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臣夫妇养成日常》来自www.wshlou.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权臣夫妇养成日常》作者:长安墨色 文案: 李琳琅好不容易重生了,只想安静的挣点小钱,偏偏漠北来朝求亲,皇帝老爷要将她抬举成郡主送去保太平。 无奈,她只好先下手为强把自己给嫁了。 嫁的郎君不靠谱,是京城鼎鼎有名的问题少年、纨绔儿郎,身上的毛病啊一箩筐。 但李琳琅知道,这个纨绔郎,以后会权倾朝野,就是过程吧相当惨烈,等他掌权,基本家破人亡。 这样不行啊,李琳琅只好拽着问题少年提前走上权臣路。 后来她发现,面冷心硬的大权臣,原来还有两幅面孔。 小日常: “李琳琅,你又害我。” “我害你什么了?” “害我那么喜欢你。” “……” 超可白富美X忠犬大权臣 内容标签:欢喜冤家市井生活小门小户 搜索关键字:主角:李琳琅韩祁┃配角:下本《倾城》求预收~┃其它: 第1章 七月,大乾国都元都城内。 微风穿过树梢,吹动着院中娇艳的花朵,带来阵阵清香。 皇城以西的乌衣巷内,住着本朝太子太傅,一品大员李密。今儿是李太傅的女儿李琳琅大喜之日,天色未明,李府众人都已起身忙碌起来。 小厮婆子们脚步匆匆,忙前忙后的准备着大婚事宜。 李府上的小姐李琳琅今年刚及笄,年十五,素有才貌双绝的美称,李太傅膝下二子一女,她排行老幺,最得宠爱。 若投胎是门学问,这李小姐无疑是妥妥的人生赢家。 只可惜,嫁的郎君不甚如意。 “啧,那韩家公子,啷个配的上咱们小姐嘛。” 厨房角落坐着三两个婆子,手上摘着青菜,嘴里也没闲着。 “嘘嘘嘘,这话别乱说,叫别人听见我们都要完蛋!” 年纪大些的李阿婆警惕的看看四周,提醒着说道。 罢了,她自己也叹口气,小姐是她瞧着长大的,人乖巧懂事,待下人们也宽厚,是个顶和顺的好孩子,也不知老爷怎么想的,竟然把小姐嫁那样的人家。 唉,命苦。 日头渐渐升起,天边露出鱼肚白。李家小姐居住的广香阁内渐渐热闹,大丫鬟梦云来到小姐房门口,轻轻叩门。 “进来吧。”屋中传出回应,声音清脆,甜生生的。 梦云推门走入,便见自家小姐李琳琅不知何时已经起身,坐在窗下的小书桌旁看信,案上一盏幽幽烛火,说明小姐天未亮就起了。 “小姐,时候不早了,奴婢伺候您梳洗装扮吧。”梦云低头吹熄蜡烛,心中泛起酸涩,低头道。 李琳琅应了,将手中信笺放下,起身往梳妆台走去,嘴里道:“这些信可真有意思,明面上都在贺我大喜,却又安慰我要坚强面对生活。” 呵呵,不就是笑话她嫁给韩家那儿子,韩祁吗。 李琳琅在铜镜前坐下,看着镜中的自己,一头乌发披散在肩头,如墨如瀑,五官精致,眼角眉梢飞扬着只有少女才有的纯粹和天真。 她伸出纤纤玉指,抚摸着铜镜中的自己,微笑,年轻真好。 三个月前,漠北使者来到了大乾,向陛下求亲,陛下允了,却迟迟未曾下诏。后来小道消息流出,说陛下舍不得公主和亲,有意在大臣之女中寻合适人选,封为郡主,代替公主远嫁漠北。 一时间,元都城中的世家公子成了抢手货,早就定亲的被女方要求提前办婚礼,未定亲的更是连门槛都被踏破,家中有待嫁女的大臣人人自危,谁都不想掌上明珠去到漠北那黄沙遍地的鬼地方。 太傅李密也为女儿着急,为女儿相看了一个又一个对象,其中不乏英年才俊,奈何李琳琅死不松口,两个字,不嫁! 这一耽搁,就是一个多月,李太傅能选择的余地越来越小,最后只剩下相国之子兰齐希,还有前金吾卫统领韩叙之子韩祁,勉强可做人选。 这两个在元都城都没甚好名声,前者好色,未娶妻府里已经姬妾成群;后者倒是不好女色,却顽劣异常,打架斗狠,喝酒赌钱,十七八岁了也不好读书,整日和市井中三教九流的人厮混。 奇怪的是,绝食抗婚,谁都瞧不上的李琳琅一反常态,竟是松了口,同意嫁人,并在二人中选了韩祁。 韩家上门提了亲,李太傅为防夜长梦多,将婚期定在一月之后,谁知道这一个月里发生了金库失窃案,韩叙被卷入其中,如今撤职待查,等于半个戴罪之身。 李琳琅乃堂堂一品大员之女,和四品武官统领家结亲已是下嫁,现在可好,对方还被撤了职,还不如嫁个富商子呢! 以前李琳琅是元都城世家女中的佼佼者,大家都围绕在她四周,明面交好,背地里都较着劲,现在李琳琅终于在姻缘一事上落了下风,那些所谓的闺中密友,自然要写信来说道一二,冷嘲热讽几句。 梦云咬着牙上前,拿起木梳帮李琳琅梳发,边安慰道:“小姐别理她们,莫放在心上。” “我知道,她们不配。”李琳琅淡然。 梦云愣了愣,以往小姐最厌落人下风,若遇到这种事指不定要苦恼难受多久,可最近一个月来,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突然松口愿意嫁人不说,和那些虚情假意的姐妹也少了联系。 具体哪里不同,她说不上来。 伺候完简单的洗漱,又有小丫鬟进来开窗,点熏香,接下来就是盘发和上妆。弄完这些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 梦云伺候李琳琅穿上大红嫁衣。 嫁衣是请苏州的绣娘日夜赶工做出来的,上头的纹饰繁复精致,镶嵌着晶莹的宝石。 李琳琅看着镜中自己,腰肢纤细,皮肤白皙,五官在红衣的衬托下愈发美艳,她目光闪烁一下,勾唇一笑,这回,终于穿了嫁衣,有了像样的婚礼,还有父母的祝福。 只可惜,没有嫁给心上人。 * “滚!老子说了我不娶!” “我,韩祁,要娶只娶心上人,随便弄个人来就要做我的妻,你们把我当成什么了?!” 皇城以东的苏子巷,韩家府邸,突然传出吵闹之声。小厮阿罗急出一脑门汗,吉时就快到了,可公子还不愿换上喜服去接亲,他进屋去催促,却被公子赶了出来。 阿罗抹了把汗,只得皱眉去请老爷。 一炷香之后,“砰”的一声巨响,韩叙手握马鞭,抬脚踹开了韩祁的房门。 屋子里的床上,盘腿坐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穿着玄色寝衣,衣裳松散套在身上,领口耷拉开一片,露出利落的肌肉线条。 少年肤色略带着些小麦色,五官立体,鼻梁挺拔,浓眉下有双好看的桃花眼,本是倜傥儒雅的长相,因肤色和神态的缘故,带出玩世不恭和桀骜的味道。 这就是韩家大公子,韩祁,他抬头看了眼面色铁青的韩叙,冷道:“你来干什么?” 韩叙甩着马鞭子走到床前,沉声道:“吉时要到了,我命令你马上换衣去接亲!” “我不去!谁爱去谁去!”韩祁往床铺里侧挪了挪,梗着脖子道:“这亲事是你们定的,与我无关。” “放肆,一派胡言,今日干脆打死你这个孽障!”韩叙被气的满脸通红,举起手中马鞭就抽。 韩祁眼疾手快扯过棉被裹在身上,又用双手挡着脸:“打吧打吧,反正你们从来就不会听我的意见!” “不准打脸!”他又补了句。 韩叙高举着马鞭的手停在半空,终究没落下,带着伤去接亲,终归不好看。他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用余光注意着门外场景。 这阿罗去了这么久,怎么还没把夫人请来,现在他打也不是,不打又不好收场。 “祁儿!”门外终于出现了韩夫人的身影,她带着几分病容,咳嗽着快步走进来,接着,韩叙干举了半天的马鞭终于狠狠落下,又“适时”的被韩夫人一推,勉强打在了被子上。 “祁儿,没伤着吧!”韩夫人扑过来护住韩祁,面带紧张的问。 韩叙还在呼呼甩着鞭子,厉声道:“夫人,你莫拦着我,今日就让我打死这逆子!” 韩夫人将韩祁搂在怀中,眼眶红了几分,扭头道:“你若打他,和打我有什么区别,伤在儿身,痛在母心!” 言罢,她将手搭在韩祁肩头,叹息着说:“母亲身子不好,也不知道还有几年活头,就盼着呐,能亲眼看到你娶妻,见你们和和美美,以后去了,知道你有人照顾,我才好安心。” 韩祁听着,攥紧了拳,将头低下没有说话。 韩夫人继续道:“李太傅的女儿是乖顺懂事的好孩子,她嫁到咱们家,必定与你合得来,我听说,她对你印象不错,说你很好,她很愿意。” 韩祁终于抬头,试探着问道:“真的?” “千真万确。”韩夫人郑重点头。 愿意,她怎么可能愿意!不过是怕被指去漠北和亲,才从元都城中的世家子搜罗成亲对象。 韩祁瞄了眼木施上的喜服,撇嘴未语。韩夫人回头对阿罗使眼色,阿罗忙捧着喜服上前,韩夫人亲自帮韩祁穿上,又梳好发,戴好了金冠。 韩家夫妻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终于将小祖宗哄上了马,拿着喜绸跟着迎亲队伍,往乌衣巷而去。 韩祁性子犟,跟他硬刚不成,还是套路才有用。 看着迎亲队伍远去,韩叙捋了捋胡子,对身旁的韩夫人束起大拇指。 “还是夫人高明!” * 吉时立刻就要到了,梦云往大门口跑了好几次,看着空荡荡的巷口直跺脚,又急匆匆的走回来。 这韩家人也真是,现在还不见人影!耽误吉时可怎么是好! 李琳琅却半点不着急,坐在房中,小口的吃着糕点,今日礼节繁琐,此刻若不垫巴几口,晚上必定熬不住。 与她云淡风轻的模样相反的,是坐在对面那神色紧张的女子,宋嘉琪。 她从袖子中抽出一封书信,轻轻推过来,低声道:“这是徐楚仪托我转交给你的,你看看吧。” 李琳琅瞄了眼那信,饮了口清茶顺食,摇头道:“不想看。” 兰嘉琪蹙眉,显然是急了:“琳琅,你当真要嫁韩祁吗?你看看这信吧,算我求你。” 求我?李琳琅笑意愈深,双眼眯成一对弯月,煞是娇憨可爱。 “那我便看看。”她伸手拾起那信,抽出里面的信读起来。 “东城门,等你,不见不散,徐楚仪。” 李琳琅一字一句的读着那信的最后一句话,冷笑着将信纸撇下:“怎么?叫我去私奔?” 宋嘉琪脸色一白,显然不知徐楚仪在信中写了这般荒唐的话,她连忙将信收好,急道:“那也不必,只是,你今日若不去拜堂,这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你若上了花轿拜了堂,可就是没回头路走了。” “你与徐楚仪情投意合,只因门阀之见才不能在一起,我也是为你们痛心。” 这一番话,说得真好,李琳琅忍不住在心中为她的表演叫好。 她吃毕了糕点,拿起旁边的湿棉帕擦手,缓缓说道:“嘉琪,你在说什么胡话,我何时与徐楚仪情投意合了?再过一个时辰,我就是韩家媳妇,这种话,可别再胡说,我不在意,韩家人也不会放过你。” 宋嘉琪面色一僵,讪笑着点头。 “小姐,接亲的队伍来了。”梦云推门进来,拿起绣着鸳鸯的红帔盖在李琳琅头顶。 更多送亲的女眷涌进房间,兰嘉琪被挤在一旁,她手中攥着那封信,脸色越来越难看。 被封为郡主代公主和亲的人选虽还未定,却有两个人几率最大。一个人是太傅之女李琳琅,另一个则是尚书之女宋嘉琪,前者李家官阶大威望高,后者宋家手有实权是皇帝跟前红人。 无论是哪家的女儿,漠北人都可接受。现在李琳琅顺利出嫁,自己远嫁漠北的机会便大大增加! 宋嘉琪的目光变得阴冷,李琳琅平日里一根筋的喜欢穷酸翰林徐楚仪,怎么短短一个月就变了性子! 作者有话说:  好hai哦~完结了,么么哒! 下本文《倾城》愚人节开坑,戳专栏可见,求支持,么么哒 ---文案---- 唐国公的嫡亲孙女苏颜嫁入东宫那日,十里红妆,满城欢腾,风光得很。 可直到苏颜从太子妃熬到皇后,再到太后,最终年过古稀老死在床榻上,她都未曾真的亲近过那九五之尊,那个阴沉寡言的男子,罗瑾。 死后灵魂飘荡,方看清楚从前不知的真相。 比如她一直以为罗瑾心头另有白月光,死后才知道那白月光就是自己。 而罗瑾一直不肯亲近她,竟是以为她对当年的探花郎念念不忘。 两人本想互相成全,怎知是互相错过。 一朝重生,回到了那年桃花灼灼,芳菲满园的春日。 罗瑾脸色红了又青,青了又白。 苏颜想了想,她刚才好像是说,探花郎比罗瑾更好…… 完蛋了。 小日常: 苏颜常说罗瑾要哄,一点都不像前朝杀伐决断的君王。 罗瑾勾唇,撩着她鬓边秀发,在耳畔低语。 “昨夜要朕亲亲抱抱的是谁?嗯?” 倏然,苏颜红了脸。 阅文指南: 1.甜甜的恋爱; 2.彼此的初恋; 第2章 赶在吉时被耽搁前,韩家接亲的队伍终于到了李府,本来还有“抢亲”的环节,也都免去,李琳琅握着红绸,小步的往前。 新郎官走得快,李琳琅因着盖头看不清前路,好几次有些踉跄。 她垂着眸,暗自用劲儿往回抽了下红绸。 韩祁的手臂被拉得往后拐几分,他脸色一般,蹙眉看那一袭红裙,霞帔遮面的女子,麻烦!这是嫌弃他走快了! 他有几分不悦,放慢了步伐,终于将人带到花轿前。 韩家父母一直悬着心,生怕这小子一不高兴,在喜堂上闹出什么幺蛾子来,好在接亲,拜堂等都没出什么问题,他们的心也放回肚子里。 他们这儿子是急性子,十七八岁了也没说亲,李太傅的女儿韩夫人曾经见过,那气度和脾气都是一顶一的好,所以李太傅一有结亲的意思,他们赶紧上门提亲。 能娶到李琳琅做媳妇,是祁儿修来的福气。 拜过天地,李琳琅被送到喜房中。 喜烛红幔,满室暖意,踩着脚下软毯,李琳琅由梦云搀扶,坐到喜床上。 按大乾风俗,李琳琅便要在此处等着郎君来掀盖头。 梦云退了出去,掩上门守在门口,李琳琅累了一天,靠着床柱长舒一口气。 融化的蜡滴顺着烛台流了红红一滩,昏黄的烛光影影绰绰。跳动的火焰将满室红装映照的愈加耀眼。 夜越来越深。 靠着床柱的李琳琅渐渐睡去,且做了个梦。 她梦见那个秋天,她在跪在暴雨中,嘶哑着声音哭喊:“徐楚仪,求求你,我求求你,救我父亲!” “因太子殿下谋反,父亲被牵连发配去了墨脱山,哥哥前几日来信,说父亲病了,现在急需银子救命,求你,给我钱,好不好?” 李琳琅祈求、哭泣,可面前紧闭的房门始终没有人开。 轰隆一声巨响,天边炸出几个响雷,雨下得更大了。 李琳琅色如白纸,唇轻轻颤抖,晕倒在雨幕中。 头好痛,李琳琅蹙眉,从方才并不美妙的梦中醒来。 她眼底闪过瞬间的迷惘,而后稳了稳心神,长舒一口气。 那梦还有个尾巴,徐楚仪对李琳琅避而不见,父亲病情加重,不久就去世了。 李琳琅跪着面向墨脱的方向,她想,若有来生,她必定不会这般傻。 不会爱上徐楚仪,不会为了他奋不顾身,更加不会因他逃婚私奔,险些害李家担负欺君之罪。 “来生啊。”李琳琅喃喃自语,许是上天听见了她的祈祷,五年后李琳琅抑郁而亡,在意识经历漫长的混沌后,她再次睁眼,竟是回到了十五岁那年。 她的人生,可以重新来过。 彼时离漠北人进京已经有两个月,李琳琅知道,再过两个月,陛下晋封郡主的圣旨便会到李府门前,上一世,李琳琅正是要远嫁漠北的人,可她在和亲队伍启程的当日,偷偷出逃,和等在城外的徐楚仪私奔了。 若不是陛下害怕漠北人迁怒大乾,临时挑了个奴婢上轿,假扮郡主和亲,李家险些遭遇灭门之祸。 后来乱世降临,大乾国祚风雨飘摇,李家因太子倒台一并没落,徐楚仪因支持三皇子步步高升,他们两个渐行渐远,最后竟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徐楚仪温香软玉满怀,她独守空房,年少时的情爱,烟消云散。 恨,想到前世种种,李琳琅怎能不恨!重生为人后,她立即断了和徐楚仪的联系,也为了不再次被选和亲,她没有同上一世般哭闹着不愿意嫁人。 只是那时候元都城中适婚的世家子已不多,在韩祁和兰希齐之间,她果断的选择了前者。 李琳琅揉了揉被凤冠压的生疼的脖子,不再沉溺于过去的回忆中。 今生,她不会做任何人的附庸,只有将命攥在自己掌心,方妥当。 忽然,门外响起了纷踏的脚步声,伴随人声嘈杂,越来越近。 “姑爷这是怎么了?啊——” 随着梦云的惊呼,喜房的大门发出“砰”一声巨响,被踹开了。 韩祁手里提着剑,黑脸站在门口,酒席上他多饮了酒,头脑昏沉,如今看着喜房内满室红烛,还有静坐在床榻上的新娘,他忽清醒了。 今儿是大喜。 哼,去他的大喜!韩祁跨步走入,将手中提着的剑哐当扔在桌上,嚷道:“我的剑陪了我十八年!是谁不长眼睛将它挪出房啊?” 阿罗从人群中挤出来,苦脸道:“公子,大喜之日房中不宜有兵器,不吉利的。” 按照老爷的吩咐,阿罗这一整日都在密切关注公子的动向,稍有异常便向老爷汇报,好不容易熬到喜宴结束,阿罗松了口气,谁知在回喜房的路上,出了岔子。 公子寻见了自己的宝剑,握着剑柄怒气冲冲往喜房而去。 这还了得!怕是要出大事!阿罗一边派人去禀告老爷,一边派人去拦住公子。 可惜,他们未能拦住。 “有甚不吉利?”韩祁一手扶着门框,冷凝着阿罗问道。 阿罗战战兢兢上前,未待他答话,屋子里一直静坐的新娘开口了。 李琳琅轻轻起身,面对着门口的方向,淡然道:“大喜之日兵戈入室,意味着新人未来的生活将颠沛流离,不得安宁,还是将剑拿出去好。” 闻言,韩祁的目光冷了几分,他回头看看身后的人,猛地将门合上,又随手上了栓子,抱臂道:“我不信。” 说罢,他步步往前,身上浓郁的酒味在室内弥漫,将李琳琅逼退几步。 韩祁冷哼:“不要以为成了亲,你就可以管我!” 说着,他重新拿起桌上宝剑,寒光一闪,李琳琅头顶的霞帔一分为二,翩然落地。 “公子,快开门!” “小姐,你没事吧!” 屋外众人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纷纷敲门呼喊。 与门外嘈杂相反,喜房内却静谧非常,韩祁望着眼前盛装的女子,蹙眉。 他知道自己沉下脸的样子特别凶,大家看了都会害怕,可眼前这个女子,怎么云淡风轻的模样,竟不怕他? 李琳琅垂眸看了眼脚边红帔,而后抬起头,直视着韩祁。 他与自己记忆中的样子相比,年轻许多,唯一不变的,就是脾气还是那么呛。 前世嫁给徐楚仪后的那些年,三皇子虽然称帝,却只守着个摇摇欲坠的空壳,是韩祁秘密护住太子血脉,并在南方拥立幼主,建了新国。 再后来,三皇子向新国皇帝称臣,认自己只是一方诸侯。韩祁率兵入元都城的时候,李琳琅又遥遥见到了他。 那人高冠黑衣,腰挎长剑,骑着汗血宝马踏着白玉台阶,直入了皇宫大殿。 群臣包括三皇子在内都恭敬的出来迎接,不敢有半点废话。 做奸佞做枭雄到这个份上,韩祁堪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李琳琅见过他最风光最霸气的一面,如今见到还只是个纨绔少年郎的韩祁,自然放松。 她弯腰拾起地上的红帔,勾唇微笑,现在她就要让韩祁知道知道,什么叫他还嫩点儿,少年,你可长点心吧。 李琳琅握着红帔,微微摇头:“旁的咱们先放在一边不谈,只是这红帔乃用寸金寸纱的江南纱锦所做,上面的秀活是苏州绣娘的封笔之作,值二百两银子呢。” “……” 韩祁冷哼。 李琳琅笑意盈盈,上前一步:“你弄坏我的东西,理应赔我,所以,你是要现付呢,还是……找家人付?” ??? 她在说什么!韩祁猛然瞪大双眼。 作者有话说:  作者专栏有本沙雕欢乐的耽美文《万人迷也为我着迷》,会在《倾城》写完以后复更,感兴趣的小天使可以去瞅瞅~ 文案: 废柴逆袭,咸鱼翻身,只要敢想,万人迷也为你着迷! 沈周穿成了狗血文中的炮灰,要完成系统分配的任务,拯救世界,重获新生! 而一开始,他面临的情况是这样的。 男神没追上,事业滑铁卢,全网黑boss嫌,混的那叫一个惨。 沈周:要不我算了吧…… 系统:我觉得你可以再抢救一下 于是沈周一顿操作猛如虎 1.抢了黑莲花男主凌彦的美妆代言。 凌彦:很好,男人记住你在玩火。 2.弃了喜欢多年的男神余啸。 余影帝:呵,有意思。 3.正面刚腹黑骚话多的boss云川。 云总:淦,你给我等着! 后来—— 他们统统真香了,沉迷于沈周的魅力无法自拔。 凌彦最近被一个小妖精吸引了注意力,他自诩定力过人,却在想到那个妖精时心猿意马。 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那么可爱呢? 据说,当一个人在你眼中变得可爱时,你有99.99%的几率喜欢上了他。 凌彦:不要开车 娱乐圈万人迷凌彦是个大渣男,他集齐了12星座男友,攻略一个扔一个,没有心! 可天道好轮回,偷心贼凌彦也有拜倒在沈周西装裤下的一天。 凌彦:犬系男友,是我,护妻狂魔,是我。 从作死王者到万人迷超级偶像,这条路,沈周走的很轻松。 温馨提示: A.苏爽甜,轻松不虐 B.不影射真人,切勿对号入座 第3章 李琳琅只当看不见韩祁眼中的震惊,她将被劈做两半的红帔放在桌上,又抬手为自己倒了杯茶,饮了小口道:“难道你想赖账不成?” 说完她又笑笑,接着说:“还是你赔不起?” 韩祁冷笑,抱臂看向灯下笑的得意的女子,怒了:“胡说!区区二百两算什么,小爷我赔的起。” 说罢,门外响起韩夫人焦急的声音:“祁儿,琳琅,开下门……喜娘要进去,呃,铺床。” 看来阿罗终于派人将韩家父母找了过来,韩夫人担心喜房中有事,特意用这不高明的理由骗韩祁开门。 韩祁虽顽劣,却十分孝敬母亲,韩夫人的话,他总是要听的。 李琳琅看了眼房门,对着韩祁伸出手:“你给钱,我就帮你劝母亲回去,你若不给,我现在就开门去,将方才之事一一道来,至于那二百两,母亲定会给我。” 好你个李琳琅!韩祁气笑了,威胁我?我韩祁生来最厌恶被人威胁。 李琳琅眨眨眼睛,看韩祁眼里几乎要冒出火来,只觉得有几分好笑,整理了一下仪容,起身往门口走去。 “李琳琅,你若往前一步,我韩祁便与你势不两立,不共戴天,水火不容,各走一边!喂,你听见没有——” 眼看着李琳琅要到房门前,一直咬牙切齿放狠话的韩祁脸色一变,扯住了李琳琅的衣袖,恼道:“都说了赔你!只是我现在手头银钱不够,先欠着你,待会就给你写欠条!” 李琳琅终于住了步子,笑着抬头:“好,要加五十两利息银。” 韩祁不自觉的攥紧拳,好,好得很!李家也不穷啊,怎么会有这么爱钱如命的女儿! “依你。”韩祁泄了气,扔下剑慢慢坐下。 李琳琅则是走到门前,隔着房门轻声道:“母亲请安心,我与郎君无事,屋中也无需人伺候,郎君多饮了几杯,妾身伺候郎君休息便是,今日不早了,留梦云守夜即可,大家都去歇了吧。” 听到这话,门外的韩夫人还有铁青着脸的韩老爷终于松了口气。 * “胡闹!猖狂!还好琳琅懂事,不然今日祁儿提剑入洞房的事情,若是传到李太傅耳朵里,咱们可怎么收场赔罪!” 回房的路上,韩老爷怒气未消,一直痛骂韩祁。 韩夫人也点头附和:“是啊,多亏了琳琅贴心懂事,明儿我要好好补偿她。” “没错!咱们的媳妇儿是个能干人,能管住祁儿才好!” 韩老爷朗声接着说道。 * 夜更深了,屋中的蜡烛几乎要燃尽。 李琳琅用手撑着下巴,满意的看着韩祁一笔一划的写欠条,还摁上手印。 她吹干欠条上的墨渍,仔细的叠好,收在怀中。 韩祁长呼一口浊气,拿起茶杯咕嘟咕嘟饮下半盏冷茶,丢下一句:“财迷。” 财迷就财迷,是你不是道银子有多可爱。 李琳琅转身坐到梳妆台前开始摘着首饰,又取了洗漱架上的水与棉帕,对着铜镜细细擦去脸上的妆。 韩祁坐在她身后,冷茶下肚浇熄了心头的火气,他冷静了些,忍不住轻捶桌案,等等,他方才做了什么,怎么好端端就负债二百两银?他瞄了瞄手肘旁破碎的红帔,心中后悔不迭,冲动了!本想故意发脾气唬住李琳琅,竟将自己赔了进去。 “李琳琅!”韩祁将长腿架在桌上,双手往后垫在颈后,问道:“听说你拒了很多人的婚,怎么偏选了小爷我?权势,富贵,我可韩家一样不占,你是为何?” 为何?听到这二字,李琳琅手上动作一顿,她从铜镜中望着韩祁的脸,轻轻放下手中棉帕。 前世,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忠国公韩祁,也问过她同样的话。韩祁率兵回元都城后,李琳琅曾代父亲接过追封爵位的圣旨,韩祁亲手递来,在她耳边轻声问:“你为何,为何那般痴呢?” 李琳琅震惊的看向韩祁,嫁徐楚仪后元都城内风言风语,都笑话她为爱成痴,韩祁话中之意再明白不过,可就算他权势滔天,这也不是他该说的。 “忠国公,你失礼了。”李琳琅垂眸道。 而韩祁只是微微一默,不再说话。 后来李琳琅与新帝的母亲王太后交好,一日私下宴会,韩祁也来了,饮多了酒水,看着李琳琅醉眼朦胧道:“老天若让我先遇见你,该有多好。” 是的,嫁徐楚仪后韩祁曾短暂的与徐楚仪共事,救灾赈灾,控制疫情,李琳琅也多有参与,韩祁喜欢上了李琳琅,可发乎情,止乎礼,他从未多言,直到重回元都城,眼见昔日明媚女子被磋磨的憔悴不堪,才有那日发问,他想问问,为何那般执迷,爱徐楚仪到发狂,他也很想说,你若嫁的是我,该有多好。 李琳琅苦笑,稳神将自己从上一世的回忆中抽离出来。 这一次选择嫁韩祁,自不是为上一世韩祁的酒后醉话。她要嫁来韩家,首先是知晓韩祁将来可成大事,做为韩家儿媳可保自身还有家人安危,这一点,她是自私的;其次,韩祁成事之路曲折艰难,一路上亲人离开,朋友背叛,世人误解,他独自承担太多,她就是想帮帮他,让他这一世更加顺遂快乐些。 为报前世韩祁平反父亲冤屈之恩,也为百姓护住能造福苍生的人。 李琳琅站起来,回身看着韩祁,莹亮清澈的眼眸中盛满笑意:“你为何认定我必有所图呢?” “不然呢,难不成你图我韩家饭菜好吃?我父亲革职待查?或者,我长得帅?” 韩祁挑下眉,吊儿郎当道。 说完他轻轻晃了晃脑袋,接着说:“婚姻大事,定要选自己心爱之人,白头一生,同生共死,那才好。” 说完他蹙眉,颇有几分世人皆醉我独醒的忧伤,你们,都不懂我。 李琳琅抿嘴浅笑,拿起梳妆台上的木梳顺发,边顺边问:“那,你可曾有心上人?” “唔……现在不曾,以后会有的。”韩祁摸摸鼻子,小声讲,紧接着恼道:“你问这么多做甚。” 喜房中的红烛就快燃尽,只剩短短一截,烛火摆动下,李琳琅看向韩祁的眼睛。 真诚,笃定的同他说道:“你后你遇上了心上人,告诉我,我与你和离便是。” “在此之前,我只想把日子过得漂漂亮亮,不落人后,不受屈辱,护住所爱之人,韩家如今被卷入金库失窃案,想必你也着急,想父亲尽快洗去冤屈官复原职,而你自己,也有梦想和抱负,这些都等着你实践呢。” 李琳琅放缓了声,她嗓音本就甜且柔,此刻更添几分苏糯。 人人都说自己是败家子、纨绔郎,还是头回有人与他说梦想和抱负。韩祁垂眸看着越来越微弱的烛火,“恩”了一声,接着伸出手,故意加粗了嗓门:“好,这可是你说的,我们,击掌为誓!” 李琳琅上前,郑重的与他击掌并道:“好!” 新婚第一夜,韩祁失眠了,他没有睡喜床,而是抱着被子,睡在屏风下的罗汉床上,他面对着屏风,暗暗想,这个李琳琅,爱财,套路深得与母亲有的一拼,啧,倒不像平日见的那些大家闺秀,他稍微提高些嗓门,就唯唯诺诺。 不过,人倒不讨厌,这婚成的也并没有那么糟。 躺在喜床上的李琳琅也思绪万千,可今日真是累坏了,她疲得很,很快便沉沉睡去,毕竟,养精蓄锐才能面对疾风骤雨! 翌日清晨,梦云在喜房之外来回踱步,终于下定决心,伸出手轻轻敲了敲房门。 “姑爷,小姐,起床了。” 方才韩家夫人已经派人来过几回,倒不是催新人起床,而是说昨日辛苦,今儿爱睡到几时,就睡到几时,不着急。 可现在已经正午了。 见屋子里没动静,梦云又轻敲了几回。 先醒的是李琳琅,她睡意朦胧的睁开眼,掀开喜被的一角,坐在床上问。 “什么时辰了?” 总算将人叫醒,梦云松了口气,说道。 “回小姐话,马上午时了。” 什么,竟睡到了午时。 李琳琅顿时睡意全无。她看看正在罗汉床上睡得香的韩祁,急忙道:“快起来,今日要去给公婆敬茶的。” 韩祁翻了个身,嘴里嘟哝道:“不着急,再睡会儿。” 李琳琅下了床,走到罗汉床前轻推他的肩:“不早了,都快到下午了。” 这回韩祁干脆连回应都无,扯过被子蒙住头,继续会着“周公”。李琳琅无奈,隔着被子捶了他一把:“你再睡一小会儿,待我梳洗好了,你马上起来。” 韩祁没吱声。 李琳琅站起来去开门,她只将门开了条窄缝,见外头除了梦云,还有两个年轻的小丫鬟,这是韩家安排给李琳琅使唤的,圆脸的□□桃,个高的叫绿梅。 “你们守在门外,梦云进来伺候。”李琳琅道。 那两个小丫鬟也乖巧,听了这话后退到一旁,梦云则进了房内,看见罗汉床上的韩祁后,吃惊的瞪大眼睛,这是什么情况? 不过她未多问,规矩的端来热水,照顾李琳琅梳洗装扮好,换了身粉色襦裙,让她整个人水灵又有朝气。 李琳琅满意极了,她已经很久没有穿过嫩色衣物,还是年轻好。 转过身,看向还睡得香的韩祁,李琳琅清了清嗓,走到他身边,扯了扯被子:“再不起,你欠我的银子就要涨价了,一、二。” “三”这个字眼还未出口,韩祁便“蹭”的坐起来,苦着脸伸了个懒腰。 他要收回昨晚的话,李琳琅这个人,还是很讨厌的!事儿多,还爱管他。韩府里哪个人不知道,韩少爷就没有午时前起床的规矩,今天他先忍,待把欠的钱还清楚,就叫李琳琅知道知道他的厉害。 作者有话说:  小提示:本文有些慢热~慢慢炖 [小剧场] 众人:你们说的那个李琳琅,她美吗? 韩祁:怎么说呢,她是那种很特别,很少见,很……就是刚见就能让你倒贴钱的人。 后来 韩祁:害,真香 第4章 韩祁又坐在床上赖了会,才慢腾腾的起床洗漱、换衣。在这期间,梦云已将罗汉床上的被褥收拾好,这才开门叫.春桃和绿梅进来帮忙。 待李琳琅和韩祁赶到韩家长辈面前敬茶时,日头已微偏西。 二人跪着敬了茶,韩家父母给李琳琅包了红包,李琳琅心中欢喜极了,垂眸羞涩的收好。 韩家虽被革职,但家底还在,加上昨夜喜房里闹了这么一出,韩夫人过意不去,特意包了个分量十足的红包。儿媳妇刚进门,做婆婆的猜不着李琳琅究竟喜欢什么,但从没有人跟钱过去不去,思来想去,韩夫人在里头放了银票,还有两间米铺的地契。 “父亲,母亲,今日是我起晚了,以后来给你们请安,我定会早早过来。” 李琳琅低着头,柔声说道。 见她完全没提起昨夜韩祁那剑入洞房的事情,韩家二老松了口气,看来新婚的两个人没生嫌隙,李琳琅也没将这事放在心上,这就好。 韩夫人心中欣慰,暗道李琳琅果真是懂事,她拉过李琳琅的手:“无事,咱们府里没这么多繁琐的礼节,以后请安呢,也不必每日都来,初一十五的正日子,过来陪我们说说话就好了。” 说罢,韩夫人笑着拍了拍李琳琅的手背:“祁儿能娶了你,真是他的好福气。” 坐在一旁的韩祁歪过头,适时的“哼”了声。 李琳琅才不是他的福气,明明是他的霉气。 见儿子这个反应,韩老爷有些不爽,狠狠瞪了韩祁一眼。 韩祁看着执手唠家常的婆媳,又看看对自己横看竖看不顺眼的老父亲,叹了口气。李琳琅怎么就这么会装,嫁过来第二天就把爹娘拉过去站在一条战线上,合起伙来对付自己,她怎么就那么能耐。 不行,韩祁摇头,不能让李琳琅继续嚣张下去。 有了这个想法,韩祁一刻不闲,立刻行动,敬茶后,他连饭都没吃,直接骑了匹马,拐出苏子巷,去了常去的春风楼叫了桌好酒菜。 “喂,韩祁,这新婚燕尔的,你怎么跑酒楼吃饭啊。” “就是,也不在家陪陪娇妻,找我们做什么,不会是被人嫌弃了吧?” 不一会,宋城还有徐沛森到了韩祁包的雅间,他俩都是韩祁的好友,也是平日一起“狼狈为奸”的同伙。 韩祁看着他俩,勾嘴轻笑:“胡说什么,嫌弃我?小爷可是李家百里挑一的女婿,他们就偷着乐吧。” 说完他捡了粒花生米往空中一抛,又用嘴接住,边嚼边问:“你们身上谁有钱,借我二百五十两。” 徐沛森听完乐了:“二百五?” 韩祁用花生米砸他:“不准笑,有是没有?” 他们这帮朋友中,就徐家最富,徐沛森直接掏出了银票摁在桌上,探着脖子好奇道:“你借钱做什么?” 韩祁自然不肯说实话:“唔,私事,不方便说。” 三人喝了几杯,其中年龄最大,为人最持重的宋城放下酒杯:“这几日在老地方有茶会,你们都去吧?” 韩祁点头:“放心,定去!” * 李琳琅上一世吃够了缺钱的苦,充分体会到有钱能使鬼推磨的道理,所以,这回重生,她已打定主意,什么儿女情长都放在一边,她要赚钱。 而这发家致富第一步,是要好好算算自己现在的财产。 出嫁时太傅李密自责未曾早给女儿定下门好婚事,特意备了十分丰厚的嫁妆,其中大部分是田地商铺,每年的租金十分可观,但是,李琳琅蹙眉,这意味着她可调配的流动资金就少了。好在母亲从自己的私房中,单独又给她备了份嫁妆,几乎都是些珠宝首饰,变卖一些,应当能凑出一二千两银。 李琳琅拿着毛笔,一边打着算盘边在纸上写写画画。 算到一半,书房外响起脚步声,抬头,便见韩祁提着个小黄纸包,大步走进来。 “李琳琅,这是二百五十两银票,给你,咱们今后互不相欠。” 韩祁将银票拿出来,摊开摆在书案上。 “好啊。”李琳琅将银票收好,低头继续算。 韩祁在书房绕了两圈,用余光注意着李琳琅,又咳嗽几声,见她专心的很,根本不留意自己,摸摸鼻子,走到她身前,将手中黄纸包放在书案上,漫不经心道:“在市集上看见卖蚕豆的,专给你买的。” 呵,稀奇。 李琳琅疑狐的看着韩祁,拿起那黄纸包,解开上头捆着的细麻线,一层一层将纸剥开。 只见无数小指大小,黄黄绿绿,形状酷似蚕豆的毛毛虫,从纸包里探出头,扭着屁.股蠕动,头部两个小黑点眼睛,和李琳琅刚好对上视线。 “啊——”李琳琅被吓了一跳,飞快地将手中纸包扔出去,好不赶巧,正扔在幸灾乐祸的韩祁身上。 小小的书房顿时鸡飞狗跳。 韩祁不怕虫,可这黄绿黄绿毛茸茸的小东西粘在身上,倒是真恶心。 李琳琅看着他,良久长吐一口气,咱们未来的大权臣,现在也太幼稚了。 晚膳的时候韩夫人也听到了这消息,暗道韩祁不让人省心,特意去小夫妻院里看李琳琅,顺便教训儿子,可韩祁并不在府中。 新婚第二日就往外头跑,成何体统,韩夫人安慰了李琳琅,又承诺待韩祁回来,定好好训诫他。 李琳琅点头,她倒是不在意韩祁在不在房里陪她,现在她手头有些铺面,正盘算着抽空亲去店内看看,那些要出手的首饰珠宝,也等着寻可靠的买家,忙的晕头转向,根本没时间管韩祁。 夜里李琳琅合计了下,明日要先去米铺和药堂看看,她名下加上韩夫人给的,共有三间米铺,一家药堂,现在元都城还算平静,但很快就会乱起来,生意将越来越难做,但无论如何,关系百姓生存根本的米和药,永远都是刚需。 第二天早晨醒来,房里只有李琳琅一个人。她招呼绿梅上前:“少爷人呢?” 绿梅低头:“回少夫人,昨夜少爷回来的晚,睡在书房了。” 李琳琅今日想出门去店里,但她一个人出去不太好,需拉上韩祁一起禀过韩夫人,这才好出去。 洗漱后,李琳琅去了书房,坐在外间继续写画,累了就挑个话本子看看,提提精神。 过了中午,睡足了的韩祁终于起身,边唤阿罗边伸着懒腰从里间出来。 他刚睡醒,迷迷瞪瞪走出来,就见李琳琅笑盈盈站在面前,温柔的问:“你起了,饿不饿啊,这里有温好的鸡肉粥。” 韩祁不自觉的后退半步,李琳琅这是什么意思,莫不是报复昨日用毛毛虫吓她?又或者,怨他昨夜晚归? “不饿。”他别过头道。 谨慎些是没错的。 李琳琅听了,将粥放下,上前半步,眨巴着眼睛:“那睡的可舒服,脖子酸不酸,要不要我帮你捏捏肩?” “不必。”韩祁脚下一晃,闪到了李琳琅背后,匆匆往书房外走:“我好得很,不用你费心。” 就在他要踏出书房外的那刻,背后传来两个字,语气冰冷:“站住。” 韩祁停下,背对着李琳琅:“作甚?” 就知道李琳琅没安好心。 李琳琅上前,抱臂道:“今日我想出去逛逛,你和我一起去。” 韩祁蹙眉:“你爱去就去,凭什么叫我陪你,我不去!我今日和朋友有约。” 李琳琅扯扯他袖子:“咱们就一起出门,出去了我也不管你去哪,你叫阿罗和母亲禀报一声。” 这话一听,韩祁顿时明白了,李琳琅是想出门逛但又不好意思的母亲说,便拿自己做幌子呢,他放松下来:“拒绝,自己想出去玩,自己安排人说去。” 说完,他整理整理衣袍,格外潇洒的往院中去了。 李琳琅收起笑容,扬声:“好,那今日你也别想出去,昨夜母亲正和我商量呢,你功课不行,是该好好闭关恶补了。” “嗯,我这就去找母亲,帮着挑几个严格的夫子入府。” “……”韩祁脸都青了,他好恨。 “阿罗,你去和母亲禀告一声,我今日要和少夫人出去。”韩祁咬牙切齿道。 阿罗点头,脚步匆匆的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韩祁回身,对着李琳琅狠狠竖起大拇指:“你厉害。” “不敢当,全靠你衬托。”李琳琅对他眨眨眼睛。 * 李琳琅坐着马车,韩祁骑着马,一起出了韩府的门,刚出苏子巷,就一个往东去一个往西去。 韩祁勒紧缰绳:“逛好了,就去春风楼等我,我散了宴,就去寻你。” “好。”李琳琅坐在马车中应了。 看着马车缓缓离去,韩祁又想起什么,追上去道:“最近城内有些不太平,若看见什么形迹可疑的人,马上叫人回来禀告,或者直接来寻我。” 李琳琅撩起车帘,探出头:“知道了。” 韩祁闷哼:“你别误会,我是担心你若有事,母亲怪罪到我身上。” 说完,轻拍马,走了。 李琳琅摇头轻笑,放下帘子对车夫道:“走吧,我们去城西九坊的米铺看看。” 马车也驶远了。 旁边的窄巷子里,闪出来一个蓝衣白面的年轻书生,五官还算清隽,就是有些消瘦,他出神的看着马车远去的方向,眼神里饱含忧伤。 “大人,人也见到了,咱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他身后的小厮小心问道。 “不,不能回去,你没见方才韩祁说话的语气和神态么?唉,琳琅受苦了。”他闭目长叹,接着又说:“叫车夫把车赶过来,我们跟上琳琅。” 小厮照办了。 而那白面书生则攥紧双拳,暗道:“都是我徐楚仪无用,没有能力娶琳琅过门,方害她含恨出嫁。”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皆往西城九坊而去。 作者有话说:  男配出来啦~ 第5章 李琳琅先到了韩夫人送她的两间米铺中的一家,掌柜的名叫寒松,是经验丰富的老掌柜了,李琳琅到的时候,他正在店里,见李琳琅到了,急忙出来相迎。 “寒掌柜免礼。”李琳琅微笑着点头,说罢走入米铺。 西城九坊虽处元都城西方,也不如其他坊市华贵宽敞,布满酒楼戏院,却是元都最富烟火气息的坊市。里面售卖米油粮面、成衣鞋袜、零嘴香膏的商铺林立,菜市口和十字路口还有杂耍艺人表演,最是热闹。 “掌柜的!米送来了!” 李琳琅刚站定,门外便有伙计大声喊道,原来是卖米的农户拉了车新米过来,要寒掌柜验货。 “无妨,先忙你的,我就随便瞧瞧。”李琳琅道。 她在店里四处逛了逛,又问店伙计要了流水账本瞧,再询问了销售价格,发现这米铺里售卖的都是较为低档的米,还有一些杂粮面,价格低廉,走的是薄利多销的路子。店里的装修十分简朴,货架和陈设都很老旧,有的甚至结了蜘网。 梦云随手从米缸中捧起一培米,就见黑色的米虫四处乱窜。 李琳琅蹙眉,但未曾说什么,待了一会就领着梦云上马车,去李家陪嫁的那间米铺。 李家那间位置更好,也更加宽敞,装修陈设明显更上档次。李琳琅下轿入了店内,店掌柜不在店中,只有小伙计看店,见李琳琅衣着华贵,急忙上前来,笑嘻嘻道:“不知小姐想要些什么?咱们店有新进的北方珍珠米,熬粥最佳,可要瞧瞧看?” 李琳琅点头,那小伙计已转身用量杯取好了米,递给她看。 只见那米的确好,色泽莹白,粒粒饱满,就是价格令人咋舌,足比市面上同种类的米贵上三成。 店伙计这样解释:“咱们的米全部都从北面运来的,那地方是黑土,养出来的米好吃,这贵出来的价都摊在路费上。” 李琳琅微颔首,又接连询问了其他米的价格,待了一盏茶时间,店内除了她与梦云,竟半个客人都没有。 这米铺莫说盈利,就连保本都难。 李琳琅的心情瞬间掉落谷底,看来米行的生意不好做。可她必须做下去,大乾天舒十四年初,也就是半年后,南方大旱,北方洪水,导致田地颗粒无收,国家陷入了严重的饥荒中。 而手握存粮的粮商坐地起价,将米价炒到了平时的百倍千倍不止,百姓买不起,只能挨饿。 哦,莫说朝廷不管,米商高价卖了米,会抽成孝敬那些“贪官”,至于皇帝,则是里头最“贪”的,将售价中的三成税缴足了,他一概不理会。 李琳琅见过那回饥荒时的惨状,这次她想着多屯米粮,提前绸缪。 看罢了米铺,李琳琅去了路边一家茶楼,包了个临街的雅间,唤店伙计取来纸笔,在纸上写画起来。 梦云候在旁边研墨,见李琳琅十分专注用心也没打扰,将墨汁研磨好了,退至窗旁看景儿。 酒楼对面大槐树下有小孩嬉闹玩耍,很是逗趣儿,梦云瞧了阵,突然在树下发现另一个熟悉的身影,正仰头望过来。 正是徐楚仪徐公子,不,是徐翰林,梦云在心里纠正了称呼,随后轻掩上窗。 成亲那日李琳琅的态度很明显,从此和徐楚仪只是路人。 一个路人而已,自然犯不上打扰小姐清净,梦云撇撇嘴,只盼着今日看见徐翰林只是巧合,他快点走开才好。 * 元都城东,华熙坊,许氏书院内,人声鼎沸,热闹异常。 书院主人许昌乾一袭素袍,手握纸扇,正在慷慨激昂的高声与人辩论。 今日在书院参加茶会的各位,都是元都城中的年轻公子,多为世家子弟,其中也包括韩祁和他的“狐朋狗友”。 大家聚集在许氏书院,为的是讨论最近的一项新政。新政原文说的文绉绉,翻译成白话文大意是,国库没钱了,皇帝也没钱了,为了挣钱,皇帝准备把官位拿出来公开售卖,给钱,你就是大乾的官,给的多,你就是大官。 朝臣们为此时分为两个阵营,嘴枪舌剑的吵了月余,吵归吵,这卖官之政也渐渐落实。 做官的在朝堂上吵,这些还没入官场的年轻儿郎们,就在私下聚在书院等处吵。 许昌乾是坚决反对卖官之政的人,还很激进,谁若与他意见不合,是路上遇见都要啐你一口的人物。 “此法甚荒唐!用钱换官位之人,怎会真心为民?不过是想做官发财,将来鱼肉百姓!” 而与他对峙争吵的,则是苏贤林,家中富裕,却连秀才都考不上的童生。 “许兄以偏概全了,我就准备花银子买个官做做,可我不会贪,我家有的是钱,我犯不着从百姓身上捞,捐官,就是为了给家族添光罢了。” 两个人吵的面红耳赤,周围的听客们也议论纷纷。 韩祁翘着腿,听徐沛森贴在他耳边嬉笑道:“姓苏的说的对!我也准备捐官,捐了我也不贪!许昌乾太穷了,不懂我们富人有钱没处花的苦。” “哟呵,欠你的二百五是不是就算了……” 韩祁揽过徐沛森的脖子,嘿嘿笑着道。 “那不成!一码归一码!”徐沛森想跳起来,却被韩祁箍的紧,哎呦哎呦的挣脱不开。 宋城轻笑,打圆场道:“别闹了。” 从许氏书院出来,韩祁去马厩牵马,回过头见宋城站在身后。 “你和徐沛森不是先走了么?” 韩祁抚摸着枣红马的头,问道。 宋城面上看不出什么,开口前却露出抹苦笑:“有事想和你谈谈。” 此时已近日暮,太阳就快下山了。韩祁要依照约定去春风楼接李琳琅,要说这成亲了就是麻烦! “宋兄,我知道你找我是聊什么,可今日实在有事,这样,明天!我去找你!” 韩祁翻身上了马,在马背上急急对宋城喊道。 说完,夹紧马肚子,骑马走了。 宋城望着韩祁的背影,良久,转身也走了。 * 韩家府邸,清风院,韩祁与李琳琅居住的院子里,飘出阵阵饭食的香味。 小厨房做的几样小菜,加上李琳琅从春风楼外带的几样招牌菜,满当当的摆了一桌。 李琳琅与韩祁头回一起用膳。 只是,这对小夫妻谁也没理会谁,李琳琅埋头整理着白天做的笔记,韩祁举着张印刷的传单瞧。 “韩祁,我准备整改一下米铺的经营,你看看,这是我做的规划。” 吃到一半,李琳琅抬起头来,将下午的“成果”推到韩祁面前,笑着道。 米铺?作为标准的不识五谷不知疾苦的纨绔公子哥,韩祁挠了挠头,以甩手掌柜的姿态道:“你自己看着办吧。” 李琳琅笑得眉眼弯弯,看起来乖巧又可人,嘴角一双梨涡清浅,格外的甜。 甜到韩祁觉得慎得慌。 “好,没问题,那你待会陪我见米铺的掌柜吧。” 韩祁好想说我不想,可他刚要开口,李琳琅就抬起头来,盯着他眼睛,好像在说,不,你想。 好吧好吧,“行。”韩祁怂了,他不是怕李琳琅,他这是尊重女性。 没错,就是这样,咳。 用罢晚膳,韩祁拉着阿罗去书房斗蝈蝈玩,先走了。 李琳琅整理着桌上的纸张,叠好了抱在胸前,长舒一口气。 回到房中,梦云捧来一大束玉簪花,插在广口琉璃瓶里。李琳琅很喜欢,取来剪子亲自修剪多余的枝叶。 没过一会儿,绿梅慌忙跑进来,急道:“少夫人,不好了,咱们府里进贼了!” 话音方落,春桃后脚也跑了进来:“少爷在角门和人打起来啦!” 这两个小婢你一言我一语,李琳琅总算听明白,晚上护院的伙计在角门发现两个鬼祟的男子,便告诉了韩祁,韩祁领着几个家丁捉人,现在正在角门那厮打呢。 打架,韩祁自然不会吃亏,可李琳琅怕他把人给打坏了!万一将人打出个好歹来,元都城里的人又要说了! 李太傅的女婿仗势欺人,果然死性不改,没救了。 “我去看看。”李琳琅放下手中的剪子,迈步就要往外走。 春桃绿梅两个人吓得瞪大双眼:“外面乱着呢,会冲撞您的。” “你们两个说的有道理。”李琳琅定住步子,回身,拿起刚放下的剪子藏在袖中,疾步往外去。 好远,李琳琅就听见喧哗声。 “公子,你没事吧……住手!你们快住手!” 有个侍从装扮的年轻人嘶吼出声,正护着个抱头蜷缩的男子。 四周黑黢黢的也看不清那人的面貌,只是,李琳琅蹙眉,她总觉得有几分眼熟。 韩祁握着根手腕粗的木棍,戳了戳那人的肩膀:“抬头!再不抬头拉你去报官了!” “……”那低头的男子很不给面,一动未动。 好,很犟。 韩祁扔下手中的棍子,拍了拍手上的灰,勾唇扯出点冷笑,在那人面前蹲下:“别说我没给你机会,看你的衣着不像一般的小偷,我数三声,你再不招,别怪我无情无意。” 李琳琅别过头,眼前场景,韩祁无论是说话还是姿态,都十足的欠扁,难怪他在成事之路吃那么多亏,全是路人缘差的锅。 过了今晚,是该给他找几个师傅好好学学了。 李琳琅将手中剪刀藏好,走到韩祁身后,轻拍他的肩:“交给阿罗处置吧。” 刚说完这句话,一直装鸵鸟的那位猛抬起头,几乎是扑着往李琳琅这边靠近。 徐楚仪!李琳琅心中大惊! 韩祁眼疾手快,抬起一脚将徐楚仪踹翻了,怒道:“好啊!还耍小心眼子。” “阿罗,拿绳子来,绑上揍一顿关起来,明早就送官。” 梦云也惊了,猛想起下午的偶遇,呸!还真是来骚扰小姐的,真恶心! 春桃绿梅急忙护着李琳琅后退。 他为何在此?天舒十四年之前,徐楚仪还只是小小翰林,和韩家毫无交集,今夜出现在此,也绝不是为公事,不然何必偷摸爬墙。徐楚仪出身不好,性格又敏感多疑,做这种丢脸的事情,很不像他的性格。 难道是为了我?李琳琅被这想法惊呆了。前世徐楚仪看中的并不是李琳琅本人,而是她身后李家的权势,如今李琳琅顺利嫁给韩祁,尘埃落定,他还来做什么。 后院进了贼,还冲撞了少夫人,这消息终于到了韩叙耳朵里,想他戎马半生,如今赋闲在家,还真有几分手痒,立刻往清风院赶来。 “……”韩叙看着被五花大绑的“贼”,浓眉微蹙,接过护院手中火把,将“贼”的脸看了又看,终于辨清,眼前满脸通红,不敢和他对视的,正是—— “徐翰林!你为何在此?” 韩叙声如洪钟,震得李琳琅内心翻江倒海,她觉得,今夜之事会很刺激。 徐楚仪的脸已经涨成猪肝色,他目光闪烁,好几次将余光掠过站在阑珊处的李琳琅,吞吞吐吐道:“这,说来话长,容我慢慢……” 容我慢慢编个理由。 作者有话说:  男配徐某:我太难了 现在就是很后悔 李琳琅:呵呵 (*^-^*) 第6章 韩祁有些郁闷,回到清风院后还直嘀咕:“这徐翰林也是个读书人,怎么还做半夜爬墙这档子事呢?” 阿罗跟着抓人时挨了徐楚仪随从一拳,现在额头肿了个大包,接着韩祁的话口道:“想是读书读到狗肚子里了!” “有理!”韩祁挑眉,咧嘴大笑。 韩叙将人认出后,便命人松绑,现在将人领到书房去了。若没有合适的理由,半夜偷摸往自家院里蹿这事儿,韩叙饶不过徐楚仪,只是面子上没给他难堪,用的是个“请”字。 想了半天,李琳琅也摸不准徐楚仪这是发什么疯,她陪在他身边多年,深知他的秉性,他步步钻营算计,是从不肯吃亏的。所以,今夜之事就更奇怪了。 看了下时间,和米铺掌柜约定的见面时间已到,什么事都比不得赚钱做生意重要,李琳琅立刻叫上韩祁去了书房。 几个掌柜已经候着了。 韩家两家米铺,其中一家的掌柜寒松白天见过,另一家的掌柜寒林是寒松的亲弟弟,还有李家米铺的掌柜孙启,三人一起见了礼。 李琳琅拿出誊抄好的笔记,给他们各发一份,微笑道:“从明日开始,米铺停业半个月。” 寒松寒林兄弟二人异口同声道:“这是为什么?” “先好好看看手里的东西,再问我不迟。”李琳琅饮了口茶,稳声道。 屋子里静默了半盏茶的时间,孙启先出声:“少夫人此举别出心裁,很是新颖啊!” 李琳琅微笑着点头,示意梦云给刘启搬凳子坐。刘掌柜坐下来后,对李琳琅发的方案又是一通夸赞。 而寒家兄弟二人的脸色,就不是那么好看了。 “寒松、寒林两位掌柜,你们怎么看呐?”李琳琅转头问道。 寒松站了出来:“我觉得此举不妥!” “上面列了好几点,是哪点不妥?”李琳琅接着问。 寒松沉吟半晌:“都不妥。” 李琳琅的方案共列了三点,其一是停业半月,统一店内装潢,挂上一样的招牌,以李家米铺为总店,韩家米铺为分店;其二是米铺中伙计们的月银不再按固定金额发放,改为底薪加提成;其三是停业这半月中,掌柜还有主要管事的人,都要出去收购陈米,不管是几年的陈米,只要没有发霉发臭,皆要。 前两点寒家兄弟虽没听过,细想却也无伤大雅,只是停业半月的代价太大了,还叫他们出去收陈米,要知道六月才新收稻谷,现在正是新米上市的时候。 寒家兄弟说的毫不留情,屋子里的气氛陡然凝固,几乎所有人都在看李琳琅的反应。 李琳琅抬头,看了梦云一眼,示意也给寒掌柜兄弟搬凳子坐,接着她挺直肩背,徐徐道。 “昨日我去了店里,韩家米铺生意好,可装修差,装粮的器皿里沙石米虫随手可见,寒掌柜,平日里没少发生客户买了东西,又回来退货或者吃坏肚子的事吧?” 寒家兄弟对视一眼,默默点头。 李琳琅接着道:“至于李家米铺,位置好装修好,可生意差,陈掌柜,米铺如今入不敷出,月月亏损是吗?” “是。”陈启尴尬点头。 李琳琅笑了笑,指着自己的方案道:“所以,统一装潢,是为米铺有统一的卫生标准,今后还将统一货源和售价,至于改发月银的方式,也是为了提高大家做事的积极性,多劳多得,停业半月短期内会有影响,从长远看是获益的。” 韩祁内心微微讶异,看李琳琅说话的架势,还真像模像样。 寒松低头,他同意前两项改革,可是收购陈米这事,仍旧想不通。 “少夫人,恕我直言,陈米虽然便宜,收购多了也要不少银两,将来卖不出去砸手里,就糟了。” 李琳琅自然知道这道理,收购陈米,是她为应对半年后饥荒做准备,可现在将真实理由说出去,别人只当她神经病。 她伸出食指揉揉太阳穴:“这个你不用担心,我自有我的打算。” 寒掌柜仍旧不解,面向韩祁拱手道:“少爷您怎么看?” 随着寒掌柜发问,李琳琅的目光也悠悠飘向韩祁,她伸出手将香茶递到他手边,温柔体贴道:“喝口茶,润润嗓子。” 韩祁接了茶,他怎么看?他还能怎么看,他坐在看呗。 蓦然间,他明白了李琳琅今日叫他来的目的,寒家掌柜若不服李琳琅指挥,需他出面给她撑腰。 韩祁侧目,李琳琅对着他柔柔一笑,目光若水。 罢了,就帮帮她,让她欠个人情,日后好相处。 “咳咳。”韩祁清了清嗓子,装模做样的看了看方案,目光沉沉的扫视众人,接着将方案重重一放。 “我同意少夫人的想法,还有,韩家米铺现在已经是少夫人私产,以后的事情,她一个人说了算,明白吗?” 韩祁沉了脸,眸光幽若寒潭,三位掌柜皆心中一惊,起身齐道:“明白了。” 送走了掌柜们,李琳琅松了口气,带着梦云回房间。 韩祁快步从后面追上来,朗声道:“好啊,过河拆桥,才帮了你,连个谢字都捞不着。” 李琳琅站定:“好好好,多谢你金口玉言,我欠你一个人情。” 韩祁将双手背在身后:“我先记着,改日连本带利还我。” 说罢他又探头过来问道:“你的这些想法有点意思,很有趣。” 李琳琅抱着手臂,踩着脚下青石小径,一边往寝房走去边道:“想不到你是个识货的,等着瞧吧,未来,我就是元都首富。” 韩祁白了她一眼:“你知不知谦虚二字怎么写?” 少女的眼眸圆圆,瞳仁黑幽幽的,长睫耷拉出一片阴影,神态很无辜,又暗藏一抹狡黠,李琳琅对韩祁皱了皱鼻子。 “哼,莫欺少年穷。” * 翌日清晨,李琳琅起了个大早,洗漱后由梦云帮她画了近日流行的“落梅妆”,红色的花子贴在眉心,格外娇艳。 李琳琅看着镜中自己,其实她更爱素雅些的妆容。 梦云探身问:“小姐,妆是不是太浓了?” “刚好。”李琳琅摇头:“今日穿那件红色的蜀锦绣裙吧,对了,再给我鬓角添支金叶步摇。” 今日是回门的日子,她想漂亮光鲜的回去。 将一切准备妥当后,李琳琅推醒了睡在罗汉床上的韩祁。 韩祁睡眼朦胧的被阿罗伺候着洗漱更衣,上了马车后又眯了阵,终于彻底醒来。他撩起车帘看外面:“去哪儿呀?” “回我家。”李琳琅淡然道,她坐在马车上的时候,突然想起前世回门时的场景,她逃了婚,不敢明目张胆的回家,和徐楚仪在李府门外躲到了天黑,才手牵着手从偏门进去见母亲。 如今想来,真是很傻很天真。 韩祁伸了个懒腰,修长的指头轻轻敲着车窗,忽而扭头道:“我今日有约,要留在你们家用午膳吗?” 李琳琅垂眸:“你觉得呢?” 她抬头迎上韩祁的目光:“今日回门,你的表现关系着我的脸面,若表现不好,给我难堪,韩祁,你给我等着,我必不会叫你好过。” “……” 韩祁蹙眉:“你早上吃炸.药了?” 李琳琅没理会他,低头摆弄着昨夜才染色的指甲:“听说你月银总是不够花,这样,你待会要是听话,我可友情赞助你二十两银。” 呵,铁公鸡拔毛,天下奇闻呐。韩祁侧目:“听话的标准是什么?” “嘴甜,多笑,表现得我们很恩爱,另外,李府有我讨厌之人,待会看我眼色行事,不要给他们留面子。”李琳琅说道。 韩祁点头,钱不钱的无所谓,主要他喜欢演戏。 “成交。”他打了个响指,接着叫阿罗去给宋城送口信,今日有事,改日再约。 李府很快便到,早就有家仆候在门前等待,见了韩家来的马车,快跑着进内院去通报了。 韩祁下了车,整理了衣袍,仰头看了看李府的宅门,内心莫名激动。 背后忽而响起轻轻的咳嗽声,回头,便见李琳琅伸出细嫩的手,歪头瞧他。 韩祁会意,上前握住李琳琅的手,放缓声音,用稍低,又能叫周围人听见的音量道:“夫人小心,我扶着你下车。” “多谢郎君。”李琳琅微笑,用口型道:“表现好,加银。” 韩祁颔首,挺直了背,一路握着李琳琅的手入了内院。 见到李太傅和李夫人时,姑爷和小姐执手走进来的消息,已经传到了二老耳中。 看来,小夫妻二人相处的还不错,李家父母悬着的心稍微放松,喝过新人奉的茶后,李夫人握着李琳琅的手,一时间湿了眼眶。 李琳琅忍着鼻酸,努力的挤出个笑容:“娘,以后我会常回来看你的,你别难过。” 李夫人幽幽叹气:“傻话,嫁到韩家,你就是韩家的人了,娘家哪里能想回就回。” 正喝着茶的韩祁急忙将口中茶水咽下,道:“母亲,您放心,今后琳琅只要想家了,我随时陪她回来,我们家不拘那些俗礼的。” 李夫人用帕子拭了拭眼角,传闻中韩家的儿子顽劣又跋扈,今日相处下来,竟和想象中的模样全然不同。 她笑着点头,忍着泪道:“好,好。” 李太傅今日和同僚们有个小会,坐了会便先出了府,晚些时候会回来用晚膳,而李夫人有腰疾,每日需按时按摩,也由丫鬟搀扶着离开了。 一直站在旁边伺候婆婆的,李琳琅的两位嫂嫂,长舒一气,在李夫人离开后,落了坐。 韩祁用余光瞄见李琳琅轻轻撇了撇嘴角。 检验演技的时刻到了,韩祁勾了勾唇,端起茶,轻轻啜饮。 作者有话说:  大乾影帝:韩祁 大乾最佳编剧:李琳琅 齐声:谢谢,我爱你们 第7章 李琳琅生在李府,是府中唯一的女孩,自幼便是李密夫妻的宝贝,对她百般宠爱。大哥李浩濂长她六岁,今在翰林院当差,二哥李浩玄长她四岁,如今在郎中令手下做事,也都很宠她。 顺风顺水的活了十多年,李琳琅不曾受过半点委屈。 直到她的两位嫂嫂嫁入李府。 大嫂王宁宁是通议大夫家的嫡女,二嫂刘宛瑛,是中书令家的庶女,嫂嫂入门前李夫人早有嘱咐,提醒她要和气些,不要和嫂嫂们生出嫌隙。 李琳琅微微摇头,母亲不知道的是,不是每家的内宅都如李府这般太平,从一众嫡姐庶妹中走出来的王宁宁和刘宛瑛也根本不需要李琳琅故作和气。 她们可有本事了。 “琳琅,几日不见,越发俊俏了。”