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旬旬不忆往昔》来自www.wshlou.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书名:旬旬不忆往昔 作者:寻欢作乐能成事 文案: “我喜欢你。以前我只是觉得对你有愧,后来我终于看清楚了自己的心,我喜欢你。我不敢见你,是因为我喜欢你,见你身处险境,我不管不顾去救你,是因为我喜欢你。不管你能否原谅我,我都喜欢你。” 可是她始终不能忘掉,他曾经是要娶别人的人,她也不能忘掉,他的到来结束了她的一切欢乐。 一瞬间的不可置信或者说是欣喜,被接下来的回忆完全淹没。她还没来得及展开的笑容僵在了嘴边,成了苦笑...... 内容标签: 江湖恩怨 小门小户 搜索关键字:主角:胥钦诺;涂钦宇飞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没有插足,没有第三者。 第1章 壹 闲敲棋子落灯花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所有角色的名字都是在零几年的某个夏天想到的,于是乎带着年少无知的老气。也因为见证着开始时的初心,坚持用了这几个名字。望大家忽略名字,忽略代号。多多包涵。 七月,孟秋。 本不是深秋的季节,院子里的落叶却积起了厚厚的一层。刚刚翻修完成的院落竟有了颓败之感。院内冷清,院外的街上却热闹非凡,年年的花灯节都是如此。 “小姐,花灯准备好了。”采儿从门外进来,胥钦诺正坐在房顶望着院中的一池荷花发呆。 虽是叫小姐,却一身男儿装扮,长发高高束成一个圆髻,余下的垂在脑后,只戴一支银钗,不施脂粉,不带配饰,着素色衣衫。 远看,还真像是一男儿。 胥钦诺起身,预备从屋顶下去。人还未站稳,上官海彦倒是稳稳落在了她的身边。 “你从哪儿冒出来了的?”看到他,胥钦诺不禁皱起了眉头。 这个人从来不爱走正门,整天飞来飞去,爬窗翻墙显摆自己的轻功了得。身为一个堂堂世家公子,偏要天天来找她这未出阁的闺房姑娘。虽然,她也不像这城里的其他姑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当然是从我娘亲的肚子里冒出来的。”上官海彦摇着折扇,不紧不慢地说。一边还不忘看着丫头打趣她:“采儿,你家小姐今天在这房顶上忧思重重,连我来了都没发现,我看多半是在想心上人呢。” 采儿不答话,一见着这上官公子,就像是见到了这世上最不正经的人,总爱拿她打趣说笑。且每次来,都能和他撞上。 “那你为何不在你娘亲身边好好呆着,跑到这儿来吓人。”和他呆得时间久了,嘴巴自然也不会落下风。 上官海彦也习惯了她不客气的言辞,笑道:“娘亲身边虽好,美人儿也不可辜负啊。” “美人儿?可是凤仙居里的那位?” “冤枉冤枉,我可是一出门就直奔这儿来了,是来见这里的美人儿的。”说完,他便从房顶飞下,来到采儿身边,接过她手里的花灯,顺便不忘去捏一下她的脸。 不等采儿发火,又飞速回到房顶上来,这一连串的动作一气呵成。“放花灯吗,比比如何?”说完他收起了折扇,像是时刻准备好要飞出这院落。 果然在胥钦诺一句“好啊”还未说完之前,他便如离弦之箭一般射了出去。转眼又没了踪影。胥钦诺心中感叹,几日不见,他的轻功越发好了。 胥钦诺一步步走梯子下来,没有管他说的比试。 “小姐今日怎么这么麻烦,上房连梯子都搬出来了。” “花灯节,还是小心点儿的好,飞来飞去,也许容易碰到鬼。”主要还是上次受的伤还没好全呢。 从采儿的手里接过剑,出了府门,她也向灯桥走去。 沿河的街道上挤满了人,年轻的姑娘少年居多。道旁摆满了小摊,各色的吃食数不胜数,每个摊子边儿上都围着好些小孩子。猜灯谜的,看杂耍的,卖花灯的,凑成了热闹的花灯节。各式的花灯漂在河里,随着风慢慢向河中间移动。 上官海彦站在桥上,眼里眉梢全是笑意。手里拿着一盏花灯,灯壁上印着一个“胥”字。见她来,便不断地摇着手里的花灯,那表情像是在逗小狗。她不禁又要皱眉了。 之前的每年,放灯的事情都不是胥钦诺来做。一是她并不喜欢,二来她爹要亲自放上祈福的花灯。今年也不知是为何,非要她来做这无聊至极的事情。 胥钦诺走到上官海彦的旁边,说:“你今日这么得空?还能来这花灯桥上陪我放花灯?” 上官海彦笑道:“是啊,你可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我自然是很乐意效劳的。那本公子帮你放下去如何。”说罢,他指了指手里的花灯。 胥钦诺听得他的话,总觉得怪怪的。他的嘴里,真是说不出什么正经言语。 上官海彦从桥上飘下去,脚尖在水面一点,旁边的花灯随着水波慢慢荡漾开。待手里的花灯落在水面,他便也飞升而起。 可这次他却并没有回到桥上,而是混进了拥挤的人群中,不见了身影。再看河里,所有的花灯都已经熄灭。下一秒,人群里已经发出打斗声。 两个穿着夜行衣的男人,在人群里交了两招之后快速地上到了房顶。人群里并没有人受伤,反而都开始看起热闹,整个街道都安静了下来。 两人的功力都是极高的,哪怕胥钦诺习武这么多年,功力也不低,可往来之间也看不出谁占上风,是何门派。 两人之中并没有上官海彦。胥钦诺自灯灭时起走到桥头,这须臾的功夫,河里的灯又一瞬间亮了起来。当即,其中的一个人便挨了一掌,两三步后退到较低的一间花灯铺子的房顶上,然后以极快的速度捂着胸口逃跑了。 没人去深究这突如其来的打斗,才过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河边又开始变得人声鼎沸。 胥钦诺正疑惑这上官海彦跑到哪里去了,又被混迹在人群中,刚刚打斗的另一人吸引住。虽不是很起眼,但他手里那柄长剑,却并不普通。 胥钦诺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地快步追上前去。 第2章 贰 月上枝头心上愁 那人似有察觉,脚步逐渐加快,她步步紧跟。一前一后地穿过了人群,到了僻静些的街道,转眼又到了不知是谁的院子,最后忽的一拐弯,到了一处像似树林子的地方。 大街上的喧闹已然听不见,树林茂密,四周安静得可怕。这人的机关术重重叠叠,带着她几个转弯就来到了完全陌生的地方。胥钦诺跟得太紧,这时候才感到不对劲,心里暗暗叫苦。 察觉到身后的异样,胥钦诺已经不敢再往前走。她在跟踪别人,自己也在被人跟踪着。这前狼后虎的危机,她一点不敢掉以轻心。 脚步一停,那黑衣人便不见了踪影。好不容易跟到这儿,只得放弃了。 不敢再往前,也没有其他路可走。索性回过头来,直面对上那跟踪她的人。拔剑出鞘,剑锋直指,直冲而去。 他蒙着面,无法知晓是谁,武功上显然不赖。稍一侧身,错开了她的剑锋,后退两步站定,气息一点不乱。 胥钦诺的剑讲究的就是个快字,这人很不错。 他并没有出手,胥钦诺便也收了剑站在离他大概三米处。 “你是谁?”她问。 蒙面人并未答话,慢慢将蒙面用的布条揭下。 “独孤誓?怎么会是你?” 胥钦诺只觉得无比诧异,一直跟在她身后的人竟然是独孤誓。这种热闹日子,他不是最讨厌的嘛,怎会出来了。 且许久不见,他俩竟然在这儿见面了。 独孤誓看了一眼那人消失的方向,答道:“跟你一样。” “跟我一样?”胥钦诺满头雾水。 独孤誓不答,复又将面蒙上,抬眼看了看她。“这里不安全,你也快点离开吧。”然后拱了拱手算是告辞。 “欸,等等...” “可还有事?” “刚刚那个人,能看出来吗?”胥钦诺指了指那人消失的方向。 “看不出。” “哦。” “还有,别总是趟这些浑水。”走了两步的独孤誓又回过头来对她说到。临走还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看他不紧不慢地远去,胥钦诺很疑惑,他最后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担心她?可眼神不像。责怪她让他跟丢了人?可明明她在前。最后为何欲言又止?她看不懂。 越不懂,越想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越深究,心里便越难受。 她从来没有看懂过他,可是她也从来没有勇气去问他。这许多年来,她也曾提出过很多问题,所有的问题他也都只有一个答案。 真是难受!胥钦诺只得默默地往回走,来时容易,回去却是困难,只得误打误撞。大概用了半个时辰才到桥边,一现身,上官海彦便凑了上来。 “你去哪儿了,怎么我去买个糖葫芦你就不见了?找你半天了。”上官海彦将手里的糖葫芦在她眼前晃了晃,递给她。 河里的花灯安然无恙,灯芯在河风吹拂下忽明忽暗,就像极了胥钦诺这些年来的心情。她摇头不回答,将糖葫芦接下,只是往家的方向走。 上官海彦发现她不对劲,跟在她身边,也往前走。 “你怎么了?” “......” “你是不是追刚刚那人去了。” “......” “是涂钦宇飞那小子的手下对吧。” “......” “最近同舞城里很不太平啊,过个节都能打起来。不知这生意以后该怎么做啊。” 听到他那语重心长的语气,胥钦诺拿眼斜他,这才开口道:“有什么不太平的,什么大事也没发生。一场打斗而已你就大惊小怪,也许只是比试一下也说不定啊。再说了,你要是真关心你的生意,就别每天出没风月场所了,多干点正事不就行了。” “没办法,又没有个漂亮妻子在家等着,只有出去吃喝玩乐了啊。难不成我还天天在家读圣贤书?或是像你一样,一天到晚看账本,练剑?我可不适合。” “你怕是有没有妻子也一样吧。” “那也得有了之后才知道了。不过你刚刚碰到谁了,回来不太对劲。”感觉到她的心情似有好转,上官海彦干脆快她一步,站在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话锋一转,开始逼问她。 打破砂锅问到底是他的一贯作风。胥钦诺看他一眼,往右一步继续往前走。过了一会儿还是回答他:“独孤誓。” “咦,你的梦中情人!”听到这个名字他似乎要跳起来,声音也突然拔高,引得路人纷纷注目。 胥钦诺狠狠瞪他一眼,示意他小声些,还有他的话听来实在别扭。 上官海彦看了看两旁的人,毫不在意他人的目光,继续说道:“夜黑风高夜,谈情说爱时。想来很是让人激动呢。不过你们这见面的时间也太短了点儿吧,这么快。” “你就不能用个正常的词语吗?”她就知道,不应该告诉他。 “你说哪个,梦中情人?还是夜黑风高?两个都很正常啊,而且很准确。” “准确什么,你是不是也想找打。还是,你要我将这些话说给我们家采儿听到啊。” “哎,别别别。你说不过我就拿釆儿来威胁我,能不能换个方式,老套!” “好用就行。” “哼,小爷我不跟你一般见识。我们明天再见。”没有像以前一样继续和她争执,反而气势汹汹地大步离去。胥钦诺正觉得奇怪,一抬头发现采儿正站在大门外等她,不知不觉已经到家了,怪不得他跑得那样快。 第3章 叁 两厢情愿不由身 回到屋内,胥钦诺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索性起身到桌边坐下,从怀中掏出今日捡的那枚配饰瞧起来。 在那间花灯铺子的墙角,她看着这配饰从受伤的黑衣人身上掉落下来的。 像是玉佩的雕琢法,线条精细,花纹精美,却是个木质配饰。因玉是极为难得的东西,所以雕刻的手法便很细致,工法繁复,雕得好看的更是不多。这一般的木头雕起来简单得多,若说是练习,也做不到这么精致。 况且这配饰一看就是携带多年的,主人甚至还涂了上好的漆料来保护。木纹饰的佩戴者多是各府中的下人,花色也各不相同。今天那黑衣人武功如此高强,能是哪家的下人呢?上官家的纹饰她偶也瞧见过一眼,并不相同。 那就只剩下其他两家了。 胥钦诺瞧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线索来,却忽然被上面的花纹吸引住了。是一朵非常熟悉的花的样子,却叫不出名字,不知道在哪儿见过。 这枚配饰的主人是谁?今日那人究竟是不是涂钦宇飞或是他府中的人?独孤誓到底想知道什么?一大堆的疑惑困扰着她,一个也解不开。 采儿在床边替她收拾衣物,见她愁眉不展,催着她先去休息。没有睡意,胥钦诺便将今日遇见独孤誓的事情说与采儿听。 “今日花灯桥边有人打起来了,我跟着其中一人想去探个究竟,路上你猜我碰到见谁?” “独孤家公子?” “嗯?你怎么会知道的?”她瞪大了眼睛看着采儿。 “小姐每次去独孤家回来都会是一个表情,不难猜啊。” “表情?什么表情?我很奇怪吗?”她指着自己的脸问。 “不是奇怪,是小姐每次回来都无精打采。” 胥钦诺想,独孤誓那人如此无趣,又对她爱答不理,她不无精打采才怪呢。 “哎,你说我该怎么办呢?”她现下更无精打采地趴在桌上。 “小姐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去做啊,何须有什么什么顾虑。”采儿一面回答,一面再将床铺好。 “还说我,那你对上官海彦有什么顾虑的,他那么喜欢你。” 胥钦诺转头问她,采儿倒没什么所谓,像是早就想明白了一般,只是摇头说自己是个下人,他是个少爷,不相配。 “他喜欢你,你也喜欢他,就在一起啊,哪管什么配不配的。再说了,我家采儿是天底下最好的姑娘。该担心的,是别人配不上你才对。” 说到这儿,胥钦诺也像上官海彦一样,走到身边去捏她的脸逗她。 采儿的脸忽地染上了一团红云,似有些急忙又假装淡定地说:“我哪里喜欢他了,小姐只管胡说。” “很明显嘛,府里其他人和你说句话你都退避三舍,上官海彦呢,随便捏你脸的时候,你躲都没躲哟。” “那是,那是我没来得及。” “还有,别人你都称公子,上官海彦是——你。还有,每次你给他的茶都晾到三分,你知道他每次来得急,喝茶也急,所以不能太烫...” 胥钦诺立马举了一大堆的例子出来,一时间,采儿竟不知如何反驳,只好匆匆告退了下去:“小姐还是快休息吧,夜深了。” 落荒而逃的采儿,惹得她一阵大笑。暂时忘了刚刚的一干事。躺上床,不知什么时辰,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晚睡的后遗症便是迟迟起不来床,第二天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 虽然平日里要做的事情不少,铺子里的生意正是忙的时候,但爹爹依旧同小时候般惯着她,从来不管她何时起床,也不用她去请安。如此一来,胥钦诺的生活也很是随意。 胥钦诺想着等会儿便到了用午饭的时间,早饭就直接省下不吃了,也懒得出门,便让采儿将账本送到了屋里来看。 那些自七年前开始,经由她来看的账册,如今已是厚厚的一叠。 她有时候也会想,自己原本只是个被爹爹娘亲宠着的大小姐,是如何像个男儿一样学会这些东西的呢。 小时候上学堂,她可是一点没用功。 安静的思考,是被上官海彦打破的。他从窗口跳进来,满头大汗。一手拿着剑,一手拿着折扇,打开的扇子不停地扇着。 胥钦诺已经习惯了他的突然到访,也还是被吓一跳。 “大消息大消息,昨晚受伤的那人又出现了,我追了一路。你猜最后他去哪儿了?”上官海彦自己在桌上倒了杯茶,倒进嘴里。 “哪儿?” “独孤府。我刚追到那儿,人就不见了。” “独孤府?” “没错。你这个梦中情人,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胥钦诺转过头,不想再看他:“我看你才有问题,无缘无故地怀疑人。还有,你又来我这儿干嘛?” “当然是分享消息了。你可别没良心,我可是不管什么事都告诉你了啊。要是没有我,你上哪儿知道那些消息去。” 胥钦诺不理他,将账本放在一旁,正准备轰人,采儿进门来,告诉她府内来了客人,正是独孤家的,爹爹让她去见。 胥钦诺和上官海彦都纷纷看向对方,刚刚他们才聊到独孤家。 换上衣服正准备出门的时候,采儿又很快地过来了。手里还拿着一封烫金的喜帖。 独孤誓,要成亲了? 第4章 肆 心悦君兮君不知 手里捏着那刺眼的红色,胥钦诺看了一眼,随即又放下。过了片刻,忍不住又再次拿起来,想细看。反复几次,最后也没有勇气打开。 从最初紧紧地跟在他后面,到后来只远远地望着他。她和独孤誓似乎从来没有亲近过。她知道,他不喜欢她,不属于她,所以不为他做任何事,更越来越不敢去靠近他。 喜欢就喜欢,不想给他任何负担。 可是,心内难免会不时冒出来一点期待。他是知道她喜欢他的,虽然这么多年来她从没有表露,他从没有回应。 她期待也许两人都互相等待着。 可事实并不是这样。 他要成亲了。 胥钦诺觉得头很痛,有点喘不过气。可能昨晚熬夜太久,连身体也很是无力。她想回屋去休息,便把那帖子放在一旁。 前脚才刚进了她自己的院子,上官海彦的声音却让人毫无准备地响起来。 “钦诺、钦诺,有你的灯,竟然有人给你送灯呢。快点快点!看灯看灯!” 他这大嗓门一吼,胥钦诺觉得头更痛了。根本不想理会是什么事情,只想快点回去躺着休息,继续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只是上官海彦的速度哪是她能比的。还没等进屋,就被拦下了。 “你走什么呀,这可是稀事,有人给你送灯。”他将那昨晚放的花灯举得高高的,到她眼前,似乎害怕她看不清楚。 看到那昨晚放出去的那花灯,胥钦诺觉得一瞬间清醒了很多。 “这哪儿来的,不会是你去河里捞的吧。” “我才没有那个闲工夫。我在你家的门口,碰到一个小孩,见他提着这灯笼在门口张望。我问他来干嘛,他说有人给了他银两,让他把灯送到你手里。我就顺手帮你拿进来了。不会是独孤誓吧?你俩昨晚见面,约好今天送灯?” 他一脸的讪笑,整个就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显然他还没有收到帖子就出门了。 胥钦诺一把抢过花灯,然后进了屋关了门,开始仔仔细细地研究起来。 可惜,什么也没有发现。 这花灯是采儿在街上随便买来的普通花灯,如果要留纸条之内的东西或其他信物,只能放在灯芯处。可是里面什么都没有。 那人送这花灯是何意味呢? 正当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门外响起了不紧不慢的敲门声。不用猜,肯定是上官海彦。 “干嘛?” “我的大小姐,是不是什么也没发现啊。需不需要小人帮忙指点迷津?” “这花灯该什么样子就什么样子,难不成你还真能看出花儿来?” “花是看不出来。不过,那小孩还拿着一封信,现在在我的手里,你说我看还是不看啊。” 果然。话音未落,胥钦诺的房门“砰”地打开了。倚在门边的上官海彦着实吓了一跳。 “这...这么快。” 胥钦诺手一伸:“拿过来。” 上官海彦把信交到她的手上,正准备说什么,那房间门又“砰”地关上了。他只好拿折扇敲额头。 “傻!傻!傻!” 说是一封信,可拆开只有短短的几个字:“下次,想有你的名字。”没有落款。 不是独孤誓,不是他,不是。 像是在寒冬里正受着凉,又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胥钦诺只觉得从头到脚都是一阵寒意,渐渐有些站不住了。她在桌边坐下来,趴在桌上,望着那花灯不转眼。也不知在想什么。 花灯节一为祈福,二为结姻缘。祈福的花灯可以写上祈福者的姓或是只放灯。若是适龄的女子求姻缘,也可写上自己的名字在灯壁上,一同放入河中。 第二日,心仪的男子便乘着小船到河里去选灯,然后带着花灯去女子家提亲。 大多数互相中意的男女会直接在河边交换,无需在茫茫灯海里去寻。只有那少数痴心的男子为表自己的情意才会不惜余力寻找自己爱慕女子的花灯。 是谁特意去河里挑了她的灯,她没有去想。是谁想要她的名字,她也没有去想。她没有心思去想其他,她只觉得心里都是寒意。 胥钦诺整整一天都没有去店铺里查看,也没有看房里的那些账本,没有去院子里练剑。甚至她都没有出门。 傍晚时分,上官海彦从窗户跳进来,看到她还是那个样子。像是在盯着那个花灯,其实两眼无神,不知在想些什么,她就这样在桌子上趴了一天了。 任谁叫她都没有反应,也不曾吃东西。上官海彦这才从窗户跳进来看看。平时他哪有那个胆子。 上官海彦轻轻地拍了一下她的肩,生怕会吓到她,可她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喂?”他扶着她的肩摇了两下,又叫她。她还是不回答,只是这一次,空洞的眼睛里却落下两行泪来。 “胥钦诺,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啊。”上官海彦吓坏了,立马将她扶起来,仔细地看她。九年前开始,便没有再见她哭过。 胥钦诺还是不回答,两只眼睛慢慢闭上,一下子倒在了上官海彦的怀里。 第5章 伍 当秋总是离别意 上官海彦急得在屋子里转来转去,一刻也停不下来。神思不宁,忧虑过度,连药都不需要吃的病,胥钦诺竟然睡了一个晚上都没有醒过来。 “上官少爷,您还是先回去休息吧,我照顾着就行。”一直在床边的采儿对他说道。 “不行,她还没醒,我不放心。” “你都在这儿照顾一晚上了,该回去休息了。再说,老爷等一会儿会过来,您也不太方便。” 上官海彦点点头,虽放心不下,但他是得走。 “待她醒了,马上送信到我府上来。” 胥钦诺醒来已经是傍晚。夕阳还未落,余晖从窗户透进来,照在桌上的那只花灯上。她一睁眼就看到了。 昏迷了这一整天,脑子却是清醒了很多,有了些精神。 轻轻地吸口气,从床上起身,坐到桌边来。本来,哭哭啼啼不是她的擅长,可这次哭过了,似乎心里也好受了些。独孤誓从一开始就就有意避着她,这不是早该料到的结局吗。 并不是所有的喜欢都能得到回应,并不是所有的爱慕都会有好的结果。她本以来自己早在九年前就懂得这其中的道理。可身在其中的人总是要等到被伤了心,才看得清楚。 如今便是在告诉她,是时候该去放下那个人,过只有自己的日子了。他们,终归是要各走各的路。 又是长长地叹气,似乎只有这样心里的郁闷才能稍稍排解。 胥钦诺将那花灯放得近些,这时也开始思考这花灯的来由。 捞这花灯的究竟是何人呢? 莫不是上官海彦的恶作剧?那日是他帮忙放的灯,在哪里他最清楚不过,难道真是他搞的这一出。可那字迹却不像是他写的啊。 她百思不得其解,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什么。 罢了罢了,由他去罢。她已经没有一点心力去思考这些繁杂的问题了。 胥钦诺从屋子里走出去,想去河边看看夕阳透透气。 没要人跟着,独自一人坐在桥边的亭子里,思考着这即将到来的关于别人的媒妁之约。 八月十四,正是一个月后。 怎偏偏就选了这样一个日子呢,第二天就是中秋,赏花赏月阖家团圆的好时辰啊。想来,独孤誓是极喜欢她的,就算昨日提亲,不到一个月就成亲也实在是快了。 独孤誓应该不会想要看到她,她呢也不想去自讨没趣。如今人家是要成亲,总不能跟以前一样还死皮赖脸出现在他面前。 胥钦诺正想着找什么样的借口不去祝贺,上官海彦就寻到这边来了。 在她面前坐下,看了她一眼,又连忙转头去看着河面,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在桌面上。 “你有事?” 许久,他才挑着眉说:“我不去了啊,就这两天我要去淮南,具体什么时候回来还不知道,你自己到时候小心点,我就不陪你了。” “你不去哪儿?” “当然是独孤誓那小子成亲我不去了,今天我回去才知道。这个无情无义的东西,简直是太阴险、太邪恶、太可恨了。要我说,干脆你也别去算了,跟我到淮南去玩玩。” “人家成亲,又没抢你的心上人,你恨人家干吗?” “可是,他是你......” 顿了一下,上官海彦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然后不耐烦地挥挥手“算了算了,不说了,我走了。” 这还是第一次他走得如此干脆。目送上官海彦远去,胥钦诺也准备起身回去。眼前却突然又出现一个人来,很久不见的,涂钦宇飞。 这些人,老是喜欢在别人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出现。 他静静地在桌子前的石凳上坐下,然后又将手里的纸盒放在桌上,打开。里面是几样精致的点心。 胥钦诺不管他,起身准备离开。 经过他的身边,涂钦宇飞轻轻抓住她的手,说道:“一起坐坐吧。” “放开我。”胥钦诺一见到这样冷冰冰的一个人,语气也跟着冷了几分。 “我带了你喜欢吃的点心,虽然是新来的师傅,不过口味倒是没变。”涂钦宇飞一边说一边放开了她的手。 “如果你来就是为了送点心,大可不必这么麻烦。”胥钦诺转过身背对着他,并不想跟他多说什么。 “我知道你心里难过,特意来看你,在我面前,你能不能别这么带刺,那上官海彦不也是男的,你为何偏偏要拒我于千里之外。”涂钦宇飞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中似乎有一丝失落。不过他那样的人,怎么可能。 “我跟谁做朋友是我的事,你我本就隔着不止千里,万里也是有的。今日你若是专门来看我的笑话,慢走不送。” “你眼里的我就那么无耻吗?你要这样想我?” “你如今是什么样的人我不清楚,过去的你我倒是了解一二。何必假惺惺地来装好人。” 听到这句话,他大概是很生气,一挥手掀翻了桌子上的点心,那些精致的点心四分五裂洒了一地。 第6章 陆 往昔欢乐今愁肠 “我知道是我错,我知道我不该。可当时的情况,你不也了解吗?我即使拼尽全力,也未能阻止。” “对,你没有办法,你身不由己。你也根本不该出现。” “有的时候,我也这样想,我不该出现。” “那你现在消失还来得及。” “对不起,我的错误,我不想再作任何解释,但以后会让你明白我。” 说完,涂钦宇飞便大步离去了。 胥钦诺看了一眼满地的狼藉,捏剑的手紧了紧。那些都是她曾经最喜欢的吃食。 可惜她如今已经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不是几块好吃的点心就可以哄住的孩子。 或许九年前她还能相信,他是可以做朋友的人,是可以来安慰她的人。但现在,她只有埋怨,只有不甘,只有恨意。 九年前,同舞城里,上官家,独孤家,胥家,家族势力相当,生意上也不存在竞争关系,老一辈的关系相处融洽,孩子们便是从小就玩在一起的伙伴。 后来涂钦宇飞举家来到同舞城,因其深厚的家底,带着背后有朝廷撑腰的生意,顿时名声大噪,一来就成了同舞城里最富裕的人家。 那段时间,家家户户茶余饭后的谈资皆是关于他家的,他的到来更是改变了原本平静安稳的局面。 可十年前他们第一次见面就成了好友。涂钦宇飞虽然待人冷淡,又高傲孤僻,不爱与人主动交往。但很有主见,做事稳妥,大了胥钦诺几岁,每每闯了祸,总是他善后。 成了朋友以后,几个人便经常玩在一起,读书练剑。上学堂时男孩子们爱偷偷溜出去玩,胥钦诺总能找准时间追上他们。甚至是男孩子们讨论如何跟大人学着做生意,那些她最不喜欢头痛的事情,她也是要跟着的。 曾经他们是多么亲密的朋友,如今他们便有多疏远。 九年来,她从不能忘掉那些过往。 见到他就像有人在揭她永远了好不了的伤疤。明明都已经在流血不止,却不停手。 当年的事情,每天清晨一睁眼,她便回忆起来。如今,她能忍住不哭。可她忍不住有人来揭她的伤疤。 秋风乍起,吹皱了平静的湖面,也吹动她的衣衫,太阳在大地上余下的光热也一同被吹走。 采儿将衣裳披在她肩上时,胥钦诺才艰难地从过往的悲伤中回过神来。街头的灯笼已经亮起,街上又有了行人。抬眼望去,河里的花灯所剩无几,只几盏灯孤零零地飘在河中。 同采儿一起回了家,爹爹也正好派了人来叫她一起用晚饭。桌上做的都是她爱吃的菜,却食不知味。 “诺儿,爹爹知道你心里难受,他成亲那日,你便不要跟着去了。”看着自己女儿行尸走肉的样子,自然是心疼的。 胥钦诺笑着摇头:“不,我去。”虽说是在笑着,但却比哭还难看。 “你去与不去,有何不同吗?徒增伤心难受而已。” “我不去不合适。” 一阵缄默之后,爹爹只能作罢:“算了,随你吧。” 胥钦诺思来想去,她总还是想去见一见,究竟是谁能让独孤誓倾心。这个她听都未曾听说过的女子,让她起了好奇心。 况且两家历来的交情和独孤誓曾经相帮的情谊都让她必须得去,她现在是胥家的少主人,哪有不去的道理呢。 一月之期说到就到,独孤誓这天便要成亲了。 一早上,胥钦诺早早就起床了。她虽不爱梳妆打扮,用不了这么多时辰来准备。她本就生得清素,眉秀眸明,肤白唇红,不着粉黛更为好看。但自家爹爹早早就派人来催她,想早点过去和独孤家的老爷子叙叙旧。她只好提早起来了。 可一起床,便觉得头昏昏沉沉,没有力气。采儿端着水进门,用冷水洗了脸才觉得好些。 昨晚并未起风,所以没有受凉,也未燃香,说不清是怎么了。只得坐上马车在路上边休息,边赶去独孤家。 各家的长辈见到胥钦诺,皆很欢喜,自是又开始讨论起她的终身大事来。这几家就她一个女儿,她又生得可爱,自小受了不少的偏爱。连独孤老爷子也说,曾经总想选她作儿媳,可惜屋里那小子没什么福气,娶不到她。 胥钦诺心内自嘲,怕是她自己没那个福气罢。见过长辈,她便退到一旁,和其他的女眷一起在外院用茶。 涂钦宇飞也来了,见到她,眼里便闪过一抹不明的深意。但并未和她答话,径直去拜会了长辈们。 胥钦诺也不理会,只管将桌上的点心一点点放进嘴里。 真是个大喜的日子,屋里屋外全挂满了红绸,贴满了大红的囍字,连府里的丫头都穿得很好看,好看得有点刺眼。 此时来的客人还很少,多是些莺莺燕燕的丫头穿梭其间。人虽少,但屋外一直不停的爆竹声,着实太吵了。胥钦诺本就身体抱恙,听着这声音甚至头都痛起来。 她随着丫头们一起进了内院,想安静一会儿。熟悉中又带着陌生的感觉,她踏进了院子里。 九年了,她已经没进过这个院子九年了。 第7章 柒 只愿到此了衷肠 九年前她经常往这儿跑,为了追在独孤誓的后面。曾经,这院子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有过她的身影。如今,这内院已经完全是另外一番模样。 原本喜欢躲在里面捉迷藏的假山,现在种满了一大片鲜花。原本坐着摇着看独孤誓练剑的秋千,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唯一留下的,是那院中石桌。 物是人非,大概就是如此。 府里熟识的下人已经走了不少,只有些年纪较大的婆子还记得她,见她面便亲切地叫她胥小姐。但那种亲切也转瞬即逝。 同进院子的丫头们走去厨房的路,只剩她一个人在院子里享受这片刻的安静。 院子修得精致独特,说是一步一景也不为过。独孤誓不爱出门,整日里就喜欢折腾这院子。小时候只能随意把花花草草移个位置,后来动不动就大兴土木。改改这里,修修那里。 胥钦诺静静地走着,一路欣赏那些八月开得极好的桂花。 院内有一个小巧的亭子,专供乘凉品茶所用。大多数的院子都会这样修建。但独孤家的亭子坐落的地方却很突兀,高度也不适宜。她想去一探究竟。 亭外有五步阶梯,不高却很长。她走到第二步,竟听得有潺潺的水声,每上一步,水声便大些,声音也有所不同。到亭子中央,即可见到清澈的流水从不远处的假山上流下。 原来假山不高,水声便传得不远。亭子周围又做了特殊的处理,才能闻得这步步不同之声。看来独孤誓修这亭子时,倒真是花了番心思。看似莫名其妙,实则玄机暗藏。 假山的一旁是一个独立的房间,周围种着些菊花,各种颜色都有。阳光洒下来,显得格外好看。 胥钦诺在那亭子里坐了一会儿,望着院落外碧蓝的天,听着潺潺的流水声,闻着那些花香气,也觉得舒适。想到时间也许过去了好一阵,才起身往回走。 刚转过身,便撞见了屋子的主人,独孤誓。 他站得很近,只差一点,她的鼻子就碰到了他的肩膀,那一刻,她紧张得连呼吸都快忘掉了。更不敢抬头来看他。 没想到她会突然起身,意识到自己失礼。独孤誓很快地往后退了一步。 拉开距离,胥钦诺发现这个时候他依旧是一身便装。还未换上喜服。 “怎么进来了?长辈们没拉着你说话吗?”独孤誓问她。 “可能是昨夜里受了风寒,今日身体有些不适,外面太吵,借你家的亭子呆一会儿。”胥钦诺见他站得远远的,尴尬地笑着说。 “觉得如何?” “不错,花了不少功夫吧。” 独孤誓点头:“四年前就重建了,你一直没机会来看吧” “是啊,今日一见,你果然有做能工巧匠的资质。” 独孤誓淡淡一笑,不回答。眼光转向亭外的假山。她一时也无话。 明明是阳光和煦的天气,空气却冷得要命。 尴尬地沉默了一会儿,胥钦诺道了一声先走,便径直离去。那速度算得上是落荒而逃了。 