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室家今天的饭》来自www.wshlou.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柯南]安室家今天的饭 作者:彼岸有马 【文案】: [柯南]安室家今天的饭 雾岛小姐对邻居安室先生的最初印象: ——黑皮真帅我一定要把他画进漫画里 ——厨艺真棒或许日后我可以向他讨教 安室先生对邻居雾岛小姐的深切担忧: ——这个小傻子为什么还没有认出我来 +++ 搬到陌生的米花町,雾岛桐崎最先认识的,是住在隔壁的安室先生 虽说他家的小狗哈罗总是爬到自家阳台偷吃狗粮,不过安室先生本人倒是总给她送吃的 因为他每天做饭时,经常会一不小心做太多 蹭吃蹭喝当然最开心不过。但是,安室先生怎么总是拿捏不好做菜的量呢? ※漫画家x国性恋 ※轻松向小甜饼,短篇,没主线没逻辑,甜就完事了 ※ooc预警 ※又名《我们仍不知道那天透哥到底披了哪个马甲在撩妹》 内容标签: 综漫 少女漫 甜文 文野 搜索关键字:主角:领三份工资的那个男人,雾岛桐崎(KirishimaKirisaki)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降谷家今天的饭 第1章 霜糖 这不过是个很普通的清晨罢了。 安室透从梦中醒来。平淡的梦境从睁眼的那一刻起就逐渐地褪去了色泽,他也没有刻意去回想。 摆在床头的电子钟上的数字告诉他现在还早。窗外的天色依旧是暗沉沉的,安室透拉开了窗帘,让黑夜的风吹入室内。 他在心里捋了一遍今日份的日程安排。 先洗漱,然后下楼跑圈,这时候可以顺便把狗给遛一下。借着回到公寓,把自己收拾一下自己,吃好早饭,去波洛咖啡厅打工。 他记得今天下午毛利事务所会有委托人上门,到时候他还得抽空去旁听一下。 毕竟他可是毛利小五郎的关门弟子嘛。 不过,在做这一切之前,他得先把自家的小狗哈罗喂饱才行。昨天哈罗把食盆里的狗粮吃得精光,要是不在它醒来之前把食盆填满,这只小白狗大概会爆发出大脾气吧。 一般来说,这个时间点,哈罗大概还在睡觉。 睡觉的场所可能是他的被子上,可能在他的床下,也有很大概率会是沙发的软垫里——但不太可能会是哈罗自己的狗窝。 身为哈罗的主人,安室透已经完全摸透这只小狗的心思了。 可奇怪的是,今天哪儿都没有看到哈罗。 不在床下,不在被子上,更不在沙发里。 安室透在公寓转了好一圈,竟然都没有见到哈罗——只有一地的狗毛。 按说睡前哈罗还在的,怎么一觉醒来就不见踪影了呢? 通往阳台的落地门倒是敞开了一条小缝。 莫非是跑去阳台了? 安室透依然还是很困惑。 他知道哈罗一般是不怎么会主动跑去阳台的。 但眼下也就只剩阳台没有去找过了。 拉开窗帘,推开落地窗。从隔壁透出的淡色灯光映照在了自家的阳台上。 这个时间居然还开着灯吗……? 印象里,隔壁的公寓已经空置了很久,大概从他搬进来起就没有被租出去。 有人住进来……似乎是上周的事情? 不过安室透倒是不知道隔壁的住客是谁。 这位新邻居神神秘秘的,几乎不怎么出门,上下楼也从没有遇到过。 如此一算,安室透倒是还从没有见过这位新邻居。 “哈罗——?” 安室透试探性地喊着。 隔壁的灯影摇曳了一下。 安室透听到落地窗滑动的声音。 有人走出来了,怀里抱着一只小狗。 “先生,这是您家的狗吗?” 站在隔壁阳台的女性怯生生地问他。 她穿了条素白的长裙,厚厚的粉色毛衣开衫看起来很是温暖。说话时,飞扬的裙摆同柔软的话语一起落在了安室透的心里。 月光为她透绿的眸子镀上了一层浅银的光泽,光与影将她的面孔塑造得格外立体。 安室透一怔。他看了看邻居怀里的哈罗,目光却落在了她的脸上,心里倒是在认认真真地分析哈罗会跑到邻居家的可能解答。 这栋公寓的构造比较奇妙。相邻的两家阳台挨得很近,就只隔了短短的一小截距离而已,触手可及。阳台栏杆恰又平坦,足以容纳一人站立。 在以上种种先决条件之下,想要去到隔壁的阳台,简直就是轻轻松松的事情。 想必调皮的哈罗就是这么跳到隔壁家去了吧。 久久没有等到他的回答,那位女性倒也不恼,只是抿唇一笑。正想说些什么,齐肩的黑长发却被风吹乱了,她不得不停下未尽的话语,用手将散乱的发丝捋到而后,才继续说了下去。 “也不知道它是怎么跑到我家阳台上来的。我已经把它喂饱啦,下次您可要小心些呀。” 她依旧是笑着,走近了些,把狗递到安室透的手上。确定他真的好好地抱住了哈罗,她这才小心地松开手。 天还未亮,风也依旧冷彻。安室透能感觉到她指尖冰凉的温度。 安室透总算是回过神来了。 “啊,谢谢。麻烦您了。” 安室透道了声谢,避开她的目光,却依旧在悄悄打量着她。 眼前人的面容同印象中没有多大差别,依旧是记忆中的模样——她看起来依旧像是当年那个怯生生的高中生,只不过没有那么胆小了。 但她说话时那浓重的京都腔却已经完全听不出来了,变得平平淡淡,是很精准的标准语发音。 这份违和感,一时间竟让安室透踟蹰了。他的心中一阵空落落的,有些不敢确定这位陌生的新邻居是不是他过去曾遇到的那个人。 正苦苦思索着,她出声了。 “哦对,您应该不认识我吧。我月初的时候才刚刚搬到米花,很抱歉,前段时间实在是太忙了,所以一直没来得及上门拜访您。” 她很笨拙地一笑,向安室透伸出手。 “我叫雾岛——雾岛桐崎。这是个怪名字吧。” 念起来有些绕口且奇怪,要是写成汉字又很像是男孩子的名字,因而每次自我介绍时,她总是会不好意思地笑一笑。 安室透眸光一动。 是的,是她。 雾岛桐崎。 时隔七年,在毫无期待的情况下,安室透与她重逢了。 可他却不知道该如何自我介绍才好了。 他想了一会儿,才说。 “我叫……安室透。” “哦,是安室先生呀。”桐崎认真地一点头,“很高兴认识你。” 她好像并没有认出自己…… 安室透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件好事。 两人站在各自的阳台上,一言不发地对视了一会儿。桐崎很礼貌地笑着,安室透也是。 但是就是没有说话。 因为他们都不知道应当说什么才好。 “啊……我……” 桐崎指了指自己家,正想说准备继续去工作了,但一个异样的声音却打断了她的话。 “咕——” 两个人的肚子居然同时叫了起来。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作者有话要说:  2020年第一个坑送给透哥~ 第2章 三明治 在陌生的邻居面前暴露了一整天都没有吃饭甚至饿到肚子唱起空城计,这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谢邀。不知道该怎么说。 反正就是丢人,非常丢人。 丢人到让站在阳台瑟瑟发抖的桐崎连话都不敢说了,默默红着一张脸,手足无措。 她唯一庆幸的是,站在她对面的邻居先生闹出了一样的笑话——虽然这么说好像有几分幸灾乐祸似的意味,但安室透饿响了肚子,真的让她觉得备受安慰。 “噗……” 一个没忍住,安室透笑出声来了。 桐崎脸颊的潮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散到了整个面部,甚至连耳廓都变得滚烫了。 安室先生可别是看出她的幸灾乐祸了吧? 桐崎惴惴不安地想着,却又见安室透向她摆了摆手。 “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他向桐崎道起歉来,有意无意地瞄了一眼从家中透出的灯光,便问道,“你整夜都没睡吗?” “哈哈哈……” 桐崎干巴巴地笑了几声,有些羞愧地承认了这个事实。 “没错。是在处理一些工作上的事……” 如此一说,她熬夜的理由就变得相当正大光明了——但如果具体化地描述成“为了赶在截稿日之前交稿而疯狂画了一整晚”,听起来似乎就显得有点丢人了。 “原来是这样。” 安室透放下哈罗,任它在脚边亲昵地打转,自己则是依靠在阳台的栏杆上,笑看着桐崎,问她:“所以才没有吃饭吗?待会儿得好好吃点东西才行啊。” “嗯。”桐崎拢了拢外衣,忍不住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我觉得我可能更需要睡觉。” 她实在是累得不行了。 “哦……”安室透微蹙起眉头,若有所思般点了点头。 “那我就继续去工作了。晚安……啊不对,我应该说早安。”桐崎浅浅一笑,踮起脚尖,越过阳台的栏杆,对哈罗说,“小狗狗,下次可别再跑过来啦。很危险的哦。” 说完,她又向安室透挥了挥手道别,这才回到屋里。直到这时,安室透仍是有种莫名的不真实感。 居然真的与她再遇了……实在是太巧了,不是吗? 记得那时候,尚且还是警校生的他,还没有来得及向她道谢,就把她送上开往京都的列车了。 如果她还能想起自己的话,一定不能忘记向她道谢啊。 安室透这般想着,转身进屋,不忘把阳台门关上。 “下次可不能偷溜出去了。知道吗?” 他警告着哈罗,只可惜这位犯人没有把他的话听进耳中,依旧在欢快地打着滚。安室透无奈叹气,打开了冰箱。 前几日他才刚去过一次超市,直到今天冰箱里依旧是满满当当的。他掏出火腿和鸡蛋,又想起了桐崎还没有吃饭的事。 怎么能不吃饭呢! 他愤愤然想着,扯开了一包吐司,丢进烤面包机里。 至少得吃饱了才有力气工作。 安室透打开炉灶,把鸡蛋往锅边一磕,打进锅里,小心翼翼地用锅铲调整着蛋清的边缘,试图让煎出的蛋变成一个规整漂亮的圆形。 等着鸡蛋熟透的功夫,他又把火腿放进锅里热了热,顺便再切了几片番茄和黄瓜。 叮—— 烤得恰到好处的吐司从机器里探出。安室透一手抄起吐司,一手拿着锅铲,把煎蛋的鸡蛋放了进去。 再堆上清爽的蔬菜和焦香火腿,盖上又一层吐司,沿对角线切成三角形。 特制凌晨五点三明治,诞生了! 想着大清早的吃冷菜不好,安室透这才特地做成了热食。 希望她能喜欢吧。 把三明治装进保温盒里,扣好盖子,安室透就出门了。 安室家和雾岛家的大门没隔多远,走几步就到了。 他叩响了门。屋内发出了一声惊呼。 “咦?” 随即是轻快的脚步声。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一条小缝。桐崎探出头来,见是安室透,这才撤了门链,把门敞开了些。 “是您呀。”她倚靠着门框,小声问,“有什么事吗?” 安室透递上保温盒,笑得柔和。 “听你说一整晚都没有吃东西,刚好正在做早饭,所以就多做了一份……如果不嫌弃的话,就请收下吧。” “……诶?给……给我的吗?” 桐崎一脸受宠若惊。 看那泛着水光的浅绿色眸子,安室透总觉得下一秒她就要哭出来了。 但立志成为优秀独立好公民的桐崎,这时候当然是不会哭出来的——所以她努力地把泪意给憋了回去。 她小声说了一句“谢谢”,这才从安室透的手中接过保温盒。 事情发展得意外顺利,让安室透不禁松了口气。 “那么,我就回……” “唔……安室先生要进来坐一会儿吗?” 眼中闪烁着名为诚恳的光芒的雾岛小姐,以一种格外正直的口吻说。 “我想,把保温盒洗干净了再还给您。” 作者有话要说:  桐妹:我家还蛮大的,玩累了就直接睡觉,没问题的,我还可以带你去超商买好吃的哦 透子:??? 第3章 羊羹 听到桐崎的话,安室透愣了愣。他本以为桐崎是在开玩笑,但看到她那格外诚恳的目光,安室透感觉她这话似乎说得……还挺认真的? 他忍不住笑了,依旧站在门口。 “邀请第一次见面的人到家里,你就不害怕我是坏人吗?”他半开玩笑似的说。 “可是安室先生看起来不像坏人呀。您看起来……有种正直的感觉呢。”桐崎眨了眨眼,“我呀,看人的眼光可是很准的哦!” 说这话时的她好像有几分骄傲似的,得意的小表情看起来可爱极了。安室透笑意不减:“是吗?” 既然都被这么夸奖了,安室透也就不再拒绝,小声说了一句“我打扰了”,便走进屋内。 相邻的公寓,布局自然是不会有什么差别。和他一样,屋里的家具也是入住时公寓自带的简约风家具。只不过,在本该摆放电视与沙发的客厅位置却被基本挪空了,只放着一个大桌子,零散地放了很多东西,还有一个被拧成了奇怪姿势的木色关节小人。角落里摆了书架,也是被塞得满满当当。 她的家收拾得还是很干净的,还能闻到淡淡的桂花味香薰。 “安室先生,你喜欢吃羊羹吗?前几天刚好有个粉丝送给了我两盒羊羹,分给你一盒好吗?”她揉着手腕,“当做是三明治的谢礼。” 安室透连连摆手:“这怎么好意思!” 三明治换羊羹,怎么想都不是划算的交易啊。 桐崎捂嘴一笑:“没关系啦,我一个人也吃不完。唔……让我找找我把羊羹放到哪里去了。” “那就谢谢你。”安室透站得离她不远,一边打量着公寓四处,一边问到,“你刚说,是粉丝送的羊羹?” “嗯。”桐崎从储藏柜间探出头来,“我是个画漫画的,不过没什么名气就是啦。” 她笑着坦白,也不觉得没名气是什么不好意思的事情。 原来是成为了漫画家啊。 安室透一阵欣慰。记得还是高中生时的她,就说过未来想要从事与画画相关的职业。 ——不受家里的牵制,画自己想画的东西。 那时她是这么说的。 理想能够成真,真是太好了。如果伊达航他们知道了,也一定会为她感到高兴吧。 “找到啦!” 桐崎的欢呼让安室透从往事中抽身。 “让我看看……没有过期!耶,幸运!” 她关上了储存柜的门,把羊羹递给安室透。他瞄了一眼羊羹的牌子,发现这倒是个贵牌。这让他又好好地道了一声谢。 “唔……您这样会让我很不好意思的。”她似是有些脸红了,“我马上就把保温盒洗干净,请您再稍等一会儿吧。” “好。” 桐崎抱着保温盒走到料理台旁,拿出空碟子,帮三明治顺利移家。无事可干的安室透在餐桌边找了个空位做下。 这位置正对着冰箱,于是他便就不不可避免地注意到了贴在冰箱上的许多便利贴。几乎都快把冰箱门盖住了。 便利贴上杂乱地写了很多事情。 这次用过的月抛隐形眼镜应该在十四号丢掉。周日编辑会来家里讨论漫画接下来的走向。 下周三附近的超市会有五折的超大折扣。每月月底记得要去交水电费。 新一卷的单行本预计一个月内就会发售,一定要在那之前把番外四格弄出来。 无论是大事还是小事,都都被她写进便利贴粘在了墙上,事无巨细。 被安室透发现了自己的笨拙记事法,桐崎有些不好意思。她关掉了水龙头,小声说:“我的记忆力很差,总是会忘记事情,所以只能靠便利贴提醒自己。” 她笨拙地一笑,随手指了指家里的其他角落。 “到处都被我贴了便利贴呢。” “是吗?看来便利贴可真是不错的发明。” “没错!” 桐崎觉得自己找到了难得的知己——在便利贴方面拥有共同感慨的知己。 安室透随意地扫过周围,看到了正摊开反摆在桌上的漫画书。书页的边缘也粘着几张便利贴。 “啊,这个是我自己的漫画。”桐崎用厨房纸巾擦着保温盒,“安室先生看漫画吗?我这里还有多余的单行本,您要是不介意我的拙劣水平的话,倒是可以用来消磨一下时间。” “我倒是对漫画挺感兴趣的。”并不怎么看漫画的安室透,信手拈来扯了个谎,“如果可以的话,请务必让我拜读一下您的作品——看完后,我会还回来的。” 分明不是夸奖也不是奉承,但安室透的话就是让桐崎莫名地很高兴。她摆了摆手,推辞道:“哎呀,不用还啦。都是些样书,我这里有好几本。身边没有多少对漫画感兴趣的朋友,所以都不知道给谁才好。您愿意看,我就已经很高兴了。对了,我把样书放在哪里了来着……” 一不小心,又把重要的事情忘记了。 再度经历了好一阵翻箱倒柜,险些把画桌翻了个底朝天,她总算是把单行本全都找齐了。 细致地用纸巾擦干净封面的积灰,桐崎把单行本摞在一起,郑重其事地交给了安室透。 名为《与K的三十六天》的漫画,是桐崎连载了两年多的作品,单行本一共发行了五本。 听起来好像挺厉害,但其实销量只能勉强属于及格水平而已。只要能够一路连载到完结,桐崎就已经很满意了。 这是一个无名漫画家的卑微愿望。 安室透盯着单行本第一卷封面上拿着大刀的男人看了一会儿,目光又移到了作者名上。 “你的笔名叫‘一切(isai)’?” “不不不。”桐崎摆了摆手,“是‘一切(ichikiri)’,这里的‘切’是动词。” “哦——这名字好有趣。” 安室透把漫画捧在怀里,一手拿着羊羹,另一手捏着保温盒。 明明是来给桐崎送三明治的,怎么倒是从她这儿拿到了更多的东西呢?安室透实在是有些哭笑不得了。 想到桐崎还有未完成的工作,安室透也就不再多叨扰。向桐崎好好道了谢,他便准备离开了。 桐崎把他送到玄关。分别前,她忽然出声道。 “安室先生,冒昧地问一下,您是警察吗?” 安室透一怔,面上却不显分毫,只是摇了摇头,否认道:“不。我是个侦探,现在正在附近的波洛咖啡厅打工。” “是这样啊……”桐崎了然般颔了颔首,脸上倒是看不出有任何奇怪的情绪。 安室透隐去心中的思绪,只说:“为什么觉得我是警察呢?” 这是个好问题。 桐崎想了好久,可都想不出确切的答案,最后只能粗略地说:“因为您给我的感觉很像是个警察。啊,突然想起来,我以前遇到过一个和您一样,皮肤黑黑的警察……哎呀,不对,我记错了。他是个警校生。” 安室透依然是笑着,就连眸中都漾着笑意。不过他并未说什么,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了。同桐崎道别后,他就离开了,回到自己的公寓。 羊羹放在餐桌上,漫画书好好地摆进书架里。 书架正下方的大抽屉没有合好,空出了一条小小的缝隙。安室透沉默地看着这条缝隙,许久后,才将抽屉完全拉开,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大相框。 本该是摆放出来时时刻刻看着的相框,已经被藏在了抽屉里好久,但却没有落灰,这大概算是一件好事。 安室透走到台灯旁,将相框放在光下。裱在相框里的水彩画像被倏地照亮,画上的五个青年笑得意气风发。 正如安室透记忆中的那样。 画像上的人影,他只看了几眼而已,便就翻转相框,将画像从里面抽出。在画纸的背面,写着“雾岛桐崎”的名字。 以及来自她的一句留言。 ——愿诸位能够扫除一切的黑暗! 标注的日期,距离现在已经过去七年了。 这画陪伴了安室透也已整整七年。 留下这话的少女可能永远也不会想到,画中的五人,如今只剩下了孤零零的“降谷零”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转换成中文思路的话,桐妹的笔名应该念成yī qiē,而不是yī qiè 然后桐妹的人设图可以去微博看,直接搜“雾岛桐崎”就可以啦~ 有大美人(?)桐妹和jk桐妹两个版本 因为图片放文案真的很不方便所以还是继续一如既往地拜托大眼仔吧_(:△」∠)_ 第4章 冰美式 格外清闲的一个下午。附近高中还没有放学,波洛咖啡厅显得有几分冷清,不过这也算是好事一桩。 安室透到楼上的毛利侦探事务所旁听了一会儿今天的委托人托付给毛利小五郎的工作。这工作似乎挺容易的,总之毛利小五郎又露出了那一贯游刃有余的神情。 在侦探事务所待到附近高中差不多快要放学的时间,安室透才告辞,轻快地走下台阶,一边系上围裙,一边用肩膀顶开波洛咖啡厅的门,笑着向槺捐魑屎谩?br/> 就在这时,他注意到,坐在靠窗边位置的,是意料之外的顾客——雾岛桐崎。 她坐得端正,一手轻托着下巴,目光望向窗外,不知道是在看着什么。安室透察觉到她今天化了妆。 摆在手边的冰美式被喝掉了大半杯,她大概是已经在这里坐了好一会儿了。从杯壁滑落的冷凝水在深色桌面上留下了一个圆形的水渍。 桐崎时而用吸管捅一捅杯子里的冰块,时而又轻敲着台子,一阵阵有节奏的响声,似乎透露出了她的不安…… ……以及一丢丢的不耐烦。 她是在等什么人吗?安室透在心里暗自想着。 原本安室透还想着要走到她的桌边同她打一声招呼,但还没有来得及这么做,桐崎却倏地站起身来。 悬挂在店门上的铃铛再度响起,有顾客来了。安室透说了一声“欢迎光临”,回头看了一眼。踏入店内的这位顾客倒是个池面美男,一副笑脸盈盈的模样,看起来倒是有点不太靠谱似的。 具体是哪些方面不太靠谱,安室透也说不上来。 只见池面美男径直走向桐崎。而桐崎看起来好像更加紧张了,一股脑地向池面美男鞠躬问好。池面美男则是笑着摆摆手,自然得不行,很熟稔地在桐崎对面坐下。 “快坐下吧。这家咖啡店的气氛挺不错啊。哈哈。” 听到池面美男的话,桐崎一股脑地点头:“是是是……” 这两人看起来就像是在不同世界似的。 安室透觉得有点奇怪,但也没有好奇到非要去深究桐崎和无名的池面美男究竟是什么关系不可。刚好高中生们都放学了,店里一下子变得很是忙碌,他便也就不再关心这种无关紧要的事。 穿梭在桌与桌之间,安室透不可避免地察觉到,很多女生的目光都在悄悄看向窗边的池面美男。多数的小声讨论也是关于他的,不过安室透没能听清多少。 少女们的目光让安室透不免有些困惑。他也朝池面美男和桐崎的方向望了几眼,但却没能看出些什么端倪来。 就是很正常的对话罢了。只不过池面美男似乎很是健谈,还总是发出爽朗的笑声。至于桐崎,自然就成了比较沉默的那一方。她也是笑着的,不过这微微翘起的嘴脸,怎么看起来有几分敷衍的意味呢? 池面美男和桐崎的对话持续了好久好久,久到高中生们都已经乖乖回家,店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池面美男依旧在笑着说他的话题。 冰美式已经被喝空了。桐崎抚摸着冰凉的杯壁,嘴角酸痛。 礼貌性微笑保持太久,她累了。 “呃……前野先生……”她鼓起勇气,打断了池面美男的话,“今天就谈到这里,好吗?天已经晚了,我不想打扰您回家休息。” “确实,天都黑了。” 被叫做前野的池面美男摸了摸刘海,将摊在桌上的东西尽数收进公文包里。向桐崎道了别,他便离开波洛咖啡厅了。 “希望您能考虑一下我的建议哦!” 走之前,前野还不忘留下了这么一句话。 桐崎嘴角疯狂抽搐,彻底说不出道别的话了。她僵硬地点了点头。目送着前野离开,确定他已经完全消失在了街的尽头,桐崎瞬间变成了脱线木偶,一下瘫倒在椅子上,疲惫地仰着脖子,发出一声痛苦叹息。 “冰美式,还要吗?” 视线中闯入了一张熟悉的脸。 桐崎眨眨眼。她大概花了半分钟的时间,才成功将眼前的面容与心中的名字对上号。 “安室先生?”她试探似的问。 安室透嘴角的笑意很浓了:“这就已经把我忘记了?” 被一语道破,桐崎显得很是尴尬。她连忙摆手,为自己辩解说:“没有没有。我才没有忘呢……嘿嘿……啊,我还要一杯冰美式!” 她成功扯开话题——她相信自己肯定也已经成功掩饰了自己险些忘记安室透的这个事实。 安室透笑而不语,收走了桌上的空杯子,又为她送上了一杯新的。 抓起冰美式,桐崎一口饮尽,把杯子往桌上用力一放,忍不住长叹道:“呼……总算是舒服了……” “雾岛小姐,你是遇上什么事了吗?”安室透小声问她。 不问倒是不要紧。这么一问,桐崎心里的苦水都快要涌出来了。她皱起脸,表情复杂。 她什么都想说,但却不知道应该从哪里开始才好。她支吾了好几次,眉头却越皱越紧。她简直像是要哭出来了。 涨红了脸,她紧咬着下唇,像是下定决心似的,坚定地说:“我觉得我应该告诉出版社,我不适合这个编辑!” “那位是你的编辑吗?” 安室透之前还听到有几个女生说,桐崎是在和那位池面美男相亲。 呵……相亲…… 这种猜测听得安室透差点笑出声来了。 “对对对。”桐崎一股脑点头,“他是我的新编辑,姓前野来着……至于名字是什么,我好像有点忘记了。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作品被指手画脚了!” 至于编辑是否能权利对漫画家的作品指手画脚,这问题放在前野与桐崎之间,似乎并不怎么重要。 重要的是…… “他让我把男主角k换成一只狸猫!” 桐崎气到拍桌,差点快要哭出来了。 “……狸猫?” 有那么一个瞬间,安室透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怎么记得,《与k的三十六天》的主角,是个三十多岁的成熟男性呢? 换成狸猫的话,是不是有点…… “我知道这听起来有点夸张,他真的是这么说的。” 桐崎用吸管戳着冰块,叹息声不停。 “我要换编辑……我绝对要换编辑……” 如果将时针拨到两小时之前,或许能够理解桐崎为什么会苦恼成这样了。 在昨天之前,名为前野蜜也的职业编辑,其实并不是桐崎的责编,而是突然分配过来的。 她原先的编辑因为身体原因,突然就辞了职。可少年漫编辑部人手太少,出于无奈,出版社那边紧急把隔壁少女漫画部的编辑给拉过来帮忙了。 于是身为少年漫作者的桐崎就变成了少女漫编辑前野负责的漫画家。今天见面,主要是和他进行一下交接的工作。 然而前野却迟到了二十分钟。 但没有关系。桐崎并没有因此而生气。 然而当前野称呼她为isai老师的时候,她稍微有些不自在了。 “那个……是读成ichikiri的。”她小声提醒。 前野一股脑地点头:“啊——是这样啊!好的好的,我明白了,一切(isai)老师。” 桐崎懵了一下,下意识的说:“呃……是念……算了,没什么。” 念错就念错吧。她不介意的。 对……一点也不介意……呜…… 前野依旧是笑眯眯。 “那么,一切老师的作品,是关于什么的呢?” ……诶? 桐崎的新编辑,居然都不知道她的漫画内容的吗?虽说他确实是昨天才变成自己的编辑没错,但至少也要稍微了解一下手下漫画家的作品…… ……的吧? 桐崎换了个姿势,心里已经隐隐感觉这位编辑不太靠谱了。但想到前野是专业的编辑,工作大概很是繁忙,所以应该没什么空去看她的漫画。再想到未来他们会一起工作漫长的时间,桐崎便放下了心中狭隘的的不快,向他细致说明了一下漫画的内容。 前野听得认真,还不时点点头。 “嗯。我明白了。”他坐直身子,一本正经地看着桐崎,一本正经地说,“不过,我觉得,如果把男主角变成狸猫的话,肯定会火的。三十多岁的中年老大叔一点也不吃香啊!你说是不是?” 不是。 快点向全天下三十多岁的帅大叔道歉! 桐崎闷闷不乐地想。 “还有,我觉得你连载得太短啦。如果是因为画不出来的话,可以多用用时令梗哦。你看嘛,快到夏天了,画几话夏日泳装相关的内容,不就很好吗?” 说着,他自己就先笑起来了。 “还有还有,我觉得男主角的能力不太好。能看到未来什么的,这有点老套,不如换成……” 在前野滔滔不绝的长篇大论之中,桐崎看到了自己漫画家生涯的未来。 昏暗的、无望的未来。 光是想一想,桐崎都快被吓哭了。 “更可怕的是……” 颤抖着,桐崎捂住嘴,支支吾吾地对安室透说。 “听他念叨了那么久的狸猫,我居然觉得,画一只狸猫当主角,好像……还挺不错的……可恶……对不起,我有罪!” “哈?!冷静一点啊,一切老师!” 作者有话要说:  前野是来自《月刊少女野崎君》的角色 没错就是那个超不靠谱的编辑 第5章 棉花糖 一想到漫画男主角变成了能预见未来的三十多岁大叔狸猫,安室透不禁一阵胆寒。 这画面实在过于惊艳,让他不敢想象。 想到男主角变成狸猫的可怕性,安室透觉得自己有必要把桐崎的审美观扭回到正轨上来。 “一切老师,我建议你不要接受编辑的建议。”他一本正经地说,甚至叫出了她的笔名。 听惯了安室透用本名连自己的桐崎在听到“一切”的时候,不自觉地愣了愣,随即笑着摆手:“我只是随口一说而已。狸猫怎么能当主角呀?我画的可是少年漫啊。” 少年漫怎么能出现狸猫呢——对!不能! 听着桐崎信誓旦旦的保证,安室透忽然安心了。《与k的三十六天》他才刚看了一半而已,他可不想在对后续剧情心怀好奇的同时,还要持有“男主角会变成狸猫”这种无厘头的担忧。 安室透收走只剩冰块的空杯子,随口一问:“那么,你确实决定好想要换编辑了吗?” “呃……唔……嗯……” 听着桐崎迟疑的沉吟声,安室透莫名产生了一丝担忧。 刚才那副愤慨不满的模样,怎么一下子全都不见了呢? 安室透用抹布擦干桌上的水渍,一边偷偷打量了桐崎几眼。见她眉头紧拧,目光躲闪,大概也猜出,她这是产生了退缩的心思。 若是换成其他人或是其他情况,安室透这时候便也就不再说什么了,但置身于这般处境的人是桐崎,且这事关她的漫画家生涯,安室透觉得自己不能就这么袖手旁观。 他收回目光,一边叠起抹布,一边故作漫不经心般说道:“其实你没必要强迫自己去接受不适合自己的编辑。漫画家要和编辑好好合作,才能画出心仪的漫画,对吧?” 被安室透发现了自己的迟疑,她不自在极了,用手托着下巴,有意无意挡住自己尴尬僵硬的嘴角。 “我……我知道的嘛……”她咕哝不清地说,“我这就要打电话去出版社了——我就是需要稍微做点心理准备而已。” 只需要再做一点点心理准备就没问题了! “是这样啊。” 安室透了然般点点头。看着桐崎这幅愁眉苦脸的模样,他倒是很想为她说一句“加油”之类的话,但又怕多说会给她平添压力——现在的桐崎看起来已经是一副纠结到没边的样子了。 于是安室透便也就没说什么,端着空杯子走了。而桐崎则是坐在远处,死盯着手机屏幕,却一动不动。除却在屏幕将要暗下之前用食指戳一下之外,根本就没有其他的动作。 坐在窗边的她完全变成了静止的jpg图像。 等安室透洗好了杯子,桐崎依旧还是保持着这幅姿势。 这不禁排名安室透怀疑她是不是被这件事困扰过头了。他擦干手,走到桐崎身边。 “雾岛小姐,你是不是……” 话才刚刚说出口而已,分明该问的一点都还没有提到,却见桐崎一低头,用手捂住了脸。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安室透有些紧张。 正想询问她怎么了,就听到她怯怯的声音从指间漏出。 “我真的不敢打电话到出版社让他们给我换编辑。” 说实话,要向安室透坦诚这一点,桐崎其实还是挺不好意思的。但一想到自己的编辑是前野,桐崎就莫名产生了一种破罐破摔的绝望感。 刚才还恼怒地说着要换编辑,现在却忽然退缩了。桐崎知道,安室透肯定会觉得自己是个糟糕的家伙。 是啦是啦,她确实是糟糕。她也很有自知之明的——她知道自己就是个空有抱怨的本事,却没有能力和胆量改变现状,所以只配默默忍受的家伙。 唔……她太烂了……她就是个小垃圾…… 不敢去看安室先生的表情了……他现在肯定是一副嫌弃脸…… “是这样啊。确实,要和出版社谈这种事情,是挺困难。没事的,你不用给自己太大的压力,过几天说我想应该也没关系。吃棉花糖吗?” 安室透把一个小盒子放在了桐崎面前,里面装着几颗奶白色的棉花糖,还撒上了薄薄一层糖粉,看起来胖嘟嘟圆滚滚,可爱极了。 棉花糖却没能吸引走桐崎的注意力,但她总算是放下了捂住脸的手。怯怯的,她抬起眼眸。 映入眼中的并不是想象中的嫌弃脸,而是安室透温柔的笑颜。 想象与实际的差距让桐崎不由得一愣。 “这种像垃圾一样的表现……是不要紧的吗?”她自言自语地呢喃着。 好像从来没有人和她说过,在不情愿的时候,也是可以逃避的。 安室透听到了这话,但却没有回答,只是把糖盒子往她面前推了推。桐崎这才反应过来,向安室透道了声谢,从盒子里捻出一颗棉花糖,咬了小半口。 啊。是牛奶味的。 她还以为会是普通味道的呢。 意料之外的奶味棉花糖让桐崎偷偷翘起嘴角。明明只是小得不能再小的惊喜,居然让她高兴得不行。 “笑了就好。”安室透松了口气,也抓起一颗棉花糖,一口吃下,“没必要想那么多。对了,这个是出版社的电话,对吗?” 他指了指手机屏幕。 桐崎咬下一小口棉花糖,磨磨蹭蹭地点头:“嗯。” 说话间,屏幕又暗下去了。安室透主动帮忙按亮屏幕——并且一不小心地戳到了“拨打”按键上。 眼睁睁地注视着这一切发生的桐崎一下子愣了。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听筒那端已经传来了“嘟——”的通话声。 桐崎整个人都傻了。她慌忙看向安室透,然而身为始作俑者的他居然还是一副笑得人畜无害的和善模样。 “哎呀,一不小心搞砸了。真抱歉呐。” 这真的是“一不小心搞砸”吗?桐崎怎么觉得他这是故意的啊! 但现在已经来不及多思考这种毫无意义的无聊事情了。桐崎急忙把剩下的棉花糖塞进嘴里,颤抖着手抓起手机。 现在电话还没有接通,就代表一切都没有开始。只要赶紧暗按下“挂断”,就可以…… “您好,这里是……” 晚了一步啊! 从听筒里传来的人声把桐崎吓得差点被棉花糖卡住嗓子,她探出的手也被安室透按下了。 桐崎诧异地抬头看向安室透。只见他向自己点了点头,眼中写满了鼓励。 ……这幅表情怎么像是在怂恿她赶紧把正事说出来呢。 桐崎迟疑了。 拿着手机的手,疯狂颤抖。 电话那头“喂”了好几声,桐崎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已经知道来电的这个手机号码是自己的了。 实不相瞒,她现在非常想要挂掉电话。但她真的不敢这么做。在安室透的目光鼓励之下,让她莫名产生了“此刻挂断电话是一种犯罪行为”的迷之心情。 在心中纠结了好一会儿,桐崎总算是鼓起勇气——又或者是终于硬着头皮壮起怂胆,把手机贴到了耳边。 “喂……您好,是编辑部吗?”在紧张感的驱使之下,桐崎慢吞吞地说,“呃……我……我是贵社的漫画家一切。” “哦。原来是是一切老师啊。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啊……是这样的……我前不久不是换了新的编辑嘛。然后……然后我觉得吧……新编辑前野先生他……” 桐崎小声对电话那头的人说着,紧张得心脏直突突地跳。有好几次,手机都差点从手里滑落了。 但无论鼓起了多少勇气,都在桐崎提到前野的那一刻消失无踪了。她又产生了想要挂断电话的冲动。 因为就算是不挂断电话,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和编辑部说才好。 总不能坦诚说前野这家伙对她的作品指手画脚得太厉害,又净提一些无理的要求为难她吧。这么说简直就像是在背后嚼前野舌根似的,桐崎实在不好意思这么说,尽管这就是事实没错。 可是,如果不搬出这样的说辞,她好像就没有正经的换编辑理由了,也就意味着她将继续被前野和狸猫荼毒了。 啊……人生好艰难…… “雾岛。雾岛!” 桐崎听到安室透正小声地唤着自己。 这几声呼唤可以说是把她从窘境之中抽离出来了。她忙看向安室透。 只见安室透手中举着一张杯垫,上面用铅笔写了几个字。不过因为杯垫是深色的,所以字迹不怎么看得清楚。 桐崎一边支支吾吾地拖延着电波那头的通话,一边前倾身子,凑近了杯垫。 这下她看清楚了,写在杯垫上的字句是“理念不同”和“工作交接困难”。 这下她也想明白了。 支支吾吾消失无踪,桐崎以一种惋惜般的口吻说:“我觉得,我和前野先生在漫画作品方面的理念有些出入。毕竟,前野是一位优秀的少女漫画编辑,可我是少年漫的作者。而且,这也会造成我和编辑工作上的困难。所以,我希望出版社可以稍微考虑一下更换编辑的事情……可以吗?” 一本正经地胡扯了一堆,桐崎从没有想过自己居然还能胡说八道这么多。 安室透也没有想到,毕竟他只是给出了“理念不同”和“工作交接困难”这两个小提示而已。 他密切注视着桐崎的表情,看着她紧抿的嘴角逐渐放松,最后绽开了一丝微笑。 “真的吗?太感谢您了。唔……没有别的事了。就这样,再见。” 挂断了电话,桐崎还是觉得有几分不真切似的,飘飘然的感觉仿佛像是行走在云端一般。 如果不是听到安室透问了她一句“情况怎么样”,她大概一时半会儿都没办法反应过来吧。 “他们说我提的建议确实是个隐藏的问题,还说会尽快安排给我一个负责少年漫的编辑!”桐崎无比兴奋地说,“我们成功了啊,安室先生!” 她的兴奋也沾染到了安室透的身上。他笑着,微微一颔首:“嗯。成功了。” “幸好您及时提醒了我该怎么说,否则肯定没办法蒙混过去。实在是太感谢您了。” 桐崎双手托住下巴,指尖轻轻敲着脸颊,连眼角都透着笑意。 “啊,一想到前野不会再是我的编辑,我就觉得高兴……对了,安室先生,我请您吃饭吧!” 第6章 牛肉汉堡 能让一向囊中羞涩的桐崎主动提出请客吃饭的邀请,不单单只是因为她成功抛开了狸猫编辑前野——主要还是因为昨天她的稿费发下来了。 钱包一膨胀,心情自然也会随之一起膨胀。 膨胀着膨胀着,这种平常不怎么说的话,便就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了。 不过桐崎倒也没什么后悔的心情——可能因为她实在是太高兴了的缘故吧。 “请我吃饭吗?”安室透像是有些不好意思似的,摆了摆手,婉拒道,“不了吧,我什么都没有帮到你。” 桐崎捂嘴偷笑,望了安室透一眼,忽然凑近了他,小声说:“我知道,其实你是故意按下通话键的吧。” 虽然桐崎自觉是个迟钝的家伙,但在这种方面,却意外的很是敏锐。安室透没想到自己先前那刻意的小动作早已经被她看穿,便只好笑了笑,心想着应该同她道歉一下才是。 “不过,我很感谢您这么做。”桐崎把碎发捋到耳后,轻快地说,“按照我这糟糕的性格,肯定会磨蹭很久才给出版社打电话——甚至不打都是有可能的。” “为什么?” “因为我不好意思和出版社的人说这种事嘛……” 桐崎低着头,随意地划了划手机屏幕,其实是在掩饰自己的困窘。 她总觉得,很多事如果能忍耐下去的话,还是乖乖忍着比较好。进行反抗或是提出意见,这些行为都需要太多的勇气了,而桐崎最缺的就是这样的勇气。 但抱怨起来时,倒是一点也不犹豫呢。她自嘲地在心里想。 所以对安室透的这份想要用请客吃饭来弥补的感谢,也是因为他那悄无声息的推波助澜。 既然如此,安室透也就不再多推辞了。他收拾好店里的东西,又向槺捐鞯懒艘簧穑叱霾蹇Х忍怨愿谕┢榈纳砗蟆?br/> 看着那伴随步伐而微微晃动的长卷发,安室透莫名回想起了还是高中生时的桐崎。 乱糟糟的短发,过长的刘海,因着说出的方言不怎么有人听得懂,所以她显得有些过分少言寡语。当时的她,看起来就像是常年坐在教室后排的那一类学生。 现在已经成长为了一个截然不同的人啊。 莫名的,安室透竟为此感到一阵欣慰。 “安室先生呀。” 她忽然回头,碧绿的眸子闯进了安室透的视线之中。 “我们去吃汉堡,好吗?” 她指了指不远处一家小有名气的汉堡店。 “没问题。” 身为被请客的那一方,现在的安室透可以说是相当的好说话了。 自己提出的建议竟然没有被拒绝,这也让桐崎心情大好,连步伐也随之变得轻快了。 两人走到店门口时,汉堡店里的客流已经走掉了一波,这让他们幸运地免于无聊的排队,只等待一会儿就拿到了餐点。 安室透和桐崎点的一样,都是这家店最为特色的牛肉汉堡。面包里塞满了番茄洋葱和生菜,清爽的色彩衬得夹在其中的牛肉饼更加诱人。单是就这么看着,都能感觉到它的美味了。 只不过,桐崎手里的汉堡比安室透的小了整整一圈。 这是迷你版本的儿童餐分量。 看着手中小小的汉堡,安室透听到桐崎小声咕哝了一句。 “我怎么觉得我吃不完呢……” 今天的桐崎也在为自己过小的饭量而感到担忧。 她嗦了一口冰凉的奶昔,类似于奶糖一般的味道让她很喜欢。 “有点像我妈妈做的。”桐崎用吸管戳着杯子里的奶昔,“有段时间她特别闲,每天都做奶昔——一大堆奶昔。” 大概是能装满两个一升装大水壶的量吧。 “那确实是很多啊。”安室透笑着说。 “对了对了,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桐崎挪了挪位置,坐直身子,“您是不是混血呀?” 这样的问题,幼时的安室透听到过很多遍,不过长大后这样的询问似乎变少了。因此在听到桐崎的询问时,他下意识地抬起了头。 “你也是混血儿吧?”他反问桐崎。 “嗯!我母亲是德国人。” 桐崎知道他问出这话就已经等同于给出了默认。 “呀……每次遇到同样是混血的人,就会有种格外的亲切感呢。”桐崎絮絮叨叨地说,“就算异国血统的那部分截然不同,也还是会觉得很亲切。还挺奇怪的,不是吗?” 安室透摇头:“不奇怪。” 这只是一种“找到了同类”的感觉而已。 摆在桌上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带动着让整个台面也陷入不安定的状态。两人同时望向亮起的手机。 “啊。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 桐崎拿起手机,微微侧过身子,安室透也心照不宣地别开了目光。 汉堡店里放的音乐有点响,几乎压过了电话里的声音。桐崎只能用手捂住一只耳朵,紧蹙眉头,专心去听电话那头的人在说些什么。 “嗯……我明白了……好的好的……明天是吗?我知道了。再见。” 在打电话的时候,桐崎始终是一副紧绷的表情,让人怀疑是不是她听到了什么坏消息。但在当下手机的那一刻,什么紧张都见不到了,她宛若如释重负般叹了一口气,眉眼间都被笑意填满。 “投了那么多份简历,终于有一家愿意面试我了。呼……不容易啊。” 她感叹着。 “你在找工作吗?”安室透随口一问,“我以为漫画家就是你的职业。” 桐崎笑着摆了摆手:“漫画只能算是我的业余爱好吧。我倒也想要成为职业漫画家,毕竟不出名的漫画家是很难养活自己嘛。” 她的语气意外的轻松,对于自己没名气的事实也不觉得有什么悲观。 “我要求可低了,只要我的作品能够顺利连载到完结,我就已经很满意了。”顿了顿,她说,“当然啦,如果能靠漫画吃饭,那就更好了。” 安室透对漫画不怎么了解,对于漫画家的收入就更不了解了。他好奇地问了桐崎一些漫画行业的事,但还没有来得及得到回答,又一通来电打断了桐崎的话。 来电显示写着这是来自于出版社的通话。桐崎的心猛一跳,忙拽了拽安室透的袖子,把屏幕指给他看。 此刻,换编辑已经变成了她与安室透之间的大事。 “快接吧。”安室透笑着说,“应该是已经换好编辑了吧。” 安室透说的没错。 “一切老师,编辑的更换安排已经出来了哦。” 刚一接通电话,听到的就是天大的喜讯。 桐崎兴奋得快要跳起来了。 “新编辑也是负责少年漫的呢。” 好消息乘二。 感激涕零的桐崎恨不得当场画出三话漫画更新送到出版社去。 “对了,您的新编辑叫做齐木国春。” 作者有话要说:  迫害桐妹x 我和73老师一样喜欢混血儿! 第7章 咖啡机 与新编辑齐木国春的第一次见面,桐崎依旧还是约在了波洛咖啡厅——主要还是因为她最近发现波洛的火腿蛋三明治便宜又好吃,所以顺便过来填饱肚子。 为了防止自己再回想起与前野的那一次糟糕的交流,桐崎这次特地换了个位置,坐到了最里侧的卡座。 离靠窗的位置越远,她越心安。 她比约定的时间早来了好几个小时。悠悠闲闲地吃完小半个火腿蛋三明治,她听到挂在门口的铃铛响了响。她急忙站起身来,瞄了眼昨天出版社的小姐姐给她发来的齐木国春的照片,又看了看站在门口四下乱瞄的中年男人。 比对一下他嘴角的法令纹的长度与深度,桐崎可以肯定,这位就是自己的新编辑没错了。 虽然桐崎总感觉他的身上似乎并没有太多“漫画编辑”的特质——实不相瞒,她也没有从前野的身上感觉到过。 这会儿店里人也不怎么多,齐木国春很快就找到了桐崎。 开场自然是毫无意义的寒暄。他们简短地聊了一下,又沟通了一下工作交接的事宜。 与齐木国春的沟通倒是意外的顺利,因为不幸患上了前野ptsd的桐崎,根本就没有和编辑讨论什么与漫画主基调有关的事情,只以一句“这部作品很快就要完结了”作为理由,成功地堵住了齐木国春的嘴。 她应当庆幸没有说出自己的漫画情节,否则她将会再次遭受与前野如出一辙的指手画脚。 但她也注意到了,她的这位新编辑,似乎也有那么一点问题。 在与齐木国春的长达四十分钟的对话中,他的刷题数度游走到了舔皮鞋这种事上。起初桐崎没怎么在意这话,但听得多了,她好像一不小心地掌握了舔上司皮鞋的技巧——虽然身为无业游民的她并没有所谓的上司,以及她好像也不一定有机会做这种事。 “嘛……总之要说的就是这么多了。” 齐木国春说着,开始麻利地收拾起桌上的东西,脸上的轻松表情看起来就像是准备下班了似的。桐崎看着他以惊人的速度把所有东西都收进了公文包里,连道别都忘了同她说,就快步走出了波洛。 他回去的方向和来时截然不同,看来还真是下班回家了。 桐崎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位编辑才算贴切。如果真要找个词,可能是“不好不坏”吧。 反正比每句话都要提一嘴狸猫的前野好多了。 桐崎轻叹了一声,从包里掏出还未完成的漫画稿,慢吞吞地继续加工。不太专心的她,时而翻一翻手机,时而又瞄一眼手边吃剩下的三明治。 还记得上次安室透特地和她说过,这个火腿蛋三明治是刚做好的时候最为美味。放上一会儿,三明治冷掉后,味道就大打折扣了。 不过这几日每天把火腿蛋三明治当正餐吃的桐崎,倒是没觉得冷掉的三明治有多么难吃。 这会儿店里忽然多了几个人。他们坐到了桐崎旁边的位置,离她就只是短短的几十厘米而已。这让本来就画得磨蹭的桐崎更加磨蹭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隔壁桌的顾客会看向以及桌上的稿纸。而她最不喜欢的就是被人盯着作画了。 如果不是为了完整地吃完一整个火腿蛋三明治,她也不至于来波洛画画。 一想到身旁的目光,桐崎就觉得很尴尬。她悄悄地把稿纸往边角推了推,又将大半个身子靠近桌边,支着手臂托住脑袋,将稿纸完全挡住。 这副模样像极了考试时害怕被人抄到答案的学生。 在隔壁桌的顾客走掉之前,桐崎一直都在专心刷着手机。偶尔看看社交网络上的动态,偶尔切换到求职app上找找有没有适合自己的工作。 总之,除了画画,她什么都在干。 目光又不自觉地飘到三明治上面去了。桐崎急忙闭上眼,做着深呼吸,努力压抑住想吃三明治的欲望。 是的,没错,她饿了,她需要吃掉剩下的三明治充饥。但是现在才四点半而已。如果在四点半就吃掉,那么两点半才睡觉的她一定会饿死的。 对对对。她现在不饿——完、全、不、饿。 桐崎在心里疯狂对自己进行着催眠,继续翻看手机。好不容易等到隔壁桌的顾客离开,她才总算是又重新拿起了画笔,继续磨磨蹭蹭地画她的线稿。 磨蹭到六点半,桐崎终于是饿得不行了。她吃完了剩下的三明治,连摆盘用的小番茄也一起吃下。 三明治一旦吃完,桐崎自然也就失去了继续留在波洛的理由。那么就只好收拾东西,回到家去,等待着第二天的到来,然后再继续磨磨蹭蹭地吃她的火腿蛋三明治,磨磨蹭蹭地画她的漫画。 这就是她最近一直在重复的日常。 十二点半过来,六点半回家。只点最划算的火腿蛋三明治,慢吞吞地吃一整个下午,连咖啡都不买。 安室透怀疑,她每天是只以一份火腿蛋三明治充饥的。 他这也不是胡乱猜测,毕竟每天十二点半左右到店的桐崎都是哈欠连天的踏入波洛,脸上还留着几条压到头发时留下的浅浅红痕。 她的这种日常从月中持续到了月末。不怎么敢被别人看到的线稿变成了填满对话的完成品,而桐崎依旧重复着只点火腿蛋三明治的习惯。 “雾岛小姐。” 收盘子的时候,安室透忽然和她搭话了。 “我啊,前几天买菜买多了。”他以一种很寻常的语气说,“我一个人怎么也吃不完,眼看都快要变质了。丢掉挺可惜了……如果有空的话,你愿意来我家吃个晚饭吗?” “晚饭!?” 一听到这个词,桐崎倏地坐直了身子,眼里亮起了饥饿的光。 想也不想,她一股脑地点头:“要的要的!谢谢您,安室先生。” 安室透笑着摆手,请她稍微等一会儿。 “我马上就要下班了。” “好!” 等多久她都等得起! 期待的心情在悄然起着作用。桐崎炽热的目光紧紧粘在安室透的背后,让他也不自觉地加快了速度。 看到他脱下围裙的那一刻,桐崎立刻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然后回家。做饭。 安室透在厨房里忙活,桐崎窝在客厅的沙发上,抛着一个网球逗着哈罗玩。哈罗玩得不亦乐乎,整个家里都回荡着它欢快的脚步声。 “啊——哈罗真是太可爱啦!”桐崎揉搓着哈罗毛茸茸的肚子,忍不住感叹了这么一句,“我也想要养这么可爱的狗。” 桐崎家就只有她一人独居而已。安室透原先以为她家里也养了狗,但那天走进她家时却没有看到任何宠物生活过的痕迹。 后来才知道,原来她堆在阳台的那些狗粮猫粮,是用来喂楼下流浪小动物的。 想到她最近已经贫穷到只能吃一个火腿蛋三明治的程度,安室透不禁把这两件事联系在了一起。 ……难道是因为过于关爱流浪小动物,所以自己没钱吃饭了? 没钱吃饭这种伤自尊的事情,安室透当然不可能直白地向桐崎询问。他知道桐崎其实是个内心纤细而敏感的人——从以前就是这样了。 但这不能直说又不意味着他不可以旁敲侧击地问出来啊。 在巧妙的言语引导之下,话题成功落到了安室透想知道的事情上。 “实不相瞒,我快没钱了。”桐崎格外坦诚,“因为我买了一个还挺贵的咖啡机。” “挺贵”究竟是多贵呢? 桐崎比划了一个“1”,又比划了一个“0”。 安室透了然般一点头。他有数了。 这小姑娘买了个十万块的咖啡机。 一提到这个血贵的咖啡机,桐崎忽然压抑不住想要说些什么的心情了。她一口气喝光碗里所有的味增汤,开始念叨了起来。 “那个咖啡机,我种草很久了,因为它的操作真的特别简单,只要把配套的胶囊咖啡塞进机器里就好了,都不需要动脑子,而且煮出来的咖啡超级棒,而且真的很适合我……虽然这个价格确实是有点贵。对了,待会儿我回家泡一杯给您尝尝吧。” “是吗?那就谢谢了。” 毕竟是十万块咖啡机泡出来的咖啡,安室透也想知道一下那究竟是什么味道的。 “因为价格的问题,我没舍得下手,一直都只是观望。终于,在上周,我去买沙发的时候,发现它打折了——便宜了两千块。” 桐崎迷之激动,脸颊都不自觉地泛起了一层微微的潮红。 “整整两千块啊,安室先生!几个月都没打折的咖啡机,它竟然便宜了两千块!这是不是超惊人的?” “嗯。”安室透笑着颔首,“所以你就买了?” 迷之激动瞬间熄灭了。桐崎耷拉着脑袋,很小声地应了一声“是”。 “说实话,买到手了以后我才发现,我缺的根本哪里是打折便宜下来的这两千块……而是买咖啡机的十万块。” 尽管心里清楚得很,可惜如今再感到后悔实在太晚,咖啡机已经变成她家中的一份子了——而且还是怎么也割舍不掉的一份子。 如果不是为了弥补咖啡机带来的巨大资金漏洞,桐崎也不会每天只靠一个火腿蛋三明治果腹。 人生,真的好艰难。 虽然这么说显得很不争气,但她真的有点想回京都老家了。 “我现在唯一的指望就是稿费。” 她满怀希冀地说。 “我上午的时候刚把新一话漫画交到编辑手里了。只要编辑核对好文本和排版,我就能拿到稿费了。”桐崎的手不安地乱动,“到时候就能好好吃一顿正经的饭了——啊,并没有在说安室先生做的菜不正经的意思哦。能在您这儿蹭到一顿饭,真的太感谢了!我……” 话还没有说完,电话忽然响起来了。 是编辑打开的。 “一切老师,你的新一话漫画丢了!” 桐崎愣了愣,竟是意外的冷静。 但还是不禁反思,她刚才为什么要给自己插上flag。 第8章 拉面店 桐崎盯着汤碗里没有来得及吃掉的豆腐和昆布,大概花了三秒钟,顺利让自己成功接受了“漫画原稿消失无踪”的这个事实。 实在是没有想到,她无意之间给自己立的flag,居然这么巧,真就实现了——还是那种类似于“等战争结束后我要回老家结婚”这种低级得不能再低级的flag。 不知是不是她在flag这件事上想得太过入神了,电话那头的齐木国春一连唤了她好几声,才终于让她从沉默中回过神来。 “我在听!唔……不过,您刚才说的是什么来着?” “装着原稿的包丢了!”齐木国春哀嚎着,把刚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我本来想拜托我家楠雄帮忙的,可他根本就不愿意帮我!呜呜呜……一切老师,怎么办啊。我的钱和银行卡都在包里呢!” 听到齐木国春这慌乱的语气,本该是最着急的桐崎,倒是冷静下来了。 不过冷静归冷静,身为受害者的她,现在还是避免不了脑袋空空的尴尬状况。 “呃……那什么……”她干巴巴地笑了几下,声音越来越微弱,仿佛毫无底气,“这种事情……您就算是问我,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才好啊……” 不过,丢了的原稿该怎么办呢? 是找回来,还是重新画? 她的身边已经没有备份的原稿了。没毕业前,还在横滨读大学的那会儿,她总是用传真的方式把漫画传给编辑。但在搬到米花之后,因为公寓离出版社很近,所以她一向是直接把新一话的原稿送去出版社,由前台的小姐姐交到编辑手里。 因为实在想不到还会发生原稿丢失这种尴尬的事情,所以她也不会特地给新画的漫画进行备份。 那么,就只能重新画了? 桐崎回想了一下,这个月的更新一共是四十页,每一页上光是贴上的网格纸大概就占据了五分之一的面积。还有,这一话中,大多数都是战斗场景。男女主角都是黑色头发,要进行涂黑大概需要耗费一些时间…… 桐崎忽然不知道该怎么才好了。她拢紧外套,总觉得四下也倏地变冷了。 直到这会儿她才意识到她的手一直在发抖。 电话那头的齐木国春依旧是哭哭啼啼的,说的究竟是什么,桐崎一点都没有听懂,所以也不知道让他如此哀痛的对象究竟是丢失的漫画还是丢失的钱。 哭喊声穿透了电波,响到连坐在桌子另一端的安室透都听得清清楚楚。他抬起头,向桐崎投去探询的目光,但她却不自然地垂下了眼,小声对齐木国春说:“别急,我现在就把原稿重新画一份……争取明天早上就交过来,可以吗?” 齐木国春的哭声不止,听得桐崎实在不好意思就这么挂断电话。正纠结着不知道该怎么才好,她忽然看到安室透向她打了一个手势,似是想要和她说些什么。 “是漫画弄丢了吗?” 很敏锐的他,单凭着一点点的只言片语,就推测出了发生的事。 桐崎抿了抿唇。她有些羞于承认这样尴尬的事,但心里又觉得这也不是什么非得要隐藏起来的事。她点了点头。 如此一来,安室透也就明白了。他放下碗筷,小声对她说:“问问你的编辑,他现在正在什么地方。” 桐崎愣了愣。她不明白安室透的这一步行动究竟是想要如何,但还是向齐木国春问出了这事。 “我在拉面店门口……呜呜呜……嘛,就是在帝丹小学旁边再旁边的那条街角的那一家。我的包大概就是在这里丢的。” 勉强辨认出这几句话,桐崎立刻就转述给了安室透。 “唔……您是想让我去找编辑吗?”桐崎不确定地问。 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合理的行动方针了。 安室透笑了笑,但没有回答,只是向她伸出了手。 “把手机借给我一下。” 鬼使神差的,桐崎真的把手机交给了他。 只见安室透接过电话,站起身来,一边问着齐木国春一些事,一边招招手,让她跟着自己。 他们出了门,一路走到楼下的停车场。一路上,桐崎看了安室透好几次。她很像是想要说些什么,但却数度沉默,最后一句话都没有说。 启动引擎,扣上安全带。到了这会儿,安室透差不多也搞明白了这出原稿丢失的乌龙事件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就是说,下午一点钟左右,您在拉面店吃完午饭后,忘记把放在旁边椅子上的公文包带走,之后便被其他人顺走了,而这一点是您刚才特地回拉面店查看监控后发现的。”他轻笑了一声,“所以您是直到现在才注意到了包不见,是吗?” 安室透的语气太过温柔了一些,听得齐木国春丝毫没有任何的羞耻感——反而还让他不好意思起来了。 “哈……哈哈……是这样没错……” 安室透一脚踩下油门,车飞驰了出去。 “您的包是什么样式的?” 听安室透这么问,齐木国春沉默了。他努力回想了一会儿,才挤出短短的一句:“是棕色的。” “新吗?” “新!”这个问题齐木国春回答得倒是很快,“是我太太上个月刚给我买的,还不便宜呢!” 安室透一手把着方向盘,猛向右一转,堪堪擦过绿化带。 “好。向您确认一下,丢失的公文包里,只有钱包和原稿,没错吧?而在您离开拉面店后,偷拿走了您公文包的,是一个背着挎包戴着帽子,同您差不多年纪的人,是吗?” “对对对对对。” 光是听着这一叠声的回答,就能想象出齐木国春一股脑点头疯狂赞同的模样了。 “我明白了。现在请您往拉面店右手边的方向走,在第一个分叉口左转。那边有两台自动饮料贩卖机,我们在那里等你。” 说完这话,安室透把手机抛还到了桐崎手里,将油门踩得更重。 现在能双手把住方向盘了,自然也能够更加“放肆”一些了。 白色的马自达疾驰在两车道上,从车流的空隙连钻过,街灯的暖光一眨眼就被甩在了后方。车轮碾过最后一秒的绿灯,甩尾左转。难以抵抗的惯性把桐崎甩在车门上。 从坐上这辆车的那一刻,她的紧绷的神经就没有放松过。 虽然马自达的座椅确实很舒服没错,虽然车子里确实有一股很好闻的香味没错——但坐在这辆车上的感觉就像是坐进了超高速疾驰的过山车,这一点也没有错。 默默地坐完了全程的桐崎,硬是忍耐着一句话都没有说,生怕脱口而出的不是话语,而是怂到没边的惊叫。 但在车停下的那一刻,她却莫名产生了一种不真实感。 这就……结束了?可真快啊。 不过,她的心里怎么浮起了一丝意犹未尽的感觉呢…… 作者有话要说:  外挂(划掉)楠雄正在上线中! 第9章 自动饮料贩卖机 “下车吧。” 咔嚓——安室透拔出了车钥匙。 “你的原稿,不出意外的话,就在那里。” 桐崎顺着安室透的目光看去。他所说的“那里”,是放置在自动饮料贩卖机旁边的垃圾箱。 从得知编辑的包是被人顺手牵羊拿走时,桐崎就考虑过“原稿会被丢掉”这种糟糕的结果。她知道这种可能性成真的概率会是多么的高,但心里却还是不认输般的怀揣着些微期待。 她的原稿或许——当然了,这仅仅只是“或许”——能够独善其身,像变魔法般“嘭”一下出现在她的眼前。 可现在她的原稿正躺在垃圾箱里。 这样的出场方式,可不能算是魔法般的登场啊。 桐崎不停地做着深呼吸,指尖都发麻了,真不知道是紧张还是难过在悄悄作祟。她慢吞吞地走到垃圾桶边上,帮着安室透一起拆开垃圾箱的盖子,在装满了易拉罐和塑料瓶的桶里中努力翻找。 大约把垃圾桶掏空了三分之一,他们终于窥见到了被瓶瓶罐罐遮挡住的纸张。 安室透把散乱的原稿全都拿了出来,一张都没有落下,甚至还摸出了一个皱巴巴的牛皮纸袋——是用来装原稿的袋子。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旧钱包。里面装着齐木国春的工作卡和身份证。 那顺手牵羊的家伙,显然连扔垃圾都扔得满不在意,只拿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至于不想要的,都粗暴地丢进垃圾桶里。 托他的福,纸张的边角都折起来了,从瓶罐里渗出来一部分饮料撒在纸上,晕开了墨水,为黑白的漫画添上了无用的色彩。费力贴上的网点纸的边角也放肆地翘起,伴随着风左右晃动。 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理想之中的结果。 桐崎把稿纸摊在地上,和安室透一起,逐张挑出还能用的原稿。那些被濡湿了的、肮脏的稿纸,本可以丢弃了,她却还是按顺序放好,摞成整齐的一叠。 她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冷静。 与前所未有的沉默。 清点一下数目。四十页的原稿,没有被弄脏的,就只有十几张而已。 桐崎把原稿分好,装进牛皮纸袋里,一手捧着,帮着安室透把翻出的瓶罐放回到桶里。 在丢进最后一个易拉罐时,桐崎问他:“您是怎么知道原稿被丢在了这里呢?” “记得吗,编辑说那个顺手牵羊拿走他的包的家伙,背着一个挎包。” 安室透把桶盖摆正,双手抓住边角,用力往下一按,垃圾桶恢复了原状。 他继续说:“要是你在街上看到一个既背着挎包又拿了公文包的人,会怎么觉得?” “嗯……”桐崎沉吟了一下,“这看起来很奇怪吧。” “没错,所以他一定会想办法处理掉棘手的包,只拿走里面的钱。但这个包看起来还很新,他想要留下,于是……啊,谢谢。” 安室透接过桐崎递来的湿巾。擦干净了手上残留的饮料后,他又说了下去。 “附近只有这里设置了垃圾桶,所以在这里打开了编辑的公文包,拿掉了钱包里的钱……” “并且丢掉了原稿,然后把空公文包放进挎包里,离开了,对吗?”桐崎自然而然地接着说了下去,居然忍不住笑了。她看着皱巴巴的画纸,嘴角扬起的笑意一点点垂下了,喃喃道:“他觉得我的漫画很没用吧。” 所以才用如此粗暴的方式丢掉了。 她不再看了,将牛皮纸袋折好,语气倒是格外的轻快:“毕竟漫画百无是处嘛。” “不。” 安室透的否认来得太快,让桐崎不自觉地愣了愣。她诧异地诧异地抬头,看向安室透。 “……什么?” 不知为什么,落入眼中的却不是安室透严肃的神情,反而是注意到自动饮料贩卖机的按键闪烁出的红蓝色的光,全都映在了他的眼中。 “不要从一个品行有问题的人的行为中判断自己的价值。” 这是桐崎从没有听过的认真的语气。 她把原稿捧在怀里,悄悄别开了看向安室透的目光。 他的话说得太过通透了,让桐崎莫名有一种被完全看穿的感觉。但她知道安室透的话没有错——听到这话,反而让她有一种意外的庆幸感。 她微微颔首,应了一声“嗯”,不自觉地笑了。 “安室先生,你刚才说的话,好像我的哥哥啊。”她的声音很轻,“他以前也总是这么说的。” 短短的两句话中,用的全部都是过去式。安室透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尽管他是第一次听到桐崎说起自己的哥哥。 他看向桐崎。她柔软的卷发在街灯下漾着微微光泽,将她的表情完全挡住了,也看不到那浅透的绿色眸子了。 安室透伸出手,轻轻帮她把乱发捋到耳后,笑道:“是因为我比你大了六岁的缘故吧。” 这话让桐崎抬起头了。她睁大了杏眼,盯着安室透看了好久,像是在努力地试图从他的脸上寻找到他比自己年长六岁的证据似的。 可怎么看,她都觉得自己和安室透是同龄人啊——他一点也不像是即将踏入三十岁的人。 桐崎忽然说不出话来了,只感叹似的小声念叨着:“你比我大这么多呀?” 安室透笑而不语,这让他看起来更是少年气十足。 有那么一个瞬间,桐崎意识到了不对。 “不对……我好像没有和您说过我的年龄吧?” 呀。一不小心露馅了。 这倒是意料之外的情况啊。 然而安室透丝毫不慌,依旧是人畜无害地笑着:“但你说过的,你大学刚毕业,不是吗?所以我推测你大概是二十三岁左右。我猜对了吗?” “唔……猜对了。” 不过,她说过自己大学刚毕业吗?好像说了吧——又好像没说。 桐崎自己也记不清了。 