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总追妻日记》来自www.wshlou.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书名:霸总追妻日记 作者:哒哒啦爱你 章节:共 42 章,最新章节:正文完 备注: 重生归来,谢蕊千方百计躲着,前世那个对自己爱到痴狂的男人——唐泽。 前世偏执阴翳,让人窒息的男人,现在还只是个少年。 俊秀,干净,甚至有些冷冰冰。 可只有谢蕊知道,这个少年长大了,是不可理喻的神经病。 前世。 被逼到绝境的谢蕊,从高架桥上跳了下去。 大雨中,清俊的男人,陪着她一起跳下了桥。 水中她被紧紧拥住,像要被揉进骨血。男人疯了似的吻她。 ——他们一起死了。 谢蕊最后的意识,只有一个。 ——唐泽是个神经病!下辈子她死也要绕着他! 重生以后。 什么都没做的谢蕊,又被唐泽盯上了。 少年赤诚难耐的深情表白。 谢蕊:去他妈的爱?!谁要这种疯狂的爱啊?! 唐泽:我改了。现在很乖。奶狗可以,狼狗也可以。 只要蕊蕊喜欢,什么样子都能演给你看。 啪!谢蕊暴躁的一巴掌拍去。 “别跟着老娘了!烦!” 旁人眼里生人勿近的高岭之花,常年年级第一的唐泽,偏了偏头。 食指抹了抹唇角,勾出一抹俊朗到邪气的笑。 “喜欢。” 蕊蕊就是揍他,他也喜欢。 谢蕊:啊!!!谁来救救她!崩溃! “你说的改呢??哪里改了?没救了!” ☆、第 1 章 第一章/哒哒啦爱你 桥上风大,女人扶着栏杆站上去,晃晃悠悠。 她迎着风站稳,扭头看身后,粉腮苍白。 “我已经说了很多遍了,你为什么听不懂?唐泽,放过我好不好?” 女人音色娇柔,声音有些颤抖。 高架桥上,风一吹,谢蕊就颤颤巍巍。 她看一眼下面的江河,腿就止不住软。 可是没办法,她已经没有法子了。 只能这么做。 谢蕊并不是胆子很大的人。相反,过去的二十多年,她是别人眼里典型的乖乖女,好孩子。 从小到大,期盼的人生,也不过是按部就班长大,上完大学找一份稳定工作,然后安安稳稳的找一个合适的人结婚,平安顺遂,相伴到老。 就像爸爸妈妈一样。 她要的只是普通人的平常生活,温馨平淡就好。 然而现在,这些都成了奢望和泡影。充斥在她心里的,是说不尽的苦涩。 她抬眸看向唐泽,强迫自己镇定。 唐泽虽然强势、霸道,还有些不可理喻。 可他的信誉却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一诺千金。只要他答应的事情,他就一定会做到。 如果……自己用这样的方式来威胁他,他会放手吗? 谢蕊紧紧掐着掌心,等着他的反应。 被她望着的男人。眉弓深邃,身材修长。 黑色西装被他穿出了禁.欲的味道,腰窄腿长。 他显然是刚谈完正事回来,还没来得及回家换一身休闲点的衣服。看着冷峻、淡漠。 他皮肤白到干净,喉结又很明显,冷色调的皮肤酷酷的,而唇又有性感健康的红,让人想亲吻。 荷尔蒙清爽。 可他的眼睛,却过分沉郁。 那双黑眸深不可测,似是不会为任何人所打动。 他望过来时,谢蕊明显得一颤。 好半晌,她僵着身子,感觉自己呼吸困难。 万一唐泽根本不在乎她的死活呢? 万一… 死,谁不怕? 她不是真的想死。而是想好好的活,但是得在摆脱这个男人不可理喻的追求以后。 过去安逸又顺遂的成长环境,造就了她不擅长拒绝人的性格。 她有时候怯懦。 所以在唐泽强势的进入生活,声称是她的男朋友时,她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去驱赶他。 然后生活就此一塌糊涂。 她的工作,她的朋友,她未来的生活,全部被唐泽打乱。 她已经这样躲着唐泽了,甚至远离亲人,来到陌生的城市。可还是躲不掉他。 一夜之间,所有的新闻媒体都在曝——盛厦的总裁唐泽不远千里找到未婚妻,即将结婚,而那个女人叫谢蕊。 父母都打来电话,问她是不是要嫁给唐泽。 昔日的朋友同事,纷纷给她发消息,问她到底怎么回事,然后和她说恭喜。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谢蕊到现在都想不明白。 唐泽垂眸,视线从女人握紧大桥栏杆的白皙小手上收回来。 那只手在轻微地颤抖。 ——她怕他。 还是一如既往的怕他,不喜欢他。 男人眸色变暗,唇角抿紧。 身后保镖察觉到他情绪低落,出言询问。 “老板?我们去把谢小姐带回去?” 男人身后是一排身形挺直的保镖,个个围绕在他周围,一副以他为尊的样子。他们刚才想冲上来把谢蕊拉下来,可是谢蕊反应太过激烈。 许久。 唐泽抬起手:“不用。” 那些保镖便顿在原地,不再上前。 谢蕊松了一口气,她真怕这最后一招也不管用。 好在…事情没差到不可挽救。 是不是她好好求求他,和他说清楚自己的想法,唐泽就会放过自己? 男人薄唇一动:“蕊蕊…” 他声线带些特别的暗哑,像大提琴,低沉悦耳。 谢蕊却最抗拒他这样喊自己名字。她捂住耳朵,身形晃了一下。 看谢蕊单薄身形在风中摇晃。 唐泽不再说话。 风吹着他的额发,露出了他格外漆黑的双瞳。 男人轮廓俊美,双唇极薄,面孔有些过分苍白。 他唇线绷紧,一步一步朝谢蕊走来,有种无论什么阻挡也要踏平了找过来的坚定。 他长得实在是精致,气势又强,是任何女人见到了都会忍不住多看一眼的类型。 谢蕊却绷不住了,焦急开口:“你别过来!” 唐泽顿住,停在她几步之遥。眸光难测的看着她。 谢蕊吸了口气,扶着栏杆颤声开口:“唐泽,我根本不想嫁给你,如果你要玩游戏,大可以选择玩得起的人。你很好,也很优秀,但我们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你能不能,放过我?” 她真的想不明白,为什么偏偏是她。 换成任何一个女人,相信她们都会喜欢唐泽这样的深情。可她承受不起。 她从头到尾就没有喜欢过他,甚至和他不熟。 反而唐泽,对她的一切了如指掌,甚至连她喜欢吃什么,偏好的口味,爱看的书里喜欢哪一句话都能说出来。 这太可怕了。 她甚至不知道唐泽喜欢她什么。 望着谢蕊惊惧的眸光。 唐泽面孔平静,黑眸却越发幽深,捏紧的手指骨节有些发白。 半晌,他垂眸开口:“请帖已经发出去。” 他声音平静。 换句话说,他们要结婚已经成了很多人知道的事实。 谢蕊怔住,看着男人无动于衷的面孔,心里忽然一阵绝望。 江上的风浪大了,她纤细身体因为愤怒,起伏越发厉害。 唐泽踏步要过来。 谢蕊脑海最后一根弦崩断。 早知道那场车祸会让她遇到唐泽,她也许根本不会选择活下来。 唐泽走得越发近了,那双黑眸深沉的映出桥上裙裾翩飞的女人。 “蕊蕊,把手给我。” 他亲自去接桥上的人。 谢蕊却狠狠咬唇往后退。 她突然意识到,这个男人完全自说自话,不会在意她多么讨厌他。 他就像缠在人身上的藤蔓,是她再用力扭动也不能挣扎避开的存在。 藤蔓越缠越紧,她已经窒息。 海鸥从天边飞过那一刻,江海上浮起浪涛。 噗通! 谢蕊回眸,头也不回跳下。 女人蓝色的连衣裙和一头青丝被风吹起,江河张开巨口吞下她。 “蕊蕊!” 唐泽连跑带追,伸手去抓她衣角,却只抓到了一手的风。 他终于失去意气风发的沉静,黑眸惊痛。 江河那张巨口泛出涟漪,它吞噬了他最爱的女人。 心口骤痛,男人眸中涌出无数戾气悲痛。 她还是不爱他,甚至厌恶他。 想也不想,男人撑起栏杆,纵身跃下。 “老板!”身后保镖呼喊。 * 在冰冷的江河里,溺水的那一瞬间。 谢蕊喘不过气。 男人把她抱得很紧,似是要将她用力拥进骨血,嵌进身体。 那个吻潮湿、窒息,无法挣脱。像绝望的挣扎。 水里的视线模糊,只能隐约看见一点影子和轮廓。 谢蕊听见了唐泽的呢喃。 “就算是死,我也不会离开你。” 他在她耳边说话,声音刻骨温柔。 吻她时却那样用力,疯了似的拥紧她。 他真可怕! 那一瞬间,谢蕊终于生起从未有过的愤怒。 她用力推他、踹他,想要他放手。 可是那点力气,在唐泽面前,像挠痒似的,翻不起任何水花。 他几乎是留恋地吻着怀里的人。 谢蕊心底绝望。 她用最后的力气,狠狠咬他。 水下的吻,多出缠绵悱恻的血腥气。 被他咬破嘴唇的唐泽,低声笑了:“蕊蕊,我很喜欢。” “这次,我和你一起走,下辈子,你是不是就爱我了。” 水中男人的眸光,深情痴狂,藏着难以言说的痛意。 谢蕊恐惧挣扎。 “啊!你走开!” 她一身冷汗,浑身哆嗦地坐起。却发现自己在梦魇。 她捂住怦怦直跳的心口,机械地扭头,打量四周。 房间里静谧无声,月光透过窗帘,洒下点点光辉。 闹钟的指针“咔哒”走着,整个房子的装修,是谢蕊记忆里的老房子。 老房子没拆迁前,就是这个样子。 ——只刷了白墙简单装修过的小房间,一偏头就能看到月亮的床边窗户,浅蓝色的布窗帘。 那种上学时才用的双肩背包,正静静挂在椅子上,它和堆在窗边桌上的一堆书本,提醒了谢蕊,刚才只是梦。 “又做梦了……”她深深呼出一口气,重新躺下去。 拉过被子,蒙住脸蛋,她躲在被子里闭了闭眼,对自己心理暗示。 只是梦,一切都是梦。那些经历已经过去了。 不要再想它。 她已经重生了。 她,谢蕊,回到了十六岁的高一。没有唐泽,也不认识唐泽。 这辈子,她会尽力改变前世所有的轨迹。 让可能遇到那个男人的所有契机,都被掐断在萌芽中。 前世她是在一中上的高中,那么从现在开始,无论是高中,还是后面的大学,她都改成和上辈子不一样的。 最好在大学毕业前,就找一个自己喜欢的男孩子结婚。 唐泽再怎么饥不择食,也不可能对一个有夫之妇出手的。这样她肯定不会再和他有交集了。 这阵心理暗示,慢慢起了作用,谢蕊终于再次睡了过去。 天亮时,顾香去掀女儿被子:“蕊蕊,起床了啊。” 谢蕊昏头昏脑地坐起来,揉了揉眼睛才想起来,今天是转学第一天。 她吃早饭时,顾香还在念叨:“一中上得好好的,偏要转学。好在四中教育质量也不错。要不是你小姑在那里当老师,你这转学手续还不定能那么快办下来。” 谢蕊昨晚做了噩梦,后半夜就没怎么睡好,吃饭时恹恹的。 顾香看在眼里,心疼道:“所以说你闹着转什么学呢,一中教育质量好,还开在咱们家附近,你要是没转学,多睡半个小时不好吗?” 谢蕊吃饭的动作顿住,眼睫垂下。 她不好和妈妈说为什么要转学。 重生的事情,没办法解释。 谢亮看女儿沮丧的样子,忍不住道:“说这些做什么,蕊蕊成绩好,就是没有思颜办手续,我看那些学校也都会抢着要。而且她小姑又不是什么外人,把蕊蕊转过去了,以后不也多个照应么。” 顾香哼一声,没再说话。只给谢蕊收拾了一遍书包,把保温杯放进去,还在书包隔层里放了几块糖和沙琪玛:“你小姑说了,四中的上课进度比一中要快点,你借一下身边同学的笔记,能补上就补,补不上妈妈给你请家教。” “还有啊,如果中间饿了,就吃点零食垫一垫胃,千万不能把胃给饿伤了。妈妈不是吓唬你,胃病给弄出来了有你受的。” 顾香絮絮叨叨,围着女儿打转。 “好的,我知道了妈妈。”谢蕊知道妈妈是关心自己,有些哭笑不得。 现在这幅十六岁身体里的自己,可是个二十多岁的大人,被像小孩似的念叨,既温馨又奇怪。 可是就是琐碎又平凡的日常,才是真的幸福。 她会好好珍惜。 * 谢蕊转到了高一三班。 她性子安静,又是重生的人,比起同龄的小姑娘,便多了几分恬静气质。 男生不住眼地看她,女生也好奇地打量她。 听说新同学是从一中转过来。 要是细说起来,一中可比四中还好一点。她为什么转学呢? 课间,谢蕊和同桌周诗诗借了数学笔记,正在抄写。 周诗诗努力和她搭话:“谢蕊,你要是早点来就好了。如果你早一个星期来,我们班选微笑大使的候选人时,肯定就选你了。” 谢蕊怔了怔:“微笑大使?” 周诗诗见她懵懵的样子,软萌软萌的,忍不住捂嘴笑。 她指着第二排扎马尾的林加慧,和谢蕊解释:“你看,那是林加慧,在你来之前,她是我们班班花。学校要选一个品学兼优的学生,去拍三十周年的校方宣传片。俗称‘微笑大使’。我们之前都选的林加慧。” “不过她票数没比过别的班……”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她刚指完,林加慧就扭头。 谢蕊视线里,映入一个大眼睛的小姑娘,看长相就很是机灵。 两人对视时,谢蕊怔了怔,主动弯唇笑。 林加慧听前桌说周诗诗正和转学生议论自己,是抱着满腔敌意扭头看的。 可见后排的少女唇瓣软软,杏儿眼又湿漉漉的,毫不设防的朝自己笑,她硬是一愣。然后不自然地扯了扯嘴角,又匆匆扭过头。 刚回头她又觉得很是懊恼。 她刚才竟然慌张! “害,吓死我了。差点被她看到。”周诗诗拍着胸口,有些怂,“谢蕊你不知道,林加慧可不好惹。她家里条件好,她爸还是我们学校副校长。反正我们班没有人敢惹她。你以后也小心点,别和她走太近。” 说完这些,周诗诗又想到什么,兴奋道:“现在我们学校的微笑大使还没完全确定,只选出了每个年纪的候选人,高二年级是赵治析学长,高三年级是校花柳清然,至于我们高一年级……啊,我耽误你写笔记了,你先写,等空了我再和你说。” 见谢蕊专心看着自己,眸子亮晶晶的,周诗诗难得有些不好意思。 谢蕊笑了笑,杏儿眼弯弯的:“好呀。” 新学校看起来好有意思,赵治析是微笑大使候选人? * 今年四中提倡德智体美中的那个“体”,把排球加入了期末考核中。体育课是两个班一起练排球。 今天上体育课的,除了高一三班,还有九班。两个班级并在一块儿上。 周诗诗小声对着谢蕊道:“谢蕊谢蕊,我前天跟你说了高一年级的微笑大使不是林加慧,你还记得吗?” 谢蕊抿唇,点点头。 周诗诗兴奋地在她耳边道 :“你看,你快看。站九班最后一排皮肤最白的那个,他就是代表我们高一年级的候选人。” 四月的天气,春日阳光温暖。 谢蕊眨着杏儿眼,听话地看过去。 然后一怔。 周诗诗指着的那个少年容貌夺目,是被老天偏爱的面孔。有一双极黑的眼,鼻梁挺拔。 他不苟言笑,气质却慵懒,皮肤白,又瘦,是很能引起女生好感的那种类型。 三班的女生,最喜欢这节体育课了,能面对面看到唐泽! 所有的女生眼睛眨啊眨的,亮亮的,唯独谢蕊低着头,脸上失去了血色。 她脑袋里嗡嗡的,一手的冷汗。 唐、唐泽? 他怎么会…怎么会在四中? 这世上的转折,总是来得如此出人意料又突如其来。 体育老师笑眯眯看了看点名册:“那就这样好了。这节课三班和九班,按照学号,两人一组对练排球。” 他开始念名字:“林加慧、王熏……念到名字的站出来,等会两人一组去那边领一个排球练。” 队伍里的人,慢慢少了。 谢蕊指甲陷进掌心,却一时感觉不到疼,她隐隐有种不好预感。 “谢蕊,新同学啊。”体育老师看着点名册上的名字,呵呵道,“九班的38号今天请了假,那谢蕊就和39号吧。唐泽出来。” 谢蕊霍地抬头。 她和…唐泽? 太阳还是那么灿烂。 她却觉得身体好冷,心也好凉。 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啦!新文开张,请大家多多支持留言呀!谢谢~ ☆、第 2 章 众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周诗诗出队伍前,羡慕又兴奋,在谢蕊耳边小声道:“天啊谢蕊,我太羡慕你了,是唐泽诶!” 三班的女生都有些遗憾,怎么她们就没那个运气呢。 听见“唐泽”这两个字。 血涌到头顶,谢蕊低着头,感觉自己整个身体都是颤抖的。 事到如今,她已经说不清,自己对唐泽是厌恶还是恐惧了。 只要一看见他,她就会出现生理性的不适,不停出冷汗,手脚发凉。有种埋头把自己藏起来的冲动。 她变得惧怕别人的目光… 害怕太多人看她,会引来唐泽的注意力。也害怕待会和他面对面对上。 多么可悲。 谢蕊无望地想,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她从来没对唐泽生出过一丝一毫的遐想与心动。 可为什么和唐泽纠缠不休的人总是她? 千方百计说服家人帮自己转学,到头来只是徒劳。 比起同龄人,唐泽并不算高。大概是还在青春期,他还没来得及彻底发育,站在男生中,他不到一米八的身高算不得多么挺拔。 然而他有种淡漠的味道,抿着唇走出人群,愣是比那些个头更高的男生,多出一股吸引力。 少年并不在乎自己被老师分给了和谁对练,他垂着眼走到右边去领排球。 他模样长得好,却有些瘦,校服穿在身上,有种略空荡的清俊。 是那种身子还在抽条,五官没来得及变硬朗的年纪,乍一看干干净净的晃人眼。 可是一抬眸,他只要嘴角稍稍带上一丝弧度,就会有种近似讥讽的凉薄。 一股子寡淡的坏。 他黑眸扫过的地方,女生都不由自主低头,下意识避开和他对视。 九班的女生还好,天天看着这样的学霸俊男,练出了点抵抗力,不至于太过恋恋不舍地盯着他看。 三班的女生则多少有些控制不住目光。 他就站在身后,三班的女生兴奋到眼睑发红,叽叽喳喳地传话:“他刚才走过来,我都不好意思看他。” “你们说,唐泽明明是年级表率,成绩特别好的人。为啥我老觉得唐泽很适合演那种斯文败类…咳,就是架一副金丝眼镜,穿白衬衫打领带那种…” “你别说,还真有感觉。” …… 唐泽默不作声地站定,对女生的目光混不在意,也不关注身旁空着的位置。 被喊到名字的人,早就站在了一边,只有谢蕊迟迟不走出队伍,大家渐渐感到不对劲。 “谢蕊?”同学提醒她。 冷汗满身。 三班同学发现,刚转来不久的冷美人,脸色惨白,身体更是在轻微地抖。 体育老师走过来:“怎么了?” 所有人都看谢蕊。 唐泽抬眼,目光落到被人群包围的少女身上。 她低着头,手心攥紧,身形单薄,是一个略带防备和抗拒的姿势。 少女发丝黑亮柔韧,像一头瀑布,在阳光下闪耀。 半截露出的白色脖颈,细腻干净,宛如天鹅的颈。 唐泽黑眸平静,扫过她。 感觉到那道目光,谢蕊捂着肚子,蹲了下来:“老师…我不舒服。” 她本能的想躲,想逃。 先避开接下来的面对面。 体育老师是个三十多岁年纪的男人,平素就对女生比较宽容:“不舒服别硬撑着,回教室休息吧。” 谢蕊半抬起头,脸色煞白:“谢谢老师…” 她嗓音微颤,是个人都能看出不对劲。 体育老师点头,见谢蕊脸色这么难看,关心道:“能走路吗?” 周诗诗自告奋勇过来扶她。 两人快走出操场了,谢蕊脸色才恢复了些,她看了看自己汗湿的掌心,轻叹:“诗诗,谢谢你。你回去吧,我现在没事了。” 如果刚才周诗诗不扶着她,也许她会因为过于恐惧,而迈不开腿。 没有经历过的人,大概不会懂,那种浑身僵住,明明想走却无法动弹的无力感。 宛若梦魇。 周诗诗笑:“不用客气。那你去教室好好歇着啊,把饮水机的水烧开接点儿喝。” 她看谢蕊一张小脸还没什么血色,突然明白了“怜惜”两个字怎么写。 美人就是不舒服了,也像病西施,每一次蹙眉都落在人心里。 等她回去时。 九班有调皮的男生,有样学样,正对体育老师道:“老师!我肚子疼!我要请假!” “我也不舒服!” 然后男生一片哄笑声,女生则有些恼怒。 每个班上,总有那么一两个讨人厌的家伙。 体育老师一瞪眼:“皮痒了去跑个十圈。” 男生悻悻住嘴,两个班总算平静下来。 很巧的,谢蕊走了,两个班级就只多出来了学号末尾的唐泽。 他落了单。 林加慧心不在焉地放下手里的排球,眼尾忍不住往唐泽那里扫。 半晌,她撩了撩耳边头发,走过去:“唐泽。你和我一起练吧。” 少年清亮的黑眸没有波澜,他抬眼看她。 校服也掩不住唐泽的特别。 林加慧是个胆大呛口的性子,饶是如此,站在他面前时,还是红了脸。 唐泽太有魅力了,和那些毛躁的同龄男生都不一样。 即使沉默寡言,也让人既好奇又心动。 林加慧从小就顺,长得不错,家境又优渥,就连成绩也算可以。 自信给人勇气。 她对唐泽感兴趣,便直接行动了。 面对三班班花的邀请,唐泽垂下黑眸:“不用。” 他抬眸,看向远处早就不见的背影,俊秀轮廓透出了一点淡漠。 他平静道:“我等她回来。” 林加慧一愣,先是被唐泽的拒绝弄得下不来台。 半晌,她反应过来,唐泽嘴里的她是谁。 等谁? 那个转学生? * 体育课回来,有女生关心谢蕊:“谢蕊,你身体好点了吗?” 谢蕊浅笑点头:“谢谢,好多了。” 女生看到她的笑容,怔了一怔。 周诗诗说得不错,谢蕊笑起来比林加慧还要好看呐。 她想到体育课后来的事,有心想和谢蕊说两句,可毕竟还不熟,不太好意思八卦。 周诗诗却没这个顾忌,她觉得自己已经和谢蕊成了朋友。 接了杯水坐下来,她拉着谢蕊讲刚才发生的精彩瞬间:“谢蕊,你今天走得太不巧了,咱班的林加慧,我给你说过的,就落选微笑大使的班花。她抢你位置!竟然把自己原本的搭档扔了,去找唐泽!” “平时她溜我们班男生爱搭不理的,傲得不行。我还以为她对谁都那样呢,没想到她在唐泽面前,也得主动。关键是她这样,唐泽也不稀罕…” 谢蕊还在忧愁,摊开的书,她一个字都没看进去。“转学”的念头,在她脑海徘徊不去。 命运给她开了个玩笑,把她推到四中,叫她毫无防备撞见最想躲避的那个人。 听周诗诗说到唐泽,她眼睫动了动,有些迷惘:“嗯?” 周诗诗:“……” 讲了半天敢情人家没听进去。 要换了别人这样,周诗诗肯定不喜欢。 可见着同桌茫然无辜的样子,眼睛像小鹿,湿湿软软,她心口一痒,生不起气来。甚至有点想伸指头戳一戳这粉嫩脸颊。 她收回这种大胆念头,咳了咳。 “没什么没什么!当我刚才什么都没说,你看书,继续看书。” 周诗诗这下心里确定了,谢蕊只是长得高冷,内里是个呆萌。 可不嘛,长那么水灵,要不表现得冷一点儿,就得招一群又一群的蜜蜂来采。 周诗诗知道那些男生是什么个样。 越美好的东西,越需要坚硬外壳掩盖。 就如珍珠藏在蚌壳,玫瑰被刺守护。 她嘻嘻笑着,扭头和后桌的女生聊起体育课的事。 没人注意自己了,谢蕊又低头。 她闭了闭眼,手捏着薄薄的纸张,好半晌没有动。 退无可退。 没法再退。 她已经为了躲唐泽,丢了一条命。 桥上的纵身一跃,现在想起来,那么不堪又草率,简直懦弱。 她被当时的强烈情绪弄得绝望,做了一个最最愚蠢的选择。 好在,上天重新给了她一次机会,让她再活一次。 心魔固然可怕,却不该令她活得如此窝囊。 不喜欢一个人,想要远离一个人,不应该成为生命的全部。唐泽再可怕,也只是一个人。 如果将要发生的事情,没办法逃避,她继续躲着,未来的结局就会变吗? 不是每一次纵身一跃都能换来重头开始的。 不然她重生是为了什么呢?重蹈覆辙吗? 谢蕊慢慢冷静下来,强迫自己回忆今天看到的唐泽。 ——回忆他当时的样子、反应。 显然,这个才十几岁的少年,现在还不认识她。 以唐泽的性格,喜欢不会隐藏,他不是收敛的人。 他如果现在认识自己在意自己,今天听到她名字不会那么平静淡然。 所以… 谢蕊眸子一亮。 她现在是安全的。 既然现在的唐泽,和前世的不一样,她还有什么好怕的? 她的身体里,装着的灵魂是个二十多岁的成年人。而此时的唐泽,才刚是个少年。 他甚至还没完全长高。 只是个小、孩、子。 谢蕊捏着圆珠笔,一笔一划在纸上写字。 ——不破不立。 这次,她不跑了。 狭路相逢勇者胜。 未来的唐泽喜欢什么,她改就是了。 * 放学出校门。 赵治析手插双兜,问谢蕊:“今天感觉怎么样?” 谢蕊点点头,又摇摇头。 明明心里想好了不要再怕唐泽。可心情还是很丧,很担心。 她瞅瞅赵治析,杏眼有些感伤。 他们是从小认识的玩伴了,又是住在同一栋大楼的邻居。自己能顺利转学到四中,除了因为小姨,还亏了赵治析那几天帮她一起说服妈妈。 可是自己的心事,涉及重生的部分,她没办法和赵治析讲的。 赵治析看不惯谢蕊耷拉着脑袋的样子,伸手揉她头发:“怎么回事,你这幅样子回家,顾姨看见了,误会我欺负你怎么办。” 谢蕊偏过头,樱唇动了动:“你欺负人还少吗?” 这家伙压根就没把她当女的看呀。 两人开启斗嘴模式。 赵治析轻嗤:“小没良心。到底是谁欺负谁?两岁扯我开裆裤,十二岁又——” 谢蕊跳了起来,一下子活力满分,去捂他嘴:“闭嘴啦!” 她瞪着杏儿眼威胁他:“再说我打你了。”她作势扬起小拳头。 赵治析闪身跑远:“就你那小短腿,能追上我再说!” 好歹是重生的人了,谢蕊自觉自己是大人,不太想和小屁孩计较。可是赵治析实在是有些欠揍。 她愣是磨了磨小白牙追了上去。 四中门口人来人往,马路边不乏认识赵治析的学生。 他们就看到素来很有异性缘的赵学长,正跑得跟只矫健豹子似的啊啊怪叫,而身后追着的则是个身段纤细的女生。 周诗诗正和好友楚丽君买串串吃,回头看到这一幕,惊得手里的香辣藕片掉在地上:“刚才那是我同桌不?” 楚丽君也懵懵的,半晌点头:“好像是谢蕊。” 她就坐谢蕊后面,对这个背影还挺熟悉。 周诗诗顿了顿,视线从刚才看到的人身上收回,羡慕道:“我咋觉得我认识了个不得了的人物。” 唐泽、赵治析学长、谢蕊。 这几个人的交集,就像年度偶像剧里的剧本,全是风云人物。 * 两人追到站台,公交恰好过来。 赵治析回头,看到谢蕊眉眼里没了刚才的颓丧,眼底浮现了一缕笑意。他主动求和:“好了小祖宗,息战行不行?我刷卡,你去占位。” 少女粉色花瓣唇微张,跑的急了有些喘:“嗯。” 他们两人年龄相近,小时候两家人的家长加班,他们两个就经常排排队互相监督着彼此回家。 她之前在一中上学,离家近,步行去学校也只十分钟。 公交卡就还没来得及办。 赵治析眉眼柔和,侧身不着痕迹让少女先上车。 谢蕊平复着呼吸,尽量往车里去,发现最后面还有两排座位。 她回头,看见赵治析校服衣角,便拉着他往后走:“走吧,到后面。” 被她扯住的人,似乎愣了一瞬。 可这点停顿,在嘈杂车厢显得那么微不足道,并没被谢蕊察觉。 她捏着对方的校服衣角,有些雀跃地往里走。少年便不发一言任她牵着。 直到转身要坐下来时,她猛地听见赵治析的喊声:“谢蕊!” ——那声音从车厢中间传来,并不在身边。 赵治析一脸错愕,正在努力从拥挤的人群中过来,目光定在谢蕊拉着别人衣角的手上。 赵治析在那里。 那…自己牵着的是谁? 谢蕊触电松开手。 缓缓抬眸。 入目是清俊少年的校服外套。 他身形笔直,腰身劲瘦。谢蕊看见了那个人的手,骨节分明,长而优雅。 皮肤很白。 那不是赵治析的肤色。 赵治析喜欢顶着大太阳打球,皮肤是那种健康硬朗的小麦色。而这个人却白得有种清透感,手背青色的血管隐隐浮现。 她视线迟疑着往上,一瞬间头皮发麻。 人类经过千万年的基因淘汰和进化,多少保留了一些本能的直觉。 当遇到危险时,便会生出肾上腺素飙升,汗毛倒竖、甚至转身逃离的本能反应。 谢蕊察觉自己身体变得僵硬。 她有些不能控制自己。身体比她的理智先一步地感受到危险,想往后退。 她终于仰起脸,和身旁的少年对视。 他一双格外深沉的眼,不辨喜怒。 顷刻间,车厢里所有的嘈杂喧闹和人声消失。 少女瞳孔一缩,红润脸蛋骤然失去血色。 她张了张唇,喉咙干涩得厉害。 “唐…”泽。 用尽力气克制,谢蕊才没把后半个字吐出来。 少年神色难辨,垂着眸子不发一言地看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  来,狭路相逢勇者胜。蕊蕊别怂。 ☆、第 3 章 赵治析终于挤了过来:“我寻思我也不是大众脸啊,你还能认错人。” 他无奈地坐下来,挤开了唐泽。 谢蕊低着头,浑身僵硬,一个字也不敢说。 为什么她总是这么惨,要那么巧合的遇到唐泽? 满车厢的人,她随手一抓,握到手里的怎么就偏偏是他? 见她低着头,又在发呆,赵治析皱眉。 他手心伸过去,摸少女额头:“坏了,这烧得不轻啊,别是脑子烧坏了。” 他语调太欠揍,谢蕊回过神,脸色恢复少许,却没像平时那样和他斗嘴。 赵治析挑眉。 今天的谢蕊实在是有点怪。 他想了一会,得出一个结论,青春期的女生,心情就像那晴雨表,一会明朗一会阴。 他咳了咳,压低声音道:“你亲戚来看你了?” 谢蕊脸一红,回过神,用无辜的杏儿眼瞪他:“没有!” 这就是赵治析最讨厌的地方啦!就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也不能把这些隐私的话挂在嘴边问呀。 她气鼓鼓看窗外。 赵治析摸了摸头,傻呵呵的乐了一下。 这丫头,嗤,还害羞。 两人说话时。 后排唐泽并未坐下,而是站着。 扫过少女背影,他抿唇。 黑眸里情绪深得令人看不清。 快要到站时,谢蕊低着头,跟在赵治析身后。 她这一路心都是哇凉哇凉的。 ——唐泽对她的影响太大了。 她才站起来走出座位,书包带子却忽然被人拽住,她身形一顿。 少年身影靠过来,气息微凉。 谢蕊僵着身子扭过头,盯着唐泽的校服,感觉呼吸困难。 他…要做什么? “你的?”少年的声音极清朗,却惜字如金。 一只粉色的空水杯,被唐泽提在手里。很眼熟。 她下意识扭头看书包,果然,书包侧边放水杯的地方空了。 水杯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出来。 忍住了去接水杯的冲动。 她果断摇头:“不是我的!” 少女杏儿眼清澈,却否认得很坚定。 唐泽敛眸。 他记忆力好,上车前看到两人打闹,就已经想起,她是体育课请假的女生。 身体不舒服,却能跑得这么快。 少女唇瓣抿得很紧,鼻子秀气小巧,眼眸如水,是能招人喜欢的样子。 可她看自己的目光,却带着防备和一丝隐藏极深的恐惧。 唐泽面色不变。漆黑眸光却继续不着痕迹地打量她。 他很少对一个女生这么感兴趣。 她的慌张藏得不够好,一眼就被人识破。令他忍不住想,她为什么怕他。 少女发质柔顺,像是被人精心养出来的。头发黑亮却细腻有光,衬得脖颈白玉似的光洁。 他眸光落到她肤色白皙的手上,她正不安地攥着小拳头。 仿佛下一刻就要气急败坏地用这毫无威慑力的小手捶他。 唐泽挑了挑眉。 被他盯了那么久,谢蕊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小腿肚子不听话地打颤了。 他、他到底想干嘛! 谢蕊恨死自己这么胆怯的性格了。 “谢蕊!下车!”赵治析喊她。 有如魔咒被打破,少女忙转头跟上。 她似乎一刻也不想停留,目光连一秒都没在唐泽身上多留恋,匆匆下了车。 粉色水杯还被唐泽漂亮的手指提着。 水杯上印着的卡通兔子头像,软乎乎的,一股子招人去逗的娇憨。 唐泽垂眸。 他并不是多在意别人看法的人,甚至有时会刻意避免和身边人的接触。 今天却不知道为什么,脑海徘徊着少女瑟缩的模样,有些心烦。 “谢蕊…”谢掉的花蕊么。 他勾了勾唇,凉薄的眸子没有笑意。 * 回到家,顾香从厨房出来,对谢蕊道:“对了,今天你小姑来过电话,说有一个什么什么比赛,要你报名参加。明天你去小姑办公室问问去。” 谢思颜是谢家最小的女儿,今年三十岁,家里催婚催疯了,却愣是不在意。 她在四中教的是数学,年纪虽然不如那些老教师大,可因为性格平易近人,很受学生欢迎。 第二天谢蕊去了办公室。 谢思颜正在批作业,见她来,问她:“小蕊,我记得你数学不错。我们学校最近有一个联校比赛,要去隔壁的C市参加,比数学。我寻思了一下,让你参加看看。” 谢蕊犹豫:“我刚转学过来…数学比我好的人很多……” 其实她是心虚。 她数学是还不错,可那是上辈子的事情了。现在最多也只是有点基础,直接和尖子生去比赛,肯定不够看。 谢思颜只以为侄女是在谦虚:“你先把名报上,回头学校有摸底考试,成绩出来别人自然知道你数学好。” 谢蕊张了张嘴:“小姑…” 谢思颜竖起手指:“嘘,在学校喊我谢老师。”说完,她飞快从抽屉抓出一把糖,“喏。” 和糖一起塞给谢蕊的,还有一本奥数题。 典型的给点甜头,又打一棒子。 谢蕊被小姑姑哄小孩似的举动弄得失笑。 “行了行了,你回去上课吧。一会我得去九班上课了。”谢思颜翻开教案检查。 听到九班,谢蕊抬眼,看见小姑姑附在教案里的点名册。 她记得他的学号:39,一眼扫到最下面,最后一个名字赫然就是唐泽。 谢蕊迟疑半晌,问:“小姑,你认识唐泽吗?” 谢思颜站起来的动作一顿,笑眯眯道:“认识啊,怎么了。唐泽是我教过最优秀的学生。上次月考,那么难的题,全校只有他拿了满分。” 她狐疑看了谢蕊一眼:“你问这个干什么?” 每次听人夸唐泽,谢蕊心里都不好受。她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没什么,就是听人说他数学特别好,问一下。” 她心事重重。 谢思颜端详她半晌,见办公室里没人,敲了敲桌子:“现在你可以只当我是你小姑姑,不是谢老师。咳,跟小姑说说心里话。” 谢蕊抬头,有些怔。 谢思颜搂过唇红齿白的小姑娘,小声道:“你小姑姑呢,虽然是老师,但是也不瞎啊。唐泽这个学生吧,成绩好又帅,小姑娘都喜欢这样的。小姑问问你,你喜欢吗?” 谢思颜的印象里,自己侄女听话乖巧,从小就粉雕玉琢的,谁看到了都要夸一句这丫头水灵。 就说这小区里的同龄男孩子吧,小时候玩过家家,都是抢着要小蕊当新娘。 她和谢蕊的相处,半是长辈半是朋友,很乐意和谢蕊交流青春期的心动。 结果谢蕊不假思索摇头:“不喜欢!” 她说完才察觉自己有些激动了,便轻轻补充一句,“我不喜欢这样的…” 女孩儿低着头,声音细细的,语气却很坚定。 希望唐泽后面永远保持着不认识她的状态,两人不要再有任何交集了。 她手心攥得紧了,感觉指甲掐着掌心,有点疼。 谢思颜本来是开玩笑,可见侄女的反应,不由好奇:“为什么不喜欢呢?” 要知道学校里倾慕唐泽的小姑娘,不知道有多少。 每次喊唐泽上黑板来答题的时候,谢思颜偶尔还会感慨:她就是早生了个十几年,不然在这个年纪遇到这样的少年,估摸着也逃不过荷尔蒙的威力。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女孩子不喜欢唐泽。 谢蕊摇头,再多就不愿意说了:“就是不喜欢。” 她讨厌唐泽那种阴翳的眸光,令人看不懂。也讨厌唐泽那些过于霸道的占有欲。 前世她无论去哪里,都会遇到唐泽。 那时唐泽已经是盛厦的总裁,在商界占了半壁江山。 她和同事聚餐,一觉醒来却发现自己睡在唐泽床上。 那个男人就坐在床边,用阴沉目光看了她一整夜。 他没动她一根手指头,甚至没碰一下她的衣服,却看得她满身冷汗,不住后退。 “蕊蕊。” “为什么不爱我?” 将她逼到床脚,男人只一遍又一遍的这样问她。 见她怕得说不出话,男人眸色更加阴沉不定。 他把她来回打量,按着她的双手,低眸时,似要吻她,却只若即若离的嗅她的肌肤。 他审视又痴迷地欣赏她脸上的每一个变化。 谢蕊打了个哆嗦。 从回忆中醒来。 唐泽是个变态。 该说是唐泽的地位太惊人了么,人人都能被他收买。 前世到了最后,除了和赵治析在一起时她安然无恙;除此以外,无论和谁待在一起,哪怕她独自在家把门锁紧,第二天醒来她永远在唐泽面前。 可她没办法天天见赵治析,他只是发小,哥们,却不是男朋友。 他有他的生活圈子。 每次醒来,无论前一夜她在做什么,在哪里。只要一睁眼,就会看到唐泽。 这个男人完全占据了她的生活。 就是在这样的一天天里,谢蕊崩溃了。 她问唐泽:“你为什么总是缠着我不放?!我根本和你不熟!为什么呀?” 他的出现和深情完全是莫名奇妙! 她哭得满脸都是泪,哆嗦着往后退,既有怕,又有委屈。 她的生活被唐泽弄得一团糟,无论是朋友还是同事,都在无形中疏远她。 她们甚至有些惧怕和她待在一起。 看到她,就会找借口离开。 “谢蕊,对不起啊。我觉得你男朋友好像…他好像不太喜欢我们和你一起玩。” “我们也不是故意的。谁让唐泽现在是我们老板呢?” “唐总挺好的,听说你们婚期定了?恭喜恭喜啊。” 就这样,她的生活一步步变得面目全非。所有人都以为她已经是唐泽的未婚妻。 旁人艳羡目光,落到她身上,只令她痛苦。 面对她崩溃的质问,唐泽那天看了她很久。 他用漆黑的眼瞳注视她,叫她有一瞬间觉得这个男人是在哀伤。 可是这个感觉消失得极快,像一个错觉。 “蕊蕊。你不爱我。”他平静陈述这个事实,声音低沉,“所以我在等你爱上我。” 唐泽执起她的一只手,轻轻替她戴上一个戒指。 那戒指大小正好,像是他为她量身定制一般,像一个魔咒。 然后他长指滑入她指尖,强迫她十指相扣。那种力度虽然缓慢,却不失坚定,仿佛他有一辈子的绵长耐心去等。 谢蕊记得那一刻的感觉,深深的压抑。 她被一个自己完全不熟悉的男人缠上了。 “和我结婚。总有一天…你会爱上我。”男人俯身靠近她,声音并不大,甚至有些暗哑。 谢蕊用力摇头,把这些回忆甩出脑海。 重生以后,这两天她想了很多,甚至还专门看了几本霸总小说,妄图分析唐泽这种人的性格。 她得出一个结论。 霸总喜欢的女人,常常是那种性格娇软的。男人大抵享受这种掌控感。 所以,不管唐泽喜欢她什么,她努力改就是了。 她前世的性格,一开始的确是温柔,不过这辈子,她会做个完全不同的人。 人前可以温柔,唐泽面前一定要凶狠。 多来几次,他对她的印象肯定就不好了。 对,以后遇到唐泽,一定要正面杠。越凶越好。 她昂首挺胸,整个人都有自信了! 然而和捧着教案的谢思颜走出办公室时,她却哑巴似的怔住。 少年脊背直挺,站在门边,眉眼冷淡。 “谢老师。”唐泽手里一堆本子,他是九班数学课代表。 刚刚才在背后说过悄悄话,猛不丁见到正主,饶是谢思颜脸皮厚,都不由和谢蕊对视一眼,有点尴尬。 “嗯,你把作业放桌上吧。那个报名表看一下。” 姜还是老的辣,谢思颜若无其事开口。 少年“嗯”了一声,捧着作业本从谢蕊身边擦肩而过。 谢蕊低着头,身体又不由自主僵硬。 刚才脑海里澎湃万千的豪言壮语,全变成了浆糊,她甚至没听清小姑姑在说什么。 少女耳垂柔软洁白,一缕发丝俏皮的绕着耳畔。 唐泽经过,身影吹起的风撩动了碎发,让它摇了摇。 谢蕊下意识脖子一缩,心里暗恨自己太怂。 怕什么。现在的唐泽又不认识她。 她悄悄回眸,抿唇偷看少年反应。 他头也不回,依然是沉静淡漠的背影。 谢蕊心下一松,攥紧的手心也松开。 姑侄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有些庆幸。 ——还好还好。看来刚才说的话,没被听见。 直到办公室里空无一人。 唐泽抬眸。 刚才的少女已经消失不见。 那句话却还不经意地在耳边回荡——不喜欢!我不喜欢他这样的。 女孩儿的声音虽然轻,每一个字却都似含着惧意。 他听出了那话里隐藏极深的厌恶和避之不及。 花朵一样娇软的姑娘,无论和谁说话都细声细气的,却唯独提到他时,那么抗拒。 她每一次看到他,都像在躲瘟疫。 体育课装病。 公交上不要杯子。 刚才办公室里的心里话。 少年喉结滑动,低低笑了。 为什么呢? 他大概是有些犯贱,竟然觉得这样讨厌自己的少女有些可爱。 一种直觉告诉他。 她不该这么怕自己。 不该是这样的。 办公室里,少年盯着数学比赛的报名表,看着“谢蕊”两个字,慢慢抬手。 这个名字在指尖,轻轻蹭了蹭。 像猫儿无法反抗的撒娇。 * 四中的课程,比起一中进度,确实稍微快了一些。 课间谢蕊埋头做笔记,笔记是借的周诗诗的。 有些题,做起来有些生疏,找到感觉后,慢慢就有了手感。 她握着笔,沙沙写字。 班级忽然躁动。 周诗诗兴奋凑过来:“谢蕊,微笑大使你投票了吗?” “今天十二点就要截止最终投票了。你看看这投票率,全校一大半的人都选了唐泽!” 投票栏送到谢蕊面前。 她愣了愣。 她还没投。 周诗诗问她:“你快投呀,你投的是唐泽吗?” 谢蕊放下笔。 “微笑大使。”她动了动嘴唇,“是按照什么去选的呢?” 是按谁笑得好看,还是谁成绩最好? 这个问题把周诗诗问得一愣:“按照形象吧…看谁最顺眼就选谁,我是这么理解的。” 谢蕊点头。 周诗诗好奇看她投谁。 结果,她眼睁睁看着同桌毫不留情的划过高一年级的代表唐泽、又划过高二年级的代表赵学长…最后,停在高三的校花照片上,纤细手指一点。 她竟然投了柳清然! 面对周诗诗张着嘴的反应,谢蕊弯唇笑:“我觉得她最好看最舒服了。” 可不是么。 她是无论如何不选唐泽的,而赵治析呢,从小吵到大的冤家了,也不选。 当然选校花啦。 * 周末谢蕊是被手机震动震醒的。 周诗诗给她发了好几条微信。 “你看微笑大使的成片了吗?卧槽,我们学校速度好快,拍出了青春校园剧的感觉!你快看!” 谢蕊睡眼惺忪地点开她发来的链接。 四中把这个宣传片放到了官网。 有人转发到了视频网站,然后这个本来平平无奇的宣传片就…火了。 她才一打开,就见屏幕上飘满了弹幕。 “妈妈妈妈!我爱这个男人!” “awsl!四中竟然藏着如此鲜美可口的男神!” “爱了爱了,我要考四中!” “呜呜学弟,高考一定要考我们Z大啊!学姐在学校等你来!” “小的们!给我把这个男人抓回来!” 弹幕太多了,把屏幕挡的严严实实,谢蕊啥也看不到。 她关掉了弹幕,认真看起视频。 视频里的四中,比起用肉眼看到的学校,多了几丝意境。 铃声响,穿着校服的少年,以干干净净的眉眼走入镜头。 他的声音带些特别的穿透力,清朗中混着磁性。 “四中建校三十年,占地13.4万平方米……” 少年面对镜头,将四中的陈设和历史,娓娓道来。 不得不说,唐泽有种与生俱来的魅力。 这个从头到尾没怎么笑,却担着“微笑大使”名字的少年,反而格外吸引看到这个视频的人。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 少年白皙指尖,捏着半截粉笔,在黑板上落下了八个干脆有力的字。 最后一眼,是他回眸,对着镜头。 视频播放完毕,画面定格。 谢蕊盯着屏幕,好半晌没有动。 纵然她心里怀着对唐泽的偏见,看了这个视频也不得不承认,他有种干净气质。 会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阳光下,穿着校服的少年,气质如竹。 他和她印象里的唐泽不太一样了。 没有那么阴郁。 谢蕊一阵恍惚。 是她错了吗? 难道前世那些只是一场梦? 或者,现在她遇到的这个唐泽,和前世她认识的唐泽不是一个人? 还是说… 她摇头。 也许是她上辈子不曾好好了解过唐泽。 人随着长大,都会变的。 希望一切就保持这样。 她永远是唐泽眼里的路人甲乙丙丁…… 手机又有消息了。 这次是小姑姑发来的:“数学竞赛的名单已经统计好了。现在我拉你进群。” 谢思颜建了个群,把谢蕊拉到了群里。 群名称是——[暑期数学培训班] 群成员大概有十几个。 她一进去,谢思颜就在群里发言:“好了,人差不多齐了。我把名单发了,你们对一下自己的名字对不对。如果还有遗漏的同学没有拉进来的,互相通知。” “情况就是这样,我们统计了大家的报名情况,放假前周末先统一培训,过完暑假后面会有校内的考试。待会儿我会把上课地点和时间发给大家……” 谢蕊已经没有困意了。 她点开表格时,盯着那个刺眼的名字,好半晌没有动。 高一三班,谢蕊。 高一九班,唐泽。 他们的名字在名单里挨着,她心里一阵慌乱。 作者有话要说:  努力伪装路人的甲乙丙丁蕊&皮笑肉不笑的微笑大使泽 ☆、第 4 章 谢蕊在床上滚了好久,看着手机纠结。 她是答应了小姑姑去试试数学竞赛。 可是,这是在不知道唐泽也去,还会和她一起补课的情况下呀。 “喂,小姑姑。” 她打通了谢思颜的电话,小声商量:“周末和暑假的培训,我能不能不来啊?” 如果全校一共就十几个人去补习。 那她和唐泽的接触,不就变得更多了么。 人多的时候,她尚且还要躲着点唐泽,更别说人少了。 一想到还要和唐泽相处,她就…浑身发毛。 谢思颜手里正在忙,也没听清谢蕊说什么,急匆匆挂了电话:“你说什么?先这样,我这里忙着呢,有什么话等你来学校了再说。” “喂小姑姑,我……” 电话被挂了。 谢蕊颓丧地钻进被子。 半晌,磨着小银牙下定决心,就算装病,她也不去。 于是,周末培训的第一天早上。 谢思颜在群里,看见了素来乖巧的侄女发的一串消息。 【谢老师,我最近身体不舒服。想请一段时间的假,培训的资料我已经拿到了,我可以在家复习吗?】 消息最后是一个乖巧的表情包。 谢思颜愣了愣。 一分钟后,顾香冲进了谢蕊房间,手里拿着温度计。见谢蕊的小床鼓起一个包,女儿躲在里面不出来,她急了。 “你这孩子,身体不舒服怎么不告诉妈妈?” 她拉开被子,把女儿发丝拨到一边,摸了摸额头。 谢蕊怔了怔,有点没反应过来。 体温计靠近耳畔,“滴”的一声。 顾香眯着眼睛看:“嗯。36.8。没发烧。” 她去掀谢蕊盖在身上的被子:“还有哪里不舒服?” 谢爸爸站在房门外,手里端着一杯茶,听见动静,也站在门边问:“怎么了?” 顾香放下温度计,回身和谢亮道:“思颜打来的电话,说蕊蕊不舒服,补课去不了,要请假。” “可这孩子也没发烧啊。问她怎么了,愣是不吭声。” 谢亮闻言,精心泡好的茶也不喝了:“那还等什么,我下去开车,你带小蕊下来,赶紧去医院挂号。” 女儿小的时候体质就弱,三天两头进医院挂水,长大了才好了些。 这两年基本上没什么头疼脑热了。 今天好端端的说不舒服,谢亮真是被吓了一跳。 顾香一愣,也跟着急起来:“好好,你先下去开车。” 她扭身开柜子,找了件谢蕊的外套,就准备像带小孩似的给女儿穿衣服。 谢蕊傻了。 她涨红了脸,忙喊住要出门的谢爸爸:“爸爸,我没有不舒服!” 顾香唬她:“该去医院就去,你当自己几条命,还硬撑。” 她边说,边麻溜地把女儿一只胳膊塞进了袖子。 这下谢蕊真的绷不住了,她一骨碌坐起来。 迎着顾香的视线,谢蕊慢慢低下头,感觉整张脸都红透了:“妈妈我真的没有不舒服。我、我想偷懒睡觉,才找借口不去补课…” 爸爸妈妈以为她不舒服,反应那么大,谢蕊只能找个借口解释。 啥? 刚才还满心担忧的夫妻俩,整个的愣了。 年年三好学生名列前茅的乖女儿,竟然为了逃课装病? 父母目瞪口呆的表情,让谢蕊更羞赧了。 她无地自容的耷拉着头,好不沮丧。 小姑姑是老师,就是这点不好。 请个病假,直接打给家长。 她应该是所有重生者里最不酷的吧,请病假不到五分钟就被无情拆穿。 呜呜,妈妈。 * 该来的总会来的,躲不掉。 谢蕊抱着壮士出征的心情,踩着点到了学校。 周末的四中很安静。 铃声响起时,校园都显得空荡了许多。 临时组成的数学培训班,放在了六楼的高三小教室。 “好热。”谢蕊一路爬上去,忍不住用小手扇风。 她进去时,发现小教室里的十几个桌椅都坐满了人。只有最后一排的两个位置是空着的。 讲台前没有人。 见她进来,所有人都看着她。谢蕊没敢仔细瞅教室里都有什么人。 她实在害怕看见唐泽。 然而第二排林加慧的视线,让谢蕊怔了怔。 林加慧摸着耳垂,在她经过时问道:“你不是在群里请假了么?” 谢蕊停住步子,抿唇道:“嗯。身体没什么事就来了。” 林加慧:“哦。” 她移开视线,不再多问,眼底却有几丝轻蔑。 她已经知道了教九班的谢老师,是谢蕊的亲戚。 难怪这次数学竞赛的校内选拔,谢蕊能报上名。 现在坐在教室里的这些人,全是月考成绩不错的。起码在数学这项上,算得上拔尖。 谢蕊刚转过来还不到一个月,也不知道她成绩怎么样。 放着一中不上,来他们四中,该不会是成绩太差,待不下去了才来他们这里吧。 林加慧打心眼里对谢蕊有些排斥。 想到早上的事,谢蕊吁了口气,感觉脸颊有些烫。 她深深体会到一个道理:有时候,一个谎言要用无数个谎言去圆。 她为了远离唐泽,第一次撒谎请病假。 病假没请成功,还差点闹出乌龙。 想到早上爸爸妈妈兴师动众的样子,她到现在都觉得很愧疚。 父母对儿女的爱,她以前体会得不深,长大了一些,却仿佛依稀懂得些许。 前世自己为了躲避唐泽,跑到很远的城市,逢年过节也找尽了借口不回去。 后来更是因为被唐泽逼婚,而一时冲动,跳了大江。 她死了,爸爸妈妈得多伤心啊。 她不太敢去想后面发生的事情,只心里默默下了决心,这辈子一定要好好的活。 不再让父母担心。 她坐到了最后一排的两个位置。 隔着过道,有个皮肤白白的男生,笑眯眯问她:“喂,三班谢蕊,以前我怎么没见过你?” 谢蕊扭头看他。 男生长得很有亲和力,牙齿白白的,笑起来甚至有梨涡,可偏偏生了一双狐狸眼。 看着既有少年气,又有妖气。 反正…不太像能管好自己荷尔蒙,循规蹈矩的学生。 因为唐泽的缘故,谢蕊后来有些恐男。 对不熟的异性,会发自内心的排斥抗拒。 她抿了抿唇,挪开视线,看着自己桌上带来的教材,没回答这个人的话。 “啧——”李向庭拖长了音调,狐狸眼眯着又问她,“赵治析是你什么人?” 谢蕊看他一眼,手里的教材翻了一页,嘴唇动了动:“你有什么事吗?” 少女软糯的音色,听着有些冷淡。 她表现得比平时冷漠,俏脸一板,竟然也有几分像模像样的冷凝。 狐狸眼的男生怔住。 半晌,舔舔后槽牙笑:“还是个辣妹子。” “噗嗤。”前排坐着的林加慧清脆地笑出了声,“李向庭,叫你吃瘪了吧。” 林加慧本来看谢蕊并不怎么顺眼。 无他,谢蕊一转过来,班上男生的视线有一多半都落到了她身上。 她甚至听到有人说,如果谢蕊早点转学过来,他们三班的微笑大使竞选人,也许就是谢蕊了。 这不就是换着法子说她不如谢蕊好看呗。 一个一出现,就抢了自己光芒的人,林加慧怎么可能喜欢的起来。 好在谢蕊转学过来后,一直很低调。 林加慧和李向庭平时就不怎么对付,她看不惯对方自以为有点小帅老和她做对,而对方又看不惯她大小姐的脾气和做派。 两人初中就是一个学校的,她当然看得出来,李向庭是在找借口和谢蕊说话。 俗话说,敌人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朋友。 谢蕊一点没被李向庭的美色所影响,倒是让林加慧看她顺眼了些。 她扭头,当着李向庭的面,对谢蕊道:“你别理他。他就是个王八蛋。” 补习班里安静无声,林加慧昂着下巴,颇有些盛气凌人的骄纵。 别人或许不喜欢林加慧这样的性格。 谢蕊看着,却有些羡慕。 能够极其明媚又张牙舞爪的活着,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呀。 她唇角翘着,朝对方露出一个软软的笑。 那态度和刚才对李向庭的完全不同。 林加慧一愣,顿了半晌,猛地扭过脸。 真是见鬼了。 为什么转学生一朝她笑,她就会不自在? 捏了捏额角,林加慧有些感慨。 笑得那么傻白甜,也不怕被人卖掉。 没过一会,进来了个中年男老师。 “我姓方。好,同学们都来齐了吧。我点个名。” 教室里坐着的人挨个被点了一遍。谢蕊等了许久,却始终没听到唐泽的名字。 方老师点名结束了:“大家把讲义翻开,这是我们学校老师自己编的教材,里面的题都很典型。相信你们都在家预习过,那我直接进入正题了,出几道题热身啊。” 听到这里,谢蕊“刷的”抬起小脑袋。 她打量了一圈教室,眼睛都亮了起来。 唐泽没有来! 她从进教室开始的拘束,瞬间消散大半。整个人像活过来的小动物,没了天敌的威慑,开开心心的听课。 隔着一条过道的李向庭转着笔,瞅了谢蕊半晌。 他狐狸眼耷拉下去,耸了耸肩。 就没见过补个课还那么高兴的姑娘,整的跟从虎口劫后余生似的。 黑板上的例题,做到第二题时,谢蕊听到了方老师的声音:“试卷打印好了?好,辛苦你了。后排还有一个位置,你去那坐。” “至于试卷,既然档案室的机器坏了,今天大家先将就着一起看。” 哗啦哗啦—— 从教室前头一张张往后传着试卷。 试卷传到谢蕊手里时,前排的女生小声道:“学校复印机坏了,老师说试卷先两人一张合看。” 谢蕊接过试卷,细声点头:“好的。” 不过她下一刻立即反应过来,整个教室现在只有她一个人坐,所以她没有同桌,并不需要合看。 然而这个念头刚闪过,一只白皙干净的手伸了过来。 它指甲修剪整齐,手指修长。 拉开座椅的动作流畅。 正是夏天,谢蕊露着的一截白嫩小臂,感觉到一股风。 有人坐在了她身旁。 连在一起的两张课桌,因为身旁人坐下的举动,晃了一晃。 谢蕊怔了片刻,转过头,然后双眼睁大。 少年冷峻侧颜,那么熟悉,是令谢蕊数次在梦中惊醒的面孔。 唐泽! 他不是不来了吗? 少女惊诧时,水滴似的黑色瞳孔震颤,就连樱桃唇瓣都张了张。 像极了小兔子自投罗网撞到树上时,惊呆了的模样。 唐泽看在眼里,心口一动,生出一瞬的恶趣味。 看见他来,那么震惊。 怎么,是不欢迎他? 然而他垂下眼,遮住了眼底情绪。 他没和谢蕊说话,只是对视片刻,便若无其事的挪开目光。 咚。 钢笔扣到桌上,发出响声。 听到这声音,谢蕊才一下回过神。她意识到自己刚才盯着唐泽看了太久。 她惊慌地低下头,感觉脑袋都懵了。 少女握着笔,盯着桌面,好久没有写出一个字。 刚才的演练思路完全没了,她紧张得坐立难安。 李向庭对谢蕊很感兴趣。 他奇怪的发现,刚才还兴致勃勃杏儿眼亮晶晶的少女,在唐泽进来后,像凋谢的花朵,垂着头。 好不沮丧。 她低头的样子,像极了一只把脑袋藏起来的小鹌鹑。 瑟瑟发抖。 “有意思。” 李向庭迅速解出最后一题,视线看向谢蕊身旁的唐泽时,狐狸眼眯了眯。 “啧。” 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 上午基本上都是在做例题。 谢蕊小半天都不在状态,心不在焉的。 怎么时间过得那么慢! 不知道为什么,即使知道现在的唐泽还不认识自己,完全不喜欢自己。他一靠近,谢蕊就没办法平静。 她脑袋里全是上辈子的画面。 一会儿唐泽按着她的手,在床边贴着她问:“蕊蕊,你为什么不爱我?” 唐泽的气息是热的,与之相反,手却总是带些凉意。 他将自己圈在身下,在黑暗的房间里,贴着她低声喃喃,好似把她困在了一个永远也逃不出去的囚笼。 这个画面赶走了,一会儿脑中又出现她跳入江中,失去意识前,唐泽追着她在水中的记忆。 ——那个吻疯狂又绝望,热烈到令人窒息。 谢蕊记得河水的涩意,还有淡淡的血腥气。 一个连死都不会放过她的男人。 这种深情令人胆寒。 谢蕊很不安。 她不停地出冷汗,却根本不敢动。而是维持着一个姿势,尽量用后背对着唐泽。 她不敢叫他发现自己的不对劲,更不敢让他注意到自己。 女孩儿一张粉白的小脸绷得紧紧,苍白的不像话。 任是谁看到她的神情,都会发现不对。 好在,唐泽看起来很专注。 他做题似乎很少停顿思考。 身旁沙沙的写字声没有停过。除此之外,再没别的动静了。 谢蕊听着这声音,知道他是在做题,反倒稍微平静了一些。 眼看最后一节课结束,身旁少年起身离开。 谢蕊绷直的神经一下子放松下来,如释重负的趴到桌上。 嘤。好累。 她想逃课了。 谢蕊揉着小腿肚子,趴在桌上不想动。 人的性格要改,真的好困难。 她已经给自己做了很多心理建设了。 ——看到唐泽不要怂,要若无其事的变凶一点~ 可是这样好难。 吃青草的小兔子见到了食肉动物,哪能忍得住恐惧。谢蕊暗暗唾弃自己胆小,却又不知道怎么改。 上辈子她从小到大都是循规蹈矩的乖乖女,在遇到唐泽之前,学业顺利,家庭美满,身体也还算健康。 从未经历过什么苦痛与挫难,她被保护的过于单纯。 这让她有些像温室里的花朵,经不起什么事情。 大概那时唯一的“苦难”,就是自己有个乐于斗嘴又爱把她气哭的竹马赵治析了吧。 这会儿别人都赶着出去吃饭,只有谢蕊瘫在座位上,生无可恋的回想自己那短暂的上辈子。 她在非常认真的反省自己。 “喂,你怎么不去吃饭?” 身后一道声音传来,头顶的光被靠近的人挡住。 谢蕊直起身子,条件反射往一边靠。 李向庭手插双兜,笑眯眯站在桌边和她搭腔:“喂,我观察你很久了。” 谢蕊茫然地眨了眨眼:“嗯?” 李向庭弯下腰,手撑着桌面:“脖子半天没转,是不是很酸啊?心理学上有一种表现,当你下意识背对着一个人,还保持着距离,说明你戒备他。这半天你就没朝唐泽看过一眼。所以,你是讨厌唐泽呢,还是怕他?” “我很好奇你为什么怕他?” 谢蕊怔住。 她表现得有那么明显吗?就连一个陌生人都注意到了,那唐泽… 想到这里,谢蕊靠着墙站了起来:“你猜错了。都不是。” 她低声说完,快步走出教室。 见少女板着粉脸走了,李向庭站在那儿,舔了舔牙根笑。 “说谎却脸红,小天真。” 他随手翻开桌上少女的笔记。 前几页工工整整抄写了许多公式,例题,还有解题思路,这些题目很眼熟,都是前几天发的教材上的内容。 翻到夹着笔的那一页时,上面却乱乱的。 纸上是一片零零碎碎的线条,像是人心烦意乱时画出来的。 他看了一会儿,摸着下巴沉思。 教室却传来脚步声。 一道人影站在门边。 李向庭看过去。 唐泽立在那儿,身形清瘦,眉眼有种不辨喜怒的沉静。 他目光黑漆漆的落过来,盯着李向庭翻着笔记的手。 后者收回手,耸了耸肩:“啧,可别这么看我。我不是偷书人。” 他呵呵笑着走出教室,经过唐泽身侧时,忽然停步。 “嗨,大才子,我发现了个秘密。想不想知道?” 唐泽冷冰冰看了他一眼,错开视线。 幽深黑眸写了“不感兴趣”四个字。 李向庭知道这全校第一的性格。 没得到回应,摸了摸鼻子,也不尴尬:“行,当我没说。” 教室没人了。 那本被李向庭翻开的笔记,正摊开在谢蕊画了许多凌乱线条的那一页。 少年立在桌边,沉默地瞥了一眼。 他从小学东西快,记忆力也好。今天上午方老师讲了许多历年常出的竞赛例题。 即使他做题顺手,有些题目,还是随大流的做了解答步骤,用了两张草稿纸。 一整个上午,谢蕊都埋头盯着本子,极其认真。 然而这么认真的少女,却连一个字也没写。 是真的认真,天赋异禀,不需要演算。 还是装作认真? 那页凌乱的笔记说明了答案。 唐泽垂下眼帘,替谢蕊合上了本子。 * 上午老师发的试卷只有一张,想到和唐泽合看一张试卷的不方便,谢蕊吃完午饭想回教室拿试卷去外头复印店。 在校门口,她遇见了林加慧。 “谢蕊。”林加慧喊住她。 “下午我和你换座位怎么样?” 谢蕊有些意外:“和我换?” 林加慧斜睨着她,扬了扬下巴点头:“对,我想和唐泽坐一起。” 她也根本不掩饰自己对唐泽的兴趣。 说起来也巧。 上次体育课老师让练排球,谢蕊被分到了唐泽那组。 这次周末补课,她又是唐泽同桌。 谢蕊抿着唇想了片刻,应下:“好呀。”林加慧真是个救人于水火之中的小天使。 她眨着杏儿眼提议:“那我们现在就换?” 她开心极了,牵起林加慧就往学校走:“我可以借你上午的笔记看一下吗?” 上午一直想着唐泽的事情,她都没有好好听课。 林加慧怔怔的,被谢蕊的反应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她们有熟到可以手挽手走路吗? 还有,换座位这个事情,谢蕊怎么就一口答应了? 她古怪的看了谢蕊一眼。 平心而论,谢蕊的确长得好看。五官小巧精致,柳叶眉杏儿眼,还有白白的皮肤。 班上注意她的男生有许多,可却不见她和男生说过几句话。 林加慧知道自己在女生里面人缘不太好。 班上和她走得近的几个女生,多半是跟着她附和她,而不是真心喜欢她这个人。 可谢蕊却从一开始就对她表现了极大的善意。 这会儿更是迫不及待的和她换座位,一张小脸笑得比花蜜还甜。 谢蕊进班以来,还是第一次笑得这么开心。 她把自己的东西收了,换到林加慧的位置,颇有些迫不及待的样子。 林加慧愣愣看着她,见她对自己和颜悦色,心里不由浮起一个古怪的念头。 她不是喜欢自己吧? 林加慧打了个哆嗦,不敢再看谢蕊了。 * 换了座位,谢蕊飞快把上午遗漏的笔记补上了。 可还不到一节课,林加慧就铁青着脸走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书包。 “座位不换了。你回去。”林加慧眼睛红着。 谢蕊疑惑:“怎么啦?” 她关切地问,语气又软。 林加慧窒了片刻,没好气道:“他嫌我身上…香水味不好闻,闻了过敏。”说完自己抬胳膊闻了闻。 大直男!他懂什么呀!这香水可贵了。 她欢欢喜喜换了座位,是想和唐泽交个朋友。 没想到这人这么不上道。 “狗鼻子也没这么娇气。”林加慧不高兴了。 她在家也是被宠着的,难得放低身段,却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拒绝,就是泥菩萨也有几分脾气了。 难怪谢蕊一听要换座位,就同意得那么快。 林加慧现在看谢蕊没有那么不顺眼了,甚至有些同情。 长得就是小可怜的模样,忒好欺负,还不知道受了唐泽多少气。 谢蕊看她是真的不想换座位了,只能无奈的收拾东西回去。 她抱着书包,走回自己的座位,小心地把东西都放回书桌。 唐泽低头在做题。 谢蕊见他没注意自己,小小松了一口气。 上课时,方老师说:“今天发的那张试卷拿出来。现在给大家二十分钟时间,把前面两道题做完。” 试卷! 谢蕊这才想起来,她中午因为换座位的事情,没来得及去复印它。 现在这张试卷正静静躺在唐泽的书桌上。 他凝眸看着题目,似乎在思考。 看样子,他完全把这张试卷当成了自己的,一点儿没有要和同桌合看的意思。 谢蕊眼巴巴看了一眼试卷,想开口,却有点心虚。 唐泽一直垂着眼,唇又抿得很紧,她真怕唐泽这幅模样。 他生气了? 这人一生气就是这个样子。她应该没有惹他吧。毕竟他们现在还不太熟。 谢蕊想到前世的事情,使劲摇了摇脑袋。 过去的事情,不应该再反复想起。 她是大人了!现在的唐泽还只是个男孩,他们的战斗力根本不在一个水平线! 给自己做完心理疏导。 谢蕊视线落回自己的笔记本,安心看起上午老师讲的题。 就这样吧。 试卷不看就不看,她先把上午的笔记看完。 唐泽眼角扫过,见少女小心翼翼的翻动笔记,专注地思考。 只是,谢蕊紧紧挨着墙壁,仿佛和他靠得近一点就会怎么样似的。 他们之间空出来的地方,几乎能坐下一个人。 唐泽眸光微动。 他面无表情的推了试卷过去。 卷子只是薄薄的一张纸,它窸窸窣窣地越过了两张课桌的连接线,到了少女的桌面。 谢蕊抬起头,见到试卷,怔了一会儿。 她抬眼偷偷看唐泽。 少年低着头,在看讲义上别的题了。 他侧脸更显立体,五官仿佛在发光,每个地方都很精致。 但谢蕊看的不是唐泽的长相,而是看他在做什么。 他好像一直在做题。好勤奋。 谢蕊心中闪过这个念头。忽然觉得唐泽没有前世那么可怕了。 对,就是这样呀。 井水不犯河水。 她收回视线,抓紧时间开始做试卷上的三道题。 二十分钟后,方老师把题目答案,写在了黑板上。然后提议道:“好,现在我要大家和身边的同学,交换解题思路。再给同学们十分钟,待会儿我来提问。” 教室里嗡嗡嗡,响起了交流声。 就连李向庭也规规矩矩的和同桌开始讨论题目。 整个教室,唯独谢蕊这一桌,绝对的安静。 时间仿佛被忽然封印。 她垂着脑袋,感觉气氛好尴尬。 她不说话,是不知道怎么正常的和唐泽交流。却不知道为什么,唐泽也丝毫没有开口的打算。 他们安静到讲台上的方老师都注意到了:“最后排的同学,你们讨论完了吗?为什么不交流呢?” 谢蕊头一抬,见所有人都扭头看了过来,顿觉脸上热血翻涌。 “我…”她几度要开口,可一转向唐泽,就莫名地紧张。 少年似乎意识到她的窘境。 他抽过谢蕊的本子,把自己的推过去。 两人无声交换了做题的本子。 谢蕊抬眸看他一眼,捏紧了本子的一角,有些忐忑。 她快速看了一遍唐泽的解法,发现他们只有一道题的思路相同,剩下两题思路都不同。 唐泽照顾她不愿意开口说话,选了这个方法和她交流。 投桃报李。 她便也放松一点了,鼓足勇气平静问他:“你有没看懂的可以问我。” 唐泽没说话。 他垂着眼看谢蕊做的题,仿佛没听见她在说什么。 谢蕊亮着杏儿眼缩到墙角,心里感觉更好了。 唐泽越冷淡,她就越高兴。 只是,她没开心多久。唐泽忽地抬眸看她。 少年漆黑的眼瞳寂寂。 他盯着自己,不说话也给人压迫感。 谢蕊往旁边看了看,小声道:“怎么了?” 为什么突然又这样… 少年沉默许久,忽然问:“我做了什么,让你这么讨厌?” 作者有话要说:  —— 推一下自己的完结文,都是小甜饼,在专栏。(不喜欢追连载的小天使可以去看看o(∩_∩)o) 《偏执的糖》:偏执冷漠竹马小哥哥&天真懵懂小白兔 《他的小心心呀》:腹黑护食的万年学神&软萌少女 《狼的娇软甜心》:冰山岛主&瑟缩小可怜 ☆、第 5 章 这句话问得很突然,谢蕊猝不及防僵住。 “……”她望着唐泽的双眸,被漆黑双瞳攥住视线,一时不知说什么。 要她说什么呢? 因为上辈子怕死了你的死缠烂打,所以这辈子先入为主的远离你。 她有把“讨厌”两个字都写在脸上吗? 谢蕊怔怔的想。 唐泽唇角紧抿。 凝视靠着墙壁的少女。 她在尽量躲着他,每一个小动作都昭示着满满的抗拒。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近的注视她。 说不清为什么,见她第一眼,他就莫名有些在意。 他们之间似乎还颇有缘分。几天之内,光是偶遇便有数次。 可是少女却将他讨厌的很。 她大概不知道,自己长着一双掩不住心事的澄澈眼睛。 每次看向他,乌黑的杏儿眼便呈现震颤的恐惧。 有时他真想仔细看一看她的眼睛,里面装着的自己是否长得很恐怖。 否则,为什么别人不怕他,唯独她,不是对他视而不见,就是退避三舍。 下课铃声响了。 没等到回答的唐泽,猝然扭头,他起身走出了教室。 少年背影修长清瘦,莫名有些孤寂。 谢蕊愣愣看着他的背影,脑袋里一片空白。 她一时没办法把这个清俊少年和前世阴翳固执的唐泽,联系在一起了。 李向庭撑着下巴,朝谢蕊眨狐狸眼:“小蕊蕊,你做了什么,把冰山气跑了。” 谢蕊红着脸转过头,没有理他。 直觉告诉她,李向庭也是个麻烦的人。 她以后找男朋友,一定要找个相貌平平不妖孽的。 小少女顶着颗历经沧桑的心,兀自叹气。 看谢蕊这个反应,李向庭意味深长一笑。 看起来故事越来越有意思了。 * 又是黄昏。 胡同里卖菜的张奶奶还没收摊,蹲在路边等。 这会儿已经过了下班收工的高峰期,胡同里只有一抹夕阳照着。 张奶奶看了看篮子,捏着一叠收到的零钱坐在那里数。 篮子里还有胡萝卜、一把小香葱、三块土豆、还有一颗大白菜,除了这些,还有一块五花肉。 经过的路人看了她一眼:“五花肉怎么卖?” 张奶奶放好钞票,摆摆手摇头:“不卖了,收摊了。” “还没卖完收什么摊。”路人嘀嘀咕咕骑上自行车走了。 张奶奶等了一会儿,终于看到胡同尽头走来的少年。 她忙站起来,招呼道:“来,阿泽,刚好今天又剩这点菜了,卖不掉。你拿回去啊。” 张奶奶慈祥的眯着眼笑,好说歹说把这些完好的菜用袋子装好了塞给唐泽。 少年沉默了片刻,开口:“张奶奶,昨天的还没吃完 。” 老人收拾好篮子笑:“那就赶紧吃掉,菜放着啊就不新鲜了。” 唐泽不说话,眼帘垂下。 少年正是抽条长身体的时候,个头比起前几年高了一大截,可是却显得很瘦。 张奶奶看在眼里,分外怜惜:“孩子啊,听奶奶一句话,好好过日子,这两年熬过去考上大学就好了。你出人头地了,你姐姐要是知道了也高兴。” “至于菜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早些年你姐姐给了我一笔钱,叫我以后照应着你。地里自己种的东西不值钱,就是养你一辈子也够。” 唐泽不再说什么,点了点头。 他走远了,天也慢慢暗下去了。 张奶奶在原地看了唐泽半晌,低低叹了口气:“可怜孩子。” 胡同里的一户人家走出来看到她,问:“又给那孩子送菜呢?” 张奶奶摆摆手,拎着菜篮子准备回家。 她家也住这条胡同里,后院里种了点菜,走过来也不用花费多长时间。 但毕竟年纪大了,养的儿女又都很争气,家里不缺钱,其实早就可以不卖菜了。 这些年风雨无阻来摆摊,未必不是因为曾经答应了别人的事情。 张奶奶仔细地回忆唐泽的姐姐。 当年那姑娘拿着好大一笔钱来拜托她:“奶奶,我工作要出远门,以后要是不在家的时候,劳烦您帮我照顾一下阿泽,给他留点菜就行。” 本来就是街坊邻里,这也算不得什么麻烦事。她自然是一口应下。 只是没想到,这一趟远门会这么久。久到大家都知道,那姑娘是出了事… 张奶奶摇头,步子有些蹒跚。 年纪一大,记性也开始走下坡路,她只记得那姑娘长得水灵漂亮,和唐泽一般的模样出挑。却想不起来具体是什么样子。 那么好一个姑娘,说不见就不见了。留下一个没爹没娘的弟弟,这么些年孤苦伶仃的长大。 “哎。都是苦命娃子…” * 胡同里的老房子,当年曾经很漂亮。 青灰色的砖瓦,白色的墙,爬山虎缠缠绵绵地爬到阳台。 整栋小楼说不清的清幽宁静。 如今却因为住的人少了,渐渐失去生气。 唐泽进门停顿半晌,看了眼藤蔓。 他还记得当年搬到这个院子时的景象。 ——那天的天气,万里无云。 他以为自己将要有一个家。 而这里,便是开始。 回忆里的一切画面,还都清晰真切,唯独那个女人的面孔,像蒙了一层水雾,看不清楚。 立在院子里的少年,捂住额头。 牙齿紧咬,腮帮子鼓起隐忍的线条。 他漆黑的眸子泛着股倔强,低挡着因为回忆不该想的东西而生出的疼痛。 半晌,那股不适终于过去。 他将张奶奶给的菜放到了地上,苍白着脸进门。 小楼只有他一个人住,静到令人厌烦。 这栋房子,他一个人住了四五年。 从十二岁到十六岁。 唐泽没开灯,摸着黑进了书房。 缺少女主人的气息,整栋房子就显得过于安静和空旷。 从前的家具慢慢变旧。 唐泽绕开沙发,从柜子后面拖出一个保险柜。 他面无表情输入密码,长指灵活的在上面按了几下,又验证指纹。 密码箱打开了,里面是成堆的金条,还有一叠一叠的现金。 现金被他换成了汇率最高的外币。花花绿绿的颜色。 金子实在是一种会发光的东西。 保险柜已经快被塞满了,他用力一拉,便有一根金条滚了出来,掉到地上。 地毯陈旧的颜色,越发衬托金光闪耀。 静寂的夜晚,少年守着财产惊人的柜子,沉默。 他盯着这些东西看了一会儿,重新锁起来,把它放回原位。 夜晚不期而至。 张奶奶给的菜,孤独的蹲在楼下小院的石桌上,没能让少年多看一眼。 已经夜里一点了。 房间里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 少年十指翻飞,切换了屏幕上的涨幅画面,给交易所的阿飞写邮件。 邮件发出去不到一分钟,阿飞的头像闪动。 唐泽关掉弹出来的消息框,并没看对方发了什么。 他视线落到电脑旁的相框上。 那是一个年轻女人的背影,手里捧着一只小鹦鹉,和它对视。 