章 家长会
    程书翎彻底傻了。他本以为陆松宇没有地方可去，很快就会回来，但是一个小时过去，没有响起任何敲门声，逐渐冷静下来后，愤怒已消失一空，取而代之的是恐慌，陆松宇会去哪儿？他根本不会照顾自己，大晚上的在外头做什么？他穿的这么少，着凉了怎么办？他会不会走了就再也不回来了？一连串的问题不断从心底冒出，程书翎拿起手机给他打电话。
    通了却被挂掉，程书翎不甘心，接着打，又被挂掉，几次之后，那边变成了关机。
    程书翎一颗心吊在悬崖边上，连呼吸都是半截的气。他站起身，抓起衣服就往外头跑。
    一月的气温很低，程书翎刚出来就被冷风吹得一阵哆嗦，地上的几片枯叶打着颤，路灯灯光昏黄，长椅上空无一人。程书翎在小区里跑了一圈，额头上都冒出了汗，可是根本没见陆松宇的身影，他想也不想就往外头去，小区前后都找了一段，最后站在小区门口气喘吁吁，看着马路上车水马龙，悔恨之意悄然而生。
    他不该说那样的话，陆松宇本就敏感，他好不容易才把人追到手，结果两句话就气跑了，也不知自己干的都是些什么事？
    他想，只要陆松宇现在出现，他做什么都行，只要他出现。
    天空中都是乌云，星星在几年前就消失无踪，如今连月光也被遮得严实，热闹的街道、来往的车辆，跟他没有一点关系。
    呆站了好一会儿，终究还是回家去了，他怕陆松宇回家却没人给他开门。回去的路上，程书翎满脑子都是陆松宇在家门口等他的场景，也许还会红着眼眶问：”你为什么不给我开门？“
    怀着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美好的幻想进了电梯，再出来，走到家门口，却只看到空荡荡一片，如同北风刮过的平地，干净得连灰尘都没有。
    程书翎一夜未眠，早早就去了校区，校区的电子锁最早七点才能开，他七点十五到，校区黑漆漆一片，但是他很确定，陆松宇就在里面。
    在电子锁上按下密码，程书翎轻手轻脚地进去，果然在十号教室看到了睡着的陆松宇。
    睡得很沉，就连程书翎进来都没反应，大概是在外头熬了一夜，然后踩着点进校区睡觉的吧，程书翎一颗心全搅在了一起，颤抖着取出被子给他盖上了。
    陆松宇的手背被烫起了一个水泡，在他白皙干净的手上显得尤为突兀。
    程书翎一辈子，二十多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后悔过，他坐在陆松宇身边，几乎就要把他抱进怀里，呼出的气息吹拂着他的发丝：“对不起，陆老师。”声音就跟那发丝似的，在熹微的晨光中摇摇欲坠。
    陆松宇的睫毛好似轻轻抖了抖。
    陆松宇睡到十点多还没有要醒的迹象，程书翎给他叫了份外卖，准备等他醒了再放进微波炉热一热。今天是放假第一天，来上课的学生少，连老师也没几个到的，但程书翎还是担心窸窣的脚步声会吵醒陆松宇。
    直到他看见时云归。
    “云归，你得帮我。”
    时云归耸肩：“你的感情经验比我丰富多了，我怎么帮你？”
    程书翎是累了，他一夜没睡，身心俱疲：“我没有开玩笑。”
    “难道我就是在开玩笑吗？”
    程书翎把脸深深埋进手心里，传出来的声音又低又闷：“我知道你可以。”
    时云归心软是出了名的，校区里头缺爱的学生特别喜欢她，因为在她那里就能感觉到自己是被关注的。这会看着程书翎，她也不忍心：“程书翎，你把他当成什么呢？”
    “男朋友啊！”程书翎抬起头，理直气壮地回答。
    “不是的，你把他当成宠物了，你明白吗？”
    程书翎一脸茫然，他敢对天发誓他从没有过这样的想法。
    “他看到你担心、疲倦，想要帮你······”
    “我不需要他帮我呀！”程书翎急急反驳。
    时云归都笑了：“是，你不需要他帮你，你只需要他好好被你爱着，这不就是养宠物么？”
    程书翎又茫然了，是这样吗？
    “程书翎，你从来没有明白应该如何去爱一个人，尤其是一个成年的男性。”时云归说，“他作为一段感情的其中一方，不仅需要感受爱，更需要付出爱，也许他的方式是笨拙的，但你却是残忍的，你用你的大男子主义否决了他努力想要在这段感情里呈现的价值。”
    程书翎毕业后就进了三中，整个N市最好的高中，说他靠关系也好，走后门也罢，他都没有在意过，他用三年时间封住了所有人的嘴，他当班主任带的普通理科班高考一本上线率和尖子班不相上下，还是三中数学平均分最高的班级，全省数学状元就出在这个普通班里。
    于是，他的第一届学生们毕业后，他就被留在了高三教室里，还是次尖班的高三教室。
    如果他留在三中，履历是可见的辉煌。
    程书翎是优秀并且自知的人，这样的人身上有一种不可拒绝和侵犯的骄傲，大约也是因为这个，在专业领域，程书翎很少会向人求助，回去找他爹一趟已经是极为难得的低头，他实在没法接受陆松宇这样的做法。
    时云归说大男子主义也对，他谈过这么多次恋爱，确实从来没想过要对方为自己付出什么。
    “所以我说，这才是你持久战的开端。”时云归看他沉默了许久，这才缓缓道，“恋爱，是暴露自我缺点并且与过去的自己和解的过程，除了他，还有你。”
    “你不知道他有多喜欢你，他把你当成给予他新生命的人。”
    程书翎心情沉重，连问题都懒洋洋的：“你怎么知道？”
    时云归没有正面回答，只高深莫测地说：“你很快也会知道的。”
    陆松宇醒来已是快十一点，一看到身上的被子心头那点委屈和愤怒一并涌了上来，毫无章法地把被子往旁边一甩，颇有些要把它丢到地上踩两脚的架势，手差点就松开了，终究是没舍得。
    程书翎听见教室的响动，热好了粥才过去：“你醒了？”
    陆松宇只当没听见，别扭地不看他。
    程书翎把粥放在桌上，又熟练地把被子折好：“把早餐吃了。”
    桌上的粥冒着热气，陆松宇累了一个晚上，又睡去一个上午，早就饿得不成样子，嘴里口水直流，就是心里不舒服，偏要假装不在乎，连眼神也不给一个。
    “别闹，有什么话我们可以再说，先吃。”
    没有话跟你说，陆松宇在心里愤愤答道，又想想，他才不为了程书翎气坏自己，于是像个没事人似的拿起勺子喝粥。
    陆松宇对海鲜情有独钟，程书翎给他订的正是海鲜粥，鲜嫩的虾在口腔里漫出香气，简直直冲天灵盖，陆松宇突然觉得，其实活着还挺好。
    陆松宇实际上是个藏不住心情的人，以前一副高冷样纯粹是觉得生活没意思，现在有意思了，那点满足挡也挡不住，程书翎看着他喝粥，忽然轻声笑了。
    陆松宇握勺子的手一颤，敛了敛表情，又接着吃了，自始至终没跟程书翎说过一句话。
    下午两点，江叶盏是跟着她爸爸一起过来的，这是她能想到的唯一给自己壮胆的办法。
    没见到程书翎，倒是顾春连先来叫她去自习教室写作业，老师们要先开个家长会，接着便把江叶盏爸爸带去了家长接待室。
    江叶盏爸爸一身商业精英的气息，没有江叶盏妈妈强势，反而谦和耐心，程书翎乍一见，倒是奇了怪了，这孩子怎么就没一点她爸的气质？
    顾春连一一介绍过老师，江爸爸就自顾自地说起来了：“考差了她自己也很难过，特别是数学，以前都考第一，说很对不起老师，没脸来见老师了。我就跟她说，退步了更应该去找老师，你认真学，老师肯定不会因为一次考差了就怪你的。”
    但是昨晚，江叶盏在家面对爸爸时回答：不，他一定会怪我的。
    程书翎自然也是一样的想法——不怪她怪谁？
    家长会没有什么实质的内容，老师们听家长絮絮叨叨讲了很多孩子的事情，倒像来倾诉似的。
    “我跟她妈妈觉得很对不起她，没有时间陪她，也多亏各位老师，一直尽心尽力教育她，培养她。她被宠坏了，我们说话她不听，自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其实我们也知道有时候就是要敲打一下，但是一想到我们自己也没有尽到父母的责任，就舍不得。”
    “她个性像她妈妈，有点强势，什么都是先想着自己，青春期又叛逆，以前初中就老是在学校惹事，我们经常被学校叫去谈话，顾老师也是知道的，现在上了高中稍微好一点了，还没有老师跟我反映她在学校干什么坏事，也就是前段时间，才有老师打电话来说她的学习态度有问题，心思没放在学习上。”
    “她太有主见了，又很骄傲，听不得别人说她不好，总要顺着她，她开心了才跟你有的商量，不然一句话都说不上。她有时候在家里跟她妈妈吵架，两个人谁也不说话，我夹在中间都不知道怎么办。”
    程书翎没有太大感触，这种场面可能时云归更应付得来，她会耐心听完，然后一点一点做分析，最后提建议，但是程书翎现在只想把江叶盏拖到自己教室里，打一顿。
    最先忍不住的是金玲：“叶子爸爸，其实叶子很聪明，课本上的内容一点她就懂了，她只要稍微用一点心，考试都不成问题的，这个年纪虽然有点叛逆，但是心里还是很希望能经常和爸爸妈妈在一起的，所以我觉得家长还是要多花一点时间在她身上。”
    “是啊，”顾春连应和道，“她高兴了，就什么都愿意学了。”
    江叶盏的情况大家心知肚明，也没有摆上台面来说，江叶盏爸爸脸上说不清是无奈多些还是迷茫多些：“我们也知道，但是平时确实比较忙，而且她现在有心事了，很多话不会跟我们说，如果她跟你们说的话，你们告诉我，我一定尽量满足她的。”
    她哪里有什么需要满足的呢？不过是希望一起吃顿饭、和你们多说几句话罢了。
    在座的人各个都知道，却谁也没说。
    第38章 不争气
    家长会结束，顾春连适时提醒了一句叶子课时不多了，江叶盏爸爸二话没说，又给她刷了几万。
    如果换成是别的家长，也许顾春连还要还要拿出各种教学反馈和计划，说明孩子多么喜欢KK，在KK学习进步多大，再说些优惠，好劝家长多续一点，但是江叶盏的家长是不需要的，他们对孩子亏欠了太多，好似想多花点钱弥补回来一样。
    “叶盏爸爸，您稍等一下，我把续费的合同打印一下。”
    “合同就不用了，叶子在KK呆了这么久，我还是很信任你们的，寒假的课您跟她商量，该怎么排就怎么排。”江叶盏爸爸说罢又到自习教室门口去，“叶子，爸爸去公司了，你在这写作业，有事给爸爸打电话。”
    江叶盏张了张嘴，想问你晚上能不能来接我，想了想没说出口，又想问你晚上回家吗，可是到了最后，她只是“哦”了一声。
    送走江叶盏爸爸，顾春连便到自习教室去了，连寒暄都省了：“试卷带过来没有？拿去给老师们看一下。”
    江叶盏看了她一眼，似乎顾春连也没有什么包庇自己的意思，竟久久说不出话来。昨晚男神说的话又在她脑子里闪了一遍，江叶盏像是下定决心似的，放开手，深呼吸了一口，站起来：“我去找书翎老师。”这名字一从她嘴里出来，整个人又泄了气。
    江叶盏抱着“人生自古谁无死，早死晚死都得死”的心态磨蹭到了程书翎教室门口，程书翎背对着门口坐着，好似在写试卷，江叶盏又往回退了一步，一转头正对上陆松宇。
    陆松宇坐在教室里，朝她点了点头，以示鼓励。
    江叶盏勉强冲他笑了笑，心里想的却是，来都来了，死就死吧，反正也是自找的。
    想得如此豪爽，实则心里仍是七上八下的，心跳的声音比平时大了几倍不止，江叶盏从小到大没这么怕过一个人，她也实在没想到自己还能有这么怂的一天。
    这要是别的老师，她转头就能去跟顾春连说换老师，可这能是别的老师么？
    江叶盏抬手敲了敲门，程书翎倒不惊讶，看着她推门进来，脸上一点波动都没有。
    “顾老师说让我把卷子拿给你看一下。”江叶盏虽说来了，可绝口不提自己做过的傻事，还得找点托词，以示自己是被迫的，不然气势上就输了。
    程书翎绷着脸看她坐下，拉开书包拿出卷子，所有动作一气呵成，显然早有准备。
    “我教你做过试卷分析没有？”程书翎不看她的卷子，也不看她。
    江叶盏先是一愣，然后才回答：“教，教过了。”
    “那就自己做，别问我。”
    江叶盏鼻子一酸，差点又要哭出来，她想了好多次程书翎对她破口大骂，连挨打的准备都做好了，没想到程书翎连看都不看一眼。可知道自己理亏，想哭也只得生生忍住：“哦。”她应完这一声，都不知道自己是要留在这里还是出去，也不敢看程书翎，就一直盯着她最后两题几乎空白的答题卡。
    江叶盏骄傲了这么多年，从来只有别人求她的份，她还没求过别人呢，可是这回，不也是自己丢脸丢到家了吗？
    “书翎老师，”江叶盏的哭腔一下把眼泪都带出来了，“你别不理我，我知道错了嘛！”
    程书翎早习惯了她动不动就哭，这会依旧岿然不动：“知道错了？错哪儿了？”
    江叶盏边哭边历数自己的罪状：“我不应该跟你吵架嘛，也不应该不来上课，你打我吧。”江叶盏堪称英勇地把自己的手伸到他面前。
    孰料，程书翎只低吼一声：“你自己不争气，我打你有什么用？！”
    陆松宇听到隔壁的动静，不禁吓了一跳，他说过如果程书翎动手的话，他一定要翻脸的，但是事到临头，他竟然发现自己有点怂。
    他该去找个能解决事情的人，时云归！
    陆松宇猛地拉开门，正碰上时云归往里走，差点没把人家吓出心脏病来。
    “时老师，”陆松宇往外走了两步，低声道，“叶子······”陆松宇都没注意到他也跟着叫“叶子”了。
    时云归自然是知道江叶盏来了，也知道程书翎今日要发火，却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陆老师，你找错人了。我呢，一不是程书翎的领导，二不是叶子的老师，我没有身份去管这件事。”
    陆松宇想，你怎么能这样说呢？可是再一想，时云归也没说错，如果时云归不能管，他要去找谁？
    陆松宇这眉头一蹙，就好似从天上掉回了人间，男神变成了普通老师，时云归看着就想笑：“陆老师，我没有身份，你有呀！”
    是，他比时云归更容易插手这件事，可是这样他就必须主动去面对程书翎，他是真的不愿意。
    正想着，一个初中模样的小女生一下扑到时云归身上：“老阿姨！”
    时云归伸手拨了拨女孩的刘海：“走，我们上课去了。”
    连时云归也撒手不管了，陆松宇想，他是真没办法了。
    往程书翎教室的方向走了几步，陆松宇已隐隐听到江叶盏的啜泣声，陆松宇心都揪了起来，跟程书翎赌气的那点心思一下就抛到了脑后，他上前两步，拉开十一号教室的门：“程书翎，你出来一下，我要跟你谈谈。”
    别说是程书翎，就连江叶盏也愣了，程书翎没打算动手呢，男神这就要翻脸了吗？
    “呆着。”程书翎冷冷丢下一句，便迈出了教室。
    校区里不管哪里，隔音效果都差，陆松宇为了能放开吵，一路到了写字楼的楼梯间。这里极少有人上下，确实是吵架的好地方，只是太安静了些，一说话都仿佛有回声。
    程书翎心情没有这么快调整过来，按理说陆松宇主动找他，他该开心的，但是他实在是被江叶盏气着了，故而一开口也没有好语气：“如果是我跟你的事情，我们回去再说，如果是叶子的事，我不跟你说。”
    “我是她的老师，你凭什么不跟我说？！”陆松宇吼道，即使吼完他也被自己吓着了，但还是要说，放开情绪的感觉太他妈爽了！
    不是，这谁教的陆松宇？程书翎先是一阵疑惑，却又很快释怀了，他根本就没说错，只是以前从来没有人这样说的。
    程书翎冷静了好一阵，脑子也清楚了：“好，那我们就说。你知道这个丫头最喜欢做的事情是什么吗？不是不写作业，不是逃课，也不是谈恋爱，她最喜欢做的是用破罐子破摔的方式来引起别人的注意，她不来上课根本不是无心学习，是要报复她妈妈来盯着她上了一天的课，你一天护着她顺着她，她就一天没法正视自己的需求，以后呢？你看着她一辈子吗？”
    陆松宇听完就蔫了，他对江叶盏的了解太少，想要跟程书翎讨论怎么解决问题，连皮毛都碰不到，只是此刻的陆松宇根本没那么理性：“即使如此，你一定要用这么强硬的方式吗？”
    程书翎被气笑了：“这就强硬了？陆老师，你比小丫头还脆弱呢！你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委屈吗？因为你去找了她，就算你没有告诉她我不生气，你的行为本身就已经是老师的示弱，她是带着一种绝不会受委屈的心情来的，现在可不是要委屈吗？！”
    这话一出来，陆松宇顿时也找到自己昨晚委屈的原因了，他还是太嫩了。
    楼梯间顿时安静下来，看着陆松宇失落的样子，程书翎想，自己是不是又太强硬了？
    “陆老师，我们晚上回去再谈好吗？”
    “对不起，我想我跟程老师没有什么好谈的。”反正他说什么都是错。
    这人怎么回事？程书翎心上的火好不容易小了点，还非得在旁边煽风：“陆松宇，你多大了？能不能把私事和工作分开？”
    分开，怎么分呢？他们本就是为了工作的事吵架，更何况，程书翎自己不也没分得开吗？不然哪至于有江叶盏这回事？他还好意思说别人？
    但是陆松宇不会跟人吵架，也就没有反驳了，只是转身就要走。
    “陆老师！”程书翎知道他生气了，“不管怎么样，你能不能回家住？”
    陆松宇脚步一顿，回家，那里是他的家吗？那儿明明是程书翎的家，自己顶多是个过客，想来也跟程书翎以前那些女朋友一样，迟早要走的。
    “如果你觉得现在没法接受和我住一块，你回家住，我回我爸妈家去，行吗？”程书翎想，他从来没有为了谁这样低声下气过。
    “程老师······”陆松宇回过头。
    “不许说分手这样的话，我知道我们问题很多，但是我绝不允许你一遇上问题就拿分手当挡箭牌！”
    陆松宇终究是没舍得，舍不得程书翎，这个唯一能拯救他的人。他犹豫很久，点了点头。
    第一卷 完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卷 结束啦，程老师和陆老师要冷几天。
    第39章 寒假始
    江叶盏在程书翎的教室里还是一个劲地哭，只是压着声音，听上去就更压抑，正在时云归教室上课的学生是江叶盏初中的学妹，小声问时云归：“老阿姨，你要不要去看一下叶子姐姐？”
    时云归叹了口气：“你把练习写了，我去看一眼，别给我磨蹭！”
    “叶子，你还好吗？”
    江叶盏听到门口的声音还以为是程书翎回来了，却不想是时云归，好一会儿才委屈巴巴地摇头。
    时云归走进来：“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江叶盏绷不住了，整个人往她怀里扑去，直接大哭起来。
    “你两个老师在外头为了你吵架呢，你哭什么？”时云归揽着她的背，一下又一下地为她顺气。大概两分钟过去，时云归感觉到教室外有人，一看，竟然是林晓清。
    时云归一副看好戏的表情，看看江叶盏，又看看林晓清：“要不，您请？”
    时云归把位置让给了林晓清，林晓清从没见过江叶盏这么狼狈的样子，她想，要不就原谅她吧。于是她伸出手，帮江叶盏擦了擦眼泪：“谁叫你这么坏？总要遭点报应的。”
    晚上，陆松宇一个人回到家，却觉得无比冷清，再没人帮他把外套放好，催他去洗澡，也没有那个忙碌着要收东西洗衣服的身影，床是冷的，房间是安静的，而夜晚，漫长又寂寞。
    他又开始做那个梦，海浪打翻了他，他却偏要挣扎，远远看见了那根浮木，他燃起那么一点希望，可是一开口海水就灌满了他的口腔。
    浮木又漂远了。
    次日早上，程书翎在楼下碰上陆松宇，颇有些担心：“陆老师，你，睡得好吗？”
    他们两个都没睡好，看状态就知道，但是陆松宇非得逞强：“程老师说过，要把私事和工作分开的，现在是上班时间了。”
    程书翎被堵得没话说，冷静了一晚上，知道前两回都是自己的错，可是他也没跟谁道过歉，以前要是这么吵架，当场就分手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这么舍不得陆松宇。
    到了校区，陆松宇更像压根没看见这人一样，径直进了自己的教室。
    寒假正式开始，老师们的课表不再是按星期排的了，而是按照日期，学生也是一样。江叶盏的课表尤其惨烈，每天三次课，除了英语没有那么多次以外，其他的几门几乎一看到就头痛。语文数学物理化学，学校还布置了一大堆作业，简直是奔着取她狗命来的。
    但是江叶盏埋怨归埋怨，却没有提任何意见，一大早就到了校区，不上课就乖乖在自习教室写作业，颇有些刚上高中时的乖巧模样。
    程书翎没有再骂她，也没有像以前一样，而是直接冷战了，除了上课和辅导作业以外就不说话，说话也是板着脸一本正经的，再也没有开玩笑了。
    江叶盏倒没有怪他，知道是自己作死，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接受了这个结果。只是，心里总是空落落的，比跟男朋友分手还难受些。
    大约比起男朋友，还是更在乎书翎老师吧。
    她看着数学卷子，想着程书翎带她去吃麦当劳的那个傍晚，夕阳柔和，人声嘈杂，川流不息的车辆从他们身边经过。她那时候想，坐在电车上好像也挺好的，是谁说的宁在宝马上哭，不在自行车上笑，真是傻逼。
    “发什么呆？！”
    江叶盏一惊，这才反应过来她还在上数学课，又急急忙忙道歉：“对不起。”
    程书翎拿出手机，掐了个秒表：“这道题，十五分钟做完。”
    圆和函数的结合，并没有超纲，程书翎早在暑假就给她上完了必修一二三，开学后每周补课都是根据她在学校的上课情况查漏补缺的，但是交了男朋友之后，江叶盏在学校的课没听，也没来kk上课，当时还以为自己暑假都上过了，肯定都会。她没想到，自己忘东西这么快，也没有想到，自己思考的速度会下降那么多。
    她知道程书翎的，要求十五分钟做完的题超一秒都不行，把题做完也不是难事，达到程书翎的要求才难。
    江叶盏卡着时间把题解了出来，她能肯定答案是对的，就是时间太长了，差点就要超时了。
    但程书翎只是看了一眼，道：“卷面太潦草，重写。”
    江叶盏默默叹气，翻开草稿纸，把答题过程工工整整地誊了一遍，刚停笔，程书翎就用红笔圈了三行：“这几行，表达不规范，重写。”
    江叶盏不敢问是不是重写全部，要是问了，程书翎会丢给她一沓试卷，说：“对，全部！”
    为了防止这么惨烈的情况发生，江叶盏只好闭嘴，乖乖从头到尾写一遍答题过程，把他说的不规范表达改过来。江叶盏写字很快，可这答题过程很长，式子又复杂，要写得工整好看，即使是抄，少说也得四五分钟。江叶盏心想，这要不是程书翎，她就摔书走人了。
    结果，程书翎圈出了一个小于号，面无表情道：“符号写错了，重写！”
    操！
    江叶盏也不看他，把这面写满的草稿纸翻篇，重新开始写。这回倒是学机灵了，写到最后一行的时候先发制人喊道：“等一下！”然后自己一行一行地检查起来，确认没问题了才说：“写完了。”
    程书翎心里是高兴的，这丫头还没到无可救药的地步，但是面上仍是冷着：“这样的题，你以前十分钟就能全部写出来，是你把它们丢掉的。”
    江叶盏垂着头，恨不得钻到地里去。
    高祈寒假开始上陆松宇的语文课——程书翎两个月前提的建议到这时候才实现。走进陆松宇的教室，高祈礼貌地点头问好：“老师好。”待陆松宇示意他坐，他才拉开椅子坐下。
    给高祈上课前，陆松宇分析过他的语文试卷——逻辑性不够强，论述类文本太差，但是语言表达尚可，想要达到他115以上的目标，没有太大问题。
    简单自我介绍过后，陆松宇便给他厚厚一沓论述类文本，只有文本，没有题目，让他看一遍之后复述文本内容。
    “边看边在脑海里建框架，中心论点、分论点、论据、论述方式、论述顺序，中心论点与分论点的关系、论据与论点的关系，都要一次把握好。”
    高祈点点头，便开始看文本。
    要是基础差的学生，比如以前的欧天建，陆松宇是不会这么上课的，但是高祈基础尚可，又沉得住气，没必要靠刷题来熟悉套路，提高能力方是重点。
    陆松宇看着认真的高祈，心想要不是高祈语文不太行，就很像年轻时的程书翎，不是长得像，而是气质相似，坚韧内敛，认真执着。
    呸！怎么想到程书翎！他哪里有这么好了？！陆松宇深深呼吸，马上把思绪拉了回来。
    高祈一开始还觉得复述什么的挺简单，没想到陆松宇的要求逐级递增，在他能准确复述文本框架的前台下，陆松宇开始问细节，每次高祈回答不上来时，都觉得语文比数学难太多了。
    陆松宇问：“到底是什么给了你语文比数学容易的错觉？”
    啊真的是错觉！
    相比起程书翎和江叶盏，其他教室上课那叫一个鸡飞狗跳，气到老师拍桌子的，吼得隔着两排教室还听得到声音的，一句话重复了几遍隔壁教室都已经记住了的······
    孟媛课间休息赶紧跑到对面姚星的教室透口气：“我真是要疯了，隔壁上化学那个，什么元素周期表是吗？我都背下来了，氢氦锂铍硼，碳氮氧氟氖，钠镁铝硅磷，硫氯氩钾钙，就这二十个字背了一节课。”
    姚星一摊手：“我这里，区分并联和串联，讲了一个小时，谁不崩溃啊？又不是你的学生。”
    “我听着就烦！”
    背书背得流畅的也不是没有，时云归教室里就有一个：“十五从军征，八十始得归，归来见天子，天子坐名堂，军书十二卷，卷卷有爷名······”表情十分之认真，时云归都没好意思打断他。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休息，手机上又是一堆消息，学管说排了新生，叫去看档案的，家长群里问孩子情况的，学生问作业的，还有些其他的零散消息，程书翎一看到就想手机关机，但是又不能真的这么干，里头还是有些重要信息得回，比如说欧天建的学习交流群里发出来的成绩单。
    欧天建各科都有进步，又数语文进步最为明显。他父亲十分高兴，连连朝各位老师道谢，肖艺又继续拾掇让欧天建来全日制，说跟孩子的成绩相比，钱不算什么。钱可以挣，但是高三就这么一年。
    高兴是真的，但是花钱如流水也是真的。
    肖艺显然猜到家长在犹豫，退了一步，说或者等四月再来全日制冲刺也可以。
    老师们都知道肖艺想谈续费的事，便也不说话，唯有程书翎突兀地发了一段：天建爸爸，天建的基础已经打牢，只要在学校能够自觉学习，不来全日制也是一样有进步的，有不懂的可以多问老师，如果条件允许，学校可以带手机，联系我们也是可以的。
    适逢洛佳从教室里出来，一边看手机一边说：“程书翎，你打了校长的脸，你知道吗？”
    “我知道。”
    说曹操，曹操就到。肖艺走过来，一本正经地对程书翎说：“欧天建那里，我正让家长续费，你们应该多强调来kk补课的重要性，学生来上课，你们的收入也会跟着增加的。”
    程书翎毫不在意地回道：“那你们应该私下说，我没看见时一回事，看见了我肯定就要说，我一说就肯定得说实话。”
    为人师表，他爹几十年如一日教会他的事情。
    肖艺差点被气了个半死，倒是陆松宇，听着竟是眼眶一热。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真的很怕我会因为太忙没有时间放存稿而断更！不！我绝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第40章 换教室
    江叶盏的物理化学课能上一点了，不会再像以前一样整节课整节课地看小说，更不好意思让老师们别布置作业，只是会撒娇似的讨价还价，洛佳和金玲看她改变甚大，没有苛待她，每次作业都不多，不至于做不完，就是没什么时间去玩了。
    不过江叶盏既然来了，就没想着去玩，每天早上八点就到校区，一直呆到晚上九点，不上课的时间一律在自习教室写作业，不是KK的就是学校的，连午休时间都没有。
    前两天倒还能熬得住，第三天便已经疲态尽显，下午语文课，陆松宇让江叶盏做一篇论述类文本，出去打了个水，一分钟不到，回来就发现她趴在桌上睡着了。
    要是放以前，他会冷漠地把学生喊醒，继续上课。但是这么一段时间，终究学会了心软，没舍不得催她。
    江叶盏不省人事地睡了十几分钟，迷迷糊糊醒来时朦朦胧胧地看见陆松宇一手拿着他的楚辞，不食人间烟火地看书。
    “男神，我睡着了。”
    陆松宇放下书：“嗯，你这几天太累了，去洗把脸。”
    江叶盏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推开门出去了。
    事实证明，江叶盏并没有一心扑在学习上，心里头不想男朋友了，却老想着程书翎。她甚少这样在意一个人，都是别人在意她多些，如今也算知道什么叫做牵肠挂肚了。洗完脸回来，呆呆地看了两分钟论述文，却什么也没看进去，问：“男神，书翎老师是不是对我很失望？”
    陆松宇心里猛然一跳，他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呢？说实话江叶盏肯定得伤心，说假话么，又不由得想起程书翎那些话，其实程书翎不是没有道理，甚至比他要理性得多。
    他叹了口气，又把问题丢了回去：“你认识他比我还要久，很多事情需要我说么？”
    说的也是，江叶盏默默叹了口气，转头看文章去了。
    陆松宇自从看江叶盏直接在课上睡过去后，就不忍心再给她增加负担了，一门心思想着怎么给她高效上课，不然就她这种情况，上了跟没上一样，浪费时间，浪费金钱。
    早上去上班之前，陆松宇把平板放进包里，准备带去校区给江叶盏上课，心里正得意呢，眉毛都要抖到天上去了，却又突然想到程书翎，这要是被程书翎知道了，会不会又要骂他？
    算了，有什么了不起的？他是老师我就不是老师么？大不了就分······就吵架！
    大义凛然地出了门，可上课之前陆松宇还在忐忑，问江叶盏：“我们要不要换个地方上课？”
    江叶盏不明所以：“为什么？”
    当然是为了防着程书翎啊！要是被他知道他能取我狗命！陆松宇自然是没把这么怂的话说出口，但还是去后头金玲那排找了个空教室：“我觉得我们有必要改变一下上课方式和内容。”
    “哦，改什么？”
    陆松宇拿出平板，给她播了一段电影，江叶盏顿时激动又兴奋：“男神，我们这节课看电影吗？”
    “就一段。”要是整节课拿来看电影，估计以后挨打挨骂的都不是江叶盏了。
    “行吧。”能看一段也是满足的，江叶盏已经好几天没有碰过电子产品了，倒不是爸爸妈妈不许她带，是真没时间，作业做不完到程书翎那里就只有被骂的份。
    可惜，江叶盏正看得入迷，陆松宇便收起来了：“我给你把剧情讲一下。”
    这是个传记片，陆松宇也就播了十几分钟的高潮部分，接着便从高潮一直延伸至主人公的前半生和结局，又在江叶盏听得入迷的时候无情地结束了这个话题：“本子拿出来。”
    江叶盏边掏本子边摇头，深表遗憾，只听陆松宇说：“这就是作文素材了，用这个当论据，自己想论点，写一段论述给我。”
    “操！”一听到要写作文，哪怕只是片段，江叶盏都忍不住口吐芬芳，“你这上课形式和内容还不如不变！”
    “以后课上不许说脏话，不然告诉程书翎。”陆松宇没意识到自己这话都把程书翎当靠山了，接着又道，“还有，千万别在程书翎面前说漏嘴了，说我们是这样上课的。”
    江叶盏委委屈屈地扁着嘴，不过听这意思，她男神还有点怕程书翎？“他会说你吗？”
    当然会啊！但是这话不能说出来，陆松宇假装淡定道：“不会，但是他会给你加作业。”
    这怎么差别待遇啊？！双标狗！
    之后几天，江叶盏的语文课都是这么进行，陆松宇给她看《当幸福来敲门》，看《社交网络》，看《自闭历程》，看《莫扎特传》，全是传记片，完了就让她当堂练习作文。一开始江叶盏投机取巧的，想要每次都套第一回 的格式，没想到第二次就被陆松宇发现了，结果她的任务就从写一段论述变成了写两端，论点不能一样。
    什么鬼？！
    本来这事陆松宇心里还挺高兴，几乎算得上两全其美的法子，只要程书翎不知道就可以了，没想到有一回中午金玲在众人面前提了一嘴：“最近陆老师老是到我们那排上课。”
    陆松宇感受到程书翎射来的目光，心虚得头都抬不起来：“我们那，太吵了。”
    金玲倒也没看出什么来，应和道：“跟你们比起来，我们那里是挺安静的，我们这一排人上课都很佛。”
    孟媛说：“我也很佛啊，我搬去你们那里吧，我实在受不了。”
    “你来啊！”
    趁着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陆松宇赶紧溜回了教室，跟做贼似的。到了教室才想到，自己这么怕程书翎干嘛？
    手机亮了，是工作群里的消息。
    顾春连：公司把年会的策划发到大家的员工邮箱了，记得看哈。
    语文时云归：我们那天下午是不是都不排课呀？
    顾春连：对的，那天下午只有媛媛和洛佳有一节课，学生坚持要上，到时候你们两个上完课就关门过去。
    媛子：有的时候，我宁愿学生不要这么好学。
    物理洛佳：没关系，就当是比他们多赚一点钱。
    顾春连：大家记得穿漂亮一点。
    金玲：人丑，穿得漂亮也没用。
    顾春连：我估计我们校区还是挺多人要上去领奖的，要做好准备。要带成年家属的记得跟我说哈，孩子就不用说了。
    语文时云归：我比较想知道今年领奖还有奖金吗？
    肖艺：有的，我听财务总监说比去年多。
    程书翎没再看群里瞎聊，自己去邮箱翻了翻年会的流程，三点游园，五点开始播放各校区的祝福视频，六点是领导讲话，接着就是颁奖和抽奖相穿插。
    大概是担心一直颁奖，有些老师的参与度不高，所以每颁一个奖之后就要进行一轮抽奖，抽奖一共五轮，幸运奖，一二三等奖，还有一个终极大奖。其实按照KK的尿性，终极大奖估计也没有什么太多令人兴奋的东西，但是程书翎看着名额数，突然就有点想法。
    “顾老师，”程书翎关上了学管办公室的门，神神秘秘的，“我问你个问题。”
    “什么问题？”
    “年会的那个终极大奖，我能买下来吗？”
    顾春连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要买一个奖：“你想干嘛？搞点黑幕？”
    “我可以出钱，但是我想要这个名额。”
    “你不要想了，我又不是总经理。”顾春连还从没想到程书翎竟然有这么荒唐的想法，“就算我是总经理，我也不会帮你的，快点回去休息！”
    没得到顾春连相助的程书翎颇有些郁闷，他本想借这个机会和陆松宇和好的，可是没想到可行性这么差。这郁闷又在江叶盏的课上变成了疲累不堪，以至于高祈来上课的时候，他人才钻进教室，程书翎就要出去：“你等我一会，我刚下了叶子的课，得缓缓。”
    “什么学生威力这么大？”高祈忍不住问了一句。
    程书翎走了两圈才回到教室里，一说起江叶盏就满是惆怅：“你那学妹，聪明倒很聪明，就是浪。”
    高祈心想三中的学生浪一点不是很正常吗？但是高祈也有那么一点察言观色的能力，看出这个学生在程书翎那里压根也不是普通学生，便也不多说什么了。
    到了年会那一日，程书翎特地开了车去，早早就下定决心一定要跟陆松宇说上话，一定要回家去！
    虽说顾春连叮嘱过要穿得漂亮一点，但是老师们的穿着还是很规矩，比较不同的是时云归，她平日里穿衣服随意，今日换上了白色针织衫和黑色短裙，外头套着件米白的短款带毛呢子，小高跟短靴一踩，双腿又长又直，显得十分精神。
    程书翎倚在门上打趣：“你平时怎么不这么穿？”
    时云归脖子一扬：“我想怎么穿就怎么穿，你呢？你应该穿上回比赛的时候那身西装，肯定要把别的校区的女老师迷死了。”
    程书翎今天在白衬衫外面套了件厚实的黑色呢子长大衣，很是潇洒随性，听时云归这么一说，倒是想起陆松宇：“这么艰巨的任务还是交给别人吧。”
    两人正说着话，陆松宇就进来了，他今天穿了件浅蓝带领针织衫和深蓝的风衣外套，明明两人都穿得很日常，又没有相似之处，可时云归看了两眼，竟觉得意外地和谐，和谐完了又尴尬，便躲回教室去了：“你们慢聊。”
    这两人自然也是没有聊的，陆松宇甚至连表情都没给一个，就拉开了教室门。
    作者有话要说：　　时老师：你们倒是给我聊啊！
    第41章 园游会
    老师们要走，学生自然没法留在校区，林晓清好不容易看着江叶盏没有课，想拖她一块儿去看电影，结果江叶盏说要写作业。
    “江叶盏，你变了。”
    “是的，我变了，我变怂了你知道吗？！”
    林晓清故作深沉叹了口气，但也没有勉强她。
    中午陆松宇还是在楼下吃的饭，甚至还回到教室睡了一觉，程书翎自然是一直盯着他，绝不可让他轻易逃了！
    彼时校区的人已不多，一部分先去帮忙布置会场，一部分要回家打扮，学生更是走得一个不剩，整个校区静悄悄的，程书翎靠在教室的隔板上，几乎是一动不动地听着隔壁的动静。
    分开几天，程书翎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被掏空了，他每天晚上躺在床上，总觉得空荡荡的，入睡已是十分艰难，可怕的是，半夜还会醒来，一醒来就是漫天的空虚感，像独自一人被垂挂在悬崖边上，周围尽是呼啸的风声。
    程母不住猜测和追问他为什么突然回家住，他便强颜欢笑：“因为想你了啊！”
    他想陆松宇是真的，他会想起陆松宇半躺在床上看书，想起陆松宇早起时偶尔嘴里会喃喃念着些“君子于役，不日不月”的诗，想起陆松宇光着脚在地上走来走去、明明不爱吃青菜却很听话地把菜吃完、不管不顾地直接往床上躺去。
    程书翎回忆着这些平凡的时刻，眼前勾勒出他线条柔和的侧脸，干净无暇的脖子，修长纤细的手指和光洁白皙的脚踝，心想，这是上天赐给我的礼物，但是我没有珍惜他。
    陆松宇醒来已经两点过去，自己去厕所洗了把脸，刚抬起头，人就被猛地推到了墙边。
    整个厕所里，只有他和程书翎两个人。
    “你，你干什么？”陆松宇磕磕巴巴地问。
    程书翎原本跟出来，看他乖乖巧巧的样子，突然就恶趣味上头，想逮着他一顿欺负，结果四目相对，陆松宇开个口，他就破了功，紧抓着对方的手松了不少，但是想要和他在一起的心还是没变呀！
    “我······”程书翎喉结滚动，陆松宇脸上还沾着没擦干的水珠，一张脸像是夏日清池上的莲叶，露珠饱满得要滚落下来，薄唇又湿又软，程书翎几乎闻到了甜味。他原本想说我能不能亲你一下，后来觉得别问了，直接亲吧，可是这么一看，又舍不得了。
    陆松宇是不是专门来克他的？
    放他妈的屁！这是老子选中的人！
    陆松宇感到程书翎的鼻尖都快贴上自己的了，他们两个过去在这个厕所里见过很多次，他甚至见过自己呕吐得肮脏不堪的模样，可这一次，他们之间的距离太近，气氛太旖旎，以至于他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
    “我······”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止住，陆松宇看他一眼，又立刻垂下眼皮，那睫毛像是蜻蜓的翅膀，薄薄的一层，随便颤一颤，都往自己心上招呼。
    程书翎低下头去，陆松宇却像是受了惊吓一般，赶紧把头扭开了。
    只一瞬，便反应过来程书翎要做什么，陆松宇几乎悔得肠子都青了。
    他躲什么呀？程书翎是要亲他呀！
    陆松宇抬头一看，程书翎却是一脸烦躁，适才的温柔消失一空，手又被抓紧了些，连拖带拽地扯着他下了楼，陆松宇觉得被抓得难受，想挣脱又怕适得其反，终究是忍着了。
    颇有些暴躁地把陆松宇塞进副驾驶，又替他扣好安全带，程书翎才发现陆松宇的手腕被自己抓红了一片，嗫嚅了几下终究是没说出话，踩下油门便往年会去了。
    年会地点在一家酒店，程书翎花了将近半小时才到，一路上两人一句话没说，如同幼儿园里老师说比赛谁更安静之后的场面，程书翎默默叹气，不住告诉自己，等会一定要温柔些。
    KK包了酒店四楼，两人一路乘着电梯往上，程书翎没敢再抓陆松宇的手，生怕给抓伤了，只在后面伸手虚扶着他，不让人离自己太远。
    时间还没到三点，但是四楼已经十分热闹，一出电梯便看见彩色的灯牌“KK教育年会”，走廊边上放着鲜花，头顶挂着各色气球，加上脚底的红地毯，程书翎竟有种去结婚的感觉。
    要是有朝一日能跟陆松宇结婚，他真是死而无憾。
    往里走几步，便听见阵阵喧闹声，程书翎和陆松宇签了到，便看见许多认识的不认识的老师在里头笑闹，不少女老师穿得艳丽异常，更有穿着汉服扎着满头辫子的，程书翎一时之间有点适应不过来，推着陆松宇就往里走。
    外头是游园会，里头是晚宴厅，虽然现在没有开饭，但进去坐着总是没问题。陆松宇被程书翎轻轻推着，又没法反抗，经过那一面红包墙的时候满眼的留恋。
    “陆老师！”时云归朝他喊了一声，他便立刻停了下来。
    程书翎没回头，嘈杂声中也没听见时云归的声音，犹自催促着：“走了。”
    “哈哈哈哈······”
    “哎呀你会不会？让我来！”
    周围的笑闹声把陆松宇的脚都钉住了，他挪不动步子了，时云归朝他挥挥手上的红包：“你抽了吗？”
    陆松宇赶紧摇头，眼神里带着焦急的求助。
    时云归快跑两步，把人往回拖，扯开嗓子对程书翎道：“你走那么快干嘛？陆老师还没抽红包呢！”
    程书翎都笑了：“你告诉我你抽到了什么？”
    时云归把红包里的纸条打开：“一提抽纸。”
    “程老师！”顾春连的儿子秦谦不知道从哪里蹿了出来，一把抱住程书翎的腰，“我跟你说，我超级厉害！我给我妈妈抽到了一桶花生油！”
    程书翎简直哭笑不得：“好，你最棒了！”又对时云归说，“这些东西能值多少钱啊？”
    “这是钱的问题吗？”时云归理直气壮地反驳，“图个开心么！你没看见陆老师多开心！”
    程书翎这才发现陆松宇早已经到了红包墙面前，一个个仔细打量着红包，好似能透过红包袋看见里头的东西似的，看了好一会才小心翼翼地从墙上摘下一个来。
    程书翎默默走到他身边去，看他双眼发亮地打开红包，紧张又期待地取出纸条。
    陆松宇笑着转过头来：“我抽到了一个热水壶。”
    程书翎愣住了，陆松宇主动跟他说话了，连声音都带着笑。陆松宇好似也反应过来什么，立刻敛了笑容，颇有些尴尬。
    “陆老师再抽一个吧。”程书翎低声说。
    “可是刚刚的老师说，每人只有一个的。”语气里颇有些遗憾。
    “程老师还有一个呢，幸运的陆老师帮我抽吧。”
    陆松宇忽然又笑了，重重地点点头，仍是像刚才一般郑重其事地选了一个，极慢地打开纸条，后仰头笑了两声：“哈哈，程书翎，我给你抽了一瓶洗衣液。”
    程书翎也笑，但不是因为抽到洗衣液，对于他来说，这些都没什么好期待的，他只是发现，这会陆松宇脸上的表情与方才秦谦很像。
    他揉揉陆松宇的头发，说：“那正好，陆老师这几天的衣服估计也没洗。”
    听了这话，陆松宇赌气一般躲开了，但是程书翎知道，这个人似乎不太一样了。
    除了人人有份的红包墙，游园会还有些丢圈、用筷子夹玻璃球一类的小游戏，无奈陆松宇竟是个游戏黑洞，玩啥啥不行，尤其丢圈，程书翎陪着他排了十几分钟的队，好不容易轮到他，结果拿过圈就瞎丢一通，别说套中什么，连个边都没碰着，把围观和排队的老师笑得人仰马翻。
    正巧和他一块玩的是秦谦，秦谦“哐啷”一下套中一瓶洗衣液，引得老师们连连鼓掌，顾春连笑说：“陆老师，你怎么连秦谦都比不过？”
    陆松宇看着秦谦套中的洗衣液，心里头满是羡慕，他手里还剩一个圈圈，倒有些舍不得了，转过头去问组织的老师：“为什么要把东西放那么远呢？”
    别人不觉得有什么，程书翎却是吃惊的，这应该是陆松宇第一次主动跟不熟识的人说话。就在不久前，他连在商店里买瓶花生油都不会。程书翎一旁看着他认真发问的样子，眼里满带着快活的笑意，忽然就想明白了，他其实一直都渴望着能和人平等交流的，也就跟着想通了时云归的话，他不是自己养的宠物，他要的不仅仅是被爱，而是生而为人的尊严和骄傲。
    程书翎走过去，拿过他手上的圈：“最后一个，程老师帮你，中不中的都看运气好吧？”
    跟陆松宇不同，程书翎是整个公司的熟面孔，他这么一说，便立刻引来许多女老师的欢呼：“程老师加油！”
    程书翎笑着看了陆松宇一眼，随手把圈丢了出去，那圈在低空划了一道平缓的弧线，砸在一瓶绿色的洗手液上，又向旁边弹起，竟是套住了旁边的保温杯。
    “哇！程老师厉害！”
    “命中率百分百！”
    “程老师也帮我！”
    看着人家把保温杯送过来，秦谦突然觉得洗衣液也没那么好了，仰头对顾春连道：“妈妈，我也想要保温杯。”
    “那我们去看看别的游戏，别的游戏应该还有保温杯。”
    秦谦点了点头，乖巧地跟着顾春连走了。
    这边陆松宇不等程书翎发话，领奖一般地接过了杯子，笑得极灿烂：“谢谢。”
    作者有话要说：　　程老师：你早说你这么好追啊！
    第42章 程书翎
    待得陆松宇玩遍这一圈游戏，额头上已是起了一层薄薄的汗，但手中还是只有那一个保温杯，跟秦谦左手洗衣液右手保温杯妈妈还帮拿着一盒笔相比，实在寒碜。
    程书翎怕他着凉，赶紧把他带走了：“我们还没换红包里面的礼物呢！”
    这么一说，陆松宇又兴奋了起来，连连点头，小跑着就往礼品兑换处去了，连程书翎也没管，程书翎找到时云归，重重地叹了口气：“你说这么点东西，他怎么能玩得这么开心呢？”
    时云归没怎么玩，还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童年有点缺失吧。”
    时云归的话像一块石头，“砰”一下砸入湖里，溅起好大的水花，程书翎怎么把这一茬给忘了，陆松宇那样的童年，哪里是有点缺失？分明是从来没有过童年。
    “我要怎么办？”
    时云归鄙视地嗤笑一声：“上回的问题解决了么？解决完一个再问下一个。”
    “今晚就解决。”程书翎敷衍道，“快说快说。”
    “不是，”时云归奇了怪了，“你们师范不也学过心理学么？”
    程书翎回答得倒实诚：“但是你比我靠谱多了。”
    这还差不多，时云归得意地想。
    晚宴的座位是分配好的，一张圆桌十个人，清河校区的两张圆桌在舞台的最右侧，一前一后，顾春连排座位的时候还是按照老师们之间的关系来的，熟的坐一块，省得来参加个年会都不开心。
    右边的墙壁上方挂着清河校区的横幅——奋勇争先，再创辉煌。
    时云归这几人早已在位置上坐了好久了，连水果点心都吃掉了半盘，眼看着四点半已过，晚宴厅里的人越来越多，说话声此起彼伏，舞台上的大屏幕也放出了“KK教育年会”的图。
    陆松宇对播放年会视频颇有些期待，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一直盯着那屏幕，活像个上课专心听讲的小学生。
    “媛媛和洛佳还没来啊？”顾春连带着秦谦过来了。
    “在路上了。”金玲回答。
    “外头还有红包留给她们吗？”
    金玲说：“我已经帮她们领了。”
    时云归吃了一肚子水果，又跑去端了两盘新的过来，程书翎剥了个橘子递给陆松宇，陆松宇原本想说不吃，孰料程书翎低低说了声：“听话。”
    陆松宇只得乖乖接过。
    待得陆松宇吃完，程书翎看见他额头上又起了汗，便抽了张纸巾给他擦汗。
    十几张桌子坐得满满当当，洛佳和孟媛也紧赶慢赶到了，晚宴厅里响起鼠标点击的声音，说话声顿时小了许多，舞台上的屏幕一闪，变成了“KK教育新年祝福”，要开始播放视频了。
    最先出来的是总部，人事主管的笑脸在屏幕上出现，说着祝大家新年快乐、kk再创辉煌的祝福，之后的人说的也差不多，词换了几个，可大意是没变的。最后还来了一个集体祝福。
    朱芳庭和肖艺坐在另一张桌子，看到这，端着杯子的手一颤：“呀，我忘记拍个集体的祝福了。”
    “啊？”肖艺一惊一乍地叫起来，还以为是多大事儿，“我们没有集体祝福啊？”
    朱芳庭安慰说：“没事，本来就是提前发给总部看过的，他们都没说什么肯定是不要紧的了。”
    “不会别人都有就我们没有吧？”
    接下来是西宁校区。西宁校区是五个校区里人最多的，教师多学生也多，每个季度各项业绩都是第一，财大气粗，平时眼睛就长在头顶上，今晚就坐在舞台最左侧，和清河校区隔着中间总部两桌遥遥相对。视频里，老师们的祝福隐隐透出些骄傲来，坐在后头的几个校区看了都有些不舒服，一股子酸气地说：“西宁校区好厉害哦。”
    金玲说要把清河校区改成佛系校区倒也是真的，老师们心都大，没什么跟人一较高下的心思，只有顾春连豪气地一挥手：“虽然，我们肯定比不得别人家大业大，但是，今晚你们等着看。”
    西宁结束了便到清河，最开始出现的是金玲那张永远无忧无虑的笑得眼睛眯起来的脸，她说：“不知不觉来到kk已经六年了，在这六年里我收获了很多，不管是工作还是朋友，我很开心六年前选择了kk，今后也会跟kk一起携手并进，希望kk越来越好，男老师们越长越帅，女老师们越来越漂亮，结婚了的早生贵子，有伴没结婚的早日结婚，没伴的早日脱单！”
    陆松宇的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熟悉的面孔一张张出现，他的心情也跟着越来越紧张，视频里大部分人没有金玲这么多话，程书翎更像是敷衍似的：“祝大家新的一年万事如意心想事成，kk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陆松宇算着人，似乎别人都出现了，只有他还没，程书翎看他伸长了脖子的模样，实在好笑：“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朱芳庭觉得陆松宇长得好看，说的那段话又实在清新脱俗，剪辑时便把陆松宇放到了最后，打算在年会上让其他校区的人惊艳一番。
    最后一个，果真是陆松宇。陆松宇看见自己出现在大屏幕上，终于松了一口气，手心里却是湿哒哒的，只见视频里的他神情如常，淡淡地站在校区前台的玻璃展览柜前，宁静得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引得会场一阵接一阵的惊呼和赞叹。更有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老师朝他本人看过来，确认是不是真有这么好看一个人。
    屏幕上的陆松宇就在这惊叹中不动声色地开口：“来到kk是我这一年最正确的选择。相识至今虽不过几月，但这是我的一段旅程、一本书，我看到了太多从前没有的风景、读到未曾体验过的感情，而今它是我的一支翎羽，带我看广阔的天地。我亦愿做你的翎羽，与你共度往后年年岁岁绵密的时光。新年快乐！”
    梁丹赞叹道：“陆老师太给我们长脸了！”
    “文化人说话就是不一样，厉害了厉害了。”金玲连连叹道。
    但是细心的人都发现不对劲了，尤以顾春连为代表，碍于人多，也不好意思问，只是偷偷瞟了陆松宇和程书翎好几眼。
    程书翎听完也是一顿，接着便想起时云归说过的话，她说，陆老师把你当成给他新生命的人。
    视频上早已换成其他校区，其他人的目光又被吸引了过去，程书翎在桌布下摸索好一阵，终于握紧了陆松宇的手，看也不看他，轻声道：“在年会上表白，陆老师胆儿肥了啊！”
    陆松宇实在是很高兴，他想要光明正大地告诉这个世界，他喜欢程书翎，也很想骄傲地说“在哪里都好，我想表白就表白”，可是他还没有这个胆量，连说爱都无法，故而只能借着kk的名头——kk是我的旅程、我的书、我的翎羽，是我的程书翎。
    “你别做我的翎羽了，”程书翎低声说，“做我的松树吧。”
    这样，就是松树和翎羽了。
    一旁的孟媛偷偷瞄了一眼他们握在一起的手，然后朝着顾春连轻轻点了点头。
    在播放视频的同时，晚宴也开始上菜了，先是小碟的开胃菜，大家放在视频上的注意力被分去一半，接下来N市分公司总经理上台说话，听的人也不多，来来去去左不过是些感谢大家这一年的付出，希望以后再接再厉，kk新的一年红红火火之类的话。
    这个时候正餐也一份一份摆上来了，其中有一道大虾，一个接一个弓着腰，围着白色的圆盘摆了两圈，像朵花似的，陆松宇看得眼睛都直了。
    程书翎二话不说，带上一次性手套就开始给他剥虾。
    舞台上帅气的男主持和漂亮的女主持开始颁奖，最开始是优秀校区和优秀校长，几乎毫无悬念地花落西宁，肖艺倒是颇有些遗憾，还是觉得自己校区的老师不够争气。
    第一轮抽奖是幸运奖，有三十名之数，屏幕上众多老师的照片翻滚着，台下一声接一声地欢呼着，屏幕定格的那一刻，先是一片安静，接着逐渐响起尖叫声。
    “是我是我！”
    “哇！真的是我吗？！”
    “快快快，快上去！”
    其实幸运奖的奖品也就一条印有“KK教育”的围巾，在冬天极为短暂的N市用处也不大，但是这样的喜悦是直接的，不容拒绝的，主持人在台上笑道：“请获得幸运奖的老师上台领奖，有请西宁校区、清河校区、南塘校区的校长为他们颁奖。”
    陆松宇送了一只虾进嘴里，眼睛却一直盯着台上。程书翎也早就知道陆松宇想要这个，奖品奖金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种一群人之中有我一份的幸运感。
    接下来又颁了优秀咨询师和优秀学管，朱芳庭和顾春连都领回了一份获奖证书和一千块的附加奖励，抽奖也多抽了两轮，洛佳和顾春连都拿了个三等奖，588的现金红包。
    作者有话要说：　　程老师：其实我们家陆老师想要的不是钱，而是······
    陆老师：我就是想要钱！
    第43章 摇钱树
    “接下来，要颁的是我们的优秀教师奖。”主持人在台上道，“我们的老师为KK辛苦付出了一年，年会上当然少不了他们的风采，现在让我们一起来揭晓本年度的优秀教师！”
    屏幕上出现了十几个老师的照片和名字，时云归、金玲和孟媛赫然在列！
    “我今年就是优秀教师了？”时云归问顾春连，一脸的不可思议。
    顾春连朝她点头：“是啊，快去！”
    几人纷纷从座位上离开，准备上台去领奖，主持人一边等人来齐一边解释着：“我们这十几位优秀教师都是年课时量超过一千五百个小时的，他们是辛苦付出的园丁，是深受学生喜爱的良师，是我们KK宝贵的财富！”
    眼看着人家在台上领奖，洛佳还十分可惜：“唉，要不是我上半年休了产假，我也上去了好吗？！”
    “没事没事，还有机会。”顾春连笑道，“云归进步得好快，她才来了一年半，去年是新星教师，今年就是优秀教师了，程老师，陆老师，你们两个要加油啊！”
    陆松宇嘴里的虾还没吞下去，突然被叫到，吓了一跳，差点没呛到，程书翎拍了拍他后背，给他顺气，自己又对顾春连说：“知道啦知道啦！”
    这时候菜已经上齐，大部分的人也已经吃饱喝足，程书翎的盘子里堆了满满的虾壳，自己却一个没吃着。
    时云归几人领了奖回到座位上，把获奖证书传了一遍，用梁丹的话说就是蹭一蹭喜气，台上在抽一等奖，只有三名，是1888的现金奖，清河校区一个都没中。
    肖艺不由得抱怨：“我怎么觉得我们校区都没什么人中奖？”
    “可能运气不好吧。”
    接下来颁的奖就是时云归去年拿过的新星教师奖，必须是入职未满一年同时课时量达到一千小时以上的，一般来说得奖的人很少，毕竟新老师的生源是要积累的。
    时云归当时四月份入职，踩上了两考的尾巴和暑假，才堪堪上了一千。今年的新星教师出现在屏幕上的时候，大家都有些惊讶，竟然有三人。
    “程老师！”
    “快快快，领奖去！”
    “程书翎你干嘛？”
    别人一声一声催促着的时候，程书翎还在不知疲倦地剥虾，抬头一看才知道该上台了，于是不紧不慢地把剥好的虾放进陆松宇碗里，慢条斯理地脱手套，另外两个老师都已经到舞台边了，他才拉开椅子起身，顺势俯身在陆松宇耳边说：“等着程老师给你把奖领回来。”
    陆松宇抬头对上他的视线，笑着点了点头。
    “有请人事经理为我们的新星教师颁奖！我们这几位新星教师，都是KK的未来啊！”
    程书翎在台上接过红色的获奖证书，低声道谢，往台下一望，就看见他的陆老师正专注地盯着他，他对着陆松宇笑了笑，突然就无比满足。
    最后一轮抽奖也就是当时程书翎十分想黑幕买下来的终极大奖，3888的现金，只有一个名额。说真的，程书翎没在意这点钱，但是他真的想让陆松宇体会一下那种独一无二的幸运感。
    到抽奖的时候，清河校区已经毫无反应了，就连一直期待这个环节的陆松宇也喝起了汤，连头都不抬。
    “我们今晚最幸运的人是谁呢？还有谁没有中过奖的？”主持人在台上满是激情地互动。
    台下一片欢呼，一百几十人，全部的中奖名额加起来都不到五十，没拿过奖的是大多数，即使除去一部分像清河校区这样不在乎的，呼应的声音也大得很。
    “我们最后来抽取这个幸运儿，请大屏幕滚动起来。”
    这一回的大屏幕上不像之前好几个区域同时在动，而只有一个，就在屏幕的最中间，亮眼得很。
    “来来来，我们干一个，反正跟我们没关系。”孟媛举起了杯子。
    众人纷纷放下手中的筷子和手机，端起了杯子，虽然是椰汁和果粒橙，倒也不妨碍。
    “停！”
    “哇！好帅！”
    “天呐！”女主持几乎是不可思议地赞道，“我们公司什么时候有这么帅的老师？为什么我不知道？”
    程书翎实在听不得这个字，到底有多少人比他帅？！结果一抬头，他就愣了。
    是真他妈帅啊！干干净净的侧脸，杏核似的眼像被点燃了一样，满带着细腻的愁情，陆松宇那张被放在教师展板上的照片在这里放大了十来倍，竟然还是没有一点瑕疵。
    “陆老师！”程书翎傻傻地碰了碰陆松宇，“是你，是你啊！”
    “什么是我？”陆松宇抬起头，嘴里的汤猛然一倒，呛得他猛咳起来。
    一下子，程书翎给他拍背，时云归递纸巾，秦谦拉着妈妈的衣服说：“妈妈，陆老师太激动了！”
    “是啊，陆老师很激动。”
    陆松宇看向程书翎，本想说点什么，但还是转过了头，朝时云归问：“是真的吗？”
    时云归都笑了：“是啊，快去，你去领奖就最好了，你可是咱们校区的门面担当！”
    陆松宇缓了好一会儿，台上主持人已经催促几次：“我们幸运的陆松宇老师在哪儿？快来领取你的终极大奖，新的一年你就是我们KK教育最幸运的人了！”
    “本人比照片帅！”
    “有微信吗？想加好友。”
    “陆老师有女朋友了吗？”
    陆松宇是沉默着上台的，但是台下早已炸成一锅粥，全是在说陆松宇好看的，程书翎心里漫溢起一股不知来由的骄傲。
    顾春连转过头：“你黑幕了？”
    “我没有。”程书翎理直气壮地回答。
    趁着陆松宇不在，顾春连赶紧问：“你们俩是什么时候的事？”
    “冬至。”程书翎想，他一辈子也不会忘记那个飘着细雨的夜晚。
    “可以，恭喜恭喜。”
    金玲和梁丹听见顾春连说恭喜，一头雾水地问什么什么，怎么啦，恭喜什么，孟媛哭笑不得：“你们是多迟钝啊？”
    “说嘛说嘛！”金玲催促，听八卦的机会她当然不能错过。
    于是程书翎低声道：“我和陆老师在一起了。”
    “靠！”
    “真的假的？”
    “程书翎你没骗我？”
    “你不是钢铁直男吗？”
    眼看着陆松宇领了奖就要下台，程书翎赶紧说：“是真的，没骗你，陆老师回来了，别讨论。”
    金玲住了嘴，但是后来她的目光就没有从这两人身上离开过，终于在万分震惊中证实了程书翎并非钢铁直男。
    “唉？怎么还有一个奖？不是应该结束了吗？”时云归疑惑，按照去年来看，该颁的奖都颁完了啊！
    顾春连神神秘秘地说：“还有一个，这个奖去年没有人拿到，今年有了。”
    洛佳恍然大悟：“是不是那个金牌教师？”
    顾春连点点头，时云归还想问，台上主持人已经在介绍所谓的金牌教师：“不仅年课时量要超过一千，更重要的是教学质量，只有学生进步率达到百分之七十五，续费率达到百分之六十，同时有五个以上转介绍，不存在退费情况的，才可以评为金牌教师。”
    时云归思忖了一阵，说：“这不就是摇钱树吗？”
    “哈哈哈哈哈······”众人笑，程书翎点头：“精辟。”
    “去年没有老师成为KK的金牌教师，但是今年我们有了更加优秀的老师，接下来，让我们一起来揭晓今年的金牌教师！”屏幕上出现了一连串的数据，课时量、进步率、续费率、退费率、转介绍，除了课时量只有一千出头，剩下的都是惊人的好看，尤其是百分百的续费率，这就是摇钱树啊！
    时云归愣了一下：“这是程书翎的数据吧？！”
    “我靠！”
    “程书翎牛批！”
    陆松宇是不相信的，直到主持人说出“清河校区程书翎老师”，屏幕上出现程书翎的照片和名字时他都没法相信——特么百分之九十几的进步率，逗谁？
    实际上，普通老师的进步率都在百分之六十左右徘徊，去年没评出金牌教师也就是卡在这一栏上，正如顾春连最早对陆松宇说的，到KK来的，有很多问题学生，一整节课背不下二十个化学元素的大有人在，所以程书翎才令人惊讶。
    程书翎上台去了，时云归歪头问顾春连：“我发现我的数据也到金牌教师了！”
    “但是你没有转介绍呀！”顾春连解释道。
    时云归耸耸肩：“我不会。”
    “程老师也不会，但是很多学生冲着他来的，一来就点名要上程老师的数学，这些我都给他算成转介绍了。”
    孟媛赞道：“机智。”
    程书翎这个奖是N市分公司总经理亲自颁的奖，分量比别人重很多，许多人看了都眼热，也就清河校区欢喜得很。“太好啦，我们校区有摇钱树了！”洛佳想了想，还是有问题：“不对啊，我们校区这么厉害，为什么不是优秀校区？”
    “因为我们校区小啊！”说到这个顾春连也是无奈，“你看人家西宁校区，三张桌子都没坐完。唉，这是历史遗留问题，没办法。”
    程书翎被留在台上，原本想说点官方的感谢KK感谢校区之类的，无意间瞟了一眼陆松宇，便改了口：“我觉得我可能比刚刚的陆老师还要幸运。”
    清河校区饭桌上一群人捂脸，只有陆松宇朝着他点了点头。
    是真的幸运。