王宁宁笑着道。 刘宛瑛接过话茬:“说的是,瞧那鬓边簪的金叶步摇,是金锦阁新出的款式吧,真好看。” 李琳琅摸了摸步摇,微笑:“是啊,花了不少银子,贵着呢。” 说到这,两位嫂嫂的面色都有些不太好看,谁都知道李家“重女轻男”,好东西都紧着李琳琅,李夫人手下颇多私房,她们二人从没落着好。 刘宛瑛性子更耿直些,低声叹气:“还是琳琅命好,我活到如今,都没戴过时兴的首饰,都是打折降价了才买。” “谁不是呢,咱们家大业大,养的人多,不精打细算是不行的。”王宁宁语气和缓,可话中的酸味更明显。 呵呵,哭穷。李琳琅低头浅笑,内心却直嘀咕,自己前世怎会傻乎乎着了她们的道,只要嫂子在自己面前哭穷,就和铁憨憨似的慷慨解囊。 她不欠她们分毫。 “嫂嫂们真是辛苦,嗯,不像我,出嫁前私产就多,嫁人后嫁妆又丰厚,就算过得奢侈些,一辈子也无虞。” 李琳琅突如其来的炫富操作,令李家二位嫂嫂措手不及,李琳琅从一个月前就有点不一样,和往日判若两人,不似从前好糊弄。 韩祁也不太懂李琳琅的操作,但强烈的表现欲作祟,他扭头看向李琳琅:“你想花钱尽管去花,以后我挣钱,你负责貌美如花便是。” 两位嫂嫂更加酸了。 李琳琅以帕掩面,垂眸羞怯道:“都听你的。” 接着抬头对嫂嫂们道:“我在家有爹娘哥哥疼爱,出嫁后夫君又善解人意,大嫂二嫂,我就是命好。” 王宁宁和刘宛瑛对视一眼,僵笑着点头。 李琳琅永远也忘不了,前世逃婚嫁人后,两位嫂嫂对她的冷嘲热讽,那时候徐楚仪被赶出了翰林院,徐家老小原都是他赡养,失了官后也断了经济来源,都是李琳琅候着脸皮从娘家拿银子回去补贴夫家。 为此,她受过多少冷言酸语,白眼奚落。 亏她曾真心待两位嫂嫂,后来才发现自己傻的厉害。 今日回门,只在她们两人面前秀恩爱自然不够,李琳琅还有其他的帐要算。她靠着软垫,一手执着团扇,边摇边道:“七月了,乡下田庄的货也收好了吧?” 王宁宁抬眼看来,笑道:“是啊,今年收成还行,果园里许多果子也熟了,明儿我派人送些去韩府,叫亲家也尝尝鲜。” 李琳琅将扇子扣在桌案上,似笑非笑。 又听刘宛瑛道:“可惜收的那些货卖不出什么好价钱,工人,看园子的,还要支很多工钱,最近为了田庄丰收之事,我累得好几宿都没睡着。” 李琳琅迎上刘宛瑛的目光,淡粉色的唇瓣微勾,嘴角浮现出一对梨涡,笑容很是甜美,说出来的话却如投石破了静水,叫王刘二人紧张不已。 “嫂嫂既觉得辛苦,就别管那些田庄了,何苦劳神。” 他们说的田庄,是元都城外的几个庄子,李家兄弟各一个,李琳琅有两个,以前她年纪小,根本不懂经营,加上嫂嫂们的甜言蜜语,便把经营权给了王宁宁与刘宛瑛,这几年下来,竟没给过李琳琅一分钱,甚至有意无意“忘了”有两家庄子是李琳琅的产业。 刘宛瑛变了脸色,甩下脸道:“我不辛苦谁辛苦,也都是为李家操劳,哎,这么多年辛苦付出,也都习惯了。” 王宁宁在一旁帮腔:“是啊,宛瑛多年来操心操肺,我瞧着都心疼,琳琅,你真该谢谢她。” 谢谢她?李琳琅觉得好笑,内心翻涌起愤怒,她们还当她是从前那个稀里糊涂的李家小姐吗,三言两语就想将她蒙骗。 韩祁吹着茶沫,时不时的往李琳琅这边看一眼,见她眉头微蹙,唇紧紧抿着,他已经能读懂李琳琅的表情,她真的生气了。 她生气了,就是要收拾人了。 李琳琅目光冷冷,扫过王刘二人:“谢谢她?谢什么呢,谢她这么多年管着田庄用来填自己的私房?谢她为自己打的一手好算盘?” 在场众人都惊了,刘宛瑛更是气的话都说不出,李琳琅,好厉害的口舌,哪里像个刚及笄的姑娘。 “琳琅,你胡说什么呢。”王宁宁起身打圆场。 李琳琅看了王宁宁一眼:“大嫂,你也没少捞好处吧。” 王宁宁和刘宛瑛交好,李琳琅得罪一个或者两个并无差别,索性不演戏了,站起来看着她们一字一句清晰道:“我名下的两个田庄,从今日起不需要嫂嫂们操心,我自己管理,至于以前收成折的银两,我不要了,只是今年的,一分都不能少,我会派账房过去核算清楚的,还有,劝嫂嫂们一句,手别伸的太长,有后悔的一天。” 寥寥数语,已将王刘二人臊得满脸通红。 韩祁轻轻给李琳琅束起大拇指,很强。 到了晚上,李太傅并李家大哥二哥都回了府,一家人坐在厅堂用晚膳。 李家三个男人对韩祁还有些试探之心,与他说了不少话,见韩祁回答得体,并不像传闻中那样顽劣,才稍安下心。 李琳琅看了韩祁一眼,父亲还有哥哥不知道的是,这都是面子工程,韩祁是为了“五斗米折腰”,本人难对付着呢。 “琳琅,尝尝这芙蓉虾,滋味极佳。” 王宁宁执筷,笑着为李琳琅夹菜,好像早先“算账”之事并未发生一般。 “谢过大嫂。”李琳琅微颔首,但直到晚膳用毕,也没食那芙蓉虾。 这顿饭,吃得真累啊。 拜别李家人,坐上回苏子巷的马车后,韩祁瘫坐在位置上,侧脸看李琳琅:“你从前在家时,天天要像今日这样,连演戏带唬人么?” 李琳琅将车帘拉开了两寸宽的缝,斜靠着车壁看外头街景,灯火点点,人影重重,她看得出神,听见韩祁的话只微微摇头,不言语。 应该是累了。 韩祁看着李琳琅闭目假寐,突然觉得,这平时咋咋呼呼,谁都欺负不了的女子,到底也是个十五岁的女孩子,她还是个小姑娘,脸颊还带着婴儿肥。 “怪不得你非要嫁给我,相比下,我家就是天堂。” 静默一会,韩祁突然道。 李琳琅绞着手中帕子,恨不得将他踹下车去:“你清醒一点,做什么青天白日梦。” * 回到清风院后,李琳琅发现多了几个护院的守卫,问了才知道,这是韩夫人的意思。昨夜徐楚仪在韩叙的书房待了很久,一口咬定自己酒后失态,才做出爬人院墙这种事情,被人捉住后酒已经醒了大半。 至于为什么放着元都城那么多院墙不爬,非往韩家院墙上蹿,徐楚仪尴尬的扶额:“这不是凑巧了,实在是,我的错,望韩大人海涵。” 韩叙半信半疑,将人留到半夜,徐楚仪道他明日还要当差,连夜离了府。 担心清风院的安全,韩夫人从自己院子抽了几个人,派到了李琳琅这边。 梦云将那日看见徐楚仪的事情告诉李琳琅,又抽出一封信,犹豫的递给李琳琅:“这,是徐大人写的信,托人送来的。” 徐楚仪和李琳琅大哥同在翰林院当差,来家中做过几回客,李琳琅也因此与他相识,少女春心萌动,仰慕徐楚仪的才华,一开始只是情愫微生,再往后,就是满腔深情,淹没理智。 梦云知道,和徐楚仪交好,是李琳琅先主动的,小姐先主动写的信,先主动送自己绣的香囊,作的诗。虽然成亲那日已经说过和徐楚仪没有瓜葛,但是,梦云看着手中的信,咬着下唇说不出话。 李琳琅知道梦云怎么想,她怕她不过口是心非,怕她心中有遗憾。 “梦云,将信退回去,告诉徐楚仪,从今往后不要来打扰我,我与他就当做没认识过。” 李琳琅说的很认真,她注视着梦云的眼睛,微笑:“这是我的心里话。” “是,我明白了。”梦云点头,转身出了院子。 * 苏子巷口的大榕树下停着辆马车,夜深了,树下蚊子飞虫乱蹿,徐楚仪被咬出许多疙瘩,浑身不舒服。 小厮田七苦着脸:“公子,咱们回去吧。” 昨夜爬墙后挨了一顿揍,他膀子现在都还疼,这次要是又被发现,估计就要被打断腿。 徐楚仪望着巷子深处,笃定摇头:“不会的,我给琳琅写信了,她会来见我的。” 作者有话说:  么么哒 第8章 到子时了,黑黢黢的巷子里头,只有巷中住户大门上悬挂着的灯笼,发出暗淡的光。 徐楚仪等了很久,为了摆脱蚊虫干扰,他下了马车,在树下来回踱步。 他相信,他等着的那个姑娘一定会来。 今天他在信中写,如果李琳琅愿意,他能舍下现在的功名,带着琳琅回他的乡下老宅,虽然她已经嫁人,但他不会嫌弃她,仍旧会对她好。 他可以辞官,在乡下做夫子养家,李琳琅在家操持家事。李琳琅从韩家逃走后,李家为了名声,也会将事情压下来的,他让李琳琅不要害怕。 徐楚仪笑了笑,在脑海中想象起今后举案齐眉,和谐恩爱的画面。 初次受邀去李家府上做客时,他在家准备了很久,该穿什么说什么,他都想好了,可真的到了第二天,在一众受邀的同仁里,他察觉自己是唯一穿布衫而非锦缎的,而且,他们见多识广,诸多话题他根本插不上嘴。 自尊心受挫的徐楚仪走到花园闲逛,看着树前青水,赋诗表达无人赏识的郁闷心情。 他在原地来来回回的踩,李琳琅站在不远的假山后探头看。 终于差遣梦云上前,打断徐楚仪念诗。 “公子万安。”梦云福身,指着徐楚仪脚下道:“你踩着我家小姐的风筝了。” 他低头,才见脚下踩着个蝴蝶花案的风筝,早已经稀碎。 徐楚仪猛红了脸,抬头见假山后闪出个明眸粉唇的女子,看着他脚下风筝,叹气后转身离去。 后来他赔了个新的,再往后,方知道这就是李太傅千金。 李家乃元都城的贵中之贵啊,接到李琳琅写信问他那风筝何处购买时,徐楚仪忍不住想了许多,思忖很久后,他回信道,风筝是我自己做的。 虽然他撒谎了,可他是真心待琳琅。 “大人,再等下去可要天亮了,咱们回去吧。”田七困得直瞌睡,坐在树下睡醒一觉后,又来催徐楚仪。 夏日天明的早,看着东面微微泛白的天空,徐楚仪默了。 昨日宋尚书来了翰林院,邀徐楚仪过几日去府上做客。 谁不知道宋尚书的女儿宋嘉琪还未曾订婚,又有谁不知道陛下想从大臣女中选人去漠北和亲,所以,宋尚书此举很明显,他是在招婿。自从元都城中门户好的世家子所剩无几后,宋尚书的目光已经落到了家世清白,初入仕途的年轻儿郎们身上,他不嫁女,他是在招入赘女婿。 徐楚仪失魂落魄的回到车上,他对田七道:“明日要去宋尚书府上做客,你去买几盒点心,要甜些的,形状精巧的,用木盒子装好,再用鲜花做点缀。” 男儿们不喜嗜甜,可小女儿们喜欢,想那宋小姐也喜欢。 徐楚仪阖眸,又道:“还要买两盒糖果,要水果味的。” 马车慢慢驶离苏子巷。 琳琅,为何你不回信也不来见我呢?是不是韩家约束太过,你不敢来。无妨,待我博取功名,羽翼丰满,我还是会让我们,在一起。 等着我!徐楚仪猛睁开眼,眼底闪过一丝狠戾。 * 清晨,清风院内,李琳琅坐在院里等人。 不一会儿,米铺的三个掌柜便到了,李琳琅与他们说了装修的安排,招牌还有店内摆货物的架子都要换新的,给顾客装米的袋子还有店内的摆件等小物件,也都会定制新的,并且打上米铺的标记,是个行体的“李”字。 李琳琅说这样长久以往,李家米铺就能在客户中形成品牌印象,并且常在米铺买粮食的老顾客,可以免费送货上门,中间还有许多对店员的要求,李琳琅写的很详细,只是没有和掌柜细说,发了手写稿下去叫人誊抄,要店内的人员,人手一份。 “八月米铺发月银时,我会亲自去店里,做的好的,会有赏钱。” 寒姓两位掌柜点点头,刘启却眉开眼笑,乐滋滋道:“多谢少夫人,就算没有赏钱,我等也会尽心尽力。” 李琳琅微笑,叫梦云拿来了银票,每人都给了三百两。 “现在正是新米上市的时候,你们这回去收米,遇见价格合适的新米便收,只是估计着量,千万不要囤货,剩下的银子都购陈米,我已经准备好了仓库,陈米买好后直接运到仓库存好。” 寒姓掌柜面色不佳,愁眉不展,和一边的眉飞色舞的刘启对比鲜明。 李琳琅看在眼里,也没有多说,安排好后就让他们出发了,这几个人能不能用,就看这次收米的表现如何了。 安排好米铺的事情,李琳琅又开始为药堂的事情纠结,那药堂开在闹市,地方也大,口碑也好,只是一点,店内坐堂的几位大夫年纪都大了,身边带的徒弟医术平平,这样下去,药堂迟早要完,现在,去哪里找医术好的大夫做后备军呢。 “小姐,先吃点东西吧。”梦云端着碗银耳粥,又配了几样糕点,放下道:“早膳用的少,小姐现在定饿了,先垫一垫。” 今日是十五,按照规矩韩祁和李琳琅要去长辈那边陪着用膳,梦云此举,也是为了叫李琳琅吃个八分饱,待会陪长辈用膳的时候不那么尴尬。 李琳琅点头,拿起勺吃了几口,心情颇佳。 可那碗银耳粥还没用完,阿罗便过来了,抹着脑门上的汗珠道:“少夫人,您快去祠堂看看吧。” 李琳琅诧异:“怎么了?” 阿罗哭丧着脸:“少爷被老爷关在祠堂里了,还拿着棍子,现在将祠堂锁上了,谁也不让进去,您快去看看。” 哦,就这事啊。 李琳琅又食了口粥,她依稀记得,韩大权臣年轻的时候没少挨他老子揍,不过前世认识韩祁时,韩叙已经被外派做了官,韩祁也褪去最初的青涩,只会阴沉着脸,能见到他挨打的场景,倒是从未想过。 机会难得。 “你引路。”李琳琅擦擦嘴,站起来对阿罗道。 刚走到祠堂门口,就听见韩夫人轻轻的啜泣声,她身子向来不太好,面色苍白,此刻正站在门口叩门。 只见祠堂大门紧闭,已经从里面被锁上了,传出韩叙中气十足的声音。 “扶夫人回去!今天谁也救不了这个逆子!” 好像很严重的样子。 李琳琅上前,搀扶着韩夫人的胳膊,底底唤了声:“母亲。” 韩夫人见她来了,眼眶一红:“琳琅,这怎么是好?” 来祠堂的路上,阿罗已经和她讲了今日韩祁挨揍的缘由。他在白鹤书院读书,平时顽劣本就不讨夫子喜欢,因为成亲书院给了他三日假,今儿是婚后第一天上课,早上大半日韩祁没去,白鹤书院的农夫子直接上门来,来亲自送劝退韩祁的信。 说是劝退,其实就是开除,因为韩祁长期是白鹤书院倒数第一名,还经常和夫子对骂与同窗斗殴,农夫子早就看他不顺眼。 早上韩叙因为金库失窃案,去了大理寺配合调查,才回府,又遇上农夫子,读书人骂起人来也尖酸的可怕,送走阴阳怪气的农夫子,韩叙直接将刚睡醒,准备出门避风头的韩祁堵个正着。 不由非说,直接去了祠堂。 韩家夫妻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是他们的老套路,可这次韩叙将门锁上,这就是来真的,他下手揍人,手可黑了。 韩夫人担心的脸色愈发苍白。 在听到早晨韩叙去了大理寺配合查案后,李琳琅若有所思。 金库失窃案发生在上个月,正是韩叙统领的金吾卫负责皇城东侧的防守,也就是失窃金库的所在。 当夜,盗贼杀光看守的兵卫,从金库盗走黄金十万两,韩叙接到通报赶到金库时,只剩下满地尸首和狼藉。 按理说韩叙只是负责皇城巡防,金库自有专人负责,但此事重大,作为金吾卫的统领,韩叙落了个疏忽之责,暂时被革职了。 韩叙膝下只有韩祁一子,遭遇到这次无妄之灾后,他意识到不能叫韩祁再放纵下去,他要开始学着长大了,做父母的不能护他一世。 说起这金库失窃案,也是蹊跷无比。看管金库的卫护军是太子表舅护国将军的下属,金库失窃后,便有风言风语,说是太子这边的人监守自盗,将黄金偷运出来,做了太子养私兵和发展势力的资本。皇帝命三皇子彻查,坊间又出现传闻,说这是三皇子做的,为了打击太子的势力。 孰是孰非,最后也没有定论,后来三皇子登基,与世人说当年金库失窃就是太子一党做下的,再后来太子遗腹子成了新帝,又道此案是三皇子栽赃诬陷。 最后,连重生为人的李琳琅也说不清,真相到底如何。 李琳琅正想的出神,祠堂内忽然发出一声巨响,手腕粗的木棍打在韩祁的后背上,“砰”的一响,竟是生生折断。 韩祁跪在蒲团上,牙齿死死咬着下唇,渗出点点殷红,咸腥的滋味在嘴巴里弥漫开,剧烈的痛感波浪般涌来。 “你可知错?”韩叙握着半截断了的木棍,厉声问。 韩祁鬓角眉毛都被汗湿了,后背火辣辣的疼,可背还是挺得笔直,双眸定定看着前方,沉声回道:“无错,为何要认。” 农夫子整日只会之乎者也,不问时事不懂政务是事实,他说农夫子不配为师也是事实,这个老古板的确不配做他的老师!私底下告状算什么,下次见面,他非揪了这人的胡子! “白鹤书院我早就不想去了,成天只教我们埋在故纸堆里,学不到一点真本事!” 韩叙攥紧手中木棒,韩祁的话说的没错,可如今大乾重文轻武,不埋头读书,不通过文科举考功名,便没有前途。 韩祁接着道:“我与你不一样,你早就没有抱负和理想,心中只有升官发财!” “住口!”韩叙眼底怒火愈盛,举起手中的半截木棒再次打下去:“你就这样看你的父亲?!” “你想叫我怎样看!事实而已!” “逆子!” 听着祠堂内的吵闹声,韩夫人出了一手的汗,她近乎绝望的看了李琳琅一眼,摇头哭泣着。 李琳琅叫丫鬟将韩夫人搀扶到一边,稳了稳心神后,走到祠堂门口用力的拍门。 “父亲,我是琳琅,请您开开门。” 祠堂内的韩叙侧脸,脸色阴沉,道:“你先回清风院。” 李琳琅继续拍门:“父亲叫我回清风院我自当遵守,可我的夫君还在里面,要回,也要带着他一起回!” 闻言,韩叙默了,他们夫妻感情竟然这么好?他低头看了眼韩祁。 而韩祁也正微微侧脸看向门外,而后垂眸,暗想,她凑什么热闹。 “你先回去,我和这逆子有帐要算!”韩叙朗声道,只是语气没方才那般急躁,温和不少。 李琳琅后退半步,低着头隔着门施礼:“既然要与韩祁算账,那请父亲开门,让我也一同进去,夫君的账亦是我的帐,我不能不管。” 这次是韩祁发声,他扭头对外面道:“你回去吧,这没什么要紧,带着母亲一起走。” 李琳琅摇头,语气坚定:“不行,我不能走,请父亲开门!” 好啊,原来这新儿媳也是倔性子!韩叙扔下手中断了半截的木棒,打开了门。 李琳琅再次施礼,迈步走入祠堂,见韩祁跪在蒲团上,走过去跪在他身边。 “何苦呢,淌什么浑水。”韩祁压着嗓子轻轻说, 李琳琅看了他一眼,将手中帕子递给他:“擦擦汗。” 韩祁喉头一紧,握着带着茉莉熏香的帕子,竟然,有点感动。 “够义气。” 韩祁侧身用肩膀轻碰了碰李琳琅的肩。 作者有话说:  韩祁:我的兄弟叫琳琅 第9章 太阳就快下山了,淡橘的夕阳透过门缝爬到了祠堂里。 供桌上的长明灯火光幽幽,袅袅清烟从香炉中升腾而起。 忽的,屋子中弥漫一股令人垂涎的香味。 梦云将从春风楼打包的饭食用食盒装好,轻轻送了进来。 李琳琅对梦云眨眨眼,目送她退出祠堂后,将食盒打开,取出油鸡,卤牛肉,还有几样凉菜,摆在了地上。 跪了小半日,他们俩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李琳琅还顾及仪态,用筷子夹菜吃,而韩祁便不拘这些礼数了。 他盯着油汪汪还热着的鸡,伸手撕下只鸡腿:“都这个时候了,你还矜持什么。” 说罢,将手中的鸡腿递给李琳琅,自己另撕一只,啃了满口肉香。 李琳琅笑着接过鸡腿,同样啃了大口,边吃边道:“方才你说的那些话,可是真的” 韩祁喝了口茶,脸上没了平时的嬉笑玩闹,他抬头看着前面韩家祖先的排位,语气坚定:“当然是真的,你不信?” 两个时辰前,韩叙指着韩祁狠狠道:“今年的文科举,你必须参加,作为韩家子孙,你有你的责任!” 大乾科举考试分文和武两种,因重文轻武的缘故,参加武科举的人越来越少,就连世代为武将的人家,也都以家中儿孙考过文科举为荣,韩叙要韩祁参加文科举,也是在情理之中。 “不可能!我要的是提枪握剑,保家卫国,而不是唯唯诺诺,做只会阿谀奉承,耍耍嘴皮子的文臣!你们谁都替我做不了主,我的命该我说了算!” 韩祁强硬的回道。 “好,看谁犟过谁!”韩叙气的满脸通红,被韩夫人劝着离开了。 李琳琅摇头,没谁犟得过未来的忠国公韩祁。 前世认识韩祁时,他已经被世事无常磨去青涩和稚嫩,他不苟言笑,爱穿一袭黑衣,腰挎鎏金银剑,是元都城中没有品级的小官吏。 李琳琅扭头看着年少的韩祁,认真道。 “我信你说的话,还有,我支持你参加武科举。” 韩祁抬起头来,微微诧异:“为什么?不指望我考个头名做个官,好叫你也捞个官夫人做么?” 我倒是想,可你考得上吗?李琳琅蹙眉,上一世韩叙非要他参加文科举,这位大爷在临考前夕,逃了。 而且,昨日整理自己的笔记时,李琳琅发现那天韩祁看的传单也混了进去,扯出来瞧,是从许氏书院流传出来的,号召有志青年议论政事,反对苛政与乱政。 李琳琅对许氏书院没印象,对落款署名的许昌乾却记得,他曾经带领元都城许多世家子反对新政,得到了很多大臣的赏识,只是风光了没几个月,就惹怒了陛下,落了个犯上作乱的罪名被斩,追随过他的人也没有好下场。 虽不知前世韩祁到底和许昌乾走的有多近,但很明显,这是个坑。 她正愁怎么劝韩祁远离许昌乾这个大坑,现在机会来了。 “我可以帮你说服父亲,让你去参加武科举。”李琳琅笃定道。 韩祁有些心动,他看着李琳琅,这丫头眼神清澈,鬓角的步摇微微晃动,明明比自己还小两岁,却有着历经风霜才有的笃定,让人忍不住信任她说的话。 可父亲,不是个好说服的人。 韩祁摇摇头:“你别管了,这是我的事情。” “我当然要管,成亲那夜我就说过,我要把日子过得漂漂亮亮,不落人后,照顾好身边人,你,韩祁,也不能一直这样浑浑噩噩下去,你这样我走出去要被人笑话的,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怂?” 怂,呵呵。 韩祁转头见院里无人,改了跪着的姿势,盘腿坐在蒲团上,用拇指擦了擦嘴角:“那你说说,你要怎么说服老头儿改主意?” “这个我自有数。”李琳琅挑眉又道:“你要给我写个“投名状”,我说服父亲后你一定要考上,如若不然,我在父亲和母亲面前就毫无信誉,混不下去了。” 韩祁有些好笑:“成,试试呗。” 他唤阿罗取来纸笔,李琳琅以地为案,执笔写起条约来,不过一会,写好了密密麻麻一大片。 韩祁拿过来看,上头写了今后的读书及习武的课程,这个没毛病,武科举不仅考武艺,还要考文化,只是不给外出会友不准睡懒觉不准斗蝈蝈蹴鞠,就有些太严格了吧。 “非常时刻,拼一拼。”李琳琅拍拍韩祁的肩膀。 韩祁叹息,指着最末一条:“若最后考不上,韩祁需赔李琳琅白银千两,这个过了。” “过吗?没毛病啊。”李琳琅嫣然一笑。 “是,你对。”韩祁扯出个僵硬的笑容,这波操作很李琳琅,半点不吃亏。 * 说服韩叙让韩祁参加武科举其实不难。他嘴上非要韩祁参加文科举,更多的是父子俩话赶话,倔脾气上来抬杠的结果。 李琳琅去说服了韩夫人,韩夫人温言细语又说服了韩叙。 最难的,其实是韩祁能不能考上。据李琳琅了解,韩祁四书五经一概不通,文化课程基础相当薄弱。他现在去书院读书显然无用,需聘请夫子入府,一对一名师重点教学。 毕竟,离武科举第一次文考的时间,只有两个月了,还能抢救一下。 第二天托大哥李浩濂找的孙夫子就入了府。 夫子到时韩祁还在睡觉。 李琳琅叫梦云取了面铜锣,走到罗汉床边猛击了三下,声音巨响。 “怎么了!漠北人打过来了吗?!” 韩祁梦中惊坐起,抱着软枕抵在胸口,待意识稍微清醒些后,翻了个白眼,重新躺下:“你吓死我了。” 李琳琅将铜锣递给梦云,自己轻坐在罗汉床边缘,微笑:“时辰不早了,该起来读书了。”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韩祁捂着耳朵,想起昨日与李琳琅签下的合约,他这是失心疯了吧,为什么会答应李琳琅读书! 这个贪财小气的坏女人,又挖坑让他跳,最最可气的是,他又上了当。 李琳琅早有准备,将昨日白纸黑字,签字画押的合约拿出来:“这上头写的清楚,你中途退出要付违约金白银千两哦,可以分期偿还,利息另算。” 白银千两!利息另算!不要以为你是个姑娘我就会让着你!韩祁猛睁开眼睛,从罗汉床上翻身坐起。 “李琳琅。”他喊道。 “还不带我去见夫子!耽误我读书可怎么是好!” 李琳琅微微一笑:“这就对了。” 阿罗赶紧上前伺候韩祁洗漱更衣,他怎么觉得自成亲后,少爷越来越乖了呢,少夫人果真厉害。 孙夫子是从翰林院出来的老编修,虽年过古稀但精神头十足,除了精通各类古籍外,也颇懂政事,若不是李浩濂牵线搭桥,一般人还请不来他。 但有一点,孙夫子特别严格,学生错了就罚,懈怠就骂,言语犀利,毫不留情面。 一天的课上下来,好几次韩祁将双手放到了书案边缘,他想掀了这桌子,他想去玩去浪,他怀念春风楼的酒菜,他想新养的那只蝈蝈了。 可回头看着笑盈盈的李琳琅,韩祁咬牙,他觉得他还能再坚持一下。 好不容易下了课,韩祁累得不行,用晚膳时他专挑肉吃,今天必须好好补补。 李琳琅食的少,坐在旁边的小桌旁算账。才两日,账房已经将田庄今年的收成折合成了银两,王宁宁和刘宛瑛老实的将银票送了来。 哼,她就知道这两人不舍得,也不敢和自己撕破脸皮。 接着她又看了看这几日米铺重装的进度汇报,花费比自己预想的多,唉,其实也不多,主要是她现在太穷。 米铺生意和药堂的生意营利不多,她做这个纯粹是为了应对即将到来的饥荒,是该另外想赚钱的法子了。 李琳琅今日一袭月白襦裙,鬓角簪着翠色的珠花,未施粉黛,但她眉眼本就灵动,此刻烛火昏黄,她脸上光影浮动,有种恬静之美。 韩祁放下碗筷,就这么看着她。 “看我做什么?”李琳琅回过神,抬头问道。 韩祁对着她摇了摇手里的信:“朋友明日约我聚会,你看……” 李琳琅眼尖,一下就看见那信中提到在许氏书院相聚,这自然去不得。 “忍忍,咱不去,现在一切为了考试。” 李琳琅摇头。 “好。”韩祁用两指夹着信,使了劲儿往上一抛,信飞出去好远。 * “少夫人,不好了!” 清晨,天色刚亮起来,院中的花蕊上还闪着晶莹的露水,春桃和绿梅便一前一后的跑过来,慌张喊道。 李琳琅正在用膳,伸出指头揉了揉眉心,这两个丫头的口头禅就是“不好了”,改日要叫云梦教教她们,遇事该冷静,沉着,这样咋呼像什么样子。 “少夫人!”春桃喘着粗气:“我们去书房叫少爷起床,叫了好久少爷都不起来。” 绿梅接着道:“后来阿罗推开门,才发现少爷不见了,只在床上留了封信,说他离家出走了!” “当真?”李琳琅放下手中的银勺,迈步往书房去。 昨夜韩祁说他要温习书本,读书到深夜,就宿在了书房里,原来是打着这个主意。 李琳琅赶到书房,屏风后摆了张小床,床褥被单都准备的齐全,现在却全部被翻乱扔在地上,床上的帘子也被扯下,用墨水写了几个龙飞凤舞,张牙舞爪的大字。 老子不干了! 阿罗瑟瑟缩缩的走进来:“少夫人,这怎么办?” 李琳琅握着那写了字的帘子,回身问道:“以前少爷离家出走过吗?因为何事出走,去了哪里,多久才回来?” 阿罗咽了咽口水:“两次,一次因为打架被告状,少爷坐船南下,一路玩了三个月才回来,还有一次因玩蹴鞠伤了人,少爷去赌坊……耍了大半个月。” “是个离家出走的熟手。”李琳琅淡淡道,她表情很淡定,唇边甚至带着点笑意,却叫阿罗有些害怕,少爷虽然无拘无束惯了,可少夫人却是能降的住他的样子。 “梦云,备车,我出去找人。春桃绿梅,你们去禀报一下夫人和老爷,就说少爷出门了,我去寻他,叫他们不要担心。” 而此刻许氏书院正热闹非常。 一位白衣玉冠的少年骑着马,到书院门口停下,熟练的牵着马入了院内,又拴好马,拍了拍马儿,慢悠悠入了大厅。 好远,徐沛森就迎了过来:“韩祁,几日没见,还以为你重色轻友,不舍得出来咯。” 韩祁给了他胸口一拳:“满口胡说。” 他,韩祁,休想有人能管住他。 作者有话说:  么么哒~ 第10章 韩祁听着许昌乾和别人高声辩论,不知为什么,总有些心不在焉。 他摸摸下巴,时不时往门口瞄一眼,今儿天气好,天色水蓝,倒好看的紧。 可他为何这般不安呢?韩祁幽幽叹息。 徐沛森用肩膀撞了他一下,挑眉:“想什么呢?” 韩祁幽怨的抬起头,他在想李琳琅该不会追到这里来吧。 “什么都没想!”韩祁拿起茶杯喝了大口,来又如何,他也不怕。 而此时李琳琅已经在书院门口下了马车,她抬头看了眼匾额,勾唇微笑,对看门的门房微点头,迈步往内走。 门房见她是女子,急忙迎上来:“夫人请停步,请问是来寻人吗?” 大乾民风虽开放,但是像许氏书院这样人多嘈杂之地,女子也很少踏足。 梦云停住,对那门房道:“怎么,我们不能进去吗?” “这倒没有。”那门房讪笑。 李琳琅一路入了内院,走到了书院最热闹的问贤厅中。 她穿着一身雪色的轻纱襦裙,黑发如墨,小巧的脸略圆,带着些许稚气,但眉目如画极为标志,此刻正站定在门口,环视着屋内众人。 韩祁坐在二楼,一眼便望见门口逆光而站的人,鬓边梅花簪上的流珠微微晃动,晃得他一阵心慌。 “干什么去?”徐沛森望着猛然起身的韩祁,惊讶问道。 “内急。”韩祁撇下两个字,拿起桌上的马鞭从另一个出口下了楼。 他三步并两步往马厩去牵马,就算内心慌张也不曾忘记注意仪容,他扶了扶头上玉冠,整理了衣袍,不断的在心里告诫自己,这都是小场面,不要慌。 然而,李琳琅已经在马厩旁等着他了。 韩祁内心慌忙,但是面子上不能认输,干脆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冷下脸,眸中蓄满寒意,越过李琳琅上前解缰绳。 “韩祁,我有话和你说。”李琳琅垂眼盯着自己的鞋面,语气软糯,气势难得的软下来。 韩祁已将绳解开,他回头看着李琳琅,蹙眉,装柔弱?又在玩什么把戏!他绝不会上当了。 “李琳琅,你我虽拜堂成亲,但并非真夫妻,你不要得寸进尺,往日是我让着你,从今往后,不要干涉我的生活。” 说罢,韩祁牵着马要走,薄唇微抿,带出几分决绝的味道。 “我明白。”李琳琅挤出一丝苦笑,背过身仰头望着水蓝色的天空,缓缓道:“我们和离吧。” 我们和离吧!和离吧!和离!? 韩祁按捺住心中的狂喜,快步走到李琳琅面前:“此话当真?你——” 话说到一半他顿住,李琳琅琉璃似的眸中似有水光,她眼圈微红,好像快哭了。 “反正你迟早要与我和离的,还不如早断早好,只是你我成亲还不到半月,此刻就和离,定会令人议论纷纷,不过无妨,我会去城外庵堂暂住避风头,毕竟人言可畏。” 李琳琅轻声说道,梦云看着她泪水盈睫,泫然欲泣的模样,心里忍不住泛酸,上前递过帕子,柔声:“小姐别太难过。” 真的哭了。韩祁一时手足无措,他不会哄人,尤其是不会哄被自己惹哭的女子,且这人还是李琳琅,那个从不肯吃亏的李琳琅。 “议论?我看他们谁敢!我打断他们的腿!”韩祁开口道,面上故作的冷漠早散去,他安慰似的拍了拍李琳琅的肩膀:“别哭了,我心慌。” 李琳琅抿着粉唇,后退半步,抬起头看着韩祁:“打断他们的腿?那你同意现在就和离了?” 接着她转身,用帕子掩面,哽咽道:“好,我现在就回家和父亲母亲讲,你放心,我会说这是我的主意,不会叫你为难的。” 说罢,她快步往外走去。 韩祁呆立在原地,他不是这个意思啊喂!怎么好像是他在逼李琳琅和离一般。 “等等我!李琳琅!” * 八月的元都城,早晚时分已有了几分凉意。 天色微明,阿罗来到书房外轻轻叩门,要唤韩祁晨起读书了。 韩祁一身月白长袍,墨发用蓝色发带简单束在脑后,捧着书卷在院中晨读。 一边读他一边和瞌睡虫进行激烈的抗争。 上次从许氏书院回来后他在半路截住李琳琅,三言两句,莫名其妙之间又与李琳琅签订了新协议,承诺武科举结束前,他的衣食住行皆由李琳琅来安排,他只需乖乖听话。 韩祁边读边嘀咕,总觉得是又上了李琳琅的当。 一炷香之后李琳琅带着梦云来到书房,同韩祁一起用早膳。 李琳琅一边为韩祁盛粥边道:“这药粥是我在小厨房熬的,加了好几味补药,你多食些,可滋补身体。” 韩祁点头,边吃边道:“孙夫子昨日夸我了,说我近日进步很大。” “表现很好,下月月银加二十两。”李琳琅一边布菜边道。 “嗯。”韩祁表面淡定,但内心的喜悦已经从眼神中泄露出来,他夹起一块酱菜入口,又说:“文考之后还有武考,现在府里没有合适的陪练,这些侍卫啊小厮,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李琳琅微笑,韩大少爷,不是他们不能打,是你太能打,这一个月下来,府中陪韩祁练武的侍卫已经伤了大半,剩下好胳膊好腿的见着韩祁就绕道走。 韩祁将脸凑到李琳琅面前,压低声音神秘道:“我有个想法。” “你说。”李琳琅点头:“只要与你考武举有益,我都答应。”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韩祁兴奋的搓搓手:“我想去挑几个昆仑奴进府,他们身强体壮,陪练特别合适。” 李琳琅艰难的咽下口中的粥,可是昆仑奴好贵啊。 但话已经说出口,她不能抵赖,只好强忍着肉疼:“可以。” 韩祁笑着打了个响指:“李老板阔气!” “……”李琳琅觉得这次,她是被韩祁套路了。 * 大乾商业繁荣,周边很多国家的商人不远万里,经过长途跋涉来到元都经商,其中也包括贩卖奴仆一项。而昆仑奴则是东南部的商人从海外贩运而来,他们大多数肤色黝黑,性情和顺身体康健,元都城中贵族们都争相购买。 华熙坊有个斗兽场,里面便有许多昆仑奴。 用罢早膳,韩祁便拖着李琳琅早早出发,去了华熙坊的斗兽场。 太阳才刚升起,时辰还早着,但斗兽场门前已人声鼎沸,热闹非常。 空气里有微微的桂花香,李琳琅撩开车帘往外看,她好心疼自己的荷包。 而此刻不远处,宋尚书家的马车正徐徐停下,徐楚仪从车上下来,又躬身撩开车帘,探手扶着里头的人出来。 宋嘉琪下车站定,微抬起下巴,带着几分倨傲和嫌弃:“怎么这么多人?” 默了半晌,站在身旁的徐楚仪没有应声。 宋嘉琪摁住心头火气,顺着徐楚仪直愣愣的目光往前看去。 韩家马车里,李琳琅正扶着韩祁的手下车。 李琳琅!宋嘉琪眸中怒火顿起,她用力掐了徐楚仪胳膊一把,咬牙切齿道:“记住你那日说过的话。” 徐楚仪猛然回神,脸涨的通红,跟在宋嘉琪身后入了斗兽院。 八月初,宋尚书之女宋嘉琪与徐翰林成婚,只是没有大操大办,因为宋家并非嫁女,而是招婿,徐楚仪成了宋家的上门女婿。 同僚们贺喜声不断,但是落在徐楚仪耳朵里,总觉得那一声声恭喜暗藏着讥讽。 洞房花烛之夜,他撩开新娘头顶的红帔,眸光微微一动便暗淡下来,这并非他的梦中人。 借着三分醉意,徐楚仪完成了喜房中该有的礼仪,身下娇娘脸颊绯红,额角汗水细密,眉间有忍耐,也有羞怯,徐楚仪忽然心潮涌动,神情恍惚,脱口唤道:“琳琅——” 宋嘉琪的脸色倏然一变。 父亲提出她嫁徐楚仪时她本不甘心,小小翰林怎么配的上她金枝玉叶,可她不想去漠北和亲,左思右想,才心不甘情不愿的点头答应,徐楚仪虽家世差,但性格温和,婚后父亲再帮衬一二,倒也勉强凑合。 可他怎么能在洞房花烛夜叫她人之名! 徐楚仪跪在喜床前苦苦哀求整夜,才求得宋嘉琪原谅,他发誓从今往后心里只有宋佳琪一人,如有变心,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好歹毒的誓言,可老天真能听见么?徐楚仪看着宋嘉琪的背影勾唇扯出一丝冷笑。 * 这斗兽场除了贩卖各类奴仆,兼举办各色斗兽表演,常将山野中捉住的野兽同人放在一处相斗取乐,能斗赢野兽的奴仆往往能卖出个好价钱。 人兽相斗本是从异邦传来的风俗,因过于残忍,在前朝曾被明令禁止,只是最近些年才能公开举办活动,因为斗兽场利润丰厚,可以向朝廷缴纳巨额税款。 美其名曰,充盈国库。 李琳琅本是不想看的,跟着斗兽场的管家去挑选昆仑奴之时,遥遥见斗兽台上走入一个只穿白色寝衣的女子,她身量极高,身材瘦长纤细,白色寝衣染上了血污,一头长发也胡乱束在脑后,却又有种孤傲的气质。 更重要的是,李琳琅觉得格外眼熟,这个人她定然见过,却想不起来。 韩祁本就想凑热闹看斗兽表演,见李琳琅发愣,凑过来低声道:“来都来了,咱们包个雅间瞧瞧吧,你敢不敢看?” 啧,低劣的激将法。 李琳琅瞄了眼韩祁,淡然道:“怎么不敢!” 作者有话说:  么么哒~ 第11章 掌柜带着韩祁还有李琳琅上了二楼隔间,此处视野开阔,更能看清楚场内画面。 斗兽场的管事将那女子身上的枷锁卸了,又扔了把短匕首在地上。女子弯腰拾起,紧握在手中,扬起下巴警惕的望向四周。 接着场内另一扇大铁门徐徐推开,黑暗中走出只金钱豹,兽瞳幽幽发绿,发出一阵咆哮。 围观众人发出阵阵惊呼,李琳琅却屏住了呼吸,怔怔看着场内。 韩祁用叉子吃着冰镇后的新鲜瓜果,眯着眼睛细看那瘦弱的女子,只见她后退几步,握着匕首成防御姿态,沉静的面对着咆哮的野兽。 看那架势,也是个练家子。 金钱豹被饿了几日,此刻早已经饥肠辘辘,死死盯着场内的白衣女子,獠牙上扯出丝丝唾液,如恶虎扑食般猛的扑过来。 女子飞快的闪过,错身站到了金钱豹背后,手中匕首寒光一闪,刺中豹子的后臀。 腥热的血喷薄而出,豹子吃痛的嚎叫,灰溜溜蹿到了角落。 观众开始起哄,叫好声一片。 韩祁蹙起眉,方才的场景明面上是白衣女子占上风,可他能看出来,此人受了伤,现在只是强撑而已。且那豹子天性狡猾,此刻虽蜷缩在角落舔舐伤口,眼神却一直在人身上巡视,想要伺机偷袭。 果然,叫好声还没停下,那豹子猛然一跃,再次向白衣女扑去,血盆大口里獠牙尖利,爪子摁在人身上,直往咽喉咬去。 “慢着!”韩祁猛起身站到栏前,再不叫停此人便要命丧此地。 “等等!”几乎是同时,李琳琅也站了起来。她想起来了,这白衣女子前世乃三皇子府中歌姬,风姿妩媚,只是后来意图行刺三皇子,被暗卫当场斩杀。 李琳琅前世与她有过一面之缘。 斗兽院的管事乐颠颠的跑上来,恭敬问道:“客人可是看上了此奴?” 观看斗兽表演的过程中客人叫停,就是看中了人,要买回家的意思,管事不过按规矩一问,实际上手中已经奉上了白衣女的卖身契。 李琳琅接过来看,韩祁在旁惊讶道:“三百两?” 管事的点头:“此女名唤云兮,前日与另一昆仑奴打伤一只猛虎,昨日又斗赢一只雪豹,每斗赢一轮身价加银百两。” 李琳琅捏着卖身契,扭头看一眼场内的女子,那金钱豹已经被刚走,她受伤躺在地上,浑身都是血污,只一双美眸神色淡漠,轻轻看来。 云兮身手好,又是女子,将来留在身边伺候保护安全也可,身价三百两,贵是贵了些。可……李琳琅咬牙:“梦云,取银票。” 管事的颔首,走到栏前对着观众朗声道:“此轮表演结束,云兮被这位夫人出价三百银买下了!” “好大的手笔啊,是谁这么大方?” “好像是李太傅之女李琳琅。” “啧啧,果然是豪门大户,三百两白银!花起来毫不心疼!” 宋嘉琪听见周围议论纷纷,忍不住攥紧了拳,李琳琅你神气什么,专门在我面前摆阔吗?她忍不住起身,对在包房内伺候的侍从道:“我加二十两银,云兮姑娘我要了。” 听见对面有人加银二十的消息,韩绰好奇的探了下头,正巧和徐楚仪四目相望,不正是那晚爬墙的徐大人。 徐大人,还真是阴魂不散,冤家路窄。 “加银,百两,这样才有排面。”李琳琅轻轻扇着扇子,在知道对面的人是宋嘉琪后,她内心稍微有些别扭,要和她抢人,她偏不让。 宋嘉琪咽不下这口气,本还想加银,但徐楚仪扯了扯她的衣袖,为难道:“咱们两的私房不过千两银,为赌气花去一半不值得。” “穷酸!窝囊!” 宋嘉琪起身,带着婢女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徐楚仪的脸色红了又青,青了又白,只好起身追上去。 这软饭,也不是那么好吃的。 * 三皇子府邸,书房中,烛火幽幽,照亮三皇子阴郁的脸色。 他坐在书案后拨弄着香炉中的积灰,声音带着几分暗哑:“金库失窃一案,诸位以为,真凶究竟是谁?” 宋尚书宋克及其子宋琛对视,真凶是谁他们心知肚明,三皇子如今秘密在圈养私兵,还要拉拢朝臣,正是需要用钱的时候。金库失窃黄金万两,正是入了三皇子荷包,既充盈私库,又能拉太子下水。 宋克对三皇子点头,沉声道:“臣以为此事与太子一党脱不了干系。” 真相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三皇子想要什么样的真相。 三皇子目光深沉,冷笑:“与吾所想一样。” 接着他转动着手上的玉扳指,阴恻恻道:“太子愚钝不足为惧,可陈后母族不好对付,尤其是陈阁老,他是太子的亲舅舅,必定是要保太子的,你们需谨慎办事。” 宋家父子点头称是。 宋琛思忖半晌道:“韩叙如今革职待查,我们到底该抓还是该放呢?” 韩家,世代投身行伍,在元都城中也有不小威望,只是韩叙性子耿直,从不肯站边,未曾被任何一派拉拢,因此多年没有升官,只是四品金吾卫统领。 一开始,三皇子本不打算将其拉下水。 可如今太傅李密与韩家联姻,而李密又是太子的人,韩叙的位置和立场就微妙起来。 三皇子沉吟,眸中闪过寒光,手缓缓攥紧,神经质的抽动一下:“放。” 没必要将韩叙推向太子一党,联姻又如何,不试试怎知韩统领心意。 三皇子靠着宽大的梨花木椅,露出一丝阴冷的笑意。 * 云兮被领回清风院后,李琳琅特意叫大夫给她瞧了伤,好在她身子底子好,几贴补药喝下去,已经大好。 李琳琅便将她留在跟前伺候。 云兮跪着给李琳琅恭恭敬敬磕了头,眉宇间一改往日淡漠,是情真意切道:“夫人待云兮有再生之恩,从今往后定全心为夫人效力,万死不辞。” 对于云兮这样孤傲之人,此举极为难得。 李琳琅急忙叫她起身,只是心底还有几分疑惑,看云兮的气度和修养,实在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女儿,再联系到她前世冒着死亡的风险,都要刺杀三皇子的举动,李琳琅只能暗自猜测,云兮与三皇子有仇,还是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 随着武举文考日期临近,韩祁的课业越发紧张,几乎日日宿在书房。 白日要李琳琅处理生意上的琐事,米铺装修好了,近日生意也都不错,寒家掌柜虽然对她收购陈米的举动疑惑不解,但执行力很好,收购了许多价格、品质都不错的陈米,已经送到新租的仓库中,至于陈启,表面笑盈盈的配合,收回来的米却最次,价格也最为昂贵。 想到陈启平日绫罗绸缎满身,就连靴子都绣了银线,李琳琅看着窗外绿油油的树叶,长舒一口气,此人,用不得了。 接着她又看了下面人送来的几封书信,从八月开始她便吩咐药堂的人多留意下乡野游医,或者口碑好的散医,她想为药堂多招揽些人才,只是看来看去,都没甚合适人选。 眼看天色将暗,黑黢黢的乌云压在天边,一阵风卷来,夹了丝丝寒意,怕是有雨。 李琳琅带着梦云去小厨房,取了在小火上煨了几个时辰的汤,用瓷罐装好,带着食盒去了书房。 韩祁坐在房中,屋子里已经点了灯,他瘫软在木椅上,用书卷盖着脸,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指头一下下敲打着桌案,嘴里背着《论语》。 李琳琅忍着笑,上前猛然掀开了他盖脸的书。 韩祁早就听见了她的脚步声,倒是不惊讶,长眉微挑,好看的眼眸里夹杂几分疲惫,他揉了揉太阳穴问:“今日熬的什么汤?” “人参乌鸡汤,大补。” 李琳琅上前捏了捏他的肩,相处的越久,她越发现韩祁就和小孩儿似的,要哄,哄开心了就算是天上的星星他也能帮你摘下。 当然,你也可以把这称之为套路。 李琳琅抹了很淡的胭脂,从脸颊带到眼下,是近日元都流行的落霞牌,味道是浓浓的果味儿,格外香甜。 韩祁将头枕在木椅后背上,和低头看来的李琳琅四目相对。 他看得呆了,唇微微张开,讶异,震惊,而后坐直身子道:“李琳琅你的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发烧了?” 梦云没憋住,噗呲笑出声。 落霞牌胭脂可是限量发售的,李琳琅花了大价钱才买到这盒卖断货的色号。发烧,我看你是读书读傻了。 李琳琅抿嘴未语,坐在位置上捧着个骨瓷小碗,用木勺帮韩祁盛汤。 滚烫的鸡汤氤氲起薄薄水汽,隔在二人之间,李琳琅低着眉,眼底好像藏着极淡的怒气,这个不解风情的呆子,竟然说她的胭脂像发烧,实在半点品位都没有。 最好多喝点鸡汤,肥死你算了! 天边响起一阵雷声,不消片刻,雨水淋漓而下。 从院外扑进来一股带着腥味的雨气,倒是彻底驱散书房中的酷暑燥热。 韩祁难得遵守餐桌礼仪,他一勺勺喝着鸡汤,望着李琳琅脸颊上落霞似的红晕,蹙眉,眼底还是一片怀疑,这就是胭脂的颜色吗?有什么好看的,明明不抹胭脂,白白净净的李琳琅才最好看。 “咳咳。”韩祁清了清嗓子,他仔细的打量了李琳琅,故作深沉之状:“我又仔细瞧了,你脸上这个夕阳牌的胭脂,确实很好看,很适合你。” 夕阳牌?李琳琅又好气又好笑,接过韩祁递来的空碗,边盛汤边毫不客气道:“你闭嘴。” 韩祁好心夸赞却碰了一鼻子灰,他无奈摇头,女人嘛,搞不懂。 作者有话说:  么么哒~韩祁真直男本直hhh 第12章 中秋过后,圣上下了旨,金吾卫统领韩叙官复原职。 韩家人接过圣旨,叩谢圣上隆恩。 宣旨的公公满脸堆笑将圣旨递到韩叙手中,声音尖细道:“韩大人近日受委屈了,跨过了劫难,必有后福,不过,小心方驶万年船。” 韩叙看着宫人远去,总觉得公公话里有话,他心神猛然一动,难道这是圣上的意思,提点他谨慎本分,莫做错事? 当今太子为长又为嫡,是已故的陈后所出,也是陛下的嫡长子,生下来就被封为东宫太子,背后又有陈后母族支持,将来继承大统本是板上钉钉之事。 可惜陈后早亡,陛下又不喜太子,加上忌惮陈家势力,渐渐有了废太子的心思,而苏贵妃得陛下宠爱久矣,所出的三皇子得陛下栽培,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陛下有意扶持三皇子,只是当年陛下即位依仗了陈家出力,如今陈家依旧势大,才一再忍耐。 如今朝中太子与三皇子正斗的如火如荼,他本是不站边的。这次金库失窃案也和争夺储位有关,韩叙隐约能够猜到。 可现在祁儿娶了李琳琅,韩李二家成了姻亲,陛下是怕自己站到太子一党那边,才有此提点的吧。 圣心难测呐。韩叙握着圣旨长叹一声,他也想独善其身,却不知能否做到。 * 入了秋,树梢上的叶子染上了金黄,秋风扫过,黄叶翩翩坠地。 明日就是武举文考之日了,孙夫子没有布置功课,给最近疯狂补习的韩祁放了整日的假。 韩祁本想在床上好好睡个懒觉,像往日一般睡到正午再起,奈何晨起习惯了,天色微亮便醒,睁眼躺在床上瞧着帐幔发愣。 无奈,他起身穿好中衣,提了剑走到树下,阖眸静心,接着舞起剑来。 李琳琅来到书房,好远就见树下的少年俊朗飘逸的身影,矫若游龙,凌厉似电,剑柄上寒芒刺眼,和雪白的衣袍,金黄的落叶凑成一副和谐的画卷。 扪心自问,韩祁生的很好看,骨肉匀称,骨像绝佳,只是从前太硬太冷,孤独的令人心疼。 李琳琅轻轻笑了,笑意从眼里直达心底,她没有猜错,前世韩叙被贬出京城,真的与韩祁参加许氏书院的活动有关。反对新政,便是反对陛下,说得严重些就是犯上作乱意图谋反,这个罪名谁都担待不起。 许昌乾自己也不是真的为国为民,只是想以此为噱头,得到保守大臣的赏识,而后跻身官场,只是他太傻,不知自己触了逆鳞。 今日凌晨二哥李浩玄派人送信,询问李琳琅韩祁是否和许氏书院走得近。二哥有此一问,定是上头要收拾许氏书院了。 韩祁舞剑毕,李琳琅很捧场的鼓掌,今日天凉,她加了件粉色的外衫,配的是红宝石做的珠钗,唇间一点桃红,别样的鲜活生动。 “今日休息,咱们去市集逛逛,给你添新衣,也为明日文考添彩头,可好?” 李琳琅歪头看着韩祁,水晶似的眸蕴含着几分笑意。 “好。” 韩祁收了剑,李琳琅难得大方,他不去才是傻子。 * 阿罗备好了车,又帮韩祁牵来马,穿过黄叶遍地的苏子巷,往华熙坊而去。 天凉后,路边卖冰粉冰糕的小摊贩少了,多的是卖炸物或者糖炒栗子、烤红薯一类的摊贩。 韩祁着骑马儿,目光一路掠过熙攘的人群的摊贩,终于眸光一亮,瞄见街角有家硕果仅存的冰品摊子。 他勾唇笑了笑,伸出手轻叩马车的窗户,带着几分挑衅道:“李琳琅,敢不敢吃冰品?” 卖冰品的摊主是个一对老夫妻,摆的有冰粉和冰镇果子,以及加了碎冰又发酵过的酸牛乳。 李琳琅撩开车帘,撇了韩祁一眼:“天凉了,吃冰的伤身体。” 韩祁跳下马:“少食点不会伤身,冰品就是天凉了吃才过瘾。” 言罢,他牵着马儿往摊子去,边走边背对李琳琅道:“我请客,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哼,德性。 * “小娘子,来碗冰镇酸牛乳加冰葡萄吧,这样配着吃爽口。” 摊主婆婆笑盈盈的推荐起自家的冰品。 而韩祁已经捧着碗冰粉吃起来。 李琳琅点头,笑道:“好,给我来一碗。” 凉丝丝的冰牛乳吃下肚,又冰凉的落入胃中,连呼吸都带着寒意。李琳琅边吃边呼着气,腮帮子鼓鼓的,粉唇冻的泛起了潮红,很像只在生气的肥兔子。 韩祁瞧着,忍不住笑起来,他笑起来时眼角微微勾起,明明是偏瘦的人,眼下却有对卧蚕,虎牙露出半颗,笑得像隔壁二傻子。 摊主婆婆瞧着他们俩,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小娘子和小郎君刚成婚吧?” 李琳琅急忙咽下口中冰葡萄,却不慎被呛住,低声咳嗽起来。 云梦急忙上前帮她轻轻拍背,韩祁顺着婆婆的话道:“是啊,还不到三个月呢。” 阿婆笑意愈深,连连道:“当真是般配的很,老婆子祝你们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咳咳咳咳。”李琳琅咳得说不出话来,她想说早生贵子怕是做不到了,他们将来是要和离的。 却听韩祁乐颠颠道:“多谢婆婆美意,我们争取三年抱俩,到时候带着娃来吃你们的冰品。” 李琳琅涨红脸,一路咳着上了马车。 “韩祁,你伸手。” 回到车上,李琳琅水汪汪的眸中藏着几分恼怒,脸颊飞起几丝薄红,撩开车帘对外头的韩祁道。 韩祁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依着话将手伸到李琳琅面前:“做什么。” 话音方落,李琳琅拿着不知何时放在车厢中的戒尺,狠狠抽了韩祁的手心,她气力小,就算使了全力,对皮糙肉厚的韩祁而言,也不过是挠痒痒,倒是她脸上委屈又气愤的神色比较有趣。 韩祁将手心攥紧,抓住黝黑的戒尺反问:“为何打我?” “你还好意思问,自然你打你方才出言无状,一副浪荡子的轻狂模样。” 说到后面几个字,李琳琅愈加生气,将戒尺抽回来,又放下帘子,指挥车夫赶车向前走。 韩祁后知后觉,原来是方才和婆婆的玩笑话惹李琳琅生气了。 他没别的意思,他是将李琳琅当做哥们儿的。 “李琳琅,你别误会,我认错。” 韩祁赶紧上马,往李琳琅走的方向追去。 * 眼前的茶凉了一盏,店内的店员又换上了新的。 屋子里熏香清冽,地面上还铺了层极软的波斯地毯,家具摆饰,无一不精致非凡。 韩祁舒服的坐在红木太师椅上,手中把玩着茶杯,这名唤落霞阁的二层小楼,便是元都最有名的水粉铺子了,专门售卖各色化妆品,是元都女儿家们的最爱。 刚才不小心惹恼了李琳琅,她一气之下带着梦云来逛水粉铺子,无奈,韩祁只好也跟进来,坐在专门为男客布置的小厅内等人。 说是等人用的小厅,其实也摆了几个架子,上面摆着数样胭脂水粉。 韩祁被一个银制的小盒子吸引了目光,探身取来,扭开盖子里面是玫粉色的晶莹膏体,他用食指取了些放在鼻下轻嗅,有股桃花的香气。 店员见状急忙上前,殷勤道:“客人好眼光,这是落霞阁的特色香膏,好多客人都争相购买呢。” 韩祁嗯声,细看着盒子盖上的花纹,漫不经心道:“包起来吧。” 店员点头,接着挤出几分笑意道:“方才的小娘子可是客人的夫人?” 韩祁敛了笑意,他不笑时会带着几分阴沉,气压低的叫人不敢多话。 这店员太聒噪。 店员悄声包好东西,唯恐多言一句就惹恼了人。自然,那句关于此香膏身上的小小房中情趣,也被他咽在肚子里,若不是夫人,哪个男人会巴巴在此处等。 倒真是他多嘴舌了。 * 李琳琅虽生了气,但明日是文考的日子,说好要买新衣讨彩头,自然不能免。 平日里韩祁爱穿素色衣裳,不是黑白便是灰蓝。 李琳琅觉着太闷,是该给他挑几身明艳些的。 元都最好的成衣店名叫锦绣庄,里头的衣裳款式新,做工和材料都一顶一的好,李琳琅挑来选去,看中了一件红底暗金纹的男式长袍,她纤嫩的指头划过细腻的丝绸表面,触感好极了。 嗯,就是这件了。 她心中虽然已经有了主意,但还是施施然的转身,坐到旁边的梨木宽椅上,扭头看向韩祁:“你喜欢哪件?” 韩祁眼底闪过一抹诧异,他从小到大从未来成衣店亲自挑过衣裳,他柜子里那些黑的蓝的衣裳,都是府里一年请几次裁缝入府量身后,直接送来的,倒也不是故意偏爱素色,就是习惯了。 可望着面前红的、墨绿的、紫色的衣裳,韩祁几不可闻的蹙起眉,这些,是否花哨了? “红的好看,明日穿去文考,吉利。” 李琳琅在旁,边喝茉莉香茶,边道。 “嗯。”韩祁瞧着那件红衣,勉为其难道:“那就红的。” 才惹恼了李琳琅,挑衣裳这种小事情,就随着她去吧。 回到清风院,用过晚膳,韩祁先回了书房。 李琳琅坐在院里的凉亭中,今日是米铺掌柜们来禀报生意的日子。 寒松道今日城中米价飞涨,是否需要屯些新米。 大乾的水稻一年两熟,六月和十月都是丰收的季节,如今已快到九月,可田地里的庄稼却长势颓靡,且近日大雨,大有闹洪灾的意思,一些嗅觉敏锐的商人已经开始屯米,这才叫米价飞涨。 若李琳琅一味的奔着赚钱去,现在屯米待饥荒来临时高价卖出自然划算,但她不想赚这笔国难财。 “不必了,继续收陈米吧,还有,仓库的防水防霉,还有除鼠之事一定要做好。” 几位掌柜点头,又交上了店里流水账簿后,都退下了。 梦云去院子里采摘了些木槿回来,正坐在小凳子上用软帕子擦拭叶子,然后一株株插在花瓶中。 看着嫣红如霞的木槿,李琳琅出了神,她将尖尖的下巴枕在自己藕节似的胳膊上,染了色的指甲轻轻摩挲着红漆桌面,眸中光彩流转。 “什么人的钱最好挣呢?” 她呓语般道。 梦云怔然,想了会摇头:“奴婢想不出来。” 李琳琅勾了勾唇,探手打开了今日从落霞阁带回来的胭脂水粉。 有描眉的螺子黛,有水润的胭脂,还有敷脸的蜂蜜香膏,琳琅的摆满了一桌子。 她眸中似有笑意,而后化作小小狡黠:“有钱人的钱最好挣,尤其是有钱的女人。” 如若不然,怎么连她这么惜金如命之人,都肯在落霞阁花这么多银子。 要想挣钱,售卖胭脂水粉还有衣裳倒是好路子。 她一样样瞧着今日淘到的宝贝,目光落在一枚银制的圆形盒子上。 这是晚膳前韩祁给的,他不自在的咳嗽几声,将这盒香膏放在桌上,声音低低道:“给你的。” 李琳琅拿起那盒子,掀开盒盖:“这味道太甜了,啧啧,不好闻。” 云兮恰好入内,听见李琳琅此言,接着道:“夫人不喜?要不我帮你扔了把!” 呃,李琳琅想了想,卷翘的长睫忽闪,眼底蓄上一丝笑意,而后没入幽黑的眸中,又换上一副正经严肃的样子。 “算了,留着吧,这可是花了钱的。” 作者有话说:  预收文《倾城》求个收,从来没写过正经恋爱、全程甜甜的小萌文,下本想尝试一下,希望大家支持,戳专栏可见呀~么么哒 第13章 翌日清晨,天色未明,韩祁便骑上马往考场去候考了。 武举考试中的文考只需考一天,试卷分上下两卷,上卷主要考四书五经等古籍,下卷则是由朝中重臣所出的时政问题,要求考生写策论,因每年出题人不同,难度不一,也是考生最头疼的部分。 韩祁穿着昨日新买的衣裳,大咧咧入了考场。 待试卷发下来,他前后翻阅瞧了瞧,上卷的内容孙夫子大多说过,韩祁记性好,都能背能默写,问题不大。 待他翻看到下卷时,漆黑的眸中闪过些许讶异,而过没入深潭般的幽眸中,化作唇边一抹浅笑。 往年的策论题目多是写不痛不痒的话题,今年竟然这般犀利,问的是近年大乾与漠北不和,边境局势愈加危急,大乾该如何应对。 韩祁盯着空白的卷子,脑中思绪万千,应对的态度只有两种,一是忍气吞声暂保安宁,二是雷霆手段大军出击,再次将漠北人击退至两国交界的秦咸河。 陛下既已经答应和亲,自是选择了前一种,明眼人都知此题该如何作答。 韩祁拿起桌上的毛笔,沾满墨汁后挺直肩背,挥毫落纸。 提笔的第一句他便言明了自己的想法,所谓韬光养晦的策略只是自欺欺人,狡猾而贪心的漠北人不会知足,只会索取更多。 韩祁越写越气,措辞也愈加刁钻犀利,他将心中所想写了个痛快,而后搁笔,吹着未干的墨迹,低头瞧着自己方才足以将朝中主张“保安宁”的大臣们气死三回的大作。 嗯,十分满意。 而在他身后不远处,站着本次监考的两位大人,正巧,其中一位便是徐楚仪。 徐楚仪的视线几乎从未离开过韩祁,他微垂眼,强行按下眼底复杂的情绪,竭力维持着面上的云淡风轻。 夺妻之仇不共戴天。 徐楚仪攥紧了拳,身子几乎快颤抖起来,他这些日子只要一闭眼,就能想起李琳琅从前温柔的笑颜,还有现在相遇时的视而不见。 琳琅定过得很苦,为了避嫌才如此的。他好不甘心,他定会将这一切夺回。 徐楚仪想的分了神,待他将思绪拉回,韩祁已经提前交了卷子,大摇大摆出了考场。 身侧的同仁凑到徐楚仪耳边,轻声道:“这人提前了一个时辰交卷,想必十分有把握能考上。” 