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如侠》来自www.wshlou.com 声明:本书由(x)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天道如侠》作者:夜之航 文案: 关于江湖的故事,一位是身世如谜的布衣少年,一位是武功高强的名派少门主。 一次英雄救英雄的偶遇,徐亦航对余怀一见钟情。一场牵连身世的大火,两人开始了一边寻找真相,一边纠缠不清的暧昧之路。 正经才俊好心相救反被年下奶狗无耻狂撩? 余怀:“你这厮,老盯着我看干嘛?” 徐亦航:“小恩人,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余怀:“……” 两人就这样一路斗嘴解谜,历尽劫波,找寻答案,终得真心。见多兄弟反目,看惯祸水红颜,识遍阳策阴谋,踏过风云诡谲,管什么黑白正邪,道什么恩怨情仇。 两人共同经历了天坊宫、风止林、雨花山、天武门、洛阳城、冰雪天山等各种奇幻故事。 天涯红尘,一方江湖,最后才发现此生什么都可以抛弃,唯有你不可辜负…… 互攻,阳光反差贱萌年下奶狗少年×正经才俊正直回避型少门主 雷点预警 1.前期甜,中期小虐几章,主角结局HE 2.人物在成长,不会一直不变。势均力敌,没有那么强的互攻 3.写的第一篇文,诸多缺点敬请谅解 内容标签: 江湖恩怨 天作之合 成长 大冒险 搜索关键字:主角:徐亦航、余怀 ┃ 配角:紫鸢、周子异、月袖、花隐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正经少门主被年下奶狗无耻狂撩 立意:江湖虽浩渺,若得少年如斯,便是归途 第1章 焰舞江南 江南水乡苏杭小镇,一条望江绕镇而过,春风拂过波光粼粼,照映着两岸风景旖旎,芳草萋萋。 正值阳春三月,风和日丽。苏杭镇街市上杂耍表演竞相出动造势,一派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人群之中只见两位少年欢快穿梭,前面那位少年顾盼神飞,正回头望着后面的少年招呼道:“子异快点,大家说的表演就在前面了!” “阿航,我可是瞒着我爹娘偷偷溜出来的,你可答应我陪你看完,就把你那块玉璧借我玩几天。” 徐亦航双手做喇叭状放在嘴边,大声回应:“好子异你都啰嗦一路了,玉璧肯定会借给你的。我这也是瞒着李叔出来的,今天的表演听说特别精彩,再怎样都不能给错过了。” 穿梭在人群前面的布衣少年名叫徐亦航,少年面容明朗,俊俏挺拔,就像望江旁一株翩翩的芳草。霁月清风,一开口便像明媚的春光说了话。 徐亦航后面的是周家公子周子异,周子异家境殷实,为人却憨厚木讷,看起来就是一副人畜无害,傻傻呆呆的样子。 这不,周子异今天又是被徐亦航给连哄带骗地“拐”了出来。他哪见过这个场面,只是为了见识一下徐亦航的玉璧,硬着头皮怯怯地跟在后面。 徐亦航带着周子异,见缝插针般就往人群中挤。 旁边的酒楼上,一位丫头打扮的女子正注视着楼下,对坐着的是一位身姿挺拔的玄衣男子。 男子不时举杯饮酒,面容极为平静,目光却被徐亦航吸引。 女子说道:“少爷,看起来像是天魔宫的焰舞使,要不要我去探探究竟?” 女子正欲前往,黑衣男子伸手阻止,不紧不慢道: “不必了紫鸢。我们此次出门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去天坊宫,途中不宜节外生枝,暂且静观其变就好。” 紫鸢听罢只能噘了噘嘴坐下。 徐亦航和周子异两人终于是挤到人群的前列,定睛一看只见台上正在表演的是一位长发及肩,红纱遮面的舞女。 舞女身着红裙,双手各执一把烈焰火羽扇,两扇的扇尾还系有一根数寸长的红色丝条带。 红裙摇曳,长发及肩,两条丝带更似火焰般飞舞变幻,兼有舞步身姿曼妙不尽,在场人群无不目不暇接,叫好声此起彼伏。 徐亦航的眼神被扇舞死死勾住,当下不禁又向前挤进了一步。 这一步走前,火羽扇扇尾的条带正好倏然从徐亦航面前掠过。如一阵热浪袭来,瞬间灼伤徐亦航的右脸,留下了一道微红的带印。 徐亦航不由得惨叫一声,后退了半步。好在众人心醉于表演,那叫声转瞬就淹没在人群的喝彩声中。 这一举一动别人可能没太注意,黑衣男子却看得真真切切:“这傻小子,烈焰火羽扇的丝带由内力支撑,可不是那么好受的。” 徐亦航摸着脸颊,喃喃自语:“这扇带不仅灵动变化如焰,没成想还当真有火一般的温度。” “焰舞妖女拿命来!” 突然一声大喝,人群中蹿出了两位青衫男子,手持长剑直刺焰舞而来。 众人见状无不骇然失色,惊慌逃离如鸟兽四散。周子异也连忙躲在徐亦航身后,拉扯着他的衣袖小声说道:“阿航看来是出事了,我们赶紧走吧,这里太危险了。” “怕什么不还有我罩着你吗?半路寻仇这可是话本里才有的故事”,徐亦航倒是自若,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依旧悠悠站在原地看戏。 徐亦航眯着眼仔细地观察着青衫男子的剑招,不由脱口而出:“啧啧啧,两位兄弟剑招自带三分内力,气势汹汹如惊涛袭来,这应该是昆仑派的惊涛剑法。” 酒楼上的二人丝毫没有受打斗影响,依旧端坐饮酒。嘈杂中黑衣男子听到徐亦航这句话,轻轻一笑,放下酒杯饶有兴趣地又望了过去。 台上,面对突然而来的双剑相向,焰舞却也不慌不忙。只见她运功使两条丝带轻轻一拂挡剑,长剑杀气顿失,如中飞絮。 “妖女,你杀我昆仑派长老,欺我昆仑无人,今日我要你血债血偿!” 男子话音未落,瞬间打出一招昆仑绝学群峰来贺,长剑向前连刺数下。 群峰来贺的剑法精要在于急速破敌。只要敌人有一丝破绽暴露,难免身中数剑而死,可谓凶狠。 可焰舞的身形也在不断加快,驱使两条丝带飞动如蛇,招招速度更胜群峰来贺。 每当长剑刺来总有条带抵挡,毫无破绽。条带上更有内力反击,反震得两位昆仑男子几欲脱剑。 焰舞嬉笑:“我与你们昆仑派确实是无冤无仇。只是昆仑长老色胆包天,竟对我心生了歹念,我只好被迫杀了他。你们若跟着来送死,我就如你们所愿。” 几番打斗下来,昆仑兄弟明显不是焰舞的对手。招式渐显疲态,群峰来贺已然被破,但是二人依旧不肯罢手,选择换招来斗。 “妖女,今天我们两兄弟若不能报此深仇大恨,枉入昆仑。” 瞬即长剑变换,昆仑两人都开始不守只攻,用尽十分剑气直杀而上。 女子当下脸色一变,知此招数非同小可,于是舞步立刻停止,条带组成的防御圈也缩小大半。 “昆仑绝学玉碎昆岗果然不同凡响……”,徐亦航又忍不住开口。 “不过玉碎昆岗虽是杀伤力极大,但只攻不守,是已知必死无疑时才会使用的剑术,意在与对方玉石俱焚、共赴黄泉。” 阵前说招乃是江湖大忌,徐亦航说得头头是道,昆仑两人皆是恨得咬牙切齿。 玉碎昆岗招式逼人,转眼间昆仑派一位男子的剑招已然正面刺来,焰舞连忙双条丝带齐用,以抵挡这凌厉的杀招。 而此时另一位昆仑男子看准机会从背后发起了进攻。一招玉碎昆岗直袭焰舞背部而来,意在穿心夺命。 条带善于远攻却不善近战,焰舞此时不禁冷汗直流。 瞬即放弃了进攻,专心收扇形成前后的防御阵法。凭借着深厚的内力,硬生生给抵挡住了前后的剑招,完全化解了玉碎昆岗的夹击。 昆仑男子被反震倒地,脸色难看,内心狂惊。其中一位更是气急败坏,立刻起身持剑就要刺向一旁看戏的徐亦航。 “叫你这臭小子多管闲事,今天杀不了这妖女,就拿你的性命来祭长老的在天之灵。” 昆仑男子突然持剑转向徐亦航,徐亦航面对这始料未及的一剑,当场躲闪不及,一个踉跄正要往后摔倒,而剑锋却已直逼胸前。 酒楼上的黑衣男子见此,立刻拍桌而起,抽出身边的一条板凳来,从酒楼上一跃而下,宛如一道黑影来到了徐亦航身后。 男子左手轻抚住徐亦航的腰身,右掌运功使板凳旋转抵挡来剑。昆仑男子长剑因受烈焰火羽扇热浪炙烤,剑刃失锋,竟然也只浅浅刺入板凳而不过。 紫鸢一个抬手还没来得及阻拦黑衣男子,黑衣男子就已经跃了下去。不免心中嘀咕道: “刚刚还叫我不要节外生枝,反倒这会多管闲事的速度比我还快……” 昆仑派两人已黔驴技穷,无计可施,只好趁众人关注徐亦航之时逃跑脱身。焰舞见眼前的黑衣男子敌友难测,也随即匆匆离开。 徐亦航顺势就倒在了黑衣男子的身上,这才看清楚了男子的相貌。 黑衣男子比自己的年龄约摸大上几岁,干净利落的脸上棱角分明。鼻挺唇薄,一双眼却深邃如墨,整个人沉毅冰冷得像一块黑铁。 人生于世,见天地诸相,或如尘灰,或如草木,偏偏众生冥冥间若有莫名的感应,可于草木之间见青山。 不知怎的徐亦航见着黑衣男子,只觉春风拂面如见青山,满心舒畅像是阔别已久。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两人保持这个姿势良久,黑衣男子显得尴尬,自己原本出于好心救人,结果反被这人赖在怀里一直盯着自己看。 “看够了没有?”,黑衣男子咳嗽几声说道,强行打断了徐亦航的注视。 徐亦航秉持着四海之内皆兄弟的原则一向自来熟,他的脸皮可不像黑衣男子这么薄。徐亦航起身拱手,不怀好意地坏笑道: “在下苏杭小霸王徐亦航,不知道小恩人如何称呼?” 明明自己年纪还稍小于对方,此刻徐亦航却一心想占那男子的便宜。 “在下,余怀”,余怀并没有被这厮的坏笑影响,恍若未闻只是平静回答。 这时紫鸢也从酒楼赶了过来,正巧听到“苏杭小霸王”这个绰号。于是上下打量了一番徐亦航,由于实在是差别过大,忍不住噗嗤一笑: “苏杭小霸王?本姑娘只听说过北方徐氏镖局名震江湖,没想到这秀丽江南还藏有武功如此拙劣的徐霸王。” 紫鸢紧接着不依不饶地对徐亦航嗔怪道:“我本以为你这臭小子是什么武功盖世的英雄好汉,结果发现原来只是个活腻了的书呆子。 不会武功还在旁边瞎看戏干嘛,要不是我家少爷好心搭救,我看你这小霸王早就去见阎罗王了。” “紫鸢!不得无礼”,见紫鸢越说越激动,余怀忙出声制止了她接着说下去。 紫鸢只觉得说得还不够尽兴,满心委屈道: “少爷,我哪里说错了嘛!” 经历了这番危机,一旁的周子异早已是面色铁青,只想快点离开。 “阿航……时候不早了,我爹娘肯定担心死我了。我想我还是先走一步吧。” 周子异惊魂甫定,话都还没说完,撒腿就跑。 “怎么这就走了?”,徐亦航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子异,玉璧你还没拿呢,我徐亦航可不是说话不算话的人……” 徐亦航连忙从脖子上拿下玉璧,追赶了上去。一边追赶,一边还回头对着余怀和紫鸢说道:“小恩人,紫鸢姑娘,大恩不言谢,改日一定请两位喝酒。” 紫鸢无意中瞥见了徐亦航手中那块玉璧。那玉璧呈圆形,通体月白色,质地温润无瑕、浑然天成并非常见之物。 紫鸢踮着脚伸长脖子望了好久,随后对着余怀开口道: “少爷,臭小子手里那块玉璧好生奇怪。我平日里见过那么多玉石珠宝,偏偏那块玉璧竟与我先前所见完全不同?” 余怀并不关心什么玉璧,只是无趣回答:“你这傻丫头常居天武门,能见过多少玉石珠宝,少见多怪罢了。 走吧,天魔宫的人还没有走远,找一间附近的客栈住下,暂且静观其变。” 紫鸢跟在余怀背后,满心不服气地做了一个鬼脸,自言自语道: “静观其变又是静观其变。刚刚你说静观其变的时候,还不是跳下来救了那臭小子。” 余怀走在前面,也将紫鸢这话听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出自辛弃疾《贺新郎·甚矣吾衰矣》 第2章 火起周庄 是夜,月明星稀。余怀和紫鸢两人附近找了间客栈住下。 余怀在房间内凝神调息,打坐冥思,依旧是黑衣着身,面色如水,心中却不由得想起了那位有着匆匆一面之缘的少年。 另一边徐亦航才刚刚回到家宅门口。天色已黑,见家中灯火已灭,心中暗喜。 想来李叔定是已经睡着,便蹑手蹑脚地准备偷偷溜回房间。 徐亦航从小无父无母,自懂事起就是在这苏杭镇与李叔相依为命。要是被李叔知道他今天干的好事,非得把他抽筋拔骨不成。 徐亦航刚摸黑走到一半,堂前的油灯突然一亮,回头一看发现李叔就坐在那里。 徐亦航尴尬一笑,转身向李叔说道: “李叔好巧啊,您这么晚还没睡啊?我刚刚从子异家念完书回来,没成想回来还打扰到您了。学完功课甚是疲劳,要是没啥事我就先回房了。” “臭小子你给我站住,读书读到了现在,我看你是在外面疯玩到了现在吧!”李叔神色微怒。 要是换做平时,李叔可能已经被徐亦航这一大串的鬼话给骗了过去。可当下望着徐亦航这脸上新添的灼伤伤痕,对这些话是半点不信。 徐亦航看见了李叔逼人的目光,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摸了摸脸颊捶手顿足:“可恶,没想到还是百密一疏!” 李叔轻轻皱眉接着说道:“我也不是不让你出去玩,只是最近苏杭镇多了一些来路不明的人。 你这臭小子武功稀疏,每天没个正经只会到处惹祸,这几天还是多留个心眼。” 徐亦航凑近撒娇道:“李叔您就放一万个心好了,在这苏杭镇有谁能让我吃亏啊?” 李叔轻声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行了行了,要是靠嘴打架,你这臭小子确实吃不了亏,可是江湖险恶并不都如苏杭镇一般。 话说回来,其实论天资根骨你的基础都不算差。要不然你也不能背起那些武功招数来,都那么得心应手。 你要是能再把那些偷奸耍滑的功夫用来习武,现在早就可以独当一面了。” 在练武这方面徐亦航自知理亏,只得乖乖站着、默默受训,半晌才低声回道: “别生气了李叔,我明天开始就把您上次教我的四象剑法再温习一遍,绝对不辜负您的期望。” 也不知徐亦航这承诺是真是假,李叔摆了摆手示意徐亦航可以回房歇息了,随后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喊住溜到一半的徐亦航: “对了最近人多事杂,你那块玉璧没弄丢吧,拿出来给我看看。” 如平地惊雷,徐亦航心中只能自认倒霉,今天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李叔见徐亦航面色尴尬,着急问道:“小子,你不会真把玉璧给弄丢了吧?” 徐亦航看着神情紧张的李叔,支支吾吾回应:“那……倒也没有,只是……只是我答应把那玉璧借给周子异玩耍几日,现在并不在我身上。” 李叔脸色一变,拍桌大怒:“荒唐,这么贵重的东西便是平时我也不让你轻易给别人看见。这种多事之秋你倒好,竟然直接借出去了!” 正在气头上的李叔实在放心不下,执意要让徐亦航和自己立刻赶去周家讨回玉璧。 徐亦航从未见过李叔如此,一路上只是琢磨这玉璧到底有何特别?能让李叔不惜大半夜的都要拉上自己去一趟周家。 “着火了,来人啊,救火啊……” 夜里突然传来了几声急切地叫喊,直接惊动了整个苏杭镇。 余怀听到呼喊声,立刻起身推开轩窗。窗刚推开,空气里弥漫着的一股焦火气味就扑面而来。 大火是从一间屋子烧起来的,火势蔓延得很快,转眼之间小镇里就升起了浓烟。 客栈外已经闹成一片,紫鸢也匆匆忙忙赶来余怀房间: “少爷周家着火了。大半夜的这火烧得古怪,会不会和天魔宫的人有关系?” 余怀思索片刻,给了紫鸢一个眼色:“走,出去看看。” 徐亦航和李叔两人走在半路上,也听闻了周家失火的消息。徐亦航半路拦下了一个挑水救火的伙计询问道: “这位大哥,你可知这火是从哪家烧起来的?如今火势如何?” 救火的伙计擦了擦汗,气喘喘开口: “俺听说是周家公子的房间先着了火,这大半夜的不仅火烧得奇怪,这周家公子人现在也还没有找到哩,周家上下现在都乱成一锅粥了……” “子异?”徐亦航面色铁青,心想不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吧。 二人急步赶到周家,周子异房间的火势烧得正猛,熊熊火光滔天。可是房间内并不像有人,周子异连带着玉璧都已不知所踪。 混乱中,人群里出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男子。那男子来到房前只观察了一番火势,在环顾四周后又匆匆离开。 李叔注意到此人有些不对劲,拉上徐亦航赶紧就追了上去。 男子一路绕开拥挤的人群,来到了一条偏僻的小巷,而小巷里焰舞正在等他。 男子拱手复命道:“使主,周家那小子连同玲珑玉璧都消失不见了,看来有人比我们先一步下手。” 焰舞眉头一皱,陷入沉思:“玲珑玉璧这事天魔宫掌握的是第一手的消息,怎么会?” 月黑风疾间,焰舞听到后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谨慎地拿起了烈焰火羽扇。 徐亦航和李叔很快追到拐角,也见到了男子和焰舞。“是她?”徐亦航再次见到焰舞,不由脱口而出。 双方刚打照面,还没来得及分说,焰舞和天魔宫男子只因做贼心虚直接就出招打来。 徐亦航和李叔也反应了过来,立刻拔剑迎敌。李叔亲自应对焰舞,天魔宫男子就交给了徐亦航对付。 月黑风高,火光映天,焰舞的丝条带在风中飞舞,呼啸有声。 顷刻间焰舞运功,两条丝带宛如铁链般拍来,杀气腾腾,丝带扫过之处皆是桌椅破碎,木屑飞舞。 李叔立刻运剑横挡,剑气如风,剑刃仿佛与焰舞的条带相互纠结缠绕,一时间难解难分。 徐亦航虽然没有看到两者过招,却也知道老者使出的是四象剑法之一的风字决。剑气如风、灵活潇洒,擅长的正是因势利导、见招拆招。 那边斗得热闹,反观徐亦航这边,与天魔宫男子对峙了许久,双方却始终都没有出招。 徐亦航虽然武艺稀疏,但偏偏装得有板有眼。他一脸的轻松自如,浑身透露着一副我很强,你随意的模样。 天魔宫男子一时间也被唬住,不敢轻易出招。正当男子实在忍不住想要出刀时,徐亦航又突然嘴角上扬,发出一声冷哼。男子立马被吓了一跳连忙收刀,原地一个不稳差点摔倒。 比武决斗这种事情,一旦心理上占了上风,对方就如同惊弓之鸟,只有挨打的份了。 徐亦航这招“空城计”得逞之后还不断得寸进尺,时不时就佯攻一番,搞得天魔宫男子背脊发凉,杯弓蛇影。 余怀和紫鸢刚一出门便听到不远处的打斗声,两人闻声也来到了小巷。 紫鸢一眼就看到了徐亦航,大声道:“这不是那外强中干的臭小子吗,怎么还和天魔宫的人打起来了?” 徐亦航闻声瞥了一眼,注意到紫鸢和余怀也来了,自己却不免分了分神。 见徐亦航分神,天魔宫男子实在忍无可忍,铆足一股劲就出刀向徐亦航砍来。 等徐亦航回过神来,男子的大刀已快至身前。徐亦航阵脚大乱,剑刃竟脱手落地,还好靠着灵活逃窜,算是躲过了这一刀。 不过这下天魔宫男子算是看透了徐亦航这装腔作势的本质,气不打一处来又接着砍了过来。 徐亦航借着街道上摆放的桌椅,四处狼狈躲闪,一边逃窜一边喊着:“小恩人、紫鸢姑娘,你们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紫鸢侧着身子,手抱在胸前交叉,摆出一副完全漠不关心的样子:“你这臭小子就是嚣张过头了,活该自讨苦吃。” 眼下天魔宫男子的刀法越来越快,徐亦航不敌倒地,男子的长刀依旧不依不饶地劈头盖脸砍来,徐亦航躲闪不及眼看就要中刀。 余怀立刻轻功向前,挽起地上的徐亦航,一个转身向右躲闪。徐亦航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在转身时搂紧了余怀的腰身。 等到两人站稳之后,徐亦航的手还在余怀腰身间恋恋不舍。余怀面色一沉,瞪了一眼,徐亦航这才尴尬地笑了笑,松开了手。 紫鸢人都傻了,呆在原地暗暗生气。她总算是看出来了,徐亦航这厮三番两次借求救之机,占了自家少爷不少便宜,偏偏自家少爷还“暂观其变”上瘾,当起了烂好人。 余怀对付天魔宫男子倒是绰绰有余,不久男子便不敌倒地。 焰舞和李叔这边却是战况胶着,焰舞驱使条带扫来,李叔运剑旋转,以剑风冲散了袭来的条带。 随后焰舞很快变招,掷出两把烈焰火羽扇对向李叔,李叔急忙持剑格挡,剑扇交鸣,随后双双被反震掉到一旁。 焰舞脸色一惊突然向前,身形恍如鬼魅,当下便以风驰电掣之势打出了一击烈焰掌。 李叔反应了过来,迅速也打出一掌迎击,两掌隔空相对并没有直接接触,掌间都被彼此的内力相斥。 一时间打斗声戛然而止,唯有狂风呼啸。 高手对掌,实则是内力互相对抗支撑,贸然打断双方都有可能遭到反噬,因此徐亦航三人都不敢轻易出手相助。 片刻之后,焰舞渐渐发觉对方内力浑厚并不在自己之下,加上自己先前与昆仑二人对阵时已然消耗部分内力,此时已是处于消耗殆尽的状态。 焰舞本想撤掌,却发现对方此刻的内力步步紧逼,居然不肯退让,像是一定要拼个你死我亡。 焰舞不解问道:“老头,为了一块玉璧值得吗?” 李叔没有回答。一阵巨响之后,焰舞内力枯竭不续,直接被掌风打倒在地,身受重伤,口吐鲜血。 焰舞用着最后力气扔出数枚飞镖阻挡,拿起火羽扇就使轻功逃离。 三人正欲追赶,李叔突然忍不住胸口一闷,口吐鲜血,也摊倒在地。 余怀连忙伸手为李叔诊脉,发现李叔对掌时竟用尽全部内力,如今已是油尽灯枯,五脏俱损,再无回天之力。 徐亦航见状急忙跪伏在一旁,担忧地喊着:“李叔,李叔你怎么了!” 李叔自知已是油尽灯枯,时辰无多。握紧徐亦航的手,强撑着最后一口气说道: “只可惜还是让她跑了!好孩子别难过,我恐怕已经撑不了多少时间了。那块玉璧事关你的身世,你一定要将它寻回。” 徐亦航哭诉:“李叔你别说了,我不要那什么玉璧,我只要你活着,你一定会没事的。” 李叔微弱道: “你若寻回那玉璧 ,可以前往天坊宫找……找……” 话尚未说完李叔手已落下,气息断绝再也说不出来。 “李叔!李叔!!”,徐亦航声音颤抖地呼喊着,头埋在李叔怀间,悲恨交加近乎到达可承受的极点。 半晌后只见徐亦航缓缓站起,面色暗沉可怖,任由万千发丝在狂风中凌乱。怒目圆睁,绯红的血丝透着一股令人胆寒的杀气。 这和之前的徐亦航完全判若两人,徐亦航缓缓拿起地上长剑,一步步直逼倒在地上的天魔宫男子。 天魔宫男子被徐亦航的眼神吓到,慌慌张张地往后退缩:“不,不是我。我还没有拿到玉璧,周家就已经失火了……” 徐亦航怒不可遏,根本听不进任何话语,只是径直地走到男子面前,长剑高举见势要砍下。 长剑刚举过头顶,余怀就从背后出手打晕了徐亦航,一把将他拥在怀里。 余怀侧身对着紫鸢吩咐道:“丫头你去审问一下天魔宫这人,徐少侠这边需要好好冷静一下……” 第3章 江湖夜谈 “打死你这个没爹没妈没人要的野孩子,略略略,来抓我们啊!” “好孩子,别听他们的,我们家亦航才不是没人要的孩子,你还有李叔我呢……” “嗯……李叔,我不哭,我嘴巴利索点,下次就可以把他们都骂回去……” “小矮子,周子异,骑竹马,摔跟头……哈哈哈” “不许笑,我苏杭小霸王不许你们欺负周子异!” “徐亦航谢谢你,我们可以做好朋友吗?” “李叔……子异……你们要去哪?你们别走,你们不要走!” “不要走”,徐亦航大喊了一声,终于是从噩梦中苏醒过来。环顾四周后发现自己正躺在客栈的床上,冷汗已经浸湿了后背。 徐亦航只觉脑子晕乎乎的,用手拍了拍额头,回想起昨晚发生的事情就像是醒了大梦一场。 余怀正坐在不远处沉思着,见徐亦航醒来,缓缓起身走到了床边。 余怀望向徐亦航,关心道:“你醒了。” “天魔宫那人呢?我……我要杀了他”,徐亦航咬牙切齿说完,半撑着身体,晃晃悠悠地就想要从床上起身。 余怀向前搀扶住徐亦航,依旧面无表情回道:“那人我已经让紫鸢带下去审问了。不过昨晚其实我们都没有明确看到天魔宫的人手中有那块玉璧,这件事或许没有那么简单。” 徐亦航盯着眼前人良久,渐渐还是冷静了下来,余怀的理智仿佛永远不会被左右。 正当两人陷入沉默之时,紫鸢推门而入,大大咧咧说道: “少爷,少爷!那臭小子的恩怨关我们什么事啊,你干嘛这么上心?” 余怀:“丫头你就别贫嘴了,快说说你都询问到了什么?” “少爷,哪有那么容易就能问出东西?”,紫鸢抱怨道,“那天魔宫部下承认说他们确实是为了玉璧而来,只是他直接听命于焰舞使,并不知道这么做的具体目的。 那天他们见到周家公子拿持着玉璧离开,便决定趁黑动手。可等他们去到周府时,却发现其中火光映天已经有人先行一步带走了人和玉璧,这件事说到底并不是他们所为。” 紫鸢的话徐亦航在一旁也听了进去,原来余怀早就替他做了更为妥善的处理。 紫鸢说完正巧看见自己话里所说的臭小子已经睡醒,忍不住接着开口道: “哟,臭小子你可总算是醒了。你倒睡得舒服,我们昨晚可是为你的事折腾了一夜。” 徐亦航刚经历了与至亲的死别,紫鸢这个丫头口无遮拦,不知道还会说出什么伤人的话来。余怀连忙用命令的语气阻拦她道:“紫鸢,别说了。” 紫鸢瞥了一眼余怀的脸色,再次噘了噘嘴,没有接着说下去。 随后余怀转身向着徐亦航问道:“徐少侠,说来你在平日里是否曾与天魔宫或是其他门派的弟子结下过什么仇怨?” “结下仇冤?”,徐亦航想了想,“自小我便与李叔生活在这偏远的苏杭镇内,从未过问过任何江湖之事,哪能结有什么仇敌?” “那这也太过于奇怪了,既是无仇无怨天魔宫的人为何会为了一块玉璧而远赴江南,甚至另还有人赶在天魔宫行动之前先一步下手。 此事现在看来疑云深藏,也不知徐少侠接下来有何打算?” 徐亦航理不清头绪,只觉头脑一片混乱:“以后的事我还没有来得及想,现在只打算先安葬好李叔再说。” 余怀秉持着萍水相逢的缘分,选择了和徐亦航一道前去安葬李叔,紫鸢无奈只能跟随。 徐亦航回到宅院之后,挖了很久直到双手沾满泥土才将李叔安葬了下去。余怀寻了一块木牌,替徐亦航刻了几个字后牢牢立在了一旁。 一夜之间,失去玉璧,失去从小到大的玩伴,甚至失去了相依为命的李叔。徐亦航只觉心中一片空荡。 “少爷!我们在这破地方浪费太久时间了,我们什么时候继续启程啊!”一旁的紫鸢只觉无趣,不耐烦地对余怀说了一句。 余怀却没有理会紫鸢,而是对着徐亦航开口说道:“徐少侠,我昨晚听闻你那块玉璧或与天坊宫存在关系。 而我和紫鸢此行正要前往天坊宫探亲,倘若你不觉介意,我们倒是可以结伴同行。” 紫鸢听完余怀这话张大着嘴,满脸不可置信。目光对准自家少爷,忍不住插嘴道:“啊?少爷。我们真要带上这臭小子去天坊宫,您不是在开玩笑吧?” 紫鸢反应颇大,徐亦航却是最不怕麻烦别人的主。徐亦航嘴角浅笑,眉毛一挑,故意望着紫鸢回应余怀道:“既然小恩人你盛情邀请,那我也就却之不恭了。” 紫鸢头一转无话可说,只能悻悻然接受。 当天晚上,三人便一同登上了小船,准备行水路前往天坊宫所在的扬州城。 艄公撑船掌舵,伴着春夜的凉风习习,小舟顺流而行,两岸风景渐渐开阔无边。天边一片浮云被风吹散,月光就像是突然洒满了望江。 告别了熙熙攘攘的苏杭镇,徐亦航、余怀两人难得悠闲地在小船上点了盏油灯,吹着凉风,小酌清酒,江湖夜谈。 紫鸢则还是一脸置气地坐在两人旁。 徐亦航抿了一口清酒,望了望余怀,感到一阵舒畅。突然间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身问艄公: “老人家,我从小便呆在苏杭镇,不谙江湖。您见多识广,特向您请教一番如今的江湖大势。” 余怀也放下酒杯望向艄公,大有侧耳倾听之意。 艄公大笑道:“公子谬赞了,老朽了解的不过是一些道听途说的江湖闲事。 既然公子诚心询问,我也就知无不言。不过有些就当茶余饭后的玩笑话,切莫当真,切莫当真……” “老头子您就别卖关子了,快说说看,我都等不及了” 紫鸢本就生气,见艄公如此啰嗦便再耐不住性子,出言催促到。 艄公依旧还是不紧不慢,一边撑船,一边娓娓道来。 “如今的武林主要可分为三大势力,一为天魔宫,也就是被那些名门正派所称呼的邪魔外道。 二为以天闲山庄为首,众派依附的所谓名门正派。 三为天坊宫,天武门这般亦正亦邪,在纷争中保持中立的门派。” “先说说这天魔宫,天魔宫位于北方,教众大多行事诡谲、手段残忍,经常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二十多年前名门正道众门派就曾组织过一场围剿天魔宫的行动,可当时的天魔宫宫主齐天平以一手冠绝天下的天神功击退了众人,还是保全了天魔宫。 此战过后正邪双方都元气大伤,也算短暂地维持了武林的安稳。 如今的天魔宫由齐天平的心腹任敬之打理,又有天魔宫四大使者加持,大有卷土重来之势。” 徐亦航一想起天魔宫便忍不住双拳紧握。 艄公接着说道:“再说这各大名门正派都马首是瞻的天闲山庄。 天闲山庄坐镇中原武林,庄主是人称“玲珑心”的刘湛。刘湛不仅以一手通天掌绝步武林,这四面逢源、老谋深算的功夫天下也是无出其右,江湖之中任是谁都得敬他三分。” 一道冷风从湖面流过,艄公不由咳嗽了一声:“而说到天坊宫嘛,天坊宫正巧处于诸位此行的终点扬州城。 天坊宫乃是武林各大轻纱布甲的编织大厂。其中规矩古怪,世代为苏氏女子掌领,在天坊宫内男子只有改姓入赘苏家的资格。 这些年来天坊宫一直由苏天维进行打理,苏天维一向无心江湖纷争,天坊宫也得以保持不受纷扰。” 听着关于天坊宫的介绍,紫鸢的眼神里闪过一丝难以名状的情感,只是不耐烦道:“好了好了,艄公你快说说下一个吧。” “江湖之大还真是无奇不有,艄公这最后一个天武门又是如何呢?”,徐亦航接过紫鸢的话,饶有兴趣地追问到。 艄公正欲开口,明月又被乌云遮掩,夜幕之下竟开始飘起了雨丝。 又一阵冷风拂过,余怀冷不丁地用拙劣演技表演了个喷嚏,随后起身道:“这天看样子是快要下雨了,徐少侠在下恐怕要失陪。” “啊?!怎么这就走了”,正在兴头上的紫鸢见自家少爷行为反常,感到十分诧异。 徐亦航没有强留余怀,只是眉眼带笑戏谑着:“小恩人不必这么生疏,下次直接叫我阿航就行。” 余怀都已经走到船舱前,听到徐亦航这话只觉又气又笑。外人怎么评价天武门他不想知道,但这斯无赖厚脸皮的性子,可是绝对不会出现在外人对天武门的评价上的。 余怀刚要进舱,回头瞧见紫鸢这丫头还坐在椅子上满脸真切地等着听天武门的故事。 余怀心想我都识趣地走了,这丫头居然还想听。于是故意向着紫鸢大声喊道:“紫鸢丫头,你快进来把床铺都收拾一下。” 余怀明显是故意不想让紫鸢继续听下去,紫鸢一双期待的眼神立刻黯淡下来,只能垂头丧气地跟进了船舱内。 徐亦航望着两人的背影笑了笑,心里思索着小恩人对天武门竟有着如此大的反应,想来这关系不是有恩便就是有仇。 随后艄公接着聊起天武门:“天武门呢和天坊宫恰恰相反,天武门是天下兵刃利器的铸造厂。 天武门向来门规森严,门主余禁杰生性固执却又杀伐果决,同样是一个很不好惹的角色。” “余禁杰?”徐亦航嘴上重复了一遍,“和小恩人一样姓余,莫非这小恩人是天武门的人?” 艄公: “这天武门呢还有一个年轻的少门主。这位少门主为人低调,鲜少露面,但是江湖里却流有不少关于他的传言。 传闻里这位少门主俊逸沉稳,武艺高超,不仅相貌堂堂,而且精通天底下各式各样的武器,可谓当世年轻才俊舍他其谁。” 徐亦航听完艄公的描述当下恍然,随后又噗嗤一笑: “看来这江湖传言有些确实所言非虚。对了艄公,你可知这位俊秀的少门主,可否与哪位世家姑娘订有婚约?或是心仪于哪个名门闺秀?” “公子这你可就有所不知了,天武门向来规矩森严,又听闻这少门主向来不近女色,哪可能订有什么婚约? 不过这日后的事情可就说不准了。后生可畏,我也是不服老不行了,还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啊……” 艄公后面的话徐亦航是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只是悠然卧着,抿了一口酒,感觉到一阵莫名地放心。 徐亦航不自觉眉目舒展、嘴角上扬,发出一阵坏笑,随后也不知对着谁讲话:“不近女色,这么说我还有机会了?” 风渐渐大起来,雨也渐渐密起来,小船在望江的波涛里晃着,也不知道是船在摇,还是人已醉。 徐亦航慢悠悠起身,拿起了只剩最后一口酒的酒壶,颤巍巍地来到了船边。 少年回头望着灯火忽明忽暗的苏杭镇,把最后一口清酒洒进了望江。此去经年,吉凶未卜,也算是最后再祭奠李叔了。 清酒洒尽 ,徐亦航借着微醉的劲力,望着苏杭镇最后的残影,不免感伤了一句:“山围故国……周遭在,潮打空城……寂寞回。” 言罢,船舱内也传来了一句低沉的男声:“海压竹枝低复举,风吹山角晦还明。” 好像听到了又好像没有听到,不一会徐亦航也躺在了床上,睡了过去。嘴边还喃喃着:“他懂我……” 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作者有话要说: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出自赵翼《论诗五首·其二》 “山围故国周遭在,潮打空城寂寞回”,出自刘禹锡《金陵五题·石头城》 “海压竹枝低复举,风吹山角晦还明”,出自陈与义《观雨》 “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出自苏轼《临江仙·夜归临皋》 第4章 出水芙蓉 三人就这样整天闲谈喝酒、切磋打闹,在小舟上度过了数日。渐渐余怀也稍稍变得话多起来,偶尔也能与厚脸皮的徐亦航斗斗嘴,但是总归不如另外两人那般吵得热火朝天、不可开交。 一棹碧涛春水路,过尽晓莺啼处。沿途花草渐盛,人烟渐稠,扬州城也在不远处了。 晚上,徐亦航一个人慵懒地躺在床上,头枕着手若有所思着。 “如果天魔宫的人确实没有得手的话,又会是谁掠走了子异呢?李叔只叫自己带着玉璧去天坊宫,可如今不仅玉璧没了,要干什么也不清楚。自己人微言轻而且还是这副模样……” 想到这徐亦航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突然眼前灵光一闪,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起身来。 徐亦航偷偷摸摸地来到了紫鸢的房前,发现紫鸢屋内灯还亮着,里面却格外安静。 徐亦航正感到纳闷,紫鸢突然察觉到了什么,向门外大喊了一声: “什么人?” 徐亦航忙轻轻推门而入,食指抵在嘴前示意紫鸢小点声。进门时徐亦航无意中瞥见紫鸢正在写什么东西,见自己进来又连忙收起。 “又是你这臭小子,大半夜鬼鬼祟祟来我房间干嘛,毁了我家少爷清誉不成难道还要污我清白!”,紫鸢每次看到徐亦航,都是气不打一处来。 徐亦航又气又笑,这丫头倒是把自己清白看的比自家少爷重要。 “紫鸢姑娘你误会了,我这是诚心拜访,有要事相求并无他意。” 紫鸢一脸“鬼才相信”的表情看了徐亦航一眼,淡淡地说:“什么事?你先说来听听,本姑娘再决定帮还是不帮。” “紫鸢姑娘,你看我们马上就要到扬州城了。这扬州城繁华盛名在外,天坊宫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要还是这身穿着打扮,跟你们到了天坊宫,岂不是丢了你们的脸面?你看你家少爷有那么多衣物,少一件定然是看不出来……” 紫鸢噗嗤一笑,倒也懂了这臭小子的心思:“你呀也算是有自知之明,所以你是想让我偷我们家少爷的衣服给你穿?” 徐亦航抱着一脸期待,马上奉承:“紫鸢姑娘果然是聪明伶俐。” 紫鸢对着徐亦航一脸嬉笑:“既然你都这么夸我了,那我只好……” 徐亦航也一脸嬉笑回应,认为事情已经谈妥了。 紫鸢突然变脸,接着说道:“那我就只好不帮!臭小子别想了,本姑娘可不是什么家贼,要去你自己去。” “臭丫头你要是不同意,我就把你刚刚偷偷写东西的事情告诉你们家少爷。” 徐亦航这逢场作戏、随机应变的功夫实在了得,见紫鸢对那书信一直藏着掖着,马上就借此要挟。 紫鸢做贼心虚,不自觉将桌上的纸又藏深一寸:“臭小子你……算了算了,本姑娘这次就暂且答应你一回,不过你可别和我们家少爷说是我帮你偷的。” 徐亦航大喜,装怪打趣道:“自然不会。不过话说这位家贼姑娘,你刚刚到底是在写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莫不是写给心上人的织锦回文?” 紫鸢瞬间羞愤交加,拿起笔就要砸向徐亦航:“臭小子你给姑娘我滚远一点,还想不想要衣服了。” 徐亦航一个躲闪,然后识趣地一股脑溜回房间,紫鸢收起书信也只是自认倒霉。 第二天,余怀起了个大早,背手踱步走到船边,远眺着前方若隐若现的城门开口说道:“扬州城应该要到了。” “扬州城确实就要到了。正所谓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 余怀听闻背后传来一句语气和内容皆无比附庸风雅的话,不自觉回头一看。 余怀一回头,只见那人正站在舱前,穿着一袭自然垂落的白衣,腰间戴着白玉之环,簪星曳月加上本就温润的眉目,显现出一派儒雅随和的气质。 江风吹过,两袖翩翩。玉环相击奏呤叮清响,香囊轻摇送暗香浮动,临水而立实在是烨然若神人。 若不是见过前几天缊袍敝衣的少年,这会只当是哪家的文人雅士、墨客骚人。 一时间余怀看得入神,竟然呆愣在了原地。徐亦航见着了便再也端不住这风雅的气质,直接捧腹大笑道:“小恩人,这次你看够了没有?” 余怀这才恍过神来,感到一丝羞愧,目光忙移至别处。正巧这时紫鸢打着哈欠,伸着懒腰也走了出来,一时眼花仿佛看见一黑一白两个少爷。 眼看船正在慢慢靠岸,余怀见紫鸢走出,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说道:“丫头,扬州城到了我们走吧。” 才睡醒的紫鸢就这样被催着赶路,于是迷迷糊糊就跟着余怀登上了岸。 徐亦航见状连忙追了上去:“诶诶诶!小恩人、紫鸢姑娘你俩等等我……” 若非亲眼目睹,确实不信扬州城的繁华。如果说苏杭镇是顾盼多情的小家碧玉,那么扬州则如端庄优雅的大家闺秀。 三人风餐露宿数日,进了扬州城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找一家饭店饱餐一顿。徐亦航和紫鸢两人像饿疯了一般,哼唧哼唧就把饭菜扫荡一空。 余怀在一旁静静地喝着酒,看着两人疯狂扫荡,在旁人眼里活脱脱像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 徐亦航一边回味,一边嘴里还不忘念叨着: “在那船上整天吃鱼都快吃吐了,这回总算吃到些陆上的东西了。这扬州炒饭确实不错……这烤猪蹄也真香……” 趁着紫鸢和徐亦航两个话痨鬼吃饭的功夫,余怀观察了一眼四周,心生奇怪。 扬州城虽然向来人来人往,但是今日却显得更为热闹。客栈里江湖中人云集,其中还不乏各派的门人弟子。 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当下还是尽快前往天坊宫才是。 “走了,这位徐大公子”,酒足饭饱之后,余怀起身踢了踢一旁的徐亦航说道,紧接着就向外走去。 三人耽搁太久,终于是想起了要前往天坊宫。 扬州城城中有一片镜心湖,其中湖面如镜静静刻画着整个扬州城的风景。沿着镜心湖一直走,用不了多久就能来到天坊宫的门前。 三人走在路上,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女子急促地呼喊声。 “救命啊救命,快来人啊,有人落水了!” 三人当即闻声赶去,呼救的是一名大户人家的丫鬟,在另一旁一名青衣女子正在水中呼喊挣扎。 岸边的倩儿着急哭诉:“各位公子、姑娘,我们家小姐不小心跌落了镜湖之中,求求你们快救救我们家小姐吧!” 水性不好的紫鸢立刻给出了个“请”的手势,开口谦让道:“两位公子,你们‘静观其变’的时刻又到了。” “丫头这种人命关天的大事也还在这打趣”,余怀神情紧张,一边斥责紫鸢,一边挽起袖子就要下水救人。 “小恩人,这种事还是让我来吧”,徐亦航伸手拦住余怀,不及多想就投身跳入了湖中。 余怀一开始隐隐还有些担忧,不过徐亦航却是水性极好,宛如浪里白条。不一会就快速从背后挟持住了挣扎着的青衣女子,将她成功拖回了岸边。 见女子上岸,岸边的丫鬟倩儿急忙向前搀扶。青裙女子被镜湖水呛得连声咳嗽,过了好久才缓了过来。 徐亦航浑身湿透,上岸之后任春风一拂竟感到有一丝冰冷。徐亦航照猫画虎般也假意在余怀面前咳嗽了几声。 “小恩人快来搀扶搀扶我,我快要不行了……”,徐亦航说完作势便要往余怀身上靠。 余怀当下便识破了徐亦航这拙劣的演技,一个侧身闪躲直接让徐亦航靠了个空,差点摔倒。 余怀笑着开口:“这可是你徐大文人要逞能英雄救美的,我啊只可惜我这身湿透了的白衣。” 徐亦航扑了个空,满心不服气:“老余你这醋吃的就不够义气了,我这哪是为了英雄救美,这不是怕你全身湿透,去天坊宫不好见人嘛。我这明明是英雄惜英雄。” 这天底下能堂而皇之地说出醋吃得不够义气这种荒唐话的,也就徐亦航独此一家。 余怀两颊泛红只觉得又气又笑,随后反呛徐亦航道:“那您可是多虑了。我要是去救人就直接使轻功去救了,才不会像某人这般狼狈下水。” 余怀第一次找到机会反呛了一波徐亦航令他无话可说。果真是心情舒畅,好不痛快。 徐亦航顿时哑口无言,只觉好心被人当作驴肝肺,头一歪就忙着拧干身上的湖水去了,也不再搭理余怀。 紫鸢见自家这俩人还忙着斗嘴,索性不去自讨没趣,选择了跑去关心落水的女子。 紫鸢走近一看,只见落水女子身着绿衣,全身湿透却脸颊透红,衣角滴水更显娇羞。 那女子眉眼间极似紫鸢,两人的气质却完全不同,宛如出水芙蓉,雅致端庄。 青衣女子见紫鸢过来,一开始也是一愣,随后行礼谢道:“小女子苏瑾黛,今日多谢三位的相救之恩。天坊宫就在附近,不如请诸位移步,也好让家父……” 紫鸢听完苏瑾黛的话,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思议:“姐姐?” 徐亦航和余怀闻声也望了过来。 徐亦航直接惊在原地,左臂趁机搭上了余怀右肩,摇了摇头在一旁调侃叹惜: “完了完了,跳下湖的是我,却是你家这臭丫头脑子进水了,现在已经病到逢人就叫姐姐了。” 余怀看了看被人硬搭上的右肩,冷冷回应:“我先前都说过了我和紫鸢来天坊宫是为了探亲,难不成你现在还不知道?” 就这样三人随着苏瑾黛就往天坊宫走去。紫鸢和苏瑾黛走在前面倾盖如故,一路洽谈,余怀和徐亦航则紧随其后。 徐亦航望着两人的背影,不免发出惊叹:“女生还真是让人捉摸不透,刚刚推脱请辞不愿下水救人的也是她,怎么现在一见面认个亲,就突然开始姐妹情深了?” 徐亦航说完习惯性地偏了偏头,可这次左顾右盼后,居然没能找到余怀的身影,仔细一瞧才发现余怀正俯身半蹲在地上。 余怀丝毫没有把徐亦航刚刚所说的话听进去,而是注意到苏瑾黛走在前面,鞋底踩过的地面似乎都留下了什么不明的白黄色物体。 余怀立刻心存疑惑,用手捏了捏又拿到鼻间闻了闻。 “发现什么了吗?”,徐亦航见到了半蹲着的余怀若有所思的样子,也俯身下来看了看。 余怀将那白黄色物体放在徐亦航手上,徐亦航掂量了一下也发觉了异样:“这……这难道是皂块?!” 余怀点了点头,起身拍手随后对着徐亦航说道:“走吧,一切到了天坊宫就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棹碧涛春水路。过尽晓莺啼处”,出自晏几道的《清平乐·留人不住》 “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出自杜牧的《赠别二首·其一》 第5章 故人重逢 有瑾黛姑娘的引路,天坊宫可算到了。天坊宫向来盛名在外,如今亲眼所见才知所言非虚。 天坊宫内雕栏玉砌华美大气,亭台楼阁秀逸灵动,其中芬芳馥郁、鸥鸟争飞,可谓写意成诗,裁景如画。 徐亦航一路上还注意到天坊宫内到处都在张灯结彩,像是要张罗庆祝什么宴会似的。 三人跟随苏瑾黛来到天坊宫大殿内等候。下人通报后,苏天维亲自出来感谢三人。 “爹!”,苏瑾黛见着了苏天维喊了一声,打破了众人等待的沉寂。 徐亦航往苏瑾黛喊的方向望去,只见从中走出了一位矮矮胖胖,两鬓斑白,精神却十分抖擞的老者。老者后面还跟随着一位长相俊俏的青年。 未等苏天维说话,余怀先一步向前行礼:“苏伯父,晚辈天武门余怀特代表家父向您祝寿。” “原来他就是天武门的少门主……”,余怀话语一出,徐亦航并不意外,天坊宫众人却都在窃窃私语着。 苏天维激动地紧握余怀双手,眼睛盯得直直的,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 “果真是怀儿,十几年不见竟已长得这般俊俏模样了。禁杰兄旧疾如何,身体是否无恙,还挂念着扬州我这把老骨头呢。” “多谢苏伯父关心,家父身体无恙,只是每至深秋还是会咳嗽不止。天武门和天坊宫向来同气连枝,自然没有不来贺寿的道理。” 两人你来我往说了一堆客套话,徐亦航站在一旁耳朵都快磨出茧来。 原来小恩人也能有这么多的废话的时候。两人说了这么多,却只有苏天维嘴里那“怀儿”两个字,让自己的心颤动了一下。 趁着两人寒暄的功夫 ,苏天维身旁那位俊俏的青年默默走到了苏瑾黛身边。 青年见苏瑾黛浑身湿透,急忙向前关心:“瑾黛你怎么浑身湿成这样?那些下人们都是怎么照看你的,我给你统统都抓来问罪。” “成宇,是我自己不小心跌入镜湖的,不必怪罪他们。” 苏瑾黛说完意识到紫鸢和苏成宇还不认识,于是拉着紫鸢介绍道: “对了紫鸢,忘了给你介绍了,这是我的郎君成宇。” 一面向着苏成宇:“成宇,这是紫鸢姑娘。紫鸢是我在天武门的妹妹,这次落水也是多亏了他们相救。” “天武门的妹妹?”,苏成宇一脸疑惑,看来有些事情不止是徐亦航这个外人不知道。 正巧那边余怀也聊到了紫鸢, “苏伯父。这次来天坊宫,家父还特意让我带上了紫鸢。” 苏天维听到紫鸢的名字,心头一紧,眼神复杂。苏天维望向紫鸢,忍不住低声唤了一句:“紫鸢?!” 紫鸢听到呼喊只是望了一眼苏天维,内心很不是滋味。像是不愿理会又像是逃避,转头就要离开。 苏瑾黛担心紫鸢连忙跟了上去。 苏天维望见了紫鸢的反应,头一沉,当年的事情仿佛又浮现于脑海,心头充满了懊悔: “泠儿,这么多年了我们的女儿还是没有原谅我……” 曾经是年复一年的天北天南问音信,也满怀遗憾地不知道问了多少遍故人何处寄寒梅?可如今相逢了,才懂什么是不如不见。 多年相处,余怀懂得紫鸢心性,索性没有阻拦紫鸢,只是任她去了。 见苏天维正值伤心,余怀和徐亦航便选择暂且告退。苏天维的寿宴在即,苏成宇为两人在天坊宫安排好了房间住下。 路上,疑惑万千的徐亦航终于开口向余怀询问: “小恩人,你们真的是来探亲的啊。紫鸢这天坊宫的二小姐怎么跑到你们天武门当起丫鬟来了?” 余怀看了看徐亦航真挚发问的眼神,倒也不设防地回答:“你可听闻天坊宫古训‘菡萏生天坊,去叶留其花,若有并蒂莲,只取一株留’?” 徐亦航糊里糊涂没有听明白: “这和紫鸢姑娘又有什么关系?” 余怀早就料到徐亦航听不懂,于是接着解释道:“天坊宫自创立以来一直是由女子掌权,规矩就是宫内只能留有一位女孩抚养长大,若生有男孩则必须要转送别家。” “啊,那要是一直生的是男孩,岂不是要‘儿孙满天下’?”,徐亦航显然没有抓到重点。 余怀像是没有听到似的:“幸运的是当年天坊宫宫主苏泠第一胎就生有女儿,可不幸的是诞下的却是双生胎。 依古训本该‘只取一株留’,然而苏泠和苏天维夫妻二人,实在不忍对刚出生的孩子痛下杀手。便只是当做男孩一般处理,将孩子交给了天武门抚养。” 徐亦航恍然:“臭丫头就是这样被狠心抛弃的,难怪她一时无法接受。 其实有时候如我一般只当做没爹没娘反倒活得自在些,这天坊宫乱七八糟的规矩还真是古怪。” “天坊宫只是奇怪,天武门的规矩可比天坊宫严苛,你要是去了天武门,可能现在命都已经没了。” 余怀不知怎么这话脱口而出,像是自己想把徐亦航带回天武门一般,说完便后悔了。 不过徐亦航倒也没有领会到这层含义,只当余怀在吓唬自己,于是打趣回应道: “要是去了天武门,那我只能祈祷怀儿替我在门主面前多美言几句?” 这不正经的小子学起这种东西倒挺快,余怀自知以自己的教养并没办法反击徐亦航,于是只给了他一个恶狠狠的眼色。 然后余怀加快脚步就想甩开这口无遮拦的‘泼皮’,而这‘泼皮’露出他标志性的坏笑后,也跟了上去。 一路疾行,两人终于来到了苏成宇准备好的别院,别院有两间挨得很近的厢房,余怀和徐亦航一人各占了一间。 别院的布置并不复杂,从厢房出来下一段极短的石阶便就是庭院。庭院内植有一株花开正浓的白色海棠树,海棠树下布置着石板凳和石椅,两个石灯笼则对称的分布在庭院之内。 别院整体可谓素雅典致,古色古香。 徐亦航回到自己房间后,终于得空脱下自己全身湿透的衣物,换上了干净衣物。 随后慵懒躺下,只觉浑身舒服,大有‘卧闻海棠花,泥污燕支雪’般的惬意自在。 可只安静了片刻,房间外的院子里就传来一阵簌簌的呼啸声。徐亦航只觉惊扰,一个起身便愤愤不平地推门而出。 徐亦航打开门,顿时怒气全消。只见月色溶溶、花香袅袅,余怀正在庭院舞剑。 月下,余怀剑法缠绵,时而近在眼前,时而远在天涯,虚无缥缈间,宛如无招。剑挥舞风,满庭海棠随之蹁跹;月华冷照,芒芒剑光竟带凄凉。 剑招舞毕,一瓣海棠花正巧落上天沧剑剑锋。余怀收剑入鞘,只觉痛快,拿起石桌上的一坛美酒酣畅淋漓地喝了起来。 如此花前月下,这小恩人倒是找到了一个喝酒的好地方,徐亦航走过来就拍手称赞道: “美人如玉剑如虹,少门主这天武剑法果然卓绝,要是有机会定要见识见识全这传闻中样样精通的十八般武艺。” 说完徐亦航作势就要讨余怀手里的酒喝。 徐亦航这一开口余怀才注意到他,这厮换上天坊宫的衣服,倒颇有一股习武的世家子弟气质。 余怀当下把美酒一转,面对此刻徐亦航真假参半的恭维,余怀只是冷冷回应道: “今天美酒不够了,改日再邀你痛饮。徐大公子,你这换了一身衣服简直就像是换了张皮。 这般人模人样的,正好陪我去瑾黛姑娘那看看紫鸢丫头怎么样了,你也好动用你那‘三寸不烂之舌’劝劝她。” “又要出去啊,您可真是闲不住……” 余怀没有理会,自顾自地起身往外走去,只是淡淡地往身后说道:“你要是不想去便就算了。” 折腾了一天的徐亦航虽然幽怨地抱怨了一句,但还是乖乖跟上了余怀。 两人结伴来到苏瑾黛门前,紫鸢再次见到少爷满心委屈:“少爷,你可总算来看我了。” 紫鸢和余怀两人在天武门朝夕相处已久,倒不像是丫头和少爷的关系,更是情同兄妹。 原本打算劝慰的余怀见着委屈的紫鸢,眼睛似是有光,顿时也心软下来: “丫头没事,你要是觉得不舒服了,后面参加完寿宴我们便回天武门。这段时间你就安心和瑾黛姑娘在一起。” 一向正经的余怀安慰人似是有些效果,紫鸢好过地点了点头。 苏瑾黛也宽慰道:“紫鸢好了不委屈了,父亲这些年其实也一直处于自责中,好几次都想接你回来,只是无奈苏家古训的重压,又怕你不愿意回来。” 一旁的徐亦航听完倒是不解,好端端的活人却能被一句死话限制着。 倘若是他遇到这事,依照自己这无拘无束、百无禁忌的性子,必然是管不着什么古训今言的。甚至是恨不得去违背整个天下,也要与自己想见的人在一起的。 此时紫鸢突然瞄到余怀身旁的徐亦航,立刻收起了委屈,脸色严肃对着余怀说道: “少爷,这几天我不在你身边,你可得多加小心这个臭小子,可不能再被他占了便宜。” 徐亦航就这样莫名被提及,而且还不是什么好事,忙开口回应: “臭丫头行了行了,就许你们姐妹重逢,还不许我们兄弟情深了?” 徐亦航说完顺势就要搭上余怀的肩,却被余怀轻车熟路地躲开。徐亦航手尴尬地悬在半空中,只能傻呵呵地乐了几声。 见紫鸢恢复,夜色已深。余怀、徐亦航也随即告辞。 紫鸢和苏瑾黛两人倒是无话不说,像要把这二十多年内全部的所见所闻都说给对方听。 路上,余怀突然一本正经对徐亦航说道:“我发现我带你过来确实没有错,这种关键时刻你其实还是有些用处的。” 徐亦航受宠若惊,一脸认真:“哦,小恩人此话怎讲?” “我安慰了半天,其实还不如你的出现。紫鸢见着你,便只想和你斗嘴,哪还有什么委屈?” 徐亦航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只是哼了一声,一时语塞居然不知道如何回答。 心中则是后悔自己刚刚就不应该对余怀这话抱着太大期待,还在这认真地听完了他假正经说的话。 两人刚安静走没一会,“哎呀!”,徐亦航又突然大叫了一声,头侧了侧,用手一直揉搓着眼睛。 “别闹了徐大公子,您又怎么了?” ,余怀不知道这小子要搞什么花样,张口问道。 “小恩人,这天坊宫晚上的风太大,我眼睛里好像进沙子了。 在苏杭镇时,李叔就曾对我说过‘半夜眼进沙,近日遇鬼抓’,一定要旁边的人帮忙把尘沙吹掉,才能辟邪消灾。” 徐亦航所说并不是假话,此刻他的确眼进尘沙,而且李叔确实如此说过,只是当下这句句都像胡编乱诌,余怀丝毫没有相信的意思。 “那你就当遇你的鬼去吧……”,余怀面不改色只是冷冷回应。 “别啊小恩人,我确实没有骗你……” “你没有骗我?那你说说你被昆仑派兄弟袭击的那天,眼睛里有没有进沙子?” “你这人咋关键时候这么笨,我说的不是这个没有骗你,我是说我眼睛里进沙子了没有骗你。 我现在好像弄不出来了,你好歹过来帮我吹吹……” 两人耍了半天嘴皮子,余怀实在拗不过徐亦航,只好答应帮他吹出沙子,于是招呼着徐亦航侧身把头伸过来。 正当余怀要吹气时,苏瑾黛落水时身边的丫鬟倩儿正好走了过来。倩儿看见两人,以为撞见什么不该看见的场景,内心一阵慌乱。 余怀也察觉到有人来了,内心竟比倩儿还要慌乱,连忙胡乱地一把推开了徐亦航。 徐亦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被重重推开,当下是又茫然又受罪。 倩儿一时慌乱,连忙低头认错:“两位公子,夜色太黑奴婢什么都没有看到,若有冒犯倩儿给两位公子赔不是。” 沙尘还在眼里,难受着的徐亦航只想快点把倩儿支走: “没事的,余少门主宽宏大量,并不和你们家姑爷一样是爱计较的人,快走吧。” 倩儿刚准备离开,一旁的余怀却突然想到什么,喊住了倩儿:“姑娘请留步,有件事我还想向你询问一下。” 余怀这一开口,徐亦航面色更为扭曲。 倩儿停下脚步怯怯回答:“公子但问无妨。” 余怀: “你家小姐落水那天穿的鞋是谁给准备的?或是说除你之外还经过谁手?” 倩儿: “我记着小姐的鞋一直是天坊宫自己的师傅制作的,除了前一天曾被姑爷说是要拿去修补一番外,并没有其他人经手。” 余怀: “好的我知道了,多谢姑娘。” 倩儿这才松了口气匆匆离开。 “苏成宇?”,望着倩儿远去的背影,余怀若有所思,疑惑地嘀咕了一声。 随后突然见着了一旁满脸扭曲的徐亦航,这才反应了过来,连忙帮他把沙子吹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天北天南问音信,故人何处寄寒梅”,出自王冕《立春日》 第6章 风云惊变 不日,苏天维的寿宴终于到了。一大早,天坊宫上上下下就显得特别忙碌热闹。喧闹的氛围隔着窗就进入了徐亦航的耳朵里。 徐亦航睁开惺忪的睡眼,不自觉地伸出了手挡了挡眼前的阳光。 “奇怪,今天的阳光怎么异常的刺眼。” 徐亦航起身照了照镜子,立马吓了一跳,自己右眼居然红肿了起来,而且还隐隐作痛。 徐亦航正对着镜子愁眉苦脸,思考着这个样子该怎么出去见人,门外就传来余怀的声音:“徐大公子快起床了,寿宴就要开始了。” 过了许久,徐亦航才不甘情愿地推开了门,低着头慢手慢脚地走了出来。徐亦航边走还边对自己的脸遮遮掩掩,活像一株焉了的菜苗。 余怀只觉徐亦航今天有些古怪,走近定睛一看才发现徐亦航右眼竟然红肿起来,两只眼睛一大一小极不协调。余怀看着徐亦航这个狼狈样子,一直在强忍着不笑。 “你还笑,就怪你那天不早点给我吹掉眼睛里的沙子。害我今天肿成这个模样”,徐亦航一脸气相地嘟囔到。 “牺牲你几天样貌,换来一个重要线索,值了。而且我看你现在这个样子挺好的,右半张脸活脱脱就是一只充了气的河豚,倒是比之前好看。” 余怀又开始一本正经的瞎说,徐亦航只是对着余怀冷哼了一声,便也不再理会他。 两人一会就来到了寿宴厅,可是时间尚早,只见苏成宇还在打点吩咐寿宴大厅的各项事宜。 “这边还有那边,酒都记得满上,千万不要漏了哪桌……” 苏成宇瞧见了余怀和徐亦航两人,忙走上前与两人行礼:“余公子、徐公子两位来得可真够早,成宇未能在门外远迎,实在是招待不周。” 余怀同样是客气回应到:“成宇兄不必拘泥,我两后生小辈随意招待就即可,打点好苏宫主的寿宴事大。” 两人客套了一顿,苏成宇才见着了余怀旁边红肿着右眼的徐亦航,于是投以关切询问:“几日不见,徐公子这右眼是?” 像被戳中笑点一样,说到这事余怀就不由嘴角上扬,一时得意忘形抢在徐亦航开口前回答:“他啊,想必是最近眼睛看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苏成宇一愣然后一脸懂了的表情:“噢噢,原来是这样,懂了懂了,还请两位这边落座……” 看着苏成宇这误解了的表情,余怀这才后知后觉。徐亦航这臭小子就住在自己隔壁,这样说确实不妥。 余怀一时羞愤难当,一心就想把苏成宇抓过来问他到底懂啥了。 看着余怀脸上复杂的表情,这次轮到徐亦航笑得前仰后合。 “小恩人,你这人武功不错却不太会说话,没成想把自己给绕进去了吧,哈哈哈。所以说害人之心不可有呀。” 谈笑间 ,两人寻得了一个偏僻的角落坐下,等待着寿宴的开始。 徐亦航谈起余怀的武功不错,突然余怀像是想到了什么,冷不丁开口询问徐亦航道: “徐大公子,你说你那三脚猫的武功如此稀疏,那日为何能识得昆仑派的武功招数?” 徐亦航听见余怀嘲讽自己武功不行,立刻急切回怼:“你武功才稀疏呢?我只是不轻易展露我的四象剑法。 我为什么能识别这些招数?当然是我厉害呗。你要想知道为什么,那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余怀懒得和徐亦航瞎扯,索性极为平静地开口: “噢,什么条件?你且说。” 徐亦航也没想到余怀答应的这么爽快,一时居然没想到有什么恰当的条件。 此时徐亦航正好闻到两人面前的‘天坊醉’酒香扑鼻,又想起余怀这酷爱喝酒的性子: “既然上次你都没把‘天坊醉’分给我,那我也要你今天在寿宴上不能喝酒。” 听完这个条件 ,余怀淡然一笑,自己虽然喜欢喝酒,但还未到嗜酒如命的地步,于是爽快答应到:“这算什么条件,轻而易举,我答应你便是了。” 徐亦航一脸得逞的窃喜,接着说道:“这怎么不算条件了,我可是每次见你,你都在喝酒。小恩人你今天得信守承诺,滴酒不沾。” 余怀望着徐亦航,有些不耐烦: “我几时不信守承诺了,倒是你到底还说不说了?不说便就罢了。” “别别别,我说……其实嘛,我不是能识别昆仑派的武功招数,我是能识别各派武学的使用和破解之道,这些都是李叔教给我的。” 余怀听完,当即后悔答应徐亦航的条件了,这厮听着又像是在这胡诌乱编。 纵观整个武林,确实有一位高人能熟知各派的武功招数和破解之道,只是这位天机老人早已辞世多年。徐亦航这臭小子,除非是忘了喝孟婆汤的天机老人转世,否则怎么可能做到。 两人交谈间,赴宴的人也渐渐多起来了。天坊宫不愧是武林中的中立派,连寿宴邀请的大多也只是苏天维的故友挚交。其中既无天魔宫的教众,也无名门正派的高人,倒也显得难得的和谐。 “少爷!”,紫鸢和苏瑾黛两人也一同出席了寿宴,紫鸢隔着很远就亲切地给余怀打了声招呼。 徐亦航眯着眼闻声望过去,两姐妹模样确实挺像,乍一看竟分辨不出,只是紫鸢一开口,本质便暴露无遗。 寿宴厅越来越热闹,寿宴的主角终于缓缓出场,高堂上的苏天维见着了诸多亲朋好友,精神更显抖擞。 苏天维一出来就满心欢喜地起身举起酒杯说道:“天坊宫真是好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今日实在感谢列位,还愿意来参加我苏某的寿宴。 倘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各位海涵。这第一杯酒我苏某定要先敬各位。” 众人回敬苏天维,也都纷纷举杯饮酒 。徐亦航特意拿起余怀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美酒入喉后还不忘直勾勾对着余怀得意一番: “啧啧啧,不愧是扬州美酒‘天坊醉’,确实醇香浓郁,非比寻常。” 见着徐亦航这刻意的表情和语气,余怀只觉他幼稚:“徐大公子你不必激我,我要是抵抗不了这种诱惑,枉为天武门弟子。” 徐亦航坏笑着望余怀,自知自讨没趣了。心暗戳戳胡想着,小恩人总是端着这幅天武门弟子的正经样子。倘若能看到他这种平时正经的人,不正经起来的一面,那定是很是诱人。 苏天维敬完酒心满意足,接着说道:“苏某办今日宴席也不止是庆寿,我还有两件更为重要的事情要宣布。 第一件事便是,自荆妻离世后天坊宫一直由我打理,如今吾女苏瑾黛已经到了掌事的年纪,我也渐渐力不从心。今日有各亲朋挚友见证,我苏天维便重新将天坊宫交于瑾黛。” 苏天维言罢,一时间满堂议论纷纷,苏瑾黛也是一脸错愕。 随后苏天维接过下人呈上的锦盒,从锦盒里拿出一柄龙形铁簪 :“瑾黛,这龙女簪是天坊宫主的信物,如今就交于你了。” 旁边的苏成宇见苏瑾黛一时呆着不动,忙推了推她。 苏瑾黛这才回过神来,接过了龙女簪。苏天维眼神这才终于安定下来,像是卸下了多年以来的负担。 苏天维见苏瑾黛和苏成宇两人相辅相成,眼带欣慰。随后又从怀里拿出一张纸接着说道: “这第二件事便是,天坊宫陈规已经被诟病许久……” 苏天维话刚刚说到一半,徐亦航忽然感到一阵凉风从门口刮来。 只见天坊宫一个家丁被人抛进了大厅,这一抛直接有三丈之远,已不省人事。 家丁全身的衣衫破乱不堪,像是被什么东西撕扯过,透着被撕裂的衣衫还隐约可见血肉模糊的伤口。 有人要硬闯天坊宫,众人大惊,纷纷提防起来。只见门口缓缓走进一位拄着拐杖,佝偻着身子的乞丐。 这佝偻身形的叫花子体形扭曲,面容狰狞难看,一只似鬼似兽的右手极为显眼。 那一只右手猥琐地缩成一团,五根手指纤细如丝,五个指甲锋利似刀,手上的皮肤还泛着可怖的黑色,活像一只兽爪。 “丐帮的鬼爪长老怎么来了?”,余怀疑惑。 跟在鬼爪长老身后又进来了数十位各派的弟子。泰山,昆仑,峨眉,武当,华山,少林等名门正派弟子以鬼爪为首聚集于天坊宫,来势汹汹,杀气十足,像是早有预谋的围剿。 鬼爪长老缓缓开口,声音极为阴冷:“苏宫主别来无恙啊?” 苏天维闻言,凛然向前走了半步,面不改色地回应道: “天坊宫向来与各名门正派并无瓜葛,今日丐帮鬼爪长老为何无故带领众人硬闯天坊宫,并摆出这番阵势。” 鬼爪长老阴险一笑:“我们与天坊宫确实无冤无仇,可我却得知天坊宫里有一件玲珑匣。这玲珑匣藏里有当年大魔头齐天平屠杀正道同胞的天神功秘籍。 天坊宫与魔教暗自勾结,包藏祸心,今日还请苏宫主交出玲珑匣,以息众派盛怒。” 鬼爪长老此言一出,众人哗然,莫非消失多年的天神功秘籍真的在天坊宫。 此时一脸正经的余怀突然冷不丁对着徐亦航说到: “我还纳闷着丐帮长老这是来干嘛的?原来‘眼红’的不止你一个。” 徐亦航只觉得余怀这玩笑开得比他讲笑话时的脸还冷,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苏天维面色发红,提高嗓门怒骂:“天坊宫虽在江湖上不是什么位高权重的门派,但也不容你一个老叫花子在这随意搬弄是非。 且不说玲珑匣里是否有魔教的天神功,单论天坊宫的玲珑匣就已经绝迹多年,这是江湖之中众所周知的事情。如果你们硬要在天坊宫无理取闹,也休怪苏某翻脸不认人。” 鬼爪长老丝毫不惧,迎着苏天维说道:“玲珑匣有没有绝迹,岂能全凭你天坊宫一言蔽之。” 随后鬼爪突然笑了笑:“苏宫主莫要再逞口舌之快了,你们已经身中无色无味的奇毒‘消魂一气散’,一时半会真气封闭,内力消散,是不可能抵挡得住我们各派高手。今日若不交出玲珑匣,休怪我不客气。” 鬼爪长老说完,众人骸然,急忙运功,才发现鬼爪所言非虚,此刻周身内力仿佛都被封锁,无法施展。苏天维瞬即面色铁青,缄口不语。 唯独余怀运功,内力运转顺畅,并未中毒。“奇怪,为何我的周身内力居然畅行无阻,并未消散” 余怀思索片刻,望了望宴席中的‘天坊醉’:“莫非这消魂一气散下在酒里不成?” 听完余怀的猜测,徐亦航心想这样自己不就等于中了双倍的‘消魂一气散’,不禁暗戳戳痛骂: “这‘消魂一气散’无色无味,难以察觉。臭叫花子就知道出些这种下三滥的招数,果然阴险。小恩人现在就只能靠你了。” 鬼爪长老见着众人脸色,自知奸计得逞,更加肆无忌惮。各派也是蠢蠢欲动。 “鬼爪长老无需多言,我们大伙一齐杀上大厅便是。覆灭天坊宫,搜出玲珑匣!”, 只见浓眉大眼,身形魁梧的泰山弟子李悭在人群中高声煽动。 众派也随声附和‘覆灭天坊宫,搜出玲珑匣’,其音嘹亮,响彻扬州城。 天坊宫众人面面相觑,众派气焰嚣张,难道就只只能乖乖束手就擒了? 此时,徐亦航往旁边靠了靠,趁机招呼了紫鸢过来。 紫鸢看见徐亦航手势,走了过来,开口就盘问道:“好啊臭小子,天坊宫对你也不薄,这个时候你该不会想着要逃跑吧?” 徐亦航对着紫鸢说道:“臭丫头,我是那种人吗?是你家少爷吩咐你和瑾黛姑娘去天坊宫内取一些各式的兵器来。” 听完,紫鸢脸色更加疑惑:“我家公子要这些东西干嘛?” “这你就别问了,快去吧!” 紫鸢和徐亦航两人鬼鬼祟祟躲在后面的小动作,余怀看得听得都明明白白,也不知道徐亦航葫芦里买的是什么药。 正当形势危急之时,徐亦航突然从天坊宫众人里站了出来,拍了拍衣服,不慌不忙对着众派说道: “枉你们自诩什么名门正教,竟然使出下毒这样的下三滥招数。而且你们下毒的功夫也算不上高明,我身边的余少门主可没中你们的什么一气散,二气散。 要是你们靠下毒得到了玲珑匣,传出去也不光彩。要不这样,余少门主武功盖世,今天你们要是能打赢他,我便和苏宫主商量商量,乖乖把玲珑匣……哦不对,是直接把天神功秘籍递交给诸位,如何?” 居然还有人没有中毒,鬼爪长老眉头皱了皱,今日之事恐生变数。 泰山弟子李悭见不惯徐亦航如此嚣张,张口吼道: “哪里来的红眼小子,谅你武功盖世,双拳难敌四手,还能抵挡住我们这么多人吗?” 徐亦航轻蔑一笑:“我当是谁在说话,原来是泰山派的喽喽,泰山派自然不同于武当、少林这种根基深厚,重视道义的名门正派。 你们群殴也无妨,毕竟下完毒再趁人之危,群起攻击一个后生晚辈,也只有你们做的出来。” 李悭一时脸色煞是好看,怒火中烧: “臭小子你找死,诸位别听这臭小子胡扯,我们一起先上去宰了他再说。” 李悭说完竟然无一人响应,众派子弟都在私底下议论纷纷,各怀心思。 名门正派最在乎的就是所谓的江湖道义。原本鬼爪长老偷偷下毒已经足够让他们蒙羞,如今倘若再群殴一个后生晚辈,确实将丢尽本门本派的脸面。 鬼爪长老见形势不对,徐亦航这臭小子伶牙俐齿,已经使得自己这边开始人心涣散,只能折中说到: “既然这位少侠如此说了,便是单打也无妨,不过要是我们赢了还见不到玲珑匣,那就不是我们不遵守江湖道义了。 素闻天武门少门主武功卓绝,今日我倒也想看看这传闻到底是真是假。” 徐亦航心里稍微放松一丝,给余怀那边使了个眼色。余怀看着徐亦航此刻的神情,仿佛听到了他坏笑着用贱贱的语气说道:小恩人,该轮到你上场了。 余怀起身走到了徐亦航身边,随后在徐亦航耳边悄悄说到: “徐大公子,这耍帅的事情嘛你倒是做完了,怎么出力的事情又想起我了?” 徐亦航玩笑道:“我就报报幕而已,小恩人你才是重头戏。怎么了,当英雄的机会都不要了?” 徐亦航知道自己不说,余怀也绝不会袖手旁观,两人并没有多余的解释,只是相视一笑,便已心领神会。 就这样,两位少年并肩而立,无所畏惧地面对着各派弟子。 天坊宫内寒风吹得猎猎作响,众人皆屏息以待,不知两人将如何收场。 第7章 群雄莫当 两位少年并肩而立,风吹长发,衣袂微扬。在众派围困之下,其灼灼的眼神却无一丝怖惧,英勇气概一往无前。 连天坊宫的风都像是围绕在余怀和徐亦航两人身边一样。 剑拔弩张之际,紫鸢和苏瑾黛终于赶回了寿宴现场,两人气喘吁吁地带来了天坊宫内各种式样的武器兵刃。 众人见满地陈列的各种兵器不知所以,唯独徐亦航嘴角一扬:“臭丫头,来的刚刚好!” 看来万事俱备了,迎着场上各色各样的目光,余怀淡淡说到:“请诸位赐教。” 话音未落,泰山派鲁悼便持刀向余怀砍来,只见他暴躁一吼: “黄口小儿真是自讨苦吃,让你爷爷我黑三刀替你爸妈来好好教训教训你。” 说话的是泰山派鲁悼,鲁悼善使一把金边大刀,其刀法凌厉,三刀之内对手必死无疑,因此江湖人称‘黑三刀’。如今‘黑三刀’鲁悼大刀砍来,汹汹气势可谓锐不可当。 徐亦航陷入极速的回忆,口中喃喃: “泰山派金刀,有劲无续,过刚易折……” 突然徐亦航眼前一亮,对着紫鸢和余怀说道:“小恩人快取用铁鞭对阵金刀,金刀空有蛮力,三招过后难以为继,适合以刚克刚。” 紫鸢立刻从武器库里找到一柄铁制的打神鞭扔于余怀:“公子接兵刃。” 说时迟,那时快。余怀接过递来的打神鞭,立刻运功将铜鞭横置以抵挡金刀。 鲁悼金刀劈来,宛如泰山压顶,余怀没有躲闪之意,以铜鞭直挡金刀。鞭刀相接,只听‘哐当’一声,金刀的千钧之力与铁鞭正面相抗,顿时发出沉闷巨大的声响。 而余怀只是衣角微微摆动,受千钧压顶没有退后一步。 见着余怀无恙,徐亦航这才长舒了口气,心中默默计数:“第一招。” 鲁悼受金刀反震翻身踏地,落地时双脚直接踏碎天坊宫地面的石板。 但是没有片刻的迟疑,鲁悼立刻挥重刀快斩而来,使出了泰山刀法重岩迭嶂。此刀法招招劲猛凶险,却又衔接不断犹如万山绵延。 余怀也瞬即手持打神鞭使出了一招群峰千里,打神鞭的群峰千里招招与金刀的重岩迭嶂正面交锋,招招以刚克刚,次次略胜一筹。 “第二招。” 鲁悼的重岩叠嶂刀法逐渐示弱,鲁悼自知这样下去必将油尽灯枯,当下急使出最后一招金蝉脱壳。 只见鲁悼手中金刀突然加速佯攻,意在诱使敌人防守,实则是虚张声势收刀,转而从侧面袭扫而来。 徐亦航当即识破鲁悼的金蝉脱壳,连忙提醒余怀: “小恩人,金刀佯攻,小心侧击。” 余怀收到提醒,面对鲁悼并没有转攻为守。更是直接手持打神鞭打出洞天一击,左手发功于洞天一击后,还藏伏了一招破风掌。 鲁悼以刀挡鞭,却不及防备破风掌,当下被余怀破风掌正中胸肋骨,肺部经脉受损,口吐鲜血。 余怀紧接着打神鞭横扫,刚猛的铁鞭正面击中金刀,金刀受折,当即断为二截。 徐亦航数完“第三招”,鲁悼已经应声倒地,被泰山派子弟接回。令人闻风丧胆的‘黑三刀’如今三招之内被他人击破,实在是讽刺至极。 鲁悼身受重伤,泰山派极为愤懑,都囔囔着要和余怀同归于尽。 鲁悼败退,华山派掌门夫人秦夫人不服余怀,挺落英剑杀来。 “狡诈恶徒,你全靠旁人的阴谋取胜,何称英雄?吃我一招落英缤纷。” 余怀平和地送回打神鞭,倒也没有被秦夫人的话激怒,只是笑了笑望向徐亦航:“徐大公子听到没,轮到你出划‘阴谋’了,这次该用什么武器迎敌呢?” 这小恩人帮了一次还产生依赖心理了,这次徐亦航倒是不慌不忙,半开玩笑说道: “江湖中的剑招我可再熟悉不过了,华山派剑法曼妙缱绻,对秦夫人还得怜香惜玉,不如持一把铁扇,于风花雪月间便可以柔克柔。” 紫鸢听完立刻寻得一把机关扇交于余怀,余怀潇洒接扇,以扇挡剑。 秦夫人使出华山派落英缤纷剑法,身段曼妙,剑法无双,剑术之快犹如花落缤纷,使人目不暇接。 余怀不慌不忙持机关扇使出一招扇招江山如画,江山如画的每一扇招皆潇洒大气,完美挡住了秦夫人的落英缤纷剑法。 每次秦夫人剑招眼看要击中,往往却在机关扇边缘被余怀潇洒翩然地轻盈躲开。 余怀的扇招,出招接招皆仪态翩翩,自成高格。两人扇剑对阵,一个步法精湛,一个大气潇洒,对阵之间如见无边风月。 渐渐落英缤纷剑法处于下风,余怀扇招之巧妙秦夫人开始难以抵挡。 “秦夫人小心”,峨眉玄琛师太见秦夫人渐渐力不从心,立刻提剑助阵,一齐攻向余怀。 秦夫人与玄琛师太两人并肩作战,峨眉剑法和华山剑法同样阴柔,两者共使竟然相互扶持增长,威力倍增。三人连斗数招一时间不相上下。 徐亦航见状痛骂鬼爪为首的名门正派丝毫不守规矩: “臭叫花子,说好的只单打独斗呢?这会就开始群攻了!” 余怀被两大高手围堵,徐亦航不免为其担心。 鬼爪长老听见了徐亦航的话,但是根本不为所动 。徐亦航只好又陷入思索之中,着急想给出余怀破阵之法: “华山、峨眉双剑阴柔连绵,不宜久战,小恩人用天机扇斩断二人连招,再利用天机扇的灵巧,震击两人手腕使其脱剑。” 余怀心领神会,立刻使出扇招风卷残云。余怀取机关扇猛往下扑,掀起狂风,秦夫人、玄琛师太两人步法剑招一时受阻被打乱。 此时余怀趁机近身,取机关扇扇柄敲打两人手腕,两人反应不及,双剑脱手,剑招自破。 秦夫人和玄琛师太听见徐亦航的话也算是提前知道了余怀的意向。可是余怀这扇招潇洒连贯,一气呵成,便是知道意向也是避无可避。 随后余怀飘然回身,持扇轻摇,一副泰然自若。 此阵打完,余怀这才相信,徐亦航所说的能识别天下武功招数的话并非大话。 众名门正派心怵于余怀这样样精通的武器招数,同时也被徐亦航这能洞破所有武功破解之道的本领震惊。 江湖之中,居然有如此难得的两人,像是命中注定般,而且还偏偏在他们围困天坊宫的时候出现。 人群中的少林三僧见此,忍不住要向前比划一二。 “啊弥陀佛,施主执意如此,少林不可不理,请赐教。”言罢,少林三僧便手执伏魔棍向前杀来。 徐亦航见状心中一紧,连忙开口:“少林棍法精巧,小恩人快取长剑御敌。” 余怀立刻送回机关扇,从紫鸢处接过自己的兵刃天沧剑。 少林三僧各手持一节伏魔棍向前,伏魔棍结连成阵,形成三角圈用以包围余怀。 作为天武门的绝世兵器之一,余怀手中天沧剑灵动如软鞭,面对三僧围困齐攻虽不占优势,却也不落下风。 徐亦航沉默良久,实在无法给出破阵的方法。 回忆里,李叔当时只是教自己说,少林棍法博大精深,在不同人的手中,其威力大相径庭,根本无法针对。这也是少林派能在武林之中屹立多年,无法被取代的原因。 徐亦航让余怀取剑御敌也只是无奈之举,当下他只能祈祷这三位少林弟子的棍招还未到登峰造极之境。然后再凭借余怀最熟悉的天武剑法说不定可以克敌制胜。 徐亦航心中不禁为余怀捏着一把汗。苏天维这边在余怀拖延周旋的时间里,已经恢复了小半内力,但是当下还是无法出手相助。 余怀被紧紧包围在三僧的阵型之内,受三面伏魔棍的各方打击,全靠天沧剑的灵动飘逸勉强抵挡。 而伏魔阵还是固若金汤,每当余怀防守有余,正要击打中三人棍招的破绽时,三棍又互相接应弥补上来,因此久久攻其不下。 不一会三僧已经汗流浃背,余怀剑法上也开始显露疲乏。 余怀深知自己是一人面对各大派高手,再无旁人可以帮忙,这样消耗下去必然于大局无益,自己必须速战速决。 突然间,余怀先发制人,腾身一跃,三僧见其腾空而起,三棍齐挑。余怀随后紧接一招倒挂金钩将天沧剑向下打来,正好剑指三棍。 徐亦航看着余怀这一剑招,不免冷汗直流,余怀这一招实在是太剑走偏锋了。 如果三僧不把伏魔棍挑上,倒挂金钩自然是无处着力,余怀下来必受一顿棍棒交击。 所幸余怀预料到三僧不会放过自己,必然会棍棒挑起追来,如今反倒凭借倒挂金钩高屋建瓴,自己占据了主动。 余怀既已赌赢了,便顺水推舟使天沧剑旋转。三僧不及撤棍,无可奈何,只能随天沧剑一齐旋转。 三人脚法娴熟倒也没有出差错,但是三僧情况被动已经是必败无疑。 随后余怀突然剑法画圆,天沧剑居然当即劈断了三把伏魔棍,折断的棍棒正好击打中三僧的胸口,三僧被击后退,口吐鲜血。 余怀反身落地,天沧剑发出冷冷的寒光。在场众人无不惊叹,天武门不愧为天下绝世武器制造地。剑削三棍如断青丝,这一柄天沧剑刀锋之利难以想象。配上余怀独步武林的剑法,实在难以招架。 可谓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 这下众门派陷入了尴尬的境地,只能把最后的希望齐齐寄托在武当派的头上。 作者有话要说: “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出自贯休《献钱尚父》 第8章 克敌制胜 余怀天沧剑寒芒闪烁,众名门正派皆面面相觑,都不敢再向前应战。 此时武当派一位白发苍苍,仙风道骨的道长摆弄摆弄了拂尘,站了出来。徐亦航和余怀见着了,只觉来者不善。 “果真是后生可畏,让贫道清冲来领略领略天武门少门主的高招。” 武当派的清冲道长不容余怀喘息片刻,话音未落就取拂尘右手一挥横扫而来。 余怀连斗数阵,内力消耗大半,可是大敌当前也只能硬着头皮迎战。 拂尘擅远攻,唯有以长治长。徐亦航吩咐紫鸢取枪矛应战,紫鸢一眼就找到了闪电枪,忙掷给余怀。 一时间清冲道长的拂尘以千丝万缕袭来,余怀忙以枪法抵挡。闪电枪枪刃锋利,天下武器可一挡者甚少。 但这拂尘却偏偏奇特无比,枪来千丝散,枪撤千丝聚,犹如抽刀断水。 清冲道右手开始运功旋转,只见拂尘瞬即缠绕住余怀的闪电枪。 清冲不断输出内力,拂尘越缠越紧,闪电枪一时间动弹不得。余怀立刻手推闪电枪底端,加以内力灌输以对抗清冲。 顷刻间,拂尘受逼迫千丝散乱。清冲又立刻变招,向余怀打出平生绝学漫天箭雨。 漫天箭雨一招,拂尘的每一根丝线都被灌输极强的内力,如针似箭,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宛如万箭齐发,箭雨强袭。 余怀一时抵挡不住,开始躲闪无数拂尘丝线的进攻,清冲却不依不饶,紧紧跟随。 一时之间两人难解难分,招数步伐皆已经是到了凌乱繁杂至极的地步。在场众人无不神情紧张,敛声屏气,天坊宫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余怀身上。 鬼爪长老使了个眼色,昆仑派突然闪出两个黑影,两人身形迅速分别掠走了紫鸢和瑾黛。余航定睛一看此二人正是当时与焰舞相斗的昆仑兄弟。 余怀面对满天箭雨已是自顾不暇,分身乏术,如今昆仑兄弟又趁火打劫,掠走了两人。徐亦航、苏天维两人满脸慌张,冷汗直流,场上气氛顿时紧张。 徐亦航强行镇定下来,大声呵斥:“昆仑派也算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门派。居然对着两个弱女子使出这种阴险的招数,也不怕被江湖中人所耻笑,有本事来与我一论高下。” 昆仑兄弟完全不理会徐亦航,死皮赖脸地回应:“臭小子又是你,你不要想着言语相激了,我们可不吃你那一套。 苏宫主,我看你还是早点交出玲珑匣为好,不然我们可保不准对这两个小姑娘怎么样?” 昆仑兄弟无耻至极,苏天维应声站出来怒斥二人道: “玲珑匣你们这辈子都别想得到,郑江、郑海你二人枉为昆仑派弟子,行事竟如此卑鄙?” 言必,苏天维便飞身向前与郑江、郑海两人交起手来,苏天维内力已经恢复一半,足够应对二人。 三人皆无兵刃,拼的是近身拳脚,郑江、郑海两人挟持着紫鸢和瑾黛,身形步法多受限制。 可是二人偏偏狡猾在一直利用紫鸢和瑾黛作为自己的挡箭牌,一时间苏天维谨小慎微也不敢轻易出杀招。 另一边清冲道长的拂尘使得越来越快,面对漫天箭雨,余怀步法再绝世无双却也难免百密一疏,偶而飞丝擦过,瞬间就撕裂了长衣。 事以至此已经不得不破釜沉舟尝试反攻了,漫天箭雨越来越快,再耗下去无疑是坐以待毙。 余怀心想之前以枪硬攻拂尘,劲力全消,如今只有巧攻方能破敌。随即背水一战双手挥舞闪电枪,运斤成风,以风力吹散拂尘。 漫天箭雨千丝皆灌输内力,枪风霍霍可以阻止千丝前进,尚不能吹散破阵。 徐亦航这边也看在眼里,受到启发,已然知道如何破阵了: “小恩人,枪风虽强,稍欠火候,却不足破阵,如果再加上天机扇就够了。” 余怀一下就明了,一个身形变换从武器库里取回了机关扇。余怀右手单手继续持闪电枪旋转御风,左手取机关扇使出了扇招风卷残云。 余怀双手并用,扇枪双舞,一时间天纺宫内狂风大作,呼啸四起,任漫天箭雨劲力再强也已无力维持,片刻之后狂风便引千丝乱。 余怀立刻追击上前接了一招扇招江山如画。余怀顺风而来,清冲无力招架直接被击退,拂尘全部散乱在了空中。 “晚辈得罪了。” 余怀出招收招一气呵成,清冲只得狼狈退场,众名门正派亦再无人敢向前应战。 而郑江、郑海这边也已经是强弩之末,苏天维步步紧逼很快就要克敌制胜,郑江、郑海自知再斗下去毫无胜算。 于是郑江挟持着紫鸢,郑海挟持着瑾黛,两人身形突然后撤,不再与苏天维纠缠,准备于紫鸢和瑾黛的后背发掌。 郑江狡猾地要挟道:“老东西,你如此紧逼,难道就这么在乎这两个丫头?那今天我们俩兄弟就算死也要带上这两个丫头垫背。 你最好待在原地不要过来,不然若我们两兄弟同时发掌,你分身乏术,最多也只能救一个。” 真够卑鄙,如今形势只有苏天维足够距离救紫鸢和瑾黛,不过选择非此即彼,只能救出其中一个。徐亦航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紫鸢和瑾黛自是生死看淡,都希望苏天维不要管自己,而是去救对方。 苏天维纠结地在原地停顿了下来,面色沉重,回忆翻涌。二十多年前的抉择仿佛又出现在眼前,怎么选都是错的痛苦再一次出现。 然而只是片刻后,这次的苏天维像是坚定地做出了选择,突然发功向郑江打来。 这种情况下苏天维居然还要紧逼不舍,郑江、郑海两人大惊,立刻同时发掌打向紫鸢和瑾黛。 苏天维这是要舍弃苏瑾黛,选择救紫鸢?当下不仅是郑江、郑海两人没有料想到,余怀和徐亦航也是始料未及。 苏天维向前运功阻止郑江,一掌便将其击退,救下了紫鸢。紫鸢虽被苏天维救下却是满心的不悦,此刻她另愿苏天维放弃自己,去救瑾黛。 倘若瑾黛因为自己而死,她这一辈子都将陷入无尽的愧疚与自责之中。 紫鸢从郑江手中被救的同时,郑海的掌已经拍中瑾黛后背,余怀和徐亦航两人同时向前都没能来得及阻止。 郑海这记重掌正中苏瑾黛背部,然而令人始料未及的是苏瑾黛受郑海掌击竟然毫发无损。反而是郑海被自己的掌力反冲,被逼退数十米倒地。 余怀趁势向前接住苏瑾黛,苏瑾黛受到惊吓,已然晕倒过去。 余怀将晕倒过去的苏瑾黛交给了苏成宇,自己身形摇晃只觉体力有些不支,徐亦航赶忙上前照看余怀。 见苏瑾黛安然无恙,鬼爪也是吃了一惊说到: “难道是飞纱软甲?” 天纺宫作为赫赫有名的防具制造地,宫中自然有不少绝世非凡的防具。刚刚郑海运掌打中的正是绝世防具飞纱软甲。 飞纱是天纺宫极其稀有的材料,飞纱极细极长,亦刚亦柔,水火无交,刀枪不入。 由飞纱编织的飞纱软甲更是疏密有致,似有似无,竟可以将敌人施加的强劲内力全部反逼回去。 在场众人目瞪口呆,对飞纱软甲啧啧称奇,天纺宫防具神乎其神果然是名不虚传。 丐帮鬼爪长老眼看着大势已去,冷冷开口: “这飞纱软甲整个天坊宫都只有一件,没想到苏天维这老东西居然给了他女儿。今日算他们走运,我们走。” 连斗数阵,众名门正派的阳策阴谋都以失败告终,早已脸面扫地,士气全无。 加上消魂一气散的效果马上也就要消失,随着黑爪长老的撤退,众派也都纷纷离去,无人倦留。 天纺宫内的众人内力尚未完全恢复,也没有向前追上,这笔账只得来日再算。 未过多久,来势汹汹的众人便全部离开,刚刚还是人山人海的院内,顷刻间空空荡荡。 苏天维自然知道瑾黛有飞纱软甲护体,不致受伤。但是倘若此掌不击于瑾黛背部而击于天灵盖,恐怕此时瑾黛早已是凶多吉少。当下见瑾黛化险为夷,苏天维方才长舒了一口气。 紫鸢见瑾黛无恙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这才回过身愤懑地对着苏天维说道: “苏宫主,紫鸢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经被抛弃过一次了,现在其实并不介意再被抛弃一次。 但是苏宫主,如果你以为你现在的所作所为就可以补偿曾经的伤害,那也未免太过于自欺欺人。 今天要是瑾黛姐姐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这辈子更不会原谅你的。” 紫鸢并没有领苏天维的情,反倒张口闭口称呼苏宫主。苏天维刚想留住紫鸢说些什么,紫鸢已经转身走开。 徐亦航站在余怀身边只得感叹:“苏宫主可真是两难,这无论救谁到头来都还是错,好像怎样做都少不了一顿责备。 话说你家这臭丫头不近人情的做法,是不是都是和你学的?” 徐亦航说了一大堆,余怀面无表情,一声不吭,却是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在连斗数阵之下余怀体力已然消耗殆尽,上眼皮都快要盖到下眼皮了。又听着徐亦航这罗里吧嗦的一大堆话,一时间再也支撑不住,倒在了徐亦航怀里。 突然的美人入怀,令刚刚还在滔滔不绝的徐亦航顿时哑口脸红 : “小……小恩人,刚才说完你不近人情,这大庭广众的,你也不必……不必这么直接吧。” 然后徐亦航定睛一看,才发现这厮只不过是困得不行睡着了而已,白白浪费感情了。 紫鸢与苏天维两人不欢而散,苏成宇也把苏瑾黛带回。徐亦航只得受罪,独自一人把刚刚还威风堂堂的余怀慢慢拖回了房间。 第9章 意乱情迷 夜色如墨,行色匆匆的苏成宇在天坊宫外密约了鬼爪长老。 鬼爪幽幽转过头来,对苏成宇阴森开口:“你不是说好的万无一失吗?” “鬼爪长老恕罪,我也不知道半路怎么跑出了这两个臭小子,而且居然没中这‘消魂一气散’。” 鬼爪缓缓抬起了可怖的手,轻轻拍了拍苏成宇: “罢了,想要得到玲珑匣,这两个臭小子必须得先处理掉,‘消魂一气散’既然没起作用,我这还准备了别的好东西,也足够他们受的了。” “鬼爪长老放心,这次的计划由我亲自动手,量他插翅也难逃”,说完苏成宇从鬼爪手中接过一罐小药瓶,成竹在胸,漆黑夜色里眼神透着一股杀气。 舒舒服服睡了一天,天已经漆黑了,余怀这才终于醒了过来。 余怀一醒来就纳闷到,庭院内居然安静得有些反常,于是起身推门向外走出。 余怀走出来,一眼就见到了隔壁那位翩翩少年。他正一人坐在那石椅上端着酒杯喝酒,晚风将石桌上‘天坊醉’的酒香吹来,鼻子一闻便熏得人醉。 庭院的月色正笼得不明不暗,微风下两盏石灯笼火光摇曳,连带着初春海棠树下的光影婆娑,一切气氛似是暧昧得刚刚合适。 之前舞剑时徐亦航没能喝到‘天坊醉’,而后宴席上又是余怀没能喝到‘天坊醉’。 如今又遇到难得的良辰美景,好月好酒,也该弥补两人没能对酌共饮的遗憾。 树影下的徐亦航听到动静,悄然回头也望见了余怀。徐亦航满眼都是欢喜,对着余怀轻柔开口:“小恩人你醒了,你若再不醒,美酒可要被我喝光咯。” 余怀一笑,直接向前拿起一壶痛饮,只觉浑身爽快:“像你这样喝,几时能把酒喝光?”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一齐痛快地喝了起来。在共同经历了出生入死后,难得有如此舒畅惬意的时光。 便是此刻无边风月、森罗万象,也皆为宾客,唯有月下痛饮,此间少年,情思绵延。 不知不觉,两人就把酒给喝光了。 “小恩人,没酒了……”,徐亦航不胜酒力,望着余怀喃喃道。 余怀拿起最后一个酒壶倒了倒,果真是一滴都流不下来了。不尽兴的余怀踢了踢旁边徐亦航:“走,徐大公子。你再去弄几壶来,我们接着喝。” 徐亦航自然是不肯去:“您还要喝呀?而且为啥要我去拿,要喝……你自己去。” 见徐亦航不愿意,余怀戏精上身,马上装作体力不支、身负内伤地样子: “难得美景佳人,怎么不接着喝? 不过我刚刚经历完九死一生醒过来的,内伤都还没有完全恢复呢,要我去拿可不厚道吧?” 徐亦航看不出来余怀是否真的有内伤,不过说来小恩人也是被自己推出去对阵的。一时心软只当体恤老弱病残,便无奈起身为这个佳人寻酒去了。 余怀望着徐亦航的背影乐呵呵地笑了笑。心想着虽然紫鸢这丫头不在,但是有这样一个人一直在身边也不错,有时候倒比紫鸢服侍的周到些。 徐亦航走在取酒的路上,迎面遇到一个下人打扮的男子,男子端着一叠东西匆匆赶路,像是要往别院那个方向去。 徐亦航酒劲未消,一个不小心正巧撞上了男子。 男子一直低着头,似是刻意避开徐亦航目光。反倒撞人的徐亦航先开口询问:“你这匆匆忙忙地是要赶去干嘛?” 男子依旧耷拉着头,只是小声回答:“小的这是着急去为各个房间更换新的干净衣物,一时没看路还请公子恕罪。” 徐亦航听着男子的声音奇怪又熟悉,不过因为自己也着急去取酒,就没有较真和多问,两人很快就交臂错开。 徐亦航一路晃晃悠悠地来到了天坊宫的酒窖。 先前酒窖的老管家王伯已经打发过一次徐亦航,如今见他又来拿酒,不胜其烦。 王伯拿起扫帚作势就挥着,一心只想把徐亦航快点赶走:“我说你这臭小子怎么又来讨酒喝了?!都喝得这般烂醉了。 走走走,都和你说过多少遍了,我这里‘天坊醉’已经所剩不多,你还是去别处耍酒疯吧。” 徐亦航一边跳起躲着王伯的扫帚,一边解释: “诶诶诶,王伯你别扫了,我可没醉。你既然说酒窖这里‘天坊醉’所剩不多,那不就说明还有吗? 放心吧王伯,这些都是余少门主想喝的,你就算把酒全给了我,你们家老爷也指定不会说什么的。” 王伯无论怎么费力去扫,都被徐亦航轻易躲过,当下气得眉毛胡子都要沾一块: “臭小子,我不晓得你说的什么余少门主,你要是再不走我可就喊人了!” 酒窖老管家王伯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哪里知道什么余少门主,只当徐亦航这是酒后瞎编,怎样都还是不肯给酒,两人在这墨迹了半天。 这时瑾黛的贴身丫鬟倩儿路过,倩儿远远就听到了吵闹声,一时好奇走了过来。 倩儿一开始还以为是哪里来的酒鬼要来酒窖闹事讨酒喝,走近一看才发现是徐公子。倩儿了解完前因后果后,便替徐亦航开口解围: “王伯,这位公子是小姐和老爷的贵客,您就把所剩的‘天坊醉’都给徐公子吧,不打紧的。” 王伯听完倩儿姑娘的话,心里依旧是不情不愿的,不过还是去取了所剩的‘天坊醉’给徐亦航。 徐亦航也没想到事情居然就这么简单地解决了,果真还是一物降一物,自己先前纯属鸡同鸭讲,白费口舌了。 徐亦航见到倩儿想起了瑾黛姑娘,趁着王伯取酒的空当,闲聊关心道:“刚刚多谢倩儿姑娘解围了,不知瑾黛姑娘现在醒了吗?” “多谢徐公子关心,我们家小姐已经醒了,我正巧也是替小姐拿换取的衣物时路过酒窖,没曾想还能在这帮上公子的忙。” 又是换取衣物,徐亦航心想这天坊宫还真是奇了怪,连做这种事情都要扎堆一起。 徐亦航想起那日见瑾黛姑娘手下有不少服侍的下人,便又随口问道:“拿取衣物这种小事,还要倩儿姑娘亲自去啊?” “徐公子有所不知。因为宴席上有人投毒,老爷怀疑天坊宫有内鬼。当下正对下人们进行挨个排查,人手正紧张呢。 倒是排查完回来了几个家丁,可是我们天坊宫的衣物向来只能由女眷来取送,所以我只能暂且放下小姐那边的事情过来了。” 徐亦航听完悚然一惊,回想起刚刚遇见的男子,突然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劲。 徐亦航连忙慌慌张张对着倩儿吩咐道:“倩儿姑娘,你快回屋找紫鸢这臭丫头,说是有急事让她速来他们家少爷这一趟。” 王伯刚刚拿出‘天坊醉’,就见徐亦航一股脑地往回赶。只留下不明所以、一脸错愕的倩儿呆在原地。 徐亦航转头就往回跑去,连‘天坊醉’都来不及拿。 徐亦航心里隐隐担忧着余怀,这天坊宫内藏有鬼爪长老的卧底,刚刚那个鬼鬼祟祟的男子又假意去送衣物,肯定安的不是什么好心。 徐亦航边赶路,边自责:“徐亦航啊徐亦航,敌暗我明,这个时候你还丢下身负内伤的小恩人一个人在别院,你实在是太不够意思了。” 而庭院内,余怀则独自撑在石桌上百无聊赖地听风望月,酒尽人散只剩意兴阑珊。 徐亦航刚走没多久,下人打扮的男子就来了。见着院内的余怀,男子毕恭毕敬地小声说道:“余少侠,这是今日换取的衣物,要不我给您……” 余怀用手指敲了敲石桌,瞥都没瞥一眼男子淡淡说:“有劳了,衣物放这就好了。” 男子轻手轻脚地端着衣物走近了石桌,正当要放下时,男子突然从衣物中抽出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不由分说,直刺余怀而来。 面对突如其来的偷袭,余怀一开始并无戒备,只是凭借着月光下匕首的反射,才反应了过来。余怀快速转身,衣服已被匕首撕出一道口子来。 难怪月黑风高夜才是杀人放火天,要不是这月光皎皎,自己早已中刀了。 两人拉开了身位,余怀这才看清楚了对方的脸,这下人打扮的男子居然是苏成宇。 “苏成宇,你终于迫不及待露出你的狐狸尾巴了,天坊宫的内鬼果然是你。这次的宴席下毒,先前的瑾黛落水想必都是你干的吧!” 没有回避的意思,平时温文尔雅的苏成宇,直接显露出恶狠狠的眼神承认道: “余少侠果然聪明,这些事确实都是我一手操控的。不过人太聪明可是没有什么好处。你三番五次坏我好事,今天我就来送你上路!” 余怀丝毫不惧:“那也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话音未落,苏成宇便持匕首刺来。余怀虽然赤手空拳,但凭借抛掷石桌上的几个酒杯,反而震得苏成宇的匕首几欲脱手。 加上余怀身形迅捷,一直有意保持着两人之间的距离,苏成宇虽手持匕首却根本无法近身。苏成宇哪是余怀的对手,两人相斗不久匕首就被震落。 慌乱的苏成宇连忙从袖口取出一罐药瓶,顺着风就往余怀那边洒去。余怀见苏成宇这动作,立刻娴熟地后退屏息,倒是没有吸进一口。 苏成宇弓着身子,终于得到片刻喘息,随后突然大笑:“余公子不愧是天武门的人,这防备偷袭暗算的功夫确实了得。 世间剧毒的毒药,皆有色有味,又得靠口鼻食用、吸入才能生效,确实容易防备。” 苏成宇转而接着说道: “可是并不致死的毒可就千奇百怪了,比如先前寿宴上无色无味的‘消魂一气散’,再比如我刚刚洒的靠皮肤就能吸收的‘意乱情迷’。” 余怀听完苏成宇的话一时紧张心惊,忙运功调息。 周身的内力倒是没有受到影响。但是浑身上下开始莫名地发热,伴随着焦躁口渴,视线迷离,意识也渐渐模糊。 苏成宇见奸计得逞,接着说道:“余公子不必紧张,‘意乱情迷’只是生效极快的烈性情药,只会造成一时的意识模糊,并不会痛苦。” 苏成宇冷笑着:“而且我很快就会送你上路!”说完便俯身捡起了匕首,一步步向余怀走来。 徐亦航这时终于匆匆赶到,见到有人要伤害余怀,急忙在远处大喊:“住手!” 苏成宇听有人来,大吃一惊。不过见来的只有徐亦航一人,又放下了心来。 徐亦航连忙先跑去搀扶住意识模糊的余怀,然后才看见了下人打扮的苏成宇。 “难怪我说声音怎么这么熟悉 ,原来是你?苏成宇,你把小恩人怎么了!” “臭小子你也来送死,你那位小恩人已经中了我的‘意乱情迷’毒,如今意识模糊,是护不住你了。我今天正好就送你们俩一起上路。” “对付你,我一个人就够了。” 徐亦航把余怀缓缓放在石阶上,回头望着苏成宇,起身向前阻拦。 两人正要交锋,徐亦航突然对着苏成宇身后说了一句:“紫鸢姑娘你怎么来了?” 苏成宇慌张往后一看,却发现空无一人,此时徐亦航已经持剑刺了过来。 “臭小子敢骗我!” 苏成宇很快反应过来,手持匕首对上了徐亦航。徐亦航虽然手持长剑,但是武功步法皆不如苏成宇,并不占上风。 正当徐亦航力不从心之际,两眼突然像是看到了什么似的,又朝着门口的方向喊道:“臭丫头还不快来帮我。” 苏成宇这次自然不信:“臭小子别装了,你难道还想再诓骗我一次不成?” 不过这次倒确实是真的,紫鸢终于赶到庭院,见自家少爷昏迷不醒倒在石阶旁,立刻从背后就向罪魁祸首苏成宇出招攻来。苏成宇感受到后方的掌风,这才反应过来,忙回头招架。 趁着两人相斗之际,气喘吁吁的徐亦航终于得空照看身后余怀的情势。 徐亦航俯身刚一碰触到余怀,就发现余怀此时已经全身发红,皮肤格外的滚烫炽热,连带着呼吸也变得急促灼烈起来。 气息澎湃着的余怀意识模糊地躺在徐亦航怀里,骨节分明的手紧抓着胸前的衣服,而细软的脖颈则伸长侧向一旁,薄唇轻抿,双眼微眯,直透着一阵迷离。 在感受到了徐亦航的到来后,身体里‘意乱情迷’的药效反而加重了几分。余怀只觉自己浑身上下,火烧得如烟花般。 可仅剩的理智如同堤坝,一直在克制、阻挡和对抗内心这汹涌如潮的情感去释放、喷涌和炸裂。 余怀额头上不断冒着密密的细汗,徐亦航内心万分担忧,不由伸出手想来探探,余怀这才终于强撑不住。 面色潮红的余怀,在一声迷乱的闷哼后,突然紧紧抓住了徐亦航伸来的手腕,微张的嘴里唤出了一句:“阿航……” 仅这句呼唤便极尽温柔,如坠烟云。 徐亦航就这样,手腕突然被人抓在半空中,接触到的肌肤还滚烫着,脸色霎时就红了起来,少年的心跳动如麻,悸动不已。 就像往平静的湖心扔进了一颗石子,只那一下就足够在整个湖面,不断激起一圈圈的涟漪。 平时一脸正经的余怀,此刻居然显露出如此浪荡的一面。若不是有苏成宇这个大敌当前,徐亦航定是忍受不了,如今却是又心疼又心乱。 此时此夜、此情此景,少年的心如春潮暗涨、水连海平。万籁俱寂之际,只听得心口如潮打江畔,涛声千万。 满院春风最是不解风情,连新生的海棠花都吹不大动,却偏偏要吹得少年的心跳动不止。 第10章 别有洞天 血气方刚的余怀被心火烧得难受,终于支撑不住昏倒了过去。‘意乱情迷’本也不是什么要人性命的毒药,只是余怀一直强行克制着,情感郁积,才致晕厥。 徐亦航当下见余怀昏倒过去,也知道药效已到极致,随后慢慢就要开始要消退了。只是徐亦航见着余怀难受到眉头紧蹙、昏迷不醒,心疼极了。 徐亦航胡思乱想着要是有一天自己真的见不着余怀了,那会是怎样巨大的难受,一时莫名的悲楚充斥着鼻腔,眼眶竟有些湿润了。 见着自家少爷遭人迫害,紫鸢出招愈发狠心。苏成宇这边拳脚功夫完全不如紫鸢,招数渐颓、应接不暇,已为败局。 紫鸢突然一个凌厉的高踢腿,干净利落地踢掉了苏成宇手中的匕首。 苏成宇身子也被连带着退后了数米,直接撞上了庭院内的石灯笼。苏成宇撞击石灯笼倒地,嘴角顿时也沾上殷红。 紫鸢保持着理智并没有痛下死手,她要把苏成宇带回瑾黛那问罪。 紫鸢极不理解地望着倒在地上苏成宇,质问道:“苏成宇,没想到你居然是天坊宫的内鬼,枉天坊宫待你不薄,瑾黛姐姐对你那么信任,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苏成宇缓缓扶着一旁的石灯笼,狼狈地从地上爬了起来,随后擦了擦嘴角的血,目光愤恨: “待我不薄?天坊宫带给我的只有无尽的失望和侮辱。你和我说待我不薄? 当年徐氏镖局与天坊宫定下婚约,我确实以为来到了天坊宫,我就可以施展我的雄心壮志,结果发现全是狗屁!” 苏成宇的言辞越来越激烈,漆黑的眼珠如同失明般动也不动,几近癫狂地全身颤抖着,像是即将冻毙于风雪中的豺狼。 苏成宇阴森的脸上又突然挤出一阵苦笑:“呵呵,当我来到这个鬼地方后,我不得不改姓为苏,终日顶着入赘苏家的嘲讽活着,接受别人背后无休止的风言风语。 我堂堂徐氏镖局的二少爷,不仅不能改变什么,还要整天为苏天维那个怯懦的老东西打点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真是奇耻大辱。 忍气吞声了这么多年,我暗自发誓,有朝一日我一定要功成名就、称霸武林。我要把所有人都踩在脚下!我要让所有人都不敢瞧不起我!!我要让那些所有嘲讽过我的人都百倍偿还!!!” 苏成宇将多年的积愤,毫无保留地肆意宣泄,把从未愈合过的伤口血淋淋地撕裂展示。 此时此刻,庭院的空气里仿佛空洞得什么也没有,只剩无边的无法排遣的命数与痛苦。 紫鸢缄口不言,联想起了自己的遭遇。徐亦航也被苏成宇的话深深震惊到,顿在原地。 天坊宫的规矩的确已经封建和陈旧太久了,这些陈规旧例对人性的抹杀莫过于此,苏成宇如是,紫鸢亦然。 苏成宇一边悲愤述说,一边已经慢慢绕到了石灯笼的身后,随后突然满脸阴鸷: “不过这些话讲给你们听也无妨了,反正死人是不会说话的。忘了告诉你们了,那些侮辱诋毁过我的人,他们的下场可是惨不忍睹。 现在……该轮到你们了,希望你们下辈子不要再和我作对了!” 苏成宇说完,右手转动了一圈身前石灯笼的中心轴,只听中心轴“咯吱”一响,顿时机关开始精巧运作。齿轮转动,锁链传导,庭院内暗藏的机关全部触发。 徐亦航和紫鸢只觉脚下的石板和石阶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宛如地动山摇,天崩地裂。未等反应过来,地板突然下陷打开。连带着昏迷的余怀,三人一齐跌落苏成宇预设好的坑洞内。 苏成宇见三人落坑,发出了一声冷笑。随后再次旋转石灯中轴,地板重新盖上了坑顶。 苏成宇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院内,准备实施下一步的计划。 三人连滚带爬地跌落了下来,徐亦航因为刻意护着怀里的小恩人,浑身被擦损撞伤了好几处。所幸昏迷的余怀毫发无损,紫鸢也没有大碍。 徐亦航感觉全身被摔得就像快散架一般,到处还都是擦损撞击留下的伤口。但是咬咬牙还是忍着痛楚爬了起来,随后拍了拍身上厚重的尘灰,小心翼翼地把余怀安放在地上,开始观察坑洞内四周的情况。 由于头上坑顶的石板并不是严丝合缝地盖着,借着从缝隙中透下来的一线月光,徐亦航得以看清周围的情况。 坑底离坑口有十数米之高,坑洞的四壁皆无比光滑潮湿,纵是绝世超伦的轻功高手也难以着力飞出。 坑洞内的空间虽足够大,但是四周却都是石墙封闭,光秃秃的漆黑一片,好像没有任何出口。 摔落在不远处的紫鸢也慢慢爬了起来,起身时手上好像摸到了什么圆咕隆咚的东西。 紫鸢怀着好奇定睛一看,立马吓得大叫了一声,这叫声之大带着旁边的徐亦航也抖上三抖。 “臭丫头,你这一惊一乍地是要干嘛呢!没被苏成宇给摔死,差点要被你给吓死。” 紫鸢脸色发白,一时说不出话,手暗戳戳地指了指旁边的地上。徐亦航顺着望过去,只觉一瞬间毛骨悚然,地上堆着的居然是一架架身形扭曲的白骨,阴冷潮湿的坑洞顿时显得更加阴森恐怖了起来。 没想到世上竟还有臭丫头怕的东西。 徐亦航费了费力把白骨都挪到了角落,紫鸢这才从惊吓里缓过来。 在搬运白骨的时候,徐亦航沿着坑洞转了一圈。发现这坑洞虽没有布置什么杀人害命的机关,却是一条有来无回的死胡同。 想来坑底的那些白骨,应该都是被苏成宇制造的这个陷阱给活生生困死的人。这些人临死前,精神和身体一定都饱受折磨,所以才会摆出如此扭曲的姿态。 徐亦航一想到这,忍不住就想唾沫星子啐上一口,更觉得这苏成宇其心可诛,其行可鄙。 此时,一旁的余怀身体感受到了坑洞里的冰冷,手指动了动,醒了过来,‘意乱情迷’的毒已经全部消散了。 余怀用胳膊有气无力地支起了身子,只觉口干舌燥。余怀睁开眼一眼就看到徐亦航,于是便张口问到:“不是叫你去拿‘天坊醉’吗,酒呢?” 徐亦航见着余怀安然醒来,只觉欢喜,立马赶来。不过没想到他居然开口就惦记着喝酒的事。 徐亦航苦笑:“小恩人别想着酒了,我们现在都被苏成宇困在坑洞里了。” 余怀也不瞎,当然发现了周围的情况,只是知道眼下着急也没用。 随后余怀突然发现自己上身衣服还敞开着,连忙用手收了收,期间一直用怀疑的眼神盯着徐亦航。 徐亦航被盯得心虚,连忙举起双手,眉毛一挑解释清白:“小恩人,苍天作证。这可不是我干的,这是你中毒后浑身燥热难忍,自己拉扯开的。” 余怀稍微回忆了一下,好像确实是自己干的,顺带还想起了自己中毒时抓着徐亦航的手腕喊他名字的事。 想到这,余怀便觉得羞愧难当,忙想转移话题:“好了好了,不提这个了。紫鸢你去看看四周有没有什么机关暗门可以出去。” 紫鸢得令刚准备前去查看,徐亦航抢先阻拦:“臭丫头不用去了,我刚刚都看好几圈了。这坑洞的四周都是一模一样的光滑石墙。除了那些白骨,哪还会有什么机关暗门。” 听完余怀眉头一皱,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失望道: “也是,苏成宇这狼子野心,怎么可能会好心给仇人安排出去的机关。” 看着余怀都束手无策,徐亦航的眼神也黯淡了下来,也不去白费力气地想怎么出去了,索性头枕着手躺在了余怀旁边,就抬头望着从头顶渗下来的月光。 这时余怀才见着了徐亦航身上的伤口,这小子一直装着一副轻松自如的样子,却不知忍痛受了多少伤,想想自己甚至没说过一句像样的道谢,不禁自责起来。 随后余怀便从自己衣服的干净处撕下一块布料,递给了徐亦航,口是心非地说到:“老徐,你赶紧包扎一下你的伤口,我见着血难受。” 徐亦航知道余怀这只是嘴硬心软的假正经做派,一脸坏笑着就把布料接了过来,认认真真地包扎好了大的伤口。 紫鸢则在一旁气鼓鼓地看着,心想着自家少爷又便宜了这臭小子一次。 随后徐亦航身子又往后一躺,对着旁边的余怀发自真心感叹道:“小恩人,你说我们这一路躲过了无数名门正派的明枪暗箭,没成想居然在苏成宇这阴沟里翻了船。” “怎么了,你后悔来了?”,余怀冷冷问道。 徐亦航回道:“不后悔,有什么后悔的。我只可惜没能找到周子异,也没能找回玉璧。此生最后还能和你死在一起,也不免算是一件幸事。” 徐亦航说完,余怀还没回应,紫鸢反倒抢先开口:“呸呸呸,你这臭小子说什么呢,谁要和你死一块啊!我们虽然自己出不去,难道还不会有人来救我们吗?” 徐亦航听完立马坐直了身子,来了劲,不服气地反驳紫鸢道:“傻丫头你当别人都是月光,都是冷风不成,还能无孔不入地找到这来?” 紫鸢也回怼:“这谁说的准呢?臭小子,我再傻,也比你手无缚鸡之力要好,刚刚在上面还是本姑娘救了你呢。” 徐亦航再回怼: “得了吧,你要是早打赢了苏成宇。我们现在会掉到这里来吗?” 两人见面就要不可开交地大吵一顿的状态,余怀早已习惯。只是听着徐亦航的话,余怀突然眼前一亮。 余怀站起身来,闭起双眼,任凭手在空中感受着,随后不断往一个方向径直走去。 徐亦航在一旁见着了余怀这怪异的行径,眼神示了示意,紫鸢也望了过去,两人你来我往的斗嘴终于停了下来。 徐亦航对着紫鸢,故弄玄虚地说道:“臭丫头你看小恩人这是在干嘛呢?我一开始就说这洞邪气的很,现在不会是被什么鬼给上身了吧!” 紫鸢立马被吓得不轻,语气颤抖着:“哪……哪有什么邪气,臭小子你可别装神弄鬼,在这瞎说!” 余怀没有理会两人,只是慢慢顺着一个方向走,最终在一面石墙的旁边停了下来。余怀敲了敲墙壁,听了听声音。随后大喜道:“终于找到了!” 紫鸢不解询问: “少爷,你找到什么了?” 余怀回头望着一脸茫然的紫鸢和徐亦航解释道:“可能是因为我刚刚从‘意乱情迷’的灼热中恢复过来,所以我发现我对外界的冷热变化特别敏感。 先前醒来时就一直觉得脖子这块凉嗖嗖的。受到老徐的启发,心想是不是可能是因为有微小的风从这个方向吹来,然后感受着冷风的流动就找到了这面墙壁。 刚刚我敲了敲这面墙壁,发现这后面确实和其他地方不同,说不定就是坑洞的出口!” 紫鸢和徐亦航听完,心中又重新燃起了希望,一齐来到了墙壁的旁边。只见余怀将手抵在了墙壁上,聚集内力发功催动,突然一掌拍下,墙壁随之轰然倒下,顷刻间尘土飞扬。 尘土散尽后出现在三人面前的竟然是一个精心布置的密室,本以为是山穷水复之处,至此居然突然柳暗花明,别有洞天? 第11章 剥丝抽茧 随着墙体的土崩瓦解,背后的密室也缓缓出现。在尘埃尽散之后,三人试探性地走进了密室。 密室内长明灯灯火通明,一派干净敞亮,像是一间有人经常使用的书房,整体风貌倒与坑洞那边的场景截然不同。 密室最远处有一扇巨大的石门,紧闭的石门将整个房间封闭了起来。正中间摆放着一张厚实的木质书案,围绕在书案旁边的墙壁上,满满当当地挂着一堆人物画卷。 徐亦航走近墙壁,仔细往画卷上看了看,只见每一张画卷上都是女子的肖像。画卷共有二十多张,二十多张画卷上的女子年龄都不尽相同,但却又极为神似。 其中有尚在牙牙学语的孩提,有豆蔻年华的少女,还有落落大方的姑娘。 徐亦航盯着其中一张画卷里的女子看了好久,一会看看画又一会望望紫鸢,两相对比之后充满疑惑地招呼道: “诶,臭丫头你快来~你看这画上的人怎么和你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紫鸢正在跟着余怀观察地下室的石门,当下听到徐亦航这番话,只觉得他又在信口胡说,根本无动于衷。 紫鸢头也不转:“臭小子。我看你就是缠着我们家少爷太久了,没见过几个姑娘,见谁都觉得长得……” 紫鸢话还在嘴边没有说完,人已经被徐亦航强行一把拉了过来。紫鸢转身见着了画卷,话音突然顿了顿,然后以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接着说道:“……长得也太像我了吧!” 余怀听到紫鸢这话,也好奇地走了过来。想来苏瑾黛与紫鸢是样貌相似的双生姐妹,在天坊宫见到像紫鸢模样的苏瑾黛画像本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不过两人之间其实还是有一些细微的差别,当下余怀盯着这画中的女子看了良久,却愈发觉得这上面画的分明就是紫鸢,而不是苏瑾黛。 余怀随后环顾了周围所有的画卷,在快速阅览完后惊讶说道:“不止是那一张,这里所有画卷上的女子都是紫鸢。” 紫鸢听完一边观察着墙壁上所有的画卷,一边自言自语道:“这……怎么会?” 此时余怀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神里闪过一个念头。徐亦航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瞬间,立即向着余怀开口询问:“小恩人你这可是想起来了什么?” 余怀张口回道:“先前在金陵天武门之时,每一年天坊宫都会派人前来拜访,我本以为只是简单的关心。” 徐亦航疑惑:“这难道还另有目的?” 余怀点了点头继续道:“现在看来,每一年来访的应该都是苏宫主特意安排好的画师。他们回到天坊宫后,凭借着记忆将紫鸢每一年的样貌悉数画了下来。 没想到苏宫主这样一安排就是二十多年,期间从来听他提起,也从来没有让人发现。” 徐亦航听完这个故事,不由惊叹:“故人难见于是只能偷偷地睹物思人,没想到苏宫主也是一个情痴啊。” 紫鸢呆在了原地,片刻后又任性地转过头去。心乱如麻,索性也不再去看那些画卷,嘴里只是生硬地挤出了几句话: “那又怎样?横竖他自己又没亲自来过天武门,玩弄这种小把戏,装什么情深似海?” 原来这么多年,紫鸢只当没人在乎,心中早已垒起了重重高墙,习惯了将自己层层围困。 徐亦航见着了紫鸢这反应,用胳膊肘顶了顶旁边的余怀,小声说道:“小恩人,这你不去开解开解?” 余怀直盯着徐亦航这不安分的胳膊肘,拍了拍上身被他蹭脏的地方,淡然道: “这个时候就让紫鸢丫头好好安静就好了。有些事情旁人说得再允理惬情,当事人倘若没有真的放下,那听来也都显得诞妄不经。 老徐听我一句劝,宁肯事后说百句,莫在局中言一字。” 徐亦航听完余怀的话,心想真是一块冷漠、清醒又文绉绉的铁矿石说了话。 见气氛尴尬,徐亦航想着岔开话题,于是向紫鸢大声问道:“对了臭丫头。你们观察了这么久,密室的石门可以打开了吗?” 紫鸢收了收失落的表情,仍然不忘回怼徐亦航道: “臭小子你是自己没长眼睛吗?这石门又重,又是光秃秃一片,一看就是只能通过某些机关才能打开。” 徐亦航当下头一侧,嘴巴一咧,不由地出着大气,满脸都是好心当作驴肝肺的表情。 余怀见着了徐亦航受气的表情,忍不住在旁凉薄一笑,然后拍了拍徐亦航的肩:“说了让你这时候别招惹她了。” 余怀接着又道: “别再纠结这个了,快来和我一起找一找能够打开石门的机关。” 三人认真地检查了一番周围,但都是一无所获。最后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密室正中的书案之上了,三人终于走近书案开始研究起来。 密室正中的书案全身为密实的木质材料,看上去严丝合缝、浑然一体,根本找不到什么机关,简直就像是在树上长出了一张桌子,然后被摘下来放到了这里。 余怀用手摸了一遍书案的桌面,然后看了看徐亦航沾满灰尘的上衣,突然灵光一现像是想到了办法。 余怀认真盯着书案,突然对着旁边徐亦航说道:“老徐,把你披着的氅衣脱下来给我。” 徐亦航不免怀疑自己听错,当下一惊:“啊?” 余怀见徐亦航没动静,转过来一本正经望向徐亦航:“叫你给我,你便给我。” 余怀一本正经地开口,徐亦航也没有多问,只好不明所以地脱下氅衣递了过去,露出了白底长衫内衬。 余怀手持着徐亦航沾满尘灰的氅衣,在书案上猛地拍打了一番。只见氅衣上的尘灰都抖落在了书案上,余怀用手轻轻把全部尘灰抚开,片刻后又袖口一挥把桌案上的尘灰吹尽。 这时书案上残留的尘灰显现勾勒出了一个极其微小的方格,想来这便就是书案上的机关了。 徐亦航见状忍不住夸赞: “小恩人,没想到这可真有你的!” 余怀转身把氅衣还了回去,没有回应,而是望了徐亦航一会。然后冷不丁从他头上拽了一根头发下来,还一边不紧不慢说道:“老徐,借你头发一用。” 徐亦航氅衣还没来得及穿上,就这样被余怀“暗算”了一番。无奈自己又打不过他,只好生气地摸着脑袋:“小恩人这可是要还的!” 书案上的机关实在太小,凭借手指根本无法摁动触发。当下余怀拿着“借来”的发丝,通过指尖灌输内力,将发丝揉捏成针。随后轻轻一摁,方格下陷触发机关。 余怀把用完的发丝放回徐亦航手里,还一脸若无其事道:“徐大公子这不就马上还你了,没想到你这发丝还挺好用的。” 徐亦航自然是气不打一处来:“不是这种意思的还了!” 随后三人望着石门,敛声屏气等了半天,可是石门完全岿然不动。 现场一时间极其安静,三人不约而同尴尬地咳了几声。正当所有人都以为机关触发失败了的时候,旁边的墙壁上突然打开了一个小口,在小口之内摆放着一个方形的金属匣子。 徐亦航上前查看,见着了方形铁匣上的刻字,一阵惊讶:“这……这居然是……玲珑匣。” 余怀和紫鸢听完也是一惊,纷纷围了上来。难道传闻中消失多年的玲珑匣,真藏在这间密室之内? 紫鸢道:“少爷 ,先前那丐帮的老叫花子不是说,这玲珑匣里装有什么天神功秘籍,说不定我们可以凭借这天神功逃离出去。” 余怀立即扫兴回紫鸢道:“我看打开这玲珑匣可要比打开那石门难多了。 玲珑匣作为天坊宫的宝物,传闻是一件由千年玄铁锻造的机关宝匣。除非知道打开的方法,否则可以说是牢不可破,便是穷尽一辈子也是枉然。” 三人对天神功没有多大兴趣,也并不关心玲珑匣要如何打开,只是惋惜唯一能打开石门的线索就这样突然断了。 紫鸢又恢复垂头丧气:“少爷,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余怀悠闲地坐到了一边,向着紫鸢不慌不忙回道:“等!” 紫鸢和徐亦航两人一脸诧异,余怀接着解释道:“我先前就一直纳闷为什么苏成宇设计的坑洞还会结连这样一间密室。 如今见到那些画卷还有玲珑匣才想明白,或许苏成宇自己都没有预料到,他设计的那个坑洞,居然碰巧与天坊宫内藏有玲珑匣的密室连接起来了。” “天底下居然有这么巧的事情?”,徐亦航神色惊讶。 余怀点了点头:“既然这里是玲珑匣的藏身之地,而且这间密室不像是荒废已久,那苏宫主迟早会来,我们暂且静观其变即可。” 余怀说完,徐亦航和紫鸢也稍稍心安了下来,只是静静等待着。 一旁的徐亦航倍感无聊,拿起玲珑匣就开始捣鼓,余怀倒是自持高节没有随意去碰触天坊宫的东西。 徐亦航意外发现在玲珑匣的底部设有一个玉璧状的凹槽,并且这凹槽的大小形状居然和自己丢失的那块玉璧完全吻合。 莫非这特意被藏起来的玲珑匣,与自己丢失的那块玉璧存有关系?或许这就是李叔让自己前来天坊宫的原因。 正当徐亦航还在思考时,密室的石门突然传来一阵震动,随后缓缓往两边移动打开。 三人一开始都不禁吓了一跳,随后背着光望了过去,只见石门之后居然出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 第12章 血染天坊 石门缓缓打开,只见出现在石门背后的居然是鬼爪长老和苏成宇,两人手里还挟持着状态虚弱的苏天维和苏瑾黛。 苏天维看来已经身受内伤,如今被苏成宇以苏瑾黛的性命要挟着,不得不交出玲珑匣,于是被迫引狼入室带着两人来到了这里。 在此处出乎意料地再次碰面,一时间双方都吓了一跳。 三人关心着苏成宇手上瑾黛姑娘的安危,而鬼爪长老和苏成宇则一眼就盯上了徐亦航手里的玲珑匣。 苏成宇立刻红了眼,率先对着三人威胁: “没想到你们居然还活着,还抢先一步找到这里拿到了玲珑匣。 这件事本身与你们也没多大关系,识相的话就快点把手里玲珑匣给交出来!” 在苏瑾黛面前都没有一丝一毫的保留和掩饰,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如今的苏成宇已经利欲熏心,眼里只有玲珑匣。 三人自然都没有退缩的意思。 徐亦航反诘道:“怎么就和我们没关系了。苏成宇,我们之间的账可是还没有算完呢。” “臭小子别再废话了,今天无论如何你们一个都别想活着离开!”,鬼爪长老看急了眼,根本没时间多嘴,直接就出招向手持玲珑匣的徐亦航打来。 顷刻间,鬼爪长老已将拐杖往旁一扔,向徐亦航伸出右爪,直扫而来。 爪风凌厉狠毒,鬼爪未到,一股阴森的冷风已直扑而来。 徐亦航哪里招架得住鬼爪长老的招数,一旁的余怀连忙抓住徐亦航的白底长衫往后一拉,自己一个步法向前以掌对爪。 余怀的掌法无比刚正,鬼爪的爪法却极为阴毒。两人针锋相对,每当余怀要正面硬刚寻求突破时,鬼爪往往灵活无方,趁虚而入。 当即余怀便觉得自己像是在水塘里抓一只狡猾的泥鳅,掌之所至总比鬼爪慢上那么一拍。 “余少门主你近身拳脚的功夫可并不如使用武器那么精湛啊。”,鬼爪不慌不忙地开口嘲讽了一番。 当下鬼爪的每一爪法皆为死招,势要致余怀于死地。 鬼爪手臂如同没有手骨一般,开始极其诡异地转动着,伴随深黑色的五指突然松散开来,恰如一条漆黑的毒蛇亮出锋利的尖牙。 余怀见状不敢贸然向前应敌,立刻双臂摊平,收掌后撤。而鬼爪招数却伺机而动,步步紧逼。 当下鬼爪长老的爪招越出越诡异,令人完全捉摸不透。爪招经常以难以想象、无法做到的角度和动作打来。 余怀好几次掌法应对都差点失守,如今不禁冷汗直流。 徐亦航识别出鬼爪的招数,连忙提醒:“这是鬼爪的独门爪法灵蛇出洞。此爪招出击如蛇,迅速灵活又是无孔不入,小恩人千万小心。” 紫鸢只觉得徐亦航说了明眼人都看在眼里的废话。见自家少爷快要招架不住,满是着急:“臭小子这些不用你说,你倒是快想想看怎么破解啊。” 对于余怀的安危,徐亦航心里自然比紫鸢还要在乎和着急。只是自己印象里,因为此招特别难以修炼,李叔并没有明确地说出破解灵蛇出洞的方法。 徐亦航只得开始快速回忆灵蛇出洞的修炼精要,希望从中找到招数使用上的破绽。 灵蛇出洞一招,唯有天生骨软畸形者方可修炼。只因使用者的手骨极其柔软,出招的角度和动作便可以完全异于常人,与其对阵时不能凭借之前对抗的经验来抵挡,可谓诡异至极,防不胜防。 正当徐亦航还在绞尽脑汁思考之时,鬼爪长老又祭出杀招。只见他黑爪大开,右手突然自下而上向前一扑,似张着血盆大口扑食而来。 此招一出,恍惚间如同真的看见一条腾地而起的黑蛇,余怀步法极快这才侥幸躲过这一扑。而徐亦航看在眼里,心里已经有了破阵之法。 徐亦航开口: “小恩人,刚刚那招你可看清了?” 余怀一边对招一边回应:“徐大公子这时候你就别卖关子了。” 徐亦航一笑:“刚刚的招数一出我才发现,原来灵蛇出洞一招也并非是完全没有支撑。 所谓挖树先挖根,打蛇打七寸。破阵之法便在于那个支撑点。” 如洪炉点雪,余怀立刻就听懂了徐亦航的话。刚刚鬼爪出招时整条手臂都是无比柔软,仅靠着手腕这唯一的发力点便支撑起了整个爪法的攻势,看来这手腕便是灵蛇出洞的七寸所在。 余怀趁鬼爪出招的间隙,以一个极快的轻功近身。未等鬼爪反应过来,余怀已将五指向手心紧握,化掌为拳蓄力向着鬼爪的手腕猛攻。 修炼灵蛇出洞一招,唯独手腕处是硬骨,乃招数的命门软肋。如今命门软肋遭受猛攻,鬼爪手腕骨骼经脉尽碎,灵蛇出洞此等阴毒的武功自是相当于全然被废。 鬼爪疼痛难当,惨叫一声。身子也被余怀连带击退数米,头发散乱,口吐鲜血。一时间苏成宇不由脸色大惊。 余怀收招站在原地,对着狼狈倒地的鬼爪投以审视: “鬼爪长老事已至此,收手吧。” 鬼爪披头散发倒在地上,满脸阴森,挤出一阵冷笑:“枉我机关算尽,没想到居然最后败给了你们两个臭小子。” 鬼爪一边说着一边左手不断在怀里摸索着,像是要掏出什么东西。徐亦航察觉到事情不对劲,立刻提醒:“不好,小恩人小心。” 话音未落鬼爪已经掏出了一个针筒暗器,当下催动针筒,连发数针射向余怀。 余怀收到提醒,提前步法躲避。鬼爪长老数针并发皆擦身而过,竟无一中。 而苏成宇却趁此时,一个步法向前从正处慌张的徐亦航手里抢到了玲珑匣。苏成宇得手后立刻退回原位,拔出长剑挟持着苏瑾黛。 苏成宇手持着玲珑匣,长剑架在苏瑾黛脖子上,对着众人大声威胁:“都别过来,要不然我就杀了她。” 一时间众人骇然失色,不敢贸然向前。 鬼爪见状突然放声大笑:“哈哈哈,可惜最后还是我们得到了玲珑匣,哈哈哈哈……额呃……” 才笑到一半,背后一道剑光突然闪过,鬼爪的脖子上立刻出现了一道极深的血印。 鬼爪捂着脖子上血流不止的伤口,回头望见了剑刃带血的苏成宇。 瞪大的眼珠几乎都要掉了出来,面目狰狞扭曲成一团,手上的针筒失手滚落在地。 鬼爪一只手颤抖地指着苏成宇,咬牙切齿却半天说不出话来,片刻后便气息断绝倒地不起,死不瞑目。 苏成宇对着鬼爪惨死的尸首,阴冷地笑着:“呵,老叫花子,技高一筹的人是我!” 徐亦航只觉毛骨悚然,看来这苏成宇现在根本就是六亲不认,完全已经疯了,这会保不准会对瑾黛姑娘做出些什么来。 余怀心中鄙夷,强者拔剑只向更强者,弱者拔剑却向更弱者。 紫鸢无法忍受,立刻破口大骂:“苏成宇你还是不是人,别人对你怎么样我不知道,可瑾黛姐姐对你不曾有一丝半点的贬低和辜负。” 苏成宇听完走了会神,随后僵直地抓着手里的长剑,眼神无比的空洞黑暗。 徐亦航见苏成宇脸上闪过了一丝迟疑和动摇,于是接着紫鸢的话说道: “啧啧啧,所以说苏少爷。你拿那玲珑匣哪里是为了什么复仇,什么回击? 说到底这些都只不过是你苏成宇找的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你还不如就大大方方承认,你就是为了满足一己私欲而已。” 听得出徐亦航这明显是要激怒苏成宇。 徐亦航的话成功令苏成宇恼羞成怒。苏成宇胀红了脸,就如亡命之徒般无所顾及地嘶吼: “都别叫我苏成宇,我是徐成宇! 我就是要挟苏瑾黛那又怎样,本来就是他们苏家所有人都有负于我,我这只不过是拿回我本就应得的东西,哪里需要什么借口?” 苏瑾黛这才终于见识到了苏成宇丑恶无比的真实面目,此刻受着他的挟持,内心已经全然如死灰。 苏成宇已经上钩,如今言辞激烈,完全歇斯底里。 徐亦航对着一旁的余怀,胸有成竹地一笑,然后小声说道:“小恩人,你可知道亡命之徒最怕的是什么吗?” 余怀很捧场地回了一句:“是什么?” 徐亦航低了低头,目光如炬望着前方:“便是那根最后的稻草,编织成了打水的竹篮。” 徐亦航对着苏成宇摇了摇头,轻声叹息道: “不过苏少爷……不对,是徐少爷。实在是可惜了,你就算拿到了玲珑匣也没多大用,其实那里面根本就没有什么天神功。” 此言一出,众人都脸色一惊。 苏成宇更是不肯相信,语气颤抖: “臭小子你……你胡说。玲珑匣里怎么可能会没有天神功? 倘若没有……倘若没有,苏天维这老东西为什么要藏得如此之深?” 反观徐亦航倒是一脸镇定,煞有其事道:“这还不简单吗,你不妨看看这间密室周围的墙壁。” 苏成宇瞥了一眼墙壁上的画卷。 徐亦航接着说道:“这墙壁上挂着的都是紫鸢丫头的画像。实际上这间密室只是苏宫主怀念故人的书房罢了。 那玲珑匣藏在这里,大抵也不过是些不想被人发现的旧物罢了。” 见苏成宇信念开始动摇,徐亦航乘势追击:“你再仔细想想,要是真有什么天神功秘籍在玲珑匣里,那苏宫主的武功怎么会到现在都还没有登峰造极,绝步武林呢?” 苏成宇听完徐亦航的话,心中信念崩塌,一时间只觉得无法接受,难以置信。 莫非自己机关算尽,真的到头来不过是水底捞月、镜里寻花? 趁着这个崩塌的功夫,苏瑾黛立刻挣脱了苏成宇的挟持。等苏成宇反应过来想要抓回苏瑾黛时,余怀已经向前一掌将其拦下,苏成宇直接被打晕在地。 苏瑾黛逃离后,立刻跑到了苏天维的身边。苏天维紧紧抱着瑾黛,眼泛泪光:“瑾黛你受苦了!” 紫鸢在一旁望着无恙的瑾黛,既欣慰又羡慕。 另一边余怀收拾好了苏成宇,转过头来望着徐亦航淡淡说道:“老徐你这张口就来、信口胡说的本事又见长了啊。” 配上余怀这张冷漠正经的脸,徐亦航只觉得这夸赞听起来,简直和讽刺一模一样。 苏天维随后向前,对着余怀和徐亦航两人感激道:“余贤侄,徐少侠你们二人多次救天坊宫于水火,请受老夫一拜。” 余怀见状立刻搀扶起苏天维:“伯父言重了,天坊宫遭此厄难,侄儿自然责无旁贷。” 一旁的徐亦航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忙向苏天维问道:“苏宫主,我还有一事不明白。” “徐少侠请讲。” 徐亦航问道:“那玲珑匣里到底有何物,又为何在匣底还有一个与我玉璧一模一样的凹槽?” 徐亦航说完,余怀和苏天维都是满脸惊讶。 苏天维关切地开口询问:“徐少侠你说你手里有玲珑玉璧,那徐氏镖局的蜻蜓剑客徐素念是你什么人?” 苏天维似乎知道一些关于玉璧的事情。一路追寻着的,关于周子异的消失之谜,玉璧的真相之谜,徐亦航的身世之谜,终于要呼之欲出了吗? 第13章 水落石出 这么久了,终于第一次接近真相。 徐亦航目光灼灼地看着苏天维,满心迫切地想知道事情的真相: “不瞒苏宫主,我手里的那块玉璧先前因故已经丢失,我此行目的原本也是带着玉璧来天坊宫。 您刚说的玲珑玉璧……难道与这玲珑匣、徐氏镖局还有什么联系?” 苏天维长叹了口气,心知余怀、徐亦航两人并非是苏成宇此类恶徒,于是主动将尘封多年的陈年旧事又重新提起:“关于这件事可就说来话长了……” 苏天维顿了顿: “实际上天坊宫是二十多年前才开始不问世事的,玲珑匣也是那时候才被藏在了这间密室内。” “二十多年前……”,余怀饶有兴趣的重复了一遍这个令人敏感的时间点。 苏天维一眼便看穿了余怀心里的想法:“没错,便就是在那次围剿天魔宫大战之后。” 围剿天魔宫的那一战再次被提及,像是怎么都绕不开般。 紫鸢不熟悉这些江湖旧事,便向余怀开口询问道:“少爷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各大名门正派为何要选择一齐围剿天魔宫?” 余怀淡淡回答:“江湖中关于那次围剿大战起因的说法,是当时各名门正派手下有名有望的弟子,在短短数月之内相继中毒身亡,而种种迹象都指向天魔宫的齐天平。” 苏天维接过余怀的话回道:“齐天平擅长下毒之术,所以这个说法确实流传最广,可信度最高。但荆妻苏泠却曾与我说过,其实齐天平根本没有机会做出这些事来。” 这还是紫鸢第一次听到关于自己母亲的事。 余怀当即便吃了一惊:“莫非中毒之事另有隐情,苏泠宫主为何能对此如此笃定?” 苏天维回忆道: “其实,荆妻苏泠与徐氏镖局的蜻蜓女剑客徐素念、天机阁的天机长老、还有当时天魔宫的宫主齐天平,四人本是挚友交好。” 余怀顿时眼前一亮。这件事倒是在所有的江湖传言里,都没有被谈论提及过。 苏天维接着开口:“我当时也像你这样问她,她却始终不肯把具体原因袒露,只说天魔宫是不明不白地背下了这个罪名。 后来应对面对各派高手的围剿,齐天平从天机老人那练就了一门绝世武功。齐天平单凭这一门武功就击退了各大名门正派的围剿。” 徐亦航思考一会:“想必那便是令整个武林都趋之若鹜的天神功了。” 苏天维望着徐亦航点了点头:“正是在这次围剿中一战成名的天神功。 天机阁的天机老人热衷收集天下武功的使用之法和破解之道,说来这一点倒是与徐少侠很是相像。这天神功便是天机老人早年云游四海之时,无意中在一个极为偏僻的寺庙里发现的奇功。” 徐亦航迫不及待追问: “既是天下第一的奇功,那为何天机老人自己没有选择修炼,反而是将它交给了齐天平?” 苏天维又叹了口气:“说明那天神功哪能是什么好东西。 世人都只知天神功威力无穷,却不知这天神功,其实修炼起来走势极怪,非心力极纯的绝配灵灶之体不能掌控。” 徐亦航惊讶:“那这么说,齐天平是强行修炼了这门天神功?” 苏天维回道:“没错。齐天平在修炼完天神功后不久,身体里这股强劲的内力就渐渐开始不受控制了。齐天平体内周身气血日夜反蹿,最后导致他走火入魔,气绝而亡。” 苏天维一脸惋惜:“等荆妻、徐素念和天机老人再次赶到天魔宫时,就只剩下齐天平的尸首和那本天神功秘籍了。 能修炼这门武功的灵灶之体百年难遇,常人强行修炼完全是自取灭亡。可此时江湖之中对于天神功的追求却已经是近乎痴迷。 为了不让天神功继续遗祸武林,天机老人便同荆妻、徐素念三人一齐将这天神功封存。待日后有缘人有所求,得三方允准再次重启。 随后荆妻便带着玲珑匣隐退扬州,天坊宫从此也不再过问世事。” 徐亦航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手上的玲珑匣:“所以说这玲珑匣里藏着的,真的是天神功秘籍!” 苏天维点了点头承认道:“可单有这玲珑匣并得不到天神功,这玲珑匣还必须配合着蜻蜓剑客徐素念的玲珑玉璧与天机老人的天机术方能打开。 不过这二人已经消失多年,玲珑玉璧和机关术的下落完全没了消息,甚至都不知道是否还传承于世,还是说如同这玲珑匣一样,只是故意隐匿了踪迹。 所以先前徐少侠你说你怀有玲珑玉璧时,我这才好奇询问你是否认识徐氏镖局的徐素念。” 徐亦航开口道:“晚辈确实不认识徐氏镖局徐素念前辈,只知这玲珑玉璧自小就在我的身边。李叔还一直嘱托我将其万分小心地保管,没成想背后竟能牵连到这赫赫有名的天神功来。” 苏天维也是不解:“原来如此。除此之外关于玲珑玉璧的其他消息,苏某也是一无所知了。这件事情当时隐秘至极,应该是很少有人知道的。 先前鬼爪长老说起玲珑匣里有天神功时,我心中原是一惊。如今得知徐少侠这玲珑玉璧也陷入了纷争,才想到应该是有人不知从哪里,已经打听到了关于玲珑玉璧和玲珑匣之事。 江湖之中一旦开了这个头,恐怕惦念着的人只会越来越多,难免又要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一旁的余怀听了这么久,一直默然沉思着。随后望向徐亦航,眯着眼开口道:“老徐,如今看来要想知道这玲珑玉璧为什么会在你手里,就不得不去一趟徐氏镖局了。” 紫鸢听完余怀的话简直不敢相信,也望着徐亦航说道:“臭小子,该不会这徐氏镖局还真和你有什么关系吧。抢你玉璧、掠走周家那小子的人也是为了这天神功?” 徐亦航半开玩笑:“这有啥奇怪,我都姓徐了,说不定和那徐氏镖局真有什么关系,可能就是什么徐氏镖局的大公子。” 紫鸢:“那也是,徐氏镖局都已经有苏成宇这个王八蛋二公子了,加上你去当大公子也不奇怪。” 徐亦航不服气,马上顺口反击:“臭丫头,瑾黛姑娘和你差别这么大,你还不是和天坊宫有着莫名的关系。” 徐亦航此话刚一说出口,立马觉得有所不妥。紫鸢和苏天维两人面露尴尬,一时间都沉默了下来。 在经历了这么多事后,有道心结却还一直横亘在两人之间。 而此时躺在地上的苏成宇也从昏迷中醒了过来。苏成宇心里还是不肯善罢甘休,竟然强撑着一口气从地上摸索到了滚落的针筒。 恍惚中,趁着没人注意。丧心病狂的苏成宇已经将针筒对准了紫鸢,连发数针,催魂夺命而来。 顷刻间,银针射发,冷光乍现。 只有苏天维见着了苏成宇在背后的偷袭,眼看紫鸢就要中针,猛地使出了全身力气一把推开了紫鸢。自己则挡在了前面,已经来不及闪躲。 苏天维被数针刺身,立刻不支倒地,针沾剧毒,已是性命垂危。 紫鸢望着发针偷袭的苏成宇,怒不可遏,直接拔剑刺了过去。 苏成宇被紫鸢长剑穿胸,涌出的鲜血顿时沾染了全身,嘴角却还依旧丧心病狂地上扬着。 余怀等人立刻上前查看苏天维伤势。鬼爪的这银针实在狠毒,苏天维身中数针,顷刻间已经是毒血攻心,回天乏术。 紫鸢见着了自家少爷失落的反应,也明白了苏天维的伤势之重。浑身突然僵直着一动不动,心头被悲伤的情绪给重压,眼眶也瞬间湿润了起来。 苏天维自知时辰无多,只是不舍地招呼紫鸢和瑾黛来到身前:“紫鸢、瑾黛你们别难过。 先前听苏成宇说出那些话,我才发觉到原来这么多年,天坊宫已种下了这么多的恶因,如今这些结果由我一人承受,也算是罪有应得。 只是我心中还剩一件遗憾之事。先前本该在宴会上就宣布的,后来遭遇了这一系列事也没来得及说,如今只能托付给你们了。 这天坊宫的陈规旧例落后太久,方才导致今日种种。如今已到了必须全部废除的时候,这样我也好能安心地去见泠儿。” 苏瑾黛:“爹别说了……” 苏天维看着泪眼婆娑的紫鸢满是心疼:“紫鸢,我苏天维自认一生没有做过什么亏心之事。只有对你的伤害,我可能永远无法弥补了。 丫头,对不起了……” 言罢,苏天维最后再尽力望了几眼,只觉得释然,随后便气息断绝。 多年以来,紫鸢围建起的所有自我保护的心墙,在此刻瞬间土崩瓦解,烟消云散。 紫鸢紧紧抱着苏天维泣不成声,泪如雨下:“爹!……” 两次失去骨肉至亲,一次是二十多年前的生离,一次是二十多年后的死别。 紫鸢今天这才明白,原来苏天维两次的选择,其实都是为了保护自己啊! 紫鸢悲怆地呼喊了一声,泪流满面。嘴还张着,喉咙却哽咽干哑得再也发不出声音。 她是有多渴望眼前的人能醒来。 像刚冰融的春水,惶乱无力。 像是将五脏都已哭碎。 第14章 此间少年 不日,遵从苏天维的遗愿,苏瑾黛持戴龙女簪,执掌天坊宫。 苏瑾黛废除了天坊宫所有不合理的陈规旧例,为紫鸢的不幸,苏成宇的不幸做了个了断。 苏泠和苏天维夫妻二人其实早就想破除这些腐朽的规矩,无奈改变旧事物从来很难一蹴而就。他们只能用自己的方式保护着所爱的人,然后再去寻求改变。 而今斯人已逝,故人才终于求仁得仁。 在天坊宫停留了多日,春已渐尽,一行人也到了准备离开的时候。余怀不再打算让紫鸢跟随,只是让她安心地留在天坊宫,自己则选择与徐亦航两人同行。 苏瑾黛站在宫外为两人践行,柔声说道:“两位要离开天坊宫,瑾黛也就不多加挽留了,江南无所有,瑾黛便携天坊宫的春风物华为两位送行。” 紫鸢站在一旁,眷恋不舍地望着余怀:“少爷……你们真的要走了吗?” 余怀倒是坦荡如砥:“人生无不散之宴席,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丫头你就和瑾黛姑娘一起安心留在天坊宫吧,有机会我们自然还会相见的。” 本是催人泪下的离别场景,一旁的徐亦航开口便破了气氛: “就是就是,臭丫头你就好好当你的天坊宫二小姐,别担心你家少爷了。这不还有我照顾吗?保证他日子过得比之前更服服帖帖得。” 紫鸢激动着回嘴:“臭小子就是有你,我才放心不下的!还说什么照顾?我看你不拖累我们家少爷,我就谢天谢地了。” 两人互怼了好一会,徐亦航和余怀这才终于向苏瑾黛告辞,离开天坊宫踏上了新的漫漫前路。 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紫鸢不知怎的眼神黯淡,心里一阵怅然若失。 紫鸢感到奇怪,小时候只觉得被抛弃是人生的遗憾,如今发现其实成为什么天坊宫二小姐也并没那么有趣。反倒是和自家少爷一起行走江湖,可能还来得更加自由些。 紫鸢涌上心头的失落,苏瑾黛自然也看在了眼里。 苏瑾黛拉起紫鸢的手,温柔似水地开口:“紫鸢,天坊宫永远不会是困住你的樊笼。你若是想去便去,心若有挂念便念,千万不要勉强。” 紫鸢心思被苏瑾黛看透,但还是面露难色:“可是姐姐,如果我走了,偌大的一个天坊宫可就要由你一个人打理了,我实在放心不下。” 苏瑾黛听完只是舒然一笑:“我还以为你在担心什么事情。 天坊宫是很大,不过也不是全靠我一个人撑着,那管家王伯和丫头倩儿怎么会就帮不到我了。” 紫鸢想着苏瑾黛管理天坊宫的难处,世人对玲珑匣的争夺,心中还是有点犹犹豫豫。 苏瑾黛一脸平静却语重心长地接着说道: “紫鸢,这些日子经历了周遭这么多事,因此你我更应该懂得,每个人的人生都不是其他任何人的陪衬。 我们都只能活这一次,所以任何时候当你陷入迷思,需要做出选择时,你只需听从你自己的内心。” 苏瑾黛说完,紫鸢低头沉思,叩问着自己的内心,重拾了那份信念,明白什么才是自己最想要的,内心已经做出了决定。 余怀和徐亦航两人这边离开了天坊宫后,很快就来到了扬州城的渡口。 徐亦航还在四处张望,余怀一个箭步就登上了一艘小船。徐亦航定睛一看这船并不是北上去徐氏镖局,连忙在岸上招呼余怀: “小恩人,你快下来。这可不是去徐氏镖局方向的船!” 余怀一脸镇定自若,对着岸上的徐亦航一笑,回喊道:“老徐,我几时说要和你去徐氏镖局了。 这找玉璧横竖都是你私人的事。我呀,探完了亲就自当回我的天武门去了。” 徐亦航听完心里一气,懒得多说,索性直接上船强行把余怀给拉了下来。 余怀本也只是开开玩笑,半推半就着便顺着下了船来。心里想着没有紫鸢丫头在身边,这厮倒是愈发肆无忌惮了。 余怀一边整理着被拉扯的衣服,一边开口教育旁边这个“无赖”:“徐大公子,光天化日的,你在这动手动脚、拉拉扯扯成何体统呢!” 徐亦航这哪能听得进去,同时也觉得自己做得合情合理,理直气壮地就回道:“小恩人,正所谓患难见知交。这时候你要是半路溜走,那可太不够义气了吧。” 余怀玩笑回呛:“那徐氏镖局堪比龙潭虎穴的。便是知交,此时也正应该大难临头各自飞。” 徐亦航听完,这会也干脆不白费口舌了,只是将余怀的衣服拉扯得更紧了一分,挟持他上了船。 此间哪有什么少年风流,在旁人眼里只是看到两个幼稚鬼在打情骂俏。 打闹着,两人总算上了北去徐氏镖局的船。由扬州前往徐氏镖局时间上也用不了多久,只是路程上麻烦,需要先行一小段水路,然后再转一段陆路。 小船上,余怀惬意地回头卧看扬州城,春风横吹着满城的海棠花瓣纷纷飘舞,像极了突然扬起漫天不寒的皑皑飞雪。 余怀不由感叹:“春和景明,风月无边,可惜总感觉少了些什么?” 徐亦航一脸坏笑,突然从身后拿出了两坛天坊醉:“小恩人,你看是不是少了这些!” 徐亦航拿出天坊醉时,眼神还直盯勾勾着余怀的脸,像是邀功似的,就想看着他惊喜的反应。 余怀眉目一扬,自然是喜出望外:“你几时准备的?” 徐亦航一脸满足和得意:“离开天坊宫时,酒窖的王伯和倩儿姑娘执意赠与我的,知道你肯定要喝,便拿了过来。” 言罢 ,两人拿起天坊醉就痛快畅饮了起来。人生实在是有太多无趣的事情,还是与知己共饮足够尽兴。 酒酣半醉之际,余怀突然开口对着徐亦航发问:“老余,行走江湖总要有一技之长。我看你来武的不行,也不知你来文的怎么样?” 徐亦航哪肯示弱:“小恩人,你这就有所不知了,想当年我可是苏杭镇文修武备第一人,虽说不如你满腹诗书,珠零锦粲的,却也是出口成章,不遑多让。” 徐亦航还特意找了几个文绉绉的词语回答。 余怀欣然开口:“那便好,呆这船上实在无聊,不如我们来对诗罚酒如何?” 徐亦航自是来者不拒:“来就来,谁怕谁!” 余怀沉思片刻,望着缓缓前行的小船,随口便吟道:“小舟渡大江,船快亦航,船徐亦航”。 这句明显是将眼见之事和眼前之人,巧妙地通过双关融和在了一起。徐亦航心里暗自叫苦,这小恩人实在是太不厚道了,这难度怕是对诗要还没开始就得结束。 