    作者有话要说：　　陆老师：快帮我摇一下程书翎，我捡点钱！
    昨天又来了个小天使鼓励我，我感激涕零！
    第44章 对不起
    按照流程上的安排，这个时候才应该开始晚宴，但是几乎所有人都吃饱喝足了，于是就变成了总经理带着几个校长一桌一桌地敬酒，说些感谢老师的话，不过真的喝酒的人不多，大多是用饮料代替的。清河校区这两桌轮过了，基本上就没啥事了，只等着最后拍合照。
    “幸运儿。”程书翎在陆松宇耳边轻声叫唤。
    陆松宇抬起眼皮，回道：“摇钱树。”
    “今晚让摇钱树回家好么？”
    陆松宇想，看在他陪自己玩了这么久的份上，看在他剥了一大盘虾的份上，就答应他吧，于是他沉默着点头，头顶灯光照耀，整个世界都跟着透明起来，噪声渐行渐远，最终一片宁静。
    又干净又安宁，这就是程书翎的爱情吧。
    回家是一回事，该解决的问题还是得解决。程书翎还是像以前一样，进了门就给陆松宇脱外套，随手把这几天放乱的东西给收好了，然后说：“陆老师，我们谈谈好吗？”
    陆松宇自然没法推，点了点头。
    “陆老师，”程书翎和他面对面坐着，回想起过去几个小时里发生的事，仍是充满了不真实感，他今早出门还以为今晚会很僵，没想到上天还挺眷顾他，“我今天实在很惊喜。”
    陆松宇以为他要说吵架或是江叶盏的事，心里头都准备好了说辞，结果一下扑空了。
    “我第一次见你笑得这么开心，你还，主动跟不认识的老师说话了。”
    陆松宇似乎不太记得，程书翎便笑着提醒他：“丢圈的时候，你问那个老师，为什么要把东西放这么远。”
    程书翎记得他说过的每一个字。
    陆松宇并不想解释什么，他那时候确实玩得很开心，这会想起来也开心。
    “但是我直到那时候才明白，你是个二十几岁的男人，跟陌生人说话，不是值得惊讶的事，这样的事，每一天都有无数人发生，如果别人可以，那么你也可以。”程书翎顿了顿，似乎是在留时间给陆松宇作心理准备，“就像你想帮我，也是很正常的事。”
    提到那晚，陆松宇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有点难过，又有点心酸，只低垂着头，没有回答。程书翎想，陆松宇都能在年会上给他表白，他有什么说不出口的呢？
    “那天晚上的事，是我的错，我道歉，你能原谅我吗？”
    “陆老师，很抱歉到今天，我才从你的嘴里知道你想做我的翎羽，我也许不是很习惯别人帮我，这是我的问题，你能不能给我一点时间？”
    程书翎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很难得，陆松宇知道的，他终于听明白了自己的话。那时去找江叶盏就是为了让他不为难，如今自然也是不舍得的，又听程书翎道：“我也不愿意你有事瞒着我，我说过，你心里想什么都可以告诉我，我想我们可以有更好的相处方式。”
    “对不起，我不知道会这么伤害你的。”
    陆松宇原本对程书翎的一肚子气早就在年会的时候散得差不多了，这会听他缓慢沉重地道歉，心里一片酥麻，又把程书翎对自己的好全记起来了，可是他竟然想不出一句最合适的话来回答。
    没关系，我不怪你。
    都过去了，别说了。
    没什么的，我不介意。
    这些话都太轻了，陆松宇甚至觉得连自己复杂心情的万分之一都表达不出来，于是只能沉默着。
    只是这沉默在程书翎看来又变了个味，似乎自己并不值得被原谅，心情竟像是坠入深坑，怪来怪去不知该怪谁，就只能怪自己了。
    “陆老师，不管怎么样，你给个准信呗！”程书翎想，最坏的情况就是说分手，要是他真说了，自己就再把他追回来，没什么了不起的，干不死就往死里干。
    陆松宇双唇动了动：“不是，我，我只是想起那两天看的书。”
    “什么？”
    是楚辞，那日江叶盏睡着的时候看的，他想起《橘颂》里的两句。
    “愿岁并谢，与长友兮。”
    程书翎本还腹诽，我这么认真地道歉，你居然在走神，可是他听了这两句，心一下就从坑底飘上了云端，清脆的笑声忍都忍不住，整个人弯腰过去，隔着桌子就要亲，陆松宇被吓了一跳，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却被堵得死死的，竟是逃脱不得。
    程书翎熟悉的味道侵入口腔，陆松宇心头一热，却是有些想哭，他到这时候才发现，他是真的非常想念程书翎。
    脑子里的一股火一直燃烧到小腹，陆松宇用力推开程书翎，低着头，掩饰一般道：“我去洗澡。”
    才分开一个星期，程书翎却觉得有半辈子没碰过陆松宇了，窗外刮着呼啸的风，房里燃着滚烫的火，N市树木终年常青，大风扫过树叶，“呼呼沙沙”地作响，听着就冷，夜晚的风一阵强过一阵，像是要把树木连根拔起，树枝又细又韧，摇晃着抵御寒风入侵，却是分毫挣脱不得。
    “程书翎······”
    那风歇了一阵，程书翎抱着他，在耳边口齿不清地呢喃：“做我的松树，······”
    柔韧的树枝暂且歇了片刻，尚未从筋疲力尽之中恢复过来，卷地风再次铺天盖地而来，像是要把树木都劈开，树枝与绿叶一并被扯散，终于“咔嚓”一声，树枝干脆地折断，从半空中直接坠落在地，而树叶早已落了一地。
    风停了。
    陆松宇忽然觉得有点冷：“程书翎······”
    “我在。”程书翎从背后抱着他，发烫的肌肤紧紧贴着，因为出了薄汗而有些粘腻。
    “我真的，是你的幸运儿吗？”陆松宇颇有些神智不清，心神还飘在夜空中没回来。
    “是，你是，永远都是。”
    陆松宇得了他的保证，心渐渐回到房子里，一片温暖。
    次日清晨，幸运儿差点没醒过来，程书翎煮好了粥，到床边去喊他：“陆老师，再不起床要迟到了。”
    陆松宇迷迷糊糊地挥了几巴掌，眼睛都睁不开，嘴里不知喃喃些什么，翻个身又睡过去了。
    程书翎实在好笑，又不能放任不管，只得把人从床上抱起来，一阵摇晃，直把人晃醒了才算完：“陆老师，起床啦！”
    陆松宇天旋地转地醒过来，一看见程书翎的脸，腰都软了：“累死了。”
    昨晚两人毫无顾忌地宣泄了这段时间压抑的情绪，程书翎快把陆松宇的腰都折断了，哪这么容易起得来？
    “好啦，”程书翎起身，一手扶着陆松宇的背，一手从他膝盖窝下穿过去，一把将人横抱了起来，塞进了卫生间，“快刷牙洗脸，不然程老师不等你了。”
    “你敢！”陆松宇隔着卫生间的门怒吼，简直爆出了前几天憋的所有怒气。
    也就是这一天，程书翎大约心情好了，中午吃完饭回来，竟是主动对陆松宇说：“你先回去休息，我看看叶子。”
    陆松宇心想你终于知道要去看她了呀，嘴上倒也没有为难他。
    江叶盏是直接趴倒在桌上的，外卖的饭盒还没收拾，眼镜丢在一边，头枕着程书翎上午给的数学试卷和草稿本，右手仍轻轻握着笔。
    江叶盏的被子一直放在程书翎的教室里，好像这么多天都没动过，程书翎这么一想，就有点心疼。
    程书翎把她的眼镜放好，摘下了她手中的笔，顺便替她收拾了饭盒，把自习教室空调暖气调高了两度，又去取了被子来给她盖上。
    江叶盏的黑眼圈很重，估计晚上也没怎么睡好，这回真是长教训了。
    江叶盏的睫毛轻轻动了动，等到程书翎关上门出去，温热的眼泪就一直流淌到心里。
    因为这么一件事，江叶盏下午心情好了不少，还同林晓清闹腾了一阵，颇有些过去的开心模样。江叶盏本以为这就是寒假最大的一支鸡血了，没想到晚上陆松宇和程书翎给她打了一支更狠的。
    寒假选择晚上上课的学生不多，六点半一过，校区就冷冷清清的，偏生江叶盏今天的语文课就排在晚上，江叶盏吃过晚饭，还有二十分钟才到上课时间，心想不如去看看男神在不在，要是在的话，他们提前上课也行，这样还能早点回家去。
    一路走到陆松宇教室边上，江叶盏就呆住了。
    男神的教室里坐着两个人，除了男神，还有书翎老师，江叶盏下意识觉得不对，悄悄往后退了一步，只伸个头去偷瞄，接着，她就看到程书翎笑着揉了揉陆松宇的头发。
    妈呀！这是什么令人窒息的操作？！
    男神的头发居然可以摸！他居然没还手！
    不对，重点应该是书翎老师摸了男神的头发！
    一定不是我想的那样。
    江叶盏往后退了几步，默默脑补了一出两个老师相爱相杀的大戏，心潮起伏，久久不能平静，最后得出一个结论：以后一定不要心血来潮想什么提前上课的事，该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这么积极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叶子：我只是想保住狗命而已！
    第45章 叫嫂子
    熬到七点钟，江叶盏终于拿了书和卷子过去，仍是偷偷瞟了一眼，发现程书翎并没有在里面，才战战兢兢进教室去。
    “男神，我们今天不换教室吗？”江叶盏连说话都不敢大声。
    陆松宇表情比起那几天来柔和了许多，也声音也跟着轻缓了：“以后不用了。”
    以后？江叶盏脑补了点今天的特殊性，如果是真的，那确实是不用了，男神应该也不愿意了。
    “今天给你看《波西米亚狂想曲》。”
    江叶盏自然是知道自己这个时候不该再走神的，但是刚刚那事给她的震惊太大了，陆松宇好似不是陆松宇了，可又说不清他该是谁。江叶盏思索了一会，认为陆松宇应该不会杀人灭口，便吞吞吐吐地坦白了：“男神，其实我刚刚，来过一次，然后我看见我哥，不是，书翎老师在这儿。”
    陆松宇一直以来都对自己的性取向毫无隐瞒，被知道了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相比之下，江叶盏称呼的改变倒更令他惊奇：“他这两天是有多凶？吓得你一口一个书翎老师的。”
    “没有啊，”江叶盏说着没有，可是话语中多少有些委屈，“就是觉得叫书翎老师会好一点，不对，说你们呢！”
    陆松宇不承认也不否认，就那样坦荡荡地直视着江叶盏，江叶盏觉得自己已经得到了答案，便接着说：“我自己脑补了一点，应该是我想的那样。”
    陆松宇默认了，反问：“你会觉得不能接受吗？”
    “不会啊，我有个同学就是同，她跟学姐在一起了。”这些事情江叶盏也算是见怪不怪，更何况当初陆松宇给她主题写作的时候删去同性恋一段就已经让她有所怀疑了，现在倒不觉得有什么了，“但是，我能不能问一下你们的关系？”
    陆松宇低头轻笑：“不能。”
    江叶盏没有为陆松宇的笑感到惊艳，只默默地想：看你这个娇羞的样子，我就知道了啊！
    春节临近，大部分老师上课只上到腊月二十八，程书翎当天晚上忙活到十二点多，给陆松宇准备了几天的饭，一套一套放好换洗的衣服，又把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把常用的东西放在显眼的地方，第二天送他去上班的时候还在念叨：“饭你放进微波炉里热一下就行，这几天周围的店估计不开，要是开了你出去吃也行，衣服不会洗别洗，有什么事就打电话给我，出门一定记得带钥匙，记住没有？”
    今日已是腊月二十九，路上的人显然没有过去两天多，校区上课的只有陆松宇和一个化学老师。陆松宇原本已经够消沉了，听程书翎唠叨完这些话，都不情愿过这个年了：“我记不住！”
    “别闹。”程书翎哭笑不得，他过年得回家里去，虽然也是在N市，但可能抽不出空来，偏生这几日陆松宇愈发幼稚粘人，倒是令他不知如何是好。
    已经到了写字楼下，陆松宇不情不愿地从车上下来：“你什么时候回来？”
    “初六早上，一定可以见到我的。”程书翎和陆松宇春节后都是初六上课。
    “我走了。”
    “等会。”程书翎喊住他，递过去一个袋子。
    “给我的？”
    程书翎笑得开心：“给你的，还用得着带过来么？”
    这天陆松宇不过两节课，其中一节就是江叶盏，上课之前先把礼物给了她：“你哥让我给你的。”
    “都有什么呀？”江叶盏当着陆松宇的面就开始拆礼物。没两分钟，江叶盏的眼泪就啪嗒啪嗒地下来了，那是她很久以前跟程书翎提过的动漫手办，程书翎在北京买的。
    “我们正经上一节课，就不布置作业给你了。”
    江叶盏胡乱擦了擦眼泪：“你布置我也写不完，书翎老师，不是，哥哥给了六张卷子，我差点就以为，那是新年礼物了。”
    “现在高兴了？”
    江叶盏重重点头。
    陆松宇不客气地补刀：“那再加两篇作文吧。”
    江叶盏：“······”
    待得江叶盏擦干净眼泪，上课渐入佳境之时，她才突然醒悟：“男神！他知道我知道你们在一起了？！你说的？”
    陆松宇轻笑：“那天你第一次来，他就知道了。”
    “那他说什么了？！”
    陆松宇回忆一下，那一天回到家他倒没怎么说这事，就是吐槽了一下程书翎：“你把叶子都吓成什么样了？叫哥哥叫到一半，硬是给改成书翎老师了。”
    程书翎笑：“那你让她管你叫嫂子不成了？”
    当然这话肯定不能跟江叶盏说，陆松宇敛了敛嘴角泄出的笑意：“他说，少玩手机多看书。”
    程书翎一回到家就开始忙活，打扫房子，陪他妈去买年货，一路上还不停地被唠叨：“你说你，要不是辞职去什么机构，哪至于这么晚才能回家？这都过年了，哪有人过年才到家的？”
    谁不是过年才到家？程书翎寻思着，幸亏他辞职了，不然这会还得在家里头改试卷出试题，不过嘴上肯定不能这么说：“对，是我傻，一冲动做错了事······”
    “你这个态度不行啦，”程母拿了瓶酱油放进推车里，又说起了别的话题，“你记得你那个叶姐姐不？你叶老师的女儿，她过完年就要结婚了，你也老大不小的了，女朋友都没交一个久的，也不知道啥时候才能结婚······”
    中年妇女一唠叨起这个来简直没完没了，程书翎却是沉默了，他妈在省疾控中心研究的是艾滋病，程书翎从小就知道怎么做安全措施，什么是同性恋，所以当他发现自己喜欢上陆松宇并没有太惊讶，但是他直到现在都没想好怎么出柜。
    可能是因为工作，他妈对同性恋一直不太看好，非常保守地认为这是违反人类繁殖规律的，要是她知道自己儿子压根没管什么繁殖，估计炸得比没禁炮竹前的N市还厉害。
    不过程书翎只是没想好而已，该出的柜还得出，要是连跟谁在一起都决定不了，对得起自己这十几年读的书么？
    大年初一，江叶盏约着还在N市的朋友，成群结队出去浪了一天，路上还遇到了高祈，她众星捧月的，当然没瞧见旁人，还是高祈主动跟她打了招呼。
    江叶盏记得高祈，程书翎不止提过他，这就是自己学习的榜样，怎么可能印象不深刻？
    知道高祈奋笔疾书到除夕夜，到今天才放松一下，江叶盏越想越不是滋味：“书翎老师最喜欢你这样的了，又勤奋又认真，什么都不用他操心。他肯定也不会骂你。”
    高祈不客气地点点头，而后笑道：“他不骂我是真的，但是他肯定最喜欢你。”
    “是啊，还好他喜欢我，不然我早就连命都没有了。”江叶盏吸了一口奶茶，“我请你吃饭吧，看在你说他最喜欢我的份上。”
    江叶盏要走，朋友们都很不情愿，不够人多，倒也不计较了，林晓清主动过来：“我跟你一起吧。”
    三个人一起去吃回转寿司，江叶盏很能跟人聊天，但向来不大愿意，高祈是少数能让她主动开金口聊上几句的，大多是三中和程书翎，偶尔夹几句陆松宇。
    “那你还蛮厉害的，这么浪还能考到一百一。”
    江叶盏想，那可不，我可是天才，嘴上却说：“算了吧，要是连一百一都没有，在书翎老师那里估计小命不保。”
    “他每次说到你，都一副，”高祈努力回忆着程书翎闭着眼睛皱着眉头揉太阳穴的样子，“很生气，又很遗憾的表情。”
    “那还好，不是一副要杀人的样子就行。”林晓清插嘴道。
    江叶盏瞪了她一眼，林晓清忙解释道：“这很正常的啦，我初三没考好的时候，我们家时云归也是那种表情，你可以尝试示好，一次不行，就两次。”
    “不，”江叶盏言简意赅地拒绝了这个馊主意，“我怕死。”
    “哈哈哈。”高祈爽朗地笑了几声。
    几人从寿司店出来，夜色已显，便各自回了家。江叶盏躺倒在床上，思来想去，想给程书翎发消息又不敢，便给陆松宇发了去。
    江叶盏：嫂子。
    江叶盏：嫂子！
    江叶盏：嫂子？
    陆松宇这几天都窝在家里，早上睡到自然醒，醒了也不愿意起床，就在床上躺着胡思乱想，直到程书翎给他发来“早安”的问候，或是肚子发出饥饿的信号，他才懒洋洋地起床去吃饭。在家里除了吃饭就是看书，看累了就看电影，再累了就睡觉，连白天晚上都不分。
    看到江叶盏连续三条消息，陆松宇竟然骂起了脏话，他现在十分怀疑，程书翎和江叶盏是亲生的兄妹。
    江叶盏：男神！
    陆松宇秒回：干嘛？
    江叶盏：真的要叫你男神才行吗？叫你嫂子都不应我。
    陆松宇简直无奈死了：有话赶紧说，不然告诉程书翎了。
    江叶盏：别呀，我说。
    江叶盏：你给我求个情呗，让他别不理我。
    陆松宇：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江叶盏：我知道错了嘛，以后不会啦。
    陆松宇几乎要笑出声，把这段话截图发给了程书翎，程书翎很快回了消息：正跟七大姑八大姨吃着饭呢，给她发个红包，别说我说的。
    陆松宇心想你有必要么，扭扭捏捏的，正想回他呢，又收到一条消息：新年快乐，其实家里有个红包，但我没想到你这么久都没发现。
    作者有话要说：　　陆老师：有钱你咋不早说？！
    第46章 找红包
    这话一出，陆松宇把什么江叶盏都丢到脑后了，一骨碌从床上翻下来就去找红包。陆松宇从小也没收过红包，更没玩过这种找宝藏的小游戏，一是倒不知从哪里下手。想到程书翎最常呆在厨房里，便手忙脚乱地打开橱柜、冰箱，瓶瓶罐罐和碗碟看得他头都大了，但是为了找红包，陆松宇硬是颤颤巍巍地把碗碟都给搬下来了，就差没一个个掀开看了，但是厨房里连个红包的屁都没有！
    陆松宇看着被自己弄乱的一堆碗碟，头上冒了几粒汗珠，气得转身就走，一只脚才迈出厨房，程书翎洗碗的身影又突然出现，心里头竟是出现了陌生的罪恶感，便转头过来要收拾碗碟。
    陆松宇小时候很遭人嫌弃，家里人连家务也是不叫他干的，长这么大也没收拾过厨房，这一堆东西，又是盘，又是碗，又是杯，他连分类都不会，就想着把所有东西都放在盘上，一口气给塞进橱柜。
    于是，干净而无辜的碗碟就在陆松宇的精心照拂之下，迈上了艰难的回家之路。
    陆松宇小心翼翼地把最底下的盘捧起，顶上的碗摇摇晃晃，跟走钢丝似的，陆松宇一惊，生怕它摔了，赶紧侧了侧手想要平衡一下，结果没把握好度，一下侧过了头，那碗挣扎不得，直接坠下悬崖，清脆地摔了个粉身碎骨，死前连遗言都没来得及说。
    陆松宇肩膀猛的一缩，才低头一看，手上便紧接着一个不稳，又一个小碟子滑落，跟商量好似的，碎碎平安地给陆松宇开了个年。
    这回没再继续摔，可橱柜门方才已经关上了，陆松宇心里头把程书翎骂了千千万万遍，又实在没办法，只得左手抱着碗碟，再腾右手出去拉门，刚打开一边门，左手便已酸了，碗盘不安分地闹起来，陆松宇干脆把它们搂到了怀里，额头上一颗汗珠直接落到了透明的杯子里头。
    什么鬼？干嘛不告诉我红包在哪里？
    艰难地打开另一边门，还来不及高兴，又一个杯子碎掉了，正是刚刚接了陆松宇一滴汗的那个。
    陆松宇气得直想把这堆东西丢了算了，可偏偏又是程书翎一个一个洗过的，仍然憋着气，一使劲把手中的东西都给推了进去，用力太猛，橱柜又没这么大，又摔出一个小盘。
    眼看着一地的碎瓷片，陆松宇真是要气死了，泄愤一般甩上了门，橱柜里头还“乒乒乓乓”响了一阵，不满似的。
    陆松宇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虽然还有一地瓷片，但是，只要假装看不见，它就不存在！
    抱着这样的想法，陆松宇逃似的离开了厨房。说真的，平日里除了卧室厨房和浴室，程书翎也没呆其他地方，特别那一书架的书，就没见他看过。
    书架！
    什么书呢？陆松宇一排排扫过去，他搬进来的时候，程书翎把他的书也放到书架上了，这会倒是不知道从哪里入手了。
    一本一本找吗？这也太慢了，如果真的夹在书里的话，陆松宇觉得应该会是《毕司沃斯先生的房子》。
    抖搂了两遍，屁都没有！
    他们还有什么关于书的记忆呢？海子的诗？丁尼生？叶赛宁？一本叶赛宁的诗都没有！陆松宇突然就明白了那些摔东西的人是什么心态，他现在也好想摔东西！
    别找了！
    刚出现这么个念头，陆松宇的目光就落到了他以前夹画像和纸条的那本书上，《约翰克斯里朵夫》。他取下书，有点泄气地往地上一坐，既然找不到红包，翻翻以前程书翎给的东西也不错啊！
    书页“哗啦啦”作响，连陆松宇的心也跟着平静下来了，原本夹着画像和纸条的那一页，多出了一个鲜艳的红包，扎眼得很。
    里头装的是真金白银的钱，还有一张纸条，陆松宇展开纸条，果不其然看见了程书翎的字——程老师下半辈子的愿望是每一年的春节都给陆老师发红包，陆老师务必帮我完成这个愿望。
    陆松宇也不知那样呆坐了多久，才想起程书翎说让他给江叶盏发红包的话，赶紧把书放好跑回卧室，这个时候他的手机里已经一大堆消息了。
    程书翎：千万别去厨房找！
    程书翎：不在厨房！
    程书翎：你没有炸厨房吧？！
    程书翎：陆松宇！
    程书翎：陆老师！
    程书翎：还活着吗？
    程书翎：回消息啊！
    程书翎：[语音通话，对方已挂断]
    程书翎：[语音通话，对方已挂断]
    程书翎：[语音通话，对方已挂断]
    程书翎：陆老师，找不到就别找了，我重新给你发。
    程书翎：······
    陆松宇又想起了厨房那一地的碎片，发了个消息：我没去厨房。
    消息一出去，陆松宇都没脸看自己打出来的字，赶紧退出了对话，江叶盏那边也已经疯了。
    江叶盏：男神，你人呢？
    江叶盏：飞升了？
    江叶盏：不能说消失就消失啊！
    江叶盏：连你也不理我了？
    江叶盏：哇，书翎老师不会不准你跟我说话了吧！
    江叶盏：如果被威胁了你就眨眨眼。
    江叶盏：啊，你被撕票了······
    陆松宇想，就你们两个这话唠劲儿，真挺像亲兄妹。埋汰完了还是得发红包，发多少好呢？陆松宇也没发过红包，连数额都不知道怎么定合适，程书翎给了他八百，那也给江叶盏八百吧，没想到数额太大发不出去，又只好改成了两百。
    陆松宇：红包你就自己领会意思吧，言有尽意无穷。
    江叶盏倒是机灵，半秒就完全领会了：谢谢哥哥，谢谢嫂子！
    初六这天终于要上班了，程书翎是直接从家里出发的，早早就来到校区。陆松宇倒跟他心有灵犀似的，起了个大早。见面的时候还不到八点，整个校区就他们两个人，便在陆松宇的教室里细水长流地接了个吻。
    “新年快乐。”程书翎抱着陆松宇，在他耳边温热地吐字。
    陆松宇浑身上下如同过电一般，酥酥麻麻地颤抖着：“新年快乐。”声音细若蚊虫。
    这一天校区还很冷清，来上课的老师一半都不到，学生则都是在N市过年的。江叶盏本以为自己红包都拿到了，新的一年怎么也得看到点好脸色，没想到程书翎还是一张冷脸，把她来上课的热情都打消了一半。
    至于程书翎，除了上江叶盏的课有些暴躁外，其他时间都十分心平气和，甚至还开玩笑似的给高祈预测了一模的题目：“预测的不对，头拧下来给你！”
    高祈过两天就要回学校补课，开学的时候就要进行全省的一模，当然三中自己已经模拟无数遍了，但是全省统一的模拟考，还是得放在心上。高祈心态好，倒也不紧张：“对你的头没有什么兴趣。”
    “至少颜值和智商都过得去啊！”程书翎这会还有心情打趣，完全没想到陆松宇留了一个什么样的厨房给他。
    实则陆松宇自己也把这事给忘了，找完红包之后他就再没进过厨房，直到程书翎的怒吼震碎他的耳膜：“陆松宇！你干了什么？！”
    陆松宇躺在床上，抓着被子的手猛的往上一拉，柔软厚实的被子像白云一样盖下，严严实实地遮住了人。
    我死了。
    程书翎耐着性子把碎瓷片给清理了，一边扫地一边埋汰这人，以前看着可乖巧，他一走就给整出这种事，还说什么没来过厨房，不怕天打雷劈么？！
    “陆松宇，你给我起来！”看着人装死，程书翎踢了踢床。
    没动静。
    “嘿，非逼我动手是吧？”程书翎一把抓住被子就要掀，没曾想那一头也抓得紧，一时之间被子被绷得死死的，竟是动弹不得。
    “不松手我真动手了啊！”
    等了两秒，被子也还是没动，只是传来闷闷的声音：“我没去厨房！”
    你这智商有问题啊！“行行行，那就当你没去。”看出来了怎么收拾你！
    “不是当我没去，我就是没去！”
    “好，你没去，你出来。”
    被子动了一下，陆松宇警惕地露出两只眼睛，滴溜溜地转，毫无威力地瞪了程书翎一眼，准备随时缩回去。
    程书翎坦荡荡地跟他对视了一阵，竟然发现这双眼睛，除了好看以外，还挺······可爱？
    趁着陆松宇放松警惕，程书翎一把扯开了被子，一本正经地摆大人架子：“幸亏我就回去了几天，我要是离开久一点，你是不是要把房子拆了？你没事碰橱柜做什么？会不会干活你心里没数吗？”
    “不就是几个碗么？”陆松宇颇不服气，“赔你！”
    “这是碗的问题吗？你知道这多危险？磕了碰了怎么办？受伤了怎么办？还睁眼说瞎话，你就这么教你的学生？你今年多大了？这点事情都拎不清！”
    “二十三。”陆松宇认认真真地回答。
    程书翎竟然无言以对，火气又聚在心头散不去，于是翻身上床，三两下扒掉了陆松宇的衣服。
    作者有话要说：　　程老师：陆老师六岁，不能再多了！
    陆老师：那反正我没去过，你不能屈打成招！
    第47章 去做客
    这一个晚上，整栋楼还没有亮起一半的灯，只有十楼某间房一直传出疑似家暴的惨叫。
    “程书翎，你要杀人吗？！”
    “我要死了！”
    “程书翎，我不行了！”
    “······”
    闹腾到半夜，两个人都累成死猪，汗津津地趴在床上，程书翎摸了摸陆松宇湿透的头发，后知后觉：今晚的陆松宇好像有点皮？！
    “陆老师，”程书翎笑着趴到他身上，“我真喜欢你这个样子。”
    我不喜欢啊！陆松宇在心里怒吼，但他实在没有力气了，呼吸都没顺畅：“你要把我，压死了。”
    “你自找的。”程书翎也不想动弹，又怕陆松宇着凉，硬是强撑着爬起来了，“来，洗澡。”
    “动不了了。”
    程书翎轻笑一声下了床：“抱你去。”
    这种情况就极度需要一个浴缸，陆松宇全身都软成了一滩水，站都站不住，程书翎一边抱着人一边给他洗头洗澡：“要是家里有浴缸就好了，天天和陆老师玩鸳鸯浴。”
    无耻！陆松宇眼睛都睁不开了，还是在心里狠骂了一句。
    折腾了一个多小时，洗了头洗了澡，程书翎还换了床单和被套，这才又把人抱上床，陆松宇搂着他的脖子，在他耳边呢喃了两个字：“姬始。”
    程书翎一愣：“啥？鸡屎？你别逗我。”
    陆松宇笑得眼睛都弯起来，声音像涌到沙滩上的柔软浪花：“程书翎，你能不能有点文化？大雪压屋顶，姬始夜宁静，姬始，是新年第一次的意思。”
    程书翎心头一阵温热，低头亲了亲他的侧脸：“程老师很尽兴。”
    “嗯，陆老师也是。”
    这话一说完，人已是睡了过去。程书翎笑得停不下来，细心地给他盖好被子，又拿出两人的手机，把两人的微信名都改了，一边是松树，一边是翎羽，改完还愣了好一会儿：陆松宇手机的屏保什么时候换成他？
    这天之后，陆松宇像是变了个人，虽然在外头还是不爱说话，颇有些高冷的样子，但是比较熟悉的人都察觉到了不对，最开始是时云归，她最初不敢确定，便偷偷摸摸问程书翎：“你们家陆老师最近心情是不是很好？”
    “发现了？”程书翎得意洋洋，“程老师的功劳。”
    “切！”时云归满是鄙视，“所有问题都解决了？”
    “没有，但是算个开始吧，我现在比较想问你另一个严重的问题。”
    “程老师还能有严重的问题啊？”
    程书翎不愿意这么早就想这个，尤其是下学期是两考季，他和陆松宇估计会忙得妈都不认得，何必自寻烦恼，但是这事又不能不解决。“很严重，我可以无所谓，但是我担心陆老师会受影响。”
    “你们家陆老师是多脆弱啊？都跟你说不要把他当成你的宠物。”
    “不是，主要是陆老师的成长，有点特殊。”
    听完程书翎的描述，时云归也呆了：“这真不是我能解决的，你别找我！”
    “云归！”程书翎叫住她，眼里满是无奈，“没有人能帮我了。”
    “你没有想过寻找更专业的帮助吗？”
    “陆老师不会答应的。”
    时云归无奈地笑：“程书翎，你不能先入为主地判断他不愿意接受专业的帮助，恰恰相反，在过去的几年里，他孤身一人，却仍然活着，这就是求救的信号。他没有选择一了百了，是因为他还在等着推翻命运的宣判。”
    “所以？”程书翎隐隐约约感觉到一点希望。
    “所以，带他去推翻这荒谬的命运吧！”
    陆松宇本人倒没想到这些事，还在美滋滋地上课，江叶盏也察觉到了陆松宇的变化，说：“男神，我觉得你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
    陆松宇温和又好奇地望着她：“哪里不一样？”
    江叶盏回忆着她最初上陆松宇课的时候，他总是冷着一张脸，好似不愿意别人靠近似的，说话也不留情面，要不是看他长得好看，江叶盏也不会坚持下来。“你以前很高冷，一身仙气，也不喜欢跟别人说话的，现在好多啦，上课会跟我聊天，还会偷偷心疼我。”
    陆松宇笑而不语。
    江叶盏接着故作神秘道：“是因为有了爱情！”
    “不。”陆松宇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这个说法，“是因为有你哥哥。”
    “这有什么区别呀？”江叶盏不服气道。
    只听他轻声说：“只能是程书翎。”
    江叶盏深知自己这是讨到了几顿狗粮，“嗝”一声打了个饱嗝：“不好意思，打扰了。”
    陆松宇只是笑，江叶盏又叹道：“你笑起来真好看啊！”
    校区已经恢复了正常上课，每天都闹哄哄的，陆松宇竟是渐渐觉得热热闹闹也挺好的，大概是因为春天要来了的关系。
    程书翎给江叶盏在自习教室做了两次测试，分数虽然有所上升，但实际上完成得非常勉强，程书翎竟不知她开学能不能回升到从前的水平。
    江叶盏看着他悲喜莫辨的表情，都不好意思开口说话了。昨天林晓清邀请她去家里做客，她早早就跟其他老师说明天请假了，只有程书翎这里还没说，本想着今天好好上课，说不准程书翎一下就松口了，可是现在看上去，也不是那么一回事呀！
    要不去跟男神说？不行，利用男神这个罪名，可能会死得更惨。
    “你想说什么？”程书翎注意到她欲言又止很久了。
    江叶盏看了他一眼，又马上躲闪开：“书翎老师，我明天想请假。”
    “原因。”
    “林晓清请我去他们家玩，明天是周末，她爸她妈都在家。”江叶盏战战兢兢的，“别的老师都同意了，我也跟我爸说了。”
    这还真是准备齐全啊！程书翎想，别人都答应了，他要是不答应，显得多不近人情啊！死丫头，除了学习，别的事情弄起来一套套的。
    程书翎取出上回复印的高祈的试卷，指着其中一题：“这道题，十三分钟。”说完便掐表。
    江叶盏愣了愣：“以前不都十五分钟的吗？”
    “那就十二分钟。”
    真是找死，江叶盏苦大仇深地开始写题。
    程书翎看着她奋笔疾书的样子，算了算，有好长一段时间没跟江叶盏没大没小的，倒让她乖了很多，程书翎犹豫着，要么以后就这样算了，省得以后江叶盏再作死，连带着他也不痛快。
    江叶盏这段时间被训出了反应，拿到题进入状态非常快，第一问迅速得出答案，第二问也不难，第三问就要开始化简求导，突然之间像是回到了两个小时要写十道大题的时候。
    江叶盏显然低估了自己的实力，当她把这整道题写出来的时候，十一分钟都没到，而且程书翎没挑出任何毛病。
    程书翎沉默了一会，说：“去吧。”
    江叶盏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高兴得差点就要抱住他了：“谢谢书翎老师。”
    程书翎终究是没忍住，伸手在她头上摸了摸，除了力度轻点以外，好似跟过去没什么不同。
    江叶盏傻了眼，她想，这算是原谅她了吗？
    次日，江叶盏早早就到了林晓清家里。林晓清父母都是公务员，家住在公务员小区里头，对面就是三中，江叶盏站在客厅的窗户边望去：“林晓清，那边就是三中的教师宿舍？”
    “对啊，都破成什么鬼样子了！”林晓清嫌弃道，“迟早得拆。”
    江叶盏叹了口气：“唉，我书翎老师就是在那里长大的。”
    不知是不是听多了江叶盏的悲惨经历，现在程书翎在林晓清印象中只有一个骂人的坏形象，闻言十分同情江叶盏：“你书翎老师又骂你了吗？”
    “我宁愿他骂我。”江叶盏放下窗帘，“他已经很久没有骂我了，他不要我了。”
    “江叶盏，”林晓清抓着她的手，“相信我，你一定是个受虐狂。”
    “唉，要是能住在这里就好了。”
    林晓清妈妈把烤好的披萨端出来，笑着说：“那你来和晓清一块住呀，她肯定高兴得不得了。”
    “谁稀罕你的破房子？”林晓清率先埋汰起自己家来，“人家住的是别墅好不好？”
    江叶盏跟林晓清一起在桌边坐下，桌上的披萨冒着热腾腾的香气，直奔着口鼻而来。林晓清着急，被披萨烫了好几下，才终于拿起来。江叶盏似乎没有什么心情：“可是我觉得，有很多问题，跟住不住别墅没关系。”
    “卧槽！”林晓清手里的披萨都吓掉了，“江叶盏，你病啦？”
    “干嘛？”
    “你以前就是那种’老子有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类型，你现在告诉我，跟住不住别墅没关系，你脑子坏掉了？”
    江叶盏嘴角一拉，现出个假笑：“一定是因为我以前太中二了。”
    林晓清妈妈看着两个女孩子笑：“叶子的想法是对的呀，有很多事情，跟你住在哪里没有关系。”
    林晓清耸耸肩：“反正住别墅的也不是我。”
    江叶盏没再说话，拿起一块披萨塞了一口，新鲜浓郁的肉香在口腔里炸开来，她突然想到，如果程书翎看到了，会不会像以前一样，叫她不要吃这么多乱七八糟的？
    作者有话要说：　　林晓清：我愿意用一个程书翎来跟你换别墅！
    江叶盏：可你也没有程书翎啊！
    第48章 情人节
    又是几日过去，校区忽然收到了一束大红玫瑰，就放在前台，进进出出的老师和学生都要看上两眼，讨论着是谁的花。
    孟媛一眼看穿：“这就是时云归的风格啊！”
    顾春连还是奇怪：“今天是什么日子？干嘛要送花？”
    “情人节啊！”姚星答道，“不过像我们这种单身狗就不用过了，媛子，要不咱俩凑吧？”
    “行啊！”
    “又说自己是单身狗，又把情人节记得这么清楚。”顾春连嫌弃道。
    这可真是冤枉姚星了，她哪想记什么情人节？“明天是我出成绩的日子啊！”
    “对哦，”顾春连恍然大悟，“都忘记你考研了，我这个脑子，真的不行了。”
    时云归走出来，在众目睽睽之下抱起花就要走，冲姚星道：“没什么好祝你的，就祝你明天顺利吧。”
    “借你吉言。”
    花没了，人也跟着散了，顾春连走进来，正逢程书翎和陆松宇要出去，便调侃道：“情人节，我们校区只收到了一束玫瑰花，你们两个好好反省。”
    “好的，这就回去反省。”程书翎答道。
    陆松宇一惊，程书翎没反省就能将将要了他的命，这要是反省起来，能把他的骨头给拆了。
    程书翎交过的女朋友数都数不过来，但却从来没有过过情人节。他向来不大注重所谓的仪式感，明明只是普通的一天，却被加上各种意义，花贵，人多，商家割韭菜，还像是自己占了这个世界多大便宜似的，一看就很傻逼，但是他今年突然有点想过傻逼的日子。
    “陆老师，缺花不？送你花。”
    陆松宇有点怵这个日子，他知道自己和程书翎就是在一起了，但是这个日子又明明白白地提醒了他一遍，他们是恋爱关系，程书翎已经完全进入了命运的狙击范围。
    “陆老师，想啥呢？”程书翎看他心神不宁的，不知道又出了什么事。
    陆松宇醒过神来，却是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径自往前走。
    “陆老师！”程书翎没走，站在原地喊他，等着他回过头来，“你从来没有说过你喜欢我。”
    春天没到，南方的大地上仍旧呼啸着寒冷的北风，程书翎的面容在寒风中显得格外清冷，比几个月前的陆松宇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说你喜欢我，我就当是情人节礼物了。”
    时云归提醒过他，这一步不能急，陆松宇心里的恐惧并不来自于那些子虚乌有的说法，是因为爱他。所以即使他能让陆松宇相信科学反对迷信，也能让陆松宇自己掌握命运，但是没法让他不爱自己。因为爱，所以无论如何都害怕失去。
    但是程书翎想，他等不及了，他想，只要陆松宇说一声，他愿意死。
    他们隔着两步的距离，北方把地面刮得干干净净，陆松宇低着头，久久不动，而程书翎只能听见朔风的哭喊。
    程书翎轻笑一声，自嘲似的。
    “对不起，”不知过了多久，陆松宇终于开口了，“我没有准备好。”
    程书翎忽然有些手足无措，陆松宇平静的道歉像是一把锋利的刀，比北风厉害多了，一下一下，干脆利落地往他身上划。
    “不是，该道歉的是我，我太着急了。”其实程书翎知道的，陆松宇接受了和他住在一起，也接受了他那天改的微信名，他不该强求陆松宇开口承认的。
    程书翎上前两步，拉起他的手就要走：“我们回家······”
    “但是我换了手机屏保啦！”
    程书翎一愣：“你说什么？”
    陆松宇按亮手机，立在他面前：“换成你啦！”
    手机的屏幕在昏暗之中独自发光，屏幕上是程书翎在北京参加决赛时候的照片，他从座位上站起，要去后台准备，金玲拍了他的侧影。
    程书翎少见地鼻头一酸，他向来不是爱哭的人，但是时云归说的对，陆松宇从来就没有放弃过，他还一直等着推翻这荒谬的命运。
    “陆老师，你是我见过的最勇敢的人。”
    陆松宇笑了笑，说：“程老师也是我见过的最勇敢的人。”
    磨蹭了一晚上，最后也没有买成花，主要是写字楼和小区附近都没有花店，陆松宇不愿意费这个时间。程书翎倒也乐得轻松，不过为了这份仪式感，还是发了一条朋友圈，松树和翎羽的图，配上他“翎羽”的微信名，事情一下就变得明朗起来。
    没几分钟，朋友圈下面已是一堆评论。
    时云归：程书翎牛批！
    顾春连：情人节快乐，虽然不能早生贵子，但是可以百年好合！
    孟媛：我觉得可！
    姚星：程书翎你不考虑一下单身狗的感受吗？
    洛佳：朋友圈出柜有点厉害。
    金玲：狗粮。
    这些都没什么，程书翎看了就过了，不打算一条一条回，但是他在最下面看见了程太太的评论：不错，有妈妈以前的感觉，是找到你的小松树了吗？
    别人的看法都可以忽略，但程太太的不行。他眼前还能出现他妈催着他找女朋友的样子，这么一想，陆松宇换手机屏保带来的那点开心就在叹息中化为云烟。
    “你怎么了？”
    程书翎勉强笑了笑：“没事，你洗好了？”
    陆松宇穿着白色的睡衣，干毛巾胡乱搭在头上，湿答答的头发一滴一滴往下淌着水，看着像个在外头淋了雨的，程书翎丢下手机，笑着扯下毛巾：“给你擦头发。”
    陆松宇很享受程书翎给他擦头发，一个坐着一个站着，谁也不说话，只有毛巾摩擦头发的声音在安静的房子里作响，颇有些宁静之感。他就在这宁静之中放空，什么也不想，不想工作，不想未来，不想命运，只享受当下。
    但是他又知道，他不能。
    “程书翎，你刚刚怎么了？”
    程书翎的手顿了顿，头发已经不往下滴水了，他便转身到陆松宇跟前，他说过，要跟陆松宇以诚相待的。
    “陆老师，你给我一点时间，现在时机不对，等到合适的时候，你不问，我也会说的，好吗？”
    陆松宇被他照顾久了，突然看见这么平和的程书翎，颇有些不适应，但是他想，这就是他想要的爱情，在这样的爱情里，他有尊严。
    于是他点点头，看程书翎没反应，觉得不够似的，凑上去，轻轻吻了他一下。
    蜻蜓点水一般的吻，对于程书翎来说根本不够，但是主动的陆松宇实在令人惊喜。
    “情人节礼物。”陆松宇画蛇添足似的说。
    程书翎终于笑了，不带半分勉强，回味一般舔舔嘴唇：“谢谢，程老师收到了。”
    洗完澡躺在床上，程书翎心里不平静，还是点开了程太太的对话框，发送消息：我的小松树什么样你都能接受吗？
    程太太很快回复：那当然，只要你喜欢。
    程书翎：这可是你说的。
    程太太：你什么时候带小松树回家？
    程书翎：看情况吧，忙着呢！
    程太太：要不你发个照片？
    程书翎：别吧，有什么到时候再说，回去之前告诉你。
    陆松宇认识程书翎这么久，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这么沉重和为难的表情，实际上程书翎已经费了好一番功夫伪装，尽可能不使陆松宇看出来，只是他忘了陆松宇也是隐藏情绪的高人，他那点伪装，在陆松宇面前跟透明的内裤似的，连根毛都挡不住。
    但是陆松宇既然答应他了，便不会再问，只当是没看见。
    次日便是考研人的大日子，姚星在KK还有课要上，只是一整晚没睡好，上课也是没精神的，学生困老师困，大眼瞪小眼，恨不得一起睡过去。
    孟媛一下课便来问：“你出成绩了？”
    姚星眼眶还红肿着，妆也没化，整个人垂头丧气：“你觉得呢？”
    孟媛忽然觉得自己根本就不应该有这个好奇心，现在倒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安慰的话太轻，比起姚星花的半年时间来说简直像个屁，连臭味都不带，存在感几乎为负。
    “那怎么办？”
    姚星扁着嘴：“我再想想吧。”
    “唉。”孟媛叹气，就当是表示同情和惋惜了，虽然成年人都明白，同情和惋惜并没有什么屁用。
    再过几天就开学了，学生忙着应付开学考，老师们得给学生写阶段性学习报告，做反馈，一时之间倒也没顾上姚星。时云归倒是记得的，只是知道被别人逼问成绩不好受，也就体贴地没有去问，甚至还叮嘱林晓清也不要去问。姚星这么骄傲的人，要是考好了肯定会在朋友圈大张旗鼓地庆祝，可要是没动静，估计也就那样了。
    程书翎再见到姚星，已经是开学的第一天，那时他们刚结束寒假集训总结会，正要回家，刚到楼下就遇见了姚星。
    姚星这一天化了妆，大红色的口红格外显眼，显得整个人精神勃发，如同陆松宇第一次见到她的那天。姚星好像是特意来找程书翎的，一见到程书翎便没再往里走：“程书翎，你教我数学，我付你钱！”
    彼时陆松宇也在一旁，跟着他们一边走一边静静地听。
    程书翎嗤笑一声：“考的数几？”
    “三。”
    “这是要二战？”
    “是，反正考不上就接着考，干不死就往死里干，只要我活着一天，就一定要改变我的生活！”姚星仰着头，大眼睛里写满了不愿屈服的骄傲。
    陆松宇心里一震，竟然有些热血沸腾，他估计自己是太久没干过大事了。
    程书翎却是开玩笑似的把陆松宇往回拉了拉：“吓着人了啊！”
    这几天天气暖和很多，风吹来也不冷，没有北风刮的生疼劲儿，姚星拨了拨被吹乱的绿头发：“陆老师一个大男人，哪有这么容易被吓着？”
    是啊，他一个大男人。
    程书翎没继续跟她开玩笑，尤其已经扯到陆松宇身上：“你先复习专业和英语吧，高考过后，我给你上。”
    “你说的啊！”
    “你不能什么都不干啊！”程书翎真怕她还像个小学生一样，什么都等着他教，“会的自己先理清楚，不会的我给你捋。”
    走了几步，程书翎又问：“不是，你就这么相信我？万一我不会呢？”
    “别的不知道，反正数学你肯定行。”
    程书翎正要想，却听陆松宇低声说：“别的也行。”
    “我靠！”姚星几乎是瞬间在脑子里填满了黄色废料，脸都红了，“打扰了打扰了，我先走了，你们慢走！”说完便躲似的溜进了写字楼里。
    程书翎笑得止都止不住：“陆老师，你真是我见过的最会说话的人。”
    “我想说你做饭也很行。”陆松宇无辜地解释。
    程书翎敛了笑，认真地看着他：“我不止做饭很行，做别的也行。”
    “我知道。”
    陆松宇太认真了，程书翎都不好意思调戏他：“走吧，回家。”
    “其实我觉得，她说的很对。”
    程书翎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说的很对？”
    陆松宇看着他好一阵，他没有那么大的勇气把那句话重复出来，只能寄希望于程书翎能明白。
    片刻后，程书翎牵起他的手，继续往前走：“是说的很对。”
    第二卷 完
    作者有话要说：　　陆老师：我没开车！
    姚星：知道了知道了，我自己开！
    第二卷 到这里就结束了，之后就是非常忙碌的第三卷，感谢各位小天使赏脸！
    第49章 动物园
    程书翎还是靠着新国标的小电驴载陆松宇，一个人的时候没觉得有什么，两个人往上一坐，好像他们合伙欺负车似的，陆松宇在后头说：“程书翎，你教我骑电车吧。”
    “干嘛？怕我载不动你啊？”程书翎骑车很稳，一点也不晃，给人安全感很足。
    “不是啊，我想自己骑。”
    “行啊，看什么时候有空，就教你。”
    风吹起陆松宇外套的下摆，他前几日已经脱下了厚厚的羽绒，换回了薄外套。N市一整个冬天都没有下雪，这对陆松宇来说实在太陌生了，偏生他怕冷，于是又很喜欢这样的天气，暖和，安全，没有攻击性。
    “好像春天要到了，南方的春天来得早一些。”在路上说话，周围都是车的声音，陆松宇说话要吃力些。
    “怎么？北方的冬天很漫长吗？”
    “比这里的要长，”陆松宇想，也许是因为你，春天才来得这样早，“春天来了也很好，春天来了，十个海子就会复活了。”
    程书翎笑：“我一直以为，跟海子相比，你会更喜欢顾城。”
    不，就算跟海子相比，也是喜欢你。
    陆松宇沉默了一会，说：“反正春天是到了。”
    开学的前两周是老师们最轻松的日子，周一到周五几乎没课，周末也排不满，除去周一开的会和零零碎碎做的反馈，这一周可以完全用来休息。
    程书翎虽然天天抱着陆松宇，但是也觉得这样的日子得来不易，千方百计地要讨好他：“这几天咱休息，想去哪儿？”
    陆松宇想去的地方可多了，但是说出来怕程书翎笑他，便抿嘴摇了摇头。
    “别呀，你这样我心里头空落落的，都说了，我陪你去做所有你想做的事，只要你说一声。”
    陆松宇舔了舔嘴唇上残留的酱汁，今天早上程书翎做了意面，实在令他意犹未尽：“去哪儿都可以？”
    程书翎认真地点点头：“趁着别人都上班上学，咱们就不用跟别人挤了。”
    “想去动物园。”
    “······”程书翎木住了，他还以为陆松宇是要说去看电影去书店，结果是去动物园？但是自己刚刚说过的话余音还飘着，那肯定不能自己打自己的脸，于是吞了口唾沫，微笑着说：“行，去动物园。”
    陆松宇的双眼一下就亮了：“看动物！”
    动物有什么好看的？程书翎心里悄悄叹气，收拾碗盘去了。
    今天天气很好，没有大太阳也没有飘小雨，非常适合出行，时间已到二月下旬，程书翎和陆松宇两人都只穿了薄外套，陆松宇一路活泼得过分，就差一步一跳了。
    这样的陆松宇落在程书翎眼里，突然就生出些心酸来，他小时候的家庭教育是可以拿来当模版的，程校长每逢有空的周末都会带他出去，各种博物馆展览馆动物园科技馆海洋馆去了个遍，可是陆松宇怕是真的没有去过动物园。
    他不敢问，只是偷偷注意着陆松宇的反应。
    N市的动物园这么多年来没怎么变过，还是程书翎记忆当中的模样。而现在的陆松宇，颇像小时候的程书翎，要是他此刻蹦跳着过去说“给我拍个照片”，再伸出两根手指比个“耶”，那就真的是程书翎的翻版了。
    但是陆松宇并没有这样做，却是转头问他：“你笑什么？”
    “哈哈哈，”程书翎再也忍不住了，“我想起我小时候来动物园，特别蠢你知道吗？”
    程书翎一笑，双眼眯起来，却是亮晶晶的，像是水波荡漾一般，陆松宇看呆了。
    “走啦！”程书翎手里拿着票，推着他走向进口。
    虽说已经开学，但动物园里还是有些两三岁的小朋友，更有大人推着婴儿车到处观览。陆松宇心里兴奋异常，却又不想表现出来，装的一脸淡定，却不知伸长的脖子和发光的双眼早已经出卖了他。
    “哇！”陆松宇脸都快贴到玻璃门上了，玻璃后头是几乎不动的花皮蟒蛇，像死了一样。
    程书翎只觉好笑：“你以前没在课本上看过图片吗？”
    陆松宇头也不回：“没看过真的。”这话一出，两个人都僵住了，陆松宇从玻璃前后退两步，忽然有些闷闷不乐，程书翎却悄无声息地握住他的手，推着他继续往里头走：“明天去科技馆？”
    陆松宇先是一愣，而后停下脚步，朝着程书翎重重点头。
    “程老师说过的，你要去哪儿，我都陪你去，但是，”程书翎小心翼翼地试探着，“我们再也不为过去的事不开心了，行不行？”
    陆松宇犹豫了好一会，再次点头，只是，这一次的力度，非常轻。
    程书翎不勉强他，二十年的伤疤，一步一步来吧。
    只是程书翎说完这个后，陆松宇明显放开了很多，也不必顾忌着自己蠢，那些惊讶和开心都明晃晃地写在脸上，看到点什么不一样的还得把程书翎拉过来细细说，从上午看到下午，竟然一点不觉得累。
    下午三点，正是天热的时候，今天又没有风，闷得很，陆松宇额上汗津津的，但他好似完全没感觉，只一心盯着铁围栏后的一群斑马。斑马约有二三十只，个头有大有小，放着围栏里一片宽阔的地儿不要，全围在最后边靠墙的一个角落里。
    “程书翎，你说它们都在干嘛呢？”
    程书翎以前是见过这种场景的，估计是饲养员快要出来喂食了，但是他看陆松宇兴致勃勃的，于是拿着小时候的奇思妙想来逗他：“可能在开会啊，想怎么逃跑吧，比如说，你们几个负责埋炸、药，你们几个······”正瞎掰着，饲养员手提一个红色的桶出来了，陆松宇也反应过来斑马们是要吃饭了，不再听程书翎胡说八道。
    “它们吃的是什么呀？”陆松宇瞅着饲养员在食槽边上一路走一路将黄色的颗粒纷纷洒洒，均匀地倒进食槽里，斑马们一拥而上，团团将食槽围住，低下头去啃食。还有好些斑马没抢到位置，在外围走来走去，看是不是能钻个空子。
    斑马们正吃着，饲养员又提桶出来了，这回是到另一个食槽去了，结果刚刚没吃上的斑马纷纷往那头涌，当然有几头大斑马，在这边吃够了还跑到另一边抢占食物，陆松宇远远地指点着：“哎你看它们，有奶就是娘，一点操守都没有！”
    陆松宇表情太认真了，好像真的生气了，程书翎看了只想大笑。陆松宇没管他，接着去看斑马们吃东西，饲养员又推了一车干草出来丢进食槽里。
    “它们吃得好丰盛啊，这个时候是吃午餐吗？”陆松宇扭头问。
    程书翎抬头眯眼看了看这大太阳，思忖片刻说：“下午茶吧。”
    陆松宇看够了斑马吃东西，往前走了几步，结果看到一只孤零零的小斑马躺在一个树墩旁，背对着那群争食的大斑马，懒洋洋地晒着太阳，时而抖抖耳朵，搔首弄姿，把头扭来扭去，但不知是不是没吃东西的缘故，跟那群斑马比起来，显得不大有精神。
    程书翎心想这斑马是生气了吧，怎么有点像以前的陆松宇，一点都不爱理人。正想着，便听得陆松宇神神叨叨地开口；“天将降大任于是马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
    陆老师，什么仇什么怨？人家只是一只小斑马！
    陆松宇谆谆告诫了一番小斑马后就蹦跳着往前去了，碰上两只开屏的孔雀，可劲儿地抖着，也不知是禁欲了多久，别的孔雀视若无睹地走来走去，偶尔低头啄地上的食物。陆松宇瞅了孔雀好一会儿，又回过头来打量程书翎，来来回回这么几次，程书翎都被他看出毛病来了。
    “你在看什么？”
    “我在看孔雀呀，这孔雀开屏没你好看，怪不得求不到偶！”
    程书翎觉得这么过下去，迟早有一天会被陆松宇的话噎死：“还能这么比？我在你眼里是禽兽啊还是畜生啊？”
    陆松宇的注意力又被喝水的丹顶鹤吸去了，他目不转睛地盯着丹顶鹤，嘴里似是毫无意识地吐出一句：“是我喜欢的人。”
    陆松宇没有注意到这句话，程书翎却是被钉在了原地，他竭力想让陆松宇承认的事情，竟然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出现了。
    动物园的另一边是游乐园，只是今天人少，看上去颇为冷清，旋转木马、海盗船、跳楼机和过山车都孤零零的，陆松宇看了好一会儿，心里头也不知在想什么。
    “过来！”程书翎拉着他就往旁边去，这边有个叫做镜子迷宫的地方，很小，但是有趣。
    “什么呀？”陆松宇还没问清楚就被程书翎推了进去，一进去可把陆松宇吓慌了，周围全是他，地上头上也是他，无数个他出现在自己眼前，“程书翎！你人呢？”
    程书翎过了一会才进去：“在你后头，你看一下能不能找到路出去？”
    程书翎的声音一出来，陆松宇便放了心，开始茫茫然地摸索，一会左一会右，好不容易迈出去几步，转个弯，结果撞上了程书翎：“你不是在我后头吗？”
    “你自己转回来了呀！”程书翎哭笑不得。
    陆松宇被激起了挑战欲：“我肯定能出去的！”于是转了个头，又开始摸索，摸来摸去还是只有一条路，程书翎已经预见了他的结果，看着不同镜子当中无数个又茫然又不服的陆松宇开始狂笑。
    整个迷宫回荡着程书翎的笑声，陆松宇被气了个半死：“你别笑啊！”
    果不其然，下一刻，陆松宇又转了回来：“哎呀，这怎么回事啊？！”
    “哈哈哈哈······”
    本来想义正辞严地让程书翎端正自己的态度，却没想到，陆松宇自己也破了功，一下笑出了声：“不行了，这是个什么鬼迷宫？出不去啊！”
    程书翎忽然想，来动物园其实挺好的，以后可要常来。
    “我能出去呀！”程书翎得意地逗他。
    陆松宇下一刻就扭过头去了，磕磕绊绊地接着找出口，一个不小心差点撞上镜子，程书翎眼疾手快地把人拦了下来：“叫声哥哥，带你出去。”
    “我不是叶子。”
    程书翎想了想：“那就，叫声夫君吧。”
    陆松宇看了他好一会儿，几乎憋进了所有的怒气，喷出一句：“操、你大爷！”
    “哈哈哈哈哈······”程书翎快笑疯了，“语文老师你注意一点，你夫君我，没大爷！”
    作者有话要说：　　程老师：语文老师说脏话了～
    第50章 高考班
    整个迷宫里头就这俩人，骂脏话还是开黄腔根本没人管，程书翎脚下踩着镜子，不敢抱他，便拉着他的手往另一个方向走，陆松宇迷迷糊糊地跟着，周围全是俩人的镜像，还想着这和刚刚走的也差不多，下一刻便重见天日了。
    “唉？”陆松宇还懵懵懂懂，“你怎么出来的？”
    “就这样出来的呀！”
    陆松宇还想往里头钻，硬是被拦下了：“别，等会找不到你了。”
    “我可是，花了好大力气，才找到你。”
    陪着陆松宇玩了几天，程书翎又不敢落下工作。前段时间课太多，他光教学没教研，高考又要到了，心里实在发虚，于是白天去玩，晚上便敲起键盘自制程书翎题库。
    程书翎编题入了迷，也没有注意到陆松宇悄悄走出来了，待得他写写算算，终于设置完那几个数字，陆松宇才在一片寂静中开口：“你在干嘛？”
    程书翎的心脏被轻轻地抓了一把，还好没吓着：“你怎么出来了？”
    陆松宇看了几眼电脑上的题，在旁边椅子上抱膝坐下，把自己蜷成了一团：“你这样显得我很不上进。”
    程书翎看着他认真的模样，忍不住笑了：“陆老师，不同学科的复习是不一样的，不同老师的教学习惯也是不一样的，你不要被别人带着走。行了，睡觉去吧。我洗个澡。”
    “我想给你擦头发。”
    程书翎笑：“好。”
    这个周末上课的学生不多，校区虽然不冷清，但是也没有寒假时那么热闹。江叶盏的开学考并没有立刻回升到以前的学霸水准，只冲到了140以上，总算是挤回了班级前十。
    她在学校做完试卷分析，把错题全部做了一遍，然后到KK十分恭敬地把试卷、分析和错题一并递给程书翎，并默默在心里做好了被程书翎臭骂一顿的准备，怎料程书翎只看了一眼便道：“有点长进。”
    江叶盏惊喜得快要飞出天际：“那你不生我气了。”
    程书翎看着她高兴的样子，好像过去几个月的时候都没有发生过，他伸出手揉了揉江叶盏的头发叹了口气：“叶子。”
    江叶盏快要哭了。
    “叫哥哥。”
    江叶盏不知道多久没有听程书翎这么温柔地对她说话了，一瞬间所有的委屈都涌上心头，可她又明知道没啥好哭的，一时之间又开心又难过，嘴都张不开。
    程书翎只是笑：“算了，上课。”
    江叶盏不知又想到了什么，盯着门外瞅了好一会儿：“我男神会过来吗？”
    “不会。”
    于是，江叶盏壮起胆子，结结实实地抱了程书翎个满怀：“哥哥，我真爱你。”
    程书翎愣了愣，而后轻轻搂着她，回了句：“我也是。”
    高祈的语文课调到了周五晚上，得在学校自习到五点半吃了晚饭才能过来，比非毕业班的要迟一些，因而陆松宇下课也比程书翎晚。
    为了表示自己对江叶盏的努力十分满意，程书翎不仅容许她抱了，还在下课后送她到楼下打的，之后就懒得上去了，正好陆松宇也快下课了，便给他发消息说在楼下电梯等他。
    陆松宇是跟高祈一块儿下去的，高祈顺口问：“老师你怎么回去？”
    陆松宇跟别人的交流一直处于被动状态，除了程书翎以外，他不会主动挑起话题，可是别人说了他会回答，又没有躲躲藏藏的习惯，于是道：“楼下有人接我。”本不打算秀恩爱，可话一出来还就像那么一回事。
    高祈在电梯里掏出他的老人机：“那我低头玩手机，假装不认识你们，免得被喂狗粮。”
    陆松宇想象着高祈见到程书翎的场面，实在太戏剧化了些，费了好一番力气才憋住笑，道：“这可能对你演技的要求比较高。”
    “叮——”的一声，电梯门缓缓打开，程书翎迫不及待，一瞅见人就喊了声回家，等到电梯门完全开启，才发现电梯里还有人。
    高祈一下愣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确认了这俩人好像是真的，又咂巴了一下陆松宇刚刚那句话，真心觉得他说的对：“果然对我演技的要求比较高。”
    陆松宇是从来不忌讳这事的，程书翎脸皮厚，更谈不上不好意思，于是两人直接忽略了高祈，手牵着手走了，走出两步，程书翎才回头朝高祈说了句：“明天见，不会杀你灭口的。”
    哦，那您真是宽容。
    周日晚上，顾春连在群里发了通知，说是周一早上九点要在校区开紧急会议，事关校区上半年的业绩，请各位老师务必准时参加。
    群里当即怨声载道，冲天的怒气直到周一早上还没有消去，金玲黑着一张脸走进开会的自习教室：“为什么不晚点开？连懒觉都没得睡！”
    顾春连让人都坐好：“可能高考之前都没有懒觉睡了。”
    孟媛原本还懒洋洋地靠着墙，闻言突然惊起：“我预感到了，要开班了！”
    “对！”顾春连站在讲台上点头，“我们今年的高考全日制班要开了。本来呢，是这样的，我们打算下周开班，就可以不着急开会，但是周末这两天，学生就已经快报满了，所以我们打算三月就开班。”
    “那不就是后天？”程书翎反问，这可太出乎他的意料了。
    “是的，所以才开这个会啊！”顾春连看着底下的老师们都精神些了，自己也跟着舒坦，“而且今年，我们要开两个班，一个文科班，一个理科班。”
    洛佳有些奇怪：“我们以前不是都只开一个班吗？”
    “是啊，但是今年我们有程书翎，所以我和校长就商量开两个班了，程老师应该都可以上吧？”
    程书翎都笑了：“你都摆在我面前了，我还能说不上吗？”
    “那就行，”顾春连对此很是满意，“我们校区正好有两个自习教室，到时候就作为两个班的教室，每个班是十个人，好像现在文科班还没满是吗？”
    朱芳庭说道：“现在是有八个学生了，但是昨晚还有几个家长在联系我，应该这两天就能签下来。”
    “那就没有问题，我们主要说一下老师的安排，其他的都跟去年一样，主要是语文，我想让云归带文科班，让陆老师带理科班。”
    “啊？”陆松宇轻轻惊讶了一声。
    “陆老师还是很受学生肯定的，这也是个机会，来的这些学生基础都比较差，你不用太担心，而且语文一个星期三次课，还是有时间给你准备的，实在不行还可以问云归嘛！”
    陆松宇脑子还不清不楚的，便呆呆地“哦”了一声。
    清河校区是小校区，生物地理历史这些补课的冷门科目都要从别的校区借老师，不过这些老师向来也都是跨校区上课的，顾春连昨天就沟通好了，没什么问题。
    孟媛微微举了下手，示意自己要说话：“别的都没问题哦，我比较想问，政治是你上吗？”
    顾春连都有些不好意思：“是我。”
    “我靠！顾老师要重出江湖了！”
    教室里响起了稀稀落落的掌声，多是跟顾春连认识得久的老师在鼓掌。顾春连最早就是在学校里头当政治老师的，后来受不了学校就来了KK，结果发现压根没什么人补政治，这才转去做学管。
    顾春连抬手向下压了压，让大家冷静：“还没说完呢！班主任的话，文科班我自己带，理科班我交给龙荟带，等会就把学习□□流群建了，拉我们的老师进去。老师们看一下需要什么教辅，自己采购，然后报销，前台注意我们的文具，需要哪些都要尽快准备好，不要出现老师学生没有东西用的情况，我们老师自己也可以去看，缺什么就跟前台说，一起采购。”
