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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名：为你折腰
    作者：七月乘风
    文案
    窈窕朋克少女×斯文败类贵公子
    -
    周窈第一次在南川大学巷角遇见程野，少年帽沿压得很低、指间夹着烟。
    青白烟雾里周窈只瞧见他一双眼睛，桀骜不驯，像极了狼。
    “做我男朋友怎么样？”突如其来的心动猛烈又慌张，她下意识就脱口而出。
    少年闻言，笑的懒散又痞气：“你谁？”
    -
    后来，某摇滚歌手火出圈后混的风生水起。
    周窈二字高高立于神坛，她笑一下，就有一大把追求者挤破头要把世间最美好的珍宝献上。
    可惜每每谈起私人感情，从来只一句“不想影响工作”轻飘飘带过。
    某天狗仔终于蹲到一段视频——
    画质拍的模糊，却也能看清新晋天后被西装革履的男人从背后拉住，像是在哄她，小心翼翼的靠近、手掌只敢松松拢住纤细的手腕。
    视频一爆出，微博马上被一系列热搜攻陷，粉丝誓要找到这个让全网都嫉妒到发狂的男人。
    隔天，传闻中不可一世的江氏总裁突然开通了账号，主页干干净净只有一条微博。
    【这是江太太，已婚。@周窈】
    *
    周窈曾经以为程野对她是一时鬼迷了心窍。
    殊不知，于程野而言，
    白月光是她，朱砂痣也是她。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娱乐圈
    搜索关键字：主角：程野×周窈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白月光和朱砂痣都是你
    第1章 为你折腰
    “谁说地下摇滚出不了头？”
    只要我站在舞台上，世人皆为我折腰。
    —
    盛夏，安城。
    刚刚下过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傍晚时分路灯一盏接一盏点亮，柏油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碾起潮湿的灰尘。
    十几平米的小出租屋里手机铃声不厌其烦的一遍遍响着。
    被窝里伸出一只冷白瘦削的手臂，拿起手机，周窈声音还带了浓重的睡意：“喂？”
    那边酒吧环境嘈杂，电话里的男声却温柔干净：“姐你该不会还在家吧？赶紧啊再不来就该迟到了！”
    周窈还困得很，不知道这层又搬来哪个闹腾的不良少年，昨天晚上搬东西丁零当啷吵了一夜，她硬是熬到早上太阳快要出来那会儿才睡着。
    周窈闻言愣神片刻，反应过来：“现在几点了？”
    “都快十点了姐！”电话里传来几声经理斥责的声音，裴朗赶忙又压低了声音，“姐你快来吧，我先挂了啊。”
    周窈一惊，没管床边儿乱七八糟的歌词稿，踩了塑料拖鞋就从床上翻起来去洗漱。
    安城几乎寸土寸金，这么个破地儿一月房租得小两千，占了周窈快三分之一的收入，浴室和厕所还是公用的。
    她在靠市中心酒吧街那边儿一家叫“彷徨无地”的酒吧当驻唱，经常有乐队过来演出，开了有些年头了，Live House大批大批的关了门，这家生意却长青不败，据说后边儿老板来头大得很。
    周窈没空管这些八卦，她好不容易才还完债，现在一门心思攒钱想换个舒服点儿的地方住。
    她在公交车上火急火燎补了个妆，到酒吧街的时候还不算太晚。一路跑过去清吧的民谣和劲吧的摇滚掺在一起，大杂烩似的此起彼伏。
    远远看见南边儿极具特色的一连串陈旧大铁皮墙，落地窗拉着厚重的窗帘，走得近了喧嚣的音乐和烟酒气都四处弥漫，周窈松了口气，又加快步伐过去。
    跑的急了，她进门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保安，低着头匆匆说了句对不起。
    裴朗一直在做侍应生，前一阵子跟着调酒师傅开始学调酒，算是初有小成。吧台旁边儿有个小台子，平时驻唱就在这儿唱歌，有演出再换到里边大一点的场地。
    上一个歌手结束似乎还有点儿时间，见裴朗朝自己招手，周窈往吧台前闲闲一做：“怎么，今天你师傅不在？”
    裴朗的师傅是个挺资深的英式调酒师，在业内名气很大，大家都尊称一声“蓝先生”。
    “是啊。”裴朗打开水龙头冲洗杯子、转身拿酒，没抬头，“蓝先生估计想让我自己练练手呢。”
    “嘁。”周窈戏谑地笑了一声，“老头那性子就是懒，你倒还给他找了个好借口。”
    “呵，还说别人懒？”
    身后传来一道尖酸刻薄的声音，像是掐着嗓子在说话。
    周窈微微蹙眉，只听他又嘲笑道：“不愧是我们的大歌手，说话也目中无人的，还真不像那种只有高中毕业证的人啊。”
    周窈脊背一僵。
    陈经理冷哼一声：“最好搞清楚自己的身份，成天摆着架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酒吧老板呢。”
    周窈缓了缓，转身的时候神色淡淡看不出情绪。
    她低声说了一句：“明白了，经理。”
    陈经理闻言冷笑一声：“知道别人怎么在背后议论你的吗？”
    周窈低头，听见他开口，一字一句扎在她心上——
    穷鬼、自以为是、狐狸精、勾的男人成天围着她转、还有那个裴朗、说是弟弟、估计把人都勾到床上去了……
    “经理！”
    周窈猛地抬头，陈经理被她眼神吓了一跳，片刻后又皱眉：“怎、怎么，你今天迟到了还有理……”
    “经理。”她缓了缓声线，“我该上场了。”
    周窈没再看他，径自走向舞台。
    酒吧里闷闷热热的，周窈脱了外套，单穿着里边儿的黑色紧身坎肩上了台。
    歌单都是提前给好的，周窈只需要合着伴奏唱就可以了。在她看来挺没技术含量的一件事儿，大概因为她声音比较特别，时间久了还真有那么几个捧场的专门来听她唱歌。
    她试了下麦，隐约能听见离得近的几个卡座窸窸窣窣有人说周窈来了。
    她扯了扯嘴角，像是自嘲一般重复自己往日的开场白：“大家好，我是周窈。”
    ……
    今晚的歌单很短，都是几首挺简单的伤感情歌，她唱完就下了台。
    挨着小舞台偏僻角落有个不太起眼的卡座，平时都是情侣或者想看演出又买不起C位的学生，今晚居然是个小姑娘，周窈经过时瞥了一眼，下意识蹙眉——
    有个穿着花哨西装看着就挺油腻的中年男人这会儿正凑近双人座位坐着，小姑娘已经被挤到边儿上了。
    拿着酒杯美名其曰一起喝一杯，意图显然。
    这种人在夜店慢摇吧倒是一抓一大把，彷徨无地这种接近Live House配置的酒吧，大都是心里有点儿音乐梦想的文艺青年，心气儿不低，平日里也不太屑于直接搭讪。
    这么拉低档次的人，还真是少见。
    视线不小心和小姑娘撞在一起，后者眼底传来哀求的情绪，周窈匆匆移开视线，手心出了层薄汗。
    要放在从前，她估计已经把酒淋在男人头上了，但是她现在指着驻唱那点儿工资养活自己，实在艰难。
    中年男人手里举着酒杯，笑眯眯开口：“小妹妹，就跟我喝杯酒有那么难吗？我又不是什么坏人。”
    “你、你要是再骚扰我我就叫人了！我还有朋友要来的……”
    “诶，怎么能是骚扰呢？我碰你哪里了吗？不过是让你陪我喝杯酒，搞清楚啊这里可是酒吧又不是学校。”
    “……咳咳。”
    一阵刻意而为的咳嗽声，男人闻声转头，被坏了好事暴怒不耐的表情在见到人之后，转化为不加掩饰的打量和玩味：“怎么美女？是想替这位小妹妹和我喝一杯？”
    周窈缓声道：“先生，要不您看这样行吗？我请您喝一杯，我们到吧台那边去？”
    油腻男将周窈从头到尾看了个遍，继而才慢悠悠笑道：“早就听说这家酒吧有个跟明星似的驻唱，我还不信，没想到本人真漂亮啊，腰这么细，声音也好听，不知道叫起来……”
    “先生。”周窈微微蹙眉，拳头紧了又松，终是说了一句，“您看想喝点什么？”
    油腻男转头看着刚刚的小姑娘，这才开口：“可惜我口味比较高尚，不喜欢那种大家都尝烂了的菜，不够清纯。”
    周窈眼神一紧，冷冷开口：“先生，请注意您的说辞。”
    油腻男无所谓道：“怎么，我说的不对吗？你们店里的可都这么说，你既然自己不洁身自好喜欢玩男人，还怕别人嚼你舌根？”
    他摆摆手：“要不这样好了，改天我叫两个朋友过来，他们也不挑，你把他们领回家好好玩一玩，也能赚点儿快钱。”
    “不过我劝你啊，最好还是要点儿脸，把自己搞的那么下贱……”
    周窈握紧拳头，手掌心被掐出好几个红印，指尖都泛白。
    那人还在喋喋不休，她猛地出声打断：“说够了吗。”
    她说话眼底都泛着血丝，周身气质更显冷艳：“我问你说够了吗？”
    油腻男一愣，显然没想到她会发脾气，支支吾吾话都没说完整。
    周窈没急着开口，睫毛微抬，眼神慢慢悠悠将男人从头看到脚，最后定格在他手里拿的酒杯上。
    她轻笑：“连纯饮都不敢点，还配对我说三道四？”
    那个小姑娘显然被吓得不起，周窈这会儿却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她扬了扬下巴：“你想喝酒，那倒是问问人家愿不愿意啊。”
    小姑娘看出周窈是要帮她，这会儿赶紧躲到她身后来，探出半个脑袋：“我刚刚都说过我等会儿有朋友要来了，不、不想跟你喝酒。”
    男人脸色一僵，周窈已经轻笑出声：“你看，人家小姑娘都不给你脸，还轮得到你、管我要不要脸？”
    “先生，需要我请保安送你离开吗？”
    这句话讽刺的漂亮，中年男人脸色憋了半晌，一阵红一阵白。
    周窈勾起半边唇：“我们酒吧别的不敢说，安保做的倒是真挺好。既然先生自己不能走，那我就请保安送一送你。”
    “你——！”
    “吵什么啊！还要请保安？”
    那声音尖锐刻薄，周窈眉头紧蹙，这个事儿妈陈经理，平时有事找他百八十年见不着一回，今天倒是一件接一件找事。
    油腻男看他对周窈的语气，猜出来几分：“……你是这儿的领班？”
    陈经理原本对着周窈，闻言这才转身，笑道：“先生，我是这儿的经理，有什么问题您跟我反馈。”
    “哼。”油腻男这会儿又趾高气扬了，“你们酒吧的工作人员素质也太差了！不是说顾客就是上帝吗？刚刚那个女的，还说要让保安把我轰走？这是对人的态度？”
    陈经理在夜场呆久了，自然是个人精。这件事情不用多说他也能理出来龙去脉来，可谁让周窈这人平日里没少和他结梁子，就凭这点，他今晚就得让她明白明白，什么叫得罪人的下场。
    他赔了个笑，冲着油腻男开口：“那您看，让她给您道个歉行吗？”
    油腻男阴阳怪气笑了一声。
    周窈咬着牙，一句话没说。
    陈经理瞪她：“周窈！你这个月工资不想要了？！”
    她全身都在发抖，闻言眉头紧锁，仍旧沉默。
    “周窈，还是说你不想在酒吧干了？！”
    裴朗不知道什么时候跑过来，见状赶忙替周窈道歉：“先生，实在是对不起！您看今晚的酒水我替你买单可以吗？”
    周窈心里一沉。
    只听油腻男仍旧纠缠：“怎么，现在道歉还时兴让别人帮忙的？”
    裴朗怕周窈丢了工作，急得满头大汗，又开口求陈经理：“经理，这件事本来也不是周窈姐的错，那个客人先恶意中伤在前，你怎么……”
    陈经理笑了笑：“小裴，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在咱们服务业，顾客就是上帝啊，而且……”
    “对不起。”
    周窈抬起头，看着油腻男开口：“对不起，今天的事情是我的错，您看能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吗？”
    后者不动声色看了半晌，欣赏完她伏低做小的神情，才慢悠悠开口：“我也不是什么小气的人，既然道歉了，那这事儿就算了。”
    “多跟你们经理学学，顾客才是上帝嘛。”
    结束了这场闹剧，周窈回到吧台，裴朗看她神情，也只敢轻轻问了一句：“姐，要不要喝点儿什么？”
    却见周窈神色淡淡，好像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只懒懒散散笑道：“玛格丽特，谢谢裴小朗。”
    等一杯鸡尾酒慢慢下肚，周窈情绪恢复许多，她扫了一眼，却见陈经理和刚刚的客人都已经不见了踪影。
    下意识掏烟，兜里空空如也。
    大概是走得急忘了带，周窈往酒吧外走，跟门口摆摊的大爷买了包烟。
    她绕进旁边小巷，倚着墙低头点烟，打火机擦出一点星火，这才发现旁边有人。
    周窈一怔。
    抬眸却对上一双嗜血残暴的眼，内双、眼尾上挑。
    像是常年混迹夜场的人，眼角眉梢都透着狠戾。
    他站在潮湿的墙角，整个人掩在青白烟雾后边，眸子轻轻往她这边扫了一眼，颓败又痞气。
    第2章 为你折腰
    周窈正要开口，那人却已经摁灭烟，往巷子外走去。
    背影也像刚刚那眼神一样，周窈恍神片刻，收回视线。
    不知道是不是下午下过雨的原因，巷子的地板踩起来黏糊糊的，空气里夹杂着几丝难闻的气味，有点儿腥。
    周窈皱眉，想着换个地方。
    门口老大爷每天晚上拿着个旧皮夹子过来摆摊卖烟，这个位置地段好，来来去去不管是顾客还是酒吧里的工作人员都跟他买烟。
    酒吧夜店人情复杂，买个烟也是有门道的。小贩看人，在这工作或者经常混夜场的就卖真烟，一眼就知道是青涩稚嫩小同学的就得再看他眼缘。
    周窈和卖烟的老大爷也算是熟人，她看了眼、夹子空了大半，笑道：“大爷，今天生意好吧？”
    老大爷“哈哈”了两声：“本来是挺不错的，你们酒吧新来一个小伙子也不知道为什么打伤了人，那男的从后边儿爬出来还是我给弄走的，哎哟血淋淋的可晦气了。”
    周窈夹着烟的手一顿。
    她问了一句：“旁边这条巷子？”
    “是啊!我看你往那边儿走还忘提醒你了，血腥气够呛吧？”
    “就刚刚这会儿，那小伙还没事儿人似的来我这买了包烟，可真行啊现在这些年轻人。”老大爷探了个脑袋看向周窈，“他是你们店里头保安？难道是今天有人闹事不成？”
    烟雾缭绕间，周窈眯起眼。
    闹事？
    真要说的话，今天酒吧里也就刚刚那个油腻男闹事儿了吧。
    可是素不相识的……
    周窈没想明白，走进酒吧下意识想再找找那人，却没看到人影。
    反倒听见身边怯怯一声“姐姐”，周窈转过头，见到刚刚那个被强迫喝酒的小姑娘。
    小姑娘怯生生开口：“姐姐，刚刚是我连累你了，实在是不好意思呀。”
    周窈冲她笑了一下，道：“没关系，跟这些人讲道理本来也讲不通。”
    她说完，又补了一句：“你一个人来的？”
    小姑娘点点头，又摇摇头：“因为放暑假，我们几个朋友来安城玩一玩，我只是先来酒吧街占座，等一下还有朋友要来的，应该也马上到了。”
    小姑娘穿了个背带裙就敢一个人往酒吧街走，还真是心够大的。
    她当年第一次跟钟靖他们去夜店的时候都还特地弄了个脏辫，贴了个纹身贴呢，怎么社会怎么搞，反倒省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小姑娘看了眼周窈，被发现之后猛地低头，过几秒钟又抬头。
    几次欲言又止的样子逗得周窈想笑，她开口：“你想说什么吗？”
    小姑娘闻言，像是终于鼓起勇气一般，眼睛亮晶晶看着她：“姐姐，我刚刚听见经理叫你周窈，你之前是南川大学的吧？”
    周窈脊背猛地一僵。
    小姑娘又开口：“肯定就是你吧学姐，我手机里还存了你们乐队之前演出的照片呢！”她忙拿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划了半天，“你看，就是这个！”
    “照片上的就是你吧，我刚刚看见你手指上戴着的西太后戒指，一下子就认出来了！你本人比照片上还要好看诶……”
    周窈看过去，目光一下子沉在那张照片里。
    这是五年前，乐队在Live House的一次演出，照片上的她坎肩夹克，耳钉打了一排，拿着麦克风的手上戴着Vivienne Westwood的戒指，站在舞台中央，眉眼间正是最意气风发的样子。
    她印象之所以这么深刻，却不是因为当时场地有多大演出有多成功，而是因为这是她最后一场乐队演出。
    之后，
    乐队解散，兵荒马乱。
    耳边又响起那个学妹的声音：“学姐，我和你一样是英语专业的，我叫曾梦琪，今年大二了！”
    大二？
    那她走的时候这学妹都还没进学校吧……
    周窈撑着笑了一下：“你还知道我？”
    “怎么可能不知道！”曾梦琪一下子咧开嘴笑起来，“‘衰败玫瑰’那么大名气的乐队，演出场场爆满，到现在还是学校里的传奇呢。”
    “对了，上个学期钟靖学长还回过一趟学校开宣讲会，我们和他问起你，他还说很想念当时乐队的朋友来着。”
    ……
    钟靖。
    周窈眯起眼，脑海里想了想他的样子，最终定格在少年手拿贝斯专注调音的画面上。他一开始玩的是吉他，后来因为罗晓天贝斯不行就直接转乐队贝斯手了，称得上技术大神。
    周窈的吉他和一点点贝斯也是跟他学的。
    只听小姑娘声音里突然带了喜悦：“我朋友他们来了！”
    周窈跟着抬起头，只看见几个男生勾肩搭背走了过来，学生气很浓，但耳钉项圈一个没少，引人注目。
    她瞟了一眼，视线却在下一秒猛地定格住——
    跟着几个学生一起进来的还有个男人，微低着头，指尖捻着一根烟，神情冷淡。
    周窈就站在离门口不远处，看他堪堪在门口止步。
    几个小孩涌过来，她却感觉那人的气息无比压迫，好像就站在她身侧一般，让她连呼吸都不敢太厚重。
    旁边曾梦琪似乎和她的朋友完完整整复述了一遍刚才的经历，几个小孩儿又成堆围过来，一个小男生眼巴巴开口：“学姐，你和钟靖学长真没联系了啊？我那天都还看他带着你送的南京锁呢……”
    周窈一怔。
    那把南京锁其实是钟靖自己买了挂上的，说什么要效仿朋克鼻祖乐队sex pistols的贝斯手sid，只是当时周围人传他们俩是情侣传的很凶，久而久之在大家口中就顺理成章成了她送的。
    曾梦瑶见周窈不说话了，赶忙撞了撞还要继续开口的男生，走近道：“学姐，我们加个微信吧？”
    她拿出手机：“我们几个人也组了一个乐队，梦想能成为像‘衰败玫瑰’一样的乐队呢，以后有机会邀请你来看演出呀。”
    周窈点了点头，从兜里掏出手机，顺口问了句：“你们乐队叫？”
    刚刚那个男生咧嘴笑道：“肠出血。”
    “……”
    她不该问的。
    周窈憋了半晌，说了句：“名字……还挺朋克。”
    旁边好像传来一声很轻的笑。
    她猛地转头。
    却只见刚刚那人倚着墙抽烟，视线显然不在她这边。
    小朋友们说完就散了，周窈仍旧杵在原地，她余光瞥见那人，半晌却也没见他动。
    她神使鬼差就往那边移了两步，大概是因为酒吧暧昧喧嚣使然，她居然也没怯场。
    只大着胆子开口问道：“你是，新来的？”
    那人却像是早知道她会这么问一般，只淡淡“嗯”了一声。
    周窈注意到他身上穿的还真是酒吧的制服，想了想又开口：“……我叫周窈。”
    男人视线往这边扫了眼，落在周窈身上，他摁灭手中一点猩红。
    抬眸：“程野。”
    眸子里看不清楚情绪，像是一团漩涡，要把周窈吸进去。
    深不见底，好似各类情绪都掺杂在一起，却独独没有了刚刚满眼的狠戾之气。
    周窈却心跳如擂鼓，半晌又神使鬼差说了一句：“那个，我们酒吧有个传统，就是得请新人吃顿饭。”
    程野看着她，视线刺的周窈的脸火辣辣的烫。
    她硬着头皮继续道：“尤其是保安，嗯、工作又比较辛苦，所以我们就更得拿出大家庭的包容和爱，每次换人都……”
    太拙劣了。
    实在太拙劣了。
    周窈心里都要被自己搞笑的小学生谎言气笑了，这种话怎么可能会有人信？
    反正也亡羊补牢了，她自杀式的又加了一句，头埋的越来越低：“其实也不算是酒吧传统，就是……”
    “什么时候去？”
    周窈一愣，猛地抬头：“什么？”
    程野看她好笑道：“不是说吃烧烤吗，什么时候去？”
    周窈眼睛一下子亮起来：“就后边儿那条街，不远。等我朋友下了班，咱们一块过去？”
    程野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吧台那儿有个挺清秀的男孩子，这会儿正拿着酒杯，像是调酒师。
    他眼神微暗，开口：“不过我晚点有事，会先走。”
    “那要不干脆我们先过去吧？”周窈这会儿沉浸在惊喜中，边说着边往前走，“我跟裴小朗说一声让他来找我们就成。”
    这家店周窈很熟，即使生意火爆没什么空座儿，老板见她来也马上就腾了个地方。
    周窈去拿烤串，问程野有没有什么口味偏好，他淡淡答了句都行。
    她站在冷冻柜前，忍不住抓了抓头发。
    都行……
    又是什么意思？
    实在不知道他喜欢吃什么，周窈按自己的口味拿了五花肉、牛肉和千页豆腐等等之后，又斟酌着挑了大家应该都会爱吃的土豆和火腿肠，最后又点了一份爆烤茄子。
    店里能让老板帮忙烤好，也能在小桌上自己烤。周窈端了菜过去，在烤盘上刷了油，等热了把五花肉一片片放上去。
    油刺啦一下子溅起来，五花肉香味四溢，周窈一片片翻着肉：“我烤肉的技术一级棒，等会儿让你尝尝。”
    “好。”
    “对了，”周窈放下夹子，从架子上找生菜，怕肉糊了于是开口，“帮我再刷一层油。”
    程野似乎有片刻的愣神：“……嗯？”
    周窈也一愣，下意识就脱口而出：“刷油，你不会？”
    程野就那么看着周窈，半晌，乌黑的眸子里染上粲然笑意：“我好久没吃烧烤了。”
    “……”
    卧槽，
    原来他笑起来这么好看。
    等周窈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和程野对视好几秒了。登时觉得有些尴尬，周窈忙移开视线。
    想了想刚刚程野说的话又觉得有点儿心酸。
    烧烤都吃不上，那得过的有多苦啊……
    怪不得身手这么好还来当保安，
    也太不容易了。
    她没好意思再抬头，斟酌着开口：“那个……你今天就多吃点儿，想吃多少吃多少，反正我请客、管够。”
    周窈自顾自说得太入神，以至于都没听见对面的一声轻笑，宛若山泉流淌、溪水叮咚。
    “对了。”登时又想到什么，周窈开口，“你是不是刚来安城啊，应该还没找到住的地儿吧？”
    她皱眉：“可惜我和裴朗住的地方都挤不下人了，不然……诶，你干脆先找家网吧凑合一晚上。”
    这么想着周窈又笑起来：“很便宜的，20块包夜，睡到天亮还能吃个泡面，比快捷酒店实惠多了。”
    “……你和裴朗？”程野挑眉，却没接她的话，“你们一块儿住？”
    周窈没抬头，大喇喇顺口道：“住一层楼，可是房间都太挤了。”
    程野慢悠悠点点头：“我已经找好了，不过下次可以试试你说的。”
    周窈笑了一声，没再说话。
    等把烤好的五花肉用生菜包好，递给程野的空隙才发现，他一直在回消息，似乎很忙的样子。
    她开口：“是不是你朋友找你啊？要不……”
    “不用理他们。”没等周窈说完，程野就收了手机、打断了她原本要说出口的话，“有什么想喝的吗？”
    她这才发现自己忘了拿饮料，爽朗开口：“快乐肥宅水。”
    等周窈把肉都拿了出来，又把土豆放到烤盘上，得了空、没忍住往程野那边儿瞥。
    冷柜旁边没看到人影，反倒看见颀长身影从老板柜台那边往这里走来，周窈倏而反应过来，一下子站起来：“你把账结了？”
    “嗯。”
    细密睫毛垂向下眼睑，程野把手里的冰可乐递给周窈。
    周窈瞪大眼睛：“说好我请你的……”
    而且你哪来那么多钱请客啊。
    程野却是神色淡淡：“没关系。”
    他凑近周窈、微微低头：“就当你还欠我一顿饭。”
    “下次再请我。”程野声线很低、极富磁性，“千万记好，不要再忘了。”
    他话音刚落，周窈差点儿没拿住手里的冰可乐。
    第3章 为你折腰
    两个人吃的差不多了裴朗还没下班，周窈干脆给他打包了一份。
    程野有事儿先走了，周窈一个人回彷徨无地。这会儿快下班了，她给裴朗发了条消息，没进去。
    刚刚那几个小孩正好往外走，几个人似乎喝的有点飘了，跌跌撞撞往和她相反的方向拐，周窈还能听见他们吼了几嗓子什么乐队、摇滚的。
    年轻、懒散，又暗藏理想。
    “姐！”
    裴朗的声音传来，不难听出几分下班之后的轻松和惬意。
    周窈转头，手指勾着塑料袋、笑：“裴小朗，来领你的宵夜咯。”
    裴朗笑起来，嘴边漾着两个浅浅梨涡：“谢谢姐，可惜清清吃这个不好消化，他其实可喜欢了。”
    “清清又不爱吃宵夜，还是留给你自己吧。”周窈跟老大爷打了招呼，一把勾住裴朗脖子，“今
    晚能有幸乘坐裴小朗的皇家坐骑回家吗？”
    裴朗骨架纤细，身高也没比周窈高多少。被一把勾住脖子，他往后缩了缩，闻言垂眸笑道：“能搭载周窈女士，是我的荣幸。”
    说是皇家坐骑，其实就是裴朗上个月刚入手的一辆电瓶车。
    之前他们俩下了晚班都是刷小黄车回去，租房的那块儿没有停放区域，还得绕一段路把车停好走着回去，麻烦得很。
    有了车之后就不一样了，来去自如生活水平那叫一个直线上升，周窈幸福的就差没管电瓶车叫爸爸。
    唯一的缺点就是他们住的地方治安太差、鱼龙混杂的，裴朗为了防被偷，愣是买了五个锁，每天晚上还得挨个儿上。
    安城的夏天太热，大街上走着就能闷出一身汗。半夜温度才总算降下来，电瓶车灵活的穿行在城市街道间，风像拥抱一样奔你而来，一下子窜进衣袖里、难得凉爽。
    周窈头发被吹得往后跑，整个脖子都是舒服的凉风，只听前头裴朗说话，声音顺着风传过来：“姐，你是南川大学毕业的呀？怎么没听你提过？”
    周窈脸上没什么表情，淡道：“我辍学了，没拿到毕业证。”
    裴朗一怔，好半晌才继续开口：“好可惜啊，要是能读到毕业肯定能轻轻松松找到一份好工作吧。”
    “怪不得我感觉姐你身上的气质跟我们不一样，原来是名牌大学的高材生。”这么说着他又弯起唇角，“不过姐你这样的人到哪里都会发光的，我相信你！”
    裴朗有意安慰，却听周窈只笑了一声，没再说话。
    她情绪不太好。
    可裴朗还没想到要再说点什么的时候，周窈似乎已经从刚才的情境中跳了出来。
    风吹了半晌，裴朗听见后边儿微沙的女声突然开口：“裴小朗，你得帮我个忙。”
    “什么忙？”见周窈语气如常，他松下一口气来、笑道，“姐你只管说就行啊。”
    “……你明天帮我去跟程野要个微信。”
    她刚刚竟然错过了绝佳机会，
    真是呆子脑袋！
    —
    凌晨两点，seventeen club。
    齐家那位花花大少的标志性地盘，设计和装修按他性子一概参照艺术品标准来做，开业之初轰动安城。
    一楼DJ大秀结束的余热还没过去，整个场子都是喧嚣闹腾的。顺着大理石楼梯往上走，二楼包间一个个错落有致的分布开来，比起舞池嘈杂，隔音效果和私密性做的极好，能上楼的人自然也非富即贵。
    包间门被侍应生推开，包裹在高定西装下的颀长身影踏入，门外的浮华光芒倾泻而下。
    簇拥在人群中央的齐之淮应声转头。
    见到来人，勾起三分轻笑：“江大公子还真是姗姗来迟，专门给您摆的场子，结果正主儿倒是快迟到了两个小时。”
    程野斜睨他一眼，语气慵懒：“来就算给你面子了。”
    “不是说段临渊也在，人呢？”
    “外边儿接电话吧。”
    齐之淮让开一个空位，程野正要落座，却见着个不速之客、微微皱眉：“她怎么也在？”
    林晚晚刚刚看见程野进来就按捺不住自己的喜悦之情了，没想到他竟然注意到了自己。
    林晚晚忙弯了唇角，柔柔开口：“程也哥哥。”
    这位她倾慕已久的江家少爷虽矜贵如玉，可素来性子冷淡，回江家许多年也没见晚宴上哪家名媛入得了他的眼。
    圈子里传的厉害，说他心里头装着位忘不掉的白月光。
    林晚晚才不信这些，再忘不掉那都是过去了，更何况程野在外头那几年喜欢的姑娘，家境品相和能力手腕，有哪一样能比得过如今他身边的人？
    不过毕竟是白月光嘛，林晚晚估摸着他喜欢的那一款，肯定娇俏可人、清纯干净。
    这不就正好是她林晚晚本人吗？
    林晚晚嘴边笑意浅浅，端的是一派端庄名媛风范。
    程野没说话，倒是他身边的齐之淮轻佻一笑，伸手递过去一支烟，桃花眼暗藏几分戏谑：“我今晚刚从林叔叔那过来，她听说能见到你，可不就……”
    程野点了烟的手一顿，看了眼林晚晚：“这种场子下次就别跟来了，让司机送你回去。”他起身，“乌烟瘴气的，我回来之前把这里清一清。”
    一句话意味不明，也不知道是说包间里那几个眼巴巴想贴上去的模特还是别有所指。
    林晚晚一时之间有点儿尴尬，还没来得及重新扬起笑意，程野就已经走出了包间。
    齐之淮的声音却是在后头凉飕飕的响起：“林大小姐，人情我可就只能卖到这儿咯。”
    林晚晚皱了眉，站起来就要走。
    只听那人又道：“你程也哥哥说的对啊，这种场子我们可从来不带哪家姑娘。他这算是为你考虑了，要是流言传出去了……不光是你，林叔叔脸上也挂不住不是？”
    为她考虑……
    林晚晚话听了一半，心思全在这四个字上了，她垂眸，指尖捏了捏珍珠点缀的白色手包，脸上表情一下子由忧转喜。
    程野在露台见到了段临渊，仍旧一副金边眼镜，双排扣西装穿的板正。段家家风好，教出来的孩子无一不是温文儒雅，堪称一派世家贵公子的典范。
    也亏得他性子温和，才能和程野成为朋友。
    程野掐了烟，走近：“今天怎么来了，不是一向看不惯欢场做派？”
    段临渊神色如常，眉宇间却是无奈：“我要是不过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见得到我们的大忙人。”
    他看向程野，嘴边隐有笑意：“唉忙得很，天天忙着谈恋爱。”
    后者倒是不理他的调笑，坦然道：“我家里那群老东西天天想着怎么给我不痛快。我现在遂了意
    给他们个大展身手的机会，正好给自己放几天假，何乐而不为？”
    段临渊了然：“老爷子这次直接放权给你二叔，倒算是对你偏爱。”
    “你把他们看得太好了。”程野嗤笑一声，“只是那些人蠢，老爷子看不上而已。”
    他所谓的二叔江祈昭借了个他不把董事会那些老人放在眼里肆意妄为的由头，告到老爷子面前那叫一个声泪俱下，差点儿连程野自己都信了。
    既然江祈昭想演，程野索性顺势而为，陪他演下去。
    他淡道：“他一家子心痒痒尾巴怎么也藏不住，我也就不陪他们打地鼠了，要玩儿就玩票大的。”
    干脆一网打尽。
    等两人回到包间的时候，里边儿已经不见了林晚晚和那些模特。
    齐之淮看着程野一脸的苦不堪言：“唉江程也啊江程也，我都把手里边儿最喜欢的酒吧忍痛割爱给你了，今晚你就让我独守空房？”
    程野没说话，淡淡睨了他一眼。
    齐之淮撇撇嘴：“好吧最喜欢倒是不至于。但是我都这么够意思了，之前我看中你手里那块地皮……”
    “地皮？我怎么不记得？”
    齐之淮一脸震惊：“江程也你……！”
    “得了。”程野打断他，“你从林晚晚那儿拿到的应该只多不少吧，还用得着伸手跟我要？”
    “……”
    齐之淮自觉理亏，又赖不过程野这个过河拆桥的老手，换了话题：“不过我倒是很好奇你跟我要那酒吧干嘛？你又不好这口……”
    “嘶——”他眯起眼睛，“你这段时间神神秘秘搞得像谈恋爱似的，难不成跟你那位白月光有关系？”
    “我是真好奇啊，让你这么多年守身如玉的，不了解你的还以为你真是个纯情小少爷呢。”
    程野闻言，靠着软沙发懒懒掀了下眼皮：“滚。”
    齐之淮嬉皮笑脸又开口：“到时候你那个白月光要是出现了，记得通报我一声啊，我一定第一时间跑去观摩观摩，看看究竟什么样的才降得住你这尊大佛。”
    “我猜测一定不是清纯卦的，反正像林晚晚那样的一看就压不住你，我觉得你得找个性子够狠的，越祸国妖姬那卦越好……”
    程野微微眯起眼，脑海里猛地冒出一个画面来——
    女人站在台上，眼线红唇，锁骨比什么都漂亮。
    她笑一下，众生就都沦为裙下之臣，挤破头愿意为之把珍宝献上。
    恍神间，程野听见齐之淮兴致勃勃开口：“对了，过两天香港那边儿有场拍卖会。”
    “不然去一趟？正好让霍家那位带我们在兰桂坊玩儿个尽兴。”
    作者有话要说：　　不愧是江总，一场结束还有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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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章 为你折腰
    小电驴速度不算快，等周窈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凌晨三点了，困得要死，匆匆卸了妆洗了把脸就往床上倒。
    她睡眠好，眼睛一闭真要是睡着了基本上不会被什么噪音影响，这一觉尤其睡得香，等她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
    夏天天气热，睡得脑子混混沌沌的，周窈坐在床上抱着被子缓了半天。屋里没空调，她出了一身汗，下意识皱眉。
    周窈把摆在床旁边、她和裴朗去二手市场淘的电扇打开，老电扇转起来咿咿呀呀跟唱歌似的。
    今天有乐队过来演出，她不用去上班。裴朗不一样，早班晚班轮流上，一个月休三天假。现在开始跟着蓝先生学调酒之后就更说不准时间了，隔三差五被懒得上班的老头子使唤。
    周窈看了下时间，给裴朗发了条消息：【你今天有空去接清清吗？没空的话我去接。】
    裴朗没回消息，估计是在忙。
    反正也还早，等稍微凉快下来一点儿，周窈拿了毛巾和盆，打开房门往外走。
    她得洗个澡才舒服，楼里的太阳能系统年久失修，等会儿再晚点就该没热水了。
    对了、刚刚忘了问，
    也不知道裴朗有没有要到程野的微信……
    等会儿洗完澡得再提醒提醒他。
    这么低头想着事情，周窈冷不防就撞到块硬邦邦的东西，她吃痛皱眉，视线里撞进一条手臂，她刚好能看见小臂上的纹身，一朵开败了的玫瑰，线条硬朗、像是粗犷重金属的黑白画作。
    手臂后就是劲瘦的腰线，肌肉漂亮的周窈差点儿没忍住吹口哨，却见锁骨处也有纹身，大面积被中世纪齿轮利剑碾过的黑色羽毛，仍旧是单色调、几乎覆盖了半边锁骨。
    下颔线勾勒的近乎……
    等等，
    怎么有点眼熟？
    周窈猛地抬头往上一看，呼吸一窒：“……卧槽？”
    程野？！
    她对上那双极冷峻的眼，这会儿染了笑意，奇异般好看。
    ……
    没想到他还挺爱笑的。
    周窈开口：“你也住这儿？”
    程野点了点头，片刻后开口：“要去洗澡？”
    周窈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这会儿穿着之前念书时候的布朗熊宽睡裙，踩着双塑料拖鞋，头发乱蓬蓬睡了一晚上还没化妆……
    ！
    竟然在这种情况下遇到程野？
    真是尴尬至极！
    又见他只套了条黑色长裤，周窈硬着头皮开口：“嗯，你也……”
    “你先。”
    周窈宛若天下大赦般赶紧往浴室走，关门前又觉自己表现不妥，于是探出来半个脑袋：“你还没吃饭吧，我住409，要不等会儿来跟我凑合吃点儿？”
    程野还在原地，靠墙弓着背，一只手悠闲插在裤兜里，闻言转头，淡淡说了个好。
    周窈刚关上浴室门就后悔了，什么时候一起吃饭不好非得挑在没化妆没换睡裙的时间点上？
    她自己脑子短路就算了程野居然还答应了……
    莲蓬头的水冲刷而下，周窈扶额闭眼，主要还是洗澡偶遇这事儿冲击太大，真是见了鬼了。
    她以光速洗完这个澡，赶紧冲回房间换了身衣服补了个妆。
    等程野敲响门之后，见到的就已经是身穿灰色宽短袖和黑色紧身牛仔裤的周窈了。
    眼线红唇、眉眼精致。
    程野见她这样，挑了下眉，却见周窈开完门转身就往桌子边儿上蹲下，她打开装方便面的纸箱，翻了两分钟、回头：“有老坛酸菜泡椒牛肉、麻辣笋子红烧牛肉还有火鸡面，你喜欢哪个口味？”
    她周窈向来直入主题。
    说吃饭那就真吃饭，绝对不带浪费时间的。
    对面的人似乎有一瞬间的茫然和讶异，几秒后、开口：“你头发还没吹干？”
    周窈大喇喇开口：“没事儿，大夏天的一会儿就干了。”
    她头发只及肩膀，又是个图省事儿的性子，别说夏天了，就算是寒冬腊月里也一样，家里的吹风机就是个摆设。反正出门被风一吹很快就干了，还顺带起定型作用、自然而然能带点儿冷艳的中性美。
    却又听程野开口，声音淡淡：“还是吹一吹吧。”
    周窈转头，程野定定看着她的眼睛：“不然容易头疼。”
    她愣了半晌，神使鬼差说了个好，等再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拿着吹风机在床边儿插板上插上电了。
    周窈无声叹气，发现自己自从遇上程野之后行为迷惑程度日渐上升的速度简直称得上是大鹏同风扶摇直上。
    等弄完头发，怕刚才程野没听清，周窈只得又问了一遍：“有老坛酸菜泡椒牛肉、麻辣笋子红烧牛肉还有火鸡面，你喜欢哪个口味？”
    程野这次倒是没有语出惊人了，答了个随便。
    周窈想还真是随便啊，忍住自己想吐槽的冲动煮了两包老坛酸菜牛肉面，这个口味她认识的人里还没有出现过不能接受的。
    程野应该也不会成为那个例外、
    吧？
    事实证明程野对吃的还真的不挑。
    周窈颇为忐忑地把方便面端到桌上，问道：“……怎么样？”
    程野吃了两口，还笑了一下：“挺好吃的。”
    周窈简直是如沐春风，心情瞬间明朗起来，问道：“你是什么时候搬到这儿的啊？”
    程野答的很快：“前天晚上。”
    周窈夹起面的筷子一僵——
    原来那个搬东西吵的丁零哐当的人就是他！
    她讪笑了一下，小声开口：“那你东西还挺多，都搬到早上五点多了。”
    程野似乎没听清，面露疑惑：“嗯？”
    周窈赶忙摇头：“没什么。”
    对面却是突然开口：“我朋友力气小，搬东西慢、上楼还掉了好几次。”
    “这样啊……”周窈了然，又开口，“你不是安城本地的吧，怎么想到来这儿发展？房价物价都特高、其实压力会很大。”
    “……嗯。”程野顿了顿、开口，“我是南川人。”
    “啊？！”周窈一下子瞪大了眼，惊讶之余又有些欣喜，“那我们是老乡诶，你是市区的吗？”
    程野又点头。
    “这也太巧了！”周窈笑起来，“你初高中在哪念的，实验吗？”
    “八中。”
    “市篮球赛我们年年跟你们学校打来着，素来互称死对头哈哈哈。”周窈一乐，“那大学呢？”
    他乡遇故知的喜悦让周窈没有多想就脱口而出，问完才意识到这个问题有多欠妥。
    程野却好像没放在心上，淡道：“我成绩不好，念的高职。”
    大学这个点周窈自己也不太愿意提，她转了个话题、开玩笑道：“我之前在酒吧见你、整个人的气质，还有……你的纹身，差点儿以为你是混社会的呢。”
    程野没抬头，闻言吃着面含糊开口：“差不多吧。”
    说是在高职念书，其实跟那些社会人士也没什么区别，抽烟喝酒打架一样也逃不了，之前他在那一片的确名头叫得很大。
    周窈点点头，看程野没有细说的打算，也就没再继续问下去。
    安静了几秒钟，却听程野开口：“你呢？”
    周窈没反应过来，只见程野定定看着她，“为什么要来安城？”
    她一怔，继而垂眸笑了一下：“当时想的是离南方越远越好，北方随便挑一个城市我都没问题，不过想了想还是安城最牛逼。”
    这里有最棒的音乐人，最好的乐队。
    ……
    其实她之前想的是这个。
    “叮——”
    手机响了一下，周窈划开屏幕，裴朗回消息了说自己临时要上晚班，请她帮忙去接一下清清。
    周窈抬头，见程野已经吃的差不多了，开口：“我等会儿要去接个小朋友，你要不……”
    “我正好有空，和你一起。”
    程野挑眉看着她，冷冽眉目间凭空多了几分温暖的烟火味。
    周窈硬生生把原本要说出口的“先回去”几个字咽了回去，继而笑着答好。
    地方稍微有些距离，两个人乘地铁过去。安城的地铁交通向来人满为患，幸好这会儿不是下班高峰期，买了票进了地铁口，最后还算勉强能找到两个位置。
    周窈看着身边人的侧脸，想了想还是开口：“谢谢你陪我来啊。”
    “不谢。”
    程野转过头来，眸子里映着女人精致的眉眼，他眼角染了笑意，睫毛微向下打：“就当周小姐请我吃面的谢礼了。”
    周窈一愣，直到程野已经转回去看着车厢对面穿行而过的灯牌广告，她都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程野面相冷冽淡漠，甚至说是凶狠也不为过，不收敛的时候活像尊能要人命的地狱修罗，周窈那天晚上第一次见他，就是这种感觉。
    可偏偏之前再没见他有过那样的神色，甚至她能常常见他笑。虽然只是极淡不外露的笑意，但周窈还是能感觉到，程野应该是很少待人这般温和的。
    她见程野第一眼，就觉得“温柔”这个词应该永远不会和他沾上边，和刚刚她见到的，却恰恰反差极大。
    这种反差像是深海，周窈明知危险，却还是忍不住一头溺进去。
    手机震动——
    程野看了眼，助理何立。
    【江总，江副总他今天提财务部的赵副管升了正职。】
    他低头打字，指尖灵活：【继续留意，统一给我一份名单。】
    事关重大，何立不敢疏忽，赶忙回道：【好的江总，还有什么需要我办的吗？】
    程野眯起眼，两分钟之后，何立收到一则消息——
    【这段时间集团事务不多，你多去几趟健身房好好锻炼，我回来之后亲自验收成果。】
    ……亲自？
    何立一惊，又不敢多问，只得顶着满头大汗回了句【好的江总，我一定勤加锻炼！】
    作者有话要说：　　何立：“江氏什么时候开始提出职工体魄要求指标了吗？”
    江总：“谁让你搬东西磕磕绊绊影响到别人睡眠了。”
    第5章 为你折腰
    下了公交车，两个人走了一段路，最后周窈停在一家叫“小太阳”的儿童康复中心前。
    程野微讶，只听周窈开口解释：“清清是裴朗的弟弟，生下来四个月就确诊了重度脑瘫。”
    他顿了顿，没再说话。
    康复中心有很多志愿者打扮的年轻学生，他们俩到的时候裴清清今天的康复课程还没结束，两个人站在康复室前的走廊里等课程结束，窗外天光大好，照的整个走廊都是温暖的阳光。
    “其实这个康复课程是需要家长陪同的，但是裴朗实在没时间每天都过来。幸好这里有志愿者愿意帮忙。”
    程野顿了顿，眯起眼：“他们、是被家人抛弃了吗？”
    “……”
    周窈叹了口气：“他爸爸死的早，妈妈得知清清有病之后就跑了，裴朗一个人带他弟弟。”她掏出烟盒，反应过来医院禁烟、又揣回兜里，“这么多年，真挺不容易的。”
    他还那么年轻，原本也该是大好的年华。
    “你和裴朗,”程野原本神色淡淡，闻言却突然话锋一转，看向周窈，“是怎么认识的？”
    后者没注意到他语气变化，红唇微勾，扬起一抹浅浅的弧度：“我做过一段时间的DJ，那个来钱快，裴朗估计那会儿也缺钱。”
    周窈双手懒懒背至脑后，漂亮的下巴微仰起：“后来就辞职了，得从十点多熬到凌晨三四点，回到家都能直接买个早餐。”
    “而且夜场太复杂了、我懒得应付，身体也熬不住。裴朗晚上上班，到家睡两个小时就和清清来做康复培训，连轴转。”
    她歪了歪头，又道：“裴朗性子单纯又温和，被人欺负吃了亏也不说，我看不下去帮过他几次。”
    “后来想着他既然叫我一声姐，那我能帮就多帮点。在安城这地方，大家都不容易。”她突然想到什么、失笑，“他还小我两岁，脾气可比我好多了。”
    一起被顾客指着鼻子骂了之后第一时间居然还是来安慰自己，说一起挨骂让她受委屈了。
    总也不把人往最坏的方面想，好的让人心疼。
    “裴朗是个特善良的人。”周窈仰头看向程野，男人眉目冷冽、看不透神情。
    她轻声开口，鬼使神差问了一句：“善良的人都会有好报的，对吧？”
    “……”
    向来有问必答的人难得沉默，程野眸子微动、最终没有说话。
    康复室门沿微动，传来开门的的声音。
    程野看过去，很快看见志愿者护工牵着一个小男孩出来，睫毛纤长、宛若瓷娃娃一般，阳光似乎能透过皮肤，他见到周窈倏而就灿烂地笑起来，眼睛清亮乌黑：“姐姐！”
    小孩发音不太标准，语气却是带了童稚气息的恳切和热烈。
    周窈一把抱住裴清清，摸了摸他的脑袋，转过头来看向程野：“怎么样，很可爱吧？”
    那眼神里带了流光溢彩的绚丽而又不加掩饰的温暖，连带着语气里自然的几分炫耀都生动起来。
    她就好像在和他夸耀自己什么如数家珍的宝贝，眼角眉梢都透着些许自得，那神情刹那间就和那个潮湿夜晚的清瘦少女重合交叠起来——
    “怎么样，我们乐队很牛吧？”
    而程野，
    一如当年、在夺目光芒下有片刻的恍然之后，郑重其事地点头。
    周窈牵着裴清清慢慢走过来，程野这才发现，小孩走路姿势歪歪扭扭的，甚至连头也有些许倾斜，身子板似乎直不起来，看起来很费劲。
    周窈冲裴清清温柔笑起来，又指了指程野开口：“清清，你哥哥教过你的，要打招呼。”
    小男孩抬头，一动不动盯了程野好久，眼珠子黑溜溜的。
    程野也淡淡看着他，却见他虽未开口、嘴角却一直上扬，露出几颗牙齿和嘴边浅浅酒窝。
    程野顿了顿，弯下腰去、也扬起一个笑回以裴清清。
    他乌黑的眼刹那间清亮起来，开口的声音跟刚刚一样的清脆：“姐姐！”
    只听周窈解释道：“清清能掌握的词汇不多，除了裴朗之外见谁都喊姐姐。”
    程野直起腰来，眼神仍旧看着小男孩：“他很爱笑。”
    “是啊。”周窈点点头，“清清很懂事，进步也很快。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还得坐轮椅呢，现在已经可以站起来了。”
    那时候清清坐在轮椅上，也是像今天见到程野一样，一直冲她笑。
    她一直感觉裴朗和清清是那种，即使在最糟糕的处境，也从不哭泣抱怨，仿佛永远不会浸染身边恶意的人。
    这种善意太过纯粹温暖，所以有时候、周窈也忍不住深受感染。
    耳边突然响起程野低沉的声音，带了点显而易见的不确定：“他的，身体还能痊愈吗？”
    周窈低下头，看了眼自己牵着的那双稚嫩小手：“医生说治疗太晚，虽然智力正常，但是已经错过了最佳恢复期。”她深吸口气、微微仰头，“不过裴朗已经在攒钱要给清清动手术，到时候做了手术应该会好很多吧。”
    两个人一左一右牵着裴清清走，速度很慢，所以到家的时候也快八点半了。周窈拉着裴清清跟程野招招手说再见，回房间拿了儿童读物给清清念童话故事，顺便等裴朗下班来把小朋友接走。
    裴朗每天晚上都给清清念书，后来两个人熟了之后，他要是没时间，这项工作基本由周窈代劳。
    周窈一只手牵着小手，另一只手拿着故事书，而小朋友歪歪扭扭地坐在她的床边，听得入神。
    “吉姆和德拉是一对夫妻，他们生活很贫穷，但是却各自拥有一样很珍贵的宝物。吉姆有一块祖传的金表，德拉有一头美丽的秀发。”
    “为了能在圣诞节给对方一件礼物，吉姆卖掉了金表为德拉买了一套镶着珠宝的梳子；德拉卖掉了自己的长发给吉姆买了一条白金表链。”
    念到这里，周窈轻轻笑了一下：“他们都为对方舍弃了自己最宝贵的东西，换来的礼物却派不上用场。但是呀，他们对彼此的感情却都更坚定真挚了。”
    “……”
    站在门口的程野原本准备敲门的手一顿，多亏出租屋的隔音差的就跟隔了张纸似的，周窈接下来的话他听的清清楚楚。
    “清清，姐姐再给你讲一个故事好不好。”
    “从前有一个小女孩，她的妈妈是出了名的不会做饭，爸爸的厨艺却特别好。”
    “有一天小女孩要去上学了，妈妈跑了好多地方买各种食材，甚至跑到了大棚里买到了最新鲜的蔬菜，回到家忙活了好半天，给女孩和爸爸炒了一大锅豪华蛋炒饭。”
    “小女孩特别爱吃蛋炒饭，于是她迫不及待的尝了第一口。”
    “哎呀——”
    “小女孩眉头马上皱起来，可是她还没来得及说炒饭的味道，就听到她的爸爸说了一句‘妈妈炒的饭可真好吃呀，我们把它都吃完好不好？’”
    她轻轻笑了一声，缓缓道：“……其实蛋炒饭真的超级无敌不好吃。”
    “可为什么后来好多年，我却一直想念那个味道呢？”
    屋内灯光柔和，女声温柔。
    屋外漆黑安静，那话语却在他心上掷地有声。
    第6章 为你折腰
    周五的夜晚酒吧人满为患，又赶上正值盛夏的八月，周窈唱一场歌下来整个人都像块儿要化了的冰棍。
    她挤到吧台边儿上，把自己塞到了角落里的位置。今天裴朗休月假陪清清，这会儿吧台里穿着西装的老头儿一头银发向后扎了个发髻，调酒的动作的行云流水。
    周窈单手撑着脑袋，百无聊赖的看他将酒杯优雅递出，又收回一旁刚刚空出位子上的酒杯，倒干净杯里剩下的液体，打开水龙把形状别致的玻璃杯冲洗干净。
    她吹了声口哨，刚好在旁边冲洗杯子的蓝先生闻言抬头：“有何贵干？”
    周窈笑了一声，抬眸道：“你都拉裴小朗充数偷懒这么多天了，不请我喝一杯岂不是不够义气？”
    蓝先生瞟她一眼，开口:“丫头片子还真是，喝什么？”
    “老样子，金汤力。”
    蓝先生被重金请来之前周窈就已经在这家酒吧了，什么安城第一英式调酒师之类的传言一个比一个夸张，他刚来上班那天周窈还不信邪，特地点了杯金汤力想试试他的手艺。
    金汤力算是行内公认的最简单也最难的酒，就像寸头之于帅哥，简直就是检验调酒师手艺的唯一标准。
    要是初出茅庐的调酒师简单粗暴几下功夫也就糊弄好了，真要想做出丰盈的杜松子香气和奎宁水的爽口，难上加难。
    但蓝先生还真就像今天一样边洗杯子，边问了她一句：“您对金酒有要求吗？”
    得到答案之后就转身拿了一只柯林杯，填满冰块搅拌好之后倒酒、挤柠檬角的动作一气呵成。
    “啪——”
    易拉罐一下子被打开，周窈飘摇的思绪被拉回来。
    只见蓝先生一手倾斜杯子，另一只手缓缓倒入汤力水，杯子一点点被扶正，吧勺轻轻摁入杯中，漂浮的冰块下一下子涌出气泡，就好像双氧水洒在伤口上一样发出“滋滋”的声音。
    “您的金汤力。”
    细心如蓝老头儿，把酒推过来的同时，还不忘递上干果盘和小型烟灰缸。
    周窈解渴一样接过来就喝了一大口，跟喝啤酒似的轻轻“啊”了一声。清爽的液体裹挟着青柠香气顺着口腔顺畅滑至胃部，周身刹时清凉下来。
    她摸出口袋里的烟盒，刚发现打火机落在舞台旁边外套里了，就见蓝先生凑过来，跃跃欲试的开口：“诶，周窈。”
    “嗯？”
    她眉头一皱，
    老头儿这表情怎么回事，皱纹都挡不住的八卦之气。
    “咱们酒吧新来一保安你知道吗？”
    “……程野？”
    “还真认识！”蓝先生压低声音，“我问你，这小伙子是不是喜欢你啊？”
    “……”
    周窈侧过头：“你又抽什么风。”
    就跟个小孩儿似的，跟刚认识的时候反差还真大。
    “不是、你刚刚上台唱歌，这小伙子在吧台这儿坐着看了你半天，眼神一动不带动的啊。那不就跟以前那些个喜欢你的一样儿一样儿的嘛。”
    周窈刚打开烟盒，往上掇出的一根烟掉在地上。
    “我可跟人小伙子说话了啊，挺沉稳内向一人。啧，各方面都还挺合我老头儿意的，就是保安这个工资……”
    周窈淡声打断：“人非要合你意干嘛。”
    “得，不说工资。”蓝先生转身把酒杯放好，笑眯眯开口，“说这个小伙子长相吧，别说酒吧里喜欢你那些不靠谱的了，放在老头儿我这么多年见过的里头，那也算得上数一数二的帅。”
    “你们年轻女孩不就喜欢帅哥嘛，什么……小狼狗？”
    “诶，人呢？”
    蓝先生一转身，吧台上坐着的纤瘦姑娘已经不见了踪影，只剩下台上孤零零大半杯金汤力，气泡从冰块中咕噜咕噜涌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　　周窈：蓝老头儿，你懂得太多了。
    明天继续~
    第7章 为你折腰
    酒吧里音乐振聋发聩、挤挤攘攘都是人搅得空气太闷，程野到门口透气的功夫顺带买了包烟，刚拿了打火机准备点上，就听见耳边一个含糊不清的女声。
    “借个火。”
    声音像是刚刚吸了烟之后，微微沙哑、又暗藏着几分性感。
    他微微侧过头，只见女人红唇含着一根烟，看着他的眼底带笑，一番话说得似乎很是娴熟。
    程野顿了顿，眉头微蹙。
    下一秒，周窈见他点了火低头凑近，微垂的眸子甚至能看得见根根分明的睫毛，像是鸦羽一般压迫又轻盈，她呼吸一滞——
    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
    看他靠近、奇异般心底里腾升起一点儿期待，期待着再靠近一点，却又担心亲自给人点火这行为放在男女之间着实暧昧，怕自己做得过了显出轻浮。
    没想到程野直接就这么做了。
    程野身上有淡淡的烟草气息，凑近就萦绕鼻尖。抬眼正好对上他黑压压的眼眸，淡漠看不出神色，周窈心跳乱了一拍、赶忙慌乱移开。
    哪知一不小心没控制好幅度，被自己的烟猛地呛了一口。
    “咳咳……”
    涌到肺腔的浓厚焦油味儿一下子呛得她想流眼泪，周窈赶忙拿了烟低下头轻咳。
    头顶传来一声轻笑。
    程野原本微蹙的眉头一点点舒展开来，指尖有下没下地扣着打火机的防风盖、玩味道：“借个火连烟都不会抽了？”
    周窈被这话一气，原本快要止住的咳嗽一被刺激又马上发作起来：“咳咳咳……”
    “看来周小姐还不是很熟练啊。”
    “……”
    得寸进尺！
    周窈斜睨了他一眼，冷冷哼了一声、反讽回去：“我是不熟练，你给人点火的动作倒是熟门熟路、顺手得很。”
    “不啊。”程野低头看向她、轻轻挑起一边眉，“我第一次。”
    然后，在周窈微讶的眼神下。
    某人勾唇：“不过我天赋异禀。”
    “……”
    骚的没边儿了。
    周窈面不改色，心里盘算好几遍要怎么回答这个回合才算打的漂亮，最后无奈得出一个结论——
    她要完，
    败给这个男人了。
    在发现这一点认知之后，周窈自认为神色很自然的四处瞟了两眼，然后若无其事开口、换了个话题：“我只是忘带打火机了而已。”
    程野无声笑了一下，把手里头把玩的打火机轻巧抛过去：“送你，别到处借火。”
    周窈一把接住，额头青筋微起。
    这个梗还能不能过去了！
    不承想怀里又塞了件外套进来，简单没有任何繁杂设计的黑色外套、还带着余热。
    周窈一愣，疑惑看向那人。
    程野看了她一眼，视线淡淡扫及她身上穿着的白色宽松坎肩，衣角很有撕裂的设计感，漂亮的平角肩就那么暴露在空气中，冷色调肌肤比衣服还要白出一个度。
    周窈见他神色微恙、又一愣，忍不住试探着开口：“……不好看吗？我觉得挺好看的啊。”她又低头确认了一遍，复才轻声道，“我一直觉得我穿坎肩超显肩膀好看的。”
    “……”
    程野咬了咬后牙槽，没再看她、哑着声音难得耐心开口解释：“晚上降温了，容易感冒。”
    周窈捏着宽大衣服的指尖泛着润泽的红色，却没再说话，乖乖巧巧把外套套上。
    程野的制服外套于她大了好几号，衣摆垂到大腿刚好遮住短裤，有种oversize的感觉。刚穿上周身就被温热包裹，材质蹭着皮肤还挺舒服。
    周窈掐了烟，转头看似随意问了一句：“今天上早班？”
    “嗯。”
    她垂眸，掩去意料之中的自得笑意，尾音悄悄上扬：“那等会儿一块儿回家？”
    程野把手里的烟塞进裤兜，闲闲往背后的墙上一靠，挑眉：“周小姐，下班之后要帅哥兼职随行保镖、是要收费的。”
    周窈闻言勾唇，漂亮的眼睛看着程野，视线落在他眸子里，映出一小弯绰约身姿来。
    安城的盛夏，八点钟太阳也还没落山。
    黄昏落日里，程野看见她懒散歪了歪头，松软的头发随着动作跑到一边，发梢轻巧就晕染了橙黄色的光，带笑的眸子波光流转：“那请你吃夜宵咯。”
    “……”
    他原本调侃的话在喉头不知为何突然说不出口，平日里生意往来一句话能堵死一堆人的谈判鬼才，像初出茅庐的青涩少年一般缄默许久，终是轻轻点头笑了一声。
    “哎？！”
    “卧槽铁定就是周窈吧，你还真在这儿？！”
    突然一声喜悦不加掩饰的惊呼入耳，周窈抬头——
    只见男人短袖长裤，耳钉打了一排，手环颈带一个没落，典型的赛博朋克打扮，一头黄毛张扬的很、却难得花哨中看不出油腻。
    看起来年纪不大，就像个不良高中生。
    不过高中生……
    怎么会认识她？
    难道现在行业景气，当个半吊子酒吧驻唱都能吸引线下粉丝了？
    那男生嘴角笑得收不住，激动地都快要破音：“远远看着像，没想到还真让我碰上运气了！”
    看着倒是挺搞笑一人、合她眼缘，只是那男的边喊着边大大咧咧的朝自己扑过来，活像个红烧狮子头、周窈下意识皱眉——
    “！”
    那高中生跑得近了，却突然止步在原地“嘶”了一声、疼得吸了口凉气，看向自己惨不忍睹的半边肩膀，捏在上边的手臂劲瘦、肌肉线条流畅。
    他抬眼，对上一双夹杂着不耐的冷淡眸子。
    一愣，原本的显而易见摆着不爽的脸马上识相的咧嘴笑了一下：“帅哥啊不、男神，咱有话好好说……”
    见程野极不耐烦的眯了眯眸子，他赶忙转战看向周窈、求助般开口：“这是你男朋友？”
    周窈：“！”
    话音一落，快要把肩胛骨捏碎似的手却突然松开。
    “不……那个，他、他是——”周窈突然被这么一问、从慌乱中抬头，终于看清楚这个人的五官，原本被撞破小秘密似的尴尬瞬间转化为惊诧，“……罗晓天？！”
    第8章 为你折腰
    “你大爷的周窈，他妈才认出来啊！敢情我说我跑过来你躲什么呢。”
    周窈愣了半晌，“噗嗤”一下子笑出声：“你丫变化挺大啊，之前那飘逸长发不留了染个黄毛都成精神小伙了。”
    几个人乐队还没散的时候，罗晓天成天捧着把吉他装文艺男青年，没事儿就给小姑娘唱首情歌，长发被他自己荣称为撩妹杀手锏。
    周窈跟他关系好，倒是明白得很。
    说是女朋友换了一个又一个，其实哪是什么花心大萝卜，他女朋友从始至终就一个——
    他的宝贝吉他。
    罗晓天挠了挠不太长的黄毛、装腔作势摆了个挺搞笑的凶狠表情：“操提那黑历史干嘛。”
    周窈觉得有点儿逗，笑着睨他一眼，开口：“这几年来安城发展？”
    “我操.你大爷的周窈，我他妈就是安城人！这你都能忘？”罗晓天又是一惊一乍、没好气翻她白眼，“况且这话该我问你吧，你这口音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就是安城本地人呢。”
    周窈右边唇角往上一勾，挑了下眉。
    熟悉的动作，不减当年利落。
    罗晓天见她这样，心下安了几分，又说了一句：“搞乐队呢吧。”
    “……”
    却迟迟无人答话。
    周窈掏出烟盒、点了一根，很快一股青白烟雾：“没。”
    “你没搞乐队？！”罗晓天讶异，又道，“那你自己做独立音乐人？”
    “没。”
    她低头，吐了口烟：“就在这儿当个驻唱，还挺轻松的。”
    “不是您跟我开什么玩笑呢。”罗晓天气极，冷不丁笑了一声，“你当初对朋克那就跟对你男朋友似的，那股子跟疯了似的认真劲儿别提多吓人了……就算是钟靖跟我说他不玩音乐了我他妈也不信你不玩儿啊。”
    周窈笑了一下：“当时年纪小。”
    “……”罗晓天咬了咬牙，“钟靖这两年发展的挺不错。”
    岂止是不错。
    内地第一贝斯，唱片制作王牌混音师。
    圈内多少歌手和音乐人梦寐以求想合作的对象。
    罗晓天原本是想拿这话激一激周窈，半晌，却见她神色未变、只是淡淡说了句：“是吗？”说完还笑了一下，“他一向实力派，也是应该的。”
    “……”
    罗晓天被噎了几秒，又愤愤开口：“我说你呢周窈，你还没回答我呢，怎么就不搞音乐了？”
    他这几句话带了点咄咄逼人的气势，程野闻言皱起眉，却只见周窈低着头，声音不大不小的：“这不搞乐队心累嘛，没事儿还搞点内讧就要摔个吉他红个脸的。”
    丫的还这种半吊子的语气！
    罗晓天一口怒气：“我可没跟你开玩笑，你当初那股子要把地下摇滚发扬光大的亢奋劲儿去哪了，这样浑浑噩噩的过日子你就高兴了？！”他瞪过去，“这他妈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周窈吗！”
    周窈吸了口烟，没应声。
    要是细看，却能发现她夹着烟的手微微发抖。
    程野一直没说话，这会儿瞥了那个天真到只知道说大道理的傻叉一眼，轻轻活动了下手关节。
    “你要真就这么放弃了，那你还真对不起自己当年吹的那些牛逼。”他又恨恨补了一句，“你丫就配不上玩儿音乐！”
    罗晓天怒其不争。
    半晌，却见对面的人在烟雾缭绕里低低叹了口气，红唇轻启：“罗晓天，玩儿音乐是要钱的。”
    不是她说喜欢就真能那么玩儿一辈子。
    买设备录唱片找演出机会，哪一样不需要大把大把砸钱进去，许多人就那么一头扎进去了，有的赚的金钵满盆、更多的血本无归。
    罗晓天一怔，错愕间撞见周窈抬眸，这人眼底难掩落寞，却还是开玩笑似对着他自嘲：“你主唱我现在连个电脑声卡都买不起，挺好笑吧？”
    这话一下子戳到他盲点上，罗晓天猛地一僵，半晌没说上话来。
    “……”
    “对不起周窈。”他眉毛拧在一起，愧疚不已，“我刚才想激一激你来着，一急就忘了你——”
    没说出口的话戛然而止，罗晓天小心翼翼看了眼周窈，见她神色如常，方才敢继续开口：“你知道我性格的、风风火火急脾气一个，说话也不会考虑分寸……”
    周窈神色倒没怎么改变，依旧淡淡，她掐了烟，看过去顺口问了一句：“你这趟来乐队演出？”
    罗晓天赶忙点头：“本来是谈了在这家酒吧下个月的演出。”
    周窈了然：“那你们好好准备，我到时候一定来看。”
    “说的就是这糟心事儿……”罗晓天挠了挠脑袋，“我们刚换了新风格，本来就磨合的不够，结果主唱丫还跟男朋友飙摩托摔了个半残，现在躺床上动都动不了，跟个植物人似的。”
    周窈张了张嘴，好半晌挤出来两个她认为现在最合适用来表达沉痛同情的字来：“……节哀。”
    程野很不配合地轻轻笑了一下。
    却见罗晓天突然跟刚刚被犬科动物冒犯过似的，整个人亢奋的伸出两只大爪子：“我靠我差点把你这尊大佛给错过了！”
    周窈被他一把抓的原地吓了一跳，只见罗晓天另一只手一巴掌打在自己脑门上，跟小狗似的看向她：“要不你来当我们主唱吧！”
    周窈一愣。
    “我们乐队叫‘碎骨交响’，还是有点粉丝基础的，要是加上你这样的主唱，到时候一上台咱们配合的绝对天下无双！”
    第9章 为你折腰
    周窈的实力他向来是最明白的。
    她嗓音条件好、乐感又漂亮，绝对的天赋型选手。
    再加上那副祸国妖姬似的冷艳皮相，光是往台上一站就不知道有多少人来捧场呐喊、甘愿做她裙下臣。
    偏偏这姑娘那些年又没少拿着音乐理论书和乐器乐谱没日没夜的死磕，当初大学里那一票搞乐队的其实多少都有点玩票性质。
    周窈不一样，她是为数不多的真把乐队当成第二个家的人，态度认真到近乎严苛，平时自律就算了，要是有演出那更是玩儿命似的拿着曲子和词一点一点死抠。
    她几乎把音乐奉为信仰。
    罗晓天时至今日仍旧觉得，要是没有周窈，“衰败玫瑰”走不了那么远的路，也许早早地就乐队如其名一般衰败被所有人忘却了。
    朋克早就不是如今的浪潮，乐队可能最多凭借着他们几个的一时兴趣在学校里出几个晚会节目，但是绝对不会那么轻易能走出大学校门，更别提一路扬长在南川地下摇滚圈打出一片叫好的势头。
    可周窈就是周窈，一旦对什么东西上心了，就一定死磕到底。
    音乐也好人也好，就好像撞了南墙她也能凿开一个洞来继续往前走一般的自信和坚持。
    当初乐队解散她心里有多难受闹得有多大，刚刚罗晓天就有多难以置信，心里头五味杂陈，搅成一锅烂粥。
    所以罗晓天都已经盘算好怎么踢掉那个烂主唱了，那女生又作又闹还不认真，要让她走人的理由一扯一大堆。
    却突然听见一道声音淡道：“算了。”
    “……什么？”
    罗晓天脑海里的如意算盘一下子被那简简单单两个字崩掉，算盘珠子哐当砸了一地吵的他晕乎乎的，他木木的又重复了一遍：“什么？”
    “还是算了。”周窈舌尖顶了顶上颚，“你们还在发展，我半路截胡进去还得重新和我磨合，乐队经不起这么耗。”
    “碎骨交响”这乐队在安城小范围内还算得上有知名度，周窈多少还是知道点的，主唱的声音她也听过，称不上惊艳，中规中矩，但真要好好练也不会差。
    罗晓天“啊”了一声，心下松了一口气，原本拧起来的眉毛也塌成个八字：“这算什么理由啊，有我在你还怕磨合不了？来吧周窈，真的、我双手双脚，啊不…双手双脚再加上我脖子上的脑袋和脖子以下的身体也一起欢迎你来！”
    “……”
    什么虎狼之词。
    见她不动，罗晓天又要把手扒拉上去：“哎呀周窈——你当初不就觉得咱俩配合特好吗？”
    “……”
    她明明说的是和钟靖配合的好。
    周窈往侧后方躲了一步，罗晓天原本想直接蹭上去，抬起下巴对上程野的眸子，又焉焉住了手。
    “周窈……”
    “打住。”
    罗晓天每次这么叫她下一秒就得开始撒娇大法，齁得慌、周窈实在受不住，赶忙打断：“换主唱这不是小事儿，你一个人拿不了主意。”她瞥他一眼，“要是想跟我谈，先去搞定你乐队再说。”
    罗晓天眼睛一下子亮起来：“真的？！”
    周窈：“假的。”
    “假的我也当真了！”罗晓天分贝大的都快盖过酒吧里头那大音响了，“我今晚就跟他们说，搞定了就来找你！”
    他好像遇上什么人生大事特别高兴似的——
    那小瘦腿跑的飞快，还差点儿没把人给摔了，可即使就这样也还没忘了回头跟周窈说了句味儿特浓的“回见啊”。
    周窈几乎都被逗笑了。
    跟罗晓天聊那么长时间，这会儿安静下来，才发现天已经黑了大半。
    酒吧街灯光暧昧，她站的这个角落没有光线点缀，只余夏夜晚风阵阵，带着热气迎面吹来。
    笑意一点点被吹散，剩下晚风一阵阵、醺得她眼眶湿漉漉的。
    程野看向刚刚罗晓天走的那个方向，倏而微微眯了一下眼：“他话挺多。”
    “哈。”
    这话从程野嘴里说出来还有点儿搞笑。
    周窈觉得有意思，一下子就来了兴致，下意识想逗逗他：“是吗？我怎么觉得我跟他聊天就是愉快非常都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呢？”
    “……”
    昏暗里，旁边“啪嚓”一声亮起一小簇火。
    “？”
    周窈瞥了一眼、下意识掏了掏口袋里的打火机，发现还在、转头看程野：“你怎么还有个打火机？”
    难不成还有没事儿屯打火机的习惯？
    程野：“成对儿买的。”
    他手里夹着烟，另一只手把金属打火机装进口袋、看着周窈的眸子里似笑非笑：“当时老板说是情侣款……”
    见程野一顿，周窈攒在口袋里的手指微蜷，只听他继续开口——
    “打折，就买了。”
    不会断句是祖安。
    周窈原本漏了一拍的心脏当场梗死，嘴角微微抽了两下。
    她冷哼一声，手揣着兜往酒吧走：“外边儿冷我要进去了，你自己凉快待着吧。”
    某人原本微蹙的眉头闻言舒展开来，此刻心情大好，长腿大步跨到没好气的周窈旁边。
    心安理得：“我也冷。”
    结果两人刚往里边走、还没到吧台呢，就遇上往外走的陈经理，见她还主动打了个招呼：“小周。”
    周窈“嚯”地笑了一声，想着这两天陈经理出镜率的确有点过于高了，估计是闲不住要给自己找点儿乐子了。
    果然，
    下一秒陈经理就又叫了她一声，周窈脚步顿住、眉骨一跳，心里骂了句事儿妈。
    结果一转头，竟然对上陈经理百年难得一见的放大版灿烂笑容。
    她吓了一跳，微微挑眉：“经理有事？”
    居然没第一时间冲她发脾气，周窈想。
    那肯定下一秒就要炸毛了。
    事儿妈之所以事儿妈，那是因为他的事儿可能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
    陈经理却乐呵呵又冲她邪魅一笑：“小周啊，今晚你唱完了对吧？”
    敢情黄鼠狼给鸡拜年呢？
    周窈点点头。
    陈经理像是往她旁边瞥了一眼，又开口：“那就赶紧回家休息吧？不然身体熬不住啊。”
    周窈：“？”
    看什么呢都这么明显还以为我看不出来？
    结果对上她狐疑的眼神，陈经理居然还一反常态耐心解释了：“我就是单纯关心一下员工，小周你千万别多想啊，赶紧回家休息吧。”
    周窈实在被他给整懵了：“我等朋友，等会儿就回。”
    “啊——”陈经理了然，又往她身边瞥了一眼，“是等咱们江……啊不、小程是吧？”
    周窈一愣，点头。
    陈经理也慢悠悠开始点头，余光又往她身边瞥。
    干嘛老看程野？
    ……
    难不成这事儿妈是个弯的？！
    周窈眯起眼，冷声开口：“经理……”