这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她想。 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急促的几乎像是要断气的喘息,齐木国春总算是与他们汇合了。 一路从拉面店跑来,他的腿都快要软了,眼镜差点飞到脑门上。 “找……找到……了吗?”他大喘着气说,“我的包?” “您的包应该是被那人拿走了。”安室透答道,“不过,原稿找回来了。” “……啊?!好吧……至少找回来了点东西。” 齐木国春看起来很失望的样子。 他是该失望,毕竟心爱的包和钱都没了。 “那个……齐木先生?”桐崎小声唤着他,“有一部分的原稿脏掉了。我今晚会重画好的……唔……明天早上再交给你,可以吗?” “啊?明天吗?”齐木国春拉长了脸,“可是明天就来不及了啊,明天上司要……咦。等等。我可以想办法(舔皮鞋)让上司把截稿日延后几天的嘛!没事没事,一切老师,您放心地画好了,过几天再交稿也可以——相信我,我肯定能把截稿日拖到天荒地老!” 不是……别在说到舔皮鞋的时候露出骄傲的表情啊。 “真的吗?谢谢。我会尽力画出来的。” 一晚上重画二十几页漫画,也是挺棘手的。桐崎能想象到今夜将是个怎样吐血的夜晚了。 不过能找回来就已经很好了,画二十几页总比全部重画来得好。 桐崎在心里安慰着自己,却忽然感觉到有人戳了戳她的后背。她被吓得几乎整个人都要跳起来了。 不知什么时候,一个陌生的粉毛少年站在了他的身后。 桐崎盯着他脑袋上的两根圆形东西看了好一会儿,实在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把棒棒糖插在头上。 “给你。” 少年没有寒暄,直接把一个公文包塞到了她的手里。 这是齐木国春的公文包。 “咦,楠雄?你来啦。”齐木国春朝粉毛少年奔去,满脸都是兴奋,“我就知道你会过来帮我的!” 楠雄往旁边一闪,让想要拥抱的齐木国春扑了个空。他没有多理会废柴父亲的抱怨,只对桐崎说:“你的原稿在包里。没脏,还是好好的。” 在传达这句话时,楠雄稍微改动了一下桐崎和安室透的认知,再偷偷拿走了桐崎抱在怀里的牛皮纸袋,让她以为从垃圾桶里找回来的原稿原本就没有受损——只是连带着和公文包一起,被丢进去了而已。 至于安然无恙的公文包和原稿,当然是楠雄的超能力产物。 是的,没错。普通高中生齐木楠雄,是个超能力者。 不过在场的除了齐木国春之外,没人知道这一点就是了。 “唔……是这样啊。” 成功被改变了认知的桐崎点了点头,长舒了一口气,把公文包交到齐木国春手上,拜托他进行文字的校对。 “这次可不能再丢啦。” 桐崎叮嘱了这么一句,就蹭着安室透的车回家了。齐木国春迟钝地对着马自达的尾灯招手道别。满心欢喜地将公文包捧在怀里的他,现在可是开心得不行呢。 “嘿嘿嘿……虽然楠雄你嘴上说着不帮我,但现在还是帮我了吧。”他带着得意的表情,嘚瑟地说,“果然楠雄最喜欢爸爸了,对吧!” 楠雄不说话,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而齐木国春浑然不觉。 对他来说,把包寻回来,就是最高兴的事情。 不过…… “楠雄,我放在包里的钱呢!怎么不见了!你都把原稿处理好了,但为什么没把我的钱也一起变回来啊!” 楠雄依旧不说话,先行回家去了,只留下悲痛的齐木国春独自在垃圾桶旁痛哭着被偷走的钱。 第10章 天妇罗 原稿危机顺利解除,这个月的稿费也成功拿到手了,照理说这么一来桐崎总算是能够安安心心了,但她却陷入了更深的忧愁中。 “果然还是应该找份正经的工作才行啊……” 桐崎戳着盘子里的天妇罗,喃喃自语着。 “虽然说每月的稿费确实是既稳定又够用。但保不齐哪个月开销就超支了。况且马上就要完结了,要是下一本不能顺利连载的话,我就要彻底变成无收入人员了……嗯。我还是得继续找工作。” 下定了决心的桐崎一筷子夹起天妇罗塞进嘴里,嚼着嚼着,她忽然感觉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咦……今天的她怎么又来安室透家蹭饭了? 这好像,已经是在他家吃饭的第三天了吧。 要说起来的话,今天安室先生请她一起吃晚饭的理由,好像和之前一样,也是“一不小心菜买多了”…… 在人际交往方面异常苦手的桐崎,直到这会儿才迟钝地意识到,说不定安室透是因为她之前一不小心告诉了他缺钱的事情,所以她才故意用菜买多了这样的说辞请她吃饭。 啊……他人真好…… 想着想着,桐崎忍不住红了脸,为自己感到窘迫。她慌忙放下筷子,实在是不好意思再继续吃下去了。 “怎么了?”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安室透抬起头来,不解地问,“今天的菜做得不好吃吗?” 桐崎一股脑摇头:“不不不。很好吃!只是……呃……” 该怎么说才好呢? 她知道自己迟钝又笨拙,但多少能明白,安室透是为了保全她的自尊心才特地编造出了小小的谎言。如果她就这么直白地戳穿他的心思,肯定会让他感到不快的吧。 该怎么说才好呢…… “唔……” 桐崎慢吞吞地把双手搭在桌上,表情僵硬。她不时地打量一眼安室透。但就算是投去多少次目光,她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直到被他提醒了一句“再不吃就要冷掉了”,桐崎才总算是勉强想到了说辞。 “这几天真是麻烦您了。” 先从表达谢意开始。 “那个……一个人买菜的话,好像确实挺容易一不小心就买得太多呢。”她笨拙地笑了笑,“我觉得吧,还是少量多次地买比较好哦。” 嘴上说得头头是道,其实她压根就没有正经地买过几次菜。 ……不对不对。 她又不是真的在说买菜的事情——她只是在用委婉地暗示安室透,可以不用以此为借口请自己吃饭了。 但这话却让安室透陷入了思索。他认真地想了会儿,忽然一点头,笑道:“确实是这样没错,我之前也不常会买太多的菜。不过,最近我家阳台上种的蔬菜刚好都成熟了,所以先前买的菜全都多出来了。幸好还能有你帮我吃掉。” 桐崎觉得自己好像是毫无防备地被夸了。 这句疑似夸奖的话语来得过于突然,让她不自觉得呆了一瞬。这么一呆,甚至她莫名地觉得,安室透真的是因为菜太多而请自己吃饭了。 呆愣了一会儿,随即才慌忙摇头否认:“不……这没什么值得‘幸好’的啦……” 不知道怎么回事,可能是因为实在太久没有被人夸过了,她居然不自觉地翘起了嘴角。 “原来安室先生家还种了蔬菜吗?”桐崎好奇地回头望向阳台,“好厉害……啊,还有番茄呢!” 前几次来的时候,她好像满心满眼就想着吃了,根本没有注意过安室家阳台里的小秘密。 “送一点给你吧。”安室透主动说。 “不用不用。把亲自栽培的蔬菜送给我这种不会做菜的人,属实浪费。您还是自己留着吧。”她捂嘴一笑,“如果是安室先生的话,肯定发挥出这些蔬菜百分之一百的美味吧。给了我的话,可能会压缩成百分之一哦。” 在自己做菜有多难吃这一方面,桐崎可是很有自觉的。 安室透嘴角的笑意一刻都没有淡去过。 不知道哈罗是不是也感觉到了弥漫在空气中的轻快气氛。它欢快地叫了一声,跳到桐崎的腿上,用毛茸茸的小脑袋亲昵地蹭着她,柔软又温暖的触感都快让桐崎的心化作蜜糖了。她完全将还没吃完的天妇罗忘在了碟子了,一把抱住哈罗,同它玩了起来。 听着桐崎的轻笑声,安室透总觉得今天的她像极了那种吃饭不专心,一有风吹草动就会放下饭碗的小孩子。 不过,她和吃饭不专心的小孩之间最大的区别是,她只玩和哈罗玩了一小会儿,就乖乖地坐回到了餐桌旁。 可安室透总觉得她的心思好像依旧还放在哈罗的身上。 “哈罗真是太可爱了——各种意义上的可爱!”她念叨着,“养宠物可真好啊。对了,今天也由我帮您洗碗吧。好吗?” 一人做饭,一人洗碗。这样就不至于算是厚着脸皮白蹭饭了吧。 安室透读懂了她的小心思,笑着一颔首:“嗯。” 交易达成! 桐崎端起空盘子,轻轻放进水池里。洗洁精和百洁布放在了右手边,她每次拿起来时都觉得有种很不自在的感觉。她想,会有这份违和感可能是因为左撇子的她习惯把东西放在左手边吧。 一边擦着盘子,她一边又琢磨起了找工作的事情。 决定了,如果真能顺利地找到心仪的工作,她一定要请安室透吃饭,权当是感谢他愿意请自己来家里吃完饭,以及…… ……以及,安室透总是愿意温柔且耐心地与她相处,这恰又是她不常从他人身上得到的。这份难得的温暖,她也想要好好地予以感谢。 所以,哪怕只是为了请安室透吃一顿好的,她也一定要努力找到工作! 只可惜现实情况实在过于苍白。 “我经历的面试次数已经成功突破两位数了,可我居然还是没有找到工作。” 坐在波洛咖啡厅吧台前的桐崎一边叹气,一边同槺捐鞅г棺偶栊林良拿媸跃?br/> “大多数公司都不招没有工作经验的新人,愿意接纳新人的公司早就已经在上一个招聘季就已经招满人了。啊……我果然应该在毕业前就好好找工作的……” 那时她只一心想着赶紧从京都的家搬走,所有的心思都被放在了搬家的事情上,根本就心思去考虑过找工作的事。 她也根本没想到,自己会遭遇就业寒冬。 唉……太难了…… “真的,我现在没要求了,什么工作都可以,就算是临时工也没有关系。”她哀嚎着,“我真的想要一份工作!” “太着急的话,反而会做不好哦。给,你点的拿铁好了。”槺捐靼崖砜吮岱旁谒媲埃盎八灯鹄矗蛱斓瓿し⒘思阜菡衅钙羰履亍H绻幌悠幕埃梢岳床宕蚬づ叮 ?br/> “来波洛……吗?” 第11章 水果茶 槺捐魉党觥袄床宕蚬ぁ闭饩浠埃蛑本拖袷俏┢榇蛄艘徽肭啃募痢K康刈绷松碜樱裁瓷テ幌伦尤急徽饩浠案底吡恕?br/> 这种感觉该如何形容才好呢?就像是在游戏中卡关了几十个小时,厌倦感和不耐烦膨胀到了极点的那一刻,忽然有个好心的玩家向她抛来了通关提示,成功帮她突破瓶颈。 真的,桐崎感觉自己的眼前已经出现了金光闪闪的“通关”字样。 但她还是有点担心。 “我之前没有做过类似的工作。一点也没有。”桐崎悄悄地把自己藏起的小缺点给说了出来,“而且记忆力也不好,我怕我做不好这份工作。” “没关系,慢慢来就好了。”槺捐餍Φ梦氯幔安皇敲扛鋈硕家簧鲜志桶岩磺卸甲龅煤芡昝赖难健!?br/> 桐崎把槺捐髡饣胺锤丛谛睦锬盍撕眉副椋傥蛩频尿チ蓑ナ祝∩钸蹲牛骸叭肥凳钦庋淮砟亍?br/> “今天店长刚好在办公室里哦。他可不是什么时候都在的。” “哦……” 大概愣了半分钟,桐崎才反应过来,槺捐髡馐窃诎凳舅裉炀涂梢匀ッ媸粤恕?br/> 手一抖,她差点把拿铁撒了出来。她忙放下杯子。兀自坐了一会儿,她忽然站起身来。 “梓小姐,能烦请您告诉我一下店长的办公室在哪个方向吗?” “好啊。” 槺捐餍ψ庞Φ馈Kテ鸢柑ㄅ缘哪ú迹植粮珊螅磐┢橥瓶霸惫ぷㄓ谩钡男∶拧?br/> 待安室透到波洛的时候,桐崎都已经换上围裙了。 “……嗯?” 他到底错过了什么? “简单来说,我们现在应该算是同事了……吧?”桐崎笨拙地笑了笑,双手拢起微卷的长发,用皮筋细致地扎紧,“从今天起,我就要在波洛打工了。” 不过,工作时间只有中午到晚间。白天的时间,她要用来画漫画。 本来桐崎还以为自己这“无礼”的要求肯定是会被拒绝的,却没有想到店长居然很大度地同意了。他也丝毫不介意桐崎是个根本没有过任何工作经历的毕业生,还特地鼓励了她,说不久后一定能找到心仪的工作。 被店长温柔的话语激励着,桐崎瞬间有了自信。她觉得自己似乎真的能做好这份工作。 其实桐崎有点过分担心了。她的工作并没有什么难度,不过就是帮客人点单和端上咖啡而已。偶尔需要麻烦她帮忙做冰饮,不过这也不需要什么技术含量,尝试着做过几次后,她就学会了。 有了波洛这份兼职工作后,桐崎的惰性忽然悄悄地钻了出来。她完全不想再继续去各个公司面试了,只想待在波洛。 反正兼职工作的工资够用,波洛的气氛也很好,说不定她可以一直在这里做下去呢? “请把这份草莓芭菲送到三号桌,谢谢啦。” “好。” 桐崎从槺捐魇掷锝庸信蹋韧得榱艘谎鄄卦诎商ㄏ碌淖煌迹范ㄈ抛赖奈恢煤螅獠趴觳阶叩侥且蛔琅浴?br/> 如果能够赶紧把哪一桌在哪个位置记住,不用再继续靠看座位图就能顺利送上餐品的话,桐崎觉得自己一定会更加喜欢这份工作的。 她把满满一份草莓芭菲放在桌上,忽然听到挂在店门上的铃铛被摇响了。回头一看,才发现是脱下了围裙的槺捐魍泼懦鋈チ恕?br/> 是了,桐崎想起来了。每周的这一天她都会格外早的下班。 又一声铃响,门又被打开了。人都已经迈出店外的槺捐魈缴斫矗运⑽⒁恍Γ股喜畹阃堑牡辣穑骸澳俏易吡恕0莅荨!?br/> “明天见。” “错了。”槺捐魅险婢勒笆呛筇臁!?br/> “抱歉抱歉。” 槺捐鞑挥铮男ι卦诹肆逑熘小C庞直汇厣狭恕M┢樽呋氐桨商ǎ呈纸恍⌒谋蝗伺粼谧郎系闹浇硎捌穑喑梢煌哦死袄铩?br/> 现在店里的员工就只有她一人而已,安室透估计马上就会来上班了。幸好顾客也就寥寥几个,桐崎觉得自己应该能够搞定。 只要别让她泡咖啡就可以了。 在咖啡这方面,她擅长的就只有品尝而已。要让她泡出美味的咖啡,这实在是有点困难。 摆在咖啡机旁的滤纸好像有点不够了。桐崎从柜子里取出了新的一盒滤纸。刚一摆好,就听到坐在吧台的那个一直都在盯着手机看个不停的顾客向她追加了一杯水果茶。 点完后,他就和身边的同伴闲聊了起来。 “喂喂,你快看这条新闻。” “什么?你念给我听不就好了。” “你可真麻烦啊。好吧,念给你听就念给你听。” 这两个人之间莫名和谐的对话让桐崎忍不住笑了。她擦干净刚洗完的杯子,夹起橙子片放进里面。 她听到吧台旁的那位顾客清了清嗓子,以一本正经的播音强调说:“雾岛重工集团的董事长被爆出罹患癌症。” 啪—— 沉闷的一声响,桐崎手里的空杯子掉在了糖浆里。她慌忙捞起,庆幸着这声音没有打扰到坐在吧台的两位客人。 也没有打断他们的对话。 “雾岛重工的董事长……那个富豪榜上鼎鼎有名的家伙吗?” “对。” “哈,这可真是……没想到有钱人也会得癌症啊。手机拿过来,让我看看这条新闻是怎么写的。” 话题中断了。 桐崎把冰块丢进杯子里,慢慢倒入冷茶。 可能是因为这壶茶太沉了,她不小心手抖了一下,将茶撒出来了一点。她不慌不忙地抹净,偷偷拿出了自己的手机。 打开浏览器,输入关键字“雾岛濑原”。 果然,跳出来的第一条就是他们在讨论的那条新闻没错了。是三分钟之前才刚刚发出的,看来应该是很新的消息。 桐崎粗略地瞄了一眼,就没有再看下去了。 水果茶还没有做完,她现在不能分心。 “什么呀,就只是个不痛不痒的皮肤癌而已嘛。”那个顾客将手机丢在桌上,“皮肤癌又不是什么大病,以这个雾岛的财力,肯定轻轻松松就能治愈了。再不济,人家也还有个儿子的嘛。你啊,就是大惊小怪。” “什么呀,才不是大惊小怪呢。这叫……” “您的水果茶。” 桐崎把玻璃杯放在他的面前,努力挤出了一个礼貌的笑容。 放下杯子后,她就转过身去了。她再度拿出手机,将那条新闻的标题又好好地看了一遍,却怎么也没办法去看新闻的具体内容。 她关掉了浏览器,拇指飞快地戳在屏幕上。通讯录被她打开了好几次,但最后却都退回到了上一极界面。短信界面里的“发信人”添了又删,正文内容始终空空如也。 直到最后,除了盯着渐渐暗下的屏幕之外,她根本没能做出其他任何实质性的行动。 她抿紧了唇,默默将手机放回到了口袋里。工作时间最好不要在顾客的面前玩手机,这点道理她还是明白的——虽然刚才有很长一段时间她的手中都紧紧捏着手机。 既然什么都做不了,那还不如不做吧。她想。 桐崎罢休了,默默擦拭着案台上的水渍。吧台的那两个客人的话题似乎飞驰到了今年新出道的某个小偶像上,她也不再刻意多偷听什么了。 铃铛声响起。低垂着眼眸的桐崎尽力打起精神来,转过身,小声念叨了一句:“欢迎光临。” 她听到了一声轻笑。 “不用对我说欢迎光临。”安室透走到她身边,顺势瞄了一眼墙上的钟,半开玩笑似的说,“你犯困了吗?这个点确实挺适合睡午觉。” 桐崎象征性地笑了笑,脑袋垂得更低了。额前的碎发有些凌乱,挡住了她的一部分视线。 “不……我才没有想睡午觉呢。” 忽然,眼前出现了安室透的脸。他将手肘撑在台面上,刻意伏低了身子,从下往上打量着她,像是在好奇她此刻的表情似的。 “你真的不是想要睡觉的模样吗?就算是想睡也没关系,我不会告诉店长。放心。” 他笑着,眼眸清澈。 不知怎么的,记忆力很差的桐崎却想起了,在抱怨前野的那一天,安室透也是以这般清澈的目光看着自己…… ……然后就带着人畜无害的笑容毫不犹豫地把电话打到了编辑部。 想起那天的事,她还是会觉得想笑。 她抬起头,将碎发捋到耳后,偷偷揉了揉嘴角。她现在不能笑。 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她急忙拿出来看,慌张得差点把放在同一处的钥匙给丢了出来。 可惜传来的讯息就只是普通的推销广告而已,简直就是在浪费她的心情。 说真的,她在期待着什么呢?反正她什么都做不到,也没人希望她做点什么…… ……不。 她不自觉的看向身边的安室透,心跳以不安的频率颤栗着。手机被她拿在了手里,一直都没有放回到口袋中。 不。她还是得做点什么,哪怕只是单纯的询问一下也好。 桐崎丢下抹布。 “不好意思,安室先生,我出去一下。就一会儿,很快就回来。” 第12章 吐司边 安室透看着桐崎跑出了波洛,速度之快,甚至都没有给他留下说出一句“知道了”的时间。 本以为她是急着要去什么地方,但安室透却发现她的脚步停在了波洛门口,站在那扇贴着店名的玻璃前,目光紧盯着手机,嘴角的弧度格外僵硬。一不小心,还把手机摔在了地上。 隔着一层玻璃,安室透都能听到她倒吸了一口气。 她慌忙把手机捡起,却根本不在意是不是摔坏了什么地方,依旧是死死盯着屏幕。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安室透总觉得今天的桐崎格外奇怪。他不仅多留了一个心眼,一边泡着咖啡,一边偷偷注视着店外桐崎的动静。 他看到桐崎在纠结了半分钟后才终于将手机放到耳边,但似乎这通电话好像一直都没能成功拨通。她一直低垂着眼眸,脚尖不耐烦似的轻轻踢着地面,手指不停拨弄身旁一颗绿植的叶子。 拨弄着拨弄着,居然一不小心把小半片叶子给揪了下来。她整个人都僵住了,盯着半片叶子看了好久,这才慌忙如同做错事般四下张望。 这么一望,店外的桐崎与店内的安室透对上了目光。 桐崎的耳朵瞬间红了。她忙背过身去,把揪下来的叶子藏在了掌心里,满心期望安室透并没有发现她刚才的小动作。 很可惜,安室透什么都看到了。 又在外面磨蹭了好一会儿,电话始终没有打通。桐崎回到了店里,偷摸摸凑到安室透身边,小声问:“那个……门口的那盆植物,是不是老板种的?” “对。” “啊……那我还是去把剩下的半片叶子也给摘下来吧。” 只是少了一片叶子,那店长肯定不会发现,毕竟那颗绿植上的叶子数不胜数,但如果是少了小半片,只余下孤零零的半截留在枝头,那简直就是大写的“显眼”。 她小跑出店外,飞快地揪下那片残破的叶子,又跑了回来。 “这样应该就不要紧了……吧?”她轻轻捶着胸口,“看来以后真不能在打电话的时候乱动啊。” 身边的安室透笑看着她,让桐崎一瞬间有几分迷惑。 她好像没说出什么好笑的事情吧?莫非安室先生是觉得她这个人很好笑吗? 桐崎迷之感觉到了一种危机感。恰在此时,安室透递来了一袋面包。 “能帮我把吐司的边切掉吗?”他笑着说,“马上要到附近高中放学的时间了,估计一会儿会有很多人点三明治吧。” “唔……我知道了。” 桐崎接过面包,心想看来是自己想太多了。 她用力拆开包装,将吐司叠放着摆在砧板上,拿起面包刀,轻轻压在吐司的边缘。确定刀没有摆歪,她这才小幅度地抽拉着刀刃,用锯木头一样的方式把边缘给切了下来。 “别把吐司边丢了。”安室透提醒着。 桐崎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是要用来做成其他东西吗?”她问。 “没错。”安室透戳了戳略硬的吐司边缘,说,“把吐司边烤得焦脆,再裹上巧克力酱和坚果,就变成自制pocky饼干了。” 听着安室透这话,桐崎下意识地看向了自己切下的吐司边,忍不住轻笑了一声,说:“可是pocky饼干很细啊。” “本质上是一样的嘛。” “这倒是。” 铃铛被摇响了。安室透抬起头,看向门口。 “欢迎光临。原来是小兰和园子啊。”安室透半靠在吧台前,“今天要点什么呢?” 铃木园子把书包和刚买的新刊漫画丢在一边,很疲倦似的倒在卡座沙发上。其实她也不怎么疲惫,只是被少女漫揪心的情节扰得心情复杂而已。 她一手拖着下巴,眨了眨眼,思忖着说:“我想要……咦,桐崎姐!” “嗯?” 感觉好像被什么人叫了一声,桐崎忙抬起头来,恰见坐在卡座的园子冲她挥了挥手。 “没想到能在米花这里见到桐崎姐。你现在是是搬到这里来住了吗?”园子一边问着,一边拉着小兰,从卡座挪到了她身边,兴奋地揽住她的手臂,“本来还想着下个月去京都的时候找你玩呢。现在好啦,什么时候都能和你一起玩了!对了,这是我同学毛利兰。” 看着园子明媚的笑,桐崎的心情好像也稍微轻松一点了。她微微颔首:“是啊。” “对了对了,桐原什么时候回来?”园子问她,“我记得他今年好像是去柏林读大学了,对吧?” 桐崎抓起切下的吐司边放进保鲜袋里,盯着墙上的那盏壁灯,像是在沉思着什么似的,好一会儿后,才迟疑地说:“这个吧……他好像没有和我说过具体的时间,可能说过但被窝忘记了,总之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我想暑假的时候他可能会回来吧。怎么,你想念我家弟弟了吗?” 她偷笑着看向园子。 “才没有呢,我想念的就只有基德大人而已哦!”园子仰着下巴,先一脸骄傲地表达了一番自己对怪盗基德深切的爱,而后才向她说起了提到桐原的原因,“是这样的啦,前几天我叔叔买到了一匹性格特别烈的马,他不太喜欢,所以一直念叨着说要送去给桐原骑。” 桐崎了然似的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啊……桐原知道了肯定很高兴,他一向很喜欢马。” “唉……真希望暑假快点来……”叹着气的园子趴倒在了桌上,恹恹地说,“我已经不想再上学了……” 桐崎摸了摸她栗色的发梢,笑道:“怎么突然说这种话呀?高中不是挺有意思的嘛。” 园子用力锤桌,义正言辞宛若控诉般说:“但是考试没意思!” “确实是呢……”桐崎颔了颔首。 距离高中生活已经很遥远的她,对于考试的恐惧心理倒是一点都没有消失。 “不过,很快就是暑假啦。再坚持一下吧。” 如今暮春的小尾巴已经走远,夏天的到来也就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这么说的话,倒也没错……”园子依旧是叹着气,“但我还是希望能够快点放假。算了算了,学习这种话题,越说越容易让人觉得伤心,就不说了。还是看漫画吧……咦?我的漫画到哪里去了!” 吧台桌上空空荡荡,吓得园子立马站起了身。被毛利兰提醒后,她才发现,原来刚买的漫画还当在先前的桌上。 刚才她变动位置的时候,只记得拎起书包,却不小心把这本漫画给忘在了卡座区的桌子上。 “呼……幸好不是真的找不到了。谢谢啦,安室先生。” 园子向帮忙拿来漫画的安室透道了一声谢。趁着等待咖啡送上的空隙时间,她和毛利兰翻起了《月刊少女romance》。 这本每月发售的少女漫杂志《月刊少女romance》,其实桐崎自己也常买。不过购买的理由,最初却不是因为对少女漫画感兴趣,而是因为《月刊少女romance》与刊登了她所连载作品的《月刊少年courage》是同一家出版社旗下的漫画杂志。 又刚好每次这两本杂志都会紧挨着摆在同一个货架上。本着要支持老东家生意的想法,桐崎每次都会在买《月刊少年courage》的时候顺手捎带一本《月刊少女romance》。 不过,最近的购买理由,倒是从支持老东家生意编成了在追《月刊少女romance》里连载的一部少女漫。 话说起来,这个月她还没有来得及买新发售的这两本月刊杂志呢。等下班的时候去便利店买一下吧。 正这么想着,手机忽然振动了一下。是来了新的聊天信息。 考虑到这会儿正是工作时间,桐崎本想等到空闲的时候再作回复,但看到发件人的名字,她想也不想,立刻就拿起了手机。 「FROM笨蛋桐原:哈?这又是怎么回事啊,我为什么一点都不知道,老爸也根本没和我说过!」 其实雾岛桐原从来都不知道姐姐给他的备注前面居然有“笨蛋”这两个字。 桐崎飞快地打下回复。 「TO笨蛋桐原:那你自己去问问看?具体情况我不怎么了解。我打不通爸爸的电话。但如果是你打过去的话,他肯定会接的。要是问到了什么,记得告诉我。还有,记得好好上课。」 「FROM笨蛋桐原:我不想给老爸打电话啊……另外,雾岛大小姐,请您下次别在我刚起床的时候提起上课这种晦气的事情。(气鼓鼓表情包)」 看到这条讯息的后半段话,桐崎忍不住笑出声来了。她收起手机,帮忙端上园子的柠檬气泡水。看到她们手里的漫画杂志恰好翻到了梦野咲子所画的《来恋爱吧》,桐崎不自觉地多看了两眼。 “桐崎姐也在追《来恋爱吧》吗!”园子仿佛找到了知音似的,兴奋地说,“我超喜欢这漫画!” “嗯。”桐崎抿唇一笑,“高中生恋爱什么的,真的甜死了。不过,男女主角要是可以快点在一起的话,那就更好了。” “没错!梦野老师真的太会画了。” 说着说着,园子的头顶上仿佛都浮起了粉红色的恋爱气泡。她捧着《月刊少女romance》,感慨万分地说。 “听说梦野老师也是个高中生呢。能画出这么浪漫桥段的漫画家,肯定是一个非常可爱的jk美少女!真想见见她呢……桐崎姐你想吗?” “唔……如果能见到的话,倒也是挺不错的啦。”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就在与园子说完这番话的第二天,桐崎居然真的在出版社见到了梦野咲子。 第13章 欧芹 不必去波洛上班的周日,桐崎一觉睡到了午后。 也就只有在不上班的日子里,她才有胆量贯彻半夜睡觉中午才醒的垃圾作息。 先与温暖的被窝纠缠五分钟,而后再慢吞吞地起床,慢吞吞地走到厨房。桐崎半眯着眼,全凭直觉摸索,顺利拆开了一小盒速食意面,看也不看的就把所有的调料倒了进去。再加上恰到好处的水,用塑料叉子搅和一下,她把速食丢进了微波炉里。 刚一关上微波炉的门,她忽然想起自己还没来得及看包装背后写着的微波时间,只好再次把意面拿了出来。 包装上的字实在是太小了。桐崎眯着眼,就差没有把脸贴在包装纸上了。费了好一番劲,她才算是从一大堆小字中找到了烹调方法。 ——水与调料放入碗中,高火微波五分钟。 “如果能写得大一点、放在更显眼的地方就好了……” 她自言自语地念叨了一句,把意面重新摆回到微波炉里。 而后刷牙洗脸,顺便再把昨天挂在阳台上的衣服收进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晚上玩游戏实在玩得太迟才睡的缘故,她这会儿还有点迷迷糊糊的,不怎么精神,还没来得及走到阳台呢,就一不小心还踩到了昨天被自己弄掉在地上的一根充电线。 她俯身捡起,忽然忘记先前是把这根线摆在什么位置的了,只好随手放在了茶几上。switch游戏机被她随手丢在了懒人沙发里,都快要陷入其中了。她赶紧把switch捞起,好好摆在游戏卡带旁边,顺便再连上了充电器。 她怀疑自己昨晚——确切的说应该是今天凌晨——什么都没有收拾,就直接上床睡觉了。不然茶几上也不会摆着一堆零食的包装纸没扔。 唉……她这个人可真是…… 桐崎在心里自我抱怨着,拿起摆在电视机旁边的小垃圾桶,一手抓起所有的包装纸,丢进了里面。顺便再用力拍两下被自己压扁了的枕头,让它重新恢复胖鼓鼓的蓬松状态。 四下看了看,好像没有忘记收拾的地方了。桐崎放下小垃圾桶,径直走到阳台,一件件扯下挂在衣架上的衣服。 隔壁阳台好像发出了细微的推门声,随即而来的是一阵异常清脆的脚步声。桐崎知道,这是安室透家的哈罗用脑袋顶开了阳台门,朝她这个方向跑来的声音。 “汪——!” 它响亮地叫了一声,半坐在地上,乌溜溜的两只小眼睛时而看看阳台栏杆,时而又扬起脑袋盯着阳台扶手,小尾巴一甩一甩的,像是卯足了劲想要跳到上面去。 可惜哈罗这场小小的“出逃计划”还没有来得及付诸于实际,就被发现了。安室透一把抓住哈罗的项圈,把它整条狗给提了起来。 “不可以跳上去。这个高度可是很危险的。”他语重心长地教育着自家这只胆大包天的小白狗,“知道了吗?” 哈罗不吭声,只是咧着嘴哈着气,嘴角的弧度宛若像是在对安室透笑似的,毛茸茸的小尾巴也甩个不停,打在安室透的手腕上,带来了几分痒意。 这幅表现,好像实在不能算作是良好的认罪态度。安室透用力揉了揉哈罗的肚子,权当是给予它的惩罚,而后才把它放下来。 “早上好呀,安室先生。” 桐崎笑着和他问好。 “现在已经是下午了哟。”安室透纠正着,不过还是对她说了一句,“早上好。” “哦……对对对。”桐崎笨拙地一笑,轻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无奈似的说,“我忘记了。” 哈罗仰着小脑袋,一会儿看看身旁的安室透,一会儿又扭头看看站在隔壁阳台的桐崎,忽然原地转起了圈,自己和自己玩了起来。 听到桐崎叫了它一声,它立刻停住脚步,抬起了头。 “要好好地接住哟!” 桐崎从口袋里掏出一小块狗零食,拆开包装,对准了哈罗所在的位置,轻轻一抛。不过,她的瞄准能力实在是太差劲了,亏她上一秒还在叮嘱着哈罗让它好好接住呢,自己丢的时候却丢歪了。 狗零食在空中划过一道恰到好处的抛物线,直接从哈罗脑袋上飞了过去。哈罗急忙跃起,“扑”一下撞上安室透的后背,成功以惊人的准度与完美的姿态成功叼住了零食。它兴奋地又开始转起圈了,咔嚓咔嚓啃着来自桐崎的小礼物,简直是惬意极了。 在这场失败的“你抛我接”游戏中,最大的输家,显然是被白色犬系小炮.弹哈罗砸中的安室透。在被撞到的那一刻,桐崎甚至听到他发出了吃痛般的“呃”一声。 桐崎的心瞬间就吊起了。她随便把拿在手上的衬衫卷了卷夹在臂弯间,快步走到阳台的边缘,努力探向安室透家的方向,试图看清他现在的状态。然而她起床时忘记带上眼镜了,根本看不清安室透这会儿是怎样的表情。 “您没事吧?”她心焦地说着,“真对不起,我刚才抛得实在是太歪了。” 安室透缓缓直起身,笑着向她摆了摆手说:“没事,这也不是你的错。如果硬是要追究过错的话,那也该怪哈罗吧?” 他的笑声清亮,低头向哈罗控诉了起来。 “谁让你最近吃那么多,都变胖了。该少吃一点了,知道吗?” 哈罗仿佛完全没有听懂主人这番话,依旧是咧嘴笑着,还亲昵地扒住了他的腿。安室透轻拍了拍哈罗的脑袋,抓起摆在花盆旁的一个旧网球丢给了它,让它先到旁边玩一会儿,自己则是俯身打量起了种在阳台上的这几盆菜。 他其实就是为了摘点菜所以才来阳台的。 欧芹长得已经差不多了。安室透用剪刀剪下两三株,忽然回头,唤了她一声。 “桐崎。” “嗯?什么事?” 安室透递上一把欧芹:“要吗?送你一些吧。” “唔……” 桐崎沉吟着,走近了些,微微伏低身子,眯起一双透绿的眼眸,细细打量着安室透手里着株细长细长、叶子还是奇怪多边形的植物。 盯着看了好久,她那困惑的表情还是一点都没有变化。 她偷瞄了一眼安室透,迟疑着小声问:“这是什么呀?” 她知道问出这种很没常识的话,肯定是会被笑话的。但她确实是没有认出来这株绿色植物到底是什么菜。 不过安室透倒是没有笑话她,认认真真地给出了回答:“欧芹。” “哇哦……”桐崎不自觉地睁大了眼,很惊讶似的,轻声感叹了一句,“原来欧芹是长这样的啊!我刚才看着它的叶子,总觉得特别陌生,还在努力回想自己有没有吃过这种蔬菜呢。” 说着说着,桐崎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看来下次得多去超市的生鲜蔬菜区逛逛啊。她想。 她敛起笑,向安室透摆了摆手,说:“谢谢,不过不用了。我不怎么喜欢吃欧芹。” 芹菜类特殊的刺激味道,她一直都没办法习惯。 “这样啊。” 安室透收回了手,垂下的芹菜叶一下被哈罗给咬住了,他忙把芹菜抽走。 屋里传来一声“叮”,是桐崎的速食意面好了。她赶紧加快收衣服的速度,随手丢在沙发上,从微波炉里拿出速食意面。 一边刷着社交软件推送给她的新动态,一边慢悠悠吃着意面。桐崎大概花了半个小时,才总算是结束了这顿还算不赖的早午饭。 她把一次性面碗丢进厨房的垃圾桶里,径直走到画桌旁,拿起装着原稿的牛皮纸袋,认真地翻看了一下每一张原稿。确定不再有任何错误,这才背起包,出门去了。 在公寓与出版社之间,有一条种满了樱花树的小路。不过樱花季早已经过去了,清淡的粉白色不再,枝头遍布满了绿意。 如果能看到这里的樱花盛放就好了,她想。 一路走到出版社。本想依照习惯,直接把原稿交给前台小姐姐,让她代为帮忙送给编辑的,但走到了大厅,桐崎才发现一直帮忙的前台小姐姐没有来上班。今天坐在前台问询处的,是个她不认识的小姑娘。 桐崎实在是不好意思多麻烦陌生人。想到今天正好悠闲,她索性决定自己把原稿送到编辑齐木国春的手里。 向前台的小姑娘要来访客专用的临时通行证,坐上电梯直达位于六楼的编辑部。 她记得自己来这里的次数似乎寥寥无几。在确定《与K的三十六天》能够正式连载的时候,好像来了一次;搬来米花的时候,也顺便来了一次。 所以此刻面对着整齐排列的办公桌,桐崎会感到一种陌生感,似乎也不奇怪了。 四下环视了一圈,桐崎没看到齐木国春,给他发的消息也还没有收到回复。桐崎不确定他会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是不是应该在这里等一会儿呢?还是把原稿放在他桌上比较好?对了,这次她要交上的是两个月的更新,这事一定要和他说一声,以免他错把两次更新当成了一次。 那样的话,她的爆肝就毫无意义了。 桐崎这般想着,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了手机。还没来得及打下一个字,就听到身后传来了极其熟悉的笑声,以及声音主人的手掌拍打在某人背上的声音。 身为前野ptsd患者的桐崎,一下就听出了这个声音来自于她的前·编辑前野蜜也。 想也不想的,几乎如同条件反射一般,桐崎立刻地躲到了身旁的办公桌后。 不是因为她害怕前野,而是因为在这种场合这种时间点,与前任编辑正面相遇,绝对会尴尬到极点啊! 话说起来,前野是在和哪个作者聊天吗?感觉他好像笑得格外开心呢…… “啊啦,梦野老师,真没想到今天居然会在这里遇到你!” ……梦野老师? 梦野咲子! 桐崎惊到差点撞上办公桌。 是了是了,梦野咲子在《月刊少女romance》连载,而前野刚好就是少女漫画部的编辑啊! 一想到心爱的太太将要遭受糟糕编辑的摧残,桐崎整个人都不好了。也顾不上“不能和前野正面相遇”的决心了,她立刻探出头来。 梦野老师在哪里呀……梦野老师在哪里呀…… 啊,找到前野了。那么站在他身旁的女孩子,应该就是梦野咲子了吧……可是为什么站在前野身边的是个高个子死鱼眼男性? 桐崎慌忙四下观望,随即便惊讶地发现,在这整个编辑部里,此刻就只有自己一个女性而已。 没有jk女高中生——一个都没有! 等等……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让她梳理一下现在的情况。 已知条件为:梦野咲子=站在前野身边的人 以及:站在前野身边的人=高个子死鱼眼男性 那么进行代换,得出结论为…… ……梦野咲子=高个子死鱼眼男性? ????? 作者有话要说:  桐妹:我裂开了 第14章 JK美少女 蹲在某位编辑的空办公桌旁,桐崎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惑之中 不会吧……站在不远处的前野身边的那位个子高高、看起来像是个很不好惹的宛若已是踏入社会工作的社畜男性,居然真的是她心爱的太太梦野咲子吗? 确定不是有什么地方搞错了吗? 桐崎都快要晕过去了——不过这只是惊讶的晕厥而已。 她赶忙甩甩脑袋,让自己赶紧清醒了过来。虽说意识是清醒了没有错,但她怎么都还是很难接受此刻正摆在自己眼前的这个事实。 说好的jk美少女,怎么突然就变成了魁梧男性了呢!这一点也不“梦野咲子”啊…… 啊! 桐崎浑身一颤,她忽然想明白了。 刚才前野只是称呼这位男性为“梦野老师”,可没说他就是梦野咲子啊!说不定这位男性漫画家的笔名刚好和“梦野”发音相同,又刚好站在少女漫编辑前野的身边,所以她才下意识地觉得他就是梦野咲子。 嗯嗯嗯,对对对,没错没错没错。肯定就是她所想的这样! “梦野老师最近的《来恋爱吧》我有在看哦,但总觉得好像少了一点什么。”前野笑呵呵地说着,格外亲昵地拍了拍梦野老师的后背,“肯定是因为少了身为编辑的我的奇思妙想吧,哈哈哈哈哈!” 前野清亮的笑声回荡在整个编辑部。 梦野老师的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僵硬,桐崎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 实锤了——这人真的就是梦野咲子没错! 桐崎讷讷地收回目光,总觉得有点晕晕乎乎的。她不再多看这两个人了,捧着自己的原稿,百感交集,可惜默默思索了半天都没能摸清楚自己的心情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觉得,自己可能是有点惊讶吧。毕竟摆在眼前的现实情况和理想之间的差距,确实是有那么一点点大。她一直觉得梦野咲子是个可可爱爱的女高中生,怎么也想不到见到的真人居然会是这副模样的。 还记得在上月《月刊少女romance》的尾页采访里栏里,梦野咲子说过,自己最近特别喜欢做便当,还做了一些给同学吃。 在再早一点的采访中也提到过,梦野咲子是高二的学生。 要说起来,梦野咲子的卖点之一,好像就是“高中生漫画家”。 正经的事情桐崎一点都记不住,这种偏门别类毫无用处的小事,倒是记到了现在,桐崎也想不明白自己的记忆力究竟是在搞什么鬼。 既然自称是高中生的话…… 她抬起头,格外认真地盯着梦野咲子的侧脸看了一会儿,又掏出手机,翻出了去年拍下的高中生弟弟桐原的照片。 这么对比着看看的话,眼前这个高大壮汉,其实也挺像是个高中生的。 桐崎了然般点了点头,收起手机,心里默默向误解了梦野咲子的年龄而道歉。 如此一来,“梦野咲子是高中生”这一点,就完全没有错了。如果再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的话,桐崎觉得,她会觉得梦野咲子是个女孩子,好像就只是先入为主的失误而已。 不管是在哪个采访中,梦野咲子都没有说过自己是“女高中生”。只不过笔名听起来确实像是个女孩子,桐崎便就下意识地认为她是女孩了。 要说起来,这种误解,其实桐崎自己也正在经历着。她的笔名听起来很中性化,而她也从都没有在社交软件或者是任何采访中提及过自己的性别,所以大多数读者好像都觉得画风粗犷的“一切”是位男性漫画家。 她从没有特地解释过这件事,主要是觉得性别问题不会对她的作品产生困扰,以及要解释这种事确实有点麻烦。 想来梦野老师也是出于类似的理由才没有刻意提及自己的性别吧。 桐崎莫名感受到了一种共鸣。一不小心,连带着对梦野咲子的好感度都上升了十个百分点。 不过,一位高中少年能够画出那么细腻那么甜的少女漫画,梦野老师可真厉害啊。待会儿有空的话,去向他要一份签名吧。桐崎暗搓搓地这么想着。 然而前野一直待在梦野咲子的身边,一边笑着一边絮絮叨叨说着一堆桐崎根本听不明白也插不进话的话题。在办公桌旁悄然埋伏了三分钟,桐崎终于意识到,她今天大概是逮不到任何能够和梦野老师对话的空白时间了。 既然如此,还是早点把原稿交上,然后在前野发现自己之前,快点离开吧。 相比“得到梦野老师的签名”,那还是“尽量避免与前野接触”更好。 桐崎在心里这般想着,悄悄抬高了视线,扫过附近的每一个办公桌。她不知道齐木国春的办公桌究竟在哪里,也不怎么了解齐木国春性格如何,所以完全猜不出他的办公桌上会摆着怎样的东西。 “老师,您在做什么呢?” 路过的一个编辑疑惑地问她。 这番动静引来了不远处前野的注意。桐崎忙压低身子,把自己完全藏在办公桌后,又把这位陌生的编辑也拽到了身边,凑在他耳边小声地说:“我是过来交原稿的。问您一下,齐木先生的办公桌,在哪个位置呀?” 编辑并不明白为什么她要用这种宛若间谍般的方式与自己对话。但想到漫画家们多有独特的癖好,他也就没有多嘴多问什么,指了指靠窗偏南的那个办公桌,说这就是齐木国春的桌子。 桐崎向他道了一声谢,依旧保持着此刻的躲藏姿势,悄然且快步挪动到了齐木国春的办公桌旁,把装着厚厚一沓原稿的牛皮纸袋放到了桌上的空处。 正准备如同来时一般悄然离开,桐崎却又担心齐木国春会忘记这里面装着的是两个月的原稿。 还是再提醒一次吧,虽然她已经唠唠叨叨地把这件事和齐木国春说过好多遍了。 被丢原稿事件吓过一回的她,实在是不想再度受到来自编辑的惊讶了。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便签纸,写下“这是两个月度的更新原稿,请插手”,再画上一个笑脸。把标签黏在牛皮纸袋上,姑且就算是大功告成了。 前野和梦野咲子的冗长对话好像还没有结束,桐崎继续保持着刚才的状态,快步穿行在桌与桌之间。 唔……她怎么觉得自己有点像是一只老鼠呢? 不经意间,桐崎向这两人打量了一眼,却忽然发现梦野咲子的脸色不怎么好。 不不不……岂止是不怎么好,简直是糟糕到了极点, 桐崎知道他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在她与前野对话的时候,也不自觉地露出了这样的表情。 一定很辛苦吧,梦野老师。 桐崎都快为同病相怜的梦野咲子落泪了。 与此同时,她还注意到,梦野咲子此刻所有的肢体语言都在写着“拒绝”以及“想离开”,但话题不知为何,怎么也断不了。 之所以能够觉察到这一点,主要还是因为她为了将沉默寡言的漫画男主角K描绘得更加生动,特地看了许多与肢体语言相关的书籍。 看得多了,就算她的记忆力差得再怎么惨绝人寰,多少也还是能够记住一点的。 而前野的对话好像还没有想要停下的意思。 说真的,如果她是此刻的梦野咲子,她肯定也会觉得不耐烦,满心期待能否发生什么突发事件或者是突然出现某个家伙将这段对话中断。 有那么一个瞬间,桐崎的心里冒出了“或许我可以这么做”的念头。 但也仅仅只是短暂的一个小小瞬间而已,她很快就把这个想法给撇开了。 不要去干涉无关紧要的事情,也别去当无意义的发声者;应当忍耐,应当沉默。身为雾岛家的孩子,她自幼就是被这么教育的。 那么答案就很明显了,她现在的最佳选择是趁着前野发现自己之前,快点走出编辑部,踏进电梯,离开出版社,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沿着种满樱花树的小路径直回到家里。 可是…… 指尖像是缺血似的莫名发麻,桐崎抿紧了唇,不停张望着梦野咲子所在的方向,内心摇摆不定。 要说起来,她并不认识梦野咲子。就这么贸贸然去打扰,好像挺没礼貌的。再者说了,救人于危难之中,这事本身就需要莫大的勇气。桐崎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勇敢的家伙。 算了……就这样吧。 桐崎垂下了眼。 “对了对了,你之前给宫前看的大纲。呐,就是有外星人闯入学校的那个大纲!”前野兴奋地说着,“我觉得那个大纲好有趣啊!你要画出来吗?要画的话一定要和我说啊!” “行……行吧。” “不好意思……”桐崎轻轻地碰了碰梦野咲子的手臂,“很抱歉刚才不小心听到了你们的对话,但请问您是梦野老师吗?” “没错。”一米九的野崎梅太郎满脸正气地回答道,“我就是梦野咲子。” 前野歪了歪脑袋,盯着桐崎看了几眼,困惑地问:“您是哪位?好像不是这里的工作人员吧。是梦野老师的粉丝吗?” 原来前野已经不记得她长什么样了啊。 也是。如果不是因为前野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阴影,现在的桐崎肯定记不住他的脸。 不过这倒算是好事。桐崎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很自觉地承认了自己的小粉丝身份。 况且她确实是梦野咲子的粉丝没错嘛。 “哦哦,原来是这样啊。”前野很认真摸着下巴,说,“既然这样的话,我就不多霸占梦野老师太久了。” 他向野崎挥了挥手,就走开了。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桐崎忍不住叹了口气。直到这会儿,她的指尖还在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着。 大概愣了两秒,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和心爱的太太站在了一起。她慌忙后退一大步,与野崎拉开距离,一本正经地向他鞠了一躬。 “梦野老师您好!”她的声音比想象中还要响亮一点,“我是与您同社的漫画家一切。您的作品我非常喜欢,一直都有在追连载。如果可以的话……唔……” 声音一点点轻下去了。 “能……能……能问您要一份签名吗?” “您是画了《与K的三十六天》的那位一切老师吗?”野崎看起来好像也挺兴奋的模样,死鱼眼都亮起了光,“您的作品我也看过!真的非常棒!” 尤其是背景画的很不错。 之所以会特别关注这一点,主要是因为看《与K的三十六天》的动机就是为了学画背景。 要说起来,还是对他的画背景能力深感担忧的小堀学长为了能够让他有所提高,才特地安利了这部漫画呢…… 虽说着迷于剧情的野崎,直到看完了最新一话更新,都还没有学到任何的画背景技巧呢! “希望您能够给我一份签名。” 野崎说着,从提在手中的纸袋里飞快地摸出了两张空白色纸递到桐崎。 这还是他来编辑部之前刚买的。 看着手中的滚金边色纸,桐崎忽然想起来,有一次随单行本附赠的首批特典,就是绘有漫画男女主角的色纸。 想到了这事,她便问野崎:“梦野老师喜欢什么角色?我画一个给您吧。” “真的可以吗!” 桐崎笑着点头,同他坐到一旁的休息区,一边从口袋里掏出马克笔,一边问:“你想要K吗,还是女主角花见?” “我想要K……”野崎无比认真,“……的风衣。” “嗯?” 梦野老师想要的东西好奇怪啊。 “虽然K每次出场都穿着同一件平平无奇的风衣,但每一格里风衣的褶皱都透着恰到好处的帅气。”野崎解释着,“这件风衣让K显得更加酷了!” 原来是这样啊。 桐崎算是搞明白野崎对风衣的执念了,点点头表示了解。 “那么梦野老师可以在色纸上画《来恋爱吧》里的尾濑吗!”现在兴奋不已的人变成了桐崎,“我好喜欢尾濑!口是心非的傲娇角色什么的,真的太棒了!” 野崎的表情倏地变得僵硬。他说不出话了,签到一半的“梦野咲子”也差点就此中断。 这番怔愣状态保持了足足有半分钟,桐崎才听到他很小声地恨恨念叨了一句。 “……为什么偏偏是尾濑这家伙啊!” 作者有话要说:  《来恋爱吧》里的尾濑其实就是濑尾的性转角色啦~ 第15章 红茶 桐崎盯着滚金边的空白色纸板,陷入了“创作瓶颈”。 话说起来……K的风衣,是什么款式的来着? 最近这几话的篇幅更多地聚焦在了《与K的三十六天》的女主角花见身上,正统男主角K好像都没怎么出现过。画得少了,印象也略微淡了那么一点。而且就这么突如其来的被要求画一件风衣,桐崎实在是有些手足无措。 才不是因为她不爱自己的男主角哦! 而另一边的野崎已经把尾濑的轮廓给打好了,正在着手描绘尾濑那标志性的凌乱刘海。这让桐崎隐隐感觉到了一种紧迫感。 照野崎这个速度画下去,估计池面美男尾濑君很快就能被画完了。可桐崎这边,却依旧还是空白一片。 可不能让梦野老师空等着自己啊! 桐崎愤愤然想着,顿时就燃起了斗志。她立刻掏出手机,飞快地从备忘录中翻出了在为主角做设定时画下的设定图,顺利地找到了专门画着K的风衣的那张人设图。 目光扫过风衣的每一个细节,再脑补了一下迎风而立的姿势,桐崎心里大致有点数了,拔开马克笔的笔盖,在色纸上轻轻划下一道。 她特地把手机放在了一边,以免画到中途时又一不小心忘记K的风衣长什么样。幸好今天她的短时记忆很争气,从落笔到停笔,她画得相当顺畅,细节一处都没有错误,根本不必看向手机屏幕,一鼓作气地画完了。 在旁边签上自己的名字。完成! 桐崎盯着自己画下的风衣看了好一会儿,满意地点了点头,套上笔盖,将笔对着桌子边缘敲了一下。 “咔”一声,笔阖上了。桐崎把色纸推到野崎面前。 “我画好啦,梦野老师。” 话音落下时,野崎也刚好画完了最后一笔。他抹去额角的汗,沉沉地呼出了一口浊气,沉重的表情总算是稍微舒缓一点了。 显而易见,要让野崎画出一副尾濑,真的是个很伤身体的请求。 他双手捧起色纸,递到桐崎面前。 “请您收下。” 野崎这过于礼貌的话语让桐崎都有些紧张了。她忙坐直身子,向野崎颔了颔首,郑重其事地道了一声谢,这才从他的手中接过色纸,顺便也将自己刚画完的这份色纸递了过去。 一看到色纸上衣摆飞扬的“K的风衣”,野崎脸上的沉重彻底消失不见了。 “真帅啊……这就是心中的K的风衣没有错了。”野崎兴冲冲地夸奖着,“一切老师画得真的太好了,而且绘画的速度也很快!太厉害了!” 明明是在他之后才动笔的,却比他更快地完成了作画。如果他也能有这样的速度,说不定可以从一月一更新的月刊漫画家进化成一周一更新的周刊漫画家呢! 野崎在心里暗戳戳地这么想着,悄然在心里树立下了小目标。 “呀……这其实也不是什么很厉害的事情啦……” 被夸得很不好意思的桐崎不自觉地红了脸。她一手拖着下巴,喃喃似的说着。 “我是那种一旦有了灵感,作画速度就会变快的人。如果没有灵感的话,就会画得很慢很慢。说实话,我也希望我能够时刻一直保持刚才的速度呢。” “画得很慢很慢”,这其实是个比较好听的说法。她实在是不好意思告诉野崎野崎,自己也曾有过拿着笔对着纸一整天都画不出一格漫画的乌龟般绘画速度。 这种丢人的经历不能说……绝对不能说…… 还是多看看池面帅哥尾濑君吧。 大概是感觉到了她对尾濑的格外青睐,野崎特地把名字签得小了一点,让尾濑的帅脸最大限度地占据在色纸的空白位置上。 桐崎看着看着,忍不住翘起了嘴角。 “谢谢您,梦野老师。我会好好保存起来的!” 不过,在此之前,还是要小小地炫耀一下自己拿到了这样的宝贝才行呀。 她一连为这张色纸拍了好几张照片。经过反复比对,才从其中挑出了角度亮度都恰到好处的那一张,发在了社交平台上。 配文——“收到了来自心爱漫画家的珍宝。” 和野崎交换了联系方式后,桐崎忽然意识到,她终于认识了一个漫画家。 她一向是孤单地画着只属于自己的漫画。从没有雇佣过助手,也没有特意结识其他的漫画家。 认真地想一想,之所以会变成独行侠,既是因为习惯了独自一人的感觉,也因为她并没有多少与其他漫画家接触的机会。 没想到认识的第一个同行居然就是一直喜欢着的梦野咲子……总有种,很奇妙的感觉呢。 桐崎悄悄藏起这份不可言说的小小欣慰。 原稿交上了,签名也得到了。桐崎本想和野崎一起离开出版社的,但还没走出编辑部,齐木国春就回来了。他特地叫住了桐崎,说是有事情要和她说。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桐崎好像从一向不认真的齐木国春身上,看到了那么一丝丝的认真。 桐崎停住离开的脚步,走回到了齐木国春身边。 “你要喝茶吗?”端着空保温杯的齐木国春问她。 “嗯。谢谢。” 桐崎挪来一个空位坐下,目光追随着走进茶水间的齐木国春。不一会儿,他就回来了,拿着已经倒满了保温杯,和一杯滚烫的红茶。 浅浅的红色渗在水中。桐崎抖了抖红茶包,让这鲜艳的色泽扩散得更快一点。 忽然,她听到齐木国春问:“你之前是不是说过,你的漫画马上就要完结了?” “嗯?” 桐崎抬起头来,迟钝地眨了眨眼。 她好像不记得自己有没有说过这话了。 不过,漫画马上就要完结,这一点倒是不错。她点了点头,诚恳答道:“大概还有十话左右吧。” 也就是说,再过不到一年,她与K和花见的故事就要结束了。 这么一想,实在是有几分难过呢…… 桐崎内心怅然。她端起红茶,吹冷滚烫的茶水,轻抿了一口,烫得差点把整杯茶给丢出去了。 嘶……疼疼疼! 舌头都快被烫熟了! 而且这杯红茶的味道,尝起来好像有那么一点点微妙。但具体究竟是哪里不对劲,桐崎自己也说不上来。 桐崎自知不是优秀的品鉴家,便也就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将茶杯略微推远了一点点。 红茶离视线越远,她就越不容易想起它的味道——以及它带给自己的痛楚。 “对了对了。”齐木国春拍了拍她的手臂,露出神秘兮兮的表情,小声说,“我和你说个事,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 桐崎立刻警觉起来了。她绷紧神经,点了点头:“什么事?您说。我绝对不会透露出去。” 齐木国春四下张望了一会儿,表情严肃。确定周围不会有人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他这才向桐崎招了招手。 “我昨天听部长他们在商量下一季度动画化作品的事情,好像你的漫画被DONES公司看中了,说不定能被动画化哟。” “哦哦……”桐崎一动不动,大脑还没转过弯来,“DONES……是超有名超擅长做战斗番的那个DONES动画工作室吗?!” “对。就是那个DONES。” 桐崎回过味来了。 然后她人傻了。 “天呐……DONES……” 从小看着DONES出品的动画长大的桐崎,从来就没有想过,自己的作品还会有被DONES动画化的一天。 不对不对。要说起来,她从来就没有奢望过动画化的机会会降临在自己的身上。 实在是……不敢想象! 桐崎呆坐了半天,依旧还是觉得难以置信,就连舌尖的疼痛都感觉不到了。如果不是被齐木国春唤了好几声,她大概会一直坐到编辑部的下班时间吧。 “这其实就只是我听来的风声而已,不一定是真的。唔……我就是想和你说说而已。如果真能动画化了,那当然是最好的,不是吗?” “确实是……” 听着这话,桐崎总算是有了一种“脚踏实地”的感觉。她下意识地摸着发梢,向齐木国春笑了笑,收起过分浓烈的兴奋感,也不再说什么了。 确定了下一次的交稿日期后,桐崎没有多做逗留,从出版社离开了。一路走回家,那轻飘飘的感觉,不知怎么的又回到了她的心里。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去的。 一回到家就要窝进懒人沙发里好好放松一会儿。她想。 但实际情况是,回到家后发现还剩下小半包猫粮的桐崎,连懒人沙发都没有正眼瞧一眼,就提着猫粮和食盆下楼去了。 这附近的猫已经被桐崎喂熟了,根本不用特地叫唤,只需要把猫粮倒进盆里,听到了声音的小馋猫们自然就会跑过来。 只是把猫粮倒空的功夫,桐崎身边就围了一群猫。 桐崎折好空猫粮袋,很随意地坐在花坛的边缘。看着毛茸茸的小脑袋挤在一起,桐崎总是会不自觉地露出笑意。她试着摸了摸其中一只小黑猫的脑袋,但它却倏地跑开了。 这实在是令人伤心的反应。幸好桐崎没怎么放在心上。 她依旧在想着动画化的事情。 她当然知道自己的漫画能够被成功动画化的几率很低,她也不敢奢望这种事。但当这个几率真的降临在了自己的面前,她还是忍不住想要为此感到高兴。 她摩挲着猫粮包装袋的边角,轻踢脚下的一块小石头,内心隐隐涌动着难以言喻的情绪。实不相瞒,她太想告诉把这件事告诉给什么人听了。 不然她会一直冷静不下来的。 桐崎拿出手机,想也不想,首先就点开了与桐原的聊天窗口。还没打下一个字,她忽然想到,依照时差,这会儿桐原应该还在呼呼大睡。 毕竟今天是周末嘛。 说不定要等到晚上,他才会给出回复。 想了想,桐崎决定不和他说了。 无论是“兴奋感”还是“反馈”,都存在着最佳赏味期。一旦过了最兴奋的那一刻,再听到任何的反馈的话,好像就有些大打折扣的意味了。桐崎不喜欢去品尝滞后的心情。 她关掉了和桐原的聊天对话框。 就是在这一瞬间,她猛然意识到,身边除了桐原之外,关于动画化的事,她好像就无人可说了。 少有的朋友园子不知道她在画漫画的事,桐崎也不好意思把这件事情告诉给她。 她觉得自己的水平还没有好到可以骄傲地对所有人说出“我是个漫画家”这样的事。 算了。还是不说了吧。反正动画化这事也还只是个单纯的传闻而已。如果无法动画化,那到处说着“我的作品要动画化啦”的她,不就贻笑大方了吗? 对。没错。什么都不说比较好。 桐崎收起无聊的念头,继续盯着脚下的小猫咪们。 忽然,这些猫都抬起了头,警惕似的看着不远处,而后就跑走了。速度之快,桐崎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影子投下,笼罩在她的身上,她才反应过来。 “你怎么坐在这里?”安室透伏低身子,“在喂猫吗?” 他的手里提着一大袋东西,大概是刚刚从超市里回来。 桐崎抬起头。直到这会儿,她才意识到,原来他们之间的距离比想象之中还要再近一点。 她将一缕碎发捋到而后,微微颔首:“对。” “那我好像不小心把猫都吓跑了啊。”安室透不好意思地一笑,“抱歉。” “没事。反正它们都已经把猫粮吃完了。” 桐崎拿起空食盆,和安室透一起走上了楼。 快要踏上最后一段楼梯时,不知怎么的,宛若不知不觉一般,桐崎的话语比思绪更快地跳了出来。 “今天听编辑说,我的作品可能会被动画化。” 终于把无比想要告诉他人的话语说出口了,桐崎感觉到了一阵意外的轻松。笑意怎么也藏不住了,她几乎是跳上了最后几级台阶,安室透被她甩在了身后。 看着她的裙摆因轻快的脚步而飞扬不止,安室透也笑起来了。 “这真是太好了。” “不过,动画化只是个可能性而已。”她站在最顶端的台阶上,回身看向安室透,小声说,“毕竟这只是编辑告诉我的小道消息而已嘛。可是……可是我还是很想把这件事说给什么人听。” 她像是害羞似的别开了目光,很不自然地摸着脸颊,喃喃道:“这种行为挺幼稚的吧……” “怎么会。” 安室透快走几步,跟上她的步伐。 他好想摸摸她柔软的卷发,然后再认真地重复一遍,告诉她这种心情并不幼稚。 “那么,要来我家吃晚饭吗?”他笑着,“就当是为了‘动画化的可能性’小小地庆祝一下吧。” “……诶?”受宠若惊的桐崎猛然停住了脚步,不确定似的反问,“真的可以吗?” “当然。今天做的是蛋包饭。” “哇!那我要来我要来!谢谢安室先生!” 轻快的足音踏响在安室透的身后。 第16章 蛋包饭 安室透和他的小尾巴桐崎一起回到了公寓。一打开门,就看到了端坐在门口的哈罗。看来它是早早的就已经听到了他们踏响在走廊上的脚步声,所以才特地等在了这里,准备给他们一个热情的迎接。 桐崎揉揉小门神哈罗的耳朵,把手伸进了外套口袋里。这动作让哈罗顿时坐不住了,它“腾”一下站起身来,仰起脖颈密切注视着桐崎那放在了口袋里的手,满心期待她能够再像下午的时候那样,掏出一小块零食给它。 其实桐崎也希望能够用冻干肉块牢牢抓住哈罗的心,但在口袋里摸索了半天,她都没有摸到冻干小零食在什么地方。 看着哈罗水汪汪乌溜溜满怀期待的双眼,桐崎莫名有点慌张,仿佛自己瞬间变成了乱许承诺的情场骗子,当场被小警察哈罗抓包了似的。 当然了,哈罗的眼神并没有那么复杂——它的眼中就只有单纯的“嘴馋”而已。 桐崎摩挲着指尖,呆站了一会儿,这才伸手揉揉哈罗的脑袋。她实在是不舍得让哈罗的期望落空,决定在口袋里再好好翻找一下。 转移阵地,她从玄关挪动到了摆着电话的五斗橱旁,把口袋里的东西通通都抓了出来,放在台面上,在这其中挨个找起了小零食的踪迹。 这可比在口袋里盲摸要好太多了。 她抖了抖浅粉色的手帕,将几颗橘子味的硬糖捏在手心里,用指尖挑起扣满了挂件的钥匙圈。 钥匙圈上的钥匙拢共就只有两把,但挂件却挂了一堆,全都是她心爱的纸片人角色。单是把钥匙圈提起来,都能听到沙啦沙啦的声音。 桐崎轻轻地把钥匙圈收进口袋里,尽量不制造出太多的噪音。 如此一来,桌上就空了。她从口袋里掏出来的东西,除了钥匙圈水果糖和手帕之外,别的什么都没有。 桐崎不信邪——她这才只翻了一个口袋而已呢! 她又把手伸进了上衣的右口袋里…… ……然而什么都没有找到。 也是,她早就该预见到自己的右口袋空空如也的事实了,毕竟她一向都没有把东西装在右口袋里的习惯。 哈罗开始在腿边打转了,桐崎的焦虑感顿时翻了个倍。然而上衣口袋里并不会找到任何小零食,这一点已经被实锤了,她再翻也没用。 她微不可察地撇了撇嘴,把手从上衣口袋里拿了出来,转而悄然探向了裙子口袋。 既然上衣口袋里没有,那看来她是非得要转移阵地去别处寻寻不可了。 没错。她还是不能接受自己身边没有小零食的这个事实。 在短裙两侧摸索了半天,别说小零食了,她甚至都口袋都没有摸到。 哎呀…… 桐崎想起来了,她今天穿的这条裙子没有口袋。 看来哈罗的期待是真的要落空了。 她无奈地垂下手,小声向哈罗说了一句抱歉。 “下次再给你吃吧,好吗?” 哈罗响亮地“嗷”了一声,依旧是翘着嘴角,两只肉嘟嘟毛茸茸的小爪子搭在桐崎的腿上,尾巴一甩一甩,桐崎甚至都能感觉到由尾巴扬起的微风了。 看来哈罗在意的并不是能不能吃到美味小零食——它更在意的,是能不能和桐崎一起玩。 桐崎揉揉它的脸,拿起花瓶旁的彩色小球丢了出去,哈罗立刻撒开腿跑出去接,成功赶在小球落地之前叼住,哒哒哒地跑了回来,把小球还到桐崎手上,欢快地都原地蹦跶起来了。 玩耍了三五个回合,哈罗也有些疲惫了,桐崎便收起了球。 “待会儿再继续和你玩。乖。” 现在还是去厨房看看能不能帮安室透什么忙吧。 桐崎对自己的厨艺有着相当清晰的定位,深知自己的最高水平就只是煮泡面而已。和厨房小能手安室透站在一起,她的厨艺水平估计连入门水平都算不上。 但就算如此,她想要帮忙的心也不会受到一丝丝的折损! 