    顾春连提到的龙荟比她年轻，身材瘦小，又白又小的瓜子脸上成天挂着贤妻良母般的微笑，向来好说话，顾春连把理科班交给她也是想让她锻炼一下。
    “从三月份开始，我们就进入旺季了，除了这两个班，还会有一对一的全日制，高中老师会比较辛苦，当然初中也会有，但是按照往年的情况来看，初三的可能要到四月中甚至五月才会来全日制，除开全日制，也有非全日制学生签约，所以我们的老师不用担心没有课上······”顾春连一连说了好些问题，一晃眼两个小时就过去了，程书翎觉得这实在是自己到KK之后信息量最大的一次会。
    顾春连自己也口干舌燥的，最后再次重复了一遍：“周三早上是开班仪式，我们任课老师和班主任都要到，跟学生们认识一下，之后就是摸底考试，周五正式上课，等一下就会出周五周六课程表，后面每周课程表晚点出，我们老师回去准备一下试卷和首课。”
    校区只有两台能给老师用的电脑，程书翎和陆松宇便还是回家了，陆松宇从在座位上站起来那会腿就是软的：“程书翎，我紧张。”
    程书翎好笑：“你紧张什么？你没实习过啊？！”
    “不一样程书翎，”陆松宇明明没说什么话，喉咙却干得难受，“他们都不去学校了，把所有语文的希望都押在我身上，又花了那么多钱，万一他们没考好······”
    “嘘！”程书翎让他别说话，一双眼就在对视中扑闪扑闪，“我在呢！”
    陆松宇的心忽然就平静了许多，程书翎转头去推车：“走吧，程老师带你回家备课。”
    陆松宇跨上车：“好。”
    他想，这真是他听过的最美的情话。
    作者有话要说：　　我能想到的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备课
    第51章 我试试
    群里放出了两个班周五的课程安排，理科班上语文数学物理，文科班上英语语文政治，程书翎和孟媛都带着两个班，第一天开课，顾春连不想给他们太大压力。
    程书翎和陆松宇回了家，一边走一边安慰他：“我们现在先把第一节 课搞定，你上了课就会知道没什么好怕的，你第一节课打算上什么？”
    “论述类吧。”陆松宇跟着程书翎转过一个弯，“时老师会怎么上？”
    程书翎掏出钥匙来开门：“她可能会先上作文，因为作文分最多，那些学生估计连作文也憋不出来。不过没关系，你可以有自己的想法。”
    陆松宇进了房就六神无主，程书翎关了门，准备去做饭：“你先准备一下，试卷和首课，明天我磨一下你的课。”
    陆松宇倒也没有多想他一个数学老师，怎么磨语文老师的课，直到第二天，他站在程书翎面前，才发现程书翎可比他想象中磨人多了。
    “论述类文本一共是三道选择题，难度中等偏低，一般先看文章，留下大概的印象就能做。第一题属于细节题，比如说我们来看A选项，原文说的是······”
    “老师，”程书翎靠在椅背上，神情淡然，“我没看过文章，跟不上你。”
    陆松宇手足无措，停顿了一会，说：“那，先看文章吧。”
    程书翎颇为无奈：“陆老师，你太紧张了，你上课不是这样的，来，你先告诉我，你上课的顺序，要先干什么再干什么。”
    陆松宇现在脑子里唯一的想法就是给顾春连打电话，告诉她自己不干了，程书翎走过去抱着他：“陆老师，你冷静点，想想你写在教师展板上的字，别害怕，有我呢！”
    “我不行，我一想到······”陆松宇哭腔都出来了，程书翎没办法，只得让他先把上课的资料放下，一边安慰他一边偷偷给时云归发消息。
    安慰了一会，程书翎突然放下手机，说：“陆老师，你要实在不想上，那就不上了吧！”
    嗯？陆松宇抬头，满眼疑惑。
    “但是呢，你要是现在去跟顾老师说你上不了，她肯定得给你洗脑，说你能行，”程书翎一本正经地给他分析，“你不如上第一次课，第一次你就把课给上砸，让学生觉得你不行，那到时候肯定得换，你说是不是？”
    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陆松宇仿佛找到了脱身之道，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行，”程书翎把资料都丢到一边，“那就别管了，带你去买菜，回来给你做好吃的。”
    话是这么说，可陆松宇似乎也没有完全轻松，一路上都心神不宁的，程书翎问他什么他都是嗯嗯，仿佛患了老年痴呆一般，程书翎好笑，倒也不管他。
    下午依旧如此，程书翎果真没说要磨课，一个人坐在电脑前弄他的题库，陆松宇从卧室到客厅，来来回回走了几趟，欲言又止。
    晚饭更是心不在焉，程书翎看着陆松宇一直掉米粒，都快笑死了：“你多大个人了？吃饭不能好好吃？”
    陆松宇这才清醒过来一般，赶紧抽了张纸巾把桌上的米粒给清了，之后又开始掉，程书翎快笑断气了。要是放在平日，陆松宇还会问他什么事这么好笑，但是今天陆松宇看了他一眼，就再也没反应了。
    直到晚上躺在床上，陆松宇才问：“程书翎，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什么不太好？”
    “就是你说的那个，把课给上砸。”陆松宇两边食指一直无意识地对戳，“像在耍顾老师玩儿。”
    程书翎抓住他的手：“那你不是不想上么？”
    “要么，我还是试试吧。”陆松宇心里勉强，说话都轻飘飘的。
    “哈哈，”程书翎笑了两声，“真的？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啊，再来来回回的可不管你了。”
    陆松宇翻过身，紧紧地搂着程书翎的腰：“你呢？你第一次在学校里头上课什么感觉？”
    “很兴奋，我很期待学生说喜欢我的课。”程书翎想起那时候的自己，说不出的稚嫩，但是他真的喜欢站在讲台上的感觉。
    “我还没有问过你，你为什么从三中辞职？”
    “没有为什么，我太累了而已。”程书翎拍拍他的背，“好了，睡吧，明天去校区让云归给你磨课。”
    这一天是两个高三班的开班仪式，学生们一大早就到了，各自在教室里找位置坐下，理科班十个学生，只有两个女生，龙荟穿了一身黑色裙子，站上讲台，微笑着作自我介绍，欢迎大家来到KK：“我们同学现在先轮流自己介绍一下，就从第一排的女生开始吧。”
    程书翎倚在教室外头，陆松宇则一直走来走去，紧张得很。
    “今天不过要你做个自我介绍，你紧张成这样？”
    陆松宇连回话的心情都没有，没两刻又走到门口去，正看见一个高高大大的男生在说话：“老师好，我叫谢文灿，是十四中的。”
    忽然，一只手搭在了陆松宇肩膀上，陆松宇还以为是程书翎，却没想到传来了金玲的声音：“让我看看今年的小朋友。”
    两人看了几个学生一个个说过去，这才往后退了几步，洛佳也到了：“媛子呢？”
    程书翎指指文科班的教室：“媛子在顾老师那里呢，晚点过来。”
    “我觉得今年的小朋友比去年的要乖。”金玲道。
    洛佳才不信她：“看是看不出来的，等着瞧吧。”
    程书翎一看，陆松宇的脸又白了几分：“你们快别说了，陆老师都要紧张死了。”
    “不用紧张，紧张什么？”
    待得学生们都自我介绍完，便轮到任课老师，程书翎因着等会还要去文科班，便先上了。他人还没走上讲台，便引得一个女生惊叹：“哇塞！老师好帅！”
    程书翎一下笑出声，走到讲台上，看着刚才那女生：“武玥儿，你是第一个让我点名的女生，我觉得你，非常有眼光。”
    武玥儿一脸花痴的笑，止都止不住，学生们纷纷跟着起哄，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
    程书翎背过身去，在白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我猜是语文老师。”谢文灿说道。
    “谢文灿同学，”程书翎甚至没看到人，光听声音就能判断是谁，这是他以前当班主任练出来的本事，“我宣布，你是我们班第一个没有眼光的人，我上你们的数学。”
    “我靠！”
    “数学老师为什么写字这么好看？！”
    程书翎一直在笑：“因为我的字是语文老师教的。”
    “我们的字也是语文老师教的啊！”
    “很明显，你们没有好好学，不然应该比我写得更好看。”话说到这儿就差不多了，程书翎准备下去了，“给你们预告一下，你们的语文老师是我们校区的男神。”
    “我靠！”
    “我们要看男神！”
    程书翎没想到这一班人这么活泼，赶紧说：“是很害羞的男神，你们不要太热情了，他受不住。”
    洛佳和金玲在外头快要笑疯了：“男神，你先上吧。”
    陆松宇的脸涨得通红，被几个女老师推着就进了教室，程书翎从容地下了讲台：“去吧，程老师给你看场子！”
    武玥儿胆大，一看陆松宇面红耳赤的，就特别想调戏，但是碍于跟老师没熟，也只说了句：“语文老师看着好小。”
    陆松宇把自己的名字写在程书翎下面，平时觉得字还行，跟程书翎的一对比起来，差距实在明显。
    “我是，你们的语文老师，”陆松宇稍微有点颤音，“我姓陆。”
    “老师你多大了？”
    “老师你有女朋友了吗？”
    “再欺负语文老师，就把你们都记到小本本上去咯！”程书翎开口。
    还是数学老师好玩些，武玥儿转过头去：“可是老师你根本没有小本本。”
    “小本本在心里，想记就记。陆老师下来吧，赶紧让别的老师见完，等会还得摸底呢！”
    陆松宇刚从讲台上下来，惊魂未定的，正想开口跟程书翎说点什么，孟媛就来了：“程书翎你干嘛还不过去？那边都快结束了。”
    “行，”程书翎来不及说什么，只得对陆松宇说，“回教室去吧。”
    文科班男女五五分，比理科班安静多了，程书翎到的时候历史老师还在讲台上，顾春连趁机给程书翎交代事情：“等会有个高三全日制要试课，你给他上一次课，试课通过了算课酬，行不？”
    “行，情况。”
    “一个男生，叫罗翰，理科生，数学基础很差，二三十分，他想上一个稍微好一点的二本。”
    程书翎点点头，又跑去叫时云归：“昨天谢了，他还是紧张，你等会给他磨一下课。”
    “嗯，”时云归点点头，“你去吧。”
    程书翎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当初因为在学校太忙太累而辞职，如今却要过上比在学校更忙更累的生活。
    程书翎站在文科班的讲台，也同样被欢呼了一阵，他突然想起他在三中的日子。
    “大家好，我叫程书翎，是你们的数学老师。”
    台下的十个学生仰头看着他，眼里是隐隐约约的期待。
    他想，站在讲台上的感觉，真好。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些新老师一开始上课会特别特别紧张，就像陆老师这样。
    陆老师和程老师祝大家端午节快乐！
    第52章 纳税人
    程书翎刚准备好试课的内容就见到了罗翰，一米七几的个子，白白净净的，长得还算好看，尤其那一头卷发，简直自带闷骚滤镜。
    罗翰也不是怕生的人，叫过老师好后就自己拉开椅子坐了。
    程书翎打算给他讲两道难度偏低的数列题，既然学生这么干脆，程书翎也不磨蹭了，上来就是：“等差数列通项公式背一遍。”
    罗翰稍稍一愣，怎么这么直接？他磕磕绊绊地背了，完了只听程书翎说：“如果你做不到脱口而出，就写下来，等下做题会快一点。”
    罗翰不大跟得上程书翎的速度，倒不是程书翎讲得快，而是他以前在学校上课，总有时间走一会神，老师也会催好几遍让大家动手写题，他可以等到老师走到他桌子前再动手，可是现在不行了，程书翎说一步他就得写一步：“代到公式里去。”
    “你把这部分看作一个整体，我们用A来代替，用A替换整个式子。”
    “把结果算出来。”
    隔壁陆松宇听程书翎上课听得入神，教室门“咚咚”响了两下，他回过头，看见时云归抱着一堆资料：“陆老师，我能进来吗？”
    陆松宇赶紧点点头，帮她拉开了门。
    时云归笑着坐下，把资料放在他桌上：“你的首课，我能听一下吗？”
    陆松宇想，他没有回头路了，是他自己说要试试的，于是他拿出昨天准备的论述类文本，递了一份给时云归：“第一课讲论述类文本，先看文本。”
    时云归低头瞄了一眼：“这篇我看过，陆老师开始吧。”
    “论述类文本一共三道选择题，第一题是细节题······”陆松宇不知道为什么，时云归在面前，他倒不怎么紧张，也许是时云归比程书翎要温和些的缘故。
    陆松宇的思路其实很清晰，先讲一篇文本作为例子，再让学生练习，但是实际的操作问题总是很多的，时云归问：“老师，第一题和第三题有什么区别呢？都是从文章里面找啊！”
    陆松宇突然卡壳了，可是时云归就那样微微笑着，也不催他，只耐心地等着他回答。陆松宇嗫嚅了一下，说：“严格来说，第一题是细节题，第三题是推断题，比如说第三题的B选项，提出的是解决目前喜剧问题的方法，而原文’喜剧被扭曲、被矮化，喜剧因戴上了名缰利锁而失魂’说的是喜剧的现状。由现状推出解决的办法，这是推断。”
    “老师，可是我觉得用方法还不如我靠直觉写得快写得好，怎么办呢？”
    这回陆松宇是真的僵住了，他没想过这个问题。
    时云归仍是温和地笑：“这种情况，你就让学生用自己的方法写，他们说的靠感觉其实也是一种方法，只是他们自己概括不出来而已。”
    陆松宇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但是时云归的问题还在继续。
    “老师，你说的这些我们学校老师都说过了。”
    “老师，我们觉得不用在课上做练习，好浪费时间。”
    “老师，那现在我们讲什么呢？”
    天呐！上个课怎么会有这么多问题？
    “陆老师，你没有备用计划，万一学生不要听这个，你给他们讲什么？”
    陆松宇深深吸了一口气：“那就实用类吧。”
    时云归又跟他说了些上课的注意事项：“陆老师，你说话有颤音，紧张是正常的，你不要刻意去让自己不紧张，不然会越来越紧张，你们班上有没有比较温和的学生？”
    陆松宇回忆了一下那十个学生，发现自己都没记熟人，但是温和的学生是有的，他点点头。
    “你紧张的时候就看那个学生，如果你实在害怕跟学生对视，就从他们的肩膀上看过去。其他没有什么问题了，你再准备多一点内容吧。”
    “时老师，”其实时云归说的这些，陆松宇都明白，“我怕我教不好。”
    时云归从那一堆资料里取出一沓表格，放在他面前：“记录好他们每一次练习和考试的成绩，按照板块来记，如果真的教不好，就去找原因，但如果因为害怕就不去上课，那就永远都教不好了。”
    陆松宇重重吐出一口气，下定决心似的，朝她点了点头：“谢谢。”
    陆松宇在教室里准备实用类文本的课，不知不觉一个上午就过去了，龙荟把摸底测试的语文试卷送过来：“陆老师，这是学生的试卷，你改一下哦，看一下他们的情况。”
    “好。”陆松宇双手接过，“辛苦了。”
    程书翎那边也刚下课，倚在门边说：“放好吧，去吃饭，下午再改。”
    两个班的学生陆陆续续往外走，一时之间校区热闹得不行。
    “老师再见！”
    “老师你们也去吃午饭吗？”
    “那不然呢？老师应该靠一口仙气吊着是吗？”程书翎反问。
    几个学生跟着程书翎和陆松宇一块儿往外走，又是武玥儿回应：“您就算了，语文老师可以尝试一下，靠一口仙气吊着。”说着还歪过头去看了一眼陆松宇。
    “别看了，按秒收费啊，一秒五块。”
    “说的好像是你家的一样！”
    陆松宇忽然笑了，武玥儿没能准确理解这笑的含义，更加兴高采烈：“看到了吗？语文老师对你表示了鄙视！”
    程书翎从善如流：“是的是的，我应该被鄙视。”
    陆松宇心里简直笑翻了天。
    本来以为这半天就要过去了，没想到两人刚在饭桌上坐下，掏出手机一看，群里已经炸了。顾春连发出了两个班级的常规课表，以后如果没有问题，都是这么上。
    陆松宇打开看了一下，班课每次是一个半小时，学生们每天早上七点就要到校区读书，七点半安排英语听力，八点十分开始上课，上午两节，下午一节，每周六天，其中有三天要在下午进行语数英的测试，周日上午测理综或者文综，周日下午休息，其他时间自习。
    语文每周安排了三次课，数学每周四次，两个班加起来，程书翎要累死了吧！
    为了把程书翎周末的时间空出来，顾春连和龙荟把两个班的课都排在了周一到周五，还一直寻思着要把现在的一对一学生挪到一起上小班课，好腾出时间给程书翎接新的高三生。
    顾春连：老师们，这一周要把高三班的教学计划交上来，按照每周的课时分配来写。
    物理洛佳：突然就忙了起来。
    顾春连：想一想这个月的工资条，就有动力了。
    语文时云归：我又要进入光荣的纳税人行列了。
    金玲：周期性纳税。
    数学梁丹：我也想纳税。
    陆松宇一直在看群里蹦出来的消息，直到程书翎把他的牛肉面推到他跟前：“吃饭了，光荣的纳税人。”
    “我还没有纳过税呢！”程书翎一下就点到了陆松宇的兴奋点，陆松宇九月入职，碰上淡季，十月才积累了一点生源，后来收入虽然一直在涨，但是在收入本就不高的N市却一直没到个税起征点，看群里的人一说，竟然有点跃跃欲试。
    程书翎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陆松宇的心情实在令他琢磨不透，该兴奋的时候不兴奋，不该兴奋的时候瞎兴奋。
    文科班和理科班的师生群也建起来了，这些学生都是带着手机的，学习时间班主任负责收起来，但是休息的时候得还给他们，不然用他们的话说——我吃饭不得用支付宝啊？
    文科班安静得很，大家默默改了备注名，顾春连发了条消息：大家吃完饭就赶紧回来休息，下午测数学。
    倒是理科班，闹腾得很，一下就聊开了，连周日下午一起去打球都安排上了。
    程书翎失笑，想起自己高中的时候，也是这样，最关心的不是今天下午考试怎么办，而是什么时候能去打球。
    还没笑完呢，又来了新消息，程书翎一看，是个新的群：罗翰学习交流群。
    顾春连：各位老师，罗翰家长下午来签约，明天开始上课，下午三点我们跟家长开一个会。
    顾春连：这是学生情况。
    顾春连：[图片]
    金玲：我都回家了！
    顾春连：不是吧？还有谁在校区？
    松树：我在。
    翎羽：我在。
    陆松宇抬头看了程书翎一眼，有点安心。
    顾春连：就你们两口子了？
    洛佳：是的，就他们两口子了，我也回家了，你上午就应该说的。
    顾春连：他上午才试课啊，刚刚才跟我说下午来。那就陆老师和程老师吧，跟家长开个会，之后你们写个教学计划，我发给家长看。
    媛子：我们校区不考虑再招个高中英语老师吗？我觉得我上不动了。
    顾春连：不是在培养莫老师吗？她现在可以带高一，但是高三肯定得你带。
    顾春连口中的莫老师是校区的初中英语老师，程书翎和陆松宇都和人家没有什么交集，倒也没留下印象。
    顾春连：那行，下午程老师和陆老师过来开会哦。
    第53章 上讲台
    下午和家长的会面没有什么问题，罗翰妈妈本来也不太管儿子的学习，补课是罗翰自己提的，只要罗翰同意，她也就走个过场。
    “我从明天开始给你排课，今晚就把课表发给你，有需要调整的再调，这样行吗？”顾春连问罗翰。
    罗翰点了点头，顾春连接着说：“需要的课本和资料等会我们老师会在群里告诉你，你明天一起带过来，我给你找个空教室放。”
    陆松宇从头到尾也没说多少话，只是看着顾春连熟稔地把控着一切，心中实在佩服。
    送走罗翰和他妈妈，整个校区便安静了下来，两个班在测数学，龙荟和梁丹监考，顾春连去收拾了陆松宇对面的7号教室，陆松宇和时云归分别在教室里改试卷，程书翎则用校区的电脑写教学计划。
    陆松宇是第一次改一沓试卷，感觉实在很奇妙，仿佛手中的红笔都变得沉甸甸的，让他的心都充实起来。
    顾春连说的是对的，理科班的语文成绩并不好，基础不扎实，答题混乱，作文表述没有逻辑和条理，字也丑。但是，他们真的把希望押在自己身上了，陆松宇心中充满了奇异的感觉，他是被信任被期待的。
    事情多得很，陆松宇倒也不敢放空太久，很快便又回过神来，用时云归给他的表格登记成绩，每一类题型都分别登出来，看的时候便一目了然。
    “还挺认真。”不知何时，程书翎就出现在了教室门口。
    陆松宇看看他，又看看红黑相间的表格，说：“时老师教我的。”
    “行了，回家吧。”
    陆松宇这才发现程书翎手里头还拿着两沓试卷，估计是刚收上来的。“你的教学计划写完了？”
    “两个班的写完了，还有罗翰的，明天再写吧。”
    陆松宇站起身，拿上试卷：“我把卷子发给他们。”
    “别闹！”程书翎哭笑不得，“你现在把卷子发下去他们还活不活了，明天还有英语和理综呢！明天考完再发。”
    “哦。”陆松宇应了一声，突然觉得自己好傻。
    程书翎笑着敲了敲他的脑袋：“小笨蛋！把被子带回去吧。”
    “为什么？”
    “带回去洗啊你是不是傻？！”
    是啊，陆松宇想，自己是真的傻。
    即使回到家，也没能摆脱工作的命运，只不过是换了过来，程书翎改试卷，陆松宇就坐在他对面用电脑写教学计划。
    陆松宇思路清晰，组织语言也快，两个多小时就把理科班和罗翰的计划给做出来了，敲打键盘的声音又快又密，程书翎都听出节奏感了。
    陆松宇刚把教学计划发给顾春连和龙荟，便看见程书翎全部改完试卷并登记好了。“你怎么这么快？”
    程书翎随手挑出一张答题卡，给他展示了一下学生们的数学水平——后面两道大题完全空白，其他的大题也是潦潦草草写了几行：“我想不快也不行啊！”
    陆松宇笑，程书翎发现他笑得越来越频繁了，这是好事。“感觉怎么样？”
    陆松宇把电脑给关了：“感觉很充实，很奇妙。”
    “觉得自己突然有了价值，”程书翎补充道，“是不是？”
    陆松宇迅速点头：“谢谢程老师。”
    程书翎还没来得及回答，又见陆松宇笑了。
    “笑什么？”
    “我觉得这个世界上最浪漫的事，就是和程老师一起备课。”
    程书翎也跟着笑，过了好一会儿才蓐了一把他的头发：“好了，去洗澡，休息吧。”
    “那你呢？”
    “我弄一下题库，趁现在还有时间。之后像罗翰一样的一对一学生还会有很多，会越来越忙。”
    陆松宇站起身，朝他的方向弯下腰，在他的唇上亲了一下：“程老师辛苦了！”
    这一吻差点就把程书翎的火给撩了起来，程书翎不容他反应，便迅速按住他的后脑，唇舌并用，在他的口腔里狠狠搅弄了一番：“等有空再收拾你！”
    头顶的白炽灯光洒在陆松宇的双眼里，程书翎再次想到了时云归说过的“静影沉璧”，他仿佛看见了波光粼粼的湖面，沉在水中的白色轮廓像满月，也像玉璧，不动声色。
    这是陆松宇的双眼啊，是他的陆松宇。
    程书翎忍不住伸出手，轻轻刮了刮陆松宇的睫毛：“我们家陆老师，是世界上最好看的人。”
    次日程书翎和陆松宇都有上罗翰的课。程书翎趁着罗翰上语文课，把他的教学计划赶了出来，罗翰上课前一翻，那叫一个循序渐进前途光明，看完马上觉得自己离六百分不远了，不料一上课就暴露了运算速度慢的致命缺点，程书翎手下不留情，发了四张试卷给他，要求两天做完。试卷上全是计算题，枯燥就算了，运算量还大，罗翰一看到试卷就觉得自己已经去了半条命，六百分倏忽之间又跌回了三百分。
    “老师，做不完啊！等会还有别的作业啊！”
    程书翎给他认真梳理了这两天的时间安排：“两天四十八小时，纯学习时间至少应该有三十小时吧，每天三次课，课上一共消耗十二小时，还剩十八小时呢，这四张卷子，认真算不会超过八小时，其他科目完不知道，但是语文作业不多，你不要骗我了。而且，你运算慢，物理化学都会被拖后腿，所以，别找借口了，去算！”
    这四张试卷压下来，罗翰都不敢出去吃午饭了，中午叫顾春连帮他订饭，边吃还边背单词，上厕所都是赶着的，神经突然就紧张了起来。
    顾春连赞叹道：“就是要这种感觉。”
    随着上讲台那一刻的临近，陆松宇越来越紧张，前一晚甚至没睡好，早上起来哈欠连连。两人没到8点就已经进了校区，在教室外就听见小喇叭放听力，陆松宇忍不住瞄了一眼，学生们手拿着笔，低着头，笔头时而晃晃，时而静止，还有学生像他今天早上似的，哈欠打个不停。
    他突然产生了一种没法用语言形容的感觉。他似乎觉得自己有点伟大，但是说伟大又太夸张了，他觉得自己是个有用的人，他想，也许自己正在做他说的“驱逐愚昧，消除黑暗”，哪怕只是一点点，一点点也是好的。
    “早。”孟媛从文科班那儿过来，很轻地打了声招呼，便走进教室去了。
    陆松宇对孟媛的印象一直停留在懒洋洋地靠着墙开会上，但是她认真起来，实在很好看。
    陆松宇回了自己的教室准备资料，静谧的教室里仿佛只剩下了一颗“扑通扑通”跳着的心脏，心跳声像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带着隐隐的回音。
    程书翎没来说什么，陆松宇也不好再去说自己紧张，只好一个人抱着资料就往教室走，还没到上课时间，但是他想，他应该早点到的，又怕到太早了尴尬，于是磨磨蹭蹭，还没到门口呢，就看见孟媛收了听力答题卡风风火火地从里面出来：“你不用来这么早，他们还得上厕所打水什么的。”说完便往文科班去了。
    陆松宇想，孟媛应该很有经验吧，游刃有余。
    再怎么磨蹭，终究是上了讲台，陆松宇嗓子忽然有点干，低头看了一眼放在讲台上的资料，轻轻开口：“这节课，我们先讲论述类文本。”
    说罢，便按照自己之前设想好的，把资料发了下去，学生们一个接一个往后传，没人像初次见面一样开他的玩笑。
    “大家先看第一篇文本，只看文本，不用做，我们用它作为例子，来讲一下做题的方法。”
    程书翎悄无声息地站在教室外，心想陆老师居然没卡壳，但还是紧张。
    陆松宇转头板书，论述类文本五个字写了好几次才写好，第一笔下去就没有不歪的，他对着白板悄悄叹气，不住地让自己别紧张，可是时云归说的对，越是刻意让自己不紧张，就越紧张，他都能听见自己粗浊的喘息声了。
    陆松宇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来：“文本看完了吗？”
    “嗯。”
    “看完了。”
    零零碎碎的应答。
    温和的学生，陆松宇几乎要看不清人了，他记得那个女生，坐在武玥儿的后面，话不多，爱笑，带着圆圆的眼镜。陆松宇把视线投过去，那学生果然与他对视了一眼，连眼神都是轻盈的。
    “那我们开始来讲题，论述类文本一共有三道选择题······”
    从一到三，每一个选项都讲到了，甚至还回答了学生半路提出的问题，程书翎想，这个状态也勉强可以，声音也逐渐平稳了。
    陆松宇让学生做练习，学生们都乖乖地低下头去看文章，他则一个人手足无措地站在讲台上，颇为尴尬。
    将近十分钟过去后，那个温和的女孩子举起了手：“老师，我写完了。”
    陆松宇张了张嘴，本想说来讲评一下，但是别人都还低着头在写，他只得走下讲台去，走到女孩身边看她的答案：“你有红笔吗？”
    女孩递给他一支红笔，陆松宇迅速改了这几道题：“第二题考论述顺序，你再看一看。”红笔还回去的时候，陆松宇看到了她写在文本上方的名字——苏澜。
    作者有话要说：　　上课的内容我瞎写的，有事请骂程老师，别骂我～
    那什么，收藏变成2开头了，搞个双更庆祝一下，我真的很容易满足，要是再来点小天使评论就好了～
    第54章 立规矩
    “老师，我也写完了。”许是陆松宇走下来了的关系，后头一男生也轻声叫，陆松宇也不拒绝，转身过去给他改。
    这么一个传一个的，陆松宇一直在学生中间穿梭，似乎已经忘记了紧张是什么感觉。
    程书翎久久没有听到声响，颇有些担心，便悄悄地在教室门口瞄了一眼，不由得笑起来：陆老师适应得还挺快，这就下讲台了。
    总的来说，这么一节课也没有出太大差错，除了刚上课时过于紧张以外，倒没有什么好苛责的了。
    布置完作业，陆松宇像放下几千斤的担子一般，长长地舒了口气，离开了教室。程书翎等在外头，一见人出来便百般殷勤，又是递水又是夸奖的：“陆老师真棒！”
    陆松宇渴得紧，一口气就灌下一大杯水，喝完还“呼呼”喘气，脸都憋红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怎么在这儿？”
    “来旁听啊！”程书翎若无其事，“感觉怎么样？”
    陆松宇没看他，犹自回味着刚刚过去的课堂：“应该还行。”
    “那就回去休息吧，把后面的课备一下。”等会是程书翎的课，程书翎没时间跟他讲太多，自己拿了资料进教室去了。
    陆松宇手里头握着杯子，后知后觉——程书翎站在这儿，听了一个半小时。
    陆松宇花了好一番功夫才把心情平复下来，学生们进进出出的，一会是打水，一会是上厕所，二十分钟的休息时间过得很快，文科班那头传出时云归的声音：“以后发给你们的资料全都放到文件夹里面知道不？都是成年人了好好交流啊，别逼着我一天到晚跟在你们后面念叨，我也很怕你们对我怀恨在心，哪天就把我给捅了。”
    陆松宇鬼使神差的，往文科班教室走了去。
    理科班这边，程书翎转身擦板书：“你们陆老师这板书还挺工整。”
    “老师你来个更工整的！”
    “以超越陆老师为己任！”
    程书翎简直要笑出声，转过头来：“从明天开始，你们轮流值日，每节课下课板书记得擦。”
    学生们怨声载道：“班主任都没说要值日！”
    “不要值日啊，都不去学校了还要值日？”
    程书翎等他们都抱怨完了才说：“一个学生，就要干学生该干的事，这跟你们在哪里，没有关系，明白吗？”
    课堂顿时有点萎靡，学生们都不说话了，但是情绪明显低落，程书翎笑：“怎么？在学校欺负老师欺负惯了？让擦个黑板这么委屈啊？”
    武玥儿说：“擦黑板没什么呀，但是我不喜欢老师你用那种语气说话，好像是命令我们一样。”
    程书翎直接笑出了声，这群孩子在学校得多横啊？让擦个黑板就命令了，那让写个作业不是要了命了？程书翎不着急，走下讲台随手拉了张空椅子坐着：“我们这节课往后推半个小时，现在我们来立一下这个班的规矩。本来这事应该是你们班主任做的，但是龙老师经验不太多，我代劳一下。我一共只有两个要求，第一，下课怎么样我不管，上课铃一响，必须对老师有足够的尊重。第二，这个班级是你们自己的，你们要对自己负责。”说罢又想起武玥儿的话，多问了句，“过分么？”
    学生们纷纷摇头，程书翎接着道：“那行，你们自己选一个班长，班长负责安排班里的工作，包括保持教室的干净和整洁，维持读书和自习时的纪律，收发作业和试卷，行吗？”
    “我知道你们心里在想我们花钱来这里，只是为了高考，为了提高成绩，我也不想跟你们说什么培养品德之类的大道理，估计我一出口你们就要在心里骂我，让我赶紧闭嘴别瞎逼逼，但是长大了就该有长大的样子，有意见可以提，我们可以交流，可以沟通，现在也是一样，你们有什么话就直接说，我们有半个小时。”
    时云归上的是作文，讲完作文立意后已是五十分钟过去，时云归让学生们休息五分钟，自己走出来打水，刚到门口就吓了一跳：“陆老师，你怎么在这里？！”
    陆松宇倒不太好意思：“我，我想听你上一下课。”
    “那你进去呀！”说罢不等陆松宇反应，便拉着人进了教室，“宝贝们，我们下节课来个旁听生，他就坐后头，大家不用管。”
    学生们有的伸长了脖子看，有的依旧趴在桌子上埋头睡觉，并没有反应。陆松宇一路被指引到最后一排，中间听见两个女生轻声讨论：“好帅啊！”
    上课时间一到，时云归拍了两下手：“你们昨晚是干了什么困成这个鬼样子？我们这节课讲一下环境描写的作用好么？”
    趴在桌上的学生打着哈欠伸着懒腰，其他学生则稀稀落落地问：“还比赛吗？”
    “可以啊，还是跟刚刚一样，男生一边女生一边哦！”
    女生明显比男生积极得多，立马开口：“我知道我知道！推动故事情节发展！”
    男生那边愣了一下，才有人反应过来：“表达作者的思想感情！”
    “表现人物心情！”
    “渲染气氛！”男生说完还犹疑了一下，“是有这个吗？”
    时云归笑着：“有的。”
    “嗯，提供故事发展的，就是那个······告诉人家故事是在哪里发生的······”
    时云归都成了个打补丁的了，又补充道：“提供故事背景。”
    男生那边不干了：“老师，我们要请外援！”
    女生则五脸鄙视地嘲笑他们：“没本事！才一会就要请外援！”
    时云归也怕这节课就这么被他们吵完了，赶紧说：“你们可以请后面那位旁听生。”
    陆松宇猝不及防，看看时云归，又看看那群男生，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江湖救急啊兄dei！”
    陆松宇一愣，似乎是毫无知觉地开口：“烘托人物形象。”
    “谢啦兄弟！”
    闹哄哄的一堂课上完，时云归站回讲台布置作业：“摸底测试的文学类文本，重写，两道题的题型我们都讲过了，再给我写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我翻脸了！”
    “下课了下课了！”
    “这节课还有什么问题吗？”
    学生们纷纷说着“没有”“老师再见”，好几人已经站起来，准备要去问顾春连要手机吃午饭了。
    “有什么问题去12号教室找我啊！”
    “知道了，老师再见！”
    学生们一窝蜂往外涌，片刻之间便只剩下了两个女生还在座位上写作业，陆松宇走上前来，时云归问：“闹腾吧？”
    “挺好的，我的课很，无聊。”
    时云归收拾好了东西，边走边笑：“有效果就行，也不一定把自己的课堂弄得跟别人一样。”
    两人一路说了好些事情，中间听见金玲在上罗翰的化学课：“······其实这个提高速率就是我之前跟你讲的平衡那里，通过改变温度、浓度、压强，那在这里肯定不能改变压强，那你就可以用升温，或者说提高酸的浓度，或者是搅拌、粉碎，都可以，明白？”
    陆松宇回到教室，还瞄了一眼隔壁，程书翎还没回来，也许是拖堂了，陆松宇倒也没管，钻进教室备课去了。
    这一天已是周五，大家都忙，上完课还得准备周末两天的课，程书翎甚至戏称，这一个星期的工作量顶得上九月整个月。他今天上午上完理科班的课，下午上罗翰，上完课，又去跟梁丹交接了两个高一的学生情况，顾春连为了给他腾时间，把两个基础很差的高一学生挪给梁丹了。
    换老师或者把一对一调去上班组都不是大事，最大的问题是顾春连把这个主意打到了江叶盏头上。
    傍晚江叶盏一来，还没有奇怪完校区怎么这么多人就被顾春连拖进了学管办公室。
    “我不去！”让江叶盏和别人同时上程书翎的课，还不如杀了她。
    顾春连苦口婆心地劝她：“班组你也一样可以跟程老师互动啊，而且他现在学生越来越多，周末都是排满的，连吃晚饭的时间都没有，要是全都上一对一，身体肯定撑不住，你不心疼你书翎老师？”
    肯定心疼啊！清河校区这么多学生，不就数江叶盏最心疼程书翎么？可是凭什么好好的非得让她去班组，她又不认识班组的那些人，万一她跟别人坐一块儿，书翎老师不看她了怎么办？
    江叶盏一堆问题出现在脑海里，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急忙之中她只想，书翎老师也让我去班组么？如果书翎老师也希望我去，那我去不去？不，要是非得让我去班组，我就······我就不上了！可是不上了我就不能和书翎老师坐一起说话了。江叶盏眼里噙着泪水，脸上表情却很生硬，好似碰上了什么一点退路都没有的事，她转身跑出办公室，直奔程书翎教室去。
    “叶子！”顾春连大喊，没把人喊住。
    作者有话要说：　　双更，那什么，要是有小天使评论，咱就再搞个双更！（我真是为了评论不择手段！）
    第55章 好名字
    “怎么了你这是？”程书翎脑子还是涨的，被她直接吓懵了。
    江叶盏一见到程书翎，眼泪“哗”地就出来了，眼泪一颗接一颗地往下掉，泪痕一道一道地印在脸上：“顾老师说让我去班组，我不去，我不跟别人一起上课！”
    程书翎把她揽进怀里，连连哄道：“好好好，不去不去。”顾春连也追了过来，程书翎抬头说了句：“就让她这么上吧。”
    程书翎哄着人坐好，关上了门，江叶盏得了圣旨，心里不难过了，可眼泪一时止不住，又惊讶这问题实在解决得太快了些，便抽噎着说话，断断续续的：“可是，可是顾老师说，你都没时间了，连吃饭，吃饭都没时间，说你身体都不行了。”
    本来被学生这么关心是一件很令老师感动的事，可是程书翎和江叶盏实在太熟了，她这么不顾形象地边哭边说话，想上一对一，又怕程书翎没时间，顾春连让她上班组她死活不答应，程书翎恩准她这么上课了她又不放心，程书翎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你笑什么呀？”江叶盏终于止住了，“我认真问你的。”
    “她骗你的，你说你，人这么小，操心这么多，而且就你这样，还交男朋友，可不是要笑死我了吗？”
    “那以后呢？”以后也没时间了怎么办？
    程书翎伸手给她擦了擦眼泪，整张脸都湿答答的，看着有点脏。“以后，也是这么给叶子上，好吗？”
    江叶盏这才放心，点了点头。
    “去洗脸，丑死了。”
    这周开始，高祈的语文课要讲作文，这是他在一模当中暴露出来的问题。说实在的，高祈比理科班那十个人成绩好多了，可是陆松宇这么往小教室里一坐，就半点也不紧张：“练习考场作文，是一个消磨灵气的过程。”
    高祈心一凉，陆松宇又接了句：“但也不能没有灵气。”
    “老师你说话不能一次说完吗？”
    “程书翎都不敢这么跟我说话。”陆松宇冷冷道，于是高祈便闭了嘴。
    陆松宇、程书翎以及他们共同的学生这三方之间形成了一个有趣的循环，陆松宇脸虽冷，但学生大多不怕他，都怕程书翎，可程书翎又怕陆松宇，于是陆松宇便用程书翎来压学生，江叶盏是这样，高祈嘛，也正在往这条道路上走。
    “唉，”高祈唉声叹气的，“都是套路，要什么灵气？”
    “没有灵气，就连套路都学不会了。”
    “可是老师，全是套路，我们根本就没法表达自己的想法啊！根正苗红就对了呗！”
    “你说的很有道理，高考作文原本就不用你们表达什么想法。”陆松宇忽然有点动情，“但是话语权不在我们手上，为了高考，或者说为了我们期待过的未来，我们不得不暂时退让，世界上不仅仅只有一往无前的奋斗和抗争姿态。”
    高祈很少见陆松宇这样说话，也很少看到他双眼满溢着深情，以至于不得不让人产生联想：他是不是也曾经为了期待过的未来隐忍屈服？
    “这样说你可以接受吗？”好似才一瞬，陆松宇的状态又变了。
    高祈点点头。
    “那就开始吧。”
    江叶盏上完课，闹着要让程书翎送她下去，程书翎拗不过她，便跟着她走出教室了：“等会，我去看一眼自习。”
    江叶盏闻言，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只见两个自习教室里都堆满了书，每个人占了两个位置，大多数在奋笔疾书，少数在睡觉或者对着试卷放空。
    程书翎走进教室里，拍了拍睡觉的学生，等着对方睡眼惺忪地看着他，再温和地说：“坚持一下，嗯？”
    于是学生就揉揉眼睛，不知真心实意还是敷衍地拿起笔，一副即将进入学习状态的模样。
    走到理科班门口，谢文灿刚好抬头看见他，便举了手：“老师，有个问题。”
    “去沙发等我一下。”程书翎拍拍江叶盏的头，便走进了教室。
    江叶盏默默地看着他的背影，觉得今晚的程书翎身上似乎多了点温润感，跟平时不一样，可是又让人觉得他本来就是这样的。像什么呢？这样的感觉对于江叶盏来说并不陌生，但是她描述不出来，只隐隐约约觉得跟学校的老师很像。
    嗨，他本来就是从三中出来的呀！
    江叶盏背着书包，一个人到前台玩手机去了。
    看小说的时间过得很快，十章不到陆松宇和高祈就出来了，陆松宇还奇怪：“你怎么还在这儿？”
    “我等书翎老师送我下去呀！”江叶盏抬手跟高祈再见，“他进去给学生讲题，讲到现在还没出来呢！”
    陆松宇也得等，干脆和她一起坐着。
    “为什么校区突然这么多人呀？”
    “都是高三的学生，全日制的。”
    江叶盏扁着嘴，陆松宇坐旁边，她不好意思接着看小说，于是干脆把学校的作业给掏出来了：“男神，你教我写作业吧！这周语文老师给我们布置的作业，就是说说我们的名字有什么含义，我不会写。”
    “这个应该问给你取名字的人才对。”
    江叶盏歪着头：“这个我知道呀！我爸爸姓江，妈妈姓叶嘛，我妈妈生我的时候早产，当时是晚上，我爸爸说他开车从公司赶去医院的路上，看见万家灯火，心里只希望我和我妈妈能够平安。后来我和我妈妈果然平平安安，他就觉得没有什么奢望了，只要我成为一个幸福的人，成为他看见的万家灯火中的普通的一盏。”
    真是好寓意，陆松宇叹道，问：“那怎么说不会写呢？”
    “就是不知道要怎么，怎么表达呀！”江叶盏觉得连把这句话说出来都费了她一番功夫，“男神快教我！”
    江叶盏翻出作业那一页，手握着笔，笔尖都顿到本子上了，只等着陆松宇发话了。
    “江和叶放一起说，一笔带过，重点解释盏，先说盏是万家灯火中的一盏，再解释这个字背后的故事和含义。”
    江叶盏想要那种参考答案一样的话，但是陆松宇又不肯，两人拉锯好一番，终于是磕磕绊绊写完了。江叶盏边收作业边问：“松宇男神，你的名字是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意思，松是辈分排字，宇大概是随便取的。”陆松宇从没想过名字的含义，想来他的父母也从没有打算好好抚养和教育他，自然不必在名字上大费周章的。
    江叶盏用手支着头：“我喜欢云宝宝的名字，时云归。”
    陆松宇冷清的声音缓缓吐字：“当时明月在······”
    “曾照彩云归！”江叶盏快速接上。
    “语文不是不好么？”陆松宇笑她。
    “她说的呀！松宇男神，你听过的最好听的名字是什么？”
    陆松宇脑中先是一片空白，而后浮出了三个字，脸上笑意淡淡，却不说话。
    江叶盏坏笑着：“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陆松宇几乎话里也带着笑。
    江叶盏一字一顿说道：“程，书，翎。”
    陆松宇没反驳，倒是默认了这个说法，又不太好意思似的：“要不我送你下去吧，也不知道程书翎什么时候才出来。”
    “你是不是害羞了？快说快说！不承认的话就叫你嫂子了！”江叶盏正闹着，程书翎便出来了：“干嘛？欺负你男神啊？！”
    江叶盏跑到程书翎身边去，招招手示意他低头。程书翎不解其意，但还是侧下头去，江叶盏凑在他耳边，一手挡住，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程书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程书翎！”陆松宇生怕他要说什么，赶紧喝止他。
    程书翎就算有话也肯定不能在这里说：“好了，回家，明天还上课呢！”
    这个时候，江叶盏却突然后退了一步：“算啦，我自己先走了，拜拜！”
    “还挺识相！”程书翎倒也不追。
    陆松宇推他赶紧走：“什么呀？她等了你一晚上呢！”
    理科班速度还挺快，周末就把程书翎说的事情给做了，选了谢文灿为班长，还定好了轮值表，值日生每天要做的事情都一一列出来，除了程书翎说的那些，还加上了每天上交和取回手机，登记迟到和早退，龙荟在群里看到他们发的公告，实在惊喜。
    班主任龙老师：我们同学都很棒，有集体意识！
    班长谢文灿：程老师让我们弄的。
    班主任龙老师：程老师也厉害！@数学程书翎。
    一号武玥儿：数学老师以前肯定当过班主任。
    班主任龙老师：大家今天好好休息，我们明天就正式进入全日制的学习了，会很辛苦的。
    班长谢文灿：好的，老师明天见。
    班主任龙老师：明天见。
    陆松宇课间翻了下手机，问程书翎：“你什么时候让他们做的这个？”
    “就周五那天，你下课之后我上课之前，小崽子们一点规矩都没有，让擦个板书都把他们委屈上天了。”程书翎看他一眼，“我还以为你那天会在外面听我的课呢！原来没有啊。”
    “我去听了时老师的课。”
    程书翎想，这要是在家里，他就一巴掌抽到屁股上去，但在校区还得装得人模狗样的：“有什么收获？”
    “很活跃。”
    “她就那性子，让她好好上课非得憋死她不可！”
    陆松宇笑了：“程老师，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
    “想回家，是不是？”
    “嗯。”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说的双更今天就实现了，小天使们要多多来看陆老师呀！爱你们！
    第56章 闹脾气
    罗翰入驻之后，又陆陆续续来了些高三和初三的学生，朱芳庭和肖艺每天都接待好几个家长，虽说签约率不是百分百，但一时之间也增加了不少学生。
    程书翎是不必接初中生的，但是校区没有专门的初中和小学语文老师，陆松宇没来的时候，时云归一个人担着整个校区的语文，小初高一把抓，现在虽然有了陆松宇，但他没怎么上过初中生，顾春连想让他熟悉一下初中内容，又怕增加他的工作负担，毕竟是新老师。
    时云归倒也体贴：“你把初中生给我吧，让陆老师上高中。”
    “不是，我不能把你排满懂吗？会有一些学生和家长指定要女老师的。”顾春连说，“要不，你培训一下陆老师？”
    时云归对陆松宇还是有了解的，他的功底不差，以初中语文的难度，估计两天就能搞定了，只是现在大家都忙，能碰上的时间不多。“唉，我试试吧。”
    陆松宇刚下课出来，这节课程书翎没听，他在文科班上数学，陆松宇一出来，看见空荡荡的走廊，心里头还失落了一阵，不过很快就不得不转移了注意力。
    “陆老师，你来一下。”时云归喊他。
    陆松宇快步前去，只见时云归搜罗了一堆试卷和资料给他：“顾老师的意思是让你试着带一下初中生，这里是这几年的中考试卷和资料，什么名著、阅读题答题格式都在这儿，我等会要上课，所以你自己先看一下，我中午来找你。”
    陆松宇想着，班课的事还没完呢，怎么又来了新任务？可是看这个样子，似乎也推辞不得，便只得应承了下来。
    回到教室，陆松宇先是快速把这两天的课给备了，这才看起时云归给他的资料。
    时云归给他的资料很详细，一看就是自己摸索修改了很多回才弄出来的，阅读题的答题格式细到哪些点能拿零点五分都标出来了，这么一比，陆松宇就觉得自己的工作还是粗糙。
    程书翎从文科班教室出来，也没来得及跟他说话，钻进教室就开始上课。陆松宇听着隔壁的声音，却是无比安心。
    所有人都忙碌了起来，陆松宇也没有了胡思乱想的时间，顾春连在群里催促着老师们要给每一个新生写教学计划，以前热闹非凡的工作群如今也冷清了不少。
    数学梁丹：收到。
    顾春连：其他老师看到了回复一下，学管负责收集好。
    学管龙荟：好的。
    陆松宇看手机亮起，没忍住点进去，回复了一句：收到。
    十一点半，时云归从文科班教室出来，直奔陆松宇教室：“陆老师，我给你快速过一遍，行吗？”
    陆松宇知道她时间紧，赶紧点了点头。
    时云归语速很快，把整张试卷的板块从头到尾讲了一遍，要不是陆松宇提前看过，根本就跟不上她的速度。但是时云归自始至终没有翻过试卷——她是随口讲的。
    “你都记得？”陆松宇实在不可置信。
    “废话！”时云归笑了，“你试试一个星期讲好几回，能记不住么？别说记住，都讲吐了。我等一下拿卷子过来给你，你这两天刷一下题······”
    “吃饭了！”程书翎直接拉开了门，陆松宇一看时间，十二点都过了。
    时云归抬手阻止：“等会，还有一点点，很快讲完。”
    程书翎避开时云归，直接就把陆松宇拉出来了：“不行，吃饭时间就该吃饭，我不信你要说的话这么紧急，牺牲身体的亏本买卖我们不干。”
    陆松宇开口：“程书翎······”
    “闭嘴！”程书翎扭头斥道，“别的事情有商量，这件事不行！”
    时云归翻了个白眼：“行，那就回来再说！”
    虽然说程书翎是为了让陆松宇按时吃饭，但陆松宇颇为不满：“你干嘛不让她把话说完？”
    刚刚程书翎就知道他有情绪，陆松宇这段时间以来，除了紧张就是兴奋，这是许多新老师的惯常反应，他当年也一样，但是过度兴奋未必是好事。“你告诉我，刚才说和回来再说对你的工作有区别吗？”
    陆松宇下意识张嘴，却没找到话来反驳，程书翎是对的，确实没区别。“反正你说的都对。”
    陆松宇闹脾气了。
    “陆老师。”程书翎语气很平静，陆松宇心里却是一抖。
    一路无话。陆松宇闷头吃饭，看也不看程书翎，程书翎更是故意冷着他，一顿午饭，两人像是被迫坐在同一张桌子上的陌生人。
    陆松宇想起他小时候去叫妈妈，被骂了之后眼泪沉甸甸的要滚落下来，心简直皱成了一团，他那时候在想什么呢？他想，爸爸过来了，摸摸他的头，温柔地说：“孩子没有说错啊！”但是他忘记了，其实从小到大，父亲从没有摸过他的头。
    就像此刻，他也很想程书翎跟他说些什么，什么都行，但是他也忘记了，其实自己从没有这样和程书翎闹过脾气。
    前一回，吵架冷战，甚至分开了几天，但那都是有因有果，有理有据的，这回什么也没有。
    或许是有些什么的，他分明不认可程书翎的话，却没法反驳。
    陆松宇回到教室的时候，时云归已经把试卷放在他桌上了，还留了纸条：陆老师，试卷你看看，有问题来找我。
    如果程书翎像时云归一样温柔就好了。
    陆松宇猛地摇摇头，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程书翎下午是理科班的课，下了课碰上孟媛来发周测的卷子。如今校区有四个全日制一对一的学生，顾春连就安排他们进入文科班或者理科班和班课的学生一起测试。
    孟媛发了卷子，随口跟程书翎发了句牢骚：“这种日子要过到六月，现在才一个星期，我就快顶不住了。一件事还没做完，第二第三第四件事就跟着来了，一点都看不到尽头。”
    程书翎笑：“你那是没见到陆老师，工作热情高涨，跟他说先吃饭，还闹脾气呢！”
    “别撒狗粮了！”孟媛似乎也没有太多心情开玩笑，“陆老师是新老师，肯定得兴奋，你明年再看？巴不得一节课都没有！”
    “你这是多大怨气啊？”
    “来来来，我给你数一数，我还有三份教学计划没有写，现在去写，写完了他们的周测试卷就收上来了，然后就改试卷，晚上还得上课，明天八点我就要到这里，改他们的听力，上课，反馈······”孟媛忽然顿了顿，“还没算上备课呢！不过没事，我这两个班才搞成这个鬼样子，陆老师一个班，顶得住。”
    “咱俩不用接初中生，你知道吧，他得接。”
    “这倒是，我们这儿没有初中语文老师，你想想云归啊，去年一个人扛一个校区，小初高全部。”
    程书翎无奈地摇头：“没事，反正她有别人心疼，我就是心疼我们家陆老师。”
    被心疼的陆老师一个人在教室里埋头刷题，初中语文对他来说基本不存在任何难度，只是还要找时云归磨课罢了。
    程书翎站在十号教室门口，手都抬起来了，却也没敲，陆松宇背对着门，背影映在他眸子里，似乎带着些骄傲的倔强，程书翎想，罢了，随他去吧。
    晚上也还有课，毕竟除了全日制学生，选择晚上来补课的也不少，整个校区像个沸腾的大炉子，文科班和理科班都把门给关了来隔音。直到九点半下班回家，程书翎才有机会好好跟陆松宇说上话。
    程书翎跨坐在电车上，但是陆松宇没有要上车的意思，眼眸低垂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怎么？陆老师想在这里讲吗？”
    自然不能在这里讲，要是吵起来，保不齐还能被没走远的学生听见呢！
    “先回家吧。”
    陆松宇没有再拒绝，沉默着上了车，却是一路上都在想回家以后如何反驳程书翎。
    有的时候，争论问题是否能赢，跟语言表达能力并没有多大的关系，况且，程书翎当年大战他老爹，几十年的优秀语文教师都被他堵得一句话说不出来，陆松宇算个鸟！
    所以，任凭陆松宇怎么紧张，怎么准备，程书翎也是不放在心上的。
    “陆老师想说什么？”关了门，程书翎把钥匙丢在桌上。
    陆松宇本想自己先开口的，但是现在主动权好像到了程书翎手上，他都没法好好发挥了。但是不管谁先开口，肯定是要好好谈的，陆松宇说：“你不觉今天这样，很不尊重时老师吗？”
    “她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这跟熟不熟没关系！”
    “那好，既然这样，那我可不可以说她占用你的下班时间是不尊重你？！”
    “这······”陆松宇没法反驳这个，要是每一件事都抠得这么清楚，怎么算呢？“可是我想听她说完，你也没有尊重我的意思！”
    “陆老师，”程书翎想，陆松宇闹起小脾气来还有点意思，“往短了说，这种日子你得过到六月，往长了说，得过完你整个职业生涯，你现在就这么兴奋，再过一个月，扛不住了是不是又要怪我没提醒你？”
    陆松宇确实没想这么长，他就是觉得两句话的事儿，非得抠那么点时间做什么？“不需要你提醒我，再说了，几分钟的事儿，要是这么容易就扛不住了，你不得笑死我？”
    “你本来就是个菜鸡！”程书翎这句话忍了很久了，“中午睡觉没盖被子就给冻发烧，你当自己多厉害？是，几分钟是没什么，但是你要是真这么做了，以后别人都知道陆松宇是个好欺负的人懂吗？时云归不欺负你是她心善，你那是没看见她被欺负成什么样，我不想你也那样知道吗？！刚毕业一腔热情地上讲台，谁没经历过啊？！狗屁的理想主义都他妈收起来行吗？”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我个人认为，在职场上，程老师的态度才是对的，但是我做不到这么硬气！我哭辽！
    等收藏变成3开头或者评论多一点我们就继续双更！我爱双更！
    第57章 不一样
    程书翎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自从春节前冷战过后，他们就没有争执过，这段时间过得□□逸，他快要忘记了陆松宇是个多敏感的人。果不其然，陆松宇没有再回应，眼神又隐隐约约有了些疏离的意思，像他们刚认识那会。
    “陆老师，对不起，我冲动了。”
    陆松宇听见了程书翎的道歉，但是他没有说错什么。只是陆松宇到现在才深刻地明白，他们是不一样的人。如果说最初觉得两人不一样，只是因为程书翎太过灿烂和开朗，现在的他总算是触到了问题的根本。
    因为童年的不幸和自我的封闭，他对这个世上所有的一切都是战战兢兢的，工作、爱情，每一样他都格外敏感，这份敏感一发作，就显得他这个人小气吧啦的。但是程书翎不会，他可以大手一挥就把三中的工作给辞了，也可以上台比赛前随手给自己画一张画像。前途、荣誉，对他来说像过眼云烟，他从来不会像自己一样日日夜夜地渴盼着来自远方的安慰和幸福。
    所以这个人啊，什么也不在乎，他这么潇洒地活着，又坦荡又快活。
    “陆老师······”
    陆松宇苦笑了一下，他很少露出这种自嘲的笑：“我看上去是不是特别可怜？”
    “陆老师，你别瞎想成吗？”
    “我没有瞎想，我们······”
    程书翎一大步上前，抓起他一只手就往卧室带：“老子是不是太久没收拾过你了？！”
    “程书翎！”陆松宇被丢在了床上，他果然是个菜鸡，尤其是在面对程书翎的时候。
    “别他妈说话！”
    “程······唔······”陆松宇的脑子都要缺氧了，程书翎不管不顾地啃咬着他，嘴被堵得死死的，别说声音，就连气都喘不动。陆松宇快要窒息之时，手脚越发乱动，巴掌抽在程书翎手上和背上，但是程书翎竟是不为所动，陆松宇急了，一脚踹出去，也不知踹到了什么。
    程书翎松开了他。
    “程书翎，你疯了！”
    “老子是疯了，你再瞎想那些不该想的，老子就真的疯给你看！”
    陆松宇被翻了过去。“程书翎······我还······”
    “别说话！”
    因为工作的关系，两人已经有近十天没有做过，陆松宇本就疲惫，被程书翎一倒腾，全身骨头都像散了架，脑子一片空白，别说想什么不该想的，就连痛都忘记是怎么痛的了。
    果然是太久没有收拾过了。
    床上一片狼籍，程书翎也累，话都说不出来，一寸一寸地亲吻陆松宇汗湿的额角，用唇舌在他虔诚的朝圣路上前进，甘之如饴。
    “程书翎。”陆松宇声音虚弱。
    “嗯？”这一声疑问似是从胸腔深处发出，带着迷人的神秘感。
    “你差点把我杀了。”
    程书翎“吃吃”地笑，双唇终于离开了他的肌肤：“答应程老师，以后不许想那些，你是我选中的人，记得吗？”
    “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你这双眼睛，”程书翎的大拇指描着陆松宇眉毛的轮廓，“好看是好看，就是太浅了，心里头想点啥，全给写上了，我一看，就知道了。”
    “你别······”陆松宇本想说，你别那么跟我说话，可是一想，这话一出来，不就更显得自己小气了吗？都是成年男人，干什么斤斤计较的？
    倒是程书翎笑了：“程老师以后不那样了，要是再那样说话，你就扇我。”他把陆松宇的手放在自己脸上，陆松宇手小，摸着像个没长开的孩子，“但是你要相信程老师，没有不尊重你。”
    “嗯。”陆松宇有点想哭，这么大一个世界，只有程书翎会包容他的敏感，照顾他的情绪。
    “但是陆老师会闹脾气了，倒是有进步。”
    “嗯？”这是什么话？
    这是时云归在年会的时候告诉程书翎的——要让陆松宇重新长大，会表达，会依赖，会撒娇，会做一切孩子可以做的事情。
    “没什么，如果以后生气了，你可以跟我说，但不要不说话，不要自己憋着，不要想什么我们不一样的狗屁，好吗？”
    陆松宇的手指在程书翎的脸上轻轻摸索着：“好。”
    充实的时间走得很快，一转眼便是周五了，程书翎昨天下午收上来的试卷还没来得及登记，眼看着免费劳动力来了，程书翎也不客气：“帮我把分数登记一下，然后拿去教室发给他们。”
    江叶盏气还没喘匀呢，双手就接过了，边把书包放下边说：“你怎么感谢我？”
    “请你喝奶茶！”
    程书翎不说她都忘了，以前程书翎每两个星期会给她点一次奶茶外卖，现在不知道多久了她都没喝上奶茶：“请奶茶不是应该的嘛？而且你都多少次没请了！”
    程书翎想起陆松宇前两天闹脾气，倒觉得陆松宇还是没放开，无理取闹的劲儿还没江叶盏一丁半点呢！“大冷天的喝什么奶茶！”
    “现在不冷了！春暖花开！”
    江叶盏不说，程书翎都没注意到，天气确实是暖和了，有时甚至连薄外套都免了，只是他太忙，一时之间连气候变化都感受不到。
    “哎，上次你跟陆松宇聊天，是不是聊得挺好啊？”
    “是啊！”江叶盏已经开始干活了，虽然是莫得感情的分数登记机器，但是这些分数实在太低，有点伤害她的眼睛，“我跟我男神每次都聊得好啊！”
    不是，咋回事呢？程书翎奇了怪了，怎么陆松宇跟别人都聊得好，一到他这，肠子就跟九曲黄河似的，拐得妈都不认得了？还有没有天理了？想一想，也只能用自己实在太特别来自我安慰了。
    “明天，你让他请你喝奶茶，允许你欺负他一次！”程书翎觉得这话狠劲儿都出来了。
    江叶盏对此跃跃欲试：“他要不请怎么办呀？”
    “就说是我说的。”
    江叶盏突然放下笔，从书包里翻出试卷：“我忘记跟你说了。”漂亮的答题卡和试卷分析放在程书翎面前，“我考了满分啦！”
    程书翎一时之间竟然愣住了，别说江叶盏浪了半个学期，就算是刚上高中那会，程书翎都没指望过她能考满分，不是她不聪明，而是她从来就没有耐心为了最后一个答案算上一两页纸，所以他慢慢习惯着江叶盏的149，也渐渐淡忘了对她那些坚韧执着的期待。
    但是她做到了，很轻松，没有抱怨，没有炫耀，甚至“忘了”。
    程书翎不知道要跟她说什么好，所有的语言都太轻了。
    “书翎老师，你是不是太感动了？”
    程书翎翻开她的试卷分析：“明天，让你男神请你吃麦当劳！”
    江叶盏登记完所有的分数，便分头拿去了文科班和理科班，一轮下来多出了几分试卷，两边教室都没人认领，鲜红的40分放在最上头，江叶盏一边嫌弃这个分数一边去找程书翎：“书翎老师，这几张试卷不知道谁的。”
    程书翎接过来，迅速在上头画了几笔，又递给她：“我在上面写了他们的教室号码，你去帮我发给他们，人不在的话就放在桌上，谢谢叶子！”
    这几张试卷是一对一学生的，鲜红的40分教室就在7号，陆松宇的对面，江叶盏抖搂了一下试卷，看到了40分的名字。
    “罗翰？”江叶盏推开7号教室的门缝，“是你吗？”
    罗翰有点发愣，为什么会突然有个妹子找过来？还挺好看，腿有点长。
    “你的试卷，”江叶盏把试卷甩出去，在半空中抖了抖，示意他拿，“四十分。”