    “嘶——我记得小程今天是早班吧？”陈经理看了看手机，猛地开口，笑道，“时间也差不多了，那赶紧就下班吧？回家赶紧休息休息，不然天天上班多累啊。”
    这儿谁不是天天上班啊。
    周窈：“……”
    敢情直接就套上近乎开始示好了？
    周窈一把拉上程野就朝陈经理笑了下，陈经理也笑眯眯看着她，下一秒、就见周窈收了笑，冷冷开口：“我谢谢你啊。”
    怎么好像还不高兴了？
    陈经理直冒冷汗，下意识偷偷瞥了眼她身侧的男人想寻求帮助，却见程野已经被拉着转了身，看向女人的侧脸带了点儿意味不明的笑意。
    看到程野神色间没半点儿不高兴的样子，他才一下子松了口气，感叹总算是把这尊大佛给送走了。
    周窈边走边提醒程野，从刚刚开始就没舒了眉头：“友情提醒，这陈经理是个事儿妈，巨事儿无比。”
    说了人坏话之后她有点心虚的移开眸子，声音小了点儿：“……他虽然是经理，但是其实咱们老板另有其人，哼还没事儿就在酒吧狐假虎威，好像我指望他发工资似的。”
    “嗯？”
    “这暗示你都没听明白？”
    周窈正准备再添油加醋说上两句，又一想程野那一天天的表现也不该是迫于金钱屈服淫威的人，于是索性直接开口：“我看陈经理八成对你有意思。”
    她抬头瞥向程野，有点儿难为情地开口：“你知道吧，就是那方面的……”
    程野看她说的严肃认真，压住嘴角笑意，装听不懂：“哪方面？”
    周窈一愣，语言组织管理有些失控：“就、就是……”
    她看着程野表情一层一层叠加，丰富多彩的自己都有点想笑，周窈“啧”了一声：“这个要怎么跟你解释……”
    “你知不知道……”
    周窈话没说完，只见程野眸子轻轻转动，淡淡瞥向她的手——
    “……卧槽！”
    她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还放在程野小臂上，她手指冰凉，后者温热透过皮肤传递过来。
    周窈触电般松开手。
    冷不丁听见头顶传来一声笑，像是从鼻腔里轻轻发出来的气音，慵懒温柔、异常撩人。
    刚刚还听不懂话里意思的这会儿好像无师自通一般——
    “那又怎样？”他微微垂眸，不以为意，“反正我对他没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3-25 19:28:45~2020-03-26 18:41: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佳佳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章 为你折腰
    说是要请程野吃夜宵，结果因为月底钱包空空，最后只能回出租房煮方便面，幸好程野不挑，周窈自己也爱吃这个。
    她扒拉了一遍装面的纸箱，头都没抬问了一句：“吃什么？”
    程野：“都行。”
    “哦。”
    周窈伸手拿老坛酸菜，抬眼看见程野点了根烟，自然而然就瞥见他手里的打火机——
    冷淡的金属外壳在灯光下泛着光泽。
    ……
    打、折买的便宜打火机。
    她无声冷笑，把手里的老坛酸菜一丢，直接找了包火鸡面。
    程野站在小窗边靠着墙抽烟，地上掉了一堆凌乱的纸，他简单理了一下腾出小片空地。
    出租屋很小，容纳一个人都显得拥挤，可这会儿两个人挤在里边儿反倒显得异常和谐。
    电磁炉挨着窗户另一边，程野静静看着忙着放调料包的女人，不长的头发随意扎起，纤细白皙的手腕裸露在空气中，被锅里蒸腾的热气熏的有些泛红。
    他突然有种两个人已经在一起生活了很久的恍惚感。
    折叠桌已经被支好放在地上，周窈煮好面端上桌的时候，却看见程野出神、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周窈叫了他一声，程野闻言抬眸、手里夹着半截快燃尽的烟。
    “烟灰缸在你旁边儿地上。”
    就放在床头。
    程野看了眼里边横七竖八躺着的烟头、掐了烟，在桌边坐下。
    周窈把不锈钢碗推过去，碗里的面热气腾腾往上窜着热气，她兴致勃勃、撑着脑袋笑：“快吃吧。”
    程野不疑有他，夹了一筷子就往嘴里送。
    周窈笑意渐盛——
    她买的可是变态辣版本，只要是正常人都接受不来的程度。
    虽是想整整他，但残存的善良还是提醒周窈拿了一盒牛奶，等会儿程野要是真不能吃辣，也能急救一下。
    这么想着，周窈嘴角笑意却一僵，
    他怎么又夹了一筷子……
    难不成程野也嗜辣如命？
    接下来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周窈看着程野一筷接一筷的夹了面往嘴里送，碗很快就见了底。
    周窈一愣，这就吃完了？
    “你吃完了？”
    程野眉头微皱、仍旧面色冷淡，不疑有他。
    周窈更是大吃一惊：“你、没什么感觉？”
    程野神色不变。
    下一秒，却见他干咳了两声，然后便干哑着嗓子开口：“……好、辣。”
    哈哈，
    果然。
    周窈一下子乐起来，撑着脑袋凑近了一些，眨眨眼：“我打、折买的，最后一包给你品尝。”
    “怎么样，味道不错吧？”
    程野：“……”
    还真记仇。
    刚刚吃的快不怎么觉得辣，这会儿辣味像是火烧似的从口腔一路烧到胃，程野皱着眉、连眼角都辣的慌。
    周窈笑了好一会儿，看程野连脖颈都窜红一片，实在不忍心、赶忙戳开牛奶递过去。
    程野一口气喝完牛奶才缓过来，他抬眸，见着周窈眼眸带笑，罪魁祸首正幸灾乐祸的不行。
    他咬了咬后牙槽、低头却是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
    周窈想了想，问了一句：“你不能吃辣，怎么还把一整碗都吃完了？”
    其实她一开始想的就是要真不能吃辣，肯定第一口就受不了了，谁能想到他居然把一整碗都吃完了。
    被辣的出了一身汗。
    程野撩了撩上衣衣摆，拿她没办法一般：“我没吃晚饭。”
    他今天下午去了趟公司，处理完事情之后就过来了，一直到这会儿实在是饿。
    周窈微讶，心下立时间愧疚起来，正想着要不再给他煮一碗不辣的，却见程野一下子倾身过来。
    他双手撑着桌子，腕骨突出，颀长的身子微弓，晦暗不明的眸子这会儿睫毛微垂，带了点睥睨往下看：“不过你挺能耐啊。”
    程野凑得极近，原本因为空间逼仄连呼吸都有些局促的周窈、在看见这人被辣的泛红的嘴唇和出汗的下颔之后，突然“噗嗤”一下子笑出声来。
    然后就停不下来似的，仰着头笑完又撑着桌子扶着脑袋继续，一声接一声哈哈大笑。
    程野眯起眼：“……周窈。”
    结果那人跟没听见似的，叉腰笑个不停、就差没在地上打几个滚了。
    他又重复了一遍：“周窈。”
    周窈压根儿没听到有人叫她，跟被打开了什么开关似的，连笑声都变得特别魔性。
    程野：“……有那么好笑吗？”
    就这么看了她半晌，一下没忍住，程野偏过头、也跟着低低笑出声来。
    等好不容易两个人都停下来，周窈已经笑得肋骨都发疼了。
    程野点了根烟，把打火机扔在桌上，他眼中笑意还未完全散去、问了句：“刚怎么不答应那小子？”
    周窈闻言：“罗晓天？”
    程野不置可否，似笑非笑：“难不成是因为他乐队名字难听？”
    “哈？”周窈失笑，想起来上次那个过耳难忘的“肠出血”。
    她从旁边儿墙角拿了两罐啤酒，推到对面一瓶，又自己开了易拉环、喝了一口：“要说名字，我高中乐队名儿起的更逗呢。”
    “嗯？”
    程野淡淡看了眼啤酒，又看向周窈。
    后者笑了一下：“APTX4869。”
    她那时候喜欢看日漫，尤其迷柯南，想乐队名字的时候周窈力推这串代码，几个人想了想觉得挺不错，大家要是听不懂还能装一溜儿13，于是全票通过。
    以至于后来一旦有演出，身为主唱大人的她都得介绍一句“大家好，我们是APTX4869”，明明是一酷炫的硬摇乐队——
    周窈扶额：“我每次介绍都觉得自己是某电视频道广告热线，就差说一句欢迎观众朋友们赶紧拨打热线电话了。”
    程野失笑：“你大学乐队名字就挺好。”
    “衰败玫瑰？”周窈挑眉，“我也觉得挺不错的。”
    他们一开始差点儿就定万宝路了，就因为几个人都爱抽那烟，幸好最后钟靖明智拒绝，否则以后遇上个乐队叫红双喜的那都能组CP了，这种喜感是真不符合朋克的定位。
    “……不过你怎么知道？”
    她记得她也没和程野说起过啊。
    程野带着漆光的眸子意味不明扫了她一眼，手指掸了掸烟灰：“上次在酒吧那个小姑娘说过。”
    烟已经燃了一大半，程野往烟灰缸那边走：“真不想再试试了？”
    “嗯？”
    周窈一时间没听明白，片刻后反应过来、讪笑:“嗯。”
    程野摁灭烟头，微微抬眼、眸光顺势落在刚刚被他腾空地摞起来的纸张上，他淡道：“不见得吧。”
    程野姿势不动，周窈轻易就能看到他视线所及——
    不太整齐的一小沓，还有更多散落在地上、床边。
    ……
    那是她写的歌词。
    纸张很薄，或中文或英文的字迹碳墨洇到背面，留下一串张牙舞爪的痕迹。
    从前乐队都是钟靖写曲、周窈填词，她习惯手写稿，往往要反反复复一字一字抠下来，稿子常常到处扔。
    周窈恍神片刻，笑了一下：“老习惯了。”
    没听到回应，她又神使鬼差地解释了一句：“没事儿就随便写写，主要之前也没想到有人会来这儿看到这些东西。”
    就好像知道她羞于让人看见自己写的歌词一样，程野没有拿起任何一张纸，只是起身，靠在窗边，垂眸看不清神情。
    周窈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
    安静了好半晌，突然有人说了一句：“写这么多，不想让别人听到么？”
    周窈一怔。
    “只是酒吧驻唱的话，唱不了你想唱的这些吧。”
    这声音低沉，掩映在燥热而又难得有些湿润夏日夜晚里，氤氲出一层层的温柔来。
    程野回房间之后，周窈缩在被窝里、脊背抵着墙，在黑暗的小房间里划亮手机屏幕。
    她点开一个存在网盘里的音频，MP3格式的文件在角落里呆了许多年，好像蒙了灰。
    当时一个粉丝当生日礼物送她的，“衰败玫瑰”第一场live house演出，因为现场太吵、似乎还特地降过噪。
    好像是从一开始就开始关注乐队了，每年一张光盘雷打不动的送，周窈一直想亲自谢谢那位粉丝，可惜从来没见到过本人。后来离开南川的时候，她把光盘里的音频都拷在网盘里，没想到这么多年都没再敢点开。
    演出的时候才刚刚大二，其实那会儿早就已经不是摇滚的时代了。他们挤在几个小有名气的乐队之间不上不下的一场演出，台下捧场的观众从一开始的愕然到最后的狂欢几乎让台上的周窈热泪盈眶。
    她起初迷醉硬摇和重金属的躁动和放纵，最终臣服于朋克。那样尖锐荒谬却又热血粗粝的风格，被大众调侃难登大雅之堂，却单单用第一个厚重的音调就勾起她内心最深处的渴望。
    追逐沉迷梦想的年轻人总是精力无限，那时候他们常辗转于一个又一个或破旧或简单的练习室，通宵讨论歌词和旋律，烟抽了一包又一包，觉得长夜永远不会过去。
    现在回想起来连几个人的脸都蒙了一层迷幻又朦胧的灰尘，一如以往岁月，心之所向、却再不能回头。
    耳机里的歌音质已经算不上好，歌词写得有点像平淡枯燥的日记、唱歌的人也技巧青涩，更不难听出嗓音中夹杂着的紧张和激动。
    可周窈却浑身鸡皮疙瘩、汗毛都竖起来，熟悉又陌生的浪潮一阵阵拍打在她心上。
    周窈突然又想起程野说的话来。
    ……
    她花了大力气才压下去、深深藏了好多年的念头，好像就被这么简简单单两句话勾起来，丝丝缕缕连成线，拉扯的毛孔发痒、血管都在吼叫。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继续
    第11章 为你折腰
    这天晚上周窈乱七八糟做了好多梦，先是梦见她背着吉他拉着罗晓天火急火燎往演出场地赶，钟靖和关嘉城一个接一个夺命连环call催说要迟到了，她急得满头大汗，好不容易迈进场地大门了……
    马上又切到下一个画面。
    昏暗的练习室里，关嘉城一把抢过贝斯摔在地上对着钟靖破口大骂，手弦断了耷拉在地上。
    周窈跑过去劝架结果两个人吵的激烈，怎么也听不见她说话。
    她都急得快要哭出来了，下一秒又一转居然是乐队马上要上场演出，周窈拿着话筒往台上走，眼泪怎么也憋不回去，台下观众热情的无以复加，仰着头一声接一声喊“衰败玫瑰”，她想唱歌眼泪却一直掉，哽咽到怎么也开不了口。
    钟靖关嘉城罗晓天都冷漠的站在原地、没一个人帮她，周窈慌乱间抬头，猛地就看见站在人群中间的程野，最简单的白衣黑裤，却出挑的扎眼。
    他竖了个中指邪魅狂娟的一笑，冲她开口：“真怂啊周窈，歌都不敢唱，我养的狗没事儿还嚎两嗓子呢。”
    ……！
    周窈猛地睁眼，被光线刺地微微眯了眯眼睛。
    这会儿太阳没落山，屋子里亮堂堂的，光线在地板上折射出一圈浅淡的橙黄影子。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旧电风扇转动时不太灵活的嗡嗡声。
    她怎么梦见了程野……
    周窈坐在被窝里扶额。
    梦见就算了，
    这人居然还在梦里把她唱歌跟狗嚎比？
    啧，
    也太没品了。
    这一晚上梦境里时空穿梭的周窈心情十分复杂，索性妆也懒得化了，涂了个口红就直接出了门。
    裴朗见周窈进酒吧时吓了一跳，他赶紧招招手把人叫过来，担心道：“姐，你是不是昨晚通宵了？”
    周窈疑惑：“没有啊，睡挺早的还。”
    程野走那会儿都还没十一点呢吧……
    “可是你也太憔悴了，黑眼圈重的灯光这么暗我都能看得出来。”裴朗洗完酒杯、又开口，“要不你在吧台再睡儿。还早呢、今天也没什么人，等会儿到点了我叫你。”
    周窈在吧台上懒散坐下，手撑着半边脑袋：“算了，现在也睡不着。”
    大概是因为她皮肤白的原因，稍微有点儿黑眼圈就特别明显，所以以往周窈出门都上底妆，就是为了气色能稍微好点儿，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死活提不起劲儿来。
    要不是得上班，她都不想来酒吧直接在家继续睡了，浑身骨头软似的，莫名其妙就是想瘫着。
    周窈这么放空了会儿，想到什么、眼神突然聚焦起来：“裴小朗。”
    “嗯？”
    “上次我让你帮我要个微信你要到了吗？”
    裴朗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还没有，我……这几天给忙忘了。”
    周窈闻言摆摆手，懒懒打了个哈欠：“那算了，以后我自己要。”
    裴朗没敢说实话，其实是他好几次都没能和那人说上话，每次还没来得及上前程野就有事走开了。
    不知道是不是有点想多了，裴朗隐隐感觉程野似乎不是很喜欢自己。
    这么想着，他又开口道：“对了姐，下周就是你生日了。”
    “嗯。”周窈没太放在心上、淡道，“每年不都是那么过吗，今年咱们也老样子就行。”
    裴朗垂眸，轻声开口：“我的意思是、我们不是要吃火锅吗，你要不问问程野哥他……”
    嘶——
    对啊。
    周窈眼睛一亮，眸子里像点了灯火：“我现在就去问问程野。”
    刚准备站起来，像是又反应过来什么，问了裴朗一句：“他今天又没来上班？”
    ……
    来时经过门口好像也没看见程野。
    裴朗在旁见周窈这一连串动作，见她眼底不复先前黯淡，刹那间清亮起来，片刻后垂眸，睫毛顺势向下落。
    他点点头，轻声道：“嗯。”
    周窈闻言蹙眉：“啧。”
    程野这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上班态度居然没被开？
    她舔了舔后牙槽、眯起眼，
    看来陈经理那事儿妈这次该不会是真.坠入情网了吧……
    周窈暗暗咬牙切齿：“程野你还真是——”
    沾花惹草男女通吃！
    “阿嚏——”
    喧闹的包间里被簇拥坐在正中央的男人突然打了个喷嚏，很轻一声，倒是没影响一群人灯红酒绿的氛围。
    程野起身，紧挨着他的霍七少随着这个动作也跟着微微仰头，稍有疑惑。
    两家公司刚刚准备建立合作，霍七少又是第一次一个人挑大梁接手公司业务，自然不敢怠慢这位大陆运营线第一负责人，这次美名其曰过来玩两天，其实就是亲自考察衡量后续合作价值。
    且不说在香港影响力如何，江氏这几年在内陆生意做得如日中天，海外发展又势如破竹，欧美市场前途一片光明。
    这样一块香饽饽，哪家不想争取合作互利共赢？
    见霍七神色，程野淡道：“太闷了，我出去透透气。”
    他前脚刚离开，后脚包间里几个公子哥就面面相觑起来。
    “霍七，他这是……”
    “我们这群人都来作陪饮酒了江总还有哪里不满意的？”
    “我看估计是今晚这场子不合他意咯。”
    “你懂个屁啊，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哪个男人不爱？”
    霍七少亦是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只好拉过这趟和程野一起过来的齐之淮、低声开口：“齐少，今晚江总看起来兴致不高啊，他是不是不适应这种场合？”
    他们只在之前合作商谈的时候见过一次，窗明几净的会议室里，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
    当时程野坐在谈判桌对面，神情冷淡。话不多、只在谈到关键时恰到好处的开口，没有明面上的刁难，漂亮话里全都是苛刻的条件、利润绝对不让半分，简简单单就压得霍七喘不过气来。
    他刚刚还特地观察了程野好几眼，在club这种地方也没见他把西装扣子解开一个，看起来严谨板正得很，实在不像一点不像花天酒地之徒。
    霍七垂头丧气，懊恼自己酒桌上的这招用错了人。
    齐之淮接过旁边小明星递过来的酒，揽住她盈盈一握的腰，喝了一口之后方才慢悠悠转回来。
    意味不明盯着旁边的人，霍七被他看了个莫名其妙、下意识皱眉。
    齐之淮这才嗤笑一声，桃花眼眼尾上挑：“不适应？”
    他好像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野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所中学偷偷谈恋爱被老师训呢，傻仔？”
    齐之淮移开视线，不以为意地拍了拍霍七的肩：“放心咯，还能因为一场酒局黄了你们谈了大半年的合作？”
    况且真要说不适应、这次没来的，
    段家那位才是当仁不让、真正的世家贵公子。
    程野这样野惯了的，即使这么多年被江家那群人压着不得不收敛，早几年身上的那股你死我活的狠劲儿，也得跟他一辈子。
    程野从外边儿往回走，快要到包间时脚步一顿、视线被吸引住——
    头卡那一拨人在人头涌动的舞池里尤其显眼，几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小男生懒懒坐在卡座上，手臂环着巧笑倩兮的女孩。
    让程野觉得有意思的，是卡座中间那个男生。
    暧昧混乱的光线衬得皮肤冷白，怀里的女孩蹭着他黑色破洞短袖上的项链，他似乎笑的很开心，凑近旁边的哥们耳边说了句什么，几个人飞快吹了几声口哨。
    只见那个男生拿起桌上的酒杯，怀里的女孩贴着他娇俏笑了一下，下一秒，他只轻轻动了动手腕，金色的液体就顺着女孩的衣领淌了下去。
    有人开始起哄，他倒是神色自若，站起身来拿过价值不菲的玻璃酒瓶、继而微微弓腰——
    女孩这会儿似乎有些害怕、躲了一下，他干脆一只手按住她肩膀，
    继而酒瓶里的酒悉数淋在她头上，断断续续的水滴顺着脖颈往下淌，几个年轻人笑作一团。
    始作俑者倒敛了笑声，懒懒散散窝回卡座，歪着头靠在另外一个男生身侧、掩映在昏暗灯光和涌动人潮下，再看不清神色。
    程野眯起眼，突觉这人有些眼熟。
    “又是这些败家学生。”耳边突然响起一句不太标准的普通话，侍应生打开包间门后却迟迟不见主角，霍七不放心，干脆出来看看情况。
    他瞥了眼卡座、又看向程野解释道：“那小子在中环这一带都玩出名了，快一个月、每天晚上待到通宵，一场起码六十万港币。”
    “我让人查过。”霍七挠挠脑袋、皱眉，“居然没查到是哪一家的人，只知道他的航班从英国回来，估计是个刚回国的留学生。”
    “不过，听他口音不像是香港本地人……反倒像是内地那边的口音。”
    听他说完，程野收回视线，戏谑开口：“没想到鼎鼎大名家里全是珍稀藏品的霍七也有说别人败家的一天。”
    他转身往回走：“明天拍卖会是要把看中的拍品拱手让人？”
    “可以啊！”霍七闻言笑眯眯附和、两步跟了上去，“比起江氏和霍氏的交情，区区一个拍品又算得了什么。”
    “明天江总要是看中什么尽管讲、我霍七送！”
    第12章 为你折腰
    这次苏富比秋拍比往年稍稍往前提了小半月，日程稍赶，但在原本的小范围里仍旧规模华丽、声势浩大。
    场内座无虚席，霍七挨着程野和齐之淮坐在拍卖席间，见拍卖主持人上台，低声开口感叹：“拍卖行这次真的大手笔，分明打着现当代艺术专场的名头要刷新世界纪录。”
    拍卖会拍品名单程野早有耳闻，既然是艺术专场，那当然少不了名家国画。
    江济荣那老头儿对李可染傅抱石等一干国内大家情有独钟，早几年他身体还算得上不错的时候都是要腾出时间亲自来的。
    拍卖会重头戏是李可染先生在八十年代所绘的作品，恢弘大气的风景画，起价6600万。
    齐之淮见到屏幕上的展出图片，凑近霍七提醒了一句：“江家老爷子最爱这个。”
    得人提点、霍七忙点头，仔细看着拍品动向。
    程野一直静坐着，等价抬的差不多了，方才举牌示意：“九千万。”
    比起刚刚的竞拍价格足足高了五百万。
    原本稍有议论喧嚣的场内闻价之后安静了几秒钟，拍卖师见状、开口：“九千万第一次。”
    无人举牌，拍卖师又开口：“九千万第二——”
    “九千一百万。”
    声音清脆，听起来像个年龄不大的小男生。
    齐之淮皱眉往那边瞥了一眼，程野倒是神色淡淡，举牌、直接抬价拉开区间：“九千五百万。”
    场内哗然，纷纷侧目而视。
    等了几秒、拍卖师正要开口询问，却见场内正好有人举牌：“九千六百万。”
    形势不妙、霍七见此赶忙举牌：“九千六百三十万。”
    却仍旧是刚刚那道声音，这会儿像是带了懒散戏谑：“九千六百三十五万。”
    霍七皱眉、低骂：“……每年都有这种恶意抬价的！”
    他说完想到自家那笔天价的大合同，一狠心、又举牌：“九千八百三十五万！”
    那声音不依不饶：“九千八百三十九万。”
    霍七气到要爆肝了，咬牙正准备继续举牌，手被轻轻按住——
    “让他了。”
    霍七：“可是……”
    一旁看戏的齐之淮好笑，低声开口劝道：“既然江总都说让了那就让咯。”
    “你不知道，这件零头太多、他向来只喜欢整数。”
    霍七：“？”
    所以这就是他百万百万加价的原因？
    被这么一闹，霍七没能送成李可染，后边又拍了一张傅抱石的说一定要补送，签完成交确认书还跟程野表明了好几次内心的愧疚，说自己没能尽好待客之道。
    程野看着他脸上不加掩饰的复杂表情突然有点想笑。
    霍家人丁兴旺得很，这一辈排在前头那几个一个比一个能精打细算，虽然早听说这个最小的在家里最得宠，自然应该是贵气大方一点的，
    只是没想到还挺……
    真诚？
    —
    原本程野其实也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班也没见他有几次上全过，可这么连着三四五六天见不着本尊还真是让人纳闷、
    且郁闷。
    周窈站在程野房门口，放下重复了好几次敲门这个机械动作之后有些发酸的手——
    ……
    她深切怀疑程野是不是真不想在酒吧干了。
    出租楼走廊灯坏了好长时间也没见房东找人来修，只有楼梯口那儿的灯泡还勉强有光度。
    这栋楼房设计简直太不合理，楼梯又窄又抖，周窈不小心摔了两次之后上楼一定要开手电筒慢悠悠走，她惜命得很，生怕一不小心就把自己摔残了。
    等了好半天，没把正主等回来，倒是程野隔壁住的那对小情侣回来了，两个人买了夜宵说说笑笑走过来，女生原本还歪着脑袋好像在说什么打趣的话，见着周窈脸一变立马不笑了，反倒是男的喊她名字打了个招呼。
    周窈淡淡点了点头，男的下一秒就被女朋友揪着手臂往房间走了。
    虽然在这儿住了两年多，住户们也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但其实大家平时真不怎么交际、门关上各过各的，出租楼鱼龙混杂，多少都有防备心。
    关于这对情侣，她只知道女生叫小美，好像和男朋友一起在工厂做流水线。
    至于那男的，每次看她的眼神大喇喇的都快藏不住心里头那点儿龌龊事了，周窈实在一点儿喜欢不起来。
    陈经理说程野请了假，结果她一问、具体请了多长时间结结巴巴的怎么也说不清楚，到今天都快一周了。
    明天就周末了，怎么也得回来了吧……
    周窈回房间煮了碗泡面，吃了之后又慢悠悠去洗漱，等都弄完才往程野房门口走。
    反正也无聊，就去看看他回来了没。
    她这么想着敲了敲门——
    还是没反应。
    周窈松了门把手，转身倚在门上。顺手掏出烟，打火机蹭出的火光晕出一小圈明亮来，她凑近垂眸点烟，视线落在打火机上。
    金属外壳摸起来没有那么光滑，形状倒利落精致得很，像是复古设计。
    估计是程野从哪里淘来的仿旧品。
    出租楼隔音不好，她还能听见隔壁小情侣在追剧，估计是这段时间正在热播的、声音开得很大，小美边看边吐槽剧情，伴随着屋子里丁零哐当的锅碗瓢盆声，好一阵子动静才消停下来。
    空气里漂浮着烧烤摊的烟火味儿和牙膏沐浴露的味道，还有出租房里各个租户的生活气，夏天末尾的燥热一阵阵如浪潮般涌过来，拍的她有些困倦。
    “周窈？”
    黑暗里突兀的一声把她吓一跳，没打出口的哈欠生生憋了回去。
    她循着声音抬眼看向楼梯口，只见有个颀长的身影背光站着，比例优越的惊人。
    周窈眯起眼，听见那人说了一声：“来找我？”
    程野走近，闻见空气里飘散的烟味、微微蹙眉：“等了多长时间？”
    周窈一愣，短促地“啊”了一声，继而摆摆手、咧嘴笑：“也没多长时间，就是无聊顺便抽两根。”
    她原本微垂的眸子抬起来，映着不远处灯泡昏暗的亮光，瞬息间灿烂起来：“你才回来？”
    周窈舌尖顶了顶上颚、轻轻蹙眉：“是……出什么事儿了吗？”
    黑暗里除了视觉之外的一切感观都变得敏锐起来，她好像听见他轻轻笑了一声，笑声漂浮在混沌的空气里，格外清晰。
    程野微低头：“朋友出了点儿事，要我去帮忙。”
    顿了顿、他又补了一句：“他不在安城，所以来去时间比较长。”
    “哦。”
    周窈貌似了解的点点头，心想不愧是社会人、和朋友关系这么铁还得跨城去给人帮忙呢。
    “啊对了——”
    她掐了烟，这会儿困意散去、想起正事儿来：“那个、明天我和裴朗想随便煮顿火锅，你要不一块儿来？”
    程野挑眉，压了压嘴角笑意：“大夏天的，吃火锅？”
    周窈抓抓脑袋，哈哈干笑了两声：“好多年的习惯了。”
    “嗯……”
    “还有，”她垂下眼睫，视线落在没精装的水泥地板上，声音渐小，“明天裴朗得上班去，要不……”
    “行。”
    周窈原本还在纠结自己再让人当苦力一起去超市买食材这个要求是不是太苛刻了点儿，结果下一秒就听见程野的声音、干脆利落：“刚好我明天一整天都有空。”
    周窈闻言、抿住不自觉往上翘的嘴角，自认为特冷静地说了一句“那明天见。”
    心想幸好走廊灯坏了，再不走她都怕自己掌握不住表情管理。
    她转身的时候捏了捏自己微出汗的手心，像个小姑娘一样压着嘴角无声的笑。
    “周窈。”
    ！
    没走两步这冷不丁一声又吓她一跳，周窈脊背一僵、转身的时候都觉得是不是自己的小动作被程野发现了。
    结果听见他一句：“明早怎么联系？”
    “哈？”周窈脑袋停滞了一秒——
    都住一层楼了还怎么联系走两步直接敲个门不就行了？
    ……
    不对，
    等等。
    等等等等等等……
    卧槽！
    周窈的脑袋这一瞬间被刺激的飞速运转，在得出最终计算结果之后马上利落转身，勾了个笑：“你微信号多少，要不咱们加一下比较方便联系？”
    程野接下周窈递过来的手机输了串号码，她在一旁看着，见他手上动作停了，下意识伸手要接。
    那边握着屏幕一角的手却没松。
    周窈抬眸、疑惑：“？”
    “微信就是我手机号码，以后有事直接打电话。”程野倏地松开手，“不用在门口等。”
    周窈拿着手机的手指微蜷，原本要眨下去的睫毛在空中滞了半秒，视线微闪，生出恍然如梦的感觉来。
    “那要是没事呢？”
    她脱口而出之后顿觉尴尬，心想这说的是什么鬼话俩人现在又不熟没事儿还联系什么。
    没想到程野一愣，下一秒却是勾唇、舒然开口：“没事也可以。”
    酥酥麻麻的感觉奇异般顺着脊背一路往上攀升到后脑勺，周窈猛地僵在原地、脸颊开始火辣辣的发烫。
    在昏暗里，
    他的声音却像是一片薄荷、轻易就在沉沉的夏夜晕开一圈又一圈的凉爽来。
    作者有话要说：　　“人在香港，帮个朋友。”
    好的，程野就是这么搪塞我们夭夭的。
    第13章 为你折腰
    原本以为按照程野那样的性子，微信头像应该也会是纯黑或者纯白之类的性冷淡酷盖风格，没想到居然出乎意料。
    周窈点进查看大图，一张像是在随处可见的巷子角落里拍的照片，野草丛生、深浅不一蒙了灰的绿色在墙角蔓延开来，难得在一片灰暗里，暖色调的淡黄花骨朵儿星星点点盛开。
    照片构图不算漂亮，可第一眼就奇异般能感觉到蓬勃苍劲的生命力。
    野蛮生长，
    周窈脑海里突然就冒出来这个词。
    这天晚上她不知道怎么睡着的，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手机还握在手里，早晨的天蒙蒙亮，门外传来旁边租户边开关门边催老婆孩子边下楼梯的声音。
    周窈看了眼手机，才七点十三。
    难得，
    她居然这么早自然醒了。
    那家小姑娘抱怨的声音很大，尖细的嗓音里不乏生气：“哎呀妈，楼梯拐角怎么又堆这么多垃圾啊，我差点儿都绊倒了。”
    女人没好气的应她：“你那双眼睛白长嘴巴上头啦，就这么点地方人家家里头多了的东西不堆楼梯堆哪儿啊，咱家又没钱租别的好房子，有时间发小姐脾气还不如在学校多……”
    断断续续的听不清楚、后边儿念叨的声音小了。
    等周围重新恢复了安静，周窈又缩在被窝里头发了会儿呆，等起床气过了之后才慢悠悠踩了拖鞋，拿上毛巾去卫生间刷牙洗脸。
    回到房间，周窈一把套上黑短袖、换了条工装短裤，踩着人字拖就出了门。
    到楼梯口的时候看程野门紧紧关着，她边下楼梯边给人发了条微信——
    毛利侦探事务所：【醒了没】
    周窈把手机揣进兜里，加快速度下了楼。
    大概因为大家都得早起去上班，出租楼这一片早上挺多买早餐的。
    之前她当DJ那段时间下班特别容易肚子饿，带着全尝尝看的心态把每家都买了个遍，结果发现还是楼下卖的煎包口味最好吃。
    这家大姐是个热心肠的河南人，见周窈去的次数多了，有些时候还给免单。
    “大姐，要三个玉米鸡肉的。”周窈说完，看到旁边摆着的粥桶，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再给我来两杯紫米粥吧。”
    “中！”
    大姐动作利索、飞快夹了煎包放塑料袋里给她，笑眯眯开口：“又给你弟弟买啊？”
    “不是。”周窈笑了一下、接过袋子，“他们俩估计早就出门了。”
    儿童康复中心离得远，裴朗早上一般都起挺早，等把清清送过去之后才回来继续补觉。
    大姐盛粥的手一顿，听到这句话眼睛一下子亮起来，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消息：“哎哟，这是谈男朋友了？”
    周窈忙摆摆手：“不……”
    “俺就说你这么漂亮的小姑娘早就应该有男朋友了嘛。”大姐把粥递到她手里，“这顿大姐请你了！”
    “真的就我一朋友而已。”怕大姐再继续八卦，周窈忙掏手机扫了二维码、笑着付了钱，“好几块钱呢大姐，改天我真要谈恋爱了您再请吧啊。”
    她拎着早餐往楼里走，手机震动，她看了眼微信消息——
    【.】：你出门了？
    周窈愣了一会儿，看到头像才反应过来这是程野，昨天晚上直接睡过去都忘改备注了。
    她回了句“马上”就加快步子上了楼。
    等到的时候，程野已经站在她房门口了，手里无聊似的把玩着一顶黑色帽子，神色淡淡。
    周窈走上前，把早餐递给程野、另一只手掏钥匙：“我下楼买了个早餐。”
    她打开门冲他介绍：“这家煎包超地道，你快趁热尝尝、凉了就不香了。”
    程野把粥戳开放在桌上，拿起煎包咬了一口、很烫。
    他抬眸，继而在周窈期许的目光下点点头：“是挺好吃。”
    周窈拿了一杯桌上的粥，趁着热乎喝了两口，闻言就笑起来，声音也不自觉带了几分轻快：“是吧，而且大姐馅儿放的很足。”
    程野手指闲闲敲了敲桌面：“你很喜欢。”
    “嗯？”周窈自动把这句话当成了疑问语气、笑眯眯开口，“是啊，大姐都认识我了。”
    程野闻言轻轻点了下头，又开口问了一句：“他们家店在哪？”
    “就是一手推车的小摊，就在咱们楼下。你出了门口小道外边一整排早上都是卖早餐的，大姐的车用红纸贴了‘煎包’俩字，特好认。”
    周窈吃完煎包抽了张纸擦手：“不过他们家除了煎包还卖粥，今早的这两杯也是一起买的。”
    “你下次自己要是去买的话还可以尝尝火腿金针菇的，不过那个我觉得没玉米鸡肉的好吃。”
    吃完早餐，周窈换鞋和程野一起出了门。
    即便是大早上的才刚开始营业，超市也已经挤挤攘攘挺多人了。很多青年人不愿意跟大爷大妈似的去菜市场挤，就到超市来买菜、食材也还凑合。
    周窈在超市口拿了个手提的购物篮，拎在手里道：“出租房附近最好的超市就是这个，虽然不如大型连锁超市之类的全面、但是价格真挺实惠的。”
    上储物柜旁边儿电梯的时候，程野看了一眼地标——
    大昌盛。
    名字倒还挺吉利。
    一上楼就是一整排冷柜，旁边蔬菜区挤了很多人。
    周窈拿了一听啤酒，手伸到一半像是想起来什么、转头问了一句：“哈啤你喝的惯吗？”
    她记得上次吃火鸡面给程野的那罐连环都没拉开。
    程野这会儿倒是答的干脆：“可以。”
    见周窈又拿了两袋酸奶，程野挑眉：“这个是？”
    “给清清买的，他挺爱喝这个。”周窈拿完酸奶就往蔬菜区走、边走边问程野，“火锅你喜欢吃什么菜？”
    “都行。”
    好吧，
    她不该问的……
    果然每次都是一样的答案。
    程野跟在周窈后边儿，看她边走边伸手拿菜，跟以前念书的时候混在一起那群人打游戏砍人似的看也不看就大刀阔斧扔进篮子里，嘴角微抽。
    安静许久的背后突然响起一道声音：“……你平时都这么买菜的？”
    周窈一怔，转身、挠挠脑袋笑了笑：“是、吧。”
    ……
    她就是死也不能把平时都懒得买菜直接煮方便面这一点说出口啊！
    下一秒，程野看了眼购物篮、轻轻勾了勾手指。
    周窈心里头觉得这个动作有点装逼的想法很快被对方颜值重拳打散，她乖乖巧巧把篮子递过去。
    “要买些什么？”
    周窈见他从篮子里挑拣出来几样成色不太好的蔬菜，又重新了拿了更新鲜点儿的放进去，动作熟练的惊人。
    于是愣了好一下才开口：“……就是西红柿千页豆腐、土豆，还有粉丝、菠菜豆芽菜，差不多就这些、别的蔬菜你按自己喜好拿就行。”
    “行。”
    程野说完就低头找了几颗新鲜西红柿，然后又往菠菜那边儿走。
    周窈跟着观察了半天，从他拿完她说的之后到挑别的蔬菜这一整个过程，愣是一点儿没看出来程野爱吃什么。
    无非就是新鲜的多拿点儿、实在不新鲜的就不拿这么个简单规律。
    称得上一句“三千佳丽雨露均沾”。
    她皱眉、开口：“程野，我怎么感觉你特好养活似的？”
    什么也不挑。
    “嗯？”
    她说完忍不住眯了眯眼。
    ……
    程野这人的生活方式之粗糙随意程度，实在是跟颜值和气质大相径庭、匹配度极低啊。
    周窈没继续说话，只见程野拿了一盒千页豆腐、继而淡道：“差不多吧。”
    “有的吃就行。”
    他看到旁边儿放了香菜，转头问了一句：“香菜要吗？”
    怪刚刚那句话冲击太大，让周窈在原地愣了半天。
    她半晌才缓过来、点点头：“嗯，要的。”
    买完蔬菜，两个人又去冷冻区拿了排骨鸡肉和各种丸子。考虑到程野上次吃火鸡面的惨痛经历，周窈还是把一贯的重庆麻辣口味换成了牛油微辣。
    她拿完火锅底料从那一列货品陈列栏往外走，刚好就看见程野站在挂着一溜儿美好时光海苔和促销袋装方便面的货架那等她。
    架子高度不及他腰，他闲闲靠边站着。
    周窈放缓了脚步，这才发现程野今天也穿了一身简简单单的工装裤搭黑T恤，他戴着一顶黑色帽子，帽沿压得很低。
    似乎是听见脚步声，程野转过头来、神色自若，一双冷淡的眸子下偏偏轻而易举看出几分桀骜不驯来。
    周窈愣住，忍不住微微眯起眼。
    这双眼睛……
    周窈心跳如擂鼓，垂下眸子才掩盖过纷乱复杂的情绪，超市里人来人往喧闹如常，她脑海里却一幕幕回放着挥之不去的记忆。
    同样是盛夏，潮湿燥热的早晨、逼仄安静的巷角、倚墙而立的少年。
    明明空气里都弥漫着开学季躁动不安的新鲜感，明明眼角眉梢都透着狠戾嗜血、可却能清楚感觉到他和正当年纪的别人不一样的——
    低沉安静，内敛、清醒又克制。
    她几乎下意识脱口而出：“我们之前是不是见过？”
    第14章 为你折腰
    当时她才多大年纪，几乎一眼就被惊艳。
    后来无疾而终，她还以为只是自己年少一场短暂的心动。可从此后岁月无穷、竟也再难忘记。
    那天在酒吧，熟悉的感觉翻山倒海再次涌上心头，周窈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把情绪压下去。
    即使如此、当时她脑海里也几乎是瞬间冒出一句话来——
    ……
    听说曾经一见钟情的人，即使第二次见仍旧会心动。
    周窈正要继续说话，却见程野轻轻笑了一下。
    他低着头看不清神情，带着未散尽的笑意开口：“周小姐，你这搭讪方式未免也太老套了。”
    周窈无语：“……”
    她原本在嗓子眼呼之欲出的话一下子就憋回了肚子里深深闷着，这次还干脆装了个防盗锁就怕它们下回还忍不住莫名其妙跑出来。
    两个人买完东西下楼去结账，这会儿正是早高峰，几个收银台都排了好些人。两人随便找了个口排队，突然听程野问了一句：“家里还有盐吗？”
    周窈被这话问的下意识一惊，觉得自己是不是买忘了什么东西，下一秒想了想：“有。”
    她上个月才刚买的，肯定还剩一大包。
    “其他调味料呢？”
    ……
    想起来了！
    周窈忙开口：“我就说、忘了买老干妈了！”
    她皱眉，神色有些窘迫：“要不，咱们回去一趟拿瓶老干妈？”
    程野看了眼前边的队伍，转头道：“排队的人挺多，我先排着吧。”
    他说完，周窈也跟着扫了一遍前面，每个人都拎了好些东西，又想到让程野再拿着那么重的东西往回跑一趟实在是不太说得过去……
    “那行，要是快到结账你就往后退几位。”周窈边往外走边说，“我马上回来。”
    她记得老干妈就在一层，也不算远。
    周窈是一路跑着去跑着回来的，可等她到收银台的时候程野就已经拎着袋子站在旁边儿了。
    周窈一脸惊讶地给程野比嘴型“你结账了？”
    后者淡然点头。
    等周窈付好老干妈的钱，她赶忙挤过去：“多少钱，我等会儿给你微信转账。”
    “不用了。”
    周窈一惊：“什么不用了？！上次请你吃烧烤结果你付的钱，这次请你吃火锅又来。你一个月请那么多天假，全勤奖也拿不着，再请我吃一顿自己工资估计都不够了……”
    真是丧心病狂！
    程野把周窈手里的老干妈拿过去装进袋子，眸子染了促狭笑意：“倒也不至于不够。”
    他抬眼，视线落在周窈未施粉黛素净的脸上：“而且你不是请我吃过早餐了。”
    周窈一愣。
    ……
    什么鬼话，
    那煎包才两块钱一个。
    回到出租楼，周窈把房间角落里挺长时间没用的锅碗瓢盆都收拾了一下，又和程野折腾了半天把桌子什么的都收拾好，拿了锅先把鸡肉排骨炖上。
    下午裴朗发消息说可能赶不上清清下课，周窈交代了程野、又换了鞋出门去接小朋友。
    等她带着清清回来的时候太阳都快落山了，牵着小朋友往出租楼走的时候刚好看到小商店靠门口架子上有摆着碗筷的，周窈想了想给程野买了一个碗一双筷子。
    普普通通木筷白瓷碗，她自己的当时也是在楼下随便买的。不过因为一个人住的关系，包括不锈钢大碗在内也只有单人份的。
    看到店里的啤酒促销，她又顺手拎了一听。
    一来二去上楼的时候她都没手抱清清了，周窈给裴朗发了个消息，问他到家了没。
    这片儿总是拥挤潮湿的，来来往往的人群和小电驴挤在街头，很多年轻小伙子染着千奇百怪的彩色造型光着膀子成群结队、街旁的商店里都放着当季最流行的网络神曲。
    周窈拉着清清的手，小朋友一直安安静静站在巷口，眼睛倒是秃噜秃噜转来转去好奇的四处大量，这个世界的每一件东西对他来说都是新鲜有趣的。
    很快就从狭窄的楼房间隙中走出来一个人，清清看到他，马上就清亮地喊了一句“哥哥！”，拉着周窈的手就要跑过去。
    周窈生怕他走不稳要摔，赶紧跟上去护着，裴朗伸手把小朋友抱起来，笑着开口：“想哥哥了吧。”
    清清咧开嘴跟着嘿嘿笑，周窈见势嘁了一声：“你就是仗着清清黏你，每次我去接他回来都得这么说。”
    裴朗单手抱着清清给她开了门，闻言又凑近清清：“姐姐去接你可辛苦啦，哥哥帮你谢谢她好不好？”
    裴朗转头笑眯眯代为开口：“谢谢姐！”
    周窈心情舒畅无比，嘴上却只懒懒说了一句：“你今儿心情还挺好。”
    “是啊。”裴朗垂眸、掩了眼中神色，“毕竟是姐的生日嘛。”
    周窈轻轻笑了一下，笑声在昏暗的楼道里晕开、很快消失在住户们此起彼伏的锅碗瓢盆声中。
    真是难得，这么多年还把她的生日放在心上。
    楼道里的光昏昏暗暗，到了四楼突然一下子敞亮起来，周窈有些不适应地眯了眯眼。
    反应过来之后问了一句：“咱们走廊里的灯修好了？”
    不容易啊，
    房东什么时候这么负责了？
    裴朗抱着清清走在前边，闻言回头：“是啊，不过不是房东、是刚刚程野哥装的灯泡，说是顺手就买了。”
    顺手？
    节能灯泡在白色的天花板上晕出一圈发亮的光晕，晃的人眼睛疼。
    周窈收回视线，问了一句：“他现在人呢？”
    裴朗开了房间的门：“我下楼的时候在那边儿洗菜呢。”
    “哦。”
    周窈越过房门拐了过道往左走，尽头那儿每层有一个洗菜池和一个瓷砖砌成的台子，拉了插电板，墙上安了一道窗。
    因为出租屋面积小的关系，要是在屋子里用锅油烟太呛，所以大家都在这炒菜，每个月水电平摊。
    周窈走过去，一眼就看见正弓着腰关水龙头的程野，他把水倒了又重新接了一盆，应该是要洗第二道。
    窗户外头太阳拉着一点橙黄的光往下坠，透过防盗窗的不锈钢栏杆大片跑到程野身上，倾泻出一点点温柔来。
    他低着头洗菜、听见脚步声淡淡瞥了一眼。
    周窈靠在他旁边的墙上，垂眸点了根烟，含糊问了一句：“要帮忙吗？”
    “快洗完了。”
    周窈夹着烟，挺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我请吃火锅你还得充当苦力。”
    程野手上洗菜的动作仍旧流畅，勾起嘴角：“一样，欠着。”
    她闻言吐了吐舌头：“这么欠下去，冤冤相报何时了啊……”
    听她这么说，程野愣了愣、一下子笑出声，把盆里的水倒干净：“我这人记性不好。”，他端着盆往回走，“什么时候想起来再还吧。”
    程野经过周窈身边的时候脚步一停：“还冤冤相报。”
    他凑近她耳畔，轻轻笑了下：“我又不是来讨命的厉鬼。”
    作者有话要说：　　不是来讨命，
    可能是来讨桃花债的吧。
    第15章 为你折腰
    程野先周窈一步把洗好的菜端回房间，她洗完刚买的碗回去时程野已经在起锅烧水了。
    周窈于是拿碗开始弄蘸料，切好香菜和葱段，放上老干妈酱油醋，再加点儿辣椒油和腐乳。
    啧，这样的火锅蘸料简直人间绝味。
    她从桌子边上拿了个罐头，打开闻了闻、抬头冲程野挑眉：“我独家珍藏的南川口味腐乳，要尝尝不？”
    玻璃罐装的腐乳白里透红，辣椒和油比例用的尤其好。
    小时候程小楼还愿意管他那会儿，不想炒菜就让他用白米饭拌腐乳吃，配着米饭干吃算不上多美味，但也能吃饱。
    后来再大一点就没有这样的好事了，几天吃不上饭也是常态。
    ……
    的确很多年没吃过了。
    程野愣了半晌，点点头。
    周窈一碗一碗弄着蘸料，还是没憋住话。
    她往程野那边探了个眼神，开口问：“……灯泡是你今早在超市买的？”
    “嗯。”
    那声音淡淡，周窈脑海里一下子窜出来那天晚上少年站在楼梯口的身影来，她把乱七八糟的想法使劲压了压，奇异的思绪还是冒出个尖儿。
    她舔了舔嘴唇，开口：“你怎么突然……”
    想起来换走廊里的灯泡了？
    程野不知道什么时候点了根烟，烟雾缭绕里抬眸看了她一眼：“晚上楼里太黑了。”
    “造福民众。”
    周窈：“……”
    好一个造福民众。
    周窈被这四个字杀的无话可说，转手拿了火锅底料撕开。红油在滚烫的热水里马上散开来，成了一个一个蹦跳的红亮小圆点，好像精灵一样。
    她稍稍凑近了一点，热腾腾的香气扑鼻而来。
    好香。
    周窈扔了火锅底料的袋子，起身的空隙跟程野交代了一句：“我去叫裴小朗过来，帮忙煮下今天下午捞出来的鸡肉和排骨行吗，先放一半就行，给清清留几块清汤的。”
    “好。”
    清清由于身体原因坐不了普通的椅子，裴朗带着他坐轮椅得折腾一阵子，周窈拿了碗之后就先回来盛汤。
    今天下午刚熬出来的排骨汤，比平时在康复中心的新鲜，得让清清多喝点。
    裴朗和清清进来的时候锅里的都已经煮的差不多了，周窈摆好酸奶放了个小勺子在旁边，又开了三罐啤酒。
    她夹了块千页豆腐，眼睛一下子亮起来，转头冲程野笑眯眯开口：“这个煮的超好吃，你快尝尝！”
    程野点点头，听她的话也夹了块千页豆腐。
    周窈调的火锅蘸料味道很好，酸辣可口，大概是因为里边儿放了腐乳的原因，带了点久违的熟悉感。
    裴朗喂清清喝完汤，自己没吃两筷子，又见清清一个劲儿伸手指着桌子上的酸奶。
    裴朗低头撕酸奶包装的空隙，周窈抬头就见清清手指在筷子边儿上扒拉几下，然后一把抓起来。
    “哈！”
    她惊喜笑出声：“清清能拿起筷子了啊！”
    周窈说完就转头跟程野解释，眼中笑意还未散去：“之前我们一块吃饭那次还不行呢，小朋友手指用不了力。”
    裴朗喂了清清两口酸奶，也笑着点点头：“能拿了，不过还是不会使筷子。”
    “这样的话手术效果也会更好吧？”
    “嗯。”裴朗弯起唇角，“医生也说清清现在的情况不算特别严重。”
    一旁的程野原本一直没有插话，这会儿却是突然问了一句：“手术准备什么时候进行？”
    裴朗楞了一下，下意识就叫了一句“程野哥”。
    说完半晌才缓过来，又开口：“医生说尽量在8岁之前让清清进行手术，不然以后一些骨头畸形可能是不可逆的、恢复起来也慢。”
    周窈皱眉：“那你钱攒的怎么样了？不够的话我给你拿点儿。”
    “不用担心，姐。”裴朗笑了笑，“我再攒攒争取明年年底把手术做了，晚那么几个月也没事儿。”
    他转头看清清，小朋友发现哥哥在看自己，一下子乐起来。
    裴朗眼中染了温柔笑意，开口：“而且清清的主治医师是国内在脑瘫儿这方面很出名的医生，人也特别好，对清清的病情很上心。”
    当时他来安城就是为了全国最顶尖的医疗水平，他想尽力给清清最好的治疗，所以再多冷眼和嘲讽也没关系。
    而且又在全国前三甲的医院遇上这么尽职尽责的医生，他和清清多幸运呀。
    医生让裴朗要有信心，那他就有信心。
    一定能把清清治好！
    火锅吃完都已经快晚上十点了，清清小朋友吃饱了就开始犯困，裴朗得赶紧拉着他去洗漱睡觉。
    回房间之前，裴朗站在门口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还是开口：“姐。”
    “嗯？”
    “……今天有个叫罗晓天的到酒吧来找你，还问我要你微信来着。”
    周窈眯起眼。
    “他说是你的老朋友，不过我怕有什么不妥还是没给他，然后他又把自己的微信号给我了。”
    裴朗微微皱眉，周窈明明是喜欢音乐的，可这么多年酒吧的乐队演出一场都没看过，即使有些时候早班紧挨着乐队演出也拿了包就回家，甚至没见她留下跟个场子玩玩，热闹都不凑一个。
    他想起罗晓天那句“我和周窈之前是一个乐队的”，咬了咬嘴唇、开口劝了一句：“他会不会是有什么急事找，姐、你要不还是加上看看吧。”
    裴朗把写了号码的纸张递给她，带着清清回了房间。
    周窈把微皱的纸张放在桌上，腾出手点了根烟。
    然后单手撑着椅子后边，隔了空隙靠着墙，她看着眼前腾升的一片青白烟雾，半晌没说话。
    罗晓天之前那句话，她还以为是他随便说说的。
    都没怎么放在心上。
    没想到……
    “他估计是跟乐队的人商量好了。”
    冷不丁一声开口，把周窈吓了一跳。
    想了想又觉得有些好笑，问了一句：“你还记得罗晓天？”
    程野没什么表情变化，淡淡说道：“他那身造型，很难不记得。”
    周窈轻轻笑了一声，安静下来之后又叹了口气。
    她掸了掸烟灰，垂眸、视线自然而然落在烟灰缸边缘。白色的纸条在旁边儿躺着，安安静静。
    周窈若有所思般开口：“程野，其实我之前大学的乐队还搞得挺不错的。”
    像是怕他不相信，她又加了一句实例证明：“还有粉丝每年送我一张我们演出的录音碟当生日礼物呢。”
    程野原本静静听着，听到这句倒是突然笑了一声。
    他赞同点头：“那是挺不错。”
    周窈眯起眼：“我那时候想的特简单。”
    “搞乐队嘛，就是干呗。”
    少年时最好的优势就是能做所有不知天高地厚的梦，她那时候站在台上，就是觉得自己一定能坚持一辈子。以后的日子不管穷困潦倒也好腰缠万贯也好，怎样也不影响她周窈追梦摇滚圈。
    她还觉得自己的乐队肯定和别人的不一样，就凭几个人的默契程度，永远不会有吃散伙饭的那天。
    可惜打脸来的又快又响，他们不仅分道扬镳，甚至连顿像样的散伙饭都没吃上。
    周窈掐了烟：“以前自己没吃过苦，现在我终于知道自己以前和钟靖的分歧在哪儿了。”
    “其实他的愿望才适合现实，啊不对。”她顿了一下、纠正道，“不只他，应该是现在的我，还有整个地下摇滚圈的愿望。”
    “是什么？”
    周窈好半晌才开口：“真希望啊，地下乐队全部变成商业乐队，每场演出都能挣钱。”
    程野闻言愣了愣：“……那为什么不继续了？”
    既然还有这种梦想的话。
    “哈。”
    周窈笑了一下，舌尖顶了顶上颚、答非所问：“其实我现在要求不高的，只要能让我唱歌就可以了。”
    不管在哪里，舞台也好天桥也好地铁口也好，只要能让我唱歌，就可以了，真的。
    因为努力了那么多年，为了生活也好怎样也好，即使在一包方便面掰成几半吃的那些日子里，也还是停不下来地忍不住拿笔写歌。
    所以我想，唱歌的话，我这辈子应该都不会放弃了吧。
    窗外夜色浓浓，城市里喧嚣的灯火把深夜的黯淡藏在深处，所有人都生活在五光十色里，轻易看不见埋在腐烂土壤里那些难言的痛苦和挣扎。
    周窈回过神来，前段时间那股浑身提不起劲儿来的感觉又涌上来，她叹了口气，疲倦的只想睡觉。
    “也挺晚了。”周窈看了眼程野、起身，“你困了吗？”
    “有点儿。”
    幸运地听到想听的答案，周窈拿了漱口杯和毛巾往外走：“东西你放着就行，我明早一块儿收拾。”
    她去的时候刚好有人在洗脸，等弄完回到房间，程野已经走了，桌子被大致收拾了一下，锅碗都收起来放到原本的位置。
    周窈走近，却见桌上除了烟灰缸和纸条之外，还多了个东西。
    简简单单的黑色小盒。
    她轻轻打开，一条暗金色的手链躺在盒子丝绒海绵上，手链末尾还坠着个金色细链串接成的穗子，像拉链一样可以拉开。
    很不一样，
    她第一眼就觉得喜欢。
    小盒边上还竖了张白色硬纸卡片。
    笔墨在卡片上稍稍氤氲开呈稍暗一些的黑色，字迹如其人，劲瘦挺拔、难得的好看。
    这次去找朋友在路边摊看见的，觉得很适合你，就顺手买了。
    周窈一愣，只见下边还有一行字——
    生日快乐，
    周小姐。
    落款第二个字末尾拉的很长，笔锋向上勾，利落又漂亮。
    作者有话要说：　　周窈：嗯？这怎么看起来不太像路边摊？
    第16章 为你折腰
    周窈晚上又做梦了，梦见自己溺进一片深蓝色的大海，整个人一下子坠到海底，脖子上的海草勒得她喘不过气来。
    醒过来的时候发现是耳机线缠在脖子上，手机界面显示播放着网盘里的歌曲，她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把歌点开听了一整晚。
    窗外天光大亮，电动车的喇叭声和街边小店的网络神曲此起彼伏。
    微信消息一条接着一条往外跳，嗡嗡的震动声让周窈有点发懵。
    谁大清早的发这么多消息？
    她划开屏幕，点进聊天界面。
    罗晓天：【赶紧的，醒了没？醒了咱商量一下什么时候过来我们练习室先熟悉熟悉】
    罗晓天？
    周窈一怔，手指往下滑看之前的聊天记录。
    ……
    【你已添加了1844为好友，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罗晓天：【可算等到你加我了！】
    她看了眼时间——
    凌晨3:06
    真是见了鬼。
    周窈和罗晓天约好了时间，因为晚上有驻唱，两点她就出了门。
    罗晓天他们乐队还有专门的练习室，虽然是旧仓库重新装修的，但比起大多数野生乐队算是条件很不错了。
    周窈到的时候他们正在试音，罗晓天起了个弦，见周窈来、又秀了一波人工泛音。
    她挑了下眉，由衷夸奖：“比以前稳多了。”
    “那可不。”罗晓天放下吉他、走过来，“以前四个人里就我不是技术大神，你说我压力得有多大…真的就连这两年我妈催婚我都没精神那么紧绷过。”
    “关嘉城那双踩和快速过鼓你记得不，我现在还老跟我们乐队鼓手说呢，让他就以那个为目标。”
    周窈笑了一下：“我现在vocal可不敢保证了啊，好多年没跟乐队了，你让他们别嫌弃。”
    罗晓天跟她介绍完乐队的人，鼓手键盘手性格都挺好，说了两句又接着练和声去了。
    “对了，”罗晓天瘫在小沙发上冲那俩说了一句，“记得降一个key啊，咱们练之前我写的那首。”
    周窈看完谱，听了两分钟、开口：“你们之前不是玩Funk吗，怎么突然要换重金属了？”
    罗晓天叫苦连天的叹气：“那是因为之前主唱的原因，我就是重型的发烧粉啊你又不是不知道。”
    周窈点了根烟，抬头看了一眼：“贝斯都没有，怎么玩。”
    贝斯是乐队的灵魂所在，更何况玩重型。
    “这年头贝斯手太难找了，我们乐队之前那个贝斯手半年前回老家了，到现在我也没找着合适的。”
    罗晓天说完这话就抬头眼巴巴看向旁边倚着沙发的人。
    周窈没理他、在烟雾里轻轻眯起眼：“贝斯你可别想指望我，我就一半吊子。”
    后者贱兮兮笑了一下：“啧，你就往那台上一站、随便拿贝斯合个音都有人为你疯为你狂好吧。”
    “你他妈都能接受贝斯划水了还要换主唱？”周窈掐了烟、起身，“别浪费时间了，试音。”
    “好嘞！”
    罗晓天一下子鲤鱼打挺跟上：“果然还是跟着我们夭夭小天后最有干劲儿啊。”
    周窈把吉他一把递过去：“闭嘴。”
    这首曲子开头有一段吉他独奏，等鼓手和键盘都跟进了主唱才切，罗晓天的歌写的都挺粗狂豪放，节奏也好把握。
    她清了清嗓子，开口跟了第一句。
    练习室里空旷的只有乐器设备和边上的小沙发，唱歌的时候回音四起，恍惚和以前乐队练习的记忆重叠。
    因为大家课表不一样，所以乐队练习大都选在傍晚，学校批的练习室里还有面大镜子，周窈唱歌的时候能看到每一个人的神情。
    钟靖总是低着头专心勾弦，关嘉城打鼓的时候完全沉浸几乎能把头都甩飞，只有罗晓天嬉皮笑脸老对着镜子冲她做鬼脸。
    周窈每次都死活把笑憋回去瞪他一眼，震慑效果当然是——
    没有。
    伴奏只粗糙的过了一半，另外的一半几个人还没扒出来，再加上之前没和周窈配合过，所以肯定还得花时间练。
    倒是罗晓天，放下吉他就飞奔过来锤了她肩膀一下。
    周窈吃痛瞪他，只听他双手背着头懒洋洋开口：“还跟我说不想玩音乐了。”
    “主唱水平一听就能知道了，这几年没少练吧。”
    周窈一怔。
    看着他吊儿郎当走在前边，仓库门大敞着、整个人好像在光里。
    周窈被晃了下眼睛，轻笑了一声、低低开口：“傻帽，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不想玩儿这几个字了。”
    罗晓天开车送她回了彷徨无地，一路上四平八稳，周窈由衷觉得他的SUV比小电驴体验感好多了，盘算着等以后有钱了也得入手一辆。
    难得安城居然没有堵车，畅通无阻到了酒吧街口。
    罗晓天还得回家吃饭，周窈自己回了酒吧。今天酒吧生意好，裴朗调酒忙得不可开交。
    周窈看了一圈，也没看见熟悉的人影。
    想着等她唱完再看看，结果还是没有。周窈趁裴朗终于闲下来的功夫，凑过去问了一句：“程野今天又没来？”
    “嗯。”
    裴朗轻轻点头，把空出来的酒杯收回来、按老样子问了一句：“姐，要喝一杯吗？”
    “行。”
    周窈咧开嘴：“长岛冰茶。”
    她坐在吧台边儿上，想了想还是点开对话框，给程野发了条消息——
    【我今天去罗晓天他们乐队了。】
    裴朗把酒杯轻轻放在吧台上，见周窈在发消息、没出声打扰。
    反倒后者这时候恰好抬头，对上裴朗的眼睛、笑了一下。她拿过酒杯，喝了一口、“啧”的回味道：“这次比上次好喝诶，真不愧是裴小朗。”
    裴朗低头笑：“谢谢姐。”
    “对了，”周窈开口，“我今天去找罗晓天了。”
    “是吗！”
    裴朗眼睛一下子亮起来。
    “我们准备开始练习，过段时间可能会有演出。”周窈抬头、带了笑意，“应该是我谢谢你才对。”
    等她说完话再看微信的时候，程野已经回了：【定下来了吗？】
    【嗯，过段时间他们刚好有场演出。】
    【在彷徨无地？】
    周窈愣了愣，回了句：【应该是吧…罗晓天在谈了，怎么突然问这个？】
    .:【随便问问】
    作者有话要说：　　你信是随便问问？
    第17章 为你折腰
    虽然具体演出的时间还没定下来，不过按罗晓天说的、再迟也就十月初。
    本来吧一个月的时间练几首已经写好词和谱的歌其实不算难，但是周窈没和乐队磨合过，再加上之前他们都是Funk节奏练习居多，真要这么一点点细抠下来，问题还是层出不穷。
    日程排的紧，周窈只要没有驻唱就往罗晓天他们乐队练习室跑。
    每天那么三点一线跟上学似的，她都快把那条原本不太熟的地铁线背下来了。
    今天四个人把几个曲子都过了一遍，又改了几处觉得不太好的，吉他键盘一块跟着重新和节奏，整一遍这么折腾下来，原本亮着的天已经一片昏暗了。
    没有了吉他鼓声的练习室里空旷安静。
    周窈缓下来，拧开空了大半的矿泉水瓶喝了两口，窝在小沙发上休息。仓库里突然亮起灯光，她有些不适应的眯起眼睛、原本的困意减了大半。
    罗晓天从仓库口灯开关那边儿走过来，周窈坐起来给他让座，顺手点了根烟、又给他递了一根。
    罗晓天点完收回打火机，开口道：“程野来了，在外边等你呢。”
    ？！
    周窈忙抽出手机，微信对话框空空如也。
    他又没给她发消息，
    也不知道等了多长时间。
    罗晓天“啧”了一声：“彷徨无地离这也挺远的，还隔三差五来接你回家。来了也不进来打扰我们练习，就那么在外边儿喂蚊子…这年头还真是少见啊。”
    第一次在这见到程野，是那天他们练到一半、中场休息的时候罗晓天出去买水。
    大概下午六点多，仓库整个都被太阳映的橙黄橙黄的，他发现有一大帅哥侧身靠在仓库大铁架子的楼梯旁边，手里夹了根烟。
    因为那人气质太出众，他当时还多看了一眼，可惜程野低着头、他又赶着会练习室，不然估计当时就能认出来。
    那天晚上练到快十点才结束，几个人慢慢悠悠往外边儿走。
    罗晓天关灯走在最后，刚出门就听见周窈喊了一声“程野”，语气中不乏惊讶。
    他跟着一愣，还问了句来了怎么不提前告诉周窈。
    结果帅哥说顺路。
    罗晓天后来一想，脑袋差点没当场被自己蠢掉在地上——
    二环到四环那么多弯弯绕绕要是不走地铁都能把人给堵晕了，这样都还能顺路顺他个山路十八弯哦！
    人很明显就是故意过来接周窈的啊。
    “我说。”罗晓天吐了口烟、突然问了句，“他真不是你男朋友啊？都做到这份儿上了。”
    “不是。”
    周窈夹着烟的细长手指一顿，继而笑了下：“……不过快了。”
    “卧槽。”罗晓天咧嘴，“看来你来真的啊，我丫还以为你这辈子不会跟人谈恋爱呢。”
    “……”
    念大学那会儿周窈的传闻满天飞，什么南川校花等同于祸国妖姬一会儿有人为她聚众斗殴一会儿有富二代宝马香车捧着钻戒告白，被传得神乎其神。
    可他们几个了解她的比谁都清楚，这姑娘就跟脑袋里缺根筋似的，学校里摇滚圈里那么多帅哥没见她多看谁一眼，跟中邪似的成天不是研究乐理乐器就是埋头写稿。
    没想到还真有这么一天，
    周窈居然喜欢上了除了音乐外的活物。
    这么想着他又忍不住给周窈支招：“我跟你说，咱们不是要在彷徨无地演出吗？”
    “到时候唱完歌你在台上就直接表白，啧啧那效果保证……”
    周窈嘴角一抽：“土死了。”
    “不是，哪里土了，巨浪漫好吗！到时候演出完，那可是台下那么多人都替你见证着呢，他以后想玩儿花样也……”
    “得了。”周窈睨他一眼、打断道，“还演出呢，你日期到底定下来没？”
    罗晓天这才把过于抽象派的表情给收了回去，正式道：“忘跟你说了今天，酒吧说让我们随便挑日期，想什么时候演出就能什么时候。”
    周窈挑眉，半信半疑。
    “还有以后，说只要是你的演出，绝对提供场地和设备！”
    罗晓天就差没跳起来表示欣喜雀跃了：“没想到你们经理看起来狗模狗样的人还真是不错啊，之前感觉特来事儿，什么时候人这么好了！”
    “……”
    她也想知道事儿妈陈什么时候人这么好了。
    周窈想了几秒，没想明白、索性放弃。
    她掐了烟，起身：“要不今天就练到这，我先走了。”
    “行！”
    周窈出了仓库，铁质楼梯踩着发出沉闷的响声。
    原本靠在楼梯边上的人这会儿听见声音，转过身来，微微仰头。
    那人身姿挺拔，即使从高处往下看也难掩风华。
    其实周窈始终有些疑惑。程野这样的人，明明应该是混迹在夜场眼角眉梢皆是狠戾之气，可相处这么久，不经意总能瞧出几分矜贵来。
    不是吃穿用度，而是整个人身上捉摸不透的气质，待人接物亦不卑不亢。
    好像是堕落凡尘的贵公子，染了世俗却仍旧举世无双。
    顺着往下、她甚至忍不住想，这样的人要是穿起西装来，大概就真是别人口中的斯文败类了吧。
    两个人搭地铁，等回到出租楼已经快晚上九点了，周窈从包里掏出钥匙，问了句：“你吃晚饭没？”
    程野顿了顿，实话实说：“还没。”
    周窈晃了晃手指上的钥匙，勾唇：“那一起吧？”
    程野正要跟上去，反应过来什么、犹疑着开口：“……煮方便面？”
    他表情.欲言又止，周窈看了半晌、忍不住一下子笑出声来：“你是不是不敢吃方便面了。”
    她想起上次某人吃火鸡面的惨痛经历，觉得好笑之余又有些愧疚：“啊对了，上次煮火锅是不是还剩了点菜放你冰箱里，要不我们炒菜？”
    程野这会儿倒是又恢复到平常神色了：“行。”
    周窈点头，想了想又皱眉——
    锅她倒是有，
    油和调料也都齐。
    可就是她炒出来的菜吧……
    周窈只得秉着壮士赴死的心情，憋出一句：“你会炒菜吗？”
    其实问了也无济于事，程野从头到脚怎么看怎么不像是会炒菜做饭的人。
    她已经做好了两个人都厨艺不行硬着头皮上的心理准备，没想到程野直接答了一句：“会。”
    大抵是这个字他说的太过笃定，又或者是程野总是让人忍不住信服，周窈原本快要脱口而出的质疑一下子烟消云散。
    她愣了好几秒，才回过神来、赶忙开口：“那我回去把锅找出来，房间里油烟太大了，咱们去洗菜池那边。”
    程野动作很快，周窈拿锅拿调料的功夫，他就已经把菜洗的差不多了。她想了想又去隔壁找大姐要了两碗米饭，他们总在出租楼做饭，之前也招呼过周窈两次，关系还算不错。
    周窈端着米饭过去的时候，程野外套袖子挽到一半正在切胡萝卜，从她的方向恰好能看见他手臂上的纹身，玫瑰线条凌厉、即使凋零也难掩锋芒。
    周窈忍不住好奇心问了一句：“什么时候去弄的纹身？”
    程野刀工漂亮，胡萝卜被整整齐齐切成丁，他闻言淡淡开口：“念高职那会儿。”
    周窈挑眉：“你喜欢弄这个？”
    听说纹身会上瘾，算是程野锁骨上另外那个大面积的，也只是她那天不经意瞥见，不知道其他没看到的地方还有没有。
    “谈不上喜欢。”
    程野往她这边看了眼，淡道：“可能不纹个身不够社会吧。”
    周窈看了半晌那纹身，突然开口：“我之前的乐队叫衰败玫瑰，和你的纹身……”
    她忍不住轻笑：“还挺巧是吧。”
    程野闻言，手上的动作顿了顿。
    那时候大家都撺掇着他去弄，好像身上没有个纹身就格格不入似的，程野在店里刚好就看见了那个图案，一下子想到她。
    神使鬼差纹了那个，老板还夸他有眼光。
    这么想着，他脱口而出：“不巧。”
    “嗯？”
    周窈愣神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么的这么会儿功夫，程野已经拿过她手里的碗，问道：“炒饭想吃吗？”
    她从自己的错觉中缓过来，赶忙应了句“行”。
    程野热了油，胡萝卜“刺啦”一声冒出一片油烟，周窈的心跳跟着那些碎丁一样乱七八糟的，她离远了一点、掏出烟点了一根。
    心情平复不少。
    见程野扔了火腿肠、又把饭闷了进去，四周安静下来，却听他又开口：“那条手链、不喜欢？”
    “啊。”周窈呆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没有、挺喜欢的。”
    “那怎么不见你戴。”
    闻言，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看着挺贵重的，我怕不小心弄断了……白费你心意。”
    程野没回头，开口声音却带了笑意：“不值多少钱，小贩摆了一摊这样的，断了下次再买就行。”
    末了，他又补了一句：“而且也没那么容易断。”
    炒饭好了，程野关了火出锅，大概是加了点酱油的原因，饭粒颗颗分明，看起来格外赏眼。
    周窈尝了一口，忍不住夸赞：“还挺好吃。”
    她笑了一下，又加了一句：“要是再加点鸡蛋味道肯定一绝。”
    程野闻言勾唇：“行，下次试试。”
    作者有话要说：　　程野：被夭夭表扬了，高兴~
    第18章 为你折腰
    乐队日程安排踩着九月的尾巴如期而至，演出晚上十点半才开始，下午周窈就收到罗晓天发来的消息。
    一大串加油打气的搞笑表情包，末尾还附送了一句【夭夭小天后，千万千万千万别太紧张哦！】
    周窈没好气笑了一下，回了几个大字：
    【紧张个屁。】
    她是那种会紧张的人？
    看时间还早，周窈给自己认认真真化了个妆，从保湿打底到眼线口红，一步没落。
    从镜子里欣赏了自己的妆容并表示由衷认可之后，她又把桌上Vivienne Westwood的戒指戴好，拿的时候指尖扫过一个黑色小礼盒。
    周窈一愣。
    原本还安安静静躺在盒子里的手链，下一秒、被她轻轻取出来戴在自己右手腕上。
    暗金色的手链在黑色铆钉手环旁边居然异常搭调，垂在一旁的金属流苏随着手腕晃动发出细微响声。
    周窈轻晃手腕，忍不住笑了一下——
    声音实在动听，有点像暗夜里从天而降撞在一起的微弱流星。