她蹑手蹑脚地走到安室透身后,悄悄注视着他切菜的动作,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生怕一不小心吓到他。 但其实安室透早就已经听到她的脚步声了。 他低着头,用手抹去粘在菜刀上的胡萝卜粒,问她:“除了芹菜之外,你应该没有其他忌口的菜吧?” 桐崎轻轻摇头:“没有。”顿了顿,仿佛像是不甘心似的,她又问,“你知道我在你身后啊?” 她还以为自己的动静小到根本就没有被他察觉呢。看来是她想太多了。 “因为我听到哈罗没有在跑来跑去和你玩接球,所以推测你已经站到了我身后。”他抬起头看向她,眼底漾着笑意,“一猜就猜中了。” 况且,以他敏锐的直觉,如果身后凭空多出了一个人,他是不可能不会感觉到的。 “是这样啊……”桐崎恍然大悟似的点了点头,咕哝着说,“原来这就是毛利侦探关门弟子的实力,感觉还挺厉害的呢……说不定可以放进漫画里当做一个剧情梗。” 说着,她煞有介事般的把手机拿了出来,在备忘录里短打下“观察力与分析能力的结合”这么一句难以看懂的话。 再一抬眼,安室透已经开始打鸡蛋了。今晚要做的是两人份的蛋包饭,用蛋量自然也要翻个倍。安室透麻利地在碗中打进了三颗鸡蛋,正准备拿起第四颗鸡蛋,却忽然停下了动作,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问身旁的桐崎道:“你想吃流心的蛋包饭吗?还是普通的蛋包饭?” 如果是流心蛋包饭的话,那需要用到的的鸡蛋量,就得在普通蛋包饭的基础上再翻一倍了。 桐崎果断摇头。 “普通的那种就好。”她说,“流心的蛋包饭吧……看起来实在是有点……我不是很喜欢。” “行。” 那就只要再打一个蛋就够了。 安室透抓起一颗鸡蛋,往碗边轻轻一磕,手指抵在蛋壳的两端,毫不费力地单手就将蛋壳掰开了。 “但是明明可以用双手打鸡蛋,为什么非要用单手打不可呢?” 安室透忽然听到桐崎这么问他。 他微微侧过目光,看到她正一手撑在案台上,很疑惑似的盯着放在空碗里准备丢掉的蛋壳。 会提出这样的问题,看来确实是没怎么做过菜。 安室透偷偷藏起笑,回答道:“因为这样打蛋很快。” 单就言语解释,好像显得有几分苍白。安室透又拿出了一颗鸡蛋,给她演示了一下。 “只要这样。咔——哒——就好了。” 蛋清和蛋黄一起落入了碗中。 “比双手打蛋要快强很多,不是吗?” “确实是这样没错呢……”桐崎站直身子,帮他丢掉了鸡蛋壳,走回来时,她很随意地提了一句,“有一段时间,我弟弟非常执着于想要学会单手打蛋。” 安室透抖着勺子,往蛋液里加进了一小撮盐,笑着问:“他对做菜很感兴趣吗?” “这个的话……好像不太可能吧。他可是和我一样,只会煮泡面的家伙啊。”她小声咕哝着,“而且,他为了学会单手打蛋,整整糟蹋了五打鸡蛋,气得我家的厨子三天都没和他说过一句话。” 在那三天里,不管桐原怎么苦苦哀求厨子帮他开小灶煮点夜宵,厨子都无动于衷,真情实感地为那可怜的五打鸡蛋生气。 噗嗤一下,安室透忍不住笑出声了。 “用了五打鸡蛋,这确实是挺浪费的。” “就是说嘛……对了,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 实不相瞒,桐崎如此积极地提出帮忙的请求,主要是为了让自己的蹭晚饭行为能够显得稍微正当那么一点。 安室透摇了摇头:“现在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哦……好吧。” 但就算如此,桐崎依旧还是乖乖待在了安室透身边,与他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会打扰到他,又能够近距离地观察他的每一个动作。 桐崎看着他在锅中倒入蔬菜粒和洋葱粒,翻炒了几下,又倒进了一大碗白米饭。 饭是刚刚才煮好的,松软又饱满,挤进一些番茄酱,用铲子搅动几下,就完全散开了。为了避免米饭的口感被炒得过软,在米粒裹上番茄酱后,安室透就将米饭盛出来了。 在锅里再倒入一点点油,将蛋液铺满整个锅面。他刚才多打了一个蛋,所以蛋皮部分自然也就随之稍微变厚了那么一点,幸好并不会产生什么影响。 “能麻烦你帮我拿一个碗吗?”安室透指了指桐崎左手边的碗柜,“拿一个方形的碗。” “方形碗吗?我知道了。” 桐崎依着安室透的嘱咐,从一堆白瓷碗中成功找到了方形的那一个,但却还是没想明白为什么非得是方形的碗不可。 幸好很快她就知道为什么了。 安室透将炒好的饭放进碗里,稍用力压了压,让米饭定住形状。等到锅里的蛋煎得差不多了,再将碗中的米饭倒扣到蛋的中心。 因着是被放在了方形碗里的缘故,米饭被压成了方形的形状。裹上一层金黄色的蛋皮,就顺势变成了方形的蛋包饭。从中间挤开,再在表面挤上几道照烧汁,光是看着就觉得诱人了。 “哇……这个形状看起来好可爱!”桐崎小声感叹着,“难怪要用方形的碗啊……对了对了,安室先生,我可以拍一张照片吗?” 她指了指盘子里的蛋包饭,一脸认真的问询模样逗笑了安室透。他轻拍了拍桐崎的脑袋:“当然可以。” “谢谢!” 桐崎端起盘子,一路小跑到了窗边。这里的光线最好,借着窗外斜斜的夕阳,简直就是最好的滤镜。 依照习惯,在不同的角度一连拍下好几张,再挑出其中最好的一张。但这次的照片,好像每一张都很不错,桐崎反复比对着,都没有看出来究竟是哪一张更好一点。 “再不吃就要冷掉了。” 安室透把勺子架在她的盘边。 差一点她就要连吃饭的工具都忘记了。桐崎立刻收起手机,向他道了一声谢,端着盘子坐到餐桌边。 先认真地说一声“我开动了”,再怀揣一颗无比感激的心,认真品尝这份出自安室透之手的美味。 “唔……好软。”她小声感叹着,“软软的口感尝起来好棒。不过,为什么会这么软呢?” 柔软的米饭更显得蔬菜清脆爽口了。 “因为用的是刚煮好的饭。”安室透向她解释着,“所以才能得到这样的口感。” “哦哦……安室先生真厉害呢,总是能做出这么好吃的料理。” 桐崎似懂非懂地点着头。虽然还是没怎么听明白,但只要好吃——以及夸安室透就够了呀! 又顺利地在安室透家蹭到了一天的晚饭,桐崎再次自主自觉地承担起了洗碗的重责。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觉得自己的洗碗水平似乎有在渐渐进步的趋势。 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桐崎忙擦干手,从口袋中拿出了手机。 是桐原发来的消息。他解答了一下十几分钟前桐崎提出的“为什么先前在苦练单手打蛋”的小小疑问。 「FROM笨蛋桐原:因为单手打蛋比较帅啊!知道吗,如果能在家政课上成功展现出‘单手打蛋’,可是会得到班上女生的青睐的哟!」 不。没必要学会单手打蛋,单靠你这张英俊的小脸蛋,就能够得到足够多的青睐了。 桐崎在心里暗暗这么想着,飞快地打出一段话发给了他。 「TO笨蛋桐原:所以你后来到底有没有学会单手打蛋?(兔兔脸疑惑.jpg)」 过了很久很久,才收到桐原的回复。 他的回复相当简短,短到就只有区区一个字而已。 「FROM笨蛋桐原:没。」 定是因为触及了他的伤心事,所以回复才会来得这么慢吧。 想到笨蛋弟弟的心情,桐崎忍不住无奈地抿唇一笑。 不过,真的会有人觉得单手打蛋很帅吗? 桐崎不自觉地想到了安室透。 想到了他修长的手指与小麦色的皮肤,将手抵住鸡蛋边缘时自然绷紧的肌肉曲线。 唔……如果这么一想的话…… 单手打蛋,好像确实是有那么一点帅啊。 第17章 黑皮男主角 距离下班时间只剩下一个半小时了。 要说起来,一个半小时也不是什么很短的时间,但桐崎却还是不自觉地期盼起来了。 脚尖轻轻踢着地面,她的视线总是会飘到挂在墙面的钟上。秒针走过时的咔嗒声格外响亮,几乎都快要比店里的背景音乐还要响了。 桐崎盯着纤长的秒针,咕哝了一句:“这个钟,是不是坏掉了啊……” “我也这么觉得呢。”槺捐鞲胶妥牛耙膊恢谰烤故悄睦锍隽宋侍狻I衔绲氖焙蚧褂锌腿怂担飧鲋痈裢獾某场!?br/> “要不然还是把钟换下来吧?”桐崎提议着,“一直这么吵下去也不是办法。” 要是因为这么一个吵闹的钟影响了波洛的生意,那可就很烦人了。 安室透从员工休息室里探出头来,望向墙上的钟。他显然是已经听到槺捐骱屯┢橹涞亩曰傲恕?br/> 他转身回到休息室里,从最底下的抽屉里拿出工具箱,径直向钟走去,说道:“先拆开来看一看吧。说不定是齿轮的问题。” 先关掉钟的开关,把电池取出来。再拿出工具箱里的十字螺丝刀,安室透麻利地把机芯从钟里拆了出来。 没什么工作的桐崎在旁边看着。好像就只是眨了眨眼的功夫,他就已经把机芯的盖子打开来了,银白色的齿轮和转轴暴露在桐崎的眼前。 只扫了齿轮组一眼,安室透就找到病症了。 “难怪会发出这么响的声音,果然是因为齿轮有些错位了。” 桐崎蹙起眉。她稍稍伏低了身子,凑近齿轮,认真盯着看了一会儿,迟疑着慢吞吞问道:“……哪里错位了?” 为什么她一点都没有看出来错位?明明齿轮都咬合得好好的呀! 桐崎迷之不安,深深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视力出现了问题。但不管她再怎么看,都还是没能发现其中的小小错位。 “是这里。”安室透用十字螺丝刀的尖端指着中间的两个小齿轮的接和处,“偏左的齿轮有点翘起来了。从你这个角度,应该不怎么看得清楚吧?站到我这里来就能看到了。” 安室透后退了一大步,腾出空间,拉着桐崎站了过来。 果然,站到安室透所在的位置,不用指明都能很清楚地看到齿轮组的小小异常。 桐崎松了口气——看来不是她的眼力有问题嘛! “只要把错位的齿轮重新摆正,是不是就能解决秒针声音太响的毛病了?”桐崎说着,往旁边跨出了一大步,将这个视角最好的位置还给了安室透。 安室透点点头:“没错。” “没想到就只是个小小的齿轮错位,都会造成影响。”看着他按下齿轮的动作,桐崎自言自语地咕哝着,“而且,换个角度就能将事情看得更加清楚……这说不定会是个不错的漫画梗呢。我得记下来。” 灵感不期而至,生怕它一声不吭地就悄悄溜走了,桐崎忙把手摸进口袋里,想把这个念头记录在备忘录里然而却没有摸到自己的手机。 是了,她今天没有把手机放在身边——这会儿手机应该是躺在了她的包里才对。而包又被放在了员工休息室里,过去拿的话好像有点麻烦。桐崎索性抽了一张纸巾,拿起用于点单的铅笔,在纸巾上粗略地记下了刚才那一闪而过的念头。 看着那飞快挪动的笔尖,槺捐魅滩蛔⌒α耍骸罢娌焕⑹锹夷兀焉钪械囊磺卸挤旁诹诵纳稀!?br/> 桐崎有点小小的得意起来了。她把铅笔放回到笔筒里,微微扬起下巴,一本正经地说:“只要有一颗善于发现梗的心,就会发现生活之中遍地都是梗。不然为什么会有‘艺术来源于生活’这话呢?” “确实是这样没错。”槺捐餍Φ溃澳且部梢园寻彩蚁壬愕穆锶ツ兀暇拱彩蚁壬嗟蹦芨裳健!?br/> “可以诶可以诶!这是个不错的主意!” 桐崎认真起来了。 正在拧紧螺丝的安室透抬起头来。他完全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cue到了自己。 “漫画里深色皮肤的男主真的很少见。确切的说,无论是主角还是配角,好像都很少有深色皮肤这种设定。这到底是为什么呢,明明深色皮肤很惹眼啊……”桐崎喃喃念叨着,真情实意地为此苦恼起来了,“莫非是因为亚洲人的审美更偏爱于白皙的皮肤的缘故吗?这么说起来的话,如果真画了黑皮男主角,那光是给男主角的脸贴网点纸,都会是一件很麻烦的差事吧?” 光是想象一下要用掉的网点纸的量,桐崎都能预见到设定成了黑皮的男主角会给作者带来多么大的负担。 不过,既然是自己深爱的角色,那就算是要为了他的黑皮而浪费掉一大堆的时间和网点纸,也不会觉得有多么辛苦吧。 反正桐崎是一向深爱着自己笔下角色的,爱到就算要贴再多的网点纸也不会有任何抱怨的那种程度。 嗯……那下一部作品,就画个黑皮当主角吧。 不必非得要黑皮美少年不可,黑皮辣妹也挺好的。 桐崎暗戳戳地在心里这么想着,生怕自己糟糕的记忆力会一不小心把这个主意也给弄丢,便把“黑皮主角”这几个字写在了纸巾上。 抬起头时,桐崎才注意到安室透从刚才起就一直看着自己。现在他的目光正落在她手边的纸巾上,估计是已经发现了她写下的“黑皮主角”了。 桐崎猛地一抖,迷之产生了一种黑历史被发现得一干二净的错觉。她想也不想,忙用铅笔压住刚刚写下的那几个字,结结巴巴地为自己辩解但:“并没有说您的黑皮有哪里不好的意思!” 安室透忍不住笑了,揉揉她的卷发,柔声道:“我知道。” “有一说一,深色的皮肤其实真的挺不错的。”桐崎像是在为了自我挽回似的,絮絮叨叨地说着,“说不定黑皮男主角也会很吃香呢。” 说到底,肤色什么的并不重要。只要五官够端正,人设够讨喜,哪怕男主角是个蓝皮肤的外星人,都能讨读者喜欢。 虽说她确实发自内心地觉得黑皮很棒。 “那么……”安室透伸直了修长的双臂,将钟挂在墙上,“等你的黑皮主角诞生了,一定拿来给我看一看。好吗?” “好。” 就算他不说,桐崎也会主动这么做的。 “桐崎!”槺捐骰搅怂簧澳苈榉衬闳ヂ虻愣骼绰穑坎挚饫锏氖巢挠械悴还涣恕!?br/> “好的好的!” 桐崎一阵小跑,来到了槺捐鞯纳砼裕铀种薪庸斯何锏ズ统泄何锟āU弥右补液昧耍彩彝赋槌鲋浇聿亮瞬潦郑吖纯戳丝垂何锴宓ィ米疟试诮锹淅锒嗵砩狭艘谎枰褐玫亩鳌鄄恕?br/> “别忘了把这东西买回来。”他叮嘱着桐崎,“谢啦。”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写上的是芹菜,桐崎迷之产生了一种毫无由来的兴奋感。这可能是因为前不久她才刚刚见过安室透家的欧芹的缘故。 她信誓旦旦地一点头:“没问题!” “现在总能知道芹菜长什么样了吧?”安室透调笑似的说。 “那是当然!”桐崎无比自信,“况且,就算认不出来,也可以靠看产品标签辨认的嘛。我确实不会做饭,可我也不是生活白痴呀……” 最后一句话是她的自言自语,没有被任何人听到。 把购物单在口袋里放好,解下围裙背上包,桐崎踏出波洛咖啡厅,径直往就近的超市走去。 这家超市离公寓也不远,桐崎挺常过来买东西,因此对于货架的布局很是熟悉。 但最熟悉的是水果区和寝室区——而不是蔬菜区和杂粮区。 桐崎把购物篮挎在臂弯间,右手指间夹着购物单,左手精准地抓起该买的东西丢进篮子里,效率惊人。如果买的是蔬菜,那还得多出一步“观察”的步骤。 不过所谓的“观察”,就只是大略地看一看蔬菜的表面有没有什么瑕疵而已。 只要看起来完好无损形状漂亮,那就丢进篮子里。至于什么新鲜不新鲜、优质不优质之类的深层问题,她一概不作考虑。 毕竟,以她的能力,是根本不足以判断出蔬菜的新鲜水平的啊。 在前往收银台之前,桐崎再度检查了一下东西是不是全都买齐了。一一比对过后,确认没有少买漏买,她这才掏出会员卡结账。 这次买的东西倒是不怎么多,只装了两个纸袋。桐崎把购物袋捧在怀里,不紧不慢地走回波洛。途径某家电影院时,发现门口围起了人群。 本着凑热闹的心情,桐崎悄悄挪到了人群外围,向里张望了几眼,这才发现原来是警察在抓人。听周围人的议论声,似乎这个被警察们按在地上扣住手铐的男人,就是前段时间把整个米花闹得不太平的“电影院炸.弹狂”。 呼……抓住了就好…… 想到电影院炸.弹狂放肆作案的那段时间,桐崎甚至连电影都不敢去看。 现在总算是可以安心了。 为首的那个眉毛稀稀拉拉的警察走出人群,从桐崎的面前经过。他大概是在和同僚对话,将声音压得很低,桐崎隐约间听到他说出了一句“降谷先生”。 降谷? 她怎么觉得这个姓氏听起来有种格外的熟悉感呢?可她真的认识姓降谷的人吗? 紧紧抱住纸袋,桐崎掏出了手机。无论怎么在通讯录中翻找,她都没有找到名为“降谷”的人。 手机通讯录里的“F”列,完全就是空的。 降谷……降谷……究竟是谁呢? 分明这个与降谷有关的名字都已经踟蹰在心头了,可却依旧是朦朦胧胧的,桐崎看不真切,也想不起来什么了。 或许,她忘却了一段很重要的回忆。 第18章 车厘子自由 降谷……降谷…… 桐崎在心里不停念叨着这个名字,可惜并没能从混乱的思绪中理出任何清晰的概念,随之一同而来的无知的迷茫感让她的心情不由自主地变得渐渐低沉了。 感觉就像是“降谷”这两个字重重地压在了她的心上,她根本喘不过气来。 为什么记不起来呢?“降谷”这个姓氏,究竟是和哪件重要的事情牵连在了一起? 桐崎觉得自己简直就像是没有预习却被老师当堂点名了的不幸学生,几乎被前所未有的尴尬感和紧迫感禁锢住了。 但她知道,她和那种被点名的不幸学生不一样。 没有预习因此没有对内容印象一个字都回答不出来,这是理所应当的结果。可桐崎知道,她经历过与“降谷”有关的事情。 这种记忆空空荡荡的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如果再继续深挖下去,她一定会想起往日糟糕的回忆。 桐崎用力按住胸口,努力让呼吸频率恢复到正常的节奏。 或许只是她记错了,或者单纯地听错了那个名字吧。 似乎就是在决定放弃的这个瞬间,她抓住了一小块碎片——由“降谷”这个姓氏带来的,一小块碎片般的记忆。 “伊达……” 念出这个姓氏时,她的眼前好像浮现出了一个男人的面容。 看起来像是叔叔一样,连眉眼都透着沉稳,但其实就只比自己大了六岁而已,是能当哥哥的年纪而已。 桐崎顿住了脚步,停在花坛的边缘。 如果沿着这条思路继续摸索下去的话,一定能够把沉底的记忆重新捞出水面。只不过,应该需要耗费很多很多的时间才能完全窥见到过去的全貌吧。 但不管要耗费多久,她都会尽力回想起这件朦胧的往事。 ——原本她是这么计划的。 实际情况是,桐崎还没有来得及往深处摸索,就莫名被人拍了一下右肩膀。 在沉思状态下忽然被什么人碰一下,这可是相当惊悚的体验。桐崎觉得自己的整个肩膀都快因为这一记碰触而炸开了。 她往旁边横跳一大步,惊恐地四下张望,发现身旁站了一个大高个死鱼眼。 她吓得直倒吸了一口凉气。 眯起近视三百度的眼睛,再稍微仔细地看两眼。桐崎这才发现,这只拍上了她肩膀的贼手的主人,并不是什么陌生人。 而是心爱的太太野崎梅太郎。 惴惴不安的心瞬间就稳了,然而随之而来的尴尬感却怎么也散不去。 “午……午好,梦野老师。” 桐崎僵硬地挤出一丝笑,颇不自然地抬起手,摸了摸鼻尖。她现在万分庆幸着十几秒钟前的自己并没有因为突然的惊讶而大叫出声或是做出什么过于反常的举动。 呼……幸好没有在梦野老师的面前社会性死亡…… “梦野老师是刚放学吗?”桐崎看到了野崎的外套上的校服,她记得这个学校就在附近,“是要去电车站吗?” “不,我直接回家。”野崎指了指朝西的那条路,“我往那里走。” “那我们刚好顺路呢!”桐崎兴奋地说,“我要回打工的咖啡厅,也要经过这条路。” 说着说着,桐崎顺便向他安利了一下波洛咖啡厅。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与少女漫画家野崎并排走在一起的缘故,桐崎满脑子就只剩下了少女漫而已。自然而然,他们之间的话题也局限在了少女漫的范围之中。 原本桐崎还想着,或许她能从野崎的嘴里挖出一些《来恋爱吧》的后续情节,然而却不幸地发现野崎是个没有大纲的漫画家。 就,很难受。 于是桐崎果断放弃了深挖剧情的念头。他们闲聊起了别的,但话题还是没有从跳脱出少女漫。 “梦野老师,你觉得黑皮主角这个设定怎么样?感觉黑皮和主流审美有点不搭,读者们会喜欢吗?” 这倒是个不错的问题。 野崎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点了点头:“这种主角设定挺少见的,应该可以讨读者喜欢吧。不过,读者的喜好,真的很难把握。连那么ky的尾濑都有多人喜欢,黑皮主角应该也不至于会人气低迷吧。” 说着,野崎就叹气起来了,眉眼间满是忧愁,不知是想起了什么糟糕的经历。 看着他的苦闷表情,桐崎感觉到了——梦野老师压根就没有意识到他笔下的尾濑的可爱之处究竟在哪里。 口是心非的傲娇男性角色多讨人喜欢呀!傲娇系角色难道不是最珍贵的瑰宝吗! (桐崎其实并不是很想承认她最喜欢的是尾濑的脸。) 桐崎把捧在怀里的纸袋往上方提了提,正准备向野崎好好地说明一下尾濑这个角色的闪光点,可惜还没有来得及说出些什么,她和野崎就已经走到了岔路口。能说出的话,也就只剩下了“下次再见”。 独自走在人行道上,桐崎无比惋惜。 尾濑真的很可爱啊!为什么野崎一点也get不到呢! 决定了。下次再见到梦野老师的时候,一定要在所有的话题开始之前就向他梳理一下尾濑的魅力。 桐崎暗暗在心里这么想着,踏进了波洛咖啡厅。 “我回来了。” “辛苦了。” 槺捐鞔铀氖种薪庸猿恋闹酱咽卟朔沤吮洹M┢樗南驴戳丝矗⑾职彩彝敢丫辉诘昀锪恕?br/> 大概是有事情提早下班了吧。她想。 她也没有多问,只咕哝了一句:“这样的话就没办法当年把车厘子给他了啊……” 桐崎从另一个纸袋里轻轻拿出三盒车厘子。这是她刚刚在超市里买的。想到这个时节是车厘子的季节,所以才特地多买了几盒,心想回到店里的时候正好能够顺便送给槺捐骱桶彩彝浮?br/> 难道只能拖延到明天了吗?车厘子美味好像经不起一夜的折腾吧。 桐崎也不太确定安室透明天是不是也会来波洛上班。况且,把一盒车厘子揣在包里一路走来上班,这未免也太累赘了一点。 反复思忖了一会儿,桐崎决定直接把车厘子装在塑料袋里,挂在安室透家的门把上。 虽说这层楼的住户不只有他们两人而已,但桐崎觉得应该也不至于有人狡猾到偷走挂在别人家门把上的东西不可。 完美解决了车厘子事件,桐崎心情轻快,蹦跶着坐到了桌边,一边给新一话的原稿贴网点纸,一边构思起了下一部作品的大纲和主题。 她在想,说不定她可以试着画一画少女漫——青春校园类型的那种。 唔……或许也可以是妖怪设定类型的校园少女漫?她记得最近妖怪类型的手游好像还挺火的。 这么一想的话,好像乙女向也很不错啊! 脑洞越开越大,让桐崎完全无心贴网点了。她把美工刀丢到一边,抓起一只圆珠笔,粗略地把一闪而过的脑洞统统都记了下来。 窗外传来了一声“汪”,桐崎认出来了,这是哈罗的叫声。 突然叫唤了一声,难道是出了什么事吗? 桐崎把困七八糟的脑洞推到一边,站起身来,将落地窗推开一条小缝,探头向安室透家的方向瞄了一眼。 “晚上好。” 安室透倚靠在阳台的扶手上,笑着看她。身兼传话筒重责的哈罗站在他的脚边,调皮地把小脑袋钻出了栏杆的空隙间,嘴角扬起的弧度看起来也像是在对着她笑似的。 “唔……晚上好,安室先生。” 桐崎用肩膀顶开窗,踏进阳台。 “车厘子我拿到了。谢谢。”安室透扬了扬拿在手中的便签纸,这还是桐崎黏在门把手上的,“不过,你这么快就已经实现车厘子自由了吗?” 明明前不久的她还贫穷到一日三餐只吃一个三明治的程度呢。 桐崎捂着嘴,轻轻地笑了一声。 “这大概只是暂时性的车厘子自由吧。”她倒是格外乐观,“我得好好工作,争取让这份车厘子自由变成常驻性的‘特权’。” 安室透也笑了。 “对了,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第19章 铲屎官心得 安室透有事要拜托她吗? 桐崎想也不想,立刻点头:“当然可以。不过,是什么事情呢?” “接下来几天,我有点事要处理,会离开米花。”他说着,伏低身子,拍了拍哈罗的脑袋,“能麻烦你照顾一下这个小麻烦鬼吗?” 说话间,哈罗叫嚷了一声,不知道是不是在对“小麻烦鬼”这个称呼进行抗议。 毫不犹豫,桐崎果断接受了这份委托。不过,对于自己是否能够照顾好哈罗,她却颇感担忧。 “我从来都没有养过小动物。唔……小学的时候,倒是和哥哥一起养过龙猫,结果……” 结果不到一个星期就养死了,她和哥哥为此哭了半个月。 这段悲惨的经历过于惨痛,以至于桐崎一直记到了现在都没能忘却。哪怕是长大之后再度回想,都还是叹气声连连。 “我在养哈罗之前,也没有养过类似的毛绒动物。”安室透也分享起了自己的养宠物经历,“最多只养过独角仙和蚕宝宝,那还是小学的时候为了完成暑假观察作业才养的。” 虽然这么说很有种幸灾乐祸的感觉,但桐崎从安室透的话中,感到了一丝丝的共鸣。 不过,养过独角仙什么的,听起来感觉很酷呢。 对于自己没有过的经历,桐崎总是分外向往。 “虽说哈罗是个小麻烦鬼,但应该会比龙猫稍微好养一点吧。我想。”安室透感觉到哈罗开始在舔自己的手掌了,便飞快地把手抽了回来,继续道,“真不好意思,要麻烦你了。” 桐崎摆摆手:“不麻烦不麻烦。我最近有在考虑是不是要养只宠物,正好让哈罗带我提前感受一下成为铲屎官究竟是种怎样的体验。” 哈罗把脑袋从栏杆间抽了回来,仰着脑袋,时而看看安室透,时而又看看桐崎。不知道它是不是已经理解了现在的情况。 但不管理解与否,桐崎的临时铲屎官工作,还是顺利开始了。桐崎遵循着安室透的叮嘱,每日遛两次狗。不过具体的遛狗范围,安室透倒是从来都没有说过,桐崎便就带着哈罗在街区附近逛了逛。 感谢哈罗,从不运动的桐崎顺利达成了每日的标准运动量指标——甚至都超标了。 有好几次,桐崎都走累了,哈罗却依旧还是一副精力充沛意犹未尽的模样,小短腿蹦跶个不停,让桐崎不禁开始怀疑起了安室透每天究竟是怎么遛狗的。 难道是毫不间断地遛了几个小时吗?这未免也太有精力了一点吧。 幸好除了遛狗的疲惫之外,桐崎的临时铲屎官生活一片顺畅,就是画漫画的速度稍微慢下来了那么一点点。 没办法,谁让哈罗那么可爱,害得她总是分心想要去撸狗呢。 “说真的,养宠物好像比想象中轻松一点呢。” 正洗着杯子的桐崎同槺捐鞣窒砥鹆俗约旱牟汗偬逖椤?br/> “我先前听别人说,养狗是件很费心力的事情。每天都要遛,经常要洗澡,还有可能会撕家。等等之类的烦恼我都听过不下一百遍了。就是因为听得次数太多,所以我才一直都不敢养狗。”她轻轻地把洗好的被子放在沥水篮里,用手腕压着开关,关掉了水龙头,甩了甩手,继续道,“真正养过之后,才知道原来对宠物的爱完全可以抵消掉这些烦恼。而且,觉得麻烦,也只是单纯的因为不习惯罢了。” 养了这么几天,桐崎已经快要习惯这种养狗的日常了。她觉得,再继续保持着这样的日常,她一定能够成为一个合格的铲屎官。 “这话倒是没错。”槺捐髟尥溃拔叶晕壹业拿ㄒ不炒Я死嗨频男那椤!?br/> 临时铲屎官和现役铲屎官成功达成了共识。 只可惜桐安室透今晚就会回来了,养了好几天的小可爱哈罗也该送回他那里。光是想一想,桐崎都觉得舍不得。她只能自我安慰地想,哈罗就住在隔壁,偶尔去阳台的时候就能见到,不至于算是天人两隔的悲惨程度。 或者她也可以考虑一下养只狗?养猫好像也不错。只要是毛茸茸的小动物,她都很喜欢。 桐崎胡思乱想着,连该养一只怎样的宠物和往后的往后日常都已经想象出来了,却忽然被手机的震动声给打断了思绪。 她下意识地把手伸向了手机,但在指尖碰触到了屏幕的那一刻她才意识到自己的手还是湿的。 她抓起案台上的干毛巾,拭干了残留在手上的水渍,盯着陌生的来电号码看了一会儿,莫名有点紧张。 每当她遇到陌生来电的时候,都会不自觉地产生这样的心情。 她揉了揉指尖,让温暖的血液重新回到冰冷的指端,拿起了手机,接通电话。 停顿了两秒,她才问了一句“请问是哪位”。 “您好,一切老师。我是《月刊少年courage》编辑部的部长。特地向您致电,是想要告知您一个消息。” 桐崎的心陡然吊起了。 居然是编辑部部长打来的电话,这究竟意味着什么呢……莫不是她的作品要被腰斩了?还是其他别的什么? 她确实知道上一卷单行本的销量不怎么样,差点连保本线都没过,但应该也不至于就这么腰斩了吧? 要说起来,最近漫画行业还是相当景气的,新人佳作层出不穷,单行本的销量平均值也上升了好几个百分点。相比之下,她这么个总是在原地踏步毫无进步的漫画家会被剥夺连载的机会,好像也是挺理所应当的事情吧。 “一切老师?您在吗?” “啊!我在我在!”分明眼前并没有站着部长,但桐崎还是不自觉地点了点头,“您继续说,我在听。” “您愿意将《与K的三十六天》的动画版权卖给DONES动画工作室吗?DONES那边的制作人希望能够负责这部作品的动画化工作。” “哦哦……动画版权啊……” 呼——原来不是被腰斩啊。 不会被腰斩就好。 桐崎惴惴不安的小心脏瞬间就放稳了,然而下一秒却又再度动荡不安。 “是要被动画化了吗!” 她觉得自己不像是“说”出了这话,而是直接喊了出来,连槺捐鞫既滩蛔』赝房戳怂谎邸?br/> 电话那头的部长倒是冷静,肯定道:“没错。下周会有相关会议,请您务必前来参加。” “好好好的。”桐崎结巴了,“谢谢。” 部长随后似乎又说了些别的什么,但桐崎已经听不清了。她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好像变得轻飘飘了,差点没有站稳。 呆愣愣地“嗯”了好几声,这通电话总算是结束了。桐崎拿着手机,满脑子都挤满了“动画化”这三个大字,却依旧还是觉得很不真实。 她猛灌下了两瓶气泡水,舌头都快被刺麻了,总算是清醒了一些,冷静地说:“梓小姐,我的漫画要被动画化了。” “真的吗?太好了!” 槺捐鞫嘉械礁咝恕K衷诘男那榫拖袷亲约液⒆映鱿⒘怂频摹暇梗彩窃醋磐┢樽诓蹇Х忍慕锹淇ㄗ镄量嗷娜税 ?br/> 这一切实在是惊喜地太过不真实了。桐崎与槺捐髌咂甙税说厮盗撕枚嗷埃抛芩闶遣蹲降搅艘坏愕恪岸钡氖蹈小?br/> 商量着,桐崎提议今晚来她家吃烤肉,刚好她冲动消费买了一个烤肉盘。 想到今天安室透会回米花,桐崎便把这次的烤肉计划也告诉了他,还说希望他也能一起过来。 收到这条讯息时,安室透正好将车停在了红灯的斑马线前。开到这个路口,就意味着已经离公寓不远了。安室透放好手机,红灯一转绿,他就立刻踩下了油门。 不过,他好像稍微早到了一点,这才刚到波洛咖啡厅的下班时间呢。 还是先把已经到家的事情和桐崎说一声吧。他想。 讯息还未来得及发出,安室透却停住了脚步。在昏暗的楼道走廊里,他看到了一个漆黑的人影坐在自家门前。 他立刻警惕了起来,将手机收回到口袋里,放轻脚步,悄然靠近。 走近了些,安室透才发现他并非是坐在自己家门口。 而是坐在了桐崎家的门前。 两家的门距离实在太近,四下又昏暗,会看错好像也不怎么奇怪。 安室透暗自担忧起自己的判断能力是否有所下降,顺势不着痕迹地打量起了这个坐在桐崎家门前的年轻男人。 他的面相看起来像是白种人的模样,曲着腿,垂着头,双眸紧闭,表情冷漠。握着手机的那只右手中指上还有一个很明显的笔茧。他的脚边放着一个硕大无比的行李箱,背后还背了一把电吉他。琴弦压在门上,只要他稍微动弹一下,就会发出很难听的吱呀身。 长及锁骨的头发被染成了彩虹色,乱糟糟软踏踏的搭在一边,看起来简直就是完全没有打理过的模样,但从发根的浅浅金色,倒是能看出他原本的发色。 虽然很不想用第一印象先入为主地为素未谋面的陌生人打上标签,但安室透真的觉得这个穿着一身黑的外国人看起来完全就是个不良青年。 大概是听到安室透的脚步声了,他抬起头来,神情恹恹的,像是在不爽着什么似的,连薄唇都抿紧了。 只瞄了安室透一眼,他就垂下了透绿的双眸,继续盯着自己的鞋尖看,一言不发。 从他的身上,安室透好像看到了一些熟悉的影子。但他无法肯定自己的推测是不是真的正确,便也就什么都没说。 安室透收回目光,径直走到自家门口,掏出钥匙。正准备把门锁打开,余光却瞥见到他在自己身旁挥了挥手。 “喂,问你个事。” 操着一口京都方言的不良青年用指节敲了敲身后的这道门,冷冰冰地说。 “雾岛桐崎,是住在这里没错吧?你知道她去哪里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活在手机里的(x)桐弟上线了 第20章 烤肉 不良青年的方言口音实在是太过浓烈,让安室透一时没能听明白。 他微微蹙起了眉,把不良青年刚刚说过的话又反复循环了几遍,勉勉强强好像是懂他的意思了,但还是有些不确定,便只好反问道:“你是说……桐崎吗?” 不良青年的嘴角一下子耷拉下去了。他瞪着眼,正声道:“你是听不懂我说的话吗?” 他的表情看起来简直像是下一秒就要冲上来狠揍安室透一顿的模样。但安室透可不想对他使用任何暴力,也完全不想与他发生任何冲突。 可还不等安室透解释什么,不良青年就已经开始抱头哀嚎起来了。 “呃呃呃可恶……我总是说不好普通话!对不起!” 他恼怒地揉着一头彩虹色的头发,把本来一就已经乱得不行的发型揉得更加乱了。 靠着头发狠狠发泄了一番,他总算是平静下来了,缓缓垂下手,抬眼看着安室透,一字一顿地说:“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和你用英语对话……德语也可以。” 安室透摆了摆手:“没事。我能听得懂你的普通话。桐崎的话,应该更快就回下班回来了。需不需要我和她说一下你在这里的事?” 不良青年团起身子,环抱着膝盖,把脸埋在了臂弯间,轻轻摇头。 “不用了。我再等一会儿就行。”他小声咕哝着,“反正都已经等了好几个小时了……等到手机都没电了……” 既然本人都已经这么表示了,安室透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对他笑了笑,继续开门。 忽然,他听到了一声清脆的声音。低头一看,原来是不良青年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打火机,正摁着点火的开关。 安室透很想提醒他,最好不要再这里抽烟。公寓的走廊是半封闭式的,烟味很容易囤积在里面。 “这里的空气……好难闻。” 不良青年忽然这么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支…… ……香薰蜡烛。 “我想点根蜡烛驱散一下这里的难闻味道,会不会打扰到你?” 他一脸纯真,连说话的语气都诚恳到了极点。 不知怎的,从他的身上,安室透好像看到了十六岁的桐崎的影子。但他也说不出具体究竟是什么地方比较像,或许只是这种无助的可怜感有几分相似吧。 “觉得外面的味道很难闻的话,要来我家坐着等一会儿吗?”安室透主动说,“刚好我待会儿也要去桐崎家。” 不良青年一动不动,眼底甚至还多了几分警惕。他往旁边挪了挪,与安室透稍微拉开了一点距离,抱起电吉他挡在彼此之间,速度之快,宛若就是瞬间拉响了防御警报。 这幅过于谨慎的模样让安室透差点没有反应过来,连开门的动作都不自觉地顿了顿。 “对了。”安室透扯开话题,“你应该是桐崎的……” 话还未说完,楼道间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安室透停下了未尽的话语,听了一会儿,笑着对不良青年说:“她回来了。” 不良青年从电吉他后面探出一只眼,依旧是一副很不信任的模样。直到桐崎踏上最后一级台阶,出现在走廊的尽头,他才猛然站起。 这会儿他是什么戒心都没有了,捧起电吉他,直往桐崎的方向跑去,一边跑还一边喊着“你总算回来了”之类的话。 按理说这应该是感人至深的再会场景才是,但桐崎却被突然冲来的人影吓得僵住了动作。 然后,她后退了一步。 后退了一步…… 居然!后退了一步! 甚至还往槺捐鞯纳砗蠖懔硕悖?br/> 不良青年顿时心碎,欢快的小碎步也倏地消失无踪了,瘪着嘴角看着桐崎,差点就要变成小哭包了。 “……为什么要用这种陌生的目光看着我啊姐!”他皱着脸,大声嚷嚷着,“我只是染了个头发而已,脸又没变!你怎么能把自己亲弟的脸给忘记呢!” 雾岛桐原愤愤然撩起散乱在额前的碎发,全都捋到了脑后去,露出一张干净英俊的小脸蛋。 看清了脸,桐崎瞬间什么戒心都没了,然而表情依旧复杂。 “你怎么把头发弄成这样子了?” 桐崎挑起其中一缕紫色的发丝,满脸嫌弃,但还是努力忍住了,没有说出什么批评的话,只说,“你要是顶着这么个脑袋回家,别说爸爸了,妈妈都会对你生气吧。” “没事!我这不是还不准备回家呢嘛!”桐原无比骄傲地挺起了胸膛,“等要回家的时候再剃个平头就成了。就是为了这个我才特地没有染发根的!” 说着,他拨了拨自己彩虹色的头发,把金色的发根露了出来。 既然他如此得意又骄傲,桐崎也实在是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了。她拍拍桐原的肩膀,向他简略地介绍了一下同事槺捐骱土诰蛹嫱掳彩彝福潮阍偎盗艘幌陆裢砘岢钥救獾氖隆?br/> “烤肉!”桐原的眼底瞬间亮起了光,“那我也要来!正好这两天我都要住在你家!” “……啊?” 桐崎一脸懵——为什么身为当事人的她根本就不知道桐原要住过来的事情? 隐约间,桐崎感觉自家的麻烦弟弟好像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和她说。 她倒是想要赶紧问个清楚,但走廊实在不是什么好场合。她无奈地白了桐原一眼,让他先跟着自己回公寓再说。 在她洗菜的时候,桐原坦诚地把一切都说出来了。 “我加入了一个地下乐队。”一开口就是开幕雷击,“因为那个乐队的吉他手正好生病了,没办法进行接下来一个月的巡回演出。所以我就主动请缨顶上了这个空缺。不过我就只是个临时成员而已。第一站演出在米花,明天晚上。后天会去关西。我想到刚好你就住在米花,怕你寂寞,所以特地过来陪你住两晚。” 他着重强调了一下“怕你寂寞”和“特地”这两个词。 桐原的话怎么听怎么别扭,让桐崎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现在距离你们学校正式放假还有一个月吧?” “对。”桐原倒是不否认,坦诚道,“我靠着上下打点,成功提前上完了课考完了试,悄悄从柏林回来了,谁也不知道。不然的话,要是被老爸知道我提前回来,肯定会打死我的。” “他才不会打你呢……这个,帮我剥一下。”桐崎抓起几颗大蒜,摆到桐原面前,“既然你上下打点了,就意味着你没钱了,对吧?难怪要住到我家来。” 桐原一声不吭,拿起一颗大蒜摸索了半天,都没能成功剥开。桐崎自动把他的这个反应归纳到了“默认”的范围之中。 她实在是没话可说了,但也还是勉勉强强理解了桐原爱自由的心情。 毕竟,她也是为了自由才逃出了家。 默默在心里琢磨了一会儿,桐崎才说:“行吧。沙发给你睡。” “我不想睡沙发。太窄了,我会滚下去的。”桐原义正言辞地拒绝,“打地铺可以,睡沙发不行。” “那你就没有地方可以睡了。” 公寓里的其他地方都摆满了架子和工具书与游戏卡带,还有一堆漫画和手办之类的东西,很难腾出多少空间给他打地铺。唯一最大的空地,可能就是他们现在立足的厨房吧。 但肯定不会有人想要睡在厨房啊! 桐崎小声嘀咕了一句,只好提出新的建议:“那这样吧,我给你钱,你自己住到外面去。” “不要。”依旧是义正言辞的拒绝,“你赚钱那么不容易,我不能花你的钱。” ——小少爷啊那你到底想怎么办呢? 桐崎恨不得把这句话抛给桐原。 能被弟弟关心收入问题,这当然是好事。但如果弟弟纠结又麻烦,那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桐崎实在是无话可说,也根本想不出任何解决方法,索性什么都不说了,转头帮槺捐饕黄鸬骱涂救庥玫慕粗?br/> 忽然,她感觉到桐原拽了拽自己的袖子。 “姐,大蒜怎么剥?我剥不开啊!” “你觉得我可以给出答案吗?” 要不是因为她自己剥不出蒜瓣,怎么可能会将这么一把大蒜都丢给上过家政课的桐原? “我来吧。” 安室透伸出手,将大蒜拢到了面前的砧板上,用刀面一拍,蒜瓣自然就分离了出来。 这个小技巧看得桐原一愣一愣的,连看向安室透的目光都带了几丝敬佩。 “透哥,我感觉你好厉害。” 几十分钟前还抱着电吉他把安室透当做坏人的桐原,这会儿已经轻车熟路地把安室透称呼为哥了,甚至连普通话的水平都突飞猛进,进步到了旁人能够听懂的程度。 “我记得您就住在我姐隔壁,对吧?” 安室透点了点头。 “你和我姐关系是不是挺好的?” 安室透迟疑了一下,依旧是点头。 “那么!”桐原无比兴奋,“我这两天可以住在你这里吗!我不会给您造成困扰的!” “桐原。” 桐崎瞪了他一眼。她并没有说什么,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桐原缩了缩肩膀,也不敢再吭声了。 本想就这么悄悄溜走,假装无事发生,他却感觉到安室透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麻烦。反正就只是两天而已嘛。”安室透温柔地笑着,“而且,喜欢音乐是件好事。” 桐崎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了,只听到一旁的槺捐餍ψ潘盗艘痪洌骸鞍彩蚁壬褪呛闷⑵亍!?br/> 这话听得桐崎更有种无力辩驳的感觉了。她撇了撇嘴,不再多说什么了,一声不吭地把烤盘放到桌上,拧动开关,把切好的牛肉一片片码了上去。 比起忧虑麻烦的弟弟,还不如多吃几块烤肉更好一点呢。 桐崎已经不想再多烦恼什么了,只希望桐原最好别给安室透添麻烦。 烤盘上的牛肉呲呲作响,由红色渐渐转为棕色。再刷上一层酱汁,更显得诱人了。这是槺捐靼锩σ黄鹛粞〉呐H猓诟邢嗟焙懿淮怼?br/> 鲜美的烤肉成功将桐崎的心情从无奈边缘拯救了回来,也让一整天都没吃上饭的桐原大饱口福。 在姐姐家蹭饱了饭,桐原拎起电吉他和行李箱,堆着满脸掐媚的笑,牵起亟待归家的哈罗,一起跟着安室透回家去了。 看着他过于轻快的脚步,桐崎无话可说,只希望他真的能像自己所说的那样,别给安室透添麻烦才好。 桐原也确实是没有给安室透添什么麻烦。他自主自觉地铺好了今晚的地铺,摆好了自己的行李箱,还给安室透送了几张明晚乐队演出的票,热情地邀请他一定要来看一看。 发现安室透家也摆着吉他,桐原还很顺便地同他聊了聊吉他和乐理。这让他对安室透的好感瞬间翻了个倍,也更加下定了“不能给透哥添麻烦”的决心。 既然拥有了这样的决心,桐原当然会贯彻下去。他甚至都在考虑着,这两天最好不要对安室透提出任何的请求,但突然长出来的小小倒刺却打破了他的美好祈愿,让他被迫在安室透洗澡的时候探头探脑地钻进卫生间,询问他指甲钳在什么地方。 其实桐原倒也可以稍微忍一忍,忍到安室透洗完澡再要来指甲钳,可倒刺实在不是什么可以忍耐的东西。 他怕自己盯着这个倒刺太久,会忍不住产生徒手拔掉倒刺的念头。 嘶—— 光是想象一下那副场景,他就觉得手指疼。 “指甲钳?”淋浴声停了停,“我放在五斗橱的第二个抽屉里了,你自己找一找。” “好的!” ……不过,五斗橱长什么样来着?他好像没什么印象啊。 淋浴声又响起来了。桐原不好意思多问,悄悄退了出去,自行摸索起了五斗橱此物。 误打误撞的,他打开了另一个抽屉。翻了翻,指甲钳没有找到,倒是翻到了一个画框。 只一眼,他就认出来了,这是出自桐崎之手的画。 在桐崎的画簿里也有一副同样的,桐原记得这是在她高中时候偷跑去东京回来后画的。她说过,这是她送给某人的画作的复刻品。 那个画册……好像还在京都的家里吧? 不对不对。现在的问题应该是,他敬爱的透哥怎么有这东西? 桐原的脑中飞快地掠过了各种各样的可能性,譬如像是这两人很早就认识了之类的,可他记得桐崎也没说过这件事。 ……别是金鱼记忆的桐崎把旧时相识给忘记了吧? 桐原瘪了瘪嘴,心想这也实在太尴尬了。但不管怎样,他觉得还是应该把这件事和桐崎说一说比较好。 他拍下相框,把照片发给了桐崎,顺便再把怎么找到这东西的过程简略地说了说。 本以为姐姐很快就会给出回答,可桐原却一直都没有收到回复。 他不知道,在一墙之隔的隔壁公寓,桐崎几乎把所有的抽屉都拉开了。 她在寻找着她的日记本——在旧日的文字中,一定会有与此相关的蛛丝马迹。 可是日记本放在哪里了啊…… 她记得的,因为画册实在太多,所以全部放在了京都,一本都没有带过来。但是日记本只有浅浅几本,她害怕别人会偷看,特地带在了身边。 在哪里呢……日记本…… 桐崎用肩膀顶开装满废稿的纸张,半跪在地上,拉开壁橱里的矮柜抽屉。 在最下方的抽屉里,她看到了一个略旧的psv游戏机。 这个psv去年的时候就已经坏掉了,她没有再拿出来玩过。按说应该已经可以丢掉了,可她还是留在了身边。 她会一直一直留着,因为这是松田阵平帮忙修好的psv。 松田阵平…… 伴随着陌生名字的逐渐浮现,桐崎终于想起来了。 其实她从未忘却过那件事。她只是,忘记了所有的细节。 但现在,所有模糊的细节,全都变得清晰了。 为什么对“降谷”这个姓氏熟悉而陌生,因为她刚认识名为“降谷”此人的时候,就没怎么记准过他的名字。 为什么见到安室透的第一眼就觉得他肯定是个正义的好人。 因为…… 因为那一年的警校五人组,都是最富正义之心的人啊。 第21章 迷路少女援助计划 七年前—— 走在涉谷的街头, 闷热的空气从人行道的砖缝间钻出,仿佛凝成了一团, 一阵阵地往上扑。阴沉的天与过于湿润空气身上的布料都变得沉重了几分, 能感觉到警服都黏在皮肤上了。 说实话, 这实在不是什么舒适的体验。 松田阵平扯了扯警服的领口,让空气灌入衣服中, 总算是稍微感觉到一点点的凉爽了,可惜随之而来的闷热感很快就压倒了这么一点微不足道的惬意。 现在是四点整。巡逻任务的结束时间是四点半,还有三十分钟。 也就是说,他和降谷零还得在涉谷的街头再巡逻上半个小时。 光是想一想这难熬的三十分钟,松田阵平就觉得不爽。 对于巡逻任务, 松田阵平其实没什么怨言——就算是想要抱怨, 那么他的抱怨对象也一定是今日这糟糕的温度。 但没办法,抱怨当然是没办法抱怨的。巡逻任务是计入成绩中的一项, 还是必修的分数,不完成不行。 反正也就只剩下半个钟头,能耐一下就能过去了。 松田阵平卷起一截袖子,挺直后背。他很不想表现得自己好像已经很累了的模样——尤其是站在分外认真的降谷零身边时, 他更不想要落于下风了。 他不太想得明白,明明和他一起在涉谷的街头巡逻了这么久,和他一样流了满身的汗,为什么降谷零看起来依旧是游刃有余宛若还能轻轻松松地再巡逻上四十八小时的模样。 难道又是那过分认真的性格和过于正义的特质在悄悄作祟吗? 松田阵平不着痕迹地瘪了瘪嘴,继续走着,盼望时间可以过得再快一点。 忽然, 他感觉到降谷零碰了碰他。 “车站那边的那个孩子。”降谷零指了指街对面的纤瘦少女,“她好像在那里坐了好久,不是吗?” “嗯——?” 松田阵平拖长了声,抬手扶正帽子,顺着降谷零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果不其然,那里站着一个少女,穿着宽松的深蓝色衬衫,微卷的短发被风吹得很乱。眼镜都快要滑到鼻尖了,但她却浑然不觉,低垂着眼眸,不知道正在盯着什么地方。 “她好像在车站待了很久了吧。” 在一点钟降谷零和松田阵平准备开始巡逻工作的时候,恰好看到这个少女提着大大的行李袋走到车站。因为她是街上唯一一个戴了口罩的行人——还是相当显眼的黑色口罩——所以他们才会留下印象。 而后,在两点半左右,在同样的车站,降谷零又看到她了。她把行李袋放在脚边,双耳插着耳机,正站在站牌前,看着公交车的线路图。 从她身边经过的时候,还能听到她耳机中传出的摇滚乐的声音。 三点一刻,走过同样的那条路,她依旧还是在那里。耳机已经摘下来了,挂在脖颈上,口罩也被褪到了下巴处,露出过分白皙的肌肤。她不停交换着站立的重心,四下张望,似乎很是不安的模样。 而四点零五分的此刻,她仍然站在车站…… ……纠正一下,现在她已经换了一个姿势,变成了坐在车站的长椅上。 “大概是迷路了吧。”松田阵平打了个哈欠,“否则也不会在车站待那么久。” 降谷零抿着唇,颔了颔首:“我也觉得是这样。走,一起去问问。” “……为什么我也要跟着一起去?你自己过去不就好了?不要影响我的巡逻任务啊降谷先生。” “帮助有困难的市民,这不就是巡逻任务中的一部分吗?” 说出这话的降谷零,周身简直像是闪烁起了正义的光辉,都快要闪耀到令人睁不开眼了。 如此义正言辞的话语让松田阵平败下阵来。他罢休般抬起手,恹恹道:“行吧行吧。我去还不行嘛。” 等待红灯转绿,再穿过十字路口,径直向车站走去。 还没来得及和疑似迷路的少女说上一句话,却先听到了格外响亮的“啪嗒”声。 是她拿在手中的游戏机摔在了地上。 其声之响,让同在一个车站等车的人都忍不住纷纷侧目,看向摔在地上磕到险些就要散架了的游戏机。 少女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白了两个度,变成了骇人的惨白。她慌忙俯身把游戏机捡了起来。 大概是身子压得实在太低了,背在身后的双肩包顺着脊背的弧度滑了下来,连带着挂在包上的塑料玩偶一起,砸在了她的后脑勺上。 这一下的突然袭击实在威力十足,都能听到她发出了“嗷”一声哀嚎,被砸中的脑袋也随之垂得更低了。本就已经滑到了鼻尖的岌岌可危的眼镜再也承受不住地心引力的召唤,完全从她的脸上脱离,掉在了地上。 降谷零从没想过,原来眼镜掉落在地时,原来会发出这样清脆的声响。 谢天谢地,眼镜没碎。少女从地上捞起眼镜,飞快地用衬衫下摆擦去粘在镜片上的灰尘,重新把眼镜戴了回去,颤抖的手抓起放在膝盖上的游戏机。 她用力摁着侧边的开机键,用力到手背的经络都清晰可见了。 但不管再怎么用力,也依旧是于事无补。游戏机的屏幕仍是漆黑一片,并没有亮起任何的光。 毫无征兆的——也可以说是理所应当的,她红了眼眶。她拿着游戏机,指尖依旧抵在开机键上,一言不发,只有眼泪在啪嗒啪嗒的掉。 降谷零赶忙加快脚步,走到了她身旁。 “您好。”他微微伏低身子,让自己视线与少女处在同一水平线,柔声问她,“您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 大概是根本就没有想到会有声音在身旁响起,少女被吓到了。她猛然站起,扬起的发丝打在了降谷零的脸上。 嘶……还挺疼。 但这点小痛感并不重要。 降谷零挺直了后背,不着痕迹地观察着她,又问道:“你是迷路了吗?” 少女不说话,眼泪掉得更厉害了,捧着开不了机的游戏机,往后挪了一小步,肩膀一耸一耸的,无声地抽泣着,一言不发。 这可实在是意料之外的反应。松田阵平惊讶之余,还不忘揶揄起了降谷零。 “啧。你把人小姑娘惹哭了。” 降谷零倒是想要辩驳,但这种时候也实在是不好说什么,只好瞟松田阵平一眼,权当是对他的无端猜测表示不满。 “你们俩在干什么呢?”恰好也走到了这附近的伊达航带着同行的诸伏景光和萩原研二过来了,“遇到事了吗?” “嗯……”降谷零闷闷地应着,“她好像迷路了,一整个下午都待在车站。” 伴随着降谷零的话,五个人的目光齐齐地落在了她的身上。他们走到她面前,可还没有来得及问出些什么,她却哭得更厉害了。 确切的说,都已经哭到发抖的程度了。 她紧靠在车站的广告牌上,缩着身子,像是恨不得想要把自己埋进广告牌里似的。 被五个身高一米八以上的警察团团围住,不管是谁都会觉得害怕吧。更何况,遇到了这种状况的她,还只是个未成年而已呢。 意识到了这一点伊达航立刻让众人散开。 闷热的空气好像随之瞬间变得清透了许多。少女的颤抖也总算是舒缓了些。她迟疑着抬起头,透绿的眸子怯怯地扫过眼前的五人,最后落在了萩原研二递来的手帕上。 她盯着蓝白格纹的手帕看了好久,却没有伸手去接。 “没事吧?”伊达航问,“别难过,有事可以告诉我们。” 大概是他长得一脸正气,问起话来又是中气十足,她的眼泪又涌出来了。她时而低头看看怀里的游戏机,时而又抬眸望向伊达航,哽咽着说:“呜……psv……坏掉了……” 听到这话,诸伏景光下意识地看向了她拿着的这台水蓝色的掌上游戏机。 他记得,这好像是索土公司最新出的游戏机,前几天才刚刚发售。 之所以能记忆深刻,还要归功于索土公司投放在各处的广告,让对游戏不感兴趣的他都记住了psv的发售日。 不过,只是单纯为了游戏机的损坏而哭泣不止,似乎有点不太正常吧? 他想,游戏机的损坏大概就只是情绪爆发的诱因而已,她应该经历了其他更糟糕的事情才对。 不等详细询问些什么,少女就主动地把什么事都说出来了。 然而…… “喂。”松田阵平用手肘推了推降谷零,“你听懂她说什么了吗?” “……没。” 京都方言腔太重,再加上怎么也止不住的哽咽,让她的一大堆话听起来就像是在自言自语地咕哝着什么似的,听不懂的部分比能听懂的部分还要多。 他们尽量不露出困惑的表情,决定从基本的方面入手。 “那个……你多大了?能先告诉我们你的名字吗?” “雾岛……桐崎……”她摩挲着鼻梁骨,带着哭腔小声说,“十六岁。” 五人了然般点点头。 果然没猜错,这是个未成年人。 颇有耐心地好好询问了一番,“迷路少女之谜”总算是得到了解答。 为了去看心爱画家于周六周日开幕的画展,桐崎独自一人从京都来到了东京,本意是想要前往位于浅草的酒店,但中途却被偷走了钱包,又误打误撞走到了涩谷。 所以降谷零没猜错。她确实是迷路了。 “我不知道该去哪里……手机没电了……”她小声啜泣着,“门票也没了……” 画展的门票和写有酒店地址的纸条,以及明天傍晚回程的车票,全都放在了钱包里——包括她的学生证也在里面。 可以说,她现在的全部家当都被该死的小偷给偷走了。甚至连psv都摔坏了。 她心态崩了。光是想一想眼下的糟糕处境,她就忍不住泛上泪意。 明白了大致情况,接下来自然就是要制定相应的解决方案。 伊达航坐在她身边,安慰地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问她:“既然这样的话,为什么不去警局。” 桐崎一抖,连哽咽声都顿了顿。她揉搓着手中的纸巾,不安地四下张望,喃喃道:“不能去警局……” “为什么?”萩原研二倚靠在广告牌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温柔笑意,“警察可以帮你。” “我知道!”桐崎急急地说着,但很快声音就又轻了下去,“我知道……但要是警察那边知道‘雾岛桐崎’失踪了的话,肯定会告诉爸爸的……我不想让爸爸知道我在这里。我是瞒着爸爸,自己一个人过来的。” 一段长长的话,实在不怎么容易听得懂。看着他们脸上略显困惑的表情,桐崎顿时明白了。她抿了抿唇,将脑袋压得更低,什么都不再说了。 虽然没能听明白细节,但勉强也算是掌握了个大概。 他们隐隐觉得,她大概是京都警视厅某位高层的孩子。 “小姑娘。”伊达航沉声道,“你老实说,你是不是离家出走了?” “没有!” 桐崎果断否认。 “我只是……偷偷跑来了东京而已……只是这样而已……”她焦急地为自己辩白,“我没有离家出走。真的!” 说着说着,她又快哭了。幸好这次她努力地忍耐住了。这让警校五人组不禁松了口气, 其实他们很不擅长应付女孩子的眼泪(萩原研二除外),生怕桐崎再哭个不停。 “钱包是在什么地方被偷的?” “还记得你入住的酒店叫什么名字吗?” “需不需要联系家人?” 一人抛来一个问题,拧在一起便就变成了一堆问题。桐崎怔愣地眨了眨眼,被这些问题砸得有些晕晕乎乎的。 她思索了一会儿,才慢慢地说,让自己的吐字尽量清晰:“离开机场以后,我去了美术馆。那个时候还在,因为我用的是现金买的门票。再然后,准备坐上计程车去浅草的时候,钱包没了。” 还是坐到一半才发现钱包被偷这一悲惨现实。更惨的是,计程车司机是个咄咄逼人的中年老大叔,一听她钱包被偷,想也不想就说她是想坐白车,还说出了一堆类似于“你们京都人都是这德行”这样的难听话。 然后就把她从车上赶下去了。 “我连这是什么地方都不知道……”桐崎可怜巴巴地咕哝着。 但就算她知道这里是哪儿也根本没用。谁让她对东京的了解程度完全为零呢。 “是哪个美术馆?如果去那块区域的警局问问的话,应该能得到一点线索。”诸伏景光问她。 桐崎很快就给出了美术馆的名字。 毕竟她美术馆是中午才刚去过的地方,她不至于会这么快就忘记。 “在那里?好,我知道了。”诸伏景光直起身,转身离开,还不忘给同伴留下了一句,“我去问问那里的同僚,尽快把丢失的钱包带回来。” “哎,等等。我也去。”伊达航追上诸伏景光的脚步,扭头对降谷零道,“你看好她。有任何消息会和你们说的。” “……哦。” 虽然降谷零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偏偏被安排上了未成年保姆的工作——难道是因为自己是“第一发现人”的缘故吗? 不管怎样,照看迷路少女也是必要的任务之一,降谷零自然会认真做好。 而另一位“第一发现人”松田阵平,对这件事好像就没有那么上心了。他盯着不远处的钟楼,在分针不偏不倚恰好指上钟面上的“6”时,立刻脱下了闷得他满头是汗的警帽。 “巡逻任务结束,我先回宿舍去了。”他向降谷零和萩原研二挥挥手,“拜拜。” “喂……” 降谷零没能叫住快步离开的松田阵平。 “算了。随他去吧。”萩原研二满不在意地摆了摆手,“今天可真热啊。一直待在车站感觉也怪不自在的,要不然还是换个地方坐坐吧。你觉得呢,雾岛妹妹?” 他笑着看向桐崎。 已经在这里吹了一下午热风的桐崎其实已经快要习惯今日东京的闷热天气了。不过,如果能换个更舒服的地方待着的话,她当然也不会介意。 她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拎起行李袋,跟着降谷零和萩原研二。 忽然,她感觉到手中一轻——是降谷零从她手中拿过了行李袋。 度过了一整个糟糕下午的桐崎,直到这时候才感觉到了一点点温暖的实感。她放缓了脚步,稍稍落在了降谷零和萩原研二的身后。 看着他们并肩走在一起的背影,她忽然停住了脚步。 “那个……”她喃喃着,眸光微动,“……你们真的愿意帮我吗?” “嗯?” 这奇怪的问题让两人齐齐转过身来。 “当然了,我们是警察嘛。”萩原研二轻轻拍着她的脑袋,安慰道,“等钱包找回来就不会再这么糟糕了。对了,要去吃点东西吗?我猜你下午的时候都没有好好地吃过什么东西吧。” 猜对了。 桐崎岂止下午没进食,她甚至连午饭都没有吃。 以她此刻的饥饿状态,肯定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一起去吃东西的邀请,但桐崎却显得有些扭扭捏捏的。她揉着衬衫下摆的纽扣,差点把纽扣给揉到脱线了。 “可是……我没有钱……” 说出这几个字,桐崎的耳廓都不自觉的烧红了。她从没有想过,自己居然还会有说出这种话的时候。 “没关系,我和零请客。”萩原研二阔气地揽住降谷零的肩膀,把桐崎也一起拉了过来,“来吧来吧。去吃关东煮,怎么样?” 警察学校附近的有家卖关东煮的小店,便宜又好吃,是难得一尝的美味。这会儿客人也不多,他们轻轻松松地就找到了空座。 小店里的温度似乎要比外头还要再高上那么一点,老旧的电风扇在头顶上吱呀吱呀地吹,台子上还摆着辣酱和芥末之类的东西。 透过短短一截布帘,能够看到正站在大锅前煮汤的老板,从汤中冒出的热气几乎把他整个人都笼罩了起来。 这家店里的一切,对于桐崎来说都是无比陌生。她总忍不住四下张望,对什么都觉得好奇。 “雾岛。雾岛?” 被降谷零叫了好几声,桐崎才反应过来。她收回目光,看向降谷零。 “你是提前在浅草预定好了酒店吗?” 桐崎点点头,但又说:“我不记得酒店的名字了。” “不记得了?”这实在是出乎意料的回答。想了想,降谷零又问,“不是你自己预定的吗?” “是我弟弟帮忙预定的。” 原本她是想要在抵达浅草之后再随意找一家酒店入住,但听了她这番粗糙计划的桐原却表达出了强烈的意见。 ——“这未免也太草率了一点吧。要是到时候没一家酒店有空房了怎么办?你得考虑到这种可能性啊!” 桐原如此抱怨着,麻利地帮她定好了酒店,顺便把酒店地址写了下来。 可惜谁都没有料到,放着酒店地址小纸条的钱包,居然会被偷掉。 更没有料到,以桐崎的糟糕记忆力,根本就没能记住酒店的地址。 甚至连名字都没有留下任何印象。 “原来你弟弟知道你在这里啊。”啃着萝卜的萩原研二笑道。 桐崎一扯嘴角,应了声“嗯”。 只有他知道。桐崎在心里补充了这么一句。 萩原研二还想说点什么,但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就知道你们俩会在这里。” 已经换上了一身便服的松田阵平挤到了萩原研二和降谷零身边。他刚冲完澡,能闻到他身上还残留着一股清水的味道。 问他为什么会过来,他笑而不答,只是向桐崎伸出了手。 “你的游戏机摔坏了吧?给我,我来帮你修。” 帅气的话语配上帅气的脸,然而下一秒就被降谷零拆台了。 “你什么时候还修过游戏机了?” 松田阵平倒也不恼,慢慢悠悠地从口袋里掏出螺丝刀,坦诚道:“我也没说我修过游戏机啊。” “……” 桐崎不着痕迹地把拿出的psv又重新塞回到了包里。 “但修东西这种事,原理都差不多。不管是修理游戏机还是修理手枪,只需要把错位的地方摆正,就可以了。”顿了顿,他补充了一句,“不过,如果是拆弹的话,那可就要反过来了。该去除的,是正确的线。” 这话桐崎没怎么听明白,但也不得不承认好像还挺有道理。于是她又把放回去的psv拿出来了,颇有礼貌地双手递上。 “麻烦您了。” 松田阵平对她一笑,接过psv,动手拆了起来。 在他费劲拆着游戏机的时候,正好桐崎摆在桌上充电的手机差不多能用了。 这会儿天已经快要黑了。这个时间点,早已经过了放学时间,就算是桐原要留在学校参加社团活动,想必也到家了才是。 桐崎盯着通讯录上标记着“家”的这个电号码话看好一会儿,也犹豫了好一会儿,始终没能按下拨通键。 她不是不想打给桐原——哪怕单纯只是为了今晚的栖身之所,她也一定会询问弟弟的。 她只是,有点担心而已。 这几天母亲去旅游了,父亲不会在家里。但有没有可能,父亲会突然回来呢?她对外宣称,是因为要去朋友家里玩,所以今晚才不会回家。如果接到电话的是家里的某个佣人,而她又刚好察觉了自己其实正身处别的城市,这又该怎么办呢? 明明这就只是些可能性极低的虚假猜测而已,却让桐崎无比惊慌。 她的心中第一次窜出了这样的念头——是不是不来东京比较好呢? “再不吃就要冷掉了。” 桐崎猛然抬起头,看向降谷零:“……什么?” “我说,年糕再不吃的话,冷掉以后就会变硬了。”降谷零格外贴心地提醒着,“如果还有别的什么想吃的,就直接告诉我吧。不用客气。