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神兽的自述》来自www.wshlou.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一只神兽的自述》作者:不易流行 文案: 离开五年后,霍疆再次见到了那只小鹿,只不过,这时的他,已经不能算是一只鹿了,而是一个有手有脚的人!霍疆又惊又喜。 “原来你长这个样子啊。” “对不起啊,让您失望了” “倒也没有,想象以上吧。” “我要说谢谢吗” “倒也不必,是你自己长成这样的,没必要谢我。” ---- “对了,你有名字吗?不如从今天起,你便叫景淮如何?” “愿你如那天上星,熠熠生辉;愿你如这林间风,快活自在;愿你胸怀宽广,一生无忧。” ------ 这林间岁月悠长,终是有些寂寞了。 霍疆承诺他会一直陪着他的小鹿,不管多久,不管以何种形式。 冷清了千年的山林、孤寂了百年的神兽,终于等来了独属于他的温暖。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奇谭 玄学 搜索关键字:主角:鹿蜀,霍疆 ┃ 配角:讹兽,修闻 ┃ 其它:突发奇想 第1章 故事开始的地方 我是一只鹿蜀,是一只神兽,没有名字。 要说我是怎么意识到自己神兽身份的,是在漫长的岁月中自己摸索出来的。当看着身边的“朋友们”一个个的离去,一轮轮的新生。却只有我,哦不,还有讹兽,我们两个永远顶着一张少年人的脸生活在这片山林之中。 我们不会受伤,不会生病,不会老去,听上去虽然不错,但是春夏秋冬、岁月流转,眼看着身边的虎啊兔啊什么的刚处熟了便要离别,这滋味儿,实在是难以形容地噎人。所以渐渐地,我也便不再交朋友了。 如果注定要别离,要伤神,那还不如从那过来便不曾拥有,这样自己还能好过一点,所以说,何必折磨自己呢。 对了,说到讹兽,想必大家都已经知道了。据我有限的阅历所知的跟我一个物种的家伙,他也是一只神兽。 要说这天下还真是千奇百怪,别的神兽是怎样的我不知道,因为至今为止我也没出过这片山,也没有见过别的神兽,只有这一只兽类供我参照。 只不过这家伙实在不是一只好兽,满嘴谎话,从他嘴里探出一句真话,远比找到这世上存在的第三只神兽要难得多。若只是这样也就算了,但难就难在因着我俩属性相同,从小便相识了,虽然我也已经不记得自己小时候的事儿了,但是从我能记起的记忆说起,他便一直在我的脑子里跑来跑去,转来转去,赶都赶不走,一天不在我耳边聒噪个几十句,这一天于他而言算是白过了。不过,也幸好是有他,这山中日月总算是有了点活气儿。 嗯,还能怎么样,感恩呗。 我自小便生长在这片林子中,很少出去。如无什么必要的大事发生,我是不乐意外出走动的。而在我活着的这几百年来,也是没有很么值得我抬脚的大事的。所以,虽然听上去很不可思议,但,我确实是从诞生之日起就没有走出过这片林子。 虽如此,但托讹兽的福,我对于山外的世界总算不是一窍不通。前些天,几百年来第不知道多少次跑出去“体验生活”的讹兽回来跟我说外面来了一群穿着铁甲的人,个个气度不凡,搞得他心生向往,差点“弃友从军”。不过据他说他终究是舍不得我,所以决定忍痛放弃他的第二百五十一个理想,继续陪我在这林中虚度光阴。 我面上装作感动打发了他,但其实心里明白,他一定是看到了那些穿铁甲之人不为人轻易知晓的另一番模样,故而不愿意丢弃自己翩翩风度与风花雪月罢了。完事还寻个好听的说辞来跟我感慨一番。过了几天,讹兽那股子兴奋的劲头过去了也就消停了。 我也没有再去留意这些乱七八糟的消息,安静的在林中晒晒太阳,觅觅食儿。日子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这样的生活才是我最熟悉的样子。 不过这一天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天。 我正晒着太阳呢,只听远处山脚下传来嘈嘈切切的说话声,多亏了我这警觉的小耳朵,就算隔着几里地,只要是在我的地盘上,发生的一切我想知道便随时都可以知道。 这话是不是听着有点装*的意思,但是这确实是事实,可能是身为一只神兽的附加能力吧。 像现在,我便能感觉得到,一行七八个人正沿着最常被走的那条小路往山上走着,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们手上应该还人手提着一张弓。 光是看这架势也知道他们是干什么来的了。 这世间弱肉强食的自然规律我还是懂一些的,附近生活的山民也会偶尔来猎一些野味儿改善下生活,这一点我是没有意见的也不会横加干涉。万物生长在这世间就必须得遵守一定的规则。虽然我作为一方守护神,但是紧巴巴的攥着自己的口袋,一点毛儿都不给别人尝,这样是不对的。 毕竟我是个活了几千年的开明的神。只要在允许的范围内,我还是赞同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这句话的。 只是这林子好久没这么热闹过了。一下子来了七八个,不免让我有些惊讶。 平日里,一些散户大多是单独行动,这次的阵仗可着实是有点大了。未免他们手下没个数儿,“杀红了眼”,我觉得身为守护神的我有必要去照看着它们提点一下的。 害!这些家伙,下手总不知节制,不懂得细水长流这个词的深奥含义,真是怪让人操心的。 想着这茬儿呢,我起身迎着阳光抖了抖身子,抬了抬我高傲的头颅,在树上蹭了蹭因为晒久了阳光而有些发痒的角,做完这一系列充满仪式感的动作,这才缓缓地抬脚,哦,不,或许以我现在的形态应该说是抬蹄更为恰当一些,迎着林间微风朝着来人的方向慢悠悠地晃荡了过去。 呦,看吧,我的直觉从未出错,一行人共八个,看来是准备充足,穿着便于林间行走的猎服,挽着袖子,正说说笑笑地沿着小路往林中走来。 啊,是青春的味道。 想我几百年前,也曾有过这样年少肆意的时候啊!唉,果真是老了老了。 正当我躲在树后感慨岁月不饶人之时,其中着一身黑色劲装的少年似有所觉的看了过来,吓得我赶紧往树丛中蹲了蹲,心生一股子得意。难不成你还想猎我吗?借你十双眼睛… !!! 我内心的小算盘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凌厉箭气打断。 再回神一看,一只黑羽箭正钉在我面前的树干之中。 我眯了眯眼睛,很好,少年,你成功地引起了我的注意。山水有相逢,这笔账我们日后慢慢算!自顾地放完“狠话”,我从鼻孔中哼出一声鹿鸣,转身蹦跶着跑开了。 好兽不与人斗,你们自己玩吧! 天证明,我确实不是认怂,要知道我一直千年神兽,想收拾几个小娃娃还不是轻而易举,但是毕竟几百岁、差不多近千岁的一只鹿了,我自有我自己的气度。加之看着这群少年实在是不像什么没有分寸之人,也便放了看管的心思。 这样想着心里便舒服了许多,跑了许久,也便不再奔波,便找了个小土坡又躺下,舔了舔自己的鹿毛,继续打着盹儿。 但这确实是不平凡的一天,我刚睡下,正迷迷糊糊地打着盹儿呢,再一次被细碎的声音吵醒。 这一次比上一次更加细微,好像在刻意压制自己的动作一般。 我也懒得动,连眼皮都懒得睁。心里盘算着,还堵到我家门口儿了。 哼,我到要看看你们这群小鬼到底要耍什么花样。 谁知我等了许久,都不见暗处的家伙有什么进一步的动作,便悄咪咪的睁开了一只眼睛缝儿溜了溜。一睁眼便抓住了蹲在丛中、躲在树后探身往我这处看的少年,巧得很,正是方才用箭射我那位。 嘿,这可真的是冤家路窄啊,这个词儿应该是这样用的没错吧?但是,这次他的手中没有举着箭,而是就着射击动作耷拉的箭弓,并没有射击的意思。再看那微微瞪圆的眼睛,显然是被我英俊的身姿迷住了。 不错,虽然活了几千年,对自己的外形并没有说多在意,但是也不得不自我承认,我这通体雪白,带着暗黄花纹外加一条红色尾巴的身体确实是很招人喜欢,就更不用说我头顶这硕大华贵的鹿角了。 这凡人少年头一次见怔着了也算正常。 虽见他没有进一步的打算,我却是再装不下去了。总是枕着右前腿的姿势让我的脖子有点酸麻,犹豫了一番还是决定遵循心意撑着后腿站了起来。至此,眼前的少年才回过神来,手忙脚乱的收拾了自己的弓箭,傻乎乎的冲我一笑,转身离开了。 望着他的离去的背影,我的心头却不知怎的,没了刚才揶揄的欢快感,只是觉得有些似曾相识,有些惆怅。 甩了甩脑子,原地转了几圈,我决定去看看我的老朋友。算起来,应该也是许久没有去看过他了呢。不过,他应该也不会怪我,毕竟现在的他也只是一具埋在地下的枯骨罢了。 一行八人直到太阳落山才从来路下山,还是说说笑笑,仔细看,一个个家伙,嘴边还闪烁着可疑的油光,一看就是吃饱喝足才走的。更过分的是手里还提着几只野兔! 这真是,连吃带拿,毫不客气。呵,算了,我毕竟长了他们这么些岁数,才不要跟他们一般见识,吃吧,喝吧,噎不死你们。 这一行人走后,我又恢复了吃饱了睡,睡饱了吃的无忧无虑的日子。这就是这几千年来我最常经历的时光,没有波澜,却也安详静谧。前些日子,我去看了故人,跟他说了会儿话,又回忆起了那天少年的背影,无端的情绪低迷了好几天。连讹兽这几天的叽叽喳喳的聒噪都难得地没有发出抗议。 讹兽嘟囔着此人奇奇怪怪便又跑下山寻乐子去了。他总是这样,没心没肺,怎么说也有近千岁了,整日里还跟个孩子一般。 唉,光是想着讹兽这家伙,就觉得更加愁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该怎么挽回你~看完第一章 就没往下看的五位小朋友~[捂脸笑] 第2章 林间初识 无聊的日子一天天过去,上次扎堆而来的少年们仿佛发现了什么打牙祭的好地方似的,隔三差五的便会来我这里改善下伙食。我真的是一阵阵的无语。 这不,正腹诽着呢,那群人又说说笑笑的来了。 还吃上瘾了是吧。但是这次我没有再去盯梢,在知道这群人不是来滥开杀戒之后,便也由着他们去了。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兔弟虎哥,对不住了,自求多福吧。 但或许是这阵子睡多了,今天总也睡不沉,耳边总仿佛能听见这群家伙叽叽喳喳的声音,到底是有什么事情能让他们兴奋这么久?连个好觉也不让人睡。虽说我的失眠可能是我自己的原因,但是,既然现在有了可以让我迁怒的家伙,又为什么要跟自己过不去呢? 这么想着,我便决定去探一探这群家伙。有什么可乐的说出来让老大爷我也跟着乐一乐呀。 原来,这群少年就是上次讹兽跟我说的穿铁甲的那群人中的。听着他们略带期待的口气谈论着将要面临的战事,我不禁又是一阵无语,原来是来打仗的啊,打仗会死人你们知道吗?还在那傻乎乎的期待,也不知道这群傻孩子瞎激动个什么劲儿。 不过,人哪,对于未知总是充满好奇与期待的,但殊不知,那未知里有多么可怕的东西在等待着他们。 嗯?上次的少年也在,还是那身黑色劲装,意气风发、年少俊朗几个字用在他身上着实不算浪费。 嗯?他好像又发现我了? 这可真是…无法言说的缘分啊… 要知道本兽可是轻易不在世人面前现身的,不像讹兽那家伙,动不动的还要主动去撩一撩这些凡人。 但我与面前这少年的缘分也着实是太过了些,一共见了两次便打了两次照面,不过既知他无恶意,我也懒得躲来躲去了,且我活得虽久,但这些年我接触过的人不算多,唯一有过深入接触的也没落个好下场。所以对这眼前这少年不免多了几分好奇。所以就没有离开,但也没有前进一步。 他仿佛是觉得有些好玩,见我不怕人,便瞥了瞥周遭的同伴,见没一时没有人注意他的动作,便悄悄起身,向着我这处走了过来。 这是我第一次听见他的声音,他压低了声音叫我小鹿。 我有点哭笑不得,我可是一只名副其实的老鹿了呀! 但是,我也不屑与他辩解,爱咋咋地吧。 我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的手往怀里掏了掏,摸索半天,捏出一块用纸包裹住的绿豆糕。 我认得这东西是因为托讹兽的福,有幸尝过一次。其实味道还是不错的的,甜甜沙沙的口感。 他把绿豆糕隔着我老远的用手托着往我脸边怼了怼。虽说他的身材比例不错,胳膊也挺长,但是这中间隔了几米远的投喂还是让我忍不住一阵翻白眼…不给吃就直说嘛,何必这样欲拒还迎。 可是那香香甜甜的味道实在是让我有点想咬上一口… 正当我犹豫要不要为了一口吃食往前凑一凑时,少年仿佛终于觉察到了我俩之间的不合理之处,主动往前挪了挪,挪到了我一抬下巴便能够到的距离。 算了,看你还有点悟性,我便勉为其难的尝一尝这绿豆糕吧! 嗯,沙甜软糯…是记忆中的口感,很甜。 少年见我吃了他手中的糕仿佛很开心的样子,还抬手摸了摸本兽的脑袋。 本来我并无觉得不妥,只是这熟悉的触感加之我这该死的脑袋不由自主往人家手上递的熟练感让我本能的觉察到一丝危险,绷着身子往后退了退。盯着那少年看了一会,也不顾还没有吃完的绿豆糕便慌张的跑开了。 真的是久违了,这该死的慌张感。 再后来,少年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一趟。 有时候是跟同伴一起,有时候只身一人,但总会带一块绿豆糕。有时我会出去跟他见一见,其实主要是嘴馋,但有时懒得动就不会理他,任由他在林间走动。渐渐地,也生出了一份熟稔。 不得不说自从这伙人来这边常驻之后,林中的鸟兽都谨慎了许多,生怕一不留神就会被射下来做成烧烤,想一想也着实可怜。但身为守护神的我还是不能轻易出手的。 所以说,兄弟们!挺住! 那少年跟我说,没错的,就是跟我说,虽然我是一只鹿,但是看着那少年的神态应当是聪明的看出了我与一般鸟兽的不同之处,一来便与我扯东扯西。他可真的是有活力啊,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也有这么多说不完的话吗?也不对,讹兽这么大了还整天唧唧喳喳的呢,虽然我接触过的人类很少,但是想来应该还是因人而异吧。 我正思索着,少年那头又开始了自顾自的言语。这次,他是自己一个人来的。 我与他并肩倚在一处土坡向阳处,他开了口,告诉我,可能有段时间他不能来了。 我想,不来正好,让我清静几天,但是又忍不住地想问为什么。毕竟若他走了,讹兽又三天两头地往外跑不着家,这林中可又要安静下来了。 虽说清静点也没什么不好,但是,鹿啊,一旦得到某种温暖,再想放弃便有些难了。唉,枉我也活了几百年了,还是逃不过。 幸而没等我开口吓他一跳问为什么,他自己便先开口解答了我心中的疑惑。 哦,原来是要打仗了啊,我耷了耷眼皮,没有接他的话。其实就算我想接也没法接。毕竟如果我现在开口,说不定他都不用上战场就先被吓个半死,这么想着,忽然又有点想笑,于是也表现在了我的身体上,嘴里哼唧了出来。 但在少年听来,却以为是我的回应与不舍,便伸手摸了摸我的头,现在他做这个动作可谓是炉火纯青了,也不管我乐意不乐意,自顾自的摸着自己的,一边摸一边说着自己的期待与担忧。渴望上阵杀敌,想要身后百姓人人以他为仰仗,却又不可避免的紧张与害怕,怕自己守护不了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 听着他跟我絮叨,我想,你才这样大小,紧张害怕也是正常,那些什么守护不守护的,也没必要非得给自己加这样重的担子来负,自有比你强的人在前方顶着。我总觉着,他们人啊,一生何其短暂,过的肆意潇洒才是正道,其他的都不值得一提。 但是,这些想法,应该是没办法传达给他了。 怀揣着复杂的思绪,明明害怕却又忍不住想要往前。人,可真是个矛盾体。 为什么人类都这么喜欢打仗呢?你争我往的,是为了什么呢?好好活着不好吗?这些东西对 于我来说,实在是太复杂了。我不懂,也不想懂。 不知道这次他还回不回得来。 果然,我这种不死不老的兽就不该奢求陪伴。还是讹兽好,虽然吵了点,不着家了点,但起码,能够长长久久。 少年抒发完自己的想法后,抬头看了一眼,天色不早了,到了他该下山的时候了。但是今天的他似乎也带着一点对未来的雄心与不确定,望着渐渐暗沉的天边又发起了发呆。 我望了望他,破天荒的没有偷偷吐槽他。 过了很久,终于,少年仿佛下了决心一般,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又弯下身拍了拍我的头,转身踏上了来时路。 我望着他的背影,模糊的忆起了很久之前第一次见到一位故人时的模样。心里忽的泛着点难过。 我们终究都注定有自己要走的路。 祝你好运,少年。 最近,好像来的有点勤了。 化了人身,来到恍惚忆起的故人墓前,照例带了一壶酒。 这酒是讹兽带回来的,我记得你喜欢,不过这东西我是喝不惯的,辣嗓子,也不知道有什么 吸引人的,但既是你喜欢的也就算了。 我倒了一杯放在自己面前,又倒了一些在坟前,因着你都不在了,也就不用浪费杯子了,直接倒吧。 还记得我上次来时跟你说的那少年吗?他也走了跟你一样的路。披甲上阵,擦肩生死,然后,染血而归。 我实在是不能理解你们打打杀杀的做法,但我也不能去阻止你们。就像我也有我生来所带的责任与使命,你们也有自己的这短暂生命中要守护住的东西,只不过我们的方式不同罢了。所以纵然有异议、有不解,却依旧尊重你们的选择。 但是,我看着他总不自觉的能想起你,他跟你年轻的时候很像,但又有不同,本来也应该不同吧,毕竟是两个跨越百年、完全不同的人。但他跟你一样,对于战场有着无限向往,呵,也不对,他还有点怕,到底还是太小了。 他之前说他有点想母亲弟妹了。 还他说他也很想家。 他说只有他守住了这里,家人才能一直安全。 他说正因为背后有家、有让他牵挂的东西,才更要上战场。因为只有这样,家才能一直在那里… 他说了很多很多,你说他能回得来吗? 应该可以吧,我看他的身手还是挺不错的。 我希望他能活着回来。 第3章 暗生情意 再见到少年已是数月之后,看着他在我面前站定,像往常一样摸了摸我的脑门儿,仿佛一切都那么熟悉。但我总感觉有些不一样了。 他变了。 褪去了某些天真与爽朗,多了一丝沉重与沧桑。 虽说这些词用在十几岁的少年身上不是十分契合,但是此时此刻我也找不到更合适的词语来形容他眼下的状态了。 我们坐在以前经常坐的土坡下,他告诉我,他们这一仗打胜了。 兵强马壮,练兵又练了许久。这场胜利理所当然。 但是,他却好像并不开心。 因为他告诉我,大壮没了。哦,大壮是他的同伴,之前也同他一起来这林中打过猎。这名字是给他的外号,真名是什么他却没有再说。 说完,少年便将自己蜷缩起来,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我有些不安,抬起我长着硕大鹿角的脑袋蹭了蹭他的小腿。这才看见他流泪了。 没有哭,只是在流泪。很压抑的任由泪水淌出眼眶。 我陪了他很久,他没有告诉我更多。只是像无处发泄似的需要一个人来陪伴。他也没有告诉我关于战场上的凶险以及自己有没有受伤。 天色在长久的沉默中暗沉。 少年总要成长。 直到最后,他也没有对自己选的这条路产生过怀疑、没有说要放弃自己选的这条路。我想他是打算继续走下去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 再然后,仗打得越来越频繁,他出征的次数也越来越多。我能感觉得到,每多一战,他身上的戾气与沉闷便多一分。 但在面对我的时候,又总会很温柔。我想大概是因为我是他最后一个陪着他度过这么久的岁月、能够让他畅所欲言的朋友了吧。 亲眼见证他的一点点改变,不复年少时,我是有点心疼他。但又克制的让自己做一个局外人。毕竟,我是个还要活很久很久的老家伙。一个让我整天怀念、放不下的墓碑就已经够多了,我承受不起旧坟前再添新冢的痛。纵使身为神兽,拥有不死不老之身,却也总有属于自己的柔软。 看看就好,我这样告诉自己。 讹兽知道,我新交了一个朋友。我并没有反驳他的说法,因为我一旦开口,便意味着无止境的唠唠叨叨。我时常想,我能与他相依为命几千年,我也是个不折不扣的人才。 但让我惊讶的是,讹兽在问完我的“新朋友”之后,便闭嘴了,沉默了许久,没有说话。这让我很是感到加惊奇。不免抬头看了他两眼。他那极力闭着嘴巴但又想说什么,把嘴唇咬的直哆嗦的样子实在是好玩。 “要说什么说便是了,你这样我反而不习惯了。” “你…”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那你还让我说” “只是看你那样子太蠢了,逗一逗你罢了” “那你怎么想的?那谁的坟可前车之鉴的立在那呢” “我知道,没那么玄乎。