深夜工作后的疲惫,在看到相片时,变成了一瞬的恍惚。 “阿泽以后要做一个优秀坚强的男人哦。” 他依然模糊地记得她的只言片语。 那个女人捡到自己的时候,他已经成了孤儿。 众叛亲离,被所有人视作不祥。 要改造一个阴翳孤僻的孩子变得阳光向上,并不是一句两句叮嘱可以做到的。 偏偏那个女人却以为自己是救世主,将他捡回来,说以后要给他一个家。 他以为她会是不一样的。 结果却和谎言没什么区别,她和别人都一样,最终还是抛弃了他。 少年忽地冷笑,扣上照片。 什么叫优秀。 成绩?还是钱? 这些他都已经有了。可这个放弃自己的女人,却再也没回来过。 不回来也好,他已经忘了她的样子,只记得一个人是怎么生活。 他不再需要亲人。 * 周日的补习,开始了半节课,谢蕊才发现唐泽没有来。 她望着身旁的空座位看了几秒,忍不住回想昨天的事情。 唐泽问她为什么讨厌他,是不是他做了什么事? 她当时太惊讶了,实在找不到话来回答。 然后唐泽扭头就走了,看起来不太开心。 谢蕊禁不住想。现在的这个唐泽,和她前世遇见的,是否真的是同一个人? 她因为那些还未发生的事情,迁怒对方,这样做对吗? 少女咬着唇,心情复杂。 林加慧下课从外面进来,经过谢蕊身边时,“咦”了一声,“唐泽没来吗?” 谢蕊摇头。 前座的女生扭过头加入讨论:“应该是有什么事情耽误了吧?” 笑起来有个大大酒窝的女生,轻声道。 “我和唐泽一个班的,就从来没见过他迟到早退和旷课。从他进校开始,每次都是年级第一。我们老师私下找他做过高二高三的数学卷子,你们知道结果是什么吗?他都会!” “对对对,我也知道这个事,听说当时谢老师还专门找他谈话,问他想不想跳级。结果唐泽不愿意。” 教室里其他女生也跟着兴奋起来。 唐泽这个名字仿佛会发光,一被人提起,就光芒万丈成为中心。 听着这些,谢蕊心里有些不好受了。 她有点内疚。 唐泽没来,和自己应该没关系吧? 只是…无缘无故被人排斥,换作是谁都不会开心。 今天一整天,唐泽都没有来,谢蕊却有些魂不守舍,不比昨天状态好多少。 鬼使神差的,她今天多做了一份笔记放到了身旁的空位上。 一旁的李向庭幽幽看她一眼,狐狸眼眯起笑了。 * 暑假开始没两天,谢蕊表姨一家来做客。 来之前,顾香特意叮嘱了谢蕊一番:“你表姨这些年不容易。她一个人带着可晴,吃了很多苦。可晴今年考上了一中,你要是没转学,你俩一个学校,还能照顾一下她。暑假这段时间,她估计会先住咱们家。” 谢蕊毕竟是个重生的人了,当然听得出来妈妈是什么意思。 她点头宽顾香的心:“妈妈放心,等可晴表妹来了,我会让着她的。” 她是独生女,从小没怎么和同龄的女孩子相处过。 妈妈这是担心她和骆可晴相处不好。 见女儿这个反应,顾香欣慰一笑。 表姨选了一个好天气过来。 “这是小蕊啊,都长成大姑娘了。那么漂亮,走到路上,表姨都认不出来了。” 表姨看见谢蕊,亲切地笑,还将躲在自己身后的女儿拉出来。 大人们开始攀扯以前的事情,顾香让谢蕊带骆可晴去卧室。 骆可晴父亲走得早,从小帮表姨下地干活,皮肤黑黑的,身材略有些壮。 谢蕊朝她笑:“可晴妹妹,我们去房间玩吧。” 骆可晴拘谨地应了一声,和谢蕊对视一眼就迅速移开目光。 等到谢蕊在她跟前走着时,她才抬眼盯着谢蕊背影看,眼底是浓浓羡慕。 在她看来,表姐和自己之间,就像天与地的区别。 表姐长得漂亮,说话也柔声细语,皮肤白皙光滑。骆可晴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有些自卑地缩到身后。 谢蕊带她去房间,让她坐着,自己则站在椅子上,把柜子里的薄被子,抽出来一条铺床。 “可晴,你和我睡,可以吗?晚上我们挤一挤。” 谢家的房子是两室一厅的小户型,算是老房子了。 表姨母女俩来了,谢亮便先睡客厅沙发,剩下两个卧室,谢蕊和表妹一间,顾香和表姨一间。 骆可晴点头,尽量让自己说话也和表姐一样柔声细语:“好。” 见小姑娘拘谨又不安的样子,谢蕊弯了弯杏儿眼。 她去厨房削苹果,怕骆可晴无聊,便把自己手机给她玩。 “可晴,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好吗,我出去弄点好吃的进来。” 谢蕊是以一个成年人的心态去照顾表妹,像哄一个小孩子 骆可晴则有些受宠若惊:“表姐…” 她嗫嚅地站起来,不太好意思看谢蕊为自己这么忙碌。 来之前,妈妈和她说过,住到表姐家里,要尽量少给人添麻烦。 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表姐会是个骄纵的大小姐,就像电视里演的那样,会看不起自己。 却完全没想到,表姐那么平易近人,甚至是很真诚热情的对待自己。 因为骆可晴长得高,谢蕊要摸她脑袋便踮起了脚。 她眨眨杏儿眼笑:“你不要那么客气呀可晴。你是我妹妹,姐姐对妹妹好是天经地义哒。给,你玩这个小游戏。” 她点出一个最近很火的恋爱养成游戏,让表妹转移注意力。 确定谢蕊真的不是客套,骆可晴才有些木纳地接过手机。 家里条件不好,她没有智能机。 妈妈用的小手机,是早年被淘汰下来的基本款,只有打电话和发短信功能。 妈妈有说过,她考上了一中了,给她买一个手机,方便学习。 可是…家里什么情况,骆可晴心里是知道的。 妈妈就连住宾馆的钱,都要省一省,借住到表姐家里。甚至他们坐车过来的午饭,都是家里提前做好的玉米饼。 这笔钱,骆可晴不太舍得让妈妈花。 她仔细看了看表姐的手机,却见它震动了一下,屏幕弹出了一个消息。 她下意识点进去,才发现那是有人在给表姐发消息。 她立刻点画面想退出,却不小心点进了消息里的一个小视频。 “四中建校三十周年,占地……” 男孩子低沉清朗的声音,和精致眉眼,一同出现在屏幕里。 骆可晴不自禁忘了点退出。 等她反应过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连着把这个小视频看了好几遍。 君子如兰。 少年身影让骆可晴印象很深刻。 晚上睡觉时,骆可晴忽然问谢蕊:“表姐,你有喜欢的男生吗?” 谢蕊吓了一跳:“没有呀。” 她扭头对着骆可晴,小心问道:“可晴你有吗?” 现在可是学习的关键时刻,可晴开学才高一,可不能早恋了。表姨对可晴寄托了很大期望的。 谢蕊操着一个大人的心,有些忧愁。 骆可晴没说话,半晌开口道:“表姐,我今天在你手机看到了一个男孩子的视频,四中的宣传片。” “你会喜欢这种类型的男生吗?” 谢蕊愣了片刻,意识到骆可晴说得是谁,一口回绝:“当然不。” 骆可晴又追问她:“为什么啊表姐。”她小声道,“我觉得他和表姐很配。” 是看一眼就觉得应该在一起的人。 站在那里会发光发亮。 她和唐泽配? 谢蕊差点跳起来。 可是骆可晴又睁着眼睛等她回答,谢蕊对表妹是很有耐心的。难得见她开口问一件事情,只能耐着性子想了想回答。 “嗯,可晴。人不可貌相,眼睛看到的东西不一定都是真的。我们千万不能以貌取人。你是不是觉得他长得帅呀?” 骆可晴老实点头:“嗯。很好看,让人看了忘不了。” 谢蕊深深叹一口气:“可是长得帅不能当饭吃呀。对不对,我们睡觉吧。这个问题,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唐泽那样的人,当做偶像来倾慕,是极好的。 可是如果被缠上,知道他未来会偏执深情到神经病一样甩不开,仿佛你死了也会跟着,只会觉得吓人。 再帅的脸,配上一个掌控欲到极致的性格,都会让人毛骨悚然。 谢蕊已经因为这个人死过一次了,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喜欢这种类型的人的。 姐妹俩经过一天,已经熟稔很多。 骆可晴知道谢蕊脾气好,却很疑惑,表姐这种看破红尘的感觉是从何而来。 她翻了个身,没再说话。 心里却犹豫,要不要告诉表姐,她做的梦。 来Y市之前,她就做梦梦见了宣传片里的那个男生。梦里他在追表姐,还…… 男生和她梦里看见的人,长得一模一样。 所以她才把那个宣传片看了好几遍。 ☆、第 6 章 暑假开始好多天了,周末还是按例去学校补课。 唐泽却一直没有再来。 九班的女生小声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暑假之前的几节课,他就没来了。” “估计是家里有事吧。” 谢蕊低头整理笔记,听到她们的话,手上动作顿了顿。 哪怕是上辈子,其实她对唐泽的了解并不多。 只知道他少年天才,白手起家创了盛厦。年少时约莫也是经历了许多,才有了后来的成绩。 她忽然想起来,当初唐泽想和她结婚,可是却从未听他提起过自己的家人。 他好像一直独来独往,像是块无坚不摧的石头,没有归处。 表姨明天就要坐火车回家了,今天晚上家里要出去吃饭。 谢蕊放了学,去办公室等谢思颜一起。 “可晴确定上一中了?”谢思颜一边系安全带,一边问她。 谢蕊点了点头:“嗯,表姨是这么说的。” 可晴分数考得高,就算进了一中,应该也能排到年级前五十。 谢思颜若有所思,忽然问道:“晚上吃饭定的几点?” 谢蕊轻声道:“八点半。” “那时间还够。” 谢蕊察觉到小姨有事:“怎么啦?” 谢思颜捏了捏额头:“暑假有家访,我打算先去看一下唐泽。” 她是九班的数学老师,手里的家访名单刚好有唐泽。 暑假前就没见那孩子来上学,这几天更是打不通他的电话。 谢思颜内心很看好唐泽,觉得这孩子是不可多得的好苗子。奈何…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家长通讯录上,别的学生都写的父母亲人,只有唐泽是“无”。 知道唐泽家里的真实情况时,谢思颜很有些心疼这孩子。 和他们家的蕊蕊年纪一般大,却早早经历了这么多。 没有父母亲人,这些年他一个人是怎么过得? 听到唐泽名字,谢蕊不做声了。 她摸着书包的兔子挂饰,有些紧张:“那我、我也要去吗?” 谢思颜偏头看了侄女一眼,见她神情莫名紧张,不由噗嗤一笑:“想什么呢,你在车里等我。” 说起来也怪,唐泽那么招女生喜欢,她侄女却半点不感兴趣。每次她提起唐泽,小蕊的反应就像是见了洪水猛兽。 谢蕊顿时松了口气。 车子停在了银亭路,一条胡同面前。 谢思颜下车看了看路牌,调转方向停在了一栋独立洋房前。 铁制的大门半虚掩着。 谢蕊摇下车窗,看到四周的景象,心里泛出些欢喜。 “住在这里一定很舒服吧。” 藤蔓和爬山虎景象葱茏,它们绕着这栋洋房,让人看了心里舒畅。 谢蕊扒着车窗朝外看,杏儿眼眨巴眨巴。 老胡同有种别的地方没有的幽静感。 巷子里安安静静的,微风吹来,带着清香。 正好是下午五点多,天刚刚要黑下来。 姑侄两人都被这里的景象吸引的怔了片刻。 “我进去一会。估计十几分钟,和他谈谈话。小蕊,你要是无聊了坐车里看会电视。” 谢思颜看了眼天色,见天还没黑,特意叮嘱谢蕊,“天黑了就进车里等我。车门记得关上。” “嗯。”谢蕊乖乖点头,心里觉得好笑。 小姨还把她当小孩子看,天一黑就怕她走丢。 谢蕊在车边站了一会儿,被唐泽家门前的花卉吸引了注意。 “鸡冠花…”谢蕊认出这花的名字,走过去闻了闻。 花儿红红的,掩在绿草中,像大红色的鸡冠,鲜艳又夺目。 谢蕊忍不住看了一眼大门。 这是唐泽自己种的花吗? “咳、咳……”身后传来咳嗽声。 谢蕊猛地转过身,看见是个弓着背的老奶奶。 老奶奶看了她好半晌,只把谢蕊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她抿唇笑了笑,让开身前的路:“奶奶您好。” “诶好。” 老奶奶点点头,从她身旁经过时又回头看她一眼,那眼神藏着些疑惑。 谢蕊猜想,应该是这个地方陌生人来得少,所以她这种生面孔就比较惹人注意。 她回过神时,再看这栋房子,更加觉得喜欢。 “小蕊!小蕊!”房子里忽然传来谢思颜的声音。 谢蕊疑心是自己听错,兜里的手机却响了。 “喂,小姨?”谢蕊有些惊讶。小姨就在楼上,为什么给她打电话。 谢思颜声音急促:“你看到附近有没有药店、算了。”电话里谢思颜又急匆匆改口,“天快黑了,你也不会开车。这样,小蕊你下车进来,帮我看一看唐泽。” 电话被挂了。 谢蕊怔住。 唐泽怎么了? * 谢思颜开车去买药了。 谢蕊站在唐泽家的客厅里,盯着沙发上的少年,踌躇着站了会儿。 她怎么也没想到,唐泽这几天没来上课,是生病了。 她对唐泽的印象,大半还停留在上辈子他身后跟着保镖的形象。 这个人不止性格古怪,还强大又固执。 谢蕊从来没见他流露出脆弱的一面。 可是现在却见到了,在重生以后。 少年比平时清瘦许多,面孔苍白,有种病弱的美感。 他就那么躺在沙发上,眼睛闭着,像睡着了。 这个房子安静的像是没有人住,空荡荡。 生病了身边甚至没有大人在。 小姑那么着急的出去买药,多半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我小姑…谢老师去买药了。”谢蕊缓缓开口。 房子太安静了,令她忍不住想说点什么。 可是唐泽没有动静。 她的声音没得到任何回应。 谢蕊走近。 她第一次这么打量唐泽,看见这个男人睡着的模样。 这个时候的唐泽,看着没有前世那么令人害怕了。不再是她夜半醒来,看到对方沉默着盯着自己的景象。 他比前世她认识的时候,年轻许多,是干净的少年模样。 他闭着眼时,眉眼不再阴郁,反倒显得睡颜乖乖的。 她似乎有些理解为什么那么多女生会喜欢他了。 他确实从来就没有丑过。 有着长睫毛白皮肤的少年,昏睡时有种脆弱的天使感。 谢蕊甚至迷惑了一瞬。 谁都喜欢好看的东西,她也不例外。 她移开目光,掐了掐自己指尖。 她盯着唐泽看什么呢,像个花痴。简直不可思议。 客厅里很安静。 谢蕊环顾四周,视线落回唐泽身上时,察觉他嘴唇干得起了皮,不知道他多久没喝水了。 她扭头又看了看四周,看见房子里色调简单,几乎没有什么杂物。 所以,唐泽一直是一个人住吗。 他身边没有家人。 生病了也没有人管,更没有家长联系学校请假。 如果不是今天小姨来家访,他烧得人事不知了,难道就一个人躺在家里吗? 谢蕊觉得有些荒谬。 她一直以为唐泽从小会是那种顺风顺水的天之骄子,从来没想过他会有这么脆弱甚至落魄的时候。 这个男人前世越强大,而今这么安静,就越显得令人难以相信。 窗外的夕阳暗下去了,房间里变得漆黑。 谢蕊抿唇走到墙边,打开了客厅的灯。 她这才注意到,客厅里的陈设简单至极,甚至没有电视。她的脚步声落在客厅,每一步都清晰到有回音。 外表那么好看的一个房子,住在里面竟然那么凄清孤单。 唐泽… 对这个才十几岁的唐泽,谢蕊一瞬间多了些陌生的同情。 “……” 少年喉结动了动,嘴唇张了张,似乎在说什么。 谢蕊注意到,走近:“你怎么了,想要什么?” 听说高烧会把人脑袋烧坏,谢蕊这会儿真担心唐泽会烧糊涂。 她走过去,侧身细听,却又不见唐泽说话了。 少年额上一层冷汗。牙关紧咬。 谢蕊目光落到他身上时,有些惊讶。 唐泽好瘦。 如果不是有一副好皮囊好骨架撑着,他看起来就像营养不良。 谢蕊不认识别的男生,能拿来比较的只有赵治析这个男竹马。 赵治析喜欢打篮球,像只猴子一样爱玩爱闹,花不完的精力。身体也极为健康壮实。 她知道赵治析喜欢健身,练了一身肌肉,有种青春期的中二气。 唐泽却… 谢蕊盯着他过于清瘦的胸膛看了半秒,挪开视线。 他这样会不会烧坏了。 是不是应该和小姨把唐泽送到医院去挂水呢。 谢蕊本来就是容易心软的人。 而反派这种生物,如果平时表现得十恶不赦,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流露那么一丝脆弱,便很容易让你忘记他的危险性,进而觉得他可怜。 更何况唐泽算不上坏人。 只是喜欢人的方式,让谢蕊难以接受。 她无措地站了一会儿,去厨房找有没有水。 厨房里干净得可怕,没有丝毫烟火气。 谢蕊没看到饮水机。 她正疑惑唐泽在家不喝水么,终于在门后找到一个烧水壶。 烧水壶好像很久没用过了,里面是层白色的水碱。 她拧开水龙头,冲洗水壶。 厨房里哗啦哗啦的水声传来,唐泽缓缓睁眼。 客厅的壁灯昏黄,房子里仿佛忽然多了个人,不再安静到沉闷。 喉咙里火烧一样干涩,眼前世界带着重影。 他忍耐着,闭上眼。 水烧开了,小姨还没回来。 谢蕊将热水在两个碗里转了几下,感觉能入口了,才端到客厅。 水杯放到少年身前的茶几上了。 谢蕊看了看唐泽:“你渴吗?渴了可以喝点水。” 少女声音细弱,却因为客厅过于安静显得极为清晰。 谢蕊仔细看唐泽反应。 少年眼睫动了动,却没有睁眼。 谢蕊拿不准他现在是怎么个情况。 他是睡着了,还是昏过去了? 她走过去探身蹲下来,手落在他额头,轻轻探体温。 “好烫…”她一惊。 啪。 手忽地被打开,空气里发出清脆一声响。 沙发上少年黑眸睁开,一片清醒。 他薄唇抿着,敌视地看着谢蕊。 手臂被这猛不丁的一下打得有点痛,谢蕊懵懵的往后退了一步。 “你醒了?”她呐呐开口。 唐泽没说话,缓缓撑沙发坐起来。 他看一眼四周,视线最终落回谢蕊身上。 空气沉默。 少年一个字没说,谢蕊却能从他眼神看出来这样的话——你怎么在我家? “你好几天没来学校,谢老师不放心,今天过来看看…” 谢蕊看了看身后的门,有些尴尬地解释:“我恰好跟着。” 真是好奇怪。 唐泽闭着眼时,她还不觉得什么,甚至会对他升起同情。 可他一醒,那双眼看过来,她就满身不自在。 一刻都没办法在这里多待。 唐泽的眼神,盯得她不安。 她一直都知道唐泽是一个阴晴不定的男人,近乎偏执。 “嗯……你渴吗?” 实在不知道说什么,谢蕊目光落到茶几。 唐泽静静看她,黑眸寂寂。 明月爬上了天空,外头树影婆娑。 少女脚跟无意识往后挪了一步。 他干嘛不说话。 谢蕊心慌,她受不了这个古怪气氛了:“我出去看看谢老师。她去给你买药了。” 少女头也不回,逃命似的跑出去。 房子里的那点人气,随着她背影消散。 唐泽抿唇。 他漆黑眸光望着她跑出去,并没阻拦。 他知道她怕自己。 他不止一次在谢蕊身上看到排斥、抗拒、甚至厌恶。 她看他目光,总能勾起他最深记忆。 那些忘记很多年的记忆,他被整个世界抛弃的童年。 茶几上的水还半热。 少年撩起衣服。 昏黄灯光下,衣角卷起的地方,露出一片深深浅浅的疤。 这些丑陋存在,时时刻刻提醒他,白天在学校里那个被许多人喜欢的唐泽,只是个假的伪装。 还好她没看见。 如果看到了,她会更怕他吧。 一个不祥的,不该存活下来的人。 喉咙干涩的厉害。 少年漂亮的手终于拿起茶几上的水。 他慢慢喝了一口。 苦的。 就连水入了口中,也没有甘甜味道。 * 谢思颜买来了退烧药。家访变成了“看诊”。 少年一直很沉默。 看着唐泽吃了退烧药,谢思颜转身叹了口气。 “唐泽,以后不管是生活还是学习遇到困难,不要自己闷着。老师同学都很关心你。” “老师知道你很能干,也很坚强。可人毕竟是社会性动物,需要帮助。下次再遇到这样的情况,记得给老师打电话。” 她知道这个年纪的男孩子,自尊心都很强。 有些话没必要说的那么清楚,说太多了反而招人烦。 但说实话,她做老师的,来家访看到学校里最优秀的学生一个人孤零零的病在家里,没有人管。 哪怕她还没结婚生孩子,体会不到一个做母亲的心情,这会儿也难眠有些心疼。 这孩子太倔,又太孤僻了。 “谢谢老师。”唐泽垂着眸,声音平静。 谢思颜回头看了眼侄女,见她眼眸清澈,低着脑袋不知在想什么。再回头看唐泽少年老成,心里颇为复杂。 谢蕊在一旁坐着,秉持着多说多错,少说少错的原则,一直低着头。 严格说起来她和唐泽之间,除了上辈子的桃花纠葛,并没有别的什么恩怨。 她只是恐惧他没来由的纠缠和爱恋,这辈子想要摆脱他,却并不希望他过得不好。 所以在看见前世叱诧风云的天之骄子,露出今天这种落寞样子时。 她心里有一丝古怪的不适。 原来每个人都有坎坷一面。或多或少罢了。 离开房子时,谢蕊默了默。 “你缺了几天课,老师补充了好多例题…” 她转身,没看少年表情,安静留下了自己多做的那份笔记。 粉色封面的笔记,颜色鲜艳,和这栋房子的风格格格不入,满满的少女气。 唐泽抬眸看她。 空荡的大房子和它的主人一样冷漠。 少年眼神没有波动,静静望着谢蕊,他眸中似有什么东西在缓缓聚焦。 谢蕊怔了一下,猛地扭过头。 她颇为懊恼地走出门,很觉得后悔。 她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会忽然觉得唐泽可怜,还给他送笔记! “谢蕊,你疯了。” 院子里的小少女敲了敲脑门,嘟嘟囔囔往外走。 唐泽沉默地看着她背影,直到车子发动。少年起身,站到了窗前。 他站在窗后,远远看着车里系着安全带的少女,眸光晦暗。 讨厌他,害怕他,却又可怜他么。 车子走了。 少年翻开本子,苍白指尖摩挲着字迹。 美好真叫人想掠夺、摧毁。 作者有话要说:  唐泽:蕊蕊,是你招惹的我。 谢蕊(捂住耳朵发出尖叫鸡的声音):不!!!! ☆、第 7 章 上了车,姑侄两人都有些沉默。 谢思颜感慨道:“那么小年纪就这么独立了。唐泽真是我教过最优秀的学生。” 谢蕊怔了一下,点头道:“他以后确实很厉害。” 话音刚落,她住嘴看了看小姑。谢思颜正促狭地看着她。 “怎么突然那么看好他?” 谢蕊别过脑袋:“我没有。” * 唐泽恢复身体去学校的那一天,路上遇到了张奶奶。 “前天在你家门口的是什么人呐?” 阿泽没什么亲人,自从几年前搬过来,姐姐消失以后,就一直一个人住着。 张奶奶看见了那天谢蕊两人过来,当时只是觉得诧异,怎么会忽然有人来找阿泽。 可事后想想却有一个猜测。 “就是一个二十不到的小姑娘,在你家门口站着。是有你姐姐有消息了吗?” 老人的关心很纯粹。但她的问题,却正戳着少年心口的伤。 他沉默片刻,看着张奶奶苍老的面容。 半晌,抿唇道:“家访,是老师。” “啊,是老师啊。”张奶奶有点失落。 “你…是奶奶多嘴了。”老人叹息地看着唐泽背影。 要是这姐弟俩都在,那该多好。 看来她真是老了,一看到年轻姑娘,就忍不住想到阿泽失踪的姐姐。 老人默默感慨。 * 唐泽好几天没有来学校。 暑假的培训班快到尾声时,他才回来。 谢蕊并不清楚唐泽身上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自己对他没有那么怕了。 越了解越觉得,现在这个十几岁的唐泽,和前世她认识的那个霸总,判若两人。 他孤僻沉默,甚至对人有些冷冰冰。 下课时,偶尔会有人过来向他请教问题:“唐泽,这道题你可以教我一下吗?” 少年接过本子,默不作声的在纸上写完过程。 他话很少,但是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很认真。 草稿纸上几个步骤写完,解题思路瞬间就清楚了。 这道题有点难,老师上课跳过了没有讲。说它有些偏,考场上遇到了只会耽误时间,最好舍弃掉。所以让感兴趣的同学自己课下做。 少年手指很白,握笔时,手背隐有青色血管浮现。 他在的地方,就连空气都清凉了一些。 来问问题的女生,脸上堆着两团红:“哦,原来是这样做的。我会了。” 她边说边看唐泽,语气带着点崇拜。 唐泽不愧是学霸,什么样的题都能轻易做出来。 可惜少年并不在乎女生的崇拜,题解完了,平静地把本子推回去,看也没看女生。 他从头到脚显露着一种天生淡漠的气质。 “谢谢。那我回去看题了。”女生幽怨地看了他一眼,悻悻走了。 谢蕊在一旁坐着,将这些天来的景象看在眼里,嘴角不由噙着笑。 真是无情又冷漠的做题机器呀。 这段时间下来,她渐渐忘记了上辈子的不愉快,转而能用一种较为客观的态度,重新看待身旁少年。 唐泽确实是个优秀的人。 难怪后来能在商界那么有名。 李向庭狐狸眼眯了眯,扭头见她盯着唐泽看,凑过来怪笑:“心动了?” 谢蕊收回目光,杏儿眼软软地瞪了他一眼:“我不理你。” 李向庭自来熟,没事就喜欢来逗逗她。 谢蕊先还是被他弄得无措过几次,等后来被林加慧教了怎么应对李向庭,便采取漠视。 没看到谢蕊脸红,李向庭遗憾地摸着下巴:“少和林加慧混,你会被带坏的。” 明明一开始是个一逗就脸红的软妹,现在却被林加慧那只小辣椒,带成了会扎人的刺猬。 不好玩了。 “说谁坏话呢?”林加慧从身后蹿出来,目光威胁地望着李向庭。 后者打了个寒颤,缩着脖子让开:“说你咋了,不行么。天天偷听我和小蕊蕊说话。你离我远一点,别占本少爷便宜。” 他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很欠揍,成功惹来了林加慧的怒意。 少女操起桌上的本子,追着他砸过去。 教室里一时闹哄哄的,热闹无比。 谢蕊杏儿眼晶晶亮,看着两人打闹。 她好喜欢林加慧这样的性格呀。 肆无忌惮。张扬又明媚。 大课间的休息时间有二十分钟。 谢蕊抽出书包里的A4纸,轻轻用铅笔打线稿。 教室里的光与暗,被她画成了小像。 与一般的素描不同,她画的是卡通画。 每个人物画出来,都是一只可爱的小动物。 林加慧是漂亮昂扬的孔雀,李向庭是招猫逗狗的大狐狸。 前座的两个女孩子叽叽喳喳聊天,是两只翅膀挨着翅膀的百灵鸟。 少女低着头,嘴角含着蜜糖似的笑。 那只纤细白手,就那样把一只一只小动物惟妙惟肖画出来。 唐泽敛眸,盯着她的画纸看。 该画到他了。 似乎是少年的眸光太明显,谢蕊忽地抬头。 杏儿眼对上唐泽时,眨了眨。 她画的有些太投入了,不知道少年看她干嘛。 怎么了? 唐泽第一次开口和她说话。 他黑眸盯着她:“接着画啊。” 谢蕊俏脸红透,铅笔啪嗒掉纸上。 “画着玩的……” 她收起A4纸,感觉有些臊。 还好刚才没有画到唐泽…不然… 虽然这段时间,她慢慢习惯了现在的唐泽,可以较为平静的和他做同桌。 却不代表她,把前世的一切都忘了。 唐泽是个危险的人。 即使他看着俊秀、淡漠、还有些冷冰冰的。是个大多数女生都会有些好感的干净少年。 可只有谢蕊知道,他那未曾在众人面前展露的性格,有一面极其偏执阴翳的部分。 都说缺爱的人,攥住了爱就更加用力。 在从小姑姑那里了解了唐泽的家庭背景后,谢蕊终于有一些明白,唐泽的偏执从何而来。 大概,她恰好成为了他眼里的救赎和光。 她摊开讲义,开始做题目。 即使脸蛋还红着,耳朵根也烫着,她却丝毫没有顺着少年的话,继续把那幅画完成的意思。 他是个优秀的人。以后也会遇到真正合适的女孩。 而不是稀里糊涂地喜欢她,把两个人都逼到绝境。 唐泽依然看着她。 他眸色比常人黑上一些,盯着人时,叫人看不懂他在想什么。 谢蕊心开始狂跳。 她这段时间有些过于放松了。 因为唐泽表现得安静,就慢慢真的把他当成无害的青涩少年。 可他并不是。 谢蕊不喜欢他那样深沉看自己的眼神。 “你…”她鼓足勇气抬头。 “可以不要盯着我看吗?我不喜欢。” 谢蕊掐着自己手心,表达情绪。 唐泽眸光动了一下。 他喉结滚了滚,声音暗哑:“我是什么?” “啊?”谢蕊不懂他在说什么。 愣了片刻,意识到唐泽是在问刚才的画。 他在她眼里,会是什么动物。 这个问题成功瓦解了谢蕊防备。 少女被转移了注意力,还真的认真想了想。 “…Snake?” 歪着脑袋想了片刻,她缓缓开口。 说完她惊觉自己的问题有些失礼,忙住嘴。 可是晚了,唐泽已经听到。 蛇,并不是讨人喜欢的动物。 它不像任何有毛的小动物,毛茸茸的显得可爱。 它冰冷可怕,藏在阴暗的地方。 长着毒牙,和可怖的身体。 它在大部分人里,代表着危险。 女性天然都是害怕这种生物的。谢蕊也如此。 唐泽眸中闪过了然。 他终于正面探测出她对自己的观感。 嗤。Snake,真是一个好比喻。 气氛停滞了片刻,谢蕊有些许忐忑。 “我瞎说的。”她补救着解释。 唐泽冷凝的面孔忽然变得柔和。 他注视着少女,眼底是一片复杂的悸动。 “呵呵……” 少年声音低低地笑了。 他冷淡的眉眼一瞬化开。 牙齿洁白,嘴角勾出了好看的弧度。 没有见过他的伤口,却能够知道他的“面容”丑陋。 这种了解,让唐泽激动。 学校里所有女生的喜欢,师长的照顾,在他眼里都是假的。 一个无时无刻戴着面具伪装的人,纵然表现得优秀,吸引了众人的视线和肯定,内心还是孤寂的。 因为旁人都不懂他。 可是现在却不一样。 第一次有人透过他那些精心隐藏表露出来的假象,看穿他。 一条冰冷可怖的蛇。 唐泽深深看了少女一眼,咽下了喉中的叹息。 “谢谢。”他开口。 谢蕊怔了。 她发现自己更加看不懂唐泽了。 不明白他刚才为什么笑,更搞不清楚他为什么说谢谢。 * 暑假过去,迎来高二。 谢思颜在群里发了通知:下周市里会举办数学竞赛,请大家利用课余时间复习暑假的内容。考试重在参与,不要太紧张。 谢蕊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正从学校小卖部出来。 赵治析走在她身旁,手里拿了一支和身高极不匹配的可爱多。 当初转学借了赵治析的嘴说服顾香,谢蕊欠下了赵治析一个学期的雪糕费。 她是上学期快结束的时候转过来,一学期满打满算着才刚开始。 “可爱多吃多了会找不到女朋友。”谢蕊扭头看着自己的傻竹马笑。 以前觉得赵治析好烦好讨厌,天天惹她不开心。 可是后来长大了,却觉得,有一个像哥哥一样陪着长大的玩伴,那么幸福又幸运。 她被唐泽追得无路可走的时候,赵治析是唯一一个会放下手头所有事情,不顾一切赶来,只为了陪她吃一顿饭的人。 问不出缘由,就不追着问,而是陪在她身边,一起等天亮。 “这个不用你操心。我就爱母胎单身。” 赵治析低头看看自己的小青梅,唇一撇反击:“倒是你,发育不良,男人不会喜欢。” “浑身上下没几两肉,抱着嗝手。啧。”他咂嘴,嫌弃满满。 谢蕊骨架小,个子又长的慢,高二了,刚长到一米六。 她站在赵治析身旁,便活生生被衬托的矮了好几个头。 其实少女平时并不显矮。 她身材比例好,穿夏天校裙时,露出的两条白腿嫩生生的,又长又直。走在路上,甚至会引来异性目光的追逐。 唯一不足的就是青春期发育太慢,显得过于苗条。被赵治析一衬托,很有萝莉的感觉。 她后来也有努力吃东西锻炼,想长更高一点的。 “我不需要别人喜欢。”谢蕊果然被激怒。 她气鼓鼓去夺他手里可爱多:“不给你吃了。” 赵治析咬着可爱多,头一扬,躲开了少女的手。 他眯着眼笑,小麦色的皮肤健康野性:“来抢试试。” 他甚至摊开双手,做出欢迎谢蕊来抢的动作。 花坛边经过的女生,看到这一幕,都扭头看他们。 “赵学长旁边的女生是谁呀?” “是他女朋友吗?以前怎么没见过?” “肯定不是,赵学长说毕业之前不谈恋爱的。我哥是他兄弟的兄弟,我打听过,赵学长根本没有喜欢的人。” 站在花坛后面的女生,窃窃私语,关注着谢蕊两人。 赵治析在高二年级很有名,去年代表学校参加了市里的数学竞赛,后来还直接打到省里,拿了银牌。 再加上体育特别好,人长得也有股坏坏的帅,很惹女孩喜欢。 然而他只是平时看起来风流,实际上除了爱打篮球,好动了一些,并没什么相交过密的异性。 他注意到谢蕊背后的女生,却也只挑了挑眉,没有收敛的意思。 “来抢啊。看看你能跳多高。” 谢蕊还真踮脚去够可爱多。 他们打小闹到大,她所有的坏脾气都被赵治析见过。 幼时她甚至把赵治析抓伤过,因为他的嘴气人,可她又说不过。 可是这家伙仗着个子高,咬着可爱多的一角,脑袋仰得高高的,斜睨着看她。 好嘲讽的眼神! 谢蕊跳了两下,没碰到可爱多。 “不要了。”她气鼓鼓嘟起腮帮子,甩开胳膊走。 边走边觉得自己刚才真是幼稚。 她身体里的灵魂可是个大学毕业二十几岁的灵魂,刚才竟然被赵治析逗傻了,以为自己还是几岁小孩。 赵治析失笑,追上去:“生气了?这就生气了。你看你这么容易呕气,老得快。谁以后娶了你,我看日子过得够呛。” 谢蕊本来打定主意,不要再和这家伙计较。 可是他真的好烦人。 她跳脚了,小跑回教室。 少女马尾辫甩啊甩,背影纤细。 赵治析摸了摸后脑勺,咬下一口可爱多:“这丫头…” 本来不想欺负的,谁叫她生气的样子那么好玩。 他叼着剩下的可爱多转过身,带笑的神情一怔。 唐泽站在他身后,不知道站了多久。 一条走廊,被面对面的两个人占住了中央。 少年眉目冷淡,眼眸却寒潭般深邃。 他冷冷看着赵治析,气质像一把出鞘的剑,满是锐气。 过道里的女生,都停住步子,下意识看这两人。 赵治析眉毛挑了挑,嘴里的可爱多拿了下来。 怎么着?这架势不对啊。 来挑事? 作者有话要说:  深夜写日记。 小唐霸总一个字一个字的记:今天蕊蕊送别人可爱多。没有我。 ☆、第 8 章 两人都是学校的风云人物。区别在于,赵治析性格外向,而唐泽不苟言笑。 除了学习之外,唐泽几乎不理会任何事。 唐泽薄唇一动:“让一让。” 少年黑漆漆的瞳,放着近似冷厉的光,说出的却是一句完全无关的话。 赵治析愣了愣。 唐泽已经从他身旁走过,擦肩而过那瞬,恰好撞掉了赵治析手里的可爱多。 这支还没来得及吃完的可爱多,掉到地上。 赵治析眉梢一挑:“操。” 他情商并不低,判断一个人对他是不是有敌意,靠感觉就能明白。 唐泽却转身,盯着地上化开的奶油,声音淡淡:“抱歉。” “我赔你。” 少年表现像极了只是偶然,若无其事到近似镇定。 一个从来不惹事,零绯闻的少年,道歉时很能混淆人心。 赵治析都有点愣了。 他扶着额头半晌,不情不愿道:“算了。” 新学期,他毕竟是高三的学长了,还犯不着因为一支冷饮和高二的学弟计较。 唐泽敛眸,闻言面无表情的走了。 赵治析还是觉得不对劲。 这条走廊这么宽,横着并行三个人都绰绰有余,他怎么就挡着别人道了? 最后只能自认倒霉。 嗯,正好明天又有理由和谢蕊讹雪糕了。 赵治析没把这件事放心上,他不是心思多么细腻的人。 纵然感觉有些不对,但因为和唐泽从来没有过什么交集,他并没怎么往深处去想。 而旁观的学生,看完了刚才的这一幕,也以为是巧合。 只有唐泽知道。 不是。 他进教室时,面上表情不变,眼底却有些晦暗。 几个女生正在他座位旁等着,见他进来,脸红红地凑过来道:“唐泽,我们有几道题不会,可以帮我们看一看吗?” 唐泽虽然性格冷淡,在学习这件事上却很乐于助人。 无论是谁来问问题,他总能用最快的速度给出解法——在纸上直接写公式… 按理说,他这样的性格,对男生女生都常年板着一张脸,是不太受欢迎的。 可他对谁都这样,反而渐渐让人习惯了。 习题本都放到唐泽桌上了,少年迈步过来。 他看了眼桌上被挤到一边的粉色笔记本,忽然抬眸:“现在没空。” 他嗓音淡淡,拒绝时并不找什么多余借口,而是平静阐述事实。 几个女生一怔,面面相觑看了一眼,见唐泽不是在开玩笑,众人愣了一会儿,才纷纷拿起自己的本子散了。 好半晌才有人憋出一句:“那等你空了我们再来问。” 女生有些失落的回座位。 “唐泽怎么啦?” “他给我们讲题以前从来没这样过。” “可能他…心情不好吧。” 九班人私下议论。 猜测唐泽忽然变了个性子,是不是和暑假前缺课有关系? 其实他们也有听说,唐泽家里和一般人不一样。 高一整整一年一共举行过两次家长会,所有人都有父母来参加,只有唐泽,两次家长会都是一个人坐在座位。 任凭教室里的目光打量。 少年垂下眼帘,默不作声。 他扶正课桌上刚才被同学挤歪的笔记本。 他不怎么做笔记,偶尔记错题画思维导图,用的本子也都是学校里发的作业本。 那种封面会写着四中名字,印着校门的那种本子。 而手里这本,一看就不属于他的粉色封面,是谢蕊的。 本来,他觉得能被一个人看透,连带着接受那个人对自己恐惧和抗拒,乃至同情可怜,也没什么不可。 他孤独惯了,这种和常人不同的隐晦善意,反而更能让他卸下防备。 他知道,这本怕他跟不上暑假进度而送出的笔记本,是少女好意。 他觉得自己并不是很在意。 然而他错估自己的反应。 从花坛到走廊,这一段路,他偏偏看到了和同情不同的给予是什么样。 少女气急败坏的样子,脸蛋绯红,眼儿湿润。 她气恼地跳起来去够那支甜筒,娇俏到令他觉得刺眼。 她只怕他,而对别的男生,没有惧怕。 他们甚至是青梅竹马。 笔记本还没还回去。 唐泽静静看着封面扉页,手指摩梭字迹。 他真是个黑暗的人。 因为自己没有童年,没有温暖,没有亲人。就去觊觎别人的欢乐。 他刚才卑劣地动了心思。 毁掉那支让她和赵治析嬉笑玩闹的可爱多。 可是这真荒谬。 少年眼底闪过讥讽自嘲。 * 高二开始有晚自习。 九月十五那天,晚自习第二节课刚结束。 九班神神秘秘地关了灯,看着某人出了门后,快速布置起东西。 高中是一段就连课上看电影也让人觉得幸福和奢侈的时期。 隔壁的八班看见这一幕,纷纷挤到窗户口。 “你们这节课要看电影吗?” “看什么电影啊?” 八班的学生一看教室熄灯,就羡慕的不得了。 结果九班班长却出来,竖起手指在嘴前“嘘”。 “不是看电影,你们快回自己班,别围在这里。” “嗤,我知道,是谢老师的晚自习吧。你们能看,下节课谢老师肯定也会给我们看。” 八班男生嗤了一声,打闹着回了教室。 八班和九班都是谢思颜教的数学。 作为四中教室里较为年轻的那一拨老师,谢思颜照顾学生读书压力大,时不时会在晚自习放一点电影。 果然,谢思颜没一会儿手里抱着一叠作业本过来了。 “谢老师!我们都准备好了。” 班长迎上去,看了谢思颜身后,才压着声音说。 谢思颜笑了:“干嘛这么鬼鬼祟祟的,走,我们进去说。” 唐泽课下去了一趟办公室。 上节课做了一套数学模拟试卷,虽然没人看着,谢老师却要求收上去打分。 他回到教室时,看到教室里一片黑暗, 他推门进去。 啪! 灯在这一刻忽然被打开。 “哦吼!生日快乐!” 门边几个学生开了两瓶可乐,拿在手里摇晃了一会儿,在唐泽进来时,瞅准时机揭开盖子。 可乐呲着泡喷了出来。两瓶可乐硬生生弄出了香槟的感觉。 讲台后被捧出一个蛋糕。 谢思颜站在一旁,亲切地看着唐泽:“生日快乐。” 蜡烛已经被点亮了。 教室里有人带头唱生日祝福歌:“Happy birthday to you~” 今天是唐泽生日。 班上的女生发现他最近不对劲,便想着组织班级一起给他过生日。 高一整整一年,唐泽虽然话不多,却在课下被耽误了许多时间给他们写解题思路。 平心而论,天才的脑子就是好用,写出来的做题过程,有时候比老师讲得都透彻。 众人的祝福,清脆响亮。 少年人的眼睛都会发光,关心真诚,心思也简单。 大家真心实意的祝福着这个全校最优秀的男生。 然而唐泽立在门边,看着这一幕,却并没有任何大家预想中的惊喜。 他脸色煞白,整张脸呈现出比平时更冷的神色。 谢老师手边的蛋糕,似乎对他是个洪水猛兽。 他身形僵硬,眸子里溢出的不是欢喜,而是深沉的隐痛。 他迟迟不去吹蜡烛,也没有任何笑容。 就那么死死站在门边。 气氛忽然安静下来。 大家都意识到了不对劲。 过生日的主人公不在状态。为什么呢? 偏偏班上有个淘气的男生,想活跃气氛。 “哥们!愣着做啥?”他早就手痒想去抹蛋糕了。 抓起一块蛋糕,他冲上去嘻嘻哈哈地往唐泽身上抹。 大家都是男人,男人之间就要多切磋交流。 打一架就熟了。 唐泽就是平时太文静了。 本来他手上抹了奶油,伸过去也只是闹着玩,料定了唐泽会躲。 可门边少年生生没避。 他偏过头,黑眸静静看着奶油落到脖子上。 白皙又瘦削的脖颈,锁.骨明显。 干净的皮肤上,仿佛掉下了一块墨渍。 “额,你怎么不躲?”男生有点懵。 他不语,抬眼时,眼眸毫无波动。 男生打了个激灵。 他被唐泽看得后背发凉。 班级里一片安静,没有人再说话。 就连谢思颜也愣住了。 唐泽的反应和任何人想得都不一样。 他平静的样子,像个机器人,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 九班的男生觉得唐泽真不给面子。 大家知道了他家里的情况,凑班费给他买蛋糕过生日,哪知道人家是这个反应。 就连平时默默喜欢唐泽的女生,也觉得现在的他有点陌生。 陌生到让人害怕。 他好像没有人的正常感情。 遇到这种惊喜,不是应该很感动,或者很开心吗? 为什么唐泽目光扫过他们,就像在看笑话? 还是谢思颜年纪大,阅历多,她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控场。 “你要不要去水池处理一下?” 她指唐泽身上被砸到的奶油。 谢思颜心里轻叹。 是她太想当然了。她就不该同意给唐泽过生日。 一个过早经历了人海沉浮,看过世态炎凉的少年,不会那么轻易被感动。 对普通人来说堪称惊喜的生日祝福,也许对唐泽来说,是一个不好的回忆。 每个人身上都有伤口。 没有父母,靠自己过了这些年,唐泽比他们都以为的内心强大。 却也更冷漠。 这个少年的心,已经被冰封上。 唐泽不发一言出教室。 教室里所有人面面相觑,谁都没想到一场惊喜会以这种结局收场。 刚才朝唐泽抹奶油的男生陶一宁,讪讪地问谢思颜:“谢老师,我去给唐泽道歉?” 他刚才好像有些冲动了,把唐泽当成自己兄弟去戏弄。 竟然忘记了唐泽平时是怎样一个不合群的人。 现在把场面弄得这么难看,他心里总有些过意不去。 谢思颜调整了下情绪,朝他笑一笑:“没事。唐泽不会怪你。” 她看得出来,刚才那瞬间少年眼中闪过的东西,和过去经历的事情有关。 生日蛋糕这种东西,不是每个人都会喜欢。却以不至于令人脸色煞白,神情这么不对劲。 只是这些过往和心事,又是她不方便去问的了。 唐泽这个学生,比一般人沉默,也比一般人复杂。 谢思颜暗叹。 弄到最后,她还没有侄女小蕊看得清楚。 淡漠的俊逸少年背后,是不好接触的性格啊。 * 四中的厕所建在了操场边上,这点一直被全校学生诟病吐槽。 教室在六楼的年级最惨,每次上厕所都要用百米飞奔的速度下楼抢位。 然后再赶着上课的点,狗子一样爬回楼上。 而最不合理的地方就是,高三永远在六楼。 高二在中间,高一则在最下面。 夏天还没过去,夜晚有一阵一阵的蛙声蝉鸣。 四中的人工湖被垂垂杨柳包围着,人经过,总会忍不住驻足看一会儿。 夏风吹到脸上,温温柔柔的,像抚摸。 唐泽洗完了脸,没回教室,走到了这里。 对着盛放月亮的湖泊。 第三节晚自习已经开始了,操场上空无一人。 放眼望去空空荡荡。 唐泽静静站着,月光下,好一会没有动。 他忘记了很多事。 唯独关于那年的生日,没有忘。 也是盛夏的季节,欢欢喜喜地回家,那人给他过生日。 问他有什么生日愿望,吹了蜡烛许愿就能实现。 他信了。 然而蜡烛一吹,那个人就不见了。 他失去相依为命的人,从那一天起就不再过生日。 生日成了一个不详的日子。 最好没有人注意,最好被人漠视,最好不要再有人接近走到他心里。 他拳心攥紧。 这些年都相安无事,他挣钱、学习,存了一个保险柜的金子和钱。 然而年少时许过的愿望,再也不可能实现。 他甚至已经忘了当初许愿的自己,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身后传来脚步声,唐泽指尖一动,回过神。 绑着马尾的少女,捏着纸巾从厕所的方向过来。 那身形很熟悉,苗条纤细。 唐泽眼瞳缩了缩。 谢蕊经过他身边,他也不出声,就这么站在树底下默默看着。 少女似有所觉,抬眸看。 两人对视。 唐泽的眼睛依然没有波澜,平静的像身旁的湖泊。 谢蕊却杏儿眼睁大。 她后知后觉地拍了一下心口:“你吓我一跳呀。” 这里竟然有个人! 大晚上的,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晚自习不上,却跑到这里看风景,这是一个优等生会做的事情吗? 谢蕊嘴唇动了动,下意识想说什么。 却在开口前硬生生忍住。 唐泽和她没有关系,他们现在是陌生的同学。 还是不要招惹存在感了。 “我、我去上课了。”她抿唇。 少女小碎步迈起来,飞奔上楼。 天上星星眨眼睛,看着她跑远。 女孩儿跑起来的背影生动鲜活,却显出一股不想和他单独相处的急切。 唐泽垂下眼。 躲着他吗? 因为看出了他是一条毒蛇,所以才一直厌恶他,躲他? 他黑眸一点点暗下去,唇扬了扬,扯出讽意。 他的生日不想要蛋糕,也不想要祝福。 只想有个人静静陪着,站一会儿。 然而,他不配。 呵。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也是失落的小唐霸总。 ☆、第 9 章 校内选拔后,谢蕊顺利参加了市里的数学竞赛。成绩出来,很快定下了参加省级比赛的名单。 四中一共有八个参赛名额。 三班进了林加慧和谢蕊,九班有唐泽、李向庭。剩下四个男生,刚好分布在别的班。 周诗诗羡慕地看着谢蕊:“你数学那么好呀。” 本来以为谢蕊只是长得好看,没想到她成绩也很好。 周诗诗暗暗地想,林加慧一定气死了。班上现在好多男生“弃暗投明”,背地里投了谢蕊做班花。 林加慧以前眼高于顶,总是瞧不起人。 这下好啦,叫她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林加慧走过来:“你东西准备好了吗?” 她一过来,周诗诗就偏过头去。 谢蕊点头:“我听方老师说了,要去Y市。” 省级竞赛放在Y市,他们要一起坐车去。 林加慧抹了带颜色的润唇膏,嘴唇比普通女生红润一些,她抿了抿唇,忽然抬起谢蕊的脸。 “你嘴唇太干了。” 她摸出兜里润唇膏给谢蕊。 “女生怎么能那么糙,白瞎了你这张好脸。”她撑着桌子,半是说教,语气有些调侃,眼神却是柔和的。 谢蕊抿唇笑:“唇膏太甜了。”她总是不小心吃到,用不惯。 林加慧哭笑不得:“拜托,这不是让你吃的。” 这是什么小傻瓜蛋。 两个同样漂亮的女孩子,挨着说说笑笑。 这一幕格外好看,班上男孩有意无意地看。 周诗诗眼睛都瞪大了,等林加慧走了,她才敢悄悄问谢蕊。 “我天,你什么时候和她关系那么好了?” 她就没见过林加慧对哪个女生这么和颜悦色过。刚才林加慧甚至还拿了自己唇膏,想给谢蕊涂! 这还是那个高傲大小姐吗? 洁癖去哪儿了,清高去哪儿了? 谢蕊低头想了想:“暑假补课的时候。” 她也没有想到,她会和林加慧成为不错的朋友。 她喜欢对方的明艳张扬。而林加慧,似乎也不讨厌她。 所以,她们有什么理由不做好朋友呢? 少女绽着梨涡笑,柳叶眉弯弯的。 周诗诗看着看着,心里酸了。 咦,明明是她先和谢蕊做朋友的! 她是挺想说点林加慧以前做过的事,好让这个看起来过分佛系简单的同桌长点心眼。 可是这样显得自己太卑鄙,在暗地里说别人坏话。 “算了算了,你高兴就好。”她看看谢蕊,无奈叹气。 呆萌可爱的美少女什么的,她就是愿意宠一宠。 林加慧应该也是被谢蕊的美色征服了吧。 谁说只有男孩子才贪恋女生的容颜的。她们女孩子也是很爱看美人的。 组队去Y市的那天,学校的大巴停在校门口。 因为要提前一天过去,参加竞赛的同学都请了周五下午的假。 午休时,方老师在大巴前等学生集合。 赵治析拎了一杯冰沙,走在谢蕊身旁唠叨。 “拿着吧。你是没坐过学校大巴,冷气不管用。回头别热中暑了晕在考场上。” 他做出不耐烦的样子,把冰沙给少女。 谢蕊却背着书包摇摇头:“我不要,你自己喝。” 赵治析一挑眉:“理由?” 谢蕊面色不变的和他对视。 她杏儿眼澄澈,半晌,眸光软软地道:“你知道的,女孩子总有那么几天是不方便碰这些东西。” 她跟着赵治析斗嘴,一天天的,脸皮也锻炼出来了。 对别人没办法说出口的话,对赵治析,她不用脸。 赵治析果然成功被呛到:“咳咳…” 他收回手,耳根有点红。 “行吧。”他偏头,嘴角含笑。 小丫头不知道哪里学会了以牙还牙,他有点不是对手了。 树对面走过来一个少年,校服干干净净,瘦削冷淡。 是唐泽。 少年目光从两人身上扫过,但只是一瞬,他移开目光上大巴。 他清瘦白皙,垂着眸的样子清秀无害。 谢蕊刚好回头,看见他的背影。 赵治析忽然问:“你认识他?” 他想起来了,谢蕊转来四中的第一天,他们在回家的公交上,曾经遇到过唐泽。 那天这笨丫头拉错了人,拉得就是唐泽。 谢蕊怔了怔,抬眸看他:“我们暑假一起培训补课过。” 赵治析拧紧眉,心里忽然有些隐约的担忧。 他有种冲动,想让谢蕊不要参加竞赛了。 命运有时会给人强烈的预感,一种玄之又玄的预兆。 他有一瞬觉得,有些事情从这里开始就要变化。 有什么东西,会从今天开始,或者更久之前脱离他的手心。 谢蕊瞧着他表情,唇弯着笑了:“赵治析,你干嘛皱眉,眉毛可以夹住苍蝇啦。” “这两天的雪糕,等我回来再补你。” 她招招手,转身。 赵治析看她要上车,不假思索喊住她:“等等。” 谢蕊回眸。 他嘴唇动了动,到嘴边的话换成了欠揍的语气:“离别的男生远一点。” 离唐泽远一点。 少女歪了歪脑袋,似乎不解。 赵治析有些不自在,掩饰道:“你要是偷偷谈恋爱,我就去告诉顾姨,省得你祸害纯情少男。” 谢蕊抿了抿唇,也用负气语气回他:“那你先管好你自己。你早恋了,我也会去和阿姨告密!” 两个人损来损去这么多年,斗嘴有时候已经成了习惯。哪怕是无意义的话。 见谢蕊没听出他的言外之意,赵治析苦笑。 都说青梅竹马最容易近水楼台,他家这只青梅,却因为和他太熟,已经不把他当男的看。 任他怎么明示暗示,都不开窍。 他嘴上不说,心里是知道的,谢蕊极招桃花。 所以在听到她要转学到四中,他不由分说说服了顾姨。 放在眼皮底下看着,总比远远地等着要好一些。 车窗里,唐泽选了最后一排的座位。 窗子非常干净,没有任何斑点脏污,他能看清树下交谈的两人。 青梅竹马么。 少年眸子变暗。 他拉过蓝色的车窗帘,挡在了两人之间。 于是明媚阳光下,他的全部视野中,只剩下少女浅笑的侧颜。 她的眼眸,能盛下白云蓝天,树木花草,然后给他们笑颜。 唯独对自己,吝啬着、防备着,冷眼对待着。 她几乎从来不曾笑着看他。 他看了半晌,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他像一个阴暗世界的潮湿的爬虫,远远窥视着这一切。 自尊不允许他这样。 少年闭上眼,猛地将剩下的窗帘一拉,盖住了整个世界。 * 因为大巴人少,空着的座位很多。 一共就八个人,只有两个女生。 本来林加慧是跟着队伍一起走的,可她家里临时有事,于是和老师说好了晚上让家人送到酒店集合。 林加慧的父亲是四中的副校长,在这些小事上,方老师自然同意。 这样,整个车上,只有谢蕊一个女孩子了。 她选了车厢中间靠右的座位。那里背着光,不至于太晒。 这次赵治析没说中,大巴上的冷气很足,并不热。 “喂。”身旁忽然坐过来一个人。 李向庭眯着狐狸眼靠了过来:“上次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谢蕊被他问得莫名奇妙:“什么问题?” 李向庭眼睛里闪过戏谑,看向窗外:“你和赵治析什么关系。” “男朋友?” 这是李向庭第二次问这个问题了,谢蕊被他问得有些无语。 “不是。你问这个做什么呀?” 她杏儿眼眨了眨,猛不丁问道:“你是喜欢他吗?” “你…我…咳咳咳!”李向庭被这句话呛到,咳嗽连天。 他往旁边坐了一点,古怪地盯着谢蕊:“你们女孩子脑袋里都装的什么?” 看着娇娇柔柔文文静静的漂亮女孩,为什么脑子里想的是这种走向? 谢蕊抿唇不语,眼里狡黠:“彼此彼此。” 托林加慧的福,她知道了怎么对待李向庭。 要出其不意,简单粗暴的怼他。 跟着林加慧,谢蕊那根纤细敏感的神经,锻炼得强悍了些。 李向庭磨了磨牙:“厉害厉害,甘拜下风。” “这样吧,我们打一个商量。”他又重新靠过来,还朝谢蕊招了招手,做出一个让她附耳贴过来的举动。 谢蕊犹豫片刻:“什么商量?” 李向庭憋了半晌,忽然吭哧吭哧道:“你现在和林加慧走的近,你知道她喜欢什么类型的人?” 谢蕊眼睛亮了:“你……” 李向庭是不是对林加慧… 李向庭憋红了脸,一咬牙承认:“没错,我!老子是对这丫头有点兴趣。” 他和林加慧从初中就开始不对付,两个人你来我往的闹了整整三年,谁也不服气谁。 也不知道怎么的,进了高中,他忽然就觉得她变顺眼了。 和他对着干的样子,像只小狐狸似的招人恨,让他牙痒痒的又下不去手真的欺负。 具体是哪天察觉自己对林加慧有点特别的感觉,他也想不起来了。 只是他深深记得,林加慧和谢蕊换座位,坐到唐泽身边的那一天。 他很不爽。 谢蕊歪头想了片刻:“你想了解她,为什么不自己去问呢?” 上辈子活了二十几年,谢蕊就压根没谈过恋爱。 她连初吻都是跳江那天,在临死前被唐泽夺了的。 她有点想不通。 “既然你不是讨厌她,那平时为什么还要故意气她呀。” 林加慧每次说起李向庭,都是“王八蛋”三个字。 咬牙切齿,恨极了。 李向庭别过头,被问得有些哑然。 半晌,他狐狸眼里划过一丝怅然:“你不懂。” 他如果不欺负她,她就根本不会注意到他。 每一次的挑衅,他都能得来林加慧更多的在意。 哪怕这种在意是讨厌。 起码令他多了几分胜过别人的存在感。 林加慧自小性子高傲,眼光也高。 李向庭大概知道她会喜欢什么样子的男生。 要出色、优秀、强大,帅。 而符合这几条标准的男生,整个学校筛一遍,除了唐泽,就是赵治析。 唐泽性格冷淡,不好接近。林加慧在他那里碰了壁,以她的高傲性格,自然不会再去试第二次。 可赵治析不一样。 那么个对谁都笑眯眯,阳光开朗的家伙,就算是拒绝女生,也都是和平解决的方式。 那太危险了。 可是如果赵治析已经名草有主,那就另当别论。 “姑奶奶,小祖宗,就当可怜可怜我,以后帮帮我呗。” 李向庭磨着谢蕊请求。 两人坐在同一排,远看距离亲密,窃窃私语。 唐泽坐在最后一排,耳力再好也听不见。 他的角度,刚好看到少女侧着脑袋,毫无防备听另一个男生说话的样子。 他嘴角抿紧,察觉自己心里泛起恼怒。 心情再不复之前的平静。 盯着谢蕊背影看了一会儿,少女却毫无所觉。 她甚至弯唇笑。 唐泽收回目光,眼眸幽深。 所以,除了他,随便是谁,她都不讨厌么。 这个世界上,被排斥在心墙之外的人,只有他一个。 * 到Y市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 方老师预定了酒店。 一人一间房,加上带队老师,一共九间。 林加慧还没来。 谢蕊在房间休息了会儿,下楼去餐厅吃饭。 13楼是酒店自带的餐厅,提供免费三餐。领房卡时,每个人都有三张饭票。 因为明天早上七点就要起来集合,坐车大半天,谢蕊想着晚上好好休息。 李向庭却过来和她说:“16楼有温泉,等林加慧来了,你约她一起去呗。” 李向庭难得这么正经的说话。 “泡温泉对身体好,正好放松放松,这样明天考试状态更好。” 谢蕊听了有些心动:“那我问问她吧。” 李向庭得到肯定回答,狐狸眼里显现满意。 唐泽是所有人里最晚下楼吃饭的。 只是他性格孤僻,其他人也习惯了。 他坐电梯下来,13楼餐厅正好走出来两个男生。他们都是被初赛选出来一起参加竞赛的。 两人边走边笑着说:“不是吧,楼上温泉是男女混浴?” “女生就两个。林加慧身材是好,但她现在不是没来吗,只有谢蕊了。” “怎么,你想去泡温泉?” “难得男女混浴,你别说你不想去看?我吃饭时看到李向庭去邀请谢蕊了。晚上她肯定去。” 男生笑声调侃。 唐泽脚步微顿。 他心里蓦地冒出无名火,脸色难看。 两个男生面前的路忽然被人拦住,他们猛地噤声。 少年眸光锐利,像一片刀,刮的人心口哇凉。 他看过来,两人不约而同躲避眼神,变得心虚。 他们几乎要以为自己是哪里得罪了唐泽。 学校公认的优等生,一向和任何人井水不犯河水,怎么这么看他们? “叮!”电梯门开。 谢蕊走了出来,她房卡不小心落在餐厅了。 少女急匆匆走过来,看见走廊一排三个男生僵持着。 她脚步一顿,以为出了什么事:“怎么了呀?” 刚才还沉默至极的少年,平静的抬眸。 唐泽看了看她,薄唇淡淡道:“温泉区出了故障,今天不能用。” 谢蕊已经在等林加慧过来了,她们说好了今晚一起去泡温泉的。 猝不及防听到这消息,她整个人都怔了。 “真的吗?”她本能看向唐泽身旁的两个男生。 也许是因为上辈子对唐泽的阴影太深,她下意识不信任他。 两个男的都有点傻眼了。 温泉区出故障? 这是什么二十一世纪笑话? 他们刚从服务生那里问过是不是男女混浴,自然知道温泉区没问题。 要真有问题,服务生肯定就告诉他们了。 其中一个男生刚要张嘴解释。 唐泽冷眼扫去。 少年眼神冰冷,黑眸慑人。 男生住了嘴:“……” 唐泽勾了勾唇,笑意凉薄:“回答啊。” 两个男的愣是打了个寒颤,迎着谢蕊干净的杏儿眼,硬着头皮道:“对,今天出故障,不能用。” 他们才发现,唐泽怎么那么邪性。一个眼神就让他们见鬼似的改了口。 真的坏了呀。好不巧。 谢蕊半信半疑的目光,猝然变成沮丧。 “好吧。”少女耷拉着脑袋,去餐厅找自己掉的房卡。 她找到了房卡,有点失望的上楼,背影纤细清丽。 两个男生缩了缩脖子,有些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唐泽刚才那么看他们,是因为谢蕊。 少女身影进入电梯,唐泽看着她离开。 直到电梯门重新阖上。 他垂下眼,黑眸晦暗。 他想,他也许又病了。 见不得别人对她有任何的谈论和调笑。 内心暴戾。 想毁了所有沾染这份色彩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第X+1天。 小唐霸总的日记:忍耐。 ☆、第 10 章 八点半时,林加慧终于到了酒店。 她房间就在谢蕊隔壁,两个小姑娘睡前聊天。 谢蕊想到白天李向庭的话,眨巴眨巴眼道:“慧慧。” 林加慧刚洗完头发,正往脸上抹睡眠面膜。闻言转身朝她招手:“来一点?” 谢蕊抿唇笑:“我不用。” 然而林加慧并不给她拒绝余地,直接上手给她抹脸,罐子里舀出厚厚的一勺面膜液,均匀抹在谢蕊脸上。 “你皮肤底子是不错,但是还要继续保养。天生丽质也不是你这样糟蹋的。” 林加慧边抹边说,眼底却有些感叹。 她皮肤天生有些黑,是后天注意防晒和饮食,慢慢养出来的。 而谢蕊皮肤底子就白,带光泽的细腻白皙,叫她看了羡慕。 谢蕊乖巧坐定,任林加慧在脸上涂着,轻轻道:“慧慧,你讨厌李向庭么?” 林加慧转过身,把面膜罐子收好,拍了拍脸:“当然。这狗东西从小和我对着干。” 她优雅地翻了个白眼:“咱们不提他,说他干什么,破坏我心情。” 谢蕊住了嘴,替李向庭感到绝望。 慧慧这是真的很讨厌李向庭啊。 “对了,我们来说说唐泽吧。你和他怎么回事?”林加慧猛不丁提起这个话题。 谢蕊吓了一跳:“我和他?” 林加慧坏笑着凑了过来:“你还瞒我。我听九班的人说了,你给人家做了笔记。唐泽宝贝的很,笔记本收的好好的,谁都不给碰。别的女生找他讲题目,他都不教了。” “难怪那天我换座位,他还说我香水味道重。我看他是对你不一样吧。” 谢蕊越听心里感觉越不好:“不是你想的那样。” 唐泽暑假没来补课的那几天,她以为是自己的缘故,才会心里过意不去多做了一份笔记。 重生那么久了,其实她已经能对之前的事情稍稍释怀些许了。 林加慧也不和她争辩,她看了眼手机:“走,下去泡会温泉。” 睡前泡一泡,一会睡得可香了。 谢蕊抿唇:“温泉区出故障了,今天泡不了。” 林加慧正在找东西,听到这话笑了:“谁和你说的故障,我来的时候还有服务生给我介绍呢。没带泳衣啊,走吧,那边好像有泳衣卖,还有一次性的。” 谢蕊纳闷了:“没坏吗?” 脸上被面膜覆盖后,谢蕊一双杏儿眼更加晶亮有神,睫毛长长的。 樱桃小口尤其红润,再一说话,唇红齿白的惊艳感扑面而来。 林加慧看她一眼:“当然,我的消息可从来没错过。走,下楼。免费温泉,方老师找的酒店还不错。” 两人都已经换上了睡衣,林加慧瞅了眼谢蕊,忽然笑了:“你发育还挺好的。” 谢蕊骨架小,长得又不是很高,平时给人精致秀气的感觉。 但是穿了睡衣,该有的都有,曲线比白天显得玲珑。 林加慧太直白了,谢蕊扛不住:“你、你才好。” “那是。”林加慧骄傲地挺了下胸膛。 “便宜那些臭男生了。酒店温泉唯一不好的就是男女混合,也不分开一下。”林加慧有些不情愿地吐槽。 谢蕊本来已经跟着她走到门口,听到男女混合,脚步就顿住了。 “会有男生吗?”她忽的想起了唐泽。 今天吃完晚饭,唐泽是在骗她吗。 那为什么呢? 他不想她去泡温泉。 谢蕊怔怔地想,然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这样子,会让她想到上辈子的占有欲。 无论大事小事,总想管着她。 * 考试那天比较巧,谢蕊在右边靠墙的那排,看到了唐泽。 她想起昨天晚上唐泽说的“温泉区故障”,心里有些不自在。 竞赛题目她做得还算顺利,这段时间并没松懈过刷题。 她交卷时,唐泽沉默看她一眼,也跟着起身。 桌上的笔因为身后有人交卷碰撞,滚了一圈掉到地上。 大家都忙着交卷,没人注意到那支掉在地上的笔。 少年经过,垂眼捡了起来。 他并没将它放回桌上。 谢蕊回头,看到唐泽立在自己桌边,又是一怔。 唐泽在干嘛。 倘若少年对她和对别人一样,不理不睬冷冰冰的,谢蕊反而放心。 可现在看来,事情的走向,却朝着她担心的方向发展。 她什么都没做,唐泽却在不知不觉中开始注意她。 为什么呢。 是她的讨厌和抗拒,还表现的不明显吗? 谢蕊开始后悔,她就不该一时手欠多做笔记给他。 那天也不该跟着小姑一起去家访,撞上在生病的他。 更不该在暑假补课的第一天迟到,然后被分成和唐泽做同桌。 谢蕊心里忽然气闷又恼怒。 她就是没用的大锤子。 她忍着恼出考场。 身后唐泽不远不近地跟了上来。 谢蕊心又砰砰跳,她下意识扭头,正对上唐泽抬起的眸光。 两人对视片刻,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噔噔噔迈着小碎步走过去。 “你为什么跟着我啊?” 她攥紧了小拳头,小脸绷得紧紧的,努力昭示自己不好惹。 可是生的清秀,白皙耳垂也透着股可爱。 她极力板着脸的模样,本来也有几分高冷,可和唐泽一比,就显得太柔了。 少年凝眸。 他缓缓拿出刚才考场捡到的笔,递给她。 盯着少年少年掌心的笔,谢蕊就有点不想要了。 要了是不是还得再谢谢他呢? 于是她眨了眨眼,面不改色地瞪他:“不是我的。” 唐泽静静看着她,眼眸平静的叫人不自在。 谢蕊条件反射想跑,可是想到自己前世那么怂,这辈子怎么也不能再那样了。 她硬生生定住脚跟,鼓了鼓腮帮子:“你昨天为什么骗我?” 她不太能理解唐泽骗自己温泉区出故障的原因。 即使心里有一点猜测,自己却不敢肯定。 毕竟重生至今,他们之间甚至都没说过几句话。 如果不是因为数学竞赛,他们最大的交集就不过是体育课两个班一起练排球。 少女杏儿眼坚定,誓要问出点什么。 唐泽不说话。 谢蕊也不催他,而是静静等他答。 夏天的风又温柔又躁动。 谢蕊等得都快不耐烦了。 唐泽终于开口:“那是男女混浴。” 少年说完这句话,便闭紧了嘴巴。 他重新变成了锯了嘴的闷葫芦。 谢蕊怔住,半晌,懂了他的意思。 自己的猜测得到了证实。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极力平静:“可是,这些和你有什么关系?” 他们只是认识的同学。除此之外,并没有任何关系。 唐泽难道对别人,也管这么多吗? 她根本不需要他的在乎和在意。 越想前世的种种,谢蕊心里就越恼,全是无名气。 她最讨厌的就是唐泽那种深沉到令人害怕的占有欲。 只要细细一想,他只对自己这样,谢蕊就更害怕厌恶。 那种发自内心的抗拒和讨厌,简直没办法压下去。 她气得胸脯起伏,攥紧了粉拳凶巴巴吼他:“你不要管我!” 唐泽眼眸平静。 他似乎完全不懂少女愤怒的点。 他看了气呼呼的少女半晌,没有辩驳,只沉默垂下眼。 少年黑眸隐隐浮现几缕委屈,无害的叫人心软。 路过的人只以为这是一对小情侣,女朋友正在和男朋友发脾气。 两人都模样精致,长相出挑。 路人笑呵呵停住步子看向唐泽,道:“小情侣吵架啦?叔叔是过来人,教你,女孩子脾气大一点,正常啊。她生气了你就要哄。哄两句就好了。”说完站在一旁朝唐泽挤眼睛。 唐泽怔了怔。抿唇抬眸。 “你别生气。” 清冷的少年,大概这辈子还没哄过谁,所以不会用温柔的语气。 可即使这样,他那双内勾外翘的丹凤眼,也极好的替他传达了哄人的讯息:别气了,是我不好。 他又俊美又无辜,和学校里生人勿近的冷漠样,判若两人。 谢蕊愣是被这一幕,弄得忘了要说什么。 她… 只卡壳了几秒钟,反应过来后,她鼓起腮帮子,气成河豚对路人解释:“我们不是情侣!” 怕那个路人再多说什么,她拉住少年袖子就噔噔噔往远处走。 一口气走到拐角没人的地方了,她才气吼吼停下来,转身瞪少年。 唐泽垂眸,眼帘看着少女拉着自己的软软小手,眼底有笑意。 谢蕊注意到他的眼神,触电似的收回手。 气得要跺脚了:“我刚才和你说的,你记住了没有啊?” 以后不要再管她了! 跟着林加慧久了,她也学会了怎么简单直接的表达自己的意愿。 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 对侵犯到自己的事物和人,一定要态度坚定明明白白的说出来。 她凶巴巴的说完,还忍不住晃了晃自己拳头。 “我的事情和你没关系。” 她把这些都说了出来,一下子感觉心里舒服多了。 视线下移,看到自己的笔,还被那只过分好看的手握着,谢蕊觉得刺眼。 “这个是我的。下次掉了也不要你捡。你捡了,我也不会谢谢你。” 她恼得脸蛋通红,凶巴巴要回自己的笔,彻底在少年面前释放出“河豚”天性。 然后少女又气势十足的噔噔噔走了。 她就没敢看唐泽是什么表情,反正心里爽爆了。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古人说的果然有道理。 她以前胆子小,面皮薄,还是个窝里横,只敢对赵治析这种从小认识的斗两句嘴。 面对唐泽,总是什么过分的话都说不出口。 这辈子就不一样了。 她交了林加慧这样勇敢的女孩子做朋友,会改变的! 少女背影远去。 唐泽盯着空了的掌心,缓缓抿唇,眼里浮现极淡的笑意。 怎么办呢。 他真的是病了。 她都这么气急败坏的警告自己离她远一点了,他却高兴地想笑。 因为终于看到了她和以前不一样的一面。 是鲜活的,真实的。 * 下午考完试,饭点的时候,方老师照顾学生情绪,提议去吃自助餐。 “考完就忘了吧。等成绩出来,名次下来,老师自然会通知你们。今天大家都累了吧,先吃饭,吃完了回酒店收拾东西回去。” 来参赛的一共就八个学生,索性就挤在一张大桌子上了。 李向庭俨然是和谁多能说上两句的熟络性子,他提议。 “去拿食材。等会一起烤。” 看到唐泽也起身去拿食材,谢蕊有些小小惊讶。 她以为唐泽根本不会参加这样的聚餐,会提前回酒店。 林加慧告诉他,前几天唐泽生日,九班买了蛋糕用晚自习课间给他过生日,结果场面弄得好尴尬。蛋糕都没人吃。 这几天九班的氛围都是怪怪的。大家似乎第一次意识到,好学生唐泽实际的性格,并不仅仅是冷淡。 他和大家之前以为的都不一样。 围着唐泽问问题的女生,忽然少了许多。 而唐泽显然也不在意大家的反应,他依旧独来独往,像个没什么感情的机器人。 谢蕊听到这个事情时,也有些唏嘘。 比起学校里的大多数人,她对唐泽的了解似乎多一些。 他的怪异性格,多半是家庭有关。 “甜点你拿了吗?”林加慧见她发呆,胳膊肘碰了碰她。 谢蕊一怔,回过神。 她为什么要为了唐泽的事情去分神? 他们之间并没有任何关系。 她拿了几个马卡龙和泡芙,觉得这些差不多了,就端着盘子回去了。 在她身后,少年站在她刚才停着的地方。 他停顿片刻,目光从颜色鲜艳的马卡龙上划过。 他几乎从来不吃甜的东西。 那种放到嘴里带来甜味的食物,仿佛蒙着一层糖果似的虚假艳丽。 会腻到人困倦。 可是望着少女因为拿了几个甜点就亮起的水眸。 他缓缓垂下眼。 少年修长的手一抬,本来只夹了几个寿司的盘子里,突兀的多出了一个马卡龙。 他第一次好奇这个味道。 不知道飞蛾扑火时,是不是因为光太亮,被刺伤了眼睛,所以看不见撞过去会死的结局。 他呢。 少年眸里浮现偏执的光。 他不怕死。 所以觊觎的味道,愿意用生命去试。 譬如…她。 作者有话要说:  第X+2天: 小唐霸总的日记:她甜吗。 —— 甜!倍儿甜!赶紧去吃! ☆、第 11 章 人一多,自助餐吃起来氛围就很好。 要不是因为方老师在,气氛这么好,李向庭都有提议大家喝酒的冲动了。 李向庭是好学生里最令人头疼的那一个,就是老师在,也没见他怎么安分。 林加慧盘子里的烤肉,他都抢了两回。 “你自己没手吗?想吃自己烤,别抢老娘的!” 林加慧气死了,把盘子端到一旁,恶狠狠瞪他。 李向庭嬉皮笑脸,狐狸眼坏坏的,眼波流转:“我怎么就觉得你盘子里的更好吃呢。” 林加慧怄的不想理他了:“滚滚滚。莫挨老子!” 她实在憋不住,压低声音骂了两句。 李向庭果然老实许多。 谢蕊在一旁看着,杏儿眼弯了起来想笑。 啊呀,每次看他们两个斗来斗去,她都觉得好可爱。 尤其是慧慧,就连凶起来的样子都可可爱爱。 谢蕊边吃边笑眯眯地看,越吃越香。 这家店的鲳片鱼很好吃,她问林加慧还要不要。 林加慧被李向庭气得没心情吃了:“我不吃了。看到他我就气饱了。” 林加慧不要,谢蕊就自己起身去拿。 本来只打算再烤一条鱼的,可是食材区,刚刚上了许多新鲜的东西。 个头饱满的大闸蟹,手掌大的海虾,还有刚切好的水果。 谢蕊回头看了眼还在谈笑风生的同学,决定替他们也拿一些。 这个也拿一点,那个也拿一点。 结果就是,她拿不下了… 两只手只够端两个盘子,撑死了再拿一个夹在手腕中间。 再多就真的拿不了啦。 谢蕊决定跑两次。 可是她刚抬头,对面却忽然伸过来了一只手。 指甲修剪整齐,骨节分明,白皙优雅的一只手。 他端起了谢蕊放在一旁,没办法拿的两个盘子。 还没抬头看这个人是谁,谢蕊心里已经咯噔一下。 唐泽怎么过来了? 她愿意接受任何人的帮助,唯独不想那个人是唐泽。 因为普通人的善意,用一句“谢谢你”就能回馈。 