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后和死对头HE了》来自www.wshlou.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书名:穿越后和死对头HE了 作者:舒书书 备注: 娇滴滴、软萌萌、甜糯糯的孟梨突然穿越了,一觉醒来往镜子前一站,发现自己穿成了一个穿绿军装的痞帅男生,惊得差点再度猝死 然后她抖着手按住胸口,发现自己只是外貌像男生,身体仍然是个女生,便松了一口气 结果这口气还没松完,原身的记忆又告诉她,她从小就被女当男养,除了父母没人知道她是女生,而且她现在手下小弟无数,是众多男生口中的无敌老大 这……孟梨眼一黑腿一软还是栽了下去…… 为了好好活下去,孟梨努力掩藏娇萌本性装大佬,然后装着装着,发现手下小弟们对她的态度越来越微妙诡异,日常相处也变得怪怪的…… 孟大佬小弟团:是老大一天比一天娘了?还是我们单身久了,看个男人也眉清目秀了? 但凡认识的人都知道,孟离和季琛是水火不容的死对头 为了不惹到季琛,孟梨每每看到他都绕着道走 有一天实在绕不开了,她单刀赴会 眼见着季琛低头靠到了她耳边,孟梨吓得闭上了眼睛 结果季琛的声音在她耳边低低响起:“喂,你喜不喜欢男人?” 孟梨:(⊙⊙) ☆、【001】 寒冬腊月,院里老槐树下的石槽底起了冰壳子。冷风扫过细如墨线般的树梢,梢头曳曳动了几下,便渗落下一片片雪花来。 风重打在棉布门帘上,暗色布面随着震几震。 忽而从帘边缝里伸出个小脑袋来,往外头瞧一瞧,又把脑袋缩了回去。 门帘内,“小脑袋”转头看向正坐在火盆边的花发老太太,用奶里奶气的声音说:“奶奶,又下雪了。” 说完掖好棉布帘,回到火盆边的小板凳上坐着,伸出胖乎乎的手来烤火。 火盆放在方桌前,沿口掉了一圈瓷,锈迹很重。 盆里炭块黑下范着红,火星明明灭灭。 老太太用火钳拨了拨炭火,“自打冬至以来,这是第三场雪了,应是个好年头……” 小脑袋张着自己那两只肉肉的小手,接不上老太太的话。 什么是好年头,她不懂,她才四岁半。 她眼里只有炭堆里埋着的几个红薯,睁大了眼睛盯着瞧,问老太太:“奶奶,红薯熟了没?” 老太太收回了火钳子,“还没呢。” 小脑袋咽了咽嘴里生出来的口水,“好香呀……” …… 孟梨刚有了些意识,便听到了那一句有如隔了层玻璃一般的隐约奶音——奶奶,又下雪了。 之后是一老一少在对话,一直没停。 声音从飘忽隐约空幻到一点点真切起来,落在耳膜上,仿佛就在身边。 孟梨猛地睁开眼睛,看到的是暗红色的房梁。 一老一少的声音还没有停,老太太声音带笑,显得格外慈祥:“是什么好东西么……” 那奶里奶气的女娃娃说:“就是好东西呀……” 脑子里仿佛塞了棉花,心跳快得很是厉害。 孟梨一时间缓不过神来。 在醒来之前,她记忆的终点是自己为了救一个落水的儿童而沉入了湖底。 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结果现在却醒过来了。 按照常理来说,她如果没死,现在应该躺在医院才对。 可是她现在躺的地方,明显不是医院。 脑子里空洞洞的一片空白,这感觉并不好受,孟梨抬手按住太阳穴,本能地坐起身子。 结果刚一坐起来,她就发现自己的长发没了。 怪异和紧张感猛地从心底漫开,孟梨落下目光,只见自己身上穿的不是病号服也不是自己的蓝白色校服,而是一件国防绿军装,很老很土的款式。 眼睛猛眨几下,一切都没变。 呼吸在瞬间绷紧了,孟梨慢滑手指,下意识摸到头上,发现头发只还剩下约莫一寸! 她是想尖叫的,但声音闷在嗓子里出不来。 于是她猛地掀开身上的被子,下床随便趿了床前的懒汉鞋,面色紧张地在屋里看了一圈。 屋里的一切都是陌生的,不管是三屉桌还是樟木箱还是木板床,都陌生到让她害怕。 心脏跳得越发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连带着太阳穴也跟着剧烈跳起来。 孟梨绷着神色草草看了一圈,最后把目光落在一面下沿印红花的旧镜子上。镜子镶在一个旧款式的梳妆台上,她拖着步子两步扑到梳妆台前。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又结结实实吓一跳。 镜子里哪里还有十七岁如花少女孟梨,有的是一个穿着国防绿军装,留着寸头,眉眼间皆带着痞气的十六七岁少年。 孟梨一时间紧张坏了,忙伸手按向自己胸口。 她想着自己别是穿越了,更别是穿成了一个男生!然而手掌下的触感告诉她,她现在还是个女生,这便下意识稍松了一口气。 结果这口气还没松完,孟梨脑子里猛地一抽,忽然有大量的记忆强行涌入她的脑海。 霎那间不能细捋,她首先揪出来的一根记忆是——她现在叫孟离,是个女生,但从小就被女当男养,除了亲生父母以外,没人知道她是女生,而且她现在手下小弟无数,在四九城名气冲天,许多人都尊称她一声“三爷”…… 这一条记忆一揪出来,孟梨眼一黑腿一软,“轰”一声又栽了下去…… 房间门外,五岁的女娃娃糖圆儿,扒在木门缝里,把屋里发生的一切都看在了眼睛里。她没有多余的想法,只回头对她奶奶程奶奶说:“奶奶,他醒了,又倒下了。” 程奶奶听得糖圆儿的话,忙从火盆边起身,走到糖圆儿身后,往屋里瞧,“真醒了?” 糖圆儿直接仰起头来看程奶奶,点点头,“我看到他下床来的,照了照镜子,又倒下了。” 程奶奶看到孟梨已经不是躺在床上,而是躺在了梳妆台前的地上,不再多问糖圆儿什么,忙推开门进去,到孟梨旁边,拉起她的胳膊把她横抱起来,送床上去了。 程奶奶如今将近六十岁,身体还算健壮,但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孟梨再抱回床上躺着。放下孟梨后她就大喘了几口气,在床沿儿上坐下来休息了会。 糖圆儿着也没闲着,能帮不能帮的,伸出小手掺和着又扶孟梨又扶程奶奶。程奶奶坐在床沿儿上喘气的时候,她像模像样抹了一下额头,掐着腰喘粗气道:“奶奶,他这是好了么?” 程奶奶缓过了几口气,拉被子给孟梨盖上,“谁知道呢,你妈不是说了,医院里的大夫说他只怕醒不过来了。这还是个命硬的,躺了这么多天,还自个儿爬起来了。” 糖圆儿小脸上满是认真,“醒了是好事儿呀。” 程奶奶笑一下,站起身来,“糖圆儿你看着,我冲碗糖水来。” 糖圆儿站在床前,看着程奶奶出去,转头盯着合眼不动的孟梨盯一会,又看着程奶奶端着个白瓷碗进屋。 等程奶奶到床边,她往旁边让了让。 程奶奶和近来这些日子一样,坐在床边把糖水一勺一勺硬喂给孟梨。 她对孟离没感情,照顾她都是因为后搭上了祖孙这层关系。 她儿媳顾慧娟把孟离从医院接回来的时候就说了,这孩子大概率活不成了,咽气也就是这几天的事。 哪知道不但没咽气,还诈尸般地从床上下来了。 能活是好事,能活是造化。 程奶奶收回碗勺,多看了孟梨两眼,心想刚才爬起来那一会,别是回光返照就好。 *** 孟梨再次陷入昏迷后,又躺了大半个小时才醒过来。 这回醒来,她没有再紧张失措地翻坐起来照镜子,而是静静呆呆地躺着,慢慢眨巴着眼睛,把自己脑子里凭空多出来的所有记忆都仔仔细细捋了一遍。 她确实穿越了,穿到了1976年年初的北京,穿到了这个叫“孟离”的假小子身上。 这个孟离与她同岁,今年也是十七岁,读的也是高三,再过一学期即将面临毕业。但这个孟离上学不学习,专干逃学打架出风头那些事。 因为年份特殊,现在整个北京城都很空,大人们忙着闹革命,再大点的孩子都毕了业当兵或者上山下乡插队去了。 留下来的,就是他们这些半大小子。 说起来不夸张,这时候的北京城是属于他们的。 孟离因为没人管又会打架,这两年混成了一方霸主,现在手下小弟无数,是四九城赫赫有名的人物。 和她一样赫赫有名的,还有一个季琛。 所谓一山不容二虎,季琛自然也就是她的死对头。 孟离是胡同里长大的土生土长的北京人,季琛则是机关大院里的孩子,本就是天然的死敌。 两边谁也瞧不上谁,谁也不服谁。 孟离这一回会折进医院,并在床上躺了这么长时间,也是因为和季琛那一帮人茬架伤的。 模模糊糊的印象中,季琛自己也伤得不轻。 只不过,把砖头拍到孟离后脑勺上的人不是季琛,相反季琛所受的最重一击,是孟离给的。 经此一回,两人间的仇怨怕是结得根生蒂固了。 至于孟离的家庭,六六年的时候她爸犯错接受改造,她妈顾慧娟为了和她爸彻底划清界限,在六八年的时候提出离婚,随后很快嫁给了现在的丈夫程春良。 程春良妻子因癌症去世没留下孩子,结婚两年后,程春良和孟离的妈妈顾慧娟生了糖圆儿。现在顾慧娟又怀上了第三胎,约莫是想拼个儿子出来。 自从顾慧娟把孟离带到程家以后,对她很是嫌弃刻薄,好像她是路边捡来的。 孟离在程家受足了委屈,憋着一口气学会了打架拔份儿①,之后便结交了一帮哥们在外面混日子,活得无比逍遥自在。 可这无比逍遥自在的生活放到孟梨头上,就…… 孟梨抿住嘴唇,心底拔凉…… 作者有话要说:  ①把份儿:出风头 本文架空七十年代的北京,但作者没去过北京,也没呼吸七十年代的空气,写文全凭资料和想象,所以可以直接当成架空来看,一切都以文中设定为准,请勿联系实际 如果有宝贝实在对背景相关感兴趣,可以去看看管虎导演冯小刚主演的《老炮儿》 ☆、【002】 糖圆儿收着一条小短腿坐在床沿儿上,用报纸包着一颗烤焦了皮壳透黑的红薯,一边目光动也不动地盯着孟梨,一边放在嘴边啃,啃得满嘴乌漆黑。 她张合着一圈黑的小嘴巴,认认真真地问孟梨,“你在想什么呀?” 从再次醒来后她就在眨眼睛发呆,一句话也没说,表情从呆木到凝重,现在瞧着都快哭出来了。 孟梨有点回过神来,酝酿了一下收住表情。 她现在是一个叱咤四九城的血性大佬,北京话里有个专有的名词叫“顽主”,当然不能再哭哭啼啼的。 表情收住了,她转过头看向糖圆儿,虚声问她:“你奶奶呢?” 糖圆儿又咬了一口黑红薯,仍旧认真道:“她去给你打蛋汤了啊,怕你饿着了。” 孟梨点点头,低声应,“哦,谢谢。” 糖圆儿眨巴眨巴两下眼睛,微微睁大,“你还会说谢谢呀?” 目光不自觉晃了两下,孟梨想想孟离平时的所作所为。自从在北京城混出地位厚,她是基本不来程家,偶尔来也准没好脸,对所有人都不热络,包括她的亲妈顾慧娟。 孟梨抿抿泛白的嘴唇不说话了,怕说多了暴露什么。 她仍还收回思绪忧愁自己的,但已经刻意控制表情了,忧愁着忧愁着,最后就望着房梁在心里叹气,同时自我安慰——能活着就不错了,还要什么自行车。 既来之则安之,孟梨不去想那些没用的了。 一阵一阵的饥饿感从胃里席卷上来,她把目光再度转回糖圆儿脸上,酝酿片刻,学着孟离的语气口吻,自以为霸道地开口:“喂,小孩儿,把你的红薯给我!” 因为身体虚弱,孟梨的声音听起来根本没有她想象的那么霸道,反而还有点软软的。糖圆儿现在一点也不怕她,把红薯往回一收,护在怀里蹭下床,“笃笃笃”跑了。 孟梨:“……” 记忆中不是挺怕“她”的么? 要什么给什么的不是? 糖圆儿护着烤红薯刚跑出房间的门,就迎面撞上了打了门帘进来的程奶奶。她险些撞程奶奶怀里,吓得程奶奶忙端稳了手里的蛋汤,嗔她一句:“跑什么?” 糖圆儿拿着红薯,跟程奶奶告状,“他又要抢我东西!” 人就在里头躺着呢,那还是个脾气古怪的孩子。程奶奶没出声多说什么,怕说错话激毛了那脾气暴躁的孩子,于是默声端着蛋汤继续往房间里去。 糖圆拿着红薯躲在程奶奶后头,又跟她一起进屋里去。 到了床边,也仍是半躲在程奶奶身后。 程奶奶把手里的白瓷碗放在床头的梳妆台上,伸手扶孟梨起来,客客气气地和她说话,“你这都躺了多少天了,喂不了什么吃的,也就喂些糖水米汤给你喝,现在应该饿坏了。” 孟梨确实觉得自己快饿坏了,刚才闻到糖圆儿手里那烤地瓜的香味,口水都快从嘴角流出来了。现在又闻到了蛋汤的香味,更是生了一嘴的口水。 她坐起来接下程奶奶手里的白瓷碗,送到嘴里就是一大口,几乎就是把蛋汤灌下去的。任程奶奶在她面前叫她慢点,别烫伤了嘴巴肠子,她也没有慢下半分。 一口气把一碗蛋汤喝到了肚子里,胃里稍稍暖起来舒服了一点,孟梨把手里的白瓷碗送到程奶奶面前,有些不好意思道:“还有吗?” “有,我再给你盛去。” 孟梨喝下第二碗蛋花汤,又吃了个外屋正厅火盆里烤的红薯。这红薯皮壳焦黑,完全是因为她突然醒过来闹的,导致程奶奶忘了在火盆边盯着,给烤糊了。 身体里有了力气,浑身也舒服了,孟梨继续在床上躺下来。 程奶奶让她好好歇着,端了碗带糖圆儿出去。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孟梨睁眼躺着不动。 也就这会儿,才有闲心转头仔细看看周围的环境。 即便是皇城根下城市居民,这房间里的东西也不多。 除了孟梨身下躺着的木板床,余下也就一个梳妆台、一只樟木箱子和一个两人宽的衣柜。 东西都是同一种颜色,土旧土旧的。 房间有木门,上一半是木格子,后面镶着玻璃。 玻璃后头又挂着碎花布帘,此时只拉了一半,从剩下的半块玻璃瞧出去,能瞧见墙角里摆着的脸盆架子。 扫两眼就看完了,孟梨又把目光收回来发了会呆。 她慢慢眨巴着眼睛,想自己接下来该怎么以“孟离”的身份活下去。 与这个叱咤四九城的孟离不一样,孟梨自己是个娇弱偏胆小的女生。没穿越之前,她就是一名普普通通的高中生,每天除了学习考试,生活里基本就没有其他什么事了。 她在心里想,不能让人发现她与以前反差太大,那就只能模仿原身孟离的性格脾气。 胆小娇怯是要不得了,她得痞起来横起来。 孟梨就这么呆呆木木地在床上又躺了一阵,躺到最后,她的注意力就全被身上不爽利的感觉给吸引走了。说起来不止不爽利,后背还痒痒得很,痒得她一会挪身子蹭几下。 蹭也不解痒,孟梨伸手到背后挠了两下。 然挠完也只是暂时解了一下痒,并没有除掉浑身的不舒服感。于是她定目想了一会,直接掀开被子下床去,找了家里的脸盆洗澡桶忙活了起来。 程奶奶和糖圆儿还在当间儿里烤火,看孟梨出来,谁也没出声,就这么静静地像看戏一般,看着她下了床忙进忙出,去大缸里舀水放到炉子上烧,烧热了又倒去房间里…… 最后她在洗澡桶里添满热水,挂起了蓝色塑料洗澡帐子,拉满房门玻璃格内的碎花布帘,插起房门里面的小插销,洗澡去了…… 等房门被反锁上,程奶奶收回了目光,嘀咕了一句:“不走了?我还以为又要出去呢……” 这孩子近两年可没怎么在家呆过,他就没当这里是他家。 孟梨压根儿没在意程奶奶和糖圆儿看她的目光,她忙里忙外准备好一切,就立马在房里脱起了衣服。每脱一件衣服,空气里的冷就往皮肤上多渗几分。 好在屋里生了炉子,也不算太冷。 脱完身上最后一件衣服,孟梨便见“自己”的胸部紧紧缠着宽布条儿,把胸部裹得很平。身为一个十七岁少女,她这身子发育得已经很不算了,也真是难为这么藏着。 孟梨不管这些,扯掉布带直接钻进洗澡帐里。 帐里聚足了热气,撑大起来像个半透明的蓝色大气球。 在水里泡得脸蛋通红,孟梨开始自己给自己搓泥儿。 一寸寸一点点,把浑身搓得一样红彤彤。 浑身洗得干干净净也就舒服了,孟梨换上洗澡前找好的普通袄子和布褂子。这些都是七十年代人穿的衣服,不是土灰色就是土蓝色,呼应着这个时代特色。 这个时代当然也有流行,最时髦的衣服是军装。甭管是谁,只要弄身军装那么一穿,如果最好能弄身将校呢大皮靴穿着,那就是大街上最靓的崽儿。 孟梨换下去的那身国防绿军装,不是原身自个儿的衣服,都是从大院子弟身上扒来的。大院子弟不愁没军装穿,什么时期解放军的衣服都能搞到,都是家里大人的。 ☆、【003】 把洗澡帐收起来,洗澡水一盆一盆倒掉后,孟梨累得气喘嘘嘘地坐在床沿儿上休息。虽然原身有力气,但她自己是个受不得累的人,做点事就累哈哈的。 手撑床沿儿坐了一会后,孟梨又觉得脸上干巴巴的,便起身在梳妆台上找了一气。结果梳妆台上只有一把红木梳子和一些杂乱的东西,并没有抹脸的东西。 再想想,这个房间平常都是程奶奶和糖圆儿睡的,没有抹脸的东西也正常。想好后孟梨转身打开房门出去,看外面没人,便直接穿过当间儿往顾慧娟和程春良的房里去了。 到了顾慧娟的梳妆台上看看,果然有雪花膏。 扁扁的圆形铁盒子,黄色的盖子上印着“友谊护肤脂”五个字。 孟梨伸手拿起雪花膏,拧开圆形铁壳盖,像看什么新鲜物一样送到鼻子变闻了闻香味。闻完用食指抹一点白脂膏出来,先点在鼻子上,之后又点在额头下巴和脸颊上。 等她点完脸上五个位置,拧上铁盖子放下雪花膏,目光无意识一瞥,忽瞧见房门的门框上趴着个人。她没有心理准备,被吓了一跳,猛捂住胸口。 也不知道糖圆儿什么时候进来的,什么声响也没有。她这会儿就趴在门框上,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像看动物园里的猴子一样看着孟梨。 孟梨压住一口气,看着她问:“怎……怎么了?” 糖圆儿没说话,转头就跑了。跑出挂棉布帘子的大门,冒几步路的雪,跑进她家厨房,睁圆了眼睛小声跟程奶奶说:“奶奶,他在偷用妈妈的雪花膏……” 程奶奶不当回事,继续做自己的饭。 那混账孩子大约是不走了,她今晚还得多烧一碗饭。 孟梨不管神神叨叨的糖圆儿,抬手把脸上的雪花膏抹开拍了拍。 脸蛋润了,还香香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许多。 因为外面雪沫子飘得正大,孟梨收拾清爽以后也没出去。 她这会儿身子还虚,受不得冷风吹。 在屋里等到程奶奶端着吕饭锅子进了屋,听她唤她,“帮奶奶搭把手,把桌子抬出来。你妈快下班到家了,菜在大锅里温着,等会儿盛了就能吃。” 孟梨没多说二话,过来伸手帮程奶奶把塞在长几下的方桌抬出来,让她把吕饭锅子放在桌子一角。吕饭锅子此时正烫,程奶奶还在下头放了块抹布。 抬好桌子后,孟梨顺势在旁边的床上坐下来。 程家在这一进的四合院里有三间房,当间儿也没放几个物件儿,一张床一张长几和一张方木桌子。这些桌几都是实木打了漆,长几上放着个很旧的半导体收音机。 孟梨没在床上坐一会,顾慧娟和程春良下了班一起到家。 两人在门帘外头的廊庑下掸身上的雪,和东西屋的邻居说着话,不过都是些家常,念叨这雪一场接一场地下。 东西屋邻居的声音不见了,又听到程奶奶的声音,“孩子醒了。” 顾慧娟似乎并没有惊喜,“怎么醒的?” “那就睡着睡着自个儿爬起来了,还能怎么醒的?起来后自己还洗澡换了身衣裳呢,瞧着气色各方面都不错,也没再喊哪里还疼,应是没什么大碍。” 程奶奶说着话打起门帘进了屋,把手里的碗筷都放下,对孟梨说:“你妈到家了,过来吃饭吧。吃了饭早点睡下,再养个几天应该就差不多都能好了。” 孟梨点点头,还没从床上直腿起来,她的亲妈顾慧娟端了一盘菜进了屋。顾慧娟也没看孟梨,到桌边放下手里的菜,直接说:“都伺候到跟前儿了,请您吃饭吧。” 孟梨听得出这话里的阴阳怪气,但她没出声搭理。毕竟眼前这一位年近四十的女同志,是她现在名义上的亲生母亲。 说是名义上的,一来孟梨没办法真拿她当亲妈。 二来,这顾慧娟对待原身,从来也没真的像个亲妈。 拥有原身的记忆,孟梨知道“自己”不招顾慧娟待见。身为一个拖油瓶,一个多余又让人讨厌的讨债鬼,她平时在顾慧娟那里得到的最多的,就是嫌恶的表情和话语。 要不是顾慧娟待原身实在刻薄,让她无依无靠被人欺负,她哪能出去打架不要命,又怎么会混成四九城有名的霸主,平时连家都不回。 反正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疼她,她也便没有任何顾虑和牵挂,还惜这命干什么? 这一次也就是她不惜命,把命给丢了。 而原身虽然在外面横,但在顾慧娟面前从来没有嚣张过。她原本就是个孝顺孩子,面对顾慧娟的冷眼嫌恶,最多也就是冷脸走人,直接不理她不见她。 孟梨刚穿越过来,还没有真正适应新的身份,自然也不多说什么。 她到油渍很重的餐桌边坐下来,安静等着顾慧娟、程春良和程奶奶、糖圆儿陆续在桌边都坐下来,才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孟梨看了看桌上的饭菜,其实没什么胃口。 穿越前大鱼大肉都是想吃就吃的,而这会儿餐桌上摆的,只有咸菜炒肉丝、大白菜炖粉条、腌萝卜干酱黄豆。 白瓷碗里放的馒头有两种,一种是粗粮的,一种是细粮的。 不管粗粮还是细粮,每户每月都有定例,要买都得用粮票。粮票用完了,钱再多也买不到一星粮食。 孟梨没多想,伸出手就去拿那白面馒头。 结果手指连馒头都没碰到,就被顾慧娟拿筷子猛打了一下。 孟梨疼得一下缩回手,微蹙了眉,看向顾慧娟。 顾慧娟拿筷子搅了搅自己碗里的稀饭,不咸不淡道:“每家每户每月就那么点细粮细面,你吃了,奶奶和妹妹吃什么?” 这话听着没毛病,尊老爱幼是理应的。 可她顾慧娟自己伸手拿的,那也是白面馒头。 孟梨屏着一口气没说出话来,在她旁边的程奶奶笑了笑。 她拿了白面馒头送到孟梨面前,温和道:“我吃不吃有什么要紧的,孩子刚醒过来,多吃点好的养一养身子。” 顾慧娟不为所动,伸筷子往咸菜肉丝里去,“一家每个月就两斤鸡蛋,她今天一下就吃了两个,这还不算补的?妈,她身子刚硬,不用这么补。” 程奶奶没接顾慧娟的话,拿着白面馒头在孟梨面前,“接着啊。” 孟梨看着顾慧娟,又看看眼前的馒头,到底没接。 孟梨低头搅一搅碗里的稀饭,搅散了热气,大口几下喝完,拿粗面窝头就了两口咸菜肉丝和大白菜粉条,便起身回屋里去了。 她放下筷子一走,餐桌上的气氛倒好了许多。 说到底,就她一个姓孟的多余,在这家里不尴不尬。 孟梨坐在屋里发呆,心头闷闷的。 她穿越前是被父母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娇娇女,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待遇,说不委屈是骗人的。 可是她委屈又有什么用,这会儿没人护她了。 让她受委屈的是亲妈,旁人能说什么? 孟梨抬着眼睛望向房顶,不让眼眶变湿,也不准自己哭。 如果这就是她以后的生活常态,哭又有什么用? ☆、【004】 孟梨独自在房间里调整好心情状态,一直听着外头的动静。 吃完饭以后,顾慧娟帮程奶奶收拾碗筷。她一边收拾,一边在那絮絮叨叨,“养这么大有什么用,成天在外面混日子,吃完饭连个碗筷都不能帮着收拾。” 程奶奶到底是外人,也不能说什么,只道:“孩子还小嘛。” 顾慧娟嗤笑一下,“都快十八成年了,她这还叫小呢?西屋的永梅,东屋的邵军,跟她都是同一年生的,哪一个不比她省心省事有出息?” 程奶奶没再多说什么,抱着碗筷出去了。 孟梨把这些话一字不落地全听在耳朵里,心里告诉自己顾慧娟说的是原身,可实际上,顾慧娟此时就是在说她。 她现在就是孟离,不是她自己。 孟梨坐在房里一直也没出声,外头歇下来一会儿后,糖圆儿突然又推了房间的门,探头进来跟她说:“妈妈说,让你还是睡到外面来,今晚我跟奶奶睡屋里。” 这话孟梨听得懂,程家拢共只有三间房,原身早些年没出去混的时候,在程家没有房间住,睡的就是当间儿里那张小床。 程春良和顾慧娟睡东头房,程奶奶带糖圆儿睡西头房。 大约因为她受伤躺下了需要静养,所以才把程奶奶的房间让出来给她睡了。 原身本就是个多余的,孟梨这个穿越者,自然更厚不起脸皮把自己当成是程家不可缺的一份子。能给她张床不让她露宿街头,她已经该感恩了。 孟梨抬眼看了下糖圆儿,回了她一句:“知道了。” 糖圆儿得了话,缩回小脑袋就走了。 晚间睡觉的时候,孟梨直接到当间儿的床上躺下。 程奶奶倒是十分客气,过来找她,还让她到屋里睡去,但她没去。 程奶奶拽她也不起,最后只好摇头叹气,自个儿进屋去了。 到了里头带糖圆儿躺下,仍是叹气。 孟梨躺在小木床上没有困意,一直等东西两间房里的灯都拉了,她也还是没有闭眼睡觉。 越想越觉得憋闷,不知道自己做什么坏事了,要受这种惩罚。 若是能回去,她付出所有代价都要试试。 可眼下这么瞧,她应该是回不去了。 一直闷着一口气想到夜深,孟梨方才睡着。 睡着后她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并没有穿越到七十年代,她爸妈给她做了一大桌子的菜,有山珍有海味。她狼吞虎咽拼命往嘴里塞,差点把自己噎死。 就在要断气的那一刻,孟梨被关门声猛地吵醒过来。 她在微蒙的晨光里看到程春良和顾慧娟出门,也只是看了看。 看完了翻个身,找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回笼觉。 天这么冷,没人想那么早出暖被窝。 等孟梨再醒过来的时候,顾慧娟和程春良已经不在家里了。 她心情放松,起来洗漱吃饭。 在她洗漱完去顾慧娟房里找雪花膏擦脸的时候,发现梳妆台上的雪花膏没有了。 还是糖圆儿趴在门框上,看着她说:“妈妈不让你用,收起来了。” 孟梨看着糖圆儿稍愣了愣,自然立马就反应过来了。 顾慧娟连白面馒头都不让她吃,又怎么会让她用雪花膏这种东西? 在孟梨微微发愣的时候,程奶奶站到了门框里,低头看着糖圆儿问了句:“怎么了?” 糖圆儿直接往后仰头看向程奶奶,“他在找雪花膏,被妈妈收起来了。” 程奶奶对这种事完全不觉得惊讶,她不掺和人亲母子之间的事,只看向孟梨道:“吃饭吧。” 孟梨缓缓神,简简单单应了句,“哦,好。” *** 小孩子说不出什么具体的,糖圆儿只觉得孟梨醒来后变得没之前那么凶狠吓人。她现在不怎么怕孟梨,跪在小板凳上吃饭的时候,就看着孟梨问:“你怎么变娇气了?” 孟梨嘴里嚼着细面馒头,心情比昨晚好,看向糖圆儿,“嗯?” 糖圆儿夹一点咸菜放嘴里,“男的都不用雪花膏的。” 孟梨听懂了,咽下嘴里嚼碎的馒头,又低头喝了口稀饭,再看向糖圆儿,“这不是冬天干燥么,脸上干巴巴的,手一摸麻麻赖赖的,特别不舒服……” 糖圆目光一转看向程奶奶,又一句:“真个娇气呢!” 孟梨:“……” 程奶奶对孟离不大了解,自从顾慧娟嫁到他们程家以后,她也没和孟离真正相处过。 这孩子开始是不说话,后来是直接不回家。 对于孟离是什么性子,矫情不矫情娇气不娇气的,她还真不知道。 她只知道,这孩子脾气不好,还喜欢在外头惹事。 程奶奶不想多提雪花膏这一茬儿,免得这孩子心里更加不舒服,便岔开了话题问孟梨:“今天感觉身体怎么样?要是哪里还不自在,再去医院送给大夫瞧瞧去。” 孟梨咬着馒头摇头,“不用再看医生。” 饭后孟梨没有去医院看医生,也没有出门去,因为感觉身体还是有点虚。 现在外头那么冷,她还是在家养着比较好。 她不出门,每天白天,面对的自然也就是程奶奶和糖圆儿。程奶奶和糖圆儿也不会一直呆家里,总要出去串门遛弯。 所以很多时候,就孟梨自己一个人在家。 这个四合院儿里除了程家,东西屋还住了邵家和骆家,同龄人也不是没有。就是顾慧娟昨晚间絮叨时候说到的——骆永梅和邵军。 但在孟梨的记忆中,原身和这两个同龄人几乎没怎么说过话。大约是受了顾慧娟的影响,邵军和骆永梅从一开始就也瞧不起她,不爱跟她玩。 后来她混成了四九城的霸主,骆永梅和邵军更是躲着她。 偶尔在院子里碰了面,连声招呼都不会打。 既然如此,孟梨自然不会找他们去。 找了也是自讨没趣,给自己找不痛快。 这样自己一个人在家呆了两天,孟梨就有些受不了了,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在痒。 这年份头上,宅家里可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孟梨原本想着在家看书学习好了,虽然现在是寒假,但原身好歹也是个高三学生。但这个年代没有高考,根本没几个人认真学习,所以原身的书包里连一本书都没有。 没书可看没习可学,手里没有手机,家里没有电脑和电视,只有一个破半导体收音机,那也就只能照着镜子跟自己大眼瞪小眼了。 这样瞪下去,还不得把人给瞪疯了? 孟梨穿越前再是个安分又娇软的乖乖女,也过不了这样如牢狱般的日子。况且,这还不止枯燥如牢狱,亲妈和继父的脸色也一天赛一天的难看,好像在用表情撵她滚蛋。 孟梨靠在床头,无力地塌着肩膀,脑子里回想穿越这两天的一切,微微抿住嘴唇想——在程家这么呆下去,是要把人憋疯了的,要不然她就找找感觉,还找“自己”那帮兄弟去。 她在这个世界似乎没什么亲人,脑子里翻来覆去地想,也只有她那一帮兄弟对她好。 平日叫她“三爷”,走哪都捧着她。 想到这里,孟梨利索地从床上爬起来,到梳妆台的镜子前站定。 她看了看镜子中的“自己”,皮肤很白,眉眼细致鼻梁挺翘双唇软薄,她没有原身孟离身上那种狠戾和英飒,要不是皮肤经风略显粗糙和一头寸发,那便是水灵灵的美人儿一个。 她想着自己不能用这副软乎乎的气质去见兄弟们,于是盯着镜子先训练起自己的眼神。只要眼神足够不羁足够狠足够飒,那她就是孟离本离了。 练了一会眼神后,孟梨又开始对着镜子学着爆粗话。这些话都在她脑子里,倒也不必去向人请教。这身子还是孟离掌控的时候,就已经会了很多粗话。 孟梨凶着眼神,对着镜子清清嗓子,用食指点着镜子里的自己,正儿八经地横起来—— “孙贼,你丫犯什么照?你丫这是找抽呢?你满四九城打听打听去,谁不知道你孟三爷的名号?敢跟三爷面前儿耍狠,我看你是老母鸡给黄鼠狼拜年,活腻了!” “孙贼,你是不服怎么呀?不服的话,三爷自己不必出手,派两个兄弟就叫你知道厉害!赶明儿别再在北京城叫爷瞧见你,否则见你一回抽你丫一回,保准把你收拾得服服帖帖!” 孟梨正摸出了感觉,横得也正起劲,目光稍一瞥,忽又瞧见糖圆儿不声不响趴在门框上盯着她。这小丫头片子总是这样,这会儿她不吓一跳了,顺着感觉凶了糖圆儿一眼。 糖圆儿碰上了孟梨的眼神,有些害怕,头一缩便转身跑了。 孟梨有些得意,心想自己应该练得还不错。结果她还没得意完,就听到糖圆儿在门帘外喘哈哈地说:“奶奶,孟离真的疯了,这两天都没出门,现在对着镜子骂自个儿孙子呢!” 孟梨:“……” ☆、【005】 孟梨在镜子前练了两天,都是趁家里没人的时候。 两日后,孟梨觉得自己已经模仿出了原身的七分痞横气质,便打算出门透透气去。 甭管找不找兄弟,她不能一直这么憋着,已经快闷坏了。 对着镜子整理好身上的藏青色外褂儿,孟梨拿起房里樟木箱子上的羊剪绒皮帽戴上,对着镜子又整理了一会。迈步刚到当间儿打起了门帘,迎面又碰上了小不点糖圆儿。 糖圆儿穿得圆滚滚像个球,两边脸蛋上有着微微土气的红。 冬天风干风冷,都是叫吹的。 她碰上孟梨,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正好退下了门口的石阶。 并脚站定,她仰头歪着脑袋对孟梨说:“外头有几个人找你呢,都穿着军装。” 这个想都不用想,一定是原身那帮好哥们儿知道她醒了,所以来找他出去拔份儿。 刚好她也正想出去,也算是哥们心有灵犀了。 孟梨伸手落脚几步下了阶矶,随手胡乱摸一下糖圆儿的脑袋,便小跑起来往大杂院儿的大门上去。到了外头转脸往西一瞧,果然见得几个少年站在一起等她呢。 这几个少年个子都高,手长腿长,穿着颜色和制式不同的军装,头上戴着呢子军帽。四个人骑了三辆“二八”锰钢车,单脚落地,另脚踩踏板,不时勾着转一下,范儿特正。 有两个少年没坐在车上,也是站没个站相,松散中带着痞痞的味道。 嘴里叼着烟,烟雾一起来便把眼睛微眯起来。 这几个人往这胡同里一站,格外招摇刺眼。 孟梨想了想,永久牌二八锰钢车在这个时代属于稀罕物件,不是什么人都能有的,军装又是此时最时髦的装束,所以她手下这几个兄弟此时的拉风程度,也就可想而知了。 看到孟梨出了四合院儿的门,几个少年胳膊抬起冲她招了招手。 孟梨在看到这些少年的一瞬间,呼吸就不自觉紧了起来,连心跳也微微加速。 她穿越之前是再乖不过的女孩子,交好的朋友也都是女生,哪里和这些痞痞混混的人接触过,所以是真紧张。 转身往那几个少年面前走过去的时候,孟梨一边努力压着心跳,让自己忘掉自己穿越前的乖乖女形象,暗示自己现在就是孟离,一边努力调整着呼吸,让自己千万不能露怯。 身为这些人的老大,她怎么能露怯?! 她得痞! 得飒! 等孟梨走到他们面前的时候,已经调整得七七八八了。她模仿着孟离的样子和说话语气,看着几个少年道:“我栽了你们人就没了,也不知道来看看我?” 卓西坐在自行车上,合一下身上的绿色马裤呢军大衣,笑着道:“知道三爷您在家憋得慌,这不是来了么?赶紧的,上车,哥们儿带你快活去。” 虽然此时胡同里没什么人,但他们堵在这里总归怪扎眼。 孟梨没多犹豫,直接过去卓西身后,跳上他的自行车后座,随他们载着出胡同去。 胡同里空荡荡的,三辆自行车并排往前。 卓西微微往后侧头,问孟梨:“三爷,你怎么没把军装穿出来?” 孟梨是故意没穿军装出来,身上就穿了土旧的褂子和裤子。她对这个世界有基本认知,知道穿军装出来就是故意出风头,免不了会惹事,说不定还要打架。 她一点也不想惹事打架,只想出来透透风。 不起眼最好,不起眼没人盯着。 实话不好说出口,有损她孟三爷的颜面,孟梨回答卓西:“军装洗了,前几天都没太阳,还没晾干呢。” 左边骑车的卫东忽又说话,“三爷,咱再给您弄一身去?” 孟梨忙看向他,“可别,三爷今天不想穿军装。” 右边一个自行车上的周南和金北倒是懂事,一人接一句道:“难为三爷命硬身子硬扛过了这一劫,今儿咱就别炸眼了,专心陪三爷透透气散散心。” 这话要是搁平时说,肯定要招来其他人的白眼和口水。但现在孟梨伤体刚愈,这话说得就没什么大毛病。卫东和卓西都不争论,只想带着孟梨乐一乐。 他们骑车带孟梨逛了小半个北京城,倒也成全了孟梨想亲眼看看这个时期北京城的心思。她记忆中虽有影像,但那都是孟离脑子里拓下来的北京城,与她亲眼看还是不一样。 这样骑车玩乐小半日,到太阳西斜挂在半空,卓西几个带孟梨到了什刹海冰场。这地方是他们平时拔份儿最常来的地儿,为了滑冰找乐子,也是为了出风头。 冰场上也有不少穿军装戴红围巾梳两根麻花辫的姑娘,少男少女碰一起,自然少不了拍婆子这件事。 “拍婆子”是孟离脑子里的词儿,北京话,用孟梨自己的理解就是——撩妹。 身为一个货真价值的妹妹,孟梨可没有再去撩妹妹的心思。她也不想在冰场上出什么风头惹什么事,想滑滑冰放松放松心情倒是真的。 她穿上冰鞋与卓西几个上了冰面,便让他们招呼认识的人去,自己躲到一边躲清闲。 孟梨自己滑冰的技术只能算一般般,但孟离是个高手,她身体上有肌肉记忆,现在滑起来倒也十分轻松。 她远离人群在冰面上滑了一会,排解了穿越后被闷了好几天的憋闷气。别人都在一起称兄道弟拍婆子,也没人特意来注意她这个游离在外的人。 东南西北几个也没在一块儿,都各忙各的去了。 孟梨远远看着金北堵着一个围红围巾的小姑娘没完没了地贫,都只当看新鲜了。 冰场上的喇叭里正在播放俄罗斯民歌《山楂树》,和那些扎堆少男少女的服饰一样充满了年代感。孟梨一边滑冰,一边跟着轻轻地哼,觉得还挺浪漫。 然后她哼着浪着漫着…… 视线里突然出现个穿将校呢的长腿少年,面容似冷阳地正迎面向她滑过来…… 孟梨开始没太在意,还无聊地在心里评判了一下这个少年的长相。这是她穿越后见到的这些少年里面,模样长得最好的一个,气质也比其他人拔高出一截。 然后评着评着,她突然意识到视线里的这张脸太过熟悉,正是原身孟离的死对头季琛!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孟梨慌得腿上一软,忙停下冰刀鞋转身,假装没看见地往反方向滑。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她不跑八成就得干起来! 孟梨一边滑一边压着心跳,一边还忍不住回头看一眼。 一看就发现了,那季琛就是奔她来的,于是她绷紧了呼吸疯狂加速。 然她不过加速滑出去三四米,就被季琛一个利索的回转停步给堵住了去路。 孟梨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脚下没刹住,“嘭”一下撞进了季琛怀里。 季琛低头看他,一副要把她嚼碎了样子,冷笑一下道:“跑?” 孟离这孙子拿刀杀人都敢,见了他居然会跑? 原身这个子,在女生里算是有些高的,但放在男生里,尤其放在季琛这些长腿高个子男生里,就显得很矮小了。孟梨慢慢抬起头看向季琛,只看了一眼,连忙转身就跑。 可她肌肉再有记忆,在滑冰这事上,还是比不上季琛这种老手。 季琛很轻松地追到她身后,一把便揪住了她的外褂领子。 孟梨心想自己真是倒了血霉了,穿越后头一次出门来玩,这么大的北京城,就偏让她在什刹海碰上了季琛这个死敌。他们之间结了那么大的仇怨,碰到怎么会有好事? 她不想打架! 她也不会打架啊! 哭给他看不成? 孟梨压住自己的心跳,回头看向季琛,稳住气息道:“有什么事改日再说,今天我没心情陪你玩儿。我只是想出来透口气,咱们今日井水不犯河水。” 季琛又冷笑一下,心想谁他妈跟你井水不犯河水。 他在医院躺了这么多天,都白躺了? 季琛抓着孟梨的后衣领不松手,冷嘲道:“孟三爷也有这么怂的时候?” 孟梨看着他的眼睛,犹豫半天回了声:“不行还是……咋的?” 用最横的语气,说最怂的话。 季琛:“……” 这他妈,这是孟离? 孟梨看出季琛怔了一下,利用这个当口,她自然想脱身走人,于是猛伸手一推,意图把季琛推开自己逃跑。哪知道这猛一推,把自己和季琛双双撂翻在冰面上。 季琛猝不及防被孟梨推倒的时候,手里抓着孟梨的衣襟没松手,便拽着她一起猛摔在了地上。 而且他比较倒霉,摔在了孟梨下面! 孟梨趴在他身上,被他的下巴嗑到了牙,忙抬手捂住嘴。 季琛也是疼得抽气,嘶出一声:“我操……” 可季琛就是季琛,这对他来说都是小场面。 下巴上的那阵疼还没过去,他就掐住孟梨的肩膀,一个翻身便把她压到了身下。 把孟梨压到身下自然不是为了干别的,那就是为了占上风方便揍她,还让她还不了手。 孟梨当然也知道这一点,她反应也还算快,眼看着季琛的拳头举起就要落下来,她慌得错乱地很突兀地叫出来一句:“哥哥,琛哥哥……” 季琛举起的拳头僵在半空,短短那么一刹,脸都憋红了。 他看着身下的孟梨,只觉得她表情神态忽然变了个人一样,而且刚才那声音,细细软软娇娇的明显像是女孩子的声音。 真他妈日了…… 他突然在冷风中凌乱了…… ☆、【006】 因为一直把自己当成是男生,原身孟离说话一直都故意放沉声音,把声线放宽,久而久之也就成了习惯。可她到底是女生,原本嗓音就不粗,发出细软娇嗲的声音也是件很容易的事。 孟梨是情急之下胡乱叫出来的,她毕竟不是北方大妞,急了叫哥哥求饶算是她的本能求生反应。她这求生反应也起到了应有的效果,季琛捏紧的拳头没落下来。 孟梨躺在冰面上,屏气盯着季琛抬起的拳头,紧张得心脏快要裂开了。 季琛的拳头遮了一半冷阳,露出的另一半光线刺得孟梨微微眯起眼。 就在孟梨打算借这机会尝试把季琛掀开的时候,她的视线里又突然出现几个人,七手八脚上来,毫不客气地一把把季琛拽起来,搡到了一边。 拉开了季琛,桌西又伸手把孟梨拉起来,顺手捡起她的羊剪绒皮帽,塞到她手里,张一下胳膊把她护到身后,转身看向季琛,“怎么?丫又想打架是吗?” 此时季琛手下的几个人也已经过来了,和孟梨这边人数相当。他们都是在人群里看到季琛和孟梨已经干翻在地了,一起飞奔过来的。 此时两帮人面对面站着,一边是孟梨领头的胡同子弟,一边是季琛领头的大院子弟,人人手里都拿着茬架必备武器——钢丝锁或者红砖头。 季琛掸了掸手里的黄呢皮帽,扣到头上,带嘲讽地笑一下道:“都叫哥哥求饶了,不打也罢。” 听得这话,卓西几个人一齐转头看向孟梨。 孟梨知道头可掉血可流面子不能丢,忙冲卓西摆摆手,微睁大了眼睛否认道:“我没有。” 说完觉得自己这反应不对,不够狠不够飒,不够像老大,反而像个奶狗小弟,于是忙又换了下表情,虚狠地看向季琛道:“你丫吹牛逼不打草稿!谁管你叫哥哥了?!” 季琛又嗤笑一下,“自己装的孙子,却又不敢认?” 这样掰扯下去还没完没完了了,多大点逼事值当费这些口舌?卫东甩了下手里的钢丝锁,不耐烦道:“甭他妈废话,打还是不打,一句话的事儿!” 季琛看着孟梨,总觉得她哪里怪怪的,和之前有些不一样,连放狠话都有些软软的感觉。想起她刚才那句有些娇有些嗲的“琛哥哥”,他心里狠狠恶寒了一下,一点血气也攒不起来。 今儿真他妈不想打,他直接不理卫东,冲冰场上微撇一下头,示意手下兄弟,“走。” 看他转身往冰场南边儿滑去,他手下的兄弟只好都跟上,还有些不甘心地地问了句:“这就走了?” 季琛头也不回继续往前,“今天不想打架,打冰球去。” *** 孟梨看着季琛那一帮人滑远,下意识在心底松了口气。她身上所有的痞横气势都是硬撑出来的,其实心里又虚又怕,怂得要命,真怕他们抄着家伙直接就干起来了。 不打最好了,她成功逃过一劫。 现在心里没别的想法,就想着以后一定要对季琛敬而远之。 孟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卓西叫了她两三声她都没有听到。一直到被卓西拍了肩膀,她才回过神来,眼神略茫然地看向卓西,下意识问:“怎么了?” 卓西碰上她的眼神,再听着她这有些软憨的声音,不自觉愣了一下。但他没去多想什么,回一下神看着孟梨,问她:“怎么样?刚才是不是被季琛那孙子按在地上揍了?” 孟梨忙就回答:“没有……” 说着忽意识到自己这模样状态不像孟离,忙又调整语气和表情一下道:“满北京城能把我孟三爷按在地上揍的人还没生出来呢!是我把他摔倒在地的,不过不小心被他占了下上风,你们要是不来,那孙子现在已经跪在我面前叫爷爷了!” 卓西笑了一下,“刚伤愈出门,还是歇了吧您。” 孟梨把手里的羊剪绒帽戴到头上,挡了寒风觉得暖和了一点。她没再扯跟季琛这事,扫视一下东南西北四个人,“下面做什么?继续留在这里,还是到别的地方去?” 卫东低头把手里的钢丝锁塞进袖子里,“瞧三爷这话问的,当然是留在这里,那帮孙子都没走,我们凭什么走?我们收家伙这么一走,好像怕了他们,给他们腾地儿似的。” 周南把手里的砖头塞进挂在脖子上的帆布书包里,看向不远处的冰面,“瞧,他们打冰球去了,咱们也去。这场子又不是他们的,要走也是他们走。” 金北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已经回身滑走去拿冰球杆了。 卫东带头,领着周南往冰球场上去。 卓西跟在卫东后头滑了两步,意识到孟梨没跟上来。他停下步子回头看向她,见她背对阳光站在冰面上,身上笼罩了一层白白的冷光,脸蛋隐在光线下。 不知道为什么又从他家老大身上看出了柔和气,卓西稍愣一下,仍没往别处想,只当孟梨重伤初愈还有些憔悴,寻常开口道:“三爷,走呀。” 孟梨回回神,滑开步子跟到卓西面前,“我这身子还弱着呢,上场怕拖你们后腿。你们几个打吧,我就不上场打了,我在边儿上看着,给你们加油助威。” 卓西点头,伸手拍一下她的胳膊,“走。” 孟梨默默松口气,跟着卓西往冰球场上去。 她不想上场打冰球,一来是完全不会打这东西,也没看过别人打,对冰球所有的了解都来自孟离的记忆,二来她知道季琛和卓西他们打球那是为了拔份儿,她上场肯定要被季琛针对。 她又不傻,才不上去送人头呢! 等卫东卓西四个人再拉几个认识的人上场后,冰球场上就整个换了一波人在打球。因为别人知道季琛他们不是单纯打球来的,所以单纯打球的那些人就收杆撤出了场子。 冰球场周围围了不少人,都是十四五、十六七岁的少男少女。女孩子们用鲜亮的毛线围巾挡着嘴巴遮寒风,捏着落在身前的麻花辫在手指上绕圈圈。 她们一边看球场上的少年意气风发地打球,一边不时咬旁边好朋友的耳朵窃窃私语,嘴角眼梢都挂着笑意。不必听都知道在说什么,议论场上那些出风头的冰球少年呢。 孟梨站在人群里,也看得十分起劲。 本来她是给卓西几个加油的,后来看着看着,就忘了自己的身份,目光全被她的死对头季琛给吸引去了。球场上那么多意气少年,唯有季琛是最吸引人眼球的那个。 季琛人长得十分帅气,打球也帅,技术还好。 他一个人在球场上秀得飞起,卓西他们几个人根本追不上他,风头一尽都让他给抢了。 孟梨看得越来越投入起来,目光本能地追着场上的季琛跑,同时听着身后几个女孩子发出的低低尖叫声,她也很是激动,都想握起拳头给这位哥哥加油了! 就在她暗暗握起了拳头,越来越兴奋越来越高兴眼睛越来越亮的时候,忽而听到人群里有人说了一句:“还是得三爷上啊,不然根本不是季琛的对手。” 兴奋了好一阵的“孟三爷”瞬间清醒了过来,绷住脸抿住嘴唇,望天在心里吐槽自己——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觉得自己的死对头全场最帅真是太没节操了! 找回了节操的“孟三爷”再看向球场,眼底已经彻底云淡风轻。她又站着看了一会,觉得腿都快站酸了,索性便收腿直接在冰面上坐了下来,坐看球场风云。 这么坐着看了一会又觉得脖子立得酸,孟梨便又抬起手来,撑着大腿托着脸蛋继续观看。此时时刻牢记自己的身份,脸上和眼底没有多余表情,看起来便是有些呆萌萌的。 季琛此时球场得意,都快把卓西他们打成孙子了,自然是越战越勇。他想着不知道孟离是不是还能看得下去,看不下去的话,得拿个球杆上来救场才对。 但凡在四九城混出了点地位名气的,在冰球场上能与他季琛匹敌的,也就只有孟离了。 季琛放松了打球的状态,目光扫过球场周围围观的人群,在人堆里看到了坐在冰面上的孟梨。她那叫一个舒服恣意又闲适,好像真的在专心又放松地看球一样。 也就这么一瞬,季琛又看到了不一样的孟梨。 她托着腮歪着脑袋,眼睛大大的,表情有些天然的萌呆呆和可爱,好像还有些懵懵懂懂。 季琛一时间被孟梨吸引住了,目光没有即时收回来。 孟梨忽又看向他,正好与他的目光碰了正着。 两人隔着冷空气对视,谁都没有移开目光。 对视间,季琛在孟梨的眼底看到一种东西,让他下意识想到“纯真”两个字。忽而那句娇软软的“琛哥哥”又在耳边响起来,他顿时像遭了雷劈一样,觉得自己怕不是疯了! 然而还没等他来得及回过神,他脸上猛一疼,随后“轰”的一声,他和近旁的几个人重重摔在了冰面上。少年个子不矮,摔下来震得大地摇晃几下,仿佛冰面都要裂开了一样。 原来是季琛走了神,脚下的冰鞋又没停,撞上了自己的队友郑航和肖建国,慌乱中你扯我我拽他没能站稳,抱团摔倒了。 季琛躺在冰面上硬生生闷下一口气,前后这两摔,都他妈是他摔在最底下,被别人压,真是骨头都要被摔散了。 每次遇到孟离那孙子都没好事,活克星啊这是! 忍疼片刻,季琛听着冰场上传来的高低不一的笑声,知道自己这番糗大了。 前面出的风头,这一跤全摔没了! 他倒是还镇定得很,并没有太在意出糗不出糗的,只抬手推开扑在自己身上的郑航和肖建国,坐起来看向人堆里。 一打眼还是孟梨的位置,只见她笑得正开心,眉眼弯弯,乐得花枝乱颤。 孟梨正笑得欢,目光猛地与季琛带冷意的眼神碰上,便忙合住嘴守住笑又面无表情起来了。那模样像做了什么亏心事被逮了正着,又心虚又乖巧,硬生生把笑给咽回去了一样。 仍然隔着空气与孟梨对视。 呆萌萌、可爱、懵懂、纯真、娇软、琛哥哥、花枝乱颤、乖巧……这些奇奇怪怪的词汇,一个个从季琛的脑子里飘过去…… 他屏了屏气,低低吐出来一句:“操……” 中了他姥姥的邪了! ☆、【007】 季琛还没把自己的目光从孟梨脸上收回来,他手下的那帮兄弟已经围到了他身边。有两个伸手把郑航和肖建国拉了起来,另两个伸手拉了他。 此时卓西那帮人也聚在了一起,成排站在季琛面前不远的地方,有的把冰球杆放在手里掂着玩,有的直接往后搭在自己肩膀上,模样一个比一个痞。 一排人全是看笑话的表情,脸上都挂着畅快的笑意。 周南笑着讥讽道:“各位公子爷到底是行还是不行啊?怎么玩个冰球,还你压我我压你玩起叠罗汉来了?幸得什刹海这冰面厚,不然非得叫你们摔个窟窿不可!” 大家都是血性人,听了这话,谁能忍得下? 肖建国抄起球杆就要上,被季琛抬手拦了一下。 看到季琛这边的人有抄家伙要打架的意思,卓西几个自然也就准备了起来。 哪知季琛并没让手下的人出手,只往孟梨那方看了一眼,又看向卓西他们,开口说:“跟我打,他们不配。” 卓西几个听这话也红了眼,气氛越发紧张了起来。 眼见就要动手了,突然孟梨冒出了头。 她踩着冰鞋滑到两帮人中间停住,扰乱了一下紧张的气氛。 偷偷用余光扫扫气势汹汹的两帮人,孟梨小腿有些发软,心里怂得一塌糊涂,心跳都快堵到嗓子眼里面了。 但怂归怂怕归怕紧张归紧张,她觉得总比看着他们打起来,自己扔下卓西那些兄弟偷偷跑路强吧。她用了孟离的身子,就不能败坏了她辛辛苦苦打拼出来的地位。 孟梨微微屏住呼吸,尽量不让自己的小腿真抖起来。 她转动冰鞋滑到卓西旁边,站稳了看向季琛,“我闷了好些日子没出来了,今儿难得出来玩这一会儿,只想痛痛快快地玩一天,不想打架,要不咱们改日再约?” 这话是以老大的身份说出来的,孟梨觉得自己的声音都在抖。她活了十六七年,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排面?身后全是叫她三爷的热血少年,而她是个说话贼有分量的人! 说完这些话,孟梨还故意挺了挺腰,生怕自己看起来太怂太弱。 声音已经有些抖了,表情可得绷住了! 季琛看着孟梨,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生不出想揍她的心。 他摔跤摔得腰有些疼,确实也不想打架,也便应了孟梨的话,“那就依你,改日再约,天坛地坛月坛、朝阳公园动物园,随便哪一处,随时奉陪!” 孟梨端出北京爷的做派,嘴上应:“成。” 心里想的却是——约你个香蕉芭乐棒棒糖,你愿意随时奉陪我还不愿意约呢! 这番离开什刹海,她以后一定时时谨记绕着他季琛走,绝不要在北京城再碰到他。 以上那些话,不过是她为了此刻休战胡乱说的,才不会去兑现呢! 孟梨的话达到了目的,两帮人各边散开。 季琛嫌腰疼球也不打了,带着郑航肖建国往湖边滑去。 上了湖岸,在长椅上坐下来换鞋。 肖建国不爽地松扯他的鞋带,“就应该花了那帮孙子,胡同里的野蛮崽子,真当自己是人物了。咱们越给他们脸,他们还真当自己个儿有脸了呢!” 季琛没理这话,脱下冰鞋穿上自己的黑皮靴,起身去树边推自行车。 身后几个换了鞋,三三两两推了车跟上。 季琛和孟梨一样,虽然打架的时候能召集成百的人手,但平时出来混也就那么几个。他自己是当老大的,常在一起混的哥们也是四个——郑航、肖建国、张越、钱眼儿。 郑航和肖建国坐在张越和钱眼儿的车后座上,迎着冬日的冷风胡侃乱聊,聊着聊着又唱起歌来了,不管是歌声还是面容气质,全都是满满的少年气,齐声唱的是—— “这些个哥们儿们,都是血统高贵的。这些个哥们儿们,都是好样的。昨天我们欢聚在一起,今天就折进了海淀分局。这个小妹儿是属于我的,我进了学习班,就被人抢了去。昨天我们还欢聚在一起,今天就不知飞到哪里去……”① 郑航刚晃着腿儿把歌唱到结尾,就隐隐听到身后传来了两声女孩子的声音,“等等呀,等一下呀!喂,你们等一下呀……” 收了声回头去看,真见了两个女孩子。 两个女孩子都穿着整齐亮眼的军装,围着红围巾,梳着两把辫子头。 她们骑的是女式自行车,正在后面追他们。 郑航反应了过来,抬手在张越肩上急拍了两下,“张越张越,慢点儿慢点儿!” 张越慢了车速,也回头看了一眼。 两个女孩子骑车追上来了,脸蛋红扑扑的,喘着粗气。 其中一个脸蛋白的,笑着开口:“你们怎么走得这么快呀?” 见到了漂亮姑娘,郑航笑得咧着嘴,“你们是叫我们呀?” 白皮肤的女孩子道:“那我们是叫谁呀?” 郑航骑坐在自行车后座上,转头看着女孩子,语气贫起来,“叫我们干什么呀?” 白皮肤的女孩子往前面的季琛看一眼,又回过头来看向郑航,爽快道:“刚才在冰场看了你们打球,想上来交个朋友。我叫余思甜,这是我朋友万红,我们是外交部大院的,你们呢?” 平时都是他们追人家女孩子,被女孩子追,这还是头一遭。 几个人都来劲,张越插话先说:“我叫张越,他叫郑航,我们是海军大院的。” 张越一说完,那边儿肖建国又接着道:“我叫肖建国,骑车这个叫钱眼儿,我们是计委大院的。交个朋友自然没问题,以后一块儿出来玩。” 余思甜笑得略矜持了些,又往前面看一眼,然后问肖建国,“他呢?” 肖建国和郑航互相递了个眼色,瞬间就懂了,笑着看向余思甜道:“他呀,他叫季琛,他是总参的。不过他不爱跟女孩子交朋友,嫌麻烦,你还是远着他些好。” 余思甜低眉略思片刻,又看向肖建国,“你们这是要回家了吗?既然都是朋友了,要不我请你们吃饭吧。以后你们玩的时候,都叫上我。” 有人请吃饭当然是好,况且还是这么白净漂亮的姑娘来请,郑航肖建国几个举双手同意。他们四个人说定了,咋咋呼呼喊季琛,问他:“琛哥,甜甜请我们吃饭,去不去?” 季琛骑着车子头也不回,“不爱去。” 郑航伸着脖子问:“你回家做什么呀?” 季琛答:“养腰。” 郑航四人:“……” 养特么什么腰? *** 季琛没有跟肖建国他们去吃饭,他独自骑车回家,到家就靠到木沙发上躺着。 他的腰被摔得真有些疼,非得躺一阵子才能好。 他躺在沙发上望着房顶发呆,也没什么可想的。 这样呆了一气,耳边突然又冷不丁响起那句“琛哥哥”,眼前同时浮现孟梨的脸,他被吓得猛一激灵,刷一下从沙发上坐了起来。 看来发呆是不行了,他只好伸手拿了本茶几桌上的书过来看。先拿的《青春之歌》,翻两页放下了,后又翻了翻《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牛虻》、《苦菜花》几本。 这些书都不知道看过多少遍了,季琛翻了翻还是给扔回了茶几上。