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我不会去阻止什么,也会收拾好自己的感情。” “不过是这山中岁月也着实太清冷了些。时间久了,难免贪图些温柔与陪伴。” “你自己有数就好。不过不管你怎样都好。克制了这许多年,放肆一回也无不可。只是,记住,别让自己难过,日子过得舒心最重要。”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 “嗯?” “这画风不适合你” “滚” “多谢” “哼” “走了,自己玩儿去吧” 是啊,山中岁月冷清。熬过一年便是一年。 少年所在的军队十战九胜,是当之无愧的王牌军队了。少年随着征战次数的增加,斩杀的敌人也越来越多,军衔也越来越高。几年下来,也成为了一方统帅。 只不过,这时候的他也已经不能称之为少年了。 年少时的恣意与天真在他身上已经找不到一点影子。经历过无数次征战的他,褪去青涩,眉眼更加舒展,一步一动皆透露着沉稳。当年那点笑容与羞涩也早已随着岁月的打磨与黄沙的吹拂而消失不见。 当真是担得起将军之名了。 瞧见了吗?当初的那少年终究是与你走到了一条路上。 随着他官衔的晋升,军中需要他处理的事务也越来越多。渐渐地,他来这林中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但只要来,便总会记得给我带一点绿豆糕来。我也是靠着这一块小小的糕点,品尝到一点山中岁月的甜味儿来。 他还是会时常跟我说说话,也不管我听不听得懂。这这些年来,他身边能交心的人越来越少,战争是要以人命为代价延续的。我感觉的到他不如当初那般快乐肆意了。取而代之的,是上位者的坚定与威严。 他确实是与初识时不同了。那时的他谈起战事,眼神深处总还能寻着一股子对未知未来的恐惧,但现在,那股子恐惧已经被坚定的战意所压倒,再也掀不起波澜。 他说他偶尔也会想想如果他没有来参军的话,现在的他又会是在做什么?在京都做个闲散公子哥儿?抑或是谋个一官半职安稳的度过一生吧?但来到这儿他却不后悔。不后悔来到这里,不后悔认识这些兄弟,不后悔放肆战一场,更不后悔见识到我这千年难得一遇的神鹿。 冲他最后一句,我相信他说的一定是真的。 明明二十几岁正当年少肆意之时,却让我生出他与我同样沧桑的感觉。真的是岁月催着人成长,管你愿不愿意呢,给我往前走就完事儿了。不过他说幸好还有我能陪他说说话,他还说不管怎么样,都不会让我出事。 我觉得是他想多了,我一只深居不出的神兽,在自己的地盘上又能有什么危险呢?倒是他,我却是越来越放不下。因为每次下战场来看我时,我都能闻得出他身上的血腥。 他来见我,必定是修整过的。所以不可能是战场上沾染的别人的鲜血,只能是他自己的。但是他都没有告诉过我。其实,在此时他的眼里,我只是只鹿,告诉我,装一下软弱其实也无妨,但是,他都没有说过,骄傲的壳子里装着孤寂的心。啧,怎么听怎么像是在形容我自己。 不过这样遮遮掩掩算什么朋友! 他如此不交心,我…我…我还能怎么办呢…这山中住了这么多年,总归是有些存货的。每次他一来闻着那股子味道,我便知道这是又受伤了,二话不说,叼着珍稀药材不要钱似的往他头上扔去。军中有军医,拿回去自知道怎么处理。 他却还看着我笑!有什么可笑的!信不信我当场化形吓你一大跳! 对了,说起化形,他好像还没有见过我人行的样子呢。算了,等他下次来再给他看吧。这么些年,也不是没想过以人身见他,但总是怕吓着孩子,就没敢轻举妄动。但看他现在挂着伤还哈哈大笑,仿佛回到少年时没心没肺的样子,让我不禁心软。如今看来想也知没什么东西能够吓得着他了。 唉,终究还是不忍心,让他孤零零一个人。为了他,也为了自己。 那就再赌一把吧。但愿这次,我运气好,不会输。 我就像一个犹豫不决的赌徒,下手之前,惶恐不安,踱步徘徊,但一旦下注,拼了命的想要赢。想不到,我竟还有这方面的潜质。 但是,就像那句话说的,明天和意外你永远不知道哪个先来。 这不,我前脚刚立完誓信誓旦旦的要豁出去饿了陪他玩一把,人后脚就没了。已经月余没来了。我这厢担惊受怕的生怕人出什么意外马上让讹兽出去帮忙打听。 讹兽那一言难尽的眼神我至今记得清清楚楚,却也没再跟他解释什么,该说的都已经说尽了。 虽说这人以前打起仗来几个月不来也是常有的事,但总归会提前打声招呼,这次一声不响的消失这许久,着实令人难安。 正当坐立难安之际,讹兽带回了消息。说是因着他战功卓著,特意被皇帝召回京受封去了。 事儿时好事儿,但我总觉得哪里别扭着。 这些年,他的确立下不少战功,但常年驻守北边,这一带百姓以他为尊,敬他,重他。他确实成了身后百姓的倚仗。但是过犹不及,这对远在京都坐镇皇城的人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但我这儿又没法离开,这一大家子拖家带口的。只能干着急。盼着能从京都传回点消息来安我心。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一天堆积一天,凑成一年又过去。我又等了许久。仿佛我存在的意义就是等待一般,以前是,现在也是。 这个认知不禁让我自嘲的笑了笑。 他没回的日子里,我或许会想,虽说心里明白回了京,身不由己也是有的。但万一是他自己见识了京都的温柔乡、繁华景,后悔了自己曾经的选择、不想回来了该怎么办?要不也不至于这一回五年一点消息都没得。据讹兽说守关的将领都已经换了俩了。 也不知道我在这瞎胡思乱想个什么劲儿的,他回不回来,日子不是都一样过吗,只不过是缺了点滋味儿罢了。 唉,不过说起换了俩守关将领这事儿来,也是让皇帝老儿怪心塞的。国内将领各司其职,一个萝卜一个坑,都在自己的位子上安稳地守着,唯独北边这块,召了原来的将军回去一时无人可替。倒不是说举国上下找不出第二个将帅之才,只是北边这块特殊,境外之徒虎视眈眈加之气候干燥寒冷,若不是在此处驻守了个几年十几年的成了习惯,对待随时准备进攻的外敌又有相应的对策,是万万守不住此处的。 所以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这片地方终究是留不住人啊。 而我呢,想想也是挺惨。本想做一回赌徒,却不想骰盅还没摇起来呢,人就跑了。 唯一让我遗憾的大概就是没能在他面前试一试以美□□惑之了。毕竟,我对自己的容貌还是有一定的自信的。说不定他见了之后便舍不得走了呢…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日子就在我胡思乱想中又过去了十几日。这天讹兽带着笑告诉我派来守城的将领又跑了,说的嘎嘎直笑,我也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笑的,人家嫌弃咱这地方他难道觉得很骄傲吗? 没等我训斥出声,这该死的又开了口,说他回来了。 或许是皇帝老儿终于是把能够接手的人都派了一遍,又或许是他终于记起了边疆这一片他亲手打下的安定,还或许是他自己终于想起北边的林中尚有一只等他的老鹿。 总之,讹兽说他回来了。 第4章 久别重逢 这家伙惯会说谎,我也不敢轻信。只是五年的等待而已,与我这漫长的生命相比,其实根本不算什么,但是,这消息却还是让我惶恐。 我没有理会洒了一身的露水,慌忙的奔向那片小土坡,我想,他若回来,一定回来这里见我。这次,我就这样,两条腿儿走着去,坐着等。看他能不能认得出我。 即将见面的欣喜随着我奔跑的步子溢出身体,连风中都带着欢愉的气息。我的嘴角压制不住的笑意,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快活。 人还没来,或许刚到,自是得休整一番。不过听说前方又不太平,想必还是得以战事为先。 道理都懂,但是自从我得了消息便忍不住每天去惯常见面的土坡前等待。整日脑力里都是他会不会吓一跳?还能认得出是我吗?会不会因为许久不见而显得生分?等问题。就这样一边胡思乱想,一边等呀等的,等得我险些认定讹兽在骗我的时候他来了。 这是我等到即将泄气并准备将讹兽一顿痛揍的前一天。我甚至都在想他会不会是已经忘了我这只蹦跶在这山林中他口口声声叫喊的“小鹿”了,满心的烦闷。故而平时十分警觉的小耳朵也罢工了。直到一阵剑风从我耳边擦过,擦掉我脸边一层皮我才后之后觉地反应过来危险的临近。 嘿,这叫什么事儿,我一只身居林间的老鹿惹着谁了,上来就按着毁容的规格来射,忒狠毒了些也。没等我的火气发泄出来要动手,第二支第三支箭也已经迫不及待的朝我射来。我这才搞懂,这不是要毁容。这是要取我鹿命! 来不及发火,忙急着躲闪。 不应该啊…我活了这么些年,也没记得招惹过谁,怎么就罪而致死了呢这一边疑惑的头大一边还得上蹿下跳的躲着飞箭,实在是辛苦的很。脾气再好的人也有生气的时候,更何况我一直神兽,一直不跟你们计较罢了。但是你们再这样,我可就真的生气了。 正准备对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小惩大诫之时,暗处的林中飞来一个人,仿若从天而降,穿着藏青色袍子,束着发冠,眉头紧皱,薄唇微抿,还是那么帅气逼人…咳咳,原谅我,这么危急的情况还能这么仔细地欣赏这醉人的月色。实在是来人把我惊了一大跳。 只见那人拔剑一挡,挑飞了直冲我而来的一只飞箭,然后轻轻松松地带着我杀出了层层包围。好歹那群人也没有穷追不舍的意思,仿佛只是打探虚实般地探个路,放任我们杀了出去。 直到离了那片是非之地,来到河边,那人才松开了一直紧攥的我的手。他乍一松开,手腕处没有庇护,被夜晚林间的风一吹还有些凉。不多一会儿,腕间残留的温暖的触感便跑了个干净,我这才直愣愣的抬起头,出神地望着他。 也是直到这时我才有了功夫仔细打量他,好像皮肤是嫩气了一点,还白了一点,还是一样的俊朗。不过看着好像有一丝疲惫,是刚从战场上下来吗?身上没有血腥气,是沐浴过了吧?… 我乱七八糟地定睛看了他好一会儿。 过了很久,他好像终于被这诡异的气氛尴尬的无可奈何,轻咳了一声以作提醒。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仪。低下头,压了压不听话硬要翘起来的嘴角,故作无事的轻咳了一声,整理了下情绪才慢慢地又抬起头来。 “多谢这位兄弟”瞧我这人模狗样的,啧啧啧。 “客气,顺便而为”呦,他也不差嘛,啧啧啧。 “兄弟为何这么晚了还进这山林之中,要知道天黑了之后,这里面可不安全。有吃人的老虎在这林中转悠呢”对不住了,虎哥。 “emmm寻…寻人”仿佛被我的恐吓逗笑,他的脸上难得地见了一点笑意,然后又不知怎么说似的,含糊了过去。 老子就那么让你说不出口吗!犹犹豫豫、吞吞吐吐可真不是像是一位大将军的作风。莫名的不爽,踩着地面的右脚略有烦躁的划拉了一下地面。又听到对面开口问道: “这么晚了,这位小兄弟又为何还在林间徘徊呢” 你才小,你全家都小。你们全家加起来都没有我的岁数大,还小兄弟!奈何本没有直接告诉他身份的打算,这股闷气只能自己咽下。所以再次开口,语气不免带了些气性“我就住住这儿!” “奥~住这儿,那我向兄弟打听件事儿,有没有见过一只毛色学白带暗黄花纹的鹿” “打听这个做什么”终于进入正题了。 “也没什么,多年的朋友,许久不见了,甚是想念”他说这话时,语气轻佻,但眼神确实直勾勾地盯着我看,弄得我有些不自在,搞得像我把那只鹿给煮了吃了似的。 “咳咳,住了这许久,并未见到兄弟所说的那只俊俏!的鹿,恐怕要让兄弟失望了” “也算不上失望,那鹿是有些神的,也并不是每个人都能见得到。见不着才正常呢。今日见不着,我以后再来便是了。总归能见上一面” 哼,京都带了几年,倒是油嘴滑舌能说会道了不少。 “小兄弟今日可得小心着些,我看方才那些人是冲着你来的,恐怕还会有后手” “多谢这位兄弟挂心,日后定当小心” “那在下先回了,毕竟天要黑了,山中危险,在听着大老虎着实是有些害怕。对了,你这脸,回去拿你那堆草药敷一下,虽说山中天气凉爽伤口不会恶化,但留个疤破了相也不是什么好事儿” 说完,这家伙冲我一笑,便潇洒转身下山去了。 怕你个头,刚才见你挡箭的时候也没见你害怕!呵,男人! 嗯???!!!他刚才说什么???草药????!!!他怎么知道我有草药… 我以为他那句改日再来应该是开玩笑的,但是才刚过了一晚,第二天将将过了晌午他果然又来了。还提着一兜子的绿豆糕。 你瞧,我这警觉的五官呀,总是时灵时不灵的。 哼,别以为,一点吃食就能收买我。虽是这样想着,但是毕竟是很久没见,还是想念的慌,原地自我斗争了一会儿也就灰溜溜的出去了。只不过,我是两条腿儿走出去的,而不是四条腿溜达出去的。 一照面,就被迎头问候“小兄弟!这么巧,又见面了!” “...”很巧吗?我故意的。 没等我回答,他便很自来熟的拉着我的手走到我们以前惯常一起闲聊时的小土坡熟稔的一屁股坐下盘起腿,将绿豆糕放在膝上,将包装纸借开,一股子绿豆的清香顺着风飘到了我的鼻孔里。可能是好久没吃了,我还是真的有点馋了。便决定先不别扭了,先把肚子填饱再说。 昨晚回去思索了好久,自己心里这股莫名的憋屈是哪儿来的。想了半天,鹿毛都薅秃了好几根,终于确定了是因为这该死的并没有在一见面就认出我,还拉着在他认知里陌生的我跑了好久才松开,现下竟然又把应该给“小鹿”吃的绿豆糕拿给了我这个陌生人吃!瞧瞧瞧瞧,何其过分! 思维这么一发散,手里的绿豆糕忽然它就不香了。 越吃越气,索性不吃了,将剩下的半口扔回了他膝上的袋子里。看着我将绿豆糕扔回去,他只是看着我笑了笑,也再没有说什么,然后拿过条帕子来,抓过我的手擦了擦,将糕点与帕子收拾妥当。才重新看向我。 而我还没出息的盯着我的双手在出神。原来他与人相处竟是这样的贴心吗? 出神间,眼前好像有什么在晃。待我火眼金睛一分辨,原来是身边人的手指。那人还不痛不痒的来了句: “怎么变成人之后总爱出神呢?” “!!!”这一句实在是惊吓到了我,瞪圆了眼睛回望他。 “你知道了?!” “…自然是知道了的,要不然又怎会把绿豆糕给你吃。” “你是什么时候,怎么知道的???” “秘密。” 你还怪洋气的… 算了,不说拉倒。我还不想知道呢。大概是看我气呼呼的模样让他抓到了乐子,他笑了好一阵儿才停下。然后认真地盯着我看了半晌,直到把我看毛了,才收回视线,像以前一样舒服地靠在了斜坡上,半天吐出一句: “原来你长这个样子啊。” “对不起啊,让您失望了” “倒也没有,想象以上吧。” “我要说谢谢吗” “倒也不必,是你自己长成这样的,没必要谢我。” … 刚重逢,要忍住。 !!! 没有再跟他扯皮,我急于知道他回京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弄个清楚究竟是什么原因将他绊了这么久。我一问,他也没有隐瞒,便一五一十简略的给我讲了一番。 其实与我猜测的倒也差不太多。皇帝唯恐边疆军权旁落,威胁自己的统治,以封赏为名将人召回,明面上赐这赐那,千好万好,但实际上是将人软禁在了京都。没有命令不得出城回疆。直到边疆实在无人可守才放他回来。自然中间是省略了一些细节的,比如皇帝也默许着家里的张罗,想要给他许一门亲事希望能将他永远地拖在京都这样的小事。 为何不说,可能是因为不是主线,说了也没什么意思吧。 他还告诉我一件事,我的安生日子可能要到头了。 其实,我一直说我自己是神兽神兽,但是神在哪儿呢?除了命长些,脸好看些,生活自在了些,仿佛没什么神的了。唯一一次可以展现我战斗力的时刻,还被人截胡了。面上看来是在是没什么可炫耀的了。但其实不然,有一种说法,说是吃了我的肉可以长生不老,子孙昌盛。也不知是哪个天杀的传的谣,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不光跑断腿还没人信你,是个人只要见了你都想抓你啃一口,那感觉,别提多危险了。这也是我不想走出这片林子的原因之一,想躲个清净。 这次的皇帝老儿可能就是不知听信了哪里的传言,说北边有他想要的东西,便迫不及待的差人往这里赶。虽说目前还不确定要寻的是不是我但多加留心总是没有问题的。 虽说不知昨夜那群人得了什么样的密令,但怎么想都不应该朝着我这样一位俊美的男子当头射箭吧!除非皇帝老儿确定了我的身份,要不然这实在是说不过去。但,听着少年的意思,皇帝根本就还是慢无目的的在寻摸。我这惊心动魄的遭遇,可真是误打误撞地被撞上了。他再三地叮嘱我不管京都那边确没确定是我,都不能掉以轻心,虽说你是有些神奇之处,但皇帝毕竟是人间之主,说不定藏着什么更神奇有力的法器,就等着收拾你呢。 听他这样担心,心里得了一丝慰藉的同时,却还是有些不屑的。我自恃神兽不老不死之身活了几百年,也不见得被谁猎了去。但是心里虽有轻视,却万万不会大呲啦的说出来,毕竟不能驳了他的一份心意。 说起长生不老这事儿,古往今来,得了权、吃饱喝暖的人们总是会心生琢磨,想着办法的想多或两年、多享受两年。也是,世人都怕死。都以为长久地活着,永生永世握着至高无上的权柄是件很快乐的事,但是,你真正得到长生之后,却会发现其实并不是这么回事。只不过笼中困兽罢了。就像与我而言,若是能让我用这无尽的岁月换喜怒哀乐平凡一生,想必我是会答应的。 不过,只是这么说的话,是断断不会有人信我的。若被人听去我的心声,只会说我站着说话不腰疼。 呵! 第5章 情意缱绻 自从了解了彼此的想法、确定了彼此的心意之后,我时常没有缘由地在林中望着某处出神傻笑,每每被路过的讹兽瞧见都要遭他好一番奚落。但如今的我却懒得搭理他,心里完完全全地被另一个身影填满。 他最近也来的勤了许多,每次来除了像往常一样说说闹闹,总还要黏糊好一阵,大概这是每一对恋人的必经阶段吧。 唉,难为他看起来那么成熟稳重的一个人,竟也会有泼皮耍无赖的时候。果然,看人不能只看外表,要深入了解才好。不过,只要是他,怎么样我都是喜欢的。 像前几日,好好地吃着糕点,不知道这家伙想到了什么,非得要我喂着才肯吃。我原是想着,你爱吃不吃的,但被他带着期待的眼神直勾勾地盯了好一阵,最终还是没扛住,抓起一块糕点便往他嘴里塞去。 那厢却看不出我的不耐烦似的,截住了我略微粗鲁的动作,握住我手腕的手轻轻摩挲着,带着我的手往他嘴边递去。末了还轻轻地咬了一下我的指尖,我被他这一番动作调戏的一股酥麻感直冲心尖儿,抬眼瞪了瞪他。他却心情舒畅的冲我咧了咧嘴,继续吃他的去了。搞得我有火也没地儿撒,实在是憋屈的很。 又免不了一番闷气生。 正打着要晾他一段时间的主意,那边他吃干抹净心情很好地冒出一句: “认识这么久,都没问,你有名字吗?” 我堵着一口气,原是想着再不要理他的,但是,那家伙像是块木头似的,完全感受不到气氛的胶着。最终,也只能是我最先妥协,果然还是舍不得晾着他的,便认命仄仄地回他: “没,我又不是你们人,有名字和没名字没什么区别,这山中除了讹兽也不会有人主动寻我。” 他顿了顿,似有所感,然后挪到了我对面的位置,颇为郑重的抓起我的手往他怀里拢了拢道:“我给你取一个吧,以后我来唤你、疼你、陪你,可好?” 听听听听,还怪动人的。 “好。”我竟然觉得有一丝新奇? 想了半天,直到我都要靠着他怀里昏昏欲睡过去了。他才提高了声音叫了一声有了。胸腔震动地把我瞌睡虫都吓跑了。看他自信满满的样子,我不免也被他感染了,带了一点儿期待的意味问到: “什么?” “不如就叫景淮如何?至于姓吗,按我们的规矩来,新娘子过门儿将来是要随夫姓的。但一来你不是普通人,二来,毕竟…毕竟…咱俩也还没有…所以说这姓嘛,暂且也可以不要,但若你愿意也可以随我姓霍,你意下如何?” “不错不错,甚好甚是周到…” 仿佛没有察觉我的脸红尴尬,他总是这样迟钝,竟然说些什么新娘嫁娶的诨话。 但是,他好像很激动,还挺开心。于是我仔细回味了一下,嗯…景淮,确实是个不错的名字。激动过后,他便要写给我看,就这样就着正面想拥的姿势将我转了个面儿,从后面抱住我,随手在身边划拉了根树枝,兴奋地在地上一笔一划的将我的名字写给我看。 啧,这人的字跟他一样,透着骨子勇猛之气。还挺好看。 他一边写,还一边给我解释,“愿你如那天上星,熠熠生辉;愿你如这林间风,快活自在;愿你胸怀宽广,一生无忧。” 我承认,我活了这几百年、近千年的,从没有人跟我说过这些话。 讹兽是个没有心的,我又常年不愿与外人交流,自然听不到这种带着真心的呢喃。所以现在、此时此刻,感受着耳边他说话的喘息,我觉得这无疑是我活了几千年最为感动的时刻。 就像东西正在心底咆哮,快要压不住了,争先恐后地想要往外跑。 我忍不住转过头,看了看他,他的眼内深情且带笑意,我抬起自己的手臂环上他的脖颈,将嘴唇凑了过去,一切全凭本能。 很快的愣神过后,他眼中的笑意迅速蔓延。