徐楚仪望着韩祁的背影,换上温文尔雅的面孔,微微颔首,露出一丝温润的笑意:“待出榜之日,自见分晓。” 本次文考有数个考场,考生几百名,采用的是糊名制,即将同场考生的姓名用白纸糊好装订成一册,再送给阅卷官匿名阅卷。 徐楚仪将已经装订成册的试卷握在手中,有黄衣侍从抬着大红木箱过来收卷,待清点整齐便封箱,直接送到阅卷官处,阅卷官阅卷这几日将足不出户,外头还有人看守,没人能在这些环节耍花样。 徐楚仪握着卷册,面色忽而带上一丝紧张。 他发卷子时看到了今年策论的题目,依照韩祁的性子,必定言辞激进,反对目前对漠北人柔和的政策。而今年阅卷官分为两组,一组由太傅李密带领,二组则是宋尚书所领,若韩祁的卷子落在宋尚书所领的阅卷组里,必定过不了关。 毕竟他的这位泰山大人,正是柔政的推崇者。 徐楚仪面色一沉,掩住面上的一丝慌乱,用少见的严厉之色道:“今日文考事关重大,你们收卷时可仔细检查了?” 那几个黄衣侍卫急忙放下木箱道:“回徐翰林的话,卑职已仔细检查过了,没有问题。” 徐楚仪冷声一哼,蹲下身子将木箱中放好的试卷册子拿出来,一本本检查了封口,见都无异常,这才一本本放好,严肃认真道:“做的很好,封箱吧。” 依照惯例,左侧那沓将会送到一组,而右侧的送至二组,趁着刚才黄衣侍卫们不觉察,他已将有韩祁试卷的那册放到了右边。 哼,今年韩祁是考不上了,天生贵子又如何,还不是白身纨绔一个。 徐楚仪理了理衣袍,眉目舒展,露出丝冷笑。 * 入了十月,秋意愈浓。清晨的元都城内一片萧瑟,北风呼啸,带来阵阵寒意。 李琳琅坐了马车往苏子巷外去,刚行至大道上,就见许多行人热热闹闹,七嘴八舌往前走去。 她撩开车帘往外瞧,问道:“今儿是什么节日吗?” 梦云眨巴着眼睛,压低声音道:“回小姐的话,今儿菜市口要斩杀犯人。” 忽的,李琳琅想起来,就在韩祁文考过后不久,官军包围了许氏书院,将许昌乾等人押入刑部大牢,罪名是妄议政事,蛊惑人心。 今天就是他问斩之日,这些百姓是去菜市口看刽子手行刑的。 而宋城和徐沛森也都被牵连,徐家有钱,使了银子将徐沛森捞出来,而宋城便没有这么幸运,被发配西南充军三年,如今已经启程去了西南。 若不是李琳琅借文考之机,将韩祁拘在清风院两个月,只怕今生又要重蹈覆辙了。 云兮瞧着李琳琅的神色,试探着问道:“夫人可要去看?” 李琳琅摇头,纤细粉嫩的指头揉了揉眉心,轻声道:“不去,去落霞阁吧。” 落霞阁几乎每季度都会出新款式的全套脂粉,李琳琅现在已将他们家的全套产品集齐,是他们店里的头号贵宾。 入了店内,店长苏掌柜急忙迎上来,问安后笑道:“夫人今日想要什么,店里的新款胭脂过几日便要上架了,我特意留了款限量的给夫人,全元都都不超过二十盒的。” 店长亲自留货,也只有李琳琅这般忠实的顾客才有此待遇,她笑得欢喜,声音清脆:“多谢苏店长好意。” 接着她水晶似的眸子抬起,环顾着店内,而后微蹙眉:“今日凌溶姑娘又不在店里吗?” 苏店长点头,答道:“是,凌溶姑娘在云裳店中。” 说罢苏店长面露难色,她年过三旬但保养得宜,依稀还有五六分年轻时的貌美:“凌溶性子倔强,若言语有得罪,也不是无心的,望夫人海量。” 李琳琅勾唇笑了,点点头:“我知道。” 紧接着她出了落霞阁上了马车,往云裳而去。 落霞阁售卖胭脂水粉,云裳售卖女子衣帽鞋袜,都是近几年才在元都兴起的店,以质量佳外观好看取胜,店内的店员皆是女子,就连背后的老板凌溶姑娘也是貌美如花的女儿家。 凌溶姑娘今年刚三十岁,曾经是秦淮河花船上的琴女,攒够赎身钱后从良经商,在元都城中混出了一席之地,也算是女子中的佼佼者。 只是,她终究势力单薄,落霞阁和云裳生意上的火爆招惹人记恨,据李琳琅暗中调查,如今也只是明面上红火,背地里是举步维艰。 李琳琅想与她谈谈合作,只是三顾茅庐,凌溶都不肯松口。 坐在去云裳的马车上,李琳琅冥思苦想,只是依稀记得后来凌溶嫁了人,丈夫好赌,将落霞阁和云裳等几间店铺都输了出去。 可其中的细节如何,她便不知晓了。 下了马车,店员道凌溶姑娘在后院会客,请李琳琅稍作等候。 李琳琅点头,想着干等着也是无聊,便挑选起入秋的新衣裳来。 这些新款倒是真好看,凌溶姑娘的审美没得说。 * 宋嘉琪从云裳的后院一出来,便见李琳琅正带着丫鬟看衣裳,那圆润偏又小巧的脸颊上一对酒窝显人甜美,粉色的珍珠耳坠摇摇晃晃,又衬托她肤白如雪,眉目如画。 一颦一笑都是宋嘉琪讨厌的样子!徐楚仪那窝囊废就是被她这一副媚态迷了心。 “好巧,琳琅,好久不见。” 宋嘉琪款款上前,掖了掖鬓边碎发,笑着道,只是笑意干瘪漂浮在皮肉上,并不达眼底。 李琳琅见宋嘉琪是从后院出来的,心中已有几分了然,只怕她也是来找凌溶姑娘“谈合作”的。前世倒没注意,宋嘉琪还有经商的爱好,她不是一贯瞧不起后宅女子抛头露面么。 “是啊,有日子不见,越发圆润了,看来新婚后的日子很养人啊。” 宋嘉琪体型本有些偏胖,最厌恶别人说她圆润,加上她嫁徐楚仪之前,徐楚仪和李琳琅有过那么些“情愫”,桩桩件件都是宋嘉琪的忌讳,她脸色当即难看起来。 “咦,琳琅,你手中的这件衣裳我已经选好了,不好意思啊。” 宋嘉琪话锋一转,努力平复心情后道。 衣裳?李琳琅低头,看着手中已经包好的襦裙,轻轻微笑:“哦?是吗,我方才已经付过钱了,无妨,你想要便让你,不过有些小贵,依徐大人的俸禄,一个月恐怕买不了几件。” “……”宋嘉琪气的咬牙,可面上风度不能丢,徐楚仪好歹有俸禄,总比如今还是白身的韩祁要好。 只是没待宋嘉琪开口,李琳琅接着道:“还好韩家富裕,家底厚,衣裳随便买。” 李琳琅言下之意,是说徐楚仪家境贫寒,就连衣裳都买不起了吗!况且,徐楚仪是入赘! 可惜李琳琅没给宋嘉琪说话的机会,她笑了笑,黑漆漆的眸中全是真诚:“我找凌溶姑娘还有事,先走一步,再见。” 说罢,将手中的襦裙递给宋嘉琪,施施然走了。 李琳琅玩着帕子上的流苏,心中略有几分畅快,她向来不在乎门阀高低、家境好坏,不然前世也不会瞧上徐楚仪,可用这招怼宋嘉琪的时候却格外好用,因为宋嘉琪在乎这些。 越在乎,越不能接受,她就越痛苦。 * 宋嘉琪将襦裙塞给侍女,铁青着脸走出云裳。 未行至马车前,店员追出来为难道:“徐夫人,这衣裳还没付钱呢,方才的夫人是说让,不是送……小店还要把银子退回给那位夫人的。” “啪!”话音方落,宋嘉琪狠狠扇了侍女一巴掌,厉声道:“为何不付钱!我们当真穷酸到衣裳都买不起么!” 小侍女捂着脸上红肿的掌印,忍着泪:“是,奴婢错了,这就去付钱。” 作者有话说:  么么哒~今后基本晚上9点更新,有情况会文案请假 第14章 李琳琅由店员领着入了云裳后院,她来过几回,因而熟门熟路。 “凌溶姑娘,韩夫人到了。” 见房门掩着,店员站在门口轻声通禀。 良久,屋子里传来轻轻一句:“有请。” 李琳琅推门入内,只见房内摆满了各色衣裳,凌溶正坐在桌前瞧新款衣裙的花样。见李琳琅来了,起身福了福,便算问安了。 她素来待人清冷,李琳琅并不在意,只是留意到凌溶眼眶微红,方才似乎掉了泪。 李琳琅落了座,余光瞥见地毯上有茶水的湿渍,心中有了几分了然。 方才凌溶与宋嘉琪定是不欢而散。 “韩夫人若还是为了那件事而来,恕凌溶失礼,这是万万不能答应。” 凌溶抬头看了李琳琅一眼,清澈的眸微阖,一字一句道。 这话是李琳琅意料之中,所以她不惊讶,端起茶水轻轻啜饮小口,温声道:“我知落霞阁与云裳都是你的心血,我提出加盟开分店也不是出于觊觎之心,既然你不愿,便算了,只是以后若遇上难处了,可来找我,我若帮的上忙,一定尽力。” 凌溶眼睫忽闪,眼底渐渐蒙上了一层水气,但她竭力维持着面上的沉静,淡淡道:“夫人美意,凌溶心领了。” 话说到这份上,李琳琅也不好多留,寒暄几句后告辞。 凌溶起身送客时,李琳琅似乎在她身上嗅到了淡淡的药香,味道略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 李琳琅走后,凌溶回到屋子里,眼眶中的泪已藏不住,打湿了面颊上的胭脂。 店员兰玉走进来将手搭在凌溶肩头,看着李琳琅走的方向道:“这韩夫人瞧着面善是个好人,比先前的徐夫人好多了,咱们……真不能答应韩夫人加盟么?” 凌溶摇头:“我不放心,落霞阁和云裳是一众姐妹的心血,也是立身的本钱,我不得不谨慎。” 说罢,面露苦楚和愧疚:“都怨我,才叫店里的流水银出现亏空。” 兰玉抬摇头:“怎能怨你,你是有苦衷的。” * 从云裳出来,李琳琅又去米铺和药堂瞧了瞧,临近日中才乘车回府。 方才落了些雨,不大,只微润湿了地面,现在雨歇,空气里有股轻轻的雨腥气。 倒不算难闻。 李琳琅叫车夫避开大路,专挑选了偏僻的近路走。 这巷子宽四五尺,刚好可容纳马车驶过。青石铺就的小路上积满了落叶,两侧都是高耸的院墙,枯黄的枝丫从墙后摇曳横出,划破了灰色的天空。 巷子深且长,一眼可望到尽头。 “驾!”车夫甩着马鞭子驭着马,匀速前行。 驶出了窄巷,拐到了一家酒楼门口。 雨后初歇,韩祁正在凭栏远眺,幽黑的眸深不见底,脸上敛去平日的玩闹和笑意,墨发轻束在脑后,满身的疏离。 他握紧杯中酒,仰头饮尽,声音涩涩的:“也不知宋城一路上是否平安,听说西南荒凉,他在那里,定没好日子过。” 徐沛森已经醉了,趴在酒桌上,醉眼朦胧道:“担心什么,我还听说西南的姑娘泼辣水灵,说不定三年后回元都时,他会带上美娇娘一同归来,届时,咱们兄弟几个还能相聚。” “三年……”韩祁咽下口中辛辣的酒水,轻声重复:“三年,太长了。” 宋城是他们几个中最年长的,也是最不爱惹事的,韩祁开始并不太喜欢他,只是徐沛森与宋城交好,一来二去也相熟,久了才知彼此秉性,宋城是沉稳又有大志向的人。 充军三年身体上的劳累不提,也等于毁了他的前途。 韩祁蹙眉,他不明白许昌乾反对新政明明是为国着想,怎么后来落得身首异处?况且,那时候朝中支持他的人不少,如何一夕之间全都闭嘴,没人肯为其说一句话。 更令人意外的是,许昌乾在狱中招供,他做这一切全都是为了升官发财。 真真假假,孰是孰非,韩祁想不明白。 他攥紧酒杯,望着远处静默不语。忽的,一辆马车驶入他的视线,那车夫眼熟的很,正是自家府邸的人。 李琳琅又出来逛了。韩祁唇边浮起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接着眸色一沉,看见了马车不远处的两道身影。 韩祁转身提起桌上的剑,出了雅间匆匆下楼。 店小二追在他身后道:“客官,还没结账呢。” 韩祁指了指二楼:“问那人要。” * “慢着,等他们走远了我们再跟上去,太紧了容易被发现。” 马车又拐入另一条宅巷,穿过这条巷子便到苏子巷。长长的甬道一眼可望到尽头,马车在徐徐前行。 等了片刻,一直跟踪马车的两人才从巷尾探出头,对视后一前一后跟上。 忽然几粒石子飞来,噼里啪啦一阵乱响。 “谁?” 其中一个被石子砸中了脑袋,破了个小口子,疼的龇牙咧嘴,可环顾四周无人,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嘀咕道:“邪门儿!” 另一个警惕的东看西瞧,扯了扯同伴衣袖:“可能旁边的院里小孩捣乱,别管了,跟人要紧。” 韩祁嗤笑一声,小孩?琉璃似的眸中浮起笑意,嘴角一勾,蹬着院墙借力翻上了墙头。 这回,飞来的是一柄长剑,冷光闪耀,斜插在地,只差一点便要刺穿其中一人的脚心。 二人唬了一跳,急忙抬头,看见一位锦衣公子坐在墙头,眉眼带笑偏叫人心生不安,因为他虽带着笑意,眸色却是冷的,伸出修长的指头对他们勾了勾。 “把剑拾起来。” 二人望了望地上冷冰冰的长剑,心中明白,这是遇上棘手的人了,也不理会韩祁的话,拔腿就往反方向跑。 韩祁无奈的看着天空,答应过李琳琅今后不打架不打人,可这两个人是自找的,他原本只想温柔的告诫他们,回去和自家主子说说,不要再来骚扰李琳琅,老实本分的做人。 可现在他们撒腿就跑,他也是无奈,他也想温柔的! * “听说刚才隔壁巷子有人在打架,有人的腿都被打断了!” “可不是,听隔壁王大娘说,地上留了好大一滩血。” “哟,不会出人命吧?” “谁知道!今后都走大路吧,安全不是。” 用晚膳时下午巷子里有人打架这件事情已经传开了,下人们聚在一起嘀咕,刚好被韩祁听见,他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谣言就是这般以讹传讹来的。 腿确实断了不假,是那人跑太快自己绊倒的!地上有血也不假,是那人绊倒自己时手掌划破了,蹭的。 再晚些时候这些传言也钻到了李琳琅耳朵里,想到今天自己正是从窄巷抄近路过来的,李琳琅不禁有几分后怕,尤其今日云兮并未跟在身边。 她决定了,今后都从大路,且要将云兮时刻带在身边。 韩祁想了想,并没有将今天的事情告诉李琳琅,他要再跟踪几日,看背后的人收敛不收敛。 夜里李琳琅在算账,整理资料时翻出了当初和韩祁签下的“合约”。 “韩祁,若考不上武举,你就欠我白银千两。” 李琳琅握着那份合约,在灯下瞧着美滋滋道。 “……”,韩祁很后悔,他当初是怎么想的签下这么一份不平等条约。 李琳琅将合约收好,用手撑着下巴,歪头看向韩祁,眨巴着眼睛问道:“你有几成把握能考上?” 韩祁盯着烛火打了个哈欠:“……两三成。” 李琳琅的笑容僵在脸上,她道:“我发现你有个优点,还,蛮有自知之明的。” 边说着,李琳琅噼里啪啦的打起算盘来。 韩祁干咳几声,一时不知这是夸还是损。 紧接着李琳琅抬眼望过来,晶莹的眸子中已全是温柔笑意:“我方才算了算,孙夫子这段时间的学费及伙食等,共花费三百二十八两白银,取个整给你算三百三十两,若这次考不上,也要将这笔钱还我。” 韩祁大惊:“这就不必了吧!” 李琳琅微笑,语气笃定:“很有必要。” * 夜深了,宋家府邸灯火通明,不眠不休。 数十位阅卷官历时颇久,终于将数百份试卷一一评分,并选出二组的前三十份送到了宋尚书桌前。 宋尚书作为二组的主考官,要在三十份试卷中再挑选出十份,呈给陛下过目。 今夜是最后的期限。 宋尚书正在斟酌最后一个名额时,院里传来了纷踏的脚步声。 今年的总督考官是兰相国和荣亲王,现在是来府上亲自监督他阅卷了,这也是往年例行的规矩,督考官也就是做做样子,并不会干涉阅卷。 兰相国还好说,是中立派,但荣亲王向来与太子走的近,与宋尚书素来不和睦。 见礼之后,荣亲王走到桌案前,拿起那九份已经入选的试卷翻看起来,脸上露出不屑之意,浓眉下一双炯炯有神的鹰眼看来,声如洪钟:“这些人古籍背的还算不错,策论答的却一塌糊涂,颠来倒去废话倒是一箩筐!” 宋尚书拱手道:“这几位考生已是优中选优,策论答得也很妥当,只是看法与王爷有所不同罢了。” 兰相国拿起试卷看罢,捋了捋胡子,笑却未语。 荣亲王哼声:“偏个个与本王看法不同?我看是宋相国自己的喜好吧。” 言下之意,宋尚书自己的评判有所偏好,这在科举考试中乃大忌。果然,宋尚书当即脸色一变,正色道:“臣不敢!受不起王爷此话。” 荣亲王瞥了宋尚书一眼,迈步走到一旁放着落榜生卷子的木箱旁,自己翻看起来,只是一连翻看了十几份,不是阿谀奉承就是文理不通,确实不如那九份好。 直到翻到箱底,荣亲王扯出一张已被圈了落榜字眼,连前五十都未进的卷子。上卷的文史全对,而下卷的策论,竟是少有的反对柔政的答案。 荣亲王拿着卷子在灯下细看,越看眸色越亮,对一旁不语的兰相国道:“这份卷子写的有点意思。” 兰相国捏着试卷读完策论,少有的表了态:“此子胸襟广大,有前途。” 宋尚书只好上前,读完策论后沉着脸,口不对心勉强道:“相国所言有理。” “宋尚书,前十份不是还缺一名吗,你看此卷如何啊?” 荣亲王背着手坐下,悠哉道。 “还需斟酌。” 宋尚书拱了拱手,抹了把额头上的细汗道。 “可,本王便在此等着。” 荣亲王端起案上香茶,轻轻吹着茶沫儿。 宋尚书在其他试卷中翻了又翻,可惜实在没有其他卷子比得上这份,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勾上红笔,写下一个十字。 天边微微泛白,荣亲王满意的走出了宋家府邸。早知宋老狐狸会徇私,全选自己看中的人,好在他来的及时,掰回一个名额,参军从武者,一贯践行柔政怎么能行! * 自从韩祁参加完文考后,韩夫人便几次来到清风院,话里话外都是怪他怎么还宿在书房,她还等着抱大孙子,享受天伦之乐。 韩祁一口茶差点没喷出来,敷衍着道等武举考完再说。 但李琳琅消息灵通,思前想后,还是叫梦云将罗汉床重新铺好,吩咐道从今日开始,韩祁搬回新房住。 她怕长辈们起疑心。 韩祁是无所谓的,只是新房住的更加舒服,美滋滋的搬了回来。 夜深,屋子的角落里只留着盏长明灯,李琳琅闭着眼渐渐睡去。 罗汉床上的韩祁却眉头紧锁,鬓角渗出的汗水濡湿了枕巾,而后猛然出声:“琳琅!” 李琳琅被惊醒,猛地坐起身:“干什么?” 罗汉床上的人却无应答,良久,闭着眼睛继续呢喃:“琳琅。” 只是这一次声音里面饱含柔情蜜意,李琳琅听的鸡皮疙瘩满身:“你……发疯了?” 作者有话说:  么么哒~ 第15章 李琳琅裹着锦被,撩开鹅黄色的帐幔,借着微暗的灯光,瞧见韩祁大汗淋漓的面庞。 原是说梦话。 李琳琅放下帐幔准备继续睡去,刚刚躺下,又想起什么,取了枕下干净柔软的棉帕,轻轻下了床。 粉嫩白皙的玉足在床前探了探,终于找到了鞋,李琳琅弯腰穿好,走到罗汉床前。 黑暗中,依稀可见韩祁紧缩的眉头,汗水细密的布满脸颊,薄唇微微蠕动,似乎有千言万语,最后化做一声细微的叹息。 这傻子,也不知梦见了什么。 李琳琅无奈的摇头,眼睛一眨不眨,附身轻扯了扯他露在被子外的手。 没有反应,睡得还挺沉。 李琳琅垂眸,将手中的棉帕叠成小方块,轻轻帮他擦拭着脸上的汗水。 在武举考试结束前,他不能生病,必须生龙活虎,能蹦能跳,如果真的考上,能在元都城做个小吏也好。 李琳琅眸中染上一层忧虑,只是今后还要多做打算,不能叫他如前世般,不堪忍受官场黑暗和不公,最后负气出走,在山野与草寇们为伍数年。 这段黑历史是韩祁成势之路,最容易被泼脏水的一段。 李琳琅想的出神,粉唇抿成一条细线,忽闪的眼眸中似繁星明灭,幽远璀璨。她穿着件粉色的寝衣,衣袖宽大,边缘坠着带细珠子的流苏,珠子材质冰凉,轻轻佛扫着韩祁的面庞。 冰凉,雨滴似的,打在身上寒冷蚀骨。 韩祁猛睁开眼,痴愣愣的望着李琳琅。 “我……你……”许是韩祁看李琳琅的目光太深太沉,李琳琅忽而有几分心虚,稳了稳神后:“别误会,你出汗了,我怕你受寒生病,才帮你擦汗的。” 蓦地,李琳琅瞪大眼睛。 韩祁的手轻轻,却又紧紧的握住她的手。那滚烫的掌贴着她娇嫩的皮肤,也烫红了她的脸颊。 李琳琅轻微的挣脱一下:“你怎么了?” “我……”韩祁迷茫的蹙眉,他方才是有话想和李琳琅说的,怎么突然便忘了。 “你松开。”李琳琅咬着下唇,瞪着韩祁。 韩祁低头,旋即飞快的缩回手:“我不是故意的。” “……”李琳琅将棉帕扔在罗汉床上:“你自己擦。” 说罢,回身上床。 韩祁还有些发晕,思绪十分混乱,他侧着脸,看着李琳琅从寝裤下露出的,白皙又纤细的脚踝,听着脚踝上金色小铃铛发出悦耳细响,依旧恍惚。 而后猛然想起,他方才做了梦,梦中场景真实的就像亲身经历,可他一醒,梦中之景就如退潮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什么都想不起,只记得心中空落落,最爱惜的东西,流沙似的握不住,他眼睁睁的错过了。 嗯,真奇怪。 * 第二天是个好天气。李琳琅叫人备了车去米铺瞧了瞧,这些日子新米的价格已涨了两成,李琳琅已吩咐店伙计将陈米摆在店内售卖,不过到底天子脚下,百姓比较富庶,大部分人宁愿买涨价的新米,也不买陈米。 李琳琅去到了店里,寒掌柜正照顾伙计在店门口支蒸锅,忙的满头汗。 见了李琳琅忙上前见礼,恭敬的道:“夫人,店内已按您教的方法,先将陈米泡水两个时辰,再加菜籽油和盐巴一起蒸,这蒸出来的米饭香软可口,滋味不比新米差。” 这是知道店内的陈米销不好,李琳琅出的主意。她教掌柜们用此法蒸煮陈米后,分给百姓们品尝,如此以来,陈米的销量有所提升。 伙计们都乐呵呵的,吆喝的很起劲,如今月银按照销售量提成,店里销售越好,他们的工钱也会跟着涨。 但寒掌柜看得更远,他面露几分惭愧,低头道:“我有眼无珠,当初竟没有读出夫人的良苦用心,接下来,怕是要闹饥荒了,夫人收购了数十万斤陈米,届时可解燃眉之急。” 接着他缓缓道:“我听说元都最大的米商,王何两家囤积了大量新米,只怕……” 说道此处,寒掌柜眉头深锁,接着道:“我们店里的陈米价格低廉,怕是会挡着王何二家乘机炒米价,赚黑心钱。” 李琳琅如何不知,上一世元都城中闹饥荒,正是这两个人乘机兴风作浪,将米价炒的极高,还说什么“物以稀为贵”,将数万斤粮食倒入护城河之中,眼睁睁看着城内百姓饿得面黄肌瘦。 “我懂,寒掌柜,你做事情仔细些便是,我也会慎重的。” 不远处的大槐树下,韩祁叼着根狗尾巴草,正探头往这边瞧。 昨日那两个小尾巴不见了,哼,还算是识像,下次让他逮住,可就不是断条腿这般简单。 * 从米铺出来,李琳琅吩咐车夫驾车往城郊而去。 此去,是要去见一位古怪的神医。别的医者多悬壶济世,慈悲心肠,而这位名号为隐先生的神医却是异类,他爱财成魔。 云兮愣了愣,一张俏脸上满是疑惑:“爱财还能爱过夫人吗?” 梦云急忙用肩膀撞了撞云兮,挤眉弄眼道:“别胡说。” 李琳琅摇摇头,却不恼,看着车外绿水青山,雾霭弥漫轻声道:“钱可爱着呢,往后你们便明白了。” 俗话道有钱能使鬼推磨,古人诚不我欺。 马车驶出了城,往西边的小山上驶去,往西数里,一片青葱翠绿的竹林间,藏着一间木屋,柴门半掩,可以看见院内几株木芙蓉开的正当时。 梦云上前敲门,候了良久,来了一位白衣小童子,开了门领她们入内。 小童子长得喜庆,眉间点了一粒朱砂,对李琳琅恭敬的作揖,而后奶声奶气道:“先生说要夫人先付定金,然后见客。” 李琳琅算第一次在爱财上棋逢对手,不免唏嘘,这真金白银掏出来,还真肉疼的厉害。 她伸出手摸了摸小童子的头,温声道:“好,就依你家先生所说。” 小童子握着银票,咯咯的笑了。 蓦地,李琳琅嗅到了一股熟悉的药香,竟与昨日在凌溶姑娘身上嗅到的十分相似。 这背后,是否有什么关联? * 秋色醉人。 三皇子府邸后花园中,花儿姹紫嫣红,争相斗艳。 三皇子妃柳青妍拿着根雀鸟羽毛,正在逗弄金丝笼中的凤头鹦鹉,她姿色艳丽,眼尾上勾,生得格外娇媚,唇边含着笑,眼波却半点温度也没有。 宋嘉琪站在她背后,战战兢兢地陪着笑:“这几日韩祁都跟着李琳琅,我们不好跟的太紧,怕被他察觉。” 柳青妍放下羽毛嗤笑一声,媚眼如丝,斜睨了宋嘉琪一眼:“那收购云裳和落霞阁的事呢?你也未办成?” “王妃恕罪,我尽力了,现在李琳琅也想插手云裳和落霞阁,这事情办起来便吃力许多。” 宋嘉琪急忙辩解道。 又是李琳琅?柳青妍蹙眉,听王何二位米商所言,炒米价一事,也有李琳琅在中间作梗,她手倒是伸得远。 “哼,改日我亲自会会她。”柳青妍用指头勾着鬓边的碎发,轻笑,幽深的眸中闪过冷意,影响三皇子赚钱,便是影响三皇子的夺嫡之路。 李琳琅,咱们走着瞧,来日方长。 * 十月初,初冬的早晨,天色灰暗,一阵寒风虐过,吹得苏子巷前几株树枝丫乱摆。 街市上人少了许多,街边店铺,路边商贩的生意也都清淡,没有往年初入冬时热闹的场景。 今年粮食收成不好,收不上米粮,已经有很多灾民从地方涌上来,投亲的投亲,乞讨的乞讨。 前几日城门还放人进来,从昨日开始便不轻易放行了。元都城中的百姓大多有预感,今年这个冬天不好过。 大家都打不起精神。 忽然,巷口传来一阵敲敲打打的喜乐声。 是官衙的人拿着圣旨,给巷中韩家之子韩祁送任命书了。 宣旨的人春风满面,隔着数米之远便开始高声贺喜:“韩统领,虎父无犬子,恭喜恭喜!” “哪里!大人谬赞了。”韩叙嘴上说着谦词,脸上却满是自豪和欣慰,这养了十几年只会惹祸的儿子,终于给他长了一回脸,这还是头回有人夸他养了个好儿子。 虽然,他到底还是走上了从武之路。 韩祁得意的勾勾下巴,示意李琳琅看韩叙得意洋洋的样子,凑在她耳畔轻声道:“你看老头子,高兴的下巴都合不拢了。” “嘘。”李琳琅不动声色的扯了扯他的衣袖:“注意言辞。” “咳咳,那是,我现在是有公职的人了,做官嘛,就要有做官的样子。” 韩祁挺直了胸脯,勾了勾嘴角,压低嗓门道:“你就是官夫人了。” 李琳琅瞪他,用口型无声道:“你清醒一点,你现在连品级都没有。” 过了文考之后还有武考,考的都是骑射与兵法,这对韩祁而言简直小菜一碟,不过圣上钦点,只任命韩祁做了没有品级的都尉。 没有品级也罢,总比前世要强。 李琳琅望着天空长舒一气,连看掉光了叶的树枝都变得可爱起来。 接了任命书,送走了宣旨官,韩祁追着李琳琅的脚步回了清风院。 “等等!” 李琳琅顿足,疑惑的回身,她今日涂了玫色胭脂,眉心配了同色的花子,一小绺碎发遮住灵动的眉眼,鬓边珍珠步摇微微晃动,唇边浮起一抹浅笑,很是清新温润,轻声道:“又有什么妖蛾子?” 韩祁将手背在身后,迈着方步缓缓挪过来,考上了武举后,他身上那股子纨绔劲又上来了,歪着头道:“我记得你说,等我考上武举,要请我吃烤全羊来着。” 李琳琅的笑僵在脸上,良久,她揉了揉僵硬的脸颊:“我没有,别胡说。” 开玩笑!现在都快封城了,城内物价飞涨,一只活羊多贵啊。 韩祁揪着一旁花树的叶子,叹息道:“李老板,你不讲信用,这不行哦,若宣扬出去,对你的生意有影响。” 好,好得很,韩祁也会玩套路了。 李琳琅定住,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咱们吃椒盐的吧,请厨子来府上烤,选只小的,肉嫩。” 韩祁点头,笑得满脸灿烂:“不必选小的,我就爱吃老的,柴的,我牙口好。” 作者有话说:  么么哒~ 第16章 入夜了,天空中繁星点点,轻风吹得院中篝火左右摇摆。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垂涎的肉香。 李琳琅忍痛,差人买了两只活羊回来,还请了极擅长料理烧烤的北方厨子入府。 金色的火光染红了韩祁的脸颊,他脱去外袍,只穿着中衣,将袖子挽到胳膊上,手里握着专门剔肉的银匕首,正分解着已烤好的羊肉。 “李琳琅,你爱吃肥的还是瘦的?” 韩祁用衣袖蹭了蹭额角淌下的汗珠儿,回头对坐在藤椅上的李琳琅道。 “我要肥瘦相间的。”李琳琅微笑着答,她斜靠在椅背上,一手支着脑袋,敞开的袖口下露出大截雪色的肌肤。 热风佛来,她也出了点薄汗。 阿罗去取了一坛陈酿,打开封口,顿时酒香四溢。 众人饮酒吃肉,难得纵情庆贺一回。 李琳琅跟着饮了几杯,过了会酒劲上来,头脑昏沉沉的。她吩咐梦云准备好热水和花瓣,去浴间舒服的泡了个澡。 沐浴之后她穿着新的粉色寝衣,身上披件月白的中衣,乌发半湿,轻轻的推开房门。 众人已散了,寝房里也已熄了灯。 借着长明灯微弱的光,李琳琅轻轻踏入屋内,她头发还未干透,这样睡去第二日会头疼,所以不急着上塌,而是走到寝房一扇屏风后。 那有一扇小门,推开有一方小空地,摆了几样简单的家具,空时可在此闲坐看书。 李琳琅手执木梳,一边顺着半干的湿发,边轻推开那扇小门。 今夜是满月,月光十分皎洁。借着清朗月光,李琳琅一眼就望见席地而坐,仰头望着漫天繁星的韩祁。 韩祁回过身,眸中蓄起点点笑意,他伸手捻了捻李琳琅的湿发,语气中有讶异:“这么晚了还洗发,会受凉的。” 李琳琳盘腿,坐在小软垫上,嗓音低低脆脆:“无妨,风吹吹便干了。” 微风袭来,吹开李琳琅刚沐浴后,身上极为淡雅的玫瑰花香。 韩祁没有说话了,他以手为枕,躺在木制的地板上。 两个人静静的坐着,一个人发呆,另一个梳发。偶尔一声虫鸣,或者远处三两声狗吠,此外便一点声响都没有。 李琳琅扭头看了韩祁一眼,轻轻开口:“明日去衙门报到,你是不是紧张了?” 韩祁将头转向李琳琅所在的方向,嗤笑一声:“怎么会!” 确实,他将来可是翻手云覆手雨的大权臣,明日之事有何惧。 李琳琳将身子轻轻靠近,看着韩祁的眼睛,认真道:“你是怕官场黑暗,你会看不惯,你会熬不住?” 韩祁眼睫忽闪一下,将视线错开,许久之后,轻嗯一声。 小时候他很崇拜父亲,持.枪卫国,不畏强权,保护弱小,是他眼中的父亲,也是他的榜样。可随着时光飞逝,他发现从前亲自教他习武射箭的父亲变了,开始唯唯诺诺,没了往日锐气,甚至,不许他参加武举。 记忆中高大伟岸的男人消失了,变成如今患得患失,寸寸计较的官僚。 韩祁有不解甚至怨恨,但经过许氏书院一案后,他恍然悟出些道理,那官场波诡云谲,并不是他想的那样简单,父亲的很多选择也是迫不得已。他自己走入后又能保持本心吗?亦或有朝一日,变成了自己最厌恶的样子。 “今晚的月色真美啊。” 李琳琅望着头顶明月,叹息似的道。接着她轻轻将木梳放下,用手臂抱着自己:“明月悬空,洁白干净,千百年来多少人仰望、感叹,而明月却从不改变,他,永远做他自己。” 做自己。 韩祁在心中重复念着这三字,忽而自嘲一笑,多想无益,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愁善感了,只要永远做自己,就好。 他将视线放在李琳琅身上,知方才的话是故意开导他,不由的笑了笑,李琳琅明明比他还小几岁,为何会有超乎寻常的冷静和沉着呢? 月光下李琳琅面容恬静,长睫卷翘,眸光流转,对着他勾起唇,笑得格外甜。 韩祁低头,不自然的咳嗽一声,起身道:“你的发还湿着,我去帮你取条干棉帕来。” 过了片刻韩祁拿着棉帕出来,还多拿了件衣,递给李琳琅别扭道:“穿上,你若病了,母亲又该怪我。” 李琳琅接过衣裳和干棉帕,勾唇一笑。 万没想到,挥斥方遒的韩大权臣,竟还有如此心细的一面。 * “哎呀,没有天理,没有王法了,大伙儿都来看看,评评理!” 昨夜落了场雨,雨水夹杂着冰沫,肆虐一夜方休。天气彻底凉下来,北风一吹,寒意蚀骨。 西城九坊的李氏米铺门前,一大早就围了许多看热闹的百姓。 人群最前面站在个花甲之年的老妇人,体型肥硕,嗓门极大,哭嚎着瘫坐在地,嘴里高声哭嚎:“李家米铺的米吃死人了!还我孙儿命来!黑心贼商,你们不得好死!” 老妇人身边放着一块薄木板,上头躺着个衣着单薄,满脸通红的小孩,孩子双眼紧闭,气息已十分的微弱。 寒掌柜脸色凝重,蹲在店铺门前照呼伙计们端来热水,想给孩子喂水喝。 那妇人一边哭嚎,边向围观的人群倾诉,她是如何鬼迷心窍买了李氏米铺的陈米回家,给她那宝贝孙儿吃过后,孩子当夜就昏迷不醒,找大夫来家里看过,都说救不回来了! 可怜他们家九代单传,孩子是家里唯一的希望,却被这店里的毒米夺了性命。 寒掌柜听的怒火中烧,忍不住道:“休要胡说!我们店中的米绝对没有问题!” 老妇人眼睛狠狠一瞪,上前踹翻了寒掌柜手中的水,而后嚎的更加凄惨,眼角滚下几滴泪,挥着手道:“大伙儿都听见看见了!他们不认账!要我说,就是陈米有问题,蛇虫鼠咬,早就坏了,人吃了能不出事吗!” 寒掌柜长吸一口气,虽然被这难缠的老妇人气的太阳穴直跳,但还是保持理性,勾手叫一个伙计上前,低声道:“去通知夫人。” 而后看了地上冻得瑟瑟发抖的孩子,又吩咐伙计取了条被子来给孩子盖上。 大清早的就来米铺门口闹事,孩子明明还有气息,却一口咬定没救了,且不求财,只一味的说陈米有毒?这正是司马昭之心,人尽皆知。 李琳琅赶到了米铺,那老夫人见能做主的人来了,嚎哭的更加起劲,呼天喊地在地上打滚:“你们今天必须给我个说法,不然,我就不走了!” 她边哭喊,边用余光注视着李琳琅的反应,心里暗喜,这小娘子看着文弱,定没见过此等场面,若小娘子有出钱和解的意思,她就借机再闹一场,反正,那边说了,表现的好付双倍银子。 李琳琅挺直肩背,静静看着满地打滚的老妇人。两人视线交汇那刻,老妇人心猛然颤抖一下,那冷静的神色,可不像是不谙世事的小娘子该有的,眼前这位怕是不简单。 “报官,我们等官府来处理这件事。” 李琳琅淡然道。 老妇人身子一僵,猛然坐直了,慌乱的神情一闪而过,随后继续呼天抢地:“各位看官,你们看看,店大欺客了,她要报官抓我啊!” 李琳琅转身面对众人,一字一句清晰道:“李氏米铺诚信经营,从不欺客,吃陈米中毒更是无稽之谈,真相究竟如何,我们等着官府判断吧。” 说完她走入米铺之中,走到一半时回头,对那老妇人道:“你若真心疼爱你孙儿,就将他抬到米铺中避风吧,寒风刺骨,就算是康健之人也要吹出病来。” 老妇人一时语塞,本想直接破口大骂,奈何为官的百姓也纷纷附和,只好同意将人暂时抬入米铺中。 不消一炷香时间,官衙来了人,韩祁拨开人群,按剑走到李琳琅身前,他看着李琳琅,抿了抿唇:“我是西城九方都护,是你报的官?” 李琳琅点头,简单的描述了前因后果。 韩祁目光如霜,眼神利剑似的剜在老妇人身上,而后沉声道:“躺在地上的人是你的孙儿?既然病了,为何不请大夫看病?” 这老妇人虽然泼辣,但从未和官府的人打交道,看着一袭官服的韩祁有些发怵,眼神闪躲道:“谁说没看,大夫说救不了!” 韩祁蹙眉,眼神冷似寒潭水,冷冰冰的凝视着老妇人。 这事情里头有蹊跷。 李琳琅在身后轻轻对他道:“我已经请大夫了,晚点就会到。” 韩祁点点头,沉声:“都带走。” 老妇人连同地上奄奄一息的孩子,包括李琳琅还有寒掌柜都去了衙门。 县丞先请了大夫给孩子看病,大夫仔细看了孩子的脸色,舌苔,而后又把脉,神情十分凝重。 “如何了?”县丞刘大人蹙眉道。 大夫叹息一声,拱手道:“这孩子体内燥热,气息紊乱,呼吸已经十分微弱,是食物中毒的迹象,且病情重,已无回转余地。” 此话一出,那妇人立即嚎叫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尖叫哭喊:“大人!你要为草民做主啊!都是李氏米铺的米有问题,害死我家孙儿。” 刘大人重重拍了下惊堂木:“本官自会秉公处理。” 接着将目光落在李琳琅身上,问道:“你有什么要说的?” 李琳琅上前一步,神色冷静,态度不卑不亢道:“她确实在米铺购买了米,但孩子是否是吃了米出的事,有没有吃过旁的东西,我便不清楚了,不能凭她一人之言,就咬定是我店中的米有问题。” “当然是你家的米有问题!难道是我害了自己的孙儿吗?” 那老夫人顿时又上蹿下跳的开始撒泼,几个衙役才将她摁住。 李琳琅对堂上的刘大人轻轻点头:“李氏药堂中有位医术高超的神医,我已派人去请,稍后便到,孩子还有气息,说不定能救得回来,毕竟,救人最重要。” 刘大人眼中满是赞许,捋着胡须点点头。 而老妇人眼中却闪过慌乱,满是皱纹的脸颊上是惊惧和不安,嘴唇蠕动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韩祁将她的神色都看在眼里,眉宇间闪过一丝厌恶,抬头深深看了李琳琅一眼。 李琳琅用口型无声对他道:“无事。” 韩祁稍安心几分,不知为何,他很愿意相信李琳琅,她说无事,那便不会有问题。 候了一炷香的时间,李琳琅口中的神医到了。 衙门口围观的百姓发出阵阵惊呼:“这不是隐先生吗?” 一位年轻的青年惊讶的说道:“上月我岳母得了怪病,花了三百两银子从隐先生手中求了张药方,三剂药服下,果真药到病除,真乃神医也!” 另一位妇人接话道:“隐先生不是从下山吗,怎么今日愿意来府衙帮人看病?” “你们还不知道吧。”茶楼的说书先生消息灵通,得意的道:“韩家少夫人请隐先生出山了,李氏药堂新来的神医便是隐先生。” 在七嘴八舌的议论里,一位黑衣少年走入内,他雪肤墨发,面庞上挂着轻浅的微笑,周身萦绕一股药香,不像是传说中脾气古怪满身铜臭的世外神医,倒更像个书生。 隐先生名唤谢昀,匆匆见礼后就附身去瞧孩子的病情。 此刻孩子的气息已经十分微弱,脸色也更加潮红。 谢昀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从中取出一粒药丸放在孩子舌下,孩子睫毛颤抖一下,几不可见的蹙眉。 而后他开始为孩子把脉,又用压舌板撬开孩子的咽喉,仔细查看。 所有人都紧张的看着谢昀,李琳琅心中也没底,毕竟神医也是人,不是真的神仙,这个孩子救不救的回,也要看天意如何。 “能救。” 谢昀淡然一笑,起身对刘大人颔首:“要借官衙小厨房一用。” 老妇人听了此话后脸色一白,颓然的瘫倒在地。他们不是说,这孩子必死无疑,一两个时辰内就会咽气吗! 韩祁站在老妇人面前,勾唇一笑,目光冰凉的看着她:“你孙儿有救了,你不开心吗?” 老妇人惊慌失措,结结巴巴道:“自然……欢喜。” 刘大人若有所思,对几个衙役道:“你们分为两队,分别去李氏米铺和此妇人家中搜查,若有情况,速来禀报。” * 苏子巷,清风院内,一盏烛火幽微。 下午回到府邸后,李琳琅先是迎来了大哥二哥,父亲得到消息后放心不下,特意叫儿子前来询问情况。李家哥哥心疼妹妹,满脸疼惜:“此事明显有人做局,是为了在生意上打压你,等这事情了解了,咱们能不能不这么拼命挣钱?” 李琳琅饮了口茶,淡然道:“不能。” 送走了哥哥,用了晚膳后韩夫人又来到了清风院,在听韩祁道没出大事,那孩子也救回来之后,心疼的拍了拍李琳琅的手:“琳琅,你辛苦了,要是遇上搞不定的事情,你就和母亲说,母亲一定帮你。” “好,多谢母亲。”李琳琅低头乖巧道。 送走了众人,李琳琅和韩祁都长舒了一口气。 韩祁揉了揉眉心:“今日之事你准备怎么了结?” 李琳琅用手撑着下巴,明亮的眸中盛满倔强,她定定的看着飘动的烛火:“我要将背后主使之人挖出来。” 那一刹,韩祁微微失神,眼前神情倔强的少女令他有种似曾相识之感,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良久,他笃定道:“我同你一起。” 话出口后又觉得有些暧昧,继续道:“我是都卫,抓坏人是我分内之事。” 李琳琅微笑,轻声:“好,民女的清白,就仰仗大人你了。” 作者有话说:  么么 第17章 衙门中气氛凝重,刘县丞铁青着脸,狠狠一拍惊堂木,对跪在堂下的,昨日啼哭的那位老妇人厉声道:“本官已将此事来龙去脉查清!事实究竟如何,你从实招来!” 老妇人又惊又惧,昨日她在衙门的小杂屋住了一宿,外头衙役看得紧,她连往外送信的机会也没有。唉,也怪她鬼迷心窍,那个牵线叫她闹事的人,拍着胸脯保证,米铺为息事宁人,定给钱了事,绝不会把事情闹大,主动捅到官府去! “大人,就是吃了他们家的米,害死我孙儿!您要为草民做主!” 抱着侥幸心理,老妇人选择一条道走到黑。 “闭嘴!”刘县丞呵斥住老妇人哭嚎,对衙役们招手:“宣证人证词。” 在堂外候着的几位百姓立刻进来,路过老妇人身旁时还“呸”的吐口水。 “大人,她是个骗子,她家儿子还是个光棍,根本没孙子!” “对,那小孩是前两日她偷摸抱回来的,当时孩子就脸色不好,怕是从牙婆手里买的!” “大人,我作证,她是个讹人的惯犯!” 看来这几人对老妇人积怨已久,今日有仇报仇有冤报冤,连几年前偷自家地里的南瓜这种事,都抖落出来。 昨日几个衙役去老妇人家中搜查,查出了几张大面额的银票,摸清楚家里就老妇人加光棍儿子,在乡邻的七嘴八舌里又听了不少偷鸡猫狗的事。刘县丞几乎不用想,这事背后有人主使,就是脑子不太聪明,做了这样一个蹩脚的局。 老妇人被几位老街坊掀了底,正面红耳赤的回嘴,骂的粗俗不堪,刘县丞厌恶的蹙眉:“来人!将她压入大牢,再慢慢细查。” 听见要吃牢饭,老妇人慌了,当时只说拿钱办事,可没说要坐大牢。 “大人,是有人指使我做的!我冤枉啊!” 刘县丞挥挥手:“赶紧拉下去。” 现在外头俱是围观百姓,接下来的审查就不好公开了。 一直坐在一旁的李琳琅站起来,微笑着对刘县丞颔首:“多谢刘大人明察秋毫,还我等清白,元都城有你这样优秀公正的官,实乃民之幸,国之福。” 刘县丞急忙回礼:“多谢夫人称赞,这都是本官分内之事。” 李琳琅笑意不减:“刘大人太谦虚了。” 看着李琳琅走远的背影,刘县丞捋了捋稀疏的胡须,啊,李太傅整日不苟言笑,他的女儿倒是个和善聪慧之人啊。 走到府衙大门前,面对着围观人群,李琳琅朗声道:“诸位都看清楚里面发生的事情了吧?这是有人故意栽赃诬陷,李家米铺的米没有问题。再和诸位说个好消息,昨日那个小孩无事,已经救回来了,现在就在李家药堂养病,为了庆祝这个好消息,我宣布,接下来的三天,李家米铺中的米,买二十斤送一斤,欢迎诸位购买。” 围观的人群欢呼起来,李太傅就是教女有方,李府出来的女儿不仅人长的美,心地还这么善良,简直是仙女。 韩祁站在李琳琅身边,看着她说话时飞扬的眉眼,不自觉的轻笑,他本以为经营米铺遇到这种事情,李琳琅只会慌张无措,没想到她能这么镇定的处理,还能走出来给米铺做打折的广告。 啧,是和那些娇滴滴的闺阁女子不一般。 看着韩祁目不转睛眼含春水的模样,韩祁的搭档,也是这是武举同榜同学,他的远亲韩至远轻撞他的肩膀,低声:“喂,韩祁,你是望妻石转世吧。” “胡说什么,滚滚滚。”韩祁没好气的阴了韩至远一脚,谁叫他胡说八道的,他和李琳琅,明明是很纯粹的革命情。 李琳琅微笑着说完米铺买二十送一的广告,转身对不知想什么,目光涣散的韩祁:“我先走了,这件事已解决清楚,这下元都城的人都知道,有人嫉妒李家米铺生意好,他们同情弱者,我们的生意还有声誉会更好。” 韩祁低头:“你可不弱。” 李琳琅笑笑:“当然,我要做强者,我还要做元都的首富呢。” 看着李琳琅走远,韩祁捂着胸口,他的心怎么突然跳这么快?为什么,他身体出毛病了吗? “等等,我送你……”韩祁眼看李琳琅就要上马车,顾不上思索他好端端心跳加速的事情,急忙追上去。 寒风已经很凌冽了,韩祁骑着马,陪着李琳琅的马车慢慢往前行,看着眼前长长的路,他喉头紧了紧,平日的伶牙俐齿居然不见踪影。 半晌,憋出一句:“最近城外流民多,你要注意安全。” 回到车上李琳琅接过手炉捧着,舒服的靠着马车软垫,用小指头翘起一角帘子,露出笑盈盈的脸:“我不出城,不会遇上流民的,而城内的安全,不是还有大人你护着吗?” 看着那双晶莹剔透的眼眸,韩祁觉得,他的心跳的更加快了。他以前怎么没有发现,李琳琅的眼睛这么好看,灿若星辰,不,嘴巴鼻子也很好看,小巧精致。 “韩祁?韩都尉?”见韩祁有些发呆,盯着自己不说话,李琳琅又唤了好几声。 察觉自己在李琳琅面前失态的韩祁红了脸,他刚才都想了些什么啊!他匆匆留下一句:“我先送到此处,路上小心,我先回去冷静了,哦不,当差了。” 然后,他飞速溜了。 看着韩祁绝尘而去,云兮小声道:“这离咱们府邸还有一炷香时间,夫人,路上应该不会遇上什么危险的。” 李琳琅默默抱紧暖手炉:“嗯,天子脚下,还没这么乱。”她想,韩祁刚才的反应,也太奇怪了吧,平时何曾这般寡言,神情也不太对。思索了一路,李琳琅大惊,他不会是和同仁们不和,为此心生郁闷了吧,要是如前世般一怒辞官,那就不好了! 原本要去店里看看,李琳琅也改了主意,吩咐车夫回韩府。 * 三皇子府邸,三皇子妃柳青妍脸色十分难看,她瞪着宋嘉琪,只觉得恨铁不成钢,这些人都是猪脑子吗?这么拙劣的局也敢做,一个个只会拖后腿。 这种事情只要捅到官府去,随便一查闹事者的底细,一瞧就知道是假的。 宋嘉琪战战兢兢:“那孩子从牙婆手里买来的,牙婆说已经病了几日,就快不行了……谁知道又被救活了。” 早知道,就该把人弄死抱着尸体再去闹!而且,她也没想到李琳琅不怕事,直接就报了官。 “接头的人可靠吗?会不会走漏风声?” 柳青妍不关心这些过程,她只在乎会不会被查出来。 宋嘉琪急忙跪下:“皇妃放心,这件事情做的机密,不会查到我们头上。” “最好是这样,不然你家徐翰林怕是永远没机会升迁了。” 柳青妍冷哼,好看的眼睛中俱是寒意。 * 傍晚时分,韩祁神色麻木的回了家。 看着清风院的院门,韩祁顿住脚步,他,有些害怕看见李琳琅。 唉,韩祁在院门口来来回回的走,心里不住的嘀咕,他这是怎么了,不对劲啊。 云梦恰好看见了韩祁在院外晃来晃去的身影,急忙去告诉李琳琅。 完蛋了,李琳琅一声叹息!他定是和人闹了不愉快,不然怎么不进来呢。是时候发光发热,晓之以礼动之以情,来拯救韩祁躁动而愤怒的灵魂了。 “韩祁,咦,你回来啦?今日挺早的嘛,站在外头作甚,快进来,要用晚膳了。” 李琳琅走到门口,故作惊讶的挑眉,笑着道。 韩祁抬头看了眼李琳琅,白日心脏乱跳的感觉又回来了,完了,韩祁叹息一声,不敢再看,低头“嗯”声,就一阵风似的飘了进去。 看来是气的不清,连话都不想说了。李琳琅攥紧了拳,待会她定要温柔细心,不落痕迹的劝解开导。 走到屋子里,韩祁扫了一眼桌上的饭食,上面都是他平日喜欢的菜品,还温了小壶酒。 屋子里已经放了火盆,韩祁脱了外袍坐下,修长的手指轻轻敲打桌面,见李琳琅走进来,急忙坐直了身子。 李琳琅举着筷,将每样菜夹了些放在韩祁碗里,还给他倒了小杯酒。 韩祁觉得自己真是脑子不好了,他怎么,怎么觉得今日李琳琅特别温柔,眉目柔顺,举止乖巧,他看了一眼后佯装低头吃菜,又忍不住抬头再看一眼。 “韩祁,我敬你一杯,这些日子你当差做事,实在是辛苦了,来。” 李琳琅举杯,和韩祁轻轻碰了一下,接着一饮而尽。 这么豪迈……的吗?韩祁震惊。接着立刻释怀,这不就是李琳琅的性子吗,扭扭捏捏,直来直往,咦,他以前怎么会觉得她贪财又刻薄呢,她并不是这样的。 韩祁边想着,边立刻也一饮而尽。 李琳琅赶紧又满上。 “为了庆祝今日逢凶化吉,我们应该再饮一杯。” “韩祁……嗯,为了谢你好好做事,为国为民无私奉献,我应该再敬你。” 再后来,李琳琅就有些口齿不清,她好像上头了,劝了韩祁很多杯酒,他就是不肯开口说官场上的事情,他不说,李琳琅又怎么好开口劝,无从下手呀。 夜渐渐深了,屋外落起细细的雪。这是入冬以来,元都城的第一场雪。 “下……下雪啦!”李琳琅语气中充满欣喜,起身往门口去。 房檐下悬着照明的灯笼,火光下雪花四下飞舞,格外好看。 李琳琅是真的有了醉意,也不觉得冷,饮酒后正是浑身发热的时候,她推开门,直接往院中去,边回头对韩祁说:“你快出来。” 说话时她带着微笑,脸颊因酒意微微发红,此刻有些憨态,又显得很可爱,像个孩子般笑得单纯而开怀。 韩祁多看了几眼,回过神后急忙错开目光,取了木施上的披风跟着到了院子里。 雪下得更大了。 李琳琅很兴奋:“下雪了,要是积雪厚了,就能在院子里堆雪人,我很会堆雪人的!” 原来她喝醉了这么幼稚。 韩祁默默一笑,将披风披在李琳琅身上:“我信,不过你肯定比不上我会,在苏子巷,还没哪家的孩子比我会堆雪人。” 李琳琅醉了,韩祁终于敢直视她,说话也恢复了几分往日姿态。 “我才不信,我才是最厉害的!”李琳琅瞪韩祁,手从披风里伸出来,在他胳膊上锤了一下:“快说我才是最厉害的!” 你当然很厉害,韩祁怔怔看着李琳琅,那漫天飞舞的雪花仿佛静止,他觉得世界上一切都消失了,眼前只有李琳琅那双清澈无尘的眼眸。 待他回神,发现自己已经攥住李琳琅的手腕,小姑娘肌肤柔软纤细,很好牵。 “你是最厉害的,咱们进屋吧,外面冷,等以后雪厚了,再出来堆雪人,好不好?” 韩祁听见自己的声音很温柔,尾音甚至在细细颤抖,没错,他好像真的不对劲了。 可他,却又觉得这样很好。 * 李琳琅是被哄着回到房内,又被梦云哄着沐浴洗漱的,她钻入暖和的被窝里,不一会就睡着了。 等第二天睡醒,她看着粉色的帐顶,猛想起昨夜是想安慰劝解韩祁的,怎么倒是自己醉了酒。 都是贪杯惹祸! 李琳琅下了床,刚洗漱妥当就见绿梅端了一碗银耳蜂蜜粥上来:“夫人,这是少爷临走前,吩咐奴婢备下的,说您昨夜饮酒了,晨起吃碗热乎乎的粥,正好养胃。” 这种贴心话竟然是韩祁说的? 吃着甜滋滋的热粥,李琳琅内心居然升腾起几分,小辈终于长大的欣慰感,韩祁,也会疼人了,这说明他成长了啊! 作者有话说:  么么哒 鸽子回来了 第18章 临近岁末,年关将至,元都城中的生活却越发艰难。米粮价格飙涨,新米的价格已经翻了好几倍,原先嚷着绝不会买陈米食用的人,也不得不与现实妥协,排队买李家便宜的陈米吃。 寒掌柜发现每天都有些熟识的面孔,早早来铺子里排队,每次一买就是几百斤,他略一思索,急忙向李琳琅报告。 这是有人想屯米扰乱市场啊。李琳琅吩咐从此店里的陈米限量发售,一人一日最多购五斤。 秋天囤积下的数十万斤陈米,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年前,民间有去寺庙烧香祈福的风俗。城外的大朝寺香火旺盛,是人流量最多的寺庙。 韩夫人与李琳琅定好第二天去大朝寺进香,而第二日恰逢韩祁休沐。他早早回了府,坐在窗下剥糖栗子吃。 李琳琅和梦云在屋子挑选明日要穿的衣裳和戴的首饰。 这件太花哨,那件又过于沉闷了,还是这件好,李琳琅拿起一件月白的在身前比划一下,明儿再配件粉色披风,俏皮又不轻浮,好极了。 韩祁边听边吃着热乎乎的栗子,窗户开了丝小缝透气,雪从傍晚时分开始下,现在已经积了几寸厚。 李琳琅挑好了衣服,终于往韩祁这边走过来,韩祁急忙坐直了身子,等李琳琅与他说话。 “这栗子炒的不错,又香又糯。” 李琳琅拿起一颗韩祁剥好的栗子肉塞到嘴里,笑着说。 “那是,回来的路上在那家排队要半个时辰的炒货店买的。”韩祁眼底扬起一抹得意,可又飞快的暗淡下去,原来不是叫他明日同去啊。 李琳琅又取了粒剥好的栗子肉,连吃了几颗有些口渴,边抬手为自己倒茶边问:“明日我与母亲去大朝寺,你可同去?” 韩祁的眼眸忽的亮了几分。 不过他还没有回答,阿罗刚好捧着碟松子糕走进来,听见李琳琅的话立刻道:“回夫人的话,我家公子从不去烧香拜佛的,往年夫人哄他去,他都不肯!” 韩祁:“……” 他眼神幽怨,静静与阿罗对视着。 阿罗乐呵呵的,公子你还不夸我!你看夫人不劝你明日早起去进香了,明天你可以睡到日中! 晚上主仆两个独处,韩祁将手背在身后幽幽道:“阿罗啊,你最近胖了。” 阿罗摸摸自己明明很细的胳膊:“没有啊。” 韩祁瞪他,你不仅是胖了,你还吃饱了撑得慌。 “这个月月银减半,为了你好,减肥。” 说罢韩祁扯过被子蒙住头,睡了。 阿罗疑惑的挠头,心塞的退了出去。 第二日晨起后,韩祁听说李琳琅他们半个时辰前就出发去大朝寺之后,做出了令阿罗更加疑惑的举动。 他去马厩牵了马,策马要追上李琳琅她们。 阿罗十分看不明白:“公子你何时也信神佛了?” “胡说!我是去山上看梅花!” 韩祁很不开心的瞪了阿罗一眼:“再多嘴,你这个月月银没了。” 他真的,只是想去看花。 * 去往大朝寺的路上很热闹,一路上都是行人。只可惜马车只能到山脚,无论男女老幼都要虔诚的从大朝山山脚,慢慢爬到山顶的寺庙中。 路旁的梅花都开了,暗香浮动。山间隐隐可见积雪,天地一片苍茫。 李琳琅和韩夫人一路走走停停,倒也没觉得太劳累,等爬到山顶时已经有小沙弥上前接待。 “女施主一路辛苦,先来厢房喝杯清茶,休息一下再进香吧。” 韩夫人拍拍李琳琅的手:“这样也好。” 两人在房中喝茶烤火,又吃了几样素点心,这才出去往大殿方向去。 上大殿要迈好几个台阶,下了雪地面又湿滑,李琳琅怕韩夫人脚下不稳摔着了,一直小心搀扶着,忽然听见韩夫人忍着笑意在耳边轻声:“你看,那是谁?” 李琳琅一抬头,便见大殿前的空地上站着一位面容清隽的青年男子,正左右踱步,东张西望,不正是韩祁。 他不是要趁着休沐睡到日中吗? “李琳琅!”韩祁见到他们后跑过来,又对韩夫人道:“母亲。” “我听说山上的梅花开了,特意过来赏梅。”韩祁面不改色心不跳的道,说完,把手里的一个暖手炉递过来。 韩夫人深深的看了自己的儿子一眼,莫说顶着风雪看花,就算花在眼前他都不稀罕看上一眼,这个理由很蹩脚啊。不过她没忍心戳穿自己的儿子,虽说自成亲后小两口也没闹过什么矛盾,可她总觉得两人之间的关系有些奇怪,似乎不够好,又好像太和气。 “母亲有暖手炉了,给琳琅吧,她的快凉了。”韩夫人笑眯眯道。 作者有话说:  短小君 请别嫌弃 第19章 “拿着。”韩祁面色严肃,微仰着下巴,直听见李琳琅接过后道声:“多谢郎君。” 他方勾了勾嘴角,陪着二人进殿中进香。 私下里李琳琅都是直呼其名,也只有在韩家长辈面前才唤他郎君,往日韩祁不在乎这些称呼,今日不知怎的,听见李琳琅温婉乖巧的一声“郎君”,他格外舒坦。 韩夫人进完香后还要去找寺庙里的高僧谈论佛法,韩祁和李琳琅两个都是“临时抱佛脚”的人物,和高僧无话,在寺庙的厢房坐着喝了盏茶后,李琳琅见窗外青山苍茫,云山雾绕的,有平日少见的景色,便对韩祁道:“出去走走?” 韩祁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点头道:“好啊,坐着也无聊。” 掀开门帘出去,迎面扑来湿润寒风的北风,李琳琅将兜帽戴好,又揣好了暖手炉,这才往外面走去。韩祁却不怕冷,只穿单层的夹袄,披一件短狐裘便往寒风里钻。 看得李琳琅,好冷。 她将脸埋在帽兜边缘那圈软毛中,心里直嘀咕,年轻人,老了你会后悔的。 往左有条蜿蜒的青石小路,地势比修建在山尖的寺庙更高,不过坡度不大,路边杂树虽然没有修葺,但也别有野趣。 路过一株枯树时,一直埋头慢慢踱步的韩祁突然抽风,抬脚对准树干狠踹。没待李琳琅回神,哗啦啦一阵雨水撒了她满身。晨间下过一场细雨,因此树枝上还留着水珠,被韩祁一踹,全部“恩泽”到了李琳琅身上。 “……”李琳琅缓缓抬头,便见始作俑者在几米远的地方露出虎牙笑得正欢。面前这个幼稚、无聊的人真的是日后那个寡言阴沉的大权臣吗?李琳琅不禁怀疑。 “哎呀。”李琳琅作势要追他,迈了几步后突然面露苦楚,捂着脚踝顿下来。山路地势不平又湿滑,李琳琅想是崴了脚。韩祁敛起脸上的嬉笑,走过来蹲下帮她瞧伤。 两个人朝夕相处了半年,加上大乾民风也开放,他们又是外人眼中的夫妻,便也不强调什么男女大防,韩祁直接隔着鞋袜摸了摸李琳琅的脚踝,长眉微蹙:“疼不疼?” 李琳琅瞧着他的眉眼,眼眸里亮晶晶盛满认真:“好疼呢好疼呢。” 这可就奇怪了。韩祁眉头深锁,他方才是看着李琳琅“崴脚”的,似乎并不严重,摸起来好像也没有红肿,应该没什么事情才对。 “我先背你回……”韩祁抬头刚好撞上李琳琅嘴角勾起的笑意,看那样子格外像只小狐狸,模样乖巧,却透着股子狡猾,韩祁瞪大眼睛,猝不及防被李琳琅塞了一把雪到衣领里。 “嘶——”雪遇热化作冰水,顺着衣领留到后背,韩祁深刻体会到什么叫透心凉。 “哈哈哈哈哈。”李琳琅哪里还有半点受伤的样子,站起来顺着青石小路往前走去。韩祁龇牙咧嘴的往外掏雪,他就知道,这个女人半点都不肯吃亏。韩祁用地上的积雪团了一个大雪球,用手握着藏在背后,对越走越远的李琳琅大喊:“等下,有个东西要送你。” 带着帽兜的李琳琅浑身裹的像个球,摇晃着身子转过来,站在高处对韩祁灿烂一笑:“你当我傻啊!” “李琳琅,你慢些!” “明明是你腿短。” “休要胡说……哎,青石湿滑注意脚下。” 二人一路嬉闹着,终于爬到了山顶最高处。举目而眺瑞雪银白,山间溪流都冻结成冰了,风儿有些喧嚣,吹红了李琳琅的鼻尖。 她站在山顶十平米不到的空地上,仰头看着面前的大树,树儿落尽了叶,光秃的树梢上红色的绸布迎风摇曳,想是从前登顶的人祈福或者许愿后绑上的。 李琳琅扯了扯韩祁的衣袖:“这里可以许愿呢。” 韩祁站在李琳琅身后,目光从山川之间撤回,落在面前高大的古树身上。李琳琅肩头落了半边残缺的枯叶,韩祁伸手摘走,手里搓着枯叶:“灵验吗?” 说话间李琳琅已经上前几步,双手合十,看起来很虔诚的默念着什么,说完对着大树拜了三拜,回头眨着眼睛道:“又不收你香火钱,准便赚,不准也不吃亏。” 韩祁不禁莞尔,学着李琳琅的摸样也许了愿。 下山的时候天色又暗下来,斜风冰雨中李琳琅提着裙摆,小心的走在前面,好在雨势不大,她身上的披风厚,雨一时浇不透的。