    说真的，罗翰来之前是二三十分，被程书翎一顿狠训之后提到四十分已经是足以令他狂喜的事情，可是这几个字从江叶盏口中说出来，又变了个味道。
    “谢谢。”罗翰接过试卷，就连道谢都有点生硬。腿长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江叶盏笑了笑：“不客气，四十分。”后面那句像故意似的。
    罗翰的心一下沉入了水底。
    次日下午，江叶盏果然就缠着陆松宇，要吃麦当劳：“我语文都上一百一了！”
    “我数学都满分了！”
    “我都听话来上课了！”
    陆松宇不为所动：“你问过你哥了？”
    江叶盏一头雾水，怎么？敢情这俩人没沟通过？“就是我哥让你请我的！”
    “不可能，你别骗我了！”陆松宇一脸正气。
    “不信你去问他！”
    “现在是上课时间！”
    “那你下课去问他！”
    不对，陆松宇忽然想到，他为什么所有事情都要问程书翎？不就是个麦当劳么？买就买了，还能怎么地？！“现在上课，课间休息给你点。”
    “男神，我太爱你了！”
    江叶盏这一点，差点点出了满汉全席，重点是陆松宇居然看也不看就给她买了单，以至于江叶盏下课后就在前台坐拥麦当劳大套餐，到处招呼人来分享。
    “林晓清，快过来！”
    “学长你吃吗？”
    “请你吃麦当劳呀，四十分！”
    罗翰原本只是经过，却被江叶盏叫住了。“我不叫四十分，不要这样叫我。”
    江叶盏耸耸肩：“请你吃东西嘛！”
    “不吃，谢谢！”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我昨天一激动就把新文的文案放出来了，实际上也还没修完，现在只修到第三卷 的一半，文案也是瞎写，但还是想问有小天使感兴趣去看一眼么？有么有么？没有的话当我没说～
    第58章 四十分
    逢着程书翎出来，那真是吓了一跳：“什么鬼？！陆松宇给你买的？！”
    江叶盏点点头。林晓清和高祈在一旁边吃边无辜地眨眼。
    “陆松宇人呢？”
    “你不要那么凶吗？你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要是我，我也躲起来。”
    说曹操曹操到，陆松宇下一秒就出现了，那模样，可比林晓清和高祈无辜多了。程书翎气不打一出来：“你点的？”
    “你说让我请她的啊！”
    “那你也不能这么给她买啊！这么吃下去，晚饭还吃不吃了？以后闻到麦当劳的味道都要吐了！”
    “不会啊！”陆松宇和江叶盏异口同声，像合伙气程书翎似的。
    “不要生气嘛，”江叶盏讨好似的把薯条捧到程书翎跟前，“我男神好不容易请我吃一次东西。”
    是好不容易，好不容易看见陆松宇这么有人气的样子，程书翎瞪了她一眼，捻起一根薯条，碰了碰陆松宇的唇：“啊。”
    下唇被轻轻一刮，触感奇异，陆松宇咽了下唾沫，微微张嘴，把薯条叼走了。
    他们后头，武玥儿睁大了眼睛，掉头就跑，转身进了教室，本想直接喊出来的，还是给忍住了，钻到苏澜身边，在她耳边说：“我好像看见了了不得的事情。”
    苏澜听武玥儿在耳边叽里哇啦地说完，倒不怎么惊讶，反过来说：“我有天晚上也看见了了不得的事情。”随后学着武玥儿的样子，也在她耳边一阵嚼。
    “你觉得是真的吗？”
    “估计是。”
    两人都没明说，但是四眼一对，就知道是咋回事，从此以后，数学课和语文课内心都汹涌澎湃，不得安宁。
    罗翰原本以为除去这次四十分的波折，以后跟江叶盏也不会有什么关系，反正骄横的女孩子他看不上，却不料，傍晚吃完饭回来，却见桌上放了一个麦当劳的汉堡，盒子上还贴了一张绿色的便利贴：期待你从四十分变成六十分呀！叶子。
    罗翰愣了片刻，放下汉堡，绕着校区走了一圈。这时正是六点多，老师学生都是吃饭时间，大多数人都没回来，只有少数几个人在校区吃外卖。罗翰从前台到自习教室，从学管办公室到教学区，几乎每一个教室都看了，就是没见着人，估计是回家了吧。
    “你来来回回走什么？”罗翰一回头，正碰上程书翎和陆松宇回来。
    “我找······”罗翰突然发现他不知道人家叫什么名字，“算了，没什么。”
    “赶紧的，该干嘛干嘛去。”
    罗翰怅然若失地回了教室，已经吃了晚饭，汉堡肯定不能再吃了，留着当宵夜吧。
    不过，大晚上的吃这个，怕不是要长肉！
    罗翰把汉堡放到一边，在今天的作业里抽出一张生物试卷，埋头狂写。
    再见到江叶盏，是周日下午的物理课。罗翰去上课，正好碰见江叶盏从里头出来，颇有些惊喜，正想打招呼就被江叶盏抢了先：“四十分！你物理多少分呀？”
    这时的江叶盏大约已经把昨天下午那点善良抛到九霄云外了，又变成了尖酸刻薄的坏女孩。
    罗翰还没反应呢，却见江叶盏脸色一边，似是往自己身后躲了躲。罗翰颇为奇怪，回头一看，程书翎正倚在教室门口，面无表情：“罗翰上课，江叶盏，你跟我过来。”
    “我不！”罗翰听在耳朵里，倒是好笑，刚刚还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现在却像耗子见了猫，“我要回学校了。”
    “不着急，晚自习六点五十才开始。”
    江叶盏又往罗翰身后退了一步，罗翰夹在中间，竟是不知所措，正准备开口，却感到自己的衬衣好似紧了紧，一看，是江叶盏的小爪子。
    “江叶盏，你要逼我动手是吗？”
    江叶盏委委屈屈地从罗翰身后过来，罗翰在她背后耸了耸眉毛，径自上物理课去了。
    周日的下午，两个高考班休息，大教室里头没人，只有一摞摞的书在替他们的主人宣示主权。程书翎还没走到教室门口，便回头说：“去拿一本草稿本。”
    江叶盏一开始就瞥见了他手里头的试卷，颤颤巍巍地说：“我真的要回学校了。”
    “去拿草稿本。”程书翎低着头，仿佛没听见她说什么。
    江叶盏大概知道说什么也没用了，垂头丧气地去文具柜里拿了一本新的草稿本。可是都已经坐在位置上准备奋笔疾书了，程书翎又按着她不让她动：“为什么罚你？”
    不就是因为叫了罗翰四十分么？江叶盏心里是不服的，罗翰也没说什么呀，再说了自己本来就是开玩笑的。
    “他高三了你知道吗？”程书翎话一出口都带着怒气，“你知不知道现在他的自信心多薄脆？你这一声叫出去有问题的你知道吗？就算他不是高三，这种高高在上的取笑是可取的吗？有没有人教过你尊重两个字怎么写？你要是我们家孩子，我就······”
    “你就怎么样？”江叶盏脱口而出，问完却整个人缩成一团，仿佛下一秒程书翎就要动手打她似的。
    程书翎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把手上两张试卷甩到她面前：“写完，再回学校。”说完便回教室上课去了。
    江叶盏委屈得说不出话来，又不敢说程书翎什么，一个人在自习教室憋了一肚子气狂写，也不管什么形象了，边哭边写，草稿纸湿成一团。她甚至赌气地想，大不了她就不去上晚自习了，有什么了不起的。
    中间林晓清来叫她一起回去，江叶盏话都说不全：“我还有······还不能回去······我讨厌死程书翎了······”
    林晓清默默地想，你就最多敢这么想一想，有种去把试卷丢回去啊！但话也不能出口，只得说：“那我先回去啦！要我给你买吃的吗？”
    江叶盏疯狂点头：“章鱼小丸子。”
    还有心情点菜，也不是很难过嘛！林晓清看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还以为多大点事。“我走了，你赶紧写。”
    已经六点了，江叶盏还有两道大题，平时这个时候她都已经到学校了，外面天色渐渐暗下来，心里更是着急得不行。
    罗翰下了物理课，正要出去吃饭，也不知怎么的，朝自习教室一瞥就看见了江叶盏抹眼泪：“你还在啊。”
    江叶盏当作没听见，愤愤地想，反正这帐要算在罗翰头上，要不是他考这么低分，自己也不会说他呀！
    罗翰走进去，看她双眼哭得通红，还嘀嘀嗒嗒地掉眼泪，竟然隐隐的有些愧疚：“程老师骂你了？”
    江叶盏还是不说话。
    “别写了，我请你喝奶茶吧。”罗翰觉得自己简直是在讨好江叶盏了，原本昨晚就打算这么做的，毕竟人家先送了汉堡，这么一回请，就当是交个朋友，可是现在她哭着，还真是有点讨好的意味。
    江叶盏赌气似的：“书翎老师说我写不完不能回学校。”
    “你带回学校写啊，下次再拿过来，他上着课呢。”罗翰下物理课的时候看见的，程书翎还讲得入迷，没有下课的意思。说回来也是，程书翎课前处置江叶盏耽误了点时间，自然是要给学生补回来的。
    江叶盏这么一想，好像有可行之处，又怕罗翰回头就去跟程书翎告状，到时候死得更惨：“你不会告诉他吧？”
    “不会啦，我要是告诉他，你不会反过来说是我瞎说的？走了走了。”罗翰说着就要拉江叶盏。
    死就死吧！“等一下，我收书包。”
    程书翎那头也没有拖太久，也就迟了五分钟下课，正倚在陆松宇教室门口等他去吃晚饭，头一偏就看见江叶盏跟着罗翰从理科班的教室出去了。
    这他妈是什么操作？
    程书翎还没反应完呢，陆松宇就出来了：“你干嘛？”
    “陆老师，是不是，”其实转个弯，程书翎就想清楚了，简直乐不可支，“是不是十五六岁小女孩的心都很容易打动啊？”
    陆松宇看他一眼，满脸写着“我们等会再走”，又看看外头，倒也没什么人，不过陆松宇也就这点事情了解他，冷不丁地对上他的眼睛：“江叶盏跟人跑了？”
    为了一杯奶茶就跟人跑了的江叶盏一直在奶茶店里往外瞄：“书翎老师不会发现我跑了吧？他要是等会看见我怎么办？”
    罗翰陪她等奶茶：“你往里头坐一点啊！”
    江叶盏象征性地往里头挪了挪：“我要打包，不然回学校要迟到了。”
    罗翰颇为修长的手指不自觉地卷着奶茶的叫号单，江叶盏低头一看，心里有点别扭，但又说不上哪里别扭，于是她小声叫道：“四十分？”
    四十分同学罗翰大方地应允了这个称呼：“你想叫就叫吧，别在程老师面前叫，被骂了我不管你。”
    “我哪里要你管？”这句话一出来，罗翰便沉默了，江叶盏却像是没察觉到他的异常，接着说，“还不都怪你，你就不能努力多考一点吗？考到六十很为难吗？”
    “六十分，也不好听啊！”
    “反正你下次超过四十分我就不这么叫你了。”
    “不就是四十分么？你下周来看啊！”
    这回轮到江叶盏沉默了，虽然她谈的恋爱都像过家家，但是也算见识过男生的心眼，这话怎么听都有点别的意思。
    罗翰似乎也反应过来不太对，便不再说话了。这股奇妙的沉默一直持续到罗翰为江叶盏取来奶茶，送她上出租车。看着出租车离开，罗翰隐隐约约回到了高三之前有周末的日子，他想，周末确实是结束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昨天居然被jj锁了，我那么清水！气！
    第59章 初中生
    接下来的一周，朱芳庭那里同时进了两个初三男生的档，其他科目都好安排，但是顾春连既然已经让时云归培训陆松宇了，就肯定不能不用，一看时云归有空就赶紧把她叫去看档案了。
    “秦枫阳成绩很差，上次就考了27分，周浩成绩就比较好，现在是稳定在A，要冲A+。”顾春连说，“我本来是想把周浩排给你，但是咨询说秦枫阳性格很跳，我怕陆老师镇不住，他看上去太好欺负了。”
    “我看着也很好欺负呀！”时云归把两份档案放好，“没事的，你把秦枫阳给我吧。”
    “陆老师能带培优吗？”
    时云归笑：“你不要太小看陆老师了，陆老师很厉害的。”
    周四晚上，厉害的陆老师和时云归一起接到了新生，周浩和秦枫阳的课安排在同一个时间，又都是初三毕业生，程书翎忽然就预感到自己会过上一段奇妙的日子。
    果不其然，第一天晚上程书翎就被刺激到了。这俩人也不知怎么回事，都讲现代文阅读，风格却完全不同。
    陆松宇沉稳正经：“这节课我们讲赏析句子，里面有一类是赏析人物描写的，先来看一个例子。”
    时云归跳脱活泼：“赏析句子题中的人物描写句子，先把人物描写方法过一遍，语动心神外，记住这五个字。”
    “人物描写分五类，外貌、神态、动作、语言、心理，做笔记。外貌描写即是写人物的外在长相，这个作文中你也常用，外貌描写容易使读者对人物产生最初的印象。”
    “什么是神态？比如说秦枫阳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眉头一皱就是神态，再比如，秦枫阳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这也是神态，知道神态是什么了吗？”
    正上数学课的学生也被带跑了，感叹道：“旁边那个老师好会说。”
    “旁边俩老师，你说哪个？”程书翎笑问。
    学生确认了时云归的位置，指指左边：“这个，她上课很轻松。”
    程书翎知道学生说得对，时云归上课确实轻松，但是他们家陆老师明明也很好，于是他笑笑：“嗯，我喜欢右边那个。”
    学生以为他说的“喜欢”是欣赏一类的意思，也没有在意。
    陆松宇的学生周浩是以前江叶盏那个私立初中的，成绩好是好，但实际上很慌，相比正正经经地上课，他可能更需要一点心理辅导：“下周我们学校就要二模了，我要是考不好，在家里喝水都是错的。”
    陆松宇想，家里给的压力很大吧，每次都得拼着命考好，分数是好看了，却终究不大高兴的。可是他又没有太多辅导学生的经验，只平心静气地说了一句：“放轻松，相信自己。”
    周浩满怀期待的眼神又暗了下去，无奈地叹了口气。
    时云归教室里的秦枫阳自然也怕，但他害怕的是上不了高中：“老师，以前你们班有没有不上高中的？”
    “有啊。”
    “那他们去了哪里？”
    时云归从小就是学霸，性格内向，根本不知道人家的具体去向，只好说：“可能去打工，或者上中专吧。”
    这可戳了秦枫阳的痛处，他最怕的就是上中专，两手在自己脑袋上狠抓，活活把原本还算帅气清爽的发型弄成了鸡窝：“我不想上网红学校！”
    “网红学校是什么？”
    “就是中专，职校啊！”秦枫阳长得好看，文文弱弱的，一副细边圆眼镜架在鼻梁上，要是换个严肃点的表情就十分像学霸，只可惜并没有什么严肃学霸的心。
    “上高中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培养你良好的学习习惯、对学习的兴趣和坚毅的品性！”
    秦枫阳高深莫测地“哦”了一声：“但我还是想上高中。”
    “你倒是给我学呀！”时云归怒了，“做笔记啊大佬！”
    这是陆松宇第一次上初中生的课，程书翎就跟他第一回 上理科班讲台似的，下了课就问长问短：“你学生听话不？”
    “还行。”
    “上课紧张吗？”
    “一点点。”
    “有什么困难不能解决的吗？”
    “有困难你会教我吗？”
    程书翎想想：“我不一定会，但是我可以帮你去问时云归。”
    “那我还不如自己去问。”
    “嘿，”程书翎有点惊奇，“我们家陆老师越来越出息了啊！”
    两人一边等电梯一边你一言我一语地闲聊，电梯还没到，身后却是来了一群学生，理科班下晚自习了。
    “老师！”武玥儿轻轻撞了撞苏澜的手肘，“你们回去啊？”
    陆松宇没说话，程书翎笑答：“嗯，你们这么快就把作业写完了？”
    “对啊！”
    “看来作业还是太少了。”
    “没有好吗？多死了。”电梯门打开，几个人一同进入电梯，一时之间又沉静下来，苏澜和武玥儿默契地对视一眼，心下了然。
    出了电梯，程书翎还得多叮嘱一句：“回去路上小心！”
    “老师再见！”
    陆松宇也不知程书翎是真没感觉到还是假的没感觉到，俩女孩就差直接问你们是不是在一起了，他还能屁事没有。不过不知道就不知道吧，陆松宇笑笑，跟着程书翎回家了。
    这段时间校区全日制一对一的高三学生已经有七个了，把所有的空教室都占完了，顾春连和肖艺商量着又腾了两间家长接待室出来，留给之后来的学生。
    陆松宇在理科班的课渐入佳境，不说上得多好，至少时云归被程书翎逼着去偷听的那一次还算成功，他讲文学类文本，题型、知识点、做题方法和答题格式都讲到了，课堂虽然没有时云归的活跃，但互动是有的，学生还挺积极。
    也就是这一次，陆松宇突然发现自己早已经不紧张了，他甚至隐隐期待着他提出的问题会有学生回应，当谢文灿武玥儿甚至是比较文静的苏澜都在回答的时候，他内心是快乐的，充实的，是真的感到了站在讲台上的满足感。
    甚至在让学生做练习的时候，他会主动离开讲台，走到学生身边去，看他们专心或是假装专心的样子。
    “有什么问题吗？”程书翎过来，悄声问。
    时云归摇摇头，还偷偷在教室门边瞟了一眼，陆松宇在谢文灿身边停留了一会，这才走到下一个学生那里去：“没有问题，你说你，操这么多心干嘛？”
    “废话，我不操心谁操心？你那是没见到他之前紧张到炸的样子！”
    时云归看了看程书翎，心里突然生出一股奇怪的感觉，好似这个程书翎有些陌生。
    “你干嘛这样看着我？”
    时云归把他拉远了些：“你不太一样了。”
    “什么不一样？”
    “我怎么说呢？”时云归想了好一会也没能想到合适的措辞，只得说，“之前教师节的时候我不是说你要分手了嘛，那个时候你谈恋爱特别疲惫，但是你现在身上一直没有那种感觉。”
    程书翎听了有点飘：“凡人岂可与陆老师相提并论？！”
    瞧这嘚瑟样，是忘了出问题的时候多狼狈了，时云归笑：“你们的问题都解决好了？”
    “没，还有个大问题，但是现在没空。”
    时云归脱口而出：“见家长啊？”
    程书翎忽然不说话了，摆了摆手，回教室去了。时云归看着他的背影，心想，这还真是个大问题。
    初三学生因着五月中要进行体育中考，每天下午都要体训，不少学生都是浑身汗湿过来的，但是秦枫阳显然是个异类，清清爽爽的，根本不像出过汗的样子，时云归见了也不禁要奇怪：“你参加体训了吗？”
    “参加啦！”秦枫阳性格很开朗，跟时云归一见面就已经自来熟了，上过一次课，简直就可以称兄道弟了。
    “你别骗我了。”
    “真的！”秦枫阳抖了抖额前的刘海，“我又不要考满分，不用这么努力。”
    “没点上进心！别说你是我的学生！”彼时时云归和秦枫阳正坐在前台的沙发，程书翎和陆松宇走出去就听了个全。
    陆松宇对时云归向来是羡慕的，不管是上课还是跟别人的相处，尤其跟学生的关系，似乎总能处理得很好，从没遇上过问题似的。他对程书翎说：“要是我也像时老师一样厉害，就好了。”
    程书翎笑着按下电梯下行的按钮，他们家陆老师这么想，说明人还挺积极。“问题是你得去尝试呀！哪有人一开始就这么厉害的？”
    “那你呢？叶子说你一出来工作就把普通班的数学教上天了。”
    程书翎哈哈笑了几声：“别听叶子瞎编排，她嘴里能有几句信得过的话？”眼看着陆松宇一副“你也不值得相信”的神色，程书翎也只好实话实说，“我的一开始不是你想的那个一开始，我大概六年级就已经在尝试做一个老师了，高中就已经上讲台给全班同学讲课了，懂吗？”
    程书翎越说陆松宇越羡慕，到楼下的时候简直连晚饭都吃不下了，碰上周浩跑来：“老师好！”
    陆松宇停下，看他全身衣服都湿透了，想起时云归和秦枫阳，忍不住问：“你是，体训？”
    “嗯。”周浩点点头，“刚体训完就过来了。”
    “那你，不把衣服换掉吗？”
    “换啊，我上去放好书包先。”
    程书翎在一旁悠哉悠哉地欣赏着陆松宇因为紧张而面红耳赤的样子。“那你，快去吧，等会，着凉了。”
    待得周浩说完再见转身进了写字楼，程书翎才终于大笑起来：“我们家陆老师真是太可爱了。”
    看出来陆松宇没怎么接受这个赞赏，程书翎用食指刮了刮他的鼻子：“陆老师做得很好呀，刚说完要尝试，陆老师就实践了，实在是很聪明的学生。”
    “真的吗？”陆松宇半信半疑。
    程书翎认真地点点头：“真的，周浩会喜欢这个老师的。”
    作者有话要说：　　再来几个小天使呗，咱们争取高考前再双更一次！没有小天使的话就当我没说～
    第60章 休息日
    全省高考二模临近，为了让学生们能适应考场环境，程书翎建议所有全日制学生都回校考试。顾春连对此没有什么意见，只是担心学生二模考不好，家长可能会不满意，于是打算在全省二模之前先让学生在校区模拟一次，让他们适应连续两天的考试状态。
    “也不是不行，”程书翎没反对，“但是你的时间要跟考试的一致，中间也不要给他们插课上。”
    “嗯，那就让我们老师出试卷吧，这两天就当是给老师们休息了，算回来也快累了一个月了。”
    大家都累，顾春连虽然课不多，但是要管班级的琐碎事务，又要和家长沟通，新生进来还要安排这安排那，也快有一个月没休息过了，黑眼圈都快赶上熊猫了。
    消息发到群里，老师们很快回复了，但都是一色的“收到”，连个表情都没有。
    程书翎想，这下总算能休息了。
    校区给学生模拟考的前一晚，程书翎想着第二天不用早起，就干脆把他那小题库弄完了。之前每天晚上弄一点，已经弄得差不多了，这一晚一口气憋着，硬是给弄完了才去洗澡睡觉。
    早上程书翎睁开眼睛时天已经大亮，原本迷迷糊糊的，睁眼那瞬间看见陆松宇一眨不眨的眼睛，活生生给吓醒了：“你干嘛？”
    往常都是他先醒，左一个早安吻右一个早安吻地唤醒陆松宇，可今天一反常态，陆松宇好似已经这么坐了许久了。
    “在看你。”
    “我有什么好看的？”程书翎毛毛躁躁地撑起上半身，“你几点醒的？”
    “五点半。”
    程书翎一愣：“你逗我吧？你起这么早是有毛病？”他记得他编完题已经四点了，收拾一下，洗好澡上床都四点过半了，头一沾枕头就睡成了死猪，估计陆松宇就是在他睡死的时候醒来的。
    陆松宇凑近来，食中二指拨弄着他的眉毛：“我醒了先是看了你一回，觉得没什么特别的，然后再看，突然发现你真好看，一看就看到你醒了。”
    程书翎不知该如何作答，伸出长手去把手机捞过来，一看时间：“你可真厉害，一看就看了快三个小时。”
    “我饿了。”
    程书翎拖着又厚又丑的黑眼圈起了床：“行，给你做早饭去！”
    太久没在家里做饭，厨房里没啥存货，程书翎快速下了个面，又打了俩蛋进去，就算是早餐了。
    显然，陆松宇对于早餐并没有很高的要求，冒着热腾腾白气的面条往桌上一摆，他就兴奋地“哇”起来。
    程书翎失笑，前一个月忙着上课，陆松宇感觉成熟了很多，他都快要忘记陆松宇是个去趟动物园都能高兴好久的小孩了。他有点想念那个孩子：“今天带你去玩儿？”
    “嗯！”陆松宇的眼睛“啪”一下亮了，像一片黑暗中突然来了电。
    不过这一天并没有去动物园博物馆，程书翎甚至没有骑小电驴，带着他慢悠悠地朝地铁站走：“带陆老师体验一下生活。”
    今天不是周末，路上人不多，三月的梅雨天气刚过，但空气仍旧很湿，仿佛是沉甸甸的水珠在空气里透明着。
    “坐过地铁没有？”
    陆松宇摇摇头，他去年九月来到N市，原先的住处离校区很近，坐公车就能到，如果需要去稍微远些的地方，他会直接打的。搬到程书翎那里后，就基本是小电驴出行，还从来没考虑过地铁。
    N市地铁站很新，很干净，随便一站都几乎能在脚下的瓷砖看见自己的倒影。
    “地铁这么空？“陆松宇没想到还能有座位，不必站着。
    程书翎心想你那是没见过上下班高峰的地铁，挤都挤不上。“这不是带你体验生活么？当然是体验最好的生活。”
    陆松宇歪过头瞧着他，小声说：“你往我旁边一坐，就是最好的生活了。”
    程书翎无奈地笑，跟语文老师比说话，比不过比不过。
    程书翎带着陆松宇去了一座人少的商场，太热闹的地方他怕陆松宇不适应。两人在巨大的商城中漫步，各种店铺明亮又精致，这些对陆松宇来说都是很新鲜的。
    他不是没有见过，是没有这样安宁地，平静地见过。
    程书翎伸过来一只手：“来，带你去看书。”
    陆松宇太放松了，在外面也毫不避讳，猛地抓住那只熟悉的手边蹭到了他身边。
    程书翎说的去看书还真的就是去看书，商城三楼有一家西西弗书店，里头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人，最里头的一排座位几乎是空的。两人各自拿了一本书，紧挨着看书。
    陆松宇看书是真的，但程书翎不是，书没意思，看书的陆松宇有意思。
    大约是怕陆松宇警觉，程书翎连偷看也是小心翼翼的，面朝着书，只用眼睛的余光瞟，见他侧脸轮廓鲜明，长长的睫毛往下扇，下眼睑时而有很薄的一层阴影。
    陆老师，实在太好看了，程书翎想。
    “程书翎，你看，它这里说的不对。”陆松宇看书似入了迷，忘记了两人是在书店里，开口便说。
    “哪不对？”程书翎原本就没有在看书，一听他开口赶紧应道。
    “它说，”陆松宇认认真真地把书递过去，“‘兮’是楚辞的特殊用法，其实不是的，《诗经》已经出现过很多兮了。”
    程书翎漫不经心应道：“哦？举个例子。”
    “比如，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程书翎这一听就不管什么兮不兮的了，压低声音道：“想勾引程老师就直说，说个屁的诗经楚辞。”
    陆松宇一脸无辜，心想我没想勾引你啊，于是认真道：“我跟你说正经的。”
    “好吧，我也跟你说正经的，要是我哪天见不着陆老师了，那肯定也是如三月兮。”
    陆松宇两边脸颊忽的染上了一层粉色，看得程书翎口干舌燥。这一下两人都没有了看书的心思，双双离开了书店。
    这会已是下午两点多，在家里早餐吃得晚，又没干什么耗体力的事，便没有吃午饭了，直到这时候才觉出饥饿感。
    “想吃什么？”程书翎低声问道。
    陆松宇刚想说什么便被程书翎堵住了：“不许说想吃我，为人师表。”
    分明是你在想吧？！陆松宇不紧不慢反击道：“自己淫心大起，还要栽赃嫁祸给我。”
    “哟，陆老师还挺有见地，让我想想，前两天是谁一直喊我授粉来着？”
    “授粉”是陆松宇最近在床上爱用的词，他在语言上贪图新鲜，明明是同一件事，却要说得翻出花来，孔雀开屏、黄历宜行房、雨天除霉都用过，上回换了授粉，程书翎被他撩得整个人都烧了起来，把他扑倒在床，扬言今晚就让你结果。
    结没结果现在还看不出来，陆松宇嘴皮子不输人：“那是之前的陆松宇，不是我。”
    程书翎来了劲，正准备跟他大战三百回合，不料抬头却瞅见一个十分眼熟的女人正从旁边的时装店门口出来，和一个男人一起。程书翎倏地愣住，随后往前两步，喊道：“雯雯！”
    “程书翎？好巧，我男朋友！”被叫住的女人正是程书翎的前女友安雯雯，脸上丝毫没有见到前男友的尴尬，反而大大方方地介绍自己身边的男人。
    “一起吃饭吗？”程书翎随意招呼道，而后反应过来现在不是饭点，“算了，我傻了。”
    安雯雯还算了解他，知道他话直，还给了个台阶下：“下午茶？”
    正想着他们家陆老师也饿了，程书翎便点了点头。
    陆松宇从前见过安雯雯，还是在校区楼下，她跟程书翎在一起，但那时候他对安雯雯也是没有意见的，只是看不惯程书翎罢了，现在这么对坐着，陆松宇还真觉得有点奇妙，只不过他不会表现在脸上，安雯雯和程书翎都不大拘束，只有安雯雯的男朋友略有些不安。
    这是一家港式甜品店，陆松宇以前很少吃甜品，便让程书翎点了。程书翎点单的时候很犹豫，这也想点那也想点，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安雯雯和她男朋友都点完了，程书翎还没决定。
    “我去趟厕所。”陆松宇低声在程书翎耳边说了句，又朝对面两人点了点头，便起身出去了。
    安雯雯突然扭头道：“我想吃那个烤香肠，你去给我买好吗？”
    男人应了声，也走了。看着人走出一段距离，安雯雯才问：“你男朋友忌口啊？”
    程书翎愣了愣，心想安雯雯也不愧是他曾经看上的人：“你这话，信息量有点大啊！”
    安雯雯嗤笑一声：“我不仅看出了他是你男朋友，看出了他忌口，还看出了你这次是玩真的。”
    “怎么？以前那会你还知道我跟你玩假的？”
    “倒也不是真假的问题，就是你没有那么喜欢我，但是是真的喜欢他。”说话间，服务员已经把安雯雯的杨枝甘露送了上来，程书翎也顺便下了单，“你以前跟我吃饭，从来不在意我忌不忌口，十秒钟之内就能点好菜。”
    程书翎“哈哈”笑了几声：“还好你没跟我在一起。”
    “那是我有眼光！”安雯雯得意地瞟他一眼，“幸好早点看出了你是个渣男！”末了又意犹未尽地补充了一句：“我真没想到，原来你是个双。”
    “我也没有想到，我竟然是个双。”
    作者有话要说：　　前女友不产生任何威胁，完。
    第61章 模拟考
    陆松宇回来不久，程书翎点的水果茶也上来了，程书翎细心地把里头的火龙果都挑出来吃掉，这才递给陆松宇。
    安雯雯开口道：“我下半年要结婚了，你俩来不？”
    “你知道我们老师都很穷的。”程书翎笑道。
    “知道啦知道啦，没有要你给个百来万！”
    几人笑闹完，安雯雯的男朋友提着打包的香肠回来了，安雯雯从纸袋里取出刚炸的香肠，外头一层红红的辣椒粉末，香气四溢。
    陆松宇原本正低头和杯子里的黄桃较劲，忽然鼻翼翕动，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睁大眼睛看向程书翎——我要吃！
    程书翎眼神温柔地点点头——好，等下去。
    商场外头有一排小吃摊，卖香肠的那地儿特别远，程书翎一边等香肠一边想：安雯雯为了把男朋友支走，还花了挺大功夫。
    但是不得不说，香肠味道很好，程书翎看着陆松宇辣椒粉末蹭了嘴唇一圈，取来纸巾给他擦：“你小心点。”
    陆松宇看都没看他，只觉这人实在碍事，空着的一只手挥了几下，示意别过来。
    程书翎心想，还有没有天理了，老子给你买的香肠！
    但是这样的陆松宇实在太可爱，程书翎竟然没舍得说话。
    吃完了香肠还不算完，这一排的小吃陆松宇几乎每个都想要，程书翎便陪着他慢慢走过去，在等锅盔的时候，程书翎一转身，便瞧见后头必胜客里头靠窗的一桌，一个四五岁的男孩两手抓着一块披萨，披萨都快把脸遮住了，眼珠子转啊转，咽着口水，却又不知道从哪儿下嘴，旁边大人要帮他，小孩却挪了挪屁股，坐远了些，大概是不要你管，我自己来！
    程书翎快要笑疯了，板着陆松宇的肩膀转过来：“你看，你跟那个小朋友，谁大一些？”
    陆松宇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之后便狠狠瞪了他一眼，走远了点。程书翎笑出了声：“你跟刚刚那个小朋友挪位置特别像。”
    陆松宇不管他，自己去接过薄薄脆脆的锅盔，一口下去“咔滋咔滋”地响，口齿生香，比大香肠还要好些。
    程书翎低头给时云归发了消息：陆老师今天四岁，但是自认为十四岁。
    时云归很快回复：听你这意思，童年重构得还挺成功。
    程书翎：开头挺成功，后面不知道。
    时云归：开头成功就不错了，祝你好运！
    程书翎把手机揣回兜里，看着陆松宇心满意足地笑，估计今晚连晚饭也不用吃了：“回家吧。”
    回去已是入夜，地铁上人多了些，算不上挤，但是没有座位了，程书翎让陆松宇靠着门边的栏杆，自己站在一边，手伸到他背后抓住栏杆，刚好环着他。
    陆松宇很享受这样的状态，轻松，安全。
    程书翎原本就在筹划带陆松宇回家，今天安雯雯结婚的消息又刺激了他一把，这个想法越来越迫切，越来越清晰。
    “陆老师，”程书翎看着他平静的脸庞，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说，“我带你回家好不好？”
    陆松宇倏然睁开眼睛，全身瞬间成了备战状态，脸上的平静与满足消失一空，整张脸镀上了一层薄薄的冷漠与疏离，地铁里分明人挤着人，他却像独自站在远处的山巅，不沾染半分烟火气。程书翎在心中叹气，拨了两下他的头发，补充道：“我家。”
    陆松宇没有回答，程书翎也很识相地没有再问。
    一路安静地回到小区，直到从电梯里出来，程书翎才开口，这回没有提回家的事，只是说了些他和安雯雯的往事，其实也就认识的那会。
    他记得那个五一，当时三中只放了一天的假，他一个人去了音乐节。那个下午，音乐节现场热气腾腾，像蒸够了时间准备掀开盖子的大蒸笼。乐队在台上大喊好热，下面一群流氓男女此起彼伏地让主唱脱衣服，太阳炙烤着整个体育场，水分流失，声音嘶哑，但是热情洋溢，疯狂无比。
    “曾经我们不分白天黑夜唱着情歌一路来看你，你如此回答，情歌而已······”程书翎小声吟唱着她见到安雯雯时台上的那首歌，手里的钥匙晃出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楼道里为他打着拍子。
    “这是什么？”
    “是我见到雯雯时候的歌，歌里那个’你’有点薄情，所以我们也没有在一起多久，要是换了你，也许是这样——”程书翎没唱，只是缓慢而有节奏地念着那歌词，像读诗似的，“把云朵献给你，把河流献给你，把晚风献给你，所有光彩只为你，当我唱起往日的歌，我知道，我已醉倒在阳光里。”
    程书翎站在房门口开门，钥匙“窸窸窣窣”地响着，陆松宇说：“如果你不分白天黑夜唱着情歌一路来看我，我不知该如何回答。”
    程书翎推开门，让他先进去：“那就别回答，跟我走就是了。”
    陆松宇跨进门去，又转过身来和程书翎相对站在，一个在房里，一个在门外，他郑重地点头：“好，我跟你走，不管去哪里。”
    他答应了。
    虽说是答应了，但也不能说回就回，休息的时间短暂，这一天模拟考语文数学的试卷都收上来了，两人次日便风风火火地到校区改试卷去了。
    程书翎虽然试卷多，但改得比陆松宇还快些，总体来说，文科班的进步比理科班要大，平均分从摸底考试的67提到了74，但是理科班谢文灿和苏澜的成绩要亮眼一些，两个都破百了，苏澜甚至上了一百一。
    统计完各项数据，正想去找陆松宇，便听见隔壁传来时云归的声音，隐隐约约的，不大听得清，估计又在跟陆松宇说教学的事情。
    这是校区除了摸底以外，第一次给学生们进行比较规范的考试，成绩很重要，时云归担心陆松宇处理不好，这才过来：“你把各项数据都列出来，竖着列，这样对比好一点，尤其是你这段时间讲过的内容，还可以啊，文学类文本的平均分都到八点多了，上一次是多少······”
    陆松宇似乎能在不同的状态之间自由切换，明明昨天还兴高采烈地去玩，今天就能平静如水地听时云归说工作的事，还半点不落下。
    程书翎听着他们两个讨论，颇感欣慰，有种自己家的蠢儿子终于长大了的感觉。
    因着下一周就是全省二模，这个周末几乎所有的高三学生都在做预测。高祈一模的时候数学考了134，程书翎说他这一次还会有一次突破：“一百四左右。”
    “预测得不准头给我吗？”高祈显然不太紧张，还有心思开玩笑。
    “你不是不稀罕吗？”
    高祈说：“其实我现在觉得可能就这样了，估计到高考也是这水平。”
    “不要这么想，这段时间还是有很大提升空间的，尤其是你的语文，但是不要太紧张了，熬夜学习什么的省一省，睡得好比较重要。”
    高祈看看程书翎的黑眼圈，心想你也能说出这话啊！
    外头倒有一个每天都睡得好的，不仅睡得好，来校区前还得涂着摸那，保证以良好的面目示人。只可惜，这一次校区的模拟考数学也没有摆脱四字开头，见了江叶盏都不好意思。
    江叶盏倒没问罗翰这段时间的考试成绩，只说：“你二模的时候加油啊，六十分。”
    “要是没有六十分怎么办？”罗翰觉得六十分还是有些为难他了。
    江叶盏耸耸肩，心说没有就没有呗，但是可不能这么说，不然程书翎听见了又得瞎逼逼。“反正你努力吧，加油超过四十分。”
    “要是我超不了四十分怎么办？”
    江叶盏眉头一皱，心想这四十分是得多难啊，又想要是他超过四十分了，就请他吃东西，想来想去，却只说：“反正我知道你可以！”
    这么敷衍的一句话，落在罗翰耳朵里，竟然有点好听。
    “等我高考完了，请你出去玩？”
    “远着呢，你还不如想想怎么多考点分！”江叶盏嗔骂一句，扭头出去了，碰见林晓清要去时云归那儿。
    “你又来打击人家的自信心了？”
    “哪有？我很温柔耐心地鼓励他好不好？！”
    相比之下，初中生就放松多了，周浩学校完成了自己的第二次模拟考。周浩考得挺好，语数英物化都是A+，但是政史却只考了B+，家长在夸奖各位老师的同时又很担心他的政史。周浩是龙荟的学生，龙荟一看就赶紧给他每周多加了一节政治一节历史，这样一共七节课，每天晚上都排得满满当当。
    历史老师就是文科班那位，补习机构的历史是小科，历史老师都是初高一把抓，周浩的第一节 课就开门见山：“近代史很重要的，你知道吗？把你的复习资料拿出来，我给你补一点内容。来，这里，我说你写。《辛丑条约》标志着中国彻底沦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
    历史老师边看着周浩写边给跟着他的写字速度重复：“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这边，《马关条约》大大加深了中国半殖民地······”
    “半封建社会！”周浩自作聪明地补充道。
    “不是！是大大加深了中国半殖民地化程度，就是说从这以后，帝国列强就都想着来我们这里瓜分土地。”
    作者有话要说：　　收藏数三开头了，今天双更！
    第62章 见家长
    秦枫阳更是没有一点危机感，英语课前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在莫老师身后，随时准备吓老师一跳。果然，莫老师一回头就见鬼似的短促地喊了一声，好在声音不大，也没影响到别人：“你干嘛？”
    秦枫阳得意地瞅着老师惊魂未定的样子：“老师，你说实话，你是不是在做坏事被我抓到了？”
    莫老师不跟他扯皮，开口便问：“你的单词抄了没有？”
    秦枫阳故意冷着脸：“为什么你每次都要问这个问题？像我的债主一样。”
    “反正你回去要是不抄，课上就翻倍抄。”
    秦枫阳手放在脸上，双指放在下眼皮，轻轻一拉，做了个鬼脸：“不抄！”
    二模的前一晚，校区都空了，高三的学生都没上课，龙荟还说一点都不习惯校区这么空。程书翎和陆松宇都没课，便要去见家长。
    陆松宇去之前有点紧张：“要不然下次吧？”
    “下次什么下次，下次就得等到三模了，万一到时候再给你塞俩初中生，还去不去了？”程书翎知道他怕，尽可能把气氛弄得轻松点，“别怕，想想你第一次上理科班的讲台，云归说的对，知道自己有问题就去改，知道有困难就解决，但如果不做，就永远都没法解决了。”
    陆松宇点点头，惴惴不安地跟着程书翎踏上了回家的路。
    带小松树回家这事，程书翎提前跟他爹妈说过。他从前带过女朋友回家，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一开始程母和程校长非常慎重，来之前问有没有忌口，有没有什么不方便提及的，总之是让程书翎提前给他们排雷，来了之后又十分热情客气，希望姑娘能对程书翎的家庭有个好印象，后来他们发现从这个家门出去的都逃不过分手的厄运，三四次之后，他们就很随意了，不再那么小心翼翼，但是这并不能打破程书翎恋爱短暂的魔咒。
    安雯雯还没有去过他家，距离程书翎上一次带人回来已经超过一年，程母一时拿捏不准，是该慎重还是该随意。
    做好了菜，程母便满怀期待地等着程书翎和小松树，就连程校长今天也提前下了班，在家里候着。
    程书翎出门前给他们发过消息，算时间应该快到了，程母抬头看了眼钟，正想开口，便听见了钥匙插锁声。
    程书翎一直拿着家里的钥匙，想回家就回家，程母不知道怎么的，竟然有些紧张，上前几步等在门后，仿佛她才是要见家长的那个。
    “你小心点。”程书翎拉着陆松宇的手进门，一抬头就看见她妈一脸惊诧，但还是跟没事人似的转向陆松宇，“我妈。”
    陆松宇和程母猝不及防地对视一眼，他读出了一位母亲的惊讶和震撼，但他甚至不知道怎么办，连口也没有开，只朝程母点了点头。
    程书翎好似一开始就料到这样的场景，没有多解释，直走到餐桌旁拉开椅子，等陆松宇坐下，他才在旁边落座，然后介绍：“这是我爸，三中的副校长，我妈，省疾控中心的。”
    陆松宇分别朝两位长辈点了点头，算作招呼。
    与程母相比，程校长就没有这么惊讶，也许程书翎从小离经叛道惯了，只要不违法犯罪，他能接受程书翎做任何事，哪怕程书翎现在说想出家，程校长都觉得，是程书翎的风格。
    程母呆愣愣地走到餐桌边坐下，想好好看看这小松树是不是只是长得像个男的，实际上是个女的，可又知道不礼貌，只得偷偷地瞄，还不敢一直盯着看，生怕被发现了。看了好一会儿，好似已经确定这人就是个男的，她望向老公，动了动嘴唇，想说些什么，可喉咙好似堵住了，声音一下没发出来，程校长在餐桌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摇了摇头，示意她别说话，而后开口道：“先吃饭吧。”
    程书翎知道他们看得出来，尤其是他妈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汹涌的模样，说没看出来谁信啊？所以他也没有多说话，只是给出神的陆松宇递了筷子：“吃饭。”
    来之前，陆松宇偷偷在网上看了些跟家里人出柜的帖子，各种反应都有，当然暴跳如雷的居多，也有极少数可以接受的，陆松宇设想了程书翎出柜的种种情况，连解决方案都备好了，可是这场面他实在没想到。
    餐桌上安静得有些诡异，这几个人都像幽灵，连吃饭的声响都没弄出一点，全靠眼神交流，程书翎刚把一片腊肠夹到陆松宇碗里，忽然听见寂静的餐厅泄出一缕哭腔。
    陆松宇满心愧疚，程母早已放下了碗筷，死死捂着嘴，但是声音挡也挡不住，弱弱的哭腔终于在几人的注视下转成了抑制不住的哭声。
    程母知道，她失态了，最后泪眼朦胧地看了陆松宇一眼，便跑回卧室去了。
    陆松宇沉默着放下了筷子，程书翎和程校长自然也是没有什么吃饭的心思，这一桌菜，程母特意提前下班回来准备了好几个小时，到现在热气已经散尽了，好似动也没动过。
    “程书翎，你跟我来。”程书翎对他爸的套路还是很熟悉的，刚刚什么也不说，现在就得到书房里促膝长谈，疯狂洗脑。程书翎本来想，面对传销头子的滔滔不绝口若悬河，他一定要为了和陆老师的幸福生活坚持反抗，可是他妈一哭，他有点慌。
    程书翎让陆松宇在客厅沙发等他，还交代：“我妈等会可能会出来，她嘴有点碎，要是跟你说话，你愿意说就说，不愿意说就算了，等我出来。”
    陆松宇面无表情，呆滞地点点头。
    程书翎读书时在三中交女朋友他爸不是不知道，他本来是冲着把老头子气疯去的，没想到某个周末，他爸找他谈话，只说：“你应该知道女孩子什么年纪才适合有第一次。在你没有确定能对人家负责一辈子的时候，不要轻易脱裤子。”
    后来的程书翎，尽管依旧不断交女朋友，但是这两句话却长久地影响着他。程书翎自然不至于禁欲到这个时候，他只能在提起这些事时坦然回答那是双方愿意的。
    如今，他没有带一个女朋友回家，他爸又把他叫到书房，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怎么开口。
    程书翎想好了，无论如何他不会跟陆松宇分开。他这么大一人，上过学教过书，谈过恋爱搬过家，没干过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可普通人能做的他也能做，如果这样都不能决定自己的一生，还当个屁的老师？“劝分的别说，剩下的随便。”程书翎一屁股在书桌前坐下，一副我行我素的模样，谁都拿他没办法，可能陆松宇除外吧。
    程校长在书桌后坐下，在家也像和在学校一样，虽然架子不大，但久了就有一种“要跟你谈话”的气场。他确实没想好怎么开口，但也没存着劝分的心思，他看得出来，程书翎这回跟以前不一样，是动真格的了，于是想了想，问：“我看那孩子，好像很依赖你。以后你们俩老了，谁照顾谁？”
    “请个保姆很难吗？一起去养老院也行啊！”
    “你是个老师。”
    “如果老师都不能捍卫自己爱人的权利，那我怎么教会学生去爱呢？”
    如果是以前的程书翎，他也许会翘起二郎腿，理直气壮或冷嘲热讽“老师就不是人？”“老师了不起啊？”
    程校长仿佛很久没有这样跟他谈话了，看到这样的他，心里竟然是欢喜还要多一些——程书翎在三中这么久都没有一点老师该有的样子，现在却有了。“你太久没回家，不一样了。”
    程书翎了解他爸，一向不直接肯定或否定，但是这对父子，对彼此的脾性都摸得太清楚了，听完这话便笑：“还不都是你儿子？！”
    “他的父母呢？”
    “翻脸了，别查户口行不行？”
    “不能劝分，那不是只能查户口了么？”有的时候，这父子俩说话的语气一模一样，除了声音以外，还真没什么不一样。
    程书翎知道，他爸同意了。不过就算他爸不同意，也不能把他怎么样啊！反正那是他的陆老师，谁也别想打陆老师的主意！
    短暂的沉默后，程校长突然叫了程书翎的小名：“诺儿。”
    程书翎全身一抖：“别恶心了，有话快说！”程书翎学前班就拒绝了这个小名，从此在家里都是叫全名，二十几年过去了，这事居然还没完。
    “不管男孩女孩，都是一样的。你对人家有多认真，我就有多尊重你们的选择。”
    行，这话就是盖章放行了。程书翎心中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勾起嘴角一笑，态度非常诚恳，可嘴还是欠：“他跟别人哪能一样啊？”
    程书翎都走到书房门口了，程校长又叫住了他：“他叫什么？你还没说。”
    “陆松宇，大陆的陆，松柏的松，宇宙的宇。”程书翎说完，感觉这介绍也太中性了，于是补充道，“程书翎的陆松宇。”
    “你妈那，可能有点难过。”
    作者有话要说：　　程老师：靠！辣鸡作者搞我心态！
    第63章 说爱我
    程校长虽然小时候对程书翎管得严了些，但却实实在在给了他很大的选择空间，所以程书翎向来是不怕他的，这回也是一样。但是程母却不大一样，她大学毕业后便在疾控中心工作，艾滋病这种东西是她天天接触的，也是最怕的，虽然大家都知道不该歧视同性恋，但实际上疾控中心里少不了反同恐同的，结果她自己儿子一扭头，跟另一个男人好上了。
    这让她怎么接受呢？
    陆松宇仍端端正正地坐在沙发上，程书翎从书房出来也没顾得上他，只说：“你再等我一下。”
    程母在卧室里已经哭得稀里哗啦了，她很少受委屈，不管是上学还是工作，婚前还是婚后，她向来只会为了感动而哭泣，绝没有今日这样的失态。
    “妈，”程书翎往她身边靠了靠，“是我。”
    程母看了一眼，抹了把眼泪，挪远了点。程书翎看见床头柜上是一堆用过的纸团。
    “你在担心什么？艾、滋病啊？传染不是因为同性恋，是因为没戴套，你不都比我清楚嘛？”程书翎爱亲妈，可也不能忍受愚昧的妈，更何况她那不是不知道，程书翎就更想不通了，“你在疾控中心这么多年，怎么还跟外头那些睁眼说瞎话的人一样？”
    程母胡乱抽了几张纸巾擤鼻涕，说话还不清不楚的，带着浓浓的鼻音：“我知道啊，如果是别人，我半个字都不说！但是你能一样吗？”
    “我哪里不一样？有手有脚，有鼻子有眼的，怎么就不一样了？”
    “你是我儿子，这就不一样！”程母突然崩溃地失声大哭，“妈知道你是玩玩的，你从来都是这样的，是不是？你告诉妈，你只是心血来潮，贪图新鲜而已。”
    程书翎进来之前想着他要好好安慰妈妈的，但是他突然发现，所有的事情一旦跟陆松宇扯上，他根本就不会让步：“我认真的，我从来都没有这么认真过。”
    “我不会接受的。”
    “那你就不接受我吧，反正这事你们只有不接受我的份，他不在你们的接受范围里。”程书翎突然降低了音量，低低说道，“他是我的。”
    陆松宇不知道他们都谈了些什么，但是他听见隐隐约约的哭声和争吵。他知道是因为自己，从看到程母的第一眼他就知道，想来自己果然不是什么幸运的人，克所爱那样的说法，也不是没有道理。
    陆松宇尚未来得及胡思乱想，程书翎就出来了：“走吧，我们回去了。”
    陆松宇看了眼卧室的方向，哭声还没有完全停歇，犹豫了一会，便起身跟着程书翎走了。从进门到离开，陆松宇一言不发，不知道的还以为程书翎带了个哑巴回来，这个哑巴直到跨上程书翎的小电驴也还沉着一口气，该问的一句没问。
    “你要是不开心，我们以后就不回来了。”程书翎如是说。
    而陆松宇仍然沉默。
    程书翎知道陆松宇在想什么，回到家便直接堵住了他的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你不准说出来，过了今晚，也不许再想，跟你没有半毛钱关系，我带别的男人我妈也是那个态度。”
    “可是你本来，喜欢女人。”陆松宇终于开了口，语气平静，像一潭死水。
    “是吗？那你怎么解释我交了一堆女朋友还是没结婚？”
    “你只是没遇到合适的人。”
    程书翎脸也冷了：“你铁了心要把我往外推是吗？”
    “我只是不希望你父母因为这件事伤心。”
    “所以就让我伤心咯？”程书翎被他的狗屁逻辑逗笑了，“你他妈跟老子谈恋爱，你管别人伤不伤心！”
    “那不是别人，”陆松宇抬头看着他，“至少对你来说，不是别人。”
    程书翎这一晚上简直精疲力竭，他叹了口气，轻轻搂住陆松宇，在他耳边说：“可你对我，也不是别人啊！”
    程书翎父母家里，程母哭了好半天才想起来饭菜没收拾，一出来却看到程校长已经把饭菜倒了，正准备洗碗呢，好不容易止住的情绪又爆发了：“你是他爸啊！怎么也不说说他？从小到大你就由着他来，现在好了，出大事了！”
    程校长擦了擦手，把她扶到沙发上坐着：“我说他什么呀？他那么大个人，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那以后怎么办？”程母靠在程校长肩膀上，“他会跟人家分手吗？”
    “哪有你这么当妈的？”程校长忍不住要笑，“儿子没对象你着急得要死，有了对象又盼着分手。”
    “我不想要这种对象啊！”
    “你不想要，跟他有什么关系呢？是他在谈恋爱啊！”
    程校长实在是非常开明的人，实际上程母也算不上十分保守，程书翎早恋、逃课、辞职她都没有干涉过。程书翎上大学时，她跟程校长有回去看程书翎，同学都说程书翎家庭太完美了，有些真是羡慕得眼珠子都掉出来了。
    可是，她现在宁愿自己从来没有这么开明过。
    这一个晚上，大约心情没有受到影响的也就程校长一个人。陆松宇的心蠢蠢欲动，却一直被程书翎按着，程书翎得时刻提防着，省得冷不丁就出事了。
    但终究，还是出事了。
    二模过后便是清明假期，非高三的学生大多没有来上课，但是高三的，尤其是那批全日制的，都还在上课。程书翎和陆松宇各自忙碌着，讲试卷，做分析，忙得头晕眼花，其他老师也是一样，顾春连甚至已经开始不停打电话联系兼职老师，校区专职的老师都几乎排不下了。
    这一天来了一个新的学生，只上数学，啥也没说，只撂了一句话：“只要能上程书翎老师的数学，别的都不是问题。”
    顾春连脑子都要炸了，上午刚联系完一个兼职的物理老师，下午那老师就说不来了，她哭都没地方哭，现在又要给程书翎挤时间。
    “你能不能六点到八点上新生，晚上的学生推到八点到十点？”
    现在是四点，程书翎脑子还没歇下来，顾春连就给了一个重磅的炸弹。其实暑假的时候也经常会有临时加课的情况，吃不上晚饭也是有的，但是那个时候的忙是纯粹的身体和精神的劳累，现在还有高考的压力，一个学生是一座山，现在是几十座金山银山压在他头上，外加整个校区的招牌，程书翎真是连气都喘不过来了。
    “一定要我上吗？”程书翎十来天前就看到有兼职老师进出校区了，高中数学是热门，光靠程书翎一个人，校区早就炸了。
    “是的，学生说只上你的课，只要能上你的课，什么都行。”顾春连就差没说求他了，“程老师，辛苦一下，明年我们针对你提价。”
    程书翎都笑了，笑完他就答应了。
    陆松宇知道他加了课，上完课便在教室备课，等着他一起回家。他现在闲不得，一闲下来就要胡思乱想，程母的哭泣声在他脑海中时隐时现，愧疚感像梦中的海浪，一波接一波，快要把他淹没。
    程书翎那几个学生都是疯狂上课，压根不休息的主儿，一个走了另一个来，程书翎连出去打杯水的功夫都没有，一个劲儿地讲，嗓子都干冒烟了，好不容易上完课，整个人累塌在椅子上，连回家的心思都没有了，就想直接睡过去。
    陆松宇看见他学生走了，但没见程书翎出来，心有戚戚，便到他教室去了：“程书翎？”
    程书翎听见他的声音了，但实在没力气，好一会儿之后才如吐丝般说出一句话来：“陆老师，给我打杯水。”
    声音都变了。
    陆松宇点点头，手忙脚乱地出去了，找个一次性杯像偷东西被人发现了似的，手都是抖的。
    校区只剩下了他们两个，程书翎跟了出来，坐在沙发上，一手接过陆松宇的水，另一手握住他仍然颤抖的指尖，仰头一口将水喝完，然后强打起精神：“没事，好着呢，回家。”
    陆松宇不知怎么的，话也说不出来，好像他才是那个连续上了十几个小时课的人，只僵硬地点了点头。
    程书翎大约是一整天课下来累着了，路上骑着小电驴就不舒服，不敢开快，也不敢跟陆松宇说。一进家门，眼前一阵发黑，踉跄了一下，还好及时扶住了墙壁，没有直接摔趴在地上。
    陆松宇的脸色“唰”一下就白了，立刻抱住他：“程书翎，你怎么了？”
    程书翎靠着墙站了好一会儿，眼前仍是冒金星，便由陆松宇搀着缓缓挪到了椅子上：“没事，正常的。”
    陆松宇看着程书翎脸色确实如常，身上也没有不舒服，却不敢放心，眼泪突然溢上眼眶，沉甸甸的，就是不掉下来。
    “你怎么了？”头晕的是程书翎，却还要反过来操心陆松宇。
    陆松宇猛地蹲到了地上，双手捂着脸：“我以为是我，我以为是因为我，我以为我真的······”
    “陆松宇！”程书翎第一次发出这么大的声音，好似要把整个房子都填满。他知道，陆松宇这种想法从回家那天就开始有了，是他活生生压制了几日，他这一跌，什么都藏不住了，可是程书翎又何尝愿意？“你怎么能这么说？你以为？你以为什么？你以为因为跟我在一起所以我会死是不是？你看着我！”
    陆松宇是生生被程书翎从地上拖起来的，白瘦的手腕被他死死掐着，骨头都像被捏变形了。他哭得狼狈，一脸的泪水，转过头去，不愿意被程书翎看到。
    程书翎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两个眼眶通红，眼里的液体模糊了视线，他觉得自己几乎是想杀死陆松宇，对，他要杀死陆松宇，那个畏畏缩缩从来不敢说爱他的陆松宇。
    去他妈的克自己亲近的人！老子倒要看看，你克不克得死！
    “说你爱我，说！你敢说，老子就敢活！说啊！”
    没人见过这样失控和可怕的程书翎，陆松宇瞬间失了魂，一不注意整个人被程书翎甩到了墙壁上，头重重地往后磕了一下，发出厚重的一声闷响。
    作者有话要说：　　那什么，这几章就是全文最虐的地方，我觉得，还行～
    程老师：我觉得不行。
    第64章 放我走
    这一声响，吓懵了陆松宇，也把程书翎的理智拉了回来，他呆愣愣地看着眼前的陆松宇，又是捂手又是抱头的：“陆老师，我，我疯了，你没事吧，我看看。”
    不看还好，一看程书翎就知道自己过分了，陆松宇右手手腕被自己抓去了指甲盖大小的一块皮肉，火辣辣地疼，后脑勺被撞出一个圆圆的肿包。程书翎找出药箱，边对着陆松宇头上的包涂药酒边说：“我不知道自己会这样，我要被你逼疯了，我求你，以后别说这种话，我受不了。”
    “陆老师，我见到你的时候，我喜欢上你的时候，你答应我的时候，我都觉得自己真幸运啊，可是你怎么能这么说？你怎么能这样诋毁污蔑我爱的人，他明明是这世上最好的人，再也没有比他更好的人了，你明白吗？如果真的有命运这回事，如果命运不能眷顾一个温柔真挚的人，那我们为什么还要臣服于命运？”
    “你说一句爱我，我证明给你看，你害怕的那些事情是根本不会发生的，你相信我，陆老师，你说，我要听你说。”
    陆松宇没有开口，只是艰难地摇了摇头。
    程书翎笑了，不是往日开朗的笑，那笑里，都是自嘲，他没有向命运低头，但是陆松宇，与他的命运紧紧联系在一起的人，已经低头了。
    他拿出创口贴，细心地贴在陆松宇手上的伤口上，陆松宇想，这也许是最后一次了。
    正当程书翎“乒乒乓乓”地收拾药箱，陆松宇冷清的声音传来：“你放我走吧，程书翎。”
    “不，”程书翎依旧收拾着东西，仿佛陆松宇只是问他喝不喝水，“我不同意，你不准走。”
    “我的心不在了，你强留也是没用的。”
    “老子不管你心在不在，反正你不准走！”程书翎从来不是为难人的人，从前若是人家跟他提分手，他半个眼神都不给就答应了，但是陆松宇不是别人。
    如果陆松宇有朝一日不爱他了，他一定会放手，但是现在不是。
    陆松宇喜欢他一日，他便要强留一日。
    这一夜，陆松宇又梦见了那片海，海浪汹涌，而他甚至没去看浮木还在不在，只是放弃一般任由海浪把自己吞没。
    陆松宇知道，程书翎不松口，他根本逃不掉，所有的东西都还在这里，班也要去上，就算走了，程书翎总是有办法把自己给逮回来，他必须要让程书翎心甘情愿地松口。
    陆松宇改变了策略，他不再跟程书翎说话，试图把他当成空气，他要用行动告诉程书翎，自己一定要走。
    程书翎不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是要真的放他走了，也许他就再也无法走出所谓命运的阴影了。
    只是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程书翎找了一趟时云归。
    “你有没有办法让他不这么要死要活的？”
    时云归倒也直接：“没有。”
    “那怎么办？这么下去我会疯的，他已经开始跟我冷战了。”
    “程书翎，我以前听教学相长这句话，以为说的就是学生进步了，我的教学也精进了，彼此相互促进什么的，但是我后来才知道，不是这么肤浅的。比如我给理解能力差的学生上史铁生的《秋天的怀念》，就只能教他认认字，读读词，我也说不出到底哪里写得好，可是我以前有一回跟晓清提到这篇文章，读到一半就哽住了，然后她好像感觉到了一样，什么话也不说，我们两个人沉默了几分钟，就心照不宣地跳过了那一段。这才是教学相长。”时云归顿了顿，“你知道我想说什么吗？这个世界上有太多深情不必多言，可你要遇上对的人，才感受得到。那么你呢？你能明白陆老师的感情吗？”
    明白啊，在心里答完这一句，程书翎却好像更茫然了。
    时云归眼看着就要去上课了，不得不赶紧结束这一场对话：“程书翎，我问你一个问题，就说是不是就可以了。如果陆老师真的要离开你才能心安，你会不会答应？”
    程书翎抬头看了她好一会儿，直至眼眶通红，眼睛都涨得难受，才缓缓点了点头。时云归就在他点头的那一瞬间，突然明白自己这个问题问得多么不合时宜，她感到自己变成了一个残忍的旁观者，不仅冷眼相对，甚至揭开了那无法痊愈的伤口。
    她注视着那伤口，那眼神，光是注视的眼神，就活生生剜去了那伤口上连带的一整块自尊心。
    她问出了一个程书翎竭尽全力也没法承受住的问题。
    果然，情深意重这个词就是有点矫情的，真正的深情从不必多言。
    校区的学生二模情况都很好，最好的自然是高祈，精准地踩在了程书翎的预测上，总分已经飘到640出头。罗翰的数学也越过了四字开头的分数，周五晚江叶盏过来的时候罗翰真是心都飞到天上去了：“可以不用叫我四十分了。”
    江叶盏看了一眼试卷上的54：“那也没有到六十啊！”
    “下次啊，慢慢来，”罗翰好似一点都没意识到自己是快要高考的学生，仍旧不紧不慢的，“老是说我，你呢？！说得好像你很厉害一样！”
    不巧的是，江叶盏真的很厉害，他们这一周刚月考完，数学还是满分，一百五的卷子差点闪瞎了罗翰的狗眼：“我不信！”
    “管你信不信，反正是我的。”江叶盏微微仰着脖子，得意得很，“不过看在你进步了的份上，我请你吃东西吧。”
    罗翰颇为开心：“好啊，我想吃······”
    “我去问我们家林晓清吃什么！”
    罗翰：“······”等他反应过来，江叶盏都跑没影了，心中不禁有些惆怅。
    林晓清在时云归的教室里听她诉苦：“我想死你知道吗？朴刀，他给我念补刀！我心想，是是是，真是补刀······”
    “云宝宝，你怎么了？”
    时云归恨不得扑到江叶盏身上去：“我想死啦叶子！”
    “我们点东西吃吧。”江叶盏想，反正我不想死。
    林晓清说想吃披萨，江叶盏便点了两个大披萨，满校区地招呼别人去吃，罗翰一边惊讶着这场面，一边鄙视江叶盏——这就是所谓的请他吃东西。
    整个校区闹腾得很，没到上课时间，大家都在外头晃悠，连顾春连都出来了：“我也想有一个像叶子一样，又有钱又体贴的朋友。”
    江叶盏得意洋洋：“仅此一家，别无分号啦！”
    “你怎么不说我也是你朋友？”
    “想跟我做朋友的人这么多，你排队啦！”