一只手托了托我的后脑勺一只手搂紧了我的腰,加深了这个由我发起的吻。 我觉得我应该闭上眼睛的,但是,此刻如果我再不看着点什么、抓着点什么的话,我怕自己会被心中的情绪撑炸。 本来只是轻轻一吻就打算结束的,但是自从他变被动为主动之后,一切就不受我控制了。接吻的他同样传达着熊熊的战意。 空气中的温度逐渐升高,再激烈的亲亲抱抱都仿佛解不了近渴的远水。双方渴望着更深一步的探索。身上的衣衫何时变得不整的也无从知晓,我能感觉到的只有他那略微粗糙的手指在我身上四处游走的触感,一下下,刮的我下意识的想躲,但又总是会被捉回去。 来来回回,反反复复。 他用褪下的衣衫垫在柔软的草地上,将我推进去,双腿撑开,跨坐在我的上方,弯下腰、低下头,细细品尝着我的每一寸。 我觉得美好极了,我的身体交由他引导,他带着我一遍遍的寻往快乐的源头。没有任何一个时刻比现在的我们两个更加亲密。 这让我感到愉悦,不论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便也忍不住地主动了些,将原本摊在一旁的腿抬起,像手臂环住他的脖颈一样换住他的腰。 他好像很喜欢我这样,缓了缓动作,亲了亲我的嘴角,用最温柔的言语打消了我最深层次的恐惧。他跟我说: “别怕,以后,都有我陪着你。” “嗯。”我带着笑意抬了抬脑袋,回吻着他。眼角一滴泪水缓缓地滑落进身下的衣衫,消失不见。我想,我再也不会遇到一个这样喜欢的人了。 唉,少年冲动、年少无知也就罢了,偏偏我这一把年纪了,到底也是没能抵住这美□□惑。 当天,他难得的没有回军中,而是将我抱到我惯常居住的木屋中拥着我睡了一晚。 也正是这一晚的相处,让我却知道了,这人睡觉是有多不老实。总是摸摸这儿揉揉那儿,搞得我一晚上没有休息好,本来就耗费了一番体力,待躺到床上,还不让睡个好觉。 实在是没有人性。 就这样过了一晚,第二天醒来浑身酸痛不说,还顶着一副因没睡饱而生出的黑眼圈。反观那家伙倒是精神十足,磨蹭到太阳都升起了大半,才长手长脚的下了床,对着我伸了个懒腰,哼着小曲儿去林中采了些我常吃的野果。 回来后,捧着釆来的野果递到床前,竟然还不知羞耻的问道: “感觉如何?有哪里不舒服吗?” 我很想反问他哪里不舒服难道你看不出来吗? 但是这种话每每在要说出口时都在看见他那幸福泛滥的眼神后,就自行,绕路回了肚子里。无奈地摇了摇头,伸出胳膊拉了拉他的衣襟,让他略微低下头亲吻了他的唇角。 才一会儿不见而已,我发觉自己竟然有点想他。 见我主动,他也很配合的亲了我一会儿,并且自作主张的将这吻升了级,手也不老实地在我尚未来得及穿好的衣衫里探来探去。我总觉得,有些要失控。 于是,及时的制止了他,让他陪我吃了些东西,又在屋里腻歪了一会儿后,便催他回去了。不是我想赶他走,而是他就这样外宿一夜,总担心军中事务找不到他禀报,乱了套。说起来,也还是为他着想。不过,回想起刚才他离去时委屈的表情,心里还是一阵乐儿。 他这一走,本来就不大的木屋却显出一丝空寂。明明什么都没有变,却就是让人感到少了些什么。我身上酸痛,也犯了懒,不愿意想这些令人头疼的东西。便又躺回被窝,嗅着他的气息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次,他回来呆了很久。但总归是个将,还是要上战场的。在“更进一步”地陪了我一个完整的春夏秋冬之后,他像以前的很多次一样披上战甲远行了。 他这次走,我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不踏实。许是热乎劲儿还没过去的原因吧。思及此,我便想送他点什么护身。翻箱倒柜地好不容易找出以前长身体时脱落的一只鹿角,我们鹿蜀,漫长的一生只蜕一次角。所以这东西珍贵的很。不过此时,对于我来说,再珍贵也只是一只角而已。 将它翻出来就是因为他是我身上掉落下的一部分,佩戴之人若是出了什么意外,也好让我有个准备。 我拿着它盯着看了半天,然后把它中心掏空,划破手指,滴了点血进去封好。虽说有点恶心,但是这样却能使我安心些许。 临出发之时他来同我道别,我给了他这物件。看着他贴身收好了才放下一点心来。他亲了亲我的嘴唇,鼻子,额头,最后将我摁在他怀里,跟我说: “等我回来,我便慢慢脱手军中事务,交给他们去操心,咱俩就在这山中,吃吃果糕、吹吹山风,****,可好?” “…好,我等你。” 但是,自那之后有很长时间我却没有再能看见他清醒且略带笑意的双眼。 变故发生的太突然。在他走后的三个月的一天,讹兽慌忙的冲到我面前,欲言又止。我心中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但却强撑着跟他逗笑,希望他可闭嘴吧。但是,蠢笨如他,还是没能读懂我的心理活动,他告诉我: “他在战场上受了重伤,正在被送回来的路上。” 第6章 忽遭变故 这几个字措不及防却又好像确该如此地撞到了我的心尖儿上。之前的隐忧终于还是变成了现实。 我慌乱地试了与他的感知,明明昨天还没有什么事情的。所以我心里仍然抱着一丝侥幸,希望是讹兽听错了消息弄错了人。 只是在我感知到那鹿角另一头牵连的微弱的呼吸时,心里最后一点儿希望也被打碎了。这下我不愿意相信也得相信了。 也不知怎地,最近几年,只要讹兽开口准没好事儿,此时此刻,我竟然有些恼他,给我接二连三地带来这些坏消息。 头一次面对这样的情况。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百年前的记忆惨杂着他的面容一齐向我涌来。我仿佛看见了墓中人临终前命人将自己安葬在此处的样子及自己呆愣的脸。我被复杂的情绪淹没、手足无措。 我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但是茫然之下却又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好。只能无措地抬头,求助地望向讹兽。 讹兽叹了口气,朝我探了探身子,伸手拭去了我不断从眼眶涌出的液体,对我说: “下山去找他吧。” 对的,我应该去找他的。或许只是受伤了而已,我可是活了几百年、近千年神兽,对于他们人受点伤什么的还是应该能治得好的。 对,去找他! 只不过,这么些年了,我从未踏出过山林一步。这座山,给了我容身之处,却也困住了我几百年。自从出生之日起,我便一直待在这里,我没想到终于有一天,我也会情愿为了一个人,打破我几百年来的坚守与一成不变,踏出这一步。我俩之前腻在一起时他为我指过军队驻扎的方向,所以我知道他军帐的大致方位。但若是真要让我去,还是不知道具体位置的。而且,现在对我和他来说,时间就是生命。一分一秒地在流逝。 讹兽仿佛看透了我的迷茫,三两步追上不知下一步往哪儿去的我,握紧我的手,二话不说带我奔了出去。我很感谢讹兽的体贴。 在讹兽的指引下,我很快带了军队驻扎的军营。他的军帐很好找,此刻正围了一圈人在那里。有的人在里面,但是更多的是围在军帐外,一脸担忧地往里间张望。 我们到帐时被讹兽隐去了身形。他已经被送回来了,不过是在意识不清的状态下被送回来的。一堆大夫一类的人围着他的床头直摇头叹息,旁边有位暴脾气的直接上手揪着那摇头的就要一顿暴揍,被手下及时拦住了。 听着他们的意思,不光是箭伤,更棘手的是剑尖被淬了毒。虽说这毒虽不是无解,但世间数量稀少,因着原料特殊极难炼制,且毒性发作的极快,若是现在去寻解药,等弄来人也早凉了。 故而此时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刚要揍人的那位听说此毒有解,连话都没听个囫囵,便着急忙慌的找人弄解药去了。这次连下人们都没能拦住。其他人在他离去后慢慢地也都散了。毕竟围在这也没什么用,反倒吵得他们躺在病床上尚处于昏迷中的将军皱紧了眉头,发出痛苦的喘息。 待他们都走光了,我这才靠了过去。抚了抚他的眉头,但是可能是因为太痛了,刚抚平很快又皱到了一起,看他这样我仿佛也中了毒般疼痛难忍。我抬手抹了抹他紧皱到一起的眉头,这次,他好像感觉到了什么,没有再固执的将两条受尽摧残的眉毛扭到一起。 我摸了摸他的伤口,幸好,不算晚,还有救。 没有犹豫,仿佛早已经做好了决定。我化出鹿角,伸手化刀,劈向自己的脑壳儿。但是预料的疼痛没有袭来。哦,是讹兽。 他冲我大吼,说我疯了。 我想也是。 他说,他不过是个凡人,又能陪你多久! 我说,他很快就不是个普通的凡人了。 我看向讹兽,像是对他,更像是对自己说道: “他给了我名字,给了我温暖,给了我陪伴,给了我爱,而我却没有回报他什么,这对他不公平”“我已经没办法再失去他,讹兽…” 讹兽一脸怒其不争的表□□言又止。 但我俩从小一起长大,我知道,这次他不会再阻拦我了。 嘶~原来割鹿角是这样痛的啊。是不是如同他们凡人断手断脚一般呢?他呢?中毒箭的时候也会很痛吧,看那眉毛皱成那样就知道了。不过。你很快就会好了。 温热的鲜血流了我满脸。 讹兽手忙脚乱的用他的衣裳堵住我头上那个豁口,但是流的血太多了。我染红了他整个衣衫,乍一看,比躺在床上那位还要骇人。 我撑着一口气将鹿角炼化了,敷到他的伤口上。直到看着伤口不再涌出暗紫的血之后才松了一口气,有点虚弱的向后倒去。亏得讹兽手快将我扶住,要不就丢人了。还千年神兽呢,这才多大点伤就撑不住了。 看着床上的人咳了咳,生气渐渐回复,最后这口吊着的气,才算是真正放下。没等我来得及摸摸他的脸,门外守着的人听着动静冲了进来,察看了一会儿,便激动的大叫大夫,大夫呢。风风火火的跑出去,又风风火火地拉了一群人进来。刚清净的房间又重新被嘈杂所填满。 大夫翻了翻衣衫,看了看伤口,又扒了扒他的眼皮,直呼神迹,毒竟然自己解了。 在场的人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刚要揍人的那位已经涕泗横流地要扑向他们的将军了。 我虽有心想阻止,但奈何此刻有心无力,看着那人趴在他胸前乱摸的景象竟不知是不是被气 到了,一口气儿没上来直接晕了过去。 再醒过来时,已经是躺在我自己的木屋里了。 睁着眼看了看床顶。第一反应竟然是亏了讹兽没有嫌弃我,该是时候对他好点了。 然后又想起病床上躺着的那位,便想要起身再去瞧一瞧。 刚坐起身脚还没着地呢,就被推门而入的讹兽瞪了一眼。 他没好气儿的说道:“放心吧,人没事儿了。还是好好担心你自己吧。” “我能有什么事儿,除了缺根角,其他的好着呢” “!!!你再说!!!你一共才有几根角让你霍霍???” “或许它可以再生?” “呵,你怕不是连你一半的脑子都给割掉了。” “给!喝了!” 看着这一碗黑糊糊状的东西,一股难以形容的味道顺着我的呼吸飘进鼻子,我着实是不知从何下口。但看讹兽的架势,我不喝他可能会摁着我的头给我灌进去。稍微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嗯,很美,所以我选择自己动手。 我面上很是感激地看了讹兽一眼,转过头,就义般的捧着石碗,仰头一饮而尽。回头还不忘夸赞一下讹兽的手艺。 他哼了一声,没再说什么,看来是对我的乖巧听话还算满意,便端着石碗出去了。 就这样,我被困在了我自己的家里。讹兽不许我再出去,每天都由他给我传达外面的消息。讹兽说,他能够自己进药了;讹兽说他今天清醒了一阵,但是很快又昏迷了;讹兽说他今天迷迷糊糊地叫了句什么淮;讹兽说… 因着前两天我体虚,打不过讹兽,所以这才乖乖的听话,待在屋里受他药膳的“荼毒”。这两日总算是恢复了些,能够走动了,虽说脑袋还是有点疼,但是也无妨,毕竟也活了这么大岁数了,也该学着自己忍受疼痛了。再说总听着他这么说那人怎样怎样,自己见不着人,心里还是很着急的,也不利于病情恢复啊!就想着出去看看。 终于这天趁着讹兽又去鼓捣什么草药,我终于瞅着机会溜了出去。循着那日模糊的记忆来到了他的帐中。 他瘦了好多。胡子倒是长了不少,摸着都扎手了。还怪舒服的。我解了解他的衣衫,看了眼那伤口,愈合的还不错,许是因为我的鹿角有奇效,愈合速度比普通伤口快了好些,才几日的功夫,周围已经开始有新生肌肤了。 自己亲眼看着了人,总算是放下了心。心疼地看了他半天,跟他说了会儿话,等到外面响起愈来愈近的人声时,这才不得不起身回去。 想来因缘际会也是奇妙的很。以前总是他下山,离我而去,如今,倒也反过来了。我来见他,跟他告别。 我抓着他的手,也不管他听不听得见只管低低地叮嘱了他一句: “快点醒来吧,我好想你” 然后撑开他的手掌在我的脸上蹭了蹭,吻了吻他的手心,才将他的手掖回被子。 正当起身回撤之时,他好像得知了我的动作一般,抓了抓我的手。 这个反应让我惊喜地当即唤了他一声,但是除了眼珠转动之外并没有别的表示。 不过,他听得到我在和它说话,能感觉得到我的存在的,这就够了。 所以: “没关系,岁月悠长,我在山中等你。” 语毕,俯身轻吻他的唇畔,抬脚离去。 我们以后都不会再这样分开了。 所以,赶快醒来吧。 我真的很想你。想听你说话,想跟你亲吻,想陪你度过以后得每一天。 第7章 永藏山林 要不说老话都自有它们流传下来的道理呢。知道今天我才知道了什么叫祸不单行,什么叫当你倒霉了所有倒霉的事儿会一股脑儿的全朝你涌来。 本想着我偷溜出来被讹兽发现了的话一定又是免不了要被冷嘲热讽一番,但是当我回到山下时却发现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远在山林外时便听到了林中淅淅索索的脚步声,不是一人,也不是七八人,听着像是整座山被人围起来了一般。我本能的觉得不太好,运了功冲人群聚集的方向奔去。 越往里走心里的不对劲越是强烈,不知怎的忽然地就想起了他从京都回来的第一天晚上出现的那些暗杀的人。没有缘由的,我确定了,就是他们。 还没具体看到人,我倒先是忍不住冷笑了一声,这人呐,可真有意思。为了自己心中那不可告人的隐秘竟能够不惜一切手段。 这阵仗着实是有点大了。 本来我想着那次之后没什么动静,应该是那些探路的人没有发现这里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回去禀报之后也就不了了之了,没想到原来是留着后招呢。 一次又一次的试探、入侵,即使不会损伤什么,但也是够麻烦的,让人头疼。而我又是极怕麻烦的。 想着怎样能够尽量在不伤人的情况下解决这些麻烦的时候,我追上了他们的脚步。却发现他们聚集的方向原来就是我居住的那处木屋,不知何时,竟然被他们打探的如此深入了吗?而此刻的木屋中……讹兽应该发觉了我的逃跑,正气急败坏地叫骂…… 这么紧张的气氛之下我竟然还笑了一下,实在是不应该,我反省。主要是,对付普通的人,即使是高手,讹兽虽说疏于修炼,但也绰绰有余。 我看着这群人盯着屋子好久,直到确定了屋子里有人或者说有他们自以为要寻的东西之后才继续谨慎地缓缓地围拢上去。 毕竟也是跟我一样是活了这么久的家伙,虽说屋内那只兽的皮肉没有我这能令人长生不老的奇效,但是揍这些人却也是相当不在话下了。 果然,在屋外这群人再次试图挪动脚步的同时,屋里的讹兽终于察觉了。先发制人地冲了出来,动作流畅、没有停顿的徒手抓向提着刀正小心翼翼前进的一人。轻易便将他甩了出去。这一番动作倒是有了人们常说的武林高手的意味了。 果然不出我所料,说话间,讹兽已经解决了将近一半的人。 我正想着要不要出去帮忙收个尾,却见角落里一人贼头贼脑地掏了掏兜,然后从兜里摸出一件类似渔网的物件。没等我看清情况,便兜头朝着讹兽扔了过去。 那网兜像是长了眼睛似的,追着正在打斗的讹兽盖了过去。将他裹了起来。我才发觉这东西的邪门儿。 讹兽挣不脱,不仅挣不脱,还在网兜的束缚下现了形,痛苦地在地上扭着。 等我掀翻几人冲到他身边时也已经晚了。 之后发生的事,我感觉就像是看了一场林间的春夏秋冬一般杂乱。 我冲了上去,他们一堆人又接连拿出了几个网兜与摇铃配合使用,一边撒网一边摇铃。震得我头疼欲裂。 然后他们看着痛苦挣扎的我与讹兽,大笑着,指指点点,讨论着说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我看着他们慢慢靠近我们,我忽然觉得一阵屈辱。许是几千年不曾深入凡间,不知道原来人为了自己的私心竟可以做到这样的程度。 杀“人”吃肉,放血抽筋。 着实是有些狠毒了。 到底是我天真了。 我看了眼身边疼的晕过去的讹兽,看着拿刀走向他的人类,忽然想起病床上的那人,想着我这命途多舛的鹿角啊,看来是一边儿都保不住了。早些年应该居安思危,给自己打一件趁手的武器的。都是这些年的生活□□逸,遇着的人太少,让我忘记了,原来,世上不止有好人。 我把另一只角运气割下。 嘶~怎么比上一次还要疼。双角俱落,林间震荡。 忍着一口老血默念着咒符将它化成一把利刃,斥退了围着讹兽的人,然后小心的控制着将困 住讹兽的网割裂,将它护在符圈之中。然后才割断了自己身上的网线,踉跄着站了起来。伸展出手脚的我提起手中的刀,看着眼前人们惊恐的表情,又开始往怀里掏着什么。呵,这次我没有给他们机会,没有顾虑地砍了上去。 这个时候便看出人多的好处了。我再厉害毕竟只是一个人,对方却有几十个上百人。况且原本我也不是一只战兽,没有一扫腿杀倒一片的本事。只能一个一个来解决,颇是费时费力。这样一来,便给了其他人机会,从怀里掏出一堆瓶瓶罐罐,或粉或水,一齐朝我泼了过来。 不知道这些是什么东西,但是洒在身上确实很疼,而且渐渐有使不上劲儿的感觉。 说来惭愧,我又一次被暗算了。身为一只神兽,竟被如此戏耍,说出去实在是有些丢人。 当我再次被绑在地上时,我想我满脸血,满身湿哒哒的样子一定狼狈透了。那群人好像也很生气,还骂骂咧咧地说我不识抬举,说什么既然这样他们就不客气了。 然后就掏出一个长筒状的东西,一开,便起了火苗,往林中一扔。 秋天的树林最怕见火,一点枯枝落叶一点小风便能烧透整个山林。 我在火光映照下红了眼。大火翻飞,眼见着在秋风的加持下,很快蔓延了半个山头。 我看着林中的狐兔鸟兽挣扎在烈火中,却逃不出,发出绝望的的叫喊声。将我的心,刺透放血。 这漫山的火啊,烧的很旺。 我出离的愤怒。顶着一身奇奇怪怪的药水粉末,拼劲全身气力,再一次化了原形,想努力挣脱那越束越紧的网兜。 网兜随着我的挣扎越束越紧,深深嵌入我的皮肉,与我的血脉化作一处,融为一体。 原来还可以这样。 我支愣着后腿将整个身体慢慢撑起,死死地盯着将我团团围绕的一群人,起身冲着火光退去。 这火……我扑不灭。我头一次感受到了绝望的滋味儿。 火光中仍有竭力挣扎的身影。看着他们,仿佛被热浪灼身的是我自己。我的皮肉被烘烤干瘪,我的骨头化为灰烬,消失在这片熊熊燃烧的大火之中。 容不得犹豫,我无视背后那群人的小动作,腾入森林上空,将自己一点一点化为雨滴,像百年来这片山林滋养我一样,浇灌着它。 火势渐渐地被压制住,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最后快要熄灭。 我也快要化尽。 但仍没有忘了那群目瞪口呆地望着半空中的人们和仍被护在微弱符圈中的讹兽。 忍着最后一丝力气,我将最后的那簇火苗引向那群人,看着他们像林中无数生灵那样痛苦挣扎,我欣慰地闭上了眼睛。 我想着,这大概是一次逃不过去的劫。 幸好,在此之前,我遇见了他,尝过了有人相伴的滋味儿,也不算亏。 可这样一来,也不知道我们还能不能再见了,要为难他独自活好一段时间了。 不知道他会不会再遇上一个人,能像我这般真心待他。 活了这几百年也不见得有什么正事要做,但是临去之前才发现原来自己还有好多事都没有做完。 那烧伤的鸟兽们得寻个法子来安顿,地上的讹兽得好好训他一顿,以后可不能再疏于练功,吊儿郎当的当混子。不知道他醒来见我不在了,会是什么表情,大概会哭吧?对了,我还没有带那病中人去泡一泡后山那眼温泉呢,冬天的时候最是舒爽了,依偎着泡在热乎乎的温泉里赏着雪… 原来,死前的一瞬间可以想这么多东西啊,那么多……一幕幕迅速地在眼前闪过。 看着自己慢慢分解完的身体,忽然觉得死亡,好像也不是那么可怕,只是有些不舍。 我闭上了眼睛,感觉有东西赶着最后一刻涌出眼底。 兽醒了。看着一片狼藉的森林和湿润的地面。跪下身,捻了捻泥土,哭的撕心裂肺。他捡起地上遗落的另一只鹿角,妥帖地收进胸口。然后安顿好了林中生灵,发现整个山林消失了。是的,消失在了这个世上。再也不会有人找到他们、拿出稀奇古怪的东西来抓捕他们的那种消失。于是,便又躲在暗处哭了一场。 之后的讹兽没有再吊儿郎当的下山吃喝玩乐,而是专注的在这林中练起了功,仿佛要把之前落下的一并补回来似的。 寒来暑往,讹兽隐着身子下山去过。