觉得没什么意思,索性起身拿上衣服毛巾肥皂往大院澡堂洗澡去了。 他这一个澡洗了很长时间,尽跟搓澡师傅在那扯闲篇儿了。等到他回到家里,郑航肖建国那几个人都吃完饭回来了。 很明显,他们今晚仍然打算在季琛家刷夜。 季琛家住的是好几进的四合院,一看就是解放前大户住的房子。 他家在院儿里有四间房,他父母暂时调到外地工作很少回来,平常只有他一个人住。 这样的好地方,他那些哥们自然常过来刷夜。 郑航肖建国都拿这儿当自己家了,去澡堂子洗了澡,回来再玩会儿,也就分开睡下了。 季琛自己睡一屋,剩下的房间还有客厅沙发,随肖建国那几个人分配。 今天在外玩了一天有些累,季琛在床上没躺多长时间就睡着了。 前半夜睡得还算踏实,后半夜却开始做梦。 要死的他在梦里梦见了孟梨,那孙子抹了大脸蛋子和大嘴唇子,撅着血红大嘴唇子抱着他要把他按在地上亲。一边强迫他,一边用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嗓音说:“琛哥哥,来呀,三爷疼你……” 季琛在梦里吓坏了也恶心坏了,拼命喊拼命抗拒拼命挣扎,就可就是逃不开孟梨的魔掌。 在孟梨那血红大嘴唇子就快要亲到他的时候,他猛地被吓醒了。 季琛躺在床上睁开眼,劫后余生般地喘着粗气。 喘了一会儿想到孟梨在梦里要对他做的事,他心里一阵恶寒,胃里翻江倒海顶到了喉咙里。 季琛连忙掀开被子下床,出了门去到院儿里的洗手间,趴在洗脸池边就准备吐。 郑航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来的,跟了他过来,站在洗手间门口,揉着眼睛看着季琛,鼻音微重地问了句:“琛哥你这是有了?” 季琛直起身子来,瞥了一眼郑航:“有你大爷!” 郑航嘿嘿一笑,错过他到里面儿解手去。 季琛站在洗手池边缓了会,等郑航小解完,他又声音不大不小地说了句:“姥姥的,忍不了了,你明天给我去约孟离那孙子,约在朝阳公园,我要跟他单练。” 提到打架,郑航瞬间清醒了。 他拉绳儿冲了水,过来洗一下手看向季琛,“单练?” 季琛目光乌沉,“嗯,我必须要亲手弄他。” 郑航打了个哈欠,拍拍季琛的肩出洗手间,“成,明儿给你约去。” 作者有话要说:  ①2B青年之歌《这些个哥们儿们》,老三届自己编的歌 ☆、【008】 水月庵最好的一间禅房内,孟梨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到大半夜没有睡着。刚有了些困意,忽而像是被人用羽毛挠了浑身的神经一样,猛地打出一个喷嚏来。 喷嚏打得太猛,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困意瞬间被喷没了。 孟梨清醒地睁开眼睛,重重吸两下鼻子,然后擦着鼻子默默在心里想——这是哪个香蕉大菠萝大半夜不睡觉在背后骂她? 她在暗夜中眨眨眼,扯一下被子把人再裹得结实一些。 鼻子里还有些痒,但没再打出喷嚏来。 傍晚从什刹海冰场离开后,她和卓西几个随便找了家胡同里的小酒馆吃了晚饭。之后又随意混了一阵,便摸到这水月庵刷夜来了。 这水月庵早因为破四旧被封了,现在成了孟离这一帮人刷夜的常去之地。 门上的封条不动它,几个人都是翻墙爬进来的。 孟梨翻墙就翻得不利索,好在原身的身子和力气都可以,又有卓西几个帮着她,她也就顺利翻进来了。之后是躺下睡觉,她更不习惯。 禅房里的被褥全部都又冷又硬,条件差得没眼看。 原身习惯了无所谓,但她实在不行,所以翻来覆去睡不着。 穿越前她是父母的心头宝,娇生惯养长大的。穿越后因为时代局限,生活条件各方面都差了不是一星半点,又被顾慧娟苛待,她没少觉得委屈难受。 本来她就是为了不想看顾慧娟和程春良的臭脸,才不想回去程家的,反正原身孟离过的也就是这种在外混的日子。 结果哪知道,她完全受不了这外头的条件。 和她穿越前比起来,程家的条件虽然也很差,但好歹他们是城市家庭。 床是又硬又小,地方也不大,但被子是松软的,哪里都干干净净的。 孟梨抱着硬邦邦的被子想,她实在受不了外头的住宿环境,根本睡不着觉,以后还是回程家睡觉去吧。就晚一些回去好了,避免与顾慧娟和程春良见面。 感觉浑身难受不自在,孟梨裹着身子又翻个身。 这夜半时分,屋里屋外都漆黑一片。 别的什么也干不了,只能这样发呆想事情罢了。 孟梨静静地想以后的事情,想着再过不几天就过年了,寒假结束就是开学上学。 她接下来的半年一定要躲开季琛,开学后就上学好好读书去。 虽然她把高三读完也不会有高考,但高考恢复也就是这两年的事。她穿越前认认真真读了那么多年的书,为的也就是一个高考,穿越后自然也不会放弃这件事。 顾慧娟以及一院儿里的人都瞧不起她,她不能真叫他们看扁了。 她没什么别的出路,只能考大学。 做好“学过的东西不能忘,继续自我督促巩固,等高考恢复就去考大学”的打算,孟梨心里有了方向踏实了些,接下来又想了想半年后。 依据原身孟离的记忆,半年后她成年毕业,可走的路只有两条。这个时代毕业想留在城里工作是件很难的事情,一般有能力的就去参军入伍,没能力的便只能下乡插队。 孟梨想了想原身的亲生父亲还在改造中,她只怕连政审都过不了,所以能当兵入伍的可能性也很小。想来想去,八成得听从安排跟大部队下乡建设农村去。 现在城里的日子就这么粗糙难过,再想想农村…… 孟梨默默抿住嘴,觉得人生真是无比艰难…… 就在孟梨起了情绪觉得夜深凉凉的时候,睡在她旁边的卓西突然出声说了句:“睡不着?” 声音哑哑沙沙的,在深夜里分外清晰。 孟梨吓了一跳,忙道:“嗯,有点冷。” 卓西又问:“我给你暖暖?” 孟梨:“!!!” 她把被子默默又一裹,“不用!” 他们几个人睡的是通铺,孟梨睡在最边上,旁边便是卓西。 卓西声音低绵,“在想什么?” 孟梨躺着不乱动,溢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她想说她想爸妈了,可这话明显不适合从孟离的嘴里说出来。 孟梨是真的想她爸妈,可因为知道自己回不去,所以刻意不让自己多往这上想罢了。 想多了要哭鼻子,被子枕头加一块儿也不够她哭的。 默声片刻,她说:“想睡觉。” 卓西也没多想什么,回她一句:“赶紧睡吧。” 剩下的几个小时时间,孟梨也没能睡着。 早上天色刚刚白亮起来,她就起了床。 趁着卓西几个人都还睡得死,她起身轻轻套上棉袄和外褂。 因为怕冷,孟梨衣服穿得比较多,里三层外三层,又是厚毛衣又是厚棉袄。 也因为穿的多,里面又收了胸,和人抱着摔跤都没人能发现她是女的。 穿好衣服再轻着动作穿上鞋,她先去厕所。 结果不去不知道,一去吓一跳——她居然来大姨妈了! 这可不是个能耽搁的事,孟梨穿好裤子回到禅房就去摇还在熟睡的卓西。 把卓西摇醒了,问他:“送我回家成不成?” 卓西被突然摇醒,一脸懵瞪,“嗯?” 孟梨说话声音不大,怕吵醒其他人,“我想回家。” 卓西有些清醒过来了,坐起身子就拿衣服往身上套,说话鼻音重:“走。” 孟梨有点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卓西怪困的,打着哈欠,“三爷这么客气,弄得我觉得我是老大了……” 说着想到什么一样,突然抬头看住孟梨。 孟梨被他盯得心里有些发毛,一时没说出话来。 看孟梨有些懵,卓西低下头穿衣服扣扣子,也没再说什么。 ☆、【009】 穿好衣服戴好帽子,带孟梨爬出水月庵,推上他的二八大杠,载着孟梨往芝麻胡同去。 冷风把他的意识全部吹醒,他问孟梨:“急着回家做什么?” 实情不好说,孟梨只好扯谎道:“有些事,跟我妈说好的。” 卓西没再多问,蹬快车子,“坐稳了。” 卓西把孟梨送到她家院子门口,在大门外放下她。 孟梨看起来很急,下车就往大门里跑。 跑几步她又回过头来,对卓西说:“你回去吧,这几天我就不出去了。” 卓西坐在车上冲她点点头,“成,那我走了。” 不等卓西给车子调过头,孟梨便急匆匆跑进了院子里。 卓西看着她身影消失,才调转车头回去。 回去的时候他便骑得慢了些,还顺便在胡同口买了点早餐带回去。 等他回到水月庵,卫东三个人也醒了。 卓西把早餐放到炕桌上,随意吆喝一声,“吃早饭。” 周南先过来,爬上炕就问:“三爷呢?” 卓西看他一眼,“家里有事,走人了。” 那边卫东在勤劳地理被子,“你们觉不觉得,三爷这次醒来有点怪怪的,跟以前不一样。” 周南和金北齐声道:“我也感觉出来了。” 卓西看了看他们三个,心想原来不是他一个人觉得有些怪怪的。 既然卫东他们也觉得怪,应该就是真的。 想想昨天一天还有今天早上,孟梨总是在无意间露出一种非常诡异的状态来——时常懵懵软软的,一点血性也没有。 卓西正在细细回想,忽然听到卫东说了句:“我操,三爷尿床了?” 听到这话,他猛抬起头来,周南和金北也转头看向了卫东。 三个人下炕到卫东旁边,只见孟梨睡过的褥子上果然有一小摊印迹。 因为褥子是黑灰色,印迹自然也是黑的。 金北摸摸下巴,“尿没这么少吧?” 卫东认真思考状,“难道是血?昨天被季琛那孙子花了,没让我们知道?” 卓西和周南转头互视,谁也没说话。 对视一会默契地清一下嗓子,转身吃早饭去了。 *** 孟梨很是着急,在院子大门外打发了卓西,进院子就直奔程家所住的北屋。 到家就找盆找热水并干净的裤子,还有卫生带卫生纸。 顾慧娟和程春良前脚已经上班去了,家里只有程奶奶和糖圆儿。 孟梨自顾关门清洗,浑身干净了才舒服。 身上来了这东西,孟梨自然是不打算再出去玩了。 她连走路都觉得难受,只想躺着坐着。 收拾干净把自己的裤子也洗了,孟梨在房间里的床边坐下,深深吐了口气。 这一口气刚吐完,抬眼又瞧见糖圆儿趴在门口。 她定住目光盯着糖圆儿看,“嘛呢?” 糖圆儿这一回没有转身就跑,而是背着手进来,慢慢走到孟梨面前,然后把白白的小手从背后伸出来,送到孟梨面前,奶声道:“奶奶叫我给你的。” 孟梨低头看一下,便见糖圆儿那小小白白的手心上托着个圆圆扁扁的铁盒子。 一眼便愣住了,糖圆儿给她送了个雪花膏。 糖圆儿看她不说话也没动作,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伸手托着雪花膏盒子继续奶声说:“奶奶用自己钱买的,给你用的,你要还是不要?你要是不要,我就拿给妈妈了。” 孟梨回了神,忙伸手接下来。 她有些受宠若惊,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半晌嗓音涩涩地说出来一句:“替我……替我谢谢……”犹豫了一会,“奶奶……” 糖圆儿看着她,“你要哭啦?” 孟梨连忙扯嘴角笑一下,“没有啊,好好的哭什么?” 糖圆儿屁股一扭,“那你香香完了,出来吃饭吧。” 孟梨点一下头,“好的。” 糖圆儿扭头出去后,孟梨捏着雪花膏的盒子低头看了好一会。 然后她拧开盖子,送到鼻子便闻一下,笑了。 *** 孟梨吃完饭就在家里呆着,没再出去找卓西他们。 然到傍晚的时候,卓西他们却来找了她。 东南西北四个人都来了,但进程家这个四合院的,只有卓西一个人。 他进去见了孟梨,对她说:“季琛约你三天后在朝阳公园单练,不准带人,也不准带武器。” 听得这话,孟梨稍稍一愣。 卓西看着她的脸色,细细捕捉她脸上的表情,没等她说出话来,继续又说:“你要是不想去,我替你去。” 孟梨当然知道道上的规矩,这种约架就是下战书,没有叫人替的道理。 再说了,她也不能让卓西替自己去担这个事。 她早就想好了,以后在北京城绕着季琛走,自然不想去赴约。 可是,她也不想让卓西替自己顶。 想了一会,孟梨开口道:“你替我去像什么话?你别管了。” 卓西盯着她的眼睛,目光里带着隐隐笑意,“那你自己去?” 孟梨总觉得自己在卓西的眼里看出了“瞧不起”三个字,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照理说,卓西不应该瞧不起她这个老大才对啊。 孟梨正儿八经清清嗓子,撑出老大该有的气势来,“瞧你这话问的,我孟三爷什么时候怕过事?一个季琛而已,我一根小拇指就能解决他!” 卓西抿笑低头,片刻后抬起来看向孟梨,“三爷不怕就成,时间是上午九点。” 孟梨端得八分泰然,“知道了。” *** 卓西把话带到就要走了,并不打算在程家多留。 他没让孟梨出门送他,自己打起门帘抬脚出了北屋,便直奔院子大门。 刚一到大门上还没跨步出去,好巧不巧与刚下班回来的顾慧娟碰了个正对面。 顾慧娟挺着圆滚滚的肚子,连个正眼都没给卓西。 卓西他们都知道孟离这亲妈是个什么人,所以卓西也没有出声打招呼。 他往门侧让一步,等顾慧娟进来,自己再出去。 顾慧娟因为怀孕走路有些慢,她走到北屋打起门帘进了屋,在长几下的方桌上放下手里的布包,转身去到程奶奶的房门前,伸头往里看一眼。 看到孟梨在房间里,她神色微冷,冷眼冷声道:“怎么不出去和他们鬼混去?我是不是跟你说过,不要把不三不四的人往家里带?” 穿越过来这么些日子,孟梨受了太多顾慧娟给的委屈。 不给她吃细粮,不让她多吃肉,鸡蛋也不给,还时常唠叨她这不好那不好。 孟梨有些想不明白,一个做妈妈的,怎么会对自己的亲生女儿这么刻薄和心狠。心狠刻薄到不愿意看到她,巴不得她永远在外头混,最好不要出现在她眼前。 哪怕是死了,她也只是觉得甩了个累赘。 哭?她一滴眼泪都不会有! ☆、【010】 孟梨自己没受过这些委屈,她生来家庭美满,父母疼爱。因为长得漂亮性格讨喜,学习成绩又好,在学校也一直倍受老师同学喜爱。 蜜罐里长大的娇娇女孩子,没受过这些气。 这几天受的气,比她上辈子活了十七年总共受的气都还要多。 本来还想继续忍的,可听到顾慧娟连带刻薄卓西几个,孟梨就有些不想忍了。 卓西几个又不欠她的,凭什么让她骂? 她虽然性子软,但向来护短。 孟梨抬头看向顾慧娟,开口问:“谁是不三不四的人?” 顾慧娟摆出一副嫌恶的表情,“你说谁,你,还有刚走的那些。” 孟梨目光不动,“你的女儿,不三不四也是你教出来的,上梁不正下梁歪。” 顾慧娟被孟梨堵得愣了一下,半晌没反应过来。 往前她贬斥孟离,孟离是不会回嘴的。每次都是冷着脸,甩头就走,混在外面不回来。 孟离不跟她这个亲妈吵架,最多就是黑个脸。 现在这丫头突然这样没大没小地一回嘴,直接把她堵懵了。 好像还有些不敢相信,顾慧娟微蹙眉盯着孟梨问:“你说什么?” 怨气破了口子,已经收扎不住。 孟梨迎着顾慧娟的目光,“你是什么好人吗?我爸出事以后,你巴不得赶紧把婚离了。如愿离了婚,立马就嫁人生了孩子。把自己的女儿当烂抹布,逼出去当野小子,比后妈还狠毒……” 顾慧娟算是把孟梨的话全听清了,不再微惊发愣,心底的怒气也真正蹿了起来。她手指微微颤抖着捏到一起,盯着孟梨,“你再说一遍!” 有怒气和情绪顶着,孟梨一点也不怯,“我说你冷心冷肺自私自利,我爸他对你不差,你却嫌弃他抛弃他!你现在对我怎么样,我一笔笔都给你记着,我会记你一辈子!” 顾慧娟是真的彻底怒了,却还在压着火气。 她压片刻,猛地抬起手来往当间门上一指,叫孟梨:“你给我滚。” 孟梨落下目光,再看向顾慧娟,眸子里带火。 她就知道,她早就想撵她滚。 看着孟梨的眼神,顾慧娟火气算是压不住了,直接指着门帘儿吼出来,“孟离,我让你滚!你听到没有?!你现在就给我滚!滚得越远越好!” 这一声声怒吼传到厨房里,程奶奶和糖圆儿都惊了一下。 糖圆儿还缩了下脖子,睁大了眼睛看着程奶奶说:“奶奶,妈妈怎么了?” 程奶奶刚好把晚饭做好了,听到顾慧娟大吼,忙起身出厨房。 打起门帘进了正屋,只见顾慧娟和孟梨在对峙。 两人气势和表情都凶,仿佛对方是自己最大的仇人,谁也不让人。 两人的火气并一起,就快把屋顶给掀了。 按照以往来说,程奶奶和顾慧娟都知道,孟离肯定会直接黑着脸起身走人。 这一走就是很长时间,基本不会再回程家来。 结果这次却不一样。 孟梨坐在床上没起来,直接看着顾慧娟,用气死人不偿命的语气说:“我想走就走,不想走就不走,你凭什么让我滚?我还没有成年,法律规定你必须得养我。你要是再虐待我,我就去派出所报警。派出所不管,我就告到居委会,居委会不管,我就告到革委会,我就不相信没人管你们虐待子女!” 程奶奶一听这话,后背凉了一半。 这是什么年头,谁心里不是明镜儿似的。 这事情要是这么闹,他们程家可能要完也不一定呢! 顾慧娟气得整个身子都在抖,顶着那口气就说:“你去告,你现在就去告!” 孟梨从床上站起来,“告就告!” 她走到房门边,还没出得门去,被程奶奶一把捏了胳膊。 程奶奶很是着急,抓着孟梨的胳膊央求道:“乖孙儿,她是你妈妈不是吗?可别闹出去,叫外人看笑话。看在奶奶的面子上,别置气了,好不好?” 孟梨从来没这样气到头脑发热不管不顾过,一心只想堵这口气。 现在看程奶奶这样,她又想起程奶奶给她买的雪花膏,脾气一点一点就降下来了。 她没再往外去,直接转身回了房间里,走到床边坐下来。 程奶奶跟过来安抚她,让她宽宽心。 孟梨只是盯着顾慧娟瞧,像个被惹怒的尖爪小兽。 顾慧娟是个成年人,自然比孟梨更懂得适可而止,她也没再说什么,转身拿起方桌上的包,进房间里去了。 进了房间就是坐着哭,觉得自己生了个孽种。 程春良回来进屋的时候,只有糖圆儿还在当间儿里。 糖圆儿见到程春良,上去就脆声说:“爸爸,你回来啦!” 接下来一句就是:“妈妈和孟离吵架啦!” 程春良面露疑惑,“怎么回事?” 糖圆儿说不清楚,只道:“我也不知道。” 程春良放下包左右看看,往自己房里去了。 到房里看到顾慧娟在抹眼泪,他上去和声问:“怎么了?” 顾慧娟用帕子擦一下眼角,哽咽道:“生了个孽种。” 程春良压着声音,“他不就那样,你动什么怒?” 顾慧娟吸鼻子,“你知道他说什么么?” 程春良把事情的经过听了,气道:“混账东西!” 不是他儿子,是的话现在就去给捶死! 顾慧娟舒缓了情绪,没眼泪可掉了,平声道:“你说她都说出这样的话来了,怎么不能做出这样的事?养了一头白眼狼,你说我是造什么孽了!辛辛苦苦拉扯这么大,他竟扬言要去革委会告我。” 程春良气得很,声音却压着,“我看他就是吓唬吓唬你。” 说起来也是奇怪,这孩子以前只是不给他们好脸,两句话说不好就甩脸子走人,可从来没有说过这么些难听的话,更没有这么激烈过。 他在外名声凶,但在家里从没横过。 摸不准孟梨的性情,程春良轻轻吸口气,缓和一下情绪,又说:“算了,再忍他个半年,到时候他往乡下插队落户去,这辈子也就呆乡下了,想回也回不来。” 顾慧娟心里舒服了一点,点点头,“嗯。” 程春良拍拍她的背,“别哭了,不为自己想想,也为肚子里的孩子想想。” 顾慧娟没能应声,听到当间儿里程奶奶叫吃饭。 等顾慧娟和程春良开门出去,程奶奶、孟梨和糖圆儿,已经都在桌子边坐下来了。 五口人坐在小方桌边,稍显得拥挤。 孟梨拿起筷子,直接伸手去烤花磁碟里拿白面馒头。 顾慧娟沉着脸色,始终没有抬头来看她。 孟梨也不看她,自顾吃自己的饭。 四合院里其他两家也在吃饭,他们晚上都听到了北屋的动静。 饭后东屋的董婶儿、西屋的刘婶儿,拉着顾慧娟到屋里又讲说一气,听了大致过程,之后便你一言我一语,把孟梨贬得一无是处。 贬完了,最后不过都说:“再等半年,走了就安生了。” “你有糖圆儿,肚子里还有一个,总之也不愁。” “不是我说,孟离这孩子难有出息。” 顾慧娟叹口气,“你看董姐你家的永梅,再看刘姐你家的邵军,多好的孩子啊,仁义。” 董婶儿和刘婶儿一起拍拍顾慧娟的手,“糖圆儿和你肚子里这个,一个也不会差的,保准都是个顶个的好。你只管这两个,与那个置什么气,白伤身子不是?” 顾慧娟心里舒坦了,点点头。 之后又坐着闲说一阵,只当解闷儿了。 孟梨知道自己名声不好,尤其在这院儿里不受人待见。 顾慧娟去跟人说什么,她不好奇知道,总之不会说出她一点好来。 晚上洗漱干净躺在床上,孟梨只是发呆。 她心里的气现在已经都消得差不多了,只默默地在心里下决心——她一定要努力,要让顾慧娟后悔,让她后悔这么刻薄地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 ☆、【011】 因为生理期实在麻烦,孟梨接下来几天都没出去。 在家实在闷得无趣,她就把糖圆儿拉过来,教她写简单的数字和字母。 逢太阳好的时候,孟梨也会在院子里晒太阳。 把家里的黄色藤椅拖出来,仰坐着一晒就是小半天。 有时候东屋的邵军和西屋的骆永梅也会在院里晒太阳,一起看着书,不时凑头到一起说说笑笑。说到高兴处,骆永梅笑得肩膀都在抖,还会抬手推邵军两下。 但每次看到孟梨拖椅子出来,他们就会收起书走人,从不和孟梨坐一起。 孟梨也无所谓,独享这四合院里的暖阳。 今日吃完晌午饭,孟梨拖了椅子出来,继续晒着太阳午休。 吃饱了饭躺在冬日的暖阳下睡觉,最是舒服。 骆永梅和邵军见到她出来,就立马一起起身走了。 进了屋里头,骆永梅从窗帘缝里往外瞧一眼,见孟梨躺着格外自在,对邵军说了句:“他最近怎么了,怎么不出去打架出风头了?连军装都不看穿了。” 邵军对孟梨没兴趣,只道:“管他呢,不是一路人。” 说起来确实不是一路人,邵军和骆永梅都是心里有底的,再过个半年就要去当兵。他们出身好家庭又不错,不会有什么意外。 而孟梨,那是要去下乡插队的。 骆永梅对孟梨也没多大兴趣,但她爱多说两句,“就是觉得挺搞笑的,看他现在混得是挺威风的,出去打听打听,没人不知道他孟三爷的名号,半年后却要灰溜溜下乡去。” 邵军接话道:“有那样一个亲爸,也就这命了。” 骆永梅放下手指拨起的窗帘,“程叔要是不帮他,他这辈子就呆乡下了。” 邵军没兴趣说孟梨了,“程叔怎么会帮他?咱也别替他愁了。” 骆永梅笑一下,“谁替他愁这个?说说而已。” 孟梨在院子里闭着眼晒太阳,听不见屋里人说她什么。 她在暖阳下睡了一阵,然后被人拽大腿摇醒了。 摇她大腿的人是糖圆儿,正用大眼睛看着她,见她醒了,对她说:“孟离,你要是没什么事,陪奶奶去街上吧?奶奶要去买东西,让你一起去。” 孟梨醒了醒盹儿,把糖圆儿的话理解了一下,这才应声,“哦,好啊。” 糖圆儿站好了往后退一步,“你去洗把脸。” 孟梨抬手按了按脑门,起身进屋倒热水洗了把脸。 洗完整个清醒了,跟着程奶奶出院子去。 老少三个人出了芝麻胡同,往街上去。 这个年头的北京城,除了几条没什么规模的商业街,多数大街上,只有少数几间副食店和百货铺子。现在快过年了,货架上的商品是最丰富的时候。 如果是平时,架子上大多都是凭票供应的一些日用品。 这会儿不管买什么都要票证,买粮要粮票,买油要邮票,吃口猪肉都要猪肉票。 孟梨跟程奶奶走在街上,除了能看到行人和骑自行车的人,偶尔也能看到四轮驱动的军用吉普车,或者老式苏联轿车、波兰轿车。 这些车,孟梨都只在电视里看到过。 跟着程奶奶看了几家商店食品店,孟梨不由得在心里默默感叹——这个时代的物资真是贫乏到让她震惊了。 即便是年节,货架的东西也让她觉得很单调。 出了一家食品店的门,孟梨刚想叹气,程奶奶突然往她手里塞了个东西。 她低头一看是糖果,这口气便没叹出来。 糖圆儿也得了一颗糖果,在孟梨旁边高兴地说:“我的是红色的,你的是绿色的。” 心里微暖,孟梨笑笑,把糖果揣进衣兜里。 糖果刚一揣好,她视线里走过去一个穿军装的中年男人。 瞥眼一瞬间,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三天前卓西跟她说过,季琛今天在朝阳公园等她,要跟她单练。 她!给!忘!了! 孟梨猛地停住步子,心想完蛋了。 糖圆儿看她不走,自己也了停下来,回头看她,“你又怎么了?” 孟梨抿着气看一眼糖圆儿,忽然又想开了。 她本来就没打算去,既然时间已经过了,她就当这事过去了。 如果有人问起今天的事,她就说有事绊住了脚。 反正也是事实,她陪奶奶逛街办年货呢。 如此想定,孟梨心里踏实了下来,继续往前走。 糖圆儿剥了糖果放嘴里,跑着跟上去。 *** 卓西几个没什么事,即便孟梨不领头,他们仍然结伴各地拔份儿。 从东单到西单,从什刹海到王府井,从正阳门到西直门。 晌午之后,几个人找了公园晒太阳休息。 卓西一副有心事的样子,最后还是起了身,与周南三个说:“不行,咱们还是去朝阳公园看看去。” 卫东半起身子,“只怕已经散了,约的不是上午九点么?” 卓西就是觉得不踏实,仍道:“还是看看去。” 看他执意要过去,周南三个也就跟着了。 骑上自行车飞奔到朝阳公园,也没费多长时间。 四个人到公园里找了一气,没找到孟梨,却在湖边长椅上看到了季琛。 那孙子一身行头格外惹眼——将校呢大衣加黑皮靴。 约个单练穿这么扎眼。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来拍婆子约会的呢! 因为没看到孟梨在哪里,卓西几个也就没有轻举妄动。他们藏在暗处观察了季琛一气,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季琛一个人在这里等了半天,孟梨没来! 又约莫半个小时后,季琛像是没耐心再等了,起身在长椅前又站片刻,便转身走了。 等季琛身影消失,卓西几个过去长椅边,仔细“侦查”了一圈,没看出有打斗的痕迹,进一步证实了他们观察结论的准确性。 卫东弯了腿腕子坐到长椅上,仰头看向卓西三个,迎着阳光微眯着眼,一脸的不敢相信,“三爷没赴约?这不可能吧?” 金北在他旁边坐下来,眉心微蹙,“三爷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这么丢份的事儿,他以前是怎么都干不出来的。这要是传出去,咱们的脸面可就全丢光了。” 卓西站着沉思片刻,向卫东、金北勾一下手指。 等卫东三个人微微凑过头来,他开口说:“你们仔细想想,咱们在一起相处这么多年,三爷从没跟我们一起洗过澡撒过尿,夏天也从没光过膀子。他和他妈关系那么差,那天早上天刚亮,就急匆匆要回家,说是和他妈约了有事,然后褥子上留了奇怪的印迹,这一切说明了什么?” 卫东和金北一起想了想,同时看向卓西,一脸迷懵—— “他和他妈关系变好了?” “他妈不让他跟我们一起洗澡撒尿?” “还不让他光膀子?” 卓西:“……” 真他妈的有逻辑! 站在卓西旁边的周南捏下巴略思考了一阵,伸手把卓西扯到一边。 他压着声音,“褥子上的印迹,你认为是什么?” 那天他俩默契笑了一下,周南现在觉得,只怕是假默契。 卓西也没瞒他,直接道:“血。” 周南猛一拍手,“我他妈以为是子孙后代呢!” 卓西自然秒懂这话,没忍住笑了下。 说实在的,这猜测也确实合理,可不合理的地方在于,孟梨如果脱裤子把子孙后代都留在了褥子上,那早上还急匆匆回家做什么? 卓西怀疑的方向,是另一个。 周南比卫东金北灵光,他是听懂卓西的话了,这会儿又问卓西:“咱们要不验证一下?” 卓西想一下,点点头,“成,但最好别让三爷知道。” 周南撇一下头,“那边两个呢?” 卓西转头看一眼卫东和金北,只见两人憨懵成了同一个表情。 他收回视线来,“先别说。” 周南赞成,“我看成。” 卫东和金北两人肩靠肩塌在长椅上,憨懵地看着卓西和周南,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你俩说什么悄悄话呢?” 卓西和周南相视一笑,“说三爷到底是怎么和他妈关系变好的。” “……” ☆、【012】 孟梨没把自己爽约的事放心上,也没觉得自己会很快再见到季琛。 北京城这么大,哪能就天天碰上? 结果短短二十分钟后,孟梨就在一家食品店里看到了这个她觉得完全不可能碰上的人。 这人站在柜台边,身形被身上的呢大衣修得异常挺拔。 看到季琛的时候,孟梨还没有进那家食品店,但已经跟着程奶奶走到门口了。就那么一眼,她几乎是立马就停住了步子,然后在季琛也看到了她的时候,她转身就跑。 跑了两步又回过头来,对程奶奶说:“奶奶我有点事,您先逛。” 说完不等程奶奶给反应,转身撒开腿又跑了。 程奶奶和糖圆儿都还没反应过来,只见一个穿呢子大衣的少年从她们之间穿过去,直奔孟梨追过去。两人一前一后,都是年轻身子轻,跑得那跟一阵风一样。 孟梨一边狂跑一边想,自己这是撞什么邪运了,放了季琛鸽子,结果出来逛个街都能和他碰上。 这真他姥姥的是死对头啊,走哪碰哪,身上跟绑了磁石似的。 季琛追着孟梨没有多余的想法,就想按到她弄死她。 他在公园等了她半天,连午饭都没吃,她居然在这里逛街逛商店! 两个人一个拼命跑,一个拼命追。 跑过几条长街几道胡同,最后在胡同里乱蹿。 孟梨都是埋头乱跑的,想着能把季琛甩掉就行。 结果越想甩掉他,他粘地越紧。 两个人也不知道跑了多久,更不知道跑了多少条胡同。 跑到精疲力竭,最后实在腿软气短跑不动了,孟梨也跑进了一个死胡同里。 她在死胡同尽头停下,弯腰扶腿喘气。 季琛在后面拖着步子追上来,一把抓住她的肩膀。 孟梨还有点力气跟他推搡,结果没推搡开,身子失力往后一靠贴到了墙上。 而季琛被她一带,直接压了过来。 季琛顺势还使了力气,把孟梨按在石墙上,让她动弹不得。 其实他不按,孟梨已经没力气动了。 季琛也累得几乎喘不上气,气息吁吁起伏道:“你丫现在怎么这么怂?” 孟梨喘了几口气也缓不过来,虚着气,“你丫有意见啊?” 季琛喘得重,说话有些费劲,“我他妈在公园里等了你半天,又追了你半天,能没意见?” 孟梨平一下呼吸,“你自己要等,也是自己追的……” 季琛真的是累得没脾气了,这样看着孟梨,明明觉得她很欠揍,却又莫名其妙地下不了手。 气息还未平,鼻尖上突然闻到一股香味,他下意识靠近孟梨嗅了下鼻子。 味道更清晰了,他有些嫌弃,“我操,你一个大老爷们,在身上抹什么了?” 孟梨想推他却没力气,“你管我抹什么?” 因为被季琛按着肩膀困在墙上,孟梨其实很不自在。 季琛没当她是女生,可她就是女生呀。 季琛想缓好了气息再说话,他低眉看着孟梨,因为两个人贴得近,能很清晰地听到彼此急促的呼吸声。当然这呼吸声是跑出来的,不是因为别的。 两个人都暂时沉默下来,气氛慢慢变得微妙诡异。 季琛低着头,鼻尖上有好闻的淡淡奶香,他看到孟梨一点点红起来的耳根,帽沿下露出来软薄细白的耳垂,齐密纤长的睫毛,再看到她吞吐气息的嘴唇……一时间有些失神。 片刻后他回神,像丢烫手山芋一般松开了孟梨。 操了,他怕不是真疯了! *** 季琛尴尬,孟梨也尴尬。 她抬手拽一下头上的帽子,试图把整个耳朵都盖住。 耳根那里有一些烫,热度直要往脸上蔓延,她自己也不是没有感觉。 为了缓解这种莫名而起的尴尬,孟梨拽完帽子先开口说话,直接对季琛说:“既然还是碰上了,我们今天就把话说明白了吧。我上回因为茬架被花,身体受到了比较大的损伤,家里人又没给好好治,住院都没住上几天,现在打架已经不行了,所以不想轻易与人出手交恶……” 季琛看着她不出声,等她说下去。 孟梨清一下嗓子,试探着看了下季琛的眼睛,继续说:“自从上回在什刹海冰场碰上,你对我手下留情好几回了,且先谢您了。你要是真想打我,早把我按在地上捶一百遍了。既然你也没那么想打我,要不以前的恩恩怨怨,咱们就此一笔勾销。以后我们就和平共处,我绝不让我手下的人到你的地盘上惹事,也绝不会再动你的人,你看怎么样?” 季琛把胳膊抱起来横在胸口,高大的身影压着孟梨,微低头看着她,“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丫以前把钢丝锁往我头上抽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孟梨背靠石头墙,想躲躲不开,整个人显得很小只。 谁让她个子矮,只能被压! 为了达到和解的目的,孟梨抬起眼睛迎着季琛的目光,暗暗吸口气道:“我这说得还不够诚心么?我反正现在打不过你,要不你现在打我一顿,解气了再答应?” 季琛约她去朝阳公园,确实就是为了打她。 可现在见着人了,这种想法却又怎么也坚定不起来,就是他妈的下不去手。 他就没这么优柔寡断过,真是晦气! 看着孟梨的眼睛,他觉得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 季琛想了一会,冲孟梨伸出手,“打么就算了,身上有什么东西,都掏出来给我。” 以前他总是被她抢,现在总要抢回来点。 孟梨忙伸手在身上摸了摸,她出门没带什么东西,摸来摸去,从口袋里摸出一颗包绿色塑料纸的水果糖。这是刚才程奶奶给她的,她没有及时吃。 摸在手心里握着,她伸出去放到季琛手心里,“没了。” 季琛看看自己手心里的水果糖:“……” 片刻后他清一下嗓子,“没钱?粮票饭票也没有?” 孟梨摇摇头,“真的没有。” 季琛看她不像说谎,收回手握着那颗糖揣手到呢大衣的兜里。 他这会儿没什么想说的了,直接转身走人。 孟梨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在他走出去三米的时候,对着他的背影抬声问了句:“你同意了吗?” 季琛不回头,抬手在空中随意摆两下,“并没有。” 孟梨:“……” 抢了她的水果糖还不答应? 孟梨为了表达一下不满,弯腰捡起一颗小石子儿就往季琛扔了过去。 她并没有想着要扔到季琛,只是随手一扔罢了。 结果这一随手,那小石儿不偏不倚就中在了季琛的后脑勺上,“噔”地撞上去又弹在地上。 受到了袭击,季琛立马就停住了步子。 他回过头,迷惑地朝孟梨看了一眼。 孟梨闪着目光抬眼望天,连季琛的眼睛都没敢看。 然后她默默转过身,把脸埋墙里去了…… “……” ☆、【013】 孟梨回到街上的时候,程奶奶和糖圆儿还没走。 孟梨碰运气般地在街上逛了一些店,想着找不到程奶奶,就自己回家去。结果程奶奶让她给找到了,她带着糖圆儿正在一家门市店看布匹。 原来程奶奶今天要带孟梨出来,主要是想买布给她做身新衣裳。 快过年了,家里人人都备了新衣裳,只有孟梨没有。 程奶奶带着孟梨买了布,又带她去找裁缝。 量了尺寸,留下布匹,便等着过新年穿新衣裳。 在站着给人量尺寸的时候,孟梨就默默地在心里想——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穿上漂亮的女孩子的衣裳,她想穿花裙子,还想留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 其实她如今女扮男装也没有什么不得以,只不过原身以男孩子的身份长大,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说出自己的真实性别来。当然,原身也从没想过要说出自己的性别。 用了孟离的身子,孟梨想的一直都是,尽自己最大的能力,替她把人生这一这段补好结尾。 所以,她也不想突然暴露性别,毁掉孟离拿命换来的一切。 四九城孟三爷,是他孟离的耀眼人生。 她要让这一段人生,完完整整。 等到他们长大离开北京城,各奔东西各为人生。 孟三爷的这一段,会成为一场传说。 所以穿花裙子留长头发这事,就且再等一等吧。 等到她离开这里,去到全新的环境,再以她“孟梨”的面貌来面对这个世界。 *** 季琛回到家天色已晚,家里难得清净。 肖建国几个人不知道死哪鬼混去了,这一晚也没来他家刷夜。 没人在一起闹腾,季琛晚上睡得很早,早上起得也早。 他洗漱完先赶早去食堂打了早饭,之后就在家门前的廊庑下举石锁。 举了约莫几十来下,肖建国那几人来了。 四人一个跟一个,偷偷摸摸溜到季琛身后。 郑航打头,贼兮兮伸手在季琛肩上拍一下,跳上来抱脖子就问:“怎么样啊,琛哥?昨儿和孟三单练,谁赢了?” 季琛把他胳膊掀开,继续举自己的石锁。 郑航看他不说,他在背上又拍一下,“说呀,哥们儿都好奇着呢。” 季琛没说话,把手里的石锁往郑航手里一塞,坠得郑航险些栽地上去。 他拿毛巾擦一下额头上的细汗,转身往屋里去,这才开口说:“交代下去,只要是咱们的兄弟,以后在北京城,不准动孟三手下的人,也不准到他的地盘上惹事。谁要是不听,我亲自处理。” 肖建国几个人听得眉头一个接一个地蹙起来,肖建国跟在季琛后头,抬高了声问他:“琛哥,这是怎么回事啊?昨儿你约架输了,孟三逼你答应的?” 季琛走到桌边坐下来,抬头看一眼肖建国几个,“整个四九城,谁能逼得了我?” 郑航很是着急,“那是怎么回事,你倒是说清楚啊!” 季琛端起桌子上的白瓷茶缸子喝水,白瓷上印着毛-主席头像和“为人民服务”几个红字。 喝了一口,他放下杯子,“没什么可说的,按我说的办。” 郑航几个知道,季琛不想说,他们肯定问不出来。而且季琛是他们的老大,这种事向来都是他做主。只要他吩咐下来,他们只能照办。 郑航往沙发上坐下来,自我消化了一会,吸口气道:“都听琛哥的!” *** 这事谁不答应都不好使,也没人敢不答应。 肖建国几个直接不再多提,一个挨一个在郑航旁边坐下来。肖建国抬手揽过郑航的肩,看着吃早饭的季琛说:“这事儿就过了,琛哥你还记得余思甜么?” 季琛咬一口肉包子,“我应该记得?” 肖建国也不多贫,直接道:“就上回冰场上交了朋友的那个,长长的辫子。我们昨天跟她约好了,让她今天过来玩儿。琛哥你要是对她没兴趣,你看看把你那将校呢借我穿穿。” 季琛没太什么所谓,喝一口稀饭,“屋里挂着呢,自己拿去。” 肖建国听这话眼睛一亮,那几乎是从沙发上跳起来的,跟个猴子一般,风一样蹿屋里去。等他再从屋里出来,那已经把呢大衣披身上了,嘴里还咬了根烟。 他一边得意地往外走,一边还说:“瞧瞧,瞧瞧,哥们儿也是人模狗样……” 说着觉得不对,又说:“有模有样……” 郑航几个人一起起哄把他打断了,说他:“你丫就是人模狗样!” 肖建国用手指着他们,“嫉妒,红果果的嫉妒!” 四个人一起闹了一阵,全是拿肖建国开涮的。 肖建国穿着呢大衣各种摆谱,一会儿敬礼一会儿把大衣当披风,扬起大风来。最后他把手插进了大衣兜里,摸着摸着摸到个硬邦邦的球,还裹着塑料纸。 不知道什么东西,肖建国摸出来一看,竟然是块水果糖。 这就稀奇了,肖建国瞪大了眼睛把水果糖捏在眼前,扯着嗓子道:“季琛你丫假正经,可让我找到证据了,快说是哪个妹儿送的?” 肖建国话还没说完,手里的水果糖就被季琛一把抢走了。 季琛把糖捏手心里继续吃饭,不慌不忙道:“今天去了趟食品店,自己买的。” 肖建国不相信,“你丫平时又不吃糖。” 张越那边也跟着起哄,“琛哥我爱吃糖,给我吃呗。” 季琛懒得理他们,“滚一边儿去!” 四个人互相递了递眼色,自然是默契相通,心领神会。 ☆、【014】 余思甜和万红到大院儿里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了。 她俩还是那一天的打扮,编了两根长辫子,红围巾绿军装,远远就能瞧见。 两人跟着肖建国几个在院儿里玩。 玩了没多久,就到了吃午饭的时间。 七个人一起去食堂吃午饭,吵得食堂屋顶都要掀起来。 十六七岁的男孩子,最爱在漂亮女孩儿面前显本事,一个比一个牛逼哄哄。 季琛不爱拍婆子,也不爱吹牛。 吃饭的时候,尽听郑航肖建国那几个在那吹。 吹得那叫一个云天雾地,把人小姑娘逗得一愣一愣的。 各自吹完了自己的光荣事迹,又把季琛的事拿出来说。 这扯来扯去,不免就扯到了孟离。 余思甜很有兴趣地听完,想了一下说:“那天在冰场上我特意看了一下,孟离是不是就是坐在冰面上的那个小个子?瘦瘦白白的,长得跟个女孩子一样,真有你们说得这么厉害?” 肖建国咽了嘴里的饭,看向余思甜,“你别看她长得跟个瘦猴似的,个子不高,看起来像女的,可打起架来是真的狠,不要命一样。我们茬架最怕这种人,不要命。” 余思甜慢慢点头,“看来真是人不可貌相……” 季琛吃着饭没听他们细说什么,大脑自动捕捉了一句“长得跟个女孩子一样”,然后大脑又不受控制地开始了形象创造——把孟梨想象成扎两根大辫子的女孩子。 形象创造完成后,女孩子孟梨格外甜美。 她笑意微微地站在他面前,揪着自己的辫梢儿,面容娇羞,声甜音软地叫他:“琛哥哥……” 想到这里,季琛猛地抖了一下。 再回过神来,看着饭盒里的饭也犯恶心,差点要吐出来,“啪”一下拍筷子走人了。 被吓一跳的几个人:“……” 这人最近神神叨叨的…… 季琛去到花园里的假山后头吹冷风,点了根烟在嘴里叼着。 他细细想了想自己近来的各种反常反应,最后得出来一个结论——孟离那孙子有毒!以后必须得离他远一点。 在他嘴里的那根烟快要抽完的时候,假山后出来个女孩子。 玩了半天,虽没说过什么话,季琛也知道她叫余思甜。 余思甜走到他面前,关心地问他:“你吃饱了吗?” 季琛把烟直接碾灭在石头上,“有事儿?” 余思甜在他旁边的石头上坐下来,与他坐个侧对面,“没什么事儿,就是看你好像有心事不开心,饭也没吃完,所以过来看看你。” 季琛语气平平道:“我没事儿,你们玩你们的。” 余思甜听了这话却没走,犹豫了一会又主动说:“我们……能交个朋友吗?” 季琛瞥她一眼,淡淡开口:“交个能上床的朋友,还是交个不能上床的朋友?” 余思甜被这话问得一愣,脸上登时白一阵红一阵。 赤红的脸上浮起恼色,余思甜起身一跺脚,转身就走。 人走了,给季琛留下两个字——“流氓!” 季琛没什么反应,懒懒地在石头上躺下来,闭上眼睛。 午后阳光很是明媚,照在脸上衣服上,烘得人浑身暖洋洋的。 *** 月经走干净了,孟梨一早起来就神清气爽。 她在床前抻抻胳膊压压腿,拿了瓷缸子和牙刷出去刷牙洗脸。 刚出了房门到当间儿里,便见顾慧娟从她的房间出来了。 顾慧娟瞥了她一眼,不咸不淡地开口:“真是好福气呀,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平时孟梨起得都不早,主要是没事可做。 她想着顾慧娟今天大概是放年假了,所以才没有去上班。 孟梨走去炉子边舀热水,也不咸不淡地开口:“给你们家省一顿早饭,不正好如你的愿么?” 顾慧娟嗤笑一下,在桌子边坐下来,“我还得谢谢你了?” 孟梨端着瓷缸子回身,“客气了您。” 自从上次孟梨没压住脾气和顾慧娟吵了一回后,她们母女俩之间的关系自然是更不好了。顾慧娟越发样样看不惯孟梨,孟梨则一点儿也不愿再忍着。 只要顾慧娟开口说她,她总要还回去。 “哑巴”当久了,她还真以为她是个好欺负的,没事就要贬损上两句。 顾慧娟这回没有随意冷脸动怒,坐在桌边给自己端了杯白开水,慢声道:“你也不用对我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的,要怪只能怪你命不好,没找个好爹。你看看西屋邵军,再看看东屋的永梅,哪个不比你强百倍。成分不好,一天天还只知道鬼混打架,不男不女,真是晦气。当初就不应该把你带到程家来,真是丢我的脸。” 孟梨看着顾慧娟,也不动怒,“我不男不女出去鬼混打架,不是因为没有一个好爹,而是因为没有一个好妈。顾慧娟同志,做人讲良心,你却没有良心。” 顾慧娟气得脸一黑,猛拍一下桌面,“孟离,你……” 孟梨腰身挺得异常直,“我什么?要不是摊上你这个没人性的亲妈,我现在也能夏天穿花裙子冬天穿花棉袄,留着长长的辫子绑红头绳!” 顾慧娟被气得要炸开了,她养孟离十几年,从来没受过她这么多气。 这丫头最近是越来越没谱了,牙尖嘴利目无尊长! 这种不分长幼的丫头,下地狱都要被油炸! 胸口剧烈起伏,却攒不起气息吼出来,顾慧娟往门帘上指一下,虚着气道:“你给我滚。” 孟梨不气,低头喝一口瓷缸里的水漱口。 漱完了把牙刷塞嘴里,含糊着说:“除了这一句,你还会说什么?我就不滚,我今天非得呆你面前,粘你眼皮子上,看你能拿我怎么样……” 孟梨觉得自己穿成了孟离后,和她的身子以及记忆慢慢融合适应,也在不知不觉中习得了一些她身上的习气。 孟离从来就不是一个好欺负的人,只不过她不会把她痞气无赖的一面用在顾慧娟身上。而孟梨对顾慧娟没有感情,她忍了几回后,就不想忍了。 顾慧娟果然被孟梨气得更狠了,一副要被气晕过去的样子。她似乎也知道自己解气不了了,于是慢慢收了脸上怒色从桌子边起身,咬着牙道:“行,好,我走……” 顾慧娟刚拿了包要往门上走,门帘动了一下。 在门帘外贴着耳朵听了半天墙角的周南,此时风一般地跑出了四合院的大门,拐进胡同冲到卓西面前,掐腰喘粗气就说:“不用验了……” ☆、【015】 卫东和金北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问他:“让你叫人,人呢?” 周南还在弯腰喘粗气,“让我歇会……” 卓西几个等他歇过气再说,等的过程中看到顾慧娟从大门出来,转身往胡同另一头去了。 周南又喘了两口气,对卫东金北说:“你俩去叫,去。” 卫东和金北很有默契,觉得周南是被顾慧娟吓出来的。卫东下车停稳自行车,领了金北一起往前去,异口同声说了句周南一句:“瞧你丫那怂样!” 周南没理他俩,等他俩一走,他转头就对卓西说:“我在门外听到三爷和他妈吵架,千真万确,三爷就是女的。我真他妈走眼了,这么多年没看出来,她是真能瞒啊!” 卓西听了这话没多意外,“三爷要面儿,咱就当不知道。” 周南点点头,“成,听你的。” 说完又觉得怪怪的,周南按住胸口,“操,突然知道他是女的,我都不知道怎么对她了。” 卓西笑笑,“别多想,多护着就行了。” 周南想一想,又点头,“成。” 说完又自我暗示地低声说:“对,女孩子就得护着……” 卓西周南两人刚交流完这个事,卫东和金北带着孟离出了大门来。 走到面前,卫东过来推车,问孟梨:“三爷今天想去哪儿?” 孟梨没什么想法,“随你们。” 卓西转头看向孟梨,“吃饭没,没吃带你去搓一顿。” 孟梨摸一下肚子摇头,“确实没吃。” 卓西这就做主了,“走,去利民国营饭店。” 五个人骑车去到利民饭店,找张干净的桌子坐下,挤得满满当当的,点了几盘家常小菜。 等饭上桌,五人凑在一起扯闲篇儿。 扯着扯着想到件正事,卫东看着孟梨说:“对了,三爷,那天你和季琛单练,最后到底是什么情况?你去还是没去?怎么我听说,季琛发话了,叫他手下的人都不准惹我们的人。” 孟梨这两天都没出来混,还真不知道这个事。 她听了也有些懵,看着卫东问:“你是从哪里听说的?” 金北接话,“随便打听打听就有了。” 孟梨自顾想了想,点点头,“这样最好不过,以后叫我们的人也别去惹他们的人。咱们的地盘也算大的了,非得到他那里惹事么?以后我们和他们,井水不犯河水。” 孟梨这话刚一说完,卓西立马就应,“好,我去办。” 周南愣一下,也忙应,“对对对,和平相处最好,天天打架都打腻了。” 还以为他们会有意见呢,毕竟都是热血少年。 没想到卓西和周南答应得这么快,孟梨看向他俩,愣一下又愣一下,心里冒出一种怪怪的感觉。 这种怪倒不是坏的怪,而是好的怪。 既然是好的怪,孟梨愣一会也就过去了,只当自己这个老大当得有地位。 孟梨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了,她还是四九城的孟三爷,是卓西他们的老大。 同时她又成功和季琛讲和了,并且没有丢面儿。 她想着,以后她和季琛各做各的老大,各过各的日子。 她仍然避着季琛些,半年的时间不算长,很快就能安稳过去了。 *** 和季琛和解后,孟梨的日子暂时安稳了下来。 她过了一个不好不坏的春节,在年初一的时候穿上了程奶奶给她做的新衣裳,没有太过寒酸可怜。 顾慧娟被她彻底气狠了以后,就没再跟她说过话。 不再撵她滚,当然也并没有给她什么好脸。 年后到开学的一段时间,因为这年代在家宅不住,孟梨还是会和卓西周南他们出去玩,到北京城各处找乐子,风风火火地挥霍着他们的青春热情。 比起一直坐在教室里学习考试,这样肆意疯狂的青春,孟梨是没有尝试过的。 现在身在其中,只觉得,自有其动人之处。 在孟梨稍稍适应了这样的热血青春生活,跟着卓西他们疯玩的一段时间内,她没有再碰到过季琛。因为两边人都有意避闪对方,自然也就碰不上了。 如此这般,也真做到了井水不犯河水。 这样又过了不几日,便到了临近开学的日子。 孟梨在这事上没有多余的想法,只想着开学就上学去,把剩下的半年中学生活过完。 也就在临近开学的前两天,她不小心在顾慧娟的门外听了墙角。 要不是在说她,她也不乐意听下去。 那时顾慧娟和程春良在讨论她上学的事,程春良靠关系给她找了个萃华中学的入学名额,想把她转学转过去,所以回来和顾慧娟商量。 孟梨知道,在这个混乱的年代,萃华中学是此时的北京城仅存的几所纪律严谨教学正常的学校之一。剩下的其他学校,早都没有纪律校规了。 顾慧娟对孟梨的事从来都不上心,只道:“你费这个事做什么?她打小就不是学习的料,去好学校干什么?不如就让她再混半年,到时候下乡去就安宁了。” 程春良很有耐心道:“我哪里是为了他,我这是为了你。把他送去萃华中学,离他现在的那些狐朋狗友远一点,还有学校和老师管着,他能少出去闹点事。你看年前那回,是不是差点闹出人命?这样再来一次,你受得了吗?” 顾慧娟想了想,气恼道:“孽种!” 骂完了更气,继续说:“你说说我怎么生出这么个东西,简直一无是处。和院里几家孩子比起来,她能比得上谁?你看看邵军,看看永梅,哪一个不比她让人看了舒心?” 程春良安慰顾慧娟,“别再气着自己了。” ☆、【016】 孟梨在门外猫着,默默在心里想——没心肝的女人,你女儿之所以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都是你一手逼出来的,倒头来也还是你把她贬损得一无是处。当初孟离乖的时候,也不是被你嫌弃得不行么? 程春良又听顾慧娟抱怨了几句,然后把话题扯回去说正事,继续跟她商量,“也就还剩下半年的时间,我们把他转学到萃华中学,让他少惹事,我们也能踏实点。” 顾慧娟平了平气息,“能少惹事当然好,不过她现在已经玩野了性子,肯定不会愿意去萃华中学。让她和她那些狐朋狗友分开,再到正经学校被人管着,你想她能愿意么?她生下来就这么大点料,一辈子不会有出息。” 程春良说:“我去做做他的思想工作。” 孟梨没让程春良再多费这个事,在听完程春良这句话以后,她就抬手敲了他们的房门。敲完后推开门进去,站在门口看着程春良和顾慧娟。 顾慧娟不知道她什么意思,瞬间便绷住了脸。 程春良也有些怵她现在的脾气,忙看着她说:“我和你妈在说给你转学的事,你……” “我听到了。”孟梨直接打断他的话。 程春良暗暗咽了口口水,“你妈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我们也是为了你好……” 孟梨不想听他们虚情假意的话,再一次打断程春良,“我去。” 程春良噎住话愣了下,看着孟梨。 孟梨再次重复,“萃华中学,我去。” 说完看向顾慧娟,“我那些狐朋狗友,比你对我好。你也别总瞧不起人,到底谁有出息谁没出息,以后才能知道。你别太早下定论,万一到时候被打脸就不好了。” 顾慧娟噎坐在那里,被孟梨的眼神压着,没说出话来。 孟梨说完这话也没有再多说别的,转身便出去了。 顾慧娟一会后反应了过来,对着房门说了句:“三岁看大七岁看老,我等着你来打我的脸!” 孟梨声音硬如钢石,铿锵有力:“好!” *** 程春良是一家食品厂的厂长,办事能力多少还是有些的。他很快就帮孟梨办好了入学相关手续,希望孟梨能在北京安分地过完剩下半年,别再给程家添乱。 卫东几个知道孟梨要转学,骂骂咧咧的不大高兴。 他们几个之前念同一所中学,平时吃喝玩都在一起,感情非一般人能比。 因为他们在读的中学校纪废弛,基本没人管事,所以他们也不怎么上课,每天就是在外面混日子。混了这么些年混出了如今的地位,老大却要转学去萃华中学,怎么能高兴? 孟梨如果真去了萃华中学,每天正常上学放学,那她以后和卫东他们在一起玩的时间,必然将大大缩短。她想在那样一所学校里逃学出风头,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这也是程春良为什么想把她送去萃华中学的原因,觉得把她和卫东这帮狐朋狗友分开,没人和她扎堆出去拔份儿闹事,剩下的半年一定能安分许多。 傍晚,几个人浸着暮色在公园的湖边吹风,成排站在石栏边。 卫东抽一口烟眯着眼,“三爷,他们让你去你就去?那破学校忒没意思,管得严不说,有事没事还找家长。现在谁家家长不忙,谁有空管咱们念书不念书?再说,念书有什么用?” 这年头,年轻人最好的出路就是去当兵。而能不能去当兵,又不看你在校表现,更不看学习成绩好不好。这一看家庭出身背景,二看身体素质条件。 哪怕你天天混日子呢,只要家庭出身好,那未来基本就不用愁了。 家庭不好的,愁就愁个下乡插队日子不好过。 如果孟梨也是这个时代的人,她大约也会和卫东他们有一样的想法,觉得读书无用。可她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并且知道时代的发展方向,她自然就不会这么放任自己。 她穿越前埋头读了十几年的书,难道因为穿越到这里,就把所学过的一切全部抛诸脑后,放弃自己规划和想象中的未来,任由时代潮流裹挟着她往前走了? 不管未来怎么样,随波逐流? 孟梨从没想过随波逐流,所以她更想去萃华中学读书。上那个校规校纪都好的学校,接下来的半年可以过得更为安稳一些。同时也能在更好的学习氛围中,巩固学过的所有知识。 她手扶栏杆吸口气,转头看一眼卫东几个人,正正经经和他们说:“不算他们逼我去的,我要是不想去,谁逼我都不好使,我是自己想去。” 金北微微蹙起眉头来,看着孟梨,“为什么呀?去了那学校,我们就不能天天在一块儿了!” 孟梨忽而又不正经地笑一下,“听说萃华中学的妹子漂亮,我得瞧瞧去。说不定一学期半个月的,我就给你们弄个三奶奶回来,叫你们羡慕红了眼。” 卫东不乐意,把手里的烟一扔,“我操,三爷,兄弟重要还是妹子重要?