    相比之下，程书翎和陆松宇的心情就不那么好，甚至可以说他们俩是全校区心情最糟糕的人，要不是课多分散了他们的注意力，指不定会干出什么傻事来。
    这一个晚上，两人躺在床上，却没有说一句话，陆松宇甚至蜷着身体，背对程书翎，动也不动地躺在床的一边，大有下半辈子都这么过下去的意思。
    程书翎仰头看着空白的天花板，脑子里也一样空白，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是翻过身去，伸手碰了碰陆松宇。
    却不料，陆松宇像是被惊到一般，又往外闪了去。他原本就睡在边缘，这么一闪，差点整个人都掉下去，程书翎眼疾手快地捞住了他。
    “一定要这样吗？”
    陆松宇用力挣脱了程书翎的手，索性下了床，站在靠墙处，不说话。
    怎么就这么倔呢？程书翎心力交瘁，白天上课已经让他疲惫不堪，晚上还要变着心思跟陆松宇说话，他真的是一点力气都提不上来了，有时候甚至想，干脆眼前一黑死了算了，但如果这样，他的陆老师要怎么办呢？
    “陆老师，如果你不爱我了，我一定会放你走，但是······”
    “我是不爱你了。”陆松宇猝不及防地开口。
    程书翎简直哭笑不得，现在是为了走不择手段是吗？“陆老师，你看着我，再说一次，你要是说得出来，我就放你走，否则，我不允许你再说任何违心的话，做违心的事。”
    陆松宇抬头，与程书翎四目相对，他看见程书翎眼里的血丝，满带着疲惫和哀伤。他感到眼眶酸了，只要说一句，他就跟程书翎再没有关系了。陆松宇微微张开了嘴，气息已经吐出，但是声音，却没法发出来。
    他说不出口。
    陆松宇再次移开了眼睛。
    “睡觉吧，明天一天的课，我不碰你，行吗？”程书翎退了一步。
    眼看着程书翎退回了床的另一侧，陆松宇又轻松又失落，他甚至分不清是轻松多一些还是失落多一些，只是默默地回到了床上。
    这是他们最近生活的常态，自从程书翎弄伤陆松宇之后，陆松宇就开始避免任何的肢体接触，就连伤口也没有让程书翎看过。后脑勺上的肿包消了一些，但手腕上的伤却一直不见好，陆松宇也不懂怎么处理，只是每次洗澡洗手，一碰到水都疼得呲牙咧嘴，又咬着牙不愿让程书翎知道。
    直到江叶盏的课上，江叶盏看到他手上草草贴着的创口贴，才问：“男神，你手怎么了？”
    陆松宇的手往衬衫袖子里收了收：“没事。”
    但他实在不像没事的样子，课上好几次，江叶盏都看到他尽可能不用右手，需要写字的时候脸上便现出微微痛苦的神情。江叶盏实在忍不住，拉过他的手，撕开了创口贴。
    “嘶——”陆松宇倒吸一口凉气，他是真没猜到江叶盏手这么黑。
    实际上跟江叶盏手黑不黑没关系，他的伤口虽小，但是已经化脓，江叶盏只看到一小块粉红的肉，周围隐隐流着黄水，像是要腐烂的样子。
    “这都化脓了啊！我哥没帮你处理啊？”
    陆松宇还是下意识地把手往回收：“没事。”
    “你只会说没事啊？”江叶盏反问。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看上去像陆老师的后妈。
    第65章 熬不住
    陆松宇没来得及说话，下课铃已经响了，便说：“休息吧，我去弄一下。”
    江叶盏想问你怎么弄啊，话没到嘴边已经看见人出去了。江叶盏起身，到程书翎那儿去了。程书翎不紧不慢地讲完了一道题才下课休息，学生拉门出来的时候江叶盏就钻进去了：“我男神手受伤了。”
    “我弄的。”
    “你家暴啊？”
    程书翎无奈到顶，也只得叹气承认：“是，我家暴。”
    “你怎么不帮他处理啊？都化脓了！伤口一圈都是黄色的脓水！”
    “什么？”程书翎十分怀疑江叶盏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他明明记得那个伤口很小，就一点，而且他明明处理过了，虽然后来陆松宇不许他看了，但是指甲盖大小的伤，能严重到哪里去？
    “我没有骗你，你自己去看。”
    “他人呢？”
    江叶盏耸耸肩：“出去了，可能去厕所了吧。”
    程书翎二话不说，推开江叶盏出去了。
    刚出校区门，就看见陆松宇往回走，手腕上湿答答一片，还滴着水。程书翎突然怒气升腾：“你就这么天天洗？！”
    “我······”陆松宇不知道该说什么，却又见程书翎丢下他往回走了。
    呆愣了几分钟，却是江叶盏来了：“男神，走吧，我哥说让我跟你去一下社区医院。”
    实际上，江叶盏听到程书翎这么说的时候也很不解：“他自己不会去啊？”
    程书翎说：“他就是不会，他比你低能多了！”
    陆松宇没说什么，但是江叶盏能感觉到他们出事了，他们两个的状态都跟平时不一样，如果是程书翎，也许她还能问一两句，但是陆松宇这儿，她是真的问不出口。
    “你的课怎么办？”
    江叶盏耸耸肩：“哥哥说课时单签一个小时，我少上一会没关系啦！我语文进步了你还没夸我呢！”
    楼下春阳暖融，甚至有些热了，夏天在渐渐逼近，陆松宇终于在几日的紧绷之后轻松了些许：“嗯，很棒！”
    江叶盏高兴得快要蹦到他身上去了。
    拐过弯，就可以看到社区医院的牌子。这家社区医院很小，人也不多，旁边还有一家奶茶店，护士在给陆松宇包扎的时候江叶盏就跑去旁边买奶茶，待得陆松宇右手手腕上缠着薄薄的绷带出来，才把奶茶递给他：“男神，我们别上去了吧，等快上下节课的时候再上去。”
    陆松宇自然也愿意，现在校区对他来说实在有些令人慌张，他想避开程书翎，以及和程书翎有关的一切，即使他知道，这无论如何是做不到的。
    这两人的异常不止江叶盏一个人看出来了，就连武玥儿和苏澜也在偷偷讨论着是不是之前判断错了，武玥儿说：“可我还是觉得他们是真的。”
    苏澜歪着头，声音压得低低的：“会不会是分手了？”
    “你去问。”
    “我不敢。”
    武玥儿实在好奇：“那我去问！”
    苏澜同她笑了一会儿便写试卷去了。
    武玥儿这个想法直到周二才实施，她周一细细观察了一阵，发现这两人确实没有一点情侣的样子，于是数学课的课间问程书翎：“老师，课间休息算上课时间还是下课时间？”
    程书翎知道这丫头肯定又有些不着边的问题，笑说：“下课时间，想问什么？”
    武玥儿招招手，示意他靠近一些，然后低声问：“你跟陆老师，是什么关系？”
    程书翎心中一震，不是惊讶着学生看出来了，他是无所谓这事的，但是他如今该怎么回答呢？他们还算是恋人吗？还是程书翎单方面恋爱呢？
    于是他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就是你以为的关系。”
    “你怎么知道我以为的是什么关系呢？”
    “如果在你眼里，我们只是同事，你就不会问这个问题了。”说罢还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该想的事情不想，不该想的事情瞎想，怪不得考不及格，学学苏澜！”
    “切！你以为苏澜就不八卦吗？”武玥儿不服气。
    “只要你能兼顾，随便你八卦！”
    时至四月中旬，天气渐渐炎热起来，两个高考班的教室也开了空调，时云归甚至穿上了夏天的裙子，前台永远是不同店家的奶茶，N市分公司总部发了中高考讲座的策划，程书翎作为高中教学组组长，平时虽然不干事，到这会，还是得上。
    顾春连把几个要做讲座的老师叫去学管办公室开会了，现在所有空的教室都让学生占了，连开会都寒碜得不行。
    “高考讲座是五一假期，大家25号把ppt交上来，市场那边已经在做宣传了，我们学管也会让一些高一高二学生去的。”
    金玲的黑眼圈已经遮不住了：“我的天啊！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我真的快撑不住了，我女儿见不到我，天天都哭，我妈都快不愿意带了！”
    “老师们，坚持一下！”顾春连何尝不是？她已经连续上了一个半月的班了，以前周末偶尔还能带秦谦来上班，但是现在根本不行，好在秦谦比较懂事，她倒没操太多心，“今年上半年，我们校区业绩飘红，下半年我们就申请换大校区，招新老师，我现在也是一直在找兼职老师，又不敢乱找，怕不靠谱。”
    程书翎不在意什么业绩什么大校区，他只知道，工作已经快让他熬不住了，还有陆松宇的事压在心上，说不定哪天就真的猝死了。
    从学管办公室出来，程书翎又碰上了时云归。时云归说：“程书翎，你脸色真的好差，你，还好吗？”
    程书翎几乎是筋疲力竭地拖着脚步挪到了沙发边上，一屁股坐下去，像是身上挂着千斤的担子，苦笑着说：“比在三中累多了。”
    时云归也笑：“后悔吗？”
    “不后悔。”程书翎想，只要能遇到陆松宇，上刀山下火海也是不后悔的。
    时云归倒也看得出他在想什么，只是这样的纠缠毫无意义。她是局外人，本不该置喙，但很多时候，旁观者清这句话是对的。
    “程书翎，放他走吧，别折磨你自己了。”
    这怎么是折磨呢？程书翎摇头：“我做不到。”他没法想象没有陆松宇的生活，即使他不说话，不让自己碰，但是醒来能借着窗外的光看见他的脸，这就是幸福的。
    时云归长长地叹气，刚要开口，便有一学生过来：“老师，想问你个问题。”
    “你去我教室等一下，我就来。”时云归站起了身，“如果你没法帮他克服命运带来的恐惧，为什么不让他自己试一下呢？也许会不一样的。”
    “如果我放他走，他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你不能这么先入为主地假设，你要相信，他不是萨比娜。”
    他不是萨比娜，不是那个只会一味背叛的人，那他是谁呢？是一生都在追求一所房子的毕司沃斯先生？又或者，是约翰克里斯朵夫？
    程书翎还没有想清楚，时云归已经回教室去了。
    程书翎自然没打算听了时云归几句话就放陆松宇走，他的固执是与生俱来的，从小到大，想要的东西从来就没有得不到的，凭什么陆松宇说走，他就要放？！
    只是从这一晚上开始，他又不能和陆松宇一起上床了，高考讲座的ppt不能儿戏，他得在讲座的四个小时里把重点难点都给呈现出来，以前在三中没少干这些事，只是那会根本没有现在这么忙。如今晚上十点回到家，磕磕绊绊找几道题两个小时就过去了，这还是在他没有试卷改的前提下。
    陆松宇自然是洗了澡就上床，本以为会听到浴室的水声，但是过了很久也没有，他心里隐隐有些不安，走到卧室门口往外看了一眼，程书翎坐在书桌前敲电脑，似乎顾忌着他，又没敢弄出太大声响。
    陆松宇猜到他在忙，反正程书翎总有忙不完的事，整整一个三月都在弄他的题库，现在四月了又有别的事情，这么看了一会儿，便又上床了。
    按理说，以往也是一个人躺在床边上，但是今晚却无论如何睡不着，他惦记着程书翎，一闭上眼睛就看见他掩盖不住的憔悴，黑眼圈，黄脸皮，嘴唇发白，甚至有些干，翻滚了几阵，掐亮手机一看，已经十二点过了。
    自从吵架之后，陆松宇就换掉了手机屏保，他没有换回学长，甚至没有用任何的图，只是一片空白。
    陆松宇不知不觉走出了卧室，他想说你早点休息吧，再熬下去身体撑不住了，你明天还有一天的课，有什么事缓一缓再做，可是他说不出口，只能站在离程书翎大约十步远的地方默默地看着他的背影。
    “你怎么了？”程书翎察觉到什么，转过了头，“我吵到你了？”
    陆松宇赶紧摇头。
    程书翎大约知道他心不安，于是当着他的面关了电脑：“去睡吧，我很快就来。”
    陆松宇动了动嘴唇，心里的话却一点也上不来。
    “怎么又不穿鞋子？”程书翎走了过来，陆松宇向来喜欢光脚的，他喜欢冰凉平滑的地砖，但是程书翎却要担心他的身体，“等会着凉了，上床吧，我这就洗澡了，听话，去睡。”
    陆松宇木木地转过身，一步一步朝卧室去了，程书翎柔软的声音还留在房子里，温柔地将他包围。可是不值得的，程书翎，我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好，你放我走吧，你会遇到更好的人，很快就会忘记我，我也会走远的，只要你放我走。
    上了床，像木偶一样闭上眼睛，陆松宇仍然睡不着，只是听见“哗哗”的水声，心里便安宁些，待得睡意袭来，快要进入梦乡之时，他隐隐感到轻柔的被子缓缓盖到了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　　就要高考了，程老师和陆老师祝所有高考考生一切顺利！
    第66章 分手吧
    这周一二三是全市第一次中考模拟考，周四晚上就已经全部知道成绩了。周浩上一次在自己学校的模拟考里语文还拿了A+，这一次又掉回了A。眼看着陆松宇一脸不快，周浩赶紧说：“老师不要介意啦！反正我语文就是上不去的，A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陆松宇摇摇头：“还想不想上三中了？”
    “想啊，我别的科目加油吧！”周浩无所谓地晃晃脑袋。
    “讲一下作文吧，公车上给老奶奶让座的题材几百年前就没人写了。”
    周浩“哈哈”笑了几声，教室里立刻充满了快活的空气：“我们学校老师也是这样说的，但是给老奶奶让座真的很好写啊！”
    相比之下，秦枫阳的语文进步就大得多，从来之前的27一下跃至这次的59，成为他所有科目里的最高分，人都给高兴坏了。
    时云归一盆冷水泼上去：“你上回那27分也不是正常人考得出来的啊！”
    “反正我语文最好！”秦枫阳半张脸侧过去，像是炫耀，又像是求表扬。
    “作文占了40，别的一共拿了19，我都不知道怎么说才好。”时云归把答题卡翻过来，“古诗文默写，十分，全是送分题，你看看你，一共写了三个空，一个牛头不对马嘴，一个写错字，就拿了一分，你好意思不？这么帅一伙子。”
    “好意思，因为我帅。”
    “好想打你。”
    晚上程书翎比陆松宇提前了十几分钟下课，两个高考班的晚自习看了一圈就到外头等陆松宇了。人还没站定，程母的电话就来了。
    程书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接起了电话：“妈。”
    “你下课了吗？”程母的声音听上去很疲惫。
    程书翎知道她也不好过，但是在陆松宇的事情上他不可能让步。“嗯，刚下，怎么了？”
    “妈想问问你的事，你爸说你是认真的，但是你想想妈，妈真的接受不了，就算不考虑艾滋病，不考虑要孩子，但是法律呢？人情呢？就算不管我，你要学校的人怎么看你爸？”
    “得了吧，我爸都没说啥，你就直说你害怕别人对你指指点点的呗！”程书翎有一瞬间真的想说，如果不是回了家一趟，陆松宇也不会提分手，但是说回来，陆松宇没法正视狗屁命运的诅咒是他的事，迁怒到他妈身上倒有点不孝了。
    程母的声音微微有些激动：“是，我是怕，妈没有这么开放，我不仅怕别人对我指指点点，我害怕别人对你爸，对你指指点点。就算你是认真的，你怎么知道人家是不是玩玩而已？”
    玩玩而已？这世上再也没有比陆松宇更认真的人了。“妈，我十六岁就交第一个女朋友了，今年二十七，我谈了十一年恋爱，我在你眼里就这么蠢？连人家是不是认真的都判断不出来？”
    “那以后呢？他不喜欢你了呢？”
    这话像一记响雷，轰然劈开了程书翎的心，他想起那天晚上，陆松宇说不爱他，这世界上再没有比这更可怕的事了。
    “如果不喜欢了，那就分手呗。”程书翎说得云淡风轻，连语气都没有起伏，心里却像是有一把钝刀在切割他的肉，疼痛厚重而持久。
    “你看，你这么草率，妈想你找一个能陪你过一辈子的人，你明白吗？”
    “可是不管交男朋友还是女朋友，都有这种可能啊！你也不是没见过我交女朋友，分得更快。”程书翎看见陆松宇出来，便要挂电话，“行，我回家了，有事找我。”
    程母还想说些什么，但是电话已经挂断了。
    这个星期江叶盏换了新手机，来得早却没进去找程书翎，反而在前台跟林晓清玩游戏，一人一台手机，各自低着头，嘴里喊着些破碎的词语，别人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她们俩倒是兴奋得很。
    不多时，就连秦枫阳也一并加入了战局。
    江叶盏一开始是算好时间的，卡在六点之前玩一局游戏，没料这局游戏的时间超出了她的想象，她又入了迷，压根不记得要看时间这回事了。
    她更没想到的是，程书翎今晚脾气这么大。
    江叶盏完全像一头死驴，玩得正到兴头上突然被拽住了后衣领，一路背朝着前进方向以后仰三十度左右的奇怪姿势进到了程书翎教室。
    “你迟到了十五分钟！我以为你人没到，结果你在外面玩游戏！”
    江叶盏对程书翎的火气浑然不觉，缓了一会儿，举起她的手机开心地说：“这节课让我玩一个小时手机，我换了新手机。”
    真是江山易改浪性难移啊，程书翎拿过戒尺：“我建议你现在把手机放到桌上，省得我打你的时候你拿不住还把新手机给摔了！”
    江叶盏迅速地露出一个假笑，把手机往桌上一丢，然后坐下：“我刚刚说什么了？我失忆了！”
    “把你的卷子拿出来。”程书翎没心情和她开玩笑，绘图的戒尺随便往桌上一丢，砸出一声响。
    “那个，我的书包，还在，外面，我可以出去嘛？”江叶盏一脸讨好，“一分钟之内绝对回来。”说完不等程书翎开口，便一溜烟似的跑走了。
    江叶盏说一分钟之内那绝对是一秒都不超，边找试卷边埋怨：“你今晚脾气好大。”
    程书翎这才发觉，这两天工作和陆松宇的事叠在一起，他吃不好也睡不好，脾气是有点差，随后又在心里苦笑，幸亏得是江叶盏，要是换了别的学生，估计下了课就得去顾春连那里投诉他。
    程书翎看着她的卷子，却还能一心二用，想着找点话题转移一下注意力，于是问：“叶子，你最近跟罗翰，怎么回事？”
    江叶盏被当面戳穿，面子上挂不住，肯定不会承认，只含糊道：“没怎么啊。”
    “他现在需要稳定军心，你，”程书翎犹豫了一会，还是改了口，“要不你鼓励一下他吧？”
    “······”江叶盏含含糊糊地说，“我有，鼓励他啊！他还说，下回给我考六十分呢！”
    程书翎终于被逗笑了：“才六十分？目标定得这么低？”
    “那就跟他说七十吧，哦不，八十。”
    程书翎总算是开心点了，又问：“叶子，如果你跟罗翰不是那么一回事，你是不是单身好久了？”
    “嗯，没有我看得上的。”
    程书翎嗤笑一声：“江大小姐眼光这么高，得什么样的才入得了你的眼啊？”
    “也不难啊，”江叶盏双手一摊，“至少不能比我书翎老师差嘛。”
    “丫头，”程书翎抬起头直视着她，语重心长，“有些事情，其实不用那么着急的。我高中也交过女朋友，这没什么，但你一定要见过更多的人才能知道什么样的适合自己，当你爱上一个真正优秀的人，你一定是会看到一个更加广阔的世界，和一颗更纯净的心灵的。”
    江叶盏像是被戳中了似的，呆呆地问：“我松宇男神？”
    “对，他就是我更广阔的世界，和更纯净的心灵。”
    江叶盏想，这是深情的表白，但是为什么听上去有点难过呢？再一看程书翎，满脸的落寞，一点都不像一个谈恋爱的人。
    “你跟我男神怎么了？”
    程书翎放弃挣扎一般，拿着试卷的手垂落下去，他简直受不了别人问这个，每问一回，他就得回想一遍陆松宇跟他说的话，尤其是，现在还是江叶盏在问。
    江叶盏把椅子往他身边挪了挪，小大人一般轻揉了揉他低垂的头：“你能讲给我听吗？如果不能的话，就算了。”
    程书翎想，他这辈子都没这么狼狈过。
    “他要离开我，要我放他走······”
    江叶盏静静地听程书翎讲了十几分钟，就听出了一个意思——陆松宇铁了心要走，程书翎铁了心不放，心想，你们这不是相互为难么？！
    “你就没想过要分手吗？”
    什么？程书翎疑心自己听错了，怎么一个两个的都在劝分？这世界是怎么了？！
    “我怎么说呢？”江叶盏想了想，说，“就是上个学期，我不想来上课的时候，你一骂我我就更不想来了，但是我回去没多久，就后悔了，就是一想到你骂我，才没有来。可能不是很恰当，但是我觉得你为什么试试答应他呢？他自己想明白了就好了。”
    时云归也是这么说，顺其自然，他完不成的事情，也许要让陆松宇自己做。但是他害怕，害怕陆松宇真的会一去不返。
    陆松宇再次做了噩梦，梦中程书翎微笑的脸逐渐扭曲，直到再也辨认不出来，像水一样流进了黑色的大海，大海没有边际，大浪朝天，打在人身上生疼，两波海浪就已经完全将他淹没，腥臭的海水从嘴巴鼻子和耳朵里灌进去，想要争夺地盘一样把他撕裂开，他想，他就要死了。
    他要离开程书翎，离开这个世界，独自一人回到空无一人的山谷。
    “你终于走了，你终于不去祸害别人了！”身后是程书翎的声音，梦中像古老的黑白电影，他忽然又干干净净出现在海边，回过头：“是，我要走了。”
    “可是你害了我！”程书翎突然面目狰狞地掐住了他的脖子，他挣扎不得，拳打脚踢，程书翎却丝毫不受影响，“你不是要走吗？我送你一程！”
    “咳咳咳······”陆松宇要窒息了，猛烈地咳起来，但是程书翎仍旧掐着他的脖子，眼里写满了怨恨和恶毒的诅咒：“为什么要害我？为什么不早点离开我？！是你克死了我！”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收到来自新的小天使的鼓励，真的非常开心，琢磨着不如为小天使们双更吧！主要是我想七月搞完程老师和陆老师，顺便虐的几章可以快点走完～
    第67章 答应你
    “程书翎！”陆松宇一声惊呼，猛然睁开了眼睛，凌晨的房间，竟然亮着灯，仿佛有人等着他醒来一般。陆松宇被强烈的白光刺得重新闭上眼，胸口上下起伏，额头上一层冷汗，甚至浸湿了头发。
    再次惊魂不定地睁开眼，陆松宇竟看见程书翎正对着他，眼前不声不响的人和梦中叫喊着要偿命的人仿佛重叠在一起，陆松宇慌慌张张地滚下床，退至无路可退，背靠着墙壁，警惕地盯着程书翎，好似他下一刻就会过来掐死自己。
    宽松的睡裤下双腿颤抖不止，陆松宇嘴唇微张，却是半个音都吐不出。
    “你做噩梦了？”程书翎大约半个小时前就察觉到了，陆松宇睡得不安稳，浑身上下都在发抖，他料到陆松宇要醒，便提前开了灯，灯光下的陆松宇紧闭双眼，汗珠大颗大颗地从额头上滚落，神情痛苦。
    他现在这个样子，让程书翎想起冬至的晚上，陆松宇跌跌撞撞地跑到他跟着，带着潮湿的雨水和昏黄的灯光，对他说：“带我回家。”也就是在那个夜晚，陆松宇做了噩梦，像现在一样，一个人孤立无援地抵抗着。
    他忽然明白，不管是陆松宇说带我回家，还是他把陆松宇带回家里，他们的决定，都太草率了。他从来就没有预见到，这一场仗会有多困难。
    “陆老师，”程书翎艰难地开口，“我答应你了。”
    房间里是奇异的安静，陆松宇过了很久才意识到程书翎说了什么，缓缓地将目光移了过去，程书翎一如既往的真诚，没有骗他。
    他答应了。
    陆松宇突然从梦中回到了现实，身体贴着墙壁徐徐滑落，终于蹲在地上，崩溃一般失声大哭。
    程书翎心都要碎了，他的陆老师不过是个连抽个红包去趟动物园都能开心好久的孩子，这个世界怎么能对他这么狠心？
    程书翎下了床，走到他旁边抱住他：“你别怕，我答应你了。”
    陆松宇终于没有再抗拒程书翎，任由他把自己抱上了床。“没事了，等过了周末，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好吗？”
    从提分手到现在，也不过十来天，陆松宇却觉得自己仿佛有一个世纪没被程书翎抱过了，他贪恋着程书翎的味道和怀抱，却仍旧点了点头。
    程书翎把人放到床上，刚刚搂过他后背的手心一片潮湿。
    周末课多，调不开，陆松宇被迫在程书翎这里多住了两天。这两天是他们两个这半个月以来最平静的时光，程书翎甚至能在睡觉的时候轻轻地搂着他，偶尔睡迷糊了，也会抱得很紧，似乎随时可入侵。要是放到以前，程书翎说不定还会轻松地调戏来个分手炮，但是现在他并没有这个心情。
    陆松宇刚来N市的时候，是学长的一个老朋友帮他找的房子搬的家，但是自那之后，他一直没有联系过人家，现在有事了才去找，倒是招人烦，便自己硬着头皮联系了以前的房东。
    他原来住的那间房已经租出去了，好在房东说小区里头还有别的房，陆松宇想也没想，便答应了。
    陆松宇提前跟顾春连请了假，周一早上两节课都调开了，反正他东西不多，一个上午就行，等搬过去了再慢慢收拾。
    周日晚上，程书翎问：“要不要我帮你收拾东西？”
    “不用了，谢谢。”
    很平静的对话，两个人都疲倦不堪，再承受不起一点折腾。陆松宇这么说了，程书翎倒也不必纠结，只说：“我帮你叫了搬家公司，明天上午到，实在收拾不了，就让他们帮你。”
    “谢谢。”还是这两个字。
    其实陆松宇心里隐隐的有些期待，期待着程书翎说我明天上午帮你搬过去，这样他就还能跟程书翎在一起多呆一会儿，可是这个想法一出现，他就不由自主地自嘲起来，说要走的是自己，不想走的也是自己，真是什么都干尽了，又当□□又立牌坊，还指望着程书翎给他鼓掌喝彩么？！
    其实程书翎不是没有那么想过，但是他的课调不开，而且他也怕，怕他多呆一刻，陆松宇就要失控。
    不知不觉间，程书翎的指尖已经触上了陆松宇的手腕，他掐破的地方已经渐渐好了，现在不必再缠绷带，连创口贴都不必了，疤脱落了一次，现在已经在结第二回 了。“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弄伤你的。”
    陆松宇感受着他指尖的温度，温暖得能开出花来。
    周一的早上，程书翎几乎想要逃走似的，慌慌张张的便要出门，还是陆松宇叫住了他。
    “我得上课了，还有什么事吗？”欲盖弥彰。
    陆松宇把房子的钥匙递给他：“这段时间，我很开心，谢谢。”
    程书翎没有接，不想接，不打算接：“你留着吧，就当做纪念了，反正你也不会回来的，是不是？”
    陆松宇握着钥匙的手垂在身侧，他很浅地一笑：“是。”
    那还有什么好说呢？程书翎不再说话，几分钟的沉默之后，终于关上门离开。陆松宇听见一声叹息留在耳畔，久远得像是没有尽头的时间长河。
    程书翎来得早，校区除了学生，就只有他和时云归两个人。这两个班的学生都自觉，没有老师就自己放听力，有几个一对一的学生也跟着听。
    看到时云归，程书翎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我答应他了，他今天就走了。”
    时云归有些诧异，看程书翎之前的样子，她还以为程书翎会一直不放，直到两个人能不冷不淡地相处，可是想想，那样的日子也很难过。
    “你说，还会好吗？”
    程书翎的双眼里是懦弱的期待，不管谁看了，大约都会惊讶，这实在不像往日的他，但是时云归终究是知道一些的，他往日没像爱陆松宇一样爱过别人。
    “我不敢说，程书翎，你给他一点时间吧，也给自己一点时间。”
    陆松宇在程书翎离开很久之后才开始收东西，他学着之前程书翎帮他搬家的样子，打开程书翎早准备好的箱子，把自己的书一本一本装进去。他一边装一边回忆，来到这里之后就很少打开书了，工作忙是一回事，也是因为程书翎在身边，总不愿意浪费了和他在一起的时间。
    他想起程书翎早上做好早饭后耐心温柔地晃着他的脑袋把他唤醒，那时的他，满脑子都是只想再睡一会，眼睛睁也睁不开，现在想想，却是后悔得很，不知错过了多少多看程书翎一会的机会。
    这么一想，鼻子就酸酸的。陆松宇以前很少哭，倒不是不委屈，也不是太坚强，是因为他一哭就会挨打，他是一个带来厄运的不祥的人，还有什么资格哭呢？可是自从认识程书翎之后，他好像动不动就哭，倒是越活越回去了。
    那一套《约翰克里斯朵夫》颇重，陆松宇摇摇晃晃地把书从书架上抱下来，一走神书就“砰砰砰”，接二连三砸在地上。陆松宇满是无奈地叹气，又蹲到地上去捡书。
    大约也是没有心情，其中一册刚拿在手上便觉沉甸甸的，连抬手都困难，一失神，书又重新摔在地砖上。这一回是书脊朝地，整本书一落地便是翻开的样子，像是孤独的沉默在翻书。
    几张硬挺的新纸币滑了出来，翻开的书页里夹着程书翎送给他的东西。
    一张草稿纸的画像，一张细长的成绩单，一枚金色的五毛硬币，还有一个新年的红包。
    那几张红色的纸币颜色太鲜艳，扎得陆松宇眼睛酸痛不止。
    不会收东西就是不会收东西，九点过，搬家公司的人来了，三下五除二就帮陆松宇把行李打包好了，大包小包地扛上了车，唯有那一本夹着东西的书，是他放在包里自己背过去的。
    虽然程书翎选的搬家公司很好，工作人员很专业很细心，但是陆松宇真的很怕，所有的东西丢了坏了，磕了碰了都不要紧，但是那本书不行。
    搬了家，基本上等于和程书翎一刀两断了，陆松宇本以为此后和程书翎可以像没事人一样当个同事，但是他太低估程书翎了。
    周一搬家，周二早上陆松宇就在自己教室的桌上看见了一碗粥。
    他记得那个碗，有密封的盖子，还有两个小耳朵，还配了小勺子，像小孩用的。那是寒假结束后，程书翎带他去超市买菜，那天他们刚从科技馆回来，他玩得开心，看见了那个碗，死活要买，程书翎拉都拉不动，笑了他一晚上，说他像小孩儿。
    程书翎倒也不遮掩，不仅送了粥，还大大方方留了纸条：外头的东西，少吃一顿是一顿，吃完了碗放着，我空了过来拿。
    陆松宇心里头酥酥麻麻的不知道什么感觉，说开心又开心不起来，似乎是有什么隐秘的期待被满足了，得到满足之后却又更加难过。
    不，别留恋了，陆松宇想，他双手捧起那碗粥，碗壁还是温的。
    陆松宇拉开门，正要端去还给程书翎，便看到了站在隔壁教室门口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程老师：就许你说分手不许我重新追你？
    第68章 分手后
    “干嘛？”程书翎笑得跟从前一样，心情仿佛完全没有受到影响，“要还给我啊？”
    陆松宇显然没想到会这么猝不及防地撞上他，脸上一片茫然。程书翎看着他，双眼如一湾碧波，轻轻地荡漾着，眉眼之间一派秀艳，硬朗不足，但是当真眉清目秀。
    陆松宇好似很久才反应过来，不言不语把粥递了过去，程书翎没接：“倒也不必这么绝情吧，分手了也可以当朋友，就当我是关心朋友了。”
    陆松宇刚想反驳，程书翎又换了个语气，很着急似的：“好了，赶紧吃，不吃早饭你熬不住，我上课去了。”
    陆松宇愣了片刻，想，他是扛不住程书翎的。
    陆松宇倒也没有想错，午觉的时候程书翎又偷偷摸摸来了一趟给他盖被子。四月中的天气没有完全热起来，但是校区已经全部开了空调，睡着之后又容易着凉，程书翎是无论如何放心不下的。
    这样的温情对于陆松宇来说实在奢侈，以至于他起床时看到盖在自己身上的被子，仿佛又回到了去年的十月，那一天的下午，江叶盏说在这个教室里闻见了程书翎的青草味，他那时候没察觉，现在好像真的闻到了。
    湿漉漉的，像是快要离开的春天。
    春天来了又去，十个海子，一个也没有复活。
    陆松宇笨拙地叠了被子，连同草草洗过的碗一并拿到了程书翎的教室。程书翎已经去文科班上课了，他便多留了一张纸条：谢谢，以后不用了。
    陆松宇难熬，程书翎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的高考讲座ppt快要弄完了，这个晚上一直在做调整，一百多张ppt，背景、字体、颜色全都要一点一点弄到最合适最舒服的样子。
    弄到一半的时候，整个人突然像垮了一样，靠着椅背瘫在椅子上，恍惚间又感受到了什么似的，猛地回过头去——
    但是房子里除了他，一个人也没有。
    他以为会像那个夜晚一样，看见陆松宇站在那里的。
    那一次的陆松宇，想跟他说什么呢？他当时没有问，却没想到，再没有问的机会了。
    一个人的床铺，在四月的天里，冷得像冰窖。
    这样的日子一连持续了几天，先动的是陆松宇。他去找了顾春连：“顾老师，我想，换个校区。”
    “啊？”顾春连下意识地反问一声，看了看他不太对头的脸色和表情，试探地问：“你跟程老师吵架啦？”
    陆松宇话都提到嗓子眼了，还是放了下去，违心地说：“跟程老师没关系，我想换个校区。”
    顾春连三十几岁的人，孩子都有俩了，陆松宇在她眼里都不够看的，当即也不再追问他和程书翎的事，只说：“我们校区老师都还不够，别的校区老师还得往我们校区跑，你干嘛跑出去？KK除了西宁和清河，别的校区老师收入很低的。”
    “没关系，我无所谓。”
    顾春连事情多得很，没空慢慢说服他，只说：“那你也走不开啊，你手上二三十个学生，高三的初三的一大堆，你走了这些学生怎么办？现在兼职老师都找不到，要换校区也等这个学期结束再说。”
    如果顾春连说点跟程书翎的事情，也许陆松宇还能坚决一些，但是说到学生，他又怎么能拒绝？
    “那我，能不能换个位置？”
    顾春连都笑了：“现在哪里还有位置给你换？新来的几个全日制学生都把书搬到两个大教室里跟理科班文科班挤了，你想什么呢？别想那么多，赶紧回去，该上课还是备课，忙起来你就没空管这些了。”
    说的倒也是，想来还是自己太闲了。
    陆松宇抿抿嘴唇，径自回去了。
    五一的前一个星期，江叶盏听说了程书翎五一要做高考讲座的事情，屁颠屁颠地拖着林晓清一块儿报名了。那时候原本的名额早就满了，总部那边又找了个更大的地方给程书翎，多增加了近百个名额。江叶盏生怕错过什么似的，报完名跟顾春连确认了好几次：“真的可以了吗？”
    “你干嘛要去听讲座？那些都是没听过程老师的课的，你一天到晚黏着他干嘛？”
    “一年一次嘛，我得看看我哥哥做讲座的样子，万一以后没机会了。”江叶盏还挺得意。
    顾春连想起什么似的：“哎，我问你，你哥和你男神是不是吵架了？”
    “啊？”江叶盏想了想，好像真的有那么一回事，“你想问什么，我是不会轻易出卖我哥和我男神的。”
    “我就是关心一下他们啊！”
    “其实我也不清楚啦，但是我男神想分手，也不知道分成功了没有。”
    “估计是分成功了，你男神都想换校区了。”
    江叶盏显然没想到这个发展，陆松宇这是不想看见程书翎了啊，看来家暴的后果很严重：“啧啧啧，我去安慰一下我哥！”说完便跑了。
    江叶盏说是这么说，其实到了程书翎教室里，半句没提陆松宇的事。程书翎这么大个人，要是让她一小孩问来问去的，得多难受。
    她虽然又自私又霸道，但是有些事不该干，她是知道的。
    五一假期过后就是三模，接下来的这个星期，校区又组织了一次模拟考的模拟考。因着这个月又多了好几个新签的高三全日制，文科归文科，理科归理科，两个教室都坐得满满当当的，考语文的时候文印室里打印机“咔咔咔”地响。
    今天校区很安静，顾春连尽量让初中老师来监考，好让那群高中老师休息，故而时云归孟媛这几个，甚至连陆松宇都没出现在校区。无奈程书翎是半夜才把试卷给组出来的，快三点才睡下，只能上午再来一趟把试卷打印出来。
    几十份试卷，拿在手里厚厚一沓，很有在三中时候的感觉。
    把试卷给了在文科班监考的梁丹，程书翎转头便要回去休息，这时候电话响了。
    来电显示程太太。
    他最初给他妈这个备注的时候，他妈还嗔怪：“我是程太太了，以后你老婆叫什么？”
    “万一没老婆呢！”程书翎笑着回答。
    唉，扎心又扎肺，程书翎走出校区，接起了电话：“喂？”
    “你能不能，让我再见他一次？你的小松树。”
    程书翎显然没想到，当即轻笑出了声：“要干嘛？”
    程母急急地解释：“我不想做什么，我只是想通了一点点，没有很多，但是我想再见见他。”
    “你当人家是摊位上的青菜？想看就看？”
    程母似乎是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妈妈不是那个意思，但是如果真的是你要过一辈子的人，难道妈妈不能再见一次吗？妈妈保证，这次肯定不会失态了，你问问他好不好？”
    “可是，我们已经分手了。”
    电话那头久久没有声音，程母估计是被吓到了，程书翎也不催促，只等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大概过了两三分钟，那边才问：“是因为妈妈吗？”
    “不是，不是你的问题······”
    程母的声音又染上了哭腔：“对不起，妈妈没有想到的，如果是因为妈妈，妈妈向你道歉，也请你替妈妈向他道歉。”
    “真的不是因为你，你别这样，是他自己没想好。”
    “他没想好，那你呢？”
    “我？我从来没有想得这么清楚过。”程书翎肯定地回答，“从认识他的第一天，我就很清楚了。”
    他想，教师节的前夕，他做的那个梦，其实是个隐喻。
    “如果你想清楚了，妈妈尊重你的决定，但是，请你不要怪妈妈。”
    “我不怪你。”
    程母好似也察觉了程书翎心情低落，便故作轻松地跟他聊了些别的，十几分钟后才挂了电话。程书翎放好手机，眼前忽然一阵眩晕，所见全都扭曲成一团，脑中保留的最后一丝清明催促他扶住了一旁的墙壁。
    他没有晕倒。这一场眩晕来得汹涌却短暂，他花了不到十分钟就恢复了原来的状态，还在心里自嘲：果然是弱了很多，这么下去，身体迟早要废。
    程书翎按下电梯按键，准备回家休息。若是这儿有面镜子，也许他会发现，自己的脸白得跟他刚刚扶住的墙差不多。
    高考讲座安排在五一当天的下午，程书翎上午还上满了四个小时的课，中午才骑着小电驴往总部去。N市的夏天彻底来了，中午太阳十分猛烈，程书翎一路被晒出一身汗，到总部之后在厕所里擦湿了好几张纸巾。
    讲座两点开始，六点结束，足足四个小时，估计连口水都喝不上。程书翎走进讲座的大教室，里头已经有些学生和家长了，还有些书包和资料占着位置。他一眼就认出了第一排正中的椅子上放着的包——江叶盏的包。
    这么靠前，这个丫头是早上八点就来了么？
    程书翎没空多想，先是快速播了一遍PPT，确认没有格式问题，又猛灌了好几杯水，这才放下心来休息一会。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竟然收到了营养液！感谢小天使！为小天使的营养液加更！
    第69章 做讲座
    一点半刚过，便陆陆续续有学生和家长入座，程书翎昨晚也没睡多久，一直忙到现在，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但又休息不得，只好站起来清醒清醒，把PPT调到第一章 ，设置全屏。
    江叶盏和林晓清进来了，就坐在第一排中间：“书翎老师，你紧张吗？”
    程书翎环视一圈，想着这地儿坐满了也就两三百人，顶多还有些在后面站着的：“这么点人有什么好紧张的？”
    程书翎确实不紧张，还相当期待，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站在讲台上的感觉了，虽然上班组的时候也是站讲台，但是班组人太少了，没有感觉。在三中的时候倒是天天往讲台上站，但是那会他总是觉得累，如今他近乎神奇地发现，自己怀念着这种感觉。
    是不是总要等到逝去，才会明白那些零碎的事情多么值得珍惜？
    时间快到了，外头进来一位女老师，一路走到程书翎身边：“程老师，我们准备开始咯！”
    程书翎点点头，那位女老师便微笑着开口：“各位家长、同学，大家下午好，在这里，KK祝大家劳动节快乐，今天下午是数学高考预测讲座，让我们掌声欢迎程书翎程老师！”
    掌声响起，但并不热烈，学生和家长们是来听课的，不是看晚会的。
    程书翎倒也不介意，只朝众人点点头，便开始了。
    高考是大事，愿意大中午顶着大太阳过来的人都是正正经经想听的，故而整个大教室里十分安静，几乎只有程书翎一个人的声音，偶尔夹杂着电脑切换PPT的响声。
    江叶盏选第一排就是为了跟程书翎来点互动，结果却悲催地发现，程书翎的目光很少流到第一排，基本上都在中部地带徘徊，江叶盏泄了气，跟林晓清比赛似的算起程书翎PPT上的例题。
    “我书翎老师讲课讲得好不？”
    林晓清猛点头。
    “基础在90分左右的同学建议直接跳过最后两道选择题和最后一道填空题，先做大题······”
    底下不乏拿着本子和笔快速做笔记的学生和家长，不做笔记的也大多听得很认真，程书翎有一瞬间竟真的以为自己回到了三中的讲台，他拿着粉笔在黑板上画出一个规整的圆，跟用圆规画出来的差不多，很多学校已经换了白板，三中每个教室也都配了可触屏的多媒体教学设施，但是依旧保留着黑板，程书翎也是，坚持用粉笔板书，擦黑板的时候周围尽是飞扬的粉尘，在烈日的光线里活跃着。
    大约，是再不会回到那样的日子了。
    他是这样深切地怀念着过去。
    三个小时有余，程书翎就差不多讲完了，后面的是提问时间，底下举起的手不在少数，一旁的女老师怕场面控制不住，说：“由于我们时间有限，这里只能接受高三学生的提问，如果高一高二的同学有疑问，可以扫描我们的二维码，加入我们的KK答疑群，程老师有时间也会在里面为大家解惑······”
    就在程书翎歇息的片刻，江叶盏递过来一瓶没开过的水，她中午特地给程书翎买的。
    程书翎笑着接过，就当是感谢了。
    江叶盏不方便跟他说话，一扬眉毛，表示我体贴吧。
    程书翎点点头，打开水喝了一口。不喝水不难受，一喝水才发现自己那叫一个口干舌燥，还好只剩下大半个小时了。
    学生提问的积极性很高，有的甚至问完一个还想问，但是被那位女老师制止了，还有太多的人在等着程书翎。
    只可惜程书翎的时间也有限，到了快六点的时候女老师便适时叫停了：“今天非常感谢我们的程老师，我知道我们同学一定还有很多疑问，请大家扫描我们的二维码······”
    程书翎松了一口气，他并不知道自己讲得好不好，只是忽然想明白了生活，虽然他以前也没有认真想过。
    江叶盏和林晓清是晓清妈妈来接，程书翎跟她们道过别后，就一个人奔回校区去了。
    他不赶着上课，只是想见见陆松宇。
    程书翎火急火燎地回到校区，六点半刚过，程书翎一边停车一边想，陆松宇会不会去吃晚饭了。他一点也不想和陆松宇错开，他要马上见到陆松宇。
    陆松宇今日下午上的是高祈的课，原本是六点下课的，但是三模临近，陆松宇又忍不住与他多说了一些，两人从教室出来时已经过了半个小时了。
    “你考试的时候细心一点，语文到115应该不是问题······”陆松宇忽然停了，他看见了程书翎。
    一脸的疲倦之意。
    高祈也看到程书翎，还知道他今天下午去做讲座，把数学课都挪到明天了，便抬手打招呼：“老师，你回来啦！”
    程书翎跟他们还隔着十来步的距离，只是校区现在都安静下来了，故而也能听得见彼此的声音。程书翎朝高祈点点头：“你们下课了吗？”
    “嗯，下课了，我就要回去了。”高祈很有身为电灯泡的自觉，跟两人挥手再见之后就走了。
    “陆老师，”程书翎上前来，看见陆松宇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我想，我有话跟你说，你能不能给我一点时间？”
    只是说话而已，陆松宇倒不好拒绝，便同程书翎一块进了自己的教室。
    校区很安静，陆松宇想起自己第一次跟程书翎吵架，他从家里，哦不，程书翎的房子里跑出来，在肯德基呆了一晚上，才在早上回到校区睡觉。那个时候，校区也是这么安静的。
    只能听见呼吸的声音。
    程书翎说：“我能抱你一下吗？”
    “程老师，有什么话你直说。”
    这就是拒绝了。程书翎笑笑，说：“其实没事，我只是在讲座的时候想到以前在三中，发现自己竟然无比怀念那样的日子。于是我就想，到了以后，如果再想起现在，我会不会怀念什么？我只有这么一个现在了，我不希望以后回忆起来，发现自己这一年，从春天就开始遗憾，直到夏天都没有终结。我喜欢你，每一天都没有变过。”
    陆松宇微微垂着头，他想，程书翎这样的人，终究是被自己耽误了。
    “程老师，你会有遇上合适的人的。”
    “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陆松宇想，他们两个都太执拗了，不然也不会过得这么辛苦。
    五一假期一晃而过，接下来的两天三模，老师们便名正言顺地休息了，就连顾春连都没有来上班。陆松宇一个人呆在家里，因为懒得出去，早饭都没吃，想着中午再出去，或者叫个外卖。
    正想到外卖，门外便响起了敲门声。“咚咚咚”，像打在自己心上，陆松宇一时有点害怕。
    从来没有人敲过他的门，他的心里升起一股奇怪的预感，也许并不是坏事。
    还在犹豫要不要开门的陆松宇，下一刻又听见手机响了，是陌生号码。陆松宇没挂，接起来，声音颇有些忐忑：“你好。”
    “你好，是陆老师吗？”电话那头是个女孩子，“我是君子如兰花店的，给您送货，我已经到您家门口了，7014，您在家吗？”
    所以，是个来送货的？可是他没有买花呀！陆松宇迷迷糊糊地想了一会儿，又想到人家还在外头等着，便道：“我在，我现在就来。”
    “好的。”
    门口的女孩梳着马尾，一脸甜甜的笑，元气十足地冲着开门的陆松宇说：“陆老师生日快乐！这是为您订的花和蛋糕，麻烦您签收一下！”
    生······生日？陆松宇从没过过生日的，小时候自然不必说，就连他和学长在一起的时候也没有提过，他的出生是个错误，没必要时时记住。
    可是现在，居然有人祝他生日快乐了？他生日是什么时候呢？他自己都不清楚，想了好一阵儿，只想到身份证号上那一串数字。
    是0504.
    “陆老师？”门外的女孩显然已经累了，蛋糕和花加在一块也不轻，女孩提着蛋糕捧着花等了一阵，手有些酸了。
    陆松宇猛地回过神来：“哦，不好意思。”他手忙脚乱地接过蛋糕和花，又按照女孩说的在指定的位置上签收，边写边问，“我能不能问一下，是谁订的花和蛋糕？”
    女孩收起笔和签收的单子，依旧笑着：“不好意思哦，我们不能透露这个。”
    其实陆松宇已经猜到了，只不过还是想验证一番，人家不愿意说就算了，于是道过谢，关上了房门。
    陆松宇甚至没有处理过蛋糕和花，他和学长谈恋爱的时候很糙，开心了就做，做累了就睡，根本没空管这恋爱谈得精不精致，相比之下，程书翎实在给他花了太多心思了。
    蛋糕放在桌上，没拆，花则靠墙放着，鲜艳饱满的向日葵朝着他，叫人的心情都莫名好起来。
    陆松宇不自觉地笑了，拿起手机，犹豫着要不要跟程书翎说些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程书翎：你拒绝你的，我追我的！
    第70章 过生日
    程书翎等在楼下，眼看着送花的蛋糕的小姑娘上去又下来，心里像是放下了一块大石头。
    至少陆松宇是收下了。
    这是个旧小区，门禁不严，程书翎一大早就像个没事人一样地走进来了。地址是他上回从搬家公司那里要到的，但是他不敢上去，怕陆松宇连门都不给他开，所以还是让花店的人帮忙送了，至少陆松宇不忍心拒绝。
    也算是利用陆松宇的善良？这样想想，好像自己也挺下作。
    程书翎抬头看上去，这栋楼二十几层，令人眩晕，说真的，他也不知道陆松宇住的哪个房子，但是这样看一看，他会安心。
    程书翎突然自嘲起来，他什么时候做过这种事情？又猥琐又矫情。
    在一张旧长椅上坐了大约半小时，他收到了陆松宇的消息，只有两个字：谢谢。
    程书翎笑出了声，他竟然被一声谢谢满足了。
    虽然两个人是分手了，但是谁都没有改掉微信的备注，仍然是松树和翎羽，程书翎自然是不愿意改的，那么陆松宇呢？
    大约只是不在意罢了，想来，他也从来没有相信过吧。
    从来没有相信过会和自己过一生。
    程书翎想了很久，才回复了消息。
    陆松宇被程书翎的消息吓到了，立刻跑到窗边去看，但是他不知道程书翎具体在哪个位置，七楼的距离也远，看见人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陆松宇叹了口气，不知作何感想。
    手机再次亮起，程书翎说如果你邀请我的话，我就上去了。
    陆松宇舔舔嘴唇，他发现五月的天竟然神奇地有些干。手指打了个“不”字，却又颤抖着删掉了——他舍不得。
    舍不得这么温柔这么耐心的程书翎，舍不得他曾苦苦等待了许多年的可能会拯救他的人。
    他说，你上来吧。
    已经半月有余没跟程书翎独处过了，半月有余的时间无论放在学生们还是普通人那儿，都是一晃而过的，但是陆松宇觉得，这半月实在太漫长了，他甚至回忆不起跟程书翎独处一室的感觉，以至于在敲门声响起的时候，他的手都是软的。
    程书翎还是笑，但是没有神采，他太累了，工作、感情无一不在折磨着他，陆松宇工作没他多，但也实在没好到哪里去。
    两人相对无言，一个站在门内，一个站在门外，仿佛时间都静止了。
    还是程书翎先反应过来的，陆松宇能允许他上来简直令人喜出望外。他跨进门内：“生日快乐。”
    “谢谢。”看着程书翎一点也不见外地把门关上，陆松宇平静回答。
    陆松宇的房子是个单间，连厨房也没有，整个房子里除去浴室，就是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桌子、一张椅子和一个书架，比起程书翎那里不仅简单，而且带着陆松宇独特的冷清感，没有人气。
    只有一张椅子，程书翎连坐也不好坐，于是只得环视一圈，找了话来说：“我还以为你收拾不好。”
    “我请了钟点工的。”陆松宇确实不会收拾，但是找人还是会的。
    程书翎笑笑，是他担心太多了。
    方才的蛋糕和花都放在桌上，程书翎却是在床头看到了《约翰克利斯朵夫》的第一册 ，他春节前给陆松宇放红包的那一本。
    “你没有再看《毕司沃斯先生的房子》了？”
    陆松宇知道他看见了，答非所问：“没有时间翻书。”
    程书翎原本想上来可以给他做个饭的，不然这生日也实在寒碜，但是他这里没有做饭的地方，只好问：“快到午饭时间了，叫外卖？”
    陆松宇不是很想回答，答应了就意味着程书翎要在这里留得更久，但是他又舍不得不答应。
    他舍不得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程书翎似乎很知道他在想什么，直接问：“紫菜包饭好吗？你喜欢的。”
    陆松宇只得点头，程书翎低头点外卖，他才发现从程书翎进门到现在，他们两个都是站着的。
    “你要，坐吗？”陆松宇磕磕绊绊地问，指指椅子又指指床，“都可以。”
    程书翎倒也不客气，走到椅子边就坐：“我刚从下面上来，就不坐你的床了。”
    陆松宇自己坐在床边，床矮的缘故，他得抬头看程书翎。
    “陆老师······”程书翎话一出口，手机就震动了，准备好的话一下就被打乱了，心里把打电话来的人骂了千百遍。
    陆松宇自然也可惜没听到程书翎的话，只不知是谁这般不识时务。
    程书翎掏出手机，笑出了声：“是小欧。”于是接了电话，还按下免提。
    “老师，我紧张！”欧天建的声音还是抖的。
    “紧张你怎么不打给陆老师？”
    “陆老师不顶用啊！”
    陆松宇微微睁大了眼睛，惊讶得很。程书翎眼里满含着笑意，他终于看见陆松宇有点生气了，还得感谢欧天建同学。
    这么想着，连出口的问话也温柔了几分：“你紧张什么呀？”
    “我不知道啊，下午就考数学了，突然就有点害怕，怕考不好。”
    “你还没考就怕考不好，”程书翎换了个哄人的语气，“那不考了好不好？”
    “老师你别说风凉话。”
    你还知道这是风凉话呢！程书翎重又认真起来：“好，不说风凉话，挂掉电话，滚去休息，考完试之后，做试卷分析拍照发给我。”
    那头欧天建又抱怨了几句，程书翎都看见陆松宇想说话了，心里止不住高兴。
    直到挂掉电话，陆松宇脸上的表情还很生动：“他干嘛说我不顶用啊？”
    程书翎忍着笑：“他下午考的是数学，你当然不顶用啊！”
    陆松宇轻轻剜了他一眼，跟以前似的。
    这样的氛围很好，至少对两人来说都很轻松，一直到吃完外卖送来的紫菜包饭，都没有陷入无话可说的尴尬境地。
    但是饭吃完了又该怎么办呢？程书翎是打算和他一起切蛋糕的，这是陆松宇认识他以后的第一个生日，虽然他们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但是他说过的，他只有一个现在了，以后回忆起来，会有些什么呢？
    程书翎开口：“陆老师，我想留下来，陪你切蛋糕。”
    陆松宇有些发慌，比起和程书翎共处一室，他更害怕被程书翎看见他开蛋糕的笨拙样子。是的，他从没有过这样的经历，在程书翎面前，他会露怯。
    “我······”
    “我很期待你看见蛋糕的样子。”程书翎知道，如果自己不更快一点，一定会被拒绝。机会么，还是要把握在自己手里。
    说什么等陆松宇自己想通的屁话，就他这个样子，什么时候才想得通？！
    陆松宇没法反驳。
    但是蛋糕总要等到晚上才切，程书翎倒也知道他跟自己没话说，体贴地提议：“要不你睡一会？”
    陆松宇一脸警惕，仿佛程书翎会趁他睡着偷袭他一样。
    程书翎都被逗笑了：“睡吧，没事的。”
    陆松宇很累，但是又觉得有点奇怪，可是躺下去之后却又无比安心，不一会儿呼吸就均匀了。
    程书翎看着他熟睡的脸庞，忍不住用手指描了一圈他的眉毛。他已经很久没有碰过陆松宇，身体和精神都如同禁欲的苦行僧，实在难受得很。
    陆松宇这一觉睡得长久，大约是平时睡眠不足的关系，好不容易有这种完全放松下来的机会，便全心全意享受了一番。刚醒来时，眼睛都没有睁开，只是在床上哼哼唧唧的，还滚了两番，颇有些从前的样子。
    程书翎忍不住笑。
    这个笑声！陆松宇一下就清醒了，程书翎还在！他忘记了！
    慌里慌张地翻身下了床，陆松宇自己的精神是好多了，但是他就这样把程书翎丢在这好几个小时了，这是什么待客之道？！
    “洗把脸？”
    陆松宇点点头，然后才反应过来，这好像不太对，他才是这房子的主人！
    可是人已经到了浴室，水龙头都打开了，难不成还要出去么？！
    时近傍晚，也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做，陆松宇终于发挥了一回主人的作用，道：“切蛋糕吧，就当是晚饭了。”
    你这晚饭也真随意，程书翎不禁暗暗笑道，不过知道陆松宇是要赶自己，程书翎倒也没话说，做了个请的动作。
    唯一的一张椅子还是得寿星来坐，程书翎站在一边，为他把蛋糕打开。蛋糕店大概是为了绑得结实些，紫红色的带子打了不知道多少个结，程书翎解完一个还有一个。
    陆松宇问：“你怎么知道我生日？”
    “那回送你去医院的时候，看到了你的身份证。”
    那么早，陆松宇颇为吃惊，却又没有表现出来。
    蛋糕的带子都解开了，长长地散在桌边，程书翎不着急打开盖子，反而拿出了蛋糕店赠送的纸王冠，扎好了轻轻戴在陆松宇头上。
    陆松宇只觉头上忽然有些异样，欢喜之余，又十分感谢程书翎。
    “做好准备咯，小寿星！”程书翎的手放在蛋糕盖子的边缘，随时要为陆松宇揭开他的惊喜。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对陆老师的蛋糕感兴趣不？
    第71章 左焦点
    他说：“我教你证明陆松宇是如何经过程书翎的左焦点的。”
    他说：“运气好可以吃到压轴题馅。”
    陆松宇从没想到，他的第一个生日蛋糕的图案会这么简单，白色的底，红色的线条，坐标轴，椭圆，以及由右上斜穿到左下的直线，相交的点似乎特意加重了些。他想，那就是左焦点了。
    程书翎大约猜到陆松宇会吃惊到说不出话来，不过没关系，他很满意。程书翎故意晾着，也不解释，把蜡烛取了出来。
    陆松宇二十三岁，程书翎订蛋糕的时候特意让店员给他配了数字2和3的蜡烛。
    “蜡烛插哪儿呢？”程书翎想，如果他把蜡烛戳到左焦点那，陆松宇会是什么反应？
    陆松宇好容易回过神来，看看蛋糕又看看程书翎，只说：“你决定吧。”
    程书翎倒不好意思逗他了，便把蜡烛插在Y轴上方的箭头两侧，“噌”一声点燃了打火机。
    两粒烛火在蛋糕上轻快地摇曳着，像是无言地庆祝。黄色的光映在陆松宇的眸子里，融化了一层薄冰。
    “闭上眼睛，”程书翎在他耳边轻声吐字，温热的气息在耳畔挠痒痒，“在心里许愿。”
    陆松宇半信半疑，抬眼看程书翎，却只见他认真地点点头。陆松宇照他说的，轻轻闭起眼睛，偷偷在心里许了愿。
    陆松宇的睫毛长而翘，闭上眼睛还安分，睫毛尾巴一直颤啊颤，令人心痒。
    “我许完了。”
    “那就吹蜡烛，一口气吹灭。”
    “如果吹不灭，会怎么办？”
    程书翎耸耸肩：“吹不灭，愿望可能就没法实现咯！”
    原本无比安心的陆松宇忽然就有些慌了，这是谁想出来的呢？都许人说愿望了，怎么还带附加条件呢？一点也不讲理！可是，为了他的心愿，为了程书翎，他一定要努力吹灭这两个蜡烛。
    “别怕，”程书翎的声音忽然传来，“我和你一起，让你的愿望成真。”
    陆松宇点点头，他又找到了那种熟悉的感觉，程书翎是可以依赖的。于是他深吸一口气，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冲着那两支单薄虚弱的蜡烛而去！
    “呼——”的声音一直留在房子里，又长又匀，眼前的蜡烛早就灭得连火星都不剩，连那两缕烟都不见了踪影。
    陆松宇显然是没经验，他也不知道蜡烛这么脆弱啊，他憋好大一口气，这气还没出完呢，整间房里就只剩下了他的吹气声，这蜡烛也忒不给面子！
    房间里诡异地沉默着，只有陆松宇的吹气声在尴尬地持续，程书翎没忍住，差点笑岔了气。
    “哈哈哈哈陆老师，你怎么这么认真？”程书翎笑问。
    陆松宇讪讪收了声，他怎么能不认真呢？他许的愿，可是要程书翎长命百岁的呀！陆松宇想，我怎么敢拿你的事开玩笑呢？
    见陆松宇没出声，程书翎还以为他生气了，赶紧敛了笑，取下蜡烛，说：“那就切蛋糕咯！”
    陆松宇闷闷地点点头。程书翎拿出塑料刀，递给陆松宇。陆松宇犹豫一会，还是接过了，但是程书翎并且完全放手：“陆老师，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和你一起。”
    和你一起，切你的生日蛋糕。
    陆松宇心尖一颤，点头答应了。程书翎得寸进尺地握住了陆松宇的手，整个过程都几乎是他在主导。第一刀，是照着Y轴；第二刀，几乎平分第三象限；第三刀······
    陆松宇原本一直没使上力，可是第三刀下去的时候他忽然察觉到了什么，就在塑料刀的边缘降降碰到蛋糕的时候猛地把刀往外一移——
    红色的果酱线条被拨开些许，左焦点被打散，像是一滩没有完全散开的血。
    程书翎浑身一悚，反应过来后便立刻后悔了，他不该刻意把刀往那个点上落的。
    陆松宇喘着气，胸口上下起伏，握着刀的手一下失力，从程书翎的手心滑了出来。
    程书翎看着他两手捂住脸，久久没有发出声音，外头夕阳已经沉沉坠落。
    程书翎也没有了再切蛋糕的心情，他原本是想趁着今天，什么都跟陆松宇说清楚的，但是他没想到，陆松宇的反应会这么激烈。
    “对不起，”程书翎揉揉他的头发，“我不该这么着急的。你自己想，在你想清楚之前，我不逼你，行吗？”
    严严实实的两手缝隙间终于，泄出了一声微弱的哭腔。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陆松宇的情绪才逐渐恢复过来，两个人都没有再切蛋糕，反正也不大，便干脆用叉子，你一口我一口地分吃干净了。
    程书翎忘记了那一天他是怎么离开陆松宇家的，他只记得离开的时候脑子里盘旋不去的想法：陆松宇也许会被他逼疯的。
    他们都会被对方逼疯的。
    就在陆松宇二十三周岁的夜晚，他在一个人的睡梦中，梦见了程书翎。
    按说若是白天发生了和程书翎有关的事，他的心情又比较动荡的话，他该做那个噩梦的，噩梦当中，他会被无边的海浪淹没，直至惊醒。
    但是这个晚上，他没有梦到海。
    他只梦见了程书翎，程书翎就在他这张床上，趴伏在他身上，轻轻咬着他身上的软肉，陆松宇整个人被逗弄得弓起身来，颤颤巍巍的呻、吟声自唇舌间泄出，后又沉沉睡去了。
    陆松宇次日醒来时，躺在床上回味了很久，他能感觉到，他的裤子，是湿的。
    程书翎给他留下了一场绮丽的梦。
    因着这一场梦，陆松宇一整日都心神不宁，先是叫了家政服务，把程书翎的痕迹都清干净，又打开一本没看过的新书，可是怎么都看不下去，于是丢下书打开微信，这才发现群里已是一大堆消息。
    陆松宇快速地往上翻，一定要从头到尾一个字不落地看完，他不想错过程书翎的任何一点事情，即使群里有可能并没有在讨论程书翎。
    但以程书翎在清河校区的地位，群里但凡有很多消息，基本都是程书翎。
    顾春连：四月明星教师，又是程老师。
    所谓明星教师，是一个月一次的奖励，标准又粗暴又简单，即是课时量最多的那一个。往常也都是程书翎，但估计是太忙，没什么人讨论，这两天大家休息，群里自然是要热闹一点的。
    语文时云归：程书翎上了多少个小时？
    顾春连：268.