毕竟还有一个让我拼了半条命救回来的人在,不管怎样也要照看一下的。 谁知,那人自从病好后寻不见我,便慢慢地交接了军务,说是北边经过上一番苦战也总该是能平稳一阵儿了,便卸了任,在从前的入山口处建了座跟我那屋子差不多的木屋,在那里长久地住下了。 也幸亏得了我那一只鹿角,使他也成了个半仙儿,成了连人间皇帝都羡慕的不老之身。 我仿佛还能听见他说,没关系,你守着你的山,我守着你。 说好了的,我会陪着你。不管以任何形式。 第8章 一位将军的回忆*林间初见心恍惚 我是一个人,对的,一个普通人。有自己的名与字。 我姓霍,名疆,字安平。我想这名字的来由一定与我那常年驻守北边的爹有着莫大的干系。 此时的我没有当上一位将军,也没有遇见景淮,也就是那只鹿蜀。 此时的我只是个刚及冠的少年,便在父亲的影响下主动参了军,并坚持不要任何特殊照顾的从一个小兵做起。当时便已是一军统帅的父亲很是高兴我能有这种觉悟,没有被温香软玉磨去了烈骨,当即便要与我痛饮三百杯。最后把自己个儿给喝吐了,还是在下人的搀扶下才回了屋。 说来,我参军选的也是个好时候,正值北边一些国家不安分需要人敲打的时候。然后就在我参军不到一年的时间,寻了个机会,随着父亲的大军北上了。 临走前,母亲给我收拾了一堆吃穿用的,硬要我带着上路,父亲十分地嫌弃这样婆婆妈妈、黏黏糊糊的我,但是对着母亲的拉扯却没敢吭出声。只是抚了抚他夫人的肩,冲我使了个眼色。 我与父亲“心意相通”多年,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不用带这么多东西,军中都有,路上带着也不方便行军。” 便出口劝退了母亲,只从一堆东西中拿了块绿豆糕塞进嘴里,朝母亲一笑,便随父亲上了马。 母亲气得直跺脚,硬要让人把一堆物件往我马上扔,吓得我赶紧驾马冲了出去。 我与父亲出发时便说好了,自我上马的那一刻起便不再是他的儿子。 额,当然并不是因为他待我不好才要断绝关系,而是之前我的话并不是说说而已。说了靠自己打拼就靠自己。已经是个男子汉的我没道理出尔反尔。 我隐藏在一群新兵中,迅速与他们打成了一片。 一个个都是年少时,风华正茂爱交朋友的好时候,笑闹间便称兄道弟。 一路上我记住了那个肥瘦相间的家伙叫李显,外号大壮;嗯,是挺壮的。那个个子高高、有些莸慕惺浚滴颐强梢越兴衔濉R蛭诩遗判欣衔澹蜃偶依锖⒆犹啵钇鹄刺眩獠挪瘟司涣硪桓錾聿脑瘸疲豢淳陀械愕鬃拥慕行尬牛《嗵嗫础⒉┭Ф嗖胖猓坏侵灰惶诒阋嫠改竿锵В∶男乃妓闶前追蚜恕3隹谝桓北┰昀细绲募苁疲っ哦蟮某銎妫谒岸萌槊藁ㄌ不埃蝗菀锥F渌褂屑肝徽饫锞筒灰灰涣芯倭耍苤际呛芎孟啻Φ纳倌耆恕?br/> 我们一军从京都跋涉了近两个月,啃了两个月的饼子才终于在一天的傍晚时分感到了驻扎地。匆匆看了一眼周围坏境便立刻动身扎营,因着边境城中一时匀不出这么多住的地方,我们大部分人便在城中搭起了军帐。好在虽然住的地方简陋,但是吃喝管够。 城隶安排了好酒好菜为我们接风洗尘,在时隔两个月没好好吃一顿饭之后,我终于又感觉回到了人间。对着这夜空,对着这篝火,心里感到无比的满足。 虽说已经跟着军队跋涉至此,但毕竟加上行军的时间满打满算我参军也不过才一年左右。虽说从小在父亲的督促下一直练着,但毕竟只是纸上谈兵。军中的训练强度比在家自练要繁重的多,我是一刻也不敢松懈。 毕竟现在多努力一分,战场上活下来的几率就多一分。这样几个月下来,手虽说是日渐粗糙,但是身上的肌肉却是隐约有了让人骄傲的起伏。 战事一时半会儿打不起来,我们在这里驻兵,也就并不是一直不喘气儿地训练。每隔五日便会有一日修整的时候,趁这个时候,我们一行七八人便会出城溜达溜达,看看这个我们即将扎根、卖命的地方。 城外往西不远处一坐山林,隔老远便能望见那片的郁郁葱葱。 大壮说一看里面就藏着不少山珍野味。来了这么些日子,虽说军中口粮不错,但到底是填不满他那硕大无比的胃口,琢磨这琢磨着便打起了那山的主意。正好趁着又一次修整,我们忍不住他描述的那香气扑鼻的诱惑,随着他第一次踏入了那片山林。 这片山不算很高,但是很深,很幽静。草丛中偶尔还能看见一只竖着耳朵谨慎观察四周的兔子。 虽说这世上比这片林子茂密、幽静的也不少,但是,莫名的,这里让我觉得安心。一个词就这么出现在了我的脑海里——灵气四溢。 我们一共八个人结伴来的,把我们平时训练用的箭弓都带上了,就是准备能够一饱口福。 我们准备分散行动,各有所获后再在此处集合收拾。正当商量去处时,我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盯着我看,警觉的四下一划拉,眼尖地被我发现了树后藏着的那只鹿。 这玩意儿…要说是鹿,我却从没见过白底黑黄花纹红尾的鹿,但要说不是鹿,那它头上那两只硕大的鹿角一般的东西又无从解释…算了,就暂且叫它鹿吧。 此刻的我完全还不知道我将来会与他有那样深的纠葛,也不知道日后他会拼了命地去救我。 所以虽然它长得神奇,但是我心肠硬啊。我没有犹豫,还没出发就遇到只这样肥美的小家伙,那咋还能不动手。 我悄悄地从身后箭袋抽出一支箭,悄悄地抬起弓,悄悄地将箭搭上弓,悄悄地抬起搭好的弓与箭,瞄准,射击。 嗖~一声,箭飞了出去。 本以为会命中目标,但是却被挡在那鹿身前的树阻拦住了去路。 这一箭没有射中,不出意外地惊动了自以为藏得隐蔽的那只小家伙,不知怎的,我总觉得他在鄙视我,还朝我吐了口口水,然后才掉头优雅地跑开了。 … 很好,这很灵性。 “怎么。射中什么了吗?”旁边大壮听见箭插在树上的声音转头问我。 “没,射偏了。各自都有去处了吗?” “嗯,都分好了。一人一边儿,保准满载而归!” “行,那走吧。”就这样,我们一人顺着一个方向“分道扬镳”。 在林中溜达了半晌,这林中的小家伙们都机灵得很。不怕人,但也不会轻易让你得逞。一看 这山上就经常有来打猎的人。 溜达了一圈儿并没有发现什么能够猎杀的动物,正当我想着再走深一点的时候,前方小土丘处的一景吸引了我。 是刚才那只鹿! 但是此刻的它不复刚才的灵动之姿,只是安静地躺在土丘正中闭眼休憩。晌午的阳光透过层层林叶打在了他洁白的皮毛上,给整只鹿打上一层柔和的晕光。 像梦里才会出现的景象一般。 它安静地躺在那里。周围却不时传来风穿树叶的哗啦声和草丛间不知名小虫的希嗦叫声。 我感觉自己的心在扑通扑通地狂跳。没有办法将自己的视线从他身上挪开,也不舍的挪开。 就这样保持着发愣的姿势盯着那鹿看了一会儿,许是这样被人盯着,让它感觉到了什么,下一秒便毫无预兆的睁开了眼睛朝我看了过来。 那一瞬间它的神态像极了一个人。让我不禁一惊。就这样直愣愣地又出了神。 对面的鹿却仿佛不耐烦了,撑着两条后腿就要站起来。我赶紧回神,冲它友好地笑了笑,甚至想抬手打个招呼,却蓦地发现,我的手里拿着要射杀它的“凶器”! 于是又是一番手忙脚乱地收起弓与箭,仓皇地转身走开了,都没来得及再看它一眼。 转身的同时,心却也跳的更快了。 我把这种情况定义为干坏事被抓包后的心虚。但那是只鹿,又不是人,所以对于自己为什么会生出这样一种感受,我自己也感到很疑惑。 别了那只鹿后,在林中转悠了差不多两个时辰,射了几只野兔后,便回到了约定好的地点。 大家收获都不少,虽说林中动物都很警觉,但毕竟我们是练过的,想来打几只野味儿还是不成问题的。所以大家归来时手里都提着点什么。 我们把打来的猎物简单地收拾了一下,撒上了提前带来的盐巴,就那样架在火上烤着。 考好的肉菇滋菇滋的往外冒着右,整个外皮烤的焦黄,散发着烤肉的香气。香味儿四溢开来,顺着呼吸钻到每个人的鼻子里,刺激了那颗大半天没有任何进账的胃。我听见了周围人的肚子发出一声声抗议。 我们谁都没有没有客气,将考好的食物迅速地分了,围着灭了的火堆不顾形象的吃了起来。 嗯~舒服~好久没这么畅快地吃过肉了。可惜了,军中禁酒,要不然这一口酒,一口肉,那可真是赛神仙呀! 说起神仙,那鹿长得可真是俊哪…莫不是哪位神仙的坐骑不甘于被骑下了凡? 这么想着,竟然兀自笑了出来。 被周围人追问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儿,我也只是说,做了个梦罢了搪塞过去。 确实是梦,而且是非常美的梦。 “大白天的,做什么梦呢…” 我没理他们的嬉笑,兀自回忆着那梦幻的美景。 吃完后我们便把现场收拾好,把火彻底扑灭,保险起见有在上面盖了一层沙土,防止复燃,这才提着没有吃完的野味儿说说笑笑地沿着来时路下了山。 之后的每一天几乎都是差不多的内容,训练,吃饭,睡觉。训练,吃饭,睡觉。训练,吃饭,睡觉… 只是尝到了上次的甜头之后,我们没隔三差五的就会去山上改善下伙食。每次去我都会忍不住想起那天见到的景象,总想着或许还会有机会再见,若万一有幸再见到的话,总不能空着手,总得带点儿什么去以防万一才好。 想了许久,才想起在家时母亲常给做的绿豆糕,沙沙甜甜的口感,而且还是绿豆做的,莫名觉得跟它那身皮毛很是般配,那小东西应该会喜欢的吧。于是每次去都会备着一点绿豆糕,随时准备着有可能的再见。但接连好几次,都没有在遇见过。这让我不免有些失望。 这天又是一日休整。 我像往常一样去街上铺子里买了点绿豆糕,揣进了怀里,跟大家伙儿上了山。然后轻车熟路地猎好了食物,跟大家围坐在一起烤着。听着周围人谈论训练时发生的趣事,不时地跟他们逗乐几句。渐渐地便也忘记了心底的那丝烦闷。 都是十几岁的少年,自是最傲气轻狂之时。聊着聊着便聊到了将来不可避免的战事上。 “来这儿得有差不多一年了吧,还真有点心痒。不知道真正的战场是什么样儿的,整日听那些老人们说战场如何凶险,倒还让我越听越激动了!”大壮搓着手,眼里泛着光亮,不知道是被眼前的肉馋到了还是被自己的想象给感染了。 “唉,能不打还是不不打的好,上了战场免不了要死人,到时候都不知道我们还能不能活着回来,还能不能再像现在这样一起聊天烧烤…” “双强你能别这么丧嘛!看我们平时练得也不比别人少反而很刻苦,就算上了战场,死的也不该是我们,应该是敌人!”暴躁老哥见他这样悲观,不免急着安慰,说着说着怕自己的中心思想表达不到位似的,抬手就拍在了瘦弱的双强后背。 虽说几个月的锻炼让他长了些肌肉但是毕竟体格摆在那,再怎么锻炼也就那副细瘦骨头架子了,到底还是禁不住老哥的肢体加言语刺激,被拍的一个踉跄差点一头钻进火堆,幸好大壮扶的及时,要不然今晚也不用吃肉了,吃炭烤老五便能吃个饱。 见状周围不但没有人同情他,反倒爆发一通大笑。 双强自己愣了一下,随即没憋住也跟着大家笑了起来。 对于这个话题,我没有说出自己的看法。 我自己参军的原因很简单。我想象父亲一样,当个威猛的将军,让敌人闻风丧胆,让我的母亲家人朋友能够安稳的生活。永远不用担心战火纷飞、流离失所。这是我一心所求。当然,保了小家,当然也就顺便保保大家嘛。只是我自小便没有什么特备远大的理想。父亲母亲平日里所愿也只是我能平安喜乐,并没有摁着我的头给我灌输什么保家卫国的大道理,只要我心所愿不逾矩,他们也便不会干涉。所以,即使我的出发点看似不那么正统,他们也没有强迫我去纠正什么。 此时此刻,看着眼前人一张张鲜活的笑脸,我更加生出一丝坚定。我想这便是我要守护的东西了。 正当我思索着这堆事儿的时候。那只鹿终于又出现了。 它一如既往的生动俏皮,此刻正略带疑惑的冲我们这边张望着什么。小表情很是喜人,我忍俊不禁。 看了看周围人,大家仍在热烈的讨论着军中生活,见没人注意到它,我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朝它那边走了过去。 这小东西还是一如既往的不怕人,见我走来也没有跑开,反而扬了扬头,竟然带了点挑衅之意。浑然不在意我是个人,而且是个正在烤着野味儿的人。 或许它是感觉到了我想亲近的他的“谄媚”吧,就那样一动不动地等着我靠近。 走了几步,我忽然想起怀中还揣着随时都给他备着的绿豆糕呢。 于是往怀里掏了掏,掏出了那块被挤压的有些掉渣的绿豆糕,抖了抖残留的碎渣,然后拆开包裹着糕点的纸张,托在手心里,往那小家伙身前递了递。 起先它好像还似有警觉的嗅了嗅,在确定了没有危险后才探头伸出粉嫩的小舌头舔了一口那糕点。终于被甜甜的绿豆糕吸引了般,放下了所有的戒备,专心的就着我的手吃着糕点。 我的手心被它呼出的热气搞得痒痒的,但又怕吓到它,把它好不容易放下的戒心又逼出,便忍着没有动那只手。但是却抬起了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低低地唤了声小鹿。 嗯,手感很好,很滑,跟想象中的一样。 他甚至还主动地往我手心里顶了顶,这让我大喜过望。不过好景不长,这鹿翻脸实在翻得太快,上一秒还乖乖的任撸,下一秒便猛地一抬头一脸惊恐的瞪着我,然后慌忙地转身跑掉了。看着他一扭一扭的、在空中跳跃的屁股,我一头雾水。 不过也罢了,今天算是跟它交了个朋友了吧。这个认知,让我心情高昂了好些天。 军中的训练按部就班的进行着。 只不过几次的野猎下来让我知道了自己的骑射之术是在是有待提高,于是便也更加努力的练习着。听父亲说,最近的北边越来越不太平,恐怕不久就要开战了。 他的话让我对即将要发生的事情心生一丝期待,同时,也有略微的担忧。 不过也有好消息。通过几次的接触,小鹿好像对我完全放下了戒心。看他那次吃的很开心的样子,应该是喜欢这些沙沙甜甜的糕点的。所以之后每次上山我都会给它带几块绿豆糕。有时是大家一起有时是我一个人,但不管怎么样,糕点是仍然要带的。 越相处我越发觉得这小家伙不是普通的鹿。他好像听的懂我说话,虽然他不会跟我说我听懂了,但莫名其妙的,我就是知道他听得懂,就像第一次见着他时,他给我一种奇异的感觉,大概就是因为他太不像个动物,而像个人吧。 有时候他会在我跟他单方面聊天时给我一个不耐的眼神,有时却懒得敷衍我似的不理我,只是靠在我身边蜷缩着睡觉,跟他说什么都无动于衷。 我喜欢跟它说话,说我以前在京都的事,说我现在身边的兄弟,说对未来的期待与不安,说我的理想与誓言…反正也不会有人回答我,我就当是在抒发感想了。 “好了,今日的牢骚发完了!”我熟练的拍了拍那小家伙的头,起身望着渐渐西沉的太阳伸了个懒腰准备下山去。 抻到一半,我想起自己好像忘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没跟小鹿说。 “对了,小鹿,过几天可能北边有场仗要打,准备了这么些日子了,终于能够亮亮拳脚了,我都要等不及了!不过这一开打,加上来回行程估摸着得有几个月不能来见你了,可别太想我。” 说完我忍不住又摸了摸它的头,深吸了一口这林中的夹杂着草木的空气,顿时觉得安心了许多。 然后便头也不回的下山了去了。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转身的一瞬,我仿佛看见了小鹿眼神中一闪而过的悲伤。是为什么而神伤呢?是我吗? 因着这份不确定,我又回头望了望,却只见小鹿又蜷缩成一团假寐去了。这样一看,小小的一团,缩在这山林的一角,无意之间竟生出些许孤寂悲凉之感。 我甩了甩头,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了出去,下山去了。 我们是在两日后收到的开战通知。说是三日后便要出城北上。临行前一天给我们放了个假,让我们把自己武器擦亮,好好休整一番,以最好的状态上战杀敌给与敌方迎头痛击。 父亲趁着临行前一天的晚上来看过我,自从来到这里之后,我们按照原先的约定很少见面。 父亲跟我说疆儿,不要怕,霍家儿郎,向来英勇善战。等我打完这第一场带我去吃酒。 我说明明是你借着由头自己想喝酒了吧。 然后我们俩相视大笑。 我知他来意,便直白地告诉他我不怕。我是霍家好儿郎。等打完了我请他喝个痛快。 第9章 一位将军的回忆*六年打磨将帅成 开战地其实离着我们的城池不远,但时至深秋,北边的风呼呼地往你脸上撞,的确是让人够难受的。我们行了三日,在距离主战场十里外扎了营,进入备战状态。 军中众人摩拳擦掌,等待着大战拉开序幕。 当开战的号角吹响的那一刻,沉重的声响就那样灌入了我的脑子里,让我有些发蒙。但是很快地我回了神,跟着乌乌泱泱的大军往前奔跑,然后冲进战场手起刀落。 战场上的我不用担心律令、痛快地挥动着手里的刀剑砍向来人。鲜血从那人的胸膛涌出,喷了我一脸,还是温热着的。但鲜血的味道非但没有让我胆怯却更加刺激了我,手里的刀更快的挥向下一个冲向我的敌人。 全是血,满眼的红色糊住了我的眼。我感觉我的胳膊被射中了,背上也被砍了一刀,有点疼,同样温热的血也从伤口处股股涌出。但我却没办法停手,只能继续冲着一层又一层冲上来的人不断的挥舞着手里的刀。 不知道砍了多久,我的胳膊感觉都累到抬不起手臂,终于敌方退军了。 “这是胜了吗?”这是我倒地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醒来的时候我被送回了营地,全身包扎这布条的俯趴在临时搭建的床上。听着周围人谈论着战事,说是我晕倒后又敌人又冲锋了几轮,但第一轮被击退,本就没剩多少的战意也不足以支撑他们再去冲锋陷阵,所以始终没能穿破我们防御,反而损失不少人、物,察觉形势不对便灰溜溜的收兵了。 一场战争就这样匆匆收了尾。 听到这儿我心头一松,才感觉到浑身上下无处不在的疼痛,胳膊、腿、后背…哪儿哪儿都疼。 “呵,可真够狼狈的…” 但不管怎样,也算打了个胜仗。整场战事加之行军备战上阵收拾战场退兵回城大约持续了俩月。 我是在战事结束收拾战场的第二天才听到外头的人在宣读战死的战士名单的。 大壮赫然在列。 我忽然感觉好了许多的伤口又开始疼了,而且直接连着心脏都有些疼抽抽了的感觉。我不顾周围大夫的阻挠强行撑着自己起了身,掀开连帐一把夺过了那宣读人手中的册子,慌乱地搜寻着我熟悉的那个名字。 真的是他… 望着这名字我却忽然不合时宜的想起了我们山林烧烤时大壮脸上的期待,是那样鲜活生动,他的声音仿佛还在我耳边响起…但是所有鲜活的一切,现在,却只化成了纸上的几滴乌黑的墨迹。 我想出声问问他是怎么死的,但是嘴里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无外乎就是被砍、被射、被马匹踩死… 我不知道该想些什么,但是我的脑子里却又有好些个想法争先恐后的往外冒。挤得我的脑子疼。 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混沌地渡过了那几天,石双强和老哥他们同样得知了大壮的死讯,脸色不太好地来看过我,但是大家都没有什么说话的欲望,互相探望过、安慰彼此几句,也就回各自帐中休息了。 回城已是两个月后的事了。 我觉得经历使人成长,也让人心存敬畏。 大壮的死让我感到了自己的无能,我知道不是我的错,但却会忍不住想如果我足够强大,如果我的射术足够精准、刀法足够精湛,是不是就可以救他?但其实战场上杀红了眼谁又顾得上谁呢?但我就是控制不住地一遍遍地去想。 我一遍遍在脑内的回放着战场上的厮杀,却又总被大壮忽然闪现的声音面庞打断。 第一次,我有了更为实质性的想变强的渴望。我强烈的渴望着自己变强,强烈渴望战场,强烈的想要保护身边的人和身后的家。 这些想法促使着我每一次的训练更加投入、更加用力。 为了自己,也为了自己想守护的人。 在下一次厮杀之来临前,我要变得足够强。 最近,周围的兄弟好像都会跟我说,发现我变了。以前的我总是开朗爱笑的,丢进人堆儿里,一双明亮有神的眼睛也总能将我与其他人分别开。但是现在的我越来越沉默,有时候会呆呆地望着一个地方出神。虽说以前的我训练也很刻苦,但最近却越发不要命了一般,除了吃饭睡觉一时不歇地在训练。连休整之日往山上跑的次数都变少了。 其实我自己也发现了,自从人生的第一场战争打过后,我就越来越懒的说话了。一是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二是觉得自己很丧,没了笑闹的心思,反倒慢慢的沉寂了下来。但是那片山林还是会去的,毕竟还有一只让我挂心的、孤单的小鹿在那里等我。 不知道怎么回事,那次分别时回头望见的景象总是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所以跟小鹿的会面除了次数有所减少,倒也一直没有中断。 林子里很安静,能够让人静下心来去思考一些事情。平常没办法跟周围人说的,我都会攒着来这里说给小鹿听。反正他也听不懂,我说完了,心里也就舒服了。也不会连累的别人接收我的负面情绪,跟着难过低沉。 我跟小鹿说了大壮的死,然后落了几滴泪。