韩祁走在后面,手里捏着的枯叶已经被他搓碎了,他看着李琳琅袖口被雨打湿的软毛,唇紧紧抿着,眼神格外沉静。 雨水淋湿了前路,走起来十分坚难,真的很滑。李琳琅小心的迈着步子,心里不免有些后悔刚才不该出来看景,白白脏了她新做的鹿皮小靴子。忽然后背撞上一堵“软墙”,韩祁从后面三两步追上来,他比李琳琅高不少,手臂抬起刚好遮住李琳琅的发顶。 韩祁笑着,又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浪荡样子,瞳孔黑漆漆的:“咱们走快些,淋了雨头发会长虱子,要剃光头。” “少吓唬我,我戴着兜帽呢。”李琳琅扯扯嘴角轻笑,抽出一只手隔衣抓住韩祁的胳膊,他人高腿长,在泥泞的山间也能迈稳步子,稳当。 回到寺庙的厢房中韩夫人还在和高僧清谈,梦云阿罗已经举着伞出来接人了。李琳琅和韩祁喝了热汤又用干帕子擦干净水渍,李琳琅抱着火盆搓着手指头:“菩萨保佑我许的愿望灵验才好,不枉我冒着雨爬山。” 韩祁用帕子擦着头发:“菩萨忙不过来。” 李琳琅瞪他,他今天很是欠打。 门外响起喧哗,韩祁探身看是到了用斋饭的时候,小师傅们正在搬凳子桌子,今日人多,他们人手不够,忙的脚不沾地。 韩祁放下帕子,不等李琳琅说什么,伸手对门外一指:“我去帮你做善事积德,说不准菩萨就先保佑你了。” 说罢,他带着阿罗出去帮忙了,他身形高气力又大,一个人可当两个人用,小师傅们忙感谢。云兮见状对李琳琅道:“夫人,我也去搭把手。” 李琳琅点头,云兮便出去了,屋子里只剩下她和梦云两个。 小师傅是要把这院的东西挪到别处,所以这院子里喧嚣一阵,大家都走远了,院子里很快静下来,只有雨声沙沙细响。 李琳琅捧着茶杯,小口的饮着热茶,突然门帘掀开,走进来一个人,没待李琳琅抬头,门也被那个人反身关上。 梦云怒目,抬眼看见个脸上有刀疤的髯须大汗,心里一惊:“开门,你是做什么的?” 髯须汉子不语,抬手将往门口走来的梦云堵回,抱拳道:“我有话要同韩少夫人讲。” 李琳琅放下茶盏:“你是什么人,凭什么和我说话。” 她面上很镇定,可蜷起的食指指甲已经嵌到肉中,不要怕,李琳琅心道,今日寺庙中人多,韩祁云兮他们也是去去就回,这汉子必不敢真的做什么。李琳琅直视着髯须汉子的眼睛,稳声:“谁派你来的?” 髯须汉子冷笑不语,不顾梦云的阻拦走到李琳琅面前,手往怀中掏出一把短匕首,刀锋闪着寒光,李琳琅心脏猛跳起来,莫非,他不按常理出牌? 作者有话说:  么么哒~月末在加班,今天终于放假惹 第20章 门窗都被关着,屋外的光进不来,屋中光线很暗。髯须大汉手握着开刃的匕首,面色不善,“咚”一声响,李琳琅暗自松了口气,梦云吓的面色发白,差点就要扑过去拦在李琳琅身前。 髯须大汉将匕首扔在桌案上,眼神阴恻恻的:“我家主人送韩少夫人的见面礼,上好的东西,吹毛断发,杀人的利器。” 吓死我了。 李琳琅听着话中□□裸的威胁,反而放下心,她差点以为这人是来行刺的,以后要多挑几个侍卫才好,云兮也不能离身,她这样想着,面上却一片平和,抬眸打量着这人:“你家主人是谁?你告诉我,改日我好登门致谢。” 这和预想的不一样啊。髯须汉子默了,锐利的眼神直视李琳琅的目光,嗯,格外像一只炸毛的狮子狗,浑身都在叫嚣“我好凶”。李琳琅这下是真的不怕了,眼前这人是被派来向她示威的,不会对她怎么样,李琳琅手底下的米铺低价售卖陈米,坏了屯米之人赚取暴利的好计划。 这是一次警告。 李琳琅云淡风轻的挪开目光:“你好不懂规矩啊,你主人吩咐你的差事做完就赶紧走,再看我,挖了你的眼睛。” 这!髯须大汉彻底懵了,到底谁才是被威胁的那个,现在的世家女眷都这么剽悍的吗。他想再说几句狠话,酝酿了半刻还未想好怎么开口,李琳琅已经低头悠哉的继续喝茶了。 雨更加大了,从沙沙细响变成哗哗的喧嚣。 髯须汉子很挫败,摸摸鼻子准备走,厢房的门却被猛地踹开了。 韩祁回到院子就觉得有些古怪,贴在木门前透过缝隙扫了一眼,看清楚场景,干脆利落的踹开门,风似的冲进来,力道十足的一脚踢在髯须汉子的心窝。韩祁自幼习武,力量十足,这一脚下了九分力气,将髯须汉子踹的嘴角淌出些血来。 他要逃,挣扎着起身向窗户扑过去。李琳琅眼疾手快,先拾起桌案上的匕首,顺手抛给韩祁。 韩祁今日身上没有带武器,他接过匕首,笑道声:“好匕首。” 眨眼间,那好匕首银白的刃扎入髯须汉子的肩膀,血溅出来,脏了韩祁的袍子。收拾这样只有死力气不懂拳法的人,韩祁一个可对十个,他不怕,不过李琳琅眼睛都瞪大了。 阿罗已带人将髯须大汉捆起来,寺庙中的僧人也都来了。 韩祁上前,想在惊呆的李琳琅面前挥挥手,她莫不是吓傻了吧。 李琳琅眨眼,指了指韩祁的掌心,上面也溅上的血迹。韩祁将手在袍子上蹭了干净:“你别怕,小场面。” 自然,这只是开始,以后磋磨还有的是,可李琳琅看着那地上殷红的血迹还是头晕眼花,她就是挣点钱做点生意,她明明很本分的! 韩夫人看着宝贝儿媳妇怔怔失神的面孔,心都揪在一起了,瞧把人吓的,回去必定要叫大夫好好看看,吃些安神的药才好。 髯须大汉被人捆着要送官,韩夫人咬着牙道:“定要好好的查,狠狠的查,光天化日刺杀,没有王法,无法无天了!一定要将背后的人挖出来!” 人群中三两个汉子正在瞧热闹,听了这话默契的对视一眼,而后错开眼神,不一会便偷偷走了。 李琳琅看起来像是被吓傻了,不过心里思路异常清晰,她扭头看着已经脱去染血外袍,正在用清水净手的韩祁,幽幽的想,今天的事情敲响了警钟,是该叫韩祁尽快走向权臣路了,只有自己变强大,才能自保,才能护人。 韩祁觉得背后有人看他,转头正对上李琳琅的目光。李琳琅脸色还有些苍白,愣神看他,忽然轻笑一下。 真的吓傻了?韩祁用帕子擦着手往李琳琅这边走过来,心好像被什么刺了一下,想起今日去山顶看景时李琳琅飞扬的笑,那样的笑才好看。 他有些难过,若不是他回来的及时,今日之事如何收场。韩祁抬手,本想摸李琳琅的发顶,但最后只扯了她的袖子:“等雨小些了,我们就回家,你不用害怕,今后派最好的侍卫给你。” 李琳琅先是点头,而后眉尖蹙起:“增加侍卫要花很多钱的。” 不愧是李琳琅,这时候还惦记着钱,韩祁哭笑不得:“银子公中出,或者我出。” 你才没钱呢!李琳琅心道,不过她没说什么,乖巧的点头。 下山了,梦云扶着李琳琅上马车,韩祁骑着马,回想刚才的对话,恩,没什么不对的。 阿罗跟在韩祁身后,公子刚才也太温柔了吧,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 雨幕中跪着几个人,全身都湿透了,在冰雨中冻的瑟瑟发抖。 柳青妍拨弄着铜炉中的香灰,半张脸掩在灯下的阴影中,她姿色艳丽,眸中却俱是寒意,厉声道:“不中用的东西,这点小事都做不好,留着还有什么用处!” 捧着茶站在旁的宋嘉琪神色一僵,也不敢劝柳青妍用茶,脸色白了白,透过窗隐隐能见跪在院子里的人,半晌问:“我们藏得隐秘,他们就算查,也查不到我们这的。” 柳青妍美目一扫,冷漠的目光看得宋嘉琪浑身发凉,良久,柳青妍开口:“死人的嘴才是最隐秘的。” “皇妃说的对。”宋嘉琪将茶盏放下,手在微微发抖。可她想起父亲的叮嘱还有徐楚仪那不中用的样子,神色又镇定下来,宋家和三皇子是一条船上的人,他们荣辱与共,再也分不开了,她跟在三皇子妃的身边,是在为未来某出路啊。 “李琳琅这般猖狂,阻了皇妃的财路,我们接下来怎么应对?”宋嘉琪小心翼翼,姿态谦卑。 柳青妍缓缓开口,带着鎏金护甲的手指轻摩挲桌案:“这次的礼她不收,好不识趣,下次本宫送份更大的!” * 李琳琅回了府,李家也得了今日出事的消息,李夫人还专门来了韩府探望,李家两位嫂嫂也来了,不过李琳琅没见,只许了李夫人进卧房。 她趴在母亲腿上,吃着李夫人喂的安神汤,神色已经恢复了,反而还柔声安稳:“女儿好着呢,母亲千万不要担心。” 她才不会被这点小威胁吓破胆子。她看着李夫人鬓边的白发,想起前世全家背发配墨脱山时的场景,骨肉离别,痛彻心扉。 李琳琅抱着李夫人,脸贴着母亲的手臂:“真的,女儿会好好照顾自己,今后都会带侍卫在身边,不会像今日这般大意。” 她闭目,压下眼中的泪光,这次,她要好好护着家人。 李夫人摸着李琳琅的发,叹了口气,她也大致清楚今日事为何而起,今年秋收没有收上粮食,米价飞涨,元都看着繁荣,其实已经是空架子,朝廷没能力也不想开仓赈灾,李琳琅将手中陈米拿出来售卖,想是断了人敛财之路。 她顺着发摸到李琳琅的脸:“铺子里的生意……” 李琳琅飞快的坐起,眼中全是坚定,墨似的发披散在肩,衬得她肌肤胜雪:“母亲,米铺的生意我不能放下,这次秋收不利,但是元都的存粮本够熬过这个冬天的,是有人蓄意囤积,想炒高米价,借机发国难财。” 李夫人怔怔看着自己的女儿,温柔的抚摸着她的脸颊:“母亲的话还没说完呢,你父亲说你铺子里的生意是义举,他很支持,你若是遇上困难,大可来想他请教求援。” 蓦地,李琳琅眼中潮湿,她笑着点了头。 第二日韩祁要去当差,早早从罗汉床上爬起来,李琳琅还在熟睡,窗帘放着,只能见到隐约的人影。 韩祁站在屋子里穿衣,透过铜镜看着自己的脸,呆了良久,猛搓了几下。 他在巡防营中做都卫,负责元都中一些复杂或者琐碎的案子,府衙的人做不了,就推给巡防营查。昨天在大朝寺的事情就给了巡防营。 韩祁是该避嫌的,不过他想去会会那个髯须大汉,到巡防营院子里点卯后,就邀着韩至远往狱中去。 今天是晴天,气温虽低,但有金色的阳光,暖融融的。韩祁攀着韩至远的肩膀,他比较高,如今成年了还在蹿个子。 “至远,连续几日都梦见同个人,是为什么?”韩祁漫不经心的问。 韩至远嘴里叼着截草芯,侧目看韩祁:“好梦还是噩梦?” 这个嘛,韩祁抬头看着蔚蓝的天色,想起昨夜的梦,也是个清朗的日子,他骑马摁剑,踏着白玉台阶走入宫阙,李琳琅就在人群中,他看了一眼,如同受了重击般的心悸,那一眼的她太憔悴了。如同前几日的梦一样,每次都梦见李琳琅,每次都相顾无言,每次都心悸难抑。 韩祁挑眉,将这些不好受甩在脑后,嘴角勾了勾:“算……好梦。” 韩至远顿住脚步,用手肘撞了他一下:“我只这样梦见过一个人。” “谁啊?”韩祁仍旧漫不经心的浪荡样。 韩至远抱臂:“我娘子。” 风起,吹起韩祁鬓角的发,他长眸眯起,睫毛阻挡着阳光,唇边笑意敛了,人忽然静下来。 韩至远还在说话:“只有你对这个人日也想啊,夜也想,才会一直梦见。” “你——”,你放屁,韩祁只蹦出一个字便停下来。 前面不远处狱卒跑出来:“叫大夫!昨天抓的犯人不行了!” 杀人灭口,死无对证。 韩祁神色一冽,大步往前跑去。 作者有话说:  本文官职架空,男主是巡防营都卫,巡防营在本文设定中属于军队的编制,属元都守将统领,平日会协助衙门办案子,做的事情比较杂; 第21章 “人不明不白的死在了狱中,仵作说是中毒,现在正查毒物的来源。”韩祁坐在临窗的太师椅上,看着外面绵密的雪,有些发愣,髯须汉子的惨状还在他脑海中,那人死透了,眼睛却闭不上,乌黑的血从鼻口溢出来流了一地,五指将土垒的地面抓出几道深痕,好像死不瞑目,很不甘心。 “这事情蹊跷啊。”韩祁慢慢道。 李琳琅接着烛光看账本,手握着毛笔时不时添加标记,她听完抬头看着韩祁,眉头微蹙,“这事情确实蹊跷的厉害,髯须汉子奉命来威胁我,不过是生意上的事情,做生意的都讲究以和为贵,断不会轻易沾染人命,可眼下他死了,是什么人想叫他死?他死了谁能落着好处呢?” 风吹着屋檐下的灯笼乱飞,韩祁幽幽看着,“他死了,自然是他主子得好处,死人开不了口,也就没有证词,说不出幕后主使。” 李琳琅搁下笔,抱着暖手炉坐到韩祁对面:“可说到底不是大不了的事情,他主子就算被挖出来,也不过是挑唆下人惹事,但人死了,这不就把事情闹大的吗,岂不是得不偿失。” 韩祁沉默了,事出有异必有妖,他将手枕在脑后,思索片刻喃喃道:“若是他的主人见不了光呢?所以他杀人灭口,把事情给做绝了。” 见不了光?李琳琅无声的重复着这几个字,她唯一遭人记恨的生意是售卖陈米,威胁她的幕后主使其实很好猜测,无非是那几个同行,尤其是王何两家嫌疑最大,但这有什么见不得光吗,她猜都能猜到。忽然,李琳琅坐直身子。 “最近元都米价飙涨,百姓都快吃不起了,但我听说好几个大米商还在高价收米,附近县郡的米都被买完了,但他们怎会有这么多的现银来搅动风云呢?扰乱米价,户部也不管?花钱安抚也要不少“孝敬”银吧?” 朦胧的烛火下,两人的目光倏然相撞,韩祁绷着脸,“银子……金库失窃,莫非?”他说到一半顿住,只怕米商收米的钱不干净,后面还有势力作梗,官商勾结,才会如此胆大妄为。更怕的是,与金库失窃案有关啊。 韩祁没有说下去,唤了门外候着的两个昆仑奴进来:“今后你们跟着夫人了,务必保护夫人的安全,若有疏忽,就,提头来见吧。” 两个昆仑奴都是韩祁从斗兽院捡回来的,韩祁对他们是某种意义上的“救命之恩”,加上韩祁这人偶尔脾气臭之外,对待下人很宽厚,他们早就忠心耿耿,现在听韩祁这样说,连忙下跪磕头。 “定遵主子吩咐,绝不叫夫人受半点伤害。” 韩祁满意的嗯声。 李琳琅笑了笑,还在琢磨韩祁刚才的话,那是恩威并施的驭人之术,他倒是真的成长迅速,大权臣不愧是大权臣啊。李琳琅有了那么点师傅交出优秀学生的成就感,美滋滋。 * 几日后的早晨,李琳琅正在书房里听寒掌柜禀报,最近风雪愈加的大了,来店里买陈米的人愈来愈多,城外流民也越来越多,都堵在城外进不来。 “王何两家也是掉钱里了,现在他们店里门可罗雀,还不降价,只怕熬过这个冬天就要亏大发咯。”寒掌柜捋着胡子,摇头。 李琳琅叫梦云给掌柜搬凳子坐,脸上笑盈盈的一派温和:“他们自然舍不得降价,都是花大价钱屯的米,降价卖就是割肉啊。”李琳琅这般说着,心里却很奇怪,生意人亏和赚都是常态,王何两家老狐狸不会不懂,眼下就该放弃赚取暴利的念头,将手中的货出一部分才是啊。 寒掌柜坐下来端起热茶喝了几口,“夫人,最近雪大,好多路都堵住了,咱们临时租的仓库在郊区,那条路也常堵住,官府通路不及时,只怕要加派人手自己除雪了,不然会耽搁往店中送粮。” “寒掌柜安排就是。”李琳琅将手中的小册子递给梦云,梦云又转交给寒掌柜,“这是我写的方案,天寒地冻,城外的灾民可怜,我们设几个粥棚施粥吧。” 寒掌柜一时有些鼻酸,伸手接过,“夫人心善呐。” 又说了些店中琐事,寒掌柜走了,李琳琅却还有疑惑萦绕在心,她有些想不明白,王何两家为什么不肯降价,宁肯把货砸在自己手里也不降,这是什么毛病? 李琳琅越想越生气,这两个奸商,太不是东西了。 梦云探头走进来,“小姐,凌溶姑娘求见。” 这些日子李琳琅一直忙着米铺的事情,加上凌溶态度坚决,她便没有去过落霞阁和云裳,现在听凌溶自己上门了,不禁有些惊喜,“快请进来。” 不一会云梦迎着凌溶进门了,李琳琅欣喜的抬头,却看见凌溶神情有些恹恹的,似有愁态。 果然,寒暄几句后她直接进入正题,凌溶紧攥着茶杯,好似下了很大决心问,“夫人说我遇到困难可来求助,还算数吗?” 李琳琅垂眸点头,“自然算数,我虽不是大丈夫,也要一言九鼎呀。” 这话逗得凌溶终于露出几分苦笑,她眼眶渐渐发红,“若我想把落霞阁和云裳折价卖给夫人,夫人愿意接手吗?” 惊喜来了太猛烈,李琳琅不禁呆住,她没有听错吧,前段时间她想入伙凌溶都不肯,现在是要卖了?女人是善变,但这变的也忒快! “凌溶姑娘,你愿意卖我自然欢喜,只是我要问清楚缘由,是遇着什么难处……才叫你忍痛割爱?”李琳琅惊喜过后脑子又清醒了几分,天上不会掉馅饼,她不能被冲昏头脑。 凌溶用帕子轻擦眼角,头低着看鞋面,“实不相瞒,店里的流水银断了,且,我借了不少印子钱,实在没办法了,不过夫人放心,铺子的经营没有任何问题,你可以派人过来查。” 李琳琅想再问借钱的事情,但凌溶不愿细说,这毕竟是凌溶的私事,李琳琅不便多问。这回虽然是凌溶来求,但李琳琅还是厚道的给了个公道的价格,两个人先简单的聊了,商议好明日各自带着人相谈细节。 临走,凌溶欲言又止,“有件事情我想给夫人提个醒。” 李琳琅有几分讶异,“请讲。” 凌溶站在门口批好了披风,已经准备走但又转了回来,“我住花荫巷,隔壁住的人家姓田,好几回我瞧见府上的刘掌柜从隔壁人家出来。” “隔壁姓田的是王富隆的义子,早年和王家走的很近,只是近年不怎么往来,也就少有人知晓他们的关系,我也是在花荫巷住的久了,偶尔听老街坊提起才知,你最好仔细些。” 凌溶走了,李琳琅坐在原地愣神,先前的疑惑豁然开朗,王何二人不肯降价出米,不是坐以待毙,而是等自己这头出问题。 她将韩祁给她的两个昆仑奴叫了进来,这二人一个叫柳易一个唤柳平,虽从异域而来,但容貌和汉人无异,也是一口地道的元都口音,韩祁不仅将他们给了自己,还将他们手下的下属也拨给自己用。 是时候考验一下他们的能力了。李琳琅叫梦云给他俩刘掌柜的画像,“去帮我盯着这个人,查一查平日他都做些什么,见什么人。” 柳易柳平领命去了,李琳琅望着满天飞雪,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而后闭目,回忆起前世这个时候发生的事情,金库失窃案后不久便是新年,但是这个新年伴随着饥荒瘟疫,接着三皇子借机勾结钦天监给太子泼脏水,说这是不祥之兆,乃是太子命格带煞的缘故,皇帝本就偏心,所以年后皇陵祭祀,竟是派三皇子去的。 元都城的夺嫡风云,就要来了,她该想法子给父亲提个醒,先下手为强占据主动才好。 李琳琅被冷风吹的有些发冷,在廊下站了一会子就要进去,身后却有个人旋风似的冲过来,闻着那人身上清冽的香薰味,李琳琅就知道是谁了。 她没回头,身后伸过来一只胳膊,手里攥着一束月季花,粉白色,淡淡的馨香。 李琳琅愣住,接过来满眼惊喜,“天寒地冻,哪里来的花?” 韩祁撩起门帘先让李琳琅进去,而后自己侧身钻进来,一边倒茶喝边道,“徐沛森送的,他们家暖房里养了许多。” 说完他饮下半盏茶,没错,这花自然是徐沛森心甘情愿“送”他的。 今日韩祁和韩至远还在查髯须汉子的生平,傍晚回家时遇见了徐沛森,最近元都城挂起了一股歪风邪气,流行男子鬓角簪花,韩祁看着油头粉面的徐沛森撇撇嘴,伸手就要捏他鬓角的月季,吓得徐沛森连连后退。 “住手!这是真花,在冬季金贵着呢。” 元都的富贵人家为了冬季有新鲜的花儿会设置暖房,用炭火加热花房的温度,养出反季节的花来,花费多又费人工,像韩叙这种正经人自然不许家里搞这些。 韩祁心道,嗬,稀罕东西啊。 月黑风高夜,雪夹杂着冰,徐沛森缩着脖子趴在自家院墙下,咬牙,“你要花作甚!” 韩祁抹了把脸上的雪,斜眼看他,“你能簪花,韩公子我就不可以?” “……”好有道理的样子。 “就一朵?”徐沛森吞吞吐吐。 “一束,哪有贼偷花就偷一朵的道理,这不是露马脚吗。”韩祁不悦的瞪徐沛森,眼神里说的是你这点道理都不懂? “屁话,偷的不是你家的东西。”徐沛森都快后悔死了,今日怎么就遇见韩祁了。 韩祁一本正经,“粗鄙之语,下次别说了,还有,你的事情我会帮你保密的。” 说到这个,徐沛森瞬间怂了,他喜欢自家的远房小表妹,可徐母和小表妹的母亲不和,不许他们往来,唉,有情人难成眷属。 韩祁看着他窝囊的样子,“李琳琅主意多,改天我帮你问问她,兴许她有主意。”说罢人一蹿,已经飞到墙头上,接着隐没在夜色中了。 “我,家,的,花。” 李琳琅取了花瓶将花儿插好,放在灯下看了又看,李家也遵循勤俭二字,像弄暖房养花这种事情想都不敢想,所以李琳琅第一反应也是,呦,稀罕宝贝呀。 “徐家种了许多吗?”李琳琅抚摸着花瓣高兴的问。 “嗯。”韩祁面不改色,低头看见自己袍角的灰尘,轻轻拍去,“改日再问他要一束。” 那花房确实还有很多呢。韩至远说女子都喜欢香喷喷的花儿,果真不假,韩祁高兴的想。 作者有话说:  么么哒~ 第22章 髯须汉子生前的事情被摸得清清楚楚,他是一个人独居,家中并无亲眷,且没有和元都米商来往的证据,事情陷入僵局。 不是米商授意,又该是谁? 仵作也查清楚毒物的来源,是当日的水里混入了毒物,毒素由口中破损的伤口沁入肌体,致使髯须汉子全身血液凝固而亡。只是水经手的人多,查不清楚是哪个环节被人动了手脚。 韩至远捏着仵作写下的毒物名字念叨,“见血封喉,此等毒物产自西南又金贵,元都可少见啊。” 韩祁眯着眼睛,这事情必然还有隐情,虽然暂时和米商没有干系,稳妥起见,还得叫人盯着王何两人的动静。 * 离除夕还有不到一个月,李琳琅已经和凌溶谈妥铺子的事情,店中的人员货品一切照旧,只是凌溶要走,李琳琅留不住她,只道随时欢迎她回来。 柳易柳平来报刘掌柜最近花销巨大,时常留连酒肆青楼,和花荫巷的田家偶尔见面之外,便没有异常了。 “夫人,刘启吃里扒外,是不是要除去。”柳易问道。 李琳琅揉了揉眉心,“他的狐狸尾巴还没漏出来,先留着吧。” 岁末金吾卫和巡防营都很繁忙,韩叙和韩叙二人彻夜不归也是常事。韩夫人要操持过年的事宜,备年货还有和各家往来送礼,时常也操持到后半夜。 “琳琅,听说你准备再开一家药堂?” 早晨李琳琅去给韩夫人请安,她看着韩夫人桌上厚厚的礼单还有门外等着禀报的仆从,心中愧疚,原先答应过韩夫人学着处理家事,如今铺子事情多,都耽搁下来。 “是,先前我从城内外寻了十几位大夫,由隐先生加以点拨,现在都是可坐诊的良医,医生有了,正好多开一家药堂,百姓看病不易。只是这样,便无暇为母亲分忧了。” 韩夫人笑着摇头,轻声道,“傻孩子,府里的事情我忙的过来,你尽管做自己的事情去,如今你设粥棚,卖低价米,现在又要开药堂,元都各家人都夸你贤良呢,母亲听着别提多舒心了。” 李琳琅微笑,她并不在乎这些虚名,但是被人交口称赞的感觉,还是蛮爽的! 韩夫人看着李琳琅的笑脸,自己眼中的笑意却淡下去,她注视着李琳琅的眼睛,“琳琅,你和祁儿还……和睦么?” 屋子里倏然安静,有眼色的仆从都静悄悄退了出去。李琳琅怔怔的,心虚道,“母亲为何这样问?” 韩夫人是个爽利人,也不兜圈子了,“我上回去清风院,你和祁儿一早都出去了,我见卧房的床,那罗汉床上的褥子还没收好。” 喔嚯,完蛋。 李琳琅目瞪口呆,早就吩咐春桃绿梅罗汉床务必在韩祁起后立刻收好,这两个丫头定是偷懒了!怎么办,怎么办!夫妻分床睡在长辈眼中可是通天大事。 见李琳琅煞白的脸色,韩夫人叹了口气,“我知道祁儿的狗脾气,忒犟,他是不是惹你生气了?” 李琳琅借坡下驴,含糊的应了。 正在当差的韩祁打了个喷嚏,摸摸鼻子,茫然的想,我这是受凉了吗,接着又打了一个。 “等他回来我定要好好教训他!叫他向你认错!”韩夫人有些气愤填膺的样子,她是真心喜欢这个儿媳妇。 李琳琅声若蚊蝇,“那也不必。” 见到李琳琅这个样子,韩夫人更加心疼,从怀里掏出一对硕大的莲纹嵌珠金手镯往李琳琅手腕上套,“这是我出嫁时的嫁妆,本想留着给女儿,谁知只生下祁儿这混账,现在就给你了。” 金镯子挂在手腕上沉甸甸的,李琳琅推辞道,“这怎么使得。” 接着她端详着镯子上熠熠生辉的红宝石,笑得露出酒窝,“真好看。” 韩夫人一双眼看透了一切,就知道儿媳妇喜欢这种“实诚”的东西,无妨,她私库里还有不少,儿子不中用不会哄媳妇,只有老娘出马了。 * 夜里韩祁回来的本就晚,饭还没来及用就被韩夫人叫走了,等他再回清风院,李琳琅已经洗漱好了,头上珠钗都去了,只留顶发由一枚梅形银簪绾着,里头穿了素色的寝衣,外头披着夹棉的长袄,正坐在铜镜前敷脸。听见韩祁推门进来的声响也没回头,只是披散的青丝摆了摆。 韩祁掩上门,他和李琳琅都不喜欢房里多人,所以守夜的丫鬟侍卫都在外头,现在屋子里就他们俩,日日如此,已经不少见了。 淡定,稳重,不要慌。 韩祁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但还是在原地来回迈着步子,眼神往罗汉床上瞟了眼,发现床还铺好,这才松了口气坐下来。 这一坐就是半柱香的时间,他脑子里一直回荡着韩夫人方才说的话。 “今夜若是还被赶下床,你就不是我儿子!做丈夫的要大气,小夫妻哪有不吵架的,你哄一哄,这气不就消了。” 唉,这不是哄不哄的事情啊。母亲既有此话,必定是派人盯着清风院的动静了,今夜若还分床睡,只怕就要露馅,可我开不了口啊!韩祁在内心呐喊,脸上表情很是狰狞。 李琳琅回头了,看着韩祁变幻莫测的表情,欲言又止,“你最近当差的压力很……大吗?” “……大,呃。”韩祁猛地站了起来,长痛不如短痛,就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 “李琳琅,今天我、睡、床。”韩祁已经是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看着李琳琅惊讶的表情,他幽幽的想,李琳琅此刻定以为我是个轻薄、放荡的登徒子吧。 出乎意料的是,李琳琅怔然了一会,“哦”一声,便走过韩祁,掀开被子上了床,躺在里侧,轻轻盖上了被子。 这是默认了?韩祁深呼吸,出房间去浴间沐浴了。 躺在软床上的李琳琅松开攥紧的掌心,也深呼吸一口,今天一直想着怎么和韩祁开口要同睡,这么不自重的要求,她怎么好开口,幸好韩祁自己先说了,还好还好,逃过一劫。 待韩祁洗漱回来,屋子里的灯已经熄了,就连平日留的守夜灯也没留。韩祁在一片漆黑中轻轻的掀开被子,靠着床沿躺好。 李琳琅睡着没他不知道,他自己却睡不着,闻着淡淡的馨香,韩祁悠悠的想,哇塞,女孩子果真随时都是香喷喷的。他咽了下口水,又觉得自己吞口水的举动太猥琐,不禁耳根子发热,为了平心静气,只好强迫自己背兵书。 过了很久,背了半本书的韩祁才不知不觉睡熟。第二日清晨,他是被李琳琅轻轻摇醒的,扭头见李琳琅用被子掩着脸,只露出一双圆圆的眼睛小声抱怨,“你压着我头发了。” 韩祁看见被自己压在头下的发,扯了扯嘴角,规规矩矩的将头发抽出来,“我昨晚什么都没做。” ……怎么有种此地无银的感觉。 李琳琅受不了这尴尬,用被子将脸埋的更加深。 韩祁今日要当差,需要起床了,梦云也轻轻敲了敲房门,但是,韩祁看着厚被下自己的身体,心里念叨,还好是冬日。大清早的血气方刚,实在不是很方便啊,要是被李琳琅看到了,被她看到了,韩祁就更加“血气方刚”了。 别扭的洗漱好,韩祁随便吃了几口早膳,逃似的骑马出了苏子巷。 今日的任务是便衣捉偷儿,韩祁和韩至远溜达在华熙坊,早上捉了几个浑水摸鱼的偷儿后,二人坐在露天的茶铺吃茶休息。 韩祁吹着茶沫,忽而正色道:“我有心上人了。” 正在吃茶点的韩至远猛咳嗽起来,不可置信的看着韩祁,“嫂子知道吗?” 韩祁想了想,摇头,“不知道。” 我的天,没想到你是这样的韩祁,韩至远用茶水将嗓子里噎着的茶点咽下去,韩家一族家风很正,纳妾的不是没有,但是很少,像韩祁这种成婚半年就想着美妾的,更是稀奇,他他他,没想到啊,如此色胆包天。 韩至远属实震惊,三观稀碎,不禁对李琳琅这位嫂嫂同情起来。 * 被莫名同情的李琳琅正坐着马车去看放米的仓库,谨慎起见,云兮还有柳易柳平都带在身边。李琳琅所购陈米的大半都放在城郊的这家仓库里,自从察觉刘掌柜有问题,加上忌惮王何二人背后捣鬼,李琳琅有心加强仓库的戒备。 去往城郊的路很难行,积雪很厚,马车勉强可以过。 寒风呼啸,天色暗下来。 到仓库门口李琳琅下车,看着灰暗的天色,“只怕又要下大雪啊。” 白雪落下飘在李琳琅肩头,梦云举着油纸伞遮挡风雪,“小姐先进来吧,外头风寒。” * 华熙坊中人潮涌动,不愧是元都最繁华的地方,韩祁行走在人群中,看起来云淡风轻,目光却密切注视着行人的举动、神色。 忽然,他的目光落在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上,他示意韩至远,两个人一前一后的分开,将那人堵在窄巷里。 那人二十出头,大家都叫他薛三,十分瘦小,薛三看见韩至远阎罗似的拦住去路,急忙回头,转身撞见韩祁黑脸站在身后,脸色紧绷,比起刚才那位更像阎罗。 “巡防营办案,带走。”韩祁说的漫不经心,眸中甚至带着笑意,但怎么看怎么有点渗人。 薛三心一横,结巴但大声道,“我又没犯案,带我做什么!” 韩祁顺着薛三的脸往下看,盯着他皱不拉几衣袍上的褐色污垢,又看他手紧捂着荷包,眉尖一挑,吹了声哨,“还嘴硬呐,真想进巡防营大狱一遭?” 背后的韩至远很配合的活动着手腕,发出关节活动的声音。 薛三怂了,哇的哭起来,“官爷,我请二位喝茶,放过我吧,我就是倒腾几桶火油,这不算什么大事吧!” 朝廷规定火油只准军用,不过近来民间用的人多,确实不算什么大事,也就关个十天半个月的,出来还能赶上除夕,韩祁不过见薛三神情有异,想诈一诈他,现在松了口气,攥着薛三的手腕随口道,“你卖给谁了啊?” 薛三哭了一脸的鼻涕,“李家米铺的刘掌柜。” 第23章 湿滑的地面上全是雪与泥的混合物, 寒风呼啸不绝, 刮得人头皮发麻。几个汉子靠坐在雪堆后避风, 手里拿着皮囊, 正小口饮着烈酒驱寒。 才到正午,天已黑的像夜晚,其中一个汉子站起身跺了跺脚,拿起一旁的铁铲子喝道:“快起来,眼看又要下雪,咱们要抢时间刨出一条路来,耽搁粮车进城就糟了。” 闻言, 旁边的人陆续站起来准备干活。 路的另一头驶来辆马车,刘掌柜笑意和煦的从车上下来,看着大伙道:“诸位辛苦,瞧这天色,怕又是场大雪呀。” 几个汉子连忙放下活计见礼,道掌柜的好。 刘启不端着架子,上前攀住为首汉子的肩膀,“今日天气太差, 前几日铺子里已多屯了粮, 主子体恤兄弟们辛苦,吩咐这几日不必疏通道路了, 瞧大家冷的,今日我做东,请你们去吃酒。” 为首的汉子喜笑颜开, 他搓了搓被风吹红的脸,“谢掌柜的啦。” 刘启又笑着寒暄几句,将人往酒楼带去,他心情颇佳,甚至哼起了小曲儿。 风雪愈盛,黑云压城,屋子里头要点灯才看得清楚。 李琳琅在仓库内部走动检查,见各项措施都很完备,并无问题,她心稍安,看了眼天色,知道现在没法返程,便坐在仓库的小厢房里头等雪停。 隔着不远的院墙后面,有人正在推几个木桶,刘启被两个人架着跟在后面,肥硕的脸上俱是不满,“说好的拿钱办事,怎么非要我过来,都安排好了,现在回城的路也堵上了,仓库就是个孤岛,火一放神仙都救不了。” 有人嗤笑一声,“刘掌柜,现在事情还没办完呢,等做干净了,咱们的交易才算完成。” 刘掌柜甩开那两个人的钳制,探头看见院里的马车后,脸色猛的变了,“不好,那是夫人的马车,夫人今日也在仓库,咱们的计划要延后!” 他身后的人听了,脸上浮起古怪的笑,“那不是正好,一箭双雕,刘掌柜你差事办得好,主子会赏。” 刘启掌心渗出汗来,他在袍子上擦了几下,下了狠心,“娘的,反正做了这票就要带着钱远走高飞,做就做绝了!” 身后的人又笑了,好像是声嘲讽,刘启没来得及反应就挨了一记闷棍,缓缓的倒在雪地里。 有人俯下身往他怀里塞银票,“刘掌柜,这是主子的赏钱,比承诺的还多一倍,就是还有件事需你做,主子要借你这条命用用,这钱,你留着下辈子花吧。” * 云兮从院里走进来,蹙着眉道:“怎么有股怪味,好像闻过,一时间想不起来。” 柳易也在院子里,听这话在院中走了几圈,猛然抬头道:“是火油!快去通知夫人!” 听到“火油”二字,李琳琅几乎瞬间明白了什么,难怪王何两家死撑着不愿意降价,原来是要纵火,毁了她的仓库。 “小姐,咱们先走。”梦云急忙扶着李琳琅往外走去,云兮已经牵了马车等着了。 “柳平!你脚程快,先回城,回府去通知人救火。”李琳琅吩咐道,她自己没有先上马车,而是站在院里道:“此刻火还没燃起来,尚有挽回余地,柳易,去把仓库的人召集起来,一波人取水取雪,另一波人巡查仓库,有可疑人员……” 话还未说完,云梦惊呼一声,从院外抛来几个火把,脚下立刻燃起一条火龙,刚才的屋子也燃起熊熊火苗,就连马车不知何时也被浇上了火油,燃烧成了火球。 云兮踹开门,发觉院子外头也是一片火海。 柳易急匆匆的回来,“夫人,院外好多人,咱们被包围了!” 李琳琅看着昏暗的天色还有周围舔舐的火苗,耳边人声嘈杂,空气里是烈焰的味道,她的心猛然揪在一起,他们想要了这一屋子人的性命! “取梯子,咱们从院墙翻过去。” 木梯架好了,柳易首先爬上去看情况,刚爬到顶端就被翻滚的热浪激的满头汗,“夫人,院墙下都是火!” 李琳琅站在雪地里,汗珠顺着眉毛落在眼睛里酸涩发胀,她眸色深沉,最可怕的,是人心啊。抹了把汗水,她看着院里张皇无措,巴巴望着她的人,沉声:“找水把自己的衣服淋湿,再找些厚棉被、桌布、毯子过来,也用水打湿,待会裹在身上咱们翻墙出去!” 这时柳平匆忙从人群中挤出来,“夫人,米仓起火了!” “那库里的米怎么办!” “烧了百姓们吃什么!成千上万的粮食就白白糟蹋了?” “咱们不能跑!要先去救火!” 七嘴八舌的议论不绝于耳,有人想逃,还有人惦记粮食,院里乱哄哄的,柳平柳易都望着李琳琅,等着她出主意,先逃命还是先救火?米被烧了,她拿什么去斗? 李琳琅的声音冷静的可怕,“柳易,你带着大家找水打湿衣物棉被,柳平,你负责带大家爬梯子翻出去,谁都不能落下,谁都不要擅作主张,快!” 这声音好像带着魔力,大家变得安静,咬着牙互相淋水,又披上湿哒哒的毯子往梯子上爬,赤色的火苗翻涌,舔舐着棉麻纤维,发出呲呲的响声,趁着身上的衣物没有烧起来,先爬上墙的伙计咬牙往下跳。 大家连二连三的跳下去,李琳琅也兜头淋了盆冰水,冻的牙齿咯咯响,披上厚毛毯往下跳,云兮在下面接住了她。 雪稍歇,天色微微明亮,仓库上空的火光浓烟格外触目,李琳琅没时间伤感,又吩咐大家清点人数,看是否有人落下了没出来。 “杀人了!杀人了!” 不远处忽然传来几声惨叫,众人惊魂未定,闻言又是一片混乱躁动。 他们逃出来后,有伙黑衣人从后面围来,黑衣人们训练有素,见人就捅,誓要将人全部杀干净。 李琳琅站起来吩咐柳易先想办法回城传消息,柳平还有几个护卫引导大家逃命,她和云兮梦云三人一队,随大家一起走。 山间多的是枯萎的灌木茅草,一队人跌跌撞撞,连滚带爬,在有护卫和柳平断后的情况下,竟甩下黑衣人不少距离。 “夫人,前面也有黑衣人!”云兮忽然道。 隐匿在枯草中的黑衣人等他们到了眼前,猛然冲出,有将他们前后夹击的势头。云兮捅穿一个挥刀的黑衣人,拉着李琳琅往右边去。 “追那两个女的!杀了她们主子有重赏!” 身后脚步纷杂,黑衣人对她们穷追不舍。云兮身上藏有暗器,时不时回身凝气甩出几只袖箭,逼停黑衣人片刻,才没有被追上。 云兮在路上被剑伤到了左臂,伤口不深但血止不住,失血加上在林子里奔逃许久,她觉得自己体力有些跟不上,可后面的人还是紧追不舍,这样耽搁下去,迟早要落下风,夫人,夫人不能出事。 云兮心一横,将靴子里的匕首给李琳琅,将她塞入一株巨树的树洞中,又用枯草掩好洞口,“夫人,云兮无用,只好暂请夫人在此躲避,待我引开那伙人,杀了这些杂种,再来寻夫人。” “好,千万注意,实在打不过就逃,千万别硬拼。”李琳琅攥紧匕首,她知道云兮从斗兽场出来,是最适合这种殊死之斗的,方才带着她才施展不开手脚。 云兮点头,转身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静下来,李琳琅才觉出冷,湿哒哒的衣服贴在肌肤上,蚀骨的寒,她抱着自己,觉得头有些发胀。 时间一点点过去,天色再次变暗,但这次不是要下雪,而是快要到晚上了。 躲在树洞中的李琳琅体力不支,眼皮沉重的快要睁不开,她思维迟钝了不少,连树洞前的枯草被人拿开都没及时觉察。 倏然,她睁开眼,外面有人! 韩祁看见李琳琅动了,才稍松了口气,这树旁边有血迹,李琳琅的脸色又苍白的像纸,他差点以为她要死了。 呸!胡说八道,呸呸呸!韩祁伸出手去拉李琳琅,用手将她刘海上快结冰的水擦干净,李琳琅一动不动的看着他,呆了一样,她在树洞里蜷缩的手脚发麻,出来后根本站不稳,将头靠在韩祁肩头一会,忽然哇的哭起来。 她掐了韩祁一把,感受到韩祁身上的温度,还有肌肤的弹性,确信眼前是个有血有肉的人,才边哭边说话,“我因为你是假的,我曾听说,人死之前会产生幻觉,我以为我要死了,你是我的幻觉。” 她虽然死过一次,可她还是怕死,尤其不想死的这般窝囊。 韩祁听着她的傻话,有些想发笑,却一点也笑不出来,他的心里涩涩的,抬手将靠在他身上的李琳琅圈在怀里,用下巴蹭着她的头发,“是真的,不信,你再掐我几下,咬几口也成。” “我又不是狗。”李琳琅将眼泪鼻涕全蹭在韩祁衣襟上了,边抽泣边打嗝,“云兮还有梦云呢,那些伙计们呢?” 作者有话说:  下本文《倾城》愚人节开坑,戳专栏可见,求支持么么哒 ---文案---- 唐国公的嫡亲孙女苏颜嫁入东宫那日,十里红妆,满城欢腾,风光得很。 可直到苏颜从太子妃熬到皇后,再到太后,最终年过古稀老死在床榻上,她都未曾真的亲近过那九五之尊,那个阴沉寡言的男子,罗瑾。 死后灵魂飘荡,方看清楚从前不知的真相。 比如她一直以为罗瑾心头另有白月光,死后才知道那白月光就是自己。 而罗瑾一直不肯亲近她,竟是以为她对当年的探花郎念念不忘。 两人本想互相成全,怎知是互相错过。 一朝重生,回到了那年桃花灼灼,芳菲满园的春日。 罗瑾脸色红了又青,青了又白。 苏颜想了想,她刚才好像是说,探花郎比罗瑾更好…… 完蛋了。 小日常: 苏颜常说罗瑾要哄,一点都不像前朝杀伐决断的君王。 罗瑾勾唇,撩着她鬓边秀发,在耳畔低语。 “昨夜要朕亲亲抱抱的是谁?嗯?” 倏然,苏颜红了脸。 阅文指南: 1.甜甜的恋爱; 2.彼此的初恋; 第24章 韩祁脱下自己的外袍直接套在李琳琅身上, 握紧她冰凉的手带她往林子外去。外面空地上停着一辆马车, 他掀开车帘扶李琳琅上去:“你放心, 梦云无事, 云兮受伤晕倒了,大夫看过说无大碍,其余人也都平安,倒是你……” 他看了李琳琅一眼:“藏得这么好,险些找不到你,好险。” “唉,我这不是怕死吗, 你不懂。”李琳琅抱着暖手炉,挑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她有气无力的,平日红润的脸颊如今苍白如纸。 “快,服侍夫人换干爽衣裳。”韩祁背身站在马车前发话,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几分,刚才寻不见李琳琅,他也怕得很。 瞄见远处韩至远的身影, 他快步走过去。 “黑衣人们嘴里藏着毒囊, 眼看逃不了,都自杀了。”韩至远神情凝重, 普通人家养不起这种为主子豁命的死士,他看着韩祁:“仓库中倒有意外收获,从里面爬出来一个活人。” 说完被烟尘熏得像木炭, 全身只有牙齿还有眼睛是白色的刘掌柜五花大绑的被推过来,扑通跪下。 “你是何人?” “姑爷,我是刘启啊,李家米铺的掌柜刘启!” 刘启在火刚烧起来时就醒了,拼命蠕动藏到了角落,又想尽办法用瓦片磨断绳索,才逃出来就被韩至远给活捉了。 “哦,刘启。”韩祁叫人提来两桶冷水,给这位掌柜从头到尾匀称的淋了个遍,才稍微解气,吩咐将人捆扎结实好好带回去。 李琳琅受的苦,这个人也当加倍尝尝。 “这是加了红糖的姜汤,趁热喝了,等回到府,再叫隐先生给你诊脉。”韩祁把碗递给李琳琅,脸紧紧绷着,眸光沉重的可以压死人。 “这些人烧你的仓库,还要杀人,简直是赶尽杀绝,丧尽天良!我必须要为你讨回公道,为世间明一个真理!”韩祁见李琳琅喝完了红糖姜汤,又塞给她一个热番薯。 “吃这个先垫一垫肚子。” 李琳琅又累又困并没有什么胃口,可看韩祁面色阴沉骇人,还是强打起精神吃了几口,恢复点力气后靠着软垫叹息:“可惜了我的米,心好痛。” 听了这话韩祁脸色更差了,李琳琅一个激灵,想起前世韩祁负气逃出元都前,在众人面前被上司羞辱时,差不多就是这个表情。 后来他怎么做来着?李琳琅想了想,他好像提剑把上司杀了。 李琳琅突然没那么累那么困,她裹紧毛毯啃一口香甜的番薯:“米烧了就烧了,我再想办法,横竖我不能吃亏就是,你别冲动,更不要想着打打杀杀。” 马车已经驶入城中,韩祁抬眸看了李琳琅一眼,没有说话,而是递给她手帕:“擦擦嘴。” “嗯。”李琳琅擦了嘴,心想也不知他听进去没有,冲动是魔鬼啊。 * 回府后李琳琅病了几天,清风院的小厨房里总有浓浓的草药味,不是治李琳琅风寒的药,就是治云兮外伤的汤。 韩祁在巡防营的差也不好当,那日他查到刘掌柜跟薛三买了火油,立刻回巡防营召集人马出城,都没来得及向上头禀报。这事情说严重是越级违反律例,往小了讲是随机应变,且跟着韩祁出城的都是些世家子,真处置下来满元都城都要闹,巡防营总督摸摸头顶的乌纱帽,消了处置韩祁的心。 他还想留着这顶帽子多活几年。 但他的官威不能丢,所以三天两头找韩祁的茬,经常找他训话,提出各种批评建议。没办法,巡防营总督摸摸胡子,他是三皇子阵营的人,韩祁是太子太傅的女婿,就等于太子一党,他样子要做足了。 * “夫人呢?”韩祁大步进了清风院往房里去,他站在廊下脱了满是雪的大氅递给阿罗,冷声问。 “夫人在房里,三老爷家的少夫人也在。”阿罗接过大氅抱在怀,神情有些不对。 韩祁微皱眉:“少夫人?哪个少夫人?” “就是小少爷韩至远的夫人。”阿罗轻声。 韩祁往房中去的身形一顿,半天才在心里捋清楚,韩至远的父亲和韩叙是堂兄弟,在族中同辈排行第三,所以称呼为三老爷。韩至远的夫人姓许,记忆里是个性子活泼的女子。 许氏来做什么?她们几时这般要好。韩祁把掀开一半的门帘放下:“我先去书房坐会儿。”他还有许多事要忙,并不想花时间在亲戚间的寒暄上,况且,他也不想打扰李琳琅她们聊天。 韩祁进书房前狠狠打了个喷嚏。 卧房中,韩至远的夫人许氏正在饮茶,她放下茶杯摇头叹息:“琳琅妹妹,该说的我都说了。”接着她给了李琳琅一个你懂的眼神,接着便告辞了。 李琳琅低头看着手里的粉色肚兜,默默的叫云梦过来收走藏好,她本想直接扔了,但想想这也是许氏的一片“好意”,还是留着算了。 夜晚韩祁回来,两个人坐在床上各自盖着被子,韩祁取了本兵书在手,淡淡道:“仓库失火的案子不能在巡防营查,要想法子移送到大理寺。” 巡防营是三皇子的势力范围,韩祁虽没有证据,可总觉得最近的事儿和三皇子脱不了干系,巡防营总督办失火案的敷衍态度,更加坚定了他这个猜测。 李琳琅觉得他讲的对,看着手里的账本轻嗯声:“明晚父亲和哥哥设宴,你和父亲也去吧。” 不管韩叙愿意与否,在世人眼中韩李二家已然一体,就算他不太情愿,还是不得不卷入权利斗争的风暴中,比起韩叙的逃避,韩祁就坦然许多:“自然要赴约。” 李琳琅困了,揉揉眼睛:“睡吧。” “好,我去吹灯。”韩祁放下兵书,随口问:“许氏找你做什么?” “……”李琳琅深深看了韩祁一眼。 “她说你准备纳一房美妾,那女子貌比西子,娇软可人,最会撒娇了。” “还说你对人家日思夜想,天天晚上都能梦见人家,你一颗真心日月可鉴,任谁听了都要感动。” 李琳琅想想拣了些原话道,自然,把许氏苦口婆心教她怎么“夺宠”的话隐去,把许氏送她肚兜还有别的东西也隐去。 “你,我……”韩祁满脸写着震惊,回过头看李琳琅。 只见她神情淡然,眼神却相当犀利,看着韩祁认真讲:“虽然成婚时有言在先,你有心上人我可以接受和离,但你想纳妾,门都没有,你想也不要想。” 作者有话说:  作者专栏有本沙雕欢乐的耽美文《万人迷也为我着迷》,会在《倾城》写完以后复更,感兴趣的小天使可以去瞅瞅~ 文案: 废柴逆袭,咸鱼翻身,只要敢想,万人迷也为你着迷! 沈周穿成了狗血文中的炮灰,要完成系统分配的任务,拯救世界,重获新生! 而一开始,他面临的情况是这样的。 男神没追上,事业滑铁卢,全网黑boss嫌,混的那叫一个惨。 沈周:要不我算了吧…… 系统:我觉得你可以再抢救一下 于是沈周一顿操作猛如虎 1.抢了黑莲花男主凌彦的美妆代言。 凌彦:很好,男人记住你在玩火。 2.弃了喜欢多年的男神余啸。 余影帝:呵,有意思。 3.正面刚腹黑骚话多的boss云川。 云总:淦,你给我等着! 后来—— 他们统统真香了,沉迷于沈周的魅力无法自拔。 凌彦最近被一个小妖精吸引了注意力,他自诩定力过人,却在想到那个妖精时心猿意马。 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那么可爱呢? 据说,当一个人在你眼中变得可爱时,你有99.99%的几率喜欢上了他。 凌彦:不要开车 娱乐圈万人迷凌彦是个大渣男,他集齐了12星座男友,攻略一个扔一个,没有心! 可天道好轮回,偷心贼凌彦也有拜倒在沈周西装裤下的一天。 凌彦:犬系男友,是我,护妻狂魔,是我。 从作死王者到万人迷超级偶像,这条路,沈周走的很轻松。 温馨提示: A.苏爽甜,轻松不虐 B.不影射真人,切勿对号入座 第25章 韩祁颤抖着吹熄蜡烛, 掀开被子小心的躺好, 内心翻江倒海, 这都是什么莫名其妙的谣言, “李琳琅……” “睡觉。”李琳琅背对韩祁躺好,“实在想纳妾,明早去找父亲和母亲,我们先和离。” “我没有,我不想。”韩祁长吐出一口气,他憋的慌,他非要把这事情说清楚了。 黑暗中李琳琅惬意的闭上眼睛, 小巧精致的下巴蹭着柔软的被面,“既然不想,便不必再谈,今天好累,我困了。”说到最后几个字,她话中已经夹杂了含糊的鼻音,慵懒的像只猫儿,把韩祁要好好掰扯清楚的心思全部压到心里。 她累了, 就让她好好睡觉吧。 第二天清晨, 韩祁带着两只布满血丝的眼睛去当差,韩至远吃惊的看着他, “你昨晚干什么去了?”说完他想到韩祁心中有个爱而不得的“心上人”,压低嗓门问:“你不会又梦见人家了,所以没睡好吧?” 韩祁把两条腿架在桌案上, 手里翻动一本厚厚的案卷,闻言从案情中抬头,用苦大仇深的眼神瞪得韩至远心里发毛。 昨晚韩祁没睡着,他料到是韩至远误会了他,回家和许氏说了什么,许氏又添油加醋的告诉了李琳琅,才有昨夜“纳妾”的乌龙。他狠狠看着韩至远,目光冷的可以杀人。 韩祁是韩至远小时候的“噩梦”,众兄弟中,韩祁是最皮实和捣蛋的,他还有强烈的征服欲,发誓要做小朋友中间的杠把子,韩家世代从武,韩家子孙骨子里多少都有做强者的基因,韩至远没少因为“争老大”的事和韩祁打架。 “哥。”韩至远挤出难看的笑脸,好像回到了小时候挨完揍认错的时候,小心问:“这样看我做什么?” “我记得你还欠我一顿酒。”韩祁挑眉,身上的压迫感消失了,低头继续翻动案卷,他不好解释所谓心上人是闹了个误会。 “行啊,去哪儿?” “春风楼吧。”韩祁头也不抬,语气淡然。 “噗。”韩至远差点被茶水呛死,“我每月就赚那么点银子,哪里去的了春风楼,我还要留着银子买礼物哄媳妇开心呢!” 听到这个,韩祁眼睛更红了,他把案卷狠狠和上往前一扔,提起剑头也不回的走出去。 你还知道要哄你媳妇,我媳妇差点因为你们夫妻两个没了!差点没了你知道吗!坑你几个臭银子,不亏,谁叫你八卦成精! * “王婶子,快排队去,李家仓库被烧哩!以后没米卖了!” “真的?除了李家铺子的便宜米,其他的咱吃不起啊,以后可咋办?” 李琳琅坐着马车到了米铺前,她没有下车,撩开车帘看米铺前乱哄哄的人群,百姓们前争先恐后的往前涌,生怕晚点米就抢光了。 “不着急各位,一个个来!”店员哑着嗓嘶吼,还是挡不住激动的人群,米铺的门槛都快被踏平了。 如今李家米铺仓库被毁,便宜米就要售罄的消息满天飞,更有过分的,说这事儿是李琳琅自导自演,她不是活菩萨而是蛇蝎心肠,一开始卖便宜米是为了博好名声,接下来要把米价提高,赚黑心钱!谣言来势汹汹,已愈演愈烈,就连韩叙李密都能收到来自“同僚”们饱含深意的目光。 李家内宅的书房中,太傅李密起身对韩叙致意,这是同朝为官几十年,韩叙第一次来赴约私下的“饮宴”。从决定帮太子殿下夺嫡的那刻起,李密就抛弃了文人的傲气,别人说他结党营私,操弄权术,他一点也不怕,韩叙是他早想为殿下拉拢的人才,可惜之前韩叙从不愿意靠拢任何一方。 “韩统领,你能来是我的荣幸。” “李太傅言重了,我也是身在其中,不得不顺势而为。”韩叙起身,苦笑着摇头,从韩家无故牵涉到金库失窃案中后,他就明白风雨欲来的时候,没有人可以置身事外。 书房中李家父子、韩家父子都在,李琳琅也在书房中,她不太懂朝堂上的事情,只是乖巧的听着。 “琳琅铺子里的案子,必须推到大理寺,只怕巡防营不愿放。” 李太傅听了韩祁的话点点头,捂着胸口咳嗽几声:“巡防营越不愿放人,这事情就越蹊跷。” 韩叙眯了眯眼睛,沉声发话:“那王何二商也很蹊跷,前几年还藉藉无名,怎么突然就发迹了?”,若说背后没后靠山,他决不相信。 屋子里安静的掉下一根针都能听见,李太傅环视着众人,花白的胡子微微颤抖,开口:“我们既是儿女亲家,也是同盟,我便拿出诚意来,今后大家合作才不会藏私。” 李浩昌开门出去,不多时带进来一个带着黑斗篷的老人。 “田翁,把你知道的事情说一说。”李浩昌亲自搀扶老人坐下,李琳琅眼尖,瞥见老人坐下时手背上皮肤裸露的瞬间,布满了狰狞扭曲的褐色疤痕。 李琳琅惊惧不已,那已经不能算人类的皮肤了,暗哑粗糙,凹凸不平,看起来十分可怕。 韩祁扭头看了李琳琅一眼,手指轻轻在桌案上敲打,无声道:“别怕。” 在田翁沙哑的嗓音中,大家听到了一个骇人的真相,金库失窃案的背后主使是三皇子,并且他在将金银运走之后,放火烧死了所有的参与此事的手下,田翁是唯一从火海中逃脱的人。 “三皇子说他生来就该做天子。”田翁用沙哑平静的声音说着这个惊天秘密,虽然早在心中有所猜测,韩祁在真的听到这些话时,还是有些说不出话来,人命在有些人眼中,真的如同草芥吗? 李琳琅喝了口茶,看着沉默的众人突然开口了:“不如我们来一招声东击西,倘若金库失窃案和三皇子扯上了关系,小小的仓库失火案他还顾及的过来吗?” 大家都看了过来,李琳琅没有怯场,迎着众人目光继续:“米铺的存粮不多了,我只想找粮食添亏空,想来想去,元都城中只有王何两家的米够我填仓库,失火案一定要办,越快越好,王何两家必须被查抄,这关系到百姓们的吃饭问题。” 李密很欣慰,“琳琅说得对。” 接下来大家又讨论了诸多细节,用什么人,具体该怎么操作,都是要反复敲打琢磨,待“饮宴”散去,已经到了深夜。 李琳琅故意走在最末,她还惦记着一件事情要提醒李密。 寒风冰凉,李密沉默的送着女儿往院外去,李琳琅忽然顿住脚步,嘴里哈着白气,仰头看着天上的星星笑道:“今夜的星子真美。” 李密一愣,俗物压身,他都记不得自己多少年没心思看星星了。 “父亲,你瞧那颗最亮的,多漂亮啊,我听道观的道士讲那是紫微星,紫微星出现,有心人会不会拿这个做文章呐……书上老这么写。” 李琳琅说完,看一眼等在不远处的韩祁,对李密福身:“父亲就送到这吧,女儿走了,下次再回来看您。” 凭借着父亲的谨慎,经过自己的提醒后,他一定会在“天像”上早做打算,太子殿下不能失去主持祭司的身份,因为按照传统,只有储君才能担任祭司。 回韩府的马车中,李琳琅有些困倦,还有些饿,晚膳时用的不多,又在书房熬了这么久,她早就饥肠辘辘。 这回韩祁没有骑马,和李琳琅一起坐在马车中,一人坐一边,谁也没有讲话。 李琳琅夫人闻见很香的糕点味,她嗅了嗅,是栗子糕! 韩祁不知从哪里拿出来一个食盒,里面不仅有糕点,还有冒着热气的银耳甜汤,他压低嗓音道:“我专门叫阿罗掐着时间送来的,还热着呢,快吃。” “哇,好香啊。”李琳琅捧着甜汤喝了一口,看着韩祁,她以前怎么不知道他这么贴心呢,还会准备宵夜了。 前面的马车里韩叙独自坐着,忽然也觉得腹中饥饿,问自己的贴身侍从道:“可有吃的?” 侍从低头:“没有。” 可怜的韩统领摸摸肚子,只好忍着。 李琳琅喝了甜汤,又取了块栗子糕小口的吃着,她吃的十分满足,韩祁捧着甜汤碗,用勺子搅动着里面的红枣、银耳,“成亲的时候你问过我有没有心上人,我还没问过你,你有心上人吗?” 闻言,李琳琅扭头奇怪的看着韩祁:“自然没有。” “那你可曾想过,你的心上人该是什么模样?”韩祁问的认真。 李琳琅咽下嘴里的栗子糕,不知想到什么,摇了摇头,“没有,再说……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棵草,恩,等我成了首富,美少年啊,俊俏小公子我想要多少有多少,不是么?” 韩祁:“……”,不行,他觉得自己心脏突然要蹦出来了,李琳琅这是什么意思! 只听李琳琅继续道:“等你我大业完成,我们和离,你追求你的幸福,我养我的美少年,多好啊。” “不,好。” 作者有话说:  么么哒~ 第26章 接下来的几天, 李琳琅发现书房、卧室各个角落多了许多话本。她随便翻开一本, 咦, 书名叫《女富商的九位小郎君》, 听起来很不错,她翻了翻,结局是女富翁被自己养的小郎君背叛,客死他乡。 行吧,她又换了本《我的九尾狐公子》,听起来是个甜暖的志怪小说,呃, 李琳琅看着结局,女主被狐狸男主生吃了?她又挑了几本看,结局无一例外都是悲,总结起来男主都蛇蝎心肠,女主则非死即残。 “梦云,这些话本哪里来的?” 李琳琅很生气,她最讨厌这种惨兮兮结局还虐的话本! 梦云跑进来,手里攥着本《妖仙他从山中来》, “姑爷拿回来的, 小姐,这本特别好看, 狐仙假扮小公子入赘,把国公小姐的气血吸干了,哎呀, 男人好看怕,尤其是做小白脸的俊俏男人,更加危险呢。” 哦,是的呢。 李琳琅长吸一口气,她觉得韩祁找来这些话本是在针对她,可她没有证据。 * 此时此刻朝堂之上,宋尚书脸色发黑,两眼死死瞪着李密的背影,他快被气死了。 今天一上朝,从来一声不吭的韩叙突然出列,说金吾卫近日无意捣毁了一个地下钱庄,清查钱庄的时候搜出来几根金条,很像金库失窃案中被盗的那批,说完便呈上金条给皇帝与百官传看。 百官议论纷纷,宋尚书看三皇子一眼上前对皇帝道:“此物的确像被盗的那批金条,韩统领无意间获此重大线索,对案情至关重要,恳请韩大人将金条及线索移交大理寺少卿冯永盛,我等必加紧查办。” 金库失窃案皇上指名由大理寺冯永盛主办,三皇子督查,宋尚书这样讲是理所应当的,可他万万想不到,一向不争不抢的韩叙会拒绝这个提议。 “宋尚书,金库失窃案事关重大,下官也险些牵涉其中,金吾卫中有许多精干人才,愿助一臂之力,早日破获此案。” 韩叙这是几个意思,抢功争权?宋尚书震惊不已,回过神来义正言辞的拒绝了,双方唇枪舌战,后来还是皇帝拍板。 “韩统领,金吾卫本职是护卫元都,案子该是大理寺查妥当,无需再议。” 宋尚书悬着的心终于落到肚子里,金库失窃案他容不得别人插手,毕竟,咳咳,这案子不怕查不清,就怕真的查出什么来,这些金条出现在地下钱庄,很奇怪啊,他们明明做的很缜密。 就在此时,刚才一直不说话的李密上前,说起前些日子城郊失火的案子,巡防营办案不力,请移交大理寺。 刚才和韩叙争的太用力,宋尚书再出面阻挠这事就有些奇怪了,他瞪着李密,犹豫但没有开口,皇帝沉吟后允了,案子给了大理寺丞纪兰办,纪兰是李密的学生。 堂下巡防营总督直冒冷汗,他觉得自己拉了组织后退,该怎么补救呢?他忽然灵光一闪,上前道:“陛下,巡防营已经掌握了不少线索,不如与大理寺合作查办,效率更好。” 李密笑了,乐呵呵道:“总督大人所言极是,陛下,臣以为巡防营韩都卫可与大理寺同办此案。” 巡防营总督惊呆了,他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韩祁是你女婿。” “那又如何,本太傅举贤不避亲。” 宋尚书咬牙,巡防营总督究竟是个什么憨批猪队友。 求求你闭嘴吧。 * 御书房内,皇帝正在批阅奏折,良久,他搁下御笔,接过太监总管元财奉上的参茶,看着案上弹劾三皇子私下联络朝臣的折子,问元财:“朕这几个儿子哪个最好?” “奴才瞧着个个都好。”元财笑呵呵的,满脸真诚,就算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妄议皇子们,所以只拣漂亮话说。 皇帝苦笑,个个都好?他怎么觉得没一个好的。