不管怎样,总还是要吃饱才行,对吧?” 他觉得自己说出的就只是很普通的话语,但却看到桐崎的眼中隐隐有了些微泪意。她别开脑袋,轻轻地点了点头,拿起年糕串。 小口小口地吃完略冷的年糕,桐崎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喂?” 电话那头传来的是变声期的沙哑少年声音。 接通电话的人是桐原,这就意味着,她所设想的一切糟糕可能性,通通都没有实现。 桐崎松了口气,向他问起了酒店的名字,很顺利地就得到了答案。然而随即而来的问询,让她陡然悬起了心。 “姐,你不会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吧?” 这话听得桐崎不自觉地合紧了膝盖,连脊背都挺得更直了。 “没……没啊!”她结巴着说。 可能是电波消磨掉了她话语中的心虚,桐原什么都没有听出来。他安心地应了一声“嗯”,不忘叮嘱着她自己一个人在东京小心一点,而后就挂断了电话。 看着通话结束的界面,桐崎特别想要告诉桐原,其实她这一路已经相当小心了。 但钱包被偷什么的……真的不是她小心一点就能完全避免的吧。 她瘪着嘴,把手机放回到台面上继续充电。盘子里还有一串肉丸和昆布。她已经有点饱了,看着肉丸觉得有点恹。正考虑着是不是应该吃下肉丸,忽然听到松田阵平说了一句“找到了”。 “是电池被摔得松脱了,难怪会无法开机。”他用螺丝刀的尾端敲了敲锂电池,“只要安回去就好了。” “哦……” 桐崎没怎么听懂,但还是感觉她挺厉害的。 把电池放回原处,松田阵平并不急着把拆下的盖子装回去,而是先试着开了下机。确定没有哪里有问题了,这才阖上盖子,把螺丝挨个拧牢。 “话说起来。”松田阵平头也不抬地问桐崎,“你今天没有去上学吗?” 今天可是工作日,但未成年人桐崎却从京都独自跑到了东京,身上连校服都没有穿。 这一点其实他们都发现了,不过能够如此自然而然地询问出口的,大概就只有松田阵平而已了吧。 “该不会是翘课了吧?”萩原研二煞有介事般的凑近了桐崎身边,“翘课可不好,虽然我以前也翘课过。零呢,你翘过课吗?” 话题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变成了关于翘课的讨论。 降谷零咬下一大口鱼丸,直率地摇头。 “没有。” 这倒是意料之中的答案,但萩原研二还是露出了很失望的表情,还念叨起了“零就是没意思”之类的话,看得桐崎也不自觉地翘起了嘴角。 不过,她并不是因为翘了课才能来到这里的。确切的说,她已经很久没有去过学校了。 自从那件事之后,她根本没有办法去学校上课。 害怕人群,也害怕交流。如果不是因为这是心爱画家的最后一次画展,或许她也不会鼓起勇气来到这里。 “不管怎样,能够独自一人从京都来东京,已经很厉害了!”萩原研二摆出一副骄傲的模样,多拿了两串萝卜放进桐崎的盘子里,让她多吃一点。 “有来东京的胆子,却不敢向周围的路人求助。要我说,你也是挺奇怪的。”松田阵平把螺丝刀收进口袋里,用纸巾抹去了粘在游戏机上的灰尘,把它还给了桐崎,“呶,修好了。” 桐崎小声向他道了一句谢,将psv放好,默默吃着盘里的萝卜。 似乎是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她说了一句:“勇气是有很多不同种类的。” 她不觉得与他人对话的勇气和为了画展而从京都来到东京的勇气,是同一等级的。后者只需要冲动一下,就可以成功达成。但是前者,却不是单纯地燃烧心中的“冲动”就能实现的东西。 桐崎很庆幸,自己居然遇到了愿意帮助她的人。 甚至还能坐在这样热气腾腾的店里,吃着很美味的关东煮,听他们聊着很有趣的话题。真的太幸运了。 光是想一想,桐崎都忍不住想要落泪。不过,这次她倒是努力忍住了。 她可不想用眼泪影响到现在的气氛。 吃完了关东煮,降谷零提出是时候该送桐崎回酒店了。 “正好也问到酒店的名字了,直接过去吧。”他回头看向桐崎,“你应该也很累了吧,早点休息也好。” 桐崎颔了颔首,小声问:“我们是不是要走到浅草呀?” 听着这话,萩原研二笑出了声。 “走过去未免也太远了一点吧!坐电车就行了。不会花上很长时间的。” “哦哦……是这样啊……”桐崎恍然大悟似的点了点头。 “既然决定好了,你们赶紧出发吧。我就先回……” 松田阵平站起身来,但还没来得及迈开一步,就被降谷零揪了回来。 “一起去浅草吧,‘第一发现人’。” “嘶……” 由降谷零架着松田阵平,四人一起坐上了电车。这个时间点错开了下班高峰,但车上的人还是很多,幸而不怎么拥挤。 桐崎站在门边,莫名有点紧张。人们的视线更让她觉得紧张。 是了,身边站着两个身穿警服的高大男性,路人的眼光会显得有几分诧异,好像也不是什么奇怪的现象。 对。很正常。很正常。没什么好紧张的。 桐崎做着深呼吸,努力让自己保持一颗平常心,悄悄地往降谷零身边靠了靠。 还是待在相识的人身边比较安心一点。她一向都是这么觉得的。 经过一个换乘站点时,车上的人下去了不少。一看到有空位,萩原研二立刻就让桐崎坐了过去。可桐崎总觉得,更疲惫的人应该是他们才对。 她一整个下午都待在车站,他们的一整个下午似乎都在涩谷巡逻。不管怎么说,该安安稳稳坐在空位上的,好像都不配是她才对。 还是把位置让给他们吧。 但一个空位,怎样才能坐得下三个人呢?还有,该怎么说,才能让他们坐过来呢? 桐崎苦苦思索着。还不等她想到任何的答案,就到了他们应当换乘的站点了。她急忙站起身,跟在他们的身后,走过复杂的站内通道,来到另一个月台。 当电车缓缓驶入月台时,“钱包搜寻组”那边传来了好消息——钱包找到了。 不仅如此,连小偷小摸的毛贼也抓住了。 两拨人商量着在酒店门口碰面,正好能将钱包还给失主桐崎,还能顺便一起回宿舍。 简直完美。 “钱包里的钱被小偷用掉了一点,不过已经勒令他补齐了。现在钱包里一共是十万块,没错吧?”把钱包还给桐崎的时候,伊达航说,“你再看看,有没有东西缺的?” “没有了。谢谢。真的很谢谢你们。”桐崎紧紧攥着钱包,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了,只能笨拙地说,“如果没有你们的帮忙,我大概……大概会很惨吧……所以,真的很谢谢。” 伊达航摆摆手,爽朗道:“不用谢,这是我们警察的职责嘛。好了,天也晚了,还是早点去休息吧。下次一定要小心一点。” “嗯,我知道了。谢谢。那么就……再见。” 桐崎向他们认真地鞠了一躬。 看着她走进了酒店,他们才总算是放下心了,转身离开。还没来得及走远,却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不知为何,桐崎又跑回来了。 短短一段路跑得她气喘连连,连脸颊都泛红了。她扶着膝盖,急促地喘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将呼吸调整了过来。 “那个!”她似是有几分紧张似的,“明……明天,你们休息吗?” 这问法听起来有点奇怪。降谷零点了点头:“嗯。明天不上课。” “那……我可以请你们一起去看画展吗?”她的声音都在发抖,“那位画家真的特别厉害。我……我……我希望你们也可以一起欣赏他的作品……可以吗?” 最后的问询声柔柔弱弱的,几乎都快要被浅草的晚风吹散了,幸而最后还是落入了他们的耳中。他们彼此对视了一眼,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桐崎笑了——这是她来到东京后第一次露出真情实感的笑意。 这也是她第一次看起来像是个十六岁的女孩该有的活泼模样。 “那就明天见。晚安!” 她跑回了酒店,轻快的足音好像许久都没有散去。 在回宿舍的路上,五人毫不意外地聊到了桐崎。 “拿回钱包的时候,我看到她的学生证了。”说着,伊达航不忘补充了一句,“我不是故意偷看,只是为了确定身份而已。然后,我发现,她是秀知院学园京都分校的学生。” “诶?!”萩原研二显得分外惊讶,“秀知院……那不是有钱人的学校吗?等等……而且还是京都……而且还姓雾岛……” 雾岛这姓氏,其实不算多么少见。但如果把以上条件统统拼在一起,那么会出现的“雾岛”,就真的很少见了。 五人的脑电波瞬间达到了同一频率,并且得出了同一结论——他们帮助的少女,是京都财阀雾岛家的小孩。 一个名副其实的富家女。 不过,从她的身上,他们倒是没有看出任何有钱人的特质,反而比普通人还要更加怯懦一点。 松田阵平盯着路灯,自言自语地说:“要说到京都雾岛家的话,果然很容易就会想起那件事情啊……” “确实。”萩原研二深表赞同,“这么一想的话,那个女孩的性格会这么的怕生,好像也不奇怪了——以及钱包里会放十万块也不奇怪了。” 这些话,诸伏景光都没有听明白。他觉得自己仿佛踏入了某个位置的圈子里,大脑也一片空白了。他只好愣愣地反问:“你们说的什么事情?” 伊达航垂眸看着他,有点惊讶地反问:“你不知道前年的那个新闻吗?” 被如此一问,诸伏景光显得更尴尬了。他沉吟了半天,才说:“呃……大概不知道。” 其余四人沉沉一叹气,但都没说什么。最后还是由降谷零解答了他的困惑。 “前年雾岛重工董事长十四岁的长子被绑架,绑匪要求雾岛家给出大额赎金才会愿意放人。交出赎金的当天深夜,警察在海里捞到了那个孩子的尸体。” 当年街头巷尾人尽皆知的新闻,哪怕是放在两年后的今天再谈,依旧是让人觉得唏嘘不已。诸伏景光也不再说什么了,他只是在想,被绑架的孩子如果能活着,应该也是和桐崎一样的十六岁。 失去血肉相亲的家人究竟是多么痛苦,他比谁都明白。 “对了,现在几点了。” “让我看看……完蛋,快到门禁时间了!” “要是过了门禁时间还不回去的话,就要被处分了吧!” “没错没错没错……” “别磨蹭了,还不快跑啊!” 五人的奔跑声踏响在夜晚的街头。 第22章 博多豚骨拉面 警校生和艺术之间, 存在着多少的联系呢? 答案大概是零吧。 不管是伊达航还是松田阵平还是诸伏景光还是降谷零,都没想过自己还会有去看画展的一天。对于“画展究竟是什么模样”, 他们完全一头雾水。 “嘛……我最多就在电影里看到过美术馆。”诸伏景光自言自语着, “四舍五入是不是也可以算作有过类似经历呢?” 他很主动地给自己打上了“云逛画展”的标签。 萩原研二轻笑一声, 忽然摆出了一副得意的模样。他确实应该觉得得意——毕竟他可是这五人中唯一一个踏入过画展大门的人啊! “不过,我当时是和对我有好感的学妹一起去的, 全程都在谈情说爱,根本没有正眼看过一眼画。” 也就是说,他的艺术造诣和在座的另外四位一样,都是可怜巴巴的“零”。 但不管怎么说,就算是毫不懂艺术也无妨, 这丝毫不会影响到他们和雾岛妹妹一起去看画展的心情。 约定见面的地点是在举办画展的艺术中心正门口, 离电车站不远,出站后只需要走一小段路就能到了。 一眼看去, 这座艺术中心实在是朴素,根本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设计。这是不久前新建的,就在滨江步道的尽头,周边环境可以说是相当不错了。听说原本是个旧仓库, 废置了几年后,才被市政厅买下,改造成了“丰富市民文化生活”的艺术中心。 桐崎正坐在江边的长椅上,面对着堤岸。今日的太阳很好,天气也比昨天好上了不知道多少。恼人的闷热消失无踪,微暖日光透过清透的薄云, 涟漪泛起的光映在了滨江步道的白色地砖上。 不过桐崎根本就没有去在意地上的小小动静。她低着头,将身子也弓了起来,让投下的影子笼罩在手中psv的屏幕上。 周围的日光实在是太过明亮了,如果不这样挡一挡阳光的话,她就根本看不到屏幕上的东西了。 她一手按在psv的摇杆上,另一手不停摁着右侧的按键,目光紧紧注视着屏幕正中心的勇士。 在她的操纵之下,勇士穿过了人群,一跃而起跳上钟楼,一刀就斩杀了邪恶的敲钟人。随着敌人的消失,屏幕右上角出现了自动存档的标记,桐崎这才放下psv,决定稍微休息一下。 正好,在她放下游戏机时,看到邀请同来参观画展的五人朝自己的方向走来了。 “游戏机怎么样?应该能用吧?” 一见到她,松田阵平便如此问道。 桐崎忙点了点头:“能用。谢谢您。” 说着,还无比认真地向他鞠了一躬,但是让松田阵平有点不太好意思了。 “那个……票给你们。” 桐崎将夹在钱包中的几张门票双手递上。这是她刚刚去艺术中心的售票处买到的。 伊达航把门票翻来覆去看了一眼,发现今天正是画展举办的最后一天了。 “票是不是很难买?”道完谢后,他忍不住问,“如果这样的话,那也太不好意思了。” “没有没有。”桐崎连连摆手,“余票还有很多。这位画家,其实并不是怎么有名气,所以……” 所以,就算是“艺术生涯中的最后一场画展”,哪怕已经是这场画展的最终日,也依旧没有多少人会特地过来看。 “不过,他的画真的非常棒!真的!”桐崎反复强调着,眼里写满了诚恳,“正是因为如此,才想要邀请你们一起来欣赏。我想把这份看到他的画时,心中情不自禁浮现的触动,分享给你们。美好的事物,就是要让他人也能一起看到,才能显得更加美好呀!” 她真的很认真,认真地甚至看起来有几分憨呆憨呆似的,连杂乱的刘海盖住了一侧的眼睛都没有注意到。 降谷零笑了,指腹轻轻摸索着门票的边角,对她道:“既然这样的话,那就快点进去吧。现在已经到了可以入内参观的时间了,不是吗?我很期待哦。” ——“期待”。 这个过分美好的词简直如同飞过江面的水鸟,倏地一下撞进了桐崎的心里。她忽然觉得整个人好像都漂浮了起来,顿时变得轻飘飘的了。 如果再继续如此漂浮,她大概都能碰触到今日那分外清澈的云了吧。 “雾岛,你没事吧?”诸伏景光关切地询问她,“怎么一直盯着零看?” “……诶?” 被如此一说,当事人桐崎才终于意识到,自己正在用一种相当失礼的方式看着降谷零。 她慌忙垂下眼眸,用力摇头,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在奋力否认着。 “还……还是快点进去吧。” 桐崎尴尬地笑着,成功让话题翻篇。 大概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她总算是注意到了被风吹乱的刘海。她抬手捋了捋,理顺的刘海长长地垂在额前,她能感觉到视线的一角都被发梢给盖住了。 她将刘海夹在指间,心想她的头发似乎比想象中长得稍微快了那么一点。不过这样好像也不错,虽说视线被挡住的感觉确实是很糟糕没错,但与此同时她也不容易感觉到他人的眼神了。 她摸了摸发梢,垂下了手。正好这时检票的小姐姐向她伸出了手,让她拿出门票,她便也就不再多胡思乱想些什么了,双手递上门票。 检票的小姐姐好像也没怎么认真看她的门票,只微微垂下视线扫了一眼,就撕去了票根。桐崎将剩下的部分夹在了素描本里。 画展在艺术中心的最顶层。慢悠悠的老式电梯辛苦地爬行了好久,才总算是把他们送到了顶楼。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里好像有一股微弱的颜料味道。 灯光打得很亮,让室内都显出了与今日的室外如出一辙的明亮。裱在玻璃相框里的画作一字排开挂在墙上。这样的排列方式,好像缺了几分艺术性,显得规矩而严谨。背景音乐所播放的钢琴曲实在是太过轻柔了,听得人不自觉地屏住呼吸,生怕一不小心发出的声音会影响到此刻的旋律。 这个时间点,参观画展的人并不多,只有寥寥几人而已。 但此刻的安静气氛,也不是什么坏事。 桐崎这么想着,把拿在左手的行李袋换到了右手。 在踏入艺术中心之前,降谷零倒是有主动提出要帮忙拎包,不过桐崎婉拒了,说自己来就好,毕竟这包也不是多么的沉。 不沉归不沉,拎得久了,自然会有点累的。 与行李包一起欣赏了几幅画,桐崎再度改变了姿势。这次她把包挂在了手腕上,让手腕分散掉一部分重量。 如此一来,她的手指就不至于被包带勒得发痛了。 走过狭长的窄廊,两侧墙上挂着的全部都是画作。在每一副画的旁边,都能看到该画作的名字与创作时间,以及创作灵感之类的内容。 有些创作灵感相当有趣。譬如像是一副暗黑色调的扭曲画作,记录在旁边的创作灵感,却是“早上起床饿得厉害,胃绞痛不止,私以为这就是来自地狱的疼痛,便用画笔将这份痛苦具象化的表现了出来”。 认真看过几副画后,五人对自己的艺术造诣好像有了一点自信——毕竟,在抵达艺术中心之前,他们可是一直都担心会不会看不懂画啊。 如果看不懂的话,那就好像有些扫兴的意味了。 幸好这个画家的作品倒是意外的好懂。画山便就是山,画水也就只是水,一眼就能看得明明白白,和中学美术课本上的毕加索抽象画完全不是一个次元的产物。 “我忽然觉得,其实我也还是有艺术细胞的嘛。你说是不是,雾岛妹妹?” 萩原研二半开玩笑似的说。一回头,却发现桐崎人不见了。 再四下一看,发现降谷零也不见了。 幸好这里不大,只需环视一圈就能发现这两个人在哪里了。 桐崎站在一副巨大的油画前。先前他们就已经经过这幅画了,不知道是不是从那时起她就已经停留在了画前。 那是一副色调浅蓝的画作。手捧花束的少年躺在浅海之中,被微小的涟漪环抱着。海面上散落着或白色或深蓝的小花,透过花朵的间隙,还能窥见到水底了的沙子。 画中的少年阖着眼眸,卷曲的卷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前,嘴角噙着微微的弧度,仿佛已经沉沉入眠。 桐崎的双手无力地垂在身边。在这个距离之下,她完全能够看清楚残留在颜料上的笔刷痕迹,甚至都能够想象出画家究竟是如何在画布上涂下每一笔的。 好像摸摸画中少年的脸颊,但不能这么做。她知道,参观者不能乱碰展览画作。 可她还是好想…… “这幅画看起来很温柔。”降谷零站到了她身边,“对吧?” 唯独这幅画的旁边,没有写下创作灵感,只有画作的名字而已。 《送给沉溺少年的花》。 这是降谷零第一次看到这幅画。但在看到画的名字与桐崎的神情时,他便意识到了,这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 桐崎的目光在画上停留了好久,才慢慢地点了点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打向油画的灯光也落在了她的脸上的缘故,竟让她的脸色显得前所未有的苍白,仿佛将仅剩的最后一丝血色也抽走了。 “嗯,很温柔。”她轻声说着,“不管是颜色,还是画里的花,又或者是……” 还未说完话语忽然在此处停顿住了。桐崎咬紧了唇,低下头去,看着自己的影子,双手捂住了脸,眼泪从指间漏下。 她不想哭的,但还是落了泪。似有一只大手紧紧箍住了她的胸膛,让最简单的呼吸都变得前所未有的困难。 她蜷缩着身子。如果能够将自己完全缩进影子里,那该有多好啊,她想。 溺水感大概也就是这么回事吧。 忽然,一只温暖的大手搭在了她的后背上,一下又一下,极轻的触碰却让桐崎第一次感觉到了一种奇妙的坚实感。 降谷零始终没有对桐崎说什么。不问她崩溃的理由,也不说安慰的话语,只是站在她身边,轻抚着她的后背而已。 仅此而已。 渐渐的,桐崎抬起头来。眼眶依旧泛着微红,眸中依旧是漾着泪光,但眼泪却不再落下了。她用力揉着眼,几乎快要把眼角揉出血来了。 “我想来这里,不仅是因为喜欢这个画家,还是为了这幅画。”很忽然的,她小声说。她说得很慢,连京都腔也消失无踪了,“这是最后一次画展了——以后我就再也没机会能够看到这幅画了。画展不会再开,画家不会再拿起画笔……桐先也不会回来了。所以我才来到了这里。就算只是在画里,我也还想再见桐先一眼啊……” 哪怕只是说出胞兄的名字,都痛得几乎无法呼吸,但这份由直言的疼痛感,却比暗自痛苦要好太多了。桐崎用力按住胸口,看向画中的少年,默默等待着痛感消散。 待疼痛终于降级,她才垂下手,小声道:“谢谢您,降……呃……降……降雪先生。” “是降谷零。”他纠正着。 当着本人的面叫错名字,简直是尴尬到了极点的事。桐崎哭得毫无血色的脸顿时充血,涨红到了惊人的地步。她忙向降谷零鞠了好几个躬,连连道歉,反复表示自己并不是故意记错名字的。 单纯只是因为她是个金鱼脑袋而已。 降谷零倒是不介意这种事,笑着摆了摆手。正想说些什么,身边却凑过来了一个脑袋。 “零,你又把人家小姑娘惹哭了吗?”萩原研二笑嘻嘻地问。 这话听得降谷零差点后跳一步。他倏地绷紧了身子,果断摇头否认道:“没有!也别加上‘又’!” 他的音量略高了一点,引得不远处的工作人员都投来了困惑的目光。降谷零忙噤了声,不再说什么了,跟着他们,继续欣赏那些还没有来得及看的画作。 忽然,降谷零感觉到有人扯了扯他的衣摆。回头一看,才发现是桐崎的小手在调皮地拽他的衣服。 当然了,桐崎并不是出于恶作剧的心思,才这么做的。她只是想和降谷零说点什么而已。 可是思索了好久,她还是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末了,也只是轻喃了一句“谢谢”而已。 她觉得这样的道谢未免太过寒酸,但降谷零却回以一笑。 不是“没关系”,也不是“这不是值得感谢”。就只是一个笑而已。 桐崎觉得,他一定是坦然地接受了自己的感谢。 她的心情倏地轻松了许多,不自觉的也翘起了嘴角。他们像是在用彼此的笑容,将桐崎先前的小小脆弱当做秘密封存了起来。 画展里展出的画,比想象中稍微少了那么一些。所需要耗费的欣赏时间,相比之下似乎也略微短了那么一点。 本以为一看完画展就要急着去赶新干线回家的桐崎,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不必饿着肚子坐上新干线了。 以现在的充裕时间,她完全可以吃个午饭再走。 恰好艺术中心附近有一家相当有名的博多拉面店。在东京的最后一顿,似乎能算是个不错的收尾。 这会儿离饭点还早,店里的人也不多。不必等上太久,拉面就上桌了。桐崎小心地把碗挪近了一些,心想着这样吃起来能方面一点。 可还没来得及拿起筷子,视线就率先被一片白茫茫的雾气挡住了——是拉面热腾腾的蒸汽凝在了她的眼镜上。 拿筷子的手停在半空,桐崎觉得自己瞎了。她能听到不知是谁偷笑了一声。她自己也笑了。 “这碗拉面,好像是在针对我。” 说着,她摘下了眼镜。 这下就不怕被针对了。 “雾岛妹妹还是不戴眼镜好看一点。” 往碗里洒进了一大把葱花的萩原研二一本正经地说。他这话居然顺利得到了其他四人的赞同。只有桐崎一人压低了脑袋,默默吃着滚烫的拉面,什么话都没好意思说出口。 她点的是普通的叉烧豚骨拉面。汤汁的香味闻着格外浓郁,总觉得尝起来应该会有点过分油腻,但实际的味道却意外的相当清爽。 她好像能明白为什么这家店会如此有名了。 她慢吞吞地吃完了小半碗面,总忍不住分心看向窗外。从这里向外望去,能够看到不远处正在建造中的高塔。 塔的外围尚且还包裹着绿色的网布,还能看到银白色的脚手架,不过已经隐约能够窥见整个建筑物的形状了。桐崎看着塔尖,心想这可真是一座高度惊人的建筑物。 “这是不是天空树?”她问。 “没错。”伊达航告诉她,“大概再过一年多就能建好了吧。到时候,说不定连东京塔都要失去光辉了。” 勉强在计程车上看到过东京塔的桐崎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嘴上虽说着“是这样啊”,心里却在想,好像是东京塔更好看一些。 吃完饭,他们主动送桐崎去了车站——主要是为了防止冒失的她在这一路上再出什么意外。 进站检票之前,桐崎拿出了一个画筒。 “自作主张地为你们画了一副画。唔……技艺不精,画得一般。而且还是按照记忆中的脸画的,不知道有没有产生什么偏差……不管怎样,希望你们能够收下。很抱歉昨天给你们添了麻烦。” “咦?画吗?” 正好站在离画筒最近的诸伏景光犹犹豫豫,但还是接过了画筒。他不好意思就这么打开来看,生怕会一不小心露出什么会让桐崎觉得难过的表情,便就只是道了谢而已。 “这怎么能算是麻烦呢?”伊达航豪迈地一摆手,略微直起后背,整个人显得更加挺拔了,言语间满是自豪,“我们可是警察啊。” 用最骄傲的语气说出最值得骄傲的话,哪怕是桐崎也觉得心潮澎湃。她用力点点头,赞同地应道:“确实是这样没错呢,伊达叔叔!” 毫无防备的“叔叔”称呼引发笑声一片,甚至连被称作叔叔本人的伊达航,都颓废似的佝偻了后背。 这幅模样看起来实在是有点惨。松田阵平好心地提醒着:“伊达和我们一样,只比你大六岁而已啊。” “诶……!”回过味来的桐崎被吓得不行,想也不想立刻就是一顿道歉鞠躬,“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说您年纪大的意思——真的没有!” 幸好伊达航不是那种会对叔叔这种称呼感到愤懑不平的家伙。况且,他也知道,说出这一称呼,单纯只是桐崎的无心之失而已。 他轻轻地揉了揉桐崎的脑袋,用爽朗的笑化解了她的紧张,让她也绽开了笑意。 从车站这里,倒是能再度看到东京塔了。虽然确实有些遥远。 桐崎看着红色的塔尖,忽然说:“东京这座城市,好像比想象中更有意思一点呢。那个……所以……如果我下次再来东京的话,可以来找你们玩吗?” 看着眼前少女分外认真的神情,五人竟不禁愣了愣。 但想要给出的答案却不必有犹豫。 “当然可以。不过,往京都方向的列车,是不是马上就要开动了?还是快进去吧,不然可就要回不去了。” 被这么一提醒,桐崎忙看向车票上的时间,又回头看向挂在候车大厅的钟。 确实。要是再不检票入站,她就要和回家的列车错过了。 她提起包,将散乱的短发捋到耳后,奔向车站。跑到半途,却又停住了脚步,转身向他们用力挥手道别。 “谢谢!下次再见!” …… 想起来了。全部都想起来了。 甚至连那天在归途的列车上吃到了难吃布丁这种小事,桐崎也都想起来了。 其实她从来都没有忘记过前来东京的这件事,也没有忘记他们是如何帮助了自己。只是记忆在作怪,将他们的名字与面容统统模糊了。 如果不去刻意回想,她是不是会一直懵懂下去呢? 怔怔地看着无法启动的psv,桐崎呆坐在地上,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湿漉漉的长发搭在背上,将睡裙的后背都濡湿了,阴冷阴冷的,但她却浑然不觉。直到发梢的水滴滴落在了psv的屏幕上,她才如同终于苏醒一般,这个人猛颤了一下。 她抓起psv,站了起来,用袖子抹去水滴,走出了公寓。 不必走太远。她的脚步停在了隔壁的门前。 轻叩一叩门,等待大门打开。 耳后,她会对那个站在面前的男人说—— “我有事必须和您谈一谈……降谷先生。” 第23章 降雪先生 安室透站在门边——或者以降谷零这个名字称呼会更贴切一些。 看到一头湿发的桐崎站在门口时, 他其实略有几分惊讶,并不知道她究竟是为什么会着急到连头发都还没有吹干, 就匆匆来到了自己家里。 不过, 在听到桐崎叫出他的名字之前, 他就已经看到了被她拿在手里的水蓝色psv了。那一刻他的心里便得到了答案。 他没说什么,只是将门敞开, 顺势转身从柜子里找到一块新的毛巾,递到她的手里。 “谢谢……” 听到门口传来了动静,桐原好奇地歪着身子,从房间探头向外看去,手里还拿着好不容易找到的指甲钳。 “嗯?姐你怎么过来了?”坐在地铺上的他如此问道。 他估摸着, 桐崎大概是因为自己找到的那副画才过来的吧。 这么一想, 他莫名有点慌张。他生怕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毕竟,偷翻别人家的抽屉, 这确实不是什么正大光明的举措。 虽说他真的不是故意想要乱翻的。这只是个意外——真的是个意外! 越想越不安,桐原慌忙站起身来。手指边缘那该死的倒刺也完全不在意了,他迈着僵硬的步伐,表情沉重地向降谷零走去。 在被房主降谷零问责之前, 桐原觉得自己还是先坦率地自首比较好。 “呃……透哥……我……” 不等桐原支支吾吾的把一切都坦白,他就已经被桐崎打断了。 “我有事要和……安室先生谈。你先去我我那边待一会儿,好不好?”说罢,还拍了拍他的脑袋,宛若哄小孩似的说了一声,“原原乖。” “啊?哦……好吧……” 桐原摸索着指甲的边缘, 慢吞吞地走到玄关。刚推开门,桐崎忽然又跑过来。 “呶。钥匙给你。”桐崎把挂满了纸片人挂件的钥匙圈塞到他手里,又把昏昏欲睡的哈罗也塞给他了,“哈罗和你待在一起,可以吧?” 桐崎知道哈罗听不懂人话,但可可爱爱的它待在她与降谷零身边,总觉得气氛好像会变得有点微妙。 所以才有必要让哈罗也稍微缺席一会儿。 “呃……行吧……” 一脸不情愿的桐原离开了,但不一会儿又探头进来了。 “姐,我能玩你的游戏机吗?” 桐崎回答得飞快: “可以。” “哦……” 耷拉着脑袋的桐原走开了,然而下一秒他又推开了门。 “还有还有,再问一件事!这狗会不会咬我?” “不会。你想想,在吃烤肉的时候它也没跳上桌和你抢肉啊,这会儿怎么可能会咬你。”桐崎把他推出了门外,“好了,乖乖去我那边待着。我马上就回来了。” “哦……” 一脸困惑的桐原总算是不再说什么了,乖乖离开降谷家的门口,抱着哈罗磨磨蹭蹭地走到隔壁。 看着他确确实实地进了自己家,不会再跑过来问东问西了,桐崎这才放心地收回目光,轻轻将门关上。 现在公寓里应该就只剩下他们俩没错了吧。她想。 这种时候似乎挺适合开启话题,但桐崎却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她站在玄关,盯着门把手看了好一会儿。她能听到降谷零正在用毛巾擦拭着湿发,也能感觉到自己湿哒哒的长发与布料一起阴冷地黏在后背上。 心脏在不安地狂跳,她不太说得清自己现在究竟是怎样的心情。可能是有点紧张,也有可能是觉得尴尬到无地自容。 她想,她确实应该感到尴尬。明明已经和“安室透”接触过了那么多次,却根本就没有认出他就是曾经帮助过自己的人。 不止如此,在米花的公寓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还对降谷零说过,自己以前遇到过一个深色皮肤的警校生。 还有还有,后来在波洛看到他的时候,也没能叫出“安室透”这个名字。来东京看画展的时候也是这样没错…… 她的金鱼记忆偏偏在这时候变得分外高效率,把与过去有关的一堆经历全部都抖了出来,迫使桐崎回想起好几段这一系列的尴尬经历。她真希望能够赶紧把这些事情给忘掉,但越告诉自己不要多想,这些事情就愈发活跃地在脑中打转,让她根本就没有办法忘记。 桐崎卑微地低下了头,双手紧紧捂着脸。 啊……真的好丢人……真想找条缝隙钻进去…… 而出现在她所有丢人回忆中的另一位主人公的降谷零,他又会是怎样的心情呢? 是不是觉得很失望?还是觉得有几分想笑呢? 桐崎根本不敢去揣测他的心情。她甚至都不知道该和降谷零说点什么才好,明明大晚上跑过来说要和他谈话的那个人是她。 但不管怎样,就算别的什么都不说,也总还是要向降谷零道个歉。毕竟她确实是一直都没有认出他。 嗯。决定了。不多问什么,一说完对不起她就走。 桐崎决绝般抬起头,从玄关径直走到客厅,脚步停在了降谷零的身边。 “那……那个……” 不知怎么的,在面对他的那一刻,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敢好像泄了气。她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其实需要说出口的,就只有简短的“对不起”而已,可笨拙到了极点的她就是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而降谷零也不说什么,似是在等她率先开口。 “降谷先生,我想说,……” “把毛巾一直拿在手里,那毛巾不就变成摆设了吗?” 降谷零从她的手中抽走干毛巾,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将叠好的毛巾摊开,轻轻盖在了她的湿发上。 “还是先把头发擦干吧。” “谢谢……” 桐崎用毛巾裹住了头发,慢慢地擦拭着,视线落在深色的发梢。但偶尔——仅仅只是偶尔,她会看向降谷零。而他总是笑着看着自己,让她每一次都无比慌张地收回视线。 看着她擦拭发丝的动作渐渐慢下来了,降谷零才说:“这次不念成降雪先生了吗?” 这话吓得桐崎一把扯掉了包在头发上的毛巾。 “当……当然不会啊!”她支支吾吾地为自己辩解,“毕竟都已经想起来了嘛……对不起,不小心把你忘记了。真的很对不起。” “没关系。” 他的原谅来得很快,似乎是想也不想就给出了这样的回答。 其实他本就没有在生桐崎的气,所以这句“没关系”大概也不能被定义为原谅。可这话却听得桐崎一阵仓皇。她揉搓着毛巾的边缘,心中思绪万千,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沉默了许久,她才说:“大家现在还好吗?降谷先生,您难道是在进行卧底的工作吗?那个……冒昧地问一下,您现在应该还是警察没错吧?” 有关他们的一切,对于桐崎来说,几乎可以说全都是空白。当时他们之间好像没有留下任何的联系方式,在那一年之后,桐崎也没有再来过东京。直到大学毕业,能够自自由由地搬离京都的家,她才再度来到了这座有趣的城市。 但松田阵平的事情,她还是知道的。警察为排除炸弹而被炸身亡,这是当年闹得沸沸扬扬的新闻。 而那个由松田阵平亲手修好的psv,也在他殉职的同一天坏掉的——毫无理由的就损坏了。 桐崎忽然想到,或许她不应该问这件事的。这只会让降谷零被迫想起挚友逝世的痛苦而已。 她正想说些什么以挽回无意间脱口而出的问话,却见降谷零向她微微一颔首:“嗯。我现在也还是一个警察没错,把我看成卧底也没关系。至于当时的其他人……现在都已经不在了。” 他的语气意外的平淡,让桐崎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原来他说出的字眼是那么的沉重。 喉间涩涩生疼,她屏住了呼吸,生怕胸腔的鼓动会带来更加难以忍受的痛感。桐崎摸了摸鼻尖,努力睁着眼睛,泪水沉沉地挂在眼眶,她尽力不让眼泪落下。 “话说起来,好像一直都没有和你说过一声谢谢。”降谷零笑了笑。 “……为什么?” 她抬起头,困惑地看着降谷零。她不记得自己做了任何能够让他说出道谢话语的事情。 “那副画——你在回去前送给我们的那副——真的画得非常棒。”他解释道,“每次看到那副画,总觉得好像再度见到了他们似的……谢谢你,让我留住了对他们最后的一点念想。” “不……这……” 桐崎哽咽了,忍耐了许久的眼泪簌簌落下。 她真的不想听到这样的感谢,而且这也根本就不是什么值得感谢的事情。 她觉得后悔——毫无由来的后悔。但她也知道,她的后悔什么也不是,什么都算不上。 就只是完全无用的情感而已。 “又变回小哭包了吗?” 降谷零笑得温柔。他将擦得半干的湿发捋到了额后,如此一来湿哒哒的触感也随之消失了。他把纸巾递给桐崎,可她却没有接过,还固执地摇了摇头。 不知道这是无需纸巾的意思,还是在否认自己是个小哭包。 “不过,你也变化了很多啊。见到你的时候,我也差点没有认出来。”他低声说着,宛若自言自语,“你已经变成一个合格的大人了。他们知道了,应该会很高兴吧……” 桐崎心一颤,抿紧了唇。 她不否认,自己已经成为了合格大人的这个事实。也不否认,是在他们的帮助之下,她才一步步地从自怨自艾走向了正常的人生。 “亲眼看过桐先的那副画后,我终于放下了一直以来的心事——我终于与他好好道别了。而且,独自去东京的经历,让我意识到,原来我也是能做到一点什么的。以此为契机,我逐渐回到了学校。然后顺利升入大学,开始画自己想画的东西……如果没有你们的帮助,东京之行绝对会变成我人生中最糟糕的经历吧。毕竟那时候的我,可是一个相当自我封闭的家伙啊。” 说着说着,桐崎忍不住扯了扯嘴角,自嘲地一笑。 又胆小又自闭,一开口就是浓重到了极点的方言腔。如今回想一下那时候的自己,总觉得简直是不堪回首极了。 但是,她必须承认,在东京停留的三十多个小时,是从未有过的“奇妙冒险”。 只可惜,那时她太过嘴笨了,道不出心中所有的感谢。如今她倒是懂得应当如何表达谢意才好了,但却已经没有了诉说的对象。 桐崎沉默无言,只是默默叠好了微湿的毛巾,准备带回家里,晾干以后再还给降谷零。 时间好像也不早了,再多做逗留不知道是不是会给降谷零带来困扰。说不定桐原在隔壁正等得无聊,哈罗或许也想要快点回到主人身边。想到这些,桐崎便不再多做逗留了。 好好地道了别,降谷零送着她走到门口。 “降谷先生……”她忽然唤了他一声。 “什么事?” “唔……” 桐崎看着他,忽然支吾了。其实她心里有好多想说的话,譬如像是…… 希望你能够不要遭遇任何危险?希望你能够好好地活着? ……之类的。 但直白地说出这些话,总有种意味不明的感觉,仿佛像是什么恶意flag一般。犹豫了很久,她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是轻轻摇头,呢喃道:“晚安,祝您好梦。” “你也是。晚安。” 桐崎笑了笑,回到家里,摸了摸哈罗的小脑袋,又从桐原的手里接过宝贵的钥匙。 在桐原带着哈罗回去之前,桐崎把他叫住了。 “对了,这个给你。” 从橱柜里翻了翻,桐崎找到了一罐全新的护手霜。本想直接丢给他的,不过看到他的怀里还抱着哈罗,她便熄了这心思,走到他身旁,把护手霜塞进了他的睡衣口袋里。 “这什么?吃的吗?给我干嘛?” “多涂护手霜,可以有效避免倒刺的产生。” 听着桐崎煞有介事般的小科普,糙汉桐原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 “原来是这样啊……谢谢姐!” 第24章 培根饭团 宣称着不会给降谷零带来麻烦的桐原, 这一整晚确实一声不吭,没有给他添任何麻烦, 但略苍白的脸色和眼底的青紫, 却说明了他昨夜桐原睡得并不怎么样。 否则也不至于会有这么深的黑眼圈了。 他坐在床铺上, 不停摸着染成了彩虹色的发梢。昨天洗过头发后,刚染上的彩虹色变淡了不少。照这么个趋势下去, 估计等到这一个月的乐队巡演结束,这头惹眼的头发就会掉色回原本的金色了。 唉……想想就觉得伤感…… 桐原轻轻叹了一口气,继续坐着。直到听到了降谷零起床的声音,他才急忙站起来,向他元气十足地道了一声早安。 “早上好。你昨晚没睡好吗?”看着他那糟糕的脸色, 降谷零关切地问, “是不是打地铺睡觉不舒服?还是……” “没有没有没有!” 桐原用力摇头,就连扬起的发丝都在表达着否认。 “透哥家很好。真的。”他睁大了透绿的眸子, 语气无比诚恳,听起来简直就像是即将要给降谷零吹起彩虹屁似的,然而下一秒话锋陡然一转,他忽然问降谷零, “那什么……我能把床铺往边上挪一挪吗?” “嗯?” 这问话听起来有几分莫名其妙,但降谷零还是同意了,还在一旁为桐原搭了把手,帮他一起把被褥挪到房间的另一个角落。 被褥一被挪开,桐原就立刻蹲下了身,双手摸索着原本铺着地铺的这片榻榻米地面, 宛若沉思般蹙起了眉头。 看着他这幅模样,降谷零深深怀疑他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掉在了这块地方。 如此这般认真地摸了两三个来回,桐原的手停在了两块榻榻米垫子的接缝处,忽然摆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发现了!”桐原拍了拍这两块接缝处,抬头看向降谷零,一本正经地说,“这两块垫子的边缘稍微有点翘起来了,怪不得我昨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总感觉地面不平,像是有什么东西咯着我似的。啧……害得我一整晚都没睡好。” 降谷零了然般点了点头,心里却还是觉得有几分奇怪,于是便自己也摸了摸这块略微凸起的榻榻米垫子。 虽然桐原说得仿佛吓人至极,但当真摸过一遍,会发现这块凸起其实并不多么明显。如果铺上被褥睡在上面,估计也不怎么会感觉得到身下有一部分凸起吧。 这般想着,降谷零悄悄抬起眼看了看桐原,心想自己大概是遇到了一个豌豆公主…… 不。纠正一下。这是一位豌豆王子。 “那今晚就把被褥移到平整的地方去吧。怎么样?”降谷零提议着,“其实你也可以早一点告诉我的。” “呃……” 桐原挠了挠头,好像很不好意思似的模样。 他确实是觉得挺不好意思的。榻榻米地面的小小凸起,他一躺下就察觉到了。本来想要忍忍就好,可忍了好久都没能习惯,反而更加在意了。 当然了,他也不是没有想过把床铺挪到平整的区域去,但又担心拖动床铺的声音会吵醒降谷零。 他可是说好了不会给降谷零添麻烦的,怎么能做出大半夜吵醒别人的事呢? 于是他继续忍耐了下去。直到现在。 这番复杂的心理活动,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才好。想了想,索性就不说什么了,只笨拙地笑笑。 “今晚肯定能睡个好觉!” 他的语气信誓旦旦,仿佛已经窥见到了今夜的美梦似的,骄傲的小表情看得降谷零直想揉揉他的小肉脸。 “有事就和我说吧。没关系的。”他说,“不麻烦。” “好嘞!谢谢透哥!” 被降谷零这话哄得高高兴兴的桐原完全是蹦跶着踏进了卫生间,从他的身上降谷零总能捕捉到些微桐崎的影子。 想一想,他不禁笑了。 给哈罗倒好狗粮,去阳台收好衣服。走回到室内的时候,降谷零发现桐原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从口袋里很费劲地掏出一罐大大的浅粉色包装护手霜。 盒盖被打开的那一刻,降谷零闻到了一股甜甜的桃子味。 “透哥,你涂吗?”桐原把护手霜罐子递了过去。 降谷零不答,只笑问道:“原来你有涂护手霜的习惯吗?” “没这习惯。”他摇了摇头,“是我姐给我的。她说多涂护手霜能避免倒刺。” “这样啊……” 降谷零微微颔首,接过桐原手中的护手霜,剜去了边缘的一小部分,抹在手上。 蜜桃的气味瞬间扩散了开来。降谷零想起来了,这确实是他经常会在桐崎身上闻到的甜味。 糙汉桐原一不小心抹了太多的护手霜,十指都凝满了霜,有点油油腻腻的,他只好不停地搓着手,满心期待多余的护手霜能够赶紧融化在他手心的温度里。 恰在这时候,桐原摆在茶几上的手机亮了起来。是桐崎发来了消息。 正搓着手的桐原无暇腾出手来给予回复。他甚至都不想用油腻的手指解锁手机,更不想在屏幕上留下难看的指纹。 幸好,赶在屏幕暗下之前,他成功看完了这条信息里的每一个字。 “透哥。”桐原依旧在认真地搓手,“你做好早饭了吗?” 这话听起来无疑是无形的催促。降谷零摁紧护手霜的盖子,径直走向厨房。 “马上就好。” 冰箱里有速冻的豆沙馒头,只要热一热就行了。 可还不等他拿出豆沙馒头,桐原就立马阻止了他。 “不不不!我没有催您赶紧做饭的意思。” 说着,他拿起了手机,翻出聊天界面,举到了降谷零面前。 多余的护手霜总算是被吸收干净了,所以他才能这么大剌剌拿起自己的手机。 “是我姐问我有没有吃过早饭。没吃过的话可以去她那边吃——还让我带上你。” “这样啊……” 降谷零阖上了冰箱门。 既然雾岛小姐难得那么热情,他怎么能拒绝呢? 怀揣着这样想法的降谷零,五分钟后坐在了桐崎家的餐桌旁。只需稍微偏过视线,就能看到系着围裙站在灶台边的桐崎。 系着围裙的桐崎,降谷零可不觉得陌生,毕竟在波洛打工时她一直都不会忘记系好围裙。 站在灶台边的桐崎,降谷零当然也不觉得有任何陌生。在他家吃(蹭)饭的桐崎,总是很喜欢站在灶台边看他做饭。 但系着围裙站在灶台边煎东西的桐崎,就实在是很少见了。 要说起来,这可能是第一次吧。 桐崎站得离锅远远的,后仰着身子,伸长了手,用铲子的边缘费力地为锅里的东西翻面,浑身上下都写着“不想被油溅到”这几个字。 这过分扭曲的做菜姿势很让降谷零感到担忧,生怕她会一不小心扭到哪一根筋。 而且,他完全不知道桐崎正在做什么。桐崎只给他们开了一下门就跑到了锅边,只看得到她跑走时扬起哦发丝。连桐原想看一眼晚饭是什么都没能成功,反而被她给打发去了别处。 她简直像是在守护着什么重要的秘密似的。 既然如此,降谷零也就只好顺从她的念头,不多问也不多看。 不过,他倒是能够闻到一股培根的香味。 “培根饭团做好了!” 降谷零听到她关掉了火。 啪嗒—— 一个盘子摆到了他的面前。 装在白瓷盘里的,是几个三角形的培根饭团——培根在在,饭团在内的那种。培根煎得焦黄,不过边缘稍微有一点黑了,幸好没有烧过头。 能看到中心有一个小圆洞,显然是牙签戳过留下的痕迹。 估计是为了防止培根饭团在锅里散架吧。降谷零想。 “那个……” 桐崎站在他身后,很不安似的交叠着手指,期期艾艾地注视着他的反应,小声问,“我做的还可以吧?没有弄焦吧?应该……能吃吧?” 听着她的语气,降谷零完全能想象出她的紧张心情了。他笑着点了点头,说:“看起来很美味。真没想到你能做得这么棒。” 这可不是哄人的好听话——降谷零确实觉得这培根饭团看起来很诱人。 得到了他的首肯,桐崎的紧张顿时消失了一半。她沉沉地呼出一口气,也坐到了桌旁,顺便让正窝在沙发里玩她的游戏机的桐原也快点过来吃饭。 嘴上说着“我来吃饭了”的桐原,然而却依旧一动不动,完全就是个大写的言行不一。 这番小到几乎微不可察的叛逆心情为此刻的和谐气氛添上了一丝丝辛辣的滋味,却让人不禁心生依恋。降谷零一手托着下巴,用叉子戳起一个培根饭团。 包在培根里的,会是哪种类型的饭呢?是炒饭,还是…… 降谷零咀嚼着嘴中平淡的米饭味道,诧异地看了一眼包在培根里的饭。 没错,真的是白米饭。 不是花里胡哨的炒饭,而是平凡白米饭。 “我看到的标准做法,是把泡菜炒饭包在了培根里。”大概是看出来了降谷零对于白米饭的惊讶,桐崎很主动地坦白了,“但我不会做泡菜炒饭——确切的说,我什么类型的炒饭都不会做。所以就只包了白米饭进去。” 但这点小小的让步并不会影响到她任何的自豪感。她不自觉地微微扬起了下巴,显然像是一副想要被夸奖的模样。 顺着她的心思,降谷零好好地夸了她几句。 “不过,为什么突然想到做培根饭团呢?”他问着,“我以为你是不会做饭的。” “确实。我不会做饭。”桐崎直率道,“只是昨晚刚好看到了培根饭团的教程。看起来感觉挺简单的,而且三角形的饭团也很可爱,我就试着做了做。毕竟这是难得进一次厨房,我想着要是能有更多人吃到我做的东西那就更好了,所以就把桐原和您叫了过来。幸好这次做得很成功,否则就要在你们面前丢脸啦。” 说着,她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成功避免了“公开处刑”的丢人,这可以说是桐崎今日最庆幸的事情之一了。 “所以你昨晚也没有好好睡觉吗?”降谷零一下就捕捉到了盲点。 “这倒是……不过,为什么说‘又’?” 降谷零把昨晚发生在桐原身上的“当代豌豆公主”的故事简略地复述了一遍,听得桐崎心情复杂。 之所以会心情复杂,主要是觉得身为姐姐的自己似乎不该在豌豆公主本人在场的情况下笑出声。 但这真的太好笑了。 桐崎努力抑制住几乎快要抽筋的嘴角,耸了耸肩,故作无奈道:“没办法,谁让我们家原原是个小少爷呢。” “反对!” 依旧还在沙发上的桐原大力贵族着她的游戏机,不知是在抗议,还是在用她的游戏机威胁她。 “我才不是什么小少爷!”他嚷嚷着,“不是!” “好好好。你不是你不是。” 桐崎对弟弟使用了技能“顺毛安抚”,总算是把他给安抚妥帖了。 紧接着,她又抛去了一个分外重要的问题。 “所以说,你到底什么时候过来吃早饭?” “唔……” 桐原所有的气势顿时缩回去了。他把游戏机稳稳地拿在手里,好像是小声咕哝了一句“我这就来”之类的话。 然而却始终都没有从她的沙发上离开。 第25章 Livehouse 在桐崎吃完早饭, 桐原就背着电吉他出门了,说是要和乐队的同伴们一起排练一会儿。 “晚上的表演, 你们一定要来看!”他强调着, “一定!” “知道了知道了。” 看着他这幅分外认真的模样, 桐崎就忍不住想笑。她轻轻薅了一把他那柔软的彩虹色发丝,点点头, 表示自己知道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又或者是审美观出现了小小的偏差,这头彩虹毛看得久了,桐崎居然觉得还挺不错的。 一听这话,桐原顿时骄傲得不行。还没来得及得意多久, 就听到桐崎说:“但是回家之前一定要把染过的部分剪掉, 知道了吗?否则爸爸看到了肯定会打你的。” 说着,她还作势举起了拳头吓唬起了他, 然而桐原却完全没有被吓到,只随意地摆了摆手,摆出一副“这点小事我知道”的表情,还说:“都说了, 老爸才不会打人。话说起来,比起担心我,你还是多担心一下自己吧。要是在咖啡厅兼职的事情被老爸知道了,那才会打你吧。” “你刚刚自己还说爸爸不会打人呢。” “……好吧好吧。” 桐原别开脑袋,不再继续这个没意思的话题了,带上多余的培根饭团当午饭, 悄声啦着今日也要上班的降谷零一起出门了。 波洛咖啡厅与今晚演出的livehouse隔得不远,他们能稍微顺一段路。想到降谷零的房间里也摆了吉他,他的话题便就自然而然地落在了音乐上。 “透哥以前有没有加入过乐队的经历呀!”他好奇地问着。 降谷零摇了摇头:“这倒是没有。不过,我想乐队表演应该很有意思吧。” “嗯!”桐原的眼中亮起神采,“非常有趣!不过,我和乐队成员的配合还不是特别协调,希望今晚的演出能够顺利吧。对了对了,这个乐队的目标好像是发专辑,现在已经在筹备起来了。我估计他们就是为了积攒一点前期的人气,所以才会开小型巡演的。真厉害啊……发专辑什么的……这种事情还是挺难想象的,不是吗透哥?我希望我别拖他们的后腿。” 桐原说的是“这个乐队”,而不是“我的乐队”。在他的话语中,他总把自己和乐队剥离开来。看来他心里很清楚,自己并不能算做是乐队中的一员。 这样的自觉,听起来隐隐有几分辛酸感。降谷零笑着轻拍了拍他的后背,附和着说:“确实挺厉害的。” “等他们出专辑了,我一定要多买几张。到时候送给您一份,怎么样?” “好。有点期待呢。” “是啊。”桐原露出笑容时最像桐崎,“要是我也能组个乐队发行专辑就好了。那肯定特别酷!你说是不是,透哥?” “嗯。”降谷零微微颔首,“我觉得你确实可以试一下。” “……诶?” 桐原的脚步顿了一瞬,大概是因为降谷零这话实在是有几分出乎意料的缘故。但这份呆滞并没有持续太久,他很快就迈开了步子,追上降谷零。 “我是没办法做这种事的。”他的语气意外地轻快,“家里不可能会允许我搞音乐。没办法。不过现能加入乐队,还能弹喜欢的吉他,这就挺好的。真的。” 他耸了耸肩,看起来有几分无奈。 阴云略微散去了一点,透出的阳光笼罩在他与降谷零的肩头。降谷零听到他呢喃了一句:“音乐是自由的,马也是自由的。可惜我不自由。唉……真不想回家啊……” 他的自言自语落在降谷零的耳中,让他莫名想起,桐崎以前也说过“不自由”之类的话。 只要稍稍偏过视线,就能看到桐原那不羁的彩虹色发梢了。除却一头看起来过于放肆的头发之外,在桐原的身上很难再看到任何叛逆的标志了。 也是。桐原从不是什么叛逆的青年。 降谷零帮他把吹落到额前的一缕碎发捋到脑后,温柔地一笑,仿佛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一般,自始至终也并没有说什么,只听着桐原的话题从唱片落到了不擅长调音这类细碎的话题上。 正当他兴致勃勃地准备说起自己过去曾硬生生绷断一根琴弦的往事,livehouse的霓虹灯招牌出现在了眼前。 灯牌的位置稍微低了那么一点,而桐原又恰好稍微高了那么一点,走路时又把所有的心思都分到了与降谷零的琐碎聊天上,一个不注意,头顶差点碰上灯牌的棱角。如果不是降谷零及时把他拉开,他的脑袋大概会被撞出一个夸张的大包吧。 “呼……真惊险。”桐原长出了一口气,心有余悸般回头偷偷打量灯牌,自言自语了一句,“就算是想要吸引过路人的目光,也没必要把灯牌放得这么低吧……啊。刚才谢谢啦,透哥。” “没事。” “那我先进去了。”桐原背把身后的吉他包略微往上提了提,向降谷零用力挥手,“透哥拜拜!晚上要来哦!” “当然了。再见。” 降谷零目送着桐原踏上狭窄的楼梯,高大的背影消失在二楼尽头的门内,这才迈开脚步,继续往前走。 不过他的目的地并不是波洛咖啡厅,而是稍远一些的地方——滨江公园。 他和风见约好了,今天该在那里见面。 阴沉的天只晴朗了片刻,日光很快就再度被阴霾盖住了。明明这会儿还是清晨,但灰扑扑的天色却根本给不了任何清晨的实感。 这样的天气,似乎就只是单纯的阴天而已,应该不会下雨。至少降谷零是这么想的。 但一会儿要是当真下雨,那也没办法了。谁让他出门的时候没有带伞。 大概就是在注意到了阴霾天的这一刻,降谷零的脑中忽然浮现出了一个很莫名的疑惑——桐崎她自由吗? 桐原说他是不自由的……那么桐崎呢? 于他来说,这好像是个难以得到确切答案的疑惑。 + 在桌旁蒙头画了好几个小时原稿的桐崎,差一点就忘记了晚上还要去livehouse看演出。 幸好,她画着画着猛打了一个激灵,成功将自己从漫画世界里抽了出来。 一看时间,离演出开始还有二十分钟。再一看调成了静音的手机,才发现桐原给她发了十五条信息。 一条是说她做的培根饭团就算冷了味道也还挺不错的,总算是能对独居在东京的她感到放心了。 弟弟对姐姐表示放心什么的,怎么听都觉得有点奇怪。 不过,特地用以表达关心的短信,拢共也就只有这么一条而已。除此之外的十四条信息,全都是用来提醒她绝对不要忘记来livehouse看乐队演出。 不仅以短信轰炸作为提醒手段,他甚至还在每条信息的末尾都添上演出的确切时间。 看来他很清楚桐崎的记忆力烂到了什么程度——虽说桐崎并不觉得自己的记忆力真有这么差劲。 记得在昨晚吃烤肉的时候,桐原也特地强调过了一定要去看乐队的表演。被迫听桐原复读了这么多次,哪怕桐崎当真是记忆只能留七秒的金鱼,也能把这件事情记下来了。 她瘪了瘪嘴,把手机丢到软踏踏的沙发上,脱掉了披在肩上的法兰绒外套,忽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把手机重新捞了出来,翻出与桐原的聊天界面,发给了他一句简短的“知道了”,这才继续换衣服。 其实她不太能够明白为什么桐原会对这场乐队表演如此在意。但不理解也没关系,哪怕只是单纯地怀揣着给他撑场子的心情,桐崎也一定会去看他的演出的。 毕竟,是最宝贵的弟弟最在意的事嘛。 不仅如此,她还特地叫上了槺捐骱驮白右黄鹑ァ?br/> 本着同样的“撑场子”心情,园子叫上了小兰,小兰叫上了毛利小五郎。 “本来想让柯南也一起来的呢,不过他年龄实在是太小了,来这种地方应该不太好吧。”小兰是这么对桐崎说的。 “唔……这倒是……” 桐崎思索了一小会儿,才想起来柯南是常被毛利小五郎带过来吃早饭,放学后会和小伙伴们一起来波洛的那个看起来非常聪明的小学生。 想想他那如同小萝卜头一样的身高,桐崎忍不住开始思考小学生乱进livehouse会不会是违法的行为。 演出再过不多久就要开始了,但观众席依旧是空空荡荡。这个livehouse本来就小,只能容纳不到一百人,现在却只坐了十分之一。除了他们之外,都没有几个乐迷。无论是低头还是抬头,桐崎看到的都是熟人。 乐队还未上台,桐崎不知道桐原看到座下空空荡荡时会是怎样的心情。 “呐呐,桐崎姐。”园子悄悄地凑了过来,“桐原今天真的要弹吉他啊?” 她好像还是有几分难以置信似的。 桐崎认真点了点头,顺便提醒了一句:“他换了个发型,你别认不出他来。” “我怎么可能认不出来啊!”园子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膛,“放心放心。” 听着园子的自信口吻,桐崎努力扯出了一个笑,心里却在暗暗希望着她能够在真正见到了桐原之后,再拿出信心把这话重复一遍。 打向舞台的灯倏地全部都被点亮了。乐队成员走上舞台,各自在自己的位置上站定。主唱好像说了几句类似于“感谢大家愿意来看我们的演出”之类的话,就开始了表演。 这种公式化的感谢话语,桐崎没怎么放在心上。她只是盯着舞台上的青年们,目光扫过每一个人,表情略微有几分复杂。 主唱的绿色卷发宛若一颗新鲜西蓝花,贝斯手剃了个莫西干头还染成了红色,被剃掉的那半个脑壳上纹着龙的图腾。坐在架子鼓后的鼓手随着节拍疯狂甩头,金发翻飞。 而她那彩虹发色的弟弟,在这个酷到不行的乐队之中,竟是显得如此不起眼。 啧……她为什么会有点不甘心! 作者有话要说:  桐妹:凭什么我们家原原不是舞台上最惹眼的那一个!我不服气! 透子:你理智一点! 第26章 比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台下的观众实在是太少了的缘故, 乐队的表演显得有点漫不经心,甚至能听出几分沮丧。鼓手用力捶着鼓面, 贝斯手像根柱子似的怵在台上, 既不与台下观众互动, 也不理会台上的同伴们,死板表情透着倦怠, 从他的演奏中根本感觉不到任何的热情。 想想也是,观众席上就这么寥寥几个人,确实是没办法热络地互动起来。 更何况,台下的气氛也不怎么活跃。大家都僵硬地坐在各自的位置上,只会在一首歌结束后才象征性地鼓一下掌。 本来桐崎还在和园子她们讨论着要如何努力才能把气氛燥起来。现在看来, 似乎没有思索这种事的必要。只以她们这几个人, 显然是没办法翻转现在的尴尬情状了。 还是做个安安稳稳的听众吧。桐崎心想。 演奏完了几首几乎没有听过的小众歌曲,曲调总算是变成了他们熟悉的曲子——他们唱起了一首很有名的老歌。 这首歌的歌词, 桐崎倒是不怎么记得了,只能轻声跟着哼唱起其中的一部分旋律。 livehouse的音响设备实在是有点糟糕,能听到主唱沙哑的声音中掺进了一丝过于突兀的电流声。但主唱还是在努力地唱着,连脖颈都泛上了一层浅浅的红色。 待在角落里的她的弟弟一脸认真, 将双唇都抿紧了。不得不说,他弹得真的很用心,也实在是很紧张,浑身上下都紧绷到了极点,都不敢在台上走动,也没有将目光投向过台下的观众。有几次, 他甚至都忘记了还要唱和声,被主唱困惑地望了几眼。 桐崎看着桐原那外行人都能轻松察觉的僵硬拨弦动作,很想告诉他不要紧张,但却又想到这是乐队表演而不是运动会现场,直白地把“别紧张”这样的话说出口,一定会让桐原觉得尴尬的。 还是不说了吧。 熟悉的曲子过后,又变回桐崎没听过的歌曲了,都是节奏颇强、又略有些喧闹的风格,她不怎么听得惯。 她微微佝偻后背,将手肘支在膝盖上,一手托着下巴,目光不自觉地垂到了涂成透紫色的指甲上。灯光变换的时候,她注意到了边缘的指甲油脱落了一小块,而她之前却一直都没有发现。 看着这个小小的、还不如半颗米粒大缺口,桐崎浑身难受,心里窜出了一股相当强烈的“把指甲油全部都扣掉”的邪恶念头。 不行不行,不能扣。这可是她花钱做的指甲啊! 桐崎曲起手指,把这枚指甲收进了手指里,在心里念叨着没看到就是不存在,勉强算是把注意力从指甲油上挪开了。 现在的姿势实在舒服,灯光也昏暗。坐着坐着,桐崎的睡意一点点钻了出来。昨晚她就没有好好睡觉,这会儿困意一齐冒出来了。 她揉揉鼻子,藏起连连不断的哈欠,偷偷瞄了瞄四周。 看起来好像就只有她一个人在这个充斥着乐声的环境中泛起了困意,大家似乎都听得挺认真的。不经意间,她还注意到,降谷零嘴角翘起了微微的弧度。 难道是喜欢乐队的演出吗? 不知怎么的,想到这一点,她就觉得很开心,明明降谷零是否喜欢这个乐队与她完全无关。 她偏着脑袋,微微有些开始涣散起来的视线落在降谷零的肩膀上。 忽然,降谷零的垂下眼眸,注视起了她,动了动唇说了点什么,但是乐声太响了,桐崎根本就没有听清楚。 不过倒是被这一眼给看得陡然清醒了。 她揉揉眉心,坐直了身,凑近降谷零耳旁,小声问:“您刚才想对我说什么?我没有听到。” 降谷零微微提高了音量:“我说,你是不是快要睡着了?” “这个吧……” 桐崎尴尬地一笑,下意识想要否定,但又怕困意表现得如此明显的自己说出的否认会显得像是过于明显的谎言,她便不说什么了,让这笨拙的笑充当她的默认。 “昨晚没有好好睡觉,这会儿确实应该犯困。”降谷零说着,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但却又倏地话锋一转,问道,“可这不是你很喜欢的摇滚吗?” 这话听起来简直就像是在说“为什么你会听着最爱的摇滚睡着呢?”一样。 桐崎忙坐直了身,有些奇怪地看着他。 “降谷先生为什么会知道这种事?难道是桐原告诉你的吗?” 这小子可真是什么事都乐意往外说啊。桐崎气闷地想。 大概是看出来她心里在想什么了,降谷零忙摇头否认,解释道:“桐原没有和我说这种事,只是我的猜测而已。” “……猜测?” “你来东京看画展的那次,等在公交车站的时候,不是戴着耳机吗?我从你身边走过的时候,听到了耳机里传出来的摇滚歌曲的声音了。” 因此推断出她是摇滚乐爱好者,这听起来倒是挺有道理的。桐崎了然般点点头,忍不住感叹道:“这么久的事情了,您居然还记得啊……” 降谷零笑而不语。 “其实我也不算是喜欢摇滚乐啦。”桐崎解释道。 livehouse里的乐声实在是太响了,说话时她不得不提高音量,但又不想让自己的话被旁人给偷听到,于是就只好靠近降谷零。 一眼看去,他们两人的姿态简直就像是在偷偷传递着什么悄悄话似的。 “我那时候非常喜欢一个乐队,他们是唱摇滚的。不过,我其实也不太懂究竟摇滚乐具体究竟应该怎么被分类,喜欢他们也单纯只是因为觉得他们的歌很棒而已。” 这么说的话,好像就能解释她为什么会在摇滚乐队的表演时泛起了睡意呢。 “原来是这样啊。”降谷零忽然笑了,可桐崎却不知道他究竟是在笑些什么,只听到他说,“大多数人应该都是这样的吧。” “唔……这样不好吗?” 降谷零轻轻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这种事,也不是能够用‘好’或者是‘不好’评价吧?照着自己喜欢的来就好。” 