    她到酒吧的时候罗晓天几个人已经在了，正张罗着点外卖，纠结着要吃麻辣香锅还是薯条炸鸡。
    罗晓天见周窈来了，问了一句：“这俩想吃什么？”
    “麻……”
    “姐！”
    结果还没等她说出完整的四个字，裴朗就出声打断了她。他站在吧台那儿冲她招了招手：“姐，过来一下。”
    “怎么了？”
    见周窈走过去，裴朗蹲下身去从吧台柜子里拿出一个保温盒来，递给她。
    “嗯？”
    什么情况……
    周窈扫了一眼，盒子还是粉红小猪的。
    那小猪鼻子还歪了一块，有点搞笑。
    裴朗垂眸掩了笑意：“程野哥刚走，说突然有事儿，他得晚点过来，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周窈微怔，只听裴朗又补了一句：“对了，他还让我告诉你，这次是加了鸡蛋的。”
    “啧啧啧周窈啊周窈，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罗晓天他们卡座离吧台不远，他边看边笑：“这连爱心便当都做起来了，算半个家属了吧？”
    周窈眼皮一掀，勾唇看过去：“闭嘴。”
    罗晓天嘻嘻哈哈跟键盘和鼓手点了炸鸡薯条，说留着肚子等会儿演出完四个人得再去吃顿烧烤。
    炒饭量很足，周窈怕等会儿影响发挥只吃了个半饱，剩下大半盒，她盖好盖子，把饭盒放好之后才去卫生间补了补口红。
    之前彷徨无地的乐队演出周窈几乎是下意识逃避，这些东西一看就轻易勾起她心里头丝丝缕缕的炽热念头，索性眼不见为净。
    不知道之前的乐队规模怎么样，今天场子倒还挺热。
    “碎骨交响”换新风格之后的首秀，除了粉丝还有好多同行慕名而来。
    不过来看主唱的不多，大都是奔着“碎骨交响”乐队灵魂吉他手来的，罗晓天表面上嘻嘻哈哈的，其实心里头把吉他看得比什么都重。
    原来的主唱实力就不出彩，周窈自认为充其量是来给吉他锦上添花的。
    不过看罗晓天的做法，几首歌编曲改了又改一遍比一遍要求vocal的唱功，她几乎挑了整场演出的大梁。
    这哪是锦上添花，分明是罗晓天给她机会想让她借着这次演出在安城地下摇滚圈里大放异彩。
    周窈做了个深呼吸，镜子里的人神情并不轻松、眉头微蹙，神情中甚至有些局促不安。
    她居然还跟罗晓天说大话——
    还紧张个屁？
    ……
    真是屁咧，
    她都快心率加速当场猝死了。
    直到演出开始，罗晓天他们吉他键盘架子鼓都已经就位了，周窈也没能缓过来。
    台下的观众看到罗晓天早已经热情高涨，人声鼎沸，罗晓天见周窈站在舞台侧边迟迟没上台，冲她比了个贱兮兮的鬼脸。
    周窈一下子被逗笑。
    她被汗浸湿的手掌握拳，松了又紧、大口喘着粗气，被台下喊着开场的喧嚣声轻易盖住。
    她低头、微微勾了勾唇。
    你可是周窈啊，
    只要你站在舞台上，谁还能挡住你的光芒？
    那些臣服于你的、狂热追捧的、视你如敝履的、轻慢唾弃的、坐等笑话的……
    只要你上台，谁敢不为你折腰。
    周窈在舞台中央站定，右手轻轻握住立麦。
    台下有观众尖叫出声，周窈在这一片狂热的尖叫中，再熟练不过的歪头轻轻笑了一下，然后伸出左手食指，比了个“嘘”的动作。
    台下稍静，她勾起嘴角：“大家好，我们是碎骨交响。”
    “……”
    等到狂热稍稍退去——
    那声音沙哑性感：“我是周窈。”
    话音一落，排山倒海的欢呼顺着人潮涌来。
    那天她穿了一件细带黑色坎肩，比例优越的惊人，拿着麦克风的右手手腕上金色流苏在铆钉之间流连交错，闪着细光。
    背后灯光暗淡，美人垂眸，眼线顺着这个动作往上翘，她轻轻抬了抬下巴、继而红唇微勾。
    吉他先起，整个世界好像都被周窈踩在脚下，在程野眼中，堪堪称得上一句绝代风华。
    ……
    她天生就该属于舞台。
    “卧槽这个主唱小姐姐好A好优越！！”
    “你听她唱功好吧，不仅声音有味道，尾音转音处理的也太老练太专业了…”
    “我想请她来我们乐队当vocal指导！”
    “那我们乐队现在还正缺个主唱呢！”
    “难道只有我一个人注意到她身上的西太后吗？戒指手环项圈那可都是典藏版，可真是豪横啊。”
    “是啊她好美我一个女生都爱了我的天！！！”
    ……
    那天晚上的周窈太过耀眼，周围人声此起彼伏却几乎全都被她身上的光芒盖过。
    就好像一颗明媚奇异的蓝桉，肆虐霸道、甚至因为光芒太盛，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这一幕在程野记忆里实在浓墨重彩，以至于后来那些贫瘠晦暗的漫漫长夜里，即使想那个人想的心口发疼，他也总忍不住一遍又一遍认真复刻临摹。
    “碎骨交响”因为刚刚换新风格的原因、准备的表演曲目并不多，等到结束的时候整个场子都在喊安可，周窈把话筒放回立麦里，看着台下狂热的人群微微喘气。
    酒吧场子不算大，密闭空间里气氛热烈，有汗水顺着她的下颔线往下淌，暗淡的光线下看得见漂浮的灰尘。
    周窈像开场时一样比了个嘘，以为她要返场，人群安静下来。
    她带着笑凑近话筒：“……今天有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在现场。”
    台下的观众发出一阵唏嘘。
    周窈的心随着这些纷乱的声音如擂鼓，心跳频率一下比一下快。
    深呼吸之后、她干脆抬起睫毛往那边望去：“程野，要不要做我男朋友？”
    台下传来几声卧槽和八卦的口哨声，周窈看见人群顺着她看的方向转身，视线里最终清晰映入一个颀长的身影。
    人潮喧嚣在确认这个人就是周窈的告白对象之后，瞬息安静下来，大家纷纷屏息以待，想看正主会怎么回答。
    程野原本倚着墙，这会儿直起身来，只单手插兜，微微仰头望向台上。
    看着周窈，他笑：“好啊。”
    “啊啊啊啊啊我死了这两个人什么神仙颜值！”
    “刚封为女神就马上当着我的面脱单了？！不行我得抽根烟冷静冷静。”
    “卧槽卧槽卧槽幸好我录视频了！”
    “我哭我刚刚就看了这个帅哥很久的结果下一秒就投入女神裙下了……”
    “有一说一，这也不影响我找小姐姐来当乐队vocal指导吧。”
    “……”
    等到人群都散了已经快十二点了，罗晓天之前特地找了朋友把整场演出录下来，这会儿几个人正聚在一起看回放。
    键盘手看着嘿嘿笑出声：“晓天，你那朋友不愧是学摄影的啊，周窈姐都快美上天了。”
    “别说，就你都拍挺帅的。”
    罗晓天“害”了一声，道：“那必须啊，赶紧的给我传到乐队微博去，这视频必须给我火！”
    他下意识想勾周窈脖子，见着程野在旁边、又讪讪把手收了回去，凑近戏谑道：“啧啧、周窈啊周窈，不是嫌我那方法土吗？”
    罗晓天呲她：“土你还用。”
    周窈心虚用余光看了程野一眼，见他没往这边看才压低声音开口、神色倒是自若——
    “没办法，我就喜欢土的。”
    “……”
    罗晓天暗暗白她一眼，心想真是脸皮厚的理所当然。
    几个人吵着要去吃烧烤，周窈也没跟着他们瞎闹、和程野搭了末班车回出租楼。
    下了公交站还有一段距离，两个人走着回去。
    这一片没装什么路灯，零零散散有昏暗的灯光点缀，这个点也不复白日喧闹。
    周窈走着走着，心里的想法突然脱口而出：“……我老感觉不太真实。”
    短短几个小时、她自己和走在她身边的这个人就突然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演出也是人也是，总让她感觉像踩在棉花上，每一步都不太踏实。
    周窈点了根烟，清凉感一下子窜进肺部：“今天晚上在台上，我唱完居然全是掌声，我还以为……”
    见她话声停住，程野问了一句：“还以为什么？”
    “还以为会被骂。”
    周窈飞快的说完、然后低头笑了一下，“真挺不真实的，像梦。”
    梦一场，然后醒来就都没有了。
    夹在手里的烟却突然被人抽走，程野居高临下、眸子盯着她的，另一只手轻轻抬起她的下巴：“这样呢？”
    他低头、倾身靠近：“这样，还像梦吗？”
    第19章 为你折腰
    周窈呼吸一窒——
    微信来电铃声却在四下安静的街道里突兀地响起。
    周窈脑子里的弦突然一下子从混沌恢复至清明，她微喘了口气、伸手掏手机。
    程野轻轻眯了眯眼，让开一点距离。
    曾梦瑶？
    那天在酒吧碰着的那个学妹？
    怎么突然给她打电话了……
    周窈心下疑惑，接通电话，那头传来几声张扬的笑声，然后她听见小姑娘在一群人的闹闹嚷嚷的欢呼声里说了一句“嘘打通了，小声点儿！”
    周窈轻轻笑了一下。
    下一秒，只听曾梦瑶压低声音开口：“啊对不起学姐，我们太激动了就直接给你打了电话，你是不是已经休息了呀？”
    她笑：“还没，怎么了？”
    “没休息就太好了！”小姑娘声音一下子大了好几个分贝，周窈被炸的把手机拿开了一点距离。
    窸窸窣窣一阵声音之后，曾梦瑶又开口：“学姐，我们看到你今晚的演出视频了，天呐你也太牛了吧！”
    “是啊是啊，人美歌飒。”
    “你看我就说，学姐就天生该玩儿重金属吧！”
    你一句我一句杂七杂八的声音传来，曾梦瑶大概是怕吵到周窈，又说了一遍让他们小声点。
    周窈倒是一愣，半晌问了句：“你们…怎么知道的？”
    这个时间点，他们应该早就回南川了吧。
    旁边有个男生嗓门挺大，直接吼了一嗓子：“学姐你演出的视频都被大家转疯了！”
    周窈：“？？”
    曾梦瑶又开口解释道：“碎骨交响乐队把今晚演出的视频传到了乐队微博，结果好多乐队都转发了，现在估计只要关注点摇滚的人应该都能看到那个视频。”
    “不过说真的……”曾梦瑶激动地嘿嘿笑，“学姐你真的好圈粉呀，好多乐队都为你打call。”
    这么说着，曾梦瑶又开口：“对了学姐，我们下周第一次登台演出，你能来当我们的演出嘉宾吗？”
    周窈楞了一下。
    小姑娘语气里带了太多的期许和崇拜，以至于她一下子居然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开学季刚刚过去，这段时间的机票应该还算便宜……
    这么想着，周窈说了一句：“我先看看时间。”
    “不过嘉宾说不上，就是去看看你们演出。”
    “嗯嗯！”
    曾梦瑶话没说完，被一个男生又半路截胡：“对了学姐，你到时候来能把男朋友也带过来吗？”
    “是啊是啊，你男朋友好帅！”
    “视频里就好帅，我好想见见真人啊……”
    周窈一惊，难不成罗晓天把她和程野告白那段也传上去了？！
    她心下暗道不妙，赶紧搪塞几句把电话挂了要翻微博。
    罗晓天倒是还算爱惜小命只传了演出，可一点开评论区，第一条点赞最高回复量最多的评论就直接放了视频链接。
    周窈欲哭无泪的点进去，那人估计当时站的离程野不远，灯光那么暗的情况也还是给了他一个360°无死角的正面大特写。
    她说完那句自己都有点脸红心跳的台词，结果视频里还能看清楚程野笑了一下。
    下一秒尽头切到台上，她微微低头凑近立麦站着，眼睛都在发亮。
    周窈翻评论，突然看见一句“姐妹你可真会拍，这该死的爱情！！！”
    “演出？”
    头顶上的声音带了点热气传来，周窈猛地被吓了一跳，忙准备按灭手机解释：“啊，是、是演出，罗晓天他们拍的演出视频……”
    “哦——”
    程野伸手按住她的手机屏幕，点了一下分享的图案。
    “那顺便也给我发一份吧。”
    他选中微信联系人，轻轻按了一下发送。
    ……
    周窈的脸碎了一地。
    “刚刚那几个小孩请你去看演出？”
    周窈努力控制了一下表情管理，继而点了点头。
    程野轻轻笑了一下、没再看她，问了一句：“什么时候？”
    “说是下个周，不过也不一定有时间。”
    程野闻言想了想，继而悠悠点头：“行，那如果你要去的话、别忘了捎上你的男朋友。”
    周窈抬头看他，难掩错愕。
    他声音这会儿带了笑意：“程先生托我转告周小姐，说自己刚好有时间。”
    周窈一怔，只见程野说这话时眉目舒展，正好映在头顶些微亮光之下，夺目的好看。
    晚上没睡好，隔天周窈几乎是被手机各种消息提示声给震醒的，她睁眼的瞬间及其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睡觉关机的好习惯。
    在被窝里躺了会，等起床气散了、她从枕头下边摸出手机，微信蹦出来好多好友申请，估计是罗晓天这个天杀的又把她的微信号到处乱给了。
    以前他为了自己撩妹，拿着自己的一手微信到处交换情报，差点儿没把周窈逼得直接换号。
    相比念大学时的残废行为，这次显然已经收敛很多了。
    周窈挑了几个备注和乐队有关的点了同意，划拉了一圈消息窗口，杂七杂八的无关人员倒是挺多，独独没有程野。
    应该是去上班了吧。
    舌尖顶了顶上颚，她没再发呆，点开最新的对话框。
    曾梦瑶把演出的时间和场地发了过来，还发了好几条介绍自己乐队风格成员的，语气中不难看出恳切。
    周窈一条条看下来，最后停在那一排熟悉的字上——
    10月15日晚8点，
    南川大学，Bad Monkey酒吧。
    ……
    她曾经念过三年的大学，她第一次登台表演的酒吧。
    以及，
    她生活过二十年的、连街头巷角都再熟悉不过的城市。
    周窈看着屏幕上的字不由得恍神，原来不知不觉都已经过了这么久了啊。
    五年的时间，足够她脱胎换骨，那大概也足够大家遗忘那些藏在岁月细枝末节里的不堪了吧。
    她是不是，终于也能回南川了？
    晚上有驻唱，周窈收拾了一下就出了门。
    难得今天蓝先生居然和裴朗同框，她看见那一瞬间差点儿没把手里的包掉地上。
    裴朗看见她倒是一下子笑起来，周窈把包往吧台那儿一扔，懒懒擦靠边儿坐下。
    她单手倚着头：“裴小朗不够义气啊，我昨天那么重要的场子你也不在。”
    “我看了晓天哥发的演出视频的。”
    裴朗低头腼腆的笑了一下，开口：“那我请姐喝杯酒，就当补偿？”
    周窈摆摆手：“看在清清的面子上，算了。”
    她笑地狡黠：“而且今天蓝老头儿在，怎么也轮不着你请我啊。”
    “死丫头就知道讹我。”
    蓝先生瞪她一眼，骂完又口是心非地问了一句：“喝什么？”
    周窈嘿嘿笑了两声，道：“大都会。”
    蓝先生拿了杯子，转身从酒柜上取了一瓶伏特加，他打开酒瓶，问了一句：“我听小朗说，你和那小保安在一起了？”
    什么小保安……
    周窈不理会话中调侃，理所当然点头：“是啊。”
    “他今天当值，结果请假了。”蓝先生加了冰，沿着杯沿挤了几角柠檬和蔓越莓汁，“我看那小子性子挺安静沉稳的，怎么上个班还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
    说的好像你天天打卡上班风雨无阻似的。
    周窈目光幽幽：“你是我们仨当中最没资格说这话的吧……”
    “嚯，小朗你看看她，还说不得了。”
    裴朗被蓝先生逗得笑起来，忍笑道：“程野哥是真心对姐好的。”
    “哼。”
    蓝先生从鼻子里挤出这么个气音，不情不愿从柜子里拿出个保温盒递给周窈：“喏，小保安给你的。”
    “嗯？”
    见周窈一时有些疑惑，他又没好气补了一句：“说是给你的晚饭！”
    “真要是有心何必托我们给，自己给你不就好了。”
    周窈正欲开口，就见裴朗看不下去，拍了拍蓝先生肩膀提醒道：“您忘了您问过程野哥了，他是怕吵到姐睡觉来着……”
    蓝先生被这话呛的半天吹鼻子瞪眼的，半天没说上话来。周窈好笑的不行就差没整个人趴在桌子上了。
    “啪——”
    酒杯一下被跺在手臂旁边，她听见蓝先生在头顶的声音：“赶紧的爱喝就喝，不喝拉倒。”
    “喝、必须喝啊。”
    周窈撑着笑疼了的肚子直起腰来，看着吧台上印着粉红小猪的保温盒还有旁边安安静静立着的大都会。
    透明酒杯里像是真映着大都市的灯红酒绿。
    保温盒和鸡尾酒……
    她突然更想笑了——
    妥妥的养生局啊。
    周窈吃饱喝足之后就上台唱歌去了，今天歌单给的像是应景似的，一律都是轻快的节奏。
    刚下台她就拿了手机，好几个未接来电。
    周窈赶忙点通话记录想打回去，看清楚号码之后一愣——
    安城本地的号码，
    不是程野。
    反应过来之后她又觉得自己好笑，刚谈了个恋爱就开始胡思乱想疑神疑鬼了。
    想着会不会是有什么急事，周窈刚准备给人打回去、结果那人又打过来。
    周窈接起来，是个女生的声音、听起来年纪不大。
    她裴朗蓝先生打了个招呼，拎着包走了出去。
    外边相比酒吧安静不少，那人迟迟没有下文，她问了句：“是有什么事儿吗？”
    那声音迟疑片刻。
    半晌，她听见一句细细软软的：“周窈姐姐，我是碎骨交响乐队的主唱。”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来了她来了~
    有些事儿之所以糟心，就是因为它可能会迟到，但是永远不会缺席。/哇哇大哭
    第20章 为你折腰
    罗晓天乐队主唱、准确的说是前主唱，说要和她见一面。
    两个人约在酒吧街附近的街口，周窈看着姗姗来迟走到路灯下的小姑娘，皱眉：“杨小姐，你迟到了半小时。”
    “实在是对不起呀……”杨玲玲开口解释，“我从家里出来，刚刚路上堵车来着。”
    周窈扫了眼她脸上的夜店妆，淡道：“长话短说吧，我要赶地铁。”
    杨玲玲点点头，低下头、又像是胆怯般偷偷瞥她。
    周窈皱眉：“有话直说就行。”
    杨玲玲又点头，开口带了几分哭腔：“是这样的姐姐，我来碎骨交响也挺长时间了，之前就因为我受伤了不能表演的原因，队长似乎想单方面把我踢出队，我觉得……”
    周窈好笑：“觉得委屈？”
    听她这语气，后半句没说出口的倒是像要诉苦。
    杨玲玲眼睛怯怯地望着她，周窈没空理她：“觉得委屈找你们队长啊，找我干嘛。”
    她转身要走，衣角被小姑娘一下子拉住：“周窈姐姐，我是真没办法了，队长都不愿意接我电话。”
    杨玲玲继续道：“可是我是真想做乐队的姐姐，之前我都下不了床，就因为这件事情都和男朋友闹分手了。”
    “……”
    周窈要伸手把她的章鱼爪子扒拉开，结果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小姑娘这会儿倒是力气大得很，怎么也拽不开。
    她舌尖顶了顶上颚，开口：“你是去是留，罗晓天应该都跟你说的清清楚楚了吧。”
    他不是那种给人扔烂摊子的性格。
    “而且你不是重伤在床吗，这么快就能去蹦迪了？”
    抓着她的手一僵。
    周窈眼神中带了点儿轻蔑，看着她轻笑一声：“真要玩乐队的人，不会是你这种态度。”
    杨玲玲愣了一会儿，吸了吸鼻子：“可是我男朋友……”
    “打住。”
    周窈不理：“你分没分手关我什么事。”
    “可是……”
    见她又要挣开手，杨玲玲急得一下子叫出声来：“你就不能让让我，别抢走属于我的机会吗？！”
    听见这句话，周窈倏而轻轻眯起眼。
    手被松开，她这会儿倒是不急着走了，背抵在后边路灯杆，传来些微凉意。
    周窈点了根烟，烟雾中抬眼看她：“你还不明白么？”
    “就算没有我，罗晓天也不会留你。”
    能和她周窈凑一块儿玩乐队的人，没一个是眼睛里容得下沙子的。
    杨玲玲听她这话，皱眉、双手手指绞在一起，又吸了吸鼻子，闷声道：“姐姐求你了，你帮帮我吧。”
    “我之前年纪小，在乐队的时候的确贪玩了点儿，我保证绝对不会再有下次了。”
    周窈没看她，只道：“这事儿你得去问你们队长，我决定不了。”
    “姐姐！我真的一直把碎骨交响乐队看得很重要，你就不能帮我跟队长说两句好话求求情吗？”
    杨玲玲顿了顿、声音里陡然带了几分恨意，“而且要是没有你，本来那也就是我的位置，昨天晚上在酒吧表演的就会是我，在微博上被转发的也就自然而然是我！”
    “那些歌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是队长特地为你改的，我在碎骨交响那么长时间，他从来没有为我量身定做过什么歌！我在乐队寂寂无名了那么长时间，凭什么你一来就能走捷径？！”
    “走捷径？”
    周窈轻嗤一声，连带着眼底也染了嘲意：“你认真听那些歌了吗，要给你你觉得自己能驾驭？”
    “还有，”周窈凑近她，“乐队主唱能走捷径这种屁话，你是从什么不入流的地方学的？”
    她不说话时就显冷艳，让旁人奉在高处不敢随意接近，脾气不收敛时锋芒更甚。
    杨玲玲被她那话吓得一怔，流到一半的眼泪堪堪止住。
    半晌，却是幽幽开口：“姐姐。”
    这声姐姐叫的极其突兀，周窈抬眸看她，对上她一双眼睛、却已经不复刚才委屈脆弱。
    杨玲玲眉间蹙了几分柔弱，眼底却奇异般藏了利剑，她堪堪开口：“听说姐姐大学没念完就辍学了是吗？”
    “是什么原因让我们的重点大学高材生选择辍学呢？”
    周窈神色瞬间冷下来。
    杨玲玲满意的勾起笑意：“我很好奇呀，于是就在网上随便那么一查……”
    周窈夹着烟的手一顿。
    “我只不过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没想到这么轻易就能查到呀，原来周窈姐姐、是因为你的父亲……”
    “闭嘴。”
    “听说那段时间正好赶上姐姐的母亲重病去世，啧啧、你说这不是雪上加霜吗？那样的丑闻，估计连亡人葬礼都……”
    “闭嘴！”
    周窈吼她、眼底染了血丝，夹着烟的手轻轻发抖，燃了大半的烟灰被风一吹就散开。
    杨玲玲被她神情吓到，稍稍退开一些距离，才敢继续开口：“姐姐，我本来不想逼你的。”
    “可是你说，要是这样的事情在圈内传开，你还能找得到唱歌的工作吗？到时候不光是你处境艰难，被你连累的碎骨交响乐队又该怎么办呢？”
    —
    程野被江家老爷子叫回老宅吃了顿饭，刚放下筷子就收到周窈的微信，没等老爷子啰嗦完拿了外套就扬长而去。
    他回到出租楼的时候天色已经大暗，走廊里没开灯，还没走近就闻见一股呛人的烟味。
    程野皱眉，才发现周窈又在门口等他。
    只不过这次一个人靠门坐在地上，十月初的天，她穿的单薄、好像全然不知道凉意。
    周窈听见动静，见来人是他，微微扬起漂亮的下巴。
    她一只手撑在膝盖上懒散垂着，另一只手里夹着的烟燃了大半，周窈掐了烟，这支烟于是也和地上七零八落的烟头融为一体。
    周窈开口：“今天碎骨交响的主唱来找我了。”
    “她……”
    话到嘴边，周窈突然发现自己说不出口。
    就像方才在微信界面，几次打好长串文字、临了时又开始反复斟酌和犹豫，最后只发出去一句【你不在家？】
    回忆总是掺杂着苦涩和冰冷的嘲笑，在发现解释不仅不能澄清反倒只会助长流言蜚语之后，这么多年别的没什么长进，倒是学会了闭嘴。
    说是往事不必重提，其实是她羞于提起，怕再被人戳着脊梁骨指指点点，如芒在背、如履薄冰。
    即使心里头觉得自己是受委屈的那一个，可无论多悲惨的遭遇到别人嘴边，不能感同身受，最后也只能成为笑话和下饭菜。
    难免难堪。
    于是周窈话音一转，倒是笑出来：“那小姑娘叫我姐姐来着，果然还是岁月不饶人啊。”
    她说完又笑，不知道是在笑自己还是笑别人。
    “诶、是不是年轻人都这样啊，想笑就笑想哭就哭，小姑娘前一秒还哭着呢下一秒眼泪就止住了。”
    周窈垂眸，看着地上的烟头出神：“我就不一样了，心情好心情不好都只会点烟。”
    “跟工具人似的，还挺好笑吧。”
    程野看着她，一点儿没觉得好笑。
    又听她开口：“小姑娘都不抽烟、甜甜软软的，想要什么就追求什么，肆无忌惮不用考虑结果。”
    周窈神情里带了些凄怆，掩在黑暗里看不真切。
    她低下头把下巴抵在膝盖上，伸手下意识又想摸烟。
    下一秒却被人揽着腰整个抱起——
    黑暗里腾空感吓得周窈轻轻惊呼出声。
    却听头顶上那人轻轻笑了一下，凑近她耳边说了句完全不相干的：“你腰好细。”
    温热声音缭绕在她耳畔，一字一句像是悬在脑袋里的磁铁，扰的她晕晕沉沉说不出话来。
    程野把手里的钥匙挂在周窈指尖，女人像是触电般往回缩了缩手。
    他又笑：“口口声声叫别人小姑娘，你自己不也还是个小姑娘。嗯？”
    周窈头皮发麻，甚至不知道自己怎么开的门又是怎么站在地上的，房间里没开灯，只余窗户上透着点点灯火，外边不时传来汽笛声，和黑夜融为一体。
    程野轻轻抱住她。
    昏暗里，周窈听见程野问了一句：“既然在安城呆的不高兴了，那我们回南川？”
    “那几个小孩不是说有演出，权当回去散散心。”
    他好像知道她不想多说一般，略过事情的细枝末节，没问她为什么不开心，也没问她是不是不能进乐队了，甚至没问是不是那个主唱和她说了什么。
    像是要维护她那点羞于说出口的自尊和骄傲，却又被不动声色的掩盖。
    那话里有藏在骨子深处的温柔，轻易就让人沦陷。
    周窈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突然就踮起脚来凑近程野，轻轻覆上他唇。
    下一秒被那人隔着手掌背压在门上，鼻梁高挺蹭过脸颊，留下一连串温热暧昧的气息来。他垂眸，齿间咬在她柔软唇瓣，却不似先前温柔，滚烫的呼吸落在她鼻尖，肆意又霸道。
    周窈想背后的门大抵是带着凉意的，可中间隔了手掌，她只感觉到掌心传来的绵长暖意。
    她压着急促呼吸，开口喊了声程野。
    周窈抬眼看他，眼睛里带了湿漉漉不加掩饰的亮光，潮湿闷热的房间里，他见她挑起一个笑，又喊了一遍他的名字。
    她说：“程野，做吗？”
    程野差点没被这句喊的交代在这儿。
    他好不容易才压住自己心底滋生攀爬起来的疯狂欲.望，拉开了一点两人之间的距离。
    却见周窈又凑上来，仰着下巴看他，眼神仍旧湿漉漉的：“程野？”
    他眸子里晦暗不明，好像有把大火燎原，一发不可收拾烧得他说不出话来。
    胸腔里克制与放纵两股力量在抗衡，水火不容反倒更让人心焦。
    半晌程野才开口，咬牙切齿。
    “周窈，你别勾我。”
    他微喘，压着周窈肩膀不让两人间距离再接近半分，声音里带了沙哑的克制：“我今晚什么都没准备。”
    “准备什么？”周窈蹙眉，脱口而出，“这不是你家吗？”
    黑暗里，程野倏而轻笑一声，松散笑意弥漫开来。
    “没套啊。”他擦着那人耳尖，不管她白皙脸颊一下子涌上来的通红、哑着嗓子道，“我又不往家里随便带女人。”
    周窈僵在原地。
    反应过来后忍不住想抽自己两耳光子——
    什么啊，
    搞得好像她特别心急似的。
    作者有话要说：　　夭夭：谈点儿恋爱可真不容易，男朋友撩完就跑，革命事业全靠我主动。
    第21章 为你折腰
    周窈隔天就定了飞南川的机票，还赶上经济舱打折，省了好几百。
    准备登机前，她收到了罗晓天的消息，连环轰炸问她杨玲玲到底怎么回事。
    周窈轻描淡写回了句：【我要回趟南川，等回来再说。】
    罗晓天：【回南川？！】
    罗晓天：【黑人惊讶脸.jpg】
    她看着那个挺像罗晓天本人的表情，没忍住在候机楼笑出声，然后开了飞行模式。
    原本曾梦瑶几个人说是要过来机场接他们的，周窈想着自己和程野就是南川人，也没麻烦几个小孩。
    中午的飞机，到南川的时候已经傍晚了。
    机场偏僻，程野直接叫了车，周窈没说话、单手搭在车窗边看南川夜景，这么多年过去了，城市也依旧不改从前繁华。
    高楼大厦鳞次栉比，窗外景色从机场路绿树林立到车水马龙人海喧嚣，周窈突然皱起眉来——
    这车再按这个方向开都快到市中心了……
    她转头看程野，后者抬眼看她。
    周窈心惊胆战开口：“你该不会订了市中心的酒店吧？”
    “……可以看江景的。”
    程野说话间，眼睛看着她眨巴两下、纤长睫毛碰在一起，平添出几分和长相反差极大的无辜来。
    周窈被他这句话杀的没能再成功继续心疼可怜的红色毛爷爷，出租车师傅听到他们对话，突然笑着开口：“小情侣特地跑过来看江景啊？”
    她还没说话，倒是听见旁边的程野笑着嗯了一声。
    师傅嗓门挺大，闻言魔性的哈哈笑了两声，又热心肠的开口：“一看就不是本地人吧？”
    “今年专门跑过来看江景太不划算咯，而且这又不是国庆也不是春节的！师傅告诉你们啊，我们南川市明年跨年的时候，听说要搞一个跨年烟花表演，听起来就有意思！”
    “你们就明年十二月最后一天过来，到时候绝对是人山人海！”
    目的地到了，师傅稳踩刹车，又转回来叮嘱了一句：“对了，你们要是再过来，记得提前订好酒店，不然来了再订肯定贵得很！”
    “行，谢谢师傅。”
    程野开了车门，怕周窈撞到头，手护着车顶让她下了车。
    直到在酒店站定，她整个人风中凌乱。
    南川素来风大，周窈只觉得自己太阳穴被吹得突突跳着疼，她拉住程野手腕、深吸了口气：“你确定你真是南川人？”
    程野好笑，挑眉看她。
    周窈扶额：“……你知道这个酒店一晚上要多少钱吗？”
    她从前花钱不眨眼的时候倒是总爱来，叫上一帮狐朋狗友开个套房，结束了夜店场还能回酒店开香槟再来一场。顶楼有个无边泳池，旁边是露台，靠在躺椅上就能俯瞰整个南川夜景。
    周窈眼看还没到前台，垂死挣扎：“程野，还能退吗？要不退了换一家？这个真的太贵了，咱们出来得学会省钱……”
    两人在前台站定，程野闻言、状若赞同的点点头：“也是。”
    周窈以为他终于开窍了，欣慰地冲他竖大拇指。
    只听他对前台小姐淡淡开口：“既然我女朋友说要省钱了，那麻烦换个标间。”
    两人都生的极优越，看起来也气度不凡，前台小姐当玩笑话听了去，道：“小姐确定把套房换成标间吗，这样可能就看不到江景了。”
    “套房？”
    周窈一下子瞪大双眼。
    前台小姐微笑点头：“是的，您男朋友订的是豪华套间，每个房间都能欣赏到南川最具特色的江景，晚上跨江大桥灯火通明，是难得的美景呢。”
    周窈气极，看向程野暗暗道：“你是不是疯了？！”
    程野嘴角噙了笑，只听前台小姐又对周窈开口：“小姐，有个这么帅还这么有心的男朋友宠着，您还不领情呀？”
    他于是笑意更甚，凑近周窈耳语：“听到没，别人都这么夸我了。”
    “可……”
    “而且，”程野打断她，说话时嗓音低沉，好像羽毛一般擦在她耳骨边，“好不容易回南川一趟，我舍不得你委屈。”
    “……夭夭？”
    程野没这么叫过她，两个人都不是黏腻热乎的性子，相处下来也从来都是直呼名字。
    突然大庭广众这么叫了两字小名，暧昧不清的让她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直到两人进了电梯，周窈才缓过来，状若淡然地问了一句：“你…怎么突然那么叫我。”
    程野挑眉看她，像是没听明白又要确认一遍：“夭夭？”
    周窈故作冷淡，视线死活没看他。
    却突然听见程野开口：“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他声音好听，念这句诗时带了几分显而易见的温柔矜贵，低沉又动人。
    “我第一次见你的名字，就想到这句。”
    周窈一愣，只觉脸颊有些发烫：“你是说，在彷徨无地那次？”
    程野却是垂眸，轻笑：“还要更早一些。”
    他第一次知道她的名字，是在一场演出上，好像也说不上是演出，就是在普通的小酒吧中场唱了两首歌。
    酒吧老板是他之前帮过两次的哥们儿，那天晚上刚好叫他过去喝酒，几个人坐在二楼卡座，酒开了一桌。
    后来在南川地下摇滚圈名声鹊起的“衰败玫瑰”应该还没成立，他远远就看见小姑娘一个人，只拎着把吉他就上了台。
    那天晚上的酒吧，潮湿、阴冷、光线暗暗。
    可她只穿了一条短裙配长靴，纤细的手指落在吉他上，开口唱的却不是情歌，歌曲节奏粗粝，她声音微沙，带了几分性感。
    程野后来才知道那种音乐叫硬摇滚，一如站在台上的小姑娘，简简单单一句“我是周窈”，台下就掌声迭起，酷的不可一世。
    那时候的周窈，年少、骄傲、美艳不可方物，笑一下就有一大把男生挤破头要把世间最美好的珍宝献上。
    程野远远看着，只一眼，就知道那是他遥不可及的世界。
    第22章 为你折腰
    Bad Monkey酒吧就在南川大学附近，曾梦瑶他们的乐队在学校也有一定知名度，不少同学慕名而来。
    酒吧主打摇滚风格，墙上都是一些极具特色的彩色涂鸦，铁皮建筑低矮，中间隔了一小层用来放置杂物，以至于一层的高度促狭许多，整个空间挤满了人，更显拥挤热闹。
    原本曾梦瑶那一拨小朋友是想隆重介绍周窈的，可惜她只说给自己留个位置就行。
    周窈原本也就是怕太挤随口那么一说，没想到他们诚意惊人，直接把远处的几张桌子挪到了舞台旁边。
    虽然中间留出了容纳观众的位置，可几张桌子摆在旁边也极为突兀明显。幸而他们似乎还邀请了别人，稍稍缓解了几分周窈和程野世人皆站我独坐的尴尬。
    桌子上贴心的放了几听酒，还有装着干果的小碟和烟灰缸。
    “肠出血”虽然名字让人有点一时之间难以接受，但是整体装备都挺专业，贝斯鼓手一个不差，还有专门的键盘手。
    几个人正在舞台上忙着调吉他，曾梦瑶挤过人群跑过来，笑嘻嘻挨着周窈坐下。
    她诧异，问道：“你不上台？”
    周窈还一直以为曾梦瑶是乐队主唱。
    后者闻言忙摇摇头，温声解释道：“乐队成员都是男生，我是因为很喜欢摇滚，算是来乐队打杂帮忙的。”
    设备似乎调试好了，喧闹的场子稍稍安静下来，等着乐队演奏。
    酒吧里光线昏暗，小舞台上几个少年人手里握着属于自己的乐器，表情都虔诚认真。
    开场曲的前奏是挺长一段贝斯独奏，小伙子玩的不插电，一段节奏弹得低沉又轻快，弹奏完这一段前奏之后，没有意料之中的吉他和鼓声的插入。
    他原本看着琴弦低垂的头倏而抬起来，沉沉开口：“This song is to my girl.”
    他说话时眼睛往这边儿看，耳骨上的耳钉闪着细碎光芒。
    场内爆发出一阵欢呼鼓掌声，他这才收回视线，低头点弦，吉他鼓手跟进主旋律，可少年嘴角却是压不下去一般，自始至终保持上扬。
    周窈见状挑眉，问了一句：“你们乐队贝斯叫什么？”
    曾梦瑶原本专心致志盯着舞台，拿着手机不时拍两张照，这会儿听见声音赶忙慌慌张张放下手机，转头答了句：“沈航。”
    “他叫沈航，学姐。”
    周窈了然点头，笑了一下：“技术不错。”
    “是吗？”曾梦瑶眼睛一下子亮起来，“那等会儿演出结束我介绍你们认识，他也很喜欢衰败玫瑰的！”
    小姑娘真就把她的话记在心上，演出一结束就一溜烟儿跑了过去。
    几分钟之后，带了个寸头少年过来，正是刚刚在台上的贝斯手。
    曾梦瑶认认真真和周窈又介绍了一遍：“学姐，这就是刚刚我和你说的，沈航，今年念大三。”
    那个叫沈航的男生等曾梦瑶说完，挺礼貌又和周窈打招呼：“学姐好。”
    她笑，抬眼问道：“你喜欢涅槃乐队？”
    沈航闻言一下子笑起来，猛点头道：“是啊，学姐怎么知道的？”
    “刚刚你那段贝斯独奏，”周窈悠然开口，“有点儿那个意思。”
    涅槃是一只挺出名的美国乐队，垃圾摇滚的经典，因为几首歌里的贝斯线简单易弹，周窈一开始学的时候就扒拉着曲谱反反复复练。
    不过虽然简单，要真弹好却是不易。
    “我听你说这首歌是送给女朋友的，”周窈调侃般问了一句，又把下巴朝向曾梦瑶那边扬了一下，“是女朋友也喜欢？”
    小姑娘肉眼可见的害羞了，头埋的老低，想开口解释：“啊那个、学姐，我们其实……”
    “是！”
    沈航却开口打断她，一下子牵住旁边人的手，曾梦瑶不好意思要躲，却被他拉的更紧了。
    “是的，她也喜欢。”
    沈航眼神坚定看着周窈，都快把她逗笑了：“我随便问问，又不是要严刑逼供，你怎么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少年不好意思的挠头笑了两声，又看向周窈：“学姐，旁边这位也是你男朋友吧？”
    “嗯？”
    曾梦瑶怕这个问题不礼貌，赶忙代沈航解释：“学姐，前两天他忙着跟课题还得排练，还没看到你们的演出视频来着。”
    周窈倒是不计较这些，饶有兴趣问了沈航一句：“怎么看出来的？”
    她刚刚一直在看演出，也没怎么跟程野说话，小伙子倒是眼尖。
    沈航挺自得弯起唇，看了眼曾梦瑶、道：“刚刚演出的时候我一直往这边看，每次都能看到哥哥在看你。”
    “而且刚刚你和我说话的时候，他也一直在看你。”
    周窈闻言诧异，转头看回去，倒是没撞上熟悉的眸子，只见程野已经把视线移到别处去了。
    她“噗嗤”一下笑出来，跟沈航开口：“是啊，是我男朋友。”
    “对了，”说完这个，周窈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开口，“你明年就毕业了吧？”
    沈航点点头。
    她又问：“毕业了还想玩儿乐队吗？”
    沈航不假思索：“想的！”
    “碎骨交响，听说过吗？”
    “知道的。”少年回答的很快，“因为之前很喜欢衰败玫瑰，所以乐队里的人也都还关注着，晓天学长的吉他我一直都很欣赏。”
    周窈点点头：“他们乐队现在刚好缺个贝斯，你要是愿意我让罗晓天跟你联系。”
    “愿意！”沈航忙点头，“一百个愿意！”
    “行。”
    周窈勾起笑：“你要是到时候还想玩，来安城找我。”
    两人刚加完微信，刚刚在台上的几个小朋友就远远喊着“周窈学姐”，如狼似虎扑过来，周窈往旁边退了好几步才堪堪躲开。
    那边快要走到门口的一波人脚步一顿，像是要确认什么似的，为首的刀疤脸问了旁边那个一句：“他们刚刚叫什么？”
    “周窈、是吗？”
    他声音阴恻恻的，吓得旁边的跟班一哆嗦，赶忙点头。
    几个小孩都是欢脱的性子，围着周窈和程野就是一通海夸，乐队吉他手就是上次那个介绍“肠出血”的，笑起来跟罗晓天似的：“卧槽，真人也太帅了吧。”
    “学姐，你们俩简直绝配顶配天仙配啊！”
    周窈被这一句逗得发笑，正要说话，突然听见舞台那边传来一道阴沉沙哑的声音。
    “周、窈？”
    那声音先是喊了一声她的名字，然后挺渗人的笑了两声。
    周窈皱起眉，抬头看过去。
    舞台上站着一个个子挺矮的男人，肤色暗沉，脸上贯穿了一道狰狞的刀疤。
    她微微眯起眼，觉得这人有些眼熟。
    下一秒，听他继续开口：“看来还真是你啊，当年你们南川大学出了名的大校花，嘶——让我想想还有什么来着？”
    “啊对了，也是衰败玫瑰乐队的主唱对吧？”
    今晚来看演出的很多都是南川大学的学生，这会儿还有不少人没离开，闻言纷纷止步，往这边看过来。
    刀疤脸提高了音量：“看来大家都还记得这位南川的校花啊。”
    “与其说是校花，我倒觉得说她是笑话更合适吧？”
    曾梦瑶心下一急，看向周窈，视线却被她旁边的人唬住——
    今晚都没怎么见学姐的男朋友说话，这会儿眼神却冷的像利剑，似乎下一秒就能将台上的凌迟。
    刀疤男还在说：“大家应该都听说过吧，周窈啊……可是南川出了名的婊.子，被人上了还得立牌坊的那种，高、级、妓、女。”
    周窈猛地一僵，只觉浑身发冷，血液都开始倒流。
    肩膀上扶了一只手臂，才堪堪没有摔倒。
    “你们上学校贴吧论坛看看，应该都还有呢，她是怎么把乐队的两大帅哥玩弄于股掌之间，最终搞得他们大打出手乐队解散，又是怎么为了保住自己的学位，去勾引学院教授的。”
    “啧啧，不愧是校花，全身都是黑料啊！”
    人群开始窃窃私语，不时像是取证似的往她周边瞟一眼，然后又快速低下头去和旁边的人交头接耳，甚至有人拿出手机，似乎是要确认刀疤脸的话到底是真是假……
    周窈大口大口喘着气，像一条伏在干涸水湾里的鱼，快要呼吸不过来——
    又来了，
    这些人又来了。
    反正不管她鼓起多少次勇气想要重新开始，总会有雷同的场景又把她拉回绝望的深渊。
    永远都是纷杂拥挤的人群，永远都在窃窃私语，甚至不敢光明正大的看她，可那些道听途说来的谣言总比证据来的快。
    人们都更容易相信谣言，因为比起背后的真相，谣言往往来的更加劲爆和吸引眼球。
    程野紧紧拉着周窈的手，柔软的手掌随着刀疤脸的话一点点变得冰冷，最后在这场的正义凛然的伤害之下，开始止不住的颤抖。
    “程野……”
    她连声音都变得干哑，程野心下猛地一纠。
    却听她继续道：“别…别理他，我们走。”
    程野皱着眉，强压住胸腔中翻腾的怒火，最终安慰她般的点点头。
    可没想到，曾梦瑶在另一边护着周窈刚走了两步，刀疤脸竟又开口，不止不休般：“要走？”
    他示意一下自己的跟班，几个人马上堵到门口。
    只听刀疤脸狞笑两声：“今天谁都别想给我走！”
    程野扶着周窈肩膀的手青筋暴起，冷冷看向刀疤脸。
    这会儿大家似乎意识到不对了，都开始骚动起来，刀疤脸下台往这边走过来，人群纷纷害怕地替
    他让出一条宽敞的道来。
    刀疤脸带着两个跟班停在周窈前边，两人中间隔了一小段距离，周窈这才发现，他个子很矮，甚至还没自己高。
    只听他道：“你当初在校门口当着全校的面扔了老子送你的花，今天只要你下跪给我磕个头，我就放过你，怎么样？”
    这一番话说完，周窈脑子里霎时反应过来这人是谁，她冷冷抬头：“我想起来了。”
    “你是那个跟踪狂？”
    人群闻言又开始窃窃私语，刀疤脸狠狠的瞪过去，吓得大家都止了声音。
    周窈这会儿倒是冷静下来，继续开口：“就因为追不到我就让人给我乐队的朋友和宿舍里的人写恐吓信，我走到哪儿你跟到哪儿，好几次还跟踪我舍友，学院那段时间专门出示公告提醒大家晚上不要独自外出，闹得人心惶惶。”
    她眼皮一压又一掀，淡道：“你这样的变态，我不扔你的花扔谁的？”
    人群压不住的议论声，这会儿倒是纷纷倒向周窈：“我说呢，这人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
    “就是啊，没准是他故意想栽赃周窈学姐呢。”
    “还跟踪，妈呀什么变态啊要我我肯定受不了……”
    刀疤脸气急败坏，伸手就要把周窈拉过去：“你他妈——”
    “啊卧槽！”
    只见程野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一步跨了过去，他捏着刀疤脸的手猛地用力，轻轻松松把他肩膀卸下来半边。
    刀疤脸疼得面目扭曲，听到人群中有人说要报警，意识到事态不利，赶忙想挣脱要叫着跟班走人。
    程野压着刀疤脸的手复又用力，拎着他领子把人拽起来，又狠狠发力一下子踹在他膝盖后边，刀疤脸一下子疼得被迫跪在地上。
    周窈一怔，只见程野接下来懒懒散散往酒吧门那边走，刀疤脸的跟班像是也被唬住，挪开了位置。
    他把门打开一道缝，说了句：“今晚来看演出的可以先走了。”
    学生们刚刚都吓坏了，这会儿听见这句话一窝蜂往外涌，刀疤脸的跟班见势也想跟在学生后边儿往外走，程野“哐”一声把铁门一关——
    “你们好好呆着。”
    他瞥了眼刀疤脸，神情冷淡：“你们老大不是说了，谁都别想走？”
    到底是在这一片摸爬滚打了许多年的人，有刺头儿出来冲程野吼：“你他妈谁啊，也敢跟我们放狠话？”
    这刺儿头说完就拎着旁边的铁棍往前冲，周窈跟着提上去的心还没放下来，就见程野已经反手卸了他手里的棍子，接着“哐当”一声扔在地上，利落踢脚揣在他肚子上。
    刺儿头闷哼一声倒在地上，眼神带了些后怕不敢看程野。
    程野眼神睥睨：“是这些年这一片儿没人管了？你们一个个素质下降这么多。”
    他单手拎了个长脚椅靠着门坐下，一只手搭在膝盖上。
    等坐定了，他才看向倒在地上的刺儿头，道：“谁打架能站到最后，就叫谁一声爷。”
    “这点儿规矩都忘了？”
    刺儿头忍着疼从地上爬起来，眼神诚惶诚恐看向程野：“爷，那您看我们几个怎么才能走？其实今天晚上本来也……”
    他话没说完，就被程野打断：“这事儿别问我。”
    程野点了根烟，含糊道：“我说了不算。”
    烟雾缭绕间他抬眼，往周窈那边扬了扬下巴：“恭恭敬敬问问那位，她什么时候高兴了你们就什么时候走。”
    周窈一怔。
    下一秒，却听见程野的声音像是含了温柔的笑意：“夭夭，放宽心玩儿就行。”
    第23章 为你折腰
    周窈敛了神情, 抬眼扫了一圈那几个不敢冒头的小跟班，最后眸光落在跪在地上撑着站不起来的刀疤脸身上。
    两人视线对上，刀疤脸猛地皱起眉, 下意识防备性的要往后躲。
    周窈悠悠勾起笑，顺手从桌上拿起刚刚看演出时被她喝空了的酒瓶。
    暗绿色的玻璃瓶子, 这会儿被她轻轻巧巧捏在手里, 在暗淡的光线下泛着深幽的绿光。
    周窈一步步慢慢走过去，刀疤脸竟被她的神情震住，直到她走近才慌乱往后退。
    周窈晃了晃手里的玻璃瓶——
    小跟班几人都骚动起来，曾梦瑶也吓得要蒙眼, 汗湿的手被沈航牵住, 她忘了害羞, 只担心的开口：“我怎么觉得学姐现在的精神状态不太对……”
    她紧紧蹙着眉：“总感觉下一秒她就能杀了那人似的！”
    “啪！”
    玻璃酒瓶堪堪在刀疤脸手边碎了一地，四分五裂，有碎玻璃渣刮过他手臂，渗出丝丝血迹。
    “……卧槽你他妈疯了！”
    刚刚那瓶子要是砸在他头上碎的就不只是酒瓶了！
    刀疤脸神情惨白, 劫后余生般大口喘着气，大汗从他额头大滴大滴滚落而下。
    他死死瞪着对面仍旧勾着笑的女人：“老子就没见过你这么疯的！”
    他这句话尾音刚落，周窈挑眉, 嘴角笑意更甚，现下神情加上她冷白的肤色, 平添出几分病态诡谲来。
    她居高临下，微微低着头：“既然知道。”
    “你还敢跟疯子打交道？”
    曾梦瑶的心跳的砰砰响，好像马上能窜出胸口, 她下意识往门口那边偷偷瞥了一眼，却见程野看戏似的，懒懒散散夹着烟，甚至还噙了几分笑意。
    那神情与其说成笑，不如说是自得，像是自家宝贝被人认可一般，掩饰不住的骄傲。
    竟然也不担心学姐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吗？
    周窈拍了拍手上的酒渍，看着刀疤脸、淡道：“我也没什么要求，你现在好好给我道个歉，我这儿就算过去了。”
    刀疤脸淬了口唾沫：“道歉？做你他妈的婊.子梦吧！”
    周窈躲开，神情倒是没变：“你不想走，也不问问你那些兄弟们是不是同意？”
    她看了一眼零零散散几个人，撞到视线这会儿倒是纷纷低头回避了。
    刀疤脸神色一凛，仍旧皱着眉头、没说话。
    周窈正要开口，却听侧后方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夭夭，他现在站不起来，右手脱臼。”
    “你压他左手手腕，就以他手腕为轴，另一只手使点劲儿转动他手掌，360度。”
    周窈闻言，上前掰过他手腕，按着程野说的做。
    还没掰到底，她听见骨头错位清脆的响声和刀疤脸的闷哼，堪堪停住。
    “道歉。”
    她又使了点劲儿：“还是等警察来，带着现场的证人，我们到警局好好说说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刀疤脸大汗淋漓，闷着不说话。
    周窈又用力把他手掌往下转：“道歉。”
    “……对不起！”
    周窈轻轻笑起来，道：“会说话就多说点儿，为什么道歉、怎么道歉、以后还诽谤吗，都给我一个字一个字说清楚了。”
    程野掐了烟起身，视线从周窈身上移开，落在曾梦瑶身侧。
    他开口：“沈航，是吗？”
    沈航闻言探出个脑袋来：“是的，是我！有什么要我做的吗？”
    程野颔首，往刀疤脸那边扬了扬下巴：“拿手机去录个视频。”
    沈航马上明白过来，拿了手机就小跑过去，他开了视频录像，特地只切了刀疤脸的视角。
    刀疤脸神情不甘，却又为了自保只得低着头道歉：“我以前因为喜欢你自己就到处去跟踪你，还有你舍友，后来你家里出事儿，我就让人去四处说你是…你私生活不检点。”
    “周窈，我在这儿跟你道歉，以后、以后也绝对不会再到处去诽谤你了！”
    周窈等他说完，才淡淡点头。
    神情说不上有多开心，似乎是累极，连表情都懒得再摆上去。
    程野看了一遍沈航的视频，把手机交还给他，淡道：“视频发到你们学校论坛。”
    沈航忙应下，才又听他开口：“等会儿警察来了，就说今天有人砸你们演出的场子。”
    话里意思明显，当他和周窈两个人没来过。
    沈航知道程野是不想再让学姐因为这件事影响心情，明白了之后又问：“哥哥，那你们现在要走？”
    他开口：“你们走酒吧后门吧，那边能直接通到南川大学，打车做地铁也都方便。”
    他点头，揽着周窈往后门走，却突然听见身后刀疤脸冲这个方向吼了一声。
    刀疤脸一时半会儿站不起来，踉踉跄跄被跟班扶着，一嗓子嚎的很大：“你、你到底是谁？！”
    刚刚他看人就觉得莫名眼熟，直到听他说起那条规矩，才确认一定是个自己听说过名号的人物。
    那人脚步未停，牵住身边人冰凉的手，声音淡淡。
    “程野。”
    刀疤脸的眼神里的锋利愤怒一下子尽数褪地干净，转化为掩饰不住的恐惧和惊讶来，他没站稳往后俎趔了两步。
    旁边的跟班赶忙凑了一把手，看了眼后门那边已经没人，才敢压低声音问了一句：“大哥，他说的程野，是那个安渡区群架打出名来的程野吗？”
    刀疤脸眼神一黯。
    所谓的安渡区群架其实只是这一片混子们数不清的约架里的一场，甚至连原因都已经没人说得清了。
    但之所以这么出名，是因为那场有个年纪轻轻就不要命的，怎么凶残怎么来，竟然比几个老道的还来得狠辣。
    那时候刀疤脸也还不叫刀疤脸，是个刚刚辍学的高中生。后来那么多绘声绘色的传言里，有一个他却记得特别清楚——
    那天打头阵的小子叫程野，一开始还被对面的嘲身子瘦弱，说要是不禁打就往后躲躲，结果他眼神冷咧咧跟头狼似的，全程一句话没说。
    完事儿巷子里倒了一片爬不起来的，只有他一身硬骨头、血淋淋站到了最后。
    两人出了酒吧沿着小巷走，带了点潮湿的青板石路，有橙黄灯光点缀，沿着大学围栏伸出爬山虎这个季节也还碧绿，被灯光映的影影绰绰。
    周窈手一直被程野牵着，原本的冰凉渐渐被温暖覆盖。
    大概是刚刚喝酒喝猛了点，直到回到酒店也晕乎乎的，不过她的意识倒是不复方才混沌。
    周窈窝在沙发里，脑子里纷杂想起好多事。
    半晌，她敛了笑，突然很严肃的开口：“程野。”
    坐在身旁的程野闻言转头，按灭手机屏幕，只听周窈一字一句道：“我觉得得跟你先说明白，我可不是想跟你随便玩玩儿啊，我是认真想跟你在一起的。”
    ……
    “我要是真想跟你玩，第一次见面就能要你微信找个酒店了。”
    周窈说这话的时候表情难得的认真，眉眼被酒意醺的少了几分冷艳，和落地窗外五光十色的夜景相衬出几分柔和来。
    程野闻言靠着沙发软枕淡淡扫了眼。
    迷你吧桌面上安安静静躺了张房卡，索菲特国际酒店。
    他突然低头无声笑了下。
    周窈说的正起劲，声音也没了平日里的懒散劲儿：“我跟你实话说了吧，我这人心气儿浮，所以估计不愿意去什么小城市，还得在安城苟着。”
    她舌尖顶了顶上颚：“我这些年也没多少存款，但是如果你愿意的话，咱们俩好好攒攒就能过下去。我没什么特别高的要求，住的地方舒服点儿就行。”
    程野听她说完，乖乖巧巧点头：“好。”
    周窈看他似乎没了后话，又问了一句：“你呢，有什么、要求吗？”
    她说完这句话就后悔了，恨不得当场咬舌自尽——
    还要求……
    怎么搞得那么像相亲啊？
    “钱我有，房我也有，我就一个要求。”
    程野敛了神色：“你记住你今晚说的话，可别反悔。”
    周窈认真严肃盯了他半晌，突然开口：“等等，你刚刚说什么？”
    程野挑眉，耐心道：“你别反悔。”
    “再前面一点儿。”
    程野面露些微疑惑：“你记住你今晚说的话。”
    “不是……你有房？！”
    周窈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好笑道：“你是不是今晚喝酒喝上头了，我记得你也没喝多少啊。”
    程野：“……”
    周窈越看他认真的样子就越想笑，身子在背后软靠垫上压出一圈凹陷的痕迹来：“你长得倒是挺像有钱人。”
    程野促狭看她，又道：“真的有。”
    周窈偏过头压着笑：“行行行，你说有就有。”
    反正打脸的又不是我。
    落地窗外车水马龙，跨江大桥一整晚灯火通明，南川的夜景比什么都漂亮。
    行人或驻足或疾走，成了这幅美景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周窈窝在落地窗前的小沙发上，止了笑，终是忍不住开口：“程野，刚刚我要是真一时冲动……你想过吗？”
    那一玻璃瓶子砸下去，要是真见了血，她都怕自己那会儿的状态能不能忍住不继续动手。
    程野闻言，勾唇：“想过。”
    他既然敢让她动手，就已经想好了在最坏的情况下该怎么让周窈全身而退。
    “他要是真死在那儿了，大不了我坐几年牢再出来娶你。”
    周窈猛地一怔。
    半晌却忍不住轻声笑起来：“我还是第一次遇到你这样的人。”
    程野挑眉：“什么样的？”
    “……说不上来。”周窈认命般撇撇嘴，“你肯定谈过特别多女朋友吧？”
    程野笑了一下。
    “没有。”
    他垂眸：“你是第一个。”
    周窈似信非信盯着他，程野又恢复到平常那种懒懒散散的状态：“真的。”
    “社会人都很忙的，哪有时间谈恋爱。”
    周窈被他这句话逗的一乐，嘴角漾起浅浅笑意：“我也没有。”
    想了想，她又补了一句：“不对，有一个。”
    程野好整以暇等着她说下文，半晌，周窈声音带了点闷：“我上大学那几年，有个特别喜欢的男生。”
    程野眯起眼：“你们乐队的那个贝斯手？”
    周窈失笑：“不是……”
    她没注意到程野话里的异样，解释道：“说起来也挺好笑，我就见过他一面。”
    “当时他戴着帽子，我连脸都没看全，就上去跟人家表白。”
    周窈一脸囧：“结果把人直接吓跑了。”
    程野倏而轻轻笑了一下。
    又听周窈继续道：“一晃这么多年，别的不记得了，他的眼睛我倒是记得清楚。”
    她说完忍不住抬头看向程野，那双熟悉的眸子里像是映了一整条江水的温柔，这会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窗外灯光使然，多了几分流光溢彩。
    周窈怔了好半晌，神使鬼差开口，说了一句前言不搭后语的：“不会反悔，程野，我决定了的事就不会反悔的。”
    周窈喜欢的东西永远不会变，音乐也是、人也是。
    她脑袋枕在软沙发上，微叹了口气、闭起眼：“今天那个人说的都是假的，你信我吗？”
    “嗯。”
    “他们传的神乎其神，说什么我脚踏几条船最喜欢的就是践踏别人感情。”
    “其实我大学真的一次恋爱都没谈过，我那时候一心只想做音乐，我爸爸妈妈感情很好，我的家教也从来没教过我可以随便对待感情。”
    程野指尖有下没下的绕过她松软的发梢，听到这突然开口问了一句：“你的耳钉呢？”
    他捏了一下周窈的耳垂，上边儿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
    周窈一愣：“还能看得出来啊。”
    她睁眼，入目就是酒店豪华精致的装潢：“好多年没戴了，我妈妈不喜欢。”
    周女士总念叨说女孩子家家的带那么多耳钉不显温柔，周窈每次都比个鬼脸敷衍搪塞了事，然后换来周女士一串无奈的笑。
    想到这，周窈顿了顿、又道：“她，过世好多年了。”
    好像所有不好的事情都是从周女士生病开始的，从前她没生病那会儿，生龙活虎的不管自己去哪儿都得被念叨，晚上排练忘了给她打电话报备夺命连环call就一个接一个，周窈嘴上说着烦，其实每次回到家还能吃到炖好的夜宵别提有多幸福了。
    可那么有朝气的一个人，好像就轻易被病魔打倒，她还非要逞强瞒着自己，周窈那时候忙着乐队演出快两个月没回家。
    等她再见到周女士的时候，人已经瘦得不成样子了。
    周窈花了好大力气才没当场又哭出来，脑子里全是从前周女士臭美的样子，她那些裙子礼服高跟鞋能堆满整个衣帽间，每次出门逛个街都要倒腾一个多小时。
    她当时心想，怎么能这么快啊。
    都没留出时间来让她做好准备让她好好告别，甚至都没时间好好挑选一件礼服，让周女士在她心心念念的宝贝女儿的毕业宴上穿，就已经再也见不到了。
    半晌，周窈突然感觉自己眼角的冰凉触感被温暖覆盖。
    程野在她眼角落下一个吻。
    下一秒，程野滚烫的呼吸落在耳畔，带起一片紧张的轻颤。
    屋子里静悄悄的，周窈听见他凑近叫她宝贝儿：“别以为叔叔阿姨不在了就没人疼你了。”
    程野顺着泪痕吻在她脸颊：“还有我呢。”
    —
    安城，西山。
    半山别墅前香车宝马，高定西装皮鞋和精致高跟鞋从车里一个接一个迈出，名流云集。
    若是真要论排场，整个安城也没人敢跟素来低调的江家相比。
    程野靠在车后座，眉心微蹙。
    “老爷子怎么突然把寿诞提前了？”
    江家老爷子原定一周后的七十寿诞被他轻飘飘一句话改了，上上下下几千号人又得马上重新安排，宴会布置请柬安排，弄得兵荒马乱。
    何立身为程野的特助却直到昨天才收到消息，他无奈摇头：“没有，董事长只让管家来电知会了一声。”
    车稳稳停下，老宅门口的保卫员叩开车门，恭恭敬敬问了声“少爷好”。
    程野跨下车，淡淡点头后便往宴厅正门，何立紧随其后。
    复古雕花的大门随着江家如今众所周知的继承人到来而缓缓打开，原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攀谈的人群纷纷转头——
    “江总来了。”
    “原来是江总啊…”
    “江总好。”
    ……
    程野笑容得体，接下侍从递过来的酒杯，一一回应众人的招呼。
    人群围上来，程野懒散倚着酒台听那些攀关系的客套措辞，不时微微颔首。
    段临渊站在他身侧，见状忍不住压低声音调侃：“你现在面子功夫倒是做的滴水不漏。”
    他第一次见程野，少年眼底压都压不住的凶狠，像狼一般盯着周围打量他的人，冷冷地一言不发。
    那时候段临渊以为程野会不适应江家的生活，没想到如今，他不仅适应了，还做的比谁都好，不输他们这些世家子分毫。
    曾经的落魄少年如今西装革履，听完他调侃也能不动声色的继续应酬，堪堪给他余光一眼。
    宴厅后侧沉木楼梯传来动静，原本喧闹的人群安静下来片刻，如此排场，自然也只能是江家老爷子来了。
    程野放下酒杯，微微侧头，道了句：“失陪。”
    他往老爷子下楼那个方向稳步走去，江家那几个孙子辈的都簇拥在老人周围，牵着老爷子手下楼的是个顶显眼的漂亮少年，人群马上开始窃窃私语，无一不是议论这人身份。
    程野在穿暗红唐装的老人面前站定，淡淡道了句：“爷爷好。”
    老爷子闻言悠悠点了点头，神情看不出变化，只见他拍了拍身旁站着少年的手，像是安抚他紧张的情绪。
    程野倏而轻轻眯起眼，扫了眼那人，心下只觉有些眼熟。
    等少年终于向老爷子微笑点头之后，老人才像是舒了情绪，沉沉开口：“小也，这是朝越，他从小在国外念书，你们应当是还没来得及见过的。”
    江朝越。
    程野神情微敛，江老爷子有三子一女，除去早年间过世的长子也就是他的生父外，还有次子江祈昭、三女江祈钰和幺子江祈安。
    他那位二叔的掌上明珠在安城长大，四叔从小身体抱恙故而膝下无子，从小在国外念书的……
    应该就是三姨江祈钰的亲生儿子了。
    老爷子慈爱般轻轻拍了拍程野的手臂，笑道：“你这个弟弟性子安静，这么多年没见，你们更要好好培养培养感情。”
    这话是说给程野听的，更是说给在场的所有客人听的。
    程野掩下神色，他那位三姨年轻时为情所伤，郁结于心之后精神失常，算得上出了名的江家丑闻，可是个老爷子平日里连提起名字都避讳的人物。
    他又怎么会突然在这么多人面前给她的儿子铺路搭桥？
    站在一旁的段临渊闻言也是心中一凛，江老爷子这次提前寿诞如今看来意图明显，只为了将就小辈，选在如此重要的场合将他的身份公之于众……
    这样的优厚的待遇，就连程野当年也不曾享受过。
    甚至不如说，程野在江家能有今天的地位，是他自己一步一步杀出重围，用江氏成倍往上翻的年利润额和野蛮扩大的市场版图，让众人都乖乖闭上了嘴。
    众人暗自腹诽间，只见江朝越已经伸出手，笑着轻轻道了句：“大哥好。”
    他生的秀气，笑起来时露出一对虎牙，看着狡黠，神情却再安静乖巧不过。
    程野一时之间没想起来在哪儿见过，掩下眼中情绪问：“之前是在哪儿念书？”
    江朝越愣了下，继而又轻声道：“英国，大哥。”
    程野顿了顿，继而伸出手握住他的，场面看着兄友弟恭令人生羡，程野却随着这个动作轻笑出声。
    他想起来了，在哪见过——
    香港，
    兰桂坊。
    作者有话要说：　　江朝越在第11章 出现过噢，不过你们肯定都忘了，直接复制粘贴啦~
    让程野觉得有意思的，是卡座中间那个男生。
    暧昧混乱的光线衬得皮肤冷白，怀里的女孩蹭着他黑色破洞短袖上的项链，他似乎笑的很开心，凑近旁边的哥们耳边说了句什么，几个人飞快吹了几声口哨。
    只见那个男生拿起桌上的酒杯，怀里的女孩贴着他娇俏笑了一下，下一秒，他只轻轻动了动手腕，金色的液体就顺着女孩的衣领淌了下去。
    有人开始起哄，他倒是神色自若，站起身来拿过价值不菲的玻璃酒瓶、继而微微弓腰——
    女孩这会儿似乎有些害怕、躲了一下，他干脆一只手按住她肩膀，
    继而酒瓶里的酒悉数淋在她头上，断断续续的水滴顺着脖颈往下淌，几个年轻人笑作一团。
    始作俑者倒敛了笑声，懒懒散散窝回卡座，歪着头靠在另外一个男生身侧、掩映在昏暗灯光和涌动人潮下，再看不清神色。
    —
    明天还是晚九点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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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4章 为你折腰
    片刻后, 程野松了他的手，笑道：“既然是一家人，以后有什么事的尽管找我, 不用拘束。”
    江朝越垂眸，也跟着笑起来, 然后轻轻点头。
    老爷子这才开口：“既然你大哥都这么说了, 下个月就让他带着你到公司先好好熟悉一下。”
    人群随着这句话落下随即议论起来。
    喧闹里，有人低声说了句：“这是要直接放进公司，难不成老爷子想换个继承人？”
    “嘘！小声点儿！这话哪是你能说的！”
    “说是这么说，可我看呐, 江氏这接班人从始至终就没定下来过, 江总上个月就直接被‘放假’了不是？”
    “说的好听, 老爷子刚刚不是又亲口说了，下个月让江总带着今晚这位去公司，那意思还不明显？官复原职，假期结束了呗。”
    “你们都看得太浅薄啦, 江氏集团那么多江总，不到最后一刻又怎么知道留下是哪一个呢？”
    “……”
    江朝越被老爷子亲自领着一一为之引见各家长辈，程野这边好不容易清静下来一点儿, 他刚拿了一杯酒，就见齐之淮站在窗前, 像是调笑般对着他举了举杯。
    程野淡淡瞥了一眼，收回视线。
    下一秒，齐之淮倒是不紧不慢走了过来：“今晚还真是名场面啊, 江老爷子出了名的对小辈严苛，居然都亲自带小辈了。”
    程野嗤笑，不掩嘲意。
    “人家都上赶着要去公司骑到你头上了，你又离开这么长时间，不着急？”
    见他神色不变，齐之淮倒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又补了一句：“还是你最近忙着在酒吧金屋藏娇，所以都无心正事儿了？”
    程野眼神猛地一凛，看向齐之淮。
    后者被他这眼神吓了一跳，赶忙打哈哈笑起来，松了松他肩膀：“开个玩笑嘛，突然这么认真吓死我了……”
    “哟，齐少又跟我大哥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一道伶俐女声响起。
    齐之淮闻言转头，见着来人，也学她回了声“江二小姐”。
    他笑着弯起一双桃花眼：“就是朋友之间开个玩笑。”说完又看向程野，“朝梦似乎有话想同她大哥讲，那我就不打扰了。”
    程野挑眉，等着江朝梦说下文。
    江朝梦端起笑：“大哥，晚晚和林伯父去美国了，没赶上爷爷的寿诞，特地让我当面跟你说声抱歉。”
    “嗯。”
    她想了想又凑近问了一句：“大哥，我说句实在话吧，之前你对晚晚不冷不热还能理解，可这么多年了，你当真不喜欢她？”
    没等程野回答，她又道：“而且现在又不知道怎么冒出个……你越早和晚晚订婚，有了林家的支持，对你不是越有利吗？我们可都是站在你这边的啊。”
    程野闻言，轻笑一声：“二叔知道你是这么想的吗？”
    江朝梦皱眉，道：“反正我不管，既然段临渊跟你那么交好，我喜欢他，自然是要站在你这边的。”
    说完这句，她又想到什么、开口：“况且我这个弟弟可会讨爷爷开心了，这次从英国回来，似乎还专程去了趟香港给爷爷拍了张李可染先生的画呢。”
    “说的冠冕堂皇，是顺路想到要给爷爷带件礼物。”江朝梦面色浮现出几分嘲讽，“不过也是，就算面上看着再怎么乖巧安静，毕竟从小在外边儿没人教，怎么可能没有点儿心机算计呢。”
    程野猛地抬眼。
    “我看啊，野种就是……”
    ！
    江朝梦撞上程野冷冽眸子，一下子咬在自己舌头上，疼得直冒冷汗，心下后悔自己一时嘴快，再不敢随意开口。
    只见程野盯了她半晌，眼皮一掀一压把江朝梦从头看到脚。
    继而淡道：“野种至少知道，在什么人面前该说什么话。”
    程野没再理江朝梦，拿了酒杯往窗边走，只是刚刚站在这个位置的齐之淮已经不见了踪影。
    直到晚宴开场礼结束，他也没再看见这人。
    何立就坐旁边，程野扫了一眼、低声道：“看见齐之淮了吗？”
    何立闻言，开口：“江总，开场礼还没开始我就看到齐少走了。”
    他皱起眉：“看上去也不像有急事的样子，可即使齐少性子再不循规蹈矩，照理说要没急事儿也不应该在董事长寿诞上……江总？”
    他话还没说完，程野已经起身，拿了西装外套就离席而去。
    —
    昨天刚刚回到南川，周窈还没把缺的觉给补上就来酒吧上班了，主要还是因为她请的那三天假不容许她这个月再有偷懒的机会。
    周窈下了台，靠着吧台拿了包准备回出租楼，顺口问了裴朗一句：“程野又没来上班？”
    她刚刚出门的时候就发现程野房间没人。
    而且今天酒吧人不多，扫一眼就能发现他不在。
    果然，裴朗点点头：“早上就没来，程野哥应该是请过假了。”
    行吧。
    周窈跟他打完招呼，拿了包准备往外走，到门口时脚步一顿——
    她面前拦了个和这里格格不入的人。
    这人长了双讨喜的桃花眼，身上还穿着西装，即便是扣子还好好扣着也挡不住的风流贵气，此时倚着墙盯着她似笑非笑。
    周窈微微眯起眼，看着他挑眉。
    只听他声音不紧不慢的：“周小姐？”
    齐之淮轻轻抬眼，视线最终定格在对面的人手腕上——
    梵克雅宝的zip手链，成交价300万港币。
    怪不得霍七抢着要替程野拍下的被他一口拒绝了，当时他还想程野怎么突然开始对珠宝感兴趣了……
    齐之淮挑起眼尾，轻笑：“看来还真被我给说准了，江程也自己偷偷金屋藏娇未免也太不够意思了。”
    他一番话说的让人很不舒服，周窈皱眉：“…你是程野的朋友？”
    齐之淮不可置否。
    她又问了一句：“程野，今天是去找你了？”
    齐之淮诧异，开口：“他居然没告诉你今天是老爷子的寿诞？”
    周窈疑惑：“什么老爷子？”
    “当然是江家老爷子啊。”齐之淮失笑，“你不会连他是谁都不知道吧？那他也太小气了，难不成还怕你讹他不成？该不会又让我给猜着了，他都……”
    周窈看着对面的人，眉头紧蹙，下一秒却是冷了声：“说完了吗？”
    齐之淮一愣。
    周窈低头点了根烟，眯起眼看他：“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些废话？”
    齐之淮瞪大眼：“……废、废话？”
    “谁都有不想说的事。”周窈吐了口烟，“更何况我和程野之间的事情，好像也跟你没什么关系吧。”
    齐之淮好笑：“周小姐未免□□味太浓了点儿，我就是来见见世面，又不是来跟你抢男人的。”