太子资质不错,却是陈后所生,他绝不会叫那个女人的儿子登上皇位。二皇子天生愚钝不堪重用,四皇子早夭,老五老六尚年幼。 他重重放下茶杯,看着窗外问:“三皇子还跪在外面吗?” “是,跪了一个时辰了。” “叫他跪着,派人告诉他,他做了什么事,藏了什么心思,朕都看在眼里!” 皇帝发了脾气,他这些儿子中,唯有三皇子他勉强满意,可他野心太大,老子还没老崽子就想夺权。今日在朝堂上指派纪兰查失火案,就是为了敲打他。 * 这些日子寒掌柜一直很紧张,铺子里的库存不多了,他劝夫人将余米限量售卖,不过李琳琅没听,寒掌柜看着店外排队购米的百姓,他很焦心。 李琳琅带着侍女去了云裳,又去了落霞阁,带了很多衣裳胭脂水粉回府。 后天就是祭祀大典,世家女眷还有男子们都会去祭坛观礼,对于元都中的贵家女们来说,是个不可多得的争奇斗艳的好日子。李琳琅将新款衣裳珠钗,胭脂水粉铺满一床,毕竟她是活了两辈子的人,早就脱离了攀比这种低级趣味,她明天是去带货的,恩,顺便展示一下自己美貌罢了。 韩祁已经搬去大理寺办差,顺便把韩至远也带了过去,王何两个人被密切监视着,暂时没发现猫腻,如今突破口都在刘掌柜和花荫巷田秋思身上,田秋思就是王家的养子。 田秋思大概嗅到了危险的气味,最近这些日子只喝酒逗鸟,啥坏事都不做,安静如鸡。韩祁只好去审刘启。原以为刘启嘴巴很好撬,没想到受了刑也不吭声。 呵,硬骨头。 韩祁在狱卒打开锁后一脚踹开牢门,走入湿暗的牢房,满脸嫌弃的看着躺在稻草上的刘启。 后者翻了个身,用屁股对着他,韩祁明白,他这是抱着必死之心,连装都不肯装了。 我看起来是不是很好说话?韩祁被忽视了,心情有些糟糕。直到狱卒泼了刘启一桶冰水,刘启猛然蹿起来,他才好受一点点。 你要干什么!刘启看着韩祁,眼神好像在说,“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韩祁不看他,扭头对狱卒说:“隔两个时辰给他泼桶水,并派人盯着他不准睡觉,不准……如厕。” 刘启慌了,这是哪门子套路。 韩祁嗤笑一声,悠哉的走了。 回到清风院的时候李琳琅正在试穿裙子,韩祁倚在门边看,嘴角不自觉的翘起,他觉得哪件都看好。突然他想起祭祀大典会有很多女眷,记得有一次他堂姐哭着从祭祀典回来,是因为穿的不够好被挤兑了。 韩祁挠头,他得想办法给李琳琅撑场面。 于是晚上就寝的时候,李琳琅发现桌上多了个小锦盒,她眨巴着亮晶晶的眼眸,疑惑的看着正喝水掩饰无措的韩祁,“这是什么?” “哦,从旧物里翻出来的,闲着也闲着,你留着随便玩呗。”韩祁面不改色,语气十分轻松欢快。 李琳琅打开锦盒,里面是一条项链,上面的宝石都是极品,不是“随便玩”的级别。李琳琅倒吸一口凉气,韩祁也太懂她了吧,她最喜欢这种亮晶晶,闪闪闪,一看就好贵的东西了。 韩祁笑着坐下,他才不会告诉李琳琅,这项链是他偷的。 没错,这项链是偷的,在他少不更事时,说来惭愧,一度很喜欢去赌场玩,输了就去韩夫人的私库里翻,这条项链就是从库里顺的。 祭祀大典当日,韩夫人看着李琳琅脖子上的项链也很惊讶,这项链是她的陪嫁,后来被韩祁这个兔崽子偷了,记得他说过要送给未来的媳妇。 韩夫人笑而不语,带着李琳琅乘车往祭祀大典的场地去。韩祁则在更早的时候同韩叙一起出发了。 祭祀典在城郊的大青山下举行,意在祈求来年风调雨顺,国泰民案,一般由太子负责祭祀,但也不是没有例外,比如当今圣上就在做普通皇子的时候负责过祭祀,恩,第二年先帝就废了太子立当今圣上为储君。 有这个先例,三皇子也蠢蠢欲动,买通钦天监的魏彦,要拿近日出现的紫微星做文章,反正就是给太子泼脏水,说他不适合负责今年的祭祀,谁知道魏彦啥也没做成就被捉住小辫子,倒因为受贿二十两银子被罢了官。 二十两银子,三皇子明明记得自己给了魏彦两千两,他觉得自己被人盯上了,那个人是想给自己警告。 会是李密吗?三皇子痛苦的往外看去,嫉妒的看见太子车驾走在前面,储君地位高于皇子,他的车驾永远这能在太子后面。 * “嘉琪,那个女人是谁?”三皇子妃站在高处,看着不远处看台上的红衣女子,憎恶的蹙起眉,乌发红衣,衣袂翩翩,看起来就很讨厌。 宋嘉琪从三皇子妃身后小心的探出头,眼神一黯,“三皇妃,她就是李琳琅。” 三皇子妃淡定的哦了一声,可以,第一眼就觉得特别讨厌,是她的对头该有的样子。 “咱们下去,会会她。” 作者有话说:  么么哒 第27章 今日天气不错, 来的路上还有薄雾, 这会儿雾散了, 暖融融的太阳便洒下来。 李琳琅带着侍女坐在看台上, 周围的人渐渐变多,她遥看祭台,暗暗的有些怅然,要是能去祭台下观礼就好了。 依照大乾的规矩,需有爵位或者诰命在身的女眷才能在祭台下近距离观看,大部分人只能在看台上观礼,倒不是李琳琅爱虚名, 主要是里头的那些郡主县主、诰命夫人个个出手阔绰购买力惊人,她随便招揽几个也能小赚一笔,不枉她今天做平日少有的高调装扮。 “算了,做人不要那么贪心。”李琳琅对身边围绕的漂亮姑娘们叹息,这些也都是她的潜在客户,努努力,银子就像棉花中的水,挤一挤还是有的。 李琳琅笑着看向身旁的姑娘:“妹妹, 你梳的是什么发式, 好别致呢……咦,那簪子是珍珠的吗, 真好看。” 圆脸的小姑娘听李琳琅这般夸她,笑得两眼弯弯:“是最新流行的发式,簪子是产自东海的彩珠, 姐姐,你的裙子款式好新颖啊。” 通过女生之间特有的交流方式,互夸,李琳琅很快成了这圈女眷的中心人物。 “这是落霞阁新上的款,限量一百件。” “白皮最适合正红色的口脂,衬的人唇红齿白,明眸善睐,最亮眼了。” 三皇子妃和宋嘉琪到的时候,李琳琅已经谈妥了好几单生意,她见三皇子妃到有些惊讶,她来这里做什么?李琳琅随着周围的女眷一起行礼,低着头也能感觉出三皇子妃身上盛气凌人的气息。 众位世家女眷屏气凝神,都盼着三皇子妃快点走,这位皇子妃不好相与,大家都知道。可三皇子妃今天不知抽了什么疯,不仅不走,还挑了个位置坐下。 这是干嘛,打扰我做生意你知道吗?李琳琅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行礼后静静的坐在位子上,假装自己很没有存在感。 但这是不可能的,宋嘉琪第一个不同意,她坐在三皇子妃身边,娇柔造作的扶了扶发髻,侧目看李琳琅一眼:“李琳琅,你今天穿的好……喜庆啊,和年画娃娃似的。” 年画娃娃?求你不会说话就闭嘴。李琳琅冷笑,假装不知道宋嘉琪摸头发是为了炫耀手上的玉镯子,也没去接宋嘉琪的阴阳怪气话,敷衍的嗯声便罢。 一拳打在棉花上,宋嘉琪有些不爽,所以她使出了最后的大杀招。 “希望我肚子里的孩子,出生时也白胖可爱,他父亲把乳名都取好了,男的叫阿诺,女的就叫阿若。”宋嘉琪摸着瘪瘪的肚子,脸上带着得意的微笑,挑衅的看向李琳琅。 嫁给徐楚仪之后,宋嘉琪心里一直有根刺,她总觉得徐楚仪忘不掉李琳琅,而李琳琅,自然也还惦记着徐楚仪,这一次,她就要叫李琳琅彻底死心,徐楚仪和她再没有可能,她不要妄想了。 行,你们夫妻两个从哪里来的自信,认为徐楚仪值得我恋恋不舍,徐夫人,你真真想多了。李琳琅没搭理宋嘉琪,从果盘里拿樱桃吃,还不忘分刚才的圆脸姑娘几颗。 “……”,宋嘉琪不禁有些眼酸,在没有和李琳琅撕破脸之前,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李琳琅都不会忘记自己,她咬着下唇,提高了音量:“没想到我比你晚成亲,倒是我先有孕,你要熬几副坐胎药补补身子才是。” 李琳琅终于抬眸看过来,宋嘉琪立刻坐直身子,得意的抬高下巴,不料李琳琅只是笑着说:“三皇子妃走了。” 宋嘉琪回头,果然见三皇子妃带着侍女已经走了很远,她只好急匆匆的跟上。 李琳琅吃着樱桃很舒服很惬意,宋嘉琪光顾着挖苦她,却一不小心给自己挖了个大坑,三皇子妃膝下一直无子,说起真该喝坐胎药的人,三皇子妃当排第一。 祭祀开始了,过程极其冗长无趣,偏偏还不好开小差,李琳琅眼皮直打架,靠着出发前梦云塞的酸梅子糖才勉强提住神,等到祭祀典完毕,还有祭祀舞蹈,是宫里的歌舞坊编排的,舞姬们个个好看,李琳琅开始时觉得很新鲜感,很快就看腻了,找了个借口出去透透气。 走到山间小亭中,李琳琅坐下来,舒服的伸了个懒腰,她今天做成了不少生意,还和好几个姑娘约定年后出去踏青,为她以后拓展客源。 李琳琅用手支着下巴,越想越觉得美滋滋,这一趟值了! “夫人小心!” “喵呜~” 云兮忽然拦在李琳琅身前,瞪着亭子外突然出现的小家伙。 小东西圆滚滚的身子,优雅的迈着步子,对李琳琅露出尖牙,软乎乎的又喵了几声。 “云兮,没事儿,这猫很可爱,抱过来我看看。”李琳琅笑着,对地上的小猫咪喵呜一声,做了个鬼脸。 云兮准备弯腰去抱猫时,身后突然传来尖利的叫喊:“住手!你要干什么!” 绿色宫装的婢女抱起地上的猫,对身后走来的三皇子妃义正言辞道:“皇妃,就是她欺负果果,还好奴婢来得及时,不然果果就危险了。” 果果正是这只小奶猫的名字。 李琳琅嘴角不禁抽搐,对着这么可爱的小奶猫撒谎,你良心不会痛吗? 三皇子妃眼神凌厉的看过来,不由分说的道:“跪下!” 您没事吧?李琳琅起身,对着三皇子妃屈膝福了福:“不知皇妃为何要臣妇跪下,这礼数与大乾不符,跪父母贵尊上是天经地义,跪皇妃又是何道理呢?” 很不巧,大乾定国时就有规矩,不太流行跪来跪去。 “呵。”三皇子妃嗤笑,区区白身之妇也敢如此放肆,她觑着李琳琅,斯条慢理道:“叫你跪就跪,要什么道理。”要她明说吗?她就是想看李琳琅在她面前卑躬屈膝,谁叫她不识好歹,专和自己作对。 第28章 李琳琅继续装无事发生已然不可能, 对三皇子妃这种没有矛盾制造矛盾也要硬上的劲头, 她感到十分佩服, 做人要是锋芒毕露很容易凉你可晓得? 也难怪前世三皇子一登基, 三皇子妃就立刻“病逝”一命呜呼,怕是她太扎手,三皇子自己都受不住。李琳琅轻吐出一口气:“三皇子妃的一席话好威武,可臣妇既无失礼又未做错事,您的要求实难相从。” 往日三皇子妃神气惯了,还没有人敢这样当面反驳她,如今太后和皇后都不在人世, 太子妃也不常出来活动,三皇子又得陛下宠爱,三皇子妃早已在心里把自己当成世上最尊贵的女人,将来必要母仪天下。 母仪天下头件要紧事,就是立威。李琳琅今天这么做,简直是找死。 “来人,给我掌嘴。”三皇子妃施施然走近,准备待会儿近距离观看。 “……”三皇子妃你若是这样做, 我看你这辈子还是活不过三十。 李琳琅看了眼脚边松软的土地, 已经在思考待会怎么倒下比较舒服了,这时候当然苦肉计最好使, 先装晕,等救兵来了再演哭戏,没办法, 人家是皇子妃,又不好硬刚,简直郁闷。 负责掌嘴的嬷嬷满脸横肉,凶神恶煞的走过来,那双布满老茧的手不知道揍过多少人。 云兮一直瞪着那位嬷嬷,谁敢动夫人一下,她就要谁的命。李琳琅余光注意着云兮的手,她会在云兮动手前先晕倒。 头顶飞过一只黑鹰,“啁啁啁”的长鸣着,李琳琅晃了晃身子,捂着心口蹙眉,准备往地上躺。 “掌嘴!给我狠狠打!” “本宫看谁敢。”林间路的尽头走来一位明眸善睐,穿枣红色吉服的女子,今日太子殿下负责祭祀,太子妃也要参与,穿吉服的必定就是太子妃玉宛樱了。 李琳琅连忙收了演技,踉跄一下随众人向太子妃行礼。太子妃淡淡的扫了三皇子妃一眼,走过来轻轻扶起李琳琅,她掌心柔软,安抚的摸了摸李琳琅的手背,转而对三皇子妃冷道:“你在胡闹什么?” “韩家小妇牙尖嘴利,妾身管教一二罢了。”三皇子妃瞪着李琳琅说道。 太子妃这粒真珍珠出现,三皇子妃立刻沦为了鱼眼睛。太子妃忍着心中不悦,“管教二字有本宫在,就还轮不到你,韩少夫人本宫带走了,你且好自为之。” 三皇子妃眸中快喷出火来,玉宛瑛你神气什么,有你哭的时候。 小婢怀中的小奶猫喵喵了几声,轻轻的搓着爪爪,三皇子妃狠戾的眼神扫过来:“吵死了,把这畜生拿走!” * 因为太子妃如仙女下凡拯救了无辜的自己,李琳琅说什么也要送几套落霞阁的胭脂水粉做礼。 如今太子和韩李两家已然一体,太子妃救李琳琅本是寻常,她又谨遵陈后勤俭朴素的遗训,平日不施粉黛不注重打扮,这套胭脂本不想收,可看着李琳琅盈盈的笑脸,太子妃收下了。 她喜欢李琳琅这种鲜活明媚的女子,身上有她已经失去的自由的味道。 李琳琅陪着太子妃在大青山的小路中漫步,从家长里短聊到诗词歌赋,从白雪星子谈到人生哲学,等祭祀大典正式结束时,两个人已经从相见恨晚的状态进化成难舍难分。 “别忘了年后之约啊。” “嗯嗯,臣妇一定会去。” 韩祁坐在马背上看两个人紧握的双手,长眸微微眯起,此刻只想魂穿太子妃,恨和李琳琅牵小手的不是自己。路上听李琳琅讲起刚才发生的事后,韩祁喉头紧了紧,郁闷他没有保护好李琳琅。 一路郁闷的到了山脚下,又遇见了更加令他郁闷的人。宋尚书家的马车停在前面,徐楚仪正在给宋嘉琪添披风。 “韩都卫,你们先行。”徐楚仪非常有君子之仪,微颔首柔声道。韩祁啧了一声,平日徐翰林对他除了横眉冷竖就是视而不见,今天装什么君子。 听见动静的李琳琅撩开车帘的一条缝,正好看见徐楚仪抬眼看过来,她赶紧放下帘子,眼不见为净。 这些细微的动作韩祁看在眼里,难道徐楚仪还不死心? “多谢,驾!”韩祁猛然策马,马蹄子用力踩进泥水坑,溅起的泥点子全沾到徐君子的白袍上。 让你嘚瑟。 李琳琅假装不知道韩祁是故意的,雨天山路泥泞,这是难免的嘛。 宋嘉琪气的脸色发青,脸上五味陈杂,“你还是放不下。” “我没有,现在我心里只有你和我们的孩子。”在宋嘉琪能杀人的目光下,徐楚仪硬着头皮说谎,可刚才他的举动太明显了,宋嘉琪又不是傻子和瞎子。 “你真是情深义重,好,等着看我怎么收拾李琳琅吧。”宋嘉琪转身上了马车,恨不得将李琳琅生吞活剥, 徐楚仪摸了摸自己的脸,面无表情的继续说:“嘉琪,我是真心实意的爱你,我早就放下了。” 他滔滔不绝的说着自己的爱意,从眼角落下的半颗泪,被他用衣袖擦掉了。 * 大清早去到大理寺,韩祁就接到刘启哭着要见自己的消息。 “走吧。”韩祁从怀里掏出个口罩捂在脸上,带着韩至远去牢房,自从刘启不准吃饭不准出恭之后,他的狱友意见很大,狱卒把他单独关在角落里。 韩至远觉得莫名其妙,这一届的犯人同情心太足了,狱友不能吃饭也有意见。 韩祁欲言又止,他觉得韩至远有点傻,自己以后还要多带带。 “犯人刘启……好臭。” 靠近刘启后,韩至远瞬间明白他的狱友为什么有意见,不能出恭就是不准去厕所出恭,几天下来空气中迷漫了不可描述的味道。看着韩祁脸上的口罩,韩至远叹气:“哪有这么坑弟弟的。” “弟弟不就是用来坑的。”自从韩至远夫妻假传他“纳妾”,韩祁就觉得他不应该对韩至远太好,得时刻提点他注意做人,:“你不要想当然,你若细心些,也能想到戴口罩。” 韩至远认真的想了想,哦,就是你还记仇呗。 这注定是场有味道的审讯,韩祁戴着口罩也忍不了,吩咐狱卒给刘启淋了几桶水,审讯室的空气质量才稍微好点。 经过这顿磋磨,刘启的精神和身体都崩溃了,已经不做还能出来拿着银子远走高飞的白日梦,他只想有饭吃,出恭能去茅房,想着以前自在的日子,叹了口气。 “姑爷我错了,我太贪。” 韩祁捂着鼻子,看样子刘启终于愿意开口了,他用眼神示意旁边做文字记录的狱卒好好记。 “失火案中的火油是不是你买的?” “是我,是华西坊薛三手底下要来的。” “你的幕后主使是谁?” “花荫巷田勇,是他允诺我放火烧了仓库就给我一大笔银子。” 大理寺丞纪兰看完刘启的供词,当即派兵围住了花荫巷,将正在家喝酒的田勇抓了回来,田勇醉的人事不省,什么都不知道。 纪兰挥手:“把人拖下去关押好,等明日醒酒了再审。” 当天回家后,韩祁先去浴间沐浴,把自己洗刷干净才告诉李琳琅这个好消息。田勇是个关键人物,只要把他的嘴撬开了,王何两家脱不了干系。现在要想办法制肘三皇子,令他没有余力去保人。 李琳琅开心又快乐,这可真是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 “三皇子现在最在意的就是金库失窃案,他怕出现新线索指向自己。”李琳琅愉快的道:“得叫父亲和哥哥们聚在一起商议,怎么放出线索,叫三皇子既害怕,又不敢轻举妄动。” “你说的对,我现在就写信差阿罗送去乌衣巷。”韩祁盯着李琳琅白嫩的指头有些手痒,一定很好捏,“琳琅,你帮我研墨吧。” 牵不到小手,能用她研的墨也好,韩祁默默的想。 * “三皇子将从金库盗得的银子一分为三,一份留在宫外的私宅中,留作笼络朝臣的私银,一份交给王何二人做生意用做本金,还有一份留在地下钱庄中,放印子赚钱。” 田翁声音沙哑的说着,他们帮三皇子将银子都安置藏匿好后,等到的不是允诺的富贵,而是一把要命的烈火,三皇子早就泯了人性。 韩叙和李密都摇头,若不是三皇子赶尽杀绝,他们也得不到知情人田翁的帮助,三皇子根本是作茧自缚。 “金吾卫近日会严加盘查地下钱庄,对于王何二家运送进出城门的货品,也会严格的查。”韩叙饮了口茶,“就是要三皇子他们觉得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我会写折子弹劾三皇子一党的官员,浩濂和浩玄也会上折子弹劾。”李密看一眼众人:“文臣将互相弹劾本是寻常,这样密集的弹劾却会叫三皇子多心,就是要他身心俱疲。” 韩祁露出微笑:“那我就好好审田勇,早点撬开他的嘴。” 李琳琅想了想,歪着头道:“我就好好做我的生意,等大功告成,咱们去春风楼庆祝,我掏银子。”她笑了笑:“到时候别给我省钱。” 她的话稍微活跃了气氛,韩祁微笑着看她,半天没挪开眼神。 作者有话说:  韩祁:媳妇看不够怎么办?在线等,不着急,我就是秀秀恩爱 第29章 “陛下, 三皇子到了。”元财弓着腰走进御书房, 低头轻声道。最近陛下心情不太好, 他时刻小心伺候着, 生怕一个不小心,惹恼了皇帝。 “叫他进来。”皇帝翻着手里的折子,头也不抬的说道。元财赶紧出去宣三皇子进来。 三皇子匆匆走进御书房,看着皇帝神情急切的道:“父皇,您要送永和公主去漠北和亲?” “是,年后永和便会去漠北。”皇帝收拢折子,随手扔在三皇子脚边, 语气中充满了愤怒:“你好好看看,你最近做的混账事!” 漠北使者来朝求亲,皇帝本意是从大臣女中挑一位送去漠北,三皇子万万想不到最后要去的竟是永和公主,永和公主的母妃林妃和苏贵妃是表姐妹,因此三皇子与永和的感情也十分深厚,大清早知道了这个消息,三皇子就来御书房找皇帝, 不曾想没开口先被骂了一顿。 他心烦又害怕, 弯腰拾起脚边的折子翻看起来,上面都是弹劾他的话, 某日打骂了宫女,某日和朝中大臣私下聚会,以及吃穿用度奢靡的小事情, 这种琐碎的生活细节,也配呈上御案。 “父皇,这都是污蔑,何况都是些芝麻小事。”三皇子觉得皇帝太小题大做了,他还记得今日来御书房的目的,苏贵妃和林妃在他面前哭啼了很久,叫他务必劝皇帝收回成命。 “父皇,永和才刚刚及笄,还是在元都再养几年吧,和亲的人选,还需商榷为好。”三皇子上前说道。他不曾留意的是,他每说一个字,皇帝的眉头就皱的越深。 元财候在御书房门外悬着心,听见皇帝一声暴怒的“放肆”时,更是吓得直接跪下。 “你好得很啊!竟指摘起朕来了,这折子参得对,太对了!你就是小事不检点不知错,一步步坏了本心。”皇帝本来是想拿这些折子鞭策三皇子,提醒他注意言行,并没有将折子上的事情往心里去,现在却觉得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三皇子的确在他的偏爱下越发张狂。 三皇子很少见皇帝这么生气,回过神来才觉得自己刚才表现的确欠妥,“父皇,儿臣错了。” 但是皇帝已经不想再听他说话,他不敢相信自己有心培养的接班人如此刚愎自满,也生怕再说下去自己被气昏,“下去,跪在祖宗牌位前好好想想。” 送永和公主去漠北,他这为人父的能不心疼吗?和亲人选一直拖着没确定,这次是漠北王写信,点名要永和公主嫁去做世子妃。 * 大理寺的天牢中,田勇躺在稻草上睡觉。 “这新来的很厉害,韩都卫都拿他没办法。” “哼,我倒不信,还有韩都卫审不了的犯人,且等着瞧吧。” 被抓进来这些天,几波人轮番伺候软硬皆施,愣是没有撬开田勇的嘴,他固执的把自己当成个哑巴,什么都不肯说,不提审他的时候就呼呼酣睡。 “什么人啊。”几个狱卒窃窃私语。 韩祁从审讯室里出来,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到处走走散散心,思考一下怎么对付田勇合适。 他牵着马拐出大理寺的门,边走边想,等回过神来时,发现他已经闲逛到“春和堂”门口。就是李琳琅新开的那家药堂,最近她会经常来看看,不知道今天在不在。 韩祁牵着马发呆,就看见春和堂的门口走出来一个人,那人用明媚的大眼睛看着他,对他招手道:“你怎么来了?进来坐一会吧。” 是李琳琅,李琳琅在屋子里看见了发呆的韩祁,走出来把他领了进来。 梦云倒了茶给韩祁,李琳琅捧着一个研钵磨药材,她挽起袖子露出藕节似的胳膊,鼻尖上也冒出了细汗,“这是店里卖的中药粉,需要很用力才能将药研磨成粉,你要不试一试?”李琳琅觉得今天韩祁心情好像有些不好,主动和他说道。 “不要了吧。”韩祁嘴上有些嫌弃,身体却很诚实的接过李琳琅手里的研钵,慢慢研磨起来。 “是不是很有趣。”李琳琅用手帕擦着脸上的薄汗,因为出了力气所以脸颊是粉红的,“有时候做些没有大意义的事情,反而能轻松些。” 韩祁对上李琳琅的视线,很细微的微笑了一下,一改平时话多的毛病,低头很认真的研磨药粉。 当然,他绝对不会叫李琳琅知道,他是怕看李琳琅看久了,他会脸红,因为现在脸蛋红扑扑的李琳琅特别可爱,可爱到他想掐一掐,戳一戳,再揉一揉。 韩祁力气大,很快研磨好第一钵,第二钵,第三钵…… “时间不早了,药堂要关门了,今天就到这里吧。”李琳琅赶紧阻止他,生怕他从此醉心研磨药粉,抢了药堂伙计的活儿。 走出药堂,天已经黑了,坊间的灯光都亮了起来,风吹着两人身上淡淡的草药香,很好闻。李琳琅就要上马车了,回头看韩祁绷着脸没有说话,心情好像还是不太美妙的样子。李琳琅忽然改变了主意,大权臣的心理健康问题不容忽视,他一个冲动暴走可就糟了。 “韩祁。”李琳琅笑眯眯的看着他,歪着头,“难得今日有空,咱们在坊间逛一逛吧,好不好?” 韩祁屏住呼吸,瞬间觉得周围开满了玫瑰花,用食指挠了挠头,“好啊。” 李琳琅先带着韩祁去隔壁的小饭馆用了晚膳,随后沿着街道慢慢的散步。 临近除夕,夜晚的华熙坊不舍宵禁,街面上人群熙攘,不仅街边的铺子还在营业,路面也有许多摊贩摆摊做生意。 韩祁看到有卖糖画的,他买了一个何仙姑拿在手里递给李琳琅,“送给你,是你请客吃饭的谢礼。” 李琳琅抿着嘴笑,眼眸亮晶晶的,“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怎么不是,你比我小三岁,在我面前你就是小孩,是妹妹。”韩祁把糖画塞到李琳琅手中,“拿着。” 妹妹?我是妹妹?李琳琅笑看手里的何仙姑,张嘴吃了一口,还不错,蛮甜的。 作为一个活了十八年的钢铁直男,韩祁并不会哄女孩,他觉得送礼物女孩应该都会喜欢,所以他用他那点可怜的俸禄,在这条热闹的街上陆续买了糖果、糕点,小帕子小玩偶,阿罗都快拿不下了。 听说有那么一种人,压力很大的时候喜欢用买买买来舒缓,李琳琅越想越觉得韩祁就是这样的人,这样下去不行啊,费钱。 前面有卖艺的人在表演,周围有很多呐喊叫好的百姓,李琳琅怕被人挤到,只好避开人走,韩祁见状,很自然的伸出手,“牵着我。” “好。”李琳琅牵住韩祁的袖子,指头碰到了他的手腕,“我的手是不是很凉。” “对啊。”韩祁将李琳琅护在身后,边走边说,“我的手很暖。” 李琳琅看着他,“哦。” 韩祁觉得很失落。 走到河边,人稍微少了些,有在卖孔明灯的,还有人在放。 李琳琅看着越飞越远的灯,对今天不太开心的韩祁道:“田勇是不是很不好审?” 她松开了韩祁的袖子,韩祁叹了口气,看着面前的河水,“他死活不肯开口。” “会有办法的,只要你找到他的弱点,他就一定会开口。”李琳琅抬头看着韩祁,“每一个人都有弱点。” 韩祁微笑,“那就祝我早日寻到田勇的弱点。” 此刻在乌衣巷李府中,田翁坐在屋子里烧着纸钱,“阿如,勇儿被抓了。”他布满烧伤的手宛如枯木,颤抖,僵硬。 “阿如。”田翁呼唤着亡妻的名字,“你原谅我吧。” 夜渐渐深了,待李琳琅和韩祁玩尽兴,回到清风院已经很晚了。洗漱以后李琳琅在床上翻看今夜买的小玩意,从里面挑出来一对鸳鸯荷包。 “韩祁,这是恋人之间才送的东西。”李琳琅将那对荷包取出来,“留着送给你心上人吧。” 韩祁怔怔的看着她,喉头动了动,涩涩的说,“就是送给你的,我的心上人……她。”韩祁说着说着耳朵已经发红。 李琳琅把其余的东西收好,恍然大悟,“你是不是还没有跟人家表白?” “是还没有表白。”韩祁无奈的将几乎要说出口的话咽下,“如果有人同你表白,你会怎么答?那个人,还算不错。”他很厚脸皮的加了句,“模样也好看。” “当然是拒绝啦。”李琳琅认真的想了想,“再好看又什么用,我还是比较喜欢听话的,再说,我的梦想是做女首富,到时候府邸的小郎君想养几个,就养几个。” 这话犹如寒冬中的一盆冷水,将韩祁里外浇了个透心凉。她还是想养郎君,她还喜欢听话的,那反对她养郎君就等于不听话,不听话她就不喜欢? 韩大权臣躺在床上睡不着,他觉得还是上次拿回家的话本太少了,里面的小郎君太善良了,不够有教育和警示作用。 明天,他要拿更多的话本回家,搜集不了那么多,就花银子叫别人现写! 作者有话说:  专栏有本种田文《锦鲤娘子》的预收,可能会在《倾城》之后开,喜欢细水长流小确幸,温馨向,治愈系,放松系种田文的小天使,可以收藏一下嗷~么么哒 第30章 第二天清晨, 韩祁早早的准备去大理寺再次提审田勇, 看见院子里的柳平柳易后招手将他们叫到身前。 “你们去查一下田勇的生平, 尤其是他的小秘密和小癖好, 都给我查清楚了。” “是。”柳家兄弟领命,行礼后就要出发。 他们还没有走到大门口,就听见韩祁在身后道:“先回来。” “主子还有何吩咐?” “找几十本女富商和俊俏郎君的话本回来,那些俊俏郎君定要邪恶、贪心、残忍。”韩祁坐在马背上,压低声音道:“寻到了立刻送回。” 柳家兄弟没有说话,彼此偷偷对视一眼,没想到主子好这口, 有些小众,不过男人嘛,可以理解。 “是,属下这就去办。” 大理寺斜对面的酒楼中,有几个人正在包间里窃窃私语。其中一个拿出个纸包,“此毒名为见血封喉,人吃了一点就会暴毙而亡。” 他旁边的男子接过纸包,叹气:“可田勇也是我们的兄弟。”, 其他人立刻安慰他。 “从前是, 现在不是了。” “没办法,主子说这是保帅弃卒。” * 李琳琅看着这堆话本, 表情很微妙,她随手翻了翻《女富翁的契约郎君》《霸道郎君你好坏》,彻底懵了, 这…… “都是主子的吩咐,属下告退。”见李琳琅收好了话本,柳家兄弟才放心离去。 “好……你们退下吧。”看着这堆话本,李琳琅觉得韩祁多半是脑子出了毛病,或者这是他的另类解压方式吧。 大理寺监牢里,到了饭点,是犯人们开饭的时候,这里关押的都是重要犯人,伙食还算不错,顿顿都有稀粥和杂粮馒头。 “放饭了!”狱卒提着木桶边敲边走,一碗稀粥配两个馒头装在陶碗里,被随意的放在监牢门口,田勇从杂草堆里爬起来,伸出手去够碗。 视线里突然出现一双锦靴,接着一只手伸过来,摁住了他的饭碗。 韩祁看着田勇,“你还吃得下饭?”说着打翻了碗,又说了一通他不知好歹为虎作伥的话,看着田勇眼底涌起的怒意后,韩祁才挥手叫狱卒将狗牵进来。 狗吃了地上的馒头和粥,忽然倒地抽搐,吐着血沫死了。 田勇看着狗的尸体瞪大了眼睛,眼底的愤怒很快变成了恐惧。 “还以为三皇子是什么良善之辈吗?哼,以为自己押对了注将来富贵逼人,告诉你,你已是弃子,还没开口招认,三皇子就要杀你。” “不可能!”田勇声嘶力竭,沉默了这些天终于第一次开口,他看着狗的死状,“见血封喉,是见血封喉。” 此毒难得,上次威胁李琳琅的汉子就是被见血封喉毒死的,这次韩祁为了保住嫌犯早就暗中加强了戒备,就是为了防止他们杀人灭口。在同一个坑栽倒两次,当他是傻子吗。 “你骗我。”田勇大口的喘息着,“这是你故意设计的局,我不会上当。” “可怜啊。”韩祁看他的眼神充满怜悯,“我给你时间,你好好想一想。” 田勇捂着胸口,觉得天都塌了,不可能,这不可能,三皇子怎么会这样做?必定是韩祁的离间计,可他心里还有另外一个声音,上次被抓的男人,不也被自己人毒杀在狱中吗?三皇子可以弃了他,自然也能弃了自己。 田勇黯然的垂下头。 * 韩祁站在清风院门外,脸上很是轻松,田勇那边已经有松口的痕迹,柳易柳平也寻到了很多话本,为了不叫韩祁着急,先叫人送了回来。 李琳琅看了一定大有感触,再也不想养小郎君的事情了。 屋子里李琳琅坐在软塌上,手里果真捧着话本,手边还有一碟切好的水果,她边吃边看。 “姑爷回来啦。”梦云把门帘撩开,对韩祁行礼。 “在看什么呢?”韩祁走进来自己脱掉大氅,随手递给绿梅,然后走到李琳琅身边坐下,明知故问道,“很好看吗?” 李琳琅抬头看了他一眼,轻轻叹口气,没有说话,而是翻了一页继续读。 是了,见到李琳琅眉间似有愁态,韩祁有了微妙的欣喜,她定是从话本中读出了人心险恶,现在正为不养小郎君而难过,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他的脸难道不比油头粉面的小白脸好看千倍,以后他都会诚心实意的待她,而且很听话的。 世上还有比他更好的男人吗? 没有了。 他早该想办法打消李琳琅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也早该开门见山,直接同她表白自己的心意。 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如此扭捏,择日不如撞日,此刻就该表白。 “李琳琅。”韩祁从果碟中取了块水果吃,觉得自己还要组织下语言,所以他先说的是,“念一段给我听听?” “你确定?”李琳琅看见这些话本已经很惊讶,现在更加震惊,“这就不必了吧。” “就念一小段,一起欣赏品鉴嘛。” 韩祁心情越发的好,就是要用话本中丑陋的小郎君,来衬托他的优秀与正直,待会表白的效果才会翻倍。 “……”幸好两世加起来我可以算他的长辈,所以念这种话本的事情,李琳琅心里咯噔一下,还是翻了翻,拣了一段相对雅的轻声读起来。 刚开始的时候韩祁嘴角还带着笑,接着就被嘴里的果肉呛住,咳了个惊天动地,他越听表情越微妙,最后手一伸,五指张开挡在书页前,“不要念了。” “阿娇的身子轻轻颤抖着……玉似的肌肤上淌下细密的汗珠,才一会她就受不住了,不知是为什么,腿也一阵发软……”这是李琳琅方才读的原文,作者写男女主一起荡秋千,但寥寥几笔总有种奇怪的暗示和隐喻。 二人相顾无言,李琳琅淡定的吃了块水果,韩祁是说过把她当兄弟不假,但也不必这种话本也一起分享吧,她该怎么委婉的说,其实我不好这口? “……”韩祁飞快的站起来,脸上热热的不舒服,他牙一咬,飞快收好桌上其余的话本,还不忘抽走李琳琅手里的那本,“玩物丧志,这些还是烧了好。” “哦。” 作者有话说:  韩祁:柳平柳易我%&*#¥%……& 第31章 一连两天, 韩祁的脸色都不太好, 早上出门的时候阿罗恰好不在, 柳平掀帘子的时候慢了一步, 黑脸的韩都卫瞥他一眼,“心不在焉的,罚月例三个月。” “主子。”柳平抱拳,想说掀帘子的活本该是阿罗做,要罚也该罚阿罗的银子,可主子爷眉梢压着怒意,柳平不由自主的后退半步, “是。” 他明白了,是上回的差办得不如意,那些话本还不够好看,惹了他恼。 李琳琅在屋子里算账,她见柳平沮丧的表情后,自己也握着毛笔失了片刻神,最近韩祁脾气很古怪,对柳家兄弟两个尤其看不顺眼。 “难道天命不能改, 韩大权臣注定要变成前世阴郁的独行人?”李琳琅自言自语, 不由的打了个寒颤。 * 大理寺天牢里光线很暗,田勇依旧卧在稻草上, 他瞪着结满蜘蛛网的房顶,眼睛里面俱是茫然和犹豫,他已确定那毒是三皇子派人下的, 可韩祁又值得信任吗?他知道的秘密可远不止纵火案这些。 算了,他抓了抓被臭虫咬出来的疙瘩,韩祁势单力薄,就算有心也保不住自己,不如把秘密藏在肚子中,带到阎王殿里去,再说,他的家人也在三皇子手底下做事。 田勇还在权衡。 监狱厚重的铁门从外面被推开,发出刺耳的声音,一簇白光随之照射在田勇的脸上,很刺眼睛。他看见韩祁绷着脸走进来,没留意他身后还有一位穿斗篷的黑衣人。 狱卒打开门,韩祁走到他面前,不发一言的看着他。 “你今天来,又要说什么?”田勇有犹豫,但还是选择后退一步,他不敢说出那些秘密,“你走吧,我什么都不会说。” 韩祁不说话,微微弯腰请身后的黑衣人上前,接着深深看了田勇一眼,转身出去,他知道,接下来将会是一场惨烈的相认和重逢。他走到监牢门口,靠着石壁和韩至远守在门口,阳光打在他的脸上,他舒服的眯起眼睛,心里知道,他们离光明不远了。 * “父亲!”田勇紧紧攥着田翁的手臂,上面的疤痕交错,没有一块完整皮肉,不难想象,当初是经历了多么难耐的痛苦,“三皇子说你们在执行秘密任务,去了漠北,没想到他竟然如此歹毒。” 田氏父子都是三皇子的人,田勇视三皇子为明君和伯乐,如今终于看清楚,他只是一个狡诈小人。 在狱中这些时日,田勇消瘦了很多,田翁抚摸着儿子的脸,眼睛里淌下浑浊的泪水,“阿勇,知道什么都说吧,等到我们全家团聚那一日,我同你母亲解释。” 田翁的妻子是三皇子的暗卫,他答应过妻子,今后要誓死辅佐三皇子登基,奈何,奈何! * 王何二商被抄家下狱的消息,三皇子后半夜才知晓,他上次在御书房惹恼皇帝,后来又因为失手打死宫女被百官弹劾,皇帝只好禁了他的足,命他好好思过,三皇子妃也因此同他吵架,三皇子心中烦躁和焦躁,干脆在屋子过起日日饮酒取乐的荒唐日子。 酒是后半夜醒的,立刻有人来告诉他这个消息,荒唐过渡的三皇子脸色虚浮苍白,“皇上还说了什么?”他的神智很快清醒,爬起来套上衣袍,“本殿下有没有被牵连到?” 侍卫知道三皇子在问什么,拱手沉声答,“户部有几个官员因接受贿赂下了狱。”侍卫的声音顿了顿,“其余的事情有宋尚书拦着,没有波及到殿下。” 那就好,三皇子松了口气,他还是皇帝最中意的皇子。“叫他们进来。”事发之后宋尚书他们一直等着三皇子酒醒,商议大事。 * “今日还顺利吗?”李琳琅捧着暖手炉在清风院的门口等,直到月上中天,韩祁才匆匆归来。纵火案是纪兰主审,却是韩祁主办,抓人、审讯的都是他,今日去王何两家抄家抓人的也是他。 “不太顺。”韩祁接过李琳琅递过来的温茶,“院里养了好多护卫,个个身手了得,要不是有金吾卫协同,今天的局面无法收拾。” “商贾人家养这么多护卫做什么,这里头的蹊跷一定要呈到御前,叫陛下也知道。”李琳琅接过空杯又倒了杯递过去,但韩祁和她都知道,皇帝恐怕不会详查。 韩祁坐着休息了会,扭头看着李琳琅。 原来家里有人等的滋味这么好。 原先他从赌场、酒楼回来,从来没有人等他,要是被韩叙撞见,倒是会讨一顿打。 李琳琅也看着他,眸中亮晶晶的。 韩祁心弦一动,莫非终于发现本公子我姿色超凡,仪态不俗。 他挺直了肩背。 “韩祁,那王何二人囤的米可找到了?”李琳琅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李家米铺的存粮几乎耗尽,现在就等着王何的米下锅。 “……那当然。”韩祁很快从失落中回神,不愧是李琳琅,这个立志要做元都首富的女人,美色当前还想的是生意,“在京郊的仓库中,明天就去拉回来。” “那朝廷准备怎么处置?”李琳琅很是欣喜,嘴角勾起带出梨涡,“我终于放心了。” “我也松了口气。”韩祁被她真诚的笑容感染了,手指动了动,忍住想戳梨涡的想法,“这批米按律没收入国库,但纪兰准备写折子,请求将这批米低价售与百姓,缓解元都的饥荒。” 大乾朝廷贪财小气不是一日两日了,李琳琅原本就没奢望皇帝会将这批米拿出来赈灾,低价卖给百姓已经算是很好了。 “还有一个好消息。”韩祁将她的表情看在眼里,手指越发的痒起来,“我向纪兰提议,朝廷可在民间寻一位人善风评好的商人,代替朝廷面向百姓售米,纪兰深以为然,答应了。” 李琳琅蓦然瞪大眼睛,她觉得韩祁简直神了,不仅把差事办得好看,还能想出这么妙的点子,她正是替朝廷卖米的最佳人选,这个提议就是为自己量身定制。 “太好了。”李琳琅笑眯眯道,她现在越看韩祁越觉得顺眼,多么丰神俊朗、器宇不凡的小郎君啊,这一世的韩大权臣果然不一样。 等等,李琳琅歪着头想了想,前世的饥荒韩祁也出过力,后来好像还升了官,李琳琅觉得这回韩祁也快升官了。 “不早了。”韩祁轻声说了一句,“睡觉吧,下次我晚归你就不要等我了。” 说完他看着眨巴着眼睛的李琳琅,再也忍不住,伸手轻轻点了点李琳琅的头,“眼睛都熬红了,兔子似的,不过,倒是比兔子好看。” 李琳琅正在想象韩祁升官的事情,并没有细听他说的话,隐约听见他把自己比作兔子,哼哼几声,瞪了他一下。 * 天边泛起鱼肚白,睡梦中的李琳琅翻了个身,半个肩膀露在外面,韩祁迷迷糊糊睁开眼睛,顺手将自己的被子扯过去一半,盖住那半边不老实的肩膀。 李琳琅立刻感受到了暖意,闭着眼睛又翻身面对韩祁,手得寸进尺的往韩祁被子里探。 她的手有些凉,抵在韩祁的胳膊上。 韩祁这次没有睁开眼睛,捉住手往被子里面一裹,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心里叹息,李琳琅啊,会帮你暖床的小郎君可哪里找。 接着他往床沿靠了几分,身体很克制的不碰到李琳琅,心里默背起孙夫子教的圣贤书。 李琳琅喜欢听话的小郎君。 李琳琅讨厌孟浪轻佻的小郎君。 作者有话说:  么么哒~ 第32章 除夕前日李琳琅坐着马车去了米铺, 韩祁已经放元正假了, 自然也要跟着去, 且没有骑马, 而是和李琳琅挤一辆马车。 坊市间热闹非凡,从苏子巷拐出去之后,大道左右两边都摆满的售卖年货的摊子,一些小孩举着糖画,又蹦又跳的在街边玩耍。 “琳琅。”韩祁掀开车帘一角,“要过新年了,你有什么新年愿望没有?” 李琳琅认真的想了想, “发财,你呢?” 韩祁放下车帘,看着车厢内的少女,“升官。” 醉心升官发财的两个人对视而笑,满意的对彼此点点头。最近李琳琅发了点小财,而韩祁也升了点小官。 王何二人下狱之后禁不住审讯,很快就交代的干干净净,其中涉及很多龌龊事情, 在元都掀起了不小的风波, 百姓人人称赞这案子办得漂亮,韩家公子在百姓中的地位也水涨船高。 韩祁是武举出身, 加上这次差事办得好,又有纪兰和一些大臣的举荐,皇帝便调他做了大理寺狱丞。 不是什么大官, 却比都卫一职好多了。 “夫人,公子。”到了店门口寒掌柜正忙着招呼客人,“最近生意太好了,不仅米买的好,其他货的销量也翻了倍,夫人实在是福星转世。” 王何二人下狱之后,仓库中的米粮都充了公,交户部商议后转李琳琅做中间商,代替官府售卖,李琳琅好心不赚差价,但店里其他货卖的好,银子还是哗拉拉的流了进来。 “来了!来了!” 寒掌柜抹了把额上的细汗,歉意的对两个见礼,有人催他谈生意。 “无妨,忙你的。”李琳琅见米铺生意红火,满脑子都是白灿灿的银子,想想她就很开心。 从米铺出来他们沿着街道往前走,李琳琅买了很多吃食和衣服鞋袜,叫店家稍后送到李家医馆去。 “韩祁,陪我去医馆看看学徒们。”李琳琅微笑着看韩祁付完款,扯了扯他的袖子,“他们个个都非常聪明好学,将来必定是好大夫。” 他们刚从糖果铺子出来,李琳琅的兜帽滑了下去,韩祁伸手帮她重新戴好,语气很温柔,“好。” 自隐先生去了李家医馆,李琳琅就从民间寻找了很多幼童,跟在隐先生身边学习医术,这一世没有饥荒,想来瘟疫也不会爆发,但培养优秀的大夫,对百姓们来说都是大好事。 “慢点儿。”走过街角,结了薄冰的石板很湿滑,韩祁自然的牵起李琳琅的手,“不要滑倒了。” “嗯。”李琳琅乖乖的攥紧韩祁的手指,嘴里含着刚买的水果糖,“你也小心点。” 在他们身后几十米远的地方,驶过一辆风尘仆仆的马车,很低调也不惹眼,无声无息的拐到另外一条巷子里。 马车里躺着两个昏迷不醒的男人,裸露的皮肤上长满流脓的包。 李琳琅突然回头看了一眼,街道上人依然很多,很热闹,也很安然。 * 袅袅一缕青烟飘散在空气中,屋子里的香薰味道甜的发腻。 三皇子坐在椅子上,姿态很懒散,斜眼看着面前文弱的书生。 哦不,是文弱软饭男。 徐楚仪单独来找了三皇子好几次,他知道三皇子看不起自己,没想到“三顾茅庐”才得到了面谈的机会。 属于他的机会终于到了,徐楚仪内心不禁涌上一股狂热和窃喜。 三皇子轻蔑般的笑了笑,宋家这位上门女婿一直躲在岳父和妻子背后,实在相当窝囊。 要不是最近府里事情闹的鸡飞狗跳,他在别苑躲清静无聊的紧,是不会见他的。 徐楚仪在皇府别苑待了一个时辰,他来的时候三皇子满脸不屑,走的时候三皇子神情凝重。 “搅浑一池春水,方有机可乘,太子根基深厚,助力颇多,就算父皇有心,怕也无力扶持我上位。” 三皇子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窗台上的花,掐下一朵捏碎在掌心,表情狰狞起来。 “殿下!皇妃在屋子里摔东西,您回去看看吧。”侍从哭丧着脸从门外进来,“皇妃说您再不回府,她就要把殿下的古董全砸了。” 三皇子诧异的看了那侍从一眼,“她敢!” “皇妃,她已经砸了一对青花瓷瓶。”侍从小声道,心惊胆战的低头不敢看三皇子。 “反了天了!”三皇子气的呼吸急促,冷哼一声,风似的迈出去,“备车,回宫!” 最近三皇子后院失火,因为他的侍妾有了身孕,按照三皇子妃的脾气,她必定不容这个孩子降世,这回却发了疯,她要将侍妾藏起来,自己假扮有孕,将侍妾的孩子据为己有。 这是欺君大罪,三皇子自然不同意,三皇子妃便与他闹的不可开交。 * 除夕日后宫里设了宫宴,原本韩祁和李琳琅是不用去的,但宫宴的主办人,太子妃特意邀请他们,李琳琅很高兴,许久不见太子妃,她还有些想念。 韩家的马车停在宫门之外,韩祁伸手扶李琳琅下来,朱红色的城门缓缓打开,里面白雪琉璃瓦,房檐下挂满了漂亮的红灯笼。 就连树梢上也坠上了五彩的花球,喜庆极了。 前世李琳琅也来过宫里参加过宫宴,怎么就没留意到这么好看的景色呢。 “我牵着你。”韩祁对李琳琅伸出手,他担心李琳琅会紧张。 “好。”李琳琅握紧他的手,笑眯眯的说,“宫里真好看。” 引路的太监走在前面,将他们往举办宫宴的地方引。路上偶尔遇见小宫女,也会对他们微笑着见礼。 宫道很长,临近日暮,灯笼都亮起来,灯火辉煌。细碎的雪花簌簌飘落,落在李琳琅粉色的兜帽上。 韩祁侧脸看着他,风起,吹动着他的发,衣袂飘飘,突然希望这条宫道长一点,再长一点。 “臣女请太子妃安。” “快快请起。”太子妃见到李琳琅后,急忙将她扶起来,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终于又见面了。” 女儿家们说话,韩祁不太好杵着不走,向太子妃见礼后就往男子较多的地方去了。 皇帝最后才到场,身后跟着太子还有几位皇子们,皇帝落了座,笑着道,“免礼请起。” 今日宫宴,他也想放松和清闲片刻,有言在先,今日不谈国事要事。 “父皇,儿臣特意备了一份礼物献给父皇。”太子出列,命人给皇帝献上一副全国地图,皇帝捋着胡子收下了,从表面上看,似乎还算满意,但李琳琅发现,皇帝只匆匆看了几眼,就命太监将地图收了起来。 三皇子也上前一步,笑着对皇帝说,“儿臣也有一份献礼。”,说完挥挥手,有几个小太监抬上了一座袖珍的木雕小宫殿,里面的家具和小人栩栩如生,皇帝眼睛瞬间就亮了,众所周知,皇帝年轻的时候醉心木雕,要不是做皇帝阻碍了他发展爱好,说不定也是技术超一流的木匠。 这一份礼物,才是马屁拍到了点子上,拍的皇帝喜笑颜开,全身舒坦。 李琳琅突然觉得,皇帝偏爱三皇子也不是没有道理的。接下来各位皇子和公主都轮番献上了礼物,到永和公主的时候,在场的所有人心里都咯噔一下。 永和公主穿的很朴素,脸上不施粉黛,头上也没有珠钗,和今日喜庆的场合非常不相称。 所有人都等着她开口,好奇她会献上什么礼物。 作者有话说:  么么哒~31号要加班,就不更新啦~ 第33章 往日永和公主总喜欢把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 今天的素净显得不同寻常。 皇帝眼底隐约压着怒意, 永和公主她是故意要跟自己作对。 “父皇, 儿臣的一切都是父皇赠予, 奇珍异宝在您眼中也只是普通,所以,儿臣今日不送礼物,只有一声祝福献给父皇。”永和公主声音平缓,说着双膝一曲,跪在皇帝面前。 在场的王公大臣、皇子后妃,都暗自惊讶, 今天的宫宴是个偏轻松的场合,并不需要下跪,永和公主种种举动颇为奇怪。 苏贵妃眼眶微红,永和公主虽不是她亲生,但胜似亲生,她不能眼看着永和嫁去漠北,这孩子性格倔强,待会怕是要说出什么触怒龙颜的话来。 “永和……”苏贵妃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 正准备出列打阻止, 站在她身后的三皇子突然扯了扯她的衣袖,苏贵妃蹙眉, 小声说:“扯我做怎么?” “母妃,等一等。”看着母妃不满的眼神,三皇子内心闪过一丝愧疚, 他也曾关心呵护永和公主,但是在储位面前,这份呵护不值一提,他已经后悔上次为给永和公主求情的事情了,在夺嫡面前,任何人都不重要。 李琳琅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她看到苏贵妃叹息一声,闭目,然后后退半步藏在人群中,没有上前。 嗯,亲生的总归比收养的重要,哪怕是永和公主的终身幸福,在三皇子轻飘飘的一句话之下,苏贵妃也能很轻易的放弃。 “父皇,年后儿臣就要嫁去漠北,从此山高路远,再也没有机会在父皇膝下尽孝。”永和公主笑得艰难,“只希望父皇身体康健,长命百岁,不孝女永和,会在异国他乡日夜为父皇祈福,为我大乾祈福。” 前面的话永和公主说的还算正常,虽然听起来像是诀别,也有些怪怪的,但皇帝的脸色勉强能看。 直到永和公主抬起头来,看着皇帝说道:“只盼着儿臣嫁过去能保大乾暂时的安宁,只是不知道儿臣容颜凋零,漠北王不喜之时,大乾的下一位和亲公主是谁,是谁也像儿臣这般可怜,要被亲人送去换太平,以色侍人,讨异邦人欢喜……” “住口!”皇帝的胸口剧烈的起伏,脸上的表情震惊而愤怒,他颤抖的指尖指着永和公主:“来人,公主魔怔了,宣太医,带下去!” 元财急忙带着宫女把又哭又笑的永和公主拖下去。 在场的众人集体沉默,谁也想不到今天会现场吃一次皇家内廷的瓜,吃的明明白白,吃的猝不及防。 苏贵妃和三皇子的脸色都很苍白,但是他们谁也没有为永和公主说一句话。 送走了永和公主,宴席上好像又恢复了喜庆放松的氛围,伶人说着讨喜的笑话,歌姬们穿着七彩流苏裙跳着欢快的舞蹈,三皇子和元财围在皇帝面前,竭尽所能的拍马屁。 “这酒味道不错。”皇帝脸上稍霁,他近年身体不太好了,喝不了烈酒,这杯是太子妃倒的果酒,滋味香甜,度数不高,适合他现在的身体状况,他记得,这种果酒在元都似乎并不常见。 “父皇,这酒是韩家少夫人献上的。”太子妃性笑着上前为皇帝斟酒,“韩家酒坊搜罗了天下好酒。” 李琳琅浅笑着上前,知道太子妃这是故意为她引荐。 “臣女见过皇上,此酒产自西域,用葡萄酿造而成,滋味酸甜,睡前饮用少许,还有安眠养神的效果。” “是吗?小丫头,你挑酒的品位很好。”皇帝难得露出笑容,轻轻晃了晃水晶酒杯,“取纸笔来,朕要为这酒题字。” 李琳琅问:“皇上,臣女可将您提的字挂在店中吗?臣女想让大家都知道,皇上也喜欢这果酒,这样生意必定更加好,臣女也能多向朝廷缴纳赋税,充盈国库呀。” “哈哈哈哈。”皇帝笑着摇头,“你这个丫头,倒是实话实说,可,朕准了。” 皇帝本来有些顾忌李琳琅的身份,他对李琳琅和颜悦色,天下人就会以为那是对太子的态度,可他转念一想,永和公主刚才出言无状,都是苏贵妃和三皇子放纵的结果,借此敲打三皇子也好,而且,那酒的滋味的确妙。 三皇子暗自松了口气,苏贵妃也庆幸自己没有掺和进去,皇帝这明摆着是生气了,借着抬李琳琅给他们母子敲打,所以,在永和出嫁之前,自己也不要去探望她了吧,苏贵妃暗想。 酒过三巡,皇帝先回了寝居,皇帝一走,大家也都散了,演戏演了一个晚上,谁能不累啊。从永和公主被拖下去之后,在场的就没有一个人真的心安神宁。 李琳琅和韩祁慢慢往宫门外走,雪开始下了,引路的太监一位撑伞,另一位打着灯笼,北风呼呼的刮着,李琳琅的手缩在衣袖里,有些冷,忽然冰凉的手指被卷入火热的掌心中,韩祁和她四目相对,轻轻一笑,露出半颗小虎牙。 “牵着你就不冷了。”韩祁很自然的握紧李琳琅的手,“瑞雪兆丰年,明年应是国泰民安。” “会的。”李琳琅看着韩祁,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牵手好像变成一件很正常的事情,是因为冬天真的很冷嘛,李琳琅暗想,随即撇开胡思乱想的念头,吸了吸鼻子,“明天咱们在清风院举行一个堆雪人大赛,好不好?” “好啊。”说到这个韩祁瞬间眼睛都亮了,滔滔不绝的要制定规则,“这个比赛必须赛出特色,赛出专业,堆的雪人要有创意,恩,咱们还可以分团队赛和个人赛。” “一等奖一个,二等奖两个,三等奖三个,特等奖十个,参与奖,等等我算算清风院有多少个人……” 太子妃站在不远的的地方,笑看着这对夫妻的背影。身边的宫娥问:“太子妃,我们还要追上韩少夫人他们吗?” “不必了。”太子妃摇头,“小夫妻甜蜜着,本宫就不去打扰了。” 她原本想送李琳琅一程,可看着他们甜蜜的样子又打消了念头。 “真好啊,奴婢看韩狱丞的眼神就没离开过韩少夫人呢。” 除夕夜,全家人围在一起吃年夜饭,族中的兄弟姐妹们齐聚一堂,大家说说笑笑,小孩子们领了压岁钱,口袋里塞满糖果,在院子里举着香点小炮仗玩儿。 女孩子胆小,捂着耳朵躲在母亲怀里看。 男娃娃很调皮,故意扔了个没有点燃的炮仗在院墙下,迈着小短腿跑到女孩子面前,嘴里模拟着炮仗“砰砰砰”的声音,把女孩子吓的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挤出母亲的怀抱,追着男娃满院子跑。 “小子,过来。”韩祁站起来,老鹰捉小鸡般的将男娃抓住扛在肩头,带到女孩子面前,“向娇娇说对不起,你方才吓到她了。” 韩祁扯了扯男娃肉嘟嘟的脸颊,将他放下来推到女孩面前。 男娃看看高大的韩祁,又看看瞪着自己的娇娇,奶声奶气的说:“娇娇对不起,我不应该吓唬你的。”说完从怀里掏出牛轧糖,“我给你糖吃。” “祁儿小的时候啊,比他还要调皮,现在倒是会教育人了。”韩夫人看着这一幕,对李琳琅说起了韩祁的小时候。 “那年冬天啊,他把大炮仗扔到陶罐里,滚进他父亲的书房,砰一声响,把他父亲吓了一跳,耳背的门房都跑进来嚷嚷道“老爷!是不是要打仗了!”。”韩夫人抿唇,见韩祁走过来了,把他拉到面前,指着他的额道:“这里留了个疤,就是他躲在窗下看,被陶罐崩开的碎边伤的。” 韩祁绷着脸,有些不好意思,李琳琅的指尖划过他的额角,抚摸那道极淡的伤疤,认真的问:“疼吗?” “不疼,就是躺了三个月。”韩祁歪了歪头,看向李琳琅。 李琳琅惊了,竟伤的这么重。 “是躺了三个月,连父母都不认得了,看了无数的名医。”韩夫人专业拆儿子的台,看了韩祁一眼,哭笑不得的说,“后来才发现是他怕挨骂,装的。” 李琳琅莞尔,韩祁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脑勺。 就在此时,焰火绽放,华丽缤纷,将漆黑的天空点缀成五彩斑斓的画卷。 李琳琅惊喜的仰头看,由衷的说:“真美。” 韩祁起身牵着她走到院子里,两个人靠的很近,齐齐抬头仰望,火树银花,绚丽的如梦似幻。 烟火绚丽,但是转瞬即逝,李琳琅唯有认真的欣赏,才觉得自己没有辜负这场美丽,有多少东西又是永恒的呢? 李琳琅这样想着的时候,韩祁牵着她的手看着绚丽的天空微笑,他对着焰火起了个誓言,愿此生,年年岁岁如今日这般幸福安康,他和李琳琅能永远一起看焰火。 韩至远的夫人看看焰火又看看他们两个,带着得意小声说,“我支的招和送的肚兜很有用嘛。”嗯,她对自己的御夫之术更加自信,并在今后的岁月中,不断帮小姐妹们出谋划策。 作者有话说:  么么哒~ 第34章 年后太子妃举办了赏梅宴, 李琳琅坐着马车到了东宫, 走到梅林后才发现宋嘉琪也在。 “我最看不惯巴结权贵, 狐假虎威的人。”在场的照和郡主故意咳嗽几声, 用帕子掩着嘴和身边的女伴说话,“她居然还敢来,真是不要脸。” 照和郡主与三皇子妃不和,三皇子妃身边的宋嘉琪自然也不讨照和郡主喜欢。 “三皇子妃有孕,如今在府里安胎,谁都不见。”另一位女眷看了看宋嘉琪,轻蔑的一笑, “在三皇子妃面前献不了殷勤,跑这里来凑热闹,只可惜啊,没有人理。” 宋嘉琪单独坐在角落,听着身边窃窃私语,脸色涨的通红。这群嘴碎的女人,笑话她狐假虎威,她们自己不也欺软怕硬。 她很想站起来骂回去, 可想了想, 还是硬咽下心头的闷气,三皇子妃有孕后确实不见任何人, 也包括她。宋嘉琪很不安,如果三皇子妃当真翻脸不认人,她该怎么办? “太子妃。”李琳琅没有理会这边的风波, 见到太子妃后笑着行礼,而后入坐,“我带了许多好酒,是特意送给娘娘的礼物。” 角落的宋嘉琪看着这一幕,狠狠揪紧了帕子,她好多余啊…… “多谢。”太子妃对着李琳琅温柔一笑,“让李老板破费了。” “娘娘不要客气,该是臣女谢谢娘娘才对。”李琳琅对太子妃眨眨眼睛,压低声音,“自从皇上题的字挂到店里,酒坊的生意好了数倍,若非娘娘美言,臣女哪有这种幸运,娘娘,您就是臣女的幸运星。” “是嘛。”太子妃笑得鬓边步摇轻轻摇晃,伸手刮了刮李琳琅的鼻子,“你这个丫头,嘴巴最甜了。” 宋嘉琪惊讶的看着这一幕,说好的太子妃为人清冷不好接近的人设呢?那么眼前这个笑得温和,像个大姐姐一样宠溺的和李琳琅说话的女子是谁? 看着太子妃在线崩人设,宋嘉琪很后悔,她今天就不该来,本来想借机和京中女眷们修补搞好关系,看现在的情况…… 宋嘉琪难得心里有点数。 她没希望。 太子妃举行的赏梅宴很快就结束了,因为刚过完年,大部分官员都还在休假中,女眷们和太子妃告别后出府时,东宫门外已经停满了各家的马车。 基本所有女眷的哥哥弟弟或者郎君都来接人。 韩祁站在最前面,远远的看见李琳琅便笑着走过来,他手里握着一柄油纸伞,白雪飘飞中,君子如玉,韩祁披着红色披风,云淡风轻的走在雪地里,俨然是人群中最靓的仔。 身边很多小姑娘都在偷偷打量他。 家里的猪被白菜们惦记上了,李琳琅有种微妙的感觉,突然记起韩祁还有靠脸吃饭的本钱。 “冷不冷。”韩祁将伞递给梦云,接过阿罗手里的披风,轻轻披在李琳琅的身上,他帮李琳琅系着扣,“今晚吃火锅子,开不开心?” “开心。”李琳琅笑了一下,身边的小姑娘望见这撒狗粮的甜蜜一幕,已经纷纷发出叹息。 “韩狱丞也太温柔了。” “韩少夫人好幸福。” “真令人羡慕……” 雪很大,从东宫的屋檐下走到马车前有差不多五十米的距离,韩祁帮李琳琅系好披风之后,又接过油纸伞,将李琳琅护在怀中,为她挡着风雪,慢慢往马车走去。 身后的羡慕的叹息更加此起彼伏。 一个小姑娘道:“这就是我想象中爱情最美好的样子。” 李琳琅扭头看着韩祁,她知道这个家伙是故意的,他听见那些小姑娘的赞美了,他好像还很享受。 