桐崎看着他,不自觉地翘起了嘴角,轻轻点头,在心中悄悄应了一声“好”。 似乎他们之间就只是说了几句话而已,乐队表演就结束了。主唱在台上说着简短的致谢话语,桐原也终于走出了角落,不停抹着额角的汗,目光在台下四处搜寻着,一看到桐崎就露出了笑,还偷偷向她挥了挥手。 表演结束,观众散场。桐崎和园子她们说了道别,却没有离开livehouse,而是停在了楼下的霓虹灯招牌处。她想等桐原出来后再一起回去。 恰好在同一个地方,桐崎看到了降谷零。不用问也知道,他的想法与自己相同,也是在等着桐原。 于是背着吉他低着脑袋走下楼梯的桐原,一抬头就看到了两个等着他的人。他被吓得倒退了好几步,差点因为碰到台阶而摔倒。 “嘶……你们两个人就这么站在门口等着我,简直就像是被老师叫到学校里的家长一样。吓人。” 说着,他还耸了耸肩膀,俨然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气得桐崎薅了一把他的头发。 “你这是什么神奇的比喻?”她咕哝着,“哪儿像家长了……真是的……” 桐原没有把她的小声念叨放在心上,只急急地追问起了他们对这次演出的想法。 会说给他听的,当然都是些赞赏的话语。不过这些话也确实是发自内心,所以不能算是虚假哄骗。 “今天高兴吗?” “嗯。”桐原认真一点头,“虽说观众确实少了一点,让乐队的其他成员有点失望。不过,我倒是觉得很满足了。今天真的超棒!” 桐原说得神采飞扬,一甩脑袋,正准备再说出点什么豪言壮语,然而却被突然响起的电话瞬间浇灭了所有好心情。 “现在我不觉得开心了。” 他盯着来电通话上的“父”字,表情复杂。 “……不想接。” 桐崎无奈一笑,什么都没说,只是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不管高兴与否,这个电话,是一定要接的。 桐原叹息声连连,不情不愿地摁下了接听键。降谷零略微放慢脚步,走在雾岛姐弟的身后。 这种时候,还是稍微回避一下比较好。 他能听到桐原对着电话那头的父亲毕恭毕敬地说起今日份的学习计划,一本正经的语气根本听不出来是在撒谎。 说完了虚假的学习计划,他停顿了很久,大概是在听父亲的教诲。 一直到走到公寓了,这段通话才算是结束。 “啊……累了累了……”桐原脚步拖沓,差点从走上楼梯变成了爬上楼梯,“真不喜欢听老爸和我说这堆有的没的。” 桐崎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这样的动作与其说是帮他缓解肌肉酸痛,倒不如说是单纯的想玩而已。 “因为爸爸很喜欢你啊,不然也就不会关心你了,不是吗?”她用着轻快的语气说,“爸爸可不会特地给我打电话呢。” 桐原回头看向她,表情难以揣摩。 “他……”他支吾着,“我……没什么。” 他没有再说什么了。 隐约间,降谷零似乎能感觉到,身为孩子的他们,似乎与生身父亲之间存在着什么难以言说的…… ……隔阂。 第27章 自觉 由父亲打来的电话确实是个不太妙的小插曲, 但一向很乐天派的桐原不一会儿就从父亲带来的压力中解脱了。 他与降谷零一起煮了一大锅泡面当宵夜,刚吃完就哈欠连天, 躺进被窝里睡着了。 今晚“豌豆公主病”大概是不会发作了。 下一站巡演地是关西地区。降谷零本来以为桐原大概是会选择坐新干线过于, 后来才知道原来是会由贝斯手开面包车把一整个乐队的人都送过去。 这显然是为了省钱而琢磨出的经济型出行方式。 “透哥是不是待会儿就要去上班了?”桐原嚼着泡软了的麦片问他。 “嗯。”降谷零点了点头, “好像没办法送你一程了。对不起啊。” 桐原大度地一挥手,毫不在意这点小事, 只说:“您能收留我两晚还包饭,就已经很义气啦!不然我可就要睡在姐姐家的厨房里了。” 光是想象一下整夜整夜地与电饭煲微波炉咖啡机和冰箱待在一起,睡在身下的还是冰冷的瓷砖,桐原就觉得抵触。 睡厨房是不可能睡厨房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睡厨房。 ——就算放弃尊严选择睡沙发, 他雾岛桐原也绝对不会去睡厨房! 他的这番迷之决心, 连降谷零都感觉到了。 “小事而已,不足挂齿。”他表现得相当谦虚, “那我先走了。吃完麦片以后,把碗直接放在桌子上就可以了。我回来的时候会收拾的。” “好嘞!透哥再见,路上小心!” “嗯。下次见。” 桐原捧起碗坐在窗边,一边吃着麦片一边目送降谷零走在街上。当降谷零走到视线范围之外时, 他刚好吃完了麦片。 虽说降谷零很客气地告诉他可以不用洗碗,但桐原还是乖乖把碗给洗干净了。 在洗碗这件事上,雾岛姐弟有着如出一辙的自觉性。 而后再收拾一下行李,背起吉他包。贝斯手大概还要再过一个半小时才会过来接他,于是桐原暂且变换阵地来到了桐崎家。 特地过来其实并不是为了好好和姐姐告别,而是馋她的switch游戏机。 “真看不出来, 原来你也很沉迷游戏嘛。” 正画着原稿的桐崎头也不抬,嘲弄他的话语倒是信手拈来。 对此桐原并不否认。他确实是有点沉迷这个横版闯关类游戏了。不过,他还是想要嘴硬地为自己稍微辩解几句:“只是因为没通关我心里觉得不舒服而已。” 这个第二关,他已经打了好几次了,每每都无法通关。而这个游戏又被设计成了无论在哪一关死亡,都会被强制送回第一关重新开始,简直可以说是相当的反人类了。 被送回到第一关足足有十次的桐原实在不服气,好胜心倏地全都被点燃了。 “要是不通关我就不出这个家门!” “那我估计你今天是没办法出去了。” 桐崎毫不犹豫地泼来一盆冷水,现实到了极点的话语让桐原嗷嗷大叫了起来。如果不是因为沙发实在是太过狭窄,地上也堆了太多的东西,否则桐原这会儿早已经就地打滚起来了。 就地打滚不行,他只好懊恼地嚎上两嗓子,以发泄被“看轻”的不满。可惜也只嚎了几下就被公寓的主人桐崎给制止了。 他瘪着嘴,在沙发上团起身子,下巴搁在膝盖上,什么都不说了,继续怼第二关。 直到桐崎为一整份原稿涂黑完毕,他都依旧还是没能通关。 “时间是不是差不多了?你该走了吧。”桐崎伸了个懒腰,满身疲惫一下消失无踪,连头发丝都透着惬意。她站起身来,拍拍桐原的肩膀,催促着,“快点动起来。我送你过去。” “知道了。唉……可是没办法通关,我不甘心——不甘心啊!” 他攥紧了拳,用力拎起行李箱,满脸写着懊恼。 “你这么喜欢的话,就把switch送给你吧。” 桐崎用最平淡的语气说出了最慷慨的话,吓得桐原差点把手里的行李箱给松脱了。 他看看switch,又看看桐崎,见她表情认真不像是在同他开玩笑的模样,他反而是更不敢相信了这番说辞了。 “干嘛用这种防备的眼神看着我。” 桐崎故意板起脸,不过这幅虚假的“姐姐的威严”很快就被她收起来了。她双手拢起细软的发丝,随手扎成了一个低低的马尾辫,又找出了一根小橡皮筋,把桐原过长的刘海扎起。 “这样看起来就顺眼多了。”她拍拍桐原的肩膀,“我身边还有另一个switch呢,这个你就拿去玩吧。” “什么呀……原来你还是挺有闲钱的嘛。我一直以为你在东京的生活水平就只是吃饱喝足没有余钱而已。” “……那个是我大四的时候用每月生活费的一小部分买的。” 言下之意,她现在确实就只是吃饱喝足无存款的生活水平没错。 “不过,等到动画化的事情商量完了之后,我应该就会变得有钱了吧?”桐崎开始想起了这种略有些遥远的事情,“毕竟我是漫画原作者,是可以拿到漫画版权费的嘛。” 桐原对漫画产业不太懂,只认真地点了点头,假装自己正和桐崎处在同一个频率。 不过,既然说到了钱不钱的话题,那就很容易想到…… 喉间一哽,桐原紧张得心跳猛抽了一下。 “那个……姐,我和你说件事。”他支支吾吾的,声音不自觉地越来越轻,“我之前听到老爸在和其他人谈……呃……联姻……的事情……” “啊?” 刚系好鞋带的桐崎抬起头,疑惑地看着桐原,“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见。” 她抬眸时,从窗户照入的一缕阳光恰好映在了她的脸上,为清澈的透绿眸子蒙上一层温暖的光芒,其中隐隐含着几分诧异。 桐原忽得不敢再说下去了,用力摇了摇头。 “差不多到时间了,我们赶紧出门吧。别让他们等着我。” 这番态度转变显得突兀而奇怪,可桐崎却又说不出究竟是哪里突兀哪里奇怪。看起来桐原也不像是想要继续这个话题的样子,桐崎也不好意思再多说什么了,闷闷地“嗯”了一声,与他一起走出了公寓。 贝斯手说是差不多会在半点的时候在公寓附近的十字路口那里等他。这会儿已经到半点了,但还是没有看到贝斯手和他的面包车。 “对了,我昨天发现,乐队的巡演会在二十三号结束。但老爸一直以为我二十七号才会回家。这也就是说……” 桐原意味深长地一笑,可惜桐崎一点都没有get到他这一笑中的深意,反问了一句:“所以说什么?” 没能与她达成默契,桐原有点懊恼,但还是乖乖地回答了:“也就是说,空出来的二十四号二十五号和二十六号,我可以来米花找你。” “然后顺便继续叨扰降谷先生吗?” 她笑着问,得到的却是桐原的困惑回答。 “……啊?降谷?”他皱起脸,满眼不解,“降谷是谁?” “呃……” 一不小心,桐崎居然忘记了桐原还不知道“安室透”只是个假名而已。 这就有点尴尬了。 幸好她很快就把情况给救了回来。 “抱歉。满脑子都是新角色的名字,一不小心说岔了。”她面不改色地撒着谎,“我刚才想说的是安室先生。” “我当然不会再麻烦他了。”桐原没有在意她话中的小小失误,很自然而然地将话题翻篇了过去,“等巡演结束之后,我就有钱了——毕竟我也算是被乐队‘雇佣’的吉他手嘛。到时候我住在酒店就好,不会麻烦到你和你的安室先生的。放心放心。” “……你又在说什么蠢话了?什么叫‘我和我的安室先生’啊?” 桐原笑而不语,一脸欠打的表情。恰好这时候贝斯手开着车来了,让他成功避开了被问责的悲惨状况。 同坐在车上的其他乐队成员见到桐崎,知道她是临时吉他手桐原的姐姐,都礼貌地向他问了一声好。 “那我走啦。”桐原将手伸出车窗外,格外豪爽地一挥手,“拜!” “嗯。拜拜。路上小心。” 伸出车窗外的手摆出了一个“OK”的手势。 桐崎目送着面包车驶远,这才慢悠悠地走回家,路上顺便还买了一支巧克力味的甜筒,翻看起了记录在手机里的备忘录。 备忘录中的置顶第一条,是关于动画化会议的事情。 她看了看记录在备忘录中的会议日期,又看了看今天几号。 啊。明天就是动画化会议了。 意识到时间如此之近,不知怎么的,她心中的紧张居然比期待感还要更多。 她很害怕在会议上讨论着讨论着,会突然给出“这部作品并不适合动画化”的结论。 当然了,她确实是觉得自己的作品对于搬上荧幕来说,还不够格。但这并不代表,她就能坦然接受期待落空。 她试图让自己不要胡思乱想这种事,可她的心思总还是不自觉地跑到各种各样的可能性上。这让她根本没办法集中精神处理原稿,一拿起笔注意力就会飘走。 她没办法再画下去了,就算是想要放松一下玩会儿游戏都觉得心情过分沉重。 想了想,她决定向同行野崎讨教一下缓解紧张心情的办法。 不一会儿,野崎的回复就来了。 「From 梦野老师:我一般会打扫房间缓解紧张。或者是做一点能让心情轻松的事,」 打扫房间啊…… 桐崎环视了一下略有些杂乱的公寓,顿时熄了打扫的心思。 真的。打扫实在是太麻烦了。 至于“做一点让心情轻松的事”,这个选项本身就不算是什么具体的解答。桐崎想了想,觉得自己好像还是去喂流浪猫狗更好一点 摸摸它们柔软的小耳朵,应该挺减压的吧。 秉持着这种念头的桐崎,在花坛边坐了整整一个下午,差点把一只小猫的耳朵给摸秃了。紧张的情绪大约缓解了四分之一。 差不多算是没有缓解多少。 坐得再久一点,她遇到了回家的降谷零。 “又在这里思考人生吗?”降谷零笑问她。 桐崎撇了撇嘴,不置可否,只说:“正在思考一些可能会发生的‘危机’。” “很苦恼吗?” “唔……算是吧。”她调皮地眨了眨眼,“也有可能只是在胡思乱想而已。” 降谷零坐到了她的身边,轻轻抚摸着脚边小猫的脊背。 似乎如此这般坐了许久,他忽然说。 “桐崎,我们去晴空塔吧。” 第28章 晴空塔 站在晴空塔下, 闪烁着明亮灯光的塔尖好像触手可及。 但桐崎却丝毫没有感觉到任何来到了晴空塔的实感。 大约半小时前,当降谷零说出“我们去晴空塔吧”的时候, 她觉得降谷零是在和她开玩笑。 当坐上了他的车再度体验了一番极速过山车时, 桐崎也依然没把降谷零的话当真。 但此刻晴空塔已经那么近了, 她不得不相信,她确实来到了这里。 “总感觉……”她自言自语般念叨着, “晴空塔好像比想象中的还要再稍微……华丽?一点?” 她忽然找不到形容词了。 “是第一次来这里吧?”降谷零笑问。 要承认这种事,好像有点不好意思,但桐崎还是点了点头。 “从搬到东京以来,一直都没有好好地逛过这座城市。你知道的,在忙找工作之类的事情……” 要说起来, 还得多亏了到处面试(且通通都失败了)的经历, 让她稍微对东京这座城市有了些许了解,尤其是在电车和公交线路方面, 了解得颇为深刻。但除此之外的知名的景点或是什么值得一去的地方,她通通都不怎么了解。 如此一想,似乎还挺可惜。 幸好现在倒是弥补上了那么一点点缺憾。 “不过,为什么要来晴空塔呢?”桐崎抚摸着鼻尖, 有点不解,“这里离米花还是有点远的吧。” “因为从晴空塔的展望台可以看到这座城市最棒的夜景。”他如此解释道,“而且,你不是说过吗?等到晴空塔建成后,想要过来看看。” 桐崎眨了眨眼。 她说过这种话吗?好像说过吧……有点记不太清楚了。 不管怎样,能来到地标景点晴空塔, 当然是难得的经历。 既然难得,那就一定要想办法留下一点痕迹才行。 桐崎几乎是想也不想地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将摄像头对准了晴空塔。 角度正好,光线也不错。 咔嚓——一张标准游客照诞生了。 她跟在降谷零身后走进晴空塔内部,目光却依旧胶着在手机屏幕上。她为这张照片尝试了好几种不同的滤镜,反复比对了几遍,却感觉好像还是原图的色调更舒服一点,不如直接发原图比较好。 如此这般分心走路,总难免会忽略眼前的路况。一不小心,她差点撞到了迎面走来的一位也同她一样在看着手机的男性。如果不是降谷零及时把她拉到了一边,大概会发生一场大事故吧。 “走路的时候最好不要玩手机。”降谷零叮嘱着。 刚按下“发送”键的桐崎急忙把手机收回到了口袋里。 “啊……抱歉抱歉。”她道着歉,“我会努力戒掉这个坏习惯的。” 看着她一本正经的神情,降谷零不禁露出了笑意。他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会好好监督她的。 周末的夜晚,特地前来参观晴空塔的游客不少,光是排队入内就等待了不少时间。好不容易能进去了,挤在环形展望台里的大量游客又让这份从四百五十米高空俯瞰的夜景变得略有那么一些不完整。 不过桐崎倒是没有因此而折损了多少兴奋的心情。她轻快地穿梭在人群的缝隙之间,透过身旁的落地玻璃能看到周围成片的灯光。马路仿佛变成了一束明黄的光带,笔直交错着指向远方。 城市的边缘被夜色渐渐盖住。如果是在天朗气清的日子,一定还能看得更远吧。 桐崎在玻璃前站了许久,始终注视着眼前的夜景,不自觉地抿紧了唇。但先前那副困扰至极的忧虑表情已经见不到了,这是降谷零唯一感到庆幸的事。 本以为摆出这幅严肃表情的她会说出什么正经的话题,却只听得她煞有介事般说了一句:“这么棒的风景,我一定要拍下来。正好还可以当作画背景的素材呢。” 没错,她就是那种走哪拍哪的俗气游客。不过这回她倒是不急着把这张夜景照发推特了——毕竟她刚在不久之前许下了走路不玩手机的承诺啊。 总不可能只坚持了寥寥数十分钟就宣告败北吧。 手机重新收好,继续沿着环形展望台漫步。 “从这样的高度俯瞰城市,真的是很特别的体验呢。”她自言自语地说着,“呼……感觉心情好像也轻松一点了。希望这份轻松心情能够维持到明天的动画化会议上吧。” 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桐崎心里很清楚,好心情才不会持续那么久。说不定当她走出晴空塔的时候,好心情就瞬间消失无踪了。 唉……生活艰难…… “原来你是在为动画化的事情愁眉苦脸啊。”总算是知道她苦闷的原因了,但降谷零还是不太明白她在苦恼着的究竟是什么,“动画化的事情不是已经决定好了吗,难道是又出了什么变数?” “唔……” 桐崎靠在扶栏上,沉吟了半天,才支支吾吾地说:“变数吧……现在倒是还没有出现。要真说起来的话,我只是在胡思乱想罢了。呼……我不觉得自己有能够坦然面对动画化成功与否的自信。我很害怕在明天的会议上,他们讨论着讨论着,就突然决定放弃动画化。那样肯定很糟糕。” 窥见了希望的火苗,甚至探手便可触及,但这丝希望却被狠狠掐灭。这绝对是最糟糕的经历,没有之一。 “要说起来,既然都能召开动画化会议了,那就意味着动画化是八九不离十的事情了吧。可我还是担心——毫无理由的担心。”她絮絮叨叨地说着,语速也不自觉变快了,早已改正了的淡淡京都腔这会儿又冒了出来,“我也不敢去向齐木先生确认动画化的相关事宜,更不敢问他,我是不是真的可以得到动画化的机会。我害怕自己问的太多,会让他们觉得我是个‘还没有得到确切定数就自以为是的开始考虑后续工作该如何进行’的狂妄家伙。唔……大概就是这样吧……” 其实桐崎不是没有反思过,为什么自己会产生这样的情绪——极度不自信的、自我怀疑的情绪。 可能是因为她的生活中很少发生过什么好事吧,所以才会在遇到幸运与机会时下意识地产生出名为“怀疑”的心情。 这样的心情不只是落在了动画化的事情上。再早一点,在她刚开始连载漫画的时候,也是终日心慌,生怕哪个月就被编辑突然通知腰斩。哪怕现在即将完结了,她还是在忧虑着是否会被腰斩的事。 其实她并不喜欢这样,但可惜她根本没办法改变这种想法。 “果然还是我太菜了吧……”她自言自语地念叨着,“如果足够有实力的话,肯定就不用担心这样的事——肯定就能无比骄傲地接受自己的成功了吧?啊!一不小心说了这么多抱怨的话。抱歉抱歉,让您听我的废话肯定很没意思吧……” “没必要为了这种事情道歉。”降谷零打断了她的话,“注意到了吗?你总是很经常地说出‘对不起’这句话,哪怕你根本就不需要道歉。” “……诶?!” 过于直白的话语,听得桐崎一阵慌张。她很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尖,又摘下眼镜用纸巾擦了擦。重新戴上眼镜时,她依旧是垂着眼眸,差点再度脱口而出了“对不起”这个词。 “这么说的话,我好像确实是有这样的习惯呢……”她小声念叨着,“好像也确实是不怎么好……” “简直就像是在对生活投降,不是吗?” “嗯。这个形容好像还挺贴切的。” 向生活投降,不知怎的听到这个形容,桐崎有点想笑,但却又觉得在这种时候翘起嘴角显得好像有点……不合时宜? 于是她努力敛起了笑,欲盖弥彰地用手揉了揉脸颊,但还是一不小心露出了笑意。再一不小心,这丝微笑落入了降谷零眼底。 降谷零难以窥见她的心中所想,但既然可以露出笑容,或许意味着她的心情已经转晴了吧。 “不过啊,话说回来,如果你都不相信自己的话,如何让别人对你怀揣信任呢?” “好像……不过自信这东西,可不是说有就能有的啊。” “那就慢慢来吧。”降谷零笑看着她,连眼底都漾起了温柔,“先从‘我的作品一定能够顺利动画化’开始,怎么样?总之,我一直相信着这一点。” 他的表情认真,话语也认真,绝不是什么说笑。 不知为何,只要是他说出的话,桐崎总是很愿意去相信。她抿紧了唇,轻轻点头。 “我的作品,一定能够顺利被动画化。”她小声说。 能听到她说出这话,降谷零总算是安心了。他本还想再说些什么的,但却忽然感觉到桐崎用手肘碰了碰他。 “那边有个公园呢。” 桐崎把脸贴近了些,小心翼翼不让眼镜框碰到玻璃,指了指不远处的夜景。 从四百五十米的高空俯瞰,实在很难看出那是个公园。 “别看我视力差,但眼力可是很棒的哦!”桐崎骄傲地一推眼镜,“我家附近也有个类似的公园——我是说,构造看起来比较类似。” 降谷零俯瞰着小小的公园,脑中已经回忆起了这块街区的地图。 “我记得那个公园里养了很多鸽子。”他说,“有空的话,倒是可以去逛一逛。” “我家附近的那个公园也有鸽子呢!”宛若找到了共鸣,桐崎迷之兴奋,“有段时间我经常会去喂鸽子。鸽子振翅高飞的模样,真的……非常壮观。” 可惜那些鸽子始终都没有喂熟,每每吃完食物便就飞走了。以前桐崎还会为此黯然神伤,心想自己是不是被鸽子嫌弃了。 在四百五十米高空的环形观景台慢悠悠地走了一圈。本想再多停留一会儿的,但时间好像已经不早了。桐崎和降谷零很默契地同时迈入电梯,回到塔底的停车场。 走到车边,桐崎下意识地想要去拉副驾驶的车门,但却忽然感觉到站在身后的降谷零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你会开车吗?”他忽然问。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桐崎有几分不解,但还是很诚实地点了点头:“去年姑且算是考出了驾照。” 说着说着,她心中掠过了一丝不妙的猜测。她急忙补充了一句:“但我已经很久都没有开过车了。啊不对……真要说起来的话,我从拿到驾照之后,就基本没有怎么摸过方向盘。” 字里行间都在透露着“我不想开车”的意愿。 可降谷零却满不在意,直接把车钥匙放到了桐崎手里,笑吟吟地说:“那就拜托你开车送我回家吧。” “……啊!?”桐崎吓得差点跳起来了,想也不想就是拒绝,“不行不行不行。如果把您的车弄坏了,那不就很尴尬了吗!况且,我不仅开车技术烂,就连车速都慢得不行……还是不要把这种工作交给我比较好吧。” “是这样啊……”降谷零垂下眼,似是有几分失望,小声念叨着,“可我也想体验一下被别人开车送回家的感觉……而不是开车送别人回家。” 桐崎的心猛然一颤。 这这这……降谷先生这是对她示弱了吗! 一种前所未有的责任感压了过来,桐崎整个人都变得晕乎乎的了。她鬼使神差般攥紧了车钥匙,鬼使神差地坐上了驾驶座…… ……并且鬼使神差地把降谷零载回了家。 她先前的“警告”确实没有错——她开起车来,真的是又慢又技术烂。坐在副驾驶位的降谷零看着一辆辆车从身旁超过,忍不住开玩笑地自己好像一不小心坐上了由老爷爷开的车。 这话听得桐崎可不服气了。 “才不是老爷爷在开车呢!”执拗的辩驳并没能坚持太久,她忽话锋一转,说,“如果我的开车方式是老爷爷开车法,那降谷先生的开车方式岂不就是不良青年开车法了吗?这么一想,我们俩彼此彼此嘛。” 降谷零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满脸不解,笑问她:“为什么是不良青年?” “因为只有不良青年才会这么放肆呀。” 桐崎的语气过于理所应当,听得降谷零差点信了她的这番说辞。 不过,虽然是以龟速行驶在马路上,但总归还是安安全全地回到了公寓。 桐崎毕恭毕敬地双手奉上车钥匙,还不忘说一声谢谢。 “这声谢谢还是由我来说吧。”走到家门口的降谷零扬起恰到好处的礼貌笑容,“那就晚安了,老爷爷。” 桐崎颔了颔首,回以一笑。 “您也是。晚安,不良青年。” 第29章 日出 动画化会议当天, 桐崎醒得格外早。她在心里算了算,这一晚真正的睡眠时间好像才五个小时而已。 换在平时, 只睡了这么一会儿, 桐崎肯定会觉得疲惫犯困, 不过今天倒是一点点的疲倦感都没有,甚至还分外清醒。 她觉得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春游前夕”的心情吧——一种很难描述的紧张而期待的感觉。 不过现在确实挺早, 天都还没有亮起。桐崎便又重新躺回到了床上,闭起眼,满心希望能够再睡上一会儿,但是意识却前所未有的通透,正在飞快地掠过下一话的更新该画的情节和内容。 躺了大概二十多分钟, 在脑中足足把漫画剧情滚了三个来回, 桐崎坐起身来。 她觉得她大概是没办法睡着了。 既然如此,那还不如去自在地做点什么呢。 桐崎如此想着, 披上一条薄毯子,把摆在客厅摇椅搬到了阳台,舒舒服服地躺了上去。 初夏的早晨,风还带着一丝微冷感。天际依旧是暗色, 窥见不到光。 看来离日出还要一会儿呢。 既然如此,桐崎也不苦等着阳光透入。她披着毯子转身进了屋里,烤了两片吐司,又煮了一杯滚烫的咖啡。等再回到阳台时,地平线的一处漏出了微光,将远方的天际照成了深蓝色。 桐崎曲起腿, 把整个身子都团了起来,缩在摇椅里,一边啃着吐司,一边欣赏日出。 这似乎还是她第一次这么有兴致呢。 眼前那茜色的天空实在难得,桐崎回过神来,忙拿起手机拍了下来,打开与降谷零的聊天对话框,选中了这张日出的照片。 在按下“发送”键之前,她停顿了一下,猛然回过神来了。 就这么把照片发给他,会不会打扰到他呢?这样无关紧要的小事,是不是会让他觉得很突然? 不对不对不对。要说起来,她为什么非要把这张照片发给他不可呢? 桐崎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在拍下这张照片的时候,她脑中跳出的第一个念头,其实是“这么美的天空一定要让降谷先生也看一看”。 在躺椅里窝了好久,茜色的天空已经完全变得明亮,但桐崎却完全没有注意到天空转亮的那一刻。手机屏幕依旧停留在选中照片准备发送的界面,可桐崎却一直都没有按下“发送”键。 算了算了。大清早的还是不要用这种无聊的小事打扰到他了吧。 桐崎这么想着,异常果断地退出了发送照片的界面。但想要分享绝赞照片的心情还是前所未有的强烈。想了想,她索性把照片发给了桐原。 「To笨蛋桐原:[图片]给睡到日上三竿的猪猪少年欣赏一下五点钟的天空~」 信息发送成功。桐崎把摇椅重新搬回到了客厅。动画化会议要到下午才开始,把这几个小时浪费在发呆上,怎么想都觉得不划算。桐崎索性继续画起了原稿。 大概真的是因为临近完结的缘故,她的作画效率比平常快了好几倍,完全不像是几个月前拼命在截稿日当天疯狂赶稿的她了。 悠悠闲闲地贴完网点纸,看时间似乎差不多了,桐崎收起桌上杂乱的纸屑,再把自己也稍微收拾了一下。她在镜子前站了许久,又反复看了许久,确定穿着确实得体了,这才放心地出门了。 为了避免迟到,桐崎特地提早了一会儿出门。 只不过,她这个“一会儿”,似乎并不能被纳入“一会儿”的范围之中——当她悄悄走进编辑部的时候,距离会议开始还有一个小时。 这就有点尴尬了。 趁着编辑部没人发现她的到来,桐崎急忙退了出去,到街对面的快餐店坐了一会儿。啃着撒了太多盐的薯条,桐崎的心里又不自觉地打起鼓来了,一下又一下,咚咚咚乱跳,让她几乎丧失了继续吃薯条的意愿。 当然了,失去这份意愿的主要原因,还是因为薯条确实不怎么好吃。 她捻起一小根炸得过焦的薯条,很无聊地把一端戳在纸盒上。 她的作品应该不至于在会议上被贴上“没有动画化的价值”这种标签吧?既然都要召开会议了,不被动画化的可能性应该也很小吧? 一不小心,她又陷入了自我怀疑之中。但很快她就想起了昨晚降谷零对她说的话。 ——“如果你都不相信自己的话,如何让别人对你怀揣信任呢?” 没错……身为创作者,她理应出对自己作品怀揣信任与骄傲。 不安的情绪稍微缓解了一点。正好时间也差不多了,桐崎赶紧吃完了剩下的薯条,快步穿过马路,回到出版社。 DONES工作室的人已经来了,还有其余一些她叫不出名字也完全不眼熟的工作人员也在,其中还包括了她那个并不怎么靠谱的编辑齐木国春。 “哟!一切老师!”一看到她,齐木国春就很热情地打起了招呼,向她招了招手,“快过来吧,马上就开会了。” “好的好的。” 桐崎忙点点头,跟着齐木国春走进会议室。落座时,她感觉到装在上衣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了两下。 趁着会议还未开始,无人注意到她,她急忙掏出手机,藏在了桌面下,飞快地看了几眼。 是两条新讯息。 其一来自桐原,他相当固执地宣称自己并不是她口中的“猪猪少年”,甚至还说出了“明天也让你看看关西的日出”这种狠话。 介于他是直到下午才给出了回复,桐崎并不觉得明天他真的能够成功在日出之前起床。 另一条是降谷零发来的,很简短,就只有几个字而已——“别担心”。 后附一张哈罗吭哧吭哧吃着牛肉罐头,鼻子上都沾上了肉冻的照片。 桐崎忍不住笑了。生怕被别人看到,她忙用手挡住了嘴角的弧度。她飞快地回复了降谷零,而后就收起了手机。 会议开始。 一部作品由静止的漫画变为完整的动画,这其中牵扯到的并不是只有动画制作公司与漫画家而已,还涉及了其他许多,譬如像是前期宣传以及投资来源之类,都是平常不会轻易摆在台面上的事。 在今天之前,桐崎对这方面了解得实在不多,对于他们讨论的资金问题,也不怎么听得明白。不过,倒是听明白了DONES决定把动画分割为两季放送,第一季预定在明年的七月,共十二集,第二季则是要由第一季BD的销量决定。 “七月放送是不是太晚了一点?” 坐在桐崎身旁的齐木国春推了推眼镜,无论语气还是表情都正经到了极点。他列出了一大堆十月放送的弊端,还说出了“之后的几个季度DONES工作室所负责的作品数量并不多”这样的话。 与平常大相径庭的齐木国春,差点让桐崎根本无法相信这是自己所认识的那个掉链子编辑。 而更不敢相信的是,DONES居然还真的觉得齐木国春的说辞很有道理,把动画放送提档到了四月。 随后似乎又商量了一些别的什么,但都是桐崎所不了解的领域,因此听着相当费劲。 不过有一点已经能够肯定了——她的作品会在四月开始放送。 这其实应该算是意料之中的结果,可桐崎依旧是觉得难以置信。散会后她独自一人冷静了一下,总算是能够以平常心看待这件事了。 “我本来还以为在今天的会议上,可能会出现讨论着讨论着就不让我的作品动画化了的这种事情呢。”她拍着心口,笑着对齐木国春说,“现在会议结束后再回想一下其实今天讨论的主题根本就不是‘值不值得动画化’,而是‘与动画化的相关事宜’啊。” 听她这么一说,齐木国春爽朗地笑了起来:“一切老师,是你想太多啦!” “这倒是。”桐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过,总感觉今天的齐木先生特别靠谱呢。浑身上下都散发了一种相当自信的气质——尤其是在和DONES的人商量提档的时候。” “……你这是在说我平时不靠谱吗?” “弄丢原稿的时候确实挺不靠谱的。” 齐木国春瘪了瘪嘴。弄丢原稿那事确实是不靠谱的表现,可他本人平时可是相当…… ……仔细想一想,他好像平时也确实不靠谱呢。 但他才不会直白地说出这种话呢! “小事小事。”他摆了摆手,把话题停留在了他英明神武的提档决定上,“从很久以前,我就一直在期待着能在动画化会议这种场合提出绝赞的建议,可惜我手下的漫画家的作品都没能被动画化。要说起来,你还是第一个呐!真的太棒了!这么一想,总觉得身为编辑的我都能骄傲起来了啊!” 说着,他忍不住笑了起来,桐崎倒是害羞地低下了头。 “您……您这么说……实在是……” 实在是太让她觉得不好意思了。 被这么直白地夸奖,对于桐崎来说,其实也是从未有过的初次体验。她不知道对于夸奖的话语应当如此回应才比较妥当,只好笨拙地道谢,听得齐木国春都有点不自在了。 桐崎不忘把确定能够动画化的的消息告诉了降谷零。 踏出出版社大门时,她正好将消息发送了出去。恰在这时,一滴水落在了桐崎的头上。她这才发现天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看来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 明明早上天气还那么好的呢…… 桐崎在心里这么想着,走下台阶。她出门前没有带伞,为了这样的小雨再特地买一把新伞好像也没什么意义,还不如直接叫一辆出租车回家比较轻松一点。 可能是因为台阶的瓷砖被雨淋湿了,也有可能是因为桐崎今天穿的是一双崭新的细高跟鞋,又或者是动画化的事让她心中轻飘飘。 不管是出于怎样的理由,导致的结果都是一样的——她不小心踩空了一级台阶。 整个身子都不受控制地后倾,向地面坠去,可怕的失重感让她不自觉地倒吸一口凉气。几乎是想也不想,桐崎伸出了惯用的左手撑住地面,总算是避开了完全跌在台阶上的惨淡命运。 然而左手却是结结实实地撞在了地上。 钻心的疼痛从腕骨一路传到了心口,桐崎险些没能喘上气来,身体也陷入了一瞬僵硬。她紧咬下唇,几乎是颤抖着将手从台阶上抽出。 她根本不敢将手垂下,哪怕只是挪动分毫都会疼到想掉眼泪。她觉得自己简直不像是走向出租车,而是扭曲着爬到了车座上。 这一下摔得也太厉害了。她想。 看来今天是没办法继续画画了。 到了深夜,桐崎忽然意识到,可能她明天也没办法画画了。 手腕依旧是那么疼,从下午到现在,几个小时以来,疼痛感丝毫没有消散,桐崎总觉得忍一忍就能好,可是手腕的情况根本没有任何缓解。 疼得不行,她无法入眠。 还是冰敷一下吧。 这么想着的桐崎从床上坐了起来。一开灯,看到左手手腕的那一刻,她被吓到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手腕居然肿了起来,根本看不到原有的纤细线条了,扭曲的模样像是被注入进了什么玻尿酸似的。肿起部分的皮肤泛着淡淡的红色,看起来就很不妙。 突变的手腕差点将桐崎吓到心脏狂跳。 这……应该不能算是忍一忍就能过去的程度了吧。 她的手不会废掉吧? 一瞬之间,桐崎的脑中飞过了各种各样的诡异猜测,譬如像是截肢变成了独臂侠,或者是再也没办法画画之类的。在所有杂乱思绪中,只有一条最为清晰,也最为紧要。 ——快点去医院。 桐崎颤颤巍巍地下了床。左手疼得更厉害了,她根本没办法换衣服,只好随便披上一件外套,穿上不用系鞋带的一脚蹬,就这么粗糙地出门了。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表情都变得僵硬了。 在她关上大门的那一刻,隔壁的门忽然打开了。一个眉毛稀疏的男人低垂着头走出公寓,很警惕地四下张望,猝不及防地与桐崎撞上了视线。 一瞬间,两人的动作都停了停。 如果桐崎没有记错的话,这似乎是降谷家才对…… 凌晨三点,在准备去医院的路上,刚好撞见一个男人鬼头鬼脑地从邻居家里走了出来。 ……这到底算是个什么剧本? 第30章 石膏 凌晨三点, 在犯罪率居高不下平均每天1.3人被谋杀的米花町普通单身公寓的走廊里,桐崎与一个鬼鬼祟祟穿着黑色外套还特地竖起衣领挡住面容的男人, 迎面相遇了。 目光交汇的那个瞬间, 桐崎的脑中顿时掠过了各种各样的可能性, 甚至为自己脑补出了一个凶杀案的开头。 说不定下一秒他就要从风衣里掏出刀来了,还会一边小声念叨着“既然目击到了我的逃离过程那就给我死在这里吧——!”这种狠话, 一边把小刀扎进她的脖子里。 鲜血迸发。尸体的第一目击者说不定会是……啊。一不小心脑补过头了。 这骇人的脑洞让桐崎不自觉地想起了前不久才看过的恐怖小说,其中有一个桥段正是刚杀完人的凶手在离开犯罪现场是恰好被一位女性撞见,然后毫不意外地被当场灭口…… ……她应该不会变成那个被灭口的目击证人吧?毕竟她什么都没有看到啊! 光是单纯地想象着,桐崎都觉得浑身上下一阵冰凉。她知道现在最应该做的事情是躲回到家里,把门窗紧紧锁好, 这至少能保证她当下的安全。 尽管心里清楚得很, 还制定出了接下来的所有计划,但身体却僵硬得厉害, 桐崎根本没办法挪动脚步。 她很不想承认自己是心慌得无法行动,可惜事实确实是如此。她的手颤抖得厉害,拿在手上的钥匙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在凌晨三点的公寓走廊里显得那么清晰可闻。 “风见, 你怎么站在门口不走了?” 说着这话的降谷零从屋里走了出来,恰好看到了呆愣愣站在走廊里的桐崎。 剧本又变了——变成了桐崎更加不明白的模样。 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 让她稍微梳理一下眼前究竟是个怎样的状况。 现在是半夜三点,她公寓走廊恰好撞见了一个从未见过且衣着打扮相当刻意的陌生男人从领居家里蹑手蹑脚地走出来。然后,邻居本人降谷零也跟着出来了,还穿着一身笔挺的灰色西装,看起来简直就像是要去参加什么宴会似的。 可是半夜这种时间点, 哪儿会有什么宴会啊。 桐崎搞不懂了,她真的一点也没搞懂。她呆愣愣地看着降谷零,又看了看陌生人。大概愣了三秒钟,她忽然惊叫了一声:“啊……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她盯着那两道稀疏的眉毛,又苦思冥想了大约三秒钟,总算是在脑中找到了匹配的形象。 “前几天在抓捕电影院炸.弹狂的时候我看到过你。你是当时的警察!” 长着这样眉毛的人,印象里就只有他而已。 桐崎松了口气。 “不是杀人魔真是太好了……” 听到桐崎的自言自语,风见裕也下意识地抿起了唇。 这话说的,好像他是什么穷凶极恶的家伙似的——天地可鉴,他可是个有良心的好警察啊! 看着一人满脸释然一人表情犹豫,降谷零多少能猜出来他们各自在怀揣着怎样的心思了。他抬手摸了摸鼻尖,顺势挡住了嘴角的一瞬笑意。 “都这么晚了,你为什么在这里?”降谷零问她,“感觉你的脸色好像……” “我没事!”桐崎想也不想的否认,把左手缩进了外套里,不让他看到,“我……我……我只是画原稿画得饿了,想去楼下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买点吃的而已……嗯。就是这样。” 她不想把自己要去医院的事情告诉降谷零。 对他故意隐瞒,其实不是出于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单纯觉得他现在好像有更重要的事情该做,所以还是不要用这种小事打扰他比较好。 “现在好像也不怎么饿了。我……我还是不去便利店了……”桐崎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将门打开,飞快地钻回到了家里,只探出一个脑袋而已,“降谷先生晚安,路上小心。” “哦……谢谢。你也早点睡吧。” 桐崎笑了笑,将门轻轻关上,偷偷把耳朵凑近到了门缝间。听着脚步声走远,桐崎心想他们大概是已经离开了。但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是多等了十几分钟,这才重新推开门。 这样就不会在半路上遇到他们了。 手腕好像疼得更厉害了。桐崎蜷缩着身子,难受得蹙起了眉,快步走下了楼梯。现在实在太晚了,路上连车都见不到几辆,更别说出租车了。桐崎不得不从家门口的小路移动到车流量稍大一些的十字路口。 苦苦等待了好一会儿,她总算是坐上了出租车,顺利抵达医院。 独自来医院看病,对于桐崎来说好像还是第一次。以前住在家里的时候,有任何不舒服都可以直接叫家庭医生过来。认真想一想,她踏进医院的次数都少得可怜。 幸好她提前上网查过了来医院看病的一系列注意事项以及过程,一路看诊过程倒还算是顺利。 “你这是裂纹骨折啊。也就是常说的骨裂。幸好你及时过来看了,否则情况可就糟糕咯。”医生一边在病例单上行云流水地写下一堆桐崎看不懂的字句,一边对她说,“先去打石膏,大约六周后过来复诊。呶,别忘记去配药。” “……好。” 桐崎拿着病例单,慢吞吞地走出了诊室。 医生的话她倒是听明白了,也知道自己是躲不过要打六周石膏的命运了,但她就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只是在摔倒时随手撑了一下,她的手就骨裂了。 难怪忍了半天疼痛都没有缓解——想想也是,骨头裂开的疼痛怎么可能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好的呀。 看着越肿越厉害的手腕,桐崎忍不住沉沉地叹了一口气。虽然骨裂确实很糟糕,但现在也就只能接受这个现实了。 不接受也没办法啊。 桐崎真没想到,从没得过任何漫画家职业病的自己,一受伤居然就是这种难以提笔的重伤。她认命了,乖乖打上石膏,谨遵医嘱等待裂开的骨头愈合。 打上了石膏的左手就只剩下了四指能够正常活动,别说拿笔画画了,就连大拇指都难以挪动。但疼痛感倒是缓解一些了,可能是因为固定好了骨头的缘故吧。 回家的路上,桐崎一直盯着自己的手,可惜不管再怎么看,也没办法让碎骨加快愈合。 更糟糕的是,她这个月还有该画的动画化贺图和单行本封面。说起单行本,附录的四格漫画也要在这个月结束之前画完才行。 封面图的要求毫无疑问是上了色的彩图,动画化贺图也一样。可桐崎最不擅长的就是上色,更别说这两张图的进度都是零,也就只有封面图勉勉强强勾了一个草稿而已。 想了想,桐崎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倒霉,对现状也恼怒得不行。她很想抱怨些什么,却根本找不到抱怨的对象。 而且,如果真要说起来,会变成现在这样,也应该怪罪她自己才对吧。如果走路的时候可以再稍微小心一点、再多注意一下脚下的台阶,肯定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她又忍不住叹气起来了。她强行中断了这种毫无意义的念头,也停下了自怨自艾。 但本月应当上交的画稿确实是个问题。 以她现在这种状态,很显然没有办法提笔画画。石膏要打六周,就算她的作画速度再快,那也要到下个月的月底才能交稿了。 用右手画画倒是个方法,只不过右手画得并不怎么好。 小时候她和哥哥桐先都被父亲强行要求过从左撇子改成右撇子。桐先倒是成功被扭转成右撇子了,但她却怎么也改不过来。不管是做什么,非惯用手都显得格外笨拙。而后父亲便也就没说什么了,她继续自在地当她的左撇子。 不过,虽说从未用右手画过画,不过凭着方面强行换手时留下的那么一点点熟练度,勉强打个草稿应该没什么问题,剩下的细化部分雇个助手来画就可以了。 这似乎是眼下最好的选择,但这也不是她一个人就能决定的事。不管如何,都应当先把骨裂的事情和齐木国春说一下才对。 桐崎掏出手机,翻出了齐木国春的号码,打了过去。趁着等待电话拨通的空隙,她用膝盖顶着摇椅,慢慢把它推到了阳台上。 听说多晒太阳有助于补充钙质,正好今天阳光明媚,可以舒舒服服地晒上一会儿。 刚一躺上摇椅,电话就拨通了。桐崎简略地说明了一下骨裂与六周石膏的事,又说了一下请助手帮忙画画的想法,没想到居然得到了齐木国春的同意。 “既然要请助手的话,那就让我家楠雄来帮忙吧!正好他很闲!”齐木国春迷之兴奋,“他画画很厉害的哦!刚好也可以来你这里磨炼一下!” 无所不能的超能力者,当然不可能在“画画”这方面落入下风。 齐木国春的话越听越像是某种不靠谱的怂恿,听得桐崎隐隐不安,总觉得他在盘算着别的什么事情。她沉默了一会儿,在心中措了无数次的辞,这才谨慎地说:“那个……齐木先生,您确定您只是想让他来我这里磨炼一下吗?” 沉默的那方变成了电话另一头的齐木国春。 过了好久,久到桐崎差点怀疑是不是发生了信号问题,齐木国春才终于开口了。 “因为过几天我想带老婆一起去泡温泉,但我只买了两人份的温泉体验券。所以……” 所以得想个办法把儿子给打发出去。 明明应该是一家人的温泉之旅,但楠雄和空助却不配拥有姓名。 这究竟是什么催人泪下的塑料父爱啊。 作者有话要说:  动画里的风间眉毛浓度看起来挺正常的,不知道为什么漫画里显得好稀疏啊_(:△」∠)_ 第31章 梦话 从齐木国春身上感受到了真实父爱的桐崎耐不住他的苦苦哀求, 同意了请楠雄当助手并且向他隐瞒温泉旅行的事(显然后者才是重点)。 温泉旅行是在下一周的周日,那么麻烦楠雄来帮忙画画的日子, 自然也就定在了那一天。 为了不把这件事情忘记, 一挂断电话桐崎就将手探向了便签纸。 只有把计划转化成贴在醒目位置的标签, 才能让她记得久一点。 便签纸放在了桌子上,离阳台门不远, 似乎是触手可及的程度。 既然离得这么近,桐崎难免起了偷懒的心思。她继续靠在摇椅上,伸出完好的右手,穿过阳台门的缝隙,探向放在工作桌边缘的便签纸。 然后, 她悲惨地发现, 她的指尖只能堪堪摸到桌子的边缘而已,根本没办法触碰到便签纸。 预判出现了错误。 不过, 虽说她的判断出了错,但便签纸实际上离得也并不怎么远,大约两三厘米的距离而已。说不定只要努力一下,把手伸长一点, 就能拿到了呢。 桐崎这么想着,尽力伸长右手,将后背完全压在了靠背上。摇椅缓缓后仰,与便签纸之间的距离稍微缩短了那么一点。 实不相瞒,她觉得现在的自己已经用力到整个人都快被抻长三厘米了,但依旧没能碰到——居然还不能碰到! 这就很难受了。 桐崎皱着眉, 心情复杂,兀自伸着手,怎么也不愿意收回来。 她不甘心。她真的不甘心。为什么她就是拿不到便签纸呢?明明看起来是可以轻松拿到的距离啊。 难道是因为她手短吗?这不可能吧。如果真要这么说的话,她的身高可要比平均身高多出一大截呢。 想得越深,不甘心的情绪就愈发强烈。桐崎和便签纸杠上了——她一定要坐在摇椅上拿到便签纸不可! 被这番执念“蛊惑”住了的桐崎,似乎忘记了自己直接探手去拿便签纸的初衷其实是为了偷懒。可现在看来,好像还是直接离开椅子走回到屋里去拿会显得更轻松一点吧。 可能实在是太过用力了,摇椅的靠背硌得桐崎脊背疼,而便签纸依旧是遥不可及。她换了个姿势,跪坐在摇椅上,努力向桌子的方向探身。 摇摇晃晃的摇椅总有几分不安稳感。桐崎有点心慌。她知道摇椅是怎么晃也不会把坐在上面的人甩下来的,但难免还是有点担心。 她一手扶住靠背的边缘,压低身子,指尖与便签纸之间的距离又拉近了。 近一点吧。再近一点。 马上就能拿到了。 有那么一个瞬间,她忽然觉得此刻的自己像极了间谍电影里的主角——还是正在偷取某种重要情报的那种主角。 桐崎迷之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使命感。 但其实她需要拿的东西,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便签纸而已。 以几乎快要拉伤腰部肌肉为代价,桐崎总算是摸到了便签纸的边缘。她屏住呼吸,用指尖摩挲着便签纸的边角,一点一点把它拉近。 整张脸都快要憋红了,她总算是将便签纸拿到了手。 任务完成! 她长长地松了口气,心情轻快到都不自觉地翘起了嘴角。那么,接下来就该把助手的相关事宜记录在便签纸上了。 可桐崎却忽然僵住了动作。她盯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右手,又四下寻了寻,却到处都没有找到笔。 是了,她又不是带着笔来阳台的。 没有笔就什么都不能写了啊。 桐崎这么想着,回头看向桌子。本想随手从笔筒中抽一支笔,但笔筒实在离得太远,根本就不是触手可及的程度。而唯一一支没有被放在笔筒里的笔,离得比笔筒还要远。 也就是说,除了走近桌边之外,她根本就没有其他任何能够拿到笔的办法。 ……所以她刚才那么辛苦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想一想一分钟之前与便签纸斗智斗勇的自己,桐崎就忍不住想笑。 她轻叹了一口气。还是乖乖地离开摇椅吧,她想。 撑着摇椅的扶手,桐崎慢吞吞地站了起来,趿着拖鞋,走回到屋里,拿起笔,把“下周日有助手来帮忙画画”这句话给写了上去。 用右手写下的字,难免有点粗糙,幸好不至于落到看不懂的程度。 桐崎将便条贴在了台灯上,放好笔,又窝回到了摇椅里。 今日的阳光分外温暖,照在身上,眼前感觉不到任何毒辣感。虽然不免有点过于明亮,但也不会折损一丝一毫的惬意。 摇椅慢悠悠地晃荡着。桐崎脱下了先前披在肩头的外套,盖在了脸上,挡住略微有些刺眼的阳光。躺着躺着,困意也钻了出来。连续几晚都没有好好睡觉的她,在摇椅上打起了盹。 她睡得迷迷糊糊的,直到听到一声狗叫,摇椅又能晃了一下,才让她从睡梦中醒来。 她揉了揉眼睛,撑着扶手慢慢坐起身来,这才发现天已经阴沉下来了。日光藏在厚重的云层之后,而云又沉沉地坠着,气温似乎也降低了几度。 难怪她睡着睡着就不自觉地蜷缩起了身子,原来是因为觉得冷啊。 桐崎重新披上外套,掏出手机瞄了一眼。 这会儿已经是下午了,看来她睡了挺长的一段时间。 不得不说,她确实睡得相当舒服。 她伸了个懒腰,浑身上下的每一个部分都舒展开了。差不多也是在这个时候,她忽然想起来,刚才好像听到了狗叫的声音。 急忙四下看了看,果不其然这声音是来自隔壁阳台的哈罗。它不停晃荡着毛茸茸的尾巴,一下一下全都打在了降谷零的小腿上,光是看着都会觉得痒。 “幸好在下雨之前把你叫醒了。”降谷零笑着说,“否则你可就要被淋湿了吧。” “要下雨了吗?” 后知后觉的桐崎看向天空。 先前她只注意到了天色由晴转为阴沉,云层也变得稍微厚重了一些,却根本没有想到下雨这种可能性。 “最近的雨,总感觉来得很突然呢……”她自言自语地喃喃着,忽然回过神来,忙收回目光,躬了躬身向他道谢,“多谢您叫我起床,不然我肯定要到雨下大了之后才发现不对劲吧。” 说着,她自己倒是忍不住笑了起来。看来她对自己的迟钝还是挺有自觉的。 降谷零一手支着下巴。他很诚实地告诉桐崎,应当接受这份感谢的并不是他——而是哈罗。 毕竟,多亏了哈罗,才能成功将她从安眠中唤醒啊。 哈罗对此骄傲得很,仰起小脑袋看着降谷零,满心等待他能够摸摸自己的头。不过降谷零倒是没有注意到它的小动作,只是沉沉地叹了一口气,低垂着眼,故作沮丧地摇了摇头。 “其实刚才我叫了你好几声,你全都没有听见。”他的话语里满满的都是无奈,“总觉得每次你都只会听见哈罗的声音,从来都听不到我喊你的声音。” 车厘子那次也是一样,哈罗一叫她就跑出来了。 唉,他好失望啊。 “噗……” 面对难得沮丧的降谷零,桐崎居然噗嗤一下笑出声来了。她轻掩着嘴角的笑意,一本正经地为自己辩解了起来:“我才没有漏听您的声音呢。唔……这么想吧,降谷先生您的亲切呼唤,把我唤醒到了百分之九十五的程度。哈罗的叫声补上了最后的这百分之五,所以我才醒来了。嗯,一定是这样的。” 她说话时的语调与神态简直认真到了极点,让降谷零差点就信了她的鬼话。 也差点忘记了,在自己喊她快点醒来的时候,她还在哼唧哼唧说着“好想吃意面”的事。 不过,偷听到她说梦话什么的,这种事降谷零才不会告诉她。 “你的手受伤了?” 降谷零的视线落在了桐崎的左手上。白色的石膏实在是太过显眼,想不注意都难。 “唔……”桐崎支吾着,很不自然地把手藏到了衣服里,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姑且算是吧。” 都打上石膏了,怎么还能是“姑且算是”呢? 但降谷零却没有戳穿她的小小掩饰,而是顺着她的话颔了颔首。 “对了,降谷先生,能冒昧地问您一件事吗?如果您不愿意回答的话,也可以不说。” “什么事?” 桐崎轻手轻脚地走到阳台栏杆旁,微微前倾身子,靠近降谷零耳旁,小声嘀咕着:“您半夜的时候为什么出门去了?是为了警局的事情吗?” 她特地把声音压得很低,看来她也不想让别人听到自己的话。 看来她也是挺敏锐的。 降谷零没有隐藏,他也不想对桐崎隐藏。 他点了点头:“对。去处理电影院炸.弹狂的后续事宜了。” “哇哦……总感觉很酷呢!”桐崎的眼底亮起了光,“能不能……啊……下雨了。” 一滴水落在了她的头上。随即更多的雨水落下了。 阳台聊天被迫中断。降谷零抱起哈罗,桐崎推着摇椅,各自走进了屋里。 他们谁也不想被突来的雨水给淋湿。 不过,才刚走进屋里一秒,桐崎就又走到阳台了。她倚靠在门边,与雨擦肩而过。 只需唤一声,听到了声音的降谷零便走了出来,连哈罗也探出了小脑袋。 “下次可以和我说说电影院炸.弹狂的案子吗?我很好奇。” 她好像有几分扭捏,应该是觉得自己提出了很无理的要求。 但降谷零却不觉得那是什么很过分的请求。 甚至无需太多的犹豫,他点了点头。 “好。” 第32章 桃子味气泡水 在家里无聊地躺了三天, 桐崎终于意识到,她所要面临的六周养伤期会是多么无聊的一段时光。 波洛那边的工作自然是请假了。拖着石膏手在咖啡厅打工, 毫无疑问肯定会给大家添麻烦, 对此桐崎很有自觉。幸好最近她不缺钱, 否则失去这么一份稳定收入,怕不是要连日子都过不下去了。 如果乐观点想, 或许这六周可以成为不错的休假。但问题是,桐崎从来就不是什么乐观的人,且这六周也确实没有想象得那么乐观。 左手不能动弹,别说画画了,甚至都不能打游戏, 毕竟这可是需要两只手才能完成的行动。倒是勉强可以看看书或是漫画, 不过也相当艰辛。 于是桐崎的生活被迫变成了天天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偶尔想起来了就给封图和动画化贺图的草稿润色几笔。 但由于她的右手实在是不灵敏, 所以无论怎么润色,都还是那副粗糙到了极点的鬼样子,改和不改都没什么区别。 那就不改了吧! 桐崎舒舒心心地向现状做出了妥协,心安理得地瘫在沙发上, 继续看着无聊且狗血但却意外的相当吸引人的肥皂剧。 一连追完了好几部烂剧,桐崎猛然醒悟过来了。 难得的休憩时间,她为什么非要选择“躺在沙发上看电视”这种方式度过呢? 放下纸巾和零食,桐崎决定终止这番过于懒散的日常。 至少不能天天窝着看电视了。 可左手受伤带来的局限性还是很大的。桐崎独自思考了半天,都没能想到除了看电视之外还能做些别的什么有意义的事情。 实在是没能寻到任何头绪,桐崎决定去向降谷零讨教一下。她总觉得无所不能的降谷先生一定能够给她指引正确的方向。 “到处走走, 探索一下这座城市吧,怎么样?”降谷零提议着,“虽然现在气温渐渐升高了,但还没有到热到让人觉得难受的程度。你就借着这段休息的时间,好好地在这座城市里走一圈吧。说不定能发现一个截然不同的东京。” “……探索城市吗?” 隔着两家之间的阳台栏杆,桐崎把一罐桃子味的气泡水递给了降谷零,心里细细思索起了他的话,却忽然感觉到手臂一凉,某个冷冰冰的东西贴在了她的手臂上。 垂眸一看,才发现原来是降谷零把气泡水放在了她的手边,拉环已经被他拉开了。他又向自己招了招手,示意她把现在拿在手里的这罐还没有打开的桃子味气泡水给他。 “唔……谢谢啦!” 实不相瞒,先前她就在苦恼着单手该如何才能轻松地打开易拉罐呢。没想到不等她找到答案,降谷零就出手帮忙了。 桐崎摩挲着易拉罐的边缘,指尖沾上了表面的冷凝水,变得湿漉漉的。浓郁的蜜桃味全都飘了出来,将周围的空气全都添上了甜甜的气味,隐约间还能听到气泡从易拉罐中冒出来的声音。 分明周遭的一切都被桃子浸没了,可桐崎这会儿在意的对象却完全不是手中的气泡水,倒是突然很想感叹一下降谷零的细心。 这样的细致是金鱼脑的桐崎从来都未拥有过的美好品质。实不相瞒,身为伤员的她,偶尔也会一不小心忽略了手上打着石膏的事实,经常迷迷糊糊地就用左手去拿东西了。 但降谷零却记住了。 仔细想一想,好想他一直都是这么细心。比任何人都要更加敏锐,也比任何人都要更加亲切。 他真好啊…… 桐崎晃荡着手里的易拉罐,悄悄抬起眼,偷瞄了降谷零一下,看着他依靠在阳台的栏杆上,修长的手指轻拿着易拉罐。来自楼下的街灯映在他的脸上,让他的面容显得好像略微模糊了那么一些,但他的眼眸却依旧清澈明亮。 他卷起了衬衫的袖子,手臂的肌肉曲线分外明显。桐崎的视线略微往后移了一点,落在降谷零的后背上。 哪怕是隔着一层衣料,她也能看清他肩背的线条。 男性的肩膀果然是要比女性的宽很多呢。她想。 同时她的脑中莫名蹦出了两个词——“漫画素材”和“快点拍下来”。 不不不。不能拍不能拍。 对着降谷零举起手机按下快门什么,实在是太没礼貌了。 桐崎甩甩脑袋,赶紧放弃了这个失礼的念头。她收回目光,恰好将降谷零此刻的姿态完全纳入了眼中。她忍不住又多看了几眼。 “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你现在的姿势特别像是在喝酒一样呢……”她嘟哝了这么一句。 “嗯?”降谷零微微挺直了后背,不解地看着她,“像吗?” “唔……” 桐崎站起身来,好好地盯着降谷零看了一会儿。 “现在倒是不太像了。”她说,“可能是因为刚才佝偻着背的样子比较像酒鬼吧。” “酒鬼……” 降谷零轻笑了几声,倒是不怎么介意她用了这样的一个词。 不知怎么的,每次听到降谷零的笑声,桐崎也总会很想跟着他一起笑。她喝下一大口气泡水,将笑意藏起。 蜜桃味的气泡水甜得恰好到处,尝不出任何一丝酸涩的味道。一大口碳酸气泡带来的刺激感她的大脑略微迟钝了一下,随即就变得清醒了。她抿了抿唇。 现在的气氛,确实是很像是在喝酒呢。她想。 于是她诚恳地和降谷零这么说了。 “话说起来,这两天看的那些电视剧里,总会出现主角下班后和朋友同事一起去喝酒的情节。”桐崎缩了缩身子,言语中略带了几分困惑,“为什么非得是喝酒不可呢?” “大概是因为酒精能麻痹大脑,顺便释放一下压力感吧。” “唔……这样啊……” 反正她是很难体会这种感觉就是了。相比起酒,好像还是桃子味的气泡水比较好一点。 虽说这气泡含量过高的饮料害得她一连打了好几个桃子味的碳酸嗝,这一点确实是挺恼人的。 她开始认真思考起了降谷零的“探索城市”这一建议。 可能是因为太久没有摸游戏机了,对游戏馋得不行的她总觉得降谷零的这一建议听起来像极了自由世界类型的游戏——可以到处乱跑,解锁新支线,还能拿到一大堆奖励的那种。 不过,对于她来说,探索城市所能得到的“奖励”,大概是日后出门可以变得更不容易迷路,以及拍下一大堆或许可以用作漫画素材的照片吧。 似乎还挺不错的呢。 桐崎打起了精神,翻出地图与搜索引擎,开始为自己制定起了第一日的探索城市计划。 然而计划才写了一半,她就停下了。 她忽然想起,明天是周日——是齐木家的楠雄要来兼职当她助手的日子。 对于楠雄的能力,桐崎心里始终没有一个定数,因为齐木国春一直都不曾详细地说过自家儿子画功如何,桐崎也没有特地问过这事。 不过,凭借着上一次楠雄帮她找到丢失原稿时积攒下来的好感度,桐崎对楠雄充满了信心。 楠雄也确实是没有辜负她的这份信任。 周日上午,楠雄准点出现在了桐崎家门口。他今天的任务是把桐崎画下的粗糙型草稿加工一下,变成精致型草稿。如果时间充裕的话,还需要再勾线与填色。 在开始工作之前,桐崎不忘向楠雄确认了一下。 “你之前没有做过助手,也没有画过漫画,对吧?” “是的。” 桐崎了然般点点头。 果然是个外行人啊。她想。 实不相瞒,她已经开始紧张起来了。 但都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再紧张也没用。桐崎索性不多想了,拿出先前就已经粗略画好的草稿那了出来。 不想让外行人助手楠雄觉得太辛苦,桐崎特地挑出了比较好画的那一张封图草稿拜托他帮忙。 这一卷的封面是作品中一个路人脸配角的单人图,好画极了。桐崎当时就是为了偷懒,所以才特地设计了这么一个角色。 这位路人脸配角在这一卷的剧情中出场了很多次,露脸次数多到几乎能与主角持平,且还在这一卷里领了便当,可谓是重要到了极点。不然的话,把这么个小角色放在最重要的卷封面上,肯定会让读者们不满的。 “嘛……这个角色超好画的。你就先这样,然后再那样……” 桐崎指着自己先前画过的封图和路人脸配角的人设图,向楠雄开展起了堪比云教学的指导。 唠叨得自己也有点烦了,桐崎索性中断了无趣的理论性讲解,一拍胸膛,信誓旦旦道:“你别担心,我会在旁边看着的。如果有哪里画得不对,我会及时指正。你别紧张——你千万别紧张。” 楠雄看着她都已经开始擦起了汗,心想现在紧张的那个人明明是她才对。 “呼……我先去泡杯咖啡。你慢慢来,别着急——真的,不用着急!好吗?” “好。” 得了肯定的答复,桐崎这才稍微安心了一点。她按着心口,一路走到厨房。她泡了两杯咖啡,但在橱柜里找了半天都没能找出托盘,只好一杯一杯分着拿过去。 她慢慢走着,不想把手中咖啡打翻。可在看到楠雄笔下的画的那一刻,她吓到差点把马克杯给丢了出去。 就只是泡了两杯咖啡的功夫而已,至多不过十几分钟而已,楠雄就已经把她的粗糙线稿细化成了精致草稿,甚至已经勾好了线,都准备进入上色的环节了。而画中的人物完全与桐崎所画的一样,连一根头发都不带差的。 桐崎傻眼了。 ……说好的外行人呢! 作者有话要说:  用完了存稿之后我感觉我每天的更新都像是一场和惰性之间的拉锯战_(:△」∠)_ 第33章 咖啡果冻 盯着已经基本画完了轮廓的封图, 桐崎看了好久。 说实话,这个作画速度真的把她吓到了。她觉得自己好像都没有画得这么快过。 更别说楠雄画的还是他先前根本就没怎么接触过的角色。 “好厉害……接下来大概就只需要上色就可以了。”她放下了咖啡, 偷摸着打量了楠雄几眼, 犹豫了一会儿, 而后才悄悄地问了一句,“你有没有考虑过未来当个漫画家?我真的感觉你很有天赋。来吧来吧, 来画漫画吧!” 桐崎怂恿楠雄当漫画家的语气与上周齐木国春怂恿桐崎接受楠雄来当她助手的语气如出一辙。 不知不觉中,她也逐渐齐木国春化了。 楠雄头也不抬,手中依旧拿着笔,一边为草稿继续润色,一边说:“我只是擅长模仿而已。” 言下之意, 就是并不擅长创作。 “是这样啊……”桐崎点了点头, “不过,能模仿得这么好, 应该也算是一种才能吧。” 她并不知道,超能力者齐木楠雄的才能并不只局限于“模仿”而已。确切的说,他浑身上下全部都是才能。 顺利勾完了线稿,接下来的工作对于楠雄来说估计也是轻轻松松, 再加上有她在一旁指示说明,很快就完成了封图的绘制。 桐崎真没想过居然一天就能画完封图——实不相瞒,她早就已经做好了要和楠雄一起拖沓到截稿日之前再交上画稿的准备。 “今天真是麻烦你了。”桐崎递上今日份的助手工资,“动画化贺图我们明天再开始画吧,你可以先回家去啦。” “我知道了。那我明天放学之后再过来。” “好。”桐崎向他挥了挥手,“明天见啦……嘶……不对。” 