    周窈彻底板起脸：“劳烦您特地跑一趟来见世面，只是我这儿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不是，你……”齐之淮都快被气笑了，“好歹我也是彷徨无地的前任老板，我来视察不行？”
    周窈神色淡淡：“哦，那你看。”
    她说完就往外走，到齐之淮身边的时候堪堪停住：“不过既然是前任了，还有什么好看的。好马爱吃回头草？”
    ？？！
    “我跟你说啊……”齐之淮被这句话气的语塞，刚回头准备跟周窈好好理论，就撞见一尊真正的大佛——
    他一惊：“你这么快？！”
    他前脚刚到后脚程野就来了，敢情是江老爷子的寿诞太没分量还是他的保时捷不配？
    程野睨他一眼，很快又略过，看向周窈，低头轻轻问了一句：“他刚刚跟你说什么了？”
    周窈掐了烟，挑眉：“说了一堆前言不搭后语的，我也没太记住。”
    齐之淮：“？？？”
    程野轻笑了一声，悠悠点头：“也是，没必要把时间浪费在听闲杂人等说话上。”
    闲杂人等？！
    齐之淮看着两个人全程无视他走远的背影气到要吐血。
    什么情况，自己不做人就算了，还要带着女朋友一起？！
    周窈越想越觉得好笑，问了程野一句：“刚刚那人叫什么名字？”
    “齐之淮。”
    程野挑眉：“怎么？”
    周窈轻笑一声：“没，就觉得挺搞笑的，有点儿像电视剧里那些炮灰反派。”
    出场王者，开口青铜。
    程野轻嗤一声：“他只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周窈这才发现程野穿的是西装，只不过外套被拿在手里，身上堪堪一件白衬衫，比例优越的惊人。
    她一怔，失笑：“我该不会真找了个大少爷吧？”
    大概刚刚一路赶来出了汗，程野单手解开衬衫的第一颗扣子，轻轻眯起眼：“勉强算是？”
    周窈瞪大眼：“那齐之淮刚刚说的江家，是我知道的那个吗？江氏集团的江？”
    程野点头。
    “……卧槽！那你在南川没吹牛啊，你还真有房？！”
    程野忍不住笑了一下，继而又点头：“嗯，有，不止一套。”
    他看向周窈：“看你喜欢什么，别墅、公寓、还是平层？”
    周窈被他盯了半晌，干巴巴眨了下眼睛：“……等我先缓缓。”
    信息量有点大，她一时半会儿消化不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小齐为了挽回自己丢失的颜面，给程野发了条微信：【你就不好奇我怎么知道的周窈？不怕我把消息走漏给林晚晚？】
    半夜，难得没有夜生活的齐少收到来自程野的回信——
    【哦，那你去说。】
    齐之淮秒回：【怎么会怎么会，我只是说说而已，哈哈哈哈哈】
    （可怜的小齐，一个句号警告就把他吓成这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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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章 为你折腰
    周窈愣神的功夫, 程野眸光落在她身上，停留片刻，继而懒散笑起来：“夭夭, 跟我一起回去吧。”
    周窈一愣，下意识开口：“回去？回哪儿？”
    他声音仍旧懒懒散散的：“回江家。”
    周窈被这句话逗得一下子笑出声, 调侃道：“去住豪华别墅吗？”
    程野拿了根烟, 含糊“嗯”了一声，昏暗之中燃起一点猩红，格外醒目。
    “带庄园的那种。”
    他开口，声音带了笑意：“你会喜欢的。”
    见周窈一怔, 他又继续道：“你要是不想住在江家, 我们就自己选套房子怎么样。不过总归是要在江家老宅委屈几年, 毕竟我们要结婚，总不能一直把你藏在外边儿。”
    周窈忍不住疑惑开口：“那你到底为什么要来这儿当保安？总不能是兴趣爱好吧。”
    程野闻言凑近她，轻笑了一声：“不是很明显吗？”
    周窈缓了好长时间，皱眉：“不要。”
    程野夹着烟的手一滞, 眸光和笑意一起暗下来：“嗯？”
    周窈看着他，认认真真问道：“要是跟你回去了，我还能唱歌吗？”
    半晌, 程野敛了神情，反问她：“夭夭, 当时是你先说的，不想和我随便玩玩儿。”
    “我知道，但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对吧, 我当时就以为你是个小保安。”
    程野眉头微蹙：“那有什么关系，我现在的身份不比保安好吗？”
    “不是你是不是保安的问题。”周窈语塞，看着程野的眸子又开口，“是你现在的身份太好了，太好了你知道吗？”
    她顿了顿，语气缓了缓：“老实说，我现在还有点儿没反应过来。”
    程野直勾勾盯着她，没说话。
    周窈想了想，又开口：“我们之间的差距真的很大。即使我不太了解，也能感觉到江家家世显贵，可我现在只是个酒吧驻唱。普通人家还讲究个门当户对，更何况我的背景……到时候你父母会同意吗？”她无奈笑了一下，“而且，我到时候还能来酒吧驻唱，还能去跑乐队跑演出吗？”
    周窈舌尖顶了顶上颚：“……不能了吧。”
    程野倏而眯起眼，一字一句开口：“周窈，你答应过我的，不会反悔。”
    周窈闻言，压了压心底腾升起的情绪：“我没有说要反悔，只是现在要我跟你回江家，我做不到。”
    “以后呢？”
    周窈舌尖顶了顶上颚，缓声道：“我们慢慢来，走一步看一步，好吗？”
    程野猛地收紧视线，凑近她：“走一步看一步？”
    “那要是哪一天走不下去了，你就要放弃是吗，嗯？”
    他居高临下，压迫感逼得周窈喘不过气来，她皱眉：“程野，你冷静一点。”
    程野狠狠开口：“冷静？”
    他眸光盯着周窈，半晌轻轻笑了一下——
    “夭夭。”
    程野压低了声音：“你要是想唱歌，等你跟我回去之后，我完全可以帮你。给你最好的资源和团队，凭借你的实力，轻轻松松就能成功。”
    “程野！”
    “你在说什么？”周窈声音微微颤抖，“这样的话跟娱乐圈潜规则又有什么两样？！”
    程野又凑近几分，下巴蹭在她锁骨上，低声道：“不一样，夭夭。你知道的，不一样。”
    程野眼神带了几分引.诱：“他们用利益换利益，我们不是啊。”
    周窈被他这个眼神吓到，微微往后退了两步：“程野，你别逼我。”
    “怎么会是逼你？”程野眼底带了几分猩红，他皱眉，“我要是真想逼你，就不会到现在才说了。”
    温温吞吞清水煮青蛙，这向来不是他的作风。
    “夭夭，你跟我回去有什么不好？那个破出租屋没什么值得留恋的，我们换个地方，嗯？”
    他声音淡淡的，周窈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恍惚间，她好像又看见了第一次见那天的程野。
    眼神好像狼一般，狠戾残暴，瞄准好猎物，下一秒就能上前将之撕个粉碎。
    周窈手上全是汗，却听程野的声音就萦绕在耳畔：“夭夭，我给你一个属于我们的家，不好吗？”
    “……”
    “你真的知道什么叫家吗？！”
    周窈都要气笑了，反倒说出了心里头最真实的想法。
    程野一怔。
    继而敛了笑，冷冷开口：“我不需要知道也能给你一个家。”
    “笑话。”
    大概是刚才的酒劲上来，程野这会儿只觉得太阳穴“突突”跳的厉害，宛如他的心跳。
    视线所及就是周窈的锁骨，白皙干净，形状比什么都漂亮，程野几乎要忍不住狠狠咬下去——
    “嘶！”
    程野手里的烟燃了大半，滚烫的烟灰落下来，周窈的手臂马上红了一小圈。
    烫到她了。
    他慌张之下直接用手心摁灭了烟，仓皇抬头，却撞上一双带了几丝恐惧的眸子。
    混沌的意识几乎下意识被刺地清醒过来，程野想看看周窈的手臂，却堪堪被她躲过去。
    程野的手僵在半空。
    好半晌，他垂下头，轻声开口：“对不起，夭夭。”
    周窈没说话。
    程野声音里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我们慢慢来，按你说的，走一步看一步，刚刚是我一时冲动，听到你说的话……”
    周窈还是沉默。
    程野偷偷抬头看她一眼，又移开视线，干巴巴又解释了一句：“我今天喝了酒……”
    程野说完，等了半晌，听见一道发哑的女声。
    “你吓到我了。”
    周窈平复了一下情绪，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撇下程野先走了。
    她坐地铁回去，从九号线转四号线，出了地铁站步行二十分钟到出租楼。
    一路上程野都不远不近在后边儿跟着，好像怕她再生气，也不敢靠近，始终隔了段安全距离。
    周窈捏着拳头逼自己不要回头，脑子里纷纷杂杂的什么都有，扰的她思考不过来。
    直到她关上房门，周窈靠在墙上。
    忍不住想起刚刚程野慌张下直接在手心摁灭了烟。
    那烟灰那么烫，光是掉在她手臂上就红了一圈……
    也不知道他疼不疼。
    作者有话要说：　　啧，疼也是该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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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6章 为你折腰
    程野半夜才入眠, 他做了一个梦，梦境诡异。
    周窈穿着那件紧身的黑色坎肩，漂亮的肩膀暴露在空气中, 纤长脖颈上缠绕着黑色颈环。
    像一只美丽的白天鹅。
    她冲着自己轻轻笑起来，魅声如刃, 像是割在他的神经上。
    即使在黑暗中, 也奇异般能看得见那被衣裳包裹下的曲线，是他曾有幸见过的曼妙。
    周窈下巴微微扬了扬，又冲他笑。
    艳丽的、陌生的、冰冷的。
    程野马上就知道这是虚妄的梦境，因为周窈对他笑过很多次, 但从没有一次是这样的神情。
    他被那目光刺痛, 可仍旧忍不住靠近。
    周窈周围长满了疯狂肆虐的藤蔓, 尖锐的刺朝向他。
    他忍不住开口，喊她夭夭。
    她漫不经心看他：“想抱我吗？”
    程野点头。
    只听她轻笑了一下：“那你得用刀，除掉这些荆棘。”
    程野反问：“不用刀，用我的手呢？”
    周窈马上放声大笑起来, 笑声回荡在空旷的黑暗里。
    四下寂静里，他听见她说：“如果那样，我就把自己的灵魂献给你。”
    程野倏而微微眯起眼。
    只听她道：“不敢吗？”
    于是程野走过去, 尖锐的刺刺进他皮肤，扎进血管和内脏, 新鲜的血液马上涌出来。
    他却感觉不到疼痛，把女人拥入怀中。
    他低头咬在她锁骨上，白皙的皮肤留下一连串印记。
    她仍旧看着他笑, 眸光里含了嘲笑。
    程野不喜欢那个表情，于是发狠咬的她皱眉，他的手停留在她的颈环上，继而用力收紧环扣。
    他想，如果她还想着离开，那就把她关在自己身边好了。
    绑上绳索关进笼子。
    任由她挣扎。
    可她会哭，
    她会失望。
    程野猛地松了手，周身疼痛感一瞬间袭来，他疼得喘不过气来。
    醒过来的时候，是在出租屋里。
    他很少在这儿留宿，地上落了灰，床铺也干净得很，什么也没有。
    没有血，也没有周窈。
    他突然想起周窈那句话来，她厉声质问他知道什么是家吗。
    他不知道。
    有一次放学回家，他看见程小楼带了个男人回去，问了一句那是我爸爸吗。
    程小楼说不是，她说他没有爸爸。
    程野疑惑，反问说那你为什么带这个人回家。
    她说这不是家，
    程小楼说：“程野，你不需要家。”
    是的，
    他不需要家，也不需要父亲和母亲。
    上次在南川，周窈说的话他其实不太理解，血缘那种东西，究竟有什么好珍惜的。
    他只是看不得她流眼泪，他会心疼。
    可是周窈说想和他认认真真过下去，那是第一次，他突然想给周窈一个家。
    一个她期待的家。
    可是总不能再这么逼她，
    那就让她自己做选择好了。
    —
    程野今天也不在酒吧，周窈没给他发消息，甚至没问裴朗他是不是请假了。程野也没联系她。
    只是他仍旧在吧台放了一盒炒饭让裴朗代为转交，周窈没打开，心情有些微妙。
    感觉好像两个人之间隔了一道墙，谁也不愿意推开，各怀鬼胎。
    周窈唱完歌，接到了罗晓天的电话，那头声音咋咋呼呼的：“我车停在酒吧街门口呢，你快过来。”
    周窈疑惑，问道：“什么事儿？”
    “哎呀你过来就知道了。”
    罗晓天“嘟”一下子挂了电话，周窈拎着包往外走，快到才发现自己忘拿了炒饭。
    她想着等会儿再回去拿，刚打开车门，猛地一怔。
    钟靖。
    他似乎没变多少，熟悉的一身黑，还是沉默寡言，眼神都冷冰冰的。
    周窈对上他视线，又匆匆移开。
    这是唯一一个她这么多年都不知道怎么面对的人，总觉得看到现在的他就好像看到了过去的自己。
    骄傲、光鲜、不屈世俗。
    和现在被时间压弯的脊背对比之下，难堪至极。
    她几乎下意识想转身逃走，却被罗晓天一把拉上车，提醒道：“赶紧关门，万一有钟靖粉丝呢。”
    钟靖笑了一下：“我又不是幕前，哪有那么多粉丝。”
    周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原本就压着心事的心情更显烦躁，她开口问罗晓天：“你怎么把他找来了？”
    罗晓天双手抱头：“我对天发誓可不是我找的啊姑奶奶。”
    半晌，只听钟靖开口，声音温和：“是我联系的罗晓天。”
    周窈一怔。
    又听他道：“我看见你们的演出视频了。”
    周窈抬眼看向他。
    “当年你退学之后，我一直在找你。只是……”
    周窈打断他，皱眉：“你怎么还戴着这个？”
    她看向钟靖脖子上挂着的南京锁，灰色锁链设计狂野，锁头上面标的字母R格外醒目。
    钟靖一怔，轻笑：“钥匙丢了，打不开。”
    周窈从烟盒里掇出一根烟来，擦亮打火机点上，烟雾燃起她才松了一口气。
    看了锁一眼，淡道：“想打开怎么可能没有办法。”
    她手里夹着烟，又说了一句：“别戴了。”
    她还是老习惯，心情一烦躁就忍不住点烟。
    钟靖看了半晌，点点头：“好。”
    他摩挲片刻，把手里的名片递出去，斟酌之后开口：“你既然还想玩音乐，要不来我们公司试试？”
    周窈皱着眉，没接。
    钟靖又开口：“你要是今天不收下，我也还是会让人联系你的。”
    “放心，只是去试一试，能不能进还是要看你自己的水平。签约这方面也不是我负责。”
    周窈接过名片塞进口袋，恍惚间问了一句：“我们乐队解散多少年了？”
    钟靖一怔，答案脱口而出：“五年。”
    周窈眯起眼，脑海里一下浮现出当年的景象来。
    那时候他们在准备一场live house的演出，每天都得排练，可钟靖和她关系闹得很僵。
    周窈是从钟靖口中亲口得知他喜欢她的，当时她几乎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理由很简单，同乐队的人不适合谈恋爱。
    况且她也不喜欢钟靖。
    她本以为钟靖是顾全大局的性格，哪知他像是记仇一般，先是排练的时候不愿意配合周窈，后来索性连排练也不来了。
    他开始疯狂换女朋友，甚至带着女孩子到排练室去打情骂俏。周窈嘲他幼稚，心里又觉得不安。
    罗晓天关嘉城轮番去劝也不管用，周窈想着让他缓一段时间，之后总归会过去的。
    谁承想那天周窈刚进排练室就撞见惊人的一幕。
    那是个傍晚，排练室门都没关严，钟靖把一个女生压在桌上，从周窈的视角刚好能看见女生的额发被汗水浸湿贴在脸上，双颊带着大事之后的潮红。
    周窈手里的吉他一下子掉在地上。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身后的关嘉城就已经冲上前去，一拳打在钟靖脸上，他把人按在地上，狠狠开口：“你别他妈给老子恶心人！”
    恶心，
    那一瞬间周窈真的就只有这个想法。
    之后罗晓天去劝架怎么也劝不住，关嘉城气极，一把拿过旁边的那把钟靖珍爱的贝斯使劲摔碎。
    他踩着断裂的琴弦，瞪着钟靖：“既然你这么糟践乐队糟践音乐，那干脆大家散伙算了！”
    听到这句话，周窈才反应过来。
    一下子冲上去说不能解散，她那天都快哭的喘不过气来了，周围嗡嗡的乱做一团。
    后来实在谈不开，只得商定做完最后一场演出大家就解散。钟靖演出的时候也只拿了把普通贝斯，大家心里都不痛快，演出完就各分东西了。
    演出结束那天晚上，周窈在空了场的live house门口坐了一整夜，旁边似乎也有个跟她一样失魂落魄的人，戴了顶帽子，神情掩映在黑夜之中。
    她没心情看那个人，心里全是苦涩的回忆。
    那些她熬夜改了一个又一个通宵的歌词稿；他们在排练室讨论新歌时吵的面红耳赤最后又笑作一团；几个人饭都顾不上吃跑了一趟又一趟酒吧中场才换来的演出机会……
    竟然就因为这么可笑的理由化作一团泡沫了。
    更可笑的是，在天边升起蒙蒙亮光芒的那个早晨，她接到了来自她爸爸的电话。
    告诉她最亲爱的周女士想见自己的宝贝女儿最后一面。
    “我听罗晓天说，你有男朋友了？”
    钟靖的声音突然响起，把她散乱的思绪拉回现实。
    周窈反应了两秒，想到昨天晚上和程野闹成那样，只觉头疼。
    她点点头，道：“嗯。”
    钟靖闻言，半晌才又开口：“挺好的。”
    周窈没心思管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只淡淡开口：“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钟靖一愣，点头说好。
    周窈刚打开车门，手却被拉住，身后响起的声音低沉：“……周窈，对不起。”
    她扯开手，没回头，径直回了酒吧。
    裴朗见是她，疑惑道：“诶，姐你怎么又回来啦？”
    在吧台没发现刚刚被自己落下的饭盒，周窈闻言顺口问了裴朗一句：“裴小朗，你帮我把饭盒收起来了？”
    裴朗摇摇头，笑道：“程野哥来了一趟，他说亲自给你送回家去，刚走没多久。”
    刚刚？
    周窈猛地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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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烈火缠绵》by萌尔
    【文案】晚六点。当天留言皆有红包，直到送不起啦~
    一次酒会，林钰对著名经纪人霍兰之一见钟情，那男人洒脱不羁又随遇而安，像个发光的矛盾体，每一寸都长到了她的心里。
    她追着他跑了半年，一次聚会之后，两个人终于在一起了。
    他不碰她，不吻她，她以为霍兰之只是慢热。
    直到有一天听到别人问他什么时候准备结婚？霍兰之冷笑一声语气嫌弃，“我又不瞎，结婚也不可能跟她。”
    林钰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他不爱自己，还很…看不起她。
    ——————
    林钰跟自己分手之后，霍兰之很满意，一个费尽心机上位的心机女，不一定主动勾搭了多少人呢。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些堵得慌。
    林钰敢想敢说，爆火了。
    有人问她的恋爱史，林钰轻笑一声，“哪有什么史啊，就爱过一个人。”
    那人问为什么分手了呢？
    “因为那时候我眼瞎啊。”
    ———————
    豪华包厢，纸醉金迷。
    一群小鲜肉环绕着林钰，左边调笑着喂她吃水果，右边的端着酒杯凑到她唇边。林钰娇笑，烈焰红唇风情万种，来者不拒。
    砰的一声，霍兰之气势汹汹冲进来，看着这一幕俊脸绷的紧紧的。一把就林钰扯到外面，一双凤眼血红，颤声说道，“我错了，你回来好不好？”
    林钰有些诧异的看他，嗤笑出声，“不嫌我脏啦？可是我觉得那些小哥哥们的滋味儿，比你好啊。”
    男人脸色难堪至极，一下白了。大手却紧紧攥着她丝毫不肯松，一身洒脱全然不见，眼中只有她，“求求你……跟我回家。”
    林钰：心如死灰决心做个渣女
    霍兰之：追悔莫及拼死挽回狗男人
    1、双C，一个疯狂打脸的故事
    第27章 为你折腰
    回到出租楼的时候, 周窈仍旧掩不住心中忐忑，总想着刚刚那件事情。
    楼道里没开灯，有很呛的烟味弥漫, 浓重的气息堆砌到一起，反倒不太好闻。
    她摸索着去找开关, 手指摩挲过粗糙的墙壁。
    黑暗中突然响起打火机齿轮相擦的声音, 周窈猛地回头，看见程野低头点烟，眉头蹙着，火光随着动作映到他脸上。
    她一怔, 灯已经亮起来。
    程野透过烟雾, 看到她往这边望过来, 眼神中无辜又魅惑。
    漂亮的锁骨随着呼吸的动作轻微起伏。
    头顶的灯泡晕出一圈光晕，掺着缭绕的烟雾更显暧昧。
    程野一顿，扔掉手里夹着的烟，星火在地板上明明灭灭。
    他走过去, 一把揽住她的腰。
    刚亮起的灯随即被按灭，周窈在黑暗里，被程野扣住后脑勺, 口腔里被过渡了跟刚刚空气中相似的味道。
    淡淡烟草味夹着冰凉感，却不觉难闻。
    程野咬住她的唇, 吻得很霸道，几乎没给周窈喘.息的空间，他低头用牙尖啃咬她唇瓣, 稍一用力，马上有血腥味弥漫开来。
    周窈吃痛，一下子清醒。
    想到的却是今天下午下车时钟靖拉她手，
    是不是被他看见了？
    程野滚烫呼吸凑近她耳尖，温柔舔舐着，却又忍不住在她呼吸已经乱了分寸的时候狠狠用力，咬的她叫出声。
    周窈的声音很有特点，尤其这种时候，声音像挠人的猫。
    在程野关上房门时，周窈一下子推开他。
    力气倒是不大，但前者感觉到她的抵触，动作猛地停下来。
    周窈忍着锁骨上一片刺痛，随便扯了个借口：“我先去洗个澡。”
    程野口气淡淡：“没必要。”
    “晚点儿就没水了，我今天出了一身汗。”
    周窈说完这句话，匆匆出了门，她关上浴室门，才稍微松下一口气来，靠在门上喘.气。
    锁骨一片通红，齿印在白皙的皮肤上留下野蛮的痕迹，像是要把对方气息刻进骨血里。
    她再不走估计真会被活活咬死。
    镜子很快被花洒喷下的热水雾气遮挡，喷淋而下的水从脸颊滑落，滚过锁骨的时候一片刺疼。
    周窈回到程野房间的时候他正坐在桌边，笔记本电脑打开，手指灵活敲动。
    她没打扰他，缩在被子里靠床休息，手撑着脑袋看程野。
    他眉骨凛冽，平时说话时整个人都是松散散的，认真起来却难得精致。
    这是周窈第一次，看到程野这么认真做一件事，眉头微蹙神情严谨，不是在打架时的狠戾，也不像在床上那般无赖。
    视线往下移，周窈看到程野的手。
    想到那天他毫不犹豫就把烟头在自己手心摁灭……
    周窈脱口而出：“你手好点儿了吗？”
    程野闻言，抬眼看向她。
    周窈又重复了一遍：“你手，那天被烟烫到了吧，疼吗？”
    程野眉骨往上松散挑了挑，好像因为她这句话心情好了很多。
    他喉结滚动：“不疼。”
    等程野把何立发过来的公司报表都处理完，天色已经大晚了。
    倏一抬头，就看到刚刚玩手机打发时间的人已经躺在枕头上睡着。
    他莫名其妙笑出声。
    程野关了灯，走近、发现周窈被子只盖了一半，露出光洁的小腿。又伸出手替她掖好被角。
    周窈随着这个动作轻轻翻了个身，露出口袋里的卡片一角。
    程野动作一顿，伸手把东西抽出来。
    是一张名片。
    程野看着上边的“钟靖”两个字，眯起眼。
    片刻后，他走到窗边，把手里被捏的变形的名片利落扔出窗外。
    烟被点燃，在昏暗中燃起一片烟雾。
    程野掩映在黑夜之中看着周窈，好像野狼在窥视高高在上的猎物。
    他用手覆住她的，睡梦中的人被凉意刺的瑟缩了一下，眉头微微一蹙，很快被抚平。
    周窈手指修长，被白皙皮肤覆盖下的手腕更显纤细，能清楚看得到青色血管交错。
    程野轻轻握住她的手腕，想要把它捏碎毁掉的想法很快被烟吹散，他突然想在她身上留个永远也去不掉的痕迹，用牙齿或者别的什么。
    然后冠上程野的名字，也只给他一个人看就好了。
    周窈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屋子里安安静静的，她占据了整张不大的床，似乎没留下多余的位置。
    空气里飘散着淡淡的烟草味，抬眼就看到挂在进门衣架上的几件西装，白衬衫和黑外套。
    大概是程野留宿时换下来的。
    手机突然一震，周窈拿起来，才发现已经中午了。
    是裴朗发过来的消息。
    【姐，你醒了吗？】
    【今天能让清清在你那儿待一天吗，我们家门锁坏了还没来得及修……】
    出租楼建筑老旧，门锁和灯总是坏。
    周窈回了个行，裴朗带着清清还在路上，她下楼去等。
    刚和要回酒吧的裴朗说了再见，就撞见回来的程野，手里拎着袋子，像是装了饭菜。
    程野见她，一愣：“醒了？”
    说完又补了一句：“那上楼吃点饭。”
    周窈从裴朗他们房间拿了清清的轮椅和小碗过来，等把清清安置好，才转头跟程野说：“你看着清清，喂他吃点清淡的饭菜，我去洗漱。”
    等周窈走了，程野才看着清清大眼瞪小眼。
    清清眼睛眨巴两下，看着他笑起来。
    程野心情被这个突如其来的第三者打扰的非常不好，皱着眉头盯着小孩。
    清清看着他又“噗嗤”笑了一下。
    程野感觉自己被一个小破孩儿嘲笑了，神情又沉了几分，看起来很凶。
    ……
    于是清清也不笑了。
    程野挑了几样清淡的饭菜盛在清清的小碗里，放在桌边。
    半晌又反应过来小孩不能自己吃东西，只能端起碗要给他喂饭。
    于是周窈刚过来就看见这么一幕，程野正在艰难的给清清喂饭，但是后者显然不领情，饭粒掉在地上。
    单看画面，就能感觉到程野喂饭的姿势不太娴熟，
    不，岂止是不太娴熟。
    周窈一下子笑出声来，接过饭碗喂清清。
    她哄清清吃饭的语气很温柔，程野想了想，周窈好像都没拿这种语气跟自己说过话。
    心下无名的烦躁，他下意识伸手掏烟盒。
    “别抽烟。”周窈不知道怎么看到他动作的，冷不丁开口，“烟味对清清身体不好。”
    程野的动作堪堪停住。
    托了这个小屁孩的福，周窈一整个下午都在完成幼儿园单方面陪聊服务，程野在旁边倒是成了多余的那个人。
    周窈看时间快要到六点，开口道：“我今晚有驻唱，得去酒吧。”
    程野淡淡点头：“我陪你一起去。”
    “陪我干嘛。”周窈拎了包，“你今晚不是有空吗，刚好留下来陪清清。”
    程野不解：“他平时不都是一个人在出租楼的吗？”
    “你今天不是和他玩儿的挺开心么，多和小孩相处相处，可以磨练心性。”
    周窈憋着笑出了门。
    磨练心性……
    程野看着清清，心想磨练个屁。
    屋子里寂静下来，空气里都漂浮着刚刚那个人在时的味道，程野顺手抽出烟，低头点火。
    视线瞥到小孩时，又想到今天周窈那句话。
    最终还是把烟收回了口袋。
    何立带着需要签字的文件来找程野的时候，房门刚被打开就猛地一怔。
    因为屋子里有个小孩儿。
    何立不敢置信的抬头——
    感情这么着急往这个出租楼搬是因为孩子都有了？！
    他犹豫片刻，斟酌着开口道：“江总，这事儿要是让董事长知道了怕是不太好……”
    老实说，何立来这儿的次数不多，所以还是会被震惊，江总居然挤在这个小出租屋里过日子，他都不敢想象这真是那个谈判桌上能眼睛都不眨一下，风轻云淡就谈下过亿单子的江总。
    程野睨他一眼：“不想干了？”
    何立忙摇摇头往后缩了一下脖子，却又听程野解释了一句：“朋友弟弟。”
    程野签文件的间隙，问道：“我二叔那边怎么样？”
    何立忙回过神来，恢复到工作状态：“江副总之前那段时间在公司里的动作很大，自从您的弟弟回来之后，倒是收敛了很多。我收到消息说他最近在接触盛齐娱乐的齐之淮齐总，不知道会不会跟您弟弟有关。”
    程野点头，继而淡淡开口：“江朝越呢？”
    何立闻言一顿，又说道：“奇怪的就是，您弟弟并没有趁这段时间私下接触公司高层，基本上都在老宅陪着董事长。”
    整个江氏上上下下都传的风生水起，说留学回来那位江公子要被老爷子用来取缔程野。要是真有野心，程野不在公司这段时间就是最好的机会，可江朝越居然没有任何行为，一丁点儿都没有。
    实在奇怪。
    程野听了，淡笑：“他倒还算聪明。”
    文件签完，何立出门前纠结半晌，还是开口：“关于您弟弟，还有一点，我查到他订了好几次单，都是鲜花红酒之类的礼物，本以为是他送给女朋友的……”
    程野挑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何立面色有些为难：“没想到，都送到了泛海园。”
    程野微微蹙眉。
    泛海园，是段临渊住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前三章感觉不太好，前两天改了一下，如果感兴趣的可以去重新康一康噢！
    -
    感谢在2020-04-14 00:19:44~2020-04-15 21:33: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柠七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柠七 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为你折腰
    等到何立走了, 屋子里只剩下程野和清清两个人。
    一个懒得开口，一个不太能说话。
    气氛比什么都尴尬。
    程野愣了半晌，开口问了一句：“你想上厕所吗？”
    清清歪着头看他, 好像没听明白。
    于是程野又重复了一遍。
    见清清缓慢的摇头，程野想起听周窈说过晚上得给小孩儿讲童话故事, 看了他一眼：“你要听童话故事吗？”
    清清眼睛一下子亮起来。
    程野和他对望了好一会儿, 实话实说：“我不会。”
    清清眼睛一动不动盯着他。
    程野没理他，低头回了条消息，抬头发现小孩儿还是望着他。
    程野看他半晌，认输般开口：“从前有一个公主和一个王子, 他们幸福的在一起了。”
    好像是这样吧, 他只在小时候听别人说起过。
    结果清清像是意犹未尽般, 听他说完又睁着一双眼睛看着他，眼神中不乏期待。
    程野皱眉，看着他生理性的眨了下眼睛。
    清清也跟着眨眼。
    不过他眨了好几下。
    程野只得继续，开始胡诌：“但是公主发现自己不喜欢王子, 趁着还没有结婚赶紧提出了分手。”
    清清好像很感兴趣的样子，咧着嘴笑起来，虽然头歪着, 仍旧可爱。
    程野跟着勾了下唇角：“直到公主遇见恶龙，她才知道真正喜欢自己的是恶龙。”
    “知道为什么吗？”
    小孩儿像是真的听懂了一般, 歪着头、眼神中带了几分认真的疑惑。
    程野挑了下眉：“因为王子心里装了很多人，他的父母、他的王位、他的子民。”
    “但是恶龙不一样，恶龙只有公主一个人。”
    对他来说, 公主就是唯一的神明。
    空气里安静了半晌，清清突然笑起来，瞳孔黑亮黑亮的，里边儿倒映着程野在灯光下的模样，竟也多了几分温柔。
    程野开口，冷不丁说了一句：“其实你也还蛮可爱的。”
    裴朗是你哥哥这一点除外。
    他看着小孩，问了一句：“想治好你的病吗？”
    清清没回答。
    程野倒是替他开口：“既然想，那我帮帮你。”
    —
    齐之淮跟着林晚晚和江朝梦到酒吧街的时候内心是极度崩溃的，他还没想好怎么该怎么跟程野交代，两个大小姐就已经停在了彷徨无地门前。
    门口烟酒弥漫，林晚晚下意识皱眉。旁边还有人为了几十块钱跟门口卖烟的小贩讲价，她拉了一下江朝梦：“你确定是这儿吗？”
    “确定啊。”
    江朝梦瞥了眼后边的人：“不信你问问齐之淮。”
    进了酒吧，味道沉闷得很，林晚晚内心懊悔自己今天没有喷浓香，她随意扫了眼酒吧，又问：“给你消息的人拍到照片了吗？”
    江朝梦摇摇头：“只知道叫周窈。”
    她说完又转回去问齐之淮：“齐少，你知道是哪一位吧？”
    后者赶紧摇摇头：“我、我当然不知道啊！”
    说了程野一来说不定就是个死，他哪敢拿自己的生命冒险？！
    林晚晚抬眼，视线停在前方。
    吧台清冷，能清清楚楚看到三个人，一个扎着小辫的调酒师，旁边站着个穿着酒吧制服的清秀小哥。
    吸引到她注意的，是那个靠着吧台，手里夹着根烟的女人。只见她吐了口烟，看着那两个调酒师轻笑，神情散漫，举手投足却都是风情万种。
    ……
    太漂亮了。
    林晚晚脑海里冒出这串词的时候，手已经不自知的拉了拉江朝梦的衣袖：“……是她吗？”
    江朝梦望过去，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已经被林晚晚否定：“应该不是，她太艳了。”
    完全不是白月光该有的样子。
    这么一小会儿功夫，旁边的酒吧侍应生已经迎上来：“小姐您好，是要卡座还是吧台？”
    她看着两个人一身当季Louis-Vuitton最新款，忙又开口：“应该是卡座吧，您看看喜欢哪个位置？”
    林晚晚想了想，问道：“你们这有叫周窈的人吗？”
    侍应生脸色一变，像是提起什么嫌恶的事情，小声道：“您是来听她唱歌的吗？她这个人其实风评很不好的……”
    正要继续说下去，一行人突然听见台上一道淡淡的声音：“大家好，我是周窈。”
    林晚晚闻言看过去，难掩惊诧。
    竟然真的是她……
    见几个人没说话了，侍应生又问了一遍：“小姐，您看要坐哪里呢？”
    “就……”
    林晚晚正要说话，被江朝梦抢先开口：“吧台就好，谢谢。”
    “？？？”
    江朝梦拉着一头雾水的林晚晚压低声音道：“没看到刚刚她和那两个人有说有笑的吗，直接找他们打听打听不是更快？”
    裴朗看到吧台来了人，礼貌性开口：“三位想喝点什么？”
    齐之淮看了眼她们：“软饮就行。”
    裴朗一愣，看向齐之淮，言下之意您确定吗？
    来调酒师的吧台……
    点不含酒精的饮料？！
    齐之淮尴尬笑了一下：“给我来杯Martini。”
    裴朗点头，给蓝先生拿了杜松子酒，又转头准备软饮。
    只听面前坐着的人叫了一句“小哥”，他闻言抬头。
    林晚晚问他：“你认识台上那位驻唱吗？”
    裴朗很快回头看了一下，扬起浅浅笑容，像是想到什么，笑容又淡下去，疑惑道：“怎么了吗？”
    林晚晚皱眉：“她……”
    “她唱歌挺好听的，我朋友一向喜欢这种风格的歌手。”
    江朝梦说完，拍了拍林晚晚的手。
    裴朗闻言也不再压抑脸上的笑，语气轻快了许多：“很好听吧，她还是乐队的歌手呢。”
    江朝梦闻言，挑了挑眉：“她是你女朋友吗？”
    裴朗脸一下子烫起来，幸好掩映在灯光在看不出来，他忙摆手：“不不不，她是我姐，我姐有男朋友的。”
    江朝梦轻笑：“问你一下而已，急成这样？”
    随着裴朗这句话落下，林晚晚的拳头却是一下子攒起来。江朝梦察觉到，转头低声安慰她：“你别关心则乱，不过是男朋友，随时都可以分手呀。”
    林晚晚抬眼，声音带了怒气：“都在一起了！”
    裴朗把软饮递过来，江朝梦冲她笑了一下：“我帮你出口气。”
    说完这句，她又看向裴朗：“请问我们等会儿能请那位歌手喝杯酒吗？”
    裴朗闻言弯了眉眼：“她应该很快就结束了，等会儿我替你们问问她。姐知道你们喜欢她肯定会很高兴的。”
    今晚人不多，歌单也短，周窈唱完就下了台，酒吧内马上安静下来。
    裴朗拉着她把刚刚的情况转述了一遍，周窈看向吧台边那两人。
    一样的妆容精致、神情透着股傲慢。
    靠左那人尤甚，失魂落魄的样子好像刚刚失了恋。
    她一愣，忍不住反问道：“你确定？”
    这俩人看起来怎么也不是会喜欢酒吧驻唱的风格啊。
    靠右那个女人看起来更看到她过来，倒是马上热络起来：“周窈小姐吗，刚刚我们听你唱歌觉得好听，所以就请小哥转告说想请你喝一杯。”
    周窈下意识觉得气氛怪怪的，开口：“谢谢你们喜欢，就不必破费了。”
    这话说完，就被裴朗推了一下，凑近她低声：“姐，好不容易有人喜欢，你要不就跟她们喝一杯？我请客。”
    好不容易有人喜欢……
    周窈语塞：“我哪有你说的那么惨。”
    明明平时也挺多人喜欢的，她还有定场粉丝呢。
    见裴朗又要继续输出，周窈无奈，于是冲吧台边的人点点头：“想喝什么，我请吧。”
    江朝梦看她点头，忙招呼她坐过去，齐之淮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于是周窈就坐在她右手边。
    江朝梦笑着开口：“小哥，麻烦请三杯招牌酒，谢谢。”
    裴朗动作利索，很快把酒递过来。
    江朝梦和林晚晚轻轻抿了一口，后者很快皱眉：“好难喝。”
    周窈看向她。
    正准备开口，却听江朝梦在旁边淡淡说了一句：“看来是这个酒吧的酒不太行啊。”她说完又看向周窈、笑道，“实在抱歉了，居然让我喜欢的歌手喝到这种拙劣的酒。”
    周窈蹙眉。
    裴朗见状，赶忙开口：“那我重新做几杯，这个可能是因为刚刚开始练，所以味道还不太成熟，见笑了！”
    裴朗又重新做了三杯长岛冰茶，还特地跟那边在忙的蓝先生确认了一遍，才把酒重新递给她们。
    林晚晚接过酒杯，喝了一口，又看向江朝梦，嫌弃般摇摇头。
    江朝梦见状，略过裴朗，直接看向周窈，笑：“实在没想到酒吧品质这么差，鱼龙混杂的，也不知道都是些什么东西。”
    周窈眯起眼。
    继而开口：“我看二位也不是来喝酒听歌的吧，都说酒千万不能喝混了，一杯尝一点反而受不住。”
    江朝梦垂眸，拿了手包递出一张名片：“要不改天有空还是我请周窈小姐好好品品酒吧，见过好酒的人，才能品出档次的差距和优劣。”
    周窈看了眼名片，一愣。
    名片上明晃晃写着几个烫金大字——
    江氏集团，江朝梦。
    半晌，周窈突然轻笑了一声：“档次高的人，不觉得做这种指桑骂槐的事情、掉档次吗？”
    江朝梦脸色一变，正要开口，却听门口那边传来声音。
    齐之淮拉着那人肩膀都快当场吐血自证清白了：“真不是我走漏的消息啊，今晚我是被硬生生拉来的而且我这不是想着要帮你看着点儿场子吗，你这次必须得相信我！！！”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来晚啦~
    以后争取做一只勤奋咕，每天晚上九点就按时更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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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9章 为你折腰
    江朝梦看见远远走过来的程野一惊, 她之前还特地查了他今天的行程安排，这会儿人不是应该在会议室开会吗？
    怎么……
    程野在周窈前边站定，居高临下看着林晚晚, 眉骨凛冽，神情冷淡。
    林晚晚没见过程野这样的表情, 被他这么一凶, 眼眶马上红了一圈，低声开口：“程也哥哥，我们不是……”
    “滚。”
    程野声音很冷，像是含了冰。
    周窈被程野一路拉着往外走, 他的车停在路口, 周窈扫了一眼, 除了车标倒是都还挺低调。
    程野靠着车门，回头看着她、皱眉：“夭夭，是不是让你不高兴了。”
    他难得眉头紧蹙，像是在斟酌纠结什么世界难题。
    周窈强行板着自己的脸, 看了半晌终于憋不住笑出声来，很快又收敛了表情。
    “嗯。”她点点头，尾音被故意拖长, “是不高兴。”
    程野心里的弦绷起来，正准备开口, 下一秒，周窈却伸手轻轻勾起他的领带。
    程野任由自己被她拉的近了些，只见周窈把手里的名片放进他西装口袋, 食指压了压，让名片端端正正立在了口袋里。
    她抬眼看程野，神情带了媚态开口：“人家都叫你程野、哥哥了，我怎么高兴的起来？”
    声音像是在他心上挠了一下
    程野身心倏而就整个舒适起来，也学着她的口气，低笑道：“宝贝儿，我刚刚硬.了，怎么办？”
    周窈被这话吓得猛一下推开距离，她瞪程野：“滚。”
    还真是……
    白日宣淫。
    程野启动引擎，周窈坐在副驾驶，手撑着车窗看他。
    程野刚刚脱了外套，衬衫袖口挽到一半，从周窈的视角刚刚好能看见手臂上的纹身。
    周窈想到什么，突然开口问了一句：“我感觉那么多人纹身，是不是有点什么特殊作用？”
    “嗯？”
    她想起那些左青龙右白虎胸口还来个小神龙的，忍不住脱口而出：“是不是能镇住什么，就是那种……鬼神一类奇奇怪怪的东西。”
    程野闻言，眉骨倏然带了松散笑意：“那不然以后晚上抱着我睡？”
    路口跳了红灯，他停下车，转头：“百毒不侵。”
    原本认真思考的周窈被他这句话震的一下子僵在原地，还没反应过来，又听见程野开口：“要不今晚别回出租楼了。”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红灯已经跳成绿灯。
    暮色沉沉里，她看见程野打了方向盘，黑色车身绕过川流的车辆，驶离原本的轨迹。
    车库有直达电梯，高楼内电梯层数不断攀升，最终停在26这个数字。
    入目即是一整个开放式设计的客厅，厅内有一扇极大的阔景落地窗，能俯瞰安城最繁华地段的夜景，高高在上，却又远离凡尘喧嚣。
    整个空间一律都是极简的黑和白，家具一概线条凌厉，纵使灯光特地都用了柔调，却更显冷清寂寥。
    看到桌子上放了几本商业杂志，周窈忍不住皱眉：“这是你家？”
    程野一怔，只淡道：“常住这儿，离公司近。”
    他名下有很多房产，大都闲置，不像齐之淮一一亲自请名家设计，弄得有声有色。
    房子之于他不过是容身之所，只要能睡觉，其实在哪儿都没差。
    周窈顿了半晌，忍不住开口调侃:“看来房子太大也不好啊，还不如我们的出租屋温馨呢，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她说了“我们”，
    于是程野笑着点点头。
    旁边左拐就是厨房，周窈还没来得及吃晚饭，她边走边问程野：“你这儿有吃的么？”
    “有。”
    周窈原本要打开冰箱的动作一停，听见程野答得干脆利落，笑着转身，仰头看他：“你还在家做饭呢？”
    外表性冷淡实际真.居家好男人……
    看不出来啊。
    程野闻言，却像是挑了挑眉，像是自豪一般冲她开口：“之前给你炒饭买了一些。”
    难得少年感的表情让周窈一愣。
    半晌，她才反应过来，拿了点食材，又从柜子里找出面条来，冲程野摇摇：“这个吃吗？”
    后者靠在处理台边，反问：“要不我来？”
    周窈眨眨眼，当然欣然答应了。想着自己也帮不上忙，在厨房反而添乱，她开口：“你弄着，我先洗个澡。”
    “行。”
    程野洗了葱和西红柿，没抬头：“浴室在卧房，直走右拐。”
    周窈走两步，进了卧室。
    刚打开水，又发现浴室里没有换洗的新睡衣。
    于是只好又关了水。
    等程野从衣柜里找新睡衣的时候，周窈才看了眼他的卧室。
    跟客厅一样的风格，只在床头摆着一只透明烟灰缸，除了里边儿的几根烟头之外，几乎看不出有人住。
    程野刚打开衣柜，视线停留在一整排整齐挂着的白衬衣上。
    他眯起眼，盯了半晌——
    无视旁边隔间里摆着的成套新睡衣，拎了一件衬衣出来，递给周窈：“睡衣送去洗了，暂时只有这个。”
    “？？？”
    “要不，将就一下？”
    他眼神单纯又无辜，实在不像撒谎。
    周窈看了半天也没看出端倪，于是打消了疑虑，接过衬衣进了浴室。
    这里的热水器当然不像出租屋，整个澡洗的舒服又顺畅。
    直到关了水，周窈换上衬衣擦干头发，突然发现自己面临一个问题。
    镜子上的雾气散了大半，这会儿能看得清整个轮廓。
    衬衣宽松，材质也舒服，可惜对于周窈来说实在有点过于宽松了，领口扣好也依旧能看得到锁骨，下半身两条白皙细长的腿……
    想到自己等会儿还得坐着吃面，
    周窈果断选择放弃。
    她试探着敲了敲门，叫了声程野。
    原本还怕程野在忙听不见，没想到他答的飞快：“怎么了？”
    周窈一愣，霎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硬着头皮开口：“要不你给我再拿条裤子？”
    外边儿静了半晌。
    在周窈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声音太小程野根本没听到的时候，浴室门被轻轻扣了扣：“开门。”
    周窈又照了照镜子确定自己没有什么不妥，才把门打开一小缝，伸了只手出去。
    那人迟迟没把衣物递过来。
    周窈疑惑，又把门打开一些距离：“程野？”
    她刚探出头，下一秒腰就被一把揽住，程野把周窈拦腰抱起，低头道：“裤子也送去洗了。”
    周窈：“！”
    这是什么敷衍的借口！！！
    亏她刚刚还觉得这人单纯又无辜是自己想多了……
    无辜个屁。
    周窈皮肤很白，要是不化妆看着反而有些病态，刚刚洗完澡，周身皮肤都泛了一层淡淡的粉红色，尤其惊艳。
    程野把她轻轻放在床上，柔软的床面马上压出一小圈凹陷来。
    程野顺势要倾身而下，被周窈一把拦住：“我、我还没吃晚饭呢……”
    “等会儿给你煮。”程野耐心哄她，“乖。”
    屁咧。
    真要开始了哪还有等会儿！
    周窈当场瞪他一眼：“我不想等会儿。”
    言下之意她现在就饿极了需要进食。
    结果程野在她耳边低笑一声：“那就明早再吃。”
    周窈：“？！”
    你在无中生有些什么？！
    周窈负隅顽抗：“你还没洗澡！”
    “洗过了。”程野声音微哑，“旁边也有浴室。”
    “……”
    敢情早就想好了给她下套呢吧？！
    于是程野落下吻之前，听见身下的人低低抱怨了一句：“你怎么突然这么粘人了……”
    微沙的、柔软的、撩人的。
    都被他一吻盖住。
    ……
    昏暗里只开了一盏微弱的壁灯，程野靠着枕头看身边的人，她似乎累极，睡得很沉。
    额前湿发黏在一起，程野伸手替她拨开。
    感觉到凉意，原本安静睡着的人缩了缩肩膀，他又替她拢了拢被角，女人原本微皱的眉头这才舒展开来。
    齐之淮不知道什么时候发了一连串消息过来，解释自己的委屈和清白——
    【真不是我！我对天发誓，要是我说的我就这辈子不孕不育！】
    【仰天长啸.jpg】
    【算了我还是不发那种毒誓了，但是真不是我啊大哥……】
    【我这几天喝酒也没断片过清醒状态下是不可能乱说话的】
    【我可以证明我的清白！】
    程野好笑，回了一句【是吗？】
    齐之淮回的飞快：【必须啊！！！】
    他低头打字：【所以江祈昭找你谈了什么？】
    齐之淮那头拿着手机一惊，怎么连他二叔找自己的事情都被程野给知道了？！
    他委屈巴巴回道：【我能不说吗/狗头保命】
    程野没理，半晌收到一条壮士义薄云天赴死似的消息。
    【不是找我，是找我家老头子。】
    【说想让我和江朝梦多相处相处，以后可以考虑订个婚领个证什么的……】
    【我家老头子答应了，我还没答应！】
    程野一时觉得有些好笑，正准备调侃两句，旁边周窈的手机就响起来——
    是一串没有备注的数字。
    他接通，没说话。
    半晌，那头响起一道男声，像是压低了声音的温柔：“周窈，是打扰到你休息了吗？”
    程野皱眉，声音很冷：“你谁？”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他妈谁敢半夜给我未来老婆打电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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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0章 为你折腰
    那头像是一愣, 好一会儿才开口：“抱歉这么晚打过来，我是之前周窈乐队的朋友，有事找她。”
    程野吐了口烟, 手里的猩红在昏暗里忽明忽灭。
    “她睡了。”
    他这么说。
    电话里又是一顿，继而开口：“……我叫钟靖, 那麻烦你明天告诉她回个电话行吗？”
    窗外市中心夜景繁华, 程野在五光十色里轻轻眯起眼：“不行。”
    “还有，请你以后都别打扰她了。”
    他挂了电话，盯着屏幕上那串号码看了半晌，删除通话记录之后直接拉进了黑名单。
    周窈一直睡到中午才醒, 睁开眼睛发现身边的位置已经没有人了。
    程野的卧室很大, 这会儿遮光帘还拉着, 她又在被窝躺了一会儿，等起床气彻底过去才起来。
    拉开窗帘，窗外的光线透进来，今天的天挺蓝, 难得阳光灿烂。
    周窈转头才发现，自己枕边已经放好了换洗衣物，她走近, 呆了好半晌，甚至都没意识到滚烫的双颊。
    为什么连内衣都准备好了……
    还真是,
    该说细心还是……
    洗漱好走到客厅才发现在厨房里忙的程野，周窈走近，没说话, 安安静静靠着墙看他把煮好的面盛出锅。
    面汤金黄，配上荷包蛋和葱花，色香味俱全。
    程野转身看见她，视线一扫而过，轻笑：“看来衣服挺合适。”
    “……”
    周窈没理，强行换了一个话题：“怎么想起来煮面？”
    程野拿了筷子，挑眉看她。
    周窈右眼皮猛地一跳。
    听见他说：“昨晚不是答应你了？”
    程野端着面从她身边经过：“事后爽约可不是我的作风。”
    “……”
    还不如聊衣服。
    程野在桌前坐下，开口：“我等会儿回公司。”
    “行。”周窈撮了一口面，热乎气儿窜到胃里，她一下子心情明朗起来，“那我回出租楼。”
    程野看她笑，也跟着笑起来：“我送你。”
    周窈皱眉：“不用吧，你公司不就在旁边，送我一趟还得回来。”
    程野闻言一顿，继而眉骨笑意一点点散开：“那你别回去了，以后住这儿，离酒吧也不远。”
    周窈满足的喝了口汤，放下筷子扫了一眼：“你这儿太冷清了，像拍鬼片似的。”
    程野轻轻笑了一下。
    她没多想，心里的想法脱口而出：“客厅里的那张黑桌子跟古董似的，晚上带反光看着就渗人，还不如换成圆桌。沙发也是，想看电视躺在上边都不安心。”
    “还有卧室，也太空了，跟样板房似的，一点儿家的感觉都没有。”
    周窈说完还啧了一声，叹道：“你真是不懂生活。”
    程野听得连连点头，低笑：“说的是。”
    周窈最后为了阻止程野丧心病狂的绕路行为，直接去了酒吧。
    像是犒劳她难得来得早似的，刚走进酒吧远远就看见吧台那儿站着的蓝先生。
    周窈走近，“嚯”了一声：“还真是世界奇观啊，堪比人类登月第一人了。”
    “彼此彼此。”蓝先生看她一眼，“今天怎么来这么早？”
    周窈笑了两声，开口：“程野住在附近。”
    她说完，又道：“蓝老头儿，今天我可以拥有一杯椰林飘香吗？”
    蓝先生轻哼一声，难得没损她，从酒柜取了朗姆酒打开：“我说……”
    “嗯？”
    蓝先生洗好白酒杯擦干：“那小子是挺有钱的富二代？”
    周窈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吧台，点头表示赞同：“嗯，非常、非常有钱。”
    她看向蓝先生，好笑道：“怎么，怕我遇到个花天酒地心气儿浮的吃亏？”
    “那倒不是，我看他还挺内向的。”
    蓝先生把菠萝片放进酒杯里，递过来、顺势在她对面坐下：“就是感觉那小子心思太沉了。”
    “他要真想算计什么，谁能看得出来？就像之前在酒吧这么长时间，我可一点儿没看出来他是什么富二代。”
    蓝先生皱眉：“要是对外人倒还好，万一他把心思算计到你身上了，以你的段位，怎么玩儿得过他。”
    周窈一愣。
    又听蓝先生道：“安城名贵最多，圈子自然也比哪儿都复杂，勾心斗角的，我真怕你到时候被吃的骨头都不剩。”
    “哪儿能啊……”
    周窈摆摆手，下意识伸手掏烟，没摸到烟，反倒是口袋里的手机一震。
    她按亮屏幕，看到微信弹出来的一条消息。
    【.】：家门密码是你生日，下次再加个指纹？
    周窈轻轻笑了一声，撑着脑袋对蓝先生开口：“放心吧老头儿，程野怎么可能算计我？”
    “而且我也没什么能让他算计的啊。”
    蓝先生吹了吹胡子，明目张胆带着笑睨她：“还算有点自知之明。”
    周窈：“……”
    —
    程野刚到公司楼下，远远就看见两个熟悉的人影，像是挽着手。
    他微微眯起眼，拨通了手机里的号码。
    视线里那个穿着休闲服的少年接起电话，程野听到一声乖巧的“大哥”。
    他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了两下，开口：“今天有空吗，我带你熟悉一下公司。”
    “有空的大哥。”那边答的很快，“那我们等会儿公司见？”
    程野打开车门：“我刚到，看见你了。”
    江朝越一愣，抬头就看见不远处走过来的人，他扬起笑：“大哥，好巧。”
    程野点点头，看向他旁边站着的段临渊。
    后者淡笑着开口：“朝越约我看了场展，刚好有空就送他过来了。”
    江朝越手里还拎着个袋子，程野看了眼，芳华斋。
    挺出名的宫廷满式糕点，因为供不应求，每天只要卖完店主就直接关门了。
    程野颔首，问道：“那一起？”
    段临渊摇摇头拒绝：“不了，我还有事得先走，你们忙吧。”
    他离开后，程野带着江朝越进了大楼。
    这会儿大厅里人不多，经过的员工看见程野纷纷打招呼，许多女生眼底不乏崇拜。
    “江总。”
    “江总好。”
    “……”
    专用电梯数字不断攀升，最终停在37层。
    “叮”一声，电梯门打开，江朝越看见明晃晃三个字——
    总裁办。
    程野淡道：“老爷子的意思，是让你直接从总经理开始着手，你意下如何？”
    江朝越笑了一下，道：“我听大哥和爷爷的就是。”
    程野点头：“你在英国念的是工商管理吧？”
    江朝越一愣，摇摇头：“不是。”
    “金融？”
    “……不是。”
    “嗯？”
    江朝越看着程野，半晌难为情的笑了笑，开口：“我念的艺术，现当代绘画作品研究，大哥。”
    “……”
    “艺术——”这句话尾音被程野拖长，打量他半晌，倒是也笑出声：“怪不得段临渊待见你。”
    江朝越一愣。
    程野回头，看见刚从办公室出来的江祈昭，淡道：“二叔。”
    “江总今天倒是有闲情，想起来回公司了。”
    江祈昭皮笑肉不笑说完这话，看到他身后的江朝越却是一怔，半晌才接着开口，“……小、小越。”
    江朝越对他态度也奇怪，刚刚还挂着笑的脸，见到他霎时冷下去，只淡淡叫了一声二叔。
    程野看了半天戏，挑眉对江朝越开口：“既然你没有这方面的专业知识和经验，那接下来这段时间就先让二叔带着你，有什么不懂的就问他。”
    说完这句，程野转头：“有劳二叔了。”
    江祈昭笑着点头：“都是一家人，也是应该……”
    “不要。”
    江祈昭嘴边笑意勾到一半，僵住。
    只听江朝越又解释道：“大哥，我的意思是，我能跟着你吗？”他视线扫过江祈昭，“就别麻烦二叔了。”
    程野把两人的神情收入眼中，微垂了眸子，半晌开口：“可以，那我让助理先带你去各个部门熟悉一下。”
    他话说完，一向喜欢招不痛快的江祈昭竟然难得沉默。
    等交接完回到办公室，程野才微微皱眉：“这段时间江朝越和江祈昭有交集吗？”
    一旁整理文件的何立闻言开口：“江总，在我所知的可查范围内，完全没有。”
    程野想起刚刚那两人各怀心事的场景……
    “你着手去调查一下江朝越的母亲。”
    程野眯起眼：“尤其注意查清楚他的生父是谁。”
    处理完公事到停车场，程野远远就看见停在自己车旁边的那辆古董似的保时捷911。
    他走近，伸手敲了敲。
    车窗缓缓降下来。
    程野闲闲靠着身后的车，低头点烟，烟雾间抬眼：“等多久了？”
    段临渊轻轻笑了一下：“还是你了解我。”
    “刚刚跟你们说完再见我就过来了，特地来解解惑。”他手搭在车窗边上，又道，“不过程野，无论我和江朝越关系怎么好，都不会影响我在江氏继承人这件事上的立场。”
    程野不置可否：“我知道。”
    他吐了口烟，淡道：“你们……是什么时候的事？”
    段临渊一怔，继而笑起来：“还只是朋友。”
    程野松了口气，盯了段临渊半晌，还是提醒道：“你可得想清楚，别轻易过界了。”
    他眯起眼：“江家的情况很复杂，江朝越这人，也没你想的那么好。”
    程野掐了烟，脑海里又冒出来兰桂坊那晚乖张不戾的少年身影来。
    作者有话要说：　　啊江朝越可真是个我又爱又恨的人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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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为你折腰
    这周酒吧乐队演出排的满, 周窈没什么场，结果愣是被程野以各种理由在他住的地方留了一周，直到昨晚程野公司有急事才才闲下来。
    她醒得早, 洗完澡出门时才七点多，快要入冬, 这会儿的天也才刚蒙蒙亮。
    市中心这边即使是早晨也繁华热闹, 正好赶上上班高峰期，地铁站无比拥挤，清晨的四号线更是人头涌动。
    直到手机消息的震动声和地铁前方到站播报声一同响起，周窈才睁开眼睛, 掏出手机按亮屏幕。
    微信好友申请, 备注简单明了, 晋江音乐文化有限公司经纪人小三。
    她一愣，下了地铁又确认了一遍，通过了好友申请。
    那边迟迟没有发消息过来，周窈在出站口附近买了杯粥, 边走边打开百度搜索引擎。
    她输入“晋江音乐文化有限公司”，很快跳出来一堆词条。
    这是一家刚刚成立的公司，旗下好像也没什么特别出名的艺人, 普普通通没什么出彩的地方，感觉更像什么三无的皮包公司。
    唯一让她多看了一眼的, 是公司地点。
    沪城。
    钟靖也在那儿。
    之前钟靖跟她提的那件事儿她没放在心上，主要是也不太想再和他扯上关系，结果那天就发现原本放在衣服口袋里的名片怎么也找不到了。
    大概是什么时候掉了。
    周窈没再继续想, 快步往出租楼走。
    刚绕进巷子里却是一愣，油漆味很重。
    她下意识皱眉，抬眼就看见门口洒了一大片红色的油漆，飞溅在掉漆的铁门和暗灰的墙壁上，像血。
    黯淡的红色再覆上鲜艳，还闻得到新鲜的油漆味。
    她心想是不是那群精神小伙又探索不一样的心灵解放方式了，刚上楼却遇到往浴室方向走的裴朗。
    周窈跟他打了声招呼，见他把手里拿的衣服往后藏了藏。
    她于是问道：“你刚刚送清清回来吗？”
    裴朗点点头，勾起浅笑：“今早去的早，所以回来的也早，想着顺便洗个澡。”
    周窈轻轻蹙眉：“大早上的洗什么澡。”
    裴朗缩了缩脖子，声音小了点儿：“出了一身汗。”
    他一心虚就这样。
    周窈定定看着他：“你手里拿的什么？”
    “刚、刚换下来的脏衣服。”裴朗说完就要转身，“姐，我先去洗澡，等会儿再……”
    “等等。”
    周窈快步走近，把他手里的衣服拽过来，心下一惊。
    浅色的衬衣上全是油漆，这会儿结成一块一块的暗红，让人第一反应就想到干涸的血迹。
    触目惊心。
    她皱眉、抬眼：“谁泼的？”
    “没、没谁。”裴朗支支吾吾的。
    周窈开口：“这一片儿那些小混混？”
    她说完自己就否定了这个答案，裴朗平时连门都不爱出，那些小混混再无聊也没必要拿他开涮。
    见他摇了摇头，周窈又问：“不止一次吧，什么时候的事儿？”
    裴朗欲言又止了好几次，被周窈盯得怕了，低声开口：“……差不多这一周。”
    听完这句话，她脑海里猛地反应过来，眯起眼：“他们其实是想找我吧？”
    可惜她在程野那儿住了一个星期。
    找不到她，只能拿裴朗出气。
    但是知道她同时又见过裴朗的……
    周窈冷冷开口：“是上次去酒吧那两个人吗？”
    裴朗眼神闪了闪，垂下头：“应该是。但是都是些穿黑衣服的男人，像保镖。”
    说到这，他又抬起头看向周窈：“姐，你还是别回来了，不然那些人指不定拿你怎么办呢！”
    周窈心底泛起寒意，汗毛都立起来。
    仅仅只因为得不到所爱就使出这种恶心的手段，甚至不惜伤害无辜，她心里猛然就想起上次蓝先生和她说的那些话来……
    如果真是她们，长此以往裴朗和清清不是处境更糟糕？
    她心跳的很快，急急开口：“清清没事儿吧？”
    裴朗赶忙摇摇头：“姐你放心吧，我每次带清清出门都会特别小心的。”
    周窈拽着裴朗的手：“你和清清还是搬家吧，我觉得住这儿太不安全了。我给你转点儿钱过去，你今天就赶紧去看房子。”
    “那你呢……”
    周窈一愣。
    听见裴朗开口：“你要跟程野哥回去住吗？”他垂眸，声音低下去，“不过也是，有程野哥在，他肯定能保护好你。”
    周窈被这句话问住。
    和程野回去吗？
    她现在好像给不出确切的答案。
    手机震动，是那个叫小三的经纪人给她发来了消息。
    【周小姐你好，我之前看了您在“碎骨交响”乐队的表演视频，觉得非常符合我们公司的艺人定位，所以才来联系您的！】
    【虽然我们公司现在才刚刚起步，但是我有信心一定会越来越好的！而且我本人也很喜欢您的音乐风格！！！请问您有考虑的意愿吗？/星星眼】
    周窈一怔，等反应过来才发现【我再考虑考虑】几个字已经发出去了。
    那头回的很快。
    经纪人小三：【好！那我下个月再联系您！】
    周窈看到这句话，突然想起那天钟靖和她说的话——
    “你之前因为不想放弃衰败玫瑰，已经错过了一次独一无二的单人签约机会。这一次，弥补也好惋惜也好，我不想你再错过了。”
    —
    Kee club。
    林晚晚常和闺蜜来这家私人会所，凭借精致奢侈的中世纪欧洲建筑设计和一流的隐私保护设置，很得名流青睐。
    可今天不同以往的是，约她来这儿的人不是闺蜜团。
    林晚晚被服务生带到包厢，轻轻扣了扣门，继而才转动门把手，一派名门淑女作风。
    绕过休闲吧台和下午茶餐桌，走到内里仍旧别有洞天。
    此时隐蔽的小隔间里烟雾缭绕，穿着西装的少年懒懒靠在沙发椅背上，手里的烟燃了一半。
    他笑得轻浮，让林晚晚下意识觉得不自在，只冲他淡淡点头。
    她捏着手包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轻轻蹙眉：“平时装的乖巧安静的样子，还真看不出来你竟然会抽烟。”
    对面的人闻言忍不住笑出声，也学着她回了一句：“平时那么娇贵淑女，还真看不出来你会跟我换这种下三滥的消息。”
    “……江朝越！”
    林晚晚脸上有点挂不住，压低声音吼他。
    后者倒是敛了神情，丢过去一份文件，淡道：“喏，这个。”
    林晚晚打开大致扫了一眼，神情不乏震惊，她抬眼看向江朝越：“这、这是真的？”
    江朝越轻嗤一声，没理她。
    林晚晚压了压呼吸，才开口：“你怎么找到的？”
    江朝越看着她眨了眨眼：“轻轻松松就找到啦。”
    他无奈的叹了口气，手撑着下巴：“真是够惨的，我都有点儿不忍心让你拿这个害她。”
    林晚晚放在裙子上的手轻轻攒了攒拳头，像是下定决心般开口：“你要什么？”
    听完这句话，江朝越像是极舒心般笑起来，模样乖巧的像只温柔无害的兔子。
    “林氏百分之四的股份换成现金流。”
    林晚晚皱眉，百分之四已经足够他进董事会了。
    江朝越看着林晚晚，又轻轻开口，笑道：“未来的林董，从那百分之六十的股份里扣这么一点儿给我，不过分吧？”
    他眨了眨眼，把手里的U盘轻轻晃过去：“我时间宝贵，还请快点决定哦。”
    江朝越看了眼手机，那头熟悉的联系人说他已经到了。
    三十分钟之前约的结果现在人就到了……
    行动效率还真是高啊。
    他笑了笑，忍不住回了一句：【我马上结束，哥。】
    江朝越从会所出去，远远就看见停在门口的黑色保时捷。他打开车门，一下子坐在副驾驶上。
    段临渊替他扣好安全带，忍不住开口：“跑那么快干嘛，我才刚到。”
    江朝越狡黠弯了眼：“不想让哥等那么长时间。”
    段临渊发动引擎，笑起来：“今天我可没让人预约，我们还得去排队。”
    “没关系。”江朝越转头看他，“排队也挺有意思的。”
    车子停在芳华斋门口，下午正是甜点高峰期，排队的人群如长龙。
    两个人站在队伍末端，熙熙攘攘的说话声此起彼伏。这会儿的太阳正毒辣，晒的人微微出汗。
    段临渊看着江朝越脸上不太正常的红色皱眉：“你是不是不舒服，中暑了？”
    江朝越被他这句话逗得一乐：“哪能啊，又不是娇滴滴的小姑娘。”
    见段临渊还是不放心，他又开口解释：“我从小就这样，晒多了就红，可能是身体原因。”
    段临渊顿了顿，淡道：“车里有伞，我去拿。”
    江朝越还没来得及阻止，段临渊就已经往回走了。
    他望着他疾步而走的背影，忍不住站直了原本懒散的身体。
    大概排了一个小时才轮到座位，芳华斋内里装潢一律按照满清时期仿古而制，木桌黄帷，雅致得很。
    小厮过来点餐，问道：“二位吃点什么？”
    段临渊开口：“如意芸豆卷，孙尼额芬白糕，玫瑰豆蓉酥。”
    “好嘞！”小厮记下，“您二位是常客吧，点的可都是我们家招牌。”
    段临渊看着江朝越笑了一下，调侃道：“主要是他嘴刁。”
    江朝越一乐，却又听他补了一句：“对了，再来两份奶酪果子冰。”
    段临渊转头：“上次看你很爱吃这个。”
    他说话一向进退有度，这句却漫不经心，像是自然而然脱口而出。
    江朝越愣在原地。
    半晌，才轻轻点头。
    还没有人不带利益的，
    这么在意过他。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cp我来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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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2章 为你折腰
    今晚酒吧人算不上多, 周窈唱完就下了台，吧台清闲，裴朗刚调了一款新的鸡尾酒, 薄冰冒着冷气，从外边儿看上去, 浅白的冰里带着粉, 难得好看。
    看她喝了两口，裴朗赶紧凑近问道：“怎么样姐，好喝吗？”
    周窈“啧”了一声，冲他竖了个大拇指。
    裴朗垂眸, 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幸好成功了。”他一顿, 又开口, “对了姐，我给这酒想了个名字。”
    “嗯？”
    周窈挑眉，听见他低声开口：“……窈窕淑女。”
    君子好逑。
    脑海里下意识冒出下半句，周窈猛地眯起眼。
    半晌, 她缓声开口，换了个话题：“我让你去看房子，看得怎么样了？”
    裴朗闻言, 轻轻摇摇头：“这几天还没来得及去看。”
    他想了想，又问了一句：“姐, 你会搬过去跟程野哥一起住是吗？”
    周窈一怔。
    半晌，像是下定决心似的：“对。”
    裴朗顿了好一会儿，悬在空中的手指微微蜷起, 像是自言自语一般：“那，你是不是以后都不会回来住了。”
    “……对。”
    周窈微微皱眉，正色道：“你是我永远的朋友和亲人，我虽然不能像以前一样照顾你和清清了，但是肯定也会常来看你们的。”
    酒杯里的酒还剩大半，寒凉的冰气从杯底蔓延开来。
    裴朗盯着玻璃酒杯看了半晌，终究是点点头：“姐，我知道了。”