    语文时云归：啊我死了，我没到200已经快撑不住了，还是程书翎牛逼！
    金玲：但是这么上下去真的会上死人的，我感觉程书翎快不行了。
    顾春连：程老师这两天好好休息，还有一个月就结束了！大家加油！
    物理洛佳：程书翎怎么可能好好休息？这两天肯定也是不停地组卷组卷。
    数学程书翎：没啊，我昨天真休息了，啥也没干。
    语文时云归：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语文时云归：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
    媛子：我只关心什么时候才有人能把程书翎从神座上拉下来。
    顾春连：五月应该还是程老师，六月初中老师就有希望了，五月中初三学生会多很多，特别是全日制。
    学管龙荟：程老师厉害！
    肖艺：我们老师都要做好上课的准备，学生随时会来的。
    媛子：顾老师，快给我排初中生！我真的很想感受一下明星教师。
    语文时云归：媛子你疯了吗？
    数学程书翎：给你当，就五百块的补贴，我还不想要呢！
    媛子：拿来！
    媛子：谁不要谁是傻子！
    顾春连：孟媛四月也很不错啊，236，第二名！
    顾春连：来预测一下六月的明星教师。
    数学梁丹：看在媛媛这么努力的份上，就让她来吧。
    物理洛佳：不，我觉得是时云归。
    金玲：反正我高考完了就休息，你们上你们上。
    学管龙荟：梁老师也有可能啊，数学是热门。
    顾春连：我投云归一票。
    语文时云归：谢谢亲，我要是明星了就请吃饭！
    金玲：你傻吗？这又不是投票投出来的！
    媛子：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行，我也要投时云归，万一真的投出来了。
    数学程书翎：为什么我觉得会是陆老师？！
    校区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关系，知道的几个人又都心知肚明最好别说，于是气氛就有点微妙起来，顿了一两分钟后，不约而同地把话题往时云归身上引了去。
    陆松宇看到这里，又想起了昨晚那个梦，程书翎一直伏着，他往下一看，只能看到程书翎的发旋。
    陆松宇想，程书翎为什么非得要在自己这棵树上吊死呢？他明明值得更好的人，值得全世界最好的人。
    大约是为了摆脱这场梦境，学生三模结束后，陆松宇开始疯了一般地工作，备课上课，改作业，登记分数，跑去问时云归各种问题，总之就是不能让自己闲下来。时云归自然是不计较的，陆松宇很聪明，很多问题甚至讲了个开头他就能自己解决掉，但是时云归觉得，他状态不对。
    作者有话要说：　　是jj不让陆老师做梦！
    第72章 母亲节
    “陆老师，努力工作很好，但是你的心不在这里。”时云归话说得很冷静，他们刚讨论完三模的成绩，成绩登记表还放在桌上，没收起来。
    陆松宇连笑也没有一个，他太久不笑了，都忘记了嘴角向上翘的感觉：“除了工作，我还能想什么？”
    “你不能把工作当成是逃避的去处。”时云归叹气，“我知道你的工作没有问题，但是很多事情，你不去解决，是没有办法消失的。”
    陆松宇想，他的心是乱了，连时云归都看出来了。也不对，时云归本来就看得出来。
    “我知道这些事情不该我来讲，你也可以当我是多管闲事，但是你真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吗？”
    陆松宇看了时云归一眼，时云归的眼神没有攻击性，只让人觉得很安全，但是，他还是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又或许，他是知道的，只是不敢说。
    三模的成绩总体来说是好的，高祈的数学没有飘过140，但是总分已经接近660，语文更是直逼120，比他最初定下的目标涨了不少，人还在学校就掐着老人机给陆松宇发了好长一段信息，欣喜之情几乎溢出屏幕。
    理科班成绩最好的是苏澜，总分到了560，只要不出幺蛾子，跨过一本线不成问题。其他人大部分还是有进步的，谢文灿分数也快飙到了500，但是武玥儿却一直在原地徘徊，来KK的时候四百多，现在还是四百多，她自己也放弃了似的，一脸不在意。
    罗翰上一个月的心思基本都花在数学，除了数学，别的一律没改变，顾春连看着他的成绩单，简直哭笑不得：“你别的科目也要努力啊！不然就算你数学考到90了，你也还是四百多分啊！”
    还90分呢！考个68，他大牙都笑掉了，罗翰不好意思地扯回成绩单：“就这样就这样！我心满意足了！”
    “这样就心满意足了？有没有一点上进心？”顾春连拍着大男孩的肩膀，“要考就考个500分！”
    “哎呀老师，我来的时候才三百多，现在考到四百多了，满足了满足了！”罗翰现在没心情跟她讨论成绩，只想着周末江叶盏来了，要怎么跟她显摆。
    三模之后就是其他年级的期中考，江叶盏周末也是带着试卷过来的，罗翰就差没在校区门口堵她了，以至于江叶盏看到罗翰一脸兴奋的表情时，简直一头雾水：“你干嘛？”
    罗翰把人招呼进自己教室：“六打头啦！”
    江叶盏刚想夸他，又想起程书翎说的，不能把目标定得太低，于是说：“68也很没出息，还没到我的一半呢！”江叶盏期中考自然还是满分的，“你下次考到80，哦不，90再跟我说吧！”
    “没有下次了，”罗翰不知怎么的有点失落，“下次就高考了。”
    是呢，江叶盏想到外头墙壁上挂着的倒计时牌子，距离高考只有29天，估计她还没反应过来，罗翰就已经高考完了。想到这，江叶盏竟也有些不是滋味，怕是罗翰高考完了她都没有嘲笑的对象了。“你高考完还会回来吗？”
    “我考完还回来干嘛？”罗翰脱口而出，说完才发现江叶盏不大对劲，便又笑嘻嘻的，“干嘛？你想我回来啊？”
    江叶盏没理他，罗翰得寸进尺得要凑过去一点，却发现教室外头好像有人。
    “老师你干嘛？”
    程书翎正看戏一般冷冰冰地站在门外，被发现了也像个没事人似的，推开门：“叶子，让罗翰把试卷借你，你把三模试卷给做了。”
    江叶盏心情本就有一点低落，听程书翎这么一说，更是什么玩笑的意思都没有了。正好三模的试卷就在桌上，江叶盏连借也不说，拿着就出了教室。
    程书翎看江叶盏这个样子，颇为好笑：“委屈什么？”
    江叶盏的气也不是冲程书翎，哪好意思说什么？于是嘟着嘴，说：“我想喝奶茶。”
    “好，去哥哥那里写。”程书翎摸了摸她的头发。
    这个周末，姚星回来了。姚星是初中物理老师，这段时间初三学生猛增，到下个星期体育中考结束，还会有一批学生转成全日制，顾春连实在找不到兼职老师了，这才死缠烂打要姚星回来带学生。
    姚星一回来，校区就更吵了，碰上什么都得说，到处都是笑声。
    周日撞上母亲节，总部送来了一大桶康乃馨，每位女老师可以领一枝，剩下的就让学生带回去送给妈妈。
    “晓清，叶子，”顾春连叫上她们俩，“你们不去挑花吗？挑一朵花回去送给妈妈。”
    江叶盏差点就脱口而出“我没妈”，还是林晓清撞了撞她，然后赶紧笑着说：“我们就不拿了，下午就回学校了。”
    “没关系啊，那你们就带回学校，送给自己，你们是未来的母亲。”
    “狗屁，我才不生！”江叶盏翻白眼。
    外头正是一片热闹，老师学生围了一圈正挑花，龙荟知道周浩不好意思往人堆里扎，提前给他选了一枝：“周浩，今天是母亲节，给妈妈送一枝花哦！”
    周浩礼貌地接过：“谢谢老师。”
    秦枫阳就不同了，一直蹲在时云归旁边玩：“有没有那种送了之后能让她闭嘴的花？”
    时云归给他挑了两枝开得好的，还稍稍剪了枝：“没有，但是能让她心情好，也许会少骂你。”
    “只要你跟我妈说我每次作业都写了，她就不会骂我了。”
    英语老师还站在旁边，逗他：“语文作业都写了，但是英语作业都没碰。”
    “没有英语作业！”秦枫阳自欺欺人地大吼。
    姚星原本对母亲节什么的也没兴趣，但是正巧程书翎走出来，她便开玩笑似的抽了一枝花，果断地塞进了程书翎手里，学生们“哇哇”乱叫，姚星笑道：“程老师给你们又当爹又当妈的，母亲节送他朵花怎么了？是吧程老师？”
    “哇哦！”学生一波接一波地起哄，特别是武玥儿这样大胆的，根本不怕老师，只要玩得开心，别的不管。
    程书翎无奈地笑了好一阵，骑虎难下一般收了这花：“行吧，谢谢······姚老师，总觉得叫你姚老师很奇怪，可能你真不太像老师。”
    “干嘛又说我？”姚星在程书翎肩上不轻不重地抽了一巴掌。
    程书翎正是好笑，一回头却看见站在不远处的陆松宇，他似是刚下课出来，平静地站着，无悲无喜。程书翎突然就收了笑。
    课上到晚上，老师们都累得半死，基本一下课就赶紧溜了。程书翎下课之后才发现校区一片寂静，学生都走完了，半点声音都没有，有点瘆人，程书翎叹了口气，又是他关门的一天。
    不料，刚走出来，就看见前面一排教室还亮着灯，正疑惑呢，姚星就出来了。
    “你怎么没把我送你的花拿上？”姚星没累着，现在还有心思开玩笑呢！但笑过之后立刻察觉到不对，“你怎么是一个人？”
    程书翎笑笑，示意她边走边说：“就，分手了。”
    “啧啧啧，果然还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跟我一起孤独终老吧。”
    程书翎关了电闸，锁上校区门，笑说：“就你还孤独终老，你就差没把纵欲过度写脸上了。”
    程书翎这话固然有夸张的成分在，但是大体是没错的，姚星比程书翎更耐不住寂寞，也更不想承担婚姻的责任，故而这几年，全是露水情缘。
    姚星敢做，就不怕别人说：“哪有？我眼光很高的。”
    “你前段时间在干嘛？”程书翎和姚星一起进了电梯，电梯里就他们两个人，说什么都是可以的，“别跟我说是在复习考研。”
    “哈哈哈哈······”姚星大笑，“还是你了解我，昨天时云归一见我，就问，星姐，你复习得怎么样，我快要笑死了。不过我也没有干什么，就是我一大学同学结婚，我去北京当伴娘，顺便约了两个人。”
    她约的人，自然是炮友。
    “有看得上的不？”
    “有一个还行，三十几岁，典型的成熟男人，很会撩，但是就一次，以后也见不上，看上不看上的也没什么，高兴过了就行。”
    程书翎想，其实像姚星这样活着，也挺开心。
    “哎，”姚星碰了碰他，“说说你啊，怎么就分手了？还真被我说准了，你配不上人家。”
    外头光线昏暗，只有不远处的路灯照出隐约的轮廓，像是突然从白天走进了黑夜。程书翎无声叹息：“是啊，配不上人家。”
    “行啦，别这么伤心，咱俩么，谁也别装。”
    说的是，程书翎转头过来，借着一点微弱的光线看她。姚星估计是为了换心情，发色染成了棕黄，但是在这样的黑暗里，其实什么颜色程书翎都看不见。
    他突然，有些孤独。
    他和姚星，都是孤独的人。
    “我现在想起来，我刚来KK的时候，跟你关系最好，也不是没有原因的。”程书翎回忆着他刚认识姚星时她的透明纱裙和破洞牛仔裤，仿佛把那一颗叛逆的心大胆又骄傲地摆上台面，一点也不在意别人的眼光，“也许，我们就是一样的人。”
    姚星笑出了声：“要不，就咱俩吧。”
    作者有话要说：　　陆老师：我还没走远。
    第73章 不对劲
    程书翎想，一个为生活奔波劳碌的人，也许更适合这样的感情，有爱没爱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舒服，跟姚星说话，太舒服了，他不必想着哪句话会忽然踩了坑，也不用担心她生气了怎么办。
    于是他说：“行啊。”
    姚星跟着他去取车：“今晚？”
    “我明天还有课。”程书翎倒真没什么一步一步慢慢来的心思，他们这种人，打一炮就能解决很多事情，但是他真的太累了，而且还要继续累下去，“我送你回去？”
    “行。”姚星干脆地跨上程书翎的小电车，半点不害臊地搂住程书翎的腰，程书翎不自觉地抖了抖。
    姚星察觉了他的反应，讽刺道：“程书翎，你装什么纯情？”
    程书翎笑着摇摇头，要是放到以前，他肯定无所谓的，但是他不接触女人太久了。姚星是坐在这辆车后面的第三个人，第一个是江叶盏，第二个是陆松宇，连以前安雯雯也没坐过，更不要说这么搂着他，程书翎心里忽然起了些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愧疚感。
    N市的五月天气已然非常炎热，只有晚上骑着车，周围的风飞起来，才能稍稍舒缓白日的汗流夹背。马路上川流不息，程书翎和姚星也不过江河当中一滴水。
    路上说话不容易听清，两人也没有什么交流，直到程书翎把人送到小区外面，姚星才说：“我们就脱单了？”
    程书翎没什么感觉，好像姚星说的是“我们就下班了”，他在心里笑，至少和安雯雯认识的时候还有那么一点冲动和热情，但是现在，什么也没有。
    “嗯，脱单了。”波澜不惊的语气。
    今晚是做不成了，姚星甩了下头发：“亲一个？”
    程书翎仍跨坐在车上，笑着点了点头，等着姚星低下头弯下腰来。
    这里的光线比校区写字楼外面亮多了，进出的人不少，但是他们都不在意，谈恋爱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坏事，有什么不敢做的？
    姚星微微弯下腰，短发忽然从耳后掉出来，她拨了拨头发，为了不碍事，手指一直捋着没放开。
    程书翎闻到姚星的味道，她喷了香水，也许是迪奥或者香奈儿，他分不出来，他只知道姚星是个舍得在这方面花钱的人。紧接着，他闻到了姚星口红的香味，他想，他应该喜欢的，但是味道太浓了，陆松宇身上从来没有这样的味道。
    就在姚星的嘴唇靠过来的时候，程书翎不由自主往后躲了躲。
    “程书翎，你干嘛？”
    程书翎没接到这个吻，却像逃过一劫似的重重松了口气：“我，没太适应。”
    姚星敛了笑，有些严肃：“程书翎，你还直得回来吗？”
    程书翎自己也很想知道答案，但是也许没人能告诉他，又或许，根本不是直或弯的问题，而是除了陆松宇，他还能不能接受别人的问题。
    他摇摇头：“我不知道。”
    姚星倒也不生气，摆摆手说：“谢你送我回家，还是等你确定自己能直得回来再说吧，省得到时候衣服都脱了你硬不起来。反正你还要教我数学的，机会多得是。”
    程书翎顺势点点头，有没有机会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今晚怕是睡不着了。
    程书翎独自一人回去的路上想了很多，他忽然明白了那种舒服的感觉，来源于相互不在乎。要是真的在乎一个人，他怎么会不小心翼翼？
    但是他到底还有没有为陆松宇小心翼翼的机会？
    随着高考临近，顾春连已经准备调整高三学生的上课计划，非全日制的学生课时都不约而同减少了，但是也有临时来抱佛脚的，这一部分的空档几乎可以无缝对接，重要的是全日制的学生，无论是班组还是一对一，都不需要再上这么多的课，而是要刷题适应考试。
    顾春连边调课表边说：“等五月中过了，我们老师就可以休息一下了，课就没这么多了。”
    那时时云归正在学管办公室里坐着，闻言道：“啊！我又扛过了一个两考季！”
    “你还没有！”顾春连喊道，“五月中秦枫阳他们就要全日制了，初中的课就多了。”
    “令人悲伤。”
    时云归说归说，实际上也没累趴下，最多没有时间去玩身心俱疲而已。倒是程书翎，还没等到课表调整，人就倒了。
    那日陆松宇正在上罗翰的课，罗翰的默写简直一塌糊涂，陆松宇心里有气，只是忍着不说。忽然，外头一阵喧闹，带着些慌张的气息。
    “哎？外面怎么了？”罗翰的好奇心一下被点燃了，要不是陆松宇一脸严肃地看着他，他肯定就冲出去一探究竟了。
    陆松宇好似一点都不好奇发生了什么，平静地说：“上你的课。”
    罗翰错过了好戏一般唉声叹气，又趴回桌面写题了。陆松宇瞬间没了气，却是一阵一阵的心慌，毫无来由。
    下课之后，外头已是复归平静，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罗翰屁颠屁颠地跑去理科班问发生了什么，结果发现大家都神神秘秘，只有谢文灿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陆松宇没问，他本来就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向来定是学生又胡闹了一番，加之到处去向别人问东问西也不是他的风格，这事便不了了之了。
    直到晚上下班，陆松宇才发现事情不对——他这一天，都没有看见程书翎。
    这段时间，他虽然一直避着程书翎，但他每天都能确定程书翎是在校区的，也许是在理科班的时候遇见，也许听见他在隔壁教室上课的声音，又或者是进出校区的时候打个照面，但是今天，他没有见到程书翎。
    陆松宇心头涌上不好的预感，想发消息问他，却又犹豫踌躇，生怕这消息一发出去，自己就控制不住，手机亮了又灭，几次过后，陆松宇还是没有找程书翎。
    群里也没有消息，陆松宇自我安慰道，如果程书翎出事了，群里不会这么安静的。
    嗯，等明天再看吧。
    第二天自然也是没有见到程书翎的，陆松宇甚至偷偷往程书翎的教室瞟了几眼，只看到他干净整洁的书桌，没有上过课的痕迹。
    不祥的预感更加重，但是上课时间已到，陆松宇没法多想，匆匆忙忙收拾了试卷和资料就往理科班去了。
    学生该知道的，但是陆松宇竟然不知道要如何开口问。他这么多年来，已经习惯了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说，现在要他如何开口呢？
    于是，还是像往常一样，上课，改作业，做反馈，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只是，心里空落落的。
    程书翎在昨天早上喧闹之时就差点倒在了讲台上，他依稀记得是谢文灿把他扶到了椅子上，武玥儿拿了一把塑料扇子，轻轻给他打着扇，学生们此起彼伏地喊“老师”，他想站起来的，但是眼前天旋地转，他根本找不到重心。
    再过一会，顾春连和时云归就来了，她们说了些什么，程书翎就感觉到自己被谢文灿扶起来，晕晕乎乎地进了出租车。
    缓了很久，程书翎还是没有好转，只是知道车里有他和顾春连在，但是顾春连肯定没法照顾他，于是他说：“帮我拨一下程太太的电话。”
    跟程母说完，程书翎好似交代后事一般：“别说出去，特别是陆老师。”
    顾春连没见过这种情况，吓得腿都软了，但还是强撑着：“我知道，你别想这么多，你的课我叫别的老师给你顶上。”
    再然后，他就没什么知觉了。
    清醒过来，已经是傍晚时分，眼前一片白色，手背有异样感，一扯才发现是扎着针。程母匆匆起身：“你好点没有？你吓死妈妈了！妈妈看到你的时候，你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
    “没事啊妈，我不是还活着吗？”程书翎有点头痛，“拿一下手机。”
    程母把手机递给他，微信里有顾春连发过来的消息，说是课都帮他调好了，也跟学生们说了，不准说出去，陆老师不会知道的，让他安心养病，到周末再回去。
    此外，时云归也发来了消息，说要去看他，程书翎笑笑，回消息说不用。
    就在程书翎翻微信的时候，程母瞟了一眼，看见他的置顶，“松树”二字一下刺痛了她的眼，只是消息还停留在五月四号那一天。
    好容易等程书翎放下手机，程母小心翼翼地问：“你的小松树，知道吗？”
    “分手了就分手了，告诉人家干嘛？”说得很轻巧。
    程母脸上现出些愧疚的神色：“我没有想到你们会分手的，你看上去，很喜欢他。”
    “他自己没想清楚，我有什么办法？”
    程母不便再说，看了看吊瓶，说：“我去给你打饭吧，想吃什么？晚上你爸爸过来。”
    “过来干嘛？他明天不用上班啦？我又没啥事，不用你们看着。”
    “不看着你看着谁啊？”程母笑，笑完又叹气，“你从三中出来不到一年，就累到了医院里，不看着哪行啊？不说了，我去给你打饭，有什么事，你自己按铃叫护士。”
    程书翎挥挥手，示意无妨：“嗯，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收藏起起落落，涨一个掉一个，偏偏我又是那种小气吧啦的人，数字的变化让我超级在意，于是我想，不如双更给程老师和陆老师冲个喜吧！（其实只是想找理由双更而已）
    第74章 没良心
    “五月，就倒下了？”程校长晚上来看程书翎，半点没见担心，反而有些鄙夷。
    程书翎就差没把手中的杂志给丢出去，反正病房提供的也没啥好看：“五月就是倒的最佳时机，强度最大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六月再倒，你不得笑死我？”
    程校长笑，程母已经回去了，病房里就爷俩，没啥好在意的。
    “你妈说，你跟你那男朋友分了？”
    “嗯，”程书翎含糊地应了一声，“不是我的问题啊，别什么都怪我。”
    “我问你，你在北京的时候跟我说的，是不是他？”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程校长拿起果刀削苹果：“要是真是他，我还真没见过你这么喜欢一个人。”
    不说还好，一说程书翎就来气，心烦意乱，狠狠把杂志掼在床边：“他要狼心狗肺我有什么办法？！对他好他还不稀罕！”
    “说人家狼心狗肺，你在背后说人家也不是什么好货，半斤八两。”程校长看着他，认真问，“你实话跟我说，这事跟你妈有没有关系？”
    程书翎小时候虽然很叛逆，工作了也时常觉得他爹在放屁，但是很多话，他只能选择跟他爹说。“要非得算的话，应该是直接原因之一。”
    “还有什么原因？”
    程书翎摊开两手：“还有就是我这个鬼样子，大概是上个月了，从家里回去之后身体就有毛病了，他认为是他的原因。”
    程书翎这不清不楚的表述让程校长想到了点别的。
    “他妈不是纵欲过度啊！”程书翎怒吼。
    程校长笑得停都停不下来：“知道不是，三四月哪有时间？”
    程书翎平复心情，接着说：“这直接原因呢，又要牵扯到根本原因······”
    程书翎花了一个晚上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跟他爹说了，看着程校长越来越沉重的表情，程书翎只好打趣道：“语文老师，这是不是什么很好的作文素材？”
    程校长叹气道：“这孩子，心里得多敏感。”
    “那可不，我已经体贴到极致了好吗？”
    程校长想说他两句，又发现跟他以前瞎交女朋友比起来，程书翎这回确实是体贴到极致了，倒也不知道怎么说了，一看时间也晚，便赶紧催他睡觉了。
    白天是程母来照顾程书翎，程母的工作相对来说更好请假，更何况她都快到退休年龄了，也没啥可干的，还不如来看儿子。
    程书翎这回是真耗了心神了，晚上睡过白天还能睡，程母把病房里头的东西都收拾好，眼见着程书翎没有醒来的意思，便偷偷拿了他的手机，打开微信，把陆松宇的微信推荐到了自己那里。
    她想跟陆松宇说点什么的，但是又没想好，便也没加。
    程书翎的微信里头消息有点多，同事和学生都在给他发慰问消息，除了陆松宇。大概是保密工作做得还不错吧。
    程书翎醒来之后就是不断处理微信消息，好容易快清零了，江叶盏的消息又来了。
    叶子：书翎老师！顾老师说你病了！说明晚的课取消了！是不是真的？！
    明天就是周五了，他肯定得出院，周末的课不能停，但是顾春连怕是他休息不好，所以干脆把江叶盏的课也给取消了。
    翎羽：取消就取消吧，没多大事，周六就看见我了。
    叶子：你在哪个医院？我明天下去去看你。
    程书翎笑了，回道：好，你来。
    陆松宇的不安在周五下午达到了最大值，从周三到周五，他连续三天没有看见程书翎，最重要的是，江叶盏没来。
    但是群里一片安宁，老师学生嘴里丝毫不提程书翎的名字，好像这个人从来就没有出现过，他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抓不到。
    而江叶盏下了课就直奔医院，甚至还在外头买了一束花，程书翎说下午打完点滴就出院了，她要去迎接她的书翎老师。
    “书翎老师！”江叶盏匆匆忙忙把花放在桌上，整个人扑到了程书翎身上。
    程书翎本来就没什么力气，江叶盏这一来，快把他弄趴下：“你要干嘛？嫌我死得不够快吗？”
    江叶盏赶紧起来，掰扯着他的脸：“快让我看看，好像也没看出什么不同啊！”
    “废话，我好歹住了几天院，要是一点都不好转，费这个钱做什么？”
    “这倒是，”江叶盏环顾一圈，“就你自己啊？”
    “我妈去给我拿药了，她拿药回来就可以走了。”
    江叶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神色异常：“等会我不会看见校长吧？”
    “不会！”程书翎笑，“他还没下班呢！”
    “那就好，”江叶盏坐在床边，问，“我男神有来看过你吗？”
    程书翎怔了怔，摇头道：“没让他知道。”
    “没让他知道他不会问吗？”江叶盏好似突然就生气了，“我都能知道！凭什么你这么喜欢他，他连你住院都不知道？他有良心吗？！”
    “叶子！”程书翎严肃起来，“大人的事你别管。”
    “没良心就是没良心，分什么大人小孩啊？！小孩都明白的事，大人就能不明白吗？我要恨死他了！”
    “叶子！我跟他的事，你掺和什么呀？”
    江叶盏眼泪“扑簌扑簌”地掉：“我心疼你啊，不掺和我就不能站队吗？顾老师说得可吓人了，你还上着课······”
    程书翎把她揽过来：“好了，没事了，没有那么吓人，现在不是好着呢吗？”
    程母忽然推开门，看着这场景又愣住了：“这是······”
    江叶盏立马停住了抽噎，擦擦眼泪，站起来打招呼：“伯母好。”
    “你好。”程母看江叶盏这个样子，料想是程书翎的学生，也没在意。却不想，程书翎却是把江叶盏往身边一拉，坦坦荡荡地说：“我亲妹妹。”
    程母不由得笑：“随你。这是你的药，怎么吃上面都写了，你看这两天要不要回家里住？”
    “不用吧，没事。”程书翎腾出手来拿药，“你回去吧，我送这丫头回家。”
    但是江叶盏同学显然没想回家，委委屈屈地抱着花嘟着嘴，程书翎又是摸头杀又是好言好语的，都没让这丫头高兴起来。程书翎突然就笑了：“算了，带你去玩。”
    江叶盏双眼忽然就亮了，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看过电影吃过东西，江叶盏的心情总算好了些，但是这份好心情又在周六上陆松宇的课时化为了灰烬。
    实则陆松宇早上看到程书翎，心里是重重泄了一口气的，好像完成了多艰巨的任务似的，但是他仍然没去问，直到江叶盏的课上，他才小心翼翼地问：“你昨晚，为什么没来？”
    江叶盏脸上半分笑意也无，反问：“你是想问我，还是想问谁？”
    陆松宇心头一跳：“我······”
    “老师，我们能上课吗？”
    “对不起。”他察觉到江叶盏有气，但又不知为何，只得先上课。
    这几乎是江叶盏这么久以来最认真的一堂语文课，该做的笔记该写的题一点没少，但是该有的交流却一点不多，江叶盏憋着气，陆松宇反倒战战兢兢。
    直至下课，原本笃定什么也不告诉陆松宇的江叶盏，终究是在推门出去的前一刻回过头来：“他在讲台上晕倒了，你知道吗？”
    然后她看见，陆松宇迅速红了眼眶。
    傍晚时分，江叶盏一直在外头等着程书翎下课，看见人出来，又蹦又跳地黏上去：“想喝奶茶。”
    “好。”程书翎应了一声，便和她一块出去了。
    却不知，陆松宇早就看见他离开教室，只是碍于自己还没下课，否则就追出去了。
    “你今天语文课是不是为难陆老师了？”
    江叶盏专心等着电梯，并不看他：“我没有。”
    “小丫头还嘴硬。”
    “我就是没有！”江叶盏反驳，“我要是想为难他，上着课你就会听见救护车来的声音了！”
    程书翎知道她闹脾气，本来就一孩子，也懒得跟她计较，迈进电梯里：“那你最好别让我听见，不然你以后也不用叫我了！”
    江叶盏越说越来气：“他有这么好吗？”
    “有。”
    陆松宇出来慢了一步，没能赶上前一趟电梯，现在正是六点过，下班的人多，电梯下行很慢，陆松宇没怎么犹豫，转头就往楼梯间跑。
    他这么一阶一阶疯狂往下跑的时候，甚至没能想起，他跟程书翎回家的那个晚上，他也是这样追着程书翎的。
    下班高峰，写字楼外一辆接一辆的车，陆松宇不敢瞎跑，环顾一圈，也没看见人。他下意识地往当初两人吃饭的方向跑去，果然转过两个弯，就看见了程书翎和江叶盏。陆松宇喘了几下，喊出了声：“程书翎！”
    江叶盏比程书翎还早回头，尖酸刻薄的话一肚子，还愁没地方说呢，现在就追上来了。还好程书翎知道她在想什么，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先过去。”
    江叶盏不动。
    “听话，嗯？”程书翎侧了侧头，这语气，简直像是求她了。
    江叶盏气呼呼地转过了身，自己朝奶茶店去了。
    程书翎停在原地，等着陆松宇上前来：“陆老师，有什么事吗？”
    作者有话要说：　　快了快了，陆老师再过两三章就回家了。
    第75章 非常想
    陆松宇走到他身边，却又没太靠近，他其实没有准备好怎么出口，只是知道自己一定要来问，现在人都站到面前了，想躲也是不行的，只好硬着头皮说：“我听说你······”
    程书翎很开心，因为他终于来了，但是又分明知道他没跨过心里那道坎，问了也是白问，于是也不为难他，道：“现在没事了，陆老师话说完了的话就去吃饭吧，叶子还等我。”
    程书翎第一次这么赶他，陆松宇实在心酸，现在想起来他要走程书翎却强留那会，不知道多么幸福，可是，是他自己把那样的生活给推开的，是他把程书翎丢弃的。
    “那你······好好照顾自己。”
    程书翎听见他声音里的哭腔，像是深秋的悲鸣，仿佛一脚踩在枯黄的落叶上，粉身碎骨都是轻的。但是他仍然狠心：“陆老师，我们两个已经没有关系了，你是在什么立场上来跟我说这句话的呢？”
    立场？陆松宇瞬间懵了，他哪有什么立场？前男友？同事？都不对。这些立场能拿来干嘛呢？
    “其实你看到了，不管有你没你，要打的针要吃的药，一点也不会少，人都是会死的，怕死的人满大街都是，但是没有人因为怕死就什么都不干。”程书翎看着他，“陆老师，我说过不逼你，你自己好好想吧。”
    程书翎转头望了望还在奶茶店门口等他的江叶盏，说：“叶子不懂事，我说她了，你别跟她计较，她有点慌，情绪不对，口不择言也是正常的，你别放在心上。”
    陆松宇不知怎么的，知道程书翎是安慰自己，可是这话一出来，他似乎更委屈了，好似自己才是个外人。
    可本来就是外人啊！
    “还有一句话，你生日那天我忘记说了，现在说也是一样的，只要你开口，我就带你回家，这句话，是一直作数的。”
    陆松宇红着眼眶猛点头，可他还没想好要说点什么，程书翎便已经走了。
    程书翎给过他最美的梦，甚至不将其收回，只要他说句话，随时都可以去拿回来。
    只要他足够勇敢，只要他愿意迈出那一步。
    这一天是N市体育中考，体育中考结束之后，初三学生就不必每天体训了，很多学生晚上可以提前一些上课，而秦枫阳这一批全日制也正式开始了。
    校区已经没有多余的教室，甚至连文科班和理科班里的空位置也都放满了书，顾春连实在无奈，说：“要不然，让我们老师和学生共用一个教室吧，学管办公室这边有几张桌子可以用，但是不够。”
    话音未落，老师们还没答应呢，秦枫阳就大喊：“我要和语文老师在一起！”
    时云归翻了个白眼：“看不上你！”
    “不管不管，我的书都放你那里！”秦枫阳就差没扑到她身上闹腾了。
    时云归哭笑不得：“你看看别人，再看看你，为什么你那么幼稚？你有反思过这个问题吗？”
    “没有没有！不管不管！反正我要和语文老师在一起！”
    其他的学生没有秦枫阳心这么大，还有几个学生情绪很不好，满心想着，为什么交了钱连个单独看书的地方都没有，就差没说要退费了。顾春连不是没看出来，赶紧让学管们去安抚学生，自己也亲自上阵：“大家暂时委屈一下，六月初高三的哥哥姐姐就走了，到时候大家都会有教室的。”
    别的老师也是一脸苦相，尤其金玲和洛佳，前一天还说着课少了就休息，没想到今天初三的就全涌进来了。虽说另有初中的物理和化学老师，但是这么多学生，她们俩也少不得要分担一点，最后只得自我安慰道：“没事，有钱赚。”
    就连姚星都要回来带全日制的学生，全职老师就别想着休息了。
    唯一一个不必接初中生的是程书翎，但是即使到了五月中，来抱佛脚的高三学生也不少，前一批学生课少了，新一批学生又排上了，总之一句话——想休息，那是不可能的。
    顾春连安置好这一批初三全日制，又开始策划考前的誓师大会。她打算五月底六月末办的，初三和高三一起，这样的活动每年都要办一次，顾春连可谓经验丰富，周一就把大概的策划写出来了，跑去问肖艺要钱。
    KK每个校区每个月都有一定的活动经费，可以用来做校区活动或者团建，但是上半年大家都太忙，根本没时间，到现在还省了好大一笔钱。如果花钱少的话，顾春连是可以自己决定的，但是誓师大会人太多，需要花的钱已经超过她能决定的额度，这才要问肖艺。
    肖艺今年心情是很好的，校区业绩好，最受益的自然还是她这个校长，要钱多她也没说什么，三两下就签了字。
    誓师大会在五月的最后一天举行，那天正好是周日，当天要用的物资还不着急买，顾春连先叫上龙荟去了一趟文具店买贺卡。
    以往在KK全日制的学生，离开的时候校区会给一个结业证书，顾春连想着，那样也太寒碜了，于是就打算去买贺卡，让学生的学管和科任老师都写点什么，给学生一起带走。
    “主任，太多了吧？”龙荟抱着一大摞蓝色的贺卡。
    顾春连要了袋子，让店员帮忙装一下：“不多啊，光是高三全日制就是三十几个，每个学生至少是七张贺卡，再算上非全日制的，初三的，多也多不到哪里去。”
    来都来了，顾春连顺道买了誓师大会要用的气球和彩带，和龙荟一人两个大袋子回校区去了。
    到了下午，群里便热闹非凡，先是顾春连在群里发了消息，让各位老师算好自己有多少毕业生，然后来学管办公室领东西，接着便是老师们在群里叽叽喳喳。
    金玲：领钱就去，领别的就算了。
    顾春连：说得好像这几个月工资少你们了一样！快点来，每个老师都要来，给你们的学生写贺卡！
    媛子：哦哦哦，我中文匮乏。
    顾春连：写英语！
    语文时云归：领到了！顾老师挑贺卡的眼光还不错。
    学管龙荟：我挑的。[偷笑]
    语文时云归：龙老师的眼光超级好！！！
    物理洛佳：我写不出来。
    顾春连：就写几句祝福嘛，考试加油，鹏程万里就可以了。会写的老师要多写一点。@语文时云归@语文陆松宇
    语文时云归：突然躺枪。
    金玲：我能不能每张都是一样的？反正也是给不同的学生。
    肖艺：我们老师还是要根据不同学生的特点来写。
    数学梁丹：我本来以为我没什么学生的，结果一拿就十几张了。
    英语莫老师：我也是。
    语文时云归：拿了三十张的我有说话吗？
    数学程书翎：他妈老子连算都不敢算！
    语文时云归：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媛子：程书翎，我要拿42张，你在我这个基础上往上加。
    学管龙荟：我们要写的更多啊！
    物理洛佳：突然觉得自己好幸运。
    金玲：我去了，洛佳要我帮你拿过去吗？
    顾春连：大家加油，每天写几张，很快就写完了，29号之前交哈，我们学管还要帮大家按照学生一个个放好的。
    语文时云归：程书翎，很快就写完了，加油哦！
    数学程书翎：滚远一点！
    顾春连：实在不行就先写高中的，高中的六月初就要回校了，初中的我们可以晚点再给。
    陆松宇自然也去领了贺卡，他比时云归少几张，不过想到程书翎，心情却如何也轻松不了。不知道他身体好点没有，也不知道他究竟有没有时间休息，大约是没有的吧，工作总也做不完，他又不是偷懒的人。
    一连几个晚上，所有的老师下班之后都在奋笔疾书，这样的句子对陆松宇来说自然是不难的，只是当他独自一人伏台写字时，总能想起程书翎的背影来。
    那时候，程书翎的黑发在白炽灯光下像是发着光，让他一下就想起毕肖普的诗：星光穿过你的黑发，以一支明亮的编队，紧密地聚集在一起。
    毕肖普说的是对的，他的头发上有星星。但陆松宇已经很久没有看见过程书翎头发上的星星。
    不止是星星，就连所有的光，都跟着程书翎一并消失了。
    桌上是他写给高祈的贺卡：将来若遇到低谷，请一定想起曾为了梦想努力奋斗过的自己，想起自己竭尽全力所追求的世界。这个世界上，从来不缺值得为之醒来和奋斗的理由。
    这样的话写给高祈未必合适，这些孩子的处境比他好太多，只有他才需要在坚持不下去的时候一遍遍地回忆着自己想要的生活。
    他从未想过，那样的生活里会有程书翎，但是却不得不承认，有程书翎，才是他最想要的生活。
    就在这个孤独的夜晚，陆松宇望着窗外无尽的黑暗，终于直面了内心的那点奢望：他想和程书翎一起生活，非常，非常想。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让我们为昨天新来的小可爱双更吧！
    第76章 我害怕
    几天后，陆松宇就带着他那一沓贺卡来了。因为要上课，也没来得及拿去交给顾春连，先放在了桌上。来上课的罗翰耐不住好奇，随手翻了一张，是写给谢文灿祝他考试顺利前程似锦的，罗翰一脸鄙夷的神情，又放好了：“老师啊，写这些有用吗？”
    陆松宇不解，罗翰接着道：“考得好考不好，跟这个有关系吗？难道你说我考得好就会考得好了吗？”
    陆松宇想了想，说：“但是，总不能因为不一定有用就不做吧，万一呢？”
    “如果说存在这种万一的概率，我每天诅咒一个人死，是不是重复很多次之后他就会真的死掉？”
    陆松宇左边眼皮狠狠地跳了一下，罗翰无意的一句话却让他想到了自己。“如果，你真的会让人死掉，你会怎么办？”
    罗翰“哈哈”笑了两声，整个人十分之兴奋：“如果是这样，我就让我讨厌的人死掉啊，唉不对，这样说好像三观不对，反正就是想让谁死就让谁死，这不是很爽？！这是开挂的人生啊老师！”
    陆松宇都被他说愣了，过了一会儿又听他道：“不过反正也是不可能的，想想就算了，如果我出去说我想让谁死就让谁死，别人肯定觉得我是个傻子，是吧？”
    是啊，陆松宇在心里喃喃道。
    陆松宇交了贺卡后，顾春连又在群里催了一次：大家加油啊！陆老师已经交上来了！
    语文时云归：我的，下午交！
    顾春连：学学语文组啊各位大佬！
    媛子：那什么，陆老师写完了能不能代劳一下？
    陆松宇心里“咯噔”一下，还真的怕顾春连说让他帮忙多写几张，他虽然写得快，但是好不容易把活干完了，又来一堆不是自己的算怎么回事？
    再一低头，却是看到了程书翎在群里的消息：我都没好意思让人代劳，你怎么说得出口？
    媛子：啧啧啧，我好像叫错人了，云归，代劳！
    语文时云归：不代！
    金玲：哈哈哈哈哈哈媛子傻了。
    后面的消息陆松宇没再盯着看，程书翎那句话多少又让他多想了。一退出工作群的对话框，却看见有新的好友请求。
    陆松宇忽然有些奇异的预感，很少有人加他为好友，他的微信里只有大学同学和现在的同事，该加的人都加过了，怎么会突然有好友请求？
    他点进去，看见微信名下面的一行小字：我是程书翎妈妈。
    陆松宇忽然一阵眩晕，手机也没有拿稳，一下砸在地上。可是手机捡起来，他还是要面对程母也许要找他谈话的事实。
    她想说什么呢？还是会希望程书翎不要和自己在一起吗？陆松宇分明知道现在这样就是最符合程母的期待的，心里却止不住悲伤。
    他手指颤抖着，点了同意。
    那边消息来得很快：你好，我是程书翎妈妈，我可以跟你谈谈吗？
    陆松宇心神不宁地回复：可以。
    ——怎么称呼？
    ——我叫陆松宇。
    ——或许，我可以叫你小松树？
    这几个字一下就扎破了陆松宇的泪腺，他一直没有改微信名，一是觉得无所谓，更重要的是，他舍不得，舍不得断掉和程书翎最后的联系。
    程书翎，曾是他的希望。
    ——我冒昧了，我跟程书翎说到你的时候，也都是叫你小松树的，如果你不愿意，我还是称呼你陆老师。
    ——没关系，都可以。
    ——阿姨是想跟你道歉的，我没有想到你和程书翎会分手。他说这是你们自己的事，但是我知道，我的态度对你们肯定有影响。
    陆松宇沉默着，他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阿姨知道，你们已经分手了，我再说对不起也是没有用的，那天我的反应也许过激了，但是请你想想，现在我们这个年纪的人，有多少能接受自己的孩子是个同性恋呢？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母亲。
    ——但是，程书翎真的很喜欢你，他交过很多很多女朋友，却从来没有这么在意过一个人。
    ——我不知道你们的问题是什么，他不愿意和我说，我也只能说，希望你们不要因为我影响自己的判断，阿姨知道，你是很优秀的孩子，是你改变了他。
    ——阿姨没有强迫你和他和好的意思，只是希望你能不受我当时的影响，否则，我会愧疚一生的。
    ——原谅阿姨，好吗？试着和程书翎去解决你们的问题，不要一个人担着，如果你和程书翎真的不合适，至少保证你们没有遗憾。
    程母发了很长一串，陆松宇想，她一定是个温柔的女人，只是自己没有见到。
    ——我不怪您，但是，我害怕。
    他想，他终于说出来了，他害怕，害怕没法和程书翎长久，害怕程书翎会因为他失去原本的家庭和幸福，害怕即使自己赔上一生，也没有办法弥补程书翎将要失去的一切。
    ——别怕，孩子，松树是很勇敢的树木，程书翎一定也希望你做一个勇敢的人。
    ——去吧，去试，试过了才有结果，程书翎不会欺负你的。
    程书翎怎么会欺负他呢？陆松宇突然就笑了。
    这几天是中考二模，初三那批全日制回校去了，校区安静不少，顾春连趁着这几天准备了誓师大会的东西，饮料和零食可以提前买，鲜花和蛋糕也都订好了，再一一通知毕业生。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学生们的结业证书和贺卡，结业证书需要手写学生的名字，这工作量也不是一般的大，幸好还有学管们，谁的学生谁写，贺卡也是一样，各科的放到一起，还千叮咛万嘱咐千万别放混了，不然就尴尬了。
    二模成绩出得也快，周浩的语文还是A，搞得陆松宇有点暴躁，于是又把周浩的试卷拿去给时云归看。时云归刚从秦枫阳的68分里解脱出来，一看周浩的试卷那叫一个神清气爽：“哇！枫阳宝宝，你看看人家！”
    秦枫阳鄙视地“切”了她一声，又跑到英语老师那里闹腾了。
    玩笑归玩笑，时云归还是认真地帮陆松宇看起来：“我建议，不要再补作文了，他的作文已经定型了，还不如把阅读提一下。九分的阅读，至少还有两分的上升空间，还有文言文的这一题，这一分是可以要的，加上这三分，已经能到A+了。”
    陆松宇点头：“我只是觉得他的作文，实在老套。”
    “他愿意换最好，不愿意换的话，你可以让他提前写一篇，帮他修改好，作为中考的备用，到时候直接套。周浩的机动性比较强，他会处理这些问题。”
    陆松宇仍是点头，表示知道了。
    时云归突然笑了一声：“陆老师，好像你状态好一点了。”
    “是吗？”陆松宇有些惊讶。
    “是真的。”
    周日那天，文科班往常九点才开始的文综测试提前到了八点，因为顾春连跟他们说过要用这个教室来作为誓师大会的场地。学生们不仅欣然接受，还纷纷表示自己要帮忙布置。
    顾春连带着秦谦去买水果，到了楼下实在提不上去，又叫了龙荟和朱芳庭下来帮忙。圆滚滚的秦谦抱着一个大西瓜磕磕绊绊地跟着妈妈走，龙荟好担心他会摔倒。
    进了电梯，顾春连都闲不下来，嘴里念念有词：“我看一下都有多少东西，饮料、零食、蛋糕、水果、花篮······”
    “那蛋糕和花蓝呢？”
    “等一下人家送过来。”顾春连叫上秦谦，几人一同走出了电梯。
    学管办公室里，江叶盏和林晓清已经拿着打气筒打了一地的五彩气球了，顾春连简直身心俱疲：“你们两个打这么多气球，倒是绑起来啊！秦谦，小心一点，不要踩到气球了。”
    江叶盏只顾自己玩得开心，才不管要不要绑起来，于是几个学管齐齐上阵，弯着腰一个接一个拾起了气球，绑成了两大串。
    文科班教室里的白板早写上了“誓师大会”的字样，门口也绑上了彩带，至于教室里，因为学生还没有完成测试，所以暂且没有布置。
    十点半一到，顾春连火速收了试卷，整个班的学生都动起来，拉彩带、粘气球、搬桌子、铺报纸、摆各种吃食，秦谦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穿梭在忙碌的哥哥姐姐中间，虽然不知道大家在忙什么，但很快乐就是了。
    江叶盏和林晓清到门口接来了蛋糕和鲜花，这个普通的文科班教室顿时五彩缤纷，不少学生跑过来看，好奇地问来问去，顾春连一把全招呼了：“中午下课了过来吃东西。”
    肖艺今天要带着学生宣誓的，看这个热火朝天的样子，还以为是要开始了：“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十二点十五，有些老师要布置作业，或者是拖一会堂。”
    “老师！”有学生在里头喊，“我们能不能先吃？饿了！”文科班的孩子早早就过来测试，有些连早餐都没吃。
    顾春连大手一挥：“吃，随便吃！就是买来吃的！”她买的东西足够多，不会不够分，她还怕吃不完呢！
    江叶盏和林晓清混迹在学长学姐当中，你喂我薯片我喂你饼干，不亦乐乎！
    第77章 誓师会
    即使事先计算过两考学生的人数，顾春连也没有想到他们全往里头一坐，就几乎把这个自习教室挤满了。为着让大家都有地方坐，也没人管是不是一人一个位置了，挤一挤就能多出一个空位来，拉过椅子一摆就能坐，教室前后，过道，全都坐满了人，还有跟秦枫阳玩得好的几个，连椅子也不用，就挤着站在教室最后。
    顾春连心里可欢喜，整个教室热热闹闹的，她一会指挥着学生坐好，一会让人去喊老师过来，可是她也不知怎么的，一下就笑不出来了。
    笑不出来也得笑，她憋出的笑有点假，还很短，于是脸上表情一会落寞一会开心，倒叫人捉摸不透了。
    学生们都坐好后，先是肖艺说了些话，然后拿着手机，一句一句带学生们宣誓，这些学生有些没见过肖艺，也不知为何是她来带大家宣誓，只一脸懵逼地跟着读，不走心不走肾只走神，程书翎在门口都看笑了。
    江叶盏没获得进里头坐着的特权，便贴在程书翎身边，跟他一块在门口看。
    誓师词又旧又无趣，肖艺的声音很淡，跟学生又没感情，学生们的心全放在蛋糕上了。
    好容易等誓师结束，顾春连走上讲台，忽然就不一样了。
    整个教室鸦雀无声，学生们全静静地坐着，她这么扫一眼，便想哭了。
    “我真的是······每年办这个誓师大会我都要哭。”顾春连笑着把眼眶里的眼泪往里憋，小小的秦谦站在门口喊：“妈妈坚强一点！”
    学生们听到这中气十足的一声，便开始此起彼伏地起哄，气氛活跃不少。
    顾春连笑着伸手压了压，示意大家安静，满教室的学生，平时鸡飞狗跳的不少，但到了这会，却一点也不闹了。“你们毕业了，这是高兴的事情，不应该哭的，现在坐在这里的每一个学生，不管是要高考的还是要中考的，爱学习的不爱学习的，成绩好的差的，话多的还是文静的，都永远是KK的学生，是你们每一位老师的学生。我们努力了这么久，辛苦了这么久，为的就是这一次考试，希望大家都能够放轻松、相信自己、超常发挥、取得好成绩！”
    “好！”秦枫阳带头喊起来，教室里又开始鼓掌。
    程书翎不知怎么的，也红了眼眶。
    江叶盏低声问：“要是我高考，你也会这样么？”
    程书翎不说话，只摸了摸她的头发，当作回答。
    顾春连朝门口望过来：“我也不会说什么好听的，我们找一个文采好一点的来说几句······”
    “我们要程老师！”武玥儿率先喊，她坐得靠前，声音又洪亮，连走廊上的金玲孟媛几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这里的高三学生至少有三分之二是冲着程书翎来的，武玥儿这么一句也算是深得人心，谢文灿罗翰几个敲着桌子喊：“程老师！程老师！程老师！”
    这下想躲也躲不过了，顾春连回过头道：“程老师代表我们老师说几句。”
    江叶盏兴奋地拍着程书翎的手，好像程书翎是要去领大奖一样。程书翎知道自己推辞不掉，于是深吸一口气说：“行吧。”
    就在他要上去的前一刻，却又迅速低下头来，对江叶盏低声说：“帮我带他过来好吗？”
    江叶盏知道他说什么。
    “这里的很多学生都认识我，在上我的课之前就认识我，鄙人有那么一点还算拿得出手的成绩······”
    “状元啊！两年的状元！”学生们对他的底细实在太清楚了，拿不拿得出手都不由他自己说了算。
    程书翎笑：“但是今年可能没有了，没有全省最高分，也没有教育局发的奖金，但是我有一个很奇怪的想法，我的每一个学生，都是状元。”
    江叶盏听了几句，连忙把林晓清拉过来：“给我占个位置，我等会回来。”
    陆松宇站得不远，他得随时做好让顾春连叫到的准备，况且，他实在不愿意错过程书翎的任何事情。江叶盏小跑到他跟前，边抓起他的手腕边说：“我快要讨厌死你们两个了！”
    陆松宇一惊，但人已是到了拥挤的教室门前。
    “林晓清，把我男神塞进去！”
    那头林晓清当然也机灵得不行，赶紧让出了自己的位置，又不许别人占，陆松宇就在一阵推搡和拉扯间站到了原本被团团围住的门口。
    程书翎在讲台上发光：“······我当老师算不上选择，这是在娘胎里就决定好了的。我很早就知道，当老师呢，没富贵命，但是我今年才知道，我不仅没富贵，我还差点连命都没了······”
    学生们哄笑，笑完了又觉得心酸。
    “但是我觉得，为了自己热爱的事业，为了自己选择的人，即使失去生命，也是在所不惜的。”程书翎说完，侧过头看了陆松宇一眼。
    陆松宇几乎要掉下泪来。
    程书翎转回头去，笑道：“更何况，我遇到的每一个学生，他们带给我的一点一滴的回忆，都是我的财富。从这个意义上讲，我仍是一个富有的人。我希望你们也可以明白，真正的富有并不是存款的多少，而是······”
    “而是坚毅的品性！”秦枫阳大喊。
    程书翎冲他赞赏地点头：“对！这是时老师说的，所有无法被衡量的东西，包括知识、美好的品质、值得珍藏的回忆，这些，才是真正可贵的！很久以后，你们可能会忘记一模、二模乃至中考高考的分数，但是这不是多年学习的唯一结果，真正的学习让我们成为善良、坚韧、诚实的人，让我们学会去尊重这世间的一切，热爱自然，热爱生活，热爱艺术，敬畏遥远的梦想，敬畏未知的世界，敬畏真理与正义！”
    苏澜突然鼻头一酸。
    “好话顾老师都说过了，我就不再重复了，我想告诉大家，中考和高考都不是结束，而是新的起点，人生还很漫长，奋斗的精神与你们同在。”
    “以前这里还有过一个高三学生，叫做欧天建，因为某些原因，他没有再来，但无论他身处何方，我们也一并祝福他，请一定相信，老师们对你们的爱与祝福，从来不因为你们的成绩而有所不同！”
    江叶盏背靠着走廊墙壁坐在地上，抬头问：“我书翎老师说得好不？”
    “好。”林晓清回答，“搞得我都想去高考了。”
    程书翎讲完话，便是合照环节。因着校区地方不够大，没法一次全拍完，只好高三的拍一轮，初三的再来一轮。高三的这一批也没几天了，一个个像脱缰的野马，到处拉着老师要拍照，理科班仗着男生多，硬生生把程书翎抢了去。
    “老师，我们回教室去！”武玥儿还得意地冲着文科班的同学做了个鬼脸。
    罗翰也不跟着去了，看江叶盏在外头好似不大高兴的样子，便蹲下来逗她：“你不去？”
    “我又不高三，我去干嘛？”江叶盏瞟他一眼，似乎不大情愿地说，“你，考试加油。”江叶盏从没给别人加过油，这话一出口，别扭极了。
    罗翰一低头，额前一络卷发散了下来：“反正不会考四十分的。”
    “唉，等放假了，我去烫个头发，弄卷，等开学了再弄回来。”江叶盏手比划了一下，“就，你这样的，一点点卷。”
    “行啊。”罗翰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还是没有说出口。
    “要不，我跟你拍一个？”江叶盏掏出了手机。
    罗翰没应是，却连动作和表情都摆好了。
    “我发现，你是真的有点闷骚。”江叶盏一连按了几张，脸不知怎么的有点发热，心跳得很快，却又好似飘在空中，仿佛体育课上听到老师说这节课跑八百米，连手都微微颤抖着，只是莫名多了些欢喜，“这破手机，用得不顺手，放假了我就换。”
    “什么鬼？连自拍都不会，怪手机干嘛？”罗翰伸手夺过了她的手机，“我来。”
    理科班那头，学生们拖来了本班的所有老师，除了生物老师在别的校区上课以外，剩下的都来了。陆松宇不紧不慢地走来，不为所动，跟几乎快疯的学生们形成了鲜明对比。他的生命里鲜少有这样热闹的时候，他被闹得浑身不自在。
    这份不自在，在他到达程书翎身边时不出意料地登了顶。
    朱芳庭承担着拍照的重任，喊着大家看镜头，暂时缓解了陆松宇的尴尬。“茄子！”朱芳庭元气十足地喊，学生们也此起彼伏地应和，就连孟媛也连声尖叫：“我终于要解放啦！我活下来了！”
    “哈哈哈哈······”
    程书翎回过头，笑说：“放心吧，明年还有一劫！”
    陆松宇默默地退开了，理科班的学生们又各自拍照，程书翎和孟媛迅速被文科班抓了去，前台则被初三学生占领，陆松宇突然产生了深深的孤独感。
    他似乎本不属于这个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的这个时间很不开心，想说点开心的话也说不出来，祝程老师和陆老师百年好合吧！
    第78章 切蛋糕
    不知道是谁把蛋糕开了，捧了出来。眼看着大家轮流端着蛋糕拍照，周浩的童心也被点燃了，等着要捧蛋糕拍照，见着陆松宇没事干，还快活地催促：“语文老师，快点来呀！”
    陆松宇一惊，这般热闹的场面他实在应付不来，可是周浩那眼像是发着光，他又不忍心拒绝。犹豫了一番，还是走了过去。周浩终于等到那蛋糕，和陆松宇一人一边捧着蛋糕，灿烂地笑了。