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是,兄弟的死对于未经历过这等残酷的我来说,还是有些支撑不住。需要找个方式来发泄一下。 我跟它小鹿说了我的渴望与我想守护的东西,这是我第一次真心实意地将这些埋在心里的东西说与别人听。或许是因为我急需一个地方、一个人来听我说一说这些,让我痛痛快快地倾诉一场。总之,这天我跟小鹿说了很多。 我觉得如果他要是个人的话,肯定会受不了,耳朵都要被磨破了吧。但没办办法,谁让他是只鹿呢。 自第一场战事起后,北边非但没有偃旗息鼓,这几年倒是越来越不安分了。时不时的就要来撺倒你几下,实在是烦人的很。 我们与他们的战争断断续续地打了有四年之久。我也从一个郎朗少年生生熬成了二十多岁的大龄“老兵”。当然,随着时间增长的不仅仅是年龄,还有我的军职。我兑现了对父亲的承诺,没有依赖他的关系,硬是一场场仗靠自己打下来,打成了与他一样的将军。只是资历没有他老、阅历没有他丰富。 受封那日,我从他手中接过将令的那一刻,他的眼中似有赞赏,似有感慨,而我的眼中只有坚定。 前几年,我还害怕过,自我怀疑过,但是随着身边人一个个地离去,我甚至能清晰地记起他们是在哪场战役中以什么样的方式死去,我一遍遍地回想一遍遍地复习,渐渐地,心中的恐惧渐 渐被回忆中的场景压制、抹去。 毕竟,失去的太多了,也就没什么可怕的了。但是已经逝去的我无能为力,仍然在世的这些我却要尽心尽力护好他们。这也是我站到这里的初衷,从未有所变。 我从父亲手中接过那沉甸甸的帅印,站在高台上俯视下方兵众。他们的兵甲下掩藏的是同我身上一样的刀疤箭伤,他们都是从刀枪剑雨中厮杀出来的勇士,他们是随着我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兄弟。我们心中怀揣着自己的理想与渴望在这里奋战,我们都有我们想守护的人与事,我们将会为此付出全部。 交接过后,父亲在此处督查了几个月后,便返京了。毕竟年岁也大了,皇帝见也有了能够接手这片疆域的人选便也准了父亲回京养老的请愿,没有过多阻拦。 我想回去也好,家里还有母亲弟妹需要照看,奔波了这么多年也该回家享享福了。 临行前一晚,父亲把我叫道了他的帐中。卸下了威严兵甲的父亲一下子老了好几岁,只不过多年厮杀积累的威势仍然在,光是坐在那就有种威严之感,让人心生畏惧。 父亲嘱咐了我一些战场上的和军中需要注意的事,其实,一步步走到今天,该学的、该他教的也都学了个差不多,但是他总也不放心似的,将所有的事不论大小又挨个唠叨了个遍。我没有打断,只是低头静静地听着。 虽说不是生离死别,但毕竟京都里此处甚远,我是知道这一分别,以后便是聚少离多,心里也升起了不舍之情。 “该说的呢我也都说过好多遍了,但总是怕你做的不周到,所以还是要再多嘱咐几句。” “是,父亲只管说,儿子听着呢。” “你是我看着升起来的,不光是我的儿子,更是我培养的将帅。既然你选了这条路,那就一定要坚持下去,不光要走下去,更要脚踏实地将它走的漂亮些!” “我们老霍家为将数十年,不求什么大富大贵,但求对得起自己脚下的土地与身后的百姓,我们不是为自己而战,而是为千千万万个寻常百姓而战!” “我知道,以百姓安危为首,以个人生死而后。这是爹一直跟我说的。”面上虽是这样应着,但其实我没有说我真正认同的只是为自己所在乎之人而战。毕竟我所在乎的也只是寻常百姓而已,这样看来的话,殊途同归罢了。 父亲走了。没有什么遗憾。 其实父亲是幸运的,征战数十年,最后功成身退,是多少人都羡慕不来的福气。 整个军队彻底交到了我的手上。虽说很早之前我就已经代行军务,但直到结果将令的那一刻,所有的责任才化为实质搬落到了我的肩头。幸好我没有让父亲太过失望。胜利的消息一个又一个的传回京都,渐渐的,北边也呈现疲态,攻了两年后,彻底进入休战状态。北边驻扎的军队也获得了暂时的安稳。 直到此时,最初的那批人里也只剩了个暴躁老哥还追随着我。他的脾气一直没有变过,是最能诠释“初心不变”这个词的了。还是未及语毕便风风火火地便要行动。这样的脾性在战中吃了不知道多少亏,可是他就是不长记性,一个人的性子真的是很难改变的。不过也正是由于直来直去的性子,他带的兵、打的仗也十分猛烈,很少有人能招架的住,竟然也有惊无险地拼杀了六年到了今天这副将位置,不得不承认他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对了,好久没提到小鹿了。我俩还是老样子,定期一会,每次去都少不了要带点绿豆糕,吃了这么些年它竟然还是没有吃腻,让我挺感动的。 说到小鹿,鹿是不是都不会老的啊,都过了五六年了他还是老样子,依旧是那副洁白无瑕、傲气凛人的样子。说不定哪天我死在了战场上或者有幸能安稳地度过余生、撒手人寰的时候他说不定还是这样一幅模样,想来也是怪气人的。不知道到那时候它会不会想起好友我这么个人,时常的去看看他,给他带点绿豆糕呢… 不过如果不老不死一直一个人守在那片空阔的林子里,没个说话儿的,想想也是怪可怜的。我走了以后,谁来陪它呢?可真是愁人。 第10章 一位将军的回忆*应召回京困皇城 京都调令来的那天,天儿还挺不错的,我正想着今天军中事务需要我处理的并不多,要去买上一包绿豆糕上山看鹿去呢。京都来的信件便如催命般将我召了回去。心中也没有说是具体要干什么,只说是皇上有封赏让回京领赏。 这封赏来的没有缘由,而且就算要封赏也不必如此匆忙的。 我本能的觉得不对,结合最近父亲的家书中所写,心里一琢磨便也大概有了数。这是我让皇上心生了忌惮要防着我呀。 想明白此处也就释然了。怪不得这么着急忙慌的呢。好像晚一盏茶的功夫我就要造反似的。 无奈只能放下手中糕点迅速地收拾了行装,配合地跟随着来使回了京都。 也真的是好久没回来了。自从十六岁离家,也有八年未曾踏进这片繁华都城了。刚进城便听街道两旁传来了烟火气十足的叫卖声,熟悉地让人感动。街边的繁华也让人眼花缭乱,习惯了黄沙大漠的景色之后,再回过头一看这样的人间烟火,竟然陡然生出些虚幻之感。 过了街、回都后先是跟着使臣去皇城领了赏,皇帝倒也挺大方地直接赐了一座院子,就在离家不远处,走路只需半盏茶的功夫,面儿上看很是贴心。但我估摸着皇上这意思应该是让我安心住下,不用去操心别的了。琢磨着这一时半会儿的是回不去了。心生了些许焦躁但无奈人在宫墙下又不敢表现出来。只能憋着一肚子的疑问回家去问父亲是怎么回事。 出了皇城,门口早有府中家丁、马车候着,等着接我回府。想必是父亲处也已经得了我仓促回城的消息,这才安排了人在这里等着。 沿着热闹的大道坐着马车回了府,起先我还有点别扭外加一点新鲜,这些年在外净骑马了,坐马车什么感觉早忘记了,这趟下来倒是让我重温了一下当少爷、公子哥儿的感觉。 刚到家,弟妹迫不及待地围了上来,好一番嘘寒问暖,从头到脚让他们摸索了个遍这才高高兴兴的被父亲打发了回屋。 腾出空来问候完母亲,这才迎着父亲欣慰但略带担忧的目光随他进了书房。 “这些年过得可还好?” “好得很,吃得饱穿得暖,身上的伤疤也添了不少。” 其实家书中都会写各自的一些近况,但此时面对面的谈话,却比那冷冰冰的文字更能温暖人心。 父亲笑骂了几句,正色起来。 “我霍家三世为将驻守北边儿,向来不屑于参与朝中那些结党营私的龌龊之事,不易被拉拢不愿被收买,难免挡了有些人的道,这是借着北边战事稍稳想压一压咱们这股子傲气呢。” “皇上呢?” “霍家手握重权几十年,若再放任下去,大有一统北方之势,你说皇帝会怎么想?” “借着朝中不满,顺了他们的心愿。对外只是寻个漂亮的说辞,说是霍家三世忠义之士该是好好享享福了?” “没有你想的那么直白,更多了些冠冕堂皇之词罢了。左右不过这么些个意思。” “呵,想的还真是多。” “也怪不得皇上,谁坐在那个位子上,都得留一分戒心,百年基业哪能全心交付任何人呢…” “回京修整一段时间未必是坏事,消一消皇上的疑心…你呢,也借着这个机会好好在京中养养,看你这趟回来,消瘦了不少。” “那军中事务?此次回来的匆忙…” “要的就是个措手不及,放宽心,皇上必然已经有所安排才会行动的如此迅速。” 果然,第二天就有消息传来,皇上派了原驻守东海的秦姓将领接替了我的位置并隔绝了我与北边的书信。我与北边的联系也就此中断了。我想,老哥这次得气炸了吧…他那脾气、那动静,说起话来,也不知道那秦将军受不受得住。 习惯了北边的风沙漫天,乍一回这气候宜人的京都还有些不适应。总觉得这天气软软糯糯的少了些什么。不过,这京中的吃食确实比北边好了不少,尤其是这糕点,软糯沙甜让人吃一口就不舍得。要是小鹿要是随我回了京都,见了这么多香甜的糕点,定是会开心的蹦跶起来。走的匆忙,也没能去跟它打声招呼,不知道它是否会等着我呢?我这一走,他肯定是吃不上绿豆糕了, 不知道会不会馋的慌,等我回去的之后可得好好补偿它… 这次回来呆的日子久,新赐的宅子没有安置人进去收拾打扫,一个人住过去也冷冷清清的,我不愿意自己一人去住那空无一人的新宅,便跟皇上讨了个恩典回家去住。皇上除了第一天回来的封赏之后也没再召见我,随手给我安排了个闲散的官职挂在身上,便放任我自流了,再也没有召见过我,仿佛忘了有我这么一号人的存在。不过也好,他不找我麻烦,我就只管安心地在家呆着,教弟弟练练功读读书,教着妹妹翻墙偷溜出去玩儿。只不过忙碌惯了,时间一久,又这样闲散,总有些坐不住。 听说那姓秦的没呆两年便被调了回来,我只是笑了笑,没有出头请命。现在防我防的紧,我虽挂心北边的情况,但也不愿给人留下把柄,让他们说三道四,参我一本。 还有件令我烦心的事,在家住的久了,我这么大一个人整日在家晃荡,家人的目光难免会在我身上长久地停留,这一停留的久便要出事。 这些天母亲不知哪里听得风声非要给我寻一门亲事。说什么二十六了,别人像你这个年纪早已妻妾成群、儿女双全了。整日里唠叨说的我头都大了,偏又无法出口决绝母亲的一番心意,真是有苦无处诉。我总算能够理解小鹿在被我唠叨时的感受了,一定是烦透我了,忽然就很想回去抱着它的头跟它道歉。叨扰了这么多年实在是很抱歉了。 母亲满心激动的寻摸了好久,我虽没有成家的念头但也总不好驳她兴致,兴致缺缺地配合着参加了几次诗会、马会各种会,见了几家姑娘,在看清我实在提不起兴趣后,母亲的热情也慢慢消退了许多,但是却一直没有被磨灭,隔三差五总是会来探我的口风,什么林家姑娘才华满腹、赵家小姐明艳动人… 我但笑不语,不敢出声应和。 我其实没什么毛病。只是我并没有觉得我会在京中一辈子停留。我总归是回到属于我的战场的,亲眼见过母亲独自一人带着我与弟妹独守空宅的样子,我便更加不愿意耽误人家姑娘冷冷清清地守着一座空宅,无聊度日。便也没有了成家的打算。 母亲虽很不赞同,但也没有再强迫我,这让我很感激。她与父亲总是这样善待我。 京中的日子过的毫无波澜。我对朝堂中那些勾心斗角实在是提不起兴趣,懒得参与进去。父亲与我所见略同。见我们确实无意,皇帝与朝中众臣也放心了不少。 两厢无事。 近来几年,皇上疲态见显,年纪大了,处理政务也能够让人感觉到有些力不从心。只不过没有人敢说出口罢了。皇上自己应该也明白,所以不免做出些昏庸之事,听说最近正差人到处寻什么长生不死之药,往北去了。 我听了却只是笑一笑,无奈道真的是越老越异想天开,果然越是尝过权势是什么美妙滋味儿的人就越是放不下。 不过这话可时万万不敢说出口,一不小心就是一个株连九族,危险的很。也只能在在心里嘀咕几句。 只不过,往北边…唉,京都呆了这么久,也不知道小鹿怎么样了… 谈到北边,近来总是能听见往北边派遣的将领被调回又派遣新任的消息,每次一听我都莫名的想笑。如此看来,北边儿那地方确实不是个能留住人的地方啊。 像这样温吞安稳的日子持续了差不多有五年之久,久到我都养的有些倦怠了,北边儿才终于有消息传来。 据说是境外诸国在老实了几年之后又不安分了,新派去的将领终究是压制不住这阵仗,故而连着几次败仗让皇上焦头烂额,一时朝中无人敢触他老人家的霉头。但战事总归要有个办法解决。 我想,这是我的机会来了。 虽说我不愿意去玩弄那些权术之类的让人费心掉头发的东西,但是,北边新派去的人压不住,战火一旦向南蔓延,就有危及京都、危及我家人的危险。这让我不得不做出一些动作,借着这次机会尽快回去,守住战局,控制住战事不扩大。 纵使再孑然一身之人,身处朝堂总会与旁人有些牵连、生出些交情。我动用了父亲的一些关系,在朝堂上正反两派的吹风,加之北边那边有自己人不断催促,皇上被逼的没法子,最终还是决定放我回去。 他已经没的选择。 在外患和内忧之间,他先选择平息外患,实在是英明至极。因为我本就没有准备要挑起什么内忧。 终于得偿所愿的我,松了一口气。 也是时候收拾收拾该回程了,这次离开的可是太久了。 第11章 一位将军的回忆*窥破旧人趣横生 手心手背都是肉,回了北边就得离开京都、离家远去,总是得不到个圆满的。 临行又免不了各方的一番叮嘱与担忧。上次走时弟妹还小,这回都已经大了,能说会闹,扯着我的手依依不舍,直到我答应过年再回家看望她们这才肯放我走。 看着父母斑白的两鬓却还要为我担忧,总觉得自己是个十足的不孝子。但是再一想北边的战事,如若守不好被人破了境这一方安愉便会消弭,于是忍痛翻身上马,逼自己驱马向前,不再回头望。 一切都值得,愿前方金戈铁马,这一方岁月静好。 得了命令启了程,心切的我日夜奔波,总算在三个月后抵达营地。 刚一下马,各方将领便为了过来要给我接风洗尘,老哥更是迫不及待的忍着焦虑与欣喜给我行了一礼便抬手朝我拍来。 …老哥手劲儿着实厉害… 幸好在京几年不曾疏于练功,要不然这一掌下去都不用上战场了。 接风宴上我大概对当前的战事有了些了解。其实没有战报中写的那么糟糕,但也不算好解决。 消停了几年,他们憋不住了总想着犯犯贱,撩拨下我们。对于他们这种做法我们熟悉的很,但是这群驻守的家伙们使了些手段,没有尽全力但又控制着不让战事扩大化地成功逼走了新任将领,这才给了我机会重新回到这里。 得知来龙去脉我哐哐对着在座的众人挨个敬了三大杯。难为他们为我这样筹划,但在他们面前沉稳惯了,也说不出什么肉麻的话,只能不断的倒酒喝酒表达心中感动。 这一晚上喝的痛快。但战事当前,大家都惦记着这茬没有越界。接风过后,连夜商量好对策后赶着时间休息了一会便又急匆匆地奔向战地。 虽说离开了这么久但是对于处理军务上阵杀敌我却没有一点生疏。打消了那些小心思,全力应战的我们毫无悬念的胜了。 胜利的消息很快传回京都,皇帝一时半会儿的不敢再将我轻易调开。就这样,阔别五年,我又在这里成功地“安顿”了下来。 这一仗打的不算久,半个多月的时间一切便已经收拾妥当。下了战场的第一天我没有沐浴睡了个昏天黑地,好久没有这样痛快地舒展过筋骨了…直到第二天的傍晚时分我才揉着睡得酸痛的骨头才醒来更衣沐浴。 等我收拾完毕天色也已渐暗,望了眼帐外暗沉的天,这才慢悠悠的去以前常去之前经常去过的铺子买了包绿豆糕,顺着走过无数遍的小路慢悠悠地上了山。 五年的时间,与我而言其实已经不算短了,但对于这座山林来说,却只不过是存在千年的转瞬而已。还是那样茂盛、那样幽静,跟我离开时并无二致。 走在熟悉的路上,心里生出一股亲切。也不知小鹿怎么样了。有没有被别的大家伙给一口吞了。应该不会,毕竟怎么说也不是一只普通的兽嘛,怎会轻易被的手… 本以为是场温馨欢乐的重逢,但直到临近以前经常休息闲聊的坡时,我方才发现了空气中流淌的紧绷之气。虽然没有见到人,但我们上过战场的人,对于这类危险的气息有着无比精准的直觉。我第一时间绷紧了身子,放慢脚悄无声息地往前挪着步子。 及近坡前,我谨慎地扫了一眼。嗯,很好,小鹿不在…嗯?等等!怎么有个人?不好!等我发觉不对时一支箭已经朝着破前坐着的那人射了过去。我来不及做出反应,但幸好,那人身上应该也是有些功夫的,虽被箭尖儿擦了一下,但无伤性命。 看那人在原地懊恼、气氛、然后下定了什么决心般的神情转换了好几轮,颇是有趣。但是眼下的情况却容不得我腾些时间出来再做欣赏,思考着多半是北边的细作溜了进来。 正想着呢,暗处又接连飞出了几支箭,我来不及再想下去便反射性地冲了出去想要救人。好在暗处埋伏的人没有死缠烂打的打算,我拉着那位半夜在林中闲逛的兄弟躲了几箭,伤了对方几人后便冲出了包围圈,一路拉着他来至河岸边。 急促的奔跑让我停下后深吸了几口气才将气息平复。 嗯?好像有一股似有若无的气息,像是森林万木的清新。是以前我经常在小鹿身上闻到的。一只动物,整天混迹在林中,沾染些土木之气也在所难免,但是眼前这人… 我有些怀疑地眯了眯眼睛望向眼前一脸惊讶地看着我的人。他脸上的表情…带着些久别重逢的欣喜、又带着一丝陌生的打量,搞得我一时摸不着头脑、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被他盯着看了一会儿,我实在是受不了这诡异的气氛了,这才有点刻意地咳了一声以作提醒。对方像方才回过神似的,磕磕绊绊地开了口: “多谢这位兄弟。”嗯,很正常的开场。 “客气,顺便而为。”我也免不了地跟着客气了一番。 “兄弟为何这么晚了还进这山林之中,要知道天黑了之后,这里面可不安全。有吃人的老虎在这林中转悠呢…”虽说对方小兄弟善意地开口提醒。但是,这样的提醒方式,实在是有些让人忍俊不禁… “寻…寻人。” 我也难得地卡了壳,只因不知道要怎样形容我要寻的家伙。思索了一阵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或许是因为那股熟悉的气味,直觉告诉我眼前这人并没有危险。想到那味道…我不禁支起眼想要皮仔细打量一下眼前这人。 他仿佛有些生气,但我俩话还没说两句,也不知道他是因何生气,我有点晕头转向。只见他有些不爽的抬起右脚不耐烦地哗啦了一下地面… 望着这家伙的动作,我心头一震,这动作…怎么那么像小鹿… 虽说将一个人和一只鹿联想到一起也未免太惊世骇俗了些,但这两个家伙…实在是太像了些…对了!刚才的味道! 是了,他确实不是一只普通的鹿啊! 瞬间,我感觉自己的内心受到了成吨的欺骗,但心伤之余不知怎么又生出一丝欣喜。原来这家伙能化人形啊!我好像根本没有思索其中的不合理之处,只是欣喜于眼前所见到的人。再次抬眼时,心里已经有了思量,我再一次眯了眯眼,心里生出一丝逗弄的恶趣味: “这么晚了,这位小兄弟又为何还在林间徘徊呢?” “我就住住这儿!”呦,语气挺冲,住这儿?也是,你是应该住这儿的。 “奥~住这儿,那我向兄弟打听件事儿,不知有没有见过一只毛色雪白带暗黄花纹且长有红尾的鹿?” “打听这个干什么…” “也没什么,多年的朋友,许久不见了,甚是想念。”明明已经识破了他的身份,但是看着他一本正经地藏着小心思与我对话的样子甚是有趣,出口便不自觉的带了些笑意。 “咳咳,住了这许久,并未见到兄弟所说的那只俊俏的鹿,恐怕要让兄弟失望了。” “嗯…也算不上失望,那鹿是有些神气的,也并不是每个人都能见得到。没见过也算正常。今日见既不着,我明日再来便是了。总归能见上一面。”嘴上岁冠冕堂皇地对眼前人这样说道,但是心里却又是另一番嘀咕。你不曾见,我却已经找到了我想找的鹿,哦,不,或许应该是找到了想找的人。这家伙,倒是隐藏的极好! “小兄弟今日可得小心着些,我看方才那些人是冲着你来的,恐怕还会有后手。” 我想着刚才那群人,本能地觉得这事可能还没完,未免眼前这家伙掉以轻心,忍不住真心诚意地提醒了句。 “多谢这位兄弟挂心,日后定当小心。” 嘶~说来也是奇怪,虽然今晚是第一次见他的样子,但对于他的一举一动我却好像都能看透似的。摆出如今这副样子应该是嘴上答应了没往心里去… 不过也罢了,以后还有机会再说。 看着因这一耽搁全部暗下来的天空,不得不与对方告别赶回军中。刚回来,还有许多事务等着我去处理。可是又总忍不住想逗逗他,望着他脸边那到擦伤,虽说只是破了点皮没什么大碍,但是我看着总有些不忍,语气不免放轻柔了些: “那在下先回了,毕竟天要黑了,山中危险,只是听着大老虎就有些怕人。对了,你这脸,回去拿你那堆草药敷一下,虽说山中天气凉爽伤口不会恶化,但留个疤破了相也不是什么好事儿。” 说完便转身下山去,看着他那一脸惊悚的终于有所领悟的表情,转过身的我没忍住轻笑了一声。 “呵,这家伙…”等我日后再收拾你。 匆匆见了一面后便往后赶。回去的路上关于刚才的暗杀,我琢磨了很久。看身手不像是敌国细作,倒更像是我们这边的人,而且那箭… 难道是京都?但是没理由啊…京都,京都,京都….皇上,长生,神兽?!突发奇想将我自己也吓了一跳,确实,京中有言盛传北方之地留有神兽,食之可避生死。难道是… 这想法让我没由来的心慌。想着可得派人再去探一探从京都派出的人马到底往哪个方向去了才好。 第12章 一位将军的回忆*旧时重拾遭调戏 回到军中以后,生活跟之前的并无两样。