一路的桂花香气浓得厉害,加上早晨的后遗症。走出院子时不仅头疼,更觉得喘不过气来,腿脚也没有了力气,心像是被大石头压着一样,重得她快要支撑不住。 好不容易走到门口,外院却完全不是原本热闹的样子。来的客人纷纷倒在了桌上,连那些小丫头也不能幸免,横七竖八躺了一地。打翻的茶杯酒瓶碎得满地都是。大门紧闭,已没有宾客在出入。 这么短的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看着眼前的一切,胥钦诺惊住了。立马拔腿跑进屋内,找爹爹和长辈们。 其他人都还在,只她的爹爹和独孤誓的爹爹都不在了。 强忍着身体不适,飞身上房,观察了一下四周。外面的街上并没有什么异样,只是这府中却是死寂。 直到看到内院那大红的喜字,胥钦诺似乎明白过来。便向着那独立的房子,疾飞而去,几乎用上了所以的内力。 脚尖落地,她一把推开了房门。 “独孤誓,不好了。” 屋内的独孤誓正在换衣服,对于他这天外的一笔,显然很是疑惑。更衣的双手就那样停顿着,大片胸膛露在外面,露在了胥钦诺的眼前。相对于他的衣衫不整,胥钦诺倒是淡定得多了。现在可不是该害羞的时候。 “出事儿了,你快去看看吧。” 说完,她关上了门,挨着去看这院子里其他的房间。 不过才看了四间房,独孤誓便到了。大红的喜服穿在身上,却并不怎么工整。 “兮儿不见了。”他开口道。 想来他口中的兮儿就是今天的新娘子了。她还真是后知后觉,最知道她在哪儿的人,当然是新郎了,何须要她无头绪的乱找。 “院子里的客人都昏迷了,整个府中就只有你和我幸免。” “我爹呢?” “你爹和我爹都不见了。” “怎么会这样?” “你之前可有得罪什么人?” “未曾。” “你的新娘子?” “据我所知,也没有。” “为今之计,只能你先把客人都照顾好,我去找。我会派人过来帮你的。”说完,胥钦诺也不去坐什么马车,踩着房顶一路回去了。 第8章 捌 纵使相逢应不识 胥钦诺一路没有停歇,刚到门口,采儿便迎了上来。 “老爷回来了。” 她几步踏进房中。不仅是她爹,还有独孤老爷子也在她家里,只不过都昏迷着。让采儿请来大夫看了,说无碍,休息一夜后就会醒。 安顿好两位老人,胥钦诺带着人又去了独孤誓家。那边的人全中了毒,这时候最是需要帮忙的时候,她就当还他的人情吧。 事实上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糟糕。已经有不少的人在收拾院子,昏迷的人都被安排在侧面厢房里,好几个大夫在挨着查看。 这个时候的独孤誓竟然安静地坐在亭子里,望着那些菊花在发呆。脸上没有一点担心的神色,只是哀伤。 不是决定要成亲了吗,为何只是哀伤。胥钦诺不解,向着他的方向走了两步,又退回去,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想当初自家出事的时候,独孤誓来安慰过她几次,现在换过来,她却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他了。 直到夕阳全都落下去,独孤誓才站起来往外走。见到她,脚步稍稍顿了顿,又大步走过来。 “你爹在我家呢,不用担心,明日便会醒的。”胥钦诺说。 “这些人该是早有准备。” “神不知鬼不觉,下毒的人想必有些手段。” “麻烦你了。” “来的人应该只是想带走你的新娘子,并没有伤人呢。” “兮儿吗。” 独孤誓默默望了那些菊花一眼,转过头来说:“对不起,害你跑这一趟,如此麻烦你。” “没关系啊,有机会你再报答我吧。”胥钦诺勉强露出一抹笑意,看到他现在客气的样子,还真是伤人啊。 独孤誓只好尴尬地笑,不过只一瞬就不再见到。“一定会答谢你的。”他说。 胥钦诺点点头,一抹笑意也变成苦的。然后道了别离开,到门口又忍不住回过头来看他。不过看再多次,她也不能留下来。将带来的人全部留在了他家,自己一个人回去。 途经花灯桥,桥边的亭子里,亮着许多荷花灯。池里荷花已谢,这一处却是不错的风景。胥钦诺想起刚刚独孤誓独自一人站在原地看月亮,也抬头望天空。 明日是中秋,月儿已圆。 与花灯节不同,中秋是团圆节,没人出门。这时的街道显得冷清得多。胥钦诺站在桥上,忽听得隐隐约约的笛声。 悠扬的笛声在宁静的夜空格外地清脆动人。吸引着她不自觉地向着笛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修长的身影逆着月光,笔挺地站在房顶。仿若被月光拥抱着,仿若月光只照着他一人。 一曲终了,皎洁的天空中,他转过身来。月光中,他的脸隐约可见,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秋月,冰冷而又张扬的涂钦宇飞这一刻变得柔和了些许。 若说独孤誓是沉默的性子,不喜张扬,涂钦宇飞则不同。他总是冷若冰霜又骄傲至极。仿佛这世间没有谁能比得过他,这世间的东西他也都不放在眼里。 就像今晚,哪怕他要在这里等她来,也是高高的远远的在那儿。 涂钦宇飞深邃的双目很快就搜寻到她,整个世界都很安静。 胥钦诺也望着他,一步也不走。她突然不想走。九年前,相同的曲子自同一人口中吹出,到如今已完全不同。 她想起来,他第一次吹这个曲子给她听的时候,还断断续续,不成曲调。现在已经这么熟悉了。 涂钦宇飞一垫脚,身子往前一跃,洁白的衣衫扬起,落在她的不远处。 “你来了。我就知道你会来。” 是,无论以前还是现在,他仿佛都知晓一切,在判断一切,在决定一切。可是他也从来不在乎其他人的感受。 和每次见面一样,胥钦诺不回答。她不知如何回答。是承认自己被这熟悉的笛声引来,还是冲他大吼把心里的怒气都发到他的头上? 她只有逃避。 只有转身就走。 “你今日若是依旧要走,以后我们便再不相见。”涂钦宇飞冲着她的背影喊。 胥钦诺就当没听到,只顾着往回走。 只听到“咚”的一声,像是什么东西掉到了河里。她忽地回过头来,是涂钦宇飞的玉笛。 胥钦诺想也没想,纵身跳进河水里。在那玉笛沉入河底之前,将它捞起。八月的河水已经很冷,待拿到那玉笛,在水里就已经开始瑟瑟发抖。 头刚露出水面,涂钦宇飞一把捏住她的肩膀,往上一提,将她抱在怀里,两人一起落在河边的柳树下。 “你疯了,这样冷得天。”涂钦宇飞一面吼她,一面将自己的衣服脱下将她紧紧裹住。 胥钦诺从他怀中挣脱出来,将身上的衣服和手中的玉笛一齐丢给他,然后跌跌撞撞地走回去。 第9章 玖 月下池塘影成双 一路上,她擦了多少次不知道是头上残留的河水还是眼里的泪水。当年涂钦宇飞好音律,她便找人做了这只玉笛给他当作十五岁的生日礼物。 他高兴得不得了,非要吹刚学的曲子给她听。只不过,她没有多大的兴趣,又吹得不好,听听也就罢了,随便夸赞了他几句。没想到他还记得。 身后的涂钦宇飞一路跟着她,不敢上前,又不放心丢她一个人。看着她进了门,还是不想走。后悔自己丢了玉笛,害她去冰冷的河水里捞。又爬上房顶,一直等着她屋里的灯灭了,才离开。 胥钦诺并不知道涂钦宇飞一路跟着她。回家简单的洗漱后换过衣服便睡下。今天她太累了,不仅来回地跑,回来时还莫名其妙地去捞什么笛子。 想到这些,她不禁想再爬起来去将涂钦宇飞打一顿出出气。他不要就不要罢了,当着她的面扔掉算什么意思。之前来送点心,也是将点心洒得满地。今日来,又丢笛子。 真是莫名其妙。 不过,他居然还留着笛子,还将那曲子学会了,和小时候比起来好听了许多。回忆起他的笛声,回忆起他站在高处,孤身桀骜的样子,胥钦诺心里竟生出一丝别样的感觉。在这样的心情中,她渐渐睡去。 第二天,她又早早地起床。独孤誓府中的一切事宜都已处理妥当,是来接他爹回去的。 两人坐在前厅,讨论他接下来的打算。连老一辈都大意中招了,这隐藏的人定不是什么等闲之辈。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这兮儿本身就有问题。 只是,胥钦诺并不好将她的想法都说与独孤誓听。今天见他的样子,眼里有了血丝,面容憔悴,一晚上没睡是肯定的,算得上是落寞至极了。 独孤誓说,他要去找她。他大概是知道兮儿在哪儿,等府上一切事宜都安排好就动身。 胥钦诺当即暗暗下定决心要跟着他一起去。看他这个样子,她实在是不放心,不管他最后能不能找到人,也不管他是差点和别人成了亲的人,她就想跟着去。 所以在独孤誓前脚刚走,她就开始安排接下来的事情。要出远门,必须等她爹醒来再说,幸好,独孤誓也是一样的情况。生意上的事情,这几年都是她在打理,安排起来并不困难。不过半日,一切都准备妥当了。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等。 闲下来,她寸步不离地守在她爹房门口。这样过了两日,她爹终于醒来了。 只是让人昏睡的毒,身体没有受伤,马上就能下床走动了。 胥钦诺看着父亲没事,才放下心来。想着马上要走,当晚命人准备了小菜,两人在院子里聊天,互相斟酒。 想了想,她还是将自己要跟去寻人的事告诉了父亲。 “爹,我明日要去淮南一趟。” “什么时候回呢?”对于女儿的事,他细致的都不曾追问。 “归期未定。” 胥怀远饮下一杯酒。虽不追问,自己女儿的心思他还是了解几分的。 “诺儿啊,我记得你刚生下来的时候,便很喜欢睁着眼睛四处看,睡得比其他的孩子少,不喜欢丫头婆子抱,就爱让我抱着你飞来飞去。你娘说你长大了肯定是个有主见的孩子。” 胥怀远缓缓说起那些往事...... “我们三家就你一个女儿,爹爹当时也是高兴。看着你慢慢长大,我心里也很欢喜。那时候你喜欢和你哥哥一起整日在外面玩耍,还要去上私塾,不让家里的先生教。真让你娘说中了,总有自己的想法。我就想着,将来要把你许配给谁,我才愿意呢。” 说到这儿,他又饮下一杯酒。胥钦诺看着父亲的样子,他大概是又伤心起来。 “爹爹。” “谁曾想,你哥哥那么早就去了,你娘也去了。剩下你,把这些个担子都揽过去。要说把你嫁出去,爹爹私心,想是不愿意呢。” “爹爹。” 胥钦诺抓着父亲的手,不想他如此伤感。再说自己也没有嫁人的打算,只不过去帮着寻人而已。 “爹爹放心,我永远是胥家的女儿,我会永远陪在您身边的。” “哪里能把你永远都留在我身边呢。你能这么懂事,爹爹已经很知足了。以后,你有什么想做的,便去做,不用顾忌胥家。” 听着爹爹的话,胥钦诺心中也伤心难过,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好了,中秋佳节,虽错过了,今晚我们父女再小酌几杯吧。”说着,胥怀远拿起酒杯又是一饮而尽。 父女两人饮完酒,胥钦诺回到自己的院子里。见月光照在地上,白得可爱。 池子里残荷的叶子枯黄或黑迹斑斑,月光照着水面波光粼粼。 她突然想起来那天晚上站在月光下的涂钦宇飞。细细追究,若不是他,到了这个年纪,自己可能真的已经成亲了。 说曹操曹操到。一想到涂钦宇飞,他就出现在了眼前。 第10章 拾 梦里梦花梦往昔 和以前不一样的是,涂钦宇飞人虽来了,看她的眼神总是躲躲闪闪,不敢直视。胥钦诺便盯着他,质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她家。 “你来干嘛?” “那个你爹说,舍不得你嫁出去,我也觉得你现在还不忙的好。”不仅眼神奇怪,连说的话也奇怪。 胥钦诺转念一想,他是如何知道他爹说的话的。 “你竟然偷听我们讲话!” 望着胥钦诺气急败坏的脸,和看似要动手的样子。涂钦宇飞立马道歉:“对不起 ,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偷听,我就是过来道个歉,谁知道你们正讨论这个,我就听到这一句。真的不是故意的。” 信他才有鬼。 “涂钦宇飞,你好歹也算得上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竟偷听别人讲话。”胥钦诺转身便去拿桌子上的剑。 涂钦宇飞见她是真的生气了,一个闪身到了桌旁,快她一步拿起剑藏到身后。胥钦诺也并不慢,只是这几步的距离,她根本来不及躲闪。几乎同时间的,伸手来拿剑的胥钦诺一头栽到了涂钦宇飞的怀里。 一个呼吸,两个呼吸...... 胥钦诺捂着额头往后退,涂钦宇飞捂着胸口往后退。只不过,涂钦宇飞身后是个石凳,匆匆忙往后一退,踢着那石凳,整个人又重重倒了下去。 胥钦诺亦步亦趋的走过去,涂钦宇飞重重的落地声听起来都觉得疼,他也算是能忍,一声不吭。 “你没事吧?” 涂钦宇飞没有回答,在胥钦诺看到他的脸之前快速地爬起来,一溜烟,跑走了。 今晚的涂钦宇飞很奇怪,非常奇怪。半夜出现在她的院子,说些听不懂的话。武功那么好,竟然被凳子绊倒。简直是太奇怪了。 胥钦诺百思不得其解。最近他出现得太频繁了,短短一个月见了三次面。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想到刚刚撞进他的怀里,自己还不到他的肩膀。好像这些年他长高了许多。还有上次在河边,涂钦宇飞捞她抱着她起来,那力度好像也比小时候大了很多。 一个晚上她都在想涂钦宇飞,连梦里都是小的时候六个人一起玩的情景。 春日去苍山上捉小鸟,冬天去重梅楼看雪。 她那个时候武艺不精,时常跟不上他们。几个人就轮流着背她,不然她就回家告状,说几个人偷着跑出去玩,不上学堂。总之就真是个娇蛮任性不讲道理的大小姐。 如今这个古灵精怪的大小姐时隔多年,已经早没有了那些乐趣。但她还是在这些陈年往事里,不自觉地有了笑意。 这边的涂钦宇飞逃回家里,艰难地将衣衫脱下,开始查看自己的伤势。胸前那一块乌青还在扩散。 从抽屉里找出一枚丸药服下,又静坐调整气息,开始运功疗伤。 一直到半夜,那乌青的一块儿才显得浅了些,涂钦宇飞的脸也不再惨白。 停下来,他心里暗想,这么快就开始对胥家动手了,那下一个是他还是上官海彦呢。 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下午他看着那人奔着胥钦诺的院子去,害怕她出事。没有任何准备的,只好在半路截下。谁知道这次来的这个人武功并不低,交手之后,虽然人逃走了,他也没有占到便宜。 害怕那人去而复返,不敢回来疗伤,一直守在胥家。他本来伤得不重,只是晚上胥钦诺一撞,又在胸口,差点就露馅了。这才急急忙忙跑回来。害怕她发现自己受伤。 亏了涂钦宇飞,这一夜,同舞城里风平浪静。 第二天天不亮,胥钦诺便到了独孤誓家门口等他。可直到辰时,他才牵着马出来。 “刚好淮南城的生意需要去看一看,我跟你一起去吧。” 没等他开口,胥钦诺抢先说道。独孤誓虽然诧异,但也只是皱了皱眉,并没有说什么。翻身上马,走在左边。 胥钦诺觉得,独孤誓这样的性子,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不会随便拒绝她。无论她做什么都默许。 到淮南需要两日的路程,一路上也无话。最多胥钦诺问,独孤誓答几句。他真是一个话少得可怜的人,现在受了打击,就算答他也是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晚上两人歇在中途的客栈里。吃了饭,坐着喝茶。 胥钦诺趁着这个空隙,终于忍不住问他:“如果此去,找不到怎么办呢?” “一定会找到的。”独孤誓说这样肯定的话的时候,却是摇着头。 看着他坚定的样子,胥钦诺突然有一点点的后悔。刚开始只想义无反顾跟着他来走一走。可是千里迢迢跟着他来帮他找新娘,这算是什么事。如果找不到,独孤誓也不会喜欢她,若是找到了,那更不会喜欢她。 关心则乱,她已经乱得没有分寸了。 第三天,天空中淅沥沥地下起了雨。独孤誓买了马车套上。没有下人,于是他便沦为了车夫。由于下雨的原因,到淮南城已经是黑夜了。 第11章 拾壹 淮南城里佳人去 独孤誓住在自己的客栈里,胥钦诺去了临近的店铺,一个布庄。胥家一直做布匹生意。 所有的店铺,前面是铺子,中间是染坊,织布坊,最后面是住的房舍。胥钦诺这样安排,她喜欢走到哪儿都住自己的地方。 大染坊里整日都飘着各种染料的味道,加上这里的气候湿润,不容易散去。就连屋里的门窗都好像是这个味道。 稍加洗漱,家丁就来报有客人到访。来得这么快的客人除了上官海彦还有谁。 一进门,上官海彦就开始喋喋不休,讲这一路上得到的小道消息。他也不知是哪里去收集的这些消息。 “淮南城府衙的张大人,前些天遇刺了。就在你们动身的头一天。” 朝廷命官遇刺,这可不是什么小事。 “你如何得知的?” “我在这淮南城里呆了这么久,也不是白呆的吧。” “消息准确吗?” “人我都已经见过了,躺着还没起来呢。” “凶手呢?” “跑了。当时张大人正在码头查看,刚进码头的船,还没开始卸货,就冲出一个人。要不是我在,啧啧啧。” 上官海彦一边讲一边摇头。想来当时的情况应该是凶险万分,可从他嘴里讲出来,反而有点让人发笑。 他家是做水运生意的,按理来说,这船上出来的人,他最清楚不过了。连他都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来历呢。 看来不仅是同舞城,淮南城也不太平。 “还有,三色坊关门了,不过已经关了十几日了。” 对于胥钦诺来说,不知道是不是个好消息。一直以来,能与胥家在生意上一争的,只有三色坊。现在关门了,那便是胥家一家独大了。可突然关张,也太蹊跷了。 三色坊,只染三种布,红、白、蓝。虽然颜色种类少,但是颜色极其鲜艳,加之工艺独特,不易腐烂,染出来的布带有奇香,所以成为很多达官显贵都争相采购之物。 五年前三色坊易主,现在又突然关张,足实令人诧异。 “而且,你知道三色坊那红色的布是用什么染的吗?” 上官海彦这一问,将她从沉思中拉回来。 “血,人血。” “人血!” “没想到吧,真不知道他们到哪儿去找那么多人血。” 这三色坊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竟然用人血来染布。那些人竟还把它穿在身上。想到此处,胥钦诺胃里不禁开始翻江倒海。 “这下关了也好。总之不用去祸害人了,一个人身上能放出来多少鲜血啊,这些人为了赚钱,不知道害了多少的人命。” 这上官海彦带来的消息可真是一个比一个震惊。这不过才多少时日,一桩桩一件件,背后究竟是谁在操控。接下来,又会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呢? “诶,对了。你是不是脑子里哪根筋搭错了,竟然跑来帮独孤誓找新娘子。”上官海彦把他那些消息都迫不及待告诉了胥钦诺,开始对她进行思想教育。 胥钦诺知道逃不过,任他念叨了一会儿,忍不住把他赶走了。自己也清净一会儿。 独孤誓不知去哪里寻人了,从分开后就没有他的消息,去客栈也找不到他。难怪她跟着来的时候,一句话不说,一到了这里,她想跟着也跟不了。又不能让上官海彦去帮着找,这下她更加后悔了。 胥钦诺百无聊赖地坐在店铺里,看着前来买布的女子。一个个穿着长裙,带着珠花,面颊绯红。再看看自己呢,日日剑不离手,哪里是个女子。 难怪上官海彦嘲笑她,十九了还一个提亲的人都没有。她大概真是不适合做妻子的人,独孤誓应该也是这样想的。 她忍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 一到淮南来,雨就接连下了好几天。出门不便,不过既然来了,胥钦诺还是先去了城里的几家铺子查账,顺便打听一些消息。 这天无意中打听到,三色坊里还有人在进出,便想趁着晚上的时间去探一探。 晚,胥钦诺趁着天黑来到三色坊的门前,大门紧闭着,贴着关张的字样。街上已经没有人,自从张大人遇刺以后,城中管制就森严了许多。 绕到后门,翻墙入内。后面整整齐齐一排染缸,架子上海晾着刚染好的布。即使在如此的黑夜里,也红得鲜艳无比。 一股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胥钦诺胃里泛起一阵阵恶心。看来上官海彦说的没错,还真是血。 穿过那些布,是一间房。一位穿着红衣的女子正在洗染缸。 胥钦诺停下脚步,盯着那房间,觉得无比熟悉,仿佛在哪里见到过。那女子见到她,也并不惊奇,只是淡淡地问她是谁,谁派来的。 看她如此平静的样子,胥钦诺想,应该在她翻墙进来开始,这女子就察觉了。江湖之大,武力深厚的人也是不计其数啊。 “没人派我来。我只是想来看看这好好的布庄怎么就不开了。” “不开便不开了,关你何事?” 胥钦诺细瞧着她,人长得极美,准确点来说,应该说是魅惑,细长的黛眉,勾人的红唇,加上一袭红衣,算得上是女人中的绝色。 轻笑一声,胥钦诺答道:“跟我确实没什么相关,不过要是细说起来,这三色坊与我还是有些渊源的。” 话音刚落,那房里又走出来一人。 四十岁左右,画着浓妆,也穿着红衣,体态丰盈。 “三娘?” 第12章 拾贰 不知往事可信否 “你怎么在这儿?”胥钦诺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人。 “诺儿,快走!”叫三娘的人从房里出来,立马拉住她,往大门外走。 “三娘,你......” “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机,你先走” 胥钦诺虽然疑惑,但也只能向外走去。 刚走出几步,一个白衣男子从墙头飞进。一把拉住胥钦诺的手,掠过那些红布,往前飞去。 “跟我走!” 一出三色坊,四周便是漆黑的大街,连一丝月光也无。胥钦诺即使靠着这么多年修习轻功也不能完全辨认方向,只能一味跟着往前飞去。 眼前忽地一亮,两人进入一个小院里。房檐上点着一个灯笼,闪着微弱的光。 甩开紧紧抓住她的手,胥钦诺气愤地说:“涂钦宇飞,你干什么?” 没想到她这不到三分的力,却使得涂钦宇飞后退了两步。 “你受伤了?”看出他的异样,胥钦诺连忙扶住她。 “没事,反正每次见你都得受伤。” 涂钦宇飞缓缓走进屋内,屋里只有简单的桌椅,桌上摆着茶壶茶杯。在桌前坐下来,艰难地伸手去脱衣服。 “你脱衣服干什么?”她忙把身背过去。 “你先回避。” “回避?你莫名其妙把我拉到这儿,现在让我回避,我上哪儿回避去。” “我受伤了,要脱衣服查看伤势,你去外面,或者非要留这儿也可以。” “好,好吧。” 胥钦诺悻悻地出去,关上门。站在门口等着。 每次?哪里来的每次。而且什么叫做见她都得受伤?胥钦诺想,他到底是怎么受伤的,他们四人,数他的武功最高,谁能把他伤成这样。 涂钦宇飞旧疾未愈又添新伤。眼看左胸口一直到腹部都成了黑色。现在没有时间疗伤,只能等回同舞城了,幸好他武功不低,又将薛神医的药一直带在了身上,也还能撑得住。 接下来他要更加小心才能保得两人安全了。 这时,在外面等得无聊的胥钦诺不客气地敲了敲门。 “你好了没有。” 涂钦宇飞没有回答,胥钦诺一把推开门。 “你没事吧?” 涂钦宇飞还没来得及穿好衣服,推开门,他光溜溜的背就出现在她眼前。幸好,他是背对着门口,幸好幸好。 速度逃到屋外的胥钦诺,脸瞬间红到了耳后。她真想扇自己的耳光,为什么每次都做这样愚蠢的事情。 “行了,进来吧。” 胥钦诺摸摸自己的脸,确定温度恢复正常,才踏进屋内。 “怎么,还脸红了,不是你自己要进来的。”看着她不自在的样子,涂钦宇飞故意逗她。 胥钦诺的手不自觉地摸了摸脸,很正常啊,他怎么发现的。 涂钦宇飞忍不住笑起来,这一瞬间他好像看到了她小时候的样子,虽然有的时候霸道蛮横,但总是对很多事情摸不清楚头脑,一脸可爱的样子。 “涂钦宇飞,你故意的,你!” “呃,我现在受伤了,你不能动手。”他两只手举起来,做出投降的样子。 “哼。”胥钦诺把剑往桌上重重一放,也在桌子前坐下来。 “有事情给你说。最近在同舞城和淮南城里出现了大批的杀手,对朝廷中好几位官员都动了手,接下来的目标极有可能就是我们四大家族,也有可能是已经动手了,说不定那独孤誓的未婚妻就是他们劫走的。” “你怎么知道的?” “你先不管我怎么知道,总之,你听我的,尽快回去,不要继续呆在这里,会很危险。” “我们两个好像还没有熟到这个份儿上吧,你干嘛要帮我,再说了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只要相信我就好了。” “我要怎么相信你,以前我不信你,现在我依旧不信你。” 胥钦诺拿了剑,走出门。骄傲自大,就永远是这家伙的代名词。只管让她这样做,那样做。她凭什么相信这一次他不是在骗她。谁知道他背后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天还未亮,胥钦诺走进黑夜中,却找不到方向,淮南城她一点也不熟。且这院子好像在山林之中,她根本不知道该往哪儿走。 从后面追上来的涂钦宇飞,不顾胸口的疼痛,拉住她的手,带她往外走。她现在不信自己,也是活该,能奈她何。 “我送你回去。” 胥钦诺虽不愿意被他拉着,但是这时候只有选择相信他。无论他的目的是什么,是不是真想送她回去,也不会有比现在更糟的局面了。 一路上,他在前,她在后,没什么话语。 八月的淮南比同舞城冷得多,朦胧的清晨,使得胥钦诺感到一阵阵的凉意。涂钦宇飞将她送到门口就默不作声离开了。 手上似乎还留有他的余温,胥钦诺将手轻轻握成拳,从九年前开始,就没人牵过她了。 第13章 拾叁 他日相见莫相识 休息了半日,午休刚起,胥钦诺便收到了请帖,随附的还有一件信物。她仔细地看了看,确实是那只玉镯没错。还是当时和涂钦宇飞的玉笛一齐让人做的。 跟着来人走了两刻钟的时辰,来到一座山脚下。院门极为普通,进去首先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片青绿的湖。一座长桥从湖上穿过,通向对面的房门。 三娘从屋子里出来,向胥钦诺轻轻地招手,示意她过去。 引路的人退去,她独自走过去,在三娘面前弯下腰去行礼。三娘亲切地拉着她的手,将她领进门去。 桌上早已备好了花茶,胥钦诺只轻轻地啜了一口便不再动。依旧是小时候的味道,只是她现在喝惯了苦茶,不喜欢这微甜的味道。 将那只玉镯放到桌上,三娘将它收起来,然后道:“小时候的你,于现在是完全不同的,不会行礼,不会循规蹈矩。现在变得沉稳了许多。” “三娘今日找我来,是为了解释当年你的不辞而别还是你与三色坊的关系呢?” “不仅沉稳,还冷淡了许多。” “三娘可知道九年前的事情?” “知道一些。九年前,你和你爹,定是很伤心难过。” “那你为何不回去看看我爹?” “斯人已逝,我回去又能如何呢。” 三娘的眼渐渐垂下去。对于胥怀远她还是有所亏欠的。 “对了,你怎么这时候来淮南城了?”三娘问。 “我陪着独孤誓来的。” “独孤誓?” 说起独孤誓,胥钦诺倒是想起今晨路过他家客栈,突地想起来,昨晚那似曾相识的房间不正与他家那间一模一样吗?难怪他那么笃定,兮儿就在淮南。 “三娘肯定知道,独孤誓在成亲当日丢了新娘的事情吧。经过昨日,我倒是想问你,那红衣服的女子就是兮儿吧。” “没错,是她。” “那她为何......” “为何,为了报仇。” “报仇?” “诺儿,你真的以为,这生在财富堆里看似高高在上的人,当真都是做正当生意的吗?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那么善良。” “灭门之仇。”胥钦诺从桌前缓缓站起,走到窗边,望着那深不见底的湖水。灭门之仇,为何灭门呢。 “可惜了独孤誓,他那么喜欢她。” “被血气所吸引,一时迷惑而已。” 胥钦诺心想,见独孤誓的样子,可不像是一时迷惑。那些天他的颓废与哀伤,她可都是看在眼里。 “诺儿,今日唤你来,是想告诉你,这淮南城不能久呆。你快点回去为好。” 胥钦诺点头,她本也不准备再待下去。今晚见了独孤誓,将这些告知与他,就回同舞城了。 至于独孤誓如何,她已经不想再理会,也无法左右。 回到布庄,胥钦诺就差人去给独孤誓送了口信,约他前来。可是直到晚上,他才毫无精神气地赶来。 身上的衣服皱皱的,却没换,整个身子和脸都瘦了一圈,颧骨分明,唇边长出了凌乱的胡茬。若不是衣服的料子不寻常,胥钦诺快要以为,进来的人是个街上的流浪汉。 独孤誓的样子,和当年她哥哥没什么两样。想来已经和兮儿见过面了。 没有问胥钦诺找他是何事,只是说谢谢她陪着来淮南一类的话,言语之间,波澜不惊。胥钦诺看着觉得心里堵得厉害。 “她喜欢你吗?或许你可以试着跟她解释一下,上一辈的事情,本就不应该牵扯到你。” 独孤誓摇摇头苦笑:“你知道我们是如何相识的吗。” 像是在问她,又像是自顾自说。 “去年,在昱矶阁中,我第一次见她。穿着红衣,肌肤胜雪,步履轻盈,一颦一笑都深深刻在我心里。后来我多方打听,才又见到她。与她相处的每个日子,都像是老天爷的恩赐,她那么懂我,可我却从没有看透过她。” 胥钦诺不知该拿什么话来安慰他,短暂的沉默之后,独孤誓站起身来,准备离去。 走到门口,他又转过身来,看着她道:“我记得,你以前总说要与我成亲。那时你年仅九岁,年龄尚小,我只当作是玩笑话,不曾放在心上。” 说到此,独孤誓又走向前去握她的手:“谢谢你,喜欢我。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么辛苦。” 独孤誓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听过他的一席话,胥钦诺觉得,心里仿佛石头落地,一阵轻松,却也沉重无比。 是啊,喜欢一个人多么辛苦。可是喜欢一个人,多么难得。 夜色将至,胥钦诺回到住处,一眼便望见了房顶的上官海彦,他的身边放着大大小小不少的酒坛子。 “你一个人在那儿举杯邀明月,似乎少了一人。” “所以,这不是等你嘛。”说完,手里的酒坛就向胥钦诺的方向飞去。 “好啊,那今晚我们不醉不归。”胥钦诺接过酒坛,飞上房顶,碰了他的酒坛子,仰头饮尽。 今晚,是个不醉不归的好日子。 第14章 拾肆 相见时难话语噎 不常喝酒的胥钦诺,大醉之后都不知是什么时候回到的房间。一觉醒来,头疼不已,口干舌燥,脚底也没轻没重。看天色已经是第二天下午。没想到,醉酒是这个滋味,真是不好受。 刚起,便拿到爹爹胥怀远让人送来的一封信,信中让她尽快回同舞城。 出事了! 一路快马加鞭,不敢稍作停留,同上官海彦一起,连夜赶路。两人第二天下午便到了城门口。 “你先回去看看情况,晚上我们在酒馆碰头。”城门口前,胥钦诺勒紧马绳,对上官海彦说道。 “好,你小心点。” 两人在城门口分开,胥钦诺便直奔家门。只见采儿在门口来回踱步,已等了她半日。 “我爹怎么样?”翻身下马,她径直往府中走去。 “受了轻伤,不碍事。只是担心你,一个人在外面,一夜没合眼呢。”采儿跟在后面立马回答。 三两步进入屋内,见她爹安然无恙坐着,一颗心才算放下。 “爹,你没事吧。”胥钦诺蹲在床前,握住爹爹的手。 “没事,幸好你回来了。现在外面可是不安全得很。” “伤到哪儿了?” “一点皮外伤,不碍事。这两日快好全了。就是担心你。” “究竟发生何事了?” “你可还记得几个月前,同舞城里突然出现了一批来历不明的人,当时你还去查了几日。” 胥钦诺想起来,当时她无意中发现城里来了些人,在探听四大家族的消息,不知是何意图。四周各城的眼线也都有些逐渐失去联系。她调查了几日无果,偶然间在花灯节见到了那个武功路数奇特的人。正欲继续追查,独孤誓偏偏要成亲,一来二去竟把这事搁置了下来。 “码头上出了些事,你上官伯伯也有所察觉,那日我与他约好商议此事。可没想到,就在大街上便动了手。”胥怀远接着道。 “大街上?” 胥怀远点点头:“府内不好硬闯,街上是最好动手的地方。三个人,来势汹汹,武功都不低。你上官伯伯受了重伤,至今昏迷不醒。” 看来这些人是有备而来。先是独孤誓成亲未果,后是张大人遇刺,现在上官家又出事了。接下来不是胥家便是涂钦宇飞了。 晚饭之后,胥钦诺去酒馆等上官海彦。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来,同行的,还有涂钦宇飞。 定是上官海彦约他来的。虽然胥钦诺不愿意见他,但总不能像往常一样说走就走,三人还是安静地坐了下来。 上官海彦为三人斟了茶水,首先开口道:“现如今的情势非得我们聚在一起商议不可了。” 两个人都目光都同时看向胥钦诺,不过却意味不同。 “你爹怎么样?”胥钦诺问。 “涂钦宇飞拿的药有奇效,虽已没有性命之忧,但还昏迷着。” 涂钦宇飞?这家伙拿的药?胥钦诺不禁抬眼去看他,却发现他一直在盯着自己。目光接触,又分别看向别处。 一向心细的上官海彦,可能因为担忧的缘故,没有发现两人的不同寻常。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两人之间的关系发生了些微的变化,胥钦诺觉得怪怪的,却又说不出原因。 “我和他们交过手,不管是同舞城还是淮南城这样的杀手都来了不少。”涂钦宇飞开口打破沉默。 上官海彦:“他们来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涂钦宇飞:“你想一想,他们为何最先对独孤誓下手呢?” 顿了片刻,胥钦诺想起来:“驿站!” 涂钦宇飞看着她点点头:“没错,虽然表面上他就是个开客栈的。但这各地的驿站看似官府所设,可全都掌握在他手里呢。朝廷往来多少消息,他可是最先知道的。” 上官海彦:“看来,这事情和朝廷中人有关。” 一旦扯上官场,事情就变得很棘手。他们这些江湖中人,虽看似豪放,又享有荣华富贵。可要真参与到官场斗争中来,最后很有可能就是牺牲品。 “我们在明,敌人在暗。况且我们现在连敌人是谁都还不知,以后都多加小心吧。有什么消息都相互告知随时商议。”涂钦宇飞道。 两人点头回应。 上官海彦的爹受伤,家里没有其他人可以帮衬,好多事情分身乏术。胥钦诺想,以后是免不了要和涂钦宇飞见面了。 三人从酒馆里出来。上官海彦先告辞匆匆回了家,又剩下涂钦宇飞和胥钦诺两个人。 “我送你回去吧。” 说是送人回去,涂钦宇飞却说完便走在前面,也不管她是否答应。大概是怕她拒绝,干脆先走了再说。 两人一前一后安静地走在大街上,一路无话。 同舞城繁华,要到后半夜才宵禁。这时的街道还有很多店铺开着,行人往来其间,热闹非凡,与两人仿佛是两个世界。 第15章 拾伍 旧时无缘空余恨 行至春雨楼,热闹程度又多了几分。这是有名的几处妓院之一,门口站着一大堆女子,个个浓妆艳抹,即使在不再闷热的秋天,也只穿着薄薄的衣衫。不断地招呼着人进去,又送人出来。 涂钦宇飞经过时,便有好几个女子一齐迎上来,拉住他,说道:“公子里面坐一会儿吧。”“公子,来嘛。” 涂钦宇飞脚步不停,只管往前走。那些女子却不放弃,追着拉他。“公子别走啊,进来坐嘛。” 绵软的语气听着让人头皮发麻,再看那柔软的身子,不断往涂钦宇飞身上靠。跟在后面的胥钦诺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现在她是装作不认识,只管往前走,还是告诉他自己可以回家,不需得他送。 涂钦宇飞站住不动,转过头来看她。 胥钦诺也看着涂钦宇飞,不得不说,他生得很好看,又气质出众。在这大街上倒真是引人注目,那些女子自然是舍不得放过他了。 在灯光摇曳,忽明忽暗地大街上,在人群的喧闹中,和着缓缓吹过的习习秋风,迎着明亮的月光,两人就这样互相对望着。 衣裙扬起,周遭的一切都在两人的身边安静下来。 过往的人群不断,但时间仿佛就此停止。 骄傲冰冷的涂钦宇飞在胥钦诺的眼里变得柔和,他的嘴角满含笑意。 “我的夫人在后面呢。”涂钦宇飞逃离那些女子,向胥钦诺走来,拉住她的手,并肩向前走去。 刚才的那一刻恍若梦境,行至街角,胥钦诺才回过神,将手从他的手中挣脱出来。 “我们......” “我们......” 两人同时开口,又都停下。 涂钦宇飞笑意更深,看着她:“你先说。” “我们就此别过。”说完,胥钦诺便走。她现在已经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她甚至都不敢再看他,就在刚刚她似乎已经忘记了,拉着她的手的这个人是她的仇人,是九年来,都让她无法安睡的人。 “喂,等等。我有话跟你说。” 涂钦宇飞拉住她,胥钦诺不动,也不看他。 “你看着我。” 胥钦诺深吸口气,抬头看着他。 “我喜欢你!” 胥钦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睁大了眼睛望着涂钦宇飞。他刚刚在说喜欢她。 “我喜欢你。以前我只是觉得对你有愧,后来我终于看清楚了自己的心,我喜欢你。我不敢见你,是因为我喜欢你,见你身处险境,我不管不顾去救你,是因为我喜欢你。不管你能否原谅我,我都喜欢你。” 一连好几个喜欢,让胥钦诺对这突如其来的表白震惊不已。涂钦宇飞越到后面越笃定的语气,足以让她相信,他并不是在骗她。看着他的眼睛,她也知道,也许涂钦宇飞是真的很喜欢她。 可是她始终不能忘掉,他曾经是要娶别人的人,她也不能忘掉,他的到来结束了她的一切欢乐。 一瞬间的不可置信或者说是欣喜,被接下来的回忆完全淹没。她还没来得及展开的笑容僵在了嘴边,成了苦笑。 没有回应,胥钦诺径直往家走。涂钦宇飞没有追过来,可她身后一直循环着那句:“我喜欢你。” 注定无眠的夜晚。胥钦诺想起那些她不想回忆却忘不掉的往事。 十年前,上官海彦,独孤誓,她与兄长胥杭四人年少时,常玩在一起。与兄长青梅竹马的女子名曰苏涣,两人感情很好,已要到谈婚论嫁的年纪。 每当兄长丢下胥钦诺去见苏涣,她便会想也要找一个能天天陪着她和她在一起的人。孤僻的独孤誓便成了她心里最佳的人选,总说长大后要嫁给独孤誓。 本就露面少之又少的独孤誓,更加寻不到踪迹。胥钦诺便天天去家里寻他。相反的,新来同舞城的涂钦宇飞倒是很喜欢陪着她们一起玩。才不过一年几人就成了好友。 但这样的日子到他来的第二年,突然有了改变。兄长胥杭到了成亲的年纪,但在七月十五那天却没有拿到苏涣的花灯。第二天,便传出了涂钦家和苏家结亲的消息。 婚期虽未定,但彩礼却一批一批进入了苏家。兄长日日去苏家想去见苏涣,可没有一次见到过,苏涣被关在府中不准出门,他也不能硬闯。 日日失魂落魄回来的兄长,让胥钦诺很是心疼。想着去问问涂钦宇飞为何要做这小人。 可涂钦宇飞也再没露过面,胥钦诺也没见到过他。 那一年胥钦诺十岁。 一个月后,两家定下婚期。兄长才收到苏涣的一封书信,约他在河边见面。如此不合礼数之事,无论父亲怎么阻拦,他都不听。义无反顾地前去了。 只是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第16章 拾陆 风波惊起宫墙内 两人早已准备好了一切,也下定了决心,准备私逃。怎知在两人乘船途中,被苏家的人追到。两相争执下,苏涣被失手推入河中,兄长也就跟着跳了进去。 两家人在河中捞了三天,也没找到两人的尸体。胥钦诺的娘一病不起,第二年离了人世。一下子去了两个人,爹爹胥怀远也伤心过度,大病了好一阵,再无心打理生意。 眼看胥家一日不如一日,自幼被保护的胥钦诺,看见爹爹在屋里默默落泪时起,像忽然间长大了似的。暗暗下定决心,要撑起这个家。于是开始学着生意上的事情,开始安心读书练剑。 整整一年,她未出过家门。整日把自己关在房里,上午和先生一起读书识字,下午同爹爹一起研究账册生意之道,晚上背功法,练剑。不肯有一刻让自己闲下来。 在这最困难的时候,独孤誓暗地里帮了她很多。不仅时常安慰她,有什么棘手的问题也都帮着解决,才算是安稳度过了那几年。 涂钦宇飞呢。从昔日的朋友变成了害死她哥的凶手。 后来,他也找过她,向她解释,自己并不喜欢苏涣。只是两家的大人擅自做主,他虽然反抗,但无用。说他被关起来,被打,直到最后他都没有同意。只是这些话在胥钦诺听来,已经毫无意义。若不是他的突然出现,怎么会是这幅局面。 当时共我赏花人,检点如今无一半。 纵使他是无意,结局已经如此。 后来每年的花灯节,她爹都会放上一只花灯,写上苏涣的名字。所以多年来,胥钦诺从未放过花灯,只为了兄长能够挑到那只花灯的心愿。 如今,九年过去了。 她从一个不知世事,不知忧愁的小姑娘,变成了一个会权衡利弊,性格冷漠的大人。 如今,她好不容易放下了独孤誓,却有另一个人要来招惹她。 如今,有个人喜欢她,却成了她心里的刺。只要稍微动一下就疼得要命。 总之,遇到涂钦宇飞,她的处境就不太好。 连涂钦宇飞也说,只要见她,就会受伤。 他们是天生的仇敌,不能碰到一起的,不然就会有人受伤。 夜晚的烛火燃尽,胥钦诺也从沉思中抽出身来。这么多年,虽然她从未得到独孤誓的回应,但还是坚持了下来。而接下来不需要等待回应的日子应该是最为轻松的。她只想守护胥家的心, 不想因为其他人有所动摇。 不想因为涂钦宇飞有所动摇。 过了几日,是重阳。同舞城相安无事,没出什么乱子。那些人也好像突然间消失了。胥钦诺和爹爹一起上山祭拜母亲。 坟前有燃过的香灰,有人在他们之前来过了。胥钦诺这才想起将淮南城见到三娘的事情说给爹爹听。说有可能是三娘来过了。 胥钦诺猜的果然没错,还没等回城后三娘便派人来请她。 三娘住在城外一所很隐蔽的院子,来请她的人个个身手不凡。她暗暗生出不安的情绪,但不去,怕是行不通。只好乖乖去了。 没等两人寒暄几句,三娘直言不讳道:“我来找你,是宫里有个人想请你帮忙。” “宫里的人请我帮忙?谁?” “皇后娘娘。” 胥钦诺实在想不到,这远在深宫,高不可攀的皇后,有什么事情需要她来帮忙。 “皇后想请你帮忙找一个人,名叫锦心。曾经是你们布庄里的绣娘。” “皇后为何要找这个人呢?” “这位绣娘也是宫里出来的,当初在宫里时是容妃娘娘宫里当职的人。她请你务必要找到。” “如否容我知道所为何事?” 看来最近发生的这些事果然和朝廷有关系没错了。现在找人都找到她这儿来了,事情的真相便也不难猜。 “容妃娘娘曾经生下一个皇子,而这个锦心是专门给皇子做衣服的人。” “早就放出宫的人,有什么问题?” “至于是否有问题,我也不知。但终是不能去得罪宫里面的人。诺儿,你可一定得小心些。” 胥家的绣娘大多是从宫里出来的,所以宫里的事情,她若是想知道并不难。只是胥钦诺从来不去管宫里的是非,那些绣娘为了不惹祸上身,对于宫里的事也都不曾讲过。 那些突然出现又消失的神秘人物,不像是宫里的人,是否与此事有关系呢。 胥钦诺从三娘处回来,不曾休息便又去了上官海彦家。他爹伤势已经快要痊愈,上官海彦也才有空和她见上一面。 “你怎么一个人来了,涂钦宇飞那小子呢?”见着胥钦诺,上官海彦问道。 “我一个人来的,他来干嘛。” 继上次的突然告白之后,她们一直没见过面。虽然胥钦诺想过是否要通知他,但想想还是作罢。 “不是说好有什么事情大家一起商议,难道你就只是想来见我?” “你爹伤势见好,你倒是有心情和我闲聊了。谁想来见你,有正事和你说。” 胥钦诺将三娘找她帮忙的事说与上官海彦,顺便也让他帮忙寻人。不知这个锦心和想对他们下手的那些人是否有关系,但先找到她也许能解出事情的原委。 第17章 拾柒 宫墙之外风声怒 重阳一过,天气便冷了下来。每年这个时候,布庄的秀房里都会来几位宫里出来的绣娘。虽说放出来时会拿着些赏银,但若想后半辈子吃喝不愁却是不行。所以大部分的绣娘都会在民间进入布庄继续刺绣。 虽眼力不如年轻时候,速度也慢了许多。但是这些绣娘因在宫里做过事,绣工成品在有钱人中间却可以卖个好价钱。 这些绣娘放出宫来大概都是三十多岁,这个锦心十五年前就被放出宫了,那现在应该已经年近五十。 “听说以前宫里有个绣娘叫锦心,绣功极好,不知你们可曾听过?” 听见胥钦诺的话,绣娘们都抬起头来。 “不曾听过。”所有的人都摇头。 “她是十五年前被放出宫来的。你们都不曾听说过她?”胥钦诺心生疑窦,按时间推算,这 些绣娘入宫时,她应该还在宫里。 “十五年前,我们刚刚入宫,只能每日在针织坊里做些刺绣。若你说的人是哪位娘娘身边的绣娘,我们是不能得见的。”一位绣娘道。 胥钦诺命管家去查当年的旧档,这些绣娘进入布庄都会记录在册。若是十五年前这个锦心真的在布庄当过绣娘,那么就一定能查到。 迟迟没有消息,胥钦诺便去了趟凤安城。胥家布庄有不少开到了这里,比起同舞城,凤安离天子脚下的京州更近些。 找了几处布庄的老伙计,才终于听到锦心这个名字。她虽是十五年前出宫,但十四年前才来胥布庄做绣娘。已经在十年前去了淮南。 匆匆回了同舞城,胥钦诺在想她得自己去找。 从八月到九月,她两次去淮南。途中依旧歇在上个月和独孤誓一起住的客栈里。独孤誓回去之后,就没有出现,不知他怎么样了。 胥钦诺想起最后一次在淮南见面,独孤誓说,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样辛苦的事情。那涂钦宇飞也是一样吗。 即使不见面,胥钦诺还是经常想起那天晚上的涂钦宇飞,想起他的眼神,想起他说的那些话。也想起他在淮南牵着她的手从黑夜走到天明。 再回到淮南的街头,天气又冷了几分,寒意似乎比那天早晨更浓。 天是灰白色,没有一朵云,好几天都这样阴沉着。 胥钦诺找到锦心是在五天后,她孤身住在城西的一处破落院子。一个从宫里出来的绣娘,还 有可能是哪位娘娘身边的红人,住在这种天差地别的地方,本就让人疑惑,并且这个锦心比她想象的要年轻得多。十五年前,她大概才二十五岁,怎么会这么早就放出宫了呢。 “京州宫里有个人托我来找你。”一见面,胥钦诺便说明来意,并不隐瞒。 “宫里?” 听到这两个字,锦心顿时大惊失色。 “怎么会,我离开京州十五年了,容妃娘娘怎么会再来找我。” 容妃娘娘?胥钦诺心想,这个锦心怎么会认为是容妃娘娘来找她呢。 “不是容妃娘娘,是皇后。” “皇后?” 胥钦诺点头。 锦心的瞳孔猛的放大,接着目光又暗淡下去。胥钦诺看着她一瞬万变的脸色,和因为害怕而逐渐瘫软下去的身子,缓缓开口:“到底这皇后为何要找你呢?” “我不知道。”因为害怕,她的声音已经有些颤抖。 “你只有告诉我,我才能帮你。” “帮我?你来找我就是在害我。”她的声音突然增大,蹭地一下从位置上站起来,看向胥钦诺的眼里已经满是血红。 “我知道,我来找你对你来说不是件好事,但如果今天我不来,也会有其他的人能找到这儿。他们可不会像我这样坐着跟你谈。” 胥钦诺把玩着手里的茶杯,口中云淡风轻的话语在锦心听来却似有千斤重,让她缓缓跌坐在位置上。 “十五年前,容妃本不受宠,产下皇子之后就极为重视。我和好几位绣娘都去为皇子绣满月的新衣,就见过当时那个孩子。可是两个月后,我们再去绣百岁的衣服时见的那个却不是原来那个孩子。” “你只见过一面,怎么就能确定呢?” “皇子生下来的时候是在半夜,那天晚上下着大雨,宫里都是些老嬷嬷,所以皇子生下来的时候不小心被滴落的蜡油烫伤了肩。可不到两个月那伤便一点也没有了。我一直不敢将这事给其他人讲,又担惊受怕,怕出什么事情。便自伤了右手,被放出了宫。” 锦心挽起袖口,果然手腕上一条蜈蚣样子的疤痕躺在上面。 听她说完,静默了片刻,胥钦诺站起身来:“你跟我走吧,如有一线生机,也只有可能在皇后的手里。” “可是.......” 就在这时,大门“砰”的一声碎裂开来,灰尘和木屑瞬间飞扬而起,四周的柱子也顷刻间被折断。胥钦诺当即拉着锦心,在房梁塌下来之前冲出门去。 来不及在在院子里站定,身后的房屋便轰然倒塌。同时,三个蒙面的黑衣人也将她们团团围住。 第18章 拾捌 不知君语为何意 三人的兵器皆为弧形短刀,用细铁链相连。移动步伐颇为一致,身形也很相似。将胥钦诺两人紧紧围在院中,脚下更是步步逼近。 胥钦诺握剑的手紧了几分,这三人武功绝不在她之下。 一人猛地将剑掷出,短刀直向胥钦诺砍来。胥钦诺左手用剑鞘一挡,右手拔剑,顺势砍在铁链上。顿时,铮铮之声,不绝于耳。竟然不断,胥钦诺心内一紧,自己刚刚已然用了七分力气。 短刀收入左边那人手中,另外两人也一齐而至。胥钦诺侧身躲过一刀,另也用剑去挡。落空的短刀打在只离脚边不过两寸之地,掀起沙石一片。 三人同时逼近身旁,纷纷出手。也不顾刀口锋利,胥钦诺向一人正面迎去,手腕一抖,剑尖穿过铁链空隙,她顺势往下用力,本已接近脸颊的短刀被忽地扯回。脚下用力,向上飞起,身子往后一倒,另一人的短刀从身下飞过。借力在铁链上一踩,直起身来,便落在一旁。 还未站定,只听得一声“小心”,那第三人的刀已经到了眼前。接连往后退去,胥钦诺的左肩还是被刺中。 白色衣衫瞬间被鲜血浸透。 将锦心护在身旁,胥钦诺往院子后方退去。她武功虽不低,但总抵不过来人以命相搏。 终于,退到不可退之境地。 胥钦诺迅速将周围的环境纳入眼中,她轻功不错,但要带上锦心,却是困难。 眼看三人冲近,准备拼死一搏之际,身后却飞来一人,挡在她们的面前。来人一掌击出,风声骤起,周遭林间草木皆落叶纷飞。持短刀的三人被掌风击中,齐齐摔出了院子。 是涂钦宇飞。 “你怎么来了?”捂着肩上的伤口,胥钦诺问到。 “先跟我走。” 又来到上次的小屋,胥钦诺这才看清它的位置。小屋建在山间悬崖的一块孤石上,窗外便是万丈深渊。但对面的山壁树木葱郁,山泉从林间流下,像一道银河划出,风景独好。 坐在屋里唯一的一张小桌前,涂钦宇飞匆匆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又从衣衫上扯下长条的白布放在桌上。 “麻烦你帮她处理一下伤口。”涂钦宇飞看向锦心。 “好。”说完,她便准备动手。 “等等,你,不出去吗?”看着涂钦宇飞巍然不动站在那里,胥钦诺问到。 “哦,对,对,我出去,出去。” 门关上,锦心开始为胥钦诺处理肩上的伤口。伤口不长,却很深,几乎快要见骨。虽然胥钦诺是习武之人,但并没有受过什么伤,这算是第一次。剧烈的疼痛让她的脸已毫无血色。 “他喜欢你吧。” 看着胥钦诺眉头紧皱,锦心便问她,想着将她的注意力转移减轻她的疼痛。 “可,可能吧”胥钦诺低下头去,他好像是这样说过。 “他紧张担心的样子,看来是很喜欢你呢。” “是吗。” 他刚刚的样子很紧张吗,她受伤了,他很担心吗。胥钦诺想着涂钦宇飞的样子,担心一个人就是这样的吗? “从头到尾,他的眼睛就没从你身上离开过,不是担心是什么。况且,他若是不担心你,为何会来救你呢?” 言语间,胥钦诺的伤口已包好。锦心的方法确实管用,她现在想的都是涂钦宇飞为何会突然出现来救她,至于伤口的疼痛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强烈。 锦心整理好她的衣服,然后将门打开。守在门口的涂钦宇飞连忙进门。急切地问:你还好吧。” “没事。” “对不起,我来晚了。” 锦心出门去,复又将门关上。将屋子留给两人。 “这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要来的。” 是她自己要来寻人的,不关涂钦宇飞的事。自己学艺不精,受伤也很正常。 “连同舞城都不安全,何况是淮南呢。我就不该让你一个人来!”涂钦宇飞看着她惨白的脸,忍不住伸手去握住她的手。看她受伤,就像是在拿剑刺他的心。 前几次,他都把她保护得很好,偏偏这一次!为何处在这样危险的局面,还要去争什么面子。 “我说了,不关你的事。”将涂钦宇飞抓着的手抽出,她的声音也渐渐低下去,她不想要涂钦宇飞对她这么好。 “我会让这件事跟我有关的,我会让你以后所有的事情都跟我有关。”变得空空的手让涂钦宇飞心里很难受,她始终耿耿于怀。可他不能怪她。 “什么?” “我说过,你只要相信我就好,别的都不用理会。你在这里休息一会儿,这里很安全,我去买点吃的,很快回来。” 涂钦宇飞的身影瞬间没入山林中,也不知是林间茂密,还是他的轻功了得,很快,就不见他的身影。 第19章 拾玖 雾雨蒙蒙吹不散 天色渐晚,窗外下起蒙蒙细雨,斜斜的雨丝不时飘进屋内。鸟雀声再听不到,只是林间的树叶沙沙作响。房檐上的雨滴打在门口的石阶上,滴滴哒哒的,很是好听。 虽肩上的伤口疼痛不已,但这样安静的时刻让胥钦诺的心真正地平静了下来。几年来,她表面上看似冷静,只在家习字练剑,学做生意,心无旁骛,却从没有过今日这样的平静。 什么都不去想,什么都不用担心。只是相信涂钦宇飞说的,这里很安全,她可以什么都不用理会。 涂钦宇飞进门,身上的衣衫被雨水微微浸湿,脸上、头上也沾着些雨水。他没来得及在街边买把雨伞,便匆匆地赶回来。 天已经完全暗下来,屋内亮起橘黄色烛光。 打开提了一路的食盒,里面是些小菜,一贯地精致,还冒着热气。小心地摆上桌,又拿出盒底的筷子放在胥钦诺的面前,涂钦宇飞这才坐下。 “饿了吗?快吃一点。” 看着面前的菜肴,胥钦诺想,他一定是加紧了步伐赶回来的。他轻功再好,这样远的距离,也需得一刻不停。想到这些,心里不由得生出一股暖意。 胥钦诺拿起筷子,勉强吃了些,饭食虽好,可受了伤毫无食欲。 “不合胃口吗?还是伤口又疼了?”涂钦宇飞满眼全是担忧看着她,换个位置直接坐到她的旁边,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又在自己的额头上试试温度。他的动作亲密,随意,就像两人是相处已久的恋人一般。 “我没事,只是太累了。” 胥钦诺被他亲密却寻常的动作吓住了,一动也不动。之前牵她的手就算了,现在还摸她的额头。 不对,什么叫做牵手就算了。胥钦诺突然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他们什么时候是可以牵手的关系了。 不对不对,她现在已经完全混乱了。 “你等一会儿。” 还没来得及理清思绪的胥钦诺,也没来得及回答,涂钦宇飞又走出门去,这次消失在夜色里。 “你们是什么关系啊。”一旁的锦心问道。 看着她脸上的笑意,胥钦诺不好意思地忙把目光转向别处。 这时才突然想起来,这屋子里还有另外一个人在呢。 什么关系?他们是什么关系呢,仇人? 胥钦诺摇头,她不知道,他们应该算是什么关系。 “我看呐,他对你可是真是喜欢呢。” “他可能只是愧疚罢了。” 胥钦诺这样答,也这样想。她只能这样想。 虽然从来没有一个人对她说过那些话,当时她也感动,甚至觉得美好。当发现他九年来还一直记得她喜欢吃的点心,保留她送给他的礼物,也会觉得欣喜。哪怕她总是冷语,也千辛万苦跑来救她。 但每一次,她和他只要靠近一点,她便能马上想到因为他所失去的家人。对于涂钦宇飞,她只有怨恨,哪怕他救她,喜欢她,对她好,似乎也不能抵消这些怨恨。 微风摇曳着烛火的身子,也带来一股凉意。回来的涂钦宇飞,手里抱着一大捆不知从哪儿找来的稻草和树叶未落的枯枝。 “城里的情况不明,我们带着她,不能贸然下山去。这里简陋,你将就休息,明日一早我们便回同舞城。” 涂钦宇飞一面说,一面将稻草枯叶在地上铺好,又脱下自己的衣服放在上面,算是简易的床榻。 “不用,我坐着就好” “你身上有伤,还是躺着吧。我在外面守着,你们休息一会儿。” 不再多言,涂钦宇飞起身便又出去,关上门,站在屋檐下。 胥钦诺在涂钦宇飞的衣服上躺下来,望着门外烛光映出的涂钦宇飞的背影,怎么也睡不着。 他总是细致周到,就和小时候一样。 外面下着雨,山林里的风又凉,他脱了外衣,不知会不会受凉? 趴在桌上的锦心渐渐睡去。胥钦诺坐起身来,将身下的衣服拿起来,然后递给了门外的涂钦宇飞,还是不要欠他的好。 “快睡吧。”涂钦宇飞接过衣服,伸手想去摸她的头发,可想想还是作罢,抬起的手又收回。 胥钦诺再次躺下来,这一次终于安稳地睡着。 第二天一早,三人便上路赶回同舞城。胥钦诺受伤不能骑马,涂钦宇飞早早便买好了马车,雇了车夫从官道上回。 一路相安无事,只到黄昏,那些人才又出现。 车夫正在拴马,她们三人也正往客栈里走,五个黑衣人便冲了上来。 依旧是昨日的那三人,外加两个使剑的人,出招便直冲着锦心。 “你们快进去。” 涂钦宇飞拔剑先迎上去,以一敌五,丝毫不落下风。身影在五人之间来回穿梭,宛若柳枝轻盈。脚尖轻点,地上不落痕迹,剑光闪现,无人能近得了身。一招风起云卷使得淋漓尽致。 胥钦诺和锦心进到客栈内,正观战。一人却从后方突袭而来。 第20章 贰拾 夜深情重难絮语 胥钦诺来不及拔剑,一掌对上,却明显不敌。接下这一掌,腑脏心脉皆损,唇间一热,一口鲜血喷出,身子一软,接连后退了几步,扶着桌子才算勉强站住。 那人见她重伤,便向锦心出招。眼看击中,一把银色细剑从中截住。那人收掌,又劈向银色细剑。剑也不慢,身子闪过,转到背后,朝黑衣人肩劈下。黑衣人掌快,身法奇特,两人你来我往,不过十几招,银色细剑便落在下风。 只见得使剑之人脚下一顿,手臂微斜,听得黑衣人大喝一声,那剑便“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人也被掌击中,飞将出去。 “独孤誓!” 胥钦诺忙去扶他,却一个踉跄摔倒在地,昏了过去。 这时,涂钦宇飞从门外飞进,将胥钦诺扶起,拿剑又对上屋内的黑衣人。第四次交手,涂钦宇飞已熟悉他的招式路数。不过拆了几招,黑衣人便被剑刺伤,跳窗逃走了。 黑衣人一走,涂钦宇飞立马走到胥钦诺的旁边,查看她的伤势。不仅受了内伤,昨日的刀伤也在开始流血。 这边的独孤誓虽重伤,但还能支撑行走,便也走到一起。 “你快带她上楼,我让人去请大夫。”独孤誓对涂钦宇飞道。 “好。” 涂钦宇飞立即抱起胥钦诺,朝楼上走去。 独孤誓命人去请了大夫来,重新给胥钦诺包扎了伤口。看着她睡下,涂钦宇飞才让锦心帮忙照顾,离开去看独孤誓的伤势。 “这个你拿去,很快便好。” 涂钦宇飞将手里的药瓶交给独孤誓。之前受过一次伤,便将这药一直带在身上。 独孤誓接过去,道了一声多谢。 “今天多亏你的帮忙。” “最近各地客栈里突然来了许多怪异的人,连驿站的消息有时也断掉。还有人在上官家的码头行刺张大人,不知他们为何会突然对我们发难。” 谈起今日之事,独孤誓也将自己的疑惑说出。他想涂钦宇飞和胥钦诺应该也是因为此事奔走两地。身边还带着个可疑的人。 “你那新娘子,兮儿,跟他们是一路人。” “兮儿?她不是因为......” “她本想来报灭门之仇,可只凭她的手段如何能行,背后帮她的就是刚刚那些人。”若不是三娘念着旧情,怕是你们独孤家连你都不剩了。” “三娘?” “兮儿成了孤儿之后,是三娘将她养大。当时是三娘去带她回来,她才愿意走。” “你如何会知道得如此清楚?” 独孤誓对他的话半信半疑。 “我怎么知道无关紧要,紧要的是现在我们大敌当前。” “我们?” “回去以后,我们再细谈吧。” 涂钦宇飞从独孤誓的房里出来,又进了胥钦诺的房间。锦心守在床前,床上的胥钦诺还在昏迷当中。 “我来照顾她,你去休息吧。”涂钦宇飞对锦心道。 坐在床沿上,为胥钦诺掖好被角,将她的手紧紧抓在手里。她真正习武不过九年,已算得上是天资聪颖。今日接连受伤,身体不知能否撑住。 涂钦宇飞仔细看着她的脸,双眼紧闭,睫毛微翘。眉头微微皱着,哪怕是昏迷着,应该也很疼吧。想到此,涂钦宇飞的心也跟着收紧。若是当年自己不那么软弱无能,或许今天完全是另一番局面。 又是一夜未眠。 涂钦宇飞坐着,一步也没有离开过。直至清晨,锦心敲门进来,他才缓缓站起身来。 出门去,正遇上独孤誓,两人便一起下楼。 锦心替胥钦诺换药时,她才醒来。用温热的水洗了脸,睡了一个晚上,已经能下地走动。 “涂钦公子在这里守了你一个晚上呢,你可算是醒了。” “涂钦宇飞?” 锦心点头:“谢谢你一次次救我。” “不用。我应该说抱歉才对。从这里到京州,不知还有多少凶险呢。” “我一直没有嫁人,不敢有家人。就知道迟早有这一天。宫里那些事情,瞬息万变。有什么秘密是永久的呢。” 就算想远离是非,是非也会找上你。身在人世,有多少事情都是身不由己。哪一个人真正活得逍遥自在呢。 “好了,我们上路吧。” 涂钦宇飞、胥钦诺、锦心三人马车在前,独孤誓的马车跟在后面。两个人都受了伤,未免路途颠簸,马车便走得很慢。 其实,马车内已经铺了好几床棉被,又放了软枕,胥钦诺躺着本没有什么不适,但涂钦宇飞还是担心,马车便一再地慢下来。 这样的速度走了大半日,终于见到了城门。上官海彦早已经等在了路边的茶摊上。 第21章 贰拾壹 一纸书信解灯谜 马车未停,上官海彦却以最快的速度钻了进去。 没有多余位置,他便和涂钦宇飞坐在了一处。 看着胥钦诺一副没有生气,病恹恹的样子,又立马和她挤到一处去。上上下下地瞧她。 “你哪里受伤了?怎的脸色差成这样?” “没事,就是先被砍了一刀,又挨了一掌。暂时应该还死不了。” 胥钦诺悠悠地闭上眼睛,继续睡觉。这样的速度到胥家还得一个时辰。 “死不了就行,你死了,可没人陪我练剑啊。” 上官海彦说这话时顺势拍了拍她的肩,可没曾想,正好碰到有伤的肩膀,刚闭上眼睛的胥钦诺疼得一下子坐了起来,牙齿都咬紧了。上官海彦真是个祸害。 “你没事吧!” 旁边的涂钦宇飞一把将上官海彦从位置上拉起来往外一推,然后去看她的伤口。没有任何防备的上官海彦被他这一推,直直撞到了车棚的横梁上。 “你没事吧。” 胥钦诺听见这人肉撞上木头的巨大响声,一时间竟替上官海彦疼了起来。也不禁去看涂钦宇飞,他刚刚究竟用了多大的力,一个大男人都被扔出去了。 涂钦宇飞这时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低低地说了一声抱歉,但依旧坐在胥钦诺旁边不动。 捂着额头的上官海彦背对着他们,摆了摆手,并不说话。因为车顶不够高的缘故,他弓着腰,一手捂着额头一手伸向背后,这个让人发笑的姿势保持了半晌没动。 “你真的没事吧。” 胥钦诺不禁又问。 上官海彦默默地转过身来,在涂钦宇飞原本的位置坐下,狐疑的眼神不时在两人身上来去。 头虽被撞了反而让他细想起来,为何涂钦宇飞会知道胥钦诺去了淮南,还刚好跑去救她。 这两个人很奇怪。他刚刚一直在想。 涂钦宇飞的反应太过度。 为何涂钦宇飞坐在她的身边这么久她还没有动手,哪怕是叫他走? 太奇怪。这中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事他不知道的。回想起来,上一次见面的气氛便不寻常。他却没发现。 “你不会被撞傻了吧。”胥钦诺见他依旧不说话,便问。 “你才被撞傻了,我那叫思考。” 胥钦诺不理她,依旧躺下来,涂钦宇飞则小心地护着她。 看着两人的动作,上官海彦已经能猜到一大半。可是真想知道,这两人在何时有了这样的变化。 马车慢悠悠进了城,又到了胥家大门口。独孤誓早在街口便分道回了自己家。 涂钦宇飞率先跳下马车,伸手去扶接下来的胥钦诺。他本想直接抱她下来,可有其他人在有诸多不便。下了马车,又交由采儿扶着。 “你受了伤,先好生养伤吧。锦心我帮你照看。”涂钦宇飞对着胥钦诺道。 “好,麻烦你。”胥钦诺想即使回了同舞城,也并不安全。或者涂钦宇飞能更好地照看她, 便答应了下来。 涂钦宇飞看着胥钦诺进了门,很是不舍。还有跟在后面,毫不避讳一起进门的上官海彦,更是生出了几分嫉妒之心。 可现在,还不是时候。 上了马车。涂钦宇飞带着锦心一起回去。 胥钦诺受了伤,爹爹一连几天也没让她下床走动,城里有名的大夫挨着请了过来替她把脉诊治,都说养几日便好都还不算放心。又四处买了些补药,这样一来,平日里喝的汤药比正经的饭食都还多。 涂钦宇飞一有消息便送信给她。一来二去,两人虽都在城里,书信却有了不少。锦心也来看过她,可是涂钦宇飞却只在门口并未进来。 这一日,涂钦宇飞又托人送信来。胥钦诺伤已经痊愈,爹爹还是不准许她出门和动武。她便只在自己的院子里一面走动,一面拆书信来看。 锦心来了同舞城好几日,那些人便也跟着来了。不过畏于涂钦宇飞武功高强,不敢硬闯。同舞城里看似风平浪静,其实暗潮汹涌。为了早日解决这事,涂钦宇飞约着四人明日在酒馆见面。 才将信收好,采儿便又端了汤药上来。闻着便刺鼻的苦味儿,让胥钦诺避之不及。这些汤药连着喝了七八日,她觉得自己的舌头都快变成苦的了。 原本在院子里的胥钦诺,一闪身便进了屋内。采儿哪里有她快,只能被挡在了门外。 将信扔进窗边的木匣子,无意间却看到了那只还未来得及扔掉的花灯。灯里的纸条还躺在里面。 胥钦诺拿起那张纸条来看,那上面的字迹这时看却很熟悉。 将刚刚扔进匣子里的信又拿出来打开,和那纸条上的字对比,分明就是一个人的字迹。 原来,是涂钦宇飞。 她一直没去细想,到底是谁去河里捞了她第一次放的花灯。还写了这样的纸条,又让一个小孩送到了门口。 他真的喜欢她吗? 从何时起? 第22章 贰拾贰 谜团疑云如何解 胥钦诺将那些信纷纷从木匣子里拿出,短短这几日他一共送了十几封书信来。或是问她伤势如何,或是查到的一些消息,连路上看到的一株花都说与她听了。 在这些书信里,胥钦诺渐渐迷茫了起来。 她本以为,自己一直喜欢独孤誓。可最近她总是想到涂钦宇飞。 白天不时地收到他的消息,夜晚也会想起最近发生的事情。每一件事情里,都是涂钦宇飞的影子。甚至她会回忆起那个月光皎白的晚上,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 他的那句,不管你能否原谅我,我都喜欢你。 似乎,喜欢独孤誓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而涂钦宇飞好像打破了这个由来已久的习惯。 或许,是因为独孤誓已经有了喜欢的人,她不可能再永远地等着他。所以,当有一个出现在她身边的时候,才会有这样莫名的感觉。 而这个人只是刚好是涂钦宇飞而已。 胥钦诺想到这里,便将那些信和那花灯一起扔到了角落。 无论涂钦宇飞如何,都与她无关。她小时候的性格总是犹犹豫豫,做不了决断可现在,由不得她胡思乱想,很快地做了决定。和每一次需要做决定一样,当机立断,再不拖泥带水。