桐崎倒吸了一口气, 忙看向时钟。 她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前天齐木国春特地给她打了电话,拜托她一定要把楠雄留到六点钟——因为他们要到六点才能回到家。 而现在是四点半。距离齐木夫妇回家,还有一个半小时。 如果楠雄比他们回来得更早,那温泉旅行的事情就根本藏不住了。 “那样的话,我身为父亲的权威就要完全破灭了啊……呜呜呜……”——那天的齐木国春是这般哭唧唧地拜托桐崎的。 但不带儿子一起去温泉旅行,能做出这种事的父亲本来就不存在什么所谓的“权威”了吧。桐崎心想。 不过,都已经答应了齐木国春,那当然要好好贯彻才行。 桐崎急忙叫住了楠雄,但她其实还没有想好要用怎样的借口把楠雄留住。看着楠雄冷静的目光透过浅绿色的镜片,她莫名紧张起来了。 难道要让她说出“先别回家让我们把动画化贺图弄完了再走”吗?这似乎不太好,毕竟几秒钟之前她刚说过明天再画贺图,这么快就上演光速打脸,好像显得有点屑。 于是,桐崎搬出了万用型的那句说辞。 “你饿了吗?画画累了吗?我请你吃饭吧!我之前打工的那家咖啡厅最近刚推出了新品咖喱饭哦,去尝一尝怎么样?” 没有什么困难是请吃饭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请一顿贵的。 “我……” 其实楠雄早就已经知道爸妈的忘崽行为了,也知道桐崎的邀请是为了履行不靠谱父亲的嘱托。 如果单纯只是为了帮忙替齐木国春掩盖温泉旅行的事实而特地破费请自己吃饭,楠雄会觉得很过意不去。 但很快楠雄就意识到了,桐崎的想法并没有那么单纯。她还怀揣着更“自私”的念头。 她想把自己变成波洛咖啡厅的潜在客户。 没错,桐崎就是想要向全世界安利波洛咖啡厅。 “走吧走吧。波洛的咖喱饭可是很棒的哟!” 桐崎轻轻推着楠雄的肩膀,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波洛咖啡厅的好,一边把他带到了波洛咖啡厅的门口。 坐在咖啡厅软绵绵的座椅上,楠雄怎么想都觉得自己是被强行“要挟”过来的。 不过既然是善意的要挟,那也就没什么大碍了。况且楠雄确实觉得波洛咖啡厅的咖喱很美味。 要说唯一的美中不足,可能是没有咖啡果冻卖吧。 身为波洛咖啡厅年度优秀员工(并不是),桐崎立刻就把楠雄的诉求转述给了降谷零和槺捐魈?br/> “咖啡果冻吗?”槺捐髡A苏Q郏八灯鹄矗罱肥凳怯泻芏嗫Х忍伎纪瞥隽丝Х裙诚喙氐奶鹌纺亍!?br/> 桐崎一脸迷茫。已经好几天都没有走出家门,日常三餐全靠外卖维系的她,对此一点也不清楚。而且她也从来都没有尝过咖啡果冻。 对于未知的零食,桐崎的好奇心被彻底激发了。她探出万能的手机,搜索起了咖啡果冻,并且成功地馋到了自己。 “哇,居然有把咖啡果冻放进奶茶里的喝法呢!看起来好棒!” 桐崎把奶茶配咖啡果冻的图片展示给了两人看。漾着温暖奶棕色的奶茶与通透的深色咖啡果冻配在一起,看起来诱人极了。 “安室先生,我们也试着把咖啡果冻加进菜单里吧。”槺捐魅绱颂嵋樽拧?br/> 这建议听起来不错。不过,还是要先尝试着实践一下才行。 降谷零从橱柜的最底层翻出了吉利丁粉。再泡上一壶咖啡,姑且就算是集齐原材料了。 咖啡果冻是不必耗费太多心思的简易甜品,只需将适当的吉利丁粉加入咖啡中,再随个人喜好添入牛奶和糖之类的佐料,搅拌均匀后放入冰箱等待冷却就好了。 降谷零尝试做出多种不同口味的咖啡果冻,有无糖的美式咖啡版本,还有加了牛奶的拿铁版本。糖度也细分了一下,各做了无糖与少糖这两类。单从外表来说,似乎是不加奶的咖啡果冻看起来更加精致一点。 拿铁咖啡果冻的色泽,看起来居然很像奶茶。 “那如果把它放进奶茶里的话,是不是就很难看出里面有咖啡果冻了呀?”桐崎异想天开了起来,“说不定客人只会以为这是一杯如同而寡淡的奶茶,直到喝到了咖啡果冻才会注意到其实里面还加了其他的东西。这么想的话,咖啡果冻不就变得有些像是某种小惊喜一样了吗?” “这确实是个不错的创意。不过……”降谷零把装着切好的咖啡果冻的两个小托盘推到了桐崎和槺捐鞯拿媲埃盎故窍瘸⒁怀伞!?br/> 盘子里摆着切得方方正正的咖啡果冻。虽然变了形态,但咖啡的香醇气味却一点也没有受到折损,倒好像变得更加浓郁了似的,冰凉的口感与微苦的滋味巧妙地融合在了一起,这确实是很适合夏天的甜品。 而加了牛奶的咖啡果冻口感更加柔和,桐崎毫不犹豫把它选为了自己的最爱。 “我也觉得加了牛奶的咖啡果冻更美味一点呢。”槺捐鞲胶妥牛饺顺晒Υ锍闪斯彩丁?br/> 咖啡果冻被加进了波洛的菜单里,还成为了整个夏季中最受欢迎的甜品。 桐崎觉得,她或许有必要感谢一下楠雄。毕竟要多亏了他,波洛才会有这么一道名为咖啡果冻的甜品。不过,事后她才知道,楠雄的最爱其实是不加奶的咖啡果冻。 + 在周一至周五上学日,楠雄只能抽空来桐崎家帮忙两个小时。 桐崎掐指一算,觉得大概要花上好几周的时间才能把动画化贺图画完。 贺图的复杂程度不是封面图能比的。在贺图中,所有《与k的三十六天》中有名有姓的角色都露脸了,哪怕是早早就领了便当的角色也拥有一席之地,画起来实在麻烦。 但她显然是低估了超能力者的本事。只用了一周,楠雄就帮她画完了贺图。 就这还是楠雄刻意放慢了速度画出来的。 桐崎真没想到,自己居然能够在手受伤的情况下还能做到提前交稿。 不得不说,提前交稿的感觉实在是太棒了。接下来也没有什么其他的任务,桐崎想,她应该是时候开始自己的城市探索计划了。 然而突然到来的桐原却再次打破了她的计划。 “我跑回日本的事情被老爸发现啦。”他以一种格外轻快的语气说,“不过因为我全科都是A,所以他没骂我,只让我赶紧离开‘乱七八糟’的乐队,赶紧回家去。” “这样啊……你为什么看起来挺开心的样子?” “没被骂就挺开心的。”他大剌剌地摆了摆手,“再说了,能在乐队待半个多月,我已经开心得不行了。对了,我明天才回家,走之前我还想在你这里多待一会儿。游戏我通关了。” 说着,他摊开手,把游戏机还给了桐崎。 “要是被老爸发现我沉迷游戏,肯定会说我玩物丧志。等下次来你这儿的时候我再玩吧……姐?” 桐原在他耳边打了个响指,可算是让她回过神来了。 “我知道了。” 桐崎接过游戏机,随手放进某个抽屉里。 她莫名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我明天和你一起回京都吧。” “嗯!?”桐原满脸惊喜,“你要搬回家住了吗?挺好挺好,总算是能有人陪我了!” 桐崎蹙着眉,轻轻地推了他一下,嗔怪着说:“才不是呢,你个小自私鬼。我又没说我要回家里住。我回京都只是为了……” 她莫名停顿在了此处,眸光略微黯淡。 “……为了去见桐先而已。” 第34章 空气 雾岛桐先死在了初夏的末尾, 那时还并不是最炎热的时节。在温暖的海水中浸泡了太久,他整个人都变成了苍白的颜色, 仿佛所有的血都被海水稀释了。滞留在他体内的也不再是血液, 而是咸涩的海水。 桐崎始终记得记得他躺在棺材里的模样——盖上了一层纯白色的棉布, 隐约能看到他躯体的曲线。这让她想起了小时候他们也会这样蒙上床单一动不动,假装自己自己死了, 还故意用这种方式吓过母亲和桐原。 可惜那一次,桐先并不是在恶作剧。 守夜时,大人们不让她掀开这层布,也不让她去看桐先的尸体。桐崎知道为什么。 警察将尸体打捞上来后,她听到他们告诉父母, 死者的面部已经完全无法辨认, 最后是通过比对牙齿记录才确定了身份的。 警察口中的“完全无法辨认”,究竟是什么意思?桐崎对此根本就没有任何清晰的概念, 直到她确确实实地看到了桐先的脸。 那已经不能算是“脸”了。 该如何形容呢?就像是被水泡涨的白纸盖在了他的脸上,五官不再清晰,根本看不出原本的模样。透过破碎的皮肤,甚至能看到淡色的肌肉。 同她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甚至连名字的读音都完全相同的桐先,在生命的尽头丢失了与她最后的相似。桐崎忽然意识到,从此之后,这世上就只剩下她拥有这幅面貌了。 其实桐崎一直很疑惑。无论是那时还是现在,亦或是尚未降临的未来,她都疑惑着。她始终不知道, 在桐原桐先浸入水中的那十几个小时中,究竟是什么吞噬了他那少年的清秀脸庞。是色彩鲜艳的海鱼吗,还是不可窥见的细菌呢? 大人们以为看到了胞兄面容的她会害怕、会尖叫、会哭泣。但实际上她并没有做出任何他们预期中的举动。 她只是觉得很冷而已。从骨子里透出了冰凉感,让她不住地颤抖。 父亲站在她的身后,高大的他投下的影子将桐崎完全笼罩在了其中。桐崎抬起头,看到的是他僵硬的表情与紧绷的嘴角。眉心的细纹让他看起来老了很多,也颓唐了些许。唯有被发胶固定得一丝不苟的黑发在说着他依旧是那个人们口中的富豪企业家雾岛。 藏在父亲漆黑的眼眸中的是悲伤、是冷静,也是愤怒。他拍掉了桐崎捏着白布的手,拉着她的手臂,把她拽到了别处。 然后,父亲对她说出了,永远难以忘记的话语…… “姐?” 桐原从蓝色的毛毯中探出手来,捏了捏她的脸颊。飞机上过冷的空调风让他一坐到座位上时就披上了毛毯。 桐崎终于回过神来了。她无意间想起了以前的事情。 都已经过去了。她想。 她轻轻摇了摇头,靠在桐原身边,完全把他当成了超大型的靠枕。 “是不是快到了?”她小声问。 “好像是吧。”桐原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听得人困意十足,“真没想到我居然就这么回了家。唉……我今天都没有来得及好好地和透哥道别。好可惜。” 确切的说,他今天甚至都没有见到降谷零。 身为“安室透”十级小迷弟的桐原,本来是想要坐在降谷家门口等他回来的,怎奈何一直都没有等到,最后只能简略地给他发了一条短信,告知他自己要回京都的事情。 还特地告诉了他,有空的话可以来京都找自己玩。 “姐啊,你说,这个夏天透哥会来京都找我玩吗?”桐原以一种可怜兮兮的语气说。 这是个好问题。桐崎认真想了一会儿,坦诚道:“我感觉他没空。” 毕竟降谷零可是个警察啊——还是半夜三点都得去处理工作,忙碌得不行的那种。且疑似还在进行某种卧底行动。桐崎并不觉得这样的他能够闲到特地跑来京都找桐原玩。 “还有,你也不能一天到晚就想着玩呀。”桐崎轻轻戳了戳他眉心,嗔怪着说,“你已经是个大人啦。” 一听这话,桐原立刻就为自己辩解了起来:“才十八,还没到能喝酒的年纪呢!” 言下之意,他还不是桐崎口中的“大人”。 “好吧好吧。” 桐崎妥协地一笑,狠狠揉搓起了他那圆滚滚的脑袋。 他终于把那头彩虹色的头发给处理掉了,剃得短到只剩下了几毫米的发丝,摸起来硬硬的,有点扎手,却莫名有种很舒服的感觉。 不得不说,圆寸的发型确实衬得他憨呆憨呆的,但确实让他看起来清爽了不少。 桐崎盯着他微翘的鼻尖,手上的动作一刻不停,为此还被桐原抱怨了几句。 “你就这么喜欢我的圆寸吗?还是单纯地在幸灾乐祸?” “什么呀,才没有幸灾乐祸呢。你剃圆寸,我有什么好幸灾乐祸的?”桐崎咕哝着,“话说起来,我好像一直都没问过你为什么要把头发染成那种……颜色。” “因为很酷啊。”桐原拢紧了毛毯,以一种理所应当的语气说,“再说了,乐队的成员每个人都把头发染成了很出挑的颜色。要是我不染的话,不就显得很格格不入了嘛。” “哦……是这样啊……” 这理由可真是毫不意外,和桐崎先前所设想得完全一样。 不多久后,飞机落地大阪机场。桐原说父亲本来打算派家里的司机接他回家的,但他拒绝了。他想和桐崎一起去看看桐先。 “再说了,你也不回家,对吧?那让司机来接也没什么意义。” “没有哦,其实我今天确实会回家一下。”桐崎说,“不过不会停留很久。我只想把以前的画册带回东京而已。” “……诶?这你可没事先说过啊!唉……好吧好吧。那我们怎么去墓园?” “当然是打车啊。你看看你拿着的这堆行李,这么多。”桐崎用指节敲了敲他提在手里的大行李箱,“所以公共交通就别想了,老老实实选择出租车吧。哦,对了,车费就麻烦你啦,宝贝原原。” “哦,知道了……不对啊,你这是在压榨我吧?”桐原回过味来了。 他可是无收入的学生群体啊!怎么能让无收入的学生为毕业工作族埋单呢! 桐崎摆了摆手,一本正经地为自己辩解着:“不能这么说。弟弟请姐姐坐车这种事,怎么能叫压榨呢?再说了,你一个月的生活费肯定比我画漫画赚到的钱更多吧。这么想的话,很显然我才是经济方面的弱者嘛,所以……” 所以稍微体恤她一下也是理所应当呀。 桐原被她唬过去了——不过他原本就没打算和桐崎AA出租车费就是了。 随便在机场附近拦了辆车,一路开往位于京都的墓园。 在离开京都前,桐崎也来见过桐先,所以绝不会轻易忘记他睡在了什么地方。 踏在白石砖地上,穿过并排排列的深黑色墓碑,临河最深处的那一座,就是桐先的墓了。 桐崎将一束浅蓝色的花放在他的墓前,除此之外就没有再带来什么了。 以前她来见桐先时,总是会拿上很多东西,怀揣着不切实际的期待,希望这些东西都能送到桐先的身边。 但这当然是不能实现的。真要说起来的话,这就只是一种自我安慰的手段罢了。于是桐崎便也就不再这么做了。 她看着刻在墓碑上的生辰年月,在心中默默地把动画化的事情告诉了他。如果可以的话,她真想把在东京发生的一切琐碎的事全都说与他听。 譬如像是去了晴空塔,再譬如像是邻居是个很深藏不露的人。 “呼……今天好热啊。”桐崎扯了扯衣领,但那压迫在胸口的窒息感却一点也没有消失,“我们走吧。我下午还要赶飞机回东京呢,得快点回家把画册收拾好才行。” 桐原低头瞄了一眼手表:“确实是该走了,要是赶不上飞机那可就很尴尬了。对了,如果你真没能赶上飞机的话,是不是就得住在家里了?” 说出这话时的他满眼期待。桐崎看出来了,他是真的很喜欢和自己住在一起。 “那就坐新干线吧。如果买不到车票,就只能打车了。”她满不在意似的摆了摆手,“别为我担心。” 桐原别开脑袋,嘴硬了一句:“我可没在为你担心。” 坐上出租车,驶向位于城郊的家。 分明只是离开了几个月而已,桐崎却总觉得好像已经离开了这座大宅许久。怀念感自然是有的——紧张感,当然也不会不存在。 她努力地隐藏起了这份复杂的心情,开门下车,帮着桐原把行李一起搬了下来。在桐原拿出钥匙打开自家大门的时候,她随口问了一句:“这个时间点,爸爸会不会……” 吱呀一声,沉重的红木大门被打开了。高大的父亲出现在她的面前。桐崎的心一颤。 依旧是宛若无表情的面容,脸上的每一道浅浅沟壑都透着令人胆寒的威严,他那抿紧的嘴角从不会有任何一刻露出笑意,这一点桐崎比谁都清楚。 母亲汉娜站在他的身后,在门开的那一刻就看到了桐崎。她的眼底闪过一丝惊喜的光——她不知道桐崎也回来了。 在这种场合下,桐崎知道身为孩子的自己,理应要对父母道一声好。但父亲实在是离得太近了,让她的紧张感骤然翻倍。 她微不可察地后退了一小步,微微躬身。 “爸爸,……” 父亲径直从她身旁走过,脚步声踏碎了她未尽的话语。中途他停了停,转头对桐原说了几句什么,而后便继续往前走了。 没有停留,没有为她停留。 宛若她只是空气,一团看不到的空气。 ——一团,不愿看到的空气。 第35章 辣味咖喱 桐崎怔怔地在家门口站了许久, 而后才被母亲拉进了家里。 “姐姐这两天总是在发呆啊。”走在一旁的桐原半开玩笑似的说,“是不是东京的空气把你给熏傻了呀?” “才不是呢!”桐崎急急地开始自证起了清白, “再说了, 哪有人会因为空气的缘故而变傻啊!” 桐原换上一副嘻嘻哈哈的面孔, 不再多揶揄她了,转身瘫到了沙发上, 然而下一秒就被桐崎给揪了起来。 “不许躺!”桐崎凶巴巴地命令着他,“和我一起去整理画册!” “啊?好吧好吧,整理画册就整理画册……” 桐原无奈地从沙发上站起,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个“懒”字。汉娜笑看着他们俩紧挨着的瘦高背影,忽然唤了他们一声。 其实她并不知道桐崎是回来干什么的, 但还是温柔地说:“过来, 坐着休息一会儿。等吃完饭了再整理东西吧。” 桐崎顿住脚步,忙摇头拒绝道:“不了不了, 我待会儿还要赶着回去呢,就不吃饭了。” “嗯?”汉娜的眼中掠过一丝不解与难过,“我以为你会回家住几天呢……宝贝,我很想你。你一个人住在陌生的城市, 我真的非常担心。” “哎呀哎呀哎呀。” 一看到母亲露出这样的表情,桐崎就心软得不行了。她连忙折返,一路小跑到母亲身边,亲昵地勾住她的手臂,在她的肩头蹭了好几下,粘人得不行。 “别说这种话嘛。我不是天天都有在和你分享日常的吗?我可是最喜欢妈妈的呀!”她的语调也变得黏黏糊糊的了, “而且,我全部的画画工具全都放在东京了。如果一直待在家里的话,那我的漫画家事业不就要受到阻碍了吗?” 听着她软软糯糯的语气,汉娜总算是不再愁眉苦脸了。她的目光落在桐崎左手的石膏上,轻轻叹着气,也不说什么,但桐崎知道她在想什么。 母亲肯定是在想,既然手都已经受伤了,那这段时间她的漫画家事业毫无疑问会“受到阻碍”。 所以很容易就能够联想到,她刚才的说辞就只是一个拙劣的借口的而已。她不想待在家里的原因,单纯只是因为,她不想要待在这个家里而已。 看破不说破,这是汉娜留给桐崎的尊重。她不再多坚持什么了,向桐崎与桐原摆了摆手,让他们去整理画册,自己则是窝回到了沙发里,品着桐崎说不出名字的红茶。 过去用于练习的画本,如今大多都被堆放在里地下室的小储藏间里。桐崎摸黑走下楼梯,沿着墙面摸了半天,居然都没有摸到电灯的开关。 实不相瞒,她慌了。 “原原,你有没有看过一部叫做《招魂》的电影?就是前几年上映的,导演是温子仁的那部恐怖片。”她的声音都在发抖,“那部电影里就有走进地下室的桥段,然后……” “记得啊。那部电影不就是我拉着你去看的吗?” 黑暗中,桐原的语调带着一丝无奈。哪怕看不到他此刻的神色,也肯定能想象得出他现在究竟摆出了怎样一副郁闷的表情。 咔嗒—— 桐原按亮了电灯的开关,整个地下室瞬间变得明亮无比。架子上整整齐齐摆着木箱子,桐崎知道自己的画本就在其中的一个箱子里。 但是她忘记是哪一个了。 幸好箱子的侧边贴了用以分类的标签,否则可就有的好辛苦了。 画册被放在了架子最下方的老旧木箱里,数量倒是不少。桐崎看了看自己那差不多只有A4纸大小的包,又看了看摞起来足有半人高的画本,不禁在心中痛骂自己失策,隐约间甚至还产生了一丝退缩感。 这么多本子,加在一起的重量,肯定很惊人吧。身为伤员的她一想到这,就更加不情愿把画本搬去东京了。 “不过,我以前居然画了这么多……这我可真的没有想到。” 这可是连桐崎自己都没有预见到的。 “确实是挺厉害。”桐原随手翻开了一本,粗略地扫了几眼,破有几分漫不经心地说,“如果你能自己把这些画本搬上楼的话,那就更加厉害了。” “就你话多。待会儿再看我的画吧,快帮我搬一点。” “好好好……” 在廉价劳动力桐原的倾力帮助之下,重量可观的画本总算是移出了地下室,成功重见天日。桐崎从房间里找到了一个新的行李箱,把所有的画本全部都装了进去,姑且算是转移成功了。 她看了一眼时钟。这会儿时间尚早,完全可以在家吃一顿饭再走。不过桐崎从来就没有考虑过这个选项。 还是赶紧回去比较好。如果留得久了,说不定父亲会…… “他暂时不会回来,你在家里多待一会儿也没关系。” 汉娜倚着门框,淡淡地对桐崎说。她总是能敏锐地注意到桐崎正在想些什么。 桐崎弯下腰,低头穿着鞋。因为骨折的缘故,她最近穿出门的鞋子全部都是只用一只手也能很轻松穿上的一脚蹬。但不知为何,此刻的她变得笨拙了许多。明明是无需费力就能穿好的鞋,她却磨蹭了很久。 总算是穿好了鞋,她这才直起身来,盯着鞋尖,轻踏了几下地面,似是在确认这双鞋是否舒服似的。 做完了这一连串毫无意义的行动,她这才拎起行李箱,回头看向汉娜,笑着说:“要是赶不上飞机,那可就不好了。我回去啦,拜拜!” “嗯。你自己小心一点。” 在母亲的目送之下,桐崎出门了。桐原送着她出去,陪她一起等待自家的司机把车开到门口。 不知为何,桐原总是在四下张望着,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不安。 忽然,他碰了碰桐崎的手臂。 “姐。你听我说。”他把声音压得很低,几乎如同耳语般道,“如果老爸主动提出说要让你回京都的话,你最好不要同意……不。是千万不能同意。好吗?” 他的话来得突然而奇怪,桐崎根本没有听明白。但看着他那严肃的神情,她只好点了点头。 “好吧,我知道了。但为什么呢?” “没……没有什么‘为什么’。总之就是暂时别回来吧。” 他很不自然地别开了目光。 隐约间,桐崎能感觉到他在隐瞒着一些什么——那一定是无法让她知道的事情。 正好司机将车开了过来,于是她便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坐上了车。 在与桐原道别时,桐崎听到他说:“你别再去想老爸了。你知道的,他就是个……唉……别因为他的举动而伤心,好吗?” 桐崎给予他的回答是“好”。但她知道,她永远都没办法以释然的心情面对父亲的态度。 时隔数月,与父亲再会。他的态度一如既往,简直如同理所应当般唤醒了过去一直纠缠着桐崎的痛苦情绪。 在为桐先守夜的那一晚,他对自己说出的那句话,也再次从心间跳了出来,继续如往常一般在她的脑中盘旋。 她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那句话,但是没有,她明明忘记过那么多事情,却偏偏将那句话烙印在了骨子里。 搬到了其他的城市、远离父亲带来的沉默压迫、开始做自己喜欢的事……这些都没有用。 还是忘不了。 忘不了。忘不了。忘不了。 她知道的,父亲的那句话将是永远笼罩在她生命中的一道阴霾。 桐崎缩起身子。耳旁是喧嚣的声音,眼前是桐先模糊的脸,从脊骨中透出的冰冷让她想要发抖。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如何回到了东京的公寓,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站在客厅里了。 肚子在咕咕叫,一阵一阵地抽痛。迟来的饥饿感提醒她,是时候该摄食了。 然而打开冰箱,看到的却是空空荡荡。就连泡面也被她吃完了。 家里没有吃的。真糟糕。 意识到了这一点的桐崎莫名泛上一阵泪意,她努力了很久才摒住了眼泪。她抓起包,直接出门去了波洛咖啡厅。 “小梓姐,我想要咖喱饭——辣味的。” “好……咦,辣味的吗?”槺捐饔行┮苫螅翱晌壹堑媚愫孟癫怀岳卑。俊?br/> 先前一起在桐崎家吃烤肉的时候,她说过,自己是一点点辣也承受不了的那种人。 怎么就突然想要吃辣味的咖喱了呢? “嗯。辣味的咖喱。”桐崎低垂着头,“我想吃辣味的咖喱。” 无论是她的要求还是她的姿态,都透露着几分不对劲。槺捐鞯P牡赝怂眉秆郏舜酥涞某聊脴本梓隐隐有几分担忧。 但她还是送上了辣味的咖喱饭。 单从外表来看,辣与不辣的咖喱饭根本就没有任何差别,就连香味都是一样的浓郁。槺捐髅芮凶⒁庾磐┢槎鳎醋潘蒙鬃咏梁徒о春兔追菇梁驮谝黄穑鞒俣鄣梅路鸬缌坎蛔恪?br/> 吃下第一口咖喱饭时,她的表情没有变化,只是咀嚼的动作变慢了一瞬而已。吃到第二口时,她的眼角微微泛红,揉了揉鼻尖。 好疼…… 舌头好疼。 “辣”并非味觉,而是一种痛觉。桐崎终于能够理解这句话了。 热腾腾的咖喱让痛感翻倍,她怀疑口中有一团火焰在烧。 理所应当的,她没能吃完这份咖喱饭。 “对不起,小梓姐……”她喃喃着说,“咖喱饭很好吃。真的。我只是……对不起,我没能吃完。” 说完这句话,她就推门出去了。槺捐髟缫迅芯醯搅怂牟欢跃ⅲ鞠胱飞纤匆丫咴读恕?br/> “怎么了?”从二楼的毛利侦探事务所走下来的降谷零看着站在店门口的槺捐鳎苫蟮匚剩拔裁凑驹谡饫铮俊?br/> 槺捐髅蛄嗣虼剑骸鞍彩蚁壬揖醯猛┢樗孟裼械悴惶跃ⅰ!?br/> 她把刚才桐崎点了辣味咖喱饭的事情,还不停道歉的事情告诉了降谷零。 哪怕是再迟钝的人,也能感觉到桐崎的异样了。 更何况降谷零和槺捐鞑⒉怀俣邸?br/> 降谷零提前下了班,却不急着回家,而是先去了一趟便利店,随后才踏上公寓楼梯,径直走到走廊尽头的桐崎家,按响门铃。 在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后,门被推开了一条小缝,露出桐崎疲倦的脸。 “啊,是您……请问有什么事吗?” 降谷零笑了笑,把手中的袋子举到了她面前。 “一起喝酒吧。” 第36章 啤酒 “……喝酒?” 桐崎差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什么。她瞄了眼降谷零手中的塑料袋, 能隐约看到里面放着几听易拉罐,桐崎猜这大概是啤酒。 呼……原来只是啤酒而已啊…… 桐崎莫名松了口气。实不相瞒, 在听降谷零对她说喝酒的时候, 她以为他拿来的可能是伏特加之类的烈酒。 如果是烈酒的话, 那她大概会拒绝降谷零的这番好意吧。她对自己的酒量很没有信心,真要说起来, 她好像就没怎么喝过酒。要是喝着喝着突然就在降谷零面前醉倒了,那绝对会是最最尴尬的情况。 但既然是啤酒,那好像…… ……可以稍微放开胆子挑战一下? 说不定,有可能不会喝醉? 毕竟,这可是低度数的啤酒嘛。 大约在心里纠结了五秒钟, 桐崎敞开了门。 “请进吧。唔……家里有点乱, 请不要介意。” “没事。” 降谷零轻轻关上了门。公寓里没有电灯,到处都是昏沉沉的, 窗外黯淡的夕阳无法透入室内,唯一的光源是丢在沙发上还亮着屏幕的手机。 在这般昏暗的环境中,桐崎走得很难,但就算如此谨慎, 她还是不小心撞到了椅子腿。 “嘭”一声响,听起来着实吓人。桐崎没有吱声,只是默默地把撞歪了的椅子摆正,而后继续朝着沙发走去。 降谷零走在她身后。 “可以开灯吗?”他问。 直到听他这么说了,桐崎才猛然反应过来,原来公寓里是那么的暗。 “啊,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刚才一直坐着玩手机,都没注意到没有开灯。” 她干巴巴地笑了两声,按亮壁灯的开关。 自天花板撒下的浅白色灯光倏地照亮了小小的公寓,衬得她疲惫的脸更加苍白。 “这么黑漆漆的会让人觉得很难受吧?” 她呢喃着,将堆在沙发上的靠枕摆整齐了一点,顺便打开了电视。这会儿恰好是整点,米花电视台正在播放着晚间新闻。 晚间新闻的内容基本都大同小异,放的都是米花町今日又发生了怎样的谋杀事件。降谷零从塑料袋中拿出啤酒和花生,偶尔瞄了几眼电视,不小心发现他的下属风见居然出现在了今日的晚间新闻,一本正经地陈述着前几日杀人事件的调查结果。 既然有意看了几眼新闻,那自然不可能不会注意到横躺在电视机旁边的行李箱。 行李箱被打开了,可放在里面的画本就却没被拿出来,依旧一摞摞地摆在箱子里。 其实桐崎原本真的没打算让好不容易带来东京的画本就这么放着的,她甚至还想过要按照年份把画本分类一下,然后再好好地放到架子上。 然而刚一拉开行李箱的拉链,她就失去了所有的动力。看着那么多的画本,她根本没有想要整理的念头。 于是就这么堆着了。 等到有心情的时候再说吧。她想。 不过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什么时候才会有整理画本的心情就是了。 陈旧的画本散发着一股纸张和油墨的味道,隐隐约约还能嗅到檀木的香气。摆在最上方的那几本本子,封面上都记录了年份。 看着画本泛黄的边页,降谷零知道这是她从京都的家带出来的东西。 之所以能猜到这一点,还要多亏大嘴巴弟弟桐原在告别短信中多嘴说了一句桐崎也会跟着回京都的事情。 但却唯独没说,她当天就会回来。 漏了这么一条关键的讯息,不免让降谷零有几分疑惑。他推测,或许是因为发生了什么伤心事,所以她的眼中才会满是疲惫与痛苦。 降谷零打开一罐啤酒,推到桐崎面前。 “梓小姐说,你今天点了辣味的咖喱。”他说起了这件事,“是不是被辣得够呛?” “嗯……没错……”桐崎轻抿了一口啤酒,“感觉就像在和碳酸饮料,只不过气泡会一直在嘴里炸开。真的很疼呢……” 以后绝对不会再尝试辣味咖喱这种东西了。这是桐崎经此一役后立下的决心。 降谷零晃荡着手里的啤酒。在听到桐崎对辣味咖喱的抱怨时,他忍不住笑了。 但笑过后,他敛起了嘴角的弧度。 “梓小姐说,你的状态看起来好像很不对劲。是发生什么事了吗?说实话,她很担心你……我也是。” 毫不拐弯抹角的直白询问与关切。 桐崎的脸色骤然变得煞白,惊愕地看了降谷零一眼,下一秒却又畏畏缩缩地垂低了眸,像是羞于被他们看出了自己的脆弱。 “抱歉,让你们为我的事烦恼……” “又开始道歉了。”降谷零轻叹了口气,“你不用为了这种事情道歉,真的。吃花生吗?这个牌子的花生可是很美味的。” 桐崎努力挤出一丝笑意,点了点头,但却没有去吃花生,只是在毫无意义地用指腹摩挲着易拉罐的边缘而已。 如此这般沉默了很久,晚间新闻都快要结束了,她才小声说了一句:“降谷先生,您的家……唔……该怎么说呢才好呢……” 她笨拙地笑了一声,猛灌下一大口啤酒,辣得喉咙有些疼。不知这样的痛感是否让她稍微清醒一些了。 她在心里重新措了措辞,总算是整理好了想说的话语。 “可能这问题有点冒昧,但我想问的是……您的家庭怎么样?”她说得很慢,每个字音都被拖得很长,“您的家庭幸福吗?您的家人会经常陪伴您吗?” 这似乎是降谷零第一次被问到这样的问题。他不禁愣了愣,思考着应当如何回答才好。 “并不能算是一般定义上的幸福吧。”这是他思索过后给出的答案,“小时候父母不常在身边,我总是一个人到处乱跑,还会和别的小孩子打架,搞得自己总是伤痕累累的。” 他的话语总有种意外的轻快感,听得桐崎忍不住露出了一丝浅笑。但这点笑意却很快就渐渐地垂下去了。 “这倒是和我们家有点像。” 她说着,深呼吸了一口气,再度灌下大半罐酒,而后才总算是有了继续说下去的勇气。 “小时候我和父亲之间的接触很少,他总是在忙着公司的事情。我的童年是和桐先与母亲一起度过的。哦对……我和桐先是双胞胎,不过外界好像都不怎么知道这件事……不对,这不重要——这不是我想说的重点。” 她揉了揉鼻尖,忽然有种很想打喷嚏的感觉。她努力地试图忍住,却不小心害得鼻子一阵酸涩。她只好用力眨眼,虽然这样也并不能让她舒服很多。 “感觉好像要感冒了……好吧,这也不重要。接下来我可能会说一大堆很无聊的抱怨,如果您愿意听的话……如果您愿意听,我会很高兴的。因为我从来都没敢和别人说过这些事。” “当然。” 降谷零微微侧过头,电视机的荧光映在他的眼眸中,宛若微微动荡的水波,却感觉不到任何的不安全感。 他的眼中是信任。 于是桐崎便也就安心了,但依旧低垂着眼,目光落在毛茸茸的拖鞋上。 沉默了一会儿,她淡淡道。 “在给桐先守夜的那天,父亲对我说了一句很残忍的话。‘为什么死去的不是你这个女儿呢?’——他就是这么说的。” 父亲眼中的愤怒,与话语中的憎恨,桐崎永远也没有办法忘记。她知道父亲当真是这么觉得的,所以才对她说出了这种话。 他是真心觉得,该死的那个人是桐崎。 从那之后,父亲的态度就变得比过去更冷淡一些了,甚至在几个月前她提出要搬去东京,他也只是说出了“随便你怎么做”这样的话。 “他的话让我陷入了自责。我不停不停地反思,是不是我真的做错了什么,所以才害死了桐先。但是没有——不是我害死了桐先,我也没有理由替桐先去死。” 她的手在颤抖,罐中的酒在晃荡。 “桐先被绑架的那一天,真的就只是很平常的一天罢了。他为了参加剑道社的全国大赛,放学后也会继续留在学校里练习。我告诉他,我要去书店看看新的漫画,然后就离开学校了。警察说,他是在回家路上被绑架的。那个时间点,我已经买好了漫画,回到家里了。事实上,从桐先准备参加全国大赛起,我就没有再和他一起回家过了。” “是这样啊……无论怎么说,这件事都与你无关。” “对,确实是这样。尽管父亲的话,总是让我忍不住去想,如果我那天留得久一点,和桐先一起回家,结局是否会变得不一样一点。但其实无论我如何改变,这出惨剧也无法避免。那些绑匪的目标是身为继承人的桐先,哪怕有我在场,他们的动机也不会改变……为什么父亲不明白这一点呢?明明这是多么简单的道理……” 她知道父亲不爱自己的孩子。无论是桐先还是桐原,亦或者是她,父亲都不爱。他的痛苦与愤怒来自于继承人的死去,以及长子被撕票的新闻公布后雾岛重工股价的暴跌。 可能是出于这样的心情,他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如果死去的是她,那么就能包住耗费所有资源培养出的继承人,雾岛重工的股价不会暴跌,毕竟遭遇不幸的只是个不会继承家业的女孩而已。 只是个,女孩而已。 在利弊权衡之下,只有她的死去才会让损失降到最低。 “不该是这样的。”降谷零摇着头,他抿紧了唇角,“他不该这样想。人命不是利益,他的愤怒应该指向杀人的凶手。我们理应去怨恨杀人犯,理应去向绑架者问责,……” “……而不是活着的受害者。”桐崎扯出一丝苦笑,“只不过,现在大家似乎更习惯去指责受害人。难道是因为受害人处于弱势地位吗?哈哈……奇怪的想法。” 她苦笑一声,蜷缩起身子。一罐啤酒已经喝空,她犹豫着是否应该再来一罐。 或许在这种时候,多喝一点也不要紧。 她把啤酒推到降谷零面前,满心期待地看着他。 当他把打开了的易拉罐放到她手中时,她习惯性地说了一声“谢谢”。 桐崎不得不承认,这啤酒好像味道不错。虽然确实有点苦。 酒精让她有点晕乎乎的。她曲起腿,将下巴放在膝盖上。眼前的水汽让她的视线有些迷蒙。 “我理解父亲的痛苦,我也理解他的伤心。他是失去了儿子的父亲,是这场绑架案中最大的受害者。可是……可是,我也是受害人啊…… “我失去了,与我血肉相亲的,我的哥哥。” 第37章 黑泥 在那场绑架案中, 母亲失去了血脉相连的孩子,父亲失去了尽力培养的优秀继承人, 没有了哥哥的桐原被迫脱离自由的生活, 在从未有过的强压之下成为新的继承人。 相比之下, 似乎所有人都觉得,桐崎受到的伤害是最小的。很多时候, 就连桐崎也是这么觉得的。 “但妈妈和桐原很体恤我。他们知道我也不好过。那时候我根本不敢去学校,因为我很害怕看到任何与桐先有关的东西,也害怕他的朋友们来和我说话。妈妈很果断地说,不去学校上课也没关系,待在家里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就好。包括再后来, 我去东京看画展的那一次, 桐原也很主动地帮我瞒住了爸妈。 “我想,在这个家里, 可能只有父亲不会在意我的心情……确切的说,他不在乎任何人的心情。他在乎的只有……” ……只有雾岛家的产业罢了。 虽然身为旧贵族,但实际在三代之前,雾岛家实质上就只是个空壳而已, 空有华族的名号,却没有与这名号相匹配的财富。直到上世纪初,雾岛家才借着战争的有了起色。而后,依靠着德国名门的联姻与行事雷厉风行的父亲,才终于成为了人们口中的“不知道多有钱的”雾岛重工。 如此想来,父亲的冷漠, 似乎也不是毫无理由。 毕竟,他是将雾岛家的产业与名誉置于家庭之前的男人啊。 “其实我也没有很不喜欢爸爸。我姑且可以勉强理解他的行为。但是……” 桐崎哽咽了一瞬,几乎说不出话来。她不停地揉着 “但是,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很希望,我的父亲可以是一个温柔的、能够与家人们相互扶持着一起走出痛苦的男人。可……可为什么我的爸爸会是那样子的呢……他为什么要怪我不去死呢……” 她再也忍不住了,将脸埋在臂弯里,整个人都不由自主地颤抖着,从心底传来的冷彻怎么也压抑不住。胃一阵阵地抽痛。她蹙紧了眉头,将身子蜷缩了起来,但这却无法缓解一丝一毫疼痛。 于是她不再吱声了。她害怕说的越多,痛楚会一路钻向心口。 那样的话,就真的太疼了啊…… 忽然,一只温柔的大手轻轻放在了她的头上,温柔地抚摸着她,动作轻柔得宛若像是在护住一簇即将熄灭的火苗。 无需言语,也根本不用多说什么。 只需要一个安抚的动作就好。 火苗会化作烈焰,驱散残存的黑暗。 桐崎不知道火焰会在她的心中停留多久,至少此时此刻它正猎猎燃烧着。桐崎希望它永远也不要熄灭。 “我想过和父亲进行沟通……像普通的父女一样对话。但这可能没办法实现了。我不敢,他也不会愿意和我说话。”她笑了笑,却不是发自内心的笑意,“今天我也见到他了,他完全没有在意我。我本想向他问好,可他直接从我身边走过了。这几年来他对待我时,都是这样的无视态度。如果我说我不伤心,那肯定是逞强的话……降谷先生,你觉得我应该和父亲好好地聊一次吗?”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原本就少得可怜的信心,此刻完全消散尽了。降谷零知道,她心中有所恐惧。她害怕自己提出的对话请求会得不到任何的回应,于是下意识地想要逃避。 他想,他给出的答案,大概率会有可能是“还是去聊一聊比较哈”。毕竟不进行对话,隔阂始终只会是隔阂,永远也无法消失。可这样的回答似乎主观色彩太过强烈了。 他只是个旁听者,而非是亲历者。他不知道雾岛家的真实情况,当然也不清楚她的父亲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他只知道,他不想让自己的“回答”变成桐崎不得不做的“选择”。 “如果你的父亲能够愿意去倾听你所说的话,那就去试着与他交流吧。但你不要强迫自己去做这件事。不情愿的时候,沉默也不失为一种方法。你还有其他爱着你的人在身边呢,不是吗?” “嗯……确实是这样没错。比如像是你和小梓姐。”桐崎扯出一丝笑意,看起来总算是轻松一些了,“真的,我确实没必要那么在意父亲的事。我很清楚,他说的那句‘死的为什么不是你’是错的。唔……虽然想到这句话的时候,我心里还是会觉得有点难过。但既然我已经搬出家里,或许日后能与父亲见面的机会也不会太多。那就……暂时保持这样的现状吧。我可没有勇气去正面面对父亲啊。” 她很直白地说出了“没有勇气”这样的词,这是她从未有过的坦率,听得降谷零都有些不敢相信了。 毕竟,要说出“我是个胆小鬼”这样的事实,可不是什么容易事啊。 “啊,对了,还有。”桐崎用指尖敲着易拉罐的边缘,“我决定了。” “决定了什么?” “我决定当个漫画家。” “……嗯?”降谷零有点不解,“可你现在不已经是漫画家了吗?” 桐崎抿唇一笑,微微摇了摇头。 “我一直不觉得我是个漫画家——至少在此刻之前,我不常说自己是个漫画家。” 会自称是“画漫画的”,而不是“职业漫画家”。但这并非是因为她没有在认真画漫画,当然也不是因为她轻视这份职业。 她只是觉得,自己还不够格被称为“漫画家”而已。 漫画家利用画笔为自己与读者构造出异想天开的另一世界。漫画家是精致细心的创造者,是将梦想化作职业的成功者,也是小心翼翼地将一切白日梦呵护在掌心中的人。 桐崎想要成为这样的人——想要自信地说出“我是漫画家”,而非是“一个画漫画的人”。 “所以我不准备去找工作了。”桐崎很果断地说,“我可不是在逃避找工作的事。我要全身心地向职业漫画家的方向努力!” “嗯,肯定可以的。不过,为什么突然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明明刚才他们的话题还与漫画家无关呢。 桐崎的脸颊微微涨红了,不知道是因为酒精在悄悄地起着作用,还是因为其他别的什么不可言说的情绪。她笨拙地笑了笑,支支吾吾地说:“这……就是个……很突然地冒出来的念头……和您说起父亲的事情的时候,不小心就想起来了,我还没有告诉过他,我正在画漫画。也没有和园子她们说过这件事。于是就开始期望起来了——期望着可以骄傲地说出‘我是个漫画家’的一天……然后就做出了想当漫画家的决定。是不是有点幼稚的感觉?” 降谷零笑了,轻轻摇头。 “不幼稚。”他说,“要说起来的话,我也有类似的‘雄心壮志’。我想要把所有的罪犯都从我的日本赶出去。” “‘我的日本’?” 噗嗤—— 桐崎笑出声来了。 “您这是准备去当首相吗?” 听着她的话,降谷零居然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表情认真:“不瞒你说,我其实已经在为踏入政界做准备了。说不定再过几年,你会在电视上看到我——新任首相,降谷零。” 分明这都是不切实际的玩笑话,但从降谷零的嘴中说出来,却猛然变得真实了许多。可能是因为他看起来实在正经,也有可能是因为桐崎从来都对他怀揣着一百八十分的信任。 所以她真的以为降谷零要当个政客了,直到她听到降谷零说他再过几年就能当上首相。 她掩着脸,低声吃吃的笑了起来。 “可是现任的首相好像也没有说过‘我的日本’这种话啊。” “那我就当第一个在公开发言时说出‘我的日本’的首相吧。” “什么呀……那么那么,我以后要骄傲地对所有人说,首相降谷零是我的邻居,他有一天晚上请我喝了超便宜的啤酒,还听我吐了一大堆的黑泥。” “居然不说我的丢人事情吗?” “因为您身上没有发生过什么丢人事情呀——您可是一直都很帅气的呢!……谢谢您,降谷先生。” 谢谢你,愿意倾听我那苦涩的抱怨。 + 安心养伤数周,桐崎以健全的状态回到了波洛咖啡厅,继续她的兼职服务生工作。 这可不是意味着她忘记了自己立下的要当职业漫画家的决心。 波洛咖啡厅的工作是绝妙的素材来源。从客人们的聊天中,桐崎总是能听到有趣的故事。这些有趣的故事足矣成为有趣的脑洞,最后变成有趣的情节。 暑假中旬,DONES工作室释出了《与k的三十六天》的动画化特报pv。在简短的三十秒pv中,桐崎的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在了“原作者一切”那五秒钟图像上。 她切实地感觉到了,她离动画化又近了一步。 在pv的最后,跳出了一行字。 ——“我看到了他人的未来。” 与此同时,bgm转为静音,男主角k压低了脑袋,从黑暗中缓缓走出,最后的镜头停在了他抬头的那一刻。 简短的几秒钟动画,看得桐崎都快疯了。 她家的男主角(儿子)会动了!是会动的k啊! 借着特报pv的效应,单行本的销量被带动了不少。在一些平台上,推荐《与k的三十六天》的读者也变多了。 一切似乎都很顺利,直到一条热搜的出现。 Rank28↑#一切 抄袭#(热度上升中) 第38章 热搜 #一切抄袭# 趁着工作日深夜的寂静, 这个话题悄悄地爬到了热度榜上,并最终成功在上午七点挤进了前十的宝座。 而当事人桐崎, 可能是世界上最后一个知道自己上了热搜的人。 且还不是主动知晓了这件事——而是被他人告知的。 编辑齐木国春一连打来了好几个电话, 梦野老师也发来了询问的短信, 甚至连槺捐鞫及讶人烟致矍锏募柑跤欣碛芯莸亩员韧挤⒏怂础?br/> 以上这些亲切的慰问,是桐崎直到中午起床打开手机后才发现的。 本来就睡得昏昏沉沉的她, 在看到几乎快要挤爆锁屏界面的信息提醒时,差点以为自己还没有睡醒。 看清了那些信息的内容,她才反应过来,她现在其实很清醒。 清醒到能够清晰地感觉自己的体温是如何在一瞬之间降低到几近冷彻的程度。但下一秒,体温却又骤然升高了, 桐崎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随手抓了一个蓬松的靠枕垫在脑袋下, 依旧是侧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目光落在手机屏幕上。她面无表情地翻看了所有人给她发过来的信息,还亲自去#一切抄袭#的话题里看了看。 有尖锐的话语,当然也有故作理中客实则是在暗讽的评论。 她倒是想把所有的相关推特都给看一遍,但是数量实在是太大了, 绝对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看完的程度。 整整躺了半个小时,桐崎终于动了。她将毛毯推到了旁边,让囤积在身上的热气散去一些。 身体温度降下来了,她好像也能开始认真思考现状了。 是的,没错。 她,漫画家一切, 被扣上了抄袭的帽子。 桐崎承认,她以前确实是有想象过自己会不会有上热搜的一天——可绝对没想过自己居然会是因为这种莫须有的罪名而上热搜啊! 而且,更糟糕的是,在这出名为“抄袭”的闹剧之中,涉及到并不只有她的作品与涉嫌被抄袭的作品这两者而已,其中还牵扯到了“冷圈是不是不配被尊重”这样的问题。 其实在一开始,这就只是个单纯的和抄袭有关的话题而已。 某位读者在看《与k的三十六天》时,发现第八话的扉页图与一张冷圈cp的同人图构图相当相似。虽然叠图叠不上,但是姿势却是完全一模一样的。而在第二十五话中,男女主角的一段互动也与那位同人画手所画的另一个冷圈cp小短漫相似。 虽然被抄袭的同人图不是来自于同一个冷圈cp,但冷的程度却是一模一样。 于是那些窝在冷圈里啃粮的妹子们暴怒了——好不容易能有宝藏太太为北极圈cp产粮(虽然只产了一点就跑路了),而你一切竟然就这么正大光明地抄袭我们冷圈难得的粮,难道是觉得我们冷圈都已经冷到不会有人追究你了吗? 再于是……借着冷圈啃粮妹子们的大力宣传,#一切抄袭#成功出圈,桐崎的笔名被钉在了羞耻柱上。 但桐崎比谁都清楚,她没有抄袭。她不可能做出这种事,也不屑于去做这种事。 她才不想当那种偷走了别人思想结晶的小偷。 可是她作品中的那几页,确实和名为KR的画手太太所画的冷圈cp同人图很相似。这也是桐崎没办法否认的。 更糟糕的是,KR所画的同人图,发表时间是在六年前。而《与k的三十六天》,是前年才刚刚开始连载的。无论桐崎如何解释,无论她如何试图说明自己的清白,但时间上的微妙差距只会让她沦为撒谎的可耻之徒,哪怕她说的全部都是实话。 啊……头疼。 桐崎团起身子,用毯子盖住自己。她的心里早已经被搅成了一团乱麻,她试图不去思考这件事,可却根本做不到。 闭上眼就是她与KR的画并排放在一起的对比图,以及义正言辞的指责。 桐崎很清楚,她没有抄袭。漫画中的每一笔都是她自己亲手画出来的,在左手骨裂之前,她甚至都没有请过任何一个助手。 可是自己心知肚明并没用。她不知道能给出怎样的证据以证明自己的清白。就算她拿出草稿和情节设计的大纲,都是没用。她还是吃亏在了发表时间更晚这一点上。 现在的她似乎好像是被推进了一个狭窄的死角里,无法前进,也无法后退,甚至没有办法转身。不管她说什么,都不会有人听到她的声音。 太糟糕了……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桐崎不争气地鼻子一酸,眼泪涌了出来。如果不是摆在枕边的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她估计这会儿已经嚎啕大哭了。 她慌忙揉揉眼睛,拿起手机。 是齐木国春的来电。 是了,之前他也打来了好几次电话,但那时候桐崎把手机调成静音了,什么都没有听到。 本来她是打算赶紧给齐木国春回电的,但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看得多了,让她心乱的很。 然后就……一不小心把这件事给忘记了。 估计编辑也挺着急的吧。 这回桐崎可不敢再犹豫了。她赶紧接起电话,犹豫了一下,才说了一声“喂”。 “喂?一切老师,你怎么一直不接电话?”齐木国春的声音中好像有几分焦急。 这可是桐崎从没有听到过的情绪。她瞬间绷紧了身子,对着空气点了点头,解释说:“抱歉,齐木先生,我刚才在睡觉……那个,关于抄袭的事情,我……唔……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但我真的没有做那种事。”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而后齐木国春才说,希望她能够来一趟出版社。 去出版社做什么呢?这一点,齐木国春没有回答。桐崎也没有问。 不用想,肯定是要和她好好地谈一谈抄袭的事情吧。 桐崎不敢磨蹭。随意地收拾了一下自己,就直接打车去了出版社。 想要找她的人,其实不只有责编齐木国春而已,还有另一位出版社的员工在场。桐崎不太想得起他的名字了,但是她记得,这人好像在动画化会议上出现过。 在听完桐崎的解释后,他不置可否,只说建议她先在各个社交平台上发表澄清声明。 “无论抄袭与否,声明总还是要发表一下的,否则DONES那边也会很为难的。” “……DONES?”桐崎不解。今天的巨大热搜冲击让她直到现在都迟钝得很。 那人没有详说,只旁敲侧击般说了主题:“DONES是老牌工作室,很爱惜自己的羽毛。如果手下的作品有黑点的话,可能会……” 话尽于此,而后他就没说什么了,但意思已经很明显,就算不说出口,桐崎也可以理解。 有那么一个刹那,桐崎很生气。她想说,自己何尝不是爱惜羽毛的漫画家。 但是她没能说出这话。或许是因为那人的话语带来的冲击太大了,让她就只能点点头,道一句“知道了”。 随后,无论是那人还是齐木国春,都没有再说什么了。桐崎自己也不吭声,向两人躬了躬身,就离开了出版社。 她径直去了波洛咖啡厅。差不多快到放学时间了,她给野崎发了一条信息,请他也一起来波洛,咖啡由她来请客。 “那么,现在就拜托你们好好地看一下这几张对比图。” 桐崎把自己和KR的画放到了专业漫画家野崎和业余读者槺捐鞯拿媲啊?br/> “看完之后,诚实地告诉我,你们觉得像不像?” 槺捐骱鸵捌槌烈髯牛抗庠诩阜渖ɡ瓷ㄈィ詈罂聪蛄送┢椋懔说阃贰?br/> 这可真是毫不意外的回答。 桐崎瘫在吧台桌上,呼出的气息都变成气若游丝的绝望呻.吟了。 “果然是这样啊……”桐崎咕哝着,“其实我也觉得很像……降谷先生,你也这么觉得吧?” 忽然被cue到的降谷零从一堆杯子间抬起头。他没有给出回答,就只是笑了笑而已。 “不过,KR的画风,好像显得很稚嫩。相比之下,一切老师您的笔触就更加成熟一点了。”野崎一本正经地分析着,话语之间颇有种在吹彩虹屁的既视感,虽说这时候并不适合吹彩虹屁。 桐崎沉沉地一叹气,看向散落在桌上的画,但只瞄了一眼就怯懦地收回了目光,又开始叹起气来了。 她这一天几乎就是在叹气声中度过的。 “实不相瞒,我以前好像也嗑过这个冷圈cp……”她的话语颓唐到了极点,“但已经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所以我不确定我有没有看过KR的同人图。但如果我曾看过的话,那就有可能是我无意中记住了KR画里的一部分,然后用进了自己的作品里……”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又该如何定性才好呢?究竟是无意识的借鉴,还是该以抄袭的罪过论断呢? 桐崎想不明白了。 “啊啊啊……为什么我偏偏是个金鱼脑袋啊。”她懊恼极了,“真是烦死了……” 眼下的情况,好像不管怎么苦恼,都没有办法得出一个清晰而确切的答案。 桐崎用力揉了揉脑袋,胸闷得差点喘不上气。她想,她现在大概真的应该照出版社的人所说的那样,先写一份澄清声明才对。 不管是否无意的借鉴,桐崎只知道,她没有做出恶意的抄袭行为。至少在这一点上,她问心无愧。 她收起自己的东西,慢吞吞站了起来。 “那我就先回家了。唉……我都没写过澄清声明这种东西。”她撇了撇嘴角,自嘲似的一笑,“真是难得的‘第一次’啊。好吧……我不拖延了。我去写声明。” 而后桐崎确实不再多念叨什么了,甚至连一句道别都没说,就离开了波洛。降谷零目送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街角,总觉得她的状态颓得不太对劲。 真希望这件糟心事情可以快点过去。 他如此想着,继续洗杯子。 大约一刻钟后,他接到了来自桐崎的电话。她支支吾吾地问自己还有多久才能下班回家。 这询问来得莫名其妙的。降谷零看了一眼钟,告诉她大概还要再过一个小时。 “哦……我知道了。” 直到通话结束,桐崎也没说自己究竟是为什么才会特地打来电话询问他的下班时间。不过这个问题不难搞懂,至少降谷零在回到家之前就得到了答案。 他看到了坐在自家门口的桐崎,团着身子,弱小可怜又无助,一会儿把手中的手机举过头顶,一会儿又将手机挪到了腿上,不停地移动着手机的位置,目光紧盯屏幕,专注到了极点。 但一听到降谷零的脚步声,她的注意力就顿时移到了他的身上,腾一下跳了起来。 “您总算是回来了!”她像是松了一口气,“我在等您呢!” “等我?”降谷零有些不太确信地指了指自己。 “嗯!我把钥匙忘在家里了,所以……如果可以的话,我可以借一下您家的阳台的吗?我可以从您家的阳台跳到自家的阳台,然后我就能回家了……因为我家阳台门没关。” 之所以能知道阳台门没关,主要还是因为桐崎特地去公寓楼的另一侧瞄了一眼,确认过了“出门时没有关好门窗”的这个事实。 借阳台什么的,就只是小事而已,降谷零当然不会在意。只不过,直接跳到自家阳台实在是有点危险,降谷零主动提出让自己做这种事,她等在边上就好。 “真的吗?谢谢!” 桐崎挤出一丝微笑,随后目光就又落回到了手机屏幕上的那个“加载中”的圆圈。 从刚才起,她就好像很在意手机了。降谷零偷瞄了一眼,发现她好像正在登陆什么网站的样子。 “是用于分享同人粮的网站……就是KR发布了同人图的那个平台。”桐崎解释着,“我一直都有点赞的习惯,看到喜欢的内容就会点小红心。所以,如果我以前有看过KR的图的话,那肯定也给KR点赞了。不过……这里的网络情况真的好烂啊,一直都没有登上。” 从找回密码再到绑定手机号,她已经折腾好久了,真没想到还会卡在“登陆”这个阶段。这慢到不行的网速让她恼怒到都想摔手机了。 “那就用我家的wifi吧。” “好的好的!唔……总算是登上了……呃?!” 桐崎顿住脚步,看着手机屏幕,目光呆滞,说不出话。 这副模样实在是不妙。降谷零一连唤了她好几声,她才勉强回过神来。 “没事吧?”他关切地问,“你看起来好像……不太好。” 与其说是不太好,倒不如说是表情复杂到根本让他看不懂。可桐崎一向是个很好读懂的人,忽然摆出了这样一副难以言喻的纠结神情,这实在是有点奇怪。 但桐崎只是僵硬地扯了扯嘴角。 “那个……我登陆成功了。然后吧……我发现……” 她把手机屏幕举到了降谷零的面前。 “我的账号,昵称叫做KR。” 第39章 栗子糕 桐崎有点懵。降谷零也有点懵。 他们彼此对视了一眼, 懵上加懵。 “你就是KR?” “我抄袭了我自己?” 这桩名为“抄袭”的大事件,似乎正在往某个诡异的方向变化。 桐崎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 可昵称一列明晃晃地写着“KR”这两个字母。 K是KR的K, R是KR的R, 丝毫没差。如果戳进个人空间里,还能看到几年前发布的同人图动态。评论和私信多达99+, 数字大到让桐崎都不敢看了。 她大概花了十秒钟,才让自己成功接受了KR这个账号隶属于她的事实。 但接受归接受,桐崎还是觉得大脑空空如也。她一点都不记得自己曾画过冷圈cp的同人画,说实话也根本不记得那些画中的构图和情节。 没办法,毕竟是金鱼脑袋, 一点印象都没有留下。 不过, 桐崎倒是记得为什么会取一个名为KR的昵称——那是因为她名字中的“雾”字和“桐”字,发音都是kiri, 于是就取了其中的两个字母,拼在一起当做简单的笔名。 ……为什么她偏偏只记住了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 不不不。这不重要。 现在她的大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那我刚刚写好的声明,不就白写了吗?” 她的关注点显然歪掉了。 “已经写好了吗?写得真快啊。”降谷零靠在阳台的扶栏上,探身看向桐崎家的阳台门, 一边说,“不过,应该也不能算是白写吧。声明这种东西,基本都是大同小异,只需要调整一下其中的几句话就可以了。再说了……” 降谷零回过头看着桐崎,对她笑了笑。 “抄袭事件被证明只是一出乌龙, 这是好事。至少你不用再为‘抄袭’这种污名而担心了。” “唔……确实是。” 如果单从这一点来看的话,倒的确是不必再担忧了。可是桐崎心中却还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安。 “我在想,会不会……啊!降谷先生,小心一点,别摔下去啊!” 说话间,降谷零已经站上了阳台的栏杆。他伏低了身子,宛若摆出狩猎姿态的猫,飞快而轻巧地跳到了桐崎家的阳台上。 轻轻松松,毫发无伤。唯一受到了惊吓的,可能就只有桐崎那颗脆弱的小心脏而已。 “呼……这看起来可真吓人啊。”桐崎咕哝着说,“明明两家的阳台栏杆之间的空隙也不怎么大,但看您就这么跳过去,总觉得一不小心就会掉下去呢。幸好没出事。” 一听这话,降谷零忍不住笑了。他故作不满般蹙起眉头,念叨了一句:“别小看现役警察的体能。” “确实确实。毕竟,您可是警察呢。”桐崎乖巧点头,就差没再好好地夸上几句了,“对了,警察这个职业的体能要求是不是很高?具体是怎样的呢?” 话题忽然转到了比较奇妙的方向,而这完全是因为桐崎的好奇心才导致的结果。 降谷零已经从警察学院毕业好几年了,不过对于当时入学时的具体体测要求倒是记得很清楚。他把这些体测要求悉数说给他桐崎听。 末了,还不忘提醒了她一路,他不太确定现在这些标准有没有变化。 但桐崎并不在意这小小的不精准。不管这些体测的要求是变得更加严格,还是宽松了些许,在桐崎看来,都是难以触及的可怕标准。 “降谷先生真的好厉害啊……”她居然开始小声地感叹了起来,“能跑得那么快,还会这么多不同种类的体术,真的太厉害了。要是我的跑步速度要是能有您的水准……啊不不不,就算是只有一半,我也满足了。那样的话,我以前就完全不用为体育考试这种事情担心了啊!” 说着说着,她叹起了气。 “体育考试?” “没错,我就是那个期末体育考试经常不及格的人……很惨吧?” 降谷零抿了抿唇,眼底流过一丝同情。他点了点头,表情之诚恳,让桐崎颇感慰藉。 然而听到他的下一句话,桐崎就一点也不觉得慰藉了。 “我读书的时候,每次体育考试都是满分。” 降谷零的语调过于平淡,桐崎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在自己的面前炫耀。 桐崎气鼓了脸。如果不是因为这会儿她和降谷零之间隔着一段不小的距离,她觉得自己可能会冲过去狠狠揉一揉他那金色的脑袋以泄愤。 “好啦,我要去开门了。” 降谷零微微前倾身子,向桐崎的方向探出手,轻轻一戳她的眉心。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让桐崎下意识想躲,但反应却慢了一拍。大脑才刚给出“往旁边侧一侧身子”的指令,他的手指就已经碰到她了。 “唔——!” 宛若被戳中死穴一般,桐崎猛然一抖,甚至倒吸了一口气,都不动弹了,整个人僵硬地站在阳台上。 这副模样看得降谷零差点笑出声来。他不再多都弄桐崎了,收回手,一步踏入屋内,顺便再提醒了桐崎一遍:“我要去给你开门了。” “嗯?好的好的,那就拜托您了!” 两人同步从各自公寓的阳台走到室内,步速几乎一致。 当桐崎走到自家家门口时,降谷零正好打开了门。 扑面而来的家的气息让桐崎幸福得快要哭出来了。这种幸福感,是只有在体验过苦等自家门口一小时都没法进去后,才会拥有的奢侈体验。 不过桐崎确实是不想要再体验第二次就是了。 “真的是太谢谢您啦。”桐崎向降谷零鞠了一躬,“今天也麻烦您了呢。” 降谷零摆了摆手,很随意地说:“小事而已。那么,我就先回去……” “等一下!” 几乎是想也不想的,桐崎说出了挽留的话语。 然而接下来的话语却是愣了几秒才说出口来的。 “来都来了,一起来吃东西吧。”她如同怂恿般满怀期待地对降谷零说,“我家冰箱里有很多栗子糕哦!” 那还是她昨天买来的,本想当做今天的早午饭,但一觉醒来却看到了#一切抄袭#这种糟心的热搜,而后又被齐木国春叫去了齐木国春,不仅被磨去了所有吃饭的热情,也没能拥有任何的吃饭空闲。 细细一算,她这一天就好好地吃过什么东西,除了一杯放了很多糖的拿铁之外,她连白开水都没好好地喝过几口。 惨,她桐崎惨。 “还有还有,能顺便拜托您帮我想一想声明该怎么写才好吗?我实在是……不太擅长写这种东西。”她眨了眨眼,眸中多了几分期待,“但我感觉降谷先生应该很擅长!” 降谷零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这份信任实在好沉重……好吧,那就帮帮你。” 可不是单纯为了栗子糕才帮助她的。 桐崎的眼中亮起了光。她赶紧把自己刚编撰好的澄清声明的文本拿给降谷零看。趁着他阅读文本的这段空隙,她赶忙跑去厨房,把冰箱里的栗子糕拿了出来。 栗子糕被冻得冰冰凉凉,泛着黯淡的棕色,实在是不太诱人,但不得不说,确实是很美味。细腻软糯的口感有几分像是乳酪蛋糕,掺杂在其中的细碎栗子果肉的口感是粉粉的甜味。 桐崎用叉子戳下一大块栗子糕送进嘴里,照着降谷零的意见改掉了声明中的一句不太恰当的话。 本是用来说明自己并没有抄袭的声明,现在变成了说明情况的声明。桐崎无比庆幸着自己突发奇想冒出了“去看看有没有给KR的作品点过赞吧”的念头,否则等澄清声明发出去了才发现这一点,再解释起来肯定会很尴尬。 “呼……也幸好我没有被走廊里的垃圾网络耗光所有的耐心。” “话说起来,为什么会不记得自己是KR的这件事呢?”降谷零问她。 对此他颇感困惑。毕竟,他不是创作者,很难理解创作者看到多年前作品时的感觉;他也不是桐崎那样的金鱼脑袋,无法体验“容易忘记某些事”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说到这,桐崎就有点不好意思了。她尴尬地摸了摸脸颊,笑声僵硬。