唐泽的却不是这样。 谢蕊没办法定义他到底是善良还是邪恶。只知道他不是同情心泛滥,会忽然搭把手的人。 他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朝着目标前进。 他关注的东西很有限,所以对于其他的事物常常漠视不在意,这也许是他成功的秘诀。 可这却也是被他喜欢上的悲哀之处。 一个只爱你,只要你,恨不得成为你全世界的男人。 当你不爱他,甚至厌恶他时,那些占有欲会令你窒息。 谢蕊不爱这种专注。 所以在发现唐泽显露一丁点的端倪时,她就得狠心掐断。 食材区里,少女脸上神情变幻。一双清澈眸子宛若宝石,亮亮的闪着光。 她白皙耳廓覆着层粉红,似是想通了什么道理,忽地一抬头,软糯声音变得凶巴巴。 “我们保持距离,知道吗?” 她忍住自己回头看四周的冲动,小脸严肃地板着。 唐泽看在眼中,心口又是一动,仿佛小芽在破土生长,痒痒的,想挠。 顺着女孩儿的意思,他退开一步,几乎是有些纵容地和她保持距离:“这样?” 谢蕊却气鼓鼓瞪着他,半晌伸手:“这个不要你端。” 呐,她都这么没礼貌了,明明就是个娇纵的坏女孩嘛。 唐泽应该不会再喜欢这样的她吧。 她瓷白脸蛋有些红,为自己三番两次对这个少年恶言相对感到羞愧。 可是动作却很坚决,抬手夺回少年手里的盘子。 少年手心一空,心也仿佛跟着空了一瞬。 女孩儿恼怒,脸颊红透了,明明是羞涩清纯的人,却对他展露了一次比一次坚决明显的抗拒。 她对他的讨厌,似乎是刻在了骨子里。 就好像他在她面前,真的是一条斑斓毒蛇。 少年薄唇抿紧,半晌没有说话,只有眸子黑漆漆的,似是能看进人心底。 谢蕊低着脑袋,强迫自己不要看唐泽的神情。 她端着盘子走回烧烤区,心里叹了好大一口气。 到底唐泽为什么要那么关注她呢? 这样子,她都已经分不清重生前和重生后的区别了。 她回来再拿剩下的食材时,李向庭站起来自告奋勇和她一起去。 “刚才林加慧盘子里的冰淇淋球,味道不错。我没收住,吃光了。在哪儿弄的,我端点回去赔她。” 他走在谢蕊身边,挤眉弄眼的笑。狐狸眼一点儿也不乖,像纨绔又薄情的人。 谢蕊却看惯了他这个样子,知道李向庭就是长得坏,心里没有恶意。 所以他这么问,谢蕊就指了指方向:“冰淇淋球在那里舀。” 末了,她想到慧慧被气得不轻,又忍不住开口。 “你刚才又把慧慧弄得很生气。” 李向庭无所谓的咧嘴笑:“我看她生气,我心里就高兴。说明她在意我。” 说完他耸了耸肩,示意谢蕊回头看:“你看她现在什么表情,是不是正在盯着我看?” 谢蕊闻言回眸。 林加慧果然正磨着牙看李向庭,见他们扭头,她白眼快翻到天上去了。 李向庭发出得逞的笑声:“哈哈,被我说中了。” 林加慧似乎知道他是在说自己,脸一撇,不再看他了。 谢蕊收回目光,无言地注视了片刻李向庭。 这孩子笑得阳光灿烂,狐狸眼只剩下一条缝了。 傻兮兮地气自己喜欢的女孩子。 按照慧慧的性格,大概一百年都不会看他再顺眼了。 她心里感叹。 李同学长得一幅聪明样子,感情上却那么笨。 人无完人呀。 唐泽和他们擦肩而过。清瘦的身形倔强又冷淡。 少女和身旁的人有说有笑的样子刺目之极。 他看在眼里,握住盘子的指尖用力。 两人经过的那瞬,谢蕊似有所觉,眼尾扫过少年身影。 见他俊脸绷得紧紧,似乎在生气。 谢蕊脸上的笑意稍淡,垂下了头。 还说别人笨,她也不聪明。 要是聪明,根本就不会有重生这一遭。 要是聪明,她应该会有更好的解决办法,而不是当一个缩手缩脚的小乌龟。 说不上来是心虚还是内疚,或者释然。 谢蕊走了几步回眸。当看到唐泽身影凝着寒霜一步步走远时,心里忽然也变得闷闷的了。 假如天上有神明,有月老。 能告诉她为什么要安排这样的相遇吗? 她不明白这样的相识有什么意义。 这顿晚饭,接下来的时间,谢蕊食欲差了很多。 她注意到,唐泽吃的很少。 他除了吃了个马卡龙,还吃了几串蔬菜,别的几乎没动。 李向庭烤鱿鱼丝很有一手,大家都喜欢吃。 就连林加慧也没忍住诱惑,多吃了几串。 唐泽却一串都没碰。 * 竞赛成绩出来的那天,刚好也是月考名次出来的日子。 谢蕊考了年级第三,惊呆了整个三班的人。 周诗诗悄悄和她说:“谢蕊,你成绩这么好啊。我们之前还以为你就长得好看,没想到你成绩能这么好。” 林加慧也扭头,隔着众人,朝谢蕊做了个赞的手势。 周诗诗这次不说林加慧了,她只是心里悄悄感叹。 谢蕊到底是什么神仙宝藏小仙女呀,就连林加慧都跟着她温柔了许多。 各科试卷发了下来,周诗诗看了眼谢蕊的卷子。 一比语文,自己的分数比谢蕊低,那再比数学,还是低。 每门学科都挨个比了个遍,周诗诗彻底服气了。 “谢蕊,你怎么就不偏科呢?” 一般女生总会在文科上分数更高一些,数学和物理之类,多少有些瘸腿。 谢蕊竟然每门学科都很平均,而且还都是班里的高分。 要知道,学科那么多,有一门两门特别好的并不算什么。 真正厉害的是那些没有弱项,还好上加好的人。 周诗诗羡慕的不知道说什么好:“我数学拖我的后腿,要是能像你这样就好了。” 谢蕊鼓励她:“那就好好学,多总结,会有进步的。” 而且,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她能考这个成绩,一部分是因为自己用心学了,还有一部分是因为上辈子学过一遍。 许多知识,虽然上了大学以后就遗忘了,可潜意识里还保留着印象和记忆。 她这是占了重生的便宜。 周诗诗点头:“嗯,我不气馁。反正在我心里,你和唐泽都是一类人,和你们比,那我不得自卑死。” 谢蕊一怔,一时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一样的。 她和唐泽不一样的。 那个人… 她垂下杏儿眼,心中复杂。 唐泽确实,很优秀。 他是真的优秀。 三班班主任进教室时,笑容满面。 “月考成绩都出来了啊,这次考试大家都有进步,继续保持。” “另外,上次我们学校去省里参加数学竞赛的名次也拿到了。我们班的谢蕊同学,还有林加慧同学都很优秀,取得了不错的名次。替学校拿到了两个银牌。” 班级里鼓掌,谢蕊和林加慧对视着抿唇笑。 她第一次觉得重生如此美好。 校园真是单纯的地方啊。 所有的同学都单纯可爱明媚,就连空气都是清新青涩的。 同学会因为你得到名次而感到高兴,还会有班级荣誉感。 这些到了社会上,就成了极其罕见的东西了。 下课谢蕊和林加慧去办公室领奖金。 ——学校给了进入竞赛的学生奖励。 林加慧多问了一句:“林老师,我们学校其他人的名次怎么样啊?” 班主任林老师愣了愣,笑容舒展:“除了你们,还有九班的唐泽也有奖牌。这次竞赛的第一名就是他。” 只不过在班上自然是要多鼓励自己班的孩子,他没有说。 而这次月考,唐泽依然保持了入校时的优秀成绩,除了文科类的试卷扣了点分,理科类几乎全部满分。 纵然这个学生不是自己班的,林老师也发自内心觉得他优秀。 就是上一届的赵治析,也没优秀到这种程度。 当年级里有这么一个优秀的学生存在,别的孩子取得的不菲成绩,就会被掩盖的黯然许多。 这才是林老师没有在班上提起唐泽的缘故。 林加慧还记着唐泽嫌她香水味重的事情,闻言皱了皱鼻子,没再多说。 谢蕊安静地跟在两人身后,听在耳里,唇抿了抿,也没说什么。 等她们回到教室时,周诗诗缠着谢蕊聊天:“这个就是你们竞赛的银牌嘛。哇,你说金牌是不是就是金子做的啊,超好奇唐泽拿到的金牌咬一口是啥样的。” 谢蕊有点懵:“为什么要咬一口?” 周诗诗哈哈笑:“电视里不都是那样演的吗。拿到金子了,判断真假,就用牙齿咬一咬,咬不动的就是真的…” 谢蕊被逗笑了。 三班闹哄哄的,全是欢快热闹的气氛。 与此同时,九班最近气氛怪怪的。 十一月天气转凉,四中的校服换成了秋季的长袖。 走廊上少年身形依然清瘦,个头却仿佛悄悄又长高一些。 年级主任对他的话,感到很震惊:“你想好了?现在学业越来越重了,你换一个环境还得从头开始适应。” 唐泽黑发遮着眸,薄唇紧抿。 如果是别人提出这个要求,年级主任肯定是当做无理取闹来处理。 可唐泽不是别人。越是优秀的学生,师长给予的宽容就越多。 面对着这个刚给学校得回一个竞赛金牌的尖子生,饶是年级主任,也忍不住对他多宽容一些。 “好吧。我回头和你班主任再谈一下这个事。” 年级主任看着格外沉默的少年,终于无奈点头。 唐泽眼底情绪似活过来,有了几分鲜活:“嗯,谢谢老师。” 他道谢时,总算不再冷冰冰。 年级主任愣了一下:“没事的,以后还有任何学习和生活上需要帮助的,都跟老师说。” 唐泽是这一届最好的学生之一,甚至远远超过其他人。 按他现在的成绩,如果不出意外,一年后的高考,说不准都能拿个省状元。 只是… 年级主任心里默默地想,转班这个事情,曹老师知道肯定得心痛了。 那可是丢了一个班上的尖子生啊。 * 和无数个重生后的清晨没有区别,谢蕊已经融入了这种生活。 天气晴朗,太阳又暖洋洋的。 周诗诗自己在家做了巧克力球,带给谢蕊尝。 课间她们脑袋挨着脑袋吃巧克力,金黄色的包装纸拆开后,是洒了榛仁葡萄干的巧克力球。 这个巧克力上的榛仁和葡萄干,个头特别大,都快把包装纸戳破了。 看谢蕊手指纤细柔软,拆开了包装纸,看着巧克力球。 周诗诗挺不好意思,她做的有点丑了,也就蕊蕊不嫌弃:“怎么样,味道行吗?” 谢蕊认真咬了一口,杏儿眼弯弯的:“很好吃!诗诗你做得很棒!” 周诗诗得到夸奖,整个人都高兴了:“那我下次再给你做!这个巧克力球,我没买模具,就是看着网上教程自己捣鼓着做的…” 这时,走廊里,少年跟在三班班主任林老师身后,走了进来。 班级霎时安静了下来。然后窃窃私语响起。 “唐泽?” “唐泽怎么和林老师一起进来了?” 谢蕊刚又咬了一口巧克力,嘴里的可可粉还没来得及在舌尖上化开甜意。 听到唐泽的名字,牙齿一磕,咬到了舌尖,疼得杏儿眼水汪汪。 她惊异地看向少年。 仿佛宿命般的对视。 少年抬眸,深深将她唇红齿白的娇俏,映入眼底。 既然讨厌他。 那就讨厌吧。 他做好了被她讨厌的准备。 林老师清了清嗓子道:“大家欢迎一下,从今天开始,唐泽就是我们三班的同学了。” 谢蕊小鹿一样瞪大了杏儿眼。 少年看在眼里,展出一个很浅很浅的笑,眸色深深。 ☆、第 12 章 等班主任林老师说完话,三班的同学都惊呆了。 唐泽竟然要转到他们班?! 周诗诗捂着半边脸颊,她刚才也因为震惊咬到了腮边肉:“不是吧,我是不是在做梦?谢蕊,你掐我一下,看我疼不疼。” 谢蕊木木地看着唐泽,整个人都是恍惚的。 她闻言捏着小臂上的一点肉用了点力。 “疼…”不是做梦。 周诗诗看她一眼,眼神疑惑:“谢蕊,你掐错了,我胳膊在这儿呢。” 她晃了晃自己比谢蕊粗了一小圈的手臂,见同桌皮肤光洁细腻,又白又嫩的,忍不住去摸了一把。 “啧。这手感。你说我要不要去激光脱毛?你怎么连汗毛都没有啊。” 周诗诗羡慕死了。注意力完全从唐泽转来的震惊中,转移到同桌皮肤那么好,竟然都不长汗毛上。 林老师知道唐泽要转到自己班上时,高兴得合不拢嘴。 他亲自去九班接的少年,领进三班时,步子都轻快了许多。 “许飞杨,你和赵亭坐。唐泽,你坐那看得见吗?” 林老师腾出了第三排的位置,问唐泽。 少年面容平静:“嗯。看得见。” 他放下书包。 班级里一片静默,众人都好奇又唏嘘地看着唐泽。 真的假的,这样的风云人物,竟然跑到他们班来了? 三班的班主任依依不舍送到了门口,目光无奈。窗边站着的,还有高二的年级主任。 林老师看着唐泽在空出来的座位坐下,背着手走出来,乐呵呵:“曹老师,你放心。我们三班的学习氛围也是很不错的。唐泽到了我班上,会很快适应。” 尖子生就是每个班级的门面,林老师这话都说了,曹老师也只能附和地点头:“好,那就好。只要学生好,我都没意见。” 等走廊上几个老师走远了对话,班级里嗡嗡嗡地开始吵翻天。 唐泽坐下来了。 唐泽翻书了。 唐泽写字了。 都是十六七八岁的人了,按理说不该这么直勾勾盯着人看。 可是三班的同学,实在忍不住。 谁让这个人那么传奇。 成绩那么好就算了,颜值也那么逆天,活脱脱漫画里走出来的模样。 三班的女生最兴奋了。 以前只能体育课远远看一眼,现在好啦,可以一整个白天盯着看。 大家像在看熊猫进动物园,目光又惊奇又艳羡。 被这么多人注视着的少年,还是那副清秀干净又冷冰冰的样儿。 他也不左看右看,而是翻开一本数学练习题,沙沙在稿纸上演算题目了。 原来唐泽也会做题!果然优秀不仅靠天赋,还靠努力。 看看人家,课余时间都不忘记刷题。 这幅模样,让四周的人看了,也渐渐不好意思再盯着。 三班的学习氛围倒是一下子好了许多。 所有人都挺高兴,唯独一个人例外。 谢蕊咬着唇,恹恹地趴到桌上。 是她敏感了吗? 唐泽进门时的那个眼神,有种“我就是冲着你来的”感觉。 她低着头在纸上乱涂乱画,心情糟透了。 明明竞赛那天都说得很清楚了,以后保持距离。 唐泽为什么又转到他们班来呢? 他为什么过来? 转班这件事,和她有关系吗? 林加慧下课来找谢蕊去厕所。 谢蕊闷了一会,问她:“慧慧,你遇到想不通的事情时,会怎么做呢?” 唐泽的到来,让她整个心房都沉甸甸的。总觉得有事情要发生。 林加慧洗完手,甩了甩水珠:“想不通?那就去问啊。谁让你想不通了,就去问谁。直接一点。” 她对着镜子捋了捋头发,点了点头:“人就活这一辈子,委屈自己干嘛。” 谢蕊受到了鼓励。 女人的第六感,莫名让她很有危机感。 她要去问清楚! * 可是要问清楚这件事情,有点难。 唐泽刚转到班上,大家都很关注他。 他又是个不爱和人说话打交道的性格,谁和他多说一句话,都会被班上同学注意。 谢蕊等啊等啊等,一直没有找到好时机。 她趴在桌上,都没心思复习了。 唐泽做完手里的题,抬眸看少女。 他们之间只隔着一个过道的距离。谢蕊在靠墙的第二排,他在中间第三排。 虽然不是前后桌的距离,却也足够他抬眼看清楚少女的反应了。 这个下午,他虽然低着头做题,余光却没离开过她。 知道小少女有多坐立不安,她趴一会儿就会捏着笔回眸瞪他。 似乎只要他一抬头,她就会变成小老虎扑上来一样。 可是小奶猫就算长着老虎一样的绒毛,和尖锐爪子,也和老虎完全不同。 唐泽知道她在看自己,更是气呼呼的样子。 他却只装作没看见,反而比平时更认真的做题。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靠得是耐心。 而他从很小开始,最不差的就是耐心。 他缓缓抬眸,视线和少女对上的那瞬,唇淡淡地勾了勾。 他这么笑,就和平时表现的好学生样子不一样了。 一个好看的,却很是挑衅的笑。 薄唇浅浅地勾起,下颚弧度优美,一张精致的脸笑出了明知故犯的味道。 谢蕊的杏儿眼猛地瞪大。 他、他就是故意的! 她终于确定了这个猜测。 啊,真的是好气。 谢蕊撕下一页草稿纸,唰唰唰地给唐泽写了小纸条:你为什么要到我们班?! 她把最后的问号和感叹号,重重的用黑笔加了粗,彰显愤怒。 这个人怎么焉坏焉坏的。 小纸条越过走廊,隐蔽地落到了少年桌上。 唐泽抬眸看了她一眼,在少女满是控诉的眸光中,终于抬手拆开了纸条。 纸条上的字迹几乎快飞起来了,生动又活泼。 就仿佛是少女舞着小爪子,用润润的眼眸瞪他。 嗤。可爱。 唐泽想笑。 他却忍住。 转班确实是个明智的选择。 他终于不再想死了。 他有了新的感兴趣的东西。 哪怕是看到她瞪自己,也会觉得这个世界还不是那么糟糕。 少年眸色幽深的收起了纸条,没有回,却把小纸条平平整整叠好放到了口袋。 他这串动作做完,谢蕊简直要气晕了。 故意的、他就是故意的。 一想到自己的纸条,被唐泽这样放起来,像藏一个什么宝贝。 谢蕊就又羞又急,几乎想跑过去把纸条抢回来。 他为什么这样啊。 这一晚谢蕊都没睡好。 第二天她顶着两个黑眼圈来了学校,早自习忍不住打盹儿。 周诗诗问她:“你晚上干什么了?” 谢蕊摇头:“失眠。” 她一整晚都在思考人生,现在困得不得了。 两个小姑娘脑袋挨着脑袋说悄悄话。 唐泽默默看着,指尖顿了顿。 谢蕊低着头,没什么精神的样子,不像昨天那样虎视眈眈瞪着自己了。 叫他觉得,生活似乎少了点什么。 做早操时,谢蕊借着课间,总算补了点觉。 走出教室时,少年跟在她身后,声音低沉:“我转班,你很在意?” “!”谢蕊吓了一跳,困意全吓跑了。 她一激灵,猛地回头。 唐泽就走在他身后,黑眸静静望着她:“蕊蕊?” 他喊她名字时,语气平静,仿佛他们之间非常熟稔。 少年眼神幽深复杂,像极了谢蕊前世每个午夜醒来看到的样子。 啊!谢蕊要疯了。 谁在意他了! 她气得脸都红了,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恨不得跳起来打他。 “不许这么喊我!” 小少女气得手指都哆嗦了,忍了又忍,才克制住了把唐泽当做赵治析暴打一顿的的冲动。 生气时的谢蕊,杏儿眼亮的惊人。 眼中似乎氤氲着朦胧水汽,脸颊红红的,皮肤却白皙透亮。 明明是被气着的模样,却似三月春光,有种撩人的美。 唐泽眸光动了一下,移开目光。 “还有,谢谢你的笔记。”他压低了声音,在少女耳边留下这样一句话。 笔记? 谢蕊被他堵的说不出话,想到暑假补课的那本笔记,她很后悔自己多管闲事。 谢蕊出奇的委屈和愤怒。 她气到都没脾气了,沮丧又自暴自弃地问他。 “你,那你要谢我,为什么不听我的呢。我们保持距离不好吗。你转到我们班来干什么呀?” 唐泽望着她,指尖动了动,似是有些犹豫。 谢蕊看到了希望,不由放慢步子,压低了声音劝他:“你转回去好不好啊?” 好好说话的少女尾音软的像撒娇,她有一管听起来叫人心动的软糯声音。 唐泽定定看着她,黑眸里神色更加幽深。他终于开口回答:“不好。” 不想保持距离。会难受。 ”你!“ 谢蕊气恼到不行了。 她就是讨厌唐泽这种仿佛听不懂话的性格。 能够创建商业帝国,还成绩那么好的少年天才,理解力会那么差吗? 当然不会啊。 所以他就是故意的。 她恼怒地瞪他 。 唐泽却垂下眼帘,盖住了眼底的情绪。 她讨厌他,这种讨厌令他心里酸涩,却莫名带来另外一种难言的欣喜。 总归他对她来说,是不一样的。 少年弯了弯唇,笑容很浅,一闪而逝。 他越过她。 “蕊蕊,来日方长。” 还不到寒冷的冬天,谢蕊却一瞬间后背都是寒意。 她被吓到了,杏儿眼瞪得像只受到了惊吓的小鹿。 妈妈啊,为什么刚才的唐泽,和上辈子的唐泽那么像了?! 那种眼神!那种阴阳怪气的说话语调! 难道…他也重生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不是啊宝贝,小唐霸总只是在追妻.(狗头.jpg) ☆、第 13 章 做操时,唐泽眸光看向前面的谢蕊。她依然美丽,浑身一股这个年纪才有的奇妙青春气息。 显然,自己的那几句话,对少女冲击很大。 她一连做错了好几个动作。 跳跃运动时,慢了半拍,差点做成了弯腰。 然而即使这样,手忙脚乱调整动作的她,也有令人难以移开视线的魅力。 唐泽垂眼看向自己心口。 那里心跳砰、砰、砰。 一下一下比平时跳的更加有力。 他知道这不是因为运动,而是因为某人留在视野,让他兴奋。 她就似乎应该呆在他眼前,身边。 而不是跑来跑去,消失不见。 哪怕是讨厌、憎恨,被看作是一条毒蛇。 他也认了。 他发烧那两天,觉得世界上的一切都很无趣。 那几天他什么都不干,交易所的邮件也不发了。 他烧的迷迷糊糊,就坐在客厅看天一点点黑下来。 想做好一件事情太容易了,可做好一个人却如此的难。 他已经在学习这件事上做到了最好。 而挣钱这件事,无疑也不难。 那整整一保险箱的金条和外币,只是他这一年放进去的。 假如按部就班的长大、毕业、工作,到头来所有事情都差不多。 耗不了多少精力。 只不过是多上一些保险箱的区别。 他不喜欢花钱,挣钱也只是为了排遣寂寞。或者说,证明点什么。 既然这世上有人曾经让他以后做个优秀的男人,他向着这个方向走,似乎也没什么不对。 可是每天回到空荡的房子,一个人的时候,就会想起曾经被抛弃、被厌恶的经历。 而那个说要给他一个家,将他带到这里的女人… 唐泽皱紧眉头。 头又疼了。 那几年的事情想起来像一场镜花水月,如此的模糊。 他接受的催眠治疗已经渐渐不管用了。 说不好是不是因为谢蕊的排斥,勾起了他许多不好的记忆。 那天他不想吃药,也不想再去上课。 烧的迷迷糊糊时,他隐约觉得又饿又渴。 他想起了那个少女。 她突兀地闯入自己眼帘,像只小刺猬。 他只是抬眸看一眼,她就如临大敌。 做什么都太过容易,而他又是没什么羁绊,没有归处的人。 所以活着就成了了无生趣折磨的事。 就在那一天,他睁眼时,看到了她。 不管是有意还是偶然,她就在那个特殊的时刻站在了他面前。 这是不是预示着什么。 ——一切都不可能只是巧合。是吧? 唐泽深深看着少女背影,给自己加了一道继续活着的意义。 能不能得到她的亲近喜欢依赖呢。 * 早操结束时。 林加慧过去挽谢蕊的手,问她:“有个事儿,我早想和你说了。” 谢蕊小脸白白的,还在想唐泽:“什么呢?” 林加慧凑到谢蕊耳边耳语。 谢蕊抬起头,懵懵的:“赵治析?” “对呀,你帮我约他出来。” 林加慧抿唇笑,自信地撩了撩头发:“怎么样?打眼整个学校,能叫我看上的人也就他了。” 她这是打听清楚了谢蕊并不喜欢赵治析。 两人是发小,关系亲近。 周末约赵学长出来玩,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谢蕊作为中间人去转达这个意思,万一赵学长拒绝了,对自己不感兴趣,那也没那么尴尬。 谢蕊缓了一会儿,点头道:“好哒,那我问问他。” 如果只是约赵治析出来玩,他应该会同意的。 谢蕊和赵治析说了周末去附近的轮滑场溜冰。 赵治析拽了一下她的马尾,嘴角上扬:“溜冰喊我,那就喊对了。别说我不罩着你,就你那小胳膊小腿,不摔个人仰马翻怎么能学会。” 谢蕊见他这么高兴,点头道:“那就说定了。周日我们在时代广场见。” 赵治析给她一个疑惑的眼神。 他们两家是上下楼,只要楼下喊一声,就能听见出门。 为什么不一起去? 谢蕊解释:“我要先和慧慧汇合。所以在广场见。” 赵治析这才知道,谢蕊并不只是单独约他。 他翘起的唇角倏地耷拉下去。 一股子恼怒、失落、还有自作多情的尴尬。 偏偏谢蕊没看出他的心情很糟糕,走了两步还叮嘱他:“我和林加慧是朋友,你可能不认识她,但你到时候能对人家热情一点吗。” 慧慧只是看起来性子傲,实际上也是个可爱的姑娘。 赵治析绷紧唇,背过身:“我和人约了打篮球。” 他也不等谢蕊一起走了,径自板着脸又进了校门。 谢蕊背着书包,在校门前站了一会儿,眨了眨眼。 生气了?就他这个暴脾气,真怕他和慧慧杠起来。 她是不是不该答应林加慧这件事? 教学楼里走出来的唐泽,目睹刚才两人不欢而散的那一幕,黑眸幽深。 谢蕊打了个寒颤,扭头看四周。 树下站着清瘦的少年。 他们之间几乎有种诡异的心灵感应,叫她总是能察觉唐泽的存在。 两人四目相对。 片刻后,她拔腿就跑,头都不回。 唐泽越来越像上辈子的样子了。 这日子还怎么过呀。 谢蕊深深懊丧,她应该喊上赵治析一起回家的。 也许是重生带来的勇气,她有时候看到唐泽,没有那么害怕了。 可心里还是怵。 看着小少女一荡一荡的马尾,背影跑得跟只兔子似的机灵。 唐泽嗤地笑了。 赵治析从篮球场走了回来。 他气少女替别人做红娘,对他的心意却半点不知道。 他走到校门口,见谢蕊已经不见,心里又有点懊恼。 “我和她计较什么…” 他话音落下,看见了树下的唐泽。 少年抬眸看他一眼,那眼神冷冷的。 赵治析皱起眉,本能的感觉到一股淡淡敌意。 他才想起今早听到,高二九班的唐泽,转到了三班的事情。 唐泽转班,和谢蕊会有关系吗? 当下,他决定周日去赴约。 * 一中可以办理住宿,骆可晴上了高一后,平时就住在学校。 周末会回谢蕊家吃饭。 小姑娘很懂事,每次吃饭都要抢着刷碗。 顾香拦了好几次:“可晴听话,这个不用你弄。” 可是骆可晴当时答应的好好的,转头又麻溜地去打扫卫生,弄得顾香哭笑不得。 谢家洗衣服的事情,通常是顾香做。所以脱下来的衣服,顾香会按照内衣外衣分好了,第二天放到洗衣机里一起洗了。 骆可晴注意到了这一点。 每次洗完澡,在卫生间就顺手把自己的衣服搓掉洗了,不给顾香添任何麻烦。 她虽然细心敏感,却不是那种自怨自艾的性格,反而乖巧懂事,很贴心。 她住了几个礼拜,顾香就对这孩子说不出的喜欢。 “礼拜六带你妹妹去逛街,看看有什么好看的衣服,给她买几件。高一了,大孩子了。她心思敏感,要是妈妈带她去,她肯定不愿意。你和她一起,她就不会拒绝了。” 骆可晴穿的衣服,大多是过时的,或者表姨收集的别人给的旧衣服。 顾香看在眼里,更加心疼她。 她担心女儿会觉得自己被忽视,摸了摸谢蕊脑袋:“咱家虽然不是特别有钱,但买几件衣服的钱还是有的。你有什么喜欢的,也尽管买。” 谢蕊弯着杏儿眼笑:“我就不用啦。” 她早就过了“争风吃醋”的年纪,明白很多道理。 就是妈妈不说,她也有在想带表妹出去玩。 骆可晴一听表姐要带自己出去逛街,本能的想拒绝。 妈妈回去之前,给她说了很多。 其中就有千万不要给表姐家添麻烦这一条。 骆可晴犹豫着:“小蕊姐,我不去了吧。” 她有些自卑。 学校里,像她家条件那么差的学生,少的可怜。 平时都穿着校服,在班里上课,大家还看不出来。 可晚上大家换成睡衣,在宿舍里,她翻来覆去只有那两件颜色发旧的长袖。 别人在玩手机的时候,她只能发呆,或者看书。 大家去买零食,总会轮流分享,她却从来不敢接受别人的小零食,因为自己还不起。 没有只吃不拿的道理。 一来二去,她变得很孤僻。 宿舍里的人难免看她眼神就奇怪了些。 骆可晴悄悄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内心涌起一丝自卑。 表姐那么精致好看,她和表姐一起出去,会给表姐丢人的。 谢蕊注意到她的表情,顿了顿,拉着她胳膊晃了一晃,声音绵绵软软劝道:“可晴,你来之前我都没有兄弟姐妹。你开学到现在,还没去市中心看过吧,就当陪我,好不好?你来了我不知道有多开心呢。” 她声音真诚,也没有摆姐姐的架子,就把骆可晴当成了一个喜欢的小伙伴一样对待。 骆可晴心里温暖又放松,有些感动。 她目光落到表姐白皙的手上。 那手细细的,很柔软,掌心纹路极浅。 老一辈的人说,手指头粗,那是劳碌命。 她的手因为从小干活,骨节很粗,皮肤也糙糙的,掌心更是硬硬的,不似表姐的那么柔软。 表姐的手这么好看,就像古代闺阁千金养出来的柔荑,十指纤纤。 骆可晴没办法拒绝这么漂亮的表姐。 她憋了半天,嘴巴动了动:“好。” * 周六艳阳高照。 十月国庆过了没多久,这个季节温度正好。 Y市的白杨树种了许多,马路两边一眼看过去,小白杨们挺拔又精神。 谢蕊斟酌了一下用词,对骆可晴道:“可晴,你生日快到了,我们一起去挑礼物好不好?” 骆可晴怔住。 她条件反射地想拒绝:“不用的,小蕊姐。”她脸涨得红红的,很是局促。 谢蕊料到她要拒绝,心里暗叹。 “那我们抽签!”她出其不意的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纸盒。 纸盒拿在手里晃了晃,有纸屑摩擦的声音,里面有什么东西装着。 “来,你抽一张,看看生日礼物送什么?” 骆可晴愣了愣,依言伸手,从纸盒里抽了一张小纸团出来。 “是什么?”谢蕊眼儿亮晶晶的。 骆可晴被她的眼神鼓励,缓缓展开:“今天购物随便花……” 谢蕊接过她的纸条,拍了拍手:“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我们去购物!” 谢蕊咯咯笑,不再给骆可晴拒绝的余地。 骆可晴眼睛缓缓湿润。 她低着头,半晌,轻声道:“小蕊姐,这张纸条能送给我吗?” 这是她收过最好的生日礼物。 世上曾有人照顾她敏感的自尊心,绞尽脑汁的给她温暖。 从一辆卡宴中下来的少年,看到姐妹俩,脚步一顿。 阿飞从股票交易所里出来,一见少年下车,连忙从门口过来接。 “这个月的利润表,我发你邮箱了。上个季度的分红还是给你兑成等值黄金?” 唐泽不语,眸光落向过马路的姐妹俩。 有时,常常,他会忍不住想起那个早被他遗忘的“姐姐”。 如果那个人还在,她大概是世界上唯一对他有一点爱的人了。 阿飞见他看马路那边出神,问他:“怎么了?” 他垂下眼,抿唇:“没事。” 他只是忽然觉得不公平。 她给了所有人笑与温柔。 唯独没有他。 作者有话要说:  某人表面是个无父无母的小可怜,实际上是个黄金满屋的小霸总。 唐泽:她可以讨厌我这个人,但不能讨厌我的钱。 认真脸的小唐霸总要努力给媳妇攒家业。 ☆、第 14 章 T市的商业街,在地下广场。 分成了红橙黄绿蓝紫,六条街。 每条街都互相串联,周末很热闹。 蓝街和绿街,店铺基本上都满了。这里属于市中心,人流量大,但因为租金昂贵,其他几条街暂时还封着门,没找到租主。 谢蕊拉着骆可晴,直奔卖衣服的店。 两人在橙街买衣服,骆可晴展示了一个非常牛逼的技能——砍价。 “这个款式的衣服,刚才我和姐姐在那家店也看到了,比这个还便宜呢。” 她长得耿直又老实 ,怎么也不像说假话的人,时不时来这么一句,把店主说得一愣一愣的。 谢蕊原本都要掏钱买了,骆可晴却坚决地拉着她扭头走:“姐姐,我们去那家店。” 走出去还没到十步,店主“哎”地一声:“算了算了,就减二十!再少我要亏本了。小姑娘精明的咯。” 店主一边包衣服,一边半真半假诉苦水:“你们当生意好赚啊。现在经济不景气,干什么都不容易。我水电费、房租要不要钱的啦,还有人工费,你说我开店也不能白干呀。哎。拿走拿走。” 嘴上吐槽,店主眼底却是笑意。 不管怎么样,不可能真做亏本的生意,能多成交一单,就是赚的。 姐妹俩相视一笑。 走出店门,谢蕊忍不住问她:“可晴,你砍价那么厉害呀?” 骆可晴点点头:“我经常帮我妈妈摆菜摊。” 和人打交道多了,市井里的嘴皮就练了出来。 谢蕊怔住。 骆可晴抬头笑:“姐姐,你不用心疼我。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说完这话,像是想起什么,忽然说道:“刚才有个男生一直看你。” 谢蕊心里不是滋味:“嗯。” 骆可晴却拽住她袖子:“就是四中宣传片里的人。” 她观察着谢蕊的神情,问得有些小心。 她说的是唐泽? 谢蕊神情怔住,手里的袋子差点掉到地上。 “在哪里看到的?”她脸色苍白地回头看。 她怀疑唐泽跟踪她。 想到前世,谢蕊越发不安。 橙街属于地下广场,广场上面是四通八达的马路。 谢蕊心神不宁。 她弄不懂唐泽到底要干什么。 骆可晴看在眼里,一时后悔起自己的多嘴。 或许,她就不该和表姐说起这件事。 “小蕊姐,他好像已经走了,只是路过。也可能是我看错了。” 骆可晴改了口。 谢蕊回过神,听了这话,心里稍宽。 姐妹俩买完衣服鞋子,走出橙街时,唐泽和身后跟着的阿飞,从拐角走了出来。 阿飞是股票交易所的经纪人,之前从业五六年,也不过是不温不火的吃一口饭。 可自从无意间认识了这个古怪少年,买股必涨。 少年的一举一动,简直就是股市的风向标。 他在这方面,几乎有种近似天生的敏锐直觉。 借着少年每天一封的邮件,阿飞成功成为了交易所里传出名声的后起之秀。 几乎天天有顾客,专门过来问他,接下来的股票怎么选。 别人问他,眼力为什么忽然这么好了,他每次只能敷衍着扯开话题。 心里却也在嘟囔。 是啊,唐泽只是个还不到十八岁的少年。 他这些金融方面的了解,到底从何而来。 只是阿飞知道自己这个神秘的“合作伙伴”性格有多古怪,也不敢多问,生怕自己的摇钱树跑了。 谢蕊买了很多东西,有外套、裤子、鞋子、还有里面换的打底长袖。 就连内衣,也给骆可晴买了几套舒服的替换。 骆可晴和谢蕊拎着大包小包上楼梯,她悄悄侧过头看谢蕊,心里有细细的涨满心房的感动。 今天在街上逛了一天,小蕊姐给她买了许多东西,唯独给自己什么都没买。 到现在她哪里不知道,这是谢蕊有意带她出来买衣服。只是选了一种最不伤她自尊心的方式,找了生日礼物这样的借口。 骆可晴低着头想。 那个梦就这么忘了吧。 既然表姐不喜欢唐泽,她就不该再多说什么。 有许多事情,知道了反而不如不知道。 就让小蕊姐永远现在这样平静开心的生活吧。 姐妹俩背影远去。 拐角后唐泽和阿飞走出了阴影。 阿飞疑惑地看看谢蕊姐妹俩背影,揣摩着唐泽的心情。 这个主可是出名的爱财。每次得到分红第一件事,就是让他兑成黄金带回家。 今天却… 想着刚才看到的姐妹俩里,漂亮的那一个。 啧,阿飞感叹。 再天才的男人也难过美人关,这是喜欢上人家女孩子了? * 逛街回去的那天傍晚。 顾香疑惑地把谢蕊喊到客厅:“这都是你买的?” 客厅门口到沙发,地上满满的都是衣服。这些衣服几乎都够人每天一套不重样的穿几个月了。 顾忌着房间里还有骆可晴,顾香嗓音压得低低的,眼角却一跳一跳,感觉血压都升高了。 谢蕊愣了愣,点头:“对啊,是我——” 看清客厅里的景象,谢蕊杏儿眼睁着,话卡在了喉咙口。 “不是我!”她摇头,脸上尽是惊诧。 客厅里这些不是她买的东西。 这些都是衣服? 少女走到沙发旁边,盯着堆积在地上的购物袋,杏儿眼眨了眨。 怎么回事? 顾香见女儿这幅反应,认识到事情恐怕和自己想的不一样。 这些衣服不是女儿买的,那是哪来的? “喲,还都是牌子呢。”件数那么多。 顾香额上冒汗,抬头看女儿。 就算顾香夫妻俩工作还算稳定,家里有一些积蓄。可也不是电视里演的豪门。 他们只算小康家庭。 每个月给女儿足够零花钱买买衣服零食什么的,担负的起,但像客厅里堆的这些衣服,这么多,还个个都是牌子,就是把他们夫妻一个月的工资加在一起,恐怕也买不起。 母女俩面面相觑,这些衣服到底哪里来的。 顾香心里咯噔一下:“该不会是什么新型诈骗吧。我刚才买菜回来,就瞅见一个男的站在门口,还让我签收,说这些都是你的东西。” 谢蕊静静听着,视线聚焦到顾香手里抖开的衣服上时,猛地僵住。 这些衣服… 这些都是她和可晴买衣服时,眼神停留过,觉得款式好看,自己却没有买的。 联想到下午可晴说,曾经见到唐泽。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白着脸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妈妈,你别管这个事了。这些东西都别碰。” * 周日约好的溜冰,最终还是没去成。 林加慧家里有事,约会取消了。 赵治析看到短信,有些好笑。 那个林加慧不来了,不是正好么。他有机会和小青梅独处。 他一大早去敲门。 顾香开门看见他,脸上一喜:“是小赵啊,我喊小蕊起床。小蕊!” 她回头冲着房间喊了两声,扭头道,“你先坐。这丫头肯定在睡懒觉,等我喊他。” 赵谢两家来往的多,顾香年轻时候忙,常常加班到晚上九点。 那时候幼儿园和小学又离得近,常常是赵治析自告奋勇拉着小谢蕊一起回家。 两人一前一后走路的样子,奶娃娃似的,粉雕玉琢。 像极了小企鹅晃悠悠排队,惹了老小区不少人笑。 一来二去,顾香几乎把赵治析当成自家晚辈看待。 只是后来谢蕊长大了,知道男女有别,反而和赵治析的关系疏远了一些。 骆可晴听到动静,从房间里出来:“香姨,小蕊姐出去了。” 顾香这才发现客厅里的衣服已经不见了。 她回头道:“你和小蕊是约好了吗?” 听到谢蕊已经出去了,却没有告诉自己。 赵治析站起来,脸上难掩失落:“没有,就是来看看。她不在,那我改天再来。” 他走了两步,又开口道:“顾姨,我来的事情,就别告诉她了。” 少年人情窦初开,自尊强烈。 喜欢的女孩子避着自己不见,伤到了心,只能故作冷淡不在意。 * 谢蕊从橙街的一家店出来时,捏紧了小拳头。 果然是唐泽搞的鬼! 她就知道,这种一言不合买下所有衣服送过来的无聊事情,肯定是那个人干的。 可是有一点,谢蕊想不通。 前世唐泽动不动给她买买买,他名下资产多,不缺这点钱。 现在的唐泽,没有家人,一个人住的艰苦朴素,他是哪来的钱? 不是霸总的唐泽,哪来的底气一掷千金呢? 想不通的事情,就要追上门去问!谢蕊记着从林加慧那里学到的东西。 她走到马路边,和等着她的出租车司机道:“师傅,麻烦您载我去一趟银亭路。” 老胡同还和她上次看到的一样幽静。 谢蕊本来是带着满心火气下车的,可站在唐泽家院门前时,闻着空气里飘来的花香,竟然奇迹地平静了心情。 司机问她:“小姑娘,是在这里下车吗?” 他得到回复,便帮谢蕊把塞满车厢和后备箱的购物袋,一只一只地搬出来。 “买这么多啊,是做批发生意吗,还是自己穿?”司机乐呵呵问。 谢蕊也弯腰收拾袋子:“买错了。”她声音低低的。 所以她是来退东西的。 等出租车开走了,谢蕊低下头深呼吸。 “呼…要冷静,要镇定。” 她一想到等会儿要见唐泽,脑子已经开始充血沸腾,思路不太清楚了。 说不清是恼怒多一些,还是抗拒多一些。 对唐泽的观感,越来越复杂。 似乎唯一一件好事,就是现在的她,不像前世那么害怕唐泽。 如果要找原因,那应该是因为上辈子的唐泽,家大业大,一出现在她面前,就是豪门大佬的霸总形象。 她骨子里是个安分守己又胆小怕事的小市民,一看唐泽那架势,心里能不怕吗。 现在不一样了。 面对还不是大佬的唐泽,谢蕊有了正面了断的勇气。 清了清嗓子,她开始按门铃。 唐泽你出来,别在里面不吭声,我知道你在家! 在心里唱完歌壮胆,谢蕊觉得自己气势可足了。 许久许久,院子里终于有动静。 “什么事。” 门拉开,少年湿着头发,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他像是刚洗过头发,刘海湿漉漉的。 水珠顺着他黑发往下滴,少年眉骨深邃,黑眸亮的惊人。 他盯着谢蕊,等她回答。 “我…” 谢蕊就像涨涨的气球,被戳破一个洞,慢慢漏气。 然后气场就不知不觉被少年碾压。 她呆了两秒,索性往旁边一站,露出身后放在地上的这些购物袋。 唐泽顺着她的动作,视线拂过地面,眸子不动声色地暗了暗。 她不喜欢? 谢蕊垂下眼,再抬头时,一张桃花似的精致脸蛋,又爬上了恼怒。 “我知道,这些都是你买的。你先别否认,我去市中心那些店里调过监控,就是你买的。” 她加重了语调,找到了点气势:“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昨天遇到我是偶然还是故意跟踪。反正这些东西你自己收着吧,我不会要你的。” 她竖起三根细嫩手指:“事不过三!我已经警告过你好多次了,竞赛那天是第一次,转班是第二次。这是第三次了。可别再给我逮到第四次了,兔子急了也会咬人呢。你知不知道缠着女孩子是一件很讨人厌的事情呀,小心我…” 想放点狠话,可是实在不知道怎么说,卡壳半晌,少女凶巴巴攥紧了小拳头晃了晃。 “你再这样,我对你不客气了。以后少看电视小说,别学那些霸道总裁,你要知道,骚扰女孩子是不对的。哪怕是买了东西不顾人的心意送上门,那也是一种骚扰。我告诉你,惹急了我你你你…断子绝孙都是轻的。哼。” 红着脸,谢蕊磨着小白牙放出了最狠的话。 男人应该都怕这个。这是林加慧告诉她的。 做人不能怂。 这话说完,谢蕊脸都红透了,可她却强撑着,让自己不要露怯。 林加慧曾经说她的气质,看起来就是一幅好欺负的样子。 如果板起脸,那还勉强有几分威慑。 所以她把小脸绷得紧紧的,只用一双杏儿眼努力瞪少年。 唐泽黑眸闪了闪,似乎有些错愕。 少女一口气说了那么多,气势如虹,漂亮的嘴说着最凶的话,却有着最俏丽的模样。 他脸上一贯的冷凝之色,裂开些许。 谢蕊观察着唐泽的反应,见他黑眸震动,越发觉得自己今天这趟来对了。 可不是嘛。 正面杠,才有效果。 她估摸着效果差不多了,可以走了:“我脾气好,才给你把东西送过来。你要是遇上坏女人,你就哭吧,把你骗得倾家荡产都是轻的!” 她说完了,满足了,正要转身,少年却将她一下拉进院子。 吱呀。 风合上了院门。 清瘦的少年,有双格外深沉的眼睛。 十一月的清晨,院子里开出的紫色风铃花,随着晨风摆了摆身子。 院子里有浓郁的花香。 谢蕊怔愣着,视线跌入少年的深邃黑眸。 身后是冷硬的墙,少年胸膛也硬邦邦。 他薄唇弯了弯,低下头看她,耐心问:“怎么个断子绝孙?还有倾家荡产,嗯?” 作者有话要说:  小唐霸总的日记:断子绝孙不可,倾家荡产可。为你。 —— 我下本开这个:《小乖乖》,也是小甜饼,戳专栏可以收藏哒~ 戚玫玫捡垃圾时,在一个雨天,捡回了被赶出家门的阴郁少年楚言齐。 少年虽然很清秀,很好看,可是他真的好瘦啊。整个一副被继母虐待了,无处可去的可怜样。 楚言齐暴躁孤僻,内向到自闭,性格又古怪至极。 戚玫玫心疼他,可劲儿的哄他。给他吃给他穿,去哪儿都带着他,就差把他别裤腰带上。 好朋友都让她把少年扔了,让他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他看你眼神不对,像狼,小心他咬人。” “你又不是他妈,捡这烫手山芋干啥?自己还是个孩子呢,还养他?” 戚玫玫舍不得。 她抱住冷着脸,表情阴郁的少年,柔声哄他。 “小乖乖你别怕,我养你一辈子啊。” 楚言齐垂着眼,无声又用力的箍住她抱紧。 ——好啊。一辈子啊。 把少年从瘦巴巴养到人高马大,看着他长开后眉宇一片精致,惹来无数女生疯狂倒追。 戚玫玫很欣慰。老母亲熬出头,要替儿子娶媳妇了。 哪知道她的小乖乖谁都不要,只要她? 戚玫玫:言齐不可以。 少年沉默看她。 戚玫玫:好吧,小乖乖,只能亲一下。 一句话总结: 捡了个小乖乖,养成变男友的小甜文。 ps:男主是腹黑病弱美少年这款。其实一点也不乖!! ☆、第 15 章 这个时候的天气, 已经不是春夏时那么温暖了。早上有些寒意。 谢蕊被抵在院墙之下,头顶就是葱茏的爬山虎。院子里有一颗特别大的香樟树, 上次来的时候天色黑着,没有仔细看。 这会儿被唐泽拉近了院子里,没地方躲,谢蕊才得以看清这个院子的真正景象。 它很漂亮。 花草茂盛, 满院子的清香。绿化这一块可以打满分, 站在院子里非常有意境。 可这些美丽景色并不能抵消她此刻的恐惧和慌张。 唐泽像变了一个人,不,应该说, 现在的他才像谢蕊上辈子记忆里的那个人。 深沉、执拗, 带着一股让人无法闪躲的进攻气息。 他把她圈在了臂弯之下。 少年的气息和淡漠的外表截然不同,吐出来的呼吸是灼热的。 他身上有清爽冰凉的味道, 像是某种带着薄荷气味的沐浴露,或者是洗发水。 重生以来, 这是谢蕊第一次和唐泽挨得这么近。 呼吸交错,她被那双黑眸看得汗毛竖了起来。 谢蕊后背靠着墙,脑袋空白了一瞬, 回过神推他:“你走开。” 少女精致的脸蛋气得通红, 樱桃似的唇瓣一张开就是气狠了的话:“你怎么这样呀!” 她都说了离她远一点,唐泽怎么就听不懂呢。 少女很生气,脸儿绯红就罢了,就连杏儿眼也水汪汪的蔓上了雾气。 她一着急,眼睛就会有水汽, 像是要被气哭。 唐泽怔了一瞬。 于是便顺着女孩儿并不算大的力道,向后退了一步。 香樟树下,少年冷峻的面容隐现几分无奈,嗓音暗哑。 “你、别哭。” 他不太习惯地哄她,眉头微皱。 可是谢蕊根本不领他的情。 她气恼的厉害,青葱似的手指颤着:“谁哭了!我才没有哭!” 可是刚一说完,脸上就一凉。 谢蕊下意识顺着眼角摸了一下,摸到了眼泪。 她气哼哼的扭过身,几乎想跺脚暴走。 烦人烦人! 唐泽比赵治析还烦人。就算是还没长大的唐泽,骨子里的执拗还和以前一样。 还有,好丢人。 她不是哭,而是因为过于生气,才生出的生理反应。 懊恼又暴躁,谢蕊像只努力聚集火焰的小喷火龙。 她站在院子门口,胸口一起一伏,小拳头更是自暴自弃的捏的很紧。 她都这样明明白白说了,唐泽怎么还是这样。 他们两个人怎么样才能井水不犯河水? 现在唐泽只是看到她逛街就给她买东西,转到她班上来,以后呢? 人只会越来越过分,得寸进尺。 谢蕊不想这辈子重蹈覆辙,还和前世一样。 她有些绝望。 看着少女气呼呼的背影。 她侧脸腮帮子气得鼓了起来,秋日里阳光下脖子露出的肌肤,洁白光滑。 她像只会动的洋娃娃。 唐泽唇角弯了弯,似乎是想笑。 他一贯没什么波动的黑眸都因为少女鲜活的反应,跟着温柔了几分。 嗯,他真是有病。 就算她这么讨厌自己,气急败坏的推他,甚至要打他,他心里某个地方也在克制不住的高兴。 内心在隐隐叫嚣着喜欢,他沉默望着少女纤细背影。 谢蕊站了一会儿,转过身,认真地说道。 “你知不知道,人和人的相处不止要看缘分,还要看彼此喜不喜欢。” “唐泽,如果你是想和我做朋友,那我很欢迎有你这样一个聪明又厉害的朋友。可友谊一定要建立在相互尊重的基础上。倘若你只是一意孤行的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一些事情。那你这辈子都很难交到真心的朋友。” 少女声音有些鼻音,但她极力平静,说每一个字时,咬字都很清楚。 说完这些,谢蕊去拉院子门:“我就说这些,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希望你可以改变和人交流的方式。” 女孩走远了,院子空了。 香樟树孤零零陪着他。 院子里的少年,眸光先是黯淡下去,可随着谢蕊背影消失,那双眸子里的光却越来越亮。 朋友么。 院子的门被风吹得重新阖上。 谢蕊来时,他还湿着的头发,被凉风吹得半干了。 唐泽苍白的脸颊,浮现出一种不正常的潮红,他捂着刺痛的胃,身形有点踉跄。 但很快,他又重新站稳。 凉水冲头麻木了他脑中的疼痛,可随之而来,这幅身体的肠胃却越来越差。 但,胃痛总比头痛要好。 那是他自己的选择。 * 金凌赶到院子里时,看到门外堆着的东西,愣了一下。 这里有人来过? 他出国的这半年,发生什么了? 唐泽的性格,说一句古怪并不为过,金凌身为他的私人医生,比任何人都了解这幅三好学生的壳子下,是什么样子的人。 自从唐泽的姐姐失踪以后,这个院子就再也没有接待过别人。 “又不锁门。”他看了看门外,实在没人经过。 他帮唐泽把外面的衣服袋子,全部搬到了院子里。 进客厅前,顺手锁上了院子的大门。 “上次发你邮箱的心理测试,为什么不做了给我传过来?” 金凌一边打开箱子,往外拿药,一边问唐泽。 少年手里捧着本书在看,半晌,冷冷道:“你当我几岁?三岁?” 这种测试,如果他想,完全可以做个满分出来。 他知道自己不正常,当然也知道每一道题在正常人眼里的“标准答案”是什么样子。 就算内心不想选那些选项,他也能伪装。 而把自己的病态,毫无遮掩的显露给另一个人,被当做疯子一样治疗,他并不见得有多乐意。 所以这件事情,本来就没意思。 金凌耸了耸肩,明白少年是什么意思。 他拿出一堆检测仪器,开始检测对方的身体情况。 少年并不配合。 他合上手里的书,冷冷看他:“死不了,不用检查。” 唐泽面孔苍白,嘴唇血色极淡,可他的眸子却很黑很亮。 两种颜色形成对比,让他整个人的气质更加冰冷寡淡。 金凌和他对视了一会儿,抬手投降:“好好好,这次不检查了。反正你也没什么绝症,胃病什么的也是自己造出来的。我拿了你姐姐当年给的钱,我也只做分内事。” “你最近还头疼吗,有没有想起什么?”金凌试探地问。 唐泽冷冷看他:“我需要想起什么?” 金凌古怪道:“比如说,以前的什么事情,关于你姐姐……” 唐泽用冷冰冰的视线盯住他,眼神没有丝毫波动。 见问不出什么,金凌别开头住了嘴:“当我没问。” “这个药我放在这里,如果头疼记得吃,这药没什么副作用。” “有些事情…”他放下药瓶,站在客厅门口低声道,“她不希望你记住,是为了你好。你知道我一贯只接手那些需要干预心理症状的患者。我并不能强制的要求你做什么,只是拿人钱财受人之托,我只在我的职业基础之上做事情。” “我在国内已经有了据点,研究所那边也都弄得差不多了。下次我会带人来接你去现场做现场模拟的心理诊断。” 唐泽静静垂着眸,看不出来是否有在听这些话。 直到客厅里没了第二个人,他抬起头。 那两瓶特意被金凌送来的药,落到他掌中。 他看了片刻,松手。 修长的掌心像一只钢琴家的手,带着浓浓的优雅。 哐!哐! 两瓶药接连落入纸篓。 少年勾起薄唇冷笑。 为他好? 抱歉。忘记属于自己的记忆,并不比记住愉快多少。 比起被安排着遗忘,他更乐于痛苦的掌控。 又或许… 唐泽黑色睫毛遮住眸中情绪,瞥了一眼纸篓中的药瓶。 就是这些药,才让他头疼。 * 周三有实验课。 四中的实验课,也算一门单独的课,会在期末总成绩里占比。 实验报告发下来,老师讲了这节课要做什么实验,等明天早上交报告。 因为是小组实验,讲究分工合作,每个组只要交一份报告就可以。 等排队到了实验室,周诗诗高兴极了,她搬着凳子挨近谢蕊:“我最喜欢实验课了。” 说完这个,她偷偷从桌肚子里一样一样往外掏零食。 老师正在上面讲规则和操作流程,谢蕊看着同桌小仓鼠似的动作,抿唇忍住笑:“是喜欢在实验课吃东西吗?” 回到年少时光,谢蕊重新体会了一遍高中生的简单和纯粹。 那时候这里没有勾心斗角,没有钱和利益,大家眼睛里都有光。 一包零食就能成为一起排队去厕所的好朋友。 友谊被期盼着地久天长。 真好。 周诗诗嘿嘿笑。 她窸窸窣窣给谢蕊分鸡爪,悄声道:“等会儿鸡骨头吐面纸上,别给老师看到。” 周诗诗真怕谢蕊吃零食的动作不够迅速隐蔽,会被老师逮到。 谁让她这个漂亮同桌,平时一丝不苟记笔记写作业,好像生活里容不下任何污泥杂质。 她太乖啦。 班上很多男生背地里都对谢蕊有好感,只是不敢表达出来。 太美好的人,让人望而却步,不敢玷污。 谢蕊樱唇浅笑,眼里的光亮的要跳出来。 少女声音柔柔:“谢谢诗诗。” 道谢完,她扭头看了眼黑板,悄悄伸过自己的罩住了手和胳膊的校服袖子。 “诗诗,手。” 周诗诗闻言愣了一下,下意识伸出掌心。 少女靠过来的宽大校服袖子里,悄悄跑出来一个巨大的果冻。 它把周诗诗掌心都填满一大半了。 “咦?”周诗诗瞪大眼睛,既惊喜又惊讶。 哪来的这么大的果冻? 谢蕊杏儿眼湿湿润润,干净得不得了,尾音软软:“我也带了。” 她梨涡浅浅,又从袖子里传送出一包辣条,还有咪咪虾条。 这些随处可见的零食,在课上拿出来时,就显得好让人有食欲。 后桌的楚丽君早看见零食的动静了,她踢踢好友周诗诗的椅子,激动道:“我也要。” 谢蕊转过身,从右边袖子里又传出两包零食,精准地落到楚丽君和另外一个小组成员的桌子上。 楚丽君眼疾手快把“赃物”揣到桌子底下,眉开眼笑。 一个小组里的四个人都有种心照不宣的高兴。 零食促进了气氛,等实验开始时,谢蕊这两桌的气氛最好。 大家分工合作,时不时低头吃一口零食,再趁着老师转身的时候,使劲嚼。 没一会儿他们桌边围过来许多男生,他们眼睛毒辣,知道了有零食,就嬉皮笑脸过来讨食。 “见者有份见者有份。” “我们也饿了,还有吗?” 周诗诗看谢蕊,谢蕊点了点头。 这些同学在她眼里还都是孩子,一起吃零食什么的,大家都真可爱。 周诗诗分了一部分零食出去,哄男生走:“就这些,走开走开,你们在这里目标太大了。” 谢蕊这组俨然成了实验室里最热闹的角落。 因为实验小组是按照教室里的座位排,唐泽不和谢蕊一组。 和别的组完全不同的一点出来了,这组的实验,几乎从头到尾都是唐泽一个人做。 少年低着头,神情淡漠,气质很是生人勿近。 弄得小组里的其他成员都不太敢和他交流。 见唐泽动作特别快,他们索性慢慢就看着他做。 可是这样太无聊。 气氛仿佛被唐泽一个人的气场冷冻住,小组里有个男生坐不住了。看到谢蕊那边热闹,下意识凑过去。 一直埋头做实验的少年,停住了手里动作。 他薄唇抿紧,抬眸看他们。 黑眸里神色冷凝。 赵凯才绕到谢蕊身边,磨着周诗诗要了一把咪咪虾条。他还借着做实验的机会,问了谢蕊几句做实验的要领。却忽然感觉背后一凉。 回头时对上唐泽冷淡目光时,心里乍然有些慌。 咋的了? 谢蕊似有所觉,也跟着抬眸。 冷峻少年眸光深沉。 他面无表情看着他们。 他、忽然这么看她干什么呀? 受了惊吓,谢蕊嘴里没来得及咽下的果冻,咕咚顺着食道滑进了肚子。 作者有话要说:  被死亡凝视的赵凯同学:我好慌。 谢蕊:我也慌… ☆、第 16 章 谢蕊这组的实验报告, 由楚丽君负责填写操作流程和各项数据。 实验课结束,谢蕊这组刚好把整个实验完成。 班上还有一些组没完成任务, 正留在实验室捣鼓仪器。 唐泽那一组气氛怪异,他不走,别的组员也不敢走。 赵凯干瞪眼等了一会儿,问道:“还有什么问题吗?我们是不是能回教室了?” 他真心虚。 也不知道怎么搞的, 唐学神忽然那么重视他。他一离开座位四处蹿哒, 这位主就冷冷看他。 盯得他浑身僵硬,愣是连从新任班花谢蕊那里要来的薯片都不敢再吃了。 唐泽抿唇,没说话。 他黑眸泛着幽幽的光, 像一块格外漂亮的黑宝石, 冷冷的。 赵凯一激灵,手里捏着的薯片袋子发出声音, 愣是没敢再说什么。 谢蕊和小组里的同学,拿着报告开开心心的离开了实验室。 唐泽望着少女欢快离去的背影, 好半晌,抬眸看赵凯,冷声道:“你写。” 他推过手里的报告, 终于放手让组员加入实验。 赵凯愣了一下, 接过笔:“哦好。” 就是让他整理实验数据写报告嘛,早说啊,这本来就是小组成员应该干的。 唐泽刚才什么都不说,才吓人呢。 循着少女的背影,远远的跟在身后朝教室走, 唐泽面色平静,眼底神色却幽深晦暗。 她对谁都可以宽容可爱,唯独对他,永远防备永远憎恨。 为什么? 是他的样子,她不喜欢? 少年第一次思考起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怎么做,才能让前面那个少女,对他投来温柔的视线。 ——不再是那种隐藏很深的恐惧和慌乱,而是温柔的、喜欢的,目光。 那天院子里的,香樟树下少女的话,依然回荡在耳边。 她说如果只是做朋友,倘若他改变方式,她愿意接受。 她快哭出来的样子,叫他忘不掉。 杏儿眼红红的,睫毛被眼泪打湿。光洁脖颈像天鹅弯折出的脆弱弧度,优美精致。 他第一次这么惦记一个人的话。 朋友么。 唐泽缓缓垂眸,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他已经是这个样子的人了,不阳光,不热情,甚至绝望又阴暗。 因为在黑暗中孤独的久了,甚至不知道发自内心的友好,该怎么去表达。 他不能把真正的自己,原原本本展露给她看。 但。 他或许,可以学着去改变,去伪装。 伪装成她不讨厌,愿意接受的样子。 * 第二天早操结束后,实验课的课代表开始收报告。 “大家把昨天的报告交给我,以小组为单位,一组交一本就行了。易老师要批改的。” 报告一直收在楚丽君那里,大家都开始交。她却惨白着脸,戳了戳前面的周诗诗。 “诗诗…” 课桌上,摊开的实验报告被水浸湿了,用水笔写了数据的那两页,糊成了一团,完全看不出原来的内容是什么。 周诗诗叫了出来:“我去!怎么回事?!报告怎么成这样了?” 她抖了抖报告上的水,最前面两张纸已经完全粘在了一起。 勉强分开前两页,也只能看到糊掉的黑色墨渍。 楚丽君慌乱无措,自责道:“对不起,我没保管好报告…” 谢蕊扭过头,看见楚丽君脸涨得通红,哭了出来:“我放在课桌里的,没想到可乐洒了…” 课代表已经在统计每个小组的交作业情况:“还有一组没有交给我。快点啊,易老师说过时不算成绩的。” 实验课的易老师上课宽容,但是对实验报告的要求却是很高的。 “你们玩可以,背着我在实验室里吃东西,只要不被我当面逮到,下课了把垃圾带走,也没问题。但你们要拿出证明自己上课有所收获的实验报告给我。我告诉你们啊,别想着糊弄老师,随便造几个数据。老师都是从你们这个年纪过来的,你们玩过的那些手段,在我这里都不够瞧。数据我会抽查验证的,哪个小组要是造假,那…呵呵,不好意思了,枪打出头鸟,杀鸡要儆猴。” 这段话简直成了易老师的经典名言。 四中教育质量好,对学生的管控也比较严格。实验报告毁在了自己手里,连累的是整个小组。 谁也不想当易老师口中的那只被“杀”的出头鸟。 楚丽君站起来,红着眼睛道:“我去找老师说清楚。” 不能影响了大家的成绩。 谢蕊拉住她的手:“先等一等。” 她拿过实验报告,努力辨认上面的字迹,可惜数据全部糊掉看不清了。 周诗诗在一旁垂头丧气,小组里另一个女生也在一旁皱着眉叹气:“没用的,已经看不清了。” 谢蕊站了起来:“你们等我一会。” 她要去实验室。 现在是大课间,赶过去如果速度快的话,还来得及再做一次实验。 然而她刚站起来,面前便走过来一个人。 唐泽看了她一眼,移开目光,淡声道:“怎么回事?” 谢蕊抿了抿唇,没说话。 周诗诗回答道:“我们的报告没法用了,你看,成了这样子。” 摊开在桌上的实验报告,皱皱巴巴卷着,水渍还没干。 教室里的人都注意到这一幕,有人惊讶,有人怜悯,楚丽君内疚地趴在桌上呜呜哭了。 见有女生哭了,唐泽并没什么反应,他甚至隐隐皱了皱眉,有些不耐。 可是目光落到谢蕊身上时,他平静地开口:“需要我帮忙么?” 他目光凝视着少女,不错过她脸上每一个转瞬而逝的表情。 青春期的姑娘,娇柔的像朵刚要绽开的花。 樱唇柔软粉红,脸颊光洁白皙,巴掌大的脸盛着精致,杏儿眼似装了两汪春水。 好看的花儿挂在枝头,还没绽开便能叫人想伸手摘下。 想攀折,想吃掉。 水灵灵的,鲜嫩可口。 唐泽的视线叫谢蕊脸红了,她嗔怒瞪他一眼。 他干嘛这样使劲盯她。 少女半转过脸,脸儿有些绯红,樱唇动了动:“你有办法?” 唐泽深深看着她,淡声开口:“给我一本空的报告。” “有、有,我这里有。”周诗诗抢着开口,逮着救星连忙送出自己的实验报告。 唐泽却没有接,他眼帘垂下,神情格外冷淡。 仿佛刚才说要空报告的那个人不是他。 周诗诗的手悬在半空,半晌没有等到唐泽去接。 她尴尬地回头看看谢蕊,不明白唐泽这是什么意思。 不是说要实验报告吗?她这本就是啊,可空了,就写了名字,别的啥也没写。 接收到周诗诗疑惑的目光,谢蕊转过身,和少年黑眸相对。 他的余光几乎从来不曾从她身上移开。 谢蕊猛然意识到,他是在等自己拿报告。 她有些慌,不想看周围人看出来他们两人之间的气氛:“你要空报告做什么呢?” 见少女黑色眼睫蝶翼般震颤,唐泽收回目光,这才接过周诗诗递来的报告。 “五分钟。”少年低声道。 他坐下来,抽了一支谢蕊桌上的笔。 谢蕊隐隐猜到他要干什么,她多看了他一眼。 是她想的那样吗? 唐泽写字有他的特点,速度快,笔画有些相连。 但每一个字都很有力、好看。 实验报告的前两页很快被填满,周诗诗看着捂住了嘴。 “这些数据,唐泽都记得的吗?” 好惊人,昨天的实验那么繁琐,两节课大家不知道做了多少遍,才完整记录了结果。 唐泽不需要实验仪器去测量,直接默出了流程。 这些数据是真的,还是编造的? 谢蕊顿了片刻,轻声问:“这是你们小组的数据吗?” 易老师并不允许抄袭,如果两个小组数据一样,两组都会变成零分。 周诗诗兴奋的神情僵住。 对哦,她差点忘了这一层。 楚丽君和另外一个女生的表情也重新变回沮丧。 唐泽抬眸,盖上手里的笔。 “不一样。” 这份实验,他做了五六七八…次,每一份数据都不一样,却都准确。 不记得重复了多少次。 做这么多次,不是因为不会或者不熟练,而是因为烦躁。 看到谢蕊成为人群中心,对所有人温柔带笑,甚至…… 她身边越热闹喧嚣,他的心越烦躁。 手里要做一点什么,才能压下那种不受控制的情绪。 他很清楚。 她已经够讨厌自己的了,而他分明又不是她的谁。 就算他生气恼怒,也没有立场。 他们甚至不算朋友。 他唯一从这个女孩儿那里得到的,只有一个她公交车上不要的水杯。 暑假补课多做的一本笔记。 还有一句“Snake”的评价。 又或者是…发烧那天客厅里那杯苦涩的水。 他从她那里得到的一切,短短几秒就能全部回忆完。 然后他翻来覆去的惦想,心里愈发苦涩。 唐泽站起身时,两页报告已经全部写完了。 他睫毛黑而长,看着谢蕊,声线清朗:“数据是对的,我昨天多做了一份。” 这句话是特意说给谢蕊听,安抚她的。 他把仅有的正常的温和,拿了出来给少女。 尝试伪装成她可以接受的样子。 谢蕊心算能力不错,认真看了几眼报告上的数据,已经知道这份报告是准确的。 唐泽帮了她…们。 谢蕊悄悄抬眼,心里滋味难言:“谢谢。” 她重生以来,第一次真心实意和这个少年道谢。 少女小鹿似的眼,葡萄一样澄澈。唇红齿白,一股子水里养出来的小仙女气质。 她不带防备恐惧的样子,软化了少年的心。 唐泽弯了弯唇,黑色碎发遮住垂下的黑眸:“不客气。” 看,他是可以伪装扮演的。 只要她喜欢。 什么样子都可以。 作者有话要说:  第X+3天。 小唐霸总日记:可以温柔。对你。 ☆、第 17 章 实验报告顺利交了上去, 这以后,周诗诗和楚丽君就成了唐泽的一号迷妹。 “谢蕊, 你知道一个男人最帅的时刻,是什么样子的吗?” 楚丽君接口道:“把实验报告一字不错的填满的时候!” 周诗诗用力点头:“没错!” 不管九班的人是怎么说唐泽古怪的,她不管了,从现在开始, 她坚定捍卫唐泽校草的地位! 管他脾气是好还是不好。 颜值逆天的大学霸, 就是平时冷一点又怎么了,那叫个性! 泯然众人的好脾气,见谁都笑呵呵, 那不就显得油腻了。 相比周诗诗她们的反应, 谢蕊心里则要复杂得多。 她欠了唐泽一次。 这让她再像以前那样排斥他,显得不太容易和自然了。 然后她渐渐发现这个年纪的唐泽, 除了话格外的少一点,比起别的男生, 其实并不可怕太多。 他一样需要吃饭睡觉上课去厕所,就连做题也会像他们一样演算打草稿。 他下楼梯时比一般人走得慢,背影会有一点的落寞。 他还是话不多, 可却无形中改变了一些, 具体是哪里变了,谢蕊又说不上来。 他并不“携恩图报”,说了那一句“不客气”后就不再有下文。 偶尔早上,教室里只有他和谢蕊两人到的早时。少年自然又平静地说“早”,黑眸清亮。 第一次谢蕊还有些意外, 她整个人被点住穴似的僵了片刻:“…早。” “嗯。”唐泽轻轻扯了扯唇角,低头看书了。 谢蕊怔住好半晌,借着回头整理书包的动作,偷偷抬眼看少年。 从那天她从那个院子离开之后,唐泽真的和她上辈子认识的那个男人不一样了,他不再用那种深沉眸光看她。 他们之间的距离,仿佛一夜之间退回了它原本的位置。 泾渭分明,并不逾越男生和女生的界限。 他甚至看她的眼神,也和看别人一样,毫无波动。 所以,是因为她那天说的那些话,起了作用吗? 少女缓缓呼出一口气,接完热水回到座位时,由衷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 不管怎么样,这是好事。 平静又简单的校园生活。 这样…再好不过了。 谢蕊端着手里杯子,忘了它刚接好还很烫,她轻轻抿了一口水。 “呀…”水超烫。 她被烫的连连吐舌头,小手扇风,粉嫩舌尖露着。 少女小小一只,像天冷时雪地里跑出的小雪貂因为落到陷阱,而可爱的吱吱乱叫。 唐泽抬眸。 本该看着书本的那双黑眸,在少女背后浮现极浅的宠溺笑意。 原来她这么好骗。 他装一装就能让她不再不安。 那么,假如他装的再久一点,是不是可以得到更多的,更多的情感。 比如亲近,比如喜欢,比如… 全心全意看着一个人的爱。 少年若有所思,猛然间触电的移开眸光。 爱是什么。 他有限的生命里,几乎从来没有拥有过这种东西,自然也不该奢望从一个…讨厌自己本来面目的人身上得到。 爱… 少年手中纸张捏成褶皱模样。 他心乱如麻。 灵魂里的某个怪兽,贪婪的有了更多更难填饱的胃口。 * 天气彻底转凉了,可能是因为不能再吃雪糕了,赵治析不再像之前那样过来找谢蕊“敲诈”。 但他只是安份了没几天,甚至没超过一个礼拜,又来找谢蕊“勒索”小卖部热腾腾的烤肠和关东煮。 “说好我帮你说服顾姨让你转学,你包我一个学期的零食。一天不能多,一天不能少。天热吃冷饮,天冷就吃别的呗。” 赵治析真的是一点也不客气,充分把“你我不分”这四个字做到了极限。 他叉起一根海带叶,送到谢蕊嘴边:“来一根?” 谢蕊扭头:“我不要。” 借花献佛,借的还是她的花。 每天都被赵治析带到小卖部剥削一顿,谢蕊越发心疼自己瘪掉的钱包。 她还没意识到,钢铁竹马就在她找唐泽的那天早上,生了她整整一个礼拜的闷气。只是她太木讷,还没来得及反应,赵治析就自己调整好了情绪。 “还有一个月就放寒假了,过了寒假,咱们就两清。下学期我可不再请你吃东西了。” 谢蕊一板一眼地算账。 从现在开始,她准备存钱了。 上辈子她花钱大手大脚,从来没有储蓄的习惯。假如她重生的再早个八年十年,她一定拼尽全力买房! 但是现在嘛…重生太晚了,房价已经变成恨天高。 谢蕊眨着杏儿眼,想存一笔自己的创业启动资金。 “三百、两百六、九十八…”她一边走路,一边算自己藏起来的零钱。 少女掰着指头算自己有多少钱的样子,有种娇俏的可爱。 赵治析没忍住,想伸手摸摸小青梅的脑袋。 谢蕊却条件反射的一躲:“你别碰。” 一会她脑袋上的头发又要被揉乱了。 她杏儿眼水莹莹的,毫无任何威慑力,赵治析却在这样的眸光中,有些不自然。“咳。那么紧张干什么,我又不是别人。” 小青梅不像小时候那么依赖他了,她开始有性别意识,对他有些生疏。 赵治析心里失落。 谢蕊却没有想那么多。她只是纯粹把赵治析当成了弟弟,所以弟弟怎么可以冒犯姐姐的威严摸她头。 嗯,还是那种每天缠着姐姐要吃东西的那种大胃王弟弟。 至于为什么没有当成哥哥,是因为赵治析性格太跳脱,不像哥哥的样子。 没有摸到青梅的脑袋,赵治析有些可惜。 “周末去吃烧烤,去不去?” 再过几个月,他的高中生涯就要结束了。 有些话,再不说,他怕来不及。 终归还是要说清楚的。 也许前段时间是他太敏感了,以为唐泽转到谢蕊的班上是别有用心。 但是这些天,他每天借着玩伴的身份,约谢蕊去小卖部“敲诈”零食,却没有再见唐泽露出半点不对的神色。 或许,是他疑神疑鬼,草木皆兵了。 他开始怀疑自己的感觉。 因为快要毕业,谢蕊又迟迟不开窍,从来没有把他当做一个可以考虑的异性对象,他有了危机感,开始患得患失。 赵治析难得正经起来。 仔细看,他小麦色的脸,甚至有些发红。 用周末的机会,说出来。 把那些话都说出来。 他心潮起伏,眼神一时不敢往少女身上落,耳根更是红透了。 可惜他不是那种白皙的肤色,就是脸红了,也显不出来。 谢蕊心思又不在他身上,她正享受着难得的平静生活,哪里有心情去注意傻竹马在想什么。 “我不去。我周末有事的。”她一口回绝,捂紧了钱包。 别想了。 说好她要开始存钱了。 赵治析的零花钱都用来买篮球鞋和充游戏了,他们出去吃烧烤,那肯定又得她出血。 她又不傻。 谢蕊欢快的跑远了,留下一个愣住的赵治析。 三班窗口,遥望这一幕的唐泽,俊脸冷凝,指骨泛出青白。 他强迫自己低头去看别的。 可心里却都是少女和另一个人,肩并肩环绕操场的画面。 生日那一晚,他想要的。 也不过是那一幕,那个瞬间。 然而他想要的,在旁人那里轻而易举。 于他却难如登天。 少年周身气压低落下去,黑眸复杂,内心翻涌。 得不到就成执念。 心里悸动,酸痛。 * 体育课测长跑。 女生一片哀嚎:“啊!不是吧,真的要跑八百米啊。” “不行诶,我今天刚好生理期不方便跑。” “八百米!要了我老命了!” “我肯定不及格的,呜呜,一会你们拉拉我。” 女生是八百米,男生一千米。 谢蕊刚好是这几天不太方便跑步的人之一。 几个女生相伴着,凑到体育老师那里去请假,看着他在点名册上做了记号。 林加慧拉着谢蕊的手,轻声道:“那我们下个礼拜一起补跑。谢蕊,你体育好吗?” 谢蕊摇头又点头。 林加慧:“?” 谢蕊解释:“长跑不好,但是爆发力好。我五十米跑得还可以。我记得高一测的那一次是八秒多。长跑的话…”她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我是当时我们班最后一名…” 也不知道为什么,一长跑,她就岔气。然后就没办法跑得快。 林加慧没忍住,捏了捏她软乎乎的脸颊:“没事,我陪你。到时候我拉着你。” 谢蕊眼儿亮晶晶的点头:“嗯!” 男生女生分开测跑步。 体育老师先测的女生,男生就在一边看着。 所有女生都跑到终点时,大部分女生都还没缓过来,一个个脸颊通红,张着嘴喘气。 更有两个女生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谢蕊扶着周诗诗,给她拿了一瓶水:“你不要坐下来,先站一会。” 少女声音温柔,语调软软,周诗诗靠在她身上,呜呜蹭脑袋:“蕊蕊,我半条命都跑没了。” “好啦。我看到你跑得很快。诗诗真棒。”谢蕊安慰她,拍了拍她的背。 林加慧在一旁看着周诗诗赖在好友身上的样子,撇了撇唇,倒也没说什么。 女生这里“劫后余生”,男生这边则玩味多了。 “班花真温柔。” “班花?你说的是哪个班花?林加慧,还是谢蕊?” “当然是谢蕊啊。林加慧好看是好看,但那是高冷之花,还带刺的那种。你看她对你温柔过?” “那倒是,谢蕊更好,温柔啊。” “怎么,你想追?” “我就算了,不祸祸人家好姑娘了。而且高三的赵治析,听说和谢蕊是青梅竹马,人家从小一起长大的。我们不可能有机会,就别惦记了,看看就好。” “不过如果班花注意到我,主动表白,那我肯定也不会拒绝哈。” “你说我长跑跑个第一,到她面前,她是不是会对我有印象?” 男生凑着开玩笑。女生则排队去体育老师那里报刚才的名次。 体育老师掐秒表,只记录了每个名次的时间,要一个一个的去核对记录成绩。 唐泽紧抿着唇,站在男生中间,眉眼安静。 他校服外套下清瘦的身形,比同龄男生少了几分强壮。 有些男生在提前绕手腕扭脚踝,做热身运动,他却只静静站着,黑眸深沉。 刚才男生说得那些话,他都听见了。 一千米。 他垂下眸子。 心中某个天平倾斜摇摆。 可只是一瞬。当他抬眸看到谢蕊欢快的神色,弯着的杏儿眼时,内心不再有任何挣扎。 