于她而言,过多的思考,便会成为错误的开始。 第二日,胥钦诺算着时间来到约好的小酒馆。上官海彦、独孤誓、涂钦宇飞三人已经点了一壶茶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 见她来,上官海彦立马坐到另一边去,将位置让与她。在桌前坐下,涂钦宇飞也将斟好的茶杯放到她面前。 “我们三个等你一个,这同舞城里可没有哪个姑娘比你有面子啊。”上官海彦坐在她旁边。 “那我可真是荣幸之至。” 和上官海彦一起,她总是有小时候的影子。坐在对面的涂钦宇飞看着她和上官海彦说笑,心里既喜欢又难过。 “对了,锦心还安全吧,她有没有说什么。”胥钦诺想起来,突然问道。 涂钦宇飞:“她只说七皇子身份有疑。其他便什么都没有。” 上官海彦:“你说皇后既然怀疑他是个假皇子,把他叫过去,滴个血认个亲不就完了。还非要大费周章找什么证人。” 独孤誓:“可能这背后另有隐情。”一直沉默的独孤誓突然开口道。三人便把目光都转向他。 独孤誓:“近几日,我收到了各地驿站的消息,有些地方很奇怪。原本一直在京州的京畿营,最近全军去了怀州。远在关外的潼纪营却突然整军,已经到了潼州。” 上官海彦:“潼州?怎么会到潼州来?” 独孤誓摇头:“那些突然出现的人,也是自潼州而来。” “潼州净梵阁。”涂钦宇飞开口道。 “就是那个所有杀手身形相似,招数奇特,训练严格的净梵阁?”上官海彦睁大了眼睛问道。 涂钦宇飞:“没错。这些杀手训练有素,只能是自净梵阁而来。况且,只有净梵阁的黑风掌才会留下黑色掌印。” 上官海彦:“他们究竟有何目的呢。” 独孤誓;“如今看来。定是和宫里的人脱不了干系。” 涂钦宇飞:“皇后既然大费周章也要找到证人,那就说明她的目的并不只是要揭穿七皇子的身份。” 胥钦诺:“皇后在外大张旗鼓地找证人,七皇子不会不知道。知道了,就必然会出手。” 涂钦宇飞:“出手阻止的人,与刺杀朝廷命官,截断驿站线报,毁坏码头设施的人都是净梵阁的杀手。看来,他是想......” 胥钦诺:“造反。” 胥钦诺这句话说得轻巧,四人的心却都悬了起来。若是七皇子真要造反,阻止不及,一场大战必免不了。这背后定有人在帮他。 原来皇后是想要将这背后的人一起引出来。 “接下来我们怎么办?”沉默了良久,上官海彦开口问道。 “我们要将锦心尽快送到京州去。七皇子若真是假的,那么他便是死罪。若是他提前动手,准备不及,皇后也还有反击的机会。”涂钦宇飞道。“我来护送她,明日便启程。” 上官海彦:“会不会太危险。” “锦心是我找到的,我得去送她,保证她的安全。”胥钦诺想,若不是她当时答应去找她锦心,也不会让她卷进这是非中来,如今性命难保,她得跟着去。 “不行,你才受过伤,虽有皇后的人跟着,但还是太过凶险。相信我,我一定将她安全送到。” “可是......” 上官海彦:“没错。你的伤才刚好。还是在家呆着吧。就你那三脚猫功夫,我都追不上,还是不要去了。” 独孤誓:“你去了,可能也帮不上什么忙,还得要照顾你。你爹爹也不会让你去的,免得他担心,就算了吧” 三个人同时都不让她去。而且独孤誓说的没错,她爹爹定不会准许她跟着去。看来,只有等着涂钦宇飞的消息。 四人商议完毕。天已经黑下来,只几处未关的小店还亮着着灯笼。 从酒馆处出来,上官海彦本是走在最后,出了门却抢先一步到了胥钦诺的身边。伸手搭在她的肩上,说了一句“我跟你走。”便头也不回地拉着胥钦诺走了。 第23章 贰拾叁 知君之意心难寄 这边的涂钦宇飞和独孤誓还莫名其妙,面面相觑,上官海彦拉着胥钦诺已经到了另一条街。 “你有什么话快点说。” “嘿嘿,还是你了解我。” “究竟何事?” “这一次,我们若是能全身而退,你将采儿给我好不好。” “采儿是个人,又不是个物件。怎能是我说给你就给你呢?不是还得看她自己的意思。” “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的性子,你若是不开口,她能同意吗?难道真跟着你孤独终老不成?” “你说谁孤独终老?” 对上胥钦诺那锋利的眼神,上官海彦搭着的手连忙收回,人也往后躲了躲,怕被打。 “你看你,以前就知道跟着那木头人,结果呢,还不是娶别人去了。也不考虑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都十九了,这样下去,谁还能看上你。采儿跟着你,不也只有孤独终老吗?” “谁说没有!” “哈,那就是有了,是谁,涂钦宇飞吗?” 胥钦诺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他是怎么知道的。 “看你这个表情,我是猜对了?”上官海彦又巴巴地走到她身边来。一脸奸计得逞的样子。 “不是!怎么可能。我的意思是,我的意思是我哪里比别人差了,你怎么知道会没人看上我。”胥钦诺立马否认,要是让他知道,那以后又多了一件事情要在她的耳边不断念叨了。 “行了。你,我不管,但采儿我要了。你回去帮我说说呗。”上官海彦又将手搭在她的肩上,笑得一脸谄媚。 胥钦诺也笑:“想要人啊,自己去追啊。” 说完,径直进了胥家大门。 上官海彦也追进来,正欲讲话,看到迎面走出的采儿又立马闭嘴。在门口停了片刻,才进来拉着采儿到一旁说些什么。 胥钦诺挥挥手,示意采儿不用来伺候。看着上官海彦那满眼的温柔,她也不好意思去打扰别人的幸福啊。 进到房间,床已经铺好,脸盆里也正冒着热气。采儿总是无微不至,若是哪天她真的走了,恐怕会不习惯吧。 用水洗了脸,又倒了杯茶,在院子中间的凉亭坐下。明日,涂钦宇飞便要带着锦心去京州,心里总是放心不下,便一点睡意也无。那日她虽见过涂钦宇飞出手,但人外有人,若是真遇高手,如何脱身呢。 不能跟着去,真是让人担心。胥钦诺想到这儿,泄气地趴在桌上动也不想动。 可一瞬间她又想,她现在是在担心涂钦宇飞的安危吗。她会担心他的安危吗? 不对,她担心的应该是锦心。担心涂钦宇飞保护不了锦心。 这样一想,心里便畅快了许多。端起桌上已经凉透了的茶杯喝了一口,也不觉得冷,只觉得秋高气爽,月光惹人。 喝完那杯茶,胥钦诺起身准备回屋休息。突听得屋后竹林里有细碎的声响。今晚无风,竹叶未动,那便是有人。 当即从屋里取了剑,踩着石梯,飞进了那竹林从中。竹叶茂密,月光不怎么透进来,目光所及之处,并未发现异常。 胥钦诺在林子里小心地察看着,走到密林深处至围墙之际,发现有几棵竹子呈黑色,已经开始枯萎。墙上也有好几处黑色印记,这里有打斗的痕迹。 黑色的掌印,胥钦诺突然想到今日涂钦宇飞提到的净梵阁。净梵阁的人早就来过。上一次涂钦宇飞突然出现在她的院子里,原来是来救了她。怪不得他说,每一次见她都会受伤。 加上在淮南,他已经救过她三次了。 这个涂钦宇飞,总是什么都不说。自己做自己的事情,总是那么盲目的自信。 想到那天晚上,她突然撞到他的胸口,他跑得那么快。应该是不想让她发现自己受伤了吧。 胥钦诺慢慢地走出林子。这一次,她是真的在想涂钦宇飞。不知道他的伤痊愈没有,不知道上一次有没有受伤。她只顾着自己,根本没去管他。 等在门口的采儿,见她一脸心不在焉的样子,忙伸手去扶她。又去打来热的水,帮着重新洗漱。 直至深夜,胥钦诺才在被她踢得乱七八糟的床上睡去。重新翻上墙头的独孤誓也才离去。 睡了不过三四个时辰,胥钦诺又急急忙忙起床,简单用了早饭过后,坐着马车去了涂钦宇飞家。 不能跟着去,也得去送一下。 涂钦宇飞也刚备好马车,身边多了很多不曾见过的人。在她生病的这段时间,涂钦宇飞已经和三娘商量好,送锦心去京州,只是这时间一下提前了好几天。 “你来送我?”涂钦宇飞见她从马车上下来,忙去接她。 “嗯,你一路小心。照顾好锦心,一定别让她出什么事。” “放心吧。” 两人也无其他话,胥钦诺也不知该再说些什么。时辰一到,涂钦宇飞便跨上马,出发了。 第24章 贰拾肆 未知真相道彷徨 涂钦宇飞一走,胥钦诺没有停留也随着马车原路返回。半路上遇到上官海彦正坐着马车慢吞吞地往这边走。 上官海彦从小窗里探出头来,眼睛也不想睁一下,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你这幅样子,是要上哪儿。”胥钦诺问。 “去送涂钦宇飞啊,你怎么回来了?” “送他?那你现在应该追去城门口。” “不是吧,这么早就走了。我为了他,可是特地少睡了两个时辰,早知道就不来了。” “等你来,得少走多少里路。” “算了算了,回去回去。” 上官海彦迅速将头缩回去,马车也调转方向跟在胥钦诺后面,又准备回府上去。车夫怕吵着他睡觉,一路上也不敢扬鞭,没多久,他的马车便落后了一大截。 胥钦诺也不等他,只管自己回去。 马车路过独孤家的门前,独孤誓正站在门口。正犹豫着是否要打个招呼,他却自己过来拦下了胥钦诺的马车。 “你去送了涂钦宇飞吗?” “嗯。”胥钦诺点头。 “那个,我们能去走走吗?” “有事吗?” “无事,只是想出去散散心。” 一向沉默不爱出门的独孤誓今日忽然邀她去散心,倒真是出人意料。可能这次他当真是伤心至极,还未能从兮儿的事中走出来吧。 “好吧。”胥钦诺想了想,决定跟着他去附近走一走。 两人走进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又从街上走到湖边,来到安静一点的湖心亭。胥钦诺想到,上一次她来这儿,是被涂钦宇飞的笛声吸引,大晚上的顺便还落了个水,被他给捞起来。 “在想什么?” 独孤誓见她走着忽然间停了下来便问她。 “呃,没有。” 胥钦笑了笑,又迈步跟上他。 “你的伤全好了吗?” “嗯,这几日已全好了。你呢?” “我没事,涂钦宇飞拿给我的疗伤药很管用。” 又是涂钦宇飞,怎么谁受伤他都送药?胥钦诺想他这个人有这么好心吗。按理来说,独孤誓应该是他的情敌才对,对情敌也这么大方,他不是在说喜欢她吗。 “那个,我想向你打听一下三娘的事情。”独孤誓没有发现胥钦诺一时的走神,又开口道。 “三娘啊...” “嗯。” “按辈分来说她应该叫她三姨才对,她是我爷爷在外面收养的孩子。但是从我记事起,她在家呆的时间就不多,所以我也不太了解她。” “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收养的兮儿呢。” “这个,我也不知。” 胥钦诺一开始便知道,独孤誓邀她散心,本意定是想打听关于兮儿的事情。这所谓的灭门之仇到底为何,他想知道事情的真相,不甘心就这样放弃。 “我不信。我不信我爹会去害人。你看他从来都是和颜悦色,平日里对人总是和和气气,怎么可能回去害人呢。” “你或许可以去问问他?” 独孤誓沮丧地摇摇头,半晌,才开口道:“若真相真的是他害了别人呢?我知道了又该如何呢?” “可你还是想知道真相。” “从别人的嘴里说出来,终归比他自己来说的好。至少,我还能去怀疑别人口中事情的真假,不是吗?” “若事实已经如此,真相本身不会因为从谁的口中说出就变了样。” 这一瞬,独孤誓看着她的眼睛像是夕阳落山般一下子暗淡了下去,人也像在烈日下挣扎了一天的杂草没有了精神。 越在意,越心痛。 习惯了独孤誓的背影,这一次也看着他独自远去的颓靡身影,胥钦诺只觉得愁闷不已。世事当真是无常,这其中道理别人能看得清楚,可事中之人往往心存偏颇。一旦被人点醒,便如同当头一棒。 日头高照,洒在湖面上的阳光即便是快要冬日也甚是晃眼。湖边的几个小孩在向湖里扔石子,发出咚咚的响声。微风拂过河边的柳树,柳条也跟着飞起来,那树上的一抹翠绿也不停摇动。 胥钦诺定眼一看,是一支玉笛。 从湖心亭一路飞去,摘得那玉笛又落在柳树下。几个孩子见她飞起来,便一阵欢呼,纷纷涌了过来,争着要看她手里的东西。 胥钦诺也不恼,在树下坐着,几个孩子围在旁边。拿着那玉笛缓缓地吹出些曲调,发现大半都已经忘却了。 在爹娘的叫喊中,孩子们一个个地跑掉了。只剩下胥钦诺一人坐在树下。这时候,才仔细地观察那玉笛。 这玉笛像极了当年送给涂钦宇飞的那只。但这只玉体通透,是上好的玉雕琢而成,小小的,细细的,握在她的手里刚好,坠子是浅绿色丝线编织而成的花纹。那笛身末尾处,印着一个小小的胥字。 那天晚上涂钦宇飞丢的,不是她送给他的玉笛。是这一只。 第25章 贰拾伍 不能餐兮不能眠 江城如画里,山晓望晴空。十月风霜初上,只午时还能感觉一丝暖意。胥钦诺坐在院子里的摇椅上昏昏欲睡,手里还拿着那只玉笛。 既然刻着个胥字,那就当是她的了。 涂钦宇飞一走,城里的那些人也跟着少了一大半,暂时掀不起什么风浪来。胥钦诺最近在家养伤,整日里无所事事,现在能各处走动了,却又无处可去,突然觉得很是无趣。 这些年,她做了很多的事情,跟爹爹学着做生意,和绣娘在一起学刺绣,甚至还去织布坊里学习织布。只要让自己忙起来,心里似乎就要好受些。 现如今,那些悲伤的过往也终究成为记忆。哥哥和母亲的脸,哪怕每日回忆,都已经不能清楚地想起来,仿佛只剩那些恨意还记忆犹新。 胥钦诺一觉醒来,也不过才未时。太阳西斜,还明晃晃地照在那儿。 铺子里送来的账本上午便看完了,采儿磨好了墨,她拿着笔却没兴致写一个字。一日的时间忽然变得长了起来。 “小姐今日有心事。”采儿说这话的时候,胥钦诺正一手撑着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洗着毛笔。 “嗯?有吗?” “做事情都是三心二意。” “我今天下午可一直在写字。” “研了三回墨,你可就写了一个字。”采儿用眼神示意她,桌上就摆着刚刚写的一个钦字。还歪歪倒到,不怎么好看。 “算了算了,不写了。” 将毛笔一丢,胥钦诺从书房里走出来。太阳西沉,还没有落下去。 不知道涂钦宇飞现在走到哪里了,路上有没有中埋伏。大白天的应该没人会去明目张胆地抢人吧。胥钦诺想,到京州最快也得三日,她何时才能收到他的消息呢。 等人的日子还真是难熬啊。明明才过去大半日,却似一年那么长。 胥钦诺直等到第二天午时,才收到涂钦宇飞的来信。是昨晚在凤安城的客栈里写给她的。涂钦宇飞信中讲容妃娘娘和七皇子的人忽然都消失了一般,路上一切安好。 信的末尾写道:“维子之故,使我不能餐兮。维子之故,使我不能息兮。” 胥钦诺同往常一样,将信依旧收入采儿又放回原处的木匣子里,只是脸上露出了自己都不曾发觉的笑意。 不能餐兮,不能息兮。 不过她现在倒是能吃下好几碗了。 午饭过后,胥钦诺正在铺子里查看近日出的布料,府中却来了位客人。一位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客人,也是独孤誓心心念念的兮儿。 在前厅坐下,采儿上了茶退下,只剩下两人,采儿才从怀中掏出一个荷包来放在胥钦诺面前的桌上。 “这是?” “三色坊的秘方。” “三色坊?” “这里面装着的,是三色坊染布的秘方。九年前,一个女子让我把它交给你。只是我当时自身难保,来不及找你。后来,便起了私心将它占为己有。” “九年前,是谁交给你的?”胥钦诺从座位上直起身,九年前拿着三色坊秘方的女子,只有一人。 “她说,她叫苏涣。” “她在哪里给你的?” “城外的河边。” “当时,还有别人在吗?” “没有。不过后来来了一个叫胥杭的男子,应该是你什么人吧?” 胥钦诺一手扶在桌上,勉强点了点头。胥杭,已经去世九年的,她的兄长。 “当时发生了什么,你可还记得?” “那日我在河边玩耍,偶然遇见苏姑娘,她让我帮忙将这秘方交给你。说你有了这个,她们以后就能回家来。” “然后呢?” “后来,等来了叫胥杭的男子,两人便准备坐船到对岸。我爹娘这时也刚好到河边来寻我,谁知他们的身后突然出现了几个蒙面人,那些人杀死了我的爹娘。他们两人见我也难逃一劫,又将船靠岸,让我上船。这时候,追他们的人也到了,两拨人厮杀在一起,那个男子被一个蒙面人打伤,落入了河中。苏姑娘也跟着跳了下去......” 胥钦诺跌坐在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觉得心痛得厉害。兮儿不知走了有多久,她依旧不能回过神来。听她一句句说出当年的实情,仿佛又让她回到了九年前那段失去亲人最痛苦的时光。 那时她太小,不能去想得细致,后来长大,也忘了去细细思考这其中的破绽。兄长自幼习武,若真是那些下人们,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将他推入河中了呢。苏家的人也不会下此毒手。 今日方知,兄长,竟是被别人杀害。 第26章 贰拾陆 纵使拔剑难相向 “小姐!” 胥钦诺拿着剑飞快地跑出去的时候,连采儿的呼喊也没有听到。她只用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便到了独孤府里。 府中点灯很少,只孤零零闪着几个灯笼在房檐下摇晃,一片肃杀之景。 “你们老爷呢,让他给我出来!” “老爷今日出门去了,不,不在府中。” 几个家丁丫鬟吓得弓着腰,战战兢兢,头也不敢抬起来。今日这胥姑娘,一身杀气冲了进来,与平日里完全不同,却也不敢多问一句。 “到哪儿去了?” 胥钦诺的眼里满是凶狠和愤怒,揪着一个下人的衣领问。 “这个,小的......小的也不知道。” 那人已经浑身发颤,惊恐万分。 “钦诺。” 叫她的是独孤誓,这时候已经到了前厅。他看了一眼一旁的下人,对她缓缓地说:“你先放开他。” 胥钦诺将手一松,那人腿一软,倒在了地上。 “你们先下去。” 独孤誓说完,那些丫鬟下人们便如同得了恩赦一般,仓皇出去了,那地上的人也连滚带马上爬消失在了两人眼前。 “钦诺...” 独孤誓开口的同时,上官海彦也到了。原是采儿见她不对劲,便匆匆去他府上找了他来。 没几步就从院子里踏进屋,站到胥钦诺的旁边,伸出一手握住她的手腕。当年她有多伤心难过,他是看着她熬过来的。 “你冷静一点。” 胥钦诺不反抗,也没其他动作。盯着独孤誓,眼里已经湿润,却落不下泪来。 独孤誓,为什么偏偏是他?为什么! 剑捏得越来越紧,另一只手也泛出血红,她努力地让自己变得理智,杀人的不是独孤誓,她不能杀他,可是杀兄之仇岂能就这么算了。今日说什么,她也得找到独孤岳卓,向他问个清楚。 上官海彦察觉到她的变化,趁她没有防备,在她脑后轻轻一击,胥钦诺便昏了过去。 “你自求多福吧。” 上官海彦横抱起胥钦诺往她家走,临了对着独孤誓说了这句。 将胥钦诺送回家安顿好,上官海彦便一直坐在她的小院里。最近还真是应了他之前说的那句,不怎么太平。他们三人,也到了要拔剑相向的地步了。 世事难测,这九年来,胥钦诺过得太苦了。以前,她是多么天真可爱啊。除了嫁给独孤誓比较困难,让她不时有些伤心以外,没有见她难受过。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她笑过了。 这时,采儿端上来茶水,也坐下。 “你家小姐怎么会突然去找独孤誓他爹寻仇?”上官海彦端起茶杯啜了一口,忽而觉得,今日的茶有些凉。 “下午来了个客人,说起九年前的事情,小姐知道了实情,这才跑出去了。” “什么客人?” “我也不认识。穿着红衣服,还给了小姐一个荷包,说是三色坊的秘方。” “咦,三色坊。是不是个美人?” “是。”采儿本低着头,回答时不禁抬起头来看了上官海彦一眼。 “你别误会啊,她是独孤誓那小子的未婚妻,我可只见过一面,别乱想啊。”他立马解释。 “没有...我去换壶茶来。” 上官海彦忍不住去打自己的嘴,这个时候,提什么美人。 听着上官海彦哄采儿的话,屋里的胥钦诺早已经醒来。蜷着身子,在床上将自己抱成一团。 太久没有哭过,可是眼泪还是忍不住一直掉下来。当她真正意识到,自己失去了一个陪伴了自己十年的亲人,是那一天,她不能再去学堂,没人陪她下棋,出门被人指指点点却没人出来帮她说一句话的时候。 她累了困了,不知所措的时候,再也没人来帮她解答那些疑问。她是真的失去了那个对她关怀备至的兄长。 接着宠爱自己的娘亲也去世。短短一年的时间,她失去了生命中两个最重要的亲人。 那个时候,她对所有事情都无能为力,现在,她还是如此无用。 眼泪似乎是流不干的,她哭得累了倦了,一动不动的时候,也总还是忍不住。 冷风吹着竹叶沙沙作响,雷声咋起,一场大雨将上官海彦赶回了家去。胥钦诺一夜无眠,在床上呆到第二天中午,雨也不见停。 涂钦宇飞的信却照旧送来了。 “锦心安好,勿念。明日可至京州,两日方归。今途中遇木莲花开,芬芳艳丽,忽记起几年前你于机前织布之景,便如这木莲花赏心悦目。不知你是否安好,望能在三日后一见。” 胥钦诺看着信,不自觉眼里流了一夜的泪水又突地滚落了下来。为什么,没有一个是无辜的人。 那些过往历历在目,像是乌云般压在心里透不过气来。哪怕是九年过去了,依旧不会云开月明。 哭过以后,她得把事情弄明白。那个人不在,她便去等。 于是,也顾不得雨大路滑,胥钦诺下定决心,撑着纸伞便又出门去。去到独孤誓家等着他爹现身。 第27章 贰拾柒 白云千载恨悠悠 独孤府的大门紧闭,独孤誓也不在。胥钦诺在门口从大雨等到雨停,天亮等到天黑,都没有人进出。 上官海彦劝不动她,又不放心她一个人在这儿,只好陪着她等。她现在防备心很重,再想打昏拖回去是不可能的。 深夜不归,胥钦诺没想到,没等到仇人,父亲却过来了。 “爹,你怎么来了?” 胥怀远站在远处,远远地望了一眼独孤府的大门,并不打算走近。 “回家。” “不。”说着,胥钦诺往后退了一步,身子紧靠着大门。这一次,等不到人,她是不会走的。 “回家!” “我不!” “你哥哥当年便是不听我的话,一意孤行,才落得那样的下场。如今你也不听我的话了?独孤岳卓也许早已经不在府中,你要在这里等到何时?” “爹,你知道了?” 胥怀远和独孤岳卓两人是多年好友,四十多年来互相扶持的情谊,让胥钦诺不知该如何开口将实情说与自己的父亲。思来想后都没有对他提起一个字,自己却忍不住跑来问个究竟。 “事已至此,你先跟我回家。” 胥钦诺无奈,只好跟着父亲回家。刚走几步,身后的宅子里,却发出了打斗的声音。胥钦诺三人立马自墙外飞进,见院子里面几个蒙面的黑衣人正和独孤誓缠斗在一起。 见她三人进来,不等交手,便毫不犹豫从墙内跳了出去,一溜烟跑走了。 独孤誓支撑不住,倒在院中,身上渗出好好几处血迹,因着雨水的关系很快荡漾开一大片。走近一看,已然昏迷不醒。 上官海彦将独孤誓背到屋内,查看伤势。他身上的几处刀伤都很浅,不会危及性命,但受了严重的内伤。上官海彦将他的衣服掀开一看,背后满是蔓延开的乌黑色。 是净梵阁的人。 点穴给他的伤口止住血,又在屋子里找了些伤药给他服下,上官海彦这才叫胥钦诺进屋。可连叫了几声,都没听她答应。一出门,发现胥钦诺根本没在门外。 “这么一会儿去哪儿了?”上官海彦找了好一会儿,才在东面的厢房,发现了站在门口的胥钦诺,她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屋内。 “怎么了?”他走近一看,屋内一片狼藉,桌椅皆都损毁。最重要的是,躺在屋中的人,独孤岳卓,已然断气。 胥怀远站在独孤岳卓的尸体旁,半晌,也说不出话来。 他,就这么死了。 “是净梵阁的人。”上官海彦道。 胥钦诺和胥怀远两人都同时看向他。这意味着,七皇子已经等不及出手了。算日子,今天,涂钦宇飞已经到了京州,锦心应该也进宫去了。 现在,独孤岳卓被杀,独孤誓重伤昏迷不醒,这驿站的任何消息断掉,或是迟几日再送到京州都是有可能的。那么潼纪营走到哪里,远在京州的皇城,才会有人知晓呢? “你快回去!” 胥钦诺想到此,急忙对身旁的上官海彦道,这时上官海彦也明白过来。未曾多言,便冲出了院子。 若是真要造反,控制了驿站,接下来便是水路无疑。这一群人的做法,无非就是先杀人,乘着混乱之际,再找人接手。也是现在,最有效最快速的方法了。 “找人来,将他好生安葬吧。”胥怀远重重地叹了口气,人既已死,寻仇也不能再寻了,就让他入土为安吧。 胥怀远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就算是有深仇大恨,他也不能看着自己的好友死在自己面前而坐视不理。 胥钦诺一个人留在了独孤府。七皇子的人想杀她,无非是害怕她去帮忙找人。现在锦心已到了宫中,她便对他们没了有威胁,不会再有人对她动手。暂时算是安全了。 将一切事宜处理妥当,已经是两日过去。这两日,她白天照顾独孤誓,晚上回家,两边不停地跑。上官海彦那边,幸好相安无事。 独孤誓昏迷醒来之后,变得更加沉默寡言。两日时间里,没说一句话,未进一粒米。每次胥钦诺端进去的饭菜,就那样放着。凉了再做,做了放凉,无论端进去多少次,他就是不动筷子。甚至连水都懒得喝一口。 到了勉强能下床的时候,便坐在院中的亭子里不动。一待就是半日。 接连的大雨,将院中的血迹冲刷得干干净净,只血腥气还散不去。 这晚雨势停歇,许久不见的月亮竟挂在了空中。 第28章 贰拾捌 倒是生死两茫茫 “明日,我便不再过来了。你自己振作些吧。” 胥钦诺坐在独孤誓的对面,将一碗粥放在他的面前。这是她刚刚在厨房熬的。独孤誓抬眼看了看那冒着热气的碗,喉咙动了两动,还是没有说出话来。 “有些事情多思无益,活着的人总得活下去,你不必折磨自己。” 胥钦诺看着独孤誓一夜之间消瘦下去的脸,和深不见底的眼睛,她能够理解他的心痛。可是她不能去宽慰他,理解他。也再没有更多的话讲与他听。 胥钦诺离开的脚步刚走下第一步台阶,身后的独孤誓却忽然站起来,从身后一把将她抱在怀里。 “对不起...对不起。” 独孤誓声音沙哑着,从她的头顶传来。他的两只手紧紧地抱住胥钦诺的肩膀,将她圈在怀里。他们还是第一次离得这么近。 若是以前,胥钦诺会高兴得飞起来。可惜独孤誓的胸膛冷冰冰的,双臂勒得她的肩膀很痛,原来,他的怀抱并没有她想的那么好。 “我知道,我不能奢求你的原谅。可我还是想跟你道歉,替我父亲道歉,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胥钦诺沉默了良久,将手轻轻附上独孤誓的手臂,缓缓地道:“这不关你的事。” 然后将他的手拿开,转过身,回过头,望着他:“独孤誓,我们都身不由己,我不怪你。这么多年来,我总是仰望着你,喜欢着你。我知道因为我的喜欢,给你带来了很多负担。以后,我不想再这样仰望你了。” 说完,她慢慢地走出去了几步,直到不用抬着头也能看着独孤誓的距离,向着他微微笑着:“以后,我们不做朋友,也不做仇人吧。” 胥钦诺消失在院子里不知多久,独孤誓依然呆呆地立在那里,好久也不动。 独孤岳卓死了,胥钦诺心里虽不平,虽有恨,但她不能杀了独孤誓来报仇。回忆起小时候和兄长的趣事,不甘与难过充斥着整个心脏。夜晚,她乏力地趴在窗前,浑身的力气就像被抽干了一般,什么也不想做,只望着那月亮不动。 这时,也立在自己院子里不动的还有一人,刚刚回来的涂钦宇飞。下午撞进眼里的那一幕,似乎一直在上演。看着独孤誓抱着她,连多呆一刻的勇气也没有,静悄悄地跌跌撞撞回了自己府中。 连日的奔波,他一点不觉得乏累,只想早日见到她。见了之后,又好像死心了。 在这城里,三个不同心思的人此刻都同时望着天上那轮皎白的明月在伤心,在思考,在发呆。 在冬日的长夜里,只有胥钦诺一人在后半夜里,枕着肩膀睡去了。 清晨,胥钦诺正揉着自己发麻的手臂,采儿已经拿来了早饭和涂钦宇飞的信走进来。 “锦心已入宫,你可心安了。”短短的几个字之外,再无其他言语。胥钦诺这时才想起来,她已有两日没有收到涂钦宇飞的信了。昨日他就应该回城了,上一封信里,他不是邀她见面吗,怎么就这几个字就完了? 仔仔细细确认了信封里再没有其他的信纸,她越发觉得奇怪了。 难道涂钦宇飞受伤了?想到此,胥钦诺也顾不上吃早饭,穿了外衣就往外跑。骑着马一路飞奔到他家。 “涂钦宇飞,开门啊。” 胥钦诺用力地敲着大门,很快便有人来开了门。 “涂钦宇飞呢?” “少爷在房间里呢。” “他怎么样?” “呃,这个,小的,小的不知。”开门的人一脸茫然,不知该如何作答,什么叫作他怎么样? “算了,带我去见他。”胥钦诺干脆拎着那人进府去。 涂钦宇飞的院子在最里面,拐来拐去走了不少路,不像是住处,倒像是个迷宫。路边上都种着一簇一簇的竹子,这涂钦宇飞的喜好倒是跟她很像。 “少爷,来客人了。” 下人在门外通报完毕,房里冷冷地传来一句:“进来。” 打开门,胥钦诺跟着进去,是涂钦宇飞的书房。 涂钦宇飞见下人口中的客人是胥钦诺,忙从位置上站起来,走到她跟前来:“你怎么来了?”不等她回答,又对通传的人说:“你先下去。” “你没受伤?。”呼吸均匀,行动方便,没瞧出受伤的迹象。 “没有,你听谁说的,我受伤了。” “你上次在信中说要见一面,今日在信中又只说锦心入宫的事。我还以为......” “以为我受伤了?所以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是担心我了?” 涂钦宇飞脸上露出笑意,拉着她坐下来。 “毕竟,锦心是我找来的,本该我送她去京城。你若是受伤了,那便是我的错了。” 涂钦宇飞的笑容僵在嘴边:“原来,你担心我是因为这个。” 第29章 贰拾玖 昔何情深今何重 涂钦宇飞想到昨日的情景,本不明显的笑意也渐渐淡了下去。 她喜欢独孤誓,他是知道的。所以,这么多年,他隐忍着,克制着自己的这份爱。想着她只要幸福就好了。原本以为,他们两人最终会走到一起,可独孤誓要娶的却别人。 于是,那份被克制已久的心动又重新在他的心里变得强烈,指使着他去靠近,去追寻。 半夜去河里捞花灯,却不敢表明自己的身份;想去安慰她,却又轻易被她的话语给中伤;想送她早已做好的玉笛,却又找不出送礼的理由。好不容易表明自己的心迹,说出了那句,我喜欢你,却害怕得不到回应。 看着她受伤,他难过,心痛,只想寸步不离地跟着她,保护她。可是,他再多的努力也许都是徒劳。 因为,胥钦诺喜欢的人不是他。 他曾经还伤害过她。 喜欢一个人,强求不来。 “话说回来,你们这一路上还顺利吗?” 涂钦宇飞点头:“倒是来了几波人,像似在试探我们。后面见没有机会下手,也就没有行动了。” “锦心入宫后的事情你知道吗?” “宫里的事情,我怎么会知道。不过她跟在三娘身边,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希望皇后能保她周全,否则便是我的罪过了。” “没有你,也会有其他人能找到她。进宫作证,也是她唯一的活路了。” 胥钦诺心里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可她总是介怀。她若是不答应去找,锦心此时可能依旧在那山林里过悠闲的日子。若是真有其他人找到了,锦心是生是死,那也不关她的事。现在,她总是提着一颗心,害怕出什么事情。 “上次你在信中邀我见面,可是有什么事要说吗?” “现在倒是没什么要说的了。” “现在没什么要说的?是什么意思?” “就是事情已经解决了,没必要再说了。” “如此,我便先告辞了。” 胥钦诺心内疑惑,却也没有继续追问。自从上次涂钦宇飞突如其来的表白之后,她便很怕他再说出什么其他的话。 “我送你吧。” 两人一齐走至门口,胥钦诺牵了马,向着涂钦宇飞点点头示意告辞。涂钦宇飞站在原地看着她骑马离去。良久,终于还是忍不住,骑着马追上去。 清晨的早市,也挤满了人。小贩们挑着担子,沿街叫卖;刚开张的店铺伙计正在清扫;临街的点心铺子飘出一阵阵香味。 涂钦宇飞从后面追上,将一包点心递给胥钦诺。 “你怎么来了?” “请你吃早饭。” 两人骑着马,边走边将点心放进嘴里。不知不觉,便来到了城外的河边。 九年前,胥钦诺连续在这儿等了好几天,也没有等到她的兄长回来。从那时起,她便再没有来过了。 天空阴沉着,那些乌云好像下一刻就要压下来。河岸两旁的树都落光了叶子,光秃秃的。河流的水浅了一些,缓缓地流着。冬日里,时长都是这样的光景。 牵着马,涂钦宇飞与胥钦诺并肩走在河岸上。耳边是河水流动的声音。 “也许,我现在说这些话,你不会信。但我还是想告诉你,当年,我并没有要娶她的意思。我父亲想要拿到三色坊,才要我跟苏家结亲。我反抗过,可是没什么用。后来我想在成亲那日不出现,这亲就结不成。可惜,苏姑娘却等不及做了那样的决定。” 涂钦宇飞沉默了一会儿,又接着说:“苏家派来追的人,我替他们挡了些时辰。可是没想到他们本上了船走了,为了救人又折回来。你兄长受伤落水,等我到时,已经太晚了。” “别说了。现在说这些,没有任何意义。”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曾经确实尽了我所有的努力去阻止这一切的发生。我不喜欢她,更不想变成我喜欢的人心里的一根刺。只是当时的我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无能为力,我太没用。