她盯着盘子里只剩一半的栗子糕看了好一会儿,似乎也踟蹰了好一会儿,而后才磨磨蹭蹭地说:“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忘记。” 这是实话。 “可能是因为KR已经是太久以前的事情了吧。你想想,都已经好几年了。你看,KR这个账号发布的最后一条动态的日期,那时候我们俩都还没认识呢。” 她指着动态旁灰色的日期,似乎是在暗示着,她会忘记KR的事完全是理所应当——至少对于她这个金鱼脑袋来说,确实是理所应当。 “可是你看到KR的画的时候,为什么也没能反应过来呢?” 降谷零无形之中又给桐崎插上了一刀。这下桐崎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 她沉默地看了降谷零好久,最后如同认输般长叹了一口气。 “好吧……我承认,是我的记忆力太糟糕了。”她拖着声,恹恹地念叨说,“我至少总是自称金鱼脑,但我现在觉得,‘金鱼脑’这种称呼对于我来说完全是一种赞美。我就是一条草履虫——是单细胞生物。” 她的脑袋耷拉下去了。就算看不到她此刻的表情,也能想象到她是多么的颓唐。 否则也不会如此这般大义凛然地给自己贴上“草履虫”的标签了。 看着她蓬松的卷发,降谷零悄悄地探手偷摸了一下,安慰着她道:“草履虫倒是不至于,你也不是什么都记不住吗。楼下的小猫小狗,你不是就记得很清楚吗?明明它们都长得这么想。” “……对哦。” 桐崎慢吞吞地抬起头。她的自信稍微回来一点了。 尽管她记不住很久以前的KR的事,可是她记得住公寓楼下的小猫小狗呀!虽说这不是什么重要的大事,但也很值得骄傲了! 她揉揉脸,觉得自己果然好像还是比较适合“金鱼脑”这种称呼。 草履虫什么的,确实和她不太搭。 想到这里,桐崎的心情迷之愉悦。就着轻快的心情,她很快就吃完了剩下的栗子糕。 但接下来该做的事情,好像就没有那么的“轻快”了——她该把声明公之于众了。 最后再检查一下声明有没有错字漏字,语句是否足够得体。确定了并无错误后,桐崎按下了“发布”键。 屏幕中央跳出了一个加载中的小圆圈。 两秒后,小圆圈消失。 [发布成功] 第40章 铲屎官指南 一看到看到“发送成功”的提示出现在屏幕上, 桐崎就立刻退出了推特,熄灭屏幕丢掉手机倒在沙发上, 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 甚至没有一秒停顿。 “啊……我有点害怕……” 她坦白地说。 “我好怕看到评论……会不会有人骂我啊?说我偷懒不想新东西, 只会炒自己的冷饭之类的?” 她的心脏突突狂跳,总有种下一秒就要从胸腔里蹦出来的既视感, 指尖也如同缺血般微微发麻。这可不是什么舒服的体验,桐崎只好一会儿按住心口,一会儿搓搓指尖,可惜并没有什么改善。 “别担心。在这件事上,你并没做错什么。”降谷零说着, “既然如此, 那别人也就没理由指责你。嗯……不过这次的事情,确实是挺乌龙的。” 说着, 他笑了起来,轻轻一拍桐崎的后背。 “唔……我明白了……” 但明白归明白,心慌感却是一点也没有消失。桐崎只好自我安慰着,她已自证清白, 也给#一切抄袭#的这个话题画下了句号。抄袭不抄袭什么的,这事对于她来说已经结束了。 读音和吃瓜群众们会有怎样的反应,当然也和她没有关系。 接下来她只需要专注于自己的漫画就好。距离完结只剩下几话而已了,她得好好画才行。在动画开播之前说不定还要再画一些贺图,再之后等《与k的三十六天》完结了,她还要为下一本新作做准备。 这么一想, 她还是挺忙的嘛。 没错没错,她可忙了,怎么可能有时间关注#一切抄袭#这个话题的后续呢? 桐崎这么想着,默默下定了决心,发誓绝对不会再看任何一条和抄袭有关的推特,也绝对不会再戳进那个话题里了。 然而她当天就食言了。 辗转反侧了许久,怎么也没办法安然入眠的桐崎,悄悄打开了推特,悄悄点开了几小时前发布的那条声明。这一连串动作,她全程都是眯着眼做完的。 眯眼看不到太多屏幕上的内容≈什么都不会看到 只不过这个等式实在是来得太过勉强。 一个不小心,桐崎看到了评论数的总数字。 一……二……三…… 居然有四位数的评论。 这可是日常发动态只有个位数评论的桐崎想也没想过的数字。 既然如此,那就有必要看一看了。 昧着良心,桐崎点开了评论区,一边翻看起了评论,一边自我安慰着,誓言这玩意儿就是用来打破的——虽然这就是个歪理。 她着重看了看点赞数最高的那几条评论。 「原来是个误会天还在那里跟风骂一切老师抄袭的家伙赶紧出来道歉!」 「啊!想当年我也是真情实意嗑过那对冷圈cp(然而不久之后我就爬墙了),直到现在我也还是好喜欢KR的那几副同人画。本来以为太太没有再在那个平台更新动态是因为退圈不再画画了,没想到居然是因为变成了职业漫画家才没空产粮qaq虽然嗑不到粮了,但还是感觉好高兴!」 「我怎么觉得这是在自炒?是新的营销手段吗?」 「感觉好像一不小心养成了一个了不起的太太……」 「你有本事在冷圈产粮,怎么没本事多产一点啊!」 「拔X无情一切君。」 「在吗太太可以再多给我们的冷圈产粮吗太太我好喜欢你啊太太」 「如果太太能以连载漫画的速度给我们这个冷圈产粮的话,我们早就变成比火山岩浆还热的大热圈了呜呜呜呜呜(哭哭.jpg)」 「感觉好微妙(小声bb)」 桐崎把评论大致翻了一遍。数量实在是太多了,她没能全部看完,但评论的基本画风她已经摸清楚了。 有五成的评论是在说她是个“拔x无情产完粮就跑的无情太太”,也有人说幸亏这是一场误会,可以继续安安心心地看她的漫画了。当然也有人怀疑这是作品动画化之前的炒作手段,依旧是摆出一副嗤之以鼻的态度。 会听到各种各样不同的声音,这是桐崎早已经意料到的事情。她不奢望所有人都能够理解她的心情,对于她来说,能看到这样可可爱爱的评论,她已经很欣慰了。 犹豫了几分钟,她决定发一条推特。 「@一切ichikiri:谢谢。」 新推特发出,桐崎总算是心安了。她仰面躺在床上,睡意慢悠悠地钻进了她的大脑里。她打了个哈欠。 好不容易有了睡意,可这会儿她却不想睡了。 她开始回想起了这一整天。从大中午醒来时看到数量惊人的信息与喜提热搜,再到心情低沉地离开了出版社还忘带了自家的钥匙,再到现在,一连串的起起伏伏让她怀疑自己是一不小心坐上了过山车。 还是会开过三百六十度大圆环的超高速过山车,光是坐上座位都会吓到尖叫的那种。 幸好现在已经平稳到站了。如此一来,她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不过,这确实是很惊险的一天啊…… 桐崎沉沉地舒了一口气。眼皮愈发酸涩,她阖上了眼,睡意朦胧。 在大脑完全沉入睡眠状态之前,摆在枕头边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桐崎本来不想多管,但这突如其来的震动却让她在意得不行。 在意着在意着……睡意就不见了。 她翻了个身,打开手机。 是流浪动物协会发来邮件。 + “降谷先生,你明天有空吗?” 降谷零瞄了一眼日历,对电话那头的桐崎说:“嗯,明天傍晚有空。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有件事想要麻烦您。嗯……我领养了一只狗。但我从来都没有好好地养过狗,完全没有经验——您把哈罗托付在我家的那次可不能算是经验。而且该给狗狗买点什么,我也完全不知道。所以呀……” 她轻笑了一声。 “您可以和我一起去买点养狗必备的东西吗?” 几乎是想也不想的,降谷零就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当然。” “您同意啦?谢谢!那我们明天见吧!” 挂断电话,桐崎心里忽然冒出来了一个奇妙的念头。 以后她是不是可以经常和降谷零一起去遛狗了? 啧……认真想一想,这好像还挺不错的嘛。 桐崎莫名心情愉快,嘴角都不自觉地翘起了。 第二天,在约定好的时间,降谷零和桐崎一起出了门。公寓附近刚好就有宠物用品专卖店,各种产品一应俱全,都不需要费心去寻。 “话说起来,你为什么突然养狗了?”降谷零问她。 桐崎从货架上取下一个软绵绵的塑胶小球,在手里捏了几下,感觉手感不错,便就丢进了购物篮里。 “我大学的时候经常给一个流浪动物协会捐款,直到现在也依旧保持着这个习惯。前几天我收到了他们发来的邮件,是关于他们最近会举办的一场流浪猫狗领养会。他们知道我是漫画家,所以希望我能够帮忙宣传一下,还把领养会的海报发给我了。上面印了很多待领养的可爱小动物呢。” “然后就遇到心仪的狗狗了吗?” “对!”桐崎用力一点头,满眼都是笑意,“前天我还亲自去看过它了哦。它真的特别特别讨人喜欢,就是胆子有点小。听说它在上一个家庭受到了不太好的对待……对了对了,还没有给你看过它的照片呢。” 说着,桐崎掏出了手机。在相册里好一阵翻找,她把拍得最好看的那张照片拿给了降谷零看。 即将成为雾岛家一员的这只狗狗毛色灰白,看起来毛茸茸软乎乎的,似乎是田园犬。体型比降谷家的哈罗大了许多,足以纳入大型犬的范围之中。 “看起来很可爱。” “对吧!”桐崎一脸得意,“等我把养狗必备的东西都买齐,就可以把它接回家了!呼……我好期待。” 她已经很久都没有说出“我好期待”这样的话了。单是念出“期待”这个词,都让她感到无比的轻快,宛若飘飘然似的了。 不知为何,每次看到她露出笑意时,降谷零也会想要与她一起笑。 “你这么一说,让我也有点期待了。”他拿起一罐冻干鸡肉,“下次让你的狗和我家的哈罗一起玩吧。我家哈罗的朋友实在是太少啦。” “没问题!不过,我怎么觉得降谷先生的话,听起来怎么有点像是在为不善交际的孩子努力扩大交际圈的苦恼父亲呢?” “嗯……这么想也没什么错。” 在双重的期待之下,名叫“小一”的这只灰毛大狗顺利地成为了桐崎家的常驻住户。不过,雾岛小一和安室哈罗的初次见面,却过了好久之后才成功实现。 原因无他,单纯只是因为小一胆子太小,就连出去遛一圈都会被陌生人吓到自闭。桐崎耐心地等着它适应了这里的生活,这才带着它敲响了降谷家的大门。 然而在看到身材高大的降谷零和小小的哈罗时,小一还是很不争气地被吓到了,噌一下钻到桐崎身后躲着,连毛茸茸的大尾巴也耷拉下去了。 降谷零看着这只足有半人高的怯懦大狗,脑中蹦出来的第一个想法,居然是“它比照片上看起来大了好多”。 显然,这是一只体型和胆量成反比的狗。 虽说对陌生的人和狗都怕得不行,但桐崎只轻唤了几声,小一还是跟着踏进了降谷家里。 面对陌生的大狗,哈罗好奇极了,不停在小一身边打转,时而嗅嗅它,时而又叫唤两声,然而小一怎么都不给出反应。 “不瞒你说,我已经开始为我们家小一的交际圈感到担心了。”桐崎揉搓着小一的耳朵,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它胆子太小啦。您知道吗,昨天呀,我带着它去……” 一阵急促的叩门声打断了桐崎的话。 但那并非是敲在降谷家大门上的,而是来自隔壁——有人敲响了桐崎家的门。 桐崎愣了愣,望了降谷零一眼,见他对自己微微一点头,她这才走出门外。小一也跟了上来。 将门推开一条小缝。透过这道门缝,桐崎看到自家门前站着一个身着黑西装的中年男性。 桐崎认出他了——这是她家的管家。 一瞬间,桐崎产生了一种魔幻感。 在东京见到了理应在京都家中的管家,这确实是挺魔幻的。 桐崎推开门,轻轻唤了管家一声。 “您怎么过来了?” 管家好像有点疑惑桐崎会出现在隔壁,不过他没有把这份惊讶表现出来,只是平静地移动到了降谷家前,对着桐崎躬了躬身。 “是这样的,濑原先生希望您可以回一趟京都。” 他后退一步,微微抬手。 “桐崎小姐,请吧。” 第41章 振袖和服 管家的话语中隐隐含有几分不容抗拒的语气, 就连毕恭毕敬退后一步的动作都带着一种不可言说的强迫感。他没有特意桐崎为什么会出现在隔壁邻居的家中,因为这并不是他所需要在意的事情。 桐崎知道, 自家的管家做事一向是不会掺杂多少个人情感的。他所表现出来的态度, 基本上都是父亲要求他应当表现出的态度。 所以他此刻的寡言与坚定, 毫无疑问是来自父亲的吩咐。 那么就很明显了。无论桐崎再怎么询问,他都不会说出父亲要求她回家的理由, 当然也不会告诉她回去的目的。 这样的态度与话语让桐崎隐隐产生了几丝抵触心理。她本就不怎么想要回家,管家那如同强迫的语气让她不想回家的念头更加强烈了。 对了……先前桐原好像说过,无论如何都要拒绝爸爸提出的要她回家的请求。 虽然直到现在桐原都还没有向她解释过为什么不能回家,但想来亲弟弟桐原绝对不可能会害自己,她便给出了婉言拒绝的答复。 “抱歉, 管家先生, 我这段时间会比较忙,实在是没时间回家。而且……”桐崎向旁边迈了一小步, 把躲在身后的小一拉到了管家的面前,“我最近刚养了一只狗。它胆子很小,要是我很久陪在它身边的话,它会害怕得一直叫嚷的, 所以……唔……烦请您体谅一下。” 管家垂低了眼,向桐崎微微一躬身,却没有因为她的拒绝而离开。他看着又躲回到了桐崎身后的小一,忽然说了一句:“您的狗看起来很可爱。” 这听起来是一句夸奖,但桐崎却不想回以一句“谢谢”。 她知道,管家话中的深层含义是, “虽然它很可爱但请您不要为了它而耽搁重要的事情”。 “可是我的工作……” “不会占用您太多时间的。”管家说着,“您只需明日在京都停留一日即可。如果您当真着急的话,后天清晨便可回到东京……另外,夫人也希望您能回去一趟。” “我妈?” 总觉得事情好像变得有点奇怪了,可桐崎也说不出究竟是什么地方不对劲。她想了很久,都还是没能摸清楚任何头绪。 管家的这番说辞让桐崎不禁有点动摇,但还是“不想回家”的想法更占上风。可不管她如何拒绝,管家都油盐不进。毕竟他就是个没有太多感情的任务执行机器罢了。 一直这么僵持着,似乎不是什么好办法。桐崎决定亲自问问母亲,不过却没能打通她的电话。 这个时间点,她大概正在睡午觉。 没办法,桐崎只好给她发了信息,询问究竟是什么事情这么急着要她回家。 母亲的回复可能还得再过上几个小时才会传来。桐崎不想就这么一直站在玄关和管家大眼对小眼,当然也不希望他像雕像似的杵在门口。 “嘛……总之还是先去我家坐坐吧。”桐崎对管家这么说着,顺手牵起了狗绳,回头对降谷零抱歉地一笑,“不好意思啊降谷先生,我先回去了。待会儿……呃……待会儿再把小一带过来和哈罗玩吧。” 其实她并不确定“待会儿”她是不是真的还能到降谷家来。说不定不久之后她就真的要回京都了。但不管如何,她还是这么说了。 起码也该给自己一点期待才行啊。桐崎想。 她拧开自家的门,听到站在身后的管家说了一句“这真是别致的住处”。 毫无疑问,这也是言不由衷的揶揄。桐崎已经不想再说什么了,只好在心里安慰自己,这是京都人惯有的嘴毒。 一回到家,小一就毫不犹豫钻进了放在客厅里的那个鲨鱼形状的狗窝里,只探出小半个脑壳,怯怯地看着那个与主人一起在沙发上坐下的陌生男人。 与管家一起在无言以对的沉默气氛下吃完了一盒曲奇,桐崎的手机震了震。 是来自母亲的回复。 回复的内容相当简短,先是说了希望她能够尽快回来。而后不忘补充一句,这次是为了雾岛家的事情才特地让管家来接她回家的。 说到底,她也还是没有给出详细的答复。 现在连母亲都说出了让她回家这样的话。桐崎知道,自己大概是没有退路了。她抿紧了唇,不再多说什么,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知道了,我会回去的……不过可以尽快把我送回来吗?”桐崎撇了撇嘴角,卷起充电线丢进包里,“我之前也说了,我工作很忙。” 管家点头应了一声“是”,目光投向了桌上刚画出大致轮廓的原稿草图,又看了看摆在笔筒旁吃剩下一半的铜锣烧,但还是一言不发,默默等待桐崎收拾好东西。 最后,把小一托付给降谷零,桐崎坐上了回京都的车。 “您的邻居,看起来是为不错的男性。”快要驶出米花町的时候,管家莫名说了这么一句,“这是真心话。” 桐崎一手支着下巴,漫无目的地看着窗外。从坐上车的那一刻起,她就一直保持着一副冷淡的表情。但在听到管家的话时,她却不自觉地露出了笑意。 “那我就替他说一声谢谢吧。”她说。 从东京一路开往京都,途中因为有几段路堵得很厉害的缘故,本就漫长的车程被拉得更加长了。直到夜间,桐崎才总算是回到了家。 在家里自然见不到父亲的,母亲好像也出门去了。她下意识地想唤桐原一声,却忽然想起他现在已经去上学了。 话说起来,回家的事情还没有来得及和桐原说呢。不知道他明天会不会也同她一样回到家里,但姑且还是要和他说一声的。 给发完桐原发完消息,桐崎从冰箱里翻出了一盒草莓味的冰激凌,一边拆着包装,一边走上楼梯。朝南尽头的那一间是她的房间。 细细一算,她离家好像已经大半年了,但房间里的摆饰倒是一点也没有变化。 只是在房间的角落里多出了一个衣架,挂着一身崭新的浅色振袖和服。桐崎悄悄摸了一下,柔软丝滑的布料泛着些微的凉意。 不等她想明白这身和服为什么会被摆在房间里,桐原的回信就来了。 「FROM笨蛋桐原:你怎么回家了啊!!!!我不是让你别回的吗!!!」 感叹号多到快把对话框给撑爆了,难以想象屏幕后的桐原本人究竟摆出了怎样的一副表情。 桐崎把小勺子叼在嘴里,飞快地打下回复。 「TO笨蛋桐原:没办法啊,爸妈把管家派到东京来接我了。说真的,我也不想回来。」 过了好久,手机才震了震。 「FROM笨蛋桐原:行……那也没办法了。我明天会想办法回来一趟的,你千万要在家等我啊!」 发完这条信息,桐原立刻关掉了聊天界面,将通讯录调了出来。颤抖的拇指划过屏幕,好不容易才在“A”列中找到了那个人的通讯方式。 依旧是颤抖着戳下了通话键。桐原捂着嘴,心脏砰砰狂跳,等待电话拨通的每一秒都让他感到焦急不堪。 在最后一声漫长的“嘟——”音后,电话接通了。 “透哥透哥透哥!SOS!紧急事件!你一定一定要帮我啊!” + “房间里的和服是妈妈买的吗?” 桐崎慢吞吞地撕下吐司边,丢在了盘子里。 比起吐司,她更希望今天的早饭可以是味增汤。 坐在餐桌另一侧的汉娜抬了抬眼,放下手中的牛奶,微微摇头:“是你爸爸买的。” 桐崎动作一僵。 “……啊?” 这实在是有点……出乎意料。 桐崎怎么也想象不出来父亲给她挑选和服的场景——那实在是温馨过头了,而父亲是从不会表现出这样的温情的。 于是她索性不再多想了,继续撕扯着吐司边,但就算思维停滞,心中的困惑却还是在不由自主地慢慢扩大。 她偷瞄了汉娜几眼。等她吃完了一个煎蛋,才开口问:“他为什么会突然给……” 顺着楼梯而下的脚步声打断了桐崎的话。她浑身一僵,顿时绷紧了身子,压低脑袋,只让自己注视着盘子里的面包屑,可注意力却怎么也集中不了。 脚步声一路靠近,最后停在了餐桌旁。桐崎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从椅子上站起,但来自父亲的威慑感让她完全不敢做出先行离席这种“失礼”的事情。 连唇齿也僵硬了,她对父亲的问好声微弱得简直像是蚊音。 “嗯。” 雾岛濑原如此这般应了一声。 桐崎惊了,慌忙抬头看向父亲,差点以为坐在她面前的并不是往日那个毫不在意她的男人。 但他紧接着说出的下一句话,却让桐崎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凝滞了。 “傍晚绫小路家会来家里商量婚期和订婚宴的事情。这是你第一次和绫小路家的次子见面,记得好好打扮一下,别在他们面前失了面子。” “……哈?” 桐崎呆住了。 明明每一个字每一个词她都听得懂,为什么组合在一起,她却听不明白了? 什么婚期……什么绫小路家的次子……为什么非要她好好打扮不可? 后知后觉的,将父亲的话反复思索了几遍,桐崎终于明白他的意思了。 “不是……你要让我和绫小路结婚吗?”她的声音都不自觉地变得尖锐了,“就是为了这件事才让我回家?妈妈你也知道?” 母亲不说话,父亲却直率地应下了。 “没错。” “不行!”桐崎几乎是想也不想地说,“结婚这种事……我不接受!我要回去了!” 再也顾不上什么失礼不失礼了,桐崎丢下餐巾,愤然离席。 杯子被重重砸向了桌面,一声巨响。冰冷的手拉住了桐崎。 父亲端坐在红木椅上,母亲站在她的身后,轻轻握着她的手腕。 “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还要任性吗?”是父亲冷彻的声音,“雾岛家与绫小路家的婚约是早就已经定下了的,岂容你说不接受就不接受?我看你就是随性过头了——我就不该让你去东京!” 他的话语以愤怒作为结尾。 他说出的每一个都是在告诉桐崎,这是不容置喙的决定。 桐崎怔住了,心跳也变得狂乱。她当然不觉得父亲会给予她任何温柔的话语,但也绝对没有料想会听到他这么说。一瞬间她都傻了,呆愣愣地站在原地。 母亲依旧拉拽着她,父亲的话语禁锢着她。 她以为她离开了家,开始了新的、只属于她的自由生活,但事实似乎并非如此。 现在就连桐崎自己也说不清应当如何是好了。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如何度过了这一天剩下的时间。 所有落入耳中的声音都变得破碎,从眼前掠过的一切都很快地消失了踪迹,一点印象都没有留下。她没有去看手机,也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她不知道心中杂乱的思绪究竟是什么。 母亲提醒她,应当去换上那身振袖和服了,绫小路家的人不久就会过来。桐崎照做了。 一层一层繁复的布料压得她喘不过气。她已经很久没穿过和服了,就连系腰带的动作都变得迟钝。 总觉得这种时候,或许掉几滴眼泪会比较好。要不然就是大发雷霆,哪怕是连连叹气也不错。但桐崎什么都没有做。 没有哭,没有生气,也没有叹息。 只是沉默地度过了几个小时,沉默地做完了母亲吩咐她做的事情罢了。 汉娜站在她的门前,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等到她换好了衣服,才走进房间,双手轻轻地搭在她的肩上,推着她在梳妆台前坐下。 “披散着头发不好看。” 她双手拢起桐崎微卷的长发,轻挑起其中的几缕,慢慢编成发髻。 她不说什么,桐崎也不出声。 过了许久许久,桐崎才听到她说:“绫小路家的次子是位很优秀的男性。” 桐崎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扯了扯嘴角,也看到了身后的母亲垂下了那透绿的眸子。 无论是桐崎还是桐原,亦或者是已经去世了的桐先,都生了一双与汉娜如出一辙的眼眸。他们更多地继承了母亲的长相,而非是不苟言笑的父亲。 桐崎知道的,母亲也是因为家族之间的婚约而嫁到了遥远的异国。这么多年来,桐崎从未听她抱怨过什么,不知道是因为她确实是对眼下的生活很满意,还是因为她的心已经麻木了。 所以才说不出任何的话。 “妈妈……”桐崎轻轻地唤了她一声,没有想到自己的嗓音居然是如此干涩,“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婚约的事情了?桐原也知道吧?” 她感觉到母亲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从镜中桐崎看到她点头了。 毫不意外的答案,却让桐崎感到一阵窒息。她像是被扼住了脖颈,难以呼吸,骤起的体温囤积在衣服里。 很快燥热感就褪去了,只留下一阵阵的阴冷从骨髓间透出。 “至少……”桐崎的声音微微发抖,“至少,你们应该提前把这件事告诉我的。” 说真的,桐崎以为这会儿她总该掉几滴眼泪了,但依然还是没有。 她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更加冷静。 “就算不给予我任何选择的余地也没关系。你们至少应该告诉我,我会成为雾岛家的联姻工具……我以为我至少能够拥有知情权,不是吗?我真的以为我起码能够拥有这种最基本的权利。” 汉娜低下了头,桐崎听到她在哭,说着抱歉之类的话。可桐崎并不想听到这个。 “您不用对我道歉。真的。”桐崎轻拍着母亲的手臂,“您也没做错什么……可以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吗?等绫小路来的时候我会下楼的。我现在……就只想一个人待着。请帮我关一下门吧,谢谢。” 母亲好像又说了几句什么,但桐崎完全没有听到。 她只听见了关门声而已。 现在房间里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她独自坐了一会儿,才慢慢站起身。 窗外是即将落下的夕阳,没有开灯的房间显得昏昏沉沉。桐崎站在落地镜前,只要微微抬起手臂,就能看到绣在袖摆的仙鹤,栩栩如生,宛若振翅欲飞。 但镜子中的她却是死气沉沉的、难以逃脱的。 现在她有点想哭了。 为什么,我的人生,会是这么糟糕呢? + “喂喂喂?透哥,你现在开到哪儿了?” 下午五点,降谷零疾驰在四车道的空旷马路上。 他瞄了一眼导航,对电话那头的桐原说:“大概还有四十分钟就能到了你家。” “好的,我知道了!那我们再确认一下‘作战计划’。为了避免我姐被联姻……我们得赶在七点钟对方上门之前把我姐给偷偷从家里带出去。然后由我和长辈们周旋,让……让他们取消联姻的决定……呼……这期间,就由透哥你……负责把……我姐给藏起来……” “没问题。不过你的声音听起来怎么有点喘?” “高速公路……堵车了!所以我……下车……自己跑了。” 难怪会是气喘吁吁的。 但奔跑在高速公路上什么的,实在是太危险了。降谷零正想询问桐原在哪个位置,却忽然听到他大喊了一声:“妈呀——!” “怎么了?” “前面有辆警车!”桐原瞬间压低了声,“妈呀……透……透哥……我不会被抓吧?” 降谷零想了想,诚恳地回答道:“很有可能。你现在快点下匝道。离你最近的匝道出口在哪条路?我来接你。” “哦哦哦……谢谢透哥。” 车轮与双腿疾驰,桐原与降谷零成功会面。 桐原穿着一身体育服,只背了一个双肩包就从柏林跑回来了。他的衣服都被高速公路上的风吹皱了,但他毫不在意,只一股脑地向降谷零道谢。 “真的,我只能想到您来帮忙了!”他努力调整着呼吸,“汽汽汽汽汽油钱我会付给您的!” “不用。”降谷零摆了摆手,一脚踩下油门,“不过,我倒是想要问问,你有什么办法能够让你家的长辈放弃联姻的念头?” “呃……” 桐原的表情尴尬了。 “其实吧,我还没想到办法……”他干笑了几声,“我之前暑假的时候就劝过老爸别联姻了,可他没同意……呃,我爸那个男人真的糟透了,他啊……唉,他的垃圾之处我一天都说不完。总之,我不能接受她把我姐当工具人嫁出去。要是想要让雾岛家的产业扩大,那就自己想办法改善经营啊。靠联姻算是怎么回事啊……嘁,垃圾男人。” 降谷零听着他叽里咕噜地抱怨着自己的父亲。虽然其中有好几句话他都没有听清楚,但至少能够感觉到他那深深的怨念了。 当然,也感觉到了他想要阻止联姻的决心。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降谷零也不会在昨天接到桐原的电话时,毫不犹豫地接受了他的“解放包办婚姻作战计划”(这名字是桐原取的)。 而且,降谷零也不想要桐崎在未知的情况下与近乎素不相识的人结婚。 没有为什么,他就是不想。 如此想着的降谷零无意识地再度提升了车速,比预计的时间更快抵达了雾岛家。桐原偷摸摸掏出后门的钥匙,悄无声息地带着降谷零溜进了家里,还不忘给守门大叔兼园丁打了一声招呼,让他千万别和别人说自己回家的事。 园丁大叔有点懵,盯着两人好几眼,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借着庭院绿植的遮蔽,他们悄然向大宅靠近,一举一动宛若现实版的间谍片。 好不容易接近了大宅,桐原停住脚步,躲在树干后,一指二楼那扇敞开了大半,连窗帘都被吹到了外头的窗户,小声对降谷零说:“我姐房间就在那里,就麻烦你把她带出来了。小心点儿啊,我在这儿给你把风。” 降谷零比了个“ok”的手势,悄声离开树荫,借着窗框与外墙的凸起部分,轻巧地爬上了二楼,顺着窗户的缝隙无声跳入了室内。 风骤起,把搭在窗外的淡黄色窗帘吹得扬起。身旁的矮桌上摆着半杯奶茶,已经完全冷透了。忘记盖上的口红倒在梳妆台上。门被锁上了,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香水气味。 但是桐崎不在这里。 第42章 一点勇气 快一点, 再快一点。 木屐踏在人行道上,啪嗒啪嗒的响声似乎回荡了好远。 不要停下来——不能停下来! 急促得近乎痛苦的呼吸, 阴冷的秋夜的风。双肺几乎快要爆炸, 繁复的和服让每一步脚步都变得沉重。阻力巨大, 但却不敢停下脚步。 桐崎奔走在陌生的街上。 她还没有确定好逃跑路径,也不知道接下来应该做些什么才好。不管怎样, 她不能留在家里。 她也不想留在那样的家里。 不想和素未谋面的男性结婚,不想成为雾岛家的工具人,也不想被沉重的现实压迫到连一句反抗的话语都不敢说。 想要拥抱小一,想要闻到弥漫在波洛咖啡厅里的浓郁香气,想要去见他……想要回家。 回到, 米花町的家。 于是她逃了。毫不犹豫地从雾岛家的大宅里逃了出去。 随手从抽屉里抓了一把纸币, 把手机和装着所有证件的钱包揣进衣服的内袋里。锁上了门,还搬了两把椅子堵在了门口。再借着长长的窗帘, 桐崎从二楼跳了出去。 她必须承认,在站上窗户向下观察的那一刻,她确实被三米高的高度落差吓到了,也确实产生了退缩的念头, 甚至还回想起了好多跳楼受伤的案例。 但仔细想一想,如果真的被当做工具人了,那还不如拼一下更好一点呢。 就算受伤也没关系。无论是多么严重的伤口,无论是多么凄厉的痛楚,总有一天能够愈合。可若是被困在了心不甘情不愿的婚姻里,她就真的无处可去了吧。 或许会变得和母亲一样麻木, 最后连哀叹之声都发不出来。 嗯。跳下去吧。 桐崎颤抖的手紧紧抓着窗帘的边缘,跳出了窗外。 幸好窗帘足够结实,没有被她的体重拉扯得撕裂。也幸好窗下是一丛茂密的高草,柔柔地托住了跳下的她。 隐藏着自己的踪迹,桐崎一路逃到了后门。 濑原大概并没有想到过“女儿会逃跑”这种可能性,各处的大门都没有设防,因此守着后门的,依旧是那个平日里和她关系还不错的园丁大叔。 桐崎颤抖地拿出所有的钱塞到他手里,哭着央求他打开后门。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眼泪直到此刻才后知后觉地落下。 可能是被她的眼泪和央求吓到了——也有可能是被塞到手里的钱给惊住了。 不管是出于哪个理由,桐崎都逃出来了。 跑得气喘吁吁的,宛若身体都快要被风吹得破败了。夕阳即将沉下,桐崎根本想象不出接下来的几个小时会变成什么样。 她只能奔跑。她不敢停下。 能逃出去的……他们不会找到我……肯定能回到家的……要相信自己啊…… 街灯亮起,天彻底暗下了。红灯逼停了她的脚步,她掏出手机,再度确定了一下自己的位置和接下来的路线,又把刚买的回东京的车票号码记在了心里。 但她很清楚,自己的记忆力实在不是什么可靠的玩意儿。于是她掏出了一支钢笔,把车次号码之类的信息统统写在了右手手背上。 写完最后熟悉时,屏幕上跳出的一个提示,告诉她本机数据已经备份完毕。 她麻利地拆下电话卡。恰好红灯转绿,桐崎踏过斑马线,走上小桥,毫不犹豫地把手机丢进了河里。 呼…… 那就继续奔跑吧。 + “啊?我姐不在房间里?” 桐原满头都是问号。 “透哥,你要不要再好好找一找?她会不会躲在柜子里,或者是在楼下?” “都看过了,她哪儿都不在。楼下听不到她的声音。” 降谷零轻轻搬起摆在门前的椅子。他不知道这两个椅子原本是放在什么地方的,只好照着直觉放到了自己觉得合适的地方。 口红他也阖上了,稳当地放好。被吹出窗外的窗帘收回室内,降谷零抹去一切不自然的部分,尽力让桐崎的房间看起来正常。 探身向窗外看去,还能看到正下方的草坪上有一处浅浅的凹陷。 “我猜桐崎逃走了。” 这是降谷零的结论。 最初看到房间无人时,他的心确实不自觉地揪紧了一下。但在得出“逃跑”这一结论后,他倒是心安了。 “哈?不是不是,这种可能性也太……等等,我去问一下园丁。” 桐原怎么想怎么都觉得降谷零的猜测很不切实际。然而却从园丁那里听说了桐崎在几十分钟之前跑出后门的事情。 这会儿桐原想明白了,难怪园丁在看到他的时候,表情会格外的奇怪——姐姐前脚从后门跑出了家,弟弟后脚就从后门跑回家里了,这能不奇怪吗? 就连当事人桐原自己都觉得奇怪啊! 要知道会变成这样,他就早点把作战计划告诉给桐崎了! “我去找她,你先从正门回家。”降谷零爬出窗外,在电话里对桐原如此吩咐着,“计划不变,你继续想办法说服你爸妈。剩下的就交给我吧。记得,不要挂断电话。” “啊?好好好,我知道了。” 降谷零跳下窗台,走在桐原身后,与他一起从后门出去了。他坐上了自己的车,桐原则是表情沉重地迈向自家大门,沉重的叹气声连降谷零都能清晰地听到。 也听到了他用拙劣的谎言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在上学的日子里跑回家。 “戴着耳机像什么样子。”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严肃的声音,降谷零猜这大概就是桐原话中的那位垃圾父亲了,“摘掉。衣服也换一身。” “诶好好好……” 窸窸窣窣的噪音,电话那头的声音变得略微轻了一点。桐原把耳机放了口袋里。 随后就听不到什么其他有价值的对话了。 过了一会儿后,汉娜让桐原去叫桐崎下楼。于是便听到了沉重的脚步声。 在离开桐崎的房间之前,降谷零刻意把房门的锁打开了。他知道,未上锁的门更容易拖延时间。 “啊……啊呀……”桐原太紧张了,语调完完全全是棒读,“姐姐不在房间里。” 一阵骚动,与杂乱的脚步声。专心扮演着“焦急弟弟”这一角色的桐原跟着他们一起走遍了整个家,几乎把每个角落都看过了。 末了,他才如同感叹般惊呼了一句:“姐姐她不见了啊!” 嘈杂的声音,其中掺杂了清脆的门铃音。 是婚约对象绫小路家的人来了。 降谷零将油门踩得更重了。他想,他或许应该加快速度了。 但要在陌生的地方里寻找一个意欲躲藏的人,是多么艰难的任务。降谷零驾车行驶在这座古老的城市中,将一个个可能性排除。 再继续排除下去,会不会就无处可寻了? 降谷零的指尖无意识地敲打着手刹,他再次调出了地图。放大,再缩小。 地图上,在雾岛家大宅所在地的几条街外,有一块方形绿意。 放大。 那是一个公园——养了一大群鸽子的公园。 降谷零有答案了。 急转弯,掉头回去。他的目的地是那座有白鸽的公园。 夜还未深,行人走在街上,但公园里却只剩下寥寥几个人而已了。 于是她的身影便就显得分外明显。 她躺在草地上,木屐被丢在了旁边。凌乱的头发散散地搭在肩上。鸽子停在她的身边,下一秒却被惊飞了。 降谷零坐在她的身旁。 “总算是找到你了。”他温柔地笑着,“雾岛小姐。” 桐崎一动不动,眼里却掠过了一丝惊讶,怎么也藏不住。 不等她说出“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这种老套的问话,降谷零就先一步把桐原的“解放包办婚姻作战计划”统统告诉了她。 也同她说了,现在绫小路家的人已经从她家里离开。两家的长辈之间的对话很平静,但很显然哪一方都很不高兴。 至于现在,则是桐原的单人脱口秀专场了。他正在努力说服父亲放弃联姻的念头。 “我一开始去了车站找你。”降谷零摘下耳机,目光落在了她写在手背上的车次编号,“可是没有找到。后来又去了别的地方,后来才想起你说过,你以前喜欢去公园喂鸽子。啊啊……真没想到你就躲在离家那么近的地方。” 只隔了几条街而已,步行距离仅仅二十分钟。 “您就当这是所谓的‘大隐隐于市’吧。”桐崎用很平淡的语气说出了本来算是玩笑的话语,“唉……桐原也真是的……降谷先生,您下次别陪他任性了,好吗?” “不好。” “……?” 桐崎不解地看了他一眼,莫名笑了。她坐了起来,很无聊似的交叠着脚尖。 “需要我送你去车站吗?”降谷零指了指写在手背上的发车时间,“回东京的车,马上就要开走了。” 桐崎摇头。 “不用了……其实本来您是可以在车站找到我的哟,因为我一开始的目的地就是车站……不过我中途又跑回来了。” “为什么呢?” 桐崎曲起腿,将脑袋靠在了膝盖上。她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因为我知道他们不一定会在这里找到我,还因为我在考虑回家的事情——我是说,回雾岛家。” “要回去吗?” “嗯……应当回去一下。”桐崎慢慢地说,“虽然我没有选择的余地,但我还有逃避的权利。我在这种念头的驱使之下,从家里逃出来了。可我现在却在想,一直这样逃下去,真的好吗?” 那不就变成逃犯了吗?要终日在惶惶不安中度过每一分每一秒,桐崎不喜欢那样。 她没有做错什么,再怎么说也不该由她来经历这种糟糕透顶的事情。 “所以我决定和爸妈谈一谈——好好地,谈一谈。爸爸说我该替桐先去死的时候,我没能反驳;今天早上被告知会变成联姻工具人的时候,我也没能反抗。但现在我想说点什么了……哈……好吧,我还是有点紧张。” 是了,怎么能不紧张呢? 连简简单单的更换编辑的要求都不敢提的她,即将面对的是家族利益之间的交易,以及视亲人为棋子的男人。 应当如何说出自己的心情才好,?如果被无视了又该怎么办?要是没能说服父亲的话,她的行为是不是会变成自投罗网呢?…… “那么,借给你一点点勇气吧。” 降谷零握紧了右拳,举到她的面前。过于迟钝的桐崎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他这是想要和自己碰拳。 “只给我‘一点点’的勇气呀?”她也握紧了拳,轻轻撞了他一下,笑着说,“降谷先生,你好抠门啊。” “因为你已经足够勇敢了。我借给你的这一点点勇气,只是锦上添花而已——不是雪中送炭。”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竟让桐崎鼻子一酸。她急忙揉了揉眼睛,用深呼吸将这丝酸涩的触感藏回到了心里。 拍拍衣袖上的尘土,桐崎站起身来。 “我知道了,那我就回去了!唔……不过,降谷先生可以陪我一起走一段吗?” 不然的话,她的勇气一定会消失殆尽的。 没有降谷零在身边,她说不定会变回胆小鬼。 降谷零抬手摘去她发间的一片草叶,微微颔首。 “好。” 今晚的夜空晴朗,连寒凉的风也停下了,只要稍稍抬头就能看到漫天的星,但桐崎视线却落在了地面。 她走得很慢很慢,好几次都被降谷零甩在了身后,但其实降谷零的步速也并不怎么快。 忽得,降谷零停下了脚步,回头问她。 “你是不是累了?” 答案毫无疑问是肯定。 她当然累,简直是累极了。她都不记得自己穿着这双难受的木屐跑过了多少的路。 但她却莫名不想承认。 并非是想要刻意在降谷零面前逞强,只是不愿他为这种无意义的事情担心罢了。 “啊……我……” “我背你吧。上来。” “诶……诶!?!” 桐崎瞬间憋红了一张脸,连耳廓都热得不行了。 “这这这……”她支吾了,“太……太麻烦您了吧!还是……” “没事。” 他的回答是那么的简单,却让桐崎完全无法反驳。 她又支吾了好一阵,才磕磕巴巴地说,自己的体重不容小觑。 “不容小觑?”降谷零笑了,轻轻一戳她瘦弱的手臂,“别妄自菲薄啊。” “那那那……我衣服脏了!”桐崎摊开手,把脏兮兮的袖子展露在他面前,“我刚才在草地上打滚了,现在浑身上下都是尘土,所以我肯定会把您……” ……弄脏的。 “我不怕脏。”降谷零也很坚决。 如此这般辩驳了几句,桐崎彻底落于下风。实在没办法了,她只好接受降谷零的提议,乖乖地转移到了他的背上。 街灯投下的光将两人重叠的影子拉得好长好长。 不像桐崎,降谷零只穿了一件长袖单衣而已。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能够感觉到他的体温,甚至能够听到他那杂乱急促的心跳声…… ……不对。 她听到的不是降谷零的心跳声——而是自己的。 意识到这一点的桐崎,忽然呼吸急促了一瞬。 “总觉得,每次遇到困境的时候,您都会过来帮我呢。”桐崎喃喃地说,“您该不会是哆啦A梦吧?啊……不对不对,哆啦A梦的能力不是随时随地帮助大雄,而是能从口袋里掏出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才对啊……” 她宛若自言自语似的碎碎念着。 “说起来,我一直都没有好好地帮过您,总是您在帮我……我该怎么做,才可以让你我之间的付出变得对等呢?我总是在接受着您的好,这让我觉得……非常愧疚。降谷先生,我也想帮到您啊……” 降谷零笑了。 “什么都不用做。桐崎,你只需要保持着独属于你的模样就好了——仅仅只是这样,我就已经很高兴了。” 真是奇怪的回答啊。桐崎想。 “……为什么呢?” “嗯……是啊。究竟是为什么呢?” 降谷零看着遥远而明亮的下弦月,声音似乎也变得遥不可及了。 但却切切实实地落在了桐崎的耳中。 “一定是因为我喜欢你吧。” 作者有话要说:  他A了上去! 第43章 喜欢你 桐崎依旧侧首倚靠在降谷零宽阔的肩上, 她将这话听在耳中,心却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他的声音中好像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 难以捉摸, 却悄悄地从她的心上掠过。 突如其来的一股热意冲上她的脸颊, 她忽然不知所措了,呆愣愣地看着降谷零衣服上的车线, 大脑空白。 这简直像极了被父亲告知自己即将成为联姻工具人时所感受到的震撼,就连这两句话的性质都是相似的。 不过,桐崎很清楚,那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情感。 父亲的话只让她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绝望,仿佛被关在了黑暗的小盒子里, 怎么也闯不出去。但降谷零的话却好像是一道明亮的光, 只要伸手便可触及。 ……不。 降谷零本就是光啊。 所以就连他说出的告白都带着灿烂的甜味。 对啊……那是告白的话语啊……她被告白了? 是她听错了吗?还是降谷零开了个拙劣的玩笑?会不会是真心的话语呢?对了对了,今天是几月几号, 好像不是四月一日吧? 桐崎满脑子都被自我怀疑给填满了。她腾一下挺直后背,下意识地想要从衣服里掏出手机确认一下日期,然而摸了半天都没能摸到什么东西。 哦对,几小时之前她就已经把手机给丢进河里去了。 而降谷零也不再说什么了, 只是默默地继续走着。被他背在身后的桐崎,能看到的就只有他的后脑勺而已。 看不到他的神情,当然也察觉不到他此刻的笑意。 唯一知道的是,降谷零对她说出了“喜欢”。 对她,说出了,喜欢。 “等等……等一下等一下!先停一停!”过于紧张的桐崎一股脑地拍着降谷零的肩膀, 连话语都快要重叠起来了,“请让我下来!” “嗯?好。” 酸痛的双腿重新支撑起躯体的重量,略微有些不自然的感觉,但桐崎还是勉强让自己习惯了这种实感。 她绕到了降谷零的面前,一言不发地注视着他。她本心是想要观察一下他此刻的表情,然后再判断他究竟是本着怎样的心情说出刚才那话的。 街灯投下的光将他照亮了,简直就像是舞台上的聚光灯聚焦在了他的身上。一不小心,连视线都变得迷蒙了,所有的目光全部都留给了他。 桐崎直到,在这种时候冒出这样的想法确实很不合时宜,但是…… 但是,他真的好帅气啊。 “那……那个……”桐崎的声音微弱得差点被风吹散,“您刚才说了什么?” “我说我喜欢你。” 他的话语倒是坚定,坚定得把桐崎吓了一跳。她慌忙按住心口,总觉得还是没有听清。 “能……能再重复一下吗?” “我喜欢你。” “呃……那……” 不等她再询问,降谷零就主动重复了一遍。 “我,降谷零,喜欢你。这是我的真心话。”他温暖的大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轻笑了一声,半开玩笑似的说,“不过,我可不怎么喜欢当复读机。” “啊……抱歉抱歉,我并非有意多问的,也不是在为难您。我只是……” 只是有点惊讶而已。 她在降谷零的眼中看到了真切的爱意,柔柔软软的,藏在了最深处,但她仍是觉察到了。 桐崎下意识地转过身去,背对着降谷零,双手紧紧按着心口。 咚咚咚咚…… 心跳如擂。 不是在开玩笑——他真的没有在和自己开玩笑。 “不是……那个……那什么……”桐崎连话都快说不清了,“您为什么会喜欢我啊?我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值得被爱的地方,也没有好好地帮到您——一直以来都是您陪着我度过了那么多的难关。您陪我去了晴空塔、您和我一起买了小一的玩具,还会请我吃饭,听我说出一大堆的抱怨……这这这……不管怎么看,都是我喜欢您的理由比较充足吧!所以我会对您心怀好感什么的显然不奇怪,可您喜欢上我什么的……总觉得很不合理啊……” 她的尾音都在颤抖,声音也一点点低下去了,变成了类似于碎碎念般的自言自语。忽然,身后传来了一声笑,轻快而爽朗。 抓住她的小把柄了。 降谷零微微伏低身子,凑近了着。她那绯红的脸色完全落入了他的眼中。 轻轻地,他在她耳旁小声说:“所以,你也喜欢我吧。” 不是询问,而是结论。 带着温暖吐息的话语在耳边不停打转。桐崎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想往旁边躲一躲,却被降谷零拉住了手。分明他的力气也并不大,可桐崎却怎么也走不远。 而后,另一只手也落入了他的掌中。她“被迫”直面他的笑颜,可心里想的居然是,他的手实在好粗糙。 能摸到手指上的茧子和骨节,但却不知为何分外的温暖。她盯着降谷零那修得圆润的指甲,讷讷地开口了。 “我啊……每次遇到了有趣的事情,都想要第一个与您分享,可又怕会打扰到您,犹豫很久很久,最后还是不说了。与您的相处,比任何人都要更加轻松舒服。想到您的时候,就会觉得心脏一阵阵地颤动。有时候也会平白无故地担心您是不是会遇到危险……之类的。” 桐崎很难说清什么是喜欢与爱意,与她来说那是少有的奢侈品。但如果这般笨拙的心情能够被归入“喜欢”的话,那她一定是喜欢着降谷零的吧。 “这就是喜欢啊,桐崎。” 降谷零将她散乱的长发捋到耳后,轻柔地抚过她的脸颊。看着她那略微茫然与惊愕的神情,竟无比地想要将她拥入怀中。 “啊啊……原来我喜欢降谷先生……真好。” 能喜欢上什么人——能喜欢上这么好的他,真是太幸运了。 桐崎垂下了头,轻靠在降谷零坚实的胸膛上。 这一次是真的听到他的心跳了。 沉着的、强烈的心跳声,好像比她的要略慢一些,但也有可能是错觉。 当他说话时,桐崎还能感觉到回荡在他胸膛之间的震动。 那些震动,拼凑在一起,变成了一句完整的话。 ——“可以和我交往吗?” 降谷零怀里的小脑袋耸动了一下。 “嗯!” 这是无需思考的答案。 桐崎在降谷零的怀里依偎了一会儿,而后才抬起头。可能是靠得有点太久了,她的额头上被压出了一块红色的印子,看得降谷零想笑。 “我们走慢一点,好不好?”她捏了捏降谷零的手,“只要慢一点点就好。” “不需要我背着你吗?” 其实抱着也是可以的。 桐崎抿唇一笑,轻轻摇头:“只要您牵着我的手就可以啦!” “好。” 那就绝对不能放开了。 街灯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却怎么也改不了紧紧依偎的距离。木屐踏在地砖上的拖沓声音回荡了好远,偶尔还能听到桐崎的轻笑声。 “在笑什么呢?” 桐崎微微摇头:“没什么。只是觉得很高兴而已。”说着,她又笑了,紧挨在降谷零身边,蹭了蹭他的手臂,话语间带着小小的骄傲,“我成为降谷先生的女朋友啦!” 这回答有点出乎意料,但好像也不是那么的意外。降谷零轻轻一戳她的鼻尖,心想着可真是个容易满足的小姑娘。 其实他也同桐崎一样容易被满足,否则他嘴角的笑意也就不会一直到此刻都没有消失了。 他握紧了桐崎的手。哪怕什么都不说,哪怕就只是单纯的一起走在无人的安静街上,都已经足够了。 至少此刻,只要有彼此在身边就好。 但漫长的路总会走到尽头。桐崎看到了隐藏在绿意中的屋檐,也看到了家中的警卫带着焦急神情向她跑来。他们打量着她身旁的降谷零,碍于她的面子没有将他拉开,只是以前所未有的紧张语气询问着她究竟去了什么地方,又是否受了伤,还说濑原先生急着想要见她。 当然了。当然了。 这是理所应当的要求,正好桐崎也已经做出了要与他好好谈一次的决定。 紧张感又冒出来了,不安地在各处乱闯。指尖的温度渐渐褪去,连降谷零给予的暖意都快要消失了。桐崎安抚着警卫,让他们去告诉父亲自己已经回来了,这就准备去见他。 “别怕。”降谷零俯首,轻轻一碰她的额头,“我在外面等你。等这场对话结束了,我就送你回家。” 桐崎缓缓呼出一口气,将降谷零的手握得更紧了。 怯怯地,她说:“再多借给我一点点勇气吧,可以吗?” “嗯。把我所有的勇气全部都借给你。” “谢啦。” 其实依然很紧张,但桐崎还是对降谷零扯出了一个笑容。这样的笑看着总难免有几分心酸。降谷零当然担心她会不会无法应付那个糟糕的父亲,不过现在除了相信她之外,他也做不了别的什么了。 降谷零松开手,轻轻将她推向雾岛家的方向。虎视眈眈的警卫们眼睛都直了,降谷零想,等下一秒他和桐崎分开,他们就会把自己团团围起来了吧。 可是没有。 不。不是警卫没有围上来,而是桐崎没有与他分开。 桐崎依旧是紧紧地与他的手指纠缠着,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放手。 “和我一起进去吧,零。” 她的眼中沉着他从未见过的坚定。 “我要告诉他,我已经有恋人了。” 第44章 如果我 雾岛桐原躲在卫生间里, 脑袋涨得都快要爆炸了。他用力往脸上泼了几次冷水,无意间把领口都濡湿了。 只有这会儿他才能从家中杂乱的现状中脱身而出。 他和父亲的交流并不顺利。父亲简直就是块坚硬的石头, 不管是浇上温暖的水还是用力地敲打, 都无法触及其内在, 就连外表都没有一点点地变化。桐原说出的话,最后也全都反弹了回来。 完全没用, 父亲不会去倾听他的劝说,反而是桐原自己被父亲的态度碰得鼻青脸肿。 母亲的情绪则是要更加微妙一点。她确实会认真去听他的话,但却以沉默作为应对,看起来她似乎依旧沉浸在桐崎出逃的惊愕中。 桐原不想丧气,但他越想越觉得觉得自己在做无用功。 为了调整心情, 所以他逃到卫生间里来了。 也不知道姐姐这会儿在什么地方……透哥到底找到她了吗?要是找不到, 那该怎么办才好啊? 桐原撇了撇嘴,郁闷地掏出手机, 准备再尝试着给桐崎发几条信息,却看到了他和降谷零之间的通话还没有中断。 是了,透哥正在听着自家的每一丝动静呢。 让他别挂电话,这也是来自透哥的建议。虽然透哥没有直说, 但桐原知道,保持通话畅通的目的肯定是为了透哥能够透过电波远程与自己分享消息。 然而他居然把这件事给忘记了……透哥会不会生气啊?!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桐原就慌了,急忙从口袋里摸出耳机,凑近麦克风,将嗓音也压低了, 小声念叨着:“喂?喂喂喂?听得到吗透哥?” 电话那头没有传来答复,但隐隐约约能够听到一些微弱的声音。桐原屏住呼吸,认真倾听着。 在嘈杂的声音中,桐原只听清楚了一句话。 “可以和我交往吗?” 是他亲爱的透哥的声音,当然透哥这话不是说给他听的。 然而桐原心里依旧还是“咚——”得猛抽了一下。 实不相瞒,这话他听得整个人都傻了。 不是……他就几个小时没戴耳机而已,怎么透哥那边已经从搜索离家出走的女性翻转为甜甜恋爱剧本了?这是怎么回事啊! 难道透哥不是和他同一战线的吗! 随即一股怒火涌上心头。他的心里飘过了一堆脏话。 透哥啊透哥,枉我那么信任你,你却在背着我撩妹! 透哥啊透哥,我对你真的好失…… “嗯!” 熟悉的声音。 桐原愣了愣,而后反应过来了——我姐拱了我透哥这颗白菜。 不对不对……逻辑错了。 应该是透哥把姐姐给拐跑了! 桐原一时间心情复杂。他看着手机屏幕上长达三个小时的通话界面,突然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只是,有点想哭。 没想到,他不仅要辛苦地和家里的大人周旋,还要在难得的喘息时间莫名其妙地被喂上一吨狗粮。 太不容易了,做弟弟真的好难。 连连叹息着的桐原摘下了耳机,不敢再让这通电话继续下去了。毕竟,旁听亲姐的告白现场什么的,实在不是好事情。 (而且要是不小心被当事人发现说不定还会收获一顿暴打。) 既然如此,那还不如好好地喘口气,然后再继续想办法说服父亲吧。 本着这种想法的桐原在卫生间了又躲了好久。对策还没想出多少,他忽然听到了开门的声音。 ……嗯?是谁来了? 桐原并没有想到,踏进一家大门的,居然就是十几分钟前给他猛灌了一大口狗粮的两位始作俑者。 家里所有的灯好像全部都被打开了,将每个角落都照得明亮,雾岛家宛若白昼。身着深色纹付羽织袴端坐在沙发上的,无疑是她的父亲。 他沉默着,并不说什么,也不看向别处,只是注视着乌木茶几的漆黑桌角,双手搭在膝盖上,就好像没有听到向他靠近的脚步声一般。 但汉娜却听到了。她甚至下意识地向桐崎探出了手,可却又慌慌张张地收回了,唯有目光依旧聚焦在女儿和与她同行的降谷零身上。 这个家的男主人——她的父亲,单是就这么坐着,都让桐崎感到紧张。她无意识地向降谷零身旁靠近了一些,至少这样她的不安能够消除些许。 但她并不是为了安心感而来到这里的。她早就已经预见到了父亲会摆出一副怎样的态度——那是他一贯会有的待人接物的方式。 既然都已经做好了这样的心理准备,再停留在安全圈中畏畏缩缩,就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桐崎沉沉地呼出一口浊气,向前迈了一步,但依旧是握着降谷零那温暖的手。 “抱歉,父亲。我今天的行为,一定给您造成了困扰吧。”她躬了躬身,“这件事是我做得不够妥当。所以,我想要与您好好地谈一谈。可以吗?” 父亲不说话,微微抬起了眼。他也终是上了年岁,松垮的眼皮耷拉着,让他的眼神看起来更加不善。而他的眼睛恰又是狭长的形状,蓄不住除了严肃之外的其他情绪。 从小到大,桐崎都很害怕他看向自己,直到现在也是一样。 不过,此刻父亲的视线却与她擦肩而过——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她身旁的降谷零身上。 如此这般看了一会儿,他才动了动唇。 “请问您是……?” 礼貌得近乎疏远到了极点的询问,落在耳中无疑是距离感。 降谷零回以尊敬的一笑,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是个警察。”他不忘补充道。 “原来是这样啊……多谢您将小女送回。我国的警察,果然是很高效率啊。所以,这就是你离开了家的理由吗?” 最后的那句询问,是说给桐崎听的。 桐崎摇头。 “不是。”她直视着父亲,“没错,他确实是我的男友,我和他两情相悦。但我的逃跑,不是为了任何人——而是为了我自己。爸爸,我拒绝与绫小路家联姻!” 说出的话字字掷地有声,听得悄悄走来的桐原都被吓了一跳,连母亲都抬起了头,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她的身上。 这简直是意料之中的反应,不过桐崎还是不可避免地心揪了一下。毕竟,成为了他人的视线焦点,确实是很少有的事情。 既然如此,那也该把一直想说的另一句话说出口才行啊。 呼…… “你曾说过,比起桐先,更应该死在绑架犯手上的人是我。但我不认同这话。我是我,桐先是桐先。你不想他死,不代表非要有人去死。更何况,您还是我们的父亲——你是这个世界上最不该谴责我的人!所以……所以,我希望您可以意识到,您还背负着‘父亲’这个角色。” 她的话把在场的桐原和母亲都吓到了,他们谁也没听桐崎提起过这件事。而父亲依旧是一副笃定模样,丝毫没有任何意欲反思的自觉。 能听到母亲微弱的啜泣声。桐原悄悄挪到了她的身边。不用多说,这就是他的立场。 只有长辈们孤零零地坐着,像是两座孤岛。 心跳疾速而强烈。桐崎不停捏着降谷零的手指,试图缓解一下此刻的不适,否则她怀疑自己可能会说不出话来。 当然了,她也可以捏自己的手指以缓解眼下的压力,但现在她就是想要捏降谷零的。降谷零也并不介意,任由她胡乱地做着各种各样的小动作。 “希望你能有身为雾岛家子弟的自觉。” 沉默许久后,父亲给出了这样的答复。 确切的说,这并不能算作是什么回答。他只是在用长辈的身份说着最自私的话语而已。 “我是为了雾岛家的才做出了联姻的决定。你生来就享受着雾岛家的财富与特权,如今为这个家奉献一点什么,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与绫小路家的婚姻,可以……” “不是!”桐崎否认得果断,“无论是家庭还是出身,这都不是我能够选择的因素。我很感谢您愿意在我身上花费‘宝贵’的金钱,我也可以用各种方式进行偿还——但绝对不是靠联姻,这也不是你口中的‘理所应当’!” “就是说啊……” 桐原小声嘀咕着,恰到好处的音量能让这里的所有人全部都听到。 “我都说了,既然你这么在意雾岛家的产业和财富,那就靠自己的能力做大啊。说得好像大义凛然似的,满口都是‘为了雾岛家’,但说到底,最不为这个家考虑的人,就只有你而已。” 否则怎么会把“联姻”作为捷径,肆意操纵家人的余生呢? 这话终于让父亲暴怒了。他完全忘记了降谷零在场,也抛开了虚伪的礼数,伸出一指,颤抖地指着桐崎姐弟。 他想要反驳,可是却根本没有反驳的余地。愤怒依旧在肆虐,他能说出的话语,就只剩下了毫无根据的谴责。 “为了这个家,联姻也是理所应当的——就像我一样!我就不该让你活得这么自由,就不该把你宠成这样!告诉我……告诉我,离开了雾岛家,你还剩下什么?你什么都不是!” 字字尖锐,他用歇斯底里进行着自我掩饰,于是说出的话便就再也没有任何的威慑力了。 但字眼依旧还是无比尖锐,在扎进他人心口的同时,也没入了自己的皮肉中。无论是他、还是桐崎、还是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变得鲜血漓漓了。 桐崎以为自己会气得发抖,说不定还会落下几滴眼泪。意外的是,她居然相当冷静,甚至都不觉得难过。 可能有几分伤心,但没有觉得难过。 “就算当真离开了雾岛家,我也还有我热爱的事业、我的朋友、和我爱着的人。”她悄然握紧了降谷零的手,“另外,您是全世界最不配说出‘宠’这个字的人。” “注意你的言辞!” 可她的言辞并不激烈,反而是父亲因愤怒而红了眼,佝偻后背的姿态仿佛下一秒就会冲到小辈们的面前。 而桐崎依旧是平淡地看着他。 “我原本以为您是可以沟通的,但我想,我应该是高估您了……现在,我把您的质问还给您—— “没有了雾岛家,您还剩下什么?” 第45章 称呼 ——离开这个家, 你还剩下什么? 桐崎的语气并不怎么尖锐,但眼下的气氛却因为她的话语而凝结了, 好像所有的情绪都被按下了暂停键。父亲依旧是瞪着她, 母亲依旧是坐着一言不发。 他们谁都听到了她的话, 可是谁也没敢给出回答。 这样的沉默让桐崎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把话说得太重了。 可转念一想,这话最初是父亲说出口的。如果父亲觉得她说得太过分, 那反倒是意味着过分的那个人是他才对。 不过桐崎实在是不喜欢此刻的氛围,也不想在这个家里多做停留。她想要说的话,也就只剩下一点点而已了。 既然如此,那尽快说出口比较好吧。 桐崎深呼吸一口气,话语坚定。 “只要我不同意联姻, 不管你们怎么劝我, 哪怕是用暴力的手段逼迫我,我都不会如你们所愿的那样踏进和绫小路的婚姻殿堂。另外……” 她停顿了一下, 喘了口气,然后才接着说。 “至于绫小路家那边,抽空我会去向他们道歉——不是为了别的,是为了今天失礼的逃跑行为而道歉。同时, 我也会把我的想法和念头告知他们。嗯……就是这样。我想说的就是这些。” 在心中积压了许久的话语,说出口来却意外得轻松。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一次性说了太多的话,桐崎觉得脑袋有些晕乎乎的。 但透凉的指尖开始缓缓回暖,桐崎想这应该是个好迹象。 “那么,我回去了。”桐崎对母亲颔了颔首,又向着父亲所在的方向微微躬身, “愿您身体安康。晚安。” 然后她就离开了。 一如来时那般,牵着降谷零的手,走出了这个沉重的家。 踏出大门的那一刻,呼吸到新鲜空气的桐崎忍不住轻叹了一声,整个人都靠在了降谷零的身上。 “呼……降谷先生,我刚才对爸妈说的那些话,应该没有很过分吧?”她怯怯地问,“我心里的想法,确实好好地传达给了他们,对吗?” “嗯,好好地传达到了。你不用再担心了。” 降谷零轻轻拿掉她发间那枚摇摇欲坠的金色发饰,捋顺散乱在鬓边的长发,试着把她的发饰重新固定好。 对于精致的发饰来说,他的大手似乎显得有些过于笨拙了。降谷零试了几次,才总算是将发饰好好地固定住了。 “弄好了吗?”桐崎不自然地侧着脑袋,“实在不行的话,就把发饰拿掉好了。” “已经弄好了。”降谷零微微伏低身子,看了她一眼,忽然笑了,“之前一直都很想说,今天的你很漂亮。” 就只是一句很普通的夸奖而已,竟让桐崎瞬间红了脸,甚至连露出在和服衣领外那修长白皙的脖颈都染上了些微绯红的颜色。她压低了脑袋,有些不知所措了。 