刚打完一仗,重挫对方的军队能让他们消停一会儿。我又回归了吃饭睡觉练兵的重复生活中。但是,不同的是我又派人开始盯着京中动静,那晚的暗杀总让我悬着颗心,不打听清楚情况,我是断然不能安心的。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万一以后再有什么行动也可提前预防一二。 前一天晚上来去匆忙,虽与小鹿见了一面却也没能好好好说些什么,于是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提上一袋子雷打不变的绿豆糕,再一次上了山。 远远地我就瞧见了坡前端坐的“小兄弟”,眉头忽展忽皱,也不知道在思索着些什么事情,定定地望着脚尖出神。 没忍住,我轻轻的笑了一下,朝他走了过去。 无奈这家伙警惕性太低了,直到在他身亲站定他都没有发觉,也怪不得被人提着箭逼到身前了还没发觉。指望着他主动发现我是不太可能了,只好先伸出一只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主动开了口: “怎么变成人之后总爱出神呢?” 不只是我的突然出现吓到了他还是被我的一句话吓着了,眼前的人瞪圆了双眼忽地抬起了头看着我。 “你知道了?!” “知道了呀,要不然怎么会把绿豆糕给你吃。”我故意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脸。 “你是什么时候,怎么知道的???” “秘密!” 这傻小子,果然还是没有猜出我已经识破了他的伪装,天真的语气真是让人忍不住想揉一揉他的头。 啊,原来他变成人之后是这个样子啊,乌黑的长发简单地挽了个髻,剩余的长发顺滑的披在肩后,眉眼中透着一股温和,一双眼睛更是黑的发亮,更带有为鹿时的灵动,让人看一眼便忍不住要陷进去。只不过这样可人的他,此时此刻眼神中多了点气恼,加上微微鼓起的腮帮子,看着忍不住让人想干点什么坏事儿… 我意识到了自己越发危险的想法,急忙打断,不敢再深入想下去。索性不去胡思乱想了,一屁股坐在了他的旁边,到底是没忍住嘟哝了一句: “原来你长这个样子啊…” “对不起啊,让您失望了!”他有些气鼓鼓地回道。 我偏头看着他,认真地说出了我的心里话: “倒也没有,想象以上吧。” “我要说谢谢吗…” “倒也不必,是你自己长成这样的,没必要谢我。” 嗯,会说话的小鹿更加讨人喜欢了。 我们两个虽说是好久没见了,但是却没有一点生疏。或许是因为以前我总得不到一只鹿的回应,而这次,他却可以与我对话更是让我感到开心。非但没有无话可说,到因为他的回应更激发了我倾诉的欲望。 我跟他聊了很多,虽说他现在是个人会说话的家伙,但是,习惯是很难改变的,因此大部分时间还是我在说,他偶尔会问个问题或给句回应,让我知道他是认真在听。 我跟他大致的说下了我五年的生活与京中的一些奇闻异事,但是,却省略了一部分,比如,母亲张罗着要我成亲之事。至于为什么没说,我想,大概是因为在我看来像他这眼的“小孩子”不适合知道这些事吧。 因为他的样子看起来是在不是很大。这么打量着不自主地就开了口: “哎。你今年多大?” “在下不才,也就比你大了几百岁吧” … 我实在是被惊着了,但却没有怀疑他的话。我知道,他不是一只普通的鹿。 “那你是…” “你是不是想问我是只什么东西?” “倒也不必这样形容自己…” “...我是一只鹿蜀,你应该没听说过,但却是实打实的神兽,活了有几百年…近千年了,年岁实在是太长,记不清楚了。” 说完,像是要证明他的话的真实性,故作老成的拍了拍袖子。 我忍不住笑出声,但是身旁的人好像有些不悦,我便赶紧收起了玩笑的意思,接着正经问道: “那你是一直住在这里吗?” 他好像忽然间有些出神,过了许久才开口答道: “是啊,住了好久了。” “有人与你作伴吗?” “有,但却常年不着家。”想到什么人似的,他懊恼的回到。 “哦…”虽然是两个很简单的问题,但是他在回答这两个问题的时候,却让人明显地感到他低落的情绪,看着他脸上一闪而过的孤寂,我有些心疼,嘴上一快,脱口而出: “没关系,以后我陪你。” 说完见他略带惊讶的望着我的样子,我才发觉我说的话可能有点歧义,但莫名的又不想解释 便主动岔开了话题: “对了,昨晚的暗杀,我大致有了些头绪…那些人很有可能是京都来的…” “京都?” “皇上?我离京时便听到有消息说他为求长生派人往北来寻什么东西了,看着昨晚那群人的身手,应该是京都方向来的了。” “为求长生?是谁告诉他抓住我就可以长生的?” “或许他们现在还不知道,只是在试探查找,但,不管他们确定了没有,你还是要小心。” “嗯…不过你们人啊,真的是贪心的很,至死都不愿意放下那些身外之物,竟异想天开地想要什么长生…” “每个人的追求不同吧。我不求什么长生不老,只愿我在乎的人能够安安稳稳地度过此生,不求什么长生不老,但求活一天自在一天。不必忧愁生逢乱世,吃喝不愁,平安喜乐。” 他看了我一眼,颇为感慨道: “像你这样的年纪能有这样的感悟,实属难得。” 其实我没告诉他以他这样的年纪,若是不看那张脸,换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来讲这话,我大概会认为是在赞赏我的通透,但是,若要配上他那年轻温和的脸庞来听的话,就很违和。我不情不愿的哼唧了两声,又嘱咐着让他最近小心一点,便起身离开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军中一切如常,我与小鹿的会面也像以前一样定期进行着。 这天处理完军务,算着日子也该去看一看那家伙了,自打回来见了他之后,若是长久不见,心里总是挂着。偶尔会想着他想出神,想着想着又会心生烦闷,却又不知如何纾解,只能在见着他的时候才会好一些。 提着绿豆糕我又一次上了山。结果很巧,又碰见那家伙在发呆。 怎么感觉自从化了人行后他好像格外的爱发呆。 走过去在他身前蹲下,无奈打断他的出神领着他往山坡处走去。 今天的他总是心不在焉的,搞得我心里也七上八下。正想问问他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儿的时候感觉跟在身后的人有了动作。 他小心翼翼的将手塞进了我的掌中,然后等了一会儿又嫌不过瘾似的,不安分的挪动着手指在我手心里扣扣索索。我面上看似稳定的很,但其实心里已经炸开了花儿,不停地思索着他的意图。 感受着他的动作,过了最初的震惊之后竟然觉着有些好笑。等了半天也不见他开口解释什么,只好自己慢悠悠地出了声,还特意放轻了声音,总怕吓着后面独自纠结的人: “你在抠索什么呢?” 话已出口,虽说我自己感觉语气很轻柔,没有什么特别的含义,但是后面的人还是顿了顿,安静了一会儿,便有了抽离的意思。 我察觉到了他的意图,总觉得不能让他这么跑了,于是先他一步动作,握住了他的手,然后调整了下姿势,与他十指紧扣,生怕他在反悔抽出。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急切地去阻止他的离开,只是觉得我应该这样做,不能让他就这么抽走了。我一定是疯了,我竟然对着一只公鹿在耍流氓? 做完这一番动作后我没敢回头看那只鹿的表情,强装镇定地按捺着满腔的波涛汹涌继续往前走去。只不过我俩的动作从刚才的一前一后变成了现在的十指紧扣。 我紧了紧与他交握的双手,心里莫名的开心与满足。 直到到了坡前我才松开了我们两个紧握的双手,松开的一瞬间,林间的风悠悠吹来,手心里还有些凉飕飕的。是出汗了。 我有些想笑自己的没出息,第一次上阵杀人的时候也没见我这么紧张过。 我在坡前坐定,像进行过很多次那样熟练地打开包着绿豆糕的纸,放在膝上,拿了一块准备递给身旁的人。一抬头又把我吓了一跳,那人直接凑着脑袋伸到了我眼前,若不是我反射性的往后推了推,这一下恐怕是得亲上了。虽说没亲上是有点遗憾的,但是…咳咳,想什么呢。 为了避免自己再生出些奇奇怪怪的想法,我赶紧回神问了句: “你今天是怎么了?”那家伙仿佛也被问了个措手不及,仓促之间回了句: “小东西,长得还不赖嘛。” 空气莫名的尴尬… 幸好他马上反应过来不对劲又找补的询问了些正经问题,被我简单两句打发了。不过,相比于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更想知道的其实是: “你今天这是要做什么?” “啊啊,你觉不觉得这风吹的人有点凉飕飕的,要不我们去后山温泉泡一会儿怎么样?” “不急,你先告诉我,你此前几番…几番动作…是什么意思?” 他在绕圈子不肯正面回答我的问题。我总感觉有些东西呼之欲出却又不甚明了,只能寄希望于他给个痛快。 犹豫半天,然后终于见他下定了决心般回我一句: “你觉得呢?” 这是要我自己领悟的意思吗? 牵手…差点亲上… 嗯???嗯!!!是我想的那样吗? 思及此,吓得我心跳都停了几分,然后在脑内迅速地回想着他从一开始便奇奇怪怪的动作,最后认命地发现自己竟然是喜欢的很、渴望的很,甚至想要更进一步… 对于这事我没有觉得突兀,只有惊喜。仿佛我们本来就应该这样顺其自然地走到一起。 我觉得我得赶紧给出回应,要不然他反悔了怎么办,这家伙犹豫、胆小的很,让他主动开一回口可是不容易。可是军中事务又要怎么办呢... “再等我几年,等到北边彻底没有反击之力了,等我找到合适的人选接替我的位置了,我便 来这林中造间木屋...” 说完看着他狡黠的笑,我老脸一红,这都什么话!怎么听着像我等不及要与他长相厮守似的,不禁有些懊恼。 感觉再呆下去自己的脑子得被烧坏,便要匆匆离去。不过不管怎么说刚也算是确定了彼此的心意,总感觉这次走时应该做点什么。可我毕竟是第一次经历这事,怕拿捏不好分寸唐突了那只鹿,动作间便像那家伙一样带了些犹豫不定。 站在原地做了半天的心理准备,终于下定决心伸手抱住了他。 带着林间清香的身体被我抱在怀中,嗅着那熟悉的味道,我心头一热。从未有过的思念在心里泛滥。 不过我发誓,我原本只是想抱抱他的。但是怀里的人却远比我想的大胆。我感觉自己的脸颊一热,仿佛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触碰到了。 当我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之后,“蹭”的一下脸上的热度又升了几分。 我虽说活了二十几年,但毕竟自我长大后,连父亲母亲都不曾有如此亲密的行动,难免有些羞涩。面上虽然上了些颜色,心里却是甜的发腻,总想着把怀里的人搂的更紧些,恨不得揉进骨血里的那种。 必须承认,我很喜欢他。自见到他的第一面起,就喜欢的很。 时间过得很快,但我却觉得才刚刚过了眨眼的功夫而已。看着渐晚的天色也确实该回去了。这才松了松胳膊,将怀里的人放出来一点,额头相抵,仿佛这样才能抵消一点即将分开的思念。我吻了吻他的额头,万分不舍地对他说: “等着我。” 第13章 一位将军的回忆*水乳交融相别离 刚确定心意就不得不马上分开一定是最让人痛苦的事情。 最近,我的下属跟我说我有些奇怪。总会盯着一处出神,然后开始笑,那笑容竟然看似含春。这话把我吓了一跳,急忙喝退了他,摸了摸自己的脸,然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那日小鹿在我脸边留下的那一吻。嘴角又有漫上了可疑的笑意。 算了算了,老子想我自己的男人,含春又怎么了。但这样的话我也只是敢在心里想想罢了, 嘴上定是害臊说不出来的。但是,这样的心思一旦有了便怎么也抑制不住,我很想他,非常想,虽然不到见面的时间,但我每天都想能跟他见一见面,抱一抱,亲一亲。想我堂堂北境之将,竟也有如此黏黏糊糊的时候,足可见世事难料。 终于忍了几日军中事务也处理的差不多了,我便急不可待地提了兜绿豆糕奔上了山,去见我心心念念的人。 他很好找。来来回回也就那几个地方。而最常呆便是我们经常一起聊天的小山坡。上了山我便抬脚快步往那处走去。 不出意料他果然正在那里依靠着山坡闭着眼睛假寐。 那一刻,阳光照在他的身上、四周,给他整个人度上了一层金光,竟真有些神兽的意思了。看着眼前的景象,我不禁想起了我们第一次见面那天,他也是这样躺在一个山坡高处,林间透过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也就是那个时候我有了第一次的心动。 我欣赏了好久眼前的美色,他才终于不紧不慢地睁开了眼皮。 “警惕性这么差,不怕有人将你捉了去吃肉?” “我知是你来了,就想看看你能看多久呢。” “看你,我是能看一辈子都不嫌烦的。” 啧,听听,表明心迹没几天,这情话倒是张口就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自小便是个惯会调戏人的主儿呢。 果然,那鹿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蹿红。想来过了几千年,这种被调戏的经历也是头一遭。 想到这儿我的心情便又张扬了几分。 熟练的拉着他的手坐在了他的身旁。忽然我想到,我好像还没有听他说过他叫什么。整日里只是小鹿小鹿的叫着,以前到还说得过去,但是现在嘛,毕竟关系不一样了,总该有些正经的称呼,便问道: “认识了这么久,还没问你有名字吗?” “那都是你们凡人的玩意,我独自一人居住在这不见人的林中,要名字干嘛呢。” 我总感觉他的话语中透着一丝遗憾,一丝孤独。我现下是最见不得、听不得他委屈的,当下便要给他取个名字。 思考了半天,望着眼前人的面庞,忽然觉得这个名字可能很适合他。 “叫景淮怎么样?” “愿你如那天上星,熠熠生辉;愿你如这林间风,快活自在。愿你胸怀宽广,一生无忧。”我表述着心中所想,他眼中似有动容,什么更深的情绪随之涌动。 他抱住了我,头埋在我颈间,一滴微凉的液体说着我的脖颈滑入衣领随即被着装吸收。我大惊,本想着有个名字可以让他高兴点,以后称呼也方便,却不曾想弄哭了他。我有些慌乱的将他拉出来,看着他略微带红的眼镜顿时心疼,恨自己为什么要开这个头。但是,他却说: “从未有人给我起过名字”“我很喜欢” 我这才放下心来,只是看着他楚楚可怜的样子,仍是心疼的紧。动情的吻了吻他的眼睛,鼻子,嘴巴,总想着能给他意思安慰。以至于后来发生一切的是那么顺其自然。 我用心品味着他少有的主动,任由他胡乱的到处亲吻。 我总觉得不够,想要更多。却也想看看他心中掩埋、让他不敢主动去要求什么的东西到底有多深。 他伸手探进了我的衣衫,吹了风的手有些凉,摸在我滚烫的身躯上激的我一激灵。但是却舍不得放这手出去,于是握住他略微发凉的手,引导着他在我身上四下游走。 看着怀中人泛着红的脸颊与脖颈,我觉得,我忍不了了。我觉得此时此刻我应该给些承诺让他安心,告诉他不必再小心翼翼,他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他。 于是我低头,在他耳边说出了我很久之前便想说的话: “以后我陪你,这林中岁月,至死不休。” 他吻了我很久。我把衣裳脱下铺在地上,抱着他小心的躺了下去,一寸一寸的开始探索着他的身体。起初他还有些不适,但是,随着彼此感情的升温,身下的动作也渐入佳境。看着他在 身下双唇咬紧,眼角含泪,却极力承受、不愿放开的样子,我觉得,我愿意为了他放弃一切。 惦记着怀中人第一次,难免有些不舒服,做完后,我便把他抱到了惯常居住的木屋本想让他好好休息一番,不过,有情人在一处,又是刚发生了这种事,好好休息一番什么的。自然是不存在的了。 两个人又黏糊了一整晚,第二天看着他吃了些东西磨磨蹭蹭又过了半晌才不得不离开这林间小屋,回了军中。 这次更是心中有千万般不舍,所以我想,也是时候该寻摸着找个人接替自己了。这山中岁月悠长,我可舍不得放他一个人在这儿。每每想起我提及往日岁月时他露出的神情总能将我刺痛。既然现在有了这层关系,我更加不能再留他一人没滋没味儿地去空守着一方山林。 上阵杀敌本就是为了自己所在乎的人能够平安喜乐,无波无澜。现在,京都的家人不需要我操心,而眼前的人确实我真心想要长相厮守的,我又怎能放任不管? 心下有了盘算,便整个人都放松了许多。虽说能够接替的人确实不好找,但幸好现在还有时间,可以让我慢慢挑选。总能找到的。 我近来时常忍不住往林间跑,有时甚至会在林中留宿一宿,军中下属不没有我的命令也无法进帐,自然也发现不了我的行踪。林中的时光美得不像话,可能是因为身旁有了他,漫山遍野的花儿都比平常艳丽了许多。我们会像以前那样谈笑,也会做一些只有我们两人能做的事情,每天过得无比悠闲。 这一年,是我人生最美好的时刻。 开战的消息就是在这如诗如画的美好时光中传来的,打破了将近一年的平稳生活。这一次边境诸国集结了各自国内的所有兵力,准备放手一搏,成败在此一战。 我与景淮依依不舍地分别,临行前他赠了我一枚事物,说是作护身之用。我不疑有他,贴身放在了内衣里。在一切准备妥当后,奔赴主战场。 “看这阵仗,他们这次还真的是拼了啊。”暴躁老哥操着一如既往的大嗓门在帐中叫喊着。 我摸了摸临近他的那只耳朵,无奈开了口: “挑起战事挑了几次,便败了这么几回,是只兔子也该脸上挂不住,也该时候准备反扑了。” “呵,就他们,在给他们二十年养精蓄锐都不一定破的了我们边境的防线。” 我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不管什么时候都别轻敌,你这性子也得收敛点。都准备好了吗?” “放心吧,准备好了,万无一失,就等着对面耐不住性子先吹号了。” “嗯,盯着些的,我怕他们会趁夜行动。” “好,我嘱咐下去。” 看着他们走出帐中,我摸了摸怀里的护身符,想着,大小也就这一仗了,胜了,对方再无力集结一次像样的进攻,若是败了…… 但不好的事情随口一说往往成真,是夜,敌方趁着夜色昏暗,从营地西北角一处壕沟摸了进来,点了粮库。 好在白天刚吩咐过提高警惕、加强巡逻,火势被及时制止,损失不算大。但是,外围的敌人见了火光却如得了信号般疯狗一样的冲了上来。顿时间,叫喊冲刺声遮天蔽日地钻进人的耳朵。 第一场厮杀直到天边泛亮才停歇。看这满地的死伤,我不禁想起我第一年上阵的情景,血糊住了双眼,看不清前路,脑子里只有战意。 我们一定会赢。像以前一样,一定会赢。 休整了两个时辰后,第二轮厮杀开始了,这次比第一次还要猛烈,之前因为夜色遮挡住的杀意,现在一一露出了獠牙。战鼓咚咚作响,催生着心底的凶狠。敌人一个个被砍倒,然后又没有尽头地补上新人。 刀箭无休无止地落下,铺天盖地,让身在其下的人看不见日头的光亮。 千刀齐挥,万箭齐发也不过如此。 最后,我们仿佛变成了脑子里只剩杀意、举止只会僵硬重复砍杀的木偶,做着机械的动作。 这一仗整整打了三日,双方都吊着最后一口气。看来对方是抱着两败俱伤的心思在跟我们耗了。 父亲告诉过我,每一次战斗就是一次生死轮回。不是你面前的人倒下,就是你倒下。只有在开战前攒足了力气,心中怀着必胜的信念,手中的刀挥起来才更有力。 是的,我相信,死的一定是他们。胜的一定是我们。这对我们不是难事。 “开战!” 是的,不难,我们胜了。 不过任谁都有马失前蹄的时候,更何况对方还铆足了劲儿地想要取你性命。一不留神,便会给对方可乘之机。 所以直到毒箭入心脏,倒地的前一秒我还在想,我们赢了。我可以回去与他相守了,真好。 第14章 一位将军的回忆*长守深山人不归 昏迷中我被人抬下战场,无数人围在我四周七嘴八舌地说着什么,我意识迷离,听不清楚,只感觉很烦躁。一个个地不去收拾尾巴,收敛尸骨,都围着我吵吵些什么。 我能感觉到我被粗糙而制的马车运回了城中仗内,军中随行大夫为我把脉查看伤口,然后似是说了什么,惹的老哥一阵怒吼然后冲了出去。 之后,闲人摒退,我的耳边总算清净了,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但没等意识沉下去。我便闻到一股山林的清香,我想睁开眼睛看看是不是我日思夜想的那人,却被稍微挣扎的动作扯的浑身疼。 仿佛能读懂我心中的所求,那人的手抚了抚我的脸,低头碰了碰我的嘴唇,我很高兴,想要给他回应可身子却不听使唤。然后他扯了扯我的衣服,摸了摸我的伤口。隔了好一阵儿,似乎跟人发生了争执,在僵持些什么。是他提过的同住山林中的那人吗?我还没见过呢,不知道是不是如他口中形容的那般聒噪。 争执声停,紧接着,我的伤口便感到一阵舒适,仿佛有一只温暖的手在抚摸我的伤口,在乱七八糟的各种疼痛中注入一道溪流,缓慢地修复着满身的创伤。