    后龙荟又把蛋糕端了去，梁丹拍着周浩的肩膀：“周浩，加油，好好考，知道没有？”
    周浩点点头，陆松宇站在一旁看着他，莫名有些尴尬，他没有在这样的场合跟学生说过话，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合适，转头一看，时云归眼眶都红透了，正一个个地拥抱学生。
    秦枫阳忽然从另一边跑出来，拍了拍时云归：“老师！”
    时云归这下终于忍不住了，一头扎到秦枫阳肩窝，大哭起来。
    “老师，你别吓我，谁欺负你了！”秦枫阳被吓到了。
    金玲走过，拍拍他的肩，示意他别动：“没事，你语文老师多愁善感，哭一会就好了。”
    陆松宇看着时云归这么靠在学生肩上哭，突然就羡慕起来，这是多坦率的人啊！然后他生出一个莫名其妙的想法，要是他也能抱一抱哪个学生就好了。
    正出神呢，一双手猛的揽住了他，紧接着就传来江叶盏的喊声：“罗翰你干嘛抢我手机？！”
    罗翰不回答，硬掰着陆松宇的肩膀让他看镜头：“借来拍个照嘛！”
    江叶盏看他拍了几张，便上前抢手机：“还我！不准拍了！”
    陆松宇想躲开，无奈罗翰简直是借着他的身体在当屏障，和江叶盏绕着圈蹦跶了好几圈，陆松宇都给他们两个绕晕了。
    江叶盏气极，自然也看清了罗翰是仗着陆松宇站在他俩中间，江叶盏忽然改变了战术，不去追罗翰，反倒一把将陆松宇抱住了，抱得很结实。
    忽的一下，陆松宇脑袋都被这个拥抱掏空了，连话也没有一句。
    “怎么样？”江叶盏得意于自己的机智，却没发现陆松宇的异常。
    “江叶盏！你做什么？！”这一声在喧闹的人群中无异于晴天霹雳，江叶盏人都懵了——我没干什么呀？
    程书翎急匆匆穿过人群上前来，掰开江叶盏的手，朝陆松宇问：“你没事吧？”
    陆松宇呆愣着摇了摇头。
    不怪程书翎这么紧张，刚刚他一出来，看见的就是陆松宇像个木偶人似的被江叶盏抱着，脸色微微发白，似乎连气都喘不过来了，把他吓了个半死。
    “老师！”
    “我们也要抱！”
    武玥儿和苏澜不知道从哪里冲了出来，一下挤开了程书翎，满足了她们长久以来对陆松宇□□的觊觎。
    程书翎满脸问号。
    但是陆松宇好似突然不紧张了，他还挺享受被抱的感觉，虽然有点吓人。
    俩女孩抱完了，又轮到了谢文灿几个男生，就连向来稳重的高祈也来了。
    江叶盏那个气哟，就差没从眼眶里喷出去了，瞪着程书翎，连眼珠子都快“咕噜”一下掉出来，恶狠狠道：“奶茶！”
    “奶茶个屁！”程书翎也感觉自己干的不是事，看着陆松宇没啥反应，就把江叶盏拉走了，“你这个月喝了多少奶茶了，你自己数数！”
    “那不管！”江叶盏赌气一般挣脱了他，“谁叫你刚刚那么凶！”
    “这怪我啊？！你知不知道他对肢体接触多敏感？！”
    “他根本就没事！就是你一天到晚这么紧张他，他才什么都不会！他一个二十几岁的大男人，不喜欢别人抱，难道自己不会说啊？！”江叶盏几句话把程书翎堵得话都说不出来，末了示威一般，冲他重重“哼”了一声。
    “你们不要一直对着蛋糕说话，口水都喷上去了！”顾春连终于腾出了手，连忙过来把蛋糕端回去，“快点来，我们切蛋糕了！”
    不少学生跟着蛋糕跑了，罗翰把初中生赶走，又招呼了高三的来拍照。陆松宇站在一旁，看程书翎被几个高高大大的男孩子簇拥着到了中间，几个女生则点缀在旁边，一群高三学生众星拱月地围着他，他却泰然自若。
    陆松宇又羡慕又失落。
    程书翎分不出心去注意陆松宇，随着学生们摆弄拍了好几张，不禁感叹：“你们这样，我就感觉我还在当班主任似的。”
    江叶盏看了十分艳羡，在一旁喊道：“哥哥，我！”
    这群学生虽然跟程书翎关系都不错，但是却少有江叶盏这样的无所畏惧，一听她这么胡闹，心里颇有些羡慕。只见程书翎咧嘴一笑，朝她宠溺地一招手：“叶子，来！”
    江叶盏顶着一张厚脸皮钻进了人堆当中，一头扎进她的书翎老师怀里，摆起了鬼脸。
    照片拍了好几张，龙荟帮忙拍照，还一一发到了学生们的学习交流群里给家长看，高祈长手一伸，不容分说地把陆松宇拉了进来，陆松宇不受控制地撞了上来，反应过来时学生们已将他围住，还无意识的把人往中间推，都快贴上程书翎了。
    陆松宇想，他好像发烧了，脸一定很红，但是学生们大喊着让龙老师再拍几张，他也实在挣脱不得，慌乱之中，只听程书翎小声地说：“你看，他们都要毕业了。”
    那头顾春连蛋糕已经分了一部分了。这个蛋糕上下两层，又大又重，刚刚学生们捧出去的时候顾春连还生怕谁一不小心给摔了。初三学生分掉了上头一层，下面这一层大一些，每人一小块倒也够分，实在不行，就把老师的份给去了。
    谁知，顾春连还没对第二层蛋糕动刀，高三这群学生就簇拥着程书翎回来了。程书翎一看蛋糕，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理直气壮地说：“我要两份。”
    顾春连想你这不添乱么？！“你凭什么要两份？”
    “不凭什么，我就是要两份！”
    “三份！”谢文灿举着塑料叉子大喊，“为程老师贡献一份！”
    “四份！”武玥儿也跟着喊。
    顾春连哭笑不得：“我不切了好不好？都给程老师好不好？！”
    “好！”罗翰作势要端蛋糕，“老师我帮你端走！”
    “哈哈哈······”
    顾春连笑得刀都拿不稳了：“别闹了！没有两份，给你切块大一点的，再多没有了。”
    程书翎眉毛一抖：“也行。”
    这块蛋糕自然不是程书翎要吃的，当程书翎把这块蛋糕交到江叶盏手上的时候，江叶盏看着他熟悉的表情，总有那么一点一刀捅死他的冲动：“奶茶！”
    “你这个月奶茶量都超标了！”
    “预支明天的，明天六月了！”江叶盏说完便跑走了。
    该闹的闹完了，该吃的也都吃上了，时云归把自己抢来的蛋糕给了林晓清，秦枫阳啃了小半个西瓜，金玲的桌上一堆零食包装袋，薯片和饼干的香气弥漫了整个校区。
    就在这热闹之中，陆松宇独自一人坐在外头的沙发上，说不上开心还是失落。他这一天心情太复杂了，单纯的语言根本描绘不出。
    “男神！”江叶盏把蛋糕放到他面前，“你干嘛一个人在这里？”
    陆松宇一愣，不知道该不该接这块蛋糕。
    “我哥让我给你的。”江叶盏解释道，“你喜欢吃蛋糕啊？”
    喜欢，喜欢得不得了，上回生日的蛋糕，大半个都是他自己吃掉的，因为太撑了肚子不舒服了好久，但还是想吃。
    陆松宇接过蛋糕，点了点头。
    江叶盏还想说点什么的，突然被一声“啊”打断了，两人循声望去，只见谢文灿手捧一块小蛋糕一惊一乍：“为什么老师你的蛋糕这么大？”
    其他人闻声而来，高祈一眼看穿：“这好像是······”
    “天呐！我什么也没有看到！”武玥儿夸张地遮住眼睛，“这是陆老师的蛋糕，跟程老师没有关系！”
    众人：“······”
    倒是陆松宇，一下就涨红了脸，说话也不是，不说话也不是，还是程书翎赶来，把这群人都给训回去了。
    江叶盏听见陆松宇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仿佛劫后余生。
    中午闹腾完之后，除了高三全日制的今天下午休息，其他人还是一样上课，尤其是老师们，连半分休息时间也没换来，反倒因为中午太累下午和晚上上课精神都不大好。
    大约，只有陆松宇是一直兴奋着的。
    晚上下了课，陆松宇便坐在外头等，他想起程书翎从北京回来的那个晚上，也是这样等着他，向他表白。
    那么，也该轮到自己等他了。
    程书翎今天也上了十二个小时，从下午两点到晚上十点，中间连饭都没吃，眼看着周围的教室都关了灯，学生走后更是只剩下他一个人。程书翎饿过了劲儿，反倒没感觉了，随手收拾了东西就要走。
    却不想，外头还有人。
    程书翎看陆松宇，陆松宇也看程书翎，两个人，谁也没说话。
    “我，我有话，想跟你说。”一片寂静中，陆松宇蓦然开口。
    作者有话要说：　　好像这两天收藏没有忽涨忽落了，虽然实际上也没有涨什么，但是说明给陆老师和程老师冲喜还是有用啊，再来一次吧！
    第79章 想回家
    程书翎做了个“请”的手势：“陆老师想在这里说还是怎么样？”
    “我想······”陆松宇没回答他的问题，他想直接说我要跟你回家，可是这几个字实在太难出口了，于是空气再次沉默下来。
    程书翎似乎也不是前段时间的程书翎了，看到窘迫的陆松宇，也不着急替他把话说出口。如果说陆松宇真的能跨过自己心里那道坎，那这一两句话又有什么说不出口的呢？
    “或许，陆老师想好再说？”
    “不！”陆松宇急急反驳，他已经想很久了，和程书翎分别的一个多月已经顶得上他过去二十几年，他从来没觉得自己的脑子这么清楚过。
    程书翎不催他，只说：“我去把电闸关了，边走边说吧。”
    陆松宇走到校区门外等他，心想无论如何得主动把话说了，最差的结果也就是现在这样了，有什么豁不出去的？
    写字楼已然沉睡，连电梯都是寂静的，数字的变化，下行的动感，以及不言不语的两人，像是一部默片。
    五六月的晚风很大，但并不冷，迎头打来只让人觉得神清气爽。
    “程书翎，”陆松宇想，再不说，他就要去取车了，“我想回家。”
    不远的马路上传来喇叭声，程书翎却仿佛什么也没听到。他等陆松宇这句话等了很久，不是从陆松宇离开的时候开始的，而是从去年冬天他表白开始的，他甚至怀疑，从自己梦见陆松宇的眼睛开始，自己就已经等着这句话了。
    陆松宇曾说过一次相似的，但是草率的决定，他们已经自食恶果，那么这一次呢？
    “今天又是什么刺激了你？”
    程书翎本只想问问原因，但这话落到陆松宇耳朵里，加上他常见的轻笑，陆松宇竟觉得有些讽刺。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不是今天，是······”
    是和你分别的每一天。
    剩下的话陆松宇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满脑子都是无理取闹：“你答应过我的。”
    程书翎笑出了声：“陆老师，你也答应过我，如果将来我真的因为不可抗拒的原因把你丢下，你不会怪我，更不会怪你自己，是你先食言的。是，我说过，只要你开口，我就带你回家，但是我没法做到，你一开口，也放你离开，陆老师，我只是个懦弱的人。”
    陆松宇急急摇头：“不，不会······”不会离开。
    程书翎实在看不得陆松宇惊慌失措的样子，比迷路的孩子还多三分害怕，但是程书翎知道，问题不解决不行，他伸手扶着陆松宇的双肩：“陆老师，你看着我，我问你，如果我妈还是不同意怎么办？”
    不啊，她同意了，陆松宇迷迷糊糊地想，一出口却是：“不管。”
    “那要是我死了怎么办？”程书翎想，这真是他谈过的最丧的恋爱了，一开口就是死不死的。
    似乎是某个字眼扎到了他，陆松宇的眼神忽然就暗了，像是短路的电灯，连挣扎都没有。片刻后，他喃喃地说：“一起死。”
    好似已经困倦到要睡着了。
    怎么搞得跟革命烈士似的？程书翎都快笑了：“那以后，能不能别说那种话了？”
    陆松宇猛地点头，力度太大，晃得眼泪都下来了。
    “这就带你回家。”
    陆松宇从来没有这么想念过一个地方。当他踏进程书翎的房子时，好不容易在路上已经哭干的泪腺又重新积蓄气力量。倒是程书翎眼疾手快，一弯腰一伸手，就把人横抱了起来。
    陆松宇天旋地转过后便感受到了程书翎温暖的怀抱，一看他这表情，哪会不知要干什么，急急忙忙道：“我没洗澡。”
    “洗个屁的澡！”程书翎很急的时候总会这样说，但实际上该洗的澡也还得洗。
    只是，这洗澡就没得安宁了。陆松宇刚打开花洒，程书翎便穿着衣服走进来了，没两下就把衬衫裤子都溅湿了。白色的衬衫打湿之后，透透的贴在肉上，勾勒出诱人的线条。
    “你干嘛？”
    程书翎相当自在地把衬衫扣子解了，附到他耳边说：“程老师想在这里干你！”
    “为人师表，程老师自重。”
    花洒的水就没停过，两句话的功夫，这两人就从头湿到尾，头发上积了水，一股股地流下来，陆松宇想，他连程书翎的样子都看不清了。
    程书翎毛手毛脚地给他涂沐浴露，摸到后腰的时候顺手往下在他屁、股上抽了一巴掌：“怎么瘦成这样？！”
    陆松宇满心酥麻，急忙往后退了一步，又光着脚，地上全是水，差点没摔倒，又被程书翎扯回了怀里：“瞎动什么？！”
    “我要洗头。”陆松宇牛头不对马嘴地说道。
    程书翎笑个不停：“陆老师，你当自己是第一回 来呢？害羞个什么劲儿？！”
    “你当自己是第一回 做呢？着急个什么劲儿？！”陆松宇有样学样，仰着脖子反驳。
    程书翎把洗发露弄到他头发上，乱七八糟地搓着，笑说：“程老师比第一回 做着急多了，跟陆老师在一起，少做一回，折一年寿。”
    陆松宇紧紧闭着眼睛，黑暗中只能听见程书翎的声音，像是微弱的电流，从耳朵传到全身，指尖都跟着震颤。
    这天晚上，程书翎抱着求长生的想法折腾了陆松宇半宿，好似要把分别以来没做的次数都补回来，做到最后，陆松宇几乎是神智不清眼神涣散了：“我······我······明天，上课。”
    这气喘得，分明就是勾引人的。程书翎把人翻过来，换了个姿势，没有消停的意思。
    “不行，要死了。”
    程书翎嫌他吵，俯下身去吻住了他。
    陆松宇昏昏沉沉之际，想，他终于回到家了。
    次日醒来，陆松宇连床都下不来，一个劲儿在床上哼哼唧唧：“都怪你，我不能上课了。”
    “想多了。”程书翎并不十分在意，早餐端上桌才回来喊他，“你要是再不起床，才真是不能上课了。”
    “是真的！”陆松宇扶着腰喊，一下床人都站不住，还得程书翎连扶带抱地弄去洗漱。
    程书翎放了两个小软枕在椅子上，让他吃早餐的时候坐着舒服些，陆松宇并未领情，一顿早餐下来不知道给了程书翎多少眼刀。要是眼刀能杀人，程书翎那都是凌迟而死！
    陆松宇一天都强撑着，好在只有一节理科班的课要站着，剩下的时间都能坐。只是那站着的一个半小时也不好挨，他说完下课腿都是抖的，一出教室门就差点瘫在地上，还好及时扶住了墙。
    “陆老师！”碰见他的是时云归。时云归看他不大舒服的样子，赶紧上前扶了一把，“你没事吧？不舒服？”
    “没有。”陆松宇下意识地撑住了自己的后腰。
    “我来。”程书翎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时云归看他熟稔地拉过陆松宇，再看看陆松宇的表情，当即明白了很多不该明白的事，捂着眼睛走了：“对不起，我瞎了。”
    三号开始，便有全日制高考生离开校区。四号，罗翰收拾了东西要回学校，谢文灿开开心心地约着以后一起去玩，罗翰也笑着应答。但他们其实没有意识到，这样的分别之后，也许会要再过很多年，他们才能再度相见。
    甚至一生都不再相见。
    顾春连递给他厚厚一沓东西，那是他在KK全日制的结业证书和老师们的寄语贺卡，罗翰向来开朗，但是这天也不知怎么的，捏着这些东西，愣了很久，一句话都没说出来。罗翰把他用完的所有笔芯放在他的笔盒里，一并送给了顾春连：“给你，等着我回来看你！”
    “你说的啊！不回来就绝交了。”
    罗翰和老师们一一道过别之后，便离开了。
    罗翰离开后，秦枫阳把自己的书从时云归那儿搬出来，搬进了罗翰那个教室。初三全日制的学生陆陆续续有了自己的教室。
    五号，计时牌上距离高考还有两天，但是全日制高三学生已经走光了，平时晚上来上课的也不来了，老师们突然就闲了下来，虽然初中全日制的课跟着多了，但相比起六月前，校区冷清多了，连带着老师们的心情也空落落的。
    陆松宇还好，他接了五个全日制初三学生，课也没怎么变少，但是程书翎就不一样了，一整天都没事干，便在每个学生的群里说些在考场上要注意的事项，心中百感交集。
    刚在微信上跟谢文灿爸爸聊了几句，程书翎手机就进了电话，是程母。
    “你生日回不回来？”
    程书翎生日是高考那天。在程书翎小时候，高考还是七月份，后来高考的日子一改，整栋三中教师宿舍楼都在说程书翎是要当状元的料，程校长便笑着回应：“要这么算，状元可多了去了！”
    程书翎对上次回家还是心有余悸，虽然陆松宇说过就算他妈不答应也不管，但是谁知道真到那时候又会出什么幺蛾子？他犹豫片刻，说：“我问问人吧。”
    “小松树啊？”
    “啊？”程书翎一出口，才发现他妈的语气还挺平静。
    作者有话要说：　　时老师：对不起，我瞎了！
    程太太：等等我，我也准备瞎了！
    第80章 叫妈妈
    高考那天想回家也不是简单的事，首先得陆松宇答应。程书翎说完很久，陆松宇都没有开口。程书翎看他那为难的样子，都不好意思再说，差点就要说算了，陆松宇却突然点了头。
    “我想······”程书翎一口气还没松下去，陆松宇又补了句，程书翎只得战战兢兢地问；“你想啥？”
    “你生日，”陆松宇很不好意思似的，“那，蛋糕······”
    “买！不生日也买！今天就买！”程书翎从没觉得自己这么霸气过。
    但是陆松宇答应了还不行，高考那几天虽然没有高三学生了，但是因为部分学校拿来当考场的缘故，学生会放假，何况陆松宇手里还有一群一周几次课的全日制学生，想回家还得顾春连同意。
    好在程书翎也没有要很多时间，只说七号晚上不排课，顾春连这才发现，她还没弄明白这俩到底是不是真的分手，人家就要手拉手回去过生日了。
    “我要是不答应，你会不会杀了我？”
    “不会啊，”程书翎笑道，“你不答应，我就带着陆老师辞职了。你要不要最后摇一下我，看能不能摇到钱下来？”
    “哈哈哈哈······”顾春连都不知道多久没开过玩笑了，“我倒是想摇一摇就有钱下来，这样就不用上班了。”
    顾春连向来是偏心老师的，一晚上也就一次课，哪有要不到的？
    三中五号中午布置完考场，江叶盏和林晓清六号就来校区了，一看程书翎和陆松宇好似又好了，江叶盏一脸疑惑地把程书翎拖进了教室：“你俩？”
    程书翎相信她看得出来，也不多作解释，只道：“你算功臣。”
    果然如此，江叶盏脑子里翻涌出各种敲诈他的法子，最后还是脱口而出：“奶茶！”
    “好！”
    “超标！”
    “好！”
    “每天都喝！”
    程书翎翻了个白眼：“随你，反正胖的不是我。”
    江叶盏才不管，窜上窜下地闹了好一阵，直到程书翎当即给她点了两杯奶茶外卖才作罢。
    “闹我可以啊，敢闹你男神，我就宰了你！”
    江叶盏颇不服气，示威一般嘟着嘴瞪他，后来发现程书翎说的是真话，没吓唬她，这才悻悻走掉，和林晓清一同到外面等奶茶去了。
    七号下午，程母倒没有提前下班，反正除了她，剩下的人都回来得晚，正常下班就够时间做饭了。程书翎和陆松宇两人六点下班，路上还溜达去蛋糕店买了个蛋糕。因为没有时间提前来订，所以只能买现成的，陆松宇挑来挑去，发现都没有自己生日那个椭圆好，脸上不大高兴的样子。
    “怎么？不喜欢啊？”程书翎问。
    陆松宇也不好说想要个特别的，分明是自己没有给程书翎准备，现在哪好意思说？
    “没关系，现在买也是一样的。”程书翎看出来陆松宇那点小心思，急忙安慰他。程书翎只有很小的时候过生日才买蛋糕，后来就没买过了，这种仪式感对他来说可有可无，要不是为了照顾陆松宇，今天也不会走到蛋糕店里来。
    陆松宇听了程书翎好一番安慰，这才选了一个圆形的水果蛋糕。
    疾控中心的宿舍小区对于陆松宇来说多少有点阴影，一走进大门，心都不知道飘哪儿去了，想专心思考些什么来分散注意力，可不管想什么，刚露出一点苗头，又消散在风中。
    程书翎知道他紧张，一直紧紧拉着他的手，哪怕是和一对老夫妻一起等电梯，被上上下下打量也没有松开过。陆松宇的手被捏得生疼，却又不愿意挣脱，身体上的不适总比心理上的不安要好得多。
    程母的饭做得比上次还丰盛，程校长早些回到了家，一看桌上那菜，便嘲道：“今晚这菜不会又浪费了吧？！”
    “不会！”程母嗔怪道，“瞎说什么呢？！”
    程母就是这样的性子，任何情绪都会表达得很满，不喜欢就是很不喜欢，若是喜欢了，那也是要喜欢到极致的，从来没有“也行”“都可以”这样的说法，所以，她要是答应了，便不会再反悔了。
    刚把汤盛出来，门铃便响了，程母叫道：“程老师！你过来端汤，我去开门。”
    程校长从客厅过去开门就两步路：“你端汤吧，我开就行了。”
    “不行！你快来！”
    程校长叹了口气，走到厨房来，程母这才反手脱了围裙，笑着开门去了。
    “小松树！”程母一开门，便看见程书翎一手提着蛋糕一手紧紧牵着陆松宇，陆松宇朝她点了点头，眼神便躲闪了去，还有些后怕。
    程母也不介意，看程书翎把蛋糕放在茶几上，问：“还吃蛋糕啊？”
    “那是我要吃吗？”程书翎向她使眼色。
    说话间，程校长也端着汤摆好了：“洗手吃饭吧。”
    这一次的晚饭也很安静，但是程书翎感觉得到，气氛轻松了很多。陆松宇还是放不开，程书翎就一个劲儿地给他夹菜，吃到一半还碰了碰他的手肘，说：“你叫个人呗，要不然他们以为你不会说话。”
    陆松宇还没反应呢，程母就冲儿子骂道：“胡说八道什么？！”又转头道，“小松树你别理他，吃饭。”
    程书翎一想到“小松树”这种肉麻的称呼居然是从他妈嘴里出来的，就浑身鸡皮疙瘩，但又不好意思说，万一陆松宇还喜欢得很，他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陆松宇也觉得自己该叫人，但是又不知道叫什么，好几回一张嘴都吸气了，声音就是出不来，那口气又只得缓缓吐去，像被针扎破的气球似的。
    程书翎盯他盯得可紧，这点反应都不够他看的，当即给他解围：“叫阿姨。”
    没想到程母得寸进尺，看陆松宇眼睛老在那盘腊肉上转，便给他夹了好几块到碗里：“别叫阿姨，要叫就叫妈妈。”
    程母自认语气很和善，但是陆松宇却不知道怎么的，忽然放下了碗，连呼吸都急促起来。程书翎一看，慌忙丢下筷子，话也不说一句，起身就搂着人到卫生间去了。
    陆松宇吐得昏天黑地。
    程母还坐着，一脸疑惑地看向程校长，但是程校长只是摇了摇头。
    大约过了十五分钟，程书翎才带着陆松宇重新回到餐桌旁，要不是夏天，这菜都凉得没法吃了。陆松宇看着眼前碗里的腊肉，惊觉自己刚刚实在没礼貌，可是他实在没法控制身体的反应，“爸爸妈妈”那样的词，早就不属于他。
    刚想道个歉，程母就开口了：“小松树，你还好吗？喝碗汤吧。”说罢又要去打汤。
    程书翎赶紧拿过碗，接过勺子，示意让他来：“没事没事，你们吃饭。”
    “是阿姨唐突了。”
    陆松宇赶紧摇头，没法好好说话，但表达情绪还是可以的。
    “好了，吃饭吧。”程校长开口道，“忙了一天了，别搞那么紧张。”
    相安无事地吃完了饭，陆松宇也没有开口说话。程书翎怕马上吃蛋糕太撑，便带着陆松宇到书房去消化消化。
    “这里就是我以前写作业看书的地方，我跟我爸很奇怪，一边冷战一边共用一个书房，跟没事人似的，谁也不理谁。”程书翎边走边说，“不过算一算，也没用过多少回，上高中就基本在学校，只有放假才回来。”
    只有两个人的空间让陆松宇觉得安全，他走到书桌前，看着那一溜的毛笔，心生好奇：“程书翎，你以前练过字吗？”
    “没，”程书翎走过来，一手揽着陆松宇的细腰，另一手握着墨条，熟练地在砚台上不轻不重地打着转，“老头子以前逼我练，我不肯，说了几次实在不愿意就算了，但是有时候我犯了点小错呢，他就会罚我磨墨，说是平心静气。”
    陆松宇一直盯着他看，好像好玩得很，程书翎放下墨条，又指指木尺：“我小时候他就用这个打我，下手可重了，但是他洗完脑我就觉得他是对的，没办法，段数差太多，赢不了。”
    程校长以为里头没人，一下就推门进来了，看到他俩小小吓了一跳。
    “还好我们两个也没在里头干点什么，不然你就这么进来，多尴尬！”程书翎一点不忌讳他爸，陆松宇则微微僵硬地点头示意。
    程校长摇摇头，缓缓走来：“你不会的，你该带小陆看看你小时候的东西。”
    “别。”程书翎极度嫌弃自己的过去，总觉得那是个又蠢又傻的臭孩子，要是真有穿越时空这回事，他就要回去把那孩子暴揍一顿，完了又笑，“刚刚你一说话，我以为你要叫他小松树，还好不是，我妈一叫，我浑身上下都是鸡皮疙瘩。”
    程校长知道他这尿性，最受不了亲亲密密的昵称，心想着逗他玩，便冲着陆松宇揭他以前的事：“程书翎有个小名······”
    “别说话！”程书翎立刻意识到大事不好，忙出口打断。
    “他的小名叫······”
    “没有这回事！”
    “叫诺儿······”
    “别听他放屁！”
    “承诺的诺。”
    “屁事没有！”
    陆松宇看着他们父子俩毫无隔阂，如同密友一般，既感到好玩，心下又涌起一阵凄凉。他没有过这么轻松快乐的家庭关系，父亲在他的印象里是个冰冷陈旧的词语，没有气息，没有温度，什么也没有，可是在程书翎这里却是活生生的，他们吵架、冷战、一起看书，他想象着程校长打了小程书翎之后把孩子圈在温热的怀里，柔声细气地把孩子哄回来，哄得他一点脾气也没有。这么一想，他仿佛感到他们头顶洒下来的灯光都带着笑，像是十三四岁的女孩洒在跑道上的脚印。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的点击量仿佛静止了～啊菜鸡不应该有奢望～谢谢小天使们陪着陆老师和程老师啊！
    第81章 番茄饭
    切蛋糕成了陆松宇这一天当中最快乐的时刻，他没说，甚至连笑都是不明显的，但是程书翎能感觉得到，他眼神中的欢欣雀跃，还有迫不及待的神情，实在太少见了。
    程校长和程母都不爱吃甜的，程书翎大约是遗传了他们，所以很多年不曾吃过蛋糕，更不要说是主动买蛋糕。但是今晚为了照顾陆松宇的心情，大家都切了一小块，拿在手上做样子。只有陆松宇一个人吃得认真，连嘴唇上的奶油也不放过，舌头必定要伸出来舔一圈。
    程书翎不大担心吃蛋糕时候的陆松宇，悄悄溜到边上和他妈小声说话：“你咋想通的？”
    “你妈我跟同性恋打交道的时候你还没生出来呢！”程母瞪他一眼，“我也是真没想到，你还能这么喜欢一个人。”
    程书翎不禁咋舌：“我在你心里，形象这么差啊？”
    程母压低了声：“你数数你以前那些女朋友，看数量就知道你不是个好男人！”
    这特么都能看出来？程书翎默默想，那实在谈不拢也不能怪他啊，他哪知道谈恋爱这么麻烦？
    不过现在，多麻烦都不嫌麻烦了。
    眼看着时间过了九点半，程书翎便叫陆松宇回家了。陆松宇一个人吃了小半个蛋糕，还剩下四分之一没动，说真的他撑得不行，但是他舍不得这蛋糕，眼巴巴地盯着，就差没说我要吃完了。
    “咱下回再买好吗？”程书翎打心底心疼陆松宇，连个蛋糕都馋成这样，“你看你这肚子都撑圆了，今晚回去肯定不舒服了。”
    陆松宇低着头没动，还有点委屈。
    程母也没想到小松树能这么爱吃蛋糕，赶紧就把剩下那四分之一装好：“你们提回去当宵夜呀！”
    “这都几点了还宵夜呢！明早不用起床啦？”程书翎冲着陆松宇，“听话，回去了。”
    陆松宇不情不愿地从沙发上起来了，眼睛还老往蛋糕瞟。程母把他们俩送到门口，门都要关上了，陆松宇却突然回头，看了程母几秒，终于弱弱地说了声：“阿姨再见。”
    程母一听，当即笑得灿烂无比：“小松树再见，回去路上小心，有空过来玩，好吗？”
    陆松宇又没再说话了，只是点点头，程书翎牵着他：“走啦！”
    八号下午五点半之后，程书翎和陆松宇两人的手机上就不断收到消息，学生的，家长的，同事的，全在讨论刚过去的高考，网上也流出了各种真题，程书翎向学生求证过试卷的真实性，才在晚上回到家后和陆松宇一块把真题给刷了。
    陆松宇只写关键词，作文写了个提纲，程书翎那边也一样，只写关键步骤和最后结果，两人都完成得很快，这才有空去看手机上的消息。
    高祈：老师！作文！押中了！
    武玥儿：我感觉语文还挺简单。
    苏澜：我还有时间检查呢！
    欧天建：老师，我感觉我没考好，你不要怪我。
    陆松宇都不知道先回哪个，微信上一排的红点，干脆也不回了，先把消息看完再说。最热闹的还是工作群，消息源源不断。
    顾春连：我们校区今年可以出十来个过六百分的。
    金玲：有钱吗？
    媛子：恕我直言，你想多了。
    物理洛佳：我觉得不管说什么，金玲第一反应永远是——有钱吗？
    金玲：我比较庸俗，别的可以没有，钱一定要有。
    语文时云归：金玲六月还纳税吗？
    金玲：纳吧，还有几个初中生。
    语文时云归：那不算太惨。
    顾春连：哪里惨了？你们想想前几个月自己的工资，别的校区眼红完了好吗？
    数学程书翎：我看到他们的休息时间也很眼红。
    顾春连：你后面都可以休息了呢！
    数学梁丹：我也想休息了！
    顾春连：五六月是你的战场啊，休息什么？！
    语文时云归：请问我这种从二月一直战到六月的怎么算？
    数学程书翎：陆老师给你作伴啊！
    语文时云归：别，我担不起！
    顾春连：学生说陆老师今年押到高考作文题了呢！
    数学程书翎：他说只押到了相关内容。
    物理洛佳：那也很厉害了吧！
    语文时云归：我还押到了文言文呢！
    数学程书翎：一眼就看穿你在瞎说。
    语文时云归：押到会考《史记》算吗？
    数学程书翎：我还押到会考二十四史，你说我这算吗？！
    语文时云归：滚吧，我不想跟你说话了！
    之后的日子程书翎确实悠闲了很多，陆松宇的课也比原来少了些，至少周四的下午和晚上是可以休息的，程书翎早两天就盯着周四等，这日子也太得来不易了。
    周四中午，程书翎带着陆松宇欢欢喜喜去了趟菜市场。虽说高考之后程书翎便都会在家做好饭，等陆松宇下课了接他回家吃，可是一起买菜这种事，也实在很久没做过了。
    “陆老师想吃什么？”
    “我想吃蛋糕！”陆松宇脱口而出，又看见程书翎一脸无奈，于是又说，“还想吃大香肠、锅盔、紫菜包饭、披萨······”
    “······”程书翎义正词严地拒绝了，“没有！”
    “那你还问！”
    “咱们正经吃饭不行吗？”程书翎把手里的大红番茄翻来覆去看了个遍，“陆老师，我给你做一个番茄饭，好不好？”
    陆松宇还是想着蛋糕，别说一个番茄饭，就是十来个番茄饭也没兴趣，不过也不大忍心拒绝程书翎，便点了点头。
    于是程书翎买了点肉、腊肠、火腿、胡萝卜、玉米、青豆和一个大番茄，便回家去了。
    程书翎第一次尝试做一个番茄饭，很是兴奋，一回到家就把所有菜都洗了，切成丁，然后淘米，加水，把切好的各种丁放进去，用刀在番茄底部划了一个十字一并丢进锅里，淋上油，放一点点盐，便插上电，任锅自己煮去了。
    一个番茄饭实在是懒人的吃法，但是程书翎很乐于尝试这种新菜式，更何况饭菜一锅，到时候直接就锅吃，连碗都不用洗了，多省事。
    一个番茄饭被端上餐桌，陆男神十分嫌弃，就着锅吃实在是没形象，可是程书翎没有给他打饭的意思，直接往锅里扔了个勺子：“你试一下。”
    陆松宇自然是不想试的，但是热腾腾的饭香、腊肠香味和玉米萝卜的清香直朝着陆松宇撞来，扑了他个满怀。
    他很不要脸地咽了口水，往锅里一瞧，大番茄的酱汁把整锅饭浸透成了番茄色，肉丁、火腿、玉米等颗粒嵌在饭里，除了红色的不大好辨认外，黄色和绿色还顽强地在番茄汁的压迫下露了个脸。
    好像很好吃的样子。
    陆松宇虽说不情愿，但又没法抗拒好吃的东西，磨蹭了一会便拿起勺子，在锅里舀饭起来吃。这一口下去，一时半会分不出都有哪些材料，只觉得又软又脆，番茄的酸味跟肉味混在一起，一点不腻，还十分开胃。陆松宇突然觉得这个锅实在太可爱了，于是就毫无原则地抱着锅开吃了。
    “喜欢么？喜欢下次再给你做。”
    陆松宇话也顾不上说，边吃边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程书翎习惯了他总是这样，先是严词拒绝，而后丢盔弃甲，毫不在意，径自到厨房收拾去了。
    待到程书翎收拾完厨房，又顺便收拾了下客厅之后，陆松宇几乎只吃剩一个锅底。
    “······”程书翎惊呆了，“陆老师，你现在撑吗？”
    陆松宇瘫在椅子上打了个饱嗝，缓缓开口：“有一点。”
    “废话！你吃的是两个人的饭！你把我的饭也吃掉了！”
    陆松宇一惊：“你没有说呀！”
    “我没有说你就没发现我没有饭吃么？”
    陆松宇拿人手短吃人嘴软，生怕大厨生气了他以后的一个番茄饭遥遥无期，当即勉强支起身体，用勺子在锅底刮了几下，拨弄出几口饭来，舀了一口送到大厨面前。
    “好吃吗？”陆松宇看他面色不善地吃下，鹦鹉学舌地问道。
    程书翎白了他一眼：“你的口水当然好吃！”
    陆松宇罕见地咧嘴笑了，程书翎没脾气了。他最大的原则不就是陆松宇开心么？
    却不曾想，陆松宇实在吃得太撑了，午觉根本睡不着，一躺下只感觉肚子胀得厉害，像是有个水枕在里头似的，一会这里沉甸甸的，一会那里又被压得难受。
    “程书翎，我好难受。”
    “怎么了？”程书翎看他嘴里一直喘，双手按在肚子上，不像是没事找事，心想可别是自己东西放太多给吃坏肚子了。
    “我太撑了。”
    程书翎哭笑不得，立刻把他扶起来：“别躺着，起来走走。”
    陆松宇像个孕妇似的，摸着肚子一步一顿地在房子里来回踱步，嘴里喃喃念着“好撑啊”、“太难受了”。
    程书翎换了衣服：“我去给你买健胃消食片，你在家里等我。”
    “不行！”陆松宇哪怕撑得睡不着走不动，都不愿意程书翎把自己丢下。于是程书翎又像照顾小孩似的，耐心给他换上衣服，陪着他慢悠悠地散步到小区楼下的药店买健胃消食片。
    作者有话要说：　　闻到完结的味道了吗？等程老师求个婚咱们就快了，要不开始点番外？
    第82章 出主意
    陆松宇实在忍不住，路上就拆了健胃消食片放进嘴里嚼起来。程书翎原本心疼得要死，这会又忍不住要笑：“陆老师竟然因为吃了两个人的饭撑得走不动路，哈哈哈······”
    “不许笑了！”吃个饭，脸都丢光了。
    健胃消食片多少有点用，陆松宇慢慢散着步回来，感觉就好多了，一觉睡到了午后三点多，程书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起了，正在看书。陆松宇一看外头阳光正好，也不出声，一个人光着脚走到了阳台上。
    程书翎看了他一眼，便随他去了。
    今天风有些大，从远方携着透明的阳光朝陆松宇扑来，感觉既明亮又凉爽，空气中满是淡淡的花草香味。
    陆松宇深深地呼吸着，仿佛要把这阳光吞进肚子里似的，他甚至觉得这二十多年来，自己从没见过这样好的阳光。
    “程书翎，你快来看！”
    程书翎鲜少听到他这样兴奋的声音，像是蝴蝶扑腾的翅膀，带着自得的快乐。他放了书，朝阳台走去：“看什么？”
    陆松宇浅浅笑着，指着程书翎昨晚晾上去的衣服：“我想起一句话，我们的衣服，晾在一起就很好看，现在就是。”
    阳光刺目，程书翎眯起了眼睛抬头看。他日日给陆松宇洗衣服晾衣服，从来没仔细看过，说回来也没有什么好看的，两件普通白衬衫和两条黑裤子，兀自在风中微微扬起。程书翎刚想问哪里好看，可他一低头，陆松宇干净的笑容就跟那阳光那清风一样，灿烂地映在他瞳孔里，他突然就明白了自己那个问题的答案。
    是很好看呢！
    程书翎伸出手去，温柔的声音吹散在风里：“回来吧，不要吹太久风了，等会要着凉了。”
    “要我说，着凉是不会着凉的。”陆松宇把手放到他手心里，“可是程书翎喊我回去，我就要回去了。”
    程书翎看着他被风吹起来的碎发，心想，我们家陆老师要剪头发了。
    但是程书翎还没消停，竟然带着陆松宇到清河广场去学骑电车，说是以前答应过陆松宇的，仿佛要在这一天之内把所有陆松宇想做的事情都给做了。陆松宇自然也想，屁颠屁颠地就跟着去了。
    清河广场十分空旷，也就晚上有些大妈来跳广场舞，傍晚时分非常适合学骑车。
    骑电车这回事在程书翎看来是不用学的，传说中的“会骑自行车就会骑电车”在他身上完全适用，这个名头也不过是他拿来让陆松宇体验生活的，没想到，陆松宇不知是身上哪个部位没长好，连骑电车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得学。
    “你起步别这么快呀！刹车！刹车！”程书翎又气又着急，边跟着电车狂奔边伸长手去扶，生怕陆松宇把自己撞飞出去。
    慌乱之间，陆松宇有两秒钟脑子都是空的，根本反应不过来刹车在哪里，还好脑子没断片太久，过了一会立刻伸出四指用力地拉下刹车。
    他起步急，刹车也急，整个人猛的往前一冲，他都以为自己要冲出去了，程书翎突然在侧方出现一下抱住了他：“你没事吧？”
    陆松宇手忙脚乱的，好像也没有多害怕，高兴倒是真的：“程书翎！我好像会了！”
    “你会个屁啊！”程书翎的大长腿往电车上一跨，坐在陆松宇后边，头就靠在他脖子上，边摆弄他的手边说，“你的手搭在刹车上，不要放开，起步的时候慢一点，刹车也慢一点，懂没有？”
    “哦。”陆松宇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接着又猝不及防地冲了出去。
    程书翎赶紧伸手出去控制了把手：“你倒是慢一点呀，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做慢？”
    虽然程书翎伸了手出来，可陆松宇的手也没有收回去，程书翎的大手就这么隔着另一双手控着车，整个把陆松宇围在了怀里。
    陆松宇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轻轻收回了自己的手，完全放松地靠在程书翎的胸膛上：“程书翎，其实我学不会也不要紧，是不是？”
    程书翎在他耳边嗤笑了一声：“是啊，学会在我这里恃宠而骄就够了。”
    太阳已经下山，但天还微微亮着，陆松宇自然垂下眼皮，在不甚晃眼的天地间微微勾起嘴角，享受着静静的晚风拂过他的发端。
    两人在清河广场转了几圈，便在外头吃了晚饭。陆松宇回去的路上非说要去散步，程书翎拗不过，只得放好了车跟他出门。他们散步那地儿就在小区对面，一条大江边上，大晚上的好几支广场舞蹈队在斗舞，程书翎耳边充斥着“跳个广场舞”的音乐，陆松宇却像是没听见似的，指着江边的灯光：“程书翎，你看！”
    程书翎走到他身边去，陆松宇一偏头：“好看吗？”
    也还好吧，程书翎心想，然后特别真诚地回答：“好看。”
    陆松宇被他的回答刺激到了，整个人都兴奋起来，又蹦又跳的，简直不像来散步，倒像是要蹦迪的，没一会儿就已经一身汗了，全身上下热乎乎的。
    也不知他是不是故意把自己弄出一身汗的，走出一段距离，看见一家简陋的便利店，他朝程书翎挥手：“程书翎，我想吃冰淇淋。”
    “那你买吧。”
    “你呢？”
    程书翎回答说：“我不吃。”
    陆松宇一下就没劲了，嘴角朝下拉着：“那我也不吃了。”
    他不高兴的样子已经明明白白写在脸上了，程书翎赶紧问：“怎么了？”
    “我想跟你一起吃冰淇淋。”
    程书翎被他认认真真的表情逗笑了，连连点头：“那就吃。”
    陆松宇感到一切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他随便一挑，居然挑到两个粉色的冰淇淋，他舔了满嘴，又冰又甜，跟程书翎似的。
    他被自己这个比喻惊喜了一番，然后一口一口，把程书翎吃到肚子里去了。
    程书翎牵着他的手，另一手拿着冰淇淋，时不时舔一口：“陆老师啊，你以后想做什么就跟我说，不要生气，知道吗？”
    “不会生气的，”陆松宇抓紧了他的手，“你看我一眼，就什么气都没有了。”
    次日陆松宇又是一天的课，程书翎早上送他到校区，让人中午自己吃饭，他得去把陆松宇的东西给搬回来。
    陆松宇颇为失落，闷闷地“哦”了一声。
    程书翎一想这个就来气：“你还委屈呢！谁要搬出去的？”
    话是这么说，但是语气却很温柔，陆松宇的失落一下又化为了歉意。程书翎倒也不是要为难他，摸了摸他的头发：“好了，我去搬回来，很快的，我搬完就马上来，嗯？”
    陆松宇点点头，原本就垂着的头压得更低了。
    “去吧，别带着情绪上课，嗯？”
    “我知道了。”陆松宇说完便进教室去了。
    程书翎折腾了一天，总算是把房子又恢复了原样，他突然有种感觉：他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晚上是江叶盏的课，这丫头一路跟着程书翎上上下下，惹得程书翎满是奇怪：“你干嘛？”
    江叶盏一脸讨好的笑：“明天我男神的课，我想请假。”
    “他的课你找我干嘛？”
    “我怕你打我。”江叶盏说的是实话。
    “那你说实话，你请假干嘛？”
    “那个，”江叶盏不大好意思似的，“就是，罗翰说想约我去玩。”
    程书翎倒吸一口凉气，他是真没想到有这操作，可是想想，好像也没啥不能理解的。再看看江叶盏，也相当艰苦地保持了一整个学期没瞎浪，请假也不是不行。“你去问顾老师和你男神，他们同意了就行。”
    江叶盏喜出望外，她都做好了有附加条件的打算，没想到程书翎这么好说话，差点没扑倒他身上，好容易忍住，整个人还是手舞足蹈的：“谢谢书翎老师！我最爱你了！”
    从顾春连和陆松宇那里拿到圣旨的江叶盏回到程书翎教室里，就开始肆无忌惮各种八卦：“你跟我男神真的好一辈子啊？你们要不要结婚啊？”
    结婚这问题程书翎还真没想过，主要是法律也不允许啊，不过想想也不是不行：“要是我们结婚，你给点啥？”
    江叶盏不理会他，接着兴奋地问：“要是结婚，是你娶他呀还是他娶你呀？”
    “你屁事怎么那么多？”程书翎一听就知道这丫头要蹬鼻子上脸，赶紧把话题给断了，“上课！”
    “不上！”江叶盏现在已经把程书翎摸得太清楚了，这样的事他是不会生气的，“你跟我说一下吗？万一我还能给你出点主意呢？”
    程书翎抽出一张试卷：“你能有什么破主意？说得好像自己结过婚一样。”
    “我没结过呀，但是没结过也能有主意的呀，比如说你求婚了吗，有聘礼吗？”
    “聘礼？”程书翎一愣，愣完了发现，他这个恋爱谈得也太寒碜了，没有正经的礼物，没有鲜花，没有戒指，什么都没有。
    可是他能有什么呢？他又能给陆松宇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什么是一个蛋糕不能搞定的，如果有，就两个！
    第83章 嫁给我
    周六上午罗翰就来了，先在学管办公室里跟顾春连聊了好一会天，等到十二点江叶盏的英语课下课才出去。当然要走也并不十分顺利，主要是各科的老师见着了总要说那么一两句，江叶盏过来之后还得顺带调侃他们俩。
    别人是当热闹来看，程书翎可不是，站在罗翰面前认认真真地说：“不要试图对她做任何不该做的事，不然，就很麻烦了。”
    罗翰本来也没有别的意思，不过听程书翎这话，心也太偏了，于是不服气道：“你是老师啊，怎么那么偏心？都是你学生好不好？”
    “我跟你说那是我学生了？那是老子亲妹妹！”
    江叶盏在旁边无比赞同。
    江叶盏说的那事，程书翎想了两天也没想出个头绪，周一早上把陆松宇送到校区之后，又安分无比地去买菜了。
    时至六月中旬，天气炎热，动一动就满身汗。一想到昨晚上陆松宇一边喊热一边要往他身上蹭，程书翎就好笑，顺手往推车里放了个西瓜，准备把西瓜冻上大半天，傍晚和陆松宇一块儿吃。
    程书翎突然觉得，自己这样，还挺像个家庭主夫。不过这样也很好啊，他们家陆老师赚钱养他，他什么都不用担心多好。
    因着校区和家距离不远，吃饭时间程书翎都是要来把人接回去的。傍晚时分，夕阳斜斜地穿过几栋高楼而来，程书翎把两张椅子搬到阳台，又把冻好的西瓜劈成两半，各戳了个勺子进去，给陆松宇挖着吃。
    不知道是不是西瓜的缘故，陆松宇今天颇为兴奋，用勺子挖出了中间那块最甜的，大口吃进嘴里：“程书翎，你买的西瓜，甜的！”
    程书翎坐在椅子上，上身前倾，以防西瓜的汁水滴到衣服上。陆松宇看了他一会，又把西瓜放下，跑到阳台边上朝外头张望：“程书翎，这里，在这里还可以看到太阳，像个咸鸭蛋，我有点想吃鸭蛋。”
    这都什么跟什么？程书翎笑说：“你今天心情有点好啊。”
    “嗯，”陆松宇看着他，脸上表情很稚气，但是却认真，“我想娶你，我挣钱虽然不多，但是够你买西瓜，你买回来的西瓜，就算不甜我也会说甜，你考虑一下么？”
    操！江叶盏给你出的主意么？还打算捷足先登啊？
    “我考虑几天。”程书翎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大约是被陆松宇的求婚刺激到了，程书翎一下子就把聘礼给想出来了，但是光有聘礼还不够，他得把事情办完了，这样陆松宇才没得拒绝。
    他想跟陆松宇结婚。
    不用结婚证，只要陆松宇明白，从此以后就是程书翎的人了就行。
    周二下午，程书翎趁着陆松宇上课，悄悄溜进了学管办公室，今天其他的学管休息，只有顾春连一个人。
    “顾老师，中考生上课上到什么时候？”
    “你想休假啊？”顾春连一眼看穿。
    程书翎一脸“看破不说破”的表情：“不行啊？”
    顾春连笑：“行啊，但是还有非毕业班啊，非毕业班还要晚一个星期才期末考试。”
    “也就一次课，自己复习吧，别上课了。”
    顾春连看他这样子，是打算休长假，也怕影响到暑期，何况还得带着陆松宇：“你想休多久？”
    “我能休多久？”
    “要是光算调休时间呢，你们俩休一个月都不是问题。”顾春连拿着台历数日子，又打开电子课表：“陆老师现在课排到22号下午，课上完了就可以开始休，暑期集训10号之后开始，要不你们休到10号？11号回来上暑期？”
    程书翎粗粗一算，半月有余，路上赶一点的话也够了：“成交！”
    顾春连向着老师是整个KK都知道的，但凡他们要求了就没有不答应的，只是忍不住要八卦：“你们两个要去哪里？”
    “结婚！”
    潇洒地撂下一句话，程书翎便出去打电话了：“车，给我用用。”
    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程书翎也没拒绝，只说22号晚上回去。说完也不多逗留，一头就钻进了教室里头捣鼓他的聘礼。
    这段时间姚星偶尔会来找程书翎问数学，姚星眼睛毒，一看他那样子就知道怎么回事，这两人倒也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只不过今天程书翎实属兴奋，姚星终于忍不住了：“程书翎，你果然直不回来了。”
    程书翎也没有不好意思，反正他这脸皮在姚星那里也不是脸皮，只笑道：“知道就好。”
    周三晚上，两人下班回来。程书翎从书桌底下搬出一摞又厚又重的，也不知是什么东西，“啪”一声闷响笨重得砸在书桌上，吓了陆松宇一跳。
    这就是程书翎的聘礼了。程书翎招招手，让他过来：“你求个婚就只有西瓜，西瓜还是我买的，没点诚意，不如你嫁给我吧，我连聘礼都准备好了。”
    陆松宇看这么厚一堆东西，虽然土黄色的牛皮纸包着又土又丑，但保不齐里面都是金条啊，心里不住地猜程书翎是不是个隐藏的大佬，家里除了有三中副校长以外，可能还有矿，也许还有皇位继承，哦那当个皇后也不错啊，呸！他发现最近自己的心理活动好似太多了。
    “你的聘礼是什么？”陆松宇警惕地问，小眼神还忍不住瞟。
    程书翎一手按住“聘礼”，故意卖关子：“看了聘礼就要嫁了。”
    陆松宇也不怕他，直接上手去撕，程书翎又一下下地挡，硬是抓着他的手不让他碰到，两人你来我往过了一会小孩子抢东西的瘾，终于还是陆松宇占了上风，撕开了一个小口：“不是金条啊！”
    “我跟你在一起那么久，哪里像有金条的样子？”反正真面目都露出来了，程书翎主动三两下撕开了牛皮纸，声音脆生生的，“但是这也很珍贵呀！”
    一沓试卷，数学试卷。
    “哪里珍贵了？”陆松宇翻了几页，确认里头全部都是如假包换假一赔十的高中数学试卷，从高一到高三，各个学校的都有，简直多姿多彩，目不暇接。陆松宇笑得人仰马翻，撕了几张试卷满屋子地飞，“你这还不如西瓜呢！”
    几片碎纸落在地上，看着他孩子气的模样，程书翎一下笑了出来：“如果你想要西瓜，我就每天都给你买西瓜，我虽然不一定是个好老师，但可以做个好老公。”
    程书翎本想调戏他的，谁知道陆松宇一下便停止了胡闹，他直视着程书翎，说：“不是的，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老师。你至少，曾经点燃过我的火种。”
    那是在黑暗中燎原的星星之火。
    程书翎看见陆松宇的眼眶红了，故意笑得轻松：“你这样，人家以为我欺负你呢！”
    陆松宇猛摇头。
    程书翎笑着牵起他的双手，认认真真地说：“作为一个清贫的数学老师，我只有一房一厅，还有小电驴，这些是从认识你的那天起直到现在我收集的数学试卷，除了你，这就是我最珍贵的东西，我把它们都献给你，把我生命中最珍贵的东西献给你。嫁给数学老师吧，以后买西瓜我可以给你算钱。”
    陆松宇眼睫翕动几下，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但是这是多开心的事啊，这漫长的夏天里每天傍晚都有半个冻西瓜吃，实在是好得不能再好的生活了，陆松宇哭着哭着又笑了，问：“那你会讲价吗？”
    “会，省下来的钱我们就买蛋糕吃。”程书翎把他拉近一步，把他的手圈在自己腰上，靠在他耳边轻声说，“我还会带你，一路北上，沿海南下。”
    陆松宇终于忍不住，趴在程书翎的肩上放声大哭。程书翎不仅点燃了他的火种，还给了他所有想要的生活。
    这一晚也做得狠，两个人都疯，累到最后陆松宇还没被程书翎抱上床就已经睡在他怀里了。
    一夜无梦。
    陆松宇再醒来时程书翎已经在厨房忙活了，他下了床，自己去浴室洗漱，可是心里突然有了些不一样的感觉，他说不清那感觉是什么，只是忽然记起，他似乎有一段时间没做那个噩梦了。
    “程书翎，我最近不做那个梦了。”陆松宇进了厨房，不知怎么的，他就是想跟程书翎说。
    “什么梦？”程书翎做饭时不大能分心，但是陆松宇说话他不能不应。
    陆松宇本想细细说与他听，可一想，其实也不那么重要，于是道：“是你拯救我的梦境。”
    “那怎么不做了？”
    “可能是因为已经救上来了。”
    “是吗？”程书翎来了兴致，回头看他，“我在你梦里什么样？”
    陆松宇想了想，不加掩饰道：“是截木头。”
    “······”程书翎被噎了一把，陆老师可真是他见过的最会说话的语文老师。
    今晚是周浩最后一节语文课，下周三就要中考了，最后一节课也就是给他再梳理一下整张试卷的知识点，说些考试注意的事项。周浩成竹在胸，陆松宇也不怎么担心他，最后还是说些了“好好考”一类的话。但是他没有这种经验，说出来生硬得很，周浩冷漠地听他说完，而后道：“老师，我觉得你比较紧张。”
    陆松宇还不相信：“是吗？”
    周浩大幅度点头，保证自己说的绝对是真的。
    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程老师和陆老师修成正果！
    第84章 出成绩
    相比之下，时云归和秦枫阳就鸡飞狗跳的。“这怎么能是怀念呢？父亲就在作者面前跟他说话，怎么是怀念呀？你跟你妈当面说话，你还能怀念你妈？”
    秦枫阳笑了，笑完之后发现时云归仍皱着眉头，讨好道：“老师，你别激动。”
    “我怎么不激动？我快要着急死了你知道吗？我有的时候都宁愿自己替你去考了！”时云归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的音量都提高了八度，整排教室都听得见她说话。
    秦枫阳赶紧再看一遍文章，试图平息老师的怒火，时云归也缓了缓，放慢了语速：“你看，从前作者是做了一件对不起父亲的事，现在这件事被父亲轻描淡写地说出来了，而且父亲已经病重了，那他是什么样的心情？”
    “讨厌！”
    “啪”的一声，时云归把笔拍在了桌上，“你有好好看吗？你看第十二自然段，他怎么写的，’我顿时无地自容’，无地自容什么意思？！”
    “就是，就是······”
    时云归只听见秦枫阳“就是”了好几次，血气“蹭”地往脑袋涌，像是要把脑袋撑破了，眼前突然闪出一片金星，就什么都看不清了。
    “老师，老师！”
    秦枫阳还没来得及去叫人，程书翎就过来了：“你出来。”
    秦枫阳退出教室，程书翎走进去扶着时云归的头，给她狠狠掐了好一会儿人中，硬是把人给弄清醒了。
    “去打杯水给你时老师。”程书翎回头交代了一声，才问时云归，“没事吧？”
    时云归摇了摇头：“没事没事，好得很。”
    “你身体不好，要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绪，别太激动了。”见时云归脸色恢复了一些，程书翎便要回去上课了，“你歇一会，实在不能上课就不上了，别勉强自己。”
    时云归点点头，秦枫阳端着水战战兢兢地进来：“老师你没事吧？”秦枫阳虽然成绩差了点，但是人是很有良心的，生怕老师被自己气着了，气坏了身体，“老师我错了，你要保重。”
    许是秦枫阳平时不正经惯了，时云归也摸不准他这是真心的还是开玩笑的，一个劲地摇头：“接着，上课。”
    次日，秦枫阳把语文老师气晕了的新闻席卷了整个校区，流言严格按照“时云归头晕”、“时云归晕倒了”、“时云归现在还没醒”、“时云归死了”的顺序逐级离奇，顾春连特意找秦枫阳谈了一次话，来来去去也就是要他珍惜最后几天，好好学习，不要辜负老师，不要辜负父母，人生只有一次，不努力以后肯定会后悔之类的话。秦枫阳听是听了，听完就忘，反正就几天了。
    因为流言太过可怕，就连林晓清和江叶盏傍晚来了也特意跑到时云归教室去，确证时云归还活着。
    不过即使没有时云归这事，今天晚上也注定没法平静。江叶盏听程书翎说完了他的结婚计划，随口赞叹了几声就没下文了，两人都心不在焉的。
    “不是，我等我学生出成绩，你等什么？”
    江叶盏硬着脖子道：“我等······我等我学长学姐出成绩！怎么样？我还不能关心一下学校的高考情况？”
    程书翎终于轻松了些：“你关心学校的高考情况，你等学校的横幅啊！今晚才出成绩，学校哪统计得这么快？”
    “那我跟你一起等嘛！”
    第一个来报成绩的是高祈，他数学飙到了146，语文发挥正常，117，总分接近680，算是比较令人满意的成绩。程书翎跟他聊了两句，一转头就看见江叶盏抱着手机“噼里啪啦”地打字。
    “成绩。”程书翎哪能不知道对面是谁啊？
    江叶盏把手机递给他：“466.”