他会跑的。 * 男生开跑时,女生大多都缓过来了。 有站到草坪上看的。 也在上体育课的九班人,走了过来:“唐泽怎么也跑了?” 众人不解:“这节课是体测啊,要记成绩的。” 九班的女生解释:“不是,我是说,唐泽以前在我们班,整个高一他都没有参加过跑步。我们班每次热身绕操场慢跑,他都不参加的。” 再加上唐泽又瘦,大家猜测他是不是有什么病。 只是这种问题,当事人都没有说,他们也不好意思当面去问的。 没想到唐泽转到了三班,竟然开始跑步了。 九班的女生,既震惊又有些失落。 其实在唐泽转班以后,她们也私下讨论过,是不是因为那天过生日的原因,所以唐泽才转走? 当时大家对唐泽,确实是有一些不快和成见。 可是当唐泽真的转走后,班级里少了那个永远挂在第一名位置上的少年,九班仿佛一下子变得黯淡无光了。 别人提起唐泽,不再是“你们九班的唐泽”。 那个一入学就光芒万战的少年,忽然属于别的班级。 他们失去了那样一个优秀的同学,心里都有些空落落的。 听到九班的女生这么说,周诗诗愣了愣,说起唐泽的好。 “你之前不是说唐泽脾气怪吗?我看他挺好的。转到我们班上以后,我们班男生女生都喜欢他。哎哟我们老班,更是把他宝贝的不得了。自从他转过来,老师说我们平均分都变高了。” 一个是因为,年级最优秀的人就坐在教室里,你玩儿的时候,一转眼看到人家还在学习。 那肯定多多少少也会受点影响,然后跟着大佬的步伐认真做题。 二嘛,他们班有不少人会课余时间去问唐泽问题,请教功课,还别说,一来二去的,成绩真提高了不少。 主要是那种解题思路,唐泽给的方法只要记住了,再做到同一个类型的题时,就很容易解出来了。 周诗诗说得摇头晃脑:“估计这次月考,我们班唐泽的总分,不知道要甩年级第二多少分了。五十分?还是六十分?我们都在打赌呢!” 九班的女生,脸色难看了。 一口一个你们班唐泽…明明之前,唐泽整个高一都是他们班的。 谢蕊拉了拉周诗诗,朝她摇摇头,示意她别再说了。 周诗诗顿了顿,截住话头,忍了忍,又问道:“对了,唐泽在你们班待了整整一年了,为什么忽然转班啊?” 转班这种事情,说起来都有些罕见呢。 他们学校没有设什么尖子班平行班,所以基本上不存在转班的现象。 周诗诗好奇这个问题不是一天两天了。 谢蕊一怔,脸色有些发红,心里还有一点的心虚。 她都快忘了问唐泽,为什么要转到三班来。 大概或许应该、和她没关系吧? 九班女生简直快哭出来了,她委屈道:“我们哪知道啊!他九月十五号生日,我们那天就只不过是关心他,凑钱在晚自习给他买了个蛋糕,想给他过生日。结果他进了门,见了那个蛋糕,天啊,当时那个眼神,都吓死我们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们班有人在他身上抹了奶油,反正那节课晚自习他就没有回来。后来他就忽然转班了。” “我们也在猜,他是不是觉得我们多管闲事,给他过生日这个事儿不太好?” 九班女生低着头,心里无比失落。 大家都只是想关心一下唐泽,没想到他会就这样转班。 周诗诗这次不说话了:“呃…确实有点奇怪。” 听到是因为这个原因,那就是和自己没关系了。 谢蕊心里既松了一口气,又隐隐有些好奇。 她终于想起来,那天晚自习,在河边树下看到唐泽的场景了。 少年孤零零一个人站在树下,望见她经过时,眸子里甚至溢出过些许期待。 可她停也没停,甚至都没好奇问一句他为什么不去上课,然后就兔子似的跑了。 当时不觉得什么。 现在回想起来,却忽然觉得有些难以形容的愧疚。 谢蕊不知道自己这种情绪是从何而来。 她抿了抿唇,看向跑道上已经跑出去的少年背影。 原来那天…是他生日? 已经有人要跑到终点时,忽然有人喊了一句:“唐泽怎么了!” 谢蕊恰好离唐泽近,看清少年脸色时一怔。 他黑眸亮的惊人,脸色却苍白的没有丝毫血色,跑得摇摇晃晃。 见他快要倒下来,谢蕊本能地走过去:“你怎么了?” 少年牙关紧咬,薄唇颜色发白。他呼吸急促的不正常,看到谢蕊就在跑道边,从齿缝里挤出:“没事…” 女孩儿杏眼干净透亮,嘴唇动一动就是娇艳的气息。 她站在那里,文文静静的,像花开在枝头,没受过任何风吹雨打的惊吓。 唐泽心中忽然有几分后悔。 迟来的,和他自私本性不同的后悔。 他会吓到她,他不能… 可是眼前蓦地一黑。 少年直挺挺的栽倒在地,身体摔到橡胶跑道上,发出砰的一声响。 谢蕊离他最近,看他摔倒,吓得心跳骤停了一瞬:“唐泽?!” 作者有话要说:  第N+N天: 小唐霸总的日记:我想她能…爱我。 —— 是的,更新提前到了每天零点。 脑袋里的小甜饼梗,多到来不及写了,个个甜到想哭!专栏的预收你们看了吗,喜欢的快收藏起来叭。 今年我会存稿把那几本都写掉哒,然后再放新的~ ☆、第 18 章 操场上乱了起来, 大家吵吵嚷嚷。 “老师!老师!你来看唐泽!” 唐泽忽然倒下,不止三班的人着急担心, 就连九班的人也围了过来,看是怎么回事。 “唐泽他以前从来不跑步的,我今天就在想他怎么忽然跑了,他没事吧?” 之前和周诗诗说话的九班女生, 凑过来担心地问。 体育老师在掐唐泽的人中, 少年双眸紧闭,脸白如纸。 谢蕊再次意识到,唐泽真的很瘦, 他晕过去时格外令人怜惜担忧。 像漫画里画出来踩在人心上的病美男。 一片喧嚣中, 唐泽终于睁眼。 谢蕊站在人后,却不知怎的, 刚好和他转醒的目光对上。 少年的眸光很亮,越是苍白的脸, 越衬出他那双黑眸的幽静。 唐泽脸色实在太难看了,体育老师生怕出事,便让两个男生将他扶到医务室。 谢蕊和身边的同学让开路, 好让唐泽能早些过去。 经过谢蕊身旁时, 望见她略有些担忧的神情,少年眼帘垂下,遮住了眼底复杂的光。 他盼着她担心自己,生出关切。却又别扭地后悔让她看到这一幕。 他很弱,太弱。比起那些跑完八百米还能做好几个引体向上俯卧撑的男生, 他无疑不够亮眼。 他第一次生出后悔的情绪。 既后悔叫她看见这样的自己,又后悔是不是吓到她。 这一刻,少年心底有些迟疑。 他忽然不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了。 人群都散了时,谢蕊走到了刚才唐泽倒下的地方,忽然发现草地里的一张校园卡。 校园卡上的少年头像不苟言笑,薄唇抿成了直线,虽然模样精致好看,却冷冰冰的。 就连照片里的眼神,也冷凝着,没有半点笑意。 真是好别扭的人呀。 拍这张照片时,摄影师会不会被这个人的眸光冷到? 谢蕊捡起它。 脑袋里猛不丁闪过唐泽之前倒下的那一幕。 她刚意识到,这辈子的唐泽,身体似乎很不健康。 他不强壮,也不喜欢运动,平时吃饭也吃的很少。 她课间几乎从来没看过唐泽用班级里的饮水机。 他成绩那么好,平时性格又有些过分沉稳冷淡,就叫人忽视了他其实很瘦弱。 这个少年有着与这幅躯体截然不同的强大气场,连带着,本该被人看作是病美人的容貌,也变成了冷硬的冰山。 他好弱。可是又弱的叫人从来没有发现过。 谢蕊内心情绪复杂,脑海一时乱乱的没有重点。 一会儿是唐泽暑假一个人病在家里,却还强撑着,在黑漆漆的客厅里没有人管。 一会儿又是上次竞赛吃自助餐,唐泽盘子里拿了很少很少的食物,沉默到没吃几口。 …… 也许是因为对少年太过防备,谢蕊清楚地记得唐泽的许多事情。 他…真的像九班的女生说的那样,有什么病吗? 谢蕊有一瞬,觉得现在很不真实。 前世的唐泽多强大啊,他怎么会…怎么会那么脆弱呢。 像一株没有理的小草,没人照顾,也晒不到阳光,瘦弱得可怜。 十一月的阳光下,少女怔怔站着,好半晌没有动。 周诗诗走过来,看到唐泽手里的校园卡:“咦,这是唐泽掉的吗?快给他送过去吧,医务室开药得用校园卡扣钱呢。” 医务室里,陈校医拿下听诊器,皱眉看着单人床上坐着的少年。 “血糖低成这样,你家人知不知道?”她压着怒意问。 还有这孩子身体,怎么那么瘦。 都什么年代了,现在家家户户奔小康,就算家里不是大富大贵的,让孩子能吃饱饭总是不难的。 怎么这孩子瘦的青筋都凸起来了,几乎就剩一副骨架子。 更别提这孩子长得这么好看,俊秀干净。 陈校医四十多岁,也有个儿子,今年十五六岁。 爱屋及乌,她在学校里工作,看到和儿子年纪差不多大的孩子,心里的母爱总泛滥的收不住。 唐泽沉默,他脸色比起刚才稍微好看了一些,可还是显得苍白虚弱。 送他过来的两个男生,到了医务室,被唐泽赶走回去继续测跑步成绩了。 少年并不怎么配合校医的检查,闭紧了嘴巴,一问三不知。 陈校医看着他,有些无奈。 她在学校工作也有个十来年了,平时处理最多的,是男孩子打架擦伤,打篮球踢足球没轻没重又不小心弄出来的皮肉伤。 倒是很少看见这么干净的男孩子,安安静静的走进来。 他身上没有伤,却一看就很不健康。 医务室里一时很安静,陈校医只能问他:“孩子,带校园卡了吗?老师先查查你的体检报告。” 四中很注重学生的身体健康,每年新生入校,学校都会带学生做一套统一的体检。 陈校医用的电脑连着校内网,只要拿校园卡刷一下,就能查到学生入学以来的身体情况和体检报告。 包括请过哪些病假,医院开过的病假单,在医务室开过的药等等。 窗外,十一月的垂丝海棠光秃秃的挺着枝桠,没有早春时候的美丽花朵了。 它顽强地屹立在将来迎来初冬风雪的大地上,孤零零的,不再好看。 校园卡并不在身上,唐泽知道。 他垂下眼,淡声道:“校园卡丢了。” 少年眼眸扫过窗外枝条,眼底浮现了只有自己才懂的失落。 她没有来。 “我没有病。”他站起来,目光没有波动的从陈校医温柔急切的面容拂过。 起身离开。 陈校医急了:“哎、这怎么能行,同学你既然来了医务室,老师就得对你负责。如果你是担心医药费,你报学号,老师会链接数据库…” 几乎是同时,谢蕊出现在了医务室门口,探出一个带着紧张的小脑袋。 医务室安静下来,少年坐回了床边,垂着眸子,睫毛长长的,样子好不可怜。 陈校医见这少年又重新坐下来了,以为是自己的话起作用了。 她轻舒一口气,看向谢蕊:“同学,有什么事吗?” 唐泽抬眸看她。 少年苍白的面颊有些消瘦,却不掩精致和俊秀。 一双如墨的黑亮眼眸,又深沉又明亮,看得谢蕊拔不动脚了。 她硬生生别过脑袋:“老师,我是来送校园卡的。” 她把校园卡放到陈校医桌前,预备转身走了,可床边某人的目光实在叫人无法忽视,就那么小奶狗似的盯着你,只差嗷嗷嗷的叫。 他为什么会晕倒呢? 谢蕊不觉问出了口。 陈校医叹了口气:“你和他是一个班的?” 谢蕊点头:“嗯。” 终于拿到了校园卡,陈校医查看起唐泽的入学体检报告。 “唐泽…哟,这个名字我熟啊,是年级第一吧?” 陈校医下意识问,谢蕊站在一旁,没来得及走,便点头:“嗯,是他。” 陈校医看着屏幕上属于少年的信息,鼠标滚动,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谢蕊本来是准备送完校园卡就走的,可是医务室里,唐泽一个人孤零零坐着。 他垂着眸子,又乖又可怜,很孤单失落的样子,也不说话。 她就有一点难以形容的心软。 “老师,他怎么了?”谢蕊问。 看着少女下意识地关切自己,唐泽垂着的眸子亮了起来,像黯淡的星辰被点亮。 他绷紧的唇角,重新恢复翘起的弧度。 窗外的垂丝海棠依然没有开花,室内却似忽然有了香气。 唐泽知道,这抹香气来源于她。 因为她来了。 少年心潮涌动,他却克制着小心的贪婪看她。 她第一次为自己担心。 喜欢。 谢蕊却浑然不觉,她正沉浸在陈校医话里包含的巨大信息量中。 “我看送他来的两个男同学说,他是跑步完晕倒的是吧。这不是胡闹吗,入学报告里写得清清楚楚,这孩子之前的病例就有脑供血不足,上次的检测报告里还有血管减压性晕厥的备注,体育课怎么能让他去跑步?” 陈校医有些愤怒,愤怒成绩这么好的孩子,身体素质却这么差。 家长到底知不知道怎么养孩子,高中时期正是发育需要营养的时候,这孩子的体检报告倒好,又是贫血,又是低血糖,哪里像一个青春期小伙子的身体。 谢蕊怔在一旁,漂亮的杏儿眼眨了一下,抿住了唇。 唐泽的身体那么糟糕么。 “那、那要怎么办?”谢蕊轻声问。 她忽然想起来上次自己和小姑姑去家访,看到的客厅景象。 唐泽和别人不一样,他的家里冷冷清清空荡荡,不会有一个关心人的家长等着他回家。 就算真的生病不舒服了,他也是硬撑着挺过去。 谢蕊几乎就要忘了上辈子的唐泽是怎么众星捧月的被人注视着。 他强大的时候,人人都仰望他,夸他。 可是他现在还没长大,却没有一个人可以关心他。 陈校医本来就要回答,可是她看了谢蕊一眼。 发觉这少女和唐泽一样,都长得特别出众,她扶了扶眼镜,温声道:“这个老师会联系他家长说的,同学,你还有事吗,快回去上课吧。” 早恋在四中可是绝对不允许发生的。 前阵子市里有一个私立高中,就是因为早恋分手,有个女孩子跳了楼。事情闹得很大,舆论也很不好。 四中这几天开了会,严明一定要抓紧孩子们的思想问题,不能让学校出现任何的苗头。 谢蕊的关心和漂亮,引起了陈校医的警觉。 陈校医都这么说了,谢蕊自然也不会再留下来,她回头看了眼唐泽。 视线和他相触的那一瞬,下意识的避让闪开。 她静静地走了。 陈校医开始叮嘱唐泽:“唐泽同学,老师知道你学习好。但是只学习,不搞好身体,那是不行的…唐泽?唐泽?你听到没有,老师和你说话呢。” 少年心不在焉,黑眸随着女孩儿远去背影失去亮意。 他又恢复了刚来医务室的样子,死气沉沉的,没有半点精神气。 陈校医叹了口气,给他开了点葡萄糖和常用的药。 “平时身边备一点甜的东西,糖果巧克力都可以…” 唐泽站起身,默默拿起校园卡:“不必了,老师。” 他什么都没要,拿了校园卡直接走了。 “孩子!诶孩子!”陈校医在身后喊,少年也不理。 他顺着谢蕊走过的路,离开了医务室。 虽然什么都没拿到。 胃里还和往常一样疼着,少年却缓缓勾起唇笑。 他得到了最想要的,已经够了。 ——她的关心。 小蜗牛遇到危险就喜欢藏起来,躲在壳里不敢探头。 他只能设计让她第一个发现他丢在地上的校园卡。 却设计不了她主动靠近的心。 愿意送过来,愿意停在医务室问他怎么样了,愿意…看他。 它们都比蜜糖甜蜜。 作者有话要说:  唐泽:她是甜的。 ☆、第 19 章 还有一个多星期, 就到寒假了。 谢蕊和周诗诗聊天的时候,听到市中心新开了很多店。 “我前几天和我妈逛街, 看到那些店都在招人,装修的可漂亮了…” 谢蕊记住了这个事,回家正好听到表妹说寒假要找兼职,便问她。 “可晴, 你想找什么样的兼职呢?” 骆可晴正在叠自己的衣服, 闻言想了想:“我不挑,能收寒假工的就行。餐馆服务员,奶茶店, 发传单, 都可以。”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骆可晴寒假想留在这里做兼职, 替家里减轻负担。 谢蕊想到白天听到的事情,提议道:“那我们礼拜六一起去市里看看, 我听我同学说那边开了许多店,在招员工。应该会有寒假工。” 选在市中心的一个原因,是觉得安全一些。 谢蕊担心骆可晴年纪小, 出去找兼职被骗或者被欺负。 市中心人来人往的, 热闹,反而心里比较踏实。 蓝街那里新开了很多店,二楼的位置被弄成了一条美食街,而一楼是卖化妆品和各种衣服首饰的。 谢蕊去了那里,果然看到有一家卖电脑配件的旗舰店, 正在招兼职员工。 老板年纪三十多岁,蛮好说话的样子,穿着西装,一副职业经理人的打扮。 他看见谢蕊和骆可晴来应聘寒假工时,先是愣了一会,但想了片刻,又同意了。 “这样吧,你们什么时候放假了,再来店里,我统一给兼职员工培训一下。” 他让两人在一张表上留下了名字和联系方式。 这些信息都留下了,看着谢蕊姐妹身影远去,他无奈摇了摇头。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喂,是我…” 他现在真是越来越忙了,身兼数职,不止要忙交易所里的本职工作,还要忙生意人的事情,现在甚至干上了秘书似的工作。 电脑店的老板摇头叹气。 不,他算不得老板,老板另有其人,他只能算监工…… 放寒假第三天,Y市下了一场雪,积雪在地上厚厚的,开门就有寒气。 谢蕊和骆可晴结伴到市中心,七点半提前到了店里。 店里站着一个熟人,看到她们来,便沉默转过身。 那人黑色的眸子灿若星辰,鼻梁高挺,是个非常俊秀的少年。 唐泽? 谢蕊惊讶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少年比她们两人早一点到,已经换上了工作服,侧颜干净沉静。 看到她们来,唐泽淡淡道:“好巧。” 谢蕊要说的话,就这么卡在了喉咙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都把自己的话都说完了,还让她说什么呀。 两人大眼瞪小眼,谢蕊盯着唐泽好一阵瞅。 “看什么。”少年抬眸问她。 谢蕊咬住唇,犹疑道:“在看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少年半晌不语,被谢蕊盯得久了,才平静回答:“缺钱,兼职。” 他声音低沉下去,谢蕊下意识就信了。可是下一秒她意识过来自己太过单纯。 这家伙上次还那么大手笔的给她买了好多衣服,他看起来比她有钱多了。缺钱?哄小娃娃呢。 没钱是怎么能做到花钱不眨眼的? 谢蕊定了定神,嘀咕道:“才不信。” 她是为了陪表妹,才选择寒假出来兼职。那唐泽呢。他真的也是因为缺钱才来兼职吗? 可是不管她怎么打量怀疑,大尾巴狼都把自己隐藏的很好,神情镇定到无懈可击。 谢蕊看不透他,只能默默在心里堵着。 * 第一天只是来店里接受培训,知道最基本的兼职流程。 谢蕊心里有事,一直偷看唐泽,可是他太镇定啦。 一直到这一天结束,经理拿出表格,去勾选确定的兼职名单时,唐泽都没有再看谢蕊一眼。 他这样子…就好像真的只是偶然了。 小少女心里努力分析唐泽的想法,绞尽脑汁。 却没有注意到,和自己一起来的表妹骆可晴,表现得比平时还要沉默许多。 骆可晴心不在焉,好几次转过脸盯着唐泽。 突然出现在店里的少年,虽然清瘦,却因为气质干净独特,模样又出众,成了店里最亮眼的一道风景线。 骆可晴看着看着,目光就有些迷惘,似是拿不定主意。 察觉谢蕊盯着自己偷偷看时,唐泽唇角抿着,压着眼底笑意,侧脸线条分明柔和了几分。 他只对她温柔放纵。 可等谢蕊不再看自己,他注意到了骆可晴的在意。 少年黑色睫毛动了动,眸光放冷,面无表情的扫过她。 皮肤略有些黝黑的骆可晴,被那双黑眸冷冷的眸光一刺,窘迫的回转过身,下意识涌起自卑。 她看他不是别的,而是因为那几个梦。 关于表姐的那几个梦… 因为所爱之人的逃离,抗拒,和厌恶。 失去表姐的年轻男人,失魂落魄,眸光不再锐利。 他像游荡人间的一抹魂,每夜都心痛。 而表姐… 骆可晴看了看正在专心工作的表姐,瞅见她阳光下细腻发白的脸和笑起来有梨涡的唇角。 眸光转回到唐泽身上时,她心里挣扎不定。 梦里的场景,似乎在和现实重叠。不管是这个少年说话的语气,还是具体的五官气质。 他只是比梦里的年轻男人年纪小了一些… 骆可晴心情有些复杂。 或许,是她最近学习太累了,所以总是梦见奇奇怪怪的东西。 以前也不是没有过,因为压力太大,而做无法控制的梦。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她偶尔会做一些无法告诉大人的梦。有时候是预见未来,有时候又只是梦… 她那些奇怪的梦,并不总是会实现… 最近的几次梦里,她总是梦见表姐和唐泽。 他们两人的纠缠,像一个电视剧,她每天醒来都要因为梦里感觉到的强烈情绪,觉得疲惫。 那些梦,要和小蕊姐说吗? 如果说了,小蕊姐一定会把自己当疯子吧。 毕竟…那些只是梦。 人怎么能因为做的梦去判定一切呢。 * 傍晚大家去休息室换回自己的衣服。 骆可晴拉过谢蕊。 “小蕊姐,你是不是还讨厌他?”她指唐泽。 谢蕊有些诧异,她想了想,抿唇摇头:“不讨厌,但是也不喜欢。” 好像人是一种会生出惯性的生物,她总是躲着唐泽,防备着唐泽,时间久了,一看到他,就会很警惕。 他哪怕打一个哈欠,她都会仔细琢磨这个人是不是想干什么。 “那你,对他好一点吧。”骆可晴低着头,声音很小。 她话到了嘴边,最终却只能选择最隐晦的说法去表达。 他是一个愿意为了表姐去豁出命的人。 因为那几个蹊跷的梦,骆可晴总是不由自主对唐泽有些同情。 谢蕊怔住:“好一点?对谁?” 对唐泽? 骆可晴没有说话,她摇头:“小蕊姐,我先去广场推车。” 姐妹俩来兼职的这天,谢蕊骑了家里的电动车。 骆可晴说完这个话,就拿着钥匙出去了。 谢蕊不明白小表妹想表达什么,发了会呆也没想明白,便开始收拾东西。 这时,雪还没有化,外面又开始下雨。 雨水淅淅沥沥,兼职的人一共只有四个店员。 两男两女,店里还剩一个全职员工在检查卫生,准备关门。 谢蕊撑开带的伞,预备提前去对面的马路等骆可晴。 沉默了一整天的少年,却静悄悄走到她身旁,看着外面的天色,转脸看她:“下雨了。” 他像是来了陌生的地方,还有些认生。因为只认识谢蕊,便只跟她一个人说话。 站在她面前时,垂着眸子。 谢蕊怔了怔。 唐泽好像长高了一点点,她仰头看他时,要比以前努力了。 这个念头闪过脑海,她又不由认真看了几眼这个少年的脸。 又黑又亮的眼睛,眼珠漆漆的,似干净的黑曜石。 血色很淡的薄唇,下颚弧度锐利,喉结明显。 他瘦出了一种让人卸下防备心的少年人的性感。和前世气场强大的样子,有些许不同。 现在的他还很…温柔,没有攻击性。叫人忍不住对他生出保护欲和耐心。 被女孩儿怔怔看着,唐泽大大方方站着,只作不知道,甚至还耐心等了一会儿。 直到谢蕊快回过神,他才动了动唇重复:“我没带伞。” 少年神情带点儿无辜,雨雪天里,那张无懈可击的脸,仿佛在发光。 听清这句话。 谢蕊脸上的神情,瞬间垮掉。 少女恹恹的回眸看唐泽,有些无奈。 她就知道。 遇到这个人,想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到家而不发生任何意外插曲,那是不可能的。 唐泽站在她一步之遥的地方,眉眼干净无害。 他似乎看出少女的无奈,声音浅淡的解释:“我只到马路对面,和你一起。” “可以么?” 这些话说完,他嗓音沙哑的咳了几声。 少年胸腔因为那几声隐忍住的咳嗽,震动了几下。 谢蕊湿润润的杏儿眼,一下子睁大,忍不住担忧。 她才想起来,唐泽并不是赵治析那种身体素质很好的男生。 他甚至有些孱弱。 寒假前的体测,少年在她面前直挺挺倒下的那一幕,依然烙印在心里。 那么重的一声,不仅突然,还有些吓人。 如果淋了雨,他是不是又要感冒发烧? 假如感冒发烧不舒服了,回到家里,他也是一个人住没有家人照顾的吧? 如果谢蕊不知道唐泽的家庭情况,没去过他家里,那还不会脑补那么多。 可是她已经知道了… 哎…不能想,这人越想越可怜。 少女是容易心软的人,闻言再也顾不得去想那些上辈子乱七八糟的回忆了。 她把伞举高,侧眸看少年。 “那你过来一点呢。” 伞有点小,外面的雨下得有点大了。 谢蕊感觉自己像只支开翅膀的大母鸡,捡到了一只瑟缩可怜的小鸡仔,怕他被雨淋,就将他拉到身边。 这是她第一次对身旁的少年,撤去防备。 他们在雨中并肩走。 雨点落到伞面上,有星星点点连绵不绝的清脆声音。 谢蕊照顾着唐泽,时不时把伞往他身边推一点。 “你明天自己带伞呀。”她叮嘱道,杏眸看着地上化开的积雪,每一步都走得小心。 “最近天气不好,过几天可能还得下冰雹。” 少女叽叽喳喳,因为少年太过无害可怜,忍不住叨叨他。 唐泽很安静,时不时会乖乖的“嗯”一声。 少年人声带震动,都带出和女孩儿的柔软,不同的力度。 宛若大提琴的低沉声音,微哑、好听。 两人在同一把伞下,被连绵的雨幕包围。 世界仿佛一下子就剩下了他们两个人,唐泽的每一个淡淡音节,都仿佛直接响在耳边。 一把伞,莫名撑出了叫人心慌脸红的亲密感。 谢蕊耳朵有些痒了。 她晃晃脑袋,想揉耳朵。 要命,唐泽是不是吃了什么奇怪的女巫药? 干什么说话都这么…好听。 弄得她老忍不住想回头看他的脸。 偶尔,少年会咳嗽两声。 拳头抵着唇,有种虚弱的精致感。 谢蕊多瞧了他几眼,心里就生出一点罪恶感。 现在她真的是越来越不怕唐泽了,甚至还觉得他精致的让人想欺负…想伸指头戳一戳… 他身体那么不好,她好像随便动动手指,就能把他按倒在地呢。 少女偷瞄少年一眼,飞快转过脑袋。 她对待唐泽时,戒心渐渐消弭。 她甚至都要忘记上辈子的那些事情了。 唐泽收回左手,悄悄把伞面往谢蕊那边推。 少女就在身边,每一步都和自己肩并肩。 唐泽已经悄悄长到了一米八,即使清瘦,少年的骨架已经和女孩儿的纤细有了不同。 他比谢蕊高大,比她冷峻,和少女一起撑伞,哪怕她极力把伞举高,他还是会有肩膀露在外面。 大半个身子已经被雨淋湿,他却沉默着、不着痕迹的让伞离少女更近一些。 冬日里的雨,落在下雪天气,是冰冷刺骨带寒意的。 少年人眸光却越发的亮。 他心里生出愉悦。 黑眸满足地眯了眯,像只餍足的猫。 他终于得到了上一个生日想要的礼物。 ——她就在身边,不再防备他。 冬雨不停,过马路时,一辆越野车嚣张的从拐角冲出来。 车子像只咆哮的怪兽,马达声轰鸣,呜地闯过红灯,冲着人行道开过来。 几乎是本能的,唐泽眯着眼,扯过少女。 他将她拉到身后,连着伞,动作似排练过无数遍,凸显护食一般的占有欲。 车子顺着他们刚才站的地方擦过去开远了。 行人怒骂:“开那么快,赶着去投胎!” “人行道也敢抢,什么人啊!” 唐泽看了眼车牌,黑眸溢出戾气。 谢蕊在他身后站稳,眼神仓皇。 挡在她身前的少年身影,突然给了她几分危难之间生出的安全感。 唐泽还捏着她胳膊,指尖冰凉。 谢蕊垂下杏儿眼,盯着少年漂亮的手指发了一会呆。 刚才真危险啊… 唐泽拉人时原来那么有力气的吗,劲儿还挺大。 他用力的时候,手臂上会不会有肌肉?像赵治析那样? 有点想捏一捏… “没事么。” 少年放开手,回头看她,模样平静,语气带着淡淡关切。 他冷静的黑眸深处,却燃着火焰。 那火苗似乎要顺着少年好看的丹凤眼,刺溜跳到女孩儿心里。 谢蕊呐呐地张了张樱唇:“没事…” 她猛地往后退了两步,感觉脸颊像被火烧。 糟糕,她刚才脑袋里在想什么混账念头。竟然想摸一摸他… 真羞。 小少女被自己的想法吓得心口小鹿乱撞。 心跳那么快。 她该不会是脸红了吧… 谢蕊眼睫直颤。 唐泽定定看了她半晌,接过她手里歪掉的伞:“先过马路。” 他趁着少女慌乱,虚扶着她肩膀,带她过斑马线。 谢蕊看他一眼,败在他沉默的神情之下,乖乖跟着他。 一条马路只有那么几步路。 别人都嫌漫长。 唐泽却觉得好短。 不够长。 ——到了公交站就得放手。 他不想。 作者有话要说:  电脑城监工阿飞出场:听说你们都觉得我老板可怜。他那么有钱,可怜吗?可怜可怜我吧各位,身兼数职,还得作为一只无辜的狗,努力赚狗粮撑死自己。 今日格言: 狗撑死的时候,没有一对情侣是无辜的。尤其是我老板! 他买下了这一条街!小小年纪就会角色扮演装可怜! ☆、第 20 章 公交站台边的积雪最泥泞, 等车时,被路人左一脚右一脚的踩。 洁白的雪, 被路人脚印踩成了乌黑颜色。 唐泽停在站台前,看着少女脚上皮粉色的雪地靴,轻轻推过伞。 “到了。” 他主动松手,退出了伞底。 克制自己对谢蕊的占有欲。 他想做什么, 总得忍了再忍, 生怕她察觉丝毫端倪,更讨厌他。 伞底的世界逼仄狭小,除了有少女身上的淡淡香气, 它并不比广阔的世界更迷人。 然, 对他而言,却不是的。 他愿意在那伞下待永远。 唐泽站到了站台下, 心底蓦然有些空。 但他惯常就是沉默会掩饰的人,除了眼神透露出些许深沉, 神情依然维持的很平静。 就到这里了。 这段路。 雨还在下,电子屏上的几班公交都还有好几站才能到。 唐泽垂着眼,不再看谢蕊。 漫天都是雨幕, 他看起来几乎有些落魄可怜。 “小蕊姐!”骆可晴穿着雨衣, 从路边骑车过来。 听到表妹的声音,谢蕊睁着漂亮的杏眼,看了唐泽半晌,忽然上前一步,和他一起站到了公交站台。 她握着伞柄, 自然地把伞递给少年:“我妹妹来了,我有雨衣。” 哎呀,脑补真是要不得。 这么大的雨,天还这么冷,如果不打伞,唐泽被雨淋到了,回去… 小落汤鸡什么的,又没有大人管。 谢蕊无法克制的同情起对方。 少女像是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火烧火燎的扔掉了伞,就一溜烟跑到表妹的车后坐着。 唐泽抬眸,掌心握住了伞柄。 那柄还有温度。 他抿唇看谢蕊。 少女却小脑袋一钻,纤细的身形便躲在了骆可晴那件宽大的雨衣后面。 只留给他两条笔直苗条的腿,露在雨衣外面,有些生涩惑人的可爱。 雪还没化的雨幕中,冷峻的少年,眼底蔓开了很浅的温柔。 * 还有一周左右的时间,就要过年了。 骆可晴家里来了电话。 她接到电话,就开始收拾书本,准备回去过年:“小蕊姐,我妈去山里挑菜的时候,脚扭伤了。我叔说她腿上打了石膏板。我想回去照顾她。” 本来她是打算留在这里继续兼职的。 市中心蓝街那里过年也不停业,节假日的兼职工资更是平时的三倍。 但现在计划都被打乱了。 过年的车票不好买,骆可晴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抹眼睛。 谢蕊安慰她:“你别着急,票买不到,我们就开车回去。” 骆可晴点点头,心里却在想,市里的兼职怎么办? 她前几天偶然间看到了一个事情,不知道要不要和小蕊姐说。 电脑城的老板阿飞,似乎认识唐泽。 有了之前做的那几个梦,每次看到唐泽,骆可晴都会不由自主的把他和表姐联系到一起。 他们现在还没有像她做的梦那样,关系亲近,唐泽看着对表姐也没有像梦里那样穷追不舍。 表面上,一切似乎都很平静。 骆可晴却隐隐觉得,这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 谢蕊见她模样呆呆的,捏了捏她脸颊:“还在担心吗?在想什么呢?” 骆可晴回过神,认真打量谢蕊。 灯下少女模样娇美,出水芙蓉一般鲜嫩,是同为女孩子的骆可晴也不得不承认的美丽。 她想到自己以前曾经说起梦的结果,最终还是闭嘴什么都没说。 就算说了,别人都会把她当成疯子。 她摇摇头,问道:“小蕊姐,那我市里的兼职,寒假去不了了。我已经和老板阿飞打电话说过了,你还去吗?” 谢蕊想了一会这个问题,她想到了自己日渐干瘪的小金库,点头道:“去。闲着也是闲着。” 她想把钱包补满。 在那里,每天接触的人多,一来二去,挺锻炼人的。 谢蕊前世学的是平面设计,经常日夜颠倒给客户设计家装图。 重活一次,她想做点别的什么。从商,就是个好的方向。 她得多积累一点社会阅历和常识。 听到她一口回答说去,骆可晴眼睛闪了闪,低下了头。 表姐对她那么好,她一定得替为表姐做点什么。 比如,阻止某些事情的发生。 她…是为了表姐好。 * 银亭路永远是那种清幽的样子,胡同里有树荫,还没完全融化的薄薄积雪,被扫到了一边种了花和竹子的土里。 骆可晴看着时间,守在门边。 八点半,少年吱呀一声拉开院子的大门,走了出来。 十七岁的少年,眉宇间一片堪比冰雪的冷凝。 黑漆漆的眼珠,既漂亮又漠然。 他视线扫过胡同口,看到立在谢掉的鸡冠花旁的人,眼眸先是一亮,可等看清那人是谁时,又重新变回冰冷。 骆可晴身体贴着墙壁,既尴尬又瑟缩。 “我有话说。关于表姐。” 唐泽冷淡的眼眸,因为听见了关于谢蕊的事情,有了几丝不易察觉的温度。 他手里还拿着没撑开的伞,那是那天公交站,从少女手中得到的温暖馈赠。 “说。”他声音平静。 骆可晴低着头,捏着自己的衣服下摆,瓮声瓮气道:“假如你喜欢我表姐的话,就离她远一点吧。你们不适合。我表姐不会喜欢你的。” 不管是梦里,还是现实,她所知道的表姐,都对唐泽非常抗拒反感。 也许他们能成为不错的朋友,但是要成为恋人,这实在是太难了。 骆可晴不太希望出现梦里的场景。 那样对表姐不好,对唐泽也不好。 唐泽静静看向她,目光没有温度。 骆可晴声音低下去,噤了声,有一瞬甚至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她有些迷失在少年好看的眼睛里。 漆黑眼眸像深邃的汪洋大海,或者浩渺神秘的星空。 有谁可以抵抗这个人的深情? 表姐为什么会不喜欢他呢? 如果换成她…换成她有这么一个男生对自己执着又深情,她肯定会好好珍惜,而不是置若罔闻。 骆可晴禁不住这么想,甚至忘了自己的初衷是什么。 直到雪地中的少年,冷冷出声:“说完了么?” 她怔了一下,回过神:“我,我就是……” 唐泽移开眸光,不再对她的话有半点兴趣。 少年的冷淡,几乎是刻在了骨子里、血液深处,近似麻木。 他顿了一下,偏过头,薄唇动了动:“我拒绝。” 他几乎是淡定又干脆地吐出了这个答案。 同一时间,他收到了阿飞发来的信息。知道了谢蕊这几天不会再去兼职。 少年黑眸黯下去,捏着伞柄回到静寂的小院。 门砰的关上,骆可晴在外头站了一会儿,有些失魂落魄。 她没有做错事情啊。 怎么会这样。 总是梦见唐泽对表姐的温柔和刻骨深情,她下意识的亲近这个少年。 看得久了,就以为自己才是拥有这一切的人。 然而现实告诉她,那些只是梦,就算这些梦是真的,她也只是一个旁观男女主角的配角和过客。 刚才和唐泽对视的那一刻,她甚至羞耻的有了几分痴心妄想。 骆可晴脸红透,擦掉了眼泪。 她觉得自己不应该这样。 带着橘色花纹的伞,重新挂在了玄关的鞋柜上。 唐泽收回目光,落向客厅里的粉色水杯。 小兔子头像还和第一次看到时,一样的明朗。 ——那个初见那日,谢蕊在公交上否认了的水杯。 他伸出手指点了一下,长长的眼睫掩住了眼底所有的情绪。 他想要的东西从来都不多,但是一定要得到。 * 晚上谢蕊一家开车送骆可晴回去。 因为春运,火车票确实没有平时好买。再加上骆可晴母女俩在老家没有什么亲人,快过年了,于情于理都要过去看一下。 回去的路上,顾香和谢亮坐前排,谢蕊和骆可晴坐后面。 后备箱里放了许多拜年的年货。 谢蕊察觉骆可晴有些不对劲。 她悄悄问道:“怎么了可晴,是晕车吗?” 骆可晴抬起头,眼睛红红的摇头。 谢蕊回头从包里翻出了个小橘子,剥开皮,车里顿时多了一股橘子的清香味。 她把小橘子塞到骆可晴手里:“忘了买晕车药了,只有这个。你多闻闻橘子皮。” 骆可晴握住小橘子,半晌没有说话。 直到车子开到高速上,还有半个多小时就要到家时,她才轻声道:“小蕊姐,过完年开学,周末我想住学校。你能帮我和叔叔阿姨说一说吗?” 谢蕊愣了一下:“为什么呀?” 周末和节假日,别人都回学校了,只有可晴在宿舍,不会孤单吗。 骆可晴有些心虚的避开了谢蕊的清澈眸光,她没办法和表姐如实说出今天自己做的事情。 偷偷跑去找唐泽,固然有想保护表姐的心理,可更有一部分不为人知的隐秘心理。 她希望能有机会单独和那个耀眼的少年接触。 梦做的多了,看过这个人温柔而偏执隐忍的一面,就渐渐以为自己是那个公主。 对不起,她虽然平凡又自卑,却还是会向往美好和优秀。 所以做了自己现在回想起来,会觉得羞愧的事情。 那是表姐的少年。不管表姐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她都不应该再继续觊觎下去了。 开学一直住在学校,看不到表姐和唐泽,她应该慢慢就会全部忘记了。 “表姐,我觉得那样学习时间会更多一点。 骆可晴态度坚决,谢蕊见劝说不了什么,便只能将疑惑放在了心里。 * 从骆可晴家里回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深夜了。 谢蕊在市里的兼职,是和可晴一起辞掉的。 可是却在回来的二天早上,收到了老板阿飞打来的电话。 “那个小谢啊,是这样,过年大家都回去过年了,店里的老员工正好家里也有些事情。这几天店里人手不够,你是Y市本地人,你看你有时间过来帮忙顶几天吗。” 谢蕊想了想,最近家里没什么事情,便同意了。 挂掉电话,阿飞抬头看着屋子里脸色平静的少年,苦笑着摊手:“我这是什么命。” 自己还没找到媳妇呢,就要帮着年少多金的小老板创造机会追妻。 可怜啊。 好几天没有去店里了,街上这两天冷清了不少。 大概是因为快要到除夕,有些店铺关门回老家了。只有那些连锁的或者旗舰店,还照常开门营业。 谢蕊是第二个到店里的人。 电脑城的员工需要穿统一的工作服,还有一个工作帽,穿在身上会显得很整齐。颜色弄成了鲜黄色,能让顾客在第一时间找到并提出需求。 谢蕊在衣帽间换工作服的时候。 老员工穆冰冰走过来和谢蕊说:“要不你去仓库整理一下货架?老板说这两天要派人去工厂那边对接的仓库盘点,我这里走不开,待会儿等小唐来了,你俩一起去。” 谢蕊怔怔听着。 日子过的太风平浪静了,她现在都没什么危机感了。这导致她在听到唐泽名字的时候,不像以前那么大的反应。 可是…去盘点? 说曹操曹操就到。她换完工作服出来时,就见唐泽站在柜台前,手里拿了一叠单子。 几天没看见唐泽了,他好像比起前几天皮肤又白了一些。 谢蕊忍不住仔细看了他两眼。 唐泽确实是帅的的,但如果单单用帅来描述,就显得有点太过浮浅,流于表面。 他不爱笑,眼珠子又黑,偶尔抬眸看人,如果不刻意放缓表情,便有犀利又有攻击性的清俊感。 他垂着眸子,正在签单子记东西。 认真时,男孩子清俊的味道,就变得更加浓烈明显。 黑发黑眸,高挺的鼻子和薄薄的嘴唇,他漫不经心抬眸,就有一股寡淡的凉薄。 在他看过来时,谢蕊本能的避开了目光。 唐泽顿了一瞬,若无其事的整理手里的单子,就像今天只是一个偶遇一般淡然平静。 穆冰冰对谢蕊道:“小谢,没事。你和小唐一起去,他去过,知道怎么弄。” 谢蕊点点头。 偌大的仓库,弄得像个巨大的厂房一样,天花板非常高,内部极其空旷。 有守仓库的管理员看到两人过来,朝唐泽点了下头:“又来拿货啊。” 唐泽“嗯”了一声,神情还是淡淡的样子。 管理员也不以为意,上次见到这少年时,就知道人家是个不爱说话的。 门边停着小推车,谢蕊拿了一辆推在手里,偷偷看唐泽。 大家都是来兼职的,她和可晴也不过是三天没来,唐泽比她懂得多好多。 按照单子上需要的配件和型号,唐泽接过谢蕊手里的推车,带她往边上走:“WD500G硬盘100个。” “好。”谢蕊乖乖听着,亦步亦趋跟在唐泽身后,像个软乎乎的小尾巴,乖巧的不得了。 高的东西,唐泽拿。而放在低层货架上的东西,但凡是谢蕊能拿动的,她都会很主动的把它们依次放到推车上。 两个人有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分工明确,配合的非常好。 唐泽记忆力好,等一种型号的配件拿完了,不需要看单子,便会用低沉的声音说起下一个。 空旷的厂房,让两个人无形中靠得近了一些。 谢蕊拿东西时,会下意识的走在唐泽身侧。 少年注意到这一点,垂眸弯了弯唇,眼角都是为不可查的宠溺。 仓库里没开空调,两个人忙了快一个小时后,谢蕊成功热出了汗。 但少女一点也不娇气,没有说过一声累,兢兢业业勤勤恳恳的整理推车上的库存。 汗珠将少女细腻发丝黏在了白皙脸颊上,唐泽安静看着,默不作声的走开了一会儿。 他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两杯温热的奶茶:“渴么。” 谢蕊回眸看到,杏儿眼一亮:“哪来哒?” 少年忍住了替她将吸管戳好的冲动,只是平静的递过去,淡淡道:“库管送的。” 他对她好,也不敢光明正大,怕把她吓跑。 但凡有一点的暧昧,眼前的少女便会像惊弓之鸟一样防备的躲他。 他已经知道。 谢蕊低头,开心的啜了一口温热的奶茶,满足的眯起眼:“舒服。” “那我们一会要谢谢他。让他破费了。” 一杯奶茶虽然不算什么,可也是别人的好意和心意。 谢蕊是知恩图报的人,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 花骨朵似的清丽少女,眼眸中盛放感激时,柔美的能令任何人倾倒。 唐泽一顿,想象了一番少女甜甜笑着和库管道谢的样子,心里涌出黑暗的酸涩。 他不想看到她对任何男人笑。 少年长指捏紧奶茶,一口都没有喝,极其自然平静的解释。 “我们取完货出去,在登记本上给他评价。” 谢蕊点了点头,有些恍然大悟:“哦,是这样。” “那也要谢谢他。”少女红唇动人,眼儿一弯,眼瞳便如盛放了春水般潋滟。 唐泽深深看着她,嘴唇动了动,终是无言。 他心口有些灼痛。 被火一样的渴望烧得痛。 想要一个人想到心痛。是他从未想过的。 他像入了魔,中了蛊,甚至分不清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她这么在乎和执着。 他贪恋她所有的温柔和好,但不行。 要慢慢来。 将欲取之,必先予之。 快下班时,这次盘点领的货也弄得差不多了。 谢蕊脚跟都疼了。 走来走去,又站了好久。 唐泽看着少女咬唇捶腿的样子,黑眸涌出一丝后悔。 他只是想多和她有亲近的机会。 少年难得懂了点心疼的滋味。他甚至想开口背她,假如她愿意。 手机忽然响了。 谢蕊接起电话:“喂,对呀,我在外面兼职呢。啊?外面又下雨了吗,我今天早上看天气预报的时候还是晴天呢。嗯,那好呀。” 她带着笑挂了电话,似是想到什么,有些忍俊不禁,嘴角还挂着笑意。 “那我先撤啦。这些东西老板一会儿是会让人来接吗?” 谢蕊指着推车上的进货,问唐泽。 唐泽深深看着她:“嗯。” 外面的雨,比平时下得要大。 库房在郊区,拦不到什么出租车。 谢蕊在门前的台阶旁等了一会儿,一辆银灰色的车开了过来。 “滴——滴” 喇叭声刺耳,车子堪堪停下。 车窗降下,探出赵治析的脑袋:“快上车。” 趁着暑假,赵治析拿到驾照就去领了一辆车,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 谢蕊睁着杏儿眼看了他半晌,噗嗤笑了:“你还真的是开车来接我啊?” 她以为赵治析是在开玩笑。 赵治析哼了一声,弯腰替谢蕊拉开门,拍了拍副驾:“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过。以后你出门就有免费的座驾了,高不高兴啊大小姐。” 谢蕊抿唇笑了笑,坐了进去。 赵治析看她坐进来,清了清嗓子坐直身体:“那啥,坐好了说一声,我要开了。” 雨还是很大,车窗摇了上去。 银灰色的小车渐渐远去,轮胎在水坑里压出四溅的水花。 雨幕中,唐泽站到台阶边,遥遥看着他们。 少年眼帘垂下。 * 金凌本以为要费很大的功夫,才能说服唐泽跟着自己去研究所。 没想到,这次少年会那么听话。 他有些兴奋,指着仪器一一介绍:“我研究过,任何心理成因,本质上都有受到环境的影响。通过内部的模拟,我调试出了各种社会环境,以对患者的行为进行矫正。” “别人说你有病,判断你是否正常,通常都靠行为。假如你的行为完全正常,潜意识里缺失的任何良好环境,也得到了……” 唐泽冷冷打断他:“自欺欺人。” 金凌一窒:“虽然我的理论还没有完全得到实践,但它有实行的价值。” 少年移开目光,不感兴趣,听他唠叨的狠了,才会淡淡的来一句:“不需要。” 他有没有病,自己最清楚。 何必弄这么多治疗流程,自欺欺人。 金凌吐出口气,笑得有些勉强:“我去准备一下,你平静下心理,等会开始催眠。” 唐泽抬头,定定看着他,半晌,直言道:“从今天开始不用了。雇佣解除。” 他的东西,哪怕是记忆,也没人可以拿走。 他不想再被催眠。 不想再忘记。 作者有话要说:  —— 久等啦。恢复日更。 谢谢大家的等待。爱你们~ ☆、第 21 章 临近开学, 顾香一家人看电视的时候,说起谢蕊表妹骆可晴的事。 顾香靠着沙发垫子感叹:“这孩子也是命苦。小英腿摔骨折了, 没办法下地干活,她就在家里忙前门后。听说这孩子每天五六点就要起来干活。哎对了,小蕊,可晴有和你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眼瞅着快开学了。” 谢蕊摇头:“她没说。最近发她消息, 她都没回。” 她想了一下,说起了骆可晴在回去那天,车上提起的事情。 “可晴说她想周末节假日也住学校。” 顾香放下遥控器:“怎么说的, 是这孩子心里有事吗。小蕊, 你有空也多关心她,你们是同龄人, 说什么都聊的来。问问她在学校待得怎么样。” “照我说啊,她来四中上学也挺好的, 不是非得去一中。老谢,你说是不是。” 谢亮点点头,专心给老婆按脚。 谢蕊正在做笔记, 虽然是在一起看电视, 她却是在小本子上记录这个寒假看到的东西。 如果以后想要创业,肯定得知道别人的整套流程是怎么运转的。 她手里资金非常有限,一切得慢慢来。 她记好了手里的本子,想到表妹最近的表现,拧了拧眉。 可晴的确有些不对劲。 * 雨连绵了好多天, 好不容易等来一个大晴天。 天比平时更加明朗,银亭胡同里的积雪早就化干净了,花木悄悄鼓起了浅绿色的新芽。 张奶奶又挎着菜篮子在胡同里等人。 太阳快下山的时候,少年才姗姗出现。 夕阳余晖落在他身上,把他身影拉得很长。 少年人又长高了一些,老人则比当年还要佝偻矮小。 唐泽站定时,身形似一棵挺直的白杨。 张奶奶站起来,一叠声的叮嘱道:“小泽还有半年就要高三了吧。高三是关键时期啊,得吃好喝好。晚上放学来奶奶这里吃饭行吗?” 因为年纪大了,张奶奶出来摆摊,渐渐受到了子女的反对。 可她又记着当年的承诺,心里牵挂无依无靠一个人的唐泽。 唐泽扶着她,沉默了片刻:“张奶奶,不用。学校有食堂,以后我吃完再回来。” 张奶奶:“哦,那食堂的饭好吃吗,能有营养不?” 她外孙女假期回来经常抱怨食堂的饭菜不好吃。 唐泽寂寂的黑眸现出一丝笑意:“好吃的。” 对他来说,吃什么都一样。他只是不愿意在吃的上面花时间。 他这么说了,张奶奶就不再追问了。 唐泽成绩好,整个银亭路的老邻居都知道的。这孩子有出息啊,以后铁定能考上名牌大学。 老一辈的思想还停留在有个好大学一辈子就前程似锦的观念上。 “奶奶,以后不用送菜了,我都在学校吃。”唐泽平静开口。 张奶奶一愣,嘴巴努了努:“哎。孩子你跟我来,奶奶有东西给你看。” 老胡同里的房子,每一栋都很清幽。 张奶奶蹒跚着跨过门槛和台阶,从屋里慢悠悠捧出来一个盒子:“你看看,是不是你的?” 唐泽沉默了片刻,缓缓打开盒子。 是他小时候的照片。 他看到了以前的自己。 一张一张用透明的塑封精心封好的相册。 他掉了门牙不愿意开口的瞬间,还有相册里的鹦鹉。 家里曾经养过一只不知道品种的老鹦鹉,会蠢蠢笨笨的学那个女人的语气:“唐泽,叫姐姐,叫姐姐呀。” “洁洁!洁洁!”鹦鹉蜕皮的爪子踩在横杆上,不安地转头叫。 昔日的画面随着这本相册,潮水般涌现。 哐当。 相册连着盒子掉在地上,唐泽捂住额头。 画面一幕幕从脑海闪现,那些模糊的,不记得的,因为照片的冲击,得以撞开一个小口子跑出来。 张奶奶看到他神色不对,蹲下来问他:“阿泽,怎么了啊?” 唐泽捏紧指骨,捡起地上的相册,连同盒子。 “没什么。”他淡淡笑,眼底有疯狂弥漫。 该是他的,该想起来的,总不会被忘记太久。 除夕夜热闹的烟火里,少年看着窗外,背影寂寥。 脑海里闪现出来的画面,那差不多就是被喜欢、和被爱。 他曾经拥有过,从一个素昧平生无亲无故没有半点血缘的人身上得到。 然而他的血脉亲人,却吝啬地将他看作不详的惹人厌的凶兆。 倘若他真的扮演好了人畜无害的角色,得以拥有谢蕊的喜欢。那他能拥有多久? 每个人都是幸福洁白的,唯有他不是。 背负着亲生父母的性命,他是不是只会给身边人带来厄运。 少年抽了一支烟。 他清醒地看着夜幕,沉默很久。 掐灭了烟中。 大概她也不会喜欢他抽烟。 他是个很有耐心的人。 伪装可以绵长到很久以后。 只要她喜欢。 * 兼职最后一天,老员工穆冰冰拿出两箱子新印的传单。 “小谢,今天还是要麻烦你和小唐去发传单哈。附近的商业街都可以去发。” 又是和唐泽一起,谢蕊却没有以前那么排斥了。 唐泽是个很好的合作对象,他几乎做什么都有模有样,效率很高。 在工作上,他有种认真起来一丝不苟的劲儿,有时候谢蕊看着,甚至会有些欣赏。 两箱子传单怎么了,唐泽办事效率那么高,肯定一会儿功夫就全部发完了。 她要好好和唐泽学习,上辈子唐泽那么厉害,商业上极有天赋,她如果能学到一星半点就够了。 然而这次她却失策了。 她发了十几张了,唐泽那里却还只发出去了两张。 谢蕊眼睁睁看着两个非常可爱的小姐姐走过去,想要他手里的传单:“帅哥,你在发什么呀?” 这个男生长得好帅,又冷又干净。 少年却冷淡的移开目光,拿着传单背过身。 他活像是遇到了欠他百八十万的债主,几乎不愿意跟人多说一句话。 两个小姐姐顿住,被忽视的有些尴尬。 谢蕊看在眼里,手捂住眼睛,感觉头疼。 她差点忘了,这家伙在学校里的性格是什么样的。 除了给同学讲题,他对谁都冷冰冰一副扑克脸。 拜托…现在不是在学校呀。 未来的小唐霸总,到底是怎么打下那么宏伟的商业帝国的?难道就靠这张又帅又冷的脸吗? 谢蕊实在看不过这个人反常的工作效率,在手里那叠传单发完后,走过去问。 “你刚才为什么不把传单发出去呢?” 唐泽不说话,嘴角抿紧的样子十足固执。 简直是个讲不通道理的别扭熊孩子,谢蕊有些无奈。 她叹了口气,从他手里分了一半传单过来,好声道:“早点发完,我们早点收工。后天就开学了,我们把这最后一件事情做好。” 唐泽终于抬眼看她:“你很喜欢工作?” 谢蕊想了想,点头:“感觉自己是有价值的。工作会带来满足感。难道你不觉得吗?” 花自己挣来的钱,心里可舍不得了,觉得每一块都是血汗钱。 但是花父母长辈给的,就很容易大手大脚,因为不知道来之不易的道理。 唐泽不置可否:“还行。” 他不喜欢工作,只是喜欢工作时身边有她。 “你跟在我旁边。”谢蕊手把手教冷漠少年怎么发传单。 少女说话时明眸善睐,唇瓣樱桃似的晃人眼。 唐泽垂着眸子,心口微动。 先是同情可怜,后来慢慢习惯他在旁边。 这种情感足以变成让他拥有的机会么。 手里的传单都发完后,已经到了午饭时间。 午后的太阳有些刺眼,谢蕊找了树荫站着,问唐泽:“那我们先去吃午饭吧。” 唐泽沉默着看她,一副乖宝宝听话的样子,没有任何反对意见。 谢蕊叉腰像个老大,冥思想了会儿:“吃什么呢。让我想想。” “有了!”谢蕊竖起食指,杏儿眼晶亮晶亮的,“你有没有吃过美食街的小吃啊?” 之前在店里每次中午吃饭,唐泽都是点的外卖寿司。 谢蕊一直想不通,寿司送到手里时,都已经冷掉了。冷冰冰的饭团,天天吃,这个人是怎么吃的下去呢。 唐泽的生活过得太乏善可陈了,谢蕊决定拯救一下他的味蕾。 “我带你去美食街那边吃饭吧。AA制哦。” 唐泽垂眸看她,声音冷淡:“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谢蕊愣了一下:“啊?” 她完全没想到唐泽会问这个问题。 什么关系? 少年没有得到回答,也并不意外,只是平静的收回目光。 谢蕊看着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不解道:“什么意思呀?” “你以什么身份和我相处?”少年不紧不慢地问她。 “同事、同学,还是…”他停顿片刻,“朋友。”或者别的什么。 他需要知道,自己在少女心里的位置,已经走到了哪个防线之外。 这个问题问得有些尖锐了,立刻激起了谢蕊的警戒心。 她瞪着圆溜溜的杏眼,警惕的看了一眼少年。 有些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自己和对方在上辈子的恩怨。 那些事情,就算全部过去了,她不计较了,打算忘记了,可却是真实存在过的。 唐泽这么问是什么意思呀。 少女似竖起兔耳朵认真听动静的小动物,防备的往旁边移了一步,嘟囔:“我不回答你这个问题。” 感觉有坑。 上学期因为赵治析一句“咱俩是发小”,她被敲了一个学期的钱包。假如她承认她和唐泽是朋友,他… 好不容易把钱包存满的少女,满满的警惕心。 唐泽静静看了她几秒,忽地转过身穿过马路。 他竟然一句话也没有多问,就那么丢下谢蕊穿过斑马线走掉了。 这还是谢蕊第一次看见他这么冷淡的样子,对着自己。 她猝不及防的愣住,仔细审视了下自己刚才说了些什么。 她好像,什么都没说呢。 那他是生气了吗。为什么? 只不过停在原地想了一秒,谢蕊就干脆的放下了这件事情,转而走向美食街,认真思考起中午吃些什么好吃的。 二十分钟后,在步行街,唐泽看见了左手拿着蔬菜卷饼,右手就着小鱼干,坐在汉堡店里的某人。 谢蕊吃得好开心呀,点了一个巨无霸汉堡,和一杯橙汁。 高高兴兴的享受着自己一个人的午餐时光。 然而她才吃了不到一分钟,就感觉到玻璃墙外注视着自己的目光。 刚才在树荫下把她扔下的少年,就那么孤单单的站在太阳底下,发现自己在看他,便别扭的把头撇开。 他在偷看自己手里的食物,他还喉结动了一下吞口水! 咦,这也太反差萌了。 谢蕊本来不想管他的。 可是忽然发现,卷饼和小鱼干吃完后,那个汉堡她根本就吃不下了。 她高估了自己胃部的容量。 好姑娘就要能屈能伸,不要浪费。 犹豫了几秒,她站起来,出去把还没走开的少年带了回来。 “你饿了?你没吃饭吗?” 唐泽双手放在兜里,平时高傲昂着的脑袋,今天不知怎么的,垂着,显得很是惹人怜惜。 “没带钱。”他承认的很干脆,声音却低低的。 仔细听,甚至有一点难以启齿的害羞。 谢蕊指着自己桌上没动过一下的温热巨无霸,轻声道:“你吃这个吗。” 少年看了一眼汉堡,眉头皱了皱:“太油。” 谢蕊要气笑了:“你有手机,没带钱也可以扫码支付的。” 少年沉默片刻:“手机也没钱。” 谢蕊惊讶了一瞬:“你没钱?” 唐泽抬眸看她,漂亮的黑色眼珠有种常人没有的沉静:“我一定要有钱吗。” 谢蕊窒了窒:“也不是。” 主要是上辈子有了先入为主的印象了。 唐泽薄唇动了动:“还有别的么。不想吃这个。” 他看着汉堡,语气虽然冷淡,却有股非常明显的嫌弃。 “发工资了还你。” 他都这么说了,谢蕊也不会再说什么。 只是她实在好奇:“那你上次为什么给我买那么多衣服?” 饭都吃不起了,还在那里一掷千金的买衣服,还是给女生买。 难道这是小唐霸总刻在骨子里的基因呢,从小就知道怎么豪放的撒钱了。 唐泽顿了顿:“忘了。” 谢蕊问他:“好吧,所以你中午想吃什么。” 少年这次终于好好回答问题了:“和你一样。” 谢蕊扶着脑袋半晌:“…” 明明之前她邀请唐泽一起去吃饭的… 少女真心嫌弃起唐泽的反复无常,她抿唇摇头:“时间不够了,还有十五分钟就要去上班。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一是把这个汉堡吃掉。二是不吃。你选哪一个呢?” 唐泽深邃眉弓挑了一下:“……” 谢蕊笑得像只得逞了的小狐狸:“就是教育你以后不要打肿脸充胖子啦。钱要慢慢花,省着花。就算有金山银山,如果大手大脚不知道好好积攒家业,以后也会败光的。” 她想了一想,又强调道:“你以后如果很富有了,也不要做败家子呀。” 少年似乎听得不耐,吃汉堡的样子,也是一副难以下咽被逼无奈的景象。 可垂着的眸子里,却是灿烂起来的光。 他越是无害可怜,颠覆她心里的印象,少女无疑对他就越是不设防。 他慢慢掌握了和少女相处的诀窍。 * 最后一天兼职好忙,许多事情似乎都赶在一块儿了。 作为电脑城的老员工,负责一楼区域的穆冰冰,着急的收拾昨天的进货单:“太赶了,又来一批新的货。” “我去和那边的供货商对接一下,你们看着一楼好吗。” 谢蕊再一次被委以重任。 她都有些懵了,明明是个兼职,却好像已经被她干成了十项全能的主职。 穆冰冰走了以后,因为刚过完年不久,许多员工还没回来。 一楼的营业区只有谢蕊和唐泽两个兼职员工了。 三点多,店里进来了一个年轻男人。 谢蕊迎上去问对方需要什么电子产品,年轻男人看到谢蕊就直了眼睛,脸蛋通红,支支吾吾。 “就…就随便看看。嗯,打游戏的机械键盘有吗?” 谢蕊带他走到键盘区:“型号和性能,每一款都有基本的介绍。你慢慢看,样品可以试一下手感的。” 每一款键盘,都有拆封的样品,方便顾客使用挑出最适合的。 谢蕊来店里这段时间,知道许多顾客有时候不希望导购跟在身边转来转去,便带着笑容走到一边。 年轻男人见谢蕊要走开,脸都憋红了,吭哧喊住她:“那个…你有微信吗?” 他中午看到谢蕊在外面吃饭,就注意到她了。 女孩儿的美丽,无疑是能令人过目不忘的。 当时没好意思上前去搭讪,等到人都走了,他才开始后悔。 好在少女中午吃饭,穿着电脑城的工作服,他猜到她应该是在附近上班。 他沿路挨个把附近的店都走了一遍,终于找到了让自己一见钟情的佳人。 “可以吗?”年轻男人脸上急出了汗珠,声音有些发颤,拿出手机点到了微信页面。 他虽然看着腼腆,态度却是咄咄逼人的。 站在谢蕊身旁,就等着她给出微信号。 谢蕊最不喜欢的就是这样的场面。 她讨厌男孩子追她,也讨厌男生的逼迫和疯狂。 这些讨厌大半都因为上辈子的唐泽。 然而现在,让她讨厌这一切的少年,就站在不远处,和这一幕没有任何关系。 谢蕊蹙了蹙眉:“对不起,不…” 年轻男人被一只手提住了后背的领子。 沉默走过来的唐泽,眉眼一片冷凝的冰霜,一下将他拽出了门外。 “你干什么你干什么?放开我!”年轻男人恼怒,怎么能在喜欢的女孩子面前那么狼狈。 可是唐泽长得高,气场又强,面孔冷下来时,简直阴翳。而那只手,看着瘦,却很是有劲,像掐住了蛇的七寸,刚好令人无法挣脱。 被他这么冷冷看着,年轻男人竟然一时忘了反抗。 等他反应过来,唐泽已经关上了门。 谢蕊怔怔看着这一幕,小声道:“我们好像不能这么对顾客…” 唐泽沉默着,不说话,随手翻转了门上挂着的牌子,朝外的那一面写了“关门停业”。 “关门了可以。”少年薄唇冷淡。 谢蕊愣住。 ☆、第 22 章 “喂!开门!我要去投诉你!” 任凭门外的年轻男人怎么气急败坏叫嚷, 唐泽堵在门前,冷冷的。 “唐泽, 开门吧。这样不太好。” 谢蕊这样说了,他才低头拿出手机:“自己看。” 阿飞发来的信息,赫然有今天提前下班这一条。 谢蕊惊讶地张了张唇:“那么巧呀。” 唐泽垂眸看她,眼里复杂深沉:“嗯, 去换衣服。下班了。” 他不是圣人, 不会无条件让自己想要的人和别的异性有多余的相处机会。 开学没几天,谢蕊在课间忽然接到了骆可晴的电话。 “小蕊姐…”电话里隐隐有啜泣声音,骆可晴嗓音沙哑, 喊了一句后, 就一直沉默。 “可晴?可晴你怎么了?”谢蕊听出不对劲,走到走廊外面人少的地方问。 然而骆可晴半天不言语, 直到快上课时,她才猛地大哭出来:“小蕊姐, 我不想上学了…” 谢蕊着急了。 骆可晴对学习的上心程度,是没话说的。她比自己用功多了,之前每次从学校回来, 书包里装满了学习资料, 晚上打台灯做试卷到很晚。 “你别哭,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慢慢说,好吗?” 已经是上课时间,铃声响了以后, 走廊里一个人也没有。 谢蕊回头看了眼身后,见没人注意,抿唇走到一棵大树下打电话。 透过走廊窗户,唐泽将这一幕看在眼中,手里转着的笔落到桌面夏目,他站了起来。 数学老师一惊:“唐泽你干什么?” 少年语气淡淡:“老师,肚子疼。” 数学老师一挥手:“去吧去吧。” 他当着整个教室的面,施施然走了出去。 三班的学生羡慕地看着他,心里感叹。 也只有唐泽才有这种待遇了。 被老师捧在手心,上个厕所也光明正大,不像他们,刚打上课铃就说肚子疼,肯定会被老师来一句“懒人屎尿多”。 周诗诗看着唐泽走出去的身影,回头看了眼自己的同位。 谢蕊去哪了,怎么还没回来。 * 谢蕊甚至顾不得再回到教室了,她没想到,一向沉稳冷静的表妹,情绪竟然会激动到这种程度。 “小蕊姐,你说人活着为什么那么难呢?” 骆可晴挂掉了电话。 谢蕊再打,怎么也打不通。 骆可晴把手机直接关机了。 一中距离四中有一段距离,谢蕊给小姨打了个电话:“小姨,我请个假。” 她跑到校门口等车,却听到身后有脚步声。 回头一看,唐泽走了过来。 少年定定看了她一会儿,问她:“出什么事了。” 他几乎很少在少女脸上看到这么焦急的神色。 谢蕊摇头,并不愿意说表妹的事情。 她现在只想快点赶到四中,去看看可晴到底怎么了。 表妹在Y市上学,一个人在外地上学,他们离得近,她应该多给一些关心的。 能让可晴说出那样的话,一定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是月考的成绩没有考好,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呢? 她想弄清楚骆可晴怎么了,却一时之间不想让大人知道。 有些事情,一旦让长辈知道了,会从很小闹到很大。 可晴给自己打电话,肯定也有这部分原因。 大人总是不太能理解孩子的。 谢蕊不愿意说,唐泽便也不追问。 他看了一眼远处,淡声道:“车来了。” 一辆深蓝色玛莎拉蒂嗡的停在两人面前。 谢蕊不知所措的看唐泽,少年却抬了抬下巴:“上去吧。不是在等车么。” 谢蕊迟疑。 少年却缓缓走到车边,替她拉开车门,黑眸深沉:“嗯?” 他的动作绅士优雅,明明没说什么,却仿佛骑士守着公主。 谢蕊抿了抿唇。 “谢谢。” 她没有再多问,也没拒绝。她确实赶着时间去四中看看表妹。 司机在前面后视镜里看到这一幕,暗暗叹了口气。 现在的小年轻就是和他们那时候不一样了,有钱有颜,上课时间还能豪车出行,专职司机接送。 谁让小唐总有本事呢。 现在一切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等到小唐总成年,筹备的公司,就会正式上市。 到时…想必整个Y市,乃至商界,都会被小唐总的横空出世惊到吧。 司机老袁握紧了方向盘,心里涌出豪气。 这也是战略眼光啊,他没选错潜力股,宝压对了,以后也是商界巨搫手下的元老。 * 第三节课的课间,刑雨和另外两个舍友聚在一起,皱着眉。 “早上骆可晴表现挺过激的,我们说那些话…” “你后悔了?还是怕了?她有什么好怕的。我们本来就没说错,宿舍里就我们四个人,白天我们都在上课,没有证据说她。但是晚上呢?这也不是我一个人看见的,大半夜的她不睡觉,鬼鬼祟祟爬起来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吓人不?只有晚上我们才不知道她做了什么,你说我们丢的东西,不是她拿的,那是谁拿的?” “是诶,搞不懂骆可晴在想什么。白天看着那么认真学习,夜里就在那弄这种事。你说她是不是有病啊。有病看病,看好了再出来。” “大晚上我一睁眼,看她站在床头,你知道我差点被吓死吗。怎么那么倒霉,和她做舍友。” … 谢蕊到了一中,因为高一在这里上过,地形还很熟悉,直接奔到骆可晴的教室去找人。 过去的时候,刚好是课间。 有人认出了她:“你是谢蕊学姐吗?” 认出谢蕊的女生,兴奋地站了起来:“你不是转学走了吗?” 一中有初中部和高中部,每周升旗仪式,初高中都会在操场。 谢蕊抿唇,勉强笑了笑:“回来看一看。你认识骆可晴吗?” “认识啊,学姐找她?我们是一个班的。” 谢蕊张望了一下教室:“她怎么不在教室呢?” “不知道哦。”同班的女生走了几个过来,听到谢蕊找骆可晴,都很诧异。 骆可晴平时没什么存在感,不爱说话,朋友也少,每天都闷着头学习。 在班级里,总有那么几个平时像隐形的透明人一样读书的人,骆可晴无疑就是其中那一类。 她两节课没来上课,不少人都没注意到。 “刑雨!你知道骆可晴去哪了?你们是一个宿舍的,你看见她没?” 谢蕊闻声看过去,刑雨被这么问,面对班级门口的漂亮少女,神情有些怪异:“这我怎么知道。” 她转过头,心里有些慌张。 她虽然和骆可晴说了一些过分的话,但那也是事出有因。总不可能骆可晴自己翘课,也要把责任怪到她身上吧。 替谢蕊问了情况的女生,回过头,面对谢蕊有些焦急的神情,内疚道:“学姐,不好意思啊,我们都不知道骆可晴去哪了。你找她干什么呀,你们认识?” 谢蕊抿唇:“她是我妹妹。没关系,我自己再去找找。如果她回到班上,你可以给我发消息吗?” 说着,谢蕊留下了自己的手机号。 那个女生好开心,眼睛都亮了,一叠声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好好好。没问题。学姐放心。” 谁能想到一中曾经最有名的校花谢蕊,竟然是他们班骆可晴的姐姐呢。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女生探头去看谢蕊离开的背影,当看见花坛边等着少女走近的男生时,又是一愣。 “我的天!不会吧!那个人好像是四中唐泽!” 去年唐泽因为拍了一个四中三十周年的校方宣传片,一下子就火了。 好多人狂刷那个视频,弹幕都炸了。 没想到真人看起来比视频里还帅,还高。 他怎么会和谢蕊学姐在一起? 卧槽,两人不是搞对象了吧。惊天大新闻! 女生这么想着,下意识点开了相机,咔咔拍了几张照片。 谢蕊不知背后那些人的惊讶,她心里不太舒服,感觉有些不对。 可晴对待学习特别认真,从来不会缺课。可能是因为从前的学习资源匮乏,来到Y市,进入一中以后,她几乎是以头悬梁锥刺股的态度去学习的,怎么会无缘无故的缺席了两节课呢。 再联想到之前可晴给她打的那个电话,谢蕊心里更加慌了。 她甚至无暇注意到,本该在校门口就离开的唐泽也跟了进来。 他不知不觉站到了她身旁,低头看她。 “找不到?” 谢蕊看了他一眼,咬唇点头。 她心里一团糟。 越回想可晴的状态,越觉得不对劲。 “谢蕊!”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喊。 走廊里跑过来一个戴着眼镜的少年,高高瘦瘦,斯文白净。 “真的是你。我在楼上看到,以为看错了。”少年语气有些兴奋,神情却羞赧。 谢蕊怔了片刻,辨认出来,这人是自己以前在一中的同班同学陈西。是个爱看书,挺文艺的人,经常在学校的杂志社写一些不错的稿子,还得过本市的文学竞赛金牌。 因为长相俊秀,文采又好,也是不少女生背地里关注喜欢的对象。 谢蕊怅惘,上辈子的回忆,尤其是那些关于年少时的记忆,在见到故人时,就变得格外清晰。 她一直记得陈西。 她记得这个少年曾经对自己有过好感,只是那时候她还不开窍,以学习为借口,拒绝了相处。 前世后来被唐泽穷追不舍的时候,她不止一次想过,也许她应该在上大学的时候,就接受陈西的告白。 这样,唐泽也就没有机会再插手。 现在时间的齿轮,随着重生,又倒回了命运交叉的起点。 陈西还是她印象中干净温暖的样子,谢蕊不由多看了几眼。 陈西害羞的咳了咳:“你转学很突然,为什么从来没有提起过?只听说你去了四中,我…我们有时候经过四中,不巧,从来没有碰到过你。” 谢蕊沉默:“嗯。” 她现在脑子里比较乱。 陈西摸了摸后脑勺:“我没别的意思,只是关心你。今天还不是周末,你来学校有什么事么。” 他注意到谢蕊这个时候出现在一中,不太符合常理。 他甚至注意到了她身后一直平静站着的冷峻少年唐泽。 陈西心里一沉,心里猜想两人的关系,他隐隐觉得自己错过了最好的机会。 可他不是那种霸道偏执的人,他会尊重谢蕊。 况且,他相信谢蕊应该不会那么快喜欢上任何男生。高一整整一年,他一直有默默观察少女。 知道她性格乖巧,是那种典型的乖乖女,师长不赞成的事情,她绝对不会去做。 所以只可能,是唐泽对谢蕊有意。 两个少年目光无声碰撞,火花隐晦,只有男人才看得懂其中深藏的战意。 片刻后,唐泽无声移开目光,眼神却深沉了许多。 他以为自己是最早觊觎少女,对她还有“不轨之心”的人。 事实却证明,大家都不是瞎子,如他一样,对这种鲜活美丽的少女,生出觊觎的,还有不少。 他算一个。 赵治析一个。 眼前的所谓老同学又是一个。 而这些还只是有几分胆量,敢于在明面上追求的。 赵治析有青梅竹马的近水楼台情谊。 他看得出来,谢蕊对这突然冒出来的老同学,似乎有着朦胧的好感。 这股好感很淡,还是没破土生芽的种子,但也已经足以成为威胁。 至少这种少女娇羞和温柔,他没有拥有。 他也想要她的温柔。 人就是这样子贪婪而又不知满足的生物,他得到了一点,又想要更多。 胃口无法满足,恍若饕餮巨兽,只恨不得独占吞噬拥有。 谢蕊顿了顿:“我来找我妹妹…” 陈西刚要说话,唐泽垂下眼,伸手牵住少女手腕,微微捏紧:“我知道。” 谢蕊睁大了杏眼:“在哪?” “跟我来。”少年抿唇。 谢蕊抱歉的回头看了眼陈西:“陈西,今天我有事,改天再聊。” 她着急找到骆可晴。 陈西张了张口,清秀的脸上闪过失落。 有什么事不能和他说?他也很乐意替她解决。 然而少女已经走远了,并没有再给他机会。 陈西视线看向少女被人握住的纤细手腕,懊恼极了。 他总是在想,再等一等,等他们都高考了,找一个最好的时机去坦白心意。却不想,似乎错过了… 如果谢蕊喜欢的是别人,是个可靠的男人,他就算懊恼失落,心底却能替她高兴,会默默祝她幸福。 可唐泽… 陈西虽然在一中,却也知道唐泽身为四中校草和全校第一的名头。 他们只是第一次见面,他却嗅到了这个人身上的阴翳气息。 他是喜欢动笔写东西的人,也许就比旁人的直觉和观察力更敏锐些。 如果用什么东西来比喻,谢蕊就像枝头沐浴着阳光,住在玻璃罩子里,没有见过大自然残酷的新鲜花骨朵。 任是谁都愿意好好守着这样的花朵,看她一点点绽放,只要她美丽幸福。 可唐泽却像住在黑塔里,因为多年的不见天日,气息扭曲,爱意扭曲的王者。 