徐亦航想了好久,突然间豁然开朗,满怀自信地回道:“大江翻小舟,戚戚于怀,耿耿于怀”。 余怀听完逗笑,自罚一杯后不得不承认说:“虽说这寓意嘛不是很好,但也算你勉强对上了。” 徐亦航一听倒是来劲了:“小恩人,再来再来,这次换我先出。” 两人就这样你来我往对了好几句,到最后总算是不想再对,都只是光喝着酒。 酒过三巡后,某人又喝醉了。醉醺醺的徐亦航像个孩子一样,伸手紧紧抓着余怀的衣角,嘴里还在喃喃细语:“小恩人额,你可不能走……你得帮我找到真相,我现在只有你了。” 余怀努力尝试着掰开徐亦航的手,可每次好不容易刚一掰开,这厮不安分的爪子又立刻抓了上来。 余怀完全拗不过,只得允诺道:“徐大公子你又怎么了?你松手,我答应你便是了,在帮你找到真相前绝不先走。” “小恩人,这可是你说的……额呵……”,得到余怀的许诺,徐亦航这才一阵憨笑,满意地松开了手,终于安分了下来。 此时余怀不经意间抬眸瞥了瞥徐亦航,倒也没有那么生气了,竟泛起一阵心疼来。 余怀望着徐亦航,徐亦航也醉眼望着余怀,两人相视一笑,有诗有酒,便是一夜快哉。 只是几日功夫,去徐氏镖局的水路就已经行尽,两人上岸后找了两匹快马,便开始赶陆路。 行到水穷处,路途快马急。 两人感受到时节越来越燥热,槐序长夏也要临近了。 一路北上,两人策马驱驰,行至了一片密林。密林内枝繁叶茂,郁郁葱葱,一眼望过去完全像看不着边界般。 徐亦航见密林入口处还树立着一块石碑,于是勒马向石碑上瞧过去,只见石碑上六个大字赫然醒目: “八百里风止林”。 余怀在一旁也看见了:“看来这便是先前问路时,他们所说的八百里风止林了。要是没错的话,这片密林的深处应该就是徐氏镖局了。” 徐亦航疑惑:“这徐氏镖局傍林背山的,藏得如此隐秘,也不知是为何?” 余怀解释:“镖局行镖,做的本就是黑白通吃,刀尖舔血的活。觊觎镖产财物的人多,积累树立的仇家也不少,自然得隐秘些才好。 走了老徐,赶紧跟上别走丢了。” 说完余怀就策马向前,往风止林深处去了。 余怀行走江湖,骑马驱驰早已驾轻就熟,只见他越骑越快,不一会儿就把徐亦航给远远甩在后面。 徐亦航只能在后奋力地追赶,总算在前面草丛前见到余怀的人影。余怀已经下马,正在聚精会神地往前观望什么。 徐亦航一个快马加鞭就赶到了余怀身边,紧接着也下了马。 徐亦航见着余怀,气喘吁吁刚准备要开口。余怀立刻食指抵在徐亦航嘴前,又指了指前面:“嘘,别说话,你看。” 徐亦航顺着余怀所指的方向望了过去,只见一支镖队正在列队运镖,一面印着徐字的红色镖旗十分显眼。 为首押送的是一位气宇轩昂,玉树临风的年轻镖师,其他护送人员则错落有致地分列在他两侧,镖物被密不透风的人群包围在中间。 奇怪的是,寻常都是从徐氏镖局往外运镖,这支镖队行进的方向却像是风止林深处的徐氏镖局。 而更为奇怪的是,镖队正在运送的镖物,一眼望过去黑黢黢一大片的,居然是一口黑木棺材。 徐亦航乍一看过去被吓了一跳,一个脚滑踩到了脚底一根树枝。树枝折断发出清脆的“咯吱”响声,在如此安静的气氛下显得格外刺耳。 余怀和徐亦航两人立刻就像过街老鼠般,慌慌张张地埋下头就躲进草丛堆里。 草丛堆并不大,两人为了遮掩,只能面对面紧紧贴着。因为距离太近,两人甚至都能清晰感知到彼此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密林里温度本就燥热,如今两人紧贴,汗水已经浸湿了衣服。 为首的镖师听到声响立刻拔剑环顾,异常警觉。其他护送人员也都不再行进。在所有人都没发现有什么异样后,年轻镖师收剑示意,镖队这才又继续前行。 见镖队走远,余怀连忙羞愤地推开紧贴着的徐亦航,满身汗水这才得以挥发。 徐亦航只得在一旁尴尬一笑:“小恩人别介意,这不是事发突然嘛。” 余怀只白了一眼徐亦航,没有说话。 两人还在聊天的功夫,一群埋伏好的黑衣人突然手持武器,从镖队前面蹿了出来。 黑衣人拦截住了正在行进的镖队,看这来势汹汹的架势分明就是要拦路劫镖。 黑衣人群里为首的是一个手持长鞭的女子。当下女子站在镖队前进的道路中间,长鞭拖地,眼神凌厉,尚未开口已经气势逼人,便知来者不善。 余怀一眼就望见了手持长鞭的女子,疑惑地脱口而出:“九节冷光鞭,这是天魔宫的流萤使?!” 第15章 风止夏木 双方紧张对峙着,厮杀大战一触即发。 流萤率先对着众人冷冷开口:“镖留下,人可以走。” “想要从徐氏镖局手里劫镖,简直痴心妄想!”,年轻镖师无丝毫畏惧,直接铁骨铮铮回绝了流萤。 “不识抬举!” 流萤驱鞭腾空一甩,发出声震,手下天魔宫众人立刻群起而上,徐氏镖局的镖师们见状也纷纷拔剑迎敌。 趁着场面混乱,流萤驱使手中软鞭,直取黑木棺材而来,年轻镖师见着了立刻长剑拦截。 当下鞭被剑挡,流萤轻蔑地瞥了一眼年轻镖师,随后直接鞭招怒出,横扫而来。 九节冷光鞭凶狠势疾,扫过草木处竟皆灰飞烟灭。年轻镖师立刻身形后撤才侥幸逃过一劫。 随后九节冷光鞭不依不饶,招式开始变化,步法繁杂至极。时而宛如群萤扑面而来,时而又如惊鸟哄然散去。 来去自如,似潜蛟在渊。 年轻镖师只能勉强防守一二,完全不敢反攻,应对上也开始慢慢吃紧。 一旁余怀看在眼里,只得惊讶:“软鞭是极难驾驭的武器之一,这天魔宫流萤居然能将软鞭使得如此出神入化,确实不可小觑。” 徐亦航倒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在一旁开口鼓吹道:“小恩人,不要灭自己威风,长他人士气嘛。我可是听见了天沧剑剑鞘松动的声音。” 虽然被徐亦航这么一激,但余怀仍面沉如水,似是不愿轻易出手: “徐大公子可真是古道热肠,这两边什么情况都还没有搞清楚,帮谁都还是个问题呢,你要想出手当英雄你自己去。” 徐亦航见着余怀一本正经说教的样子便觉得有趣,笑了笑,随口又换了个话题接着说道: “也是……不过小恩人,你说这天魔宫,按道理也不缺什么财物。为何要大费周章地来劫一个这么奇怪的镖?” “兴许里面有天神功吧!”,余怀仔细琢磨此事确实蹊跷,但也不知其中缘由。面对徐亦航这厮的追问不止,只好以敷衍回应,以断绝他再次开口。 当下流萤的九节冷光鞭越使越快,鞭鞭凶狠。相比之下,年轻镖师步法笨拙,早已应接不暇,身上已中数鞭,伤痕累累却还在硬撑死守。 余怀实在看不下去,从草丛中纵身一跃,便向前替年轻镖师解围。 不过余怀有意不暴露自己天武门少门主的身份,把天沧剑留在了草丛里,只是向旁边折了一根笔直的树枝就向前迎敌。 徐亦航望着冲出去救人的余怀,叹了口气,心想着小恩人果真是嘴硬心软,本性难移。 只是不用天沧剑迎敌未免自托过大,恐怕要吃亏。 年轻镖师已经不支倒地,九节冷光鞭仍旧劈头盖脸甩来,眼看就要被贯穿直刺。 此时,余怀从草丛里突然挺出,持一根笔直的树枝便向前拦截九节冷光鞭。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谅谁都要被一时唬住。流萤一开始也是吓了一跳,九节冷光鞭竟往后撤了撤。 余怀站在前面,正义凛然:“流萤使,劫镖而已,也不必鞭鞭致命吧。” 出招先立势,余怀故意言语点破流萤的身份,是为了给对方一个提醒。 流萤一下便听懂对方暗示,来人自然也不是省油的灯,但都走到这一步了,是不可能就此善罢甘休的。 流萤也想比试一下这手持树枝就敢迎战九节冷光鞭的余怀。于是没有丝毫迟疑,直接宣战:“臭小子,多管闲事,简直找死!” 话音未落,流萤便驱使九节冷光鞭疾速扫来,余怀立刻化树枝为剑进行抵挡,当下剑招灵动成风,只追求以快制快。 余怀特意和流萤保持着最远的距离,他深知软鞭作为武器越是在远处进攻,开合范围越大,却是越难以控制。 余怀本想利用这个破绽,可斗了一阵下来,却发现流萤手下的九节冷光鞭,在远处施展依然得心应手,大有席卷八方之势,而毫无鞭长莫及的破绽。 徐亦航也从草丛走了出来,见镖徒们死伤惨重,于是忙招呼着倒地的年轻镖师:“喂小子,还愣着干嘛,快去你们徐氏镖局寻求支援啊。” 年轻镖师这才回过神来,“唔……在下徐氏镖局季洋,多谢两位少侠出手相助。两位少侠千万撑住,在下这就去找人支援……”,随后季洋笨拙地支起身,一路快跑就赶去叫人。 余怀以树枝当剑,胜在树枝的轻巧灵动,却失了金属的韧劲与锋芒。本打算在远处抵挡鞭招能占得到便宜,如今反倒将自己落入下风。 双方招数打斗之际,徐亦航在一旁也完全找不到时机递上天沧剑,只能空担心。 紫鸢突然九节冷光鞭空中画圆,蓄力扫来,使出鞭招乾坤一掷。软鞭扫过如惊涛拍岸,势如破竹。 面对来势汹汹的乾坤一掷,余怀只能进行躲闪,但软鞭紧追不舍。在软鞭扫过黑木棺材时,甚至直接削去了黑木棺材盖,露出棺材里面的镖物。 徐亦航定睛一看,悚然一惊。棺材里面躺着的居然是失踪这么久都不见的周子异,周子异的手里还拿着那块玲珑玉璧。 不过现在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 流萤乾坤一掷鞭法已经再次袭来,只见九节冷光鞭,自下而上猛地一抽,大有开天辟地之势。 余怀忙以树枝横挡,但九节冷光鞭直接摧枯拉朽般,将树枝拦腰折断。流萤乘胜追击再发夺命一抽,余怀眼看就要中鞭。 此时旁边一道人影蹿出,来得时机竟不偏不倚刚刚好,手持长剑直接抵挡住了九节流萤鞭,救下了余怀。 余怀和徐亦航一看来人,又惊又喜,居然是紫鸢丫头。此时徐亦航也趁机递上了天沧剑,余怀当下手握天沧剑剑鞘,天沧剑拔出了一半,已经是寒光冷照。 流萤一见天沧剑便认出了余怀天武门少门主的身份,天沧剑本就锐不可当,现在又多了紫鸢助阵,加上继续争斗下去徐氏镖局的援兵恐怕也要来了。 当下流萤恶狠狠地望了三人一眼,只能撤走作罢。 见大敌已走,余怀惊喜地对着紫鸢询问:“丫头你怎么回来了?” 紫鸢回答:“少爷,我发现当那个什么天坊宫二小姐太无趣了,还是觉得和你一起行走江湖有意思。” 随后紫鸢想起了什么,从背后拿出了什么东西接着说道:“少爷,我还特意从瑾黛姐姐那借来了玲珑匣,方便你们比对玲珑玉璧。” 一旁的徐亦航见着了玲珑匣,直接开玩笑回怼道:“臭丫头,哪有拿鞍找马的说法。 如今江湖之中所有人都在觊觎这玲珑匣,我看你把这东西带过来,就是想要害死我们!” 徐亦航话刚说完,便想起了黑木棺材里躺着的周子异和玲珑玉璧,慌慌张张地就往棺材那边走去。 紫鸢不明所以地望了过去,见到那黑木棺材就联想起鬼怪,联想起鬼怪便吓得不轻、心里发怵:“臭小子,人家棺材好端端的,你要去乱动干嘛,该不会……又想耍什么花招吧?” 余怀跟着徐亦航靠了上去,见到棺材里周子异的瞬间,也是暗自被吓了一跳。 随后徐亦航和余怀两人合力,将生死未卜的周子异从黑木棺材里给抬了出来。 余怀号了号周子异的脉,随后说道:“周公子这是中了天魔宫花隐使的万花缠丝手,穴位被封,如今只是昏迷了过去,内功调息后应该便能解开。” 得知周子异无恙后,徐亦航拿起自己丢失的那块玲珑玉璧,实在想不通:“莫非徐氏镖局才是劫走子异的幕后主使,可半路中子异为何又能中了那天魔宫花隐使的手法招数。” 思考间,远方传来一阵徐氏镖局弟子隐约的声音:“季师兄所说被人劫镖的地方,就在前面了,快走。” 余怀远远听见了,对着徐亦航开口:“现在看来,在周公子醒来查明背后原因之前,我们还是得躲着徐氏镖局的人了。 走,换个地方再说!” 两人带着周子异匆匆撤离了案发现场,紫鸢紧跟在后面。 一行人本是好意出手相救,如今阴差阳错得,反倒被徐氏镖局当成了劫镖的人四处追赶。 东躲西藏后,三人终于找到一个遮蔽的山洞歇脚,徐氏镖局的人一时半会应该找不到此处。 紫鸢不免抱怨起徐亦航来:“也不知道刚刚是哪个好心人叫人家快点去找支援。 害我们这一路又跑又藏的,所以我就说要是我不来,我们家少爷还不知道要被某人拖累多久。” 余怀倒没有理会,只是将右掌抵在了周子异后背,开始输送内力帮他冲破万花缠丝手的穴位封锁。 紫鸢口中的那个某人也没有理会,默默从紫鸢手里抢来了玲珑匣。在将玲珑匣的凹陷处比对了一番玲珑玉璧后,徐亦航惊讶地发现二者竟然是完全吻合。 不过将玲珑玉璧嵌入后依然打不开这玲珑匣,果然诚如苏天维所言,要想得到天神功,这天机术、玲珑匣和玲珑玉璧三者是缺一不可的。 随后周子异突然干咳了数声,万花缠丝手终于被解开,醒了过来。 周子异懵懂地望着陌生的周围,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看到了徐亦航后才不可置信地开了声口:“阿航?!” 徐亦航立刻靠了过来,急切发问:“子异,你终于醒了!这些天你都去哪了?都遇到了什么人?为何那天周家失火后就再没见到你?” 徐亦航过于着急想知道玲珑玉璧的事,一时心切没有控制好情绪,连续逼问了好几句。 昏睡太久的周子异,一时间被徐亦航问得晕头转向的,头痛欲裂,只感觉脑子不太够用。就如同失忆了般,目前只想得起那天周家发生了大火这件事。 余怀见到这个情况说道:“看来在周公子恢复记忆前,徐氏镖局依旧是敌友难测。 目前得找个地方,等周公子身体恢复了,看看能记起什么,再判断是否前往徐氏镖局。” 一旁紫鸢见着了徐亦航逼问不休,立刻又习惯性地怼起来:“臭小子,人家刚刚恢复过来你就问这问那的,好好照顾一下病人感受行不行。” 紫鸢说完,余怀脸上立刻泛起担心。好不容易这一路没怎么听到互怼的声音,这两人才刚一见面,熟悉的感觉好像又要回来了。 若是这两人再不可开交地大怼一顿,恐怕不止是周子异这个病人,连自己也要承受不住了。 于是余怀连忙出口制止二人:“好了好了,省点力气。紫鸢,这天怪燥热,你去外面找点水来吧。” 紫鸢得令,便起身向洞外找水去了。紫鸢走到洞口时,发现一些土块竟从上方掉落下来,心里一阵纳闷:“这山洞怎么还能掉渣呢?” “啊!救命!!” 当紫鸢还在纳闷时,一阵呼喊声就从头顶传来,抬头一看只见一个本在采摘草料的小姑娘,正从山顶跌落下来。 紫鸢立刻轻功向前,将姑娘腰身轻挽,以内力缓冲,在半空中将那人安全地接了下来,而小姑娘原本手里竹篮的草料则散落一地。 定睛一看,只见跌下来的是约摸十八、九岁的小姑娘,姑娘皮肤白皙,五官小巧玲珑,最是一双眸子漆黑又灵动,活像一只丛林里的跃动的灵鹿。 小姑娘刚平复了一下心情,见散落满地的草料又是惋惜又是叹气道:“完了完了,好不容易摘到的引星草全都散落了,这下回去胡姨又要骂我了。” 听到动静,怕紫鸢遇到什么不测,余怀和徐亦航也从山洞里走了出来。 只见紫鸢正望着一个小姑娘问道:“你说的引星草是什么?” 采草小姑娘这才想起紫鸢救了自己,于是自我介绍和道谢道:“刚才谢谢大姐姐了,我叫晓鹿,就住在附近的夏木寨。 近日夏木寨的萤火节就要来了,引星草是萤火节不可或缺的材料 。刚刚晓鹿就是为了摘崖顶的引星草,才不小心掉了下来。” “夏木寨?”,听到附近还有山寨,徐亦航眼前一亮。 “是的就是夏木寨,胡姨便是我们夏木寨的寨长”,晓鹿一脸天真无邪回答。 余怀开口:“晓鹿姑娘,我们一行四人路过风止林,正愁没有地方落脚,也不知你说的夏木寨,能否供我们借宿一番?” 晓鹿雀跃着: “大姐姐、大哥哥们这是要来夏木寨吗?我们胡姨最好说话了,要是知道大姐姐、大哥哥们救了晓鹿,肯定会欢迎你们来夏木寨的!” 听到晓鹿肯定的回答,余怀和徐亦航自然都是喜出望外,于是几个人收拾了下,便跟随晓鹿前往夏木寨落脚去了。 第16章 萤节星火 如果说密不透风的风止林是一片沉默寂静的大海的话,那充满人间烟火气息的夏木寨,就像大海里生机盎然的浮岛。 “胡姨!晓鹿回来了”,一行人来到夏木寨,晓鹿隔着很远就对着寨门口的胡姨招呼道。 胡姨立刻关心向前:“这都多长时间了,晓鹿你怎么才回来!” 胡姨向前时,余怀无意中注意到胡姨手上特殊的老茧。 随后胡姨才见着了晓鹿身旁的一行人,于是开口询问:“晓鹿,这几位是?” 晓鹿连忙向胡姨介绍:“胡姨,晓鹿在采摘引星草时不小心掉下山崖,多亏了这些大哥哥、大姐姐们搭救,晓鹿才得以平安回来。 大哥哥、大姐姐们得知晓鹿来自夏木寨后,便想着来夏木寨借宿一番,于是晓鹿就把他们都带回来了。” 胡姨了解完前因后果后,对着四人答谢道: “原是如此,胡某多谢诸位出手相救。既然是有恩于夏木寨,夏木寨自然没有拒客的道理。” “那就多谢胡姨,多谢晓鹿姑娘了!”,徐亦航马上回谢。 胡姨望了一眼回话的徐亦航,眼神愣了一下,心里暗自嘀咕着:“怎么会这么像?” 有了胡姨的准许,晓鹿姑娘便接着为一行人带路,就这样在晓鹿的帮助下,四人成功入住了夏木寨。 胡姨热情款待了四人,还特意邀请四人和夏木寨的居民一齐,参加夏木寨一年一度、热闹盛大的萤火虫节。 在周子异修养身体、恢复记忆的这段时间,四人进入了一段难得的闲暇时光。 徐亦航知道着急也没用,索性也加入了紫鸢和周子异玩玩闹闹的行列。 倒是余怀显得有些无趣,每天只是一本正经地练练武,偶尔与徐亦航喝喝酒,但还得提防一下这厮不怀好意地骚扰。 这天,正值萤火虫节的前夕,晓鹿在寨内认真地给四人科普夏木寨的萤火虫节。 余怀眯着眼,半撑着坐在一旁,边喝着夏木寨特殊的草木酒,心思若有若无地听着。 徐亦航、紫鸢和周子异三人则手里拿着引星草,像群私塾里的受学弟子一般,严肃认真地向晓鹿学习着夏木寨特殊的节日风俗-“引星”。 晓鹿对着众人缓缓讲述:“就如同你们寨外的人们在忙完了所有的农活后,为了度过寒冷的冬天,聚集起来过年一样。 夏木寨的寨民在炎热的夏天到来之前,已经采摘完了所有的草料。为了消磨这段燥热的时光,相约聚集起来举办了这萤火虫节。 萤火虫节算是夏木寨里最盛大的节日了。” 晓鹿刚刚说完,徐亦航便不解询问道:“那晓鹿姑娘,这个节日为什么要叫萤火虫节呢?” 晓鹿回答:“这就和大哥哥、大姐姐们手里的引星草有关了。在很早之前,寨民们就发现了引星草的特殊之处。 将引星草的草茎从中间掐断,手持着引星草,就能在幽幽夏夜吸引众多的萤火虫围绕在身边。 在萤火虫节那天,大家纷纷聚在一起挥舞着引星草,吸引而来的萤火虫群就会汇成一片璀璨的星海,这也就是我们所说的引星。” 紫鸢忍不住惊叹:“没想到这其貌不扬的小草,居然还能吸引成群结队的萤火虫。” 晓鹿补充道:“不过最好是像晓鹿这样掐出一个斜面,吸引萤火虫的效果才最好。” 三人听完跃跃欲试,都掐断了一根手里的引星草。徐亦航和紫鸢两人都完成很好,而周子异却显得笨手笨脚,要么是完全掐不断引星草,要么就是怎么都掐不出斜面来。 紫鸢看着了,直取笑周子异:“你这傻小子怎么这么笨啊,连这都掐不好,还是让本姑娘来教教你吧。” 紫鸢说完就直接靠近并抓起了周子异的双手,手把手教他该怎么如何掐断引星草。周子异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紫鸢抓住,瞬间面红耳赤。 周子异紧张到结结巴巴:“紫……紫鸢姑娘,我自己来就……就可以了。” 依紫鸢大大咧咧的性格,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妥:“傻小子等你这要是自己学会了,我看萤火虫节都快过去了。 快好好看好好学。等你学会了叫本姑娘一声师傅,也不算我白教你。” 两人就这样掐了半天的引星草,紫鸢成为了周子异的引星师傅,一个是真敢教,一个是真敢学。 徐亦航见着周子异当下这尴尬境地,忍俊不禁。不过徐亦航没有选择去解救周子异,而是特意靠了靠旁边的余怀:“小恩人你不来掐一根试试吗?看看你能不能切出个斜面来。” 余怀瞥了一眼不安好心的这厮,直接泼冷水回绝道:“我才不做如此没意义的事情。” 徐亦航取笑:“人生在世乘兴而来,兴尽便归,求的不过是个痛快二字,哪有那么多意义。小恩人该不会是你怕掐不出来丢人吧?” 说完徐亦航就往余怀手里强行塞了一根引星草。 紧接着标志性坏笑: “小恩人,你就试试嘛!放心,要是真掐不出来的话,我也绝不说出去。” 余怀拿这厮没办法,只能随意动了动手指,痛快地掐出了一个完美的斜面,然后平静地递回给了徐亦航。 望着手里有着完美斜面的引星草,徐亦航惊讶到说不出话来。 原来小恩人说的没意义,是他早就会了…… 期盼着,夏木寨的萤火虫节终于到了。 夏夜,不知名的虫叫喧嚣。喧嚣着,天气更显燥热。漆黑的夜幕上没有升起月亮,倒是千千晚星,汇聚成河。 寨民们在空旷处点起了篝火。不知为何,虽是燥热的夏夜,跳动的篝火却给人温暖的希望,让人忍不住想围绕在旁起舞。 四人早早就跟随晓鹿来到了节日现场,紫鸢等了这么久的萤火虫节,都快憋坏了,手里立刻折了一根引星草,在空中晃悠起来。 只见引星草在空中舞动,慢慢地一只两只,三只四只,越来越多闪着幽黄色光的小虫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都围绕在了引星草的斜面上。 紫鸢引星成功,满心激动地跑了一圈,那黄色的萤火虫群也跟着紫鸢移动了一圈。周子异和徐亦航见着了,也立刻折了引星草挥舞起来。 在篝火的照映下,被吸引而来的萤火虫越来越多。它们成群结队,幽黄色的冷光汇聚成一片亮黄色的海,在夜空中明灭交替地闪烁着,灿若星辰,亮如白昼。 看着围绕在身边的萤火虫,周子异对着紫鸢一阵憨笑: “紫鸢师傅,我也引星成功了!” 紫鸢望着周子异点了点头觉得孺子可教,有模有样地认可道:“不错不错,在本姑娘教导下,你这傻小子终于也开窍了。” 一旁的余怀只是端坐着,抿了一口篝火温过的草木酒,在萤火虫的围绕里,偷偷看了徐亦航一眼。 引星成功的徐亦航满脸纯真,笑得极为清冽,似有辉辉星光洒满全身。 目下无他,万人非你,余怀只觉心旷神怡,满怀舒畅。 余怀收起目光刚要再抿一杯,徐亦航不知道哪冒出来,从余怀手里夺过了这杯草木酒,直接送到自己嘴里喝了起来。 见余怀脸生愠色,徐亦航坏笑:“这温过的草木酒确实清爽可口,小恩人你又背着我偷喝佳酿了?” “也不知道现在是谁在偷喝?”,余怀一本正经地生气回应,说完便硬生生把杯子给抢了回去,只是杯子里的酒已经被这厮喝完了。 趁着四人打闹,晓鹿一个人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对着被自己手里引星草吸引而来的萤火虫群,悄悄地闭眼许愿:“萤火虫啊萤火虫,保佑季哥哥早点收到我的信,然后来找晓鹿!” 就这样,火光与星光交错辉映,节日正热热闹闹地进行着。突然从丛林漆黑的夜色里,蹿出了两道身影。 未见其人,武器先行。烈焰火羽扇的条带与九节冷光鞭的鞭影突然袭来。二人刚出招便知来势汹汹,直接打翻了一堆篝火,溅射出的火苗在空旷的地上猛地一砸,激起腾空而起的火焰一闪即灭。 夏木寨的人群与吸引而来的萤火虫群立刻一哄而散,现场开始混乱起来。 余怀拿起天沧剑进行戒备,只见来闹事的,便是先前都已经交过手的天魔宫两位“老朋友”,焰舞使与流萤使。 徐亦航再一次见着焰舞,联想起苏杭镇的那晚,双拳握紧。 余怀率先对着夜闯夏木寨的两人开口:“还真是阴魂不散,天魔宫追人已经追到这种地步了吗?能劳烦焰舞使和流萤使两位如此锲而不舍。” 流萤对着余怀凶神恶煞地回应:“废话少说,交出那天黑木棺材里躺着的那个小子,要不然你们今天都别想活着离开。” 话刚说出口,周子异立刻怂包地躲在了紫鸢的身后。流萤和焰舞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他,没有片刻迟疑,两人手里的条带、软鞭直接向着紫鸢突袭而来。 烈焰火羽扇的条带与九节冷光鞭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相互配合之下竟是刚柔并济。紫鸢和余怀立刻持剑进行抵挡。 烈焰火羽扇条带拂剑,柔丝千韧,都如热浪灼烧。九节冷光鞭横扫而来,刚硬正直,都如冰山撞击。两人招数变化繁中有序,一时间余怀和紫鸢两人只能被牵扯和围困其中。 周子异又连忙躲在了徐亦航的身后,晓鹿则抓紧跑去找人求救。徐亦航望着焰舞和流萤的招数配合,着急想给出破解之法。 徐亦航愁眉不展地思索着,两人的连招就像专门为围困所设计的阵法。当下烈焰火羽扇与九节冷光鞭的配合简直是天衣无缝、相得益彰。 焰舞和流萤的招数动静结合,松弛有度。她们只需专心对抗阵内双剑即可,这种连招确实难以破解,是为定数。 如今要想寻求阵法的变数从而破阵,必须有人从阵外进行冲击。诱导流萤和焰舞两人自顾不暇,使得阵内的招数也露出破绽,从而里应外合,一击溃之。 可是如今从哪才能找到这个人? 天沧剑锋利至极,焰舞和流萤的进攻也略有忌惮。只是紫鸢在漫天鞭影条带的攻击之下,渐渐要支撑不住。 紫鸢有气无力开口道:“少……少爷,这两人出招怎么没完没了的……” 余怀见紫鸢难以为继,立刻手持天沧剑在空中画圆,大开大合,挥舞四方。一时剑招连绵不断,焰舞和流萤不得不向后撤了撤招数。 趁此机会,余怀将紫鸢送到了阵外,徐亦航连忙上前搀扶。 余怀这招只是缓兵之计,焰舞和流萤立刻进行反攻,漫天的鞭影条带又笼罩了过来。 此时焰舞和流萤神色更显凶恶,而阵内就只剩余怀一人面对。 徐亦航心生担忧,恨不得自己能上前破阵。 一阵夏夜凉风吹过,残留的一点萤光在须臾间闪烁。流萤和焰舞的鞭影条带,已不由分说直袭余怀而来。千钧一发之际,突然从后方冲出了一个持剑的身影。此人直接剑指两人,从阵外干扰到流萤和焰舞。 徐亦航定睛一看,大吃一惊,难道这就是破阵所说的变数? 第17章 道尽途穷 火光映天,只见挺剑杀来的正是胡姨。一时间,焰舞和流萤不得不撤招回守,不过两人反应倒是颇快,烈焰火羽扇的条带和九节冷光鞭的攻势顷刻间就转向了胡姨,黑夜之下正如双蛇奔突而来。 而胡姨手中长剑灵巧无比、轻功身形更是迅捷如风,竟躲闪了沿途所有的条带和鞭影。 胡姨很快就近了二人的身,猝不及防地就向着两人猛地打出了一掌,此时两人完全已经顾不上运使武器,被迫着各打出了一掌,双掌齐发以抵抗胡姨。 胡姨一人对上双掌,仰仗着内力深厚,丝毫不费力。焰舞和流萤眼见余怀也已经恢复过来,完全不敢恋战,当即同时撤掌,各自往左右两边侧身倾斜,准备撤退。 两人撤掌,胡姨的掌风只能往前打出,只见胡姨向前带出的掌风直接击碎了地上的一堆篝火,一瞬间引出篝火的火苗冲天腾起。 焰舞和流萤趁机迅速溜出了夏木寨。胡姨也没有深追的意思,便就此作罢放走了两人。 徐亦航将胡姨的剑招看在眼里,满心疑惑。别看胡姨在夏木寨一直深居简出的,没想到却是如此深藏不露的高手。 而且胡姨这使的剑法,徐亦航认出来了,居然是徐氏镖局三大剑法之一的花飞蝶舞。 徐亦航望着余怀,余怀脸上却丝毫没有意外,他通过胡姨手上特殊的老茧,早就猜到了胡姨必定擅长使剑。 夏木寨原本一年一度,盛大无比的萤火虫节,到如今萤群俱散,篝火滚地,只剩下满目疮痍。 未及胡姨开口,气焰愤懑的寨民们已经拥了过来,很快就将几人团团围住。 寨民张婶:“胡姨呀,这四个来历不明的人,可不能再留了呀!” 寨民赵伯:“就是就是!” 寨民张婶:“咋们寨好好的一个萤火虫节,就因为他们才吸引来了坏人。” 寨民赵伯:“就是就是!” 寨民张婶瞟了一眼寨民赵伯:“你也替我说说,别就光顾着附和。” 寨民赵伯顺嘴说道:“就是就是!” 寨民张婶:“……” 周子异搀扶着刚刚缓过来的紫鸢,徐亦航和余怀并肩站在前面,四人就这样被团团围困在众人之间。 晓鹿见状立刻跑了过来,张开双臂护在四人前面,阻拦着激愤的寨民们:“各位夏木寨的寨民们大家冷静一下。请相信晓鹿,大哥哥、大姐姐他们不是坏人。” 寨民张婶:“晓鹿啊,你就是太善良了,所以容易上当受骗。这种事情都是一个巴掌拍不响的呀,他们要不是坏人,怎么会有坏人追杀他们。” 寨民赵伯:“就是就是!” 寨民们要赶走四人的呼声越来越激烈,晓鹿在众人面前显得弱小又无助,胡姨看在眼里却是面露难色,欲言又止。 见状,徐亦航用肩撞了撞余怀:“小恩人,让人家小姑娘一个人给咋们撑腰,不太好吧。” 余怀只是冷冷回应:“徐大公子,这不是你应该干的事情吗?” 余怀嘴里虽是这么说,身体还是主动走向前,要替晓鹿解围。徐亦航见着了,只是见怪不怪地笑了笑。 余怀一脸正色对着寨民们说道:“诸位不要再为难晓鹿姑娘了。发生今夜之事,我们确实难辞其咎。明日一早我们便离开夏木寨,今夜多有惊扰,还望各位见谅。” 紫鸢见着自家少爷被迫道歉,哪里受得了这种委屈。 虽然身体还虚弱着,眼神却硬撑着一股倔强的劲,满是不服气地就开口: “少……少爷,我们明明也是被追杀的,能有什么错啊!他们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就……” “紫鸢!别说了……”,余怀怕寨民们情绪再次激愤,更担心紫鸢身体支撑不住,于是轻声阻止了紫鸢接着说下去。 晓鹿也没有办法了,眼神慢慢黯淡,失望地低了低头。胡姨只能默许了余怀的选择,夏木寨寨民们激昂的情绪这才渐渐消退,人群也慢慢散去。 经过一夜休整,第二天一大早,晨光微熹,岚烟才散,四人就匆匆地如约离开了夏木寨。 周子异望着前路,像是完全看不到边际:“阿航,那我们现在要去哪里啊?” 徐亦航耸了耸肩:“这我也不知道了。想起李叔曾经对我说过,‘如果哪天你不知道往哪走时,此地就是你的葬身之处’。” 徐亦航这一开口,紫鸢便来劲了:“臭小子,你能不能说点好话。就是有你们两个人,一个只知道臭耍嘴皮子,一个傻乎乎啥也记不起来,我们还能去哪? 依我看,既然玲珑玉璧和这傻小子都找回了,那徐氏镖局去不去也无所谓了。我们不如往回走离开这风止林,然后各自打道回府得了。” 逃避确实是解决问题最简单的方法,紫鸢说得其实也不无道理。 当下周子异完全不敢顶嘴。徐亦航则不安地望着余怀,等待着他的决定。而一旁的余怀听见了,只是沉默着没有说话。 余怀望了徐亦航一眼,心中只是觉得自己既然答应过要与这厮一同找到玲珑玉璧的真相,自然就没有原路返回,半途而废的道理。 徐亦航从余怀眼里看到了当时承诺自己时的坚定,顿时觉得小恩人还算有点良知,也就安心了下来。 正当此时,四人听闻后面传来了晓鹿的声音。 “大哥哥、大姐姐,你们慢点!” 四人停下来回头,等了等晓鹿追赶上来。 晓鹿开口道:“大哥哥、大姐姐们,赵伯和张婶他们都只是一时的气愤并无恶意,你们可千万不要介意。 要是你们如果真的不知道要去哪里的话,晓鹿可以带你们去见见季哥哥,说不定季哥哥他有办法。” 四人秉持着反正也不知道去哪的心态,索性就跟着晓鹿去了。徐亦航和余怀听晓鹿嘴里一口一个“季哥哥”的叫着,总感觉这个姓氏在哪听到过。仔细回忆后,两人只是心想该不会是那个人吧! 四人跟着晓鹿走了一会,来到一座木桥边,只见木桥上正站着一个年轻挺拔的身影。 放眼望过去发现又是老熟人了,正是那日徐氏镖局护镖的镖师季洋! 晓鹿像是阔别已久终于如愿以偿见到了季洋,刚看见人影就立刻激动地扑了上去。 余怀和徐亦航直接呆在原地,果然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哪壶不开提哪壶呀! 现在面临这个状况,四人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晓鹿兴奋地开口:“季洋哥哥前些天你都去哪了?怎么都没有给我回信,晓鹿还以为你不来了。” 季洋一脸真诚:“晓鹿对不起,都怪我前几天实在是太忙了。镖局上下的工作都得靠我主持着,等我看到你写给我的信的时候,夏木寨的萤火虫节已经赶不上了。” 晓鹿:“没事没事,只要能再次见到季洋哥哥,晓鹿就很开心了!” 随后两人相拥着聊了好久,进入了小情侣日常的谈情说爱时间。 四人见着两人腻歪的劲,浑身冷得直生起了鸡皮疙瘩。不过好在季洋现在满眼都是晓鹿,并没有太注意到同行的他们,于是就想趁这个机会赶快溜走。 老话说得果然没错,爱慕确实会使人幼稚,甚至还让人盲目。 趁着这个机会,徐亦航眼神示了示意,四人蹑手蹑脚地就准备从晓鹿和季洋的眼皮子底下溜走。可刚刚溜到一半,晓鹿就突然向季洋谈论到了他们。 晓鹿:“对了,季洋哥哥!这次不光是我一个人来的。我还带来了搭救过晓鹿的大哥哥、大姐姐们。” 四人就这样突然被提及,季洋已经向他们望了过来。当下四人只能停下溜走的脚步,尴尬地转身向季洋打了打招呼。 季洋见着了也是一脸诧异:“这……这不是那日的两位少侠!” 晓鹿疑惑:“季洋哥哥你认识大哥哥、大姐姐们?” 未等季洋回答,徐亦航连忙矢口否认,准备找个托辞离开:“没有没有,季少侠肯定是认错人了,我们来风止林才几天,怎么会认识呢…… 对了晓鹿姑娘,我们刚刚得知家里有事发生,要赶着回家处理。那就不打扰你们了!” 季洋望见了自己护送的周子异站在两人身旁,神智重新恢复,一下子便恍然大悟:“少侠请留步。难怪那日回到现场,却发现已经空无一物了,看来少侠是有所误会了。 那日我们护送周公子去徐氏镖局,并不是要加害于他。其实江南周家是家师的故交,徐氏镖局是特意从天魔宫花隐使的手里营救出了周公子。 为了躲避天魔宫的追击,我们这才采用了运镖这种方式,打算隐秘地将周公子带回徐氏镖局进行疗伤。” 季洋给的所有解释都能对得上,也显得十分的合情合理。可余怀听完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半信半疑着眼角露出一丝狐疑。 一旁的徐亦航倒是相信了,直接脸色一变,拍了拍余怀肩立马改口:“哎呀,小恩人!我就说我们不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季少侠,果然是误会了,我们还以为是徐氏镖局劫掠了子异。要是早知道徐氏镖局与周家还有这等交情,早就该上门拜访了。” 紫鸢忍不住开口拆台:“可是,徐公子。您刚刚不是还说家里有事发生,要赶着回家处理吗?” 徐亦航尴尬地挠着头,狡辩道:“啊?是嘛……那肯定是你听错了,我说得不是家里有事发生,要赶着回家处理。而是……而是不能吃得太撑,要学着节省大米。 哈哈哈是的,节省粮食还是很重要……” 众人:“……” 徐亦航编造完后满头冷汗,转身就对着紫鸢小声斥道:“臭丫头,就你话多……” 季洋谈回正题:“既然是没事那就好。若是两位少侠不嫌弃,可以与我一同前往徐氏镖局,家师知道这些后必定会欣然相迎。” 徐亦航得偿所愿,两眼放光:“季少侠都如此说了,那我们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如此,晓鹿便放心地将四人托付给了季洋。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四人就这样误打误撞地便随季洋前往徐氏镖局去。来到风止林数日,总算可以见到传说中的徐氏镖局了。 晓鹿开心地回到夏木寨,发现胡姨已经在等她了。 胡姨一脸严肃:“说吧,你安排那四人去哪了?” 晓鹿:“果然什么都瞒不过胡姨……晓鹿将大哥哥、大姐姐们交给了季洋哥哥,由季洋哥哥带他们去徐氏镖局了。” 胡姨:“什么!你领他们去了徐氏镖局?” 听闻四人去了徐氏镖局,胡姨脸色一变,心里隐隐约约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一切怎么会这么巧?也不知道徐莫尘这个时候把他们接过去,究竟要唱什么大戏。” 第18章 夜探幽微 四人跟随着季洋就往密林深处的徐氏镖局去了。 因为先前苏成宇为了争夺玲珑匣被杀一事,余怀、紫鸢二人以及天武门算是与徐氏镖局结下了天大的梁子。 因而此行凶险,可谓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余怀和紫鸢两人进入徐氏镖局,必须得隐瞒住自己的真实身份。 路上,见季洋走在前面带路,徐亦航来到余怀耳边悄悄问道:“小恩人,你觉得季洋刚刚说的话靠谱吗?” 余怀面对着这厮马后炮般的询问,白了一眼:“……徐大公子,刚刚不是你自己摆出了一副深信不疑的样子,怎么这会又突然质疑了起来。” 徐亦航一脸无辜:“小恩人,我先前改口,也只是权宜之计。既然徐氏镖局好心给出了邀请,那无论是真是假,他们自然是不会轻易出手嘛。 反正要找到真相,这徐氏镖局也是不得不来,避无可避的。我们还不如就顺水推舟,正大光明地进来。如此,说不定我们还可以找机会和他们周旋一番。” 余怀转头盯着徐亦航肃然道:“若徐氏镖局是要加害我们,只怕赴了这鸿门宴,别说周旋了,我们这是进来容易出去难。 徐氏镖局并不是省油的灯,镖局的总镖头可是传说中的云雀剑客徐莫尘。” 徐亦航一怔:“云雀剑客?” 余怀:“江湖之中,无人不知徐氏镖局曾存在着赫赫有名的三大剑客,分别是云雀剑客徐莫尘、蝴蝶剑客徐月和蜻蜓剑客徐素念。 他们皆师承无上剑仙,无论当中哪一人单拎出来,都可以说是剑法超群,独步于武林、冠绝于天下。” 徐亦航恍然:“ 难怪徐氏镖局有三大绝世剑招云雀凭风,花飞蝶舞和蜻蜓点水,原来皆是来源于此。” 徐亦航还回想起,萤火虫节那天晚上胡姨就使出过花飞蝶舞。 余怀接着提醒着说道:“虽说现在蜻蜓剑客与蝴蝶剑客早绝迹江湖、不知所踪,徐氏镖局已是星离雨散之势。 但便是只剩云雀剑徐莫尘一人,也不是什么市井无赖都可以轻易抵挡的。” 余怀一本正经地说着,还特意向着徐亦航重读了“市井无赖”四个字。 徐亦航猝不及防,只得弱弱地回了一句:“小恩人你学坏了……” 此时季洋突然开口:“徐氏镖局到了,诸位请在此稍等片刻,我这就去禀报家师。” 徐氏镖局终于到了,一行人放眼观去,只见镖局整体以淡青色的木石筑建,高处还点缀着零星红色的镖旗,青红交错下显得隐蔽而不失庄严。 片刻的等待过后,只见徐莫尘激动着亲自出来迎接一行人,徐氏镖局的大公子徐成杰则在一旁作陪。 徐莫尘激动向前,一下就紧紧握住周子异的手:“子异果真是你回来了!若寻不回贤侄,徐某恐将成为罪人,实在是无法向周家交待了。” 周子异一时间被热情的徐莫尘紧握住双手,只能规规矩矩得像根木头般站着。 季洋接着介绍道:“师傅,一同来徐氏镖局的除了周兄弟,还有两位少侠。那日便是他们从天魔宫手里救下了周兄弟和我。 先前因为产生了一些误会,二位少侠才带着周兄弟四处躲避。” 徐莫尘乍一见到徐亦航时,也像胡姨初见徐亦航一般愣了一下。不过徐莫尘很快就恍过神来接着说道: “误会解释清楚了那便好。徐某感谢两位少侠高义,敢问两位少侠姓名,师承何门何派,他日徐氏镖局也好登门道谢。” 余怀面不改色地就应声回道:“徐总镖头客气了,我叫张怀,他叫张亦航,那丫头叫张紫鸢。 我们三人皆是无门无派的,无需徐总镖头挂齿。只是一行人在风止林无地落脚,还望能在徐氏镖局驻留几日。” 徐亦航虽然脸上不露声色,心里却是狂笑不止。这小恩人现在打起诳语来也是越来越驾轻就熟了。 徐莫尘:“徐氏镖局自然将好生招待,只是不知少侠来风止林所为何事? 若是帮得上,徐某及徐氏镖局上下自然都会鼎力相助。” 余怀:“徐总镖头有心了,我们一行人只是一路游山玩水,在得闻风止林风景俱佳后,才特意前来观赏。 此前并不认识周家兄弟,没成想来到风止林后,还能路见不平出手相救。” 徐莫尘:“哦哦,原来如此。那诸位可以在徐氏镖局慢慢歇息,这段时间就让成杰带着诸位好好逛一逛。” 余怀道谢:“那便有劳了。” 徐亦航就在一旁听着这两人你来我往的对话,余怀所有话都说得圆润至极,似答非答得,徐莫尘完全问不出底细来。 聊了这么久,徐莫尘突然意识到一行人都还站着,连忙开口道:“诶呦,徐某光顾着聊天,都忘了招待各位,实在是有所怠慢了。 成杰,你快叫下人沏壶新茶来,我与诸位少侠坐下来再接着聊。” 半晌,众人终于落座,徐氏镖局一位婢女上来为众人倒茶。 此时,徐莫尘漫不经心地就向周子异开口询问道:“对了,子异贤侄,不知那块玉璧是否还在你身上?” 徐莫尘果然还是道行深,他与余怀只是聊了几句,已经大致了解他的心性。 徐莫尘干脆不再与他周旋,而是趁众人放松警惕时,直接把最想问的问题抛给了心思最单纯的周子异。 看来徐莫尘也很在乎这玲珑玉璧的下落。 余怀端起茶杯才刚喝了一口,徐莫尘猝不及防这一开口,茶杯还在嘴边,眼神立刻已经侧眼望向了周子异。 当下一行人特别怕周子异说漏了嘴,手心都捏着一把汗。 “那块玉璧我已经归还给……”,周子异话刚说到一半,鼻翼微动像是嗅到了什么,突然间受到刺激,头疼欲裂。 周子异魔怔似得直接起身推翻了身边的茶杯。回忆翻涌着一幕幕重现在眼前,周子异惊恐道:“你要干什么?你别……别过来!……” 倒茶的女眷被吓了一跳,连忙慌张走开。一旁的紫鸢搀扶住行动不稳的周子异,徐莫尘快速地几步向前,伸掌运功为周子异调息气力。 周子异受内力调息,当下已无大恙,只是昏睡了过去。 徐莫尘对着众人疑惑不解问道:“周贤侄这是?” 徐亦航解释:“先前解开花隐使的万花缠丝手时,周公子便失去了被劫掠走后的记忆,还落下了这头痛的病根。” 周子异昏迷过去,一行人也退下歇息,暂住在了徐氏镖局。 紫鸢丫头心不甘情不愿地,被自家少爷吩咐呆在房间内好好照顾周子异。而余怀和徐亦航两人,则密谋着要夜探这徐氏镖局。 徐亦航:“先前子异状态一直都好好得,为什么今天会突然发作。” 余怀陷入思考:“我看周公子刚刚的样子,像是因为受到了什么刺激,回想起了先前遗忘掉的人或事。” 徐亦航愣道:“难道是徐莫尘?可我看徐莫尘的表现,他对此好像是完全不知情的样子。而且若是因为他诱导子异想起了什么,之前在徐氏镖局外面见面时就应该发作了。” “倘若不是徐莫尘,那还可能是谁?”,余怀顿了顿,“不过徐氏镖局绝对也没那么简单,得找个机会好好调查一番。” 余怀的想法与徐亦航一样,两人一拍即合,打算于今晚就偷偷在徐氏镖局进行一番调查,看看能不能有所收获。 是夜,月黑风高。余怀和徐亦航两人一身玄衣,黑布蒙面,鬼鬼祟祟地就登上了屋顶。 徐亦航见着一向以正人君子自居的小恩人,和自己一齐做这种偷偷摸摸的事情,就忍不住发笑。 徐亦航打趣道:“小恩人,你可越来越像我这个市井无赖了。” 徐亦航也学着余怀刻意重读了“市井无赖”四个字。 余怀完全懒得搭理,只回了一句:“也算你有自知之明。” 余怀从高处鸟瞰了徐氏镖局内部的布局,向着徐亦航喊道:“走,先去一趟徐莫尘的房间。” 两人顺着相连的屋顶,走壁飞檐,很快就来到了徐莫尘的房间上。 “都这么晚了,徐莫尘房间内还有交谈声?”,徐亦航纳闷,于是悄悄挪开了屋顶的一块瓦片,两人透过缝隙就往房间内望去。 只见房间内,徐莫尘和徐成杰父子俩正在争吵。 徐成杰:“爹,成宇他为了抢夺这玲珑匣已经死了,不如就此收手吧。这玲珑匣和玲珑玉璧究竟有什么,值得你们如此执迷?” 徐莫尘眯起眼说道:“是天神功,成宇是为了那玲珑匣里的天神功才死的。” 徐成杰一凛:“天神功,齐天平以一敌众的绝世武功?那武功不是说已经失传很久了,怎么会……” 徐莫尘打断道:“前些日子,徐氏镖局收到了一封匿名的江湖贴,江湖贴里说玲珑匣里就藏有那本天神功秘籍,而玲珑玉璧就是打开玲珑匣的钥匙。” 徐莫尘顿了顿,咬牙切齿接着说道:“成宇的大仇我们必须得报,我徐氏镖局与那天武门和天坊宫不共戴天! 如今只有拥有那天神功,我们才可以荡平天武门和天坊宫为成宇报仇,重振我徐氏镖局的威名!” 徐成杰还是觉得不放心,再次开口劝阻:“可是伪装成周家故交这种手段,根本是瞒不了多久的。而且周家那小子又患有失忆症,说不定那玲珑玉璧早就弄丢了。 爹,眼下玲珑匣和玲珑玉璧都没有着落,不如就此作罢,以免像成宇一样引火烧身啊!” 徐莫尘听完震怒,直接斥吼道:“我们徐家怎么会生养你这般唯唯诺诺的人。我敢肯定玲珑玉璧绝对还在他们手里,他们现在既然是在徐氏镖局,我自然有的是办法让他们开口。 你就给我好好盯着那季洋就是了,其他不用你管!季洋最近一直和那两个臭小子来往密切的,可不能让他坏了我们的大事。” 徐成杰还想开口说些什么,可望见了徐莫尘那固执的眼神,以及愤怒着的情绪。只能告退将话咽了回去。 余怀听完两人对话陷入思索,一时间捉摸不透: “难怪江湖中又突然兴起这抢夺天神功的狂风浪潮。居然还有一个幕后之人掌控千机,躲在暗处广发江湖贴传扬此事。 先前在天坊宫时,苏宫主便说知道玲珑匣这个秘密的人甚少。这幕后之人究竟是如何知道此事的。 并且如此费尽心思地扯网布局,势要挑起江湖的腥风血雨,又是意欲何为?” 徐亦航感叹:“原来徐莫尘这老狐狸竟然藏的如此之深。还想靠天神功这一终南捷径,完成复仇大业,再复兴徐氏镖局。 要是他知道如此费尽心思算计,到头来没有那天机术,玲珑玉璧和玲珑匣不过是一块破石头和废铁盒的话,岂不得气死?” 余怀接着徐亦航的话说道:“话虽如此,可在他们眼里天神功哪是什么武功秘籍,不过是填补欲望的东西罢了。这种欲望足够让人深陷执迷、心性癫狂了。” 听完余怀的话,徐亦航绕有兴趣地望着他:“小恩人,那你的欲望是什么?” 余怀本不想回答,又怕这厮胡搅蛮缠,干脆随口一答:“……有个人一起喝酒。” 徐亦航又认真问道:“那小恩人你可知道能让我深陷执迷、心性癫狂的欲望又是什么吗?” 余怀用脚想都能猜到这厮要说什么。于是瞥了徐亦航一眼,余怀自顾自得就使轻功离开,半空中还义正言辞地抛下了一句: “徐大公子,你只要不说是我,管你是什么。” “原来你也不是个呆子啊……”,徐亦航一脸坏笑地自言自语了一句,立刻也使轻功追了余怀上去。 第19章 月夜花隐 月下,两位少年就这样在徐氏镖局的屋顶上走壁飞檐,互相追赶。因为怕被旁人发现,所以两人都不敢发出太大的声响。 如此良夜,万籁俱寂。 不知道过了多久,余怀才总算在一间屋顶上停了下来,紧接着徐亦航也马上追了上来。 两人俯着身子,胸口一起一伏,大口地喘气呼息,汗水浸湿全身却觉得痛快。 半晌余怀才开口:“我说徐大公子,你老跟着我干嘛?” 徐亦航厚颜无耻反问道:“小恩人,那你总是让我跟着干嘛呢?” 余怀又是一脸冷漠:“你这般花言巧语,靖谮庸回的,以后不知道要坑害谁家的姑娘。” 徐亦航半打趣半真心:“小恩人,我才不去坑害谁家姑娘,我就是要来坑害你。” 不想回应也不知道如何回应 。余怀保持着默然,目光却盯在了别处。徐亦航顺着余怀的目光放眼望了过去。发现在远处,早上给众人倒茶的那位婢女正慌慌张张地赶路。 徐亦航:“一个婢女三更半夜的还在外面赶路,这委实是太过可疑了。” 余怀: “徐大公子走,我们跟上去看看。” 那婢女行色匆匆走得很快。又显得非常谨慎,时不时还要回头检查一番。 徐亦航和余怀两人跟得很紧,一直沿着偏僻无人的道路就来到了镖局外昏暗的树林里。 只见那婢女在观察到四下无人后,伸手在脸上一阵拉扯,随后竟然将一张软乎乎的东西从脸上撕了下来。 婢女随手把那东西丢弃在了地上,随即又匆匆离开了。 等到婢女离开,两人这才向前。查看一番后悚然一惊,那团软乎乎被撕下来的东西,居然是一张极为逼真的人脸面具,而那张面具正是早上给众人端茶送水的那个婢女的模样。 余怀细思极恐,心里一凛:“难道是有人易容进了徐氏镖局?” 徐亦航回道:“我听李叔说过江湖里有一种易容换声的功夫,莫不是……” 交谈间,树林的阴影里传来一阵细微的声响。 “老徐先别说话!”,余怀捕捉到这阵细微声响,立刻向徐亦航提醒道。 几乎与话音同时发出,突然从树林的阴影里打出了一阵极快的掌风。余怀推开徐亦航,驱使他一个侧身躲开了这一掌,自己则出手对上了一招。 原来那婢女已是察觉到了自己被人跟踪,于是在丢下面具后并没有走远,而是特意杀了一个回马枪,在黑暗里埋伏一手用来算计两人。 当下余怀在与婢女短暂交手后,婢女身形后撤又回到了阴影之中,寻觅着下一次出手的机会。 昏暗中婢女试探性地又打出第二掌,这次掌招直接打向了一旁的徐亦航。徐亦航慌乱出手也与那婢女对上了一招,两人很快便又再次分开。 好在婢女这掌没有打出全力,徐亦航对掌的结果只是被掌风击退了数米。 在这种情况下,人都会下意识地使出自己最擅长的武功招数。徐亦航虽只与那位婢女交手了一招,却大致认了出来。 这黑暗中打出的这几掌分明就是花隐使的万花缠丝手。 莫非是天魔宫的花隐使假扮成了婢女混入徐氏镖局? 徐亦航为了引蛇出洞,直接对着阴影处开口喊道:“花隐使不必再躲躲藏藏了,出来吧。” 余怀听完徐亦航的话,也沉思了片刻。如果说真的是花隐使假扮成婢女混进了徐氏镖局,那么这一切便都能解释得通了。 花隐使居住在常年花草繁茂的藏花宫内,因而身上自带一阵馥郁芬芳的花香。 今早周子异突然头痛发作,想必也是闻到了花隐身上这股特殊的花香,因而恢复了被劫掠时的部分记忆,这才失魂一般表现得如此惊恐。 花隐使听完徐亦航的话心头一颤,既然身份已经败露,索性就直接站了出来。 徐亦航话音落下不久,只见一位面容姣美的女子从阴影中慢悠悠地走了出来。 花隐冷笑了一声,也还以颜色说道:“果然还是被你们给认出来了。论隐藏身份,花隐还确实是比不过堂堂天武门的余少门主啊。” 果然花隐也将余怀的真实身份看破了。 随后花隐突然话锋一转接着说道:“不过令我没想到的是,余少门主对这徐氏镖局也如此好奇。” 花隐顿了顿:“不过过分的好奇可不是什么好事,要不然当年余少门主也不会因此损坏了玉梧桐花,从而间接害死了尊夫人。” 花隐像是知道不少关于余怀的事情,当下这话一说出口,徐亦航能感受到旁边余怀就像是完全被点着了一样。 余怀发着怒不可遏的低吼,空气中牙关紧咬的声音听得分外清楚。 徐亦航从未见过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余怀如此。余怀此时的脸色简直比昏暗的树林还要显得阴沉可怖。 花隐这是不偏不倚正好踩到了余怀不可碰触的雷区。 “不要再说了!”余怀疯了似得,毫无保留地就出招向花隐打去。招数宛如惊涛骇浪般用尽了全力。 花隐要是知道余怀对此事反应如此之大,定然后悔说出先前那话,当下连忙使出万花缠丝手进行应对。 而余怀此时已是忿而作色、目眦尽裂,当下手上所有招数都是只攻不守,出招摧枯拉朽招招必杀,完全是不愿给双方留有任何回转的余地。 万花缠丝手向来以婉转灵动著称,如今对上如此盛怒的余怀却丝毫没有优势可言,简直像是被这穷凶极恶的招数死死咬住。 “小子你疯了!”,面对余怀这汹汹气势,花隐完全是招架不住,单是抽空骂出这一句就已是手忙脚乱,冷汗涔涔。 花隐自知如今再拼近身拳脚,凭余怀这架势,数招之内自己必定中掌身亡,必须得另想他法。 恍惚间只见花隐突然身形后撤,凌空跃起,双臂张开从袖口伸出两条数尺长的白绫。 昏暗的树林里数尺长的两条白绫就如同两道白色的闪电。白绫受花隐内力驱使旋转,直接破风挥舞而来。 徐亦航认出了花隐的武功招式,连忙开口提醒道: “这是水袖神功,小恩人小心!” 余怀没有取天沧剑出门,如今面对花隐的水袖神功空有蛮力,近身的拳脚宛若打在棉花上一般。 可哪怕是在这种情况下,余怀却还是只攻不守,一味地径直向前冲去。一时间已经身中数招,雪白绫布瞬间被血沾染,依旧不肯作罢。 虽然水袖神功占据一时优势,但花隐先前对掌时已经损耗了大部分的内力,如今面对余怀这玉石俱焚的打法,持续消耗下去谁胜谁负也尚未可知。 花隐一时心虚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于是当下直接白绫一甩,凭借大开大合的招式,阻断了余怀莾着前进的脚步,而后趁此机会迅速使轻功向更远处逃离。 花隐逃离至半空中,回头望了望两人阴森笑道:“余少门主何必以死相搏。徐氏镖局可不是什么久留之地,你们若不趁早离开,迟早也是要被那徐莫尘算计的,等到那时候我再来给两位收尸。” 说完花隐就使轻功飞离,很快就没了踪迹,笑声还在林中回荡,其人已消失于夜色茫茫。 已是遍体鳞伤的余怀却还是不依不饶,作势就要使出轻功继续向前追去。 一旁的徐亦航见着了,立刻出手拦截住了余怀。徐亦航并不知道过往到底发生了什么,引得余怀如此执着。当下只是因为担心他的伤势,才开口劝阻道: “小恩人别追了,先处理伤势要紧,有什么深仇大恨的日后再报也不迟。” 经徐亦航这一拦截,花隐已经走远,便是完全追赶不上了。 情绪在愤怒的极点,当下余怀恶狠狠地就甩开了徐亦航伸出来阻拦自己的手,然后一把抓住他的衣领紧紧攥在手里,目光怒不可遏地盯着。 怒目圆睁像是要将徐亦航整个人生吞活剥了一般。 余怀擒着徐亦航的衣领,歇斯底里地开口喊道:“你以为你是谁,我的事你凭什么多管?是凭我萍水相逢救了你,还是凭你一直死皮赖脸地跟着我啊?!” 余怀在气头上说出口的这些话,活脱脱像一把无比锋利的刺刀,深深扎进了徐亦航的胸口。 此刻徐亦航的心就如同陷入冰窖之中一般,魂销目断,不可动弹。 难道自己一片真心其实所托非人,满怀赤诚最后换来的竟会是这般的凉薄绝情。 随后余怀将手重重放下,转身便要离开。徐亦航反应过来,立刻悲愤地对着余怀的背影大声喊道: “小恩人,这一路荆棘载途我们都一起并肩走过了,我的真实心意难道你还不能明白吗?” 徐亦航痛快地喊完,余怀这才稍稍冷静了下来,也发觉自己刚刚说的话有些太重。 余怀心里咯噔了一下,随后脚步也停了下来,目光依旧注视着前方,语气稍稍缓和地开口: “老徐,凭你我是知己,你刚刚也不应该阻拦我。” “只是知己吗?可我不想和你只是知己而已”,望着余怀的背影,徐亦航不知哪里涌出的勇气,几乎是脱口而出。 他是那么怕余怀离开,甚至连呼喊的声音里都带着一丝哭腔。喜欢一个人很简单,可让那人知道的这一刻却是如此卑微,也如此盛大。 余怀沉默地停在了原地。 这一路徐亦航每个暧昧不清的举动,余怀都只是敷衍着回应。而今面对徐亦航掏出的无法回避的真心,余怀显得方寸大乱,手足无措。 是觉得意外吗?可这一路相处这么久了,自己又怎么会感受不到。 是不能接受吗?那自己又怎么会三番两次任由这厮,做出那么多出格的事情来。 或许只是擅长回避罢了。 余怀心乱如麻,转过身来想要解释些什么:“老徐,我也不是那个意思……” 余怀刚转过身来,徐亦航就上前一把将他紧紧抱住。此刻所有的言语狡辩都显得苍白,年轻的心能跳动在一起,便是你也爱着的明证。 余怀全身都愣怔住了,感受着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也感受着胸口真实跃动着的心跳,随后便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内心。 余怀带着一丝未消的余怒,直接伸出了手臂将徐亦航暴躁地贴紧抱近。随后低头猛地靠了靠,猝不及防地就吻了上去。 薄唇相触,燃烧着的灵魂也在曼妙交缠、暗自起舞。 天地广阔,此时此刻万物皆空。好像就只有他们两人一样,又好像连他们两人都不复存在一样。 闭上眼,便是一片漫无边际的空白…… 只知道那晚夏夜微风,是真真切切地从少年们缠连的发丝间吹过。 第20章 来者不善 这天,紫鸢正趴在房间的书案上若有所思,只见她右手拿着笔在白纸上漫无目的地点着。而左手托着下颚,一脸愁眉不展。 周子异醒来见到紫鸢如此,冷不丁开口向她询问道:“紫鸢姑娘,你这是在干嘛啊?” 紫鸢一门心思扑在别的地方,当下直接被周子异开口吓了一跳:“傻小子你怎么这么快就醒了,也没个声响的。真是倒霉,怎么我每次写信都会被人打扰。” “写信?紫鸢姑娘,你这是要给谁写信……该不会是像晓鹿姑娘一般,已经有了心上人吧?”,周子异神色里明显流露出一丝紧张。 “呸呸呸,你怎么和那臭小子一样做派了,张口就开始瞎说。我哪里是在给什么心上人写信?”,紫鸢马上就矢口否认。 “哦,那便好”,周子异听到紫鸢这话后,悬着心这才放下来。 紫鸢莫名生气:“傻小子,好什么好?” 紫鸢望了望周子异,见这小子一脸傻里傻气的,干脆就直接说道: “算了算了,具体告诉你也没事。不过你可不能告诉别人,特别是徐亦航那臭小子。” 周子异疑惑:“为何不能告诉阿航?” 这话刚说完,紫鸢就恶狠狠盯了周子异一眼。周子异见着了吓得立刻认怂改口:“……我错了紫鸢姑娘,我发誓绝不告诉其他人……我发誓。包括阿航。” 紫鸢这才肯实说:“我呀,这是在给我们家门主写信。之前离开天武门时,门主就偷偷吩咐过我,一定要及时将我和少爷这一路的情况,通过飞鸽传书汇报给他。” 紫鸢顿了顿,脸色一变:“可是写东西这事,实在是为难死我了。我每次写完之后,虽然自我感觉挺不错,但读上一遍却发现全是些狗屁不通的话,到最后还是要费上好大一股劲才能写好。” 周子异忍不住笑了一声说道:“紫鸢姑娘,子异读过一些诗书文章。要是可以的话,可以由姑娘来叙述,我来帮你代写。” “傻小子真的吗?那可太好了!没想到你还有这种本事”,紫鸢一下子由忧转喜。 “话说你都读过你师叔的哪些文章啊,改天一定要给我也讲来听听。” 紫鸢这是把诗书文章当成了师叔的文章。 周子异沉默:“……” “是谁要听师叔我写的文章啊?”,两人交谈间余怀和徐亦航一齐走了进来。徐亦航远远听到紫鸢说的这话,还在路上就开口打趣道。 徐亦航:“臭丫头你莫非这是要弃武从文了?可我看你整天在小恩人身边耳濡目染的,结果还是这个样子。想必就是个榆木脑袋,便是听了也没多大用。” 紫鸢气不打一处来:“臭小子,我要是榆木脑袋,你就是狗皮膏药。你整天缠着我们家少爷的,也没见你说出过几句好话。” 余怀无奈:“好了好了,你们两个都别吵了。此番前来是特意看望周公子的,不是来听你们互怼。 周公子,你那天突然间头痛发作,是否是因为回想起了什么?” 周子异:“余少侠不瞒你说,我确实回想起了一些事。” 徐亦航简直迫不及待:“子异那你快说说,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周子异:“阿航,那日我拿着你的玉璧回到府邸后,半夜一个身带花香的陌生女子突然闯了进来,那女子不由分说地就将我和玉璧一起劫走,离开时还往房内放了几朵血红色的花。” 周子异: “后来在路上遇到了徐氏镖局的人,那女子寡不敌众,只能把我和玉璧都交了出去。但她在交出时往我后背打上了一掌,当即我就昏迷了过去,再到后来睁开眼就见到了你们。” 徐亦航:“果就是天魔宫的花隐使!” 余怀脑海里串联起先前听闻到的种种线索,在思忖良久后缓缓开口:“这么说确实是徐氏镖局出手救了周兄弟,不过徐莫尘并非是周家故交,他的目标也只不过是玲珑玉璧而已。 可是还有两件事情委实奇怪,我一时竟想不大通。一是在此事伊始之时,花隐为何要将周公子一齐劫走?她明明只需带走玲珑玉璧即可,这样一来也省去了这一路这么多的麻烦。” 紫鸢:“难不成是你们所说的那什么花隐,在抢玲珑玉璧的过程中见色起意,看上了傻小子想要财色双收?” 众人:“……” 余怀接着说道:“二是花隐明明与焰舞同为天魔宫之人,为何还要抢先一步在焰舞前面出手,还要刻意放火来毁去自己来过的踪迹。” 徐亦航:“这点确实非常奇怪,我觉得要不然就是那花隐想要独吞天神功秘籍,如今其实已经背叛了天魔宫。” 余怀担忧:“要真是如此,到底有多少势力在打这玲珑匣和玲珑玉璧的主意?” 徐亦航倒乐观:“管他多少势力,我们只需搞清楚蜻蜓剑客前辈的这块玲珑玉璧是怎么落到我手里就好了。 大不了事后将玲珑匣和玲珑玉璧都给他们。” 紫鸢插嘴道:“臭小子!要给你把你玲珑玉璧给出去。玲珑匣可是我天坊宫的东西,岂能说给就给?” 徐亦航:“臭丫头,那你就守好你的玲珑匣。后面还不知道有多少苏成宇、花隐等着你呢!” 果然没消停多久,两人又开始了…… 两人互怼间,门外传来了徐氏镖局家丁的声音: “两位少侠、紫鸢姑娘、周公子,请各位随我移步宴会厅,我们家老爷有请。” “这个时候突然邀请?”,余怀疑惑不解。但如今身处徐氏镖局并不方便拒绝,于是还是随着家丁前去了宴会厅。 路上,四人正巧遇见了准备出门的季洋,只见季洋手里拿着一个红色同心结,笑容满面地就在路上走着。 徐亦航向着季洋招呼道:“季公子什么事情这么开心啊?” 季洋看见了一行人:“是少侠们啊,今日师傅特意给我放了个假,于是我就想着趁这个机会出门去找晓鹿。” 徐亦航一脸坏笑:“原来是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恭喜恭喜……” 季洋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扯开话题:“那少侠们这又是要去哪?” 徐亦航:“是徐总镖头邀请我们去宴会厅,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事呢。” 季洋:“原来如此,我听闻今日有人造访徐氏镖局,兴许是与少侠们有关,这才请各位前去一见。” 说完,季洋就赶去见晓鹿姑娘去了。四人疑惑怎么还会有与他们有关的人造访徐氏镖局?东猜西猜得,却还是完全一头雾水。 等四人来到宴会厅,只见徐莫尘和徐成杰两人已经在高堂前了,高堂上居然还摆放着苏成宇的灵牌,却唯独不见季洋所说的访客。 徐莫尘的脸色非常不好看,当下气氛十分诡异,众人心中隐隐约约升起不详的预感。 只见徐莫尘不紧不慢地,背对着众人往高堂上的灵牌前插上了三根香。随后转过身来,极为阴冷说道:“天武门少门主,天坊宫二小姐,老夫还真没想到你们来到徐氏镖局,居然都改姓为张了。” 徐亦航本还想狡辩一番,只见徐莫尘身后走出来了两人,竟然是昆仑兄弟郑江和郑海。 原来郑江、郑海就是季洋所说的和自己相关的访客。还真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四人见如今这情形,顿时感觉情况不妙。 郑江指认着一行人:“徐总镖头没错,他们就是杀害了二公子的天武门余怀和天坊宫紫鸢。” 郑海添油加醋附和:“对对对,二公子就是被他们给残忍杀害了。徐总镖头你可一定要为他报仇啊!” 面对郑江、郑海这搬弄是非的小人作态,紫鸢忍不住破口骂道:“那苏成宇狼子野心纯属害人害己,这样的下场完全是他咎由自取,郑江、郑海你们两个不要在这信口雌黄,颠倒黑白。” 徐莫尘勃然大怒:“臭丫头你好大的口气,这里可是徐氏镖局!你们如此猖狂,难道是觉得我徐氏镖局无人? 来人布阵,给我将他们统统拿下!” 徐莫尘一声令下,宴会厅暗伏着的七位徐氏镖局弟子突然杀出。余怀和紫鸢立刻拔剑应对,将周子异和徐亦航围在了里面。 只见七位徐氏镖局的弟子都手持着一条极长的铁锁链,铁链的末端还安置了一个坚固锋利的锥形尖端。 当下七人锁链齐发,共同连接成阵,锁链互相配合布置成了一个圆形,直接将四人围困在内。 阵法连结完后,未有片刻的喘息,七人很快就共同内力驱使起锁链来,只见锁链末端的尖锥突然腾空而起,全部往内部突袭刺来。 余怀立刻拔出天沧剑与紫鸢一起挥剑阻拦。长剑与锁链的尖锥交锋相对,宴会厅里回荡着铿锵响声,不时还激起零星花火。 所幸余怀和紫鸢两人双剑的配合也无比默契,圆形阵法一时攻其不破。七人见状瞬即移步换影,阵法化圆为勺。 阵型曲折排开,尖锥看似凭空乱舞却暗含规律。七人之中,四人组成勺柄专注防御,三人组成勺身专注进攻。一时间铁链攻守兼备,宛如一道固若金汤的封锁线。 这便是铁链阵招中的七星链阵。 徐亦航认出了这七星链阵,于是嘴里自言自语地,连忙快速回忆着李叔当时关于阵法的描述: “……七星链阵,依据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瑶光七星组成,形如勺形。四星为柄,三星为勺……” 徐亦航嘴里一直没有停歇,周子异怯懦地躲在一旁。而封锁线也在不断向前逼进,余怀和紫鸢奋力反抗,勉强能够阻止。 徐亦航背了一大串,突然眼睛一闪光,终于是背到了破阵之法: “于勺体内攻其交接之文曲,命门在天权!” 余怀立刻心领神会。 此等破阵之法果然巧妙,须得一人主动进入七星链阵的勺身内,阵外安排一人牵扯接应。进入阵内的人找机会攻击勺身和勺柄曲折交接处的天权星,迫使攻守线全面奔溃,从而破解七星链阵。 “紫鸢你在阵外牵扯,我进去破阵” ,余怀简单说完后,就轻功一跃持天沧剑进入了勺身之内。 老奸巨猾的徐莫尘意识到情况可能不妙,立刻吩咐徐成杰去召集支援,埋伏一手后招。 居然有人要主动进入七星链阵的封锁线内,一时间施阵的七人也是始料未及。 当即尖锥便开始混乱起舞,将余怀团团围住,漫天铁链纷乱至极,一时之间旁人也看不清阵内的情况。 不过好在紫鸢在外持续地攻其勺柄,给到压力。七星链阵被分心掣肘,也不能完全抽身进攻余怀。 说时迟,那时快。余怀已经找到了天权的位置,直接一柄天沧剑寒光直取。天权陷落,一时间铁链阵法群龙无首,凭空乱舞。 随后只见天沧剑在半空中画了一个大圆,失了内力的铁链直接被余怀全部斩断,七根尖锥倒插入地,徐氏镖局众人皆败退倒地。 阵外的紫鸢也终于可以收剑喘息,随后对着徐亦航抱怨道:“臭小子,对于这种招数破解的东西,你下次倒着背行不行!” 徐莫尘见七星链阵被破,大惊失色,郑江、郑海两人则更为夸张。虽说天沧剑的削铁如泥已不是第一次见了,可这凌人气势却是见一次便惧怕一次。 明攻不行,那就暗算。 徐成杰召集的支援已经到了,徐莫尘阴险一笑,右手一挥。只见数十个弓箭手从四人后方出现。 弓箭手们对着四人拉弓射箭,瞬间已是万箭齐发。 还好余怀和紫鸢反应够快,立刻飞身用长剑将射来弓箭的全部斩断。 弓箭手源源不断地越聚越多,宴会厅的地面很快就被射成了筛子,如今之计只有撤退。 当下余怀立刻往后突剑,凭借天沧剑挥舞四方,硬生生杀出了一条退路来。 四人就这样一边拦截着箭雨,一边慢慢撤退,徐氏镖局的人则一边射箭,一边对着四人穷追不舍。 双方一个一路逃离,一个一路追赶,转眼间都已经来到了徐氏镖局之外。 作者有话要说: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出自欧阳修《生查子·元夕》 第21章 雾锁密林 见四人已经杀离到了徐氏镖局外,徐莫尘简直气急败坏,大声呵斥手下道:“全都给我射,绝对不能让他们离开!” 徐氏镖局位处树木丛生的风止林之中,手下弟子对拉弓射箭之事习以为常。因而镖局内箭支存量充沛富足,完全可以说是源源不断。 当下弓箭手越聚越多,火力也越来越猛,一行人杀离的速度只能越来越慢。偶尔有没拦住的飞箭擦身而过,对四人而言都是命悬一线。 箭雨渐密,余怀和紫鸢两人也渐渐身疲力竭,不知道还能抵挡多久。若是比拼武功招数,一行人自然还能和徐氏镖局拼个高低上下,可如今面对群体围剿,他们却是毫无办法。 彼盈我竭,败不旋踵。 面对如此严峻的形势,徐亦航沉思后心生一计,匆忙开口道:“丫头你那玲珑匣还在吗?快交给我。” “都什么时候了臭小子,你要玲珑匣干嘛?”,紫鸢嘴里抱怨了一句,但见徐亦航一脸正经,还是将玲珑匣交了出去。 徐亦航拿过玲珑匣解释道:“现如今这个情况,我们唯有兵分两路行动,才可能有一线生机。 丫头你带着子异先一步离开,我和小恩人以玲珑匣和玲珑玉璧为诱饵,引他们往另一方向追去。” 大敌当前,哪有临阵脱逃的道理。 紫鸢心里拿不定主意,只能望着自家少爷寻求回应:“少爷,这……” 余怀匆忙中开口:“紫鸢你就听老徐的,带着周公子先走。等到时候甩开了徐氏镖局的人,我们再到夏木寨汇合。” 看着紫鸢还在举棋不定,徐亦航也是心急如焚:“丫头你别再犹豫了,这徐氏镖局的攻势越来越猛。你要是再拖下去,到时候任我们谁也走不了。” 徐亦航这一催,紫鸢才终于下定决心。只见紫鸢手中长剑快速使出一招剑挥舞风,随后抽身后撤,带着周子异就往风止林深处离去。 周子异如同随波逐流的浮萍一般,紧紧跟上了紫鸢。 紫鸢不舍地回头望了望,自家少爷和那臭小子正在断后。恍惚间紫鸢心里觉得他们俩竟是越来越相像了。 余怀见紫鸢和子异走远,才对徐亦航平静说道:“老徐,没成想又只剩我们俩了,也不知道我们两个这次能够拖多久。” 徐亦航打趣道:“小恩人你要是后悔了,现在走也来得及。” 两人相视一笑,先前余怀所说的夏木寨汇合,只不过是为了让紫鸢能够安心离开。 按照目前这个境况来看,有没有机会逃离只能听天由命了。两人了然于胸却也都无所畏惧。 英雄相惜,九死未悔。 徐莫尘见手下弟子放走了两人,连忙发号施令:“快给我分人追上去,千万别让那丫头和周家小子跑了!” 徐氏镖局正欲分出一部分人前去追击,徐亦航突然对着远处的徐莫尘振臂一呼:“徐总镖头你看这是什么?” 徐莫尘眯着眼望过去,只见徐亦航手里拿持着的,正是自己心心念念了这么久的玲珑匣和玲珑玉璧。 一时间简直是望眼欲穿,徐莫尘着急得直接跺脚改口:“快快快,都别追了。所有人听着,先给我全力拿下前面这两个臭小子!” 徐氏镖局本要前去追击紫鸢和周子异的弟子,连忙又回头开始对付余怀和徐亦航,一时间所有的火力都集中在了两人身上。 “小恩人快跑!”,徐亦航大喊了一声。 随即两人立刻就带着玲珑匣和玲珑玉璧往风止林的另一个方向逃离。背后是弓箭如雨,前路是九死一生。 两人一路狂奔,徐氏镖局的人却完全是死咬不放。忽然间,余怀和徐亦航在前面道路上见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晓鹿一眼就看到两人:“那不是大哥哥们吗?” 季洋望见了两人后面的情况,询问道:“两位少侠你们不是受邀去了宴会厅吗,怎么这会却被我们镖局的人追杀?” 徐亦航气喘吁吁地停下来:“季少侠这件事说来话长,已经来不及细说了。你今日要是信得过我们,希望你不要阻拦我们两人……” 季洋一头雾水:“季某不是要来阻拦的。二位是晓鹿的朋友,也是季某的恩人,我自然相信你们的为人。其中若是有什么误会,我可以替二位解释一番。” 余怀劝阻:“季少侠,有些事情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你师傅徐莫尘这次的邀请完全是别有用心、谋划已久,不必再为此白费口舌。” 季洋没有听进余怀的劝阻,徐亦航伸出手也没能拦住季洋。季洋兀自向前,就往徐氏镖局的追兵们走去。 “是季师兄?”,徐氏镖局的弟子见到了季洋,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弓箭,面面相觑。 