察觉到这危险的注视,韩祁满满的求生欲,“你今天真好看。” 李琳琅勾唇,脸上浮起一对梨涡。 * 快开春了,细雨霏霏,靠近元都西门的燕儿巷满是泥泞。 燕儿巷地势低,官沟年久失修,里面积满垃圾还有淤泥,雨水积满了,洋洋洒洒的漫到路上。 大理寺的人撑着伞,捂着鼻子,面露嫌弃的走在狭窄肮脏的巷子中。 空气里夹杂着雨水的腥味,官沟中散发出来的臭味,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霉味。 “大人,巷里住着一户赵姓人家,夫妻两个加一位老婆婆,家中一子一女。”宋穆撑着伞追在大理寺官员的屁股后面,抹一把脸上的雨水,“上个月老婆婆病亡,半个月之后那家的媳妇也病死了,如今家里的男孩也生了病,昨夜咽气,下官怕,这是有疫症……” “住口!”大理寺司职钱宇瞪着宋穆,“事情暂定论,不要胡说八道。” 宋穆怔怔的闭了嘴,赔笑道:“大人说的是。” 一行人绷着脸在雨幕中穿梭,靴子沾满了腥臭的泥水,来到赵家人门前,衙役砰砰砰捶门,良久,木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黑夜中,一个小女孩全身湿透的站在门内,睁着大眼睛怯怯看过来。 一道闪电划过夜空,接着“轰隆”巨响,天边响起惊雷。 “是……是疫症……” 有人站在房门空,探头看了屋子里已经吐血而亡的男子,战战兢兢看向钱宇。 “哗哗哗。”细雨越下越大,最后入兜头淋下,雨水漫天,凉意蚀骨。 “宋穆,带着来封锁燕儿巷,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钱宇沉声,看着身后的属下,“其余人随我回去禀告。” 这夜,雨下了一整夜,李琳琅半梦半醒,睡得有些不安稳。 一大早她就醒过来,身手摸摸旁边的被子,冰凉一片,韩祁昨夜没有回来。 王何二人已经定罪流放,剩下一堆烂摊子没有收拾,韩祁最近忙着整理案卷,好几日都是晚归,但从来不曾彻夜不归。 李琳琅抱着被子坐在床上怔怔的,梦云则大惊失色的从清风院门外跑进来。 闹疫症了。 作者有话说:  么么哒 第35章 李琳琅从床上起身对梦云道:“快去备车, 我们去燕儿巷。” “小姐, 燕儿巷有疫情已经被金吾卫围起来, 现在过去很危险。”梦云嘴里劝解, 却还是吩咐车夫备好了马车。 “闹疫症可不是小事情。”李琳琅边梳洗边说话,表情很严肃,“李家药堂中有不少大夫和学徒,还囤了很多药材,或许能控制疫情出点力。” “是。”梦云点点头,作为大乾子民,国家遇到危险, 怎么有不出力的道理,“奴婢帮小姐更衣。” 马车疾驰,很快就到了燕儿巷,这条破败肮脏的巷子早就被金吾卫围了起来,持械的兵卫在巷子周围巡逻,将李琳琅乘坐的马车拦住。 “见过夫人。”隔着车帘兵卫抱拳行了一礼,大声道:“燕儿巷出现疫情,现在不准随意进出, 夫人请回吧。” 李琳琅叹了口气, “我来寻你们韩狱丞,请叫他出来。”她知道自己这样贸然前来, 兵卫是不会放人进去的,可能还会在心里默默吐槽自己添乱。 但是,她又怎么会在乎这小小的误解。 兵卫抬起头来, 抓了抓自己浓密的头发,上头只说不能进,没说不能出呀。 “是,夫人请稍等。”他转身就往巷子里跑。 韩祁正在看宋穆统计的册子,上面是燕儿巷最近三个月死亡人员名册。他越看越心惊,上面的人数加起来足足有十多个,死亡原因都是全身发热长满脓包,最后吐血死亡。 一模一样的症状,又发生在同一片区域,正是疫症的特点! “准备好生石灰,分配到各户,消毒,等大夫来了之后挨家挨户查看,将染病的人找处宽敞院子,先隔离开来。”韩祁想了想,“剩下没有染病的人也看住,不能乱跑,你们也要戴好口罩面巾,以免染病。” 宋穆赶紧点头,不得不对眼前的年轻官员心生佩服,临危不惧,条理清晰,不愧是大理寺的人。 “韩狱丞,您夫人在巷外等你。” 兵卫跑得气喘吁吁,行礼后说道。 周围一众官员听到后:“……” 纷纷在心里嘀咕,没想到韩狱丞平日铁面寡言,看起来很没有情趣的样子,夫妻间的感情居然如此和睦,一夜未归,夫人就冒雨前来探望。 这可是爆发了疫症的燕儿巷! 韩祁坦然享受着同僚们艳羡的目光,对传话的兵卫点点头,绷着脸严肃的往巷外走去。 李琳琅这是在担心他么? 李琳琅站在雨幕中,看到韩祁出来后不由的迎上去。 “琳琅,不要过来。”离李琳琅还有好几米的距离,韩祁就停住脚步,“我身上有病气,不要离我太近。” “好,我给你点了点吃的,你趁热吃一些。”李琳琅接过梦云手中的食盒与小布包,往前走几步放在院门下,又后退几步,看着韩祁取了东西,脸上才露出一丝微笑。 李琳琅心想,他一定饿坏了。 食盒里面的饭菜还冒着热气,韩祁打开盖子看了看,对李琳琅道:“谢谢你。” “我们之间用不着这么客气。”李琳琅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她才不会愁眉苦脸的拉低士气,“我还准备了口罩,防瘴气的香囊,你记得一定要戴上,就那个小布包里面。” “知道了”韩祁低头从布包里取出口罩,“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放心。” 李琳琅眼眶突然有些发红,这样的场面莫名的有些煽情。说心里话,知道参与处理疫情的官员要驻扎在燕儿巷之后,她真的很担心韩祁的安全,作为过来人,她非常清楚这次疫症的凶险程度。 “隐先生收了很多徒弟,之前也研究过疫症的药方,我已经叫医馆的人过来帮忙,一会儿就到了。”李琳琅对韩祁比了一个加油的手势,用手帕擦了擦眼角,“加油。” “加油,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韩祁也露出了笑容,“隐先生医术高明,有他和他的高徒帮忙,情况会好很多。” 雨水被风吹斜,打湿了李琳琅兜帽上的狐狸毛,白色的毛毛粘成一绺,呆呆的翘着。 韩祁勾了勾手指,突然很想将伸手撸平。 “你先回家吧,在家等我。”韩祁觉得自己越来越舍不得李琳琅了,从前他不怕死,也不惜命,也从来不想长命百岁,可是这一刻,他特别想活到一百岁,他要平平安安,一直陪在李琳琅的身边。 “那你记住,我在家里等着你。” 李琳琅不太喜欢这种煽情的场面,可嘴里却不由自主的说出了一串煽情的台词。 身后撑着伞的梦云都禁不住流泪,一边抽泣一边默默的想。 小姐是喜欢上姑爷了吧,因为女人只会为了心爱的男人流泪。 这是话本上说的。 那就没错了。 作者有话说:  么么哒~不出意外明天更新8K+ 为前几天的懒惰留下悔恨的泪水 第36章 李琳琅冒着雨坐回马车中, 梦云收了伞, 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 在她眼中, 小姐这时候很需要安慰。 “姑爷一定会平平安安的,他是个好人,老天爷也会保佑他的。”梦云非常认真的讲,“小姐,您不要难过。” 刚成婚的头一个月里,李琳琅记得梦云特别怕韩祁,对这个名声不好, 成婚当夜就踹破喜房大门的姑爷很有心里阴影,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也会吹韩祁的彩虹屁了。 大概是那些话本,还有隔三差五出现的小零食的魅力。 不知不觉中,韩祁已经改变了很多人对他的刻板印象。 “梦云,我们先去药堂。” 李琳琅长吐出一口气,已经做好了和疫症抗争的准备。 “阿如,把这些药材也带上, 还有药房里面熬药的锅、炉子、炭火, 都装到马车上。”风流俊秀的隐先生照例穿着白袍,在李家医馆门口指导学徒将东西一样样往车上装, “那味药很珍贵,装在木匣子里面,我亲自拿。” 李琳琅微笑, 她刚刚派人传话,得到消息的隐先生就已经准备起来,原来隐先生也是医者仁心。 “夫人。”白衣飘飘的仁心大夫转身,看见李琳琅之后微微颔首,“这次去燕儿巷帮官府治疗疫症,风险很大,难度也很高,不属于我当初和您商定的工作内容。” “哦?那隐先生的意思是?”李琳琅走近,她要收回刚才那句夸赞。 果然,隐先生露出一个微笑,五指张开在李琳琅面前挥舞一下,“这月要给我加例银。” “好,那是自然。”李琳琅认命的点头,钱要花在刀刃上,这银子花的值。 她用看同道中人的目光看了隐先生一眼,赚银子和数银子的乐趣,他们两个必定有聊不完的话,彼此交换了个惺惺相惜的眼神,李琳琅又上车往米铺去。 治疗疫症有隐先生相助,她稍微放了点心。 燕儿巷里,靠近巷口的一座宅子已经被简单的洒扫干净,用做临时的办事处,院子里面洒满的生石灰,味道十分的刺鼻。 “为防止疫情扩散,任何人不得离开燕儿巷,把那几个人拦住送回来。”韩祁站在院子里,正在和宋穆商议事情,待在一边的兵卫讪讪的不肯走,韩祁挑眉,“你听不明白命令?” “韩狱丞,钱司职说燕儿巷人多拥挤,没有生病的住户叫大夫诊脉之后,可以出巷子,投亲靠友也好,住客栈也好,留在燕儿巷反而碍事,人多了不便管理……” 卫兵可怜巴巴,越说声音越小,因为韩狱丞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的很阴沉。 “钱司职就在巷口,那几个闹着要走的住户只怕……” 卫兵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觉得身边挂起一阵旋风,看起来想要杀人的韩狱丞一言不发,迈着长腿出了院子大门,往巷口赶去。 “只怕人已经放走了。”卫兵终于把没说完的话对留在原地目瞪口呆的宋穆说完。 短短个把时辰,县衙中的芝麻小官宋穆已经是韩祁的头号迷弟,他觉得韩狱丞的话很有道理,燕儿巷作为疫区,任何人不得随意离开才是正常的。 “没脑子!” 宋穆气的骂了一句,也追着韩祁跑了出去。 老天爷方才大发慈悲,停了半个时辰的雨,这会又淋淋漓漓下起来。 韩祁赶到巷口的时候,那几户吵嚷着要离开的住户们还在屋檐下避雨,嘴里不停的叨逼叨。 “我们又没病,凭什么不给我们走!” “可不是,留在这里不给走,外人不给进,我们吃啥?谁管饭?” “我看就是想把我们饿死。” 宋穆:“大胆刁民……”说完想要冲上去,但被韩祁一把抓住袖子拽回来,韩祁眉骨长的高,此刻又微微皱着眉,雨水濡湿他的眼睫,显得瞳孔特别黑,眼神特别冷,一副桀骜很不好说话的样子。 “叫几个兵卫把他们拦回来,再挨家挨户重新通知一遍,任何人都不能走,我们会管饭,还会发药。” 宋穆点头,“好。” 一边的钱宇坐不住了,他是大理寺司职,官职比他这小小的狱丞大多了。 他的命令,韩祁怎么能这样随便推翻。 “韩狱丞。”钱宇向韩祁走过去,准备好好和他讲道理,这样盲目自信的年轻人他见多了,这样没有前途。 韩祁回头看了他一眼,却没有和他掰扯的打算,“钱司职,处理疫症你没有经验,还是不要随便下令,将百姓安危视作儿戏。” 听这话,你倒是很有经验了? 钱宇忿忿不平,韩祁已经走远了。 * “都让一让,前面的大婶子,麻烦请靠边走!” 一辆满载米面的马车疾驰在路上,寒掌柜坐在车夫旁边,不断吆喝着路人避让,车上的粮食赶着送去燕儿巷,分给里面的住户们填肚子。 到了中午雨再次停歇,一乘华贵的轿子落在巷口,帘子被蓝衣小太监撩起,一双不染尘土的靴子稳稳落地,荣亲王从轿子中走出来,面色沉静的走进临时办事院。 “染病的人和健康的人必须隔离开,就算是亲人也不可混住。”韩祁捏了捏眉心,一夜未眠的眼中布满的红血丝,可声音依旧洪亮,“应对疫症最重要的就是防止扩散传染。” “韩狱丞小心处置的心自然没错,可是燕儿巷有近千口人,吃喝和药材都是很大一笔开销,还要出动大量的金吾卫维持秩序,动静和阵仗太大,没有必要。”钱宇对自己的观点十分有信心,“我从前也处置过疫症,每次都来势汹汹,可只要照着药方给大家按时发药,渐渐就没事了。” “钱司职,这次的疫症来的古怪,情况比起前几次更加危险,发病的症状也和从前的不一样。”韩祁摇摇头,“并非我风声鹤唳。” “哦,是吗?”钱穆露出一个古怪的微笑,“韩狱丞到底是真的为疫症担心,还是想借机会青云直上,跟上一层楼啊?” 荣亲王站在院门口的暗影中,饶有趣味的看着大理寺的人拌嘴,脸上带着喜滋滋的笑容。 这么多年了,亲王爱看热闹的兴致不减啊。 他身后的蓝衣小太监如是想到。 韩祁的脸色青了青,而后又变白,眼神幽幽的不知想什么,好像一口冒着冷气的寒潭,深不见底,极度危险,被这双眼睛盯着的钱宇不禁打了个寒颤,莫名奇妙的感受到一丝危险。 他是武举出生,据说入仕前是浑天混地的小魔头,待会不会动起手来吧? 钱宇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越发不安,他是正经的斯文人。 “这个问题,钱司职应该扪心自问。”韩祁双手抱胸,用力一脚踹翻院子里的凳子,凳子飞出去撞在院子里的水缸上,哐当一声巨响,吓得钱宇缩了缩头。 他毫不怀疑,韩祁更加想一脚把他踹到水缸上。 “我去了解疫情,钱司职请自便,上头还没有任命这次处理疫情的负责人,你品级虽然比我高,却没有规定我必须听你的不是吗?”韩祁眸中的寒意已经散去,和这种满脑子只有升官发财的官吵架,很丢脸,也没有必要。 韩祁往另一扇门出去了,再一次目瞪口呆的宋穆急忙跟着他出去,“下官还以为您要和钱司职打起来。”他真心实意的说。 “差一点。”韩祁挑眉。 “什……什么?” “差点我就要一脚踹在他的腰上。”韩祁伸手比划一下,从恶狠狠的语气中可以听出来,他所言不虚。 “……”宋穆赶紧闭上嘴,跟着他挨家挨户查看。 “到底还是年轻。”荣亲王脸上看热闹的笑容终于收起来,站直了身子,端出一副亲王做派,看着渐渐消失的背影,“年轻气盛,不是什么好事情。” “王爷说的对。”蓝衣小太监说。 “皇上已经任命本王处置此次疫情。”荣亲王抖了抖胡子,“自然,本王不可能事事亲为,具体的事情还要安排一个人来负责。” “唔。”荣亲王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 “小姐,是姑爷。”梦云探了探头,“姑爷出来了。” 看着从巷子中走出来的韩祁,李琳琅急忙向挥手。 “我们煮了热粥,你来喝一碗。”李琳琅用瓷碗盛了碗白粥,又添了几勺酱菜,放在木凳子上,“你过来拿。” 她知道,为了防止感染,韩祁不会和她有直接接触。 “真好喝。”韩祁微微一笑,“你们送粮食的速度比官府的人还要快,要不是你来的及时,给大家发粥发面,只怕巷里的居民又要闹起来。” “也就是略尽绵薄之力。”李琳琅用帕子擦了擦脸颊上忙的汗,“你这边处置的怎么样?” 韩祁拿着勺子一口口吃着粥,虽十分简单清淡,吃在口中却堪比美味佳肴,“皇上派荣亲王处置疫症,荣亲王选我处置具体事宜。” “荣亲王他还挺有眼光的。”李琳琅向韩祁走近几步,“我相信你能做好。” “我会尽力的。”韩祁看着李琳琅的眼睛说:“所有患病的居民都集中在一处,大夫们已经在里面为他们诊脉瞧病,未曾染病的人每天也要饮用预防的汤药,如果寻常的药方没有作用,得叫隐先生他们针对性的研制新药方。” “没问题。”李琳琅点点头,“我总觉得这次疫症来的古怪。” 韩祁微微点头,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相同的担心,疫症来袭一般有三种原因,一是大灾之后容易有大疫,二是战争中人员伤亡多引起瘟疫,最后一个,则是人为。 等韩祁喝完一碗粥,李琳琅又帮他加了一碗,笑着又向他走了几步。 “你不要过来啦。”韩祁急忙后退,生怕她靠的太近,身体动作和内心想法的不一致让他难受的蹙起眉,如果可以,他其实很想牵着李琳琅的手。 李琳琅停下步伐,从怀里掏出一只憨态可掬的布老虎,小老虎额头上绣着一个霸气的王字,配上懵懂的大眼睛,特别的软萌。 “给我的?” 韩祁惊讶的问。 “特意拿来送给你的。”李琳琅的手轻轻抚摸着小老虎的脑袋,“听说过小老虎可以辟邪,是保平安,你接好啊。” 李琳琅把手中的小老虎向韩祁抛过去。 元都城里所有的小孩子都听说过这个故事,小小的布老虎可以保平安,防邪祟,不过一般都是小孩子玩。 抚摸着可爱的小老虎,韩祁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他伸手摸了摸李琳琅刚才抚摸过的地方,然后将小老虎握在手中对李琳琅摇了摇,明知故问,“你自己做的吗?” “不是。”李琳琅有些不好意思的摇摇头,“时间不够,我在街边花钱买的。” “这样啊。”韩祁叹了口气,“我还以为你亲手做的。” “等疫症结束,得了空闲,我一定亲手帮你重新做一个。”李琳琅察觉到了韩祁的黯然,立刻说道。 “好,那就辛苦你了。”韩祁笑眯眯的。 梦云站在李琳琅身后一本正经,内心其实已经弥漫出无数粉红泡泡。 小姐和姑爷的感情可真好呀。 * “轰隆——” 入夜,大雨倾盆,雷声绵绵不绝。 三皇子坐在棋盘后面,手里执着一枚白子,眉头深锁,迟疑着久久没有落子。 “滴答,滴答。”一些雨水渗到了窗棂旁边,缓慢的打在窗下的盆栽上,娇艳的花被雨水摧残着,摇摇欲坠。 徐楚仪坐在三皇子对面,看看棋盘,又抬头看看三皇子。 “放长线才能钓大鱼,三皇子若是落子在此处。”徐楚仪在棋盘上虚指一下,“白子虽然暂时得上风,黑子却还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徐翰林可有什么建议?”三皇子将白子扔回去,目光灼灼,“本殿下洗耳恭听。” “放长线,我们来日方长。” 徐楚仪还算俊雅的面庞背着烛光,光影流转,书生气的脸上流露出几分狠戾的杀气。 “殿下。”三皇子的侍从跑进来,“皇妃又吐了,吃不下东西,睡不着,要请您过去看看。” 闻言,三皇子露出歉意的目光看向徐楚仪,“今夜,就到此处吧。” 徐楚仪非常有眼色,站起来对三皇子施礼,“下官告退。” 倾盆大雨中,宋家马车缓缓往宋尚书府邸而去。 田七看了看闭目养神的徐楚仪,迟疑着开口,“夫人叫咱们带些糕点馃子回去,前面就是澜记糕点铺子,是不是去买些带回去。” “不必了。”徐楚仪眼皮都没有掀一下,面无表情,“就说我忘记了。” “是。” 马车继续行驶,直接驶过了澜记糕点铺子,徐楚仪伸手蘸了点雨水以车壁为纸,温柔的瞄着一个字,如果田七眼神利一些,就能认出他家主子一直在写同一个字。 是一个李字。 “韩祁,你我来日方长。” 作者有话说:  一更! 第37章 暴雨轰轰烈烈的持续了好几天, 漫天的雨水将燕儿巷的官沟灌满, 又逆流到巷子中的民房里。 污水肆流, 很容易滋生病菌, 韩祁只好带着人疏通。 “阿如,这碗药加了新药引,拿去给病的最重的那位小姑娘服下,三个时辰之后再饮一次。”巷口的院子俨然成为救灾的中心,隐先生将散发着热气的药碗交给阿如,接着又说:“一定要看着她喝完。” “唉,回来。”刚去浴间洗完澡, 冲去一身淤泥的韩祁走出来,叫住阿如。 他给了阿如几颗蜜饯。 “小孩子娇气,要用蜜饯哄着才肯吃药。”韩祁的活动活动酸痛的胳膊,自觉的离李琳琅远了几步,“赵家四口人,如今只剩下这个小姑娘了。” “希望她快些好起来。”李琳琅知道那个小姑娘,如今只有八岁,现在已经病的很深, 偶尔还会陷入昏迷。 “小姑娘吉人自有天相。”韩祁静静看着李琳琅, “说不定一碗药喝下去,很快就痊愈了。” “不大可能。”隐先生突然插话, “她病的特别重,我给她加大了药量,还用了最新配出的药方, 都没有起色,可能医不好了。” 韩祁:“……” 他很想说,隐先生,您大可不必这么较真,我这么说是想图个吉利,您这么不会说话,就少说几句。 李琳琅眉宇间流露出担忧,“隐先生,这次疫症还找不出医治的药方吗?” “还没有,古时流传下来的方子基本都试过了,根本治不了这次的疫症。”隐先生用帕子擦着手,“我也试着改良了药方,目前还没有摸索出有明显的效果的。” 韩祁和李琳琅的心情都因为隐先生的话而黯然下去。 “不过。” 隐先生清了清嗓子,“这次给小姑娘的药是我最新摸索的药方,可能会有效。” 这一瞬间,李琳琅和韩祁心中又燃起了希望的火苗,他们异口同声,“先生有几成把握?” “一两成。”隐先生又忙着去看病人了,“你们不要抱有太大的希望。” 李琳琅:“……” 就此确认,隐先生谢昀是一个十足的实诚人。 第二天下午,赵家的小姑娘精神微微好转,她从长时间的昏迷状态中醒过来,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吃着零食,那些蜜饯肉脯都是李琳琅带进来,再由韩祁转交的。 “圆圆。”韩祁拿着一小盒糖果放在小姑娘枕头旁边,“今天肚子还痛不痛?” 他已经习惯每天亲自来看看小姑娘的病,隐先生给她用了最新的药方,如果小姑娘能好起来,就证明这新药方可以用。 “哥哥。”小姑娘眯着眼睛笑起来,乖巧的说:“已经不疼了,哥哥,你说的漂亮姐姐什么时候能来看我啊?” “等你病好了。”韩祁伸手摸了摸孩子的头发,声音特别轻:“姐姐就会来看你。” 也是这个夜晚,伴随着轰隆轰隆的惊雷,燕儿巷中病人居住的院子里面,几个兵卫蒙着口罩,用担架抬出了一具蒙着白布的小小尸体,兵卫跨过门槛的时候担架颠婆一下,白布微微晃动,露出一个装糖果的小木盒子。 里面的糖果还没有被吃完,在颠簸中沙沙做响。 韩祁也蒙着口罩,视线扫过那个担架,“尸体要焚烧干净,骨灰必须深埋。” 疫症中病逝的人都要火葬,骨灰必须深埋在冰凉的地下,赵家的小姑娘,永远也不会有长大成人的一天了。 “哗啦哗啦。” 又开始下大雨。 韩祁站在院子里面,背靠着木门,这些天的辛苦让他的嗓子有些暗哑。 “琳琅,这些日子都不要来燕儿巷了。”韩祁缓缓吐出一口气,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隐先生还没有研制出有成效的方子,现在染上疫症,等于九死一生。” “好,以后我都不进巷子。”李琳琅站在院门后面,“以后我就隔着院门和你说说话。” 李琳琅知道她要听韩祁的话,在燕儿巷里面活动,就算十万分小心,也有可能染上疫症。 那么韩祁,他天天都在燕儿巷,和病人们待在一起。 会不会?染病。 一道刺目的白光闪过。 “轰隆” 雷声震天,李琳琅攥紧自己的手,明知道此刻韩祁看不见她的脸,却还是挤出一个笑容,“我今天晚上就回去帮你做一个小老虎,好不好?” “当然好。”韩祁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腰间,那里挂着上次李琳琅买给他的布老虎,他眼睛里面浮起笑意,“你做的肯定更加好看。” “我们回去吧。”李琳琅对站在身后撑伞的梦云说道,她要乖乖的回去休息,不想让韩祁担心。 “李琳琅。”韩摸着布老虎软软的脑袋,“等我平安的出去,就答应我一个要求好不好。” “什么要求?”李琳琅又转身走回来,“你现在说,我现在就可以答应你。” 韩祁无声无息的摇了摇头,不行,他不能这么自私,因为他想说的是。 李琳琅,等我平安出去,你就不要养小郎君了好不好?或者,我可以做你的小郎君。 李琳琅:“韩祁,你说呀。” “现在不能说,回去好好休息,在家里等我。”韩祁看着面前如雾的雨水,眼睛里面满是柔情,“不要太担心我。” 回家的马车上,李琳琅越想越难过,越想越心烦意乱,长吐出一口气之后,竭力回忆起前世瘟疫的事情来,重生之后很多事情都有了改变,但是饥荒、瘟疫这种大事情却不曾改变,她也许能从回忆里面得到线索。 那一次,救下元都疫症的是一张药方,药方好像来自西域。 李琳琅猛然睁开眼睛,她要立刻搜集所有关于西域的医书古籍,还要招揽来自西域的人士,或许能从他们口中得到一些线索。 * 清晨,燕儿巷中,只睡了一个多时辰的韩祁突然被猛烈的敲门声吵醒。 “砰砰砰。” 他睁开眼睛,眼中还弥漫着未曾褪去的红血丝,这些日子他瘦了一点,眉眼变得更加立体,除了和李琳琅相处时眼中还有些温润气之外,他多数时候都绷着脸,五官长得是好看,可表情太冷清,叫人不敢多看。 跟在燕儿巷里面办差的官员和兵卫们都知道,这位韩狱丞说一不二,赏罚分明,在他手里面做事情要特别小心,不能含糊。 李琳琅千思万虑,拉着韩祁这回没有走错路,可还是没能改变韩祁的行事风格。 他已经是同僚们眼中的冷面阎罗,和他对着干,就等着被扒一层皮吧。 那位被革职的钱司职就是个好例子。 “韩狱丞,燕儿巷外面也发现疫情了。”宋穆急的一脑门汗,“发热、长脓包,听说我们这里有药,人已经送到燕儿巷里来了。” “知道了。”韩祁从床上坐起来,迅速的穿好靴子,拿起自己的外袍,一边系着腰带一边说:“带我去看看。” “柳叶巷的胡屠夫,三日前开始有发热的症状,昨夜开始长脓包,今天早上就被家人送到咱们这里来了。”宋穆拿着一本册子,一边记一边说话,“大阳街的唐摊主,昨天早晨开始发热长包,自己就过来了。” 韩祁坐在靠近门口的桌子旁边,看着隐先生帮着病人诊脉,没一会,隐先生走过来对韩祁点点头,“是疫症没有错。” “哒哒哒。”韩祁的手放在桌子上,轻轻敲打着桌面,“柳荫巷,大阳街都靠近燕儿巷,这是疫情扩散的症状啊。” “宋穆。”韩祁站了起来,“马上带人去把胡屠夫还有唐摊主的家人与人群隔离开,另外派一队人去巡查柳荫巷和大阳街,发现有像是感染疫症的人,立即送过来。” 看着宋穆的背景,韩祁捏了捏眉心继续说道:“多带一点人,不只是这两个地方,其他靠近燕儿巷的地方也要一一巡查。” 疫情扩散了,这个消息风儿似的传遍整个元都城,一时间人人自危。 “哎呦,听说得病的人死的特别恐怖,全身都会烂掉。” “真的吗?” “是啊,燕儿巷里面的病人日日夜夜都在哭嚎,痛的整夜整夜都睡不着觉。” “嘘,我还听说啊,这疫症根本没药可医治,得病的人送去燕儿巷,根本不会活着出来。” “那就是个活地狱。” 谣言总是愈传愈烈,最后变成得了疫症的人都会变成神志不清的活僵尸,而燕儿巷里面根本没有大夫,全部是会跳大神的和尚和道士。 听到这个消息的韩祁:“…………” 谁这么有想象力,应该抓来帮自己编话本啊。 朝堂上,皇帝捂着胸口咳得撕心裂肺,平息下来之后视线从朝臣们两脸上一一划过。 “这次疫症来势汹汹,非同寻常,朕已经派荣亲王负责平息疫情。”皇帝声音有些虚浮,他又咳嗽了几声,“荣亲王,你可听说了最近的传言?” 荣亲王站的很直,并且目不斜视,用非常有理直气壮又洪亮的声音说:“是有那么区区几个小谣言,但都是胡说八道。” 在场的朝臣们齐齐倒吸一口凉气,满元都都传疯了的谣言,怎么在荣亲王嘴里就成了区区二字? “陛下,臣有话要说。”宋尚书上前一步,“最近京城中关于疫症的传言很多,很多都不利于朝廷,在民间造成了很大的恐慌,臣以为,应对疫症的法子是不是该商榷一二?” “咳咳咳咳。”皇帝爆发出一串剧烈的咳嗽声。 “宋尚书。”荣亲王微微侧目,睥睨了宋尚书一眼,然后将余光落在前面的三皇子背上,“听你的意思,是责怪本王处理疫症的方法有错吗?” “不是这个意思。”宋尚书不得不低头,“只是提议大家再商榷一下。” 三皇子垂眸,没有说话。 “哼,不是这个意思,那你是什么意思,你到底想说什么。”荣亲王的嗓门很大,声音响彻整个朝堂,他当即大骂宋尚书一通,而后对皇帝拱手。 “陛下,臣接受陛下任命之后,将具体事务交由大理寺韩狱丞处理,现在燕儿巷内部秩序稳定,燕儿巷外面虽然也有疫情发生,但加起来也不过两三例,总的来说,疫症被控制的很好,并未真的扩散,臣应对策略并没有问题,且臣以为,当务之急是找到对症的药方,而不是在这里搅混水,使绊子。” 宋尚书被气的脸红。 这时候皇帝也不咳嗽了,看着荣亲王点点头。 “那么就请荣亲王继续出力,为朕转告韩狱丞,他处置的很好。” 三皇子几不可见的露出一丝冷笑。 这一夜,三皇子别苑里面跪了一整排暗卫。 “你们是干什么吃的!传播个疫情都不会,这都多久了!” “三皇子息怒。” “三皇子,燕儿巷附近每天都有兵卫巡逻,谁有个头痛脑热的都会被抓起来隔离,我们实在是无计可施啊,“引子”都下了好几个,好不容易有几个染上疫症的,都被送到燕儿巷里面治病了。” 暗卫们心里苦,我们可太难了。 “……” 三皇子铁青着脸,顺手砸碎了一只心爱的古董花瓶。 “!!!”暗卫们都流下冷汗,这些古董是三皇子的心头好,古董花瓶都砸碎了,他们的脑袋也快了。 暗卫们齐齐摸着自己岌岌可危的脑袋。 “你怎么想?”三皇子看都不想看这些没用的饭桶,扭头问徐楚仪:“有什么好办法?” “在燕儿巷附近传播不行,那么远一些的地方呢?” 徐楚仪微微冷笑,眼里有一抹妖异的狠毒。 “韩祁能耐再大,还能将整个元都城都放在眼皮子底下吗?燕儿巷在城西,我们就在城东下“引子”,等把疫症闹大,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三皇子再出面重整山河,岂不是更好?” “重整山河?”三皇子敏锐的抓住了里面的关窍,“你好大的胆子?” “臣失言。”徐楚仪拿起桌上的香茶,做了一个敬酒的动作。 三皇子也端起桌上的茶,慢腾腾的喝了一口,眼中满是志在必得。 * 燕儿巷,李琳琅亲手做好的小老虎放在韩祁的手边,小老虎的屁股上用金线绣着一个小小的祁字,韩祁用手指戳了戳老虎的屁股,勾起嘴唇,露出半颗小虎牙。 我怕不是眼花了?路过的某个兵卫揉揉眼睛,刚才韩狱丞好像在笑,并且笑的又憨又乖。 他回头确认一眼,满脸不可置信的偷偷溜走。 小老虎的小爪子下面踩着一封信。 “韩祁,见字如面,几日不见,甚是想念……我一切都好,你也要保重,每日记得叫隐先生搭脉,身体不舒服一定要重视,家人都在等着你,我也在等你……昨夜我做了一个梦,我与你在大朝寺的树下许愿,树上开了许多花,漂亮极了,梦醒之后我还有点怅然若失呢。” 读到这里,韩祁又轻轻的笑起来,用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说。 “昨晚,我也梦到了你。” 作者有话说:  么么哒~ 第38章 此时的苏子巷内, 柳家兄弟带着一位高鼻深目, 穿着西域服饰的年轻男子走入清风院。 正站在在院子里的梦云忍不住和云兮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个男人, 长得真好看。 在满院子女生的惊叹中, 阿布尔跟着柳平进了屋子。 他的蓝色眼睛就像浩瀚的星辰,璀璨闪亮,他细腻的皮肤如同牛乳一般洁白,金黄色的头发在阳光下浮动着碎钻一般的光彩。 “咳咳。”柳易对李琳琅说:“夫人,阿布尔带到了。” “好,你退下吧。”李琳琅对柳易点点头,“我有事情要问这位阿布尔先生。” 柳易先是有点嫉妒的看了眼阿布尔那张完美的脸, 及其真诚的为自己少爷感到忧心,这个男人也太好看了,然后才轻轻退出去。 李琳琅放下手中的账本,对微笑着看向自己的阿布尔会以礼貌的笑容:“听说阿布尔先生来自西域?” “没错,夫人。”阿布尔很高,穿着修身而华丽的西域服饰,整个人精致非凡,他对李琳琅行了一个西域人的礼, “我本是西域的落没王族, 为了追求财富和幸福来到富饶的元都城,夫人有什么想问的?” 哦, 原来是个商人。 李琳琅笑着站起来,这就很好办了,她轻轻拍了拍手掌, 梦云拿着一摞银票走进来。 “阿布尔先生,我们做一笔生意如何?”李琳琅挑眉,将手背在身后,仰起头道:“我花钱,问你一些消息,只要你据实回答,这些银票就是你的。” “什么消息?”阿布尔璀璨的蓝眼睛里面泛起笑意,“我要问清楚才敢接。” “一些对我很重要,对你毫无用处的消息。”李琳琅已经转身走到门外,回头对阿布尔招招手,“你和我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只要你提供的消息有用处,我还会再加钱,并且我们做生意的消息,不会外传。” 阿布尔整了整衣裳,笑盈盈的跟着李琳琅出了清风院,上了门外的马车。 不一会,马车行驶到了燕儿街。几个等在巷口的兵卫走过来,朝李琳琅行礼:“夫人请留步,韩狱城有令,巷中瘴气重,夫人不要入内。” 李琳琅叹了口气,她就知道韩祁不会准她进去,只好拿出早就写好的信递给兵卫,“好,麻烦几位将此信转交韩狱丞。” 阿布尔跟着兵卫们进了燕儿巷,李琳琅这两天搜罗的西域古籍也一起搬了进去。 韩祁正在办事院里看最新统计的疫情呈报。 阿布尔走进院子的那一刻,他恰好抬起头和宋穆说话,话只说了一半,韩祁的目光落在阿布尔那张过分精致的脸上,他盯着阿布尔看了好一会,慢腾腾的问:“你是什么人?” “我叫阿布尔,是李少夫人的人。”阿布尔虽然在元都居住了很多年,但母语到底不是汉话,并没有察觉到自己这句话有丝毫不妥,怕自己说不清楚,还笑着加了一句:“李少夫人花了钱,然后我就来找韩狱丞你了。” “……什么?”韩祁猛地站了起来,他瞪着阿布尔花朵般好看的脸,霎时天旋地转,就连身边的空气也突然枯竭了一般,让他呼吸急促,大脑缺氧。 莫非?韩祁心沉了沉,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你想说什么?” “这就看你想要问什么了?”阿布尔是个合格的商人,秉承和气生财、顾客是第一位的理念,现在韩祁就是他的顾客,他要对顾客笑容满面:“你有什么想问的呀?” 这个笑容像春天的阳光,天真,灿烂,可韩祁却觉得无比恶心,那些话本中的小郎君,大概就是这样笑着勾引人的。 “……” 韩祁继续瞪着阿布尔。 “…………” 阿布尔回以天真的微笑。 这个人,就是李琳琅买的小郎君吧! 杀了他! 韩祁攥紧手中的剑,立刻又松开了。 杀了他,李琳琅会难过。 她让这个人来找自己,就是来摊牌的。 韩祁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宋穆看着韩祁能杀人的目光,忍不住抖了抖身子,在发怒的雄狮似的韩狱丞耳边结巴道。 “韩狱狱狱丞,阿布尔先生是少夫人请来的西域人士,非常熟悉西域的情况,您您……您没什么想问的吗?” 什么?哦。 “阿布尔先生,这边请。”韩祁面无表情的吐出一口气,绷着脸把阿布尔往病人居住的院子带,“燕儿巷有人生病了,麻烦阿布尔先生看看,在西域时可曾见过相同的症状。” 他就知道,李琳琅不会在这个时候抛下自己的。 阿布尔莫名其妙的跟在韩祁身后,摸了摸自己白嫩的脖子,他怎么觉得有一刻,这位韩狱丞看自己的眼神就像是狮子看羚羊,危险,暗藏杀机,他觉得渗的慌。 唉,赚钱不易啦。 李琳琅在马车里面坐了好一会,等了很久准备下车走走活动一下筋骨,刚刚下马车,就看见巷子的尽头,韩祁叼着一截草芯,慢慢的走过来。 “阿布尔呢?”李琳琅朝他身后看了看,“怎么还没出来?” 阿布尔?韩祁的眼神黯淡下去,我在你眼前就不配拥有姓名吗? “正在和隐先生说话,翻阅古籍。”韩祁抽出嘴里的草芯,“我知道你会在这里等着,怕你一个人无聊,就过来看看你。” 说完,韩祁抱着剑背靠着墙壁,微微垂下眼,“你在等阿布尔吗?” 我等他做什么?李琳琅觉得很奇怪,她歪头看着韩祁,“我在等你。” “等我?”韩祁不禁抬起头,忍不住露出了笑容,“等我做什么?” “看看你啊。”李琳琅挥挥手叫梦云拿过来一个小匣子,“这里面有小零食,有你平时最爱穿的寝衣,还有清风院浴间里薄荷味的香胰子,我都收拾好拿过来了,这些东西你用着,就会有家的味道。” 韩祁在燕儿巷事事都要操心,还要离开家人,李琳琅几乎无法想象,这些天他是怎么熬过来的,看着韩祁因为缺乏睡眠而不满血丝的脸,李琳琅轻叹了口气。 “你回去忙吧。” 韩大权臣是个工作狂,她也就不打扰他专心干事业了。 “等等。”韩祁抱起地上的小匣子,他觉得阿布尔那张脸实在有些祸国殃民,万一,万一李琳琅喜欢呢。 “宋穆刚才说阿布尔特别好看。”韩祁一本正经的说。 “是吗?”李琳琅扭头回看韩祁,神色平淡,“和柳易长的差不多。” 韩祁想到柳易那张勉强算五官端正的脸,笑眯眯的点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 回清风院的路上,梦云有些迷茫,忍不住怀疑起自己的审美,“小姐,阿布尔先生长得还不好看吗?” “恩……”李琳琅想了想,脑海里浮现起韩祁的身影,笃定的摇摇头,“一般吧,普通人的长相。” “……哦。” 梦云点点头。 * 此刻元都东边的枫叶街上,唐家府邸中,唐老爷唐千秋正在唉声叹息。 唐家小公子唐仲轩躺在床上连连呼痛。 “少爷的病……”大夫站起来连连后退,好像看到了很可怕的东西,“少爷身上的脓包,很像最近燕儿巷出现的疫症。” 这已经是唐家少爷看的第四位大夫,每位大夫都这样说,唐老爷一开始不愿意相信,此刻心里已经十分清楚,就算他再不敢相信,也不能继续自欺欺人。 这是染上疫症了。 “送大夫出府。”唐老爷无力的挥了挥手。 唐家管家立刻打起帘子送吓坏了的大夫出府,给大夫塞了沉甸甸一包银子之后,陪着笑道:“请阁下保密,今夜之事不要外传。” “唉!”大夫收下银子,长叹一口气,“你也劝你们老爷一句,如今疫症无药可医,最好还是送到燕儿巷里去,那里说不准还有一线生机。” 屋子里面唐仲轩伸手想要抓身上的脓包,唐老爷立刻上前握住儿子的手,踌躇着说:“说不定送仲轩去燕儿巷,倒是能救他一命。” 唐仲轩身边的贴身小厮抖了一下眼皮,旋即上前,满脸担忧:“老爷,可小的听说,燕儿巷的病人只进不出,也不许进去探望,如此,里面到底有没有药,谁能确定,万一……” 小厮吞了吞口水,默默转了话题:“万一咱们府上能寻到能治此症的大夫呢?好过送少爷去受苦啊。” “爹,我好疼。”躺在床上的唐仲轩浑身发热,已经失去了意识,此刻声音微弱,无意识的唤着。 唐千秋重重的叹息一声,罢了,他心疼的看了眼自己的宝贝儿子,送到燕儿巷也是九死一生,倒不如冒险自己在家治。 元都从前也闹过疫症,疫区里面的病人很少能活着出来,他实在怕得很。 “少爷染病之事,谁也不要外传。”唐千秋站起来环视府邸的下人们,“谁要是多嘴多舌泄露出去,立刻乱棍打死!” 方才那个说话的小厮见此情此景,轻轻微笑,满意的点了点头。 * 阿布尔跟着大家在疫区转了转,看着病人们痛不欲生的场景,不禁有些同情,他仔细的看了又看,将病人生病的惨状和自己的记忆进行对比,而后遗憾的摇摇头。 “非常不好意思,我没有在西域见过一样的病。” 韩祁叹了口气,心中也很遗憾,“送阿布尔先生出去。” 路过院子的时候,隐先生正捧着一本西域古籍翻看,其中一本提到了几个西域的古药方,可惜都是西域文字,隐先生看不懂。 “阿布尔先生留步。”隐先生将书递过去,“麻烦帮我翻译一下这几个药方。” “愿意效劳。”阿布尔什么忙都没有帮上,拿着李琳琅给的那堆银票十分心虚,坐在院子里的椅子上,伸出手接过古籍,十分认真的翻译起来,“这是西域一种十分古老的文字,就连西域人也很少有认识的了。” 阿布尔看了看韩祁,又看了看隐先生,露出一抹天真的微笑,“但我是西域王族,所以我认识这种已经快要失传的文字。” “……”韩祁看着那张“和柳易差不多水平的脸”,出奇的云淡风轻,“那就请阿布尔先生翻译成汉语。” “古籍中提到,在久远的从前,一座美丽秀美的山上,居民惹怒了天神,天神用瘟疫来惩罚山上的居民。”阿布尔顿了顿,“三年后惩罚消失,另外一个天神带着药方来拯救了山上的居民……” 阿布尔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他近乎神经质的看了韩祁一眼,“我想起来了,我想我知道这次疫病的源头……” 天黑了,因为近日的疫症,街上的人少了很多,李琳琅坐着马车匆匆来到了燕儿巷。 韩祁就等在巷口,看着李琳琅下马车,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微笑。 “阿布尔说他知道疫症的源头。”韩祁的目光很深很远,还有一些疲惫,“他说,很像是西域一种传说中天神的“惩罚”,他没有亲眼见过,因为在西域,部落中只要有一个人染此病,不出几个月,全部落都会消亡。” “这……”李琳琅有些不敢置信,“若是西域的病症,又怎么会传到元都里面来?” 他们不约而同的看向彼此,很有默契的无声的用口型说道。 “是有人故意为之?” “我立刻叫柳平柳易带人去西域,查一查西域最近有无部落出现疫症,是否和元都城有往来。”李琳琅抱着自己,勉强笑了笑:“也许能在西域找到药方呢。” 韩祁笑着点头,笑容里面满是无奈,天灾人祸也就罢了,若真是有人利用百姓的命翻云覆雨,那时何等卑劣,何等的可怕。 李琳琅觉得胸口压着一块大石头,沉重的喘不过气来。 韩祁的眉眼长得很好看,睫毛尤其的长。 要是笑起来就更加好看了。 她不愿见他眼中出现寒凉之色。 “李琳琅。”韩祁忽然拿起腰间挂着的小老虎,他摇了摇,“你能再给我做一只吗?” “为什么?”李琳琅微微有些惊讶,想明白之后忽然感觉到了一丝心疼,他是怕自己走不出燕儿巷了吗? “一只老虎多孤单啊。”韩祁抿了抿唇,手指轻轻戳着老虎圆滚滚的屁股,“两只,才好互相陪伴,就不孤独了。” 巷口很安静,只有一盏灯悬挂在头顶,韩祁长长的睫毛耷拉下来,掩盖住眼中的波光。 “好啊,我回去就做。”李琳琅知道自己做的老虎其实有点丑,她努力的笑了笑,“我这次会做的很好看,我找师傅教我,但是,做好了还不能给你,你要自己回清风院拿。” 良久,韩祁坚定的点头。 “李琳琅,若有一天,这场风波过去了,你愿意接受一种新生活吗?”韩祁攥紧手,紧张的手心都渗出了汗珠。 “什么样的生活?”李琳琅轻声问。 “两个人……的生活。”韩祁迎上李琳琅的目光,坦然的微笑,“那个人也许不乖,很吵,爱闹,喜欢闯祸,还穷,但是他会学着听话,很听话。” 被韩祁用那样一双好看的、温柔的眼睛看着,李琳琅有了片刻的失神,这样的生活,她只敢想想而已,就像嘴上说着将来要养小郎君,也是说说而已。 两个人的生活? 李琳琅沉默了。 韩祁很紧张的看着她,期待着她的回答。 “我觉得你其实是个特别好的人。”李琳琅想了很久,终于开口说话了。 韩祁的手指僵了僵,有些无措的抠着老虎头上的王字,这个开场他很不喜欢,令他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你比我大三岁,是我的哥哥。”李琳琅组织着语言,“最近这些日子,有时我觉得我们就像两兄妹一样。” 我不想和你做兄妹。 韩祁露出一个苦涩的微笑,他好像懂了什么。 李琳琅盯着韩祁看了很久,忽然说道:“如果这一切都过去了,我想,我会试着考虑一下这种生活。” 说完,李琳琅转身爬上了马车。 韩祁看着渐渐远去的马车,呆愣愣的站在原地,吃惊、不敢置信,反复的回想,最后终于自言自语道:“她这是答应了?她答应了?” 众所周知,韩狱丞韩大人是个冷漠寡言的人,为官严谨,为人严肃的很。 但是这一夜,很多兵卫都表示,韩狱丞偷笑了许多次。 别说,韩狱丞笑起来的样子真好看,就像换了个人一样。 作者有话说:  么么哒~ 第39章 韩祁一直忙到快天亮了, 才和衣躺在榻上休息, 入睡前, 他将李琳琅送的小老虎放在胸前, 盯着小老虎圆圆的脑袋笑了笑,这才安心的睡去。 几日后的一个清晨,空气中迷漫着薄薄的雾霭,太阳很快就升起来,温暖的晨光洒向还在沉睡的坊市。 “御林军办事,闲杂人等速速让开。” 御林军乃是皇帝的亲兵,只听从皇帝一个人调遣, 军中个个都是精锐,此刻高坐于马背之上,穿着银色铠甲,腰间悬挂宝剑,表情严肃。 百姓们纷纷避让,在御林军过后窃窃私语。 “这出了什么大事情,御林军很少出现的?” “是啊,好生奇怪。” 清晨因为御林军泛起的这点涟漪, 很快就波及到了燕儿巷。 宋穆匆匆走入院门, 手还没来得及碰到房门。 “碰!”一声巨响。 “韩狱丞。”跟在宋穆身后的袁将军不容宋穆敲门,抢先一脚踹开房门, 满是络腮胡的脸上有一双眼窝极深的鹰眸,他冷笑,跨过房门走到床前。 “韩狱丞, 这是御林军的袁将军,奉旨前来的。”宋穆满脸沮丧,僵硬着身子挪到韩祁面前,无声的用口型道:“下官无能,拦不住他。” “原来是袁将军,久仰。”韩祁揉了揉眼睛,昨夜他彻夜未眠,这才睡下不到半个时辰,“袁将军来此处,所为何事?” 他说着看了眼院子里面密密麻麻的御林军,不用多加思索也知来者不善。 “陛下有令,大理寺韩祁疫情处置不力,停职自省,从今日起由大理寺卿薛宥大人亲自负责本次疫情,韩祁,你可以走了。” 袁将军微微仰着下巴,神情十分的欠打。 御林军是皇上的亲兵,平时素有一股优越感,好像他们天生就高人一等。 呵呵。 “哦。”韩祁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晃了晃因为缺乏睡眠有些昏沉的头脑,“圣旨呢?” “口谕,无圣旨。”袁将军侧脸看向一边的宋穆,“你是燕儿巷这片衙门里的小吏?” 被突然点名的宋穆身体一僵吗,缓缓抬头,“是。” “帮这位韩大人收拾收拾东西,让他立刻就走。”袁将军活动着自己的胳膊,“这等人留在燕儿巷,也只是平白耽误疫情,没有半点用处。” “下官……是。”宋穆缩了缩脖子,垂头不敢看韩祁。 “好,我与薛宥大人交接一下,立刻就走。”韩祁看了宋穆一眼,安慰的拍拍他的肩膀,“此事与你无关,无论是我或者是薛大人处置疫情,你都尽心尽力协助便是。” 院子里面,大理寺卿薛宥正等着韩祁,薛宥是三皇子的人,一直不喜韩祁,两个人简单的交接后,并没有任何多余的话。 不需要多想,韩祁知道今日朝堂之上必定是出事了。 简单的交接之后,韩祁回到房间,他的东西不多,日常所用的东西在燕儿巷沾染上了病气,他也不想带回去,只有一样,他需要回去取。 “什么破玩意,扔了扔了!”韩祁刚走到房间门口,就看见一个明黄色的东西被扔出来,滚在他的脚边,小老虎顶着一个王字,无辜的与他对视。 是李琳琅送给他的小老虎。 韩祁看上去面无表情,手背上的青筋却一根根暴起,他盯着沾满灰尘的小老虎,弯腰去捡。 一只黑色的靴子抢在他之前,狠狠将小老虎踩在脚下。 “幼稚小儿才玩耍的东西,不会是韩大人的吧?”袁将军冷笑,脚尖用力,将小老虎肚子里面的棉花都碾了出来,而后蹙眉,用惊讶的语气道:“莫非,真是大人的?” “……”宋穆被这一幕吓呆了,战战兢兢的走过来,对袁将军赔笑道:“将将将军,麻烦您松开,这的确是韩狱丞的东西。” “哦?”袁将军语气轻佻,扭头瞥了宋穆一眼,用眼神警告宋穆多管闲事,宋穆被这狠厉的眼神吓退半步。 “松开。”韩祁抬眼,冷冷道,他比袁将军高一些,俯视着袁将军,再一次冷冷道:“松开。” 他这些天又瘦了点,本就立体的眉眼此刻犹如刀削斧琢,嘴角一侧勾起,在脸上勾勒出一抹寒森森的笑。 有一刻,袁将军在这双眼睛里面看到了杀气,是少年人身上少见的□□裸的杀意。 袁将军继续作死,他松开脚,接着再次踩中小老虎的头,轻飘飘的叹息一声:“当真是韩大人的?可惜,被我不小心踩坏了,韩大人,我赔你。” 韩祁脸上笑意不减,盯着袁将军看了片刻,直看到袁将军受不了后退了半步,这才慢慢的说。 “这种小老虎,并不是幼稚小儿才会玩耍的东西,其中的道理我不想说,袁将军这种人是不会懂的。”韩祁弯腰捡起地上已经不成样子的小老虎,满脸可惜的将棉花重新塞回小老虎的肚子,“这样的小老虎,我家中还有,以后还会有更多,但是每一只都独一无二,可惜啊,被你踩坏了。” 袁将军冷哼。 韩祁凑近他,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袁将军,好生保护着你这只腿,你我下回再谈赔偿的问题。” 说完,韩祁慢悠悠的出了办事院的院门。 “他!这是什么意思?”袁将军摸着自己踩碎布老虎的左腿,隐约的有些不安,随后呸呸呸的往地上吐了几口口水,匆匆忙忙赶到薛宥面前去邀功。 他这样当面奚落韩祁,为的就是讨薛宥的欢心。 * 韩祁在半路上遇见了来接人的李琳琅,通过李琳琅韩祁才知道,今日朝堂之上百官因为疫症之事已经吵得人仰马翻。 荣亲王也因为办事不力被皇帝大骂一通,罚了一年的俸禄。 “今天早上薛宥向皇上禀报,元都城东边的枫叶街也出现了疫情,已经有十多个人生病发热、全身长满了脓包。”李琳琅叹了口气,“他还添油加醋的向陛下说,正是因为你处理疫情的方式太过于极端,百姓不信任朝堂,这才隐瞒生病的事实不愿意报告给官府,导致疫情出现扩散。” “荣亲王站出来反驳薛宥,被被宋尚书好一顿奚落嘲讽,荣亲王没有忍住,和宋尚书吵了起来。”李琳琅摇了摇头,“陛下大怒,生了荣亲王的气,将处置疫情的事情交给了薛宥。” 韩祁刚去洗了一个药浴,全身都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草药香味,特别好闻,他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了解清楚后,捏着眉心道:“疫情扩散,确实是我疏忽,只是……” “枫叶街和燕儿巷一个在西一个在东,即便疫情扩散,也不会相隔如此之远,这些事情总感觉蹊跷又巧合。” “你的想法和我一样,但愿是我们多想了吧。”李琳琅接过梦云端来的安神汤,轻轻吹着气,“这些天你太累了,喝了这碗汤好好睡一觉,睡醒了再想。” 韩祁接过李琳琅递过来的汤碗,微笑着说,“好,都听你的。” 入夜,李琳琅还在灯下缝补着白日被踩坏的小老虎,韩祁支着脑袋看李琳琅,“你缝的真好看。” “真心话?”李琳琅低头看着小老虎身上歪歪扭扭的针脚,蜈蚣一样的补丁,只当韩祁在胡说八道逗她开心,“你啊,要说实话。” “我说的就是实话。”韩祁扯了扯李琳琅的衣袖上的流苏,“人好看,做什么都好看。” 李琳琅眨了眨眼睛,韩祁什么时候学会了这种闭眼吹技能? 算了,听着还是很舒心的,至少李琳琅看着碎成渣的小老虎不仅没有生气,还特别有耐心的将渣渣小老虎修补成功。 虽然,修补好之后的小老虎,恩,看起来更加丑,更加呆萌。 * 第二天清晨,李琳琅醒来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的袖子被韩祁压着了,李琳琅扯了扯,扯不动,韩祁闭着安静睡得很香,又长又浓密的睫毛向两把小扇子。 李琳琅盯着小扇子看了一会儿,把今天要看的账本全部抛在脑后。 古有君王为了不吵醒心爱的人睡觉,断袖上朝,李琳琅读到这个典故的时候还觉得十分荒唐,此刻她用指头轻轻碰着韩祁的眼睫毛,十分认真的想。 美色当前,这也是人之常情。 咦,为何韩祁越看越好看了呢? 李琳琅有些疑惑,忍不住凑近了些。 倏然,韩祁睁开眼睛。 “……” 李琳琅呆住,默默的躺回去,闭上眼睛,假装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琳琅。”韩祁莞尔,他想了想,凑到李琳琅的耳边,“上次的话还算不算数?” “什么话?”李琳琅睁开眼睛,假装听不懂的样子,“不早起,该起床了。” 韩祁看李琳琅的反应有很不好的预感,这是要反悔的意思吗? 他握住李琳琅的手腕,有些委屈的说:“你答应过我,要考虑两个人的生活,难道不作数了吗?”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李琳琅随后说道:“当然,是作数的。” 韩祁这个委屈又可怜的样子,她怎么能忍心说一个不字。 “琳琅,那你可以给我一点奖励吗?”韩祁还是握着李琳琅的手腕不愿意松开,他脸上露出几分担心,“我好怕你突然反悔,又不愿意了,这样我会很难过。” 李琳琅有些无奈,她觉得此时此刻,此情此景,自己就像一个准备要抛弃自己小美人的渣男。 美人泫然欲泣,闹着要自己负责任。 真是令人头疼。 李琳琅看着韩祁的眼睛,心里又多了不忍。 “好。”她抽出自己的手摸了摸韩祁的脸,然后用手揽住韩祁的脖子,轻轻的抱住他,“这样够不够。” 韩祁将自己的下巴靠着李琳琅的肩膀上,他明明比李琳琅大只许多,一只手就能将李琳琅整个圈在怀中,此刻却安静的靠在李琳琅的怀里,脸上露出微笑,松了口气。 李琳琅是真的答应了。 抱完之后,李琳琅又在韩祁的脸颊上轻轻的亲了一口,红着脸镇定的说:“你放心吧,我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 说完,绷着脸咳嗽一声,起床穿衣洗漱。 韩祁觉得,这是成婚以来最美好的时刻。 * 薛宥接手处理疫症之后,疫情没有继续扩散,他自己带了新的大夫去燕儿巷,给病人们分发新的汤药,没过多久,病人们的病情真的有所好转,发热的症状消失了,身上的脓包也消肿结痂,就连昏迷多日的病人吃了汤药以后,也从昏迷中醒了过来。 世人都觉得,这是三皇子和薛宥的功劳,他们是元都百姓的救兵,更有传言说三皇子是天上的神仙转世,今生是专门来下凡造福百姓的。 三皇子在世人口中风评上佳,从没有出过什么风头的太子自然落了下风。 论民心所向,太子作为储君已经不如三皇子了。 没有登上皇位之前,储君之位都是虚的,毕竟废太子这种事情,历朝历代都不稀奇。 朝中那些中立的官员们,立场也都开始慢慢松动,隐约有投靠三皇子的趋势。 不久后的一天,隐先生登门拜访。自薛宥接手燕儿巷的事务,隐先生也回到了医馆,他对薛宥手上治疗疫症的药方十分好奇,可薛宥对药方十分保密,就连药渣都要碾碎了才丢弃。 隐先生花费了好些精力,才从碎药渣从辨认出几味药材。 “夫人,这药方中有青黛、重楼,有清热解毒、熄风镇惊之效,并不稀奇。”隐先生打开随身携带的纸包,从里面取出几枚碎瓷片一般的东西,“这些也是从药渣中发现的,名为龙骨,是安神的药,十分贵重,也十分紧俏,需要提前订货才能购得,我发现三皇子在疫症出现之前,就在各大医馆囤积此药。” 隐先生一开始觉得自己一定是想多了。 可他拿着龙骨看了又看,有联想到燕儿巷里病人们的惨状,还是忍不住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李琳琅和韩祁。 他将纸包放在桌上,摇着头叹息。 他本不想招惹是非,可……是,他是大夫,也是大乾的子民。 还有,他相信李琳琅和韩祁。 “隐先生,谢谢你提供的线索。”李琳琅对隐先生点点头,“我就知道先生医者仁心,看不得百姓们受苦。” 隐先生被李琳琅说的有些不好意思,眼睁睁看着李琳琅将碎龙骨小心的收好,又站起来温柔的说:“先生,我送您出府。” 隐先生坐上回医馆的马车后,脑中还一直回响着李琳琅刚才说的话。 “自古以来,医者父母心,大夫都是世界上最善良、最可爱最可敬之人,隐先生此举果然如此,令我十分的钦佩。” “隐先生,这件事情的确十分的蹊跷,您放心,我们一定会好好的查,如果背后真的有人捣鬼,无论是谁,我们都不会退缩,也不会手软,也请先生保守好秘密。” “元都百姓们的安全,有先生的一份付出。” 隐先生身边的小童子拿着李琳琅给的小零食,边吃边问:“先生,出发前您不是说龙骨至少能换一百两银子吗?您怎么没有问夫人要钱呀?” “你还小,你不懂。”隐先生眼眸清明,内心翻涌着无边的激情,“我这是为国为民,自愿牺牲。” “……” 小童子低头默默吃着零食,以前您可不是这么说的。 柳家兄弟快马加鞭,终于抵达西域了解情况,又通过加急的密保将消息传回到了元都。 韩祁从信封中取出一张白纸,取了一些茶水洒在纸上,白纸上慢慢浮现出字迹。 “柳易在信中说,西域的一个小部落前不久确实爆发了瘟疫,其中有位来自元都的商人也染上了疫症。”韩祁越读眉蹙的就越紧,“据说商人想要落叶归根,强撑着病体和回了元都。” “可染病之人浑身发热长满脓包,就算这个商人回到元都,也没有办法通过城门士兵的检查。”李琳琅觉得有些可怕,“除非,元都城内有人买通了守门的兵卫,将人偷偷放了进来。” “我会派人去查经常来往于元都和西域之间的商人。”