但,你知道吗?当你拿着剑来找我报仇的时候,倒是让我看清了自己的心。” 涂钦宇飞说这些话时,相较之前的每一次都显得轻松。胥钦诺也静静地听着,不再逃避,不再抗拒。他们是并不适合做倾听对方心意的人,但现在,在这样一个寒冷的冬日里,两人的心似乎都不再那么冰凉了。 一丝清风,将云吹散了一些。吹动了胥钦诺散下的长发。 “如果,没有发生这些事,如果,我们还跟以前一样交好。你,有没有可能会喜欢我呢?”涂钦宇飞目光灼灼,盯着胥钦诺的脸,他想知道答案。不管会与不会,他只是想听到答案,这样,他才会心安。 第30章 叁拾 心若如是必不能 会不会喜欢他呢,胥钦诺也不知道。 年少和涂钦宇飞在一起的时候,她很开心。他总是包容她做任何事,幼稚的也好,离经叛道的也好,只要是她想做的,都义无反顾陪她去做。两人是最好的朋友。 而这些年,她好像已经习惯了去恨他。加之在他身手的,只有恨意与疏远。 就好像她习惯了喜欢独孤誓一样。她认为,如果要喜欢一个人,那个人就必须是独孤誓。所以,她从没有想过去喜欢别人。 说起来,自己那么喜欢独孤誓,却从来没想过要去争取什么。不像涂钦宇飞,会直接告诉自己他的心意,还一遍遍的想要答案。 胥钦诺没有给涂钦宇飞答案。自己却想知道答案。 到底会不会喜欢他呢?她一遍遍地翻着近段时间涂钦宇飞给她的书信。每一封信,读到开头,她便能记起接下来写了什么。她看这些信时,很认真。 采儿收拾好床铺,见胥钦诺还在翻那些信,眉头不展,满面愁容。 “小姐有心事?” 胥钦诺对于采儿一向是无话不谈,可这件事,她却不知如何开口。 “关于涂钦少爷的?” “嗯。”胥钦诺有气无力地点点头。 “他受伤了?” “没有。” “那就是有其他事情。” 胥钦诺心内烦杂无序,干脆将之前发生的事情,涂钦宇飞今日在河边说的话一五一十全都说给她听了。 “若是抛开往事不谈,涂钦少爷应当是个不错的人选吧。”采儿将胥钦诺近日来的一切都看在眼里。涂钦宇飞刚走时的心神不宁,养伤时收到信的欣喜。这些她自己都没发觉的改变,采儿都发觉了。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且她是个后知后觉的人,就算自己的心意有了变化也难以发现吧。 对啊,抛开往事不谈。没太在意后面半句,胥钦诺只想起那些往事。可惜,往事已然如此,如何抛开呢。她不能当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那样就太对不起她死去的兄长。 就算会喜欢他,现在也不能喜欢他。 胥钦诺将那装满书信的木匣子,丢进身旁的火盆里,随着炭火,很快化为了灰烬。 “小姐不考虑考虑吗?” “没什么好考虑的。” “那你的终身大事,要到什么时候才需要好好考虑呢?嗯?” “若说考虑,倒不如考虑一下你的终身大事好了。”胥钦诺从窗边坐到床上去,离采儿近些。 “我?”采儿被问得措手不及。不是在说涂钦宇飞的事情,怎么突然提到她了,这个小姐变得也太快了吧。 “抛开身份不谈,上官海彦也是个不错的人选呢。” “小姐都未成婚,哪有丫头先嫁人的道理。” “你比我年长,当然是你先嫁人了。” “可是......” “没有可是,我是小姐,我给你做主了。” “做什么主?小姐不是说我的事情都自己做主吗?” “呃,就这件事情,我做主。你说了不算。” 采儿再想开口,胥钦诺却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三两下将她从房中赶了出去。 两人的感情她也看在眼里,采儿不是不喜欢上官海彦,只不过碍于自己的身份,不敢言明罢了。上官海彦说的没错,只要她决定了,采儿便会照做。 虽然七皇子的事情还没有解决,不知道以后会怎样,但那些事情终究不是他们可以左右的。采儿先嫁过去总比两人一直等着要好。有上官海彦照顾采儿,她也可以放心。 一早,胥钦诺便差人去请上官海彦。这可是第一次胥钦诺去请他来。上官海彦竟然来得比送信回来的人还快。 “你主动来请我,这可真是稀事。” “你来我家提亲吧。” “真的?”上官海彦蹭的一下跳起来:“你真让我来提亲。” “当然。” “好,我现在就回去准备聘礼。” “你都不问问采儿的意见?” 胥钦诺叫住已经踏出门口的上官海彦,再着急,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吧。 “早就问过了,反正说来说去就那么几句话。听你的就完了。” 上官海彦一边说一边走,话说完已经消失在了门外面。来来去去,杯子里的茶都还热着。 他的速度还真是快,第二天就将聘礼全送过来了。 接下来便是选日子,上官海彦想在过年前,就将采儿娶回去,日子便提前了再提前,最后选在了十二月一日,还有不到二十天。 胥府一下子忙了起来。采儿自小在府中长大,和胥钦诺情同姐妹,胥怀远也很喜欢她。她虽然表面上是个丫鬟,其实更像是胥钦诺的姐姐,便一切都依照嫁女儿的规矩来操办。虽然上官海彦什么都不缺,但多准备点嫁妆,总是好的。 第31章 叁拾壹 花炮声声催新人 出嫁这天,整个府中都很喜庆热闹。 到了吉时,采儿穿了长长的喜服从屋里出来。先是敬离别茶,然后放烟花爆竹。等着欢快的爆竹响了一刻钟,才能出门。走至大门处,要在门口磕头再跨出门去。至此,一切的仪式才算完成。这算是胥府十几年来唯一的一件喜事,府中上下,都很高兴。 虽然昨晚一整夜都没睡,两人在房中说了一夜的话。胥钦诺还是拉着采儿的手,舍不得她走。哪怕现在花轿已等在了门口,上官海彦也站到了采儿的旁边。 她也高兴,可太不舍。 “若是以后,你想回来了,你就回来,胥府永远是你的家。” 采儿也紧拉住胥钦诺的手,泪水流下来,落到喜服上,落到两人的手上。 “上官海彦若是敢欺负你,让你受委屈,你也不要忍气吞声。回来找我,我必然帮你出气。” “小姐......” “从今以后,你就是上官家的人了。不要再叫我小姐,以后你要为自己而活。嫁过去了你便是夫人,不是胥府的丫头。我知晓你的脾气,待人总是和顺,但不能受人欺负。” “是。采儿记住了。” “这些年,你一直陪在我身边。若不是你,我可能一天都撑不下去。采儿,以后,你一定要幸福。” “你不要担心我,府中那么多丫头,会照顾好我的。”胥钦诺说了很多话,像是总也说不完。 “小姐...我,我不嫁了。”听了小姐的话,采儿也忍不住地哭。她在府中作为一个丫头,从没干过什么粗活,没受过丁点打骂,吃过一点苦头。本以为此生只能嫁个普通的下人,没想到小姐却能成全她。 她们名为主仆,却互相依靠。现在要走,叫她如何舍得啊。 说着,她便要伸手去掀头上的盖头。 “哎,别别别,别呀。”一旁的上官海一把将她的手抓在手里。“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对你的,不会欺负你,不会让你受委屈。你要是不放心你家小姐,我们就每天回来看她一次。行吗?姑奶奶,你可千万别掀盖头啊!” 平日里不着调的上官海彦,今日穿着大红袍子,看起来倒是还不错。他一说话,把两人都给逗笑了。 “吉时到,上轿。” 喜婆的声音响起,催着新娘子上轿。 “去吧。”胥钦诺将采儿的另一只手也交到上官海彦的手里。 “放心吧。”上官海彦将采儿的手牢牢握在自己的手里,对着胥钦诺说道。 爆竹声又响起来,锣鼓声也响起来。花轿在人们的簇拥下,晃悠悠地走远了。 自己的亲人出嫁,好友成婚,本是喜事,可是离情别绪的惆怅却大过了欢喜。胥钦诺害怕了离别,害怕每一次的离别都是永远。 “小姐,回去吧。”轿子已经走远,这街上也安静下来。 “你们先进去吧。” “是。”一应下人们都进去了,只留下胥钦诺一人站在门口。这时,忍了一上午的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下来。 她不喜欢让别人看到她哭,不喜欢让别人知晓她软弱的一面。哪怕是这样的日子,就算她掉了泪也没关系。可是她习惯了,习惯了隐藏自己的悲喜。 一直站在远处的涂钦宇飞,这时才现身,走到胥钦诺的面前来。他偷偷地看了她半日。明明她才是最小的那一个,最需要照顾的那一个,却有着十足的大家长的样子;明明心里很难过,却始终不在别人面前掉眼泪。他喜欢的人啊,怎么如此倔强呢? 对于他的突然出现,胥钦诺一脸的错愕,睁大了泪眼看他。现在是被他发现了自己在哭吗?在他的面前?涂钦宇飞也温柔地看着她,伸手捧着她的脸,替她拭干了泪。指腹轻轻摩擦着她通红的脸,眼泪的温度也透过手指传到他的身体里面。 “你......你干什么。” 胥钦诺从错愕中回过神来,不自觉地后退了两步,脸更红了。伸手用衣袖胡乱擦了擦眼。 “你若是舍不得她,我们去看看如何?” “什么?” “去看采儿啊。”涂钦宇飞伸手去拉她,胥钦诺忙把手藏到身后。 “可是,这不合规矩。” “那我们就在房顶上远远地看一眼。” 胥钦诺还是拗不过涂钦宇飞,被他拉着,直接飞上了房顶。没有了那些弯弯绕绕的路,他们几乎是和花轿一起到的上官府。 “就在这里,怎么样?” 涂钦宇飞选了个合适的位置,既不起眼,又能清楚地看见前厅里的所有人。胥钦诺和他一起坐在房顶,看着采儿跨过门槛,进了门,拜了天地。 上官海彦顾忌着父母的心情,采儿嫁过去,即使不能做正室,他也不会再另娶她人,名分倒也不那么重要了。只要两人的心在一起,是妻是妾又如何呢。 第32章 叁拾贰 粉墙丹柱动光彩 “她会幸福的。只要两人相爱,父母双亲、个人身份都不会是障碍。只要心在一起,什么问题都会迎刃而解。”涂钦宇飞看着院中兴奋的上官海彦,很是羡慕。若是能娶到自己喜欢的人,自己肯定也和他一样,高兴得找不着北。 胥钦诺不禁将视线从院中转移到涂钦宇飞身上,他心中所想的竟然和她心里一样。 涂钦宇飞回过头,恰好撞进她那一眼的柔波里。见额前的细发被风吹着,之前通红的脸现在已淡了些,小嘴抿着,让他好想轻轻地吻上去。 热闹的讨论声,祝福声和欢快的划拳声响在院子上空。就像回到了那天晚上的街头。一切热闹都与他们无关,只要在如春日般明媚的眼里撞见彼此,他们的心便同一时间停止,又同一时间跳动。 门外的爆竹声又响起,打断了涂钦宇飞接下来的行动,他半个身子已经欺上来,一手撑在她的一侧。 胥钦诺也回了神,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和自己清晰可闻的心跳,心慌得直往后退。 可是她们现在坐在房顶,只能将身子往后仰。双手往后放一点,却又正好摸到了涂钦宇飞放在她身旁的手。 心狂跳之余,脸也像要烧起来。胥钦诺急忙收回左手,只一只手撑着。之前她们也有很多次的肢体接触,可是这一次不一样。她只稍稍地碰到他,便觉得心跳得要更快些。 正当她收回手的时候,右手下撑着的瓦片却经不住重量,从中间断裂开。她的手不稳,支撑不住,整个身子都向后倒下去。 幸亏涂钦宇飞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抱住,人也顺势靠了过来,变成左手撑在她身体的右侧。 现在这个姿势看来,倒是比刚刚更加的暧昧了。两人的上身贴得紧紧的,涂钦宇飞一只手撑着,另一只手从她的背后穿过,抱着她的肩,不让她倒下去。脸也离得更近了。近得涂钦宇飞呼出的气息,都拂过她的脸,弄得她的脸痒痒的。 胥钦诺觉得自己的心仿佛快要跳出来,她一动也不敢动。涂钦宇飞抱得她很紧,她不能再往后退。更不能坐起来,那样的话...... “小诺,这我想我知道答案了。”涂钦宇飞缓缓地开口,手也更用力了些。 答案?什么答案?他刚刚问什么了吗? 正当胥钦诺想着他的话,涂钦宇飞的脸却忽地凑近。她的心已经跳到嗓子眼,快得她忘记了呼吸,两只手不自觉地捏紧。身体也好像被人点了穴道般麻木,不能动弹。只能由着他的脸慢慢贴近。 涂钦宇飞的唇渐渐靠近,就在快要触碰到的时候,他的头微微一歪,一个吻落在了她落樱般的脸上...... 胥钦诺怔怔地看着他,看他眼里的笑意,看他微张的薄唇。刚才,他亲她了! 在大庭广众之下,没有经过她的允许。 重要的是,在他的脸靠近的那一刹那,她没有制止,没有反抗,竟然还有一些期待。期待他的吻落下来。 这个涂钦宇飞,一定是趁她不注意下了什么迷药给她,才会让她一时间迷了心智,也不能开口讲话,并且到现在都还是动不了。 并且,她没有发现,两人已经在这片屋顶上躺了下来。涂钦宇飞一只手抱着她,一只手撑在脑后。望着天空沾沾自喜。 “好像,我们在这上面待太久了。” 涂钦宇飞的脸又靠过来,在她的耳边低语。他的唇似有若无地碰到了她的耳朵。这一次,胥钦诺像是触电般从他的怀里弹起来,以极快的速度逃到了离他至少两米远的地方。 “我我我...我先回去了。” 说完,胥钦诺三步并作两步,逃也似地飞回去的。 身后的涂钦宇飞见她如此慌张害羞的样子,忍不住轻笑出声,没有追上去。今天,他很高兴,很高兴她没有躲开。到此为止,不再去逗她了。 复又在房顶躺下来,两手都枕在脑后。一条腿翘着,放在另一条腿之上。继续悠闲地躺着,仿佛她还在身旁躺着。 一个下午,胥钦诺脸上的温度,都迟迟不能退去。甚至,她时时刻刻都能回忆起涂钦宇飞的那个吻。只要一想起来,她的脸就更热些。 她强迫自己不去想他,不去想那个吻。可是,坐着的时候会不自觉想到,看书的时候会不自觉想到,吃饭的时候也会想到! 胥钦诺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应该说是看着镜子里被涂钦宇飞亲过的地方。手不自觉地抚上去,他竟然亲她了! 他竟然亲她了! 而她竟然没有拒绝!竟然自己先逃走了!竟然一个下午都在回味他的这个吻。 涂钦宇飞知不知道,他现在弄得她门也不敢出,人也不能见,还一直心神不宁。他怎么老是在她的脑子里,赶也赶不走。 以前是他,现在也是他。 涂钦宇飞是个害人精吗。 第33章 叁拾叁 洞房花烛见友人 不知过了多久,胥钦诺的思索才被敲门声打断。一个丫头从门外进来,问她在哪个院子里用晚饭。午饭因为涂钦宇飞的关系,只随意吃了一点,一个下午也都在房里关着,现在说到晚饭,肚子还真开始叫嚣了。 “送到我的院子里来吧。” 胥钦诺边说边往外走。今日的天气不错,临近傍晚,外面依旧暖烘烘的,就着夕阳用晚饭,也是美事一桩。 晚饭的几道小菜很是爽口,听说是爹新招的厨子,果然不错。两道点心也正和她的口味,不甜不腻,胥钦诺一不留神就吃得多了些。晚饭后,只好屋里屋外一圈圈的走着,消食。 正当她百无聊奈,在院子里闲逛的时候,上官海彦却一跃从墙外跳进了胥钦诺的院里。身上的礼服还未换下。 “新婚之夜,洞房花烛,良辰美景之时,你跑我这儿来干嘛?” “是采儿叫我来的。” 他依旧熟练地倒了杯茶坐在桌边,今日,她泡的是今年新出的菊花。 “她让我来看看你睡了没有。” “晚上吃得多了些,正消食呢。” “你那么挑的嘴,有什么好东西能让你多吃。” “府上新来了个厨子,厨艺不错。” “你都说不错,那我也想吃吃看。什么时候借我几天。“ “想得美,要走了一个还嫌不够,这才晚上又来找我要人来了?滚滚滚!” 上官海彦的凳子还未坐热,胥钦诺便开始轰人了。哪有洞房花烛夜,新郎跑到她房间里来的道理。不理她,回自己放假睡觉了。 “等等,我来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 “又有什么事啊?” 上官海彦跟着胥钦诺进了屋,一屁股坐在床上,胥钦诺的身边,盯着她清清楚楚不怀好意看了好一阵儿。 “你又哪根筋搭错了?” 胥钦诺看着他一脸狡诈的笑容,头皮发麻,将身子往一旁挪了挪。 “你和涂钦宇飞的奸情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如实招来。” “奸情?”她和涂钦宇飞都还没开始,哪里有什么奸情。 “今日,我可看到他了。” “你看到他了,在哪里?” 胥钦诺心想,她今日和涂钦宇飞在房顶......不会让他看见了吧。 “就在你家接亲的时候啊,他躲在人堆儿后面。那眼神,啧啧啧,分明就是对你情根深种。” 还好还好。没被发现。胥钦诺暗暗松了口气。 “他看我,就是有奸情了?” “我也是男人,他心里想什么我绝对不会猜错。上次从淮南回来,就觉得你们不对劲了。果然...” “果然什么,是你胡乱猜测。” “怎的是胡乱猜测。他当时那个样子,含情脉脉,我可是看得一清二楚。而且,你们俩之间,总是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神经。就算他喜欢我。我们之间没可能,行了吧。” “什么没可能,他哪儿不好了。” “他...总之就是不可能。” “你就是头牛,愚笨!整天将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记在心里,那也不是他愿意的。况且,你兄长的死跟他没有直接关系,也不能全怪他。再说了,独孤誓你都能原谅,为何不能原谅他呢?你受伤的时候,可是他把你给救回来的。” 除了骂她那句,其他的话他说得不痛不痒,却叫胥钦诺句句都听进了心里去。对啊,为何独独不能原谅他呢。 “当年,你对独孤誓不过就是好奇心而已,觉得他特别了些,后来他又帮了你,才会误以为自己喜欢他,非他不嫁。你若是真喜欢他,这么多年,你怎么从来都不去争取呢,这只能说明你还不够喜欢他。所以,考虑考虑涂钦宇飞吧,依我看来,还可以。” 胥钦诺一时沉默,她明白上官海彦说这些话的意思。大概是怕她这样孤独终老一辈子,采儿一走,她以后怕是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正当两人沉默,窗户外面又跳进来一个人,涂钦宇飞。怎么今日她这个窗户,一下子便迎来了两个客人。 涂钦宇飞一看上官海彦坐在胥钦诺的床上,眼神立马变得锋利起来,却站在原地不动。 “你长得也不丑,为何偏偏没点自信,只能看上独孤誓那小子,冷冰冰的,有什么好。”看着涂钦宇飞的脸越来越黑,他依旧稳如泰山般不动,一时兴起,想要逗逗两人。于是又继续说到:“如今,我也成亲了,不能再陪你风花雪月,不如你也找个人嫁了。你虽然脾气不算好,又是个千金大小姐,可长得还不错,也能找个好人家。” 说完这话,他对着胥钦诺谄媚一笑,又原路返回,洞房花烛去了。走过涂钦宇飞身边时,还不忘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再看屋中站着的涂钦宇飞,脸色已经缓和了些,没那么难看,但空气中隐隐透着些尴尬。他只好说了句:“休息吧。”也从那窗户飞出去了。 第34章 叁拾肆 满心欢喜满心恨 月光如水,阶前即白。窗外院里的池塘里放满了花灯,通红一片,煞是好看。放灯的人此刻却没有了踪影。 作坊前一月就关门了,不知涂钦宇飞去哪里找这么多花灯来。灯内的烛火闪闪烁烁摇曳着,微风吹过,相互触碰。一片灯,一片明亮。 胥钦诺关上窗户,预备睡下。看着那满池的花灯,采儿出嫁的难过少了些,被涂钦宇飞弄的心神不宁也少了些,觉也睡得安稳了。 采儿虽嫁人了,但屋里的丫头都是采儿亲自教的,早就将胥钦诺的一应习惯了解透彻。饮食作息上没什么不习惯的。只是每次进来的人不是采儿,让她多少有些失落。 日子和以前一样过,但总觉得这冬日的日头比起以前来,要长了些。 成亲三日后是回门的日子。上官海彦难得有一次走正门进来,还不跑不赶,和采儿并肩走进来。采儿的打扮和以往大不相同了,头发全部绾起,服饰不较之前利落,比以前鲜艳华丽了些。人,少了些小女儿的娇态,多了些为人妻子的落落大方。 一进门,两人的手拉着就没放过,聊些嫁过去的家常闲话,言语之间听得出她一切都很好。上官府的老爷夫人自幼胥钦诺是知道的,是极通情达理之人,对她也算满意。 看着采儿一脸的幸福,但胥钦诺还是瞥着上官海彦问她:“他对你好不好,在他们家有没有受委屈?” “小姐,没有。他待我很好。” “你不用怕,他若是真的欺负了你,你只管说就是。今日你即回来了,就不回去了。” “我说大小姐,你怎么总是不相信我呢。人我都娶回去了,你不要自己舍不得她,借机想抢回去吧。”采儿没答话,一旁的上官海彦却连忙说到。 “那可说不准,采儿的性子好,就算是你欺负了她,她也不会说,我当然得多问一问了。” “我看你的意思,分明是见我抢了你身边的人,想找个借口打我一顿。” “那也得让我找到借口才行啊,若是真在你家受了什么委屈,可不只打一顿这么简单了。” “哼!无聊闲得慌。我上次不让你找个人嫁了吗,找没有啊。” 胥钦诺白了他一眼:“上次到今天,才几天啊,我就能找到了?” “那不是有个现成的人摆在那儿的嘛。” “我看你是想讨现成的打。” “哎,别别别,我闭嘴,闭嘴。” 将嘴一捂,上官海彦便出去找胥钦诺爹爹下棋去了,留下两人说些悄悄话。胥钦诺也乐得他离开一会儿。以前有什么话都说给采儿听了,近两日来的事情,她可是一直憋在心里,心乱得很。 继上一次涂钦宇飞从窗户消失之后,就再也没出现过。当时上官海彦的话,明显就是说给他听的,可是这个人听完就消失没影了。那他以前说的那些话,那天在房顶上亲她,算什么。 胥钦诺越想越觉得气愤,可又不能去找他问个清楚。 “小姐想要涂钦公子做什么?” “他至少......”对啊,她想要他做什么,不出现不是她一直希望的吗?采儿的一句话,提醒了胥钦诺。自己闷闷不乐,怪涂钦宇飞这几日没有出现,是为什么。 他们原本就不是要天天见面的人,虽然涂钦宇飞说过喜欢她,可是自己并不喜欢他啊。 那她有什么好郁闷的,对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不应该是不看到更好吗? 自己,真的,不喜欢他吗? “小姐,真的没有一点喜欢涂钦公子吗?” “没有!一点都没有!。”虽然胥钦诺也这样怀疑自己,但却还是要矢口否认。她忙从采儿的对面坐到别处去,害怕她看出来自己心虚。 采儿也跟着坐过来,说到:“小姐,他若是喜欢你,你也喜欢他,那有什么好顾虑的呢。这不是你对我说过的话吗?” 胥钦诺心里明白,可是,劝得了别人,劝不了自己。况且,她现在不能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喜欢她。 “小姐,别人不了解你,我还不了解你吗?这些年,你对少爷的死耿耿于怀,可少爷的死不是已经证实,并不关他的事啊。” “怎么不关他的事,他若是当时不同意亲事,我哥怎么会想到逃走。”讲到此处,胥钦诺又开始不平起来。 “所以小姐您不是不喜欢他,而是放不下。可是采儿相信,少爷那么疼你,一定不会怪您的。若是您因此错过了自己的幸福,少爷怎会安心啊。” 人心本就是奇怪的,一面控制不住要动心,一面又告诫自己不能动心。期待着别人的好,又对那些过去的事情不能释怀。 难怪上次涂钦宇飞说他已经知道答案。若是没有发生那些事,她会喜欢他。哪怕是现在,忘不了他带来的伤害,她也好像已经开始喜欢他。 胥钦诺意识到自己的真实想法,便手足无措起来。喜欢和恨,同时在她的心里存在着,不知如何自处。 第35章 叁拾伍 深夜得知人不往 一到年末,客人增多,店铺里便要比平时更忙些。胥钦诺忙着处理店铺里的事情,也从纠结的处境中暂时抽出身来。忙了不知多少日,日日早起晚睡,从繁杂的事务中抽身不得。直到这日,眼看要到子时,丫头敲门而入,告诉她来了客人。 “谁呀?” “涂钦少爷。” 胥钦诺挑眉,这个涂钦宇飞消失了好几天,大晚上怎么来了。放下账本,胥钦诺向前厅走去见他。 “你不是都喜欢翻墙进来,今日怎么走正门来了?”见着涂钦宇飞,胥钦诺便脱口而出。看着涂钦宇飞的脸上渐渐扬起的一抹坏笑,才意识到自己说这话简直是在给自己挖坑。 涂钦宇飞故意凑近她,压低了声音道:“难道你喜欢我翻墙进来?那下次......” “找我有什么事?” 胥钦诺及时地打断了他的话,也用眼神制止他。由得他说下去,怕是这气氛又不对了。 “咳咳...我是想看看你爹放不放我进来。” 涂钦宇飞见胥钦诺窘迫的样子,本忍不住想再继续逗逗她。恰巧丫头端上茶来,又恢复了正经的样子。 “关我爹什么事?” “他若是放我进来,我以后便都走正门进来了。这样我便可以日日光明正大来见你啊。” 光明正大?难道他们有过偷偷摸摸?以前她倒是没发现,这个涂钦宇飞看似衣冠楚楚,说起话来一点却都不像个正人君子。还有,什么叫作,日日光明正大来见她,要日日都来? 胥钦诺摇头,甩掉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问他:“你来找我到底何事?” 讲到正题,涂钦宇飞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顿了顿,才道:“锦心死了。” “什么?”胥钦诺大惊:“你不是说不会有事吗,她为什么会死?” “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我昨日收到消息后已经派人去打听了。” “皇后呢,皇后为何不救她?” “京州离这儿太远,要弄清楚还得要写时日。” “你确定?”胥钦诺不可置信地再问他。 “嗯。”涂钦宇飞点头应答。 “是我害了她,是我。” 她不敢相信,前一月还在她面前活生生的一个人,如今已死于非命。她不敢相信,是自己亲手将她送入了那火坑。 “怎么会是你害了她。这根本不是你的错。” “是我的错,我不该去找她,不该劝她进宫,不该为了保全自己做这一切。” “我们也想不到,事情会发展到如此地步。小诺,这不关你的事。” “不,我早该想到的。”曾经听那些从宫里出来的绣娘说过的事情,桩桩件件都不可思议,她早该想到,回了那里就是龙潭虎穴,出不来。 死人对于她来说太可怕了,一条活生生的生命就这么消失了,逝去了。对于别人可能没有影响,但是对她亲近的人来说,是此生的永别,是永远也见不着面,并且没得期待的永别。她被这种恐惧支配着,过了九年。她知道是什么感觉,她却害了锦心。 管别人是不是要造反,至少今天天下还依旧太平,她却害死了人。 “小诺,你不要自责。若是没有你,她早就被害了,又如何能等到入宫呢。”涂钦宇飞看着胥钦诺伤心不已,他的心里也像是在滴血般难受。看她伤心难过,他想去抱她,想给她安慰,给她依靠,可惜他现在不可以,他只能尽可能离她近一点。 他一直都知道,胥钦诺虽然从小受了诸多宠爱,刁蛮任性些,但她从不忍心去伤害别人。所以当他得知这个消息,考虑了一个晚上该不该来告诉她。他也知道,她必然会自责难受。 正因为受到的宠爱比旁人更多,所以她对所有人的性命都看得比自己更重。 看着她如此难受,涂钦宇飞开始后悔,或许自己应该瞒着她,至少不会看她自责,而自己无能为力。 “她是怎么死的,你知道吗?”好一会儿,胥钦诺才抬起头来,问涂钦宇飞。 “听说是被一个宫女所杀,宫女也当场死亡。” “那就是死无对证了。” “没错,并且那宫女还是皇后宫中的人。所以...” 片刻的沉默后,胥钦诺对着他说到:“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也不管涂钦宇飞是否答应,也不等他走,胥钦诺已经回自己的院子去了。 涂钦宇飞看着她瘦弱的背影消失在屋内。上次受伤,她消瘦了很多,到现在也没有恢复多少。近一段时间又忙里忙外,一刻不肯多休息,以至于日渐消瘦了下去。 不知他哪一天才能为她瘦弱的肩膀带去依靠,不知道哪一天,可以不再看着她的背影,而是跟她走在一起,陪她笑,陪她哭,陪她伤心难过呢。 看着门口匾额上大大的胥府两个字,涂钦宇飞突然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他应该再大胆一点。 第36章 叁拾陆 同舞城中搅风云 夜色如墨,城西的破庙里火堆还未燃尽。一人将吃剩的食物用块破布包着扔了出来,然后和其他两人一起躺在了一旁的稻草堆上。 胥钦诺偷偷地伏在庙外,趁机准备动手。自几天前,她就已经开始注意到这三人。他们白日里去衙门、商铺和各处官道要塞制造点麻烦,晚上则都歇在这个破庙里。总之,就是要让同舞城里乱起来。 得知锦心遇害,胥钦诺久久不能释怀。虽不是她杀了人,但锦心总是因她而死。她要为锦心报仇。 京州的人她杀不了,始作俑者她找不到。但她现在能找到依旧潜伏在同舞城中的这些帮手。那就从他们开始。 子时已过,庙里的火已燃尽,那三人也都睡着。胥钦诺从怀中摸出一枚飞镖,形状似箭头一般。若是直冲硬拼,她肯定不是三个人的对手,只有先解决掉其中一人,她才有胜算。 手腕一用力,那飞镖便从她手里飞出去,直中一人心脏,立刻断气。另外两人瞬间惊醒,立马起身,一眼便发现了她。 胥钦诺也不迟疑,拔剑迎上去。少了一人配合,她很快便找出了破绽,破了剑招,应付两人绰绰有余。 三人拆了十余招,两人见不能敌,正欲逃跑。胥钦诺剑锋直转,飞将而起,刺中其中一人,又从怀里摸出另一枚飞镖,将已逃到庙外的那一人射了下来。 被她刺中的那人,喉咙里不断地往外流血,刺鼻的腥味引得庙里的那些老鼠到处乱窜。手里握着的剑也在滴血。 这是她习武以来第一次杀人,虽然心中有诸多愤恨,但看到这个场面还是有些吓到。拿剑的手不住地发抖,血腥气也激起胃里一阵阵恶心。 确认三人已经断气,胥钦诺才从破庙离开,回到府中去。为了避开那些巡逻的官兵,她穿着夜行衣,一路小心翼翼。 翻墙进了院子,打开门,将剑放到桌上,还没来得及脱衣服,门外却响起了敲门声。 “谁?” 胥钦诺又将那剑拿到手中,她是打发了丫头才悄悄出去的,这么晚了,谁还会来。 “是我。”是涂钦宇飞的声音。他怎么会来? “你等一下。” 胥钦诺看着自己身上的夜行衣,立马放下剑开始脱衣服。在自己的房间里穿着夜行衣,他见了肯定要问起来。 将衣服揉成一团,随意地塞到床底下,又确认自己没什么异样,才给涂钦宇飞开了门。 门一打开,涂钦宇飞便迫不及待地踏进屋内,两手抓着她的肩膀,上上下下地打量她。 “你没事吧?” “没事啊,我能有什么事?” “有没有受伤?” “没有!你到底要干什么?”胥钦诺从他两只大手中挣脱出来,他手上的力度才是捏得她要受伤了。 “下次,不准你去做这么危险的事了。” 危险?难道被他发现了?胥钦诺心内疑惑。可她明明天黑了才出去,路线也是打探了好几次才确认的,一路上也没觉着有人跟踪她,他是怎么知道的? 知道了,也不能承认。胥钦诺只好装傻,假装不懂他说的是什么:“我没有做什么危险的事,但我看你现在地样子怕是我的危险。” 面前的涂钦宇飞,他此刻也穿着一身夜行衣,从头到脚只有脸露在外面。 “那三个人上一次同你交过手,这才过了多久,你就不要命了?在破庙那种地方,要是出了差错,谁来救你?” 涂钦宇飞的声音突然变大,边说边逼近胥钦诺,逼得她连连后退,最后跌坐在凳子上。 这个涂钦宇飞他是在生气吗?看着他起伏不定的胸膛和捏紧的拳头,想来是真的生气了。可是他凭什么说她。 再加之,他哪怕是生气,都是一副冷冰冰的脸和教训人的口气。胥钦诺一下子怒火中烧,从凳子上站起来,一叉腰,对着涂钦宇飞吼到:“我的命是我自己的,要与不要,关你何事。你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我?” 涂钦宇飞站着不动了,因胥钦诺突然站起来,一叉腰,一抬头,便整个身子都和他贴在一起。胥钦诺的脸仰着,望着他,瞪着他。让他一下子不知该作何动作。 许久,涂钦宇飞才缓缓地道:“你现在是在问我有什么资格?”他的声音恢复正常的高度,还变得有些慢悠悠的。 第37章 叁拾柒 园有桃兮心有你 胥钦诺一怔,觉得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奇怪。涂钦宇飞的眼睛盯着她,让她有种无处可逃的错觉。她只能硬着头皮答他:“没错啊!你有什么资格管我,你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可记得,你这条命,是我救回来的。”涂钦宇飞一字一顿地说。 “哼!你救的又如何,是你自己要救的,我又没求你,难道还想我对你感恩戴德不成?” “对别人,你知道生命可贵。对自己,你怎得一点不懂珍惜。死过一次不够,还想死第二次是不是?干脆我成全你好了。” “动手啊,你若是想要我的命,给你就是了。” 胥钦诺说得激动起来,身子和他靠的越来越近,涂钦宇飞干脆顺势将她圈在怀里,吓得胥钦诺上一秒还振振有词,这一秒闭口不言。 “我想要的,不是你的命,是你的人!” 涂钦宇飞这话说得坚定,眼里全是坚定,抱着她的手也更加用力。没有一丝要放手的意思。 胥钦诺觉得她的整个身子都像是要脱离地面,涂钦宇飞的手勒得她生疼,可更多的却是酸软无力。她只要轻轻一动,涂钦宇飞的手就会抱她更紧些。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一直仰头望着涂钦宇飞,因为她的下巴抵着他的胸膛,不容许她低下去。 “我要你的人,你同意吗?” 