季洋对着徐莫尘喊道:“师傅,季洋可以向您担保,两位少侠绝对是侠义高节之士。 今日是否产生了什么误会?才引得徐氏镖局上下如此大动干戈。” “射啊,都给我继续射啊!你们怎么都停下来了!!” 徐莫尘现在整个心思全放在玲珑匣和玲珑玉璧上,连季洋站在面前都不大能看见,哪里能听得进他所说的这一大串话。 徐莫尘见手下的弟子还是踌躇不决,气得一把将旁人的弓箭给抢了过来,直接自己拉弓,将箭头对准了站在最前面的季洋。 徐莫尘将箭弦拉得极满:“季洋啊季洋,我都已经特意把你给支开了,结果你还要来坏我大事。 这是你自己一心求死,到了那阴曹地府可别怪师傅我冷血无情!” 话落弦松,一瞬箭发。 余怀和徐亦航一片骇然,却已完全来不及阻拦那支离弦之箭。 “季少侠,小心!”,余怀提醒的话刚出口。 倏然间电光火石,利箭不偏不倚直接穿透了季洋的胸膛。 包括徐成杰在内的所有徐氏镖局弟子,见到了徐莫尘拉弓射向季洋的这一箭,全部惊愕失色。 如今的徐莫尘像极了彼时的苏成宇,完全已是六亲不认,癫狂入魔。 利箭穿过季洋胸膛的那一刻,晓鹿的心就像是直接骤停了一般。 “季哥哥!!!”,晓鹿悲怆地大喊了一声,义无反顾地就冲了上去一把抱住了季洋。 连带着风止林的天色,此刻都显得如此暗无天日。 季洋躺在晓鹿的怀里,顿时殷红的鲜血从身上、从嘴里涌出。季洋用着最后一丝的力气望着晓鹿,紧紧握着她的手。 晓鹿的脸上突然一片苍白,无血色的双手张皇失措地碰触着。她想要让季洋抓紧自己,可季洋的手已经慢慢僵直下去,再握不住任何东西了。 晓鹿痛贯心膂,抬头极力地想叫喊,却发现喉咙里发不出一丝的声音。 徐莫尘见众人还是无动于衷,又取来一支利箭,再次引弓拉满直接对准晓鹿。 余怀这次提前注意到了动向,在徐莫尘射出的那一刻,以极速的轻功向前,侧身挡在了晓鹿的身前。 瞬间利箭刺中了余怀的右臂,利箭破风射来,刺得极深,余怀不免惨痛地大叫了一声。徐亦航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向前,惊出了一身冷汗。 余怀忍着右臂的剧痛对着晓鹿说道:“晓鹿姑娘……快和我们走!” 晓鹿深陷悲痛,木然地呆在原地没有反应。徐亦航和余怀只能将她强行带离。 而徐莫尘这边已是睚眦尽裂,对着徐氏镖局所有的弟子大声吼道:“都给我往前追,谁要是不去,下场就如同季洋一般!” 望见了徐莫尘眼神里的杀意,徐氏镖局的弟子皆满怀畏惧,于是陆陆续续也追了三人上去。 三人不知道匆匆忙忙逃了多久,天色已暗,林中慢慢升起了浓雾。 风止林之所以得名风止,便是因为这林中树木丛生、密不透风。如今浓雾升起,一时半会恐怕是消散不去。 陷入浓雾里的风止林一片昏天黑地,就连晓鹿也找不到前路的方向。 三人躲在浓雾里,周围慢慢响起了徐氏镖局弟子搜查过来的声音,再加上余怀身受重伤,这算是完全被围困在了其中。 完全找不到前进的道路,便是找到了前路也走不了多远,便是能走多远也突破不了徐氏镖局的搜查。 既然逃不了,那便索性不再逃了。 三人在原地停了下来,深感无力回天,只得感叹好一派末路光景。 徐亦航心想,这世上如果真的有什么所谓绝境的话,大抵也就是现在了吧!于是瘫倒在地,绝望地苦笑了一声。 雾锁密林,静候末日。 半晌,徐亦航才打破沉默道:“小恩人,手臂还疼吗?” 余怀中的箭还插在右臂上,人已经是气息奄奄,却强撑着说道:“无妨。而且都这个时候了,疼不疼的也不打紧了。” 徐亦航叹了口气:“也是,不知道子异和紫鸢那丫头走到哪里了,是不是已经安全了。” 此时余怀突然想起了一旁沉默着的晓鹿,满怀歉疚地就开口说道:“晓鹿姑娘,我们两人这算是自寻死路,没什么好可惜的。 却无意连累了你和季少侠卷入其中。此生恐怕已无以为报,若有来世……” 晓鹿极为平静地打断了余怀继续说下去:“大哥哥,如果你们逃出去了,会去为季哥哥报仇吗?” 晓鹿这话说得突然,余怀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徐亦航倒是顺口说了下去:“晓鹿你放心,如果能再见到徐莫尘那狗贼,我们必定将他千刀万剐,以慰季少侠在天之灵。” “季哥哥走了,这人世间晓鹿已经没有什么值得眷恋的了。如果能最后帮大哥哥们逃出去,让大哥哥们替晓鹿报仇,晓鹿便是死而无憾了”,晓鹿像是在说临终遗言一般,极为诚恳。 余怀马上意识到了有些不对:“晓鹿你……你在说什么?你可千万别做傻事,那徐氏镖局的目标不过是我们两人而已。 等浓雾散去,你无须管我们,他们自然也不会为难你。你一定要好好地回到夏木寨。” “晓鹿已经活过一回了”,晓鹿冷冷说道。 随后顿了顿接着开口:“大哥哥们,只有一次机会。你们可要看清楚周围的道路和埋伏着的敌人,一定要带着晓鹿的遗愿安全逃出去。” 浓雾中,只见晓鹿从地上收集起一堆引星草,起身走向丛林的远处。在远处晓鹿将手中的引星草全部折断,然后在半空中挥舞起来。 余怀不理解地喊道:“晓……晓鹿,你要干什么?那边危险,你快回来!” 晓鹿没有回答。 刹那间,只见头顶一片亮黄色的光海一闪而过,被引星草吸引而来的萤火虫成群地聚集在了晓鹿的身边。 在这漫天的浓雾里,萤火虫的光像是有了形状,它将周围的道路照得明明白白,它将周围埋伏着的徐氏镖局弟子照得清清楚楚。 可这光却也将晓鹿自己照亮。 徐氏镖局的弟子见到突然的闪光投鼠忌器,于是向着光亮起的地方利箭连发。一时间晓鹿已是身中数箭,翩然倒地。 晓鹿倒地时脸上依旧挂着极为清冽纯真的笑,手上的红色同心结显得更为灿烂醒目。好像她本来就是沉睡在微光里的一只小鹿,她只是回到了她应该去的地方。 晓鹿特意去远的地方引星,为的只不过是不暴露余怀和徐亦航的位置。她最后选择了牺牲自己的生命,为这看不到希望的穷途末路,铺就一道极亮的天光。 随后光亮转瞬即逝,晓鹿随着萤火虫群一起消失在了黑暗的浓雾里,化作了余怀和徐亦航湿润眼角里的一颗流星。 “晓鹿……”,徐亦航强忍着悲伤,铭记了那短暂天光下照亮的所有道路和徐氏镖局弟子的位置。随后搀扶着余怀就往无人的路口走去。 两人也不知道这条路一直走下去能不能走出风止林,只知道默默走了很久,已经听不到徐氏镖局弟子的声音了。 两人后知后觉地往周围一看。 浓雾已散,天光乍现。 第22章 明月楼高 两人终于走出风止林,来到了一条空旷的山路上。 徐亦航拖着疲惫的身躯说道:“小恩人你看,天亮了。” 余怀没有回答,右臂的箭伤已愈加严重,加上一夜的奔波劳累,身体再也强撑不住,直接晕倒了过去。 “小恩人,小恩人?”,徐亦航摇晃着,连喊了数声想唤醒余怀。 徐亦航这才发现,余怀这一路看似若无其事的样子,实际上右臂的伤口已经深入筋骨,正在肿胀发黑。 若再不及时拔箭清疮,轻则右臂被废,重则可能会有性命之忧。 徐亦航忧心如捣,拼尽全力地背起了余怀继续向前走去。当下每一步走得都极为艰辛,他却觉得能多走一步便要多走一步,至少得救的希望能更大一些。 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很可能一路上都不会遇有什么人烟。便是侥幸遇见人烟,那人也未必懂得什么医术。 可徐亦航心里管不上这些,他只是咬着牙始终不肯放弃。此刻他突然理解了晓鹿当时的心境,若真是有一天小恩人不在这世上了,自己一人独自面对这喧嚣人间,亦无眷恋可言。 “从风止林走过来的?还真是够奇怪”,远处竹楼上一位白衫女子正端着茶杯静静观望着徐亦航。 女子轻呷了一口清茶,闭上眼嘴角微扬:“模样倒长得有些俊逸,可以救上一救。” 徐亦航走在路上,感觉越来越力不从心,两眼一抹黑便累倒了过去。 半昏半醒之中,徐亦航好像感受到一袭轻纱拂面,随后被人带到了房间里。 迷迷糊糊之中徐亦航做了个梦。在梦里大雨倾盆如注,余怀将天沧剑架在了自己的脖颈之上,片刻后又悲愤地放下手中天沧剑,转身消失在了凄惨夜色之中。 “小恩人!”,徐亦航心里担忧着余怀,直接从睡梦中惊醒了过来,醒来时嘴里还不忘喊着那人的名字。 徐亦航醒来后,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座竹楼里。竹楼茶香四溢、琴音阵阵,楼外茂林修竹,一根柱子上刻着三个大字。 “明月楼?” 徐亦航带着疑惑,起身顺着琴音就来到了明月楼的顶楼,一眼便望见到了那位白衫女子。 那女子与自己年龄相仿,一头长发如瀑,浑身素白。手里正抚着古琴,清风满袖。本是出尘的姿态,一开口却多了一份艳俗:“俊俏的小公子你可终于醒了。” 这话自己称呼别人没什么大问题,如今被别人这么称呼自己,徐亦航居然还有些不大习惯。 徐亦航:“呃……在下徐亦航,多谢姑娘出手相救。” 女子停止抚琴:“徐公子叫我月袖就行。不用谢我,我月袖向来不做善事只做买卖。” 徐亦航立刻会意,回应道: “月袖姑娘若有什么想要,在下如能满足,必然倾力报答。” “呵,那我若是只要你怎么样?”,月袖对着徐亦航眉目含笑地说道,言语间极尽挑逗。 “那些书里烂俗的情节不都是这么写的吗,这个是叫做以身相许对吧。” 月袖边说边靠近,等说到“以身相许”四个字时,手指已经抵在了徐亦航的下颚上。 纤细的手指往上一捻,徐亦航被迫抬头与月袖对视。 徐亦航立刻浑身不自在地颤抖了一下,当场往后退缩了半步。心里只想着这月袖姑娘如此毫不掩饰的,简直比自己还够无赖。 月袖见徐亦航抗拒的反应颇大,倒也没有强人所难,只是话锋一转说道:“徐公子你要是不愿意,把和你同行的那位让给我也行。” “不行,这个绝对不行!”,徐亦航这次倒是斩钉截铁地回绝了月袖,像极了一心要护犊子的狼狗。 徐亦航这才突然想起,自己醒来这么久还没有见到过余怀,于是惶恐着猜测问道:“月袖姑娘,我那小恩人呢?该不会已经被你给……” 月袖想着使坏,于是淡淡说道:“那我要是说,我和他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了,徐公子会不会杀了我?” 徐亦航目光灼灼,完全不解风情地回了一个字:“会!” 月袖避重就轻:“你那小恩人就在隔壁房间,这会差不多也该醒了,你可以亲自问问他啊。 也算你们走运遇到了我,要不然他那右臂可就算是废了……” 未等月袖说完,徐亦航已经气冲冲地跑去隔壁找余怀了。 月袖望着徐亦航匆匆离去的背影,笑盈盈说道:“可惜了,好不容易才遇到两个如此俊俏的少年郎。看来我这次定是要做个赔本买卖了。 不过话说回来,看他这个反应倒也挺有趣的。” 隔壁房间内,余怀醒了过来。利箭已经拔出,伤口也处理地极为妥当,受伤的右臂现在竟已可以伸屈自如。 床头不知是谁还放了一套干净的衣物。正巧余怀望见身上的旧衣服还带着泥土和血印,于是动手换了下来。 衣服才穿到一半,只见徐亦航气冲冲地就闯了进来。 余怀也是被吓了一跳:“老徐你怎么进来了,这里是什么地方?” 徐亦航见到余怀这刚起床穿衣的样子,简直是醋意大发:“看来我来得确实不是时候,打扰到余少门主回味温存了。” 余怀完全不知道徐亦航这话说得什么意思,于是干脆也没搭理他,自顾自地继续整理衣服去了。 等余怀穿好衣服后瞥了一眼,发现这厮还杵在原地,而且正一脸气相地盯着自己看。于是漫不经心地向他询问道:“徐大公子你又在发什么疯?” 徐亦航心里生着闷气又不好意思直接开口问。于是涨红了脸半天才挤出一句话,吞吞吐吐道:“你,你刚刚都干了些什么?” 一向伶牙俐齿的徐亦航,原来也有这种话在嘴边说不出来的时候。 这问题问得好笑,余怀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我刚刚?” 徐亦航气鼓鼓道:“对,就是你特意躲着我干的那些事情!” 余怀感觉莫名其妙:“我先前一直昏迷着,刚刚才醒来。” 徐亦航听完瞬间如释重负:“你刚刚才醒来?这么说你没有和那月袖生米煮成熟饭了。” 余怀完全不解:“你这说的都是些什么话,徐大公子你是不是累傻了?” 徐亦航这厮显然没有将余怀的话听进去,只是躲起来暗自窃喜着。只要小恩人没有和月袖那啥,便是被人骂一天的傻子也心甘情愿的。 随后余怀突然对听到的话感到疑惑:“不对,你刚说什么?” 这会反而轮到徐亦航摸不着头脑了:“呃…我说了什么。生米煮成熟饭,这句话怎么了吗?我觉得这句话糙理不糙,意思表达还挺准确的……” 余怀一脸认真地打断徐亦航继续分析下去:“不对不对,再前面一句。” 徐亦航思考了一会后说道:“还在前面?那便是有没有和那月袖……” 余怀惊讶:“月袖,听这名字熟悉。难不成是最后一个天魔宫四使之一的月袖使?” 徐亦航听完也是恍然,难怪那人行事说话如此奇怪,莫非她真是天魔宫的人? 没成想在短短几个月间,两人居然能把焰舞、流萤、花隐、月袖这天魔宫四使全都给见识了个遍,还真是流年不利。 竹楼顶楼,余怀和徐亦航两人与月袖相对而坐,选择和她静静对峙。 月袖则不慌不忙地低头轻抚弄弦,余怀听聆其中袅袅流转的琴音,竟觉得丹田处涌上了一股涓涓细流,先前打斗所消耗的内力正在缓缓恢复。 半晌,余怀终于开口问道:“月袖姑娘,你这古琴所奏是什么曲子?” “神医神乐世无双,水月琴奏玉面辞”,月袖轻柔吟了一句,随后道:“回余公子,此曲唤作玉面辞,有顺理内力、压制心气的奇效。” 月袖只淡然一笑接着道:“两位公子都这么盯着我看了好半天了,想必应该不止是想知道这首琴曲名叫什么这么简单的吧?” 余怀顿了顿也不再想着拐弯抹角,而是直接开口问道:“姑娘确实聪颖过人,我们确实不为琴曲而来,而是想知道月袖姑娘你和那天魔宫是否存在着什么关系?” 月袖听完脸色一变,手上亦不再抚琴,不过想了想却也没有回避的意思:“没错,我正是天魔宫四使之一的月袖使。” 此言一出,余怀和徐亦航的脸色顿时紧张了起来。月袖见状解释道:“云月是同,溪山各异。便是天魔宫的人也并非如那些名门正派所说得一般穷凶极恶,只是处事手段更为极端而已。” 随后月袖对着两人略有深意地笑了笑:“倘若我真是坏人,你们觉得你们还能够活得到现在吗?” 说来月袖的话也不无道理,于是两人紧绷的状态又稍微放松了下来。 当下余怀进一步试探道:“那月袖姑娘这次离开天魔宫,不会是为了找寻什么东西吧?” 月袖的脸上浮现一丝意外:“二位怎么对天魔宫的事情了解得这么清楚?我们天魔宫四使这次南下确实是要找个东西。” 徐亦航将身上的玲珑玉璧和玲珑匣藏得更深了一寸,然后小心翼翼地询问道:“那你们天魔宫的目标,该不会是如今江湖上各门各派都争得头破血流的玲珑匣和玲珑玉璧吧?” 月袖感到奇怪,立刻否定了徐亦航的猜测:“我们天魔宫要这些干嘛,难不成徐公子你身上真有这两件东西? 不过倒是和玲珑玉璧有些关系,我收到的任务是带回那个身上有着玲珑玉璧的人。” 余怀和徐亦航大吃一惊,仔细回想一番后才突然发现,诚如月袖所言,无论是在周家还是在夏木寨,天魔宫的人确实对玲珑玉璧和玲珑匣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兴趣,反倒是每次都在针对周子异。 徐亦航不解:“那天魔宫为何要带走身上有玲珑玉璧的那人?” 月袖回应道:“具体原因徐公子要是感兴趣,等你加入我们天魔宫就都知道了。 天魔宫现在人心涣散,也就流萤和焰舞那两人可供驱策。这次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我可是还有其他更为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听完月袖的话,当下两人更着急想要赶去夏木寨找紫鸢和周子异汇合。 于是余怀忙向月袖告辞道:“这样看来确实是我们曲解月袖姑娘了。我们还有急事要赶回风止林,就不方便在明月楼停留太久。 他日若有缘江湖再见,再与姑娘闲聊。” 月袖淡然:“既然二位有急事,月袖也就不强留了。明月楼下有几匹快马,二位可以挑选两匹牵走,也好赶回风止林。” 两人喜出望外,立刻下楼寻了两匹快马。再次向月袖道谢后,便匆匆离开明月楼,前往夏木寨去了。 路上,徐亦航向余怀问道:“小恩人,那月袖的话可信吗?这天魔宫的目标居然只是为了抓走子异,而不是那玲珑匣和玲珑玉璧。” 余怀思考后开口:“也好在如此,不然我们刚免不了又要苦战一番。 不过我看月袖姑娘开口时极为坦诚,不像有假。只是不明白她为何要和萍水相逢的我们说这些话?” 徐亦航自然也不知其中缘由,只不正经地在一旁腹诽道:“兴许那月袖姑娘是真的看上小恩人你了,才选择这般与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余怀听了全然无动于衷,一脸冷漠就回呛道: “先前也不知道是谁,还担心我和月袖有什么不轨。怎么这会心思反倒又变了?” 徐亦航尴尬着沉默:“……” 而余怀一阵快马加鞭已经赶向了远方:“老徐,我们抓紧去夏木寨找紫鸢她俩汇合。再想想办法如何反攻那徐氏镖局,这笔账一定要让徐莫尘血债血偿!” 竹楼上,闻马蹄声渐远。 月袖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轻声自语道:“是天沧剑绝对不会有错。余怀少门主,我们金陵天武门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云月是同,溪山各异”,出自释慧开《颂古四十八首》 第23章 蜻蜓剑现 徐亦航和余怀二人一路快马加鞭,很快就赶到了夏木寨的门口,只见赵婶和张伯两人正看守着寨门。 赵婶眯着眼,远远就见着了二人:“奇了怪了,该回来的到现在还没回来,不该回来的怎么拦都拦不住。前些天来了两个小鬼,怎么今天又来了两个,还真是阴魂不散。” 张伯一如既往地附和道:“就是就是。” 徐亦航听见了赵婶的嘟囔,对着余怀说道:“前些天回到夏木寨?小恩人,这么说丫头和子异已经安全抵达夏木寨了。” 余怀顿时心安,随后下马向着赵婶、张伯两人行礼:“赵婶、张伯,我们此番回夏木寨,只为进寨见一面胡姨,绝不纠缠,还望通报一声。” 赵婶却是完全不吃这套,插着腰就站在大门口守着。雷打不动,散发着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小子别以为你客气几句,我就会放你们进来。我赵婶是一个粗人,不懂你那些花言巧语。我只知道我的职责,就是守护我们夏木寨的清净。” 徐亦航听完说道:“赵婶,你这就有点蛮不讲理了。你要守护夏木寨的清净,不去拦着那些坏人,光拦着我们有什么用啊?” 赵婶嘴都给气歪了,丝毫不让着后生晚辈的徐亦航就回怼道:“小兔崽子,我看你们才是蛮不讲理。赵婶我这不就是看你们最像坏人,才这样百般阻拦着的。 你们该不会还以为自己看起来像是什么好人吧?” 赵婶这话说完,徐亦航也没有一点尊老敬长的意思,张嘴就反击:“赵婶,你这就纯属‘闭着眼睛吃苞米-瞎掰’了,我们怎么就一看不像是好人了……” 余怀就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两人唇枪舌剑,吵得热火朝天。 两人这阵势终于惊动了寨内的胡姨。看来徐亦航与紫鸢这一路斗嘴练出来的本事,这会总算派上了点正经的用场。 胡姨听见吵闹声,推开门走了出来,正巧望见了这个景象:“一大早的什么事啊?如此喧闹。” 余怀也想着赶快结束两人的争吵,于是连忙招呼道:“胡姨,是我们。我们此番前来是为了带紫鸢丫头和周公子离开。” 胡姨了解后,对着赵婶淡淡说道:“赵婶,你就放他们进来吧,就这一时半会也不会有事的。” 有了胡姨这话 ,赵婶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放了两人进来,徐亦航一脸的得意。 路上,徐亦航悄悄向余怀问道:“小恩人,你该不会真的打算要把晓鹿的事情告诉胡姨吧?” 余怀转过头来一脸正经:“老徐,晓鹿可是为了救我们而牺牲的。如果我们对此都不能保持坦诚,那便就算是我们辜负了她。” 徐亦航无奈:“这些道理我都知道,可是我只怕胡姨会为难你,其实我们也不必现在就把全部真相都告诉她”。 余怀没有说话,眼神依旧保持着坚定,像是在告诉徐亦航我自有分寸。 片刻后,在胡姨的引领下,四人终于在夏木寨里重逢了。 紫鸢一脸惊喜地跑向前来:“少爷真的是你!你终于来了,我还以为你回不来了。” 随后紫鸢还瞥见了余怀的箭伤,连忙关心道: “少爷,你这右臂是怎么了?” 余怀:“小伤,已经没多大的问题了。多亏了季洋少侠和晓鹿姑娘,我们才得以逃出来。” 从余怀口中听到了晓鹿的名字,胡姨简直着急疯了:“晓鹿!你说你遇见了晓鹿?那她现在人在哪里,为什么没有和你们一起回来?” 余怀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满怀愧疚地开口道歉:“胡姨,对不起,是我们没有保护好晓鹿。晓鹿她……她已经死在了徐氏镖局弟子的弓箭之下。” 紫鸢听完一怔,简直感到难以置信:“晓鹿……她怎么会?” 晓鹿的死讯对胡姨来说更是如同惊天霹雳,胡姨身子顿时就往后倾了倾,心里根本无法接受。 “不,这肯定不是真的。一定是你们骗我,其实是你们劫走了晓鹿!” 胡姨一时怒气难消,居然直接取长剑向余怀杀来。 余怀心中有愧于胡姨,没有直接取天沧剑与之对抗,当下只是任由胡姨出剑,自己单凭身形步法进行躲避。 可胡姨手下的花飞蝶舞剑法,招招皆剑影随风、绰约飘逸,也并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够躲闪的,当下余怀的步法渐渐吃紧。 徐亦航心急,连忙开口:“胡姨您冷静一下,晓鹿确实是因我们而死,但事情绝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可胡姨已听不进任何的劝诫,手中花飞蝶舞的招式越舞越快、一气呵成,直接向前逼近了余怀。 徐亦航见状不及多想,连忙拔出了天沧剑。一个跃步居然直接手持天沧剑,横挡在了余怀的身前。 顿时两剑相接,胡姨被天沧剑震退了数米。而徐亦航直接被击退倒下,手中的天沧剑也是震落掉地,但勉强算拦住了胡姨这致命的一招。 当下要不是因为天沧剑自身质地坚固,徐亦航这贸然地向前挡剑,现在定然已经是五脏俱裂。他不要命地向前,简直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可谓是兵行险招,剑走偏锋。 紫鸢立刻拔剑护在了两人身边。 周子异躲在一旁默默感叹。在苏杭镇时,向来都是徐亦航到处翻江搅海,占别人的便宜都还唯恐来不及,哪曾见到过他如此待人。 徐亦航重重摔落在地,身上藏着的玲珑匣和玲珑玉璧也全部抖落了出来。胡姨本想继续出招,在望见了那块玲珑玉璧后,一时间竟顿在了原地。 余怀连忙俯身去查看徐亦航的伤势。这厮虽然自己被击退倒地,嘴里却还不忘担心余怀:“小恩人,你是不是傻。任由别人这么出招,你都不知道还手!” 余怀平静地回道:“按照江湖道义,胡姨便是刺我几剑,那也是理所应当。” 在徐亦航眼里,余怀这般打不还手的行为很傻。可在余怀眼里,徐亦航这般舍命替他挡剑的动作,又何尝不是一样。 徐亦航心里暗气,略带斥责就说道:“那你就不能变通一下吗,你有你的那些江湖道义……” 徐亦航本想接着说“可我只有你了”,在望见周围还有这么多人后,只好又将这六个字硬生生地给憋了回去。 余怀望着徐亦航一脸的严肃认真,拿他没办法只得心软道:“好了好了,我下次不这样便是。” 徐亦航这才稍稍宽心。 徐亦航见胡姨暂时冷静了下来,马上抓紧时机解释道:“胡姨,晓鹿姑娘是主动选择牺牲自己,帮助我们逃出来的。 在夏木寨相处的日子里,您也看在眼里,我们一行人与晓鹿一直是莫逆于心,断不可能做出一丝伤害她的事情来。那徐氏镖局才是我们真正的敌人!” 胡姨宣泄完愤怒,终于恢复了冷静,也将徐亦航的话悉数听了进去。 沉思片刻后,胡姨语气平和了下来,向徐亦航开口询问道:“小子,你那块玲珑玉璧是怎么得来的?” 徐亦航一愣,不知胡姨这问题的用意,不过还是实言说道:“不瞒前辈,玲珑玉璧我自小便带在身边。 却因为徐莫尘一心觊觎这玲珑玉璧和玲珑匣,才害了晓鹿姑娘。” 胡姨神色变得激动,盯着徐亦航良久:“难怪之前我说怎么这么相像。没想到有生之年,我居然还能见到素念师妹的孩子!” 蜻蜓剑客徐素念?当众人再次听到这个名字时,都不免心生好奇,惊讶了一番。 “胡姨何出此言,难道您知道我的身世?”,徐亦航脸色紧张,着急问道。 胡姨差人呈上了一把珍藏了多年的轻剑,将它交到了徐亦航手里。随后不紧不慢地回忆起了旧事:“说来,我和徐莫尘、徐素念三人也算是师兄妹一场。” 紫鸢眼睛、嘴巴都张得极大:“胡姨,难道您就是绝迹已久的蝴蝶剑客徐月?” 胡姨点头默认:“想当年我们三人被无上剑仙收留并赐姓,于这风止林成为了师兄妹。我们在此共同建立了徐氏镖局,本想要合力做出一番伟业来。 在我们三人共同打理之下,徐氏镖局渐渐声名远扬,我们所有人都以为日子就应当这样安稳下去了。 可是有一天,刚刚远游归来的素念师妹,突然执意说要离开徐氏镖局。师兄对此极不理解,还与素念撕破脸大吵了一顿,最终还是没能挽回她。 自素念走后,师兄变得极为阴郁消极,徐氏镖局也从此一蹶不振。曾经的理想全部幻灭,我便也离开了徐氏镖局,隐姓埋名地躲在了这夏木寨里。” 余怀不解:“素念前辈为何突然要执意离开徐氏镖局?” 胡姨:“这件事素念没有和别人说过,却和我说了。实际上,在她决意要离开徐氏镖局的时候,她其实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了。” 一行人听闻皆大惊失色。 胡姨接着说道:“我也是在那个时候,见到了她手中的玲珑玉璧。那时她告诉我,她要把这玲珑玉璧,交付给她肚子里的孩子。 之后我们便再也没有过联系。” 徐亦航激动着追问:“如果素念前辈真的是我的亲生母亲,那我的亲生父亲是谁?那次远游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胡姨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素念师妹对此事三缄其口,一直到离别之时都不肯告诉我。 或许她是真的不愿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所以才特意连给你取姓,都只是取了这‘徐’字。” 徐亦航一时间接受太多的信息,迟疑地呆在了原地。 胡姨对着徐亦航接着说道:“你手里那柄蜻蜓剑,便是你母亲当年使用过的。我离开徐氏镖局时,偷偷给带到了夏木寨。没成想我今天还能物归原主,重新交给你了。” 仔细端详着那蜻蜓剑,只见剑柄上刻着蜻蜓二字。用起来极为轻巧,果真是剑如其名。 徐亦航将蜻蜓剑握在手里,简直似若无剑,可心里却极为沉重。 徐亦航从小到大只当自己是没爹没娘的孩子。他一直故作洒脱,就是为了将那些恨意全部尘封在心底。 如今找到了自己的亲生母亲,他又不得不重新面对那份心底涌起的恨意。 旧事不断被重提,只因那件深藏多年的旧事,从来没有得到过妥善的处理。 真相依旧半遮半掩,徐亦航脑袋里一片混乱,默然不语地低头沉思着,一行人也不再去打扰他。 胡姨转而向余怀问道:“余少侠你们离开夏木寨后,接下来有何打算?” 余怀目光愤恨:“胡姨,实不相瞒,我答应过晓鹿要为她和季少侠报仇的。 所以我们打算再回一趟徐氏镖局,一定要让那徐莫尘血债血偿!” 胡姨:“徐莫尘害死晓鹿也是我夏木寨的深仇大恨。徐莫尘滥杀无辜,如此丧心病狂。夏木寨上下愿与各位一同合攻徐氏镖局。” 余怀听闻此言喜出望外,立刻谢道:“倘若如此,那可太好了。若能得夏木寨的帮助,此事的胜算便又多了一分。” 一行人兜兜转转,最终还是在夏木寨住了下来。胡姨集结了义愤填膺的寨民们,打算于明日就随余怀一齐攻上徐氏镖局,拿下那徐莫尘,为晓鹿报仇。 第24章 朗月入怀 是夜,夏木寨内,举头新月又一弯,却沉寂无言。 徐亦航心事重重地坐在空旷的草地上,一个人喝着草木酒,吹着山风,望着天边月。 不过少年天生乐观,并不会被这些烦心事困住太久。等天边月再次从浮云后出现时,一切便又全都豁然了。 徐亦航望着望着,拿起手中的酒杯就要一饮而尽。 此时一个身影突然出现,一把抓住了徐亦航的手腕:“我说徐大公子,你怎么还独自喝起闷酒来了。” 徐亦航一见那人便眉目含笑:“小恩人,这还不都是和你学的。” 余怀从徐亦航手中强抢了一壶草木酒过来,豪饮一口后戏谑道:“那我喝酒时可不会像你这般顾影自怜,还偷偷躲起来抹鼻子。” 被余怀这么一取笑,徐亦航简直感觉颜面尽失。 “小恩人你可别瞎说,传出去败坏了我的名声。我这哪里是在偷偷抹鼻子了,我这明明是…明明是……” 见这厮编不下去,余怀立刻故意问道:“明明是干什么?” “明明是在赏月。” 徐亦航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出赏月这件事的,当下一说出口后就觉得好笑。心中则是嗔怪着,这小恩人不会怎么言语安慰人,还不如就不要说了。 余怀忍不住取笑徐亦航道:“赏月好。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这才符合我们徐大公子的文人气质。” 面对余怀的假正经,徐亦航只给了他一个冷漠的脸色。 随后余怀又冷不丁地开口问道:“对了徐大公子,明天就要动身攻打徐氏镖局了,你调整得怎么样了?” “不怎么样 ” 徐亦航说完突然坏笑道:“不过呢,要是小恩人你让我抱上一下,我兴许马上就能调整过来。” 余怀之前还担心这厮情绪千回百转,一时半会可能会想不开。现在看来这些担心完全多余,这厮满脑子的插科打诨,恢复得简直比谁都快。 有了徐氏镖局那一晚过后,余怀倒不觉得抱一下眼前这人是什么过分的要求。 只是余怀同徐亦航一样,都不太习惯被抱,总觉得这样面子上过意不去,心里想着的就是自己一定要掌握主动权。 于是余怀故意深情款款地望着徐亦航,却一本正经地开口道: “徐大公子。我抱你可以,你抱我不行。” 徐亦航又气又无奈:“小恩人,你……” 可余怀的眼神简直就像带着勾子一样。山风一吹,月色一照,酒气一上头,一切气氛都显得刚刚好。徐亦航强忍不住,还是妥协了。 徐亦航索性闭上了双眼,摆出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对着余怀说道:“小恩人你抱也行,那你来吧。” 此时在远处,还有两人正鬼鬼祟祟地躲在暗处偷看着余怀和徐亦航。不过由于隔得太远,两人完全听不见余怀和徐亦航的对话。 紫鸢沾沾自喜道:“我就说嘛,这么晚了还偷偷跑出来,肯定是有情况。还好我把你给拉了出来。” “紫鸢姑娘,我们这样偷看阿航和余少侠不太好吧。这要是被他们发现,我们可就完了”,周子异跟在紫鸢的旁边却是满心担忧。 紫鸢:“放心吧,不会被他们发现的,而且我这不也是在关心我家少爷嘛。 我可是得时时刻刻提防着你家那臭小子,绝不能让他对我家少爷再做出什么不轨之事来。” 周子异:“可是紫鸢姑娘,应该是你想太多了吧。我看余少侠和阿航只是坐在一起喝酒聊天,并没有什么大的问题,更没做出你所说的什么不轨之事来。” 周子异这才刚一说完,只见余怀就一把抱上了徐亦航。 余怀的臂湾如小河浅浅汇入,一阵温暖直接涌上了徐亦航的周身。感觉全身瞬间就放松了下来,每一寸肌肤都松弛着,只有心脏跃动不止。 此刻两人静静享受着彼此身上的味道,感受着对方口鼻间呼出的灼热气息。肌肤相触间,情思交换又融合。 只觉眼前人如朗月入怀。 不过只是点到为止的拥抱。 片刻后,余怀就主动松开手,坐在了一旁,眼神有意地望向别处。徐亦航也连忙调整呼吸,等着山风慢慢吹凉微烫的肌肤。 徐亦航长呼了一口气。明明身体感觉很舒服,但是为了能争取到下次主动的机会,还是嘴硬道:“小恩人你这抱人的技术欠些火候啊,下次还是得换作我来。” 余怀选择将计就计,郑重其事地回应道:“欠些火候,那我就更应该多锻炼一下了。” 徐亦航:“……” 随后两人只觉得口干舌燥的,又接着喝起了酒来。 紫鸢和周子异直接惊呆在了原地。紫鸢暴脾气发作,二话不说就要冲上去把两人拆开,还好周子异眼疾手快及时地将她拦住。 紫鸢激动道:“别拦着我,你家那臭小子又跑来占我家少爷的便宜了。我家少爷这可以忍,我可忍不了。” 周子异费着好大力气才拉住紫鸢:“紫鸢姑娘冷静啊,冷静!我看着好像是余公子主动抱上去的。” 紫鸢突然哑口:“……” 仔细一看后发现好像确实是这么一回事,冲天的怒气顿时就消了一半。 没过多久,余怀和徐亦航两人就都各自散去,紫鸢也被周子异好说歹说地劝回了房间。 转眼间就是第二天,自告奋勇的寨民们已经手持着兵刃,集结在了夏木寨的门外。 众人都精神饱满,准备好了迎接这一场战斗。当然紫鸢除外。 令人意外的是,人群之中还出现了赵婶和张伯的身影。 张伯向前:“余少侠,之前多有得罪,还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老朽已经好好教育了一番我家这老婆子,今天我俩也打算参战为晓鹿报仇。” 这次反倒换成赵婶在一旁顺从附和:“是的是的。” 余怀:“赵婶、张伯能得你们相助,其实是我的荣幸。往事不可追,今日我们能并肩作战便已足够了。” 随后胡姨也从人群中站了出来,向着众人情绪激昂道:“寨民们,想必大家都已经知道了那徐莫尘犯下的罪行。 徐莫尘多行不义,今日我们集结于此,就是为了攻伐徐氏镖局,还晓鹿一个公道!” 寨民们士气高涨,浩浩荡荡地就从夏木寨出发,一路往徐氏镖局方向前进了。 余怀先前在徐氏镖局时,就留心观察过徐氏镖局的位置结构。如今在反攻时,凭此绕开了不少的暗哨守卫。没费多少功夫,转眼间众人就已经直接杀到了徐氏镖局的大门口。 眼前是镖旗猎猎,身后是尘土飞扬。 徐氏镖局弟子见到众人,惊慌失措地大声喊道:“你们都是些什么人?……快来人啊,有人擅闯徐氏镖局了!” 叫喊声震惊了整个徐氏镖局 ,面对这次早有预谋的突袭,毫无防备的徐氏镖局一时间已是上下大乱,溃不成军。 余怀等人立刻冲了进去,直接就要去找徐莫尘算账。而徐莫尘、徐成杰父子此时也挺剑从镖局里杀了出来,正巧与一行人在院内撞了个正着。 徐莫尘乍一见到余怀等人时,也是脸色大惊:“居然是你们?被你们侥幸逃脱了一次,没想到这次还敢回来,简直是自投罗网。” 徐亦航回怼道:“徐总镖头,看来你是还没有搞清楚状况嘛。现在不是我们被你追杀,而是我们集合起来讨伐你徐氏镖局。” 徐莫尘蔑视:“一群自不量力的乌合之众,能来多少我便能杀多少。今日玲珑匣和玲珑玉璧我势在必得。” “莫尘师兄,多年不见,没成想你竟开始滥杀无辜,变得如此丧心病狂。当年师傅对我们的教诲难道你都忘了吗?”,胡姨忍不住开口质问徐莫尘。 徐莫尘听着熟悉,顺着话音就望了过去,很快认出了胡姨:“徐月师妹?” 随后徐莫尘突然仰天大笑数声:“没想到有一天,连你徐月都会连合着他们这帮不相干的外人,来讨伐亲师兄我。 不要再和我说什么江湖道义、师傅教诲了,这世上任何人都有资格说我冷血无情,你蝴蝶剑客徐月凭什么?这一切不都是你和素念背叛我在先、背叛徐氏镖局在先。” 徐莫尘越说越激动,顿了顿又接着说道:“不过现在我也不需要你们了。只要得到那天神功,凭我自己一人就能重振徐氏镖局的威名,你们所有人都不过是我成功路上的垫脚石而已。” “既然诸位都到这个份上了,今天我们就在此,好好地一并将旧恨新仇做个了结!”话音刚落,只见徐莫尘挺着云雀剑就杀了过来。 余怀也瞬间拔出了天沧剑来迎敌,以天武剑法对上了徐莫尘的云雀凭风。 云雀凭风、花飞蝶舞、蜻蜓点水三招皆是无上剑仙冥思苦想后自创的绝世剑法。 当下徐莫尘手上的云雀凭风剑招,似有若无,轻逸超脱。确实配得上无上剑仙的盛名。 在徐亦航的记忆里,云雀凭风的剑法精要便是要以极为强劲的内力灌输剑身。此武功轻招式而重内力,不求以剑锋之利伤人,而求以无形剑气取胜。 云雀凭风这招的思路,可以说是与余怀招招近身的天武剑法截然相反。 于是眼下两人的剑招比斗,身形一远一近,招式一虚一实。一个是剑气气冲斗牛、一个是剑锋寒芒冷照。 紫鸢再次着急地向徐亦航发问道:“臭小子,你快想想云雀凭风这招该怎么破解?” 未等徐亦航开口,胡姨抢先一步解释道:“云雀凭风严格意义上不算是一种武功招数,而是自身内力的一种外现。 内力强者使出的招式便强,弱者招式便弱,因此并没有通俗意义上的破解方法。” 胡姨说的确实没错,在徐亦航的记忆里,关于云雀凭风,花飞蝶舞,蜻蜓点水三招的破解手法,李叔只给了两个字来描述:无解。 使用者依据内力的高低深浅,使用出的效果也是天差地别。徐莫尘自身内力高深,当下手中的云雀凭风一招竟然甄入化境,使得炉火纯青。 余怀若是右臂没有受伤还可以与之比试一二,而如今箭伤刚愈,渐渐也要吃不住这云雀凭风的凌人剑气。 现场气氛顿时紧张了起来,若余怀都没法做到,谁又能攻破这简直无解的云雀凭风呢? 第25章 再上层楼 徐莫尘的剑招云雀凭风越舞越快,余怀为了应对也不得不快速挥动手中天沧剑。 可这一挥动,不可避免地带动着身肢大开大合。余怀右臂上的旧伤又开始隐隐作痛,眼看就要招架不住这云雀凭风。 关键之时,胡姨持剑向前阻拦住了徐莫尘。只见身影如飞,胡姨立刻就使出了自己身为蝴蝶剑客的剑招绝学花飞蝶舞。 趁此时机,徐亦航连忙向前搀扶住已是力竭的余怀。余怀满头密汗,后退了数步勉强以天沧剑撑地。 余怀深感要是再晚片刻,可能自己就已是油尽灯枯、人命危浅。 当下胡姨以花飞蝶舞对上徐莫尘的云雀凭风。两者招式本就同根同源,一时间只见场上出现了两股无形的剑气。 两股剑气于天地间开始互相追逐厮杀。剑气所过之处,皆是石裂土崩,一片狼藉。 可徐莫尘依旧镇定自若:“徐月师妹,没想到有朝一日,我居然还能有幸领教一番你的花飞蝶舞。” 一旦武功招式相近,比拼的纯粹就是内力的高低了。那徐莫尘在徐氏镖局呆了如此之久,从未荒废懈怠过内功修炼,如今内力深厚自然是有恃无恐。 而胡姨早因隐居夏木寨多年,内力已是远比不上徐莫尘。没过多久,就只见胡姨手中的花飞蝶舞,慢慢也开始续连不上。 两股剑气之中,明显是云中鸟雀偏居于上风,一阵张牙舞爪就要向花间蝶群扑袭而来。 那云雀凭风剑气凌人,锐不可当,胡姨剑下蝶群瞬间被冲破。人也连带着被逼退数十米才轰然倒地,一倒地便口吐鲜血,已是身受重伤。 胡姨嘴角带血,眼神愤恨地望着徐莫尘:“云雀凭风招招都出死招,没想到你真是一点情面不讲。” 徐莫尘却是狞笑:“都到这个时候了,我徐某人没必要对任何人手下留情吧? 徐氏镖局的季洋,夏木寨的那个小姑娘不都是这样死的吗?” “我只恨不能亲自杀了你替晓鹿报仇!”,胡姨咬牙切齿地说道。 眼前的这个魔头已没有任何的感情可言,手上一招云雀凭风掀起了滔天杀戮。 紫鸢对此厉声质问道:“徐莫尘你如此作恶多端,简直就是连畜生都不如,难道你就不怕遭到报应吗?” 徐莫尘大笑:“报应?臭丫头,我徐某人不讲慈悲,不信因果。我只相信我手上的云雀剑,有了它谁又能给我报应?” 赵婶:“紫鸢姑娘,别和他废话了。我们一起杀上去,就算拼了这身老命也要和他同归于尽。” 张伯:“就是就是。” 赵婶和张伯早就看不下去了,顷刻间就与紫鸢一起怒而拔剑,杀向了徐莫尘去。 徐莫尘没空和一行人轮番进行打斗。只是抬了抬手,只见郑江、郑海两兄弟和徐成杰冲了过来,直接向前出招拦截三人。 徐成杰对上了紫鸢丫头,郑江、郑海两兄弟则对上了赵婶和张伯。众人厮杀纠缠,一时间难解难分。 而徐莫尘则眼神凶戾,目标明确,径直地就往一旁的徐亦航走过去。 穷凶极恶的徐莫尘,边走边伸出了右手,冷冰冰地开口说道:“小子,你已经别无选择了。 识相点就快把那玲珑匣和玲珑玉璧都交出来给我。不然的话,待会你可能会知道什么叫作生不如死。” 余怀虽是力竭,却还是如每一次那样,义无反顾地就向前挡在了徐亦航的身前。 余怀怒视着徐莫尘,气喘喘地说道:“徐莫尘,你休想动他一根汗毛……” 徐莫尘凶光毕露:“还真是情深义重。余少门主,你还是先关心一下你自己吧。” 说完徐莫尘就突然一脚扫向余怀,余怀被绊立刻失去了支撑,直接跪倒在地。随后徐莫尘一只脚直接重重地踩在了余怀受伤的右臂上,极尽羞辱。 余怀忍着剧痛,牙关咬紧。 徐莫尘脚碾着余怀开口:“余少门主,你不会真觉得这小子不给我,我自己就拿不到吧?” 徐莫尘再次以恶狠狠的眼神直视着徐亦航:“我再问你最后一遍,是你主动拿出来,还是我亲自去拿?” 望着余怀被徐莫尘如此羞辱,徐亦航完全丧失了所有的理智。只见徐亦航毅然决然地拔出了蜻蜓剑,双手紧握。 青筋暴起,满腔的怒血已是沸热难抑。双眼腥红,眼神里透着的只有坚定和恐怖。 简直是视死如归,少年迎着狂风剑指徐莫尘。 余怀气息奄奄望着,担忧说道:“老徐,不要冲动!” 徐亦航却已无所畏惧:“若有知音见采,便不辞唱遍阳春。小恩人,这次就换我拼死守着你。” “找死!”,徐莫尘冷哼一声,完全是不屑一顾。 瞬间,徐莫尘手中的云雀剑也要再次使出云雀凭风。这次剑气浩大,居然动用到了徐莫尘全部的内力。 此刻天地失色,风云变幻。所有人都停下了打斗,目光全部注视在了徐莫尘和徐亦航两人的身上。 仿佛徐氏镖局全部的风都在往徐莫尘的剑刃上不断汇集,那柄云雀剑甚至因为被极大内力灌输而隐隐颤动。 突然徐莫尘手臂一抬,云雀剑只如一道白电,穿云破风而来。 风卷残云般的剑气,直刮得人睁不开眼睛。只能感觉到那股雷霆万钧般的气势,是硬生生地直接砸向了徐亦航。 余怀无比担忧着徐亦航,在狂风里拼了命地要睁开眼睛,拼了命地要向那人冲去。 可余怀的眼睛完全是睁不开一丝的缝隙,脚下也挪不动半步的位置。 等风烟俱散后望去,却只见那人完好无损地站在风口,徐亦航居然硬生生地接下了满内力的云雀凭风! 所有人只觉得难以置信。 胡姨大惊:“这……难道是,先师从不传人的……四象剑法!” 徐亦航放着殊死一搏的心态,直接使出李叔曾教过自己上千遍的四象剑法之风字决,没成想四象剑法居然稳稳当当地接住了满内力的云雀凭风。 倏然间,徐亦航手持着蜻蜓剑,准备开始反攻徐莫尘。徐亦航蓄满了力,然后向前一刺,如同天地间所有的风都聚集在蜻蜓剑的剑刃上一般。 瞬间万风呼啸掠过,耳边甚至失去了所有的声音。 徐莫尘处在风字决的剑招之中,手中剑刃直接被吹到断裂,双眼被狂风吹出血来。衣服被拉扯撕裂,束发冠破碎,万千发丝全部在风中散乱。 余怀瞠目结舌,依这厮薄弱的内力,按道理根本使不出如此强大威力的招式。 可这四象剑法居然像是完全不依靠使用者的内力支撑一般,每一招式简直就是在动用天地万物。 排山倒海,无穷无尽。 剑招出完,余怀立刻着急地来到了徐亦航身边。才发现这厮自己惊天动地地出完招后,在原地不断地喘息,过了好久才缓过来。 等徐亦航缓了过来,余怀才安心开口道:“徐大公子,你何时都会这等厉害的武功招数了?早知如此,我还费力救你那么多次干嘛。” 徐亦航虚弱着坏笑:“小恩人,我早就和你说过我四象剑法厉害,只是你不信罢了。 所以你下次要是再欺负我,可就得掂量掂量了。” 两人对视,坦然一笑。都快忘了彼此都是遍体鳞伤、气息奄奄。 风云散,胜负分。恶贯满盈的徐莫尘终于气绝倒地,众人大仇得报,攻陷下了徐氏镖局。 众人在徐氏镖局为晓鹿和季洋设置了灵牌,惩罚郑江、郑海两兄弟穷尽一生守在徐氏镖局不得离开,日夜在两人灵牌前反省自己犯下的罪愆。 念在徐成杰本性善良,众人只是让徐成杰洗心革面,接任徐氏镖局总镖头。从今以后,致力使徐氏镖局重新以道义立足于江湖,再不能打那玲珑玉璧和玲珑匣的主意。 至此徐氏镖局所有事便算尘埃落定。 时至黄昏,一行人随着胡姨登上了徐氏镖局的高楼,在高楼上众人鸟瞰着无边无际的风止林。 这也正是当年三位剑客春风得意、踌躇满志过的地方。 如今再上层楼,回首才发现已是物是人非。胡姨望了好久,悲从中来。 胡姨开口说道:“层楼依旧,不见故人。素念走了,晓鹿也走了,到最后就只剩我一人了。” 余怀开口安慰道:“胡姨不必过于感伤。故人虽不在,但彼此心意互通,那便不算是离开。” 徐亦航立刻接下话茬:“是啊胡姨,而且您这不是还有夏木寨的寨民们,他们可都是一心一意仰仗着您的。 徐氏镖局蝴蝶剑客的身份结束了,还有夏木寨寨主的身份呢。” 张婶和赵伯异口同声地回答:“就是就是。” “也是……”,胡姨心有宽慰,又望了望余怀和徐亦航一行人,不自觉感叹道: “旧的故事结束了,总还会有新的故事开始。江湖之中有你们这些年轻后生,这故事便是永远说不完。 我呀,就静静欣赏就好。” 交谈间,一只信鸽从落日余晖里振翅飞了过来,那信鸽在紫鸢的身边转了一圈然后收羽停落。紫鸢娴熟地取下了信件,在阅览完信件后,脸色暗沉。 “少爷,老爷说天武门有变,叫我们速速赶回金陵”,紫鸢神情紧迫着说道。 书信里并没有明说天武门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而余怀心中却已经是忧心忡忡。 余怀立刻便向胡姨告辞,与徐亦航、紫鸢和周子异三人连夜启程,一路快马加鞭地就要赶回金陵。 胡姨也没有多加挽留,只是望着一行人远去的快马,才想起自己忘了问一件事。 胡姨喃喃道:“所以徐亦航那小子,到底是怎么学会了师傅无上剑仙的不传绝学四象剑法的?” 后来转念一想没问也罢。来日方长,少年的故事迟早都会由少年自己解开,又有什么好着急的呢? 当晚风最后一次放肆招摇地吹过八百里风止林,吹过少年们的肩头,短暂的夏天就这样匆匆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若有知音见采,不辞遍唱阳春”,出自晏殊《山亭柳·赠歌者》 第26章 天武金陵 一行四人离开了风止林,风尘仆仆地就要赶赴金陵。 其实徐亦航和周子异两人本也不必跟着去。只是这件事了结后,以后要怎么样,却是没有想过。 周子异还能回到苏杭镇的周家,可徐亦航又能去哪里呢? 不知奔波了多久,那人终于忍不住勒马:“吁~” “小恩人,我们让马匹歇息一下吧,也不急于赶这一时的路途。” 余怀攥着缰绳,自然也听得出徐亦航这话里有话。他的意思分明不是马累了,而是自己累了。 确实也不急于这一时。 余怀幽幽道:“那我们便在此处暂时歇歇脚吧。” 余怀也下了马,找了棵树背靠着歇息。手从腰间摸索出了一个酒壶,默不作声地就独自饮了起来。 还真是把酒当成了水喝。 徐亦航一想到要去那金陵天武门,便回忆起了什么,一时望着余怀竟望出了神。 余怀习惯性地往四周瞥了瞥,正巧看见徐亦航在盯着自己看,还以为这厮也想喝酒。 余怀抬了抬手里的酒壶,眼神示意问道:“徐大公子,来一壶?” 徐亦航这才回过神来,浅浅一笑,他可不想在赶路的时候醉酒。 于是直接回绝道:“小恩人,我可不醉酒驾马。俗话说得好,‘喝酒不骑马,骑马不喝酒’。” 余怀:“……” 说完这厮又偷偷溜到了紫鸢的身后,轻轻敲打了一下紫鸢的脑袋。 紫鸢转过头来刚要开骂,徐亦航小声说道:“臭丫头别生气,我问你个事呗。” “臭小子你找死!有事快说,有屁快放”,紫鸢只觉得这厮鬼鬼祟祟地开口准没什么好事,于是不耐烦地回了句。 徐亦航问道:“丫头,我就是想问一下,我那小恩人与那什么玉梧桐花之间,到底有什么纠葛?” 紫鸢听到这话,简直讳莫如深,脸色戚然,表情直接就沉了下来。 “臭小子,你问这个干嘛?可从没有人敢在我们家少爷面前提起这事。” “这么说你便是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徐亦航深知紫鸢最是个管不住自己嘴的人,于是继续追问了下去。 紫鸢偷瞄了一下余怀,确认自家少爷正在闭目养神,完全没注意到这边后,才稍微松了松口。 紫鸢谨慎道:“臭小子,你听便听了,可别把这事随意传出去,更不能在我们家少爷面前提起这事。” 有紫鸢这话那便是有戏,徐亦航立刻点头如捣蒜,连周子异也好奇地附了过来。 紫鸢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这事还得追溯到我们家少爷七岁那年,那时夫人突然染上了一种怪病,只要一见到水甚至只是听到水声,就会全身抽搐痉挛,接连数日都不见好转。” “这病我在苏杭镇乡头也有所耳闻,他们都说这病是无药可救的。那夫人这怪病最后可是治好了吗?”,徐亦航马上问道。 紫鸢道: “臭小子,猴急什么,你听我接着往下说。正巧那时神医派教主就在天武门内作客,那神医派教主给夫人开了个药方,说是能治好这病。” 徐亦航小声说道:“那便是有得治了。” 紫鸢道:“凭天武门的实力,凑齐什么药方并不是难事。可偏偏这药方里,有一味至关重要又极为罕见的药引子,老爷苦寻多日无果。” 徐亦航再次打断:“莫不就是那玉梧桐花?” “正是这玉梧桐花”,紫鸢接着说道,“这玉梧桐花是只开于天山这种极寒之地的奇花,放眼整个江湖也是一株难求。 眼看夫人的病实在是不能再耽搁了,我家老爷就亲自上那天山去寻玉梧桐花。” 徐亦航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直接一震:“什么?” 这声感叹直接惊扰到树下闭目养神的余怀。余怀挪动了动身子,好在并没有醒来,只是换了个姿势接着睡,众人这才舒了一口气。 “臭小子,你动静小点!”,紫鸢责备了一番徐亦航,然后接着说道,“我家老爷在天山找了七天七夜,终于在最后一天晚上找到了这玉梧桐花,可从此也落下了咳嗽不止的病根。” 徐亦航心性开始不耐烦,于是问道:“不是丫头,你说了这么久,这到底和小恩人有什么关系啊?” 紫鸢瞪了那人一眼:“这不就来了。等老爷赶回天武门时,还没来得及拿出玉梧桐花,就直接昏倒了过去。 趁着大家伙都在关注老爷身体的时候。没人留意,小少爷居然因贪玩,不小心将老爷怀里这株千辛万苦得来的玉梧桐花给折坏了。” 徐亦航突然身体坐直,正准备要听后续。只见紫鸢哑口无言,两手一摊,暗示故事已经讲完了。 徐亦航立刻气道:“这就没了?臭丫头,你这故事怎么讲得虎头蛇尾的,到了最关键的事这儿怎么一句话就没了。” 紫鸢回怼:“臭小子,我讲得这不就是完整过程。这弄坏玉梧桐花的事,你还要我和你详说,那你直接叫我家少爷给我抽筋拔骨得了。” 徐亦航道:“傻丫头,我看你就是欠收拾,我不是说这个过程,我是说故事后来的发展呢?” “后来的事啊可是没几个人知道”,紫鸢收起情绪,严肃地回道,“夫人的病没有那玉梧桐花,便是无力回天。等老爷醒来后得知此事,直接就是勃然大怒。 正在气头上的老爷就想要乱棍打死少爷,所幸被神医派教主极力阻拦这才作罢。” 徐亦航愕然,没想到传说中杀伐果决的天武门门主余禁杰,居然是这等的痴情,又是这等的绝情。 随后又沉默了好久,终于能理解小恩人为什么会有这般冷漠和回避的性格了。 倘若是自己因为贪玩犯下大错,心中定然也是极不好受的。永远背负着害死母亲的罪孽感,又受着父亲的责罚和抛弃,身边却没有一人可以理解,没有一人可以倾诉。 若不去回避,让心就这样日夜煎熬着,那这滋味也太难受了。 徐亦航不知怎么想起了余怀心底的不好受,自己的心也如同针刺刀割一般难过。 徐亦航半晌没有再说话,嘴里只是喃喃道:“难怪不能在小恩人面前提起这事……” 徐亦航心想,反正眼下自己的玲珑玉璧到这里也断了线索,不如找个机会帮助小恩人放下过往执念,摆脱这个心魔。 想着这事,徐亦航一夜辗转未眠。 后面的日子里,一行人便就是匆匆赶路,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终于来到了金陵城,而此时秋日都已过半。 一行人还没来得及好好游览一番这龙蟠虎踞金陵郡,余怀就急切地赶去了天武门的府邸。 来到天武门,只见府邸内玄色深沉,四周一派庄严。 徐亦航初来此地,一路东张西望,对这天下武器锻造厂的天武门,哪哪都觉得好奇。 “小恩人,你快和我说说这东西是干什么用的,那边那东西又是干什么用的?” 余怀则是一脸肃穆,开口提醒这厮道:“老徐,天武门门规森严我先前是和你说过的,其中有两条禁令更是最为重要。” 徐亦航插嘴问道:“小恩人,是哪两条?” 余怀正色回道:“一是别乱走动,二是别乱插嘴。” 徐亦航直接连犯两条:“……” 看着余怀严肃认真的样子不像是在开玩笑,徐亦航只好安分了下来。 没想到堂堂一个天武门少门主,在自己家都不能随心所欲,这天武门还真是规矩森严到令人发指。 一行人来到天武门大厅,终于见到了门主余禁杰。只见余禁杰瘦骨嶙峋,已是须发皆白,一双鹰眼却极其肃杀凌厉。 站在余禁杰旁边的人高马大,面色铁青的两位,是他的护卫穆听和穆信。 余禁杰见到一行人,先开口说道:“怀儿,你回来了。” 余怀向前行礼:“父亲。不知天武门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么着急要召我们回来。” 余禁杰板着脸:“我不这么说你还记得回来吗?” 紫鸢连忙开口替余怀解释:“老爷,只因瑾黛姐姐热情挽留我们,才在天坊宫耽搁了一些日子,您就不要责怪少爷了。” “丫头不用你提他狡辩。你们不在的这些日子,江湖中可是把你们的事迹都传得沸沸扬扬了,还真是没少惹是生非啊。” 余怀认错:“孩儿不是,请父亲责罚。” “依天武门的规矩,就罚你这几日在房内禁足,好好温习一下之前所学的武功,没有我的允许就不要随意出来了。” 余怀还没有回话,徐亦航却先着急了。小恩人他爹把小恩人给禁足,然后这天武门又规定不能随意走动,这不就相当于把自己也给困在天武门了。 徐亦航一想到这,就没忍住开口道:“余门主,这江湖传言不可尽信啊。我们这一路都是在行侠仗义的,可没有做什么惹是生非之事。” 余禁杰直接无视徐亦航,向余怀询问:“这小子是谁?” 余怀连忙回道:“禀父亲,这位徐少侠还有旁边那位周公子,都是我们路上认识的朋友,只因是第一次来天武门还不懂规矩。” 余禁杰又盯着看了好几眼徐亦航,嘀咕了一句: “原来就是这个毛头小子。” 徐亦航也不知道余禁杰好端端地盯着自己看干嘛,只觉得自己被盯得心里直发毛。 “咳……咳咳……”,突然间余禁杰开始咳嗽不止,多年的老毛病又开始复发了。 余怀关心:“父亲这旧疾……” “无妨,怀儿你就带着这两位公子先下去,改日有些事我再单独和你细说。” 余怀回道:“那孩儿便告退。” 就这样一行人终于退了下去,简直是如释重负。而徐亦航却像是吃了个天大的闷亏,满肚子的气无处发泄。 直到徐亦航跟着余怀回到了他自己的别院,徐亦航这才开口:“小恩人,你爹把我们火急火燎地从大老远骗回来不说,一回来又是不分青红皂白地就把我们都给禁足了。这也太不讲仁义道德了!” 余怀平静开口道:“徐大公子你就暂且忍忍吧。天武门的治理一直依靠的就是规矩的不可违背,这本就不同于其他门派。 我身为少门主应当以身作则,自然不能坏了规矩。” 徐亦航充满怨气地骂道:“这是什么狗屁规矩,简直就是随便给人画地为牢嘛。” 余怀望着这厮一脸的气相,只能好言安慰道:“好了好了徐大公子,你就且在这休息几日,过些日子便就是月夕节,到时候我再想办法带你出去逛逛这金陵城。” 听见这话,徐亦航瞬间转忧为喜:“小恩人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断不能说话不算话。” 余怀回道:“你这人,我几时曾说话不算话了?” 第27章 月夕游园 徐亦航就在这逼仄的别院里,陪余怀禁足了好几日。 这人一旦活得逼仄,日子就胡乱地堆叠起来了,那便是不知今夕何夕了。 这天余怀醒来,望着窗外气郎天明的,依稀也分不清是清晨还是黄昏。 推开门走出,在辉耀帷幕般的秋空下,一眼就见到正卧躺在合欢树下喝酒的那人。 合欢树花开似霞,随着秋风轻轻摆动,也照得少年的脸明暗交错。 天空辉煌,少年晴朗。 徐亦航卧躺着,时而透过两根合欢树枝丫间的缝隙,眯着眼就去望那天上的圆月。 时而又把手指曲在眼前作圈,仿佛要徒手将月亮给箍下来一般。 余怀悄然走近,明知故问道:“徐大公子,你这是在干什么呢?” “望树,望月,望人”,徐亦航头都没回,嘴里只是一个词一个词地往外蹦。 余怀问道:“因何望树?” 徐亦航答: “树唤合欢,每近夜晚,叶片合拢,我慕之热烈。” 余怀追问:“又因何望月?” 徐亦航答:“圆月高悬,天空广阔,星辰作伴,我慕之自由。” 余怀再问:“那所望何人?” 此时徐亦航才转过头来,一脸严肃认真地盯着余怀:“小恩人,你这是真笨还是装傻。我的意思还不够明显吗,今天就是月夕节了,你说好的要去逛那金陵城呢?” 余怀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厮拐弯抹角说了一大堆,为的就是这事。自己先前确实答应过他,只是因为禁足太久,又把这茬给忘了。 余怀扶额,诚恳道歉:“徐大公子怪我。我看时间应该还来得及,我们不如现在就逃出去。” “逃”这个字用得相当传神,徐亦航承认从余怀嘴里乍听到这字时,不免还是心动了一下。 可是即便如此,说逃就逃这么突然的事,徐亦航当下也是充满怀疑:“小恩人这可是你爹罚你关的禁闭,那穆听和穆信两人就在外面守着。你说得倒是容易,我们怎么逃得出去?” 余怀悠然地走在前面:“人有张良计,我有云中梯。你先别管那么多,跟上我就是了。” 徐亦航放下酒壶跟了余怀上去,两人偷偷摸摸地就来到别院里一个无人问津的角落。 徐亦航随意拨弄了一下角落里茂密的杂草,在杂草背后的墙壁上竟找到了一个狗洞,那狗洞的大小正好够他们钻出去。 徐亦航隐隐面露难色:“小恩人,我们该不会,要钻这狗洞逃出去吧?” “这可是你想要溜出去的,你要是不想钻,我们回去便是了”,余怀语气分外平静,说完作势就要转身。 徐亦航连忙挽留:“别别别小恩人,关禁闭可比这钻狗洞还要难受万分,我钻就是了。” 想着余怀这个显贵的少门主尚且不怕,自己又有什么好担心的。于是徐亦航俯下.身子,咬咬牙忍着臭味就通过狗洞钻了出去。 等徐亦航到了外面,才发现那人迟迟没有跟上,于是向着墙内着急喊道:“小恩人我出来了,你人呢?” 余怀没有回答,只是轻身一跃。虽说那天武门的墙头高达数米,他却直接就飞身翻越了过来。 徐亦航:“……” 徐亦航看呆在了原地,心中暗气。什么张良计、云中梯的,原来这人只是欺负自己轻功不够,才故意让自己钻狗洞出来的。 最可气的是余怀最后还一脸若无其事地说道:“徐大公子这可怪不得我,叫你平时多练练轻功了。” 两人逃出来后,很快就来到了金陵城的大街上。 街上早已是人头攒动,随意放眼望去,一派火树银花。便是诗中所言“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也与眼前所见之景大差不差。和天武门相比,更是另一番天地了。 金陵的月夕佳节,果真是盛大热闹。徐亦航激动着还未走几步,居然凑巧就在前面卖甜品的小摊前,撞见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只见紫鸢和周子异一人手里端着一碗赤豆桂花小圆子,正津津有味地吃着,丝毫没有察觉到余怀和徐亦航的靠近。 这赤豆桂花小圆子是金陵郡的特色小吃,是要将红豆、桂花、糯米小团这些食材以文火熬煮才能制得。 只远远闻着那甜香的热气,就能感受到它的热乎黏乎和香甜软糯。 徐亦航走近后开口嗔怪道:“好啊,你这没良心的臭丫头。我和你家少爷都还在关着禁闭。你们倒好,居然偷偷瞒着我们在这吃喝玩乐。” 周子异和紫鸢这才看见徐亦航和余怀,立马慌乱了起来。 周子异着急开口护着紫鸢:“阿航,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只是临时想着要出来,这才没来得及告诉你们。” 见着周子异这反应,徐亦航只能感叹:“完了子异,怎么连你的胳膊肘都开始往外拐了。” “臭小子要你管”,紫鸢对徐亦航倒是一点都不客气,截过他的话就往下说道,“你刚才说你还在关禁闭,那你现在又是怎么跑了出来?” 这下轮到徐亦航开始紧张:“这……丫头这事你可得替我们保密。” “臭小子,我尽量”,紫鸢自然是不会出卖自家少爷,当下为了气徐亦航,故意这么一说。 交谈间,一辆月夕节的巡游彩车刚巧从旁经过。 余怀好奇地瞥了一眼,只见那彩车装饰得极为繁复,伴随着月夕节的花灯,显得富丽堂皇、流光溢彩的。 彩车的四方角落上还立着四天尊王的彩绘雕像。彩绘雕像的服饰细节极尽精致,神态仪貌也格外庄严逼真,就连手中法器也是经过锻造真实还原而来的。 本也就多看几眼便擦身而过,可那彩车上却正好在奏乐唱戏,其中一句唱词隐约地飘进了余怀的耳里。 唱词有道:“妙手欲解恐水症,须得药引玉梧桐。” 余怀听到这句脸色突变,立刻就寻声追了上去。不明所以的徐亦航三人也在后面默默跟着。 等赶到彩车前定睛一看,才发现这彩车上居然正上演着余禁杰去天山寻觅玉梧桐花这事。 彩车不断向前,余怀也一路紧紧跟随。等演到余禁杰千辛万苦将玉梧桐花带回府邸,却晕倒在地这段时。 幕布落下,节目戛然而止。等帘幕再次打开,只见一女子上前献舞。 徐亦航盯着那女子舞步看了良久,只觉得熟悉。 那女子水袖轻扬,在一阵疾速的点翻身后舞步骤停。定住身形,背对人群,幽幽地回过头望着余怀,突然间冷笑道:“余少门主别来无恙……” 这一开口余怀和徐亦航便都认了出来,原是天魔宫的花隐使。 话音刚落,花隐使就将素色水袖生猛甩来,余怀忙以轻功左右躲闪,身形却径直向彩车上飞去。 余怀登上彩车,向前以招式逼迫花隐,恶狠狠道:“你是如何知道这怪病名叫恐水症的?” “余少门主,你这可不是求人的态度”,花隐面无惧色,“不过你要是将那玲珑匣和玲珑玉璧一并拱手给我,就算你态度比这还粗暴,我也把恐水症的真相统统告诉你。” “由不得你讨价还价”,余怀没有半点怜香惜玉的意思,直接回绝。 这花隐使千里迢迢追来金陵,又几次三番要戳余怀的痛处,原来就是为了打这玲珑匣和玲珑玉璧的主意。 倏然,花隐使以水袖神功拉开身位,挥舞起两条白绫向余怀绞杀而来。余怀自知倘若再赤手空拳对上花隐的水袖神功,形势便只会与徐氏镖局那晚一样。 于是见余怀突然右掌聚力,猛地向下拍打彩车的地板。彩车经过一阵剧烈震颤后,四方天王像轰然倒下,雕像手持的武器全部抖落在地。 余怀飞身俯腰,往地上去取了北方多闻天王雕像手中掉落的法器混元伞。余怀立刻将那柄混元铁伞撑开,使出了伞招平地风雷对上花隐的水袖神功。 余怀手中平地风雷这一伞招,静若有风,动如雷震。花隐的水袖完全经不住魂元伞锋利的铁片切割,当下只能节节败退。 花隐式微,忙向身后喊道:“神算子、神书子还不快来帮我?” 话音刚落,只见神算子手持铁算盘,神书子手持判官笔从一旁向余怀杀了上来。 神算子、神书子、神药子、神画子是天闲山庄的四大门客,不知为何如今竟和花隐勾结在了一起。 铁算盘和判官笔两把武器较余怀手中的混元伞灵活太多,两人很快就躲过平地风雷的伞招近身而来。余怀后撤了几步,用脚挑起那西方广目天王的法器赤龙,向两人踢掷而去。 趁神算子和神书子躲避赤龙的功夫,余怀又拿起了东方持国天王的法器玉琵琶。 神书子以判官笔的笔锋刺来,余怀正巧用玉琵琶的琴弦勾住了判官笔。在数声嘈切错杂的琴音响起后,那神书子的判官笔直接被玉琵琶的琴弦给分割截断。 余怀最后才拾起南方增长天王的青云剑,挥动着天武剑法,将巡游彩车罩在一片刀光剑影之中。 花隐见余怀这架势,自知不可阻挡,忙开口道:“时间也差不多了,神算子、神书子不宜恋战,我们赶紧走。” 三人立刻丢弃彩车,使出轻功匆匆逃离。好不容易逃到转角处,往前一看见到一位素衣女子正背剑抚琴,拦住了前路。 “水月琴,镜花剑……”,花隐心惊,“你是月袖?” 月袖望了望花隐身旁,愤恨道:“花隐使何时还勾结上了天闲山庄的四大门客。那天闲山庄的庄主刘湛是什么人,你可知你这是在公然叛离天魔宫?” 此时余怀一行人也追了上来,再次在金陵见到月袖,只觉得尤其意外。 面对前后夹击,花隐狡黠一笑道:“余少门主、月袖使,我也想好好回答两位的问题,但很可惜不是今天。两位……” “后会有期了。” 花隐一笑,前来接应花隐的神药子已经从阴影里蹿出。神药子弹指一挥,向一行人抛掷了好几个圆匣过来,只见那圆匣落地随即就爆裂开来,空中顿时升起了滚滚浓烟。 等呛人的浓烟散去,一行人再望过去,花隐已经不知所踪,只能作罢。 而就在一旁的高楼上,神画子已收起了画笔,将刚刚完成的画卷递给了身旁一位男子阅览。 那神画子极尽阴柔和娇媚道:“庄主,按您的吩咐,小生已画好了。” 刘湛收起画卷,将神画子抱在怀里轻抚:“辛苦我的美人了。” 刘湛抱着佳人,握着画卷,眼神却盯在了别处,明显是心怀鬼胎。 只见那画卷之上,神画子所绘的余怀肖像简直呼之欲出…… 作者有话要说: “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出自辛弃疾《青玉案·元夕》 第28章 真伪莫辨 天武门内,一行四人低着头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随便喘。 “好,真是好。现在可算让全金陵城都知道了,天武门还真是有个好少门主。” 余禁杰皮笑肉不笑,脸色比生气时显得还要恐怖。 “现在就连我的禁闭都关不住你了是吧!” “父亲息怒,孩儿知错。只因一时贪玩逃了禁闭,未成想会造成如此严重的后果”,余怀倒是很快就摆好了认错的态度。 余禁杰冷哼了一声,斥责道:“你每次知错倒挺快,可最后却也还是没有一点要改的样子。” 徐亦航实在不忍看着小恩人一个人挨训,忍不住就想把实情全盘托出: “余门主不是这样的,那天其实是我……” “徐少侠!” 还未等徐亦航说完,余怀直接强行打断了他,“和你说过多少遍,不要在天武门内插嘴了。” 徐亦航不解地望着余怀,将到嘴边的话又给咽了回去。 余禁杰对余怀却是更为赫然,“你还好意思说别人,你也不看看你自己。在你眼里还有天武门的规矩吗?” 余怀默不作声,只是选择将罪责全部揽在了自己身上,听任余禁杰的数落。 在旁人眼中才俊无双的天武门少门主,如今在余禁杰这却被骂得一无是处,徐亦航心里比余怀还要憋屈和恼火。 余禁杰情绪正处盛怒,穆听从外走进来传话道: “老爷,门外有一女子求见,自称是神医派的后人。” 神医派后人? 众人心中还犯着疑惑,余禁杰让穆听将那人带了进来。 此时徐亦航再定睛一看,直接愣在了原地。那位自称是神医派后人的女子,凑巧竟又是月袖。 月袖进到天武门大厅,一开始见众人都在,还以为都是特意出来迎接自己的。 心里还想着天武门的热情好客,过了一会感受到现场气氛的沉闷后,才发觉原是自己想太多了。 月袖向前拱手行礼,亮出了一块玉牌后说道:“晚辈神医派后人月袖参见余门主。” “神医派的教主令”,余禁杰见到那玉牌神色立刻就激动起来,紧接着就追问道,“月袖姑娘,当年你们神医派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何一夜之间就突然在江湖中销声匿迹?” 月袖眼神变得复杂:“余门主实不相瞒。其实当年家父从天武门回去后不久,神医派就遭到了天闲山庄的偷袭。神医派全派上下只有我被天魔宫所救,才得以侥幸活了下来。” 余怀想了想,难怪神医派教主的女儿居然会是天魔宫的月袖使。 “若真是如此,天武门绝不会放过那天闲山庄……咳咳” 余禁杰听闻故友被害的消息后,一时过于震惊和悲痛,又引得了旧疾复发。 余禁杰手臂僵直地撑在椅子上,俯着腰身狂咳不止。 月袖连忙关心道:“原来这些年来余门主的旧疾还没有恢复。若不嫌弃,月袖可为余门主诊断一番。” “就不劳月袖姑娘费心了,这顽疾怕是要跟着我直至入土了。今日不过是繁杂之事太多才加重的,平时我都早已习惯了”,余禁杰边说还瞥了一眼余怀,引得余怀心里很不是滋味。 随后余禁杰挥了挥手:“你们都先随穆听退下吧,我有话要和怀儿单独谈谈。” 徐亦航本是不愿让余怀一个人留下的,可那铁青着脸的穆听就在旁边一直催着。又心想着虎毒不食子,余禁杰无论如何也不至于背地里要拿余怀怎么样,这才三步一回头地离开了大厅。 月袖见徐亦航走得不情不愿,于是在旁凉薄揶揄道:“徐少侠别看了,快走吧。人家可是亲父子,你一个非亲非故的外人操着什么心?” 月袖嘴里 “外人”这两个字听得相当刺耳,徐亦航简直是满心的不服气。论起月袖这个身份,也不比自己亲近到哪里,况且还不知道是真是假。 “月袖姑娘请留步”,徐亦航立马就喊住了月袖,而后近身问道,“月袖姑娘你真是神医派后人吗?该不会和那花隐一样,只是为了玲珑匣和玲珑玉璧,顶了个假身份进来吧?” 月袖不慌不忙,淡淡回道:“怎么了徐少侠,我不是早和你说过我并不图那两样东西。我月袖就有这么不可信任吗?在明月楼你不肯信我,到了金陵你还是不肯信我。” 说着说着月袖就故意贴近了徐亦航的脸,眉目里尽是风情:“徐少侠究竟要我怎么做才肯相信呢?” 徐亦航连忙吓得退后了几步,打了个寒战。不知为何在他心里,完全做不到和月袖太过亲近。 “还真是个单纯的小子,等你多接触了一些女子就不会是这个反应了”,见了徐亦航这唯恐避之不及的反应,月袖浅薄一笑,随后就跟着穆听走开了。 眼瞅着敌人都已打入内部,余禁杰还守着天武门的死规矩和自家人窝里斗,徐亦航越想越觉得生气。 很快众人散去,大厅内就只剩下了余怀和余禁杰两人。 此时余禁杰才冷漠开口:“说吧,你为什么要为了那姓徐的小子逃禁闭?” 余怀听到这话心里原是一惊,表面却还是故作风平浪静:“我与徐少侠只是萍水相逢的朋友罢了,没有理由为他逃禁闭。” 余禁杰追问:“可我看紫鸢在给我的来信中所写,那姓徐的小子对你可是百般纠缠,是否真有这么一回事?” “并无此事”,余怀面不改色,“紫鸢这丫头您是知道的,听风便是雨,多半杜撰。” 余禁杰却是半信半疑:“那你的态度呢?” 余怀根本没有进套:“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事情,孩儿何来态度?