    周窈正要开口，肩膀却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她转头，看见酒吧不熟识的服务生小妹叉着腰对她不耐开口：“那边9号卡座有人找你。”
    说完像是懒得再看她似的，转身就走了。
    周窈一愣，视线往那边望过去，可夜晚的酒吧光线暗淡，视线里只有前面几桌人头涌动，看不太真切。
    裴朗很快皱起眉头，担心道：“姐，会不会是那天那两个人？她们该不会又要找你麻烦吧？”
    周窈微微蹙眉，淡道：“没关系，我去看看。”
    9号是靠近角落的卡座，位置相对隐蔽，周窈走过去，位置上却只坐着一个人，妆容精致，眉目温柔楚楚动人，即使在酒吧这样的喧嚣场合坐姿也仍旧端庄淑女。
    周窈在她对面坐下，挑眉：“你是？”
    那人笑了一下，鸡儿开口：“林氏地产，林晚晚。”
    声音温柔，却带了显而易见的傲气。
    周窈面色淡淡，顺手掏出烟盒，低头点了根烟。
    空气中燃起一股极细的烟雾，她隔着烟雾，看见对面的林晚晚轻轻皱起眉。
    “老实说，之前传的厉害，说程也哥哥心里有个温柔安静的白月光，我还在想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孩能让他记那么多年。”
    周窈敛了神情，听她继续道：“可没想到他居然会喜欢你这样的，和温柔两个字简直格格不入。”
    林晚晚笑了一下，抬眼看她：“不过你长得很漂亮，第一眼就能让人看到，自然也就容易一时鬼迷心窍。”
    周窈吐了口烟，勾唇看她：“谢谢。”
    林晚晚睨她一眼，只当周窈是个没听出自己言下之意的蠢货，又道：“周小姐应该也知道，我们这样的人，和你们不一样。我们最需要体面和教养，社交是，婚姻也是。”
    她挂起一个从小到大最娴熟的得体笑容：“江家是绝不可能让程也哥哥选择你这样一个上不了台面的人成为他妻子的，也不会允许自家染上这样的污点。所以你又何必自取其辱呢？与其到时候收拾包袱走人，还不如一开始就别淌这趟浑水。”
    周窈听她说完，声音冷下来：“程野自己的妻子，凭什么要让江家来选择？”
    林晚晚掩唇轻轻笑了一声：“难道周小姐还不知道么？程也哥哥不是在江家长大的，他十几岁才被接回江家，之前一直都跟着母亲在外流浪。他的母亲，也并非名门淑女，是个蛮不讲理的女人，而江叔叔则是出了名的绅士温柔。”
    “他们这样门不当户不对的爱情，后半辈子那个女人离了江家，自然过的穷困潦倒。”
    周窈一怔。
    程野的确从未提起过。
    林晚晚继续开口：“江叔叔，也就是程也哥哥的父亲早亡，膝下又无子，江家才会把他接回来。否则按照江老爷子的性格，又怎么会选择私生子来继承家业呢？”
    周窈夹着烟的手泛凉，突然想起上次在彷徨无地门口，她竟然还问他知不知道什么是家。
    林晚晚声音提高，道：“他如今是江程也，而非那个从前普普通通的程野了。他要是想在江家走的更加顺畅，只有我能帮他。”
    “你呢？你能帮他什么？”
    周窈看她，半晌失笑：“你真的喜欢程野吗？”
    林晚晚不置可否：“笑话。”
    她神情中带了轻蔑：“我况且直接告诉你，程也哥哥是个内敛温柔的人，即使脾气再好，也不会真的就一直留你这样张扬泼辣的人在身边。”
    周窈垂眸，伸手掸了掸烟灰：“你真不了解程野。”
    她抬眼，对上林晚晚不解的神情：“他脾气可一点儿都不好。”
    林晚晚一愣，咬了咬嘴唇，皱眉看向她：“看样子你是准备赖在程也哥哥身边了？”
    周窈笑起来：“是啊。”
    林晚晚顿了顿，又开口：“如果你是为了钱，那我完全可以给你足够多。”
    “是吗？”周窈挑眉，“你能给我多少？”
    “……一千万。”
    周窈笑起来，单手撑着下巴看她：“才这么点儿。”
    “我勾勾手指程野就会给我啊，又何必找你要呢？”
    周窈掐了烟，起身，神情冷下来：“还有，我奉劝一句，你们下次要是再敢动裴朗，可别怪我坏了你们所谓的体面。”
    她丢下话就走了，干脆利落。
    林晚晚看着周窈扬长而去的背影，指尖狠狠陷入手掌里，连关节都泛白。
    半晌，她才拿出手机，回复了江朝越那句久久没有下文的疑问句。
    简简单单一个字。
    【换】
    —
    周窈回到程野那儿的时候还不算晚。
    程野像是特意在等她，连电脑都搬到客厅在处理文件。
    她笑了一下，窝在沙发里看他，桌上摆了那天两个人去超市买的小橘子，周窈剥了一个，递给程野。
    某人灵活敲击键盘的手没停下，扬起笑：“喂我。”
    周窈差点儿没被酸酸甜甜的橘子汁呛到，闻言瞪他一眼，赶紧把烫手的橘子放到桌上。
    “我去洗澡！”
    真是越来越腻歪了……
    当初那个高冷的大佬呢？？？
    结果这么仓皇前往浴室的后果就是，洗完澡，周窈绝望的发现自己没有拿睡衣。
    她正准备偷偷溜出去直接换个睡衣，手刚摸到门把手上就听见程野进来的动静。
    周窈动作一僵，只好等程野先出去。
    好半晌，等到她都起鸡皮疙瘩了，外边的动静也没消停下来。于是周窈只得硬着头皮开口：“程野，我忘带睡衣了……”
    后者答的利落，很快就敲响门。
    周窈打开一小缝门飞快的完成了这次交易，顺利的关上门。
    然后她换衣服的动作一僵——
    这是一件衬衫，
    而且似乎是上次那件。
    ……
    她就知道！！！
    程野就等在门口，见她出来面上表情不善，低笑了一下：“这件好看。”
    周窈脸猛地红起来，没理他，直接钻进了被窝。
    程野似乎是刚刚把电脑又搬进了卧室，这会儿文件还没处理完，又靠着枕头继续。
    周窈睡在他旁边，看了半晌，轻轻问了一句：“程野，江家的人好相处吗？”
    程野一顿，开口：“怎么突然问这个？”
    “今天林晚晚来找我了。”她眨眨眼，“顺便从她那里得知了一些关于你的事。”
    一些，可能不太愉快所以让你不愿意提起的事。
    程野皱眉：“我保证不会再有下次了。”
    周窈笑嘻嘻开口：“啧，她也奈何不了我啊。”
    程野被她这句话逗笑，继而开口，实话实说：“不好相处。”
    每个人都是挂着笑的恶犬，一不留神就会在背后扑上来把你撕成碎片。
    周窈敛了笑：“那你刚回去的时候，会怕吗？”
    她说完，看见程野懒散的背渐渐挺直，继而垂眸：“怕的要死。”
    他轻笑一声：“我学历不好，什么都得从头学起，我回老宅那天，一群人围着我，好像在看笑话。”
    他们穿的西装革履，对他笑脸相迎。
    却在下一秒转身的时候，用最恶毒的话嘲笑他出身，讽刺他穷酸。
    那时候程野几乎想把拳头揍在每一个人脸上，忍的骨骼碰撞双手都发抖。
    周窈第一次从程野嘴里听到“怕”这个字，这个连打架见了血都面不改色的人，原来也会怕自己做不好，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她缓了缓，温声开口：“我之前在清清的故事书里看到过一则童话。”
    “嗯？”
    程野看到周窈对他扬起浅浅笑意。
    “从前，有一只兔子。”
    “又来了一只兔子。”
    “它扶着耳朵站在第一只兔子的肩膀上。”
    “又来了一只兔子。”
    “它扶着耳朵站在第二只兔子的肩膀上。”
    “又来了一只兔子”
    “它扶着耳朵站在第三只兔子的肩膀上。”
    “又来了一只兔子。”
    ……
    “它扶着耳朵站在第二十一只兔子的肩膀上。”
    周窈坐起来，看向程野：“知道这只兔子做了什么吗？”
    程野挑眉，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它亲了长颈鹿一下。”
    周窈吻轻轻落在程野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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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3章 为你折腰
    像是被烫到一般, 周窈下一秒就红着脸缩回了被子里。
    程野轻轻笑了一下，周窈于是试探着开口：“程野，我跟你商量一件事儿？”
    “嗯？”
    他眼底笑意未消, 就听周窈道：“我想去沪城发展。”
    程野不笑了。
    周窈垂眸，温声解释道：“我想来想去, 还是觉得去沪城最合适。刚好有公司联系我, 我也不想再放弃机会了。”
    “……”
    程野耐下性子：“你要是想，我完全可以在安城帮你找到最好的经济公司，没必要跑那么远。”
    周窈舌尖顶了顶上颚，又开口：“程野, 你知道我对音乐有多看重的, 我只想凭自己的实力说话, 不想也根本不可能用这种方法。”
    “那为什么偏偏要去沪城？”
    程野声音很冷。
    周窈被他这句话问的当头一愣，皱眉：“不是偏偏，只是因为联系我的那家公司刚好是在沪城。”
    程野咬了咬后牙槽，缓声道：“你留在安城, 我保证，绝对不干涉你的事业。”
    周窈都快被气笑了：“你真的不明白吗？按照江家的势头，我只要还和你在一起, 那么留在安城一天，就有无数的麻烦自己找上门来……我不想把时间浪费在那些破事儿上了。”
    “夭夭。”程野声音低下来, “你跟我在一起，没人动得了你的。”
    周窈叹了口气：“那我不就成了依附于你仰仗于你的笼中金丝雀了吗？”
    那有什么不好吗？
    但凡你需要，我都将最好的双手奉上, 待你如神明。
    那有什么不好。
    程野眸色沉沉，又听周窈开口：“而且，你能保护好我，那裴朗和清清呢？之前已经有过一次了，我不敢想要是还有第二次他们该怎么办，裴朗是是我在这儿最好的朋友了……”
    “真的只是朋友吗？”
    程野打断，直勾勾盯着周窈，一字一句说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他打的什么算盘吗，还是、你当真看不出来，他喜欢你？”
    周窈一怔。
    程野倏而眯起眼：“你们在同一家酒吧，住同一层楼，你还替他照顾裴清清……”
    “你难道忘了，他也是个男人？”
    “……程野！”
    “我说的难道不对吗？”
    程野下颔紧绷，懒得再掩饰自己糟糕的情绪。
    半晌，周窈还是缓下声来：“你听我说程野，裴朗他不是那样的人。而且不管他对我是什么感情，我也只会拿他当朋友、当亲人，不可能改变的。”
    看他神色稍稍好转，周窈又开口，仔细分析：“按照现在的情况，如果我暂时不和你回江家而是选择去沪城，林晚晚肯定不会再找麻烦，这样你可以安心工作，裴朗也不用再担惊受怕。”
    “除了我们不能天天见面，也没什么损失。等到时候我们的事业都稳定了，再考虑别的。”
    周窈看向程野：“……这真的是我能想到最好的解决办法了。”
    “那我呢？”
    程野眼眶泛着血丝，颓唐道，“你什么都考虑到了，怎么不想想，要是我舍不得你走怎么办？”
    周窈猛地一怔。
    半晌，程野别过头去，问了一句：“什么时候走？”
    她顿了顿：“……下个月吧。”
    刚好跨完年。
    “月底有个私人晚宴，早就想带你一起的，去吗？”
    周窈一愣，反应过来：“……你答应了？！”
    按照程野的性子，她原本都做好打算了，先好好拉长战线跟他谈，要是实在谈不通……
    “不然呢。”程野没看她，只垂着眸看不清神情，“等你趁我不注意偷偷跑掉吗？”
    程野声音淡淡的：“周窈，我太了解你了。”
    所以你为什么要逼我，
    拔掉你的翅膀，把你关进笼子。
    按我心里想的那样。
    他的手指微微蜷起，继而紧紧握成拳。
    —
    从安城市中心下了高速，穿过林荫小道，宾利车经过一个多小时的车程，缓缓驶入西山地界。
    共只有23栋别墅，安城出了名的老派豪门聚集区。
    今晚是私宴，听程野说是当年齐之淮为了跨年撺掇出来的，每年圈子里换着人承办，今年恰好是林晚晚。
    下了车，拾级而上，中世纪设计的古典豪宅掩映在园林和灯光之后，极尽奢侈豪华。
    宴厅内觥筹交错，衣香鬓影。
    齐之淮原本聚在人堆里说笑，这会儿一群人远远看见程野身边挽了女人，他视线里只见一袭紫檀色露肩高定礼服，薄纱之上的枝叶钉珠点缀而下。
    漂亮的直角肩往上再没有多余的缀饰，红唇眼线，眼尾微微上挑，冷艳至极。
    不知道哪家的突然说了一句：“江少竟然带女伴了？”
    人群里一下子炸开来。
    “我都看何立看习惯了这次他没来还真有点儿不适应。”
    “啧，一流品貌，不愧是江少啊。”
    “敢情……这是女朋友？”
    “要不是女朋友怎么会把何立的黄金位置换了。”
    “这是哪家的千金，怎么没见过？”
    “……”
    刚踏入宴厅，旁边的侍从像是等待许久，匆忙走过来，凑近程野耳语，他眉头微微皱起来。
    周窈看他，开口问道：“是出什么事了吗？”
    程野点头：“我确认一下，马上回来。”
    他走前又嘱咐了一句：“要是有什么事情，直接找齐之淮。”
    原本周窈还觉得程野这句不过是随口叮嘱，没想到他前脚刚一走，后脚就有人围上来。
    “小姐贵姓？”
    周窈勾唇：“周。”
    “啊，是衡力制药的周小姐吗？”
    “不是。”
    “那是……”
    “诶。”
    话音落下，脚步声不急不缓而来。
    齐之淮笑弯了一双桃花眼，手里拿着香槟走近：“怎么一个个的都拦着我和老朋友叙叙旧呢？”
    他视线对上周窈：“好久不见。”
    简简单单两句话，众人就已经明白过来。
    既然能和齐家少爷称得上一句老朋友的，那自然也是非富即贵。
    周窈勾唇，也点头回了句好久不见。
    她刚话音落地，就看见齐之淮身边多了两个人，一位身姿挺拔，浅色双排扣西装衬的高贵骄矜，另一位眉眼清秀，笑起来时露出一对虎牙，周身少年气十足。
    齐之淮笑着看过去，“啧”了一声：“段临渊，姗姗来迟啊。”
    被叫做段临渊跟周窈点头示意之后方才回了齐之淮的调侃，倒是另一位少年向她伸出手：“周小姐，初次见面，我是江朝越。”
    周窈于是也伸出手，回以握手礼。
    齐之淮给她递了杯香槟，举了举酒杯，笑起来：“那就当庆祝周小姐和程野的好消息咯。”
    段临渊不置可否，江朝越闻言也笑眯眯举杯——
    四个杯子碰在一起，酒杯里好像盛满了宴厅水晶吊灯的璀璨繁华，
    难得的好风景。
    众人见此景，纷纷识相准备散去。
    突然却插进来一道温柔的女声来：“这位就是程也哥哥今晚的女伴？”
    段临渊看到林晚晚，神色略微冷下来。
    倒是齐之淮挑起几分轻笑：“不止女伴，周小姐不很明显是女朋友的身份了吗。”
    江朝越仍旧那副笑眯眯的表情，晃了晃手里的酒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林晚晚面色不改，胸有成竹般开口：“我早就在想，只是一个小酒吧驻唱的话，怎么能吸引到程也哥哥的注意呢？”
    她扬起浅浅笑意：“原来周小姐是市长千金啊。”
    周窈脊背猛地一僵。
    众人纷纷开始议论，猜测是哪一位市长千金，齐之淮闻言也微微眯起眼。
    “只是不知道，这种落难之后的市长千金，还当得起千金二字吗？”
    她声线柔软，说起这话来像是真的在懵懂疑问一般。
    周窈指尖开始发麻。
    见无人回答，林晚晚又扬了扬手里的控制器。
    她猛地抬头，看见大屏幕上播放起当时记者围堵采访的视频来，因为众人推搡的缘故，整个镜头都很晃，却也能看清镜头中央那个人的样貌。
    十八九岁的少女，耳骨上一串全是耳钉，可脸上却带着即使是晕开的妆容也挡不住的惊惶和无措。
    记忆一下子被拉进深海，沉入冰凉厚重的回忆里来——
    原本她是要准备出国留学的，大概是爸爸不想把她扯进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里，可惜妈妈病的又急又重，和这些事情都堆在了一起。
    爸爸是在妈妈过世那天出的事，病房里人刚刚断了气，警察就全都围了上来。她还没搞明白是怎么回事，人就被带走了，只留下一句“爸爸犯了错误”。
    她跟着爸爸边哭边跑到医院门口，拽着手不让他走，直到警察不得已把她手掰开，车子刚刚开走，围上来的就是记者的镜头，一个个犀利的问题在她耳边轰炸。
    “请问您知道您父亲的事吗？”
    “听闻您母亲重病在床，对于这样的事有什么看法？”
    “您在大学里的行为作风似乎也颇有争议，请问您……”
    “……”
    周窈几乎逃一般跑回了医院。
    周围的喧嚣又被寂静覆盖，她在ICU门口几乎哭的喘不过气来。
    好几声惊天动地的哀嚎之后，周窈突然就不哭了。只再冷静不过地穿防护服，戴口罩，换鞋。医生允许她再见母亲最后一面，只是嘱咐她请她一定要控制好情绪。
    周窈点头，思绪突然冷静地吓人，甚至都不再像刚刚那样颤抖。
    ICU一排好几个床位，周女士在靠墙那个。整个人瘦的不成样子，只剩一副骨架撑着皮肉，和平日里的模样已经相去甚远，可周窈还是一眼就能认出来。
    她低下头，想到刚刚被带走的父亲，突然捏紧了拳头，继而深深的鞠了一躬。
    ICU内不能多做停留，医生等在病房外。
    等到周窈出去，他很认真负责的解释了周女士的病因，治疗周期，一开始那个阶段用了什么药，后来病情严重起来又改为什么方案，做化疗的成效和最后的病情。
    那么多生涩难懂的医学名词，周窈平时连看都不太看的通透，那天居然一字不落的听懂了。她跟医生郑重地道了谢，等医生走远了才离开。
    直到出了医院，一群记者还等在那里。
    她戴着口罩，一言不发等镜头怼在她脸上，等记者们继续刚才没问完的问题，等他们得不到想要的答案意兴阑珊索然离去。
    然后回家，收拾衣物，在查封之前走了。
    平时一堆和爸爸称兄道弟的亲戚朋友，全都跑上来口口声声让她赔钱，周窈一概不理，冷静的采买丧物，置办棺材，选择墓地。
    甚至跟商家讨价还价。
    那些人指着鼻子说她冷血，亲妈死了连眼泪都不掉。
    是啊，她可真冷血。
    连周女士在殡仪馆火化那天，她都没掉一滴眼泪。几乎没什么人来，她一个人从早上站到傍晚，
    直到殡仪馆关门。
    她花了很短的时间找了一间地下室，租金很便宜，她租了半年。
    直到打开地下室门那一瞬间，周窈突然感觉浑身乏力，眼皮重的连撑都撑不起来，冷汗一层一层往下冒。
    周窈大病了一场，整天整天就那么睡过去。
    她在见不到光的地下室里，只吃得起最便宜的抗生素，
    差点儿就死在了那个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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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4章 为你折腰
    林晚晚面色不掩惋惜, 笑着看向周窈：“你现在真的还能面对镜头唱歌吗？”
    对面的人垂眸看不清神情，一言不发，要是细看, 不难发现她在发抖的双手。
    林晚晚轻轻笑了一下：“别说是江家要不要你了，你这样的人, 再站在舞台上, 接受台下的掌声和鲜花……”
    她走近一步，压低声音：“你配吗？”
    林晚晚轻轻握住周窈的手——
    “啧啧，”她挑起眼尾，远看仍旧眼波流转、温柔可人, 可声音却带了只周窈听得到的尖细, “一个登不上台面的酒吧驻唱, 仗着这张皮子勾三搭四朝秦暮楚的，俗话说上梁不正下梁歪，你父亲够丢脸，母亲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吧？”
    “让我猜猜, 怕不是使了些什么旁门左道，从他一众女人当中脱颖而出？”
    “……林晚晚！”
    周窈甩开她，顺势就扬起手。
    林晚晚眼神瑟瑟一躲, 像只小白兔般楚楚动人：“周小姐怎么突然发这么大脾气，我也只不过实话实话罢了, 难不成，还、还要动手？”
    周窈冷笑一声，扬起的手就要落下——
    被一只手堪堪拦住。
    周窈皱眉, 回头对上段临渊沉静的眸子。
    她倏而眯起眼，冷冷看向他：“你最好放手。”
    “周窈你听我说！”段临渊压下她的手，低声开口，“今天还算走运，没有长辈在场。”
    他皱眉：“林晚晚对程野势在必得，她今晚既然敢这么激你，那就势必摆好了千千万万个摄像头，只等你那一巴掌落下，她只需吃些皮肉之苦，明早、甚至今晚，头条新闻就会是江家准继承人女朋友手扇林氏地产大小姐。”
    又听段临渊开口：“你和程野会受到多少反对暂且不说，这么一条新闻散播出去，于程野、于江氏，都是负面新闻，江家现在局势复杂，程野尚未站稳脚跟，这么一条报道又该掀起多大的风波？你不为自己着想，也不为他考虑考虑？”
    周窈一怔，
    她没想这么多。
    刚刚那几句话直戳她痛处，让她恨得咬牙切齿，竟忘了最基本的理智。
    周围一片寂静。
    林晚晚看对面的人扬起的手又被拦下，轻轻皱了皱眉，转瞬又开口：“怎么，周小姐不是要出气吗？我人就站在这里，你反倒不敢动手了？”
    周窈拳头紧紧攒着，垂在手侧却再未移动分毫。
    林晚晚掩面轻笑，垂眸道：“还是你怕程也哥哥知道你这些难堪事，怕他就此视你如敝履，失去自己的摇钱大树？”
    她走近，对上周窈血红眸子，低声道：“自己是什么身份，心里该好好拎清楚，程也哥哥，也是你这样的人能高攀——嘶！”
    “啪”的一声，清脆的耳光落在林晚晚脸颊上。
    林晚晚不敢置信般抬头，眼睛里马上带了泪。
    只见来人西装笔挺，眉骨带了凛冽，轻轻覆住周窈手的手掌修长而苍白。
    他开口，声音极冷：“我的未婚妻，也是你能欺负的？”
    林晚晚眼底泪水早已夺眶而出：“家世背景、学识阅历、礼仪涵养，除了那张脸……她哪一点配得上你？”
    程野像是没听见，只低头问周窈道：“既然不高兴了，那我们走？”
    周窈于是点头。
    林晚晚快要把下唇咬破，只定定看着程野，一字一句：“你究竟喜欢她什么？！”
    “你刚刚说错了。”
    林晚晚不知其意，眉头锁的更深。
    只听程野淡淡开口：“她若嫁我，是我高攀才对。”
    周窈猛地一怔。
    林晚晚看着两人背影，指甲快要掐进肉里——
    自始至终，他的视线竟一刻未舍得从身旁的人身上移开半分。
    林晚晚狠狠开口：“江程也，你今天要是敢走……”
    “标题一字不落写清楚。”程野脚步不急不缓，“林氏地产千金不知礼数尚欠管教，是我，亲自动的手。”
    一旁的江朝越被这句话逗得笑出声来，被段临渊深深看了一眼，又只得马上止了笑，可声音止了，嘴角早不知咧到天上去。
    宴厅外寒风烈烈，上了车才算暖和起来。
    程野坐她身侧，只开口：“下次再有这样的事，不必考虑我，直接动手就是。”
    无人应答。
    程野顿了顿，又缓声道：“今晚好好休息，嗯？”
    仍旧无人应答。
    程野皱眉，转头看向周窈——
    只见她始终低着头，手指紧紧抓着刺绣裙边，微微颤抖。
    程野眉骨猛地一跳，他下意识开口叫她小名：“……夭夭？”
    他伸手覆上她纤细手掌，刺骨的凉。
    “夭夭？”
    程野又叫了一遍。
    车窗上有明暗交杂的光线在移动，半晌，程野看见周窈抬头，眸子里带了惶恐不安的亮光。
    她张唇，声音微颤：“……我是不是拖累你了？”
    程野动作一滞。
    却听她又喃喃自语似的开口：“我好像总是给亲近的人带来麻烦。”
    程野打断她：“夭夭，你别乱想。这些小事不需要你操心，你只管做自己喜欢的事就行。”
    他擦掉滑落她脸颊的眼泪：“你不是想好好唱歌吗，喜欢哪一家公司，明天我陪你选选？”
    周窈眸子失了颜色，只呆呆看向程野：“我还能唱歌吗，乐队会不会又因为我解散？”
    衰败玫瑰也是、爸爸妈妈也是，一个仓皇解散闹成烂摊子，一个锒铛入狱猝然长逝，似乎哪一边的灾难都和她脱不了关系。
    好不容易遇到裴朗，结果却因为自己害的他一直被那么多人耻笑，还无故多了许多灾祸。
    如今，又轮到程野了。
    程野一顿，继而又开口：“你要是不想，那就先不考虑。过段时间我陪你出去散散心，有想去的地方吗？”
    他声音带了小心翼翼，生怕捧在手心里的珍宝轻易就破碎。
    她眸子失了焦距，像是在恍神，又像在沉思。
    好半晌。
    周窈开口，答非所问：“小时候我们玩游戏，大院里玩捉迷藏，只要是我找人从来就没失败过。”
    “大家都宠着我护着我，家里长辈没人跟我动过粗气，其他叔叔阿姨都夸我漂亮聪明，从小学到大学都没老师对我发过脾气。”
    她好像想到什么，眼睛微微眯起来：“我还真以为自己比别的同学更讨人喜欢，一切好像都来的理所当然。”
    “我妈死那天，突然有好多人跳出来，之前见过的没见过的，都指着我的鼻子骂我。我才知道，原来不是啊。”
    周窈轻轻笑起来：“之前一想到这些老是莫名其妙地哭出来，我以前实在是太爱哭了。”
    程野脊背一僵，眉头紧锁。
    等他要开口，怀里缩成一团的人已经闭上眼睛，像是睡着了。
    可睡得也并不安稳，睫毛打着颤，惶恐不安的模样。
    把周窈送回他们住的地方，又看着她完全安安稳稳睡着了，等程野到老宅的时候，已经临近凌晨了。
    刚入一楼正厅，老管家马上就迎上来：“哎呀，少爷您可算回来了，等了您大半夜啊……”
    程野身上带了寒意，脱下外套递给旁边的佣人之后方才开口：“有事耽搁错过了电话，爷爷现在什么情况？”
    “今晚下午突然就晕倒了。”老管家眉皱成一团，“赵姐到书房要给老爷换茶水呢，就发现人晕在书桌上了……”
    “医生呢，怎么说？”
    两人走进后厅上了楼梯，老管家叹了口气：“确切的诊断结果还没出来，只说大概是脑血管出了些问题，一家人到现在都还在边上等着呢。”
    还没等程野开口，走廊上正准备离开的江祈昭就远远看过来：“真是姗姗来迟啊，连老爷子的身体都不关心，也不知道成天的在忙些什么。”
    程野喊了声“二叔”，发现他旁边还有张轮椅，视线往上，对上一张苍白羸弱的脸，程野开口问候：“四叔也在。”
    这是老爷子幺子江祈安，一人独居，常年卧床，深居简出。
    江祈安点点头，声音不大：“听朝越说你连今晚的私宴都提早走了，是公司有什么事耽误了吗？”
    程野一顿，淡淡“嗯”了一声。
    抬眼就对上刚从房间出来的江朝越，
    以及跟在他身后的齐之淮。
    江朝越冲程野轻轻笑了一下，继而温声道：“大哥，医生说爷爷可能得明早才醒的过来，可能是这段时间操心累坏了身体。”
    程野只点点头：“那我就不进去打扰了，明早再问候他。”
    等人群散去，走廊上只余廊灯盏盏，程野才开口：“你怎么也来了？”
    齐之淮撇撇嘴：“我家老头儿非让我来活络活络感情，结果呢，我一来你们家大小姐就走了。刚好，我也省的应付了。”
    他说完，又压低声音开口：“你刚刚是先送她回去了？”
    程野只低头点烟，火光擦亮，映的他脸半明半暗。
    齐之淮忍了半天，终究是开口：“今天林晚晚说的那些，你之前知道吗？”
    程野没说话，齐之淮看他表情，心下一跳。
    半晌才敢小声开口：“你……知道？”
    那人眉眼间却是烟雾也挡不住的阴翳。
    “……不是吧大哥！”齐之淮皱眉，“你是真想跟人认真在一块儿吗？这些事情要是被林晚晚江祈昭那样的人知道会是多大的威胁连我都想得到，按照你的性子，怎么会没有提前清理干净就把人直接带出来了——等等！”
    齐之淮一下子瞪大眼睛：“你该不会……”
    作者有话要说：　　程.尼古拉斯切开黑.野正式上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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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5章 为你折腰
    隔天程野的房门是被老管家亲自敲响的, 他刚打开门，就听见管家老泪纵横的开口：“少爷，老爷还是没醒。”
    程野神色淡淡, 点了点头。
    又看老管家欲言又止，他开口：“有话直说就是。”
    “这……”老管家难为情地看他一眼, “少爷, 您都这么长时间没回家里住了，如今老爷卧病在床，您再不回家，有点说不过去不是？”
    他小声提醒：“虽说老爷平时待您不亲近, 但心里头是特别看重您这位孙子的, 这关键时刻, 刚回来那位日日陪在老爷身边，您也得为自己以后……”
    “先生。”
    程野出声打断他：“你也跟在爷爷身边这么多年了。”
    “还看不出来他到底是看重我，还是看重我能给江家带来多少利益吗？”
    老管家被他这话一噎，竟一时之间再说不出别的话来。
    程野下了楼, 后厅已经坐了一桌子人。
    刚落座，就听见江祈昭的声音：“老爷子如今卧病不起，身体朝不保夕, 我倒是发现有些人就开始瞎起心思了。”
    “朝不保夕？”程野接过佣人递过来的粥，抬眸, “看来二叔已经先医生一步，知道了爷爷的病情？”
    江祈昭一顿，开口：“那倒不敢, 只不过知道一些公司平日里就闹腾的小人，评论一二而已。”
    程野瞥了一眼江祈昭身边唯唯诺诺不敢说话的妻子，淡道：“二叔倒是勤快，爷爷病倒了，不先了解病情，反倒对公司里小人物的消息动向了如指掌。”
    桌角的江朝越无声笑了一下，片刻后又换上惯常用的乖巧表情：“二叔，刚刚不是说到的二姐的婚事？”
    江朝梦抬眸，看向对面的父亲。
    江祈昭于是缓下声来，又开口：“朝梦也年纪不小了，我和你齐伯父商量了一下，你和之淮的订婚宴还是得尽快举行。等你爷爷醒过来，也算是为江家添一桩喜事，替爷爷的身体祈福了。”
    江朝梦猛地瞪大眼：“订婚宴？！”
    她开口：“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嫁给齐之淮了？”
    江祈昭轻轻皱眉：“不是早就让你和之淮好好相处了，突然闹什么脾气？”
    江朝梦放下筷子：“我不喜欢他！”
    江祈昭声音也冷下来：“之淮是小辈里顶优秀的人才，配你绰绰有余，你还耍什么性子？”
    江朝梦皱眉，急急推了推身侧的女人：“妈！你快帮我劝劝他，那个齐之淮成天花天酒地的，是出了名的浪荡子，我要是嫁给他，有什么好日子过啊！”
    女人却是难为情的看了江朝梦一眼，只得拍拍她的手：“你爸自有考虑，一切都听他的就是。”
    “……妈！”
    江朝梦嗔怪的看她一眼，又抱怨道：“我就知道你没用！”
    她说完又看向江祈昭：“爸，你明明知道我喜欢段临渊，江家和段家门当户对，我嫁给他有什么不好？！”
    程野闻言，看戏似的瞥了那边一眼，却只看见江朝越嘴角似有若无的笑，像是满不在乎一般。
    江祈昭被这个女儿向来谈不上喜欢，等人都散了，才冷声打断她的话：“江朝梦，你是蠢吗？嫁给齐之淮，我们就多了齐家的支持。可嫁给段临渊，他是段家独子，又和程野亲如手足，你要是嫁给他，对我们来说有什么好处？”
    江朝梦一怔，气头上来：“爸，你居然说我蠢？我喜欢段临渊有什么错，我说了，我就是要嫁给他，你怎么能因为自己的私心牺牲我的幸福呢？”
    “蠢货！”江祈昭猛地拍了下桌子，“果然是跟你妈一样，上不了台面的蠢女人。”
    “我和她怎么能一样？”江朝梦脸一下子通红，飞快瞪了旁边的女人一眼，“我自小在江家长大，身上留着你的血，你居然说你的亲生女儿上不了台面？！”
    女人拉了拉江朝梦衣角，又很快被她甩开。
    江祈昭嫌恶的看了眼女人，又转头朝江朝梦压低声音：“我最后跟你说一次，好好听我的嫁给齐之淮，否则就和你母亲一起回你们的小门小户去！”
    江朝梦红了眼圈，不敢置信般开口：“我在你眼里，竟然只是个加固你野心和利益的工具吗？”
    江祈昭神情不曾有一丝改变，只冷冷道：“当年要不是我……”
    他嗤了一声：“否则，你们本来也没有机会出现在江家。”
    —
    程野吃完早餐，何立已经等在老宅外。
    初冬寒凉，今早下了绵绵小雨，远远看见程野，何立急忙拿了伞迎上去。
    他开口问道：“江总，回棕榈湾吗？”
    程野点头，上了车，淡道：“江祈钰的事查的怎么样了？”
    何立一顿，开口：“是这样的江总，江三小姐年轻的时候极富盛名，出了名的品貌双全。但是……”
    他皱眉：“但是似乎感情生活比较丰富，故而生下江朝越的时候，甚至都找不出生父是谁。”
    程野边听边有下没下地敲着车窗边沿。
    继而问道：“她精神失常的原因，查到了吗？”
    何立摇摇头：“我按您给的名单，联系了当年在江家的几位佣人，但他们都说不上个清楚缘由来。不过，江朝越一生下来，是由江三小姐亲自带的，后来大了些，江三小姐精神状况越来越差，江朝越就被送出国了。”
    “不过奇怪的是，据他们的描述，当时江三小姐病的很突然，好像是……突然之间就疯了。”
    程野蹙眉：“别的呢？”
    何立开口，也是摸不着头脑：“线索断的很突然，自从江三小姐疯了之后，就再也没人见过她。”
    有心之人清理了消息，自然就查不到。
    程野眯起眼。
    就连江朝越的存在，这十几年来都鲜有人知。
    可这次又大张旗鼓地把人接回来，实在是矛盾。
    上了楼，一片静悄悄的。
    程野以为周窈还在睡，没想到刚打开房门，就见她靠着床头坐在床上。
    像是在发呆，神情不再像昨晚那般惶恐不安，程野稍稍放下心来。
    于是开口：“睡得好吗？”
    周窈点点头，又听程野开口：“昨晚老头子脑梗晕过去了，我就过去了一趟。”
    周窈一怔：“是，你爷爷吗？”
    程野不置可否，只道：“抱歉夭夭，我昨晚说陪你去散散心，可能得再等一阵子了。”
    “没关系的。”
    程野又缓声道：“夭夭，老头子现在身体每况愈下，我们可能得回江家老宅住一阵子。”
    他顿了顿，试探着开口：“……你愿意吗？”
    周窈看着他，却是眼睛都没眨一下，毫不犹豫说好。
    程野一怔，竟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
    半晌，周窈突然开口，眸子里多了几分担心：“对了，林晚晚今天是不是把你的报道发到网上去了？”
    她还记得，昨晚段临渊对她说的那些话。
    程野闻言，轻轻笑起来：“你不用担心这些，我能处理好。”
    说完，却又欲言又止般开口：“夭夭，如果你……”
    周窈打断他：“现在就回出租楼收拾一下吧，别耽搁了。”
    程野微微蹙眉。
    乍一看她神情好像没什么变化，可细看之下轻易就能发现，那双往日流光溢彩的眸子，似乎一夜之间失去了神采。
    车子驶回出租楼，周窈说要一个人收拾，于是程野只好等在房门口。
    其实能带走的东西不多，周窈收拾好衣服，走到床头拿耳机的时候，突然发现地上摞成一堆的歌词稿。
    她一顿，下意识伸出的手滞在空中，几秒后又讪讪收回。
    裴朗和清清今天起晚了些，刚出门就听见周窈房间传来动静，牵着清清往这边走过来。
    走到门口，裴朗脚步一顿，喊了声“程野哥”。
    程野神色淡淡，倒是退开一步，让他们进去。
    裴朗见周窈在收拾东西，一怔，继而轻轻开口：“姐，你要搬走了吗？”
    周窈回头，半晌，点点头。
    他想了想又问到：“那，彷徨无地呢？”
    周窈眯起眼，继而垂眸，眸光落在清清蓬松的头发上：“应该不回去了，你替我转告蓝先生。”
    裴朗刚要开口，又听她叮嘱道：“之前我跟你说的，你一定要记在心上，这里条件不好，尽快重新找个地方，换了房子告诉我一声，我也好去看你们。”
    “对了，我有东西要给姐。”
    裴朗像是想到什么，飞快跑了出去。
    剩下清清抬头看着周窈，伸出手像是要够向自己，周窈见状，忍不住笑了一下，伸手把清清抱起来。
    小孩儿回到熟悉的温暖怀抱，一下子笑起来，叫了声“姐姐”。
    周窈摸摸他的头发，温声道：“清清，姐姐走了之后，要和哥哥照顾好自己哦，一定要努力配合治疗，说不定下次再见，就可以和姐姐说好多话了呢。”
    清清原本还在笑，听见这句话，整张脸却是突然皱成一团，眼睛乌溜溜转了两圈，一下子泛了红。
    她一愣，下一秒，却看见眼泪轻轻从清清眼眶里滑出来。
    周窈忙伸出手把眼泪擦掉，笑着开口：“清清别哭呀，姐姐又不是永远不回来了，以后也会经常来看你们的。”
    清清一动不动看着周窈，眉毛皱成八字，吸着鼻子，眼泪却还是没停。
    裴朗从门外跑进来，接过清清。
    下一秒却是不由分说把东西塞进周窈手里。
    她一愣，发现是一张银行卡。
    却听裴朗说道：“姐，我知道你这几年都在还债，没存下来什么钱，这张卡里钱不多，你拿着。”
    周窈忙要把卡塞回去，又被裴朗拦下来：“姐，你收下，总有需要的时候。”
    周窈摇摇头，把卡给裴朗：“你有这些钱，还不如赶紧先把房子换了，我也不至于一点儿存款也没有。”她看了眼门口，“而且程野怎么会在这方面亏待我？”
    “还有，”周窈把钥匙和卡一起递给裴朗，“这个月房租我已经交过了，要是你门锁再坏了，就让清清先来我房间。”
    僵持半晌，裴朗才点头：“姐，万一你在那儿受了委屈，想家了，你就回来。”
    “我和清清，永远都是你的家人。”
    裴朗和清清送他们下楼，直到车开远了，也还能看见裴朗举着清清的手，和她说再见。
    周窈胸口酸涩的喘不过气来。
    好一会儿，她突然开口，声音微颤——
    “我好像只有你了，程野。”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4-23 22:58:39~2020-04-24 21:41: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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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6章 为你折腰
    程野陪周窈回了西山老宅。
    半山别墅前, 门口保卫员迎上来问了声“少爷好”，程野淡淡点头，牵着周窈进了内厅。
    昨晚私宴的别墅就已经让周窈叹为观止, 江家老宅却是更甚。
    外观呈典型的西班牙建筑风格，建筑高低错落, 在空间上集大成, 到了内里却是加以中式繁复精巧的雕花设计，中西合璧，细节上堪称绝作。
    即使是她这个门外汉也忍不住拍手称绝。
    后厅里这会儿坐了一大堆人，见到她, 纷纷不掩眼中诧异。
    像是知道周窈会胆怯, 程野牵着她的手, 一一介绍。
    “这是二叔。”
    江祈昭瞥了一眼，心想程野倒是算盘打得格外精明，趁老爷子昏迷不醒直接把人带到家里来，先斩后奏, 到时等老爷子醒过来要是真想反对，却也为时已晚。
    不过这女人虽长相极佳，却也一看就知道是穷酸小户出身, 只要程野不带林晚晚之类的现成筹码进门，程野到底喜不喜欢谁, 于他来说也无所谓。
    于是江祈昭淡淡点头。
    略过江朝梦，程野直接介绍江祈安：“这是四叔。”
    “还有江朝越，你昨晚见过的, 他今天恰好不在家。”
    ……
    等介绍完，程野又亲自带着她把老宅熟悉了一遍，哪里是宴厅，哪里是后厨，哪里是卧房，哪里是花园，事无巨细。
    “平日里除了老头子，也没什么人呆在老宅。你要是哪天觉得无聊了，就找佣人替你派车，想去哪里尽管去就是。”
    程野覆上她手：“夭夭，我知道你呆在这儿必然不痛快，等过段时间，我们就换个地方。”
    周窈轻轻点头。
    谁知等程野前脚刚走，后脚江朝梦就跟了过来。
    她端了一派大小姐作态，睥睨看向周窈，轻嗤：“没想到我之前说要请周小姐品品酒的客套话，还真被周小姐当真了，厚着脸皮进了我们家门。”
    周窈没理她，转身要走。
    江朝梦又绕到她前面来，咄咄不休：“怎么，之前在酒吧豪横得很谁都不给面子，进了江家，反倒知道夹起尾巴做人了？”
    周窈低头，点了根烟。
    一股极细的烟雾从她手中腾升起来，江朝梦下意识皱眉：“如今是因为爷爷尚在昏迷之中，家里无人做主。等他醒过来，看看他还怎么能容得下你这样的人。”
    周窈看她喋喋不休的样子，只觉她实在像是在挠痒痒，格外烦人。
    淡淡说道：“……你好像幺鸡。”
    江朝梦一顿：“？？？”
    “我以前养过一只比熊，名字叫幺鸡。” 周窈看她没明白，耐下性子倾情解说，“没事儿就老是喜欢上蹿下跳的。”
    江朝梦脸色猛地一绿。
    正要开口，又听周窈开口：“不过她比你可爱多了，起码不乱咬人。”
    江朝梦气不打一处来，一下子怒火中烧：“你居然把我跟一只鸡……狗比？！你简直——”
    “周小姐？”
    远处传来一道温和的声音，周窈闻声看过去，看到坐在轮椅上一套浅色休闲服的人，刚刚才见过。
    江祈安冲她笑了一下，问道：“要一起喝杯下午茶吗？”
    周窈正觉得耳边蚊子“嗡嗡嗡嗡”烦得很，简直宛若雪中送炭，求之不得。
    别墅傍山而立，从居于观景阳台的下午茶桌能俯瞰到游泳池和一整片宽阔的马场，空气也难得清新。
    桌上精致的三层甜点架和各类碗碟眼花缭乱，周窈再一次被资本主义的不可思议所折服。
    江祈安指了指她面前的英式雕花茶杯，道：“尝尝看，家里的大吉岭一向不错。”
    周窈尝了一口，没有加奶，味道的确清爽。
    她点头，笑道：“谢谢您款待。”
    江祈安倒是漫不经心摆摆手，开口：“老实说，是小也特地让我多陪陪你。”
    周窈一怔，一时之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反正我在家也一个人呆着无聊，和你倒还算作伴了。”
    江祈安笑道：“小也昨晚就打点好了，家里的佣人都在传小也这次要带一位江太太回来，就连刚刚，都还有年纪小的问我，这位周小姐是不是要和大少爷结婚了。”
    “我还是第一次见他对别人这么上心。”
    按照程野的性子，冷硬阴沉，最擅揣摩人心，江祈安一直以为，这样的人不会溺于小情小爱。
    没想到倒是另一个极端，猝不及防就看到他深陷情网了。
    “我听说你之前是歌手？”
    江祈安说的委婉，周窈倒也不窘迫：“谈不上歌手，不过是在小酒吧当个驻唱，谋求生计罢了。”
    “刚来江家，会怕吗？”
    这句带了点长辈宽慰的语气，总归让人听了有些心安。
    于是周窈轻笑，如实回答：“有点儿不习惯。”
    江祈安放下手里的茶杯，声音带了点苍凉的倦意：“岁月沉淀出来的家族就是这样，外人看着虽是树大根深极尽奢华，可真在这个家里呆久了，总感觉失了鲜活和生机，像具枯萎的精致木偶。”
    周窈闻言，扫了一眼。
    江家的确是大，庄园一望无际，草木的翠绿和灰白建筑相得益彰，若是到了傍晚，夕霞辉映，橙黄灯光点缀，静谧中暗藏奢华。
    “是啊。”
    周窈收回视线，眸子里没什么起伏：“可就是太空了。”
    太空了。
    什么都全，独独少了安享天伦的笑声。
    所以太空了。
    江祈安没说话，看她低头点烟，细长的烟被她夹在指尖，眼尾随着往外飘散的烟雾微微上挑，平白多了几分野性。
    和这里格格不入的，生机勃勃的野性。
    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程野那么急，一反以往的沉稳性子急着要把人接回来。
    因为周窈注定不属于这里。
    他知道，
    所以更怕留不住她。
    —
    市中心，商贸大厦。
    繁华的商圈人来人往，江朝越和段临渊正从商场出来，手里拎满了大大小小的购物袋。
    其实按照段临渊从小到大衣服都偏爱小众私定的性子，往常是不太愿意也没必要亲自到这种商圈来的。
    可江朝越喜欢，于是他轻巧就答应了，继而发现这样简简单单逛街似乎也还蛮不错。
    段临渊身上穿的是刚刚江朝越亲自选的驼色大衣，他身上那股子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气息倒是被年轻化和暖色调的设计衬的少了些。
    江朝越点了烟，眯眼笑起来：“哥，好看。”
    烟酒都是多年的老习惯了，当然段临渊一开始知道他抽烟的时候不乏讶异，可也没有多问。
    别人不想多说的事情他绝对不多问，向来进退的当，即使是细心的照顾也让人舒服又安心。
    这会儿，段临渊听了他的话，轻轻笑了一下，耳尖却马上微微泛红。
    “好看”这个词，是不惯常在他耳边出现的，偏偏每次从江朝越嘴中讲出来，又格外动听。
    江朝越看他笑，吸了口烟，一下子凑上去。
    段临渊被嘴里那股新鲜的烟草气息呛得忍不住咳嗽，等反应过来，男孩已经飞快离开了。
    这会儿正看着他笑的露出两颗虎牙，鼻尖也冻得通红。
    平常江朝越自然是不会这样的，段临渊忍不住说道：“还在外面呢。”
    说完却看他笑还没停，也跟着无奈的笑起来。
    江朝越笑嘻嘻找借口：“我特地看了的，这里是角落，哪有人看得见。”
    段临渊摇摇头，心想果然是小孩儿。
    继而却是开口：“不然等江爷爷这段时间身体好些了，就搬到泛海园吧？”
    那是段临渊住的地方。
    江朝越一顿，下一秒点头：“好啊。”
    他转头掐了烟，眼神却不知道看向哪里，狡黠笑意不加掩饰。
    江朝梦被突然转过来的人吓了一跳。
    刚刚她好像和那人四目相对了，吓得赶忙缩回来。
    下一秒等她缓过来，再悄悄探出头去，刚刚的两个人已经不见了。
    江朝梦压着自己飞快的心跳连气都不敢大声喘，很快一阵又一阵恶心翻涌上来。
    她原本是和林晚晚约了BAROLO下午茶的，没想到竟然撞见这么一幕。
    两个人都太出众了，所以即使隔着挺远的距离，她也看得清清楚楚——
    刚刚亲吻在一起的那两个男人。
    这些对她冲击太大，乃至直到坐在BAROLO的落地窗边，桌上摆满了精致的英式下午茶餐点，江朝梦也没缓过劲来。
    “小梦，叫你好几声了。”
    林晚晚夹了一块马卡龙到餐盘里，又往桌前的红茶里加了些奶，不满的皱眉：“不是你约我出来的吗，怎么到了又自己发呆？”
    江朝梦深深吸了口气，缓声开口：“我、我刚刚……”
    她脑海里又冒出那幅纠缠不休的让人恶心的画面来。
    林晚晚疑惑：“嗯？刚刚怎么了？”
    不行。
    不能告诉林晚晚。
    这个傻白甜要是到处一说，江朝越会不会身败名裂不说，
    她肯定连最后一丝嫁给段临渊的可能都没了！
    江朝梦看着对面的人不解的表情，纠结好半晌，终究是松开了紧握的、满是冷汗的手。
    她摇摇头：“没什么。”
    强压下心里的不适感，江朝梦开口，话题转到正事上：“程野把周窈带回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　　按照逢写美食就必饿定律，果然，写下午茶我都能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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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7章 为你折腰
    为了继续对接跟进香港的合作项目, 程野加急开了个会，等忙完回到老宅时已经很晚了。
    夜里下起萧萧细雨，西山依稀能看得到一点儿清冷的星子。
    程野走得急, 西装肩头都落满了细雨，外套脱下递给迎上来的佣人, 他开口问道：“她睡了吗？”
    年长些的陈妈接过外套, 开口道：“周小姐早早就进了房间，现在约莫是睡下了。”
    “嗯。”
    直到程野上了楼，陈妈嘴边的笑也没淡下来。
    这么多年来，难得少爷有个心上挂念的人, 总归不把自己藏在那副冷冰冰不近人情的躯壳里, 叫人心疼。
    轻轻推开房门, 廊灯昏暗的光线些微照进漆黑的屋子。
    看到床上缩成一小团的轮廓，程野没敢发出声音，蹑手蹑脚拿了睡衣去洗澡。
    大概是匆匆洗完，身上还带了寒意, 等在周窈身侧躺下时，她下意识缩了缩，皱眉嘟囔：“……好冷。”
    程野忙往外退了一小段距离, 给她掖了掖被角，轻声解释：“我刚刚回来, 大概是下了雨气温低。”
    哪知下一秒怀里陡然多了一份冬日炭火般的暖意来。
    程野腰被一只手环住，那人似乎还没睡醒，只是不自觉就往他这边靠过来, 寒凉一下子被温暖包裹，更显温柔炙热。
    程野一怔。
    听见怀里的人带着迷迷糊糊的慵懒倦意开口：“那抱抱，抱抱就不冷了。”
    他一下子僵直了身体。
    又忍不住温声问道；“今天晚饭吃的好吗？”
    “嗯……”
    怀里的人蹭了蹭，撑着困意小声回答他：“和四叔一起吃的，江南菜，糯米排骨、龙井虾仁、小笼包……虽然不辣，但是也挺好吃的。”
    程野忍不住轻声笑了笑。
    发现周窈说话都像快要睡着之后，又揉揉她蓬松柔软的头发，温声开口：“快睡吧。”
    看来的确是睡意正浓，只一会儿，这人就又睡着了，呼吸绵长而均匀。
    程野身上的凛冽寒意很快消失不见，也变得和身边人的温度一样温暖。
    就像常年躲藏在潮湿阴暗角落的人得到了点儿热切的星火，他于是就紧紧拥着。
    生怕什么时候稍不小心，一放手就会消失不见。
    可这些念头盘踞在他心头，轻易就滋生出奢望和渴求的藤蔓来，他怕伤害到她始终舍不得任其放肆生长，却又忍不住一而再再而三试探着更进一步。
    因为，这是他好不容易才找到的，
    他唯一的太阳。
    隔天周窈起来，睡意暂未散去，倒是被江家上上下下忙成一团的阵势给吓了一跳。
    她正准备下楼，叫了个不那么急的佣人问道：“这是怎么了？”
    那个小姑娘见是她，忙开口：“周小姐，老爷刚醒过来了，这会儿正忙成一团呢，您要是用早餐就让厨房张嫂盛点就是。”
    说完又要走，周窈反应过来，忙拉住她肩膀又问了一句：“通知程野了吗？”
    “老管家肯定第一时间就通知了的，等会儿估计就从公司回来了。”
    周窈想了想，又折回房间给程野发了条消息才放心。
    刚放下手机，就听见房门被人轻轻扣响。
    起身，开门就对上老管家的脸。
    还未等她开口，老管家倒是先声夺人：“周小姐，老爷想见见您，还烦请您跟我先去书房等一等。”
    周窈一愣，继而点点头。
    大概是江老先生自己平时用的书房，整个室内设计都是让人眼前一亮的意式风格，房顶悬着繁复精美的巴洛克水晶吊灯，灯后一整面墙壁嵌了沉木雕花书柜，都呈打通式设计。
    周窈扫了一眼，古今中外，有许多成套的绝版典籍。
    她坐在书桌对面的会客椅上，旁边就是通往阳台的落地门窗，这会儿天空浮着几片灰白的云，倒是衬的墙壁上挂着的山水画笔墨更具诗意。
    当然，她能有时间观察地这么细致入微，全都托了江老爷子的福，好家伙明明自己说要见她，结果生生等了一个多小时。
    周窈一直正襟危坐，感觉腰和腿都快不是自己的了。
    结果就跟摸准她心里想法似的，刚站起来想放松放松就听见推门声，吓得她又一屁股赶紧坐下。
    只见一个穿着休闲唐装的老先生在刚刚的官家搀扶下悠悠走进来，脸色虽有些苍白，却怎么也挡不住的气度不凡。
    周窈礼貌唤了一声：“江老先生。”
    后者点点头，在书桌上坐定之后，方才摆摆手，老管家得了意思，很快转身，出去还不忘轻轻带上房门。
    他未开口，周窈就感觉到周身的压迫感，不由得坐的挺直了些。
    江老先生摸了摸手上的佛珠，淡淡开口：“周小姐，是吗？”
    周窈点头。
    只听他又开口：“我听管家说，我昏迷这两天，小也带回来个女朋友，心里想着要瞧瞧，自然就急了些，还望周小姐别见怪。”
    周窈笑了笑：“没关系的。”
    老先生嗓音沉沉：“小一辈的总是任性些的，总分不清什么人该放在外边、什么人该往家里带，小也就这么把你带回来，是我教的疏漏了。”
    他话里意思明显，即使程野这么把她带回家也无济于事，江家不可能接受她这样的人。
    周窈嘴边笑意一点点淡下去：“江老先生，程野既然能在公司独当一面，我想，大概也不需要再劳您费心了。”
    老先生闻言，淡笑了一下：“年轻人有些傲气是好的，我也欣赏这样的后辈。”
    “只是像小也身份毕竟和你不同。他没有资格、也不能凭着一腔意气做事。”
    周窈看他，开口：“您是不是干涉的太多了点儿？”
    老先生脸色未变，只悠悠道：“看来周小姐还是没明白我的意思，那我不妨再说的直白些。”
    他放下手里的佛珠：“要是小也成了一家之主，他的夫人应该要知道如何料理家事，宾客往来，大小事宜一件不能怠慢。”
    周窈一顿。
    又听老先生道：“且不说这些，茶艺插花，品酒马术，这些最基本的日常谈资，周小姐会吗？”
    他笑了笑，缓缓开口：“周小姐是个性子傲的人，心里装着大事。”
    “我们江家最不喜抛头露面，周小姐在小也和前途当中选一个，做得到吗？”
    周窈缓了缓，继而皱眉开口：“你又怎知我做不到。”
    江老先生神色自若：“那，小也的前途呢？”
    周窈猛地一怔。
    江老先生的话一字一句敲打在她心上——
    “小也是半路被我接回来的孩子，他心里装着一股子怨气呢，想跟所有人证明自己不该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当年他刚回来站在我面前，我就知道他想要什么。”
    “江家业大，容不得一点差池。他既然想站在最高处，就该知道，有些东西是他必须舍弃的。”
    “小也一时之间糊涂了，可你不一样。你要是真把他放在心里，就该做清醒的那一个。”
    真正在修罗场历练久了的，连讽刺起一个人都漂亮的无话可说。
    周窈出了书房，直到冰凉的手被温暖覆盖住，才缓过神来。
    旁边江朝梦倚着凭栏，轻笑出声：“我还说爷爷一醒过来怎么就急着见周小姐呢，这么一看估摸着是要赶人了吧。”
    程野低头，轻声问她：“他跟你说什么了？”
    周窈摇摇头，笑了笑：“就是那些长辈说的客套话，也没什么需要特别记在心上的。”
    旁边老管家提醒了一句：“少爷，您是不是该进去看看老爷了？”
    程野没理，周窈又看他：“不去看看吗？”
    “不去。”程野牵着她下了楼，又道，“夭夭，你也别理他们，都是些倚老卖老吃饱了没事儿干的。”
    周窈一下子被他这句话逗笑。
    直到被程野拉上车，替她扣好安全带：“老头子的性子我还能不了解，无非就是些你不该嫁进江家的废话，冠冕堂皇又无聊至极，我从刚进江家那一刻就听到现在，可不想你再遭一次罪。”
    他发动引擎，冷笑：“你是嫁给我，又不是嫁给江家。轮得到他做主？”
    周窈看向他，这才反应过来，疑惑道：“这是……要去哪儿？”
    “民政局。”
    “咳咳咳……”
    周窈差点儿没呛出一口老血：“那、那个，不是……我都没拿户口册和身份证。”
    “我拿了。”程野很快掩去一丝不自然，“你刚刚去书房的时候。”
    周窈又开始猛地咳嗽：“我、那个、我还没准备好，要不……”
    又听程野开口：“半年。”
    “……嗯？”
    “最多半年，你就不用再看这些人脸色。”
    程野敛了神情，正色道：“无论他们说什么，你都别听、也别信。”
    他原本是不想这么早带她回来的……
    程野皱眉，神情认真：“夭夭，我只等得起半年，再久一点，我该疯了。”
    就像小时候看到别的小孩儿被牵着走进超市和玩具店之后一整天都不会开心一样。
    ……
    大抵是太想得到了，
    所以在关于她这件事情上，任何一点点不确定性，都扰的他战战兢兢，草木皆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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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8章 为你折腰
    接到管家说老爷子要全家一起吃顿饭的电话时, 程野刚送完周窈准备回公司。
    接到电话，他掉了个头，直接回了老宅。
    乌烟瘴气一堆人已经聚齐了, 他那位二叔见他来，倒是难得殷勤, 开口就问：“怎么不见周小姐一起回来？”
    回来吃鸿门宴吗？
    程野暗自冷笑：“她约了朋友。”
    江朝越坐他身侧, 一贯礼貌的问了声好。
    菜都已经上齐，老爷子被老管家搀着姗姗来迟，看到程野一个人回来倒是不甚在意。
    等入座后才悠悠开口：“这趟请大家都回来，主要只是想一家人和和气气吃顿饭。”
    程野淡淡扫了一眼, 个个正襟危坐。
    这气氛, 倒像是开股东大会。
    “当然。”老爷子话锋一转, “我这次病来如山倒，深知自己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所以……股东大会还是要尽早提上日程。”
    此话一出，其余几人皆是呼吸一屏。
    股东大会要是召开, 就意味着持续这么多年的江氏内斗该成定局了。
    程野靠着椅背懒懒散散看不出情绪，旁边江朝越亦是眸光悠悠，江朝梦放下筷子不敢再继续, 倒是江祈昭按捺不住先开口：“不知道，爸是打算什么时候召开？眼下您身体也还未大好, 不如……”
    “就年前吧，越快越好。”老爷子打断他，“时间定下来, 我会亲自通知董事会。”
    江祈昭猛地瞪大眼：“这……”
    程野眸子沉了沉，视线落在桌下。
    刚好能看见江朝越纤细的手指有下没下敲着椅背，不知道是看戏还是紧张。
    一波未平，餐桌上已是暗流涌动，老爷子却又开口：“还有，小越和孙家小丫头的订婚宴，等股东大会过了，也一并定下来吧。”
    程野闻言扬眉，侧过头看向那人，不掩诧异。
    却见江朝越神色不变，听完还乖乖巧巧笑了一下：“好的，听爷爷安排就是。”
    老爷子见状也慈爱般笑了笑：“正事儿都说完了，那就快吃饭吧，菜都该凉了。”
    江朝越点头，拿起筷子往碗夹菜，如往常一般安安静静。
    程野没再看他，收回视线时却瞥见江朝越在桌下的左手，已然紧紧攒成拳，用力的连指关节都泛白。
    这顿饭谁心里都不痛快，自然吃的也快速非常。
    老爷子前一脚刚离席，后一脚程野也就起身了。
    他推开观景阳台的门，低头点了根烟。
    入冬的安城总是这样，天气阴沉沉将雨不雨，指尖缭绕的青白烟雾都染了空气里的湿意。
    听见推门声，程野淡淡瞥了一眼。
    下一秒就听见江朝越带着笑意喊了声“大哥”。
    他站到程野身侧，半晌，开口：“……还有烟吗？”
    “自己没有？”
    江朝越笑了一下，继而道：“刚抽完，没买新的。”
    程野睨他一眼，把烟盒扔过去。
    再开口，声音冷淡：“既然要订婚，干嘛招惹他。”
    程野吐了口烟：“因为他心善好骗？”
    江朝越“哈”了一声，半晌开口：“我要说是意外，你信吗？”
    “……”
    神他妈信是意外。
    程野抬手掸下燃了一截的烟灰，只听他轻声开口：“因为我想把我妈接出来。”
    程野倏而眯起眼。
    “江祈钰？她不是疯了？”
    江朝越闻言，皱眉猛地吸了一口烟，很快神情又恢复到先前那般。
    他带着笑看向程野，露出两颗虎牙：“她没疯哦，大哥。”
    “只是所有人都以为她精神不正常了而已。”
    程野夹着烟的手一顿。
    又听江朝越继续：“爷爷怕江家闹出丑闻，当初你父亲为了气他，随便找了个姿色上乘的小职员，虽然生生让你在外边呆了这么许多年，最后不也把你接回来了？”
    “可他最不能容忍的是什么？”江朝越笑了一下，“可不是门不当户不对，是违背他们那一辈人死守的道德准则。”
    “大哥，你说这算吗？”
    程野没说话。
    江朝越又兀自开口：“的确不是意外，我花了好长时间才精心挑选好的。”
    “他心里头干净，像你说的，好骗。而且二姐不是喜欢了他许多年，但凡要让她窥见一点端倪……”
    “所以你故意让她看见你们在一起？”
    江朝越点点头：“是啊。”
    “你还知道段临渊心里头干净。”
    程野拧眉：“他那样的人，认定了谁，就是一辈子的事儿。”
    他冷笑一声：“真他妈做得出来，惯犯吧？”
    江朝越闻言，却是笑眯眯看向程野，继而开口：“我和你不过彼此彼此吧，大哥就不必五十笑百步了。”
    程野在他这句话尾音落下之后，一点点直起身体。
    只听江朝越又道：“我当初查周小姐，那么多爆炸性的黑料不费吹灰之力就查到了，私宴第二天，再想查所有的新闻报道就马上销声匿迹。”
    他抬眼看向程野，轻笑：“大哥是看准了林晚晚要面子，不敢把这种事情往外扬，才打的那一巴掌吧。”
    “如此煞费苦心，当真是烽火戏诸侯。只是你这么做，留下了美人，不怕她知道以后，再也笑不出来吗？”
    程野脸色猛地一冷，掐了烟就摔门而出。
    下一秒，只听身后爆发出一阵不加掩饰的笑声：“大哥，我都告诉你那么多秘密了，交换一下也没什么吧。”
    江朝越笑了好半晌，笑的肩膀都发颤。
    等四周都安静下来之后，笑声却突然止住——
    他笑不出来了，
    好累啊。
    乌云密布，像是马上要倾盆大雨。
    程野开了车，一路疾驰驶向周窈约了裴朗的咖啡馆。
    咖啡馆前没有停车位，程野把车停在了马路对面。
    熄火之后，他颓丧靠在车靠背上，点了根烟，烟雾从敞开的车窗中一点点往外散，又被打下来的细小雨滴打湿。
    天色一点点暗下来，沉重的黑色压在他身上。
    咖啡馆内灯光橙黄，明亮如昼。
    刚好能看得见，靠窗位置两个相谈甚欢的人。
    周窈像是谈到什么开心的，却又碍于咖啡馆内不能大声喧哗，捂着嘴笑的花枝乱颤。
    好久不见这样的她，生动、新鲜又活泼。
    程野掩在沉沉黑夜当中，看了半晌，突然想起他第一次见她来。
    盛夏，潮湿的巷角。
    他刚刚约了场架，无非就是那些混子们暗无天日的无聊生活中助兴的一场活动。
    突然闯进来个小姑娘，耳骨上一排耳钉，眼线红唇，打扮的比什么都张扬嚣张。
    偏偏那双眼睛干净得很，一看就是被保护着长大的人。
    程野原本无暇理她，可那小姑娘盯了半晌，竟然开口：“做我男朋友怎么样？”
    她声音微沙，说话像挠人的猫。
    程野差点儿被烟呛到，顿了一会儿，他睨起眼，透过缭绕又迷蒙的烟雾，忍不住笑出声。
    “你谁？”
    他生平第一次主动开口问别人姓名，可大概是语气太散漫，被小姑娘当成了挑衅和轻视。
    她憋了半晌，皱着眉开口：“不要看不起人好不好，我好歹也是挺有名的乐队主唱。”
    要是说刚才的片刻恍神让程野放松了警惕，这会儿他已经马上清醒过来——
    她跟他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程野还算有点儿人性，自然不会把这样的人拉入地狱。
    所以他没等她说完，就转身扬长而去。
    烟燃了大半，程野在黑暗中眯起眼。
    当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隔了这么多年，好像也还是没改变什么。
    她如星河明月，他是暗沟污泥。
    作者有话要说：　　dbq来晚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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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9章 为你折腰
    雨势渐大, 浇在他懒散垂在车窗的手上，烟不知道什么时候熄灭了，程野转头, 见窗边位置已经空了。
    他拿了伞，撑伞走近时正好碰上从咖啡馆出来的两人。
    裴朗喊了声“程野哥”。
    周窈挑眉, 讶异：“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 顺路。”
    说完再见，周窈挽着程野过马路，一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被凉的下意识一缩。
    她皱眉：“你刚刚淋雨了？”
    一整片袖子都是湿的。
    程野神色不甚在意：“只淋了袖子而已。”
    抬眼刚好撞见旁边的便利店, 黄绿色的招牌格外显眼, 周窈拉着他撑着伞走了过去。
    程野原本以为周窈是要买什么零食, 毕竟她钟爱各类方便面，没想到她停在一栏货架面前，蹲下从最低一层拿了几包淡黄色包装的东西。
    周窈转头笑起来：“红糖姜茶，这个驱寒很管用的。”
    程野一顿, 还没来得及说话，又听她开口：“还在下雨，要不今晚别回老宅了？”
    “好。”
    还未思考, 他的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了反应。
    店里这会儿人多，今天周窈心情尤其好, 排队等结账也难得耐心：“程野，我刚刚得知一个好消息。”
    “嗯？”
    周窈弯了眼，笑意满的要溢出来：“裴朗告诉我, 清清的手术正好赶上一个医学研究项目，那个医生留美回国，关于这方面的手术在国内外都是顶尖水平！”
    “而且因为是研究项目，所以连费用都能便宜很多！”
    她话里话外都是不加掩饰的喜悦，于是程野也跟着笑起来。
    结完账，驱车回到棕榈湾，周窈就急急忙忙拿了锅烧水煮姜茶，因为是便捷包装的，煮起来也快，很快就飘散出一阵阵姜茶的馥郁气味来。
    程野靠在桌侧，看见站在作物台前的人伸手扑了扑气味，继而回头笑着开口：“想喝吗？”
    程野其实一向对这些不感冒，他不注重养生，平时也不太容易生病，真要是病了，熬几天也能熬好。
    至于着凉了要喝红糖姜茶这一类的，他只觉得多此一举。
    可这些他平时嗤之以鼻的东西，但凡是跟“周窈”二字沾了关系，好像就马上变得生动起来。
    正因为和她有关，所以无论是什么，他都想去试试。
    于是程野脱口而出：“想。”
    周窈一愣，接着马上捧腹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刚刚的表情也太傻了吧，好像我们家以前那只比熊。”
    “……”
    “哈哈哈哈哈哈，你现在满脸黑线的样子更像了。”
    “………”
    大概是因为累了，周窈这一晚睡得很沉。
    隔天醒来已经是中午了，她刚准备再躺会儿，就有人打来电话。
    好像总有这种没存备注的号码打过来，上次记忆中还是“碎骨交响”的主唱，反正几乎没什么好事……
    周窈暗自腹诽了一会儿，接起电话。
    那边声音清朗：“周小姐吗，我是江朝越。”
    周窈眯起眼，一时之间觉得耳熟，很快又反应过来这人是谁，她开口：“是我，有事吗？”
    “大哥让我顺路来接你回老宅，现在我已经到楼下了。”
    周窈顿了顿，想起昨晚程野好像是说过今天让人接她回去，复又开口：“好的，麻烦等我一下。”
    她不好意思让人等太久，赶紧起来洗了把脸，换好衣服就下了楼。
    江朝越等在车上，见她上车，冲她眯起眼笑。
    周窈见他笑的灿烂，便也回以礼貌一笑。
    大概是两个人都不太熟的原因，打完招呼便再也无话，周窈倒还乐在其中，她刚醒连起床气都没过去，这会儿可没心情陪人聊天。
    结果还没暗自高兴几分钟，身旁的人就开口：“周小姐，趁今天机会难得，主要还是想亲自跟你道个歉。”
    “？”
    道歉？
    他们俩连话都没说过几句，有什么可道歉的？
    周窈挑眉，看向江朝越：“怎么了？”
    他神色中难掩惊诧：“……大哥难道还没跟你说吗？”
    “嗯？”
    周窈更疑惑了：“到底怎么了？”
    江朝越却是左右为难般，支支吾吾不肯开口：“这，我原本以为大哥和你说过了的，今天让我来接周小姐，我还以为是大哥暗示我要亲自赔个礼……”
    周窈皱眉：“有话直说。”
    江朝越敛了神情，试探般开口：“当初我二姐，和林晚晚一起去过你驻唱的酒吧，可那个小酒吧和江家八竿子打不着关系，周小姐不觉得奇怪，她们怎么会知道吗？”
    周窈神色不变：“大概是齐之淮说漏嘴了。”
    他毕竟号称彷徨无地前任大老板。
    江朝越轻笑：“周小姐怕是不知道大哥在圈子里是个怎样的人物，齐之淮既然跟着他站了队，任凭再大的胆子，又怎么敢在这种事情上疏漏？”
    周窈睨他一眼：“……你到底要说什么？”
    “周小姐。”
    江朝越看向她：“你好好想想，如果不是齐之淮，既知道你在酒吧工作，又知道林晚晚喜欢大哥的，还有谁呢？”
    “更何况，一边儿齐之淮误以为是自己酒后误事心怀愧疚，只会立场更坚定；另一边儿，林晚晚和我二姐的性子我们都清楚，不把周小姐你折腾的无法立足是不会罢休的。”
    “要是周小姐没了工作没了住处，能到哪里去呢？唯一也是最好的选择，不言而喻是……”
    周窈没等他说完，冷冷打断：“你既然叫他一声大哥，就不该在背后这样揣测诋毁他。”