不等她的回答,涂钦宇飞的头慢慢低下来。这一次,他没有迟疑,向着那红唇,轻轻地吻下。 没有用力,没有技巧,他只是轻轻地,慢慢地移动,描摹着她的唇。轻柔的动作竟让胥钦诺忘记了反抗,就任由他吻着。 许久。 看着眼前人儿的模样,涂钦宇飞露出了淡淡的笑意。绯红的脸颊,迷离的眼,还有紧紧贴着她的身子。他以前竟没有发现,这个小姑娘,是真的长大了,虽然人很消瘦,但发育得还不错。 涂钦宇飞的笑意逐渐加深,胥钦诺才反应过来,绯红的脸这下子直接红到了耳后,忙挣扎着去推他。但是他抱得太用力,两人之间一点空隙也没有,她无从下手。于是,她只好抬起脚,用力踩在涂钦宇飞的脚上。 涂钦宇飞吃痛,手稍微松一些,胥钦诺趁机一把推开他,逃到一边去。 “你...你出去!” 胥钦诺的目光不知该往何处放,只要和他对视一下,她的脸就会红得多一分,这明明是她的屋子,她却不知道该站着还是坐着。 “我现在还不想出去。” “你,你无耻。”她只好拿背对着他。 “我喜欢你,小诺。我是认真的,我要娶你。不管让我付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这辈子,我只娶你。” 胥钦诺的心里微微一颤,她竟有些被打动。虽然她曾经毫不保留地将自己的感情放到别人的身上,但她从来不曾觉得快乐欣喜。而今夜,她似乎被涂钦宇飞说的话触动到。 “以前是我软弱,自私,不会考虑你的感受,不懂得如何去保护你。这些年,我想了太多,错过了太多。可我相信一切都不算晚。小诺,我喜欢你,从你向我伸出手的那一刻,我就喜欢你。不能见你的每一刻,我过得都没有意义。以后,我也不想继续过这种没有意义的生活。” 背对着他的胥钦诺不知该说什么,她的心很快地跳动着,不受她的控制。 “我不需要你现在回答我,你可以慢慢考虑。我会等着你,等你答应的那一天。” 涂钦宇飞又走到她的跟前,两只手拉住她的手道:“所以,以后你不要去做那么危险的事。如果,你非要,也不要一个人去,我陪你,你想做什么,我都陪你。” 说完,在她的额头轻轻印下一吻。转身,融进了夜色里。 不知涂钦宇飞离去了多久,胥钦诺才从他的一番话中回过神来。将门关了,躺在床上,不自觉地露出了笑意。 她是高兴的,因为从来没有一个人,对她说过这些话,也从来没有一个人愿意陪她去做她想做的事。 这样的冬日里,涂钦宇飞的一席话让她觉得无比温暖和感动。她暂时地将那些过往的不快都忘记了,回味着他的吻,他的话,他的一切。采儿说的没错,他真的是个不错的人选。重要的是,她好像真的喜欢他。 不是因为他是恰好出现的那一个人,也不是因为只有他对她说过这些话。涂钦宇飞好像一直在她的心里。 当她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她能够原谅独孤誓却一直不能轻易地原谅涂钦宇飞,原来她更加看重的是涂钦宇飞。 因为在意,所以不能轻易地原谅。 人最重要的是看清自己的心。胥钦诺在这一刻,似乎慢慢看清了自己的心。 她喜欢他。 不管过去与将来,这一刻,她确定了自己喜欢他。允许自己这一刻喜欢他。 第38章 叁拾捌 清风明月会佳人 眼看着没有几天就要过年了,年底收账、送货、发工钱...有一大堆的事情等着胥钦诺来做,又要拿出时间来调查净梵阁杀手的下落,最近算是忙得不可开交。她已经好几天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了。 加之年末,官府查得越来越严,她得一直等到深夜才能出门。像现在,她就正趴在房顶上,等着涂钦宇飞来与她汇合。 自上次涂钦宇飞说要陪她一起之后,就真的时常半路杀出,替她解决好所有问题。后来干脆让她在家里等着,等他到了再一起行动。 虽然胥钦诺不想每次都依靠他去做事,但每一次只要她擅自行动不等他的话,就会被涂钦宇飞抓住狠狠地训一顿,然后强留着到天亮不让她回家。她又打不过他,为了不被爹爹发现,只好听他的,乖乖在家等着。 本以为自上次的事件之后,同舞城的杀手会比之前少些,没想到经过最近一段时间的探查,这些人不仅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多了。有一次他们还差点中了埋伏。亏得涂钦宇飞功夫深,才侥幸逃脱。加之这些杀手的武功路数奇特,动手也越来越难。 今晚,他们要去探查的,是新来同舞城的几人,其中一个便是上一次和他们在客栈交手,害得胥钦诺和独孤誓双双受伤的人。 对了,胥钦诺忽然想到,独孤誓上次为了救她受伤了。回来没过多久,又伤了一次。不知现在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 先是丢了新娘,再是没了父亲。他本就没什么朋友,孤身一人,这些打击,也只有自己一个人慢慢承受吧。 眼睛不觉看向爹爹的院子,见灯还亮着,胥钦诺心里又是一阵心痛与叹息。他爹爹这个多年好友,算是个什么好友。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涂钦宇飞已经坐在了她旁边。见她连连叹息,小脸皱成一团,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想什么呢?” 胥钦诺见他已经到了,忙起来端坐好。上次在屋顶的事情告诫她,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没什么。” “满面愁容,分明就是有事的样子啊。” “真的没什么事。你什么时候到的?” “刚到。” 胥钦诺拿起剑,问他:“我们现在走吗?” “不忙,他们可能都还没回窝呢,再等等。” 涂钦宇飞在她旁边躺下来,双手放在脑后,悠闲地曲着一条腿。保持着他惯有的悠闲姿势。胥钦诺尽量保持一动不动的姿势。虽然他大部分时间都是个正人君子,但还是会借着机会便动手动脚。更要命的是,也不知为何,她每次都毫无招架之力。 看着皎洁的月亮,两人静静地等着,良久,涂钦宇飞冷不丁地冒出来一句:“真好。” “啊,什么?”胥钦诺没听清。 涂钦宇飞将身子侧卧着,一手撑着头,看着胥钦诺道:“我说,现在这个时候,真好。有清风,有月光,有佳人。” 胥钦诺脸一红,忙看向别处去,心又开始没出息地狂跳不止。即使她不想否认自己心里对涂钦宇飞的喜欢,但是她不愿意让他看出来,自己这么快就对他投降了。 自尊心这一刻又开始作祟。 再者,于事实而言,他和涂钦宇飞,不可能在一起,更没可能会走到最后。倒不如一开始便不要踏上这条不归路。于她,于涂钦宇飞,都好。 她自私地奢望着和他在一起的时光能长一点,却又不得不把他往外推。让他觉得自己依旧和以前一样不会喜欢他。对于他时时刻刻冒出的这些话语,也不作任何的回应,刻意保持着距离。完完全全变成了一个自私的人,又安慰自己只要自私这一段时间就好。 胥钦诺细微的变化没能逃过涂钦宇飞的眼睛,她一害羞脸就会红到耳后,手不自觉地抓紧什么东西。涂钦宇飞能清晰地感觉到,她和以前不一样了。可是,他不急于去拆穿她,这样只会适得其反。 她就像是一只小刺猬,只能轻轻地慢慢地去拥抱,否则一定会被扎出血。他更害怕的,还是她会逃走。 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偏偏在对待感情上,不那么冒进。一直喜欢躲在角落里。 但是这样也挺好,他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去赢得她的心。她的自私,就是他得胜的筹码。希望她自私得久一点,依靠他多一点,也让两人更近一点。 涂钦宇飞起身,一手拿剑,一手向胥钦诺伸出去。 “走吧。时间差不多了。” 胥钦诺并不给他手,自己直起身,将面蒙好。涂钦宇飞也不气馁,又去牵她的手,直到紧紧将她的手握在手里,才运起轻功一起向前飞去。 第39章 叁拾玖 院中偶遇皇城人 夜色中,涂钦宇飞和胥钦诺像两只一大一小的野猫,在同舞城里穿来穿去。紧接着来到了这几日他们查到的一个落脚点。就在城门边上的一个小院子。 屋里灯还未灭。两人贴着墙壁,涂钦宇飞在前,胥钦诺在后,慢慢向着门口靠近。 看不到屋子里的情形,只能靠在门边细细听里面的情形。屋子里有五人,其中有四人的武功都不低。 “七爷,我看留着他也是无用,干脆...” “不急。让他再想想。” “这都半日了,也早该想清楚了。” “不急,性命攸关的事情。自然该多点时间考虑考虑。” 听起来,这个被称作七爷的男子,年龄不大,不会武功。另一开口的人却是个高手,四十岁左右。一个武功高手,对一个年龄尚小的男子毕恭毕敬,这个人应该来头不小。 胥钦诺和涂钦宇飞对视一眼,今日 ,他俩倒是终于等来了个大人物。 屋子里又安静了一会儿,只听那个叫七爷的男子接着道:“说起来,你爹算是我的恩人。看在他的面子上,我完全可以放过你。不过,也正是因为他,我才是如今这幅局面。只要你将东西交给我,我什么都可以不追究,如何?” “您不要白费心思了,东西不在我这儿,就算有,我也不会给你。” 答话的人一开口,胥钦诺和涂钦宇飞都同时睁大了眼睛,独孤誓!听声音确是他不错。 还未来得及细想,屋里便动起手来,不过两个呼吸的时间,独孤誓便被打飞出了房间,落在院中。 胥钦诺正欲上前,涂钦宇飞却一把拉住她往后退。 “你干什么?”胥钦诺不解,这个时候,他还不上前去救人反而往后退。 “看看再说。”涂钦宇飞拉着胥钦诺退到一旁,不让她上前去。这几人都是武功高手,离近了,很容易被发觉。他想看看这几人到底想要什么。即使现在把人救下了,独孤誓也是不会告诉他的。 院中,接着出来的一人,已拿剑抵着他的脖子:“你交是不交?” 独孤誓不答,嘴里喷出一口血来。 “很好,那就去地府和你父亲团聚吧。” 眼看,剑就要刺下。一柄细剑突地出现,铮的一声,那人的剑被挑开,胥钦诺也已护在独孤誓的跟前。 该死!涂钦宇飞见胥钦诺冲了出去,暗暗咒骂了一句,也立马现身,护在胥钦诺的前面。 “傲伯!”里面剩下的两人一齐从屋里冲出来,与这个叫傲伯的男人站成一排,剩下那个少年男子摇着折扇,也慢悠悠地走出来,立在门口道:“不要吓着客人。” 客人?胥钦诺将独孤誓扶起,一面打量那个少年。十六七岁的样子,生得眉清目秀,算得上是人中龙凤。一身气派,绝不仅仅是个富贵人家的子弟。一脸的似笑非笑,这个人绝不是个善茬。 “涂钦公子,胥姑娘,幸会幸会。”少年拱了拱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屋内坐坐如何?” 不知道这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胥钦诺心内忐忑,不禁向前走了两步,离涂钦宇飞近些。涂钦宇飞也似有察觉,一手伸到背后,捏了捏胥钦诺的手,算是安慰。 少年顺着台阶向下走了两步,三人中年纪稍轻的一人忙拦住他。那少年便停住,不再往前。 “两位此番前来闯我这小院,难道是来救他的?”少年用折扇指了指两人身后的独孤誓。 “救他算是意料之外的事情。”涂钦宇飞答到。 “哦,没想到你们竟然交情甚好。” “我们也没想到,竟能在此一堵七皇子的风采。” 少年脸上的笑停滞了一下,又恢复如常。“涂钦公子真是慧眼如炬,不知本王是哪里露出了破绽?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此时,身后的胥钦诺已经震惊得不知该说什么,这个人就是七皇子,那个假的七皇子。他竟然出现在了同舞城。这个时候,他来这儿干什么? “我如何得知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七皇子只带着三个护卫就到了别人的地盘,恐怕不是很安全。” “哈哈哈!难道涂钦公子想对我动手吗?”说话间,三个护卫已经站至七皇子的身前身侧,小心地提防着。 “我当然不想,就是不知七皇子会不会放我们走?” “你们可以,他,不行。”他指的是独孤誓。 “那就只有得罪了。”话音未落,涂钦宇飞对着几人一掌击出,趁着三人急忙护卫七皇子之际,一手抓着胥钦诺,一手抓着独孤誓,飞升而起,跳过那院子的围墙,快速地逃走了。 第40章 肆拾 墙头庭院不相见 “不必追了。” 七皇子回到屋内,正欲追上去的两人听到这话也退回到屋内。七皇子虽不习武,但是熟读兵法和各种武功秘籍,能看出几分深浅。涂钦宇飞的功力,别说他俩追不到,即使追到了也讨不了好。就别自损兵将了。 “七爷,就这么放他们走了?” “你们不是他的对手。去了也没用。” “可是东西还没拿到手。” “无妨。来日方长,独孤誓跑不了,不要误了大事。” 这边的涂钦宇飞几个起落就将人带回了独孤誓的府中。勉强撑了一路的独孤誓,脚一沾地又吐出一口血来,人也一个踉跄几乎要站不稳。 “你没事吧。”胥钦诺见状,原本松开的手又将他扶起,他伤得很重。 “无碍。” “对了,涂钦宇飞,你不是有上好的伤药吗,拿出来让他缓一缓。” “没带!”他冷声道。 独孤誓看出涂钦宇飞已然不喜,于是对着他俩说道:“感谢救命之恩,他日一定报还。此地不宜久留,二位还是先走吧。” 刚好,涂钦宇飞看着胥钦诺扶他扶了一路,早就不顺眼了。好不容易等来的两人独处时间,却半路杀出个他来,心里本就不痛快得很。于是仅回了一个好字,便急匆匆去拉胥钦诺的手。 哪知胥钦诺却放不下心:“要是他们再回来怎么办,你一个人能抵挡得了吗?” 独孤誓看着胥钦诺,难得露出笑容:“不用担心,我近日都住到客栈里去,那边有些人手,他们找不到我的。你先回去吧。” 眼看涂钦宇飞的脸已经渐渐黑下来,眼神也愈渐锋利,胥钦诺却完全没有察觉。“你去哪间客栈,我们送你。” “谁说要送他了!” 独孤誓没有回答,涂钦宇飞先吼了出来。 这个涂钦宇飞,又怎么了。胥钦诺抬头去看他,只见他在黑夜中的脸阴沉着,不屑的眼神看着一旁,就像是在宣告他的拒绝。又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 就算刚刚没听他的话,忍不住冲了出去。可那是千钧一发的时刻,难道要她看着独孤誓死在别人的剑下而见死不救吗?既然现在把人都救回来了,送他一程岂不更好,莫名其妙又是哪根筋搭错了。 涂钦宇飞心生嫉妒,胥钦诺却没懂他的意思。 “你不愿意送,我送行了吧。”胥钦诺一时气愤,扶着独孤誓的胳膊就要往外走。 “不用了。府内还有事未了,我走不了,你们先回去吧。” 独孤誓看向涂钦宇飞:“麻烦涂钦公子将诺儿送回去。” 叫得比他还亲近,涂钦宇飞斜了独孤誓一眼,并不回答。他记得只有她的家人才这样叫她。 “不用了,不麻烦他。我自己回去,你也小心一点。” 既然独孤誓不想她费心,她当然不再去坚持。今日救他本就是出于江湖道义,算得上是仁至义尽了。都在同舞城里长大,没了往日情谊,是个路人她也会救的。 只是涂钦宇飞,性格还真是阴晴不定,一会儿好一会儿坏。刚刚不知哪里又惹到他了。跟他借个药,竟然吼她!害她在独孤誓面前没面子。 没有力气再飞来飞去,但在地上胥钦诺也走得飞快。身后的涂钦宇飞一直跟着,跟她保持一样的距离。她快,涂钦宇飞也快,她慢,涂钦宇飞也慢下来。让胥钦诺莫名火大。 “你别跟着我!” “你到了家,我便不跟。” “我不用你送。” “你到了,我便不送。” 胥钦诺真想跑过去刺他两剑出气,平白无故发疯。 而涂钦宇飞也不懂,一见着独孤誓,胥钦诺整颗心都在他身手。难道在她心里,独孤誓依旧那么重要?难道这些天,他所有的感觉都错了?难道他真的不管做什么,都只是自作多情吗? 两人一前一后,时快时慢地走着,有时还要躲避街上巡逻的士兵,像是在空旷的城里做游戏。但却没人感受到乐趣。两人的心里都满是不解、怒气和伤心。 胥钦诺一进门,也顾不得深夜时辰,砰地一声将门关上,借此来发泄自己的不满。院墙上的涂钦宇飞也在关门声中隐匿了自己的身影,融进了夜色深处。 两人这一赌气,便直到除夕都没有见面。七皇子来了同舞城,胥钦诺不敢随意出手,只在白日里出门打探些消息。晚上,她不再去房顶等他,涂钦宇飞也再没出现过。 第41章 肆拾壹 直道相思了无益 不来便不来,果然男人都是喜新厌旧,不讲道理,涂钦宇飞也不例外。对她说了什么想要她的屁话以后,又因为一点小事就几天不见人影。谁说的女人善变,他才是善变。 胥钦诺在厨房里,有一下没一下地剁着肉馅,想到这里,手突然发力,狠狠地向那些肉剁去。厨房里顿时传出一顿“咚咚咚”地响声。 今日是除夕,每年的除夕胥钦诺都会亲自下厨包上一些饺子,和爹爹一起过。今日这心思总是集中不起来,连肉馅都不听话。 一天、两天、三天...她已经六天没有见到涂钦宇飞了。不可否认,她有一些想他了。哪怕心中怒气未消,可还是想见他。 果然,喜欢一个人是辛苦的。未在一起时,辛苦地等待,辛苦地思恋,辛苦地回味。在一起时,辛苦地讨对方欢心,辛苦地猜他的心思。只要喜欢上一个人,便没有一刻不辛苦。 人为什么要做这么辛苦的事情来折磨自己呢。明知道这么辛苦,却还是克制不住要去想。包饺子,她一点心思都没有! 一旁的厨娘看着胡乱四溅的肉沫,终于忍不住提醒:“小姐,还是让我来吧。”还尴尬地笑了笑,伸手去接她手里的刀。等她包出饺子,可能月亮都要落下去。在厨房里呆了一个下午,却一步都没移动过。只是照着那些肉乱砍一通。 胥钦诺看了一眼窗外的太阳,快要落山了。再看看眼前杯盘狼藉的场面,放弃了要做饭的想法。算了,等着吃吧。 是夜,饺子还好按时端上了桌来。饺子和往年不同,爹爹也没问为什么。 例行和往年一样,在娘亲的牌位前敬了酒,说了些话,便一同守岁饮酒。胥钦诺心内怒气还未消散,闷闷不乐之余便多喝了几杯。她的酒量说差不差,说好不好,所以对于饮酒这件事,她通常很谨慎,不过今晚却明显有些醉意了。 打更的声音响过,新的一年正式到来。每年只有这几天,才不会宵禁管制。街上开始响起爆竹声,烟花也不断在天空中一朵朵炸开。 胥钦诺回到自己屋中,打开窗户看那些烟花。丫头端来醒酒茶放在桌上。“老爷预备了一些烟花,小姐现在要出去放吗?” “不用了,看看就好。你先下去吧。” 还当她是个小孩子呢。除了九年前的那个除夕,爹爹几乎每一年都会准备好烟花爆竹。小时候,她最喜欢这些东西,兄长若是不带着她去大街上放就吵着不睡觉。后来没人带着她就再也没放过了。 突然好想母亲和兄长。 胥钦诺望着那些烟花,不自觉泪了目。思恋从来不会因为时间的久远而变少,反而一年一年日益增多。 一个烟花砰地在天空中炸开,这次离她很近。好像就在她的院子里。 “小诺,出来!” 涂钦宇飞将手边的烟花放置好,拿着火折子又去点。院子里的桌上,还放了一堆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烟花。 胥钦诺忙拭去眼角的泪,趴在窗口不动。每次都是突然出现,她现在还不想理她。涂钦宇飞一个人在外面将那些烟花一个一个放给她看,忙得不亦乐乎。 “还在生气?”涂钦宇飞靠在窗边,一个烟花还在继续放。 胥钦诺趴着,只留一个头顶给他。她睡觉之前都会将头发全部散下来,这样会睡得更好。刚刚她已经将头上唯一的钗取下,一头长发披在脑后,一些垂在脸庞。 涂钦宇飞伸出手,轻轻地摸着她的头。她的头发很软,柔柔的。小小的脸藏在头发下面,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平日里的小刺猬,真是越来越安静了。 平日里,胥钦诺最不喜欢别人碰她的头发,除了采儿以外,没人给她梳过头。奇怪的是她一点也不反感涂钦宇飞,他的动作很轻,连一直未消的怒气都仿佛被他安抚下来。 “这几日,我去查了一下那个七皇子。我怕太危险了,所以没带着你。”涂钦宇飞开口解释。“你要是知道了,肯定会跟着,所以我也没告诉你。” 涂钦宇飞蹲下来,和她对视,捏了捏她的脸。“想我了吗?” 别以为解释两句就完了,她可不想这么轻易原谅他。胥钦诺打掉他的手,将窗户猛地一关,躲回屋里去。若不是涂钦宇飞反应快,恐怕鼻子已经遭殃了。 “我知道我错了,原谅我好不好。” ...... “你若是不原谅我,我就一直在外面等着。” 胥钦诺还未完全从思恋的哀伤中回过神,想到兄长,想到娘亲,想到自己刚刚还在想念死去的亲人。便觉得自己这气生得有些不该。涂钦宇飞本没有义务帮独孤誓。他们之间什么关系都不是,他也没有必要都告诉她自己每天在干什么,没有必要每天都来见她。 自己生气是为什么呢。 况且明明知道自己和涂钦宇飞不可能在一起,明明已经决定了不作任何的回应,可是自己还在期待见他,还在因为他的消失生他的气,在乎他的态度。自己已经这么喜欢他了吗? 她不能对不起他们。不行,不能再让自己继续喜欢下去了。 “你走吧。以后也不要来了。以免让人撞见了误会。” 第42章 肆拾贰 心有痴怨冬夜雪 胥钦诺的心里生出了背叛之感。一面想念自己的母亲和兄长,一面竟然不由自主地喜欢着害死他们的人。天底下最为不孝之人可能就是她了。 她不想喜欢涂钦宇飞,可是心不由她。从最开始的恨,到知道真相后的怨,到相处后的喜欢。这一路来,她不自觉地把他装在了心里。 锦心死后的这一段时间,她每天都和涂钦宇飞见面。白日里他是风度翩翩冷淡异常的富家公子,晚上是她身手矫健的复仇伙伴。他的每一点都吸引着她,武功、智慧、细心、容貌,还有他的善良。 她最没能想到的是他的善良。每次找到的大部分杀手,涂钦宇飞都只是废去了他们的武功,并未伤及性命。他不愿意杀人。 可是他,为什么偏偏是害死她兄长的根本原因。 “你走吧。再也不要来了。我不想看见你。”胥钦诺在屋里默默地哭,不让自己出声。非要她选一个,她只能选自己的兄长。 “小诺,你将门打开好不好。我错了,我向你道歉。”涂钦宇飞以为她还在为上次的事情生气,不住地解释:“上次是因为我看你和独孤誓靠得那么近,我吃醋才故意生气的,没有要怪你的意思。” 胥钦诺有些感动,但还是不想和他不明不白地继续下去,遂开口道:“一直让你帮我是我不对,以后不会再让你为难了。涂钦宇飞,你走吧。谢谢你帮我。” 响了近一个钟头的烟花爆竹结束了,天空安静了下来。门外也终于没了声音,想来涂钦宇飞已经走了。 以后,他不出现,自己的心就会和以前一样安静了。胥钦诺擦干眼泪,用脸盆里的水洗了脸。这时,窗户砰地一声打开,露出了涂钦宇飞的脸。 “你干什么!” 胥钦诺看着碎得满地都是的窗户,吓了一跳,明天,明天她要怎么解释。 涂钦宇飞一跃从窗户跳了进来:“你不开门,我只有自己进来了。我想了一下,窗户应该比门的动静小一点。” 安静的这一会儿,他竟是去想打碎门还是窗户去了吗。还真是难为他要为她着想了。 “你是不是疯了,我明天怎么向爹爹解释?” “你说放烟花失误了?” 这个时候,他还有心情在开玩笑。胥钦诺气极,拽住他往门边走。“你出去。” 涂钦宇飞很轻松地挣脱了,走到房间最里处,在她的床上坐下来。上次看见上官海彦坐在这儿,他很不舒服。“不行,我不走。在你没有原谅我之前,我坚决不走。哪怕等到明天早上,我也不走。” 说完,他竟然在床上躺了下来。 胥钦诺一下子将床边挂着的剑拔出,指着床上的涂钦宇飞。“你走不走?” “不走,坚决不走,除非你告诉我,你不生气了。” 真是无赖,胥钦诺的剑对准他的肩膀,刺下去。 涂钦宇飞一掌打在床上,身体腾空而起,一把抓住胥钦诺拿剑的手腕,往前一带。胥钦诺的身子便整个落在床上,涂钦宇飞一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 “你的功力还不及我十分之一,出手又怕真的伤着了我,你这样是肯定打不过我的。”涂钦宇飞调笑着说,一手将她的头发玩在手里。 “你让开。” “除非你不生气了。” “我本来也没生气。” “那你为何不肯见我。” “我本就不应该见你。” “之前我们不是都还好好的?” “之前....之前是被你发现了我的计划,你又威胁我,所以不得已跟你见了几面。” “我以为我们......” “涂钦宇飞,我们不能在一起。”她率先打断了他。 涂钦宇飞的神色慢慢沉下来,手也停下来。她说的,不是不喜欢他,是不能在一起。他们不能在一起。 “为什么?”涂钦宇飞突然两手紧抓住她的双肩,他以为她会慢慢放下防备。 “你知道。”胥钦诺的头歪到一侧,不想去看他的眼睛。 涂钦宇飞的眼慢慢失了光亮,神色也变回那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从床上起身,脚步在床边顿了顿,然后离开了。 第43章 肆拾叁 新年新岁兴风波 新年伊始,一夜无眠。今天是大年初一。一大早,街上的爆竹声就响个不停,吵着人不能好好睡觉。 胥钦诺艰难地从床上起身,仅是看着昨晚被涂钦宇飞毁掉的窗户就头疼不已。丫头们进来看着这幅画面,面面相觑,一言不发,也不知自己是该收拾还是先退下。 另一边的涂钦宇飞,一个人的闷酒喝到了天亮还没完。脚边布满了酒坛子的碎片。喝完一坛砸一个,这一夜他不知砸碎了多少的酒坛子。 两人的身边都是这样残破的局面。 很快,店里的伙计和工人们都来到府上拜年了。胥钦诺和爹爹一起在前厅接待客人。 除了三娘,胥怀远再没有其他的亲人了,三娘行踪不定,所以胥钦诺大年初一这天从没出门去拜过年。 幸好,上官海彦和采儿早早地就来了府上。今日天气难得大好,三人在院子里下棋喝茶,胥钦诺心内的烦闷虽是解了一些,但看着两人成双入对,心内不免又有些羡慕。 像她这个年纪的女子,大多都已成亲。唯独她,还待字闺中,每次喜欢的人都非得是她的仇人。 她也奇怪,以前喜欢独孤誓的时候,也这样一天天过来了,并未觉得日子有何难熬。可对涂钦宇飞却不一样,仿佛越克制喜欢的心越强烈。 “你这窗户是怎么回事?”虽然屋子里打扫干净了,但窗户却没能那么快换新的上去。上官海彦把头从屋子里伸出来,问她。 “昨夜放烟花,一不小心被炸了。” “是吗?烟花会炸成这个样子?”上官海彦的语调拖得长长的,明显是不相信她的话。 “不然呢,我还自己把它打碎了不成。” “那倒是不可能,不过有可能是别的什么人呢。” “别的什么人?”采儿问。 “这个就得问你家小姐喽,别的什么人?” “你觉得这屋里除了我,还能有什么人?” “这个,又得问你最近都在忙什么啊。” 胥钦诺挑眉,最近,最近她的行动那么隐秘,他肯定不知。又想从她嘴里套出话来。 “还能忙什么,当然是忙生意。年关忙得紧,还能忙别的?” “你和......” 正当胥钦诺疑惑着上官海彦是否真的知道她最近和涂钦宇飞在一起,水儿进来打断了他的话。水儿是胥钦诺新的贴身丫头。同行的还有上官海彦和车夫平松。 水儿:“小姐,有你的信。” 平松:“少年,你也有信。” 胥钦诺和上官海彦相视一眼,两封信这么凑巧? 两人分别将信打开,大致内容都差不多:七皇子起兵造反,利用潼纪营拿下了潼州,大军已直向淮南城而去。 同一时间,涂钦宇飞也收到了信。 按照时间推算,这消息明早便能传到京州。没想到七皇子出现在同舞城,竟是要到潼州去的。年才过了一天,接下来可能是过不好了。 “没想到我们竟然猜对了。”上官海彦在胥钦诺对面,采儿的身边坐下来,习惯性地将采儿的手握在手里把玩。 “只是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动手。” “这是成心让我们不好过啊。” 七皇子杀了锦心和独孤岳卓之后,似乎没再对他们有什么行动。原来是没有心思来对付他们了。能够直接拿下严防死守的潼州,被他收买的人看来并不少。 潼纪营是离京州最近的大军,但他绝不可能只从这一个方向进攻。真的打起仗来,她们能做的除了逃,就只有等。其他地方战况如何她们不知,不能逃,便只能等。等来战火或是等来平息叛乱,一概不知。 “你先回去等消息吧。”上官海彦的消息比她得来得快,回去之后可第一时间知晓。 将两人送至门口,看着两人架着马车远去,胥钦诺依旧站在门前,望着往来的人群。 她突然觉得眼前的一切是那么地令人不舍。她太久没有注意到身边的一切,哪怕是时常走的这一条街,都不能算作熟悉。当这所有的一切,可能都将被摧毁的时候,一下子变得恋恋不舍起来。 这儿是她的家啊。她的童年,她的亲人,她的一切,都在这小小的同舞城里。 爆竹的□□味充斥着整条街,战火还没有蔓延到这儿,甚至是大战的消息都还没来得及传到这些平民百姓的耳朵里。一切都还是以前祥和安逸的局面。只有她的不舍,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胥钦诺在门口的台阶上坐下来,闻着□□味儿,感受着这些烟火气。人群里,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走近,沉默寡言的独孤誓。 第44章 肆拾肆 战火一起人亡散 “消息你也收到了吧。” 胥钦诺点头,算是回应。 “容妃娘娘已被赐死。” “消息才传到同舞城,怎么可能......” “七皇子原本已被软禁宫中,后来借着机会逃了出来。假皇子的事情败露,容妃几天前就被赐死了。七皇子逃出京州之后,最先来找的就是我。” 原来七皇子竟是逃出来的。能从深宫中逃出来,也不难想到能起兵造反了。胥钦诺想到,那天晚上,七皇子抓了他,是想要什么东西。 “他想要的,是我身上的木牌。这个木牌,是各地驿站驿长之间沟通的信物。驿站表面上的作用是为官府传递消息情报,私下里,因为时刻掌握着重要消息,也相当于一个江湖组织吧。但一直以来,主要作用还是替官府做事情。”不等她问,独孤誓先给了回答。 原来如此。慌忙逃命的时刻,都要抓了独孤誓去。控制了驿站,皇城里要得到消息就得另寻他法。仅仅一个净梵阁还不够,还需要更多的江湖势力来作支撑。 独孤誓向胥钦诺说明这些,她心内有了些考量,却不知独孤誓是何意。她坐着不起身,也不答话。一边的独孤誓想着自己是否也该在门前坐下,但又觉得有些不妥。只好一直尴尬地站着。 “你跟我走吧。淮南城防守薄弱,同舞城岌岌可危,先去避一避吧。” 走?胥钦诺这才抬眼看他,走到哪儿去? “我们去临安,临安比这里要安全得多。这几日我已命那边的人把一切都备好了。” 临安,倒真是个好去处。不过她不愿意走。且就算要走,她也不可能跟着独孤誓一起走。她说过,不成为仇人,也做不了朋友。 胥钦诺微微一笑,独孤誓一点都不懂她。以前她竟然没有发现,她们两人之间有这么多的不合适。就在她开口拒绝他之前,一个声音在她之前响起:“她不会跟你走的。” 涂钦宇飞以最快的速度跑过来,站到独孤誓的对面,斩钉截铁的道:“她不会跟你走的。” 在独孤誓没有说出地点之前,涂钦宇飞就已经到了。见胥钦诺似乎想答复他,他便迫不及待地冲了出来。他害怕,胥钦诺会答应,跟着独孤誓走了。虽然他心里相信,她是个恋旧的人,舍不下这个地方,可他还是害怕。 “她不会跟你走的。要走,你自己走吧。” “涂钦公子这是何意?” “我说,她不会跟你走。你自己走。” 才一个晚上不见,竟然又出现了。她自己的事情,自己来决定,他来凑什么热闹。胥钦诺看着两人僵持不下不样子,只好将涂钦宇飞拉到一边。对着独孤誓道:“感谢你的好意。不过,我不想走。你走,我就不去送你了。一路平安。”说完,不管两人接下来会如何,自顾进屋了。 涂钦宇飞见胥钦诺拒绝了,心也放下了一些。不过为了避免独孤誓又来说服她,心里想,一定要快点将这个独孤誓弄走才行。 独孤誓没有任何的迟疑,听到胥钦诺的答案便离开了。他本也猜到,胥钦诺不会跟他走。他只是想来见她一面。 涂钦宇飞见独孤誓走了,便绕到胥府的后院,胥钦诺住的那个院子,悄无声息地爬了上去。同样的事情做得多了,经验也丰富了。他站在围墙上,一个极其隐秘的位置,看着胥钦诺进了自己的房门,而不被她发觉。他现在能做的,只有这样远远地看她一眼。 还有,保护她的安全。 涂钦宇飞记起刚刚独孤誓提到的临安,临安是京州的最后一道防线。京州的人绝不能让七皇子打到临安去,那淮南便是最重要的契机。那里的人必定会很快有所行动,他也不能慢。 胥钦诺从屋子里,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院子,她等了好一会儿。也没有人进来。才终于放心,同时也有一些期待落空。 她害怕涂钦宇飞进来,自己会因为别人出双入对的刺激而轻易打破自己的原则,也害怕他不进来,以后相见尤难。总之就是这样的矛盾。期待与克制,快要把她逼疯了。 新年的第一天,胥钦诺是在不安和难受之间度过的。同舞城最后一个安静的晚上很快便过去。大年初二,七皇子起兵的消息,瞬间传到了城里的每一个角落。原本热闹喜庆的新年,一下变得紧张起来。 街上的人变得行色匆匆,即使相熟也不问候。粮店里的粮食被抢夺一空,人们也不再管是否犯法。全都预准备着包袱行礼预备逃走避难。稍微富贵些的人家,拉了马车在前,那些百姓们携着妻儿老小,跟在后面。仅仅半天的时间,同舞城里的人便少了一半。 留下来的,都是没钱的穷人,还有像胥钦诺这样不想离开的。 傍晚,京州那边的消息才传来。