很是舒服,连带着身上都轻快了许多。 这身上一放松,我反而咳了出来。外面守着人的好像听见了,要进来查看。我想要呵斥住来人止步,但仍然是发不出声音。他要走了,我急切地想留住他,但是,我却开不了口,心头思绪一鲠,急得我咳得更厉害了。 他还是走了,他好像很虚弱,被他的朋友带走的。我想看看他到底怎么了,想摸摸他,想告诉他,我们胜了,我可以一直陪着你了。想跟他说别走,好不好?我疼,你留下来陪陪我吧……但是,他还是走了,我忽然有些恨与他同行的那人将他带走了。 我躺了好几天,他走了以后,大夫们又来看了几遍,每次来都大呼神奇。通过这几天他们的对话 我总算模糊地弄清楚了怎么回事。 我中箭了。箭上淬了毒。很厉害的毒。本以为这毒无解,山穷水尽之时。景淮来了一趟,这毒便解了。只是他却变得很虚弱,被与他同来的人带走了。我知道一定是他利用自己做了什么,才会这样。我很想他,想看看那家伙究竟对自己干了什么,现在有没有事情。 可是我连着好几天,意识都是迷迷糊糊的,时而清醒时而昏迷,想来这毒也实在是厉害。 景淮也好久没来了,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是不是那日他做了什么十分危险的事情,受了伤?我心里有点着急,想要赶紧好起来去看看他。然而这毒也忒狠了,虽说已经解了,但后效实在是猛。我在床上半醒不醒地躺了好些天。终于在某一天我昏睡的午后,他来看我了。他跟我说了好一会儿话,我感觉的到人在我眼前,他的语气中还是透露出些许虚弱,我想问问他到底干了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但就是开不了口。 他握着我的手掌,吻了吻我的掌心,像以前每次亲热时那样磨人。我很急,想睁开眼睛看看他,想开口跟他说我很想他,但是,我总是迷迷糊糊地做不到,急得我都快要吐血了。直到目送着他离开,我也没能跟他说上一句话。 我有些生气自己现在的模样。但又无可奈何,只能将自己养好后再将攒了一肚子的话说与他听。但到底是歌中过奇毒的人,拼尽全身力气也只是牵动了下手指给那人一个信号而已。 幸好他看到了。终于低下头跟我说他也很想我。他一定是听到了我心中的祈祷。他说让我快点好起来,山中岁月悠长,以后都想与我一起度过。我很开心,他能这样对我说出真心话。我一 定会快点好起来,快点去见他。 昏沉了有半个月之久,然后我的意识才慢慢恢复,又过了几日才能够开口说话、下地走动。 期间他只来了一次,我觉得不太对劲,以为是山里有什么事情绊住了他,或是被他的友人牵制住了。于是总想着赶紧好起来,去看看怎么回事。 这次受伤调理了好一段日子,加上之前受的刀伤剑伤,修养了将近一个月,才终于能够像个人一样动弹。清醒过来等着我的便是一堆要处理的公文信件。我耐着性子阅了几封重要的,然后不经意间翻到一封京都的来信。这信是我吩咐要保密的私人信件,半个多月前寄来的课。我看着 那等安静的压在一摞公文底下的信件,心头无端生出一种不详的预感。 慌忙的将那信件抽了出来,然后撕开,一目十行的看完整封信的内容,忽然从头凉到脚。 我不顾属下的阻拦,带着一身未好透的伤冲出营帐,往再熟悉不过的那片山林跑去。身后没有很多人跟来,只有一个老哥不放心我远远的跟在后面。想来多余的人是被他打发了。这种时候我也来不及感谢他的体贴,只是在脑海中过着刚才信上的内容,每过一次,心便凉上一截。 半个多月前,京中人手来报,皇帝病重,但却不死心地派了一队近百人的近卫,带着些求来的不知名的物件往北边奔来。看方向应该是往这里来的。我忽然想起了那夜的暗杀,心顿时比中毒箭时还要疼。 我踉跄着摔倒,捂着伤口,后方远远跟着的老哥,赶紧追上来搀扶,我没用,甩开了他接着往前奔,仿佛晚一秒钟就再也见不到那人了似的。他被我一推怕我伤口再被扯开倒也没再敢上来搀扶,只是不放心地依旧在后面跟着。 奔跑着寻那片山林的我发现了不对劲,前方什么都没有。 不可能的,这里明明有座山的。 这里有片树林,茂密幽静。 林中有一人,温和端庄,又带着些调皮。 可是,现在,眼前确实一望无垠的荒漠,什么都没有… 怎么可能!一定是我眼花。 我手足无措地一把抓住身后跟上来的老哥: “你看这里有什么?” “什么都没有啊!我们赶紧回去吧。有什么事以后慢慢说,你这身子还没好,不能这样激动!” “不对!你看看!你好好看看!应该有的!你记得吗!这里是有一片林子的!应该有的!不对!” 我魔怔了似的一遍遍的重复应该有的,然后,疯了似的寻找。直到我提醒,老哥好像才觉得确实有点不对劲,他回身望了望身后的小黑点一般的城池,又望了望身前的空无一物。忽然觉得,这里确实应该有座山的,一瞬间他的眼神里也闪露着疑惑。但究竟是为什么没了,他没工夫去想,因为眼前的人疯了般在哭喊寻找。他没时间想别的,硬拖着人回了营帐。 这一路因为我的不配合,又怕扯着我的伤口,实在是费了他不少力气。尽管他再小心,我的伤口还是挣裂了几处,染透了本就单薄的衣衫,远看上去就像是又被人刺杀了一回。吓得前来接应的人以为是又遇到了偷袭。 直到回了城,我才脱力般的安静了下来。但是一起流失的仿佛还有我的生命力。我没管周围人的手忙脚乱。我只想我知道了发生了什么事。 我拿着那封来信,将短短几句的信件看了几百遍,就像要把信纸看穿就能看出真相一般,紧攥着信纸。京都来人做好了万全准备,准备将那传说中的神兽“捉拿归案”,去救人间垂垂老矣的无上至尊。但看着那片突然消失的山林,想必他们是没讨到好处,但是,他们一定是逼景淮逼到了穷尽的程度,那现在呢?情况怎么样?那片山林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忽然不见?景淮现在怎么样了?受伤了吗? 一个个的疑问在我脑海里环绕,我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痛了,喉中腥甜再也压不住地从口 中喷了出来。把一直候在一旁老哥吓了一跳,赶紧唤了大夫来把脉。 其实我并没有什么事,比起我,不明情况的景淮处才是凶险万分。不知道他怎么样了。我不相信他会死,他可是神兽,怎么会轻易被凡人弄丢了性命。一定是有什么原因我不知道,让他封了山。 没关系,我可以等,等到一切风平浪静,等他重新开放山林的那一日。 没关系,只要他无事,他可以守着他的山,我守着他就是了。 我休养好后不久便听说京中皇帝不堪病痛折磨,离了世,到底还是没能实现他长生不老的奢望。而新登基的皇帝年轻气盛,势要打出一片自己的江山,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他上任的第一步便是急于整理老皇帝留下的朝臣,提防着有人威胁他的新政。我趁着这个机会向京中请了辞,新帝作势挽留了几番便也欣然同意了。接着又是好一番表彰与赏赐,以彰显皇恩浩荡。 我给家里去了封家书,说明了情况,父母亲没有阻止我辞官,只说让我做我想做的事情。我十分感激父母的宽容。三代忠将,终是断送在了我的手里。遗憾但我却不后悔。 至于我,我现在只想守着他,等着他。 我在原来的山林入口处搭了个屋子,老哥他们等旧友会时常来看我,没有人问我为什么要守在这里。我觉得,我一定是上辈子积了很厚的福气,这辈子才能遇到这样好的父母,这样好的兄弟,这样好的他。 我不知道要在这里守多少年,山林才会重新出现。但是,我依然坚信他还在,只是受了点儿伤,需要时间休养。就像我中了毒箭一样,休养好了,他自然就会出来见我了。所以总有一天我们能再见。 最近,我发现了一件事情。这么多年了,老哥他们已经有了明显的老态,而我依然停留在了三十岁、他为我解毒那一年的模样。想来是在我中箭时,景淮给我吃了什么用了什么的缘故。不过这样也好,我有了大把的时间,可以在这里长久的等下去。 我说了,我会用我的余生,守在这里,陪着你,不管以何种形式。 第15章 一个旁观者的独白*相伴 我叫化田,是一只讹兽。同鹿蜀一样,也是一只神兽。 只不过不同于他的是,我有名字。自我第一次出林游历归来,便为自己取了一个人类的名字——化田,以便更加方便地混入人群中。 我自小便生活在这林子中,不过同鹿蜀那沉闷的性子不同,这片山林对于我这种跳脱的性子来说实在是无聊的紧。要是让我像那家伙一样,千百年来一心一意地守着这一成不变的地儿,我是会疯的。我不是他,不会用什么生来就要背负责任这一套虚的糊弄自己、困住自己一辈子。他那家伙,看上去对别人宽容、乐观的很,但其实对自己狠心的厉害。要我说兽生得意须尽欢,趁着身子骨儿还硬朗,该玩的就得玩。 我的前半生可以说是尝尽了人间的酸甜辣,却没有尝过苦是什么滋味儿,当然我也不想尝。这么些年人间景色繁繁复复,光是看着他们一个个为情所困、为爱生忧、为生计所困的样子就觉得头疼。想不通为什么他们明知道有些事情不可为,却还是要去试一试,更想不通为什么他们会这么穷,穷到连口饭都吃不上。实在是另兽费解。这种事儿我是懒得去深入思索的,若是碰上鹿蜀,还记得的话就会问他两句,虽说他整日将自己闷在这林中,但关于这些事情,总有他自己的见解。 每次从外面回来我都会去找鹿蜀说一会子话。因为我怕他一个人憋死在这林子之中。但是这家伙每次见了我都躲闪不及,开始还能耐着性子听我说两句,若我说的多了,他便会不耐烦的赶人,我真的是,一腔好心喂了狗。被他气个半死。但是,能怎么样呢?山中岁月悠长,又只有我二人为伴,我又不能掐死他,只能宠着。 我想过带着他一起下山去玩,还总拿些美味的吃食、新鲜玩意儿勾他。但是他总是板着脸将我驳回。我知道,他是将这座山背在了自己的背上,生怕自己不在,他的家也就没了。这种顽固,我是说不通了,便也只能随它去。 我还记得,好像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具体是哪年发生的事情我也记不清楚了,只是模糊地记得,按我们神兽的计数方式来说应该勉强是我们刚成年的年纪。那个时候的我跟现在一样有事没事就溜出去转转,林子外面的世界总是充满了吸引力。所以不知道那人是什么时间与鹿蜀相识的。等我发觉的时候,俩人已经是很熟的了。这让我不禁有点郁闷。毕竟,这么多年了,鹿蜀也只与我一人亲近。忽然被一个外人插入,总觉得所属于自己的东西被抢走了一般,浑身不舒服。 但是,鹿蜀跟我说那人很有趣,知道很多事情,会说与他听解闷。我想我也经常跟你说外面的事情怎不见得你觉得有趣,还净嫌我烦人了。 心里是这么想的,但是,还是有点开心的。毕竟这家伙已经将自己困在这里也有些年岁了,劝都劝不出去。所以于他来说即使走不出去,从外面的人口中听听外面的世界也是好的。我便没有多加干涉。 自从结识了新朋友之后,鹿蜀开朗了许多。会主动问我一些关于山下的事情。比如听说哪哪又开了座茶肆,味道颇是不错;哪里又开了家酒楼,酒是什么味道等。现在想来,他对外面的世界还是有一点向往的吧。 但是,不得不说,人类的寿命总是短暂的。尤其是当兵的,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碰上支暗箭,被夺了性命去。 那人就是这样陪了鹿蜀几年后走了。虽然鹿蜀嘴上不说,但我能看得出那人的离去对于鹿蜀那家伙来说打击还是很大的。至于我嘛,倒是没什么感觉,一来我与那人并不相熟,而来见得多了我自然知道,人这种短命的物种,总归是要离去的。对于我们两个老东西来说能陪伴彼此的,只有对方。 那人死前应该是留了什么话的。下了战场之后,有人便将他的尸首送来了林中。说是他吩咐过了要将他送到这里来。 是鹿蜀去接的。 彼时尚年轻着的鹿蜀只是接过他的尸体,对来人道了谢,然后不发一言,往林深处走去。 他没有哭反倒是让我很担心,忍不住悄悄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生怕他一时想不开做什么傻事。他单纯的很,不知道能不能接受得了。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参透生离死别这个道理,我怕他经不住这样的离别。不过一路上他都很平静。 但幸好,神兽就是神兽,是不会轻易被一点小事打败。他找了一处阳光充足的地方,然后平静的挖了个坑,将那人放入坑中,凝视了许久,像是确认他的死亡一般,然后填上了土。看着他手中最后一抔土从他掌中漏下,我松了一口气。心道,还好还好。 看这样子,事情办的差不多了,也是时候该离开了。但是鹿蜀却没有起身的意思。我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只见他一直沉默着,沉默着。然后开了口: “我猜到了,我知道你大约是回不来了。我虽没经历过这种事情,但是就是有这么种感觉,很奇怪...我知道,我阻止不了你。也没有立场阻止你。所以,我能做的,也只有这样一直陪着你了...也好,现在你倒是不必再奔波厮杀了,正好可以跟我和讹兽两人,守着这一方静谧,喝喝茶聊聊天儿了...” “今天就先这样吧。明天再来看你” 然后我眼看着他拍了拍上了尖儿的坟土。像无数次见老友道别般跟一座坟告了别。转身朝我走来。我不免有些担忧。 “他死了,你知道了吗” “知道啊” “什么是死,你知道吗” “就像我曾养过的那只兔子一样?被老虎吃掉了了?” “虽说不太准确,但其中道理是相通的。你不伤心吗?” 问完,我就后悔了。因为我看到了他的眼神里一瞬间暗淡。我有点想抽我自己,为什么要一遍遍地提醒他。 “有点。不过好像也公平。以前总是他不嫌我闷,一遍遍给我讲着外面的事,现在,他不会说话了。我也不会嫌他闷,我来给他讲讲这林中的趣事也好” “那我也会给你讲外面发生的事呀,怎不见你对我这样上心?” “你?你总是给我讲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我不大喜欢。不过等你哪天像他一样了,我自然也会这般待你的” 虽说我明白他是想要表达他对我的不离不弃,但是这话怎么听怎么咯耳朵。撇开我是神兽不说,我怎么着也是有点儿点儿功夫在身上的,虽说确实只有一点儿那么多,但是等闲凡人毕竟近不了身。我的安危倒是不用担心的。这也是活了这么多年我不思进取不好好练功的原因了。因为我坚信,这时间没有比我再优越的神兽、更没人比我更厉害。 我的身份便已是世间翘楚。 就像茶馆儿里说书的说过的,像我这种隐着身份游戏人间的俊公子,永远是话本里的主角,永远都能够逢凶化吉。所以,何必呢,吃着大苦去修炼。多少有点技能傍身也就可以了,我又不追求什么天下无敌。 我与鹿蜀不同,他守的是一方岁月静好。而我,活的是一番逍遥自在。 我喜欢山外的热闹烟火气儿,每每看到漂亮姑娘我总是忍不住上前撩骚两句;每每听了有趣的本子总忍不住回去说与鹿蜀听;得了什么好的吃食也会忍不住带回去给他尝尝。只不过那家伙从不领情。 鹿蜀总说我十句话里挑不出一句真话,但是他却不知道,于他,我从没有说过假话。 第16章 一个旁观者的独白*天降 寒来暑往,就这样,相安无事又是几百年。 这期间,我还是跟以前一样时不时的下山寻点乐子,而鹿蜀会偶尔去看看那位死去的朋友,跟他说会儿话。虽然我觉得他一个人坐在一具坟前自说自话的样子有点瘆得慌,但也没有说什么。毕竟能有一个地方让活着的人寄托哀思,也是好的。 我本以为,这就是我们故事的结尾了。却不曾想,还会有外来者入侵,扰乱我们本来平静的生活。 这是我从山下回来的某天晚上,路过旧坟,看着鹿蜀又像往常一样,拿着一壶酒坐在坟前喝上了。边喝还边低声说着什么,语气略带感伤。我本是无意听他与人叙旧的,但是听着声音不太对劲,这几年他来也只是叙述一些山林间的琐事,声音中并不会带有这么明显的情绪,所以我不禁留了几分神,多在旁边逗留了一会儿。 不听不要紧,这一听,果不其然,有大事发生。 鹿蜀说他今日遇见一位少年来林中打猎。听着他略带难过的语气说着似曾相识的故事开篇,我直觉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他竟然在说那少年很是英俊,我不禁摸了摸我自己的脸;还说那位少年跟坟里躺着的人很像,我想,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又说那少年也见着了他,不过只是见着了鹿身;我不知怎的松了口气。 很多年了。鹿蜀自这位故人死后便不再以人身示人,或许是伤了心,下意识的对自己的一种保护,不是人的样子,便不会有人的情感。这样就不会有与人亲近的机会、不用在经历那些伤神伤心的事儿。呵,也是够傻的。 虽说土里躺着的那位朋友去时,鹿蜀面儿上看上去的跟个没事人似的,但通过这些年他的时不时的就要来此人的坟前絮絮叨叨便可以看得出,他还是难过的。毕竟是第一次,我也理解他,就没有大肆宣扬、拿出来取笑他。 就当一切没有发生。 所以,在我听到跟几百年前相似的事情又发生了之时,真心实意地提了口气。幸好,听着鹿蜀的意思是没有打算与那少年深交的,只是一时凑巧遇着了而已。他一向是个有分寸、懂得如何规避风险的人。 我放心的离去了。留下一处静地与他诉说。 但是,渐渐地我发现事情好像不似我想象的那么简单。鹿蜀与那少年似乎还是有往来。我这才发觉事情不妙。因为我在鹿蜀脸上看到百年前相似愉悦的同时也看到了一丝担忧与纠结。 这样的情绪从未出现过在他的脸上。 我知道,我们都不再年少,总归会有自己的选择。但是却还是忍不住担心他。毕竟,他单纯的像个傻子。而且我打听说这少年也是个当兵的,这不禁让我后怕...相似的经历,相似的命运...有些事情,经历一次尝个滋味儿也就罢了,是万万不可再来一次。 我觉得我是时候该有所行动了。心里有了打算后,我便趁着那少年上山之时埋伏在他的必经之路上,准备想着法儿的吓退他。不过不知是我长像只大兔子的真身太没有威慑力还是这少年知道些什么,竟是一点儿都不怕我,还要冲着我走来一探究竟。 我这样的神兽,这样的立场,怎会被你瞧了去。冲他愤怒一吼转身离去。看来寻常方法是吓不退他的。必须得想个狠一点的法子才是。我见林中经常有来打猎的人,他们经常会挖一些陷阱,然后在坑底铺上刀箭等尖锐之物等待猎物自投罗网。这给了我启发。 我的心其实一点都不坏,只不过,他让我嗅到了危险的气息。所以必须用点非常手段才好。 我找了一处人设下的陷阱,施了点小法术,将它挪去了那人上山的必经之路,等着他落入陷阱明白这山的危险之处。 我为自己的聪明才智所折服。不费一丝一毫的力气就能避过一场灾祸,实在是高! 只不过事情并不如我想象的那般顺利。或许是那猎人设下的陷阱不够高明,或许是那少年的警惕性过高,总之,他发现了陷阱,并且自己用土又给填补上了。事后还又在上面跺了两脚,确 保填瓷实了,才拍拍手上的土走人。 看到这一幕的我,真的是恨得牙根儿痒痒。恨不得摁着他的头把他扔下那泛着刀光的陷阱中滚上一滚。只不过,我是个善良的兽,这样粗鲁的动作不符合我的身份。 既然从他这里无法下手,那我干脆调转枪头,切断鹿蜀那一方的念想想必也是行得通的。我总是这样懂得灵活变通。 我这前后左右好一番折腾,在外人看来,此时的我,一定像极了前段时间我遇到的一位漂亮姑娘的母亲。那姑娘看上了我,不顾家里人劝阻地非要嫁于我,可她那位母亲却嫌我背景不甚明朗,长得过于俊朗,担心我是什么不怀好心之人,死活不同意她姑娘的请求,要阻拦她对我寻死觅活、而我对她只是蜻蜓点水的爱情。 哎,真真是恶人一枚啊。 不过,我只有鹿蜀这一个朋友,为了他当这一回恶人倒也无妨。这么想着便要奔鹿蜀处去。鹿蜀好找的很,不是在山坡上晒太阳,就是在坟前自说自话。今儿个运气好,他正在晒着太阳,是个适合说话的时候。 没等我走上前,他便发现了我。远远地抬头朝我一笑,今儿个的态度倒是温和的很... 而我也在他的笑容间忽然发现,我这位朋友长得是真心不错。尤其是配着这醉人的暖阳,稀稀疏疏地穿过林间树叶洒在他的周围,我竟一时间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看着他露出疑惑的神情,我这才急忙掐了自己大腿一下回了回神儿。慢悠悠地走到跟前儿,不痛不痒地问他是不是交了什么新朋友。 “嗯,前段日子是遇见了一个进来猎野味儿的少年。那少年跟他很像...”说完他抬头看了看我,然后思索了一阵儿,又低下头细细地思索着些什么东西,然后才接着说道:“但又不是很像。不过我确实能时常从少年的神情中找到那人一闪而过的影子,许是都是当兵的原因吧” “那你...是因为那人所以才亲近那少年的吗” “倒也不是。少年不是他,不是任何人。只是他自己,这一点我清楚的很” 听了这话,我稍微放下了心,知道了,他是没有将少年与心底那人弄混的。