我若有态度,便是望父亲明察。” 余禁杰听完,背过身去不再看着余怀,半晌后才低沉开口: “呵,出了一趟远门,确实能说会道了不少。” “没有便是最好,你可要清楚你自己的身份……”,余禁杰最后这句说得意味悠长,又像是郑重的警告一般,将余怀本就隐秘的心推得更远。 余禁杰没有再问,余怀也没有再答,两人都沉默了好一会。 两人就这么处处提防地聊完。心底这才发觉,原来他们父子之间已隔了太多的人、事,早已看不清彼此了。 紫鸢这边刚回到房间,门外就传来了微弱的敲门声。只听周子异在门外小心翼翼地问道:“紫鸢姑娘你歇下了吗?” 紫鸢听见是周子异的声音,连忙开门将他请了进来。见四周没人看见,才敢回他:“傻小子都这么晚了你来干什么?天武门不许随意走动的,你不知道吗?” “确实有些唐突了”,周子异抓了抓后脑勺憨憨道,“只是先前紫鸢姑娘说过想听我讲诗书文章,其实我是特意来履行约定的。” 紫鸢见周子异这般呆傻,忍不住笑出了声:“傻小子我先前那是为了给老爷写信,才想着学一些有用的文章。现在既然都回天武门了,我还要听那劳什子东西干嘛?” 被紫鸢拒绝的周子异,忍不住就慌张起来:“紫鸢姑娘这不打紧,我……我也会讲故事。前些天我刚从书里读到一些有趣的鬼怪故事,要不我讲给你听吧。” 周子异这反应是生怕紫鸢要赶他走。 紫鸢听完两眼放光:“这个不错,反正也不能让你白来一趟,那你就给我讲讲吧。” 周子异满心欢喜,马上就向紫鸢讲起那些书中关于花妖狐媚的传闻。 故事正讲到恐怖处,门外突然又响起一阵急促地敲门声。沉迷在故事里的紫鸢直接被吓了一跳,紧紧挨着一旁的周子异。 周子异瞬间面红耳赤,随后才听到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 “紫鸢丫头,是我。” “原是少爷来了”,紫鸢这才从惊吓中缓了过来。 紫鸢开门见到余怀,纳闷道:“少爷你怎么来了?” 余怀望了望屋内:“紫鸢、周公子原来你们都在这,正好不用我两头跑了。 我来其实是为了确认紫鸢你身上的玲珑匣,还有周公子身上的玲珑玉璧是否都还在。” 紫鸢不解:“少爷你这话说得奇怪,玲珑匣确实在我这没错,可那玲珑玉璧不是早就还给那臭小子了,怎么这会跑来找周子异要了?” 余怀脸色显得奇怪:“对对对,我怎么又把这事给忘了。紫鸢你先把那玲珑匣拿出来给我看看,待会我再去找臭小子。” 紫鸢将玲珑匣拿出正要交给余怀,突然察觉有些不对劲。 “不对,少爷从来不会喊徐亦航叫臭小子的,你到底是谁?”,紫鸢反应了过来,连忙要将玲珑匣收回。 那假余怀及时地抓住了玲珑匣的一角,索性以原声回道:“紫鸢姑娘还真是聪明。” 这声音分明是天魔宫的花隐使。 紫鸢与花隐就这样一人抓着玲珑匣的一角,僵持不下。花隐见状立刻就使出万花缠丝手用来逼迫紫鸢松开。 门外巡逻的穆听闻到打斗的动静,立刻向紫鸢的房间赶来。 穆听赶到先是一愣,周子异连忙向他解释:“穆统领这个余怀是天魔宫花隐使假扮的,你快去帮帮紫鸢姑娘。” 穆听得知真相后出手打来,花隐只是水袖神功一甩便将穆听打退。紧接着手腕一转,带着水袖绕了一圈将紫鸢和玲珑匣一并给缠绕裹紧起来。 花隐趁机就挟持着紫鸢破窗离开,半空中又回头对着周子异喊道:“傻小子你们若想要救这个丫头,就叫余怀带上玲珑玉璧来雨花山藏花宫一趟。” “我耐心有限,可是过期不候……”,花隐轻功一去立刻身形无影,只剩诡谲的笑声还回荡在天武门的上空。 第29章 藏花火海 藏花宫内。 刘湛右手摆弄着玲珑匣,五指间对着匣身使出了天机术。只见玲珑匣受天机术激发,四周的盒璧自上而下正在破裂打开,匣盒内的天神功秘籍都已隐约可见。 可快要到打开玲珑匣的底部时,匣底的玄铁底板却是纹丝不动,反而还将四周已经打开的盒璧全部给束缚了回去,玲珑匣自下而上倏然间又重新恢复了原状。 刘湛收手蹙眉:“看样子要打开这玲珑匣,还是缺不了那块玲珑玉璧。” “不着急,玲珑玉璧迟早也是我们的”,花隐深情款款地望着刘湛说道,“湛郎,等得到了那玲珑玉璧,你可是说好了要带我回天闲山庄的。” 刘湛收起了失落,从身后抱住花隐,手在其腰身间摸索,脸却搁在花隐的肩上柔声道:“那是当然,到那时候你便是我天闲山庄的小娘子了。” “湛郎~你说得太远了”,花隐立刻娇羞颔首,躲在斯人怀间。 玩笑间,刘湛话锋一转:“对了,那天武门丫头的事项都安排好了吗?” “你放心,我已经把她好好地安置在烈焰红烛的花海里了。就只等余怀入局,神画子泼油起火。” 刘湛冷笑:“看来藏花宫又要多一批血肉花泥了。” 天武门这边得知花隐乔装潜入,掠夺走了紫鸢后。余怀、徐亦航连夜就要赶赴藏花宫救人。 月袖和周子异主动要求与两人同行,念在月袖熟悉藏花宫的地理位置和内在布局,便也同意了。 两人本是不愿意带上周子异的,只是周子异过于担心紫鸢的安危,又是百般央求的,两人只好妥协。 花隐的藏花宫离金陵不远,就建于附近雨花山的山顶,因其气候宜人,宫内终年是繁花似锦、百媚千红。 四人一路快马,很快就来到了山脚。只望见雨花山高耸奇崛,半腰以上又是一片云雾缭绕。 徐亦航浮想联翩,谁要是不小心从这地方跌落下去,那定然是粉身碎骨。 夜间山路晦暗难行,一行人选择暂且在山脚歇下,等明日一早登上雨花山,再入藏花宫。 落脚歇息时,月袖好奇地询问道:“余少门主,你们该不会真的要把那玲珑玉璧交给花隐吧?” 未等余怀开口,徐亦航就抢先回道:“月袖姑娘有所不知,这玲珑玉璧本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只是对我意义重大。如今为了紫鸢丫头,便是给他们也无妨。” “嗯?”,月袖显得非常意外。 她原以为这玲珑玉璧是周家的东西,听了徐亦航这话才知道,原来自己和焰舞使、流萤使一样都搞错了,玲珑玉璧真正的主人其实是徐亦航。 月袖心里沉思,“这么说来其实任敬之护法要我带回天魔宫的人,其实是徐亦航,那周家小子只是无端被牵连了进来?” 正当月袖还在沉思时,余怀开口分析道:“或许我们能想个办法留下玲珑玉璧。” “如今我们的优势便是敌在明而我们在暗,或许可以利用这点做一些文章”,余怀补充道。 听完这话,三人好奇地凑了上来,很快就一起商量出了一个简单的对策。 “……我们就这样先计划着,到时候进了藏花宫内,我们再见机行事。” 余怀最后总结完,三人点头同意,准备明日依计行事。 第二天一大早,余怀和徐亦航两人就出现在了藏花宫。花隐特意亲自出来迎接两人,刘湛则悠然地站在旁边。 徐亦航远远望着刘湛,完全看不出那人任何的端倪,只是一脸的风流俊俏,简直胜过少年。 徐亦航问:“小恩人,你可识得那花隐身边的男子是谁?” 余怀也放眼望去,只见那人气息若有若无,身姿又是似立非立,便知其内力和轻功都非同小可。 江湖之中有此等本事的其实屈指可数,只是余怀一时间也无法准确地对号入座。 余怀只能回道:“这个我现在还不清楚,不过可以肯定这人武功高深,此时出现定不会简单,还是小心行事为好。” 能让余怀都觉得需要小心的人,自然是不可轻视,徐亦航立刻就绷紧了心底的弦。 花隐倦怠道:“静候二位多时了,你们可算是来了。我要的东西呢?” 徐亦航拿出玲珑玉璧,举过头顶。 “花隐使,你要的玲珑玉璧就在这了,只是你也该履行承诺,赶紧放了紫鸢丫头。” “这不着急,等你把玲珑玉璧给了我,我自然会引你去见她”,花隐补充道,“你觉得你有资格和我讨价还价吗?” 紫鸢在花隐手里,两人确实没法和花隐进行博弈,只得向前先将玲珑玉璧交出。 “慢着”,花隐突然喊道,“余少门主你站在原地就好,让这臭小子向前把玲珑玉璧交给我。” 看来自月夕节那晚之后,花隐便对余怀有所忌惮,当下只愿让徐亦航一人向前。 徐亦航深感自己受到藐视,好歹自己也有名字,到了花隐这居然就只概括为臭小子三个字。 徐亦航向前正要松手交出玲珑玉璧,远方埋伏好的周子异看准时机,用弹弓向花隐投射来了数枚石子。 那石子扑面而来,花隐暂时没法接过玲珑玉璧,只好选择先使出水袖神功进行阻拦。 徐亦航趁此时机收起玲珑玉璧,果断拔出了随身的蜻蜓剑,近身就向花隐使出一套四象剑法。 虽说徐亦航手中的四象剑法,已使不出那日在徐氏镖局的威力。但由于花隐对徐亦航全无防备,如今遭到偷袭居然也是自顾不暇,疲于应对。 刘湛却是反应极快,直接一招踏雪无痕的轻功近了徐亦航的身,出掌替花隐解围。 刘湛以双掌对上徐亦航的四象剑法,丝毫不落下风。那掌法密不透风,如光照影,似是围绕在了徐亦航的周身上下。 这掌法一打出,余怀和徐亦航立刻就都认了出来,这便是天闲山庄庄主刘湛的成名绝技通天掌。 余怀只是没有想到传闻中老谋深算、八面玲珑的刘湛,居然会是这般风流俊俏的模样。 余怀顷刻间也拔出了天沧剑助阵徐亦航,当下天沧剑的天武剑法与蜻蜓剑的四象剑法双剑合璧,刘湛通天掌以一敌二也是全无压力,双方的招式皆在伯仲之间。 此时蛰伏已久的镜花剑终于杀出,月袖直接出其不意地突袭了花隐。花隐匆忙间使出万花缠丝手应对,却招架不下直接被月袖擒住,镜花剑已经驾在脖上。 刘湛这边见花隐被擒,没有选择继续与二人久战。当下直接轻功脱身,趁机飞向远处,也抓住了躲在角落里用弹弓射击的周子异。 双方各自有所挟持,形势一下便紧张了起来。 月袖再次见到那天闲山庄的刘湛,新仇旧恨交织重叠,当下水月剑直接逼近了花隐:“快说紫鸢在哪?这次可是你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 花隐慌乱起来:“那丫头就在崖顶高地的花海里,要寻你们便去那寻她。” 三人挟持着花隐就往崖顶走去,刘湛则押着周子异紧随其后。 等众人来到崖顶,一片血红色的花海立刻映入眼帘。 另一边就是雨花山的万丈深渊,于是花海像是无边无际般红得连天,如霞如绮如散落在雨花山顶的烧云。 而仔细一看,才发现花海里都还是些含苞待放着的花蕾。 紫鸢手脚被束缚着就困在那花海的中间。众人心急,立刻走进花海替紫鸢松了绑。 刘湛在远处默不作声地凝望着天空,等到日头升到头顶时,才冷笑了一句:“时候到了。” 霎时间,众人周围的花群迎着骄烈的日光次第开放,血红色的花朵盛开连成了一片,整个花田温度骤然上升。 此时神画子突然出现在了崖顶的不远处,只见他指挥着下人推出了一排投射车。那投射车已经装填好了木桶,对准的正是众人所在的花海方向。 花隐脸色一变,连忙阻拦神画子道:“神画子,我还在花海里先别着急投射。” 花隐话音未落,投射车已经将多个木桶向花海里投射而来。木桶滚落,内部的油料洒了一地,顷刻间就升起了大火,整个血红色的花海立刻就烧成了一片熊熊的火海。 花隐厉声质问:“神画子你疯了?” “花隐,我看是你疯了才对”,神画子在远处肆意地讥笑着,“你该不会以为咋们庄主真的要带你这种人回天闲山庄吧?说到底你不过是一个利用完了的棋子而已。” 神画子接着开口:“既然是利用完了的废棋,烧了便也就烧了。” 花隐不信,向着另一边喊道:“湛郎,你快让神画子停手。” 刘湛听见花隐的话后却是一言不发,丝毫不关心她的生死。只是嘴角上扬,架着作壁上观的姿势,静静地看着滔天火海里的众人做最后的困兽之斗。 “怎么会?湛郎你……” 花隐这才认清看透了刘湛,整个人就像是丢了魂一样,不用月袖挟持便已经瘫倒在地。她为了刘湛不惜背弃天魔宫,到最后却发现那人对她只是逢场作戏,唯有自己深陷其中。 周围火势烧得格外地猛烈,徐亦航觉得不对劲,连忙开口问道:“花隐这花海烧得奇怪,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花隐也不再隐瞒:“其实这血红色的花名叫佛焰红烛。佛焰红烛开放时大量产热如烧高烛,火烧起来又是不熄不灭,故才得名。那神画子往花海里泼油起火,是打算要将我们全部烧死在这,只留下玲珑玉璧。” 众人听完一片心惊。 “你这恶徒,我和你拼了!”,周子异见紫鸢深陷危急,不顾一切地就要去推打一旁的刘湛。 周子异鼓足勇气爆发出愤怒与杀气,将其毫无保留地倾泻在了刘湛的身上。 刘湛纹丝未动,只是饶有兴趣的瞥了一眼周子异,心里不知道在算计着什么,嘴里幽幽地说道:“倒有几分我年轻时的冲劲。” 转眼间红烛花海内火势越烧越旺,火烧之处瞬间就是满目焦土,宛如人间炼狱。 无论是血红、花红还是火红,最后都化作了一地的焦黑。 余怀急忙开口:“月袖姑娘你对藏花宫熟悉,我待会运功将你们送出花海,你先带着大家避着刘湛离开。” 情况紧急已不容多想。余怀瞬间就运功将月袖送出了红烛花海。月袖在花海外进行接应,很快见紫鸢和花隐也都从中脱离了出来。 余怀正要将最后的徐亦航也给送出去,徐亦航却伸手扼在了余怀的手腕间,及时地拦下了他:“小恩人你要是不走,那我便也不走了。” 余怀运功送他人离开,可自己必然只能深陷红烛火海。徐亦航早就看出了他要自我牺牲的念头,于是心中也抱定了生死相依,不离不弃的心思。 余怀正色道:“老徐,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我能不能逃离出去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逃离出去。” “不,这很重要”,徐亦航却是不假思索地就回道,“小恩人你若要是不在了,那我便是独活着也没有意义。” 徐亦航根本无法想象没有余怀的日子,因此当下这话发自肺腑,说得极其诚恳。 余怀望见徐亦航的眼神澈明,便知他心意已决,于是也不再劝他。 月袖在花海外苦等着,却迟迟不见两人出来。那神画子眼看就要带人杀了过来,因此月袖不得不带着紫鸢和花隐先行一步离开。 就这样,火海之内只剩下了并肩而立的余怀和徐亦航。眼前火势连天,正面显然已是逃不出去,两人被步步逼退,片刻后终于走到了悬崖边上。 回头一望,雨花山山下一片云雾缭绕的,深不见底。 余怀襟怀坦荡:“老徐,看来我们这次是真的无路可走了。此生我余怀能遇到你,也算是死而无憾了。” 徐亦航打趣回道:“小恩人你要是死而无憾,那我徐亦航便是三生有幸。不过这玲珑玉璧,就算到死也不能落到刘湛的手里。” 两人心照不宣,相视一笑,随后一齐纵身就向那雨花山的崖底跳去。 须臾之间,身后的烈火也终于烧完了红烛花海最后一寸的土地。 第30章 在彼空谷 雨花谷底,空灵无迹,水流静缓,藤蔓交错。 谷底的深湖就像一张天然的大网,稳稳当当地接住了两人。两人从崖顶跌落下来,最后竟是毫发无损。 余怀将徐亦航从湖里拖回了岸边,没成想这厮从高处落下,居然直接就昏迷了过去。 等徐亦航再次睁开眼,就只见余怀穿着白色衣衫站在水边,透过单薄的内衬,斯人肌肤都若隐若现。 徐亦航盯着看出了神,心思忍不住就想入非非,嘴里还自顾自的说着:“好家伙,原来人死后真的会到达极乐世界。” 余怀将脱下的外衣洗干净后拧干,刚巧听见这厮说的傻话,然后一回头就望见徐亦航正一脸痴呆地盯着自己。 余怀故意正色问道:“老徐,你怎么醒了?你刚躺那一动不动的,我还以为你是真的摔死了。” 徐亦航捏了把自己的脸,发现确实存在痛觉,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这是还没死。 于是徐亦航立马一脸坏笑地回余怀道:“小恩人,我倒是另愿我现在已经死了。” 余怀明知道徐亦航这厮又要开始胡言乱语了,但还是配合的问了句:“哦,为什么?” “那我便可以,像这样永远盯着你看了。” 余怀白了徐亦航一眼,心想着还真是没有辜负自己的预期。随后转过头,准备找个干净的地方晒衣服去了。 徐亦航追了上去:“小恩人你别走啊,帮我也洗洗呗。” “徐大公子,你有这闲工夫跟着我贫嘴,不如在谷底转一圈,看看有没有出去的路口。” 听完余怀这话,徐亦航也就停了下来。他站在原地望着余怀提着衣服远去的背影,色眯眯地就吟了一句:“生刍一束,其人如玉”。 等到夜幕低垂,徐亦航还是没有找到出口。于是两人只好在岸边架起了个火堆,从湖里捕来了一大堆鱼在火堆上烤着,想着暂且先填饱肚子再说。 余怀找了好几根树枝将鱼都串连了起来,然后笨拙地放在火前烤着,连什么时候该转动都不大知道。想来以前都有紫鸢丫头照顾,身为少门主的余怀哪里做过这事。 徐亦航见状连忙凑向前:“小恩人,哪有人像你这么烤鱼的。我看你这种只趁着一边来烤的手法,迟早要把这鱼给烤糊了。” “您就好好坐在旁边,这种琐事还是让我来干吧”,徐亦航说完就直接接过余怀手里的树枝,自己开始烘烤起来。 徐亦航翻面烤匀的动作都极其熟练,这项技能徐亦航早在苏杭镇摸爬滚打时就已经掌握了。 由此两人挨得更近了一分,徐亦航一脸认真地烤着,只见火光在他脸上摇晃闪烁着,不一会喷香扑鼻的味道就从焦嫩的鱼肉里飘了出来。 徐亦航把烤好的鱼先递给了余怀,余怀也没客气地直接接了过去。余怀咬了一口后觉得味道不错,立刻就赞赏道:“老徐你这鱼烤得不错,看来在这谷底我们应该是不会饿死了。” 徐亦航不正经地就回道:“饿死那倒是不会,但若是像我们这种顿顿烤鱼的吃法,过几天说不定会被那湖神给打死。” 余怀:“……” 这厮果然经不起夸。 一顿饱餐过后,两人就躺在火堆旁,随意地歇息下了。余怀打算明天醒来再看看,能不能找到路可以通往外面。 虽说是被困在了谷底,但是没了尘世那些纷扰,余怀反而觉得更为自由和舒适。其实诚如老徐所言,便是就这样在谷底呆上一辈子,那也是愿意的。 枕着手想了半晌,余怀觉得心思豁然,突然间就诚恳地开口说道。 余怀:“老徐。其实那日在藏花宫的火海里,我早就做好了要一个人留下来的准备,所以在将紫鸢他们送出去时,心底也都没啥感觉。 可轮到要将你送走,想着再也见不到你时,居然莫名感到一阵特别的失落。这种失落,直到知道你要为我留下时,才又变成了发自心底的高兴。 你知道我本不是一个善于感受的人,之前也不太明白这事,可那时候我是真真切切地发现,我可能是喜欢上你了。” 余怀发自肺腑的说了一大串,那人却是一声不吭。余怀正感到纳闷,回头一看,才发现那人早已安静地睡了过去。 余怀笑了笑,虽说这厮什么都没有听见,但是能将自己积郁已久的真心袒露出来,便觉得莫名的畅快,随后也躺下睡了过去。 夜里,余怀听到周围响起了河流奔腾般异动的声音,立刻起身。 余怀睁眼一看直怀疑是自己眼花看错,只见那谷底的湖水正在极其不正常的流动着,湖面上突然出现几个碗大的黑点,所有的湖水都在不断地围绕着黑点漩转。 余怀警惕地拔出了天沧剑,然后用脚踢了踢一旁熟睡的那人道:“老徐快别睡了,醒醒。” “额……怎么了,小恩人?”,徐亦航硬撑着醒来,昏昏沉沉地问了一句。 这时,就从那几个不断旋转的黑点里,湖水腾空而起形成了好几道水柱。那水柱腾空而起,而后又蜿蜒曲折地展开,直接向着岸上的两人冲来。 “我.靠,这是什么鬼东西?”,徐亦航见到扑面而来的水柱立刻醒了神,连忙也起身拔出了蜻蜓剑来。 顷刻间,数道水柱已经往岸上冲了过来。余怀凭借身形步法躲过了其中好几道。那些被闪过的水柱冲击到岸上,岸上立刻便是沙石俱碎,连冲击卷起的水花都能化作千堆白雪。 不一会湖面升腾起的水柱越来越多,徐亦航明显开始躲闪不及,只能以蜻蜓剑去抽断水流。 一开始水柱还能被剑斩断,那些被斩断的水柱,直接在半空中就像失去了支撑一般全部洒落了下来。 而后湖面上旋转的黑点越来越多,湖水旋转的速度也越来越快,连带着那腾空而起的水柱也越来越紧实。当徐亦航再次用手中的蜻蜓剑去劈水流时,只感觉那水柱坚如磐石,蜻蜓剑反而被水流震击的左右颤动。 蜻蜓剑本就是一柄轻巧的长剑,受到水流的颤动后反应颇大,徐亦航的手腕被震得几欲脱剑,眼看就要支撑不住。 余怀立刻挥斥起手中的天沧剑,以天沧剑在空中画圆大杀四方,接连斩断了多道奔袭而来的水柱。 此时一道极快的水柱突然从湖面升起,这道水柱绕开了余怀所有的剑招,直接冲向了一旁的徐亦航。 徐亦航忙以蜻蜓剑拦在胸前进行横挡。而那水柱就直接冲击在蜻蜓剑的剑身上,当下徐亦航吃力地以剑身阻拦着。 随后那水柱内部的水流居然再次进行加速。徐亦航再也承受不住压力,手上的蜻蜓剑直接被水流冲了出去,插在了雨花山的山壁上。 徐亦航也连带着被击退数米,好在余怀立刻使轻功向后,左手拦在徐亦航的腰身上,通过双脚与地面沙石进行摩擦,才稳住了水流的那股冲劲。 随后湖面暂时没有新的水柱升起,谷底陷入一时的沉寂。两人却警惕四顾,不敢掉以轻心。 半晌后,徐亦航喘着气开口道:“小恩人,这湖也太邪门了吧,难不成就因为我们吃了他几条鱼,犯了这湖神的忌讳,才这般要将我们赶尽杀绝。” 余怀向来是个从不信鬼神的人,可刚刚眼前之事确实过于邪门,一时间也看不穿其中玄机。 在短暂沉寂之后,两人突然感觉脚下的地面在隐隐约约地颤动着,那岸上的沙石剧烈跳动,就如鼓面上撒的豆子一般。 须臾之后,只见湖面突然掀起了万丈狂澜,像是整个湖都腾空而起,形成了一张铺天盖地的水幕。只见那水幕越升越高,遮天蔽日的。余怀和徐亦航两人目瞪口呆地站在那巨大的水幕前面,就像极其渺小的蝼蚁一般。 徐亦航声音颤巍巍着开口:“小恩人,你那柄天沧剑能开天辟地,劈海斩山吗?” “徐大公子,你在想什么呢?”,余怀直接进行了否认。 “那我们……快跑吧!”,徐亦航立刻惊慌失措地喊了声。 两人正要开溜,就只见那水幕直接向着两人倾倒了下来。由于那水幕过于巨大,两人便是再怎么跑也根本避无可避。 水幕轰然倒下,却不知怎么其中的内力顿时居然全部消退,那水幕的厚度也消减成了只是薄薄的一层。到最后倒下时就像是一场瓢泼的急雨,只把余怀和徐亦航两人冲得浑身湿透,淋成了两个落汤鸡而已。 那水幕泼落完后,其中一条活鱼还正巧落在了徐亦航的头上,那条过于鲜活的鱼就在徐亦航头上积极蹦跶着,鱼尾还在不断拍打他的脸。 徐亦航一时间直接呆站在了原地,脸上、身上挂着湖底的水草,嘴里则吐着刚刚被冲击进口鼻的湖水。 这样子简直是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此时一个身形矫健的白发老者不知从哪蹿了出来,直接飞身来到崖璧上,拔出了先前插进去的蜻蜓剑。随后落地捧腹大笑道:“有趣有趣,谷底好久都没有这么有趣了。” 余怀见这杳无人迹的谷底突然凭空冲出一个人,心中猛地一惊。难不成这雨花青谷里,还真的有湖神不成? 作者有话要说: “生刍一束,其人如玉”,出自《诗经·小雅·白驹》 第31章 天缘奇遇 那白发老者拔出崖壁上的蜻蜓剑后,放在手心端详了好一会儿。 徐亦航趁此甩了甩身上的水,偷偷溜到余怀身边。两人疑惑地看着白发老者,都不敢做声。心里嘀咕难不成青谷湖神,还能看上这凡间的武器不成? 白发老者突然间抬头问道:“喂话多那小子,你是怎么搞到这把轻剑的?” 徐亦航前后左右环顾了一圈,在确认白发老者口中话多的那小子是指自己后,才开口如实说道:“湖神,那蜻蜓剑其实是我娘的遗物……” “放屁,怎么会是你娘的遗物,这蜻蜓剑明明是我……”,白发老者话说到一半,无意瞥见了一眼徐亦航,随后突然梗住。 白发老者看样子完全是不信,徐亦航只能面露尴尬,一时也不知道回些什么。 那白发老者接着开口:“这样,小子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你给我使一招蜻蜓点水来看看。” 说完白发老者直接将那柄蜻蜓剑抛了过来。徐亦航接过蜻蜓剑,茫然无措。想来这柄蜻蜓剑还是在夏木寨时胡姨相赠的,他哪里会什么蜻蜓点水? 这青谷湖神是怎么知道徐氏镖局三大剑招之一的蜻蜓点水的,难不成神仙个个都是无所不知? 徐亦航自知糊弄不过去:“湖神,我自懂事起就没见过我娘了,所以并不会蜻蜓点水这招。” “一会这个又一会那个的,借口甚多,就属你小子能说会道是吧。” 白发老者语气显得不耐烦,突然只见他身形如风,直接闪到了余怀身后,趁余怀没有注意,出手抽走了天沧剑。 白发老者手持着天沧剑,立刻就向徐亦航出招打来,他这是硬要逼出徐亦航的武功招数。 眼见天沧剑寒芒已至,徐亦航简直是被逼上了梁山,当下只好手持蜻蜓剑使出四象剑法的风字决应对。 不知怎的在这雨花谷底,徐亦航使出的四象剑法居然与在藏花宫使出的大相径庭。 此时的四象剑法威力突增,谷底顿时间狂风骤起,都向着蜻蜓剑的剑刃上聚集而来。 白发老者不慌不忙也挥舞起了手中的天沧剑。余怀原地一愣,只见那老者当下的招式竟与徐亦航的一模一样,使出的也是四象剑法风字决。 谷底顿时气流混乱,现场直接升腾起了两道充盈的气团,雨花山所有的风都在向着蜻蜓剑和天沧剑两个点汇聚。 风流已汇聚至巅峰,白发老者使天沧剑向前一指,将狂风气团猛地砸了过来。徐亦航见状也连忙挥动蜻蜓剑,甩出气团正面与之对抗。 气团相撞,抵抗相消。顿时一道巨大的风冲击波从气团交汇处,向整个青谷外传递。花草藤蔓随之猛地一阵摆动,水汽云雾全部被扫荡开来,连湖面上也都掠过了一道极快的波纹。 所有的风刹那间又都四散开来。 徐亦航操纵着巨大气团往前,自己却不免向后退了数米。白发老者收起天沧剑,泰然自若道:“小子,蜻蜓点水你倒是不会,你怎么会我的绝学四象剑法?” 这话说的奇怪,四象剑法怎么成了湖神的绝学? 徐亦航没有隐瞒:“湖神,这四象剑法是在苏杭镇时李叔教给我的。” “天机算不尽,文刀刻子木”,白发老者一脸狐疑地吟了句,思考片刻后开口,“话多那小子,你说的可是天机那厮的两个小徒弟刘湛和李浊?” 徐亦航感到奇怪,几乎脱口而出:“湖神你是怎么知道李叔名字的?” 余怀见这老者似是知道不少旧事,却不像是不问世事的仙神,于是开口询问道:“晚辈冒昧问一句,前辈您究竟是?” “你俩小子开口闭口地叫我湖神湖神的,我也深感奇怪。老朽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江湖渺渺无上剑仙是也。” 无上剑仙这名号一出,两人顿时站在原地目瞪口呆。传闻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无上剑仙,居然就藏在雨花山的谷底,如今就站在两人的眼前。 徐亦航和余怀两人知道老者就是无上剑仙后,也就不设防地将风止林到雨花山前后一路的遭遇,全部如实说了出来。 无上剑仙听完身形一晃,发出一声长叹:“我向来是最疼素念的,她怎么忍心让我这白发人送黑发人。 莫尘从小固执,我多次劝诫过他,没想到最后还是落得如此下场。而月儿还是和从前一样不合群。” 无上剑仙陷入了回忆,仿佛曾经在他面前学武练剑的那三个孩子,又浮现在了眼前。 “前辈您刚刚所说天机老人的徒弟是怎么一回事?”,徐亦航心中早已是疑惑万千,终于找了个机会问了出来。 “素念向来聪慧,怎么有你这么愚钝的孩子”,无上剑仙对着徐亦航毫不客气地就怼了一句。徐亦航却只得哑口,完全不敢回怼。 无上剑仙接着说道:“就是表面意思,这四象剑法本是我和天机一起想出来对抗天神功的招式。 你刚一说我才想起,天机曾将这四象剑法传给了大徒弟李浊,将自己的天机术传给了二徒弟刘湛。你这四象剑法想必是李浊传给你的。” 天闲山庄庄主刘湛和李叔居然是同门师兄弟。 而且刘湛习有天机术,难怪他百般算计要拿到玲珑玉璧和玲珑匣,他才是江湖中唯一一个可以得到天神功秘籍的人。 说到这无上剑仙终于忍不住发问:“天机那厮现在怎么样了?” 余怀回道:“天机前辈一直云游四海,行踪不定的,听闻已辞世多年。” “死了?!”,无上剑仙眉目间顿时流露出一阵无法言喻的伤感,嘴里只是喃喃,“天机这厮居然到死都不愿与我一同归隐青谷。” 半晌后无上剑仙才又开口:“我倦了。看在素念的份上,就暂且同意你们住在青谷了。” 打了一晚上无用架,又听了一晚上伤心事,无上剑仙终于是疲乏不堪。想来自己来这青谷本是为了归隐,没成想最后还是逃不了世事纷扰。 同样折腾了一晚上,浑身还湿透了的两人,就站在原地望着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拍拍屁股走了,心中只是敢怒不敢言。 第二天,余怀被一阵喧哗声给吵醒,睁开眼就见无上剑仙正在教导和监督徐亦航习武。 徐亦航拿着蜻蜓剑摆弄着各种姿势,一脸委屈地说道:“太师傅您就饶了我吧,要在这一日之内学会蜻蜓点水的剑招这也太难了。” 无上剑仙丝毫没有理会徐亦航的诉苦,厉声回道:“这有什么难的,想当年你娘学蜻蜓点水也才花了一周的功夫而已。” 徐亦航:“……” 余怀见到徐亦航当下的窘态忍不住就笑出了声,随后还在一旁添油加醋道:“剑仙前辈,我先前和这厮说过多次要他专心习武的,可他都没有听进去,这次您可得好好调.教一番。” “小恩人,你这可就不厚道了”,徐亦航记恨地回了一句余怀,屁股上立刻挨了无上剑仙一抽。 无上剑仙严肃道:“你小子怎么总想着偷懒,太师傅我今天就要替你娘还有李浊那小子好好管教管教你。” “哎哟~”,徐亦航挨着打立刻叫唤出了声,当下只能认怂道:“太师傅我错了,您别打了。” 余怀就在一旁静静地看戏,简直乐不可支。 如此在青谷呆上了几日,徐亦航不仅白天要被逼着习武练剑,到了晚上还得给这两位祖宗生火烤鱼,这日子过得是要多惨便有多惨。 这天晚上,无上剑仙望着正吃着烤鱼徐亦航,淡然开口道:“我看蜻蜓点水你学的也差不多了,也该让你们离开青谷了。” 徐亦航拿烤鱼的手顿时就从嘴边放了下来:“太师傅,原来有离开青谷的方法啊,您怎么不早说。” “你小子就这么急不可耐地想走?”,无上剑仙顿了顿接着说道,“不过离开青谷的洞口藏在那汪湖水的最深处,任是水性再好的人也潜不出去。” 徐亦航满脸失望,又将放下的烤鱼重新拿到嘴边:“嗨,太师傅那您这不就是相当于白说。” 无上剑仙白了一眼徐亦航接着说道:“你小子只会四象剑法之一的风字决当然是逃不出去,你可知这四象剑法其实有风、火、水、电四式。” 徐亦航听到这顿时兴致高涨,又将烤鱼从嘴边放下。 无上剑仙:“四象剑法与那天神功正好相反。天神功是最强的内功心法,而四象剑法却是完全不依赖内功基础的最强剑招。 要不然就凭你这小子稀松的内功,也没法学这四象剑法。四象剑法其剑招的威力大小不在于使用者内功的深厚与否,而在于使用者能否动用起天地间的能量。” 徐亦航听得云里雾里,余怀却一下就明了:“所以先前前辈从湖面升腾起水柱,就是使用了这四象剑法之一的水字决。要是老徐学会了这个,我们便可以从湖底的洞口出去。” 无上剑仙点了点头,徐亦航却顿时觉得手上的烤鱼不香了:“啊,太师傅我刚刚才学完那蜻蜓点水,现在该不会又要开始学这四象剑法了吧?” 徐亦航虽是心不甘情不愿,却已然身不由己。就算无上剑仙不逼他,着急回天武门的余怀也会逼着他去学。 这样又过了几日,负重训练的徐亦航终于速成了全套的四象剑法。 “你这四象剑法的皮毛学得也差不多了,日后再多加练习就好”,无上剑仙看着徐亦航使出的四象剑法说道,“你们现在便可以离开青谷了,也好还我一个清净。” 朝夕相处一段时间后突然就要离开,徐亦航心中竟有些不舍。徐亦航向前磕了个头:“承蒙太师傅教导,徒孙永远谨记于心。” 无上剑仙害怕自己反悔,头别了过去,完全不敢看着徐亦航。随后默不作声地挥了挥手,示意他们离开。 两人刚走到湖边,无上剑仙又突然喊住了余怀:“对了,姓余那小子……” “前辈还有什么吩咐?”,余怀转身回道。 “我这徒孙心思单纯,日后你可得好好照看他。” 听完这话,徐亦航立马不服道:“太师傅,我都学会这四象剑法了,日后哪还有人能伤害得到我?” 无上剑仙:“傻小子,我吃过的盐可比你吃过的米还多。你现在还不明白,这世间伤人的东西,刀剑最次。” 无上剑仙在江湖中闯荡多年,算是识人无数,他一早便就看出了徐亦航和余怀的关系。又想着徐亦航这性子日后怕是要吃亏,心中始终放心不下,只得在最后临别之时再次叮嘱一番。 余怀点头应允,随后徐亦航就站在湖边挥舞起蜻蜓剑,使出了四象剑法之一的水字决。 只见谷底的湖水像是被蜻蜓剑劈断一般,倏然间湖水向两边分开,藏在湖底的出口已是清晰可见。 两人走进了湖底的洞口,穿行过一条狭长昏暗的洞穴。随后重见天日,豁然开朗,终于是离开了雨花青谷。 无上剑仙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舒然一笑:“我方才明白天机你为什么要离开青谷了。在这世间还有故事要讲的人,原是没法安然归隐的。” 第32章 山雨欲来 天武门内,月袖一个人审问着花隐。 月袖冷肃:“花隐使,那晚月夕节彩车游.行,你究竟是如何知道这恐水症的?” 花隐抬眸望了望月袖回道:“是天闲山庄四大门客之一的神药子。” “神药子?”,月袖好奇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花隐:“月夕节那天为了引出余怀,刘湛把其中原委都告诉了我。这恐水症实是他让神药子研究的奇症,当年天武门夫人便是中了此症。” 月袖慢慢挪动脚步,心中细思。 枉刘湛自诩什么名门正派,背后竟研究着此等泯灭人性的病症,要论此事可是连天魔宫都要不齿。 花隐话已说完只求痛快一死。当下见月袖迟迟没有动手,于是开口催促道:“我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了。是我花隐一时鬼迷心窍被那刘湛利用算计。要杀便杀,悉听尊便。” “我是不会杀你的”,月袖坦然一笑,“不仅因为你是天魔宫的人,更重要的是我们现在有着共同的敌人。” 月袖接着说道:“余禁杰现在所有心思都在寻找余怀的下落上。我放了你,你易容成我的样子离开天武门,将一个消息带回天魔宫。” 花隐感到诧异:“什么?” “你告诉任护法玲珑玉璧真正的主人是徐亦航,然后听从他的发落”,月袖说完就替花隐松了绑。 花隐不理解地望着眼前人:“为何你自己不回天魔宫,而是要我去传话?天武门如今这个情况,那刘湛不达目的是不会罢休的,你到底还要留在这里干什么?” “正因为刘湛不会善罢甘休,我才要留下”,月袖目光灼灼。 月袖补充说道:“那刘湛非修炼天神功的极纯之体,就算是有了那天神功秘籍也不够。因此他一定会回来寻我,我要在这等着他来,然后亲手杀了他为神医派报仇。” “月袖,虽说四使之中你是最为心思缜密。可那刘湛老奸巨猾,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容易对付,不如先回天魔宫从长计议”,花隐心有担忧,开口劝诫。 月袖却是一脸决绝:“这次是诛杀刘湛的最好时机,我绝不能错过。若是让他离开金陵回了天闲山庄,那这血海深仇便是永远都报不了。” 见月袖心意已决,花隐也不再多言,在月袖的掩护下,行色匆匆地便离开了天武门。 这些日子,天武门上下都在忙着寻人,可藏花宫早已是人去楼空,好几天过去了依旧没有任何关于余怀的消息。 因为担忧着这事,余禁杰的身体也是每况愈下,有时一宿难受便就咳上了一整夜。 天武门近来多事,其中气氛也是阴沉沉的。紫鸢四处寻找着少爷,烦闷之余心里还多惦记着一个周子异。 夜里,紫鸢独自踱步回到房间,突然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埋着头蹲在自己房门前。 紫鸢走近,一下便认出了那人来:“傻小子你怎么回来了?也不和我说一声,这些天我都快被你给急死了,那刘湛没对你做什么吧……” 紫鸢心有千言万语要倾诉,而周子异却一声不吭。 “紫鸢姑娘……我……”,周子异抬头望了望紫鸢,两眼已是通红。只是带着哭腔唤了一声紫鸢,随后便难过得再也说不出话来。 周子异哭声里透露着的这种难受,冰冷凄然,如刀刻骨。 紫鸢不知为何,见着周子异泣不成声的样子,心里也是难受极了:“傻小子你怎么了,你先别哭。” 紫鸢开口安慰后,周子异反而啜泣地更加凶了,有时像快要喘不过气来。 周子异不肯将心事讲出,紫鸢也不知道能再说些什么,只能将他拥在怀里,用手轻抚着他的后背。 周子异越哭越悲怆,连带着这些天一直压抑着的紫鸢,也忍不住哭了起来。两人就这样沉默着都没有说话,在房门前相拥而泣。 深秋的夜凉薄如水,秋月照在泪珠上似冰一般清冷。周子异在门前不知道哭了多久,最后终于是力竭地昏倒了过去。 秋风如刀,也响了彻夜。 就在众人都觉得少门主是凶多吉少时,余怀和徐亦航两人终于是从雨花青谷赶回了天武门。 余怀一回天武门,听闻余禁杰病情加重,就连忙赶去见他。 余怀来到大堂,见到余禁杰疲倦地卧在椅子上,比往日苍老了不少。一向凌厉的眼神也黯淡着,不时还要剧烈地咳嗽几声。 余怀向前:“听下人说,这几日父亲咳嗽得厉害,是孩儿不孝劳您费心了。” “不关你事,不过是到了漏尽钟鸣之际罢了……”,余禁杰短叹了一声,随后缓缓开口道:“后面几日你就不要随意走动了,我已经给你和月袖约定好了婚事。” 余禁杰这话一出如平地惊雷,余怀只觉得恍惚。 当下余怀眼神变得幽暗复杂,嘴里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选择了开口: “父亲,其实我已有心上人了,婚约一事恕孩儿难以从命。” 余禁杰心头升起一丝不安,右手抓紧了木椅的扶手,身子前倾过去问道:“你何时有的心上人,我怎么从未听你提起过?” 余禁杰的身形和话语都带着极强的压迫感,余怀借着在雨花青谷底的勇气才敢如实回答:“孩儿喜欢的那人,便是与我一同回来的徐亦航。” “孽障,真是孽障!”,余禁杰瞬间勃然大怒,猛地拍了一掌木椅而后起身。 “我可早就提醒过你,你要时刻清楚你自己的身份。” 余怀吸了一口凉气:“孩儿从未忘记过自己的身份,可孩儿也是真心喜欢那人。若是不能与那人在一起,此生便觉得遗憾了。 还望父亲能够体谅成全。” “体谅成全?是让我体谅你的离经叛道啊,还是让我成全你的败坏纲常? 余怀你给我听着,今天这个婚约你愿意得给我接受,不愿意也得给我接受。只要我余禁杰还这世上一天,就容不得你做出这种有辱门楣、有违天道的事来。” 余禁杰厉色危言,将话说得极重。 余怀内心的情绪却也是再压抑不住: “父亲你曾教导我说,人生于世,在乎行天道、立己身。如今我选择遵从己身,父亲却说有违天道。” 余怀不解地望着余禁杰:“敢问父亲,若有违己身,那天道又当如何? 凭什么我之所爱就是有辱门楣,便要被那天诛地灭。您之所约,世俗所好就是金科玉律,颠扑不破……” “自古如此,那便就是天道!” 余禁杰目眦尽裂,直接打断了余怀,“你要是执意不从,那我天武门就当从来没有过你这个少门主,我余禁杰就当从来没有过你这个逆子。” 余怀顿时失望透顶只是冷冷开口:“倘若如此,那父亲便就当从来没有过我这个儿子。反正在十多年前,您不就已经打算要将我乱棍打死。” “你…你……” 旧事重提,余禁杰气得怒目圆睁,伸手指着余怀,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片刻后余禁杰只觉气血攻心,肺经俱损。一个不稳倒地,手捂着胸口随即咳出一片殷红的鲜血来。 下人见状立刻将余禁杰搀扶回了房间。余怀心有担忧一路跟随,最后站在门外守着。 少顷,月袖也赶了过来。 月袖将熬制好的汤药递交给下人后,正巧见余怀也在一旁,于是转身向着他说道:“余少门主,这婚约一事……” 月袖话还没开始说,余禁杰怒将下人端来的药碗推翻,只听房间内啪啷一响,药碗破碎了一地。 下人连忙跪地请罪:“老爷请息怒。” 余禁杰大发雷霆:“你们都给我听着,要么让那混账小子亲自来给我送药,要么就让他几天后直接来给我收尸送终。” 余禁杰不肯服药,这便是要以死相逼。 余怀站在门前又回想起自己间接害死母亲的旧事。那份无边的痛苦如潮涌来,像要将他的整颗心给裹紧吞没。 月袖也见着了余怀愁眉不展的样子:“余少门主,伯父这病情不能再加耽搁了。依现在这个状况,我有一条权宜之计。” “月袖姑娘有何权宜之计?”,余怀低声问了一句。 月袖:“当下一切以安抚好伯父的情绪,让他服下这汤药为先。 少门主不如先服软允诺下这桩婚事,到时你我只假意成婚,等这事挨过去,日后再想办法周旋。” “假意成婚?”,余怀听到这四个字,不免吃了一惊。 “可我对月袖姑娘属实无意,这样做只怕会耽误和辜负了姑娘你。” 月袖完全也明白余怀的顾虑所在:“少门主不必介怀,月袖本就为天魔宫的人,自然不在乎什么礼数传统。 若能暂且让伯父心安下来,我并不会觉得不妥,只是……” 月袖顿了顿接着说道:“只是徐少侠那边怕是接受不了。” 此时月袖突然提到徐亦航,余怀本就纷乱的心就像是被千针扎过。 余怀蹙眉细思了许久,最后还是无可奈何地选择了妥协:“可现在也就只有这个办法了,如果月袖姑娘愿意,老徐那边我会想办法解释的。” 余怀别无选择,只得同意了假成婚。 余怀接过了下人新熬制来的汤药,刚准备要推门进去,后面传来了月袖的叫唤声:“余少门主……” 余怀脚步顿了顿。 月袖忍不住还是开了口: “余少门主,你可要想清楚了。虽说是假意成婚,可一旦走进这个门将这弥天大谎撒下了,那便是不知要骗到几时,可能到最后都无法再回头了。” “多谢姑娘提醒。” 余怀垂首,轻推房门走了进去。 他心底自然比谁都清楚,从选择踏上了这条蜿蜒通天的迷途起,无论徐亦航日后是怨他、憎他、甚至是离他而去,那便都是后果自负了。 余怀进门后违心地答应下了这桩婚事,余禁杰这才肯服药。 后来几日,天武门上下便开始准备婚宴的事项了,唯独徐亦航这边却还浑然不知。 第33章 燕尔新婚 往后几日,余怀都有意避着徐亦航,只是整日躲在紫鸢这酗酒消愁。 见余怀这般不要命地喝着,紫鸢担心地拉住他:“少爷别喝了,您都这样喝了好几日了,再这样喝下去可就要出人命了。” “丫头,你别管我”,余怀推开紫鸢又烦闷地喝了一杯,“就算是喝死也比这样痛苦地活着强。” 紫鸢无奈:“少爷,是因为老爷逼你成婚这事吗。这事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臭小子啊?” 紫鸢自是旁观者清,余怀却沉默不语。 余怀心底也知道,就算自己不说,这事根本也瞒不了多久。可有些话他一想到要当着那人的面去说,却是怎么也开不了口。 见余怀难过不语,紫鸢也自责地哭诉了起来:“少爷都怪我,早知道是这样,我就不应该将一路上的事写信告诉老爷。要不然现在也不会……” 余怀出言安慰:“傻丫头这事怪不上你。是我自己主动坦白了,你便是不说也是这个结果。” 紫鸢从未见过自家少爷如此意志消沉。此时她只想着无论旁人如何不能接受,她一定是最希望余怀和徐亦航两人能在一起的。 不为别的,虽然自己嘴上对臭小子不依不饶的,可她是看得最为清楚,和徐亦航在一起的那个少爷才是真正快乐过的。 余怀不知怎么开口,这边余禁杰却下了逐客令。 徐亦航百无聊赖地躺在别院里,因好几日不见小恩人而心生纳闷。还想着可能是余禁杰的病情加重,余怀一时忙着照顾才没过来。 正想着,一群天武门的下人突然闯进了别院。下人们一进来,当着徐亦航的面就开始对别院内部进行修缮工作。 为首的下人见到徐亦航满脸的疑惑,忙开口解释道:“徐少侠您多担待,我们这都是奉老爷的命令来的。 徐亦航问:“这好端端地怎么突然要开始修缮起别院来了?” 下人:“您不会还不知道吧?这不是咋家少门主马上就要成婚了,因此这间别院是特意要改成日后的婚房使用的。 对了差点忘说了,这修缮以后您怕是不能再继续住在这了。” 徐亦航紧抓着下人双肩,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你家少门主马上要成婚了?你们天武门除了余怀还有别的少门主吗?” 下人觉得奇怪:“徐少侠您怕不是糊涂了,我们天武门一直只有一位少门主啊。 我们少门主和月袖姑娘已经约定了婚事,不日就要完婚了,这是天武门人尽皆知的事。” 徐亦航听完后来不及多想,立刻就冲了出去,直接要寻余怀问个清楚。 徐亦航打听着就来到紫鸢这里。刚要进去,穆信却拦在了外面。 “徐少侠这里你不能随意出入。” “横竖我都要被你们赶出天武门了,你们这的破规矩拦不住我”,徐亦航一把冲破了穆信的阻拦,直接硬闯了进去。 余怀听到动静也望了过来,见到了气势汹汹的徐亦航,便知避无可避,该来的还是来了。 徐亦航向前,当面就质问道:“余少门主你什么意思,你突然间怎么都要成婚了,这么大的事你到底还要瞒我到几时?” 余怀极力克制:“没什么意思。老徐,因为我是天武门的少门主,所以我只能这么做。 谈婚论嫁,娶妻生子再正常不过了不是吗?” 谎言有时说多了,说出来就像实话一样,反而望不见自己的真心了。 徐亦航不解,诘问道:“所以在余少门主的心底,和我在一起便就是不正常了是吗?” “老徐,我不是那个意思”,余怀见徐亦航伤心难过,心也切身地疼着,于是将话说得极为委婉。 他想拒绝徐亦航又不想言语伤着对方。可他却不知,有些话便是说得再委婉,只要说出来依旧似万箭穿心。 徐亦航潸然地盯着余怀:“那我们这一路算是什么?余少门主你告诉我,在天坊宫是假的,在夏木寨是假的,在徐氏镖局是假的,连在那雨花山谷底也统统都是假的?” “徐少侠!”,余怀出言打断了徐亦航情绪激动地继续说下去,“过去的便都过去了,我们总要放下执念往前看。” 那样鲜活着的回忆,余怀却用一句“都过去了”就草草掩盖。徐亦航望着眼前人,浑身颤抖只剩下满怀的失望。 “你若真是这么想,像这样亲口告诉我就好。我也未必会阻拦你,你又何必刻意瞒着我。” “只是我原以为……原以为我们这事以后,就都能够在一起了”,徐亦航低着声隐隐呜咽。 余怀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只得诚恳道歉:“老徐,是我对不起你。” “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徐亦航看错你了。” 徐亦航噙着泪说完,转身便离去。 余怀心似刀割地看着那人走远,随后闭上眼,泪水再也止不住了。 “少爷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臭小子事情的真相?你和月袖姑娘明明只是假成婚。” 紫鸢不理解余怀为什么选择这么做,他宁愿让自己和徐亦航彼此都煎熬着,也不愿说出实话。 余怀:“说了又能如何,我要让他留下来吗?我自己这样似是而非地活着,就要别人也踏上这条迷途吗。” 余怀这话发自内心,不仅是说出来给紫鸢听,同时也叩问着自己。 是夜帘卷西风,寒蛩不住。两处酒杯都映得月色如银,泪如雨下。 徐亦航打算过几日便离开天武门回苏杭镇了。 只是大婚的日子渐渐临近,徐亦航见到了诸多婚宴的物件,心中难免不是滋味。 这种介意在见到了婚宴所用的婚服后,便到达了极致。 那套凤冠霞帔和乌纱绛袍的婚服,是特意遣天坊宫匠人精心制作的,以扬州城柔韧的藕丝混以天坊宫的飞纱织成。 婚服以海天霞的红缀着零星的碧山青绿,袖口、领口处还衬有藕丝秋半的浅灰。 配套的乌纱帽、簪花、革带和皂靴也是一应俱全,可谓是华冠丽服,锦衣绣袄。 徐亦航仅瞥了一眼,心里忍不住就想着穿在那人身上时的样子,定然是极为的贴身和好看吧。 终于是到了大婚这天,余怀一早就换上了婚服。趁着闲暇的功夫,鬼使神差地就走到了别院,推开门正巧见着了门后的徐亦航。 余怀有些意外。 徐亦航乍一看到余怀还觉得眼花,可自己的心却不会欺骗自己。 眼前人一身婚服鲜艳、妆面如荷,身姿挺拔还是那般。两人近身对视,徐亦航深感爱而不得,心里只是遗憾和失落。 可他嘴上并不客气:“余少门主,大喜之日居然还有空抽身来这伤心之地重游。” 余怀知道这厮心底的介意,刻意回避着不谈婚事:“老徐,你打算何时离开天武门?” 徐亦航冷笑回道:“余少门主,我这一无所有的晦气之人,今晚便回苏杭镇,并不碍着你洞房花烛、度此良宵。” 因为介意,徐亦航将洞房花烛、度此良宵八个字说得很重。余怀便知道他们之间是绕不过这个心结了。 余怀怅然若失:“怎么这么突然……” 余怀一想到以后怕是再也见不到徐亦航,忍不住就想紧紧抱上那人。 可思索再三,理智还是让他克制了下来。穿着大婚的喜服去拥抱那人,这又算是什么呢? 余怀小心问道:“那我们以后还能再见吗?” 这话说得多余,但便是多余,余怀也要问,至少说出来自己的心能够好受一些。 徐亦航泪眼盯着余怀良久:“君向潇湘我向秦,后会知何处?归期即无期。” 徐亦航说得伤感,两人相顾又是良久无言。 只剩门外频频传来的下人催促。 “少爷别聊了,老爷唤你去堂前。” “少爷,宾客都在谈论着你,你要不去迎迎。” “少爷,少夫人到了。” “大喜之日新郎官不去迎新娘,呆在我这算个什么事?”,徐亦航终于打破了沉默,一开口便要违心地挤兑那人走。 余怀心底有千般不舍,最后深深看了那人一眼,终于只得离开。由于转身匆忙,帽子上的一支金花簪被院内合欢树的枝丫给勾了下来。 徐亦航俯身捡起那支落入污泥里的金花簪,在合欢树下又一次哭得不胜悲切。 人年少时最大的迷思,就是总以为有些事努力了就能有用,有些人爱过了就能在一起。 但是少年并没有错,少年怎么会有错?错的是这天道,不似少年。 来到大婚现场,四周一片悬灯结彩、花团锦簇 ,堂内也是高朋满座、宾客盈门。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余怀和月袖左右而立,余禁杰端坐在高堂之上,赞礼生已就位,马上便准备行大婚的礼节。 此时门外突然传来了徐亦航的声音:“余少门主且慢……” 徐亦航的突然出现,让现场所有人打心底都忍不住紧张起来。 紫鸢生怕徐亦航闹事,快步走了上去,小声提醒道:“臭小子这个时候你可千万不要冲动,现场这么多亲朋好友都还看着呢。” “丫头你放心,我不是来抢婚的。” 徐亦航心里自然明白,即便自己确实有那抢婚的胆量,可那人到底没有跟他走的勇气。 徐亦航缓缓地拿出状元帽被勾落下的那支金花簪: “余少门主,你这金花簪落我这了。大喜的日子,金花簪总要成双成对的才好。” 两人贴近对望,徐亦航亲手将金花簪交还到余怀手里。余怀拿着金花簪已是心猿意马,想是再冲动半分,便真狠下心义无反顾地走了。 徐亦航已无留恋,苦笑着转身,边走边朗声贺道:“唯愿余少门主从此齐眉举岸,永结同心” “百年…好合”,徐亦航走到门前刚好将这最后四个字说完,而泪水已落成两行。 余怀望着那人转身的背影,心就像突然空缺了一块。 “好了好了,别耽误了吉时,继续吧”,高堂上的余禁杰催促着赞礼生继续流程,将余怀一把拉回了现实。 背后赞礼生在锣鼓中高喊着一拜天地、二拜高堂、送入洞房的话语,徐亦航却是全然听不进去了,只是背对着越走越远。 拜完天地高堂,新娘也送进了洞房。作为新郎的余怀,却和宾客们还有一番虚与委蛇。 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夸赞余怀不知听了多少遍,也不知和多少人真心假意地敬来贺去,最后终于是把自己都喝到不省人事了。 周围人声热闹鼎沸,余怀恍惚间抬眸想着见到那人,可寻了一圈无果,顿时只觉难以排遣的落寞。 另一边的别院里乌云压顶,刮起冷风。合欢花调败,被吹落了满地。 斯人最后一次躺在树下喝酒,愤愤不平地大声喊着。 “我……徐亦航,饮过那苏杭镇的清酒,饮过扬州的天坊醉,饮过夏木寨的草木酒,唯独你余怀……”,徐亦航苦笑着哽咽住,只得仰天发出一声长叹。 “……唯独你余怀的喜酒,让我这般烂醉如泥,醉生梦死!” 说完便也独自醉倒了过去。 第34章 乾坤覆变 当天夜里,天武门电闪雷鸣,大雨倾盆而下,路面坑洼处已经有了深深浅浅的积水。 躺在树下的徐亦航被寒冷彻骨的秋雨给浇醒,半醉半醒间就听到别院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那脚步行得特别急,脚步踏在积水坑里,溅起的水花都能向周围扩散好久。 徐亦航硬撑着支起身,好奇地推开别院的门就往外看去。 刚一推开门,只见一道红色的人影从面前掠过。 天色昏暗,雨下得又密,徐亦航不好辨认身形。可那衣服的颜色自己却很是熟悉,分明是先前所见霞帔婚服里的海天霞红。 “难不成是月袖?这个时候她不应该是待在婚房里吗,怎么会如此急匆匆地就跑了出来”,徐亦航觉得蹊跷异常,立刻也追了上去。 徐亦航未走几步,便听到了远处有打斗的声音。顺着打斗的声音走近,只见披着红色霞帔的那人正在与一位黑衣蒙面男子交手。 因为走得匆忙那人连头上的金簪钿璎都没来得及取下,看她所使的天魔宫武功招数,应该就是月袖无疑了。 当下月袖不断向着黑衣蒙面男子出手打来,那黑衣蒙面男子却只是随意躲闪,完全没有暴露出自己任何的武功招数,像是刻意为之。 月袖手法极快步步紧逼,红色的身影如风似火,直接就近了蒙面男子的身。男子见状,使了一个更快的轻功后撤,随后立在了天武门的院墙之上。 黑衣蒙面男子立于高墙,双手开始凝气运功。一时间,徐亦航感受到周围的气息正在受到强烈的扰动,院墙那边的雨滴全部被内力罩得不再落下,像是被一股剧烈的气流自下而上托举着。 按道理江湖之中凡是叫得上名号的内功心法,李叔或多或少都向徐亦航谈论说起过。可眼前黑衣蒙面男子使得这内功却是极其罕见,徐亦航也完全认不出来。 院墙那边的雨滴不落,于是便密密麻麻地越聚越多。忽然之间,黑衣蒙面男子掌风催动,无数豆大的雨滴突然间就向月袖冲来,如矢似石。 月袖已不及躲闪,连忙摆动起身上的霞帔婚服用以阻挡。好在这霞帔是以天坊宫的藕丝与飞纱织成,其中的飞纱更是有化解内力的作用。当下霞帔柔韧至极,完全撑住了男子使出的乱雨拍来。 男子不慌不忙双手又开始挥动起来,其内功走势瞬即也随之变换。只见所有的雨滴开始聚集串联,组成了一道道细线。那细线组合完后立刻朝月袖包裹缠绕了过来,月袖始料未及顷刻已经被团团围住。 月袖连忙挥舞起霞帔去斩断那些细线。开始她还能成功挥断其中一二,可由于暴雨如注,那细线形成得越来越多,很快便是招架不了。 见月袖力竭不敌,徐亦航立刻取蜻蜓剑挺身而出,使出了在雨花青谷习得的剑招蜻蜓点水。 蜻蜓剑本就是一柄极为轻巧的长剑,当蜻蜓剑使出蜻蜓点水这般飘逸的剑法时,剑与剑招相得益彰,威力更为惊人。 只见蜻蜓剑以极快的速度挑断了数根雨水细线,即便黑衣蒙面男子内功组成细线的速度再快,也是续接不上。 眼看雨水组成的细线越来越少,黑衣蒙面男子不愿坐以待毙,趁着徐亦航视线昏暗,突然就向前使出了一个佯攻。 徐亦航慌乱中选择了后撤半步进行防守,此时黑衣蒙面男子却转身偷袭了一旁的月袖。 等徐亦航反应过来时,黑衣蒙面男子已经挟持着月袖往远处逃去,徐亦航很快也追了上去。 雨势密集,徐亦航浑身淋湿却穷追不舍,随着黑衣男子就进到了天武门另一个院子。 此时黑衣蒙面男突然将全身黑衣脱下往后一甩,闯进了院内的一间正房。 “这人为何突然要把黑衣脱下?”,徐亦航心感疑惑却还是跟了进去。 徐亦航小心翼翼地走进房间,只见男子正站在屋内等着他。男子虽不着黑衣却还是以布蒙面,加上屋内灯火昏暗,徐亦航依旧认不出来那人模样。 蒙面男子背后还飘着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徐亦航刚想看个清楚,门后藏伏着的一人突然给徐亦航后脑来了一棍棒,徐亦航当场被击中,直接晕倒了过去。 不知道过去多久,突然一道明晃晃的闪电劈过,炸起一阵轰隆巨响的惊雷。正房的门窗大开,天边的狂风骤雨都在往屋内倾注。 徐亦航终是从昏迷中醒了过来。人倒是安然无恙,只不过身上却有被翻动过的痕迹。仔细一搜查才发觉,玲珑玉璧居然已消失不见。 徐亦航带着疑惑探望了一圈四周,随后惊起了一身冷汗。 “怎么会?”,徐亦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屋内一片狼藉,霞帔婚服和凤冠簪饰皆散乱在地,月袖本人却是不知所踪。 屋内的深侧更为可怖,只见余禁杰胸口被刺躺在地上。而蜻蜓剑沾染着鲜血,正好倒在余禁杰的身旁。 “余门主……”,徐亦航试探性地喊了一声却无回应,走近才发现余禁杰已是气息断绝。 徐亦航捡起蜻蜓剑细看,立刻意识到情况不对,随后突然间就听到门外有人匆匆赶了进来。慌乱中回头一看,发现正是余怀以及穆听、穆信三人。 余怀见着了眼前的一切面色惊变、脊梁一寒,立刻就冲向余禁杰去。 余怀沉默了一会后,才背对着徐亦航,用无比阴沉地语气缓缓开口说道: “你若心有万千怨怼,冲我余怀一人来即可,何故要拔剑向着家父和月袖姑娘?” 伴着余怀的话语,一道极响的惊雷从天边落过,终于把徐亦航从恍惚中震醒了过来。他这才明白,自己是掉入了蒙面黑衣男子精心设计好的圈套里。 余怀接着转过身来对着徐亦航怒目圆睁:“如此凶狠残暴,我看你是真的疯癫入魔了。” 听完余怀这话,徐亦航浑身就像被点燃一般:“所以在你余怀眼里我徐亦航便是这种无端杀戮的暴徒? 我便是再积怨在心,不用少门主你特意提醒,我亦知道该如何自处。” 余怀只觉得徐亦航是故意在转移话题,因此身体颤抖着,情绪异常激动:“门外暴雨如注,你无故出现在这里,房内只有你一人的脚印,蜻蜓剑沾染着鲜血就掉在家父尸首身旁。 徐少侠你告诉我,这里桩桩件件哪一个你敢说与你无关!又是哪一个你作得出解释!!” 余怀的话简直比刚刚的惊雷还要炸裂。 徐亦航四下环顾确实百口莫辩,只得诚恳承认道:“这些我现在确实没法解释,但是给我一点时间,相信就能……” “我就是太过于相信你了,才会有了今天这个局面”,余怀怒不可遏地打断了徐亦航,须臾间就拔出了天沧剑架在那人的脖颈之上。 余怀凶狠直视:“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若我就此放过你,便是枉自为人。” 徐亦航心头一惊,随后也直视着余怀:“天沧剑向来削铁如泥,死在你的剑下也不过一瞬之事,那就烦请余少门主给我一个痛快。” 余怀:“如今你就真连解释的话都懒得说了吗?” 徐亦航面色无惧:“余少门主你若是不信我,我便是说什么也没有用。我徐亦航做过便是做过,没做过便是没做过,日月可鉴,问心无愧!” “徐…亦…航!”,余怀怒视着斯人,一字一顿说得咬牙切齿。 “余怀!” 徐亦航扬起头,顶着架在脖子上的天沧剑,目光如炬地也回喊着余怀的名字。他这是不愿妥协于误解,誓要还以颜色。 这世间诸多的误会与不理解,唯有所爱之人的那份不可承受,便是只言片语已肝肠寸断,不顾生死也要悲愤控诉。 两人就这样近身对峙了良久,彼此冲天的怒气充盈交织,气势互相倾轧似千钧压顶。 天沧剑寒芒凛凛,仿佛要是再靠近一寸,剑下那人就将身首异处。 余怀直盯着眼前那人,紧紧握着手中的天沧剑,心中纠结斗争了许久,终究还是下不去手。 “所以你这般巧舌如簧,便是断定我下不了手,于是故意要折辱于我,诛心于我是吗?” 徐亦航无言。 “你走吧……从此以后,你我永不相见”,余怀终究还是放下了手中的天沧剑,闭目转身失落至极,只恨自己的恻隐不忍。 穆听见状急忙开口:“少门主,老爷尸骨未寒,如此血海深仇不能就这样放他走。” 余怀沉默不语,放任那人离开。 听着眼前人此等绝情的话语,徐亦航的心似已灰之木,简直比直接杀了他还要难受。 徐亦航默默拿着蜻蜓剑,拖着身子,不发一言地就往风雨交织的屋外走去。 人走在瓢泼大雨里,眼前升腾起一片白茫茫水汽,混沌不分。雨水胡乱地冲刷着,与流下的泪水一起肆意流淌。而那些踏过时留下的脚印、从蜻蜓剑上滴落的血迹很快就被冲淡散去。 随着人影远去,一切都了无痕迹。 紫鸢从雨中赶来,正巧见到徐亦航失了魂一般地走在路上。 紫鸢一上来就向他着急问道:“臭小子,周子异不见了。我到处寻遍了都没有找到,他有没有告诉你他要去哪?” 徐亦航心如死灰已听不进任何的话语,他完全没有理会紫鸢,只是拖着身躯在大雨里自顾自地往前走去。 “臭小子你听到没!”,紫鸢望着行尸走肉般向前的徐亦航,站在原地大声地喊着,可徐亦航依旧是无动于衷。 大雨里不知道走了多久,徐亦航浑身湿透只感觉身子越来越重,到最后双腿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只能跪倒在了地上。 秋雨浸身刺骨却不及心底的冰冷凉透,徐亦航索性躺倒在了积水的泥沼里,任大雨打在周身,动也不动。 而余怀望着漆黑一片的远处,默然沉思,双拳紧握:“所以说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第35章 沤珠槿艳 天边的狂风骤雨终究还是停了,可昨夜的雷雨是却深烙在了徐亦航的心头。 金陵无所恋眷,徐亦航孑然一身地躺在了回苏杭镇的孤舟上。 由于浪潮拍打、水疾难行,小船上下起伏不定,晃悠的厉害。 船上艄公撑着孤舟,开口提醒一旁的徐亦航道:“客官,这几天潮水涨得厉害,有不少人都不小心失足给卷了进去,你可要牢牢抓紧了。” 徐亦航却是漠不关心,依旧随意地躺着,只嘴里念叨着:“艄公我看你是行船太久了,殊不知江头未是风波恶,别有人间行路难。 不过是些小风小浪罢了。” 艄公不懂徐亦航这话的意思,只以为自己是载到了个傻子。秉持着拿钱办事的心态,也不再白费口舌只是专心掌舵去了。 “好吧,原是对牛弹琴”,瞥见到艄公的眼神,徐亦航心里这才方懂什么是知音难觅。 不过即便是觅得了,这世事难料可能最终也只是一拍两散。 说到底两者都是徒劳。 徐亦航一言不发,沉思着勉强一笑。 从前失了周子异、失了李叔,徐亦航尚还觉得远方有路、有希望。如今到失了余怀,才知道有些事情沉没了,便只觉得人生也没有什么可以再失去的了。 回首这些日子恍然如梦。失而复得,得而复失,到底是一无所有地来,又一无所有地去。 只剩云淡路遥,风轻秋高。 仅几日功夫,徐亦航便离开金陵城抵达了苏杭镇,船也从秦淮河行至了望江。 徐亦航下船登岸,又是乌云压顶,天空一片昏暗。苏杭镇内反常般的人影萧条,行走其间显得尤为凄清压抑。 苏杭镇本也不是什么多大的地方,若是发生什么大事,定然是传得满城风雨。 徐亦航在路边随意拦下了一个伙夫就问道:“这位大哥,苏杭镇街头巷尾今时何故如此冷清,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那伙夫长叹一口气,摇了摇头:“唉,少侠别提了。就在前几日城南周家刚刚遭奸人屠戮,满门被害。想来周老爷和周夫人一生行善积德从未做过什么坏事,却遇如此飞来横祸得这下场。现在苏杭镇可以说是人人自危、心神惶惶。” “少侠在苏杭镇凡事小心,在下先行一步。菩萨保佑,菩萨保佑……”,伙夫嘴里重复默念着,不愿多加停留,匆匆就走远了。 徐亦航心头一紧,立刻赶去了周家。 周家大院如今已是破败不堪,俨然不复当年的样貌。 院内狼藉,只剩一株苍老漆黑的梧桐树。树上停靠着一排正咿呀叫唤的黑鸦,空气中还弥漫一阵至今没有散去的浓厚血腥味和腐臭味。十来具尸首横躺在地上,个个身中数刀,死相可怖。 那日黯淡无光的屠戮场面犹如就在眼前。 徐亦航心下骇然,望见废墟之中几块黑漆漆的东西十分扎眼。徐亦航走近,俯身捡起后吓了一跳。 “天魔宫令牌?” 天魔宫做出如此恶毒的行径,势要将周家赶尽杀绝,难道就只是为了寻得子异? 徐亦航回想起此前和子异玩耍的经历,往事都还历历在目。如今周家却遭此厄难,简直令人痛心疾首。 此时坍塌的废墟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还有人埋伏在此,徐亦航谨慎环顾,慢慢地拔出了随身的蜻蜓剑。 说时迟那时快,从废墟里突然窜出了几道人影。徐亦航放眼望去正是天魔宫三使焰舞、流萤和花隐。 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徐亦航正愁报仇无门,天魔宫的人居然自己送上门来,于是立刻挺着蜻蜓剑就向前追杀去。 当下徐亦航直接使出了四象剑法之一的电字决,那柄蜻蜓剑似是闪着电光,疾速般就向前刺来。 电字决剑招之快,三使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只是见到了梧桐树上的群鸦惊起,才各自慌乱地取出武器来应对徐亦航的四象剑法。 焰舞使很快就打出了烈焰火羽扇应对,流萤使则掏出了九节冷光鞭,接连着花隐也使出了水袖神功。 当下只见带影、鞭影和水袖纷纷向徐亦航甩来,漫天袭来的招式罩得徐亦航周身层层叠叠,密不透风。 蜻蜓剑的剑招如电光火石,就笼在那里三层、外三层的阵法之中。剑刃一会要与烈焰火羽扇的炽热条带交锋,一会又受九节冷光鞭的扑打横扫,那花隐的水袖还不时要以刚柔并济的姿态包裹过来。 三使的武功本是不低,带影、鞭影和水袖又都是以极快地速度挥舞着。各自招式复杂,三人比肩而立配合地也是天衣无缝,江湖之中应该鲜少有人能招架得住这套阵法。 可徐亦航手中这套四象剑法之电字决完全是不落下风。不仅在速度上更胜三使一筹,招式上更是以简胜繁。 恍惚中三使只见得到剑光如电、风驰电掣,完全捉摸不到徐亦航的身形步法,更不要说抓到那柄蜻蜓剑的踪影轨迹。 三使明明前一秒眼睁睁地看着徐亦航的身影还在远处,忽然后一秒只见蜻蜓剑竟然就要剑指众人身前。 那剑光疾刺而来,三使慌不择路连忙要分开身形,四散而逃。组成的配合阵法一时也是被迫大乱,水袖、丝带和软鞭劲力全消,全部交错纠结、蛇形缠绕在了一起。 焰舞叫苦不迭:“这小子怎么突然学会了这等厉害的剑招?” “先别纠结这个了,撤走再说”,流萤使见情况不妙,喊话两人撤离。 三使虽然丢下武器落荒而逃,可徐亦航却是不依不饶。当下四象剑法的电字决如光似电紧追不舍,任是轻功再高仿佛也逃不出蜻蜓剑的剑影。 三使终是力竭倒地,也不再想着逃离。 徐亦航持蜻蜓剑怒目向前:“先前你们天魔宫一路万般阻拦,行诸多坏事也就罢了,如今更是丧心病狂地屠戮了周家满门。 实在忍无可忍,今日我便要替天.行道,以慰周家上下在天之灵。” “徐少侠且慢!周家满门被害并非我们天魔宫人所为,此事尚有诸多可疑之处。”,花隐喘着气,竭力开口阻拦徐亦航。 徐亦航止剑,“有何可疑之处?” 花隐稍稍放松:“我们确实是先一步来了周家,也见到散落在地上的天魔宫令牌。那令牌掉落的极为明显,天魔宫行事从不会如此草率,更像是有人故意栽赃嫁祸。 若真是天魔宫所为,我们三个也没有还待在这埋伏不走,却不去清理现场遗留下的痕迹的道理。” 细思下来花隐所说不无道理,不过话虽如此却是空口无凭。 放到从前,花隐这番话徐亦航定然不会相信。可由于自己也是刚刚被人设计嫁祸,徐亦航深知被误解的其中滋味,也懂得世事背后的真相可能就是百转千回,于是凡事也就多留了一个心眼。 “那你们三人正巧出现在这苏杭镇又是作何解释?” 花隐回道:“这个我们也只是奉命行事,是任敬之护法要求我们将徐少侠你带回天魔宫。 我们去到金陵得知事变,也已寻不到月袖踪迹,经多方打听后才来到了这里。” 徐亦航惊讶:“要将我带回天魔宫?你们天魔宫的目标一直不是子异吗??” 花隐:“这事原来月袖还没有告诉少侠。天魔宫对玲珑玉璧并无觊觎,其实任敬之护法的意思,只是要将带有玲珑玉璧信物的那人带回天魔宫。 先前我被刘湛利用参与抢夺玲珑玉璧,同焰舞、流萤都误以为周家公子是玲珑玉璧的拥有者,这才一路追着周家公子不放。” “若真是如此,子异是因为我给的玲珑玉璧才无端被牵连进了这事来?李叔也是误以为焰舞是为了争夺玲珑玉璧,才选择以死相逼??” 徐亦航联想起那天自己将玉璧赠与周子异把玩,以及李叔竭尽内力要与焰舞对掌只为夺回玲珑玉璧的事,一时间思绪万千简直难以置信。 那玲珑玉璧除了是打开玲珑匣的钥匙外,难道与天魔宫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关系,要不然怎么会成为任敬之口中所说的信物? 花隐见徐亦航神色复杂,主动选择揽下所有罪过。 “徐少侠,这一切说到底都是因我误信刘湛,选择替他抢夺玲珑玉璧而起,与焰舞、流萤二人无关。你若是要复仇,花隐死不足惜,这条性命你随时可取。” 徐亦航心有无数疑惑,还没想着复仇这事,只是向着花隐接着发问道:“你们天魔宫都不在乎什么玲珑匣和玲珑玉璧了,那任护法又为何非要寻我去天魔宫不可?” “其中具体原因便是我们也不清楚,徐少侠若愿和我们一同去一趟天魔宫,便应该都能明了。花隐句句属实,绝不敢隐瞒”,花隐自从负罪回天魔宫后,简直就像洗心革面换了个人,当下她句句诚恳,不像有假。 说来这一路的纷纷扰扰,皆因这玲珑玉璧而起。都已行至此处,要是不能刨根问底得知全部的真相,任是谁都要心生不甘。 徐亦航见花隐坦诚,又加上自己也已是一无所有、了无牵挂,便也同意了与三使一同去一趟塞北之地的天魔宫。 徐亦航隐约中总觉得,关于这玲珑玉璧的诸多谜团,只有去了天魔宫见了任敬之才可能真正地解开。 作者有话要说: “江头未是风波恶,别有人间行路难”,出自辛弃疾《鹧鸪天·送人》 “毕竟几人真得鹿,不知终日梦为鱼”,出自黄庭坚《杂诗七首其一》 第36章 出震继离 出发前,三使随着徐亦航回了一趟在苏杭镇的故居,徐亦航在李叔的墓牌前跪地拜了几拜,三使心有愧疚也虔诚地祭奠了一番。 徐亦航望着墓牌两旁芳草萋萋,不自觉又想起当时和余怀一同在此的场景。若早知今日如此,或许当时就不该答应与那人一道涉足江湖。 苏杭镇没有待上多久,便又要北上赶赴天魔宫。徐亦航心中也不免自嘲起来,自己这是真的疲于奔命,一刻难闲。 转眼来到塞北之地。满目荒凉,渺无人烟,一阵朔朔寒风卷起了地上的白雪,然后又吹落下来。 这种极寒天气连马匹也忍受不了,四人只是在徒步走着。 徐亦航哆嗦着身子,一路心想难怪二十多年前众门派围剿天魔宫时,魔主齐天平能够做到以一敌众。有这塞北的天时地利,怕是众门派还没有杀到天魔宫多半就要支撑不住。 便是没被打成孙子,也都要被冻成孙子了。 “啊嚏…啊嚏……”,想着这事徐亦航不由自主地就连打了好几个喷嚏,随后向一旁抱怨道:“花隐使,这塞北之地也太冷了吧,你们天魔宫的人都是怎么撑过来的?” 花隐这才反应过来:“忘和徐少侠说了,我们天魔宫其实是有一段专门抵御严寒的暖身心法。 我这就口授给少侠,不过看样子天魔宫差不多也就在前面不远处了。” 