韩祁伸手摸了摸李琳琅的头发,“若真有此事,就一定会有蛛丝马迹,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西域各部落和元都城素有贸易往来,元都的商人会将丝绸和茶叶贩卖至西域,再从西域带回香料和珠宝,这条商路十分的漫长,进出边关时还需要通关文书,商人们想顺利出关,都会在官府进行登记。 韩祁和李琳琅通过李密找来了登记名册,派人逐一查名册上商人们如今的下落。 最后,目标锁定在一位赵姓商人的身上,根据名册上的记载,此人两个月前出关到了西域,至今没有归来。 赵氏?韩祁觉得有些耳熟,忽然想起来,燕儿巷最先染病的人家中,就有赵氏的人。 这么凑巧? “我去找阿布尔,托他问一问知不知道这位赵商人的下落。”李琳琅收起名册对韩祁道:“若赵姓商人人间蒸发了,只怕,他就是那个最先染病的人。” 作者有话说:  晚上还有一更~么么哒 第40章 第二天清晨, 阿罗套好了马车等在院门外。 李琳琅选了一套水红色的襦裙, 梳好头发, 用落霞阁最新款的胭脂水粉描画好妆容, 还在眉心贴了桃花形状的花子,整个人愈加的明艳动人。 她在铜镜前转了个身。 “很好看,这套裙子很衬你的肤色。”韩祁也穿好了锦袍,腰间坠着羊脂玉佩,一副翩翩佳公子的装扮,“就是……” 韩祁沉吟,想了想拿起梳妆台上的眉笔, 非常自信的说。 “就是眉毛还要描几笔。” 眉毛是梦云帮李琳琅画好的,明明就十分的完美,恰到好处。 梦云想说什么,可嘴唇动了动,十分明智的选择了闭嘴。 “嗯,我也觉得眉毛淡了些。”李琳琅看着铜镜中的自己,露出一个微笑,“就请你帮我再描一描。” 说完, 李琳琅坐在梳妆台前, 轻轻的闭上眼睛。 韩祁拿着眉笔,在她的眉头轻轻点了几下。 “你看看, 是不是好看一些了?”韩祁搁笔,眯着眼睛欣赏了几秒,“我觉得, 重新描过以后,好像浓了。” “……”云梦假装自己是个木头人,看不见也听不着,非常识趣儿的退出屋子。 姑爷描的眉何止浓了一些,简直比戏台上青衣的眉还要黑。 “哈哈哈哈。”李琳琅对着镜子,仔细看了看浓成两条毛毛虫的眉毛,捂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腰,“确实有些浓了。” 韩祁也跟着笑起来。 “我们重新画一回便是。” 韩祁和李琳琅出清风院坐上马车的时候,阿罗牵着缰绳已经快睡着了。 他看到韩祁和李琳琅凑在一起走过来,不知道在谈论着什么,就是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 少爷和夫人之间的感情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阿罗挠了挠头。 只要公子开心便好。 马车沿着大路往前行驶,不久之后停在一条繁华的街道旁边。 “就是这里了。”李琳琅撩开车帘往外面看了一眼,“外面名叫奇香阁的铺子就是阿布尔所开,我们下去看看。” 韩祁对李琳琅点点头,先下了马车,然后伸手扶李琳琅下车。 “上次我们和阿布尔的合作十分的愉快,我已经和他谈好了,以后如果还有生意要合作,就直接来奇香阁找他。”李琳琅抬头看了看店铺的招牌,然后扯了扯韩祁的袖子,笑盈盈的看着他,“我们进去吧。” 韩祁把手从衣袖里伸出来,顺势牵住李琳琅的手。 “好啊。”他伸手将李琳琅鬓边的碎发别在耳后,然后牵着她走了进去。 等他们走到店铺里面,在二楼的阿布尔已经注意到了门口的动静,他下楼将二人迎到了二楼的小房间里面。 “韩大人,韩夫人。”阿布尔笑眯眯的,“今日又有生意要和我做吗?” 韩祁看了阿布尔一眼,目光掠过阿布尔精致的面孔,到底是庸脂俗粉,没有什么气质,李琳琅觉得他不好看,也是对的。 想到这一点,韩祁心情十分的舒畅。 “阿布尔先生,我们来向你打听一个人。”韩祁拿出赵姓商人的画像,指着上面的男人说道:“你见过此人吗?” 阿布尔接过画像看了又看,对韩祁和李琳琅笑了笑,“见过。” “哦?”李琳琅惊喜的和韩祁对视一眼,“阿布尔先生,请问您最后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 阿布尔想了想:“大概是两年前。” 韩祁:“……” 李琳琅;“……” 两年前见过赵姓商人没有什么稀奇,毕竟他最近两个月才失去踪迹。 李琳琅不死心,追问道:“最近几个月有见过或者听说过这个人的消息吗?” “没有。”阿布尔摇摇头,表示他和赵姓商人不熟悉,“我们做的不是一样的生意。” 听到这里,韩祁敏感的蹙起眉,总觉得这话有些奇怪,不一样的生意是什么意思?他想追问,但又觉得是自己想太多,阿布尔汉语说得不好,这可能只是他的描述有问题。 “可惜啊,连阿布尔先生都不知道,想必元都也没有人知道了。”李琳琅有些失望。 韩祁则拿出一张大面额的银票放在桌子上,然后轻轻推到阿布尔的面前。 “韩大人太客气了。”阿布尔顿时喜笑颜开,他拿起银票收到怀中,蓝色的眼睛里面充满欢快,“我可以利用人脉帮忙查找赵商人的下落,韩大人韩夫人请放心,在元都城和西域我都有人脉。” 关键时刻还是银票的作用大啊。 李琳琅看着美滋滋安排人寻找赵商人下落的阿布尔,感慨又遇见一个同道中人。 从奇香阁出来后,马车路过了一家西域人开的酒楼,里面宾客熙攘,酒水飘香,穿着异域服饰的店伙计站在酒楼门口招揽客人。 “等等,停车。”李琳琅推了推韩祁的胳膊,“今天中午我们就在这家酒楼吃饭吧。” “我也正有此意。”韩祁微笑,指着酒楼的招牌“红满楼”三个字:“这家酒楼中的烤全羊、烤肉十分正宗,你保准喜欢吃,一定很符合你的口味。” “你以前来过?”李琳琅一手提着裙摆,一手牵着韩祁的手,轻轻的跳下马车,“以前没有听你提起过。” “在书院读书的时候,和同窗们来过几次。”韩祁心中有些愧疚,在燕儿巷的时候李琳琅处处为自己考虑,又是送自己可以驱邪的小老虎,又是送好吃的饭菜和零食,还帮自己拿来了换洗的衣物,可谓处处细心,满满的爱护。 可是自己呢? 红满楼有这么好吃的饭菜,他竟然没有想到带李琳琅来吃,实在有些不应该。 “我们进去吧,这顿饭我请客。”韩祁挺起胸膛,牵着李琳琅非常豪气的说:“你先吃什么尽管点,千万不要和我客气。” 说完,他还扭头对身后梦云等人道:“你们也在红满楼叫桌酒菜尽情的吃,公子我请客。” 梦云阿罗心中大喜,美滋滋的猛点头。 李琳琅忍不住笑了,她看着韩祁,眨了眨眼睛:“你忘了,你没有钱。” “……”一语惊醒梦中人,韩祁猛然想起来,他不仅没有零花钱,还倒欠着李琳琅银子。 梦云和阿罗肉眼可见的蔫了,姑爷是个好姑爷,就是太穷了些。 “我有……俸禄。”说起自己每月那点可怜的月奉,韩祁十分的没有底气,“不过俸禄是要用来给你买胭脂的。” 李琳琅被逗的前仰后合,她勾着韩祁的指头,提着裙摆走入店里。 “这回我先付钱,记在你的账上,回头你慢慢还给我。” “好,利息是多少啊?”韩祁犹豫的问:“我可能要很久才能还清楚。” “不收利息了。”李琳琅看着韩祁的眼睛,皱了皱鼻子,“反正你的就是我的,不必分这么清楚。” 说罢,她干咳几声,挪开了视线。 韩祁则是笑得很开心,牵着李琳琅往酒楼的二楼走。 “……” 跟在身后的梦云和阿罗表示,最近的日子有些不好过,一不小心就会撑着,被狗粮撑到饱。 * “给我掌嘴,真讨厌!一天的好心情都被毁掉了。” 刚刚走到二楼,就听见一阵喧哗,怒骂声中间还夹杂着轻轻的啜泣。 “哭什么哭?你还有脸哭。”宋嘉琪站在走廊上,身上的锦绣红梅群上布满了油污,她身边的侍女正在用手帕帮她擦拭,“你走路不长眼睛吗?你是不是故意的?” 宋嘉琪越说越生气,脸都涨红了。 她的肚子已经开始显怀,没骂几句肚子里面的孩子就感受到了母亲的怒火,在肚子里乱动。 宋嘉琪捂着肚子,恶狠狠瞪着眼前酒楼中卖唱的女子。 刚才就是这个人在外面唱曲儿,徐楚仪竟然还夸奖她唱的好听,还打赏了银钱。 “我告诉你,哭也没有用,你不长眼睛弄脏我们夫人的裙子,要照价赔。”宋嘉琪身边的贴身丫鬟也都不是省油的灯,指着卖唱的小姑娘声色俱厉:“哭什么,不准哭!说,你是不是故意的,啊?你说啊!” 徐楚仪站在一旁,脸上一片云淡风轻,心中冷笑,故意的,就算这个小丫头吃了雄心豹子胆,也没有胆子故意惹宋嘉琪生气,她们这种娇贵的千金小姐,从来都是难缠的主儿。 徐楚仪的目光落在卖唱女的身上,那脸上那双眼睛,笑起来的时候,会和李琳琅有一点点,细微的神似,所以他心软打赏了她银钱,没想到招来这种麻烦。 他看了看气的满脸通红的宋嘉琪,眼底的厌恶一闪而过,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张口,一道熟悉的声音打碎了他脸上的平静。 “发生什么事情了?”李琳琅走入围观的人群之中,掏出一条干净的带着香味的手帕递到卖唱姑娘面前,柔声说:“不要哭了,先把眼泪擦干净,我相信你不是故意的。” “李琳琅!”宋嘉琪看着突然出现的李琳琅,气的脸色更加红,“你这是要干什么,故意给我难堪吗?” 看着眼前张牙舞爪,风度全无的宋嘉琪,李琳琅对她微微摇头:“你想多了,我并没有这个意思。” “没有这个意思!那你什么意思?”宋嘉琪冷笑不止,“你就是想看我的笑话。” “不管你信不信,我没有。”李琳琅耸了耸肩,无论宋嘉琪是得意还是落魄,都不管她的事情,她都不会在意。 李琳琅这种无所谓的态度更加激怒了宋嘉琪,她一直把李琳琅当做自己的假想敌,自己处处都要和李琳琅比较,自然以为李琳琅也是如此。 李琳琅轻轻叹息,宋嘉琪不知道世界上有一种生活观念叫做做自己,关心自己的真实感受,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和自己喜欢的人做喜欢的事情,而不是把精力都放在比较上面。 宋嘉琪还想闹,却被徐楚仪一把拉住了袖子,徐楚仪垂下眼脸,“嘉琪,不要闹了,这位姑娘必定不是故意的,我们不要为难她了。” 说完看向李琳琅,露出一丝微笑:“好巧啊。” 李琳琅身子一顿,默默的往韩祁身边靠了靠,当做没有听见。 “不巧啊,毕竟元都城也就这么大。”韩祁绷着脸看向徐楚仪,说完拉着李琳琅准备走。 “李琳琅你站住!”宋嘉琪几乎是咬牙切齿,她甩开徐楚仪的手,指着徐楚仪道:“你是什么意思啊?什么叫这位姑娘不是故意的?还叫我不要为难她。” 宋嘉琪简直快被气疯掉,“你怎么和李琳琅说话一个样?你帮她还是帮我?你说清楚,不然我跟你没完!” 李琳琅觉得有些无语,这事情明明和她没有关系,宋嘉琪这种脑回路实在令人费解。 眼看着卖唱的小姑娘已经吓得瑟瑟发抖,刚才已经止住的眼泪也因为宋嘉琪再次发火,又一次喷涌而下。 “放心,这件事情不怪你,你走吧。”李琳琅忍不住叫人把姑娘带走,“放心,这位夫人的衣裳我帮你赔。” “宋嘉琪,我再说一次,你不要闹了。”徐楚仪的脸色也微微涨红,尤其是余光看到李琳琅和韩祁的手紧紧握在一起时,他连额上的青筋都涨了出来。 “你说什么?”宋嘉琪不可置信的看着徐楚仪,猛然高声道:“你竟然敢吼我?!” 徐楚仪此刻脑子里又乱又涨,本来就是宋嘉琪提议了很多次,他才抽空陪她来红满楼吃饭,当宋嘉琪当众为难卖唱小姑娘的时候,他也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心情并没有什么波动。 他不喜欢宋嘉琪,所以也不在乎她当众出丑。 可是李琳琅来了之后,看着她和韩祁两个人亲密的姿态,徐楚仪第一次发现,李琳琅可能真的放下他了,韩祁鸠占鹊巢,取代了本该属于他的那个位置。 站在李琳琅身边的人,本该是他啊,明明是他先遇见李琳琅。 他们从前,明明那么要好。 徐楚仪感觉胸口中堵着一口恶气,无处发泄。 韩祁和李琳琅站在一边看了一会热闹,李琳琅拽着韩祁的袖子,轻轻晃了晃,贴在他耳边说:“吵架好可怕,以后我们都不要吵架。” “我怎么可能和你吵架。”韩祁声音轻轻的:“我那么喜欢你。” 李琳琅的耳朵都红了:“真的?” “千真万确。”韩祁看着李琳琅笑得温柔。 宋嘉琪扭头狠狠瞪着他们,“你们两个在说我什么?” “徐夫人,你想多了,我们说的东西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韩祁对阿罗点点头,阿罗立刻拿出一锭银子给宋嘉琪的贴身侍女,韩祁挑眉:“这是替刚才那位姑娘赔你的衣裳钱,你们慢慢吵,注意控制音量,不要影响其他客人用餐,我们先走了。” 徐楚仪狠狠攥着拳,用又嫉妒又恨意慢慢的眼神看着两人的背影。 韩祁和李琳琅在店伙计的带领下进了包间。 “…………徐楚仪!” 宋嘉琪的满腔怒火无处发泄,抬头怒视着徐楚仪。 令人以外的是,徐楚仪面部表情的转过身,一言不发,走了。 就这么走了? 宋嘉琪真的要气疯了,转身跟着下楼。 可她刚走到门口,宋家的马车已经撇下她先走了。 “小姐……”宋嘉琪身边的侍女被这一幕惊呆了。 “好啊,有三皇子撑腰,果然就不一样了。”宋嘉琪的表情似哭似笑,“徐楚仪,你变脸也变得太快了。” * 经历了方才的小插曲之后,韩祁和李琳琅的美好心情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吃饱喝足后从红满楼出来,李琳琅心情甚至更加好了。 “我们去戏园子听戏吧。”李琳琅握着韩祁的手,勾唇微笑:“听说新排了一出喜剧,特别的好看。” “走吧。”韩祁看着李琳琅圆嘟嘟的脸蛋,觉得手有些痒,伸出手指轻轻捏了捏,“要不要买点小零食待会儿边吃边看?” “好啊好啊。”李琳琅笑盈盈的点头,“我们走吧。” 无时无刻受到粉红暴击的梦云阿罗表示,我们已经习惯了。 两个人去了元都城糖果花样最齐全的糖果铺子,里面售卖的糖果花样繁多,色彩艳丽,滋味也好,李琳琅挑了很多,正在犹豫要不要再多要些牛乳糖时,韩祁俯身,头对头的和她凑在一起。 “别往外看,我发现有人在跟踪我们。”韩祁脸上带着笑,声音压得很低,“跟了我们一条街,隐藏的很好,是个高手。” “是谁的人?”李琳琅歪着头,姿态很放松,从远处看就像在和韩祁说玩笑话,“我们早上出来时后面还没有跟着尾巴。” “暂时不知道。”韩祁笑得愈加好看,长长的睫毛忽闪,“但我有办法知道是谁派来的。” “你好聪明。”李琳琅从糖匣子里取了两粒糖果喂到韩祁嘴边,“是不是想要将计就计?” “知我者琳琅也。”韩祁低头将糖果吃掉,“我们去戏园子吧。” 他们结了账从糖果铺子出来,手里提着很多盒子,买的太多了,李琳琅对梦云说:“你把东西送回府,再来戏园子找我。” 梦云点头,坐着马车先回了苏子巷。 韩祁则和李琳琅手挽着手,慢慢的往戏园子走去。 冬日天黑的早,太阳渐渐落山,红色的夕阳坠在天边,如同一卷华贵的绸缎,美艳无比。 云兮留意着身后,果然在不远的人群中发现了“尾巴”。 “尾巴”们隐藏的十分巧妙,不紧不慢的跟在身后。 “走吧,看戏去咯。” 韩祁余光扫过身后跟着的人,贴在李琳琅耳边,轻轻的说道。 作者有话说:  么么哒 第41章 李琳琅笑着点点头, 很自然的将手伸出去, 握着韩祁的手, 二人一起进了戏园子。 元都城很繁荣, 虽然最近因为瘟疫的事情街头略微有些冷清,但城内的娱乐行业依旧繁荣,戏园子戏楼人很多,热闹极了。 “二位里面请。”戏院的伙计笑盈盈的走过来,将他们往内室引,挑选了一处视野好又宽敞的小包间。 上楼梯的时候李琳琅看见廊下放着一副巨大的彩色画卷,上面画着一位彩衣飘飘, 明眸善睐的仙子,正是这戏院的当家花旦何月。 “是何月。”李琳琅停住脚步,仔细的欣赏着画上的美人儿,好久之后才点点头,“果然名不虚传,是个实打实的美人,要是今天能看到她的戏就好了。” 韩祁闻言,看了身后的店伙计一眼。 “回夫人的话。”小伙计上前两步, 脸上笑容不减, “何月姑娘的戏日暮才上,等这场演完了, 下场就是,夫人稍安,待会的戏也有趣的很呢。” “哦。”李琳琅点点头, 提着裙摆往楼梯上走,脸上有掩饰不住的遗憾,他们在戏园子可待不到日暮,真可惜,何月这么漂亮的小姑娘,今天没有机会看上一眼。 韩祁看在眼里,轻轻的蹙眉,回头往戏园子外面看去,刚才还紧跟着的“尾巴”已经不见踪迹。 他跟在李琳琅身后也往楼上走。 小房间的正前方对着戏台子,现在是换场的间隙,看工人们往台子上搬的道具,等下要上演的应该是《白蛇传》。 李琳琅取了案上的茶水啜饮小口润嗓,脸上的遗憾已经不见了,她喝了茶,对韩祁露出微笑。 “看不到何月的戏也无妨。”她取了一把开心果在手边,吃了一颗,“白蛇传也很有意思。” “遗憾就遗憾。”韩祁坐到椅子上,也喝了口茶水,“何必要自己安慰自己。” 李琳琅看着韩祁,扯了扯嘴角,一边吃开心果边说话,“习惯了啊。” 韩祁放茶杯的手一僵,旋即放松,伸手将李琳琅耳边的一缕发掖在她耳后,顺便伸出手戳了戳她圆嘟嘟的脸颊。 “以后,你可以和我说。”韩祁很认真的样子,“我来安慰你。” 李琳琅轻笑着点点头。 《白蛇传》还没有开始演,李琳琅认真的吃着小零食,看着戏台很期待开场,她喜欢看戏,戏台上的嬉笑怒骂、喜怒哀乐她都很喜欢。 韩祁抓过一把开心果剥着颗,看着李琳琅满是期待的眼睛,露出一丝很淡的笑容。 李琳琅,原来也只是个好热闹的小姑娘啊。 “戏园子附近有家果脯做得好。”韩祁将剥好的开心果肉放在茶盏上,轻轻推到李琳琅面前,“我差店里的伙计去买点儿。” “唔……”李琳琅吃着开心果含糊的点头,“好。” 韩祁推开房间的门,对门外的伙计使了个眼色。 戏园子混久了伙计们个个都是七窍玲珑心,小伙计跟着韩祁下了楼。 “带我去后台见你们班主。”韩祁将手背在身后,面无波澜,“带路。” 听这语气去的不是戏班后台,而是自家后院。 “……”小伙计抓了抓头,急的面红耳赤,“公子,不是我不愿,实在是后台除了戏班的人,外人都不准靠近,还请公子体谅。” 韩祁挑眉,看了那个小伙计一眼,公子仪表堂堂,方才对夫人也温柔细心,只是此刻面色冷峻,脸色臭的像是来讨债的,每个毛孔都在叫嚣。 公子我此刻非常不爽。 伙计心里直叫苦,顶着巨大的心理压力试探着问道。 “要不,我去问问班主?” 第42章 一炷香的时间后, 韩祁回来了, 手里提着几样点心。 李琳琅扯了扯他的袖子:“快过来, 他们好像要换一出戏演。” 韩祁往戏台看一眼, 果真看几个伙计把刚摆好的道具撤下,换了新的上来。 “是何月。”李琳琅很惊喜:“她提前上场了。” “哦,是吗。”韩祁伸手捏了捏李琳琅的脸,触感柔滑好极了:“真的是太好了。” 韩祁的手指微凉,捏着李琳琅有些肉的脸,有些酥麻的触感,李琳琅被捏了好几下, 忍不住也伸手去捏韩祁。 “不准欺负我。” 两个人打打闹闹的,李琳琅笑弯了眼,唇角勾起,一双梨涡清浅可人,柔软的唇瓣上涂了玫瑰色的口脂,鲜艳的一抹红衬的肌肤如雪般洁白。 韩祁失了神,被李琳琅掐住空,不轻不重的捏了捏他的鼻子。 李琳琅的指头白皙又柔软, 带着一股好闻的香气, 指甲修的很整齐,指尖透着温柔的粉红色。 “掐疼了。”韩祁蹙眉, 他嘴上这样说,精致好看的眼眸中却是一派温柔。 韩祁捉住了李琳琅的手,李琳琅不依, 抽出手还想扯他的头发。 她到底还是个小姑娘啊,虽然看起来从不吃亏,但在自己面前,终于肯卸下坚强的一面,展露一个小姑娘调皮狡黠的样子。 韩祁不松手,甚至用了些力气把李琳琅揽在了怀里。 他自幼习武,身形又高大,李琳琅在他面前很娇小,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撞在韩祁温暖的胸膛上。 韩祁很用力的把李琳琅抱在怀中,一只手圈着她,另一只手握着李琳琅的小手,低头亲吻她的手指。 李琳琅倏的红了脸,眼神有些闪烁,恰好何月的戏正式开场了,她结结巴巴的说:“戏开始了。” “嗯。”韩祁没有松开她的意思。 他从后面抱着李琳琅,将头靠在她的颈窝,在她耳畔说:“好好看戏。” 李琳琅怎么能好好看戏,她回过头,双手圈住韩祁的脖子,吻了吻。 她的唇温热柔软,贴在脖子上像小蚂蚁在啃,这让韩祁不淡定了,他赶紧松开李琳琅,这次是他结结巴巴脸红心跳的说:“戏开场了,好好看。” 韩祁呼吸很重,喝了一壶茶才冷静下来。 何月的戏结束以后,他们换上了梦云和云兮从家中新取的衣服,而梦云和云兮穿上了他们换下的衣服,坐在包厢内继续看戏。 是夜,宋尚书府的内院跪着两个满脸丧气的探子。 徐楚仪坐在院中的凉亭内,低头凝视着茶杯里漂浮的茶叶,冷声道:“人怎么跟丢的?” 两个探子你看我,我看你,不约而同狠扇自己耳光。 “他们狡猾,和婢女换了衣裳偷偷溜走了,属下愚钝没有察觉,直到天黑了,戏园子关门,才……发现把人跟丢了。” “……” 徐楚仪没有抬头,他饮了一口茶,勾了勾嘴角,这般机灵的鬼点子,定是琳琅想出来的吧,她啊。 “大人,请恕罪!” 两个探子见徐楚仪不怒反笑,愈加忐忑不安,连连求饶。徐大人虽是一介文弱书生,但驭 下手段了得,眼里最揉不得沙子。 “废物还不快滚。” 徐楚仪很嫌弃的撇了探子一眼,两人如获大赦,看来今日大人心情尚可,急忙灰溜溜退下了。 * 这夜,韩家府邸清风院内,李琳琅刚刚沐浴完从浴间回到卧房。 韩祁还没睡,拿着一卷兵法书在桌旁看。 李琳琅穿着淡粉色的寝衣走进来,头发还是湿的,如墨般披散在肩头,衬得小脸越发精致。 梦云拿着帕子走进来,要帮李琳琅擦头发。 韩祁放下书,走过去接过梦云手中的帕子,对她点点头:“你出去吧。” 梦云默了默,余光看见李琳琅坐在梳妆镜前,以手扶额,并没有说什么,只当李琳琅允了,近日小姐和姑爷感情越发好,也日日同眠,梦云早将韩祁当做李府的真姑爷,所以她喜滋滋的退下了,还关上了门。 夜深人静,只有屋内烛火散发着温暖的柔光。 在外头逛了一天,李琳琅是真的累,揉着太阳穴闭目养神,并未听见韩祁和梦云的对话。 韩祁将帕子展开,走到李琳琅身后,轻轻的帮她擦拭湿发。 他手里握着李琳琅又密又顺的乌发,还可以嗅见她沐浴后身上淡淡的香味,韩祁觉得这味道格外好闻。 他拿着帕子一路从发梢擦到发根,修长的手指穿过李琳琅的乌发,触感格外柔滑。李琳琅身子抖了一下,轻轻睁开眼睛:“梦云,你弄得我好痒……” 说着她转身向后,脸颊刚好蹭到了韩祁的掌心,女子肌肤细腻娇嫩,眼眸清澈似水,韩祁愣住,但他没有抽回手,很冷静的说:“梦云出去了。” “……哦。”猝然和韩祁靠这么近,李琳琅还是有些不习惯,她能闻见韩祁身上清冽的香薰味道,也能明确感受到他身上炙热灼热的温度。 李琳琅心怦然狂跳,但面上不显,很镇定的回过头,想说“有劳了”觉得生疏,一言不发未免过于无理,一时之间有些苦恼无措,只好抬头从镜子里看着韩祁。 他眉眼英俊,身形高大,瘟疫一事给了他不少历练,身上浮躁气敛去不少,越发稳重了。 韩祁垂眸认真的帮她擦着头发,睫毛长长,李琳琅很想摸一模,看着镜子竟然忘了挪开眼。 李琳琅心里紧张,韩祁何尝不是,他不过是强装镇定。刚沐浴过的人儿,身上馨香不说,脸颊还透着薄薄的粉,娇嫩的嘴唇更是粉的好看,又饱满又诱人。 韩祁被脑子里突然出现的念头给惊住了,他怎么会这样想? 可是,他们是夫妻呀,李琳琅也明确的说过,愿意尝试两个人的生活,所以,他是不是该更进一步了? 头发被擦拭的半干,韩祁“心怀鬼胎”,忍不住也抬头想从镜子里偷看李琳琅。 两人的目光通过镜子相撞了。 “……” “……” 韩祁很淡定:“前面的头发也要擦一擦。” “好。”李琳琅乖巧的转过身,正面对着韩祁,一双潋滟若水的秋眸,就这样巴巴的望着韩祁。 韩祁用帕子擦拭着李琳琅的头发,揉着,搓着,把头发给弄乱了。 李琳琅不知道为什么韩祁的动作变得粗暴起来,她有些委屈巴巴的,蹙眉小声道:“你轻点儿。” 她又困又倦,声音便格外的小声,看起来又娇气又可怜的样子,是韩祁从不曾见过的一面。 “我帮你梳一梳。”韩祁把手里的帕子放到一旁,探身去取梳妆台上的木梳子,往前探的时候另一只手放在李琳琅肩上 随着他的动作,李琳琅也靠在了他怀中。 小姑娘身上香香的,软软的,乖乖的靠在他身上,韩祁取了木梳在手中忽然有些手足无措,现在他不想帮李琳琅梳发了。 李琳琅靠着韩祁的腰,他是男子,可宽肩窄腰,腰线也极细,十分显腿长。李琳琅曾经见过他舞剑的样子,腰间护腰带系的紧,风姿格外洒脱,至于那腰,她也多看了两眼。 啧,我这是在想什么呢,李琳琅按耐下心中的躁乱想法,忽然觉得韩祁后退了一步。 她的身子不由往前倾,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不过还没回过神,李琳琅的下巴就被韩祁扣住了。 他勾着她的下巴往上抬,李琳琅只好仰视着他。 烛火朦胧,李琳琅的唇色愈加娇艳,就像春日开的桃花,充满活力和美感。 尝上去是什么滋味呢? 韩祁丢掉了梳子,另一只手穿过李琳琅的发丝,固定住了她的后脑,这样,李琳琅只能保持仰头望着他的姿势了。 李琳琅没有躲,她也并不想躲开,只是心跳的很快,快的令人眩晕,快的像是要飞出来。 韩祁从没有吻过任何人,看过的那些春宫画里,也并没有教人怎么吻一个小姑娘。 可他在这方面很有天分,他无师自通,知道怎样温柔的对他的小姑娘,他轻轻的,用心的品尝着那朵属于他的,他最心爱的桃花。 那味道很甜,幸福的像是在梦境里。 韩祁始终占据着主导地位,引导李琳琅回应他,两个人的初吻,远比想象的缠绵和深。 李琳琅失去了重心,她几乎瘫软在韩祁的怀里,甚至忍不住发出了一些破碎的声音,随后羞耻的红了脸。 可是在韩祁的眼中,这些诱人的声音是对他的鼓励和欢迎,他索取的更多了,一只手紧紧拦住李琳琅细软的腰肢,另一只手安慰的抚摸着李琳琅的乌发。 屋外万籁俱寂,没有人知道房内风光无限。 作者有话说:  这是场正经的吻戏 第43章 事后, 李琳琅红着脸, 故作镇静的撩了撩耳边鬓发, 饱满的唇瓣上还隐隐泛着水光, 色泽也比方才更为红润诱人。 “咳,时候不早了。” 韩祁目光灼灼的望着她,方才的吻让他食髓知味,他想要的远不止这些。可他没有经验,他怕自己莽撞,吓到自己的小姑娘。 “我先帮你把头发梳顺。” 韩祁弯腰拾起地毯上的木梳,慢慢将李琳琅的头发梳好。 李琳琅刚想站起来, 惊觉身子一轻,韩祁将她抱了起来,路过烛火的时候将灯吹熄了,往床榻走去。 “睡吧。” * 第二日下午,和风舒畅,韩祁约了徐沛森在酒楼见面,顺便敲了好兄弟一桌好酒好菜。 徐沛森怀里抱着个包袱,看起来颇有几分重量, 进了包厢后, 顺手放在桌上。 这酒楼临江而建,从包厢的窗户往外看, 正是一片烟波浩渺,水天一色。 而韩祁就坐在窗边,墨发被江风吹拂着微晃动, 格外英气。 “好兄弟。”韩祁挑了挑眉,将那包袱揽到自己面前,打开里面是十几本画册,他随手翻了几本,又面不改色的重新包扎好。 “兄不愧是风流倜傥的人物,什么存货都有,我一定要敬你一杯。” 验完货的韩祁很满意,笑容满面的推过去一杯女儿红。 “那是!”徐沛森端起酒一饮而尽,后道:“你平时口味挺重的啊,怎么这次要这种清淡的?” “……咳咳咳。” 韩祁被酒呛得直咳嗽,告诉徐沛森他找这些秘戏图是为了做教材,以后要身体力行那是不可能的,他可是个有见识有家室的男人。 不能让别人知道他成亲这么久还是处男,那多丢人。 “哈哈哈,喝酒喝酒,吃菜吃菜。” * 韩叙这些日子过得不太顺心,自从公开站到太子这边,他就是三皇子一党的眼中钉,他们给不了太子和李密太多脸色,就把炮火都集中到了他这里,他三天两头被弹劾,什么城西发生斗殴事件,他手下金吾卫没有及时赶到,他某日对百姓说话很凶,不亲民爱民等等等。 最近三皇子治理瘟疫效果很好,受到皇上夸赞,得了很多赏赐,这让三皇子一党越发得意,韩叙受到的刁难也越多。他在朝堂上和人吵的口干舌燥,回来看见韩祁便越烦。 被责处置疫症不力停职在家后,韩祁又把以前吃喝玩乐的事儿重拾起来,他自己不求上进也罢了,还把李琳琅这个乖媳妇拉下水,整天带着李琳琅吃喝玩乐,把一个乖顺可爱的儿媳妇都带坏了! “站住!” 做爹的懂儿子,看见韩祁搂着个包袱吊儿郎当走进来,就知道他心里藏着坏水,刚才一定没干好事。 “干什么去了?”韩叙捋了捋胡子,指指韩祁怀中的包袱:“这是什么?” “……”韩祁怕什么来什么,他从酒楼回来后特意没有回清风院,就是想找个清静的地方好好学习进步。 没曾想正面撞上他爹。 里面那些宝贝要是叫韩叙知道了,韩祁觉得自己恐怕要被打断腿。 他脑中思绪万千,面上不显,不动声色的将包袱往怀里拢,做好万一韩叙要看马上开溜的准备。 “去街面上转了转,看看城里的情况,有无异常。” 韩祁面不改色。 “哼。”韩叙瞪了他一眼,对这个回答还算满意:“你随我去李府一趟。” “……”韩祁看看怀中包袱,面露难色:“这个……我……” 韩叙声如洪钟:“你不想去?” 韩祁就算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说不想去,他去书房找了个不打眼的柜子,将十几本画册码放整齐,跟着韩叙去了乌衣巷。 * 平日里李琳琅甚少往书房去,她习惯在房中看账本,见人喜欢在前厅见,但是今天,她带着众人去了书房。 韩祁停职在家的这些时日,已经放松够了,李琳琅想着是该将书房收拾一下,督促他读书了。 午后阳光明媚,窗台下的红花开的娇媚,斑斑点点,如火如荼。 李琳琅将袖子挽起,露出藕节似的饱满白皙的胳膊,慢腾腾翻看书架上的书籍。 靠近书桌的这一排架子,她想亲自收拾。 “梦云,取盆清水来。” 梦云应声出去,李琳琅在里头继续收拾着。书桌后面的书架上有个关着门的小柜子,李琳琅拉开柜门瞧了瞧。 哗啦啦一声响,掉下几本画册在李琳琅脚边。 李琳琅低下头,看见画册封面包着绢布,上面画了两位姿态婀娜,体态风流的女子。她闲暇时爱看画本子,现在也没有多想,弯腰将脚边的画册拾起,拍了拍灰尘,走到窗下迎光的地方。 原来韩祁也喜欢看话本子,藏的这般深。 李琳琅抿嘴微笑,唇边泛起一丝微笑。 她轻轻将画册翻开了。 里面画着精致的插画,配着几行文字,大意是某日员外家的小姐在家中花园闲逛,李琳琅翻开第二页,说的是花园里姹紫嫣红,小姐开始荡秋千。 李琳琅有些索然无味,这有什么看头,这般想着又翻开第三页,花园里出现员外请来的教书先生。 这?就是寻常话本才子佳人的套路嘛,老套。 李琳琅随手又翻了几页,眼睛蓦的瞪大了, 小姐和书生金风玉露一相逢,竟然要在园子里的花架下私定终身。 作画之人笔墨娴熟,描画的极为传神,连小姐暗自忍耐,轻轻蹙眉的神态都描画的入木三分。 看起来,格外的煽情动绪。 李琳琅的脸瞬间便红透了,她明白过来韩祁看的话本子,和她自己书架上的话本子不是一回事。 “小姐,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梦云打了水进来,见李琳琅双颊红红,急忙上前。 “我没事。”李琳琅急忙将画册合上,将柜门重新关好。 今日打扫书房的事情,还是算了吧。 * 夜深了,韩祁随韩叙回府时,月亮都升的很高了。 李琳琅思绪纷乱,熄了灯站在西窗前还未曾就寝。 夜风如水,韩祁推门而入,窗前的小姑娘穿雪色的纱织寝衣,衣裳松散的包裹着曼妙的曲线,沟壑起伏之间,露出点点雪白的肌肤。 微微的馨香随着风吹拂间,钻入韩祁的鼻腔。 韩祁拖去外袍放在木施上,步步往李琳琅的方向走去:“还没有睡呢?” “睡不着。”李琳琅看见韩祁走到自己面前,目光清冽,俊美的五官好似画中人,正微笑的看着自己。李琳琅不觉的想起下午看到的“少儿不宜”的画册,该怎么和韩祁说呢? 那样的东西看多了不好,该如何体面的提醒他? 没等李琳琅反应过来,她的下巴忽然被韩祁轻轻扣住,这个动作,不由的叫她想起昨夜来。 李琳琅自然是知道韩祁要做什么的,她犹豫了片刻,最后没有躲开,任凭韩祁俯身,含住了他心心念念的桃花瓣。 李琳琅呜咽几声,伸出拳头轻轻砸韩祁的肩膀,想叫他轻一些,却不曾想韩祁顺势捉住她的双手,带着她的手臂高高举过头顶,固定在窗棂上。 李琳琅身体失去了重心站不稳,只好可怜的靠着韩祁保持重心,可她越是靠过去,韩祁索取的就更多,他就像巡视领地的王,不留一丝余地,不给对手一丝喘息之机。 “呜呜呜……” 李琳琅的眼角落下一颗泪,那是纯生理性的泪水,就像人大笑以后也会落泪那般,情到深处失去清明,李琳琅也落泪了。 而这时,韩祁也松开了她,吻干了她眼角的泪。 李琳琅靠着韩祁轻轻呼吸,忘了叮嘱他要少看那些画本子。 而韩祁看着李琳琅有些愣愣的模样,心里十分的满足,看来徐沛森的那套画本子很好,他只不过随便翻了翻效果就很好。等明日清晨,他一定要仔细的看一遍。 可惜的是,第二日天都不曾亮,韩宅大门被拍的砰砰作响。 “韩大人,京城里出事了!” 第44章 惊慌失措的呼喊惊醒尚在沉睡的京城。 时值初夏, 黎明前的空气中还夹着瑟瑟凉意。娇嫩的绿叶在冷风中微微颤抖。 “韩大人, 韩大人!”来人是负责城区守卫的小吏, 韩叙对他有些印象, 记得他是三皇子的人。 他浑身尘土,从马上跳下来,几乎是直接扑到韩府门前,满脸皆是惊惧。 “城中出现了“狂人”!他们不惧刀.枪,以活人血肉为食,韩大人!请您速速带领金吾卫随属下来!城西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疯子!韩家的门房是从沙场上退下的老兵,他觉得这小吏简直一派胡言, 但事关重大,还是代为通传了。 韩叙披上外袍走出来时,金吾卫自己的人也来报此信息,同时,上峰的口谕也下来了。 * 晨光熹微,韩祁打着呵欠坐在马背上,有吃力不讨好的差事,韩叙这个做爹的总不忘记拉上儿子, 硬是差人将韩祁从床上挖了起来。 韩祁惦记着被打断的美梦, 很是恼火。 一百余人行至西城出现狂人的小巷前,四周静静的, 巷口两株大槐树遮天蔽日,风吹树叶沙沙细响,有几分阴森恐怖。 “那些发狂, 发狂的人就在巷中。”前来报信的小吏颤抖着指指巷子深处,咽了口唾沫:“衙门里派了好几波衙差进去,都没见人出来。” 看小吏苍白的脸色,浑身哆嗦的样子,只怕是见了什么格外可怕的场景。 韩叙对韩祁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带人进去看看。 韩祁:“……”就知道他老子惯会坑儿子。 最危险难度系数最高的任务,每次都轮得到他上。 韩祁勾了勾下巴,挑了四个机灵的金吾卫,跳下马,往阴暗无人的巷子里走去。 越往里面走离人群越远,明明都到了夏天,天色也早已经大亮,可巷子深处却透着阴寒。尤其是走到巷子深处后,小径曲折,被光的青石板长满的湿滑的青苔,翠绿的一层,透着诡异的光调,是那种渗人心的阴森。 “少……少统领。”其中一个跟来的金吾卫脸色发白,鼻尖冒出了汗珠,说话也结结巴巴的:“属下瞧着这巷子透着古怪。” “怕了?”韩祁倚着石墙,手中攥着银剑,小指头勾着剑穗把玩,目光一点点往巷子更深处探去:“怕了就先回去。” “属下才不怕!”那金吾卫被韩祁激的直跳脚,急急辩解:“属下又不是孬种。” 韩祁眼中的笑意稍纵即逝,元都城中五千金吾卫,个个都是精挑细选,加上韩叙治军严明,纪律严格,他手底下的人,都能以一敌十。 那金吾卫还想说什么,韩祁将手举了举,示意他不要说话。 有什么东西在靠近。 他听见了。 声音很沉重和粗糙,那“东西”似乎不堪重负,正在苟延残喘。 韩祁的听力比其他四人要敏锐许多,他听出来了! “往后退!”韩祁厉声道,同时自己也往后飞退了几尺远。 与此同时,他们方才站着的墙壁受到剧烈的撞击,本就腐朽的矮墙不堪一击,哄然坍塌。 “呃啊——” “桀桀桀——” 一股腥臭味道扑面而来,韩祁这辈子也没有闻过比这更恶心的味道,臭鱼烂瞎在这股恶臭面前,也算的上是小清新。 韩祁甚至没有来得及看清楚面的“狂人”几只眼睛几个鼻子。 用怪力撞塌围墙的“狂人”们已经怪笑着扑上来。活人的血肉和生气在他们眼中是饕餮美味,只想着立刻将人扑倒,拆解入腹。 韩祁皱着眉,手中剑光一闪,刺穿了正面向他冲来的男性“狂人”,再反手一剑斩下了围攻手下的“狂人”的头颅。 这群狂人力大无穷,但好在没有智商,他们几个虽然遭受到了围攻,却都能够全身而退。 只是身上沾满了乌褐色的污血,腥臭扑鼻。 “走吧,我们先出去。” 韩祁用手指擦去溅到脸上的污血,眼神坚毅如铁,深邃的五官上不见平日里的嬉笑不正经,他整个人都变了。 城中出现此等大事,怕是要变天。 韩祁刚转身,身后忽然又传来脚步声。 经过刚才的事情,大家都很警惕,齐齐怒目回首,将几个求救的衙差吓得几乎要摔倒。 他们方才杀了十数个狂人,现在浑身血污,看起来,也没比“狂人”和善多少。 “救命啊,你们是前来支援的金吾卫吧。”那几个小衙差哭丧着脸跑上前:“我们几个早前奉命进来打探情况,不小心被“狂人”围攻了,幸好你们来了,如若不然,我等必死无疑。” 韩祁懒得搭理这几个胆小鬼,提着还在淌血的剑,往巷口去了。 * 城西出现“狂人”的消息藏不住,不过几个时辰已经满城皆知。 且不只是城西,就连附近的几条巷子,也出现“狂人”的踪迹,还伤了不少的人。 李琳琅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有些不敢置信,在听说“狂人”力大无穷,爱生食人肉以后,更是担心韩祁的安全。 他身先士卒,定是冲在最前面的那个。 自然,出现“狂人”一事非同小可,李琳琅此刻出府只能给韩祁添麻烦,她只能留在府中等消息。 太阳下山后,李琳琅收到了韩祁送回来的亲笔信,看的出他十分忙碌,信很简短,只有短短的一行字。 “我很好,勿忧勿虑。” 李琳琅叹一口气,那怎么可能呢。 熬到后半夜,李琳琅才勉强睡着。 韩祁是踏着晨曦回到家中的,他先去沐浴,将一身臭腥味洗刷干净,这才轻轻的推门而入。 他已经将脚步放的很轻很轻,就是怕惊扰李琳琅安眠,可李琳琅还是醒了。 她睁开眼睛,睡眼朦胧间看见韩祁,连鞋子都忘记穿,掀开云锦被,穿着寝衣就往韩祁面前奔去。 这个小姑娘。 韩祁唇边藏不住的笑意,张开双臂将娇娇软软的小姑娘抱了个满怀。 问见韩祁身上清冽的味道后,李琳琅才确定,这不是梦。 韩祁好好的,没有受一点儿伤,就好好的站在自己面前。 虽然才分开不过一天,可李琳琅真的有些想他。 韩祁抱着李琳琅往床榻走去,将她轻轻放在被窝里,自己也躺了进去。 他只想抱着李琳琅躺一会,等会他要随韩叙进宫。 李琳琅抱着韩祁的脖子,唇色淡粉,水盈盈的眸凝视着韩祁,然后轻轻的,吻了吻他的下巴。 韩祁攥着她不安分的手,哑声:“别闹。” 刚经历过“想念”的李琳琅怎么肯依,她将韩祁抱住,从下巴吻到了喉结。 韩祁吐出一口气,将李琳琅的双手单手攥住,翻身,将人困在了身下。 李琳琅不安的仰视着他,他的眼神有些可怕。 韩祁当然想做些真的可怕的事情,可现在不是时候,他固定住李琳琅的双手,慢慢亲吻着她的脸颊,而后是其他地方。 直到李琳琅喘不过气来。 韩祁觉得还没有够,可是进宫的时辰就要到了。 临走前,韩祁给李琳琅看了一张画,上面是一块编着号的木头腰牌。 他告诉李琳琅,“狂人”的身上都有这种腰牌,而这腰牌,正是三皇子命人给疫区的病人佩戴的。 李琳琅知道,这件事情恐怕要搅动整个元都的风云。 “小心行事。”她对韩祁说道。 韩祁揉搓着李琳琅锁骨上的“小樱桃”,认真的说:“我会的,等我回来。” 第45章 偌大的金銮殿上异常安静, 透着一股压抑的气息。 皇帝坐在宽敞的龙椅上, 周身弥漫着一股子苦涩的中药味, 听完关于“狂人”的呈报后, 他久久的沉默着,锐利的目光虽被岁月磨去了锋芒,可久居高位之人,身上凌厉的压迫感不容小觑。 皇帝老了,病了,仍是一头雄狮。 此时此刻,这位曾经叱咤风云的王者, 正瞪着自己老年最宠爱的幼崽,他苦心栽培的儿子,三皇子。 金吾卫早前斩杀了十数位“狂人”,从尸体身上取下了疫区病人所佩戴的木腰牌,同时也有“狂人”家属来辨认,确定这些人就是疫区的病人。 人证物证俱在,三皇子抵赖不得。 他艰难的咽了口唾沫,根本不敢抬头看皇帝的眼睛。 良久, 皇帝无声的挪开视线, 眼神里藏不住的失望。 “陛下,这些“狂人”乃是疫病变异后的结果, 看起来不是突然发生的,臣斗胆问三皇子一句,殿下, 昨夜之前,疫区可已经出现过“狂人”了?” 太傅李密率先打破沉默,一双历经风霜的眼睛,轻轻看向六神无主的三皇子。 三皇子用余光扫向宋尚书,期待能得到他的提示,李密老谋深算,怕自己一不留神落入李密的陷阱。 宋尚书捋一捋胡子,没有回应。 三皇子垂在身侧的手掌攥紧了,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他道:“太傅何出此言,城中出现“狂人”,我也是刚刚才知道。” 李密摇头:“殿下,臣昨夜救下了几个疫区的医工,据他们所说,疫区早就出现了“狂人”,只不过瞒天过海。” 三皇子呼吸骤然急促:“太傅……这,这是无稽之谈。” 荣亲王瞥了三皇子一眼,刚要开口,却被徐楚仪打断了。 “太傅,殿下为了疫症夜不能寐,食不下咽,每日需要处理的事务繁杂,千头万绪,很多事情都是下面的人去执行,太傅所说疫区早就出现了“狂人”,下官斗胆一言,需要细查。” 徐楚仪站了出来,言下之意,“狂人”就算早就出现在了疫区,也可能是下面的人欺上瞒下。 徐楚仪从前常来李府做客,和李密曾有几分薄交情,如今却各为其主。 李密轻轻一笑,并没有多言。 他还等着看皇帝的态度。 此刻若对三皇子穷追猛打,反而会激起陛下的护犊之情。 文武百官的眼睛都看着皇帝的脸色。 “咳咳咳。”皇帝剧烈的咳嗽起来,本就不好的脸色更苍白几分,皇帝对御前总管摆了摆手。 御前总管急忙长喝道:“退朝。” “狂人”一事皇帝暂时没有表态,只是疫区的事情交给了下面的官员做,三皇子和太子都不再插手。 眼下,将从疫区逃出来的“狂人”全部控制起来更为急迫。 * 皇帝的寝殿里,贵妃娘娘正亲自喂皇帝喝药。除夕以后,皇帝的病越发不好了,吃了许多药都不见好,人也越来越消瘦憔悴。 贵妃看着皇帝,心疼的眼眶湿润了,但还是强忍着挤出一个笑容。 “三郎,吃了药便睡会吧,养养神,妾就在外头守着。” 皇帝阖上眸:“侍疾的这些日子你也累,先回你的寝殿休息吧。” 贵妃擦了擦眼角,欲言又止后还是站起来出去了。 御前总管急忙上前伺候皇帝午睡。 皇帝恹恹欲睡,费力的说:“也只有贵妃,会叫朕一声三郎,满后宫的女人,也只有她最得朕心了。” 御前总管垂目听着,皇帝对他说这些只想倾诉,他只管长耳朵听,出了门就要忘记,烂在肚子里也不会说出去。 皇帝露出微笑:“三皇子出生的那晚,嬷嬷一将他抱出来朕就喜欢,太后说,他长的同朕小时候一模一样,不像太子,长的像他母亲。” 御前总管听着,低声道:“是啊。奴才那日也伺候在侧呢。” 皇帝用帕子捂着嘴咳了几声,帕子上沁上乌黑的血渍。 皇帝近日时常咳血,御前总管急忙端上茶水给皇帝漱口皇帝觉得胸口闷闷的,抬头问御前总管:“三皇子这些日子过得很艰难吧?” 答案不言而喻,皇帝虽然没有责罚他,可也不继续宠着他,三皇子好几次求见,皇帝都直接拒绝了。 这还是这么多年,皇帝第一次这样对他,直接挫他的面子。 皇帝叹了口气,这都是为了磋磨他的性子,也是封住百官的嘴巴。 “明日叫他进宫侍疾吧。” * 三皇子府邸,后花园里有一股酒味。 花园中百花齐放,姹紫嫣红,花架下卧着一张软塌,上面躺着个穿明黄色衣裳的年轻男子,左拥右抱着娇艳的异域美人,低头饮美人喂来的酒水。 近侍小心翼翼的来传话。 “殿下,徐大人来了。” 三皇子一跃而起:“带大人进来。” 他拢了拢散开的衣袍,将几位美人轰了出去,没过一会儿,徐楚仪进来了。 慌张往外走的美人匆匆忙忙和徐楚仪擦肩而过,其中一位美人名唤阮阮,是最得三皇子宠爱的歌姬。 她走过徐楚仪身边,带起了一阵香风,一双含情目微微一笑,同徐楚仪似有似无的对视一眼。 徐楚仪垂目掩下眼底的那丝笑意,走到三皇子面前行礼,声音深深:“臣见过殿下。” “大人无需多礼。”三皇子神情急迫,眉间忧思堆砌,“父皇昨日召我入宫侍疾,不知是喜是忧啊。” 徐楚仪面色沉静,良久叹了口气。 三皇子紧张起来:“大人何意?” 徐楚仪不动声色的摩挲着锦袍上的花纹,这是他紧张时常有的动作,不过三皇子不知,他只觉得徐楚仪懒洋洋的样子,很胸有成竹,早不是半年前总跟在宋尚书背后唯唯诺诺的徐翰林。 三皇子能得到皇帝的喜爱,并不是个愚钝的人,他在宋尚书和徐楚仪面前的表现,有七分都是装的,就算只有三分信任,他也能表现出十分的热络。就像今日,三皇子觉得皇帝命自己进宫侍疾,其实是好意,除了给自己面子以外,父皇定是想他了。 可皇家宫门水深,不比得寻常人家,所以他召徐楚仪过来,想听他的想法。徐楚仪现在这个样子,却叫他紧张起来。 “殿下,臣有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大人但说无妨。” 徐楚仪眼中闪过一丝不可觉察的精光,他望向三皇子:“皇上病重,按理应该是太子侍疾对否?” “是。”三皇子挺直肩背,按理是这样,但皇帝素来不喜太子,很多事情就都紧着他去做,这也是皇帝宠爱他的表现。 三皇子得意的模样自然落在了徐楚仪眼中,他知道三皇子现在还不完全信任自己,要不是宋尚书近日对三皇子有些冷淡,自己又几次三番哄三皇子开心,今日三皇子根本不会召见自己。但这样的信任程度远远不够,三皇子必须完全掌握在他手心中。 “殿下。”徐楚仪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您可曾经想过,太子有先皇后母家的支持,李家韩家的助力,还有荣亲王等皇亲的拥戴,更重要的是,他是名正言顺的东宫太子,您想过这意味着什么吗?” 三皇子最恼的就是听到和想到这些,他恼怒的瞪着徐楚仪:“大人想说什么?” 徐楚仪丝毫不畏惧,还提高了音量:“臣今日只想和殿下说几句肺腑之言,说一句大逆不道的话,若日后太子即位,殿下和贵妃娘娘日后该如何?太子登基,能不能容的下殿下和贵妃娘娘?” 三皇子吞了吞口水,目光有几分森然:“你还想说什么?” “所以,太子不能即位,殿下就算不想坐那个位置,为了娘娘也要拼一拼的。”徐楚仪面色从容,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吟诗赏画。 三皇子转动着手上的玉扳指,没有说话。 “可是殿下,您除了贵妃娘娘和陛下的宠爱,可是一无所有啊。”徐楚仪抿了一口茶,目光幽深的好像一汪寒潭。 话说完,三皇子猛抬头盯着他,眼神如野兽般恶狠狠,没有人敢这样和他说话。 他好大的胆子! “不,臣刚才说错了一半,贵妃娘娘的宠爱对殿下夺储毫无益处,只有陛下的宠爱,才是有用处的。”徐楚仪丝毫不惧三皇子能吃人的目光,他放下杯盏,直视三皇子的眼眸:“可是陛下除了给殿下额外的奖赏、宠爱以外,还给过殿下实际的好处吗?” 三皇子猛然一怔,是啊,父皇时常召他入宫用膳,奖赏他古玩字画,带他骑马射箭,还给过什么呢? 徐楚仪将他的神情看在眼里,他的声音被施加了魔力般,落在三皇子耳中,字字诛心,满是蛊惑的味道。 “兵权,还有处理政事的权利,陛下从未给过殿下吧?大理寺的人,还有宋尚书,以及朝中的其他官员,都是殿下辛辛苦苦私下拉拢的,可是昨日,李密和韩叙逼问殿下“狂人”的时候,有几个人站出来为殿下说话?” 徐楚仪越说语气越快,他一拳用了狠劲捶在桌上:“他们这是在明哲保身!因为陛下除了给殿下虚无缥缈的宠爱,并无实际的东西,那些老狐狸看的清清楚楚,这么多年了,没有一个人提醒殿下!” 三皇子颓然的松开拳,徐楚仪的话,撕开了他最不愿意面对的一切。 “陛下的宠爱,实际上将殿下逼入绝境啊,父母之爱子则为之其深远,陛下……可没这般思量……,给了殿下额外的荣宠,却不放实权,臣就怕陛下没有废太子的心思,来日,殿下就是太子登基的垫脚石!” 骨瓷酒杯轻轻坠地,化作一地瓦砾。 三皇子眉眼的森然之气愈加深不见底,五月的风,也变得阴冷起来。 …… “明日,吾就进宫,好好侍,疾。” * 李琳琅等韩祁等到很晚,正好手下的人送了最近的账本过来,李琳琅坐在灯下看,倒是不觉得枯燥。 不知不觉,夜就很深了。 李琳琅揉了揉眼睛,觉得有些累,以手为枕趴了会,竟然睡着了。 韩祁从宫中出来以后,又去李家商议事情,回到韩府后又与韩叙议事,回到清风院以后,已经很晚很晚了。 一推开门,他就看见李琳琅纤细了背影,一头墨发垂到了腰后,头上有根很简单的嵌珠金簪。韩祁走过去,见人已经睡着了,便伸手将簪子取了,将人拦腰抱住,往床榻走去。 李琳琅睡得不深,韩祁一抱她就已经醒了,不过此刻气氛暧昧,她有些不好意思睁开眼睛。 韩祁看着李琳琅微微颤抖的眼睫毛,勾唇微微轻笑。他将人放在床上,撑着手臂将李琳琅禁锢在怀中,久久凝视着她。 久到李琳琅以为他已经走开了,便偷偷睁开眼睛,被韩祁当场抓包。 “醒了?”韩祁难得没有戳穿她。他现在离李琳琅很近,还是那样一个危险又奇怪的姿势,李琳琅避无可避,躲无可躲,只能睁开眼睛看他。 李琳琅想说话,韩祁却伸出手指摁住了她的唇,他轻轻的碾着她饱满的下唇,眼神清亮,却饱含让李琳琅脸红的情感。 “我好想你。”韩祁看着她说。 “早上才见了。”李琳琅轻声说。 “可就是想你,一个时辰不见,就开始想。”韩祁低下头,两臂收紧,将李琳琅彻底的固定在自己怀中,他直视着李琳琅的眼睛:“琳琅,你说该怎么办?” 李琳琅的呼吸也重起来,她眼神有些闪躲:“我不知道。” 韩祁笑了一下,那个笑容看起来,有点坏。 他进屋前已经沐浴洗漱过了,穿的就是寝衣,现在干脆踢掉了鞋子,爬到了床上,他歪了歪头,一只手戳了戳李琳琅的脸颊。 “我想做什么,你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李琳琅脸都快烧起来了,韩祁离她那么近,她红着脸说:“我亲你一下。” 韩祁乖乖的把脸凑过去。 等李琳琅亲完了,他哑着嗓子说:“还不够。” “嗯……唔。” 李琳琅闭上了眼睛。一开始韩祁很温柔,可是很快索取的有些过分了,她有些喘不过气来,想伸手去推韩祁,却发现自己的双手早就被韩祁抓住了。 他单手攥着她的一双手腕,举过头顶,让李琳琅用一个迎接的姿势,方便他欺负。 李琳琅发现,这是他的习惯,他就是喜欢这种掌控的感觉,可是李琳琅觉得自己并不讨厌,事实上,这种被人完全控制的感觉,她还有那么一点点喜欢,让她觉得很有安全感。 很久很久,韩祁放开李琳琅让她喘气。 韩祁将头埋在李琳琅颈窝里,听着她在耳边脆弱的呼吸声,小小的,细细的,充满了魅惑力,酥麻蚀骨。 “呼——嗯!” 李琳琅的身子猛然一僵,感觉有什么硬邦邦的东西贴着自己,充满了危险,她对上了韩祁那双狭长的眼睛,非但没有半分不好意思,甚至好像要把她给吃了。 韩祁当然想把李琳琅给吃了。 可是今日实在太晚了,而且,他还没有把那几本画册好好看看,他要给李琳琅最美好的体验。 韩祁吹熄了灯,侧身在李琳琅旁边躺下,抬起李琳琅的头枕在自己精壮的臂弯上。然后,他另一只手握住了李琳琅的手,带着她的手伸进了被窝中。 被窝里,很暖,很柔。 “琳琅,帮帮我好吗?” 韩祁的声音已经不像他了。李琳琅的脸也已经红透了,她任由韩祁握着她的手,顺应着他的节奏。 后半夜,梦云晕晕乎乎的起来,按照吩咐给屋子里送去了热水。 “是小姐出汗了吗?”她迷迷糊糊的。 韩祁将门半开,接过热水,含糊的“嗯”了一声。回过头,见李琳琅嗔怪的看着他。 韩祁偷偷的笑了笑,将热水端到床前,乖顺的说:“出汗了要擦一擦,换身衣服,不然会受凉的。” 李琳琅看着被扔在地上的帕子,声音细细的:“好,我先洗手。” 韩祁伺候的很周到,换好衣裳后躺好,韩祁凑在她耳边道:“生气了?” 李琳琅将脸埋在被子里:“没有生气。” 韩祁从背后抱住她,将她整个人圈在怀里:“那你是害羞了?” 李琳琅稳了稳心神,转身搂住他的脖子,她才不会承认她刚才害羞了,现在主动抱住他,总可以证明她没有害羞了吧。 “睡觉了。” 韩祁美滋滋的将人抱紧了些,害羞也没有关系,以后还有更加害羞的事情要做呢。而且,李琳琅越害羞,他就越开心。 作者有话说:  祝大家新年快乐,大家一定要保重身体,2020加油 第46章 第二日清晨, 李琳琅迷迷糊糊的醒来, 觉得有东西压在自己身上, 略有些沉。 昨夜睡得实在太晚, 她懵懂的盯着藕黄色的帐顶,半晌才回过神,想起昨夜做的事情,脸上慢慢发起烧,微微侧脸,昨夜的“罪魁祸首”正睡在自己身侧,一只胳膊牢牢的圈住自己, 睡的很香。 李琳琅伸出手指,轻轻的拂过他立体深邃的眉眼。 韩祁立刻醒了,他睁开眼睛,看见李琳琅粉嘟嘟带着绯色的脸,近乎本能的吻了吻她的脸颊,凑在她耳畔道:“看得这般专注,是不是觉得我很好看?” “是啊。”李琳琅描绘着他的眉,鼻梁, 下巴, 韩祁是越看越好看的,“我突然想明白美人在怀, 君王为何不早朝了。” “你就是狐狸精。”李琳琅戳了戳韩祁的眉心。 韩祁顺势捉住了李琳琅柔弱无骨的手,将她的小手攥在自己宽大的掌心中,然后用力, 将人箍在怀中:“我们再睡一会儿。” 李琳琅推了推他,挣扎道:“不早了,该起床了,今日好多事情要处理的。” 韩祁用下巴蹭了蹭李琳琅的肩膀,头往下面埋,说话像是在撒娇:“那你要喂饱我才行,我才答应起来。” 李琳琅被他弄的有点痒,咯咯的笑了起来,手指穿过韩祁的发丝之间,尾音有些颤抖:“你……耍无赖……啊。” 鼻尖能嗅到微微的奶香之气,韩祁咽了口水,眼神无比的清亮。他的手指轻轻略过那粒盘花的纽扣,眼神一暗。 李琳琅瞬间感受到了一丝凉意,那是动作之间,帐幔中荡起了微微的风。 不过很快,这一丝丝微不足道的凉意,便被一种温暖,柔软,轻轻的挑拨所取代。宽大的手掌将可怜无辜的沟壑捧在掌心,然后恶劣的操纵玩耍。 更要命的是,韩祁用那双好看的眼睛,毫不躲闪的直直注视着李琳琅的眼睛。现在是清晨,帐内情景清清楚楚,现在是白日呢。 李琳琅脸红的撇开脸。 “琳琅,你看着我。”韩祁哑着嗓子,腾出一只手贴着李琳琅的脸,强迫她看着自己,然后,他埋下了头,很快,一种微微湿润但是很轻柔的触感闪电般的击中了李琳琅的心。 她的心跳的好快好快,擂鼓般的,她都快听不清楚韩祁在说什么了,不过听不见也好,总之,都是些只能在帐幔内说的,让人脸红心跳的话。 韩祁在沟壑间种了很多的小梅花,殷红点点的,如雪地间的寒梅绽放,美而妖艳。 李琳琅蹙眉忍耐着,手指紧紧抓着锦被,指尖因为用力都泛起了白色,她已经十分的忍耐了,但还是不小心发出来破碎的声音,娇滴滴的,小猫儿般柔弱可怜。 好久,好像做了一场梦一般。 李琳琅裹着锦被蜷缩着身体,寝衣柔软的布料禁不住造作,已经被扯坏了,她只好脱下来扔在地上。 韩祁抱着她,吻了吻她湿润的眼角:“我还没有饱呢。” 李琳琅生气了,若这样韩祁还不饱,她也没法子了。 “我要收回刚才的话,你才不是狐狸精。”李琳琅气呼呼的。 “那我是什么?”韩祁顺着李琳琅的发丝。 “你是小狼崽子。”李琳琅恼了,瞪他一眼。 韩祁无声的笑了笑,将自己的脸贴住李琳琅的背:“好,我就是狼崽子,我吃人不吐骨头,你可要小心了。” * 清风院里用早膳的时候,其实已经快到中午了。 韩祁将下人们都遣了出去,包括梦云,然后自己捧着碗为李琳琅夹菜。 李琳琅今日穿了件领子很高的襦裙,连白皙的脖子都遮的严严实实,什么都看不见,想到她遮挡的是什么,韩祁就有些得意,又有点愧疚,他有时候想控制但又克制不住自己。 “落霞阁近日来了一笔大订单。”李琳琅张嘴吃了口韩祁喂的莲子粥,韩祁还用巾帕擦了擦她嘴角蹭到的痕迹,不知道想象到了什么场景,他眼神暗了暗。 