你要什么样漂亮的妞儿,我把北京城掀过来,都能给你找来。” 这话题眼见着要说不下去了,卓西在旁出了声,“三爷有三爷自己的打算,我们跟着掺和什么?卫东你要是真舍不得三爷,你也转到萃华中学去,这不就得了?” 卫东被噎了一下,忙又道:“那鬼地方,我他妈才不去!” 金北附和,“我也不去。” 卫东没话说了,心里却仍有些堵。 他转头看了看孟梨,只见她扶栏远眺,侧脸在水银灯浅光的映照下,显出嫩生生的白,嘴唇是天然的桃粉,神态莫名有些乖,像极了一个漂亮乖甜的女孩子。 一瞬间便恍了神,目光停怔。 片刻回神,卫东忙把眼神收回来,手指却开始无措起来。 趁着没人发现他心思诡异,也是为了掩饰,他连忙又说:“爱他妈的去不去,懒得管这些鸟事!最好直接就散伙,明儿起就别再见面了,大家各奔东西得了!” 说完掩着略恍惚的神色,转身走了。 金北几个人看着他气哼哼地走远,在冷风中眯起眼…… 而卫东回到家就对着镜子抽起了自己的大嘴巴子,为自己在湖边产生了几秒钟的愣神而感到十分羞耻——他居然会觉得自己的老大长得乖甜漂亮,并且愣了神,真是他妈的该死! 真是单身久了,看个男人都看出感觉来了。 卫东抽完了大嘴巴躺回床上想——不行,他得出去拍婆子去! ☆、【017】 孟梨把卫东的话当了真,以为他真恼了。 晚上散了回到家,一直到睡觉前,她心里还有些怏怏的。 毕竟她在这个陌生的时代和环境里,也就东南西北几个和她之间的感情是最真最切的,要是真掰了,她还挺难受的。 这一整夜孟梨都睡得不太踏实,第二天醒得也早。 程春良和顾慧娟早早起来洗漱准备上班。 一起坐在当间儿饭桌上吃早饭的时候,程春良喝了两口热稀饭暖了胃,对孟梨说:“萃华中学那边我都安排好了,你直接去校长室报道就行。萃华中学的校长是个女的,姓曹。我和你妈要上班,你奶奶年纪大了,你自己去成不成?” 孟梨原本就没打算让他们送着她,自然点点头,“成。” 她早两天前把过去的路线都摸好了,坐公共汽车就能到。麻烦倒是不麻烦,就是萃华中学离芝麻胡同有点远,坐公共汽车要跨越大半个北京城。 程春良和顾慧娟吃了早饭便没再多管,照常去单位上班去。 程春良去食品厂,顾慧娟则去芝麻小学忙开学的事,她是小学老师。 孟梨自己挎上书包出门,书包里就放了一个铁皮文具盒。 文具盒和里头的文具都是她年后新买的,文具盒面上印着几个劳动人民,一看就是六七十年代的东西。 外面的天还没全亮,起了雾,有些灰蒙蒙的。 孟梨挎着书包出大门,打算出了胡同去坐公共汽车。结果转身走了没几步,在轻薄的雾气中看到了东南西北四个人。 这四个人还是老样子,呢大衣军装皮绒帽,脚下踩着自行车。 吊儿郎当往那一站,瞧着是又潇洒张扬又欠抽。 打眼那么一瞬,心底冒出蜜一样,孟梨咬唇嘴角含了笑。 她迈开步子直接走到卫东面前,笑着说:“我还真以为散伙了呢。” 卫东一点儿也不觉脸红,直剌剌道:“散什么伙,我就是发个脾气。” 周南嘲讽卫东,“你丫脾气还真是不小。” 没让他们就着这事胡扯开,卓西在旁边出声,“时间不早了,走吧,三爷,送你去学校。” 兄弟之间客气大可不必,孟梨没多说什么,直接便过去跳上卓西的车后座上。 车轮转起来往前走了一段,孟梨坐稳了,转头看卫东,“我去了萃华中学,你们也不用太想我,不是还有星期天呢么?没我在,你们也悠着点,别总闹事。” 卫东看一眼孟梨,下意识想起昨晚自己恍神的那个瞬间。然后他又看一眼,比刚才更为认真仔细。于是便就发现,孟梨的脸蛋确实变嫩了,和以前皮干脸糙的模样完全不同。 他看着这样的孟梨,下意识联想到几个词——白嫩嫩、水灵灵、滑腻腻…… 联想得出了神,自行车歪了方向,差点撞周南的车头上。 周南被吓了一跳,扭头避开,开口就骂:“你丫想什么呢?骑车不带眼?” 卫东回了神,比周南更凶,“叫他妈什么叫?!” 两人吵了几句嘴,骑着车就要干起来了。 金北坐在周南车后座上,极力劝架,“哥们儿,还有我哪!” 卓西对这些习以为常,不去多管。他把车子骑快了些,把周南三个人甩在后头,单独和孟梨说话,“去了萃华中学,我们不能跟着你了,你自己要处处小心。” 孟梨点点头,“萃华中学都是好学生,我不主动惹事的话,应该没事的。” 卓西还是不放心,继续交代,“如果有人约你单练,以后都不要随便答应,有事找我们。” 孟梨点头,“我知道了。” 答应完了又觉得不对,怎么感觉自己像小弟,在听老大的嘱咐一样? 不过这样想一下也就算了,管他什么老大小弟的,反正都是兄弟。 他们关心她这个老大,也在情理之中。 卫东和周南几乎闹了一路,一直快要到学校的时候,才从后面跟上卓西。 到了学校门口,卓西落腿停下自行车。 孟梨从车后座上跳下来,和他们打了招呼准备进学校。 卓西在她将要转身的时候问了句:“放学后要不要来接你?” 孟梨想一下摇头,“不用这么麻烦,我自己坐车回去。” 本来这学校离芝麻胡同就够远的,骑车来回也太耗时间了。 看孟梨这么说,不是客气。 卓西他们没再多说什么,在校门外站一气,看着孟梨进学校。 卫东停下自行车站在卓西旁边,抬手拍上他的肩膀,看着孟梨越来越远的背影,忽然神游般地说:“卓儿,你们有没有发现,三爷这一个寒假过的,变嫩了,小脸又白又粉又嫩。” 卓西没出声,心想你丫还有点观察能力。 卫东说着又摇头叹气,“啧啧,可惜了,不是个女的。” 说完了忽又回过神一样,忙看向卓西,问他:“你说我是不是单久了,看个男人都觉得好看了?这样可真不行,你们那都有没有妞,给我发一个。” 卓西懒得理他,抬腿上车,“走了。” 三人推车跟上去,跳着上车,风风火火地走了。 *** 孟梨进了萃华中学大门,左右看了看这学校的环境。 不管年代如何,说起来学校不过都那样,管它楼房平房,总之不是教室就是办公室,不然就是学生宿舍。 孟梨按照程春良跟她说好的,先去校长室报到。 她一路问下来,在办公区找到校长办公室。 到了校长室,孟梨在门外理了下身上的灰褂子,调整好表情才敲门进去。进去后看到一个和顾慧娟年龄相仿的女同志坐在办公桌后,想来这便就是萃华中学的曹校长。 这位女校长留着齐剪到耳朵下的短发,身架子大,气场也强。 打眼那么一瞧,就知道不是个好惹的人。 孟梨走到办公桌前,开口打招呼:“曹校长好,我是新转来的孟离。” 曹校长看她一眼,表情里生出些意外来。 意外的原因当然很简单,她没想到传说中打架闹事又难搞的孟离,居然生得这么眉清目秀甚至可以说……很漂亮? 看这孩子浑身的气质,也没有传说中那么痞气凶狠,反倒有些乖乖的? 这还不止,其实看着还有点像女孩子。 曹校长抬手摸了下太阳穴,“你是孟离?” 孟梨在老师校长这些人面前,装不出痞横气,只认真道:“是,校长。” 曹校长清清嗓子,心想还真是人不可貌相。 想想自己对这孩子了解来的情况,曹校长不多怀疑了,认真起神色看向孟梨,开口道:“关于你的情况,我这里都了解得差不多了。现在你到了萃华,就要遵守萃华中学的规矩。我不管你以前是混王府井还是混五道口,在外面又有多大的威名。到了萃华中学,你就是一普普通通的学生,必须要认真遵守校规校纪,知道么?” ☆、【018】 孟梨点点头,“我不会在学校闹事的。” 曹校长清一下嗓子,“最好出去了也不要闹事,真搞不懂你们这些孩子……” 这么好说话就没什么好反复说的了,曹校长把该说的话都说了一遍,起身领孟梨去教师办公室。把她一路领到一个戴眼镜的男老师面前,把她交给了这位男老师。 这位男老师姓汪,叫汪朝海,是高三七班的班主任。 他从校长手里把孟梨领下来,给她发了一套书,便带她去了教室。 在往教室去的路上,这汪朝海就不停对孟梨说:“你应该知道,我们学校和北京其他那些学校不一样,学生都是正经上学来的。你来了这里,学习不好不要紧,但一定不能不守校规。” 孟梨跟在他身后一个劲地点头,“知道了,汪老师。” 汪朝海原本也以为这孟梨是个极为难搞的学生,没想到说什么她听什么,倒是也小小意外了下。意外过了他也没说什么,直接把孟梨领进教室。 到教室让她随意自我介绍两句,便把她安排在了教室最后面的空座位上。 两张桌子并排,旁边是张空桌子。 孟梨在凳子上坐下来,把书桌塞进桌肚,暗暗吐了口气。 又到了完全陌生的新环境,她自然悄悄摸摸把周围都看了一遭。 这个教室和她穿越前的教室比起来,除了同样摆放整齐的课桌,同样的同龄同学,剩下相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不过和原身之前上的学校比,又好上一些。 教室里的所有东西都半旧不新,教学设备可以说没有,只有三尺讲台和黑板粉笔盒。空调电风扇就想都不要想了,连挡风通风的窗户都是一根根波浪形铁条焊出来的。 孟梨悄悄看完了,把目光收回来,安安静静坐在课桌上。 穿到这个时代,就得适应这里的一切,她有心理准备。 除了对学校各方面条件有心理准备而外,孟梨对老师同学的态度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她知道自己在外面的名声,自然也就知道,这些学生都会避着她。 她穿越之前就是好学生乖乖女,对同学口中的校霸之类的人,也都会敬而远之。 不是一个圈子里的人,自然是能不惹就不惹。 因为有心理准备,孟梨对他们对自己表现出的态度也就无所谓。 总之她是来学习的,也不是来交朋友的。 抱着这种平和的心态,孟梨在教室最后排的座位上安安静静坐了半天,听课看书,也没有主动去和前排的同学说话。 她怕找人说话,人家摇个头理都不理她。 这样坐到中午放学,要去食堂吃饭。 萃华中学有自己的食堂,专供家离学校远的老师学生吃饭。 孟梨收拾好课本,独自一个人出教室,往食堂去。 也就是在去食堂的路上,她才后知后觉,同院的骆永梅和邵军,好像跟她在同一个班级。 不过想想骆永梅和邵军平时对她的态度,孟梨也没上去打招呼,就当没看到他们。 本来就不是一路人,往上攀这关系干什么? 孟梨在教室里一上午都没特别注意骆永梅和邵军,但骆永梅和邵军却是从她进教室那一刻开始,就注意到她了。 孟梨要做自我介绍,他们想不注意都不行。 看到孟梨进门的那一刻,两个人都有些讶异,没想到她真会来萃华中学。 一直到中午一起去食堂吃饭,他们才有机会说这事。 骆永梅拨一下铝饭盒里的米饭,小声对邵军说:“他居然真的来了,真稀奇。还有半年都毕业了,你说他来这里做什么,在原来的学校,潇洒快活半年不好吗?” 邵军说话声音也不大,“可不是稀奇么,还认认真真听了半天的课呢。不知道怎么想的,咱们也管不着。不过你有没有觉得,他越来越……就……” 邵军蹙眉想一下,表情里有些难以言表的恶心感,看着骆永梅说:“就……特娘们儿,好像听说是抹了一个寒假的雪花膏,把脸抹嫩了,看了都让人起鸡皮疙瘩。” “噗……” 骆永梅笑出来,“确实。” 说着目光随意一瞥,冷不丁和坐在不远处的孟梨对上了。 背地里嚼人舌根子难免心虚,骆永梅忙收了脸上的笑意,收得一丝也不剩,低下头来夹菜吃饭。 那边孟梨无意间和骆永梅对了一眼,看她连忙收了脸上的笑低下头去,她也没多看骆永梅和邵军,收回目光自顾吃自己的,吃完出学校逛了一圈。 心里想着是出去熟悉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其实最主要的,是找地方解决生理问题。 她为了装男生,早上没多喝水,也没去学校的厕所。 在学校附近逛了一圈,孟梨找到一座居民楼。 因为白天大人们都去上班,小孩都上学去了,居民楼里基本没什么人。 孟梨溜进楼里,在二楼找了个没人的厕所,进去解决完生理问题才出来。 出来后也没直接回学校,而是找了个阳光好的地方,躺着休息了一会。 休息好了,下午回到学校教室继续听课。 上午的课程孟梨都听了,她发现老师讲的内容全都是她会的,下午也便没再耐心去听课。总之老师们知道她是什么德行,只要她不扰乱课堂纪律,都不爱管她。 孟梨没什么心理压力,便安心看自己的书。 没人打扰,这感觉倒也不坏。 这样安安心心看过了一节课,课间孟梨趴在课桌上休息了一会。 等上课铃声响起,再支身爬起来。 第二节课是班主任汪朝海的历史课。 汪朝海进教室站到讲台上,并没有立即翻开课本。 他和大家问完好,等大家坐下来,推一下眼镜,开口首先说的是:“早上我们班来了一位新同学,下午又来了一位,大家再认识一下。” 汪朝海说完话,转头看向教室门外,仿佛在示意外头的人进来。 三秒后,门外走进来一个身形高大的男生。 男生穿着颜色鲜亮的军装,书包没有好好挎在身上,直接把书包带绕在手掌上提着。 进了门站好,很随意地说了句:“季琛,以后多多关照。” 孟梨没等听到“季琛”两个字,只看到进来人的脸,便瞬间瞪眼懵住了。 随后她连忙竖起手里的历史课本,把自己的脸挡得严严实实。 ☆、【019】 自从上回讲和后,孟梨已经有日子没见过季琛了。 她以为以后大约也不会再碰上,哪知道竟然转个学又转到了一起。 这走哪撞哪的缘分,难道真是绑了磁石?? 打眼认出季琛后,孟梨就没有再和其他同学一样看热闹,她用书挡着脸,把脑袋埋起来。 眼睛看不到,又听到季琛问:“我坐哪儿?” 汪朝海再次推一下眼镜,抬手往孟梨这边指一下,“就那儿吧,就那一个空座位。” 说完看向季琛,“以后都是同学,好好相处。” 季琛没理会,直接拎着书包往后排空桌边走过来。 他看起来有些老大不高兴,瞧着像是被逼到这所学校来上学的。 到桌子边动作不大地踢一脚凳子,大剌剌往凳子上一坐,并不掏书出来。 余光偷偷瞥到季琛坐到了自己旁边,孟梨更是绷紧了神经。 她心想——撞同班还不够,这还要做同桌??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天赐孽缘?? 不过对于季琛这会儿的表现,孟梨倒是能理解他的心情。他们都是在外头混的,说起来都是有头有脸的人,谁见着不得叫声“哥”,叫声“爷”? 现在到了这学校,跟一群呆子在一起,能自在么? 孟梨觉得自在是因为,她原本就不是什么爷。 比起在外头混,她更能适应学校里没什么纷争的普通生活。 可现在碰上了季琛,怕是又要不普通了。 正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也正是因为这话,孟梨始终没把挡脸的书放下来。 现在正在上课,她暂时还不想和季琛来个“仇人见面”。 而季琛确实也对这教室里的一切都无所谓,看都没看身边的这位同桌一眼。他还在因为被他父母拿生活费逼来这里上学而不满,哪有心情管别的。 他本来还有半年毕业就去当兵了,结果因为年前闹的那场事,被他父母勒令转学到这里。他父母暂时被调到外地工作,没办法管他,只好拿生活费来压制他。 潇洒个半年去当兵,和在学校里被看个半年去当兵,是个正常人都选前者。 谁他妈欠啊,来这破学校坐个半年牢。 因为要像模像样在教室里上课,他现在已经成为郑航肖建国几个的取乐对象了。 没事就要涮他两句,仿佛他已经成了个憨憨。 镇四九城的人,突然要乖乖在教室里上课。 噗…… 那画面简直难以想象…… 想了片刻,季琛坐在座位上轻轻吐口气,似乎有些认命。 不再去多想之后,也就有了心思观察周围。 季琛把整个教室扫一眼,往旁边的窗外看了一眼,最后把目光落在了坐在自己里面的同桌身上。注意力最后全部给了他,是因为这同学跟贼一样,一直用课本挡着脸。 季琛本来就有些气不顺,再看到新同桌这样,自然更是有些不爽。 他伸出手到旁边的桌面上,用手指敲两下,意思——你把谁当苍蝇一样躲呢? 孟梨听到了课桌被敲,但她也没有把书放下来,只当没听到。 她想着,好歹也得等到下课,到时候好说话一点。 但季琛不这么想,在敲了桌面没得到应有的回应之后,他更是气闷没了耐心,直接伸手过去一把把孟梨的手里的书抽走了。 孟梨被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就想去抢书。 结果手还没来得及伸出去,便听到季琛惊促地爆出来一句:“我操!” 这一声惊促的粗话,从教室后传到教室前。 所有同学一起回头看向季琛和孟梨,连汪朝海也停住了讲课,抬手推一下眼镜,看着他俩。 孟梨微微低着头,感受着来自整个教室人的目光。 她在心里默默地想——她也想操…… 教室里安静了几秒,最后还是汪朝海先出声,“请有些同学注意一下课堂纪律,有什么事等课后再说,我们继续接着往下讲。” 听了汪朝海的话,其他同学全部转回了身去。 季琛这会儿也回过神来了,把手里的书往孟梨的课桌上一丢,坐着平复心情去了。 这也太他妈冤家路窄了一点? 转个学,都能转到一起去? 本来上回约架被孟梨放鸽子又在街上偶遇,季琛拿了抢了她的水果糖,回去之后就总是产生一些恶心又奇怪的想法,那时他就已经下定决心离这孙子远点了。 结果现在倒好,直接成同桌了? 季琛安静地坐在课桌上,耳朵里听不见半句汪朝海说的话。他想了一会,侧着头往孟梨看过去,看到她安安静静坐在旁边,心里不自觉又想——这学转得好像又有点意思了。 心底浮起一股不受自己控制的轻喜…… 季琛没有把目光从孟梨的脸上收回来,看久了,只觉得她侧脸轮廓精巧好看,睫毛长长地落下来,脸蛋也比之前白细了许多。 以前只是白,但皮子糙,现在是皮肤也嫩了。 目光再往下扫,灰布袖子里伸出的两只手也异常白皙,手指细长如葱,指甲剪得整整齐齐,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干净秀气且娇嫩柔和的气息。 肉眼可见的,越来越像个女人了。 孟梨当然知道季琛在看她,好像不认识她了一样。 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她又拿起书往旁边一竖,挡住了季琛的视线。 季琛看得正入神,被课本截断了视线。 他愣一下收回目光,再清一下嗓子看向讲台上的汪朝海,在心里告诉自己——这孙子是个男人!和汪朝海一样! 调整好心态之后,季琛和孟梨保持水火不容的状态,谁也没理谁。 早就说好了井水不犯河水,当然得遵守。 一下午两人相安无事。 到放学铃声响起,收拾书包各奔东西。 孟梨挎着书包出去坐公共汽车。 而季琛到学校大门外,走了没几步,就看到了他那一帮兄弟。 肖建国远远就在冲他挥手,等他走到跟前儿,调侃着便问:“怎么样啊琛哥?这学校是不是有人说的那么好,你上得可还适应?” 季琛嗤笑一下,“适应你大爷。” 肖建国几个听了笑得更乐,拍拍他的肩,“走,哥们儿带你潇洒。” 几个人推上车子正要走,视线里又出现两个人。 余思甜和万红推着自行车跑过来,到了跟前就说:“季琛,你转到萃华中学了?” 没等季琛应声,肖建国开口就接,“可不是么?以后你们就是校友了。” 余思甜笑得欢喜,“我在四班,你呢?” 季琛随口一回,“五班。” 余思甜越发高兴了,“那在我隔壁呀。” 季琛不太想多聊的样子。 郑航适时出声,“怎么还叙起旧来了?赶紧走吧,有话路上说,我这肚子都快饿扁了。” 一群人这就没再站着说话,骑上自行车并排走。 季琛骑车快,常常把他们几个甩在后头。 这会儿肖建国从后头追上来,小声和季琛说话,“我看余思甜对你是认真的,你这老避着人家,多伤人小姑娘的心啊。人姑娘挺好的,你要不收了得了。” 季琛转头瞥他一眼,“我也不瞎,我对她没感觉,你要是喜欢,自己收了。” 肖建国回头往后看了一眼,看到余思甜和郑航几个正在说笑。 看完了回过头来,“我倒是想,可也得人愿意啊。” 说完不等季琛说话,又看着季琛问:“琛哥,你连余思甜这样的都看不上,你说你到底喜欢啥样的?” 喜欢啥样的? 季琛想了想,脑子里冷不丁闪过今天下午看到的那张侧脸。 只一瞬,他猛闭眼甩一下头。 然后此地无银三百两一般,“总之不喜欢男人。” 肖建国:“??” 哥们儿这他妈是哪跟哪儿呀? 肖建国还没反应过来这是哪跟哪呢,已经被季琛甩下了一小段距离。 季琛没有放慢速度等他,他也没再踩踏板追上去,稍等了后头郑航几个人,并一块儿走了。 季琛沿路边往前骑了一阵,让迎面冷风彻底吹散脑子里刚才闪过的画面。 结果目光一侧,那刚被清出脑海的人忽又出现在了视线里。 “!!” 内心浪花翻腾,表面稳如平镜。 看到孟梨站在路边等车,季琛目光从她脸上扫过去,并没有停下车来。 骑车从她面前过去,也没再回头。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恢复日更,这篇文已经折腾废了,决定不折腾了,就按原来设定,写成啥样就啥样,感谢还在追更的几个宝贝QAQ ☆、【020】 孟梨正在路边等着车,目光一直落在路上,当然也看到了季琛。 目光相触两秒错开,她只当没看到他。 等季琛骑车过去,不一会他那帮兄弟再风风火火地过去,路上也就安静了下来。 孟梨站在路边,轻轻吸上一口气,继续等自己的车。 她站的地方是公交车的站点,但根本没有她认知中该有的候车亭之类,就路边插一根涂了白漆的铁杆杆,头上挂一标路线的牌子。 又等了一阵车才来,孟梨等车停到面前,直接头一个上车。 上车后扫了一圈,在后头发现还剩一个空座位,于是挎着书包去到后头座位上坐下来。 她在路边等车的时候就看到了骆永梅和邵军,此时他们当然也就上了这辆车。 两人因为后上来,车上已经没座了,只能抓扶杆站着。 平常即便在院儿里见着面,他们都把彼此当空气,现在在这外头当然更是。 孟梨坐在椅子上不看他们,思绪放空侧脸看着窗外。 这样发了好一阵的呆,看着车窗外的景物不断变换后退,眼神越来越空。 孟梨没打算回神,却听到有人叫了两声“孟离”。 听到声音,孟梨回过头来。 叫她的是邵军,邵军此时也正在看着她。 邵军叫她名字的时候十分客气,这会儿也一样。 见她有了反应,抓着扶杆低头笑着对她说:“咱们都是男人,把座位让给女生坐呗,站一路到家怪累的。” 孟梨当然能听懂,邵军是让她把座位让给骆永梅。 也不知从哪儿鼓起的胆子跟她说这话,孟梨看一眼骆永梅,又看向邵军,淡淡出声,“我不给比我长得难看的女生让座。” “……” 邵军听了这话倏地一愣。 骆永梅几乎瞬间就红了脸,连耳朵根都红了,抿住嘴唇眼眶微湿。 他们到底是不敢惹孟梨,只能咽下这口气。 下头自然也不再说话,就那么闷不吭声抓着扶杆站着。 孟梨也没再管他们,直接拿起自己的羊剪绒皮帽子盖到脸上,睡觉去了。 凭本事占的座位,凭什么让出去? 等到公共汽车到站,孟梨戴好帽子下车,从头到尾都没再看邵军和骆永梅一眼。 跟她讲什么绅士品格,她才不是绅士。 邵军和骆永梅平时虽然不惹她,但对她的态度都在眼神里了。 当面没说什么,那是不敢,背地里不知道怎么编排她,瞧不起笑话她呢。 孟梨不傻,该知道的她心里都门儿清。 这样的两个人,她也懒得和他们维持邻里间的表面关系。 邵军和骆永梅比孟梨早下车,走的却没有孟梨快。 他们隔了很长一段距离跟在孟梨后头,越看她的背影越觉得憋气。 快要走到芝麻胡同的时候,骆永梅突然停下步子不走了。 她心里透不过气来,眼眶微红,神情委屈地跟邵军说:“你说世界上怎么有他这样没教养的人?我从小到大都没让人这么说过,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下我面子。” 邵军不敢帮她出这口气,只能耐心安慰她,“他爸就摆在那了,这都改造多少年了,他能是什么好人?你瞧他成天出去混,顾婶儿都不管他,就是知道他没救了。” 说完看骆永梅还委屈,又补一句:“我们是什么人,他是什么人,你跟他一般见识干什么?你被狗咬了,还能咬回去不成?咱不跟他计较,啊。” 骆永梅吸了吸鼻子,“可我就是堵得慌。” 邵军仍旧耐心哄着她,“回去吃饱睡一觉就忘了。” 骆永梅长吸一口气,微抿下嘴唇,“好吧。” 邵军看她有些想开了,和她并肩继续往家里走。 想起今天学校里发生的事,骆永梅心里有些好奇,看向邵军又问:“对了,听说今天下午刚来的季琛,也是在外头混的,名气和孟离差不多响,是吗?” 邵军是男孩子,虽然他不出去混,但对这些事比骆永梅知道的多。 他点点头,“名气是差不多响,但他和孟离压根儿也不是一个层次的人,那是一点可比性都没有的。认真说起来,孟离那就是个混混,但人家季琛不一样。” 骆永梅越发好奇,“怎么不一样?” 邵军慢慢道:“季琛跟咱们不一样,他是总参大院里长大的,人家是干部子弟。听说他爸官职很高,后头跟的那些小弟,也都是干部子弟,他在干部子弟中的地位很高。” 骆永梅听懂了,慢慢点头,“原来如此。” 邵军松一口长气,“这些跟咱们都没关系,就别去管那么多了。他们大院子弟有些狗眼看人低,瞧不起我们土生土长的北京人。他们是公子哥,我们是土老帽。” 骆永梅又慢慢点两下头,“他们父母都是建国后后入的北京,确实跟我们不一样。” 邵军笑笑,“你多接触几个就知道,北京话都说不溜,总有些蹩脚,说的大多是普通话。” 骆永梅看一眼邵军,忙道:“我可不跟他们接触,怪吓人的。” 说着不自觉想到下午进教室的季琛,心里又忍不住觉得,不愧是大院子弟,那长相那穿着那气派,跟她身边长大的土小子都不一样。 和他们比起来,那季琛潇洒气派多了。 再想想,这气派的人旁边坐着孟离…… 骆永梅眼睛蓦地一睁,再看向邵军,“那个季琛不是和孟离名气相当嘛,大院子弟又和我们胡同里的孩子天生就不对付,你说他俩有没有可能打起来啊?” 邵军想了想,“坐了同桌这半天,他们谁也没理谁,不知道会不会打起来。不过我们学校规矩严,老师和校长都不是吃素的,他们不一定敢闹事……” 说着又小声道:“不少人等着他们打起来呢,要是真打起来,那倒是好玩了……” 骆永梅把季琛和孟离的形象都在脑子里过一遍,心里有些疑惑,“你说就孟离那细胳膊细腿的,要是打起来,真能是季琛的对手吗?要我看,铁定得被季琛给按着打。” 邵军笑着耸一下肩,“要我说也是。” 说完这话便到了四合院大门外,背后嚼人舌根子的话就到此为止了。 骆永梅和邵军歇了嘴,并肩进院子大门。 ☆、【021】 孟梨到家的时候,程春良和顾慧娟都还没有下班。 程奶奶在厨房里烧晚饭,糖圆儿在里头陪着她说话,其实都是在听她讲故事。 看到孟梨回来,程奶奶招呼了她一句:“孟离放学啦。” 孟梨应一声,挎着书包直接进厨房。 程奶奶一边问她饿不饿,一边给她递了半块馒头,笑得很和蔼地说:“猪油馒头,奶奶刚蒸出来的。糖圆儿吃了半个,这半个给你吃,快拿着。” 这年代能吃个大肉包子就算是奢侈的事,按分配,每家每个月就那么点猪肉,吃顿猪肉馅儿饺子都跟过节似的,所以这猪油馒头已经算是好东西了。 上了半天的课,坐了那么久的车回来,肚子确实很饿。孟梨没有推辞程奶奶的好意,伸手接下来送到嘴里咬一口,“谢谢奶奶。” 程奶奶一听她叫奶奶就乐,心说这孩子打心底里认她了。 在这之前,她压根儿不领她的好意,更不叫奶奶。 程奶奶盖好锅盖,笑着道:“晚饭都做好了,等你爸妈下班了,就可以吃饭了。” 孟梨咬着馒头点点头,“那我先去把作业写了。” 听了这话,程奶奶下意识一愣,一度怀疑自己听错了。 然后她看到孟梨去当间儿的方桌上摆下课本来,她才相信孟梨是真的要写作业。 孟梨没管程奶奶有多诧异,趴在桌边认真写自己的作业。 糖圆儿现在一点儿也不怕她了,好奇地跑过来,跪着小板凳趴在她旁边,一边看她写字一边说:“你会做吗?” 孟梨注意力更多放在作业上,把最后一点馒头塞进嘴里,“嗯?为什么不会?” 糖圆儿这年纪,想到什么说什么,“我听妈妈说,你连大字都不识几个,也就会写数字和念个abcd。说你天天在外头鬼混,以后就是个文盲,让我不要跟你学。” 孟梨瞥糖圆儿一眼,“听你妈放屁,我没来芝麻胡同之前,也是好好学习的。不是因为你妈虐待我排挤我,又让我被同龄人瞧不起欺负,我能出去混吗?” 糖圆儿很有兴趣的样子,“听说你在外面可威风了,是吗?” 孟梨点点头,模样有点得意,“只要在四九城,你出去报我的名儿,说你是我孟离的妹妹,没人敢欺负你。” 糖圆儿听得眼睛放光,小脸挂满崇拜,然而张嘴还没把话说出来,身后的门帘被人从外头打了起来。她和孟梨一起回头去看,便见顾慧娟回来了。 顾慧娟进屋瞥一眼孟梨,把手里的包放下来,不咸不淡道:“你自己怎么样没人管,别在糖圆儿面前说些乱七八糟的,好好的女孩子,别给我带坏了。” 说着去脸盆架子边倒热水洗手,洗完了拿干毛巾擦手,嘴上一直没有停。 “也不用装模作样写作业给我们看,把你转去萃华中学,就是想你少惹事,没指望你好好学习。学了也没什么用,几个月后还是得下乡去。赶紧收了吧,准备吃饭。” 孟梨这回懒得怼顾慧娟,学习到底有用没用,到时候她自然知道。在这件事上跟她掰扯没什么意义,又不能给她高考加分。 她起身把课本作业收起来,放到旁边的长几上,搁在半导体收音机旁边。 吃完饭再拿下来,铺开在桌子上继续写她的作业。 顾慧娟看她行为诡异,只觉得她头脑不正常,再没说什么。 只要再忍几个月就能把她送走,且忍忍吧。 孟梨谁都没理,也不管有几个人在背后拿她当笑话讲。她安安静静在当间儿的桌子上写完老师留的作业,又把课本知识巩固了一下,才梳洗拉灯睡下。 次日也没有睡懒觉,早起吃点东西背上书包去学校。 以前这书包里装的都是砖头,现在全是课本习题和作业本。 因为上学时间早,公交车上没几个人。 骆永梅和邵军与她坐的又是同一班,看她坐后头,那两人直接坐前头。 孟梨也没心思管他们,坐在座位上闭眼休息。 突然调整作息早起晚睡,她这个习惯了睡懒觉的身体是不适应的,逮着机会就想闭眼睡觉。 休息了一路到学校,还是有打不完的哈欠。 孟梨的座位在教室最里面最后面,她进教室的时候便走的后门。进去后往课桌上一趴,闭上眼睛继续睡觉。 睡是睡不着了,不过就是想趴着。 教室里前排的同学没看到她来,还聚在一起说八卦。 孟梨没特意想听,但还是都听到了。 这些学生没个正经事,在那打赌她和季琛什么时候打起来。 “我赌二天。” “我赌三天。” “我赌五天。” “那我七天。” “听说他们早就讲和了,那我赌打不起来吧……” 孟梨听到了这些也不理会,换了姿势继续睡。 睡到听见上课铃声,爬起来早读。 一直到早读课快要结束,季琛才到学校。 孟梨不看他也不管他,继续忙自己的。 早读结束后班长开始收家庭作业,从教室门口第一排收起,最后收到孟梨和季琛这边。收完孟梨和季琛前面两个同学的,班长站在原地陷入了沉思当中。 沉思片刻后,勇敢的班长迈开步子站到了季琛的课桌边,清一下嗓子轻声说:“收家庭作业。” 季琛看着班长蹙一下眉头,“什么东西??” 班长微噎了一下,冒死重复,“家庭作业。” 班长的话刚一说完,季琛还没再开口。 孟梨把自己的作业本递给了过来。 “……” 季琛一脸不敢相信地转头看向孟梨—— 这孙子居然写做作业?? 班长也很诧异,僵了半天才伸手接孟梨的作业本。 收下了忙又对季琛说:“你要是没做的话,你自己补一下,我先给老师送过去了。” 说完不等季琛出声,连忙转身走了。 季琛这会儿还在看着孟梨,终于没忍住,开口问了句:“你丫没吃错什么东西吧?” 孟梨想了想,解释了一句:“抄的,免得被老师找麻烦。” 季琛想想也是,这学校跟他之前的学校不一样。 想了片刻,他又转头看向孟梨,“要不你帮我也抄一份?” 孟梨轻轻抿口气,声音微压,“抄一份五毛。” 季琛:“……” 你他妈怎么不去抢? 不对,她以前就是抢的。 季琛目光乌沉地盯着孟梨,掏一本崭新作业本出来,又从身上掏出五毛钱,一起拍在她面前。 ☆、【022】 孟梨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说出了这样的话来, 想她穿越之前,是再乖巧不过的女孩子。现在时不时地流露些无赖痞气,大约都是受了原身性格和记忆的影响。 不过面对季琛这样的人, 她这样也才合适。 都是出来混的,谁是乖巧纯良小猫咪啊。 说完“抄一份五毛钱”, 孟梨心里就在“噗通”“噗通”地跳。 一直到伸手把季琛的钱摸进手心,揣进自己口袋里, 她心跳还快得像做了小毛贼一样。 装好钱, “小毛贼”用手微微按住胸口,暗暗深呼吸调整气息, 拿起笔便帮季琛写起了作业。 因为是开学第一天,老师留的作业都很简单,而且量很少。 不过用了小半节课的时间,孟梨就把季琛的作业抄好了。 在她抄作业的时候,季琛就埋头趴在旁边睡觉。 孟梨放下笔, 合起季琛的几本作业本,悄悄放回他的课桌上。 之后她便埋头看自己的书, 不管季琛在干什么, 也不管老师在讲什么。 他俩是因为茬架的事,被各自家长中途转学过来的, 萃华中学的老师对他们多少都了解一些,知道他们凶名在外,所以也都默契地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要他们不惹事,其他都可以装作看不到。 课堂上不出声地看自己的书睡自己的觉, 不是挺好的? 季琛趴在桌子上睡了一整节课,下课的时候被铃声吵醒过来。 他微微蹙一下眉,不是很愿意睁开眼睛的样子。 发现困意实在聚不起来了,他才慢慢睁眼。 眼睛一点点睁开,侧脸趴在课桌上,看到的便是坐在他旁边,正在认真看书的孟梨。 他从来没见过这孙子还有这一面,以前一直以为这孙子就是个野小子,平时除了背着半书包转砖头到处拔份儿,别的就再也不会了。 认真看书? 好像不是他会做的事。 现在眼前看到的人,模样认真投入,侧脸犹如精雕细琢过一般。 初升的暖阳从窗外洒进来,在她脸上蒙了一层薄光。 以前季琛也没觉得孟离长得精致,虽然这孙子白白瘦瘦的,个子又矮,但浑身的糙爷们气息很重,野蛮得不行。而现在,这脸蛋都可以用上“粉雕玉琢”四个字了。 在初升的暖阳下,她浑身每一处毛孔都散发着一种安静又柔和的气息。 醒了盹,这样不自觉看了一会,只觉嗓子发干心头烦躁。季琛忙收回眼神吸口气起身,动作大得把身下的凳子也推开,然后拿上他的作业本出门往办公室去了。 孟梨听到动静也没抬头,注意力仍然全放在书本上。 她一边看一边还在心里想,周末得抽个时间,去书店多买些书,学校发的书根本不够看的。 *** 收钱抄完了作业,孟梨和季琛又恢复到谁也不理谁的状态。他俩之间现在就是这样的关系,虽然是放话出去讲和了,但死对头仍然是死对头。 孟梨心里的想法也没有变,想着尽量远离季琛。 这些人今天好明天坏的,万一她不小心惹到了他,他再改变主意要揍她呢? 同桌归同桌,少和他说话就行。 等下课放了学,那就赶紧绕开他离他远远的。 孟梨按照这样的行动准则,中午放学后避开季琛去食堂。 她走得快,到食堂打了饭坐下来吃的也快。 吃完午饭还是往学校外头去,到她找到的那栋居民楼那上厕所。 之后再找个阳光好环境好的小公园,在长椅上晒太阳午休。 白天的居民楼是空的,小公园也是空的。 方圆几里看不到一个人影,自己晒在暖暖的阳光下,又清静又舒服,比在教室里呆着自在。 季琛也是独自一个人去的食堂,放学的时候他还没反应过来,孟梨就从他旁边一阵风地跑掉了。 等他到食堂排队打好饭,孟梨都吃完出食堂了。 他也没特意注意,不过打完饭到餐桌边坐下,眼一抬便看到了吃完饭的孟梨。 孟梨这会儿像个低调的独行侠,干什么都闷不吭声的。 孟梨的身影消失在食堂门口,季琛把目光收回来,不自觉在心里想——这孙子和以前也太不一样了,以前那是走哪都爱出风头,爱听人叫他“孟三爷”,现在居然连军装都不穿了。 在学校像个隐形人,坐在最后一排不出声,只是埋头看书,真弄得像来学习的一样。 到了吃饭时间,一溜烟跑到食堂吃完饭,然后又跑了。 季琛低头吃了两口饭,脑子里的思绪还没断,忽有两个黑影压到了他面前。 他抬起头来一看,是余思甜和万红端着饭盒过来了,在他坐的这张小圆桌上坐了下来。 余思甜和万红在桌子上放下铝饭盒,好像跟季琛是再熟不过的朋友。 余思甜笑着出声,“怎么样?我们学校的饭,有没有你们学校的饭好吃?” 季琛落下目光,继续吃自己的饭,“差不多。” 余思甜还是温柔笑着,“刚吃的时候吃个新鲜,还是挺好吃的。等吃久了吃腻了,就发觉难吃了。” 季琛吃着饭没再说话。 余思甜似乎觉得有些尴尬,想了一下又找话题说:“听说孟离也转学过来了,还是和你坐同桌,你们相处得还好吗?” 季琛手里的筷子停住,却没抬头。 他没接余思甜的话,语气有些淡而不耐,“你爸妈没教过你么,吃饭的时候不要说话。” 这话一出,把余思甜和万红都说愣住了。 余思甜脸上的神色尤其不好看,红一阵白一阵黑一阵。 屁股下如压了针尖儿,想立马起身走人到别桌去。 可食堂里这么多人,大家伙儿都看着呢,余思甜便拉着万红的手忍下了,埋头吃饭没再出声。 季琛吃饭比她们快很多,吃完饭直接起身就走,连个招呼都没打。 余思甜和万红留在饭桌边,默默把剩下的饭吃完。 吃完饭没有回教室,万红拉着余思甜在学校里转了转。 寻了个清静没人的地方,万红小声跟余思甜说:“季琛也太不识好歹了,对女孩子就这么说话?他拽什么呀?没有素质,更别提什么绅士风度。” 余思甜低着头,明显心情不好。 看她不说话,万红又说:“你说你喜欢他什么呀?除了长得好看,家庭好,会出风头,还有什么?对女孩子一点儿也不体贴,说话没分寸,还会耍流氓,还不如肖建国呢。” 余思甜低着头低声道:“你不懂。” 万红看一眼余思甜,“我又不懂?找男人不就得找对自己好的,把自己捧在手心里的?你要是真找他这样的,以后结了婚,委屈的可是你自己。” 余思甜低着头没再说话。 万红看着她吸口气,也懒得说了。 *** 季琛吃完饭回教室的时候,想着孟梨应该早在教室了,结果进了门一看,发现孟梨的座位是空的。转头四处看看,也没见这孙子坐在别的地方。 有些无聊,他自己去座位上坐下来,手里转一支笔发呆。 心里想着孟梨应该一会儿就回来,结果等她回来的时候,离下午上课只剩下五六分钟。 季琛看着她进教室坐到座位上,没忍住淡淡问了句:“去哪儿了?” 孟梨有些愣愣的,看看他又看看别人,懵懵道:“你问我吗?” 季琛目光转落在她身上,“这儿还有谁?” 孟梨还是有些懵懵的,心想自己跟他一不是朋友二不是兄弟,他怎么问起自己来了? 她想了想,呆懵地回了季琛一句:“关你什么事啊?” 看着孟梨的脸,季琛也不恼,语气仍然平缓,“你现在是我同桌,当然关我的事。” 孟梨还是没听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想了想又问:“你这是在向我示好,想跟我做兄弟吗?” 季琛被噎了一下,半晌才反应过来,嗤一下道:“谁想跟你做兄弟,别给自己脸上贴金。” 孟梨慢慢点头,“不是就好,我还是很有原则的。” 季琛:“……” 无赖孟三居然说自己很有原则? 季琛还想再说话,伴随着上课铃声响起,汪朝海进了教室。于是话给咽了,在班长的一声“起立”中起身,道了句“老师好”,坐下开始上课。 坐在课上实在无聊,同桌又是个和他半句话不说的,季琛不时也就听听老师讲课。 听得困了,就直接趴在课桌上睡觉。 把剩下的几节课熬过去,熬到放学,拎起他的空书包甩到肩上,出学校。 肖建国和郑航几个今晚又来了,扶着自行车等在学校外头。 接到了季琛,几个人要走,肖建国问了句:“不等等余思甜吗?” 季琛没太大所谓的样子,平淡道:“应该不来了。” 中午被他那么驳面子,肯定生气了。 肖建国还没开口问具体原因,忽又听张越说了句:“诶诶,你们瞧那边都是谁?” 季琛、郑航几个人往张越说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卓西几个今晚也骑了自行车来,正好接到了从学校大门出来的孟梨。 一行五个人,站在一起说笑。 卓西四个个子高,都笑笑地看着孟梨,仿佛在嘘寒问暖。 张越不自觉抖了一下身子,又说:“欸,你们有没有觉得,自从上回茬架以后,孟三变得奇奇怪怪的。就这么瞧着,是不是娘们儿唧唧的,和他手下那四个在一起,好像四个男人带个小姑娘,还是捧着哄着的那种。你们仔细瞧,是不是这种感觉?” 郑航和钱眼儿“啧”了两下嘴,“你别说还真是,那孙子怎么变得这么娘了?” 季琛收回目光看了看身边四个兄弟,心想原来不是只有自己觉得孟离不对劲,那看来孟离这孙子是真的不对劲——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变得文静柔和还有些乖。 看完身边四个兄弟,再看向孟梨,她已经爬上了卓西的自行车后座,笑得跟吃了蜜一样。 一行人有说有笑地走了,风风火火的。 孟梨一走,季琛没有再等着的耐心,骑上车也便走了。 只有肖建国留下又等了一会,等到余思甜才走。 郑航、张越和钱眼儿对余思甜没兴趣,满心里还在好奇孟梨的事情。三人骑着车子追到季琛旁边,转头看着他问:“孟三怎么也在你们学校?” 季琛头也不回地解释,“家里人转过来的,跟我同班,坐我旁边。” 郑航瞪大了眼睛,“我操,冤家路窄啊,你俩咋走哪都能遇到?” 季琛轻笑一下,“我他妈也想知道。” 他明明都答应讲和,主动避着这孙子了,结果还能碰上成为同桌,让他心神不宁。 张越笑着开口:“你俩这缘分,是命定的吧。” 钱眼儿也笑着道:“要不实在不行,你俩拜把子算了。” 季琛白了他俩一眼,“滚!” 张越和钱眼儿笑着互看彼此一眼,再不提孟梨了。 *** 季琛几个人在一起吃饭玩闹,一直到晚上才四散了各自回家去。 有家不想回的,就去季琛家刷夜。 晚上季琛一个人躺在床上,许是白天在学校睡多了,这会儿怎么也睡不着觉。 他像中了邪一样,总是想起阳光下,孟梨那安静乖巧柔和的侧脸。 想得心浮气躁,又想到她放学后坐在卓西自行车后座上,笑容又亮又甜的样子,于是越发心浮气躁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堵得要命。 实在睡不着,季琛起身打开床头的台灯。 灯亮了,再伸手打开三屉桌的抽屉,从里面摸出一颗绿色塑料纸包着的水果糖。 靠在床头坐在台灯下,他捏着这颗水果糖在眼前发呆。 发了许久的呆,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想法——他对孟离好像是产生了某种不纯洁的心思。 这一想法刚从脑子里闪过,季琛瞬间被自己恶心到了。 他仿佛噩梦惊醒一样,忙把水果糖丢回抽屉里,猛甩了下头。 睡是睡不着了,还要在这里胡思乱想。 为了不让自己再胡思乱想,季琛清了思绪掀开被子起身,穿好衣服到外头举石锁。 举累了再上床躺下,这番才睡着。 梦里仿佛铺了一层暖阳,静悄悄的,这一整夜都睡得很好。 ☆、【023】 卓西几个会来学校接孟梨放学, 孟梨还是挺意外的。不过好哥们之间不用说那些显生分的客气话,只需要欢欢喜喜一道走就行了。 几个人一边骑车一边讲说各自的事情,你一言我一语闹闹嚷嚷的, 从萃华中学去往前门大街。一直走到暮色染透了黑才到,然后在前门大街附近找了家国营小饭馆。 进小饭馆点了几样家常菜, 便坐着等吃饭。 卓西玩手里的筷子,看着孟梨说:“看你现在这情况, 每天上学放学的, 咱们见面的时间不可能多了。想想也就周末有时间,这个周末想去哪里玩?” 周末去哪里玩孟梨倒是没想, 不过她想了另一件事。和卓西他们不用藏什么心思,她也就看着卓西说了,“去哪儿玩倒是没想好,我打算去新华书店买点书。” “买点书??” 卫东正在喝水,被孟梨这话惊得直接把水呛出来了, 喷了周南一脸。 周南一脸无奈闭着眼,噗一口水骂一句:“操……” 孟梨看他俩这样, 觉得很逗, 不自觉低眉笑了笑。 周南把脸上的水擦了,接着问:“买书干什么?那东西也不能吃。” 孟梨收了脸上的笑, 轻吸口气,模样端得很是伤愁无奈,“实在是太无聊了,上课我又听不进去, 一整天下来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想来想去,还是买点书去打发时间吧。” 卫东放下了手里的烤瓷杯,“同桌同学呢?那不都是人么?” 孟梨扫视一眼他们几个,最后把目光定在卫东脸上,“还没来得及跟你们说呢,我的同桌是季琛,我和他有什么话好讲?别人知道我和他在外的名声,都不敢跟我们说话。” 卫东听完这话眼睛就瞪起来了,“季琛???那孙子怎么在萃华中学?” 孟梨也很是无奈,叹口气道:“转学的呗,冤家路窄啊。” 这路也忒窄了吧? 卓西眸光认真,看着孟梨又问:“他有没有欺负你?” 孟梨现在已经有点适应卓西他们对她这样的关心,虽说实在是有些奇怪,但给她的感觉是好的。好像不止把她当老大捧了,还有种当小宝贝在保护的感觉。 孟梨直接冲卓西摇头,“萃华中学的规矩很严,校长老师都不是好惹的,他也不敢闹事。虽然是坐同桌,但也井水不犯河水。就互相谁也不理谁,各管各的事。” 卓西松了口气,“他要是欺负你,你一定要告诉我们,我们帮你教训他。” 孟梨自己还没摆老大的谱呢,那边卫东笑了一下,看着卓西出声,“卓哥你搞错了吧,论打架,谁是三爷的对手?季琛要是欺负他,他自己就解决了,还要告诉我们?” 卓西看了卫东一眼,满眼都写着——你傻你不懂,你可闭嘴吧! 周南在旁边笑,也不挑明卓西的意思。 卓西喝口水,很淡定地跟卫东解释,“上次茬架,三爷伤得多重你又忘了?他身子早不如从前了,咱们都得多护着。” 说着看向孟梨,“是吧,三爷?” 孟梨反应很快,忙点头,“我也不想逞能,这个确实是事实。” 卫东望天想了想,还没说出话来,小饭馆的菜上来了。 菜香味往鼻子里一钻,话就暂且不叙了,先吃饭填饱肚子要紧。 吃完饭往外瞧,只见外头的夜色更重。 坐在桌边消了一会食,卓西看着孟梨说:“时间差不多了,送你回家吧。” 对于这话,周南知道内情,自然不多说什么。 以前不知道无所谓,现在知道了,总觉得还是注意点比较好。 金北向来话少,多话的还是卫东,他看着卓西问:“怎么还送回家去?你算算,三爷这都多久不跟咱一块儿刷夜了,今晚就不回去了呗,跟咱们去水月庵。” 卓西看一眼卫东,又看向孟梨,“三爷你的意思呢?” 孟梨想了想水月庵那冷硬的被子,洗漱什么的都不方便,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头,“我还是回家去吧,最近刚跟家里关系缓和了一些,还是安分些吧。” 出来混的,哪有爱听“安分”这个词的? 都要安分了,那还混个什么劲? 卫东心里不是很畅意,和几天前得知孟梨要去萃华中学时候的心情一样。不过他这回没再过多表现自己的不悦,只拍了桌子起身,道了句:“算了,那就走吧。” 金北是没意见的,跟着哥几个出小饭馆。 外头夜色深黑,浓到不大能看得清脚下的路。 五个人前前后后走一堆,往停自行车的地方去。 孟梨走在卫东旁边,想想他之前因为她转学去萃华中学而不高兴,又想想他刚才的反应。她知道这种兄弟间的感情最是真诚宝贵,所以卫东才会有情绪。 要是不在乎,谁有那心思管你去哪上学在哪睡觉? 更不会管,跟他亲或是不亲了。 孟梨挺想跟卫东解释点什么的,但想来想去,总觉得说什么都像是借口。只要她不说明自己的性别,那就完全没有任何理由不跟他们一起刷夜。 孟梨正在心里暗自纠结,忽听到旁边卫东被什么绊了一下。她也是眼疾手快,忙伸手过去扶了卫东一下。这一伸手给他借了力,好歹是没让他被绊趴下去。 卫东前一秒被绊得吓一跳,下一秒便一把抓住了旁边送过来的胳膊。 为了不摔倒,他本能地把浑身的力气整个压了过去。 心头惊气一消,卫东的感官意识便被手心里的柔软触感给吸引了。 手指上紧了紧力气,发现自己情急之下抓住的是孟梨的手腕。 他手腕很细,捏在手心里有种滑腻腻的感觉。 靠得近了,还能闻到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味。 有那么一瞬愣了神,卫东想起那一晚在水银灯的浅光下看到的孟梨的脸,配合着此时手心里的触感和鼻尖上的淡淡香味,他的心跳再一次不受控制地乱了节奏。 深暗无边的夜色下,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跳被无限放大。 一下重过一下,要把他的胸腔撞穿。 孟梨扶住他出声,“没事吧。” 卫东看不大清孟梨的脸,却在听到她声音的一瞬间回过了神来。像触电了一样,他猛地放开孟梨的胳膊手腕,往旁边拉开两步的距离,清下嗓子道:“没事。” 卓西几个正在回头看着他,“怎么了?” 卫东又清了下嗓子,心想还好晚上夜色浓看不清什么。 他佯装淡定,出声回了句:“害,没事儿,不小心绊了个东西。” 既然没被绊倒,确实也没什么事儿。 卓西和孟梨几个都没多想,去推上自行车打铃上路。 四个人骑车把孟梨送到芝麻胡同,一直把她送到她家四合院的门口,才停下车来。 孟梨下车跟他们说再见,也就转身进了大门。 因为夜色重,她走得又快,走到门口不小心撞了门旁的小石狮子。 撞疼了小腿膝盖,进大门后瘸了两步。 孟梨今天回来的晚,院儿里的三户人家都吃完饭了。 她刚走到院子里的水槽边,便看到了从西屋骆家出来的顾慧娟。顾慧娟有晚饭后到东西屋串门说家常的习惯,这会儿大约是说完话要回家睡觉了。 孟梨看到她只当没看见,继续往北屋去。 顾慧娟跟在她后头,阴阳怪气地说了句:“还知道回来呢?” 孟梨懒得理她,语气随意地回一句:“我想回来就回来。” 顾慧娟出声冷笑,“是啊,谁能管得了你孟三爷。” 孟梨直接不回她了,免得再压不住脾气和她吵起来。 不过还有几个月,忍忍也就过去了。 *** 卓西几个把孟梨送到家以后,骑着车溜了一圈溜到水月庵。 翻进去后洗漱吹牛,挨在通铺上睡觉。 睡到半夜的时候,卓西醒来起夜。 回到床上又要睡的时候,发现睡他旁边的卫东不见了。 卓西没能再继续睡着,便起来找了一圈,发现卫东在院子里的栏杆上坐着抽烟呢。 夜色中一颗火星明明灭灭,烧的仿佛是愁绪。 卓西到卫东旁边坐下,问他要了根烟点上,抽两口醒了神,接着烟头火星的光亮看着他的脸,开口问他:“好好的不睡觉,大半夜的起来抽烟,想什么呢?” 卫东抽完最后一口,把手里的烟头丢在地上,用脚碾灭了。 他转头看向卓西,看了好片刻没出声。 卓西吐口烟雾微眯一下眼,“别他妈磨磨唧唧的,有话就说。” 卫东转回头来,又犹豫了片刻,才道:“有点说不出口。” 卓西拿下烟笑一下,“都是兄弟,有什么说不出口的?” 卫东深吸一口气,做了一会心理准备。 似乎是不要脸皮豁出去了,他转头看向卓西,“你有没有一种感觉,三爷最近越来越怪了,总给人一种……就说不出来的感觉……我他妈的,都有感觉了……” 卓西愣了愣,咬着烟蹙蹙眉,“你有什么感觉了?” 卫东似乎十分困扰,“脸红耳热,心跳加速,总觉得他是个女孩儿,时不时地心神不宁。” 卓西又愣了愣,然后在嘴角含些笑。 卫东看着他,“卓哥,你说我是不是变态了?单身久了,看个男人都看出感觉来了?” 卓西实在有些忍不住了,夹下烟来低头笑起来。 卫东无语地看着他,“是兄弟我才说的,你他妈笑什么?” 卓西忍了忍笑,抬起头来,抬手冲他勾一下手指。 卫东不知道他什么意思,犹豫着把头凑过去。 等卫东凑了过来,卓西附到他耳边,声音极小道:“三爷……就是女孩儿……” 卫东听完眼睛一睁,猛地拉开距离瞪住卓西,声音也高:“你说什么?!” 卓西把烟又咬回嘴里,“你要是不信,明天可以问周南,他亲耳听到的。” 卫东仍然把眼睛瞪很大,一脸震惊,“什么时候知道的?” 卓西想了想,“三爷和季琛单练之后,我们去找她,周南进去找人,刚好听到她在和她妈吵架,说的清清楚楚,她就是个女孩儿。她妈对她不好,她才出来混的。” 卫东还在震惊当中,“不敢相信,女孩儿打架那么厉害?” 卓西低低头,吐口烟气,“可能被逼的吧,不然也不能不要命。不过自从上次受重伤醒来以后,我觉得三爷已经不行了。你看她近来,基本就没什么血性,也不爱出风头。” 卫东听完了还在懵愣,不过卓西确实把他说服了。 他懵愣完之后点头,“难怪最近我就觉得她哪里怪,我还以为我变态了呢。” 卓西又笑笑,“三爷长得挺漂亮,也算正常。” 卫东长长吐出一口气来,“要是这样,那我心里就舒服多了。” 卓西掀起目光看他,“不过我看三爷没有要承认自己是女孩儿的意思,那咱们也就还是当不知道。我跟你说,是不想看你郁闷,神经兮兮的不睡觉。” 话说到这里,卫东还觉得挺遗憾的。 他夸张地叹了口气出来,摇头“啧”了一串,说:“那我不是就不能拍她了?” 卓西抬脚就踹他,“你拍个试试?” 卫东嘿嘿笑了两声,“我就开个玩笑,咱都兄弟这么多年了,我能干这种不要脸的事吗?” 卓西把烟头碾灭在地上,“知道就好。” 说完起身,往屋里睡觉去了。 卫东没有跟上去,他在栏杆上又坐了一会,抬头看了一下夜空里的星星。 仰着头看一会,自言自语道:“是挺漂亮的……” ☆、【024】 每天上学放学上课下课, 时间说慢也慢,说快也很快。 一转眼到了星期天,学校里正常放两天假。 孟梨和卓西他们几个约好了, 周日一起出去玩。 玩不过就是去城中各处逛一逛,而最主要的, 孟梨想去买点书。 因为周一到周五每天都要早起上学,睡眠不如假期时候那么充足, 所以周六这一天孟梨便起得很晚。她把一周缺的觉都补了回来, 下午又在家把家庭作业给写完了。 周日上午按约定出门,和卓西他们出去玩去。 顾慧娟从来不管她, 对她只有冷嘲热讽和阴阳怪气,所以孟梨也不会跟她汇报行踪。 倒是走的时候,会跟程奶奶打声招呼。 上午的时间,孟梨和卓西他们在外头逛了逛,疯了一圈。 吃完午饭, 几人找了地方休息,之后便去了王府井。 卓西几个不需要买书买报, 也不愿意往书店里头去, 便先去了一条能拔份儿的街上。 到了那里成堆扎在一起,与熟人打招呼吹牛, 或者看来往的姑娘。 看到有打扮鲜亮的,不是吹口哨,就是直接上去拍一拍。 孟梨一个人在新华书店找书,在书架间看来看去, 最后挑中了几本。 除了学习资料,她还买了两本课外书。 这个年代因为破四旧,很多书都成了禁-书,书店里摆出来出售的也就那么几本。而这些书在内容上也就都有一个共同点,基本都是讲革命的。 国内的读鲁迅,读《青春之歌》《苦菜花》。 