七皇子果然不仅仅是想靠着一个潼纪营拿天下,全国一半的军队都在他的手中。 一半对一半,不知七皇子和皇帝,那个棋下得更好呢。 第45章 肆拾伍 旧友相聚交新友 胥钦诺不懂兵法,也不知当前形势,对战况一无所知,除了守在同舞城里,也不知下一步该如何。但她和别人不同的是,对任何事情,她都有自己的想法。不会轻易改变。 大连初三,上官海彦带着采儿又登门了。这一次,上官海彦比平时显得有些稳重,让胥钦诺的心也稍稍有些紧张。 他们是拿着行李,坐着马车来的。一下车,上官海彦便直接让她走,跟着采儿去临安。 “又让我走?”胥钦诺知晓上官海彦的来意。他想要送采儿走,她十分同意,可让她跟着一起离开,却不愿意。 “皇帝把大军拉到了临安城,便不再往前走了,他显然是已经放弃了淮南。你们继续呆在这儿,必定凶多吉少。” 胥钦诺心意已决,无论上官海彦怎么劝,都无动于衷。最后,只能单独把采儿送去临安。可上官海彦不去,胥钦诺不去,采儿也不愿意去。一马车的东西,最后又原封不动拉回了府中。 虽说是过年,可街上却鲜有行人。整个同舞城如黑夜一般寂静。 涂钦宇飞独自一人坐在城门外不远的茶摊上。他在这儿等一个人。城内的人走了不少,这茶摊却还开着。这一个时辰,除了他再没有其他客人了。 马蹄声近,涂钦宇飞等的人终于到了。一位穿着素青色衣服的男子在茶摊前勒紧了缰绳。细观容貌虽不及涂钦宇飞,却也是仪表堂堂,风姿卓越,算得上是一表人才。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涂钦宇飞也跨上马,两人一同向城内走去。 宽阔的街道空无一人,却唯独胥钦诺一人在街上上百无聊赖的闲逛。她一个人闷在家里太无聊了。采儿走了,没人陪她说话,店铺也关了。她还从没有过这么清闲的时刻。 在家里越呆越觉得烦闷,索性一个人到这街上来走走。没了叫卖声,没了食物香,这大街变得不再像大街了。 涂钦宇飞老远就看见胥钦诺的背影,只是不知道她想什么这么出神,连他们走进了都没发现。 涂钦宇飞翻身下马,从后面拉住胥钦诺的手。这个时候,她的反应倒很快,一手变掌为刀就向涂钦宇飞砍过来。一见是涂钦宇飞,又连忙收手。 “你在外面做什么?” “我在家里呆得太无聊,出来走走。” 涂钦宇飞满眼的关切,胥钦诺看他的目光只好躲躲闪闪。两只手握在一起,她只要一见着涂钦宇飞就变得不自然了。 “你一个人太危险了,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好。” 胥钦诺看了一眼马背上的男子,涂钦宇飞立刻向她介绍:“这是慕容南易,我的好友。” 慕容南易也从马背上下来,对着胥钦诺道:“在下慕容南易,见过胥小姐。” 咦?他怎会知道自己的名字?胥钦诺看着涂钦宇飞,用眼神问他。一旁的慕容南易见状,笑着道:“在下对胥小姐,可是耳闻已久,今日一见,实乃吾生有幸。” 耳闻已久,她很出名吗?她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涂钦宇飞这时也不好答话,幸好慕容南易及时引开话题。“我们边走边说吧,否则就只有在大街上过夜了。” 两人牵了马,和胥钦诺一起往她家的方向走。胥钦诺不时地打量着这个慕容南易,他的相貌很不错,不过平常看惯了涂钦宇飞、上官海彦的她,再有多好看的人也觉得平常了。涂钦宇飞说是他的好友,她便对他非常地好奇。 “胥小姐似乎对在下很好奇?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没想到自己的目光太明显,竟被他发现了。胥钦诺顿时觉得无比尴尬。偷偷地去看涂钦宇飞,见他也正盯着自己。算了,既然被发现了,那便问吧。 “你们两个真的是好友?”这两人的性格分明就很不相同,涂钦宇飞骄傲自大,慕容南易似笑非笑,(她现在只能想到这个词语来形容他)他们是怎么成为好友的呢? “当然,我们可是出生入死的好友。” “出生入死?”他们什么时候需要出生入死了? “就是一起从楼上摔下来过而已。”一旁的涂钦宇飞回答道,“他小时候,说找到了很快练成轻功的方法,结果拉着我从三楼跳下来,砸烂了别人的包子铺。” “噗,哈哈哈......”胥钦诺忍不住大笑出来,这是什么方法。没想到竟然涂钦宇飞也做过这种事。 “你别把实话讲出来啊!” 涂钦宇飞见胥钦诺笑了,脸上也不自觉有了些笑意。这些小事若能让她开心一些,他甘愿都讲给她听。 “虽然不怎么高明,不过事实证明还是有用的,否则怎么会摔到包子铺去呢,隔着那么远的距离。” “那是我硬拉着你,不然你小命都没了。” 慕容南易的到来,似乎让两个人的相处变得轻松自然了一些。三个人一路说说笑笑,到了胥钦诺家门口。临走,涂钦宇飞对着胥钦诺道:“明日,我派人来接你。” “有事吗?” “给我接风,你来吗?”慕容南易抢着回答。 胥钦诺想了想,点了点头。 第46章 肆拾陆 权势富贵人间花 午饭过后没多久,涂钦宇飞派来接她的人便到了。胥钦诺进了马车,大概过了半个时辰才到了目的地。并不在涂钦宇飞的家里,而是一处极其幽静的住所。离城不远,但很隐蔽,胥钦诺从没来过这地方。 她觉得涂钦宇飞并不只是她以为的那样,是个单纯的生意人。 涂钦宇飞和慕容南易都等在门口,胥钦诺刚探出头,涂钦宇飞立马伸出手去扶她,就像上一次她受伤,他救他回来一样。回忆忽然涌上心头,涂钦宇飞对她总是无微不至。 “坐得无聊了吗?”慕容南易开口问她。 “没有。” “进去吧。”待她站稳,涂钦宇飞放开她的手,走在前面带路。后面慕容南易和她走在一起。 “这是涂钦给我找的住处,最近我都住这儿,你有空可以来找我玩儿啊。” 胥钦诺皱眉,找他玩?他们很熟吗?并且,别的人都迫不及待地想从同舞城逃出去,他却在这个时候来,还要住一段时间,真是奇怪。 “还有啊,我可以讲很多涂钦小时候的事情给你听,尤其是那些丢脸的事情,你知道他可是高傲自大得很,每次提起都会发火。” 涂钦宇飞,高傲自大倒是很对。胥钦诺抬眼去看他,发火倒是没见到过。不对,那天在桥上,他还发火了。一盒点心洒了一地。说是来安慰她,结果自己出了气跑了。 “别废话了,进屋吧。”言语间,涂钦宇飞已经走到了门口。说完,一点也不客气地先进了屋。 一个不大的院子,院里种的是长青的翠竹,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花草树木。三间房子,分布在三面,围在一起。简单清净。 三人在朝南的屋子坐下来,桌上已摆好了一些茶点。离晚膳时间还早,胥钦诺在想,接下来的这段时间,要怎么打发过去。 “好了,说正事吧。”慕容南易坐下来,开口道。 果然不只是为了给他接风,这个慕容南易千里迢迢跑过来,定是有原因的。不过,他们说正事,拉上她是不是有些不便。锦心的事情告诫她,不管是何事,都不要知晓,更不要轻易参与。 “我是不是先回避一下?” “无妨无妨。”慕容南易连忙回答。于是胥钦诺也坐着不动。 “目前的情况如何?”涂钦宇飞先开口。 “京畿营到了临安,暂时驻守。宿卫军守在北城,远一点的也调不过来了。” “那骑兵营呢?” 慕容南易顿了顿,道:“恐怕有点困难。” “为何?” “毕竟容妃被赐死了。” “可她是欺君之罪。” “所以慕容青锋也怕啊。” 胥钦诺听得一头雾水,什么军营,什么慕容青锋,她一概不知。 “简单点来说,七皇子手中握着两支大军,潼纪营,骑兵营。兵多将强。这个骑兵营的统领将军,叫做慕容青锋,容妃的生父。”涂钦宇飞见胥钦诺一脸的茫然,向她解释道。 “那剩下的呢?”都说各执一半,还剩下一半呢。 “除了京畿营和宿卫军,其他都很远。若是真的打起来,远水救不了近火。并且宿卫军对骑兵营胜券不大。”慕容南易接着道。 “所以,七皇子是要赢了?” 涂钦宇飞:“不。虽然慕容青锋是容妃的生父,但一直忠心耿耿。他起兵附和,完全是受了七皇子和容妃的蛊惑。现在七皇子身份败露,他不一定会再帮一个外人。” “但是他现在害怕自己也背上欺君的骂名而性命不保。” 慕容南易:“聪明,一点就通。” 胥钦诺不禁想送他两个白眼。 涂钦宇飞:“他现在和宿卫军对峙,明知自己胜算颇大又不行动,看来事情应该有回旋的余地。” “那七皇子为何不动呢?”他早就拿下了潼州,淮南根本没有抵抗的能力。 涂钦宇飞:“他在等,等慕容青锋拿下北城,再来帮他。否则潼纪营再强也是拿不下临安的。” “原来如此。那皇帝下道圣旨,免了慕容青锋的罪责不就行了?” “即便把罪责免了,皇帝以后也不会再信任他。大将军的位置定是不保,勉强留在了朝堂上,还可能受到别人的非议排挤。而帮七皇子,若是赢了,便是更上一层楼。” 那若是输了呢,岂不是性命不保。权势,富贵,就那么重要吗?越是站在权利顶端的人,越是放不下名利。哪怕最后生灵涂炭也要燃起战火。他们这些平民百姓的死活,就只在这些拥有权势之人的一念之间。 第47章 肆拾柒 他人之事复心伤 “你不用担心,时间拖得越久,对我们越有利。慕容青锋既然犹豫,既是有放弃之意。七皇子不敢冒然打过来的。”涂钦宇飞似是看出胥钦诺的担忧,同舞城对于她来说,很重要。 慕容南易:“不过说起来,还是很奇怪。你说容妃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就死在了七皇子起兵的前一日。这第二天可就是除夕,皇上竟然连除夕都不让她过。” “不是皇帝太绝情,便是皇后的手段高了。” 胥钦诺听涂钦宇飞宇飞说起皇后,便想起了锦心。她到底是怎么死的呢? “你知道锦心是怎么死的吗?”胥钦诺是对着慕容南易问的,对宫中的情势知道得如此详细,一定不是普通人。他一定知道些什么吧。 慕容南易听到这突然的一问愣住了,他看了一眼涂钦宇飞,锦心的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她还在记着? 涂钦宇飞也不说话,只是看着胥钦诺。慕容南易便当他是默认,开口道:“锦心原本在皇后宫中好好住着,就等皇帝从皇陵回来,禀明此事。可是那一天的晚膳,被人下了毒。” “宫中的食物不是都会先试过之后再吃的吗?” “确实试过,可那种毒不会马上发作,所以试菜的宫女也没幸免。” 皇后大费周章地找锦心,人找到了,定是要好生保护才对,却在她的宫里被人下了毒。还查不到下毒的人。这个容妃,真有这么大的本事,能在皇后宫中下毒,却不被发现吗? 慕容南易:“查了两三日,也没查出什么。皇后为了掩人耳目,只派了一个贴身宫女伺候她。即使人死了,也不敢声张,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不了了之!一条人命竟就这样不了了之。难道在他们的眼里,别人的命就这么不重要吗?锦心是对皇后来说,是很重要的人证,哪怕是栽赃嫁祸,也会算在容妃的头上。可是最后却不了了之。 皇后在掌控全局的时候,死了最重要的人证。还放任七皇子逃了出来,让他去了潼州,还有了造反的机会。除非...... “你早就知晓,对不对。”胥钦诺质问涂钦宇飞,她不知其中细节,所以现在才猜到。而涂钦宇飞不应该。 涂钦宇飞也不说话,只是坐着,这个时候反而不看她。 “你早就知道皇后想引出七皇子背后的人,就必须放他走,让他有造反的机会,让他背后的人现身。找锦心,只是为了让七皇子分心,做不到那么周全。你早就知道,锦心是皇后杀的。” “我知道了又如何呢?告诉了你又能如何呢?她已经死了。她的出现就已经注定了她必须得死。” 咔嚓一声,胥钦诺手里的茶杯被捏成碎片,那些锋利的碎片将她的手割出一道道口子,疼痛侵蚀着她,她却死死捏住不放。她已经不知道疼痛,害死锦心让她满心都是悔恨。 “你放手。”涂钦宇飞见状,立马去掰开她的手。可是胥钦诺却捏得很紧,涂钦宇飞又怕弄伤她。 “求你了,你快放手。这不是你的错,你不要这么折磨你自己。没有你,也会有人找到她,她也会死。不怪你。”涂钦宇飞站着将她抱在怀里,想要安慰她。他害怕下一刻,她就要再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举动。 胥钦诺任由涂钦宇飞抱着,慢慢的,她的手才放开。被割伤的手掌,满是鲜血,不断地滴到桌上。她仰起头,直直地看着涂钦宇飞的眼睛,道:“是不是那个人只要不是你杀的,你便觉得都跟你无关。”为什么?为什么她不够聪明,最后成为别人的帮凶,为什么要轻易地下决定,为什么她要害死一个无辜的人,明明她不想。 涂钦宇飞身子一僵,心渐渐地像要沉到深渊。他知道,胥钦诺不会轻易地原谅他,更不会轻易地原谅自己。哪怕是自己不愿意犯的错误,都不会轻易原谅。他的手一点没有松开,脸上也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有涂钦宇飞自己尝到那涌到嘴边的血腥味。 那一瞬间,涂钦宇飞有点失神,胥钦诺只看着涂钦宇飞,连一旁的慕容南易见到这一幕都分了心,少了一丝戒备。以至于敌人已经来到了三人身边,他们才反应过来。这时,涂钦宇飞已经抱着胥钦诺重重的摔在了墙上,又落到地上。涂钦宇飞始终护着胥钦诺,她毫发未伤。 涂钦宇飞嘴里的血腥味更加浓烈,鲜血从嘴角慢慢地流下来。 “涂钦宇飞,你没事吧?” 第48章 肆拾捌 若是当时不言明 “我没事。”涂钦宇飞摇了摇头,伸手拂去嘴边的血迹。将胥钦诺推到安全些的角落,又加入到打斗中。另一边慕容南易已经和来人战在了一起。 很显然,胥钦诺若是出手,非但帮不了他们可能还会添乱,所以她一直谨慎地站在一旁,看着五人你来我往。 涂钦宇飞没有兵器,空手相对,所以一时之间难以占到上风。胥钦诺想到她来时带着剑,现在正放在门旁的小桌上。离她虽远,但涂钦宇飞却有机会拿到。 “拿我的剑。”胥钦诺的话一出,涂钦宇飞立刻领会,一个侧身移到门边,剑锋出鞘,“铮铮”两声,逼得两人退后几步。与此同时,得空的慕容南易,立马向窗外扔出一枚信号弹,砰的在天空中炸开。 顿时,屋子的四周,便围满了侍卫,外面的围墙上,也搭上了弓箭。那三个人见情况不妙,齐发一掌,趁着两人抵挡之际,逃到了屋外。 那些侍卫自然不是对手,三人很快突出重围,逃走了。而涂钦宇飞和慕容南易也没有要追的意思。 “噗!”涂钦宇飞的口中又吐出一口血来。本就受伤的他,在刚刚的打斗中几乎用了全力,内力耗掉了一半。 “涂钦!” “涂钦宇飞!” 胥钦诺和慕容南易两人同时上前扶住他。屋内已经没有一处可坐了。慕容南易将手搭在他的脉上,查看他的内伤。先是被胥钦诺给伤了心,又被那人的掌打中,又是摔倒墙上。这一次,可能真的伤得不轻了。 慕容南易心里重重地叹了口气,痴人怨,说不清。 “你怎么样?”胥钦诺感觉扶着他的身体越来越重,脸色也越来越惨白。心里既害怕又后悔。害怕他会出什么事情,后悔自己刚刚说的那些话。她明明恨的是自己。却要迁怒到他的身上,说那些话去伤他。 涂钦宇飞向着胥钦诺扯出一抹笑意,慢慢地道:“我没事,不用担心。” “怎么会没事。”看着涂钦宇飞牵强的笑意,胥钦诺眼里一热。她连忙低头,眼泪从眼角滑落。 同时,涂钦宇飞也重重地倒下来,昏了过去。 “快去请薛神医。”慕容南易见状,对着门外的侍卫吩咐。又对着胥钦诺道:“把他扶到房里去。”然后和胥钦诺一起将涂钦宇飞扶到了西面的房间里。 “放心,这小子命大得很。”将涂钦宇飞放在床上,慕容南易开玩笑似的安慰胥钦诺。 薛神医很快被接到了竹屋中来。花白的胡子,头发却依旧青丝不改,行动没有一点不便,胥钦诺看不出来他的年纪。提着药箱,从门外几步便到了床边,伸手去搭脉。 这时,胥钦诺才发现,去请神医的侍卫,和其他的侍卫不同。进了房间之后,便自觉退到一侧,也不出去。以前从没见过涂钦宇飞身边带着侍卫,今日倒是第一次见。 “心脉损伤,内力大减。这次伤得很重啊。”薛神医捋着胡子,手依旧搭着脉,慢慢地道。 “有性命之忧吗?神医请您一定要救他。”既被称作神医,那一定是有法子的吧。 “放心。他底子厚,只不过是最近不消停,身体损伤过度。老夫配几幅药,再卧床休息个十几日便可痊愈。” 听到神医的回答,胥钦诺一颗心才算实实落在肚子里。幸好,幸好他没有大碍,幸好他能够醒来。 “不过内伤可调,心病难治啊。看他自己喽。”薛神医将写好的药方,交到一旁的侍卫手里。看了一眼床上的涂钦宇飞,摇着头走了。 心病难治。他的心病,是她吗?胥钦诺坐在床边,握住涂钦宇飞的手。她忽然想起来,在淮南的那个晚上,涂钦宇飞也这样抓着她的手,整整一个晚上。她虽然昏迷不醒,可是她却能够感受到,涂钦宇飞一直在她的身边。 “你陪着他吧。”慕容南易也出去,将门关上,只留下胥钦诺。 “对不起。其实我只是恨我自己,却要将我的不快迁怒到你的身上。如果我没有说出那么伤人的话,你根本不会受伤。都怪我。我知道,你其实对每一个人都很在乎,小时候你就是最好的那个人。你快点醒过来,我们再一起去重梅楼看雪吧......” 胥钦诺在涂钦宇飞的耳边诉说着,就像那天晚上的涂钦宇飞一样,将自己心里的话一字不漏地讲给他听。 第49章 肆拾玖 梅花依旧不相逢 敲门声响了两下,那个拿药方的侍卫,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已经三更天了,您先去休息吧,我来守着便是。” “不用,我来。”胥钦诺伸手去接药碗。“还未请教你的姓名?” “不敢。小的叫修明。” “修明。”胥钦诺似乎觉得这个名字她听过,可又不知在哪里听过。 在修明的帮助下,胥钦诺才将一碗药喂进涂钦宇飞嘴里。冬日的夜晚,天气寒冷,一碗热的汤药喂下,涂钦宇飞的脸色才算稍有好转。但依旧晕迷不醒。 修明从外面端进来一个火盆,放在房中。见他始终站在一侧,胥钦诺忍不住叫他坐下来。为了保证涂钦宇飞的安全,他守在一旁最好。可是胥钦诺实在是不习惯他一直站着。 “修明,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回二小姐,见过。” 二小姐?胥钦诺很久没听过别人这么叫她了。后来,人们都当胥家只有她一个孩子。 “什么时候?” “我见二小姐倒是经常。二小姐见我恐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十年前?” “没错。小的是十年前,重梅山上花农的儿子。” “是你?” “还得感谢十年前二小姐的搭救,我和我爹才能活下来。” 胥钦诺看着眼前的人,十年前他才六岁。个子很小,因为吃不饱饭,骨瘦如柴。而今,已长得比她还要高了。眉眼也是极好看的。 “那你怎么会?” “我爹他不过三年便旧病复发,丢下我去了。公子见我伶仃一人,将我带在身边,赏我吃穿,教我习武。” “原来如此” “这也是沾了二小姐的光呢。公子说,因二小姐喜欢我,看在二小姐的面子上,才将我带在身边的。” 是吗?她还记得那年的天气异常寒冷,重梅山上的梅花开得很茂盛。他们一行去山上赏梅看雪,回来的途中偶遇花农带着个孩子在摘梅花。寒冬腊月却衣衫单薄,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上前一问才知前来赏梅的人不多,种了这满山的梅花也换不来吃饭的钱。花农又身患了寒疾,甚是可怜。 胥钦诺见身边的孩子又瘦又小,心生怜悯,便打赏了几倍的赏钱。并承诺年年前去赏花。若是有何困难,也是可以去城里找她的。只可惜,第二年家中变故,便再也没去过重梅山了。 “去年的梅花开得很盛,公子一直想请您去看呢。” “还有人在打理那些梅花吗?” “我爹去世以后,公子便将山买下,专门命人打理。公子说,二小姐喜欢梅花,要年年去赏花,需得打理好,不能扫了小姐的兴致。” 心像是被什么刺痛一般,紧缩在一起。涂钦宇飞,他对她好几年前说的话都记得那么清楚,对这些小事都这么在意。她还有什么理由不相信他,不相信,这九年来,他始终是在责怪自己的。他跟她一样在意。 “这几年,你一直都跟在他身边吗?” “对。” “他做什么事你都跟着?” “不,大部分时间我都负责二小姐您的安全。” “我?” “没错。其实小姐您不知道。公子他一直很担心你。最近两年城里不是很太平,公子早就有所察觉。便叮嘱我务必随时跟在您的身边。尤其是你去淮南的时候,他更是想都没想便亲自跟过去了。在那之前,他已受过两次伤,都是极为严重的,却还是不放心让我去。” 胥钦诺知道,涂钦宇飞一直在保护她。只是一直以来,她都只愿意把他的所作所为看作是心中有愧。或许他心里确是这样想,但更多的是爱意。如今听另一个人讲起来,更让她觉得感动。涂钦宇飞为了她,什么都愿意去做,自己的性命也可以不顾。至于她知不知道,都没有关系。 原来,这才是真的喜欢一个人。愿意为了她做任何事,遵守她的意愿。有时候霸道一些,想将她捏在手里。可是只要她挣扎,便会放手,因为害怕她会痛。哪怕明明自己一点都没用力。 涂钦宇飞,你是这样的吗?胥钦诺看着他冷俊的脸,听着他均匀的呼吸,无比的平静。如果是的,那一定要快点醒过来,她才好站在他面前,向他道歉,向他求证,再把自己放心地交给他啊。 第50章 伍拾 雪花纷纷诉衷肠 天蒙蒙亮,开始下起了小雪。一片片雪花飘下来,寂静无声,把整个世界慢慢染成了白色。胥钦诺站在门口,在四四方方的小院子里看下雪。并不觉得冷,甚至都感觉不到风。 隐约有雪花惊动树枝的声音,那是树枝不敌雪花的重量,放它离去了。 涂钦宇飞依旧躺着没有醒来,这已经是他昏迷的第三个清晨。 薛神医每天准时来把两次脉,药也定时喂下了。可是,他还没醒。胥钦诺昨日回了一趟府中之后,又一直守在竹屋。累了就在床边趴着休息一会儿,绝不离开屋子半步。只希望能第一时间见着他醒来。 “二小姐,吃点东西吧。”修明端着早点从厨房里出来,有胥钦诺陪着,他自然也是要寸步不离。 在桌前坐下,拿起勺子,勉强喝下了几口粥,胥钦诺便不再想动筷。原本她这几日就一直呆着没动,吃得便少。再看昏迷不醒的涂钦宇飞,她更是食不知味。 他究竟何时才能醒来。 早饭后不久,薛神医准时出现在了门外。胥钦诺立马将他请进屋内。他一手捋着胡子,一手搭着涂钦宇飞的脉。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胥钦诺着实看不出什么。 “神医,怎么样了?” “休息得不错。” 休息?这是什么意思?“那他到底何时会醒啊?” “小姐莫急。待老夫行一次针,今日之内定可醒来。” “真的?谢谢神医。”听到薛神医的话,胥钦诺喜出望外,还好,他能醒过来。 待到黄昏,再喂了一次药,过了不久,涂钦宇飞果然醒了过来。外面的雪还没有停,天空和大地皆是一片白色。身旁,胥钦诺正趴着,累得静静地睡着了。她的一条胳膊压在粉红的小脸下,一只手正捏着他的被角。 手缓缓拂过胥钦诺的长发,慢慢落在她的肩上。她睡着的样子,好美。 “涂钦宇飞,你醒了!”感觉到涂钦宇飞的动作,胥钦诺睁开了眼睛。神医果然没有骗她,他真的醒了。 “你一直在这里吗?”即便她此刻看来很是高兴,不过眼里全是藏不住的倦意。涂钦宇飞一眼便看到了。 “神医说你今日一定会醒来,他果然说得没错,你真的醒了。”胥钦诺沉浸在涂钦宇飞醒来的喜悦中。“你还有没有不舒服?要请神医来看看吗?还是你要先吃点东西。这几日你都只喝了汤药,饿不饿?” 涂钦宇飞心内一暖,将胥钦诺拉到怀里,双手紧紧圈住她。她在关心他,她不知道,他现在有多高兴。一醒来便看见她,听到她的声音,感觉到她的担心。他哪里还有不舒服,哪里还会饿呢。他幸福得都能起床打拳了! “我没有不舒服,不需要请神医,也不饿,不想吃东西。我就想这样抱着你一会儿,好吗?” “涂...涂钦宇飞。你真的没事了吗?” “我没事儿。” “没事就好,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醒了呢。” “之前你问我的问题,我想现在回答你。”涂钦宇飞的手依旧抚摸着她的头发,头抵在她的头上,声音闷闷的,听着很舒服。 “什么问题?” “我们没有杀人,他们却因我们而死。这是我们的无能和罪过。但我们不能背负着罪恶过一辈子。人生总是有那么多的遗憾,不是所有事情都能如人所愿。我们总会在不经意中伤害到别人,有时候知道,有时候不知道。我们只能尽自己的能力去补偿,去改正。并且铭记,再也不要犯这样的错误。所以,我并不觉得跟我没有关系。反而是我,造成了这一切,便要由我来弥补。” “所以,你才保护我的吗?” “不,不全是。我喜欢你,所以我才想保护你。” “涂钦宇飞,对不起。”胥钦诺的手环上涂钦宇飞的腰,像他抱着她一样,用所有的力气。 “不用说对不起,你永远都不用对不起。我才要说对不起。” “那现在,我也回答你。” “你要回答我什么。” “我的答案是:会!” “我早就知道。”涂钦宇飞嘴角洋溢着满意的笑容,手臂抱得她更紧,他从来没有一天像现在这样高兴。他等这一天,等了九年。胥钦诺的脸深埋在他的怀里,两人紧紧地靠在一起,一刻也不愿意放开。 第51章 伍拾壹 天南海北齐共赴 “咳咳...我是不是打扰到二位了。” 胥钦诺猛地抬头,见慕容南易正站在门口,依靠着门框,目不转睛地盯着两人。顿时,一张脸红像是要红到脚尖,噌地站起来,退到了床尾去。怎么他和涂钦宇飞进门之前都不知道要先敲门呢。 “知道打扰你还进。”涂钦宇飞扫了一眼慕容南易,又自在地躺下去。目光正对着胥钦诺。 “谁知道你一醒来,便有力气搂搂抱抱。我还以为需得修养几日。” 呃,这个人说话也太过于直接了吧,况且,她这个当事人还站在旁边呢。胥钦诺抬眼看了一眼慕容南易,一个临安来的公子哥,说话怎的如此轻浮。害她现在手脚都不知该如何安放才对。 涂钦宇飞第一次见胥钦诺手足无措。“小诺,你帮我去厨房拿点点心吧,突然有点饿。”他及时地替她解了围。 “好。”胥钦诺向涂钦宇飞投去一个感谢的眼神,然后及时地从房间里走了出去。 “现在高兴了吧。”慕容南易坐下来,伸手拿着桌上的糕点在涂钦宇飞眼前晃了晃,桌上不就正好放着点心。 “高兴,今日最是高兴。”涂钦宇飞双手放在脑后,一副洋洋自得的样子。 “就没见你这么高兴过。在我这个孤家寡人的面前,就不能收敛一点?” “我乐意。你这是嫉妒。” “我嫉妒你?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的人。” “没什么事要说的话,你可以出去了。” “有!否则我来找你干嘛。”慕容南易立马正经起来,拿着凳子,坐得离他近些,压低了声音道:“我们得有所行动了。” 涂钦宇飞眉峰一挑,看了一眼慕容南易。看来他昏迷的这几天,慕容南易还是干了些正事。 “七皇子还是慕容青锋?” “慕容青锋还是老样子,七皇子却是等不得。慕容青锋若是不帮他,他也没有退路,左右都是一死,倒不如试上一试。” “就一个潼纪营加上一个不清楚底细的净梵阁就想让这天下换了主人,简直是痴人说梦。” “若是只靠一个潼纪营当然是痴心妄想,可就怕他一打过来,慕容青锋顺势而上,到时可就说不定了。” “所以,要在他动兵之前阻止他。” “我也去。”涂钦宇飞话音未落,胥钦诺从门边一下子冒出来。她并未走远,一直在门外站着。慕容南易这两日忙进忙出,根本没呆在竹屋里面。她肯定不会以为,他带着那么多的侍卫来这儿,是来玩儿的。 “可...可是我们都...都还没说要去哪儿。”慕容南易被她突然的出现吓得结巴了。眼神在涂钦宇飞和她之间转来转去,吞吞吐吐地说。谁知道她刚刚还脸红心跳,不好意思,却出门就开始偷听他们讲话。 “我不管,你们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涂钦宇飞受了重伤,现在身体还没好全,就得去以身犯险。她知道阻止不了他,可是她也不想像上次一样,呆呆地在家里等着他回来。两个人一起面对危险重重总比一个人担惊受怕要好。“再说了,也许我还可以帮你们。” “帮我们!你确定,就你那几招,不是去给我们添乱的?”慕容南易毫不避讳地说出自己的心里话,再者,涂钦宇飞也是不会让她去的吧。 “当...当然。”胥钦诺有一些心虚地回答。在这之前她一直认为自己的武功还算不错,上官海彦也就是轻功比她强一点儿而已。可是自从去淮南开始,见识到了那些真正的高手,经过了几天前的那场打斗,她才意识到了自己那些三脚猫功夫真的是不值一提。可即便是这样,自保应该不成问题的吧。 “当然?你知道我们要去哪儿吗?” “难不成是龙潭虎穴,有什么好怕的。你要是害怕,你可以不去啊。” “我害怕?我是怕你害怕。” “我不害怕我自己知道,你害不害怕我就不知道了。” 一句话让慕容南易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还真没什么话好说了。她这搅浑水的功力让他不由得竖起了大拇指,难怪涂钦宇飞这么久都搞不定她。这就是个典型的娇蛮任性的大小姐啊。 看着慕容南易吃瘪的表情,涂钦宇飞嘴边的笑意更深。胥钦诺小时候是怎么让他们几个男孩子俯首称臣的,他可是一点没忘。 “好,你跟我们去。”不让她跟着去,自己一个人也会悄悄跟去的,这样反而更危险,倒不如直接带着她还安心一些。 慕容南易一挥衣袖,潇洒地走了出去。他还能有什么意见。 “明日一早,出发。” 第52章 伍拾贰 同舞淮南又相逢 三个人,三匹马,走在去潼南的路上。路很窄,胥钦诺走在中间,这样的小路,并行是不可能的。虽明面上只有三个人,但暗地里有不少的侍卫都跟着他们。胥钦诺也不知道,那些侍卫到底是怎么暗地里跟着他们的。 因为有慕容南易在的原因,路途上一点也不无聊。以至于路上走了两日,胥钦诺也觉得很快。 七皇子的军队驻扎在城里,城门的把守却并不严格,三人很轻松就混进去了。给胥钦诺的错觉就是这件事情很容易。 事实上是,三人一进城就被人盯上了。他们打扮得和平民百姓差不多,但就是长得太显眼。一眼看去便觉得不同寻常。明眼人一看,三人的气质也不像是普通的百姓。他们这个装扮倒显得有些多此一举。 胥钦诺虽然没怎么正经跑过江湖,但毕竟有着七八年经商的经验,也和各种人打过交道。这种被人不明显围观的感觉,她确确实实地感觉到了,也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这街上的随便一个人出来,她都有可能打不过,难不成这一次来还真是来添乱的。她的心里有一些些的紧张。 走在大街上,胥钦诺的手心都捏出了汗。这时,涂钦宇飞冰凉的手伸过来,牵起了她的手。紧紧地握了两下,在安慰她别紧张。胥钦诺抬眼去看他,涂钦宇飞也正好看着她,两人相视一笑,胥钦诺轻轻的也捏一下他的手,算是回应。他总是能感受到她的每一点小小的变化。 潼南三面环水,水运发达,不少的商船,官船都要经过这儿,城小人多且杂。大大小小的码头就有十几处之多。胥钦诺之前和上官海彦来过一次,表面上看和现在并没有什么不同之处。 街上随处可见穿着不同服饰的人来来往往,他们都来自潼州城外不同的地方,甚至还有来自异国。可能,这也是七皇子选择孤身前来潼州,而不是直接去找慕容青锋的另一个原因。古往今来,多少人起义或是造反,若不是当朝局势所致,便是内外勾结,妄想得天下。 涂钦宇飞他们担心的,正是这个原因吧。胥钦诺牵着涂钦宇飞的手紧了些,若是这样的话,他们这次做的事情得多危险。涂钦宇飞,他真的只是同舞城里的生意人吗?他到底还有什么身份是她不知道的。 “怎么了?”见胥钦诺心神不定的样子,涂钦宇飞开口问道。 胥钦诺想问他,可又觉得现在不是时机,只好摇摇头。“没什么。” “前面便是我们落脚的地方了。到时候,你可以好好的休息一下。晚上我们可能就得行动了。” “我也去吗?”胥钦诺连忙问他,就怕他把自己放在一边。 “你也去。”涂钦宇飞宠溺地捏了一下她的脸。若是不带着她,那接下来的计划不就没用了吗。 在一家客栈里,三个人简单的吃了晚饭。这家鱼龙混杂的客栈就是涂钦宇飞说的落脚的地方。胥钦诺还以为,又有像上次竹屋一样隐蔽的地方让她可以真的休息一下。不过就在床上躺了一刻钟,涂钦宇飞敲门的声音便响起来了。 “换上这个。”开门,涂钦宇飞递给她一个包袱,里面是一套夜行衣,还有两个圆球状的东西。 “这个是什么?”胥钦诺拿着那两个圆球问他。 “这个是信号弹,若是我们走散了,遇到危险,把这个使劲抛向天空。” 胥钦诺觉得自己拿着也没什么用,但还是听涂钦宇飞的话带在了身上。换好夜行衣,拿好剑,第一次跳着窗户出去。慕容南易已经在墙边等着他们。难怪涂钦宇飞和上官海彦每一次都喜欢走窗户,比走楼梯方便多了。 胥钦诺依旧走在中间,涂钦宇飞在后面。为了特意照顾胥钦诺,慕容南易和涂钦宇飞两人的速度比平时慢了许多。胥钦诺在心里默默地感激,真让她和他们两个一样,不累死她才怪。 “到了。”慕容南易在一块石头前停下来。胥钦诺退后几步一看,这不是一块石头,这上面是一片悬崖峭壁。她们现在正在悬崖最底下。 第53章 伍拾叁 山中石室齐受伤 慕容南易在面前的石头上仔细地摸索着,在其中的一处停下来,轻轻一按,一个石门在她们的面前打开了。 这么厉害!