王者惯常乐于征服一切,还会为了得到想要的不择手段。 谢蕊根本不是这个少年的对手。 他太危险。 陈西皱眉。 镜框下的清澈黑眸浮现担忧。 谢蕊是怎么招惹到他的… * 谢蕊最终在图书馆的天台找到了骆可晴。 她一个人躲在整个学校最高,太阳晒不到的角落。 天台的风总是比地面要猛烈许多,骆可晴满脸眼泪,头发糊住了脸,哭得狼狈。 谢蕊找到她,心里重重一沉。 “可晴…”她声音轻柔,小心翼翼出声。 骆可晴泪眼朦胧扭过头,她比刚来Y市的时候,瘦了许多。 以前黝黑的肤色也似乎白了一些,竟然有了几分消瘦的感觉。 “表姐…”她哇地哭出来。 谢蕊抿唇,走过去抱住她:“发生了什么,告诉我好不好?” 也许是因为上辈子她曾经绝望过崩溃过孤单过,看到现在的骆可晴,有一瞬间觉得像看到了自己。 她很心疼。 骆可晴摇头。 她说不清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 谢蕊拍了拍她的背,小声道:“没关系,很多事情一时半会没办法让人理解,那就慢慢说。姐姐陪着你。” 她的话安抚了骆可晴。 骆可晴静静地抽泣了会,靠着谢蕊手臂:“小蕊姐,我觉得我可能真的有病。心理有问题,或者脑子出问题了。我从很小的时候起就做稀奇古怪的梦,每天都睡不好。到了高中变本加厉,我有时候不能把梦境和现实区分,我梦见过你跳河死了,还梦见我妈妈出事,我老是梦见不好的事情……” 骆可晴揪住头发:“我很害怕。明明告诉过自己,那只是梦了,精神还是会受到影响。我晚上不敢睡觉,有时候会被噩梦惊醒。” 谢蕊怔住,环着骆可晴的动作不由紧了一些:“别怕…” 骆可晴忽然抬起头:“小蕊姐,你是不是觉得我在大惊小怪?我知道你不能理解,我妈妈就是这样。她总说我小小年纪每天瞎想什么,学生就该多读书,穷人家的孩子就要早当家。” “我感觉自己快疯了…” “最近宿舍里丢了东西,大家怀疑是我偷的。我有嘴也没地方说。因为我平时就不合群,不太让人喜欢,而晚上我有时候失眠,就焦虑的走来走去,又让她们有意见…” 谢蕊静静听着:“为什么这些,你从来不和我说呢?” 她竟然从来都没发现,可晴心里装了那么多事。 骆可晴低下头:“我不知道怎么说。我妈说过,我老那么疑神疑鬼的,别人会把我当疯子。她说她一辈子吃了那么多苦,都没像我那样小题大做。” “我就不敢给她说了。而小蕊姐你…你也有你的生活,我说了又有什么用呢。” 谢蕊轻轻拍拍她的背:“没事的。就是因为你一个人无法解决,才要说出来,我帮你一起想办法。有些事自己憋在心里,会憋疯的。” 她这辈子重活,才领会到前世的愚蠢。 前世她不应该自己默默躲着唐泽,她应该把一切都告诉父母。如果当时说出来了,可能就不会走到那一步了。 她站起来,去拉骆可晴:“问题一个一个解决。可晴,你先起来。” 骆可晴摇头:“小蕊姐,我觉得自己很失败。我不敢去面对以后的生活,以后好难啊。我不想面对。我妈虽然没说,但我翻到过我爸以前的病例,他是精神分裂。听说这个会遗传,我在想,我是不是也有病…” “我根本没办法活了。很绝望。” 谢蕊抿唇,轻轻摸了摸她脑顶:“可晴,你要坚强一点。既然是你的心理出了问题,那我们就去看心理医生。人活着,健康放在第一位。有了健康,才有身体和心理去做一切。你现在还小,面对眼前的难坎儿,常常觉得绝望,但那只是错觉。” “因为我们年纪小,才会觉得经历的那一切都那么难,那么可怕。正是这样,才说明过去的我们一直是幸福的,对吗?” 二月的天台,凉风并不温柔,粉唇杏眼的少女却很温柔。 她的声音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只要活着,没有什么坎儿是过不去的。可晴,别怕。我们可以请假一段时间,先去调整心理。如果心理有问题,那并不是你的错,你只是恰好不凑巧的生了病,生病就要去看。一切都会好的。” “相信我,好吗。未来会比现在美好很多很多。你相信表姐。” “每个人来到世上,都是被上帝爱着的小宝贝。你想想你妈妈,再想想其余爱你的人,比如我。会不会觉得世界明媚了一些呢?” 谢蕊牵起骆可晴的手,捏住让她握成拳头晃了晃:“不怕,我们不怕。” 骆可晴怔怔抬起头,望着冬春时节寒风里还能露出温和笑意的少女,心里温暖一片。 “小蕊姐…” 小蕊姐的眼睛好漂亮好亮好温柔。 世上为什么有那么美好的人。 这一刻,所有的苦痛好像忽然远去淡去。 骆可晴从被谢蕊握住的指尖,汲取了源源不绝的力量。 她好像终于懂了,为什么唐泽这么优秀的男生,会喜欢上表姐。 那是光啊。 如果是她,她也会沉迷的。 天台楼梯口,不远不近看着姐妹俩的少年,目睹了这一幕,眼神变得复杂。 只是病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  小唐霸总的深夜日记: 我也…病了。 要她哄。 —— 更新时间从这一章开始,就固定在下午六点啦。 ☆、第 23 章 研究所里, 所有关于成像模拟的环境,已经搭建好, 几个研究员正在调试机器。 金凌拿着笔记,专注地在一边记刚才发现的bug。 “三号机子目前的环境最稳定,不过还是需要有一些志愿者加入。” 金凌身后的研究员调笑道:“自从进了这几台机器,我们手里的病例都不管了, 全心扑在这上面, 不知道的人还当我们是搞电子科技的。” 金凌推了推眼镜,疲惫中难掩兴奋:“不打紧。人的力量是有限的,而科技的力量是无限的。如果机器能模拟出患者需要的治愈环境。比如那些童年有过受创经历的患者, 我模拟出童年场景, 将他缺失的那一环补上,这样的……”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研究所里进来的少年。 “你……”他看了唐泽一眼, 定睛半晌,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金凌回过头, 对那些好奇的研究员摆了摆手,“先这样,晚上我再开个会讨论。” 门外, 金凌拍了拍身上的白大褂, 坐在藤椅上,半晌开口:“怎么又来了,是想通了?” 他还以为上次少年离开,就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唐泽忽然来研究所,令金凌诧异不已。 唐泽对他的理论研究并不感兴趣, 也没有丝毫成为试验者加入治疗的打算。 少年厌恶心理治疗,已经到了讳疾忌医的程度。 唐泽撕掉了那张诊断书,并口头解除了他们之间的雇佣关系。 那天两人不欢而散。 唐泽沉默抬头:“并没有。” 他的立场从来没有变过,换句话说,他是个很固执,难以改变想法的人。 “还缺不缺试验者?”少年声音淡淡,唇色略苍白。 金凌放下手里的咖啡:“你愿意?” 研究所门外,谢蕊陪着不安的骆可晴在树边等。 少年没过一会儿出来,身后跟着气质温文尔雅的金凌。 金凌笑容和蔼:“情况唐泽和我事先说过了…小姑娘不用担心治疗费用,我们…” 金凌扶正眼镜,声音顿住。 谢蕊和骆可晴站在一起,两人的神态,一个明媚自信,一个怯懦阴沉,光从气质上,金凌已经分辨出了肤色黑一点的骆可晴才是他的实验对象。 可他看的却不是骆可晴。 十六七岁的少女,娇艳美丽,青涩又纯情。 新月似的脸蛋,那双潋滟如水的眼睛格外清澈晶亮。 金凌的目光越过骆可晴,定在谢蕊脸上,好半晌没有出声。 他脸上现出恍惚神色。 直到少女疑惑地看向他,而身旁少年眸光冷凝的瞟了他一眼。 金凌一个激灵,回过神,又推了推眼镜:“咳,不好意思,刚才想到了点工作上的事。继续说刚才的话题,小姑娘不用担心诊断和后续的治疗费用。我们这支队伍,是刚从国外回来的,带了一批先进的仪器,如果你愿意加入志愿者计划,配合我们治疗,对我们双方都是共赢的事。” 听到看病不用再额外花钱,骆可晴肩膀一松,整个人松弛许多:“我愿意。” 谢蕊则有些迟疑:“配合你们治疗,志愿者计划什么的,会有什么风险吗?” 金凌又看了她好几眼,才解释:“理论上不会。当然,如果不放心,欢迎你们进入研究所多了解观察。” “你知道人的心理状况…”金凌捻了捻手指,“它是很玄乎又神奇的。它就像土壤里长出来的花和草,土壤不同,长出来的样貌也大不相同。” “传统的治疗和干预方式,是通过药物治疗等方式,让患者能够放松下来,心理镇定,渐渐好转。而我们和他们的区别,在于我们会观察患者的心理,土壤和环境缺少的是哪一种元素,通过模拟相应积极的环境,替它补上营养不良的一环。” …… 金凌说了很多,总算是让谢蕊稍微放心了一些。 离开前,她看着这栋屹立在市中心最醒目的大楼里的研究所,忽然想起来前世遗忘的一件事。 前世唐泽创立的盛厦,包含了国内最顶尖的医药研究所。 其中最有名的一个心理医师似乎就叫…叫金凌。 谢蕊回想着自己刚才看到的金凌博士,心里感叹。 原来未来的小唐霸总,从这个时候开始,就已经像一块巨大的磁铁那样,用磁场一点点吸引那些人才来到身边了。 骆可晴正在研究所,进行心理测试。 谢蕊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下午四点半。 都快放学了。 她竟然不声不响旷了一下午的课。不过她有记得和小姨请假,那唐泽呢? 疯了疯了,跑出了校园,许多事的走向都变得莫名奇妙,超出掌控。 谢蕊甚至记不得,她对唐泽是怎么从非常厌恶抗拒害怕,变成现在这样,能心平气和站到一起交谈。 “还在担心?”少年垂眸看她。 谢蕊回过神,仰头看他。 唐泽长得真好看呀,眼睛深邃的像汪洋大海,又有古井一样的安宁。 他的模样,抽条之后的骨架,越来越有前世的样子了。却又和上辈子看到的人不一样。 少年不知什么时候起,悄悄少了令人避之不及的阴翳,有了随和。 谢蕊弯唇笑,有心情开玩笑:“看你好看呀。” 有最好的专家诊治,可晴的问题一定会解决的。 唐泽抿唇,别过脸。 谢蕊踮脚睁大了杏儿眼,细细的手指指了指他:“你脸红了。” 少年转过脸:“你看错了。” 这天夕阳快下山时,少年看着身旁的女孩儿,神色柔和。 就算是虚妄。 这一次,他都会好好珍惜。 * 骆可晴办了走读手续,继续住回谢蕊家。 去看心理医生的事情,应她的要求,并没有告诉表姨。就连谢蕊父母和小姨谢思颜,也不知道骆可晴的事情。 骆可晴是这么说的:“小蕊姐,你那天说的都是对的…” 坎儿没有那么艰难。 她接触了金凌博士,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问题的人,并不只有她一个。 有问题,就会有解决的办法。 也许是心理作用,她对未来忽然有了方向。 一边学习,一边调整自己的心理状况。 考上大学了,她想进修心理学。 为那些和她曾经一样痛苦无助绝望的人,给出一点点的力量。 那不仅是职业,更是自愈。 医人医己。 至于那些梦… 这些日子,在金凌博士的催眠下,她已经可以较为可观的看待了。 是人就都会做梦,她只是梦做的稍微多了一些,和现实重叠度高了一些,这并不是她的错。 看着骆可晴状态在好转,谢蕊心里也高兴。 三月早春了,枝头冒出许多嫩油油的新芽。 楼底下那棵二十年的腊梅树,趁着最后一波寒意,大摇大摆的开出了满树嫩黄的花。 谢蕊去学校的时间比起之前,每天早了一个小时。 天还蒙蒙亮的时候,她就背着书包匆匆走了。 顾香才刚摊完鸡蛋饼,就听见女儿清甜声音:“妈妈我先去学校啦!” “这孩子…怎么忽然跟打了鸡血似的,上学那么迫不及待。”顾香摇摇头,给鸡蛋饼翻了个面。 她走到卧室,对着里头喊了一声:“可晴,一会吃完早饭再走啊,别学你姐姐。” 骆可晴衣服已经穿整齐了,拿着刚做完的讲义走出来:“谢谢香姨。” 透过窗户,骆可晴看见了表姐离开的背影。 她比顾香心细,又和谢蕊住在一个房间,日日相处着,发现了许多端倪。 谢蕊最近不对劲。 她每天到了家,发不完的信息,常常捧着手机,就连睡觉都晚了许多,眉梢眼角都是开心。 但是表姐并没有和自己说,骆可晴也就当做不知道。 每个人都应该有秘密。 周五一放学,谢蕊就兴冲冲跑出学校。 她跑的急,桌上的笔袋也没收拾。白天做的笔记,就那么摊开着在桌上。 唐泽无声转过脸,看了眼少女的背影。 她跑出去的样子雀跃,像是迫不及待地和谁约会。 少年垂下眸,也放下了手里的笔。 她径自去了学校不远的一个居民小平房,掏出钥匙开门。 没一会儿,拖着一堆东西出来,想了想,给自己弄了个小推车,推在手里走。 她嫩生生的两节细胳膊,像小鸡护着碗里的玉米粒,极其宝贝的推着车里的东西。 她的目的地是一个人流量比较大的巷子口。 那里已经有人在了,一个比谢蕊大了一些的姑娘,看到她来,赶紧将东西往旁边收了收,腾出位。 “快来快来,我等你有一会了。” 摊位不好占。 “谢谢宋姐。”谢蕊声音脆生生道谢。 宋姐豪爽的一摆手:“害、这点小事谢什么。” 谢蕊弯着明媚的眼睛笑。她蹲下来,一次把小推车里的东西拿出来,开始摆摊。 今天是她第一次来摆摊卖东西。 上次表妹的事情,让她意识到了自己现在力量的弱小。 不管是经济还是心智,她因为重生以来过得太顺遂了,就没了点拼搏进取的精神。 谢蕊进的都是一些小女生喜欢的东西,亮晶晶的水钻,小镜子,发夹,一些精致的小饰品,还有一些夏天的裙子和衣服。 衣服她选的都是质地轻薄,却又质量还不错的料子,都是那种小清新的风格。偶尔里面会加入一两件带点酷炫风格的。 她用了一段时间踩点调查,又找了批发市场的货源,也算是准备了一阵子,才做了这个决定。 因为现在还没到大学,她做这些,如果被父母知道了,肯定要说。 谢蕊索性就在外头租了个小仓库,每个月三百块钱,空间不大,但放她那些货却算绰绰有余。 她斗志满满的开始了自己的个人创业生涯。 然而…今天晚上的流量似乎很不好。 又或者,是她选的东西不吸引人,都蹲了两个多小时了,只卖出去一个带水钻的发箍。 谢蕊不甘心。 她眼巴巴的看着过往行人,就体会到一个字,创业真难,不是人干的。 旁边的摊位是宋姐的,她做的是贴膜生意。 谢蕊好不沮丧,就盯着宋姐麻溜快速的动作,心里惆怅。 就在她要泄气时,忽然时来运转。 来了个出手格外阔绰的男人,膀大腰圆,长得像是那种体格健壮一身勇武的保镖。 他过来时,谢蕊都怔了,怀疑他是走错摊位。 毕竟,她卖的东西,全是少女气满满,粉粉嫩嫩的视频和衣服呀。 男人停在她摊位前:“这个、这个、这个、都给我包起来。” 他用手比划了一下,几乎是将谢蕊的小摊子都用大手划过。 “这个?”谢蕊拿起一个有着彩色蘑菇做装饰的发夹。又试探地拿起一对带白色绒毛的耳坠,“这个?” 真是好惊讶。 男人也会喜欢这种女孩子才要的小饰品吗。 谢蕊怀疑起人生,觉得是不是自己没有调查好目标受众。 不止她惊讶,宋姐也有些好奇的看了过来。 膀大腰圆的男人嘴角抽了抽,重重强调:“不止这些,摊上这些我全要了。包起来。” 他大手一挥。 谢蕊愣住几秒。 男人似乎意识到对方的错愕,咳了咳解释:“给我老婆孩子买。” 宋姐噗嗤笑出来。 谢蕊小鸡啄米点头:“好的,给您包起来。” 没想到,收摊前的这一单,直接让她清摊了。 男人提着那种谢蕊进货用的大黑塑料袋,装着她这个小摊上所有的东西,远远的走了。 谢蕊呼出一口气,感觉自己刚才紧张的手心冒汗,她也算完成了一笔大单子吧? 刚才那些东西加起来,胜在数量多,也收到了三千多的货款。 她把小钱钱放到小包包里时,旁边宋姐笑她:“运气不错啊,第一天就开门红。” 然而这样的景象维持了不止一天。 一开始没人买东西,到了快收摊的时候,就会有一个陌生人过来,恰好的要给“妹妹”“老婆”“女朋友”甚至“女儿”买东西。 一连三天,都是这种情况,谢蕊心里生疑。 这也太凑巧了 。 这些小饰品其实不怎么值钱,只是胜在可爱精致,而她选的那些衣服虽然清新,可比起专卖店的衣服,确实是差了一些的。 既然这么爱自己的“老婆”“女朋友”“女儿”,还有这个钱包场,为什么不去实体店里买更好的呢? 第三天,谢蕊在一个戴眼镜的男人过来“包场”后,不做声的收拾东西,跟在了对方身后。 那人提着两大袋子的小东西,绕出巷子口,朝着一辆停在榆树下的黑车前。 黑车里少年沉默坐着,身上甚至还穿着四中的校服。 戴眼镜的男人有些气喘:“老板,都办好了。” 他心里有些哭笑不得,小老板为了讨好心上人,就让他们这些技术员工每天轮替着去买女孩子用的小饰品。 他都能感觉当时众人看他的眼神,怪怪的,又有不解。 他真是哑巴吃黄连。 少年抬起眼,动了动手指,示意他把买的东西放下来。 他视线划过袋子,眼底闪过笑意。 每天放学走得那么匆忙就是为了做这个。 忽然一道声音传来。 “我抓到你了!” 少女音色清脆,气呼呼的带点娇憨。 谢蕊叉着小蛮腰,气势汹汹站到车前,堵住了少年。 * “你在这里干嘛呀?”谢蕊简直不知道是笑还是生气。 她伸出白嫩指头,戳了戳少年座位旁占据了大半个座位的袋子。 她昨天就起疑了。 哪来那么巧,每天都有个男的跑来买一堆饰品衣服。 她谢蕊这里的东西,又不是什么千年难见的香饽饽或者用了就能让人脱胎换骨的好东西。怎么就天天都有人来“包场”呢。 太奇怪了。 所以唐泽他为什么这么做呢? 谢蕊凑过去,睁着水莹莹的杏儿眼,一眨不眨瞪着他。 她都重生那么久了,唐泽也变了许多,他们做了蛮长一段时间的好同学,唐泽… 该不会还是在追她吧? 想到这个可能,和从前的害怕不同,谢蕊这次觉得有些好笑。 少年不说话,谢蕊便得寸进尺的靠近他。 “喂,说话。不要装哑巴,我不会心软同情的哦。” 她胆子大了,甚至用指头点了点少年的脸颊。 咦,他的脸也是温热的呀。 她还以为,这个人从头到脚都是冷冰冰的呢。 少女眼儿晶亮,锲而不舍的看着唐泽,等他老实交代回答:“你在这里干什么,你说呀。” 明明是软糯清甜的声音,却因为气势足,在车厢里,愣是营造出一种妖女逼着小相公花前月下的感觉。 被少女逮了个正着,少年沉默垂下目光。 后视镜里目睹这一切的眼镜男,脸都要热了。 真不得了,帮老板做个事,昨天前天都没被抓到,轮到他,就偏偏被逮到了。 眼镜男心虚,觉得有愧于每个月拿到的高薪,忍不住救场:“小姑娘,你别误……” “需要帮手么?”唐泽轻轻打断眼镜男说话,抬眸看谢蕊。 猝不及防,谢蕊跌进一双幽深的黑眸里。 少年漂亮的眼睛盛着她的脸,满心满眼的她。 “如果你要问原因,我也不知道。”他给出的回答简单直白。 谢蕊怔怔和他对视,察觉自己呼出的温热气息,就快要跑到对方脸上。 她下意识往后一缩,身体站直,退出了车厢。 “咳,要当帮手,那就来吧。” 她拍拍手,故作大方,实则心口小鹿乱撞,被刚才那一幕弄得脸颊发烫。 可不是她求着唐泽来帮忙的,是他自己撞过来的。 正好她有些孤单。 如果他乖,不捣蛋,他们可以试着做搭档。 少女跑了起来,夜风柔柔拂过脸颊,像情人的手。 谢蕊跑了两步,又停了,用力摇头。 她最近好像有点心软了。 想到这里,她鼓着腮帮子扭头,气呼呼背着包重新跑回去。 “记得把这些钱还给人家。”她把包里这几天卖出去的货款,一股脑塞到唐泽手里。 指着车里的大袋子,谢蕊戳戳少年:“呐,这个。” “把它拿上,吃饭了吗,拿的动吗?我的小帮手。”她抿唇问,使坏的神色狡黠灵动。 她不再问他为什么,这一次径自跑远了。 夜色里,少年垂眸,眼睛里跑出浓郁温柔。 他第一次扯唇,露了冬日以来第一个笑容。 六年里,最释然的一个莞尔浅笑。 可惜少女走远了,没有看到。 后视镜里,眼镜男看呆了。 老、老板不止有喜欢的人,还、还会笑? 天,他们项目组的人,一度以为少年有为的老板,是个没有感情的外星人来着… * 不知道是因为唐泽长得太帅,荷尔蒙成了招揽顾客的吸引力。还是因为现在两个人在摊位前,多了点人气,摊位变得显眼了。 谢蕊的小摊子人流量一下子好了许多。 时而会有女孩子走过来认真翻几下,谢蕊有点儿激动,终于等到正儿八经的客户了,呜呜呜,女孩子是多么神奇可爱的生物呀,稍微一打扮就是一股青春活力的明媚。 谢蕊亮着杏眼,安静在一旁任人在摊上找饰品。 有个长发的姑娘,选了一个银制的戒指,又选了两个发绳,结账时忽然来了一句:“你们是夫妻档吗?” 两个俊男美女一起摆摊,怎么说,竟然有点浪漫。 冷峻少年看漂亮少女的眼神,啧,苏死了。 谢蕊张大了唇:“耶?不、不是!” 她蹦起来否认,像炸了毛的小动物。 唐泽唇角微翘。 夫妻档么。好名字。 等明月升空,越过枝头,临近九点了。 谢蕊开始收拾摊上剩下的东西,她是瞒着爸妈说在学校里自习才跑出来做小生意的,这些东西不能带回家,得全部送回附近的小仓库。 少年一言不发,帮着她把东西都装到了小推车上。 谢蕊又一次发现,唐泽挺有力气,他好像不知不觉比以前稍微健壮了一些。 以前单薄瘦弱,全靠气场和皮相的精致撑着,现在看起来,没有那么营养不良了。 嗯,是发育了吗,还是最近吃的多了? 十七八岁的年纪,确实得多吃一点,这样以后身体才好,不会有这样那样的不舒服。 想了想,少女停下动作:“你等一下哦。” 她从小皮夹里拿出今天晚上挣的钱,一本正经的开始点钱:“我也是才起步做小生意,小本经营,没有大钱。你今天来帮我一起摆摊,我先按一小时二十块钱给你结账好吗?” 给的再多,她就要亏本了。 她按照两个小时算,取出五十块:“呐。去吃个宵夜吧。” 少年不接,谢蕊就捉住他的手,摊开,把小钱钱塞进他手心:“我知道你能挣钱,你经商有天分,随随便便就能打下一片小天地。可是也不要看不上这些小钱呀,这是你今天晚上付出劳动了换来的。我不白让你帮我的。” 少女一本正经,语气却软乎乎的,可爱的令人忍俊不禁。 她又不是傻子,这么几次下来,多少知道了唐泽已经和她们这些还在认真读书的高中生不一样,他已经有了创业开公司的能力,至少,未来的盛厦雏形已经悄悄出现。 就是不知道这些事情,唐泽是在什么时候完成的。 谢蕊虽然有好奇,却并不打算去探究。 知道了太多也不好,各人过好各人的日子就可以了。 少女收回手,像个发家致富了的小土财主,歪了歪脑袋:“今天收工咯!各回各家!” 她也不要唐泽帮忙,自己推着小推车,撒开欢快的步子走了。 唐泽没再追上去,看着少女背影默然。 半晌,收紧手心轻笑。 算不算零花钱呢? * 谢蕊最怕进小区之前的那段路了,那里的路灯一直坏着,好久都没有人修,到了晚上经过的人就很少。 每次走到那里,谢蕊脑子里都会冒出许多恐怖的画面。生怕黑暗里跑出一张血盆大口,又或者别的什么。 下了公交走夜路回去时,面对黑漆漆的街道,她心里害怕。 然而怕这种情绪,在很多时候没有用,该面对的总是要去面对。 少女硬着头皮拐入那条路,手心捏紧了,低着头小跑。 她打算百米冲刺跑过去。 可当她看到地上自己被光照出的影子时,整个人怔了一下。 路灯…修好了? 她抬头,被路中央那一排小太阳一般明亮的灯弄得怔住。 这条路因为走的人少,这里又是老小区,路灯坏了报修好几年了,也没见过有人来修。 现在修好了,还变得那么亮。 真好呀。 整条街,虽然空荡静寂,却因为有了亮堂的光,堪比白日,瞬间多出一股安全感。 谢蕊觉得脚下的地面变得坚实,那颗紧张的小心心多出幸运的欣喜。 灯光下,她紧了紧书包带,感觉整个世界都是美好的了。 可这种小女生的快乐,只维持了几分钟。 “嗝…小姑娘…”草丛里爬出来一个醉了酒的男人,手里还拎着一瓶空了的啤酒瓶子。 他醉醺醺的样子,色迷迷看着少女,拦在路中央。 谢蕊看他样子不对,抿唇就跑。 她绕过男人站的位置,拿出了百米冲刺的劲儿使劲跑。 她跑得挺快,男人愣了一瞬,然后面容变得狰狞去追。 他毕竟身材高壮,腿比谢蕊长,几步跑着追上了她。 听着脚步声靠近,谢蕊吓得后背毛孔全部张开,压根不敢回头看。 “还跑!”男人面容狰狞丑恶,拽住了她的书包带。 “啊!”谢蕊吓得尖叫,感觉那股拽着书包的力道大得惊人。 “嗯…” 身后传来一声闷哼,身上力道一松,谢蕊忽然感觉自己的书包没人拽了。 她却大气也不敢出,也不管身后什么情况,疯狂撒开步子逃。 直到跑出了很远的距离,她终于察觉到刚才的蹊跷。 她刚才本来是没机会跑掉的… 谢蕊犹豫着回头。 灯光下,地上有两道厮打的身影。 一道是刚才的男人,有点胖。另一道穿着四中的校服,却清瘦修长,是个黑发少年。 少年打人的样子很凶,一拳一拳往对方身上招呼,不要命的架势。 可是男人也反抗的很厉害,让少年挨了几下拳头。 谢蕊怔住,杏儿眼猛地睁大:”唐泽!” 她认出了他的身影。 她放下书包跑回去,却看见被唐泽压着打的男人,手去摸身旁的啤酒瓶。 谢蕊一怔,焦急万分:“唐泽小心!” 少年应声看过来,眉眼阴翳,黑眸盛着戾气。 他看到灯下去而复返的少女,眸中戾气融化,一瞬间褪去凶狠。 他皱眉:“快回…” 啤酒瓶用力砸在了少年头上,玻璃碎开,唐泽额头有血蜿蜒流下。 男人趁机反击,少年身形晃了一晃倒在地上,两人形势瞬间调转。 “还敢打老子!我让你打我,让你打,小兔崽子!老子今天一定弄死你!” 男人狠狠踹了他一脚,然后捡起地上的碎玻璃片,用力扎向唐泽胸口。 “唐泽!唐泽!”谢蕊眼泪吓了出来。 可是少年被他刚才那一记酒瓶,砸伤了脑袋,半晌没有动静。 眼见那片玻璃片扎了下去,谢蕊尖叫着冲了过来:“你住手!我报警了!我已经报警了!” 她手里捡了一块砖头,胳膊都在颤抖,却站在唐泽身旁,努力护他。 似乎是被谢蕊突然冲出来吓一跳,男人松开了手里的啤酒瓶碎片。 他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警惕的少女手中握着的手机,它屏幕亮着。 眼见自己差点闹出了人命,他也有些慌了。 “呸。老子倒霉!” 男人看也不看地上流血的少年,飞快的跑掉。 “唐泽…唐泽!”谢蕊见他走了,松开手里手机,浑身颤抖地低头。 谢蕊闻到了浓郁的血腥气,像铁锈。 地上的少年,紧紧闭着眼,嘴边有血,半边脑袋也是血。 他没有半点生气的样子,好吓人。 她哆嗦着探身,想扶起少年,又不敢碰他。 “呜呜你醒一醒,唐泽你别死,唐泽…” 谢蕊脑中天塌地陷,眼泪像玻璃珠子似的,一颗一颗往下掉。 她强自保持镇定,抖着手捡回手机去拨急救电话。 似乎过了很久。 路灯下,时间漫长的像过了半辈子。 少年冰凉的指尖轻轻抬起。 “知道了…我不死。” 他蹙眉坐起来,脸色极苍白,唇也没有血色。 却看也不看身上的伤,而是缓慢地去拭少女的泪。 见他活了过来,谢蕊心里的弦爆发似的崩掉。 她哇的哭了出来:“唐泽…” 她刚才真的以为唐泽死了。 如果唐泽死了,那罪魁祸首就是她。 如果不是她要留唐泽一起摆摊,如果不是为了救她,唐泽根本不会遇到这样的事。 谢蕊哭得打噎,漂亮的脸蛋吓得苍白,眼眸里满是后怕的惊恐。 唐泽皱眉看她。 心狠狠地一缩。 她为他哭,他该高兴。 可见她哭,他却疼。 他让人修好的路灯,将他精心守护的宝贝照得那么柔弱狼狈。 少年闭上眼,认命似的揽过她。 “我没事。不要哭了。” 你不同意,我就不会死。 作者有话要说:  小唐霸总的深夜日记: 她对我特别大方。第一次给零花钱,就给了我五十。 —— 加个更。 ☆、第 24 章 少年胸膛有血的气味, 却还温暖有安全感。 谢蕊靠着它,喉咙里后怕的呜咽声, 变成了小声的低泣:“对不起…” 她心里满满的歉疚和难过。 唐泽不知道伤的怎么样了,他差点就被打死了。 少年闭了闭眼,手犹豫着抬起,最终还是落到了少女秀丽的发上。 他第一次触碰她的发, 轻缓温柔地抚了几下, 哄她别哭:“不是什么大伤…先起来。” 他受过比这严重的多的伤,不也照样挺了过来么。 何况现在已经不同往昔。 他不再是一匹夜幕之下惹人生厌没有归处的孤狼。 他有了在意的人,对这个世界就多了牵挂。 谢蕊泪汪汪的挪开脑袋, 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我们现在去医院好吗?还有报警。” 唐泽的脸色很差, 她真怕他就这么晕过去。 少年皮肤有冰清玉洁的白,鲜血顺着脸颊往下落, 有种惊心动魄的脆弱美。 谢蕊看了看他身上的伤,又想哭了:“你流了好多血。” 她去帮他擦脸上的血迹, 少年却握住她的指尖。 他掌心因为失血,少了年轻人的火热,谢蕊却不敢挣脱, 只凑过去问他:“怎么了?” 少年咳了一声:“不用, 帮我打一个电话。” 唐泽不愿去医院。 很快,金凌开车带着人来了这里。 看到满身是血的少年,饶是金凌在电话里听到唐泽说“受了点伤”,面对血淋淋的少年,还是吓了一大跳。 “遇到什么了, 怎么弄成这样?” 扶着唐泽坐到车上,看着少年一脑袋的血,金凌擦了擦自己额头被吓出来的冷汗。 “我看你还是去医院吧。我那里你知道,最多给你处理简单的外伤,你这是伤到头了吧,去急救中心拍个片子好好看看。我不想明天研究所里多出一具尸体。” 唐泽冷冷抬眸看他。 谢蕊睁着大眼睛,也紧张的点头。 金凌作为心理医生的含金量,她前世知道。可唐泽伤的太厉害了,被啤酒瓶子砸了脑袋,那得多痛啊。金凌毕竟不是外科医生,他能处理好吗。 “唐泽…”少女细声喊他。 唐泽目光一窒。 他抗拒不了女孩儿软乎乎带着泪痕的目光,就像他见不得她哭。 他艰难改口:“先送你回家。” 已经很晚了。 他话音刚落,谢蕊兜里的手机就响了。 顾香的声音带着焦急:“小蕊,你在哪啊,怎么还不回家?” 谢蕊心里一惊:“妈妈,我…” 她想说实话了。 唐泽为自己受了那么重的伤,她不能就这么回家。她得和唐泽一起去医院,看着他检查。 他的医药费,她也会负责的。 少年看了眼金凌。 金凌接收到目光示意,伸手去接谢蕊手里的电话:“你好,谢蕊妈妈,我家孩子和谢蕊是同班同学。诶,谢蕊已经快到家了。是这样,我家孩子功课弱,她放学过来替我家孩子辅导了一下。这不,耽误了点时间,天晚了,我就把她送回来了。” 电话挂掉后,回家似乎成了必须的选择。 谢蕊心里很过意不去,她甚至觉得对不起唐泽。 然而少年表情平静,语气温和:“回家吧,别让妈妈担心。” 他这么一说,谢蕊鼻子就酸了。 少年的善解人意,令她越发无所适从的内疚自责。 车停到楼下时,金凌和谢蕊一起下车,顾香和谢亮已经焦急的等在了树底下。见到谢蕊安然无恙的从车里出来,夫妻俩都送了一口气。 见到金凌衣冠楚楚,穿着白大褂,一副斯文谦和的样子,顾香皱着的眉稍稍松开一些。 “你好,我是金凌。这是我的名片。” 金凌似乎了解夫妻俩的担忧,主动给出名片。 谢亮接过名片,看了一眼,对他的敌意淡化了些。 金凌看起来就是个成功人士,面相很和善,特别容易让人对他生出信任。 然而他毕竟是个男人,谢亮不喜自己的宝贝女儿在外面待这么晚。 夫妻俩半辈子响应国家号召,只生了谢蕊这么一个宝贝疙瘩。 平时嘴上不说,心里却是将她当做独苗苗疼的。 见女儿回来那么晚,是因为给别的同学补课,夫妻俩对金凌的态度便有些不冷不淡。 “以后别那么晚回家了,爸爸妈妈多担心啊。小蕊,听见没?” 顾香拉着女儿的手上楼,殷殷切切叮嘱。 谢亮像一座沉默的大山,守护在娘俩身后。夫妻俩对女儿的爱不加掩饰。 谢蕊脚步沉重,心里沉甸甸的。 走到楼梯口,她忍不住回眸。 黑色的车还停在原地,她看不到车里的少年是什么模样。 他会乖乖去医院检查吗? 金凌坐进车里,关上车门,看到唐泽沉默注视少女背影的侧脸,不由叹了口气。 “何苦呢。” 明明舍不得的要命,还逞强让对方走。 他是能清楚看出少年对谢蕊的好感的。 金凌发动引擎。 再看唐泽时,少年已经垂下眸子,看不清脸上神色。 他忍不住想,少年对女孩的喜欢,乃至特别,到底是因为年少时光里的情愫使然,还是因为… 唐泽开口:“不去医院。”声音淡淡。 他闭上眼。 血液凝固了,他的伤口不再往外流血了。 少年冷漠模样,没了谢蕊在时的温情和柔软,恢复他原本的气质。 金凌侧过脸看他,见他意志坚定,不能更改。 只能无奈的调转了方向。 唐泽是什么性格的人,这几年他给对方做心理治疗,早就知道的很清楚。 他不愿的事情,没人能勉强。 金凌毫不怀疑,如果他坚持开车去医院,这家伙会直接跳车。 他这是什么劳碌命,好不容易和唐泽解除了医患的雇佣关系,对方又变成了他的投资人兼合伙人兼顶头上司。 谁让这少年挣钱的手段了得,手里一大把资金。 * 眼看就要到家门口,谢蕊忽然停住步子:“爸妈,我有东西落在车里了,我下去拿一下,你们先进去。” 她说完扭头跑下楼。 顾香不放心:“这孩子丢三落四的,我下去陪她。” 她才跟了几步,楼下的住户开了门。 三楼的赵治析走了出来:“阿姨,小蕊回来了吗?” 顾香努努嘴:“回来了,说是给她同学补课去了。现在下去拿东西了,落在了车里。” 赵治析说道:“阿姨,我能下去和小蕊说几句话吗?” 顾香想了一下,答道:“行啊,你帮我问问这丫头,给什么同学补课去了,那么晚回来,把我和你谢叔叔急得…” 赵治析礼貌点头:“好的。” 谢蕊跑得急,生怕车子已经开走。 可即使去而复返,唐泽已经走了。 刚才停着车子的地方空空荡荡。楼下静的能听到草丛里的虫子在鸣。 她失落又内疚,或许刚才她不应该任由金博士接电话说谎的。 她不该瞒着爸妈。 她不放心唐泽。 他脾气怪,又不是听话的人,他如果不愿意乖乖去医院怎么办? 少女望了一眼星空,头一次觉得时间难熬。 她恨不得一下子到天亮,好让她能看看唐泽怎么样了。 谢蕊摸出手机编辑短信。 才编辑了一半,一道人影静静站到她身后:“谢蕊。” 少年声音低沉清朗。 谢蕊一喜,以为唐泽回来了。 可是转过身,却看到站在身后的人是赵治析。 不是唐泽。 她脸上的神色从惊喜变回失落,赵治析看在眼里,眼里浮现黯然。 “是谁?”他问。 谢蕊一怔:“什么。” 她捏紧了手机,下意识把编辑好的手机屏幕熄灭。 少女态度防备。 赵治析目光一痛。 她不再是幼时那个,给一根棒棒糖,就会乖巧牵着他衣角回家的小女孩了。 她长大后变得漂亮美丽,清纯动人。 她的目光会落在别人身上,她不再只相信他、只看他。 赵治析一直觉得,他们两小无猜,在一个小区里长大。 他会是那个守护她一辈子的人。 可少女明显变了。 他甚至不知道这些变化是从哪一天开始。明明他们一直活在对方的视线之内。 他们之间的距离,悄无声息拉大,他就那么被推到了不能光明正大看她嬉笑的位置之外。 “谢蕊,你变了。”赵治析努力控制自己的恼怒和失望。 “你到底去了哪里,你以前从来不会那么晚回来。你在瞒着叔叔阿姨做什么?” 少年终于还是忍不住追问。 谢蕊蹙眉:“我…” 她心里六神无主,忍不住想道出实情。 可赵治析却打断她:“是谁?唐泽还是谁?” 谢蕊警惕狐疑地看他。 为什么赵治析会一下子想到唐泽? 赵治析被这目光刺痛,心里酸意翻涌,口不择言:“谢蕊,记住你现在才几岁。谈恋爱不是你该做的事!你以为他是真的喜欢你?他要真的对你好,就不会让你这么晚还不三不四的晃在外面!” “我知道了,你是想学小区里的王沫?才刚十八岁就跑去和野男人私奔,被男人玩腻了甩了,就挺着个大肚子回来。你知不知道别人背地里说的有多难听?!说她放荡愚蠢,放着好好的学不上,偏要去追求刺激,最后弄得身败名裂,这一辈子都完了!” 王沫以前也是小区里有名的“别人家的孩子”,乖巧听话,成绩也好。 因为和混混谈恋爱,走上了歧路。 谢蕊猛地咬唇:“赵治析?” 他怎么能这么说。 赵治析耸肩冷笑:“怎么,我说得不对?那么晚回来,你不是去和他约会?你做得,我就说不得?” 他没办法控制心里的酸涩和醋意。 这是他从小守到大的女孩子啊。 他甚至从玩过家家开始,就想着长大了要娶她。 可她呢。 她甚至没心没肺到从来不曾喜欢过他。 他就像一个笑话。 谢蕊胸膛起伏,用力呼吸喘气,好半晌平静下来:“赵治析,你根本就不了解我。” 她很失望。 少女抿唇,坚决地走开。 “谢蕊…” 赵治析转身,无措地抬手挽留。 他垂下头,忽然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多么伤人的话。 那是他第一次对谢蕊暴露心里的怪兽。 小时候不懂事,喜欢一个人,就总不由自主的想欺负她,把她惹哭。 让谢蕊哭,这种事,从他上初中开始,就不再做了。 可是他今天却说了那样难听的话,把心爱的女孩子气哭。 赵治析蹲下来,抱住脑袋,狠狠打了几下。 “蠢货!” 他被嫉妒弄昏了头。 谢蕊。 对不起。 我也只是喜欢你,想拥有你。 * 早上谢蕊急匆匆去了学校,往常总是早早到教室的唐泽,今天还没来。 少年的位置空着,谢蕊看了几眼,心不在焉的收拾起书包。 他今天还来上课吗? 她忍不住给金博士发了消息问唐泽的伤怎么样了。 但可能金博士在忙,并没有回。 金凌早上又来看了一趟少年,见他脸色还和纸一样苍白,不由道:“你还是去医院吧。人家小姑娘又给我发消息问你的情况了,你说我是回还是不回,回又该怎么回?” 昨天谢蕊就发了信息,再三叮嘱要带少年去医院检查。 可唐泽抢了手机,删掉信息,不让金凌回。 金凌根本摸不清他在想什么,明明对女孩儿在意的不得了,却总是做出违背心意的举动。 这孩子从小就那么别扭,长大了反而变本加厉,令人更看不清他的底细。 他把手机递过去,少年定定看着手机屏幕,半晌没有说话。 金凌看懂了他的意思,更加无奈:“好了我知道了,删掉不回。” 真不知道这家伙肚子里卖的什么药。 人家女孩子已经急成那样了,还按兵不动,半点信息不回。 唐泽闭上眼:“你可以走了。” 他毫不留情下了逐客令。 少年头上绑了纱布,白色刺眼比肤色更白,却显得他越发冷冽。 金凌已然放弃和少年正常沟通的打算,他一样一样把药品在桌上放好。 “我研究所里挺忙的,真要有什么扛不住了,打急救电话。” 金凌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摇了摇头。 说到底,身体是自己的。 唐泽是个很有自己主意的少年,他甚至固执倔强。 既然唐泽不愿意去医院,也不想让他多插手,那行吧。 唐泽却开口:“去调那条路的监控。我有用。” 少年睁开的黑眸里,闪过锋利寒光。 那条路本没有监控,监控是他为了谢蕊的安全装上。 本来只是习惯性的举动,却不想真的派上了用场。 要算账,不是为了自己这身伤。 他不会放过任何企图伤害她的人。 比如昨天晚上醉酒的那个男人。 * 唐泽一天没来上课。 谢思颜是三班数学老师,她上课习惯性的在黑板上留下一道比较难的例题,想喊唐泽上来。 却发现引以为傲的尖子生,今天没来。她这才想起:“哦,唐泽今天请假了。” 不止老师不习惯,三班的同学也不习惯。 唐泽是个高效的做题机,他们已经习惯了遇到想不通的题目,就去找他求助。 少年虽然言语寥寥,却不吝帮助。 纸上划几划,再给出相应的公示定理,就能让人瞬间有思路。 今天看那个年级第一的位置空着,总有点不得劲。 谢蕊心不在焉的上了一天课,周诗诗问她:“谢蕊,你怎么了。” 少女咬着笔杆子,闻言摇头:“没事。” 唐泽依然没有消息。 她沮丧极了,有些坐立难安。 不论是她给金博士发消息,还是直接给唐泽发,都得不到半点回复。 这让本来就后悔的谢蕊,仿佛在油锅上被翻了个面一样煎熬。 唐泽难道伤的很严重吗? 她越想越后怕,最后一节课是自习,她和周诗诗说:“诗诗,我有点事情,要先走。” 周诗诗愣了一下,点头道:“放心吧。这节课老师大概率不会来。要是来了,我就说你肚子疼去厕所了。” 谢蕊感激的朝她笑:“明天给你带好吃的。” 赵治析从办公室里出来,在六楼阳台往下望,看见谢蕊没背书包走出校门。 他怔住。 昨晚他一夜没睡好。 本来想,今天等谢蕊一起放学,他和她道歉。 可他却没有机会。 * 胡同里有淡淡花香。 太阳还没下山,谢蕊已经走到了大门前。 花坛里的小雏菊,花瓣洁白,像一朵太阳绽开,露出中间的淡黄花蕊。 它在风中摇曳,谢蕊低头,指尖抚了抚花蕊。 她有些怕进去。 楼上忽然传来响声,小洋房的二楼窗户缓缓推开。 谢蕊闻声抬眸。 少年站在窗户后面看她,声音清冷:“大门没锁。” 他看了她许久,见她如何踌躇犹豫在门前徘徊。 谢蕊脸上一热。 她刚才在门前踱步了很久,像只摇晃的小鸭子,唐泽是不是都看到了。 可除了这种有些羞赧的情绪,她心里更多的却是释然。 唐泽看起来还好… 她来的一路上,幻想了许多种结果,最怕的就是唐泽真的… 现在见到他好好的,心底那颗大石头落地。 谢蕊不由在想,等会儿上去了,她该说些什么。 心里总是好愧疚。 她进了门,上了二楼,近距离看到唐泽,便注意到他头上的白色纱布真的很醒目。 她看着都疼。 然而少年表情平静,和平时没什么差别,似乎感觉不到痛。 谢蕊低头,发现自己空着双手,声音便低了下去:“我、我该买点东西来的。” 唐泽穿着家居服,棉质的衣服让他多了点成熟。 他黑眸里的清冽融化:“怎么过来了。” 谢蕊抬起头,小心翼翼打量少年:“你伤口怎么样了呢?昨天有没有去医院检查?” 说着,她走近,小白手从兜里拿出银行卡。 “你的医药费我都会负责的。如果不够,我后面都会想办法。” 她越说越愧疚。 早知道真的不请唐泽帮忙摆摊了。 不,她就不应该为了赚这点小钱,想着在这个时候创业。 她把自己的重生想得太厉害。 重生并不能给她长智商。她从以前开始就不是那种脑子活络的人。 少女心里好不自责。 唐泽看在眼里,手指动了动:“没什么事。不用担心。” 他只会庆幸。 庆幸他跟在了她身后,得以让她安然无恙。 谢蕊抬起头,狐疑地盯着他,大眼睛里装着不信:“你的检查报告可以给我看看吗?” 她老觉得唐泽没有那么乖,他没去医院。 少年闻言黑眸闪了闪,咳嗽了两声。 他身体震动,胸口白色的棉质衣服便渐渐有淡淡的血丝渗出来。 谢蕊吓了一跳,声音都变了:“你又流血了!” 唐泽肯定骗她了。 他一定没有去医院。 少女慌的手足无措,扑闪的杏眼急出了淡淡的水色。 唐泽说:“我去处理一下伤口,该换药了。” 他反应平和,好像没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发生,谢蕊便也被他的情绪所影响,缓缓镇定下来。 “那我给你帮忙好吗?” 她知道唐泽伤的不止一个地方,除了脑袋,还有胸口被玻璃片扎的那一下。 她平时手不小心被白纸划一下,都会见血觉得疼,更别说唐泽昨天那样被对待了。 唐泽垂眸看她。 看见少女樱粉的唇瓣没了往日的色泽,有些干裂发白。 “不用。” 他不做声的起来,从冰箱里拿出一听可乐。 刺啦。 他沉默地揭开盖子:“等我。” 他会自己处理。 少女被他轻轻按住肩膀,按在了沙发上。 谢蕊一怔,手里就多了可乐。 唐泽转身去了卫生间。 谢蕊盯着他的背影,一阵迟疑。 真的没事吗。 她现在渐渐懂了唐泽的性格。 他不仅孤僻,还爱逞强。 她起了去偷看的心思。 唐泽不告诉她,她就自己看。 可是少年就像背后长了一双眼睛,在谢蕊刚生起这个念头的瞬间,回过身。 他黑眸寂寂地看她:“如果无聊,可以在房间里逛。” “我换药会锁门。” 被他戳破心思。 谢蕊沮丧地垂下小脑袋,愤愤喝了一口可乐,却被气泡辣得脸蛋通红。 少年黑眸笑意浮现。 他进了卫生间,壁灯打开,缓缓褪下身上的衣服。 镜子里便多出了触目惊心布满伤痕的胸膛。 除了被纱布包扎的地方,其余的肌肤也满是陈年旧疤。 他静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无声冷笑。 水龙头冲刷,发出哗哗水声。 他低头冲了一把脸,凌厉又冷峻的脸便被水珠亲吻浸透。 太难看了。 怎么可以被她看到。 他努力伪装出了阳光向上温和平静没有攻击性的一面,才换来了而今的些许温情。 既然要伪装,就伪装到底。 他一直都是这么做的。 他讨厌医院。 讨厌那种充满死亡的味道。 少年碰过水的唇,颜色鲜艳。 他对着镜子缓缓勾唇。 唇角弧度是上扬的,黑眸里却不见半丝笑意。 “难看。” 他低头,讥笑地别开了脸。 他到底是笑不出别的少年能有的温暖。 所以,她不会喜欢。 永远不会。 少年心中清醒又绝望。 ☆、第 25 章 冰箱旁边的窗台上, 随手放着一本相册。 谢蕊听唐泽的话,在房间里溜达看看, 转身时无意中撞到了相册。 它啪嗒掉到地上。 一张只有手掌大的薄照片从里面飘了出来,进入谢蕊视线。 看照片尺寸,这是一张自己用“拍立得”洗出来的彩色照片。 谢蕊盯着它看了一会儿,错愕地认了出来, 照片里的人是唐泽。 那个时候的唐泽还是个脸都没长开的小少年吧, 五官清秀,眉头却皱的老紧,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可惜少年脑后伸出来一支做了“比心”手势的手, 破坏了画面的冷峻。 它挨着少年的脸, 整个一种“恃宠而骄”的光明正大感。 金色阳光细碎灿烂,照亮了整张相片。板着脸的小少年, 便也多出了几分和那只手相映的温馨。 他小时候就很酷了呀。 谢蕊怔怔地想。 这张照片拍得很好。 小少年眼中有光,脸没笑, 眼眸里的情绪却是有温度的。 谢蕊想,给小唐泽“比心”的就是他的姐姐吧。 他一定很爱她。 然而少年已经失去了这样的亲人相伴。 他在这栋房子里,一个人静静过了六年。 谢蕊定睛看了许久, 小心地将相片夹到相册合集里。 她没再翻剩下的照片。 她已经没有从前那么讨厌唐泽了。 不止不讨厌, 还欠了他同情他。 大概人的喜怒哀乐,也会相通吧。 看到他昔日有人相伴,而今形单影只一个人。 她也会…心酸。 * 少年从浴室里出来,谢蕊正乖乖站在门前。 两人差点撞到。 唐泽及时收住身体,往后倾。 少女则没心没肺的眨了眨杏眼, 往前凑:“你好了吗?” 唐泽换药的时间有点久,她等的都担心了。 她凑过去,鼻尖像小动物似的对着少年左嗅右嗅,像在检查什么气味。 唐泽耳根微红,手掌抵住她额头:“做什么?” 谢蕊皱了皱鼻子:“我在闻你身上的药味。” “我不放心你的伤,你肯定没有去医院。真的不用去吗?” 她又眨巴眨巴眼,软声道:“去嘛,好不好。我陪你一起去。” 少女尾音软,声音也甜糯,放下了往日的戒备说话时,宛如一只小百灵在撒娇。 唐泽猝不及防顿住,手心和少女光洁的额头相触,仿佛着了火。 他触电般收回手,轻咳:“我送你回家。” 谢蕊摇头:“不回去。还早呢。” 唐泽身上的伤,是因为她才有的。她昨晚和白天没来看唐泽,就已经很内疚了。 好不容易熬到快放学过来,还没有为唐泽做点什么,就这么离开,她会良心不安的。 少女脑袋摇成了拨浪鼓。 她注意到唐泽额上的冷汗。 少年脸色还是很白。 她眨了眨眼,忽然翘起尾巴:“快到晚饭时间了,我给你做好吃的怎么样?我会炖汤呢。你受了伤,得喝点汤补补。” 她伸出细白小手,去搀少年:“来,你走慢点儿,我扶你去那边坐着。” 唐泽嘴角微抽。 他是很高兴她忽然的亲近和因为愧疚而表现出的温柔,可被看作是□□十岁高寿、行动不便的老人。他作为男人的自尊,也会受到打击的好么。 偏偏谢蕊没看出来。 她见唐泽不动,还以为他疼的厉害了。 少女清凌凌的漂亮眼睛润润的,朝着唐泽软声道:“你就靠着我,把力气放到我身上就行。我带着你走。” 她挺了挺胸,把肩膀送过去,暗示唐泽挨着她。 少年哭笑不得。 他抬手用微凉的掌心抚了抚女孩儿的脑顶:“我没事,不用。” 顿了顿,他认真道:“今天晚了。如果你愿意,明天是周末,再来看我。” 他要的不是一锤子的关心买卖,而是… 他想要很久。 谢蕊竖起耳朵听,生怕错漏了任何字。 “你是说,今天晚饭先将就吗?” 唐泽微顿:“嗯。” 他声音暗哑。 “去外面。可以么。” 他这次,没有掩饰想要少女相陪的心。 注视谢蕊的眸光,有些幽深。 要是换成往常,谢蕊肯定是摇头拒绝,或者拔腿就跑。 可因为还欠着人家恩情呢,她怎么都觉得亏欠唐泽。 想到唐泽在家里也是孤零零一个人,她不假思索点头答应。 “好呀。那我们出去吃。不过你的身体可以吗?” 唐泽的身体底子似乎不太好,谢蕊对他那一次操场晕倒记忆犹新。 他… 唐泽莞尔:“没事。” 看到她眸中没有厌恶,只有关切。 他内心缺了的某个巨大口子,仿佛在一点点被填补。 * 谢蕊选了一家港式的餐厅。 就在胡同附近,不太远,她怕唐泽走太远,身体吃不消。 可即使这样,她带着这样的少年走出去,还是引来了许多关注目光。 唐泽头上的纱布还没取下,顶着它出门,走到街上很是显眼。 她点了两碗鲜虾云吞面,问少年菜要吃什么。 唐泽垂下眼:“你定。” 他对食物从来没有偏好和欲.望。 “那我看着点啦?”谢蕊指了指菜单。 唐泽点头:“嗯。” 他听话极了,不吵不闹,就像谢蕊带出来的一个乖宝宝。 不挑食也不娇气。 唐泽吃饭很慢。 谢蕊注意到,他进食的节奏比起上次他们一起去参加竞赛吃自助餐还要慢。 是头部的伤口疼吗?还是身上的伤口扯得疼,不方便拿筷子。 谢蕊替他舀了一勺味道鲜美的鸡丝汤,送到少年唇边:“你试试?” 少年错愕许久。 他黑色的眸子像呆滞的小豹子,猝不及防的样子。 谢蕊轻笑,心里变得柔软:“嗯,我喂你。张嘴呀。” 唐泽顿了顿,听话的张口。 放在桌上的一只手却紧握成拳,紧了紧。是冷淡的纯情。 谢蕊注意到,又想笑了。 唐泽原来还会害羞啊。 少年垂着眸,眼睫蝴蝶翅膀似的轻颤。 像是羞怕了,却还强自镇定忍着。 看着他乖乖张口吃饭。 谢蕊心里生出一种奇怪的满足感和成就感。 就…有种莫名的养成感觉。 她用勺子咬了一个别的菜,送过去,少年顿了顿,又听话的张口。 他都不嚼,吃东西直接咽下去。 动作细节里都是火急火燎的羞。 谢蕊鲜少看到唐泽露出这一面,好玩的停不下来。 唐泽真可怜。 他就像个没人要的小宝宝。 那么好养,还很好喂。 谢蕊心里悸动。 不知道想到什么,她指尖一抖,再看少年黑漆漆的眸子,就有些触电的感觉。 “咳。你吃慢一点,细嚼慢咽,不然对胃不好。”谢蕊红着脸移开目光,若无其事的叮嘱少年。 她拿了一个空碗,像大人帮小孩子把好吃的菜都夹到一个碗里那样,在碗里荤素搭配的弄出了一堆小山。 然后把那把干净的勺子,放到碗里一同给唐泽。 “你受伤了不方便,就用这个勺子舀着吃。” 唐泽终于抬眸。 他如墨似的黑眸,深深看着她。 那一眼,仿佛将要有什么东西从眸中泄露。 为了掩饰这片刻的失态,他重新垂眸:“嗯。” * 谢蕊回家时,又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 她回来的比骆可晴要晚许多。骆可晴最近都住在谢家走读,早晚学校家里两点一线。 周末的时候会去金凌的研究所,肉眼可见的,她的状态比起前段时间好了一些。 谢蕊站在门前,从书包里掏钥匙。 身后却忽然传来一道酒气。 自那天回去遇到了酒鬼,害得唐泽受伤以后,谢蕊对酒精的敏感程度提升了好几个点。 她吓得钥匙掉在地上,差点尖叫。 “谢蕊。” 身后的人声音熟悉。 谢蕊怔了一下,缓缓转过头。 是赵治析?! “你怎么…” 她蹙眉看着昔日的竹马,眼眸里都是不赞同:“你喝了很多酒?” 赵治析呵呵笑,露出白色牙齿:“谢蕊。你还记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 他逼近少女,满身酒气。 谢蕊下意识后退:“什么日子?” 她不喜欢酒的味道。 赵治析这样子,陌生的可怕。她不喜欢。 她的抵触,赵治析都看在眼里。 他心里失望,惨然一笑:“出去和别人约会就那么开心?” “他就那么好。你瞧瞧你像什么样,逃课去约会。你信不信,我把你这些天的作为都告诉叔叔阿姨?” 赵治析眼睑发红,心里既酸又怒,直到无力。 他全都看到了。 少女逃了最后一节课,去到唐泽的家里。 很久才出来。 他们在屋子里做了什么? 为什么忽然之间变得那么亲密? 他当时有从车里出来,冲进去大闹一场质问的冲动。 可这些终究只变成了烈酒入喉。 他买了一箱酒,边等他们出来,边坐车里喝酒。 心像被呛人的酒灼烧。 他有什么资格? 他早该知道,不是吗? 谢蕊不喜欢他,不爱他。 他当做珍贵明珠一样守护的青梅竹马情意,在她眼里,只是年少玩伴之间的友情。 他爱她,想以后娶她。 可她却只永远把他当成“傻弟弟”。 为什么? 赵治析眼睛发红,回想起餐馆内,少女温柔用勺子给唐泽喂食的画面,心疼得快裂开。 为什么不是他。 谢蕊不解地看他:“你跟踪我?” 赵治析竟然跟踪她? 她并不是去约会,这其中有是非曲折,三言两语说不清楚。 可她并不是有意瞒着身边的人。 但凡赵治析昨天晚上能心平气和地问她几句,她都会把一切和盘托出。 他们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她心里是信任赵治析的。 可赵治析忽然的性情大变,令谢蕊不解又恼怒。 赵治析抿唇:“是,我跟踪你。” 从在阳台上看到谢蕊走出校门那一刻,他就没办法再在学校里待下去了。 他知道还有三个月就要考试,不该在这种时候分心去想这些。 可是人的感情没办法控制。 他嫉恨又担心,简直要疯掉。 他抖着手去抚谢蕊的脸:“不要变,好不好。对不起,我不该怪你,不该跟踪你。不要变,好不好小蕊,不要…”爱别人。 手将碰到脸颊的那一刻,谢蕊条件反射的避开。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赵治析。”她停顿片刻,“你喝醉了不清醒。” 她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发小、玩伴、竹马,对她的情感。 他发狂的样子,陌生又卑微。 这几天赵治析像吃了弹药,每次见到她都阴阳怪气,说出来的每句话都在讽刺。 她之前还以为是赵治析最近学习压力太大了,才会看她不顺眼,要和她吵架。 没想到… 她终于懂了是为什么。 也许上辈子,赵治析对她的情感就是不一样的。 可她那时远比现在迟钝,没经历过情爱,看不出来少年人的喜欢。 谢蕊脑袋一瞬变得慌乱空白。 她匆匆推开靠过来的少年:“赵治析,快高考了。你冷静一下。做好该做的事。” 停顿了片刻,她转首道:“我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好。事情和你想象的不一样。” “但有一句话,你说的对。做该做的事,你快考试了,好好复习吧。别想那么多了。” 不管是重生,还是唐泽因为她受伤。 她难道好受吗? 赵治析呆呆站着,手落下去,垂在身侧。 昔日阳光开朗的少年,多了几丝颓废。 谢蕊步子慌乱,匆忙开门进去。 她进了房间,深深叹息一声,揉了揉额角。 她要怎么办。 望着关上的门,赵治析缓缓惨然地笑。 笑够了,他默然地转过身。 走了两步,他回头,声音很低:“今天是我生日。” 他对着空无一人的走廊轻声开口,没人听见。 每一年他的青梅都会和他一起过生日,唯独今天,她忘记了。 这一年的生日礼物,是失恋。 * 躺到床上时,谢蕊想起最近几天的事情,脑袋一阵一阵的涨。 唐泽。 赵治析。 见她不开心,骆可晴轻轻问她:“小蕊姐,你和赵治析吵架了吗?” “我今天早上去学校的时候,看到他刚从外面回来。他好像站了一整夜…” 骆可晴看出了两个少年对谢蕊的微妙。 不管是唐泽,还是赵治析,两人无疑都是对谢蕊特别的。 就是不知道…小蕊姐会喜欢哪一个。 谢蕊一怔,想到今天赵治析喝得醉熏熏的样子,他问自己:“你还记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 她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敲了敲脑袋瓜。 糟糕。 她忘记这傻竹马的生日了。 从小到大,他们都会帮对方过生日。 唯独今年,她忘了。 她是从二十多岁的年纪重生回来,许多年少时的习惯渐渐淡忘。 前世是到了大学,因为距离的原因,她和赵治析渐渐少了往来。 谢蕊懊恼的咬住唇,觉得愧疚。 她明天去买了生日礼物,给赵治析赔罪,他会消气么。 可是明天还要去看唐泽,她说好了的。 啊!怎么办! 谢蕊内心小人尖叫一声,被子捂住了脑袋,有些自暴自弃。 好忙。 好乱。 小洋房里,少年坐在沙发上,没有开灯。 直到金陵开车过来,进了门:“怎么不开灯,黑乎乎的。” 他胳膊里夹了一个档案袋,手里提着一些药物。 金陵先把一个U盘放到茶几上:“这是我让老张调过来的监控。你要它做什么。” 唐泽黑眸闪过戾气,看向桌上的U盘。 他要那个人死。 少年身上第一次显露狠辣气息。 金陵看在眼里,多少猜到了唐泽的想法,他皱眉:“既然有监控,可以找到这个人,我个人的建议是,把这件事情交给专业人士,报案,用法律解决。” 他也看了监控,知道了事情的始末。 昨天唐泽身上的那些伤,也算触目惊心。 玻璃片扎的地方离心口很近。 而脑袋更是被砸破了一个口子,好在口子不大。 如果去验伤鉴定,这已经足够走司法程序,让对方吃点苦头。 金陵已经和唐泽接触不短的日子,比常人更明白少年的手段。 他年纪小,心思却深沉冷漠。 不能以外表去衡量。 唐泽冷笑。 他当然不会去做那些拖自己下水的事。 他只会找到更多的证据,亲手送那个人进去。 少年拨了一个电话出去:“我发一个视频给你。帮我查这个人的底细。着重搜集他所有的犯罪记录。” 看到唐泽并不是想干那种冲动报复的事,金陵舒了口气。 他扭头看了看客厅,等少年打完了电话,把带来的档案袋放到茶几上,推过去:“之前你推荐过来的试验者,骆可晴,最近的状态有好转。这是她的近期报告。在她的催眠场景里,我发现了一点特别的东西……” 唐泽扯了扯唇,丹凤眼里闪过凉薄的光:“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一点也不在乎。 他的淡漠,让金凌愣住。 他看到唐泽热心引着骆可晴来他这里看病,还以为这个少年有了几分人情味和同情心。 却没想到,他一点没有变,骨子里的凉薄,让人心惊。 金凌叹气:“那我找个时间和谢蕊说吧。” 骆可晴的梦,有点奇怪。 似乎不光是心理问题。 金凌觉得自己大概入错行了,当初不应该选心理学,而应该选科学,探索世界未知之谜,开发新事物。 听到谢蕊的名字,少年眼睫颤了颤:“等等。” “报告留下。” 金凌站起来,诧异看他几秒,随即懂了他为什么改变主意。 是为了那个少女吧。 真的是…英雄也难过美人关。 金凌走的时候,是晚上九点半。 这座城市还有许多喧嚣热闹的地方,胡同里却清幽安静,时光像被按了暂停键,缓慢。 明月当空,繁星闪烁。 唐泽看了眼手机时间,视线划过桌子上的资料,终于拨出了电话。 “喂?唐泽?”电话那头传来少女清甜声音。 “嗯。是我。想问你明天来不来。金凌给了我一份资料,关于你表妹的。” 谢蕊沉默半晌,应道:“嗯,我明天来。” 她声音像甘泉,少年冰冷的心缓缓被甜意浸染。 “好。”我等你。 对于未来,对于明天。 他开始期待太阳升起的那一刻。 长夜不再漫漫。 因为他有要等的人。 卑鄙吗,无耻吗,不择手段吗。 他不在乎了。 他只在乎她。 * 因为昨晚没睡好,谢蕊早上补了会觉。 起来的时候,发现太阳已经挂的老高了。 她在床上翻了个身,迷迷糊糊想起来昨天答应唐泽的事情。 “小蕊!小蕊!”顾香在门外扯着喉咙喊。 “快点你这孩子,小治今天走,你不起来送送人家?” 谢蕊的睡意还没完全过去,她揉了揉眼睛,抱着被子坐起来:“妈妈,送谁呀?赵治析?” 顾香推门进来:“耶?小蕊,睡蒙啦?昨天小治没和你说吗。这孩子前段时间申请了国外的大学,今天要坐飞机出国了,说是提前去读预科…” 谢蕊杏儿眼睁大:“他出国?” 顾香看她确实是不知道的样子,觉得纳闷:“你们不是从小就感情好么,跟亲兄妹似的。怎么这么大的事,人家没和你说?” 谢蕊飞快穿衣服起来,脑袋里嗡嗡嗡的。 她闭紧了唇,低头找手机打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顾香看出点名堂来,两人多半是吵架了:“去机场吧。仁明机场,他是下午六点半的飞机。” 她擦了擦手里的碟子:“你这会儿去,还能找他吃个饭。都多大的人了,好好说话啊,闹别扭了那就沟通好,解开心结。你们打小长大,关系那么铁,没什么不能翻篇儿的。” 谢蕊匆匆洗漱,提着包出门,走到昨天晚上和赵治析吵架的门口时。 眼前仿佛闪过两辈子加起来,她和赵治析吵吵闹闹的岁月。 想到昨天晚上,他喝醉酒和自己说的那些话。 谢蕊心里难受。 她抿了抿唇,用力把眼泪逼进去。 是她不好。 她应该和赵治析好好说话的,也不应该重生之后忙着自己的事,而忘了他的生日。 谢蕊没有爱过人。 她虽然不爱赵治析,对他没有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却并不想失去这个朋友。 还是以这种决裂到不告而别的方式。 小洋房里,少年拉开窗帘,看着外面的天色。 今天天气清朗。 烈日当空,院子里叽叽喳喳的有鸟栖息,花朵摇曳。 他收到了一条短信。 “对不起,唐泽。我今天有事情,可能没办法来看你了。明天再来看你好吗?” 唐泽静静看着短信,一字一字的看。 少女语气的娇俏,仿佛顺着每个字,跃到屏幕上。却传达着一个令人欢喜落空的信息。 果真是期待越大,失落越大么。 他黑眸寂寂的,闭了闭眼。 ☆、第 26 章 包厢里聚着的都是过去的同学好友。 “你小子, 怎么说走就走,你要出国, 之前怎么没见你出过半点声音?” “对啊,赵治析,这也太突然了。” 和赵治析关系好的几个男生,都是和他在篮球场上打出来的友情, 对他的离去极为不舍。 班上几个对他有些好感的女生, 也都默默坐在桌边,有些伤感。 毕业毕业,还没到毕业的时候, 就有人各奔东西。 成长就是曲终人散的悲欢。 赵治析出国, 算是有了个出路,可他们呢。 不是每个人对几个月后的高考, 都有信心的。 赵治析笑笑,端起酒杯:“不说了, 陪我喝一杯。” 他喝的厉害,整个人有种不醉不归的疯狂。 大家先还陪他喝,可看赵治析越喝越多, 不免担心起来。 “别喝了, 下午醒着点神坐飞机。” 有人看了看四周,小声道:“赵哥,你的小青梅呢?” 赵治析都要走了,怎么也不见谢蕊来送送。 听到青梅二字,赵治析神情顿住, 随即换上一贯的笑容。 “我出去透透气。” 众人愣住。 刚才多嘴的人,顿觉自己说错了话,悻悻地站起身看赵治析。 他付了包厢的账单,叼根烟走出去。 在众人面前,脸上还是笑意,当走到马路,面对川流不息的人群,他神情落寞下去。 不是不在意。 其实心里很难受。 瞒着她,独独瞒着她一个。 他从来不是个善于掩饰的人。 可唯独喜欢这件事,在谢蕊面前,他沉住气藏了那么多年。 那么多个春夏秋冬,他都忍住了。 但这个夏天,他决定走了。 如果让他留在这里,一天天的看着谢蕊爱上别人。 他受不了。 眼不见为净。 他不是赌徒。 知道必输的牌局,不会下场。 倘若不下场,不把那层薄的几乎透明的遮羞布扯掉,他日再见,他还勉强算是昔日的故人和发小。 而不是求而不得的失败者。 那天晚上,他在楼道脱口而出,没能掩饰住自己的心。 他喝醉酒的样子,像个嫉妒发狂的疯子,逼着她一步步。 一定吓到了她。 赵治析深深吐出一口烟圈。 烟灰烫到指尖,他默了默,自嘲地笑。 谢蕊露出的惊愕和不安,足以令他明白,他没有胜算。 他是个聪明人。 他从小就是聪明的,多少人夸他啊。 所以聪明人也最不敢冒险。 他怕再面对她。 如果她说:赵治析,我们只能当朋友,你不要喜欢我。 或者:我已经有了喜欢的人。 他将无法自处,心痛地不能再说半个字。 他下意识拿出手机,想看一下,却发现他已经关了机。 少年愣了愣。 他没有开机的打算,手机放回兜里,继续等待。 路口站了两分钟,等的人终于姗姗来迟。 来的人脑袋上纱布未拆,却不狼狈。 他有双清冷的双眸,背脊挺直,像株孤高的竹。 路人也多看了几眼他。 赵治析抬眸,看向对方。 两人冷冷对峙。 就像赵治析那天在巷子口,看到谢蕊进了唐泽的门。 唐泽也知道那天除了他和少女之外,屋外有个失意误会的人。 可他放任误会,并不打算说明。 赵治析眯了眯眸,一贯挂着笑意的脸上,也有了几分冷硬:“你最好不要让我知道,你欺负她。” 他一步上前,揪住对方衣领。 眸光威胁:“我不是让你,而是让她…” 让她没有负担、不用难受。 少年眉目冷淡,黑眸里没有惧意,看赵治析像看平静的石头。 “你多虑了。” 他几乎用尽了一切,才得来些许她亲近的希望。 他本就不会容许任何人伤害她。 赵治析点点头,松手的瞬间,像褪去了浑身力气。 他摆摆手,烟踩到地下,碾了碾。 唐泽静静看着,从头到尾并未多说一句话。 没有胜利者的快意,也没有居高临下。 他只是用诡诈的心理攻势,逼走了一个对他的少女觊觎的人。 但这还不够。 他知道。 看着赵治析颓然的离开,唐泽黑眸平静无波。 大概他天生就是个卑鄙的人。 为了得到,不择手段。 就算表面上伪装出了无害温暖的假象,内里,还是诡诈又贪婪的。 他总为了她疯。 不知缘由。 * 打不通赵治析的电话,赵叔叔和阿姨又都不在家。 谢蕊打车去机场,她只能去那里蹲点等他。 在去机场的路上,她收到了短信。 “走了。勿念。” 谢蕊立刻回电话过去。 铃声响的那一瞬,赵治析沉默着按断。 熄了屏幕,拔掉手机卡。 他做得很果决。 他算不得是坚强的人。 喜欢了十多年,都没有机会,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她怎么明悟别人的心意,然后轰轰烈烈的恋爱,嫁给别人么。 赵治析做不到。 他临时改了航班。 提前了半天,只为了躲开谢蕊。 他可以去见唐泽,甚至威胁警告。 却唯独听不了来自谢蕊的只言片语。 她只要一开口,他肯定就舍不得走。 可若留下来。以后呢。 要他再嬉皮笑脸,若无其事的恢复从前吗。 那样太狼狈。 大家都知道,有些事情已经不一样了。 * 夜深了,房间里没开灯。 静谧的屋里,有清浅的呼吸声。 骆可晴在谢蕊身侧,小声问:“小蕊姐,你…别想太多了,睡觉吧。” 少女声音带点鼻音:“嗯。这就睡了。” 骆可晴听出来表姐是在哭。 可她这个时候却不太好去安慰。 因为选在夜深时偷偷落泪,表姐一定是不希望别人看见的。 以前她很羡慕表姐。 羡慕表姐长得漂亮,性格温柔,身边总有喜欢的人。 可桃花多了,似乎并不怎么幸福。 表姐还是心软,容易难过的人。 她翻来覆去失眠,心里肯定不好受。 骆可晴早就看出来赵治析喜欢表姐。 她代入自己想象了一下。 假如她是表姐,身边有一个十多年的竹马喜欢自己,还有唐泽那样优秀的人… 好像无论拒绝哪一个,都很难选择。 何况表姐是要拒绝两个。 骆可晴翻了个身,叹息着,悄悄把纸巾往表姐那边推了推。 第二天,谢蕊想起来今天要去看唐泽。 本来是该周六去的,然而她因为赵治析的事情,把那件事往后推了推。 少女两个眼睛红红的,像只小兔子。 她骑了自家的小电动到唐泽家。 那里的风景依然幽静,是人间烟火。 谢蕊喜欢唐泽家的小院子,每次来看见茂盛的花木,都会心情好一些。 可是,以往过来都虚掩着的小院大门,这次没有留缝。 谢蕊按了按墙上的门铃,等了一会儿,小洋楼却静悄悄的,没有动静。 少女沮丧的垂下头。 有点落寞。 拉起来的窗帘后,少年站在窗口。 他静静看着大门外的少女。 阳光细碎,一院子的鸟语花香,不如她站到门前时的亭亭玉立动人。 可他却没开门。 谢蕊站了一会儿,见小洋楼安安静静的,不像是有主人在家的样子。 她咬了咬唇,有点内疚。 她明明周五那天傍晚,答应的好好的。 说第二日会来看他。 还会来给他煮汤喝。 甚至那天晚上,唐泽还特意打电话问她,明天来不来。 她答应了,却食言了没来。 唐泽他… 少女掩下的眸子,看了眼脚边从花坛里探头出来挨着她的白色雏菊,盈满内疚。 是不是也生她气了。 谢蕊自责极了。 她把所有事情弄得一团糟,什么都没办好。 少女揉了揉眼睛,掏出手机给唐泽发短信。 “唐泽,你在家吗?我今天可以来看你吗?” 她没提自己已经站在门外。 少年短信回复的很快。 “不用了。” 谢蕊抿着唇,看了好一会手机,心里复杂万分。 她猜不出来唐泽是不高兴了,还是就性格如此。 他平时待人就很冷淡,话又不多。 一院子盛开的花,终于没等到被少女看一眼,门前没人了。 唐泽皱眉,看着屏幕上少女发来的“对不起”,薄唇抿紧。 他拉开窗帘,光倾泻到他身上,洗去了刚才站在暗处的冰冷。 少年身影孤独,凝望谢蕊慢慢离开巷子的背影。 那句“谢蕊”,最终还是只变成了喉结的几下滚动。 他忍住了渴望。 见到她的渴望。 开始时他要同情,现在却不要同情。 所以不能现在见她。 同情、内疚和可怜,就那么多,用完就没有了。 所以他要省着点用,在用完之前,让她爱上自己。 但这可能么。 少年手撑着窗台,骨节捏紧发白。 眼里是被什么东西点亮的浓浓偏执。 * 周一去学校的路上,谢蕊在公交上刷到了一个当地的新闻。 昨天公安局有一起数人报案的事件。 受害者带着证据来警察局。 这些报案人涉及的当事人,竟然都是同一个。 换句话说,被那么多人报案检举的,是一个同时犯了抢劫、偷盗、暴力伤人、甚至当众猥亵的人。 公交上有不少人在说这个事情。 “这也算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了,做了那么多坏事,有报应的啊。” “你看这人就不能做坏事,他一次不被抓是他运气,现在好了吧,那么多人都报案抓他。” “还抢老人的看病钱!这种人要被枪毙的好不啦,没良心!” 因为这里面涉及到几桩比较恶性的事件,触犯了法律,积少成多,这个人吃几年牢饭是躲不了的了。 谢蕊看着屏幕上一闪而过的犯罪嫌疑人“施某”,豁然瞪大了杏眸。 她认得他! 是那个草坪里跳出来醉酒的男人! 周四那天晚上的记忆还很鲜明,毕竟那是谢蕊两辈子加起来,第一次遇到那么危险的事。 他记得那个人凶神恶煞用玻璃片扎唐泽的场景。 他被抓了? 谢蕊扑闪着杏眼,心里总算有了点开心。 这两天谢蕊不再去摆摊了,她收起了仓库里的东西。 创业之路才开始,就被扼杀在了起步的路上。 第二节课下课时,从班级里前门进来一个少年。 他一进来,本来闹哄哄的班级瞬间安静下来。 众人都睁着眼睛看他。 周诗诗捂住嘴:“是唐泽吗?