至于国外的,也就《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牛虻》《安娜卡列尼娜》这些。 孟梨把买好的书装进书包,跨好书包出书店,去找卓西他们。 他们平时常在王府井哪里玩,孟梨自然都知道。 她挎着书包找到卓西几个的时候,他们正玩得高兴,嘴里叼着烟,一个比一个有派头。 身边还拉了两个姑娘,聊天聊得正高兴。 看他们聊得正起劲,孟梨对拍婆子没兴趣,也就立即没过去打扰他们。 她看了两眼,往旁边避了避,就当在一旁看热闹了。 然热闹没看一会,忽有人从身后拍了她的肩。 孟梨回头一看,只见拍她的是季琛。 季琛大约是这些少年里最有派头的一个,他玩味地上下看了看孟梨,笑着道:“近来真是难得见孟三爷出来拔份儿啊,又没穿军装啊,要不我借一套给你?” 孟梨不想和季琛起冲突,她脑子里一直有一个意识——见到季琛就绕道走,别惹他。 于是她很礼貌微笑,对季琛说:“不用,谢谢您了。” 说完不给季琛反应时间,她转身就走。 结果转身还没能走上几步,忽然听到不远处有人喊了一声:“雷子来啦!” 实在“雷子”这词对孟梨来说有些陌生,她大脑花几秒钟处理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他们的黑话,雷子就是警察的意思。 而就在孟梨花时间处理这个词的几秒钟里,其他少年早一窝蜂拔腿跑了。 孟梨愣着没反应过来,突然手腕被人猛地一抓,被拉跑了。 她转头去看,发现拉她的是季琛。 季琛一边拉她跑一边还骂她,“我操,你丫傻了?雷子来了还愣那儿不跑?” 孟梨这才有点反应过来了,忙加快了步子。 然而速度刚加起来,脚下被路牙子一绊,猛一下趴在了地上。 季琛拉着她没松,直接把她往起拉,“牛逼啊哥们儿,跑个步都能摔倒?” 孟梨试图甩他的手,“我不跑了,你跑吧。” 结果季琛还没说话呢,两人被警察给按住了。 谁也甭想跑了,都给带局子里去。 孟梨这还是人生第一次进局子,心跳都堵嗓子眼儿里了。 到了局里被人吆喝,抱头在墙根边蹲着。 一屋里好多人,都是半大孩子。 瞧着都是出来混的,没事就被逮来教育教育。 季琛就抱头蹲在孟梨旁边,转头看着她,小声和她说话:“你丫真坑,见你一次栽一次。” 孟梨抱着头小声,“我又没让你拉我跑……” 季琛想想也是,他为什么要拉他? 要不是拉他偏他还摔了一跤,他能进局子? 算了算了,自己伸手上去拉的人。 认了栽了。 因为人有一点多,说话的不止孟梨和季琛,屋里便显得有些吵。 忽又有人吆喝一声,“都给我闭嘴!”屋里顿时鸦雀无声。 没有人再说话了,孟梨抱着脑袋蹲在墙边想——真是倒了血霉了,去书店买个书都能被抓进炮局来。她活了十七年,别说进派出所被警察叔叔教育,就是被老师批评都很少很少。 她越想越觉得委屈憋闷,心里凉凉的。 她是人生第一次进这种地方,根本没办法和季琛他们一样做到无所谓。 也不知道在这小屋里蹲了多久,有个穿藏青色制服的警察来叫孟梨,让她和季琛一起起来。 领了他两人又到一个小房间,开始用眼神逼视他俩。 孟梨紧张得一直在抠手指,心里想的是——她是假的老大啊,根本不痞也不横啊。小场面闹一闹装一装也就算了,这种正儿八经的场子里,她根本不敢装横。 她埋着头,连警察的脸都不敢看。 她又紧张又害怕,此时整个人看起来就是只软软的小白兔。 而和孟梨预想的一样,警察出口语气就很凶,盯着她和季琛开口问:“说说,在王府井干什么呢?!谁让你们在那扎堆耍流氓的?想闹事?一群狗崽子,没人管了是不是?!” 孟梨听着这语气,神经一下紧过一下。 眼底有了湿意,但她拼命忍着。 看两人都不说话,那警察语气更凶起来,拍一下桌面喝道:“说话!” 孟梨被吓得身子猛一颤,眼泪不争气流了一行下来。 那警察盯着她,语气依旧沉,“这就哭了?在那扎堆耍流氓的时候不挺潇洒快活的?” 孟梨吸一下鼻子,带着些鼻音尝试解释,“我没有扎堆耍流氓,我是去买书的。” 警察冷笑一下,“买书的?” 说着往季琛一看,“他也是去买书的?你俩一伙的,当我没看到?!” 孟梨这时候哪还有心情考虑别的,只想解释清楚。她又吸一下鼻子,把书包里的书拿出来,放到桌上说:“警察叔叔,我真是去买书的,这是我买的书。” 警察看了看桌上的几本书,又看了看季孟梨,最后看向季琛,“你说!” 季琛的注意力一直在孟梨身上,到现在也都没有收回来。 他死都没想到,孟梨居然会在炮局哭鼻子,而且去王府井真的是去买书的。 他看着孟梨愣神,像看一个自己完全不认识的人。 明明是该笑话他的,可看他现在这样,不但没有想嘲笑的心思,心底还隐隐生出了一些别的感觉。 警察看他不出声,又喝斥他:“让你说话!听到没有?!” 季琛回了神清清嗓子,“警察同志,我听到了。” 警察瞪着眼,“那你说!” 季琛又清一下嗓子,和孟梨完全是两个状态,“我跟他不是一伙儿的,没看他连军装都没得穿么?警察同志您再看他,又瘦又矮哭哭啼啼跟个娘们儿似的,配跟我一块儿混么?” 警察盯着季琛,“怎么?你还挺得意是不?” 季琛笑笑,“害,在您面前那可真不敢得意,不过您是真冤枉这哥们儿了,他真是去买书的。” 警察听季琛说完,脸上的严厉凶气少了几分。 再看向孟梨,语气也柔和了些,“真是去买书的?” 孟梨连忙点头,“是的。” 警察微微松了口气,“那你赶紧走吧,以后没做亏心事,别见着警察就跑。见着警察就跑,不抓你抓谁?” 孟梨把自己的书都装起来,应一声转身走了。 走到门边的时候她又回了回头,往季琛看了一眼。 季琛没有回头看她,他还在跟警察在那盘道呢。 看起来是见惯了这些事,根本无所谓。 孟梨拉开门出去,走在阳光下出派出所。 一直等出了炮局走下去很远,她都没太反应过来。 等她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被警察吓哭了,而且是在季琛面前,她顿时耳热脸红,觉得十分无地自容,于是找了个小公园呆着去了。 进了公园就捧着脸坐着,心想她这回彻底崩人设了。 季琛肯定要嘲笑她,还有他手下的小弟,还有她自己手下的人。 她在四九城的名声那么响,这种事情在圈子里肯定传得非常快,她预料不出一天,所有在四九城混的人,都得知道她孟离被警察吓哭了。 她觉得自己不该顾及面子问题。 可是,她发现她根本没法不去顾及。 一直在小公园呆到暮色升起,孟梨才起身回家去。 利用这段时间,她已经说服自己接受崩人设的事了,大不了就是被人笑话笑话罢了。 可是,唉,真的没脸见兄弟们了。 卓西那几个,应该对她很失望,再也不会把她当老大了。 孟梨一边这么想一边往家回,进了芝麻胡同也是低着头走路的。 走着走着突然没了去路,她才抬起头来。 抬起头来一看,是卓西几个堵在她面前。 孟梨脸上蓦地一烧,但控制住了没有转身就跑。 卓西站在她面前先开口说话,语气很是温和,“不知道你买完书过来了,跑的时候也没看见你。后来没找到你,问了人才知道,你被抓进局子里去了。” 孟梨心想,他们果然都知道了。 她没开口说话,周南又说:“是我们的错,以后不往人多的地方去了。” 孟梨还是没说话。 卫东又问:“他们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孟梨听得这话微愣了一下,然后摇一下头,“没有。” 心里下意识想,他们还不知道她被吓哭的事? 金北这便松了口气,上来把一个东西放孟梨手里,说:“让我们担心了半天。” 孟梨低头一看,是一颗橙色的水果糖。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又有几颗糖果落在了她手心里,其中还有一颗巧克力。 孟梨愣愣地抬起头来,看着卓西他们,“干嘛?” 卓西笑着,“给你压压惊。” 卫东在旁接一句,“巧克力是我买的。” 心底瞬间就暖起来了,面子不面子的也变得完全不重要了。 孟梨看他们,藏不住脸上的笑,开口说:“哪有男生吃糖吃巧克力的,你们真会送。” 卓西几个交流一下眼色,还是卓西发言,“男生怎么就不吃糖果?” 卫东上来就要抢,“得,不吃给我吧。” 孟梨连忙卷起手掌,把糖果往口袋里一塞,“谁说我不吃了?” 卫东笑起来,“瞧你小气那样儿……” 作者有话要说:  留言发红包,谢谢大家 感谢开文以来所有投过地雷和营养液的宝贝,感谢你们的鼓励(づ ̄ 3 ̄)づ 手榴弹:路人丙×1 地雷:是多多呢×3、阿初×3、夜璀璨×5、巧克×1、Molly×1 ☆、【025】 心情在初黑的夜色中轻盈舒暖起来, 孟梨揣着糖果巧克力进四合院,绕过院儿里的几口拼接石槽进北屋。刚一到门口,看到顾慧娟他们在吃饭。 顾慧娟和程春良看到她都没出声, 还是程奶奶问了句:“吃过饭没?” 孟梨进屋走到顾慧娟和程春良的身后,把身上的书包拿下来挎在床头, 回头对程奶奶说:“还没有呢,也不太饿, 我喝碗稀饭就成。” 程奶奶起身要去拿碗, 被顾慧娟叫坐下了,“她自己没手么?” 孟梨也确实不想麻烦程奶奶, 自己去厨房拿了白瓷碗来,到桌角的铝锅子里盛稀饭。 盛了饭坐下来,她低头喝一口暖了胃。忽又想起什么,她搁下手里的筷子,从口袋里摸出两颗糖果来, 伸手放到糖圆儿面前,对她说:“给你。” 糖圆儿看到糖果眼睛就发亮, 还有小孩不爱吃糖的? 况且这年代, 糖果也不是经常能吃的。 怕被人抢了一样,糖圆儿一把把糖果抓在手里, 笑着说:“谢谢哥哥。” 孟梨不太适应听到“哥哥”这个词,下意识愣了一下。平时糖圆儿不管她叫哥哥,都是直呼她的名字叫“孟离”。最近和她关系还不错,现在又得了糖果, 所以嘴甜卖乖呢。 愣完孟梨也笑了下,拿起筷子夹咸菜丝儿,“不用客气。” 然她刚一说完,忽听顾慧娟不咸不淡说了句:“别是放了老鼠药吧?” 这话一出来,把糖圆儿一下说愣了。 她眨巴眨巴眼睛看看顾慧娟,又看看孟梨,最后低头看看自己手心里的糖果。 好好的心情被这句话破坏得一干二净,孟梨平了片刻气,终于没平下去。她移一下目光看向顾慧娟,脸上已经完全没了笑意,开口道:“顾慧娟你他妈有病吧?” 顾慧娟听得这话,脸色蓦地一黑,啪一下拍了筷子站起来,“孟离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孟梨也啪一下拍了筷子站起来,与顾慧娟对峙:“我说你有病!” 天天耳濡目染,又有原身的记忆和性格的影响,并且今天还进了趟局子,孟梨现在发起脾气来也很像那么回事了。骂人的话不常说,但说出来也不再显得不自然。 顾慧娟气得手都抖起来了。 这时程春良又放下筷子说了句:“怎么跟你妈说话呢?” 孟梨看都不看程春良,“我和顾慧娟之间的事,程春良同志请您别掺和,护短也得有个度。就顾慧娟这个品行模样,配当妈吗?配当小学老师吗?不知道校长知不知道您这样?” 听得孟梨这话,顾慧娟自然想起来之前吵架,她说要去派出所、革委会告她的事。她气势有些弱下来了,稍稍忍了一口气,饭也不坐下吃了,转身踢开长条凳进了自己的房间。 程春良坐在桌边闷口气,到底也是吃不下去饭了。 他也起身进房间,关上门到顾慧娟旁边坐下来,小声对她说:“干什么呢?她好心好意给糖圆儿糖果吃,你那不是故意刺激她么?这话搁谁身上,都不会高兴的。” 顾慧娟还在忍着气,直接道:“我就是不爱看她那个样儿!” 程春良仍然小声,“他不是你生的么?” 顾慧娟坐着不说话了,想起过往那些事。 在她的意识里,这个丫头的出生就是个错误。 当年顾慧娟怀上孟离的时候,她婆婆也就是孟离的亲奶奶,正好病重躺在床上。孟奶奶一心想要抱孙子,说不抱孙子死也合不上眼。 肚子大起来以后,顾慧娟找了各种大夫婆子看。 看肚形摸肚子,都说是男孩儿。 说实在的,顾慧娟自己也喜欢男孩儿。 当时便安下心来养胎,等着肚子里的小东西出生。 结果等到临盆,疼了三天三夜在医院把孩子生下来,这孩子却不带把儿。 当时顾慧娟就不愿意相信,不过后来还是认了,只是不喜欢孟离。 而为了不刺激到病重的孟奶奶,真让她死也合不上眼,顾慧娟和她丈夫孟许诚便商量着瞒下了孟离的性别。想着不过瞒上一段时间,等孟奶奶安心去了,也就成了。 结果孟奶奶命硬,愣是挺过来了。 许也是,抱上了大孙子的缘故。 孟奶奶挺过这一遭,随后又病怏怏活了十来年。 而孟离的性别,也就这么瞒下来了。 瞒到梦奶奶再次发病去世,孟离自己已经习惯了当男孩儿,顾慧娟和孟许诚也习惯了把她当男孩儿。之后也就没有去管性别的事,顺其自然了。 顺其自然到动荡时期,孟许诚因为不当言论出事,顾慧娟提出离婚。她在孟家找不到人把孟离托付出去,不得已带着孟离改嫁到程家,便更不喜欢这个女儿了。 情绪一日日堆积,她对孟离的不喜欢发展成厌恶。 不管孟离表现得好或者不好,她都觉得讨厌。 许是受不了她的苛待了,这丫头开始自暴自弃,出去混日子。 一开始回来身上总是有伤,一段时间后似乎混出了点样子,基本就不回家里来了。 不回家也挺好的,少分一份粮票少吃一口肉。 只是最近,突然又不常出去混了。 想罢了,顾慧娟这才回答程春良的话,“我就是讨厌她,是我生的也讨厌。” 即便打断骨头连着筋,也不妨碍她不喜欢孟离。 程春良叹口气,实在也没辙,毕竟孩子不是自己的,老婆是自己的,只好说:“娟儿,你就听我的,再忍忍,平常少说她两句,少吵架。一天天这么吵,让邻里看笑话不是么?” 顾慧娟心里气不顺,但还是平复情绪把这口气咽下去了,对程春良说:“行,我尽量。” 程春良拍两下她的肩,“和和气气过日子。” 顾慧娟又点点头,“嗯。” 程春良总算是松了口气,看着顾慧娟又问:“还吃不吃饭?” 顾慧娟摇头,“不吃了,气饱了。” 程春良笑一下,“以后少生气,听说气多了,孩子生出来脾气也大。” 顾慧娟低头看看自己的肚子,眼见着也快要到临盆期了。 她不自觉在心里想,这一胎不知道是不是个男孩儿。 程春良在东头屋里帮顾慧娟缓解了脾气,当间儿里没人说话,只有糖圆儿小心地问了程奶奶一句:“奶奶,这个甜甜的糖果里面真的有老鼠药吗?” 程奶奶看一眼糖圆儿,“别听你妈胡说,安心吃。” 糖圆儿安心下来点点头,“哦哦哦。” 吃完了饭,程奶奶站起来收拾碗筷,叫孟梨:“帮奶奶一起收拾。” 孟梨没说什么,搭手帮程奶奶把碗筷收去厨房。 端碗出当间儿进了厨房,程奶奶才和孟梨说正经的。 她把碗放在大大烤瓷盆里,舀了水倒进去,一边洗一边对孟梨说:“孩子,她毕竟是你妈,又怀着身子,你就让让她。” 孟梨站在一边没说话,绷着脸。 程奶奶洗完一只碗放下,又继续说:“她就那张嘴,说就让她说两句呗,咱又不会掉块肉。” 孟梨看一眼程奶奶,终于出了声,“我凭什么要让她?我受她的委屈还不够多么?有她这么当妈的么?我要是做错了事,她说我,我肯定不会吭声,可是她说的都是什么?” 程奶奶叹一口气,仍是那一句:“再怎么着,可她是你亲妈呀。” 孟梨轻吸口气,“奶奶您别管了,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 程奶奶当然也管不了,不过就是开解一下孟梨。 都不是她亲生的,她能管什么呢? 母子两之间的关系早就坏透了,外人说什么都没用。 想要改善她们之间的关系,比登天还难。 孟梨一开始不习惯吵架这样的事,如今也都很习惯了。 她总不能一直受气,吭都不吭一声吧。 晚上洗漱完睡在床上,三间屋里都静悄悄的。 孟梨躺在当间儿的床上,在冰凉的夜色中眨巴着眼睛想事情。 从穿越前想到穿越后,从原身的记忆想到自己的记忆。 想了许多小温暖,也想了许多不好的时刻。 想着想着,忽想到季琛不知道后来出来了没有。 他今天确实是被她坑的,而且他还挺仗义,在局子里的时候没有给她难堪,反而帮了她。 照理说,季琛完全可以告诉警察,她就是去王府井混的。 毕竟她孟三爷的名号还顶在头上呢,根本不算冤枉。 想到这里,孟梨又忍不住想,季琛被教育完出来后,会不会把局子里的事说出去。 不过现在她已经淡定了,说不说她都无所谓,大不了丢人呗。 生活已经这样了,再坏还能坏到哪去? 孟梨闭上眼睛翻个身,找个舒服的姿势,闭眼睡觉去了。 *** 睡饱一觉,次日清早起来,前一天的坏心情好心情都过去了。 孟梨挎着书包去赶早一班的公交车,早早到学校。 早读课的时候季琛还是没有来,孟梨不知道他是还被关在局子里,还是这是正常的迟到。 她忍不住有些在意,整个早读课便都有些心不在焉。 一直等到早读下课,看到季琛和往常一样拎着书包进教室,孟梨这才松了那口气,安心下来。 看他这样,大概也就是被教育教育就放出来了。 不过这个安心了,别的不安心就来了。 想想自己昨天的表现,季琛能不幸灾乐祸笑话她么? 还有,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出去广而告之。 把她昨天在炮局哭鼻子的糗态,传遍整个四九城。 结果等到铃声响起上课,季琛也没有主动跟她说话,自然更没有笑话她昨天被吓哭的事情。 铃声一响,老师进教室开始上课,他就趴课桌上睡觉去了。 睡了两节课爬起来,好像对昨天的事失忆了。 孟梨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多少有些郁闷。 又郁闷了一节课,实在是有些忍不住了,孟梨拿了作业本写上字,深吸一口气送到季琛面前。 本子上写:【昨天的事,你有没有跟别人说?】 季琛早上到学校睡了两节课,剩下时间在发呆。 从昨天从炮局出来,他就一直在心里想——孟离这孙子最近变得这么奇怪,到底是怎么回事。以前明明是又狠又痞的野小子,现在怎么变得那么娇气? 还有郑航几个都看出来他变娘了,那应该就是他变了。 到底为什么变了呢,还变得这么奇怪? 还没想出个结果来,他面前落了个作业本。 目光聚焦到作业本上,便看到了孟梨问他的话。 看完了作业本上那句话,季琛转头看向孟梨,仔仔细细端详了她一番,最后伸手从她的铁皮文具盒里拿了一支笔出来,写下三个字:【还没有】 本子被送回来,孟梨看着多出来的三个字,下意识松了一口气。 虽然她已经做好丢人的准备了,可不丢人当然是最好的。 孟梨捏着笔,忙又在下面解释:【我昨天状态不好,见笑了,谢谢你】 季琛牵一侧嘴角:【真是客气,我也没说不说啊】 孟梨:【???】 季琛:【你让我高兴我就不说啊,让我不高兴了,还是要说的】 无赖碰无赖,孟梨看向季琛,牵起嘴唇硬笑。 季琛也笑,仿佛在说——孙贼,栽我手里了吧。 孟梨收回目光,落笔写字:【那你想怎么高兴?】 季琛看着孟梨写的这句话,原本就是很普通的问话,他却突然又中邪了一样,只觉暧昧和暗示意味满满,脑子里甚至刷地闪过了一些不纯洁的画面。 画面刚一闪过,心底猛地一阵恶寒,季琛几乎是立马就甩了一下头,在心里低骂一句“操”,同时落笔:【离老子远……】 下面的字没写出来,笔尖顿住。 片刻后,他又把写出来的四个字给涂了,接着写:【还没想好】 作业本啪一下落在面前,孟梨低眉看一看,只见本子上被涂出了几团黑,看不清下面写过的字,黑团后面是“还没想好”四个字。 孟梨:“……” 作者有话要说:  留言发红包,感谢大家,么么哒 ☆、【026】 孟梨不知道季琛要让她干什么, 看他这会儿吊着她,她也就没再追着问。总之都被他捏了把柄栽他手里了,只要要求不过分, 她都会尽力去满足。 她把作业本合起来,夹到书堆中间, 埋头又看起自己的书。 季琛在旁边坐了一会,又瞥过目光来看她。 看着的时候就忍不住想, 开学已经整整一个星期了, 就上一周,这孙子每天都是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地来上学。大约是脸上抹了雪花膏, 身上总有一股淡淡的香味。 到了学校,埋头就是看书做题。 他居然不知道,这孙子这么爱看书爱学习? 季琛在心里自顾想这些事,到中午的时候又发现,孟梨和上一周一样, 吃完饭没回教室。 吃饭的时候抢着去,吃完人就直接消失了。 看着身边空下来的空位, 旧木课桌上有连七八糟的划痕, 还被人刻了个“早”字在上头,季琛自然又忍不住揣测——这丫近来神神秘秘性情大变, 到底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不管是对孟梨产生的好奇心,还是对她产生的诡异不纯洁心思,都让季琛觉得很烦躁。 他觉得自己要是不把事情弄清楚,只怕安心不了了。 在课桌边坐了一会, 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敲着。 敲了一会,他突然起身,转身出教室后门,下楼找人去了。 为了弄清楚孟梨每天中午午休到底干什么去了,他出教室在学校里找了一圈。 没有在学校里看到孟梨,便又出学校到附近找了找。 学校附近也就那么一栋居民楼,视线容易被吸引,季琛自然也就找到了居民楼那里。 到了附近站着左右张望,不见一个人影,突然又觉得自己像在发神经。 在栽满梧桐的小道上站了一会,季琛抬头往居民楼上看了看。 看两眼仍不见有一个人,便打算转身走了。 结果还没转过身来,视线余光中冒出来一个人,正从居民楼的大门里出来。 他停住动作定睛一看——就是他要找的孟梨! 为了不被孟梨发现,季琛忙躲到一棵大树后面。 躲一会伸出头去,往孟梨看过去。 看着孟梨出居民楼后又往别的地方去,他忍不住在心里想——这孙子的家在芝麻胡同,他跑这里来干什么?难道是约了什么人,每天中午都来这里约会,干点见不得人的事? 等了一会,没再看到有人从居民楼里出来。 再看向孟梨,她已经走远了。 为了把事情彻底弄清楚,季琛远远跟在孟梨后头,跟着她又到了一个小公园。 看着孟梨进了小公园,他在外头稍微等了一会。 等了大约两分钟,季琛才往公园里去。 进小公园找了一圈,没发现孟梨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只见她坐在长椅上看书。 季琛躲在暗处观察孟梨的一举一动,越发不能理解这小子的行径。 躲着看了一阵,这孙子似乎看书看累了,直接往长椅上一躺,把书盖在脸上睡觉去了。 又盯了一会,长椅上的人也没其他动作。季琛无语地松了口气,在草地上坐下来,一边看着孟梨一边想——每天都来小公园看书睡觉?这孙子是中邪了吗? 他觉得肯定不止这么简单。 他觉得孟梨肯定有鬼,就是不知道有什么鬼。 一时间探查不出其中的原因,季琛觉得有些累,也就在草地上躺下合眼休息了。 阳光从树叶间丝丝缕缕地打下来,照得他很快就睡着了过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周围静谧的环境让人好眠。 等季琛从午睡中惊醒过来,坐起来一看,发现不远处的长椅上已经空了。 木在原地醒了会盹,想到了什么,季琛忙从兜里拿出表来看一下。 一看眼一瞪——他他妈睡过了,第一节课都快下课了! 看完表季琛再多犹豫,起身撒腿就往学校跑。 这个学校和他以前的学校不一样,校长不是好对付的人,能给他找一筐的麻烦也说不一定。 季琛飞奔到学校,第一节课刚好下课。 他到教室里坐下来大喘气,一边喘气一边往旁边的孟梨看。 孟梨被他看得一头雾水,好像他旷课跟她有关系一样? 目光对视片刻,孟梨犹疑着问了句:“干……嘛?” 季琛把目光收回来,继续坐着喘气,没答她的话。 他一边喘气一边在心里想——这小子绝对有问题,他一定要弄清楚他到底是怎么回事。说不定弄清楚以后,他对他产生的诡异且不纯洁心思,也就不打自消了。 他一个铁血男子汉,怎么会对男人想入非非? 对于不时出现的诡异的心思,他只觉得恶心,完全不想承认,更别提接受。 这一定是错觉! 他一定要打消自己产生的这个错觉! *** 为了弄清楚孟梨到底是怎么回事,季琛接下来便在暗中观察她的一举一动。不止上课时候观察她,中午还是会跟踪她去居民楼和小公园,但始终没有发现她有什么其他异常。 她去居民楼只是为了上厕所,根本也没约人见面。 而在小公园,基本都是躲清净看书,看累了直接就躺下午休。 时间移转,季节从冬末到了春夏之交。 花朵渐次开落,天气热起来,人人都脱了身上的厚衣裳,穿上了透气凉快的薄褂子。 季琛躺在小公园的树荫下,不时往不远处坐在树荫下看书的孟梨看一眼。 这丫在学习上的毅力与精神,简直让他刮目相看。 这年头,读不读书有什么要紧的? 也不知道她这样图个什么? 看到孟梨停住了看书,把书盖到脸上睡觉去了,季琛自己也便合眼午休去了。 说实话这地方不错,比在教室午休舒服多了。 午休结束,季琛也是等孟梨先走,自己再跟在后面回学校。 时间下来半学期,他悄悄跟了孟梨半学期,到现在也没有让她发现自己。 回到学校后开始上课,因为马上要期中考了,各科老师开始给画考试范围。 这么做,全是为了让那些不太爱学习的学生不至于考得太丢人。 萃华中学虽然校规严格,但在学习成绩上也没有太多高的指标与要求。 老师把知识教出去,学得怎么样都看学生自己。 各科考试范围都画完以后,晚上放学,季琛在回家的时候,破天荒地往书包里装书了。 装了书出学校回家,也不跟肖建国他们鬼混去,而是开始学习。 肖建国几个看他这样,眼珠子都快掉到地上了。 郑航甚至去摸了摸季琛的额头,不敢相信地看着他:“哥们儿,你中邪了?” 每天正常上学放学,已经够怪的了,现在居然都开始学习了? 这么邪门的事儿,季琛居然做得出来? 季琛不理他们,一边看老师画的重点,一边说:“都滚一边儿去,一群文盲小流氓,别他妈打扰我。哥们儿下周要期中考,不能考得太丢人。” 最主要的,他觉得自己不能比孟梨考得差。 那孙子虽然也不听课,但他天天看书做作业,邪门得很。 肖建国不能理解,“考不好怎么了?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季琛头也不抬,“正常你大爷,孟三比我考得好怎么办?” 肖建国几个听明白了,他们琛哥这是在跟孟梨较劲呢。 两人是死对头,确实得较这个劲。 既然是这样,那就没什么好邪门的了。 张越甚至在给季琛出了个主意,“琛哥你能看懂吗?要不然,让余思甜来辅导你得了。” 季琛抬头看一眼张越,“滚,哥们儿是不爱学习,但智商没问题。” 他平时也不是全没听课,实在无聊还是听了一些的。 张越耸耸肩不说了,和肖建国几个递递眼色。 递完眼色,肖建国接着说:“既然如此,那哥几个接下来几天就不来打扰你了。” 季琛低下头来,“玩儿去吧,考完试再说。” 肖建国几个互相示意一下,一个跟一个走了。 季琛一个人留在家里,坐在房间里的三屉桌边,面前亮着台灯。 一直学习学到快睁不开眼,方才上床睡觉。 睡觉之前,他又伸手去抽屉里摸出了那颗绿色糖果。 放在眼前看着,同时探索自己的内心世界。 这么长一段时间以来,他因为每天都暗中观察孟梨的一举一动。以至于到现在,他几乎把她的一颦一笑一抬头一转脸都深深地记在了脑海里。 明明是为了打消自己的不良心思,结果倒好,起反作用了。 记得越清楚就越烦躁,仿佛压着一口气喘不上来。 心里一点一点又堵起来,季琛把手里的水果糖往抽屉里一扔,关掉台灯躺下来。 躺在夜色中眨眼喘气,心口那口气喘畅了,才睡觉。 *** 因为早读课基本没有老师到教室,所以季琛每天的早读都是不来的。 他掐着点多睡一会,每次到学校都是刚下早读。 而这一天,他却在早读课之前就到了教室。 到教室后也没趴下睡觉,而是默默看书,低声背课文。 孟梨偷瞄了他两眼,只觉得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不过想想马上期中考试了,倒也能理解。 上午的几节课,季琛都没有再趴在课桌上睡觉。 孟梨也没有再大惊小怪,只当正常。 今天上午的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课,孟梨在体育课之前出了趟学校。 因为她今天刚来大姨妈,所以是跑去换卫生纸的。 急匆匆回来列队去操场上上体育课,孟梨在心里想着,待会儿跟体育老师请个病假好了。 她虽然肚子不疼,但第一天的时候身子特别重,浑身酸软疲累。 她上一次来大姨妈,倒没有碰上来的第一天上体育课,所以上次没有麻烦。 她也确实不想麻烦体育老师,因为这半学期以来,体育老师对她和季琛两个一直不太友好。 因为知道他们的名声,别的老师是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他们安分守己就行。只有体育老师,仿佛特意要显示自己权威和不一般,表现得甚至有点在故意针对他们。 大约是觉得自己在体能上占优势,看他们两个不顺眼,时时刻刻都想教他们做人。 急急忙忙上完厕所跑回来,跟着班级的队伍到了操场上,等体育老师站到队伍前和他们打完了招呼,孟梨就立马举了手。 然而体育老师瞥了她一眼,只当没看到,继续讲自己的。 对这种情况,孟梨并不感到意外。 等到体育老师说话完毕,她再一次举手,并且道了声:“报告!” 体育老师明显不太想理她,又瞥了她一眼,“有什么事课后再说。” 孟梨轻抿一口气,坚持说了出来,“赵老师,我今天身体有点不舒服,想请一节课的假。” 体育老师的脸色明显沉了下来,他直接走到孟梨面前,把她的脸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然后黑着脸道:“我看你好得很,想请假,去医院开证明来。” 孟梨看着体育老师,“我今天真的不舒服。” 体育老师直接白她一眼,“不舒服就忍着,上完课就舒服了。” 说完不再给孟梨说话的机会,直接开始拍手上课。 孟梨站在原地深吸一口气,只觉心里一口气喘不上来。 体育老师不让她请假,她总不能一甩脸自己去一边坐着。 按这老师的性格,会上手揍她也说不一定。 孟梨忍了忍,屏气坚持上体育课。 但因为来了大姨妈,她行动不大方便,身体又重又累,做动作就不大放得开。 坚持到体育老师让男生做俯卧撑,她跟着做了几个就做不动了。 于是低撑在草地上哼哼喘气,等着挨骂。 果然也如孟梨所料,体育老师看到她趴着不再撑,走过来看着她,开口就很炸:“你才做了几个,怎么就不做了?在外面打架的时候也这怂样?!给我快点!” 孟梨咬咬牙,只觉得身子重得她撑不起来。 天气热,额侧滑下一行一行的汗珠子。 她又咬牙撑了一个,落下来便大喘气,不再往起撑。 想她穿越之前,别说几十个,半个俯卧撑她也做不来。现在能做,还是靠的原身的体力。 实在是做不动了,孟梨虚着声音跟体育老师说:“老师,我做不了了。” 体育老师嗤笑一下,“做不动了?在外面混的时候不是很牛的?老老实实的,给我做完!” 季琛此时就趴在孟梨旁边,侧脸看到她满头是汗,表情痛苦得很真实,嘴唇都快咬破了。 明明是该觉得解气畅快的场景,不知怎么心底却生出了不忍来。 季琛轻轻吸口气,抬头对体育老师说了句:“他真的不行了,不像是装的。” 体育老师看向季琛,“你和他什么关系,你替他说话?这里又是什么地方,轮得到你小子来告诉我他是行还是不行?你以为你是谁,镇四九城的老大?” 季琛直视体育老师的眼睛,“我只是说句实话,他明显做不动了,你看不出来?” 体育老师咬着牙点头,表情仿佛在说——你小子可以,顶撞我。 点完头后他拍手,让大家全部起来。 等学生都站好成队,体育老师站在队伍面前,他闲着步子走两步到孟梨和季琛面前,黑脸黑眼盯着他俩说:“在一群毛孩子里面混个哥混个爷做做,就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我现在就告诉你们,在这个地方,在我的课堂上,你们就得听我的。俯卧撑做不动了,那就给我跑步!两个人一起,绕操场跑二十圈,跑不完不准吃午饭!” 孟梨还在平复自己的气息,看向体育老师的眼神带了些情绪。 季琛在外头就没受过这样的委屈,脸上自然也有了怒气。 体育老师根本不虚他俩,迎着他俩的眼神,“看什么看?不遵守课堂纪律,就应该接受惩罚!你们的父母没时间管教你们,我替他们管教!二十圈,现在就跑!” 处在特殊时期,孟梨巴不得成天躺在床上不动,哪里想跑步,况且现在已经很累了。可她知道这是萃华中学,面前的人是老师,更知道在萃华中学顶撞老师闹事不会有好结果。 她想了想,不想被体育老师抽棍子甩巴掌,也不想被记过批评甚至处分,只好深呼吸两口气,迈开步子小跑上了跑道。 孟梨一边跑一边调整呼吸,一边在心里想——要不是穿越到孟离的身上,身为在蜜罐中长大的人,她是真不知道,有的人不配为人父母,有的人不配为人师表。 季琛看孟梨低头跑了,捏了捏拳头,也没多和体育老师废话,迈开步子追着孟梨去跑道上。 跑到孟梨旁边,他问她:“你跑得动吗?” 孟梨步子迈得很慢,继续调整呼吸,“应该可以吧。” 季琛看她脸色不好看,又问:“你丫看起来软绵绵的,生病不知道去看医生?” 孟梨没回话,眉毛上的汗水流到睫毛上。 有些事情不好说,暂时不想暴露自己的性别,暴露了只怕麻烦更多,所以有些事只能自己生吞下来。 孟梨没跟季琛多说什么,集中注意力调整呼吸继续跑步。 一开始感觉还可以,然跑完两圈下来后,她又开始进入困难模式。身子实在是又疲又重,尤其小腹也开始一阵一阵抽紧,两只脚跟绑了石锤似的。 季琛跟在孟梨旁边跑得慢,转头看到她脸色发白,连嘴唇都白了,便又问了她一句:“喂,你丫到底行不行?你要是不行就停下,别管那孙子。” 孟梨眨了眨眼,睫毛上的汗水滴下来,视线开始打晃。 脚下步子抬得费劲,呼吸也变得异常困难。她刚要转头跟季琛说话,话还没出口,视线里的光亮突然越来越弱,然后眼前刷的一黑,直接栽地上去了。 季琛眼见着她栽下去了,忙停下步子到她旁边摇摇她,“喂,孟三?” 摇了几下也没反应,季琛面色微急,抬手擦一把额头的汗,直接把她扯到背上背起来,转身就往校卫生室跑。 体育老师看到他把孟梨背了起来,还冲他指手叫了句:“让你们跑二十圈,干什么?!” 季琛急着把孟梨背去看医生,根本没理体育老师。 他快着步子把孟梨背到卫生室,里头只有一个穿白衣像小护士一样的姑娘。姑娘见着季琛背人进来,忙跟到病床边,问他:“这位同学是怎么了?” 季琛喘着粗气,“跑着步脸色发白,突然就昏倒了,赶紧给看看。” 小护士探了下孟梨的鼻息,转身就走,“等一下,我给你找周医生去。” 护士姑娘转身一走,空间不大的卫生室便只剩下季琛和孟梨两个人。 季琛因为背着孟梨跑到的卫生室,现在喘气喘得重,脸上仍然是担心着急的表情。 说起来也真他妈的让人烦躁,他居然会担心孟离。 担心他生的什么病,现在是不是很严重。 季琛站在站在病床边,面色担忧地看了一会昏迷的孟梨,冷不丁脑子里突然想到一件事。 刚才因为着急他没有特意去注意,但现在想起来,他刚才背着孟梨的时候,后背上贴的人好像有点过分软了? 呼吸渐渐平复下来,季琛不自觉多想了想,想着不知道刚才那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然后想着想着又想到了让他更觉离谱的事情。 他居然忍不住在心里想——孟三这孙子,不会是女的吧?! 这个想法刚从脑子里冒出来,季琛的心跳瞬间就随之快了起来,与此同时,好奇心也充满了整个心房,几乎要把他的胸腔爆开。 好奇心越发膨胀,季琛左右看看卫生室,想着趁着现在没人,他要不证实一下? 这么想罢了,他压着狂跳的心脏,伸手到孟梨的领口处。 好像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亏心事一样,把手指往领口里探的时候,季琛还左右看了看。 然后四五秒后,他突然像被火球烫了一样,猛地把手缩了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留评发红包,感谢大家,么么哒 明天晚点更新哦,大概晚上十一点左右 ☆、【027】 如果说证实之前季琛的心跳有一百, 那么现在他的心跳已经快得要爆裂开了。 他他妈完全不敢相信,自己摸到了什么东西。 就在季琛陷入无底震惊中回不过神的时候,病床上的孟梨突然扑闪下睫毛, 自己睁开了眼睛。 睁开眼后她坐起来,表情还有些懵, 看向季琛问了句:“我是不是昏倒了?” 季琛还有点消化不了自己发现的事实,好半天反应了一句:“嗯。” 孟梨头还有些昏沉, 浑身绵软无力。 但她看得出季琛有些怪怪的, 便盯着他看了一会,然后好奇问:“你脸怎么那么红?” 被这么一问, 做贼心虚的某人又忙反应一下,刻意放松表情说:“天……太热了,跑步跑的。” 这说法好像没毛病,孟梨点点头,“哦……” 季琛清一下嗓子, 又补一句:“嗯……” 孟梨:“……”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就在气氛诡异得快要凝固起来的时候,刚才出门的护士小姑娘找了她口中的周医生回来了。两人刚进门到病床边看到孟梨已经醒了过来, 门外又跑进来一人。 四个人转头去看, 是一个男生。 孟梨和季琛都认识的,是他们班的体育委员戴国庆。 周医生没多看, 转过头来看向孟梨,问她:“怎么的了?” 孟梨吸口气让说话的气息多一点,同时在脑子里快速思考,“这几天饭没吃好, 可能有点低血糖,今天外面太阳又烈,运动过度,有点中暑,就昏倒了……” 周医生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例行公事一般,“躺好,我给你检查检查。” 孟梨一听要检查,连忙落脚下病床,“不用麻烦了,没什么问题。” 周医生好奇地看着她,“你确定?” 孟梨点点头,“就是低血糖,过度运动体力超支,又有点中暑。” 这世界上也没有医生强迫人看病的道理,看孟梨坚持不让检查,周医生也没再说什么。按照孟梨自己说的,给她开了点对症的药。 开完药,周医生又说:“身体不舒服就请假,咱们不能拿生命开玩笑。” 孟梨接下药来,解释一句,“我请了的,可是老师不让。” 周医生到自己的办公桌后坐下来,“这是什么老师?学生身体不舒服请假也不让,要是真出点什么事,他负责得起么?好在你是自己醒了,不醒还得往大医院送。” 听到这样的话,孟梨心里堵着一口气,正要说话,话还没说出口,忽又听到脚步和说话声。抬起头去看,只见是曹校长带着汪朝海还有他们班的体育老师来了。 曹校长进了卫生室就问:“昏倒的孩子呢?怎么样了?” 卫生室里的人都站了起来,周医生迎到曹校长面前,“醒了,刚给开了药。” 曹校长面色有些担忧,“怎么回事?有没有大碍?” 周医生又说:“身体原本就不好,听说请假不给,之后又运动过度有点中暑,就昏倒了。” 曹校长还没说话,那边一直没太说什么话的季琛忽又接了一句:“何止是请假不准啊,知道学生身体不好不给请假也就算了,还故意针对体罚,让我们跑操场二十圈,这不明摆着就是要我们的命吗?我倒是想问问赵老师,我们安分守己没犯错,到底哪里得罪到您了?” 听完季琛的话,曹校长立马转头看向体育老师,“到底怎么回事?” 要不是操场上闹得沸沸扬扬的,说高三五班有学生昏倒了,她也不会领着汪朝海赶过来。 本来体育老师都没打算来,就派了个体育委员过来看看情况。 得知曹校长来了,他才赶在后头跟过来的。 面对曹校长,体育老师这会儿全没了刚才上课时的盛气,忙解释道:“曹校长,我只是在正常上课,并没有有意针对体罚学生。他们故意扰乱课堂纪律,我当然要惩罚一下。” 孟梨发觉腿还有些软,伸手扶了一下病床。 她调整一下呼吸,出声纠正,“我们没有故意扰乱课堂纪律,在场的大家都看到了,我举手请假说今天身体不舒服,你没让。因为身体不舒服,俯卧撑我是真做不起来,并不是装的,可你对我恶语相向。我尊敬您是老师,没有出声顶撞您,季琛不过帮我说了两句公道话,您就一起罚了他。还好我没说什么,我要是说了什么,只怕现在都死操场了吧?” 最后的话说得过于重了,说得体育老师眼底起了慌色。 他看向孟梨,声音略高了些,“当着校长的面你也敢胡说八道,你和季琛是什么德行什么名声,谁不知道?你知道什么叫尊敬老师?” 也不知哪来的默契,季琛这又接话,“我们有没有不守纪律无理闹事,操场上所有人都看着呢,不是你啪嗒两下嘴巴说什么就是什么的。你对我和孟离有偏见,针对我们又不是一次两次了。要不是这次孟离昏倒,引起了校长的注意,你接下来还不知道要怎么折腾我们呢。” 说完了,季琛又看向曹校长,“校长,事情经过就是这样,不信您就去找五班的学生挨个问,看我和孟离有没有说谎。既然情况您都知道了,孟离今天又差点死操场上,那就请您把这件事处理清楚。姓赵的不配当老师,往重了说,他这就是军阀作风!” 这话说得在场的人脸一个比一个黑,体育老师更是慌了阵脚,指着季琛说:“臭小子你胡说什么东西,什么叫军阀作风,你凭什么往我头上扣帽子?” 季琛一副根本不怕他的样子,“您要是不懂,我就费劲跟您解释解释。军阀作风就是半封建半殖民地社会中,那些军阀独霸一方,没有法律规矩,做事随心所欲全凭强权……” “住口!” 场面开始失控,还是曹校长出声喝止了季琛。她盯着季琛轻吸一口气,然后缓和了神色把话题转移到孟梨身上,“你现在感觉怎么样?需不需要去医院看看?” 孟梨手里拿着药,摇摇头,“不用,感觉好多了。” 曹校长语气温和许多,“那这节课你别上了,回教室休息去吧。” 嘱咐完又换了副说正事的语气,“事情的经过我都知道了,我会处理好的。” 说完转身出卫生室,脸色沉得异常难看。 回到办公室,她留□□育老师私下说话。 脸上挂着气恼,她站在办公桌边猛拍一下桌面,看着体育老师说:“你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谁不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生怕做错什么事,你倒好,你说说你在干什么呢?” 体育老师还有些气不顺,“老师教育学生,天经地义。” 曹校长盯着他,“可你行为不当,要真是被扣上军阀作风的帽子,你这辈子就全完了!” 体育老师气弱几分,却还嘴硬,“两个毛孩子,当什么真。” “不当真?”曹校长眼睛都瞪了起来,“你怕是忘了,当年戴红袖章的都是他们这般大的毛孩子。季琛和孟离在外面混得有头有脸,你以为真没两把刷子?” 体育老师被堵得再说不出话来,默声片刻,问了曹校长一句:“您打算怎么处理?” 说完又道:“我确实对他们有偏见,一时没拿捏好分寸。” 曹校长吸口气,弯腰在办公桌后坐下来。 她坐在办公桌后默声片刻,然后看向体育老师,“事情闹到这样,我也只能开除你了,你不能再留在我们学校。工作丢了可以再找,没什么大不了的,希望你能记住这次的教训。” 体育老师对于这个处罚明显不满意,忙道:“曹校长,这处罚是不是重了点?” 曹校长看着他,“你要知道,作风问题是大问题,这个处罚重不重你比我清楚。真让他们就这事闹起来,不知道怎么样呢。” 体育老师说不出话来了,只觉得一口气堵在心里不上也不下。 *** 曹校长带着汪朝海和体育老师走后,孟梨和季琛,还有体育委员戴国庆,也离开了卫生室。 戴国庆回操场替体育老师看着剩下的学生,季琛和孟梨则回教室去了。 孟梨双腿疲重地在凳子上坐下来,喘匀了气才对季琛说:“刚才谢谢你了。” 没想到班上那么多同学,居然是季琛出头为她说话。 季琛踢开凳子坐下来,笑一下说:“甭瞎客气,我也不是为了你,主要咱俩同病相怜。” 想想也是,体育老师平时看季琛也同样不顺眼,没少针对。 没什么力气,孟梨在课桌上趴下来,说话声音也软软的,“你说校长会怎么处理?” 季琛随意想一下,“等着看呗,不合适咱就一起到校长办公室找她去。” 孟梨趴着想了一下,微微点一下头,“嗯,不处理好的话,以后还故意折腾我们怎么办?这件事必须得有个合适的说法,不能随随便便就这么算了。” 她都被折腾得昏倒了,不能白受这遭罪啊。 季琛坐在凳子上,手插裤兜,看着孟梨软绵绵地趴在桌子上。和她软绵绵的模样一样,她说话的声音也是异常的绵软。大概是没什么力气,轻轻的像小奶猫叫一样。 看着孟梨的脸,余光扫到她的脖颈,深蓝布褂子下白皙的一段。 忽然又想起卫生室里的事情,季琛只觉耳根起火,连忙把目光转移开了。 刚才和体育老师争论,没有心思关注孟梨性别的事情。现在事情暂时告一段落,他的注意力突然又转回到了这件事上。 而一转回到这件离谱的事情上,脑子里顿时又乱成一团线麻。 心里来来回回想的就是—— 孟三居然是女的? 他妈的这真的不是在做梦? 孟梨看他别开了脸不再说话,自己也就埋头睡觉去了。 她现在身上很累,连说话都费劲,根本没有任何心思再管其他任何事。 趴在课桌上睡了一会,孟梨突然又爬了起来。 她伸手到口袋里摸出手表来看一眼,直接把桌肚里的书包拿出来套头挎到肩上,起身就走。 季琛看着她走去后门上,没忍住问了句:“喂,干嘛去?” 孟梨后知后觉般地回过头来,看着季琛道:“还有三分钟下课,去食堂吃饭啊,走到那里差不多正好下课,打饭的时候不用排队。” 季琛清了清嗓子站起来,“我跟你一起。” 孟梨愣了几下,没太反应过来季琛是什么意思,懵着表情问他:“为什么?” 一起吃饭是什么概念? 在他们的意识里,好朋友才会一起吃饭。 季琛蹭过她的肩膀往门外去,“哪来那么多为什么,你让我高兴,我就帮你保守之前在炮局被吓得哭鼻子的秘密。不让我高兴,我就给你说出去。” 孟梨:“……” 她想明白了,没猜错的话,他不是要跟她一起吃饭,而是要她请他吃饭。 孟梨伸手摸了摸口袋里的几张饭票,慢吸一口长气,再一下呼出来。 虽然这个年代越穷越光荣,可她还是觉得肉疼。 可仔细想想还是面子重要。 算了,就请他吧。 作者有话要说:  十二点(00:02:33)还有一更(づ ̄ 3 ̄)づ ☆、【028】 孟梨因为身子重走路慢, 跟在季琛后头走到食堂的时候,下课铃声已经响过了。她还是和季琛保持着应有的距离,即便刚才默契配合过, 但还是不拿他当朋友。 之前当了那么多年的死对头,总不能说称兄道弟就称兄道弟了吧? 化干戈为玉帛, 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进了食堂,孟梨很自觉地帮季琛打了饭, 和他在同一张桌子上坐下来。 季琛心想她还挺有觉悟, 居然知道主动讨好他。 因为知道了孟梨的真实性别,并且是自己亲手摸出来的, 季琛现在心里总还有些说不出的别扭。对这个事实现在只消化了一小半,剩下的还在慢慢消化。 他一边低头吃饭,一边继续消化这件差点震碎他人生观的事情,同时一边想着要不要直接把这事拿出来问一问孟梨。再捏她一个把柄,彻底杀掉她孟三爷的威风。 而还没等季琛把这件事想好, 坐在对面的孟梨已经把饭盒里的饭吃完了。她简直是狗刨般的速度,吃完饭起身收拾饭盒就走, 给季琛丢一句:“你慢吃, 我有事先走了。” 季琛根本没来得及说话,抬头看着她转身走掉的背影:“……” 孟梨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 季琛收回目光,低头看着自己饭盒里的饭。 夹起米饭吃一口,忽不自觉勾嘴角笑了一下。 吃完饭出食堂,季琛没有回教室去, 也没有再出去跟着孟梨。 他不用猜都知道,她中午偷摸去了哪里。 季琛在学校里逛了逛,逛去了学校东北角的小竹林里。 竹林里有一张石板搭的长椅,他便就在长椅上躺下来休息。 嘴里咬着一根细长的竹叶,脑子里来来回回全是今天发生的事情。 他似乎是已经慢慢接受下来了,这会儿便不自觉把之前所有的事都联系了起来。 他想起之前在什刹海,孟梨在惊慌中叫他“琛哥哥”,这个称呼从那时候开始就一直让他觉得恶心又恶寒,而现在再想起来,竟觉得他妈的有点甜。 还有她被他压在墙上会脸红,这段时间自己对她产生的所有莫名的悸动,现在全部显得没那么怪异了。那一幕幕再想起来,全都变了一番感觉和模样。 季琛眉梢嘴角都挂着掩不住的笑,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有多荡漾。 心里郁结不通的部分都想通了,一时间眼里的天更蓝了,耳边的风也更软了,心里的小鸟儿更是唱起歌来了。 至于孟梨在开学这将近两个月的时间里,为什么每天中午都会出学校去,这会儿自然也全想明白了——她那是为了不暴露性别,跑出去上厕所去了。 季琛这样躺在小竹林里想了一中午,想到后来便一直在考虑——要不要把孟梨是女生的这个秘密直接向她挑开。可如果选择挑开的话,又怎么挑开呢? 想到这里,突然想起自己在卫生室伸手进孟梨衣领里摸的那一把,季琛霎时又红了耳根。 他从石板椅子上坐起来,屏住气又想——如果被孟离知道了,她会不会气血上头,直接动手和他拼命?毕竟,没有哪个女孩子是不在意这个的。 想到最后,季琛拍一下大腿从石板椅上站起来。 算了,还是装作不知道好了。 他踩着上课铃声到教室,出去溜了一圈的孟梨已经回来了。 她和平时一样坐在课桌边,看也不看他一眼。 季琛从坐到课桌边开始就心不在焉,不时用余光朝孟梨瞥两眼。 孟梨因为在认真看书,倒也没注意季琛在干什么。 和平时一样,孟梨与他井水不犯河水。 一直相安无事到最后一节自习课,孟梨在埋头看书的时候,面前突然落了一张纸。 她目光往纸上聚一下,只见上面写着季琛的字:【放学后等我】 看完后微微懵怔,孟梨默默转头看了季琛一眼。 四目相对,季琛脸上挂着“友好”的笑意。 孟梨:“!!” 什么意思??? 她忽闪着把目光收回来,压住面前的纸,下意识就想——这又是想干什么?难道中午请他吃了午饭还不够?这是又想了什么招要坑她? 孟梨没有回纸条,她把纸条抽了塞进卓肚子,当作什么都没发生,继续看自己的书。等到快要下课的时候她开始掐表,早早就偷摸把书包装好,等到下课铃声一响,背起书包就跑。 季琛还没有反应过来,旁边的人已经不见了。 “……” 愣了一会反应过来,他把自己的书胡乱往书包里一塞,拎起书包就追了出去。追到校门外左右看看没看到人,又继续追去公交站点那。 结果刚一追到公交站点约莫五六十米的地方,正好看到孟梨上了车。 等他再追到站点,公交车已经开走了,只留了他在原地大喘气。 *** 公交车离开了站点,孟梨坐在座位上长松了一口气。 因为她赶得早,这班车上没什么人,空座倒是多。 孟梨抬手擦了把汗,把旁边的车窗拉开,吹着傍晚的风长舒了一口气。 之后便是吹了一路的风,到站点下车。 从站点走回芝麻胡同,胡同空空的没什么人。 等她进了四合院到北屋门前,发现平时这个点在做晚饭的程奶奶不在家,糖圆儿也不在。 到了正门上看一下,两扇门板间上了锁,屋里一个人也没有。 不知道人都上哪去了,孟梨只好在门前的阶矶坐下来等。 没等几分钟,只见东屋的董婶儿端了盆接水。 她看到孟梨坐在北屋前,笑着客客气气地打了声招呼:“孟离今天回来这么早啊。” 孟梨客气地回笑一下,“今天运气好,赶上了早一班的车。” 董婶儿还是笑着,放下饭盆伸手到口袋里摸一会,从里头摸出一把钥匙来,捏着钥匙走到孟梨面前,“你奶奶给你留的,说家里有馒头,叫你自己热了吃。” 孟梨从阶矶上站起来,接下董婶儿手里的钥匙,“她和糖圆儿去哪儿了?” 董婶儿满脸喜庆的样子,“你还不知道呢,你妈今天肚子疼生了,你奶奶带着糖圆儿收拾东西去医院了。这晚上怕是回不来了,你自己弄点吃的。” 孟梨捏着钥匙愣了愣,“生了?” 董婶儿又应,“是生了,不知道这一胎是男娃还是女娃……” 说着便转身到水槽边拿起饭盆接水去,一脸喜气洋洋那样,好像是她们家的喜事一样。 孟梨和这些邻里间的关系本来就不大好,她们都是和顾慧娟一个鼻孔出气的,所以都不大都喜欢她,孟梨也就没跟董婶儿再继续说下去。 照理说亲妈生孩子,她这个当闺女的怎么也该去看看的。可连邻居都知道她和顾慧娟之间不好的母女关系,给钥匙的时候都不让她去看看,传达的其实就是顾慧娟的意思。 顾慧娟拿她当外人,不想她过去看,孟梨自己也不想去。她拿着钥匙转身开门,进屋后放下书包,然后琢磨着给自己捣鼓了点吃的,吃饱后便安心看书去了。 看到夜色深起来,拿着盆子出去接水进屋梳洗,躺下睡觉。 她睡得熟,半夜程春良带着糖圆儿回来,她都不知道。 早上起来看到程春良,能看出他脸色疲累,但眼底却有掩藏不住的喜意,孟梨也没开口关心顾慧娟生孩子的事,只管自己梳洗吃了点东西,背起书包便上学去了。 到了学校,一切都与平常一样。 要非说出些不一样的东西,那就是季琛又破天荒地来上了早读课。 虽然觉得一切都与自己没什么关系,可孟梨今天的情绪还是有点不大好。大约就是整个四合院的人都觉得喜庆,所以才越发衬出她的孤独可怜来。 她也不过就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想要爸爸疼妈妈爱,想要和和美美的家庭,身后永远有人给她依靠,做她坚实的后盾。可自从穿越后,她就什么都没有了。 在这个世界里,她名义上的亲生父亲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亲生母亲并不喜欢她,打心底里讨厌她。现在生了三胎,以后会更没有好脸给她。 她倒不是想要顾慧娟的好脸,她自己也讨厌顾慧娟。 她只是,又开始想她自己的爸妈了。 一整个上午孟梨都在走神,没有平时看书那么专心。 她自己没注意,季琛倒是全部看在了眼里。 都坐半学期的同桌了,对彼此不想了解也了解了。孟梨今天有点蔫蔫的,没事就趴在课桌上看着窗外发呆,这么明显的情绪低落,季琛当然看得出来。 虽然都看出来了,但季琛也没有多问什么。 两人在教室里坐着,仍是谁也不搭理谁。 孟梨情绪一直不高,自然也没多余的心情管别的。她把上午的课熬过去,中午一个人去食堂吃饭,吃完饭还是去学校附近的居民楼上厕所,然后到小公园里午休。 自从天气一点点变热以后,孟梨午休就换了地点。 之前冷的时候躺在长椅上晒太阳取暖,现在就找树荫繁茂的地方。 在树荫下的石头上坐着,后背靠着石块合上眼睛刚眯一会,忽然被人轻踢了一下脚。 孟梨疑惑地睁开眼睛,刚一睁开,打眼就看到季琛站在她面前。 