李琳琅浑然不觉,她拿过昨夜看的一本账簿,翻开指着上面的一行字道:“有人订了落霞阁全套的新款胭脂,有几百套,价值不菲,付的还是黄金。” 黄金?韩祁思索着:“如今京中局势紧张,先是饥荒后是疫症,现在又出现“狂人”,人人自危,几乎所有的行业都受到了影响,居然有人拿得出这么多黄金买胭脂,实在是有意思。” 李琳琅点点头:“柳易去查过那位客人的底细,是个江南的商人,平日什么生意都做,药材,绸缎,古玩字画,他都会囤积起来在江南和京城之间贩卖,这批胭脂也是买了运去江南然后加价出售的。” 韩祁思忖着,又喂了李琳琅一勺粥:“如此,倒是说得通,不过江南的商人,不是惯来爱用银票吗?他哪来那么多黄金在手?” “是啊,此事越想越是蹊跷,我会叫柳易柳平他们继续跟紧这个人的。” “好。”韩祁温柔的看着她,“我用完膳也要出去,金吾卫要搜城。” “搜城?”这个消息就连李琳琅也有些惊讶。 韩祁用勺子搅动着碗里的莲子粥:“是,搜城,一来检查城内的“狂人”是否有漏网之鱼,二是秘密搜集线索,此次疫症已经伤了国本,无论是谁在背后捣乱,都饶不了他。” * “父皇,汤药熬好了,儿臣喂您趁热喝了吧。” 皇宫内,皇帝的寝殿中,三皇子已经侍疾三日了,他面容有些憔悴,眼中布满了红血丝,但是脸上的笑容十分的真诚,接过宫娥呈上来的汤药,他走到皇帝的床前。 近侍急忙将皇帝扶坐起来。 三皇子轻轻吹着冒热气的汤药,凑到皇帝面前。 勺子已经凑到了皇帝嘴边,不过皇帝没有喝,而是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近侍试毒。只要皇帝入口的东西,无论是什么,都会有近侍试毒,这是规矩。 三皇子面色白了白,将药碗给近侍,低头道:“儿臣一时疏忽了。” “咳咳咳。”皇帝咳嗽几声后闭目养神,没有理会他。 这三日三皇子不分昼夜,衣不解带的待在皇宫中,连人都熬瘦了,皇帝都看在眼中,不过他觉得自己这些年宠爱放纵三皇子有些过了,导致他做事浮躁,不懂规矩,如今正是好好磨砺他的时候。所以,皇帝故意没有给他好脸色。 三皇子不是不懂近侍试毒的规矩,他只是故意想试探皇帝的心意,平时他也常从宫外带吃食给皇帝,贵妃娘娘和皇帝还有他三人纵享天伦之乐时,皇帝是不要近侍打扰的,更别说试毒了。 如今病重,他不过是喂个药,父皇却时时刻刻警惕,没有试过毒的东西,绝不入口,父皇这般紧张,难道是在防他? 三皇子脊背生寒,猛想起徐楚仪那能蛊惑人心的话。 若陛下没有废太子的心思呢?若自始至终,父皇都没有想过换储君呢? 那么他和母妃,就是父皇保护太子的障眼法,他明面越宠爱他们母子,实际上就越是薄情。 好险恶的用心。 “殿下,殿下。”近侍试毒后没有什么异常,就将药碗递回,可三皇子却愣住了一动不动,近侍催促了好几声,三皇子才如梦初醒,接过药碗喂皇帝喝药。 “你又分神想什么呢?”皇帝不满的看了他一眼。 “没什么,儿臣就是想母妃了。”三皇子低头道。 “都快有世子的人了,整日只想着你母妃,眼里没有半点国家社稷,你啊,格局太小了。”皇帝接过三皇子手中的药碗,不要他喂,自己一勺一勺的喝着,边喝边训他。 三皇子犹如腊月中被人当头浇了一桶凉水,寒意从脚底直冲肺腑,瞬间竟有些坐不稳了,他想起皇帝对太子的评价,父皇说太子过于木讷迂腐,整日只想着政事,读书,没有一点闲情和人气。 但一国之君,不就该如此吗?所以,太子在父皇眼中,是有大格局之人? 三皇子越想越是可怖,脸色难看的不得了。 皇帝看在眼中,气的咳嗽了几声:“怎么?朕说你几句还不服气了?” “儿臣不敢,父皇教训的是。”三皇子急忙跪下,心却一点点弥漫上蚀骨的寒凉。 他好害怕,没有什么比突然惊醒,发现自己不过身处虚幻梦境更可怕的事情了。父皇,你骗我? * 夜幕降临,漆黑的夜幕布满闪烁的繁星。 元都城没有往年热闹,往日从不宵禁的几个坊也都不准人夜间出行。不过,还是有一乘小轿出现在夜色里,无声无息的来到了一栋小院前,从后门进去后,下来了一个娇美的女子。 细眉杏眼,腰肢柔软,走起路来风情万种。她熟门熟路的走过曲折小路,穿过亭台花园,推开了一间虚掩着门的小房子。 木门发出吱呀的细响,女子推门而入,随后摘下脸上的面纱,正是三皇子府中的宠姬阮阮。 徐楚仪一袭白袍,坐在窗下独自饮茶,窗外月光皎洁,月下的徐楚仪,脸上有层病态的苍白,听见声响,他扭头看来,目光格外的锐利。 阮阮见过徐楚仪温情款款的样子,也见识过他处置办事不力之人绝狠的模样,她其实是惧怕徐楚仪的,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就会发起疯来,不过,阮阮还是极信任他的,只要她办事得力,徐楚仪承诺过的东西,一定会给。 “楚郎。”阮阮人如其名,身子娇软不同与一般的女子,她洁白的手臂缠到徐楚仪身上,声音又糯又酥。 徐楚仪掐住阮阮的下巴,端起身边的茶喂她,阮阮轻轻张开嘴,可徐楚仪下手没有轻重,茶水喂的猛,阮阮吞咽不及,水顺着嘴角溢出来,打湿了徐楚仪的手。 他看着手上的水渍,眉立刻蹙起,眼神锋利的能杀人。 阮阮蹭着徐楚仪的身体,声音很可怜:“妾不是故意的。” 徐楚仪站了起来,撤了拦住阮阮腰肢的手,阮阮来不及反应跌倒在地。 屋子里是有床的,徐楚仪往床边走去:“过来和我说说三皇子府的事情。” “妾知道了。”阮阮跟了上去。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寂静的小院里,屋子里还亮着灯,阮阮纵然身体娇软,但脸上还是渗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汗珠划过鬓角,下巴,滚入枕巾。 阮阮小口的喘着气,断断续续的说:“三皇子入宫侍疾已经好几日了,府里经常来人,有时候是门客接待,重要的人,是三皇子妃见,生意上的事情,也都是三皇子妃在处理。” 她觉得自己腰都快要断了。 徐楚仪面不改色:“哼,三皇子妃快临盆了吧?” 阮阮紧紧抓住床栏,忍耐着:“是,还有月余王妃便要生产了。” “三皇子妃有些本事,母家也有几分势力,不过翻不起大浪来,你记住,三皇子妃留不得了。”徐楚仪发起狠来比畜生还不如,如果不是怕露馅,只怕白皙的肌肤上都是他的指痕,“等三皇子回来,你好好吹枕边风,务必将王府后院点满火,府里的任何蛛丝马迹,你都要来告诉我,知道吗?” 阮阮忍不住扭头回看徐楚仪,气息不稳:“妾知道,事成之后,楚郎你会嫌弃我吗?” 徐楚仪摁住阮阮的头迫使她扭回去,他不喜欢这个时候看到她的脸,他的声音很温柔,和此刻的粗暴形成对比:“你是功臣,我报答你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嫌弃你。” 阮阮住着床栏继续忍耐,脸上却满是笑意,幸福的笑意。 徐楚仪却更加疯起来。 事后,阮阮又乘坐小轿子回去了。徐楚仪有些洁癖,差人取了热水洗了澡。 一刻钟后,还是清茶皎月,徐楚仪白袍湿发,坐在窗下,细细描画着一位女子的画像。徐楚仪画技极好,勾勒的又细致,人物格外的有神采,笔下的少女,愕然便是李琳琅。 徐楚仪搁下笔,望着画中人轻笑,眼里藏满了柔情蜜意。 “李琳琅,你是我的。” “如果你已经变心了,那么我就杀了你倾心之人,你便还是我一个人的,我要把你藏起来,一个人独享,我爱你,李琳琅。” 接着,有人在屋外敲门。 “进来。”徐楚仪将画卷收好后道。 很快,一个黑衣人走了进来,沉声道:“大人,属下查到韩家那边好像查到了关于那批“金子”的下落,我们要不要处理掉那个商人。” 徐楚仪叹了口气:“没关系,由他们去查好了。” 黑衣人点点头:“还有一事,金吾卫近日在搜城,只怕疫症来源的事情,也会被翻出来,那个人后来逃了,要不要抓回来灭口?” 徐楚仪摇了摇头:“先派人去查那个人的下落,找到了以后秘密跟踪,等关键时刻,再动手。” 三皇子要皇位,他徐楚仪就帮他夺位,不过,他要三皇子身边空无一人,只能依靠他,只有这样,三皇子上位以后,他才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享有无边的权利。 金库失窃案和疫症一事最好早点被查到,三皇子被逼入绝境,他才好操控啊。 徐楚仪笑了笑,眉目如玉,好似翩翩佳公子。 * 宋尚书府中,宋嘉琪扶着肚子,正在院子里狂躁的走来走去,孕妇体热,她只穿了很轻薄的衣裳。 身边的小丫鬟捧着茶水跟在后面,一脸的为难:“小姐,喝点水休息一会儿吧,大夫说您胎气不稳,应该好好休养。” 孕前宋嘉琪脾气就不好,现在更是心烦意乱的厉害,抬手将茶水摔在地上:“不喝!我问你,姑爷几日没有回府了!” 小丫鬟战战兢兢:“回小姐的话,三日了。” 宋嘉琪捂着肚子喘着气:“是啊,三日了,他现在翅膀可硬了,翻脸不认人了!” 小丫鬟不敢说话了。这时候不知道谁喊了一句:“姑爷回来了。” 宋嘉琪背过身不看门口,不一会儿,看见一双云纹锦靴在眼前,抬头时月白色的衣袍,接着是徐楚仪温柔和煦的笑脸,他将宋嘉琪搂在怀中:“夫人,我回来了。” 宋嘉琪眼眶有些发酸,刻薄的说:“你还知道回来?!那天那个女人怎么回事?你也不嫌脏!” 徐楚仪知道她说的是那夜陪几个大人逛酒楼召歌姬的事情,轻轻的笑了笑:“那天只是逢场做戏,夫人,我也是为了前途考虑啊,我想给你更好更多的东西。” 听到这些,宋嘉琪态度才软下来,成亲近一年,她发觉徐楚仪除了家世不好,窝囊一些,脾气性格是极好的,也渐渐习惯了他在身边,左右她父亲是当朝尚书,就算徐楚仪无家无势,靠着自己的父亲也可以青云直上。 徐楚仪安抚的拍了拍宋嘉琪的肩背,目光深沉。 宋尚书现在还是三皇子最大的靠山,也是他大计最大的绊脚石,他必须将这碍脚石踢出去。 不过此事还要好好筹谋。 * “嘶。”李琳琅绣着一个荷包,一不小心针扎到了手指,吃痛的缩回手。 梦云急忙上前,还好伤了不深,只是出了一点血。 “小姐歇一会再做吧。”梦云嘟着嘴,“姑爷知道了会心疼的。” 李琳琅摇摇头,“我就是想给他绣一个荷包挂在身上,他这些日子太忙了。” “啊哦。”梦云点点头,而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咯咯直笑。 李琳琅奇怪的看着她:“你笑什么?” 梦云看了看四周,见没有人才轻声细语的说:“奴婢知道每晚姑爷叫我打热水是做什么的了。” 李琳琅脸一热,红着脸瞪梦云。 “昨日嬷嬷告诉奴婢的。”梦云也有些害羞,按理这些东西成亲前嬷嬷都会和陪嫁的丫鬟说,可惜李琳琅那时成亲有些仓促,梦云就没有经过这些培训,她红着脸对李琳琅说:“奴婢前些日子伺候不周,小姐不要怪我。” 李琳琅摇摇头,眼珠子一转想到掰回一城的法子,她对梦云眨眨眼睛:“我若怪你,柳易可就不答应了。” “小姐。”梦云的脸红透了:“小姐,没有影的事儿呢。” 李琳琅坚持把荷包绣好了,不过那个晚上,韩祁没有回来,连续好几天,韩祁也都没有回来,因为“狂人”又集中出现了几次,金吾卫是皇城最精锐的武装力量,自然担负起维护京城秩序的责任。 民间百姓都传言,金吾卫实际比御林军还要厉害的多。 李琳琅揉着脖子,看着屋子里面的灯烛,感觉自己快变成个望夫石了。 她笑了笑,看着窗外,不知道这时候韩祁在做什么?想了想,又继续看起了自己的账本,而后在纸上写写画画,那个购买胭脂的商人,柳易柳平已经查的很细了,他们发现,这个商人一年前曾经购买囤积了大量的龙骨,而这次疫症中三皇子给病人吃的药中,就含着一味叫做龙骨的药。 此种巧合,叫李琳琅觉得有些怪异。难道这批商人囤积的龙骨卖给了三皇子?可是三皇子又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他怎么知道要囤积龙骨呢。 李琳琅愈加不安,如果这个猜测成立,三皇子若和疫症有关,那么他不仅是夺储,而是用天下人的性命来为自己铺路。 如此,是滔天的罪恶。 “琳琅!” 李琳琅正发着呆,忽然听见了最心心念念的声音。 她甚至有些不敢相信,抬头见看见韩祁一身铠甲,笑容满面的站在面前。 “你回来了?”李琳琅又惊又欢喜,立刻站起来扑到了韩祁的怀里。 “慢点。”韩祁将人搂在怀中,摸了摸她的脸:“我还没洗澡,身上好脏。” 李琳琅松开他,看着他憔悴的眼睛,心疼的说:“你是不是很累,先去洗澡吧,晚上好好睡一觉。” 韩祁抓住了李琳琅的手:“你陪我一起去。” 李琳琅咬着下唇:“为什么?” 韩祁想了想:“因为我——怕黑。” “哼。”李琳琅简直要被这个蹩脚的理由气笑了。 “陪我去嘛,我就是想和你说说话。”韩祁声音软下来,撒着娇扯着李琳琅的袖子,李琳琅觉得自己前世定是个男子,还是那种吃软不吃硬最怕人撒娇的男子,不然为什么她一见韩祁撒娇,就什么都舍不得拒绝呢? “好,我叫梦云给我拿换洗的衣裳。” 韩祁点点头,眼眸中的疲惫一下就被驱散了,他将李琳琅打横抱起。 “洗澡去咯~” 第47章 韩祁抱着李琳琅到了浴间, 里面放着一个很大的木桶和一张软塌, 氤氲的水汽蒸红了李琳琅的脸颊, 她小声的说:“我叫人再搬一个木桶进来。” 韩祁拉住她的手, 贴着她的耳垂道:“一个就够了。” 说着韩祁将浴间的门锁好,牵着李琳琅来到了浴桶前,那是个浴桶有半丈宽,容纳两个人绰绰有余,里面已经放好了浴汤,许是韩祁吩咐过,水面上还漂浮着新鲜的玫瑰花瓣。 韩祁开始脱衣服, 很快,他精壮结实的身体就完全浮现在眼前,他是宽肩窄腰,腹肌的线条也很好看,只剩下一条裤子的时候,韩祁看看李琳琅,挑眉:“你要穿着衣裳洗吗?” 李琳琅瞪了他一眼,韩祁无辜的抓了抓头发。 今夜李琳琅已经洗过了, 她只穿着粉色的寝衣, 可她实在不好意思脱衣服,在韩祁说完话以后, 她和衣将自己怕泡在了水里,将自己整个人埋在水下以后,才在水中解衣带。 韩祁歪着头看她, 索性裤子也不脱了,跟着泡到了水里。 温暖的浴汤包裹着两个人。 一开始,李琳琅和韩祁是相对而坐的。没泡一会儿,韩祁将李琳琅拉过来揽在怀中。她蜷在他的怀里,闻到的都是他的味道。 咚,咚,咚,李琳琅清晰的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浴间里只点了一盏灯,幽幽暗暗,光线并不好,有些暧昧,也就是这样暧昧的光线,给了李琳琅胆子,她虽然在水中将寝衣脱掉了,但是湿哒哒的衣裳还被她抱在胸前。 李琳琅深深吸了一口气,扭头看看韩祁,发现他肩膀上有个小小的伤疤,她的手抚摸上那道疤痕:“这里是怎么伤的。” 韩祁低头看了看那块小小的伤疤,手掌覆盖住李琳琅的那只手,带着她的手在伤疤上滑过:“小时候爬树掉下来,摔的。” 这些事情上,韩祁有些天分,无师自通了。 李琳琅被逼迫的紧紧靠着桶壁。她面色绯红。韩祁将她翻过身背对着自己,李琳琅只好可怜的扒住桶壁,下巴放在木桶边缘上,死死的咬着下唇。 水中很温暖,也足够润。韩祁这次没有禁锢李琳琅的双手,只是固定着不停扭动的腰肢。 “呜呜呜。”李琳琅都快哭出来了,涌来的异样的感觉如同惊涛骇浪将她包裹,让她喘不过气,且避无可避,躲无可躲。 可是但韩祁松开一些以后,李琳琅觉得自己更加难受了,她喜欢也需要被这种巨浪裹挟其中。 李琳琅觉得自己都快要散架了。 水已经有些凉了,因为这个澡洗了很久很久。韩祁将晕晕乎乎的李琳琅从水里抱出来,将人用一块很大的浴巾包裹起来。 李琳琅的眼眶还是红通通的,身体也很没有力气,但她的意识是很清楚的,她知道韩祁在做什么,可自己实在是乏力,只好将脸埋在韩祁的怀里。 韩祁抱着她回了房间,直接将人裹在了被子里。李琳琅从被子里面露出一双眼睛,“我还没有穿寝衣。” 韩祁站着吹熄了蜡烛,然后也躺倒了被子里,咬了咬李琳琅的耳垂:“湿了,穿不了了。” 李琳琅往床榻里侧缩了缩,知道韩祁这是故意的:“你去取新的给我。” “好啊——”韩祁揽住细腰往怀中靠,吻了吻李琳琅的额:“可是我还有点不舒服。” “……嗯,小狼崽。” 后来,李琳琅发觉,今夜这个澡又是白洗了,韩祁这个人不管多累,精力还是旺盛的可怕,李琳琅感受着,她不禁有些害怕了。 不过李琳琅很快就没有精力多想了,韩祁又品尝起桃花来,黑暗中,他强势的掠夺着,李琳琅感受到他的舌尖在唇上掠过,引导她,迫使她仰起下巴回应。 半夜,屋外下起淋漓小雨,滴答的打在台阶上。 李琳琅枕着韩祁的手臂睡的很沉,韩祁听了一会雨声,也渐渐睡着了。 * 第二天清晨,李琳琅和韩祁还有韩叙去了一趟李宅。 在李密的小书房里,所有的关于金库失窃案的猜测都成了现实。那个江南的商人将一切都说了出来。 他是个精明的商人,在和三皇子他们做生意的时候,在手底下留下了足够保命的证据,这也是交易结束后他能安然无恙的原因,他本以为一年过去风声已过,这才将已经融化后重新铸造成首饰的金子拿出去用,买的还是小女儿家用的胭脂。 万万没有想到,刚好被李琳琅察觉。 三皇子有谋划金库失窃案的能力并不奇怪,可怕的是,他居然如此胆大妄为。 李密年近五旬,头发都已经花白,为了大燕的江山社稷他付出了一生精力,看着眼前的证据,李密攥紧双拳,目光幽暗,声音沧桑。 “三皇子此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就算不是为了太子殿下,老夫为了百姓,也要阻止此人上位。” 韩叙从前是不屑参与政.治斗争的人,此刻也触动颇深,帅无能将祸三军,苦的还是下面的人。 “明日,我与太傅入宫,亲自向皇上禀明真相。” 夜幕降临,六月到了,夜风中有丝丝燥热。 用了晚膳后回韩府,离宅子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韩祁下了马,掀开轿帘将李琳琅扶下来,牵着她的手笑道:“不远了,我们一起走回去吧。” 李琳琅正觉得胸口闷闷的有些发腻,在夜色中沿着小路漫步正好消散一下,于是回以微微一笑,吩咐其他人先回府,自己和韩祁手牵着手慢慢往前走。 道路两旁的花草已经很繁荣茂盛了,脚下的青石板幽幽发亮,清风拂面,轻柔醉人。 韩祁很少这样慢悠悠的走路,自幼他就好动,好争第一,内心十分躁动,可现在李琳琅在身边,他终于变得很安心,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平和之态。 因为,他明白了此生的追求是什么。 得一人心安,白首不分离。 “琳琅,从前的我做梦也不会想到,有一天,我会牵着一个姑娘,走在寂静无人的小巷子里,而且,这个姑娘还是我最爱的那个人。” 李琳琅停下了脚步,久久的凝视着韩祁。 “我也以为今生将依旧颠沛流离,充满磨砺,你却让我得到了安心。” 韩祁:“今生,来世,我都允你安心。” 李琳琅扑进他怀中,抱紧他的腰:“说话不算话,就是大王八。” 第48章 进入六月, 元都城里富贵人家已经开始用冰取凉了, 但是在皇宫中, 皇帝的寝殿里, 门窗依旧紧闭,皇上的病上月在太医的精细调养之下有了好转,但不知为何,忽而又加重了许多,甚至有了泰山崩塌之势。 这些日子没有早朝,大部分政务都交给了太子和几位重要大臣处理,只有很要紧的事情, 李密或者宋尚书等人才会进宫,问皇帝的意见。 皇帝神情复杂的听着李密还有韩叙的话,关于金库失窃案的种种证据,确凿的摆在眼前。 事发的时候皇帝就对三皇子有过怀疑,后来的种种迹象也指明背后主谋就是他这个好儿子! 皇帝咬着牙,喉间翻涌起一股腥甜,但被他用力的压了下去。 李密和韩叙将一切说完以后静静的等着皇帝说话,可皇帝久久不言。 很久很久, 皇帝忽然长叹了一声, 他声音有几分沙哑,呼吸声十分的沉重。 “两位爱卿请起。”皇帝抬手揉了揉眉心, “今日你我君臣之间,先不谈国事,朕已经很久没有与人话家常了。” “李爱卿, 李家的二位公子都是博学多才,文武双全之人,且兄弟和睦相互扶持,朕啊,是羡慕得很。” 李密微微作揖:“臣多谢皇上夸赞。” 皇帝微微苦笑,又看向韩叙:“韩大人,你家的公子,在他还没有参加武举前,朕就听过他的名字,元都城里的小霸王,如今,也是能为国出力的好儿郎了。” 韩叙微微颔首。 “可看看朕的这几个儿子,哪个不叫朕生气。”皇帝拿过那商人写的证词,看着也叹息着:“朕是一家之长,竟然教子无方,让这几个小子无法无天了。” 李密和韩叙默契的对视一眼,皇上的意思,这是说金库失窃一案为家事?韩叙张口便想进言,可是李密用眼神制止了他。 皇帝要保三皇子,谁能违逆皇帝的心意? “太傅,方才为何要制止我?三皇子做出这等丑事,应该昭告天下!” 刚出皇宫,韩叙就追上了李密,刚才在宫里攒下的气愤还带在脸上,毫无掩饰。 李密左右四顾,见无人这才停下,对韩叙道:“韩统领,国事家事皆在陛下一念之间,就算你我二人今日据理力争,也不会有好结果,只要陛下不想收拾三皇子,我们皆无能为力,反而打草惊蛇。” 韩叙瞪圆了眼睛:“那就眼睁睁看三皇子嚣张?” 李密摇头:“当然不会,我们再去见荣亲王,此事三皇子就算明面上过得去,背地里也要受罚。” “唉!” 韩叙跟了上去。 * 三日后,皇帝在寝宫召开了一次小朝会。 大理寺从上至下,换了好几位重要官员,偏偏这几位还都是三皇子苦心安插的,这几位有的明升暗降,有的被弹劾撤职,他们一走,三皇子在大理寺的势力就算完了。 三皇子扭头看宋尚书,可宋尚书却避开了他的视线。 可惜徐楚仪官不够高,今日的小朝会不在场,要是他在,今日本殿下也不会如此难堪! 朝会散去,皇帝累了去小憩,三皇子追赶上正要出宫门的宋尚书。 “大人留步!” 三皇子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将宋尚书请到了避人之地。 “大人今日为何总避着我?朝堂之上,也不见大人为我说话,大人?你我可是一条船上的人,您不会忘了吧!” 三皇子目光阴沉的看着宋尚书,刚才小朝会他的脸面都丢光了,宋尚书位高权重,竟然对大理寺上下官员大换血的事情闭口不言,实在令他心寒。 宋尚书叹了一口气:“殿下稍安勿躁,现在朝中局势对殿下不利,殿下更应该韬光养晦,今日罢免大理寺的人,都是陛下的主意,就算我站出来说话,殿下以为,陛下能改变主意吗?” 三皇子一时气急:“是吗?我看尚书大人是觉得自己下错了注,如今后悔了吧?” 此言一出,正戳中了宋尚书心中疼点,他扶持三皇子上位已有数年,本以为三皇子年岁渐长,为人处世都会有进步,将来会是明主明君,如今看来却大错特错,三皇子愈来愈刚愎自用,就算日后登上位,也不能做好君王。 就连自己,恐怕也会被他猜忌,不得善终。 宋尚书脸色不佳:“殿下如此猜忌,老臣无言以对。” 三皇子冷冷的哼了一声:“大人,千万不要忘了我们的约定,我若再所谓“韬光养晦”,只怕太子就要登基了,届时你我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二人不欢而散,而旁边的大树下,一个身形瘦小的太监偷偷跑开了,无人留意。 三皇子回到了皇帝寝殿,发现皇帝发了很大的脾气。 茶盏被摔碎在地,满地的碎片,一个瘦小的太监跪在皇帝床前,一面收拾着一边偷偷抬眼看走进来的三皇子。 “下去吧,去库房领赏。”皇帝挥了挥手。 三皇子不明就以的坐下,端起旁边的药赔笑道:“父皇因何生气?” “你还有脸问我!”皇帝勃然大怒,厉声道:“跪下!” “人还在皇宫里就敢和大人妄议是非!你天大的胆子!宋尚书是重臣,你是皇子,就算是避嫌也要少来往!”皇帝气的只咳嗽,指着三皇子的手指都在颤抖。 三皇子心中猛然一惊,想起刚才那个小太监似乎面熟,刚才在宫门口似乎见过。难道?父皇一直在派人监视他,不愧是皇家父子。 “儿臣知错。” 三皇子跪下缓缓道,眼底俱是冷意。 * 这些日子,韩祁带着金吾卫将整个元都城都搜了一遍,每日也都有金吾卫上街巡查,终于肃清了城内的失控的“狂人”。 疫区也被严密的封锁起来,无关人员一律不得外出,就连疫区内部的垃圾都是焚烧或者深埋,终于控制住扩散的趋势。 三皇子也将手中的药方交了出来,可惜的是,这个药方会导致病人“发狂”,已经不能使用。 不过六月中旬的时候好消息传来,隐先生根据旧药方研制出了新的方子,竟然效果奇佳,病人们都渐渐好转,百姓也都松了口气,全城严峻的局势也松了下来。 李琳琅也渐渐将精力又放到了生意上。 六月十五,华熙坊中举办了一个小型的灯会。韩祁特意早早的交差回来,为的就是和李琳琅去逛一逛。 李琳琅摸了摸韩祁的脸,“你都累瘦了。” 韩祁牵着手和李琳琅走在熙攘的人群中间,他抬手摸了摸李琳琅乌黑亮丽的秀发,用指头勾了勾她的下巴:“瘦了好看些,我好看你才会百看不厌啊。” “哟,那韩大人可要小心保养,我很严格的。”李琳琅穿着浅色的纱裙,鬓角簪着只步摇,走路的时候鬓边的珍珠一抖一抖,很是可爱,但都不比得她脸上的笑容迷人。 韩祁几乎看的失了神。 “那边有捏泥人的,我们去看看吧。”李琳琅软软的指头扣了扣韩祁的掌心,又麻又酥的,她明亮的双眸映衬着周围璀璨的宫灯,娇俏可爱用下巴往前点了点。 “好,捏一个你呀捏一个我。”韩祁带着李琳琅往捏泥人的小摊子走去。 不远处,一双幽幽的眼睛看着二人的背影。 “真像啊,简直是栩栩如生。”李琳琅接过摊主递过来的一对泥人,满眼都是欢喜,韩祁付了钱给摊主,接过那对泥人拿在手中看。 只见一对小人儿白白胖胖,穿着红彤彤的喜服,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自己,特别的有喜感和灵气,女小人的眼睛和李琳琅的很像,都是又圆睫毛又长。 韩祁忽然想到成亲那日,他好像……把李琳琅的盖头给劈成两半了。韩祁忽然很愧疚,新婚之夜,洞房花烛,那是每个女子一生一次,充满期待的一天,却被自己搞成的那个样子。 作为当事人,他现在就是,很后悔。 李琳琅,等今日的烦扰都处理清楚,我定要补你一个正在的婚礼,然后,要你做我真正的妻。 韩祁在心里认真的说道。 “去河边走走吧。”李琳琅摇了摇韩祁的袖子,她看出来韩祁好像有点心事。 “好啊。”韩祁拥着李琳琅避开人群,确保行人和路边玩耍的孩子不会碰到她,两个人走到人稍微少点的河边透气。 此处灯火阑珊,远处却灯红酒绿,满眼荣华。 李琳琅将头靠在韩祁的肩膀上,指了指天上幽亮的孔明灯:“你看,好漂亮啊。” 韩祁仰头看着,将旁边的人抱的更紧:“是啊。” “你在想什么呢,有不开心的话一定要和我说。”李琳琅将脸贴在韩祁的胸膛上,他的心跳声清晰的传到耳中,很有力量,如同敲在李琳琅的心上。 韩祁叹了口气:“我怕局势失控,三皇子可能会狗急跳墙。” 从前的韩祁定不会为这些可能忧心,可现在他有了李琳琅,他害怕局势失控波及李琳琅的安危。 “韩祁,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李琳琅知道韩祁在想什么,陷入朝斗的漩涡,步步都是险棋,次次都是惊心动魄,但这没有关系,她不害怕。 “我不会做你的软肋,我会竭尽全力的助你,帮你,生同生,死同穴。” 河对岸有人放起了烟花,缤纷的焰火照亮了整片夜空,如幻如梦。 * “我们回家吧。” 夜深了,灯会就要结束了,街道上原本熙熙攘攘的人群,现在也都变得稀稀拉拉。 今夜二人出来没有带人在身边,这样忙里偷闲的时刻,韩祁只想和李琳琅两个人在一起,不舍得任何人打扰。 离家只有只有一条小巷子的时候,韩祁听见了背后轻轻的脚步声,他立刻将李琳琅护在怀里,回头厉声喝道:“什么人!滚出来!” 巷子的暗处走出来一个黑衣人,他抬头的那一刹,李琳琅心里咯噔一下,这个人的脸上有一条巨大的伤疤,从眉毛到嘴角,狰狞的像一条大蜈蚣,十分的可怖。 “我知道你们在找我。”那个人连声音都无比沙哑。 * “你现在可以说了。”李琳琅转动旁边书架上的花瓶,暗阁的门便自动合上,“落霞阁是我的私产,除了我和前主人,没有人知道这个密室。” 李琳琅隔着幽暗的烛火打脸着那个奇怪的人,韩祁就面色阴沉的坐在李琳琅身边。 “这里有食物,有水,我可以让你住在这,只要你肯合作,我保你平安。” 那个人看看韩祁又看看李琳琅,亡命天涯的这些日子,他早就累了倦了,急需这样一个安心的地方。 “好,夫人我信你。”黑衣人喝了一口水,声音就像是毒舌的信子,掀开了三皇子的罪恶。 “我是三皇子的家将,半年前,三皇子派我去西域,从一个小部落中接回的一个生病的商人,那个商人生患疫症,本该在路上就病死的,不过三皇子给了我解药,我吃了所以不曾染病,那个病人吃的是稀释过的,所以拖着一口气回到了京城,后来……” “这个主意是有人向三皇子出的,说这样三皇子处置疫症得力,必得皇上嘉奖。” “那个人不是宋尚书出的,我也不清楚是什么人出的这般阴毒的主意。” “事成以后我察觉三皇子想杀我灭口,所以提前收集了这件事情的证据,分散藏匿……” “如此惊天动地的大事情,我怎么敢胡说。” 今夜,一夜无眠。 从落霞阁出来,李琳琅和韩祁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李府。 彻底扳倒三皇子的机会出现了。 * 入了夏,到了雨季,哗啦啦的雨水冲刷着刚从疫症走出来的城阙。 徐楚仪背身看着窗外翠竹,皱眉:“你说韩家少爷和夫人冒雨去城外寺庙祈福?” 他身后的人点点头:“是,属下跟了他们很久,那天晚上那个人和他们见面以后,就不见了踪迹。” “那个人必定是被他们藏起来了。”徐楚仪伸出手接窗外的雨水,冰冷的雨水刺激着他的神经,疫症一事从头至尾都是他帮三皇子出的主意,他也从未想过要帮三皇子遮掩,甚至,他故意留下了证据,为的就是有朝一日摆在世人面前,三皇子被逼入绝境。 而他徐楚仪正好力挽狂澜,成为三皇子唯一的靠山,让三皇子成为他徐楚仪手中傀儡。 可是现在出现证据指向三皇子的话,还太早了些,他的局还没有备好。 “冒雨出城有蹊跷,马上派人跟上!” * “这间寺庙我倒是从没有来过,连听都没有听人讲起。” 雨下了一夜都没有停过,雨水漫漫,将山间的石板小路冲刷的干干净净。 韩祁撑着油纸伞,伞面向着李琳琅倾泻,她没有淋到一点儿雨,而韩祁自己却湿了半边肩膀。 山野中草木清脆,空气十分的清新,在一簇竹林之后,藏着一间小小的寺庙,看起来无甚香火,看门的只有一个很年轻的沙弥,他说师傅们都下山化缘去了,只留下他一个人看家。 韩祁给小沙弥那黑衣人给的信物,小沙弥没有说什么,将信物捧在手心看了又看,后笑着说:“前些日子是有人在寺中存了些东西,阿弥陀佛,小僧带师祖去取。” “黑衣人说和疫症有关人员的名单就藏在这寺庙中啊。”李琳琅捧着一个小背篓看了又看,这个背篓是竹制的,里面只放了两件旧衣裳,这衣裳李琳琅翻来覆去的看,也没有看出什么名堂。 马车里摇摇晃晃的,韩祁揉了揉李琳琅的头:“算了,拿回去让黑衣人自己找。” 话音未落,行在山间的马车猛然停下。 “少爷!有山匪!啊——” 韩祁急忙揽住李琳琅弯腰,伴随着刷刷刷的箭矢破风之声,数支利箭穿过马车,深深钉在座位上,如果不是韩祁动作快扯住李琳琅避开,只怕那箭就要刺在李琳琅身上。 韩祁示意李琳琅安静,今日出门带的是家中的普通护卫,原本是不想引人耳目。普通护卫战斗力不高,所谓的山匪很快杀了护卫将马车包围起来。 “抱紧我。”韩祁对李琳琅耳语。 紧接着两柄闪着白光的长.刀就刺破车身砍了进来,韩祁以剑鞘借力,使用内里震碎了车顶,带着李琳琅冲出了马车。 那两柄长.刀扑了空,李琳琅还抓着那个竹漏。 雨终于停了,他们也看清楚在这深山中,足有几十个所谓的“山匪”,他们已经被包围了。 “把东西留下!”为首的山匪头子用刀指着韩祁,露出满口黄牙,目光恶狠狠的瞪着李琳琅:“不然宰了你们!” 韩祁攥紧了手中的剑,目光阴森森的,“我讨厌有人用剑指我,也讨厌有人威胁我。” 他的声音很慢,带着李琳琅已经很少在他身上见到的狠厉。 “他妈的!口气不小啊!兄弟们给我上,男的杀了,女的留活口!” 说完,几十个人都举着刀向他们围拢而来。 “刷!”一股腥热的血喷洒在李琳琅的裙摆上,她惊呆了,眼睁睁看着冲在最前面的山匪头子被一剑刺穿。 这是李琳琅第一次看见韩祁发狠,一刻钟后,泥泞的山间小路血流成河。连草地都红成一片。几十个人,不敌韩祁的剑快。 李琳琅面色苍白,微微发抖,韩祁察觉到了,是自己杀人的样子吓到她了吗? “你怕了?”韩祁浑身都是红色,扭头问,不敢看李琳琅的眼睛。 李琳琅抹去韩祁脸上沾染的一丝血迹,双眸清澈:“我不怕,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韩祁深深看着李琳琅,点点头,掏出怀中的信号弹放了出去。 接着牵起李琳琅往前走去:“我们立刻下山,这伙山匪应该是受人指使的,恐怕背后的主使之人还有其他的埋伏。” 第49章 果然, 韩祁的猜测是对的, 他们没有走多远, 远处就传来了脚步声。 韩祁立刻牵着李琳琅往路边的密林中走去, 前面的那伙山匪没有过正规训练好解决,现在来的人可就没那么好对付了,何况,李琳琅就在身边,韩祁不想冒险。 这山又高又陡峭,附近连人影都没有,茂密的树枝横七竖八, 要在密林中行走并不容易。 山中刚刚才下过雨,泥泞的山间不好掩盖痕迹,很快,那些人就沿着他们的脚印找了过来。 幸好很快,天色就黑了,加上之前韩祁放过信号弹,韩家派了人来找,那些人立刻撤了。 虽然已经是六月, 可深夜的山野中还是极寒的。 李琳琅跟在韩祁身后, 冻的轻轻发抖,嘴唇都白了。韩祁的外袍上沾满了凝固的血迹, 血腥味太重,他想了想,将外袍脱掉后, 把贴身的衣裳脱下来给李琳琅披上。 “我不冷,你披着就好。” 李琳琅还没有开口说什么,韩祁就已经先说了。再推脱,就是李琳琅过于固执了,她点点头,跟着韩祁往山下走,没走多远,就和举着火把寻人的柳易柳平他们相遇了。 回家后不久,李琳琅就开始发热,她烧的迷迷糊糊,小巧圆润的脸蛋上布满了汗珠,乌黑的睫毛也在微微颤抖,整个人抖的厉害。 韩祁用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是一片滚烫。 他心里一惊,扭头问梦云:“隐先生方才开了方子,药熬好了没有?” 梦云急忙出去催,不一会匆匆的捧着药碗进来:“熬好了!熬好了!” “给我。”韩祁接过药碗,手指贴着碗边试温度,又热又烫入不了口,他用勺子搅动了几下,盛了一勺放在唇边轻轻吹了几口气,等药都温了才喂到李琳琅嘴边。 李琳琅高烧不退,半睡半昏迷,根本吃不下药,乌黑的药汁都顺着她的嘴角流了出去。 “这可怎么办呀。”梦云很是焦急,眼眶红红的就要哭出来了,她从小跟在李琳琅身边,一心护主,见不得李琳琅这般难受。 韩祁用手掌抚慰般的摸了摸李琳琅的额头,扭头沉声对梦云道:“你先出去。” 梦云踌躇了几秒钟,出去了,她现在是极信任这位姑爷的,今日遇险,也是姑爷拼死护住小姐。 屋子里,韩祁用沾了冰水的棉帕轻轻擦拭李琳琅脸上的汗珠,然后他端起药碗吹了几下,自己喝了一口,看了李琳琅一眼,捏住她的下巴,附身…… * “轰隆——” 夏季的雨水总是格外暴躁,好似老天爷家的屋顶被捅破了个大窟窿,哗啦啦的往下漏水。 屋子外池塘里的水已经溢出来了,池中荷叶被雨水砸的七零八落。院子中的空地上,黑衣人们浑身湿透,跪成一排瑟瑟发抖。 闪电划过,刹那间照亮徐楚仪铁青的脸色。 “大人,他们逃了,那东西……属下没有拿回来。” 雨幕中视野模糊,直到门开了,屋子里的人走出来,黑衣人们才有所觉察。 徐楚仪穿着倜傥的锦袍,取了架子上极少用的宝剑,将剑鞘扔在地上,然后他拖着剑,剑刃划过地板沙沙细响,他就这样面无表情,一步步穿过漫天的雨水,走到了为首的黑衣人面前。 “不是叫你先用山匪拦住他们的脚步吗?” 黑衣人害怕的往后缩了缩,脸色苍白:“那些山匪不中用,韩祁一个人就全部解决了。” 徐楚仪眼皮都没眨一下,神经质的自言自语:“不中用?” 说完,他抬起了剑,锋利的剑刃从黑衣人的胸口穿过,殷红的鲜血喷溅而出,染红了脚下的水洼。 “山匪不中用,你们也不中用!这就是下场!”徐楚仪厉声嘶吼,额上的青筋都涨了出来,他松开剑柄,中剑的黑衣人无声无息的倒下了,眼睛都没有闭上。 “那东西很重要,很重要!你们知道吗!一定要拿回来!”徐楚仪吼完后,眼中已布满红血丝,他俯身,轻轻合上那个黑衣人的眼睛。 “事成之后,解药,荣华富贵,我都会给你们。” * 李琳琅这场病来得汹涌,等她能下床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七日了。着七日里韩家的护卫和金吾卫将韩宅护卫的万无一失,来过三波黑衣人想要趁夜色悄悄进府邸,都没能得逞。 可惜的是没有抓住活口,这些黑衣人被俘获后都会立刻嚼碎藏在嘴里的毒囊。 至于落霞阁那边,本身就不起眼,韩祁抽调过去几个顶尖的高手祥装伙计,随时观察,并没有异动。 “三皇子定以为人藏在韩府呢。” 韩祁垫了个枕头在自己腿上,方便李琳琅靠,自己手里拿了把小木梳帮李琳琅梳头发,她的头发头顺又软,摸起来特别舒服,还有淡淡的香气。 “这些天那个人又说出了其他几个证据放置的地点,我也派人悄悄取回来了。” 韩祁温柔的梳着李琳琅的头发。 他们也终于搞清楚了三皇子这一年来的所作所为,他先是主导了金库失窃案,劫走了大批的黄金,顺便嫁祸给太子,之后联系那夜的黑衣人,去西域的小部落接回了染病的赵姓商人,这病传染性很强,且从未出现在元都城,百姓和太医都不了解,不知道其中利害。 疫症很快就散播开来,三皇子掌握着治疗疫症的药方,其中有一味药是世面上很少见的龙骨,于是他用劫掠而来的部分黄金,向江南商人购买龙骨囤积起来,本来是想等疫症爆发后,以救世主的姿态出现,挽救百姓,谁知半路杀出韩祁来,韩祁处置疫症十分好,控制了疫症的蔓延。 “所以,三皇子又派人在其他元都其他地方传播疫症,这就解释了那时候燕儿巷明明不准外人进出,疫情又出现在了离燕儿巷很远的其他地方,因为这不是疫情扩散,而是三皇子“投毒”,顺便陷害韩祁处置不力,好取而代之。” “三皇子为了皇位,可谓机关算尽,人命在他眼中,如同草芥一般。” 韩祁摸了摸李琳琅的脸颊:“谁知道他还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可我有一件事情想不明白。”李琳琅将头往韩祁怀中蹭,看着他的眼睛说道:“三皇子手中的药方为什么会是错的?龙骨会使病人变成“狂人”,是谁要这样害他?” 这个问题也是韩祁的疑惑,就连李密和韩叙也暂时想不明白。 “明日父亲还有岳父大人,荣亲王都会进宫面圣,我们已经掌握了足够多的证据,这次就算陛下想保三皇子,只怕也无能为力,那么多条人命,绝不仅仅是家事,到时候,什么疑问就都解决了。” 韩祁低头吻了吻李琳琅,温软的舌尖轻轻品尝着桃花的滋味,很甜,会醉人。 * 皇帝的病一日重于一日了。 第二日李密韩叙等人入宫面圣,却被告知皇帝服了药正睡着,他们只好在外头候着,这件事情需要越快和皇帝说越好,以免夜长梦多。 三皇子偷偷的去了宫门外,回了三皇子府。提前接到消息的阮阮已经冰镇好了果酒,准备好饭菜,只能殿下回来。 “殿下,徐大人马上就过来了。”阮阮依靠着三皇子的肩膀,不经意间露出了手腕上青紫的伤痕。 三皇子随口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阮阮立刻眼眶含泪,可怜巴巴的搂住三皇子的脖子:“殿下,您一定要为妾身做主啊,这是昨日王妃命人打的。” 三皇子的眼神立刻阴沉下来:“她不是刚诞下小世子,出不了屋子吗?” “是王妃身边的丫鬟,她们要去殿下的书房,妾身拦着不让进去,王妃就命人打我。”阮阮用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泪珠儿,吸了吸鼻子:“王妃在月子中的这些时日,殿下已经将王府中的大小事务教给妾身处理,其中您特别强调,不准任何人靠近书房。” 阮阮见三皇子杯中的酒空了,伸出细嫩的手又斟满了,“妾身自然要听殿下的,接过王妃不依,还说,还说妾身是狐假虎威,总有一天要赶我出王府。” “哼。” 三皇子喝完酒,眼神冰凉:“她越发张狂了。” 没过一会儿,徐楚仪来了,阮阮很懂事的退了出去,背对徐楚仪的时候,阮阮伸出小指头勾了勾他的袖口,徐楚仪微微一笑。 等阮阮关上门,徐楚仪坐了下来,拍灰尘似的拍了拍袖口。 “大人,这些日子父皇对我越来越冷淡,我的心很不安啊。”三皇子叹气,揉了揉眉心:“宋尚书也称病在家,很久不露面了,怕不是真的,要弃我于不顾了?” 徐楚仪冷冷一笑:“我那位泰山大人,昨日还与同窗饮酒夜话,这病分人啊,见着殿下才会发作。” 他越说,三皇子眸色就越寒,这些事情他早猜到了,但是从别人嘴里□□裸的说出来,还是很不是滋味。 “殿下,臣有个很可怕的猜测。”徐楚仪观察着三皇子的神情,“那个关于疫症的药方,恐怕是个陷阱。” “什么!”三皇子猛然抬头,“你不是说是那个人故意坑我吗?” 徐楚仪摇摇头,“我怕李密早知道殿下的计划,买通了那个人。” 三皇子顿时浑身如坠冰窖,细思极恐,若李密很早就察觉他从西域接回病人,购买药方的事情却一直隐忍不发,那么李密此人实在是城府深沉,老谋深算。 那今日李密入宫见皇上,岂不是来戳穿这一切的! 徐楚仪暗自松了口气,若三皇子现在仔细想想,是能够察觉到这套说辞中的纰漏的,就说李密这种饱读圣贤诗书的大儒,从发现三皇子的计谋开始,就会将他揪出来,绝对不会放任他祸害百姓。 但此刻三皇子内心急迫,思绪纷乱,根本没有思考的时间。 “大人!今日李密已经进宫了!韩叙也在,荣亲王也去了!”三皇子回忆着早上的情景,“对了,先皇后家的几位大人都在,他们——” 三皇子几乎要跌倒在地:“他们一定是要将这一切禀明父皇!” 徐楚仪的脸色也随之大变,从跟丢那个人,到没有截住韩祁手中的证据开示,他就知道有这么一天,只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是这般快。 “殿下,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兵贵神速,殿下手中家兵私兵可用的人一共有多少?” 三皇子沉重的吸着气,刚喝过的酒染红了他的眼角,他看了看徐楚仪:“不到两千。” 徐楚仪眸色极沉,瞬间变的有些可怖,他死死盯着三皇子的眼睛,缓缓的说道:“臣有五百人,加起来两千五百人,足够控制住宫中局势。” 三皇子震惊的盯着徐楚仪,眼神中先是犹豫,后是决绝。 “殿下,若陛下驾崩,临终遗诏废太子,立您为新帝,您就是九五至尊了。” 徐楚仪眼里满是狂热:“这普天之下,都是您一个人的了。” “可您现在要是犹豫,错失良机,恐怕将成为万人唾弃的千古罪人啊。” 徐楚仪的话极能惑人心,三皇子更坚定了决心,饮下杯中最后一口酒后,三皇子揣上剑,大步往外走去。 “来人,进宫,护驾!” 只要扣押住李密等人,说他们意图弑君,那么自己带兵入宫就是护驾,父皇病重受惊后驾崩,自己只要抓一两个昏聩老臣作证,父皇临终时立自己为新帝的事情就坐实了。 * 太阳渐渐西斜,天色一点点的暗下来。 李琳琅身体舒服了些,在院子中吹风,韩祁在院中舞剑,出了一身热汗。 翻了几页书,李琳琅始终有些心神不宁,她往院门外看了看,纳罕道:“父亲他们一早就进宫去了,怎么这个时候还没有消息传出来?” 这样一问,韩祁也觉得有些奇怪。 接着云兮走了进来,“小姐,太子府送来了一些进贡的瓜果,是太子妃特意给小姐留的,说给您尝尝鲜。” 李琳琅看着云兮怀中新鲜多汁的瓜果,笑着点了点头:“改日我们也要回些礼。” “对了,还有件事情很奇怪,送瓜果来的下人说,今日皇上召太子还有太子妃和小世子都进宫去了。”云兮继续道。 皇帝不喜太子,恨乌及屋,连带太子妃和世子也不得皇上宠爱,忽然召他们入宫,的确是奇怪的事情。 韩祁蹙眉,觉得有些奇怪。 “召太子入宫也罢了,世子入宫也不奇怪。”李琳琅一边思考一边说:“可连太子妃都被召入宫,就不得不叫人多想了。” 韩祁停下了舞剑的动作,将柳易叫过来,吩咐他立刻去探查三皇子府邸的守卫情况,后立刻回报。 李琳琅惊恐的与韩祁对视一眼:“你是觉得——” “三皇子要弑君。”韩祁一字一句的说道。 李琳琅恍然,这就对了,今日大燕朝所有的重臣都入了宫,太子一家也被召入宫,若宫门一关,三皇子带人控制了皇宫,杀了重臣和太子一家,再随便编撰一个理由,逼死皇帝,那这天下就要易主了。 “你在家等消息,家将我都留下,一旦有不测,你立刻出城。”韩祁走进屋内,穿上了银甲。一边吩咐一边往外走。 “韩祁!”李琳琅并不想矫情,现在并不是煽情的时刻,她只拼尽全力道:“我等你回来!” 韩祁的背影停顿了片刻,忽而回头狠狠给你李琳琅一个拥抱,恨不得将她的骨肉融进自己的身体:“好,我好好的回来,你等我。” 说完,他提着剑走了出去。 金吾卫有五千人,此刻都在营中安歇,韩祁要去整顿再带去皇宫,来往之间至少也要花一个时辰。 在抵达营区前,柳易探到了消息回来,三皇子家养的兵丁一个都不在府中,只有几个下人在收拾东西,好像要逃。 “好,立刻派三百金吾卫,围住三皇子府,任何人不得进出。” 韩祁沉声道。 很快,千余人率先整顿好,韩祁在前,带着人往皇宫的方向去。 * 今夜有浓雾,从城楼上看,连远处宫阙都看不清楚。 三皇子背手站在宫门上看了片刻,环顾着四周,都是他的人,皇宫的侍卫没有对三皇子起疑心,很轻易的,三皇子就解绝掉了侍卫,全部换上了自己的人。 看着眼前的浓雾,三皇子十分期待黎明到来,等太阳升起,他就是新的天下之主。 * 清风院里,李琳琅自然是睡不着。她在院子里来来回回的走,不知为何就想起前世的事情来,前世,韩祁身边的亲人都没能留住,最后孑然一生,那么这一次呢? 这一世不会了,一定不会的。 李琳琅坐不住了,“我们去三皇子府看看。” 此刻在三皇子府中一片慌乱,三皇子妃也才刚接到消息,三皇子什么都不说,只是派了几个人过来叫他们立刻就走。 来接应的人不多,三皇子的意思是只有王妃和世子,还有阮阮可以走,其余人都留在府邸中,不过三皇子妃根本没打算带阮阮走,李琳琅去的时候,金吾卫刚从柴房将被五花大绑的阮阮带出来。 李琳琅感受到了事情的急迫,同时也察觉出漏洞,三皇子既然连家人的后路都没有照顾好,那么说明他并没有完全计划好,也是事出紧急。 第50章 三皇子妃怒视着李琳琅:“你们好大的胆子, 金吾卫竟然刚包围王府, 你们眼中还有不有王法了!” 李琳琅站在台阶上, 身后就是密密麻麻的金吾卫, 看上去很有气势。 “三皇子妃的话臣妇听不明白了。”李琳琅平静的看着三皇子妃:“眼里没有王法,仗势欺人,草菅人命的恰恰是王妃自己,王妃做错事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今日。” 三皇子妃瞳孔猛然放大,心里不安但还是嘴硬的很:“你胡说!放本宫出去,本宫要出府!叫你的人撤了。” 李琳琅并不想和她多说, 挥了挥手,立刻有金吾卫上前听命,她对那个金吾卫淡淡的说:“三皇子妃和小皇孙你们保护好了,除了王府,他们哪里都不能去。” 与此同时,皇帝的寝殿中灯火通明。 皇帝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胸口憋闷的厉害,脸色也渐渐变成可怕的紫色, 他拼劲全力才说出完整的一句话:“太子呢?还有李密。” 呵。三皇子嗤笑一声, 站在穿前冷冷打量着皇帝。 “皇兄和太傅大人很不幸,今日, 暴毙而亡了。” “什么!?”皇帝胸口一疼,一口鲜血喷涌而出,“你怎么敢!你要造反!” 角落中传来呜呜呜的哭声, 贵妃娘娘已经哭肿了双眼,三皇子命人将她搀了出去。 “父皇,儿臣也是迫不得已。”三皇子拿出一卷早已经拟好的圣旨:“只要父皇将玉玺拿出来,儿臣一定让父皇安享晚年,父皇为国操劳,现在也该由儿臣来为您分忧了。” “孽障!”皇帝面色越来越紫,呼吸也越来越困难,他每日都要按时服药,现在早过了服药的时辰,若三皇子再不准人送药进来,他就要窒息而死了。 三皇子冷冷的看着皇帝:“父皇好好考虑,就算没有玉玺,我也能登上皇位。” * 宫门前,韩祁所带领的金吾卫已经到了。 在金吾卫面前,三皇子和徐楚仪的人其实没有招架之力,可他们手中有筹码,朝中重臣和太子都在三皇子手中,韩祁不能硬闯。 徐楚仪站在宫门前,身后的人推了一个被五花大绑的官员出来,正是先皇后的弟弟。 “韩祁,与其两败俱伤,不如你我合作如何?”徐楚仪露出得意的笑容:“三皇子登上大位,你拥立有功,少不了得到好处。” 呵,就算三岁小孩也不信的鬼话,也想用来骗我?韩祁看着徐楚仪,神情有些倨傲,这种小人,他实在懒得废话。 韩祁挥了挥手,身后的金吾卫立刻架好了弓箭,宫门前的气氛很紧张。 “徐楚仪,别怪我没给你机会,你要是现在撤兵,就留你一条狗命。”韩祁坐在马背上,身上的银甲反射着赤色的火光,衬的眉眼及其冷峻。 徐楚仪气的脸都白了。 “韩祁,你就不怕我将那些老东西一个个都宰了!” 韩祁冷笑,“你不敢。” 徐楚仪厉声喝道:“凭什么说我不敢!” “因为杀了他们,你手中唯一的筹码就没有了。”韩祁摸了摸剑刃,缓缓的说:“你没有想到我会来这么快,原计划中没有和金吾卫对峙这一项,我一来,你助三皇子秘密篡位的计划就失败了,你现在更急着逃命。” “你——”徐楚仪咬着牙,却半个字也说不出来,没错,原计划谋的就是个快字,杀了那些难缠的老东西然后助三皇子登基,可眼下的情景,韩祁敏锐的回过味来,就什么都完了。 他秘密联系的援兵还没有到。 “你想怎么样?”徐楚仪很快的冷静下来。 韩祁摸着焦躁踱步的马儿的头:“把你放人的条件告诉我。” 徐楚仪攥紧拳,咬牙切齿道:“好,容我想想。” * 同时同刻皇宫里的某间禅室中门窗紧闭,屋外以重兵把守着。 屋子里李密、韩叙等人被熏了迷药,正半睡半醒,下午的时候三皇子就将他们全部关押在此。 不一会儿,门外来了个太监,是皇帝的近侍。在三皇子动手的时候,这个太监就主动“投靠”了三皇子,现在他是来给人送水的。 门外的侍卫将老太监放了进来。 李密和韩叙身体乏力,见人来了吃力的坐起身。李密人得这个太监,吃力的问他:“皇上呢?我要去见皇上。” 老太监声音尖利,连门外的侍卫都能听见他刻薄的声音:“皇帝驾崩了!诸位大人要识时务!” 听见皇上驾崩,屋子里的大人们都惊呆了。 李密更是胸中一痛,险些昏过去。那个老太监伸手扶住了他,压低声音说:“太傅,陛下有遗诏。” 说完,老太监拿出了一把钥匙和一个锦囊,“这间禅室的屏风后有一副巨画,画后有一个密道直通宫外,大人快走!” 说完,这个老太监也不方便久留,立刻就走了。 走前他露出了安心的微笑,追随皇上多年,他总算没有辱没皇上的恩宠,值了。 * 李琳琅在三皇子府一直守着,她做了最坏的打算,如果真的有不测,三皇子妃和小皇孙也许是她的筹码,但是在快要天明的时候,一个坏消息传来。 宋尚书府出事了,尚书府中有人冲破了金吾卫的封锁,往城外逃了。 李琳琅急忙抽派了一百人去追,自己也赶去了尚书府,在府门打开之时,她愕然的瞪大了眼睛,整个府邸的人都死光了,满眼望去没有一个活口。 不一会,金吾卫将那几个从尚书府逃出去的人抓了回来,当人押送至李琳琅面前时,她简直不敢相信站在她面前的是人。 这几个人满脸发红,脾气暴躁,好几个金吾卫才能将一个人压制住,和那些“狂人”的症状破相似,不同的是“狂人”毫无人性,这几个人还残留着几分人性。 在他们断断续续的供述下,李琳琅得到了一个可怕的真相。 这些人都是徐楚仪招募而来的江湖高手,本来只是求财,可徐楚仪却设计让他们吃下一种天下罕见的毒药,只有徐楚仪手中掌握着解药,他一直靠解药控制这这些人。 而这一次事出紧急,徐楚仪去皇宫前没有留下缓解毒发的药,这些人失控了,对徐楚仪的恨转移到了宋尚书一家人身上,才有了今日满门遭到屠杀的惨状。 没有想到今世重生,徐楚仪竟然比前世更冷血可怕。 金吾卫从死人堆里找出了宋尚书的尸体,但没有发现宋嘉琪。这样的场景,宋嘉琪肯定是逃不出去的,李琳琅猜测她多半是躲起来了,便命金吾卫收殓尸体,并好好的搜宋府的每一个角落。 没过多久,金吾卫就在一间小屋子里找到了瑟瑟发抖的宋嘉琪,也许是绝望,也许是受到了刺激,宋嘉琪躲在一盏屏风后大喊大叫,怎么都不肯出来。 天亮了,李琳琅走近小屋子里,宋嘉琪的嗓子已经沙哑,她拼命的喊着:“不要过来!你们都不要过来!” 李琳琅顿住,声音尽量的放缓:“宋嘉琪,我是李琳琅。” “李琳琅——李琳琅。”宋嘉琪喃喃自语,不再狂呼乱喊了。 一旁的金吾卫也乘机将屏风撤了出去。一股血腥味涌来,李琳琅这才发现宋嘉琪腹部有伤口,殷红的血已经染满了她的衣裙,而且,她的怀中还抱着一个没有声息的婴儿。 李琳琅想了起来,宋嘉琪和徐楚仪的孩子,如今也快满月了。 “嘉琪。”李琳琅试探着往前走去,“你怎么样?” 宋嘉琪猛然站了起来,李琳琅身后的金吾卫怕她对李琳琅不利,立刻上前控制住宋嘉琪。 “放开我,不要动我的孩子!”宋嘉琪又撕心裂肺的喊叫起来。 金吾卫将那个动也不动的孩子抱了起来,宋嘉琪近乎疯狂的挣扎,她一挣扎,腹部的伤口就裂开了,鲜血止不住的往外冒。 “救救他,救救他,他要死了!”宋嘉琪神智完全不清楚了,她现在只认得李琳琅,很本能的向李琳琅求救。 李琳琅抱过那个孩子,摸了摸孩子的脸,还是热的,也还有呼吸。 “救救他,救救他,求求你救救他!”宋嘉琪又哭又笑,身上又是血又是泪。金吾卫将她搀扶下去,也有大夫过来帮她止血,不一会大夫叹息着摇了摇头。 失血过多,已经无力回天。 看着怀中小小的婴儿,李琳琅五味杂陈的叹息一声。 她将孩子还有所有的金吾卫都带去了三皇子府。 * 熬到了第二日夜晚,皇宫那边终于传来了好消息。 韩祁带兵进入了皇宫,将藏在密道中的李密韩叙等人救了出来,三皇子、徐楚仪已经被擒。 但是也有坏消息,皇帝驾崩了,太子在宫变一开始就被三皇子秘密处死。 大燕边境本就不安宁,朝中的几个番王也不是省油的灯,韩祁选择秘不发丧。 直到一切准备就绪,韩李二家辅佐太子唯一的血脉小世子即位,太子妃为皇太后,韩祁因为护驾有功,在荣亲王的提议下,被封为将军。 兜兜转转,韩祁终于还是踏上了权臣这一条路。 不同的是这一次他身边不是空无一人。 * 临近除夕了,元都城里的百姓除了囤积年货,更是对城中的八卦津津乐道,除了幼帝登基大赦天下,罪臣徐楚仪伏法,三皇子夫妇在狱中自杀这样的事情外,还有一些小道八卦。 比如英明神武,少年英豪的韩大将军又和将军夫人李琳琅举办了一次婚礼,还是萧皇太后亲自证婚。 “韩大将军还说了,这一生永远不纳妾,韩大将军实在是又厉害又痴情啊。” 从此元都城就有了一个传说,生子当生韩将军这样的,嫁人也当嫁韩将军这样的,连私塾里清高的先生们训诫学生的时候都会说,要向韩将军学习,成为他那样的国家栋梁。 但没有人知道,清风院里,这位人人称赞,人人仰慕的韩大将军,他正在……撒娇。 “琳琅,求求你了。”韩祁不依不饶的揽着李琳琅的腰:“一起去好不好。” 李琳琅的脸是红的,她撇开脸:“你自己去。” “我怕黑。”韩祁勾了勾李琳琅的小指头。 李琳琅瞪着他:“大夫说了——” 韩祁抢先道:“大夫说了,你刚刚有孕,忌房中事。” 说完他将李琳琅拦腰抱起:“我的好娘子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当真这般如狼似虎?” 半个时辰后,浴间传来细细的抗议。 “骗子!” “……呜,你就是狼崽子,一辈子都是——” 作者有话说:  终于写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