胥钦诺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这里竟然藏着一个石门,而慕容南易这么摸几下就找到了机关。之前明明就是一块大石头啊,怎么可能一点缝隙都没有呢。胥钦诺的手不自觉地抬起来,想去摸面前的石门。 “哎,别动。”涂钦宇飞立马把她拉到旁边,及时地阻止了她。“有毒,小心。” 胥钦诺悻悻地收回手,藏到身后。幸好幸好。 “这里的东西不可随意乱动,以免碰到机关。净梵阁的人还擅用毒,更不可随意出手。” 那他怎么可以?胥钦诺的眼睛转着,探究地看着慕容南易,他怎么摸了好几下都没事呢。 “他带着手套呢。” 慕容南易伸出手在她面前挥了挥,他早有准备。 原来如此。胥钦诺庆幸刚刚涂钦宇飞拉她拉得比较快,否则自己现在可能已经命丧黄泉了。别人的东西碰不得,她一定得记住。 “进去吧。”慕容南易依旧在前率先走了进去。里面的路像是一个迷宫,弯弯绕绕,拐来拐去。慕容南易走得极为从容,一点也不像是第一次来的样子。胥钦诺正疑惑,他怎么对这里这么熟悉,才发现他的手时不时地摸着墙壁。原来他是靠着墙上的路标在走。 一进入石室里面,三人都非常地小心。在里面走了很久,也没有呼吸困难的感觉,这里应该不止一个出口。石室的路很窄,走到最后,却忽然透进来一丝月光,三人向着月光照进来处走去,路的尽头处竟是一大片空地,一出石室,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还未来得及细看周围,一群人便冲了上来,都是净梵阁训练有素的杀手。胥钦诺这时才知道,他们来的是净梵阁的老巢。 几乎没有任何的迟疑,两方人便交起手来。对方的人虽然多,但慕容南易和涂钦宇飞并不是那平庸之辈,合起手来,两人对二十几人也是完全招架得住的。 “小诺,该你了!” 一直呆在两人中间没出手的胥钦诺,听到涂钦宇飞的小声提醒,先是假装皱紧眉头观察了一下周围局势,然后迫不及待地拔出剑冲上去就是一通乱刺。她的任务就是胡乱出招,打乱两人的配合。 进来之前,涂钦宇飞告诉她,开始不要出手,他们会假装和对方打成平手。等打到一半,见始终没有赢面的时候,再出手。并且要让他们看出来,她就是一个武功一般绝对打不过他们的人。让他们把胥钦诺当成是突破口。 果然,胥钦诺一出手,那些人便看出来要想打赢涂钦宇飞和慕容南易,就要先抓住胥钦诺,于是纷纷都功向胥钦诺。这样一来,她招架不住,涂钦宇飞不得不撤招先救她。 一心不能二用,挡住了胥钦诺面前的敌人,慕容南易的身后却被敌人钻了空子。那些杀手的武功毕竟不俗,只一瞬间,慕容南易便受了伤。一剑刺中了他的后背,夜行衣上渗出了一大块血迹。 见慕容南易受伤,胥钦诺一下子慌了神,只顾着去看他,竟忘了现在正被包围着,呆站着没有任何动作。正这时,一剑朝她刺来,也没发现。涂钦宇飞自顾不暇,只好将剑以身挡下。一时之间,两人都受了伤。 “你们没事吧?”三人退至一处,看着两人身上不断渗出的血迹,胥钦诺担心地问道。 那些人见两人先后都受了伤,也不急着攻上来。包围着不敢轻易上前。 “没事,你们先走。”慕容南易封住自己的一个穴道,算是简单的止血,脚步慢慢地往后移动。涂钦宇飞这时已经顾不上牵胥钦诺的手,而是抓着她的一条胳膊,带着她也往后退去。 “走!”慕容南易对着涂钦宇飞说完,便直扑向对面的人群中。而涂钦宇飞抓着胥钦诺便开始往外逃。也不知是涂钦宇飞故意,还是真的碰到了机关,他们一路被箭射着出去,那些根本看不出缝隙的墙上暗格还不时喷出火来。胥钦诺头也不回只管往前跑,涂钦宇飞则负责挡下那些袖箭和躲避喷火的暗格。终于,在涂钦宇飞没有被烧掉头发之前跑出了石门。 胥钦诺跑得飞快,涂钦宇飞动作也不慢,但那些路太窄了,想要躲避那些暗器着实困难。涂钦宇飞脸颊两旁的头发都有不同程度地被烧到,脸也有些乌黑。 胥钦诺第一次见到涂钦宇飞如此狼狈的模样,不自觉地有些想笑。以前他都是多么了不起的样子。但又忽地想起他刚刚在里面替自己挡了一剑,只好忍住笑意,先去关心他的伤势了。 第54章 伍拾肆 但留石室引人出 “你的伤无碍吧。”他自己出的主意,可不能怪她。 “无妨。我们先离开这里。” “那慕容南易呢?不等他了?”就这样放他落在别人的手里? “不等了。我们先走。” “这也是计划的一部分?” “没错。” 原计划是三人一起进去,借着胥钦诺出手的机会,假装被打伤。然后涂钦宇飞和胥钦诺假装丢下慕容南易先逃出来。可是没告诉她,出来就这样走了啊。 “你们这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啊?”胥钦诺云里雾里,想不通他们究竟在干什么。此来潼州不是为了阻止七皇子发兵吗,怎么先来了净梵阁。就算净梵阁是七皇子的帮手,可是为何不直接抓了那些人倒把慕容南易给留那儿了?这不是羊入虎口吗? “引蛇出洞。” “引谁?七皇子?” “对。我们一直在找他。” “他没有住在军营里?” “没有。” “竟然没有。那你怎么知道,南易能引出他来?” 听到此话,涂钦宇飞没有回答她,反而是突然停下来,眼神直直地看着胥钦诺,连眼都不眨一下。她这几天和他变得这么亲近了?连称呼都改了。 半晌,胥钦诺才明白过来,立即改口:“慕容南易,慕容南易,行了吧。”果然是有问题。名字而已,这么在意干嘛。 “南易是我的朋友,你倒不用介意。只不过以后对其他男子,你不可如此随意。否则,我会吃醋。”涂钦宇飞边说边又牵起胥钦诺的手,一起往回走。 “好好好。”明明是他在介意,却反过来让她不要介意。胥钦诺嘴上有些敷衍地答应着,但心里却是无比地开心雀跃。这么爱吃醋,那以后他可一定不要客气。“继续继续,说你们的计划。” “还记得上次那个叫傲伯的人吗?他是净梵阁的三长老的弟子。净梵阁除阁主之外,最有威望的便是三位长老,长老门下又会各自收徒弟,但所有的人都归于净梵阁。平日里靠替人办事为生,各门之间也会有争斗。所以,我们推断净梵阁并不是所有人都像傲伯这样听七皇子的差遣,最多是拿了钱财,替他办事而已。净梵阁的人抓了南易,绝对不敢轻易动他,定会交给七皇子。” “那你们怎么确定,他们一定会把他交给七皇子呢?” “这当然是南易的事情了。我们就只管跟着他就是了。”涂钦宇飞由牵手改成抱着她的肩,两人好靠得近些。现在是过年,潼州这边依旧很冷。 又卖关子,胥钦诺撇撇嘴,她都跟着来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即使失败了,她也不可能一个人逃走吧。还是,害怕她会说出去? “别在想了,他自有他的办法。无非就是嘴上功夫,我也不清楚。”涂钦宇飞见胥钦诺皱着眉头还在猜想,便说道。 是吗?胥钦诺用狐疑地眼神看了他一眼,算是勉强相信他说的话。不再纠结于这件事情,才感觉到涂钦宇飞的温度传来。潼州的夜晚比同舞冷得多,况且,现在还是过年呢。 胥钦诺自觉地往涂钦宇飞的身边靠了靠,他对着别人时总是不屑一顾,让人不敢靠近,可是每次跟她在一起就会变得柔和一些。胥钦诺乐于见到他这样的变化,让她觉得她跟别人总是不一样的。 两人加快的脚步回到客栈里,净梵阁那边有慕容南易带来的人盯着,比他们枯等着要好。一去一回已经是一个晚上的时间过去了,天已蒙蒙亮。 原本胥钦诺对于睡觉这个事情非常的在意,可是最近两个月时常昼夜不分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所以当涂钦宇飞那一句“你不困吗”问到她的时候,她也觉得很疑惑,自己为什么会毫无困意。或许人总会因为一些事情而改变,因为身边的人而改变。她现在也正一点一点改变着自己的习惯。 “我们接下来做什么?”胥钦诺睁着明亮的眼睛,望着涂钦宇飞。 “等着。” “啊,那多无聊啊,难道在这之前,我们不得做点什么?” “你想做什么?” “上街打探消息?了解一下局势?做什么都可以啊?” 涂钦宇飞内心长叹,她的精力怎么这么好。他可是刚刚才和一群人打了一场,又是被刺,又被火烧,刚刚才坐下呢。“现在,我们什么不都做,以免打草惊蛇。” 第55章 伍拾伍 江上客船新风雨 酉时,慕容南易那边一直没有消息传来,休息了半日的胥钦诺和涂钦宇飞坐在客栈的大堂里用晚膳。这家客栈在潼州算不上太好,但吃食却很不错。可能因为这里有很多异国人往来,这些生意人个个都是非富即贵,所以每家客栈都在吃食上下了不少功夫。不仅有本地的菜肴,临近各国的食物也都能看到。 “那是什么?”胥钦诺一手撑着头,用下巴指了指邻桌的一道菜。盘子里整个是一团黑色,看起来并不好吃。可是客栈里很多人都点了这道菜。 “那是牧族人的家乡菜,用黑色树叶汁和羊肉一起煮出来的。” “牧族,怎么从没有听说过。” “远牧国的人,生活在潼州外的大山里,是一个附属小国。因为地处偏远,粮食稀少,所以从不要求进贡,朝廷自然也不会有救济。相当于放任不管。牧族人长期生活在大山里,和外界很少联系,自然也就很少人知道。” “那这一次,他们可出来得不少。”胥钦诺看着大堂里的好几桌客人都点了一样的菜,光是这个小小的客栈里都有这么多人,那整个潼州......“你说他们会不会是因为七皇子来的,暗中勾结?” “你说的很有道理。”涂钦宇飞一边夹着面前的菜肴放进嘴里,一边点头。确实,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定是有什么不寻常。 “又敷衍我。”胥钦诺不高兴地将筷子放下,说得有道理,然后呢,这算什么回答。什么都不告诉她。 “小诺,我们此次来,是很危险的事情。你这么聪明,什么都能猜到。我要说的,就是你猜到的。” “现在我已经不安全了,就算死我也要死个明白吧。你就打算什么都不告诉我,连你的真实身份也不告诉我吗?”她一早就想问他了。 “身份?什么身份?” “哼,你别告诉我,你就是同舞城里一个单纯简单的生意人。” “我就是啊,你怎么会......” “公子,有消息了。”几日不见的修明突然出现在了两人的面前,小声地将净梵阁那边的情况告知他们。至于涂钦宇飞是否有其他的身份,胥钦诺也来不及再追问了。 净梵阁的人在关了半日慕容南易后,果然决定把他带到另一处去。涂钦宇飞和胥钦诺一路尾随而去。带来的侍卫也早就跟着。 从净梵阁后山出发,饶了大半个潼州,终于在一个码头上停了下来。天色渐渐暗下来,繁星熠熠,月明如纸。胥钦诺打了个哈欠,这些人做事情,总是要选在晚上。 几十条船挨着停在江面上,每一条船的船头船尾以及舱内都亮着同样的灯。这些船长得极为相似,又不敢靠的太近,一时之间竟看不出他们把慕容南易带上了哪一条船。城外和城内不同,没有宵禁管制,即使夜深,另还有些大点的商船,码头的工人们还在熬夜卸货。 胥钦诺和涂钦宇飞在码头的东北侧,码头最边上的延伸处。视野并不开阔,最近的一只商船挡住了他们的视线。 “现在怎么办?”胥钦诺弓着身子,伸着头也还是只能看到那些工人进进出出。对比起来,另一侧很是安静。 “我们得去到船上,跟我来。” 涂钦宇飞胥钦诺一前一后靠着江边的最黑暗处,趁着人群吵杂快步走到离他们最近的一艘商船边。纵身一跃,进入了船上,悄悄潜进了客舱里面。这是艘货船,客舱里此时没有人在。 “跟紧了。”涂钦宇飞向着胥钦诺小声地道。然后乘着人们不注意,跳到紧挨着的另一艘船上。一连经过了十几艘船,最后在一艘稍大些的船上停了一下。这几艘船离码头的卸货处最远,看起来很不起眼。若是在船只往来频繁的白日里,绝不会有人注意到。 只在夜晚,才能隐约感觉到周遭的不同。船头船尾各多出了三个守卫,船身微荡,不似其他船那样稳定,明显走动的人多。船舱里里灯火也更亮一些。 第56章 伍拾陆 不许心意持与人 “七皇子会在这儿吗?” “不知道,看看再说。”涂钦宇飞和胥钦诺站在船侧极窄的地方,船身的突出点只能站住半只脚,身体紧贴着船舱。 面对船里的高手,胥钦诺的呼吸都不敢太用力,生怕一不小心被发现了。她能够感受到功力在她之上的就有好几人。 “七爷,他说他是临安来的,要跟您做笔交易。”带着慕容南易来这儿的人一开口,便告诉了涂钦宇飞和胥钦诺,她们果然来对了地方。 七皇子:“打开看看。” 船舱内,慕容南易正被一个黑色布袋蒙着头,他只能靠着声音来辨认方向位置。头上的布袋拿开,强烈的灯光让他一时间难以睁开眼。 “七皇子,好久不见。”稍稍适应,慕容南易嘴边便露出他平时似笑非笑的表情来,语言也很随意。 “慕容南易,你有什么交易可以和我做?”七皇子挑眉,对这个人,也饶有一丝兴趣。 “慕容青锋将军和我的关系你是知晓的。我们是一家人,我当然是可以帮你的。” “说来听听。” ...... 子时刚过不久,慕容南易顶着鼻青脸肿从七皇子的船上下来,净梵阁的人下手可是一点也没留情,在来这儿之前应该被狠揍了一顿。涂钦宇飞和胥钦诺跟在他后面,没有着急上前汇合,他的身后还跟着尾巴。 尾随至城墙边上的树林子,是个僻静些的地方。慕容南易和涂钦宇飞像是约好了一样一前一后同时出手,干净利落解决掉了两个七皇子派来跟踪的人。没想到这个慕容南易被打成这样还是如此厉害,胥钦诺默默在心里感叹了一翻。对于武功她果然没什么天赋。 城门早已经关闭,三人只好在城外暂时的落脚点稍作休息,等到天亮才又进了城。不过这次,他们是分开进的城。慕容南易单独一个人先回了客栈,而胥钦诺和涂钦宇飞这一次才算作是真正的伪装。 胥钦诺身着乳白色花笼群,发绾垂鬟分肖髻,头戴一支青绿色发钗,额前几缕短发,目光闪动,鼻尖娇小,唇色朱红。这是潼州女子的穿戴,胥钦诺穿着好看不过,她喜欢极了。 “你什么时候去买的这些东西?”胥钦诺和涂钦宇飞走在街上,他这时也是入乡随俗的打扮。昨日他们都呆一起,他哪有时间去买的。 “早些时日便制好了,原是照着潼州女子的衣服做的,后又改了些。可还合身?” “嗯。”再合身不过了,长短,肥瘦都刚刚好。 “对了,你是如何知晓我的尺寸的?”她不记得她有说过。 “呃,我抱过你。感,感觉。” 他这一说,胥钦诺立马想起来,涂钦宇飞趁她不注意抱过她好几次,这样他就记住了,这也太细心了吧?那前几天,抱得那样紧,不是......顿时,尴尬的气氛都快要冲破整条街。 胥钦诺的脸又红到了耳根,不过加上今日的装扮倒显得她更加动人,另涂钦宇飞移不开目光。不过这街上这么多男人...想到这儿,涂钦宇飞顺手从街边的小摊上取过一顶带纱的斗笠戴在她的头上。 “干嘛?” “这样安全。” 果真是安全到了落脚的客栈,慕容南易早等在了房间里。胥钦诺两人进去正见他对着镜子龇牙咧嘴,在给伤口上药。左眼乌青,嘴角破裂,脸也肿了起来。见两人进去,又露出大笑脸来:“成了!应该可以拖个一两日。” “足够了。”涂钦宇飞顺手接过他手里的药瓶,帮他上药,动作轻缓,极其细致,慕容南易也不动,自然站着,连眼睛也闭着。 两人都是差不多的高度,又靠得很近,脸都像是要贴到一起。胥钦诺见这幅画面,忽然觉得自己此时此刻站在这儿有些多余,他俩看着像是天造地设的一双璧人。生得好看,便是赏心悦目。不过,涂钦宇飞好像是她的吧。 “自己搽。”胥钦诺抢过药瓶、湿布一齐扔到慕容南易的胸前,把涂钦宇飞和他的距离拉开些,顺势站到中间去,双手抱在胸前。她的一串动作惹得身旁的两人纷纷大笑起来。 “我一个男人,你吃什么醋。”慕容南易一笑,嘴角的伤口裂开,疼得他又开始龇牙咧嘴,不过还是忍不住笑意。一边笑,一边又是痛苦的表情。 “好了,休息一下,准备行动。”涂钦宇飞温柔地揉了揉胥钦诺的头,拉着她从慕容南易的房间出去,既然介意,那搽药的事情,就到此为止。 第57章 伍拾柒 江畔之变需急行 找到人还只是第一步,七皇子的背后不知有多少高手,在潼州这个鱼龙混杂的地界,他们不能贸然动手。 慕容南易的计策不知他是不是会答应,所以他们不能拖得太久,斩断了派来的尾巴,七皇子也很快就会发现。在这一两天的时间里,他们需要尽快查出除了潼纪营和净梵阁,七皇子还勾结了那些人。 那才是最需要对付的敌人。 胥钦诺和涂钦宇飞在离码头不远处,一个不起眼的茶摊上观察了大半日,为的是观察七皇子船上进出的人。七皇子是一个防备心极重的人,为了他所联合的每一波人没有直接的接触,所以他即不住在净梵阁也没有住在军营里。而是住在了离军营最近,遇到危险又能最快逃跑的船上。 潼州的异族人太多,涂钦宇飞在潼州的势力太小,一个一个挨着去查太耗时,也没有那么多的人手。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只好用最简单的方法,盯梢。慕容南易昨晚上在七皇子面前添油加醋了一番,七皇子今日定会有所行动。 “进去了。”胥钦诺开口。一个穿着牧族人服饰的人进到了七皇子的船上,另还带着两个随从,不过被留在了舱外。涂钦宇飞也同时间看到了。 涂钦宇飞一招手,一直没有露面的修明出现在了他的旁边。“出来以后,盯紧了,身份、来意查清楚。” “是。”一拱手,修明又消失在了眼前,胥钦诺还没来得及打招呼。走得真快,她望着修明消失的方向看了又看,想知道,他是怎么做到来无影去无踪的。 “专心一点。”见胥钦诺的目光还跟着修明离开的方向,涂钦宇飞在桌子上轻敲了两下。 “知道了。”胥钦诺撇撇嘴,注意力又回船上,这大半日她盯得紧得很。这些年,为了沉稳些,像个商人。她比起以前有耐心多了。她不知道涂钦宇飞在意的,是她的目光留在修明身上太久。 江面上,夕阳已经落下了一半。余光照在江面上,泛起金色的波浪,同时也照在码头上。码头上的人们朝着太阳时都半遮住眼往前走。此时,岸边不断有归来的渔船和货船靠岸,卸货的工人又开始忙起来。吆喝声,谈话声让整个码头变得更加的嘈杂拥挤。 涂钦宇飞和胥钦诺不约而同紧张起来,盯紧了人群,这时候进去的人才是最不容易注意到的。 “你认识吗?”胥钦诺问涂钦宇飞。 “莒国人。”生长在草原上的民族,身材魁梧壮阔,留着长胡须,很容易认。 去调查的修明此刻也回来了。“公子,是远牧国的左领,好像是为了讨要几个被军营抓走的族人。” “不是同谋?”胥钦诺很疑惑,难道她猜错了? “并不是。”修明摇头。 如果不是远牧族的人,那刚刚进去的人便值得一探了。七皇子这样谨慎,不会选择在夜晚这种最容易被人监视的时候请人来,只有这个时候才不会有人注意到一艘普通的船上进去了一个人。 “告诉慕容南易,准备好东西,今晚动手。”涂钦宇飞向旁边的修明交代到。拖得越久,他们越被动,只有提前动手才有赢的可能。 大概过了一顿饭的功夫,那人才从船上下来。此时,夕阳也全部退去了光彩,繁忙的码头渐渐安静下来,工人们都去准备晚饭或休息,只剩下海浪的声音。涂钦宇飞站起来,握住胥钦诺的手:“走吧。” 见涂钦宇飞眉头紧锁,心事重重,胥钦诺也不打扰他,只跟着走。他定是在考虑今晚行动的事情。良久,涂钦宇飞才沉声道:“今晚,你呆在房间里,不要出来。” “为何?”他不是答应过,让她跟着。 “今晚你跟着,我可能没有办法照顾你。” “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说不定,我还可以帮你。” “那些人身手不凡,皆在你之上。你帮不上我。” 还真是不给她留面子,她的武功有那么差吗?“你说过让我跟着的,再说了,这几年我可是日日练功,不曾落下的。” “听话。” “我不。” “听话。”涂钦宇飞将胥钦诺扣在怀中,环顾了一下四周,沉声道:“你要让我没有后顾之忧。” 胥钦诺闷闷的不再开口争辩,默默点了点头。他这样说,今晚免不了一场恶战。她知道他担心她。“那你一定要早点回来。” “我答应你。” 第58章 伍拾捌 水声激激舱内战 来不及将计划细致,涂钦宇飞和慕容南易只作了简单的部署。修明负责带上精锐去打净梵阁,除在外执行任务的徒众,其他人都很分散,只有少部分呆在阁中。于是他们发了假的阁主诏令将所有人都引回了净梵阁,呆在七皇子身边的那几个也会回去。 慕容南易再带上署名为慕容青锋的假信,去见潼纪营的主将纪得水。信中慕容将军会表明七皇子不是他的亲侄儿,已然决定不会帮他,借以营造出潼纪营孤立无援的假象。信的真假一时之间不能验证,但慕容南易只要能拖住他,呆在军营里,给涂钦宇飞争取时间便好。 最后,涂钦宇飞的任务是负责行刺七皇子。没有了左膀右臂,今晚是最容易得手的时机。七皇子料到慕容青锋犹豫不决,不能帮他,便拉了个强硬的帮手。若是让他和莒国人联起手来,即便是翻不了天,大战也在所难免。同舞城如何能保得住呢。时间已经过去了好几日,他们不能再等。 胥钦诺听完整个计划,还在生着闷气。不让她跟着去,但她得知道涂钦宇飞要去干嘛,能不能全身而退。从两人在这么短的时间制定的计划来看,这算是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两边的人都被牵制住,那些围边的侍卫应该不难对付。可她还是一言不发,呆坐着一动不动。 无声地抗议。 “好好呆着,哪儿都别去。”手指摩擦着胥钦诺白皙光滑的脸,在那上面轻轻地印下一吻。“等我回来。” 看着涂钦宇飞再一次消失在黑暗中,胥钦诺的心里渐渐生出些担忧。唯有他是孤军奋战。为了让她安心地呆在屋里,适才涂钦宇飞将她的剑带走了。可她不是个听话的人,也不是只想躲在背后的人。 从包袱里掏出一把匕首,那是出发来潼州前,胥钦诺一直放在包袱里的。她习惯用剑,准备匕首只是为了不时之需。没想到还真用上了。这个包袱来的时候一直是涂钦宇飞背着,今日却没想起来这里还藏着一把匕首。 冒然跟上去,肯定不出两里路就被涂钦宇飞抓到。不能跟着他,那,就只有自己去。胥钦诺决定,等涂钦宇飞走到一半的时候,自己再出发,这样,既不会被发现,又能帮上他的忙。 凭着这两次的记忆,胥钦诺在脑中努力搜寻着前去的路。潼州比起同舞城来,管制并不严,所以她很轻易地躲过了那些巡逻的士兵,来到了较低矮些的城墙边。 城门已经关闭,她要翻墙出去。 从怀中掏出另一把匕首,那是刚刚经过铁铺的时候买来的。其实是强行买来的,铁铺关了门,她需要匕首便将钱留在了铺子里。 后退两步站定,远远地将匕首插进城墙的石缝中。轻轻跃起,就在快要下落的时候,脚尖在匕首上一踩,有了借力的东西,再往上一跃,轻易地就翻过了围墙去。城墙再矮,凭她的轻功也是过不去的,匕首正好借力。 靠近码头,周围船只上的侍卫都倒在船上或者水里,涂钦宇飞的动作很快。胥钦诺来到七皇子的船舱外,缝隙中,涂钦宇飞正和一个大汉战在一起,七皇子却不见。船身摇晃得厉害,胥钦诺扶着门才能勉强站住。 涂钦宇飞对战的大汉像是他说的莒国人,大胡子,浑身横肉,穿着铠甲,比涂钦宇飞还整整高出一个头。体型巨大,除了头和两个手臂露在外面,其他地方全包裹得严严实实。涂钦宇飞试了多种方法,两人拆了百余招,都没有实质性地伤到他。没想到,七皇子早就和莒国人勾结,还得了这样有力的帮手。 得去帮他。这样拖下去,援兵一到,就前功尽弃。胥钦诺在舱外观察着那大汉的招式,力大无穷,动作迅速,防守严密。唯一的破绽就是他的手臂。 只见这时涂钦宇飞猛地刺出一剑,直中大汉腰间铠甲连接处,穿过厚制的皮革,刺入他的腰腹。大汉吃痛,右手一把捏住细剑,往外一扯,大手一挥,涂钦宇飞和剑一起被甩出,转眼间被摔到地板上。 一口鲜血喷出,涂钦宇飞也受伤了! 大汉见腰间有血渗出,忙伸手去捂。就是现在!胥钦诺趁他分心,立马冲进舱内,脚在地板上奋力一踩,飞身而起,将手里的匕首对准大汉的手臂,用力刺去。 大汉紧接着手臂又被刺痛,焦躁不安,愤怒不已,他狂吼一声,双脚在舱内重重地一踩,整个船只开始更加剧烈地摇晃。胥钦诺刺中他不退反进,将匕首狠狠地全部插进他的手臂之中。那大汉将手臂往上一抬,胥钦诺来不及松手,整个人直接撞到他的手臂上,接着又被他的手臂打飞出去,撞碎了船舱的窗户,落在江水里。 “嘭!嘭!”两颗信号弹在江水上空炸开,淹没了涂钦宇飞撕心裂肺的叫喊声。那是昨天去净梵阁之前涂钦宇飞给她的,现在和她的人一起被打飞了出去。 后背像被火烧一样疼痛,寒冷的江水从耳朵,鼻子,眼睛,嘴巴一齐跑进身体里,她被江水包围着,挤压着,充斥着。那一瞬间,她似乎清晰地看到了涂钦宇飞的脸,在她眼前。他在叫她,她听不到。她想去抱他,去牵他的手,可是她的手无论如何也动不了,反而离他越来越远。 慢慢地,她不能再看到他的脸,脑子里一片空白,渐渐失去了意识。 第59章 伍拾玖 雾重情浓残舟轻 潼南的雨一下起来,便没完没了,雨水一多,天气又阴冷了不少。大雾迟迟散不开,这几日很少有船靠岸,更很少有船离港。短短两日,潼州的人少了一半。那些异族人一走,各个客栈的生意冷清了许多。 寒风吹着家家户户门前几个大红灯笼摇来摇去,寒风一来,热闹的街道便不复往常。倘若不是这些大红灯笼,还真想不起来,现在是过年。在潼州这样的地方,节日的氛围永远没有那么浓厚。出事以后,安静下来,人们才又想起一个节日应该有的样子。 涂钦宇飞孤身站在围栏边,一切尽收眼底。远处的江面,船只残骸未尽,隐隐约约藏在大雾里。近处的街上,几个孩子在轮流放着鞭炮和烟花。可他看的,都不是这些。 “押送七皇子的人今日已到临安,有人接手了。”慕容南易走近,站在涂钦宇飞的身旁,同望着茫茫江面道。 “嗯。”涂钦宇飞答。 “修明本想再赶过来。但我想,这边都处理妥当了,明日我们便可以回去。所以我让修明在同舞城等我们。” “好。” “还有其他事需要我去办吗?” “没有了。” 慕容南易沉默了一回儿,问到:“小诺,恢复得如何了?” “在屋里,你去看看她吗?” 慕容南易点头,和涂钦宇飞一起进屋。房中,胥钦诺安静地躺着。她的肋骨断了两根,凡是清醒的时候,都疼痛难忍,唯有让她睡着。 “你们两个,还真是一对苦命鸳鸯。这才多少日子,便都重伤了一次。”慕容南易想,倘若不是那两颗信号弹,恐怕他们还抓不到七皇子。谁想到,七皇子的身边还藏着这样一位高手。这完全在他们的意料之外。 涂钦宇飞回忆起当晚的情景,如果不是她突然跑出来,重伤的应该是自己才对。或者,他根本就没命回来。 那晚他按计划独自来到码头。一路上他都注意着身后胥钦诺有没有跟上来,直到江边他都没有发现。他还以为这一次她很听话,真的乖乖呆在屋里。这才放心地动手了。 那些侍卫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很容易就进了七皇子的船舱。本以为只有他一人,没曾想那船舱的暗室里竟藏着一个莒国高手。身形高大强壮,力大无穷,动作敏捷,两人交战了几十招都不能伤到他半分。 后来勉强刺中他一剑,自己也受了伤。他一心顾着对付敌人,没发现胥钦诺这时已经跟来。眼看着她受伤,自己却无能为力,心就像是突然炸裂开,像被人撕碎了又揉在一起,如此反复。他清楚地记得,飞出的信号弹引燃了她的衣服,后背烧着像是一团火,那团火又很快落入水中,被寒冷的江水浇灭。等他在江水中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没有一点力气,整个身子不断地往下沉,人也失去了意识。 她会水,可是她怕水。她的兄长死去之后,她便害怕靠近水。可是为了他,她已经两次落入水里了。 看到她的样子,涂钦宇飞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船舱里,莒国大汉被胥钦诺的匕首刺伤,那上面抹着从薛神医那里讨来的剧毒,人已经死了。他便放了一把火烧了整条船。殃及池鱼,旁边的船也没有逃过过。等慕容南易赶到,才在江上的大火里,找到了七皇子。 “这一次,是我考虑不周。你放心,回去之后,我立马把宫里的太医给你送过来。”慕容南易拍着涂钦宇飞的肩膀,保证到。 他的心里有些愧疚。其实,他拿去见纪得水的那封信是真的,在动手的前一天他收到了信,慕容青锋交出了兵权。他们完全可以不必那么着急,可以再等一等,把情况了解得更清楚。他却没有和涂钦宇飞说实话。计划是涂钦宇飞提出来的,他本以为可以万无一失,没想到,还是出了意外。 “不必了。天底下最好的大夫都在我家。” “也对。那我就把我家里最好的药材给你送过来。” “却之不恭。” “这一次多亏了你,我才顺利完成了皇上交给我的任务。以后不管何事,我任凭你的差遣。”慕容南易忽然站直身体,拱着手,正经地道。 “你我之间,不必说这些。” 两人相视而笑。 “我这个时候醒,是不是打扰两位了。”一个虚弱的声音传来。睁大眼睛的胥钦诺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两人。 “没有没有,我先走,先走。” 说完,慕容南易脚底卷起一阵风,还善解人意地关好了门。 第60章 陆拾 便是桃红柳绿时 “真的?”原本了无生趣的胥钦诺忽地从床上坐起。惊喜地问:“采儿真的有喜了?” “是的小姐。上官少爷刚刚托人带的口信,说是少奶奶有喜了,请小姐前去吃酒。” “啊!太好啦。”一声清脆的尖叫划破天际。 “快,快去帮我准备衣服。不对不对,先去准备礼物。把最好的绣娘都叫到府上来。” “是。” “让人去硕芳斋买采儿最喜欢吃的点心。” “是。” “先把店里最好的布包上几匹,合适小孩子做衣服的,我等会儿带去。” “是” “还有还有,去买些酸的食物,她肯定用得上。” ...... 丫头走后,胥钦诺以最快的速度起了床,洗漱,更衣。她躺了两个月,身上的伤早就好了。可是躺习惯了,就不怎么想动弹。今日总算是有件喜事能让她想快快出门了。 采儿怀胎已有两月,今日身体不适请大夫来瞧的时候才知道。当然最高兴的还是上官海彦,走哪儿都小心翼翼地护着采儿,吃饭想要喂她,走路想要抱她,说是随处走动,怕动了胎气。害得胥钦诺都不好意思多呆,吃过酒,便预备回府上去。 从上官府中出来,没走几步,便被一辆马车拦住了,赶车的是修明。 “二小姐请上车,少爷有请。” “去哪儿?” “您去了,就知道了。” 她们来的是重梅山,不过现在已是阳春三月,没有雪,没有梅。马车只能到山下,胥钦诺只好下了车自己走上去。 “少爷在上面等你。”修明把马栓在山脚的槐树上,没有跟着她往前的意思。 树已发新芽,草也绿了起来。胥钦诺一路走,一路赏着风景。行至半山腰,就能见到重梅楼。其实是一个供看客歇脚的亭子,不知是谁取了重梅楼这样的名字,但也一直这样叫着。 再走进,能见到涂钦宇飞站在亭下,穿着白的衣衫,远看去,胥钦诺只想到一个词语来形容他,一身正气。 再一看自己,今日也是白衣。两身正气...... 到了亭中,胥钦诺才发现,重梅楼的后山全都种上了桃花。此时,正是桃花开得正盛的时候。目之所及,皆是桃红。春风轻拂,花飞满天。没有梅,桃花也格外可爱了。 涂钦宇飞带来许多吃食,都是胥钦诺爱吃的点心。两人在重梅楼里坐了近三个时辰,点心全被胥钦诺一扫而空。刚好解了她刚吃的酒。 涂钦宇飞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又支支吾吾没有重点。直等到胥钦诺把最后一块点心放进嘴里,才表明了今日邀请她来的目的:“我们成亲吧。” “什么?”胥钦诺吓得一口吞下了整块点心。点心堵在喉咙里,一时之间说不出其他话来。只好一直拿手捶胸口。 成亲,他们刚刚才在一起就要成亲? 胥钦诺拿起眼前的杯子猛地灌下一口水,还是觉得不适,干脆一连喝了好几杯,直至茶壶见底。 这是不愿意的意思?涂钦宇飞心里嘀咕,他最近好像没有惹她生气吧。每次翻墙进去也隐藏得很好啊。 胥钦诺才觉着舒服一点,又见贴身的丫头气喘吁吁地跑到这山上来了。“小姐,涂钦...涂钦公子...派...派人来提亲。老爷...老爷把人赶了回去,他们就把聘礼放在了门口。好多人...都在议论。我这才来叫你呢。” “什么!”胥钦诺凌乱了。涂钦宇飞现在不就在他面前吗?他何时去提的亲。 “是,是我安排的。” “你竟不跟我商量就自作主张到我家去提亲?” “我这不正跟你商量嘛。” “东西都送到我家去了,这叫商量?” “谁知道你一上来就只顾着吃点心,我本以为时辰刚刚好。我都在这儿等了你一上午了。”说完,涂钦宇飞的肚子竟还合适地叫嚣了一声。 “就算我早些时候来了,你就那么确定我会答应你?” “确定!因为我只想娶你。” 胥钦诺竟无言以对,努力控制住自己不要脸红,不要脸红。正巧看到亭子旁拴着两匹马,知道是涂钦宇飞牵来的。也不答话,解了缰绳,骑上马便往山下走。涂钦宇飞也骑上马追上来。 “你慢一点,我饿了一天了,骑马难受。”胥钦诺只管往前走,无奈涂钦宇飞只好卖惨。 “天色也不晚,你一个男人,才饿了这一会儿,有那么难受吗?”嘴上这么说,胥钦诺的速度还是慢了些。 “你说得倒轻巧,那些点心我准备了一晚上呢。今日一早,我就在这儿等你了。” “活该。谁让你自作主张。” 涂钦宇飞脚下一用力,马快了些,走到和胥钦诺并排。他一手拉着缰绳,一手去牵胥钦诺的手。 “我说了,我只想娶你,聘礼自然是要送到你家去的。不管你拒绝也好,不收也罢,我还是会送去的。” “你就不怕我爹打你。” “不怕,只要他同意。打就打吧,为了你挨打,我愿意。” “那你就准备去我家挨打吧。” 桃花正盛,马蹄轻踏,柳绿草发,燕归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