她蓦地一懵,还没反应过来,只见季琛从身后变出了两团棉花糖。他捏着小棍棍把棉花糖送到她面前,问她:“要粉色的,还是白色的?” 孟梨懵着表情,眨巴眨巴眼睛。 季琛无视她脸上的懵呆,直接把白色的塞她手里,“大老爷们儿,吃白色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夜璀璨小仙女投的地雷,爱你(づ ̄ 3 ̄)づ ☆、【029】 还没等孟梨反应过来, 季琛已经在她旁边的石头上坐下来了。 树梢间的风从耳畔吹过去,吹散发尖上带来的暑气。 又愣了会,孟梨拿着棉花糖转头看向季琛, 开口道出第一个疑惑,“你怎么在这里?” 她在这个小公园呆了将近半学期, 从来没见别人来过。 季琛在自己手里的棉花糖上咬了一口,语气闲闲散散的, “学校附近就这一个公园, 我怎么不能在这里?这公园你家开的,我不能来?” 孟梨觉得他这问题回答得完全不对, 但又没想到怎么更恰当地问回去,于是直接道出了第二个疑惑,“哪来的这个棉花糖?干嘛给我这个?” 季琛的注意力貌似都在他自己的棉花糖上,“学校外头看到的,随手就买了。看你丫今天心情好像不好, 所以多买了一根……” 说着看向孟梨,“说说吧, 今儿怎么不高兴?” 孟梨被他弄得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还没弄清楚他怎么会来这个小公园找她,又为什么会给她送根棉花糖, 这就直接说到她为什么不高兴了? 他怎么会知道她不高兴呢? 还有,她和他又不是朋友,更不是兄弟,好像也说不着吧? 孟梨看看自己手里的棉花糖, 又看看他,想着还是别惹他好了,于是开口道:“也没有不高兴,就是身体还没好,有点不舒服,打不起精神来。” 季琛当然看出了孟梨在敷衍他,不过看她不想说,他也就没再多问。 他顺话说:“实在不行,请假回家休息好了。” 孟梨哪里想回家,比起呆在程家,她更愿意呆在学校。 她摇一下头,把棉花糖送到嘴边咬一口,“只是打不起精神,不用请假。” 季琛看着她咬了棉花糖,心里顿时溢出难抑的甜意,笑意溢出嘴角忙又压回去。 他清一下嗓子,装着平平常常,起身道:“没事就行,那我就先回去了。” 孟梨坐着没起来,握着棉花糖看着他走远。 眨巴眨巴眼,脑门上顶着三个问号。 等季琛的身影在视线中消失,孟梨收回目光看了看手里的棉花糖。 一边脑袋里装满疑惑,一边把棉花糖送到嘴边又咬了一口。 孟梨吃完手里的棉花糖,靠在石头上休息了一会,等时间差不多,便起身回学校去了。 到学校的时候路过公告栏,看到几个学生站在那小声议论。 孟梨好奇,便过去看了两眼。 人家一看她过来,默契地都散了去。 她一人站在公告栏前,抬眼就看到了学校对体育老师做出的处罚决定。 看体育老师已经被开除,孟梨下意识松了口气。 她当然是满意这样的结果的,如果只是其他普通的惩罚,还留他在学校,那她和季琛算是和他结下梁子了,以后更不会有好日子过。 这件事算是翻篇了,孟梨不再去多想,迈开步子转身回教室。 到教室坐下没两分钟,上课铃声响了起来。 或许是被季琛成功转移了注意力,正好调节了她的心情。下午孟梨精神好了许多,不再蔫蔫巴巴的,自然又开始看书做题。 看书做题,背书写字。 仿佛这成了她现在最大的兴趣爱好。 季琛为了期中考试临时抱佛脚,一整个下午也都在认真看书。 这样互不干扰到最后一节课快放学的时候,他又给孟梨递了张纸条。 纸条内容和昨天一样——【放学后等我】 孟梨看看纸条再看看季琛,心里自然又冒出一串问号。 她搞不懂季琛现在到底什么意思,心里毛毛的。 于是到了放学的时候,孟梨也和昨天一样,掐准了点,背起书包就往教室外冲。 而这次季琛也是眼疾动作快,拎起书包就追了出去。 前排不知内情的学生都往后看了一眼,看这两人风一样蹿了,而且季琛很明显是去追孟梨去的,于是他们转头就凑到一起八卦了起来。 八卦的时候眼睛里闪着亮光,贼兴奋—— “什么情况,这终于是要干起来了嘛?” “昨天互帮互助的,还以为要做兄弟了呢。” “大院子弟和胡同子弟做兄弟?你说梦话呢?他们这辈子都不会做兄弟的……” …… 孟梨和季琛哪管教室里的人八卦他们什么,他们一个跑一个追。孟梨平时的时候倒是能跑得过季琛,可现在她身上不舒服,根本跑不起来,不过到学校大门外就被他逮住了。 季琛揪着她的衣领子,喘得厉害,“你丫属兔子的?这么喜欢跑?” 孟梨也喘得厉害,“咱俩说好的,井水不犯河水。” 为了防止她再撒丫子跑起来,季琛揪着孟梨的衣领子不松手,“我什么时候答应过你了?我那是跟我手下的兄弟说,让他们不要惹你的人,可没答应和你井水不犯河水。” 孟梨平着气息,“你到底想怎么样?” 季琛没那么喘了,“也不想怎么样,就是一个人回家怪没劲的,找你陪我一起。” 孟梨左右转头看看,“你那些兄弟呢?” 季琛松开她的衣领子,落手往她胳膊上一握,一边拉着她往公交站点那去,一边说:“他们知道我下周要期中考试,这几天都不会来找我了。” 孟梨有些无语,心想这孙子找谁不好,找她干什么? 没有肖建国那几个,不是还有四班的余思甜么,那姑娘满眼都是他啊。 被硬拉着走了没几步,她就说:“找余思甜陪你不好么?那么漂亮一姑娘,走一起美死了。” 季琛回头看他一眼,“你还挺喜欢漂亮姑娘?” 孟梨看着他回嘴,“那是,谁不喜欢漂亮姑娘?” 季琛接话问:“既然这么喜欢,怎么不见你拍一个?” 孟梨张张嘴语塞了一下,然后说:“我跟你们不一样,我心理成熟,知道我们还小,未来在哪都不知道,谈了也不一定能有结果,所以我不去祸害人家小姑娘。” “哟,没看出来,你还挺仁义。” “那是,比起你是好些。” …… 两人一呛一句我回一句,走到公交站点。 季琛捏着孟梨的胳膊还没松,看着她问:“你还跑不跑了?不跑我就松开。” 孟梨稍稍停顿了一下,回答他:“不跑了,你放开。” 季琛想了想,选择了相信她,慢慢松开手放开她的胳膊。 结果他刚一放开,孟梨捏着书包带转身就要跑。 好在他早做了准备,眼疾手快地一把拉住她,然后顺势把她往回一拽,把她整个人拽到自己面前,直接用胳膊圈主了她的脖子,困得她再也动不了。 孟梨被迫背对着他贴在他怀里,脖子被他用胳膊箍着,挣扎也没用。 她有些恼红了脸,用胳膊肘顶一下季琛说:“放开!” 季琛就是不放,伸头从侧面看着她的脸,“还跑不跑?” 孟梨耳根越来越红,只好认了,“再也不跑了,真的不跑了。” 季琛看着孟梨耳根处的红意往脸颊上蔓延,再看看自己和她之间姿势暧昧,心跳顿时快了节奏。片刻后放开她,掩饰般地说了句:“再跑直接把腿打断。” 孟梨这回没再跑,捏着书包带站在公交站牌下没再动。 傍晚的风把耳畔的热度吹散,她佯装淡定。 等到公交车到面前,孟梨直接上车去。她也没问季琛要坐哪路车回家,自己到车上坐下来的时候,季琛也跟了上来,直接就坐在她旁边。 孟梨转头看他一眼,“你家也坐这路车?” 季琛闲闲道:“无所谓,都能到。” 孟梨没再和他说话,等车子走起来,她转头往车窗外看风景去了。 季琛也没再主动和她说话,两个人不尴不尬的。 这班车在孟梨和季琛上车的时候人不多,但在中途又带了些人。 上车的人多是下班的,拿着月票卡连票都不用买。 车上的人越来越多,都挤在中间走道里站着。 人多的时候最容易起冲突,尤其还是在这种你碰我我挨你的情况下。 一个中年大婶儿和一个中年大叔,也不知道是谁踩了谁的脚,谁推了谁的肩膀,突然就吵起来了。吵着吵着开始骂,骂着骂着眼见着就要动手。 这要是同龄人茬架,那季琛能上去劝一两句。四九城人的都知道他的名号,他说话也好使,没有劝不和的。但大人之间的事,那就归不了他管了。 他下意识把孟梨座位里护了护,只当看热闹了。 而这热闹也是真热闹,吵架的两人都不是善茬儿,指着对方的鼻子骂一阵后,火气压不下去,伸手就干了起来。 售票员过来拉架也不好使,旁边的乘客有出声劝架的,也有小孩起哄的。 顿时一团人抱在一起,又是打脸又是拽头发。 车厢里一时间混乱不堪,而“战场”就在季琛和孟梨座位的旁边。 那大叔和大婶儿打得凶了,大婶儿咬着牙猛地扑向大叔,推着他就倒向了季琛和孟梨。 季琛也是本能反应,动作极快转身把孟梨往怀里一罩,伸手撑在了车窗上。 大叔嘭一下撞到他身上,没有碰到里面的孟梨。 而孟梨也是本能反应,被这突发情况吓得缩着身子,整个人都缩进了季琛怀里。 公交车靠站停了,驾驶员又过来拉架,平息矛盾。 一会儿矛盾被平息,大婶儿气喘嘘嘘骂骂咧咧下车。 大叔没到站,留在车上也还在骂。 车里慢慢安静下来了,车子也发动再次上路。 季琛一直保持着把孟梨困在怀里的姿势没有动,没把胳膊收回去。 孟梨轻轻吸口气,把注意力从大叔大婶儿吵架的事上收回来,这才发现自己还被季琛护在怀里。而且她的脸一侧回来,刚好就在他面前,与他的脸只有半寸的距离。 靠得太近,连季琛的呼吸都能感觉到,有点热。 孟梨下意识一慌,忙往后拉开距离,同时耳根不自觉烧了起来,想控制也控制不住。 她调整着呼吸想说点什么,还没说出口来。 季琛认真地看着她,先低声说了句:“一个大老爷们儿,就这么喜欢脸红?” 因为距离靠得近,也因为自己被季琛困在怀里的姿势,更因为他说话声音低,孟梨硬是在这句话里听出了无限的暧昧之意。 她脸上更是热红一片,心跳也不自觉快了起来。 为了缓解尴尬,她忙伸手一把推开季琛,稳着嗓音低声骂了句:“关你屁事!” 季琛被推开后就坐好了,目光往前方落,嘴角挂着笑。 孟梨则把旁边的窗户全部拉开,扭着脸吹风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夜璀璨小仙女的地雷,爱你(づ ̄ 3 ̄)づ ☆、【030】 顾慧娟刚生完孩子, 需要在医院呆上几天。 孟梨晚上回家还是自己弄了点吃的,吃完看书梳洗睡觉。 因为要期中考试,早都一块儿说好的, 卓西几个周末也没有来找她出去玩。 她一个人在家看书学习,中午热的时候摇一把芭蕉扇扇风。 每每感受到生活很艰辛的时候, 孟梨自然都会想穿越前的日子。 空调水果冰激凌,哪需要受这么些罪? 不过这些事情多想无益, 免得把自己心态搞崩, 孟梨也就控制着不去多想。 没别的出路,她只能安心踏实地把现在的日子好好过下去。 顾慧娟是在周日的傍晚出院回的家, 即便天热也裹得严严实实的,浑身不透一丝风。 孩子在程奶奶怀里抱着,程春良走在顾慧娟旁边,身后又跟着糖圆儿。 顾慧娟现在满面欢欣喜意,看到孟梨也只当没看到。 她笑笑着与邻居董婶儿和刘婶儿儿打了招呼, 便径直往屋里去了。 孟梨也很自觉地把自己当外人,并不参与到这场喜庆和热闹里。 她和平时一样, 该干什么干什么。 还是等照顾慧娟在床上躺下来, 孩子也放好了,程奶奶得了空, 才来跟孟梨说话,笑意满满地跟她说:“你妈给你生了个弟弟,白白胖胖可漂亮了,你不看看去?” 孟梨没有看弟弟的欲望, 早在看到程春良的脸色和感受到四合院里的喜庆时,她就猜到了这个新生儿的性别。不过是男是女都与她无关,她也没什么特别的想法。 但这个刚出生没几天的小婴儿,他是程奶奶的亲孙子,孟梨自然也没扫程奶奶的兴,毕竟程奶奶是这个四合院儿里,唯一一个对她好的人。 她冲程奶奶笑了笑,只道:“您知道我妈一惯不待见我,看见我就要气得肚子爆炸。我还是先别进去看了,待会儿扫了她的兴,再吵起来,到时候气得月子坐不好,得怪我。” 程奶奶想一想孟梨和顾慧娟之间针尖对麦芒的状态,常常都是一句话说不到一处就大吵起来。吵得家邻不宁,再真影响了顾慧娟坐月子,确实也不好。 程奶奶没再多说什么,小声道:“得空我抱出来给你看看。” 孟梨笑着点点头,“嗯,好。” 孟梨把自己隔离在外,没多去管家里多了个新生儿的事。别说这不是她亲弟弟,就真是她同母异父的亲弟弟,她对这个小孩儿也没有感情。 她想着,原身孟离的态度大约也是如此。 不然的话,她为什么一点别样的感觉都没有? 孟梨没去多想,晚上到点正常睡觉。 第二天到学校要进行期中考试,她大部分心思都在这件事上。 虽然说这个时代对学习和考试没什么要求,但因为孟梨从小就生活在以学习成绩为重的环境下,每次考试都认真对待且全力以赴,现在的她自然习惯性这样。 只要是考试,她就不敢有丝毫松懈。 然而她想按照习惯考试前一天睡个好觉,结果却没能如愿。 因为顾慧娟在东头屋里坐月子,夜里孩子总是哭。 只要孩子哭起来,程奶奶便要起来从西屋跑到东屋去伺候。 孟梨睡在当间儿里,程奶奶开灯打水来回那么一折腾,她每次都被吵醒。 一夜过来被闹醒好几回,早上起来脑袋就昏沉沉的。 孟梨起床后拿着牙刷牙膏毛巾去院儿里刷牙洗脸,站到石槽边伸手拧开水龙头放水的时候,眼睛还耷拉着有点睁不开。 一直到用冷水抄了脸,才算清醒。 洗漱完她回屋里拿了个馒头放手里啃,随便喝两口白水,挎着书包便出门坐车上学去了。 在车上的时候又眯眼睡了会,并到学校睡了一节早读课,总算是把精神补回来了一点。 到正式考试的时候,再努力打起精神来,倒也没什么大问题。 孟梨看着试卷认真做题,其他一概不再多想。 期中考试零零散散总共考了两天,这两天孟梨都没能睡好,所以除了考试期间强打精神,剩下的时间她都趴在课桌上睡觉,别的什么也不管。 今天考完了试,紧绷的神经总算也可以放松下来了。 她把剩下的时间睡完,背起书包出学校。 今天季琛没有让她放学后等他,因为他俩一样,今天都有兄弟在学校外等着他们。 肖建国几个等季琛,卓西几个等孟梨。 季琛拎着书包刚出学校大门,打眼就看见孟梨走到卓西几个人面前。 卓西和卫东几个站在卖冰棍的妇人旁边,看到孟梨走到面前,往她手里送了根奶油冰棍,脸上挂着亮瞎人眼珠子的笑容。 季琛站在原地没动,看着孟梨笑意盈盈地把冰棍接下来,送到嘴边就咬了一口。 卓西抬手摸了摸她的头,跟他妈摸小狗似的。 季琛看得一阵气闷,连肖建国推车几个到他面前他都不知道。 还是肖建国拍他肩膀又挂上他脖子,他才回过神来。 刚回过神来,就听肖建国说:“哥们儿,考得怎么样啊?” 季琛无所谓道:“反正都写满了。” 一群人结了伴往前走,郑航又问:“想好没有,今晚去哪儿快活去?” 季琛还是往孟梨那方暗瞥了一眼,只见她也跟着她那帮兄弟说说笑笑走远了。他好像没太大兴致的样子,语气随意道:“随便,北京城不就这点地方,哪儿咱们没去过。” 肖建国他们也没什么好想法,抬腿上了车勾一下踏板,“那就走着看呗。” 郑航张越几个附和,“走走走。” 刚上自行车走了没多远,肖建国又想起来什么一样,停下车子问了句:“对了,要不要带上余思甜和万红啊?她们俩人呢?怎么没见出来?” 季琛压根儿也没往这两姑娘身上放过心思,也根本不愿等,催着郑航这就走人了。 肖建国有意想等,但看季琛他们走了,也只好踩车子追上去。 几个人风风火火地离开学校,找了家小饭馆坐下来吃饭。 一路上走下来,郑航瞧出季琛心情好像不大好,对什么都兴致缺缺,堵着一口气不痛快的样子,便问了他一句:“谁惹咱们琛哥了?瞧着咱们琛哥这心情很是不好啊。” 季琛确实心情不大好,心里堵着一口气出不来,而且原因全来自于他看到卓西给孟梨递奶油冰棍,并抬手摸了她头那一幕。 然后再由此联想到孟梨几乎每天都和卓西她们在一起混,那心里就更闷更堵了。 桌子上没放醋,他却觉得自己心里酸的都冒泡了。 季琛没回答,张越又跟着问:“怎么?考试考砸了?还是孟三那孙子惹你了?” 季琛端起水杯喝了口水,“没什么事儿,我好着呢。” 看他不愿多说,肖建国几个也就不多问了。 转了话题聊别的,一边聊一边吃饭。 而此时,让季琛心里堵得不透气的孟梨,也和她的兄弟在小饭馆吃饭。 卓西看出她状态不好,同样问她:“怎么了?看起来没精打采的。” 孟梨倒没烦别的事,眨巴眨巴眼睛说:“顾慧娟同志生儿子了,每天晚上那个小孩儿都要醒好几遍,不是饿了就是尿了。我每天晚上也要被吵醒好几遍,觉根本不够睡。” 卓西几个都听明白了,这是没睡好觉闹的。 想了一下,周南犹豫着开口,“家里这么吵的话,要不三爷你……来水月庵跟我们一起住……” 说这话的时候,卓西三个人都在看着他,卫东甚至清了下嗓子。 以前不知道她是女生也就算了,现在知道了,还要在一起刷夜睡觉,那合适么? 孟梨也确实不太想去,尤其这会儿天热,她又不如原身那么会装,说不定就暴露了。她耷拉着神色摇摇头,找借口说:“我每天都要早睡早起,估计得影响你们,还是算了。” 看她自己也不愿意去水月庵,周南也就没再多说。 倒是卓西又想了一会,看向孟梨说:“你们学校不是有学生宿舍么?实在不行,你找班主任申请住校好了。现在基本没什么人住校,你去了,说不定能一人住一间。” 孟梨没精神多想些别的,被卓西这么一提醒,她突然觉得这个确实可以。她们学校基本就没几个人住校,宿舍都在那空着,她挑一间住上两个月不行么? 再过两个月,他们就都得打包裹滚蛋。 甭管是当兵还是上山下乡,都不会再留在北京城。 孟梨觉得这提议好,这提议相当好,这便来了精神说:“我明天问问班主任去。” 卫东这又叹了口长气说:“你要是真住校去了,咱们见面的时间就更少了。” 孟梨觉得这倒不是问题,笑一下道:“你们又没什么事,放学去学校找我玩呗。再说每周还有两天星期天呢,这还不够咱们在一块儿的?” 卓西慢点头出声附和,“够了,没事放学后咱们找你去。” 孟梨眼底微微闪着亮光,“这就说好了。” 孟梨拿卓西几个当兄弟当亲人,遇到事情跟他们商量就够了。 至于顾慧娟,她根本都不跟她多说。 她知道,顾慧娟也不在乎她回不回家。 现在有了老三,她怕是更巴不得孟梨不要回去,不要影响他们一家和谐。 晚上和卓西几个玩过,各自分开回家的时候,卓西叫住了孟梨。 他们好像是提前商量好的,每人都伸手到口袋里摸了一会,然后都摸出了钱来。 摸出来了也不数数,几个人把钱全放孟梨手里。 卓西说:“都在这了,住宿可能要交钱,你拿着吧。” 孟梨看着手心里那些又旧又皱的钱币,深抿下一口气,把钱装进了口袋里。 她没有和卓西几个推辞客气,这不是他们之间该有的状况。 他们在一起那么长时间,从来都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虽然有时候打闹互骂,但从来也没把彼此当外人。 孟梨笑了笑,认真道:“谢谢哥几个,你们是我一辈子的朋友。” 卫东“啧”两声,“真是酸掉牙了,哥们儿当然是一辈子的。” 几个人站着笑闹一阵,也就把孟梨送回家去了。 之后他们也没再出去混,今晚都分头回了各自的家去。 孟梨到家后还是当自己是个隐形人,梳洗梳洗就准备睡觉了。 睡醒后去上学,心里盘算着跟班主任说住校的事。 因为昨天刚考完试,老师们都在批改试卷,所以这一天都是自习课。 孟梨在上午课间的时候去找了汪朝海,跟他提了要住校的事。 ☆、【031】 两个人站在办公室门外, 汪朝海的带浅蓝条白衬衫后背上印了一块汗渍。 今天天出奇地热,和那天上体育课快差不多了。 他拿手帕擦一下额头的汗,戴好眼镜问孟梨:“你想住校?” 孟梨点点头, “我妈刚生了老三,家里就三间房, 太挤了没地方住,所以我想住校。” 汪朝海看着孟梨, 想了想她这半学期的表现, 并没有像传说中那么无赖难管,倒是一直都安安分分的。除了上课不怎么听课, 其他都没有坏半分规矩。 想罢了,汪朝海开口道:“成吧,我帮你向学校申请一下,你回去等着。” 孟梨又点点头,“谢谢汪老师。” 说完了见汪朝海要转身进办公室去, 她忙又说:“汪老师,您看我这名声不太好, 学校的学生都怕跟我在一块儿, 我也不想跟人一块儿惹麻烦,您看您能不能单独给我申请一间?” 汪朝海觉得她提这个也合适, 想一下说:“你先别着急,我且都帮你问问。最近几天我们都忙,你且耐心等上几天。我这边一安排好,就通知你, 可以吧?” 孟梨连忙点头,“麻烦您了,汪老师。” 汪朝海急着要进办公室忙去,冲孟梨扬两下手掌,“回去吧。” 孟梨把事情说了,自然也就安心等着了。 回到教室该做什么做什么,和平时没什么差别。 只是快要到傍晚放学的时候,季琛突然转头问她:“今晚你那帮兄弟来吗?” 孟梨愣了愣,意识到他在跟自己说话,犹疑着回了句:“今晚不来……” 季琛也没多废话说别的,直接一句:“那你放学后等我。” 孟梨:“……” 干什么? 又特么放学后等他? 而在孟梨木着没说话的时候,前排同学默契地都回头看了一下季琛和她。主要是季琛说话声音也没太压着,这会儿又是自习,班里也没有别人说话,他的声音就特别清晰。 大家一听完自然就传小纸条八卦上了,不过都在好奇,季琛放学后让孟梨别走,到底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男人之间的约架? 不过之前季琛在放学后追着孟梨跑,大家就怀疑他们是要干起来了,可是第二天却发现他们谁也没挂彩。到底不知道是在干什么,有点奇奇怪怪的。 孟梨自己也觉得奇奇怪怪的,默默吞口口水,回季琛:“不约。” 季琛:“你再跑一个试试?” 孟梨:“……” 前排同学同时又默契地回头看了一眼…… 免得被班上同学八卦围观,孟梨转过头没再理季琛,就当他说废话了。 为了她孟三爷的面子,等到放学的时候她也没再背起书包就跑,而是慢吞吞地收拾课本,收拾好了背起书包,再晃着步子悠闲地出教室,做出一副不爱搭理季琛的样子。 季琛跟在她后面出去,走到学校大门外,忽伸手一把捏了她的胳膊。 孟梨回头往他看上一眼,“干嘛?” 季琛没理她,直接捏着她走向学校外又来卖冰棍的妇人旁边。 冰棍装在木箱子里,箱子里还铺盖了一层白白的棉被。 打开了木头箱子,季琛对那妇人说:“给我拿一盒奶油冰棍。” 妇人把一小盒奶油冰棍拿给他,收了他的钱。 季琛拿到冰棍,把盒子往孟梨手里一塞,“给你。” 孟梨:“……” 暴发户么? 冰棍一买买一盒? 孟梨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季琛拉着胳膊又拉走了。 过程中被她的同班同学看见,人人都给他们投来了怪异的目光。 季琛从来不管别人看什么,他把孟梨拉到公交车站点,才松开她的胳膊。 孟梨这时也反应过来了,把手里的一盒冰棍往他手边一送。 季琛没接,看着她说:“给你买的。” 孟梨很是不理解,“给我买东西干什么?” 季琛无所谓道:“身上钱多,想买就买。” 孟梨:“……” 孟梨不想要季琛的东西,冤家死对头,吃人冰棍怎么回事? 但她还没能把冰棍塞到季琛手里,她的班车就来了。 看到公交车在身边停下来,她连忙转身上车去。 季琛跟在她后面上车,在她旁边的空座上坐下来。 等公交车走起来,孟梨把冰棍往季琛腿上一放,“我不要。” 季琛接了冰棍转头看她,“怎么?只能吃你兄弟买的东西,我买的就不能吃了?” 孟梨觉得他这话问得好奇怪,看着他道:“当然了,不然呢?” 季琛深闷一口气,然后毫无原则道:“看在我们最近相处愉快的份上,要不以后我们也做兄弟得了,我带你去老莫吃西餐,吃西单那家最好吃的冰激凌,怎么样?” 孟梨微微睁大了眼睛盯着他,半晌说出来一句:“你没发烧吧?” 大院子弟里的头头,居然要跟她这个胡同子弟里的头头,做兄弟?? 说出去,他还能镇得了他手下那帮兄弟嘛? 季琛盯着孟梨,“应该没有。” 孟梨:“……” 还没等孟梨木愣完,季琛已经把冰棍又送回她手里了。 送完了他往椅背上一靠,闭上眼睛,“不想吃就扔了吧,我不爱吃这东西。” 孟梨:“……” 花那些钱买的东西,说扔就扔了? 天这么热,孟梨懒得理他了,直接拿一根出来送到嘴里。 按照原身孟离过往那些所作所为,吃他自己送来的冰棍怎么了?不送来,还要抢来吃呢! 孟梨吃完了一根冰棍,把剩下的放在手里拿着。 等到了站,她拿着冰棍下车,和季琛打了声招呼,就自己回家去了。 到家的时候,盒子里的冰棍已经化了些许。 孟梨自己又吃了一根,把剩下的给程奶奶和糖圆儿。 顾慧娟在东屋里坐月子,伸头看到她们在当间儿里吃冰棍,气得白眼都翻上天了。 越是她不能吃的时候,越是当着她面儿吃,不是故意的是什么? 糖圆儿又不懂这些,还特意拿了根冰棍到她面前,睁着大眼睛问她:“妈妈,你吃吗?” 顾慧娟本来月子里就情绪不稳重,心头一阵气闷不畅。 她还没说话,外面程奶奶先说了句:“糖圆儿,妈妈不能吃,拿出来咱们吃了吧。” 糖圆儿听完应了一声,捏着冰棍转身就跑了。 顾慧娟靠在床头:“……” 一盒冰棍也没几根,不过一会就吃完了。 孟梨今天没再写作业,而是去厨房帮程奶奶搭手烧饭。 即便搭不上什么手,给她扇扇子也是好的。 她给程奶奶扇一会儿扇子,程奶奶忽想到了什么事,转头跟孟梨说:“孟离,听说你在外头可有本事了,能不能帮奶奶一个忙?” 孟梨摇着手里的芭蕉扇,“奶奶您说,能做到的我就去弄。” 程奶奶又犹豫了一下,才说:“奶奶想弄点羊肉来吃吃,你知道咱们的本子上都没有。你爸倒是认识几个回民,但他们本子上的羊肉都吃完了,你那儿能弄到肉票吗?” 孟梨听完这话,首先想到的不是自己能不能弄到肉票,而是为什么程奶奶突然想吃羊肉。手里没有票证的话,有再多的钱,这东西基本也是吃不到的。 他们普通的家庭,根本没有羊肉票。 回民不吃猪肉,倒是有。 想了一会,孟梨看向程奶奶问:“是顾慧娟想吃吧?” 程奶奶笑一下,没有否认,“坐月子嘛,身体不好心情不好,嘴叼一些。” 孟梨猜出是顾慧娟想吃,就已经不大想麻烦了。 但看着眼前程奶奶因为做饭流满热汗的脸,她又开不了口拒绝。 这么长时间以来,这是程奶奶第一次开口托她做事。 她要是黑着脸拒绝,妥妥的就是没有良心。 在心里默默纠结了片刻,孟梨吸口气,看向程奶奶说:“成,我给您问问去。” 说完了又道:“但我是为了奶奶您,不是为了顾慧娟。” 程奶奶“害”一声,“是你亲妈,别这样。” 孟梨嗤一下,“她没当我是亲儿子,我也没当她是亲妈。” *** 孟梨应了程奶奶这个事,晚上睡觉时就琢磨了一下怎么弄。 说起来她有什么办法,不过都是兄弟托兄弟。 他们在外头混的,认识的人多,很多事情都是人托人这么去办 北京城崇拜她孟三爷,想讨好她的人,那也多得很。 因着这事儿,她第二天早上起得更早了些,到水月庵去找了卓西他们。 到了只把卓西吵醒了,跟他说了找羊肉票的事。 卓西醒了脑子,坐在通铺上看着孟梨说:“这事儿交给我,晚上给你答复,你放心吧。” 孟梨点点头,“麻烦你们了。” 卓西懒懒笑一下,“客气什么,咱们能有今天,不是三爷你带出来的么?” 孟梨想想也是,他们能有今天的地位,都是原身带着混出来的。 她也不再多客气什么了,交代完就让卓西继续睡觉去了。 她自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翻墙出去,再坐车往学校去。 到了学校还是困得昏昏欲睡,往桌子上一趴就睡觉。 睡得浑天黑地的,连汪朝海来教室里公布期中考试的成绩,她都不知道。 还是有人把她敲醒了,她迷瞪着爬起来,眯着眼睛看看周围,才发现教室里所有人都在回头看着她,包括站在讲台上的汪朝海。 她被这些人看得心底发毛,瞬间清醒了过来,犹豫着开口问了句:“怎么了?” 季琛也用看怪物般的眼神看着她,在全班人都安静的情况下,他开口说:“让你起来分享一下,门门满分,一分没扣,怎么考的?” ☆、【032】 孟梨意识有点清明了, 忙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边放着的几张试卷。 随便翻了翻,确实每门的分数都是满分。 看完后脑袋彻底清醒了过来,她抬头看向汪朝海, 慢吞吞从座位上站起来,想一下说:“也没什么特别的窍门, 就是多看书多做题,多背多记多思考, 学以致用, 举一反三。” 这么正经的话从孟梨嘴里说出来,和她考了全科满分一样让人觉得震惊且不可思议。 在大家的认知中, 她就是个会打架会出风头的混混而已。 孟梨大概能猜到他们的心思,想了想又继续说:“你们很多人对我们应该有误解,咱们出去混也不是白混的,手下跟了那么多人,没点真本事怎么行?这本事可不是光会打架, 那太肤浅。说白点,咱混的时候得有混的时候的气魄, 能撑得起架子镇得住人。但咱要是想学习了, 就就必须得拔尖儿。咱们那圈儿里的规矩,就是不管干什么, 都得拔尖儿,得让人信服,包括学习也是一样。” 季琛看了看自己每门都刚到及格线的试卷:“……” 感觉自己受到了严重的侮辱。 和着这话的意思就是说,她孟梨最叼最牛逼, 出去混的时候打架第一,带小弟第一,现在到了学校开始念书,学习又是第一,就没有她不会不能的事儿? 圈儿里还规定了要在学习上也拔尖儿,他怎么不知道? 他们和会学习的好学生,那是一道儿的吗? 不过孟梨这话说得相当有道理,连汪朝海听了都频频点头。原本只以为他们半大孩子在外头瞎闹,现在觉得他们肚子里还是有点货的,不然也不能弄出自己的江湖来。 这群孩子的江湖,他们大人都当小打小闹,都瞧不起。 现在这么看来,倒也是有点意思的。 点完了头,汪朝海说:“有自己的为人之道学习之道,可以。” 孟梨自己挺心虚,觉得自己吹牛逼可能有点过了,但看得到了汪朝海的肯定,她又足了底气,应了一声:“谢谢汪老师。” 汪朝海冲她点点头,“坐下吧。” 孟梨没再多说话,也就弯腰坐下了。 这节课没有正经上课,汪朝海留了时间给大家改错题,总结试卷。 于是一节课都是窃窃私语声,不知道在聊题目还是在聊八卦。 季琛还是盯着孟梨看,仿佛看怪物一般的表情。 他们原本是同样地位的人,现在好了,猛一下被考试成绩拉开了距离。 季琛不是很愿意接受这个现实,看着孟梨干笑一下,问她:“这邪门的成绩,你自己考的?” 孟梨看他一眼,对他还是有点敌意,开口说:“干嘛?题目挺简单的,你考不出来,还不让我考出来吗?” 季琛:“……” 简单? 说得他仿佛是弱智一样。 孟梨不知道这一次的期中考试题目对其他人来说有多难,但对于她来说,真的简单。她穿越之前在高压的学习环境下,做的那些题,比这次考试的题目要难很多。 想想他们其中很多人平时并不认真学习,只是考试的时候临时抱佛脚,包括季琛这次也是这样,当然是考不出什么好成绩。 而季琛还算是聪明的,随便抱抱佛脚,门门都及格了。 大多临时抱佛脚的,瞧着好几门没及格呢。 本来成绩好坏并不影响什么,但因为季琛和孟梨是多年的死对头,如今成了同桌,吃一样的饭听一样的课,结果考试成绩却相差那么多,季琛觉得贼丢面儿。 但丢面儿归丢面儿,他只怪自己没学好,倒不怪孟梨考得好。 可孟梨并不这么觉得,她觉得季琛一定是嫉妒死自己了。 一边心里有点洋洋得意,想着自己终于压了季琛一头,给胡同子弟长脸了,一边又想着,别在这节骨眼儿上惹到季琛。万一被他削,她又打不过他,那可就不划算了。 于是在快放学,听到季琛又让她放学后等他的时候,她偷偷收拾好书包,等到放学铃声一响,又出其不意地撒腿跑了。跑到学校大门外碰上卓西几个,跳上自行车就走。 完全没反应过来的季琛:“……” 这丫真是属兔子的吧?? 卓西看孟梨跑得急喘喘的,回头问她:“怎么了?” 孟梨摇摇头,“也没什么,你们怎么来了?” 卓西把车速微微提上来,“不是你早上托我,给你找张羊肉票吗?” 孟梨想起来了,平一下气息,“找到了吗?” 卓西没来得及出声,卫东接话说:“咱们找了一天,确实认识几个回民,但这都快月底了,家里的羊肉早吃完了。今天没能找着,明天看看,明天再找吧。” 孟梨吞口气,想着反正是顾慧娟想吃羊肉,她当然不着急,于是点点头,“没事儿,这事儿不着急,能找到最好,找不到也没关系。” 周南又问:“突然要羊肉干什么?” 孟梨想一下,不想提顾慧娟,于是说:“程奶奶想吃,你们知道的,程家住的那四合院里,只有程奶奶一个人对我好,给我买擦脸的东西,还给我做过年穿的新衣服。” 卓西听了点头,“明儿再找找吧。” 金北又接话,“不行就下个月吃,月初□□,肯定有的。” 孟梨点点头,“麻烦哥几个了。” 金北笑笑,“您可真是越来越客气了……” 说着想到什么,话锋一转问:“对了,三爷这个期中考考得怎么样啊?” 提到期中考,孟梨这可就来精神了。 她笑了笑,也不藏着掖着,清下嗓子直接道:“三爷没给你们丢脸,门门满分,全年级第一。” 听完这话,周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兴奋道:“我操,牛逼啊三爷。” 孟梨还是笑着,“低调低调。” 卫东声音也扬了起来,“低调什么啊低调,这不得高调高调?对了,季琛那孙子考怎么样?” 孟梨声音放松,“还可以,都及格了。” 卫东坐在车后座上猛拍一下大腿,“终于正儿八经压那孙子一头了,看他手下的人以后看到咱们还臭不臭一张脸。” 虽说井水不犯河水,可其实两边还是谁也瞧不上谁。 孟梨笑起来,“他今天脸都绿了。” 周南得意道:“这甭管换成是谁,都得绿了脸!” 而那个绿了一天脸的人,出学校时候看到孟梨坐卓西的车走了,自己便去公交站点边,打票独自坐车回了家。 到家在食堂吃完饭又洗漱完,肖建国几个才过来找他。 肖建国几个一见到他的面,上来就问:“哥,听说孟三门门满分,可是真的?” 季琛白了肖建国一眼,一副懒得理他的样子,开口说:“以后都别他妈来烦我,我要好好学习了。” 听这话那就是真的了,肖建国拉了椅子坐下来,“这么邪门,怎么考的?你不知道他们的人现在可牛气了,见人就说他们三爷随便学学就考了全科满分。” 季琛早料到了会这样,他对这事没什么情绪。 他现在心里唯一想的就是,他不能比孟梨差太多,毕竟他是男人啊! 如果以后在一起了,他什么都得靠孟梨罩着,那他还算什么男人? 男人么,就得让自己的女人…… 不对…… 他他妈都在想什么呢…… 他连忙清了一下嗓子,看着肖建国几个说:“没跟他们的人起冲突吧?” 张越回答道:“那倒没有,琛哥你不是吩咐过么,不让咱们惹他们的人。今天他们好像在找羊肉票,人托人托到了我们这里,所以多见了几面,多听了点。” 北京城就这么点大,即便分了派别,但在人托人以后,都会托到对方阵营里,毕竟找的人多了,总有互相认识的。胡同孩子和大院孩子也不全是死敌,也有私下当朋友的。 季琛看向张越,“羊肉票?” 郑航这边又点头道:“对,好像是孟三要的。” 季琛直起身子来,“咱们有羊肉票吗?” 张越点头,“那是当然,咱们找张羊肉票还不简单?但孟三跟咱们是什么关系,咱们没帮。” 季琛又想了想,看着张越道:“那你找张票来,明天到学校送给我。” 张越愣一下,“你要干嘛?给孟三?” 季琛不多说,“这你们就别多管了,我有我的用处。” 看他不说,他们也就不问,张越道:“得,明儿给你送过去。” 讲完了这事,几个人围一堆又吹了点别的,肖建国几个便端上洗澡盆子往澡堂去了。 到那冲的是凉水澡,拿着喷头互相喷水。 季琛早先睡下了,第二早起来照常上学去。 到了学校与平常无异,只不过在重复昨一天的生活。 孟梨与平时也没有什么不同,但她却是在心里想了一整天。因为没别的事要去费心力了,她便在想,季琛近来到底是什么意思,老是莫名其妙给她买东西,放学后让她别走。 老是这么躲下去也不是个事啊,孟梨想来想去,决定正面解决这个问题。 不管是打一架还是如何,都要把话说清楚。 这么想好后,没等季琛跟她说让她放学后别走,孟梨自己先给季琛写了张纸条。 纸条写得很霸气,让季琛:【放学后学校后面小树林见】 季琛看到纸条后愣了一下,随即就笑了起来。 没想到挺有默契,他刚想让她放学后别走。 收好了字条,季琛等到放学,自顾收拾好了书包,往学校后头的小树林里去。 孟梨没跟他一起,晚了三分钟才到。 进了小树林走到季琛面前,孟梨微微屏住呼吸,绷紧了脸上的表情。 还是季琛先说话,看着她问:“把我约到这种地方,想干嘛?” 孟梨轻轻吸下口气,撑着底气问:“你想干嘛?” 问完顿一下,再接着,“老是让我放学后别走,到底是不是想约一架?” 季琛想笑又忍着,看着孟梨。 看得孟梨头皮发麻,也没开口说话。 孟梨心底发虚,吞吞口水,“你丫说话!” 季琛往她面前去一步,站近了,看着她的眼睛,然后慢慢往她耳边低下头去。 孟梨被他这样的举动吓得浑身一紧,没敢乱动。 感受他气息落到耳边,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孟梨还以为季琛要说狠话,跟她动手。 结果等了一会,季琛的声音在她耳边低低响起,“喂,你喜不喜欢男人?” 孟梨蓦地愣住,好片刻才反应过来。 然后她猛一把推开季琛,脸蛋红得像苹果,气软地骂了他一句:“你……神经病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夜璀璨小仙女的地雷,爱你,呜呜呜 ☆、【033】 看孟梨这样, 季琛忍不住笑起来。 仿佛逗急了一只小猫,自己享受其中。 孟梨知道自己被他耍了玩了,此时也只觉得自己脚掌踩在火炭上, 根本站不住。 再多的话也不知道该怎么再说,于是转身就走。 转身刚走了几步, 又有点镇定了下来,犹豫一下停下步子转身回来。 站回季琛面前, 她沉着目光问:“今天就在这里说清楚, 你缠着我到底想干什么?是不是想约架?” 季琛收起开玩笑的表情,伸手到裤兜里摸了一下, 摸出一张比邮票稍长些的软纸票来。 他捏着票证送到孟梨面前,开口说:“认真的,不约架,只想跟你做个兄弟。” 孟梨的目光落在票纸上,那是一张一斤的羊肉票。 看了片刻抬起头来, 她看向季琛,“你怎么知道我要羊肉票?” 季琛轻笑一下, “孟三爷托人办事儿, 四九城谁不知道?” 孟梨又犹豫一会,问回上一个问题, “为什么想要跟我做兄弟?” 季琛目光飘开,转了一圈又回到孟梨身上,状态很是随意,“就这学上得挺无聊的, 其他人都跟呆子似的,说话都怕得缩舌头,只有你让我觉得还有点儿意思。” 孟梨听懂了,他这是嫌萃华中学无聊,想跟她做个半路兄弟。 两个人可以没那么无聊,走完剩下的两个多月。 她看看季琛,再低头看看他手里的羊肉票。 想了一会,她伸手一把抓下了季琛手里的肉票,“会还给你的,做兄弟的事我再考虑考虑。” 说完不管季琛,转身往小树林外走。 季琛跟到她旁边,“跟我做兄弟,这肉票就不用还了,以后我的都是你的。” 孟梨转头看他一眼,“这么局器?” 季琛毫不犹豫应道:“那是自然。” 孟梨没应他的话,还是说了句:“我还是得考虑考虑。” 上回她主动跟他讲和,他不是也抢了她的水果糖,还故意吊着她了?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季琛似乎看出了孟梨那么点小心思,笑一下道:“得,您考虑好了跟我说。” 孟梨不回头地往前走,给季琛举了个“OK”的手势。 *** 孟梨拿着羊肉票回到家,没有自己去把羊肉买了。 她没工作没收入,手里没有买肉那闲钱。 到家的时候程奶奶和平时一样在厨房烧饭,她近来因为要伺候顾慧娟月子,又要照顾一家老小,忙得晕头转向,吃不好睡不好,这几天脸色也不大好看。 说起来顾慧娟算是命好的,二婚比头婚过得轻松舒悦,因为碰上了个好婆婆。 头婚的婆婆倒没有不好,只是身体不好。 她这一嫁处处都算圆满,只多出个跟前夫生的闺女拖她后腿。 所以,她最不喜欢这个拖后腿的闺女。 孟梨没心思去多管这些事,说起来她实在是个外人。 她直接背着书包到厨房找程奶奶,掏出身上的羊肉票送到她手里,“奶奶,给您找来了。” 程奶奶看到羊肉票眼睛一亮,用围裙擦了手上的水,一边伸手接一边说:“还是孟离有本事,你爸找不少人问了这事儿,愣是连张肉票都弄不到,不如个孩子。” 孟梨笑笑不说这个,只道:“您明儿自己去副食店买吧,一斤羊肉,够她解馋的。” 程奶奶把羊肉票收进口袋里,“一人一斤羊肉,顶够了,吃不完。” 说完忽又想起什么来,程奶奶看向孟梨问:“听说你们学校前两天考试,咱们孟离考了全满分是不是?咱们孟离就是厉害,甭管干什么都是一等一的好。” 孟梨回家从没有提过学校里的事,考试的事自然也没说过,她知道没人关心。 程奶奶会知道,显然是邵军和骆永梅回来说了。 孟梨低眉稍想一下,再抬起目光来,“邵军和骆永梅回来说了?他们还说了什么?我想想……是不是还怀疑我这成绩的真实性?然后再说……考得好也没用?” 程奶奶脸色尴尬了一下,目光跟着闪烁两下,嘴上却说:“没有,大伙儿都夸你呢。” 孟梨哪有不知道的,一眼就看出程奶奶说谎了。 大伙儿真要夸她,早见面就寒暄了。 成绩是昨儿出的,到此刻也没有一个人跟她说过这个事。 横竖都是瞧不起她呗,不管她在外怎么样,在这四合院总归没存在感,像透明的空气。 不用亲耳去听,孟梨随便估料估料都知道邵军和骆永梅他们会说什么。 一说她这成绩九成是假的,二就是弄这出也不过白出风头,对未来没有任何实质性影响。 孟梨懒得再多说多问,就着话又换了话题,跟程奶奶说:“奶奶,我前两天找班主任申请了住校的事。估计再过个一两天能批下来,如果合适的话,我到时候就搬学校住去了。” 程奶奶听完微愣了一下,“好容易愿意回家来住了,怎么又去学校?” 这一走,不又跟以前一样,不回家来了? 孟梨对程奶奶有耐心,也愿意多说,便详细解释道:“这不是半夜里总吵么,太影响睡觉了,我白天上课都睁不开眼。我到学校住去,您直接睡我那床,晚上起来也方便点。” 程奶奶虽然还是希望孟梨能跟她们程家亲近些,最终能接受彼此真成为一家人。 但对于现在这个情况,她觉得确实也是这样。 孟梨要是搬出去住,她睡当间儿的床,让程春良到西屋带糖圆儿睡,这样一来,方便了她照顾顾慧娟和小孙子,也能让程春良晚上不被吵醒数次,睡个好觉好上班。 犹豫了一下,程奶奶开口:“奶奶还是希望你在家的。” 孟梨笑了笑,“您别惆怅了,星期天我抽空回来看您就成了。” 程奶奶终是点了点头,“多回来看看奶奶。” 说完了又往身上摸,从裤兜里摸出个蓝白条纹的帕子。帕子边角展开,只见里头包卷着不少些钱。她从里头拿出来约有一半,往孟梨手里塞,“孩子,你把这些拿着。” 孟梨哪里要她的钱,说什么也不要。 程奶奶被她推让的不高兴了,故意黑了脸道:“你要是真认我这个奶奶,就收着。奶奶可没拿你当外人,否则也不会开口问你要羊肉票。” 孟梨还想再推,但看程奶奶是真不高兴了,她轻轻吸口气,也就伸手接了。 人生在世一个“情”字,大约也就是你欠我一回,我欠你一次。 看孟梨乖乖收了钱,程奶奶这才又高兴起来。 她还把剩下的钱卷回帕子里,装到口袋里去盛饭。 *** 孟梨不过又等了两天,就等到了汪朝海的答复。 宿舍已经给她申请下来了,确实没人愿意跟她同住,也就让她一人一间了。 孟梨利用周末的时间收拾了一番,就是把自己在家用的毯子褥子卷了卷,又去商店买了点生活用品,牙刷牙膏毛巾之类的,再把这些东西搬到学校宿舍去。 因为天气热,说起来倒没太多东西带。 首先被子不用厚的,那剩下的都算小物件儿,也就洗脸的烤瓷盆子略大些。 在程奶奶的细心帮助下,东西全部收拾好以后,孟梨也不是自己一个人搬了这些东西去学校的,而是由卓西他们几个骑车送去的。 东西装好往二八大杠上一绑一挂,费不了多少些事。 到了学校进宿舍铺床,卫东转头看着宿舍里成排的双人架子床,看完宿舍里的住宿条件,略兴奋地问:“这地方比水月庵好啊,咱平时能不能来刷夜?” 卓西照他屁股就是一脚,“想什么呢?萃华中学的宿舍让你来刷夜?” 卫东想想觉得遗憾,捂着屁股说:“早知道这样儿,当初咱也都转过来得了。吃饭上课睡觉都在一起,想想也没那么坏。” 卓西笑着在一张双人床上坐下来,“你先在家里闷两天试试,看你待得住待不住。” 卫东站直了身子,“有哥们儿陪着,我指定待得住。” 孟梨在那铺床摆东西,卓西几个在一边贫。 等孟梨收拾完,他们也便住了嘴,又风风火火出去吃饭。 不管他们的生活怎么变,兄弟间的情谊都是日日新日日浓。 只是年龄见大,这样的日子其实剩不下多少天了。 余下还剩不多的日子,自然要好好珍惜。 等到以后各奔东西,只怕也很难再这么聚在一起了。 即便再相聚,也不会再有今一日的少年气。 *** 搬进学校宿舍以后,孟梨适应了些日子也就适应了下来。 比起适应这个年代和程家的环境,这个其实简单多了。 一个人住一个宿舍,除了偶尔会觉得有些害怕,其他都挺好。 整个空间都是自己的,晚上睡觉也十分踏实。 只是孟梨不过独享了一周这个宿舍,就有人来破坏了这一切。 那一晚孟梨吃完晚饭回宿舍休息,一开门就看到宿舍的空床位少了一个,同时多出了一个人的日用品和被褥,就在她床位的下铺。 懵着表情进宿舍,孟梨往那多出来的被褥上看了又看。 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她此时脑子里相当凌乱。 就在她还没把这个事理顺的时候,宿舍的门又被人送外头推开了。 她下意识转头去看,只见推开的门缝里出现个人。 等看清了进门人的脸,孟梨彻底懵愣住了。 敲他来来的,居然是季琛! 季琛看着孟梨微微睁大了眼睛看着他,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自顾笑一下,冲孟梨打招呼,“上铺的兄弟,你好。”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什么,评论区有小姐姐说速度太慢了,让直接拆穿身份告白,问一下是不是大家都不想看了啊,如果是那我收拾收拾几章完结_(:_」∠)_ 可能真的写的不好看吧,有缘咱们以后再见_(:_」∠)_晚安 ☆、【034】 不等孟梨彻底反应过来, 季琛已经走到了自己床铺边坐下。 他微仰头看着孟梨,嘴角掖笑,又问:“怎么?才放学大半个小时, 这就不认识我了?” 孟梨缓过了神,又往季琛脸上瞥一眼。 然后她往下床下三屉桌边的凳子上坐下来, 板着表情盯着季琛。 季琛被盯了也不心虚,一副松松闲闲的模样, 侧身往床架上一靠, 双手插着裤兜迎着孟梨的目光,“家太远, 成天地来回跑太麻烦,我跟老汪申请了住校。” 孟梨还是盯着他,没说话。 她在思考,他到底是不是因为她才搬来学校住的。 如果说不是因为她,那他怎么早不来晚不来, 偏这个时候申请过来? 如果说是因为她,他这到底是想干什么? 难道说…… 他真的有那什么…… 龙阳之好?? 想到这里, 孟梨浑身忍不住抖了一下, 忙移开自己的目光。 想想又觉得自己可能想多了,之前他问她喜不喜欢男人的时候, 明显是逗弄她的语气。 片刻后,她转身翻开三屉桌上的书,假装把注意力放到书上,“学校宿舍又不是我家的, 你想住就住,不用跟我解释这么多。” 季琛这又笑着说:“那可不行,不说清楚的话,怕你以为我对你有什么非分之想。” 孟梨:“……” 知道她在心里想什么? 孟梨背对季琛,轻轻清一下嗓子,“我可没这么想。” 季琛抬起手臂垫到头后,声音渐懒,“没有最好,我对男人没有兴趣。” 孟梨:“……” 什么都让你丫说了。 孟梨没再理季琛,坐在窗下看书看到夜色升起。 季琛一直靠在床上也没起来,随手在床头拿了本书,目光在书本和孟梨的背影间来回移动。 看书看到快九点钟,还是季琛先从床上起来。 他也没客气地叫孟梨一起,自己拿了盆子肥皂牙刷牙膏就往澡堂去了。 洗完澡回来,孟梨还在窗下看书。 他把东西都放下,开口对孟梨说话,“我出去溜达一圈,你抓紧时间洗澡,回来的时候我可就关灯睡觉了。” 孟梨微微往后回了一下头,“知道了。” 她原本还在纠结,季琛在这儿她怎么梳洗,现在好了,他要出去。 等季琛一走,孟梨一不做二不休,拿了盆子和热水壶就往洗漱房去。 她自然是不去澡堂,每次都是去洗漱房打上几大盆水回宿舍,用她买的大桶来洗澡。 虽说没有淋浴冲得舒服,可现实情况卡这儿了,就凑合吧。 澡堂要是有隔间,那她倒是可以去,问题这也没有啊。 她匆匆忙忙打了水到宿舍梳洗,梳洗好了又把水一盆盆倒了去。 洗好穿好衣服擦干头发,揣着心跳在宿舍又等了约莫二十来分钟,季琛才回来。 季琛回到宿舍的时候,孟梨已经爬床上坐着去了。 她睡在上铺,此时仍是靠在床头看书。 季琛反手把门锁上,看向她说了句:“还看呢?我关灯了啊。” 孟梨把手里的书合起来放到枕头边,“你关了吧。” 季琛状态平常,没再多说什么,直接把灯关掉,去到床边上床躺下来。 躺下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双手交叠枕在头下发呆。 琢磨了好几天终于如愿搬来了学校住,而且和孟梨同屋。大约因为有点兴奋,他此时眼皮上一点困意也没有。睡不着,想找点话和孟梨说,却又莫名其妙开不了口。 宿舍里安安静静的,窗帘阻隔了窗外月光,屋里夜色甚浓。 安静的夜能放大听觉感知力,季琛不止能听到孟梨拉扯毯子的动静,甚至连她的呼吸声都能听到。 孟梨在上铺每动一下,连带着床晃动,便让季琛也跟着晃动。 他等到孟梨睡熟了也没合眼睡觉,就这么浸在略显古怪诡异的气氛中,自我调节情绪。 不过两天就适应下来了,季琛开始自然地和孟梨称兄道弟。 而孟梨因为他每晚都会出去一会,给她留足梳洗的时间,也安心接受了他这个室友的存在。 因为受过他的好,勉为其难的,孟梨没事会帮季琛补习功课。 两人相处还算和谐,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让孟梨拿他当作和卓西他们一样的人,那当然是不可能。 但对他,也确实没了过分多的防备和敌意。 而且自打季琛住进了宿舍,孟梨的生活又再一次丰富了起来。 她跟卓西几个在一起的时候,不过是兜风吹牛吃饭瞎混,并没有其他太多活动。 而季琛就牛逼了,他在短短一周时间内,往宿舍里抱来了吉他,之后又偷偷搬来了电唱机,同时带来一大叠密纹唱片。更之后,又带了好几本禁-书。 当然禁-书是相对时代来说的,因为这些书在孟梨穿越之前,都是上学时候老师会要求去看的名著,大部分也都是西方的书籍。 孟梨从季琛那拿书看的时候,还调侃了他,“你还真拿我当兄弟?不怕我背后玩儿阴的,往校长室找曹校长告你去?这些东西,不是早在破四旧的时候就该砸了烧了?” 季琛无所谓,“你要真是这样的人,我也认了。” 说着抱起吉他来,要给孟梨唱歌,问她想听什么。 孟梨没去想自己想听什么,看着他说:“没想到,你会的东西倒是挺多的?” 季琛并不谦虚,直接就开口应,“那是自然,比起你们会的东西多些,毕竟有的玩。这么多时间,又不能天天出去打架,不得给自己找点乐子?” 孟梨偷偷撇一下嘴,“我看你是为了拍婆子吧?” 什么年代都一样,男孩子为了撩女孩子,总爱耍帅,想尽方法出风头。 可想要耍帅,没点本事怎么行? 季琛只笑一下,“拍婆子哪用得上这个,有我这张脸就够了。” 孟梨:“……” 臭不要脸。 不过再想想,自己穿越过来第一次在什刹海见到他,确实觉得他是所有男生里最帅的。 即便是到现在,也没见过比他更帅的男生出现。 季琛不跟她扯了,拨了一下琴弦,跟她说:“给你唱一首《小路》。” 孟梨没什么特别的想法,只点点头,“好。” 于是季琛坐在床边抱着吉他扫起弦来,随后跟着吉他声慢慢地唱—— 一条小路曲曲弯弯细又长 一直通向迷雾的远方 我要沿着这条细长的小路 跟着我的爱人上战场 ……① 这个年代的歌,每一首歌似乎都有相同的印记,朴实真诚,词曲里装满了沉甸甸的感动。 孟梨慢慢沉浸其中,目光也渐渐变得柔和。 傍晚的风从窗户里吹进来,吹得窗帘曳曳地飘起。 季琛坐在床边弹着吉他,用歌声慢慢讲述这个年代才有的故事,身上笼了一层轻柔的光,衣角也被风吹起。 孟梨第一次明白,什么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 这个年代所特有的这一切,是后来的人永远也体会不到的。这个年代带着血色的青春,青春中所独有的浪漫,也是后来的人永远都不会懂的。 季琛唱完《小路》后,又给孟梨弹了一首《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 孟梨对这首歌比较熟一些,也就跟着慢慢地哼。 在夕阳下侧脸逆光,睫毛纤长闪动,嘴角挂着极浅的笑意。 她的声音低低掺在季琛的声音里—— 月亮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 晚风吹来一阵阵快乐的歌声 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旁边 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 ……② *** 孟梨没有把季琛也住校了的事情告诉卓西他们几个知道,既然和季琛相处还算愉快,那就不用多说惹麻烦。毕竟,卓西几个人对季琛他们的印象从没变过。 住校也有快一个月下来了,一切都顺当。 周四的晚上,卓西几个来学校找孟梨,告诉她周六晚上在展览馆有《红色娘子军》的演出,问孟梨想不想去看。 这个年代娱乐活动非常之少,但凡有这种演出,大家都是争破头要去看的。 也因为人人都想去看,那票便是特别难买。 孟梨穿越后就没看过电影,也没看过演出,当然想去看。 她点了头,问卓西:“可是,有票嘛?” 卓西对她说:“周六早上开始售票,三爷要是想看,咱们周五晚上就去排。” 卓西刚说完,卫东又接一句:“买不到,咱就给你抢一张来。” 周南接话,“季琛那帮人肯定能弄到。” 金北看着周南,“可是咱们与季琛那帮人,不是早就讲和了么?” 没等别人再说话,孟梨接着出声,“那我明晚跟你们一起去排,能买到就去看,买不到就算了,抢倒是没必要。真要是起了冲突,演出也看不成了。” 卓西点点头,“早点去排,应该能买到。” 说完又想到什么,跟孟梨说:“排队买票的时候肯定人多又乱,三爷你就别去了。这事儿交给我们,晚上你直接去看演出就行。” 孟梨觉得不好意思,“那不行,我得一起去。” 卫东倒是希望兄弟在一起,只道:“一起去呗,多久没在一起刷夜了都?” 卓西刚朝卫东看了一眼,还没来得及开口,周南又说:“咱们这么多人呢,怕什么?三爷一天天在学校里闷着,多久没出来像样玩会儿了,就一起去吧。” 