可这分明就不是什么值得害羞的事情啊。 “唔……那个……谢谢……” 她差点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桐崎慌乱的模样,降谷零不是没有见过。但像今天这样因为羞怯而产生的慌张,确实还是第一次展露在他的眼前,看得他莫名心一颤。 他便也就不敢再多逗弄桐崎了,把话题引回到了正轨上。 “那我们就回家吧,好吗?” “好。”桐崎用力一点头,“不过,我们怎么回去?开车吗?” “嗯。毕竟你的车,早就已经开走了嘛。”降谷零说着,轻碰了碰她手背上的发车时间,“所以还是选择最稳妥的开车吧。” 已经把车次信息忘得一干二净的桐崎下意识地低头瞄了一眼。 “发车时间已经过了吗?啊……真的呢。” 桐崎总觉得,今晚的时间过得好像比平常还要更快一点。无论是和降谷零一起从公园走回家的那段时光,还是与父母义正言辞的对话,似乎都是飞快地从眼前掠过一般。 她好像都还没来得及做点什么,一不留神,就折腾到这么晚了。 “不过,开车回去的话,路上应该会花很多时间,不是吗?”桐崎不自觉地偏着脑袋说,“肯定要凌晨才能到家了。降谷先生,熬夜开车不太好吧?” “确实,疲劳驾驶很危险。从这里开车到米花,大概要花上五六个小时左右。那要在京都住一晚吗?” “唔……不了不了。还是快点回家吧。” 不管怎样,桐崎都还是觉得回到米花比较安心一点。留在京都,怎么都觉得不舒坦。 但疲劳驾驶肯定是不可避免会出现的情况。桐崎尽管一心想要回家,可也不想让这段归途变得危险。 考虑了一会儿,她想到了一个比较折中的办法。 “这样好了,我们一起分工合作吧。由降谷先生您负责前三个小时的驾驶,剩下三个小时的路程交给我。我会在您开车的时候好好睡上一会儿的。如此一来,应该就能避免疲劳驾驶了,对吧?对吧!” 桐崎眨着浅绿色的眸子,满眼都是期待,就差没在头顶摆上一个“快夸我想出了一个好主意”的字牌了。 不过,这确实是眼下最好的选择没错。降谷零揉了揉她那柔软的脸颊,笑着点了点头。 “就听你的吧。” “嗯!不过,这身衣服好像不太适合开车啊……” 桐崎低头看着那宽大而笨重的袖子,还有拖在地上的长长衣摆。这些过于繁复的部分早在她狂奔出逃时就给她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想了想,桐崎觉得还是该换下这身不合时宜的振袖和服。 “我让桐原给我送一身衣服来好了。”桐崎向降谷零伸出了手,“手机可以借给我一下吗?我给他打个电话。” “好。”降谷零乖乖掏出手机,交到她的手上,“你的手机是没电了吗?” 桐崎摇头:“不是哦。我把手机丢掉了。” “……丢掉了?” “我怕我爸靠手机定位找到我。电影里不都是这么演的吗?唔……不过电影里,一般被手机定位锁定了踪迹的,好像都是犯罪者呢。” 她好像在暗示着降谷零,自己并不是什么“犯罪者”。 这份警惕与谨慎让降谷零忍不住笑了。不过,她的举动确实是没什么错——但的确是警戒过头了。可降谷零还是轻拍了拍她的小脑袋,小声地夸奖了她几句。 一天之内收到了来自降谷零的那么多表扬,桐崎快要膨胀了。如果她有尾巴的话,这会儿怕不是都要摇断了。 她本还想得意兮兮地说点什么的,不过电话倒是先一步接通了。桐崎赶紧把注意力收了回来。 “喂,原原?嗯嗯,是我,不是你的透哥……能不能帮我拿件衣服?顺便再带一双鞋子出来吧……到衣帽间随便拿一件就可以了。对对对,随便拿,无所谓款式。谢啦,我在后门这边等你!” 工具人弟弟在通话结束的五分钟后,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手臂上搭了一条素色的连衣裙,一手揣着鞋盒,完全都没有忘记桐崎的要求。 “拿着拿着,你要的衣服和鞋子。”桐原把东西塞到了桐崎手里,“你是不是要准备回东京了?” “嗯。你呢?” “我在吃饭呢,吃完我也要准备回学校去了。”桐原摸了摸自己那短短的圆寸脑袋,“那就……你路上小心一点。” “好,我知道了。”桐崎踮起脚尖,轻戳了戳比自己高出一大截的他,“对了,今天谢谢你把降谷先生叫过来帮忙。虽然你没有提前把联姻的事情告诉我,这一点让我有点生气,但是……但是,你已经做得很棒啦!不过在学习方面还是要努力一点哦,好吗?” “好了好了,知道了。”桐原故意摆出了一副不想听的不耐烦模样,不过下一秒就破功了,咧嘴一笑,“那我回去继续吃饭了。拜啦,姐,降……还是继续叫你透哥吧!” 看来这个习惯的称呼一时半会儿是改不回来了。 降谷零笑着颔了颔首,也向桐原挥手告别。看着桐原一路小跑回家,他们这才回到车上。桐崎也终于换下了繁重的和服,轻便的裙子让她觉得自己的体重足足轻了一半,她甚至想要轻快地蹦跶一圈。 不过这样是显然不行的。他们还要回家呢。 “对了,我改变主意了。”桐崎翘起嘴角,露出一起坏笑,从降谷零手中拿走了车钥匙,“前半段路,让我来开吧。” “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我怕您会不想叫醒睡着的我,独自一个人开六小时的车回家。” 她完全把降谷零的小心思摸透了。 既然如此,再多坚持也没有意义了。降谷零无奈地摇头,笑着坐上了副驾驶的位置,把宝贵的方向盘让给了桐崎。 凭着老爷爷般的稳健(缓慢)开车方式,桐崎顺利地开完了前三小时的车程。她本还有点担心自己的车速是不是太慢了一点,不过导航显示她已经开过了一半的路程。 桐崎莫名对自己的车技拥有了一点点自信。 接下来的路程交给降谷零。 他倒是无需耗费上三小时那么久,不过等到驶入米花町,也已经是凌晨时分了。 挨不住困意的桐崎早已蜷缩着身子,在狭小的座椅上睡着了。桐原给她带来的这条裙子略微有点单薄,怕冷的她披上了振袖和服的外套,把自己的脸也埋了进去。 她实在睡得太熟了,完全没有觉察到车已经停下,也没有听到身旁的车门被打开的声音。 降谷零弯下腰,托着她的身子,慢慢将她抱起,每个动作都轻柔到了极点。他不想打扰到她的睡眠。 他总记得桐崎红着脸对他说自己很重时的模样,但其实桐崎一点也不重。单是这么抱着,降谷零都能摸到她突出的骨头。 太瘦了啊。他想。 “零……”倚靠在怀里的桐崎发出一声睡意朦胧的轻咛,“……到家了吗?” “到了。” “唔……零。” 降谷零低头看她:“怎么了?” 她那纤长的睫毛翕动着,眯了眯眼,略微沙哑的声音中带着倦意:“以前……我没这么叫过你。这是第一次……零。” 最初是“降谷先生”,而后变成了“安室先生”,最后又回到了“降谷先生”。 在今日之前,她对他的称呼中永远带着尊敬,仿佛像是无形的距离感。而只以单名唤他,这确实是第一次。 降谷零从不知道,原来她还会在意这种事。 “以后也继续这样称呼我吧。” “嗯。” 降谷零打开了桐崎家的门,摸黑找到房间,轻轻地将她放在了床上。别在发间的那些发饰被他取下了,怕她会冷,他还为她盖上了毛毯。 碎发凌乱地落在她的肩头与颈间,随着平稳的呼吸而微微地起伏着。 她的睡颜总有种说不出的安宁感。 降谷零坐在床边,指尖轻抚过她的眉眼与长发,这一刻宁静得让他甚至渴望留在此处别走。 哪怕只是看着她也好。 他伏低身子,轻吻她的唇角。 “晚安。” 第46章 膝枕 迷迷糊糊从梦中醒来, 但倦意却还没有完全消失。桐崎眯着眼,习惯性地把手探向了枕边, 想要拿起手机看一下现在的时间, 然而在两侧枕边摸了半天, 她却什么都没有找到。 除了自己的发卡。 这总算是让桐崎稍微清醒点了。她揉了揉眼睛,坐起身来, 把枕头给拿了起来。但枕头底下也没有她的手机。 反倒是她的钥匙和钱包被放在了床头柜上。 桐崎把乱糟糟的头发捋到脑后,放下枕头,又重新躺回到温暖的被窝里了。 四肢酸痛,不想乱动。她就只想躺着。 不过这会儿她总算是反应过来了。现在她的手机应该躺在水里才是,说不定已经随波漂离了京都, 总之绝对不可能出现在她的枕边。 电话卡……好像已经稳妥地放进钱包里了吧? 桐崎揉了揉眉心, 依旧还是觉得有点头昏脑涨。她稍微在心里回想了一下昨天经历的一大堆事情。 在梳理到“降谷先生向我告白”这一部分时,她不禁心颤了一下, 抱紧了怀里的毛毯。越想越觉得害羞得不行,她忍不住用毛毯捂住了脸。 如果不是因为浑身上下的肌肉都酸痛得厉害,她这会儿肯定已经在床上打滚不停了。那时降谷零说出的话直到此刻都还在她的耳边打转,怎么也忘不了。 不管再回想多少次, 她都还是会为那一刻而脸红心跳啊。 在床上独自和羞涩感奋战了一会儿,桐崎从毛毯间探出头,又用力揉了揉脸,不让自己再多胡思乱想了。她翻身下床,酸痛的双腿让她差点没能站稳。 她随手把毛毯揉成一团,拖沓着步子走出房间, 下意识地唤了一声“小一”,但喊出声了才反应过来小一不在这里,而是应该在降谷家才对。 桐崎撇了撇嘴。 今天也是为自己的记忆力深感担忧的一天呢。 她慢吞吞地走到卫生间,慢吞吞地冲了个澡。一边淋着水,一边还在想胆小的小一现在会是什么状态。 应该不会被比它还小的哈罗给吓坏吧?应该也没有冲降谷零汪汪叫吧?唔……这么多天没见它,它应该把不至于忘记自己吧? 桐崎越想越心慌。她觉得自己俨然已经化身成了操心的老母亲。 正胡思乱想着,她忽然冒出了一个微妙的念头。 既然要接小一回家,不就意味着她能有正大光明见降谷零的理由了吗! 桐崎莫名颤栗了一下,心底居然还浮起了几丝名为“兴奋”的情绪,其中还微微掺杂了几分毫无由来的紧张感。 但其实她没必要感到兴奋,毕竟见一见自己的男朋友也没什么——这不是很正常的嘛! 对对对。正常正常正常。 桐崎如此在心里念叨着,关掉了水龙头,抓起干毛巾盖在头上,很随意地搓了搓湿漉漉的长发,漫不经心地用吹风机吹到半干。 记得客厅的抽屉里放着旧手机,倒是可以临时用上一段时间。只不过这部旧手机开机实在很慢,桐崎本想在回复完所有的未读消息之后再去降谷家的,但盯了开机界面整整两分钟还是没有看到任何的变化。她也懒得多等,把手机放进口袋里,就直接出门了。 轻轻叩几下门。不用等多久,门就打开了,两颗毛茸茸的脑袋探了出来。 “好了好了,不要堵着门。” 降谷零伏低身子,指尖勾住两只狗的项圈,把它们往后拽了拽,这才将门敞开。 “啊……早上好,零!” 每次念出“零”时,桐崎总难免会卡顿一下。 没办法,她对这个称呼还是太生疏了一些。 “早上好。吃过早饭了吗?” 桐崎摇头:“还没有。” “果然是这样。”降谷零抿唇一笑,拉着她进来,“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吧。” “又可以在你家蹭饭了吗?” 蹭饭这种事,不管来多少次,桐崎都高兴得不行。 “那我要喝味增汤!其实我昨天早上就一直在想着味增汤的味道了,但是一直都没能喝上……所以啊,可以煮味增汤吗?” “当然可以。”降谷零挑起落在她耳旁的一缕略湿的发丝,轻柔地捋到耳后,“怎么不把头发完全吹干呢?” 桐崎满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哎呀。没事没事,马上就会干了。” 虽说今天是个雨天,空气也是湿哒哒的,但桐崎相信,最多只需要两个小时,她的这头长发就能干透。 既然她都已经这么说了,降谷零也就不再多唠叨,揉了揉她的脑袋,让她赶紧把门关好,桐崎当然乖乖照做。 两条狗在身旁蹦跶不停,无数次试图掺和进两位主人的甜蜜氛围中,然而每次都失败了。好不容易等到降谷零走进了厨房,它们才总算是“独占”了桐崎。 当然了,比较贪恋桐崎的原因,主要是因为她的手中捏着一小袋零食。 一边投喂着,桐崎注意到,自家的小一似乎与哈罗关系不错。但看起来似乎哈罗才是“大哥”,而比它整整大上了几圈的小一则是个称职的小弟。 每每看到它们走在一起,桐崎就自动脑补出了彭彭和丁满的既视感。 听到关火的声音,她忙回头看了一眼。 果然,是味增汤煮好了。 桐崎毫不磨蹭,一阵小跑蹭到降谷零身边。光是嗅着这香味,她就已经馋得不行了。 “谢谢您,降谷先生。”她合起手掌,一本正经地向他道谢,“感谢您拯救我于水(饥)火(饿)之中。” 她这幅过于认真的模样看得降谷零实在想笑。他轻轻一戳桐崎的鼻尖,转身将味增汤端上桌,催促着她快点去喝。 “对了,你今天遛过狗了吗?”桐崎用勺子把一块四四方方的豆腐捣碎成了两半,“我们要不要一起去遛狗?” “外面在下雨,狗和人都会被淋湿的。不过,天气预报说傍晚会放晴。到时候再一起去吧,好吗?” 桐崎连忙点头:“好的好的!你今天没有工作吗?” “没有。今天休息。” “哦,这样啊……那我可以在你家待一整天吗?” 这可是桐崎踟蹰了好几秒,才好不容易壮起胆子说出口的问话。不过降谷零的回答倒是来得很快。 “当然可以。”他好像都没有犹豫,“但你不想去别的什么地方玩吗?毕竟,待在家里就不能算是什么正经的约会了啊。” “只要能和你待在一起,我就觉得很开心了呀。”桐崎藏着笑意,“而且,每到下雨天,我的出门欲望就会变得超级低。所以还是待在你家比较开心一点呀!唔……不过,先让我看看下午有没有什么事情要做。” 桐崎掏出了总算启动成功的手机,把一大堆的简讯粗略地看了一遍。其中有一条是DONES那边的工作人员发来的,请她今日下午来工作室一起讨论一下动画剧情的编排问题。 她在心里算了算时间,差不多再过两个半小时就该出发了。 “两个半小时……我们能干点什么呢?”桐崎开始思索起了这样的问题。 “要看电影吗?”降谷零指了指摆在电视机旁的小篮子,“我这里有很多碟片。” 这似乎是个不错的建议。 在小篮子里翻找了一会儿,桐崎抽出了一张封面色彩极其单调的碟片盒,盯着看了一会儿,忽然小声念叨了一句:“这个……我小时候看过……” 说着,桐崎把碟片盒举到了降谷零面前。 “《咒怨》,初中的时候我和桐先一起看的,然后我们两个都被吓哭了。” 噗—— 被吓哭了可还行。 降谷零抽走了她手里的碟片盒,盯着封面上那个脸色苍白的小男孩看了一会儿,向她确认道:“你要看这个吗?” “嗯!”桐崎信誓旦旦地一点头,“这次肯定不会哭了!” 她没有违背自己的誓言。她确实没哭——就只是被吓得够呛而已。 影片开始时,她和降谷零并排坐在一起,表情淡然,仿佛完全不怕。放到第五分钟的时候,桐崎悄悄往他身边凑近了一点。第十分钟,她勾住了他的手臂,恨不得整个人都黏在他的身上,不停地动来动去,显然是不安到了极点。 她倒是没有尖叫,在遭遇恐怖桥段时,也就只是猛抖一下而已。 不过,不知为何,电影看着看着,她就躺倒了,脑袋枕在降谷零的大腿上,一手搭着他的膝盖。但凡遭遇恐怖情节,必定会紧张得捏一下他。 这个姿势,桐崎一直保持到了电影结束。 看着惬意地枕着自己的她,降谷零忍不住问:“我的腿就这么舒服吗?” 桐崎抬起眼,一脸单纯地点了点头,依旧是一动不动:“很舒服哦,不过就是略微有那么一点点硬——您的大腿肌肉太发达啦。嗯……我好像能理解为什么会有人专门花钱购买膝枕服务了。” 因为确实是很棒的体验呀。 但一直这么枕着,估计他也挺不舒服的。桐崎自觉地坐了起来,顺便把掉在他裤子上的一根头发给挑了出来,随手丢进垃圾桶里,又随意地拍了拍他的腿,权当是按摩。 重新靠回到了降谷零宽阔的肩膀上,只要稍稍抬眸就能看到他的侧脸。桐崎莫名起了玩闹的心思,她挺直身子,凑近了降谷零,飞快地吻上了他的唇。 只一下而已,轻柔得宛若无物。 毕竟,桐崎的本意,就只是想留下一个蜻蜓点水的吻而已——简称撩完就跑。 但降谷零却不想止步于此。 赶在桐崎“逃走”之前,降谷零环住了她的腰,将她桎梏在自己怀中。如此一来,她就逃不走了。 立场翻转,他变成了掠夺者。 渐渐深入,这是个漫长而绵软的吻,似乎连空气都快被他掠夺尽了。彼此间的温度疾速升高,桐崎的心脏跳得厉害,每一下似乎都带着慌张的眷恋。 这样的剧情走向实在是有点超脱想象了——这般强烈而浓烈、近乎让人沉醉的爱意,也是她未曾想象过的。 这一切都太陌生了,她不知所措,只觉得浑身上下的气力好像都被消失无踪了。她能做的,就只有无力地抓着他的衣摆,呼吸着他的气息而已。 漫长的吻过了许久才结束。而他依旧是抱着自己,眸中带笑,看得桐崎不禁愣了神。 “总感觉……” 她自言自语地咕哝着。 “你好像有点狡猾呢。” 第47章 五千万 “狡猾?” 降谷零觉得自己好像被冠上了一个从未有过的诡异形容词。 “为什么?” “唔……” 桐崎垂下眼眸, 煞有介事般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如此这般思索了半天,她也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她就是直觉觉得降谷零很狡猾。 也不等她想出任何解释, 闹钟就响了起来。 是时候该去DONES工作室了。 桐崎赶紧关掉振动不停的闹钟, 从降谷零的怀中溜了出来, 麻利地收拾起了自己的东西。再磨蹭下去的话,她肯定会迟到的。 “那我就先走咯。小一继续放在你家, 可以吗?”桐崎揉搓着小一的毛茸茸大耳朵,抬头看向降谷零,忽然噗嗤一下笑了出来,“总感觉你家变成了狗狗的托儿所呢。” 降谷零煞有介事般沉吟着,点了点头:“嗯……好像确实是有这样的既视感。” 小一和哈罗在她的脚边蹦跶不停, 害得桐崎差点寸步难行。费了好一番气力, 她才总算是挪到了玄关处。 “路上小心。”降谷零贴心地关照着,“晚饭想吃什么?” “什么都可以!反正我很快就回来了嘛……拜拜!” 她轻轻阖上了门, 小跑着出去了。 不过,出门前留下的是“什么都可以”这种模棱两可的答案,实在是有些不太好。 门关上后不多久,走廊里忽然又传来了脚步声。降谷零本以为是桐崎忘了什么东西没拿, 所以才折返了回来。但再仔细听听,他注意到,这并非是“一个”脚步声,而是数人的脚步声重叠在了一起。 其中掺进了细高跟踏在地上的清脆声响,可降谷零记得,桐崎出门的时候穿的是平底鞋。 脚步声停在他家门前, 是什么人来找他了。 打开门。站在门外的几个人西装革履,为首的那一位降谷零倒是有点印象,是雾岛家的管家。在前几天差不多的时间点,他也敲响了自家的门。 至于跟在他身旁的人,降谷零倒是记不得了。但在管家的身后,他看到了一位眼熟的女性。 是桐崎的母亲,汉娜。 汉娜无声地笑着,嘴角紧抿,双臂环绕着搭在胸前,目光自然而然地也就落在了精致的指甲上。 不得不说,这确实是很大的阵仗了。 而接下来的事件走向,变得愈发夸张。 管家先是向降谷零毕恭毕敬地一鞠躬,还道了声好。随后,便从身后人的手里取过一个银色的方形手提箱,当着降谷零的面打开了, 手提箱里面装着的是一摞摞的“福泽喻吉”——面值一万元的纸钞,一捆就是一百万。 粗略估计一下,估计是个很惊人的数字。 降谷零从没想过,自己居然会成为传说中“给你五千万和我女儿分手吧”的狗血桥段中的男主角。 “如果您愿意与桐崎小姐分手……”管家清清嗓子,字正腔圆地说,“那么,您就能得到这笔钱——这是来自濑原先生的承诺。” 降谷零扯了扯嘴角,有点想笑。不过,却不是因为眼前的巨额钞票而笑。他只是觉得这个场合实在是有种分外的微妙感。 “抱歉。我并不缺钱。”他回答得很果断,甚至还露出了一丝礼貌的笑容,“辛苦您走这一趟了。” 管家阖上箱子,还想再说点什么,却被身后的汉娜叫住了。 “我想和降谷先生单独聊聊,你们在车上等我吧……手提箱也给我。” “好的。” 依着汉娜的要求,他们离开了,走廊上就只剩下了汉娜和降谷零而已。对于他们来说,这都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正视彼此,也是第一次进行对话。 昨晚在雾岛家时,他们之间就连眼神交流都少得可怜。 汉娜摘下墨镜,视线越过降谷零,往屋内看了两眼。 不可否认,这里看起来确实整洁。 “可以让我进去坐坐吗?” 她说话时有一股淡淡的口音,但并不难懂。她的神情依旧是淡淡的,嘴角的浅笑也带着长辈应有的礼貌,看不出太多其他的情绪。 在这一点上,桐崎似乎不太像她。降谷零心想。 桐崎一向是藏不住情绪的,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她还年轻的缘故。 降谷零敞开了门:“请进。” 踏进公寓,汉娜习惯性地四下望了望,把每个角落都收入眼底,当然也看到了蹲在茶几旁一大一小两个毛球。她不经意地抿了抿唇。 “这个房子……好像有点小。您养了两只狗吗?” “那只比较大的狗是桐崎养的。” “哦……是这样啊。”她顿了顿,小声问,“你们俩已经同居了吗?” 这问话来得实在突然。降谷零忙向她解释说,桐崎只是把她的狗暂时放在了自己家而已。 汉娜了然般点点头,再度陷入了沉默,也没有在意不停在她腿边打转的哈罗。 降谷零想,她应该会和自己说起与桐崎有关的事情。 “降谷先生多大了?” 他猜错了。汉娜和他聊起的是和他有关的话题。 “二十九岁。” “比我们家桐崎大呢……您说过,您是警察,对吗?” “是的。” “警察倒是不错的职业,不过确实有点危险。你和桐崎在一起多久了?” “没有多久。” 她零零散散询问了降谷零许多,但问起的都是些很普通的事情,也多与桐崎无关——而是和他有关的事。 在一段询问的末尾,她说起了与绫小路家的联姻。 “利用钱让你离开桐崎,这是她父亲的主意。很糟糕,不是吗?不过,虽然如此,我还想亲自听听你的回答。所以我过来了。” 她说话时的语调是柔柔的。 “你拒绝得那么快,说实话真的让我很意外。我想,你一定是个好孩子吧……你也一定爱着我的女儿吧?” “嗯。”降谷零点头,眼底满是坚定,“我爱她。” 汉娜微微侧首,眼角多出了一道笑纹,轻念着:“那就好,那就好……绫小路家那边,我会去和她父亲商量的。虽然我是个怯懦的女人,但我的手中至少也握着雾岛重工的股份。以此作为筹码,相信就算是他,应该也会认真地听一下我说的话吧。” 说着,她忽然露出了一丝凄然的笑容。 “在昨天之前,我从没想过,我应该为自己的女儿拒绝联姻。我和她的父亲本就是因为联姻而结合在了一起,所以我们都理所当然地觉得联姻是很正常的事……我们的婚姻并不幸福,我也不怎么喜欢和那个男人一起度过的日子。可我为什么要让自己的孩子面对同样的命运呢?我不知道。会不会是因为我觉得富家女就必须被联姻呢?我不知道…… “过去,被告知要嫁到异国时,我没有反抗——我是个懦弱的人。但我的孩子,我的桐崎,却会勇敢地进行抗争,甚至当面对她的父亲说出‘我不愿意’。她以前不是这样的,她很胆小……是因为你,她才改变了,对吗?” 她看向降谷零,但他却轻轻摇头。 “是她自己做出了勇敢的决定。” 或许他确实在暗中推波助澜了,但真正鼓起勇气的那个人,却是桐崎。如果她没有足够的决心,那无论降谷零再如何帮助再如何劝说,她也一定不敢迈出脚步。 不过,她确实改变了很多。想到过去的她与现在的他,降谷零也忍不住想要在心中感叹。 汉娜抚摸着杯子的边缘,垂下了眼眸,似是有几分庆幸。 “我很高兴,我的孩子成长为了与我截然不同的人。”她喃喃说着,“桐原也是,他的勇气和责任感超脱了我的想象。啊……我的孩子们,真的很棒呢。他们成为了和我不一样的,优秀的大人。所以绫小路家的事,你们不用再担心了,我会为你们处理好的。如果真的能够完美解决的话,我就带你们去柏林逛逛吧。那里是我长大的地方。” “好。我很期待。” “对了,这钱……”汉娜把手提箱推到他的面前,“请您收下吧,当做‘恋爱资金’吧。两个人在一起,难免是要费钱的。桐崎搬到这里之后,就没有再从家里拿过钱了,我也不知道她的经济状况怎么样……总之,希望你可以收下。” 降谷零连忙摆手:“不必了不必了。我们确实不缺钱。” 就算恋爱再怎么烧钱,也不至于烧掉五千万那么多啊。 他的拒绝让汉娜略微有些难过,不过她也不再多坚持什么了,只颔了颔首,放下手中的茶杯。她本来想摸摸小一再走的,但胆小的小一在沙发下藏得实在太深,完全蜷缩进了黑暗里,怎么哄也哄不出来。 实在是一只相当不争气的狗。 既然如此,汉娜也就不多坚持了,笑着向降谷零道别后,便就离开了。降谷零把她送到楼下,目送着她坐上雾岛家的车,忽然想到,他刚才似乎进行了一场很了不得的对话。 雨已经停了,天还是有几分阴沉沉的,但几小时后就放晴了。除了地上的水渍,谁也想不到曾有一场连绵的雨来过。 降谷零接到了来自桐崎的电话。 “天晴了,我们去遛狗吧。”她好像很期待似的,“遛完狗之后再吃饭,好不好?我已经快到公寓楼下了哦。” “好。” 降谷零走到玄关,两只被禁锢了许久的狗在他的身边蹦跶不停,闹腾极了。不过,在降谷零为它们系上狗绳的时候,倒是挺乖巧的。 牵着两条狗,降谷零出门了。刚走下楼梯,就看到了快步走来的桐崎。她脱下了奶油色的针织开衫系在腰间,降谷零这才意识到此刻的温度升高了不少。 遛狗的地点是距离公寓不远处的小公园。因着天晴的缘故,来遛狗的人不少,公共草坪上有好几只狗撒腿跑得欢快。桐崎挽着降谷零,听他说起了几小时前发生在他家的五千万狗血事件。 “说真的,我觉得你可以这样……”桐崎一本正经地指导着,“你收下五千万,假装和我分手,但我们背地里还在偷偷谈恋爱。这样的话,我们既能有钱可拿,还能够体验地下恋爱的感觉——这不是很棒嘛!” 她睁大了透绿的眼眸,降谷零居然真的从其中看到了几分真切。 他忍不住笑了,揉揉她的脑袋,吓唬道:“你不怕我真的和你分手吗?” “不怕不怕!”她一把抱住降谷零的手臂,“我那么好,零怎么会舍得和我分手啊!” “是啊。” 轻轻的,降谷零抚过她微翘的鼻尖。 “一点也不舍得。” 这话听得桐崎得意极了,就差没把“骄傲”这两个字打在脸上。 “对了,我们一起拍张合照吧。”桐崎挥了挥手机,“好不好?” “好。” 打开照相机,切换摄像头,扬起恰到好处的笑意。这一刻的他们被捕捉在了相片中。 桐崎将这张合照稍微调整了一下,裁剪掉了彼此的面容,只留下紧紧依偎在一处的肩膀。 然后,打开推特,选择图片,按下发送。 「@一切ichikiri:[图片]我的F先生。」 “这是在炫耀吗?” “没错!” 这么好的男朋友,要是不炫耀一下的话,不就太可惜了吗? 降谷零笑着叹气,无奈似的轻喃了一句:“你啊你……” 对她无限的柔软,尽包含在着简简单单的三个字中了。而桐崎依旧是笑得狡黠,放肆地独占着他赠与的温柔。 甚至连今日的微风与夕阳,都带着少有的温暖。 走着走着,桐崎忽然停下了脚步。 “零。” “怎么了?” 桐崎踮起脚尖,吻上他的脸颊,然后才说:“我好想吃通心粉。” “好。” 降谷零握紧了她的手。 风与日光,依旧温暖。 “走吧。我们回家去。” —END—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啦! 感谢大家看到这里,啵唧每个宝贝一!大!口! 从开文到正文完结大概过了两个半月,虽然刚开坑的时候咕咕咕了一小会儿但还是努力达成了v后日更到完结的成就。 我真棒,快夸我(x) 大概还会再写一万字左右的同居番外,然后桐妹和透哥的故事就真的要告一段落啦。对于我来说,这还是第一次写纯日常系的文。毕竟我之前的文都很有种少年漫(?)的既视感_(:△」∠)_ 能写到完结真是太好啦! 刚入v那会儿因为榜单问题之类的事情,心情特别丧,也好几次想过要不要干脆坑掉算了,但最后还是靠着“日更小红花绝对不能断”以及“我已经给自己立了一年完结十本的flag了”以及“不能浪费读者老爷对我的爱”以及“我不能做挖坑不填拔dio无情的渣作者”等等之类的念头撑下来了。 然后写着写着,就发觉自己还是挺喜欢这本文的。终于写到完结了,也难免会觉得有点伤心。 不管怎样,能认认真真地写到完结,没有意气用事砍掉大纲中途完结(我以前就总是这么做),就已经很棒啦。 最后的最后,还是要对所有的宝贝说一声谢谢。 有机会的话,就下本文再见吧。 拜拜! 彼岸有马 20.04.09 第48章 Extra·醋味 1. 「TO零零零零:我待会儿可以来你家吗?超市酸奶打折, 买一送一。但我感觉一次性买两盒好像太多了,可能会喝不完。分一盒给你好不好?」 「FROM零零零零:可以啊, 我正好在家。要不要我来接你?」 「TO零零零零:不用啦!我马上就来咯, 等着我!」 「FROM零零零零:OK, 路上小心。」 桐崎收起手机,抓起身旁货架上的面包, 丢进了购物车里。 如果不是因为能拿的东西有限,她觉得自己完全可以把这个购物车给装满。 她已经忘记了,自己来超市的本意其实是为了买一点纸巾,仅此而已。什么酸奶薯片巧克力,压根就没有出现在她的购物清单之中。 真的, 如果不是因为刚好遇上了超市大减价, 她绝对不可能买这么多零食!毕竟这可是难得的省钱好机会啊! 显然此刻的桐崎已经忘记了她一直以来秉持的“什么都不买才最省钱”的持家信条。 打折力度最大的玉米已经快要被抢光了。桐崎眼疾手快,以惊人的手速从一众战斗力超群的阿姨妈妈手下夺过了最后一小袋玉米。 呼——幸运幸运! 但是看着几乎快要被填满的购物车, 桐崎却有点犹豫是不是该买这袋玉米了。 现在购物车里的东西估计能够装满两大包,桐崎总担心自己会拎不动。要是再添上这么一袋玉米的重量,怕不是会变成压垮她的那根小小稻草。 而且玉米实在算不上是她喜欢的蔬菜,不过也不怎么讨厌, 只是不会去主动吃罢了。 真的有必要平添这么一袋可有可无的玉米的重量吗? 桐崎停在原地,看着手里的玉米,纠结得不行,最后还是把它丢进了购物车里。 没错,她确实不怎么喜欢玉米,但说不定降谷零会喜欢呀——再说了, 这么便宜的玉米谁不买谁脑子有问题! 桐崎如此在心里进行自我安(催)慰(眠),推着购物车去收银台结账了。 收银台旁的队伍长到一眼望不到头,每个顾客的购物车里几乎都塞得满满当当,足以可见大减价是多么的吸引人。 同时,也可以预见到这条漫漫长龙的前进速度会有多慢了。 桐崎懒洋洋地伏在购物车的扶手上,掏出手机玩起了FGO。 大概刷完了三管体力,还顺便抽了五发十连(然而抽到五星数量为零),她总算是看到了收银员那亲切可爱的小脸。 她买的东西其实也不算特别多——至少和那些买了一车东西的顾客相比,实在是少了很多,但还是塞满了两个购物袋。 她捧起购物袋,翘起的袋子边缘有点遮挡视线,她只好微微抬高视线,否则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回家的路上恰好经过了花店,桐崎顺便买了一束浅粉色的郁金香,心想着这郁金香也可以分给降谷零一半。 今天是个阴天,略微有些潮湿闷热,每走几步桐崎就觉得身上出了一层薄汗。衬衫都快黏在身上了。 好不容易走到公寓楼,她已经快要累垮了。 她慢吞吞地走上楼梯,停在降谷零家门前,将怀中的购物袋抵在门上,勉强腾出了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了钥匙。 虽然他们还没有同居,但都有彼此家的钥匙。 至于为什么都能随意去对方家里了还不赶紧同居,这事桐崎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而公寓的门锁钥匙都是统一款式的,为了能够轻松分辨,桐崎在降谷家的钥匙上涂了一道黄色的指甲油,自己家的钥匙则是涂上了黑色的。 桐崎的钥匙圈上一共就没有几把钥匙,只一眼她就找到了涂着淡黄色指甲油的那把降谷零家的钥匙。 打开门,扑面而来的凉爽空气让她差点快要哭出来了。 空调真是太棒了。 玄关放着降谷零的鞋子,看来他确实是在家里,不过好像这会儿正窝在卧室,桐崎没有在客厅看到他,倒是哈罗欢快地跑了过来。 “零。”她换上自己的粉红色兔兔拖鞋,对着卧室的方向唤了一声,“可不可以过来帮我拿一下东西?我好累啊,外面热死了……” 她的尾音像是懒懒散散的撒娇,然而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这就有点奇怪了——怎么降谷零不吱声呢? 桐崎瘪了瘪嘴,捧着购物袋走向卧室。哈罗跟在她身后。 卧室的门虚掩着,桐崎往里望了一眼,总算是明白为什么降谷零刚才没有理她了。 原来是睡着了啊。 桐崎的满腹埋怨顿时消失无踪。她轻轻拉开想要走进卧室的哈罗,把门关上了。 “别打扰他睡觉啦。”桐崎戳了戳哈罗的鼻子,小声道,“暂时和我待在一起吧。” 念着熟睡中的降谷零,桐崎刻意放轻了脚步,就连打开冰箱的动作都比平时慢了几拍。 公寓里阴凉的空调风一时半会儿没能让桐崎的热意消退多少,只好多解开了几颗衬衫扣子,期待炎热感可以快点消退。 酸奶放在门边的架子上,玉米丢进最底层的抽屉里。她从柜子里翻出了一个玻璃花瓶,用水冲干净。透明的材质倒是与浅粉色的郁金香很配。 不过,该把花瓶放在哪里才比较好呢?这是个值得她好好思考一下的问题。 想了想,桐崎觉得好像还是摆在床头比较好——这样他一醒来就能看到了。 她蹑手蹑脚地走进了降谷零的房间,以小偷般的姿态悄然走近床边,把花瓶放下了。 而这会儿降谷零已经从仰睡的姿势变成了侧躺,脑袋枕着曲起的手臂,金色的短发略显几分凌乱。脱下的短袖上衣被丢在了枕边,薄被褪到了腰间,露出小麦色的肌肤。 但桐崎没有被降谷零那诱人的肌肉曲线吸引走目光,反倒是盯着降谷零手腕上的手表盯了好久。 午睡前脱了上衣却没有摘下手表,桐崎是真的搞不懂这个男人在想什么。 说真的,他不会觉得很难受吗? 桐崎在心里嗔怪着,俯身为他解下手表。睡得太熟的他,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动作。 这让桐崎不禁起了坏心。她悄悄凑近降谷零身边,调皮地戳了戳他的脸颊,又捏了捏他的鼻尖。 不等她做出更加“过分”的举动,手腕就被抓住了。降谷零依旧是闭着眼,嘴角却露出了笑意。 轻轻一拽,他把桐崎也拉到了床上,轻轻的吻落在她的颈间。 “我吵醒你了吗?” “没有。”降谷零侧躺在她的身边,笑着看她,“在你摘手表之前我就已经醒了。” “那你就是在装睡咯?” “对。”降谷零毫不遮掩,“我想看看你会不会‘玩弄’我。” 事实证明,他完全没有低估桐崎——她真的玩弄了他。 桐崎难免有点心虚,哼唧了几声,都没好意思给自己辩白几句,只瘪着嘴,摆出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 虽说她一点都不委屈就是了。 侧躺在床上,松垮垮的衬衫领口随着重力敞得更开了,露出胸口一大片白皙的肌肤,隐约还能看到白色蕾丝花边的胸衣。 降谷零很冷静地拢住了她的领口,还帮忙把纽扣全部重新扣好,连最顶上的那一颗扣子都没有忘记,还煞有介事般叮嘱了一句:“衣服穿穿好,” “没穿上衣的家伙可没权利唠叨我。”桐崎戳着他的胸膛,不满地咕哝着,“真是的……还把扣子扣得这么高,很热啊……” 说着,桐崎扯开了最顶上的那颗纽扣。 为了避免再被降谷零唠叨,这次她就只解开了两颗扣子而已。 “好了好了,你家的冰箱已经被我填满了。我要回去工作咯。”桐崎坐起身,“再画三格,我这个月的更新就搞定了哟。” “这么快就要走了?不留下来多陪我一会儿吗?” 降谷零拉住她的手,垂下了眼眸,话语也是轻轻淡淡的。他的示弱战术又开始了。 但这次桐崎可不会上钩。她义正言辞地拒绝了降谷零的要求,并且还搬出了另一个不得不走的理由。 “小一在家里等着我。” 一听这话,降谷零蹙起了眉头。 “我还不如小一吗?” 这话听起来简直就像是在争宠。 谁能想到,日本警届的精英警察降谷零、黑暗组织米花酒厂的卧底波本、波洛咖啡厅年度优秀服务生兼毛利小五郎首席关门弟子的安室透,居然当着女朋友的面,吃起了一只狗的醋。 这可真是…… ……太可爱了! 桐崎努力抑制住想笑的心情,伸出手来,用力揉了揉降谷零的脸。 “是呀是呀。我们小一才三岁而已,可是降谷先生已经三十岁了呢!” 降谷零的表情愈发复杂,沉默了一会儿,才试探性地说:“你是在暗示我变老了吗?” “没有没有。怎么会!”桐崎扑进他的怀里,在他炽热的胸口连连蹭了好几下,粘人得不行,“我是在说您很成熟呀!” “那就多陪我一会儿吧。三十岁的成熟男性比三岁的狗更需要雾岛小姐的爱。” 降谷零轻轻搂着她,在她耳边小声说。 “只要五分钟就好。” “成交。” 2. 「FROM Kiri:(兔兔戳一戳.jpg)今天野崎君——就是那个画少女漫画的梦野老师会来我家。我先提前和你说一声。」 「TO Kiri:知道了。不过为什么要特地说这种事?」 「FROM Kiri:怕你下班之后来我家一开门看到一个陌生男人在会胡思乱想ww你们男人的嫉妒心,我可是很懂的哦!」 「TO Kiri:别乱懂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啊(恼怒.jpg)再说了,之前不是在波洛见过梦野老师了吗?」 「FROM Kiri:咦?见过吗?好吧,那没事了。今天也要认真一点工作哦,警察先生(比心.jpg)不许受伤!」 「TO Kiri:Yes,madam.」 虽然降谷零已经做好了“今天桐崎家会有客人在”的心理准备,但当他下班回家推开雾岛家大门时,还是被吓到了。 降谷零怎么也没有想到,他看到的居然会是戴着毛茸茸猫耳朵的男子高中生野崎梅太郎,以及…… ……以及,穿着水手服的,他的女朋友桐崎。 第49章 Extra·猫耳朵 3. 有那么一个瞬间, 降谷零一怔,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开错了门进错了家。 毕竟眼前所见的一切, 实在是有点……微妙。 降谷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只默默地关好了门, 又摸了摸小一的尾巴。 “呀!你下班啦!” 桐崎冲他挥了挥手,穿着的这身蓝白色水手服让她看起来简直就像是个高中生。 不得不说, 这身衣服其实还是挺衬她的。至少降谷零觉得穿成这样的她很可爱——也很少见。 至于野崎脑袋上的猫耳朵衬不衬野崎,这个问题降谷零不是很愿意思考。 但猫耳朵和死鱼眼的兼容性,好像确实不怎么高就是了。 “这位先生好眼熟……”野崎端坐在榻榻米上,盯着玄关处的降谷零看了一会儿,回头问桐崎, “好像在咖啡厅见过?” “咦?你还记得他呀?” 桐崎咧嘴一笑。她倒是没想到野崎居然记住了降谷零的脸, 毕竟上一次野崎去波洛咖啡厅都已经是去年的事情了。 野崎点点头,诚恳地回答道:“因为他长得很帅, 所以记住了。他是您的男朋友吗——那位经常出现在你推特动态里的F先生?” “是的呢!”桐崎有点骄傲,一边把玩着胸口的红色领结,一边扬起得意的笑。 其实也不能说是“经常出现”,桐崎只是会偶尔不着痕迹地在推特动态里提一下F先生而已, 频率实在不怎么高。只不过提的次数略多,所以大家都记住了漫画家一切的男朋友名为F先生。 然而F先生本人却还没搞明白这两位漫画家这是在干什么。 他还以为野崎只是来家里和桐崎聊一聊和漫画有关的事情而已——怎么突然就变成了换装play? “我们确实是在商量和漫画相关的事情啊。”桐崎解释着,顺手扎起了长发,这让她看起来更加像个高中生了,“我们正在收集漫画素材。” “……漫画素材?” 到底是什么素材需要穿上水手服戴上猫耳朵啊? 以警察的小脑袋,实在是无法明白漫画家的脑回路。 桐崎也察觉出这一点来了。她拿起桌上的草稿, 举给降谷零看。 “马上就是二月二十二日了。知道吗,那一天是‘猫之日’哦?因为‘二二二’念起来和‘喵喵喵’很像。我准备画一张猫之日的贺图——呶,就是这个,猫化的K。” 她指了指草稿纸上长出了猫耳朵的她的男主角K。 “但是呢,我从来都没有画过猫耳朵的角色,对于这种‘非人’的属性也不怎么了解。所以就拜托梦野老师来帮忙啦!” 野崎长得和K不怎么像,不过冷漠脸和身形高大这几个属性倒是挺匹配的——另外,野崎的长相和猫耳朵配在一起的反差萌,正是桐崎想要画出的效果。 所以桐崎才没有让自己男朋友来当猫耳素材。 降谷零的长相看起来太柔和了,又有种淡淡的亲近感。不用想,肯定和猫耳适配性极佳,是完全不能拿来当作冷漠大叔K的形象参考的。 当然了,既然要请野崎君帮忙,自然也要给予相应的报酬才是。 桐崎付出的报酬,就是穿上水手服,变成野崎的漫画素材。 “水手服的褶皱实在是不好画啊。”野崎如此感叹着,“不知道为什么,佐仓同学一直不同意穿水手服给我当参考素材。一切老师,您愿意帮我,真是太好了!” 说着说着,野崎一本正经地对桐崎鞠了一躬,感激之情无以言表。 如此诚恳的态度,反倒是让桐崎有点不好意思了。她笨拙地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哎呀……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啦。而且,拍下来的这些水手服照片,说不定我自己以后也可以用上哦。” 虽说“我参考我自己”这种事,确实是略微有那么一点点丢人就是了。 如此一解释,降谷零便就明白了。 漫画家可真是不容易啊。他想。 4. 在天黑之前,野崎就告辞回家了。 出门之前还差点忘记把猫耳朵摘掉,幸好降谷零及时提醒了他一句,否则一定会收获前所未有的瞩目吧。 桐崎把猫耳朵头箍拿在手里,疯狂把玩了起来。 猫耳朵部分是软绵绵的,捏起来的手感舒服极了,桐崎简直爱不释手。 她盯着猫耳朵看了一会儿,又看向了正在脱西装外套的降谷零,忽然冒出了不可言说的邪恶小心思。 她蹑手蹑脚地从背后靠近降谷零,趁他不注意,将猫耳头箍套到了他的脑袋上。 “嗯?”降谷零抬眼向上看了一眼,“把什么东西放上来了?” 桐崎忍住笑意,乖乖坦白:“猫耳朵。” “你啊你……” 降谷零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走到镜子前,好好看了看现在的自己。 不得不说,他和这个猫耳实在是太不搭了。 猫耳朵是黑色的,而他的头发却是金色。两种颜色之间的巨大反差让猫耳朵看起来假得不行。 虽说这猫耳朵本来就做得不怎么逼真就是了。 “如果换成金色的,是不是会比较合适一点?那我下次买个和你的发色一样的猫耳朵好了!”桐崎踮起脚尖,捏了捏柔软的耳朵,“我也要戴一下玩玩。” “我很期待。” “这……这有什么好期待的啊!” 桐崎微微红了脸,背过身去,慢吞吞地把猫耳朵头箍戴上了。 黑发和黑耳朵果然很配,看起来相当自然,感觉就像是真的长出了猫耳朵似的。 桐崎扶正猫耳朵,又捋平了百褶裙的褶皱——她还没有换下那身浅蓝色的水手服。 “其实我从来都没有穿过水手服呢……” 站在镜子前的她小声咕哝着。 “以前读书的时候穿的制服是过膝的黑裙子,看起来特别死板。说真的,果然还是水手服比较好看一点。你说对不对,零?” “嗯。” 而且猫耳朵也很可爱。 降谷零从没有想过,原来水手服与猫耳朵与桐崎之间的相性,居然会是这么好…… 幸好他今天没有再警局加班,否则可就见不到这样的她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的回应太过简短的缘故,桐崎不禁侧首看向了他,忽然一笑,对降谷零轻轻柔柔地“喵~”了一声。 砰—— 降谷零的心上被开了一枪。 这声“喵”差点让他理智断线,但他依然还是表现得很冷静。 他掏出了手机,打开照相机,对准桐崎,毫不犹豫地拍下了此刻猫耳水手服的她。 而后知后觉的桐崎,直到听见咔嚓一声快门音,才反应过来自己被男朋友给偷拍了。 她顿时涨红了脸,慌忙扑向降谷零的手机,试图挡住他的镜头。 “别……别偷拍啊!” 留下照片当黑历史什么的,这未免也太羞耻了一点吧! 然而降谷零手速远比桐崎更快。他又连按了几下快门,把面红耳赤害羞得不行的桐崎全部都拍了下来,并且飞快地进行了备份。 随即他就收起了手机,换上一贯人畜无害的笑容,看得桐崎直想打他。 “快点删掉!” “不删。” “不删的话,我今晚就偷走你家的哈罗!” “那再好不过了。哈罗这个小饭桶,都快把我吃穷了。” “……?” 哈罗:我不是真的人但你是真的狗。 5. “零啊零,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怎么了?” “你不觉得我们现在这种生活状态,非常的不方便吗?就……总感觉很别扭。” “……(她要和我分手吗?)你所说的别扭,具体指什么方面?” “就是……呃……你想呀,我们已经交往很久了吧,而且都有对方家的钥匙,也可以不打招呼随意到对方家里。既然都这样了,那我们为什么不……” “……为什么不?” 桐崎握着他的手,目光诚恳。 “我们为什么不一起住呢?” 6. 不过同居其实是个很麻烦的事情,而其中最最麻烦的,当然是找新房子的问题。 倒也不是不能继续住在原本的公寓。一室一厅其实很适合情侣居住,可现在的问题是,桐崎手头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无论是手办还是漫画书,亦或是漫画工具和成堆的原稿,都很占空间。桐崎自己的公寓都快被这些东西挤满了,实在是想象不出把这些东西搬到降谷家之后,会变成怎般拥挤的模样。 而且,换间新公寓,好像也挺不错的。 但在一连看了十二套房之后,桐崎审美疲劳了。 “该怎么说呢……总感觉每套房的优点都很相似,但缺点却各有不同。好难选啊……” 桐崎第一次感觉到了同居的麻烦之处,幸好她并没有被这番麻烦给劝退。 “那就慢慢来吧。”降谷零轻拍了拍她的脑袋,安抚着说,“说不定下一套房会很不错。” 他真的没说错。 第十三套房是一栋两层的小楼。地段不错,面积可观,离警局近,还有个小院子。 除了房租偏贵,没有缺点。 正好桐崎和降谷零,谁都不缺钱。 7. 于是他们开始同居了。 第50章 Extra·复活节 8. 降谷零一直觉得, 与桐崎的同居生活,应该和往日没什么区别。毕竟在搬进新家之前, 他们之间的日常就已经和同居这种状态很相似了, 只不过两家之间隔了一堵碍事的墙而已。 现在墙没了, 距离也变成了零。 降谷零顺势发现,同居生活和他的预期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出入。 是的, 没错。 与桐崎一起度过的日子,比他想象的,要美好太多了。 9. 近来东京犯罪率骤升,警察的忙碌程度足足翻了个倍。 于是上班时间,也顺势翻了个倍, 彻夜加班变成了常态。一连几天, 降谷零都在忙着警局的工作。 为了抓捕犯人,他几乎快把整个城市都跑遍了——甚至好几次路过了自家门前。但他却没时间进去。 保持这番连轴转的状态足足五天, 一众案件总算是告一段落了,剩下的就只是一些简单的收尾工作而已。降谷零想也不想,立刻把收尾工作托付给同僚,抄起车钥匙就准备回家去了。 他这番难得的急切心情被同僚取笑了。 “平时工作比谁都拼的降谷先生居然这么念家啊?” 降谷零也不否认, 只笑着坦白:“我女朋友想我了。要是再不回家的话,她肯定会很担心吧。” 但其实是他想念桐崎了才对。 不过,就算他再怎么加快速度,回到家的时候也已经是凌晨了。 一楼的灯还亮着。透过温暖的米黄色的窗帘,能看到一个影子坐在窗台上。当他走向门前时,那个影子也站起身来了。屋里响起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不等降谷零拿出钥匙, 门就已经打开了。 “你总算是回来了……” 桐崎拉着他的袖子,把他拽进了家里,撇着嘴角,看来对于他的晚归有点不满。 “知道吗,连小一和哈罗都已经睡着了哟。” 降谷零只好笑着道歉,与她一起踏入柔和的灯光中。 “不过,我之前不是叮嘱过,让你早点睡觉的吗。”降谷零解下领带,“怎么在等我回家?” 他都没有和桐崎说过今天自己会回家的事——因为他根本就没有预料到工作会结束得这么快。等意识到自己能回家休息时,也已经是深夜时分了,以为桐崎已经睡下的降谷零不想打扰到她,所以选择了悄悄回家。 温暖的灯光与等待着他的人,这是降谷零未曾拥有过、也从未敢肖想过的安宁。 过去是独居的深夜与黑暗的公寓,只能听着自己的脚步声在房间里回荡。 现在,是两个人了啊。 降谷零揉了揉桐崎的脸,不免心疼着她眼中的倦怠。 “很晚了,你快去睡觉吧。”他催促着,“你明天不是还要早起吗?” “可我现在不困嘛……” 说着,桐崎就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满脸都是困倦。 可不管降谷零怎么说,她都坚决不去睡觉,一直黏在他的身边,简直像是化身成了一个巨大的人形挂件。 “别告诉我,前几个晚上你也是像这样在等我回家?” “没有没有。”桐崎摇了摇头,靠在他宽阔的肩膀上,“我就只有今天等你了而已,因为我直觉觉得你今天会回家。” 没想到不靠谱的直觉真的起效了,实在是太幸运了。 看着她满脸骄傲得意的小表情,降谷零忍不住轻轻叹息了一声,却将她抱得更紧了,任性似的把脸埋在她的颈间,呼吸着残留在她肌肤上的草莓味沐浴露的香气。 “有心爱的人在等着我回家,这种感觉可真好。今晚我肯定是全米花町最幸福的男人。”他小声感叹着,“但是,要是下次我再像今天这样很晚才回到家的话,你就别等我了,早点去睡觉吧,好吗?太晚睡觉对身体不好。” “好好好。我知道啦。” 桐崎敷衍地应着。 单从这语气就能感觉到,她绝对没有把降谷零的叮嘱放在心上,并且下一次也还是会继续等他回家。 “对了,你饿不饿?”她拍拍降谷零的肩膀,“我今天烤了蛋糕,要吃吗?” 降谷零点头,蹭了蹭她的脖颈。 “要吃。” “那就快点松开我吧,降谷先生。你这样抱着,我可没办法去厨房啊。” “嗯……好。” 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降谷零还是留恋于她那柔软的怀抱。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如同下定决心一般,毅然决然地松开了桐崎,和她一起走到厨房。 桐崎打开冰箱,拿出只剩下了一半的蜂蜜蛋糕,放到了降谷零面前。 这是她学着网上的视频教程做出来的,简单到就连她这么个厨房新手都能做得相当完美。 “不过,好像感觉甜了一点点?我下次再少加点糖好了。” 她一手托着下巴,絮絮叨叨地对降谷零说。 “那个教程里没有用厨房称,只用量杯当作计量工具。你能想象吗,就这么个普通的蛋糕,居然需要半量杯的油——和糖的量一样多。超惊人的,对吧?” “嗯。卡路里快超标了。” “我也觉得。下次做的时候,我试试看把油的量减半吧。这样能稍微健康一点……哈——” 她又打了个哈欠,眼睛都快要眯起来了。 毫无疑问,她现在就是个大写的“困”。 降谷零无奈地扯了扯嘴角,推着她走进房间,以年长者的语气命令着:“快点去睡觉。” “不睡不睡,我不困。我还想要多陪你一会儿。”桐崎倚靠在他的怀里,柔柔地撒着娇,“你一直没回家……零,我想你。特别特别想你。” 担心会影响到他的工作,桐崎从不会这么直白地对降谷零表达自己的思念,只会对他说一点日常的小事而已。可现在他就在这里,桐崎怎么也不想再继续掩饰了。 她现在只想腻在他身边,把所有的心情全部告诉他。 面对降谷零,就算是把所有的弱点和软肋统统都展露出来,也是没有关系的。 降谷零轻轻抚过她的发丝,话语间不经意染上了一丝柔软:“我知道,我也很想你。接下来警局的工作就会少一点了,我也能有更多时间陪你了。” “那就好……”桐崎藏起笑意,直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快去洗澡吧,我到床上躺一会儿。我刚才坐太久了,腰酸。” “好。” 依着桐崎小姐的亲切叮嘱,降谷零乖乖走进了浴室。洗好澡吹干头发,回到卧室时,降谷零发现房间里的灯还开着,但躺在床上的桐崎已经睡着了。 她手中还握着的手机还未熄屏,依然停留在购物网站的界面上。看来她原本是想要等他回来之后再关灯的。 然而却没能敌过泛滥的睡意。 小心翼翼的,降谷零抽走她的手机,放在床头柜上,又为她盖好了被子,这才关掉了房间的灯。 在一片黑暗之中,似乎一切触感都被放大了。无论是她平稳的呼吸声,还是身上的温暖与柔软,都变得无限清晰。 降谷零轻轻地搂着她,吻过她的肩头,正如每个夜晚他都会做的那样。 “晚安。” 10. “降谷零,我再警告你最后一次!” 盛夏的深夜,整条街就只有降谷家卧室里的灯依旧亮着。 桐崎坐在床上,恶狠狠地瞪着降谷零,拿着扇子的手颤抖不止。一张小脸涨得通红,浑身上下出了一层薄汗,连睡裙都粘在了皮肤上。 而她谴责的对象降谷零,此刻正盘腿坐在她的对面,低眉垂眼,俨然一副认错态度良好的模样,但撇下的嘴角却怎么也藏不住他的委屈。 “对不起……”他轻声说着,“实在是太抱歉了。下意识就……” 虽然音量很低,但降谷零想要道歉的心却是很真诚的。 可桐崎还是恼得不行,气到狂甩手里的扇子。可不管怎么扇,微弱得可怜的风都没办法驱散走囤积在卧室里的所有热意。 这让桐崎更生气了。她板着脸,向降谷零甩出了最后通牒。 “你待会儿要是还敢在我睡觉的时候抱着我,我立马就去睡地板!” 降谷零小脸一白——不过由于他的脸本来就已经很黑了,所以基本看不出多少苍白。 他忍辱负重般一点头,结结巴巴地说:“行……行吧……我会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行动的……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我没生气!”桐崎执拗地说,“我知道你喜欢抱着我,但今天是特殊情况,拜托你稍微忍耐一下吧,可以吗?” “我知道了……” “那好。继续睡觉。不许抱我哦!” “好……” 桐崎和降谷零躺下了。 五分钟后,睡意朦胧的降谷零,又一次不自觉地抱住了桐崎,丝毫没有注意到被热醒的桐崎正恶狠狠地瞪着自己。 哦豁,完蛋。 这场夏夜的惨剧,来自于空调的突然罢工——他们卧室的空调,毫无征兆地坏掉了。 最先意识到这一点的,被热醒的桐崎。而降谷零浑然不觉。他是在什么温度下都能安眠的那种人,不仅完全没有注意到室内的炎热,也根本不觉得在这样的室温下抱着桐崎睡觉是件多么不惬意的事情。 看他睡得这么熟,桐崎实在不好意思把他吵醒,只好悄悄从他的怀抱中离开,又把他稍微推远了一点,顺便将门窗全部打开。 如果家里唯一的电风扇没有在入夏之前坏掉,她肯定会把它搬出来的。 可惜它坏掉了。 就,很难受。 不过开窗通风也不能起到什么显著的效果,毕竟室外的风也不比室内凉爽多少。 躺在床上,桐崎被热得翻来覆去,怎么也无法入眠。她甚至掏出了扇子,一下一下给自己扇起了风,然而根本没用。 更气的是,睡梦中的降谷零总是会不自觉地抱住她。无论推开多少次,哪怕桐崎蜷缩到床的边缘,他都会凭借着惊人的直觉找到她的位置。 然后,执拗地抱住她。 桐崎渐渐得有点恼了——她想要睡觉啊! 可是天怎么热,身旁还有个如同小火炉一般的降谷零,这让她怎么睡! 实在忍耐不住了,桐崎摇醒了降谷零。她先说明了空调罢工的悲惨现实,而后又解释了一下此刻她是如何热到睡不着。 “所以,别抱着我了好不好,零?” “啊……好。” 降谷零嘴上应得好好的,态度也相当诚恳。 然而一睡着,他就又抱住了桐崎。 一次又一次,桐崎的耐心彻底没了。 于是就有了她的最后通牒——以及以上所有的情况。 桐崎面无表情地躺在床上。脑袋发涨,眼皮沉重。大脑在叫嚣着想要睡觉,然而这么热她怎么可能睡得着。 呃……好烦。 真的好烦。 还是睡地板吧,至少地板很阴凉,也没有名为“降谷零”这种炎热生物存在。 桐崎下定了决心。她一把推开降谷零,从柜子里抽出一条床单,抄起枕头,在地上铺了一个简易的床,又去冲了个冷水澡。 阴凉的地板让她瞬间觉得自己活了。虽然空气依然闷热得不行,虽然地板直硌得她的后背疼。 但是!真的!太凉爽!太舒服了! 桐崎心满意足地在地板上酝酿起了睡意,竟然真的睡着了。 恍惚间,不知道是不是在做梦,桐崎忽然感觉到身下坚硬的地板好像变回了柔软的床垫,微弱却凉爽的风吹在脸上。 啊……惬意…… 一觉醒来,她才发现这不是梦。 她确实睡在了床上。 平时放在工作台很久没用的小usb风扇被搬到了房间的床头柜上,扇叶悠悠转动着。在小风扇前面,还放了一个盘子。盘子里蓄了水,但几小时前里面装着的是冰块。 ……咦? 桐崎一时间迷糊了。她下意识地往地上望去,果不其然看到了熟睡中的降谷零。 破案了。是他把自己搬到了床上。 不知怎么的,桐崎竟语塞了,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默默下床,走到他的身边,拿起纸扇,在一旁轻轻扇着风。 “笨蛋。” 她笑着说。 11. “零,下周日是复活节哦!” 桐崎兴奋地凑到降谷零身边,指着日历这般告诉他。 “复活节?哦对……下周就是春分日了。” 而复活节恰是在春分后第一个星期天。 “你要过复活节吗?”降谷零问她,“不过,我记得复活节好像是基督徒的节日。” “确实,我不信教。不过凑个热闹也没问题吧?”她狡黠地一笑,“而且找彩蛋很有意思哦!” 细细商量了一下,桐崎和降谷零这两个无信仰者(且只想感受一下复活节的节日气氛),决定把“找彩蛋”作为复活节的活动。 不过,他们把找彩蛋的规则稍微改变了一下。要寻找的不是涂成彩色的鸡蛋,而是送给对方的礼物。 桐崎和降谷零,各为对方准备三份礼物。为了保留“彩蛋”的传统,以及减少搜寻的难度,礼物必须要装在椭圆的蛋形包装里。 降谷零送给桐崎藏在一楼,桐崎送给降谷零的礼物藏在二楼。谁先找齐礼物,谁就赢了。 不过输家也不会什么惩罚就是了。 复活节当日,在玄关处,桐崎和降谷零摩拳擦掌。 “礼物都藏好了吧?”降谷零笑看着她,“要藏得隐蔽一点哦,否则我一下就找到了。” “放心吧,这场比赛的胜利者必定是我。” “居然这么有信心?看来我必须打败你才行啊。” “那就试试吧。” 相互放完狠话,比赛正式开始。 降谷零冲上二楼,桐崎冲进厨房。她的目标是冰箱。 既然是蛋形的东西,那么和鸡蛋放在一起,当然是最不容易被发现的。桐崎挨个把冰箱里的鸡蛋摸了过去,拿起最后一颗鸡蛋时,发现它格外得轻。 翻过来一看,才发现底下挖了一个洞。蛋液已经被倒出,蛋壳里放了一支小小的香水。 是先前桐崎提过非常想要,但一直忘记买的那一款。 与此同时,降谷零也找到了他的礼物。 “……须后水?”降谷零蹙着眉,对楼下的桐崎大喊,“为什么送给我须后水!” “因为你现在的用的那款须后水太难闻了!” “好吧……” 桐崎关上冰箱,移步到客厅,一眼就看到了摆在电视机旁边的巨大蛋形。 过于明显,实在是无法忽略。 打开,里面装着的是第二份礼物——K的手办,桐崎没能买到的限定款。 别问为什么原作者买不到自己笔下角色的手办,桐崎也想知道原因。 她一边拆着手办的包装,一边向楼上的降谷零质问:“你是不是在放水!” “没有!” 降谷零可不是在哄骗她。在藏彩蛋这件事上,他真的拿出了前所未有的认真。然而桐崎不信。 把礼物放在这么明显的地方,还不叫放水吗? 但很快她就意识到,是自己太天真了。 她无法找到降谷零的第三份礼物。 沙发底下空空荡荡,抽屉里没有蛋形的东西。她甚至都去狗狗们的玩具箱里看过了,却还是没有发现任何端倪。 放在二楼的三份礼物都已经被找齐了,降谷零的第三份礼物依旧是神神秘秘。 “好奇怪……真的没有啊。”桐崎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疑惑中,“我都已经把一楼翻遍了。” 降谷零倚靠着楼梯扶手,双臂环抱在胸前。 “需要我给你一点点提示吗?” “不!就算我一辈子都找不到这第三份礼物,也不要听你的提示!” 她说得义正言辞,简直是正直得不行。 然而下一秒她就真香了。 “告诉我它在哪里吧……”桐崎眨着眼,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楚楚可怜,“求你了,零!我最最喜欢零了,所以快点告诉我吧!” 就算她不央求,降谷零也会把第三份礼物拿出来的。 因为,那是很重要的东西啊。 “在庭院里。”他拉开阳台的门,“去洒水壶里找找吧。” “……啊?庭院?” 居然还包含庭院的嘛!她还以为“藏在一楼”的意思是“礼物只会放在一楼室内”呢! 好贼……真的好贼…… 但此刻胜负已定,桐崎也不好再多抱怨什么了,撇了撇嘴,走向庭院。 依着降谷零的指示,她拿起了放在木桌上的洒水壶。壶盖有点紧,费了她好一番气力才打开。 一个充满了气的袋子浮在壶里。 桐崎把它捞了出来,又用旁边的毛巾擦干了表面。一边拆着礼物,桐崎忍不住先抱怨了起来。 “你未免也太拼了一点吧?把礼物藏在洒水壶里什么的……这真的是一般人能够想出来的主意吗?” 降谷零笑而不语,倒也不否认,笑眯眯的模样看起来简直就像是主动承认了自己的“过错”似的。 “快打开吧。”他小声催促着。 拆开充满空气的透明包装,里面装着的是一个白色的椭圆形东西。再打开这层蛋形的包装,礼物便缩小成了一个红丝绒的圆盒子。 桐崎正想吐槽降谷零是不是想要送给她一个俄罗斯套娃,却忽然意识到,这很像是用来装首饰的盒子。 “那你觉得里面放了什么呢?” 降谷零轻声问她,指尖不停地敲着桌子的边缘。 “呃……这个大小的话……”桐崎毫无由来地慌起来了,“是……戒指?” “Bingo!快打开吧。” “唔……好。” 桐崎的心跳快得厉害,连呼吸都变得断断续续的了。她索性屏住呼吸,任由心脏狂跳,动作却依旧冷静。 她打开了盒子。 那真的是一枚戒指——一枚镶嵌着钻石的素银戒指。 “所以,雾岛小姐。” 降谷零拿出戒指,捻在指间。他的手在颤抖,桐崎第一次看到他表现得这么紧张。 深呼吸—— 降谷零终于把那句设想过千百遍的话语说出口了。 “桐崎,你愿意嫁给我吗?” “嗯嗯嗯!”毫不犹豫,“我愿意!” “……咦?你回答得怎么这么快?” “当然是因为我想要和你结为夫妇啊。难道你想要我犹豫一下然后再拒绝吗?” 心知这是玩笑话,但降谷零还是毫不犹豫地摇头了。 “那可不行!” 降谷零拉着她的手,将戒指戴到了她的无名指上。 “你刚才已经答应嫁给我了,可不能反悔。” “嗯。不反悔。” —END— 作者有话要说:  正好在复活节当天把复活节相关的番外写出来了_(:△」∠)_ 这是最后一章番外,桐妹和透哥的故事真的结束啦! 感谢大家看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