    466对罗翰来说简直是上天的好事，模拟考的时候考了个四开头他都开心得不行，更何况他的数学还真考到了八开头，他终于不是四十分了！
    理科班的群里已经疯了。
    班长谢文灿：老师！我五百一了！
    武玥儿：班长牛批！
    班主任龙荟：不错不错，其他同学呢？
    媛子：文科班全班英语都破百了，你们班英语没破百的自行谢罪吧！
    班长谢文灿：老师对不起，我拖后腿了！
    其他同学也相继报出成绩，最好的自然还是苏澜，她发挥很稳定，总分五百六，没有意外。
    数学程书翎：咱们班数学比文科班好。
    武玥儿：那肯定！连我都及格了！
    媛子：别说了，文科班战绩光辉，除了数学比我们差，剩下的都没法比。
    孟媛说的是实话，文科班考得很好，有两个过六百的，最重要的是那边有三个语文上了一百三的，再看理科班，语文最高分也没到一百二，程书翎心想，陆老师要是知道了得多挫败。
    不过也不能这么比，理科班的基础确实差。
    工作群里更是像沸腾的烧锅。
    肖艺：老师们尽快收集学生的成绩，我们要做高考喜报的！事关暑期集训，大家要重视起来！
    顾春连：大家都已经在问了，老师们知道成绩的记得报到学管这里来，学管要主动去问学生，不要有遗漏。
    媛子：已经有七个上六百的了。
    顾春连：肯定不止这个数，现在报成绩的还是少数。
    学管龙荟：程老师真的很厉害！理科班的数学进步好大！
    语文时云归：那可不！那可是我们的摇钱树！
    顾春连：我们云归也很厉害啊，语文一百三，学生说想都不敢想。
    数学程书翎：陆老师也很厉害啊！
    金玲：厉害厉害。
    物理洛佳：厉害厉害。
    数学梁丹：厉害厉害。
    语文时云归：厉害厉害。
    数学程书翎：你们够了！
    媛子：厉害厉害。
    媛子：不好意思，来晚了。
    肖艺：我们老师没人选几个学生来做案例分析，我们暑期咨询是很需要的，以后有什么评比的活动也可以当材料用。
    肖艺话一出，顿时就没人说话了，可谓真正的话题终结者。
    兴奋的心情一直持续到大半夜，陆松宇是下了课才知道今晚出成绩的，一路上都在看手机，有不少学生给他报成绩，他每点开一张图片每打开一个对话框，心脏都“砰砰砰”地跳，响得像天边的隐雷，就连回消息的指尖都在手机上不知所措，常常打错字。
    “程书翎，我觉得像做梦一样。”陆松宇回到家，连往哪个方向走都没头绪了。
    程书翎笑，果然是刚工作不久的新老师，不过他那几年刚带完第一轮也是，出成绩的那晚整宿都没睡着，一直在等学生的成绩，第二天就和他爹用两双熊猫眼相互注视。
    “教师的必经阶段，兴奋是正常的。”
    但是陆松宇除了兴奋，也有点失落：“时老师怎么那么厉害啊？”
    程书翎就知道他要在意那个，说：“文科班语文成绩本来就好些，摸底的时候平均分比理科班高了十分不止。明年让顾老师给你带那个基础好的班。”
    陆松宇独自郁闷了好一会儿，又接着去看学生的成绩了。
    这两天学管办公室忙得人仰马翻，整个办公室都是敲键盘的声音，每个显示器上都是密密麻麻的表格，看得人眼睛都花了。不过顾春连是很愿意忙的，只要两考数据够好看，暑假过后她就申请扩校区，省得一天到晚憋屈得要死。
    教学区则是初三学生的天下，很多学生都在这两天加课要临时抱佛脚，整个校区几乎都在强调重点，若是安静地在走廊上站一会，只能听见沸反盈天。
    一直累到22号下午六点，程书翎倚在陆松宇门口看他收拾东西，毕竟十几天都不来，肯定不能把东西乱丢。
    时云归经过，笑着说了声：“玩得开心。”
    “你自己注意身体。”程书翎说。
    “后面课不多了，七月初我也休假啦！”看见陆松宇出来，时云归朝他挥了挥手。
    程书翎和陆松宇两人下楼去，陆松宇手机亮起，是程母发来了一张蛋糕的图片，说给他买了蛋糕。
    程书翎斜眼看：“还挺心疼你。”
    陆松宇对他这种偷看别人消息的行为表示了十分的反对，不仅把手机藏到了背后，还狠狠瞪了他一眼，等到骑上车才回消息：谢谢阿姨，我们现在就过去了。
    ——嗯，路上小心，不着急。
    这一次的菜跟上回比起来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尤其是陆松宇爱吃的腊肉，程母炒了好大一盘，程书翎一看，都惊呆了：“你当我们在外面是没饭吃吗？”
    “没关系嘛，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多吃点！”程母说着就要给陆松宇夹菜，“小松树多吃点，我看着瘦了些。”
    “我才瘦了好吧？！”程书翎愤愤反驳。
    陆松宇刚一口菜塞进嘴里，还没咽下去呢就被程书翎呛到了，即刻呼吸不畅地咳起来。
    “这是怎么了？”程母的反应却比程书翎还要快，放下筷子抓了几张纸巾快步走到陆松宇边上，一手把纸巾递过去一手给他拍背，“慢点吃，不着急呢，你说你这孩子，吃饭怎么能呛到呢？”
    程书翎就坐在陆松宇旁边，这会嘴里还嚼着饭，手里筷子都没放下，看他妈比他还着急，他就干脆不动手了。
    没想到程母下一刻就把他给骂上了：“你也是！说话这么大声干什么？吓着小松树了知不知道？！”
    陆松宇这才发现不对劲，他朝程母抬起头，似是不大相信眼前的场景，可是程母就那样温柔地看着他，那双眼睛跟程书翎似的，除了眼角处有几道细密的鱼尾纹外，几乎一模一样，他都看愣了。
    程母也被看愣了：“小松树······”
    “好了好了，”程书翎终于出来接手了，“我来我来。没事吧？”
    陆松宇摇摇头，收拾了一下跟前那堆纸巾，又接着吃饭。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收藏数上去了，本来是想双更的，但是呢，又快完结了，再双更我就没得更了，让陆老师和程老师代替我给各位小天使道歉吧！爱你们哟！
    第85章 结婚了
    程母吃饭慢，饭间话还特别多，食不言寝不语什么的程校长花了一辈子也没教会她，一会叮嘱陆松宇吃慢点，一会跟程书翎说这个菜应该怎么做，好在她儿子还算孝顺，跟她唠嗑得有模有样。到底是程校长体贴，看着他们俩你来我往地互动，感觉到陆松宇没法融进来，便主动找了点话说：“小陆，你跟诺儿······”
    “别叫这个！”程书翎对这个小名的警觉程度不容小觑，立刻转过头来看着他爸，“有话说话！”
    “好！程书翎！”程校长也不勉强他，依旧朝着陆松宇，“你们两个有事好好商量，程书翎会照顾人，但有时候太有主见了，不愿意听别人的意见，不过不要紧，他对你是真心的。”
    “你又知道？”程书翎一挑眉。
    程校长笑着：“程书翎这个人，跟别人有点不一样，他表达爱不是给你很多很多东西，而是畏惧。以前他也带过好几个女孩子回家，一进门就大剌剌地说这是我女朋友，一看就知道他玩玩而已，但是他第一次带你来，特别害怕，不是怕我们不同意，是怕你不喜欢我们家。”
    陆松宇看看程校长，又转头看看程书翎，程书翎跟他四目相对一瞬，又立刻闪开了目光。
    “这点不像我，也不像他妈，不知道像谁。”
    程书翎扒了一口饭，故意含糊不清道：“像陆松宇他男朋友。”
    清晰度掌握得非常到位，避免了尴尬和被当成笑料的可能，还让在座几个人听得七七八八，也算是本事了。
    陆松宇一直没说话，这会已经吃好了，程书翎知道他坐在这里尴尬，便问他要不要去书房。
    陆松宇点点头，程书翎随意一扬下巴：“自己去。”
    陆松宇站起身来，犹豫了好久才小声吐出几个字：“大家慢吃。”于是便逃走了，也不知是害羞还是害怕。
    程书翎愣了好一会儿：“他刚刚说话了？”
    程校长和程母默契地点点头，幅度还特别大，表示他们都听见了。
    哦，那还行吧。程书翎心里还挺得意。
    程校长吃得差不多了，不一会儿也走了。
    书房里，陆松宇正站在书架前低头看书，沉静安宁，温柔谦和，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了他一个，又近又远，又虚又实。
    “看什么呢？这么认真。”程校长问。
    陆松宇抬起头来，略有些局促不安：“没什么，随便看看。”
    “以后有空就常回来，如果你愿意的话。”
    陆松宇点点头，他突然产生一种奇怪的感觉，这种感觉盖过了他的不安和陌生感，于是嘴角一牵，说：“毕司沃斯先生的房子。”
    程校长笑了，走近两步：“不，你不是毕司沃斯，你是约翰克利斯朵夫。”
    约翰克利斯朵夫，是的，他是约翰克利斯朵夫。
    程校长像是没注意他的反应似的，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说起了程书翎的旧事：“从前我想把诺儿培养成语文老师，但是他不愿意跟着我走，分科的时候说什么也要选理科，回来之后跟我大吵一架，那时候放狠话说’有什么了不起的，大不了我还你一个语文老师’，没想到，还真的还了我一个语文老师。”
    陆松宇想象着中二的程书翎，实在太好笑了，完全停不下来。
    “他没有上过我的语文课，但他仍然是我最好的学生。”
    是这样深厚的感情，陆松宇既羡慕也渴望，却问：“您会怪我吗？”
    程校长笑笑：“怪你什么？又不是我谈恋爱。”
    “说什么呢？”程书翎突然推门进来。
    程校长稳了稳，道：“说你还了一个语文老师回来。”
    “多少年前的屁事，不要拿出来说！”程书翎转向陆松宇，“你的蛋糕还在外面，吃不吃了？”
    陆松宇身为一个合格的蛋糕奴，一听这俩字浑身像打了鸡血，双眼发亮地跑了出去，乖乖地坐在沙发上捧着那块蛋糕吃。
    程书翎拿了车钥匙，心都飞到天上去了，程校长本也不打算管他们，这会也是忍不住，问：“去哪里？”
    “一路北上，沿海南下。”程书翎一脸得瑟，笑容遮都遮不住。
    “还挺浪漫。”
    “那是语文老师浪漫，我么，附庸风雅！”程书翎远远看着他们家陆老师，笑意就没消失过。
    眼见着时间就要走到十点了，程书翎想到行李还没收拾，明天就得出发，便拖着陆松宇要走，程校长和程母自然没什么好阻拦的，点点头，跟着送了两步：“去吧。”
    陆松宇原本是要走了，可一到门口，他看着程校长两鬓花白的头发和慈祥的笑容，看着程母那双和程书翎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睛，突然就停住了。
    “怎么了？”程书翎奇怪。
    陆松宇挣脱了程书翎的手，也不走近，只保持着那几步的距离，面对着程校长和程母，郑重地鞠了个躬：“谢谢。”
    他是在感谢他们尊重了程书翎的选择，感谢他们允许了自己重生的可能。
    程母鼻头一酸，不由自主上前了两步：“小松树，阿姨抱抱你好吗？”
    陆松宇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感受到了陌生的温度和气息，令人心安。程母似是十分舍不得，打量了陆松宇好久，眼眶里泪花闪烁：“要是程书翎欺负你，你跟阿姨说，阿姨帮你骂他。”
    陆松宇呆呆地点头，程校长也上前来，只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走吧，路上小心。”
    次日，陆松宇睡到自然醒，窗外阳光摇曳，把屋子照得亮堂堂的，程书翎已经给他准备好了早餐，见他醒来，随口问道：“喝茶还是咖啡？”
    陆松宇心有所感，光着脚走进厨房，凑上来给了程书翎一个早安吻，程书翎抱着他：“今天就带我们陆老师结婚去。”
    程书翎全程充当保姆、苦力和司机。昨晚收拾行李到半夜，今早起床先是做好早饭给陆松宇，待他吃完后又收拾好房子，毕竟一走半月，被子床单厨具都得收起来。最后检查过电闸水闸后，两人出了门。
    程书翎给陆松宇系好安全带，发现他一直在发呆，便问：“怎么了？”
    “程书翎，我真的觉得，这大半年都像是做梦一样。”自从认识你，这个梦就没有停过。
    程书翎在他额头上响亮一吻：“又说傻话呢，我们出发了。”
    陆松宇把脸朝向车窗，窗外的风干爽地吹起他额前的短发，他看着路边飞速闪退的车辆和树木，心想：我们出发了，真的一路北上，沿海南下。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这么一个人会带他完成这个遥远的梦想。
    半个月的时间不算多，程书翎估摸着有一大半时间都得花在车上，肯定也没法好好玩，还顾及着陆松宇那点心理创伤，试探性地问：“咱到洛阳就往回了，成吗？”
    陆松宇转过头，看着他，平静地说：“到北京吧。”
    程书翎想笑，这是自己把心理障碍给克服了呢！
    “你知道昨天晚上你爸和我说什么吗？”
    “说啥了？”程书翎是老司机了，虽然平时不大开车，但是上车了就没问题，边开车边跟他聊。
    “他说，我不是毕司沃斯，是约翰克里斯朵夫。”
    程书翎想起陆松宇拿来夹礼物的那本书，就是《约翰克里斯朵夫》，看来语文老师们的想法，有时也是相通的。
    “陆老师有什么要跟我分享的吗？”
    “书的扉页上有一句话，”陆松宇的声音太平静了，平静得像他的双眼，波澜不惊，“说，献给各国的受苦、奋斗而必战胜的自由灵魂。”
    他想，是程书翎给了他力量。
    一路上，程书翎开着车，到哪算哪，吹着风哼着歌，路上没车的时候陆松宇就趁机摸程书翎的手。这两人压根不管已经到了哪里，不去想下一站，不看风景，也不管什么风土人情，饿了就停下来吃饭，天黑了就找酒店睡觉。
    炎热的午后，陆松宇吃饱了就困，手上还拿着kindle呢，眼皮却不断打架，也不知什么时候就睡熟了，只留着私家司机一个人无聊地开车，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
    程书翎才没那么容易放过他，趁陆松宇睡着了就偷拍，凑够了九张，往朋友圈一放，毫不忌讳地配文：结婚了！红包打我支付宝！
    陆松宇在副驾驶上看着程书翎的朋友圈，实在想打他，可又不敢在他开车的时候乱来，只得在嘴皮子上占点便宜：“你还要不要脸了？还让人打红包到你支付宝。”
    程书翎一拍大腿，发出清脆的声响来，语气里满是懊悔：“我忘记把支付宝二维码放出来了，你在下面评论一下，让他们发微信红包就行。”
    陆松宇：“······”是挺不要脸的。
    他把手机放到一边，在车里伸了个勉勉强强的懒腰，手掌不安分地在不要脸的程老师大腿上摩挲着，眼里映着一望无际的蓝天白云，心想：嗯，结婚了。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结婚了！完结了！自己给自己撒花！红包打程老师支付宝！
    作为一个菜鸡呢，看到有这么多人陪着程老师和陆老师走向幸福美满我是很感动的，尤其是评论里的小天使们，都是熟面孔，感谢你们的支持和鼓励，你们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我前进的动力！也感谢每一位收藏和点击的亲，谢谢你们参与这个故事！
    后面还有四个番外，主要是松树和翎羽、校区和叶子，如果有想看的番外可以在评论里说啊，我看看能不能憋出来，没有的话当我没问。
    第86章 在路上
    程书翎的朋友圈炸了，支付宝也炸了。
    虽然他没放上二维码，但是知道他账号的不在少数，程书翎过去常觉得自己没太多朋友，到了这会才明白，大佬们平日里都是藏着掖着的。
    朋友圈下面一水的“百年好合”，大多是同事和以前的同学，对同性恋的接受度比较高，至于不接受的自然是不会理会他，程书翎也省得多生事端。在这一排整齐的祝福中，程母的回复竟然稍显突兀：小松树真好看，再发几张！
    程书翎：······
    支付宝的消息里最扎眼的是江叶盏。程书翎说那话本也是开玩笑，他那些玩得好的同学朋友发就算了，江叶盏居然发了个8888，吓得程书翎手机都掉了。
    陆松宇也不禁咋舌：“她哪里来那么多钱？”
    “这不是重点！”江叶盏手里，要多少钱没有？程书翎怒吼，“重点是，我觉得她上一刻给我发钱，下一刻就会截图去举报我！”
    陆松宇：“······”
    程书翎和陆松宇一路走得快，现在已经到了江苏，算着时间，三中期末考试也该结束了，便在晚上吃饭的时候给江叶盏打了电话。
    “你那8888是不是钓鱼？”
    那头江叶盏很是暴躁的样子：“什么鬼？！我很认真地祝你新婚快乐好不好？！我不要跟你说话了！我要我男神！”
    程书翎笑着把手机递给陆松宇，陆松宇一声温柔无比的“喂”出去，江叶盏便立刻消停了：“男神！你们到哪儿了？”
    “到苏州了，你考试考得好吗？”
    “嗯，数学考得好，语文不知道，但是我觉得挺容易的。”
    “你们过两天会到上海吗？”江叶盏颇为兴奋，“我和林晓清过两天去上海，可以见到你们吗？”
    陆松宇其实也算不准时间，车是程书翎在看，他一路只管睡觉，哪知道能不能见到？更何况，他们很少在一个地方停留超过一天的。
    “我也不知道，”陆松宇看向程书翎，用眼神向他求助，“应该明天上午就到上海了，过两天······”
    “到杭州。”程书翎轻声说。
    陆松宇便跟上：“过两天到杭州了。”
    “那我们也到杭州！”
    陆松宇：“？？？”你们的计划这么随便的吗？又听江叶盏解释：“我们先到杭州见你们，再到上海，不然我太久没有见你们了，不开心。”
    “那，行吧。”陆松宇答应得有点勉强，他并非不想见江叶盏，只是没跟程书翎商量过，心里没底。
    不过跟程书翎说完，程书翎也没有异议，这件事便定下来了。
    两天后，他们的假期只剩几天，大概也刚好够走完。两人顶着灿烂的骄阳绕西湖走了一会儿，虽说天气炎热，但是湖边仍是游人如织，有不少穿着汉服宋裤的女孩结伴而行，湖边柳条随着微风飘拂，洒下细细浅浅的绿荫。远处层山隐约，确是好景致。
    陆松宇走累了，便在一处有树荫遮挡的地方休息，喝下去的饮料还不如出的汗多，简直又渴又困，倒也没啥欣赏美景的心情了。
    “叶子怎么还没来？”陆松宇问道。
    江叶盏和林晓清是今天上午的飞机，按她们的计划，中午一点之前就能放好行李到西湖，现在时间也快到了，连个消息都没有。
    程书翎刚在微信上问了江叶盏，说是已经从酒店出来了，还问了他们的位置。
    程书翎和陆松宇两人干脆走到了西湖边的一家餐厅，等会就可以顺道吃午饭了。
    正准备要退出微信，程书翎又看到了群里的消息。
    顾春连：我们六月的明星教师是陆老师，196.
    物理洛佳：程书翎是不是预言了陆老师？
    媛子：神预言啊！为什么不预言我？！
    顾春连：媛子你上了一百出头，预言你干嘛？！
    媛子：我只想知道我是不是比程书翎多？
    顾春连：没有哦，程书翎上到一百一。
    媛子：我靠！
    语文时云归：我们语文组是不是课时量最高？！
    顾春连：虽然教师个人课时量语文组占了前两名，但是课时量还是数学组最多。
    语文时云归：为什么？
    金玲：数学组人多啊！你傻不傻？跟数学组比课时量。
    语文时云归：我好悲伤，我差一点就拿到明星教师了。
    陆松宇看程书翎盯手机都入了迷，不满地捶了他一下：“你看什么看那么久？”
    程书翎一瞟他，脸上带着薄薄的嗔怒，突然就有了生气似的，把程书翎给看乐了：“看明星教师。”
    陆松宇心想这事大概是跟自己没关系的，但是又有点好奇，便懒洋洋地问：“谁啊？”
    “你啊。”
    谁料陆松宇却是一点也不信，还朝他翻了个白眼，动作又绵又软，好似这个白眼费尽了他所有的劲似的，程书翎大笑不止：“我说真的，你自己看。”
    陆松宇颇为警惕地拿过手机，往上翻了好一会聊天记录，这才看见顾春连那句话。陆松宇好似静止了片刻，忽然猛的抬起头：“真的是我？！”
    眼睛瞪得像是看鬼，程书翎快要笑死了：“是啊！我本来就没骗你！”
    “啊啊啊啊！”陆松宇不管不顾地喊了几声，惹得旁边的人纷纷看来，看了几眼确认这人还挺正常才扭过头去，“真的是我！这个！”陆松宇指着手机，“不是你弄来骗我的？”
    “我哪有这么大本事？”
    陆松宇笑着跳了几下，差点就要扑到程书翎身上去。程书翎被他冒傻气的样子逗笑了，伸手给他擦了额头上的汗：“好啦，是你是你，我们家陆老师最厉害了，别跳了，等会又出汗了。”
    这天气，不管跳不跳，也都是要出汗的，陆松宇没听他的话，兀自开心着，就在这当儿，江叶盏和林晓清到了。
    要不是太热，江叶盏可能就抱人了，陆松宇看到学生过来，瞬间就恢复成男神的高冷样子。
    几个人打过招呼，便进了餐厅，聊了些考试和暑假打算一类的话题，大多是江叶盏和程书翎在说，陆松宇和林晓清管吃。
    “你不会还想要我带着试卷分析过来吧？”江叶盏叉子轻轻磕着白色磁盘，发出细碎的声响。
    程书翎说：“你带了我也不看，老子在结婚！”
    “呃，”林晓清适时发出一声饱嗝声，“饱了。”
    “哈哈哈哈哈哈······”江叶盏摇着林晓清：“我们家林晓清真是太懂我了。”
    程书翎剜了她一眼，又转头去给陆松宇擦嘴。陆松宇在吃这方面，似乎是遇见程书翎之后才得以解放，看到啥想吃啥，还永远吃不饱的样子，好在他也不长肉，不然吃穷了都是其次的，最怕胖得抱不动，程书翎可就要费劲了。
    吃过饭，几人又去南宋胡记买点心，陆松宇把店里几乎所有点心都尝了一遍，江叶盏偷偷问程书翎：“你这一路上是饿着他了？”
    “他本来就能吃，你还真当他是男神？”说罢，程书翎压低了声音，把陆松宇一个人吃了一锅饭，撑得睡不着的光荣事迹给江叶盏复述了一遍，江叶盏笑得震天响。
    陆松宇很是疑惑地看过来，林晓清在专心挑点心，只有程书翎和江叶盏在说话，陆松宇一个眼刀飞过来：你又说我什么坏话？
    程书翎两手一摊，满脸无辜——我没有啊！
    陆松宇没抓着他把柄，只得愤愤地回头。原本的一肚子气，又在程书翎大方结账的时候化为乌有。
    几人到这里就要分开了，程书翎交代了几句：“你们两个要注意安全，晚上别玩太晚，在路上小心自己的钱包手机，有什么事给大人打电话，知道不？”
    林晓清和江叶盏都点头。
    “我们走了。”程书翎一手提着东西，一手拉着陆松宇，看上去竟有点像带着小孩上街的大人。
    “书翎老师再见！男神再见！”江叶盏挥手作别，末了又喊，“要白头到老啊！”
    陆松宇很羞涩似的，回过头笑了笑，眼睛里含着久违的星光。
    两人是在十号下午回到N市的，陆松宇坐久了，腰酸背痛，程书翎更是一直开车，人都要累成狗，好在回家还车就可以顺便蹭饭吃，不必自己做饭。
    程校长还在学校开会，家里只有三个人，程母看着他们两个哈欠连连，实在有些心疼：“要不你们暑假搬回来住吧，工作又忙，没人照顾怎么行？”
    程书翎反驳道：“搬回来上班还远呢！天天恨不得多睡两分钟，搬回来干嘛？再说了，哪有时间搬？”
    刚刚顾春连把他们两个的课表发过来了，陆松宇的还好，程书翎从明天开始就是十个小时的课，连着十几二十天都没看见空档，搞得程书翎当即就想辞职。
    “你看你，换个工作，这么辛苦。”
    “这都一年了还念叨？”程书翎刨了口饭，“再说了，我不换工作，哪里来的小松树？”
    “这倒是。”程母语气中颇为开心，给陆松宇夹了菜，“小松树肯定重要些。”
    陆松宇抬起头，笑得像个孩子：“谢谢阿姨。”
    作者有话要说：　　叶子：举报大可不必，但是可以截图留把柄。
    如果是教育机构收到学生或者家长出于交情或是某些原因而给的红包，绝大部分情况下都是转出来作为学生的学费的。（我见到的是这样的）
    第87章 众生相
    程书翎和陆松宇一上班就被吓着了，也不知他们不在的这十几天里，校区到底发生了什么，校区门口的高考喜报展板就算了，走廊两旁竟挂了近十面新鲜的锦旗，吓得两人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顾春连喜滋滋地说着：“可惜你们不在，高祈啊，罗翰啊，周浩都来送锦旗。”
    “中考成绩也出了？”陆松宇还不知道这个。
    “出啦！周浩考了全A+，去三中肯定没问题的，”顾春连笑说，“他爸妈来的时候还特地说要见你，但是你不在，周浩也是一直夸你。”
    “哦。”虽然只是短短的一声，但是陆松宇的心都上天了，他突然就有点期待暑假了。
    暑期集训就这两天开始，前几天他们没回来的时候，还只是零零散散几个学生上课，程书翎一回来，好似整个校区都沸腾了，每一排教室都能听见热火朝天的讲课声，偶尔夹杂着老师们愤怒而无奈的骂声，以及学生们花样百出的问题。比如时云归的教室里，一个稚嫩却一本正经的声音问：“老师，我们为什么要写这个啊？”
    接着传来的是时云归更加认真的反问：“不写这个，你想干什么呢？”
    “当董事长啊！”
    “啪”的一声，时云归摔了笔，接着一声极其少见的怒吼：“董事长才不会连逗号和句号都分不清！”
    那位连逗号和句号都分不清的董事长显然几近弑师。这位未来的董事长是个四年级的小男生，人小鬼大，学习不好，乱七八糟的想法还一大堆。
    “董事长，你的字这么丑，以后怎么好意思签字呀？”时云归看不下去了，让他划掉重写。
    但是董事长没听，仰着小小的脑袋：“没关系，没有人敢说我的字丑，不然我就开除他。”
    时云归这会只盼着他把自己给开除了。
    董事长的长篇大论明显还没发表完，接着说：“其实上这些没用的，老师你看，你都会，但还是那么穷。”
    “是谁告诉你，可以用钱来衡量知识的？”时云归认真地问。
    “本来就是，虽然老师你可以讲完整本书，但是还是每个月只有一点点工资，连房子都买不起。”
    程书翎想，还好他买了房子，虽然只有一房一厅，不过不至于在董事长面前抬不起头来。
    再比如说，梁丹的教室里，一个脸蛋胖嘟嘟的女生兴高采烈地跟她说：“老师！我数学考了四十几分，进步了二十多分！厉害吗？！”
    梁丹：“······”
    学生接着道：“我这次总分还进步了差不多一百名呢！考到600名了！”
    梁丹差点没给她跪下：“你们学校一个年级就700人出头，上次排到快700，这次考到600，很骄傲吗？”
    “那是有进步呀！我爸说我进步特别大，还给钱我买新鞋子呢！”
    “你爸心真大。”
    再比如，孟媛接了个看上去十分社会的准高三学生，基础一点没有，性格极其难搞。孟媛第一节 课就随手丢给他一个本子：“定语从句，我讲，你写。”
    第一节 课总得立威不是？
    这个学生之前已经上了程书翎和时云归的课，那两个老师都很好说话的样子，时云归更是一看就知道好欺负的，可是孟媛这么直截了当，倒让他颇有些忌讳。就在这种还不知道英语老师是个什么人的情况下，他竟然把定语从句的知识点记完了。
    “看个例题······”
    “老师你好矮哦。”学生开始了无耻的试探。
    孟媛是个很能开玩笑的人，别人说她什么都能一笑置之，如果学生能好好说话，她也可以让彼此很舒服地度过这两个小时，可是学生不好好说，她也不想好好说了，于是摆出被冒犯的厌恶表情：“是啊，关你什么事？”
    大男生更像是被激到了：“你这么矮，有人喜欢你吗？”
    “我一个人过得好好的，要谁喜欢？”
    这个学生在外头混久了，看人有自己的判断方式，孟媛这么一说话他就知道这个老师开得起玩笑，聊得了天，时云归就不成，他第一次上时云归的课说老师你好丑哦，结果时云归一本正经地教育起他来：“外表不是最重要的，你明白么？”
    这种老师可不是无趣极了么？
    断定了孟媛玩得起，学生便拿出手机，打开抖音，嘴里口齿不清地哼着歌，面对孟媛投射出的关爱精神病人的眼神，他笨重地挥起两条肥硕的手臂，在头顶摆来摆去，面带嘲讽跳起了舞。
    老师们都忙，顾春连也没闲着，她一边接新生一边协调排课，还硬是抽空把扩校区的申请文件给写了。不仅如此，因着秦谦开学就要上一年级，顾春连还时不时把儿子带到校区，有空就自己教拼音。
    洛佳和金玲见了都要笑。洛佳说：“我还记得我来KK面试的时候，顾老师面试我，那个时候秦谦两岁还是三岁，就在地上爬，笑死我了。”
    秦谦显然对这段记忆没印象了，只睁着大大的圆眼看洛佳，顾春连也笑：“你那个时候都没结婚，现在孩子都满周岁了，你说时间过得快不快？”
    金玲是不管时间快慢的，她比较关心顾春连的教育成果；“你这样教，秦谦学得会吗？”
    “学得会啊，有什么学不会的？”秦谦聪明，拼音读一遍就可以，声母和单韵母都学完了，但是复韵母顾春连倒没有太多把握，“要是不会就去问云归。”
    “我在想，你要是教好了，就让你教我，我再回去教我女儿，我女儿过两年也要学拼音了。”
    “你着什么急？”
    作为校区极少数的单身狗，孟媛是很不愿意和已婚妇女们一起聊天的，一看这三人扎着堆，转头就走了。
    咨询自然也是没闲着的，朱芳庭几乎每天都要招待两三个家长，如火如荼地介绍KK的3A服务，即A等学习管理师、任课教师和陪读老师。这个3A服务比普通课程要贵，但是学生可以享受到最好的服务，最适合拔尖的学生。
    今天，她面对的是一个准初三学生和他的爸爸。这个学生成绩不错，却始终迈不过A+线，心里十分着急，于是家长便开始为他物色补习机构，看了几家都不合适，最后还是朋友推荐了KK清河校区。
    这种由朋友转介绍过来的签单率十分之高，朱芳庭肯定得牢牢把握住机会：“我们来举个例子吧，比如说你期末考试的语文，选择题错了两题，课外文言文扣了两分，综合题扣了四分，阅读扣一分，作文扣六分。这样你的语文是103，你们这次的A+线是106，我们的老师就会给你分析你哪里还可以再提分，比如作文，我们老师会教你如何立意、选材，提高你作文的分数，我觉得以你的水平，作文还可以再提高两三分的。”
    学生点点头，深以为然。
    “签3A的话，我们给孩子排的全是经验丰富的老师，他们对中考都有研究的，老师们也会优先上3A学生的课。比如普通学生的课只能排固定的时间档，晚上排7点半到9点半，但是3A学生就可以根据学生时间调整，比如孩子在学校参加完体能训练，六点半就可以过来，这样我们就安排他6点半上课，8点半就可以回家，不用等到9点半，孩子也能够早点回家休息。”
    朱芳庭看人看多了，对家长有自己的判断方式，遇到那种一上来就问价格的，多半会先上下打量一会，再决定要不要好好给他们介绍，但是遇到这种一切以孩子为重、视金钱如粪土的好家长，朱芳庭卖力只有多没有少的份，把KK夸得天上有地上无也不是不可能。
    看着频频点头的家长和学生，朱芳庭心里已经开了花。
    校区来了个数学老师要应聘，程书翎上课上到中午还被顾春连拖去听人家讲课。这老师身材瘦小，皮肤黝黑，讲课的过程中面上一直带笑，气氛倒很好，就是逻辑不大通顺。
    “怎么样？能要吗？”顾春连先把人送到外面沙发，让人等一会，便匆匆回来问程书翎。
    程书翎肚子里没这么多弯弯绕绕的，肠子一路通到底，直得很，便明说：“逻辑太差。”
    顾春连倒也看出来一点，总感觉讲得前后不搭边，但是一看这小伙子挺谦虚认真，人也和善，校区的数学老师严重不足，心里还是想先把人招进来，再慢慢培训：“培训一下能用吗？”
    “说不好，要不你试试？”
    “我是想着把他安排到梁老师旁边那个教室，让他多听听梁老师讲课，他肯定是没有经验，多学学应该也是可以的。”这年头数学老师很抢手，顾春连想着要是能多一个小初的数学老师，那以后梁丹就可以带高中了啊，“其实我觉得最好能让他多听听你的课，但是你旁边的两个教室都不能挪，云归那里是她自己选的，陆老师你肯定更不会答应了。”
    “知道就好。”程书翎急急忙忙要走，陆松宇还等他吃午饭呢，“让他过来试岗吧，不过可以多做一手准备，接着招聘。”
    于是清河校区就这么多了一位数学老师。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用一键感谢功能，好激动，谢谢大家！
    第88章 闯祸了
    江叶盏一开学就闯了祸。
    其实江叶盏上高中以后在程书翎的淫威之下已经收敛了很多，除了高一上学期因为谈恋爱还有和妈妈吵架而不去上课以外，几乎没出过事。但是高二一开学，她就没收住。
    高二重新分了班，新的班级里大部分的人江叶盏还是认识的，她在学校向来混得风生水起，因而看不惯她的也不在少数。周五那天，午读前有点风言风语进了江叶盏的耳朵，大概是说她仗着自己学习好家里有钱看不起人一类，还说人长得丑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喜欢她。
    江叶盏被别的女生私下说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从小学开始，这种事就没有消停过，但是她是真的很不能接受别人说她长得丑！
    江叶盏人都过一米七了，光凭一双大长腿都是在三中排得上号的女神，何况江叶盏这长相，不说多好看，确实跟丑不沾边啊！
    于是，午睡起床气还未散尽的江叶盏就在稀稀落落的午读声中旁若无人地走到了议论她的女生跟前，一言不发就把人家的书桌踹倒了，还连带着祸害了旁边的同学。
    “干嘛？”
    “哇！”
    当事人还没反应过来，周围同学的议论声便一阵接一阵，大多一头雾水，不知所以。
    那女生倒也平静，动也不动，只等着她的同桌把自己的桌子扶回来，文具和书散乱地堆在上头，一看就知道不正常。“丑人多作怪！”
    江叶盏还是不说话，伸手就往女生头顶去，像是要抓人家头发似的，但手还没碰到目标，人就被抱住了：“叶子！冷静冷静！等会老师来了！”
    “去他妈的老师！”江叶盏挣扎着甩开林晓清的手，人已是被拖开了两张桌子远。
    教室里顿时鸦雀无声，江叶盏正奇怪呢，一抬头就见叶正恒站在教室后门。
    叶正恒的资历，校长见到了也得主动打招呼，虽然不是班主任也不是教导主任，但是收拾一下江叶盏还是可以的。
    “江叶盏，跟我来。”
    江叶盏不敢在老师们面前放肆，倒也不是因为怕老师，而是学校老师知道了，转头程书翎就得知道，程书翎要是知道······江叶盏头皮发麻，已经预感到手心被打红了。
    数学组办公室里还静悄悄的，下午全校都是没有数学课的，因而数学老师们也不着急这么早到，江叶盏迈进办公室，怯怯地叫了声：“叶老师。”
    “嗯，还知道我是你老师。”叶正恒很悠闲似的拉了椅子坐下来，“自己说，说清楚了就放你回去。”
    江叶盏默默吐槽，不如直接让我写数学试卷吧！
    程校长中午处理事情，连眼睛都没闭，就已经两点半过了，正想着出去走一走，便在经过数学组办公室的时候从窗户瞟到了江叶盏和叶正恒。程校长走过去，敲了两声门，便推开了：“叶老师。”
    “程老师。”叶正恒是不称呼他为程校长的。
    程校长走进来，一看江叶盏这委委屈屈的样子，问叶正恒：“犯事了？”
    叶正恒把事情前前后后说了，又道：“小事，就是脾气不好。”
    程校长也拉了椅子坐下，上下打量了江叶盏好一会，突然问：“这脾气，像不像程书翎读书的时候？”
    叶正恒和程校长都不约而同想到程书翎的中二样，一同大笑起来，只剩下江叶盏一个人贼尴尬地站着，也不知道该不该为这个感到荣幸。
    程校长敛了笑，朝向江叶盏：“想好怎么跟程书翎说了没有？”
    江叶盏呆愣愣的，把头摇得像拨浪鼓，看着就不像数学能考一百五的样子。
    “没想好，”程校长靠着椅背，云淡风轻，“等着挨打吧。”
    江叶盏突然睁大了眼睛，快比她那大圆框眼镜还大了，叶正恒又说：“行了，回去吧，八百字检讨不算多吧？”
    话是对江叶盏说的，可却是程校长应的：“不多，程书翎写检讨都是按千算的。”
    “把我没错三个字写了一千遍，是吗？”叶正恒又说了件程书翎的糗事。
    程书翎还读初中的时候，因为一点小事跟人家打架，还理直气壮地写了通篇“我没错”的检讨，程校长直接就要动手收拾他，吓得他跑去叶正恒家里躲了一晚上，当然第二天回来还是不可避免地挨了顿揍。
    现在说起来，两人还能记得程书翎的怂样。
    放学之后，江叶盏说什么也不愿意一个人去KK，硬是拉着林晓清一块去。林晓清周五晚上没课，去了也是玩，还不如在外头玩，可又拗不过江叶盏，便还是答应了。
    林晓清打头，江叶盏就躲在她身后，无奈她长得比林晓清高了好几公分，便屈着膝盖，艰难前行，小声说：“要是看见我书翎老师了，就火速撤退知道吗？”
    “可是你今晚就是来上数学课的啊！你有毛病吗江叶盏？！”林晓清暴躁回应。
    所幸，从写字楼底下一直进到教学区，一路上都没有见着程书翎，这实在是很幸运的事。但是越往里走，江叶盏的腿就越软，几乎都要站不住，一到陆松宇那儿，便无情无义地抛弃了林晓清，一头钻进陆松宇教室去了。
    林晓清看着她那怂样，实在是无话可说，便也不管她，径直找时云归去了。
    “男神！书翎老师要打我！”江叶盏泪眼汪汪的，眼看着眼泪就要掉下来了。
    陆松宇肯定是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问：“他怎么你了？”
    唉，不对，他还没有怎么我啊！江叶盏脑子乱了，又从头把事情说了一遍，结果一边说一边发现男神脸色也不善啊！“你不会，”江叶盏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帮着他吧？应该······不会吧？”越说越没底气。
    “你为什么······”
    “你别教育我了！”江叶盏火速打断了陆松宇，“我在学校已经被教育过了，你们说来说去都是一套！”这么一说完，江叶盏又惊觉自己态度不正确，于是讨好道，“好了嘛，我知道错了嘛，我检讨都写了！八百字呢！”
    “江叶盏，你过来！”这两人都还没说完呢，教室门就被推开了，程书翎一脸“我已经全知道了”的表情，正等着收拾江叶盏。
    江叶盏一惊，连忙往后缩，陆松宇则下意识地护住了江叶盏。
    主要还是程书翎看着吓人。
    “不准打人！”陆松宇十分有原则地说道。
    程书翎理都没理他，只看向江叶盏：“你过不过来？”
    江叶盏大概是仗着程书翎不敢对陆松宇怎么样，仍是躲在后头，拉着陆松宇的衬衫下摆，坚决摇头。
    程书翎倒也不为难她，自己转头就走了，教室里两人还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操作，程书翎就回来了，手里拿着画图的戒尺：“你不来，我就当着你男神的面打，手！”
    陆松宇很少听到程书翎不容置疑的语气，他都怕，更不要说江叶盏。“程书翎，你没有体罚她的权利！”
    “放心，我打江叶盏，是她爸同意的。”
    江叶盏眼看着这一劫是逃不过去了，心里满是委屈，却还在做着垂死挣扎，说什么也不伸手，只盼着她男神天降神力，把程书翎给弄失忆。
    果然，男神虽没有天降神力，但护短的力度丝毫不减：“程书翎！体罚是不对的！”
    “你不能用打人解决事情！”
    “程书翎！”
    程书翎压根也没在听，一双眼睛只盯着江叶盏看，江叶盏退无可退，眼眶里的泪把眼睫毛都打湿了，雾蒙蒙的双眼，看着可怜极了。这要换了别人，兴许程书翎就心软了，但是对于江叶盏，心软还真是没必要。
    江叶盏战战兢兢地把手伸了出去，指尖都在颤，程书翎不为所动，一把抓住她的手，戒尺都抬起来了，陆松宇几乎要听见抽打的声音，下意识地闭上眼，肩膀都跟着抽了抽。
    “哇啊！男神救我！”
    程书翎：“······”
    陆松宇听着江叶盏放肆的哭声，心都揪到一处了，再一想，不对啊，好像少了点什么，睁开眼一看——程书翎还没打啊！哭个屁！
    “你哭什么？”
    “疼啊······”
    程书翎都早笑疯了，陆松宇哭笑不得，知道程书翎吓唬她，赶紧把人抢了回来：“他没打你！”
    江叶盏好似听不见似的，一个劲儿地哭，简直像是要哭晕过去才算完，陆松宇不停地给她擦眼泪：“你没感觉吗？程书翎还没动手啊！”
    “······”江叶盏后知后觉，忽然变大哭为抽泣，“真的吗？”确认了是真的，江叶盏又接着哭，“吓死人了！”
    程书翎好不容易才止住笑：“江叶盏你多大了？还这么能哭？”
    “还不都怪你！”陆松宇忍不住骂了他一句。
    反正到最后程书翎也没打人，但是扣了江叶盏两个月的奶茶。江叶盏一脸苦大仇深：“要不你还是打我吧？”
    “行啊，反正奶茶是不可能给你的。”
    “哦那还是算了。”江叶盏讪讪地收回手，又缠着程书翎讲他小时候写检讨书的事，闹得程书翎脸一阵红一阵白：“这么丢人的事情，他们怎么还记得？”
    “反正是你丢人，他们只有开心而已。”
    被闹得实在受不了，程书翎也只得含糊其辞，随便说了点。江叶盏可是没听够呢，眼看着快下课了，正要催着他讲，手机却响了。
    程书翎看见了来电显示——叶岚，江叶盏不想接，正想掐掉，又被程书翎看着，实在没敢，就不情不愿地接了：“干嘛？”
    “下课了吗？妈妈来接你。”
    “大晚上的出太阳了？”江叶盏脱口而出。
    “妈妈刚好在附近有应酬，完了就过来了，妈妈已经在楼下了，你下了课就下来吧。”
    “是不是哪个老师又打电话给你了？”
    “是啊，学校的叶老师，说你今天的八百字小作文写得很好。”
    江叶盏：“······”真会说啊！江叶盏突然没有话说了，但还是嘴硬：“我要跟林晓清一块回去！”
    “那就让她一起下来，妈妈送她回去。”
    “哦，”江叶盏再没有了拒绝的理由，闷闷道，“知道了。”
    程书翎也大概猜到了一点，等她挂了电话，揉了揉她的头发，说：“开心就开心，别藏着掖着。”
    江叶盏那点心思被看穿，还不好意思似的，挠了挠头当作回应。程书翎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说：“不准让你妈给你买奶茶，听到没有？”
    “知道啦！”江叶盏响亮地应道，声音里带着笑，不能买奶茶，那买咖啡吧！
    作者有话要说：　　庆祝评论破百，双更吧！
    （嗯，实际上是因为下一篇番外比较短小······）
    第89章 新校区
    顾春连七月份提交的扩建校区的申请，总部一层一层批下来，九月初才同意，又花了两个月才勉强选出了个地方，是在同一栋写字楼的十二层，那原本是一个小工作室，今年年末到期，不再续租，地方不大，只有现在校区的二分之一不到，总部也不勉强，说是让他们自己决定，如果可以就把那里一并租给他们，要是不同意就再选，但是这样的话扩建校区又要推迟了。
    肖艺和顾春连一起上去看了看，估摸着可以弄一个大教室，十个小教室，再外加一个办公室，如果同意了要这个地方，校区肯定要把一部分的人分上来，对校区的管理来说肯定不大方便，但是三楼又是在没有能扩的地方了。
    肖艺并不十分满意：“我还是想要一个大的校区。”
    “我也想要啊！”顾春连说，“但是问题是现在没有，如果要选大的，那我们要搬校区才行！”
    搬校区对他们前一年才攒起来的资源伤害太大了，很多学生会在这个空档投入其他品牌的怀抱，甚至连签约的学生也会不可避免受到影响。
    肖艺不得已同意了十二楼的小地方，接下来就得商量要把哪一部分的人分上去，教学部太大，肯定上不去，学管和教学又分不开，这样一看，能上去的就只有市场和咨询。
    “不行，上面光有咨询，家长连个学生都看不到，很麻烦的，总不能跟家长谈到一半，又让家长下来看教学环境，再接着上去谈，来来回回的，家长的耐心都没了！”
    这倒也是问题，顾春连叹气，道：“要不，我们把一部分的教学部分上去。”
    “高中的挪上去？”
    “不行，上面最多一个大教室，高考班都放不下，我们把初中和小学挪上去，”顾春连想想，说，“这样吧，把所有的初中和小学老师都调上去，再调两个学管上去，以后初中和小学都给这两个学管接。”
    似乎也可行，肖艺又问：“那像时老师，又带高中又带初中的怎么办？”
    “再招一个小初语文老师，现在除了语文组，剩下的基本都是初高分离的，等招到老师我也尽量不让高中老师带初中了。”
    计划就这么敲定了，例会上顾春连说起这个，大家颇有些兴奋，梁丹抢着问：“我呢我呢？我上去还是留下来？”梁丹已经考到了高中数学的教师资格证，但是现在手里还是初高混杂，初中生比高中生要多得多。
    “你留下来。”肖艺说，“高中数学很缺的。”
    “为什么不是我们去新校区啊？”孟媛慵懒地敲着桌面。
    “新校区小啊，我们校区还是以高中业务为主的，等初小的搬上去了，我们可能还会再招几个高中老师，我们明年学生肯定会比今年还要多。”顾春连看向第一排的几个学管，“以后你们两个也是上去带初小学生，龙荟跟我留在下面。”
    “这么一搬，我那一排都空了！”孟媛激动地拍手。
    顾春连也想到这个问题，老师们太分散了，而且现在的位置也排得很混乱，于是说：“要不，我们把老师们的位置搬一下，每个教学组挪到一起，语文归语文，数学归数学。”
    程书翎：“不要！”
    陆松宇：“不要！”
    顾春连一听，赶紧夹紧尾巴，向大佬们低头：“好，不要！”
    金玲和洛佳在底下商量着，以后初中小学老师搬上去了，剩下的就都是他们这一群玩得好的，也很不错的样子！
    “装修的公司已经联系好了，等上面那个工作室到期了我们就开始装修，寒假过后就可以搬了，三月份新的高三生就要来了。”顾春连说着说着觉得自己也太偏心高中部了，生怕初小老师们有意见，又赶紧说，“我们明年打算开一个中考班，大概十到十五个人这样，有七个学生就可以开班，我们初中老师也不用担心没有课上。反正大家今年也看到了，我们初中学生也是很多的。”
    这事讲完，大家窸窸窣窣地讨论一阵，又开始磨课。
    等到三月的时候，周浩来了。周浩上了三中，第一个学期都没来上课，成绩“蹭蹭蹭”地掉，第二个学期也没办法，只能又跑到KK来。这一来，便又见到了一批新的高三面孔，而且有好几个老熟人都不见了，问了陆松宇才知道，初中老师已经搬到十二楼去了。
    “我说怎么没见到我以前的英语老师。”周浩现在已经换了孟媛上高中英语，不过还好陆松宇和梁丹都在，要是一下子把所有老师都给他换了，他估计会有点郁闷。
    周浩的语文一直没破百，比之前一直被嫌弃语文差的江叶盏还差一点，陆松宇连连倒吸凉气，总感觉这孩子上了高中就放飞自我了。
    “有的时候就是不知道那个文章到底在讲什么。”
    “不会写啊，瞎编。”
    “我感觉我写得跟答案差不多，但是没得分。”
    “试卷根本就做不完。”
    问题一大堆，还得慢慢来。
    周浩在课间见到了江叶盏，这个学姐在学校大名鼎鼎，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周浩礼貌地叫了声：“学姐好。”
    江叶盏一愣，随后高冷地点了点头。一转头，飞似的奔进程书翎的教室里：“书翎老师！我跟你说！有学弟叫我学姐！”
    程书翎被她摇得眼前直冒金星：“好啦！都当学姐的人了，稳重一点！”
    江叶盏惊觉程书翎说得有道理，于是立刻停止了手上的动作，掏出手机订了外卖，并在陆松宇下课的时候踩着点推开门，把一杯水果茶放在周浩面前：“学姐请你喝茶。”
    周浩看了看学姐，也不推辞，笑说：“谢谢学姐。”
    “以后有事找学姐，学姐罩你！”
    作者有话要说：　　周浩：······大可不必
    第90章 漂泊者
    当年程书翎辞职到KK时，满心以为全世界当老师的都一个样，直到他见到姚星，直接惊掉下巴——这些不学校上课的老师都这么放飞自我吗？！
    “我靠！为什么我们校区会有这么帅的老师？！”姚星紫色的短发一甩，面朝程书翎，“你有女朋友了吗？”
    程书翎视线稍稍下移，瞟了一眼姚星超短裤下的大长腿，默默想，我不仅有女朋友了，我女朋友还又端庄又淑女。
    “问也白问，”姚星没等到程书翎的回答，自顾自道，“一般这么帅的，都不缺女朋友。”
    几天之后，程书翎的事传得满校区都知道了，别人都在羡慕他的光辉履历，只有姚星倚在11号教室门边，懒洋洋道：“我要是你，肯定不当老师。”
    程书翎笑道：“是么？当老师挺好的。”
    姚星对教师这个职业当然没意见，不然她也不会走这条路，她只是觉得，走家里人安排的路实在很痛苦。
    跟程书翎出身于教育世家相似，姚星也出身于一个全家人都从事某种职业的家庭，好巧不巧，她家里人全是她最讨厌的公务员，从小就给她灌输“以后一定要进机关单位工作”的思想，却弄巧成拙，把孩子逼得越来越叛逆。姚星高考结束后第一次有了离开家的机会，她跑得远远的，去了北京读书。姚星读书的时候成绩很好，上的是北京的985，可惜大学的时候没珍惜，没混出个名堂来，毕业后只得灰溜溜地回了家。
    这么一回家肯定少不了冷嘲热讽，但教训完之后家里还是给她安排了工作，一周五天，朝九晚五，很稳定，很清闲，可是她不甘心，呆了两个星期，又出来瞎闯荡。
    但是姚星最致命的问题，是她入不敷出。染发、化妆、名牌衣服鞋子包包香水，这些加起来简直要了她的命，倒腾了一段时间，最后还是要向家里伸手。
    “其实我以前养过一只猫，它是我的灵魂伴侣，”姚星再说起这些事，还是禁不住感伤，“但是他们让我把猫送走了，用他们的话说，就是你连自己都养不活，凭什么养只猫。”
    程书翎叹气。
    那段时间，在家里的逼迫下，她考了三次公务员，但都没考上，成绩最好的一次进了面试，然而面试的前一天她还在外地，碰上飞机故障晚点，在机场奔忙了大半天，赶回来的时候蓬头垢面，连着三十几个小时没睡，自然发挥不出什么来。她自己是不可惜的，说起这些事还满是潇洒与狂放：“哈哈哈，果然没有什么当公务员的命。”
    “那你怎么打算？可千万别告诉我你要当一辈子老师，”程书翎也看得透，“教师这行业是小庙，装不下你这么大的菩萨。”
    “我知道，但是它自由。”
    在KK做老师对她来说算不得是好的出路，但却十分珍贵，这是她跟家里抗争了两年得来的自由选择的机会。家里当然还要她去考公务员，她跟母亲吵了几个月，僵持之下决定去考研，母亲表面上答应了，却压根不看好，说她这么大了都不稳定下来，说考研也不会比考公务员要好。姚星气极，三天两头与母亲冷战，反嘲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走到这一步，她若是考不上，就实在难看，于是姚星仿佛为了做点什么表明考研的决心一样，去找她的发型师把头发染成了紫色，一时间着实扎眼。
    程书翎跟她熟了之后，见面便毫不客气地调侃她的发色：“再来根塑料棒，你就是巴啦啦小魔仙了。”
    “滚！”姚星毫不在意，“发色是展现个性的一种方式懂不懂？其实我想染成蓝色，但是褪色之后就会变成灰绿色，所以就染了紫色。”
    程书翎竟然不知道要说什么好，最后只憋出一句：“嗯，很大胆。”
    “我以前在北京读书，一事无成你知道吗？唯一值得我骄傲的就是两件事，一件是去学了跳舞，另一件就是去做了发型模特。发型模特就是会给你免费弄头发，然后拍照做宣传什么的。我第一次特别惨，我当时对这些事情没有什么概念，给染了个红色，染出来看到自己的头发，我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走在路上我就特别委屈，因为很丑，我完全认不得自己了。后来我就很坚定地认为自己一定要掌握自己的发型。我尝试过很多种颜色，红黄蓝绿紫白灰，可能你想到的颜色我都试过。”
    程书翎默默听她说完，不禁感叹，自己那些年真是太乖了。
    说完发型，姚星又接着说穿着：“我姨就是在学校做老师嘛，每次看到我，就问我是不是穿成这个样子来上课，我说是啊，有什么问题吗，然后她说，你们那里的老师上课怎么穿得跟去逛街一样，哈哈哈······”
    “其实我也想说来着，”程书翎道，“你要是在学校，肯定没法这么穿。”
    “衣着，也是展现个性的一种方式。”姚星仰起头，自信大方地一摆手，去学管办公室聊八卦去了。
    姚星心比天高，对爱情也是。
    她已经二十七岁了，但从来没有正正经经谈过一场恋爱，用她的话说就是碰不上对的人，越碰不上就越着急，就越是要到处撩，万一撩到了呢？
    最戏剧化的一次，是她的学生给她牵了线，和那个学生学校的体育老师成了一对，两个人一见面就对上眼了，俩人都好看，一拍即合，但是这段恋情只持续了两个星期，就夭折了。
    时云归问她为什么。
    她说：“他舍不得打车来看我。”
    她最接近爱情的一次是和一位空少，两人是在飞机上认识的，交换了联系方式，有时候整晚整晚地聊天。空少跟的飞机是从外地到N市，姚星在那段时间里就每天数着他到N市到日子，等着见他一面。
    他们一起去N市的一个大学校园里头散步，牵着手，像大学里头的情侣一样，有时候连话也不说，就依靠手心感受彼此的温度。
    天空飘起了雨丝，轻轻地打在头发上，空少忽然转过身，揽住了她的腰。
    于是，他们在大学的校园里沉默地拥抱，像所有普通的情侣一样。
    “怎么说呢？”程书翎很难评价，“还挺童话。”
    太童话了，童话得他们两个都没人去捅破这段关系，没有稳定的关系就意味着要为这一点点的甜蜜提心吊胆。
    “后来他有两个星期都没有约我，我以为他······”这大概是程书翎印象中姚星唯一一次说话不利索，“我以为他，就，结束了。”
    但是，故事总要有但是的，那位空少没有联系她只是因为他所在的航空公司取消了那条航线。
    他们还在联系。
    “你没有想过要试试吗？”
    姚星摇头：“我不能接受我的另一半总是这样飞来飞去，休息时间很颠倒，真的一起生活的话，会很累。”
    那时程书翎还很认同这句话，两个人相处不舒服，不必强求，可直到他见到陆松宇，才明白，幸福的生活不可能没有代价。
    而姚星，却仍是那个不愿意付出代价的人。
    很久以后，程书翎再次见到姚星时，她打了瘦脸针，皮肤也保养得很好，但仍然漂泊在寻找幸福的路上，他笑道：“其实你这样也不错。”
    姚星只是笑，没有回答。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Karolina小天使说的姚星番外，其实在这篇文的初稿里，姚星是KK第一个登台的人，但是因为对情节没有太多推动作用，所以在这一版里头就只保留了一小部分，没想到还能有小天使看到她，星姐向大家鞠躬！
    还有一更～
    第91章 亲儿子
    梁丹怀孕了，显怀迟，大家知道的时候已经四个月了，梁丹轻轻摸着肚子，脸上带着笑；“有什么好说的呀，又不是要生了。”
    于是金玲和顾春连、洛佳都围过来唠嗑自己怀孕时候的事。
    “我有一次去产检，忘记带钱包了，那个时候医院还不能用支付宝和微信，我就到处掏到处掏，看能不能搜点钱出来，笑死我了。”
    “我那个时候吐得厉害，想死哦。”
    要不怎么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呢？这几个人围一起，芝麻点大的事翻来覆去的就讲了两个多小时。
    程书翎没想到，陆松宇竟也对此事在意起来，晚上在家闷闷不乐，一个人趴在床上，动也不动，程书翎来问：“怎么了？”
    “人家都生孩子了！”陆松宇气得脸都红了，“所有人都有孩子了！”
    哪有？时云归姚星孟媛朱芳庭，一堆人没有呢！但是程书翎不能跟他较真，又觉得他这样实在可爱，忍不住要逗他：“那你生？”
    “你怎么不生？”
    “我生不出来呀！”
    “那凭什么我就要生得出来？”
    还讲不讲理了？“那到底是谁这么在乎没孩子啊？！”
    陆松宇委委屈屈地红了眼眶：“那是爱的证明！”
    程书翎“噗嗤”一声笑出来，随即翻身上床：“我这就证明给你看！”
    以前陆松宇在床上都很配合，程书翎啃他他也随便，没有哪里碰不得，今天被程书翎和孩子的事刺激到了，手上忽的一用劲，把他推开了。
    程书翎一愣：“怎么？想换个体位？”
    “不是，”陆松宇趴到他身上，“让你给我生孩子。”于是他冲着程书翎的脖子，把头埋了下去。
    “别！”陆松宇惨遭拒绝，程书翎用力抵着他的头，“草莓往下种一点，学生看到了影响不好。”
    “你竟然，这么正经。”陆松宇也不抬头，依旧闷在脖子那处，声音像是憋着笑，不过还算听话，往下移了些。
    当然以陆松宇的弱鸡体格，还是没能让程书翎给他生出孩子来，反而被折腾了一宿，差点把腰给折了。
    第二天去上班前，陆松宇特意观察了一下程书翎的衬衫领子能遮到哪里，以后好挑地方下嘴，没想到这才发现程书翎衬衫的上面两颗扣子都是不扣的，逆着光，性感的锁骨在衣领的阴影里若隐若现。
    “你一直都这么穿衣服么？”
    程书翎没察觉到不对，应道：“是啊！”
    “怪不得以前女朋友这么多。”陆松宇深呼吸了几次，走到他跟前若无其事地解开他衬衣上第三颗扣子，微微弯腰低头，双唇在他锁骨上一下一下吮吸着。
    程书翎本不知他要干什么，反应过来时腿都软了，伸手扶着衣柜，话都说不成句：“你，别······嗯······”
    待得陆松宇松开嘴，程书翎才喷出了句完整的：“老子都硬了！”
    陆松宇好似没听他说话，仔细端详着自己刚亲过的锁骨，确定已经种下了一颗又大又红的草莓，这才直起身与他对视：“把扣子都扣上吧，学生看到了影响不好。”
    操！
    程书翎这一天上完课就这么人模狗样地出去给陆松宇找孩子去了，结果回来的时候右手崴了，腕边肿起好大一个包。他跟陆松宇解释说是路上碰见一小姑娘电动车要倒，自己怀抱着一颗见义勇为的心，眼疾手快地伸手扶了一把，哪想那姑娘是个生手，一见要摔人就慌了，连身体都控制不住，也顾不上车，结果连人带车摔了，连带着死死压住了程书翎的手。程书翎当时还背着给他们家陆老师找的儿子，忽然就感到右手要废了。后来姑娘连连道歉，程书翎也没好意思计较，转了一下手腕发现还能动，便回家了。
    然后，就成了现在这个鬼样子，看上去像是变异后长畸形的。
    “你疼不疼啊？”陆松宇嘴里是这么问，实际上食指还一个劲儿地往那肿块上戳，程书翎想，这要是换个人，他一定一巴掌扇过去，可这是陆松宇啊，他就只能讨好似的问：“那什么，要不咱别戳了？”
    “哦。”陆松宇这才反应过来，于是又屁颠屁颠地问他的孩子在哪里。
    程书翎无奈地摇头，拖着一只伤手把包里的小玩意抱了出来。
    “喵呜～”小儿子瞪着一双湿漉漉的圆眼睛望着陆松宇，声音哀哀戚戚。
    ！！！
    陆松宇眼睛都直了，手一伸过去就往回躲，舔了舔嘴唇也没说出话来。
    程书翎观察好一阵，心想陆松宇大概还是喜欢的，但是从没养过，心里没底罢了。
    “给你抱？”猫儿小小一只，程书翎一只手就把它托在半空中。
    陆松宇生怕猫摔了，赶紧伸出手去，又怕被咬，也没敢接，一双手就虚虚地捧在旁边。
    程书翎小心翼翼地把猫放到他手上：“别怕，咱儿子可乖了，还特别好撸。”
    温热的一团，陆松宇心中满是奇异的感觉，这是一条小生命，在他的手上安安分分地躺着，滑溜溜的黄毛蹭得手心痒，但陆松宇硬是忍着了，这可是他儿子，把儿子摔了怎么办？
    程书翎把猫交过去，又撸了两把：“喜欢不？我给你生的。”
    陆松宇瞪了他一眼，也开始学着程书翎有模有样地撸猫，这猫可会享受，一被撸就知道自己猫生中的铲屎官不错，干脆整个躺倒，等着铲屎官来伺候，时不时还要发出一两声叫唤，表示自己舒服得紧。
    陆松宇很快就跟儿子混熟了，抱着儿子不离手：“程书翎，它叫什么？”
    “叫小松树。”
    “放屁！你才是我儿子！”陆松宇骂完了就自顾自跟儿子说话，“叫什么呢？叫颓颓！”
    腿腿？推推？程书翎一头雾水：“这什么鬼名字？”
    “颓颓！是你说的，静影沉璧，夕日欲颓！”
    程书翎：“······”还能不能好好过日子了？！
    但是很明显，程书翎在家里并没有什么发言权，最后儿子还是叫了颓颓，陆松宇一叫程书翎就臊得不行。
    程书翎右手一伤，就没法做饭了，一到饭点就点外卖，陆老师好解决，外卖也吃得惯，可是程书翎不仅没法做饭了，还没法用筷子，陆松宇一直都是被照顾的那个，这会只呆愣愣地看着他：“你怎么办呢？”
    “你喂我啊！”程书翎怒吼，“你就不能说你喂我吗？”其实程书翎也就矫情一下，不能拿筷子他可以用左手拿勺子，就是想使唤一下陆松宇。
    “哦。”陆松宇傻傻应了一声，把颓颓往怀里挪了挪，抱舒服了才慢悠悠地准备喂程书翎。不料，忠实猫奴陆松宇陆老师是一边撸猫一边给程书翎喂饭的，一开始还能把菜夹到程书翎嘴边，后来眼睛不断在饭盒和颓颓间来回切换，笑得像个傻子，菜都被他抖得掉桌上了。
    “走开走开，走远一点。”程书翎终于受不了了，左手一把夺过勺子，闷头狂吃。
    陆松宇抱着颓颓，委屈道：“颓颓，你妈妈赶人了。”
    “咳咳······”程书翎差点把肺给咳出来。
    “颓颓，妈妈太可怜了。”
    “你再说一句，我就把它丢出去！”
    陆松宇乖巧闭嘴，结果颓颓“喵呜”一声，吓得陆松宇火速堵上儿子的嘴，到阳台撸猫去了。
    从此以后，程老师和陆老师就过上了有猫的幸福生活。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到这里就结束了，两个多月的连载我很惊喜，也很感动，因为我上一篇文是单机更完的，本来以为这次也是一样的，虽然我不是很在意数据什么的，但是看见有评论有收藏是真的令人激动，所以基本每次收藏涨了或者有新的读者留言我都会双更，评论区的小天使们我都记得，感谢你们的陪伴和鼓励，感谢你们见证程老师和陆老师的故事。
    其实我知道自己写文有很多问题，也在努力摸索属于自己的道路，如果有看到这里的小天使，请你务必记得，你曾经帮助过我的成长，虽然我以后很有可能还是一个默默无闻的为爱发电的菜鸡写手，但是至少收到过你们的爱。
    最后，还是不要脸地求一下各位收藏一下我，当然前提是你愿意，下一篇文是古耽《争鸣》，正文加番外会在四十万字以上，大概10月份更，期待下一篇文还能见到你们！
    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