卓西咽了口气,又看向金北,“你觉得呢?” 金北把在座哥几个都看了一眼,最后看向卓西,“三爷想去,就一起去吧。” 四对一,卓西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只好答应,“那成吧,明晚放学后我们来接你。” 孟梨点点头,“成,我放学就去学校门口找你们。” 作者有话要说:  ①②是歌词 感谢医生扔了1个火箭炮,一泓清水、夜璀璨、Molly扔了1个地雷,谢谢大家的支持,感谢你们的喜欢,让我有点心虚惭愧 看了评论,在这里跟大家说声对不起,我尽量写,谢谢大家! ☆、【035】 第二天傍晚放学, 铃声一响,孟梨就背着书包出了教室。 到学校大门外的时候,卓西几个已经等着她了。 一行人骑上自行车, 先找地方随便吃了晚饭,在天色擦黑的时候, 去了展览馆。 此时展览馆附近已经聚集了很多人,基本都是少男少女。 孟梨今天特意穿了长袖长裤, 主要是怕晚上被蚊子咬。 这年代的衣服都不显身材, 要的就是淳朴朴素。甭管是布褂子还是裤子,都宽大能再塞个人进去。四面不贴身, 怎么穿都土土的。 孟梨先时还把袖子卷了起来,卷到了手腕处。 等到夜色渐深蚊子多起来,便把袖子放下了,手里捏了本薄书摇风。 几个人等在一处,没什么别的事做, 自然就是吹牛。 卫东说:“且瞧着吧,全北京城里头能叫得上名号的, 都来了。不出意外的话, 肯定得打架。” 虽说大伙儿不是奔打架来的,但这些血气少年聚在一起, 难免不产生矛盾。 哪怕一句话说不对呢,说干起来就干起来了。 孟梨仗着自己“孟三爷”的名气,还有季琛这个死对头已经和她讲和,不是很担心有人会来惹她。只要她不主动去惹事, 想着应该不会有什么事。 摇着手里的软皮书,觉得天气实在是热,晚上都不凉爽。 孟梨没什么别的想法,只简单道:“我不想打架。” 卓西看她一眼,“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们不惹事。” 虽觉得这样有些怂,卫东周南和金北也还是全都附和着点了头。 知道孟梨受过那次重伤后,身子大不如前,他们在打架这事上也就谨慎了很多。没有主动惹事的心思,但防范之心还是有的,所以他们的书包里都装着砖头和钢丝锁。 为了出事好防身,孟梨的书包里也被卓西塞了半块砖头。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真没避开卷进去了呢? *** 傍晚放学的时候,季琛以为孟梨还和平时一样,去食堂吃完晚饭就回宿舍看书去了。 结果等他吃完饭回到宿舍,却没看到孟梨。 不知道孟梨去哪儿了,他也没多想,在床上坐下来,到枕头下摸了本书出来看。 一会看书一会看表,一直看到八点多钟,也没等到孟梨回来。 心里起了疑惑,季琛从床上坐起来,低眉想了片刻。 想到明天展览馆有《红色娘子军》的演出,他起身把书往桌子上一扔。 他不是没打算明天去看演出,但凡有这种演出活动,他必是要去的。 但他不会亲自去买票,演出开始之前,自然有人给他送票。 他原本以为孟梨也不会自己去,毕竟这种事,随便托个人就办了。 现在这么看的话,她应该是自己也过去了。 他也是个出风头出惯了的人,上了萃华中学后能这么安分,全是因为孟梨给他添了乐子,让他不觉得过分无聊没趣儿。现在孟梨出去混了,他自然不自己在宿舍呆着。 出宿舍到学校车棚里开锁骑了车,沐着夜色迎着晚风,直接往展览馆去。 到了地方停好车,往人堆里找自己的兄弟去。 他虽是奔着孟梨来的,但能找的人却只有的哥们儿。 在人群里瞥了一圈,还没找着人呢,脖子先给人给勾了。 郑航跳上来勾着季琛的脖子压弯了他的腰,笑嘻嘻道:“瞧瞧这是谁呀,不是头两天前说好弄到票送给你,这怎么还自己个儿过来了?” 季琛拉开他的胳膊,站直了腰,“一个人呆着没劲,过来陪你们。” 说着这话又往人群里扫一眼,想看看孟梨在哪。 因为天色黑,其实找人没那么轻松。 又扫了两眼也没瞧见过,季琛只好收神跟肖建国几个站着说话。 肖建国说:“好久没有演出了,今晚来排队的人是真的多,明天开窗卖票都不一定买得到。” 郑航抬手搭着他的肩,“谁让他们不知道变通,一人只能买一张票。” 肖建国看向郑航,“对了,余思甜和万红也托我给她们弄两张票,我已经答应了,琛哥的票琛哥自己排,你们明儿再给我多弄两张来。” 郑航听了这话不乐意,“你丫要拍婆子,就自己个儿弄去。答应得轻松,你瞧瞧这么些人来等,苍蝇叮着蚊子咬着,浑身上下起一身的包,票这么容易弄呢?” 肖建国故意加重语气,“到底还是不是哥们儿?!” 郑航嗤笑一下,刚要说话,忽听得不远处传来闹闹嚷嚷的声音。 几个人被吸引了注意力,一起转头去看,只见不远处有两伙人打了起来。 这事情不稀奇,张越伸头眯眼问了句:“都是谁呀?” 肖建国也仔细看了看,“好像不认识。” 郑航开口,“不认识就别管了。” 人家茬人家的架,他们聊他们的天,谁也碍不着谁。 但若是动了他们的人,那就得上去管管。 季琛这会儿也没有出风头的心思,自然不上去管。 以他的名头身份,倒是可以上去说两句,这些人大概率会给他面子,但他现在无心惹麻烦。 如果万一不给他面子呢,那就得连他一起打。 他倒不是怕打架,只是这会儿嫌麻烦。 而同样不愿掺和事的还有孟梨,她是名义上有能力管,但实际上没有。 她要是上去,那就是逞能送人头,所以她才会不为了出风头做这种傻事呢。 这事儿认真计较起来,得归炮局管。 可是现在没有随身的手机电话,报警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而且也没人愿意报警。 原本都以为,不过打个架各自出出气,这起冲突也就过去了。 结果哪知,不但没有很快过去,还越闹越大。 孟梨和卓西几个人压根儿都没往近前凑去,不过伸头看了两眼热闹。 见是不认识的人,就没再多看。 几个人聊着天,忽一小块砖头飞过来砸在了卫东的脑袋上。 卫东是个暴脾气,猛一下就炸了。 他摸摸脑袋转过身去,冲着闹事的人就喊:“谁他妈扔的?!” 闹嚷歇了片刻,闹事的人都看向卫东,没人说话。 刚才场面那么混乱,谁知道是谁扔的? 有两个穿军装的少年站在一起,其中一个黑脸三角眼的小声说:“是孟离,孟三爷。” 他旁边的少年咬了咬牙,似乎是打架上头了。 他盯着卫东看一会,又看向孟梨,嘴上说:“管他妈是谁,给我上!” 这一声话毕,场面顿时又混乱起来。 卫东也是血气冲脑,早忘了之前说的不要惹事,伸手从书包里掏出半块砖头,直冲说话那少年面前去了。 卫东这样过去了,卓西几个不能放着他不管,自然连忙跟上去。 走前留下了金北一个人,让他把孟梨带走远点。 孟梨见卓西几个也卷进去了,想拉都拉不回来,自然也没打算逞能上去拖后腿。 她把手里的书一卷,和金北一起往人少的地方撤。 然而人群中却有人注意她的举动,这少年瞧着清瘦,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孟梨。他伸手摸进书包里,心想若是将孟梨拍残了,他这番出了风头,不是就能取代孟梨做爷了? 都是出来混的,谁不想当老大? 这样想好,这个少年手插书包偷偷往孟梨和金北身边靠过去。他知道孟梨打架厉害,所以没打算正面上,而是打算先来一记偷袭,先占个上风。 孟梨和金北都不知道自己被人悄悄盯上了,正往外撤的时候,忽见一个人影闪到他们旁边,飞起一脚踹开了他们身后的人。 愣了一下回头去看,只见一个少年被踹翻在地,手里还拿着砖头。 踹人的是季琛,他踹完人后拉起孟梨就走。 孟梨还没反应过来,被他拉着走了两步出声:“你……” 季琛直接道:“那孙子拿着砖头要从背后拍你,一点都没感觉到?” 听他这么一说,孟梨心里一紧,有点后怕。 然后这一紧还没松下来呢,忽又见一个人扑过来。她这回反应倒是快,下意识就躲开。 而季琛这回下意识的反应与孟梨不一样,他把她一把拉进怀里,身体微微一侧,用自己左边肩膀接了那块砖头。 红砖重重落到他肩膀上,顿时四分五裂,飘开红泥雾。 紧接着下一秒,他利索地抽出袖子里的钢丝锁,凌厉地抽在拍砖头那少年的脸上。 少年疼得抬手捂住脸,惨叫一声。 然后没再反应过来,就被季琛一脚踹开了。 季琛捏着钢丝锁拉着孟梨加快了步子,拉她到自己停车的地方,连说话的机会都没给她,便绷着脸让她上车。 孟梨也是紧张得厉害,没心思多想别的,稀里糊涂就上了季琛的车。 走在路上心还在一直狂跳,手心后背额头上全是汗。 这么晚学校早就关门了,季琛没有带孟梨回学校宿舍。 他骑着车直奔总参家属大院,把孟梨带到了他家。 进屋开了灯,他面色倒是不紧张,却也看起来并不轻松。 他依然沉着脸,回过身看着孟梨就问:“说说你怎么回事,没本事去排队买什么票?!” 孟梨被他凶得一愣,下意识就解释:“票一人只能买一张,我只是不想太过麻烦卓西他们,自己在一边什么都不干。再说……我也没有想到除了你之外,还会有人不要命动我……” 解释完了也慢慢回过神来了,她看着季琛眨眨眼,又反应一下,底气却不是很足,声音里带着些软软的奶音,“不是……你……你凭什么吼我啊?” 问完更反应过来了,转着眼珠子看看周围的环境,心里快速敲起小鼓点,只觉得自己脑子里全部都是问号,于是表情小心,再又看向季琛问:“还有……这……是哪儿?” 季琛本来还凶得理直气壮,被她一问也反应过来了。 他眼神忽闪起来,身上气势也弱了,遮掩般地抬手摸一下额头,转身往沙发上坐下来,再看向孟梨说:“凭……凭我替你挨了一板儿砖……” 被他这么一说,孟梨也想起来了,刚才他确实替自己挡了一块砖。 心里多少是动容的,再想想这段时间季琛和她相处也确实不错,孟梨这又转移了注意力的重心,迈开步子走到他面前去,问他:“对了,你那里怎么样,我帮你看看吧?” 季琛掀起目光看她一眼,下意识落到她那没什么特别的胸口处,再抬起来,清一下嗓子道:“没什么事,不用看。” 在女生面前脱衣服,那不是耍流氓么? 孟梨不相信,刚才那块砖明明都被拍碎了,怎么可能没事? 就算骨头没伤,那也得看看有没有淤青肿起来吧。 受伤了也不去管,生生捱一夜? 要不是替她挡的她就不管了,现在是必须得管。 孟梨表情认真,“是不是拍肩膀了?你脱下来给我看看。” 季琛看着她轻轻闷口气,“真的没事。” 孟梨也吸口气,呆木着表情看着季琛想——我一个大老爷们看你一个大老爷们的肩膀,到底有什么不能看的?别说你不知道,就算你知道我是女生,那看个肩膀也没什么吧? 孟梨没再多说话,呆木地看了季琛片刻,忽然弯腰上手捏住他衣服上的扣子。 季琛被她吓了一跳,一把抓住她的手,满脸的惊措和不敢相信。 孟梨被他刺激出了逆反情绪,硬是掰开他的手,把他的扣子解开了。 他这会儿肩膀受了伤,在力气上占不上什么便宜。 孟梨“霸道”地解开他两颗扣子,然后把左边领口拉下来,便见他肩膀已经红肿变紫了。 骨头应该没什么问题,也没有破皮流血,只是肿了。 而此时季琛还在惊懵当中回不过神,连耳根都烧了起来。 他简直不敢相信,这女人居然硬扒他衣服! 孟梨当自己是个男人,根本没多想别的。 她仔细看着季琛肩上的伤,开口道:“肿起来了,你都不嫌疼的?家里有没有冰块,冰敷好像可以消肿。” 听她说话,季琛有点缓过神来了。 他没再做反抗,轻轻清一下嗓子,回头看向孟梨道:“这么热的天,哪里来的冰块?一点小伤,过两天自己就好了……” 说着又问:“你对他们也这样?” 孟梨没听懂,目光微懵地抬起来,迎着他的眼神,“什么?” 季琛轻吸口气,“对卓西他们,也这样扒衣服?” 脑子里又出现其他画面,接着问:“吃饭睡觉……都在一起?” 孟梨定住目光与他对视,距离有些近。她在他的话里听出了一些奇怪的味道,忽又看到他泛红的耳朵,心房不受控猛一跳,呼吸也漏了半拍。 像触了电一样,孟梨忙直起身子来,用干笑掩饰尴尬,“我们是多年的好兄弟嘛,那肯定的呀,不止一起吃饭睡觉,还一起洗澡尿尿呢……” 季琛:“……” 稳住。 控制血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夜璀璨和橘子耶耶小仙女的地雷,感谢大家的营养液,爱你们(づ ̄ 3 ̄)づ ☆、【036】 季琛没再多问, 把衣服穿好,扣起扣子。 这一点小伤,他是没打算管的。出去混受伤都是难免的, 哪有那么娇气。 孟梨却觉得这样不行,她想起来刚才进来的时候, 好像在院子里路过了一口深井,井口黑洞洞的。既然没有冰, 深井里的水是冰凉的吧? 这么想罢, 孟梨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去院子里的深井旁边。 她把木桶扔下去打半桶水, 收着绳子拎上来。 季琛走到她旁边,“干什么呢?” 孟梨回头看他一眼,“没有冰,毛巾湿井水敷一敷,应该能缓和不少。” 季琛拿她没办法, 要是不知道她是女生,还能笑她娇气矫情。 这人家就是个女孩子, 细心就是应该的了。 他没再说什么, 到屋里坐下,让孟梨用湿井水的毛巾给他敷肩膀。 敷的时候, 孟梨问他:“这是你家?” 季琛坐着不动,转头看一下肩膀,“难道我有别人家的钥匙?” 孟梨找了凳子坐下,“这就是总参大院儿, 我没来过。” 一直都知道在哪里,但从来没真往这边来过。 这些大院儿里的孩子都瞧不起他们,他们也没必要往这种地方来,来了不是羊入虎口么? 想到这儿心里一咯噔,孟梨看着季琛的眼神充满了警惕,“你……带我来你家干什么?” 季琛看着她,在她眼睛里看到了紧张,笑一下道:“你以为干嘛?废了你?” 不对,刚才帮她挡了一砖头,应该不是要对她怎么样。 孟梨清清嗓子,“你难道真拿我当兄弟了?” 季琛这就纳闷了,“不是,你对这件事还有什么疑问?是这段时间我对你不够好,还是我怎么着你了?冰棍给你买了,羊肉票给你弄了,电唱机吉他还有那些书,都给你办宿舍去了。刚才又替你挨了一下,你良心是被狗吃了?” 孟梨抬手挠挠脖子,“这不是做了那么多年的死对头,一时间适应不来么?” 季琛有点气势逼人,看着孟梨,“现在呢?” 孟梨笑笑,“现在是兄弟,我认你了。” 季琛松了口气,“算你小子还有点良心。” 孟梨自然是有良心的,不然也不会担心他肩膀上的伤。 她上去摸了摸毛巾,看已经不凉了,又拿下来湿了井水再敷上去。 都是经常出来混会受伤的,孟梨自己虽没经历过,但记忆中这种事情不少。 她把毛巾敷好又坐回凳子上,“没事儿,不影响当兵。” 季琛自己也没觉得有事,听孟梨提到当兵,他顺着这话想了一下,看着孟梨又问:“你是什么打算,过了十八岁生日就能入伍了,你也去当兵?” 孟梨对这事没什么特别的想法,简单道:“当兵要看出身,你知道我爸他还在接受改造呢。政审通不过,怎么去当兵?大概率上,应该就是报名下乡去吧。” 季琛收回目光来,想了想没说话。 片刻后,才又开口:“你妈不是改嫁了么?只要和你爸划清了界限,政审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孟梨摇一下头,“不知道,不过对我来说都一样。当兵也好下乡也罢,都没什么差别。你看今年这年头多动荡,怎么知道时代不会变了?” 现在正是大事发生最多的1976年,等到伟人去世,一切都会结束。 而再等到明年,高考也会顺利恢复。 所以不管是当兵还是下乡,都不过是熬上一年半的时间。 一年半熬过去,仍然可以回到上学的轨道上。 季琛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他对世界所有的认知都是贴合这个时代的。 他看着孟梨说:“当兵是现在最好的出路,怎么没有差别?你到乡下去,难道一辈子当个农民?当兵就算混不出出息,做不成大干部,但转业后起码有份体面的工作。” 孟梨不太想多聊这个,多说无益,因为她决定不了任何事。 这个年代,党和国家包办一切,年轻人没有太多选择。 为了故意岔开话题,孟梨过去帮季琛再换毛巾,笑着说:“怎么?你敢瞧不起农民?” 这可是七十年代,农民工人地位最高,越穷越光荣。 季琛知道她开玩笑,但还是回了句:“可别给我扣帽子。” 孟梨把他毛巾换好了,“再敷会应该差不多了。” 季琛也知道,有些事是他们自己决定不了的。他们在北京城在同龄人里混得再风生水起,等进入成年人的世界,还是得遵守成年人世界的规则。 他没再说什么,只又多看了孟梨两眼。 *** 另一边,卓西几个人参与了一场纷争,在警察赶到之前,和那些闹事的少年一起全都纷纷散了。跑远了离开战场,打算等警察走了,再回去继续排队等买票。 一直跑很远停下来,四个人累得气喘吁吁。 在一个小公园里歇了脚,气息都还没平下来,就坐着开始吹刚才的那一战。 卫东说话带狠,“瞧见没有,刚才那孙子根本都还不了手。敢动我,叫他知道厉害。” 卓西喘气看着他,“说好了不惹事,你他妈还上。” 卫东听了这话不高兴,“我被人砸了还不还手,怂不怂啊?” 卓西气息稳了些,“三爷不能打架了,你不知道?” 说着想起来了,他家三爷呢? 卓西发现金北也在,心一下子吊到了嗓子眼儿,看着金北问:“三爷呢?” 金北还在嘘嘘喘着气,喘一会答:“被季琛带走了。” 卓西脸色一沉,眉心一蹙,“什么?!” 卫东和周南也被转移了注意力,拧眉声音略高,“不是让你看着她?你怎么回事?季琛那孙子跟咱们是什么关系,你不知道?你让季琛把她带走,能有好事儿吗?” 金北也有点心虚,“场面太混乱了,我没能看住,是三爷自己跟他走的……” 卫东抬手冲他脑袋就是一巴掌,咬牙道:“出一点事,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金北抬手捂住脑袋,“我觉得应该不用太担心,刚才三爷差点被人拍了,是季琛过来帮她挡的。季琛连踹翻了两个人,才把三爷带走,等于是救走的……” 听了觉得完全不敢相信,卓西眼神疑惑。 他看着金北,“你没胡说吧?” 金北有点急了,忙继续解释:“虽然听起来有点邪门,但这千真万确,我亲眼所见。我绝对绝对没有骗你们,我向毛-主-席保证!” 周南还算平静一些,扬一下下巴问:“那你说说,季琛为什么这样?” 金北很是无语,嘴巴张合半天,“这……这我哪知道呀。” 说着想到些什么,连忙又说:“他们做了大半学期的同桌,除了星期天那是天天在一块儿,兴许……兴许培养出感情了呢?” 卓西卫东和周南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再说话。 片刻后,周南又说:“要不要去找找看?” 卓西默声想了想,轻轻吸口气,看向周南,“去总参大院儿?去了还能出来?” 卫东有些急躁,“那怎么办?咱们就在这干等着,什么也不做?” 卓西又低头想片刻,再抬起来看向卫东,“如果金北说的是真的,那季琛应该不会对三爷怎么样。想对她怎么样,当场照死了抽就是了,在学校也不是没机会。” 金北急着卸责任,语气也急,“我真的没有撒谎!” 周南看看他,拍拍他的肩,“我们信你。” 金北这便松了口气,“接下来怎么办?” 卓西也松了神经,“还是按说好的吧,等会儿再回去排队,明天去找三爷。” 卫东性子急,还是不大放心,站起来说:“你们当乌龟儿子,我不当。你们不去,我自己去。我今天就是死在总参大院儿里头,也要把三爷给带出来!” 卓西站起来一把拉住他,“你别再惹事了!” 意识到语气有点重,又放缓一点,“现在三爷八成没事,但咱们要是过去这么一闹,只怕就收不了场了。现在不是以前,就是以前,咱们也不会去总参大院儿闹事。” 周南也站起来,“卓西说的没错,你太冲动了。” 卫东抿抿气咬咬牙,想想刚才就是因为他才卷进去茬架的,不然也不会发生现在的事情。他没再一意孤行,忍了气坐下来,不再说话。 卓西和周南也先后坐下,两人都从容,沉默了一会后,周南突然又说:“你们说……季琛会不会已经发现三爷是女的了?” 此话一出,另三个人都看向他。 卓西沉着表情没说话,卫东又暴躁出声:“他要是敢对三爷耍流氓,我他妈拼了这条命也要插了他!” 卓西抬手拍两下他的肩,意思让他冷静。 现在揣测这些都是凭空瞎想,卓西开口说:“三爷会跟他走,应该也是信任他的。我们不要总往坏的地方想,三爷比我们都聪明。” 说起来这倒也是,要不是各方面都出色,孟离也不会混成老大。 说到这里,卫东这才有点放心下来,平了平气息。 三个人浸在夜色中又说了点别的,只等再过个大半个小时,回去继续排队去。 他们此行的目的是买票,这事儿不能耽搁。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仙女诤仲投的2个地雷;感谢小仙女夜璀璨投的1个地雷,感谢大家的营养液,不用破费啦,你们的心意我都收到了,我会尽力写的!加油! ☆、【037】 帮季琛敷完了肩膀, 有用没用总归心里踏实了。 季琛穿好衣服,两个人一个坐沙发,一个坐凳子, 大眼瞪小眼。 虽说在学校宿舍相处了一段时间,但孟梨从来没有来过季琛家里。 心里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默声片刻说:“那个,没事儿了的话, 我就先回去了。” 季琛看着她, “回哪儿去?” 孟梨说话支吾,语气轻飘, “就……回去排队买票去……” 季琛眼底倏地一黑,低下头来整理袖子,“你有那本事吗?明儿早上开窗卖票后,还得有一场恶战。没那本事,就安安心心留在这里等着, 总归不会没票给你。” 这话孟梨当然听得懂,明天开窗卖票后, 有些人买不到票大概率会抢。 这样一来, 再打起来是根本避免不了的事情。 本来孟梨还觉得没人会惹她,现在看来不要命的人还是有的。 这么晚学校是回不去了, 程家没她的床铺,更是回不去。 想了一会,她冲季琛点一下头,“那我等着吧。” 季琛看她点头答应, 心头松了口气。 说话语气微微软下来,“等着吧,卓西他们弄不到票的话,我的给你。” 他们在一起做兄弟的都讲义气,孟梨倒是没多再怀疑季琛什么。 她彻底放松下神经后觉得有些困,眼皮微耷下来。 季琛看出她脸上有疲色,问她:“这么晚了,要不先去睡一觉?” 孟梨转头看看,也不想太过撑着。想着季琛现在拿她当兄弟,她在他家刷个夜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于是转回目光来,“那我就不客气了。” 季琛从沙发上站起身来,把孟梨往他自己的房间带,“不用客气,你平时怎么对卓西他们的,就怎么对我。你睡我这屋吧,我去我爸妈那屋睡。” 孟梨跟在他身后点头,眼皮更重了起来。 进房间开了灯,等季琛又交代两句出去后,她打个哈欠在床边坐下来发呆。 本来是打算这一夜不睡了的,明天找地方补一觉就成。 现在既然有地方睡,那就睡一觉再说吧。 可是……不洗洗睡得着吗? 而且现在是夏天。 孟梨拎起自己身上的褂子,把鼻子凑过去闻了闻,一脸嫌弃。 还没等她把褂子放下来,房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孟梨忙放下褂子起身去开门,只见季琛站在门外,给她拎了两桶水,还有一壶开水。 他跟孟梨说:“澡堂现在关门了,家里就这点热水,你凑合洗洗吧。” 孟梨冲他点点头,“谢谢了。” 季琛转身又给她拿了一个盆一个桶,“我去院子里用井水随便冲一把,你可别偷看,洗完了叫我,我来帮你倒水。” 孟梨翻眼看天,“谁要偷看你……” 说完接了他手里的盆和桶,转身放到屋里去。 身子沾了水才舒服一点,困晕晕的感觉也没再那么强烈。 孟梨擦着身子,下意识往窗户外看了一眼。 虽然什么都看不到,但能听到季琛在外面抄水的声音。 也就那么一瞬,脑子里忽然炸出一个想法来。 十分莫名其妙的,她突然想到——季琛是不是知道她是女的?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连带佐证这个想法的一些记忆也浮现到了脑海里。 季琛对她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从一开始见她就想捶死他,到现在对她极尽关怀。 在学校宿舍里相处的这一段时间,他晚上必有一段时间会出去溜达,有点像故意给她留的洗澡时间。还有刚才,那么抗拒她扒他的衣服看他肩膀上的伤。 问的那话也奇怪,问她是不是对卓西他们也这样。 如果她就是个男的,对卓西他们这样,有什么奇怪的? 再就是现在了,不叫她一起去院子里洗一把,非这么麻烦给她拎水。 大约又怕她冷着,还给她弄了壶热水。 想到这里,脑子里的神经猛地一紧,孟梨抬手挡住胸口。 她突然就下意识紧张起来了,觉得自己这推断可能八-九不离十。 可是…… 如果他知道了,为什么还装着不知道呢? 孟梨眨巴眨巴眼睛,心想难道…… 操……突然感觉到……他好像一直在撩她…… 脑子里的神经绷得更紧,孟梨忙抄水洗澡,快速地洗漱完穿好衣服。 衣服是季琛的,穿在她身上大了一圈。 她坐在床边调整一会,不确定自己揣测的对不对。 但想着季琛近来除了对她好,也没对她怎么样,她心里又稍稍放松了下来。 调整好心态后,她出声叫季琛,“你洗好了吗?” 季琛的声音在门外传进来,“好了。” 话音落下两三秒,敲门声响起来。 季琛进屋帮孟梨一起把洗澡水抬出去泼掉。 把大桶往外抬的时候,孟梨不时抬起目光偷偷看季琛一眼,观察他的表情。 偷瞄几眼后也没看出什么来,自然也没问什么。 回到房间在床上躺下,关了灯,屋里漆黑。 孟梨在夜色中眨巴眼睛,还在想自己是不是太敏感了? 想了一会扛不住眼皮上的困意,合上眼睛也就睡了。 知道不知道的,好像都没有太大的影响。 再过不多久,他们就都要各奔东西了。 季琛睡在他爸妈那屋,也很快就睡着了过去。 起初他刚搬到学校宿舍的时候,因为知道孟梨是女生,而他就睡在她的下铺,倒是失眠了两三晚。后来适应了,也就心无杂念睡觉了。 因为折腾到大半夜实在是很累,入睡后便很沉。 季琛夜里迷迷糊糊醒过来,眼睛都懒得全睁开,摸着黑去上厕所。 上完厕所回来,也还是迷迷糊糊的状态。 他按走熟了的路,本能地往自己的房间里去,推开门上床,一气呵成。 倒到床上便直接睡了,半睡半醒间往里翻了个身,胳膊往里一甩,压到个软乎乎的东西。 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是什么,季琛把胳膊收回来继续睡。 然后睡着睡着,他突然睁开眼睛。 这会儿他想起来了,他是迷迷糊糊摸回自己房间来了,旁边躺着的是孟梨。 他的房间没有锁,平时也不会锁门睡觉。 看到孟梨侧身对着自己,闭眼安静地睡着,他没有立马起身。 他此时也侧着身子,静静地看着熟睡中的孟梨,只能看出个模糊的轮廓。 鬼使神差的,季琛挪动脑袋往孟梨面前凑近了一些,直要碰到她鼻尖。 深暗的夜色中,他能闻到孟梨身上有淡淡的香味,剩下的就全是自己的心跳。 女孩子的脸就贴在自己面前,他再凑过去一点,就能碰到她的嘴唇。 周围的空气开始变得稀薄,呼吸一点点困难。 心脏重重地敲击着胸腔,仿佛要蹦出来。 然后在嘴唇快要碰到的时候,季琛突然起身,下床匆匆走了。 *** 孟梨是被一阵闹嚷声吵醒的,醒来一睁眼,只见床前站着肖建国四个人。 四个人都在看着她,四脸懵批。 他们当然是来找季琛的,但没想到在他的床上看到的是孟梨。 四人还愣着呢,季琛进屋来了,把他们都给带了出去。 孟梨坐在床上还懵懵愣愣的,突然觉得下床也不是,不下床也不是。 听着肖建国几个在外头和季琛说话,她尴尬得头皮都要炸了。 这几个人说了什么,她也没仔细去听。 想都不用想,肯定是说季琛怎么会把她带回来。 昨晚场面太混乱,他们都没注意到季琛做了什么。 今天弄到了票,就直接来找他了。 孟梨心里很明白,季琛现在拿他当兄弟,不代表肖建国几个也会拿他当兄弟。 在这掰扯下去不会有什么好事,所以她默默下床,穿好鞋子准备走。 到了外头直接忽略肖建国那几个人,她和季琛打招呼,“那我先走了。” 季琛走到她面前,“我送你吧。” 孟梨摆摆手,“不用,我得找卓西他们去。” 听到卓西的名字,季琛没再要送她。 他又说:“院子里有自行车,你随便骑一辆走。” 孟梨看肖建国几个人脸色难看,一秒钟都不想多留,忙点一下头出了大门。 然而她出去后没有骑车,直接离开总参大院,往水月庵去了。 季琛家里,季琛被肖建国几个人围了起来,按在沙发上。 肖建国一条腿踩在沙发边,“琛哥,快说说吧,这是怎么回事儿呀?” 季琛笑一下,“没怎么回事,碰上了。” 钱眼儿很是好奇,“你不会跟孟三讲和了吧?怎么还带回来刷夜?” 季琛也不想再说谎圆谎,直接点点头,“做兄弟了。” 郑航眨巴眨巴眼,“你丫怎么想的啊?他以前跟咱们打了多少架,你都忘了?” 季琛无所谓道:“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这不是一切都在变么?” 肖建国无语,“再怎么变,能让你跟那土流氓做兄弟?跌份不跌份儿啊?” “不跌份儿。”季琛直接应话,“我已经认了,以后就是兄弟,除非……” 肖建国几个人盯着他,“除非什么?” 季琛笑笑,笑里满是内涵。 肖建国几个人是不知道,他现在也不会挑开说,所以只说:“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肖建国&郑航&张越&钱眼儿:“……” 还他妈卖关子,到时候是什么时候? *** 孟梨找到水月庵的时候已经是中午时分,偷偷摸摸翻墙进去,找到禅房,看到卓西几个都在里头睡觉。应该是一夜没睡,现在正在补觉。 孟梨没有打扰他们,自己找了洗漱用品,到院子里的水井边,打水上来洗漱。 洗漱完了觉得还有些困,在通铺上找个小角落又睡觉去了。 这回和卓西几个一起醒过来,时间已到了傍晚时分。 卫东看到她自己回来了,上来左看右看看她有没有受伤,最后问了句:“穿的谁的衣服啊?” 孟梨甩一甩袖子,有点心虚,“就……季琛的……” 卫东听到这名字不太高兴,但智商还在,白了她一眼,“怎么?你俩现在成出生入死好兄弟了?” 孟梨在卫东的话里听出了满满的酸味,她大概也能理解,他们对季琛都有很深的敌意,当然会对这样的事情感到不爽。 她笑一笑,不让气氛沉下去,“你们才是我出生入死的兄弟啊。” 卫东听了这话有点满意,也就没再酸下去。 卓西看孟梨状态很好,能猜到她和季琛之间确实相处不错,也就没多问。 他拿上东西准备出去洗漱,对孟梨说:“我们把票都弄齐了,待会儿出去吃个饭,吃完饭时间上差不多,咱们就去看演出。” 孟梨点点头,去旁边的罗汉榻上坐下来,“成,你们先洗洗。” 说完拿起小几上的芭蕉扇,对着自己扇风。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一泓清水和夜璀璨小仙女的地雷,爱你们(づ ̄ 3 ̄)づ 大伙看完《红色娘子军》就要开始各奔东西啦~~ ☆、【038】 几个人收拾好出水月庵, 在外面找地方随便吃了晚饭。 之后一行人兜里揣着票去展览馆,检票进去后在罩红布的椅子上坐下来,等演出开始。 肖建国几个人在季琛家补觉有点补冒了, 起来后随意洗漱了下,连晚饭都没来得及吃, 就骑车飞奔来了展览馆,只怕赶不上这场演出。 到检票口的时候看到余思甜和万红正站在一起等着他们, 肖建国跑到她们面前停住, 气喘哈哈地掏了票给她们,“补觉补过了, 有点来晚了。” 余思甜笑着接下票来,分一张给万红,“也不算太晚,离开演还有十多分钟呢,我们进去吧。” 肖建国扶扶腰, “等一下,等一下琛哥。” 余思甜瞥开目光看了看, 只见郑航张越钱眼儿都来了, 也跑得气喘嘘嘘。 只有季琛一个人,还没有过来。 余思甜也不急着往里面去, 看着肖建国问:“他去哪儿了?” 肖建国气息平了些,“丫买冰激凌去了。” 买冰激凌? 一听这话,万红抓了一下余思甜的胳膊,满眼带笑地看了她一眼。 余思甜也嘴角含笑, 模样有些娇怯,应肖建国,“哦……” 几个人站这儿等了一会,也让傍晚的风吹得浑身舒爽起来。 几分钟后,季琛手里拿着碟装的奶油冰激凌来了,一球粉色的冰激凌上浇了厚厚的甜奶油。 余思甜看着他的时候满眼充满期待,嘴角眼梢都染着娇羞,甚而有些忸怩。 她满心欢喜和期待,等着季琛到面前把冰激凌给她,结果却见季琛看也没看她一眼,直接拿着冰激凌去了检票口,还回头冲肖建国说了句:“愣着干什么?赶紧的。” 余思甜脸色刷一下就变了,满面娇羞藏喜瞬间消失,差点挂不住。 肖建国几个男生看不出这些东西,还叫余思甜,“走走走。” 余思甜觉得尴尬又难堪,都有点想扔掉票直接走人不看了。 可她被肖建国又叫了两声,还是忍着情绪检票跟了进去。 万红跟着她进剧场,牵起她的手捏了捏,以示安慰。 男孩子看不出来,女孩子心细,自然都是知道的。 余思甜跟着万红到座位上坐下来,还暗暗往季琛那边投了目光。 只见季琛拿着冰激凌走到座位的正中间,坐下来就把手里的冰激凌送了出去。 余思甜脸色又一阴,眼角湿润有点想哭的样子。 她一开始以为季琛买冰激凌是给她的,尴尬难堪以后,又觉得季琛应该是自己吃。 结果,他居然是给别人买的! 万红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帮她伸头仔细看了看。 看好了,她坐下来往余思甜面前凑一凑,“好像是……孟离……” 余思甜愣了愣,“孟离?” “嗯。”万红点头,“季琛主动去坐在了孟离旁边。” 余思甜简直无语,还以为他是给哪个女孩子买冰激凌,结果居然是给孟离。 她知道季琛和孟离之间的关系早就缓和了,但他也不至于给孟离买冰激凌吧? 那是个男的呀! 旁边肖建国听到了,叹口气出声,“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他俩结交做兄弟了,琛哥昨晚还把孟三带回家刷夜了。现在孟三在咱们琛哥心里,可比咱们有地位多了。” 余思甜转过头来看着肖建国,一肚子里委屈抱怨的话到了嘴边,生生又咽了下去。 她又不是季琛的女朋友,她有什么资格管人家做什么呢。 肖建国这会儿好像也看出余思甜有些不高兴了,他往季琛那边看了一眼,想到刚才那个冰激凌,又转回头来看向余思甜,“是我考虑不周,光想着赶紧来给你送票来了。等待会儿演出结束,我拿桶去给你买一桶来。” 余思甜嘀咕了一句:“你买得起吗?” 就季琛买的那一份浇奶油的,都得五毛钱。 肖建国笑一笑,“哄你开心嘛不是,一桶我买不起,一个我还是买得起的。” 余思甜脸色不好看,“我不爱吃冰激凌。” 肖建国有些尴尬,“那你爱吃什么我给你买什么。” 余思甜还要再怼他出气,但意识到这样不好,便闭了嘴没再说话。 *** 虽然季琛来得晚,但中间那一排位置都给他留着。 他进剧场后直接坐去孟梨旁边,把手里的冰激凌送到她面前,“给你。” 孟梨看到眼前的冰激凌,有点懵,然后下意识回头去看自己的兄弟们。 卓西那几个,都在她旁边坐着。 四个人的目光很齐整,都在看着孟梨和那个冰激凌。 孟梨顿时陷入左右为难的境地,转头看看季琛,再转头看看卓西他们几个。 还是卫东最先有反应,他起身伸手直接把孟梨拉起来,让她和自己换了座位,让孟梨坐在他和卓西中间。然后刚一坐下,他就把季琛手里的冰激凌接下来了。 一副欠扁的模样和语气,说季琛:“怎么就买了一个啊?不够分的。” 季琛:“……” 要不是看在你家老大的面子上,现在就把你踩在地上摩擦! 卫东看季琛脸色转阴,自己高兴了。 他把手里的冰激凌给旁边的孟梨,往椅背上一靠,“没想到三爷又收了个小弟,还是大名鼎鼎的季琛,牛逼啊。” 季琛:“……” 默了片刻,季琛笑一下说:“我跟你们可不是一回事,不介意的话,你们可以叫我三奶奶。” 孟梨刚吃了一口冰激凌,险些整个喷出来。 什么三奶奶? 怎么这么不要脸? 三爷和三奶奶,那是一对儿。 卫东当然听得懂,眉毛一竖就要继续跟季琛理论,还想骂骂他没节操,一个大男人说什么当三奶奶,真是不要脸了都。 结果卫东还没再出声,舞台开幕演出开始了。 孟梨也在旁边拍了拍他,跟他说:“别闹了,演出开始了。” 卫东这便住了口,吸口气坐好在座位上。 真是越想他妈的越气,被旁边这孙子占了好大的便宜。 而等到注意力被舞台上的灯光舞蹈和剧情吸引,斗的这两句嘴也就过去了。 剧场里的人都在认真看演出,不时低头讨论一下跳吴清华的姑娘是谁,长得挺标致。 孟梨看一半演出,于暗色中转头看看坐在自己左右的兄弟,包括那个新交的哥们儿季琛,以及季琛从小玩到大的那群哥们儿。 白褂子军装裤。 每个少年的脸上,都有这个时代特有的潇洒与意气。 这样的场景,后来孟梨便再没看到过了。 两周以后,他们迎来了第一次分别。 卓西应征入伍,要去广州当兵。 那天孟梨请了半天的假,和卫东几个人去火车站送卓西。 在火车站的月台上,孟梨忍不住哭了鼻子。 卓西挨个抱了抱哥几个,最后给孟梨擦了眼泪,嘱咐她说:“我是去当兵啊,高兴点,别哭了,以后不管到哪里去,都一定要记得给我写信。” 孟梨点点头,“会的,一个月给你写一封。” 话说完,送卓西上车,然后沿着月台和卓西做最后的挥手告别。 几个少年站成一排,孟梨站在他们中间,矮了一截儿。 卫东手插裤兜,松口气说:“再过不多久,我也该走了。” 孟梨转头看向他,眼眶还有些红红的,“你要去哪里?” 卫东低下目光,看向孟梨的眼睛,“不出意外,应该是南京。” 他自然也是去当兵,家里有这个关系。 周南站在旁边没说话,金北叹口气,“剩下咱们三人这家庭,怕是当不了兵,只能下乡去。” 孟梨低头默一会,“无所谓。” 卫东却不是很放心,看着周南和金北,“到时候要真得下乡,你俩跟三爷报一个地方,一定要把三爷照顾好。咱们定期通信,都别把彼此给忘了。” 周南笑一下,“不怕咱们忘了你们,就怕你们忘了我们。” 卫东“呸”一下,“放屁,我和卓儿是这种人嘛?” 哥几个相处了这么些年,当然都知道彼此是什么样的人。 这话不过是说来活跃一下气氛,不当真的。 而卓西走了没多久以后,也正如卫东说的,他也领了军装去当兵了。 再到火车站送人,孟梨已经平静坦然了许多。 他们几个人按年龄排,卓西最大,卫东老二,孟梨第三,下面是周南和金北。 也因为孟梨老三,所以才有了“孟三爷”这个称号。 卫东走后,就轮到了孟梨。 孟梨倒是没期望事有转机,能让她逃过去乡下,只是安心等着。 而因为临近毕业,教室里的人头数也一天天在减少。 都一批一批走掉了,不是去当兵就是去下乡。 眼见着前排座位一张张空下来,心里也觉得有些空空的。 今天孟梨到教室坐下,看着空了大半座位的教室,吸口气仍然看自己的书。 看到早读下课,季琛慢悠悠进了教室。 看着季琛在自己旁边坐下来,孟梨脑子里突然冒出来一些疑惑。 她直接转头看着他,好奇地开口问:“你多大啊?” 季琛没反应过来,回问一句:“干嘛?” 孟梨放下手里的书,“你不是应该和卓西差不多大嘛,怎么还没走呢?” 人陆陆续续地走,连隔壁班的余思甜都走了,就他季琛还没走。 每天都还是老样子,有些吊儿郎当的。 季琛听懂了她在问什么,放懒了声音回她:“你看我是有多老?我生日可比你小多了,这还没成年呢,不急着走。等我成年了,再走不迟。” 孟梨听他这么说,也就没再多问。 说来也奇怪,在她的意识里,季琛应该是和卓西差不多大的。 想来应该是自己的记忆出错了,孟梨也就没再多想。 早走也好晚走也罢,总之都是要走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仙女糯米团子ABC投的火箭炮,感谢小仙女夜璀璨投的地雷,爱你们(づ ̄ 3 ̄)づ ☆、【039】 孟梨安心等着时间到去报名下乡, 然而还没等到她去报名,学校突然通知她去参加体检。 接到通知的时候孟梨还疑惑了好一会,以为自己听错了。 按照常理来说, 她亲生父亲犯的错会累及到她头上,她政审不容易过, 所以体检没什么意义。 下乡是不需要体检的,只需要报名走人就行。 她原本以为, 学校会连体检都不通知她去, 毕竟这很有可能只是浪费时间。 但学校现在通知她去了,那她想着就去体检一下吧, 心里当然没抱什么希望,因为大概率到政审还是过不去。 之前好奇问了一次季琛的情况,从他嘴里得知他还未成年,孟梨也就没再多关心他。 以季琛的家庭情况来说,当兵是百分百的事, 而且八成想去哪去哪。 孟梨接了通知,没多想别的, 到时间便去了征兵体检处。 这是她穿越到这个时代这么长时间以来, 第一次把裹胸收胸的布条摘掉,以一个女生的身份去做一件事。 到了征兵处体检, 帮她体检的女干事还多嘴问了她一句:“一个好好的姑娘家,怎么留这样的头发?穿的也跟个男孩子似的,干什么的?” 虽然对入伍没报希望,但孟梨也不想让这些人知道“孟三爷”的混名。 想了想, 胡扯几句敷衍了过去,“之前头上长满了虱子,捉不干净就整个儿剃了,衣服是家里穷,有的穿就不错了,不挑好看不好看。” 女干事看看手里的报名表,看她一眼又问:“跟继父过的?” 孟梨忙点点头,“嗯。” 女干事这就没再多问,领着她去体检。 等体检完穿好衣服,她例行公事般地对孟梨又说了一句:“回家等通知吧。” 孟梨仍点点头,“欸,谢谢您了。” 原本当兵就是走这么个程序,报名的学生千千万,每天体检处外面都有很多人。 但真正被批准入伍的,那只是少数一些学生。 大多数的,都还是后报名下乡去了。 孟梨准备好了去下乡,体检完也没对征兵结果抱有希望。 她回到学校继续看书学习,只当没这回事。 而因为教室里的空座位越来越多,人头越来越少,现在课基本也都停了。 学不学的有什么所谓,知识不能帮人当兵提干,也不能帮人下乡不干农活。 多少知识分子都去挑大粪了,没文化还少受罪嘞。 孟梨平常除了看书学习,也和周南金北商量好了,过几天去报名下乡。 为了互帮互助,三个人得想办法去一个地方,到时候好有个照应。 孟梨没打算回家和顾慧娟做商量,这尖酸刻薄的女人,早就巴不得她赶紧下乡去,不要在程家碍她的眼。指望她和程春良给她帮帮忙,那都是不可能的。 心里做好的打算是,等报了名下乡,时间安排下来,她就回家跟程奶奶告个别。 别的人都不亲近,只有程奶奶还值当她跑回去见那么一面。 到了约定好的时间,孟梨在教室里坐了两节课,看了看表打算出学校去找周南和金北。 结果她还没起身出教室,汪朝海先来找了她。 不知道汪朝海找她有什么事,孟梨跟着他到办公室。 在他办公桌前站好,汪朝海坐下来抬手推一下眼镜,抬头低头看了她好几眼,最后才开口跟她说:“跟你说一声,你已经被批准入伍了。” 孟梨从进办公室开始就满脑子疑惑,因为汪朝海看她的眼神怪怪的,坐下来之后看了她数好几眼,那眼神更加怪。她怎么都没想到,汪朝海会用这么怪的表情说出这么让人震惊的话。 孟梨猛一下就愣住了,还觉得自己听错了,蹙了蹙眉不敢相信看着汪朝海:“汪老师,您说什么?我好像没听得太清楚,您说……” 汪朝海抬头看着她,脸上没什么表情,“确实很意外,你被批准入伍了。还有……你这……” 说着也拧起眉来,“你居然是个女孩子,啊?” 孟梨知道汪朝海为什么表情奇怪了,大概是不敢相信她是个女的。 震惊的情绪被微微打乱,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用手挠了挠耳后皮肤,“对……对的。” 汪朝海点着头,“你也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孟梨还是笑,“其实我自己也是。” 汪朝海:“……” 还真不谦虚不客气。 *** 周南金北和孟梨约好了在朝阳公园见面,孟梨迟迟没来,他们这一等就等了大半天。 等到下午的时候把孟梨等到了,只见她穿了一身军装来赴约。 自从上回受伤醒来后,孟梨就再没穿过军装出风头。 这乍一穿军装出来,还是怪炸眼的。 她跑到周南和金北面前,气喘吁吁满脸兴奋地说:“哥们儿……哥们儿我当兵了……” 周南和金北听了这话一愣,然后仔细看了下她的军装,果然是新布刚裁的,合身合腿正正经经和从别人身上扒下来的军装完全是两种感觉,而且是女式军装。 周南眼睛亮了起来,“我操,牛逼啊,三爷。” 孟梨唇边眼角都是掩不住的喜意,“我也挺意外的,这就不能跟你们一起下乡了。” “害,不下乡才好啊。” 金北也高兴得很,“就咱们兄弟几个,越多当兵的越好。往后靠得着,都拉哥们儿一把。” 周南想的也是,孟梨是女生,下乡的日子不容易过。再照顾也怕照顾不好,当兵是最好的。 就女兵来说,除了前三个月新兵连累一些,接下来应该都比较轻松。 周南和金北都没有伤神不高兴,反而还要掏腰包替孟梨庆祝,毕竟这是意外之喜。 但孟梨打算好了今晚回家看程奶奶,让她沾沾喜气,所以跟周南和金北又约了另外的日子。 在朝阳公园和周南、金北说完这个事,孟梨便直接回了家。 到芝麻胡同的时候刚好是大人们下班的时间,胡同里来往有些行人。 孟梨穿着鲜亮的军装,哼着小曲儿进程家四合院。 刚一到院儿里,便见邵军的妈妈董婶儿正站在水槽边接水。 董婶儿打眼看到她,客客气气一笑,打招呼说:“孟离回来啦。” 至于她身上穿的军装,她也没多注意看。 孟离以前混的时候,偶尔回家来,每次穿的都是军装。 这身儿衣服穿她身上,根本不会让人想到别的。 孟梨自己高兴,笑着回董婶儿一句:“回来看看奶奶,过两天我就得去当兵了。” 听得这话,董婶儿关水龙头的手猛地一顿,转过头来,以为自己听错了,问一句:“什……什么?” 孟梨还是满脸挂着笑意,说话也温和客气得很,“婶儿你没仔细看,我这身军装可是刚领回来的,我的入伍申请已经被批准了,军装也领到了,过几天就得到部队报到去。” 董婶儿手扶着烤瓷盆,脸上的笑几乎挂不住,勉强出声又问:“去哪里当兵啊?” 孟梨过去水槽边拧开水龙头洗手,“别说我命还挺好的,不走远,就在北京军区,得空还能回来看奶奶呢。你家邵军呢,还有永梅,他们都去哪里了?” 董婶儿整个脸都快垮掉了,笑意是强挤出来的。 她没说出话来,转头不经意一瞥,瞥到站在大门里的邵军骆永梅,两人后头站着程春良和顾慧娟。 孟梨看她往外看,自己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便看到了四个人。 她愣了有一瞬,脑子里纷纷冒出许多想法,然后又笑起来,有些故意的感觉,对邵军和骆永梅说:“你们还没走呐?我以为你们早就走了呢,你们俩看看,我这军装好不好看?” 邵军和骆永梅黑着脸,一句话都没说,分头往东西屋自己家里去了。 进屋坐下闭气,憋得想把家里桌子掀了。 外面程春良和顾慧娟似乎都不愿相信的样子,在屋里呆着的另几个大人也都出来了。 程奶奶欣喜坏了,上来就拉着孟梨的手问:“真被批准入伍了?” 孟梨笑着道:“可不是么?过几天就要去报到了。” 程奶奶太高兴了,紧紧捏着孟梨的手,一个劲道:“有出息了有出息了。” 旁边骆永梅的爸爸手里摇着芭蕉扇,闲搭话般出声道:“孟离你这是当的哪门子的兵啊,我这瞧了瞧,你穿的是女式军装啊。你一个大男人,穿女式军装去当兵?” 这话一说出来,院儿里大人们的表情又都不自觉换了换。 孟梨表情很轻松,看向骆永梅的爸爸,回话道:“骆叔,这就是您有所不知了。我自打生到这个世上,那就是个女孩儿。” 这是什么发展? 在场的人脸色又是一变,全部看向顾慧娟。 骆永梅爸爸直接把脸拧得皱了起来,不敢相信道:“你说什么?生下来就是女孩儿?” 问完这话,他也看向顾慧娟,“我说他顾婶儿,这是真的假的?” 顾慧娟黑着脸没说话,直接迈开步子往北屋去了。 孟梨看着顾慧娟,故意抬高了声音,“骆叔,您说顾慧娟同志,生生把自己的女儿逼出去当野小子,是不是挺心狠的?” 这话怎么往下说呢? 骆永梅的爸爸收了收表情,清清嗓子,摇着芭蕉扇转身进屋去了。 这边儿董婶儿和她男人也不站着了,端着接好的水回屋去。 人陆陆续续这么一走,院儿里最后只剩下程奶奶糖圆儿和孟梨三个人。 糖圆儿小小一只站在孟梨面前,眼睛睁得圆圆的,好奇问:“孟离你真是女的?” 孟梨笑笑,捏一下她的肉脸,“千真万确。” 程奶奶站在一边,脸上情绪很复杂,最后都变成了高兴。 她看着孟梨道:“孩子,终于熬出头了。” 看人都走了,孟梨也没和程奶奶在院子里多站。 两人一起去厨房里,孟梨进去后拿了半边馒头放嘴里咬一口,先和程奶奶说了一气她是女孩子的事,等程奶奶彻底接受下来了,才又问她:“邵军和骆永梅,怎么没走呢?” 她虽然不常回院儿里,但关于自己和邵军、骆永梅的事,她还是知道的。 全院儿的人都看不起她,等着她灰溜溜下乡去,也等着邵军和骆永梅神气地穿军装当兵去。 程奶奶屏屏气,凑到孟梨耳边小声道:“两人都没被批准入伍,之前一直在想办法,看能不能留下来在城里随便找个工作干着。你知道的,这个比入伍当兵还难,完全没可能。现在就都在想办法,看能不能不去穷山恶水的地方,麻烦着呢。” 孟梨听完这话,实在也同情不起来,甚至有点儿欠地想幸灾乐祸。 她笑一下,“不是关系挺到位的么,早八百年前就准备好当兵去了,得瑟的不行。” 程奶奶摆两下手,还是小声,“不说了,吃饭。” 孟梨也没兴趣再嘲讽,应一声,“嗯,我帮您盛饭。”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仙女糯米团子投的一个火箭炮,感谢小仙女小夜投的一个地雷,爱你们(づ ̄ 3 ̄)づ ☆、【040】 饭盛好了, 一家人坐在桌边吃饭。 方木桌子越发显旧,上面摆着几盘惯常会吃的家常菜。 桌上没人说话,只有东屋里的小奶娃娃不时“啊啊”叫上两声。 老三出生已经有几个月了, 孟梨基本没怎么看过他。 她对糖圆儿还算有一点点感情,都是平时相处出来的, 而对这个刚出生的小娃娃,实在是没什么感情。 看也不过就看了那么几回, 随便逗两下就算了。 这娃娃是顾慧娟的心头宝贝, 更是程家人的心头肉,她也不敢乱碰, 怕招人嫌弃。 吃完晚饭后孟梨没有走,在家住了一晚。 除了跟程奶奶多说两句话,剩下就是躺下睡觉,也没其他的什么事。 晚上胡同里静悄悄的,各家熄了灯, 更是不见一丝响动。 忽而听西屋的门嘎吱一声开了,骆永梅蹑手蹑脚从屋里出来, 到大门处的壁影墙边等着。 捏着辫子等一会, 等到了东屋的邵军过来。 两人也没出去,就在这大门和壁影墙围出来的地方, 靠着壁影墙小声说话。 骆永梅说话小小声,“都睡了吧?” 邵军也压着声音,“这么晚,应该都睡下了。” 骆永梅于暗色中抿抿嘴唇, 捏着辫稍使劲揪两下,仿佛憋了一口很大的气,小声又说:“怎么回事啊?为什么她能去当兵?她亲爸是什么情况,上头人都没查吗?这样政审也能过?” 邵军也对这事耿耿于怀,“谁知道他们这是怎么做事的。” 骆永梅无语,“她居然还是个女的,这么多年天天在外头混,都没被人发现吗?” 邵军对这事倒是没觉得多震惊,只道:“就她那臭德行,谁能以为她是女的?长得是挺像个娘们儿,可那打起架来不要命的劲,可一点也不像个女的。” 骆永梅只觉心里越堵越厉害,“你看她今晚臭得瑟那个样儿,故意穿着军装回来显摆。我心里咽不下这口气,凭什么我们这样清清白白的家庭,不能当兵,她却可以?” 邵军心里也堵着呢,傍晚看到孟梨穿军装在院子里得瑟,还故意问他和骆永梅怎么没走,想想就他妈的难受。他和骆永梅早就准备好了去当兵,谁知道会出现这样的岔子? 本来他们都等着看孟梨灰溜溜下乡去,结果情况正好相反,心里这口气能咽下去么? 脸上火辣辣的疼,心里要多憋屈就有多憋屈。 而说起来当不了兵,要怪也怪不了别人,只能怪家里关系不够硬。 原本说妥妥没意外的事,谁知道到跟前儿了,都是虚的大话。 闭气想了一会,邵军开口说:“咱们明天一起去一趟革委会,把真实情况反应上去。我就不信,他们把孟离的出身调查清楚,还能让她继续去当兵?” 骆永梅觉得有了底气,认真点一下头,“嗯。” 互相安慰好彼此的心情,便就各自回家睡觉去了。 第二天一早吃完早饭,两人又按约定好的,结伴往革委会去。 到了革委会说要匿名举报,跟桌边坐着的胡主任说:“芝麻胡同三十二号,名字叫孟离,她被批准入伍当兵。可据我们所知,她父亲曾发表过右-派言论,现在仍在接受改造。像这样家庭出身的人,怎么能进我们解放军的队伍?希望组织调查清楚,别玷污了我党的纯洁性。” 胡主任认真听完这话,蹙蹙眉,“还有这种事?” 邵军和骆永梅神色比他严肃认真,“当然,我们也是为组织考虑,才来举报的。” 胡主任慢慢点头,“好,那我们这边知道了,会仔细调查清楚。如果这个情况确实属实,我们一定会把这个情况反应上去,不能让不合格的人进入我党队伍。” 邵军点点头,“那麻烦您了,胡主任。” 胡主任倒是客气,“这都是我们该做的,接受群众举报,调查事实真相。” 邵军和骆永梅从革委会大门出来,心里已经痛快了很多。 邵军笑着说:“等着瞧吧,看她还能得瑟多久,不过到部队过几天瘾,那身军装还得被扒下来。” 骆永梅满脸正义,“她就一天都不该穿!” 邵军倒是无所谓了,“且让她得意两天吧,到时候才难看呢。” 骆永梅点点头,“咱们就等着看了。” 能做的都做了,邵军和骆永梅心里舒坦下来,便回家等着孟梨被扒军装的那一天。 他俩总之要下乡,倒是不急着走,能多赖一天是一天。 孟梨几天后便收拾了东西去部队报到,她是从学校直接走的,送她的人是周南和金北。 自从那天她领了军装,季琛之后就没再来过学校。 到了军区大院的大门外,孟梨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看着周南和金北说:“这一别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见了,直接说吧,你们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不是男的了?” 这件事也是孟梨领到军装那天回程家,在晚上睡觉的时候想到的。 