我的妈啊…” 谢蕊闻声看过去,手里的笔一松,纸上的一个字多蜿蜒出了一个撇。 少年扣了一个帽子,半遮住眼睛。 帽檐下的脸清俊,弧度分明,眼眸黑而幽深。 他取下帽子,露出脸。 少年的头发理短了,清清爽爽的板寸,头上一个OK绷。 几日没来教室的少年,也许是因为发型的缘故,多了几分冷峻。 他和往日好孩子干干净净的形象,大不相同,叫人错愕。 却更加帅了。 女生偷看的更多,悄悄讨论:“唐泽怎么忽然剪头发了,他这样帅到我了。” “我有点不能呼吸…” 经过谢蕊桌边,唐泽垂眸。 谢蕊捏住钢笔擦,和他对视了一眼,移开眸光。 心跳的有些快。 虽然知道唐泽理发,应该和头上的伤口有关系,谢蕊也不可避免的对这个模样的少年,有几分新鲜感。 气质变了。 变得看起来令人更不敢搭话了。 谢蕊默默擦掉刚才歪掉的那一个字。 想起昨天明明唐泽就在家里,却不开门。 她心里滋味难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确实是她答应了又放鸽子。 如果唐泽因为这个生气,是应该的。 那她可以做什么让他消气呢? 少年面无表情的落座。 余光看向隔了一个过道的谢蕊时,心口微动。 他有些后悔了。 后悔昨天的举动。 如果他开了那扇门,他就会多出一天愉快的记忆。 而不是煎熬又难耐的失眠一夜。 他见识过少女的温柔,比任何人都熟悉。 他贪恋,又想念。 他很想她。 * 下午有体育课。 继排球运动和体测后,学校又整出了踢足球的运动。 不论男女,都要领球组队加入。 唐泽站在队伍中,身形笔挺,裹在校服裤子里的两条腿很长。 他就像一夜之间抽条的树苗,忽然之间有了大人的模样。 那种青涩的少年气去了不少。 三班九班的女生都悄悄看他,少年却平静到不在乎。 大家听体育老师的话去领球组队时,谢蕊没忍住,走了过去。 唐泽垂眸,薄唇动了动:“怎么了。” 他主动开口。 他忍不住想和她说说话。 少女落到他身上的眸光,湿湿润润的,似丛林里跑出来的小鹿。 眼儿清澈明朗,他无法忽视。 所有人的目光他都可以无视,只有她的不行。 见唐泽开口,谢蕊心头一松。 看起来,唐泽没生她的气。 他还会主动和自己说话。 她抿了抿唇,梨涡若隐若现:“你的伤还没好,不要去踢球了。好吗?” 唐泽的伤不只是脑袋,还有胸口。 他不说疼,就这么来上学了,不代表不疼。 谢蕊不由自主就是明白。 少女说话声音小小的。 似乎是顾忌周围有人,她杏儿眼看着前方,只嫣红的樱唇悄悄动。 唐泽收回目光,眼里带笑:“嗯。” 伤口的疼,在见到她小动物似的靠过来时,变成了晕乎乎的感觉。 他察觉自己喉咙发紧,声音干涩。 他心里有盛夏蝉鸣似的躁动。 谢蕊顿了顿,再次开口:“对不起。周六我答应了你来的。” 她抬眸,鼓足勇气看他:“你那天救了我,我心里一直是感谢的。所以我可以为你做些什么呢?” 如果就这么让这件事过去,她心里会一直内疚。 会觉得亏欠唐泽。 他们上辈子的恩怨,在她这里,已经一笔勾销,她不再记恨了。 少女声音真挚,她也许没留意到,她这么软乎乎的和他说话,就是一种别样的温柔。 唐泽目光柔和下来:“你想做什么?” 他把问题抛还给她,并不趁机提什么过分要求。 谢蕊犯难地想了一阵。 她一直想啊想,忽然想起来唐泽的胃不太好。 “你平时早饭都吃什么呀?” 春日里,少女脸上落满了光,轮廓柔和的似小天使。 唐泽的心被什么撞了一下。 黑眸想到往日,晦暗了几分:“不吃。” 谢蕊默了默,小心翼翼试探:“那我以后给你带早饭?” 她带着一腔亏欠的心情,恨不得能立刻为少年做什么。 自然留意不到,形势已经颠倒。 她从昔日被猎人追着跑的猎物,变成了瞪着大眼睛主动走近窝里的小兔子。 因为猎人伪装起来,变成受了伤的同类。 春日阳光明媚,似所有十七八岁少年人的青春。 唐泽胸口多出生的气息。 他动了动指尖:“好。” 他想拥住她。 想得心口疼。 * 学校最近有个座谈会。 是临市的一个企业家,以投资者兼学术交流的身份来四中。 黄校长和企业家欧阳继丰绕着学校边走边聊。 这个时候整个学校还在上课。 校园里一片安静,偶尔会听到每个班级传出的老师讲课声。 欧阳继丰走到学校贴出的学生光荣榜前时,点头:“比我们那时候好啊。环境也好,孩子读书更用功了。” 黄校长和欧阳继丰是老同学了,闻言笑呵呵道:“长江还是一浪推一浪的。现在教育资源也比咱们那时候丰富多了。你想我们小时候,哪有这么好的环境。上学归上学,放学了还得去干活。” 欧阳继丰脸色忽然一变,他盯着光荣榜上排在第一个的少年:“这孩子、叫唐泽?” 他走近了几步,认认真真看起巴掌大的照片。 黄校长看出他不对劲:“唐泽怎么了?你认识他?唐泽是我们学校尖子生,明年考试还指望他拿个状元呢。” 欧阳继丰面色恍惚,有些激动,又有些不敢置信:“你能把他的资料给我看看吗?” 这孩子竟然没死… 班主任课间来了一趟教室:“唐泽,你跟我来。” 陈老师径自带着少年往校长办公室去。 谢蕊注意到,唐泽出去以后,这节课就没回来。 等他第二节课回来,脸色很冷。 那双眸子,黑漆漆的,没有半点温度。 陈老师领着唐泽回来,看到他这样,作为老师竟然也有些不自在。 他并不清楚刚才在办公室里发生了什么。 原本想问一问唐泽的,可却问不出口了。 少年周身气压冷飕飕的,满是冻人的冷漠。 唐泽进班级时,谢蕊从作业里竖起脑袋。 “怎么啦?” 和少年遥遥对上眼神的那瞬,她用口型问。 唐泽戾气满满的眸子,缓缓恢复平和。 他扯了扯唇,挤出一个近似安抚的弧度。 他坐到座位上。 小纸条嗖的落了过来,掉在桌上。 少女朝他眨眼。 唐泽沉默地展开纸条。 这是他第二次收到谢蕊的小纸条。 第一次,是他转到三班。 第二次… 他缓缓展开,看到纸条上清秀的字迹。 “你要多喝水呀。枸杞泡茶,养肝明目!” 他抬眸。 桌子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杯水。 红色的枸杞子,漂在清澈水中,像两抹火焰。 办公室里,因为看到“故人”,想起的所有阴暗记忆,悄悄被驱散了几分。 他从地狱重新回到人间。 察觉温暖。 作者有话要说:  —— 二更。 ☆、第 27 章 四五月的季节, 有了夏日的淡淡燥热。 高三快迎来六月的考试,连同高一高二, 都似乎因为这个日子多了几分紧迫感。 谢蕊发觉唐泽这段时间心情不太好。 少年长一张不爱笑的冷淡脸,万年不变。 可是眉毛会皱呀! 他生气就爱皱眉。 他的眼睛也像会说话,一不高兴就更加静,黑漆漆的。 发觉唐泽喜欢在课后, 去到五楼最偏僻的那个阳台, 在空教室前站着看远方。 少女像只小白狐,吱吱地捧着东西靠近。 唐泽很警觉,在她脚步放轻靠近时, 就转过了身。 谢蕊直起腰, 清清嗓子,声音软乎乎:“你有心事吗?” 这段时间陪着少年养伤, 谢蕊忽然发觉,唐泽很乖。 很能勾起人的母爱! 在外面冷冰冰恨不得浑身长满冰渣的酷拽儿, 没人的时候就好乖。 她给他唐泽喂食了很多东西,不管是酸的、甜的、辣的,甚至苦的, 他都会乖乖吃掉。 好像小仓鼠呀! 看少女面容白净温柔, 眼眸盈着关切,唐泽唇扯了扯。 “又是什么?” 他看着少女的双手,对刚才那个问题避而不谈。 谢蕊弯起杏眼笑:“课后点心!” 她变戏法似的,露出左手的一把糖果,和右手的一块小蛋糕。 唐泽无奈, 眼眸闪过莞尔。 他是渴望她的亲近乃至温柔,却不是母爱… 可是这样少女高兴,他便也全部收下了。 无论她给出什么样的食物,他都来者不拒。 即使小蛋糕甜腻,他并不习惯。 记忆里,是曾经有过那样的岁月的。 也被人当做小孩子疼宠对待。 却很短暂。 唐泽恍惚。 少女便剥了糖纸,将奶糖塞到他唇边。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张口接住糖。 这个动作做完,他有些懊恼难堪。 “哈哈!你不要再皱眉啦。我会以为你是伤口没完全恢复好,我会内疚。” 少女凑过来,杏眼亮晶晶的,还伸指头点了点他的脸颊。 奶糖把少年冷峻的腮帮子弄出一个微鼓的弧度。 有点萌。 即使已经习惯,可面对她这么亲近的举动,唐泽依然会心口漏掉一拍。 他偏头,耳根有淡淡的红:“嗯。” 谢蕊剥开小蛋糕的包装纸,笑眯眯举起来:“吃。” 少年顿了顿,从善如流的张开口。 她喜欢投喂,他便配合好了。 带来的小零食都投喂光了,谢蕊满意的拍拍爪。 “那我们回教室吧。快上课了。” 她笑着下楼,蹦了两下。 叮铃铃! 上课铃声猝不及防的一响。 楼道里刚好装着一个喇叭。 响亮打铃声忽然在脑袋顶上响起来,有些惊吓。 谢蕊被吓一跳,落脚滑了一个台阶,扭了一下。 腰被一只手用力扶住,她摔入了一个胸膛。 少女眨了眨清亮的眼,和唐泽对视片刻。 她真的不是故意摔的,不是故意摔到他怀里。 少年像个沉默的守护者,在她脑袋懵懵的状态中,轻轻扶正她。 “脚没事?” 他黑眸看向少女双腿,蹲下身帮她转了转脚踝。 少年掌心的温度触及脚踝,谢蕊像被烫到,条件反射拔开脚。 “没事!”她掩饰砰砰跳的紧张情绪,声音清脆。 唐泽看着空了的掌心,缓缓收紧成拳,黑眸变暗。 “没事就走吧。” 他站起身,走在少女前头,大步离开。 他要不断提醒自己。 不要暴露占有欲。 不要忘记伪装掩饰。 他知道,她不喜欢。 所以他会忍。 就扮成她喜欢的无害的模样。 * 六一那天,谢思颜在数学课给大家发了儿童节礼物。 “好的同学们,老师知道你们都是大人了,没几天单纯日子了,我允许大家这节课变回儿童。” 三班哄堂大笑。 向来有些无趣的数学课堂,充满了欢闹声。 可能是因为氛围好,谢老师的数学课,大家都格外喜欢。 三班的数学平均分,每次在年级都能排到前三。 “好的,下面被我念到名字的过来领试卷和礼物。” 气氛欢快。 有人领了牛皮糖,一瓶旺仔,还有人从谢老师的礼物袋子里抽出了很长很长的棒棒糖。 棒棒糖一节一节,拉到一米长的时候,大家都兴奋的像小孩子一样叫起来。 谢思颜看着班上青春活力的孩子,不由笑了笑。 她目光转向自己的侄女谢蕊,却见她正扭头看唐泽。 小少女笑起来一边一个梨涡,贝齿樱唇,眸光软的像四月的春风。 别说男生看了心动了,就是谢思颜看了也得承认,自家侄女是真的长得好。 谢思颜感叹着,顺着目光看唐泽。 果不其然,少年黑眸柔和,望着谢蕊的神色也多了几分不同于常人的温度。 谢思颜是什么人呐。 哪能看不出来唐泽眼中深藏的喜欢。 她清了清嗓子:“咳咳,好了,闹也闹过了,现在上课。” 她又看了眼自家宝贝侄女。 谢蕊吐吐舌头,回头看自己的试卷。 倒也看不出来对唐泽喜欢还是不喜欢,最多就是有点好感。 和之前对唐泽如避蛇蝎的防备,不太一样了。 谢思颜看出这一点,也就不继续琢磨了。 数学课结束的课间,三班的人,忽然发现学校里多了一个流言。 是关于唐泽的。 周诗诗回来,正在和谢蕊说:“也不知道哪个缺德的乱传乱说,现在别的班都在传唐泽他…说他命硬,克亲人。” 周诗诗凑过来,压低声音。 谢蕊蹙眉:“怎么会有这种话?” 周诗诗气呼呼道:“这我哪知道,我一开始还让他们别说了呢。他们还有说的更过分的。” 怎么一个个嘴巴那么恶毒,净是传这种话。 唐泽没有亲人,每年都没人来开家长会,这些大家都是知道的。 可有点同理心的人都应该知道,对于家庭不健全的人来说,这种隐私是心中伤痛,你当面问都有点不妥了,更别说背地里把别人传成一个堪比天煞孤星的克星。 破窗效应。 唐泽过去太完美,就像一辆完好的车,没人去弄破窗户。 可当它破了一扇窗户,对这辆车做出攻击行为的人就越来越多。 谢蕊闷闷不乐。 以前她讨厌唐泽,甚至害怕他。 所以不曾留意他是否有家人,从小到大是否过得快乐。 反正他那么优秀,从一出现在她视线内,就是盛厦集团的创始人。 他过去那么强大,她就不想其他。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想到那些不知道谁传出来的流言,谢蕊不由为唐泽难过。 她去了教室外,果然听见几个外班的女生正在聊天。 “看不出来哦,我说唐泽为什么总是冷着脸。” “估计是有心理阴影了,他一出生他爸妈就出事没了,反正童年肯定过得有点惨。所以他缺失正常人的情感表达呗。” “啊,你这样说,我觉得唐泽有点可怜呢。哎,孤儿啊,他每天都挺难过吧。” 谢蕊站在她们身后,忍不住开口:“你们这样背后说他,他听到了才更伤心。” 那几个女生抬起头,刚要不服气的还嘴,可看清身后是谁时,表情都有些尴尬。 谢蕊察觉不对,缓缓转身。 唐泽就站在她身侧,不知道跟出来了多久。 他沉默的样子,和往常没什么区别。 这一次,深邃眉弓没有皱。 黑眸静静的,如同荡涤过的黑色宝石。 少年眸光有种洞察人心的穿透力。 他转身回教室,谢蕊怔了一怔,也跟上去。 “唐泽…” 她有些在意他的反应。 怕他听到了刚才的那些话,心里难过。 然而少年朝她伸出手,神色淡淡:“抬手。” 他把上课谢老师发的儿童节“礼物”,放到她小小的手心。 谢蕊怔怔低头。 少年回了座位,背如青竹般直挺孤高。 他好似不太在乎别人说什么,神态一如往常。 谢蕊却觉得,他难过了。 星星难过了不会眨眼。 月亮难过了不会掉下天空。 唐泽难过了,也不会哭。 头一次,谢蕊觉得放到嘴里的糖,是微苦的。 苦得她心里有一点酸。 她低头抚了抚糖纸。 糖坏掉了。 * 盛厦即将上市了,却传出了一个坏消息。 阿飞早就从之前的交易所离职,转而加入了唐泽的团队。 他作为加入唐泽团队的前辈,算是最忠心的人之一。 平时盛厦里的大小事宜,唐泽放手不管的琐事,都是他在弄。 他急出了一脑门的汗,甚至等不及打电话,直接冲到学校来找唐泽。 “老板,我怎么也没想到,张冷这个白眼狼会挑在这个节骨眼跳槽,他手里拿了这半年我们项目组最新的数据。那些科研数据如果被他拿走给别的公司,那我们…” 阿飞慌得手脚发颤。 他是知道盛厦的价值的。 老板投资了好几个项目,专门研究东西,现在都有了进展,有些正准备申请专利。 “这是我们盛厦接下来最有竞争力的核心价值!” 阿飞不停抹冷汗。 和他的慌张相比,唐泽镇定到可怕。 他并没有任何担忧神情,甚至拆了一根棒棒糖,面容冷静。 阿飞急道:“老板?这怎么办?” 他看到唐泽这么淡定,受到影响,也平静下来。 少年沉默听他追问。 半晌,淡淡道:“说完了吗。说完回去。我有课。” 他并不想这个时候让谢蕊知道自己和阿飞认识。 比起损失价值近亿的数据,他更在乎少女对他的感受。 阿飞愣住:“可是……” 少年淡淡道:“以后不要来学校找我。” 阿飞愣愣的点头。 他心里却在想,到底是年纪小,就算有头脑有手腕还有资金,小老板毕竟是年轻了一点,不知道人心。 遇到事情了,给不出什么解决的章程。 唐泽并不在乎他怎么想,转身离开。 走了两步,回头道:“找好律师,报案吧。” 阿飞张了张嘴:“…好。” 小老板不开口则以,开口就很果决。 阿飞本来是想来商量,先和张冷私下交涉的。 可没想到唐泽并不打算有任何交流,一锤定音。 近亿的成果,不怕张冷狗急跳墙弄丢了吗。 阿飞走了。 他并不明白,有些人赚钱不是为了钱。 创业也不是为了名利。 那大概是人活着太无聊了,或者太痛苦了,才下场参与的游戏。 若胜,便胜了。 若败,也不打紧。 七窍玲珑心里,只装一个人。 并不世俗。 * 晚自习,英语老师也顺应六一儿童节的气氛,给大家放了电影。 是个励志电影《幸福来敲门》。 年轻的父亲为了生活疲惫奔波,和儿子落魄到几乎露宿街头。 最后捡起儿时的梦想,越挫越勇的站起来。 电影赋予了这个情节感动和别样的意义。 班级里有人吸鼻子,被感动。 唐泽漠然。 放电影的后半场,他走出教室,背影安静。 没来由的,谢蕊就是注意到了他的退场。 她悄悄跟出去。 阳台上没有人,少年看着月亮。 今天的月亮有些亮。 长长走廊却只有他们两个人赏月。 谢蕊想到电影内容,和最近的流言。 心里越发觉得难受。 嘴上不说,唐泽难道真的不会难过吗。 人都会触景生情。 你没有的东西,在别人那里俯拾即是。 真的没有不甘吗。 就连电影里的孩子,也有父亲守护。 谢蕊怕他失落。 她默默站了会,忽然抬手指天空。 “唐泽,人小的时候就像被云雾遮挡的星星。” “它的光芒,别人看不到,就误以为它是不亮的。可是长大了,就能靠自己的能量,冲破云雾露出原来的面目,成为——那样的星星。” 她指了一颗最亮的星星给少年看。 尾音软,声音甜。 沉默的少年垂下目光,和她对视。 少女眼睛里装满了整片天空的星星,亮的令人心里发软。 她眼里都是期待的光,仿佛在告诉他——你就是那样的存在。 不要气馁。 唐泽凝视她。 心口既像蚂蚁爬,又有躁动的痛折磨不休。 这一刻。 他很想吻她。 懂了什么叫爱意。 作者有话要说:  —— 三更。 ☆、第 28 章 高考那几天, 学校空了许多。 考完那天,教学楼的地上多了很多纸屑。 老师上课时会调侃三班的学生:“你们现在是准高三了。看到没有, 好好学习,明年这个时候,在楼上往下撕书扔纸的就是你们了。” 放学时有些同学,会去高三教室“寻宝”。 成绩好的学长学姐, 会留下笔记。 也有些学长, 会留下原封未动的崭新辅导书。 很适合被第二代“高三仔”接手传承。 周诗诗也加入了这个“寻宝”队伍。 “谢蕊,你去不去?” 林加慧走过来,手搭在谢蕊肩膀:“她不去。我们要去吃烤串。” 她好久没和谢蕊聊心事了。 攒了一肚子的牢骚要等谢蕊开解。 见是林加慧过来说话, 周诗诗闭紧嘴, 讪讪地应道:“好吧。” 讲真。 都同学那么久了。 林加慧还是那副高傲公主的样子,对谁都爱答不理的看不上, 摆着个校长女儿的谱子。 但对谢蕊,林加慧就会温柔许多。 周诗诗摇头感叹了下。 而班上另一个怪人么… 她瞟向唐泽的空书桌。 别人看不出来, 她作为谢蕊同桌,平时关系紧密。 多多少少能察觉,唐泽对同桌也有些不一样。 赵学长走了之后, 唐泽明显和谢蕊交流的多了一些 。 小仙女很抢手呀。 出校门时, 林加慧挎着谢蕊的一只胳膊,对她表示了难得的亲近。 谢蕊比她身材娇小一些,林加慧个子高挑,看起来像架着谢蕊走路。 “蕊,我心里不太得劲。” 她低声嘟囔, 满脸的低气压。 谢蕊抬眸,摸了摸林加慧脑袋:“怎么啦?” 林加慧左手撩了撩微卷的头发,没好气道:“李向庭这狗东西,我生他气。” 也不知怎么的。 自从升了高中,她看到李向庭这家伙的频率特别高。 高到她一天不逮着他骂几句,心里就不舒坦。 明明是他老到自己跟前晃,林加慧觉得自己烦他烦的不得了。 怎么这几天,这家伙忽然躲她,她就那么躁呢。 说着,她不耐地跺了一下脚。 仿佛这样就能把李向庭那张欠揍的脸,从脑袋里踩扁踢飞。 谢蕊听着,忍不住抿唇笑。 她想起来前几天李向庭说的话:“我觉着我追得也够紧了,她看我还是每次都没个好脸色,这不行啊。我打算撤几天,看看她是真烦我还是假烦我。” 这两人… 像小朋友在玩捉迷藏过家家。 见面的时候鸡飞狗跳气急败坏,不见的时候又… 慧慧她… 谢蕊忍住笑,又踮脚摸摸林加慧的脑袋安抚。 怎么办呢。 小朋友快开窍了,丘比特好像在招手啦。 林加慧忽然一把拽住谢蕊:“等等,你看那是谁?” 林加慧一秒切换成凛然的天鹅模样,下巴昂的高高的,皱着眉。 谢蕊以为她看到了李向庭。 她抬眸看过去,却一怔。 是唐泽。 少年身边站着一个身材高挑打扮时尚的姑娘。 谢蕊脸上的笑意顿住。 扑闪的杏眼盯着他们,移不开眼。 那是她第一次看见唐泽身边站着女孩。 却不是她。 上辈子,到她跳江前都在千方百计躲避的少年。 原来身边站着的,可以不是她。 * 街上很多店,拉了红色的横幅。 有新开业的店,也有跟风拉横幅的店。 火红色的横幅中央,唐泽被欧阳明珠拦住。 这个他很陌生,甚至第一次见的人,精准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唐泽。我想和你谈谈。” 少女扬着下巴,有几分高傲。 “我是欧阳明珠。我爸欧阳继丰,我想你前几天应该见过。” 她说完,观察了半晌唐泽的面容变化。 见他平静到甚至深沉,她挑了挑眉,有些意外。 “我以为你会适当表露惊讶。毕竟,如果你爸妈还在,我们也算是有娃娃亲。你看到有可能成为你未婚妻的对象,难道不该有些表示吗?” 欧阳明珠捏着墨镜的一端,一边把玩,一边观察唐泽。 来之前,爸爸就告诫过她。 唐泽是T市兴起的新秀,这个人在商业上极有潜力。 有老狐狸的嗅觉。 他处理盗走盛厦科研成果的叛徒,手段也算凌厉。 而她这次来,却不是为了这些。 唐泽终于抬眸看她,语气却很冷淡:“我对你没兴趣。” 他是真的对她说的一切不感兴趣。 欧阳明珠这下收起了端着的架子,自嘲一笑:“你知不知道,你父亲还活着的时候,和我爸爸是故交。本来,当初伯父伯母出了事,我家是打算把你接回来收养的。但你失踪了。” “这并不是我们欧阳家不仁,只是刚好不巧。这样说起来,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恩怨,甚至还能算有点旧交情。” “你确定不考虑一下,我们的婚约?” 欧阳明珠用墨镜一端,轻轻抵着少年胸膛,凑近了放轻音调。 这话半开玩笑,半是试探。 “婚约?”少年漆黑眼珠转动。 他伸手捏住墨镜另一端,轻轻用力。眼镜腿弯折出一个脆弱的弧度。 少年冷冷弯唇,露出张扬笑容:“是这个吗?” 与其说,这个笑是笑,不如说是威慑。 它冷冷的,带几丝戾气,一点儿不讨女孩子喜欢。 欧阳明珠退后半步,皱起了眉:“好,我明白了。” 她倒也不是死缠烂打,非得追着一个男人跑的。 她只是对唐泽有点欣赏,如果对方刚好也对她有点感觉,那试试看,继续那个娃娃亲也可以。 不过显然,面前的男人,或者说是少年,眼眸里没有温度,是真对她不感兴趣。 这人行事犀利,带点不管不顾的疯。 欧阳明珠并不打算招惹这样的男人。 这一款的男人,通常比较麻烦。 没有交集的时候,对任何人都能冷到骨子里。 可如果入了他的心… 想了想可能出现的后果。 欧阳明珠不着痕迹的摇了摇头。 太偏执了,弄不好,会搞出人命的。 她并没有这种嗜好。 已经被掰弯腿的墨镜,不太适合再戴脸上了。 欧阳明珠点点头,从包里掏出另一副,缓缓戴到脸上。 她向来喜欢预备一个Plan B. 什么都一样。 “你放心,我对你的纠缠到此为止。” 她戴好墨镜,心里有一丝丝的遗憾。 果然和爸爸说的一样,唐泽很怪。 他似乎并不打算继承唐家原本的东西了。切断了所有上一辈的羁绊。 “只是我希望,日后如果商场相见…算了。” 欧阳明珠收回目光,自信地扬唇,“各凭手段吧。” 她踩着细高跟,哒哒走远离去。 方向刚好是谢蕊和林加慧站的位置。 经过谢蕊身旁时,无意间看了眼少女。 有别于她这种张扬到少了点娇俏的类型,少女唇红齿白,是像水一般清透的美。 她视线扫过去,对方甚至有些害羞的别开了目光。 不知怎么的,欧阳明珠脑海冒出来一个念头。 假如唐泽会被某个人救赎,大概就是这样子的女孩吧。 要软乎乎的,可以令人放下戒心的。 * 欧阳明珠走远了,谢蕊低下头咬了咬唇。 她心里闷闷的,说不清为什么。 唐泽终于如她所愿,身边出现别的女孩了,她应该高兴的。 刚才只是擦肩而过和远远一瞥,她感觉到对方是个明媚自信气场强大的人。 那个女孩和唐泽,看起来很像一类人。 强强联合,才更符合众人的期待吧。 少女脑袋瓜子这么想,嫣红的唇却快被贝齿咬出痕迹了。 她怎么有点难过呢。 “蕊,松嘴。”林加慧一下将她的唇抢救出来。 “行了,人还没走,爽快点,你过去直接问,那女的是谁。别在这儿生闷气,折腾自个儿。” 林加慧不由分说,推她往前走。 谢蕊虽然从来都不说,她在旁边却看得明白,某些事情正在发酵升温。 还真被李向庭那个狗东西说对了,蕊蕊和唐泽有点小故事。 “谢蕊。”这时路边走出来一个少年,脸有些红。 是陈西。 陈西摸着后脑勺,看到谢蕊看过来,点了点头:“嗯,刚好路过这里,刚才还想着,是不是会遇见你。没想到,真的看到你了。” 林加慧瞅了瞅对方局促的样子,又看了看谢蕊。 然后目光扫过不远处已经看到了谢蕊的唐泽。 她玩味的一勾嘴唇笑。 那么巧,还真是一报还一报啊。 她这下也不催谢蕊去问唐泽了,而是摸摸头发,在旁边看着。 看到是陈西,谢蕊有些惊讶:“陈西,你怎么会在这里呀?” 一中和四中,距离还有点小远。 她和慧慧放学没耽搁,直接就出校门了。 陈西难道没有上课吗? 陈西脸一红,转过身,给谢蕊看身后的画板:“我学的是艺术,这几天出去写生了。” 他没好意思承认,自己是特意选在这个地方。 “哦。”林加慧在一旁听着,意味深长的点点头。 所以就是专程冲着她们家小蕊来的呗。 看来有眼光的不止唐泽一个。 前头刚走了赵治析,现在又来个陈西。 她带点看热闹的心情,看向远处。 唐泽已经在往这边走。 少年眸子深沉,也看不出来他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陈西也看到了唐泽,他话音顿了顿,抬头若无其事的对谢蕊道:“暑假咱们班有聚会,过完暑假,有些同学要出国,大家可能以后也聚不完整了。” “谢蕊,虽然你高一下学期就转走了,但…”陈西有些不好意思,“在我们心里,你永远是高一六班的一员。我替大家来问问你,聚会你愿意一起来吗?” 谢蕊有点感动:“同学都还好吗。” 陈西看她并不反感:“他们还好。那你…把你手机号给我?聚会地点和时间定下来了,我好联系你。” 说这句话时,唐泽已经走到了几人身边。 谢蕊看见他身影靠近,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给手机号的时候,有一点难以解释的心虚。 唐泽静静站着。眸光幽深,看得人不自在。 一时间,大家都不说话了。 陈西收起手机,对谢蕊道:“那我们到时候联系。” 他是比较害羞的人,迈出这一步,拐了多少弯,才借着这么一个听起来还算合理的借口,达到了目的。 陈西走了。 林加慧顿了顿,摸出小镜子,补了补粉底:“我恰好也想起来,我有点事。走了,你们聊。” “慧慧…” 谢蕊不自在极了,牵住她手,“我们说好吃烤串的。” 慧慧还说有很多心里话想和她说,让她帮着开导呢。 林加慧看着拽住自己,活像抓着救命稻草的小尾巴,邪魅一笑。 “蕊,听话,松手。” 她算是看明白了。 她家的小蕊,自个儿都是个感情生涩的雏儿。她找蕊开导,得了吧。 让这小东西先把自己的事情缕好了再说,不然一脑袋的委屈,看了都让人头疼。 不过托这几人的福,她忽然想开了。 是李向庭让她不高兴,躲着她算是个怎么回事。 她林加慧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算账都是不隔夜,直接冲上门的。 李向庭! 你惹老娘不爽了,老娘要找你。 林加慧走得洒脱极了,平底鞋走出了高跟鞋笃笃笃敲地面的节奏。 火红的横幅中央,连同路边的两颗榆树下,只有他们两个人了。 谢蕊移开目光,不愿和唐泽对视。 气氛那么沉默。 唐泽也不说话,他只看她。 少女顿住片刻,拔腿就跑。 她心里好怪。 闷闷的,不舒服。 越走越不高兴。 太阳好晒,蝉鸣好吵,车辆好多。 世界整个的变得有些不可爱。 扭头一看,唐泽就在身后跟着。 谢蕊越走越快,她气唐泽,更气自己。气自己莫名奇妙就要生气。 她才发现自己的改变。 怎么忽然开始变得在意。 她走了好久,都快到家了。 这段路她平常要坐车十几分钟才能到家。 可是刚才那样走的急,却也走到了熟悉的小区附近。 她有些喘,有点累了。 忍不住抿唇,扭过头看。 身后不见跟着的唐泽了。 他没有跟到这里。 那当然好。 少女有点委屈。忍不住蹲下来拔了根草,休息一下。 她就是走得太急太累,没有别的意思。 地上有万物投下的影子。 谢蕊看见一道黑色影子,从地面慢慢靠近。 她不由抬头。 “渴不渴。”少年手里提支雪糕,走到她跟前。 唐泽有双堪称漂亮的丹凤眼,又黑又亮。 谢蕊看过这双眼无数遍。 前世瞧着这样的幽深眸光,有点讨厌。 重生了这么久,忽然又看见同样的眼神。 心里却少了那样害怕的感觉,而是狠狠一跳,是慌张的悸动。 她站起来,瞅着雪糕半秒,视线挪到少年身上。 唐泽默然地站着,并不催促。 他早就不敢贸然表达心意。 她开心也好,不开心也好,他都要控制好分寸,不能越界。 她生气了。 他有些不明白是为了什么。 能做的只有跟在她身后,等她气消。 少年依然不说话,见她不接雪糕,便轻轻替她拆了包装袋。 他捏着雪糕棍子的一端,递到少女唇边。 像他在养伤时,少女曾经对他做的那样投喂:“嗯?” 雪糕散发丝丝凉气。 谢蕊察觉自己脸上有汗珠。 她确实有点渴了。 既然他要请自己吃雪糕,那她就不客气了。 少女张唇,泄愤似的预备狠狠咬一口。 唐泽却忽然缩回手。 咦。谢蕊差点咬到自己舌头。 她又惊又恼地抬眸看唐泽。 他在逗小猫咪嘛。 少年却俯身,空着的左手抚住她的脸。 他指尖微凉。 谢蕊呼吸一窒,杏儿眼里瞳孔忽地睁大。 唐泽轻柔抚摸她的脸颊:“好了。” 他为她擦汗,目光隐忍又深沉。 指尖仿佛重若千斤,每挪动一下都缓慢迟疑。 谢蕊怔怔看着他。 忽然就有一点懂了。 他望着自己。 就像前世她每夜醒来,在床头看见唐泽,他看着自己的那种眸光。 ——他似乎想碰她。 却又不想轻易动她。 ☆、第 29 章 烈日阳光下, 少女额上汗珠细碎,晶莹剔透。 她眨了下眼, 瞳仁清澈。 落在唐泽眼里,便仿佛小动物在懵懂的期待着什么。 他的指尖猝然变烫。身体如同被什么翻烤,有些难以呼吸。 她不知道他的克制。 也不知道他能将人灼伤的烈焰情感。 他的视线,落到少女柔嫩的樱唇上。 他绷住身体, 艰难又僵硬的控制自己。 好悬才没被蛊惑, 做出什么不妥的举动。 唐泽这么沉默,谢蕊也觉得气氛古怪了。 她也不再就着唐泽的手吃雪糕了,乖乖伸手去接, 自己拿着。 身旁少女安静又乖, 生气起来一根雪糕就哄得顺了毛。 唐泽移开视线。 夏日里的一切,变得分明鲜活, 如同所有好的记忆。 他心里泛起无法抵抗的抽痛。 一根雪糕下肚,燥热去了很多。 谢蕊眨巴着眼儿看唐泽。 少年身形修长瘦削, 皮肤苍白,还是比同龄男生稍许脆弱精致一些。 刚才追着自己走了那么远的路,他难道不喘, 不累吗? 雪糕带来的甜意, 还在舌尖上留着些许。 谢蕊不生气了:“你刚才干嘛跟着我。” 她心平气和地问。 唐泽沉默。 看到谢蕊和异性站在一起。 他也会…嫉妒。 但他不会说。 因为现在还没什么资格。 “回家吧。”他淡淡开口,眼神温和。 谢蕊被他哄孩子的语气,哄得晕乎乎的。 “哦。” 她走远了。 街边路灯亮堂起来,唐泽默默看着她走近小区,直到身影变成黑色的小点。 他在万家灯火下看她回家, 松开紧捏的指骨。 他忍得心口发疼发烫。 才勉强抵挡住人的卑劣贪婪。 要不然就会…吓到她。 他总想…爱她。 * 晚上林加慧给谢蕊打来电话。 “蕊,那个叫陈西的,和唐泽,你更喜欢哪一个?” 林加慧语气促狭,打趣谢蕊。 谢蕊用手背抵了抵脸,拨浪鼓一样摇头否认:“都不喜欢。” 听到喜欢这两个字时,她心里都是发慌狂跳的。 没办法想象自己和唐泽… 她扯开话题,问林加慧:“慧慧,你今天为什么走了呀?” 骆可晴正在房间里做作业,谢蕊走到了阳台打电话。 电话那头林加慧咯咯笑起来:“我去逮李向庭了呗。” “他想躲我,我偏不让他躲。凭什么他想来就来,想躲就躲。他都把我惹不高兴了,还想就这么跟我玩躲猫猫,我不答应。” 她说话时语调轻快,满是自信。 随即又压低了语调:“我现在比较感兴趣爱情游戏。我要他喜欢我林加慧。” 说到后面,林加慧很开心的笑了出来。 谢蕊有些惊诧。 慧慧怎么突然… 然而林加慧话锋一转,愤愤道:“等他拜倒在老娘石榴裙下了,我再狠狠嘲笑他!” 谢蕊愣住,扶了扶额。 真的到了那个时候,恐怕慧慧也陷身在这个“爱情游戏”里,成为局中人了吧。 * 周二早操结束,六班一个长相清秀的女生,拦住了唐泽。 “唐泽…”她手里拿着一瓶饮料,害羞地不敢正视唐泽。 三班的人看到这一幕,都暗笑。 到底是外班的妹子,还不知道唐泽是什么性格。 他能接你那瓶水才怪。 果然,被众人瞩目的少年看也没看送水的杨程妮,直接进了教室。 杨程妮本来羞红的脸,一下子变得苍白,眼睛都红了。 三班有认识杨程妮的女生,走过来安慰她。 “你还不知道唐泽吗,他就是这样的。只可远观,不可亵玩。小哥哥那么多,干嘛追一个追不到的呢。” 别人这么安慰,杨程妮的神态却半点没见好转。 她眼泪汪汪看着唐泽进教室坐下,脸上神情仿佛受了老大的委屈。 大课间,谢蕊去厕所时,听到有女生在哭。 厕所里有隐隐地哭泣和说话声。 有人安慰:“好啦,杨程妮,别哭了。不就是送了一瓶水人家没接嘛。这不也正常。你看唐泽入校两年,接过哪个女生的水?” “他就这性格,不爱理人。也不是针对你呀。你看现在不都没什么女生敢当面和他表白了吗。” 虽然背地里喜欢唐泽的还是不少。但大家更多的是把唐泽当成了一个榜样和偶像来看待。 有些人的光芒,无法掩盖。 就是唐泽的身世比较惨,也掩盖不了他的光。 他照样是优秀的。 所有人都明白。 然而杨程妮还是呜呜的哭。 有人不耐烦了:“别哭了,你老这么哭,别人还当你失恋了呢。再哭就矫情了啊,自作多情,他又没怎么你。还不兴别人拒绝了?” 杨程妮被这么一说,哭得更厉害了。 半晌才哽咽道:“唐泽答应和我谈对象的。不是我自作多情。” 谢蕊脚步顿住,禁不住看过去。 几个旁观的女生都惊讶:“真的假的?你在开玩笑吧。唐泽能答应和你谈对象?” 杨程妮哭得更加难过了:“我没有骗你们,上个月别人都在传他身世不好,我就给他写了情书。他加了我微信…” 大家都愣了:“所以你们?” 杨程妮点头:“我们每天晚上都聊天。所以我今天给他送水…” 谢蕊怔怔的看着她。 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唐泽… 大家议论纷纷:“杨程妮,你不是在开玩笑吧。这个可是大新闻啊。” “也就是说,唐泽当面一套背面一套咯。他说答应做你男朋友,结果今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不理你?” 杨程妮点头:“我也不知道他怎么了。” “我刚才给他发消息,他也不回了。” 林加慧扯了扯谢蕊胳膊:“你不过去问问怎么回事?” 太扯了。 唐泽会干这种事? 打死林加慧她都不相信。 别的不说,就说唐泽那性格。 并不是来者不拒,谁都能接受的。 要真是收到一封情书,就能答应谈对象。 她当初主动坐到唐泽身边,就不会被呛身上香水味重了。 见谢蕊从厕所出来,心情就有些低落。 林加慧揽着她道:“不开心啦?” 谢蕊摇头:“我在想那件事。” 围绕着唐泽的事情已经够多了。 如果刚才那件事散发出去,又是一波不好的舆论。 “那你刚才怎么不去问?” 谢蕊噤声,垂下了头。 她不是唐泽的谁,怎么去问。 问什么呢。 林加慧叹息一声,揉了揉谢蕊的小脑瓜。 她家蕊,还是太怂。 * “唐泽!谁是唐泽!” “唐泽出来!我找唐泽!” 历史老师刚走出教室没多久,三班就闯进来一个身材很高壮的男生。 个头大,脑门也大,胳膊上露出来的都是黑色汗毛。 整个人就一副四肢发达的样子。 三班的人吓一跳。 大家认出来他是刚毕业的杨旺。 学校里比较有名的“坏学生”,经常打架惹事,被通报批评。 他性子比较直,脾气火爆。 就连老师也说,这是一个做事不过脑子,先过拳头的家伙。 在学校里,杨旺就是个不定时捣蛋的家伙。他毕业了,他班级的班主任都松了口气,终于送走了一个瘟神。 所以,已经毕业的杨旺,为什么会找到这里? 众人目光看向唐泽。 不知道他是怎么惹到的杨旺。 这两人八竿子打不着关系,怎么结出的过节? 杨旺蹦到唐泽面前,用力拍了桌面,发出“哐”的响声。 “你就是唐泽吧,我认得你!你出来,给我说清楚,为什么欺负我妹妹!” 杨旺激动得很,眼睛瞪得像铜铃,脸红脖子粗。 全班哗然。 体育委员看起来正义感十足,听了这话,第一个跳出来帮腔。 “唐泽,你欺负杨程妮了?” 唐泽还会欺负女孩子? 三班众人看唐泽的眼神一时很怪。 有部分女生早上就看到了唐泽没理杨程妮的事。 再联想到今天杨程妮在厕所哭,登时半信半疑。 谢蕊不由看向唐泽。 少年桌上是一张摊开的试卷。 他连笔都没放下。 抬眼看杨旺,眼眸平静:“你妹妹?” 杨旺一把掀翻了书桌:“你他.妈还装!逼老子揍你?” 书桌倒在地上,发出剧烈响声,旁边的人都被吓得往后退。 杨旺真的…人如其名。 火气旺到可怕,一言不合就动手,难怪连老师都头疼。 看着试卷飞到地上,少年凝眸。 唐泽缓缓站起。 他站起来,大家才发现,唐泽长得比杨旺还高。 只是因为他瘦,平时显不出来。 而今他们两人站面对面,唐泽静静地一个字没说,气场却硬是比杨旺还强。 杨旺也察觉到了这一点。 他本来是想揪住这小子衣领,先打两巴掌的。 可对上少年黑漆漆的目光,他心里火气莫名弱了几分。 他吸一口气,一字一顿道:“我妹妹,杨程妮。” “你收了她的情书,哼,老子没找错人吧。” 唐泽漆黑眼珠总算动了动。 他垂眸,看向飞到地上的试卷,声音冷淡:“让开,不认识。” 他丹凤眼长得漂亮,抬眼看人时,只要他乐意,就能给人多情的感觉。 可惜他常年冷着一张脸,就连正眼看人都很少。 垂下眸子,更是显出一股说不清的冷漠。 杨旺炸了:“唐泽!”他握紧拳头。 旁人看了害怕慌乱的场面,唐泽似乎不在乎。 他弯腰去捡试卷,侧脸冷峻。 就是站在一边的三班同学都能看出来,唐泽烦了。 他没心情搭理杨旺。 这让三班的不少人都有些心惊。 大家开始相信之前九班的人说的话了——唐泽骨子里就凉薄,他是个异类。 捡起试卷时,少年眸光越过众人,转向谢蕊。 谢蕊怔怔看着他。 不知想到什么,下意识挪开目光,避开了唐泽的注视。 她小拳头也握紧,似是下了什么决心。 唐泽眼神一黯,随即眼眸深处的情绪缓缓变冷。 她不信他。 班长打圆场道:“唐泽,你解释清楚,肯定有误会。” 唐泽来三班也一年了。 仔细一想,他根本就不是那种无聊到去随便恋爱的人。 杨旺也梗着脖子看唐泽。 然而少年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勾唇。 他笑得很冷:“没什么好解释的。” ☆、第 30 章 “杨旺杨旺!”众人拉住他。 杨旺力气大, 拳头打过去,拦着他的几个男生都觉得有点吃力。 却没人放手。 唐泽毕竟是自己班上的人, 怎么说也不能看着他被打。 唐泽很少参加体育锻炼,据说身体不太好。 要真让杨旺打了,唐泽不得进医院啊。 教室里闹哄哄的乱成一团,几个男生按住了杨旺。 体育委员走了出来:“算了吧, 唐泽, 你和人家道个歉。承认这个事情有那么难吗?” 他转过脸对杨旺道:“杨哥,你说是不是?咱们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杨旺是那种一愤怒,就上脸的人。头发都几乎竖起来了, 看着唐泽的样子像是要吃人。 大家在一旁围观, 都替唐泽捏一把汗。 少年却冷着脸。并没有丝毫要道歉的意思。 这次没什么人去拦杨旺了。 就是三班的同学,也有些人觉得唐泽有点过分。 是和不是, 你说清楚,不就行了。 只有心虚的人才不敢辩解。 谢蕊看着这事态越演越烈, 拿起书本敲了敲桌子:“老师来了!” 杨旺动作一顿。 谢蕊轻声道:“杨旺学长,我们要上课了,私人的事情可以放学了再处理吗。” 杨旺不善地扭头看她。 可看清她模样时, 表情竟然有了两丝忸怩。 “那, 那你说怎么办?” 神奇的,暴躁杨旺一下子温柔了一些。 唐泽冷眼看着他的改变。 杨旺有一个小秘密。谁也不知道的小秘密。 他…他曾经想送情书,给比他低一年级的谢蕊。 只是他肚子里没那么多墨水,信写了好几次,也没好意思送出去。 一下子就毕业了, 也没有表白,他心里不是没有遗憾。可他知道自己和人家的差距,女神成绩名列前茅,暗地里喜欢她的人多的是。 他…他就是一个同学老师眼里的小混混。说了也没有希望。 今天谢蕊主动和他说话,他瞬间想起了自己曾经的情愫。 女神的话,换了平时他比谁都听。可这次不一样,妹妹受了委屈。 谢蕊并不知道对方对自己的心理,她柔声道:“找个时间,你们静下来好好沟通可以吗。学校不允许早恋。事情闹大了,对谁都不好。” 杨程妮一直在教室门口看着,听了这话,也小声道:“哥…别闹了。” 她可不想被通报批评。 毕竟这件事情说起来,是她先主动写的情书。 唐泽成绩好,事情就是捅到了老师面前,被责怪多一点的肯定也是她。 杨旺一听,觉得有道理。 “行。我听你这句话。唐泽,放学你等着。” 他狠狠落下这句话,踢了一脚门,大摇大摆离开。 教室里一片唏嘘。 唐泽这是把杨旺得罪死了啊。 成绩好有什么用,遇到杨旺那种无法无天的… 少年轻抬眼帘,去看谢蕊。 唇抿了抿。 刚才她在护他。 他才冷下去的心,又倏然变热。 谢蕊躲开唐泽眼神,坐下来,长长出了一口气。 她都不知道,她为什么忍不住站出来。 今天一天气氛都很怪。 往常课间唐泽会被同学围住问题目,今天他周围却一圈真空。 周诗诗看了看唐泽,又小心翼翼问谢蕊。 “蕊,你说唐泽那个事情,到底真的假的啊?” 谢蕊正在写英语卷子,阅读理解看了三遍,还是没能选出一个答案。 平时最拿手的英语,今天看着像天书,怎么都进不到脑子里。 相反,“唐泽”这两个字则让她不得不注意。 她垂眸,咬了咬唇:“我现在还不知道。” 但她相信是假的。 也希望是假的。 因为她了解的唐泽,并不是敢做不敢当的人。 他不会那么坏。 不解释,多半是因为没有做这件事。 所以不在乎,不屑于去解释吧? * 实验课,每个组的组长要去领实验报告。 办公室里出来,谢蕊看见唐泽的身影。 她犹豫片刻,跟了上去。 “唐泽。” 少女声音轻软,一如往常。 唐泽步伐微顿,漆黑瞳孔看她。 谢蕊有些不自在地避开他眸光:“你为什么不解释?” 少年定定看着她:“为什么信我。如果我真是那样的人呢。” 他一直在等,在放缓了耐心,用尽所有克制和忍耐。 然而他们之间,始终处在一个比普通同学稍好的位置。 他还是算不得是她的谁。 谢蕊抬眸,杏儿眼清透明亮:“我知道不是你。” 她熟知的唐泽,即使上辈子处在商界顶端,被许多倾慕他的漂亮异性环绕,也没有被打动。 他不缺女人,爱和欲也很少,不是那种去玩弄别人感情的人。 谢蕊相信这一点。 她顿了顿,用哄孩子的语气:“唐泽。如果是误会,把它解释清楚不好吗?” 现在学校里的流言,越传越难听了。 谢蕊真的担心,这件事情会发酵闹大。 她语声温软,任是块石头都能化了。 少年眸中情绪愈发浓烈,冷峻面容浮现很浅的温柔。 他嗓音有些暗哑:“你很在意?” 谢蕊被他问得哑口无言,半晌道:“谁…谁在意。随便你啦。” 自己的事情自己都不上心。 她才不在意呢。 * 课间谢蕊经过六班走廊,杨程妮还在哭。 旁边围了一群女生安慰她:“杨程妮,别哭了啊。你这样哭,待会老师看到了。” 女生中,三班的体育委员是唯一的男孩子,夹在其间,也义愤填膺的安慰她。 “你就当瞎了眼,不要为了这种人难过。” 谢蕊看在眼里,沉默地走了过去。 她成绩常年在年级前五,又长得好看,杨程妮也认识她。 看到她走过来,杨程妮止住眼泪。 体育委员则有些紧张地看了谢蕊一眼。 谢蕊越过他,站在杨程妮身边,轻声道:“我可以和你说会话么?” 杨程妮有些愕然,疑惑地点头。 体育委员不太愿意走开。 谢蕊抬眸看他:“这是我们女孩子的悄悄话。” 她这么说,体育委员才悻悻的走到一边。 别的女生看出来,三班的体育委员似乎对杨程妮有点意思。 在这件事情里,俨然扮演着和杨旺一样的护花使者角色。 旁边没男生了,谢蕊柔声道:“你和唐泽的事情,我可以了解一下经过吗?如果你方便讲的话。” 她态度温柔,神态又真诚。 杨程妮便说了经过:“我…我趁你们上体育课,那天把信放到唐泽书桌。我信里写了,假如他愿意,就加我。我在里面写了我的微信。我也没想到唐泽会愿意加我,会想和我谈。当时我也很惊讶…” 杨程妮说着,又有点想哭。 她是真喜欢唐泽。 以前一直默默暗恋。好不容易鼓足勇气,本来只打算说出来就好。 没想到唐泽会愿意… 已经得到了的,现在再失去,就怎么也不能平和接受了。 谢蕊安静听着:“我能看一下他的微信头像吗?” 杨程妮戒备地看了她一眼。 但犹豫了一会,又在旁边女生的劝说下拿出了手机。 谢蕊仔细看了头像,又看了背景照片和微信号。 心里不由松了口气。 那不是唐泽。 虽然头像一样,甚至背景照片都一样。 可微信号却差了一点。 那不是唐泽。 到底是谁在冒充他呢? 她拿出手机,找到唐泽的微信,指给杨程妮看。 这个微信还是当初他们一起兼职,才加上的。 唐泽很少用微信,连朋友圈都没有发过一条。 她解释道:“那个微信,不是唐泽。” 杨程妮猛地抬头瞪她,语气激动:“不可能,他就是唐泽!就是的!” 杨程妮根本不相信,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和她聊天到很晚的人,不是唐泽。 她声音忽地尖锐起来:“你凭什么说你加的微信才是真的?你和唐泽又是什么关系?” 她像看情敌一样,对谢蕊戒备万分。 “凭我。” 少年的声音出现的很突然。 一天都没理会过任何流言的唐泽,却在这个时候站到了这里。 他拉过谢蕊,站到她身前,身姿挺拔。 * 杨程妮的声音弱下去,变回刚才的楚楚可怜:“唐泽…” 她其实也不想让哥哥去揍唐泽的。 可是唐泽不理她。 别人还说是她自导自演,故意赖上唐泽。 但不是这样的啊。 明明是唐泽接受了她的情书,还主动加她。 “手机。”少年伸出手,掌心纹路浅淡,一只手格外好看。 杨程妮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可是想到刚才谢蕊说那个微信不是唐泽。 她咬咬牙,把手机递过去。 手机到了唐泽手中,他神色平静,点开头像,也没看那一大串聊天记录。 他径直点了视频通话。 嗡~嗡~ 长长的震动声音,猝不及防响起。 众人下意识看向唐泽。 少年面无表情地掏出手机。 它没有任何动静,黑着屏。 不是唐泽的手机在震动吗? 众人茫然。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体育委员忽然满脸慌乱,用手去捂裤子口袋。 谢蕊眼里闪过诧异。 体育委员? 体育委员捂得很快,可是大家的反应更快。 他不自然的反应和震动声,让所有在场的人都看得明白。 唐泽走了过去,黑眸冰冷。 体育委员满脸冷汗,有种说不出话的局促。和之前帮着杨程妮一起指责唐泽的反应,截然不同,很是心虚。 杨程妮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们:“怎么回事?!” “为什么是你的手机在震?” 她有点崩溃。 体育委员的手机被唐泽拿到手中。 他不言不语,点了接听。那边杨程妮的手机里,便出现了少年冷淡的眉眼。 大家看在眼里,都惊得半晌说不出话。 “我去,太扯了吧。” “这事情转折有点吓人啊。” “是杨程妮送错了情书,还是高小搏偷拿了情书?” 真相大白。 体育委员忽地白着脸抢回手机。 他扭头就跑,快得人都没反应过来。 剩下杨程妮怔怔站着,脸颊一阵红一阵白。 她哭都哭不出来,像傻了似的。 旁人看着都有点同情她的遭遇。 唐泽抬眸看她。 众人都有些期待,以为他要安慰。 然而少年并不改任何神色,黑眸里一片平静。 虽然好看,却是生人勿近的冷。 “你的信我从没收过,也没见过。” 他对任何人的信都没有兴趣,无论它叠的多好看。 唯独来自谢蕊的小纸条,哪怕皱缩成一团扔过来,他也会平整的展开珍惜。 然而这些,他并不打算告诉任何人知晓。 他声音有磁性,清清冷冷的,很抓人的耳朵。 说完便走了。 “呜呜…”杨程妮难堪的大哭起来。 剩下的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杨程妮。 这件事真的,怎么怪也怪不到人唐泽头上。 要怪人家没看到情书吗? 还是怪他不接受杨程妮? 毕竟像体育委员那样偷了情书,还冒充别人的也是很少。 而人家唐泽念书念得好好的,差点因为这个乌龙闹得身败名裂。 所以啊。 还是别追高岭之花了。 好好学习吧。 不少人得出感悟,无奈摇头。 谢蕊看着这一幕,不知想到了什么,神情黯然下去。 * 这件事后,体育委员当天就跑出了学校。 一连几天都没来上学。 后面就听到班主任说,体育委员转学了。 唐泽牵扯进这件乌龙告白事件,真相得到澄清。 三班许多人都觉得有些惭愧。 他们表现的有些像墙头草。 事情一发生,就相信唐泽是人品不好的人。 明明当初他们几乎每个人都求过唐泽讲题。 课间围绕在唐泽身边的人又多了起来。 他桌上悄悄多了一些小零食。 不再只单调的放着谢蕊给的枸杞水和甜食。 谢蕊看着唐泽人缘变好,心里替他开心。 少年本人却并不开心。 他像是领地被人侵占了的头狼。 因为桌上多了许多掩盖了他原本气息的东西,有些焦躁。 谢蕊问他:“你怎么不开心呀?大家喜欢你,给你送好吃的,你怎么也不吃?” 少年沉默。 许久,低声道:“我分不清哪个是你的。” 谢蕊竟然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几丝委屈。 她愕然地看他。 唐泽凝眸,偏头避开少女目光。 他只要她的。 只要她。 * 外面风刮得很大,每年到了这个季节,总会有几天有大风。 天气又热又闷,只盼着下雨能凉快点了。 睡前终于下起了雨。 “你看到了没,高小柏发帖子给唐泽和杨程妮公开道歉了!” 周诗诗兴奋地给谢蕊打了电话。 谢蕊一怔:“公开吗?” 周诗诗说:“对啊!算他还有点担当。把事情来龙去脉说清楚了。不然背地里还有人觉得这件事是唐泽的错呢。” 周诗诗挺为唐泽鸣不平的。 想当初,她们上实验课,实验报告被弄湿了,没法交。 当时是唐泽帮了她们。 别人怎么想,周诗诗管不着。 反正她自个儿心里挺愧疚。 杨旺来班里闹事的时候,她没有坚定不移的站在唐泽那边。 当时又懵又呆的,还怀疑过唐泽。 只有谢蕊不一样。 她那天就在维护唐泽。 高小柏的帖子转发很快。 杨程妮也看到了。 她却没有半点开心,反而更加难受。 按理说这件事情该过去了。可是她心里却过不去这个坎儿。 高小柏转学就转学,干嘛还要发这个帖子?!现在好了,全校都知道她被骗过,是她自作多情凑上去缠着唐泽。 杨旺安慰她:“妹,哥哥虽然脾气不好,可也真不是不讲道理蛮横的人。我之前可以替你去找唐泽麻烦,因为这个事情怪他。但是现在,责任不在他,你再这么难过,哥哥去找谁?” 他倒是想去揍那高小柏,可是那兔崽子转学转的快啊。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人就不见了。 有火没地方发,任是杨旺平时疼这个妹妹,现在也有点无奈。 “妹,吃饭行不行?怎么样你能开心起来?等暑假了哥哥带你去旅□□不?” 在学校里性格颇粗犷的杨旺,此时站在紧闭的门外,低声下气地哄不愿意出来的杨程妮。 门里好久没有动静。 杨程妮趴在桌上,表情嫉恨。 要她说,就该去找谢蕊的麻烦!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 她不怎么恨高小柏,反倒是最恨谢蕊。 是她先点出微信不是唐泽的。 她让自己在这么多人面前出了丑。 现在好了。 全校的人都知道她被人骗了。 背地里,别人不知道怎么笑话她呢。 谢蕊凭什么管这个事? 杨程妮攥紧手指。 她看得明白,唐泽本来不打算站出来解释这件事情的。 是因为谢蕊管了,唐泽才过来。 唐泽还护着谢蕊。 哥哥也喜欢着谢蕊。 想到这里,杨程妮心里恼恨得抓狂。 凭什么呢。 就因为谢蕊长得好看,成绩好? 唐泽对谁都冷冰冰,唯独对谢蕊,眼神是不一样的。 杨程妮忿忿擦掉眼泪,心一横,也打开论坛开始写帖子——“你们知道吗,唐泽其实早就和谢蕊…” 她要他们被老师处分! 周一去学校,学校里又多了新的流言——三班唐泽和谢蕊谈对象呢。 流言说的有鼻子有眼。 帖子里甚至曝出了那次两人在一中走在一起的照片。 哇,论坛一下子炸了。 校草和同班的班花?! 许多人一下子开始联想唐泽和谢蕊,平时的互动和细节。 “怪不得,我见过唐泽在楼顶和谢蕊一起吹风呢!” “我还见过运动会,唐泽帮谢蕊搬凳子!” “这算什么,我早就看出来了。唐泽之前突然转班,你们说他好端端的为什么转?还不是为了谢蕊!” 谢思颜平时和学生的关系比较好,算是老师里第一个听到这流言的人。 她找来谢蕊谈话:“小蕊,你是不是在和唐泽交往?” 谢蕊傻住。 脑袋一时当机,没反应过来。 谢思颜见她这个反应,脸色不由转缓,知道流言大概夸大了。 她食指扣起,敲了敲桌子。 探头过去,低声道:“咳,那你…喜不喜欢唐泽?” 她还挺好奇。 谢蕊怔怔看着她:“……” 怎么感觉小姑姑好像有点期待? 门外唐泽站着,听着姑侄两人谈话,垂下了眼。 ☆、第 31 章 谢蕊终于反应过来, 她又好气又好笑。 “小姑姑,没有。” 他们没有谈恋爱。 唐泽伤势养好后, 他们相处的时间都比之前少了很多。 大家都是按部就班的上学放学,哪里来的时间谈恋爱呀。 看侄女粉腮杏眼,水灵灵的。 谢思颜不信道:“真没有?也不喜欢?” 谢蕊被问得有些羞恼:“没有!” 她斩钉截铁。 谢思颜咳嗽一声,端起水喝了两口。 也不知道是放心了还是有点失望。 本来还想找小侄女谈谈心的, 可一看这丫头跟闭紧了嘴的蚌壳。 态度之坚定简直让她都惭愧了。 “那你出去吧。没事了。学校老师那里, 我会替你解释的。” 谢思颜是相信小侄女的。 从小品学兼优,也不会撒谎。 她说没有,那肯定就是没有了。 谢蕊却顿在桌边, 磨蹭着不走, 小白手快把桌角抠出一个洞来。 “小姑姑…” 其实。 谢思颜抬眼看她:“嗯?怎么,还有话?” 她笑眯眯。 谢蕊垂着长长的睫毛, 身上的皮肤哪哪儿都白得发光,嘴唇粉嫩。 谢思颜就这么看着她, 都觉得是种享受。 谢蕊半晌都没有声音。 直到谢思颜半杯热水都喝完,她才轻声道。 “我不知道。”喜不喜欢他。 她以前是讨厌唐泽的,甚至害怕他。 可是到了现在, 却连斩钉截铁像当初一样承认讨厌他的坚定都没了。 她…不讨厌唐泽。 如果还讨厌, 那就应该恨不得远离,恨不得他和别的女孩走近一点。 而不是…在意。 杨程妮的情书牵扯出误会时,她也该袖手旁观的。 但她却没有。 如果她不去管,以唐泽的性格,他不会解释。 她如今变得有些亲近唐泽了。 她会觉得, 比起让他被别人误会,宁愿事情真相大白。 谢思颜拍拍她手背:“不用说了,小姑姑明白了。” 年少时的感情,岂是一句不喜欢就能否定的。 有些情愫懵懂茫然,来得突然。 你昨天还讨厌他,明天因为某件事,对他有了特别的心动。 虽然知道往后还有广阔世界和各式各样不同的人可以去邂逅。 情感上却永远像脱缰野马。 有些人,你没办法避过,也没办法不在乎。 少年人的喜欢,虽然青涩稚嫩甚至莽撞冲动,却最真诚。 谢思颜嘴角带笑,眼里似是有些怅然。 “小蕊,你知道吗。小姑姑从来都不反对你有喜欢的人。我能管你学习,管你听话,但我管得了一个人的心吗?” “算了,不说了。小蕊,回去上课吧。学校里的流言…你不用管,身正不怕影子斜,拿期末考试成绩来说话啊。” 谢蕊点点头,走出门。 看见唐泽抱着作业本站在几米外的阳台处。 少年眸光看着楼下树木操场,侧脸安静。 他早就来了,却没进来。 想到流言。 谢蕊有点羞赧,没敢看他,挺直背走过去。 两人擦肩而过。 她埋头往教室走。 身后少年眼睫颤了颤,抬眸看她。 他一直一直注视着她走远。 “蕊蕊。” 他在心里默默喊她。 * 临近暑假,骆可晴的睡眠好了许多,最近心理状态也很稳定。 上次月考,她的成绩甚至又提升了一点。 谢蕊家里最近也有一件说不清是好还是坏的事。 老小区快拆迁了。 谢蕊有些舍不得。 她知道,再过一年,等她上大学时,家里就会变个样子。 那时候老小区不再。 存储童年的地方,修建成陌生的高楼大厦。 广场再靓丽,也不再是记忆里的亲切味道了。 七月中旬的一天早上。 谢蕊早上起来,收到一条短信。 是个陌生的号码:“这里是传话铺子,我是一号电源叮当。‘小矮子,生日快乐’。传话的人未署名,需要回复吗?” 谢蕊盯着“小矮子”三个字看了几秒,一时无言。 就算不署名,她也知道是谁啊。 只有赵治析会这么叫她… 还用这么…这么小孩子的方式传话。 就像小时候他们吵架闹了别扭,赵治析不好意思找她低头,就让别人传话。 她嘴角微翘,觉得有些好笑。 可是转瞬,笑容淡去。 谢蕊心里酸涩。 长大了,如果没有爱情,友情就会变得难以为继吗? 她知道赵治析是在生气,甚至赌气。 她已经明白了他的心意。 她可以找回他。 却不能再以朋友的名义。 假如她不能给他期待的那些东西,难道要再仗着他的喜欢,理直气壮地说:我们继续做朋友吗。 她不能一边享受着他的亲近喜欢,一边残忍地划分界限。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温情多给一分都是残忍。 她删掉对话框的字,转而敲上“替我谢谢他,还有,保重,对不起”。 不清醒的头脑清醒下来,需要时间冷静。 感情也是。 骆可晴早上起得早,开门进来,看到谢蕊已经睁眼,愣了一下。 她转身出去,过了会进来时,脸有些红。 “小蕊姐…”她轻轻从背后拿出一个扎了蝴蝶结的小礼物盒。 谢蕊放下手机,眨着杏儿眼看她:“可晴?” 骆可晴说:“生日快乐。” 每次都是小蕊姐送她生日礼物。 这一次,她也攒了钱给小蕊姐。 金博士的研究所,似乎比较缺人手。 她去的多了,现在也能偶尔帮着做一点事,金博士就给她算了帮忙的工资。 她一直没乱花。 骆可晴动了几下嘴唇,想再说点祝福出来,却不知道还能说什么,脸涨得通红。 其实在来这里之前,她很少过生日。 也从来没给同学朋友送过礼物。 人活得艰难的时候,甚至顾不上这些东西。 是小蕊姐给了她生活的色彩。 骆可晴心里有无限感激,半晌,开口道:“我想谢谢小蕊姐。” 还要祝福她。 祝福她和唐泽快快乐乐,在一起幸福。 谢蕊杏儿眼弯着,抱住骆可晴:“下次只说生日快乐就可以了。不要礼物。你好好的就是礼物。” 骆可晴怔了一下,嘴角也缓缓绽放笑。 小蕊姐也是啊。 一定要好好的。一定。 * 过了九点,周诗诗和林加慧都来给谢蕊过生日。 顾香去订了一个很大的蛋糕。 夫妻俩看着自己养大的女儿,在好友的环绕间,吹掉蜡烛。 欣慰得笑容满面。 他们忙活了半辈子,都是老实本分的人。 并不那么优秀,也不怎么好强。 当年认识,是相亲介绍。 可也是看对了眼,才走到一起。 如今看着当年抱在怀里的小不点,长得那么大了,一时感慨万千。 女儿长得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净挑两人的优点长了。不管谁见了,都会夸一句水灵。 两人做了一桌丰盛饭菜,含笑看几个女孩子叽叽喳喳。 吃完中饭,顾香才擦了擦围裙,和谢亮走出来道:“孩子们,慢慢玩。叔叔阿姨还得上班,就先走了啊。” 她给谢蕊留了一叠钱,方便她下午出去玩。 等顾香夫妻俩走了,林加慧才对谢蕊说:“你爸妈很疼你。” 她有些羡慕。 她爸妈感情不好,对她也都只是物质上的好,精神上很少嘘寒问暖。 看到谢蕊的家庭,她终于理解了,她这好友的性格是怎么养出来的。 也只有这样有爱温暖的家庭,才能养出这么干净没心眼的姑娘了。 周诗诗也点头:“翘了班给你过生日,我爸妈都不可能这么做。” 谢蕊愣了愣,忽然想到上辈子自己跳了江,顿时有点酸楚的难受。 还好。 还好重生了。 可是那个世界的爸爸妈妈,是不是因为她的离开很难过呢? 吃完饭,嗑着瓜子几人在客厅看电影。 外面太晒了,晒到人都不想出门。 不知道是谁出的主意,拍vlog,作为纪念,给五年后的自己看。 “周诗诗,十七岁,热爱美食,平平无奇,害。希望未来可以缤纷灿烂每一天,没有烦心事…” “骆可晴…好好学习,毕业了找个好工作,让妈妈放心。”骆可晴腼腆地一笑。 镜头转到林加慧,她补了补口红,自信地扬唇:“…在老娘的世界,没有什么不能掌控。我要李向庭跪着求老娘在一起。然后我再冷酷无情的拔腿走人…” 欲擒故纵什么的,她早就看出来了。不过是想陪李向庭玩一玩。 林加慧的语调最自信,简直神采飞扬。和另外两个女孩的简单都不同。 拽到没朋友。 屋里三个少女都一愣。 谢蕊扶了扶额。 慧慧是真的和李向庭杠上了。 “该你了该你了。蕊,你对未来的期待是什么?” 周诗诗举着手机,对准谢蕊。 “我呀…” 少女脸上还有奶油,头上顶着生日的皇冠,星眸眨啊眨的很亮。 “…希望五年后,我们还能重聚,身边的所有人健康平安…” 她顿了顿,噗嗤笑:“没啦。我说完啦。” “好的!收工!本次采访到此结束!五年后我挨个把视频发给你们,我们再拍后续!” 周诗诗存好视频,觉得这件事有点乐趣。 下午两点多,几个女孩就都走了。 夏天太晒太热,都没心情出去玩。 谢蕊收拾客厅时,骆可晴拿着她的手机过来。 “小蕊姐,有你电话。” 看到来电人,谢蕊怔住。 这是自学校里传出她和唐泽的流言后,他第一次给她打电话。 他们疏远许多,有意无意地避嫌。 * 到那个小院子时,已经是下午四点多。 太阳还没罢工。 谢蕊站在门前,有些懊恼。 她怎么就来了呢 … 小院门轻轻打开,唐泽站在门后,黑眸柔和:“进来。” 谢蕊乖乖收起遮阳伞,小脸红扑扑的:“哦。” 一楼的客厅,谢蕊以前来过。 知道那里有一张很大的餐桌,但它每次都是空着。 然而这次却不同,这里竟然摆满了一桌子的菜。 谢蕊惊讶地定在桌边,回头看少年:“你…你做的?” 她嗓音有些颤,不敢置信。 唐泽还会做菜? 把自己饿到生出胃病的少年,竟然做的出卖相这么好的菜。 少年不经意的把手往后藏了藏:“嗯。” 谢蕊便没留意到,那只漂亮修长的手上,满是被烫伤的红。 “咦,有莴笋,泥螺。” 这是谢蕊最喜欢的两道菜,但她很少对人说。 就连爸爸妈妈都不知道,泥螺是她的最爱。 唐泽竟然知道。 桌布是新的,花瓶里甚至插.了几株素净的水仙花。 整个客厅和当初谢蕊来时,看到的不一样了。 绿萝顺着墙壁爬出一面清幽,夏风顺着窗户吹进来,花香盈满屋子。 谢蕊的口味偏酸甜,还爱吃一点点辣。 她拿起筷子,在少年的注视下尝菜。 然后杏眼亮了起来,有些意外和惊喜:“你厨艺那么好呀。” 桌上的每一道菜尝起来,谢蕊都恰如其分的喜欢。少年几乎完美的知道她的喜好。 看她脸上惊喜,唐泽深深注视她片刻:“还好。” 她的喜欢,像一个信号。 只有他接收的到。 这顿饭并不尴尬,谢蕊吃得很放松。 快吃完了,谢蕊看了眼焕然一新的客厅,问道:“你为什么请我吃饭呀?” 唐泽平静道:“兼职那天,欠你的午饭。” 他指那个让他差点吐的油腻汉堡。 谢蕊脸一红,有点不好意思。 这件事她都忘记了,唐泽竟然还记在心上。 所以今天这顿饭是为了这个吗。 少年站起来收拾桌上的餐盘,谢蕊要帮忙,他却淡淡道:“坐好。” 他不让她碰碗。 她便眨巴眨巴乌溜溜的眼睛,认真的看着他收拾:“你…” 唐泽真的好乖。 脾气好,听话,还会做吃的。重生以来遇见的这个唐泽,几乎从来不做让她讨厌的事。 就是不小心做了,也改正的很快。 这一刻,谢蕊忽然生出一个念头。 ——他到底是真的乖,还是在假装? 一个人如果要装,怎么可能装的那么好。 哪哪都恰到好处,不惹她烦。 就是这段时间学校里有猜测她和唐泽恋爱的绯闻传出,唐泽都好像住在她肚子里的蛔虫,一下子就知道乖乖和她保持距离。 而她今天… 有那么一点点点想到他的时候。他就找她了。 今天和林加慧她们喝了一点点的葡萄酒。 谢蕊觉得自己是有点醉。 所以看他变得好顺眼。 她撑着桌子站起来:“唐泽。” 少女软软喊他。 他指尖一颤,睫毛掩住幽黑眸光:“嗯?” 他今天穿了一件白衬衣,干净到无害。 皮肤白,胳膊线条也好看。 谢蕊觉得脑袋晕乎乎的,她伸手拉少年衣角:“不收拾嘛,我想和你说话。” 他就真的停下手里所有事情,垂眸看她:“说什么。” 少女像只好动的小仓鼠,扭来扭去。 看到唐泽受伤的手。 她小手不安分地伸过去,拉着那只更加修长的手过来。 “这里怎么红了?你又受伤啦?”她温柔的不可思议。 唐泽身体一僵,不自在地抽回手:“没什么。” 谢蕊便一眨不眨看着他:“唐泽。” 她又软软喊他,仿佛这个名字含着糖,多喊一遍嘴里就更甜。 “嗯?”他不厌其烦地应。 她就拉拉他衣服:“你低头好不好,我想看看你的眼睛。” 唐泽一顿,缓缓俯身。 他跌入一双过分清澈的眼睛。 那是他向往的人。 少女手撑着桌子,比他娇小许多,要仰着脸看他。 那张巴掌小脸精致动人,不声不响地诱惑着他。 他克制自己,平静又无害地问:“怎么了?” 明明他想抱她,想吻她。 却不敢动。 怕吓走这只他用尽耐心和理智哄来的小东西。 只要一次,他就前功尽弃。 所以,他可以忍,可以等。 等到她主动跳到怀里来。 他们对视着。 谢蕊感觉头有些晕,她想靠着点什么。 她抿了抿唇,慢吞吞道:“唐泽,你想不想去看电影呢?” 少年沉默。 “你和我?” 谢蕊杏眼弯起来笑:“对呀,你和我。” 她胳膊好酸。 唐泽扶住胳膊撑得累的少女,嗓音低沉:“你不怕?” 谢蕊睁着眸子想了片刻,她觉得今天脑袋转得太慢啦。 “怕什么?” 少年指尖微颤,捧起她的脸:“误会我们。” 女孩脸蛋秀美,落在掌心。 仰着脸时,世界好像只剩下唐泽了。 咚!咚!咚! 心脏似乎在不停震动,谢蕊被那双幽深黑眸看得双腿发软。 她有些害怕了,脸蛋在少年指尖轻轻擦着往后退,怔怔问:“误会什么…” 她没能退成功。 腰被扣住。 少年凑过来。 他们贴得很近。 他不再是冷冰冰的样子,气息多了一丝灼热。 深深望着她,黑眸似是要融化人。 “你说呢?” 他弯唇,贴着她的耳朵。 ☆、第 32 章 本来是想不到的。 谢蕊想不到大家会误会什么。 她今天比平时都迟钝, 不知道是该怪中午喝的那一小杯葡萄酒。 还是该怪此刻面前的人。 唐泽让她有些紧张。 她觉得自己要在这种气氛里化掉。 像奶油被火烤。 一点一点融化。 直到少年俯身,唇靠近。 漂亮的眼睛是两颗黑色宝石, 闪闪发光,只看着她。 她不受控制地陷在这样的眼神里。 可当他气息温热地触及肌肤。 谢蕊一个激灵,所有离家出走的理智一瞬回笼。 还能误会什么? 误会谈恋爱啊! 恋爱?! 他们在做什么?! 她惊悚地往后仰,却被少年捞住。 唐泽不说话:“想清楚了么?” 他不容她后退, 终于在这样的时刻展露了骨子里的霸道。 根本不让她逃。 他想听她亲口说关于他们之间的话。 两人鼻尖几乎相触, 谢蕊脚底发软,头皮发麻。 她神态几乎有点可怜巴巴。 然而平时对她表现得温柔无害的少年,却不为所动。 他兀自将她环在怀中的小世界, 挑眉看她。 呜哇。谢蕊几乎要哭出来。 后悔自己多动症, 先去扯他。 眼见唐泽像变了个人,气氛不太利于她。她一闭眼, 豁了出去。 “我、我想去厕所…” 真的、忽然憋得好辛苦… 越紧张越想去卫生间。 所有旖旎气氛一瞬破功。 谢蕊偷偷睁开眼,看见了少年眸中一闪而逝的错愕和无奈。 她如愿遁走跑到卫生间。 一连用冷水洗了好几遍脸:“谢蕊, 你差点闯祸!” 她今天真的昏头了,竟然去招惹唐泽那样的大魔王。 他… 镜子里看到自己红透的脸,谢蕊自暴自弃的又低下头。 怎么办。 有点不敢走出去了。 明明心里羞得不得了, 谢蕊却又莫名有些想笑。 她小手拍拍脸颊:“就当刚才都在做梦!若无其事的出去。” 她磨蹭了好一会儿出去时, 唐泽已经收拾好了餐具。 院子里的花在七月的炎热天气里,争奇斗艳。 蝴蝶停留在院子里迟迟不去,谢蕊却站在大门边,呐呐道:“那我走了。” 她压根不敢再和唐泽对视。生怕他继续刚才那个话题。 至于那个电影,就当她刚才脑袋糊涂了, 谢蕊恨不得立刻把它忘掉。 少年看着她,并没说话。 谢蕊挥挥手:“拜拜。” 她迫不及待迈腿。 “谢蕊。”他低声唤道。 她后背一僵。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怎么啦?”她缓缓转身,晶亮的目光有些许躲闪。 唐泽缓步过来。 谢蕊指尖不觉蜷了蜷。 他轻轻说:“生日快乐。” 他没送礼物。 因为以他们的关系,他送了,她不会收。 礼物存在了保险柜里。 是一条海蓝色的宝石手链。 他想过送。 可那样就再没有什么模糊的余地。 他表现出了进攻,她就会躲。 唐泽盯着少女白玉似的手腕看了半晌,目光挪开。 有一点遗憾。 她戴上会很好看。 谢蕊紧张了半天,看到他只是来说一句生日快乐。 提着的心如释重负的放下。 “谢谢!”她开心的弯唇笑。 杏眸干净如碧蓝的天,澄澈水润。 其实这样就好啦。 她已经不讨厌他。 * 深夜。 那本一直放着,却没人碰的相册,终于再一次被打开。 头疼得越来越少了。 不再接受催眠以后,那几年的时光,仿佛一点点从底片里浮现。 他想起了些许。 所以不再憎恨。 “姐姐。” 唐泽顿了顿,扯扯唇。 只有那只鹦鹉叫了很多年,才叫不准音调。 他早就学会了。 他们搬进这里,选了一个灿烂的晴天。 相册里的年轻女人,和他相依为命。 失去的岁月不会再重来。 消失的人,还会重新出现么… 按住思绪。 他想到白天在客厅里,少女的窘迫不安,眸中情绪缓缓变柔。 他唯一能确定的是,他有了喜欢的人。 少年阖上相册,将它们放到看不到的地方。 他愿意忘记曾经的不快,只要现在和未来。 * 一中的老同学聚会,选在了八月上旬。 谢蕊收到陈西通知地点时间的短信时,有一点恍然。 再世为人,前世同窗三年的同学,现在不知道都怎么样了。 包厢里,谢蕊和陈西进去时,班级安静了一瞬。 昔日的班长带头欢呼:“欢迎回到高一六班!” 三十多个人坐满了桌子,饭吃到一半。 忽然有个女生走到谢蕊身边:“我曾经做过一个梦,梦里我们一直在一个高中。做了三年同桌。” 女生笑笑,敬了谢蕊一杯。 谢蕊怔住。 