徐亦航:“……” 就这样徐亦航从花隐这习得了天魔宫独门的暖身心法。暖身心法催动,从任督二脉处立刻就涌来了一股热流,热流随着周身内力流转,塞北的酷寒顿时也显得没有那么难挨了。 向来自许天不怕、地不怕的徐亦航,今天总算发现自己最大的弱点了。若没有这暖身心法,自己冷得怕是一天也不愿在塞北多待。 诚如花隐所言,还没走一会儿,天魔宫就到了。 天魔宫巍巍宫殿就笔直地矗立在塞北茫茫天地之中。白雪漫盖,四下无他显得极其庄严壮观。 徐亦航随三使进了天魔宫,终于是面见到执掌着这偌大天魔宫的护法任敬之。 任敬之坐在高堂上,一头白发似雪,脸上沟壑丛生,身形瘦骨嶙峋,状况像是不好。 自齐天平离世后,天魔宫上下一直由任敬之打理。他倒也没有让天魔宫从此消沉,只是这些年来已是渐渐力不从心。 花隐见着任敬之,匆匆向前询问道:“任护法,这些天还是没有月袖使的消息吗?” 任敬之摇了摇头:“金陵之后月袖使就如销声匿迹了一般,再没人见过她的踪迹。” 徐亦航也回忆起月袖。 那日自己在余禁杰房间醒来后,月袖就不知所踪。之前本以为她很可能是回了天魔宫,倘若月袖没有回天魔宫又能去哪里? 此时任敬之也望见了三使旁的徐亦航:“旁边这位是?” 花隐这才想起回禀:“任护法,这便是有那玲珑玉璧信物的徐亦航徐少侠。” 任敬之听完激动地起身站了起来,眼睛直直地在徐亦航上下打量,眼角还漫出了几滴热泪。 “任护法,玲珑玉璧确实从小便在我身边,不过现已丢失。您要是为了打开那玲珑匣才找我来天魔宫的话,恐怕要大失所望了”,徐亦航怕任敬之误会连忙解释。 任敬之直接矢口否认:“天魔宫从不稀罕那狗屁天神功。只是老朽已是半截入土,今日天魔宫终于是后继有人了。” 任敬之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继任天魔宫?”,徐亦航也是吓了一跳。 任敬天没有着急解释,而是继续问道:“徐少侠你的母亲可是那徐氏镖局的蜻蜓剑客徐素念?” 徐亦航瞠目:“任护法认得我娘?这事就连我自己也是在不久前才得知的。 玲珑玉璧便是我娘留给我的遗物,我原以为玲珑玉璧只是打开那玲珑匣的钥匙,如今看来莫非还与天魔宫存在着瓜葛?” “这样说来那便不会有错”,任敬之确认后也不再卖着关子。 “其实二十多年前,齐宫主与天机老人、蜻蜓剑客徐素念、天坊宫宫主苏泠四人志趣相投,彼此交好。 四人常常每隔一段时间便各自放下宫中府里的事情,相约着结伴去各地云游。” 这事在天坊宫时苏天维也提起过,徐亦航对此没有感到特别的意外,倒是急切地想知道后面苏天维不了解的那些故事。 “本就是志趣相投的一群人,相处久了难免渐生情愫。其中齐宫主与蜻蜓剑客徐素念年龄相仿,彼此又是言语相合、情意渐笃,便暗自结为了夫妻。 不久后徐素念怀上齐宫主的孩子,齐宫主也因此隐居照顾起了她。” 花隐满面疑惑:“这事为何在江湖中从未有人提起过?” 印象里的齐天平,是凭借天神功护住了天魔宫,后面却因修炼此功而走火入魔。便是天魔宫四使也从未听说过齐天平有过任何妻室儿女。 任敬之眉头紧皱:“那是因为徐素念有孕的这段时间,江湖之中出了一桩大事。齐宫主听闻这事后直接将徐素念交托给了天坊宫苏泠照顾,自己匆匆赶回了天魔宫。” 徐亦航心中默默核算着时间,突然开口道:“前辈说的可是各派弟子无端中毒,众派因此围剿天魔宫这事?” 任敬之点了点头:“在齐宫主隐居照顾徐素念的那段时间里,江湖各门派弟子接连身中了一种奇毒怪症。这怪症无药可救,身中者最后皆不治身亡。 当时矛头直指精通用毒之术的齐宫主,这才引发了二十多年前的围剿天魔宫之战。” 徐亦航终于是想明白一件事,难怪在天坊宫时,苏天维回忆里苏泠曾说过齐天平根本没有机会下毒。从时间上讲,齐天平确实不可能做出这事。 “那齐宫主为何不将自己那段时间是在照顾素念前辈这事公之于众,以证自己的清白?”,花隐这话也道出了徐亦航心中的疑惑。 任敬之长叹一口气:“当时江湖中已经认定了天魔宫就是邪魔外道。齐宫主若是证了自己的清白,便要害了徐素念的清白。 这事一旦流传开来,徐素念和孩子必然都会受到牵连。再加上齐宫主当时太过于相信天机老人的天神功秘籍,最终还是选择了死守着这事不说。 他心中觉得只要修炼了绝世神功天神功,就足够抵挡众门派的攻势了。” 任敬之接着说道:“后来的事你们也就都知道了,齐宫主确实抵挡下了众门派的围剿。那天神功威力惊人可也是后患无穷。 我亲眼见证过齐宫主走火入魔的惨状,这便是天魔宫从不觊觎那天神功秘籍的原因。” “齐宫主这么做居然只是为了护着素念前辈,这事素念前辈知道吗?”,花隐开口问道。 任敬之痛心惋惜道:“齐宫主不让我开口,徐素念到最后也没能知道。 当时她还怀着身孕,听闻此事后不远千里,冒着塞北极端的严寒就赶来了天魔宫。可等她来到天魔宫时却只见到了齐宫主的尸首。她完全无法理解和原谅齐宫主的所作所为,最终选择与齐宫主情断意绝。” 徐亦航心中唏嘘,或许正是爱意太深所以恨意才随之入骨,到最后他娘甚至连给他取姓时都不愿跟着齐天平。 徐亦航追问道:“那任护法是怎么知道玲珑玉璧是这信物的?” 任敬之思索后开口:“那便都是之后的事情了。某日天机老人再次拜访天魔宫,他告知老朽,徐素念生下孩子后抑郁成疾,已经离世。 天机老人称已妥善安排好了那个孩子,只留下玲珑玉璧在他身边作为信物。” 难怪抚养自己长大的李叔就是天机老人的徒弟,徐亦航心中这才肯完全相信。随后沉默了好半晌,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 此时任敬之突然向着徐亦航跪地不起,颤巍巍地说道:“天魔宫日渐衰颓,老朽代为管理力不从心,才不得已选择多方打听玲珑玉璧的下落,想着寻回齐宫主的血脉以继任这宫主之位。 没成想不仅引起误会,还被刘湛那奸滑小儿加以利用。如今寻得少宫主,望少宫主继承天魔宫魔主一位。如此一来老朽便是百死谢罪亦无怨无悔。” 三使也跟着跪身重复道:“望少宫主继承天魔宫魔主一位。” 眼下徐亦航都还没有从自己的身世真相中舒缓过来,如今又要他继承天魔宫魔主的位置,他心中只觉得无比的突然和恍惚。 徐亦航连忙向前搀扶起任敬之:“任前辈不用过于自责,继承天魔宫宫主这事我还无所准备,还是日后再说。” 任敬之却固执着不肯起身,本就不好的身体晃晃悠悠像要支撑不住:“少宫主若是因为老朽这事不肯继任,我也无颜去见九泉之下的齐宫主,不如就在此悔过长跪不起。” 面对任敬之的一片忠心,徐亦航左右为难只得先允诺下来:“任护法快请起,我断然也不是因为这事才不肯继任。既然这样我答应你便是。” 徐亦航心中已是百感交集,只能硬着头皮接下这个担子。 在来天魔宫之前,他便是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的父亲会是天魔宫的魔主齐天平。更不会想着有朝一日自己要继任魔主这个位置,统领整个天魔宫。 人间事向着命运河浮动,徐亦航随波逐流其间,完全不知道行至了何处,只得深深感叹着不可掌控的无奈。 说来有些东西其实注定是组成你人生的片面,只是当你得到时你才发觉了它的存在。世人自以为精妙难明,便称之为命运。 其实每个人这种固有的命运,或许早就都流淌在血液里了。逃不掉便只能去面对,只如徐亦航一般。 天魔宫有新任魔主继位这事,立刻也传遍了整个江湖。正当江湖中人都在期待所谓正道这边要如何回应时,天闲山庄的庄主刘湛却突然宣布闭关修炼。 加上玲珑匣和玲珑玉璧是真的下落不明,江湖中关于追寻天神功秘籍的热潮也慢慢销声匿迹,名门正派与天魔宫的关系因此也稍稍有所缓和。 不过看似风平浪静的背后实则暗流涌动,不知酝酿着一场什么样的阴谋。 第37章 销身避影 天魔宫依旧是流风回雪,天武门别院里的合欢花开了又落、落了又开。 匆匆就已是三载时光过去了。 年纪稍大时的三年也就不过转瞬之间的事情,可对于少年来说,三年却是漫长得像过了一辈子。 天武门内,余怀坐在冬竹前喝着冷酒又想起那厮。都过去三年了,自己的心还是没有放下。 一想到自己对一个杀父仇人如此念念不忘,余怀的心就倍感痛苦煎熬,连带着那份感情更是各种剪不断、理还乱。 若有若无的心思就如落下的竹叶穿庭而过。余怀不自觉就感叹道:“你要是没做那些事该有多好?” 这时紫鸢冷不丁出现在了余怀身后,开口就问了一句:“没做什么事,少爷你在干嘛呢?” 余怀心虚,连忙喝了一杯酒掩饰:“没……没干什么,喝酒罢了。” 紫鸢投以不理解的目光道:“少爷,这都入冬了您还喝着冷酒呢?” “无妨,我等会便回屋内。” 随后余怀转身纳闷地望着紫鸢,反问道:“不过倒是你这个稀客,怎么突然来别院找我来了。说吧这次是伤了什么人,还是闯了什么祸?” 余怀太了解紫鸢的心性,平常也不知道在哪贪玩,连人影都完全见不着。今天特意跑来别院找自己,定是有事要讲。 紫鸢俏皮回道:“少爷,说得好像我没事就不来找你一样。不过这次呢我确实是有一件事情要和你讲。” “何事?”,余怀随意问道。 紫鸢回道:“少爷,先前我不是和你说过刘湛已经闭关三年了吗。近日天闲山庄那边突然放出消息,说是刘湛马上就要出关了。” 余怀漠不关心,一面喝着酒:“那刘湛爱闭关多久便闭关多久,最好一辈子别再出来。这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紫鸢:“少爷你听我接着往下说。那刘湛声称自己得到了绝世武学天神功秘籍,准备在洛阳举办武林大会,诚邀天下英雄去洛阳切磋一番。 刘湛放言谁要是能够在武林大会上力压群雄,刘湛便推崇他为武林盟主、天下第一,并将那本天神功秘籍给拱手奉上。” “天神功秘籍?”,余怀只觉不可思议。 老奸巨猾的刘湛如此刻意邀请天下英雄远赴洛阳去参加武林大会,不知道背地里打的是什么主意。 以众人觊觎的绝世武学天神功秘籍作为诱饵,再加上天下第一的名声,武林盟主的称号。洛阳城的这场武林大会,恐怕要英雄云集,人满为患。 任旁人对什么武林盟主,什么天下第一再趋之若鹜,余怀对此并不感兴趣,当下却对刘湛所说的天神功秘籍耿耿于怀。 不知道这事是真是假。没有那玲珑玉璧,刘湛断然是打不开玲珑匣,也得不到天神功秘籍。莫非徐亦航这厮真和刘湛串通一气、狼狈为奸了? “少爷,少爷?”,紫鸢见余怀深陷沉思,完全没有把自己刚讲的话听进去,于是大喊了几声提醒他。 余怀回过神来:“丫头你刚说了些什么?” 紫鸢无奈只好把话又说了一遍:“少爷,我说我们天武门要不要派人去洛阳参加这个什么武林大会?” 余怀故作严肃:“不必派人去了。” “啊…”,紫鸢吃瘪,脸上满是空欢喜后的失落。 “不派人去,我们自己亲自去参加”,余怀接着说道,“知道你这丫头最爱热闹了,你去收拾收拾东西。人家诚意邀请,我们便去一趟洛阳。” “那我这就去准备”,紫鸢喜出望外,雀跃着就离开。 紫鸢走后,余怀又继续胡思乱想着。“既然是热闹非凡,那么那厮会不会也出现在洛阳城呢?” 天魔宫这边,徐亦航也收到了关于洛阳武林大会的邀请。 花隐看完书信后有所担忧道:“魔主,这刘湛与我们天魔宫素来水火不容。如今突然邀请我们去参加他举办的武林大会,怕不是别有用心。” 徐亦航目光灼灼:“确实是别有用心不错,刘湛这是料定了我一定会参加。玲珑玉璧三年前我在金陵时就已丢失,刘湛如果真得到了天神功秘籍,便一定与那晚的事情脱不了干系。 为了这事的真相,洛阳的武林大会就算是刘湛布下的鸿门宴,我也非去不可。” 三年来如执念一般,徐亦航一直在暗中调查当年金陵之事,只是希望有朝一日能证明自己的清白,解开与余怀之间的芥蒂。 “属下明白”,花隐说完便转身退下。 “对了”,徐亦航想起什么,喊住了花隐,“天武门那边会派人去洛阳参加武林大会吗?” 花隐自然对徐亦航话中的意思心知肚明,于是直接挑重点说道:“听闻天武门的余怀门主会亲自参加。” 徐亦航表情复杂,挥了挥手:“好的,我知道了。” 等到花隐退下,徐亦航一个人站在殿内,心头涌起一阵莫名的情绪,只是嘴里慢慢咀嚼着那人的名字:“余怀……” 第38章 洛阳重逢 岁时为冬,神都大雪。 一路马蹄踏雪,余怀和紫鸢二人应约来到了洛阳。洛阳城本就繁华,如今来参加武林大会的三教九流云集,更显热闹。 望着鱼肚白似的雪覆盖住了整个洛阳城的路面,紫鸢赶紧又将衣服裹紧了一分。 随后呼出一口白气道:“少爷,洛阳这雪看样子一时半会是不会停了,不如我们先找个地方填饱肚子再说。” 正巧余怀因为赶路的缘故也好些日子没有喝酒了,两人便找了一间酒楼走了进去。 进到酒楼里,只见一层已经被各大门派的人挤得满满当当。余怀随意望去甚至见到了不少当年围攻天坊宫的老面孔。 小二只能招引着两人上楼落座,边走边道:“两位客官楼上请,来到这你们算是来对地方了,小店最为擅长的就是烹饪各种洛阳城的地道美食,你们看看要点些什么?” 余怀淡道:“小二,给我们热一壶老酒,上一屉汤包,一盘煨牛腱子肉,再来两碟小菜,备一份醒酒用的不翻汤就好。” “好勒这就给您准备,您稍等”,小二回完话,撂下两人又急忙跑去照顾其他客人。 没过多久酒楼里又进了人。楼下本是嘈杂喧闹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改为互相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只有丐帮弟子声音最大,向着众人吆喝道:“哟,这不是天魔宫新任的魔主吗,他怎么也来洛阳了。难不成天魔宫也想要天神功秘籍,要真是这样,你们这些名门正派岂能容他?” 华山弟子低声回道:“老叫花子你少在一旁煽风点火,看热闹的不怕事大。天闲山庄庄主刘湛举办这武林大会,推崇的就是不计前嫌、以武会友,任是谁人都能参加。谁要是敢在这时闹事,那可是摆明了要和天闲山庄过意不去。” 丐帮弟子啐了一口,满脸不屑:“呸,说得冠冕堂皇,我看就是刘湛那货认怂了。” 泰山派李悭盯着徐亦航越看越感到奇怪,于是向着一旁峨眉派的玄琛师太问道:“师太,我怎么看这小子如此得眼熟呢,你有没有这样的感觉?” 峨眉玄琛师太眼拙没有认出,只冷冷回道:“江湖中的毛头小子如恒河沙数,每一年总会冒出一两个来,长得也都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兴许是你混淆记错了。” “是吗?”,李悭摸了摸脑袋还是想不起来,只能作罢。 楼上的紫鸢闻声望了望,立刻张大了嘴惊讶道:“少爷,那不是臭小子吗,他怎么会和天魔宫的人在一起了?” 紫鸢这么一说,余怀才注意过去。只见徐亦航披着白色缎地绣花斗篷就站在酒楼的门口,在抖落了身上的积雪后,随着天魔宫三使也上了二楼。 余怀的目光无法移开,只是一直深深地望着那人。没想到在睽隔三年之后,自己会在洛阳再次遇见徐亦航,而且没想到这厮竟然就是传闻中天魔宫的新任魔主。 相较当年,眼前人已少了几分稚气,举手投足间显得更为沉稳。 徐亦航上了楼,转角也撞见了余怀。两人突然间视线相对,徐亦航直接愣怔在了原地。 那个和自己说过此生不再相见的人,此刻就如此真实地坐在对面。依旧是玄衣加身,面沉如水,完全窥测不到一丝一毫的心思。 而自己早已心乱如麻,只是故作镇定。 小二点头哈腰向着徐亦航一行人走来:“几位要点些什么?” 徐亦航的目光一直与余怀相对,只抬手指了指余怀那桌的酒菜回道:“照着那位公子点的菜肴酒水,一样全部给我再来一份。” “这厮果然还是和从前一般胡闹”,余怀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还是痛骂了一句。 小二面露尴尬:“客官实在不好意思,这菜肴照做一份没什么问题,只是本店的酒水都已经卖完了……” 徐亦航截过小二的话淡然回道:“那便先准备菜品,这酒水有无也不碍事。” 徐亦航打发走小二后,便掀开下摆坐了下来。而后取了一只桌上倒扣着的酒杯拿在手里,用拇指和食指掐着酒杯,于指尖发力然后猛地一甩,只见酒杯在空中旋转,飞越到了余怀的桌上。 徐亦航微微一笑:“余门主你也听到了,店里的酒水卖完了,我向你讨几杯酒喝你应该不会介意吧?” 余怀右手抵在酒桌的边缘,拦截并逼停了飞来的酒杯。那酒杯带着内劲旋转,逼停时他还能感受到手心被转得发热。 余怀不紧不慢地往杯中斟了一杯酒,然后也凭空抛掷了回去。只见酒杯越过众人,稳稳当当地停落在了徐亦航的身前,杯中酒左右晃悠却是一滴未洒。这内力的拿捏在分寸之间,便是不多也不少。 余怀虽给了徐亦航酒喝,却没有给他任何好脸色,当下不客气地回道:“自然不会介意,徐少侠若想要喝酒,在我这你随时够喝上几壶。” 听得出余怀话里有话,徐亦航打心底不免黯然神伤。“余怀啊余怀,三年都过去了,你对我的怨恨还真就一丝不减,是完全不顾昔日之情了。” 徐亦航拿起酒杯越想越气,一只手突然就勾上了花隐的肩头。花隐初始时望着肩头的手满是惊讶,不过很快也明白过来,便开始跟着徐亦航逢场作戏了起来。 花隐顺势就躺倒在了徐亦航怀里,风情妩媚道:“魔主,给妾身也喝上一杯好不好?” 徐亦航当着余怀的面笑盈盈地喂了花隐一杯,也不知道向着谁开口说道:“先前没见过多少世面,如今识得乾坤之大,才知道这世间唯有美酒与美人不可辜负。” 见这厮当着自己的面就将酒递给旁人,余怀眼神里不免闪过一丝怒意。这怒意明显不是来自两人之间的杀父之仇,不过余怀匆匆就给掩盖了过去,徐亦航并没有机会能够察觉到。 余怀故意将视线移向别处,冷言讥诮道:“我记着徐少侠原先对这事唯恐避之不及,没想到如今都已经这般娴熟。” 徐亦航没发现话里的醋味,心里只觉得余怀说得完全不对,忍不住得腹诽。“明明我只是对别人避之不及,要是和你余怀做这些事,那我可是一向都很娴熟。” “余门主。人是会变的,我们总要放下执念往前看。这不都是你曾告诉过我的吗?” 徐亦航极其介意地呛了一句余怀,本还想接着往下说。“原先答应过要照看我的你,最后不也给了我一场始料未及的狂风骤雨?” 只是周遭闲杂人等太多,徐亦航还是克制住将这句话咽了下去。 三年前余怀说过的话,徐亦航还能一字不漏地说出来,旁人自然都明白徐亦航心底的介意。 可余怀心中也是点了一把无名火在狂烧。 此时小二突然不合时宜地冒了出来问道:“对了差点忘问了,二位的两屉汤包需不需要加几碟陈醋来蘸?” 余怀和徐亦航两人的眼神快要吃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回绝道:“不需要!” 小二:“……” 这气氛诡异,余怀暗气终于是忍无可忍选择了起身离开。这一下事发突然就连紫鸢也没想到,急忙放下碗筷跟了上去。 等到余怀走远后,花隐才收起妩媚将身子坐直,对着满怀落寞的徐亦航说道:“魔主,你这又是何必?” 徐亦航一言不发。 他这么做也不过是想确认一下那人如今的心意。不过余怀极为隐忍,徐亦航完全看不出端倪,反倒让自己更加难受了。 徐亦航望着余怀的背影怅然若失,也知道自己这样做确实没有道理。但想着自己还是情深似海,那人却可能早已云淡风轻,心里就很不是滋味。 酒足饭饱后,三使随着徐亦航也离了酒楼,转身就往洛阳城内的白马寺去。 由于刘湛还没有出关的缘故,天闲山庄依旧大门紧闭,并不接客。 在等待刘湛出关的这段时间,各名门正派都纷纷选择了下榻洛阳城内的客栈酒楼。唯有徐亦航与众不同,选择了到白马寺去暂住。 白马寺内雪压青松,焚香如云,加上僧侣诵经,晨钟暮鼓,倒是比洛阳城内多了一份空寂。 夜里徐亦航心有烦忧,独身就来到寺内的三宝殿上。只见殿前万盏佛灯摇曳,三尊佛像辉煌流光,照得人心思澄澈。 殿内一位僧侣垂首闭目坐在一旁,执佛珠一串,正在诵念经文。 徐亦航步履轻缓,走到佛像下的香炉前点上了三柱线香,怀着心事拜了几拜。 此时那僧侣突然开口问道:“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施主何故深陷苦海,以致如此心事重重。不知慧觉可否有幸为施主指点一番迷津?” 徐亦航转身,先是向着慧觉大师合掌深鞠了一躬,而后倒也不设防地开口求教:“打扰慧觉大师修行了,弟子确有一事不解。” 慧觉合掌回礼:“为人解惑亦是修行,施主不妨明说。” 徐亦航问道:“慧觉大师,若倾尽全力依然事与愿违,我该何去何从?” 慧觉浅笑:“世有称、讥、毁、誉、利、衰、苦、乐四顺四违,佛家谓之八风。既然为风,无相无形,便都不是我们可以凭俗念所控制的,施主何必多怀? 只求观自在问心无愧,八风吹不动,端坐紫金莲。” 徐亦航似懂非懂:“我可以做到问心无愧,可又如何让别人信我的磊落坦荡?” 换做其他人,慧觉也就让那人不必过于在意他人想法了。可慧觉洞见徐亦航此刻灼灼的眼神后,心中也已明了。 慧觉问道:“那人的看法对施主而言重要吗?” 徐亦航不假思索就点头回道:“很重要。” 听完徐亦航的回答,慧觉缓缓放下了手中佛珠,起身来到佛像前,迎着青灯端起了香炉旁的一件琉璃盏。 “施主可知这琉璃盏在盛装什么东西时最为珍贵?” 慧觉大师突然说起琉璃盏的事,徐亦航心头感到一阵诧异,但还是如实回答道:“自然是装些什么价值连城的金银珠宝,翡翠玉石最为珍贵。” 慧觉摇了摇头:“施主所言都是外物的珍贵,并不是琉璃盏自己的价值。” “琉璃盏自身的价值”,徐亦航不解,“那应该要盛装些什么?” 慧觉解释道:“其实琉璃盏在什么都不装时最为珍贵,只有空无一物才能够容纳世间万物。 每个人的心都如同这件琉璃盏,若已经装满想法便什么也装不下,反倒失去了价值。” 徐亦航一时陷入沉思,慧觉不愿将话说得极明,于是不再开口只是默默离开,留徐亦航一人细细体悟。 作者有话要说: “八风吹不动,端坐紫金莲”,出自苏轼《东坡志林》 第39章 雪夜风月 传闻里的天魔宫魔主就这样在白马寺内住了下来,日夜于此聆听佛音,韬光养晦。这等怪事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洛阳城。 不仅是各门各派在不断打听白马寺内的消息,就连天闲山庄那边也指定了人时刻紧盯着。 徐亦航打心底就忍不住感叹,本以为住进白马寺能免去诸多麻烦,结果到头来还是这般引人注目,动见观瞻。 这天徐亦航像往常一样站在白马寺内,不时向四周环顾,不一会只见流萤使走向前来。 流萤使小声回禀道:“魔主,神药子的藏身之处我们的人已经找到了,确实如你所料并不在天闲山庄内。” 得知这个消息的徐亦航简直如获至宝:“太好了,你们暂且不要打草惊蛇,等时机成熟我亲自去会一会他。 那神药子是替刘湛研究恐水症的幕后之人,以神药子入手顺藤摸瓜,便一定能找到揭穿刘湛的证据,还天魔宫一个清白。” 流萤:“魔主还有什么吩咐?” 徐亦航想了想说道:“这几日我观察着有人一直盯着白马寺内,像是天闲山庄的眼线。流萤你暗中去查一查这人的来历行踪。” “属下明白”,流萤回完话便退了下去。 到了夜里,徐亦航独坐在佛堂前,心里想着神药子的事。殿门前积雪已深,清月其辉铺洒在上,随松影婆娑就像搅动的碎银。 突然青松抖动,一道身影出没在茫茫夜色之中。 “终于是按捺不住要选择出手了吗?”,徐亦航起身踱步,故意走出门外。随后抬着头就打了个哈欠,假装在慵懒地望月。 实际上他一直在警惕地察觉四周的声响。 钩直饵咸,诱敌深入。 那潜藏着的身影从暗处悄悄地就使轻功接近,徐亦航感受到背后一道掌风吹过,立刻反身与那人对上了一掌。 瞬间两掌相对,引得发丝轻动,衣袂微扬。很快两人受掌风作用又各自后撤几步拉开了身位。 这时徐亦航定睛一看,才惊讶发现来的那人居然是余怀。 余怀不由分说又踏雪上前出招,徐亦航也只能被动奉陪。不过余怀明显没有用尽全力,招数更像是简单的试探。 往往在余怀双掌要挨上徐亦航时,徐亦航总能及时出手拆解。好像是徐亦航提前知道余怀的心思一般,又好像是余怀故意向着徐亦航会加以抵挡的地方进攻。当下两人的招数总是在默契地分分合合,周而复始。 没想到遥遥三年之后,两人的第一次肢体接触,居然全都浪费在了出招对打上。 拳脚攻防的空当,徐亦航终于开口说道:“余门主,你要杀我也不必趁人之危吧。” “青松摇动,我早就下了拜帖,算不上趁人之危”,余怀也是不慌不忙地回了一句。 两人身形交互穿插,随后只见余怀一个转身,徐亦航的双手趁机就摸索到余怀的腰身间,拔出了余怀随身携带的天沧剑。 天沧剑的位置徐亦航再熟悉不过了,当下拔出天沧剑根本不费功夫。当余怀意识到情况不对,忙着伸手去加以阻拦之时,自己的手上就空留一柄天沧剑的剑鞘了。 徐亦航立刻向着余怀舞起那柄天沧剑来,余怀只好手执天沧剑的剑鞘进行抵挡。伴着流风回雪,借着月色剑光,天沧剑与剑鞘交锋而过,余怀和徐亦航同时也视线交错。 余怀第一次被动地感受到天沧剑的威力。 天沧剑进一步,天沧剑的剑鞘便退一步。天沧剑攻一处,天沧剑的剑鞘便守一处。剑法若画圆,剑鞘则不作方。当下剑来鞘挡如同形影无分。 此间两人的切磋比试就如同有情人月下相舞。只见得身影翩跹,剑风所动吹起松叶簌簌,腿下一扫舞起白雪茫茫。 两人向后翻身,随即又向前最后对上一招。徐亦航取天沧剑锋芒刺来,余怀则直取天沧剑的剑鞘相对。天沧剑不偏不倚正好对准了剑鞘的收口,是以收剑归鞘,剑鞘藏锋。 随着天沧剑一寸一寸地收进,两人身形也一寸一寸地靠近。等天沧剑完全回位,徐亦航顺势松手就将天沧剑物归原主,余怀取回天沧剑则重新束之腰间。 随后两人又各发一掌对上,双掌相抵却是各自内力全消。 合掌时正巧一片雪花夹落在两人掌间。感受着肌肤间的冰消雪融,两人就站在原地手掌轻贴,目光对望,等扫起的飞雪又缓缓落满了全身。 哪怕经历了那么多复杂的人事,两人的心依旧明如新镜,不染尘埃,便还是可以做到意念相通、归于一处。 久违了,这份知己相逢的痛快感。 这一瞬间,两人心底都只愿能够不计前尘,摒弃所有,携手轰饮酒垆,一道吸海垂虹。 对望了良久,余怀这才尴尬撤掌,随意开口问道:“徐少侠何时喜欢住进佛寺里了,还有闲情逸致在此赏月观雪?” 徐亦航追思过往,于是话里有话道:“清闲之人自然喜欢清闲之地。只可惜天下三分月色,二分已在扬州。如今洛阳雪月再是绝美,也不复当年。” 余怀顿了顿回道:“徐少侠说笑了,这天下风月并不作两般。只是月似当年,人不似当年罢了。” 余怀这人确实不太会说话,风花雪月如此良夜,这一句却让氛围立马陷入了冰点,连带着两人的怒气都慢慢被点着。 余怀以如炬的目光紧盯着眼前这人,使得徐亦航也再难心平气和。 “余门主你说我不似当年,但你可知道,我也多想让你把曾经那个少年还给我自己。” “与月袖定下婚约一事诚然是我对不起你,可你也不该因此意气用事,怀恨在心,铸成大错”,余怀一脸严肃地说完。 徐亦航亦不客气回道:“我早说过天武门你大婚那夜的事并不是我所为。衾影何惭,只是你始终不肯信我罢了。 余门主你知道被人给曲解误会了整整三年其中的滋味吗?” 余怀:“如果你给我的证据能像你言之凿凿的语气一般,我又怎么会不信你?” “其中滋味?”,余怀脸上闪过一抹苦涩接着说道,“我那晚放你离开天武门,你可知旁人背后要如何说我?一夜之间婚服换缟素,知己变仇敌,你又可知我深陷其中的滋味?” 余怀边说边将徐亦航不断逼到了殿内的墙角,贴身死死地盯着这个让自己三年来目断魂销的少年。愤恨与心动不断交织,想着去伤害眼前这人却迟迟下不去手,想着强烈地拥吻上去却又还是隐忍克制。 恨是真实存在的,爱也是真实存在的。于是心底的爱恨,矛盾得如同釜中沸水,一直在翻腾挣扎。 不过挣扎的又何止余怀一人,徐亦航望着余怀同样也是怒而诘问道:“旁人的目光就如这堂前的盏盏佛灯,若是余门主你的心似琉璃盏般坦荡,佛灯又怎么照射得出黑影?” 徐亦航说完,两人皆忿忿不平地仰着头谁都不肯妥协,抬起的下颌就这样隔空对峙着。四目相对,眼神相逼。 少顷后余怀激动开口道:“你自然能做到所谓的坦荡率性。天魔宫魔主之位乃万人之上,身旁又是美酒无数、佳人成群。 你早就脱身抽离了,却留我久囿于这万劫不复的泥沼之中。你要我再如何去爱上别人?” 余怀突如其来的这话让徐亦航的心头猝然一震,连带着他的语气顿时柔软了下来:“所以你心里还有我,你还爱着我是吗?” 余怀将视线错开,不置可否:“不重要。” 随后徐亦航深情地望着余怀,终于也选择将自己的心思挑明:“其实我先前所为也不过是为了试探你心底的在意,可你的矫情镇物却让我肝肠寸断,一如这三年来我日日夜夜的心境。 余怀,其实在我心底自始至终只有你一人。明月直入,无心可猜,我只愿你信我这一回。” 徐亦航被余怀压迫着,脊背已抵到了墙角,手却偷偷绕到了余怀的腰身之后。在余怀想要撤离之时,反而将他的身子给按压了下来,两人的脸庞和身躯由此更贴近了分寸。 徐亦航望着略感意外的余怀说道:“你我之间便是太过于小心谨慎了。成了魔主之后我才明白,这世间有多少人便就有多少话,你要一一应对便是永远照顾不来,有些事情就不用想那么多了。” 瞬间彼此灼热的气息扑面,两颗心都在跳动不已,那睽隔三年的感觉熟悉又陌生,却愈发浓烈。 余怀瞥了一眼四周而后压低了声,切齿道:“徐亦航这可是佛门重地,适可而止吧。” 徐亦航的手还在继续摸索,口中坦诚道:“只要你我的心是敞开着的,那便犯不着禁忌。” 余怀强忍着并不做声。 徐亦航又轻附在余怀的耳边细语柔声道:“我们对彼此的误解都来源于我们对真相的一知半解,要是无所不知或一无所知反倒落得洒脱。 可今夜我只愿与你沉沦在一无所知里,等明日醒来我们再携手追寻无所不知。” 就像是心口的一处痒,越加克制却越发强烈。余怀终于选择不再挣扎隐忍。 只是听任本心,向这三年来的压抑索取补偿。 雪落无痕,寂静无声。 屋外大雪压着青松的枝干,风吹过抖落了一地的白雪。 屋内焚香流转,轻风吹卷,纱帘起了又落。洛阳城冬夜不寒,尚有温热,白马寺烛影明灭,绰绰昏昏。 作者有话要说: “明月直入,无心可猜”,出自李白《独漉篇》 第40章 携手并肩 斗转参横,徐亦航从昏昏沉沉中醒来,依稀分不清现实与梦境,当下与过往。 只是睁开眼见余怀整理衣服正欲离开,急忙开口挽留道:“小恩人……” 时隔三年再次听到这个称呼,余怀的胸膛猛烈跳动着。不过现在的他却比昨夜来得更为清醒: “烦请徐少侠以后不要这么喊我了。我对你虽有恩,你却与我有仇,如此称呼怕是不妥。” 余怀这个反应,徐亦航倒是一点也不意外,心里还想着“小仇人”这个称呼听起来好像也不错。 余怀回头望着胡思乱想的徐亦航,淡淡地补充了一句:“昨晚之事,你我便都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徐亦航:“……” “臭余怀,负心汉,白眼狼”,徐亦航暗气,差一点就要脱口而出。 虽然不得不承认昨晚发生之事的确出乎意料之外,不过他确实是有正经事要与余怀商讨。 徐亦航保持克制,目光似水道:“那……余门主请留步,我能不能以陌路人的身份,邀你一同核对一下三年前发生在天武门的那件冤案。” 徐亦航以一种经世后的清澈开口。全无魔主的威严,亦不同于曾经少年的懵懂。 余怀的心顿时乱了,徐亦航的那个眼神他无法抗拒。 思索再三,最后还是选择了回身坐下,开口说道:“这位与我萍水相逢的徐大公子,愿闻其详。不过这冤不冤可不是你随意说了算。” 徐亦航释然一笑,缓缓道来:“其实那天我刚从别院里醒来,就被院外匆匆的脚步声给吸引过去。怀着好奇推开门探了探,见是月袖才选择追了上去。 追赶的过程中遇到了一位黑衣蒙面的男子,我与那黑衣男子几轮交手,却完全看不出他的武功招式。” 余怀撇了撇眼,暗嘲了一句:“原来这世上还有你徐大公子都看不出来的武功招式?” “要是余门主你使的武功招式,我定是能看得出来”,徐亦航回道。 被这厮一提,余怀又想起昨夜之事。原本冷淡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一丝羞赧,连忙把话拉回正题道:“辩解都没个正经,后面呢?” 徐亦航接着说道:“随后那黑衣男子使诈,挟持了月袖逃离。我一路紧跟追到了屋内,进屋后只关注着面前的黑衣男子,却不料背后遭遇了伏击。等我醒来时就只见蜻蜓剑沾血,月袖已不知所踪。” 余怀半信半疑:“可为何那天房间内只有你一人的脚印?” 徐亦航脚步挪了挪:“先前我也不懂,来了洛阳城我便明白了。其实风雨天进屋不留脚印与雪天.行路没有痕迹是一样的。” 余怀:“这种踏雪无痕的轻功……你是想说天闲山庄庄主刘湛?” 徐亦航补充说道:“其实受伏击醒来的第一时间,我就发现身上的玲珑玉璧已经不知所踪。结合刘湛扬言自己得到了那天神功秘籍,这件事很可能就是他一手所为。” 余怀深思:“可按你这个说法,当时屋内除你和刘湛外应该还埋伏有一人。那这人又是如何做到雨天进屋而不留脚印?这世上有着踏雪无痕这等轻功的人可是找不到第二个。” 徐亦航:“兴许是神画子或者其他人,这点我也没想明白。” “还有一点”,余怀顿了顿接着问道,“那刘湛完全可以直接杀了目睹了这一切的你,却为何要如此煞费苦心地设局陷害? 要是他堂堂一个天闲山庄的庄主怕我们两个江湖晚辈联手起来对付他,那也未免太高看你我了吧。” 徐亦航一时语塞,只觉得所谓心思缜密也并非什么褒义词。至少在他这,眼前人还是色令智昏来得更为可爱一些。 于是徐亦航只得诡辩道:“余门主你就这么巴不得我被奸人所害?我不是刘湛,自然不知道他包藏得什么祸心。这个问题你应该直接去问他。” 余怀也知这厮是心底无辙准备开始耍赖,白了他一眼后索性也不再纠结这点,而是直接问到了关键之处:“那徐大公子你说得这些有没有证据?” “飞鸿踏雪泥,我亦无从证”,徐亦航耸了耸肩坦言说道,然后以恳求的目光望着余怀,心怀忐忑。 徐亦航:“所以你还是不肯信我?余怀你觉得我徐亦航躲了三年,就是为了胡编乱造出这样一个故事来自圆其说的吗?” 面对语气略带委屈的徐亦航,余怀故意正经道:“我倒觉得你像是会这么做的人……” 徐亦航:“……” 紧接着余怀以坚定地目光望着徐亦航:“但是这次我信你。” 余怀说完,徐亦航瞬间喜出望外,眼神里满是被理解的感动,也总算明白了慧觉大师所说的道理。 当你坦诚布公、无所保留时,心便可以容纳世间万物,也能被世间万物所容纳。 而余怀选择相信徐亦航,不仅是发自真心地希望他没有做那些事,更是灵魂上若合一契的信任。 随后余怀好奇地问道:“所以徐大公子你接下来打算如何取证?” 徐亦航故作神秘道:“这个嘛,余门主今晚子时来白马寺内齐云塔下,我们一道去个地方你就知道了。” 余怀面无表情地就起身离开,不过也将徐亦航的话听了进去。 “倒是给个回应啊,这一声不吭到底是来还是不来?”,徐亦航心底纳闷着。 最后还是不放心,于是在余怀背后补充着喊道:“小恩人你可一定要来啊。” 徐亦航一时心急又喊出了“小恩人”这个称呼,余怀知道这厮改不过来也就任由他去了。余怀嘴上虽是没回,不过心底自然不会不来赴约。 回到客栈后不知过了多久,只听见打更人在风雪中朗声喝着:“三更子时,平安无事~”,随后传来一慢两快,连续三次的清脆锣声。 于是余怀起身便要前去赴约,走到门口时正巧被游玩了一天回来的紫鸢瞧见。 紫鸢嘴里咬着糖葫芦,见到余怀立刻神色惊讶道:“少爷天都这么晚了,您不会还要出门吧?” 余怀轻轻敲打紫鸢的头道:“丫头你也知道天都这么晚了,那你现在才跑回来。我这是有事去一趟白马寺,你就好好呆在客栈里不要乱跑,我去去便回。” “又是白马寺?”,紫鸢摸着脑袋刚嘀咕了一句,只见余怀已经匆匆飞身走远。 紫鸢望着余怀远去的身影满心诧异,思绪也越来越离谱:“完了完了,少爷这隔三差五地就往白马寺跑,该不会是因为那天撞见了臭小子和花隐使的事,一时想不开决定要出家了吧?” “不行,我必须得想个办法让少爷回心转意,帮他悬崖勒马”,紫鸢越想越慌,心里默默就开始盘算着这事。 一不留神,送到嘴边的一颗糖葫芦都不小心掉落在了地上。 夜黑风高,雪疾天寒。等余怀来到白马寺齐云塔下时,只见那人已经在那等着他了。 徐亦航正催动着暖身心法御寒,一眼就望到了余怀:“小恩人你来了。” 余怀踏雪走近:“灯前有约自然是不辞风雪。不过徐大公子你现在该告诉我,我们到底要去哪里了吧?” 徐亦航:“小恩人你难道还怕我拐了你不成?我们这是去探一探那神药子,事关恐水症的真相。” “恐水症?”,听到这三个字余怀心底立刻涌起万千思绪。 “那天闲山庄守卫极严,任是一只蚊子都飞不进去。只怕我们这是要无功而返。” 徐亦航回道:“天闲山庄我们自然是硬闯不进。不过我从花隐那得知,神药子背地里一直在为刘湛研究恐水症。研究这种东西是断不可能终日躲在那封闭的山庄里就能进行的。 于是我让流萤暗中调查,果然就查出了神药子在天闲山庄外的府邸。” 余怀赫然:“你说恐水症是刘湛处心积虑研究的?” 徐亦航点了点头:“一切到了神药子的府邸内便都能明了。” 随后两人往城郊走去,余怀走着走着突然停下了脚步,狐疑地盯着徐亦航看:“奇怪?” 徐亦航见到余怀疑神疑鬼的样子,于是开口问道:“怎么了?” 余怀:“你的身边怎么这般燥热,难道是因为昨晚之事导致的阴虚火旺?” 徐亦航:“……” “这是我们天魔宫独家的暖身心法,小恩人你要是感兴趣我日后再和你细谈。” 余怀凑近:“暖身心法?不过说到天魔宫,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徐大公子你是怎么成了这魔主的?” 徐亦航再次语塞:“呃……这个说来也是话长,等日后再和你细谈吧。” 徐亦航觉得无从谈起,余怀也不再追问,两人很快就来到了洛阳城郊的一座府邸前。 府邸内暗无灯火,大门上落满了灰尘。仔细看大门并未上锁,像是荒废已久。若不是流萤使提前告知,根本不会有人能想到神药子就躲在这种地方。 余怀向前用手轻轻推开了老旧的木门,伴随着一阵咿呀的声响,积年的尘雪顷刻间弥漫四散开来。两人都快速回身,抬起衣袖用以遮挡口鼻。 待尘雪散尽后往里看去,只见院内一片萧条破败,只是错落摆放着八尊高大骇人的菩萨石像,还有一口结满了蜘蛛网的古井。 余怀还在对着八尊石像细细思量,徐亦航就已经向前踏了一步。 这向前的一步,踩中的那块地板直接下陷。机关触动,突然从其中一尊拈花一笑的菩萨石像的口中射出数支飞箭过来,直对大门的正中央。 余怀见状出手向徐亦航猛地一推,两人立刻一左一右,各自向后闪躲开来。倏然间,那几支利箭全部从两人身形的空隙间擦过。 徐亦航惊魂未定,吓出了一身冷汗:“小恩人,还好你反应够快。” 余怀打量着四周,开口提醒道:“我记着天闲山庄的四大门客里,神药子与神算子最为交好。那神算子又是精通各种奇门遁甲之术,这间府邸里应该有不少类似的机关陷阱。 徐大公子,在你成功自证清白之前,还是处处小心一点为妙。” 余怀这话虽不中听,但其中劝诫却是发自真心。徐亦航跟着余怀,两人谨慎地就往府邸的院子里走去。 第41章 云天高谊 徐亦航和余怀边走边端详起八尊菩萨石像来。 院子里的那八尊石像虽说神态各异,却都是呼之欲出。从昏暗处一眼看过去,模样竟显得有些阴森恐怖。 徐亦航围着石像转了一圈,开口问道:“小恩人,这八尊石像各个长得如此怪异,雕刻的究竟都是些什么鬼怪神佛?” “这是佛家的八大菩萨”,余怀脱口而出,在环顾四周后向徐亦航一一介绍道。 “这边两尊骑着青狮白象的对应是文殊和普贤,那边千臂和三目的是观世音、金刚手。手执宝剑的是虚空藏菩萨,身持锡杖的是地藏王菩萨。那弥勒菩萨袒胸慈颜,除盖障菩萨则拈花一笑。” 徐亦航听完深感奇怪,叹了口气道:“这神药子弄八个这玩意在府邸里,不置于高阁之上顶礼膜拜也就算了,居然就敢随意摆放在院内整天受日晒雨淋的?” 余怀淡然。 “你倒替他考虑起来了,若真为怙恶不悛之徒,便是把整个寺庙搬到身边来也不会有神佛护佑。” 徐亦航总觉得余怀这话另有所指,却拿那人没办法,只能膈应着就走到了那尊文殊菩萨像前。 文殊菩萨座下的那青狮塑造得活灵活现,以翡翠雕琢而成的双目还隐隐闪着青光。 徐亦航忍不住就伸出手去触摸,手刚碰到青狮双目,那翡翠流光暗转,引得机关触发,八尊石像突然间开始移动起来。 还在观察别处的余怀一脸不明所以,与徐亦航两人倚背而立就来到了院子的中央,观望着八尊雕像围绕他们不停地旋转。 果然先前提醒这厮的话都是白费口舌,余怀心里想着,手上已经慢慢拔出了天沧剑来。 院内的八尊石像转速越来越快,光影恍惚间已经分辨不清各个石像的位置。阵法内又是阴风大作、鬼哭神嚎,两人围困其中,直感觉一阵脊背发凉。 说时迟那时快,身骑青狮白象的文殊菩萨石像和普贤菩萨石像突然从阵法内冲出,直接向着两人奔袭而来。 所幸余怀和徐亦航两人眼疾手快,立刻移步躲开了冲撞。那两尊石像交臂错开后又回到了阵法之内。 余怀观察四面都被石像围住,便想着使轻功从阵法的上方脱离。于是他选择了原地纵身一跃,却没想到身持锡杖的地藏王菩萨也跟随着腾空而起,速度更胜余怀一筹。 那锡杖从天而降、劈头盖脸地就向余怀打来。余怀身形兔起鹘落,勉强躲过这千钧压顶的重击,却也是没能成功飞离出阵外。 紧接着阵法内的虚空藏菩萨手执宝剑伏地扫过,伴着千手观世音菩萨与三目金刚手菩萨近身出招打来。两人不得停歇,立刻持天沧剑和蜻蜓剑来阻挡三尊石像。 当下剑石相震,瞬间激溅起星星点点的火花,划落进积雪里顷刻间烫出一个个小洞来。 哪怕是身贯内力、削铁如泥的天沧剑对上这些石塑雕像,也只是击出些碎屑裂痕来,完全不足以破阵。不过目前这些攻势暂且也伤不到两人。 三尊石像半晌后又回归了阵法原位,趁着攻势停歇的空当,余怀开口说道:“这石像阵法设立得铺天盖地,一时半会我们怕是出不去了。” 徐亦航喘着气回道:“小恩人我看这阵法也不过如此,那六尊石像出完招后应该就是黔驴技穷了。 只要伤不到我们,破阵的法子便可以慢慢来想,难不成还能有更厉害的招数冒出来不成?” “只是六尊石像出完招?”,徐亦航这厮一说完,余怀顿时觉得情况不妙。 果然话音未落只见袒胸慈颜的弥勒菩萨向着两人喷出暗色难闻的气体,拈花一笑的除盖障菩萨又射出无数利箭。 两人惊慌屏息,手上忙乱地挥舞起长剑用以拦截袭来的箭雨。 这利箭射来两人还能阻挡得住,可这毒雾不断弥漫,两人不能屏息太久,形势瞬间不容乐观。 徐亦航心知肚明,挥舞蜻蜓剑使出了四象剑法的风字决。 院内瞬间卷起漫天风雪,一股强大的气流自内向外笼在两人的周身,徐亦航站在气流的正中持剑定身、衣袖飘飘。 那石像阵法直接被排斥在气流圈之外,利箭飞至气流处劲力全消,毒雾弥漫至气流处全部流溢开来。 余怀这才长舒一口气:“徐大公子真有你的。那原本要普度众生的满天诸佛如今招招杀人不眨眼,反倒是你这天魔宫的魔主,嘴简直像是开过光似的,说啥来啥。” 徐亦航一边维持着气流,一边不稳地说道:“小恩人你就别在一旁揶揄风凉我了,快想想怎么破阵才是。” 余怀有意要让徐亦航长个教训,却是不紧不慢地回道:“其实这八招出完,破阵的方法我心中便已明了。” 徐亦航:“……” 徐亦航语气略带着急说道:“那小恩人你倒是赶快出手破阵,要是待会我撑不住你可就没机会展示了。” 余怀本想再多等一会,见着徐亦航额头不断冒出的密汗,还是动了恻隐之心,生怕这厮真的强撑不住,于是向他快速地说起了破阵之法: “老徐你先控制气流,将飞箭全部折返射向那弥勒菩萨和除盖障菩萨,我们先破了这两尊石像再说。” 徐亦航照着余怀所说执行,蜻蜓剑凭空挥动起来控制着全部的气流向外迸发。只见射来的箭矢全部被吹动折返,密密麻麻地插满了两尊石像。 弥勒菩萨和除盖障菩萨释放毒气和利箭的口子全部被箭矢堵住,两尊石像内部机关停滞,不再旋转。 片刻之后青狮白象又奔突而来,余怀这次选择纵身一跃,带动那身持锡杖的地藏王菩萨随他腾空而起。余怀看准时机,吸引地藏王菩萨以千钧锡杖锤砸下来,锡杖正中阵内突袭而来的文殊、普贤两尊石像。 只见三尊石像砰然相撞,锡杖与青狮白象撞了个粉碎。 紧接着阵内最后仅剩的那三尊石像按照先前固定的程序打来。余怀默默记住了三尊石像移动的路线,提前持天沧剑于沿途进行打击。 三尊石像不断受击慢慢产生了大大小小的裂痕,最后天沧剑一招剑挥舞风,在阵内画了个大圆,三尊石像轰然坍塌皆化为了石块粉末。 风烟散去,至此八尊石像全部停止旋转,院内的机关阵法已然被破。 余怀这阵破得一气呵成,徐亦航忍不住赞叹兼自夸道:“小恩人还好我们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要不然真就被困在这阵法之内了。” 余怀白了这厮一眼,略带愠色道:“徐大公子你还好意思说呢,要不是因为你误触了机关,我们也不至于费这功夫破阵。” 徐亦航在一旁尴尬笑道:“其实我们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嘛。至少闹这么大动静都没有人出来查看,证明神药子现在并不在府内,我们有足够的时间进行调查。” 随后两人就从院内进入了神药子的房间。诚如徐亦航所言房内确实无人,只是散发着一阵腐臭难闻的气味,还有一叠纸规矩地摆放在书桌之上。 余怀和徐亦航两人走近将纸张拿起,掌灯细看。 “已按照庄主的意思以恐水症陷害齐天平,引发围剿天魔宫之战。 这恐水症发作极快、无药可救,人人闻之丧胆。庄主希望减弱恐水症的毒性用以控制整个江湖武林。吾稍加改良后以天武门的余夫人试药,结果发现只能支撑寥寥七日。 而后庄主覆灭神医派,掠取了派中圣物《天月真藏》。吾依据《天月真藏》所述试炼十数年,终于找到了恐水症的绝佳传播载体,相信距大功告成之日不远矣。” 阅读着纸上记录的种种恶毒行径,两人皆是怒火中烧,恨不得立刻就能将刘湛和神药子千刀万剐。 徐亦航向一旁道:“虽说还没有拿到铁证,但小恩人你现在该信我说法的可能了。这刘湛工于心计,擅长的就是栽赃陷害,其心可诛便是什么事都可能做得出来。” 余怀想了良久,徐亦航所说确实不无道理,自己可能是真的错怪了眼前这人整整三年。 此时屋外一阵异动,突然传来陌生男子试探的声音:“是谁在里面?到我神药子的府邸来干什么,快给我滚出来。”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神药子此时回来简直是自寻死路。 徐亦航小心翼翼地将纸张收进怀里。与余怀两人眼神对视、互相示意后,分别持着蜻蜓剑和天沧剑就向外冲了出去。 当下两人的剑招杀气充盈,加上又是暗中突袭而来,两股剑气扫过之地皆是尘雪飞扬、沙石破碎。 神药子完全抵挡不住,一个踉跄往后摔倒,然后就开始在院内抱头鼠窜。 两人的剑招穷追不舍,越舞越凌厉,完全容不得神药子片刻喘息。神药子狼狈不堪地逃到了院内的古井旁边,此时两道剑气正巧击中他的后背。 神药子一个控制不住,直接整个人栽进了古井之中。那古井挖得极深,人跌落后顿时就没了声响。 两人走到井前查探,已看不到神药子的人影。徐亦航只觉得不够解恨,双拳紧握,咬牙切齿道:“神药子害得我爹背负滔天罪名,这个下场简直是太便宜他了。” 一旁的余怀听见徐亦航这话后只觉得有些不对,突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惊讶着问道:“徐大公子你这话什么意思,所以说上一任的天魔宫魔主齐天平其实是你爹?!” 余怀再次问及这事,徐亦航终于是选择了和盘托出:“小恩人你先前不是还问我为何继任了天魔宫魔主之位。 不瞒你说,虽然我的玲珑玉璧已经丢失,但我还是通过玲珑玉璧得知了我的身世。齐天平确实就是我爹,我娘正是在四人结伴游玩时与我爹暗生了情愫。” 余怀细细回想着之前苏天维在天坊宫密室所说,倒也觉得这一切都在情理之中。 余怀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地沉思,却是吓坏了徐亦航,引得他开始胡乱推测起来。 徐亦航望着沉默着的余怀,心生担忧道:“小恩人你该不会因为我爹是齐天平这事又要和我决裂吧?” 徐亦航这反应简直是惊弓之鸟,余怀随口就反问道:“你这都是些什么话,难道我余怀就有那么反复无常吗?” 想起三年前余怀好端端地就要与月袖成婚,又好端端地就要持天沧剑杀了自己,徐亦航下意识地就点了点头。 余怀:“……” 余怀这才意识到原来自己先前的所作所为,留给了徐亦航如此大的心理阴影。 他盯着眼前人满是愧疚和心疼,终于是真挚地开口说道:“老徐,你是现任天魔宫魔主这事我都尚且没有介意,那自然更不会介意你爹就是齐天平的。 先前那些事都怪我没有给你辩解的机会,从今往后你我合乎一心,并没有什么话不可诉说。” 听完余怀的这番承诺,徐亦航悬着的心也舒坦了下来:“余怀,算我没白认识你一场。” 三年前迷失了的那对少年,兜兜转转后又回到了一条路上并肩前行。 随后徐亦航的目光望向远处,渐渐变得深邃起来:“有了这书信我们便做到了扳倒刘湛的第一步,小恩人我们该找个地方好好商量接下来的计划了。” 第42章 将飞翼伏 折腾了一晚上,只见天已渐亮,东方既白。余怀回望着背后的府邸,心里只想着点上一把火直接将它给烧了,可点火时却被徐亦航伸手拦下。 余怀放下手中火种疑惑道:“如今神药子已死,天闲山庄那边定是要派人前来追查。府邸内还留有我们的踪迹,应当及时毁去才是。老徐你为何要拦着我?” 徐亦航眉目舒展,出言解释:“小恩人你就放心好了,我保证天闲山庄那边是不会知道神药子已死这事的。 这府邸留着另有用处,神药子的身份可不能就这样白白浪费了,正所谓借尸还魂、李代桃僵。” 徐亦航既已这么说了,余怀也就遂了他的心意。他倒想看看这位天魔宫魔主如此煞费苦心,是要下一盘怎样的大棋。 随后两人一道回了客栈,刚走到门口就遇见了紫鸢。 紫鸢见到两人,神情显得颇为惊讶,吞吞吐吐着开口:“少爷?臭小子?你们俩怎么一起回来了。” 徐亦航故意回道:“臭丫头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和你家少爷情投意合,便是之前不也经常在一起吗?” 紫鸢压根没空搭理徐亦航,接着向自家少爷说道:“少爷你们俩不是前几天才刚在酒楼里暗吵了一架,我还以为自那之后你就看破红尘,要去白马寺出家了。” “什么,小恩人你要出家?”,徐亦航吃了一惊。 余怀听完也是一头雾水:“这是从哪听来的消息,我何时说过我要出家了?” 余怀和徐亦航两人齐齐疑惑地望向紫鸢。 紫鸢脸上的表情直接僵住,心里担忧着:“完了完了,原来少爷不是想要出家啊,现在该怎么办?” 见紫鸢木讷了半晌不知说些什么,余怀便打算回房。紫鸢看见了连忙小跑跟上,在余怀正要推开房门前的那一刻,双臂张开及时拦住,甚至直接化身封条整个人紧贴在房门之上。 紫鸢张皇失措道:“少爷少爷你先别着急进去,里面乱让我好好收拾一下。” 余怀望着紫鸢眉头一皱,纳闷道:“这房间从昨晚开始我就还没睡过,又为何需要收拾?紫鸢,你今日说话做事怎么都有点神经兮兮的?” 说完余怀的手还是从间隙里绕到后面,强行推开了房门。推开门后的一瞬间,脂粉香气扑面而来,屋内又是弹琴鼓瑟,又是弄笛吹笙,映入眼帘的是好几个绝艳风情的女子。 随后还传来一片整齐妩媚的声音:“余门主你回来了~” 徐亦航见到眼前这一幕便全都懂了,忍不住噗嗤一下就笑出了声。 一旁的紫鸢连忙捂住脸掩饰尴尬,准备悄悄地转身溜走。此时此刻她不用看都能想象得到自家少爷的脸色,搞不好自己马上就要被他给“抽筋拔骨”。 “紫--鸢!”,余怀果然羞愤地涨红了脸,愣怔在原地,大声地喊住紫鸢。 “少爷您别生气,我这就让她们走”,紫鸢赶紧转身认错,然后走进屋内进行补救。 女子们正茫然地望着三人。 “各位姐姐,今日我们家少爷身体不大舒服,你们就赶紧先回去吧”,紫鸢走进屋内一边言语说着,一边费力地往门外的方向挤眉弄眼,暗示她们赶快离开。 徐亦航在一旁看戏,简直是乐不可支:“小恩人就你先前还说我来着呢,没想到你背地里早已金屋藏娇了。” 余怀咬牙气道:“我可没你那般淫逸无度。” “那少爷没啥事我就先走了,你们俩慢慢聊……”,见房内清空得差不多,紫鸢识趣地说了一嘴,立刻头也不回,脚底抹油逃开了。 就这样房间里又只剩下余怀和徐亦航两人。余怀表情依旧严肃活像一块冰天雪地里的铁板,而徐亦航那标志性的一脸坏笑都快刻在了他的脸上。 余怀瞥了一眼身后这厮,提醒他说道:“徐大公子别笑了,你此行的目的不是为了计划下一步的行动吗?” 徐亦航这才收起坏笑:“差点忘说正事了。” 随后正经道:“小恩人其实我下一步的计划是,既然先前那刘湛故意没有杀我,就是想看着你我二人反目成仇。 我们不如将计就计,故意演一出反目成仇的好戏来骗取他的信任。等到我们入了那天闲山庄,直接化身荆轲刺秦一举将其拿下,岂不妙哉?” 没想到这厮居然能把事情想得如此简单,余怀直接白了徐亦航一眼道:“那这出反目成仇的戏你打算怎么谋划,谁是荆轲,谁又是樊於期?” 徐亦航道:“小恩人那倒也不必如此惨烈。 我打算放出消息,说是你我互看对方不顺眼,约定了要在齐云塔下比武决斗。到时候各派弟子云集围观,你故意输我,我言语嘲讽你一番,便能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我交恶。” 徐亦航洋洋得意说完,余怀突然近身直勾勾地盯着他看,眼神里充斥着怀疑:“我说徐大公子,听你这计划怎么句句像是要公报私仇呢。这反目成仇的戏码也未必要我输给你吧,你输给我不行吗?” 虽说徐亦航这计划有够粗制滥造,但当下余怀关心的点却完全没聚焦到计划的本身,而是不服气地和这厮争论起要谁赢谁输来了。 少年果然天生自带这该死的胜负欲。 徐亦航一时理亏心虚,于是选择动之以情,示弱道:“小恩人你先前都赢我那么多次了,让我这一回还不行吗?” 说着徐亦航扑朔迷离的眼里还有泪光闪动,好像下一秒就要委屈地哭出声来。 不得不说这招确实管用,余怀嘴上拗这厮不过,心里又拿这厮没辙,只能妥协应允: “那好吧,不过徐大公子我们可说好,这样的事不会有第二回 了。” “小恩人,这么说你是同意了。” 徐亦航见余怀同意,顷刻间泪眼全无、喜笑颜开,在约定好两人比武的时间后,心满意足地就离开了客栈。 余怀望着徐亦航离去的背影,不由在房内嘀咕了一句:“亏他想得出来。” 时间很快便来到两人约定好比武决斗的这一天。齐云塔高耸在白马寺内,遥望一派庄严挺拔,近看更是古雅秀丽。 而塔下早被慕名前来的江湖人士围得水泄不通,人们私底下对这件事也已经是议论纷纷。其中泰山派李悭那小子煞是显眼,他正站在人群的最前列头头是道地分析着。 人群中一位不明就里的武当派弟子招呼身旁人问道:“这位兄台你们这么多人围在这里是要干什么呢?我一时好奇挤了进来,没料到现在想走都走不出去了。” 华山派弟子回复他道:“原来仁兄你还不知道这事啊,我听说是天魔宫新任的魔主要和天武门门主在这齐云塔下一决雌雄。这两人都是江湖中响当当的人物,待会可有一出好戏看了。” 在不远处地上,丐帮弟子还摆放好了一块大布,向四处喝道:“来来来,走过路过别错过。买魔主的这边押,买门主的那边押。买定离手,概不赊账~” 就在这样一片鱼龙混杂、人声鼎沸之中,比武决斗的主角终于也是抵达了齐云塔下。 两人隔着一片用来比武的空地遥遥对望。 徐亦航黑红披身,侧首浅笑,眉宇间极具魔主的邪慢。咳嗽几声后故意抬高声调说道:“余门主,我还以为你会害怕到不敢赴约呢?你自不量力,到时候可别怪我冷血无情。” 这厮装腔作势起来还真是有模有样,有那么一瞬间甚至连余怀都感到有些恍惚。 余怀持天沧剑傍身,一如既往地挺立在前,正气凛然地回道:“徐魔主这语气未免过于托大,废话少说场上见真章吧。” 话音未落,徐亦航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瞬间风云变幻,一道黑红的身影极速地从众人的眼前掠过。蜻蜓剑的出鞘之声还在耳边,那剑影已经远在十步开外了。 余怀不慌不忙也取出了腰身间的天沧剑来。面对剑影袭来,余怀上身后仰而单腿不动,一个下腰便躲过了徐亦航突刺打来的剑招。紧接着在衣袂微扬后脚底发力,余怀上身回位直接又向徐亦航使出了天武剑法。 人群不由赞叹:“好身法。” 天沧剑与蜻蜓剑交相攻防,场上一片眼花缭乱,剑影重重。两人的招数步法都在伯仲之间,一时间简直是难解难分。其声势都如潮鸣电掣,其劲力都如摧枯拉朽。 人群不由称道:“好剑法。” 少林派弟子旁边看着,一语道破天机:“阿弥陀佛,这俩位施主使的招数都是当世精妙绝伦的剑招,可是怎么打起来显得那么黏糊腻歪呢?” 两人斗了半晌依旧胜负难料,那丐帮弟子赌番摊前,两边所押的赌注都已是堆叠如山。 少倾,余怀和徐亦航两人默契地轻功一跃,一同飞到了齐云塔上。众人目光紧跟,心弦牵动,齐齐抬头观望。 嘴上不忘夸誉:“好轻功。” 等到两人都来到了齐云塔上,徐亦航这才有机会贴着余怀的身小声求道:“小恩人,这你若不卖一个破绽给我,那我们可是不知道要打到何年何月了。” 余怀嘴上不甘示弱,故意回他道:“徐大公子,我明明已经卖了好几个破绽给你,是你自己没有把握住罢了。” 若不是有计划在身,余怀倒是挺愿意与徐亦航就这样酣畅淋漓、不止不休地交手下去。 随后两人一个身形交错,余怀还是特意留了一个防守的空当。徐亦航洞若观火,手持蜻蜓剑抓住了这个机会攻来。等两人从齐云塔上飞身下来时,只见徐亦航挟持着余怀,蜻蜓剑已经架在脖颈之上。 徐亦航心有一丝暗爽:“余门主,今日怕是你要见笑于人了。” 余怀眉目间全然透露着不服气三个字,没有选择理会这厮只想要赶紧离开。 “我靠!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运”,人群中的李悭却是大叫了一声。 他把全部的身家都押在了余怀获胜上,如今输得血本无归,捶胸顿足只觉得极度不爽。 于是李悭向前截下余怀道:“余门主且慢,先前你表现得不是还挺豪横的,如今惨败于此可不能就这样说走就走,总得有个交代。” 李悭这人脸皮果然够厚,自己博戏失败居然还要别人给个交待。 不过徐亦航还是顺嘴接过了李悭的话,以骄横恣睢的姿态说道:“李兄所言极是,你见多识广,不知对我该怎么折辱一番这位手下败将有何高见?” 李悭狡猾一笑,向着周围鼓动道:“我们江湖中人最在乎的就是一个信义。余门主至少也得跪下来磕三个响头,承认自己技不如人才对,大伙说是不是啊?” 人群中立刻传来一片的附和声:“就是就是,要跪下来磕几个响头才够意思。” 徐亦航当即便后悔接过李悭这话茬来了。如今众口称是,形势渐渐变得不受控制,他心中不禁痛骂了李悭千遍:“真是够卑鄙狠毒。” 徐亦航在周围激动地人声中偷偷望了余怀一眼,心中不自觉地就惴惴不安起来。虽说只是做戏给旁人来看,但以小恩人这骄傲的心性,要真让他这么做的话,定是极为的难受和不适。 余怀挣扎良久。 最后牙关咬紧、握拳紧攥,还是双腿一屈跪了下来,然后当着一众人的面向徐亦航硬生生磕了三个响头。 余怀已是极尽屈辱,还要低声下气道:“徐魔主,我余怀今日技不如人,甘拜下风。” 徐亦航受着这三个响头,涌起一片心疼。 李悭终于是完全解气道:“有意思这才对嘛,想必这等趣事很快就会传遍整个洛阳城。” 周围人群也随着李悭肆意地讥笑,在得偿所愿后才心满意足地散去。 余怀颔首低眉,默默地起身离开。只因眼前这人是徐亦航,他最后才选择了一一容忍下来。 徐亦航望着余怀落寞的背影,嘴上还佯装着得意忘形的嬉笑,心里却已经是翻江倒海。 他只怕假戏真做。 第43章 天开在即 天闲山庄的地下密室空旷而昏暗,只有缓慢的脚步声在咯噔回响。 脚步声戛然而止,神画子在一间石门前停了下来,恭敬道:“庄主,不知您还有几日可以出关?小生好为您准备一番。” 刘湛幽幽的声音从石门那边传来,“约摸五日之后。三年来这天神功我已经练到第五层,虽说远不到十层的威力,但对于我一统江湖而言也是绰绰有余了。” 神画子浅笑:“那就提前恭贺庄主。天闲山庄重开之日,便是您一统江湖之时。” 刘湛克制住勃勃而生的野心,转念问道:“想必近来参加武林大会的天下英雄也都已陆续到达,洛阳城内可有发生什么大事?” 神画子想了想:“这几日洛阳城内确实发生了一件大事。” “哦?”,刘湛舒展着手指回了一声。 神画子沾沾自喜道:“徐亦航那小子终于是和余怀在齐云塔下大打出手了,最后余怀还身受奇耻大辱。正如庄主计划的那样,昔日至交这算是彻底反目。” 刘湛谨慎地闭目沉思,“要是把那小子换成齐天平的话,他会选择在大庭广众之下与人反目吗?” 半晌后刘湛才又开口:“我要的画像都画好了吗?” 神药子从怀里拿出一卷画像,弯腰从石门底的缝隙里递了过去:“已依照房间那张临摹了一张新的,庄主过目”。 直起身后,神画子忍不住又开口道:“旧的那张画像被制成机关后,我还以为庄主你都已经放下了。 其实小生最近还画了几张别的画像,您要不要……” 刘湛却是直接冷言打断了神画子:“我的事什么轮得到你来管了?你先退下吧,其他的等我出去再说。” 神画子落寞不语,默默退下。 石门内刘湛用手缓缓抚平打开那卷画像,画纸上出现的是一张英俊的男子肖像。 刘湛带着几分怨恨与痛苦,冷笑道:“可惜没能让你亲自看到这一幕,当年你带给我的痛苦,如今我都悉数奉还给了你们的孩子。 我要让那小子和我一样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密室内冷笑声久久不绝。 密室外的天闲山庄内,神药子正在悠然踱步。只见他走到一间重兵看守的厢房前才停了下来。 门前侍卫拱手相迎:“大人。” “庄主有事审问,我要单独与里面这人谈谈”,神药子手背在身后,对着侍卫不紧不慢地开口说了一句。 侍卫听完后毕恭毕敬地解开了门锁,侧身就给神药子让出道来。 神药子推门走进,只见消失三年之久的月袖正端坐屋内,低眉轻抚水月琴。 门开后月袖只是轻轻瞥了一眼,豪不客气地冷冷说道:“你回去告诉刘湛,水月琴弹奏的玉面辞虽能顺理内力、压制心气,使得他这种非极纯之体的人在修炼天神功时不至于走火入魔,但也只能助他将天神功练到这里了。” 神药子望着月袖放声大笑道:“原来这便是月袖使你执意留在金陵不肯走的深意。 难为你硬熬过了三年,不过废棋可弃的道理你不会不懂吧?” 月袖漠然置之。 神药子接着冷哼了一声:“不过同你曾经对我说过的一样,因为我们还有着共通之处,所以我也不会让你就这么轻易死去的。” 此时月袖的脸上闪过一抹惊讶的神色,她抬起头紧盯着眼前神画子的整张脸看。 门外的侍卫还在监听,神药子立刻向月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他走近俯身将一块布料交到月袖的手中捏紧。两人眼神对视,神药子默默地点了点头。 神药子很快站起身来,故意向着门外喝道:“臭娘们你就给我老实在这待着,好好做你应该做的事情,等时机成熟了主上自然会亲自找你算账。” 这话故意说给侍卫去听却别有深意,月袖似懂非懂但也理解了其中的部分含义。 等到房门再次紧闭之后,月袖将手掌慢慢摊开,定睛后见手里是一条白色的轻纱丝帕。 打开细看,只见白色的轻纱丝帕上还绣着一句诗文。 “云破月来花弄影,重重帘幕密遮灯” 月袖在心头细细地品味着这句诗文,指尖开始轻轻地揉捻手帕的内部。 这手帕是由好几层布料缝制而成,在最里面那层的内部还暗伏着一条条金色的丝线。这丝线深浅有别、粗细不一,整体组合起来竟是天魔宫特制用于江湖交流的密文。 月袖急切地顺抚着手帕进行解读,读到最后时脸色都倏然一变。放下手帕,明亮的目光就落到了屋内那柄尘封已久的镜花剑上。 天闲山庄外,余怀离开齐云塔后,悻悻地就回了客栈。 不走巧的紫鸢刚从客栈出来就又撞见了这个状态下的余怀。紫鸢心里默默祈祷,然后匆匆扭头就往回走去。 可余怀早已是望见了紫鸢,远远就喊住她道:“丫头你给我回来,我看你还能躲我到什么时候,上次那事到底是什么情况?” “少爷,其实上次那事都是误会”,紫鸢面露尴尬,怯声回道。 余怀问:“什么误会?” 紫鸢解释道:“少爷你前些天不是频繁地跑去那白马寺吗,我还以为你是被臭小子气得一时想不开,要选择出家去了。 这种情况我当然不可能视若罔闻,我一心想着怎么做才能让你返俗,这才好心办了错事。” 紫鸢紧接着小心问道:“所以少爷,你和臭小子这是重归于好了吗?” 余怀脸色顿时平和很多,点了点头淡淡道:“在得知天武门那晚的事情不是他干的之后,我与他确实就和好如初了。 紫鸢,你也觉得我这么做是离经叛道吗?” 余怀最后这话说得语重心长,紫鸢先是诧异了一会,紧接着连忙摇头否认道:“少爷,我肯定是不会这么想的。” 紫鸢接着坦诚说道:“其实我只觉得,在这世上能够遇到一个互相倾心、互相理解的人就已经是非常难得的事情了,换作我的话便是私藏起来珍视一世也都不足为过,那旁人如何去说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紫鸢这话确是至理,余怀忍不住就说道:“丫头你什么时候居然都能想得这般透彻了,却是比我还要清醒。” 见自家少爷不再生气,紫鸢趁势就出言奉承道:“这不都是少爷你教导有方嘛。少爷你人那么好,和臭小子在一起简直是太便宜他了。” 余怀却是正经着回答:“臭丫头你这招对我可是没多大用处。这次的事就算了,以后你要是再犯,该罚的还是要罚。” “哦”,紫鸢低头认错。 突然间她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古灵精怪地就开口问道:“对了少爷还有一点我很是好奇,你和臭小子在一起的时候是怎么分的上下啊?” 余怀:“……” 这一路以来,余怀自认为喜欢上那人纯粹是自然而然的心思,便是从未了解过这方面的事情。当下被紫鸢这么一提,脑子里只一片空白。 余怀茫然地望着紫鸢:“这事还有区分的吗?” “当然是有的呢,少爷这事我就不得不和你好好说说了……”,随后紫鸢拿着她不知从哪道听途说来的半瓶醋知识,提起十足的精神就开始向余怀讲述起来。 是夜,余怀待在房间里胡乱地思量着紫鸢对他所说的话。突然窗口一阵凉风吹动,人影掠过。 余怀抬眼望过去,只见徐亦航这厮使着轻功就从窗口翻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两坛美酒。 徐亦航清冽一笑,把其中一壶递给了余怀:“小恩人给。想来咋们也是好久没有一起喝过酒了,今夜定是要不醉不归才好。” 余怀看到这厮后心里莫名地就开始置气。于是他头仰着,目光望向别处扫兴说道:“徐大公子你还是请回吧,我今夜并没有心情与你喝酒。” 徐亦航偷偷瞄了一眼黑着脸的余怀,笑盈盈地劝解道:“小恩人你就别生气了,我确实不知道李悭那货到底是从哪冒出来的。你要是还在介意这事,我现在给你磕回去十个、八个便是了。” 徐亦航作势就要俯身跪下去。 余怀板着脸,立刻就矢口否认道:“谁说我在意这个了,不过是演给他们看的罢了。再说了,你跪在这横竖旁人又看不到,到底还是我更吃亏。” 徐亦航心里明白,毕竟小恩人也是堂堂的天武门门主,在大庭广众之下给自己这样一个江湖同辈下跪磕头,面子上定然是挂不太住。 可余怀偏偏又不想让徐亦航觉得自己心胸狭隘,不够豁达。于是明明心里很是介意,嘴上却硬撑着不肯承认,最后还得拐弯抹角地说上一两句才舒服。 徐亦航只得好言哄道:“好了好了小恩人这次就算我欠你三拜,你说下次要什么时候还你,我就什么时候还。若是你不要我磕回去,我随你其他什么的也都行。” 余怀听完这话,心里想着毕竟只是给这厮下跪磕头,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慢慢也就释怀了。 释怀后的余怀还是没有接过徐亦航递来的酒,而是直接抢了这厮手里的那壶喝了起来。 随后冷不防开口说道:“别说李悭为人多么卑鄙了,我看你当时也挺乐在其中的。” 徐亦航就像是被人看穿一般,心虚到直接被酒呛了一口,差点吐了出来。 徐亦航赶忙把那口酒咽了下去,委屈说道:“小恩人你这就纯属是欲加之罪了。我当时见那状况可是心疼极了,甚至说甘愿比武输的那人是我。” 余怀冷着眼没有回答,在喝了几口酒后突然间神秘又隐晦地问道:“对了徐大公子,你对我们之间的这种关系了解多少?” “什么?”,徐亦航惊到又呛了一口,不过这次是真的吐了出来。 看这反应,徐亦航这厮对此应该也是一窍不通。 一些酒被吐在了身上余怀都丝毫没有介意,而是带着难得的一丝羞涩接着说道:“我听紫鸢那丫头说这事还有上下之分来着,所以……” 余怀欲言又止,徐亦航只是愣怔了一下便就懂了:“小恩人你说话可太直白了,其实……其实我也想做主动的那个。” 这下余怀端坐起了身子,正色道:“可你刚刚不是还说你随我什么都行的吗?” 余怀这么一说,徐亦航开口就要耍赖:“我现在补充了,不包括这事在内。” 而余怀并不想给这厮反悔的机会,一本正经地驳回道:“徐大公子太晚了,我已经记住你先前说过的话了。” 徐亦航只得撒泼:“我才不管呢。再说了小恩人,你这空口无凭的,我完全是可以不认账的嘛。” 闻言,余怀气急败坏道:“你这厮……” 就这样两人在这事上都固执地不肯退让,于是喝着酒白白争了一夜。 作者有话要说: “云破月来花弄影,重重帘幕密遮灯”,出自张先《天仙子·水调数声持酒听》 第44章 破局而出 到了第二日,徐亦航从醉醺醺的状态里睁开惺忪睡眼,只见余怀一如往常已是先一步醒来。 屋内光线不明不暗地照射,窗外晨风极尽温柔地吹拂,余怀就挺拔地站在那窗边,引得徐亦航出神地望着。 余怀感受到了身后的目光,一个转身也瞧见了徐亦航。见这厮醒来,余怀冷不丁地就朝他举起一纸素笺,直接打破了徐亦航的遐想。 余怀一脸洋洋得意:“徐大公子这是你昨天晚上亲自签下的条约。白纸黑字的总不算是空口无凭,你现在可别想着再找什么借口开脱了。” 徐亦航一时间简直是猝不及防,放眼朝素笺上望去,然后疑惑问道:“什么条约?小恩人,我何时签过这东西?” 余怀倒一脸正经:“徐大公子你若是真忘了那也没事,我给你读上一遍兴许就都能记起来了。” 于是余怀当着这厮的面就开始念起素笺上的内容:“在下徐亦航……” 刚念一句话音就顿了下来。 