骆永梅的爸爸都能看出她穿的是女式军装,结果周南和金北却好像完全没在意? 想来想去,只能有一个原因。 那就是他们早就知道她是女的了,所以看到她穿女式军装也不意外。 看她自己提了出来,周南夸张地松口气,“哎哟,终于不用再装着不知道了。” 金北在旁边笑,“三爷你可真能瞒,骗了我们那么久。” 孟梨看着他们两,“说出来还能当兄弟么?” 周南表情一沉,“这话怎么说,兄弟是一辈子的,管他男女。” 金北在旁边附和,“就是,我们不在意你是男的还是女的。我们之所以不说,是怕你面子上挂不住。现在大家都各奔东西了,说出来也没什么了。” 孟梨吸口气,上去抱抱周南,又抱抱金北。 抱完了往后退一步站好,看着他俩说:“真的谢谢你们,谢谢你们这段时间这么照顾我。” 如果不是他们这几个,孟梨真的完全不敢想象自己穿越后的生活。 那大概会一直生活在黑暗里,没有一丝光亮。 周南和金北还是笑着,“兄弟之间不用这么客气。” 孟梨扬起嘴角来,“嗯,记得给我写信,以后回来了,咱们还是好兄弟。” 周南和金北心里想着,这一走到乡下落了户,能不能回来还是个未知数呢。 不过他们也没说丧气话,冲孟梨点头,“必须还是兄弟。” 说完了告别的话,孟梨拎着包裹往军区大门里去的时候,走三步便回两下头。 最然她知道一定会再见,可还是非常不舍。 大家都走向了各自该走的路,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再聚齐的可能。 几年或者十几年后,更不知道大家都会成为什么样。 孟梨进了军区大院儿,周南和金北挥累了手,转身离开。 不几天后他们便报了名下乡,一起去了四川山区。 孟梨到部队报到后,直接进入新兵连,参加为期三个月的新兵训练。 三个月后新兵训练结束,会被分到哪里,还得听组织安排。 孟梨对新兵训练还是有点害怕的,因为她知道,这训练特苦特累。 大学的军训在这种训练面前,那都是跟闹着玩儿似的。 不过好在她是女生,训练相对来说强度会小一些。 然后等她真正开始训练以后,她发现自己的身体基本都能应付。 每天早上六点钟听到起床号起床,利索地收拾完,便赶紧去列队跑步。 吃完饭之后就是集中训练,没有别的事。 训练到晚上结束,回到宿舍,孟梨还能有力气再看个十分钟的书。 在同宿舍女生眼里,她简直就是个体能过盛的怪物。 孟梨自己也没想到会如此,不过想想也就明白了。这身体本来就不是她自己的,原身能用这个身体混成四九城老大,靠的基本就是有力气和会打架。 为了打架厉害,原身可没少练她这个身体。 训练的时候孟梨就想,她能被招来当兵,大约就是她身体素质过硬。 招兵的看她是棵千年难遇的好苗子,所以才破格让她入伍的。 不过几天下来,在别的同班女生还要死要活的时候,孟梨就已经完全适应下来了。 新兵训练的内容大致她也了解了,前期除了学习一些军队中的条例和规定外,大部分时间都是站军姿、列队、走队列、稍息立正、停止间转法、三种步法、步法变换、脱戴帽、蹲下起立等等。 而在列队训练中,还穿插三公里越野跑、单双杠训练、木马以及体能训练。 队列会操结束以后,便是进行单兵军事技能和班排队列训练。 后期主要进行巩固训练和考核。 这三个月非常非常难熬,自然有人因为扛不住,中途当逃兵的。 实在扛不住高强度体能训练,只能收拾包裹滚蛋了。 新兵集训下来一周,教官给大家放了一晚的假。 晚饭之后可以自由活动,不用再列队训练。 孟梨吃完饭在宿舍里呆了一会,听着室友挨在一起抱怨哀嚎。 新兵宿舍一间住了很多人,上下铺的架子床就摆了七八张,每张床铺上都有人。 孟梨坐在窗边的小桌子上看了一会书,嫌宿舍太吵,便拿着书出去了。 独自一个人去到操场上,找地方坐下来继续看书。 夏日的傍晚仍旧很热,晚风从树梢耳畔间吹过去,才会有一丝凉爽。 她翻动手里的书,听着纸张摩擦的声音。 看得正入神,忽然视线里出现一根红豆冰棍。 孟梨微愣了一下,顺着红豆冰棍抬起目光。目光抬起定住,只见有大半个月没见的季琛,正站在她面前。 少年穿着军装,比之前更加精神硬朗。 他逆着光,身体压下一片阴影,嘴角眼角的弧度却分外明晰。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糯米团子ABC投了一个手榴弹,感谢夜璀璨、一泓清水、Molly投了一个地雷,爱你们(づ ̄ 3 ̄)づ ☆、【041】 孟梨看着季琛眨巴眨巴眼, 一时间没缓过神来。 还是季琛把冰棍直接塞进她手里,在她旁边坐下来,先开口说话:“怎么到哪儿都看书?” 孟梨回了回神, 转头看向季琛,下意识回了他一句:“怎么到哪儿都有你啊?” 季琛笑一笑, 咬一口自己的冰棍,“缘分呗。” 这缘分还真是够深的, 走哪儿碰哪儿, 转学成同桌,当兵又成战友。 不知道的, 还以为他们一路走来都是约定好的呢。 因为男女新兵平时是分开训练的,孟梨没有见过季琛,不知道他也在北京军区。咬一口冰棍盯着他,孟梨脑子里冒出很多疑问,稍微选择了一下, 最先开口问他:“你跟我是同一批进来的?” 目光在操场上随意扫扫,季琛点点头, 收回目光看向孟梨, “对。” 孟梨又想起了之前那个疑惑,“所以你到底多大?” 季琛语气随意, “也就和卓西差不多大吧。” 孟梨:“……” 特么的未成年呢? 无语了一会,孟梨脑子里想法依旧很纷乱,忽然鬼使神差一样,她盯着季琛又问:“那个, 你一直赖在学校不肯走,不会是……在等我吧?” 季琛看着孟梨,毫不犹豫回答道:“嗯,对。” 孟梨:“……” 咬着冰棍突然顿住,连捏冰棍的手都抖了一下,心房更是一空。 明明是有些暧昧的话,为什么他回答得这么坦然直白? 孟梨的耳根不受控制地烫了起来,她咬下冰棍收回目光去,看向操场,只觉得这天气更热了。 这样含着冰冰凉的红豆冰棍,孟梨想到自己之前的猜测。尴尬无措了一会,她清清嗓子又转过头来,看着季琛,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淡定,“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是女的了?” 季琛又直白点头,“嗯。” 孟梨:“……” 和着都知道她是女的了,只有她自己还在努力地演?? 几样尴尬的事凑一起,孟梨有点淡定了,看着季琛又问:“什么时候知道的?” 季琛想起那一次在学校的卫生室,她当时昏迷,他对她做出了那般流氓行径。 有些事情实在不能说,说出来怕面前的人直接跳起来要掐死他。 所以他想了想说:“忘了,想不起来了。” 看他敷衍,孟梨又转回头去,看向操场吃冰棍。 一边吃着一边回想之前发生过的所有事,只觉得自己是个大傻子,被他们几个当傻子待。 想完了,冰棍也吃完了。 孟梨再转回头来看向季琛,学着他的淡定直白,又问:“那你不会还喜欢我吧?” 季琛吃着冰棍,猛地呛了出来。 他以为自己够直白的了,没想到孟梨比他还厉害,这话都能直接问出口。 他咳了好一会才淡定下来,看向孟梨,“这么明显吗?” 孟梨:“……” 这特么是什么高手过招吗? 不是说这个年代的人都很朴实无华的嘛,怎么眼前这人这么直接开放呢? 她原本就是想让他尴尬,谁知道他还直接承认了? 也不脸红呢! 孟梨觉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自己还跳进去了。 季琛在旁边清了清嗓子,往她面前凑凑,小声说:“你可别现在答应我啊,部队里不准谈恋爱。” 孟梨:“……” 草泥马! 孟梨在季琛旁边弹起来站着,合好书就走。 走两步又转头回来,气不过小声道:“准谈我也不跟你谈!” 说完便走了,头也没回。 季琛坐在原地看着她走远,忍不住笑起来,只觉得空气里有股甜甜的味道,是红豆冰棍的味道。 ☆、【042】 邵军和骆永梅在家又赖了半个月, 等着孟梨被扒军装送回家里。 结果半个月等下来,这样的事也没有发生。 心里只觉这事着实不公道,眼见着自己再拖不了几日就得下乡去, 心里又憋闷了两日,邵军和骆永梅便又打着公正正义的名号, 再次去了革委会。 到了革委会见了胡主任,客气地问他:“芝麻胡同三十二号的事, 你们没调查吗?” 胡主任手里捏着笔想了想, 问邵军和骆永梅,“你们是说那个孟梨?” 自从开始恢复女孩子的身份, 孟梨就自己私下改了名字,把原身用的“离”改成了“梨”。 这也是想提醒自己,自己已经不用再冒充假小子而活着了。 邵军和骆永梅一起点头,邵军主发言,“就是她, 以她的身份,是怎么也不该留在部队里当兵的。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把她误招进去了。” 胡主任笑了笑, 放下手中的笔,“你们遇事积极举报, 不隐瞒不谋私,是好事。但这件事还真不是上头误会了什么,而是你们误会了。” 邵军和骆永梅面露疑惑,“是我们误会了?” 胡主任端起手边的烤瓷茶杯喝口茶, 又吐口气,坐直了身子,“你们说的这位孟梨,她父亲名叫孟许城,之前是犯错接受了改造。但早在孟梨参军入伍之前,就已经解放了。” 邵军和骆永梅俱是一愣,满脸的不愿相信,“解放了?” 胡主任把手里的茶杯子放下来,“这是我们接到你们的举报,仔细调查出来的结果,不会有错。孟许诚在改造期间表现良好,现在已经平反,回到原单位任职有段时间了。” 邵军和骆永梅还是不愿意相信这事,“不会吧?” 既然孟许诚已经平反回到了原来单位,怎么都没去找孟梨? 胡主任从办公桌后站起来,“这种事我能跟你们开玩笑么?这件事就是这样,你们也甭再瞎操心了,都忙自己的去。我还有点事,就不陪你们聊天儿了。” 看胡主任下了逐客令,邵军和骆永梅再是心有不甘,也只能耷拉着表情离开革委会办公室。 出了革委会的大门,脸色也仍然非常难看。 骆永梅步子迈得很慢,心里憋了一肚子的话,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邵军也冷着脸,心里憋的气不比骆永梅少。 他们没了别的法子,再不甘心不服气,也只能自己憋着。 憋了几天后,两人买了足够的东西,跟着最后一批知青一起,坐上火车下乡去了。 *** 适应了新兵生活以后,日子又机械重复起来。 早上六点起床,睁眼洗漱后就是跑步,跑完步吃完饭就是训练。 每天除了累和痛苦,其他的感觉并不太多。 在这样强强度的军事训练下,哪还有心思烦恼其他的。 孟梨只不过女扮男装半年,虽说经常跟卓西几个一起混,身上习了一些男生身上才有的痞横气质。但终究时间短,而且她本来的性格就娇娇萌萌的,所以做回女生后也没什么不适应。 她和同寝室的女生关系都不错,主要她如今的性格讨女孩子喜欢。 一方面具有女孩子的娇软萌和可爱,另一方面又有其他女孩子不太具有的潇洒义气。 因为周围的人都算友好,孟梨也没有时常感伤和兄弟们的分别。 大约人生就是这样,不断在告别,同时又不断在相遇。 知道卓西四个人都离开了北京,孟梨对军区以外的地方已然没有太多眷恋。 她安心地过好自己的生活,打算两年义务兵结束,就申请复员。 三个月的新兵训练一天天过去,孟梨每天接触的都是同寝室的战友,还有训练教官。虽然她和季琛在一个军区,但因为训练几乎占据全部时间,平时也基本见不到面。 在这三个月当中,新兵里也没有家长来探视。主要知道这三个月极其难熬,孩子们初进部队,每天都是咬牙硬撑着,见了家长怕是哭着哭着就要回家了。 好不容易把这三个月熬了过去,最后通过考核,开始分连队。 女兵适合的岗位多半都会轻松一些,孟梨最后被分去了军区医院,当起了卫生员。 分好岗位以后,孟梨背着包裹行囊去了自己的宿舍。 进宿舍拉开碎花窗帘,只见宿舍里已经先住了三个人,每个人的床铺都收拾得非常整齐。 那三个人都不在,孟梨没去多看,放下包裹开始收拾自己的床铺。 她挑了张空床位的上铺,铺好床再把日用品摆好,最后是把衣服之类的东西收进空出来的柜子里。 在她收拾东西的时候,门外走道上有来往的脚步声,还有说笑的声音。 几个女孩子拿着饭盒走到宿舍门外,看门锁已经开了,便笑着对彼此说:“看来那个新兵是来了。” 说完推开门进去,打算好了是打招呼的。 结果打头的女孩子看到孟梨,如花般的笑靥瞬间消失了。 孟梨看向进来的几个女兵,看到打头的那个,瞬间也愣住了。 她要是没认错的话,这人是他们隔壁班的余思甜。 孟梨到这里满三个月,在新兵连几乎没碰上什么认识的人。 也就认识季琛,但也不常见到。 她是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余思甜。也不知道余思甜认出她没有,但她自己没多愣着,站起来和她们打招呼,“你们好,我是新来的。” 余思甜盯着她看,当然认得出她,只是一时不敢确定。 因为她认识的人是个男生,而眼前的这个却是女生。宽松的军装下面看不出有没有胸,但那脸蛋气质和说话的声线,还有长及耳畔的头发,都说明她是个女生。 后面两个人要上去打招呼,被余思甜拦下了。 她脸色分外严肃,盯着孟梨问:“你叫什么名儿呀?” 孟梨脸上挂着微微的笑意,看起来很是软萌和善,“孟梨。” 而余思甜听到这个名字,脸色更是难看了,“你不是男的吗?怎么会来女生宿舍?” 孟梨看向余思甜身后的两个女兵,她们此时都面露疑惑,大概是一头雾水。她不想把从前的事再带到部队里,所以依旧笑着说:“我是女生,不是男生,体检不会错的。” 余思甜一时间接受不了,转头看看身后的两个女兵,语气有些着急,“她以前就是男生,而且是个小流氓。打架不要命,北京城没有人不怕她。” 身后的两个女兵眼神困惑,因为就现在来看,眼前的女生根本没有半分流氓气质。经过三个月的新兵训练,皮肤也没有黑成炭,眼神和说话语气都很软。 她们不是北京人,都是外地过来当兵的。 对于余思甜说的这些,她们也并不是那么有概念。 不过看余思甜对这新来的并不友好,她们自然也随了余思甜。 毕竟她们仨早来,关系都已经相处得很不错了。 余思甜没有正经向孟梨介绍自己,她身后的两个女兵也附和她没出声。 但过了两天,孟梨还是知道了她们的名字,一个叫吕芳芳,一个叫蒋云棉。 孟梨没想到自己到宿舍连两句话都没说,就被室友孤立了起来。 不过因为孤立她的是余思甜,她也就没往心上放。 余思甜是大院里出生长大的女孩子,家庭出身背景好,本来就瞧不起她们胡同里的土老帽。 再说她以前确实混名在外,余思甜排斥她也好像不是没有道理。 而孟梨不知道的是,余思甜排斥孤立她,最最主要的,就是因为看《红色娘子军》演出那一回,季琛给她买了冰激凌,扫了她的面子,让她憋屈又难受。 本来余思甜当她是男生,只觉得是被季琛扫了面子,关注点在季琛身上。 但现在又知道了孟梨是女生,那心里就更多了一层浓浓的酸意,主要是针对孟梨。 孟梨自己是无所谓,白天认真学卫生员该学的一切医护知识,晚上回宿舍就安静地看看书。 余思甜没有本事让整个军区医院的人都孤立她,所以孟梨还是交了朋友的。 孟梨无所谓余思甜的排斥孤立,主要是余思甜也不敢真的惹她。 她之前的名声可不是白混的,阎王一样的恶名,谁没事惹这样的人,不想活了么? 说到底,余思甜虽然不喜欢她,但也本能地怕她。 而对于孟梨来说,井水不犯河水就好了,其他的无所谓。 她也不指望自己在部队里建功立业,只要不犯错能把两年义务兵顺顺利利当完就行。 孟梨发现自己适应新环境的能力比她自己想象的要强,到军区医院没几天就适应下来了,每天忙着该忙的事,学东西也快。 当然她学的都是护理上的事,扎针打药包扎伤口之类的。 这一天吃完午饭回到宿舍午休,她刚看了两页书,还没放下书开始睡觉,忽有人来宿舍找她出去,说是家长来探视。 听到“家长探视”四个字,孟梨还愣了一下,心想自己哪来的家长。 卓西四个人都走了,即便来看她,也不是家长探视。 顾慧娟和程春良怎么可能来军区看她,巴不得一辈子不看到她才好呢。 想来想去,最有可能的也就是程奶奶。 可程奶奶一把年纪跑到军区来看她,好像也不太可能的样子。 毕竟,她也确实不是她的亲孙女。 孟梨堆着满脑子疑问出门,往接待室去。 而她刚一走,余思甜三个人都笑着嚼起她的舌根子来。 蒋云棉坐在窗下桌边,回头笑着道:“你们说,她这一天天没事就看书,看什么呢?” 余思甜躺在床上嗤笑一下,“谁知道,可能脑子有毛病。” 吕芳芳想了想,“她这不是想上大学吧?” 余思甜又嗤一声,“大学是她想上就能上的?义务期结束,她能不能提干都不一定,看再多的书又有什么用,白浪费时间,医院里比她表现好的多了去了。” 现在高考没有恢复,大学都是要靠推荐才能上。 而能被推荐去上大学,那必须都得提干了,而且在部队的表现得非常好。 这件事,和看书多少没太大关系。 而且因为余思甜的关系,孟梨在医院里的形象并不是太好。 余思甜背景硬,新进的女兵多喜欢巴结她,从她嘴里听了孟梨什么不好的,那就说去了。 一来二去,孟梨哪还能有什么好形象在别人那里。 孟梨自己倒是没听到什么让她不能忍的难听话,偶尔听到也是——“真假的,看起来娇娇小小的,没想到还这么有个性呢?还挺招人稀罕的……” 当然这后面必有人接一句:“锁头落你脑袋上的时候,你就不稀罕了!” 于是说的人闭了嘴,就在心里稀罕稀罕了。 孟梨出了宿舍,没听到余思甜她们背后说的话。 她满心疑惑地去到接待室,推开门进去,只见长桌子边坐着一个形容苍老的男人。 那个男人看到她进来,瞬时就从桌边站了起来。 孟梨有一点懵懵愣愣的,觉得眼前这男人实在是眼熟,却又想不起来是谁。 倒是这男人先开了口,叫他:“孟离。” 听到这一声唤,大脑受到刺激,记忆纷乱重组,孟梨猛地想了起来——这是原身的亲爸! 意识到这个的时候,孟梨更是愣得说不出话来了。 和记忆中画面对比起来,孟许诚老了很多,满脸沧桑,鬓边头发花白。 呆愣了很久,孟梨才从牙齿间挤出来一个字:“爸……” 听到这声唤,孟许诚眼泪唰唰往下掉。 孟梨这会儿反应过来了,掏了帕子上去给孟许诚,让他擦眼泪。 等他擦干了眼泪,她才又问:“您怎么能过来?” 孟许诚放下帕子吸吸鼻子,在长桌边坐下来,“我解放了,早几个月前就回来了,一开始没抽出空找你去。后来你进了新兵连,不太合适,就又忍了三个月。” 眼眶的湿润有些不受自己的控制,孟梨说不清是自己的感情,还是原身的感情。 她也在桌边坐下来,吸一下鼻子道:“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说完这话,她又想到别的,看向孟许诚说:“所以我能入伍,也是因为您清白了。” 孟许诚叹口气,“孩子,是我拖累了你。” 孟梨摇摇头,并不想怨怪孟许诚什么。 要知道在这件事情当中,他吃的苦是最多的。接受改造的过程当中,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么多年是怎么熬过来的,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调整了一下情绪,孟梨说:“说什么拖累,要不是您,我也不能留在北京军区。” 孟许诚稍微想了一下,再看向孟梨,“留在北京军区不是爸爸的能力,爸爸只是没拖你的后腿。爸爸还以为,是你妈妈和你继父,是他们帮你入的伍。” 提到程春良和顾慧娟,孟梨忍不住嗤了一下。 这个世界上谁都有可能帮她,就这两人不会帮她。当时她入伍领了军装回去得瑟,那两人的脸色可是难看到姥姥家了。 不过不是孟许诚,那是谁? 仔细想了一下,孟梨看着孟许诚说:“那可能还是我能力超群,他们舍不得我这棵好苗子。” 孟许诚听了这话心情放松起来,终于是见了笑颜。 他笑得慈爱,看着孟梨说:“孟离长大了,也越来越优秀了。” 孟梨也笑起来,“以后都会越来越好的。” 孟许诚摸摸她的头,“爸爸会努力工作,弥补这几年对你的亏欠。” 孟梨认真地看着孟许诚,忍不住在心里想——她是不是真的在这个世界,也有自己的家人了。无条件地喜欢她爱护她,温柔地叫她的名字,不会让她受委屈。 孟许诚走后,给孟梨留下了一大包零食。 孟梨拿回宿舍才打开看,里面是麦乳精、蜂蜜还有一些一看就很贵的糖果巧克力。 因为和宿舍其他三个室友关系不好,孟梨也没把这些东西分出去。 她收在自己的柜子里,没事拿点出来改改嘴里的味道。 部队食堂的饭不算很难吃,但吃多了,总归还是腻。 别人家里都会寄东西来,只有她一直都没有。 现在,她也有了。 *** 因为孟许诚回到了原单位上班,孟梨心里有了更多的踏实感,日子也便越过越充实。 她几乎没有什么烦恼,和顾慧娟撇清了关系,也不需要再受气。 穿越之前,孟梨对于大学所学的专业,还没有太多想法。 如今当了卫生员,倒觉得学医也是挺不错的。 她护理工作做得很好,很快就开始正式上岗干活,军装外头套着白大褂子头戴白帽子,穿梭在病房和病床之间,帮病人扎针拔针,做一些很基础的事情。 因为是军区医院,来医院看伤看病的多是军人。 当兵的男的比女的多,来医院的自然也一样,私底下没少对孟梨她们的长相评头论足。 除了文工团,大约也就医院女兵最多。 医院里女兵的颜值和气质比不上文工团的,但也够看。 今天查完病房,孟梨和往常一样回到门诊部。 走廊里的长椅上坐着零零散散的病人,孟梨也没仔细瞧。 在快到自己科室的时候,忽被人拽了白大褂一角。 孟梨还以为大褂子勾椅子上去了,结果转头一看,拽她大褂儿的人是季琛。 好些日子没见了,有些意外和惊喜,孟梨不自觉笑一下,眼睛亮亮的,“你怎么来了?” 季琛看到她也高兴,松开拽她白大褂的手,“当然是看病来了。” 孟梨仔细看了看他的脸色,“你怎么了?” 季琛干咳两声,“好像是感冒发烧了,应该没什么大碍。” 孟梨还要再说话,旁边办公室的门里走出了余思甜。 余思甜看到孟梨的时候顿了一下,然后便当没看到她,直接走到季琛面前,温柔小意地和他说话:“进去吧。” 季琛从椅子上站起来,进去前不忘和孟梨招呼一声。 孟梨看他进去了,转身继续回自己的科室去。 走着走着回头往后看一眼,突然有点后知后觉。 她突然想到,余思甜看她不顺眼,可能根本不是因为她的那些过去。余思甜喜欢季琛,而季琛又对她……emm…… 想一会耳后生热,孟梨轻轻吸口气,回了自己科室。 回了自己的办公室,坐下来后忍不住发呆。 她想起来之前在新兵连的时候,和季琛在操场见的那一回,季琛说了喜欢她。 因为部队不准谈恋爱,这倒也没对她产生什么困扰。 而现在她竟然忍不住开始想,如果部队准许谈恋爱,她就会和季琛谈嘛? 说起来,季琛和余思甜才是一类人,门当户对。 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季琛和余思甜的目标都是在军队混成干部。 他们两个人的家庭,也使得他们在这条路上会比较好走。 而她就不一样了,她打算好的路,并不在军队里。 普通人想在军队里混出样子,简直比登天还难,多半人都是,当几年兵退伍回家。 当了干部又有些能力的,可能能转业到地方机关领份工作。 没能力的,只能复员回家,自己另行找工作。 孟梨这样想了一气,只觉得自己和季琛之间隔着银河系。 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去走,最终会走成什么样谁都不知道,所以也看不到结果。 想到这里,孟梨深吸一口气,不去多想这些了。 她好好服役完两年是真,不要妨碍季琛提干,不影响他前途也是真,其他都是假的。 至于以后会怎么样,这是时间会安排的事。 现在她什么都不需要想,只需要踏实地过好自己的每一天就成。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火箭炮的小天使:一泓清水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糯米团子ABC 1个; 谢谢大家,爱你们(づ ̄ 3 ̄)づ ☆、【043】 北方的冬天向来都很冷, 湖面上的冰结得跟石头一般。 只是这一年,在什刹海冰面上出风头的,已经不再是孟梨和季琛他们这一波人。 终究还是算长大了, 江湖又归了下面的半大孩子。 只是这样的光景,也基本再撑不了多久。 十年运动已经正式结束, 时代在酝酿着翻开它的新篇章。 从七八年往后,变化会是翻天覆地的。 一旦所有人都为了钱财和前程疲于奔命, 那些所谓的江湖也就彻底结束了。 伴随着那一整个时代, 覆了风沙,埋在每一个人的回忆里。 七七年的春节, 孟梨和其他义务兵一样,都是在部队里过的。 部队里放了两天假,他们便在食堂一起包饺子,晚上一起吃年夜饭,拿筷子敲盘子唱军歌。 在过去的几个月中, 孟梨的部队生活没有太多变化。 偶尔有点小插曲,就是季琛会有事没事到医院, 明里暗里地找她说上几句话。 明明没有更多的接触, 也没有更深入的交流。不过不时在医院里见那么一面,交流最多的也就是眼神了, 然而有些东西似乎仍是在心底蔓延疯长了起来。 有时候孟梨不敢多看季琛的眼睛,因为他的眼神会溺人。 越是想压抑的东西长得越盛,满满的全部装在眼底。 年少时特有的热烈情动,和这个年代特有的朴实浪漫结合在一起, 就成了现在这样。 或许一辈子不会只爱一个人,而这个时候的那个人,却是一辈子都忘不掉的。 快到半夜十二点的时候,季琛又来找了孟梨,把她叫去外头。 到了外头人少的地方,季琛从怀里掏出一条红围巾,送给她当新年礼物。 孟梨不伸手接,只笑着看他:“什么意思啊?” 季琛倒是没有做贼的样子,正儿八经道:“就凭咱们之间的革命兄弟情谊,从前一起混四九城,现在一起混军队,还不够我送你一条围巾的么?” 孟梨又看他一会,眼角眉梢染着浅浅的笑意,伸手接下来。 她把围巾抱在怀里,吸一口冰凉的空气,呼出来一团白雾,开口对季琛说:“义务兵每个月的津贴太少了,我没钱给你回礼物,你可别觉得亏。” 季琛笑一笑,“我送你礼物又不是指望你回礼。” 说完他突然转身,从身后拎起两双冰鞋来,送到孟梨面前,“我还准备了这个,难得放假自由活动,要不去玩玩?” 孟梨看到冰鞋心情一亮,自然是想玩的。 但她没伸手接,只问季琛:“有地方玩吗?” 季琛把冰鞋落下去拎着,“跟我走就成了。” 孟梨想了一下,把手里的红围巾绕到脖子上,略有些兴奋,“走。” 两个人远离除夕夜的热闹,拎着冰鞋找了处湖面宽广成冰的地方。 换上冰鞋在湖面上迎风滑行,孟梨转头对季琛说:“没有大喇叭放歌,少了点气氛。” 季琛跟在她旁边,“下回我给你拎个半导体收音机过来。” 孟梨嘴巴被围巾挡住,眼睛里盛着笑意,“我只是随口一说,你不用当真。” 季琛跟在孟梨旁边滑得随性悠闲,借着明亮月色把孟梨从上到下都看了一遍。 扫视完了,他最后看着孟梨的眼睛,“你以前不管是滑冰还是打冰球都技艺超群,怎么从去年冬天开始,好像变得笨笨的?” 虽然被质疑了,孟梨也是不慌不忙。 她故意往前多滑几步,与季琛之间拉开距离,回头看他,“我这是故意装笨,这样才更像女孩子,可可爱爱的,你不觉得吗?” 季琛没忍住笑了一下,看着她,“要不今儿再给我展示一下你的技术?” 孟梨转身就走,“我才不费那个劲。” 结果她没滑两步,身后又响起季琛的声音,“你可别让我追上你。” 听到这一句,孟梨被激地下意识就往前快速滑起来,一边跑一边喊:“你追我干什么啊?!” 季琛哪回答她,只管控制着脚下的速度,故意催着孟梨跑,把她当个猫儿在耍。 孟梨滑冰的技术确实一般,心里再紧张不断加速,在冰面上不过才绕了一圈半,脚下突然间失控,身体失去平衡,眼见就要栽下去。 季琛倒是眼疾手快,滑到她旁边一把拉住她的胳膊,然后两人双双倒在冰面上。 一如去年冬天在什刹海,孟梨整张脸撞在了季琛的胸膛里。 有人垫着,自然是没太摔疼。 孟梨抬起头来,在季琛的棉衣上拧一下,根本都没拧到肉,还是那句:“你追我干什么?!” 季琛躺在冰面上笑,看着孟梨。 眼见孟梨撑着胳膊要爬起来,他突然翻身,和孟梨换了个位置,把她压在了下面。 头上的绒皮帽早摔掉了,落在一边。 孟梨被他的举动弄得有些愣神,还没反应过来,便听他问:“我要是真追你,你答不答应?” 孟梨又愣了愣,连呼吸也不自觉紧了起来。 她迎着季琛的眼睛,有很长一段时间的失神,然后她回过神来,推了一下季琛,小声道:“你干什么?快点起来。这是在部队,被人看到了怎么办?” 季琛握住她的手腕,不让她乱动,又问:“你喜欢我吗?” 孟梨屏着气息,看了他片刻,紧着声线开口,“你先起来,起来我再回答你。” 季琛这才松手放开她,直接在她旁边盘腿坐下来。 孟梨借着季琛的手后爬起来,刚起来就要站起跑路。 结果季琛拉着她的手往下一拽,又把她拽了回来。 没办法,孟梨也只好乖乖在季琛面前坐下来了。 坐好后清一下嗓子,她掀起目光看向季琛,好片刻才出声:“部队里不准谈恋爱,违反纪律。” 季琛当然知道,却还是问:“那你喜欢我吗?” 孟梨落下目光来,两只手捏在一起互蹭指甲。 她没有再抬头看季琛,低着头说:“我打算两年服役期结束就退伍了,我们不是一路人。” 即便是再普通的人,入了部队,也是想在里面混出点样子来。 季琛没想到孟梨是这种打算,竟然没有任何目标。 默了一会,他问孟梨:“为什么?” 孟梨终于把目光抬了起来,“就很现实的问题,我在部队里也混不出什么样子来,顶多最后当个小干部,混吃等死。所以我就想,不如不浪费这个时间。” 季琛看着他,目光认真,“你没试试怎么知道?” 孟梨微抿一下嘴唇,“不用试我也知道,想在军队出人头地太难了,提干都得立功才行。我虽然没犯什么错,工作做得也还可以,但到现在,连个三等功都没立过。” 季琛落下目光,似乎是在调整情绪。 只要未来充满变数,一切就都会产生让人抓不住的飘忽感,这种感觉非常不好。 调整了一会,他又看向孟梨,“退伍之后呢?” 孟梨认真想了想,高考恢复的消息是在七七年下半年冬天公布的,现在她自然不能突然说这个。 她“嗯……”了一会,敷衍季琛:“到时候再说吧。” 季琛听了这话,脸色更为严肃,盯着她,“你要是对未来没有任何打算,也不想在部队里受受苦受累,那就等我提干,到时候安心嫁给我,给我当媳妇,我养你一辈子。” 孟梨听了这话心脏猛跳了一下,下意识道:“我才不当家庭主妇,才不要你养。” 那季琛就听不懂了,语气仍然认真,“那你到底是什么打算?说清楚了让我心安,别闷不吭声到时候又跑了,全中国这么大,我往哪里找你去?”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年代的人,认定了就是一辈子。 听完了结婚不结婚的话,心跳越来越快,孟梨目光忽闪起来,心里却闪过一个经常会有的念头,且她嘴欠地说了出来,“大哥,我觉得你跟余思甜……你们更配……” 这话刚一说完,腿上就挨了一脚。 腿上一疼,孟梨下意识捂住腿,把眼睛一瞪,“你踢我干嘛?” 季琛脸色不好看,“你欠揍。” 孟梨揉了揉腿,懒得跟他计较了。 季琛心里却还堵着,继续跟她聊正经的,说她:“对未来一点规划都没有,稀里糊涂的,没有出息,这么多年白混了。你要只是丧气觉得自己提不了干,我可以帮你。” “你帮我什么啊,这是我自己的……” 话说到这里,孟梨猛地顿住了,盯着季琛的脸,下意识想到一件事。 越想越觉得呼吸紧心思乱,她盯着季琛直接换了话题,腰背下意识直起来,“我……我当时能被批准入伍,并且能直接留在北京,是不是你……” 季琛不否认,直接道:“我不想跟你下乡。” 孟梨懵住,放空了腰背上的力气,重心下落,慢慢坐回冰面上。 心里泛起一阵阵涟漪,又暖又甜。 孟梨看着季琛,突然又神神叨叨换了话题,小声说:“我有预知未来的能力,你信不信?” 季琛眉心微微一蹙,眼神瞬间变了,从认真变成了宛如在看智障。 他就用这样的表情看着孟梨,问她:“那你预知一下,我们将来会生几个孩子?” 孟梨还仔细想了想,嘴里念叨着:“计划生育抓得紧的话,那也就一个……” 句尾的“吧”字没说出来,她看到季琛满脸堆笑,突然意识到什么,脸上蓦地一阵窘,伸腿就踹了他一下,低声爆粗:“艹!” 季琛笑出来,又忍了忍,清清嗓子:“你还能预知什么?” 孟梨调整调整表情,“我跟你说,但你不准跟别人说,我做梦梦到,就这两年,高考会全面恢复。我服役期到明年结束,我直接复员回家,然后去参加高考上大学。” 季琛听了这话本来还想笑她,不过他脑子里忽然闪过很多画面,每一个画面都是孟梨在捧着书认认真真地看。从来没有哪一个人像她这样,走哪都看书,走哪都学习。 他没能笑得出来,反倒变得认真了起来。 又想了片刻,他看着孟梨说:“所以……这就是你的打算?” 孟梨冲他认真点头,“时代已经在改变了,国家的高考制度已经荒废了这么多年,你想想废了多少年轻人,也该恢复了。国家发展是需要劳动力,但更需要人才。” 这十年,国家折了多少人才,知识分子大面积遭殃。 要是再继续下去,还能再培养出人才吗? 季琛点了点头,“你说的有道理。” 孟梨略有些得意,“哥们儿,我思想觉悟比你高多了。” 季琛伸手弹她一个脑瓜崩,“头发都长长了,就别哥们儿哥们儿地叫了。” 孟梨捂住额头笑了笑,“有点习惯了。” 季琛松了口气,“那也不着急,且先看着吧。如果真像你说的,高考会全面恢复。那到时候你复员去考大学,必须要考个北京的大学。” 孟梨脱口就问:“为什么?” 季琛表情轻松得意,“因为你喜欢我。” 孟梨下意识否认,又是脱口一句:“你放屁!” 季琛撑胳膊从冰面上站起来,“跟我生几个孩子都想好了,还不承认。” 孟梨跟在他后面爬起来,伸手拿了帽子戴到头上。 滑开冰鞋跟到他后头,继续争论,“那是你给我下套!” 孟梨跟得急,结果季琛脚下突然一停,她猝不及防,猛一下撞到了季琛身上。 季琛伸手抱住她,没再让她摔倒。 孟梨扑在季琛怀里,抓着他的胳膊,刚把头抬起来,就听他说:“看,还故意往我怀里扑。” 孟梨:“……” 谁都别拦着,她要砍死他!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一泓清水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夜璀璨、18楼弟弟们的啵嫂 1个; 感谢大家,爱你们(づ ̄ 3 ̄)づ ☆、【044】 对孟梨神神叨叨说的那话半信半疑, 季琛也便没有特别放在心上。 直到十月下旬,各大媒体正式公布高考恢复,他才又把这事儿想起来, 开始真正放心思。 休息的空隙,他拿着报纸去医院找孟梨, 见了面就说:“高考真的恢复了。” 孟梨办公室还有其他女兵,看季琛这样过来, 都在低眉藏笑。 这笑的意思很明显, 就是八卦呢。 都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了,有些事情瞎子也能看得出来。她们医院的女兵都知道, 季琛喜欢孟梨,而孟梨对他那明显也是有意思的。 其实从最一开始,大家八卦的对象是余思甜。 因为余思甜和季琛家庭背景很相配,也称得上男才女貌,两人又早就认识。结果季琛对余思甜没意思, 喜欢的人是余思甜最看不惯的孟梨。 也因为这个事,孟梨没少招人嫉妒。 像季琛这种家庭长相的, 大约从小受家庭环境熏陶, 当兵后能力又强,一看就前途无量, 不正是军中女孩子梦想中的优质对象么? 谁要是有福气,在部队里熬资历提了干,再嫁给这样的男人,这辈子那还愁什么? 得让人羡慕得掉眼珠子, 一辈子都跟做美梦似的。 虽然和季琛之间仍然保持着纯洁的战友关系,但孟梨也不习惯被人这样看。 她轻轻清一下嗓子,起身和季琛出去,到走廊尽头说话。 她带着季琛一走,办公室里的女兵就小声八卦了起来。 “你说梨儿有没有这个福气,能进季家?” “这就得看季琛了,看他花不花心。” “他对梨儿要不是认真的,这不是耍流氓么?。” “人家干什么了?就耍流氓了?虽然我也喜欢梨儿,也觉得梨儿比余思甜漂亮,性格也比她好,但我总还是觉得,季琛跟余思甜更配一些。” “呸!庸俗!搞对象就非得看家庭?早就提倡自由恋爱了好吗?” …… 孟梨和季琛站在走廊尽头的窗户边,伸手接下他手里的报纸。 看完报道嘴角含上笑,眼底闪起碎光,抬头看向季琛,小声道:“现在相信我说的了吧?” 季琛气息刚刚喘匀,“你什么打算?现在就申请退伍?” 孟梨把报纸卷在手里,“现在退什么伍?两年义务期不满,能走得掉么?” 季琛手插裤兜,“想走也是可以的。” 孟梨想一下摇头,“影响不太好,今年的我就不参加的,总之以后每年都有。我等到明年服役期结束,再去报考,也是一样的。” 她早在当初意外得知被批准入伍后,就已经想好了这件事。 两年义务期不结束想退伍不是件容易的事,影响也非常不好。她既然选择了来当兵,就应该把自己的义务尽完,这样离开部队心里也踏实。 季琛看她全都想好了,也就不多说了。 他看着孟梨的脸,想着她要是走了,以后不能时常见到她,还是怪不舒服的。 看了一会,他盯着孟梨说:“记住了,考北京的大学。” 孟梨没跟她多贫,冲他点点头,“我知道了。” 两人站在窗边说话,被在走廊上要进自己办公室的余思甜看到了。 余思甜现在对这事见怪不怪,却还是瞬间就黑了脸,收回目光进了办公室。 到办公室,重重放下手里的病例夹,在桌子边坐下来。 心里怪气不顺的,伸手拿了办公桌上的报纸,忽然又看到高考恢复的事。 看完了她问吕芳芳,“高考恢复了?” 吕芳芳在写东西,停下笔来抬头看她,“报纸上这么说,应该是正式恢复了。之前一直有风声说要恢复,没想到会这么快,而且考试就在一个月以后。” 余思甜对这事没兴趣,她又不去参加高考,问一句便把报纸放到了一边。 她还在因为看到季琛过来找孟梨而生气,越想越气。 而在孟梨和季琛两个人的世界里,是没有余思甜这个人的。 他们没那么多心思,再去关注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孟梨还是安心踏实地干自己的工作,过自己的生活。 每天的生活也都在重复,不是工作就是看书。 之前她看书,别人都私底下笑话她脑子有毛病。 如今高考恢复了,笑话她的人顿时便也少了许多,大有夸她有先见之明的。 来部队里当兵的人有不少,而最后能提干留下来的,则是凤毛麟角。 高考恢复后多了条出路,大家也都想试一试,但又怕考不上。 也就这时候,才知道孟梨不停止学习,是件多么正确的事。 少不得又要感叹,怎么没有向她学习呢。 孟梨不管别人怎么动荡纠结哀叹,她仍然稳扎稳打。 还有半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算短。 七八年的春节,是孟梨在部队过的第二个春节,过程并没有什么不同。 短暂的春节假期结束后,生活立马恢复原样。 春节过完,春天的暖意越来越重,离孟梨结束服役期的时间也就越来越近。 她每天开始数日子,并已经写信跟孟许诚说明了自己的打算。 孟许诚尊重她的选择,并没有什么异议。 他把家里都收拾干净了,就等着孟梨复员回家。 而就在孟梨以为自己能顺顺利利把剩下的日子过完,光荣退伍的时候,又发生了一个小意外。 倒不是她出了意外,而是季琛。 季琛跟着连队去野外训练,为了保护战友,受了伤。 在地方医院就医,稳住伤势以后,又转回了军区医院。 自从季琛躺进军区医院,孟梨便把自己大部分的空余时间都花在了他身上。 除了给他扎针打饭,还陪他一起看书看报纸。 余思甜嫉妒得眼珠子都红了,天天生闷气。 她心情不好,导致吕芳芳和蒋云棉的日子也非常不好过。 孟梨习惯了忽视她们,倒是不受影响。 今天她要值夜班,晚饭后拿自己攒下的津贴去买了点水果。 因为她们是义务兵,每个月的津贴少的可怜。 孟梨平常都不怎么花,全部一点点攒起来,有需要才花。 她用网兜拎着水果回病房,进门的时候看向季琛,冲他笑一下,“我给你买了好吃的。” 说完到床头的桌子上放下水果,坐下来给他削苹果。 这病房里有三张病床,但目前只住了季琛一个人。 季琛看着孟梨,突然叹口气说:“我要是能躺到你退伍就好了。” 孟梨把削好的苹果递给他,“好的不想,想住院?” 季琛接下苹果,又问孟梨要了刀,分了一人一半,“可不是么,谁叫住院才能天天看见你呢。” 孟梨接下半边苹果,白他一眼,“正经点。” 季琛笑一笑,咬了口苹果咽下去,继续不正经地说:“你说等你走了,我会不会得相思病啊?” 这还越说越不正经了,孟梨伸手去捂季琛的嘴,“你再胡说八道的,我可走了,你自己在这躺着看书看报吧。我今晚值夜班,也别想我过来看你。” 季琛抬手捏住她的手拿开,笑着道:“好好好,我不说了。” 孟梨满意了,要把手收回来,却又发现被季琛捏紧了,根本抽不动。 季琛捏住她的手轻轻揉了一下,眸子里突然掺了水汽。 孟梨与他对视,心跳不自觉漏了半拍,下意识又要把手抽回来。 季琛捏得更紧了些,声音有些低,“回家以后不准勾引别人,上了大学也不准,等我提干。” 孟梨只觉得手背上一片滚烫,周围的空气在一点点变少,心跳也越来越快。 她默默压着,看着季琛说:“那你呢?部队里喜欢你的人那么多。” 季琛轻笑一下,“不提干不能谈恋爱,等我提了干,我第一时间就向团长打恋爱报告。到时候恋爱报告一打,我就是你的人。有组织替你管着我,你还怕什么?” 想想也是,部队里在这方面管得都比较严,哪里能瞎搞? 孟梨脸颊染粉,看着季琛,“要是打了恋爱报告,那我也不敢勾引别人,你怕什么?” 季琛又笑了一下,不再在这个问题上深入纠缠。 本来就是说来表心意的,哪里是为了管她呢? 季琛捏着孟梨的手仍然没有松开,指腹轻轻地蹭,在彼此心底蹭起潮浪。 他突然有些控制不住,往孟梨面前凑近了些。 孟梨下意识要往后避,却又被他拉了回去。 脸与脸之间的距离只还剩下一寸,心里慌得厉害,孟梨扑闪着眼睫,涨红了脸低声道:“苹果……苹果还没吃完呢……” 季琛表情认真,没有说话,他在控制。 而就在他快走到失控边缘的时候,病房的门突然响了一下,好像是被人撞上的。 孟梨被吓了一跳,忙起身往后退开一步。 她转头看向病房房门上,没看到有什么人,心里不是很踏实,便直接去打开了病房的门。 探头到走廊上,只见一个穿白大褂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她心里提着一口气,回来的时候脸上全是不安。 慢慢走到季琛的病床前,她脸上挂着恼羞之色,脸蛋红扑扑的,把手里的苹果往季琛嘴里一塞,转身走了。 季琛咬着苹果笑,倒不是很有所谓。 孟梨不知道是不是刚才那一幕被人看到了,照理说她和季琛还没做出什么出格的来,而且那人也没有当场抓住他们,应该没事的。 但她现在就是有点做贼心虚,心里不踏实。 当然不踏实一整夜也就过去了,毕竟没有闹出什么事来。 第二天一切如常,中午吃完饭孟梨回到宿舍午休。 午休结束收拾一下再往医院去,昨晚的事也不大当回事了。 可就在她穿好衣服准备出宿舍的时候,余思甜突然起身挡在了她面前。 吕芳芳和蒋云棉先走了,宿舍里现在只剩她们两个。 孟梨平时基本不和余思甜说话,突然被她拦住,还挺意外的。 不过她也不想搭理余思甜,往旁边让让,想出去。 结果她刚让开步子,余思甜又挡在了她面前。 孟梨抬头看她,“有什么事吗?” 余思甜表情非常不友好,黑着脸,“你和季琛在谈恋爱是不是?” 孟梨心里跳了一下,表情却稳,“没有。” 余思甜嗤笑一下,“还说谎,昨晚我都看到了!” 孟梨知道了,昨晚那个在病房外的人,原来是余思甜。 孟梨很是淡定,“你看到什么?” 余思甜觉得难以启齿,“你们……你们……你们不要脸!” 孟梨笑一下,“我们怎么了?我们不过就一起吃了个苹果。” 余思甜气得脸红,“你信不信我去领导那告你们去?” 孟梨听这话黑了脸,大约是生平最讨厌打小报告的人。 过去的十年,不就是这样的社会么? 她盯着余思甜,“我和季琛没有谈恋爱,你有什么证据说我们在谈恋爱?昨晚我们什么都没做,你看到了什么?既然看到了,为什么不当场抓住?” 余思甜被她问懵了,半天没说出话来。 孟梨放平了语气,“没有证据就是诬告,你在领导眼里能留下什么好印象?就算领导他们相信你,对我和季琛又能造成多大的影响?不过就是警告批评,能掉块肉么?” 余思甜被气狠了,跺一下脚道:“你真是个无赖!” 孟梨笑一下,“过奖了。” 说完绕过余思甜,出宿舍走了。 余思甜气得在床上坐下来,眼泪汪在眼眶里打转。 对于这场小意外,孟梨没有多放在心上。 就算余思甜真去告,她和季琛也有嘴可以解释。 不过也因为这场小意外,孟梨之后还是刻意与季琛之间拉远了一些距离。 正值最为热烈的年纪,有些事确实难以控制。 孟梨自己马上就要退伍回家,倒是无所谓有没有影响。 但季琛是要在部队一直混下去的,她不想让他给领导留下任何一点不好的印象。 这一段小插曲过去后,孟梨余下的当兵生涯,就没什么故事了。 等到服役期结束,她没有申请再留在部队。 因为她在服役期间各项工作做得都很好,领导还耐心挽留了她一气。 但她自己主意已定,告诉领导自己要回去考大学,部队领导也就没再留她。 她收拾好东西走的时候,与她交好的几个战友送了她。 季琛因为连队忙,没能过来送她。 孟梨拎着包裹出军区大门,走几步便回个头。 她原本以为自己早就做够了准备,是不会舍不得的。 结果到了这一刻,还是非常地舍不得。 这一走,与大铁门里的那些人,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心头实在酸得厉害,她错膝蹲下身子来,用手摸了摸脚下的泥土。 眼眶湿得很透,但孟梨没让眼泪滚出眼眶。 她埋头深深吸口气,起身回头看最后一眼这个呆了两年的地方,敬了最后一个军礼。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一泓清水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糯米团子ABC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夜璀璨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营养液大佬 15瓶;橘柚梧桐、是多多呢 5瓶; 感谢大家,爱你们(づ ̄ 3 ̄)づ ☆、【045】 孟梨离开部队以后, 没有回程家,而是去找了孟许诚。 孟许诚自从平反回来工作后,就住在单位分配的职工房里。他是电力方面的高级技术人才, 所以分配的房子也还算不错。 孟梨跟着孟许诚上职工楼,到三楼开门进屋。 孟许诚已经把她的房间都收拾好了, 新买了被褥毯子,连衣柜三屉桌都是新的。 孟梨放下手里的小半行李, 左右看了看, 笑着说:“终于能自己单住一间房了。” 自从她穿越过来以后,在程家一直住当间儿里, 也就比睡在露天地好一些。 后来申请住校,多个季琛,其实还算好的。 再后来当兵,那全是住的集体宿舍。 孟许诚看她满意,自己也高兴, “以后这就是你的房间。” 孟梨满脸挂笑看向他,“谢谢您。” 虽然孟梨有原身的记忆, 但认真说起来, 和孟许诚还是很生疏的。 就在部队里见过几回,每次时间都不长。 孟许诚去看她, 并给她送好吃的。 不过总归是一家人,不需要太过计较什么。 说了几句后,孟梨便开始收拾行李。 她把包里的衣服都掏出来,说起来也没什么衣服, 都是军装。 掏完衣服又开始掏书,一本一本不是课本就是习题。 孟许诚看她掏了这么多书出来,拿起一本随便翻了翻,有点不敢相信地看着她:“你在部队里,每天还抽空看书?” 孟梨掏完了书,一边挂衣服一边说:“是啊,每天都看一会,不看就忘了。” 就这样不间断地每天看一会,该记得的都记得。 孟许诚没想到她有这么惊人的毅力,不过这当然是好事。 她两年义务期结束直接回家,为的就是考大学,要是一点准备都没有,那才是闹着玩呢。 孟许诚把手里的书放下来,“距离考试时间,这就还剩一星期,有信心吗?” 孟梨语气很轻松,“去年的试题我都看过做过了,没什么问题。” 主要是受时代限制,高考停了十年,这刚刚恢复,考卷哪有后来的难。 和孟梨穿越之前准备高考做的试题比起来,真是非常简单了。 再者说,孟梨穿越之前成绩就好。 这两年多她也没有把所学的东西都扔了,一直都有巩固。 她自己在心里想着,除非她出意外到不了考场。 不然,她稳稳是能上大学的。 孟许诚看她完全不慌的样子,自己都觉得这事儿稳了。 他没再多说给考试的事孟梨增加压力,又问她:“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孟梨挂好了衣服,咽口水地想一想,小声问:“红烧肉行么?” 孟许诚看她这样儿,只觉得完完全全就是个招人喜欢的女孩儿。爸爸惯常都偏疼闺女,他笑里带着宠溺,“成,待会儿买菜去。” 孟梨又去整理她的书,一本本摞在三屉桌上,“我跟您一块儿去。” 晚上孟梨和孟许诚去买了不少菜,也买了不少水果和其他零食。 接下来几天孟梨还得做考前知识巩固,孟许诚想着,学乏了肯定想吃零食,所以买了不少。 晚饭吃的相当丰富,因为家里只有两个人,菜都没吃完。 菜都是孟许诚上锅烧的,每道的味道都不错。 吃完晚饭胃满意足,孟梨陪着孟许诚出去散了散步,回来后便洗澡回了房间。 她开着台灯在桌边看书,只觉得这样的生活才是她所喜欢的。 在静悄悄的环境下看书看到困,上床关灯也就睡了。 闭眼睡着前忽然又想到季琛,想到今天他都没来送她,心里还是微微有点堵的。 如果以后再也见不到了,他们之间连个正式的告别都没有。 想到这个,孟梨下意识又觉得伤感,再一次体会到分别是一件挺难受的事。 她能预知时代的发展与节点,可她预知不了自己的未来。 她不知道自己和季琛还能不能见面,而大概率来说,这种分别往往就意味着各自天涯。 想得心里酸酸凉凉的,再一想如果到以后再也见不到了,那心里又一点点揪疼起来。 孟梨深吸一口气,闭紧眼睛,不再让自己想下去。 *** 因为距离七八年的高考只剩一个星期,孟梨这几天没有其他什么打算。 主要是在家看书睡觉,把自己的状态给养好。 每天按点起床,跟孟许诚去食堂吃早饭。 吃完饭孟许诚去上班,而她就回到职工宿舍楼,继续在房间里耐心看自己的书。 一个星期过得很快,到了七月二十号,孟梨收拾好东西便去了考场。 能带进场的东西不多,不过都是文具准考证一类的。 对于考试这种事,孟梨是再熟悉不过的。 自从六岁上小学开始,活在应试教育的环境下,一周一小考,一月一大考,早都考习惯了。 虽然胸有成竹,但因为这一次考试事关人生命运,孟梨多多少少还是有点紧张的。 但这个紧张的度刚刚好,让她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来答卷。 试卷也果然如她预料的那般,题目从整体上来说都比较基础比较简单。 面对这样的试卷,只要能够做到绝对的细心,不出现低级错误,基本就没什么问题。 高考一共考了三天,到二十二号结束。 高考结束后走出考场,孟梨松了心里的那口气,仿佛终于完成了自己背负已久的使命。 考完试以后,她就没再多想试题的事情。 总之正常发挥,不出意外的话,成绩不会低,她有这种自信。 考完试以后孟梨没有回家,而是去买了点水果和糖果,去了程家。 到底那里还有程奶奶,她必须得去看看她。 到了程家的四合院,上班的大人都还没下班。 董婶儿没有正经工作,倒是在家的。 她和程奶奶还有邵军、骆永梅坐在北屋门前,在一起择菜闲聊。 邵军和骆永梅不上手帮择菜,他们单在说这一年高考的事。 还没正经说上几句,忽瞧见大门里进来个人。 穿着简单的浅色碎花束腰褂子,腰身掐得很细,扎着两把扫肩头的麻花辫子。脸蛋和胳膊都是奶白色,一对大眼睛水灵灵的,浑身都散发着精致感。 程奶奶四个人瞬时就看愣了,最愣的要数邵军。 四个人都觉得这姑娘又好看又眼熟,但还是程奶奶先认出来。她眼睛亮亮地站起来,语气有些激动地开口:“孟梨回来啦!” 孟梨微微笑着,早与两年前彻头彻尾换了个人一般。 她直走到程奶奶面前,笑着道:“奶奶,我回来了。” 程奶奶十分激动,有些手脚不知该放哪儿的样子,毕竟有两年没见了。 她笑呵呵的,又欢喜地问:“是回来探亲吗?” 孟梨摇一下头,把手里的东西送到程奶奶面前,“我退伍了。” 程奶奶听得这话愣了愣,笑意僵了些,“退伍了?” 孟梨无所谓这个,又点点头,“嗯。” 骆永梅站在邵军旁边,本来心里的酸意都快挂脑门心了。 听到退伍,她这会儿终于舒服了些,开口说:“去当兵的时候那么得瑟,还以为你要当干部呢,怎么两年期一到,这就回来了呀?不会是,被人赶回来的吧?” 孟梨态度仍然温和,看向骆永梅,“我回来参加高考。” 听到“高考”两个字,骆永梅脸色又变了变,“你这紧赶紧的,有时间复习吗?别是去凑人头当炮灰的吧,可不值得。” 谁还能听不出骆永梅话里的刻薄味来,这里也就程奶奶护着孟梨,忙笑着接话道:“邵军和永梅也参加了,去年高考一宣布恢复那会,他们就从乡下回来复习了,但去年没考上。” 孟梨听得这话,没忍住笑了出来。 骆永梅脸色白过一阵又红了,看着孟梨说:“你笑什么?去年复习时间只有一个月,考上的那都是老三届的高中生。我们初高中都没学习,当然考不上了。” 孟梨收收嘴角的笑,语气仍然温和,“那今年就能考上了?” 骆永梅还没再说出话来,又被程奶奶接了话,“邵军和永梅报了辅导班,每天都去上大课,这又多复习了一年,今年应该能考上了。” 骆永梅挺挺腰背,似乎程奶奶说的,就是她要说的。 孟梨对这个没兴趣,也不想浪费时间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只又说:“奶奶,我是特地来看您的,陪陪您我待会儿就回家了。” 程奶奶还以为她回来就住下了,愣了片刻又问:“你这会儿住哪?” 孟梨笑笑,“住我爸那里,回来有一星期了。” 董婶儿是个识趣的,知道他们呆这里碍孟梨的眼,便拍了一下邵军的胳膊,一边下阶矶一边跟他说:“走,回家做饭去了,你爸一会儿下班了。” 