    “尤其是，我还在场。”
    江朝越一愣，却是陡然间觉得来了兴致，看向周窈：“周小姐还真是……”
    “当时我有乐队演出，演出视频在网上传的挺快，程野也在视频里。”周窈冷笑一声，“谁知道是不是不经意就被有心之人看到了？”
    江朝越忍不住笑出声：“周小姐可太有意思了，一个小小的视频，若是没有人刻意调查，又怎么会入得了这些人的眼？”
    他松松散散靠在椅背上，开口：“那我不妨就再将话说的直白一些，当时周小姐的消息，是我透露给她们的。”
    “后来私宴上林晚晚手里的视频，也是经了我的手。”
    周窈一顿。
    又听江朝越开口：“且不说你有多被动，只看这件事情，有了周小姐那些黑料和身家背景对比，林晚晚更是所有人都认可的上乘选择，这件事对于周小姐嫁进江家几乎百害而无一利，大哥考虑事情周到又利落，你说他难道想不到？”
    “你为什么要帮林晚晚？”周窈舌尖顶了顶上颚，眯起眼，“照你所说，要是林晚晚如愿嫁给程野，他手中又多一份筹码，对你来说不也是百害而无一利？”
    江朝越笑起来：“周小姐也是聪明人，只是，我这么做自然有自己的理由。”
    他“啧”了一声，又开口：“我一开始也疑惑，大哥这么做是为了什么，直到看到周小姐本人，马上就明白了。”
    “大多数人都梦寐以求的江家大门，似乎并不是周小姐心之所向。用金银珠宝香车豪宅换你在这儿枯守一辈子，怎么想怎么没可能。”
    “更何况，周小姐这样招人喜欢。我要是大哥，也宁愿用点手段，周小姐断了翅膀会心疼是一时的，可以后再也不用担心会飞走了，换一个心里头安稳，何乐而不为？”
    口袋里手机不知道谁打电话来，不停震动，周窈却是僵在原地。
    下一秒，江朝越乖巧温顺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周小姐，到家啦。”
    她已经许久没听到“家”这个词。
    好不容易听人提起，却是出了一身冷汗。
    程野原本晚上还有会，推了才能在日落时分赶回老宅，他急急上了楼，刚打开房门，烟气弥漫，入目就是坐在床角的周窈。
    地上一堆烟头。
    程野心下一惊，缓声开口：“夭夭，没看到我给你发的消息吗？”
    周窈像是没听见，只低头又点了根烟，打火机擦着齿轮在昏暗中亮起一点火光，很快又消失不见。
    他又开口：“怎么没等何立去接你就提前回来了？”
    这回周窈说话了，声音哑哑的。
    “江朝越接我回来的。”
    程野一顿，继而身体在一点点挺直，他眯起眼，声音冷下来：“他和你说什么了？”
    半晌，他冷笑：“是我手软，惯得他欠收拾了。”
    周窈转头看他，突然轻笑出声：“有意思吗？”
    程野站在原地没动，眉骨凛冽。
    又听周窈开口：“这样把我耍的团团转，有意思吗？”
    她直勾勾盯了半晌，看着视线前的方向，开口：“程野，我问你几个问题……你不会骗我的，对吗？”
    后者在黑暗里攒紧了拳，继而、点头：“……对。”
    “林晚晚和江朝梦会来彷徨无地这件事，你早就知道？”
    “……嗯。”
    “是你告诉江朝越的？”
    “是。”
    “私宴上，林晚晚要做什么，你也早就知道？”
    安静了好半晌，熟悉的声音响起。
    “对。”
    周窈倒吸了一口凉气：“那，刚进宴会厅你就有急事，也是故意的……为了给林晚晚创造机会？”
    程野在黑暗中一点点直起身体，下意识往前走，伸出手。
    周窈猛地往后缩了一步。
    他僵在原地，有些狼狈。
    半晌，安静里响起一声低低哑哑的：“对不起，夭夭。”
    作者有话要说：　　江朝越不愧为全书最大教科书级绿茶哈哈哈~
    -
    第40章 为你折腰
    周窈张了张嘴, 却像是没有力气一般，半天才落下一句：“……你让我冷静冷静。”
    程野闻言，拳头捏紧复又松开。
    他点点头：“好。”
    随着关门声落下, 周窈紧皱的眉头才稍稍松开，叹了口气。
    下一秒, 又听见门打开的声音。
    程野站在门边, 直直对上周窈转过来时不耐的神情，握着门把手的动作一滞。
    他顿了顿，开口：“你嗓子哑了，我让人送杯热牛奶上来。”
    “……多少喝一点。”
    室内又恢复安静, 周窈只觉得像是吃了一整盘酸梅, 顺着舌尖一路酸涩到心脏, 连指尖都发麻。
    刚刚程野的眼神她不是没看见，湿漉漉的像是无家可归的小狼狗，周窈一向最受不住这种表情，于是乎罗晓天撒娇几乎百试百灵。
    周窈刚刚却愣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她太好骗了,
    被人耍了这么久也毫不知情。
    可温柔弯刀下就是看不到底的万丈深渊，
    她怕一不小心就粉身碎骨，所以不能再被骗了。
    程野刚掩上门, 原本的神情立马被狠戾代替，几乎是没有犹豫的, 他直直走向三楼的房间。
    原本就虚掩着的房门被狠狠踹开，视线正好就对上站着的少年。
    程野疾步走过去，神色阴沉的像是地狱修罗, 江朝越被他猛地一拽，直直撞在身后的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掐在脖子上的修长手指逐渐用力，江朝越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愈发难看。
    在他微弱的呜咽中突然夹杂了一道颤抖的哭腔：“大、大哥……”
    声音从身后传来。
    程野猛地回头，看见瑟瑟发抖缩在墙角的江朝梦。
    他松开手，江朝越像是突然干涸浅滩得了水的鱼儿，生理性大口大口喘气，继而就断断续续开始咳嗽起来。
    程野青筋暴起，语气都透出此刻糟糕至极的心情。
    他直勾勾盯着对面的人，咬牙切齿：“在我背后玩儿阴的，找死？”
    江朝越对上程野满眼的红血丝，半晌，突然笑起来，笑声回荡在四周的安静里，夹杂着几声咳嗽。
    他用手虚虚捂住嘴，笑意从指间漏出来：“找死自然是不敢，可看大哥的样子，方法估摸是很奏效吧。”
    江朝越脖子上掐痕明显，整个人都透着虚弱，这会儿却看起来格外渗人：“我最喜欢玩儿这个了，看到你们众散亲离，我比谁都痛快，哈哈哈哈哈……”
    程野神色阴沉，冷冷开口：“你他妈有病。”
    “我是有病啊。”
    江朝越说完这句，却是话锋一转：“大哥，你既然凑巧来了，正好就留下看唱戏吧。”
    他带着笑看向程野：“关于我的事，你不是也一直很好奇吗？”
    江朝越这句话说得风情万种，程野下意识皱眉，却见他眸光流转，最终落在身后。
    程野侧过头，发现墙角还没走的江朝梦。
    只见江朝越走到房门前，伸手关上门，下一秒，晃了晃手里的手机，看着江朝梦笑：“不是要印证一下吗，我们继续。”
    他拨了个号码，开了免提。
    很快，那边响起一道温柔的男声：“朝越？”
    程野一顿。
    ……
    段临渊的声音。
    江朝越像是嘲讽似的冲江朝梦歪了歪头，继而带了笑意开口：“哥，我今晚有点事，就不回去了。”
    那边说了声“行”，又叮嘱道：“早点睡，别又熬夜了。”
    江朝梦被这一问一答惊的全身都发抖，捂着嘴怕自己发出声音。
    直到江朝越挂了电话，她才不敢置信开口：“你、你们住在一起了？！”
    “不然呢？”
    江朝越坐在单人沙发上，手轻轻撑着下巴：“你都把我们的事告诉爷爷了，我们要是不真做点什么，都对不起你煞费苦心吧？”
    江朝梦眼神都透着恐惧，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你、你为什么……段临渊、段临渊他之前是有过女朋友的！”
    “那又怎样？”江朝越笑了下，开口，“我想要一个人，无论男女，从来都只像勾勾手指头那么简单。”
    他站起来，一步步走向江朝梦。
    后者显然是被吓的不浅，脚步虚浮着往后退。
    江朝梦满头大汗，撑着声音开口：“你、你究竟为什么？你想要江家的股权？”
    “江家的股权。”江朝越轻笑一声，余光往程野这边瞥了眼，“我怎么争也争不过那位啊。”
    “那你到底要干嘛？！”江朝梦呼吸都乱了分寸，“爷爷那么宠你，你究竟……”
    “宠我？”
    江朝越挑眉：“你难道不知道，有个词叫做——捧杀？”
    江朝梦一愣。
    又听对面的人轻轻笑起来，一声一声、不连贯般飘散在空气中。
    她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他又走近她，轻轻开口：“你见过江祈钰的，对吧？”
    江朝越说这话时语气阴森，眼角眉梢都透着不和谐的诡异，脸上却还挂着如往常一般无害的笑容。
    江朝梦几乎被他的神情吓哭了，眼泪胡乱流下来，她下意识往门那边走：“我、我不问了，我也不再干涉你和段临渊了，你、随便你怎样，我……”
    江朝梦被猛地一下拦在面前的人惹急了，吼出声：“……你让我出去！”
    她要伸手去够门把手，却被江朝越一下拽紧手，她下意识往程野这边求助，却只对上一双冷淡的眸子。
    江朝梦只得自己疯了似的使劲挣开，声音带了浓浓的哭腔：“你到底要说什么，我不想听了你让我出去、你让我出去……”
    江朝越只轻轻笑了一下，继而猛地发力把她推开。
    江朝梦一下子失去了重心，摔在冰冷的地板上，疼得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听对面的人开口：“都这么多年了，你喜欢找爷爷告状的小毛病也改不掉，对吗？”
    江朝梦一怔，继而开始猛地摇头。
    “骗人，明明就没改掉。”
    江朝越蹲到她附近，伸手摁住江朝梦的头，迫使她上下点头。
    “喏，这不就承认了吗？”
    江朝梦原本就被吓得不轻，这会儿更是恐惧，连鼻涕都淌下来。江朝越嫌恶地移开手。
    继而幽幽开口：“小时候看到你妈和江祈昭吵架，总是提起江祈钰，然后你就跑到爷爷那儿告状了，对吗？”
    江朝梦摇头，又像是后怕刚刚江朝越的动作，开始点头，不一会儿又摇头，最后只得低下头去，低声啜泣，不敢再说话。
    江朝越见状，单手轻轻抬起她的下巴，轻笑：“第一次，说的是他们总因为江祈钰吵架；第二次，说的是你爸爸总往江祈钰房间跑。”
    “第三次，说的是江祈钰脱了衣服躺在你爸妈卧室床上，对吗？”
    江朝梦眼神瑟缩，眼泪胡乱淌，却一句话都没说出口。
    江朝越又问：“你后来说的那些，你真的看到了吗？”
    程野眸子沉了沉，看见他把江朝梦的头又上下摁了几下。
    做完这个动作，江朝越轻轻蹙眉，像是疑惑般开口：“你既然都没看到，为什么要骗人呢？”
    “嗯？”
    他眨了眨眼睛：“是因为这样的话，讨厌的江祈钰和江朝越，就可以再也不用在这个家里出现，对么？”
    江朝梦猛地抖了抖，似乎连骨头都在打颤，她已经止不住眼泪，只不断的往后退。
    江朝越视线始终追随着她，轻声道：“怎么，后来江祈钰如你所愿，去了精神病院，你不高兴么？”
    江朝梦一身冷汗，脚后跟抵到墙角，她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似的，改为跪的姿势，头磕在地上，颤抖着开口：“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江朝越走近、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为什么要道歉，我们不是兄妹吗？”
    江朝梦像是没听见一般，一个劲重复着刚才的动作。
    江朝越轻轻蹙眉，像是无奈：“不用道歉啊，我们拥有同一个父亲，血浓于水，不是么？”
    跪在地上的人猛地一僵，继而僵硬抬头：“……你、说什么？”
    江朝越轻笑出声：“你不知道吗？你叫父亲的那个人，也是我的父亲啊。”
    江朝梦眼神一下子空洞起来，机械般摇头：“不、不可能、不可能……”
    “你觉得爷爷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相信你的话。”江朝越笑的渗人，“除非，那些事情真的都发生过啊。”
    他看着脚下瑟瑟发抖的人笑起来，笑的肩都颤动。
    江朝越像看笑话般看着她：“你出了名的浪荡父亲，居然是个实打实的情种，喜欢的是他从小宠到大的亲生妹妹，为此不择手段得到她，还有了一个孩子。”
    “你觉得惊喜吗，姐姐？”
    “啊啊啊啊——”江朝梦尖叫出声，“别叫我姐姐！”
    她伸手要门那边爬，被江朝越的脚拦住，惊慌失措下又往程野这边爬。
    她脸上的妆已经被眼泪鼻涕花了一片，带着哭声问：“大哥，大哥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对不对……”
    程野眯了眯眸子，想起这段时间江祈昭不停把人往江朝越办公室送，股份似乎也暗流涌动，霎时明白过来。
    只听江朝越开口：“姐姐，你问大哥也没用啊。”
    他看向程野，带了笑：“大哥又怎么会站在你那边呢，毕竟，他跟我是同类啊。”
    江朝梦一僵，动作停在原地。
    又听江朝越轻声开口：“大哥，你对我总是手下留情的。无论是一开始我和段临渊走得近，抑或是我把周小姐的资料给了林晚晚，你本可以有很多机会把我踩得狠一些，可你没有。”
    他笑：“是因为我像你，对吗？”
    “哈哈哈哈……”江朝梦跌跌撞撞要站起来，眼神涣散，“你们、你们是一伙的？”
    她手不知道指着哪里，诅咒般开口：“你们江家人都这么恶心，一定、一定会不得好死！”
    江朝越嗤笑一声，走近盯着江朝梦的眼睛：“恶心，你自己不也是江家人吗？”
    “吃江家的、用江家的，一面恨自己的父亲不疼自己，一面嫌母亲出身小门小户不能给你再镀一层金……”
    “江家是恶心。”江朝越一把拎起她的领子，神情里带了狠戾，“不然你以为这百年的风光是如何堆砌起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555江朝越可能会令我做噩梦…
    第41章 为你折腰
    周窈一整晚都没合眼, 闭上眼睛全是关于程野的回忆，初次见面时的程野、被辣到流眼泪的程野、洗菜时微弓着背的程野、在南川时站在她面前的程野……
    现在这些回忆全都变成了尖锐的玻璃碎片，扎的她鲜血淋漓。
    程野几乎是敛了一身刺对着自己, 就像温顺下来的头狼，她曾经以为那是他心底难得的柔软, 却不承想竟全都是伪装出来的表象。
    她几乎不敢想, 再呆在程野身边的后果……
    安静了一整晚的手机突然响起，周窈看了眼，接起来：“……罗晓天？”
    罗晓天一向能打文字不发语音，能发语音不打视频, 突然接到个电话还真是稀奇。
    只听他咋咋呼呼开口：“我叫您声姐了给您跪这儿了啊, 您就算不想去钟靖公司我寻思也没必要直接把人拉黑名单啊。”
    ？
    周窈疑惑：“黑名单？”
    罗晓天叹了口气, 气笑了似的：“居然还给忘了，人钟靖电话都打到我这儿来了，说你电话怎么也打不通，让我旁敲侧击给问问什么情况呢。”
    周窈皱眉：“他没给我打电话啊。”
    “我也问他是不是号码打错了呢, 结果钟靖直接甩了张通话记录截图过来，我一看，嚯百来十个电话可还行。”
    周窈忍不住讶异, 又翻了翻自己手机，的确没有任何显示。
    又听罗晓天问道：“你真没把人拉黑名单？”
    周窈好笑：“我至于那么小气吗。”
    罗晓天顿了顿, 莫名其妙问了句：“你男朋友现在在你旁边儿吗？”
    “……没，怎么了？”
    那头沉默好一会儿，突然开口：“钟靖说, 第一个电话打通了……是你男朋友接的。”
    这话里意思很明显了，之后电话就打不进来，周窈如果没拉黑名单，那这件事情是谁做的，不言而喻。
    周窈猛地一怔。
    如果是从前，她肯定会马上反驳，毫不犹豫相信程野不会做这样的的事。
    可现在，她就僵在原地，竟然一句话都说不上来。
    寒意从脚底一点点往上蔓延，即使室内地暖很足，她却像是站在外头呼啸的凛冽里，出了一身冷汗。
    周窈第一反应就是要离开，马上离开。
    这个地方她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刚推开门就撞见视线前方的佣人，小姑娘低头端着餐盘，小心翼翼开口：“周小姐，您总算起来了，少爷说让您多少要吃点儿东西……”
    饭菜都重做好几回了。
    周窈现在哪有心情吃饭，她压下心里浮起的烦躁，开口：“我约了朋友要出门一趟，先不吃了。”
    西山这一带的别墅出了名的讲究，住宅掩映在山水之中，却又与之合为一体，堪称水墨。
    极致的风景背后却是极其不便利的交通，到市中心车程不近，连车都打不到，要不是这段时间老爷子身体不好，平常大都不住在这儿。
    那个佣人顿了顿，却是开口：“周小姐，是现在要出去吗？”
    “……不然呢？”
    手机里还传来一阵阵断断续续的声音，周窈这才发现她没挂电话，刚准备按下挂断键，就听小姑娘为难似的开口：“这，周小姐……”
    小姑娘头压得更低：“少爷交代了，说您肯定昨晚肯定没休息好，让您今天就好好在家休息，如果…如果有什么急事，就给他打电话……”
    “哈。”
    周窈冷笑出声：“怎么，他还不让我出门了？”
    “不是不让您出门，少爷也是担心您才这样说的，昨晚少爷一整晚都……”
    “行了。”周窈打断她，“你先忙吧。”
    小姑娘闻言，忙不迭把餐盘放进房里，继而逃似的匆匆下楼。
    周窈见她走了，拿起手机凑近耳边，那头罗晓天已经炸锅了：“卧槽什么情况，你男朋友还不让你出门，这他妈也太不是人做的事儿了。”
    说完这句，他又问道：“现在什么情况，你自己走不了是吗？”
    “我不知道在那座荒山上呢……”
    周窈顿了顿，开口：“我等他回来就和他说清楚，彼此都冷静一段时间比较好。”
    “冷静什么啊冷静！”罗晓天在那头都快抓狂了，“今天就走，再待下去谁知道明天会不会有变数，管他妈在什么荒山野岭，老子可不能看着你出事儿。”
    “定位发过来，我让我朋友去接你。”
    周窈愣了愣，开口：“……你朋友？”
    “害，我这几天有演出不在安城。”罗晓天一顿，复又开口，“不过你放心，我朋友都挺靠谱的。”
    周窈皱眉：“我不认识你朋友，万一到时候对不上脸怎么办，而且……还不一定能进来。”
    “卧槽？！”
    罗晓天一惊：“你男朋友到底什么人啊，难不成住的还是自带安保那种庄园？”
    周窈苦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表述。
    只听罗晓天又开口：“……不然我叫上裴朗，让我朋友送他过去？你见到裴朗不就知道了吗。”
    “……裴朗？”
    周窈下意识拒绝：“他还要照顾他弟弟，别给他添乱了。”
    “那怎么办啊，我想着来去也就一会儿功夫，应该……”
    “还是算了。”周窈一顿、皱眉，“而且我就这么走了也实在不妥，有些话还是得当面说清楚才行。”
    罗晓天着急开口：“你真能和他说清楚吗，我怕……”
    “我总归还是了解他的。”
    周窈垂眸：“他再怎么样，也绝对不会伤害我。”
    罗晓天放不下心来，让她有事一定要及时联系，千叮咛万嘱咐才挂了电话。
    桌上的饭菜一点点凉下来，周窈看着窗外发呆，从正午骄阳正好到日暮西垂，光线一点点暗下来，投在地板上，散出一圈圈晕影。
    身后门把手转动，周窈回头。
    却是猛地一惊——
    “裴小朗？！”
    裴朗满面愁容：“姐你没事吧？”
    周窈忙起身一把把他拉进来，关上门，皱眉：“你怎么来了，罗晓天告诉你了？”
    裴朗一愣：“不是姐你自己联系的我吗？”
    说完，他复又开口：“程野没把你怎么样吧，知道他没收你手机的时候我都急死了……”
    周窈眯起眼：“给你发消息的人说我手机被没收了？”
    “没有吗？”裴朗一下子瞪大眼，“难道不是姐你给我发的消息？！”
    “我看看你收到的消息。”
    周窈接过手机，快速扫了一眼短信。
    情况说的很急，像是故意模仿她的口吻，还直接附了地址。
    上次见面时她跟裴朗提过西山，裴朗又关心则乱，自然就急匆匆跑来了。
    可刚刚她特地看了一眼，廊道里明明空无一人。
    一时间想不到是谁，周窈马上就意识到不妙，赶紧开口：“裴小朗，那条短信是假的，你现在得赶紧走，不然等会儿更说不清了。”
    “可是，姐……”
    “你别管那么多了！”
    周窈右眼皮跳的心烦意乱，推着裴朗往外走。
    刚打开门，却对上门口的人——
    程野西装外还穿着双排扣的黑色大衣，显然没来得及脱就上了楼，这会儿眉骨凛冽，幽深的眸子直勾勾盯了周窈半晌。
    勾唇：“这么急着走？”
    周窈推着裴朗的手僵在半空。
    裴朗看着形势不对，急忙开口解释：“程野哥，情况不是你想的那样，是因为……”
    “滚。”
    程野扫了他一眼，声音带了狠意：“从哪儿来的滚回哪儿去，最好别让我再看见你。”
    没等他回答，程野压着周窈肩膀就进了房间，反锁上房门，周窈被他抵在墙上。
    她下意识皱眉：“程野，你放开我！”
    程野闻言，手下力气更甚，咬牙切齿：“怎么，急不可耐要和他走了？”
    “……”
    周窈心下憋着一股气，只拧着眉，不愿意开口。
    程野抬起她下巴，冷声道：“说话！”
    周窈别过头去。
    只听他嗤笑：“不想替你的小情人解释解释？”
    “……程野！”周窈握紧拳头，“有什么好解释的，清者自清。”
    她使了劲儿要挣脱禁锢，哪知程野的力气大的吓人，她越挣扎反倒被锢的越紧。
    混乱间，程野狠狠把她手腕压在墙上。
    周窈喘着气，抬眼就撞见他的眸子，像是带了冰冷的笑意，熟悉又陌生。
    程野冷笑，看着她开口：“你信不信，刚刚你要是真敢和他走，明天我就能让他曝尸荒野？”
    他说这话时语气很轻，像是在开玩笑般随意。
    可周窈却听得出了一身冷汗，下意识一颤。
    程野像是察觉到，凑近她耳语：“怕了？”
    周窈退无可退，压着嗓子开口：“程野，我明明白白告诉你。你要是敢动他，我们就玩儿完了。”
    程野低低地笑：“你走不了的。”
    “……那我就自杀。”她声音都带了颤抖，语气却比什么都坚定，“我说到做到！”
    面前的人猛地一顿，垂着的眸子看不清神情。
    下一秒，锁骨处却传来尖锐的疼痛，周窈呼吸一窒，垂眸就对上埋在她颈间的人。
    程野咬的用力，恨不得留下个一辈子去不掉的印记。
    丝丝鲜血不断往外渗，顺着骨骼向下淌，周窈疼得倒吸一口凉气，眼泪生理性地往外流。
    程野抬头，猩红的眸子对上她的。
    程野眼底漆光被垂下的眼皮掩盖，他吻掉她的眼泪，嗓音苦涩：“周窈，你是不是只对我这么狠？”
    作者有话要说：　　我提着三十米大刀赶来了~
    第42章 为你折腰
    大概是因为体力透支, 周窈睡得很沉，等她再醒来的时候已经第二天中午了。
    头晕沉沉的，全身都疼。
    口渴得厉害, 她拿起床头的水杯喝了几口，入喉、发现是温水。
    混沌的意识这才恢复过来些许, 周窈顿了半晌, 反应过来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混乱的场景、凑近耳畔熟悉的气息、凛冽的眉眼，还有……
    还有裴朗！
    他现在到家了吗？
    周窈拿起旁边的手机，刚划开屏幕，就看见一条新闻推送——
    【老城区多栋住宅发生入室抢劫致一男童死亡】
    她右眼皮猛地一跳, 急忙给裴朗打电话。
    那头是冰冷又熟悉的女声：“对不起, 您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
    ……
    周窈心跳如擂鼓, 她压下狂跳的心脏，又点开刚刚那条推送。
    新闻报道非常简单，只说到了凌晨接到住户报案，嫌疑人目前已被警方抓获, 因为老城区没有监控，男童具体死因还在调查中。
    脑海里一下子冒出来各种各样吓人的想法，周窈僵在原地。突然听见门把手转动的声音。
    程野刚推开门, 就对上周窈警惕的视线。
    他端在手上的餐盘一滞，略过她的眼神, 轻声开口：“饿了吗，先吃点儿东西？”
    “昨天裴朗回家了吗？”
    程野动作一顿，却移开视线。
    周窈几乎马上反应过来异样, 开口：“你知道？！到底怎么了？”
    她压下嗓子：“程野，你说话！”
    程野开口，声音很哑：“夭夭……你做好心理准备，我带你回一趟出租楼。”
    老城区仍旧热闹又拥挤，低矮的老式楼房堆在一起，住户们嘈杂的声音此起彼伏。
    唯一不同的，曾经周窈住过的、那栋熟悉的出租楼，这会儿拉了警戒线，围满了人群和警察。
    他们刚到，一个长官模样的人就过来，问了声好：“江先生。”
    程野点头。
    只听他顿了顿，又开口：“是这样的，死者裴清清的身份已经确认完毕了。”
    听到这个名字，周窈猛地一僵，浑身血液好似旋即倒流。
    她险些站不住，程野堪堪把人扶住，抬眸，就看见周窈眼睛里大颗大颗掉下来的眼泪。
    眼底却空洞得很，像是失去了灵魂的精致娃娃。
    那名警察见状，看了看程野，见他示意之后，才继续开口：“现在死者的哥哥回警局做笔录了，可惜这一整个片区的监控设施都非常匮乏。”
    “不过，目前警方已经有了一个大致判断，死者有极大几率是从楼梯上跌下来，被楼梯间堆积的废旧垃圾损伤了头部，导致了当场脑损伤死亡。”
    警察一顿，继而又道：“我们找到的证物也吻合住户们的描述，因为出租屋面积不大，大家都喜欢把杂物堆在楼梯间，再加上这栋楼楼梯陡峭，的确容易摔伤。”
    “根据嫌疑人本身的描述，他刚撬开锁，也没想到里面有个小孩，一急就随手抓了点值钱的东西。但是他跑了之后小孩好像追了出来，然后就听见哐当像是有东西撞在一起的声音，大概就是……”
    “追出来？”程野眯起眼，“他…裴清清是一名脑瘫儿患者。”
    “对，这个我们也跟死者的哥哥了解过。”
    警察开口：“死者现在是具备缓慢的行走能力的，所以我们也进行了取证，得知当时嫌疑人拿走的是这个mp3。”
    周窈猛地抬眸，对上透明的物证袋，下意识就伸出手。
    “抱歉小姐，证物不予触碰。”
    警察往后移了移，又开口：“不过，根据死者哥哥的描述，这个mp3对死者很重要，估计也就是这个原因，死者才会追出去。”
    当然重要。
    周窈手僵在半空中，话如鲠在喉，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这个mp3，是她送给清清的。
    里面下满了童话故事，裴朗还告诉她，清清刚见到的时候，高兴的睡不着觉，听了一整晚的mp3。
    裴朗怎么劝也不睡觉，他又不放心小孩一个人醒着，愣是撑着眼皮在旁边玩手机，第二天的班上的都眼皮打架。
    周窈当时笑得不行，说裴朗那么个大活人倒还比不上mp3了。
    清清收到的礼物大概不多，所以每一份他都记在心上。
    裴朗买的手套、冬天的围巾、生日送的八音盒，许多年都不愿意换新的，裴朗劝不过来，只好由着他。
    证据充足，案子结的很快。
    周窈走出殡仪馆的时候，太阳快要落山。
    今天的天气一扫前几天的阴沉，连傍晚的太阳都是橙黄橙黄的，碧空如洗，难得的蓝天。
    可周窈坐在车里，却觉得好像被困在了冰窖里，前所未有的寒冷，冻得她牙齿打颤，骨骼都叫嚣着疼痛。
    出租楼里的灯又坏了，楼梯间对着的东西是成块的废铁。
    住户大妈说，她发现清清的时候人都凉透了，头磕在翘起的铁片上，地板上一滩血，干了大半。
    可清清闭着眼睛，眉头还皱着，神情像是很急，伸手要抓住什么东西。
    周窈听她说着，脑海里反反复复回荡着一个想法——
    当时楼道里那么黑，清清那么怕黑的一个人，摔下去的时候肯定很疼吧？
    可是清清已经没有机会当面回答她了。
    程野坐在周窈身侧，第一次，竟然不敢开口，在这件事情上，他再说什么安慰的话，好像都显苍白。
    半晌，他轻轻覆住她的手。
    凉的吓人。
    下一秒，周窈下意识把手缩了回去。
    像是有刀钝钝地割在心脏上，程野快要喘不过气来，他开口：“夭夭……”
    “裴朗昨晚没有回家。”
    周窈突然开口：“他要是在家，不可能让清清一个人追出去的。”
    程野一僵，下意识开口：“我……”
    “究竟为什么啊——”
    周窈头抵着车窗，声音带了浓重的哭腔：“清清、清清明明马上就可以动手术了，他马上就可以动手术了你知道吗……”
    “他说不定以后就可以和我说话了，他多想说话写字啊…医生一直都说他进步特别快特别好，他们都表扬他都很喜欢他，手术成功的希望也特别大，明明……”
    她哭的喘不过气来，眼泪簌簌往下掉，声音断断续续。
    程野想去抱抱她，刚伸出手，却被周窈冷声打断：“……别碰我！”
    空气霎时比什么都安静，窗外摇晃的落日光晕晃地人眼睛疼。
    周窈顿了顿，开口、声音沙哑：“程野，你知道那时候在南川，我是怎么想的吗？”
    程野没说话。
    只听她自顾自开口：“那时候你和我说，他要是真死那儿了，大不了你坐几年牢再出来娶我。”
    “当时我就想，遇见这个人真不容易。”周窈轻轻笑了一下，像是自嘲，“不如嫁了吧。”
    程野猛地一僵。
    继而怔怔开口：“现在呢？”
    他突然想起那时候在南川，周窈靠在落地窗旁的软沙发上，带着点傻气的认真和他说他们的以后。
    她说不是想和他随便玩玩儿。
    她说不会反悔，周窈决定了的事就一定不会反悔。
    南川夜景比什么都漂亮，可窗外五光十色都比不上她眼底的流光溢彩。
    没人应答，空气里安静的似乎能听得到漂浮其中的尘埃。
    程野手虚虚停在空中，片刻后，红了眼圈——
    “夭夭，你不信我了。”
    他说。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来晚了，今天尽量双更！
    第43章 为你折腰
    程野一整晚都没合眼, 走的时候进房间替周窈掖了掖被角，她不知道是怎么睡着的，耳机线缠在脖子上。
    程野原本想把耳机拿开, 怕吵醒她，手伸到一半又收了回去。
    江氏早早通知下去的股东大会今早召开, 由江老爷子亲自发起, 明眼人都明白，集团这是要变天了。
    何立早就等在门口，等程野上了车，把文件递过去：“江总, 这是之前您要求完善的名单, 都已经整理好了。”
    程野接过, 快速翻看过去。
    何立又斟酌着开口：“江总，我还是有一点不明白。”
    “说。”
    声音冷淡。
    何立直觉江总今天心情不太好，硬着头皮开口：“江副总早早就开始笼络股份，即使您今天把名单抛出来, 可董事会毕竟是靠股份说话的，我担心……”
    “担心江朝越站他那边儿？”
    何立点头：“虽然他手里股份不多，但是这种关键时刻……”
    程野神色不变：“不会。”
    原本何立预想中修罗场一样的股东大会, 因为江老爷子迟迟未来，只得由董事长特助代为发表。
    特助把手里的文件分发下去, 开口：“请各位股东看一下手里的草案，江老先生已经签过字，等会儿投票表决完成, 就可以进行下一届董事长的股权转让手续。”
    安静的会议室里一下子喧嚣起来，私下里走得近的古董这会儿纷纷交头接耳讨论起来。
    等文件分发完成，特助方才道：“如果没有问题，那么接下来就进行江程也先生和江祈昭先生的投票表决。”
    “等等。”
    程野原本有下没下地敲着桌面，这会儿却是伸手，拿起原本放在一侧的文件夹。
    他视线似有若无地淡淡扫了眼众人，开口：“我想我有必要提醒在座股东一句。”
    他打开文件夹：“在这份调查资料上，显示江副总在过去三个月里，共越级提拔普通员工二十余人。这里面，到底是江副总慧眼独具看到这些员工隐藏的过人之处，还是别的什么。”
    “我相信，在座各位心里应该也清楚。”
    江祈昭脸色这会儿比什么都难看。
    程野放下文件，嗓音沉稳：“赵董、金董、王董、郑董，你们说是吗？”
    一个大腹便便的董事为难似的开口：“江总这话说的就……”
    “怎么？”程野抬眸，“金董是想亲自看看这份文件？”
    他些微直起身子：“又或者是，我刚好复印了足份，让在座的董事们都看看？”
    几个人都被拿捏了短处，一时之间一句话说不出来。
    程野越过江祈昭恨恨的视线，缓缓道：“我自然是不想麻烦董事长一会儿亲自过目这种繁杂文件的，所以、这种涉及到集团共有利益的事情，各位还是要慎重。”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可千万别因小失大了。”
    大概是这一席话说的实在有杀伤力，程野平时的成绩大家都有目共睹，接下来的表决格外顺利，程野一方几乎全票通过。
    人都散了，何立才凑近压低声音问道：“江总，您今早那么有把握，是怎么猜到的啊？”
    后者淡道：“不是猜。”
    “啊？”
    程野冲还未离场的特助扬了扬下巴。
    “的确，即使江总被投票否决了，董事长名下的股份也会归到江总名下，届时看股权，江总的董事长之位也当之无愧。”
    “只是……”
    未等何立再问，特助又道：“江总，事实上董事长今早突发脑梗，现在人已经在医院了。”
    程野眯起眼。
    只听他又道：“为了股东大会照常进行一直没公布，您看要不现在还是亲自去一趟？”
    程野开口：“哪家医院？”
    何立驱车往医院，程野却突然接到陈妈的电话，那头说的很急：“少爷，周小姐不见了！”
    他猛地皱眉：“家里司机不知道她去哪儿了？”
    陈妈一顿，又开口：“周小姐没用司机，今早我还看见她跟四叔在一块儿聊天来着……”
    程野挂断电话，开口：“掉头。”
    “啊？”
    何立一惊：“不去医院看望董事长了吗？”
    程野声音很冷：“回老宅。”
    房间里空无一人，周窈搬过来的时候只一个小小的行李箱，如今悄无声息的走，也只少了那一个行李箱。
    衣帽间里成堆的精致衣物和珠宝首饰原封不动躺在那儿，好像什么也没少，却又好像空了大半。
    程野直勾勾盯着梳妆台，上边安安静静躺着一个暗金色的手链，坠着金属流苏，流畅的光泽感刺的他眼底猩红。
    那是他当初送给她的，
    周窈没带走。
    程野发狠似的攒紧拳头，咬牙切齿：“给我查清楚，她到底去哪儿了！”
    他说完，没等何立答复，拿了车钥匙就驱车扬长而去。
    周窈在安城没什么认识的人，彷徨无地和出租楼两地跑，顶多再算上罗晓天的练习室。
    程野几乎跑遍了每个他能想得到的地方，可没想到周窈似乎连跟老朋友告别的念头都没有，消失的无影无踪。
    晚上又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来，这个点的出租楼安静得很，掩映在黑暗之中，能听得到雨水打在地上清脆的响声。
    程野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指尖的烟雾带了潮气，低低缭绕开来。
    他突然想起，那天晚上好像也是这么个雨夜，夜空星子满布，他回到家洗完澡仍旧满身冷意。
    程野从前总觉得江家清冷，偌大的金银财宝堆砌不起来的，除了家人之间的感情，还有他的心。
    好像习惯了用利益算计别人，程野在每一次商场得意之后都觉得满足畅快，可每每回到家，心是冷的、又冷又空。
    那天晚上，周窈就那么迷迷糊糊睡在被窝里，被他冷的一激灵，可下一秒却又下意识一般带着温暖朝他靠近——
    “那就抱抱，抱抱就不冷了。”
    那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程野觉得自己好像被太阳拥抱了似的，全身心都被温暖包裹。
    如今他一个人在这个破出租楼下边，屋檐外下着雨，雨水带着泥污溅起来。
    程野又觉得冷了，彻骨的寒冷。
    冻的他鼻尖发酸肋骨都生疼。
    何立到出租楼的时候雨势渐大，铺天盖地的雨声几乎要把所有动静都盖住。
    他撑着伞下车，冲早早赶到的小助理发脾气：“我不是让你来给江总送文件吗，怎么这么点儿眼力价都没有，到了就让他一个人在那儿淋雨？！”
    程野走的急，只穿了身西装就往外赶，寒冬的天里，连件大衣都没拿。
    何立说完就要过去给他撑伞：“江总，您让我查的……”
    手一下被小助理从身后拉住。
    何立皱眉、回头：“又怎么了？”
    他随着小助理指的方向看过去，程野这会儿整个人都掩在黑暗里，头埋的很低，只余指尖的猩红还带着点光亮。
    只听小助理轻轻开口：“……江总哭了。”
    第44章 为你折腰
    深夜的私人医院, 程野披着星月走过去，还没进门，倒是被在门口抽烟的江朝越拦住。
    “爷爷还没醒。”
    程野挑眉：“你倒是勤快。”
    要论表面功夫, 真是谁也比不过江朝越。
    他没进去，只松松靠着墙, 点了根烟。
    打火机擦出一小圈光晕, 程野余光瞥见江朝越面色憔悴，眼角泛着红，微怔。
    继而开口：“段临渊知道了？”
    “嗯。”
    程野嗤笑：“自作自受。”
    江朝越看他一眼，淡淡开口：“你不也好不到哪儿去。”
    程野垂眸, 不说话了。
    半晌, 江朝越缓缓道：“之前找周窈, 不是我故意的。”
    他一顿，复又开口：“爷爷答应我把我妈接出来，两个条件：第一是订婚。”
    “第二就是，阻止你和周窈。”
    程野睨他一眼, 见江朝越笑起来：“其实本来也不用的，周窈那性子，迟早会走。”
    “只不过江朝梦这把推的着实狠了些, 她想收买裴朗就威逼利诱扣了人一晚上，谁知道赶上那档子事儿。”
    程野手里的烟燃了大半, 声音冷下来：“你送她走的？”
    “她回了南川。”
    江朝越顿了顿，继而开口：“不过我要是你，看她在江家过的那么不痛快, 这次一定就让她走了。”
    程野神情一凛，声音沉沉：“我要是你，也不会受制于人落到今天这一步，用伤害段临渊的方式换自己的利益。”
    江朝越怔了半晌，苦笑：“即使没有爷爷，我和他也不可能的。”
    “……他是独子，我妈精神上也不可能再接受这种刺激。”
    程野突然想起那天晚上遇到来接江朝越下班的人，他闲闲问了一句以后打算怎么交代。
    段临渊答的坦荡，要是家里实在不同意，大不了就舍了这些东西，两个人拎着行李，去哪儿都能过一辈子。
    程野皱眉：“既然做不到从一而终，你开始就不该招惹他的。”
    半晌，听见江朝越一声低叹：“大哥，我本来不想回国的。”
    “白白成了爷爷手底下的试验品，他用最残酷的方法一个个试，心里装着的哪是江家的孩子。只不过谁能留到最后，谁就能帮江家走的更长更远罢了。”
    “当年你父亲是，如今你也是。”
    ……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直到走进病房，站在老爷子床头，程野脑海里也挥之不去这句话。
    他看着缠绵病榻的垂暮老人，突然笑起来：“爷爷，这么病一场，就知道整个江家根本没人真正关心您，您高兴吗？”
    老爷子想说话，大概是气急攻心，一时咳起嗽来。
    程野轻笑：“当初您也是这么对程小楼的吧，后来发现您儿子对那个女人好像也不那么上心，倒是放任不管了。”
    “可惜您最引以为傲的儿子，为了气您，后来干脆不结婚了。啧…年纪轻轻就死了，白发人送黑发人，听说当时您一夜之间老了许多。”
    “可是也不见您悔过不是？”
    程野神色淡淡，像是在说什么茶余饭后的八卦。
    片刻后他眉眼冷下来：“您如今既然还是把我往绝路上逼，那我也要您不痛快，就连死，也别想安生。”
    老爷子抓着被褥，双目欲裂般狠狠开口：“……你小子有本事就杀了我！”
    “我当然不会。”程野笑了一下，“别再做这些野蛮的事了，会丢江家的脸。”
    “这不是您教我的吗，爷爷？”
    程野按着老爷子肩膀，让他得以好好躺在床上，继而又轻轻拍了拍他的手。
    淡淡开口：“病成这样就别折腾了，好好在医院养着吧。”
    —
    程野一个人订了南川的机票。
    今晚是跨年夜，城市里霓虹闪烁，市中心尤其热闹。
    出租车师傅是个嗓门特别大的大哥，听到他说要去看跨年烟花，一脚踩了油门就吆喝道：“放心啊小伙子，保证在市中心封锁之前把你送到！”
    见他一个人，又问：“是来跟女朋友跨年的吧？”
    程野笑了一下。
    师傅只当他默认了，又道：“哎哟你这个时间也选的太不好了，机票怎么不知道定早一点，等会儿八点到了市中心可就只准出不准进了，万一没见到女朋友怎么办？”
    程野一愣，倒是缓声开口：“没关系的。”
    ……
    总之也见不到。
    师傅听他这么一说倒是觉得好笑：“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你这样的，约会迟到了也没关系，我看怕是长得帅，被女朋友宠坏了吧？”
    “嗯。”程野看着车窗外一点点暗下来的天空，认同般点头，“是宠坏了。”
    车子一路从机场路飞驰进入市区，追着前头坠下的橙黄落日，直至深蓝天空变成黑色，师傅突然开口：“哎哟小伙子，来不及了啊……”
    程野正准备开口，又听师傅道：“对了，我还知道一个好地方也能看跨年烟花，带你去啊！”
    师傅大概是个顶爽朗的性子，说完就打了方向盘，一路疾驰，直至跨上灯火通明的跨江大桥。
    这会儿整座桥灯光点缀，随着凌厉的塑钢线条亮彻天际。
    原本飞快的出租车倒是慢下来，师傅拉下车窗，看了眼前头的路况，冲他开口：“这也堵了，估计要堵他一两个小时！不过等会儿这也能看见烟花表演，十几分钟呢！”
    师傅转身，撑着车后背冲他笑：“你还是赶紧跟女朋友道个歉吧，横竖都是一死，还不如好好认错。”
    程野“嗯”了一声，扫了一眼车窗外。
    这会儿桥上堵得水泄不通，倒是有不少人下车站在围栏边，其中不乏情侣，牵着手窃窃私语。
    大叔见状，开口道：“要不要下车看看？”
    程野顿了顿，点头说好。
    站在围栏旁，江风迎面吹来，难得舒服。
    师傅也笑起来：“我说你这次算是来对了，南川之前可都没这么搞过，今年头一次！”
    说完，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今年没赶上见女朋友没关系嘛，听说以后每年都会有的，机会还多！”
    程野压了压帽沿，又看一遍安安静静的手机，点点头。
    对岸突然爆发出喊声，似乎要到零点了，广场大厦的大屏幕上开始十秒倒计时，数字从大到小浮现至消失，众人的喊声也如浪潮般一阵一阵浮动传来。
    师傅的声音出奇的大，震得程野耳朵疼：“今年市中心跨年到处都是警察，去那儿还要提前买票呢！人多又挤又热没什么意思！”
    “要我说啊，你以后要是带你女朋友跨年就来这儿，不是本地人都不知道叻！又能看江景又能看到倒计时，看烟花还没人挡在你前头，来这儿才叫有心呐！你女朋友保管喜欢！”
    程野听到这里，笑起来。
    正准备开口，握在手里安安静静的手机突然一亮，程野原本散漫的眸子在看见屏幕上的备注时，一下子凛冽起来。
    他拿着手机的手一僵。
    几秒后，才接起电话：“……夭夭？”
    好长时间没说话，嗓子都带了哑，程野赶忙清了清喉咙。
    暌违几日又听到熟悉的声音，周窈顿了顿，看着江景酒店落地窗外的夜景，这会儿大屏幕上正滚动着倒计时，人群比什么都热闹。
    三、
    二、
    一……
    倒计时结束，人群的欢呼声掩盖在喧嚣的烟花声中，像是仪式一般盛大的开始，又盛大的落幕。
    她压了压起伏的情绪，突然听见电话那头像是有人在说新年快乐，背景夹杂着延绵的烟花声。
    周窈猛地一怔：“你、你在哪儿？是不是……”
    “公司年会呢。”
    那边答的很快，声音带了几分低沉，像是喝了酒。
    周窈没来及说出口的“来南川了”几个字生生被咽回肚子里。
    ……
    也是，怎么可能。
    她无声笑了一下，继而轻声开口：“程野，新的一年了。”
    那头像是一怔，也开口：“嗯，新年快乐。”
    周窈顿了顿，轻轻笑起来：“既然都新的一年了，那以后就不用再找我了吧。”
    好半晌，没人说话。
    周窈深吸了口气，又开口：“要是遇到合适的，你就……”
    “没有合适的了，别人都配不上我。”
    周窈一下子笑起来：“……你欠揍吧。”
    程野答的很快：“那你来揍我啊。”
    像是咳了一声，语气却不复刚刚那样散漫。
    周窈一怔，好不容易堆起来的笑意一点点淡下去，她垂眸：“我好累啊，可能揍不动了。”
    “在江家才短短几个月，就好像已经过完了一辈子。”周窈顿了顿，轻轻吸了吸鼻子、才开口，“总之，这段时间……谢谢你。”
    那边像是笑了一下，又道：“谢什么，谢我答应你分手？”
    周窈一顿，低头看向窗外：“……嗯，放过我吧。”
    这会儿整片天空都是昏暗的，广场大厦掩映在黑夜之中，浮动着的光亮被一簇又一簇五彩斑斓的烟花掩盖。
    烟花倏地腾空而起，最大的那簇橙红色烟花“嘭”一声炸开，继而消失在夜空中，大屏幕定格在“Happy New Year！”一排五光十色的字母上。
    周窈突然听见电话那头一道沙哑的声音，带了颤抖：“好，我放过你。”
    “……”
    “我放过你，周窈。”
    直到电话被挂断之后“嘟嘟”的声音都结束，程野都还维持着刚才举着手机的动作。
    对岸的欢呼声一阵接一阵，桥上的人们也激动起来，小孩子被家长抱在手上高高举起，挥舞着手臂说新年快乐。
    一对对都情侣高兴地说着什么，小姑娘兴奋地扑进男生怀里，一旁的师傅依旧嗓门很大的说着话。
    程野抬眸，突然看见不远处的两个人，像是情侣。
    男生挺拔劲瘦，侧着头看身旁的女孩子，神情极致温柔。
    而女孩对着色彩绚丽的江面，双手凑近脸颊放成喇叭状喊道：“祝你新年快乐！”
    程野收回视线，突然轻笑了一声，笑声轻易消失在黑暗里。
    笑声和欢呼声的浪潮一阵比一阵热闹，可他只觉得刺耳。
    程野双眼恨的发红，疼痛感绵延不断，不断涌向他的喉咙、他的手、他的心。
    放过我吧。
    程野咬着牙，剧烈的疼痛几乎要把他吞噬。
    短短几秒钟之内，他觉得自己好像被那句话杀死过千万遍，一刀捅下去之后又凌迟——
    放过我吧。
    她居然说，放过我吧。
    作者有话要说：　　这分手电话打的，可太有仪式感了/手动狗头
    第45章 为你折腰
    程野隔天就回了安城, 老爷子病倒的消息一传出去，江氏股市动荡跌了好几个点，还有一大堆烂摊子等着他去收拾。
    这种时候谁都想趁乱分杯羹, 几个原本已经在准备敲定的的合同又出了些问题，紧急会议一个接一个。
    江朝越的订婚宴定的很急, 所以一切从简, 宴请的宾客也是筛了又筛。
    何立把外套递给程野，纠结半晌还是开口：“江总，现在离婚宴也还有些时间，您要不先休息一下, 一个小时之后我叫您？”
    办公室里都设有隔间, 忙起来时大都在这儿补觉。
    程野却接过外套, 淡道：“不用，直接过去吧。”
    何立皱眉：“可是您都连续通宵好几天了……”
    程野没理，越过助理径直往电梯走去。
    何立只好赶忙跟上，把一肚子的心疼都咽了回去。
    江朝越这次的订婚宴在王府半岛, 纯中式的宴厅设计，古香古色，倒是遂了老爷子的喜好。
    程野懒得再里边周旋客人, 干脆绕到露台上，点了根烟。
    抬眼就看见一身黑白西装的江朝越, 他挑眉：“怎么，自己的订婚宴不陪新娘还往这儿跑？”
    江朝越垂眸、淡笑：“她还在化妆间呢。”
    真要说这位孙小姐，其实两个人也没见过几次面, 就不得不凑到一起。
    说不上有什么感情基础，甚至连熟悉都还谈不上。
    无非就是家里长辈定下来的婚约，装聋作哑维持体面罢了。
    这会儿天刚暗下来，华灯初上。
    程野没再说话，从露台俯瞰着整座城市，安城的夜景向来繁华大气，川流不息的车辆和人群从高处看下去，在高楼大厦的衬托之下，宛若蝼蚁。
    孙家显赫，江家更甚。
    故而这场订婚宴虽然已经一简再简，仍旧是名流云集，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新人出场，孙家老先生牵着女儿的手将之郑重交付在一身西装剪裁得体的人手里。
    江朝越伸手接过，笑的再得体不过。
    突然有电话打来，程野看了眼来电显示——
    段临渊。
    他顿了顿，接起来。
    那头有呼啸的风声，像是凛冬将至，却没人说话。
    程野试探着开头问了一句：“……段临渊？”
    半晌，安静的风声里夹杂了剧烈的咳嗽声，好像吃了一大把胡椒粉的那种剧烈咳嗽，呛得人眼泪直流。
    程野又叫了一遍他的名字。
    于是听见段临渊终于开口说话了。
    “他订婚了。”
    他这么说，声音哑的像寸草不生的沙漠，甚至失了生气。
    程野抬头看了眼，这会儿江朝越正把订婚戒指套在一袭白裙的女人手上，周围的人都赞叹郎才女貌一双璧人，场面琴瑟和鸣。
    他下意识皱眉，开口：“你在哪儿？”
    段临渊就在王府半岛门口，似乎连车都没开，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
    程野匆匆下楼，见到他时几乎心惊肉跳。
    平时连不高兴都不忘对旁人礼让三分，出了名高贵骄矜的段家公子，见过的人都赞一句通透毓秀。
    谁又曾想竟也有这样的时候——
    段临渊原本就单薄，就这么孤零零站在风里，好像宿醉之后的流浪汉，憔悴又狼狈。
    他就那么浑浑噩噩地站在那儿，像是被冻地都不能思考了，一句话也没说。
    程野刚走进，段临渊就开始干呕起来，胃里翻滚的恶心感一阵接一阵，可大概是因为一整天没吃饭，怎么也吐不出来。
    程野拿他没办法，只好把人拉上车。
    直到车里中央空调打开，副驾驶上的人却像是被暖意熏到，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
    程野正要开口，见他别过脸，心下明白段临渊不愿意让自己看见这幅样子，只发动引擎说了句：“今晚先住我那儿？”
    原本程野以为段临渊是喝了酒才会这样，哪知身上一点酒意也没有。
    该是被伤的有多深……
    才能没有喝酒，就醉成这样。
    半晌，却是突然听见压抑着的哭腔。
    程野一顿，只听段临渊怔怔开口：“……他今天订婚了。”
    他握方向盘的手一紧。
    段临渊还想说什么，却只觉得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来，全身都难受，疼得他只想流眼泪。
    他捂着自己的心脏，疼痛感从五脏六腑蔓延开来。
    段临渊头埋的很低，看不清神情。
    声音沙哑又虚弱，突然就自言自语般开口：“他以前说喜欢梵高。”
    那时候江朝越总和他谈起这些，后印象主义、野兽派表现手法、《星夜》里飘摇闪烁的星云、《满天星斗下的罗纳河》……
    说起这些时口若悬河，几乎句句投缘，比起他的惊才绝艳，段临渊几乎都要被两人的默契所折服。
    “可后来我知道是骗我的，只是接近我的捷径之一。
    “他说自己怕黑，原来也是骗我的。”
    “他还说自己乖巧软弱，还是骗我的。”
    段临渊冷笑：“可他其实抽烟喝酒又花心，夜场一轮接一轮，笑着给人一把温柔刀，谁都玩儿不过他。”
    “这些都没关系啊。”
    “可他都答应我了，我问他说就这么一直在一起好不好，他都答应我了……”
    “转头就和别人订婚了。”
    段临渊笑起来，眼泪簌簌而落：“原来他又骗我，一次两次三次……他又骗我。”
    “江朝越。”
    段临渊埋着头，一声接一声低低笑起来。
    却一遍又一遍叫着那个人的名字：“江朝越、江朝越、江朝越……”
    最后，他说：“真恶心啊，江朝越。”
    直到下了车，把人拉上楼，程野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居然又回了棕榈湾。
    开门的一刹那，程野猛地一僵。
    反应过来之后，把段临渊放在沙发上，又给他倒了杯温水。
    程野把纸杯放在桌上，开口：“喝点儿水再睡吧。”
    段临渊喝了水，像是累极，躺在沙发上没再说话。
    程野靠着旁边落地窗坐下，这会儿外边下起小雨，水汽一点一点聚集在玻璃上，又被新的雨滴打散，渲染地五光十色的灯光都带了一层模糊的晕影。
    冷清又喧嚣。
    黑暗里，他突然听见段临渊低低的声音，像是自嘲：“……还挺好笑，居然睡不着。”
    程野看着指尖半明半灭的一点猩红怔怔出神，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开口：“我也睡不着。”
    —
    南川又下起小雨，雨珠细密，延绵不断。
    这个季节鲜少有人来扫墓，周窈撑着伞，站在空无一人的墓地里，她前头的墓碑上印着一张黑白照片。
    照片里的人笑的明媚，和周窈有七分相似。
    她握着伞骨，半晌，轻轻开口：“周女士，这么多年都没能来看你，肯定想我了吧。”
    周窈看着照片，也笑起来：“这几年我在安城过的很好，交到了很好的朋友，做着自己喜欢的事，还遇到了那个以为能过一辈子的人，每天都过的很开心，所以不用担心我。”
    “原本想带着他一起来看你的。”
    周窈握着伞的手紧了紧，继而轻笑一声：“可惜大概是没机会了。”
    她突然想起离开南川那天，她去见裴朗的最后一面。
    裴朗明明都瘦了一圈，却还反过来安慰她：“姐，你应该像之前那段时间一样，去追求你的梦想。真的，你要是站在舞台上，谁都比不过你。”
    周窈没回答，反问他：“你呢，还留在安城吗？”
    “不了。”裴朗摇摇头，“当初是为了给清清治病才来的安城，现在……还是回老家吧，我喜欢安静一点的生活。”
    说完，裴朗又开口：“姐，你和程野哥……”
    他皱眉：“我知道你因为清清的意外一直在愧疚，但是，但是千万别因为这个和他分开啊。当时是江朝梦她们把我扣了一晚上，程野哥应该不知情的……”
    裴朗握了握拳头：“而且，那天我和主治医生告别时，他说起清清的那个医学项目，原来是有人点名专门资助的。”
    “能把事情做得这么周到又滴水不漏的，我想应该也就是程野哥了吧，只是可惜了他一番好意。”
    周窈猛地一怔。
    继而却是垂眸，轻轻叹了口气：“可能是缘分不够吧。”
    雨势渐大，把纷乱的思绪拉回来。
    周窈看着墓碑出神，下意识就脱口而出：“周女士，其实我一点也不开心。”
    她顿了半晌，才又道：“你以前和我说过，但凡是耗损心神的人，都不是最适合的人，我一直深以为然。”
    “可怎么，分开了之后，反而感觉更难受了呢？”
    周围除了雨声还是雨声，细密的雨水落下，溅在她的脚踝上。
    周窈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她心里渴望的回答。
    于是她轻轻开口，像是自言自语：“……可能真的是缘分不够吧，所以自然就分开了。”
    周窈又撑起笑，冲着照片说道：“周女士，我要去沪城了，有家小公司要和我签约。”
    “保佑我一路顺风好不好，周女士。”
    她说完这句话，撑着伞转身离开。
    当天傍晚南川雨止。
    碧空如洗的蓝天，一架航班冲上云霄，飞往沪城。
    作者有话要说：　　啧，夭夭还是适合忙事业~
    第46章 为你折腰
    沪城国际机场。
    周窈刚出了机场, 远远就看见人群里一个遗世而独立的接机牌，白纸红字，她的名字后边还带三个巨醒目的感叹号——
    实在渗得慌。
    周窈汗颜之后, 拎着行李箱走过去。
    看着面前穿着一身运动装，扎着马尾辫, 像是刚大学毕业似的小姑娘, 周窈试探着开口：“……小三？”
    如果没有记错，刚刚签约的那家晋江音乐文化有限公司，和她联系的经纪人是说过要来接她。
    小姑娘确认是她之后，眼神倏地点亮, 几乎一下子原地跳起来：“是我！周窈姐！！！”
    周窈吓得往后一躲, 小三扑了个空, 脸上还是挂着笑，紧接着就拿过她手里的行李箱往外走。
    周窈一顿，开口：“直接去公司吗？”
    “嗯！”小三几乎健步如飞，“咱们先去公司把合同走一遍, 啊对了！”
    她像是想起什么，回头：“周窈姐还没找好住宿吧？”
    周窈愣了愣，点点头。
    下一秒又马上听见小三“耶”了一声：“那你就跟我一起住吧, 人家一个人住很孤单的……”
    “啊？”周窈瞪大眼，“不太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呀, 我房子太空太大了，而且今年毕业我刚从家里搬出来，住的不习惯, 可难受了。而且到时候你找到房子再搬出去不就好了，对不对？”
    还真是刚毕业……
    周窈正准备开口，见小三在一辆奥迪前停下，继而打开后备箱，把行李装进去。
    她忍不住咂舌，惊讶道：“……你们公司配备还挺好。”
    原本还以为是什么三无皮包公司呢，
    没想到连刚毕业的实习生都能配一辆奥迪。
    小三放完行李，冲她咧嘴一笑。
    周窈右眼皮突然猛地跳了几下——
    下一秒，只听小三开口：“害，毕竟公司就我一个人。”
    “咳咳咳……”
    周窈暗叹自己心大，当时急着离开安城居然连公司背景都没查清楚就答应人家，现在呢？
    可真是玩儿脱了。
    小三拉好安全带，踩上引擎，想了想又开口：“其实也不算只有我一个人，我爸秘书现在过来全权协助我负责公司运营了。”
    周窈嘴角一抽，敢情这难不成还是个富二代励志创业故事？
    那还真是戏剧化的机缘巧合励志人生感天动地……
    “说起来，我爸秘书还认识你呢。”
    周窈疑惑：“嗯？”
    “夏楠楠，当时我刚在微博上看到你演出视频时，小夏姐一下就认出来了，说你们一个大学的，当时你还玩乐队，唱歌特别厉害呢。”
    周窈一怔。
    夏楠楠，还真是她大学同学。
    两人还一个宿舍的，当时关系挺不错，可惜后来她辍学了，也没再和别人联系。
    小三是个实打实的话痨。
    一路上把签约周窈的前因后果甚至自己开公司的来龙去脉都交代了个一干二净。
    跟周窈猜的也八九不离十，小三家里的公司是做通信生意的，算得上沪城的龙头老大，毕业之后她爸想让她到公司学习锻炼一下，可小三对那方面的生意一点儿不感兴趣。
    于是就和她爸打了个赌，自己开家公司，一年之内要是能做到小有成色，就继续发展事业，否则……
    就回家继承家产。
    好巧不巧，周窈成了她眼中的第一个可造之材。
    公司在商业区中心的黄金地段，上了电梯，28层的绝顶好位置。
    直到见着墙上只挂了大半的公司名称——
    “晋江音乐文化有限公”少了个“司”字。
    原本稍稍放下一点的心又猛地悬了起来。
    抬眼就看见公司内部还完全没有装修好，这会儿装修工人忙里忙外在搬器材。
    周窈开口：“……还在，装修？”
    “哈哈，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嘛。”小三挽住她的胳膊，撒娇般开口，“虽然公司这几天才刚开始装修……”
    “这几天？！”
    那敢情联系她的时候连这点儿门面都还没有？
    真是空手套白狼……
    “不过！”小三冲她安抚般笑笑，“姐你放心，我有钱嘛，到时候即使公司这边还没装修起来，场地设备什么的都能马上搞定的！”
    周窈礼貌性地提了提嘴角，
    心想真是人傻钱多。
    被小三拉着进了办公室，在整片甲醛飘散的空间内唯一装修好的净土，周窈再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脑子坏了才会和这小孩签约。
    周窈觉得现在自己迫切需要点根烟冷静冷静。
    下一秒，办公室门被叩开，走进来个全副武装的女人，带着墨镜口罩和遮阳帽，身上还沾了点石灰似的东西。
    周窈一愣，只听小三喊了声“小夏姐”。
    女人拿了帽子，摘了墨镜和口罩，神情冷淡看向小三：“现在连装修都变成我全权负责了，到底是你开公司还是我开公司？！”
    周窈被夏楠楠极力忍住不爆发咆哮的表情逗笑。
    顺手给她递了支烟。
    小三缩在周窈身后，这会儿探出个脑袋来，开口：“我这不是负责出钱嘛，源头活水不断才能保证公司运营嘛。”
    周窈低头点烟，闻言笑了一下。
    又听小三说：“而且你们都以烟会友了，小夏姐你就大人不计小人过帮我盯完装修这一轮吧？”
    以烟会友……
    周窈被这语出惊人的用词一下，生生被呛地咳了两声嗽。
    小三倒是神态自若，看着她眨眨眼，开口：“姐，我也想以烟会友一下……”
    “不行。”
    “不行。”
    她和夏楠楠几乎异口同声。
    小三撇撇嘴：“为什么啊？”
    周窈瞥她一眼，把夏楠楠递回来的打火机收好，淡道：“小孩儿不能抽烟。”
    “我都快……”
    “不是要签合同吗，还不签？”
    没等小三开口，夏楠楠倒是一唱一和似的，利索从办公桌上翻出合同：“之前小三应该给你签过电子版了，夭夭你就在这儿签个字就行。”
    她说着就把合同翻到签字页，拿笔尖指了指要签名的地方。
    周窈签合同的空隙，夏楠楠就拎着小三的领子把人拉起来，往办公室外走：“我跟你说，咱们这层楼要分出来好几间不同的功能室，你可别再把自己买的东西再外边儿乱扔了。”
    “而且，之前不是确定了我们的主色调就以冷色调为主暖色调为辅吗，什么时候你又跟人设计师说要把主题定成荧光绿了？！让人家的设计图纸白白浪费？”
    “还有……”
    “小夏姐！小夏姐小夏姐！我错了，都按咱们之前敲定好的来，你尽管大刀阔斧的进行就好啦……”
    周窈签好字，见两人还没进来，靠着沙发闲闲拿出手机。
    这才发现她还没关飞行模式。
    网络很快恢复，手机里一下连着跳出好几条推送和消息来。
    为首的推送尤其醒目——
    【江氏集团继任董事长终于尘埃落定，股票一天之内暴涨，江程也或成为最大赢家】
    周窈手指僵了两秒，继而清空了推送，打开微信。
    罗晓天知道她要来沪城，老早给她发了一连串消息。周窈看完，报平安似的回了个【刚到】
    那边倒是回的很快：【确定今晚住哪儿之后赶紧给我发个消息/黑人抬棺】
    周窈好笑，嘲他：【怎么，还怕我找不到住的地方？】
    【啧，哪儿能啊。】
    【就是问一下今晚好飞过去庆祝你走上人生新巅峰/烟熏狗头】
    周窈轻笑一声，打字：【我信你个鬼】
    “周窈姐！”
    听到小三的声音，周窈抬头。
    她进来把合同收好，又道：“签好了我们就去吃点儿东西吧，我都饿坏了。”
    “松鹤楼怎么样，周窈姐你爱吃江浙菜吗？或者粤菜？我们去初筵边看江景边……”
    “别！”
    周窈赶忙打住她：“我觉得吧，咱们随便吃点儿就行……”
    “随便吃点儿？”小三一愣，继而开口，“那要不我们回家自己弄？”
    此言极是！！
    周窈心下松了一大口气，面不改色点头：“嗯。”
    出门又撞见全副武装的夏楠楠，小三扒拉着她又问：“小夏姐，我们改回家吃了，你真的不一起吗？”
    夏楠楠在墨镜下生无可恋摇摇头：“我去了谁来盯着公司？！”
    小三委屈地看了看地面：“小夏姐好辛苦哦，我们也可以等你结束的嘛……”
    “你！还好意思说这种场面话！”
    小三只好心虚作罢，周窈见状，笑起来，看向夏楠楠：“要不我们等你晚点儿过来？”
    “咱们也好多年没见了。”
    后者顿了顿，半晌却是点头：“行，那我晚点过去。”
    小三挽着周窈下了楼，想了半天又开口：“我不会炒菜诶，姐你会吗？”
    周窈一愣，也摇摇头。
    两个人面面相觑，突然觉得有点儿搞笑。
    “那要不吃火锅？”小三说完，赞成似的笑起来，“嘿嘿刚好也冬天了，吃火锅不是正好！”
    见周窈没答话，小三又转头问了她一遍：“姐，吃火锅你觉得可以吗？”
    上次吃火锅，好像还是夏天的事吧……
    周窈晃过神来，点头：“嗯，刚好我也挺久没吃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三啊小三，人傻钱多第一名~
    第47章 为你折腰
    小三就住在市中心, 从高层公寓的落地窗采光很好，傍晚的夕阳透过玻璃在地上映出一圈橙黄色，安静又温暖。
    两人去超市转了一趟, 由于小三的惊人购买力，原本三个人的量愣是买出够七八人吃的两大袋来。
    小三把袋子放在厨房作物台上, 抬头对周窈开口：“姐, 你先去收拾一下你的东西吧，我来洗菜就行。”
    没等周窈开口，小三就推着她出了厨房，抬手指了个方向：“那是我房间, 剩下的你随便挑, 都是新房间。”
    周窈说了声谢谢, 拎着行李箱进了小三隔壁的房间，包括这间房在内整座公寓的风格都是可爱的少女风，倒是和小三挺像。
    她东西不多，收完看了眼时间, 才发现刚才回罗晓天的消息还在聊天框里没发出去。
    周窈删了那句话，重新回了一条：【暂时和经纪人住在一起】，怕他担心, 又发了下位置。
    小三已经把菜洗的差不多了，周窈把菜切好装到盘子里, 两个人忙活半天，等把火锅底料煮上时也已经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火锅扑通扑通冒着热气，她陪着小三看最近大热的综艺, 小姑娘笑的前仰后合，周窈倒是兴致缺缺，点了根烟，看着窗外夜景发呆。
    沪城的夜景带着蓬勃向上的年轻气，不如安城那般厚重恢弘。
    大概还是因为她呆惯了南方，这今年在安城总感觉城市太大，好像陷于迷途一般，怎么也找不到家的归属感。
    门铃突然响起，小三微微抬眸，开口道：“小夏姐来了吧。”
    周窈点头：“那我去开门。”
    她走过去，刚打开门，却是猛地一怔——
    “罗晓天？！你怎么找到这儿的？”
    又看到他身后的人，周窈一下子瞪大眼：“沈航也来了？！”
    她之前回南川时听了段沈航的贝斯，看他不错就把人推荐给了罗晓天。
    沈航闻言，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晓天哥让我假期里就跟着他练练，刚好下学期也没什么课了。”
    罗晓天笑嘻嘻开口：“你签约之前夏楠楠联系过我，怕你不答应，让我劝劝你呢。”
    “本来今天我就想跟你一块儿来的，结果白天有事儿给耽误了，刚下飞机一问夏楠楠，她就告诉我咯。”
    周窈又惊又喜，想了想又压低声音：“可这是我经纪人的房子啊，我今天刚住进来，转眼就呼朋唤友的，不太合适吧。”
    “啧。”罗晓天瞥她一眼，“这有什么不合适的，五湖四海皆兄弟啊。”
    说完这句话，罗晓天挑了挑眉，冲客厅里的小三扬了扬手臂：“小丫头，我们是周窈的朋友，能进来打扰吗？”
    小三看见有人，倒是眼睛一亮：“不打扰不打扰！”
    她马上笑起来：“刚好今天和周窈姐买了好多菜，一起吃火锅呀！”
    等夏楠楠来了，一下子凑了五个人，罗晓天话痨体质，场子马上就热闹起来。
    罗晓天从拿筷子开始吹到火锅结束，周窈开了几罐啤酒递给他们，听到他吹起从前衰败玫瑰在南川是何等风华绝代叱咤风云，老脸一红，不忍再听默默远离。
    周窈坐在沙发边上，看着从始至终都积极捧场的小三，暗暗心疼了这纯真的花季少女三秒钟。
    几个人里不知道谁提出来想打麻将，小三刚好有一副独家珍藏，罗晓天眼睛都亮了，问周窈要不要一起。
    周窈摇摇头：“还是别了。”
    她是实打实的麻将黑洞，无论多么一手好牌开场最后铁定输的体无完肤，自从某次和乐队的几个人打连输七把之后，就再也不想碰这个阴影了。
    夏楠楠不会玩儿，结果罗晓天的麻将局只组起来三个人。
    小三愁眉苦脸：“怎么办呀，难不成今晚就不玩儿了？我好久没打了诶……”
    罗晓天开口：“要不叫个你朋友？”
    “我在国外念大学的时候倒是好些人喜欢。”小三托着下巴叹气，“可惜回国之后，发现竟然只有我爸那一辈人愿意和我玩儿，我朋友都管这叫老年爱好……”
    罗晓天一下子笑出声来，像是想到什么，突然道：“我倒是有个朋友在这儿，技术一流！”
    小三猛地点头让他赶快打电话，罗晓天倒是看向周窈：“我能让钟靖过来凑个局吗？”
    周窈正准备拒绝，见罗晓天又开始眨眨眼嘟嘟唇：“夭夭，我们三缺一了诶现在……”
    她被这动作雷的浑身一震，反应过来时，罗晓天已经把电话拨出去了。
    他嬉皮笑脸开口：“三缺一了现在，要不要过来？”
    那头一愣：“你……约我打麻将？”
    罗晓天哈哈笑了两声：“是啊。”
    那头良久没说话，小三可怜巴巴开口：“你朋友没时间吗？”
    罗晓天嘴欠得很，闲闲开口：“哪能啊。”
    他瞥了周窈一眼：“就是没时间他肯定也会挤出时间过来。”