前世她们确实曾经当了三年同桌,甚至还是不错的朋友。 只是到了大学,渐渐地,人就有了自己的生活。 联系虽少,情谊都在心间。 又有人走过来:“是啊,说来也奇怪。虽然谢蕊你高一下学期就转走了。可我却老感觉我们很熟悉,仿佛做了不止一年的同学。” 饭局结束,有人提议玩狼人杀。 谢蕊是狼人。 陈西是最早猜到她身份的人,却颠覆了游戏规律,一直保她到底。 游戏结束,大家起哄:“陈西!你是不是早就看出来了?” “看来我们的陈大才子很会怜香惜玉么。” 大家起哄一半是为了热闹,一半却是真心查看谢蕊的反应。 陈西喜欢谢蕊,这已经不再是秘密。 她当初忽然转学,陈西很是落落寡欢了一阵。 就连在学校负责的报刊都停办了一段时间。 其实两个人还算相配。 陈西长得清秀,有文采,还会弹吉他。 元旦汇演的时候,上去表演歌曲,被学妹封了个“忧郁才子”的绰号。 如果谢蕊能接受,真的挺好。 毕竟肥水不流外人田啊。 然而少女只是客气的笑一笑,并没有别的什么反应,反应很落落大方。 陈西看在眼里,心里一黯。 有心人也看出来,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谢蕊对陈西没有半点意思。 看来当初他们听到的那个传闻,有几分真实性。 说的是谢蕊和一中的校草唐泽谈上了,未必空穴来风。 大家仔细想了想。 陈西是还算不错,可也只到班草的程度,和唐泽比。 确实差了那么一点点。 聚会结束,谢蕊要去书店。 陈西跟了出来。 “刚才他们闹着玩,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他沉默了一会,开口解释。 谢蕊怔了怔:“好。” 陈西说:“那…我去接我妹妹了。” 两人分道扬镳。 谢蕊走远了,陈西却还站在原地。 他妹妹根本不用接。 身后走来的同学,撞了撞他肩膀:“你不追了?你没问她,到底交没交男朋友?” 陈西移开目光,摇了摇头。 一个人喜不喜欢你,是能从眼神中看出来的。 * 九月,盛厦终于上市了。 阿飞兴奋地晚上睡不着,大脑亢奋。 他是真没想到。当初看着小唐总靠股票起家,后来又拿了一部分本金买楼盘投资,再后来投资各种项目成立公司,一步一步能把事业做的那么大。 短短几年,沧海桑田的变化。 盛厦最开始的那批员工,都持有公司的一部分股权。 看着它蒸蒸日上,在商界崛起,众人都兴奋。 唯独唐泽从始至终平静至极。 “我有事。晚上庆功会你们去。” 唐泽站起身,从会议室出去。 剩下一群人大眼瞪小眼,不明白那么好的日子,小唐总为什么有些不开心。 阿飞是跟着唐泽的老人了。 他见怪不怪的安抚道:“没事,每年这个时候,小唐总都有两天心情不好的时候。” 尤其是九月。 临近小唐总的生日。 唐泽默默开车去了银行,他又提了一箱子的现金和外币。 新买的保险柜很快又被他用金子和刚买的珠宝塞满了。 保险柜的门一打开,里面的珠光宝气就晃人眼睛。 他去买的时候,柜姐又是惊叹又是羡慕。 猜测这是哪家的富二代,出手才会这么阔绰,扫荡了这么多珠宝,不知道是给哪个女朋友买。 然而他并没有送人的打算。 只像完成一个任务,或者约定和习惯那样,将所有东西存放起来。 他赚钱很厉害,却很少有替自己花钱的欲望。 唯一的兴趣,都放在了填满一个个保险柜上。 九点多的时候,城市还热闹着,街上有喧嚣。 今夜是换了任何一个男人都觉得功成名就的时刻。 他却很淡漠。 他开车到谢蕊家门口,在那棵曾经看着女孩上楼的树底下停着。 他很想见一见她。 就像数年前曾经流离失所的时候那样,盼着一个人出现。 老天还是眷顾他的。 “唐泽?” 少女娇柔嗓音出现。 谢蕊从楼上下来,一眼看到树荫下靠着车站着的他。 唐泽身形修长,今天穿了正装,丝毫不像这个年纪的少年那么冲动莽撞,满满的学生气。 她小跑到树底下,身上一股沐浴露的香气。 长发柔顺的散着,尾端有一些卷。晶亮的杏眼,好奇地看着他。 唐泽无声掐灭抽了半截的烟。 这并不是什么好的习惯。 他习惯了把好的、无害的那一面展现给她看。 少年长成了俊逸沉稳的男人,身姿笔挺,垂着眸子时,夏目令人看不透。 谢蕊看到了他刚才在抽烟,却没说。 只轻轻问他:“你怎么过来啦?” 唐泽说:“经过这里。” 谢蕊“哦”了一声:“我刚好要去超市买点东西。” 其实不是的。 是她在楼上看到了唐泽的身影。 说不清为什么,她总是能在人群中,乃至任何地方一眼看见他。 唐泽看起来不开心。 谢蕊盯着少年的眉看了半晌,忽然踮起脚尖。 她渐渐被宠坏了。 会不知不觉的表露亲近。可是她却不许唐泽回应。 她细手落在他双眉之间,力道轻柔:“你不要皱眉啦。吃晚饭了吗?” 唐泽静静看着她,眸光深沉:“嗯。” 然而并没有。 他是空着肚子来的。 没什么胃口。 谢蕊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收回手:“恭喜你呀。” 少年眸子微动。 谢蕊弯起眼睛笑:“我看到新闻了,你的公司上市啦。” 虽然新闻里没有报道关于盛厦总裁的名字,谢蕊却知道,这是唐泽的手笔。 她从未来的世界重生回来,知晓这个名字,日后会如何如日中天。 盛厦这个名字,而今才刚刚开始出现在众人视野。 以后它会成为一颗冉冉升起的星,一天比一天耀眼。 他们走在树荫下,头顶夜空柔和,一弯明月照耀着。 谢蕊忽然停住步子:“唐泽。” “提前祝你生日快乐。” 她记得是明天。 明天就是小唐霸总的生日啦。 他不语,眼里是剪碎了的星光。 像没吃到糖的孩子,小心又渴望。 只有眸子透出巴望。 谢蕊心一软。 抬眸注视他。 少年不再这辈子初见时第一眼那般清瘦。 他把西装穿出了模特的感觉,宛如天生的衣服架子。 可不言不语,有沉默的委屈。 他乖了那么久。 从他们那一年再见,再到现在。 虽然掩饰的好,却瞒不过谢蕊。 因为她知道,真正的唐泽是什么模样。 他偏执又霸道,她见过。 他其实一点也不乖。 少女轻轻叹气,知道他要什么。 他看她的眼神,伪装得再好,还是有喜欢的光。 怎么就有人那么那么的执着呢。 两辈子了,还对同一个人念念不忘。 难道是她身上有什么特殊的标记么。 让他看不到别人的好,只能一次一次栽在她这里。 毫无道理的。 “晚上吃了什么?”她轻轻问,朝他走了一步。 唐泽沉默。 步子往后退了半步。 没吃。 说不出来吃了什么。 谢蕊又换个话题:“为什么来这里?” 她才不相信是恰好经过呢。 她目光了然,满是看透了少年的狡黠。 少女凶巴巴叉腰,逼问他。 不能说。 唐泽抿紧嘴角,又顺着她的气势后退半步。 谢蕊顿住,皱起俏丽的一张脸。 好沉默哦。像个闷葫芦。 他今天古怪到叫人担心。 谢蕊又开口,再前进大大的一步,几乎要撞上少年胸膛。 “生日礼物想要什么?” 想要你。 但这也不能说。 他便又乖乖往后退。 一个又一个问题,全都答不上来。 身高腿长也抵不过娇小少女的逼问。他成功被谢蕊逼到了树底下。 他们在一棵大树下。 树荫茂盛。 他靠着大树,黑发黑眸,比星空还好看。 谢蕊本来是要“严刑”逼问的,可是看愣神了,被他薄而好看的唇晃得眼花。 “你不答。” 她树咚了他,又踮起脚。 伸手胡乱揉他的头发:“我就拿你没办法了吗?” 唐泽的发质很软,不像他外表看起来那么酷酷冷冷的样子。 谢蕊成功让他多出一股蓬松的小萌物感觉。 她捣蛋,他也不管。 几乎是纵容着她。 咿呀。真的好乖。 至少现在看起来,叫人没办法的喜欢。 她去牵他的手,小脸泛着红。 少年身体一僵,探究地看她。 谢蕊甜甜笑:“虽然有些事,现在不可以。” 她学他上辈子做的那样,试着把小手滑入他掌间,十指相扣。 “但是…” 试着牵手,好像也不那么难过。 如果主动的是她,不被强迫。 夜风温柔,枝头叶子轻轻晃动,地上的婆娑的影子也模糊雀跃。 少年僵硬着身体,不敢动。 丛林里的猛兽,好不容易才等来毫无心机的小兔子。 她在他光滑威武的皮毛上打滚,还用软乎乎的小爪子拍打他。 他甚至不敢露出丝毫情绪变动。 怕惊醒这一刻美梦。 是要喜欢我了么。 蕊蕊。 他早就风霜不惧的心,狠狠悸动,生出卑微的向往和盼望。 像那年对着生日蜡烛许愿。 “你…” 他嗓音艰涩,嘴唇动了动。 “嘘!”少女食指点在他唇间。 “唐泽,你知道的。我过去怕你,很怕你。怕到一看见你就想跑。” 她声音温柔,目光盛放天上的明月。 “我不确定,对你是不是一时的假象。” 因为你现在的安静乖巧和孤独,而产生的同情和浅浅喜欢。 这种喜欢近似于看到路边无家可归的小猫小狗。 因为它可爱可怜,明明想要一个家,却不敢开口,只用眼睛倾诉期望。 所以我也许只是一时的心软。 如果带它回家住一夜,觉得它不那么听话了,养它有些烦了,就后悔或者不想要了。 那样更残忍,是不是? 用最明媚的面孔,说最浅显直白的话。 她的意思,少年看得懂。 唐泽眸光黯下去。 想拥住她的举动,一下子重若千斤。 他一直都知道的。 她不太容易爱上他。 他眸光重新恢复湿漉漉的无害模样,喉结动了动。 “没关系。” 流浪的小动物吗。 住一夜,一夜就是家。 ☆、第 33 章 他回答着。 轻轻扣住她的手, 并不用什么力气,好让她想逃就能轻松逃走。 虽然心里痛得难忍。 是为了天长地久永远拥有。 而不是一朝一夕, 得到了再失去。 可他不能说。 他有千百般的深情,全都埋在了肚子里。 他可以等。 谢蕊怔怔看着他:“唐泽…” 她心里百感交集。 当初重生,是为了逃离他,从来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刻。 她其实很坏。 怕受伤, 又有一点的喜欢, 就仗着他什么都会接受,说出那样的话。 她为自己求了一个近似承诺的护身符。 叫他收起牙齿和指甲,不许追着伤害她。 谢蕊很内疚。 内疚到她想做点什么, 来缓解心里的难受。 她没喜欢过什么人, 更没有爱过谁。 除了爸爸妈妈和血脉亲人,她对谁都其实一样, 只当成小伙伴。 唐泽给她的太重太多,她只有淡淡的一层浮浅喜欢。 怎么比得过。 那…要不要, 就亲他一下呢。 她觉得自己做错了事。无措又茫然,急于抓住点什么事情来弥补改变。 “你低头。”她抿唇。 唐泽很乖,俯身看她。 深色眸子很亮。 谢蕊脸火烧一样烫, 手心紧张地微微出汗。 却还和他十指相扣, 慢慢踮起脚尖。 少年瞳孔巨震。 她唇红齿白,脸蛋精致的没有一处不美。 那张脸慢慢凑近,他甚至能看得清她睫毛根根分明像蝴蝶剪影。 唇娇艳动人,他没办法抗拒。 它越靠越近。 两人气息相交,他感觉到手心里的那只小手在微微颤抖。 “蕊蕊…” 终是不忍。 他心里叹息, 轻轻抽回手,偏开了头。 角度错过,谢蕊亲在他下颚。 离唇角咫尺之遥。 少女眨巴了一下眼,既释然又不解。 “怎么啦?” 她软软说话。 唐泽按住她小脑袋,让她站的远一些。 纵然他想用理智努力克制,身体的反应却骗不了人。 男人的身体,血气方刚,甚至因为喜欢的人靠近而战栗激动,生出反应。 他不愿叫她看到自己那么无耻卑劣的一面。 谢蕊有些羞赧地看他。 不、不想要亲亲吗。 明明上辈子他好像很喜欢的。 忽然楼上住户推开了窗:“小蕊!干嘛呢!还不上来!” 顾香见她久久不回来,探头大吼。 谢蕊被吓得原地蹦起来,小心脏差点飞掉。 她飞快跑回楼道,活像身后有人在追着跑。 唐泽站在原地,静静看着她。 眼底浮现无奈又宠溺的笑。 至少此刻,他是开心的。 快要上楼时,谢蕊顿住步伐。 小脑袋忍不住回头。 少年还笔直地站在树下,身影有点帅。 她心砰砰跳。 拿起手机哒哒哒打字:“不许告诉别人。” 那边很快回来信息:“好。” 她想想,忽然为自己的冲动莽撞觉得后悔,又加一句:“现在还得好好学习。” 屏幕上听话地跳过来回复:“好。” 少女盯着屏幕,眨了几下眼,得寸进尺:“那我们…” 她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和唐泽相处了。 她信息还没编辑完,那边似是看透她一般,发过来一段话。 “一切保留。等到你觉得合适的时候。在此之前,我们的关系,你定义。” 不管她是愿意只做同学,还是朋友。 一晌贪欢,终是不长久。 树下唐泽站了很久。 他知道的。 知道刚才那个吻,他如果要了,别的就没有了。 她一直都防备他。 给了一点就会理所当然的撤走其他。 所以不能要。 可就算没要,她还是后悔害怕。 是本能么。 无论他怎么收敛伪装隐藏,她都看得出,他有多想要她。 所以害怕。 谢蕊彻底放下心,一时又觉得唐泽真好,又觉得自己怎么变得那么坏。 顾香见她进门,狐疑地问她:“刚才干什么去了,怎么在楼下那么久?” 她隔着窗户,隐约看到女儿和别人站着说话。 谢蕊窒了窒:“就…去买了点东西。卖完了。” 超市根本没去成。 她只得到了一个不说“不”字的唐泽。 顾香在客厅拍了一下谢亮:“老谢,我怎么觉得女儿怪怪的。大晚上偏要下去说买什么东西,在楼下站了半天,又空着手上来。刚才我还看见她和个男人站着说话。” 顾香越想越生气:“不是谈恋爱了吧?” 谢亮正在剪指甲,看到老婆那么生气,顺势按她坐下来,帮她剪指甲。 “我看是你多想了。小蕊性格我清楚,一个字怂。我们不让她做的事,她不敢做的。” 顾香本来还想说他这个当爹的不太上心,听他这么一说,努努嘴:“有点道理。” 她就盼着女儿毕业,踏踏实实找个好专业。把这一辈子过得充实平安。 谈恋爱?才多大呢谈恋爱,那是不可以的。 然而三个春夏秋冬过去,顾香从坚决反对女儿谈恋爱,变成了她每次回来的灵魂逼问。 ——“有喜欢的男孩子不?” “那个小蕊,前两年妈妈见过你的一个同事,她家儿子和你差不多大。也是在京市上大学。妈妈安排你俩见见?” 一句话,顾香急了。 她有点急了。 这女孩子啊,看着是二十岁出头。你说要再玩几年怎么了,是啊,是可以。 但就怕玩上头,玩到二十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一下子就三十岁了。 女儿长得那么漂亮,却不爱交朋友。 寒暑假一回来,就抱着一叠书看啊看的。 顾香最怕自家的姑娘和小姑子那样,拖到了三十多岁,还不结婚。 家里真是怕啊。 谢蕊摇头阖上书:“妈妈,我不想相亲。” 她最近译稿。 原著需要读透一点。 翻译是门学问。 顾香撇了撇嘴,不太高兴:“你都上大学了,也不是让你相亲,就当多认识个同龄的朋友。妈都应下来了。” 谢蕊站起来,叹口气,像树袋熊那样缠住顾香,哄她。 “妈妈,别生气嘛。我、我有男朋友了。下次回家带给你看,你把答应的拒绝掉。好不好?” 顾香浑身写满了抗拒:“她儿子还真挺帅的,我拒绝掉人家心里怎么…不是,什么?男朋友?你有男朋友了?” 电视里刚放到关于盛厦的新闻。 谢蕊抿了抿唇。 把唐泽带回来,会不会吓到妈妈啊。 三年了。 恋人未满。 这个“男朋友”变得越来越优秀,有些不敢认呀。 * 当盛厦的总裁以四中曾经的学生,这个身份回归时,成了轰动当地的新闻。 王校长笑得合不拢嘴,当初教过唐泽的任课老师也高兴极了。 宣讲会结束,有个女生追上来:“唐学长。” 她拿出手机,指着上面拍到的一张照片:“我们都很好奇,这上面的人是不是你女朋友。关于你的传说太多了。” 唐泽沉默。 “是喜欢的人。” 他所有的喜欢,灼热的情感,都给了同一个人。 只是怕她不敢要,只能一直藏。 他说完就走。 剩下一帮小女生尖叫激动:“你们都输了,唐学长确实有喜欢的人。就是谢蕊学姐,我早说了当初那些帖子,肯定是隐藏真相的。你们打赌输了!” “输了就输了,不过唐学长近看更帅诶!” 年轻的孩子们还新鲜稚嫩,叽叽喳喳像麻雀。 唐泽抬眸看天。 他忽然也想赌一把。 男人开车到金凌家时,金凌哈欠连天。 看到他过来,金凌很意外:“怎么了?是公司里有事,还是研究所?” 唐泽不语,目光转向客厅朝阳的窗户。 那里放着一个笼子,里面有只毛发稀疏的老鹦鹉。 看到他的眸光,金凌轻叹一声,了然。 “它最近吃的越来越少了。” 这么多年,也只见唐泽来过这一次。 鹦鹉也老了。 活了十三年,脚上的皮皱皱巴巴掉了许多。 甚至有些老年痴呆了,会蹲在杆子上打盹好半天。 可看到唐泽时候,还蠢蠢笨笨地叫:“洁…洁洁。” “回家吧。”他拎起笼子,带着鹦鹉离开。 他们会有一个新家。 * 国庆小长假时,顾香连着给谢蕊打了好几个电话。 “男朋友呢,带回来给妈妈看看。你年纪小,眼光不毒,人是好是孬,让爸妈帮你看。” 实在是被催的受不了了。 谢蕊只能应下:“知道啦。” 她和唐泽都在京市上大学。 当初少年本可以选择更好的学校,却和她报在了一个城市。 他维持着当初树下的约定,不曾再冒进唐突。 今年的八月,她第一次收下躺唐泽给的生日礼物。 一块玉。 少年轻描淡写说是护身符,谢蕊便也收下了。 那么… 她垂下眼,认真地想。 要把他带给妈妈看吗。 如果带回去,就不能再反悔啦。 安静想了半天,她终于下定决心,给唐泽发消息:“十月国庆,要和我一起回家吗?” 她愿意试一试。 真的接受他。 这世上再也没有第二个唐泽那么乖的人啦。 午休时,骆可晴忽然从梦中惊醒。 她不停地喘气,大汗淋漓,从躺椅上坐起来时,眼睛发直。 金凌这几年把她当成了一个助手去培养,从办公室里出来看见她这样,不解道:“怎么了?” 骆可晴白着脸摇头。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再做梦了。 可是刚才那个梦境是那么的真,那么的可怕。 她手在不停的颤抖,因为梦境中的景象。 金凌见她不对劲,给她倒了杯水:“是做梦了?” 他是知道骆可晴的梦有些特别的。 这个孩子从小会做一些奇怪的梦。 有些会与现实世界高度重合,某方面来说,接近预言。 否则当初也不会心理出问题。 然而这几年,在他的催眠治疗下,她已经很少再做梦了。 骆可晴不吭声,兀自踉跄地站起来,摸手机打电话。 手机响了好几声,对面都没有人接。 打不通、小蕊姐的电话打不通。 想到那个梦,她更加害怕,手几乎一直在抖。 金凌推了推眼镜,过去安抚她:“别着急,出什么事了,慢慢说。” 骆可晴使劲摇头。 她不敢说,不愿说。 有些东西,真怕说出来就会实现。 疯狂的打了好几个电话,总是没人接,她心里的预感越来越不好,这种感觉是第一次那么浓烈真实。 她干涩着嗓音开口:“金博士,唐总电话。给唐总打电话。” 金凌不解其意,却还是找到了唐泽的号码。 “喂,什么事?” 男人低沉的嗓音从手机那头传来。 这个电话被接通了。 骆可晴像揪住一线希望,颤抖道:“唐总,我表姐和你在一起吗?” 男人正在买花,他回眸看向车里的倩影,眼眸也变柔和:“在。” 他比任何时候都要感激上苍。 等到了这么一天。 她说要带他回家。 骆可晴双手握住手机:“不要坐车!不要让表姐坐车,求你今天不要让——” 轰!! 身后气浪震动,火花顶出了浓烈的黑烟。 唐泽眼里的笑意淡去,手机落在地上。 他僵硬地回眸。 车子翻滚被火舌吞噬,半边天红透。 不… 男人眼睛一下红了,他疯了似的冲向火海。 那火烧得那么大,可他这辈子唯一爱的人正在里面。 “老板!老板!不能去!” “快拉住他!” 阿飞和身旁的人,用力拉住唐泽。 然而男人的力气此时大的可怕。 “滚开!”他凶神恶煞,眸中戾气浓烈的不似活人。 阿飞一怔。 男人用力挣脱,冲进了火海。 他像一头困兽,被人伤了最后一处。彻底失去了理智。 噼啪! 火苗又二次炸开,车厢四分五裂,每个地方都是火。 阿飞不敢说。 可事实是,那么大的火,老板就是冲进去也救不出谢小姐啊。 “水、赶紧去弄水!”阿飞扭头,看老板那么不要命,赶忙开口吩咐。 火灭了时,许多东西已经看不清本来的面目。 那车已经变成了黑色焦炭,谁都能看出来里面不可能再有活人。 然而方才还神情悲痛几乎要杀人的男人,却平静了下来。 他眼眸完全黯淡。 消防车赶来,街上嘈杂纷乱。 他脱下身上外套,缓缓俯身,抱起看不清模样的…她。 他这辈子,第二次失去她。 第二次。 然而这一次,她在他怀里。 ☆、第 34 章 眼前是开过来的消防车, 那边又是救护车。 唐泽抱着怀里的人,缓缓低头。 他恨苍天不公。 还恨命运的反复无常。 他指骨捏紧发白, 悲从中来。 为什么? 为、什、么。 永远在他最幸福的那一刻,离开他。失去她。 风里仿佛飘来一声叹息。 四周忽的变暗。 身旁嘈杂有一瞬停顿消失。 唐泽却浑然不觉。 直到怀里的人消失。 她就那么消失在他怀里,像一个戏法。 他眸中黯淡仿佛一下被点亮,有了生气。 “蕊蕊…”他抬眸看四周。 街道景象和先前完全不是一个模样了。 阿飞等人也不在身旁, 没有什么救护车, 也没有消防车。 他常开的那辆黑色玛莎拉蒂静静停在一旁,一边是另外一辆红色的车。 谢蕊躺在红车里,像睡着了, 毫发无伤。 什么都变了, 方才发生的一切全都消失不见。 就仿佛那场火和爆炸,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他站在车外, 静默了一瞬,仿佛怕这场景是梦。 他拉开车门, 探身将谢蕊从车里抱出来。 查看她呼吸。 她好好的,只是昏睡着,没有醒。 甚至换了一身他从来没见过的衣服, 明媚极了。 当阿飞听到自家老板在医院时, 带着一众保镖兴师动众地赶到医院。 他惊异地看见一向女色不近的老板,竟然守着一个漂亮的姑娘! 那眼神又温柔又心痛,看的他浑身一麻。 没道理啊。 阿飞扭头对身旁的保镖念叨道:“我从老板十四岁,就跟着他了。就没见过他对任何女的有过什么好脸色。这是什么情况?” 看老板对那个女人小心翼翼的样子,一看就是情根深种。 但这种事放在公认的冷面唐总身上, 太耸人听闻。 毕竟从十四岁到二十一岁,老板身边从来没出现过任何异性。 而且这女的,医生检查了,说是没有任何伤。 只是车子相撞时,被震晕过去了。 半天都没有醒,该不会是在讹人吧。 看准了他们老板是个年轻有为的超级富豪。 故意设计的局? 开玩笑。盛厦上市多少年了,在商界是屹立不倒。多少人眼红,又多少人觊觎老板的位置。 想投怀送抱的女人太多了。 什么颜色他没瞧过。只是老板都不爱搭理罢了。 阿飞是怎么看那女的,怎么警惕。 即便她确实长得娇艳漂亮,还气质很纯,但他依然虎视眈眈看着。 生怕自家老板被这来路不明的女人占了便宜。 唐泽沉默着。 看着床上睡颜乖巧的谢蕊,脑中却不受控制的回想之前的那一幕。 他的心被撕扯过,狠狠的痛过。 因为看着她倒在自己怀里,毫无气息,面目全非。 心又一次死过。 如果她不回来,他也跟着。 那场火带来的痛,深深刻在了他骨子里。 然而她现在好好的,躺在床上。 手留恋的触到少女温软的脸颊,他又握拳收回。 他几乎没办法相信,那只是自己的一个幻觉。 “让骆可晴来一趟。”他抬眸,淡淡吩咐阿飞。 当时她的那个电话,似是知道些什么。 然而阿飞一愣,摸着脑壳道:“骆可晴?” 最近招的员工里有叫这个的吗? 还是说,这又是哪个生意上的合作对象? 唐泽凝眸看他。 阿飞一咳嗽:“有这个人吗?” 他是真的不知道谁是骆可晴。 男人站了起来,注意到阿飞穿的衣服,也和早上出门前截然不同,甚至连发型都不一样。 他垂眸看自己。 脚上的皮鞋也和今早时不同。 阿飞接了个电话,小心翼翼道:“收购了林氏集团,今天还要去开会,唐总,你看是…” 总不好不去吧? 老板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工作狂。 唐泽抿紧唇,神情阴翳:“不去了。” 为了和谢蕊一起回去,今天的行程他全部推掉了,并没有什么收购林氏。 世界似乎改变了。 有的东西消失,有的东西重来。 唯有他记得一切。 * 男人从洗手间出来,脸上是冰凉的水珠。 医生寻过来:“那位谢小姐醒了。” 唐泽抽纸的动作顿住。 “走吧。” 不管世界怎么改变。 只要她还在。 他就不计较。 病房里女人声音软糯,试图说服护士:“我真的没事。我今天还有事情,可以让我走了吗?” 护士挡住要起来的她,不安道:“您还是再躺一会吧。等医生过来再说行吗。” 唐总对这个姑娘那么上心,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一守就是半天,连重要的会议都不管了。 要是就这么一会儿功夫,让这谢小姐走掉。 她会被怪罪的。 盛厦这些年发展了自己的产业链,这栋医院就是唐总名下的其中之一。 小护士可不敢让最大的股东不高兴。 医生终于进来了。 床上的少女一双清瞳眨啊眨,掠过西装革履的唐泽,看向医生。 “医生,我真的没事,我可以走了吗?” 当时也不知道怎么的,忽然被车撞了一下。 醒过来就在医院,还被这么多人兴师动众的包围着。 她今天是要去实习的公司报道的。 瞄见门口有人进来。 她有点不安。 和医生一起进来的男人,似乎有点眼熟。 气质很冷,是那种仿佛在杂志或者电视上看见过的人。 但她没有多看多想。 这些和她没有关系。太遥远。 小破设计师,每天忙着测量构思画图就够累啦。 没有功夫想男人。 她的目光完全陌生,她看医生也不看他,直接略过他。 唐泽心里慢慢变凉。 要伸出的手缓缓垂落。 她不记得他了。 她不是他的蕊蕊。 * 这片竹林很幽静,几棵白桦树之间搭着一个很大的秋千架子。 四周开了很多花,鸟儿啾啾跳到秋千架子上。 “布谷!布谷!” 是一只布谷鸟。 清脆有节奏的鸟鸣,吵醒了林子里的人。 半靠在秋千躺椅上的女人,睫毛颤动,缓缓睁眸。 谢蕊在一片花海醒来。 有蔚蓝的天。 她怔怔看着面前景象许久,后知后觉地去摸自己手脚。 没事。 也不疼。 她记得的,那忽然之间的爆炸。 世界瞬间失去声音,意识也存在很短。 那种情况,无论如何也不会生还的。 可是现在,她好好的,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唐泽呢? 她看向四周。 地上有一个帆布包,周围没有人,谢蕊不解地打开它。 看到里面有一叠现金,还有银行卡。 还有一张身份证。 是她的照片。 可她定睛一看,发觉了奇怪的地方。 “唐蕊?” 为什么她的身份证名字变成了唐蕊? 还有这张照片,她记忆里并没有拍过。 什么时候有的身份证? 她捡起地上的包,犹豫了一下,背到了身上。 有点奇怪。 还有她的身体,醒过来时觉得手脚有些僵硬,仿佛躺了很久的人,太久没活动。 她走出竹林和花海。 头顶一架无人机飞过。 四周太静了,外面又快天黑了。 谢蕊在这个荒郊野外,心里发毛。 有人玩无人机,那附近应该就有人住了? 她找遍了包,也没找到自己的手机。 她急于走出去,弄清楚身上发生了什么。 无人机引着她走路,却看不到主人。 天渐渐黑下来,天空闪电划过。 要下雨了。 不知道是不是谢蕊的错觉,头顶那辆不远不近飞出去的无人机,速度忽然变快了。 远处似乎慢慢有了城市的痕迹。 她看到了高楼。 谢蕊心里安定了一些,加快步伐。 可身体使不上劲,总觉得有点虚弱。 她边走边看自己手腕,暗自猜测。 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因为车祸死了,重生?还是睡了好几年才醒过来? 身体素质好像一下子倒退好几年,稍微走快一点,就气喘吁吁。 等到夜幕暗下来,真的下起雨时,无人机消失了。 谢蕊停在了一户独立的别墅前。 是建在郊外的别墅。 别墅里。 “兔崽子!要不是看在你父母面上,唐二先生根本不会收留你!” “你就是个贱命,克死了自己的亲生父母,又克死了老爷,现在又来祸害唐二先生!我告诉你,让你在这里吃一口饭吊着命,都是唐二先生顾念亲情仁慈,你可别不知好歹!” “到底吃不吃?” 白奇像喂狗一样,将两个馒头和一盆黑乎乎的汤,重重放在地上。 菜汤溅了出来,馒头也黑乎乎的,像是在煤炭里滚过一圈。 小少年瘦弱至极,身上也有伤。 一副常年挨饿,营养不良的样子。 他眸光像狼般冰冷,看也不看地上的残羹冷炙,抿紧唇坐在台阶上,脊背挺直。 这里能看到远方的天空。 要下雨了。 白奇被忽略,眼里闪过阴狠之色。 他一脚踢翻地上的食物:“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唐二先生不过是看你可怜罢了。你还敢在这里摆谱子?” 他骂骂咧咧踢翻了菜汤,居高临下的看着台阶上的小少年。 “你们唐家已经死绝了!你应该感谢唐二先生,有他在,接手了你们家的烂摊子!你不是少爷了,还当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既然不吃,就饿死吧。这些东西给狗吃,也比给你浪费好!” 小少年慢慢抬眸,像狼盯住猎物一般看着他。 这是什么眼神? 白奇先是一愣,等反应过来自己差点被这个不到十岁的小崽子吓到,怒不可遏地上前就是一脚。 “还敢瞪我!” “你就是个天煞孤星!唐二先生仁慈,把你养着。我看你就是个灾星,不如早点去见你早死的父——啊!”白奇惨叫。 小少年忽然抱住他胳膊,发了狠的咬下去。 “放手!松嘴!松嘴听见没有!”白奇不住晃动手臂。 他那么大一个个子,小少年的瘦弱身形和他比起来实在是不值一提。 可不知道这小子被饿了那么久,哪来的力气,咬住了就不松开。 白奇疼得厉害,冷汗一直流。 眼睛瞄见地上的砖头,想也不想用力砸下去。 然而这次小少年却如同长了眼睛,一下子灵活躲开。 他嘴角有血。 眼神又黑又冷,盯着白奇,抹了一下嘴角。 白奇捂着疼痛的胳膊,疼得直吸气。 “你…你给我等着!” 他被激怒,也顾不得这小少年是唐二先生带回来的了。抽起一根木棍,就用力打过去。 起先,小少年还能躲开几下。 可他毕竟很久没吃东西,已经饿得没力气,终于被狠狠打到。 他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白奇捂着胳膊,尤不解恨:“你不是能耐吗,会咬人吗,我看你能撑多久!” 他撸动木棍,一下一下用力抽下去。 棍子打在少年背上,还带着木刺,打出了咚咚的声音。 小少年被打得爬不起来,却愣是一声痛呼也不曾发出。 白奇越打越兴奋,到后面甚至用脚踢。 地上的那小小一团少年,抱住了脑袋,动也不动。 白奇打到后面,甚至有些累了,可却不曾听到这孩子求饶过一句。 不远处站着,看到这一幕的女佣们并没有过来劝说的意思。 她们早就见怪不怪。 这孩子天生反骨,一双眼睛像是冰淬过,看人时叫人挺发毛的。 听说还是个克亲人的命。 这不,唐二先生接手唐家的产业,把这孩子带回来以后,隔三差五家里就有些不顺。 事业上更是磕磕巴巴,有数不清的麻烦。 再加上这孩子小小年纪,性格却没有一点单纯童真,看人阴涔涔的,谁都不喜欢他。 那么邪门。 还真不如像白奇管家说的那样,让他死了算了。 反正唐二先生和这孩子也没有什么血管关系,只不过是当初唐老爷随手收下的义子而已。 唐二先生收留这孩子,也只是碍于面子。 如果他自己撑不过死了,唐二先生想必还高兴。 外面开始下雨。 雨渐渐变大。 白奇怕被雨淋,收了棍子:“下次就识点好歹,别犟。不然有什么好果子吃?” 隔三差五,这孩子就能把自己激怒。 白奇打得手都发麻了。 院子里雨势变大。 女佣们也纷纷进了屋,地上只有小小的少年,蜷缩着,被雨淋透。 大雨滂沱。 他身体颤了颤,缓缓撑着地面站起来。 走路时,一只腿甚至有些瘸。 上次的伤还没好透,伤上加伤。 小小身影在雨幕中,一摇一晃走。 女佣隔着窗户,看到他往外走,进去问白奇:“白管家,他出去了?要不要把他追回来?” 白奇啐了一口:“追什么追。他还能去哪?让他走呗。” 要是走丢了,正好唐二先生那里就少了个麻烦。 说来,这个孩子也是命硬。 他是私下里得到过唐二先生的暗示,才放心动起手来。 但不管怎么折腾,这孩子就是…命硬啊。 这是一场连绵暴雨。 地上积水被砸出了很大的水花。 谢蕊站在别墅外的亭子下,抱着胳膊发愁。 荒郊野外。 这可怎么办。 没有手机,就是打车也不好打。 要不,去那个别墅里看看,借个电话,或者躲一下雨? 别墅大门缓缓打开。 谢蕊转过身,看见有个小身影走出来。 那个身影每一步都走得费劲,却顶着暴雨执着地往前走不停。 “不撑伞吗?” 谢蕊觉得有些奇怪。 她刚才在快下雨的时候,从池塘边摘了一朵很大的芭蕉叶。 如果盖在头顶…当伞用… 咳,雨太大,和没遮差不多。 但遮一下,还是有点心理安慰。 见那个小身影摇晃的厉害,看起来随时要倒下。 谢蕊举起芭蕉叶,小步跑进雨中。 雨点落到脸上,噼里啪啦的混着风,好疼。 谢蕊用芭蕉叶捂紧脑袋,像戴一顶帽子那样用力护住它。 大雨中。 小少年抬眸看她。 明明是初见,却熟悉的不可思议。 谢蕊脚步不觉放缓,顿住。 四目相对。 小少年噗通一声摔下去,晕倒在暴雨里, “喂!小朋友!”谢蕊快步上前。 小少年苍白瘦弱,气息奄奄。 她去晃他,然后看清了他的脸。 芭蕉叶落到地上,谢蕊扶住他,有些不敢认。 她捧起他的脸:“…唐泽? ☆、第 35 章 外头的风声不停。 雨落到窗户上, 砸出敲击的声响。 怦怦怦怦,一下又一下。 小少年不安地攥紧拳头, 身体绷紧,猛地坐了起来。 环顾四周,洁白的床单,不是很大的房间。 他认出, 这是一间旅社。 不是他晕倒的雨中, 也不是唐二的别墅。 “你醒啦?” 面前的女人柔柔朝他笑,伸手去抚他额头。 小少年面无表情地偏头避开。 盯着她的目光探究又防备。 他不认识她。 又是唐二找来折腾他的女佣么。这次的演技倒是很好。 假慈悲。 谢蕊的手落了个空。 她怔了一下,收回手, 细细打量他。 如墨的一双黑眸, 精致的五官,写满了倔强。 真的是很像唐泽呢。 “你叫什么名字呀小朋友?” 谢蕊放轻声音问。 她大概是又穿越了。 只是她这幅身体, 她对着镜子照过,似乎比出车祸时要稍微成熟两分。 大概在二十二岁左右的样子。 身体曲线过分玲珑饱满了。 如果真的是再次穿越, 那面前的小男孩,就是再小的一点的唐泽吧。 不好接近,浑身长满刺。 像只龇牙咧嘴的小狼崽, 摸也摸不得。 戒备心很强。 小唐泽抿紧唇, 漆黑眼珠紧紧盯着她。 一句话也不说。 他倒要看看,这个女人能装多久再露出真面目。 饶是谢蕊猜测,面前的小少年有可能就是唐泽。 她依然被这样厌恶的目光,看得有些难过。 她被唐泽喜欢惯了。 知道他对别人冰冷淡漠,但那种眸光, 却几乎从未落到她身上。 他总是爱着她,养出她的有恃无恐。 如果没有车祸的意外,他们也许… 也许已经在一起了。 她有些失落。 不明白怎么会穿越到唐泽小的时候。 她咳了一下,想到自己现在的身份证:“我叫…我叫唐蕊。小朋友,你叫什么呀?” 她观察着小少年的反应。 听见她姓唐。 他身体猛地绷紧,手指抓紧了被子,眼睛里溢出疑惑和猜忌。 胸膛更是剧烈起伏了两下,似是要开口,却又克制住,抿唇不问。 这幅明明被戳中软肋,想说话却又忍住的样子,一下子让谢蕊确定猜测。 他就是唐泽。 可是她却宁愿不是他。 宁愿年少时的唐泽,不曾这么…凄惨窘迫。 她一下子想起高中时,曾经知道的关于唐泽的身世。 ——自幼失去双亲。 原来耳朵听到,和亲眼看到,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感受。 何况她已经喜欢这个男人。 知晓面前的小少年就是未来的唐泽,心里便有怎么也无法驱散的心疼。 他小小身体上有很多伤,有些还才刚结痂。 还有许多颜色不一的淤青,不知道是被什么打到身上才出来的痕迹。 陈年旧伤,一道叠着一道,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完整的好肉。 是什么人下这么狠的手?对一个孩子! 本该粉雕玉琢的小少年,就连睡梦中身体也在抽痛的抖动。 替他换掉湿衣服时,谢蕊手都是抖着的。 眼泪都掉了很久。 她生平第一次,有了和人拼命的念头。 不愿让人这么伤害自己的唐泽。 然而这些心疼和怒火,在面对小少年防备又抗拒的眸光时,全部被她藏起。 他还不认得她。 她放缓语气,慢慢解释道:“我是在外面避雨的时候,发现你的。你倒在地上…雨那么大,恰好旁边有经过的出租车,我就带你去了附近的旅馆。你别怕。” 她刻意不提自己是在别墅那里发现了他。 因为怕他抗拒防备。 谢蕊并不知道那里是不是唐泽的家,但如果是的话,也根本不值得称为家。 小唐泽身上的伤,有许多都是新鲜的。 如果是在别墅里受了这些伤,那就是有人蓄意虐待他。 谢蕊想放火烧了那栋房子的心都有,怎么可能再让他回去。 听了她的解释,小少年抓紧被子的手指,缓缓松开。 他放松了一些。 “有水么。”他声音嘶哑地开口。 不管这个女人是什么目的,刚才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他没必要拆穿。 时间久了,她总会露出马脚。 谢蕊一怔,为他的平静感到讶异。 可转瞬一想,这种性格是因为童年经历才变成,心就更加痛。 她第一次因为唐泽感到心痛。 “有,我煮了红糖姜汤,你喝点这个可以吗?” 煮姜汤的小锅,还是谢蕊跟旅馆的服务员借的。 她对旅馆的人宣称,他们是姐弟。 她端了碗过来,里面放着勺子。 已经是晚上了,旅馆的灯昏黄温柔。 唐泽沉默看着谢蕊坐过来。 她有双不像坏人的眼睛,格外清澈。 这次的人演技太好,甚至演出了心疼的情绪。 可是他明白,这都是假的。 这个世界上,所有会心疼他的人,都死了。 如别人说的那样,被他克死了。 再没有人会真的关心他。 眼前的人更是。 谢蕊用勺子舀起姜汤,吹了吹,送到小少年唇边。 她动作温柔,眸子晶亮,脸庞柔净。 就是看他的眼神,也好像他是个什么宝贝,心疼了哄着他。 他怔住半晌,忽然恶狠狠推开她。 碗摔到地上,甚至泼出一些到谢蕊手腕。 她极白的皮肤,一下子被烫红。 假的。 恶心。 小少年恶意地看着谢蕊,眸子里闪过放纵的疯狂。 他有些迫不及待地等着她变脸。 谢蕊蹙眉。 这幅身体好像格外容易受伤,皮肤被烫到,却好像骨头也跟着疼似的。 她疼得面孔泛白,忍了半晌,才蹲下来去收拾碎掉的碗。 小唐泽不好相处,她并不意外。 她到现在才明白,如果他不爱自己,她和别人对他来说没什么区别。 这个小少年对整个世界都绝望。 和长大的唐泽相比,对她冷淡的多。 然而她并不怪他。 在小唐泽戾气满满的注视中,她轻轻捡起地上的碎片,找来拖把把水渍弄掉。 “不喜欢喝姜汤,那只有白水啦?” 灯光下,她眉目浅浅弯着,似温柔的水。 小少年怔住。 她没有发怒,也没有刻意打他。 他明明给了她翻脸的借口,她为什么还不变脸? 不止一次了。 唐二找来的人,一次一次的骗取他的信任,然后再狠狠摧毁。 他在痛打和欺骗中,慢慢明白,他的确不受这个世界欢迎。 所有人都讨厌他,恨他。 因为他不祥。 其实淋了雨,喝点姜汤,驱寒效果最好。 已经看过了小唐泽这幅身体的伤,谢蕊很担心他会生病。 他骨瘦如柴,单薄又脆弱。 谢蕊好想抱抱他。 整个少年时期,她不曾给过他一个期盼的拥抱。 就连上上辈子,也对唐泽厌恶至极。 可是现在,她很想抱抱他。 一次一次的重生和穿越,让她无措。 她身边唯一剩下的人只有唐泽。 以前他会比她更快的对她好,爱上她。 她只要不躲不跑,就会得到他的拥抱。 然而这一次,他还是个小孩子,不认得她,也不爱她。 他甚至比她还要弱小。 谢蕊烧了一壶开水,在两个碗里转了转,让它不要那么烫。 等水没那么烫嘴时,她悄悄擦掉了眼泪。 今天雨太大,明天如果天气好一点,她可以带唐泽去看一下医生。 他身上…太触目惊心了。 女人出去了很久。 小唐泽开始烦躁。 果然,是被他刚才弄得不耐烦了么。 准备跑了。 他抿紧唇,从床上站起来。 却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全部换成了干净的。 她给他换过衣服? 他蓦地捏紧拳,不安极了。 以前唐二找来的那些人,就算装的再好,也只是言语上对他温和。 行动上却藏着浓浓厌恶。 他们似乎多碰他一下,都会嫌脏。 可这次的女人… 不用花言巧语哄他,却做了那么多别人不会做的事。 难道她真的是偶然捡到他? 和唐二没关系? 她姓唐也只是巧合? 并不是唐二找来讥讽他的人? 门轻轻敲了几声。 小少年触电般坐直,目光锐利地盯着门。 “我进来啦?” 门外传来女人轻柔声音,清甜欢快。 唐泽抿了抿唇,眸里闪过不解。 他不明白这个女人在高兴什么。 他刚才看到了,她手腕被他打翻的姜汤烫红。 她不记恨他? 小旅馆真的很简陋。 许多设施都不全。 谢蕊要烧开水,都得去楼下公用的小厨房。 她提了一壶水进来,还带进来一个干净的杯子。 “水是温的,正好可以喝。” 谢蕊这次记得小少年的防备,并没有喂他的意思。 她倒了水,把杯子放到桌上。 小少年不语,盯着她看。 谢蕊失笑:“怎么啦?我脸上有东西?” 她摸摸脸,嘟囔了一句:“没有呀。” 她手腕上烫红的一片格外醒目。 唐泽觉得有点刺眼,移开目光。 她的确漂亮,比他见过的任何女人都顺眼。 却有点蠢。一股子好欺负的笨。 水就放在桌上,他渴得厉害了,喉咙像火烧。 却没有伸手去拿的意思。 谢蕊陪他在沉默中坐了一会儿,见他防备的很,转身离开。 “那你先自己待一会,我下去找点吃的来。” 她轻轻把门带上,站在门外,深深叹了口气。 捡到的唐泽小朋友很抵触人的亲近。 她既心疼,又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 下着大雨,小旅馆附近,只有一个小商店。 谢蕊没能买到什么好吃的东西。 她买了两桶泡面,几根火腿肠。 还买了几个卤蛋和鸡腿。 等她回到房间,见小少年还是坐在床上,依然是刚才的那个姿势。 她悄悄看桌上。 倒满水的杯子,已经空了。 他喝了水呢。 谢蕊嘴角翘了翘,唇边梨涡欢快的显现。 但她很快绷住脸,不让自己情绪显露的明显。 她已经发现,小唐泽格外敏感。 他对善意,不太习惯,防备心极强。 想到这里,谢蕊弯着的唇又抿紧。 心疼。 在什么样的环境下,才会变成这么极端敏感的样子? 考虑到唐泽的肠胃不太好,谢蕊煮面时,并没有给他那一碗放多少调料。 她给他多加了两个卤蛋,两根火腿肠。 弄好这一切,她准备重新端回房间。却在楼道里看见了下楼的唐泽。 “呀,你怎么出来啦?” 谢蕊喊住他,有点着急。 “外面雨下得好大的,现在快十点,很晚了。你、你回去!” 手里端着的碗有点烫手,谢蕊的四肢明显没有以前那么协调,就是端两碗面也有点晃悠。 她真怕洒了。 说到最后一句话,不由急促了一些。用整个身体拦在楼道口,堵着唐泽。 小少年幽幽看着她。 谢蕊顾不得表情管理了,哇哇乱叫:“你再不进去,我站着碗要拿不住了,好烫!” 大概是因为她表现得着急,他听话了,沉默着退回了房间。 谢蕊把碗放到桌上时,差点蹦起来:“烫!” 瓷碗根本不隔热,端过来这么一会功夫,就变得好烫爪子。 她看向唐泽。 他像只小狼崽子,躲在暗处,不声不响地观察自己。 谢蕊朝她招招手:“你来一下呀。” 她一边吹手,一边低头做分配:“这碗是你的,这碗是我的。你的味道会淡一点,如果没吃饱,我们再吃点别的。” 她把筷子都放好了,小少年终于迟疑着过来。 谢蕊睁着杏儿眼看他,指指面:“可以吗?” 今天只能先将就一点吃了。 如果明天能买到食材,她可以试着做点吃的。 不过她的厨艺指数都点在了煲汤上,炒菜什么的,不太行。 小少年不吭声,看她一眼,垂下了眸子。 通透的黑眸一点不像□□岁的孩子,又成熟又隐忍,还带着一股阴冷的狠。 本来非常精致的五官,被这双眼睛带出了狠戾。 谁都能看出他的不好相处。 他如同一只随时准备咬人的狼崽子,野性难驯。 谢蕊却耐心极了。 她等了一会儿,见他不动,便站起来慢慢朝他走。 她试探地去摸摸他的头。 他看起来,似乎比刚醒来稍微平和了一些。 眼神不再带着刺。 刚才在门外,也乖乖听她的回房间了。 谢蕊不怕他。 就算全世界都怕他,她也不怕。 她拥有过这个少年长大后的温柔。 他所有的爱和温柔,她都得到过。 那么,现在轮到她了。 他缺的关怀和爱,她可以替他补上。 她的手快碰到他。 唐泽条件反射地偏开头,一把捏住她手腕,眼神又凶又冷。 五根手指用力时像把小铁钳,抓得谢蕊一痛。 她吸了吸气,他抓的恰好是她之前被烫到的地方。 两人僵持着。 小少年半点不见温柔,死死捏着她的手腕,几乎把她当成仇人。 半晌。 不知道是因为疼,还是因为委屈,又或是太过心疼现在的唐泽。 总之谢蕊忽然鼻子酸了。 杏儿眼很快变得雾蒙蒙。 她眼一眨,透明的泪珠子啪嗒掉下。 她的眼泪,瞬间让他愣住。 他原本防备冰冷的眸光,被错愕填满。 还没到十岁的小少年,早就在这几年经历了太多的人情冷暖。 会有人骂他,打他,背地里咒他,或者当面一套背面一套的讥讽他耍他。 却从来不会有人在他面前哭。 他知道怎么对待别人的怒骂和毒打,却唯独没有应对眼泪的经验。 这个把他捡回来的女人,简直柔弱的像一朵花。 稍微掐一掐,就会掉眼泪。 偏都这样了,她还不曾对他说过一个脏字,就那么软绵绵地看着他。 他手慢慢松开,看到谢蕊手腕上的一圈指痕。 抿了抿唇,第一次有做错事的心虚。 她这次是不是该变脸了。 然而他又猜错了。 模样娇滴滴的女人,今天被他又烫手臂又掐手腕了,却还对他笑。 那笑容带着泪,委屈巴巴有点柔:“你还挺凶的呢。” 女人眼眸澄澈柔软,毫无责怪的意思。 心像是被蜡烛烫了一下。 小少年别扭地移开目光。 不想笑就别笑,笑得难看死了。 他沉默地坐到桌边,吃下了那一碗面。 被饥饿折磨太久,每吃一点他都要缓一下,让肠胃适应。 谢蕊也不催他,又重新给他倒了杯水:“是不是味道太重啦?可以加点水。” 他垂眸略过她白皙指尖,心里一片安静。 灯光下,这个宁静时刻,来得太迟了,却还是震动他。 记不得多少日子了。 他记起了很早很早以前,听到的一个童话。 每个人都有一个守护自己的仙女教母。 他早就过了幼稚的年龄,当然不会再信这种童话。 而她又软又笨,比他还好欺负,像只软绵绵的兔子,没有牙齿没有指甲。 毫无攻击力。 还爱哭。 世上没有这么笨的仙女教母。 ☆、第 36 章 吃完饭了, 该睡觉了。 谢蕊只定了一间房。 如果是之前,她会定两间。然而现在唐泽还是个妥妥的小孩子。 又凶又可怜的那种小狼崽。 她很担心他的状态, 不太放心让他在屋里一个人睡。 刚才她下去煮面的功夫,小唐泽就差点跑了。 不管唐泽现在的家人是谁,今天晚上都不太方便让他出去。 再淋雨,他会发烧的。 谢蕊问他:“我们可以一起睡吗?” 她拍了拍身后足足有将近两米的大床。很有一种晋升成大姐姐和小阿姨的感觉。 对他生出守护的心情。 大概是因为刚才吃了她煮的东西, 小少年没了先前的那股凶悍。 吃人家的嘴短。 他丹凤眼淡淡看她一眼, 板着小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谢蕊抱着枕头,掩住樱桃小口打了个哈欠:“我的钱不够定两间房,将就一下好不好呀。我睡这半张, 你睡那半张。可以吗?” 她在帆布包里找到的现金, 确实很有限。 身体忽然非常非常的困。 谢蕊不自觉地靠到枕头上。 她杏儿眼因为困倦泛着泪光,却强撑着哄倔强的小少年。 唐泽小脸面无表情, 盯着地面。 他有些没办法想象,世界上会有这种单纯到不设防的女人。 大人不都是阴谋诡计一肚子, 虚伪又恶心的么。 她既然不是唐二的人,为什么要把他带回来? 对一个陌生人耐心到这种程度,甚至睡一间房, 一张床。 只因为他是个小孩子? 难道她不怕自己半夜把她杀了么。 小少年指尖藏着一个刚才从铁制的床脚拆下来的铁钉。 很好的隐藏了自己的危险。 他对这个把他捡到旅馆, 悉心照顾的女人,有点不习惯。 好,来得太突然。就像从未吃过甜食,却尝了一口的腻烦。 哪怕她和那些人一样冷酷地打他,也好过这种令他不知怎么回应的温柔。 他又厌烦, 又…不敢习惯。 他的心已经黑成绝望。 如果没有这一夜,他也会想办法回去,杀了白奇。 可闯出了这样一个变数。 床上的女人,脑袋刚挨到枕头,就沉沉睡着了。 弯弯的柳叶眉,根根分明的睫毛,光滑的肌肤。 一头黑发撒在洁白床单上,闭着眼的模样,天真又不设防。 半边床却空着,为他留着位置。 他没见过这样的女人。 也没见过这样的大人。 铁钉在指尖转了又转,他紧抿唇,缓缓收紧掌心。 那些日子,他想过有谁可以来救他。 他也有过可笑的天真。 从盼望有人出现,到失望,再到不抱盼望。 他终于心慢慢凉透。 他不再需要人救。 那便都死了吧。 窗外雨势渐小,风也不再那么用力吹。 小少年在小阳台找到了自己被洗干净的衣服。 他脱下身上的新衣服,换成旧的。 垂眸时看见身上先前裂开的伤口,有一股淡淡药味。 那个女人… 他去而复返,站到床前。 第一次认真注视,隔了这么多年,第一个给了他真心关切的人。 他想。 这张面孔,他可以记住。 哪怕一刻。 * 天亮了。 谢蕊在刺眼的阳光里,慢慢睁眼。 可能是睡久了,感觉身体好沉重,像少了油的机器。启动时,先要缓一缓。 她抬起手腕,记得昨晚睡前的事情,下意识看向身侧。 ——那半边床铺空着。 唐泽不见了。 谢蕊撑着床边坐起来,环顾四周。 昨天那两个吃面的碗,已经洗干净了,叠放在一起。 除此以外,房间里没有任何改变。 她感觉手腕异样,抬手一看。 被烫红的地方,一股药味,看着没有昨天那么红了。 谁替她涂过药膏。 是唐泽? 他走了。 谢蕊失落地垂下脑袋。 他大概是不喜欢她。 所以迫不及待地离开了。 唐泽一向是个坚定有原则,又很难被撼动的人。 谢蕊早就知道这一点。 她只是担心他。 担心现在年纪小,还没有长大,遇到坏人了,被欺负。 想到唐泽身上深深浅浅的伤,谢蕊猛地站起来。 虐待儿童! 她要去报案! 小唐泽的现在的监护人不知道是谁,是他的姐姐吗? 两个小时后,她失望地从警局里出来。 她没有证据,又算不得是唐泽的什么人。 也没把他带着,就连提供的信息都不全。 并且…事情似乎和她想得有些不一样。 这里竟然不是Y市,而是C市。 唐泽不是在Y市的四中上的高中吗? 怎么会这样? 才来不久的小警察,见她这么失魂落魄的样子,追出来悄悄告诉她。 “唐家的事情,早几年是C市的大新闻啊。唐家那对夫妻是本地最出名的企业家,奈何夫妻俩忽然之间双双遇难,唐家老爷子也不久生病没了。唐家只剩下一个五岁小男孩。后来听说是唐家老爷子早年收的义子,接管了唐家的产业,还收留了那孩子。” 谢蕊怔怔问:“那他,没有姐姐吗?” 小警察愣了愣:“谁?那孩子吗?那孩子是独生子啊。哪来的姐姐。” “不过,那唐二先生,是个有名的慈善家。经常做善事,你要说他虐待唐家小少爷,也不太可能。对不对,现在是什么社会了,什么事情能藏住?是不?” “唐小姐,你放心啊,我们这是文明社会。” 身旁人说的话,谢蕊没再听进去。 她脑袋里一团乱。 事情和她所知的都不太一样了。 唐泽有个相依为命的姐姐,还住在Y市的银亭路,这是她印象很深的事。 可是他现在… “不一样了…” 她喃喃着,拿出身份证,看了半晌上面的“唐蕊”两字,有点无措。 她转过身,对小警察道:“可以帮忙查一下我自己的家庭信息吗?” …… 知道了这具身体的背景经历后,谢蕊有些不能接受。 无父无母的孤儿。 十八岁之前,一直长在福利院。 她真的变成了别人? 明明长相还是原来的模样,只是差了一个姓,却什么都不一样了。 那她的爸爸妈妈呢? 一种难以想象的时空混乱感包围她。 她买了一趟回Y市的火车票。 两个城市临近,火车半小时就到。 到了家门口,看到它还是记忆里老小区的样子,没有拆迁。 这种时空交错的混乱感,越发强烈。 谢蕊看到两个红领巾从远处慢腾腾地过来。 走在前头的小男孩,一脸不耐烦:“谢蕊!你快点!” 他们都三年级了,又不是幼儿园。 还和女孩子一起回家,让他的朋友们看到了,会笑话他的。 八岁的小女孩走路慢,红领巾戴得端端正正,她走几步路,还要低头调整一下。 路边的蝴蝶,草丛里的野花,每一种颜色都能吸引她的眼神。 小女孩粉雕玉琢的,五官尤其秀气可爱。 还没长开的脸蛋上,水滴似澄澈的眼睛尤其招人喜欢。 她慢吞吞低着头走路:“我想玩一会再回去。” 小奶音有点甜:“赵治析,我没让你等我。你走吧,我认识家。” 小男孩粗声粗气:“谁等你了!我是怕你那么笨,被人贩子拐了卖了!” “哦。”小女孩也不顶嘴,继续好奇地看着四周的一切。 两人从谢蕊身旁走过。 小女孩和她对视。 她僵住。 目光不由自主落在这么小的两个孩子身上,心里浮起荒谬的感觉。 她以另一个身份,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 那么她现在,到底是谁? 他们到了小区门口,里面走出来一个笑容和蔼的中年女人。 她牵起小女孩的手回家。 “妈妈…” 谢蕊眼睛一酸,差点流眼泪,也差点跑过去。 那是她的妈妈啊。 可现在她却弄不清自己到底是谁了。 * 想到自己这次一醒来,走了不久就遇见小时候的唐泽。 谢蕊平静下来,再次将他们两人的相遇,联系在了一起。 傍晚的C市,还没有多年后的繁华。 她回到C市,第一件事是去之前的那个别墅找小唐泽。 然而刚下火车,就在出租车里听到了一则本地的电台播报。 “…位于郊区的年轻企业家唐二先生的别墅,突发不明大火。 因为别墅里的人撤退得快,火扑灭及时,到目前为止,只有一人受重伤。但唐家唯一的小公子目前下落不明…” 唐二,别墅,唐家唯一的小公子… 这些关键词组合在一起,拼凑出让谢蕊震惊的事情。 着火了? 唐泽是没有回家,还是…还是… 她心急如焚:“师傅,麻烦您开快点。” 昨天还好好的别墅,今天焦黑一片。空气里一股呛鼻的烟味。 大门前围了很多记者。 天色黑了。 谢蕊依然没找到小少年。 他像人间蒸发了一般,没有半点踪迹。 怎么找也找不到。月亮一爬上来,谢蕊就觉得困。 脚步似灌了铅一样沉重。 她用力掐手背,让自己保持清醒。 既然她一穿越过来就遇到唐泽,有没有可能… 她把自己手背掐的红红一片,眼泪汪汪地往树林里走去。 夜晚那么黑。 她胆子又不大,换了平时,是根本不敢走的。 可只要一想到,九岁的小唐泽还一个人沦落在外面。 她根本没办法放下心。 心里有种莫名的感觉,他会在那里。 这段夜路走得很漫长,这次没有无人机带路。 小道上杂草丛生,少有人来。 只有池塘里的青蛙在呱呱呱叫。 谢蕊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那么黑的路,还那么偏,唐泽真的会在那里吗。 “唐泽…” “唐泽!” 接近竹林,她忍不住开口喊他。 竹林里的鸟儿受到惊吓,扑啦啦飞起来。 就连草丛里的青蛙都停掉了呱呱。 旷野四下安静。 谢蕊睁着杏儿眼四处看,竹林黑漆漆的。 那么黑,看着就不像有人在。 夜晚像怪兽,吞噬她的冷静。 她一颗心揪住,忽然就很想哭。 她回到了十多年前的时代。 爸爸妈妈不再是她的了。 谢蕊这个名字也不再是她的了。 就连这幅身体也总是很不舒服,不属于她。 即使长得一样,却不是她。 什么都不是她的。 空气、鲜花、这里的天。 没有一样,是谢蕊的了。 “唐泽…” 她哽咽地念着他名字,真希望没有发生这一切。 他就在眼前,她还能扑到他怀里要一个抱抱。 也许穿越,就是让她遇到唐泽。 可她却把小唐泽弄丢了。 她该怎么办啊。 没有家。没有朋友。没有唐泽… 什么都没有。 她难过到没办法停下眼泪。 秋千架子还和她上次来时一样,谢蕊一边抽噎一边往那走。 大概是雏鸟情节。 那么暗的夜晚,星星也躲起来的夜晚,秋千架子就像她的家。 是她用这幅身体一睁眼就看到的东西。 她想上去躲一躲。 乌云往旁边挪了挪,刚才藏了很久的月亮忽然不再朦胧。 谢蕊站到了秋千架子前。 她擦了擦眼睛,感觉面前的秋千有重影。 又揉一揉,发现秋千上似乎有什么东西。 是、是一个人? 委屈到不能委屈的心里,瞬间升起一股微弱又强烈的希翼。 唐泽… 是不是唐泽? 她摸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对着那个人。 强烈的白光照得秋千上的人不悦地睁开眼。 小少年眸子冷冷的,表情也不耐。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谢蕊努力辨认,认出他,怔了一下,哇地哭了。 她扑上去抱住他,像抱住自己失而复得的心爱洋娃娃:“呜呜唐泽!唐泽…” 她哭得喘不过气,眼泪鼻涕都往外掉,却还是挨着小少年不撒手。 情绪山崩地裂。 这是她第二次为了唐泽哭那么狠。 那一次还是在路灯下,少年救了她。 她哭是自责、内疚、慌乱、 然而这次。 她终于确定,是她爱他。 除了从前浅淡的喜欢,在这个夜晚,又刻骨铭心的多出了一种感情。 叫相依为命。 她扑过来的那瞬,小少年皱眉,下意识要推开她。 然而她的情绪激烈又脆弱,眼泪淹没了他。 他一怔之下,被抱得满怀。 他才知道,这个女人不止爱哭,还哭起来哇哇哇,像比他还小的孩子。 到底是怎么长大。 她这么依恋他。 好似找了他很久,是他重要的人。 他抬起来要推开她的手,僵硬地握拳收住。 没有推开她。 ☆、第 37 章 哭的时候没觉得什么, 只是迷路的人在外面晃荡了太久,遇到家人的委屈释放。 可当情绪慢慢平静下来, 借着月光和手电筒,谢蕊看见小少年眼里的复杂无奈。 她颇不好意思的收住眼泪。 见自己还像个树袋熊,抱着唐泽这棵小树。 谢蕊脸一红,为自己刚才的情绪失控感到难为情。 唐泽还不认识她呢。 她这样, 他一定以为她是疯子。 她缓缓抽回手, 无措地抠了会手指。 她该怎么解释,怎么说呢。 小少年先开了口,声音疲惫:“你到底想干什么。” 想看一夜的月亮, 就…结束这场人间炼狱的生活的。 他对这个世界, 没什么留恋。 报复过了,忽然心也累了。 然而好不容易找到的秘密基地, 想静一静。 却被冒着寒露摸过来的女人打断。 她一声接一声喊他,声音惶惶然像只找不到伙伴的小鸟。 荒谬。 一面之缘就足够让她对自己这么在意么。 他伏在黑暗里, 靠着秋千架子,冷冷看女人越走越近然后崩溃地带上哭腔。 像个小孩子。 他以为自己是心冷的,无所谓。 可当她走到近前, 看清他忽然之间抱住他大哭后。 他突然有点头痛。 谢蕊低下头, 嘴唇抿得紧紧的。 她就想…和唐泽在一块儿。 整个世界都是陌生的。 只有小少年身上还有些许从前记忆里留下的熟悉。 他的性格几乎没怎么变过,外冷内热。 谢蕊顿了顿,凑过去,睁着泪汪汪的眼:“我说了你会信吗?” 唐泽皱眉,默了半晌, 问她:“说说看。” 小少年靠着秋千架子,明明还是个小孩子的身体,眼眸却是淡然成熟的。 谢蕊越看他,越觉得安心。 她委屈地看了一眼秋千,小声道:“我能也坐上来吗,挤一挤。” 她累了。 脚底都痛。 坐一会慢慢说。 小少年面无表情看她半晌,眼眸黑漆漆的。 他很少心软,也很少觉得什么东西可爱。 可是被她泪光打败。 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竟然没法让他冷漠拒绝。 不就是一个秋千么。 他双腿一伸,落到地面,让出位置。 谢蕊坐了上去,却还眼儿亮亮地看他:“你也上来呗。还有位置呢。我们一起。” 他沉默看着她。 感觉额角的青筋抽了抽。 麻烦。 她一点也不像个大人。 然而女人从兜里摸出一块巧克力,献宝似的哄他:“快来,我们吃点东西。” 咕叽… 看到食物时,空气里清晰地传出了声音。 唐泽僵住,为胃的不争气感到没面子。 谢蕊站了起来,索性去牵小少年的手,将他带到秋千:“都给你,你坐着吧。” 她忽然想起来。现在的唐泽是个小孩子呀。 她是大人,不能和他抢巧克力,也不能和他抢秋千。 她困倦的身子都在晃悠,却努力忍住,小手抬起掩住哈欠。 被她按到秋千上的唐泽,看在眼里,眉又皱了皱。 身下的秋千忽然没那么舒服了。 他沉默地拍了一下身旁空位:“嗯。” 他尾音也没有小孩子的奶音,又冷又不耐烦。 谢蕊却亮起杏儿眼:“可以么?” 唐泽看不惯她那么容易就眉开眼笑,太好骗。 他嘴角抽了抽:“爱坐不坐。” “坐坐坐!我来啦!”谢蕊欢呼着坐上秋千。 女人身上淡淡的香,像某种花香味道。 唐泽身体绷紧,有些不习惯。 他鲜少接触什么人。 他低着头,浑身每块肌肉都处在紧张中。 他甚至抗拒和人相处,渐渐像只野兽。 可也是此时的这分不自在,隐约让他找回几丝身为人的感觉。 并不都是对人的憎恨厌恶,而是复杂难言,有一点温柔。 谢蕊三两下剥开巧克力:“啊,张嘴。” 他迟钝地听话。 她把巧克力塞到他嘴里,将剩下的放到他手中。 “我看看我还有什么吃的不。”谢蕊低头开始翻包。 女人简直自来熟。 其实能看出,她娇气,受不得委屈。 可是她在自己面前,就受了他那么多冷淡。 唐泽觉得巧克力甜的发苦。 他垂眸:“说吧。” 谢蕊怔了怔,意识到他是让自己解释,到底想干什么。 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她有些局促。 “嗯…我说的,你会信吗?” 有一瞬间,面对这个还不熟悉自己的小小少年,谢蕊生出倾诉的念头。 从重生到穿越,全部告诉他。 可是这真的太荒诞。 不会有人信。 何况唐泽本来就不是会轻信的人。 她话都到了嘴边,滚了几滚,慢慢道:“我做过一个梦。” “梦里有个白头发的老爷爷,他说我姓唐,没有亲人,那就给我一个亲人做弟弟,不让我太孤单。” 小少年挑眉,满眼不信。 谢蕊顿了顿,继续道:“我当时也不信呀,虽然在做梦。我就问他,给我一个弟弟,那他长什么样呀,我怎么找他呀。老爷爷就说,他也姓唐,叫唐泽。” 她抿紧唇,又从包里翻出一块糖。 在小少年一脸“编,我看你继续编”的表情中,她讨好地把这块糖塞到他手里。 “老爷爷果然没骗我哦。原来我弟弟长得那么好看呀。” 她轻轻点了他鼻尖一下,眸中温柔像滩动人的小溪。 这大概就是“有情人终成姐弟”了。 月亮又躲回云层后面,谢蕊关了手电筒,现在看不太清唐泽的表情了。 她困得厉害,索性脑袋就挨着秋千架子,小声道:“我们歇一会,然后就回去,好吗?” 她似是怕小少年又跑了,一只手还不忘记抓着他的衣服。 “小唐泽,你不要怕。”她睡眼朦胧,声音软得有点甜。 “我、我会给你一个家的。”她慢慢挨过来,靠上他肩膀,像袋鼠宝宝粘着袋鼠妈妈。 用着充满保护欲的言语,动作却像个依赖的孩子:“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在我身边好好的长大就好啦。我会挣钱养你哒。” 她真的没有一丝半点的攻击性,激不起唐泽的警惕。 他被她的巧克力和糖果甜到有些恍惚。 又敏锐地抓捕了她没有亲人的信息,心中复杂。 小小肩膀上多出一个脑袋,是人生第一次。 星空安静,小少年绷紧的身体,缓缓放松。 “麻烦。”他叹了口气。 但也就是一瞬之间。 忽然不那么想死了。 就当报那一夜她的收留之恩,他陪陪她。 * 谢蕊眯了一会,猛地从睡梦中惊醒。 “唐泽!”她扭脑袋,在黑暗里四处看。 她刚才睡着了。他不会又走了吧! 她一下站起来,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往前一栽。 那么猝不及防摔到地上,整个手掌撑着地面,可能磨破皮了。 可她却顾不得这些。 唐泽又不见了。 她好不容易才找到他,可是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又跑了。 她难过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有种被抛弃的感觉。 “你怎么那么笨。”旷野中,小少年声音有些不耐。 他没走,一直站着看月亮。 听到动静回头,就看见一只…哎。 四体不勤。 头脑简单,四肢也不发达。 “我以为你走了…”谢蕊委屈得不得了。 她拍拍身上的灰,站起来,小心翼翼走到小少年身边。 “你得答应我,从现在开始把我当姐姐,一直陪着我。我会供你上学的。” 九岁的时候,唐泽还不高,就那么丁点大的小豆芽。 可站在这女人面前,对着她带哭腔的声音,他额角又跳了跳,觉得自己不是多了个姐姐,而是被塞了个妹妹。 找不到他就哭。 她到底怎么长这么大。 然而这夜的风温柔,旷野里空气清新。 他真切体会到她对自己的在乎。 那么多年了。 第一个重新让他感受到爱的人。 她陌生,却温柔。 笨笨的,却真诚。 口腔里还有巧克力的甜意残存,他动了动唇,声音干涩:“唐蕊。” 他记得她的名字,虽然那夜在旅馆,她只说了一次。 他看了眼她刚才擦到地面的手心,语气不觉柔和几分,虽然不明显:“别总是哭。你是大人。” * 他们重新回了旅馆。 谢蕊眨巴眨巴眼,开始数钱:“我也不知道我身上有多少钱。我觉得我们先得找个地方长住。要不,我明天去租一个房子啊?” 她不问唐泽为什么不回别墅,也不问那场大火从何而来。 如果过去的记忆不够好,不够甜。 那从现在开始,她来多给一点甜,好不好呢。 正好她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唐泽也没有亲人。 他们在一起生活陪伴,再合适不过了。 她对好好待他。 小少年沉默地看着她叽叽喳喳,她仿佛一只找到栖身之处的麻雀。 他并不发表任何意见。 去哪里,和谁,活下去,都不重要。 外头的月亮更圆了。 他听到轻微起伏的呼吸声,回眸看。 女人躺在床上,抱着一叠现金睡着了。 小手把那钱抓的紧紧的,一副为它愁容到梦里的样子。 她像个贪财的小地主。 唐泽脑海蓦地多出一副画面。 假如有很多钱,她大概会捧着它们点到天亮,笑到脸抽筋吧。 日子平静的开始了。 谢蕊做起了老本行,很久以前的平面设计。 她找了很多公司,最终在一个小装修公司应聘成功。 知道唐泽不喜欢生人。 她租的房子,也比较偏,平时没什么来。 她尽力让小少年有安全感一些,一有空就带他去买好吃的。 他没什么胃口,她就努力让他对吃的感兴趣,以身作则。 “你蘸醋吃吃,好吃哒。”她今天煎了牛排,就着生菜,和一小碟自己混的底料。 小少年像个优雅的绅士,坐在桌子那一头,眸光静静的。 他看她大口啊呜吃,很久才动起筷子。 和他的漠然不同,这个女人对尘世的留恋几乎到了极致。 下雨了,就说今天不用被太阳晒啦。 天晴了,就说天气好晴朗呀。 她怎么都不会不开心。 就是白水煮菜,她也能带着他吃的有滋有味。 他没见过这么好满足又能把日子过得平平静静的人。 奇怪又陌生。 但…好像不讨厌。 吃完饭,谢蕊眯起眼:“十三分饱,我撑了。你呢?” 她眸子清澈,有小孩子的童真。 撑着下巴在桌子那头看他。 唐泽缓缓放下叉子:“七分。” 他回答完,微愣。 也不看对面笑眯眯的女人了,别开眸光,心里复杂。 食物对他来说,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代表着羞辱。 白奇会想方设法让食物粗糙一些,伴着卑贱的辱骂。 他对它们甚至有了抗拒心理。 他活了下来,就只吃那么一点维持生存必须的东西。 人不受嗟来之食。 如果白奇做得太过分,他甚至一整天不吃。 有时候会去花园里洗一些叶子。 蒲公英的根、青色的叶子… 许多植物,他尝过它们生嚼的味道。 有些发苦,有些酸涩,有些带着小刺。 他过得像一只动物。 从未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天气晴朗,阳光高照。 和一个人浅笑晏晏的坐在桌子上,心平气和的吃饭,像一家人。 她对他的好,突如其来,又猛烈。 有时候他不敢接受,不敢习惯,不敢去真的相信。 因为怕失去时,会…不适。 饭毕。 谢蕊站起来收拾餐具,对面的小少年却冷淡的开口:“放着。” 他不要她碰那些,小小一个人,很主动的去包揽这个家里的一部分家务。 他收拾东西的动作生涩,却很认真。 背影透着一股超越岁月的熟悉。 谢蕊怔怔看着他,忽然眼睛就湿了。 她想起多年以前,在有花草盛开的银亭路,那个客厅里的画面。 长大了的唐泽,宠她,对她好,给她做一桌子的菜。 吃完饭,也淡淡说“我来”。 记忆真残酷啊。 一个人记着这些。 她尽力抿住嘴角,不让自己露出难过。 可是心底又有近似灵魂震颤的恍然。 想到上上辈子,她遇见唐泽。 他毫无道理的纠缠,不可理喻的偏执深情,问她为什么不爱他。 他守着他,夜夜等她睁眼。 是不是… 因为她后来不见了呢。 而这副身体,和她后来长得一模一样。 可她看唐泽,一直像个陌生的疯子。 她用尽全力推开他,骂他,甚至还用拳头打他。 他那时什么都没说,只偶尔伤感地看她。 那种眸光,当时不懂。 而今全都懂了… 是她先招惹的他。 走进房间,谢蕊狠狠哭了一场。却不敢哭出声,躲在被子里抽泣。 好心痛。 迟来的懂得和心痛。 我怎么会不爱你呢。 唐泽。 ☆、第 38 章 小少年处理好了厨房, 擦手出来。 看到紧闭的卧室。 他盯着它看了十分钟,终于见她红着两只眼出来, 像只没吃到萝卜的红眼兔子。 她哭过。 唐泽抿唇,死死想了半天。 终于觉得,也许她是因为感动。 他洗了个碗,她就感动的泪如雨下, 还背着他。 真是…爱哭。 他生起微弱的愧疚心理。 那他以后试着对她更好一些。 于是谢蕊发觉, 小少年从某一天开始忽然变得有点温柔。 会板着脸来帮她一起摘菜洗菜。 她买的水果,他甚至会面无表情得削好了放她面前。 “谢谢阿泽。”谢蕊甜甜笑,不吝夸奖, “你真好。” 她的嘴像糖衣炮弹, 话语落到心里就激起涟漪。 小少年没被人这么夸过,耳根红着走开。 他常在暗处观察, 看她抱着电脑画设计图。 她似乎很容易困,常常画着画着趴在桌上睡着。 然后又忽然惊醒。 惊醒过来第一件事, 永远都是环顾四周喊他的名字。 如果他不应,她就一间房一间房的找。 找到后面,声音会带上哭腔的颤抖。 仿佛怕他忽然之间丢下她走了。 没被这么需要过。 唐泽很不解。 他看她像一种新奇生物, 既胆小又执着。 