余怀:“不行,这么念的感觉不太像你。” 徐亦航静静地看着余怀,直接白了他一眼。 随后余怀特意调整了一下语气,学着徐亦航无赖的感觉重新念道: “在下徐亦航,因有负于余怀而深感愧疚。现承诺本人从今往后,无论大小事宜皆听任余怀一人吩咐安排。 立约在此无悔无怨,若有违此约身受天打雷劈。” 余怀说完后还在徐亦航面前显摆似地晃了晃。可以清晰地看见在素笺的最后,赫然醒目还摁着一个鲜红的指印。 徐亦航一阵气恼羞臊,直接从耳根红到了脖颈处。 这话从余怀的口里念出,徐亦航只觉得羞耻。合着自己一个天魔宫的魔主,居然成了他余怀的仆役。这要是被旁人知道了,自己怕是恨不得当场就找个地缝给钻进去。 徐亦航完全不记得自己有签过这张屈辱的卖身条约,转念一想定是余怀趁自己喝醉时偷偷搞得鬼。于是他猛地起身,伸手就要去抢余怀手里的那一纸素笺。 徐亦航气道:“这怎么能做数,小恩人你堂堂一个天武门门主,居然趁人之危干出这种事来。” 余怀一面躲着徐亦航,一面却是振振有词地回应:“还不是你这个天魔宫的魔主出尔反尔在先的,我只是对待非常之人用了非常手段罢了,徐大公子这可怨不得我。” 余怀这是铁了心要当一回小人,徐亦航也不再多言而是专心抢那纸素笺去了。 当下徐亦航手法矫捷,可余怀却也是眼力极快。既使徐亦航动用双手配合去抢,余怀仍是从容自若。 只见那纸素笺一会被余怀高举过头顶,一会又被他暗藏在背后。有好几次徐亦航眼看就要抢到,余怀又偷偷在两手间完成了交换,右手在明修栈道,左手却早已是暗度陈仓。 当下徐亦航一直扑空,所有的动作总是被余怀提前看穿,心里是又气又累。 两人就这样幼稚地玩闹着,手臂在半空中对峙博弈,胳膊于身躯间交错滑动。到最后都已经折腾得气喘如牛,徐亦航还是拿余怀没有任何办法,只得不甘心地垂手作罢。 徐亦航叫苦不迭:“小恩人你这左右手是怎么做到反应如此之快的,甚至还能同时进行两种完全不同的变换。” 余怀坦诚回道:“这是我们天武门的传家绝学,先前在天坊宫逼退武当派清冲道长的漫天箭雨时,我左右手机关扇与闪电枪同用使得便是这招。” 徐亦航:“……” 好家伙都用上天武门的传家绝学来了,徐亦航心里想着迟早有一天自己也要把这招给偷学过来,到时再来和余怀一决胜负。 楼下的紫鸢听着房间内不断传来两人打闹的声音,暗自就纳闷着:“这臭小子到底是什么时候跑来的客栈,我怎么完全都没有发觉? 一大早就在房间内动手动脚的,也不知道占了少爷多少便宜。” 不过紫鸢的担心明显多余,这一回是余怀稳占了上风。 徐亦航盯着眼前满面春风的余怀,心里全然的不服气,却只是束手无策。 徐亦航倒是可以和余怀没完没了地纠缠下去。但由于针对刘湛的下一步计划马上就要开始着手实施,徐亦航还是选择暂时忍气吞声,离开客栈返回了白马寺。 再次回到白马寺,寺内依旧是焚香如云,磬音茫茫。只见徐亦航独自一人就坐在庭院里,不断摆弄着面前的一盘围棋残局。 徐亦航一只手撑着脑袋若有所思,另一只手则拿了一枚黑色棋子放在嘴边轻轻咬着。 看似落在棋局上的目光,一直在有意无意地往四处观察,恰好也瞥见了一位奇怪的僧侣正躲在青松之后不时地向院内偷瞧。 “千面手孙鼎”,徐亦航喃喃自语了一句。随即嘴角勾出一抹冷笑来,终于是将咬在嘴边那颗黑子给敲了下来。 这千面手孙鼎是天闲山庄赫赫有名的情报查探手,可江湖中却很少有人见过他的真正面目。唯一可知的是他一人千面,能轻易地伪装成市井街市上任何一个身份。 不过据花隐所说,千面手孙鼎虽然可以做到千变万化,却唯独藏匿不住右眼旁一块极小的刀疤。 当下徐亦航便是通过僧侣脸上的那道刀疤将他认了出来。 少倾后,白马寺平地突然刮起了一阵大风,就连青松的树干都是猛得一阵摇晃,那千面手孙鼎则是被吹得直睁不开眼。 等风停之后他再定睛一看,才发现刚还在院内下着棋的徐亦航消失得已是无影无踪。 千面手孙鼎心里还在纳闷,徐亦航已是悄然出现在他的背后。一转身两人就撞了个正着,孙鼎当场吓了一大跳,徐亦航趁此机会一把将他擒住。 徐亦航对着他恶狠狠道:“神画子对天魔宫的关怀还真是够无微不至,就连我在白马寺下个棋都不肯放过吗? 你回去告诉神画子,如今我虽然还在忙着处理天武门的事,不过天闲山庄若是不断冒犯,我也奉陪到底。” 徐亦航言尽后突然松手。 千面手孙鼎一个不稳往后一摔,随后简直是慌不择路,连滚带爬地就离开了白马寺。 等他回到天闲山庄后,连忙将徐亦航的话如实转达给神画子,而神药子正巧也在旁边听着。 神画子眉头紧蹙,思量着应对的方法。 一旁的神药子听完后却是开口说道:“神画兄,我倒是想到一则妙计。” 神画子好奇道:“哦?神药子但说无妨。” 神药子接着说道:“既然那徐亦航与余怀有仇,但碍于洛阳城内鱼龙混杂不好动手。 我们不如顺水推舟邀请两人前来天闲山庄,想办法创造机会使两人于庄内厮杀相争。我们到时候最后出手坐收渔利,便可以轻松除掉这两个肉中刺、眼中钉。” “这招驱虎吞狼……”,神画子歹念已动,脸上不自觉阴暗了起来。 转身就吩咐下去:“孙鼎你都听见了,就依神药子说的去办。这次若是失败,你也不用回来见我了。” 孙鼎惶恐着受命退下,立刻就去安排这事。 就这样余怀人在客栈,无端就收到了来自天闲山庄的江湖帖。帖中邀请他前去天闲山庄做客,说是刘湛要邀他提前一睹天神功秘籍的真容。 余怀稍加思索后就能明白,这天神功秘籍只是神画子抛出的诱饵罢了。 不过进入天闲山庄这事正合徐亦航的心意,其中曲折原委定是与这厮脱不了关系。 既然是徐亦航苦心孤诣想出的计划,余怀最后还是选择了坦然无惧地赴约而去。 尘封已久的天闲山庄终于是迎来了三年以来的首批来客。神画子给余怀安排的是一座两间厢房只有一墙之隔的别院,余怀一开始便觉得是别有用意,入住当夜就往隔壁走了一走。 余怀谨慎地行走在漆黑夜色里。刚走到隔壁拐角处,突然就出现了一道熟悉的人影。那人影直接伸出手来拉住余怀,一把就将他往墙角拽去。 余怀与那人简单地对上几招便将他认了出来,不出所料神画子安排在他隔壁的人果然就是徐亦航。 两人躲在昏暗的墙角处,余怀悄声说道:“徐大公子没成想你还真找到了进入这天闲山庄的办法。” 徐亦航笑着打趣:“小恩人迄今为止我这算无遗策的谋略,是不是有先贤管仲乐毅的风范了?” 余怀听完立刻就向徐亦航泼冷水道:“可你这招太过于剑走偏锋。不到最后一刻孰为棋子,孰为棋手尚未可知,类比先贤未免自夸过早了。” 余怀只觉得如今双方的计谋都是在连环嵌套之中,多有变数,稍有差池便未必能按照原有的计划进行。 徐亦航却根本没有顾虑太多,只是轻描淡写道:“至少我们现在是如愿以偿进了天闲山庄。若真是计划有变,凭你我智谋自然也能想到新的对策。” 余怀:“进是进来了,不过这天闲山庄内部也是巡查重重的,徐大公子我们怎么突破这些去到那刘湛的房间呢?” 徐亦航向前走去,随后传来他信誓旦旦的话语:“小恩人这你就不用担心了,我早就想好了对策。” 徐亦航看样子是迫不及待地要前去一探究竟了,余怀也只好跟了上去。 是夜,天闲山庄森森阴风阵阵吹来。只见月下两人轻功独步、身形轻盈,没有选择从正路上飞身前往,而是从天闲庄内的池塘上凌波微步、踏水而过。 两人巧妙地避开了天闲山庄的重重巡查,很快就来到了刘湛的房前。 到达后,两人躲在阴影里都没有选择轻举妄动,只是远远观察了好一阵子。随后惊讶发现刘湛房内不仅是没有一丝灯火亮起,甚至可以说是毫无人的声响动静。 莫非这刘湛房内还暗藏玄机? 第45章 乘风破浪 余怀还在原地思索,抬眸一看那厮已经试探性地走近。 徐亦航在近处隔着门窗的距离去观察屋内,更加可以确认屋内是空无一人。 于是他转过身来眉毛向上一挑,头偏了偏屋内,示意余怀同他一道进去。 余怀跟了上去,两人小心翼翼地推开了房门,在走进屋内后又快速地将门重新关上,回过身却立刻吓了一跳。 只见屋内正中有一男子如鬼魅般地腾空晃动,他那两只眼刹那间似动非动,像是也注意到了两人。 徐亦航一时屏住呼吸,不由停下了脚步。向来不信鬼神的余怀倒是果敢地往前多走了一步,这一步向前才观察到那恍如鬼魅的男子,只不过是一幅过于逼真的人物画像罢了。 抬眼细看,只见那画像上头两端还缠绕着四根若有若无的丝线。这四根丝线一端缠着画像,另一端则吊勾在房梁的四角处。 画像凭此悬挂在了屋内的正中央。 昏暗中乍一看去还以为画像是在凭空漂浮,加上画卷上呼之欲出的人物肖像,显得尤为诡密异常。 见余怀安然无恙,徐亦航接着往屋内走去。刚走到一半,在近处瞥了一眼画像中的男子后,突然以不可置信的语气开口说道:“这画像上的人……怎么越看越像是我爹?” “齐天平的画像?”,余怀心中也是升起一阵疑惑。见徐亦航的脚步还在慢慢往前挪去,出言提醒他道: “老徐你可还记得神画子府邸内石像阵法的前车之鉴。这屋内画像又是这般引人注目的,小心背后机关暗伏。” 徐亦航盯着画像,淡然回道:“小恩人你且放心,这次我绝不随意碰触。” 随后徐亦航走到画像前,直接就愣怔在了原地。他在天魔宫时也见过他爹的画像,当下可以确认这画像上的男子就是齐天平无疑。 不过画卷有些朽坏,看样子是已经存有一定的年份。徐亦航满是不解,这刘湛为何会留有他爹如此久远的画像? 余怀也走了过来,注意到画纸的下方还写有一首小诗,便开口一行行吟道: “古画今已朽,何况画中人?力竭天可平,唯情不可平。” 余怀念完,好奇地望向徐亦航:“徐大公子,这诗也是写你爹的?” 余怀这么一问屋内气氛顿时静了下来。徐亦航面沉如水陷入沉思,只是口中喃喃自语道: “刘湛和李叔都是天机老人的徒弟,我爹又是在与天机老人等人结伴游玩时和我娘交好的。而后在我娘怀孕时刘湛却故意通过恐水症陷害我爹,加上刘湛房间这张经年累月的画像。” “难不成……” ,徐亦航突然得到了一个大胆的猜论,顿时说不出话来。 正当此时,本是昏暗的房间里突然一丝光亮闪烁,那画卷竟然无端由地起火自燃了起来。 徐亦航连忙伸手想着阻止,可转瞬之间画卷已是残缺烬灭,最后只是伸出手去抓了个空。 火势顺着画像的四根丝线极速地向上方房梁传递。然后只听“咔嚓”一声,屋内门窗全部紧闭。 几条锁链蛇形缠绕而下,一阵挥舞交错后将屋内四面的门窗墙壁全都给重重叠叠地封锁起来。那锁链之上还浇满了火油,只见火势如笔走龙蛇顺着锁链就一圈圈地燃起,屋内顿时升腾起了熊熊大火。 徐亦航忙想着撇清关系,两手一摊对着余怀无辜道:“小恩人你也看到了,我可是站在这什么都没干,这次的机关触发应该怪不到我的头上。” 余怀并没有选择理会这厮,而是在俯身闻了闻画卷的灰烬后正经开口道:“想必是这画卷上预先涂好了火石,那火石感知人的气息而受热自燃。百密一疏,我们还是中了刘湛的埋伏。”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徐亦航随口问了一句。 余怀立刻取出天沧剑就向四周砍去。只见星火迸射,天沧剑被反震开来,余怀这才发觉原来重重叠叠围在屋内四周的锁链,竟然都是由牢不可破的玄铁铸成。 突然烧起来的映天火光也惊动了整个天闲山庄,远处的夜幕就像是被活生生烫出一个洞来。神药子猛地从窗口望了过去: “三年来都安然无事,没想到这两个臭小子一来就触发了庄主房内设立的机关阵法,看来我还是小瞧了这两人。” 火海里的两人陷入困境,火烧升腾起的滚滚浓烟呛得两人不断咳嗽,余怀已是拼尽全力地在去挥砍那玄铁锁链。 徐亦航捂住口鼻问道:“小恩人你还要多久才能砍断?” “这玄铁锁链极其牢固,怕是还要一会时间”,余怀挥了挥额头上的密汗,“徐大公子你先前不是还自比先贤来着,现在倒是想想要如何才能稍稍拖延一下这滔天火势。” “小恩人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我们被人困在这种地方哪能弄得到灭火所用的水源?”,徐亦航刚说完,脑子灵光一闪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 只见徐亦航立身于火海之中拔出蜻蜓剑来。内功催动,剑挥舞风立刻就使出了四象剑法之一的水字决来。 屋外池塘上突然开始卷起一道道的水柱,那水柱腾空而起穿过门窗就往屋内冲来,全部都向蜻蜓剑的剑刃上聚集。 随着徐亦航凭空一挥,道道水柱尽数浇向火海。有了这远水解救近火的招数,一时间屋内火势顿灭,浓烟渐消。 余怀这才歇下一口气来。四象剑法不愧是无上剑仙的平生绝学,每次在关键时刻被徐亦航使出总能够做到峰回路转,化险为夷。 随后余怀也终于是砍断了玄铁锁链,当下链断落地便立刻破门而出。两人刚一出来就与天闲山庄赶来的众人撞了个正着,放眼望去人群中为首的那人却显得十分的醒目。 “子异?”,徐亦航瞠目结舌,“你怎么会出现在天闲山庄?” 三年不见,眼前的周子异已经一改曾经记忆里忸怩和羞涩,身形样貌变得更为成熟。 他就静静地杵在人群里宛如一尊威严的雕像,面色却是无比的鸷狠狼戾,如夜色般漆黑的眼眸还透着一股令人胆寒的肃杀。 熟悉的人感觉却无比的陌生,像认得又像不认得,徐亦航一时陷入了恍惚之中。而天闲山庄的人见着余怀和徐亦航,眼看就要追杀过来。 余怀忙用胳膊肘顶了顶一旁的徐亦航,急匆匆道:“徐大公子快别看了,看样子你的周兄弟是没什么大事,你要是再看下去我们俩可就不一定了。” 余怀一把抓住徐亦航的手腕就将他整个人往前带去。见到周围的树影和人群都在疾速后退,徐亦航这才回过神来。 两人很快甩开了天闲山庄的一众追兵。眼看就要离开天闲山庄时,突然一道宛如鬼魅的身影从半路杀出。只见那人手掌横置在前推出了一道宽厚的内力,如大海无量直接将两人拦截下来。 徐亦航只觉得这身影格外眼熟,直到那人翩然落地才放眼将他看清。 来的正是闭关三年都不见踪迹的天闲山庄庄主刘湛。 刘湛收掌后冷冷说道:“二位还真是联手演了一出好戏,居然将所有人都骗了过去。不过这天闲山庄可不是你们想来就能来,想走就能走得。” 刘湛如今就站在眼前,徐亦航满怀的旧仇新恨交织,已是咬牙切齿:“刘湛你终于肯露面了,我还以为你要当一辈子的缩头乌龟呢。我们之间可是有太多事情要清算了。” “金陵之事就是我干的那又如何?”,如今的刘湛已经是毫不避讳,“当晚你认不出来我的招数,只因我用的是本门的天机术,想必我那师弟并没有把这个告诉你吧。”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余怀和徐亦航皆对着刘湛怒目而视。 徐亦航说道:“我也没想到堂堂天闲山庄的庄主,居然会因爱而不得借以恐水症栽赃陷害了我爹。” 此话一出,余怀暗惊。 被戳穿的刘湛却是发出一阵可怖的笑声,那笑声从隐隐克制渐渐张扬起来,到最后已是完全地放纵。 刘湛:“不仅这一身的肌骨,就连自负的样子都简直和你爹一模一样。 我从来没要想过要齐天平死,我那么做只不过是为了逼他离开徐素念而已。是他自己宁愿选择去强行修炼这神鬼莫测的天神功,也要隐瞒和保护那个女人。” 余怀忍不住插嘴骂道:“人之情爱从来都不是强求可得。更何况你这般扭曲癫狂,我若是老徐他爹自然同样看不上你刘湛。” 余怀这话说得确实在理,只是当下徐亦航听起来总觉得十分膈应。 于是徐亦航不由得就向着余怀悄声说道:“小恩人你倒也不用这么假设,好像占了我便宜一般。” 余怀:“……” “你们根本什么都不懂!” 刘湛被余怀的话语激怒,嘴唇止不住地颤抖:“到头来你娘还不是不能理解他的所作所为。说到底这天底下只有我刘湛才懂他齐天平,只有我和他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刘湛的眼神已充满了杀意,只听他对着徐亦航高声说道:“齐天平他那么在乎你娘,我就偏偏要用计让他们结怨一生。齐天平他没能练成这天神功,我就偏偏要练出来给他看。” 刘湛双眼精光炯炯,面色隐隐发红。周身百骸间真气流转,其内力若虚若实,无止无休。 突然间刘湛大喝一声推手出去,无数气息如大湖决堤,又如长龙行空,从刘湛双掌间迸发而出,直朝余怀和徐亦航冲袭而来。 顿时天闲山庄内乱石横飞,尘灰俱走。狂风满满地鼓起余怀和徐亦航的衣袍,吹得两人根本站不稳脚。 刘湛果然还是偷练了天神功秘籍。余怀和徐亦航如今亲眼所见,才知传闻并非空穴来风。这绝世武学天神功表现出来的声势力道确实有如石破天惊,令人匪夷所思。 两人平生都从未见过这种绝顶境界的内功,直感到不住的胆寒心骇。 两人只得轻功绕圈用来躲避天神功正对的风口,可刘湛踏雪无痕的轻功同样也是举世无双。哪怕两人已是足不点地在进行躲闪,这天神功却依旧不依不饶地覆盖在两人的周身之上,似天光满照简直无处遁形。 余怀自知再这样下去必然是要被那刘湛追到力竭而亡,于是慌乱中想到了一个法子,仓促说道: “徐大公子你快再次使一番四象剑法的水字决。当下这天神功难以破解,我们便先借力离开天闲山庄再说。” 徐亦航朝余怀点点了头,手中再次舞起蜻蜓剑来,只见四象剑法的水字决再次吸引了无数水柱向蜻蜓剑上聚集。 余怀则选择收剑归鞘,使着轻功来到一间卧室门前,双手运功就卸了一扇木门下来。 刘湛立身不动,双掌再次移形变换,手上在不断积蓄着劲力更为强势的气流。 三人所有的动作都在一瞬之间同步进行,眼下形势已是到达九鼎一丝之际。 余怀提着木门已来不及多加解释,只是匆忙向徐亦航开□□待道:“老徐我待会数完三个数,你便跟着我一同跃起。” 徐亦航闻言没有多问,已经摆好了起跳的姿势。 余怀紧盯着刘湛的双掌之间,看准时机数道:“一,二,三……跳” 话语刚落,只见刘湛已经将天神功对准两人打来,蜻蜓剑聚集而来的池水顷刻间全部被气流吹得向外散去,形成一道在半空中向外流动的水流。那道水流速度湍急像是直接勾勒出了疾风的形状。 余怀和徐亦航两人应声一同腾空而起。余怀双手凭以内力黏住了那扇木门,也将它往上方带去。 随后余怀在半空中松手将木门放下,木门被横置在了那道被冲散的水流之上,余怀和徐亦航两人身躯下落正好踩住木门。 一波又一波的白头浪连绵不绝地冲向天闲山庄之外,两人矫健地立在浪头之上驾浪前行,如同驱策着战马狂奔。 由于水借风势,两人身躯一阵后倾摇摆之后,脚踩着木门乘风破浪。转瞬就已飞身数里开外,缩成了天边的两个黑点。 刘湛怒目圆睁,直接向着两人逃离的方向凭以内功传声喝道:“今日虽是让你们投机取巧逃了出去,可这天闲山庄你们到底还是不得不来。 我刘湛就守在这里,恭候二位大驾光临。” 第46章 风禾尽起 天闲山庄庄主刘湛既已出关,洛阳城的武林大会也就近在眼前了。 徐亦航随余怀从天闲山庄逃出来后,先一步就回了白马寺。 白马寺内,流萤和焰舞正在练习剑招。两人一见到徐亦航回来,便立刻收剑迎了上来。 两人还没来得及询问昨夜天闲山庄的情况,徐亦航匆匆开口就吩咐下去道:“流萤、焰舞你们尽快带人将洛阳城内所有能买到的纸张全部收购过来。 我们按原定的第二套计划行事。” “属下明白”,流萤和焰舞齐声领命,随后立即行动了起来。 两人带着天魔宫一众弟子去往所有能想到的地方收购纸张,一时之间甚至引得洛阳纸贵。大小商贩只觉有利可图,选择倾尽售出,完全没人知道天魔宫这么做究竟是意欲何为。 在打点好了明日武林大会上要做的事情之后,徐亦航这边又离开白马寺找余怀去了。 事到如今已是完全犯不上什么避讳,顶着一众疑惑的眼神,徐亦航一个天魔宫魔主从正门大摇大摆地就走进了客栈。 徐亦航轻车熟路地来到那人房间,推门走进。 只见轩榥大开,月色盈窗,余怀正独自坐在屋内喝酒。 余怀的目光一直留意着窗外,听到身后的动静才回眸撇了一眼门口,见到徐亦航后意外着问道:“徐大公子,这次你怎么又从正门进来了?” “怎么小恩人,现在客栈已经傲客到不让人从正门进来吗?”徐亦航哈出口白气说了一句。 然后笑盈盈地就要往那人身边靠去,坐下后才发现桌上早已经备好了自己的那壶酒。 徐亦航会意,突然就不着边际地开口问道:“小恩人,其实我在苏杭镇时抓过几只鸭子在家养。人家的鸭子吃得都是些什么青草谷物,而我养的却只爱吃河里的鱼虾,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这问题问得奇怪,余怀深知这厮肯定没安什么好心,于是只是喝酒完全不想着回答。 见余怀无动于衷的态度,徐亦航只好自问自答道:“那是因为他们嘛,都和你一样嘴太硬。” 徐亦航说完还抱着肚子傻笑了好半天。 余怀却是面无表情,直接白了一眼徐亦航道:“明日可就是刘湛煞费苦心要举办的武林大会了。我们先前已经不慎打草惊蛇了,徐大公子你还有这闲情逸致和我在这打隐语呢?” 余怀原是在担心这事,徐亦航拿起桌上酒壶痛饮了一口,才不紧不慢回他道:“小恩人你也太不解风情了,古人不是有云‘今朝有酒今朝醉’?” “那古人还有云‘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呢。你若今朝大醉,明朝又该如何?”,余怀淡然问道。 徐亦航舒然一笑:“那自然是明朝有酒接着明朝大醉了。” 面对这厮接连不正经地出口作答,余怀倒是神色不改继续追问道:“那若是明日酒尽又当如何?” “酒尽如何……”,徐亦航顿了顿收敛了笑意,随后以真诚的眼神盯着余怀说道:“小恩人,其实我只要身边有你,就已胜却人间无数了。 哪怕无酒,哪怕无明日。” 突如其来的情话引得余怀羞得眯起了双眼,只是强行保持着正经:“你这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诡辩技巧也是在白马寺时慧觉大师教的?” 徐亦航一面欣赏和品味着余怀泛红的脸色,一面回道:“我自己悟出来的。” 随后徐亦航终于是不再打趣,认真说道:“小恩人虽然先前我确实是被刘湛摆了一道,但这棋局未完便就是胜负未分,我自然后伏有招。 天闲山庄的好戏才刚刚开始,你且看我如何运筹帷幄,在天下英雄面前揭穿这刘湛的真实面目。” 见徐亦航神色语气里的胸有成竹,余怀也不再徒为明日之事烦忧,只是与徐亦航豪饮对酌了起来。 酒过三巡,神都天寒。待冬夜里微冷的空气渐渐笼来,两人已是酒酣耳热,血热难抑。 余怀冷不丁就喊道:“老徐” “嗯?”,徐亦航若有若无的应了一声。 紧接着只听见余怀真诚说道:“等到洛阳这事了结以后,若我们都还能活着走出天闲山庄,你便同我一道回金陵好不好?” 徐亦航又是喝得烂醉,人趴在桌上只嘴唇微张回了一个字:“好……” 转眼第二日,天闲山庄庄门大开,武林大会终于是如期举行。为了获得这绝世武功天神功的各路英雄纷至沓来,一时间天闲山庄是人头攒动,群声嘈杂。 各门派弟子的队伍同样浩浩荡荡,云集其中。放眼望去还有着如泰山派李悭,峨眉派玄琛师太,华山派秦掌门和秦夫人等响当当的人物。 余怀和徐亦航也是并肩一道走进了天闲山庄。紫鸢就跟在两人身后,望着两人越发相似的背影。 此时正殿前的人山人海中忽然出现了焰舞和流萤的身影。只见她们手里各自提了一大袋的纸张,向着人群大声吆喝道:“精心誊抄的天神功秘籍来了。绝世神功,天下无双,数量有限,发完即止!” 众人耳边听到天神功这三个字后,齐刷刷地就向焰舞和流萤望去,少倾后如潮水般涌了过来,人群内直接是炸开了锅。 焰舞和流萤见机拉扯着袋子随手一洒,将袋里的纸张顺势全部抛了出去。众人一派争先恐后,有人轻功跃起空中来拿,有人弯腰俯身地上去捡,更有甚者选择了从旁人的手里去抢。 于是只见无数的纸张如花似雪,在天闲山庄的半空中漫天飞舞。混乱下余怀也伸手抓了其中一张过来细看,原来上面所谓的那天神功秘籍,不过是天魔宫的独门内功暖身心法罢了。 余怀便是不用大想也能猜到,这些定然都是旁边这人的杰作。 而徐亦航这个始作俑者就站在一旁看戏,笑得已是合不拢嘴。 待武林大会的举办者刘湛十分悠哉地走出来时,天闲山庄内的场面已经是完全不受控制。 刘湛寒森森的眼光在大殿前转了一圈,立刻就蹙眉质问道:“这都是怎么了,竟然有人敢在天闲山庄闹事?” 站在他两侧的神画子和周子异听见后,连忙招呼天闲山庄的下人赶去处理。 隔着茫茫人海,紫鸢突然就望见了刘湛身旁的周子异。 周子异招呼下人之时也同样望见了紫鸢,很快他又转头,刻意回避紫鸢那份灼热的目光,脸上有了一丝难得的羞惭。 时隔三年之久,紫鸢望着更为成熟的那人,还是一样的心动不止。只是那双眼眸里已失了几分纯澈,多了几分阴郁。 这让紫鸢感到有些陌生和骇异。 天下英雄满怀激动地拿到那所谓的天神功秘籍后,忍不住就开始默念起来。众人刚一催动便觉得周身真气流转,从丹田处涌上一股暖流,值此寒冬时节显得极为舒服,皆不禁暗自称奇。 众人接着又往后文看去,脸色却是越来越奇怪,直到最后看完有人已是面黑如炭,勃然变色。余怀敏锐地察觉到异样,也向后面的内容看去。 只见在暖身心法之后,纸张后面的内容完全复刻了那晚两人从神药子处拿来的书信内容,其中详细记载了刘湛不为人知的恶毒行径。 一时间刘湛以恐水症毒杀各大门派弟子门人,还通过栽赃陷害齐天平引发天魔宫之战的旧事得到了揭发。天下英雄群情激奋,任是天闲山庄的下人前来阻拦也是无济于事。 峨眉派的玄琛师太直接是先声质问站在正殿前的刘湛道:“刘庄主当年这恐水症一事,是否真如这纸张上所言都是你一手所为?” 泰山派的李悭也随声附和:“玄琛师太,我看这纸张上盖的还是他们天闲山庄的印章,恐怕不会有假。” 众派私底下开始议论纷纷,刘湛一脸镇定高声回道:“诸位,天闲山庄向来与各门派同气连枝,刘某又怎么会加害于人。这纸张来源蹊跷,定是他们天魔宫要故意陷害于我。” 见刘湛妄想再次搬弄是非,徐亦航终于是站了出来,从怀中掏出了神药子府邸里的那张书信:“刘湛你不要再在这里想着颠倒黑白、花言巧语了。我手里可是还有这封书信的亲笔原件。” “果然是你这小子搞得鬼”,刘湛瞥见徐亦航暗骂了一句,依旧尝试辩解道,“诸位可都看见了,这人就是齐天平之子,如今的天魔宫魔主。此人居心叵测自说其话,目的就是为了挑拨离间,削弱我们对抗天魔宫的势力,诸位若是信他便正中了此人的下怀。” “庄主,事到如今你就全部认了吧!”,突然只听见身后传来了神药子的声音。 神画子和刘湛辨认出这声音之后,只觉得难以置信。 神药子向众人行礼,随后直接食指指向刘湛正色说道:“恐水症是我为刘湛研发的。当年正是他为了一己私欲,不惜丧尽天良,以恐水症荼毒残害了各大门派的门人弟子。” 神药子的临阵倒戈同样也使余怀惊得目瞪口呆,半晌后才终于是将这件事给想明白。 余怀对着一旁正看热闹的徐亦航出言道:“我说怎么一直都不见花隐使的踪迹,原来她早就伪装成神药子的模样混进了这天闲山庄。 所以徐大公子,那晚你是故意让我涉险去了刘湛屋内一趟?” 徐亦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小恩人先前我那么做也不过是想着直捣黄龙,完全是没料想到刘湛这货提早设下了陷阱圈套。 再说了这杀手锏自然是留到最后才能打出,先前那事你权且就当能者多劳,能者多劳。” 前尘的悲痛往事历历在目,华山派秦掌门已是怒目圆睁,直接破口大骂道:“刘湛枉我们这些年一直敬重于你,没想到你背地里竟是这般的人面兽心。适才连你的心腹都已经指认,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面对铁证如山,如今各派弟子不再相信刘湛。众人情绪激愤难平,都闹着要冲上去手刃刘湛,为惨死的同门师兄弟报仇雪恨。 刘湛面现狞色不再多言,突然侧身将手臂向前一甩,随后一股强大的劲力打来直接将愤然向前的所有人全部逼退。 随后他转身就飞向了天闲山庄正殿的屋脊之上,身形正对着殿下的天下群雄,只见他仰天狂笑道:“这些事都是我做的那又如何?” 刘湛这般直接出言承认,终于是选择撕下谦谦君子的伪装,漏出暴戾恣睢的真实面目。 面对众人刘湛无所畏惧。只见他双手交错变化,体内真气流转,开始使起他修炼到第五层的绝世招式天神功来。 本是晴空万里的洛阳城顷刻间就已风云变色,神都天地陷入一派愁云惨淡、暗然无光之中。一片黑黢黢的巨云慢慢压顶而来,刘湛手里的天神功招呼着周围尘烟四起,狂风大作。 长发飞舞,衣袍鼓起。 刘湛就这样巍然立身于正殿的屋脊之上,藐观着殿下众人,极为狂妄地开口喊道:“我要谁生谁就能生,我要谁死谁便不得不死。 尔等在我面前都不过微如蝼蚁,如今就算是满天神佛也全都要匍匐于我的脚底。 今日唯我刘湛怀瑾握瑜,风禾尽起~” 第47章 移宫换羽 刘湛的话语还在洛阳城内不断回荡,只感觉无数气流从万里开外呼啸奔袭,穿过众人的脊背就围绕在了他的身边。 凭借着聚集而来的强大气流,刘湛双脚脱离屋脊,腾空而起,漂浮在了那片黑黢黢的巨云之前。 巨云之下的众人举目仰望,心中顿时升起极大的压迫感。 泰山派李悭更是大骇道:“平地腾空,呼风引云。这刘湛使得是哪门子的武功?” 旁人也识不出这招数来路,只是摇着头面面相觑。唯有经历过二十多年前围剿天魔宫之战的华山派秦掌门对此印象深刻,心中不禁一荡。只听他低声说道:“这与二十年前我在齐天平手里所见的别无二致,想必这才是真正的天神功。” “真正的天神功?” 众人听闻秦掌门此言,皆不免心惊胆战了起来,当下目睹着刘湛手里使出这等上乘绝顶的内功,都不敢轻易向前踏上一步。 趁着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刘湛的身上,紫鸢旁顾四周见无人注意后,提着剑悄无声息地离开正殿,绕开人群就往天闲山庄的深处走去。 众人畏缩在后,徐亦航和余怀自然成了站在最前面的两个。不过两人早已习惯了当风秉烛,陷此境地依旧是临危不惧,面不改色。 随后只听“铮”的一声蜻蜓剑和天沧剑同时寒光出鞘,两道身影如光似电都使出轻功一跃,直接向着刘湛冲了上去。 面对来势汹汹的两人,刘湛不慌不忙于半空中突然大喝了一声,只见一阵气流以他为中心猛地向外扩散。场上瞬间噼啪乱响,天闲山庄正殿的瓦片都被一层层地掀起碎裂。 余怀立刻持剑定身,不动如山,以天沧剑锋利的剑刃来斩断扩散而来的气流。如一圈一圈的水波遇到水中耸立而起的磐石,刘湛打出的气流被天沧剑划破割裂,向着四面八方猝然逃逸。 徐亦航躲在余怀身后,手中蜻蜓剑剑刃开始隐隐颤动,再次催动起了四象剑法来。 随后徐亦航手持蜻蜓剑向前刺去,招式不断衔接转换,须臾间就使出了四象剑法的风水火电四式。 只见他身边时而万风卷来,时而电光激荡,时而剑挥火舞,时而水浪滔天。蜻蜓剑的剑刃上裹挟着天地之间茫茫而不可阻挡的力量。 当下刘湛手中的天神功完全捉摸不到徐亦航的身形剑影,只看得见他的每一步向前都糅合着风火水电四象四式。 本以为刘湛的天神功已经是独步武林,却没想到徐亦航这套四象剑法使起来这般惊天动地,像是更胜一筹。 刘湛早年间也曾见识过这四象剑法,只不过随着无上剑仙的退隐,这套招式已是绝迹江湖。 如今剑招重现,刘湛不由大为诧异道:“那晚你俩逃离天闲山庄时用的也是这招,你徐亦航是怎么学会无上剑仙的四象剑法的?” 徐亦航于招式变换的间隙中朗声回道:“刘湛,天意如此。四象剑法是我太师傅他老人家专门传授于我的,便是特意用来今日克制你这恢恑憰怪的天神功。 天神功可以激发个人内力的极限,而四象剑法却是可以动用天地之间的能量。个人的力量从属于天地之间,今日四象剑法便是你的克星。” 刘湛不由轻蔑一笑:“哪也得看你手中的四象剑法有没有无上剑仙一半的本事?” 刹那间,余怀和徐亦航两人已分别持天沧剑和蜻蜓剑从左右两个方向刺来。刘湛反应过来,脸色大变也忙将天神功使到了第五层的极限威力。 只见刘湛定身不动,左半边身子展露出辉辉光亮,右半边身子则沉陷于漆漆阴暗。光亮面如天神行法,阴暗面似鬼魅夜行,霎时间余怀和徐亦航就分别罩在了明与暗两处强大的内力里,现场顿时险象环生。 四象剑法确实可以起到克制天神功的作用,可仅是徐亦航一人同时也只能使出四象剑法风火水电中的一式。他虽已经是在疾速地转换四式四象,却还是只能发挥四象剑法真正威力之四一,并不足以攻破刘湛五层的天神功。 另一边紫鸢离开正殿后潜入了天闲山庄的深处,照着徐亦航事先告诉她的路线,很快就来到了关押月袖的房间前。 紫鸢从草丛里持剑偷袭而出,兔起鹘落几下便撂倒了门前的守卫。随后推门走进,一眼就见到了屋内的月袖。 月袖惊疑道:“紫鸢怎么是你?” 紫鸢向月袖匆忙解释道:“月袖姑娘是臭小子让我来这解救你的。由于形势紧急,他吩咐我在找到你后,尽快带你去正殿与其他三使汇合,一切等你到了那便都能明了。” “那事不宜迟,我们现在便马上赶去正殿”,月袖心领神会拿起镜花剑就要跟上。 两人转身刚准备要离开,一只手臂突然伸出来横拦在了房门之间。 随后一道人影从后门缓缓走出,两人定睛一看来者竟是周子异。 在大殿上周子异正巧瞥见到了紫鸢偷偷离开,心有疑惑于是特意一路跟到了这里。 这三年来,周子异待在刘湛身边一直在勤学苦练着天闲山庄的武功。倘真两人交起手来,紫鸢也未必能稳操胜券,便是最终能击败周子异,若不能及时将月袖带到正殿之上的话,徐亦航那边很有可能已经是支撑不住。 当下紫鸢自知没有时间可以拖延,只得着急开口:“傻小子你别闹了,如今情况紧急你快放我和月袖使赶回正殿。” 门前的周子异陷入了痛苦的纠结,语气略带央求开口说道:“紫鸢你今日就一定要站在徐亦航那边,替他带走月袖使吗?” 紫鸢不知周子异这话里的意思,只是回道:“傻小子我又不是要和你作对。刘湛是什么样的人你和我应该都很清楚,其人恶贯满盈做尽坏事,你不能再继续为虎作伥了。” “刘湛恶贯满盈,他徐亦航难道就敢说自己光风霁月?我周家满门还不是随随便便就遭他天魔宫的人残忍屠戮,在我这里他与刘湛又有何区别?”,周子异情绪激动,瞬间已是睚眦尽裂,愤而反驳道。 “天魔宫屠戮了周家满门?!”,紫鸢听到这事只觉得难以置信。 “子异,臭小子虽然平时看起来并不正经但是心持侠义,他断是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来的,你们之间一定是产生了什么误会。” 周子异歇斯底里吼道:“你不必为他开脱,即便这事不是他徐亦航指示。造成我家破人亡的一切根源也都不过是他的那块玲珑玉璧。” “周子异你……”,夹杂着愤怒、同情以及不理解的情绪,紫鸢只喊出了四个字便哽住说不下去。 周子异终究还是不愿与紫鸢交手,在眉头紧皱沉默了良久之后,不甘地将横拦在门间的手臂收回,侧身退到一旁让出道来放任两人离开。 紫鸢走到门口时,近距离与周子异对望了一眼,彼此复杂的眼神映照着双方心中的千般滋味。 两人擦肩而过后,紫鸢头也不回地领着月袖就往正殿赶去。 见两人身影渐渐远去,周子异右手握拳重重砸在了门框之上,恨意再次涌上了心头。 天闲山庄大殿这边,三人的对阵已经僵持了许久。刘湛以强劲的天神功将余怀罩在了半边光亮之中动弹不得。随后他身形突然遁入阴暗,去到另一边对付还在负隅顽抗的徐亦航。 余怀见到了刘湛的动向之后,连忙也向徐亦航那边冲去。他狠狠撞向边界却立刻被反弹回来,当下根本突破不了这天神功的光亮障壁。 余怀只得声嘶力竭地喊道:“老徐,小心刘湛!” 徐亦航深陷混沌阴暗之中也听到了余怀高声的提醒。只是刘湛这踏雪无痕的轻功在来去之间根本是无声无息,眼下刘湛直接从阴影里不动声响地打出了好几招近身拳脚。 徐亦航来不及进行反应,在身中了刘湛数次刚猛的拳脚招数后,直接被击倒在地,嘴里吐出殷红的鲜血来。 刘湛走向倒地的徐亦航,冷冷说道:“姓余那小子对你的安危还真是够关心的,不过就算是提前有所防备又有何用呢?” 徐亦航仰着头,不服气回怼道:“你这般冷血无情,自然永远不会有人这么关心和提醒你。” 徐亦航这话直接激怒了刘湛。刘湛伸出手来狠狠掐着徐亦航的下颌,逼迫他抬头与自己愤怒的眼光对视:“若你爹齐天平选择了我,我对他同样可以做到这般。你来告诉我,我的感情与你们的又有何不同?” 徐亦航口含着鲜血,依旧桀骜不屈地直视着刘湛:“当然不一样,你只想着无休止的索取和获得,从来不知道什么叫给予和放手。 说到底你刘湛爱的,自始至终只不过是你自己罢了,你永远得不到我爹的爱。” 徐亦航将永远二字说得极重,说完还刻意取笑了几声。 刘湛被戳痛处完全是怒不可遏,架在徐亦航下颌上的手又掐紧几分:“我刘湛要如何去爱别人用不着你一个毛头小子来管。我马上就送你和余怀一起上路,看你到那时候还能否像现在一样笑得出来。” 徐亦航整个下颌被捏得不可动弹,只能费力地张嘴,断断续续地说道:“我笑得是你刘湛,你在与我交手时已经……已经耗费了太多的内力。此时若聚齐四人使出四象剑法,便是剑招……剑招不够熟练。 你也……你也是必败无疑。” 刘湛听完后满目的不屑,冷笑回道:“我那师弟李浊还真是教出了一个好徒弟。你确实洞若观火,只可惜现在才想起这事,如今又能从哪找到这么合适的四个人,来结连成这四象剑阵呢?” 刘湛在说这话之时,混沌之外传来了紫鸢和月袖回到正殿的声音。徐亦航侧耳听见,悬在他心中的巨石终于落地。 只见徐亦航眼光炯炯回刘湛道:“我并不是现在才想到这事,而是……而是早已谋划到了这一步。 这样的四人已经……已经聚集在天闲山庄里了。刘湛如你所愿,你马上就能看到……这最后的四象剑阵了。” 第48章 天崩地坼 在天神功围筑起的混沌场之外,紫鸢终于是将月袖带回了大殿之上。 只见神药子将右手放置在自己的下颌处,一抬手竟从脸上撕剥下了一层人脸面具,面具之下显露出了花隐使本真的面目。神画子这才后知后觉,原来花隐使故技重施,早就伪装成了神药子的模样混入了天闲山庄。 众人还在瞠目,花隐已是激动地向前迎了过去:“月袖你们总算是赶来了,我先前递给你的轻纱丝帕你可看了?” 月袖点了点头回花隐道:“其中四象剑法我已阅览习得,只是不知藏此剑招于轻纱丝帕内到底有何深意?” 月袖一头雾水,花隐却着急要为徐亦航和余怀解围,只得向她浅略解释一番: “这四象剑法实是击破天神功的重中之中。如今刘湛天神功愈发浩大,我们四使各自挥舞其中一式结连成四象剑阵,方才有机会破敌”。 言毕,流萤和焰舞也向着月袖和花隐聚了过来。花隐眼神示意后四人齐齐拔剑挥舞,立刻催动起了四象剑法。 焰舞身守剑阵的正南位,手中使出了四象剑法之一的火字决。流萤身守剑阵的正东位,手中使出了四象剑法之一的电字决。花隐身守剑阵的正西位,手中使出了四象剑法之一的风字决。月袖身守剑阵的正北位,手中使出了四象剑法之一的水字决。 四使从小便在天魔宫内共同习武,相互之间配合默契,也早随任敬之学习过如何结阵。四使的武功风格和招数特点又各不相同,正好与四象剑法的四式相为契合。 瞬间场上四剑合璧,相生相长。阵内威风凛凛,幻化出无穷变化来。 如今四象剑阵既己结连而成,为了尽快救出徐亦航和余怀,四人不由分说便一同移动阵法向使着天神功的刘湛打去。 另一边刘湛刚将右手抬起,准备要使出绝学通天掌打向徐亦航。突然间周围的阴暗混沌全部消退,天光大亮照出了大殿之上本来的面目。 四使结连而成的四象剑阵倏然间围了过来,刘湛光与暗两处的天神功法都被直接击破,当下也是始料未及不得不先行撤掌,匆忙脱离。 由于刘湛没能继续以内力维持场上的天神功,余怀终于是突破了那道光亮障壁。余怀在突破障壁之后立刻就跑向了另一边,扶起已是身受重伤,半撑在地的徐亦航。 余怀望着怀中羸弱的徐亦航柔情忽动,上下检查了一番后才满是心疼地问道:“老徐你没事吧?” 在刘湛抬手要将通天掌打向自己时,徐亦航还以为自己是必死无疑。当时他心中也就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能最后再见一眼余怀。 如今于险象中逃生,徐亦航抬眼如愿见到了余怀,心头却不由觉得仅是一眼又怎么能够,他只想就这样看着眼前人直到千眼万眼。 徐亦航想着想着连自己都不免嘴角上扬,笑着回道:“小恩人我没事。我们可是约定过要一起回金陵的,我自然不能就这样白白死在天闲山庄。” 见这厮一笑,余怀便知道他身体没什么大碍,于是目光移向了一旁的天魔宫四使和剑阵里的刘湛。 余怀问:“老徐这便是你谋划的最后一步?” 徐亦航眉目舒展,侧身与余怀一起望了过去,然后得意承认道:“我这般步步为营,这最后一招自然是要一步将军。” 大殿之上,刘湛使着踏雪无痕般的轻功想要抽身脱离。可四使手中的剑招却是如影随形、紧咬不放,将刘湛完全困在了四象剑阵的刀光剑影之中。 当下四象剑阵围困住刘湛以后还在不断向内缩紧。四使步步紧逼,势要于阵法之内击溃刘湛。 刘湛尚来不及使出天神功加以抵挡,直接在一片刀光剑影的挥砍之中被伤得衣袍破碎,发丝凌乱,显得狼狈至极。 刘湛自知已是无法靠轻功脱身,却也断然不愿坐以待毙,于是选择了最后于正面放手一搏。登时,只见刘湛眉目尽裂,脸色涨红,脖颈处青筋暴起,体内真气不断涌涨积蓄,已达到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 此时大殿的地面开始隐隐震动,无数气流自下而上升腾而起。那些气流纠结成圈直接向着场上的众人奔袭而来,现场除四使手里以外的所有剑刃刹那间全部出鞘。 连余怀手里的天沧剑和徐亦航手里的蜻蜓剑也被这阵气场紧紧吸了过去,顿时万剑出鞘都随气流汇聚成了剑河。刘湛内使天神功,外挥双手,控制着场上的万剑剑河全部向四象剑阵的方向刺来。 四使也是反应极快,立刻通过互相照应,逐一翻剑向外抵挡和躲避了这万剑刺来。待万剑过身后,四人又同时翻剑向内再次结连,直接将刘湛和万剑同时困在了四象剑阵之内。 刘湛顺势变招使出万剑归宗,少倾之后所有的剑刃全部围聚在了刘湛的身边。由此在四象剑阵内又出现了一圈护体的万剑圈阵。万剑圈阵中的每一柄剑刃都还积聚着刘湛天神功的强劲内力,犹如湖海决堤,一泻千里。 刘湛的万剑圈阵与四使的四象剑阵不断地相交击打。只看得见一片刀光剑影,擦出火光四射,只听得到一阵铿锵作响,直到响遏行云。 四使见刘湛使出万剑归宗防守四象剑阵,手中的招数也纷纷开始进行变化。四使聚集全部内力于剑锋,一齐放弃了所有防守的想法,选择将四象剑法的进攻发挥到极致。 四象剑阵由此突然大变,从刀光剑影到内含风火水电四象,进而到万象森罗。 焰舞手中火字决如星火燎原,剑气直化朱雀烈焰焚天。流萤手中电字决如电闪雷鸣,剑气直化青龙雷霆万钧。花隐手中风字决如狂风怒号,剑气直化白虎呼啸生风。月袖手中水字决如惊涛骇浪,剑气直化玄武排山倒海。 生生造化,变化万千。面对如此剑阵,在场众人皆是错愕心悸,惊为天人。 当这四象剑法中的风火水电四式以极致进攻的方式共同使出,其气息互相补足,其招数互相接应。如海倾其水又如日洒其光,完全是连绵不绝,无穷无尽。 在这等威力的四象剑阵的围困之下,即便是带着刘湛五层威力天神功的万剑归宗也根本招架不住。万剑圈阵被四方天神下凡般的剑气一击溃败,刘湛完全是气尽力竭,油尽灯枯。 失去了天神功支撑的万千剑刃全部随刘湛的身躯一起“哐啷”倒地,其声其势犹如天崩地坼。 焰舞,流萤和花隐三人见刘湛倒地都已撤剑收手,唯独月袖手中的镜花剑还在继续向前,转眼间长剑就已架在了刘湛的脖颈之上。 月袖冷眼望着瘫倒在地的刘湛,愤恨道:“刘湛你害我神医派满门,又囚禁我三年之久,今日我若不杀你难解我心头之恨。” 月袖将手中剑刃更逼进了一寸,刘湛却是无话可说,只作引颈受戮。 “月袖!这一切都是由我神画子主谋的,你要报仇雪恨冲我一人来就行。我随你千刀万剐,求你放了庄主”,正当月袖将要下手之时,神画子急切地跑了过来阻拦,向着她大声喊道。 月袖顿了顿。 可心高气傲的刘湛却根本不屑任何人为他求情,当下他见到神画子如此,立刻就咬牙切齿地怒斥道:“神画子你这是在做什么?你不必这样求她。” 神画子跪身伏地,泪眼望着刘湛恳切道:“庄主,我神画子这条命从一开始就是你给的。我是心甘情愿替你做任何事情的,你就让我替你去死吧。” 刘湛却是回绝道:“这都是我刘湛自己棋差一着的结果,你神画子又有什么资格替我承担?” 神画子低声哭诉:“庄主……” 神画子将一片痴情错付刘湛,月袖不由对着剑下之人感叹道:“没想到刘湛你这般无情无义之人还能被人爱着。” “爱?”,刘湛狰狞着脸放肆大笑,“枉我刘湛算计一生,没成想到头来所爱皆不得,所得皆不爱。真是可笑至极……可笑至极……” 刘湛阴森的笑声还在大殿之上回荡,嘴角突然就涌出了大量殷红的鲜血来。刘湛自断了全身经脉,撑不过片刻便要气绝而亡。 月袖一惊,默默收起了镜花剑。而神画子则不顾一切冲上去一把抱住了刘湛,嘴里还不断呼喊着“庄主”,可刘湛却是到死都没有再看他一眼。 余怀和徐亦航两人就站在原地望着这场悲剧的落幕,虽说大仇得报却也是不胜唏嘘。八面玲珑心的刘湛一生被一个不该有的执念所困,恶贯满盈终究落得了他应得的下场。 各大门派见证了刘湛自食其果,事关恐水症的陈年旧事也终于是尘埃落定。天魔宫被构陷的罪名如今得雪,从此江湖之中再无所谓的正邪纷争,也无人再敢提及天神功秘籍一事。 天闲山庄已是树倒猢狲散,再难形成气候危害武林,众人陆陆续续便也都离开了大殿。 此时徐亦航见机向花隐使了个眼色说道:“花隐你带着我们天魔宫的人先回白马寺吧,我同余门主去一趟客栈,随后再来与你们汇合。” 花隐立刻会意:“属下明白。” 一旁的月袖却是一脸诧异,徐亦航这小子是什么时候开始变成天魔宫的人了,居然还能使唤起花隐来了? 月袖刚想向徐亦航询问一番,花隐眼疾手快,在月袖将要开口时连忙强行把她给拉开。 月袖一边被拉着,一边疑惑道:“我只是准备去问个事情,你这么着急拦着我干嘛?” 花隐一路把月袖拉到了远处,随后才笑盈盈地说道:“月袖你就别去打扰他们了。我们一起先回白马寺,到时候我再慢慢给你讲这三年来天魔宫的变化。” 就这样月袖被花隐拉着就往白马寺去了。余怀倒也能猜到徐亦航这厮的心思,笑着打趣道:“徐大公子你可闻到了这空气里陈年老醋的酸味吗?” 听闻余怀存心说出口的这话,徐亦航头别了过去赌气道:“小恩人你要是真舍不得你那三年不见的夫人,你追去白马寺便是,我绝不拦你。” 见这厮真的怄气,余怀只好将手搭向徐亦航的肩膀,认真出言解释道:“好了好了,这种玩笑话你怎么还当真了。其实先前在天武门,我和月袖姑娘只不过是假意成婚而已,当时我是觉得有负于你才没有实话实说,你也不必这么着急就将她从我身边支开。” 余怀说完,徐亦航心中意外一喜,气消大半,不过嘴上却还是任性回道:“小恩人那我也介意,一想到你们成婚的事我就很是介意。” 余怀顺着徐亦航的话就往下故意说道:“那大不了我们也找个机会成一次婚?” 徐亦航不由羞红了脸:“小恩人这话是你说的,到时候可不许反悔。” 余怀盯着徐亦航诚恳道:“那是当然。” 就这样两人有说有笑一路回了洛阳客栈。紫鸢就跟在身后,听着两人没羞没臊的对话,不禁回头望了天闲山庄一眼,不知怎么心里感到一片空落落。 天闲山庄残破空旷的大殿上,就只剩下神画子还抱着刘湛的尸首失声痛哭。突然神画子背后被人一剑穿心,手上顿时沾满了胸前流下的鲜血。他缓缓转身瞪见那人,最后一脸惊疑道:“是你?……” 随后那人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从刘湛的身上拿走了那本天神功秘籍,神画子则气绝倒在了刘湛的身旁。 第49章 天灯满城 徐亦航说是要去白马寺与天魔宫四使汇合,却还是不慌不忙地赖在客栈里和余怀修养了好几日。 为此余怀还特意给徐亦航在隔壁另开了一间客房。虽说余怀并不在乎旁人风言风语他们什么,但两个人总挤一张床睡总归有些不太舒服,更不用说这厮晚上睡觉时手脚还很不安分。 就这样不知不觉玄冬过半,洛阳城内的时节转眼就快过到了元宵。 这天余怀正端坐在屋内,手里拿着一块棉布擦拭着天沧剑。耳边忽传来一阵急促的“咯吱”声,只见一道矫健的人影从门后蹿了出来,进屋后又飞快地转过身将房门关紧。 不用猜,来的又是徐亦航这厮。 余怀见怪不怪地撇了一眼气喘吁吁的徐亦航,冷漠问道:“我说徐大公子你有自己房间不去,跑来我这东躲西藏的,莫非是哪家的债主又寻上门来了?” 徐亦航嬉笑着脸就回道:“小恩人你觉得我堂堂一个天魔宫魔主,会有什么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还要找他人去借?” 想来若是天魔宫都得不到,天底下确实也没几个人能拥有。余怀思索后又道:“可能并不是那些钱财债务,兴许是你少不更事时在洛阳城欠下过什么风月情债。 现在,人家专门找你负责来了。” 越说越离谱,徐亦航直接白了一眼余怀,而后压低声音回道:“小恩人你少来拿我打趣,我这是在躲着花隐呢。” “花隐?她不是你们天魔宫的人吗,你躲她干什么?”,余怀疑惑不解。 徐亦航撩起下摆在余怀身旁坐了下来,见桌上茶杯盛满了水,喝上一大口才缓缓道:“还不是我呆在你这客栈的时间太久,天魔宫那边已经等着急了,都催促着我早日启程回塞北。” “原是这事”,余怀脸色沉了沉,试探性地问道,“那老徐,你干嘛不随他们回塞北?” 徐亦航玩味答道:“小恩人别人不知道你还能不知道吗?我自然是不愿随花隐回去的,你倒是快替我想想办法怎么才能将她给敷衍过去。” 余怀放下手中棉布:“依我看,花隐使不过是突然闲下来有些无所适从,你若能给她安排一些新的任务,想必她也就没时间来催你了。” 徐亦航失望道:“小恩人你说得倒是容易,可没事找事哪有那么简单,我总不能再找个人让花隐去易容吧?” 余怀思索了一会:“我想到了一件挺适合花隐的事。” “何事?”,徐亦航期待问道。 余怀回:“洛阳城内的元宵节不是快要到了,这几天紫鸢一直想方设法地缠着我,要我陪她去看洛阳城的元宵天灯。 若是你安排花隐陪紫鸢去逛,正好帮我也解决了一个难题。” “元宵天灯?我也还没看过……”,徐亦航口中喃喃了一句,想了想就望向余怀。 见到徐亦航虔诚到快要闪光的一对眸子,余怀心中隐隐感到一丝不安:“徐大公子你别告诉我,现在你也想着要去看这天灯了吧?” 徐亦航厚着脸皮点了点头,余怀心底已经开始后悔,自己刚刚肯定是被猪油蒙住了心,才能对着这厮说出这事。 而后徐亦航突然抱起肚子吃痛道:“小恩人你这桌上倒的都是些什么茶,味道奇怪也就算了,怎么喝完还让人肚子疼?” “哦,你说这个啊?”,余怀举起茶杯,冷冷回道,“这不是什么茶水,这是我方才擦拭完天沧剑剩下的脏水。” 徐亦航:“……” 这下余怀便是不想去也得去了。 时至元宵节这天,洛阳城一场小雪刚停。 待到明月高垂、华灯初上之时,人们相聚一起庆祝节日的氛围便已经浓厚得像山头化不开的一片白霜。 虽说是成功支开了紫鸢,却还是拗不过徐亦航的恳求,余怀最终还是伴着这厮来到了熙熙攘攘的洛阳街市。 这才是真正的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平常宽富有余的街市如今堵得是水泄不通,放眼过去一派虹开玉照,凤引金声。 虽说路上行人如织,徐亦航却像风一样穿行其间。余怀于眼花缭乱之中,一路紧盯着这厮的背影才能勉强跟上。 随后徐亦航在一个小贩的摊位前停下了脚步,余怀趁此机会赶了上来。 徐亦航从摊位上拿起几根丝状果脯,转头就向后面招呼道:“小恩人你快来尝尝这洛阳青红丝的味道。” 余怀摆出了一脸嫌弃厌恶的表情回道:“徐大公子,不就是害你喝了一杯天沧剑滋味的茶水嘛。我都答应陪你来看元宵天灯了,你可不要得寸进尺啊。” 以往在吃月饼之时,余怀便不爱这青红丝怪异奇特的滋味,于是果断拒绝了一番,却还是被徐亦航往嘴里硬生生地塞了几根。 余怀勉为其难地尝了几口,才发现这洛阳城的青红丝确实与金陵不同。其中青丝为杏蜜饯制成,红丝则是玫瑰蜜饯,入口有着别样的香甜芳芳,口感柔韧而细腻。 徐亦航看了看余怀舒缓下来的脸色,挑眉得意道:“是吧小恩人,我推荐给你的自然不会有错。” 如此两人一路走走停停,终于是来到了洛河旁的天灯点放处。 只见无数祈福的天灯从人群里缓缓升起。有的升得较快,有的升得较慢,直至高低错落,悬挂在夜空中灿若星辰、辉耀成河。 温暖跃动的火光隔着一层薄如蝉翼的纸张在天上聚集起来,也倒映在洛河水中,不多时就照亮满了整个神都城。 两人不由驻足停留,出神地望着。余怀趁机偷偷瞥了一眼身旁的徐亦航,高空的凉风吹着天灯的火苗摇晃不止,映得少年干净澄澈的侧脸在火光下忽明忽暗的闪烁,连带着偷看者的那颗心在胸膛前后猛烈地跳动。 “阿航~”,余怀忍不住轻声唤了出来,“不如我们也放一盏天灯吧?” 余怀上次这么喊自己,还是在天坊宫中了意乱情迷的毒之后。徐亦航听见这话,稍显意外地转过头来,入目的是一张冷静克制包裹下极尽温柔的脸色。 徐亦航笑盈盈道:“既然天武门门主都开了金口,我小小天魔宫魔主很难不照做。” 随后两人买来一盏天灯,在原地笨拙地捣鼓了好久。 若是论起习武练剑之事,两人自然都能游刃有余。可如今放起天灯来,两个绝世高手居然是一阵手忙脚乱。 “你先撑起来再点火” “底部好像没有固定好” “不对不对,我们把天灯的上下放反了” 费尽千辛万苦两人终于是将天灯制好,双手轻送着它缓慢上升。回想起这一路的坎坷不平与荆棘载途,都如天灯远去已是千帆过尽。还好最后斯人犹然在侧,令人不胜欢喜。 徐亦航思虑万千,不禁感叹道:“小恩人你说如果你我真因为金陵的事反目成仇了,我会不会同刘湛一样落下执迷,也成了他这般恶贯满盈的奸诈之徒?” “你不会”,余怀几乎是脱口而出,然后才接着解释道,“你生性正直善良如玉如兰,定是不会自甘堕落。就算没有我,你和任何人在一起都是那人的荣幸。” 徐亦航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含羞道:“小恩人你这都是从哪个话本里学来的东西?倒不像是你,像是我应该说的。” 余怀回道:“这些可都是我发自真心的肺腑之言,别人又怎么说得出来?” 余怀只是郑重其事地说着,却已足够让人面红耳赤,听完这话徐亦航的脸更红了几分。 转而余怀又是一本正经地开口:“对了,这天灯又称为许愿灯,听人们说若是向着天灯虔诚许愿,它将会带着人的愿望飘向神明。 阿航,趁天灯还没有飞远,你快许下几个愿望。” 徐亦航心里好奇什么时候余怀都开始信上这些东西,但还是闭上眼,双手合十并默念:“惟愿天下太平,河清海晏。还愿我们二人相知相守,永不分离……” 话还未说完,徐亦航合十的手掌突然被人放下,腰身被一只手轻轻扶住,而另一只手则压在了他的脑袋后面,一个熟悉的唇意外地贴上了他的唇。 睁开眼只见到余怀漆黑而深情的眼眸,以及来自鼻唇间温热的气息。 徐徐天上灯,绰绰灯下影。 两人所放的天灯渐渐升空,两人在朦胧的火光下抱紧拥吻。周身的光影明暗流转,像是那份爱意在将彼此紧紧包裹。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并肩坐在了洛河岸边,仰头静看天灯满城。 余怀忽而坦诚道:“阿航,其实早上你说花隐要催你回塞北之时,我是感到有些惶恐不安的。 你真的要随我回金陵吗?天魔宫远在塞北,你若和我一道回了金陵,岂不是要舍弃这天魔宫魔主的位置。” 徐亦航反问道:“小恩人不是你问我的能不能和你一道回金陵吗?怎么现在你反倒开始不确定了?” 余怀柔声道:“我先前不过是酒后胡言,并没有想着以此胁迫你。若我真这么做便与那刘湛之类无异,其实你不必勉强自己。” “小恩人”,徐亦航坚定的眼神落在了余怀的脸上,“我是心甘情愿这么做的。为了你,我可以放下天魔宫魔主的位置。” 余怀目不斜视道:“这便是我惶恐的原因,我们之间不应该只是你向我单方面的迁就和让步,这对你来说并不公平。” 余怀顿了顿接着说道:“其实我们不一定非要回金陵不可。如今江湖安定,你能放下天魔宫魔主的位置,我亦可将天武门交于紫鸢去打理。 我们在一起或寻一处安然归隐,或结伴游历山河,无论怎样都应该是我们两人共同的决定。” “余怀,我果然没有看错你”,徐亦航回道,眼光里尽是感动。 正在两人倾诉交谈之间,夜空中突然响起了一阵巨大的嗡响。随后只见无数金色的飞蛾不知从哪冒出来,一群群地向天灯扑去。满城天灯受到飞蛾的撞击着火陨落,直接向着拥挤的人群里砸去。 顿时人群大乱如鸟兽四散。飞蛾在扑火落地以后,羽翅上还洒落下金色的粉末。 有些人不慎吸入金粉,随后整个人开始变得神志不清,意识恍惚,对着洛河显露出极大的恐惧。 两人屏息上前查探了一番,徐亦航大惊失色:“这是……恐水症的症状?” 第50章 金蛾弥天 天上的金蛾越聚越多,满城天灯皆如星雨般陨落。扑火落地的飞蛾,在人群间传播着羽翅上的金粉,街头巷尾不断传来身中恐水症之人凄惨的哀嚎。 徐亦航皱了皱眉,纳闷道:“难道说这金蛾便是先前神药子在府邸那张纸上所指的,恐水症的绝佳传播依托?可如今神药子与刘湛都已不在,为何还有人能利用金蛾来传播这恐水症?” 余怀思索了片刻便匆匆向前跑去,对着还站在原地的徐亦航惜字如金道:“老徐跟上。” 不由多说,徐亦航一路跟着余怀,转眼就来到了熟悉的白马寺。只见余怀使轻功一跃登上了寺内的齐云塔顶,借着高耸的齐云塔俯瞰整个洛阳城。 余怀俯瞰一会后说道:“看样子,金蛾是从东南方向不远处的一座建筑里冒出来的。” “东南方向的建筑?”,徐亦航回忆了一番,“我记着东南方向是一间荒弃已久的染坊。” “走,去看看”,余怀向徐亦航使了个眼色,于是两人又马不停蹄地赶去了洛阳城东南角的染坊。 两人来到染坊门前,发现这里确实已经荒弃很久。染缸里盛放的颜料散发着冲天的恶臭,竹竿搭起的架子上撑挂着无数条血红色的染布,在周遭岑寂昏暗的环境里显得格外阴森可怖。 突然间又响起一阵“哗啦”的声音,一团成群的金蛾从染坊的深处飞出。 两人绷直来身子,谨小慎微地踱步向前。在走近后定睛一看,只见在万条飘动的血红色染布之后,隐约可见神药子模样的人正一箱箱地释放金蛾。 徐亦航见着此人一身的打扮,便想到了易容成神药子过的花隐。 于是隔着竹架向其大声喊道:“花隐,你不是正陪着紫鸢看元宵天灯吗,怎么出现在了这染坊之中?” 这时神药子也看到了两人,一开始还有些意外的眼神渐渐露出充满杀气的凶戾。 望见神药子的眼神,余怀一旁提醒道:“老徐小心。看样子这人并不是花隐,他是真正的神药子。” 徐亦航流下几滴冷汗,惊疑道:“神药子那晚不是已经死在了古井里?” 神药子语气癫狂回道:“你们两个臭小子那晚暗算于我,却没想到府邸内的古井暗通洛河,我正是凭此逃了出来。 我蛰伏了这么久就是为了今晚,如今天闲山庄既已覆灭,那我就要洛阳城内的所有人,统统为之陪葬!” 神药子一边说着,一边手上变本加厉地打开了更多木箱,放出无数骇人的金蛾。瞬间金蛾弥天,作势要将整个洛阳城给吞并下来。 放任这样下去神都必然很快就将被金蛾传播的恐水症所摧毁。 余怀忙道:“老徐你去对付那片金蛾,绝不能让它们离开染坊。我去染布后面找神药子。” 说完,余怀已经义无反顾地向神药子追杀了过去。徐亦航担忧着余怀的安危也急忙想要跟上,却被成群的金蛾拦住了前路。 发出巨大嗡鸣的飞蛾聚成一团晃眼的金色,徐亦航深知若不先解决眼前这片虫海,是没办法脱身去帮余怀的。 于是徐亦航立刻拔出蜻蜓剑以内力催动,纵身跃至空中使出四象剑法之一的火字决剑招。瞬间蜻蜓剑的剑身燃烧起彤红的火光,招引着满城天灯上的火苗都不断向剑刃上聚集。 金蛾受火光吸引,纷纷振翅铺天盖般飞来。只见徐亦航聚力一劈,以蜻蜓剑为中心顷刻间火光荡开,弥天金蛾全部卷入火海之中。夜空如烧,连天绵延,要将所有邪祟之物尽数焚尽。 虫鸣及振翅的嗡响顿时化作身躯及羽翅燃烧的吱啦声,抖落的金粉连同虫身暗黑色的灰烬全部飘落在年旧未动的染缸里。 徐亦航刚以四象剑法火字决烧完一群金蛾,只见又一群金蛾从染坊深处涌来。也不知神药子到底准备了多少,徐亦航当下只得不断重复手中剑招,期盼着余怀那边能尽快解决掉神药子。 与此同时余怀只身就向神药子追去,脚步刚一踏进竹架堆,身旁的万千染布开始肆意狂乱地挥舞起来,恰似一双双猩红色的手爪。 倏然间,一条数丈长的血红色染布从暗处迅速卷开,如离弦之箭直接正面向着余怀打来。 余怀立刻身形后仰用以躲避染布,那丈染布被闪过之后继续向前,直往墙壁方向插去。墙壁接触到染布的瞬间就被冲垮击碎,引得当场沙尘四起。 余怀趁势拔出天沧剑,剑锋向上一挑直刺染布正中。剑影随风随后只听得一连串天沧剑撕裂染布,划破锦帛的声音。 一招出罢,不容片刻停歇。阵法内层层叠叠的数条染布又围绕过来。忽而作旋转翻滚,忽而作张牙舞爪,倾尽变化要将余怀绞杀在竹架之中。 正当余怀忙于挥剑阻挡之时,其中数条染布尤如爬山虎的藤条趁机就裹上了他的手脚,并且还在不断向上。 紧紧缠绕的染布引得余怀脸部涨红,青筋暴起,只见他突然大喝一声,动用全身的内力撑断了手脚处的缠绕,随后立刻手持天沧剑于半空中大开大合地挥舞起来。 凛凛寒光一扫,斩断万千染布,无数血红色的丝绸碎屑如花雨般纷纷掉落。 支撑染布的竹架也随之轰然倒下,神药子的身形就赫然出现在了坍塌的竹架之后。 神药子见余怀大破了自己精心布置的染布阵法满是惊惧,连忙向他言语威胁道:“你别过来,我已经在我的全身上下以及周边四处都铺洒满了恐水症的药粉。 余门主你要是过来阻止我,自己必然也免不了身中这恐水症。我神药子死不足惜,但你怕是要好好再掂量掂量。” “卑鄙行径”,余怀停下脚步,忍不住低声痛骂了一句。 见余怀暂时没有向前,神药子冷笑着又打开了一箱金蛾:“恐水症在这世间根本是无药可救,相信洛阳城很快就会成为一派人间炼狱。 余门主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你若现在就带着你那个天魔宫的小相好逃走,还来得及避开这场生关死劫。” 余怀迟疑了片刻,回望了一眼身后正不断挥舞着蜻蜓剑阻拦金蛾的徐亦航,又想起了洛阳城内茫茫无辜的黎民百姓。 余怀双拳攥紧,眼光也愈加坚定,朗声激昂道:“神药子你先前便与刘湛狼狈为奸害死了我娘,如今又要以恐水症祸害神都。这般罪行累累便是万死难赎,我若就此放过你便是天地不容。 如果你以为今日单凭这恐水症就能保得住你,就能让我余怀畏葸不前,弃苍生于不顾,那恐怕你是大错特错了。” 话音未落余怀已是挺剑向前,视死如归。神药子当下也是惊慌失措到一动不动,他根本没有想到余怀会不顾他自己的生死前来阻拦。 须臾之后,神药子便被天沧剑刺入贯穿,嘴角涌出鲜血,手上再也没法释放木箱中的金蛾。 余怀向前时有意封闭了鼻息,诛杀完神药子后又立刻使出剑招吹散了身旁的粉末。 可是即便如此,由于四周恐水症的粉末过于浓厚,粉末早在一开始时就涌向了他的全身。余怀避无可避,已然身中了这恐水症之毒。 神药子于奄奄一息之际,嘴角上扬疯狂笑道:“没想到你余怀为了阻止我,竟然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不顾。 不过我只是先走一步,相信我们很快就能在黄泉路上重逢了,哈哈哈~” 金蛾不再涌出,徐亦航持蜻蜓剑最后荡出一圈火焰,立刻就向余怀那边赶去。 等徐亦航赶到时,余怀已经头痛欲裂地倒在地上,精神意识慢慢开始不受控制,只是凭借一丝残存的理智运使着周身的内力抵挡恐水症毒性的发作。 徐亦航急切向前扶起余怀,关怀道:“小恩人,你怎么了?” 余怀抱着头显得痛苦万分,完全没有办法回答徐亦航的话,只是死死抓住徐亦航的衣襟,嘴里呢喃着:“阿航……” 徐亦航回道:“小恩人是我。这是恐水症的症状,你怎么会?!” 此时心乱如麻的徐亦航突然就想起了月袖,他泪眼望着余怀,慌乱说道:“对了月袖,月袖她是神医派后人,她一定知道怎么治愈这恐水症的。 小恩人我这就带你去找她,你千万要撑住。” 于是徐亦航忙不迭地将还在痛苦挣扎着的余怀一把抱起,就像逃出风止林那次一样,竭力将他带去找月袖。 白马寺内,灯火未灭。 月袖正在为洛阳城今晚弥天的金蛾感到疑惑。在听完众人口中的描述之后,月袖依稀也分辨了出来这金蛾所传播的病症像是恐水症。 忽而徐亦航从外面冲了进来,直接向月袖喊道:“月袖你快来,小恩人他身中了神药子所下的恐水症。” 月袖听闻后神色一惊,立刻从徐亦航怀中将余怀安置下来,在为其诊脉后匆匆拿笔写下药方,吩咐下人拿去煎药。 余怀在服下汤药后状态稍稍稳定下来,徐亦航这才开口问道:“月袖姑娘,小恩人这恐水症能不能治愈?” 月袖蹙眉长叹后道:“这世上还没有人能从恐水症中存活下来。我被困在天闲山庄时重获了神医派的圣物《天月真藏》,其中记载有我爹先前在世时研究出来的治愈恐水症的药方。 我刚刚吩咐给下人的便是这副药方,但这药方只能勉强维持寥寥七日,七日之后恐水症再次病发依然还是无力回天。” 徐亦航的心此刻突然像是紧紧纠结在了一起,钻心般得难受使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徐亦航接着木然问道:“难道真就没有根治恐水症的方法了吗?” “其实也并非没有”,月袖低声给出了一句肯定的回答,但随后却是欲言又止,“只不过……” 徐亦航着急道:“只不过什么?” 月袖道:“只不过必须需要一味稀世药引才行。” “稀世药引?”,当徐亦航耳边再次听到这四个字,立刻便回想起了曾经发生在天武门的那些往事。 月袖点了点头,绝望回道:“没错。妙手欲解恐水症,须得药引玉梧桐。只有前往天山取得天山奇草玉梧桐花才有可能治好这恐水症。 可是由洛阳城前往远在西北处的天山,不加上寻找玉梧桐花所需的时间,便是轻功绝世的武林高手配上日夜不歇的千里快骑,这一个来回怎样也得十日之久。” “不对,用不着这么长时间,现在应该还来得及”,徐亦航沉默着听完月袖所说的话,突然间冷冷说了一句,而目光已经向门外望去。 第51章 风雪天山 “驾,驾~” 在天色一片欲亮未亮的旭暗间,余怀终于是从混混沌沌之中醒了过来。只听得身边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如同是有人在不知停歇地敲着鼓点。 余怀悄悄瞥了一眼四周,发现自己正坐在疾驰的马背之上,身躯则依靠在一个熟悉的怀间。身后的那人驱策着快马,奋力挥鞭向前赶去。 余怀摆不出楚楚可怜的姿势,却也不愿打扰到徐亦航赶路,于是只僵直身子若有若无地靠着。 半晌才用微弱的声音问道:“阿航,我们这是要去哪?” 听见身前传来声音,徐亦航疲惫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喜色:“小恩人你终于醒了。 你身上的恐水症之毒暂时是被月袖给压制住了,可若想要根除却不得不去一趟天山,找到那稀世药引玉梧桐花。” “玉梧桐花……”,余怀意味深长地重复了一遍。 徐亦航顿了顿接着道:“是的,正是这玉梧桐花。不过七日的时间并不够在洛阳城与天山之间做个来回,我只得带上你一起来了。 我已是极力在稳着你的身子了。但此行山高路远,期间坎坷颠簸还是在所难免,你且多加忍耐。” “我并不在意这路途颠簸,我只担心你这样下去能不能撑住。而且在赶到天山以后,很有可能还是找不到这玉梧桐花,你又何必如此?”,余怀柔声道。 其实余怀在决定挺剑向神药子杀去之时,心中便已经抱定了最坏的打算。可在徐亦航的心里,却是从未想过再次失去余怀。 徐亦航截过了余怀的话,坚定道:“不会的,绝不会找不到。小恩人,哪怕是将这天山掘地三尺,我也一定要为你找到这玉梧桐花。” 余怀沉默着陷入了思索。 说来天山玉梧桐花对他而言,确实有如宿命般缠绕不开。这味让他挂碍至今的稀世药引,曾经近在咫尺最后却还是虚幻如梦,如今更是直接牵连到了他自己的生死。 回忆起那些与玉梧桐花有所牵连的种种旧事,余怀的心中便很不是滋味。 这种不安的怀思沉没在“哒哒”的马蹄声中显得尤为厚重。沿途事物都如惊鸿一般从身边掠过,就连风也不知道要往哪个方向吹去。 为了能节省出更多的时间来寻找玉梧桐花,徐亦航更换了好几匹乘骑的快马,自己依旧是昼夜不歇地赶着行程。 如此,余怀和徐亦航终于是在第四天的深夜赶到了天山山脉附近,两人在下马后决定稍稍在山脚歇息一番。 两人举目向着远处不尽的群山眺去,绵延的天山山脉被终年不化的冰雪覆盖。头上的一天明月满照下来,顿觉个人之渺小,却也襟怀磊落如百川浩荡。 一阵不经意的凉飔侵身,徐亦航冷到浑身哆嗦,急忙催动起了天魔宫的暖身心法。 一旁的余怀正巧见到了这一幕,掺杂着愧疚与心疼问道:“阿航你这么怕冷,为什么非要为我来这天山?” “还不是因为我心里有你,在乎你呗”,徐亦航将身上的衣袍裹紧了几分,言带嗔怪道。 “倒是小恩人你,依我们的关系哪怕出现有天大的事情,不都应该是共同去承担和面对的吗?在你为了杀神药子一声不吭以身犯险的时候,可曾思虑过我的感受?” 徐亦航言辞激动,余怀只缄口不言。 余怀选择悄悄挪步走到了徐亦航的身旁坐下,随后双手紧帖徐亦航的后背,向其灌输内力。徐亦航体内暖身心法突然功效大增,周身顿时就涌上了一阵温热。 这时余怀才出言解释道:“其实当时也是事出紧急,我才来不及与你细说。” 余怀见徐亦航奔波劳累损耗过大,便想着为其灌输内力。徐亦航发现后却是立刻负气地将身子侧了过去,特意摆开了余怀的手掌。 徐亦航只觉得小恩人身中恐水症,比自己更需要内力的维持。 见这厮耍起小脾气,余怀只得主动承认错误,恳切道:“好了都是我不好,是我不应该以身涉险做出这事来。性命是我自己的,我自然比谁都要珍视。这次来天山我答应你,一切都听你的。” 余怀说完,徐亦航依旧生着气,头望向别处,完全不愿搭理他。余怀也想不出办法,两人就这样安静了半晌。 突然余怀探出脑袋偷偷瞄了一眼徐亦航,而后咽了咽口水,面露尴尬道:“阿航…我好像有点渴了。” 这猝不及防的一句说出口来,徐亦航满怀的怒气顿时消了大半。手摸索至腰身之间,解下随身的酒壶就给那人递了过去:“给,这酒壶里的冰块你拿去嚼一嚼。” “为何只有冰块?”,余怀的语气里带有一丝哀怨。 徐亦航转过身贴近余怀,好言解释道:“小恩人你中的可是恐水症,顾名思义不吃冰块难道还能喝酒水不成? 你若是嘴馋,等日后你身上的恐水症完全解了,我再与你豪饮对酌,一醉方休自然也不迟。” 余怀理亏只好默然接过酒壶,不情不愿地嚼了起来。 徐亦航望着余怀鼓起一边腮帮,又因为生怕冰块碰到牙床,小心翼翼嚼动的样子,瞬间转怒为笑。 “你笑什么?”,余怀问。 