    下一秒，电话那头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周窈来沪城了？”
    罗晓天不置可否。
    “地址。”
    罗晓天说了句极其骚气的“等你哦”之后，笑嘻嘻挂了电话。
    周窈气不过，一掌拍在他肩膀上，咬牙切齿：“你故意的吧！”
    罗晓天鬼哭狼嚎了一阵，又笑起来：“啧，能接到这个电话，钟靖估计都得高兴的躲起来先哭十分钟吧。”
    没十分钟，门铃就又响起来。
    罗晓天扬眉：“来这么快，你看我说的对吧。”
    钟靖还是一身黑，只是脖子上没了南京锁。
    周窈稍稍松下口气来。
    钟靖坐庄，取了牌之后，开口：“这次你和周窈一块儿过来？”
    “那倒不是。”轮到罗晓天出牌，他神色闲闲，“碰。”
    说完又转头笑眯眯看向周窈：“怎么样，要不我和沈航真过来和你混算了。”
    周窈笑起来：“好啊，那我血赚，伴奏钱都省了。”
    钟靖也跟着笑：“现在你的公司是什么打算，先出单曲？”
    周窈冲着小三的方向扬了扬下巴：“问我的经纪人兼老板。”
    钟靖看了绑着丸子头蹲在凳子上出牌的小姑娘一眼，嘴角微抽。
    小三闻言，倒是马上笑起来：“目前的计划是先出一首单曲，虽然公司人员不够，但是资源嘛，轻轻松松就能找到啦。”
    夏楠楠冷不丁笑了一声。
    小三立马心虚，声音弱下来：“那实在不行……再问问我爸嘿嘿。”
    钟靖垂眸理牌，开口：“我这儿刚好有一首，拿去试试吧？”
    “不用……”
    “是很久以前就写的了。”钟靖定定看向周窈，“很早以前，就写给乐队的，想让你填词的歌。”
    周窈一怔。
    从前在乐队的时候，总是钟靖作曲她写词，两个人在音乐方面默契的很，总能第一时间明白对方最想表达什么。
    罗晓天闻言，倒是乐呵呵开口：“我觉得行，咱们好歹彼此熟悉，要是换个人，还不一定能弄出来你想要的风格呢。”
    小三也拍手附和：“那我也觉得行！”
    罗晓天又道：“到时候你词填出来了，贝斯钟靖，吉他我来，简直梦回青葱岁月啊。”
    “贝斯让沈航试试吧。”
    钟靖手上动作一顿，看向周窈，却听她开口：“你还有自己的工作室要顾，别在我的事上耽误时间了。”
    说完，像是不想给钟靖反驳的机会似的，她又看向小三，开口：“只不过小三，我们肯定需要练习。”
    照现在公司还在装修的速度，不知道得等到什么猴年马月……
    小三倒是马上开口：“那有什么，我明天就联系好练习室和录音棚。”
    “毕竟我别的不会，出钱肯定要给力一些！”
    小姑娘笑嘻嘻的看向夏楠楠：“对吧小夏姐？”
    —
    段临渊这场病来的又急又凶，等程野抽出时间去看他时，人才刚刚从ICU换到普通病房。
    程野在病房门口碰到江朝越，倒是出乎意料：“他愿意见你？”
    “我来了好几次了。”江朝越垂眸，“也就这一次他愿意跟我说句话。”
    程野嗤笑一声：“说什么了？”
    江朝越面色不太好，顿了顿，开口：“他说，活该我长命百岁。”
    其实原话是——
    我要是死了，活该你长命百岁。
    第一句话太重太狠，江朝越不仅说不出口、甚至都不敢想象。
    程野眸子沉了沉，没再说话，推门进了病房。
    段临渊看起来精神倒还挺不错，见程野进来，冲他笑了笑。
    “这几天好些了吗？”
    程野在一旁的沙发椅上坐下。
    “好多了。”段临渊点点头，“你倒是忙得很，现在才有空来看我。”
    程野下意识想点烟，想起在病房，又放下手。
    他抬眸：“的确，这几天都在忙着跟进欧洲那边分部。”
    段临渊把他的动作尽收眼底，缓了缓又开口：“程野，你现在……是不是对自己太狠了点儿？”
    程野倒是神色淡淡：“这样不是挺好么。”
    段临渊叹了口气：“……她在你身边那段时间，你可不是现在这副样子。”
    半晌。
    段临渊几乎都以为他不会回答了，却突然听他开口。
    “可她不在我身边了。”
    程野几乎是瘫在沙发椅里，揉了揉紧锁的眉头，声音沙哑：“我……也该放下了。”
    “你真的做得到吗？”
    程野猛地一怔。
    下一秒，段临渊的声音清朗，缓缓开口：“说是要放下了。”
    “那你敢听她的声音吗？”
    “你敢见她吗？”
    第48章 为你折腰
    小三虽然看上去马马虎虎, 办事效率实在是高的没话说，没几天就把录音棚都安排好了。
    罗晓天先就着钟靖给的谱改了一下编曲，出来个粗版, 准备先让周窈试录一遍再加混音。
    钟靖的这首曲子整首的风格都很粗粝，编曲乍听压抑, 实则热血。
    周窈那天刚听到的时候的确觉得惊艳, 当年一起玩儿乐队的时候总喜欢意气风发张狂到底的风格。
    年少不知天高地厚，连带着曲子也睥睨众生。
    这首却不一样，像是当年摇滚的火焰被一层厚重的尘土包裹住了，口气不再轻巧, 却火焰不熄。
    大概是当年乐队解散之后写的——
    带了点显而易见的心灰意冷, 颓丧之下却又暗藏热血。
    说这是钟靖最好的水平也不为过。
    见周窈戴好耳机, 罗晓天调试好设备，向她比了个OK的手势。
    歌曲开头有一段挺长的电吉他弹奏，罗晓天听了一段，开口：“架子鼓得从这儿就开始切, key定好了，这首歌感觉才能出来。”
    小三点头：“行，我明天就去联系一下。”
    钟靖倒还真没骗她, 这首歌一听就知道是给乐队的，罗晓天的电吉他和这首歌合的□□无缝, 周窈嗓音微沙，正好最适合这种风格。
    她卡着点，开口：
    你踩着那残梦 垂死坚持
    站在荒野中央无处可去
    想起十九岁的你
    拿起吉他就兴起看见丑恶就抨击
    写词编曲随心所欲可如今
    一个人踏上归途 身后刮着风
    空房间里亮着灯仍一事无成
    太阳它普照大地独独忘了你
    所有空虚彷徨此前燃起大火
    才知于狂热之中际寒
    于深渊之中窥探所有
    无所希望也是救赎
    周窈突然想起那天晚上她写词, 顺着谱理出来的思路，全是当年的回忆。
    她从初中就开始玩乐队，刚开始不过是帮着几个朋友去打打杂，那时候校园里流行beyond和痛仰。
    《真的爱你》、《冷雨夜》、《再见杰克》被翻来覆去的唱，好多人唱着《喜欢你》和喜欢的姑娘表白。
    不管过多少年，摇滚之所以总能被正年轻的少年少女们喜欢，待改就是因为此——
    用最简单的旋律，淋漓尽致唱出心中所想。
    后来升入高中，和朋友组了乐队。几个人从翻唱到改编到原创，熬了一个又一个夜晚，那时候明明课业紧张，不知道是怎么腾出的时间，就算是晚上不睡也想把词写好。
    高中毕业之后乐队理所应当的解散了，几个人各奔东西，都觉得自己以后不会继续。
    毕竟除了快意之外，乐队太苦太累。
    周窈清楚自己是个挺较真的性格，真要想把乐队做好，仅仅凭着一开始的一腔热血不行，于是她后来开始疯狂琢磨乐理和乐器，在大学又遇到了志同道合的人，周窈庆幸不已。
    那时候想的简单，写出来的东西自然也简单。
    后来许多年，她却怎么也没放下写词的习惯，风格从硬朗热情到厚重压抑，周窈挺长一段时间，其实不能接受这个变化。
    那天晚上她拿到这首曲，写完词看了看时间，才发现已经凌晨三点多，像是应景似的，窗外又下起小雨。
    周窈顿了顿，提起笔写下歌曲名字——
    《归途》
    罗晓天是第一次听到周窈的词，却顿了半晌，直到沈航叫他，才缓过来。
    他开□□代：“你的贝斯得再压一压，分轨这里单独听还没什么，要是放在整个风格里，有点儿突兀。”
    “你要是不明白，就问问钟靖，他的贝斯骚起来，不上唢呐的话也没谁能比得过了。”
    小三在一旁听的憋不住笑，等周窈录完，仰着头就笑出声来。
    周窈刚唱歌时带了点儿情绪在里边，本来心情是不太轻松的，结果一出来就看见小三极其抽象派的笑，一下子也跟着笑起来。
    “聊什么呢那么开心？”
    “晓天哥说钟老师的贝斯特别骚哈哈哈哈。”
    周窈看了罗晓天一眼，挑眉：“那倒是，真挺骚的，还是闷骚那种类型。”
    后者赶紧做了个不敢再说的手势：“大家都作证啊，这话可不是我说的，别什么时候让钟靖知道了又埋汰我……”
    看周窈休息的差不多了，小三开口：“姐，我联系了光线唱片的人，说要听一听我们的歌，如果合适的话，后续宣发我们就不用再费那么多气力啦。”
    “光线？”周窈讶异，“他们愿意宣传非本公司的艺人吗？”
    光线唱片是国内首屈一指的唱片公司，其中不乏当红的流量歌手，但如今音乐市场收入分配不均，大多公司都和歌手签了全约，从唱片发行到演唱会代言一条龙抽成利益。
    如果说唯一的缺点，可能就是公司在演艺和音乐两头并重，暂时还没有得到广泛认可和庞大群众基础的实力型歌手，不过，按照公司的实力和这几年的发展势头，这应该也只是早晚的问题。
    小三“嘻嘻”笑了两声，开口：“主要是拜托了一下我爸，杨姨和他是多年好友了，也一直特别宠我嘿嘿，我求她帮忙她一口就答应了。”
    “不过也不是万无一失。”小三顿了顿，“等会儿面谈要是能确定下来，那光线就和我们签订唱片约，主要负责咱们唱片发行的宣传问题，当然利润也从唱片销量中抽取。”
    两个人刚到楼下茶餐厅没多久，一位穿着干练的女士就走了过来，看起来大约四十出头，驼色的长大衣尤显气质。
    只听小三笑着站起来喊了声“杨姨”，那位女士点头微笑：“抱歉，刚刚路上堵车，晚了几分钟。”
    “没关系的啦！”小三牵着周窈的手介绍，“杨姨，这就是我跟您提过的周窈。”
    周窈笑了一下，伸手：“杨女士您好。”
    杨姨看起来很和善，说话也不摆架子，寒暄了两句之后，直接切入正题：“我听小三说，这首歌是钟靖作的曲？”
    周窈顿了顿，点头。
    她把刚刚拷下来的音乐文件点开，插上耳机递给杨姨，开口：“您可以先听一听，不过这是还没混音前的版本，可能有些粗糙。”
    杨姨接过，戴上耳机，这首歌只录了一半，很快就播放完。
    她于是又重新播放了一遍，听完把手机递回去，周窈看她情绪没什么波动，心下微微有些忐忑。
    下一秒，只见杨姨笑着看她：“这首歌是钟靖专门给你写的吧？”
    周窈一顿，继而开口：“我们大学的时候是一个乐队的。”
    杨姨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来：“这样啊，我说呢，这首歌的编曲简直是为你的嗓音量身打造的，如果不是早就认识，应该也配合不到这种程度来。”
    小三早就在旁边跃跃欲试了，这会儿急忙问道：“杨姨，怎么样呀？你觉得周窈姐这首歌可以吗，能不能签约呀？”
    杨姨意味深长看了两人一眼，小三的心都悬到了头顶，抓着周窈的手直出汗。
    却只听杨姨道：“你呀，可真是捡到宝了。”
    “这样的嗓音辨识度非常高，很容易让大家记住，而且有钟靖的曲加持，我虽然在音乐领域不是特别专业，但毕竟呆了这么多年，这首歌作为出道首发单曲绝对没问题。”
    杨姨顿了顿，笑起来：“而且周小姐外貌这么出众，后期宣传安排更是不用操心。”
    周窈面色上没有失态，心里却已经无比满足，光线唱片愿意宣发唱片，无异于高考前拿到了大幅加分，如虎添翼。
    小三眼眸一下子就亮起来，碍于在茶餐厅，只敢轻轻拍了两下手：“我就说吧杨姨，我们周窈姐很牛的！”
    杨姨面对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小姑娘，笑的宠溺：“是是是。”
    “然后就是关于前期宣传的问题。”杨姨收敛了些许笑意，正色道，“媒体渠道那边自然没问题，音乐平台也好沟通，只不过，周窈目前作为新人，几乎是没有什么粉丝基础的。”
    小三猛点头：“我们也在为这个苦恼呢……”
    只听杨姨又道：“我倒是有个不错的办法。”
    她看向周窈：“钟靖虽然这两年转了幕后，但是当时一出道，可以说是轰动一时，优越的长相加之实力过硬，这两年粉丝也是只多不少。”
    “我手里杂志资源不少，刚出道虽然上不了《Vogue》、《Bazaar》这些一线刊，但是二线刊肯定是没问题的。”
    “加之钟靖在圈内的咖位，带个新人上二线刊首封也不是没有可能。”杨姨顿了顿，看向周窈，“而且我看你们两人的颜值，hold住杂志封面也是挺轻松的事儿。”
    周窈下意识皱眉。
    罗晓天老早就跟她提过，钟靖在圈内是出了名的低调，每年那么多综艺邀约都没见他怎么接过，只挑几个顶级的杂志偶尔出镜，每次都是热搜预定。
    可这……
    “杨姨您的意思是，”小三被这些话吓了一跳，“您要让钟老师和周窈姐……炒绯闻？！”
    作者有话要说：　　歌词有两句的灵感来自于鲁迅先生的《墓碣文》：
    于浩歌狂热之际中寒；于天上看见深渊。于一切眼中看见无所有；于无所希望中得救。
    第49章 为你折腰
    杨姨笑道：“不算是。”
    “炒cp是两个流量相当的艺人才相对有效的方式, 现在周窈和钟靖的粉丝群体还相差太大，如果直接这样做，反倒适得其反, 会让粉丝和路人觉得我们在捆绑炒作，对一个新人来说无异于捧杀。”
    小三点点头, 又听杨姨道：“所以, 我们选择相对保守一点的方式，让钟靖以前辈的身份来提携新人。”
    周窈一下子明白过来，如果不是以绯闻对象而是前辈和多年前乐队好友的身份，那关注度虽然不会那么多, 但也不用担心拉低路人缘。
    小三疑惑, 问了一句：“那, 要怎么才能让大家知道钟老师是周窈姐的前辈呢，看到两人同框，大家应该都会觉得是女朋友吧……”
    “很简单。”杨姨笑了一下，“杂志内页加上一段文字采访就好了。”
    小三恍然大悟般点头, 继而问周窈：“姐，我觉得杨姨的方法很好诶，你还可以拍个美美的杂志。”
    周窈顿了顿, 开口：“这件事情，钟靖还不知情吧？”
    杨姨微笑：“我来之前跟他聊过你签约的事, 这个建议还是钟靖给我提的呢。”
    “可是……”
    “哎呀姐，别可是了！”小三一下子打断周窈，开口, “就这么定了！我全权代表我的艺人接受这次合作，谢谢杨姨。”
    杨姨挑眉，笑了一下：“好，不过我有个会，等会儿让助理把合同条款送到你那儿。”
    “嗯嗯！”
    她说完就拎着包准备离开，刚站起来，又想到什么般开口：“对了，这次要是出道就能引起关注，你们可得做好被其他公司防爆的准备，多少人都虎视眈眈光线的新人呢。”
    杨姨看了眼周窈，勾唇：“而且，我觉得大概率会爆。”
    前脚人刚走，后脚小三就一把抓住周窈的手，激动道：“天呐！天呐周窈姐，你刚刚被杨姨肯定了诶！她超级犀利超级难表扬一个人的！”
    “而且光线这两年出的新人都很受关注的，姐你又这么好看，我都能想象到时候的场景了……”
    周窈被她双手托腮犯花痴似的动作逗笑，开口：“可别叫我周窈姐了，听着感觉我辈分特大似的。”
    “那我叫啥？”小三顿了顿，大眼睛乌溜乌溜眨了两下，马上又亮起来，“那我叫你夭夭！好好听哦……耶——”
    周窈一怔。
    又听小三轻轻笑了一声：“夭夭、夭夭……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这个名字可起的真好啊。”
    小三兴起说了半晌，看到周窈的样子，一愣：“夭夭，想什么呢？”
    说完又在她眼睛前头挥了挥手指。
    周窈这才反应过来，摇摇头：“……没什么，就是想起来点儿以前的事。”
    “啊？”小三下意识问道，“什么事呀，感觉你不开心了诶。”
    周窈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手机“叮”一声突然响了起来，她几乎是一瞬间就低头划开手机。
    是钟靖发来的短信，内容言简意赅——
    这次的杂志拍摄你不用有压力，就当是之前你为了乐队放弃过一次个人签约机会，我只不过轻轻帮一把，能不能成功，还是看你自己。
    周窈突然想起来那时候念大二，乐队刚刚发展起来，虽然演出是“衰败玫瑰”四个人一起进行的，可最出风头的当然是主唱。
    后来那家公司签约的时候只有一个条件，不能让她带上乐队其他人。
    周窈几乎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四个人的“衰败玫瑰”，少了一个，那估计就只剩下“衰败”了。
    后来散了许多年，她没想过再组乐队，除了经济方面，真正的原因还是这个，当年在“衰败玫瑰”上花了太多的感情和精力，以至于后来解散的时候几乎难受的生不如死。
    这种感觉，周窈再也不想尝试第二回 了。
    杂志拍摄定在一周后，因为日程紧，当天几个人就早早赶到了摄影棚。
    整个棚里忙作一团，那天交接过工作的时尚编辑见到小三，两步并作散步走过来。
    小三笑着跟她打了个招呼：“Candy姐，好久不见。”
    被叫做Candy的女人这会儿宽松短上衣下一身抹胸格子上衣和修身长裤，笑的灿烂：“是啊，代我问候叔叔。”
    她说完瞥见旁边的两个人，飞快打量一眼，开口：“这就是周窈小姐吧？”
    周窈点点头：“您好。”
    Candy笑起来：“看到照片就觉得惊艳，没想到还算不上相的呢，本人这么出众。”
    她挽起周窈的手，把她往里边带：“现在钟老师还没来，不过今天拍摄的样衣都在这儿了，你可以先看看。”
    摄像机旁边摆了两排架子，一排男装一排女装，周窈扫了一眼，看到一条烟蓝色带着细碎闪片的半身裙，搭配的银色刺绣薄纱上衣，倒是符合这次“朋克音乐”的主题。
    刚准备开口，就听Candy道：“把那件红纱层叠长裙拿过来。”
    旁边小助理赶忙就小心翼翼把裙子从架子上拿起来，大概是因为怕踩到拖在地上的长纱，动作稍稍慢了些。
    Candy脸色一下子冷下来，一把接过裙子，嘲道：“要你有什么用，拿件衣服都这么慢。”
    周窈下意识皱眉，开口：“这是，我等会儿要穿的？”
    “是啊。”Candy微笑，“这条裙子正好和今年Armani送过来的西装很搭，倒是封面效果肯定非常好。”
    一旁的罗晓天推了推没反应过来的小三，她马上搭上话来：“但是，之前交接工作的时候杨姨不是说过吗，这次封面我们不以cp的形式进行拍摄。”
    小三面色有些为难：“Candy姐你是不是哪里搞错了呀？”
    “你这就不懂了吧。”Candy端着笑，“我是专业的啊，除了摄影师之外，谁还能比我更懂杂志拍摄？”
    周窈伸出手指了指：“要说符合主题的话，这套会不会更好一些？”
    Candy看过去，视线正对上一条烟蓝色半身裙，她很快一扫而过，开口：“那套是要留给下一场拍摄的人穿的。”
    小助理闻言，下意识轻声开口：“Candy姐，您是不是记错了呀，这套……”
    “嗯？”Candy瞥过去，“你说什么？”
    小助理马上闭了嘴。
    周窈想了想，还是缓声道：“不是我不愿意配合，只是一开始就谈好了具体细节，而且裙子是深红色的，我……”
    “深红色怎么了？”Candy轻嗤，“还真当自己是什么超一线了？要不是钟靖和杨姐的面子，这次封面还轮不到你这种新人呢。”
    她轻轻托着下巴，眼神轻蔑：“也不知道是怎么拿到这种机会的……”
    “Candy姐！”小三猛地皱眉，“你也在圈内工作这么多年了，我们是和光线堂堂正正签了合约的，而且……”
    “啧，吵什么呢。”
    一道声音突然从背后响起，慵懒至极。
    Candy见到来人，倒是马上端起笑脸：“小齐总，您怎么突然来沪城了？”
    “怎么，我来难道还要特地通知你？”
    Candy面色上有些挂不住，堪堪撑住笑容。
    周窈早就听着声音耳熟，这会儿好奇心驱使着转过身去，却是猛地一惊——
    齐之淮？！
    她一下子没压住自己脸上的惊讶，反应过来就低下头去。
    齐之淮刚刚远远看着就觉得这人挺像周窈，没想到还真是，敢情这趟替老头子来视察视察新参股公司还来得挺值。
    齐之淮笑了一下，又开口，看向Candy：“对了，你叫什么？”
    “Candy，我叫Candy。”她马上堆起笑容，“是这次拍摄的造型时尚编辑。”
    “是吗？”
    齐之淮敛了刚刚脸上漫不经心的表情，走到样衣架旁，拎起刚刚那条红色纱裙，开口：“你是选了这件？”
    Candy连忙点头：“是的是的，小齐总您觉得可以吗？”
    齐之淮打量片刻，把裙子往她手里一扔。
    Candy不明就里问了一句：“您这是……”
    齐之淮嫌弃般道：“丑死了，玷污我的手。”
    “……”
    这人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欠。
    他扫了眼，又拿起那套烟蓝色半身裙，开口点评：“这个还不错。”
    齐之淮转头问周窈：“你觉得呢？”
    周窈由衷点头：“嗯，不错。”
    于是齐之淮把衣服递给Candy，直截了当：“那就这套吧。”
    “？”Candy似乎有些犹豫，“这……”
    齐之淮挑眉：“有什么问题？”
    言下之意，今天你要是敢给我有问题，明天我就让你有问题。
    Candy只得马上点头：“没有问题，没有问题，小齐总您眼光真好，我也觉得这套特别合适！”
    小三闻言，嗤之以鼻哼了一声，被罗晓天制止住。
    周窈轻笑，心想虽然在这儿遇见齐之淮尴尬了些，但好歹他审美还不错。
    齐之淮也笑，想的却是，刚刚那套已经是这几套里露的最少的了吧？
    祈求老天程野知道之后还能留他一层皮……
    不过还是有够危险的。
    这么一想，齐之淮决定再无私奉献感动中国一次，开口道：“什么时候开始拍摄？”
    Candy答道：“马上了马上了，等钟靖老师来，我们就开始。”
    齐之淮想了想，自己是傍晚的机票，还有几个小时时间。
    他于是点头，淡道：“那等会儿我顺便视察视察你们拍摄流程吧。”
    周窈：“……？”
    第50章 为你折腰
    钟靖的时间很赶, 摄影师和工作人员也不敢怠慢，等他一来就马上准备开始拍摄。
    拍了几组比较常规的pose，摄影师似乎不太满意, 开口：“这样，钟老师你弓下腰坐在后头那个立台上, 然后搂周窈的腰。”
    周窈一顿。
    钟靖大约是察觉到她的犹豫, 索性说道：“要不让周窈勾着我的肩膀？”
    摄影师想了下，点头：“可以，那周窈你往后仰，勾的时候随意点。”
    周窈照做, 旁边没有扶的东西, 另一只手反倒有些无所适从。
    “你另一只手抬起来, 想象一下旁边有堵墙。”
    周窈干脆手腕轻轻垂着，整个人都显出随意，摄影师笑起来：“诶对，漂亮！下巴在稍稍往上抬一点, 眼神不要这么冷，淡一点往下看。”
    她抬了抬下巴，眼神往下扫时就瞟见摄影师旁边一动不动的齐之淮, 又飞快移开。
    心想幸好这次拍摄不用笑，否则她估计更不自在。
    罗晓天在旁边看着也跟着摄影师笑：“啧, 你周窈姐就是牛，随便摆个pose都这么好看。”
    半晌没听见回应，罗晓天挑眉：“怎么, 今天倒是稀奇，不给你独家大偶像吹连环彩虹屁了？”
    罗晓天余光瞥过去，就看见小三眉头紧皱，紧着就开口：“想什么呢？”
    “……”小三沉思半晌，开口，“我在想夭夭姐来沪城之前是不是遇上什么不开心的事儿了，失恋？也不至于啊……”
    罗晓天心想那你还真说对了就是失恋。
    紧接着听她又开口：“你没发现吗，夭夭姐只吃素啊，平时一件首饰都不戴，也不穿颜色鲜艳的衣服，可你上次跟我吹牛的时候，不是说她最喜欢的就是大红色吗，手环颈环耳钉什么的，我都没看见她戴啊……”
    罗晓天一怔，好像反应过来些什么。
    又听小三“啧”了一身，说道：“不像失恋，感觉好像身上背着什么特别重的东西似的，你不觉得她看起来随时都很累吗？”
    是啊，看起来就很累。
    罗晓天被小三这些话一提醒，不禁暗叹，没想到裴清清那件事对她打击这么大，以至于……
    周窈要这样为他守丧。
    结果罗晓天心里还没心疼完，就听小三又恢复到平日里一贯的样子，嘟囔道：“呜呜呜好心疼啊，原本还想请夭夭姐吃点大补的，她都这么瘦了要怎么办嘛。”
    “……是你自己想吃了吧。”
    罗晓天当场无语。
    等拍摄工作结束了，齐之淮才问Candy：“刚刚拍杂志的那个男模特叫什么？”
    “啊，钟老师啊。”Candy反应过来，笑道，“他不是模特，之前也是歌手出道，现在转做幕后混音了，圈内大佬，钟靖。”
    齐之淮了然，点点头。
    叫钟靖啊……
    他开口：“对了，你们封面样刊出来能给我发一份吗？”
    齐之淮语气轻佻，说的话却礼貌。
    Candy一愣，反应过来之后，却见对面的人桃花眼勾了个笑，她于是马上开口：“当然、当然能。”
    像是想到什么，说完又赶忙补了一句：“我一定亲自发给您。”
    “嗯。”
    齐之淮像是极满意的点了下头，又笑起来，侧头看她：“那我等你消息。”
    Candy在这件事情上似乎效率极高，齐之淮刚下飞机就收到了消息，道了声谢，转手就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把图片发了过去。
    车子直直往自家的seventeen club驶去。
    包间里没什么人，昭示着与平日里花花大少的聚会不一样，这是一场真正的私人小聚。
    齐之淮推开门就看见坐在沙发一角的人，包间里灯光昏暗，空气里都弥漫着浓重的酒气。
    他吓了一跳，暗叹自己没有铺垫做的蠢事，又想段临渊这病居然拖到现在还没好，也只能一个人解决。
    于是齐之淮只得放缓了脚步走过去，只见程野手指紧紧扣着手机，屏幕上亮着的照片正是他刚刚发过去那张——
    背景被调成霓虹映色，闪烁的细碎光线交杂，与造型相得映彰，两人长得极好，都是冷淡睥睨的骨相，看起来好生相称。
    齐之淮想了想，指着周窈旁边的人，斟酌着轻声开口：“其实，这是……”
    “钟靖。”
    程野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来这两个字，声音都带着沙哑。
    齐之淮一愣：“啊，你知道啊。”
    他说完又意识到不对，皱眉：“难道，你们以前认识？”
    还是不对。
    只是认识的话也不至于这样吧，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是杂志封面，logo都打在图片上呢，除非……
    “这该不会，是周窈前男友吧？”
    程野不答，只抬眸扫他一眼，眼底猩红，难掩颓唐。
    看样子还真被他给说对了……
    齐之淮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看程野要去拿酒瓶，好几次抓了个空，手都微微颤抖，忍不住皱眉：“这是喝了多少……”
    “卧槽？！”
    他看着桌上东倒西歪的空酒瓶，好几个从桌上一咕噜滚到旁边地毯上，心惊肉跳：“你还真能喝，这可是我……”
    这可是我珍藏的DIVA特级伏特加啊！！
    好吧先不谈钱反正你有的是。
    齐之淮低声开口抱怨：“也不怕明天醒过来吐到你怀疑人生……”
    他们这些人虽然常混迹社交场所，但对喝酒都有个度，能喝多少自己心里都揣的明白。
    齐之淮唯一一次翻车，是那次成人宴，带着一大帮朋友从宴厅到这儿来，一堆人轮着挨个劝酒，也是那会儿年纪小没分寸，他一高兴就来者不拒了。
    他那天晚上混着喝了很多酒，在楼下玩儿嗨喝的是苦艾加黑啤，上了楼换成了伏特加，他当时正兴奋，喝的时候没什么感觉，后来怎么醉的也记不清了。
    只记得在这儿吐完上了车接着吐，回到家也没停，差点儿闹出胃出血，隔几天他恢复之后被老头子训了好几个小时。
    齐之淮向来是个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可伏特加喝醉之后的生不如死他可一直记得清清楚楚，小时候跟农家乐大伯拼酒喝二锅头都没这么吐过。
    只见程野伸手要拿沙发上的手机，看他拿的艰难，齐之淮赶忙帮忙递了过去。
    程野拿过手机，划开又是刚刚那张图，碍眼得很，眉骨都带了凛冽的厌恶。
    齐之淮在旁边，看他手指虚虚划拉几下才打开编辑界面，正纳闷他要干嘛，下一秒，只见程野用剪裁工具大喇喇就把钟靖的那一半给裁了。
    屏幕上只剩下周窈的画面，程野这才满意似的，把手机甩到一边儿去了。
    齐之淮都看笑了：“我说你也是，不喝醉还不知道……”
    “砰——”
    只见程野又伸手一下子把桌上的空酒瓶都揽到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齐之淮心想自己真是睿智，当初就让人一定要装地毯，瞧瞧，这避免了多少损失？
    程野拳头紧紧攒着，眉头紧锁，双目猩红。
    钟靖、又是钟靖。
    那时候南川大学那一片都在传校花和校草在一起了，粉丝看两人上台演出都跟享受视觉盛宴似的。
    程野见过他几次，的确不一样。
    大概他们那些人在底层挣扎久了，看见名牌大学的学生就知道肯定不是一个世界的，被黑暗和肮脏洗刷过太长时间的身体，光是看见这种光彩夺目的人就觉得自卑。
    周窈那样的人从小到大一帆风顺，读着好学校、身边围绕着一大群人、谈什么话题都是春风和煦的样子，明媚又灿烂，与生俱来的优越。
    程野那时候觉得自己挺好笑的，人家不过开玩笑似的表个白，他还就真一直记在心上了。
    可明明知道配不上，又忍不住想看见她，好像只要能见她一面，不管站的有多远，不管需要仰多长时间的头，都觉得满足。
    也不是没有过鼓起勇气的念头，可惜还没来得及，她身边就站了另外一个人。
    好像重来多少次也一样，他拼命想抓在手里的，不管多努力，都握不住。
    那时候程小楼也是，后来周窈也是，都嫌他心脏。
    齐之淮在旁边小心翼翼守着，却见程野像是想到什么，猛地一下就把手里的酒杯扔了出去。
    酒杯从墙面坠地，碎的四分五裂。
    齐之淮哪还敢让他在这儿呆，赶紧就把人半托半抱拎起来，叹气：“祖宗爷爷，我看你还是赶紧回家睡觉吧。”
    程野倒是没闹，任由他带着走，齐之淮叫了两个工作人员，把人弄上了车，又开车疾驰往棕榈湾。
    好不容易把人弄上楼，又放到卧室床上，齐之淮几乎都要体力透支了，程野躺下之后，他也倒头靠在旁边。
    卧室窗帘拉得很严，烟味呛鼻得很，齐之淮不嗜烟，闻到这味道下意识就皱眉。
    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梗着背，齐之淮伸手摸过去，抽出一件白衬衫，他一愣：“……程野你还把衣服扔床上啊？”
    此话一出，原本不声不响躺在旁边的人猛地就伸手抓过衬衣，紧紧抱在怀里。
    接下来，齐之淮再问什么，那人一概不答了。
    看着程野几近病态把衬衣抱在怀里，皱眉抓着衣角的样子，好像小孩儿抓着自己最喜欢的糖果玩具，即使被爸妈混合双打也不愿意放手似的。
    齐之淮突然觉得有点心疼。
    作者有话要说：　　我也突然有点儿了哈哈哈哈…
    第51章 为你折腰
    小三为了犒劳她爸搞定了杨姨, 特地叫上周窈请她爸吃饭，地点选在一家历史悠久的西餐厅，外边是石库门的样子, 内堂里细枝末节都带着上世纪旧沪城的风格。
    停好车，小三拉着她往西餐厅走, 细碎吐槽：“我老爸就爱这种老古董餐厅, 还非要说是复古，明明就是他年纪大了跟不上潮流嘛……”
    话里话外像是在吐槽，可语气轻快得像只归巢的小鸟。
    周窈静静听小三说话，见她眉眼里都洋溢着调侃起家人时的促狭笑意, 刹那间好像突然看到多年前的自己。
    “还有甜点, 我简直觉得是年度迷惑大赏, 我爸那么大年纪的人了，居然还爱吃甜点？？我妈都改喝茶了……”
    小三边说边挽着周窈的手踏进西餐厅，声音骤然小下来：“我爸来了，他怎么比我们还快啊。”
    周窈视线里出现了一个憨态可掬的中年人。
    之所以说他憨态可掬, 是因为长相实在是太普度众生挂了，笑起来时愈发慈祥……
    周窈下意识便脱口而出：“小三，你爸爸长得好像弥勒佛。”
    她话一说完, 小三就开始疯狂憋笑，朝她压低声音开口：“是吧, 其实我也这么觉得！但是等会儿千万别说啊，我爸最不喜欢别人这么说了。”
    “嗯？”
    “我爸以前在一笔大单子上吃过亏，对方的公司原本濒临倒闭结果因为那个单子起死回生了, 好些人调侃他天生佛祖相做生意也要普度众生。”
    小三想了想又笑：“你别看他那样，主要是我爸耳根子软，吃了亏又听不得别人调侃，其实脾气可急了……”
    话刚说完就到了桌边，小三开口亲切喊了“老爸”。
    周窈见状，也跟着喊了一声“叔叔”。
    小三爸爸朝她笑着点点头，又转头看向小三，脸色故意拉下来：“你刚刚又在那笑什么呢？”
    “……嗯？”小三看向周窈，使劲眨眼，“我有吗，夭夭姐？”
    还没等周窈开口，小三爸爸就道：“别挤眉弄眼了，肯定又跟你朋友吐槽我吧？”
    “全天下我也就见过你一个，有空就爱拿自己老爸开涮的……”
    “诶，这次真没有老爸！”小三忙摆手解释，“我刚刚跟夭夭姐说你这身西装好看呢，衬的你多帅啊。”
    “是吗？”
    小三爸爸愣了愣，继而一下子笑起来：“我也觉得，是你妈这次订做旗袍特地给我订的，好看吧？”
    “……特地？”小三不敢恭维般摇摇头，“八成是订的量太足人家成衣馆送一套，顺便给你的吧？”
    “……”
    见老爸脸又冷下来，小三赶忙皱眉：“哎哟，我突然想上厕所了。”
    她拉着周窈坐下，开口：“夭夭姐你和我爸先聊会儿，我马上回来啊。”
    小三爸爸扶额：“唉，我家小姑娘就是这样，心直口快的。”
    周窈觉得他们父女两相处方式亲切，声音也带了笑意：“这样多好啊，您这么优秀的父亲才教得出来小三这样的女儿。”
    “那倒不至于。”小三爸爸笑了两声，又道，“也就那么一点点优秀吧哈哈哈。”
    周窈被这句话里和小三如出一辙的沙雕气息感染到，别过脸去轻笑，落地窗外的人影一闪而过。
    她一怔，笑意停在嘴边。
    “对了，吃得惯沪城口味吗，听小三说你是安城人？”
    周窈回头，开口：“很喜欢沪城菜，不过我是南川人，只不过之前都在安城工作。”
    “这样啊，喜欢就好，我们沪城还是很受年轻人喜欢的，什么时候有空让小三多带你去逛逛，可别天天让她在家偷懒。”
    周窈点头应和，视线却下意识往窗外瞟，她几乎可以确信自己没有看错，但……
    “叔叔抱歉啊，我去外面接个电话，马上回来。”
    等周窈反应过来，她已经神使鬼差地走出西餐厅了。
    周窈站在街道转角处，忍不住腹诽，她可真是个超级无敌大蠢蛋。
    江氏集团那么多事务，程野估计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了，怎么可能来沪城……
    而且就算来了，跟她有什么关系？！
    周窈只觉得自己大约是被沪城今天一扫前几日阴霾的大晴天晒晕了，转身就往酒店走。
    手腕却突然被人拽住。
    周窈回头——
    对上程野幽沉的眸子。
    她猛地一怔。
    那人和她对视两秒，见周窈视线往下移，又讪讪把手松开。
    没人说话，程野半晌开口：“你……不是有钟靖，他在你身边吗，为什么还要陪那种人吃饭？”
    说完这句话，程野像是极难说下去似的，眉头都皱起来：“而且，老头儿长得跟普度众生似的，行为倒是没见他……”
    周窈原本还恼他，结果都被这句话气笑了：“你想什么呢。”
    她抬眼看他：“那是我经纪人她爸。”
    程野原本拢在一起的眉头这会儿茫茫然松开，像是尴尬般顿了顿，下一秒飞快移开眼神，看向别处。
    周窈被他这一连串的复杂动作逗的发笑，想问他怎么找到这儿来的，开口却成了：“你怎么来沪城了？”
    “啊…”
    那人发出短促的单音节词，下一秒却是开口：“我、我来分部视察。”
    嚯，敢情齐之淮完了就到他啊，还轮次序呢？
    周窈挑眉，道：“视察啊。”
    程野看着她，顿了顿、点点头。
    “那你去忙吧。”她抬脚要走，“我饿死了，回去吃饭了。”
    “……别！”
    “别和他吃了。”程野声音压了压，“……我也可以请你吃的。”
    周窈一滞，指甲用力摁了摁指腹，飞快开口：“不用了。”
    程野闻言，稍稍直了直身子，又道：“我不是来视察公司的，我是来找你的。”
    “我只是……想见见你。”
    这句声音很小，在嘈杂的街道很容易就会被淹没，可周窈却听的清清楚楚。
    连带着一并清晰穿入耳内的，却还有他声音里的颤抖和恳切。
    周窈猛地一僵，只觉得心被灌满酸水，一下子沉到脚底，涩的她挪不动步子。
    程野的声音又响起：“或者，你可能会想见江朝梦一面。”
    周窈猛地回头：“她也来沪城了？”
    “没。”程野摇摇头，“但是我两个小时之后的机票，可以再订一张。”
    说完，他又补了一句：“如果你愿意的话。”
    周窈满腔的恨意几乎又被这个名字掀起来，当时她走的仓促，甚至没搞清楚那天晚上究竟怎么回事。
    后来裴朗不想再追究一句都没多提，可不代表周窈也像他那样善良。
    程野见她这样，试探着开口：“那，我让人订机票了？”
    周窈点头，给小三发了条消息道歉，说自己突然有急事要处理，就先走了。
    上了车，小三就回了消息：【嗯嗯好，夭夭姐要去哪儿呀，急事的话我请司机送你呀/可爱】
    【我回安城，有点私事儿】
    【安安安安城？！可是杂志和新歌马上就要……】
    【明天就回来。】
    【那就好/憨憨大笑】
    【不过也太可惜了，我老爸说可欣赏你了，要给你介绍对象呢，问你喜欢什么类型的来着】
    ……？
    周窈还没想好要怎么回绝，就感觉有道锐利的目光直直穿过头顶，如惊雷般劈到屏幕上。
    她顶着后脖颈的森森凉意回头，只见程野飞快移开视线，别过脸去，沉默不语。
    气压低的惊人。
    周窈一边顶着心虚把“duck不必吧”几个字打完，一边想自己究竟为什么回个消息也要像做贼似的……
    最后得出结论——
    她大概是被“江朝梦”三个字气疯了。
    周窈这种迷惑而又复杂的情绪一直持续到车子驶入江家老宅。
    车门被保卫员打开，面对这座金雕玉砌一般的建筑，短暂的恍如隔世之后，熟悉的排斥感又涌上来。
    就像一座精致的牢笼，带着寒意和恶心，让周窈下意识就往后退。
    程野像是察觉到，轻声开口：“老爷子病的不轻，你不在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好多人都不在这里了。”
    周窈微微眯起眼。
    她只听说江氏一夜之间易主，媒体轻飘飘一句“江家内斗”，殊不知概括了多少残忍和辛酸。
    这么想着，周窈感慨道：“幸好你还有段临渊和齐之淮帮衬着。”
    这句是发自内心的实话，程野在江家过的太辛苦，她不止一次庆幸过他身边能有这两个朋友，尤其是段临渊。
    半晌，却听程野声音沙哑。
    “段临渊他……”程野身形落拓，这会儿却带了点无可奈何的沮丧，背微微弓起，难掩颓唐，“他病的很重，不知道还能不能撑过下个秋天。”
    周窈猛地一怔，陡然间却是想起那场晚宴。
    那天晚上段江齐三家的小少爷站在一起，一位身姿挺拔，一位眉清目秀，齐之淮笑嘻嘻举起酒杯——
    杯子碰在一起那一幕，在周窈心中当的起一句举世无双。
    可惜世事难料。
    一如她心里那些好时光，已经再难重现。
    半晌，只听程野清了清嗓子，换了话题：“不说这些了，你等会儿顾好自己，江朝梦现在的精神状态很不好。”
    第52章 为你折腰
    直到绕过正厅上了楼, 打开房门的瞬间，周窈却是猛地一怔。
    第一次见江朝梦的时候，她一身显贵, 说话都带着倨傲，哪里是现在这副缩在角落里痴痴发笑的模样。
    像是听见开门声, 她钝钝抬起头来, 原本空洞的眼神，在聚焦到程野的时候，骤然浮现出了恐慌。
    江朝梦浑身都发抖，嘴里碎碎念个不停, 使劲往身后的墙角缩。
    周窈一愣, 抬眸：“她怎么……”
    “间歇性精神病。”程野神色淡淡, “大概是之前被江朝越刺激狠了吧。”
    周窈皱眉：“那，她爸妈呢？”
    “出国了，江祈昭估计也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个知道他秘密的女儿吧。”见周窈满脸不解，程野顿了顿, 开口解释，“大概就是，他喜欢自己的亲妹妹, 然后有了江朝越，那时候……”
    程野轻轻眯起眼：“江朝梦大概也已经□□岁了吧。”
    他嗤笑：“江家这点儿龌龊事, 还真是……”
    程野说这话时低着头，眸子低垂看不清神色，周身却像是笼络了一层黯淡的薄雾, 他瘦了许多，看起来竟有些单薄。
    周窈下意识就伸出手想摸摸他的肩膀。
    刚抬起来的手却滞在半空，她僵了僵，又不着痕迹把手收了回去。
    “我自己试着跟她谈谈吧。”
    她轻声开口。
    程野皱眉：“可她现在……”
    “要是有事我会喊你的。”
    “……好。”
    门被轻轻扣住，周窈不作他想，只直直朝江朝梦走了过去。
    她低头点了根烟，含糊开口：“还认识我吗？”
    江朝梦茫然眨了眨眼，和周窈对视片刻，笑起来。
    这个笑容极其虚弱，却不带其他杂质，周窈听见她柔柔地喊：“……妈妈？”
    周窈眯起眼，手上动作一顿。
    江朝梦又马上皱起眉来，委屈般开口：“妈妈，你怎么一直不来找我呢？”
    周窈压下眸子，淡道：“你还记得裴朗吗？”
    她问这句话原本也没带多大期望，江朝梦现在的状态，也不知道停留在几岁的记忆里。
    谁知江朝梦听见这句话，眼神却是骤然间冷下来，瞪向她：“……你是周窈？！”
    她浑身一凛，又颤抖着开口：“你、你来报仇了？”
    周窈闻言，轻笑：“这么说，那天还真是你。”
    “是你听见了我打电话，然后再发信息给裴朗，最后把他扣了一晚上是吗？”
    这句问的很轻，江朝梦却猛地开始发抖：“关、关我什么事，那个叫裴朗的傻子，他都被打成那样了……”
    “都站不起来了。”江朝梦突然笑起来，咯咯声尖利又渗人，“哈哈哈哈哈哈哈他都自身难保了，居然还求我让他回家，求我放过周窈……”
    “我凭什么放过他，我放过他了谁来放过我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周窈眼神冷下来，眼底都泛了红。
    江朝梦“咯咯”笑个不停，瘦地只剩骨头似的身子随着这个动作微微耸动，吃力的很。
    “穷人们不过都是贱命一条，有钱有权才能活下去啊。”江朝梦眨了眨眼，抓住周窈脚踝，懵懵懂懂似的开口，“这不是你抱着我，在我耳边一遍又一遍教我的吗，妈妈？”
    脚踝像是被一块寒冰圈住，周窈猛地一缩，哪知她握地极紧，周窈只得蹲下身去，伸出手把她拽开。
    周窈用了全力，捏地她手腕都发紫。
    咬牙切齿质问她：“你就不怕，每天晚上梦见那个死了的孩子吗？”
    “不啊。”江朝梦摇摇头，“我每天晚上都梦见妈妈你呢，你总是冲我笑，说我醒了就来接我，可是每次醒过来，你都不在……”
    她怅然若失般低下头，竟是像感觉不到疼痛一般。
    像是反应过来什么，又猛地抬起头：“不对，你不是妈妈，你是、你是周窈！”
    江朝梦笑起来：“对了，他那个弟弟好像又傻又残疾吧，那种穷人，凭什么被我放在眼里啊，死了就死了啊，他那么穷，怎么可能出现在我的梦里啊……咯咯咯咯咯咯。”
    周窈被她这话激地浑身都疼，恨意一点点侵入骨髓，腐蚀的她几乎恨不得把面前的人撕成碎片才过瘾。
    周窈猛地把手里的烟摁下去，被她拽着的手臂马上泛起一圈红，江朝梦被烫的下意识流眼泪，泪水簌簌往下掉，可笑声却怎么止不住：“咯咯咯咯咯咯，你们都该死，你们全都该死，我是世界上最宝贵的小公主，不符合我心意的……全都该消失！！！”
    周窈吸了口凉气，甩开她，捡起烟头往门边走去。
    她刚把烟头扔进垃圾桶，江朝梦就以一种婴儿爬行似的诡异姿势爬了过来，她皱眉。
    只见江朝梦跪坐在她面前，捂着脸像是偷笑般一下一下轻轻的窃喜，眼泪还源源不断，顺着她的下巴和手腕往下流去。
    江朝梦从捂着脸的手指夹缝中呆呆看向周窈，开口：“妈妈，你来接我了？”
    她轻轻开口：“我好害怕，我在这里好害怕，门外有人想杀死我，还有、还有江朝越、周窈，啊啊啊啊啊——”
    她伸出手要来够周窈：“妈妈、妈妈快带我离开这儿……”
    周窈往后退了一步。
    江朝梦怔怔抬起头，看向她：“……妈妈？”
    原本周窈想要质问的那这些话突然就都说不出口了，她冷冷看着骨瘦如柴的女人。
    大概是察觉到她的目光，江朝梦又笑起来：“妈妈，你教我的我都做得很棒对吧，你还不带我走吗？”
    周窈看她半晌。
    开口：“不。”
    听到这句话，江朝梦脸上的笑和泪通通止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巨大而又深切的恐惧。
    周窈轻笑，继而淡淡开口，睥睨一般。
    “你活该。”
    然后，在江朝梦抓住自己的脚踝之前，再一次关上了房门，房间里控制不住的尖叫声很快被紧闭的房门掩盖住。
    周窈靠在墙上，看着原本想走近却又讪讪站回去的男人，她对上他的眼神，深不见底。
    却又小心翼翼。
    周窈望着这座华丽极致的别墅，又大又空，死气沉沉。
    她突然就叹了口气，看着程野惋惜又心疼般开口：“……你好可怜。”
    —
    周窈连夜就飞回了沪城，她的单曲会在今晚和杂志一起发行。
    光线的宣传从来都又强又快，杂志也是限时发售，好多粉丝听说自己退居幕后多年的偶像这次会和新人合作一首单曲，守着点抢电子刊。
    小三几个人已经在公司随时关注动向，原本周窈下飞机就准备过去的，可她实在有些累，跟小三争取了两个小时睡眠，先回了公寓。
    她这一觉睡得很不安稳，做了好多乱七八糟的梦，居然梦见了大二时学校艺术节的时候。
    社联对艺术节很重视，“衰败玫瑰”被邀请作为压轴嘉宾上台表演，正好赶上她生日，于是好多校内校外的粉丝涌过去。
    唱完歌下台，周窈一下子就被人群围住，气氛很热烈，她笑着和每个人合影，接下他们送来的礼物。
    散场整理时，周窈从那堆收到的东西里翻出一张CD来，放在白色纸封袋里。
    她一怔，想起去年这个时候在live house表演完，也是收到这样一张CD——
    录了一整年里乐队演出唱过的歌。
    却和今年一样，没有署名。
    周窈努力地想了一遍又一遍，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刚刚簇拥的人群里，是谁给她递了这样一份礼物。
    没有印象，一点儿都没有。
    就好像那人只是想默默站在远处，不打扰她，也不愿意她去打扰。
    手机铃声把周窈从无穷无尽的梦里拉出来，她睁开眼，才发现已经天光大亮了。
    周窈猛地接起电话，就听那头小三咆哮道：“夭、夭、姐！知道你睡了多长时间吗！”
    她下意识要去看时间，还没来得及，小三就又开口：“你马上给我来公司！！！”
    周窈匆匆下楼，打了个车就往公司赶，她下飞机那会儿两点多，这会儿都快凌晨七点了，周窈暗自懊恼，自己累的倒头就睡居然忘了上闹钟。
    她打开办公室门，对上一群人阴沉沉散发着幽光的眼神，心虚的移开眸子，问道：“应该没什么事儿吧？”
    罗晓天让她放宽心似的点点头。
    那就好。
    周窈深吁了一口气，她倒是不太担心这次的单曲吸引力，毕竟她是新人，而且这才第一首歌，肯定也不会有多少关注。
    慢慢来的道理，她已经比谁都清楚了。
    却见小三一下子扑过来，喜悦兴奋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钟老师的杂志三分钟销量就破了8万，现在已经20万+啦，现在微博上好多人讨论你哦夭夭姐，你要火了！！！”
    小三把手机递给她，显示的正好是微博界面。
    周窈点开热搜栏，钟靖杂志封面稳稳挂在热搜第一条。
    再往下，排在第八的，是她的热搜。
    简简单单四个字——
    “周窈归途”
    周窈一顿，点进去。
    第一条就是她的新歌链接。
    【我的天原来杂志封面上的小姐姐就是周窈awsl】
    【人美歌飒说的就是她吧我都听哭了，dbq哥哥我要爬墙粉酷姐了/手动狗头保命】
    【完了我发现了什么宝藏】
    【难道只有我知道“衰败玫瑰”吗啊啊啊啊啊她是主唱啊!!!】
    【楼上的你不是一个人！】
    【作曲：钟靖，作词：周窈，编曲：罗晓天我的天呐这不就是“衰败玫瑰”本瑰吗！！】
    【u1s1 她和钟靖也太配了吧！！！】
    【如果是姐姐我愿意让出我多年的女友位置！！！】
    ……
    小三开口：“对了，姐你之前说的大学时期那些黑料，我找人查了好多次，一点儿都查不到啊……是不是有人帮你清了？”
    周窈一怔，微微眯起眼。
    又听小三道：“不过，和钟老师的绯闻我们还是得做好准备，虽然光线没往这方面引导，但是网友们都开始炒你们两个人的cp了，如果后续……”
    “啧，这又不是什么坏事，只要不闹大，咱们也没必要此地无银三百两似的。”夏楠楠打断她，话锋却是一转，“我看啊，要做好准备的，是夭夭你和你男朋友的事情吧？”
    周窈猛地抬头：“？？”
    作者有话要说：　　周窈：无中生友？？
    第53章 为你折腰
    周窈疑惑：“男朋友？”
    小三也跟着一惊：“姐你有男朋友了？！”
    见她摇摇头, 小三没放在心上，大喇喇开口：“小夏姐你搞错了吧，咱们现在还是得尽快确定好接下来的通告流程。”
    这么说完, 小三又转头去跟罗晓天沈航他们热火朝天继续讨论去了。
    倒是夏楠楠走近周窈身侧，八卦似的开口问道：“夭夭, 你真没有还是不想告诉我们啊？”
    周窈失笑：“我真没……”
    “咦？那就奇了怪了, 那天我在公司都碰见你男朋友了。”夏楠楠皱眉，“我还告诉了他你和小三去的餐厅地址，他没去西餐厅接你？”
    “嗯？你是说我和小三去陪她父亲吃饭那天？”
    周窈一惊：“他告诉你他是我男朋友？”
    夏楠楠摇摇头，继而嘻嘻笑起来：“我那天刚过来就看到他, 一开始觉得眼熟, 后来是我自己认出来的。”
    夏楠楠撞了撞周窈的肩膀, 调笑：“我当时就觉得他肯定很喜欢你，果然，这么多年你们还是在一起。”
    周窈更讶异了：“当时？”
    她和程野也不过在安城才认识，小三说夏楠楠毕业就在沪城工作了, 和她都没什么联系，又怎么可能和程野有交集？
    “是啊。”夏楠楠不以为意般开口，“当时宿舍里就数你和我关系最好了, 学校里传你和钟靖的绯闻传的厉害，我还能不知道内情？”
    “当时我还想, 钟靖都帅成那样了你还看不上，究竟什么样的人能入你的眼啊。”夏楠楠勾上周窈肩膀，“我要是没见到你男朋友, 还真是怎么也想不明白……”
    周窈家里出事之后，学校里风言风语传的很凶。
    那些以前怎么也追不到她的混子和某些嘴碎的女生一夕之间全都蹦了出来，添油加醋抹黑周窈。
    有几天周窈甚至不敢出宿舍门，都是夏楠楠给她带饭。
    她就是那时候认识周窈男朋友的。
    也谈不上认识，一开始只是因为宿舍楼底下每天都守着一个男生，身形落拓，眉眼都凛冽，格外引人注目。
    某天他叫住她，问她和周窈是不是一个宿舍的。
    声音低沉、带点凉意，像是含了冰。
    夏楠楠一愣，点点头。
    他瞥了一眼夏楠楠手里的饭，把提着的袋子递给她。
    夏楠楠下意识发窘，把手里的饭往背后挪，她家境不算好，现在周窈手上又没多余的钱，两个人的伙食已经是拮据再拮据。
    听他说把饭转交给周窈，夏楠楠问道：“你是周窈的男朋友？”
    男生顿了顿，只让她不用告诉周窈，好好照顾好她。
    从那天开始他每天来两趟，有时候闲闲靠在墙边，手里夹着根烟，有时候行色匆匆，递给她东西只会就走了。
    但不变的，
    打包袋每次都是青棠院——
    周窈从前最喜欢的餐厅，要是没有预定，光是排队就要好长时间。
    可惜那时候的周窈精神状态已经非常糟糕，食不知味，不然她一定能尝出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味道。
    也能马上反应过来那些饭菜不是夏楠楠能负担起的价格。
    周末夏楠楠有事回了趟家，等再回宿舍的时候，周窈人已经不在学校了。
    她办了退学。
    怎么也找不到人。
    那天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那个男生也没来，夏楠楠找了一整天，直到晚上回宿舍，在门口看见他。
    他掩映在昏暗的树荫下，见她走近，开口问道：“……能请你帮我叫周窈下来吗？”
    声音沙哑又疲惫。
    夏楠楠一顿，半晌才轻声道：“周窈…她没告诉你，她已经退学了吗？”
    她丧气般垂下头：“我找了她一整天，电话也打不通了……”
    那人身形一僵，怔怔开口：“她，退学了？”
    这么回答，显然是不知道的。
    夏楠楠想，周窈肯定是想不到怎么办了，才会这么匆匆忙忙离开，可是她一个人该怎么办啊……
    夏楠楠担心之余，抬头对上那人猩红的眸子，霎时间一惊。
    就好像这段时间承了别人恩惠却没为之做好交代的事情一般，她几乎慌张失措，不知道该怎么交代了。
    半晌，那人开口，道：“没事了，谢谢你。”
    夏楠楠如释重负，匆匆上了楼。
    那天晚上明月皎皎，她怎么也睡不着，半夜口渴起来喝水，走到窗边，夏楠楠下意识就把窗帘掀开一角往下看。
    宿舍楼层不高，映着月色，能清清楚楚看见刚才那个位置还站着一个人，低垂着头坐在花坛边的石台上，手里夹着烟。
    明明那人身后就是清朗明亮的月色，可他好像被黑暗拉住，全身都浸在了昏暗的阴影中，和光亮分割开来。
    那时候夏楠楠就想，他一定爱惨了周窈吧。
    “唉，我对他真的印象太深刻了，先不说他的长相有多过目难忘。”夏楠楠叹了口气，“那天晚上的事，我估计这辈子都忘不了。”
    肩膀被轻轻拍了拍，周窈猛地一顿，从飘忽的思绪中回过神来。
    她颤声开口：“你是说，那时候，都是他……”
    可她竟然从来不记得，自己大学三年见过程野这个人。
    “是啊，我看他好像也不是南川大学的学生，是已经工作了吗？”
    周窈眯起眼，摇摇头。
    青棠院的价位那么高，可那时候的程野，应该还没回江家，估计穷的叮咣响吧……
    她突然就想起来那时候在彷徨无地看见程野。
    他靠在潮湿墙角，一副冷淡凉薄的样子，整个人掩在青白烟雾后头，原本该是目空一切的，却偏偏就往她那儿扫了一眼。
    旁边小三几个人正聊得火热，小姑娘开心的快要蹦起来：“夭夭姐，到现在为止，就已经有好多活动找上我们啦！”
    她环着周窈的手，开口：“我今晚跟杨姨确定一下，然后就把接下来的日程安排下来吧，这种事情也不能太随便，毕竟我们的口碑最重要。”
    周窈点点头，这些事情其实她不太清楚，小三看着像个小孩儿，其实对商业方面的门门道道摸得很清，周窈自然也就放心地全都交给她去办。
    等大小事宜都确定下来，小三急匆匆就开车找杨姨去了。
    周窈约了夏楠楠一起吃晚饭，定在江畔餐厅，接到齐之淮的电话时，菜才刚刚上齐，两人还没来得及动筷子。
    那头齐之淮的声音很急：“你现在能回安城一趟吗？”
    “回安城？”周窈下意识皱眉，“怎么了？”
    “昨天晚上知道你和那个叫钟靖的又在一起之后，他就……”
    “等等。”周窈打断，“我和钟靖，你是不是搞错了？”
    “哎呀，反正你走之后程野就喝了一整晚的酒，前几天他才醉过一次，这么喝下去都快胃出血了怎么行，我现在让他去医院他死活也不去，还真是……”
    周窈捏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泛白。
    却听见夏楠楠开口问道：“是他吗？”
    她动作一顿，继而点头。
    “要是想去就快去吧，饭咱们可以下次再约。”
    夏楠楠笑了笑：“再过两天大家可就都认识你了，你想去哪儿都不方便，公司也不能让你随便出门了。”
    周窈一怔，嘴里的话脱口而出：“你告诉他我现在就过去，让他马上去医院。”
    她挂了电话，拿着外套连饭都没吃就直奔机场。
    周窈原本满腔的疑问想问问夏楠楠，照现在的情况来看，还不如直接问程野本人。
    他究竟是什么时候认识自己的？
    他为什么一直不告诉自己那些事？
    他是不是，
    她曾经以为的那个人？
    夜幕下的沪城灯光璀璨，沿着江畔闪烁着五光十色的霓虹，随着徐徐上升的飞机，原本清晰的景色一点点模糊起来，最后只剩一块光亮，带着柔和的轮廓。
    周窈突然觉得自己挺好笑，哪有什么没办法了。
    以齐之淮的能力，要真是想送一个人去医院了，别说直接让人把程野架到病房了，就是直接请医生到家里不也轻而易举？
    她还火急火燎，居然直接就从沪上飞到安城了。
    齐之淮已经安排了人到机场来接，车子停在私人医院门口，周窈讶异，居然还真的来医院了。
    她踩着夜色推开病房，程野这会儿躺在病床上，手上插着留置针管，像是刚刚挂完针水。
    程野听见动静就转头，直勾勾盯着她看。
    周窈突然就不知道说什么了，两个人面面相觑。
    半晌，程野突然开口：“……你还没吃晚饭吧？”
    周窈一愣，眨了下眼，继而愣愣点头。
    程野轻轻笑了一下，开口：“那先吃点吧，齐之淮让人给我做了很多，我现在也吃不了。”
    直到饭菜摆了一桌，都是带了辣的川菜，辣子鸡丁、水煮鱼片、鱼香茄子、酸汤肥牛，相比之下唯一一道清淡的竟然是糖醋排骨。
    周窈抬头、不敢置信：“这些真是齐之淮给你准备的？”
    程野点头，扫了一眼那些菜，眼睛都没眨一下：“可能他也有点喝多了吧。”
    周窈：“……”
    神他妈喝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　　能把给病人的菜弄成这样那估计喝的也是不少了~
    第54章 为你折腰
    医院绕开了市中心的喧嚣, 选址僻静，窗外月光带着蒙蒙的亮。
    病房里只开着一盏微弱的床头灯，程野靠着枕头, 好像看不够似的，用眼神细细描摹着女人生动的轮廓。
    周窈被他盯得发毛, 只得假装没发现, 低头一口口夹着菜。
    她慢悠悠拖时间，没想到半晌抬起头，程野仍旧刚刚那个姿势，肩骨凛冽, 病号服被撑出好看的弧度。
    周窈轻轻咳了一声。
    他才好似反应过来一般, 漫不经心移开眼神。
    周窈不禁失笑, 走近：“我说，你是苦肉计吧，算准了我会……”
    “是。”
    脱口而出的话让周窈一愣。
    她居高临下，见病床上的程野微微扬起下巴, 眼神却是笃定：“是苦肉计。”
    程野又重复了一遍：“就是苦肉计，因为想用这个让夭夭心疼我。”
    他眼神湿漉漉的，像是夹杂了好些委屈。
    周窈没见过程野露出过这样的眼神, 一时之间竟然忘了说话。
    半晌赶忙移开视线，拉过一旁的椅子坐下, 斥责似的开口：“齐之淮可告诉我了，你每天给自己压两三倍的工作量，身体超负荷就算了, 还这么喝，你还真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儿了……”
    周窈说地急，眉头都皱起来。
    程野只静静听着她说，听完还浅淡笑了一下。
    周窈更气了：“你还笑？”
    还笑得出来？
    都这样了还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
    她也真是，
    皇上不急太监急。
    周窈没好气开口：“……别笑了。”
    程野闻言，反倒笑的幅度更大了起来，肩膀微微耸动。
    周窈敛了神情：“再笑我走了。”
    说着就站起来准备去拿包。
    哪知还没站稳，手腕就被抓住。
    身后的人像是无奈般叹了口气，压低声音喊她：“夭夭。”
    周窈回头，只见程野眉眼都低垂，稍稍有些长长的头发往额际垂，看起来乖巧得很。
    “不是我不当回事儿。”
    他低嘲：“……你不在，也就没人需要我回家了。”
    周窈一怔。
    又听程野开口，垂着的眼眸看不出神情，他轻轻地问：“你和钟靖，真的像他们说的那样吗？”
    周窈眉眼微抬，神情稍有些茫然。
    程野低着头，没看见她的神情，手指却轻轻动了动，继而，他开口：“那，你和我一直做朋友可以吗？”
    周窈讶异：“什么？”
    程野抬眸，看向她：“一直和我做朋友吧，万一…”他顿了顿，声音微颤，“万一你哪天嫁人了，我也不至于连份贺礼都送不出去。”
    神情竟多了几分凄怆。
    周窈皱眉，下意识就脱口而出：“你听谁乱说呢，我和钟靖就只是普通朋友关系而已。”
    她看着程野，鬼使神差又补了一句：“一直都是。”
    这次换程野四下茫然了。
    但是很快，他眼底的惊诧就被微亮的光芒代替，继而马上闪烁出一整片璀璨来。
    程野轻快地挑了下眉，嘴角带了狡黠笑意，试探着开口：“夭夭，你是不是还是有一点喜欢我的？”
    周窈手指稍稍蜷了下，这才发现，程野居然还牵着她的手腕。
    她大窘，急忙要把手抽出去。
    程野匆忙间只来得及抓住她一点点指尖，周窈挣不开，余光瞥见他，眼神很快被霸道地直勾勾盯住。
    他轻声道：“夭夭，一点点、一点点就够了。”
    他眉头紧锁，一字一句，却像是恳求。
    “你骗骗我也好。”
    “否则，我真的要坚持不下去了。”
    周窈自认从来不是个善于表达和游刃有余的人，程野这番话太过出乎意料，她顿了半晌，下意识就伸手掏烟。
    又反应过来这是病房，她清了清嗓子：“我出去下。”
    她得抽根烟冷静冷静。
    程野这回倒是不拉着她的手，周窈轻易就抽了出来，却听程野带了笑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那我就当你默认了。”
    周窈：“……”
    原本程野还应该在医院静养几天，可周窈下午的飞机，谁也拦不住，他一大早就出了院。
    “我带你去个地方，不会太长时间的，可以吗？”
    周窈看着他眼神里殷切的期许，顿了顿，点点头。
    程野于是很快笑了下，发动引擎，车子从私人医院一路往市区疾驰。
    最终绕进棕榈湾，稳稳停下。
    程野开了门，周窈跟着他走进去，刚刚踏进玄关，却是一怔——
    整套房子的装潢布置已经大不相同。
    客厅里之前那张黑漆漆的桌子被换成了米白色的组合圆桌，下边还垫了一层毛茸茸的地毯，旁边沙发换成了砖红色，灰色的毛毯和同色系的抱枕堆在旁边。
    旁边就是开阔的落地窗，浅白色里层窗帘轻轻掩着光，今天天气很好，清晨的光透过白纱，反倒晕出一圈又一圈柔和来。
    程野开口：“看看卧室？”
    周窈鬼使神差跟着他进了卧室，入目就看见床边的两个米黄色懒人沙发。
    她猛地一愣。
    程野笑了一下：“我之前……”他一顿，又道，“原本我觉得看电视剧、窝在卧室里看书好像都没什么意思。可我那天听你说，突然就想象了一下。”
    好像这些不太有意思的画面，只要有你在身边，就马上变得生动起来了。
    周窈其实都不太记得这些细节了，只记得那天早上程野早早起来给她煮了碗面，她心情好了，就顺便聊了两句类似于程野家里太空的话。
    当时不过随口一提，没想到他居然真的放在了心上。
    衣帽间旁边巧妙地被嵌了一道移动门，程野伸手推门，轻巧说道：“这是我很久以前，就想送你的礼物。”
    门被推开，周窈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满屋子的乐器！
    从钢琴到吉他到贝斯、键盘、架子鼓……
    一应俱全。
    大概是打通了之前的几间客房，装了一整面宽阔的窗，阳光透过玻璃，那些乐器上都像是带了光，闪闪发亮。
    旁边隔开了两间隔间，标准录音室的设备，电容话筒立在黑色谱架旁边，耳机安安静静挂在架子上。
    而玻璃隔板外，就是一整套录音设备，黑色的人声效果器显眼的很，堪比专业录音棚。
    总感觉程野和之前很不一样了，从前的他也会把她照顾的事无巨细，外表勉强伪装地柔和，可内里其实比谁都冷，不近人情。
    那时候的他，甚至都不能理解周窈和他提起的温馨和舒服，处事漂亮，可心怎么也捂不热。
    现在程野却好像周身都带了些柔和，愿意放低姿态去听他之前根本不愿意放在眼里的声音，去改变、去理解。
    周窈原本想说话，可这会儿却如鲠在喉，酸涩的她开不了口。
    只听程野开口：“夭夭，之前你说我不知道什么是家。”
    “的确，我那时候根本不在乎这些，只觉得有个地方睡觉就好了，没什么不一样，就因为这个，齐之淮还总是笑我。”
    那时候太想得到她了，所以甚至忘了考虑她的感受。
    他好不容易才有了个念想，成天担惊受怕，怕辛辛苦苦才得到的珍宝最后又离他而去，于是战战兢兢、如临深渊。
    舍不得摘下她的翅膀，却又怕她逃离精致的牢笼。
    可惜有些事情，程野越是怕失去，越是适得其反。
    程野自嘲般笑起来：“你不在我身边这段时间，我好像一天比一天明白，什么才是家。”
    “我想和你一起做饭，你厨艺不好，我会的菜其实也不多，但是我学东西很快的。”
    “等你有时间了，我们可以一起窝在沙发上追剧，你大概会喜欢桌上有新鲜的水果和可乐，我就把各种水果都替你削好。”
    “要是哪天懒得出门，就多睡一会儿，我可以搂着你的腰，在你耳边说悄悄话，问你今天想吃什么。”
    ……
    他曾经发疯似的想留住周窈在这里留下的气息，假装她好像从来没有离开过一般。
    可惜每次从梦中惊醒，身边空空如也。
    他开始不敢睡觉，因为一闭眼就是她，醒来却又消失不见。
    有人说他野心勃勃，商业版图开拓的野蛮又霸道。
    可惜，其实只是他不敢回家了而已。
    程野以前渴望的太多，他想要证明给所有人看看；想让众人都匍匐于他脚下，臣服于他；他想要一整个江家，带着程小楼那一份，让这些人追悔莫及，后半生郁郁而终。
    他真的都做到了。
    可是他一点儿都高兴不起来。
    踩着所有人的痛苦站在最高处的感觉，不亚于被凌迟千万次，剜心之痛，痛不欲生。
    他甚至都在想，要是一开始就不回什么江家，和周窈一起呆在小小的房子里，就那么过一辈子，也挺好。
    程野看向身边的人，清澈的光线映地她周身都干净、一尘不染，他突然就笑了。
    继而郑重其事地开口：“夭夭，我能重新追求你一次吗？”
    周窈一顿，继而忍住泛红的眼眶，咬牙才没让眼泪掉出来。
    程野却是又问了一遍，眼神虔诚如看向神明：“夭夭，我知道什么是你说的家了，我真的知道了。”
    “你试着重新喜欢我一次，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520快乐吖~
    第55章 为你折腰
    周窈刚回到沪城, 就被小三火急火燎拉回了公司。
    “夭夭姐，我刚刚接到了摇滚新纪元的通告邀请，我觉得吧……”
    周窈微微挑眉：“摇滚新纪元？那是什么？”
    “就是今年刚开始做的一档摇滚音乐综艺, 偏向竞赛选秀类型多一点，节目组邀请的大都是新锐音乐人, 之前国内摇滚的节目非常少, 而且到时候网台同播，对你的曝光肯定有很大帮助。”
    周窈想了想：“那是挺不错，把那些商演什么的往后推吧，先参加这个。”
    刚好也看看别人的实力。
    “我也是这么想的。”小三顿了顿, 又皱眉, “不过……”
    “怎么了？”
    小三面露难色, 偷偷抬眼看周窈神色：“不过据我所知，钟老师会担任评委，我担心……之前你和钟老师传过绯闻，要是上了这个节目, 万一观众都觉得你没实力……”
    小三皱眉，轻声问：“姐，那我们去不去呀？”
    周窈一愣, 继而扬眉笑起来：“去啊，为什么不去？”
    “既然有人那么说, 那就凭实力去拿个第一给他们看看。”
    罗晓天拉着沈航到公司的时候，第一个动作就是冲周窈冲了过去：“我去我终于又能跟着我窈姐搞摇滚了啊啊啊，梦回热血大学时光！！”
    周窈堪堪躲过去, 把手里夹着的烟移开了些：“……也不怕烫到。”
    罗晓天“啧”了一声：“比起你丢下我一个人去参加的孤独与悲伤，这算什么。”
    周窈看他一眼，嗤笑：“一个人还搞什么摇滚？”
    说完这句，她又开口：“说正事儿，第一次录制在一个月之后，参赛选手自主准备曲目。”
    “那就是可以翻唱改编也可以原创咯？”
    “对。”
    罗晓天点头，问道：“那你怎么想？”
    周窈掸了掸烟灰：“我这刚好有个原创，名字都取好了。”
    “那不是正好！”罗晓天挑眉，“叫什么？”
    她抬眸，笑：“上帝已死。”
    罗晓天一愣，继而轻声开口：“这是……你想送给裴清清的吗？”
    周窈顿了半晌，点头。
    这首歌其实有两版，她第一次写完，是当时周女士去世，她缩在南川的地下室里，甚至不知道能不能活着走出去的时候。
    终版在不久前才确定下来，刚刚得知清清消息的时候她整晚整晚睡不着，又把这首词翻出来反复改，最终才敲定。
    她写词总喜欢有感而发。