拿到工资, 总会乐哈哈地捧到他面前。 她最爱一张一张数钱,然后告诉他:“等我们存多一点钱,就去买房子,这样我们就有家啦。” 她总是说“我们”。 好像他们一辈子不会分开似的。 可没有血缘牵扯的陌生人,能在一起一辈子吗? 他们的家? 他常常盯着她一看就是小半天。 在她不注意的时候。 一点一滴地分析她的动机、喜好, 乃至习惯。 后来,这种注视成了本能。 她让他的生活,从黑白死寂,重新变回分明彩色。 他开始记住她爱吃什么。 一颗一颗吃起来很麻烦的泥螺。 清新泛着翠绿的莴笋。 微甜微辣,还要蘸一点带酸的醋。 什么都来一点,像她这个人,掺杂他见过的所有美好景色。 他也终于开始接受她。 会在她睡着了一睁眼就能看到的地方,好让她别那么慌张。 因为她比他更怕更紧张,他就仿佛成了那个被偏爱的,不用患得患失的人。 他第一次有安全感。 唐泽变得好相处了,谢蕊既欣慰又感动。 她的小唐泽呀。 怎么会那么可爱。 她爱上“养娃”这件事。 尤其看着唐泽乖乖吃饭,气色一点点养好,心里更有成就感。 可让她最揪心的一件事,一直没有变。 他身上的那些陈年旧伤。 留下了疤。 触目惊心,他甚至不让她看。 她看了心疼的,会落泪的,他就全部藏起来,不让她再触到。 小少年像舔舐伤口的狼。 躲在暗处,慢慢养伤。 春天要来了。 谢蕊在路上买了一支修剪过的腊梅。 街对面的小学,涌出欢呼雀跃的孩子。 她一怔。 她的小唐泽也该上学了呀,正好存了一些钱。 她回家找小少年谈心。 “阿泽,我们去上学好不好?” 她不太清楚唐泽之前上的几年级,学到了什么地方。 只知道,那些课程对唐泽来说,都不难。 他只要想学,想做,没有一件事情做不好。 唐泽身体一僵。 探究地看她,似是不信她起早贪黑挣来的钱真的全部花到他身上。 他其实并不想去学校。 对知识也没有向往。 可是听见她柔柔地说:“阿泽,上学是一定要上的。有知识才有力量呀。阿泽这么聪明,肯定成绩很棒。以后会成为很厉害很厉害的人哦。” 她哄他时,声音最好听。每一个字都轻轻软软,落到耳朵里,熨帖在心里。 唐泽低着头,拳心握紧,听见自己的声音艰涩:“好。” 既然她语重心长,他就也把她期待的做给她看。 开学那天,谢蕊牵着小唐泽的手,送到校门口。 “阿泽,我陪你进去好吗?” 他身体僵硬,对周遭好奇的目光感到抗拒。 他没上过学。 除了幼儿园。 他甚至没上过一年级。 可是他不太想叫她担心:“不用。” 他抽出手,离开了那只掌心温暖柔软的手,强迫自己埋头往学校走。 谢蕊见他抿着唇,一只小拳头贴在身侧握得很紧。 可背却挺得很直,那么小就有了卓然气场。 小朋友里,他最帅。 “阿泽!”她软声喊他。 小少年回过头,脚步一顿:“怎么了?” 他声音不耐,却隐含自己都没发觉的期待。 “红领巾歪了。”谢蕊赶上去,蹲下替他系好。 春风柔和,她全心全意地围绕着他。 唐泽僵着的身子,隐约放松。黑眸却定定看着她。 她漂亮的能引来路人回头看,却不浓烈嚣张。 她一点不像姐姐。 不像这个角色。 她依赖他。 好像急需保护的花朵,没了大树遮挡,就很努力又勉强的长在那儿。 小少年慢慢眨了下眼。 注视她的眸光,不觉带上了几分暗。 她那么好。 所以他也会长大,会… 他也会护着她。 “呐。如果紧张了,就吃一块糖。”谢蕊站起来,笑着往他手心放一把糖果。 “还有书包里放了零食,你去学校第一天,需要认识新朋友,可以把零食分给大家,这样就熟悉啦。” 她絮絮叨叨,声音软而甜。 唐泽别开目光,有些不悦,第一次吐出拒绝:“不。” 她的关切和给的一切。 他不会分给任何人。 他抬眸注视女人笑起来的样子,明白自己生出占有欲。 既然是他的了,就不能再是别人的了。 谢蕊只当他像往常傲娇,不在意的拍拍他肩膀:“去吧。放学我来接你。” 她一开始还担心唐泽不适应学校的生活,专门给班主任打了电话问情况。 教一年级的班主任说道:“唐泽这个小孩很聪明,也不好动。虽然有点不合群,但他领悟能力真的很快。” 听到这些,谢蕊道谢:“谢谢杨老师,以后还要麻烦老师多关照一下。” “嗯。应该的。” 然而一个月后,杨老师却忽然给谢蕊打来电话。 “…有个事儿要征求一下您的意见。唐泽学习进度太快了,我们发现他自己买了别的年级的教材,课上在看。本来以为他只是看着玩…我们老师、咳,给他做了四年级的试卷,结果他拿了满分。” “他这个情况,其实应该跳级。正好年龄也能对上,您看?” 谢蕊愣了小半天:“等唐泽放学了,我和他商量一下。” 她尊重小唐泽的想法。 她就知道他一直最棒。 晚上谢蕊问他:“阿泽,今天老师打电话给我,说你成绩很好,问你想不想跳级到四年级?” 小少年现在吃东西,慢慢也有了偏好的口味。 他向她靠近,也爱蘸醋吃东西。 “随便。”他抬眸看她。 谢蕊怔了一下,知道他是真的无所谓,便细声道:“那我们就跳?” “这样你身边的同学都是和你同龄的,更能交到朋友。” 她一直记得唐泽后来的孤僻,他不擅社交,也不爱和人说笑。 真的。 他不能只有她。 她不知道这副身体,可以陪他多久。 如果真的像后来她知道的那样,她失踪了。 剩下的日子,唐泽该怎么过? 如果真要有那么孤单漫长的五年,他一个人过。 想想,她的心就疼。 最近公司接到了一笔大单子,她熬夜改了好几次图。 客户接受设计图的时候,她也拿到了两万的提成。 加上之前卡里有的一些钱,她存了一笔小钱了。 想到后来,谢蕊悄悄道:“阿泽,你想不想换一个地方住呀,换一个学校。” 正好跳级要换班级,就换一个环境吧。 Y市才是她的故乡。是谢蕊的故乡。 她想念那里。 小少年闻言,垂眸:“你安排。” 他并没什么意见。 谢蕊得到回答,下了决定。 后面几天,唐泽在学校的时候,她只要有空,就出去忙活。 还告诉他:“阿泽,回家的路你记得吗?这几天我有点忙,不一定有空来接你,你没看到我,就自己回家等我好吗?” 她什么事都很耐心地和他说。 小少年沉默点头。 然而这天,当他放学,没有看到她的身影。 终于还是有点失落,心底一空。 看着那些来接学生的人山人海,他扯了扯嘴角冷笑。 原来要习惯一个人的好和温情,那么快。 他被宠坏。 竟然会因为这么小的事,生出委屈。 他穿过人群回家。 期盼见到她。 然而今天的家格外安静,没有她。 他站在门口顿了片刻,换鞋子进去。 看到茶几上放着的一叠钱,还有一张字条:我出门一趟o(∩_∩)o,晚饭你去外面吃一点东西。 写着是一顿饭,留的钱却很多。 多到他怀疑她是不想再回来。 她画了可爱的笑脸,却没办法抵消他那一刻心里涌起的失落和怀疑。 唐泽抿唇,在茶几旁站了很久。 闪电透过窗户,将他影子打在墙上。 雷声不期而至。 他等待的时间里,外面雷声阵阵。 要下雨了。 他站在客厅,看着外头的天一点点黑下来。 不仅黑,还有雨。 那不像她回来的样子。 暴雨摧毁他对她的信任。 小少年眼睛红了,瘦削的肩膀微微颤抖。 以为不会在意的,可当想到她就这么走了,心脏不受控制皱缩。 他站到了屋外等。 要亲眼看着,是不是她会回来,他才安心。 然而回家的人一个接着一个,路边却从来没有出现她。 她的身影,他早就熟悉,深深记在了心里。 但凡她能露一个背影,他都能立刻认出来。 可是没有。 路上的行人走得匆匆忙忙,穿着雨衣,打着伞。 经过树底下时,都会诧异地看一眼少年。 他握着拳,面无表情地站在暴雨中。 黑发被淋透,满头满脸的雨,睫毛尤其长。 他默默在心底说。 如果她不回来,他也不会等太久。 可当这场雨一直下到了她应该回来的时刻,房子里还是空着,而他也依然站在树下。 挪不开脚。 小少年抿紧唇,手心几乎掐出血印。 她叫他相信他,却又抛弃他。 信任被摧毁。 他有点恨她。 那天在大雨倾盆中,他第一次见到叫唐蕊的女人。 她对他的好莫名奇妙,偏要缠着他。 他本来不在意的。 不在意这个世界。 大雨把小少年淋成雨人,他浑身都湿哒哒,雨水盖住他的眼。 叫人看不清他低头时,眼眸里的情绪。 他再抬眼时,深深看一眼没有人的房子。 原来,温暖真的不是他的。 它不长久。 * 深夜的车不好打。 谢蕊胆子小,不太敢在深夜一点的时候,坐男司机的车。 她坐车要看一看司机是男是女,面相凶不凶恶。 路上雨水近乎无情砸在窗上,没有半点心软。 她心里惦记唐泽,老远就隔着看不清外面的窗户朝外张望。 车子到了家,她几乎是奔跑着回家。 “阿泽,我回来啦!阿泽——”她拖长音调,声音里的欢快宛若黄鹂。 可是没有人应。 谢蕊放下手里的大包小包,脱下穿的高跟鞋,顾不得揉脚跟,先去房间里找唐泽。 小少年很用功,会在屋里复习做题。 他是天底下最乖最好带的孩子。 谢蕊喜欢他。 屋子里一片黑,没有动静。 她开了墙上的灯,声音低落下去,小心翼翼:“唐泽?” 床上坐着一个浑身湿透的小少年。 他湿哒哒的样子,黑发往下滴水,下颚弧度锋利。 看她的眼睛深沉、带着一丝难以遮掩的死寂。 “你、你这是怎么了?”谢蕊有些手足无措,敏感地察觉气氛不对。 “你没待在家里吗?还是出去吃饭没有撑伞?怎么不去洗澡换衣服呀,会着凉的。” 她走近她,有些害怕这样的唐泽。 他不声不响,没有动静,只静静看着她。 像尊精致的雕塑,没有生气。 “阿泽?”谢蕊被吓到,“你说话好不好?” “我、我去拿毛巾给你。” 她刚转身,却被一下拉回来。 小少年捏着她的手腕,死死盯着她,像头被激怒的野兽。发狂前,闻一闻猎物是否还活着。 他一身的雨水味道。 潮湿、冰冷。 指尖也没有温度。 要不是眼睛还眨动,呼出来的气息温热,就不像个活人。 即使五官精致,外面的雷雨,依然让他多了几分骇人的感觉。 谢蕊不敢动:“阿泽?” 她声音放轻,软软的,没有一点表示不喜欢他的挣扎。 就仿佛她从来没有离开过,温柔的那么坦然。 那半个夜晚的绝望等待,她丝毫不知道。 不知道他的煎熬难耐。 静默中,他笑了。 眼里不见笑意的扯了扯唇,认真的可怕。 他轻轻喊她,一个字一个字:“蕊蕊。为什么还回来。” 他从来不叫她姐姐。 却也是第一次喊她的名字。 谢蕊又诧异又不解:“这里是我们的家呀,我当然要回来啦。” 她顿了片刻,终于意识到,小少年的不对劲从何而来。 他以为她走了。 谢蕊没见过他这种模样,一想原因,内疚极了。 “我给你留了纸条的。你别怕,好吗。” 她咬了咬唇,握住小少年的手。 他的冰凉更让她难受。 这么一场误会就让他这样,以后她真的… 他又该怎么办。 唐泽不语,只沉默注视她。 谢蕊轻叹。 她俯身,抱住身体单薄的小少年,用怀抱温暖他。 不顾他满身雨水和冰冷。 “我的阿泽那么好,那么乖,我怎么舍得就这么走掉呢。” 她不遗余力地哄他,每句话都温柔。 小少年神态不见半点缓和,他僵硬着抬手,拥住她。 有那么一刻,他被心里的感觉折磨的差点疯掉。 难受。 有了在意的人,视若唯一的人,那么难受。 她要走就走,要来就来。 他竟然做不到当初那么洒脱,只是陪一陪她。 原来他比她更在意。 她对谁都可以笑,他却不行。 他只相信她。 他有一刻想杀了她。 这种珍贵的温柔的令他躁动不安的存在,就像天边飞来的鸟儿。 费尽心思喂它,却不知道它什么时候飞走。 要想留住它,只能折断它的翅膀。 他心里并没有什么是非对错。 没有人教过他善恶,除了她。 既然白奇和唐二那样虚伪的东西,都能活得好好的。 他有一点坏,又怎么了。 可是不行。下不了手。 他下不了手。 小少年眸中神色挣扎,闪过痛苦。 她让他很痛苦。 但抱着他的女人,下一句话却安抚了他:“对不起,你不要生我气可以吗。我今天去看了房子。那个地方很漂亮哦,我想你会喜欢的。不过它不在C市,在隔壁T市。这样以后我们就有家啦。因为是自建房,我把钱都花了,刚好够买它…” 那一年,房价还不是很贵。何况是在偏僻胡同里的房子。 家、买房子… 唐泽敛眸。 她的话温和有力量,抱着他也一点不嫌他身上都是雨。 他们相依为命的挨着。 用彼此取暖。 她把他慢慢抱的暖和了。 不止身上,还有心里。 其实很可笑。 他竟然这么容易被安抚好。 明明在她回来之前,他想了千百种方法… 他收住念头,在心底默默说。 只这一次,他原谅她的抛弃。 既然答应了,她就要等他。 等他长大、等他…守护她。 他可以一直很乖。 作者有话要说:  —— 话说,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疯狂暗示) ☆、第 39 章 为了哄好被吓到的小少年, 谢蕊冥思苦想半个晚上。 她该怎么让他相信她,别再那么害怕紧张。 第二天她去逛花鸟市场。 小孩子都会喜欢毛茸茸的可爱的生物。 也许, 她可以给小唐泽一个陪着他的小伙伴,让他不要在孤单的胡思乱想。 花鸟市场一阵喧嚣,远远听到许多狗吠的混杂声音,还有一股有些重的味道。 “小姑娘, 要狗子不啦, 买只回去玩玩啦。” 大妈朝她招手,极力推销篮筐里的两只小土狗。 小狗很可爱,瑟瑟发抖地抱成一团, 互相挨着。 谢蕊看了半晌, 有些心动。 然而视线划过旁边格外安静冷清的摊位时,步子一顿, 整个人都一愣。 摆摊的是个格外年轻的男人,或者说是大男孩和少年更合适。 一身学生气, 一看就没怎么出过社会。满脸写着“我很单纯”,静静缩在角落也不吆喝。 他骑着自行车,车头挂了一个笼子, 里面关着两只鸟。 鸟儿羽毛颜色鲜艳, 黄豆大的眼睛看到谢蕊眨了眨。 她犹豫了片刻,走过去问:“这个怎么卖呀?” 摊主似乎很少和人打交道,见到是这么漂亮的姑娘走过来,脸都红了。 他答得磕磕巴巴:“鹦、鹦鹉。能说话,能训练。” 说这么多话, 仿佛已经是他的极限,他涨红了脸,推着眼睛看向别处。 不太敢和谢蕊对视。 谢蕊看在眼里,有些不敢确认他是否是自己认识的那个金凌了。 印象里的那个金凌,儒雅沉稳,和人打交道时不疾不徐,让人如沐春风。 一看就令人信任,有精英气质。 而眼前的年轻男人却害羞内敛,没自信。 和她说话时,恨不得皱成一团。 身上穿的衣服也发白发旧,袖口处磨出了口子。 他很拮据。 她移开目光,不再看他:“那我要这只吧。” 她指着那只头顶有一撮红毛的鹦鹉,伸出手指点了点它:“你好呀小鹦鹉。” 金凌怔怔看着她,一时移不开眼。 直到谢蕊忽然抬眸,问他:“多少钱?” 他一下子窘迫不安,脸憋红了,磕磕巴巴:“三、三百。” 一旁的大妈走过来道:“小伙子你坑人啊。一只鸟三百块,还不如买我这两只狗崽呢。开玩笑,三百块!你看看市场上哪只鸟卖那么贵,狮子大开口,啊三十块钱嘛还说得过去。” 年轻的金凌面红耳赤,张不开口,被骂的灰头土脸。 鹦鹉他也不卖了,涨红了脸推车就要走。 谢蕊追上去:“等等。” 她喊住脑袋快埋下去的年轻男人:“鹦鹉我要啦。” 金凌愣住,半晌回不过神:“要了?” 谢蕊点头:“对。但是,它会说话吗?” 金凌脸一下子变白:“暂时、还不会。没训练。” 谢蕊抿唇:“嗯,那这样好啦。我把钱给你,你帮我训练好不好?” 她抽出三张一百块,想了想,又抽出七张,拼出一千块,一起递过去:“鹦鹉放在你那里,等你训练好了,再给我。这个钱先给你。” 身后的大妈看着一幕,都惊呆了。 “恁漂亮一个女娃子,是不是脑子瓦特了。” 花一千块钱买只叫不了几天的鸟,不是脑子坏掉是什么? 金凌也呆了:“这、这……” 他来卖鹦鹉,只是想筹点生活费。 一连来摆了三天,都没有人买下一只。所有人都嫌贵。 可这些鹦鹉,是他自己养了简单训练过的。 会听口令飞出去,飞回来,还能停在手掌上。 然而这些别人并不在意。 他们只会觉得,一只鸟罢了,不值得那么多钱,又不是什么昂贵品种。 今天他已经不抱什么期望。 谢蕊却让他诧异到不知道怎么好。 谢蕊低头去逗那只小鹦鹉:“我把钱给你,你帮我训练。训练鸟费时费力,就当我拜托你啦。” 金凌想推拒,可看着鲜红钞票,半晌说不出什么话。 “为什么?”他呐呐问。 谢蕊看着这个和前世的意气风发完全不同的男人,心里暗叹。 英雄不问出处。 英雄也有年少翅膀羽翼未丰的时候。 未来的心理专家,金凌。 她就当… 半个月后,金凌联系了谢蕊。 他们在公园门口见面,男人手里提着一只笼子。 见到谢蕊来,脸又红了:“我训练过了。” 他打了个响指,示意鹦鹉开口。 鹦鹉歪着脑袋端详谢蕊半晌,嘴巴一张:“洁!洁洁!洁洁!” 谢蕊一惊。 “呀,真会说话啦。它喊我姐姐啦。” 小唐泽好臭屁的,从来不叫她姐姐。 有小鹦鹉做示范,他该学会怎么叫了吧。 谢蕊坏心眼的想。 拿到了鹦鹉,她准备走时。 金凌局促喊住她:“等一等,唐、唐蕊,我能问一问为什么吗?” 她几乎就是专门找了个借口给他送钱。 但明明他们素昧平生,是第一次见。 “我…”他现在确实有难处,是缺钱的时候。可以后他不会一直这样的。 他鼓足勇气,开口道:“我以后,会报答你的…” 他说话声音低下去,自己都有些底气不足。 谢蕊笑:“好呀。如果要报答,就报答给我的弟弟吧……” 在他需要的时候,看顾他。 她眼神流露伤感。 小唐泽,是她唯一放心不下的。 她不知道在这里会留多久,一切都莫名奇妙。 她担心失去自己的唐泽,未来走上歧路。 金凌看着她,郑重道:“我记住了。” 他一定会做好这件事。 谢蕊转身,拎着鸟笼朝路口等待的小少年走去。 小少年眸光很冷,看着公园大门刚才和谢蕊交谈的年轻男人,唇绷得很紧。 那个男人是谁。 他们又是什么关系。 谢蕊察觉他不开心,俯身去摸他脑袋:“阿泽你看,这只小鹦鹉会说话哦。” 小鹦鹉很给面子,她话音未落,鸟儿就昂着脖子,爪子抓紧了横杆:“洁洁!洁洁!” 谢蕊笑眯眯看着小唐泽的反应:“阿泽也跟着叫一声呀。” 小少年别过头,也不知道被戳中哪根神经,炸着毛快步走了。 谢蕊几乎追不上他:“阿泽,你等等我呀!” 她提着鸟笼,跑都跑不快,一跑快,鹦鹉就伸着鸟脖子吼她:“洁洁洁洁!” 谢蕊都笑了。 这么懂礼貌,开口闭口喊她姐姐,不如喊它“小唐”吧。 “小唐真乖,比阿泽还要会说话。” 鹦鹉扑腾两下翅膀,站姿更精神了。 前头小少年走了几步,不听见她喊自己了。 担心她摔倒,按捺住火气回头。 这一看不得了。 女人拎着鸟笼,笑得开怀。 她甚至看也不看他! 他心里一股几乎要把身体灼伤殆尽的恼怒火焰。 是因为那个男人送的,才那么喜欢么。 远处金凌推了推眼镜,目送姐弟俩离开。 眼神恋恋不忘。 到了家,谢蕊放了鹦鹉出来,小心翼翼让它站在手上。 “阿泽,小唐是训练过的,它能听懂口令,还会说话,你喜不喜欢呀?” 鹦鹉爪子长满一道一道像皱纹的爪子,站在女人娇嫩白皙的手上,对比鲜明。 小少年心里嫉怒的火,简直要把他燃疯。 他拧开可乐,眼帘垂下,掩盖情绪:“它叫什么。” 他声音平静,隐藏寒意。 谢蕊无知无觉:“我给它取名小唐啦。以后小唐就是我们家的新成员了哦。” 小唐… 少年指骨一紧,可乐瓶一瘪,瓶身里的可乐喷了出来。 地上一片狼藉。 谢蕊吓一跳:“阿泽?” 小少年看到她反应,缓缓抬眸,扯唇挤出没什么诚意的笑:“没事。” 他只是看那只蠢鸟,很不顺眼。 谢蕊发觉,唐泽好像蛮喜欢鹦鹉小唐的。 只不过比较傲娇,常常在她不在的时候才陪鹦鹉玩。 这不,她推门进来,小唐就开心地飞到她肩膀上,使劲抓着她,大喊:“洁洁。” 应该是玩得太疯了,地上有几片羽毛 。 鹦鹉小唐的胸膛扑腾扑腾的跳的飞快,好像胸膛里装了什么上了发条的机器。 而小少年也有些气喘,像是刚才追着小唐太开心了,运动量过大。 一人一鸟玩你跑我追的游戏,不亦乐乎。 谢蕊很欣慰。 小唐泽终于有点小孩子的样子啦,不再像个过于早熟的小大人。 唐泽看到她脸上笑容,沉默半晌,由得她误会,掩住自己的真实目的。 他怎么可能喜欢这只蠢鸟。 就像动物届里,一个地盘永远只有一个雄性。 家里已经有了他了,不该再有别的男人。 而这只蠢鸟是另外一个男人送的。 他不喜欢。 有好多次,蠢鸟飞累了,被他引诱到手里。 他有无数次机会能掐死它。 就让它再也不能凭着几句重复的“洁洁”讨那个女人的欢心。 可却总在最后一刻犹豫,任凭蠢鸟逃走。 下意识的,他知道这一面的自己太过阴沉黑暗,她如果知道了,不会喜欢。 而他不想看到她不喜欢。 一天天过去,他慢慢勉为其难地忍受了这只蠢鸟的存在。 只是他比过去更缠着谢蕊。 谢蕊也发觉了这一点。 小唐泽忽然变得好喜欢她呀,像条不吭声的小尾巴,她到哪他就跟到哪。 有时候周末她要出去查看客户的新房,测量尺寸。 小少年便也一声不吭的跟着她。 她量完尺寸,在笔记上记完,身前就会多出一瓶饮料。 小唐泽会关心人了,默默地。 只是这样跟了几个月,见谢蕊再也没见过金凌,小少年终于恢复正常。 他不跟了,谢蕊还有几天有些失落,不太习惯。 * 夏天来了,她准备搬家。 搬家之前,她做了一桌好菜,又买了一个“拍立得”。 小少年收拾着家里的东西。 这是他们住了将近一年的地方,已经有了许多回忆。 搬家? 他并不那么期待。 少年情绪低落。 只是他善于掩饰,并不表露出来。 谢蕊朝他招手:“阿泽快来呀,我们拍照好不好?” 然而少年不太爱笑,哪怕是照相,也板着脸。 “你板着脸就不帅啦。”谢蕊拿着相机,对着他一连拍了好几张。 两边白色的照片慢慢落到掌心,少年最令人有印象的是漆黑眸光。 他深深注视镜头,仿佛在透过它看着谁。 谢蕊看着照片里的小少年,他比先前她刚捡到他的时候,悄悄长高了一些。 十一岁,他已经长得比她高。 她凑过去,挨着小少年,眉眼弯弯的,笑容甜美:“我数一二三,你就笑!” “一!” “二!” “三!” 相机对准,她伸手,在小少年脸旁做了个笔芯的手势。 眉目依旧冷淡的小少年,终于在镜头里,因为这只突然伸出来的白嫩小手,多了几丝微不可见的温柔。 这张照片缓缓从相机口吐出后,谢蕊看着它,有一瞬怔愣。 那种恍然大悟的熟悉感淹没她。 她见过这张照片。 在银亭路的房子里。 原来命运,早就被安排。 原来那个后来失踪的姐姐,真的是她… 她有点想落泪。 小少年看出她异样,走过来,探究地看她。 黑眸里的关切,掩不住。 谢蕊忍了又忍,终于不能忍住。 “唐泽…” 她抱住他,眼泪往外涌,不让他看,只默默流泪。 心搅着疼。 小少年身体一僵。 缓缓抬手,他第一次抚她的发。带着温柔。 他在长大,她却好像没有变。 她没有丝毫改变。 与他对比,显得越发娇柔。 他拥住这个怀中的人,心里细细碎碎的悸动。 他已经可以…可以守护她了。 再给他一点时间。 他会比她见过的任何男人都要强大可靠。 都更…爱她。 她让他学会爱。 ——不想松手。 * 搬家那天,他们包了一辆大面包车。 用来装那些需要带走的东西。 鹦鹉小唐蹲在笼子里,不安地踱步,时不时叫一声:“洁洁!” 司机笑道:“挺有意思的,还会说话。” 谢蕊笑了笑,低头点点笼子:“对呀,它很乖。” 后座小少年垂着眼,心里不悦。 蠢鸟有什么可夸的。 就连“洁洁”两个字,也发不准音调。 只要他想喊,他可以哄得她更开心。 可不知为什么。 他不愿。 他从来不愿叫她姐姐。 仿佛随着这一声喊,便有什么和他期盼的不一样了。 进了银亭路的胡同,谢蕊探头,看窗外。 “就是这里,慢慢倒车进去吧。” 他们下车时,附近的街坊走过来看。 早就知道有个小姑娘把这块地买下来,重新建了房子。 住在胡同里的,都是看了一辈子的老面孔了。 难得看到有生面孔来,他们都忍不住来看看。 谢蕊下车,看到人群里的张奶奶,一怔。 她也见过这个奶奶。 在和小姑姑第一次来这里家访唐泽的时候。 “奶奶好。”她扬唇,甜甜笑。 “诶。好好。小姑娘是一个人搬过来吗?” 张奶奶是个热心肠的,主动问道,“要不要奶奶帮你搭把手啊?” 谢蕊抿唇笑:“不用啦,谢谢您。我和是和我弟弟一起搬过来的。阿泽。” 她回眸,喊车里坐着的小少年。 听到她称呼自己是弟弟,小少年垂眸。 也许是他们初见时,他太过弱小。 他在她心里,难道便永远是个孩子么。 他较真的想。 小洋楼建好了,是谢蕊画了图纸,请了建筑公司和装修公司建的。 她站在这栋熟悉的小洋楼面前,心里恍然复杂。 难怪当初她第一次来这里,就觉得好喜欢。 这里的一草一木,乃至房子,都让她觉得宁静,心生欢喜。 也许,也许她终究会离开。 不知道什么时候。 但有了这样一个家,她的小唐泽就不会颠沛流离,他有了根。 她回眸,对着站在院子里,正在整理东西的小少年,温柔道:“阿泽,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了。你喜欢吗?” 这天天气很好,万里无云,连风都是温柔的。 小少年抿紧唇,偏开头,不答。 他还是面无表情的样子,打量着周身的一切,这个光秃秃的小院子。 本来没什么稀奇,可因为那个字“家”,一切就都不同了。 他黑漆漆的眸子,第一次有了叫快乐的东西。 家。 他们的家。 他回眸,深深看了谢蕊一眼。 他还是不叫她姐姐。 因为他从来没有把她当做姐姐过。 他有的东西从来不多,所以更会绝望执拗的护住,不松手。 如果她陪他一辈子,他就能永远… 永远不变。 ☆、第 40 章 小洋楼里缺少一点花卉。 谢蕊去买了花草种子, 还有小树苗。 分别种在院子前后。 她指着栽下去的一颗银杏,对小少年道:“等这颗小树长大了, 阿泽也长大啦。” 她目光温和,看着撬土栽树的他。 小少年太忙了,默默承担了家里男子汉的角色。 只要是力气活,拿重物的东西, 他几乎都不让她碰。 甚至, 他偷偷学会了做菜。 完美做出了她喜欢吃的口味。 家里的大小事情,渐渐从她主导,落到他手中。 他用自己这个年纪能有的一切行动宠她。 谢蕊很感慨。 院子里的花一年一年的开, 败了还有第二年更加艳丽。 她朝唐泽弯唇:“阿泽, 你来呀。” 她手里一截粉笔。 每年春天,她都会在按着小少年的身高, 在院墙上比划那么一下。 小少年一年比一年长得快,像浇了水的小树苗。 她一开始捡到他, 他还比她矮。 可是现在,她要踮脚才能在他头顶画那一道线。 “我家阿泽长得真快!” 她笑眯眯扔掉粉笔,端详自己一手养大的少年, 怎么看怎么喜爱。 “阿泽, 多吃肉就会长高,我没骗你吧。”她凑过去,睁着杏儿眼,脸蛋白净。 少年长喉结。 看她时,眼神淡然沉静。仿佛他才是那个大一点的人。 “太阳晒。”他沉默地挡住光, 掩住自己看她眼神的复杂。 她可能不知道。 她一点没变。 岁月仿佛在她身上定格,她的容颜一丁点没有改变。 他只要再长大一点。 他们落在旁人眼里,就不会再是姐姐带着弟弟。 而是… 他不做声地去给脸颊流汗的女人拿冰沙。 于是谢蕊就像个养尊处优的监工,被按在太师椅里看他给树和花朵浇水。 边吃冰沙边看他。 “阿泽真能干!”她声音甜。 她穿着沙质长裙,裙摆被风吹,向上卷动,露出白皙小腿。 少年听不到她说话了,回头看她。 她静静睡在躺椅里,模样恬静。 手边是只来得及舀一口的冰沙,还没怎么吃。 她睡着了很可爱。 少年视线向下,看到裙摆下的半截白皙小腿,下意识别开目光。 他站了半晌,抱起她往房里走。 快十三岁的小少年,吃的多,力气也大,他抱起她甚至不太费什么力气。 她睡的很熟,没有被吵醒,直到放在床上盖了薄被,还是放松的模样。 他静静看她片刻,轻轻掩上门出去。 谢蕊醒来已经是下午。 她揉了揉眼睛,发觉自己在床上,愣了半晌。 她好像越来越嗜睡了。 近来她察觉自己的身体,有些不对劲。 就像上了年纪的人,力气变小胃口变少,很爱睡觉,精神也不佳。 以前靠喝咖啡能熬下来的夜,现在不行了。 设计图她常常画了一点,就不知不觉睡着。 她吃的一少,唐泽就警觉地问她:“不舒服?” 不太想让少年担心,谢蕊就总是勉强自己努力多吃一点。 可是今天却实在吃不下。 少年做好的午饭,明明都是她往常最爱的东西,她才拿起筷子,就昏昏欲睡,没有胃口。 唐泽看向她,眸光隐含关切担心。 谢蕊伪装成没事的样子,任性地放下筷子:“我不想吃这个啦。” 她抬起水莹莹的眸子,撒娇起来年纪就更小了。 唐泽看她半晌,见她脸蛋白里透红,眼眸灵动一如往常。 刚才一瞬之间悬起的心放下,他平静地问她:“还想吃什么,我去买。” 谢蕊歪头想了想:“饺子。想吃鲜虾饺。” “好。”他顿了顿,“晚饭做虾饺。现在先吃一点,嗯?” 他哄人时像个大人,声线有少年独特的清冽。 拿起谢蕊放下的筷子和碗,他换了一个勺子,把她最爱吃的几个菜弄到一个碗里。 他坐在她身侧,舀了一口饭喂她:“吃一点。” 小少年看着她,仿佛她是他的全世界。 专注耐心。黑眸漆漆。 谢蕊被他哄得想哭。 怎么办。 以后怎么办。 她如果不在。 抑制住鼻酸,她听话的就着他的手,吃了几口。 她嚼东西慢,吃一点就要缓好一会,少年也不催她,就慢慢等。 谢蕊觉得有点累了,她忍住,借着撒娇掩饰,靠到他胸膛。 “我不想吃了。不吃可以吗?” 心里咚咚的发慌,她眼前冒金星,想晕,怕自己再吃下去会露出端倪。 少年深深看着她,带点探究。 她不让他多想,脑袋一拱,像小松鼠一样蹭蹭他:“我想睡觉。” 她找了借口:“昨天画图画的晚,我要补觉。” “好。”他放下碗。 谢蕊试着站起来,发觉腿脚没力气,她心里一慌,却忍住。 “阿泽现在长得好高哦,可以背我去房间嘛?” 她张开双手,雀跃神态像个孩子。 唐泽抿了抿唇:“好。” 他弯腰,让她趴到背上。 她很柔软,也很轻。 他背着她,脚步放缓。 “不用那么累,我…” 他听到细微呼吸声,住嘴回眸,她又睡着了,就在他的背上。 他也可以挣钱的。 不会太久,他可以让她不再工作。 存很多很多的钱给她花。 她不用再熬夜画图。 她喜欢数现金,他就买上保险柜,存金条、珠宝、和她喜欢的一切。 叫她开心。 少年心里念头坚定。 他开始懂什么是付出。 就是只要她快乐。 他都可以。 * 谢蕊不太接设计单子了。 唐泽上学以后,她常常在家里晕倒,感觉身体不受控制的没力气。 她瞒着小少年,自己悄悄去医院挂号检查。 检查结果,一切如常。 医生拿着报告单,问她:“是觉得没力气,想睡觉?小姑娘,你是不是熬夜熬多了。” 谢蕊迟疑点头。 医生将报告单一放:“少看手机电脑。现在的小孩,身体都被电子产品搞坏了。你天天对着有辐射的东西,日夜颠倒,还指望身体强健如牛嘛?” 谢蕊捏着单子,看了半晌,没说话。 并不是这样。 她可以感觉到,身体在一日一日的虚弱下去。 容貌还是二十一岁的模样,娇美明媚,身体却如同上了年纪的老人。 有些迟缓。 可她心里却还存着万分之一的希翼。 她开始早早睡觉,不再画图。 然而效果甚微。 唐泽身体长得快,新买的衣服,甚至有时候跟不上他的速度。 谢蕊发觉他最近放学回来的晚。 不再是平时那样早早五点多回来,他总是到了□□点才到家。 她寻思是不是小少年在学校里交了朋友,或者是太过用功。 以前她总是忙着做设计图,而小唐泽就在不远的地方陪着她。 他像一只安静的猫。 然而现在,当她手里不再忙什么,唐泽也不在身旁,这个漂亮的小洋楼,就猝然变得空荡。 她盼着他回来,还盼着和他说话聊天。 不知道时间还有多少,不知道还能留在这里多久。 她心里怕。 可是她不敢说。 不敢让他知道。 怎么说的出口。 这天傍晚,她在厨房里忙,想着做点什么好吃的。 端午节了,她试着裹粽子。 新鲜的粽叶,蒸得晶莹剔透的糯米。 冰箱里有她早前买的蜜枣,她起身去拿。 然而手脚忽然一软,她整个人跌倒在地上,身体僵硬。 手里的半个粽子,脱手掉到地上。 意识失去了好半晌,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睁着眼还是闭着眼。 醒来时,外面天色渐黑。 她听到有钥匙扭动的声音,挣扎着起来。 可是腰钻心地一痛,使不上力气。 谢蕊急出冷汗。 她有些不敢想象,唐泽看到这一幕会怎么样。 她艰难使力气。 “蕊蕊。”屋外少年喊她名字。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会用大人口吻这样喊她了。 一天天的听下来,谢蕊渐渐习惯。 唯独今天不习惯。 她宁愿他再晚一点回来。 她不吭声,使出浑身力气,身体发抖,忍着钻心的腰痛,试图站起来。 “我回…” 少年进了厨房,半截声音戛然而止。 他扔下手里的一切冲过来。 谢蕊落进少年胸膛,有些不敢看他的表情。 “我、我不小心摔了一跤…”她捏着他衣服一角,轻轻晃晃。 少年这一晚几乎没睡。 他一直在她床边守着她看。 谢蕊睡着了,不知道他还在身边。 直到天亮她醒。 看到一双幽深黑眸。 他看着她时很安静,不说话。 脸色却很难看。 谢蕊动了动手指,哄他:“你这样粘着姐姐,要是我以后老了没了,你怎么办呢。” 少年眼也不眨:“一起。” 他的生命从来没有过太阳。只有过她。 他说话简短,那两个字也一如往常有些冷淡, 谢蕊却狠狠怔住,鼻子一酸。 所以如果她这幅身体没了,他也要跟着吗。 笨蛋。 她手有些抖,补救似的哄他:“我刚才开玩笑的啦。我要活个七□□十岁,才能老,对不对?” 外头太阳老高了,谢蕊催他去上学:“好孩子不能逃课,我等着阿泽给我拿好多个第一回来。你乖嘛。” 然而不管她怎么劝哄,少年铁了心的不离开。 他不要什么学业成绩。 只牢牢守着她。 他喂她吃饭,抱她去洗漱,一言不发地照顾她。 他的沉默,让谢蕊心慌。 她真的很害怕。 怕他以后…想不开。 他们相依为命了这些年,早就习惯了彼此。 难道她会舍得离开他吗? 想到他接下来的日子,也许要一个人漫长的熬过,她的心就很痛。 人的心,原来真的是会痛的。 为他心疼。 她依着他休息,不再提让他去上学,老师打电话来,她也帮着请假。 “阿泽,中午我们吃汤圆好不好?” 她娇娇地,一开口语声温柔动人。 “好。”少年从来都依着她。 他抱她到沙发,让她可以看电视。 谢蕊一直和他说,自己只是腰扭伤了,所以要休养几天。她甚至拿出上次去做的体检报告,给他看。 她不知道唐泽有没有相信,可她已经没办法了。 下午少年去买汤圆,谢蕊打开电脑发邮件。 收件人是金凌。 这些年金凌去了国外进修,一开始学费不够,她便出资帮他。 现在,本来只是以防万一的手段,也许要派上用场。 她给他写:“以后,我会一天发一封邮件,如果哪天你收不到我的邮件了。可以立刻回国吗?帮我看看阿泽。假如…假如他状态不好,那就按照上次说的,催眠让他忘了我…” 金凌邮件回复很快:“我会的。” 谢蕊看着他回过来的信息,又扭头看看家里的一切,心里百感交集。 她真的不想离开啊。 可她却隐隐有种强烈感觉,她撑不久了。 这幅身体撑不久了。 它从一开始就不好用。 现在到了极限。 也许老天就是送她过来,就过这几年。 她看见茶几上她和唐泽的合照。 他们挨在一起,她笑得像个傻子,而他却冷着脸,只是那眼里还有光。 她知道。 他其实常常偷看她。从一开始。 他在意她。 和她在意他一样。 临近唐泽生日的那几天,谢蕊察觉身体好多了。 忽然不再头昏眼花,不再手脚没力气,精神也好了许多。 她在地上蹦哒,给唐泽看:“好啦,我都好啦。我就说了之前是腰扭伤。阿泽,你别担心,你去上学,好不好?” 小少年一直攥紧的拳心松开些许,似乎因为她的好转释然。 可却依然粘着她,不去上学。 他很少有怕的情绪。 年岁渐长,得到了温柔却开始怕。 他总觉得一离开,她就不见了。 他可能…承受不了失去她。 他已经经历过那个遭受抛弃的暴雨天。 谢蕊哄着他出门去买东西:“晚上吃火锅,要买好多食材。牛肉猪肉羊肉都要新鲜的,还要泥螺,还要娃娃菜,还要……” 她眨眨眼,一连串爆出一大串菜单。 少年静静看她,半晌:“好。” 他记东西很快,尤其关于她。 下午少年出门去采购菜单了。 谢蕊怔怔站在屋子里,看窗外的花和树。 庭树比先前长高许多,它枝桠伸展,有了郁葱的感觉。 可是她可能不能再继续看它一年年生长了。 她按下所有情绪,慢慢打扫客厅,将所有的相册收起。 但凡画面里有她的,她都一张一张放起来,装到一个盒子里。 陈奶奶在院子里晒太阳,补衣裳。 看到她来,有些惊讶:“小蕊啊,快进来坐。” 年轻人都不爱晒太阳,陈奶奶站起来要去倒水。 谢蕊跟过去:“奶奶,不用倒水,我一会还有事,得走。我来,是有几件事情想拜托你。” 陈奶奶取下老花镜,愣了会,连连点头:“嗳,说,什么事,奶奶能帮上忙的一定帮。” 谢蕊放下抱过来的盒子:“我想把这个放在您家,可以吗。” “我可能后面要出一趟远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我不放心阿泽。他性格孤僻,不爱和人交流,奶奶,我可以拜托你…” 她拿出包里的一大叠钱,缓缓放到桌上:“如果我没回来,您每天给他留点菜行吗。” “哎哟。”陈奶奶吓一跳,被这么多钱。 她在巷子里摆摊卖菜,都是挣个零碎钱,哪里像这小姑娘似的,上来就拿出一叠百元钞。 得好几万吧。 陈奶奶被吓到了,连连推:“留点菜那是应该的,街坊邻居的,我能不照应着点吗。何况阿泽那孩子我也看到了,他聪明乖巧,很独立的。反正这…这这钱我可不能收。” 谢蕊心里急:“奶奶…” 小姑娘眼泪出来了,泪汪汪。 陈奶奶年纪大了,最看不得人哭,何况是那么漂亮的姑娘。 今天这丫头尤其古怪。 她改了口风:“那,那先放着吧。你要是回来了,就把这钱拿回去。” “嗯。”谢蕊用力点头。 “谢谢奶奶。” “说啥客气话。都是街坊。” 办好了这件事,谢蕊去了蛋糕店。 今天的阳光格外好,她伸手挡住眼睛。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手指仿佛有一瞬变得格外透明。 她忍住心慌,拎着定好的蛋糕往家赶。 老远就看到少年站在院子门口,他脸色极难看,浑身绷紧。 那样子像极了当初那个雨夜,她晚回来,他误会。 她有点心虚:“就…想给你一个惊喜的。阿泽生日到啦。” 她讨好地把蛋糕提起来给他看:“是我亲手做的哦。借了蛋糕店的材料,跟他们现学现做!” 见她很有精神,没有不适的样子,少年缓缓垂下眸:“不要乱跑。” 他会担心。 这些夜晚他总是睡不着,整夜整夜的失眠。 梦见她没了,走了,不要他了。 虽然知道那只是梦,醒来却每每冷汗满身,痛彻心扉。 他记得梦里的绝望感觉。 女人笑容像盛开的花,艳丽明媚。 她的笑感染了他。 他接过蛋糕,牵她往院子里走。 谢蕊一怔。 少年骨节分明,手修长,他稍微张开手掌,就将她整个手握住。 以一种保护的姿态。 这天的晚饭异常的丰盛。 谢蕊要的火锅材料,少年都买了回来。 他都洗干净,摆放在桌边,等着她过来吃。 谢蕊拉他去切蛋糕:“要先吃蛋糕许愿吹蜡烛!” 每年她都会给小唐泽过生日,无论她送什么礼物,他总是平静的接受,没有丝毫惊喜。 这一次,她没来得及准备礼物。 就送给他最后一个这幅身体可以陪伴的生日吧。 她伤感的想。 过完这个生日,她…想把一切告诉他。 不管他是信,还是不信。 她都得说出来。 房间里的灯关了。 蛋糕非常漂亮,谢蕊用奶油做了个小人,和一个房子。 房子的模样是他们住的小洋楼。 “这是阿泽,这是我们的家。”她指了指蛋糕,分享自己的设计感想。 少年站在桌边,看着蛋糕半晌,眼里浮现不安。 “没有你。”他抬头,死死盯着她。 蛋糕里没有他唯一在意的人。 谢蕊一怔,连忙补救:“有的,有的,我把自己做到那个小房子里了。阿泽白天要上学,所以我就在家里等你。” 她笑得绽开梨涡,又甜又温柔。 她总是有办法安抚他。 “许愿!许愿完吃蛋糕!”谢蕊摩拳擦掌,兴奋极了。 少年移开目光,沉默半晌,终于依她许愿。 其实这都是小孩子才喜欢的东西。 他双亲失去的早,看透世态炎凉,心里早就没了孩子的童真。 他更愿意放学时多去赚钱。 早点养她。 然而她喜欢,她喜欢他像个孩子。 他便勉为其难的扮演,哄她。 他抿了抿唇,试着许愿。 没有愿望。 唯一的愿望…她要好好的。 “阿泽…” 他忽然听见她喊他,声音带着慌张。 他睁眼,瞳孔一缩。 她的皮肤像裂开的拼图,手脚在变透明。 像一幅画,褪去颜色,变成水墨画,又变成白色,即将…消失。 这场面荒诞,就像电影里演戏,不可能在现实中发生。 怎么会有人的身体这样? 少年眼中第一次流露惊痛,他手伸过蜡烛去抓她。 整个人透出慌乱。 布料落到手上,她常戴的镯子掉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响。 她竟然就这么消失。 蜡烛在手背灼出一片红,他僵着身子不动,盯着手上的衣服,像死了一样。 蜡烛还没吹,她就不见了。 她不见了。 他早就知道她不正常。 她容易累,容易困,常常事情做一半就睡着。 她头发长得特别快,远胜过常人。 她的模样不变。 仿佛被时光定格住,没有半点变老。 可他从来没想过,她会当着他的面,这么消失。 就这样,算什么? 她的出现,于他的生命,已经是一个奇迹了。 所以奇迹不该只有一次。 奇迹不该…抛弃他。 他站在蛋糕旁,盯着她消失的地方看,甚至不敢眨眼睛。 眼睛里血丝弥漫。 她会回来,他坚信。 就像那年她在雨中去而复返。 * 他等了她一天一夜。 一直站着不敢动,不敢离开。甚至连眨眼也忍到不能忍了才眨动。 可是她没回来。 为什么? 是觉得他不乖了,不想要他了? 蛋糕几乎化成一坨,他僵硬着拿起切蛋糕的塑料薄刀,缓缓把那上面的房子切开。 她说过的,她会在房子里一直等着他放学回来。 他努力找。 然而奶油被翻了个遍,颜色化到一块,他还是看不到。 他看不到她。 她骗他。 骗了他。 他点头,看向四周。 信任再一次被辜负,他又有些无力地恨她。 他不吃饭,也不觉得饿。 鹦鹉小唐却不行。 一天一夜没人喂它吃东西,它饿得发慌,飞出笼子来找主人。 “洁洁!洁洁!” 它落到少年手臂,一边踱步一边蹦哒,还用尖尖的喙啄他。 唐泽垂眸。 这只曾经被她小心宠着的蠢鸟,还是那么蠢,不知道她已经消失。 她不要他们了。 不要他了。 他缓缓抬手,捉住它。抚了抚鹦鹉的毛,它被养得羽毛艳丽,一股子不设防的傲慢。 他手指一点点用力收紧,它还以为他在陪它玩。歪着脑袋啄了啄他的手指。 他平静地问:“如果她是真的死了,没了,我们去找她,嗯?” 他收紧手掌,鹦鹉在他手心扑腾挣扎。 费劲全身力气,力道敌不过人。 * 学校的课程完成的差不多了,学分修够。 得益于那几年的积累,金凌开始自己做心理诊所。 然而他今天没收到谢蕊的邮件。 他想起她之前说的话,心里蓦地涌起不好的感觉。 他匆匆收拾东西订了当天的机票赶回去。 他在夜里来到那栋小洋楼。 小院的门虚掩着,没有关上。 “唐蕊!唐蕊在吗?” 他有些紧张,站在院子里喊。 小洋楼没有半点动静,天黑着。 他记着对谢蕊的承诺,转机下来,甚至来不及倒时差,就立刻奔过来。 房子里传来急促喊声:“姐姐!” 金凌一急,顾不得再等,直接跑了进去,朝着焦急呼喊传来的地方。 声音是从厨房传来。 他闯进去,看清地面,脸色煞白,后退半步。 神色苍白的少年躺在血泊里,手里紧紧抓着一团衣服,被血染红。 他闭着眼,桌上的蛋糕狼藉。 “洁洁!洁洁!”绿毛鹦鹉扑腾着翅膀飞到他肩膀。 ☆、第 41 章 水呛入咽喉鼻中, 谢蕊整个人奋力挣扎。 然而四周都是水,视线内一片模糊, 手脚挥动触到的都是水流。 她头脑渐渐变得混沌。 恍惚中,一道身影到她身旁,用力拥住她。 她感受到了一个吻。 炽热用力。 …… 意识回到脑海时,她猛地坐起来。 发现自己在病房。 最先闪入脑海的是生日那天的景象。 她看到自己的手脚消失, 像身体每个细胞承受到了极限, 然后每个分子消解裂开。 她看到唐泽惊痛的目光,却来不及留下什么。 她什么都来不及说。 他一定是以为她没了,不要他了。 谢蕊坐起来, 迫不及待要出去。 弯腰穿鞋子时, 她怔了一下。 这幅身体使用自如,没有丝毫的不舒服。 再也不是她那段时间体会到的迟钝无力了。 怎么回事? 她抬手, 忍不住细细看自己。 这种感觉就像…就像这原本就是她的身体一样。 电视里在放新闻,她抬眼看。 注意到时间, 整个人愣住。 “26年9月…3日?” 这个陌生的时间,熟悉至极。 是她跳江那天。 离她和唐泽的婚期,只有一个月的时候。 一种莫名的猜想疯狂在脑海浮现。 ——她、她回来了? 护士推门进来:“谢小姐, 您醒了?” 听到她对自己的称呼, 谢蕊心脏跳动越发激烈。 她称呼她谢。 所以她真的是回到了自己本来的身体么。 “我…”她艰涩开口,“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护士一愣,古怪的看了她片刻,想到唐总的吩咐,笑道:“您是落入江中, 被我们唐总救上来的。” “他说您如果醒来,就可以回家了。”忽视顿了片刻,又把最后那一句话加上,“他说您不用再害怕了。” 这件事情传出去都能当做爆炸新闻。 传闻中唐总最爱的女人,放在心尖上的未婚妻居然就在他们医院。 还长得这么、这么楚楚可怜。确实够漂亮。 只是奇怪的是,抱着她过来时,唐总还一脸紧张,眼睛里都有血丝了。 可看谢小姐快醒了,他反而走了。 英雄救美不是更应该在对方快醒来的时候,让她看到痴心吗? 难道这是有钱人的新玩法。 小护士摇了摇头,表示弄不懂。 “您的东西都在这里,没有少。您看看。” 小护士指了指床头柜。 “哦,对了,这是您的手机。” 她递给谢蕊。 谢蕊怔怔看着手机,半晌,才拿到手里。 真的…回来了。 回到了最初的起点。 她曾经无数次想躲避的时候——差点成为他的妻子。 她抬起头,有些激动:“唐泽在哪儿?” 她迫不及待想见到他。 她的…唐泽。 然而小护士却摇头:“不知道。唐总走了。” 走了… 谢蕊晶亮的眼眸黯淡下去,有些失落。 “蕊蕊!”门外冲进来一个男人。 她眼儿亮起来,可看清对方是谁,却又失落下来。 “好端端的怎么还落水。笨丫头。” 赵治析走到床边,抬指给她一个脑瓜蹦。 谢蕊捂住脑袋:“你、你不是在国外吗?” 看到赵治析,她好意外。 听她这么说,男人顿时神色多了几分古怪:“你落个水,不会还把脑子弄的都是水,傻了吧。老子什么时候去过国外。” 因为喜欢极限运动,赵治析从大学开始就一直投入赛车行列。 几年下来,已经成了小有名气的赛车手。 奖牌都拿过几个。 谢蕊怔了片刻,意识到,这个赵治析,并不是和她赌气去了国外的那个。 他们一起长大,很自然的各奔东西,多年好友。 片刻后,病房里变得很热闹,又来了她从前的同事。 大家都七嘴八舌的关心她。 人很多,却唯独没有唐泽。 她好一阵恍惚,他为什么,不来呢。 那时候,她总是嫌弃他太过纠缠太过偏执,太过阴翳。 夜里醒来,看到他坐在床前盯着自己,就像是恐怖梦魇。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早就不一样了。 没见到唐泽,她只有失落。 * 龙三说道:“老板,谢小姐出院了。” 房间里很暗,男人站在窗口,只留了一丝窗帘缝隙。 他静静看窗外。 一墙之隔,隔壁就是她刚才在的病房。 他抬手,龙三收到示意,慢慢退出去了。 其实他也很奇怪。 老板不是爱谢小姐爱到骨子里了么。 从那年去参加林氏的股东大会路上,遇见出车祸的谢小姐后,就一见钟情。 他几乎是疯狂的追逐她。 一向不近女色的老板忽然眼里心里只装着一个谢小姐,还令他们这些人很是感慨。 只是谢小姐一点也不喜欢他们老板,百般抗拒。 老板放出婚期,在记者发布会上承认有未婚妻叫谢蕊,直接令谢小姐崩溃。 ——她跳了江。 而老板更是不要命的跟着跳下去。 他爱谢小姐,几乎是在用性命在爱。为什么忽然就… 忽然就放手了。 龙三看着门,暗暗叹息。 老板真是苦啊。 事业春风得意,唯独情场那么失意。 也就刚好是喜欢上了谢小姐,要是换一个女人,应该早就接受老板了。 目睹这两人这几年的爱恨纠缠,龙三简单的脑袋瓜也跟着混乱。 “洁洁!”老鹦鹉从小憩中惊醒,跌跌撞撞飞到男人肩膀。 它已经很老了,爪子上是褶皱模样的死皮。 过去光滑的喙多出了一层黑皮,羽毛没了光泽。 它抓着男人肩膀,把他当做横杆。 嘀嘀咕咕了两声,半边脑袋挨着他,又依恋又疲惫。 男人在静默中缓缓垂眸。 他闭了闭眼。 “蠢鸟。” 没有家了。 我们再也没有家了。 他这辈子,失去了她整整三次。一次比一次痛。 她在他年少时的雨中出现,捡到他,说陪他。 可却又从生日那天消失,于是他失去了相依为命的人, 从此,不再有生日。五年。 她又在他忘记一切的青春中出现,吸引他,却讨厌他。 他努力伪装,巴望她能有些许喜欢自己的机会。 守了她又一个五年,将要得偿所愿。 那天他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可她在车祸中醒来,把他忘了。 整个世界都不一样了,所有人都忘了他们曾经相爱。 只有他一个人记得。 他不信命运不公。 于是再次守着她,再次巴望她能爱上他。 他想过,哪怕她永远不记得,永远不知道,他也会爱她。 只要她能不推开他,给他一点点的喜欢。 这一次,他一定将她守护好,不再让她有半点意外。 他请来许多保镖,昼夜不分的保护她。 她在哪里工作,他就护着她。 然而她却更加讨厌他。 他有时候在想,是不是那个真正爱他的蕊蕊,已经死在了车子燃烧起来的那场大火中。 那不是幻觉,也不是错觉。 她真真切切死了。 可他强迫自己不去想。 不要想。 他一直在想,他要等她。 万一她回来,见不到他,她一定会哭。 她最爱哭了,一点不像个大人。 但是没关系,他已经长成了可以保护她的男人。 她就算做一辈子的小孩子,他也可以宠着。 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第三次失去他,是她想逃离他。 她宁愿跳入江河巨海,也不愿意嫁给他。 他似乎一直在给蕊蕊带来灾难。 该放手了。 放了她。 * 小洋楼一如往常。 这里的花草从来都很茂盛,没有过半点的枯败。 谢蕊站在门前,近乡情怯。 这里是他们的家啊。 可她却有些不敢进去。 她站了很久,才试着抬手推门。 然而从来都不锁的院门,这一次锁上了 。 她推不开。 找不到唐泽。 当初讨厌他,她甚至从来没打过他的电话。 根本不知道怎么联系他。 而上辈子唐泽用的号码,打出去是个空号。 沉默半晌,她凭着记忆登陆上邮箱,发出一封邮件。 研究所里,金凌又在捣鼓新的机器。 他一工作起来就像个工作狂,甚至日夜颠倒不怎么休息。 手机传来震动,他像往常那样随意瞥了一眼。 可是看到跳出来的邮件,他整个人僵住。 是她! 每一匹千里马,都遇到过伯乐。 他有今天,永远也忘不了十多年前遇到的唐小姐。 后来他遇到过和她长得很像的人,一样的长相,甚至一样的名,只除了姓不同。 然而她们不是同一个人。 他不止一次的想,唐泽那般疯狂喜欢他的未婚妻。 是否就因为… 她们相似。 唐蕊。 这个名字他记了很多年,抱着一腔知遇之恩。 她很善良。 当年帮了他,还收留了与她没有半分血缘的唐泽。 他原本不知道这些的。 是后来唐小姐失踪,而那个少年又…状态那么糟糕,他用尽手里的力量,甚至拜托私家侦探去调查,才明白的。 当年交接鹦鹉的公园破败了不少,少有人来,门前荒草长了一堆。 金凌见到谢蕊。 见她过来,他诧异又惊讶。 “你到底是…” 给他发邮件的用户明明是唐小姐,他以为是她回来了。可面前的姑娘,年纪明显和唐小姐对不上。 她是那么年轻。就像当初的唐小姐。 可是这世上会有经历十多年,容颜不变的人么。 可能么。 他一直以为唐小姐是死了。 何况他是知道的,面前的姑娘就是后来让唐泽疯狂爱上的未婚妻。 她和唐泽一般大的年纪,甚至还比他小上一点。 怎么也不可能是当年的唐小姐。 谢蕊在他怔怔的目光中叹息:“金凌。” 见对方傻愣着不动,似是不敢认,她眨眨眼:“还卖鹦鹉吗,三百一只的那种。” 金凌眼镜差点掉到地上,他声音激动地变调:“真的是你…唐、唐小姐。” 谢蕊摇头:“嘘。” “我是谢蕊。” 金凌懵了:“你到底…” 谢蕊抿唇笑:“是唐泽告诉我哒。我是不是和他…姐姐长得很像。” 真相临到嘴边,她忽然不想说了。 这是她和唐泽的经历。 她不太想分享给别人知道了。 金凌半晌不语,说不清是失落还是失望。 刚才一刹那,他几乎信以为真。 以为面前的少女,就是当年的人。 “那你找我什么事?”他调整情绪,恢复身为心理专家的儒雅淡然。 谢蕊弯起杏儿眼:“我和唐泽闹别扭啦,我暂时找不到他,想找你帮忙。” 她弄丢了阿泽好多好多次。 他一定生气了。 以前就是这样,小唐霸总从来不生气,可如果真的生气了,就会很难很难哄。 她要哄好他呀。 * 金凌替谢蕊给唐泽传话:她想见他。 来见她的人却不是唐泽,谢蕊收到一把钥匙。 龙三躬身道:“谢小姐,这是我们老板给你的。” 钥匙只有一把。 谢蕊摸着它,半晌没有说话。 是银亭路的钥匙。 她认得。 “老板说,他在房子里给你留了礼物,算是对这段时间的补偿。你一直讨厌他,他知道。以后不会再打扰谢小姐了。” 龙三说完这些,就径直走了。 谢蕊喊住他:“他在哪里?”她顿了顿,看着脚尖,“他没来吗。” 龙三摇摇头:“谢小姐尽管放心,我们老板不会再出现在您面前。另外,如果以后谢小姐有什么难处,就打这个电话。”他递过来一张名片。 龙三感叹,老板是真的对谢小姐痴心啊。就算放手了,还全心全意替她打算。 甚至留了人专门照应谢小姐。 他钻入车子开动。 直到车子已经驶出半截,坐在后座,隐藏在挡光玻璃后的男人,缓缓挪开视线。 男人侧脸线条冷峻,唯独眼光柔和。 他是爱她的。从未改变。 这一次,他又学会了,爱一个人要放手,而不是抓着不松手。 看着车子开远,谢蕊忽然明白,唐泽是想走了。 他不想要她了。 她开门进院子。 这里还和当年一样。 花朵艳丽,庭树茂盛。 唯独少了一个人。 她一进客厅就看见桌上摆放的一张纸。 上面写着几串数字。 她进了卧室,看见几乎摆满整个房间的保险柜。 输入密码,柜子里便掉出来几乎照亮屋子的珠宝黄金。 第二个柜子里一叠一叠现金摆放整齐。 第三个柜子里又是满满的钱。 第四个、第五个… 她不再看下去,眼睛有点湿。 谢蕊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钱。 养小唐泽的那几年,她经常通宵改图纸,有时候顾客不满意,她要无数次修改细节。 她知道赚钱很难。 然而现在,当她这辈子唯一爱过的人,把这些送到她面前,却不声不响离开。 她心中没有欢喜,只有伤心。 她想要的怎么会是这些。 他太坏了。 太坏了。 擦掉眼泪,谢蕊从地上蹦哒起来。 她找到那张龙三给她的名片,咬咬唇拨通。 那边几乎在响第一声的时候就接通:“喂,谢小姐吗?” 电话里传出“咔当”的清脆响。 然后没有任何声音。 “喂?喂?谢小姐?!” 谢蕊睁着清凌凌的杏眸,摆好姿势,躺在地上。任由话筒对面的人怎么喊,也不吱声。 旁边放着摔碎的玻璃杯子。 她躺下去,想了一会,又爬起来把椅子也放倒。 这样看起来更像是不小心摔倒了。 这一切都做完,她躺下去闭紧双眼。 不过三分钟,门外就传来匆匆脚步声。 “谢小姐!谢小姐!” 龙五冲进来,急出满头的汗。 老板把谢小姐的安危交给他负责,那是信任。 但老板才刚走,谢小姐就出了事,这算什么。 地上的女人躺着一动不动,他魂差点吓出来。 “喂,龙三!是我,龙三!快,告诉老板,谢小姐出事了。” * 刚上飞机。 头等舱看外面其实也一样。 碧蓝的天,过不久就要告别的地面。 男人心里空空落落。 他闭了闭眼。 早就该走了。 飞机还没起飞。 龙三挂了电话,神色闪烁地走过来:“老板,是龙五,谢小姐出事了…” 唐泽眸光霍地变犀利。 “她怎么了?” 龙三道:“她在家里晕倒,已经把她送最近的医院检查…” 害。当断不断,反受其害。 老板那么骄傲优秀什么都了得的一个人,唯独在关于谢小姐的事情上,永远像失了魂。 男人抿紧唇,模样冷静。 脸过分精致俊逸,冰冰冷冷的。好似并不在意这件事。 但只是片刻,他猛地站起来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哎先生、先生,飞机再过一会就要起飞了。” 唐泽径直略过空姐,不理她的劝说。 剩下龙三认命地跟上去:“老板,我联系人来接。” 哎这都是什么啊。 果然和阿飞主管说的一样,人都有命。 老板的命就是一辈子矜贵冷漠,唯独败在谢小姐手里。 这下好了,国外的洽谈也不管了。 古人说的,从此君王不早朝,还真有几分道理。 放不下。 永远放不下。 本能是没办法戒掉的东西。 他爱她。 作者有话要说:  蕊蕊:他不回来,她只能碰瓷啦。要装好一点。 (默默改成了贵妃侧躺的姿势晕倒) ☆、正文完 装晕这件事, 如果要不动声色的装满两个小时。 在各种专业仪器和医生的检查下,闭紧眼不睁开, 真的有点难。 谢蕊睫毛不住颤动。 听着身旁医生讨论:“这、数据一切如常啊。怎么好端端的,人就是不醒呢?” “会不会是吃了什么药物?抽血检查一下吧。”有个医生提议。 抽、抽血。 安详躺着的小仙女有点装不下去了。 唐泽怎么还不来呀。 好艰难。 她等着等着,有点委屈。 他是不是真的不要她了。 有点想哭。 就在她快忍不住,要睁眼破功的时候, 四周静默一瞬, 她听见了熟悉的脚步声。 莫名的,她就是知道,那是唐泽。 医生在门□□谈:“检查过了, 小姑娘身体很好, 很正常。但就是…老是不睁眼,我们也奇怪。” 这话就有点明晃晃在说谢蕊的晕倒, 太过蹊跷了。 “你们出去吧。” 男人声音低沉,有一点寂寥的苦涩。 是唐泽呀。 他来了。 谢蕊手指一颤, 憋住气,不敢动了。 男人站在房间,似乎看了她许久。 谢蕊大气也不敢出。 他都来了, 就是在乎她。 那为什么不过来呢。 仿佛过了很久, 又仿佛只是短短几瞬,他终于走到她身旁。 谢蕊心脏不安分地跳动。 唐泽站在她一步之遥,终于伸手。 他用指尖描摹她的脸,从鼻尖到眼睛,再到唇。 迟疑又带留恋。 她羞得浑身泛起一层粉。 握住小拳头, 猛地睁眼看他。 男人和她对视。 他轮廓俊朗,模样却好像更成熟,眼神更深沉。 看起来甚至有些憔悴。眼睛里红红的,堆着血丝。 谢蕊眼睛一酸,坐了起来:“唐泽。” 她缓缓开口,眼睛都花了,泪眼朦胧里盯着他看。 她差点以为他不会再来了。 只要这么一想,心里就难过的喘不过气,像被什么东西压着,沉甸甸,又闷又疼。 唐泽静静望着她。 半晌开口,声音暗哑:“我要拿你怎么办。” 她装晕,他早就看了出来。 却给自己一个借口,好回到她身边。 一见到她,哪怕理智再努力,情感如同失控洪水。 他很想她。 一直。 他这个人,很自私。 就像野兽抓住了猎物,除非是死,否则会牢牢咬住,绝对不松开。 她例外。 他第一次放手。 但是现在她这么闹一下,又把他这么难缠的人拉到身边了。 男人心里挣扎万分。 谢蕊细细看着他。 他比生日那天长大了好多,他终于彻底变成大人。 可是眼睛眉毛乃至五官,都没变。 生气了,不爱说话的性格也没变。 他皱着眉,就是有烦心事了。 谢蕊坐起来,轻轻去拉他胳膊,细声细气:“我让你不开心了吗。” 她语气温柔,眼神也带着浓浓依恋。 她和往常判若两人。 眼里全然没有对他的厌恶恐惧和排斥。 唐泽一时怔住,有些恍然。 这么多年了。 他终于再一次看她温柔待自己。 这有点像是梦。 是因为他决定放弃了,所以她才不再讨厌他吗。 这样一想,心里刚刚生起的微弱欢喜,一下子苦涩万分。 他眼眸黯下去:“你没事。我走了。” 他站起来。 不预备再待下去。 难道她不知道吗。 对一个放弃的人来说,温柔就是虚伪的凌迟。 一刀一刀割着肉,生疼又没办法避开。 他甚至贪恋这种痛苦。 有点病态。 见他要走,谢蕊急了。 她装了两个小时休克,甚至被抽了一管血,都还忍着不动。 就是为了现在。 她好不容易才见到他,还什么都没来得及说。 “唐泽。”她喊住他,从床上一下蹦下来。 她没穿鞋子,光着脚站在地上。 男人听到响声,转身,扶住她。 一握住她的手臂,下意识收紧。 谢蕊盯着他抿紧的唇,眨了眨眼抬起手:“抱。” 男人顿住半晌,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她不是一向最讨厌他的接触么。 少女手臂伸开,毫无芥蒂等待被拥抱的姿势。 天真的像孩子。 男人垂下眸。 僵硬片刻,俯身将她满怀抱起来。 他把她放到床上,沉默着,也不看她。 谢蕊拉住他,水眸盯着他:“你别走,好不好?” 她有很多话想和他说。 但不知道他还想不想听。 她的阿泽崽崽长高了,又帅又壮实。胸膛很有力。 她见他停顿,沉默的厉害,不由分说蹭一蹭他的胳膊。 男人身体绷住僵硬:“你、别这样。” 他对她的变化,感到无措。 他曾经品尝过她的温柔,也得到过她的喜欢和关切,但同样也承受了她一次次离开他,忘记他,和从前判若两人的冷漠和抗拒。 他…能怎么办。 谢蕊眨眨眼:“哪样?” 她小脑袋挨着他胸膛,白嫩手臂又环住他脖子,顶着心里十分的羞涩,让他没办法跑。 她豁出去了。 被她抱住的男人,身体几乎硬成了一块石头。 他喘气变得急促,喉结动了动:“谢蕊。” 他从来没想过,做一个言而无信的人。 说对她放手,是他做过最艰难的决定。 哪怕难受,哪怕痛苦,哪怕此后再也没有一夜安然入眠。 他也认了。 只要她好。 可她现在这样待他,是在摧毁他的意志和信念。 他没办法抵抗。 有要疯掉的痛苦。 谢蕊蹙眉:“叫蕊蕊。” 她手臂环紧,仰起小脸,有点委屈,“我不舒服。” 被她环住的男人便僵住不动,半晌,低沉着嗓音问:“哪里不舒服?” 被关心啦。 少女满足地笑,杏眼水汪汪。 嘻嘻,没有不舒服。 她仰头,用亮晶晶的小眼神看着他。 她看得认真,男人又有避开视线的意思。 她又眨眨眼:“本来不舒服的,可是看到你,就都好了。” “唐泽。”她喊他名字,声音软软的,“你别走。” 妖妃也不过如此了。 用红唇吐着蛊惑人心的话,握住男人的心,绕在指尖拉扯。 明明知道这样不对,到底还是没能舍得拒绝。 他缓缓拥紧她,神情痛楚:“好。我不走。” 她大概不明白。 望梅止渴不是佳话,是折磨。 * 他们回到银亭路的小洋楼。 院子里新种了枇杷树,它还没结果子。 小树苗长得很努力,一点也不知道主人的愁苦。 男人在厨房做饭,衬衫袖子半卷,领口扣子一丝不苟扣着。 满身禁.欲气息。 谢蕊穿着拖鞋,吧嗒吧嗒跟在他身后,看他在厨房忙活。 她杏儿眼亮亮的。 感觉好神奇。 明明几天前,在她的印象里,唐泽还是那个没完全长大,要她催着赶着去上学的倔强小豆丁。 可是现在,小豆丁已经变成一个背影无坚不摧的男人了。 他过分沉默,都不和她说话。 她眨眨眼,慢慢走近他。 她伸胳膊抱住他,脸贴着他后背。 身后温热柔软的人贴上来,唐泽一颤,身体绷直了,手里的铲子也差点掉到地上。 他不知所措又不敢动,怕惊扰到忽然接近自己的女人。 如果说一开始,他还寄希望于她想起来当初的一切。 可现在,他慢慢意识到,改变的,不止是谢蕊,而是整个世界。 世界在出现偏差,许多事情和他记忆中的走向不一样了。 它们重叠分叉,时间线混乱繁杂。 他心里一直有个很大的疙瘩。 当初那场车祸,一开始像幻觉一样消失在火中的人,是不是才是真正的蕊蕊。 但他真的不敢往下细想。 骗骗自己还有个念想。 他宁愿是自己疯了,出现了错觉,也不愿接受那样的答案。 因为她当初说,她会在房子里一直等着他回来。 见他紧张地每块肌肉都硬邦邦,谢蕊放开手,小脸红透了。 她…她都那么主动啦。 他明明还喜欢她,为什么也不抱抱她。 到底害羞,她踱到餐桌旁,只远远撑着下巴看他。 这顿饭,谢蕊吃得格外香。 她家阿泽崽崽不愧是阿泽崽崽。 厨艺好棒! 别人都做不出来她喜欢的味道。 只有他,十年不变。 男人垂眸,漆黑眸子看她吃的香,缓缓收回目光。 他看着她吃完,等她满足地一瘫,才把桌上每一样餐盘都收拾洗干净了。 他面容冷峻,卷下袖子。 “我走了。” 还能回来,还能有这么一顿饭。 还能看她吃得那么香。 他心里某个位置,就终于不再那么痛。 其实只要她好。 他也就什么都可以接受。 哪怕远远看着。守着。 一听他要走,刚刚还放松的少女眼儿一下瞪得圆溜溜。 她一扶额头:“我、我还有点不舒服。” 她慢慢靠到椅背上,透过小白手,清凌凌的眸子眨啊眨的偷看他。 她心里也在暗暗嘲笑自己。 谢蕊啊谢蕊,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竟然还会演戏。 她学着电视里的妖妃,只差百转千回地喊上一句娇滴滴的“皇上”。 一股子无辜的无赖。 男人沉默看她。 眸光里有些痛。 她就再接再厉:“不想你走。” “阿泽。”她声音尾音很软,带点依恋。 唐泽就该死的迈不开腿,像被点住穴,真的走不了。 他留下来,很规矩。 依着她的要求,晚上在客厅等她洗漱,哄她睡觉。 他看见她在这栋房子里走来走去,对一切熟悉。 她在这里,做什么都很习惯。 完全不像第一次住在这里。 他本来冷成一片的心,又不争气的死灰复燃,抵不过它激烈跳动。 他控制不住自己,有了荒诞的猜想。 她是不是也爱他,也舍不得他。 也还记得他。 可是这个问题,已经折磨了他那么多年。 他曾经无数次的问她,带着她做从前的事,期盼老天能让她想起来一丝半点。 然而结果总是徒劳。 他终于绝望。 想到从前,不争气跳动的心脏,终于少了几丝足以燃烧他的悸动,安分下来。 他坐在沙发,看她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出来。 皱了皱眉。 谢蕊从以前开始就不爱吹头发,她更爱拿毛巾慢慢擦干。 她出来找毛巾。 一直安静到几乎没有存在感的男人,忽然主动坐过来。 他沉默地拉着她坐到沙发,找出了电风吹,给她慢慢吹。 这情景像极了过去。 他们相依为命的日子。 她心里软成一片。 等头发快干了,软软开口:“我们看电影好不好?” 她但凡有要求,他没有一次不应。 这次也是。 谢蕊选了一个很久以前看过的电影。 唐泽身旁是吹风机和…她。 电影开始了,开头的景就很慢很慢。 意境很够,她点点头,爬起来去关灯。 男人按住她:“要做什么?” 她看看头顶的灯:“想关灯。这样看电影更有感觉,就像在电影院呀!” 他沉默看她半晌。 让她坐好,他代替她起身关灯。 客厅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只有电视里的音乐和旁白声在响。 男人坐回来,谢蕊安静半晌,悄悄往他身旁挪。 他们的身体挨到,他僵硬着不吭声。 以前他总盼着她能亲近他,可这一刻直到现在突兀的拥有。他却不知所措。 难道你指望一个在沙漠里寻找绿洲,渴了很久的人,能靠理智控制对生的本能不去饮水么。 她就坐在他身侧,是这些年里,第一次那么主动,那么亲近他。 他怕伤害她。 见男人有站起来的意思。 谢蕊立刻见好就收,她眼睛看着电影,一下子乖巧的不得了。 看她乖了。 唐泽绷紧的肌肉,半晌才缓缓放松下来。 他们在黑暗里看电影。 这片子叫《假如爱有天意》。 男女主情窦初开,划船躲雨吃西瓜。 夜里捉萤火虫。 一切都美的不可思议。 谢蕊慢慢看得认真起来。 身侧的男人心里却剧痛,他根本没有半点心思看这些。 后来最怕有情人终成眷属。 惦记她。 他却强忍着陪她。 画面嘈杂时,男女主不得不分开,一堆拿着火把的大人,强把他们分开。 他怔怔看着,不知想到什么。 指骨捏得发白发紧。 黑暗中,一只温暖小手扯了扯他。 他低头,以为她要说话。 少女仰头抱住他,柔软的唇覆了上来。 他们在黑暗中拥吻。 他僵硬至极,拳头握的很紧,心脏仿佛要裂开,跳得疯狂。 用仅有的理智克制自己,不要回应。 少女却一下一下的亲他。 她声音细细:“你不喜欢我了吗?” 她又亲一下:“不要我了吗?” 见他像个石头人一样绷紧,她软着声音用唇蹭蹭他。 尽管手心发颤出汗,害羞得不得了,却还是豁出去表达。 似只不谙世事,极力用舔舐表达好感的小动物。 他想离开她,放弃她。 可是他怎么舍得,怎么忍心。 他们已经经历了那么多,怎么可以做到彼此不相往来的就这么老掉。 少女黑暗里流下泪,唇也苦涩。 她已经爱不上别人了。 小唐霸总的爱,她开始喜欢和迷恋,做不到不爱他。 眼泪像一把燃烧热烈的火。 男人被点燃,他怔住半晌,黑眸一黯,反客为主,深深拥紧她。 他抱她到腿上,紧紧闭上眼用力吻她。 谢蕊软着身子纵容他,唇里的眼泪味道似乎也变成了甜的。 这次,换我先爱你。 可不可以。 * 唐泽留了下来。 不再提半个字要去国外。 这个吻,像是某个开关,打开了一发不可收拾。 他们每天黏在一起,像是要把上辈子的日子都过完。 谢蕊从不说自己穿越过重生过的,唐泽便也不问。 可他们的记忆却是互通的。 一起吃以前吃过的东西,一起走以前走过的路。 院子里的琵琶树结出果子时,她尝了一口,小脸皱了起来:“咿,好酸。” 他不吭声,拉过她,在树下又去吻她。 “不酸。”小唐霸总一本正经,表达尝过以后的看法。 “阿泽。”少女有点恼。 她一下蹦到他身上,像小猴子缠着大猴子,要他抱。 周日收到消息,胡同里的陈奶奶脑溢血突发,去世了。 谢蕊换上一身素净的衣服,和唐泽去吊唁。 在灵堂,面对笑容满脸的陈奶奶照片。 谢蕊弯腰,心里默默道谢:“奶奶,谢谢你。我回来了。” 她站起身,看到唐泽送出代表他们两人的礼金。 厚厚的一大叠。 记账先生看到他们送的钱时,狠狠愣了一下。 那么多? 这两人和陈秀云是什么关系? 两人吊唁完,从陈奶奶家离开,都很沉默。 陈奶奶的离开,像柄锤子,敲到人心上。 提醒他们世事无常。 人的生命那么短暂。 像花儿一样,说谢就谢。 走到小院子门口,谢蕊抬眸看身侧的男人。 他一直牵着她的手,十指相扣,力道比平时紧。 他们停在花坛边,鸡冠花还是开得那么艳。 谢蕊看到自己当年栽下的许多花卉,都变得更加茂盛好看了。 她怔怔看着,也不说话。 唐泽不动声色的问她:“怎么了?” 他眼底隐含藏得很深的关切和担忧。 谢蕊抿紧唇,娇娇晃了晃他的手:“你低头。” 男人怔了片刻,听话的俯身,黑发黑眸,温柔地不得了。 谢蕊踮起脚尖,在他耳边悄悄说话。 “想嫁给你呀。” 要娶我吗阿泽崽崽。 她的大胆直接让男人耳根红。 他幽深眼眸里却有烟花一样的光盛开。 他也想娶。 一直。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