邵军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临走了对孟梨说了句:“既然退伍了,没事就多回来走走。” 孟梨没太反应过来,冲他敷衍地点了下头。 董婶儿和邵军前后一走,骆永梅也不再自讨没趣站着了,自然也回了自己家。 留下孟梨和程奶奶两个人,在屋前坐着聊天择菜。 回到了东屋,董婶儿开始着手做饭。 邵军在旁边点炉子,垫了底火,夹着煤球往炉子放,然后坐在炉子边扇风。 一边扇着风看着炉膛里冒火星儿,一边小声对董婶儿说:“妈,你有没有发现,这孟梨跟以前完完全全就像变了个人,一点儿也看不出假小子气了。” 董婶儿赞同这个说法,“当过兵的就是不一样,你看人家那气质。别说以前没觉得,现在看起来,这丫头长得是真俊,咱们胡同里怕是没有比她更好看的了。” 邵军突然又感慨起来了,“你说顾婶儿,怎么忍心对她那样儿呢。” 董婶儿声音越发小,“你顾婶儿不喜欢她,她和她爸又拖累了你顾婶儿,自然就那样了。” 邵军这会儿倒正义凛然了,“要不是顾婶儿,她也不会出去混,咱们也不至于那么不待见她。我记得她过来的时候,虽然也是假小子模样,但脾气性格还是不错的。” 董婶儿伸头往外看一眼,看到孟梨仍和程奶奶在聊天,脸上笑容灿灿,她缩回头来,又小小声说:“这是他们程家的事,咱就别管那么多了。” 说着又不解,“你说她当兵好好的,不熬着等提干,早早退伍做什么?往前十年那学校里就没几个学习的孩子,她之前几年连学都不上,天天在外头混,现在跑回来高考做什么?” 邵军把炉子烧旺起来,让董婶儿做饭。 他站到一边,捏着扇子冲自己打风,“部队哪是那么好混的地方,熬多少年能出头?这样对比起来,考大学分配工作,更稳一点。” 董婶儿嗤笑一下,“可大学也不是好考的,你和永梅最清楚。在部队,好歹有个盼头,不过生熬着找机会立功等提干罢了。考大学要是考不上,就什么都没有。” 邵军声音微高了一些,“那也是人家的选择。” 董婶儿愣了愣,往邵军看过去,眼神疑惑,“你怎么为她说起话来了?” 邵军目光忽闪了一下,猛重摇了几手里的下扇子,“我哪是为她说话,我说的是实情。部队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混的,比考大学更挑人。去当兵可以走关系,想当干部,那只能靠自己。” 董婶儿坚持己见,“我看她不如当兵,在部队里挑个干部嫁了,这也算不错的。退伍回来考大学,就复习了一个星期,那是不可能考上的。” 对于能不能考上大学这件事,邵军心里也是这么想的,觉得孟梨考不上。 不过他没说什么,只道:“今天考不上,明年再接着考呗。” 董婶儿懒得再和他辩,把他撵出去,自己安心做饭了。 邵军也没再赖着,拿着芭蕉扇到院子里往孟梨看了一眼,然后便转身出院子去了。 刚出了院子的大门没走两步,骆永梅在后面追了上来。 追到他和他说话,说的自然还是孟梨的事情,话里话外都很酸。 然邵军却很是反常,又“正义”地帮着孟梨说了两句话。 骆永梅听得心里越发堵,盯着邵军道:“你什么时候站在她那边了?护着她是什么意思?” 邵军闲闲道:“什么护着不护着,就是说点实话而已。” 骆咏梅气得眼眶发红,狠跺一下脚,转身回院儿里去了。 *** 孟梨在北屋前陪程奶奶择完菜,又陪着她把饭做好。 等到顾慧娟和程春良回来的时候,她便起身直接走人了,连声招呼都没打。 顾慧娟看到她的时候还愣了下,问程春良:“这是谁呀?” 程春良反应了一下,“不是孟离吗?” 被程春良这么一提醒,顾慧娟才把孟梨现在的模样,和她从前的模样对上号。 她没想到,不过短短两年,这丫头变化这么大。 坐在饭桌上吃饭的时候,顾慧娟就问了程奶奶,“白眼狼一个,人都不叫,她回来干什么呀?” 糖圆儿出去玩了,还惊讶了一下孟离回来了。 程奶奶把刚睡醒不多久的老三程尘抱怀里,一边哄一边说:“退伍回来的,今天刚参加完高考,买了东西来家里看看。真是变化太大了,一开始差点没认出来。” 顾慧娟把筷尖儿上的黄豆粒放进嘴里,“退伍了?高考?开玩笑呢?” 程奶奶拿馒头咬一口,“怎么开玩笑呢?今天都考过了,她自己感觉考得还不错。” 顾慧娟嗤一下笑出来,“她总共上过几天学啊?还去高考,也不怕丢人现眼。您就看看邵军和永梅,打去年回来就报了辅导班,大课没少上,考上了吗?” 程奶奶还想护着孟梨再多说两句,但懒得和顾慧娟争,索性也就闭嘴不说了。 考上考不上的,到时候放榜不就知道了么? 顾慧娟也没和程奶奶多说这个,晚饭后带着程尘到院子里纳凉,与几个邻居在一起闲聊天,才又说起这个话来。 她拉着程尘的手让他走路,嘴上说:“我自己生的我能不知道?她能去当兵,那有运气在里头。但你们看,她即使去当兵了,也没能力,做不了干部。义务期一结束就回来了,有什么出息?这会儿又去考大学,不是想一出是一出,还是什么?考大学可不靠运气,靠实实在在的本事。” 邵军在旁边听得不得劲,先出声道:“婶儿,您怎么就这么看不起孟梨呢?” 顾慧娟瞥他一眼,“我不是看不起她,是她有几斤几两,我心里门儿清,不爱护短罢了。我这是实事求是有话实说,她打小就不是有出息的料。” 邵军摇头,笑了一下。 骆永梅在他旁边看他一眼,无语地小声说:“你是怎么回事?魂儿丢了?” 邵军看向她小声回一句:“胡说八道什么呢?谁丢魂儿了?” 骆永梅黑着脸抿抿气,转身回自家屋里去了。 几个大人还在继续闲聊,这会儿不说孟梨了,开始说邵军和骆永梅。 骆永梅的爸爸看向邵军说:“邵军你和咱家永梅,你们俩这一回,非得考上不可了啊,这又复习了一年,再考不上,就真丢人了。” 顾慧娟在旁边接话,“邵军和永梅多刻苦啊,天天上大课做题,这回一准没问题。” 董婶儿叹口气,“但愿吧,这回再考不上,可不能再在家里呆着了,得给我找工作去。” 邵军转头就说:“这才刚考完,就给我说丧气话。” 顾慧娟放开了程尘的手,笑着道:“邵军和永梅有出息,没问题的。” 话虽这么说,不过都是叫彼此心里舒服。 有出息没出息的,不是靠别人一张嘴说出来的。 高考结束以后,但凡参加了高考的,都在等着放成绩。 只要能考上,九月份就可以去上大学,说起来还是挺美的。 顾慧娟每天上班,和学校里的同事也会聊这个事。 她这样关注,倒不是为了孟梨,而是为了邵军和骆永梅。在她心里,孟梨和“大学”这两个字完全沾不上边儿。倒是邵军和骆永梅,她一直觉得会有出息。 这样等了快一个月,到了放成绩的时间。 邵军和骆永梅结伴一起去教改委拿了成绩单,回来后又是一脸丧气。 就瞧这脸,不用问都知道,今年又没考上。 他们两个人都报的师范学院,结果距离录取分数,一个差了六分,一个差了十八分。 顾慧娟早上上班走的时候就知道他俩今天要去拿成绩单,所以晚上下班一到家,就兴高采烈来问邵军和骆永梅是不是考上了。 听说没考上,她还笑着补了句:“别闹了,这事开什么玩笑?” 董婶儿表情丧得很,“他婶儿,没开玩笑。” 顾慧娟脸上的笑意全部僵住,半晌缓过来,干笑一下说:“没事儿,明年再考。” 说完这话就站不住了,好像之前她笑得那样,是故意嘲笑两人来的。 晚上吃饭的时候她还懊悔,说自己不应该那样问。 程奶奶白天就知道这事,早感叹过了。她这会儿心在孟梨身上,听着顾慧娟和程春良聊了几句,便开口问了句:“也不知道孟梨有没有考上。” 顾慧娟对这事的结果也不怀疑,只道:“邵军和永梅都没考上,她怎么可能考上?” 程奶奶叹口气,对这事也不抱什么期望了。 看看身边人就知道了,哪有几个考上的,费了那些劲,照样考不上。 顾慧娟也没多管孟梨的事,晚上睡觉的时候,在房间里和程春良低声说悄悄话,说起邵军和骆永梅,忽然又有点看不上了。说自己看走了眼,这两人怕也是个没出息的。 程春良没多评价什么,只道:“现在返城知青太多了,城里工作非常难找,能安排的都安排了,连扫大街都有人抢。他俩磨蹭到现在,找工作都成问题。” 顾慧娟转头看看他,“你厂里不缺人么?” 程春良仰面看帐帘儿,“眼下这种情况,怎么可能缺人?他们要是想来也行,勉强塞进去。但只能做最底层的工人,让人瞧得起的好岗位可没有。” 顾慧娟想了想,“兴许他们家里有安排,咱们先不管。” 程春良点头,“需要了再说吧。” 顾慧娟没把这事儿放心上,说到底是邻居,不是自己家。 第二天正常早起上班,备好课去上课。 上完早上第二节课,她回到办公桌,拿桌子上的白色烤瓷茶缸倒了热水。 刚放在嘴边吹了两下,还没喝呢,她前面的温老师忽然转过头来,对她说:“顾老师,今天的报纸你看了没有?” 顾慧娟没有看报纸的习惯,喝口水道:“没看,怎么了?” 温老师转头看着她,“我记得你儿子……不……女儿,是叫孟梨吧?今年咱们市的高考状元,是不是你女儿?” 顾慧娟听了这话一愣,端着茶杯的手愣住。 温老师继续说:“子皿孟,梨花梨树的梨,是吧?” 听到这话,顾慧娟绷起的神经忽又松开了。 她表情轻松起来,坐下来说:“那不是,我家的是离别的离。” 温老师点点头,“我说呢,一直听你说那孩子不行,我还纳闷,怎么会考个状元。不过今年这状元还真是厉害,才二十岁,小小年纪居然考这么高的分。要知道,这两年考上大学的那就没多少年龄小的,甚至有不少结婚带娃的,都是老三届。她这不仅年龄小,长得还非常漂亮,你看报纸上的照片……” 顾慧娟听着温老师说话,随手拿起办公桌上的报纸。 随意翻两页,翻到温老师说的本市高考状元那一版面。她原本打算看个热闹,结果看到报纸上的照片,瞬间便愣住了。 呼吸在一时间紧到不行,心跳也堵到了嗓子眼儿。 顾慧娟仔细去看照片旁边的文字,一再确认信息,然后猛地想起来,孟梨在去当兵的时候改过名字。 目光在“北京大学医学院”几个字上停留片刻,又上移落到照片上。 顾慧娟压着报纸的手都抖了起来,手指一根随一根地颤,还用右手在左手大拇指根部掐了一下。 掐完告诉自己这不是在做梦,她绷紧呼吸压住狂起的心跳,从嗓子眼儿里挤出来语调怪异的几个字:“是……是我的女儿……” 温老师本来还在絮絮叨叨,听到这话猛愣了一下。 然后她回了回神,眉心微蹙,看着顾慧娟,“啊?” 顾慧娟手越抖越厉害,抬头看向温老师,“可……可……可怎么办?真的是我女儿……” 温老师懵着表情眨巴眼睛,“那你不是应该高兴起来?” 顾慧娟屏住呼吸,看看温老师再看看报纸,然后一把抓起报纸,快步出办公室走了。 温老师懵着表情坐在原地,又把眉头蹙了蹙,表示没看明白。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糯米团子ABC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夜璀璨 2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爱你们(づ ̄ 3 ̄)づ ☆、【046】 顾慧娟出办公室后, 去找学校主任请了假。 刚好她剩下的大半天都没课,离开学校也耽误不了什么事。 请完假回来到办公室,拿起自己的包挂到肩上, 夹在胳膊下冲温老师说:“温老师,我有事出去一趟, 我们班学生要是有什么事,您帮我暂时处理一下。” 同事之间互帮互助, 都是举手之劳。 温老师冲她点头, “顾老师您是去找你女儿?” 顾慧娟笑一下,“欸, 我去看看她。” 温老师看似十分突兀地接一句,“怎么说,都是亲母女啊,血浓于水。” 顾慧娟听了这话心里舒坦,往外去的时候招呼最后一句:“那我就先走了啊。” 说完背着包出了办公室, 下阶矶顶了一头阳光。 这个小学不是很大,总共没几排教室, 都是老平房。 出了学校大门, 顾慧娟先去商店买了点水果零食,买好了东西才去公交站点。 她坐公交车到孟许诚的单位职工楼, 几番打听找到他所住的楼号和楼层。 到了门外,她站在外头还清了几下嗓子,而后才抬手敲门。 敲门敲了约莫两分钟,里头才有人给开门。 门一开, 只见孟梨披着头发站在里头,一看就是刚起没多久。 当了两年的兵,早起对于孟梨来说已经成了习惯。 今天之所以会睡到这么晚,是昨晚因为庆祝考上大学,和孟许诚的同事一起吃饭,吃晚了。 她眼皮子上的困意还没消尽,看到顾慧娟的一瞬,下意识愣了愣。 还是顾慧娟先笑着出声,“梨儿,妈妈来看看你。” 孟梨彻底醒神来,心想哪来的梨儿,哪来的妈妈,这女人今天演哪出? 她微蹙了下眉没说话,顾慧娟又温和地说:“先让妈妈进去吧。” 顾慧娟温和起来是真的温和,因为她长得就天生温柔相。 但孟梨没有松手放开门,堵在门上直接说:“你有什么事,直接站这儿说吧。” 顾慧娟笑颜如暖风,把手里的水果零食提起来,“没什么要紧事,就是来看看你。” 孟梨低眉看看她手里的东西,又看向她的脸,“你不觉得膈应么?” 顾慧娟愣了下,搁以往怕是早就翻脸了,哪里会这样做小伏低? 她还是笑着,继续说:“几千年修来的母亲缘分,这是老天爷的恩赐,亲人之间不计较那么多。” 孟梨真是有点想笑,笑一下又忍住,“我以前只以为你刻薄心狠,没想到,原来你脸皮也这么厚。你从小就不大喜欢我,到了程家几乎可以说是虐待,怎么你都忘了?” 顾慧娟脸红一阵白一阵,却仍然笑意不减,“那不都是以前么?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孟梨是真没想到她顾慧娟这么能屈能伸,以前对她那般嘴脸,半句好听话没说过,说是把她踩进了烂泥里都不为过。现在得知她考上了好大学好专业,就能瞬间变脸成这样。 把她当什么了? 没用的时候一脚踹开,巴不得一秒不见。 有用了,就想几句好话几包吃的给哄回去? 孟梨的脸色沉了下来,盯着顾慧娟:“懒得跟你废话,你现在给我听清楚了,自从七六年春节前那一回受伤,你女儿就已经死了,我不是你女儿。你要是没别的事,就赶紧回去吧。” 这话在顾慧娟听来,那就是单纯想跟她撇清关系的。 她自然不依,看孟梨要关上门,她一把过去把门顶开撑住,看着孟梨说:“你是我生我养的,是不是我女儿,可不是你一句话说了算的。” 孟梨有些嫌烦了,手按门板吸口气道:“顾慧娟同志,给自己留点面子好么?要点脸,四十多岁的人了,我都替你臊得慌。现在没脸没皮,早干嘛去了?” 顾慧娟就是不让孟梨关门,两人就这么在门口对峙。 孟梨气得想抬脚踹她,刚好这时孟许诚回来了。 孟许诚好奇地到家门前,没看到顾慧娟脸的时候,还问了孟梨一句:“谁来家里?” 问完看到顾慧娟回头,也就不需要孟梨回答了。 两个人已经有很多年没见,相貌上的变化自然都是有的。 但与孟许诚比起来,顾慧娟还是年轻了许多。 孟许诚看着顾慧娟愣了好一会,才勉强挤出声音,客气笑着道:“你好。” 顾慧娟也不再推门了,回身理了一下身上的短袖褂子,回孟许诚,“好久不见了。” 孟许诚似乎有些不自然,不知道该跟她说些什么,转头对孟梨说:“饭都给你打好了,等了你半天你也没去,只好给你带回来了。” 孟梨伸头看看外面的日头,发现都已经中午了。 孟许诚单位食堂放饭本来就早,这会儿确实到吃午饭的点了。 孟梨抬手抓一下头发,“我先去洗漱。” 说完转身进了屋,没再管外头的事。 孟许诚和顾慧娟算是熟的不能再熟的人,虽然已经离婚了,但那种熟悉亲切感还是有的。 孟许诚客气地把她领进屋,放下手里的饭盒,给她倒了杯开水。 顾慧娟在沙发上坐着,看着孟许诚说:“我是来看梨儿的。” 孟许诚笑笑的,“梨儿考上了北京大学,你也听说了?” 顾慧娟往洗手间方向看一眼,笑一下道:“没想到我也能养出这样的人才来。” 孟许诚在旁边的单人木沙发上坐下,“梨儿有出息。” 顾慧娟端起茶几上的水杯喝口水,想着孟梨不待见她,要不从孟许诚入手? 想完放下茶杯,她看向孟许诚,语气怀旧又温和,“这么多年,过得好吗?” 孟许诚只是客气地笑,“不过苦一点累一点,都熬过来了,现在好了。” 因为能力强,他的工作还在,女儿现在又上了人人羡慕的好大学。 顾慧娟低低头,声音更是放缓许多,“那时候我选择跟你离婚,也是没有办法。如果我带着梨儿跟着你,怕是不知道能不能熬到这一天。” 孟许诚都能理解,点点头道:“我也不想你和梨儿跟着我吃苦。” 然嘴上这么说,理智上也这么想,但其实看同被发配去干苦力的那些人里,别□□儿都死心塌实跟着的,还是挺羡慕的。 在那样荒蛮的地方,他一个人忍下一切。 有时候期望妻子女儿在身边,有时候又想她们不被自己连累才是最好的。 更有时候,会把自己否定得一文不值。 一夜之间变得一无所有,妻子女儿也离他而去。 婚离了,不久之后就听说妻子嫁人了。 他是有多失败呢,出事以后,老婆就打算好了要抛弃他。 他也没奢求过顾慧娟会跟他共甘共苦,但他没想到,顾慧娟会那么急切想要跟他划清所有界限。刚落难那一会儿,他还奢望过,顾慧娟会带着孟梨等他。 不过一切都过去了,过去的都不必再提。 现在各有各的家庭与生活,过好各自的日子就好了。 时过境迁,连叙旧都显得多余。 顾慧娟深深吸口气,声音越发软,“许诚,你不要怪我,我也是为了梨儿。” 孟许诚依旧冲她点点头,“我都明白,你不用自责。” 顾慧娟迂着话题,这会儿接着说:“梨儿对我好像有什么误会,我这人有时候就那样,情绪不稳定,心情不好的时候嘴巴也坏。刀子嘴豆腐心,你是知道的。” 孟许诚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因为孟梨几乎没跟他说过顾慧娟。 每次提到程家,她都敷衍几句就过去了,似乎不太想提。 孟许诚看着顾慧娟,“梨儿挺明事理的,她跟你有误会?” 顾慧娟点点头,声音委屈,“她不愿认我了。” 孟许诚低眉思考了一会,还没说出话来,忽听得洗手间方向传来一句:“你今儿当着我爸的面说清楚,我误会你什么了?不惜得搭理你,自己又送上门来,贱不贱?” 听得这话,孟许诚和顾慧娟的脸俱是一变。 自从回来后,孟许诚还没见孟梨对谁这么刻薄过,说话难听到有点刺耳了,他压着声音,“梨儿,怎么跟你妈妈说话呢?” 孟梨冷笑一下,到沙发边坐下,拿起筷子打开两个铝饭盒。 她吃一口饭,再看向孟许诚,“她早就不是你老婆了,也不是我妈了。” 顾慧娟脸色很难看,但尽力调整着。 孟梨冲孟许诚说完话,又转头看向她,“别在这儿假惺惺演戏了,要不是我考上了大学,你这辈子都不会上这个门。这么多年,你是怎么对我的,你跟我爸说说。” 顾慧娟撑着底气,“我怎么对你的?我给你吃给你穿,还要怎么样?” 孟梨一边冷笑一边吃饭,没出声。 顾慧娟看着孟许诚,继续又说:“她自己叛逆不听话,出去跟一群小流氓鬼混,成日天地不回家,那我想管也管不住,这能怪我么?” 孟许诚听了这话脸色又一变,看向孟梨:“你还跟小流氓鬼混?” 孟梨低着头吃饭,多扒拉了几口,嚼碎了咽下去。 她把筷子往下一拍,“你不说是吧,那我说,就从到程家以后说。你给我吃家里最差的粗粮馒头,一口细粮都没给吃过,很多时候还吃不饱。每个月一斤猪肉,我连猪肉腥都没闻过。院子里总共住三户人家,你合起一院子的人刻薄我瞧不起我,是你把我逼出去混的!” 孟许诚听了这话,眉心蹙了个疙瘩。 孟梨喝口水,继续说:“我出去混,那些哥们儿对我好,我们有吃有喝有玩,比留在院子里受气强!你骂我没出息,孽种,下来就是下贱料,你都忘了?说我人不人鬼不鬼,男不男女不女,说我晦气!一心等我成年,要把我赶去乡下落户扎根过一辈子!” 说到这冷笑一下,孟梨看向顾慧娟,“对,你没动手打过我,那是因为你知道我横,知道我恶名在外,你怕我拿刀捅死你和你男人,所以你不敢!” “芝麻胡同谁不知道我孟离是拖油瓶,我招人嫌。所以那几年,我基本不回你那个家,我也觉得恶心。你就说说,我拢共吃过你几顿饭花过你几分钱?你也配当我妈?!” 孟许诚坐在沙发上,听得脸色透黑,顾慧娟则听得脸色铁青。 听完了孟许诚还缓了好一会,因为心底的突生的怒气在不断往上冒。缓过了这一阵,他黑着脸看向顾慧娟,声音微沉,“你就是这样对我女儿的?她不是你亲生的吗?” 顾慧娟脸色和声音都急,“她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孟许诚黑脸盯着她,“我为什么不信?自从我回来后,她就没在我面前提过你,我之前没当回事,现在可算是明白了,你比后娘还恶毒呢!” 顾慧娟彻底急了,和孟许诚对起来,“孟许诚,你说谁恶毒呢?!” 孟梨在旁边冷笑一下,“说你呢,自私自利又恶毒,一点人情味都没有。我要是你,就赶紧拿上自己的东西滚蛋,在这自讨没趣。” 孟许诚本来还很客气的,这会儿是一点也不客气了。他也懒得再看顾慧娟,撇一下头说:“既然话都说明白了,请你赶紧离开这里,我们孟家不欢迎你。” 顾慧娟急得要出声,话还没说出来,孟梨又接了句:“就是,你现在可是程家的人,糖圆儿和程尘才是你的孩子呢。这么大年纪生了个宝贝儿子,可得好好养啊,别给养歪了。” 孟许诚直接不让顾慧娟说话了,他起身把顾慧娟进来时候放在茶几上的水果零食拿起来,送到她面前,“拿上你的东西,赶紧走,以后也不要再来了,免得别人说闲话。” 顾慧娟这是彻底说不出话来了,咬咬牙一把接下孟许诚手里的东西,转身就往外走。 走两步又回头,看着孟许诚和孟梨说:“不识好歹的东西!” 说完再转身走人,便没再回过头。 走到门边的时候还绊了一下脚,险些磕门外。 等顾慧娟走了,孟梨又拿起筷子继续吃饭。 孟许诚坐在沙发上看着她,语气缓和了许多,“你说的是真的?” 孟梨低着头吃饭,“我只是笼统说了一点,比我说的过分很多。您不知道我那几年是怎么过来的,过得有多惨。我不想跟您说,是不想您内疚,今天是没忍住。” 可孟许诚还是觉得内疚,要不是因为他出事,自己的女儿也不会吃这么多苦。 他没出事之前,多多少少也算个女儿奴,都没打算再要儿子。 看孟许诚脸色内疚起来了,孟梨连忙出声,“害,爸你别这样啦,你又不是故意的,我吃的苦和你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现在一切都好起来了,过去的就不想了。” 孟许诚连忙点点头,“好。” 父女俩就着这事,又说了一会交心话。 孟许诚不过一再表态,自己一定会好好当个好父亲,弥补缺席的那几年。 话说完了说透了,父女俩的关系也更亲近了。 至于对顾慧娟,两人也达成了一致观点,不与她多往来。 中午休息的时间,聊着天也就过去了。 下午孟许诚回到单位继续上班,孟梨则在家扇着扇子发呆。 天气太热,顶着大太阳没法出去玩。 即便不怕热出去玩,这年头也没什么娱乐活动,而且连朋友都没有,一个人也没劲。 而想到兄弟,孟梨自然就不自觉开始想,不知道卓西他们这会儿都怎么样了。 信头一年还写的,后来慢慢就少了,很现实的走向。 想完了卓西他们四个,又不自觉想到季琛。 不知道他在她走后,有没有想过她。 他那人挺招女孩子稀罕的,他们军区医院就有不少女孩子喜欢他。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变心,是不是又去跟别的女孩子暧昧去了。 想得心浮气躁,孟梨在凉席上翻个身,芭蕉扇打得快又重,扇得鬓边碎发乱飞。 风大了觉得喘气顺畅了点,但心里还是有点堵。 就在孟梨躺在凉席上翻来滚去的时候,忽又有人在门外敲门。 早上开门看见了顾慧娟,孟梨现在听到敲门,不自觉神经一紧。 她从床上起来,到了大门上往外问:“谁呀?” 要还是顾慧娟来道歉求原谅,她就直接不开门了。 结果敲门的不是女人,开口是个男人的声音,回答孟梨:“是我。” 孟梨下意识觉得这声音耳熟,但隔着门又响不起是谁,犹豫着开了门,便见季琛站在外面。 孟梨愣了一下,眨巴眼睛,没说出话来。 季琛站在门外看着她笑,“怎么?才一个月没见,就不认识我了?” 孟梨又眨巴两下眼睛,说话也木,“我……我还以为在做梦呢……” 刚刚正好在想他呢,他就出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夜璀璨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起床困难户 10瓶;七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爱你们(づ ̄ 3 ̄)づ ☆、【047】 季琛还是笑着, “我请了半天的假,带你出去玩,走不走?” 这当然必须要走啊, 孟梨直接抬脚就要出屋。 然低头发现自己身上衣服不合适,连忙又回去换了套衣服鞋子。 换好衣服鞋子出来, 头发也重新梳整齐了,挎了个小包, 在茶几上留了张字条儿, 跟着季琛出了门。 季琛是开着军用四轮吉普来的,就停在职工楼下面。 孟梨上车扣好安全带, 转头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啊?” 季琛发动车子上路,“想打听这点事还不简单?” 孟梨看看他收回目光,没再多说这个。 两人商量着剩下这小半天去哪儿玩去,其实整个北京城,都叫他们上学的时候混遍了, 就没有他们没去过的地方。 最后商量下来,去北海公园划船。 在映着白塔的湖面摇桨, 会很自然地想起那首儿歌——《让我们荡起双桨》。 小船靠别人的船近了, 还能听到别人在唱。 如今的世道已经开始变了,不再像以前, 哪儿都有穿军装拔份儿的孩子。 这会儿学习成了正经事,大多数孩子都认真学习去了。 孟梨和季琛在北海公园玩到暮色升起,而后两人去老莫吃了顿晚饭。 老莫正经名叫莫斯科餐厅,是老北京城最著名的一家西餐厅, 早前孟离季琛他们在四九城混的时候,每回身上攒出点钱来,就来这里消费。 这里可以说是六十七年代人的集体回忆。 孟梨和季琛两人坐在餐厅的一张罩白布的桌子上,面前摆着银色烛台,上头竖着几根白色蜡烛,正摇曳着细细长长的火苗。 孟梨用烤面包片沾一点红菜汤,吃上一口说:“这地方太奢侈,我们都没什么钱,拢共也就来过两回,也没敢多点,以前你们是经常来吧?” 季琛手拿刀叉,很是放松惬意,看着心情巨好,“我们来的也不是很多,这地方可不是大院儿里的食堂,想吃什么吃什么。不过我们每回过来,总有人使坏,把人家这刀叉顺走。” 听着季琛这么说,孟梨脑子里原身的记忆也就出现了点相关的。 她看看自己手里的刀叉,这都是银质的,难怪有人偷。 她笑一笑,用原身的记忆说:“我们也一样。” 说完又抬起头看向季琛,问他:“你那些哥们儿都怎么样了,肖建国那几个。” 季琛把嘴里的法式炸猪排嚼完咽下去,“都在部队呢,早几年那环境,都没看过书学过习,没听说有复员参加高考的,八成是都知道自己考不上,所以在部队里熬着呗。” 说完问孟梨:“你呢?卓西他们呢?” 孟梨用叉子叉一点蟹肉沙拉,搁着手没往嘴里放,“卓西在广州,卫东在南京,他们俩都在部队里。周南和金北去了四川山区,我去他们家找过他们,在乡下都没回来。” 因为高考恢复,很多知青都在这两年想方设法回到了城里。 家里实在没有关系可靠,自己再找不到门路,回不来也算正常。 毕竟到目前为止,上山下乡这事儿也没正式说要停止,更没说下乡青年可以返乡。 季琛看着孟梨,忽然有些感慨,“还是从前好玩,兄弟情义大过天,哥们儿就是一切。” 孟梨轻轻吸下口气,“谁说不是呢。” 人越长大越没了从前的单纯和赤诚,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生活奔波折腾。 吃完晚饭季琛没再带孟梨出去玩,直接送孟梨回了家,毕竟她现在一点假小子样也没有了。 她爸还在家等着她,太晚回去总归是不太好。 到了孟梨家楼下,季琛停下车子来。 孟梨没有立即下车,坐着又和季琛聊了一会天。 两个人都沐在夜色里,不大能看清对方的脸。 白天玩的高兴的时候也没聊什么扫兴的事,都在畅谈过去或者军队中的事。 这会儿大约是夜色让人心沉,说着说着不知怎么就说起了烦心事来。 孟梨靠着座椅背,跟季琛吐槽自己的亲妈顾慧娟。 把顾慧娟的所作所为细数了差不多,她说:“你说天底下怎么会有这种妈?对自己的亲生女儿那么刻薄,骂得一文不值,到头来被打脸了,又说起母女亲情来了。” 季琛从来没有听她说过她家里的事情,更没听她说过这些糟心事。现在听完了,才知道她之前几年的风光,都是被逼出来的,风光下只是个没有父母疼爱的可怜女孩子。 她和他们不同,他们出去混,单纯是因为闲得慌。 他们那一群人可不缺爱,谁家父母要是留在本地工作,那都是巴不得父母能被暂时调到外地去。 父母被调走,没人管他们,那才混得开啊。 父母一旦在身边,什么都要管着,没事皮带炒肉丝或者上来一个大耳贴子,那滋味不好受。 季琛抬手摸了摸孟梨的头,“没想到你过得那么辛苦。” 孟梨长长舒一口气,看向他,“其实也还好了,卓西他们对我挺好的,也就不想那么多了。” 季琛这会儿再想想,自己那时候可真是不应该啊。 他和孟离没少碰面打架,一直都把对方当死敌,当然了,他也不少吃亏,因为孟离打人狠。 眼看着气氛越来越低沉了,孟梨忙换了语气,坐起身子来,“不说了不说了,都过去了。总之那几年过得挺风光挺潇洒的,还处了一帮好兄弟,完全没有遗憾。” 季琛把手收回来,“嗯,以后有我呢,一切都会更好的。” 说完他也换了刚才那低沉沉的语气,忽又问孟梨:“这都半天下来了,你都没有发现我有什么不同?” 孟梨朝他看了看,目光被夜色阻隔,看不出来什么。 她不过才离开部队一个月,没看出季琛和之前有什么不一样啊。 看一气她摇摇头,“没看出来,你怎么了?” 季琛把身子坐直起来,“你再仔细看看。” 孟梨又把他从头到腰扫视一下,还是没发现有什么不同。 于是她又摇头,“天太黑了,看不出来。” 季琛不坚持让她看了,隔着夜色看了她一会后,冲她勾一下手指,“你过来,我告诉你。” 孟梨犹豫了一下,总感觉没有什么好事。 不过她犹豫完,还是动动身子,往他面前凑了点过去。 季琛等她凑了过来,自己往她耳边凑过去。 凑到她耳边停住,低着声音说:“要不要打恋爱报告?” 说完还没等孟梨反应过来,又在她耳朵上轻轻咬了一下。 孟梨被吓了一跳,一时间脸蛋起火,忙一把推开他,捂住自己的耳朵,“流氓!” 说完忽又想起了什么,往他的军装上再次看了看。 这次看出来了,他的军装已经不是两个兜了,而是四个兜。 她明白了,看向季琛的眼睛,“你提干了?” 季琛点点头,“不然哪那么容易请假出来看你。” 孟梨还捂着自己的耳朵,脸蛋上的热意仍盛,支吾着又问:“那……那是……有资格谈恋爱了?” 季琛没再点头也没再摇头,更没出声回答。 孟梨自己是当过两年义务兵的,这里头的门门道道,她心里清楚。 孟梨也没再等着季琛回答,她慌里慌张地伸手去摸车门,一边开车门一边说:“你让我考虑考虑,事关一辈子的人生大事,怎么能草草做决定,你说是不是?” 说完打开了车门,伸腿就要下车。 但她还没下去,就被季琛抓住了胳膊。 季琛看着她,模样认真,语气里填满了温柔,“我等你。” 孟梨下意识愣了愣,没再急着下车,片刻冲他点一下头,表情也认真,“嗯。”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仙女夜璀璨投了一个地雷,爱你(づ ̄ 3 ̄)づ ☆、【048】 高考成绩单发下来的时候已经是八月下旬, 拿到成绩单没过多少日子,就到了开学的时间。 孟梨准备好了东西,到学校报到, 之后正式开始自己的大学生活。 这个年代的大学生活,和孟梨穿越前了解到的大学生活, 出入还是不小的。 穿越之前更像是高考结束从牢笼里解放了,到了大学开始放松。 而现在则不一样, 大家之前的十年都没学习, 好容易考上大学开始再次走进教室,自然都是以学习为主, 每天都把自己埋在知识的海洋里。 除了这个,学生的年龄也都偏大,已婚已育的都算常见。 孟梨刚满二十岁,是他们班级里年龄最小的。 而虽然年龄差距大,但大家的经历全都差不多, 所以也不会完全处不到一起。 不是下过乡的就是当过兵的,聊到这方面谁都有话说。 不管是当兵还是上学, 生活形式基本都是重复且有些枯燥的。 孟梨每天也就是上课下课, 吃饭睡觉,去图书馆看书学习, 或者要么就是回家陪孟许诚。 大学生活下来一周,该适应的也都适应差不多了。 中午去食堂吃完饭回宿舍午休,孟梨坐在书桌前翻了翻自己在图书馆新借的两本本。 还没认真看上几个字,忽有人敲她们宿舍的门, 叫她:“孟梨,有人找你,在学校大门外等着呢。” 孟梨看着门外的传话的女生,“谁找我啊?” 女生愣一下,“我忘问名字了,应该是你朋友吧,跟你差不多大,是个男生。” 孟梨自顾想了一下,想着应该是季琛。 与她年龄相仿的,会来学校找她的男生,也就季琛一个了。 她说了声“谢谢”,合起手里的书出宿舍。 之后一路快着步子到学校大门上,还没出去,便见外头站着个男生。 瞧侧身背影不太像季琛,也没穿军装,但也格外眼熟。 孟梨脸上挂着一些些的疑惑,出了大门走到那男生身后,客气地问:“是你找我吗?” 她问完这话,面前的男生转过了身来,一瞬间就让她懵住了。 孟梨愣了好一会,连眨眼都忘了。 还是周南先笑了笑,看着她说:“怎么?两年不见,连兄弟都不认识了?” 孟梨反应过来了,一时间表情不知该怎么摆。 她心里是又激动又欣喜,笑得脸蛋都要开花了,看着周南说:“什么时候回来的啊?我之前还去你家找过你呢,你妈说你没回来。” 周南也激动,但表现得比孟梨淡定多了。 他笑着说:“拿到录取通知书回来的,本来想一开学就来找你的,但刚开学事情太多,就拖到了现在,一有空,就立马来找你了。” 孟梨听懂了,周南是考上大学回来的。 她眼睛亮亮地盯着周南,“你在哪个大学啊?” 周南道:“北航。” 孟梨眼睛又是一亮,上去“啪”拍一下周南的胳膊,“厉害呀!” 周南抬头看看眼前学校的名字,笑一下道:“还是没有三爷您厉害。” 孟梨笑一笑没再多说这个,又问周南:“吃饭了没有?” 周南也是吃过了午饭过来的,自然点了头。 午饭是不用一起吃了,孟梨带着周南进学校,随意逛了逛未名湖博雅塔,和他聊了聊天。 走在未名湖边上,孟梨问周南:“金北呢?” 周南走得慢,在孟梨旁边,高了大半个头,“他没考上,还留在那呢。他也不打算再考大学了,说是考不上。我让他再耐心等等,看眼下这情况,迟早都是能回来的。” 孟梨轻轻叹口气,“在那种地方,很苦吧?” 周南倒是无所谓了,“苦是一定的,不过也没什么,都当丰富人生经历了。” 两人慢慢散着步,聊了许多周南和金北下乡的事情。在山区每天做什么,和其他知青之间好好坏坏的事,还有和当地村干部之间的矛盾。 孟梨就知道,他们早在城里混惯了,脾气都不是好的,受不了苛待和委屈。 到了乡下,和当地干部处不好也在情理之中。 也因为隔三岔五地闹点事,和当地关系不好,现在各地知青都想办法回城,他们却回不来。 说完周南和金北的事情,又开始说孟梨的。 说了几句之后,周南转头把孟梨从头到尾都扫了一遍,然后说:“你这变化可不是一般的大,一点儿假小子气都没有了,哪里还有一点孟三爷的气质啊。” 孟梨拉一下自己身上的碎花连衣裙,看向周南,“怎么?不好看吗?” 周南笑一下,“当然好看啊,谁要是觉得咱三爷不好看,我把他的头拧下来。” 孟梨也被夸笑了,心里甜滋滋的。 她松手放开自己的裙子,“果然还是兄弟最好。” 即便过了两年没见,即便她身上再也没有痞横气,他们之间也不生分。 什么话都可以直接说,不需要顾忌猜疑客气。 两人越聊越放松,又聊到卓西和卫东。 其实可聊的并不多,因为他俩一个在广州一个在南京,近一年他们之间都没怎么写信,也不知道他们过得好还是不好,也不知道都有没有提干。 就这样聊到快要上课,仍然有些意犹未尽。 但周南也没在孟梨学校多留,还是先回自己学校上课去了。 走的时候他与孟梨约好了,这个周末一起出去玩。 孟梨爽快地答应下来,并把她家现在的地址给他了。 周南听完了,好奇地问她:“不住芝麻胡同了?” 孟梨点头,“自从退伍我就不住那了,我爸解放了,单位分的房子,现在住那里。” 周南也点点头,“好,那我先走了。” 孟梨冲他挥挥手,“周末再见。” *** 为了节省出更多的时间学习,孟梨平时都住在学校。 但每周周末,都会回家陪孟许诚。 孟梨自己有暗示过,让孟许诚再找个老婆,毕竟一个人有点孤单。 但孟许诚自己似乎没有这方面的打算,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工作和女儿身上。 暗示两回无果后,孟梨就没再管这方面的事。 她也不会张罗这方面的事,便只能多抽空回家陪孟许诚。 周五放学回家,晚上和孟许诚一起做饭。 第二天孟梨睡到自然醒,和孟许诚说好了出去玩一天,便在家等着周南来找她。 等到约莫十点钟,有人来敲门。 孟梨早都准备好了,挎上自己的小包和周南出去。 走前还跟孟许诚介绍了一番周南,说是她之前玩的好的兄弟。 另外的三个还都在外地,两个当兵一个在乡下插队。 孟许诚听说周南考了北航,对他也是赞许有加,没多说什么,就从身上掏了钱给孟梨。 孟梨也没客气,揣兜里就跟周南走了。 两人前后下楼到楼下,准备骑上自行车逛北京城去。 结果孟梨还没爬上周南的自行车后座,忽听到了两声汽车的喇叭声。 她下意识转头去看,只见不远处停了辆绿皮吉普。 车是她认识的,挡风玻璃后头的人,也是她认识的。 孟梨看清季琛的脸后,有些惊讶地张合了一下嘴,心想他怎么突然来了。 周南看她发愣不上自行车,回头问了她一句:“怎么了?” 孟梨吞了口空气,看向周南:“季……季琛来了……” 周南怀疑一下自己的耳朵,“谁?季琛?” 孟梨指指不远处的吉普车,莫名有点心虚,“你瞧,那不是么?” 周南转头看过去,果然看到季琛从车里下来了。 季琛下车关上车门,走到孟梨和周南面前,瞧着还算客气,“好久不见。” 周南看看季琛,再看看孟梨,有点脑子打结,“什么情况?” 孟梨还要出声解释,话还没出口,被季琛截了。 他看着周南说:“我们在一起当了两年的兵,早就是好朋友了。我来找她出去玩,没想到你回来了。既然碰上了,那就一起吧。” 周南心想你谁啊,说话带着那么一股老大范儿,跟谁俩呢? 但他看孟梨点头承认了,也就没再多说什么。 孟梨看看周南,知道他对季琛有很深的敌意,考虑到他的心情,她开口说:“你要是不想和他一起,那就我们一起……” “没事啊,一起呗……” 没等孟梨说完,周南就回了这么一句,一副谁怕谁的样子。 就这样,三人在原地又站了几秒,之后便上了季琛的车。 周南拉着孟梨坐在后面,还故意把手搭孟梨肩膀上,然后看着内后视镜和季琛说话。 季琛从后视镜里自然也看得到他的举动,不过没说什么。 孟梨也没感觉出他俩之间有火-药味,不过在她的意识里,这俩碰一块儿要是没火-药味那才奇怪了。 车里的气氛又紧张又怪,等下了车,孟梨左边跟一个,右边跟一个,那一路下来就跟斗鸡似的。玩什么呀,看什么风景呀,就看他俩互呛互比就完了。 吃完午饭再换地点,这样的气氛也没有缓和下来。 孟梨倒是想劝他俩对彼此客气点,但两人谁也不听呀。 又一起玩了小半天下来,孟梨实在有些受不了了,便借口要方便,找地方喘口气去了。 她再夹他俩在中间,感觉要尴尬上天了。 而等孟梨一走,两人就更不客气了。 季琛转身看向周南,一副很不好惹的样子,“把你的爪子拿远点,别往不该放的地方放。” 周南不示弱,“那是我兄弟,你是谁,你管得着吗?” 季琛脸色又一冷,“她是女孩儿,从前装男生的时候就算了,现在请你注意点。” 周南那就是在故意向季琛展示自己的地位,让他知道孟梨是他周南的兄弟,他季琛算个屁。 周南冷笑一下,“这句话应该我对你说才对,那是我兄弟,你一分一毫都不能碰。” 季琛看向他,眼神有些嘲讽,“你还以为是从前呢?你也不看看,这都什么年代了。她喜欢我我也喜欢她,她要跟谁在一起是她自己的事,轮得到你来管?” 听到喜欢不喜欢的几个字,觉得分外刺耳。 周南没忍住,咬了咬牙,上去一拳头砸在了季琛脸上。 季琛被他揍得头一歪,之后他也没忍着,捏起拳头就回了周南。 两人就这么一言不合打了起来,还跟十六七岁似的。 而打起来周南并不占便宜,因为季琛是当兵的,并且他以前打架就厉害,随便几下就够周南受的了。可周南骨子里也有狠劲,自然不愿服输,于是越打越凶。 孟梨不过去喘口气,回来就看到两个大男人打起来了。 她跑上来劝架,拉了好半天才把两人拉开。 看了看两人脸上的伤,她也真是服气了,皱着眉道:“你俩干什么啊?” 周南啐一口,“这小子他妈的欠揍。” 季琛听了这话还要上,被孟梨拉住了,并被威胁了一句:“你再动一下试试?” 季琛也啐一口,没再继续上头。 周南看着孟梨和季琛之间的互动,当然看得出孟梨在季琛心里的地位。 他看看季琛,又看向孟梨,问她:“你是不是喜欢他?” 孟梨表情微微愣,有点心虚,“什么啊?” 周南还是问:“我问你是不是喜欢他?是不是喜欢这个孙子?” 孟梨听周南这语气,心里一点点发凉。 她有种感觉,她要是承认喜欢季琛的话,和周南他们之间的兄弟关系可能就没了。他们一直都很讨厌季琛,大概是怎么都不会接受她和季琛在一起的。 兄弟和喜欢的人,成了选择题。 孟梨这样想。 在孟梨沉默不语的时候,季琛和周南都在看着她。 似乎在等她做选择给答案,谁也不出声。 孟梨犹豫到最后,松开了季琛的胳膊。 季琛目光下意识落下去,眼底忽然闪过一丝不安和紧张。 孟梨深深吸了口气,站好了看着周南,“是啊,就是喜欢他啊。” 原本季琛还紧张不安得不行,忽然听到这句话,他惊喜地抬起头来看着孟梨,嘴角乍起的笑意都快漫开了。 周南看得都想上去再踹他几脚,狗东西! 周南吸了口气,看着孟梨,语气并没有不爽,平静地说:“既然这样,那我就不在这碍眼了,以后有时间再出来玩,总之我们时间多……” 说着再看向季琛,“我希望你是认真的,你要是敢让三爷受一点伤害,我们哥几个就是坐一辈子牢,也要弄死你,你听懂了吗?” 季琛不知好歹道:“不用你们操心,我的女人我自己疼。” 孟梨听了这话一阵尴尬,心想谁特么是你的女人? 不过她现在心情已经很好了,因为周南没有让她做选择题。 她往周南面前走一步,“要不我今天还是跟你玩吧。” 季琛听到孟梨说这话,脸上一阵酸,要开口说话。 周南看他一眼,又看向孟梨,先开了口道:“算了,我怕有些人像个跟屁虫在后面跟着,破坏气氛。下次再约吧,我们时间多。” 看周南主意已定,孟梨也就没再多留他。 看着他走了,回头再看向季琛,说了季琛一句:“真幼稚!” 季琛辩解一句:“是他先动的手。” 孟梨看看他脸上的伤,懒得说他了,“要不要去买点药擦擦?” 在部队里当兵,这种小伤算得了什么。 季琛根本没当回事,不过还是听孟梨的话,去买了点消肿消毒药水。 开着车到人少僻静的地方停下来,夜色已经染透七分。 孟梨用药水给季琛涂伤口,凑在他面前。 一边涂脸颊眼角的伤口,孟梨一边说:“还好只碰上了周南一个,今天要是碰上四个,你怕是要趴地上了。谁叫你以前老跟我们打架,活该。” 季琛的注意力都在距离自己很近的孟梨的脸上,他仔细描摹她的眼睛睫毛,双眉鼻尖。 话是听到了耳朵里,他低着嗓音说:“那以前,我也没少被你打。” 孟梨抬起睫毛看向他的眼睛,“那明知道是冤家对头,又撩我干嘛?” 季琛眸间起了雾,直看进孟梨眼底,“我也没想到,会喜欢上你……” 两人距离极近地对视,在季琛眼里看到一种让人紧张的东西,再听着他低声说这样的话,孟梨的心跳突然乱了节奏,连身体也僵住了,像受了某种蛊惑。 季琛眸光微微下落,被夜色催浓了冲动,慢慢凑过去,吻上了孟梨的嘴唇。 只轻轻一下,仿佛烫热了两个人之间的空气。 孟梨脸蛋起火,下意识就要往后避。 季琛抬手揽住她,没让她避开,又把嘴唇压上去,比刚才重。 孟梨紧张得把手里的药瓶和棉签都捏紧了,想往后退开却被揽着越贴越近。 她闭上眼睛,呼吸间微微张了一下嘴,便失守了…… ☆、【049】 对于季琛来说, 有些事情从最初有了开始,那就是奔着结果去的。 所以他回到部队没多久,就向上级打了恋爱报告。 自此之后, 季琛和孟梨两人间的恋爱关系便算定下了,不再暧昧不明。 当然恋爱归恋爱, 结婚还为时过早。 也因为还没到结婚那一步,且目前是学业为重, 孟梨也就没跟孟许诚说她和季琛的事。 想着一切都妥当了, 不再会有变数,到时再说不迟。 作为一名特别时代下的大学生, 孟梨每天生活的大部分内容就是上课学习搞实践。恋爱自然也谈着,但因为季琛在部队,她们一周只能见一次,倒不占什么时间。 周南在北航上学,偶尔会来找她玩儿。 不过大约他有在刻意避嫌, 不想和季琛之间再起冲突,所以他来找孟梨的频率并不高。 孟梨除了每周见季琛和回家陪孟许诚, 抽了空也会去芝麻胡同, 看看程奶奶。 自从她考上大学后,院儿里的人对她殷勤了许多, 见着都会很热情地笑着和她打招呼,和以前那完全是两个样子。 顾慧娟也仍然有对孟梨示好的时候,故意带着老三程尘去叫孟梨姐姐。 但孟梨并不接受这种示好,常常弄得顾慧娟十分尴尬难堪。 程奶奶倒是没有再当和事佬, 她似乎也看出来了,孟梨是真不想和顾慧娟再扯上关系。 且怕话说多了,孟梨恼了直接连她也不来看了。 也因为不时来和程奶奶聊聊天说说话,这四合院里发生的事情,孟梨基本也都知道。 大人们倒是没什么,不过按部就班,每天过着重复的日子。 院儿里最能折腾事的,当然要数邵军和骆永梅。 两人没考上大学,似乎也认识到了自己确实能力有限,便去了程春良的食品厂当工人。 本来程春良是好心好意帮忙,但这份工作似乎并不能让邵军和骆永梅满意,时常能听到她们抱怨。意思没给再体面点的工作,当个车间工人又累赚钱又少。 对于这个事,连程奶奶都有脾气。 在孟梨面前说:“这两年工作都多找,有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 邵军和骆永梅就这么挑三拣四干了大半年,便把这份工作给辞了。 倒不是他们找到了更好的新工作,而是看到了新出路。 改革开放刚刚开始的时候,就有不少待业青年,响应号召去申请成了个体工商户,开始放下脸面摆摊卖东西。 一开始个体户挺让人瞧不起的,为许多人所不齿。 但是后来头一批吃螃蟹的人里面有人赚了钱成了款爷,大家也就对个体户慢慢改观,态度上由鄙夷变成了羡慕。 当然,也就多了更多的人跟风想赚钱。 邵军和骆永梅也跟了这趟风,到街上摆摊卖东西去。 可他俩大约就不是当款爷的命,并没有像别人那样小赚一笔,原来做生意也讲运气。 两人卖不出东西去,又熬了些日子,索性把摊儿就收了。 生意不是人人都能做的,到了八十年代初,又开始流行南下打工。 许多人打了工回来,都会穿一身西装,神气得不行。 于是邵军和骆永梅合计一气,又一起南下往广州打工去了。 也就是八一年的春节,金北回到了北京。 卓西和卫东也有了探亲假,在这一年回来过了几天。 自从七六年分开,这么多年以来,这是大家头一回聚齐。 五个人在饭店包厢里落座,好像还跟以前一样,又好像全不一样了。 五个人都变了,再没有从前的稚嫩气。 不过好在感情没变,哥们儿见面抱一抱,熟悉的感觉就都回来了。 面对孟梨的时候,卓西和卫东那是觉得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 卫东打量了她很久才说:“这他妈还是三爷么?” 卓西笑笑的,“变化是真的大,原来真是女孩子。” 孟梨白他俩一眼,“也不过就是留了辫子穿了裙子,脸蛋可没变。” 卓西张开胳膊抱一下她,“要是走大街上,都不一定敢认。” 卫东这边也张了胳膊,“来,哥们儿也抱一个。” 抱完了,卫东又开玩笑,看着孟梨问:“三爷你瞧,我这还有机会么?哥们儿各方面都不错。” 周南在餐桌边坐下来,声音松松的,“甭想了,早被人截了。” 卫东转头看向周南,“这他妈这么大胆?趁咱们不在,打三爷的主意?” 周南看一眼孟梨,又看向卫东,“总之你比不了,混得比你好。” 话都说成这样儿了,不问出结果来怎么行。 卫东看着孟梨,“谁呀?这么好福气?” 卓西坐去了金北旁边,也好奇地看着孟梨。 孟梨转身先到桌边坐下来,心里想着这事儿迟早都要说,瞒是没意义的,便喝了口水说:“你们都认识的……那个……季琛……” 此话一出,惊住了座位上除了周南外的三个人。 卓西最先反应过来,蹙一下眉,“季琛?” 孟梨点点头,“当初我留在北京当兵,是他暗中帮我的。” 卓西几个听明白了,这孙子早就在放线了。 卫东拍一下桌子,“我当初就应该插了他!” 周南是最了解情况的,又轻松出声:“别整从前那套了,早不是那时代了。有我把关呢,没什么大问题。他对三爷挺好的,在部队里比你俩混得好,各方面都不错。” 金北没卓西和卫东那么激动,还给周南补了一句:“家庭也好。” 卓西和卫东还能说什么?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看待事情的想法和以前也早不一样了。 如果季琛真的对孟梨很好,以他的条件来说,确实是个很好的对象。 关于孟梨和季琛的事,几人又说了几句,便又把话题扯到了自己兄弟身上。 一边等菜吃饭,一边说分开这几年的事情。 说完了各自的生活,感慨过了,自然又说起以后的打算。 孟梨和周南是不需要愁了,考了好大学学了好专业,工作以后有国家安排,不会差的。 卓西和周南在部队,混得还可以。 卓西目前没有别的打算,计划在部队里好好干下去。 而卫东似乎看透了自己在部队里干不出大出息,而且他也不想呆外地了。 他喝了口酒,开口说:“我挺有自知之明的,在部队里怕是混不上去。我已经打算好了,这次探亲假回去,就申请转业回来,不干了。” 孟梨看着他,“回来做什么?现在城里最紧缺的就是工作。” 卫东放下酒杯来,“我现在在部队干得还行,回来后应该能被安排份工作,不愁。” 既然是这样,那确实不用愁。 这边说完了卓西和卫东,金北在旁边喝闷酒,喝红了脸,叹气开口:“哥几个,数我混得最差。说句实在话,我都没脸见你们,今天是硬着头皮来的。” 卓西拍一下他的肩,“说的这是什么话,都是兄弟。” 金北笑一下,抬起头来,“我打算过了年,南下打工去,先赚点钱在手里再说。” 卓西的手还压在金北的肩膀上,“到了那边,有事就去找我。” 金北冲他点点头,“有需要我一定找你去。” 把该说的都说完了,兄弟几个在一起起哄喝酒。 酒越喝越多,话也越说越多,最后都是晃着身子出饭店的。 沐着夜色吹着冷风,把脑子吹醒了一些,卫东又咋呼着要去什刹海滑冰。 拦不住他,孟梨四个人只好陪他一起过去。 仿佛又回到了少年时期,一群人在冰面上意气风发。 滑到最后滑累了,全部躺在冰面上,头对在一处,躺成一朵花一般。 卓西有些感慨,语气淡淡的,“还是从前的日子好。” 卫东长长吐口气,“可是现在长大了,就再也回不去了。” 确实再也回不去了,卓西和卫东假期结束,立马就回到了各自所在部队。 长大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要去过,都很忙。 春节过后,金北也打火车票去了广州。 他到广州打工,没事就去找卓西一起吃饭聊天,倒也不孤单。 而卫东也成功转业回了北京,被安排进了海淀分局当警察。 脱了军装回来,转身又把警服穿上了。 五个人这次分开后,下一次再重聚起来,是在孟梨的婚宴上。 孟梨和季琛之间没有太多变故,踏踏实实谈了四年的恋爱,她本科一毕业,季琛就向部队打了结婚报告,两人就把结婚证给领了。 在季琛和孟梨的婚礼上,肖建国和卓西两边两拨人,谁都没少整季琛。 年少时以为两边人会是一辈子的死敌呢,谁知道两家的老大居然结上婚了,你说气人不气人? 孟梨结婚以后没有分配工作,又继续读了研。 她研究生毕业分配工作的时候是八五年,也是同一年,部队开始了“百万大裁军”。 卓西这次没有再继续留在部队,而是申请了转业。 但他也没有拿着转业证书回到北京来,而是去了深圳和金北一起捣腾起了做生意。 深圳开始流行起一夜暴富的传说,卓西和金北成了其中的第一批。 有了自己的公司,当起了真正的老板,以后公司规模越做越大。 孟梨和周南卫东留在北京,三人的生活都过得波澜不惊。 孟梨毕业以后被分配到市医院上班,周南进了航天研究所,而卫东在体制内越混越好。 至于季琛,比同龄人出色也不是一星半点。 他不过三十出头,就当了大校,再干下去自然就是当将军了。 到了九十年代初期,三十而立的年纪。 大家的生活似乎都稳定下来了,也都成了各自幻想过的最好的模样。 孟梨还是会在工作之余抽空去看程奶奶,只是以前是一个人,现在会多带一个奶娃娃。 她和季琛生了个女儿,因为计划生育不打算要二胎。 程奶奶见了孟梨总是感慨,说从前的时候常听院儿里的人念叨,说她是个没出息的,邵军和骆永梅才有出息。不止说她没出息,连她兄弟也都看不起,都说是小流氓。 哪知道现在,他们一个比一个有出息,都是各行各业的顶尖人物。 再看看邵军和骆永梅,在广州没混几年回来,还是老老实实当工人去了,之后便是结婚生娃。 至于糖圆儿和程尘,也都是普通无奇。 糖圆儿勉强考了个大专,而程尘被家里人惯坏了,干啥啥不行,学习在班级垫底。 程奶奶叹气,“你妈真是作孽,我都替她憋得慌。” 孟梨笑笑,没搭这话。 带着女儿离开芝麻胡同,不久后程奶奶就过世了,走得很安详。 她是寿终正寝,并没有受太多的痛苦。 自从程奶奶走了以后,孟梨就再也没有回过芝麻胡同。 她对芝麻胡同所有的感情,都在程奶奶身上。 心情收整好以后,又到了一年一度的冬季。 每年冬天,季琛都会带孟梨去滑冰,仿佛这成了他们生活中最不可缺的一部分。 这一天季琛又带她去了什刹海,两人牵一个小娃娃。 季琛先上冰面往前滑了几步,孟梨在后头牵着个子小小的女儿。 忽然抬头,逆着光,孟梨看到逆光下季琛回头,恍惚间忽又看见了他穿将校呢的样子。 再又一恍惚,只见夕阳的光影下,又多出了好多穿军装的熟悉身影。 他们嬉笑着勾肩搭背,冲她招手:“三爷,过来呀!” 孟梨咧唇一笑,笑容照亮了整个世界。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