    现实生活中的痛苦说不出口，那就写在词里，唱出来。
    挥了挥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周窈回到正题：“这首歌词很短，亮眼的地方在伴奏，我想加大段的吉他，贝斯就和着来。”
    “那必须，”罗晓天拢了拢旁边沈航的肩膀，促狭笑起来，“没问题啊。”
    周窈一顿，又开口：“……还有架子鼓。”
    罗晓天笑意止住。
    问题很明显了，他们现在没有鼓手。
    想了想，他开口：“要不找个凑数的，先把第一场的练好？”
    小三摇摇头：“不行，比赛开始就不能随便换人了，我们当然不能搞特殊。”
    罗晓天皱眉：“不是，那这一时半会儿我们也找不着合适的啊……”
    “晓天哥，夭夭姐。”
    是沈航的声音。
    周窈闻言看过去，他跟上课回答问题似的，还把手给举起来了。
    失笑：“有话就说，别紧张。”
    “那个……”沈航顿了顿，又开口，“姐你还记得曾梦瑶吗，我觉得她可以。”
    “上次那个学妹？”周窈挑眉，“不过，我记得她只是在你们乐队帮忙打下手，她会吗？”
    “她会。”
    沈航笑起来，目光坚定：“不仅会，她架子鼓打得非常好。”
    周窈和罗晓天对视了一眼，弯唇、开口：“行，那你问问她。”
    曾梦瑶速度很快，听说连小学期讲座都翘了，直接买了机票就飞过来。
    周窈挺喜欢这个小姑娘，和她说话也温柔：“准备的怎么样了，可以直接开始吗？”
    曾梦瑶原本是个欢快的性子，这会儿大概是紧张，面色也有些严肃。
    周窈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没事的，等会儿我们都在外边儿，录音室里只有你一个人，好好发挥。”
    曾梦瑶看了看周窈，继而郑重点头。
    等她在爵士鼓前坐定，周窈才切了伴奏。
    他们选的是一首经典的流行朋克，节奏比较轻快，也好掌握鼓点，算是简单。
    刚切了一段前奏，罗晓天皱眉：“怎么连这都进慢了。”
    周窈隔着玻璃看见曾梦瑶表情不太好，心思显然不在享受音乐上：“估计是紧张，再等等看。”
    罗晓天点头，可惜一直到后半段都没见曾梦瑶进入状态，正准备叫停，就听见周窈的声音：“给她切首伴奏。”
    他挑眉：“切什么，布鲁斯？”
    周窈摇头：“重金属。”
    “……哈？”罗晓天一惊，“你认真的吗，小姑娘清清秀秀的，你确定合适？”
    “不试试怎么知道合不合适。”
    罗晓天抱着玩笑的心态，直接换了节奏极快的Trooper，这首歌是挺出名的早期重金属，算是他这样重型发烧友的挚爱曲目之一。
    只见里边儿的曾梦瑶愣了一下，继而闭上双眼跟节奏。
    歌曲节奏快，她自然也无暇顾及紧张的情绪，一拍比一拍更沉浸在音乐里。
    罗晓天看她双踩完紧接着就重音移位，在音乐间隙还来了一段快速过鼓，刚才还紧张地跟不上的小姑娘，这会儿已经疯狂踩点，头发丝儿都跟着她的动作在空中肆意飞舞。
    他突然就想起当年的周窈来。
    那时候他们才刚认识不久，在某天晚上的烧烤摊上，得知周窈也玩过乐队之后，他问她主要涉及什么类型。
    小姑娘手里拿着一听啤酒冲他扬了扬，拉开拉环，易拉罐碰在一起发出“砰”的一声，啤酒沫马上涌出来。
    在烧烤摊浮动着油星子的空气里，罗晓天看见她一下子就笑起来，眼睛里璀璨如昼：“朋克。”
    她顿了顿，笑的更加灿烂：“还有重金属。”
    罗晓天笑着捧场，说小姑娘玩重金属可真酷。
    说是那么说，可其实心里多少是不信的，周窈平时气质就冷，笑起来更加冷艳，重金属那样疯起来能把头都甩掉的音乐，换到周窈身上，他都不敢想象是什么场面。
    直到后来有一天看见周窈的舞台，拥挤的场地里，她整个人却好像发着光，宛若神明，于是全场的人都轻易被她点燃热情。
    罗晓天突然就想起来一句话——
    摇滚是不会骗人的。
    你有多脏，摇滚乐就有多脏；你有多干净，摇滚乐就有多干净。
    而当人类的灵魂想要说话时，摇滚就是它的声音。
    —
    摇滚新纪元的录制场地在安城，小三给他们订了提前两天的机票。
    酒店订了两个男生一间两个女生一间，罗晓天也没回家住，就跟他们一块儿。
    周窈刚洗完澡，就见曾梦瑶兴冲冲对她道：“夭夭姐，你说我要不要去弄个发型买套衣服什么的？”
    她一愣，就又听小姑娘挺认真的开口：“总感觉我现在还不够摇滚。”
    “哈。”
    周窈被逗得笑出声来，心想真是年轻人。
    这么想着，她顺着曾梦瑶的兴致开口：“可以啊，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你要是想，我们现在就出门？”
    “好啊！谢谢夭夭姐！”
    原本只是曾梦瑶要出门，结果因为沈航想跟着女朋友，罗晓天连带着也来了兴致，最后变成了浩浩荡荡的四人行。
    小姑娘逛起街来的兴致无穷无尽，她试了好几件皮夹克都没确定下来，又问周窈：“姐，你平时表演都怎么穿呀？”
    后者一愣：“我？”
    她一般都怎么简单怎么穿，夏天就黑短裤白坎肩，冬天就黑长裤单色卫衣再配上一双马丁靴。
    周窈想了想，开口：“你现在这条黑牛仔裤就挺好的。”
    “这样啊。”
    曾梦瑶又逛了半晌，买了件红色涂鸦T恤，又搭配着买了一件牛仔外套，最后又选了一条项链。
    商场下边儿就有发型沙龙，曾梦瑶拉着周窈，兴致勃勃冲进店里就和Tony商量了起来，最后定下来一款据Tony说看起来就特别燥的发型。
    发型弄起来还挺复杂，又烫又染的，周窈窝在沙发里百无聊赖，索性到外边儿点了根烟。
    罗晓天后脚也跟着出来，笑道：“要不你也弄一个酷姐儿的？”
    周窈含着烟笑了一下，含糊开口：“我这样还不够酷？”
    她顺手给罗晓天递了根烟，看着人满为患的商场发呆。
    安城一直都是这样，世界各地的人都为了追梦而来，来来去去都是繁华和热闹，整座城市却大的找不到归属感。
    周窈突然想起来在江家老宅时，她说程野可怜，其实又何尝不是感叹自己？
    江家复杂，程野一路都举步维艰，那种地方，对他而言不过是精致的牢笼，怎么会是家。
    她也一样，许多年以前她总觉得不管以后的生活有多难，回家就好了，妈妈永远都在等她，一回家就有热乎乎的饭菜。
    她太久没有过那样的感受了，以至于都不敢提起，自己的内心有多渴望那样的场景。
    可那天，程野居然说，他知道什么是家了。
    他居然说，他也想和她有一个真正的家。
    手机突然一震，周窈看了眼，一惊——
    【.】：来安城了？
    备注到现在都还没写，熟悉的一个点。
    周窈吓了一跳：【我来录个节目。】
    又反问：【你怎么知道我来安城了？】
    程野回的飞快：【什么节目？】
    又补了一句，回答她的问题：【猜的。】
    周窈一愣，几乎马上就想象到了程野打这两个字时的表情，肯定得意洋洋的不行。
    她摇摇头挥散了画面，回道：【摇滚新纪元】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来晚了！！
    第56章 为你折腰
    录制场地在安城郊区一个影视基地, 他们一路搭乘交通工具过去，到的不算早，进棚的时候已经有乐队在后台候场了。
    挺多人都认识罗晓天, 冲他打招呼。
    候场乐队都坐一块，几人找了个空闲的位置，刚坐下，旁边的一个瘦高个儿就出声：“……周窈？你还真来了？！”
    周窈一愣，抬头，见他戴了顶挺酷的渔夫帽，一时之间觉得有些眼熟。
    眯起眼想了片刻, 反应过来。
    这人是黑石乐队的吉他手高强, 几年前在南川的live house演出时见过几面。
    只不过那时黑石还是名不见经传的小乐队, 一直玩的都是说唱金属，如今已经算的上圈里的老人了。
    想到这, 周窈点头, 笑道：“来凑凑热闹。”
    又问道：“等会儿是一起抽签确定上场顺序吗？”
    节目组一直没公布顺序，估计是想现场抽签增加点节目效果, 选手和观众都会觉得刺激。
    高强却是苦笑：“玩儿还是他们会玩儿, 不抽签。”
    “等会儿现场随机叫人，抽到谁谁上台。”
    周窈一愣。
    这也未免，太过于刺激了点儿。
    现场有观众参与录制，营造成live house的氛围，整体都比较轻松。
    出场乐队还真是随机，第一个乐队过了才抽第二个, 在此之前都不知道会轮到谁，搞得人心惶惶，也有几个年轻乐队心态没调整好就上台影响发挥的。
    罗晓天侧头问周窈：“紧张不？”
    她看了看旁边俩小孩，才压下声音，凑近罗晓天轻声开口：“紧张的我想骂脏话了都。”
    罗晓天一下子笑起来，也小声道：“我也是。”
    他看了眼沈航和曾梦瑶：“我他妈居然都紧张到腿软了，可希望下一个别是我们。”
    中央直播的电视机屏幕上传来主持人的声音：“下一个要出场的……音乐人周窈、罗晓天、沈航、曾梦瑶！”
    “卧槽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罗晓天暗骂一声，听见身后俩小孩怯生生开口：“夭夭姐、晓天哥，到我们了，等会儿我们能行吗……”
    他原本还黑着脸，转头的时候已经又是那副欠欠儿的表情：“啧，怕什么啊。”听完这话，突然觉得罗晓天还挺有担当一小伙子，之前可真是她眼拙了。
    只听他后一句：“等会儿你们随便玩儿，就想想你窈姐混过多少场子，天塌下来都有她顶着呢。”
    旁边的高虎冲周窈竖了下大拇指，示意她加油。
    周窈笑着点头，带着身后三个人，从选手中穿行而过。
    他们一走，后台选手席马上就热闹起来，有个新锐乐队的主唱见状，问坐在他们前头的高强：“哥，这人是前段时间刚出道和钟靖拍杂志那个？”
    高强一愣，点头。
    又听那人在后头和同伴小声嘀咕：“切，什么啊这种半吊子关系户也能来参加比赛了？”
    高强皱眉，转头：“你说周窈是半吊子？”
    他扫了眼那人，看着大概是个学院派，淡声开口：“别以为自己有两把刷子就随便看不起别人。”
    那人一愣。
    又听高强到：“周窈的实力可是她一场一场演出自己拼出来的，这几年低调而已，当年她在地下摇滚圈名声鹊起的时候，live house里三层外三层都能围满人，钟靖和罗晓天那些人都比不上周窈两个字。”
    “人家火的时候，你还是个小屁孩呢吧。” 他笑了一下，眼神却把那个主唱吓得一愣，“玩儿摇滚的人可脾气不好，你最好管好自己的嘴。”
    周窈带着他们从后台上去，马上走到舞台的时候，听见沈航小声开口：“怎么没人欢呼呀，刚刚黑石乐队上台的时候，我看下边儿的观众都可嗨了。”
    曾梦瑶推了他一下：“毕竟黑石乐队都出道那么多年了，粉丝基础当然大啦。”
    周窈一下子被逗笑，转头道：“一会儿唱完就有人欢呼了。”
    这句话说得坦荡，自信难掩。
    沈航也跟着振奋起来，猛地点了几下头。
    这首歌吉他、贝斯、架子鼓一起开头，前奏就很燥，周窈沉了沉嗓子，进入情绪。
    vocal在三小段简短的重复旋律后，周窈伸手扶住面前的立麦，索性闭上双眼——
    “大家好，我是周窈。”
    她顿了顿，开口说出歌曲的名字：“上帝已死。”
    伴奏进入正轨，现场大都是年轻人，摇滚发烧友，马上跟着节奏燥起来，现场的气氛一波比一波热烈。 一位评委听到半场，凑近钟靖：“这位是和你一起合作过的新人？听起来不像啊，也太老练了。”
    旁边另一位听到也附和：“别的不说，这词儿还真是……那句‘可他已经活的那么努力，你也不愿意给他明天睁眼的权利’，唱的真是有点水准。”
    钟靖一顿：“不是新人。”
    “大学一个乐队的，她是主唱。”他笑，“论写词的话，比我牛多了。”
    “哟。”女评委一乐，“原来还有能让你甘拜下风的人啊。”
    一曲唱完，现场已经high到了极点，接下来就是点评环节。
    周窈出了一身汗，冷静下来却是皱眉。
    刚刚曾梦瑶一连没跟上两个beat，本来可以随机应变，可她之后一直没进入状态，现场演出里这已经是大忌了。
    果然，钟靖点评第一句话就是：“你们的架子鼓，是太紧张了？”
    曾梦瑶这会儿都还满头是汗，幸而沈航握着她的手，才能开口：“……是、是的。”
    旁边的女评委倒是语气温和了些：“钟老师出了名的严格，架子鼓虽然表现欠佳，但是看现场氛围也能知道，总体都非常不错。”
    她接过旁边递过去的统计单，开口：“经过我们几个评委的讨论……”
    “恭喜你们进入下一轮！”
    曾梦瑶到底是个小姑娘，刚下场就崩不住哭了：“唔啊啊啊对不起夭夭姐，都是因为我拖累你们，都怪我……”
    周窈拍了拍小姑娘的肩，柔声道：“别这么说，咱们不也进入下一轮了不是？”
    “可是……”
    周窈抬头，猛地看见一个人影，她一惊。
    忙对罗晓天开口：“你好好安慰安慰小姑娘，我有点儿急事。”
    罗晓天被拉了个俎趔，一愣：“什么急事儿啊这么急，不是说等会儿一起吃饭去吗？”
    周窈走得急，这句已经没听见了。
    她顺着刚刚那个方向走过去，绕进后台拐角，看见了刚刚那个人。
    录制屏幕背光的霓虹灯光还亮着，他靠着钢材结构的舞台架，头微侧，脊背贴着卫衣绷出好看的弧度。
    “程、程野？”
    周窈一愣：“你怎么……”
    后者看着她，眼底缱绻出柔和的光，理所应当般开口：“我来看演出。” 周窈被惊地下意识往后仰了仰。
    这么想着，她开口：“你什么时候还喜欢摇滚了？”
    “刚好是齐之淮公司的新综艺。”程野意味不明咳了两声，继而微微移开视线，“……主要，是来看你演出。”
    周窈眸子微动，再开口，声音小了些：“刚刚，在现场怎么没看见你。”
    说完她就觉得自己问了个蠢问题，刚刚唱歌的时候她为了进入情绪都把眼睛闭上了，人家就算站在第一排她也看不见啊。
    程野倒是答地耐心：“我一向站在角落，大概就是，舞台看下去偏左墙角的位置。”
    一向……？
    想起来那次在安城，她那天晚上演出，程野似乎也是站在那个位置，掩在热闹人群的黑暗和僻静里。
    要是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的位置。
    周窈一愣，脱口而出：“你是不是……”
    “嗡嗡嗡——”
    刚才上台前开了震动，这会儿她的手机突然响起来，周窈微微皱眉，接起电话。
    那头是罗晓天的声音：“你在哪儿呢，我们在门口这，等会儿吃饭就去昨天说的那家烤肉店怎么样？”
    周窈反应过来他们还约了一起吃饭，开口：“行，我马上过去。”
    她挂了电话，看向程野：“和我一起演出的小姑娘情绪不太好，我得和他们聊聊。”
    程野点头：“那我送你过去？”
    是询问的语气。
    周窈刚转身，还没来得及拒绝，就迎面撞见钟靖，他手里还拿着选手的资料。
    三人面面相觑，周窈竟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这种时候要是和钟靖打声招呼，似乎也，
    更加奇怪……
    半晌，还是钟靖开口：“是要和罗晓天他们去吃饭吗？”
    周窈点头。
    钟靖笑了一下：“那快去吧。”
    周窈正要开口，手突然被牵住，带了些冰凉的触感，在燥热的录制棚里，难得有些舒服。
    她下意识顺着看上去，对上程野，他神情倒是敛了，一本正经严肃道：“我送你过去。”
    这回换成陈述句了。
    周窈一时间竟忘了挣开他的手，轻声笑起来。
    她调侃：“不就几步路的距离。”
    程野垂眸看向周窈。
    她今天穿了件黑色的短袖衬衫裙，宽腰带上的链条垂在腰际，她的腰向来都细，这样穿更显优越。
    大概是因为演出的关系，她化了挺浓的妆，棚里很热，这会儿有细密的小汗珠贴着她额际，碎发散落在耳畔和眼角，连带着周围都带了些潮气。
    可带笑的眼睛却在那一圈潮湿的空气中，微微发着光。
    程野一怔，下意识也跟着勾唇：“夭夭，好久没见你对我这么笑了。”
    第57章 为你折腰
    摇滚新纪元的节目组筹备的很用心, 从整体策划到细节处几乎都无可挑剔，即使摇滚并非大众喜好，又是个新节目, 播出几期后收视率却也是节节高升。
    “周窈”二字频频登上热搜，关注度持续升温。
    “卧槽, 不是吧你看这人的评论, 说周窈是冷艳版白雪公主，结果我是白雪公主旁边儿发霉的毒苹果？？”
    罗晓天盯着手机屏幕为自己抱不平：“不是，我虽然弹吉他的姿势狂放了点儿，也不至于到用发霉来形容的境地吧？”
    旁边的沈航和曾梦瑶都笑的不行了。
    罗晓天瞪他们：“还笑！我寻思着说我是小矮人也好吧, 我堂堂1米8的大高个儿只配做一个毒苹果？！”
    “啧。”周窈靠在桌边, 边笑边把手机递给罗晓天, “你别只看那种评论啊，看看这个，人家说你是安城小栗旬呢。”
    “……是吧！”
    罗晓天一下子乐起来：“还是你懂我啊。”
    小三刚好也看到这条评论，顺手就点进去, 结果下边回复热评第一条就是：【是啊，安城小栗旬，除了油头也没哪里像了（别打我我真是晓天哥五年老粉了！！！】
    她差点儿没把手里的奶茶笑掉。
    果不其然, 罗晓天看完就开口：“没意思没意思，看这些有什么营养啊, 还不如赶紧来讨论下一场，倒数第二次了啊，可得好好表现。”
    众人随着他这句话聚到桌子旁。
    周窈顿了顿, 正色道：“按照节目组的要求，下面这一场相当于命题作业。虽然说是让我们自己选择歌曲改编，但是也得选对了，实力和效果才能发挥到最好。”
    小三点头：“其实这个节目竞技性并不是很强，主要是给摇滚增加曝光的。但是我们是新人，正向曝光真的太重要太重要了，所以每次机会都应该好好把握。”
    “对。”罗晓天想了想，“我看这次还是选点儿躁的，得让不是内行的人也能看出来牛逼的。”
    曾梦瑶被逗笑：“那不就是得来点儿现场效果够炸动作够花哨的？”
    罗晓天挑眉：“是啊，而且你重型打的那么好，观众可都还不知道呢，到时候绝对惊艳。”
    “诶——”周窈这么一被提醒，马上拍了拍罗晓天的肩，“你上次的那个，Trooper不就正好吗，躁翻天了都。”
    “卧槽，是啊！铁娘子的歌哪次不是史诗级上头！”
    “还有，咱们前一段用枪花的Don’t cry，就唱到那句and the time we had baby…诶一唱到baby，咱们就变奏进铁娘子，到时候让他们在现场把头都给我甩断！啧，绝了！！”
    “哈哈哈晓天哥，你说baby的时候也太油腻了。”
    “……这有啥，主唱又不是我。”
    罗晓天看向周窈，得意洋洋：“怎么样，我这点子好吧！咱们大学那会儿你最喜欢枪花了不是，绝对驾轻就熟吧？”
    的确。
    枪花是她最喜欢的乐队，那时候他们甚至连压轴曲目都用枪花的歌，Don’t cry就是出场率极高的几首之一。
    周窈笑起来，挑眉看罗晓天：“行啊，只要你改的出来。”
    “嚯，还质疑我能力？”
    “哪儿敢啊哈哈哈哈哈，这不是给你点儿压力么。”周窈笑眯眯拍了拍罗晓天的肩，“加油，化压力为动力啊。”
    “你还真是……”
    “不过周窈姐，如果到时候要跟Trooper，这首歌对贝斯的要求很高……”沈航有些犹豫，“我怕自己到时候发挥不好。”
    罗晓天闻言，微微皱眉：“这次的编曲的确会很复杂，贝斯更不好掌握，如果是这样的话……”
    “两个。”
    “嗯？！”
    周窈顿了顿，开口：“那就两个贝斯。”
    罗晓天一惊：“卧槽你认真的吗，两个贝斯音色也会不一样，到时候没掌握好突兀地很。”
    周窈倒是神色淡淡：“那就两个声部。”
    “沈航弹旋律，我弹低音。”
    沈航马上反应过来：“姐的意思是，我负责主旋律，你来做其余声部的补充，我们配合又互不干扰？”
    周窈笑起来：“聪明。”
    罗晓天也跟着一乐：“那还真就太有看头了。”他看向沈航，“你赶紧趁这段时间去跟钟靖取取经，这首可是贝斯的主场，无论如何也得给我稳住了。”
    “好嘞哥！”
    ……
    手机突然响起来，周窈扬了扬手机：“我去接个电话。”
    出了办公室，周窈看了眼来电显示——
    程野。
    她一愣，走到走廊尽头，接起电话。
    窗外夜风徐徐，来往车辆人群拥挤，高楼大厦通宵长明，沪城江畔的夜景向来繁华。
    周窈低头点了根烟，等着程野说话。
    烟雾被风吹散，一点点散在空气中，她微微皱眉：“……程野？”
    那头传来清嗓子的声音，大概是太久没说话，即使这样，开口也还是沙哑。
    “在忙吗？”
    声音却是温柔。
    周窈顿了顿，轻声回答他：“没，和罗晓天他们在公司呢，讨论下一场录制。”
    “这样啊。”
    程野像是笑了一下，问她：“下一首还是原创吗？”
    “不了，准备改编枪花的Don’t cry。”周窈掸了掸烟灰，“你知道这首歌吗？”
    程野在黑暗中直了直身子，继而开口：“知道。”
    周窈讶异，又听他道：“这首歌，我很喜欢。”
    “真是想不到。”
    周窈笑起来：“你竟然还听摇滚。”
    程野也跟着笑了一下。
    安静了半晌，周窈嘴边笑意淡下来，确定程野情绪稳定点儿了，她才开口问：“是怎么了吗？”
    程野没说话，只有稍稍沉重的喘气声，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情绪。
    “……”
    “段临渊走了。”
    他说。
    周窈猛地一惊，不知道是被夜风吹得还是什么，拿着烟的手微微泛凉。
    生死大事，她经历过不止一次。
    正是因为如此，她深深明白其中痛之深切，甚至都不知道怎么安慰，什么话好像都显得过于徒劳。
    周窈僵了半晌，只问了一句：“葬礼在什么时候？”
    “一周以后。”
    “那我过去一趟，和你一起参加吧。”
    她说。
    “……好。”
    程野顿了半晌，沙哑着声音开口：“谢谢你，夭夭。”
    “真的谢谢你。”他一下一下压着指腹，眉骨紧皱，又说了一遍，“除了你，我不知道该打给谁了。”
    周窈眯起眼，胸口一阵又一阵酸涩涌上来，堵得她喘不过气来。
    周窈订了一周后的机票，小三怕有粉丝认出来，特地选了后半夜的航班，把她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遍。
    车刚在候机楼前停下，小三又叮嘱了一遍：“夭夭姐，等会儿记得走VIP通道，口罩帽子都戴好！”
    周窈失笑：“哪有那么夸张。”
    “你现在可是公众人物了。”小三正色道，“可别小看了自己的热度和知名度！”
    “是是是。”
    周窈笑着点头，戴上口罩，又把帽子往下拉了点儿才下车。
    半夜的机场流量比白天少了大半，周窈在飞机上睡了一觉，到安城时才清晨，太阳没出来，天色有些阴沉，像是要下雨。
    程野的车就等在机场口。
    暌违月余，他好像又瘦了些。
    原本硬朗的线条这会儿看上去，反倒显得清瘦了，整个人都有些倦。
    到了墓园，程野牵着她的手往里走。
    指骨分明，带了些凛冽之意。
    墓碑上的照片清朗隽秀，笑的温和又谦逊。样子似乎又和那时候在私宴上笑着向她举杯的贵公子重合相叠。
    墓园绿地蓝天，饶是天色阴沉，飘起蒙蒙细雨，也仍旧干净清爽，一如段临渊其人。
    周围气氛沉重，周窈转头，却是怔住。
    她看见了角落里的江朝越。
    一身黑色西装，低着头看不清神情，整个人却是颤抖的厉害，险些就要站不住。
    他像是笼罩在沉重的阴霾当中，只觉那阴霾竟比墓园的死亡气息更加沉重，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周窈移开视线，程野像是感觉到她的不安，轻声询问：“怎么了？”
    周窈缓了缓，开口：“没什么，只是刚刚看见江朝越了，总觉得他……”
    “嗯。”程野神色冷淡，额发微垂，“他和段临渊曾经是恋人。”
    周窈微讶：“他不是回国不久就订婚了？”
    “是啊。”程野轻轻眯起眼，“所以他当不起，段临渊的深情。”
    周窈突然想起那时在私宴上两人并肩而立的样子，再美好不过的景象。
    她一怔，却是惋惜。
    大概要特别特别喜欢，才会这样伤心吧。
    没能亲自送喜欢的人最后一程，甚至连葬礼也只能站在角落，余生又该有多痛苦煎熬。
    可要是当时抓住了对方，是不是就不会这么伤心了？
    周窈这么想着，稍稍抬头看向身侧的程野。
    他没撑伞，下颔瘦削，绵绵细雨洒在肩上，连带着氤氲出一圈凛冽的淡淡的烟草气息，整个人都淡漠疏离。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在最脆弱的时候选择依靠她，在最疼痛的时候却也想竭尽所能想给她一点温柔。
    甚至也许，在许多年前。
    她站在台上光芒万丈年少意气时，也曾在台下，在看不见的黑暗角落里，一次又一次默默的仰望着她。
    她曾经以为程野对她不过是一时鬼迷心窍，偏执的怕她离开自己的掌控范围。
    如今她突然发现，好像不是的。
    第58章 为你折腰
    节目新一期的录制马上开始了, 程野傍晚就送周窈去了机场。
    整天都不见天气放晴，这会儿也仍旧压着几片灰色的云，凉风习习。
    程野停好车, 问她：“我送你进去？”
    周窈摇摇头：“不用了，等会你还得绕出来, 挺麻烦的。”
    机场口迎风, 吹得她衣摆猎猎，额前碎发也随风飞扬。
    程野下意识就想抬手替她整理头发，犹豫片刻，还是换成了提醒：“头发乱了。”
    周窈把头发往后别, 垂眸, 眼尾带了些缱绻的褶皱。
    她看着地面, 突然神使鬼差开口：“程野，要不……”
    “嗯？”
    见她没了下文，对面的人问道。
    “……没什么。”
    再抬头时，周窈又换上笑容：“你照顾好自己, 开心点儿。”
    程野低笑，“嗯”了一声。
    突然直勾勾看向她，眸子像是带了漆光, 他说：“要不带我回沪城吧，夭夭。”
    周窈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愣了一下。
    程野这会儿倒是已经移开了视线，眉骨懒倦。
    他掩去眼底情绪，换了个话题：“新一期录制是在这个周末？”
    “是的。”
    “好。”程野笑了一下, “那周末见。”
    航班其实还早，周窈让程野先回去休息了，想着等会儿再进候机大厅。
    低头点了根烟，脸上笑意倒是淡下来。
    她向来是个直接不爱拐弯抹角的性子，不喜欢犹犹豫豫踌躇斟酌，在感情上尤甚，不然当时也不会直接就在演出完跟程野告白。
    刚刚的情况，要是再早几年，“要不要再试试”几个字甚至都不会眨一下眼周窈就脱口而出了。
    可惜不知道为什么，她如今就是如鲠在喉，怎么也说不出口。
    周窈大约是累了，在飞机上睡得很沉，快要降落时才醒过来，从空中往下看，细碎的光亮聚集成一整片璀璨，沪城夜景漂亮的惊人。
    她从VIP通道出了机场，小三见着她，赶忙迎上来：“夭夭姐，你又上热搜了！”
    “嗯？”
    上了车，周窈摘下帽子和口罩，打开微博。
    从第一往下扫，“周窈抽烟”的热搜排在中间位置，目测还会继续往上涨。
    视频拍的很糊，她一身黑衣，因为天色暗的原因，隐隐能看见她指尖夹着的烟。
    显然，是刚刚在安城国际机场被人拍到的。
    还真是……
    周窈眯起眼，点了根烟，又打开些车窗，懒散开口：“什么破事儿都能上热搜了。”
    小三叹了口气：“之前杨姨说的还真是，现在估计好几家人为了防爆你，找不到以前的黑料就盯着我们找错处，什么招都用上了。”
    以前的黑料……
    周窈闻言，微微蹙起眉。
    她以前的事如今甚至在互联网上找不到一点儿蛛丝马迹。
    细想下来，能做到这些的，也就只有程野了吧。
    只是当时她离开的时候，江家内外正闹得水深火热，他竟然还抽出时间替她做了这些。
    摇滚新纪元的新一期录制马上紧锣密鼓的开始。
    这次因为是经典改编的关系，很多乐队都选了非常符合自己风格的乐队歌曲，节目进行到现在，选手刷了大半，留下的也都是实力强劲的音乐人了。
    高手过招，饶是周窈也很有压力。
    几人还互相击掌打气傻里傻气说了句“加油”，才上了台。
    前半部分的Don’t cry相对比较温和，周窈在麦克风后坐下，试了试麦，眼神顺带着往下扫了一圈。
    很多通过节目认识他们的观众这会儿已经躁了起来，周窈略过他们，直直往左边靠墙的角落看。
    果然——
    程野在那儿。
    黑色卫衣黑色牛仔裤，戴着帽子，帽沿压得很低。
    周窈突然就把麦克风拉近，带着磁性的微沙嗓音响起：“Hey， boy.”
    罗晓天马上就默契地反应过来，扫着吉他切了前奏，Don’t cry的第一个音非常有辨识度，很快就有观众反应过来，哗啦啦一片掌声排山倒海，夹着口哨和欢呼而来。
    程野听见她的声音，猛地抬头，对上周窈流光溢彩的眸子，一愣。
    周窈被他的动作逗得轻笑了一声，垂眸，眼尾压出的浅浅褶皱都带了温柔笑意。
    “Hey， boy.”她说完这句，轻声念了遍这首歌的第一句歌词，“Talk to me softly， there is something in your eyes.”
    台下有人尖叫出声：“啊啊啊啊啊这是我枪花的Don’t cry！”
    “当年衰败玫瑰的压轴曲啊我天，周窈这句念白又让我重回那些年跑live house的时光了！！”
    程野愣愣看着舞台，麦克风后垂眸浅笑的身影仿佛又和当初那个抱着电吉他的姑娘重合在一起。
    说着同样念白的声音沙哑又温柔，一下子坠到他心底的深海里，轻易就掀起狂风巨浪。
    枪花的歌温柔又厚重，和周窈的声音再温和不过，台下一圈摇滚狂热粉纷纷都听的红了眼圈。
    “没想到有生之年我还能再听到周窈唱Don’t cry，我真的泪目了……”
    “谁不是呢我哭！”
    台下一片哗然，周窈垂眸，沉声唱完前半段的最后一句歌词“There’s a heaven above you baby， and don’t you cry tonight”，罗晓天的电吉他接上了一段过渡的间奏，曾梦瑶的架子鼓这次配合的极好，衔接流畅又自然。
    “鼓手这点卡的我都起鸡皮疙瘩了！”
    “这段也太绝了，等会儿投票我就要给他们投……”
    “卧槽卧槽卧槽你们看，我女神拿贝斯了！！！”
    “什么情况这是，卧槽罗晓天切旋律了？！”
    “这段旋律怎么那么耳熟啊……”
    “这是……卧槽铁娘子？！！”
    “做好准备！贝斯十秒后到达战场！！！”
    “我上头了什么情况啊刚刚的眼泪还没憋回去呢……”
    只见周窈脱了外套，只着黑色坎肩，单手拎起立麦旁的贝斯，架到肩上，台下一溜儿的观众扬着摇滚的手现场蹦了起来。
    罗晓天的电吉他狠狠秀了一波人工泛音，压着摇把站到周窈身侧。
    她冲罗晓天挑了下眉，身子微微向后仰，切贝斯垫了一层低音，沈航马上就紧跟着进了主旋律。
    周窈笑起来，一把那拿过立麦架上的麦克风，几乎是吼出了第一句。
    这首歌旋律极快，罗晓天抱着电吉他满场跑，大概是钟靖教得好，沈航苦练许久的贝斯手速惊人，曾梦瑶这次也全情投入，整个现场都热火朝天，第一排的观众恨不得直接跑上台。
    “啊啊啊啊啊摇滚不死我重型就不亡！”
    “这首歌也太上头了，我脖子都快废了……”
    “淦淦淦！我爱我女神！！！”
    后边儿评委席上几位成了精的也跟着躁了起来。
    一位评委开怀大笑：“这首还真有点儿意思。”
    “是啊。”
    另一位眯起眼：“我估计这期节目播出后，大概没人能压得住周窈的风头了吧。”
    “还真是，我听这首突然就想跟着甩头了，好像又回到九十年代年轻那会儿。”
    □□十年代，摇滚的狂潮一路从海外吹向内地，随之而来的是一大批音像店的开业，一大批年轻人扎堆聚在店里听CD，买了一张又一张碟。
    他们在逼仄的地下室里讨论歌词和旋律，头顶的灯泡瓦数都不亮，烟头酒瓶扔的满地都是，也是他们，一个个抱着吉他和贝斯就上了舞台，空气里都弥漫着年轻人的狂躁。
    吉他、贝斯、架子鼓、麦克风、舞台。
    这些厚重又喧嚣的乐器和狂热的年轻人们，却成就了那个时代再也无可代替的一批，摇滚巨星。
    等录完节目已经是深夜，夜里凉风习习，选手们裹着长大衣从后台往外走，刚出了门就被记者围住。
    几个玩乐队的都是敞亮人，有选手调侃了一句：“嚯，摇滚现在这么受关注了，都有记者蹲点了？”
    黑石乐队的吉他手笑：“我看都是来蹲周窈的吧。”
    “哈哈哈哈哈可不是。”
    “周窈，苟富贵莫相忘啊，录制期限虽短，但是咱们也算是共患难过了。”
    同乐队的人锤他：“让人家小姑娘帮衬你，还真是够好意思的啊老弟。”
    周窈笑起来：“自谦过头了啊，您几位都是拿着吉他贝斯上刀山下火海的人，我还得跟你们多学习呢。”
    “啧，怎么还商业互捧上了。”
    罗晓天嘴里叼着根烟，勾着沈航的肩膀开怀大笑：“你可快别装了，你不就喜欢商业互捧么。”
    一群人有说有笑往外走，互相说了再见。
    记者倒是直直往周窈他们这儿走来。
    罗晓天一愣：“……还真让黑石那位给说准了。”
    “唉，准没好事儿。”
    一群人上来就直奔主题：“周窈，请问你频频上热搜的现象你自己怎么看？”
    “……”
    “周窈，有媒体评价你为摇滚新流量，马上会有现象级热度，你本人认可这个评价吗？”
    “周窈，前两天你因为抽烟上热搜了，身为一个歌手，是否觉得这是不专业的表现？”
    “你是否觉得自己抽烟这个行为给大众造成了不良影响？”
    “操，什么鬼问题。”
    罗晓天暗暗骂了一声，直接把周窈往身后一拉，站到了镜头前：“喂，你见过哪个玩儿摇滚的不抽烟？”
    记者倒是被他这个反问给问懵了。
    罗晓天于是又道：“我这暴脾气，周窈在室外抽个烟怎么了？她是去你家抽了还是在地上乱扔烟头了啊？”
    “……这倒是没有。”
    “那不就行了。”说完，罗晓天把手里燃了大半的烟扔进旁边的垃圾桶，看着刚刚那记者特欠的说了句，“喏，看到没。”
    他笑得吊儿郎当的：“摇滚的孩子，不乱扔烟头。”
    周窈被连环嘴炮王这句特装逼的话逗得笑出声来，记者见这个问题行不通，又换了另外的，显然有备而来不休不止。
    罗晓天话痨体质上线，人家问一个他能怼十局，还逗得记者都笑场，周窈等在后边，百无聊赖开始玩手机了都。
    突然收到程野的消息：【走了？】
    她看了眼面前的记者，回道：【没呢，记者堵着走不了。】
    过了几秒，程野问她：【在哪？】
    【侧门出口。】
    【想跑路吗？】
    周窈想了想，干脆利落回道：【想！】
    【那就往回跑，到后门停车坪这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这周考体育天天练八段锦健美操抱歉更新懈怠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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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9章 为你折腰
    周窈熄灭手机屏, 抬头看了眼围在罗晓天前的记者和镜头，继而轻轻拉了拉旁边曾梦瑶的手，凑近她低声道：“先走啦。”
    小姑娘反应的很快, 马上朝周窈比了个OK的手势，又拽着沈航站到她前边, 挡住了记者的视线。
    周窈把手机装回兜里, 都还没来得及穿上外套，拔腿就往回跑。
    后台这会儿已经没什么人了，灯光黯淡。
    她一路往后门跑，迈出狭窄的小门时正好迎面撞上晚风。
    郊区的空气不错, 吹的人身心一畅。
    这样的场景像极了以前乐队排练的时候, 她逃课往练习室赶, 总是这样的夜晚或是夕阳西下的傍晚，她从教室后排溜出去，跑的飞快，连风都俏皮。
    周窈突然就笑起来, 嘴角压不住的笑意。
    路灯下停着一辆黑色越野，车灯没开，修长身影靠着车门闲闲站着, 侧脸比例优越的惊人。
    像是听到脚步声，那人带了漆光的眸子往这边看过来。
    周窈缓下脚步, 走过去。
    刚刚跑的急，缓下来也还是有些喘，可她眼底带了无比畅快的笑意, 怎么也藏不住的光亮。
    程野看着她一步步迎着光走过来，路灯橙黄的光线和她的舞台妆相得益彰，时间好像缓慢滞住。
    一秒一秒，连呼吸都诱人。
    程野清了清嗓子，移开视线。
    等周窈走近，听见的第一句话就是：“不冷么。”
    她一愣。
    还没来得及回答，手里的外套就被抽走，继而轻轻披到了她肩上。
    周窈不甚在意，任由衣服挂在肩上，带了些野性又随意的美感。
    她歪了歪头，冲程野挑眉：“刚刚的歌，好听吗？”
    程野一愣，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
    周窈眨了下眼睛，提醒他：“Hey， boy.”
    程野眼神闪了闪，继而却是不加掩饰的温柔：“好听。”
    周窈轻轻笑出声来，继而靠着车门低头点烟，打火机擦出好听的声音。
    程野顺着她的动作看过去，看见她握在手里的复古设计打火机，还是上次他送她那个。
    他垂眸，无声勾了下唇。
    过了一会儿，周窈突然转身，撑着下巴看向程野。
    “你是不是以前看过我的舞台？”
    她问。
    程野闻言看向她，眉心微动，没说话。
    于是周窈又补了一句：“在南川的时候。”
    程野移开视线，地上有路灯映出的长长晕影，带了模糊的轮廓。
    他说：“……没有。”
    周窈不置可否，就那么看了会儿程野，视线从凛冽眉骨到喉结，她淡淡开口：“哦。”
    说完就要转身：“那我走了。”
    “……”
    前一秒刚转身，后一秒就听见熟悉的磁性嗓音，那声音低低笑了一下，像是拿人没办法似的，开口：“……看过。”
    周窈脚步一顿，停住。
    她皱眉，声音带了些颤抖：“你是不是早就认识我？”
    “……是。”
    灵光一现突然想到什么，周窈又问：“那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南川大学……！”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程野拽着手腕连人带上了车。
    逼仄的空间里两人紧紧挨着，没开车灯，昏暗狭窄的环境下，呼吸和心跳似乎都漏了一拍。
    借着路灯的微光，周窈勉强能看清程野的瞳孔，这会儿像是带了漆光，在鸦羽般的眼睫映衬之下，出奇的温柔。
    周窈一怔，听见程野凑近她耳畔的低语：“有记者。”
    打破了周围的安静。
    刚刚没反应过来，这会儿倒是察觉到姿势有些尴尬了，周窈不自在地往旁边挪了些，别过脸看向窗外。
    程野见她移开距离，眸子暗了几分。
    顿了两秒，撑着手跨到驾驶座上，发动引擎：“累了吧，我先送你回住的酒店？”
    “好。”
    的确是累了，他们为了这个舞台熬了好几个通宵，之前一直处于持续兴奋状态，这会儿突然放松下来，整个人都有些倦。
    她靠着车窗，意识很混沌，恍惚间突然就想起许多年前那个夜晚。
    那天晚上是衰败玫瑰最后一场演出，大概也正因为是最后一场，大家心里多少都还是珍惜，所以即使乐队的关系已经僵到了冰点，演出排练也仍旧没落下。
    最后一首歌唱的正好是Don’t cry，罗晓天尾奏落下，台下许多人都动容忍不住流泪。
    其实玩乐队的都知道，挺少有乐队能一直走下去，尤其是离开校园之后。
    周窈自然也清楚，关嘉城家人久居国外，早早就决定了要毕业要出国；罗晓天要回安城发展；钟靖家庭条件不算好，不可能跟着乐队玩票一辈子。
    她就是想再拼一拼，要是在毕业之前把乐队做出名堂了，是不是就不用面临解散的问题。
    可周窈没想到的是，最后让乐队解散的竟然是她自己。
    几个人里最先没坚持下去的，竟也是她自己。
    那天晚上他们甚至都没吃散伙饭，几个人默契的演出完就各自走了。
    周窈一个人待到了最后，等她拎着啤酒从live house出去时，已经是深夜了。
    没想到live house门口低矮的石阶上居然还坐了个人，戴着帽子，头顶的温柔月光也遮挡不了他身上的凛冽之气。
    大概是刚和女朋友分手吧……
    周窈颇有些同是天涯沦落人的伤感之情，顺手给他递了一罐啤酒。
    又问：“今晚来听衰败玫瑰吗？”
    那人像是笑了一下，答道：“嗯，每场都来。”
    声音低沉，带了笑意之后在潮湿的夏夜里晕开一层层清凉，好听如泉水相撞。
    这个回答却像是在一圈黑暗之中突然闪起微弱亮光，在她都怀疑自己组乐队是不是错误之时，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周窈消极了一整晚的心情，突然明朗了几分。
    “每场都来啊……”
    她冲着那人挑了下眉，神情都忍不住带了几分自得，染了笑意开玩笑：“怎么样，我们乐队很牛吧？”
    那人没看她，顿了半晌，却是郑重其事似的点头。
    “嗯，很牛。”
    他说。
    周窈醒来的时候车子已经停在酒店楼下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暖气，有些热。
    她带着睡意皱眉，扒拉了两下身上盖着的东西，睁眼就对上一双凛冽的眸子，这会儿直勾勾看着她。
    周窈马上就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这才发现身上盖着的是程野的外套，只听他开口：“醒了。”
    声音有些哑，他又清了清嗓子，没接周窈递过来的外套：“晚上会降温，你披着上楼吧，不然着凉了。”
    周窈一怔，继而点头：“那我洗了下次还你。”
    程野闻言，意味不明看了她一眼，继而低笑：“嗯，好。”
    周窈被看得莫名其妙，赶忙就推开车门：“那我先走了。”
    她转头又补了一句：“你也快回家吧。”
    “嗯，好。”程野看着她，又笑，“我先看着你进去。”
    晚风凛凛，酒店侧门前的喷泉这会儿被橙黄灯光映照着，水声都带了凉意。
    周窈缩了缩肩膀往外走，没走两步却突然僵住——
    她的手腕被轻轻握住。
    迎着晚风，程野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突然舍不得你走了。”
    喷泉的水簌簌往下落，轻易就拍打在周窈心里。
    顿了会儿，只觉握着她的手微颤，继而却听见程野开口：“夭夭，你一开始和我说的话还算数吗？”
    程野说完就笑了，
    摇摇头。
    没头没尾的，谁听得懂。
    “……”
    下一秒，周窈却是突然转身，问他：“你说的，是什么时候的一开始？”
    她站在喷泉前，逆光而立，水汽让姑娘的发丝都带了潮湿的凉意。
    程野原本微弓着背，松松散散站着，这会儿却是突然直起身子，继而看着周窈的眼睛，认真道：“南川大学，巷角，你见我的第一面。”
    对面的人愣住。
    他顿了顿，舔了舔发干的嘴唇。
    声音又变哑：“那时候，你问我，做你男朋友怎么样。”
    周窈手指微蜷，像是紧张，拇指指尖摩挲着食指指腹。
    那时候他站在潮湿阴暗的角落，看见远处从光里跑过来的少女，即使打着耳钉也遮不住的干净和清澈。
    听她说那样的话，程野一时间觉得好玩，用余光扫了她一眼，轻笑着问她：“你谁？”
    少女几乎紧张了，双手紧紧握成拳，继而反问他：“你呢，也是今年新生吗？”
    啊，南川大学的。
    和他们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想到这，程野一下子就没了刚刚的好奇心。
    他掐了烟，转身就走。
    却听身后的少女急急喊道：“你、你还没回答我刚刚的问题呢，要不要……”她声音低了些，很快又鼓足勇气般提高了些音量，“要不要做我男朋友啊？”
    程野没理，径直走了。
    心里想的是人家是南川大学的高材生，
    他配不上她。
    所以也，不想祸害了她。
    程野低头，笑了一声，看着面前站着的女人，又道：“那时候我没敢回答你，现在我敢了。”
    “我要是说好，”他蹙眉看着周窈，眼神被水汽映的凛冽又潮湿，“现在我要是说好，还算数吗，夭夭？”
    作者有话要说：　　性感程野，在线求偶~
    第60章 为你折腰
    周窈愣住, 眼神微动，一时间没说出话来。
    程野看着她，开口：“你慢慢考虑, 什么时候想好了就告诉我，我都在呢。”
    说完这句, 他伸手把周窈耳畔的碎发往后别了别, 笑了一下，说：“快上去吧，这儿冷。”
    周窈像是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 最终却只点点头。
    程野靠着车门看她往回走的背影, 直到那身影掩映在夜幕中了, 才低头，点了根烟。
    缭绕的烟雾顺着一点猩红散到空气中，他的心情反倒平静下来。
    横竖这辈子也认定这个人了。
    对她，程野有的是耐心。
    周窈刚打开房门, 就看见其他几人都聚集在套间小客厅里，桌上像是摆了刚刚买的烧烤，香气逼人。
    罗晓天打开最后一个包装袋, 冲她调侃：“你可真行，第一个走的, 结果居然现在才到酒店？”
    “在外边儿耽误这么久，到底有没有一点作为当红偶像的觉悟啊。”
    周窈一愣，挑眉：“这位先生, 你是不是对当红二字有什么误解？”
    曾梦瑶拉着她坐下，边走边道：“姐，可不是当红吗？之前你抽个烟还上了热搜呢……”
    周窈笑出声，倒也不甚在意，道：“这不是之前没火过么，所以没什么经验嘛。”
    这么说完，众人都笑作一团。
    周窈拿起一串烤肉，刚送到嘴里，手机就响起来。
    看了眼来电显示，小三。
    她接起电话，笑着开口：“怎么啦？”
    小三“嘿嘿”笑了两声，又问道：“夭夭姐，你们录制结束了吧？”
    “嗯。”周窈说完，看了眼桌上的烧烤，“现在正放纵自我疯狂进食呢。”
    “那就行。”小三语气又扬起来，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意气，“姐，你知道刚刚谁联系我了吗？！”
    “唔…”周窈吃完手上的最后一口烤肉，含糊开口，“谁？”
    “是刘远老师！”小三字里行间透着激动，“他手下可是带过好多摇滚巨星的，可惜好多年前就宣布退居二线了，他刚刚联系我，说想和你亲自见面聊聊！”
    周窈一愣。
    却不是因为这个名字有多响亮多如雷贯耳。
    而是因为，那会儿她念大学时，说要和她签约的，也是这个人。
    对方直言不讳对她的欣赏，周窈那时候年纪小，得知自己被业内大佬欣赏了还暗自得意了好一阵子。
    可惜后来见面，刘远只有一个条件——
    签约可以，但是只签她一个人，乐队包括钟靖在内的其他人，一概都不要。
    他说他从来不做赔本的买卖，言下之意很明确了。
    周窈要是想签约，就必须放弃乐队。
    见面时间约在两天之后，周窈刚回到沪城，就往小三说的茶餐厅赶。
    刘远开门见山直入主题，连多余的闲聊话题都没有，开口就问周窈：“摇滚新纪元的评委老师和我推荐了你，我看了节目，的确如她所说。”
    周窈微笑：“谢谢。”
    “所以，”刘远摩挲着手上的陶瓷茶杯，缓声道，“想和我签约吗？”
    “您是想，怎么签？”
    刘远笑了一下：“我手上有几个很看好的年轻人，你们可以组一支乐队，我能给你们最好的平台和资源，按照你的势头和实力，绝对能一炮而红。”
    周窈看着他，顿了顿，突然开口：“可是，我已经不算年轻人了。”
    这话说的过于含蓄，就连刘远都反应了会儿。
    片刻后，他笑了一下，道：“你倒是，还和以前一个脾气。”
    周窈也跟着笑起来：“没想到您还记得我。”
    “怎么能不记得？”刘远眼中带了促狭，“你可是唯一一个在我面前说过‘拒绝’二字的人。”
    他说完，叹了口气：“之前也不是不想把你们整个乐队签下来，只是你知道的，摇滚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哪支乐队不是举步维艰，要想真的实现商业化，地下摇滚怎么能上得了台面？”
    “这几年摇滚又有了复苏迹象，大众多了些热情，所以也有了想摇滚新纪元这样的综艺提高曝光度，实在是难能可贵。”他话说地的确真诚，“也是因为这个，我才有了想再试试的勇气。”
    周窈点头，也认认真真道：“您的顾虑，我一直都清楚。既然现在赶上好时候了，您就好好培养那些年轻的可造之材，至于我……”
    她垂眸：“我参加节目都没用乐队的身份，不是因为我不想玩乐队了。”
    “而是，我心里有着几个最完美的乐队成员，现在他们不可能回来重组乐队了，我也不想让别人再取代他们的位置。”
    衰败玫瑰，是她曾经组过的最完美的乐队。
    也是她独一无二、无可取代的青春。
    刘远听完，失笑：“你是不是早就想好要拒绝我了？”
    周窈挑了下眉，点头。
    又从包里拿出纸笔，写下两串电话号码，递给他：“这是和我一起参加节目的贝斯手和鼓手的联系方式，您倒是可以看看他们合不合适。”
    见刘远接过纸张，她低头笑了一下：“毕竟，乐队可是年轻人的天下啊。”
    —
    摇滚新纪元的总决赛最终确定以音乐节的形式呈现，地点定在南川。
    提前了一个月进行宣传，乐队歌迷均可买票进场观看，节目组为此请了很多乐队助阵，噱头搞得很足。
    提前一天彩排，周窈他们在后半场，一直等到凌晨。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程野发来的消息：【我到了。】
    居然来了……
    周窈一愣，下午程野问她彩排大概几点开始她还没放在心上，只说他们组估计得等到半夜。
    本来以为程野只是随便问问，这么一想，大概是因为要算航班时间才问的。
    她顿了顿，回到：【我出来接你，在入场处吗？】
    【对】
    因为这次直接用了音乐节的规模，所以场地很大，周窈从舞台往外走，绕过几个休息的棚区，直直往入口走。
    到了地方却不见人影，周窈看了眼四周，又拨通电话。
    那边接的很快。
    周窈开口问他：“你在哪儿呢，怎么没看见人？”
    “刚进来，就在入场处这儿。”
    “嗯？”周窈疑惑，“我没看见你呀……”
    那边像是顿了顿，片刻后开口：“你回头。”
    周窈闻言转身，入目就看见程野。
    他穿了一件黑色卫衣，额前碎发略长，遮住一点眉眼的棱角，反倒少了几分冰冷的凛冽。
    落拓身形就那么站在晚风中，看着她的眼睛里带了些浅淡笑意。
    周窈一愣，第一反应居然是好久不见程野好像更帅了。
    ……
    她在想什么？
    很快把这个莫名其妙的念头赶走，周窈见程野走过来，朝他开口：“走吧，我得去候场了。”
    周窈领着程野往舞台候场区走，正好撞见往外走的罗晓天，周窈看了眼舞台上排练的乐队，叫住他：“下一个就到咱们了，干嘛去？”
    “上厕所！”罗晓天急着往外走，余光猛地瞥见程野，一惊，“哎，你们俩这是什么情况啊？”
    他这会儿倒也不急着上厕所了，看向周窈皱眉：“不是你，你这就不够意思了啊，你们俩都和好了，你不告诉我一声？？说好的真朋友呢，你这不是塑料姐妹花行为？”
    “谁跟你是姐妹花了。”周窈笑他，“你不是要去上厕所吗，不急了？”
    罗晓天眯起眼，来回打量两人：“你今天要是不跟我解释清楚，我就不去了。”
    周窈眨眨眼，顿了两秒，开口：“爱上不上，又不是我急。”
    她说完就拉着程野往候场区走过去。
    罗晓天：“……？”
    候场区紧邻舞台，抬头就能看见侧边的大屏幕，周窈靠着钢筋材质的舞台架，低头点了根烟。
    “这舞台可真大啊。”她忍不住笑了一下，语气中带了些感慨，“以前都是在live house表演，做梦都想去更大的舞台，可惜那时候音乐节还不盛行。”
    程野看着周窈，她穿着黑色坎肩，这会儿仰着头看向舞台，下颔线被拉出漂亮的弧度。
    他顿了顿，却是拿走了周窈右手指间夹着的烟。
    后者一愣。
    只见程野拿出一条暗金色的手链，链条末尾坠着金色流苏，和摇滚挺搭的配饰。
    是之前程野送她的那一条。
    周窈听见他开口，声音里带了笑意：“总算是物归原主了。”
    而随着这句话尾音落地，身后舞台演奏的乐队进入尾声，大屏幕上相继亮起几个大字——
    Next：曾梦瑶、
    沈航、
    罗晓天、
    ……
    在周窈愣神看向大屏幕时，程野突然紧紧抱住了她，像是要把人刻进骨子里，和血液融为一体那般用力。
    她一愣。
    只听程野凑近她耳畔，喊她名字：“夭夭，我以前总怕自己抓不住你。”
    所以想尽办法把你捆在身边，锁在牢笼里。
    周窈闻言，问他：“那现在呢？”
    “现在？”
    程野低笑：“现在我希望你到哪儿都热热闹闹的。”
    即使没有我在你身边，也希望你被人群簇拥包围，希望你所在之地灯火明亮，希望你所到之处都人声鼎沸……
    正如你期望的一般。
    大屏幕上跳出“周窈”二字。
    程野抬眸，眸子里明暗交错，却清清楚楚映着那个张扬鲜艳的名字。
    他轻声开口：“夭夭，你在发光。”
    作者有话要说：　　写这段突然有点儿动心？
    第61章 为你折腰
    第二天节目就正式开始录制了。
    几个人在后台候场, 罗晓天到外边儿去买水，回来就忍不住跟周窈说：“节目组真是大制作，之前不是用音乐节规模宣传么, 我刚一看，现场那还真是一个人头涌动。”
    他拧开瓶盖, 喝了一口：“啧, 怎么也得上万了。”
    沈航一惊：“这么多？！”
    周窈接过他递过来的水，也是微讶：“当时节目组不就说请几百人吗，不然现场也不好控制拍摄。”
    “好像是粉丝要求加票，反响太热烈了。”罗晓天挑了下眉, “估计节目组当时也没想到这节目能这么火。”
    周窈了然点头, 继而看向曾梦瑶：“等会儿别紧张, 就按照昨晚彩排状态来，挺好的。”
    小姑娘闻言，马上拍拍胸脯保证：“放心吧夭夭姐！我昨天彩排的时候发现舞台真是够大的，我在后边儿, 离观众好大一截呢。”
    周窈笑了一下，罗晓天突然问她：“对了，怎么没看见程野？你没让他来后台？”
    “嗯。”
    “哟, 昨天晚上不还难舍难分吗？”
    “……”
    周窈白他一眼：“现场媒体太多了。”
    “敢情终于有点作为公众人物的自觉了？”
    罗晓天笑起来，笑完倒是拿过一旁的吉他开始调音, 每次上台前他都喜欢这样，也不管吉他音对不对，不调下反而不安心。
    现场来了很多摇滚迷, 都是奔着乐队和选手来的，从下午时分到太阳快要坠到地平线，现场气氛不减。
    罗晓天跟着几个喜欢的乐队嗨完都困地瘫在小沙发上了，突然就听见工作人员喊他们名字。
    几人马上就振奋起来，周窈看罗晓天还有些迷糊，一把拍在他脖颈上：“醒醒。”
    罗晓天一下子窜起来：“卧槽，你这是下狠手啊！”
    说完这句，他倒是马上拎起吉他跟上其他三人。
    棚外的空气清爽不少，晚风吹的人心头一振。
    这会儿太阳快要落山，夕阳把天空染成血橙色，南川的夏天，即使是七八月份也不算过于燥热。
    晚风拂面，台上的乐队进入尾奏准备退场，周窈抬头就看见大屏幕上依次显示的几人名字。
    台下马上响起欢呼声，她扫了一眼，人群之中独树一帜立着杆旗，旗上印着的名字倒是整整齐齐一个没少，随着摇摆的动作飘扬在空中。
    几人走上台，最后调试舞台设备。
    台下观众已经进入沸腾状态。
    “啊啊啊啊啊啊啊周窈!”
    “终于等到你！”
    “周窈！罗晓天！沈航！曾梦瑶！”
    “我只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了！”
    舞台正对西方，残阳坠在地平线上，拉出一条条的橙红光线，剩余的大半天空像是染了青灰，极致苍茫又利落。
    周窈突然想起昨天程野对她说的话。
    那时暮霭沉沉，大屏幕上的光映着程野双眸，比什么都亮。
    可他却说，“夭夭，你在发光。”
    ……
    她歪了歪头，开口：“大家好，我是周窈。”
    在台下一阵又一阵的欢呼声中，舞台大灯亮起，罗晓天的电吉他起了前奏。
    周窈笑了笑，凑近话筒：“归途。”
    这句话尾音刚落，架子鼓和贝斯就立马合上了伴奏，原本低沉压抑的前奏随之振奋起来，暗藏热血，一下子就掀起了现场的狂潮。
    “啊啊啊啊啊啊啊归途！归途！”
    “终于又唱这首把我听哭一整晚的歌了！”
    “前奏一起我就死了！”
    “我还能说什么！淦就完了！”
    “归途！归途！”
    ……
    台下的尖叫声不绝于耳，而更多的，是一潮盖过一潮的呐喊。
    周窈右手扶住立麦，大屏幕正好切到她的特写，张扬艳丽的红色指甲，纤长食指上带着银色西太后戒指，顺着往上，手腕上垂着的，是一条暗金色的手链，流苏随着她的动作细碎的闪。
    周窈垂眸，沉浸在伴奏之中：
    你踩着那残梦 垂死坚持
    站在荒野中央无处可去
    想起十九岁的你
    拿起吉他就兴起看见丑恶就抨击
    写词编曲随心所欲可如今
    一个人踏上归途 身后刮着风
    空房间里亮着灯仍一事无成
    中场有一段非常长的间奏，周窈抬眸看向台下，很多人围成一圈“开火车”，后边的人搭着前边的肩膀跟着节奏跑，正尽兴。
    大屏幕上一句一句往外跳着台词，有人大声跟着唱。
    周窈干脆拿下立麦，迎着晚风盘腿坐到了舞台边上，马上又爆发出一阵更激烈的欢呼声。
    间奏结束，她继续开口唱：
    太阳它普照大地独独忘了你
    所有空虚彷徨此前燃起大火
    才知于狂热之中际寒
    与深渊之中窥探所有
    无所希望也是救赎
    “无所希望也是救赎！”
    ……
    “啊啊啊啊姐你现场太稳了！”
    “淦！爷的青春又回来了！”
    “今年是我喜欢衰败玫瑰的第七年啦！”
    “归途还在，乐队不死！！！”
    整首歌进入尾声，台上罗晓天半弓着腰抱着吉他，沈航垂着头压贝斯的音，曾梦瑶快速过鼓一遍抛起鼓棒又在半空中接住——
    利落收尾。
    周窈看着台下狂欢的人群，尖叫声一阵盖过一阵，她的名字从耳廓直直传入大脑，声音之大，震得她全身都发麻。
    好像又回到那时候在南川的盛夏，一个又一个潮湿的夜晚，她唱着乐队的歌结束演唱，台下的粉丝笑着欢呼。
    她压着气息，眼眶微热，开口：“谢谢大家。”
    周窈垂眸，掩去眼底湿润：“说实话，我没想到会有这么大的舞台。”
    她顿了顿：“以前，都是挤在live house里的，你们知道的，那地方不大，又热又暗。”
    人群里突然冒出一个声音回她，分贝大到嗓子都嘶哑。
    “以后你一定会站在更大的舞台上！”
    周窈一愣，继而笑起来，落日尽头只余一点光亮，天空暗下来，可她却笑地纯粹，眼底落了星子，明亮如昼。
    台下有人附和着说是啊，紧接着又有人问：“窈姐，怎么不见你组乐队了啊？”
    “是啊，连参加节目你都是用了四个人单独的名字。”
    “你们四个配合的这么默契，直接组个乐队多好啊！”
    “乐队？”周窈顿了顿，又道，“现在不打算组，以后，应该也不会。”
    “啊？那多可惜啊……”
    “之前你们的衰败玫瑰我都去考古过好多视频了，特别精彩！”
    “是啊，不觉得可惜吗？”
    周窈闻言，倒是轻笑了一下：“可惜什么呀。”
    “那么多优秀的乐队，那么多喜欢乐队的年轻人，只要有受众，就不用担心没有好乐队。”
    说完这句，周窈利落从台上站起来。
    转头看向后方，沈航和曾梦瑶并肩而立，明媚又耀眼。
    一代人终将老去，但总有人正在年轻。
    周窈笑起来，看向台下，提高了音量：“年轻人永远光芒万丈！”
    还没等整场演出结束，罗晓天几人就撺掇着要去吃烧烤。
    这会儿倒是行动效率极高，说完就开车绕了个远路，直接到了老城区附近的烧烤摊。
    这家店从前他们排练完也老爱来，门口连招牌都没有，露天下摆了很多桌子，地上堆着纷乱的啤酒瓶，但味道一绝，空气中的油烟味都喷香诱人。
    罗晓天让老板腾了个角落的桌子坐下，环顾四周，忍不住感叹：“没想到这家店现在生意还是这么好啊。”
    曾梦瑶笑了笑：“是啊，我们之前也常来吃呢，他们家味道可好了。”
    为了现场演出几个人今天几乎都没吃什么东西，这会儿饿的不行。一口气点了一大堆，烤盘都堆在一起，撑的吃不完。
    罗晓天开了罐啤酒，和他们碰在一起。
    他靠着椅背开口：“好久没这么畅快了，爽！”
    周窈看着刚刚发出去的定位，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啤酒罐，这会儿看着烤盘开口：“别浪费啊，还剩这么多呢。”
    曾梦瑶摆摆手：“我是真吃不下了夭夭姐，太、太撑了。”
    “不行我再烤两串……”
    手机响起来，周窈看了眼来电显示，拿起挂在椅背上的外套就起身。
    “诶干嘛去啊？”
    周窈摆了摆手跟罗晓天说再见：“有点事儿先走了。”
    “切。”罗晓天比了个鄙视的手势，“程野到了就直说，在座的单身狗们看不起你。”
    周窈看了眼沈航和曾梦瑶，失笑：“在座也只有你是吧。”
    “啊喂——”
    她没再理，笑着往外走。
    烧烤店在巷子里，弯弯绕绕不太好找，没想到她刚走了会儿，就看见迎面而来的程野。
    “也不怕冷。”
    他垂眸，低头给周窈披上外套。
    外套从手腕上被抽走，周窈这才发现自己手上还有一罐打开的啤酒，大概是刚刚顺手拿走的。
    她突然觉得有意思，抬手晃了晃青色的啤酒罐，半满的酒随着她的动作洒出来一些。
    周窈笑地狡黠：“要不要喝一点儿？”
    程野微微低着头，闻言，眸子暗了暗。
    巷子里没有路灯，这会儿只有几户人家还亮着灯，勉强有些微光。
    借着这点微弱的光亮，周窈正好能看清程野的眼睛，带了些潮意的清冷，眸子凛冽，格外吸引人。
    她忍不住开口，喊他名字。
    “程野。”
    “我突然想亲你了。”
    她说完就勾着他的脖子，踮起脚尖凑上去。
    周遭都是青苔湿漉漉的气息，周窈被抵在墙上，一时间没拿稳易拉罐，“砰”一声掉在地上。
    空气里夏日冰啤的清凉轻易就弥漫开来。
    恍惚间，周窈只觉得右手无名指指尖突然被程野捏住，继而有什么冰凉的东西顺着她的指腹、关节一点点往下移，最终牢牢套在无名指上。
    十指被紧紧扣住。
    她听见程野凑近她耳畔，气息暧昧。
    “周窈。”
    他喊她名字，声音低哑又温柔。
    “周窈，我们结婚吧。”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倒计时，大概还有一章这样子~
    -
    “一代人终将老去，但总有人正在年轻。”
    这句话摘自刺猬乐队的歌曲《火车驶向云外，梦安魂于九霄》
    第62章 完结
    大概是因为在烧烤摊喝的有点儿上头, 从巷角到车上再到别墅，周窈整个人都是飘飘然的状态。
    哪知刚扣上门，程野就低头吻了下来。
    腰从后边被紧紧搂住, 面前的人居高临下，周窈几乎要喘不过气来：“……程野！”
    他凑近, 啃咬她唇瓣, 像是要把人揉碎了刻进骨子里。
    身上凛冽的淡烟草气息混杂着冰啤酒的潮湿，周窈吃疼，脑袋晕乎乎地推他。
    程野移开一点距离，周窈才缓过来一些, 靠着墙微微喘气。
    “夭夭。”
    他喊她名字, 看着她的眸子带了暗夜的星火。
    程野抵着她的额头, 低低开口：“你都不知道我这段时间怎么熬过来的。”
    周窈一愣。
    程野的气息落在她耳畔，温暖又潮湿。
    她垂眸，缓下声，轻轻开口：“刚吃了烧烤, 总得让我洗个澡吧。”
    直到被推进浴室，水温被调好再恰当不过的温度，顺着花洒落在她头发上, 周窈才清醒过来一些。
    “你在南川也有房子？”
    “不对……”她说完就蹙眉，“你怎么也进来了？！”
    程野挤了些洗发露, 揉到她发间，力度很轻，周窈舒服地轻哼了一声。
    闻言, 程野低低笑了一下，理所当然开口：“洗澡啊。”
    “……”
    竟无言以对？
    “眼睛闭上。”
    见程野扬了扬花洒，周窈闭上眼睛。
    花洒里的水顺着发间划过耳畔，在绵绵不断的水流声中，程野的声音像是隔了一层潮湿柔软的海绵：“除了南川，你还有喜欢的城市吗？”
    “嗯？”周窈下意识开口，“你问这个干嘛？”
    “反正既然是你喜欢的城市，我们以后肯定要去的，住酒店哪有住自己家里方便。”
    周窈一惊：“那要是我喜欢的地方很多呢，你总不会都要买吧？！”
    “提前做准备咯。”
    看着她一惊一乍的表情，程野失笑，凑近她开口：“担心什么，咱们家不差那点儿钱。”
    “不是，你这也……”
    周窈说到一半觉得不对，把没来得及说出口的“太浪费了”几个字咽回去，皱眉：“谁和你是一家了，我可还没答应呢。”
    程野不急不慢把她头上的泡沫冲干净，继而关了花洒。
    水声一停，周窈下意识睁眼。
    只见程野一下子倾身，低头咬在她耳尖。
    周窈被他压着手腕抵在墙上，听见耳边带着潮气的声音：“你确定吗？”
    手腕被扣地很紧，浴室里墙壁上泛着水珠，热气腾腾的。程野指尖所到之处都发烫，连带着激起一阵阵震.颤。
    压制了许久的渴望像是沙漠里一下子得到甘泉灌溉的植被，轻易就舒展枝蔓，肆虐般蔓延开来。
    热气弥漫中，周窈没忍住含糊发出声响。
    程野低笑：“这么快就答应了？”
    周窈甚至都没空听他说了什么，下一秒，程野把她抱起来，突然地腾空让周窈下意识惊叫了一声，很快又被浅浅啜啜的低吟盖过。
    “夭夭。”
    在这种时候听见自己的名字总是难为情，周窈的脸一下子就窜红。
    程野却郑重其事般开口：“既然这样，明天顺便去把证领了吧。”
    “……”
    得寸进尺！
    周窈咬牙切齿断断续续回答他：“不……”
    “你刚刚还亲口承认我们是一家人了。”
    是一家人没错。
    ……
    我是你爸爸。
    周窈没力气开口，在心里暗骂。
    程野环着她的腰，笑了一下，哑着嗓子开口：“不回答就算你答应了。”
    “……？！”
    一整晚都累极，等到周窈再醒来，被程野拉着到民政局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
    排队登记的队伍出奇的长，周窈排着队，突然收到罗晓天发来的消息：【在哪儿呢，今天一起回沪城么？】
    周窈顿了顿，实话实话：【……民政局】
    【卧槽？！】
    【敢情程野这都求婚领证一条龙服务了？在哪儿上过培训班吧这么迅速！】
    周窈笑了一下，回他：【嗯，想学么？】
    【必须想啊！】
    【交钱，999包过，我让程野亲自给你培训。】
    【……那还是算了，我怕我还没学会就被他的气场杀了/颤抖】
    等聊完天再抬头，登记大厅里的人还是一望无际。
    周窈微微诧异：“居然有这么多人……”
    程野倒是有耐心，淡道：“可能昨天像我一样求婚的挺多。”
    “……”
    “你那哪是求婚。”周窈无语，“分明就是骗婚。”
    程野闻言，轻轻笑起来，凑近她低语：“事实证明，骗婚也还挺有效率。”
    “……”
    真是厚颜无耻。
    “也不怕我反悔。”
    闻言，程野突然直勾勾注视着她：“周窈，结婚证在我这儿，一辈子可就只有一张。”
    他沉了沉眸子：“你不能再反悔了。”
    周窈顿了顿，却像是被蛊惑一般，怔怔开口：“好。”
    程野听完，突然就轻笑出声，紧紧扣住她的手指：“就算你想，我也不会绝对给你反悔的机会了……死也不会。”
    周窈被逗的“噗嗤”一声笑起来：“哪有那么夸张。”
    两人十指紧扣，周窈笑的不行，程野看着她，也跟着笑。
    怎么不能不夸张。
    这个人，从二十出头时一眼就被惊艳，高高在上不可攀，到如今站在他身侧马上要成为他的妻子，“爱她”两个字几乎已经刻在了他身体里，深入骨髓。
    甚至于条件反射到不用他说出口，身体就已经先一步做出了爱她的反应。
    周窈曾以为程野对她是一时鬼迷了心窍。
    殊不知，
    她少年风光无限远远站在台下的是他，沦为过街老鼠时在宿舍楼下抽了一整晚烟等人的也是他。
    白月光是她，朱砂痣也是她。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到这里就完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