徐亦航忍不住打趣道:“余门主说实话你这会真挺像一只白眼狼的。” 听完这话,余怀抬眸与徐亦航对视了一番,想到自己此刻滑稽的表情,也不由笑出了声。 两人休整了片刻,徐亦航的心思不自觉又落到了寻找玉梧桐花这事上,于是先行起身打算在四处观察一阵。 徐亦航走到了一块山石的背后,突然冷不防惊道:“在天山如此严寒贫瘠的地方怎么会出现狼的踪迹?!” 余怀想都没想便敷衍着回他道:“徐大公子,我承认我是白眼狼。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再说了,多担待担待我的不是。” 徐亦航:“……” “我不是在说你,我是说真的狼。” 余怀这才向着他身处的方向放眼望了过去。 只见在茫茫雪地之中,一只右腿受伤的小白狼正在仓皇逃窜,而两名身着黑色皮袄的彪形大汉则提刀在后穷追不舍。 弱小无助的小白狼眼看就要被两名大汉抓住,发出隐隐地呜咽之声。余怀于心不忍,随手捡起了两个石子掌贯内力,弹指一挥便向那一高一矮两名大汉的脚下打去。 两名大汉脚背正中石子,即使隔着靴子也足够让他们吃痛得抱起腿来。徐亦航趁机向那只小白狼吹了声口哨,小白狼顺势就躲到了余怀和徐亦航的身后。 徐亦航一面下蹲查看小白狼的伤势,右手轻抚着它脊背上的毛发,一面向着两名大汉厉声质问道:“两个虎背熊腰的男子合力欺负一只受伤的小狼,也亏你们做得出来。” “小兔崽子要你在这多管闲事?你怕是还不知道我俩的身份,就敢妨碍爷爷我取白狼皮”,大汉盛气凌人地应道,丝毫没有受到刚刚石子痛击的影响。 徐亦航停下了手中的安抚,起身饶有兴趣道:“噢你这么一说,那我倒想知道你俩都是些什么身份?” 身形较高的那位大汉冷哼一声,直接不客气地应道:“说出来怕吓死你们。爷爷我乃当今天魔宫魔主,在我身边的这位兄弟就是大名鼎鼎的金陵天武门门主余怀。 你们俩要是识相的话,就赶紧将身后的那只小白狼给我交出来。爷爷我高兴了,兴许还能饶你们不死。” 真是无巧不成书,这算是假李鬼遇上了真李逵。 徐亦航忍不住笑意,噗嗤一声道:“本来我也不想出手,可你们这般随意败坏徐亦航和余怀两位大侠的名声,那我今天就必须得替他俩好好教训一下你们了。” 这话说完,余怀便知道这厮又要胡闹起来,于是默不作声抱起小白狼,做好了在一旁看戏的准备。 身形较矮的大汉倒是有点眼力劲,发觉形势不对向着一旁怯场道:“大哥,你不是说只要一喊出这两个名号来,对面无论是谁都会立马吓走吗,怎么他俩却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高大汉斜了斜眼,低声回道:“我怎么知道?这招在平日里都是屡试不爽的,可能是今天遇上了两个愣头青吧。不过怕什么,就这两人一派文文弱弱的样子,说不定我一个人都能打得他们屁滚尿流。” 两人见徐亦航身形瘦弱,于是鼓足了勇气提刀砍来。 徐亦航也是眼疾手快,立刻取蜻蜓剑轻剑出鞘,以极快的速度向前使出了寥寥几招蜻蜓点水。两名大汉手里的大刀都还没有挨到徐亦航,手腕就被蜻蜓点水的剑招击震得生疼。 权且是给两人一顿教训,徐亦航并没有选择痛下死手。两名大汉惨叫数声后立刻狼狈起身逃离,嘴上却还是振振有词道:“你们两个臭小子给我等着,坏了我们寨主的好事,黑熊寨绝不会放过你们!” 等两位大汉跑远,徐亦航开始耐心地为小白狼处理右腿的伤口。 期间小白狼乖乖地躺在地上,不停地摇着尾巴。等伤口处理完后,还伸出了自己的两只小爪摸了摸突出来的鼻子,撒娇似得拱着身子就往徐亦航的手上蹭去。 “小崽子别蹭了,太痒了……”,徐亦航被小白狼毛茸茸的毛发蹭得直接出口求饶,连忙伸手在小白狼的身上挠了挠让它停爪。 “我看你浑身洁白如雪,不如就叫你小白吧。小白你还能知恩图报,简直比某些人懂事多了嘛。” 徐亦航嘴上的某人也听见了这话,忍不住白了一眼这厮。 而后徐亦航拍了拍小白柔声道:“小白坏人已经走远了,你快点回家去吧。我们也要赶着寻玉梧桐花去了。” 小白听完笨手笨脚地往前蹦跶了几步,腿伤已经没有什么大碍。回头像是道谢一般,奶声奶气地“嗷嗷”叫唤了两声,随后就在两人的注视下越跑越远。 余怀和徐亦航两人也踏上了在茫茫天山内搜寻玉梧桐花的道路。 行走在群山之间,徐亦航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开口问道:“小恩人你爹不是曾经找到过玉梧桐花吗?难道他就没有告诉你,他是从天山的哪里找到了这玉梧桐花吗?” “那时我才多大怎么会询问这事?”,余怀直接出言否定。 余怀随后又想了想道:“不过来了这天山,我确实发觉了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 “什么奇怪的事?” “我爹自天山回来之后便因湿气缠身落下了咳嗽不止的病根。可我看这天山四处都一样的干燥荒凉,按理来说应该是没有机会沾染上那么浓厚的湿气的。” “湿气缠身?”,徐亦航呢喃了一声,远望着前头两座相连山脉凹陷处的山岬,心中像是有了答案。 第52章 天女散花 天山附近,黑熊寨寨内气氛阴沉。先前追猎小白狼的那两名大汉,正匍匐在一位黑袍长绒加身的中年刀疤男子的脚下。 “哐啷”一声,刀疤男子将手中茶碗摔了个粉碎,暴跳如雷道:“熊三、熊四你俩连我吩咐下去的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我就没有见过像你俩这样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这事要是流传出去,别人怕是要耻笑我们黑熊寨的人都只是一群酒囊饭袋,土鸡瓦狗。” 熊三慌张解释道:“寨主息怒。我们的弓箭确实都已经射中那只小白狼了。可眼看就要得手之时,半路突然冒出了两个来路不明又武功高强的小子,我们连两人的招式都还没有看清就被他们给打趴下了。” “当真还有这种武功威力的人,莫不会是你熊三故意在这夸大其词?”,刀疤男冷冷的语气里满是狐疑。 熊四急忙跪地向前附和:“寨主请明察。我当时就在熊三的旁边,我可以作证那小子的剑招武功确实都如熊三所言,我俩在您面前绝不敢有半句假话。” 刀疤男听完,目光逐渐凌厉:“那好。你俩前面引路,叫黑熊寨弟兄们都带上家伙出寨一趟。我倒要看看是哪路的大罗金仙,敢在我黑熊寨的地盘上撒野!” 另外一边,徐亦航对着余怀的话反复琢磨了好久,最后思量天山之地最有可能符合余怀描述风貌的地方,也就只有山岬之处了。 于是余怀和徐亦航两人一路向着天山山脉的凹陷处进发,很快便跨越山头来到了山岬处。 不出所料,这山岬之地由于地势低洼,四周又是群山环抱,竟完全不同于天山其余地方的干燥与荒凉。 其中水汽氤氲、气流稳定,甚至在底部还积聚了一汪清澈见底的湖水,围绕在湖水的四周生长着一簇簇矮小的草木。 徐亦航眼里闪着光,意外道:“在天山之地居然真能看到这番景象。草木生于此处终年获雪雨浇灌,集日月精华,想来其中能长出像玉梧桐花这般的奇花异草也并不奇怪,小恩人看来我们是来对地方了。” 一旁的余怀没有任何回应,而是面色暗沉只觉目眩神晕,在见到湖水之后体内的恐水症再次发作起来。 徐亦航忙从身上撕下一块白布将余怀双眼裹住,并为其运功调息。 闭目不见湖水加上源源不断的内力压制,余怀的恐惧情绪这才稍稍缓和下来。 而徐亦航心中的紧迫感则愈加强烈,这七日时间已经所剩无几,若再寻不到那药引玉梧桐花,余怀的恐水症之毒恐怕将无法控制。 遍观沿岸草木,其中并无月袖所描述那样的玉梧桐花,徐亦航便想着去湖的对岸看看。 徐亦航思索了片刻,突然望向余怀柔声道:“小恩人你将你的手伸出来给我一下。” 余怀不知所以却还是默然照做,而后只觉手掌处传来一阵温热。徐亦航决绝地牵上了余怀的手,使出轻功携他一道涉水而过。 耳畔清风徐来,两人于水面之上身影翩跹,不久后便飞身去到了对岸。登时,一株神圣洁白的圆锥形小花,以遗世独立的姿态立刻映入了徐亦航的眼帘。 徐亦航当即激动地靠了过去,那花晶莹剔透的花瓣随风轻摆,与水中倒影交叠别有一派娇羞。 “如玉似翡,与月袖所说无异。看来这便是传闻中的玉梧桐花。” 徐亦航喜不自胜,连忙伸出手小心地将玉梧桐花摘下,珍藏在怀间。 随后回头转身准备返回,却发现对岸已是黑压压的一片,黑熊寨的人竟寻着两人的足迹也来到了这里。 隔着一汪湖水,为首的刀疤男就向着两人大声喝道:“原来就是你俩坏了我的好事还打伤我的部下。依据我这的规矩,伤了我黑熊寨部下的脚,烦请卸下一条腿来偿还。” 徐亦航自然无惧,侧身就贴向余怀附耳说道:“小恩人没想到这玉梧桐花得来轻松,倒是这些宵小之徒没完没了的纠缠惹人心烦。” 余怀蒙着眼低声回道:“那正巧松松筋骨。” 两人想法一致,徐亦航只微微一笑,便轻蔑着回刀疤男道:“你们这的规矩果然够蛮横无理,不过从今往后怕是要和你这黑熊寨一起荡然无存了。” 话语刚落,徐亦航与余怀已分别亮出了蜻蜓剑与天沧剑来。两道剑气随风挥舞,直接激起了湖面道道水柱向着对岸阻拦的众人打去。 黑熊寨的人哪里是两人的敌手,不一会便纷纷被水柱浇透击倒。 刀疤男从地上狼狈爬起,心中忍受不了这般欺侮,暴怒指挥着黑熊寨的部下掏出硝石向余怀和徐亦航两人抛去。 当下大量的硝石被奋力抛掷而来,徐亦航身法兔起鹘落,余怀则敏锐地听声辩位,两人皆完全躲闪开来。 不过那硝石与两人擦肩而过后,撞向两面的山坡并爆裂,引得山坡上掩盖着的雪块隐隐滑动。 倏然间山坡上的雪面就像撕裂开来的白色纱布一样,整块整块得向下砸去。 余怀察觉到异样后立刻提醒徐亦航道:“不好,这硝石的爆裂像是引发了天山山脉的雪崩。阿航快随我向上攀去。” 刚开始雪块滑落的速度并不快,却爆发式的愈加汹涌,最后竟如海潮跌落,似大厦倾倒。 这一下就连黑熊寨的众人也是始料未及,连忙抱头鼠窜。为首的刀疤男慌不择路,一个失足卷入了滔天雪海之中,瞬间就被无声无息地淹没。 徐亦航和余怀及时反应过来,立刻就从山岬处向上攀去。 可山坡上雪崩的速度过快,徐亦航没有留意突然间一脚踩空,慌乱中大喊了一声之后,便随周围向下坍缩的雪块一齐迅速跌落。 收在怀间的玉梧桐花也因剧烈的抖动而掉落出来,暂时卡在了一旁的山石之上。 余怀听到徐亦航的呼喊,一把扯开了眼前的白布,全力纵身向着那人跃去,在徐亦航将要跌落的一瞬间紧紧抓住了他的一只手臂。 徐亦航的心里却只担忧着玉梧桐花,向上匆忙开口道:“小恩人你先不要着急管我,快去那边将那玉梧桐花取回来再说。” 徐亦航身悬半空,脚下便是疯涌坍缩的漫漫雪海。玉梧桐花掉在另一边的山石之上,周围的雪块也在不断地下陷,像是马上就要完全吞没。 余怀依旧是拼尽全身的力气抓着徐亦航的手臂不放。 “阿航,我是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你跌落下去的。” 余怀咬着牙接着说道:“那日你在红烛花海曾对我说过,我若是不在了你也不想着独活,如今我的心境正与你那时相同。 那玉梧桐花并不值得我为之舍弃你,在这世间没有任何东西值得让我为之舍弃你。” 徐亦航却是自责哭诉:“小恩人你怎么可以这么傻。没有玉梧桐花,你这恐水症到最后便是无药可医,你若死了我还是没法独活。” “治不好便治不好了”,余怀的脸色因用力而涨红,却依旧斩钉截铁道,”那七日时光算来还剩几日,也够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絮叨着喝上几壶,如此我余怀便不枉此生了。” 两次失去玉梧桐花,一次源于无心之失,一次却出自主动的放弃,余怀终于是与过往的自己达成了和解。 随后余怀大呼一声,竭力将徐亦航从悬崖边缘给拉了上来,而玉梧桐花则随雪海跌落,沉没无影。 登上山坡后的徐亦航拼了命地要向那山岬底下冲去,余怀连忙将其紧紧抱住并拉回。 “阿航你冷静一点,玉梧桐花已经深埋雪底再也寻不回来了。” 随后声势浩荡雪崩终于停止,世界霎时就死寂了下来。徐亦航哭红了双眼,身体一瘫,任泪水簌簌地滴落在雪地。 余怀出言安慰他道:“阿航你别自责了,我从未想过怪你的。” 徐亦航哽咽着声音道:“小恩人可是我不能原谅我自己,明明……明明我们都已经拿到那玉梧桐花了。你让我接着向那山岬底下探去,一定能找到被淹没的玉梧桐花的。” 余怀紧紧抱住徐亦航,低声道:“阿航你可曾听说过天女散花的故事?” 徐亦航疑惑不解:“小恩人,难道还有天女能将玉梧桐花给送回来不成?”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先听我把这个故事给讲完。昔日天女曾经为了试探菩萨与众弟子之间的道行,撒花于众人身躯。那花至菩萨身躯即落去,花至弟子身躯却沾衣不落。 其实花散花留皆是执念,得与不得都有定数。若是念深缘浅,你我都自当不必多怀。” 徐亦航泪眼相看,万般不舍:“人生苦短,若真有执念也未必是一桩坏事。” “阿航,其实生离死别都不过是世间最寻常的事情罢了”,余怀一面轻抚着徐亦航的后背,一面缓缓说道,“为了光亮难免要燃烧他物,为了结出果实难免要凋落繁花,世存大道或许这便是天意难违。” “这世上并无颠扑不破的道理,也并无绝不可违的意念”,徐亦航目光炯炯地望着余怀。 “萤火耀而不烧,雪花落而不果。诚然生死是人世间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凡事却都还有可以周旋的例外。 小恩人,对我而言你就是例外。我们之间还有太多的事情没能一起去做了,我只相信事在人为,并不相信所谓天意定数,你就让我试试吧。” 气氛就这样僵持着,任两人互相谁都说服不了对方。 这时,山岬之下突然传来了一阵渐强的声响,担忧着再次发生雪崩,两人一齐扭头望了过去。 只见在一片茫茫大雪覆盖的山谷里,一个闪光的白点正自下而上地迅捷奔来。 徐亦航和余怀两人愣怔在原地好一会,而后才将其看清。正是小白叼着那株两人遗落的玉梧桐花踏石而上,破雪而来。 “小白?玉梧桐花?”,徐亦航脸上浮现出惊喜。 小白将叼在嘴间的玉梧桐花放在两人身前,一跃就扑入了徐亦航的怀间。雪白的毛发再次蹭上徐亦航的脸颊,痒得还红着眼的他忍不住发笑。 令两人都没想到的是,这玉梧桐花最终竟以这种方式失而复得。 余怀当晚便依照月袖留有的指示服下药引,等到第二日醒来,体内的恐水症之毒便完全消散清除。 第53章 雪意云情 余怀体内的恐水症之毒已经完全消解,黑熊寨的一众恶徒最终也自食其果全军覆没,不再有人想着去打小白的主意。这算是真正的此间事了,余怀和徐亦航便到了不得不离开天山的时候。 两人几步一回头地向天山之外走去。小白半咧着嘴,就呆呆地跟在雪地上望着两人,黑溜溜的眼里还闪着泪光,尽是分别的不舍。 徐亦航忍不住转身,最后一次轻抚了一番小白的脑袋,温柔说道:“小白你回去吧,我们是真的要走了。而且这次离开很可能就不再回来了,但你放心,我和小恩人都会永远铭记着你、思念着你的。” 小白像是听懂了一般,深深地望了一眼余怀和徐亦航,在抖落了一番身上的飞雪之后,就坚强地往反方向跑回。 余怀将双手扩拢围在嘴边,冲着小白大喊了数声“小白,谢谢你”,随后才继续沿着前方的道路走去。 身后依旧是一片风雪交加,渐渐得小至雪地里的小白,大至巍峨连绵的天山,周遭一切都在不断后退直至最后全部缩成了一个白点。 徐亦航在一路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心里只想着还有多远才能走出天山这个鬼地方。 行走间,徐亦航突然感受到一双温热滚烫的手伸了过来,与自己十指相扣,在两人紧紧相握的手掌之间,一阵淳厚的内力正在暗自流动。 先前在天闲山庄之时,天魔宫就曾在人群中传播过伪制的天神功用以鱼目混珠。当时余怀仅随意瞥了一眼那纸张上面的暖身心法,就将这暖身心法的口诀牢记在了心里。 如今体内恐水症之毒业已消除,便自己催动了起来。余怀自恃内力充沛,甚至留有余力给一旁的徐亦航进行灌输。 徐亦航眉目中满是意外地望了过去。余怀则是一脸狡黠的得意,内心还期待着徐亦航会对自己进行怎样一番感恩戴德。 可没想到这厮一开口,余怀差点没气晕过去。 徐亦航没有好言道:“小恩人你居然偷学我们天魔宫的暖身心法!” “阿航这可不能算作是我偷学,当初还不是你自己在天闲山庄大肆传播了这暖身心法的口诀?”,余怀辩解道。 徐亦航眉毛一挑,故意道:“那也不行,当时我那么做不过是为了揭穿刘湛的真实面目而已。怎么会想到有人心术不正,居然还真把它给牢牢记了下来,难不成小恩人你对那什么天神功也有歹念不成?” “你这厮别得了便宜还想着卖乖,既然你不许我使你们天魔宫的暖身心法,那我可就收招撒手了。” 余怀说完便要松手,却发现这会徐亦航反倒将他抓得更紧了。 只听这厮开口耍赖道:“小恩人那可不行。横竖你都已经学会了我派的武功,这会不用以后也保不准会用,怎么着这都算是个小小的补偿。” 这话从徐亦航口中说出,余怀倒不觉得特别意外,只接着道:“我们之间又不分什么你我,便是我要向你学这暖身心法,你还能不教给我不成?” “小恩人既然不分你我,总不能让我一个人做这亏本买卖。要不你把你在洛阳客栈里左右手同时做不同变化的那招教给我,在这件事上我们就算是扯平了,怎么样?。” 徐亦航上次便是在余怀这招分心并用的手法上吃了大亏,于是一直想着给偷学过来,耿耿于怀至今终于是找到了机会说出口。 余怀:“这个就算教你也无妨,不过我只演示一遍,你要是愚钝学不会到时可别赖我。” 于是余怀原地向这厮演示了一番这分心并用之术。徐亦航目不转睛地看着,加上天资聪慧只一遍就学了下来。 徐亦航一面依葫芦画瓢地演示着,一面得意道:“小恩人你快看,我就说这又有什么难学的?” 余怀却是在一旁不怀好意地笑道:“挺好。这双手分心并用之术是我天武门的独门绝学,从不传于外人。如今阿航你学会了,便就是我天武门的夫人,甩也甩不掉了。” 徐亦航听完只觉又气又臊,周身的血气立刻涌了上来,作势就要向余怀锤去。 “余怀你这人,你给我说清楚谁是你天武门的夫人了,你才是夫人!” 余怀急忙向前奔跑躲闪,随后还不忘回头冲着徐亦航大声喊道: “阿航先前你是在契约纸上签过字、画过押的,那契约我都是一直完好保留着的,现在可别想着翻脸不认账。” “小恩人你要不提这事也就还好,一提起这事我便更加来气。如今我也算是救了你一命,两事相抵那张字条早就该抹去销毁了。 你别跑,我现在就给它抢过来撕了。” “那就得看你能不能追赶上我了?” 言毕,余怀动如脱兔跑得更欢,甚至使出了轻功向前,而徐亦航则是跟在身后紧追不舍。 最终徐亦航还是没能从余怀身上抢走那纸契约,在两人追逐之间不知不觉就已离开了天山区域,来到了附近的县镇之上。 由于紫鸢和天魔宫四使都还在翘首等待两人消息的缘故,徐亦航和余怀打算先回一趟洛阳,再思量和安排一道退隐江湖的事宜。 两人从县镇的马市上购置了两匹快马,又带上了特意从酒馆里买来的几壶好酒,一路纵酒言欢,骑马乘风便踏上了漫漫归程。 两人策马奔腾,沿途之上突然飘扬起了漫天大雪。空中的雪似与天边的云连成了一片,像是湛湛高天无端破出了一个较大的口子,势要将白云与飞雪一块倾泻而下。与此同时急切的晚风迎着无边的月色与雪光,瞬间就满盈了两人行走的道路。 余怀的衣袍被凉风吹鼓而起,于马背上痛饮了一口美酒只觉身心畅快,不由文采斐然地吟道:“落雪携云将天破,此风盈道夜月来。快哉,快哉~” 徐亦航听见了,直出言取笑他道:“别快了小恩人,你倒是慢着点喝。若真是醉倒在马背上而后跌了下去,可没人要来扶你。” 凭余怀的酒力自然也承受得住,徐亦航在一旁策马相随,只浅浅喝了一口便笑盈盈地盯着余怀看去,心中一无所思全然不作他想。 雪落纷飞,其势愈烈,落雪在融化以后渐渐也浸湿了身上的衣物。两人穿过一条寂静的杂木林小路,正巧窥见林中有一座凉亭,于是便想着到凉亭里稍微歇息和收拾一番。 风吹林梢,飒飒声响。两人下马后径直就往凉亭登去,那凉亭的长阶上布满了滑溜溜的苔藓,在长阶的四周还堆积着一层层的腐叶。 余怀拾捡来几根尚为干燥的树枝,以天沧剑擦出火星进行引燃,便于凉亭内架起了火堆。 余怀严肃认真地拨亮柴火,随后直接脱下了湿透的外衣,用手撑在火堆上烘烤。 此时余怀的上身就只穿有一件浅薄的内衬,透过那松松垮垮的内衬衣料,白瓷般的肌肤正在逐渐泛红,诱人般若隐若现。徐亦航在一旁色眯眯地看着,不由想入非非。 余怀自然也瞥见了这厮如此的神色。 “呃……阿航你能不能把头转过去”,余怀被这厮直勾勾的眼神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徐亦航反应了过来,低声撩人道:“小恩人反正早晚都是要见的,你羞涩个什么劲?” “我哪有什么羞涩?”,余怀口是心非地出言反驳道,“只不过单只是你这样无耻地望着,未免有占我便宜之嫌。” “小恩人那你早说啊,这事还不简单。” 说完,徐亦航大大方方地一把也将自己湿透的外衣给脱了下来,这样下来便算不上他占了余怀的便宜。 火光跃动在少年的冰肌雪骨之上,内衬之下的东西随胸膛的起伏而时隐时现。顿时余怀的眼神同样也无法从徐亦航的身上移开了。贪婪的念想扑打着余怀的心扉,于此时此刻显得喧嚣不止。 亭内的空气随火堆的猛烈燃烧开始升温,连带着其中的氛围也渐渐变得暧昧起来。两人的目光与心思就像烈火里燃烧着的,偶尔发出一串“噼啪”声响的柴木一般。 炽灼、热切而又猛烈。 先是余怀忍不住挪步靠向了徐亦航,徐亦航则头一侧直接暴躁地向那一对熟悉地薄唇吻了上去。登时一道疾风穿梭而过,吹得林间树叶纷披,亭内火光闪烁,成双的人影由此也因相拥叠成了阒黑的一个。 在这样一个轻浅而深情的拥吻过后,徐亦航将脸埋在余怀的肩头,嘴唇试探性地架到了斯人耳边。 “怀儿~”,徐亦航咽喉动了动,胸膛的起伏愈来愈快。 余怀也轻唤回了一声:“阿航。” 而后余怀不怀好意地冁然而笑,缓缓抬起洁白似雪的纤腕,手弯成弓形登上了徐亦航的腰肢,并在其间上下滑动轻抚。 在互相的涌动与索求里,一同陷入了一场迷离惝恍的人间幻境。 如月出青山以夜幕星河为弦乐,轻拢慢捻奏一派不为人知,绵密悠长的雪意云情。 在长阶的四周,纯洁的雪水与底下的秽泥就隔着那片堆积的腐叶层渐渐交融,就像两人无邪的遐思与萌动的意欲了无痕迹地紧紧贴合在了一起。 第54章 地覆天翻 白马寺内,众人终日守着寺门,心中唯一期盼的便是余怀和徐亦航的安然归来。 这会天色已暗,青灯亮起。紫鸢和四使聚在寺内,静默看着月影西移,气氛显得沉闷而冗长。 紫鸢撑着脑袋茶饭不思,心中生有一夕千念,一双手兀自在桌上不断比划,嘴上还喃喃自语道: “少爷和臭小子都已经离开洛阳城有七日之久了,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顺利地找到那药引玉梧桐花?” “紫鸢你也快念叨一天了,就别太过于担心了。所谓吉人自有天相,此去天山相信他们两人无论遇到任何事情,最终都能够逢凶化吉。” 花隐语气轻柔,稍稍缓和了一番紫鸢躁动不安的心情。 交谈间,月袖清炯的眸子倏忽一闪,只见白马寺的寺门被人缓缓推开。 众人原本是怀揣着期许望了过去,转瞬后却又变成满心的诧异和警觉。 从寺门后走出来的人竟是周子异。 四使睥睨而望,按剑不动。周子异依旧徐徐向前,不慌不忙道:“我是来带紫鸢走的。先前在天闲山庄时我放过月袖使,已遂了你们的心意,如今也该遂了我的心意将紫鸢交还于我吧。” “好大的口气,小子你当自己是谁,凭你就敢随意在天魔宫的手下要人!”,焰舞叫嚣着,作势便要出手赶周子异走。好在月袖及时抬手拦了拦焰舞,不然她已经持剑向前去了。 月袖望向周子异,缓缓说道:“周公子,这世间有些事情本就是不能够强人所难的。天魔宫从来没有强留过紫鸢姑娘,如今你也断不可能强行将她带走,我们任何人都不能替她决定她自己的去留。” 透过周子异漆黑可怖的眼眸,可以望见其中暗自泛起的戾气。月袖只觉来者不善,于是乎仅婉言回绝。 众人尚未动手,已是几道言语交锋。紫鸢呆在原地愣怔思忖,不知要如何回应。 若是三年前周子异说要带她离开,她兴许满心欢喜就和周子异走了。可如今斯人已全然不同于往日,其心思只若险滩下的暗礁令人捉摸不透。 紫鸢目光不视那人,冷冷道:“子异你走吧,我是不会跟你离开的。 于公,我身为天武门的人,还要守着少爷回来;于私,我已看不清你的真心,或许我们之间早已缘断情绝。” 紫鸢说完,月袖也将手横摆指向了门外:“周公子你也听见了,请走吧。” 周子异一派黯然神伤,却浑然不动没有离开的意思。花隐见机使了个眼色,天魔宫一众弟子立刻涌向前去打算将其逼退。 周子异神色自若只轻轻拂袖,瞬即一股强大的内力平地席卷开来,涌上前来的众人全部被击退倒地。 月袖不由胆颤心骇,周子异刚刚使出的招数来路分明与刘湛在天闲山庄时所用的天神功无异。然而在他手中这天神功举重若轻,功力竟远在刘湛之上。 花隐,月袖,流萤,焰舞四使见状立刻聚了起来,不由分说再次结连成四象剑阵,用以抵御周子异渐渐催动而起的天神功。 当下只见风火水电四象于院内顺势而生,直接围绕而来。周子异却是立身不动,身边涌起滔天内力与之对抗。 先前四人以四象剑阵对付刘湛之时,尚能凭借克制关系牢牢地将刘湛围困在四象剑阵的阵心之处。可是如今面对上周子异这般充沛丰盈的天神功内力,四人手下的四象剑招施展不开,居然完全无法将其束缚。 随后只听得一声大喝,周子异身旁的气流顷刻间全部向外迸发,如山崩海啸且是良久不绝。四使招架不住,所持四剑接连被震得脱手落地,四象剑阵竟轻易被破。 焰舞身受重伤倒地,大起疑窦:“为何他的天神功,就连四象剑阵都奈何不了?” 周子异面目阴恻回道:“那是自然。刘湛的天神功不过练到了区区第五层而已,而我手中的天神功却是登峰造极,足足已满十层威力。” “第十层的天神功?”,月袖以不可置信的语气开口,“难道周子异他……他居然是百年一遇的可以修炼天神功的心力极纯之体?” “先前听闻三层天神功可霸一方、冠天下,五层天神功可分阴阳、动天地,那若是满十层的天神功……”,花隐一时语塞,简直不敢想象。 月袖接过花隐的话接着说道:“若真是修炼到了十层的天神功,那其威力便真足以崩山海、摧乾坤。” 寺内众人瞬间相顾失色,听闻后皆是栗然心惊。 周子异已是目中无人,径直就向紫鸢走去,突然间身后传来一句声如洪钟般的话音。 “阿弥陀佛,佛门本是清静地,施主何故扰灵台?” 只见慧觉大师持禅杖走出,单手作礼后稳重开口。 慧觉大师话音极小却清楚得像是在每个人的耳边私语,仅是这一句便足以可见其内力之深厚。周子异心生防范,也不由停下脚步回头望了过去。 此时慧觉大师又道:“所谓一念嗔心起,百万障门开。既然始作俑者刘湛都已被天道所伏,周施主你心中就算再有万千怨愤,往事诚不可追,怎样也都不应该迁怒于他人。” “天道?”,周子异冷笑了一声。 “在我周家满门无端被屠戮之时,满天神佛,所谓天道又都在何处独善其身?世有天道不假,可有些时候天道的另一面才更加的真实!” “周施主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你若再执迷不悟,向前半步便就是万丈深渊。” 周子异一身狂傲,已全然听不进去。在仰天桀然大笑了数十声后,只见他将隐隐颤抖的双手作爪状交叉于胸前,片刻后又突然甩下直接将周身的天神功全部挥出。 一股强大的波动立刻激荡开来,众人猛然回头躲避,并将脚步紧紧刹住才不至于被逼出寺外。 几柱线香燃烧时散发出的本是向上的烟尘,顷刻间被吹得横直开来。万盏佛灯瞬时尽灭,伴随着一阵轰然声响,白马寺殿内诸佛竟已全部化为了金色的齑粉。 这股内力倘若打在现场任何人的身上,怕是都免不了挫骨扬灰的下场。 周子异睚眦尽裂般吼道:“我从不怕什么万丈深渊,什么无边苦海。我只要满天神佛全部灰飞烟灭,我只要世人敬我、惧我,我只要从此以后我周子异被任何人提及,我就是天道!” 白马寺百年基业就这样被周子异毁于一夕,慧觉大师不忍卒看,只是闭着眼快速地念诵经文。 “冥顽不灵,一错再错。慧觉虽为佛门弟子,今日也断然容不下你。” 慧觉大师言毕突然怒目圆睁,飞身向前,直接就持手中禅杖朝着周子异所在的方向打去。 那禅杖挥出似千钧压顶,周子异忙再次使出天神功进行御敌。令人意外的是慧觉大师的内力竟与周子异满十层的天神功不相上下,当下禅杖处处击打着天神功气流的薄弱之处,周子异疲于应对,额头上不禁冷汗直流。 一时之间,由于慧觉大师誓要除去周子异,于是极尽了全部的内力向手中禅杖灌输。在杖影重重之间,寺内烟尘扬起,青松针叶俱落,禅杖已经开始四下横扫,八方来袭。 周子异连忙将满十层的天神功内力全部聚拢起来,转化成为了固若金汤的气流防御圈。 少倾,慧觉大师身影如飞轰然落地,身下地板被一脚踩碎,而手中禅杖则如当头棒喝直向周子异的天灵盖上打去。周子异也是反应极快,双手合拢聚周身天神功于一线,于头顶形成了最强的气流屏障。气流屏障与慧觉大师全力贯注的禅杖紧紧对抗,两相排斥。 人世间如此强大的两股内力于此抵抗互斥,旁人根本无法靠近分毫。顿时打斗声止,寺内万籁俱寂,两人皆保持姿势不动僵在原地,头顶冒出白烟却都还在强撑,不肯罢休。 可慧觉大师毕竟年事已高,很快便要接近油尽灯枯。周子异手中的天神功由此渐渐占据上风,那柄禅杖大有后倒反扑之势。若再这样下去,不出片刻慧觉大师就要被自己的禅杖当场击倒。 紫鸢望着白马古寺内一派的断壁残垣,还望着身负重伤瘫倒在地的天魔宫四使,心中满是自责,已不忍再看到任何人因自己而受到伤害。 紫鸢下定了决心,忙不迭朝着周子异大声喊道:“周子异,我答应随你走就是,你收手吧!” 有了紫鸢这话,瞬时周子异双手一摆,控制天神功的内力向着一旁的石墙打去。 慧觉大师受天神功的牵引,直接随着手中禅杖一齐向白马寺内的石墙撞去。顷刻间石墙被撞得粉碎,慧觉大师胸肺俱损,大口吐出殷红的鲜血,直接染红了一方地面。 紫鸢一言不发地走向周子异,这一切因她而起,那也只能因她而落。如今的她已是别无选择,心如死灰,只想着快一点了结周子异手中这罪恶的一切。 “紫鸢你千万别过去,回来~”,花隐拼尽全力伸手挽留,言带悲怆地唤了一声。 紫鸢却是头也没回,径直走到了那人身边。周子异得偿所愿,嘴角勾出一抹阴恻恻的冷笑,随后使轻功将她带离。很快两人便消失于洛阳城的茫茫夜色里,再也见不到踪影。 随后四使强撑着起身,立刻便向坍塌的石墙旁探去,最后却发现慧觉大师已是气绝身亡,坐而圆寂。 今夜白马寺内,无边的怨恨悲愤已是浓郁到化解不开。 周子异将紫鸢带走之后,便开始想着安排两人成亲的事宜。不仅如此,周子异还打算在两人大婚那天胁迫天下群雄前来道贺,他要让所有人都不得不臣服于自己的脚底。 作者有话要说: “一念嗔心起,百万障门开”,出自《华严经十卷《普贤行品》 第55章 逆天违众 周子异将紫鸢带离白马寺后,两人一路来到了扬州城内。 周子异依仗着十层天神功的傍身,轻而易举地便将天坊宫强占了下来。苏瑾黛及天坊宫的一众守卫根本拦他不住,只能任由摆布。 天坊宫众人很快便在周子异的指示之下,开始安排两人大婚的事宜。紫鸢却是整日毫无憧憬地等待着,像是囚禁在牢笼中的云雀。 这一晚,扬州城一场凉薄的春雪初霁,天坊宫闺阁之内四野阒然,不亮灯火。 紫鸢独坐伶俜,静看轩幌外一树海棠欲绽未绽,而满院的梨花已层层叠叠落满石阶,直映得四下月不能光,雪皆呆白。 岑寂的屋内“嗒嗒”的脚步声在清晰回荡,一道暗淡瘦长的身影正在缓缓走向窗边。 脚步声愈来愈近,那人的眉目也从黑夜的底层渐渐浮现出来,紫鸢仅转头侧面瞥了一眼,见是周子异后便又毫无挽留地将目光移开。 “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吗?”,周子异望着紫鸢倚窗而坐的背影,满是失落地开口。 紫鸢不置可否而是冷冷问道:“听说你一夜之间灭了昆仑满门?” 周子异愣了一会没有回答,紫鸢又接着补充道:“就只是为了胁迫江湖上的各门各派前来天坊宫为你朝贺?” “没错……”,周子异畅快地吸了一口凉气,并没有想着回避,“紫鸢你知道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多久吗?为了我们的王图霸业,那区区昆仑派根本死不足惜。” “周子异你到底想要干什么,我都已经答应随你来天坊宫了,就此收手吧!” 周子异顿了顿,随后悄无声息地将手搭上了紫鸢的肩头,弯下腰故作低声道:“紫鸢,我将你带回天坊宫不过是真心想与你携手同行罢了。相信我,我一定会许给你一道登峰造极后无与伦比的美景。” 紫鸢只觉得一阵恶寒,于是介意地将那只搭在肩头上的手又给放了下去。 “不是一条路上的人,便是一起走再远也没有用,到头来不过是无休止地互相折磨罢了。 登峰造极之后,不过一片衰草寒烟。” 紫鸢无比平静地说出了这般绝情的话语,憔悴的脸上甚至都没有泛起一丝多余的波澜。 周子异只觉心如刀绞:“你为何怎样都不肯信我的心意,我这么做全然是因为我爱着你呀。” 紫鸢哑然一笑,反驳道:“你这不是爱。你不过是希望用我的附属来掩盖和弥补你内心的懦弱与无能,从而证明自己存在的意义与价值罢了。” “就连你也觉得我卑微懦弱,不值一提是吗?!” 周子异本想着在紫鸢面前极力克制住自己内心的情绪,此刻却连仅存的一丝平静也已烟消云散。他的眸子里映射出盛大的怒火,直接一把伸出手去狠狠掐住了紫鸢的手腕。 紫鸢手腕被掐得生疼,却依旧倔强地仰着头,不愿妥协。 “被戳穿后恼羞成怒了是吗?周子异你这样不如直接杀了我。 我从前识你尚觉得春风满面,不胜欢喜,没想到而今见着了却只剩下树树秋色,山山落晖。倘若早知如此,我另愿你我永不重逢,至少这样在我的心里,周子异还能永远是三年前那个呆傻少年的模样。” 周子异冷笑数声,心中升腾起难以言喻的荒唐:“山无静树,川无停流,这天下根本就没有一成不变的事物。我不过是要向这凉薄世间讨回一个应有的公道,你告诉我,我这么做又有何错? 原先我便是过于呆傻弱小,所以才致周家满门任人鱼肉。若我周子异还如原先一般,你紫鸢凭什么觉得我还能够活到现在,还能够完好无损地站在你的面前?” 紫鸢完全没被周子异强硬的气势所压倒,却是言辞激烈,怒而诘问:“这江湖纷扰皆因贪心不足而起,既然你我都曾深受其害,那便更应该去维护正道恪守不渝,又何苦要重蹈覆辙去成为下一个苏成宇,下一个刘湛呢?!” “这武林至尊他们可以追求,我又为何追求不得?既然苍天有眼使我可以练就这满十层的天神功,那我就要从此以后将整个江湖武林的生杀予夺操纵在手,我要任何人都不可忤逆我的意志。 反正你现在哪也去不了,你就在天坊宫内好好等着。等到我们大婚那日,我要你亲眼目睹我周子异是如何做到傲视群雄,一统江湖的!” 说完周子异重重地甩下了紫鸢的手腕,在将房门紧关后愤而离开。曾经的少年终究一去不返,斯人已然在歧途之上渐行渐远,执迷不悟。 紫鸢自知徒劳也不再劝他,只麻木地盯着庭院,闭上眼后忍不住潸然泪下。 少倾,房门却再次被人推开。 紫鸢觉得是周子异半路又折回过来,于是没好气道:“周子异我们之间已无话可说了,你还回来干嘛?” “紫鸢,是我”,背后传来的却是另一阵熟悉的声音。紫鸢猛然回头,只见苏瑾黛轻提着一盆鎏金香炉走了过来。 “瑾黛姐?!”,紫鸢见着了苏瑾黛,惊喜唤了一句后终于是强撑不住,将柔弱的身子深深扑进了她的怀中。 苏瑾黛将燃放的香炉放在一旁,肩头交于紫鸢倚靠,右手不断轻抚着她的后背心疼道:“紫鸢,自你离开天坊宫后,我就日夜设想着我们重逢时的场景,却……怎么都没想到会是今日这般。” “周子异因我一人而来,我自然是避无可避,只是连累了你还有天坊宫。” “并无连累一说”,苏瑾黛眼神坚定地回道,“紫鸢你的事情从来便就是我与天坊宫的事情,我是绝不会让你以身犯险的。你与周子异之间的纠葛我自会替你了结,此次离开天坊宫以后,答应我永远别再回来了。” 紫鸢还在疑惑不解,香炉内燃放的烟气在房间内袅袅漫开,吸入了几口之后只觉头晕目眩: “什么意思,离开天坊宫以后?瑾黛你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紫鸢立刻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望了一眼苏瑾黛带到身旁的香炉,断断续续道:“而且这香……怎么……” 话未说完,紫鸢只觉眼前苏瑾黛的身影越来越模糊,自己的感知正渐渐消散,最后直接昏倒在了窗前。 耳边传来苏瑾黛轻柔的话语。 “紫鸢你放心好了,就让我来替你挡过这一劫吧。” 而在另一边,余怀和徐亦航快马驰骋终于是赶回了洛阳,等两人走进白马寺后,心中不由生起疑惑万千。 昔日雄伟堂皇的大殿如今已成一派破败不堪的废墟,废墟之上天魔宫四使正随一众僧侣念经超度,悲壮佛音不绝于耳。 余怀留心环顾了一番,也没寻到紫鸢丫头的身影。 余怀和徐亦航安然无恙地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四使皆是满心的欢喜,如同于黑暗中隐隐窥见了一线亮光。 花隐忙向前道:“魔主,你们终于回来了。” 徐亦航先一步开口询问道:“花隐,白马寺怎么成了如今的模样,在我们离开洛阳的这段时间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是周子异。周子异他依仗着自己的心力极纯之体,已经练成了满十层的天神功。那晚他强行闯入了白马寺内,一意孤行要带走紫鸢姑娘。 我们四使结连成四象剑阵奈何不了,甚至连慧觉大师以命相守依然拦他不住,不仅白马寺被其毁于一夕,就连紫鸢也已被他掠走。” “子异他……竟然做得出这种伤天害理之事来?”,此番行径完全与记忆里的周子异截然相反,徐亦航的面色一时间直接暗沉了下来,只觉得难以置信。 随后他接着问道:“那子异和紫鸢他们现在又人在何处?” 一旁的月袖开口回道:“据天魔宫眼线来报,周子异如今身在天坊宫内,不日便要与紫鸢姑娘完婚。 他为了要挟众门派前往天坊宫为他的大婚贺礼,甚至一夜之间灭了昆仑派上下满门。如今江湖之中已是风声鹤唳,人人自危,皆不得不赶往扬州赴宴。” “子异他居然变得如此的嗜血成性,杀人如麻”,徐亦航暗自思忖了良久,还是接受不了。 而余怀已然是双拳紧握,举目南望扬州:“阿航,看来眼下这情况,我们也不得不回一趟天坊宫去了。” 徐亦航默然首肯,而后四使紧随着两人即刻就向扬州城内的天坊宫赶去。 徐亦航不辞日夜一路飞驰,心里却是胡乱地想着。 这江湖之事无尽无穷,自己身负着父母恩怨自然是必须走上一遭。可周子异从一开始就不该属于这里,他本可以一直做着他无忧无虑的周家公子。 这一切到底皆因自己借与了他玲珑玉璧这事而起,若是周子异如今真如四使所说一般人性尽泯,自己又该如何处之。 徐亦航心生不忍,怯弱着开口向余怀问道:“小恩人真到了天坊宫以后,你打算如何处置子异?” 余怀望了一眼满是自责不安的徐亦航,出言宽慰他道:“阿航,我诚然也知道你心里想得是什么。 这世间所有的境遇都不过是阴差阳错,任是我们谁都不可能提前预料。可即便如此,大道如青天,我们依然可以做到选择自己的出路。无论如何这都是周子异自堕深渊,一切结果皆是他咎由自取,并怪不得你。” 余怀说完,徐亦航的心也不再纠结于此,转而谈论起正事道:“小恩人我听四使所言,这满十层的天神功非同小可,你说我们能应对得下来吗?” “阿航”,余怀目光炯炯,双腿夹紧了马身,“纵有天神傍身,我只信人定胜天!” 朗声道的这句,其话音还在风中,人已策马奔腾向前。 只信人定胜天这句正是徐亦航在天山之时曾对余怀所说,如今余怀却反过来以此慰藉于他。 徐亦航不由舒然一笑,心无所惧也追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月不能光,雪皆呆白。”,出自张岱《龙山雪》 “山无静树,川无停流”,出自《世说新语·文学》 “无情送潮归”,“俯仰昔人非”,出自苏轼的声甘州·寄参寥子》 第56章 宴贺天坊 日子终于是来到了两人大婚这天,新郎周子异早在天坊宫侍女的服侍之下,穿着好了一身霞红色的喜服。 天坊宫特制的喜服自然是一派气宇非凡,周子异仅上下打量了一眼自己全身的装束,便忍不住地目空一切起来。 此时下人正好进门来禀:“大人,各门派的掌门及弟子已经悉数到达,如今都等在天坊宫外一切听候您的安排。” “很好。昆仑派殷鉴不远,谅他们也不敢不来”,周子异的嘴角不禁勾起了一抹狂傲的笑容,“你估摸着吉时将到就请他们全部移步到宫内的大厅之上,我随后也会赶赴过去。” 周子异的心中还惦念着紫鸢,于是在吩咐完一番过后,敛容振衣就向着新娘的屋内快步走去。 另一边,紫鸢才刚刚睁眼醒来,却发现自己坐在一方晦暗的中间,身躯也在随之不停地颠簸摇晃。 紫鸢满心疑惑地探了探手,拨开了身前深色的帘布。 帘布之外一片晨雾溟濛,天光熹微。只见自己正身处于行进的马车之上,周围是一片人烟稀少的密林,而天坊宫的管家王伯与瑾黛的贴身丫头倩儿就坐在前头驾驭着马车。 昨夜香炉中迷香的劲力还在,紫鸢只能撑着昏昏沉沉的脑袋勉力开口问道:“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这马车是要驶往哪里?” 倩儿听见车厢后传来话语便回头望了过去,在见到紫鸢后实言回她道:“二小姐你醒了,我们这是在离开扬州城的路上。” “离开扬州城?” 紫鸢感到有些意外,紧接着又回想起了瑾黛前一晚对自己所说的那些话语,心中立刻便察觉到了不对,急切地追问了下去。 “为什么只有我们三人离开扬州,瑾黛她现在人在何处?那周子异又是否知道这件事?” 倩儿沉默了片刻,也知无论自己怎样诓骗都瞒不过紫鸢,只得向她坦诚说道:“二小姐您就别问了,这件事情大小姐她不让我们多说,我们自然也不敢开口。” 一旁的王伯见状也帮衬着倩儿说道:“紫鸢姑娘,天坊宫那边的事情瑾黛她自有安排。我们只是负责全力将你护送出扬州,其余的你就别为难我们了。” 即便两人如此说了,紫鸢依旧是放心不下,不肯罢休: “如何安排?那周子异有着十层天神功傍身,如今已是癫狂入魔。他若真发现我不在了,免不了要血洗天坊宫。王伯,倩儿你们若是不说,我断然不可能安心与你们离开。” 紫鸢作势便要跳下马车,倩儿立刻拦她说道:“二小姐你别冲动,我告诉你便是。其实小姐她……她是打算顶替你与周子异完婚,她已经做好了在大婚之上伺机刺杀周子异的准备,只期盼你能够无恙。” “瑾黛她居然要替我去挡下周子异……” 紫鸢不禁心中一颤。 细思之下这计划实在唐突,以苏瑾黛浅薄的武功,想要于大婚之上刺杀周子异必然是凶多吉少,无论如何自己都要重新赶回天坊宫去。 时过半晌后,天坊宫内周子异也走到了紫鸢的房前。 周子异直接推门走进了屋内,苏瑾黛早已将这里的一切打点妥当。只见由苏瑾黛假扮的新娘正背对房门,身着婚服,头披盖巾。发曳龙女簪,独坐妆镜台,娴静得就如同窗外枝头之上含苞待放的海棠花,又像是特意将风情藏掖等待着周子异的到来。 苏瑾黛与紫鸢姐妹二人身形外貌本就相似,加上如今大喜的婚袍掩身,宽厚的红盖巾遮面,自是包括周子异在内无人可将其分辨出来。 周子异在见到了身着锦衣绣袄的新娘这样一副娇艳欲滴,任人采摘的模样以后,其灼灼的目光便再难移开。他只觉得自己在这一刻终于是得偿所愿,于是不由地心荡神迷了起来,伸出手便想要牵上那人去。 “十里红妆已布,良辰吉时已到。紫鸢,我们该一同前往大厅之上了。” 假扮成紫鸢的苏瑾黛不发一言仅娇羞似地微微颔首,而后也将手搭在了周子异的手掌之上。 苏瑾黛知道现在并不是动手的时机,于是一切事情都想着怎么顺应周子异便怎么来。而周子异不明其中就理,还以为是紫鸢回心转意,简直大喜过望。 “紫鸢你终于是想通了,迫使万人臣服于我又有什么不好?从今往后你我便可以携手并肩立于这万人之巅,我周子异此生此世绝不负你。” 少倾过后,周子异便欣然牵着苏瑾黛走向了天坊宫的大厅。当两道红色的人影缓缓从眼前走出,本是议论纷纷等待着的天下群雄立刻噤若寒蝉。 其中泰山派李悭最是擅长阿谀奉承,立刻趁机带头躬身贺道:“恭贺周公子与紫鸢姑娘今日大喜,我们泰山派从此愿以周公子马首是瞻。” 此言一出,现场立刻群声鼎沸,四周响起了此起彼伏地应和-- “峨眉派愿以周公子马首是瞻。” “华山派愿以周公子马首是瞻。” “丐帮也愿以周公子马首是瞻。” 亲眼看着天下群雄臣服于自己的脚底,周子异仰天狞笑数声,只觉痛快。 “诸位客气了,周某今日既然领了众派的推崇,定然不会辜负各位的期望。不过同样的,日后谁要是有违我的意志,我自然也是严惩不贷 。” 周子异狂傲的话音未落,天坊宫内突然之间一阵狂风大作,无端卷起了漫漫尘烟,大厅上的众人都被吹得直遮不开眼。 只听到狂风中传来熟悉的余怀的声音。 “周公子且慢,你既是想着这天下群雄都来为你道贺,那岂能少了天魔宫和天武门呢?” 一语言毕待风烟散去,只见余怀和徐亦航两人并肩而立,持剑定身已经双双站在了大厅的正中。时间像是一下子回到了三年前鬼爪长老领各派围攻天坊宫的那一天,依旧是熟悉无比的位置,依旧是意气风发的少年。 随后天魔宫一众人等也来到了大厅之上,四使来势汹汹大有覆灭周子异,救回紫鸢之意。 众人闻声望过去,不免心头一喜。苏瑾黛虽是隔着盖布去看,却也识辨出了余怀和徐亦航两人的到来,心想或许这便是此事的转机。 徐亦航心中尚还念及旧情,立身后开口劝诫道:“子异,我从未想过最后是你练成了这十层的天神功。你既已练成神功,便更应该匡扶正道,又为何要步那徐莫尘与刘湛的后尘? 放了紫鸢,就此收手吧!” 徐亦航言辞格外恳切,周子异却并不领情,只居高临下地向着他回道:“时人不识凌云木,直待凌云始道高。满嘴的仁义正道,说到底不过是你徐亦航见不得我周子异武功盖世,登临巅峰罢了。 你的那块玲珑玉璧害我和我周家满门卷入了这样一派惨淡的血雨腥风,如今这一切本就是我理所应得,凭什么你要我收手我便要收手?” 徐亦航接过周子异的话出言解释道:“子异,我们之间存有了太多的误解。我已经调查过了,周家满门被灭一事并不是天魔宫所为,而是刘湛故意栽赃嫁祸,为的就是利用你来对付我和天魔宫。” 周子异听完,脸上并没有特别意外的神色:“便是刘湛不作嫁祸,这笔账说到底难道就与你徐亦航脱得了干系?若是没有你那块玲珑玉璧,我也根本就不至于落入这般田地。我已经杀了那刘湛为周家满门复仇,下一个便该轮到你了。” “就连刘湛也被你杀了?加上慧觉大师和昆仑派上下,周子异如今你的手上已经沾染了太多的鲜血”,一旁的余怀终于是忍不住正色危言地呵斥了几句。。 “那都是他们该死!刘湛如何?慧觉大师如何?昆仑派上下满门那又如何?”,周子异面目全非,已是浮现出一片的阴暗狰狞,“对了,忘记告诉你们了。不仅如此,其实在天武门余怀你大婚那晚,你爹余禁杰也是我亲手所杀。” 此言一出,余怀和徐亦航瞳孔一震,完全是始料未及。 而周子异眼中的戾气也愈加深厚。 “你们不是一直都想不通为何那晚在余禁杰的房间之内,明明只有徐亦航一人的脚印,他却不仅见到了闯进屋内的刘湛,同时还被埋伏好的另一人施加了暗算? 没错,那个在门后将他一棍子打晕的人正是我周子异。刘湛固然依靠的是踏雪无痕的轻功所以不留脚印,而我其实早在大雨降落之前就已经藏进了屋内。 我将昏迷着的余禁杰一剑刺死,然后静静等待着你徐亦航落入这预设好的陷阱之内。” 徐亦航愣怔在原地一派骇然失色,他从未想过原来早在三年之前周子异就已经对自己充满了深深的敌意与误解,甚至不惜与刘湛一同设计陷害了自己。 一旁的余怀更是怒火冲天而不可遏,身躯似燃烧着的烈焰般猛烈颤动。 “原来那晚真正的凶手是你,周子异没想到你居然隐藏了如此之久!” 伴随着一字一顿满是怒意的话语,天沧剑的凛凛冷光乍现而出,余怀已是杀气腾腾地走向前去。 周子异全然不屑一顾:“是我做的那又如何?你们尽管来找我好了,反正我们之间于今日也该有个了结了。” 周子异冷哼了一声,而后接着抬起手向整个大厅之上朗声大呼:“也正好让天下群雄看看你们两人是如何的自不量力,逆天而行,竟敢与我满十层威力的天神功相争。” 说时迟那时快,周子异言毕立刻便轻功飞身主动迎了两人上去。徐亦航见状也立刻拔出了手中的蜻蜓剑,联合余怀一道攻向周子异。 顿时于天坊宫内,头顶青天不断风云变幻直至日月星辰都暗淡无光,脚下地面不断颤动,刮卷起无数的飞沙走石。周子异涨红了脸,双手于半空中兀自挥舞,身体中的内力与气血也皆在以高深莫测的形式极速流转,眼下已经是催动起了满十层的天神功来。 余怀和徐亦航两人也是很快就打出了各自的绝学剑招正面应对。只见余怀手持天沧剑,于天武剑法招式的大开大合之间接连斩断了多道奔腾袭来的内力气流。徐亦航则手持蜻蜓剑再次熟练地使出了四象剑法,期望以不断变幻的风火水电四象寻找出天神功的破绽。 不过周子异满十层的天神功绝非浪得虚名,其威力汹涌澎湃完全不同于那日天闲山庄刘湛手中所用。 只片刻时间,滔天的气流就已将余怀和徐亦航强势地吞并和包裹在了其中。当下双方招数功法的具体对抗,身为局外之人完全是窥探不清。现场众人身陷迷茫,皆不免地开始为余怀和徐亦航两人隐隐担忧和暗自祈祷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时人不识凌云木,直待凌云始道高”,出自杜荀鹤的《小松》 第57章 天道如侠 须臾之间,天坊宫大厅之上扬起尘沙滚滚,无数的气流受周子异天神功的控制连结成圈,好似密不透风的层层帷幕铺天盖地压来。 余怀手中的天武剑招渐渐吃紧,任凭天沧剑剑刃锋利至极,也难以抵挡这无穷无尽的风刀气剑。 另一边徐亦航的蜻蜓剑同样是越使越快,四象剑法已被挥舞至极致。 徐亦航陡然蹬地而起打出了四象剑招风字决,大厅之上顿时狂风四起。徐亦航卷起狂风似长龙破空,随后旋身向外冲击以寻求突围。可天神功操控的气流却是紧密至极,四象剑法招引的狂风在撞击上十层天神功的气流之后,居然瞬间就淹没无息,甚至反被吸收使其愈加狂烈。 徐亦航忙后缩抽回蜻蜓剑,随着剑身一阵上下震荡,四周狂风顿消改涌上了无边浪潮。四象剑法水字决平地引出滔天巨浪,尽数拍向天神功围绕起的气流场去。无边浪潮本是以决堤之势涌去,却在遇到气流的顷刻间后声势全无,化成一摊浅水向整个天坊宫荡开。 徐亦航瞬即换招,只听得天地间响起一派滚滚的电闪雷鸣,蜻蜓剑的剑刃直接挑起雷霆万钧向着外方砸去。起初电字决尚能刺破几层气流,可愈到后面,愈如强弩之末。只片刻的电光火石,在转瞬即逝后沉入了永恒的昏暗。 电字决依旧攻其不下,随后徐亦航立身不动,大声一喝使出了最后的火字决来。只见四周火光升腾一圈圈的盘起,以烛天之势向着周子异焚烧而去。 周子异双掌平摊挥斥内力以坚壁清野,手中天神功立刻聚集起千百气流形成了一道万丈坚墙,任烈火熊熊却岿然不动。半晌过后火势渐颓,万丈坚墙又山崩地裂般轰然倒下,余怀和徐亦航避无可避再次被包裹围困在了其中。 如今四象剑法的风火水电四式已全部使完,却完全不能奈周子异何。那天神功未见丝毫消减,而徐怀和徐亦航二人已是精疲力竭,近乎油尽灯枯。 “蚍蜉撼树,自不量力。今日便是你们的死期!”,周子异冷哼一声,接着大踏步向前走去。 周子异不容余怀和徐亦航片刻的停歇,选择将天神功使到极致,势要将两人赶尽杀绝。只见他腾空而起,天地乾坤蓦地风云变色,万物颤动,像是所有的光亮全都要被其吞没。 周子异睚眦尽裂,双眼泛起空洞虚无的白光,而面色却是铁青发黑,在其背后的青天之上竟缓缓出现了一尊以天神功极强内力幻化而成的巨大人像。 天地之间一片昏暗,唯有那人像在闪烁其光,如同天神下凡一般藐视一切。在场众人抬头望去皆是一片骇然,压迫感席卷全身,窒息到无法言语。 那人像的动作与腾空而起的周子异完全协调一致。周子异在半空中抬起左手向着下方的徐亦航和余怀打来,那巨大神像也抬起手掌引强大的内力打来。 徐亦航抬眸望去只觉如泰山压顶,周围的光线与气流皆是一片癫狂的扭曲。 “小恩人小心!” 在笼着强大内力的神像手掌将要打下来的前一瞬间,徐亦航关心着余怀的安危,一阵兔起鹘落猛地将他推了出去。 天神之掌轰然拍地,发出“啪”的一声震耳巨响,余怀被推开后倒在几步开外,正巧躲过了顶门要害,而徐亦航则已来不及躲闪瞬间遭到吞没。 “阿航!”,余怀一声呐喊直到青筋暴起,随后起身顾不上一切就要往徐亦航那边冲过去。 任气流如刀,衣衫撕裂,血留一路,他依旧牙关紧咬,艰难迈步,迎着万千狂流,逆向而去。 众人见到余怀的行径后皆瞠目结舌,只觉难以置信。 “余怀他……他这是要强行走进那天神功的气场之内?!” 徐亦航被困在那神像手心,四周是烟沙俱起,声响震天,在一片光怪陆离中渐渐要全身失力,无法喘息。 本是混沌无光的周遭,突然间一片眼花缭乱,走马观花般浮现出了无限的风景。天坊宫的春风满园海棠似雪,风止林的萤火闪耀清亮其光。雨花山的花海青藤,白马寺的雪夜风月,金陵郡的玉壶光转,神都高低错落的满城天灯,天山转身入目的玉梧桐花。 还有那李叔,苏天维,胡姨,晓鹿,季洋,无上剑仙,余禁杰,任敬之,慧觉大师,小白等等。 猝然全部翻腾入脑海。 一幕幕闪过。 徐亦航再也强撑不住,身躯已往后倒去,双眼渐要阖上,只是心有宽慰喃喃自语道:“或许这一路至此,也不枉年少轻狂一场了。” 突然之间,一个坚定而温暖的手一把将他紧紧拉起。 光芒四射,携风带尘。只见那人虽是衣衫切割破碎,满身无数的血痕,却宛如神灵般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徐亦航嘴唇微动虚弱道:“小恩人……你为什么要进来送死?” 余怀忍受着伤痛选择与徐亦航紧紧相拥:“阿航无论如何,这次我们绝不分开!” 顿时。 宇宙万物,天地人间。所有空旷的,广袤的,神圣的,邪恶的。 一切都要涤荡流散,一切都要坍塌消亡。 徒留他们在天地的中央,在一片空无中紧紧相拥。 越抱越紧。 在两副胸膛里共鸣而生,从两颗心脏中潮涌而出,那个名叫爱的力量强势而温柔地包裹住了整个宇宙。 气场之外的周子异已目中无他,只是不断地将全身的神力向着左手那边贯注而去。 眼下情况险恶,苏瑾黛立于台阶之上,心中亦无比担忧着阵中两人的安危。四周混乱的气流吹起她鲜红的盖巾摇曳不定,如绯色的花欲绽未绽。 苏瑾黛终于是决绝地一把掀开了红盖巾,从头顶摘下那龙女簪攥在手中。 苏瑾黛仅凭浅略的武功便迎着气流飞身而起,有如一朵红云向上移去,将龙女簪对准了周子异的左臂。 面对后方突如其来的刺杀,周子异也是始料未及被龙女簪直接刺中。可强大充沛的天神功已充斥周身,苏瑾黛的龙女簪只是浅浅一刺根本无力深入。 可这一下周子异终于是反应过来,看清楚了新娘的真实面目。他怒不可遏打出一掌向着苏瑾黛的后背,将她狠狠地向底下拍去。带着天神功威力的这一掌力贯千钧,凭苏瑾黛根本无力承受,四使皆惊然向前可当下已经完全来不及阻挡。 登时从苏瑾黛的身上飘出无数飞纱,随后于狂风中全部散乱。十层天神功的掌力通过飞纱的断裂而消解,月袖趁机连忙轻功向前于半空中接住了苏瑾黛。 这飞纱软甲本是天坊宫可以反制内力重击的绝世防具,可如今竟直接被天神功一掌摧毁,足见满十层天神功的威力已然超脱凡尘。不过所幸飞纱抵挡了大部分天神功的掌力,苏瑾黛身受此掌才不至于当场毙命。 周子异低头俯视苏瑾黛,怒而吼道:“你根本不是紫鸢,告诉我紫鸢她现在人在何处?!” 苏瑾黛大口吐出鲜血,却是不屈不挠回道:“周子异你就别再痴心妄想了,紫鸢早已经离开了扬州,你这般狂悖无道根本配不上她!” 周子异听完之后简直是怒火万丈,只听“嗤”的一响,一身霞红的婚服瞬间便碎裂成了千片万片纷飞的红布。场上黑烟弥漫愈浓,大有吞没天地之意。 正当群雄陷入心惶神惊之时,登时场中所有的气流霍然退避,风流云散,余怀和徐亦航两人居然从那神像的手心突破而出。 只见徐亦航正气凛然立于大厅之上,左手持着余怀的天沧剑,右手持着自己的蜻蜓剑。 徐亦航催动起天武门的传家绝学分心并用之术,左右双剑共舞同时打出了四象剑法的四招四式。 瞬间风火水电四象同时升腾而起,徐亦航一人便结连起了四象剑阵。因这阵法招数出自于一人之手,其相互配合增长甄入化境,其势劲已是锐不可当。 徐亦航见机立刻驱四象剑阵向周子异杀去,两股毁天灭地般强大的力量就这样正面交锋,位于交锋处的天坊宫万物立刻湮灭成灰。 满十层的天神功遇到如此强势的四象剑阵,竟也慢慢捉襟见肘,将要招架不住。随后周子异双眉倒竖不再防守,竟是竭尽全力将天神功向着外部笼去,势要与徐亦航同归于尽。 顿时形势如十万火急,正当此时紫鸢刚好赶回天坊宫内。见到眼下境况,她直接选择持剑从一旁如鹰隼般向前,完全不顾生死就要飞身朝周子异的背后刺去。 “傻丫头,不要!” 徐亦航见到紫鸢的身影,便也猜到了她心中的想法,于是立刻大喊着阻拦她道。紫鸢虽是听见却依旧没有收手。 长剑刺过后背,周子异猛然回视,见来者是紫鸢后神色一片复杂。 “紫鸢……真的是你?” 而紫鸢的脸上却是格外的释然,“子异,希望我们下辈子别再有这么多遗憾了。” 周子异的体内正充斥着满十层天神功的强劲内力。紫鸢近身去刺,到最后也不免要被这迸发而出的力量所吞没。 她自然也是明白,只是已不愿看到任何人再为周子异所害,于是此番回来便早做好了一去不返,牺牲自己的准备。这世间情爱若非救赎,那便只能解脱。 顷刻间,从紫鸢刺穿周子异的剑口处涌出了万丈白光,晃得众人直睁不开眼。紫鸢和周子异两人就在这样一片白光之中化作了两道青烟,转瞬便消亡无影。 “紫鸢!” 苏瑾黛和余怀同时朝前奔去,大厅之上却已是一派空无,到底挽留不住只剩掩面而泣,簌簌泪流。 刹那间万籁俱寂,徐亦航半蹲在地,大口地喘着气,手中蜻蜓剑已经滑落,而另一只手则以天沧剑插地勉强撑住了虚脱的身子。 月袖和花隐连忙向前安慰一番余怀和苏瑾黛。此间事了,天下群雄也陆续离开了天坊宫。 千帆过尽,历此种种。江湖中所有关于这天神功之事,到此终于是收锣罢鼓,尘埃落定。 再后来徐亦航凭借几番无赖的手段,硬生生地将天魔宫和天武门交与了月袖和花隐去打理。自己则选择了与余怀两人无牵无挂地隐退江湖。 在两人离开扬州城的路上,徐亦航深思这一路的坎坷遭遇和往来因果,不由地唏嘘起来。 江湖中虽已再无天神功,可人心欲念却是永存。在这世上,哪怕是普普通通的一介贩夫走卒,也想着有一朝一日能够平步青云,而后变本加厉地将别人压在脚底,这般念想成狂便难免做出一番伤天害理之事来。 徐亦航想着想着冷不防就向一旁开口问道:“小恩人你说这天地之间是否真的存有为人处世的大道,可教人于这鼎鼎百年之内不落迷途?” “这有什么好问的?这世间如其所是,大道如青天。上天安排你怎么做你便怎么去做,是谓天道。”,余怀轻描淡写着回答。 徐亦航又继续追问:“那天道又当如何?天之道就一定都是公允而坦荡的吗?” 天道如何?余怀也不禁踟蹰了。这个问题他曾经问过,徐亦航也问过,包括紫鸢,刘湛,周子异在内,想来所有身陷过迷途困惑中的人也都曾经这样问过。只不过世人对天道往往莫衷一是,最终亦是殊途陌路。 余怀顿了顿,而后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天道如侠。天之道不总是光明坦途,其中也少不了歧路冷雨,可是身为侠客却总能做到不欺暗室,不堕迷途。只抱手持剑,横眉冷对那些所谓命数和心中欲念。” “那……侠之道又当如何?”,纵然余怀已经解释了,可徐亦航却无赖地只想着打破砂锅问到底。 “侠之道嘛……” 余怀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故意贴近了徐亦航的脸,细语轻声地对他附耳说道。 “阿航。我的侠道,如你~” 【全文完】 第58章 一枕春酲 几个月后,金陵郡天武门内。 “奇怪,上个月实际发放的救济粮怎么比预计的还要多?” 月袖正皱着眉头,手拿账单一页页地仔细核对。 这时下人从外走了进来。 “门主外面有人找你。” “找我的?让他直接进来吧。” 一道挺拔的身影走了进来,随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月袖姑娘别来无恙啊。” 月袖惊讶地抬头望了过去,发现来的那人竟是余怀。月袖不由心想“按道理在这个时候,余怀早就应该和徐亦航那小子浪迹江湖去了。这俩人可是好不容易才把摊子甩给了自己,怎么可能还想着重新出现?除非……” 月袖排除了眼前这人是余怀的可能性,然后深深地闻了一闻,馥郁的花香扑鼻而来,她的心一下子也就明了。 “花隐你别装了。” 花隐见自己已被无情戳穿,于是撕下了面具,俏皮着大笑回道:“哈哈哈,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月袖使。” 月袖看都不愿意多看花隐一眼,转身又投入到了核对工作中,“你就别拿我打趣了,要是真什么都瞒不过我,我就不会在这为平白无故多出救济粮的事思虑了。” “原来你是为了这救济粮的事烦心啊?”,花隐得知此事后一脸的轻松。 “难不成你知道这多出来的救济粮是哪来的?” “那是当然”,花隐故意卖关子说了一嘴。直到月袖放下账单重新盯着她看来,她才肯接着说下去,“其实上个月多的那些救济粮,是我偷偷遣天魔宫那边给你这送过来的。塞北那边粮多人少,自然送到你这金陵来用处更大。” “原是这么一回事”,月袖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你呀下次就该提前和我说,害我白担心了这么久。” “那也应该怪你做善事不先和我说,你这天武门尽想着怎么吃独食”,花隐反倒嗔怪起了月袖来。 “花隐你这无赖的语气和行径,可真是和你们前任天魔宫魔主徐亦航那厮,越来越像了。” 月袖说完,两人都不由相视一笑。这番评价确实中肯,先前也正是徐亦航说是要比拼酒力,然后依靠着千杯不醉的余怀,硬生生地把天武门和天魔宫作为输者需要接受的赌注,交托给了她们两人打理。 在另一边竹林深处,暮春山水景色幽幽。徐亦航正卧躺在桃花树下喝酒,片片芳菲落在头顶,冷不丁就打了个喷嚏。 余怀则立在不远处,一面拿着酒壶痛饮,一面正持笔在白纸之上挥毫书写。 “阿航”,余怀轻唤了一声。 “怎么了小恩人?” 余怀接着说道:“只是这样干喝酒未免过于乏味,先前在离开扬州的小舟上也曾做过,如今我们再来一次对诗罚酒如何?” 只要是能和余怀比试些什么东西,一向争强好胜的徐亦航从来都是来者不拒。如今一听到这话,便立刻饶有兴趣地挺起身来。 “小恩人这谁怕谁,不过这次得换我先来。” 余怀点了点头也同意了这厮的要求。徐亦航满心欢喜,只思索了片刻便得意吟道:“小恩人你听好了,月华满天,照余怀似冰雪。” 余怀仅一听便知徐亦航念的又是一句谐音诗,完全与自己那日在小舟之上造的异曲同工。 “你这厮怎么开始模仿起我来了?” “小恩人你管那么多干嘛,你倒是对上来再说。要不然就赶紧喝酒,别那么多废话。” “这有何难?”,余怀笑了笑,紧接着不快不慢对道,“珠玑咳唾,待落笔诗一行。” 余怀确实轻松应对了下来,徐亦航只好不情不愿地喝下一口。 “那这次该轮到我出上句了。” 说完,余怀提起笔在纸上写了一个“余”字,又添了三笔便就成了“徐”,而后吟道:“徐本双人余,而今相伴行。” 看来两人今日是真要和谐音诗过不去了。 徐亦航在心中默然思索了良久,引得余怀在一旁直取笑他道:“怎么了徐大公子,这会就开始对不上了吗?” “小恩人你别催,我马上就想到了。” 而后徐亦航灵光一闪心中有了答案,他走到余怀身边也拿笔写起字来。 只见徐亦航先写了一个“不”字,而后也添了三笔变成了一个“怀”字,眉毛一挑念道: “怀有不二心,情意莫相违” 徐亦航对完,余怀愿赌服输也拿起酒壶喝下了一大口。 两人就这样你来我往,不知道对了多少句诗,到最后都不免痛痛快快地醉卧在地,有诗有酒便是一枕春酲。 半醉半醒间余怀突然就开口问道:“对了阿航,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我的?” 徐亦航却是醉得更深,憨笑着就回道:“小恩人额……不瞒你说,其实在我们相见之时,我心里就想着这事了……” “那你就不怕我压根看不上你?” “不怕”,徐亦航很快便就回道,身子虽是一阵摇晃,却还是自信地挥了挥手,“我当时只觉得‘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也不知是因为这厮的醉态还是这厮说出口的话,余怀忍不住笑了出来:“怎么不念了,后面不是应该还有两句吗?” “还有两句?”,徐亦航摸摸了后脑勺,糊涂着问道,“小恩人是哪两句?” 余怀以坚定的眼神望着徐亦航,又从他无邪的眸子里看到了自己的模样,而后才缓缓开口说道: “情与貌,略相似。”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情与貌,略相似”,出自辛弃疾《贺新郎·甚矣吾衰矣》 第59章 两情相悦 又是一日清早,两人隐居的草堂里居然平添了几分喜庆的气氛,原是余怀和徐亦航开始着手张罗起两人成亲的事宜。 先前在天闲山庄之时,两人便约定好要成一次亲,只是之后诸事耽搁,一直未能如愿。如今日子清闲,这件事便又被重新安排了起来。 不过一切只是从简布置,两人也没打算邀请什么人参加。想来成亲这事本也就仅是两个人的事情,两情相悦自然远胜过宾客盈门。 屋内,余怀正一个人掸高处的尘灰,额头上挂起的密汗就像晨曦下挑在草尖的露珠。 一转身正巧见到了从集市抱了一大堆东西回来,却是一脸气相的徐亦航。 余怀问道:“怎么了,大喜的日子还板着脸呢?” 徐亦航将抱在怀里的东西一把放在了几案之上,而后告状似的就开口说道。 “小恩人你别提了。我从集市回来要路过城郊的阡陌,在那我遇上了一群迎风放风筝的孩子。他们也不知道看着点路,把我好不容易买好的东西撞撒了一地,为此我还追了他们足足一路。” 余怀听完舒然一笑,也知道徐亦航这厮若是真心要追赶上去,凭他的轻功自然不是难事。没这么做,说明他只是一时气不过想给那些孩子些许教训罢了。 余怀忙出言安慰他道:“阿航东西撒了便就撒了,你和他们置什么气?” “小恩人这怎么能算了,凭什么要我让着他们?”,徐亦航越想越气,嘴里不依不饶地嘟囔了一句。 余怀特意将头偏过去,好奇问道:“这么生气,可是什么东西坏了或是没了?” “是一袋紫色鸢尾花的种子”,徐亦航如实说道,“紫鸢她毕竟是为我而死,于是我打算在这间草屋的庭院里种满紫色的鸢尾花,便也能时时想起她来。” 余怀的心顿时柔软了下来,原来徐亦航心中如此在意这件事,只是因为此事关系着紫鸢。 “阿航,其实也不必非要种在庭院里,种子既然撒在了阡陌之上,便也能在那开出一片花海,来年春回你带我去那看就是了。” 有了余怀这话,徐亦航点了点头也释怀了下来,随后便和余怀一起准备着成亲这桩大事。 徐亦航一面手上忙着张贴红色的剪纸,一面嘴上也没停下絮叨: “小恩人从今往后我们算是真真正正的在一起了。你是前任门主,我是前任魔主说来也算是门当户对。” 余怀听后却道:“余魔主你可别这么说,我应该算是高攀。先前你在那齐云塔下不是还多受了我三下跪拜吗?” 余怀虽是刻意伪装成了漫不经心的语气,背后却是满满一片的介意。 这一下猝不及防,徐亦航直接被余怀的话给逗笑,随后也在一旁插科打诨道:“小恩人都这么久远的事情你还记得呢。我看你就不应该叫余怀,你啊应该叫耿耿于怀。” 两人在一片笑意里就将草堂布置完毕,而后总算是到了拜堂成亲的时候。两人并肩而立站好了位置,正要下腰成礼。 徐亦航突然伸出手拦住了余怀:“小恩人等会。” “怎么了?”,余怀转过头来,满是疑惑。 “小恩人你就站着与我拜堂吧,让我一个人跪着拜完这三拜,权且就当还你在齐云塔下给我跪的那三个响头。” 徐亦航既是这么提了,余怀也默然接受。两人一站一跪,便拜完了天地、高堂。 到最后两人对拜之时,余怀出神地盯着那人,不由就深情地唤了声:“阿航~” “诶,怀儿~” 徐亦航立马也回喊道,答话时还露出了标志性的一脸坏笑。 拜完堂后徐亦航正要起身,一个脚步不稳身子倾斜扭到了腰身,疼得直“哎哟”叫唤了一声。 余怀忍不住偷笑着道:“阿航你到底行不行,怎么跪这一会就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徐亦航颜面扫地,忙不迭就反驳道: “小恩人谁说我不行了,这来日方长我有的是时间证验。再说了成亲这事你自然是轻车熟路的,我可是第一次,自然没控制住。” 这下轮到余怀情绪激动起来。 “阿航,怎么听起来像是你守身如玉,从一而终,我就是放荡成性,浪子回头。最后还是我占了你便宜不成?” 徐亦航却是有恃无恐,厚着脸皮就道:“小恩人,难道实际上不是这样吗?” 余怀:“……” 徐亦航好不容易起身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将期盼的眼神移向了余怀。 “小恩人,现在我心中就只有一件大事想做却没能做了。” “哦,何事?”,余怀顺口接过徐亦航的话问道。 徐亦航却悄然搭上了余怀的手,一字一顿嬉笑道:“逃,婚。” 余怀白了这厮一眼:“成亲的两个人一起携手逃走,算哪门子的逃婚?” 徐亦航自然顾不上这些道理,牵起余怀的手就向外跑去。余怀起初还愣怔着没有反应过来,而后也跟上了徐亦航的脚步。 就这样两个少年心潮激荡,风吹向他们,他们也像风似的吹向了窗外的晴空。 一直吹去,一直吹去,直到月光换下了夕光,云翳散成了绮霞,仍不罢休。 行走在路上是世间最难得的事情,而少年却能永远在路上踏歌而行。 他们要去看花光满地,他们要去听箫鼓喧空。他们先前走过的路都是在出发,他们以后要走的路都将是归途。 【番外完】 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