但这与我料想的情况不太一样,一时又不知道该如何将对话继续下去了… “要说什么说便是了,你这样我反而不习惯了。”他看出了我的局促,索性直接跟他说好了。 “你…”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那你还让我说…” “只是看你那样子太蠢了,逗一逗你罢了” “那你怎么想的?那谁的坟可前车之鉴的立在那呢” “我知道,没那么玄乎。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我不会去阻止什么,也会克制住自己的感情。” 果然,还是动了情的。 “不过,这山中岁月也着实太清冷了些。时间久了,难免贪图些温柔与陪伴。” “你自己有数就好。不过不管你怎样都好。克制了这许多年,放肆一回也无不可。只是,记住,别让自己难过,开心最重要。” 看着鹿蜀不经意间露出的温柔神色,我想,我大概是在瞎操心了。生命如此漫长,若不寻些温暖,又怎样捂得热他这冷寂了许久的心呢。一瞬间,我不想当那拆散有情人的“恶毒母亲”了。 没等我为自己的大度好好沾沾自喜一番,鹿蜀又开了口。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 “嗯?” “这画风不适合你” “…滚” “多谢” “哼” “走了,自己玩儿去吧” 是啊,对于他而言,这山中岁月冷清。熬过一年便是一年,也没有什么盼头。我尚且能够下山调戏调戏小姑娘,看看人间百态来解闷儿,把他自己一人儿扔山上又不许他找人来陪他,确实是有些过分了。 算了,生死有命吧。就算这人死了,鹿蜀那家伙也还有我。大不了以后我少往外面跑,多在这儿陪陪他,虽然他可能嫌我烦了些,不过总比他一个人闷着强吧。 不过幸好,这次这人身上是有些功夫的而且运气也还算不错。仗打的一次比一次厉害,就连在城中的话馆儿里也时长能够听到一些关于他上阵杀敌时的英雄事迹,这里的人俨然已经把他当成了他们的守护神。连我听着那说书人慷慨激昂的陈词,都不禁入了迷。 台上的故事还在继续,我听得出了神,完全没有注意到倾倒的热茶已经溢出水杯,直到落到了我扶着杯子的手,感觉到热浪之时,我才猛然从说书人的故事中抽离。 我急忙撤回手抖了抖。还想着,这说书人嘴皮子可真是厉害的很。因着靠窗,便一边竖着耳朵继续听,一边将手伸出窗外晾凉风,好降降热茶的热度。 好巧不巧地望窗外一撇,便见了那说书人口中的主角儿正骑着高头大马,巡视营地归来,招摇过市。我不禁勾了勾嘴角,望了一眼屋内依旧滔滔不绝的说书人,轻道一句: “还真是无巧不成书!” 第17章 一个旁观者的独白*试探 我急忙扔下两个钱币在桌上,离去时跟撞上来的小二说了句: “银钱放桌上了”就慌忙地往楼下跑。生怕那人跑了似的。 幸好,我脚步快,出了楼门到街上站定四下张望时,那人也才刚转过了一个街弯儿。我忙提步跟上,心下琢磨着怎么折腾他一番出口气才好。至于是要出什么气,我自己心中都不甚清晰。 跟了他们一会儿,我摸清了他们出行的原因。哦,原来是巡查结束要回府啊。少年平常住在驻扎的军营中,与兵将们一同吃住,但是在城中也有一座府邸,只不过不经常回来住罢了。这次,正巧让我撞见难得回城一次的他。 平常住在军营之中,戒备森严不好靠近,现在他周边只有几个护卫在旁边跟着,对我来说,可真是天赐的好机会。 我这人嘛,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坏心眼儿。想着他花言巧语勾走了我百年至交,怎么说我都是有义务帮我的至交好友好好地测试他一番的。 给自己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之后,我便偷摸儿地跟在一群人马后面,等着时机打他个措手不及。我倒要看看,他整日里端着的那些个什么丰神俊朗、洁身自好的狗屁玩意儿到底是不是鹿蜀自己臆想出来的,毕竟我那好友单纯的很,别人稍微在他面前做个样子、说两句好话他就心软了。心里想着,便有了主意。再次抬步间已然变了一身行头。 没错,正是那寻死觅活要与我成亲的姑娘家的俊俏模样。只不过配合着我待会要演的戏,身上的衣服稍显的狼狈了些。 我抖了抖破烂的袖子,捏了捏嗓子,瞅准时机。在他下马抬腿正要往府中去时,趁周围护卫一时不备扑了上去。不偏不倚,正好撞在了那人怀里。 可还没等我呆热乎、施展我的黏腻之术呢。便被他一把推开,跌坐在地上。周围人很快也反应过来了,一时间抽刀的声音此起彼伏,银光闪闪。 本来被他这一推,就跌的我是头晕眼花,小暴脾气直往上窜,爷我何时吃过这等亏啊!揉着屁股就准备破口大骂,一抬眼便被明晃晃的刀光闪瞎了眼,果断认了怂。算了算了。凡事都有第一次嘛!被几十把刀架住脖子不敢动弹也算是少有的经历嘛!而且,此刻的我可是个娇滴滴的美娇娘。可不能做有损形象之事。 这么想着,心里也便舒服多了。也不跟他计较推了我一屁股墩儿的事儿了。索性接着眼下的情形继续演了起来。 我像是被推了一把委屈至极,又像是被这么多人看的害了羞、被他这冷淡打击了似的,此刻的我,梨花带雨,小声的啜泣。演的十分卖力。 周围人本以为是什么穷凶极恶的刺客,所以才拔了刀戒备,却不曾想是一名柔柔弱弱的姑娘,待看清我的“真面目”之后也都愣住了。手中的刀收回也不是,继续架着也不是,不知无措的望向刚被我当成目标抱住的少年、他们的将领。 哼,倒是有些威望在的。但是,今天,我就要让你尝尝我的厉害,然后便哭的更大声了。 我能感觉到他皱着眉看了我一会儿,终于像是确定了我没有什么危险之后一抬手,让护卫收了刀。走近我,半蹲下,语气稍冷地问道: “你是谁?在这儿干什么?” “呜呜,人家是从北边逃难来的。家人都被杀了,只有我一人活着逃到了这里,听说大人征战四方、如天神般能给予奴家庇佑,这才想着能不能到大人处来讨口吃的,若是大人愿意收留我,奴家愿意在大人府中做个粗实丫鬟以报大人救命之恩…呜呜…”嗯,没错,话本里女主人公若是这样与公子说话多半是能激起他们的怜爱之心的。说不定还能以此为始开启一段佳话也未曾可知。如若想要在进一步…那么就要… 语音刚落,我便抬起落在地上的屁股,又朝那少年扑了上去。却不曾想,又被他无情地、利索地后退一步,躲开了… 很好,我这漂美娇娘又摔了个狗吃屎… 倒是一点怜花之意都没有…甚是无情… 见他如此待我,周围有名身形高大、嗓门儿也是奇大、身披软甲的人终于像是看不过去了,埋怨了他几句,走上前扶我。 为了保持我身娇体弱的人设,我任凭那位粗糙的男子将我扶在他的怀中听着他询问我可有受伤。 我懒得回答应付他,只是低头呜呜啜泣顺带用眼神瞄那不耐烦的少年。 过了半天,那少年才像是无可奈何般喊了句: “来人!” 哼,果然,男人。 “我家不缺奴仆。”对着我说完,便转向唤来的下属:“把这位姑娘带到前面街新开的粥铺,让她好好吃一顿。”说着又从怀里掏了几块银子,交给了身边的一位护卫。“剩下的给这位姑娘,让她带着寻个去处。” 便不再留恋地转身近了府。 … 嗯?这怎么跟我看的话本子不一样?是我脸蛋儿不够漂亮吗还是哪个步骤出了错?难道是我的声音不够甜腻?这让我不禁对自己产生了怀疑。都忘了道谢忙低头看了看自己周身行头,嗯,是有些破烂了,但这样落魄的小娘子不是更能激起他们男人的保护欲吗?真是奇了怪了… 那将我扶住的粗糙男子却仿佛习惯了他这般冷漠的神情,拿过护卫手中的银钱,塞给我,扯着嗓门问我是否还能走。见那少年彻底进了府我便也懒得装了。利索地起身拍拍土。擦掉脸上未干的泪水。拿过男子手中的银钱,随意地道了声谢。便要走。却被那扶住我的男子叫住,一脸担忧地问我确是无恙? 我见他啰啰嗦嗦实在心烦。便转过身,撩起裙摆,冲塔扭了扭刚摔到地上的屁股,然后不顾他一脸涨红的抛着银钱回了山。 虽说这次试探让我不是很满意,但是那少年的表现也是过了关的虽说是缺了点同情心,倒也勉强算是个洁身自好的。我便稍微放下了心。不再费劲地阻拦他与鹿蜀见面。 就在我以为两人就渐入佳境之时,却在某一天清晨,听到鹿蜀问我说能不能下山去帮他看看有没有什么大事发生。我觉着奇怪,这家伙一向是不关心这林子之外的事情的。今儿个倒是主动问起了,也是稀奇。我好奇地问他何时这样多心了。 多番追问他才告诉我。那少年有些时日没来了。 我第一反应是生气,无比的生气。果然,骗人骗心的狗东西!当即摔了手中的东西便要下山寻人去。 下山一打听才知道是我自己冲动了。那少年是因这两年战功显赫故而被召回京中受封去了。 我坐在茶馆里,略一思索,脑中窜起的气也随着一盏茶消了大半。有了另一番思量。 呵,回京受封?那还回得来吗。 打听清楚之后回山将此事告诉了鹿蜀,没有隐瞒、没有添油加醋。我想他也应该能想的清楚其中含义。 果然,鹿蜀听了我带回的消息半天没有说话。他总是这样,有什么事儿都自己憋着,装的一副老成的样子,让人生气。我怕他憋坏了自己,想要出声安慰。却听他说:“哦,行吧。那我等等他吧。” 人回了京都,不知何时才回得来,还等他做什么呢?我看着鹿蜀一脸平静失了前些日子的快乐,终究没有将这绝情的话说出口。 鹿蜀说等,果真就是一心一意地在等着。每天就在他们常见的那几处来回徘徊着,像是能够等来他的少年人似的不厌其烦地日复一日。 看他平静等待的样子,我忽然想,我们生而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呢?虽然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但我却知道肯定不是鹿蜀这般为了他人而不知结果的等待。 若换了是我,定是不会做这种得不到确切结果、漫无目的的付出的。我是最讨厌等待与受苦的。 林子里又剩下了我们两个。鹿蜀也在日复一日的等待中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冷淡。没有欢喜,没有忧愁。这本是我们的常态。但在见识过他本可以拥有那样明媚多姿的表情后,再看他如今的模样,我竟然接受不了这样淡漠的鹿蜀了。 我希望他能过得轻松快乐一点。如果,能够带给他快乐的那人是那少年的话,那我愿意帮他。 他不能下山,于是我便做他的耳朵,在山下时替他打探那少年人的消息。他在林中,我在山下。他为了他的温暖与陪伴,我为了他的快乐与笑脸。 幸而老天还是眷顾我们神兽的。我们共同期待的那个少年,在消失了整整五年后,终于回来了。 他变了,年岁长了是一回事,气质却也是沉淀了许多。想来五年里也是经历过一些事情的。 在山下确认了他回来的事实,我便立马回山中告诉了鹿蜀,我比他还着急,我想他能活的开心自在一些。 所以再看着漫上他脸庞的惊喜时,我想,终于,他的生活又有笑意了。 看着鹿蜀化了人身,急急忙忙地奔向他们惯常见面的地点等待。我都来不及阻拦。无奈的摇了摇头,看着他有些仓促的背影轻笑了一声。 这傻子... 第18章 一个旁观者的独白*嫉妒 那少年是在隔了一段时间才上的山。差点害得我又被鹿蜀一通嘲讽,以为我又骗他。毕竟在他心里,我的风评差的要命,半句真话也没有。 幸好,少年及时回来拯救了我,挽回了我一点点的地位。 我没有去盯着他们约会。毕竟是人家自己的事儿,咱也不能总是跟着瞎掺和。知道少年上了山跟鹿蜀碰着了面儿,我便放心的下了山。将这一方天地暂时留与他们保管。 唉,拂去尘与土,不留功与名。说的大概就是我了吧。 当晚我特意回来的很晚。自觉着给他们留足了叙旧的功夫,可谓是非常善解人意了。却不曾想回来却见鹿蜀那傻小子捂着脸直愣愣地戳在河边半天不见动弹。 我走过去半天,也不见这傻子有什么反应。疑惑着扒开他捂在脸上的手,问他怎么了。他也不回答我。只是看着我一会儿恼一会儿傻笑,像是中了癔症,弄的我是心惊肉跳。然后再一细看,可不得了。他的脸上竟然被划开了一道口子,稍有些凝固的血珠粘在伤口上,将落不落。吓得我是心惊肉跳: “这谁弄的?!是那谁吗?!!他竟敢伤你!你也不知还手的吗?!堂堂一只神兽竟然被个人伤成这样!” 我看着他的脸,哆哆嗦嗦地伸手往兜里掏去,想要找些药材给他敷一敷。丝毫不理我手忙脚乱、慌成一团的动作,鹿蜀那傻子慢悠悠地回了魂儿。竟然还一脸开心地看着我笑,问我: “你常说的喜欢一个人,那是什么感觉?我现在竟然很想知道了。” 我心说,果然是个傻子,自己都不懂的爱惜自己呢,还想着喜欢别人。见他一脸真切的想要 知道答案,我只能无奈地一边往他脸上糊着药草一边回答他: “你若喜欢一个人,便会不自觉地想要看他,不自觉地想要亲近他,想要永远陪着他,舍不得他受一丁点儿的伤害,即使用自己的命去换他的命,也不会犹豫半分。就像是…” “就像是什么?” “算了,我也说不清楚。有机会你自己慢慢感受吧…” 给他涂完脸后,也懒得再去陪他那颗泛滥着蜜糖的少男心,我就自己先回去休息了,留他一个人在河边继续发愣。他那傻样儿,眼不见心不烦,我这儿第二天还约了姑娘听曲儿呢,没工夫跟他耗。 之后很久,我都没有见过鹿蜀我刻意避开了他。毕竟现在我们俩都很忙。我忙着寻找我新一轮的爱情,感受人间酸甜;他忙着确定自己的心意并将这份心意进一步发展。 我们谁都没有功夫搭理谁。 等再一次见到鹿蜀时,光是看着他的一言一行,我都能看得出,他俩这是两情相悦了。忽然有些羡慕。 而鹿蜀或许也是沉浸在他美好的爱情中无法自拔,连我在他耳边唠唠叨叨大半天斗鸡人被鸡啄伤眼睛这等杂事他竟然都没有嫌我烦、赶我走。看着他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完全不在意我在说什么的样子,我也只能感叹“友大不中留”啊!难为我整日里为他劳心费神,这家伙一点都不领情! 不过在北边这乱境中当兵不得不说确实是个高危职业。稍有不慎就有可能丧命。 在我放任他俩自行发展许久后。我在茶肆里喝茶听曲儿之时,冷不防地就听人说有位大将军糟了敌人报复、受了重伤,正在送回来的路上,怕是没得救了。周围顿时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起来,有关心那将军到底怎么样、会不会死的,也有关心边关守不守得住、敌人会不会冲进来的...听着他们毫不知压制嗓门儿的话语,我一愣,被人称为大将军的人,难不成是… 我心里一慌,连忙扔下手中的茶杯赶去军帐周围探口风。 果然,是他! 这下要怎么跟鹿蜀说呢!我急得满头是汗。也不知道我自己在急什么,人又不是我伤的。 犹豫再三,想了半天的说辞也没有想出个好主意来,我是最不会搞那些弯弯绕绕的了。索性还是直接告诉鹿蜀。但是一定得把他稳住再说… 心里盘算着,脚下生风地回到林中,轻易地在一处山坡高处找到了鹿蜀。那家伙正握着茶杯、望着远处枝头的一只乌鸦出神。 我竟无端埋怨起那只乌鸦来。这种时候偏来报丧,好让人心烦。 我在离他很远处便停了下来。深吸了一口气,踱步到他的身边,跟他保持一致的方向看着那只黑乌鸦。 没话找话地开了口: “看什么呢” “你看那只乌鸦,我总感觉今天心里闷闷的,像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说完,偏头定定地看着我,想要从我的眼神中抠出点什么。 我被他略带探究想要寻求确定回答的眼神弄得心下一乱,忙躲开他的眼神继续望着那只乌鸦: “能有什么事儿呢,别瞎想” “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是有什么事情要说与我听吗?” 像是我刚才没有把话说透似的,他一直盯着我没有转眼。 我叹了口气,还是转过身,摁着他的肩膀回望他,一字一句地告诉他: “他受伤了,很严重。正在被送回来的路上” “要去看看他吗?” 语毕,他像是听不懂我说的话,思考了一下这几句话的意思,然后摇头: “不可能,我今早上在探查过鹿角,他没事” 说着像要证明自己的话没错似的,又施法感知。他的脸色也随着他的动作一点点变得苍白。嘴里还不断得念叨着: “不可能、不可能的,他有鹿角在身,还有我的血,总可以护住他的,不可能…” 像是要找到一个支点支撑他凌乱的情绪似的。鹿蜀紧紧地抓住了我的胳膊。一直在重复着地对我说着不可能。 我有些不忍,应该委婉点告诉他的… 狠下心打断他的喃喃自语,看着他的眼睛问他: “要下山去看看他吗?”我想这是这个时候唯一能够安抚他的事情了吧。 果然,过了许久,挣扎了许久。他冲我点了点头,憋了半天的眼泪,随着他的动作滑落出眼眶。我有点心疼,伸手拭去了他流落下的眼泪。拉着他起身,奔着那少年被送往的军帐疾行。 这回确实是伤的很重,而且像是中了什么奇毒,周围人束手无策的围作一团,唉声叹气,像是他已经离他们远去了似的丧气。更有上次搀扶我的粗糙男子揪着一名军医的领子大声地在质问着些什么。然后不等听完人话后又匆匆夺门而去。不一会儿,屋里的人全都撤走,屋里只剩下我跟鹿蜀,还有躺在床上的那少年。我扭头望向帐子门口,尽量忽视那两人不成样子的重逢。 本是想带他来见见那少年,安他的的心,能够让他们之间有始有终,但令我没想到的是,鹿蜀那傻子竟然要割了自己的角给他治毒。真的是差点把我气死在当场。要不是我反应快,及时拦下了鹿蜀的动作,他可能会直接砍了自己,想着刚才他那决绝的动作,心里仍是一阵后怕。割了鹿角,等于献出自己半条命,稍有不慎,鹿蜀也会有性命之忧。 我气他恼他,却也拦不住他。 嘴上说什么会克制住自己的感情,但是,却没料想到自己的心,动了情。 当他坐在床边,用他那无助又坚定眼神看着我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一定会帮他的。帮着他去伤害他自己。 他竟然跟我说不是我告诉的他,若是真心喜欢一个人,是宁愿用自己的命换他的命的吗?更何况,割只角而已,又不会真的死。 听他这么说,我简直想抽我自己两巴掌。让我胡说八道。奈何头一次的鹿蜀对我的话深信不疑,我也无法将说过的话收回或是摁着他的脑袋让他忘记,只能陪着他发疯。看着他化作手刀,亲手将自己的鹿角割下去,去救那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人。 而我,只能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为他护法,生怕途中发生点什么意外,伤了他的性命。他割的那样决绝,我看着确是心疼的要命,就像是他拿刀一刀一刀割在了我的身上一般。神兽断角,那得是何等的痛苦啊!但是他自己却仿佛感受不到。 那人救活了,我的心也被割的七零八落,血流不止。 看着他收起了手势,低头摸了摸病床上少年的脸,便再也支撑不住向后仰倒。 我忙上去接住因刚断了条胳膊般虚弱的鹿蜀,抱起他赶紧往林中赶。末了竟还不忘回头瞪一眼尚在昏迷中的那少年,恨不得他就这样一直睡下去,不要醒来算了。 第19章 一个旁观者的独白*守护 我把鹿蜀带回了林中,一路上不敢有什么大动作,尽量保持平稳。他的呼吸很是微弱,微弱到我一度探不到他的脉搏。吓的我腿一软,差点跪在他的床前。连忙拿一堆草药往他的伤口上糊。看着血流了他满脸。我的眼泪也不争气地往外涌。我现在才明白,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都是屁话,眼下若是可以用我的命来换他的命,我也是愿意的。 我一边接着往他的脸上糊着药,一边施法为他止血。可是根本堵不住他狠心割开的伤口往外涌动的鲜血。我急得想骂人。就这样僵持着一直到太阳都下了山,月亮也重新升起,血才堪堪止住。而鹿蜀,也早已经脸色苍白的不像话。 我帮他擦干净脸上的血,摸了摸他头上的伤口,想要再做点什么,但是最终却是什么都没有做。起身出了木屋,再去熬一些内服的药,等他醒来了再喝。 鹿蜀那傻子不愧是只跟我一样的神兽,即使是那日伤成了那副鬼样子,在我的悉心照料之下还是恢复的挺快的。我把他带回来的当天迷糊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早早地就醒了过来,虽然还是很虚弱。 这家伙一睁开眼睛,张嘴便是问那少年怎么样了。我真的是要被他气吐血了。自己都这个样子了,还有心思挂念别人。登时把一碗熬好热好的药拍在他桌上,不去看他的脸色,转身走了出去。在门口转了个圈儿气的跺了跺脚后又认命的走进屋子,任劳任怨地扶着他起身,喝了药,给那少年报了平安才气鼓鼓地出门。 什么口口声声不会动情,不会去掺和人类的事儿,都是假的!我竟然还信了他的鬼话!平生第一次,我对自己的聪明才智产生了怀疑。 鹿蜀现在一心想的都是那少年。别人的情绪是看不进眼里的,不光别人的情绪,就是自己的身体他也是不在乎的。这不才刚刚醒来,伤还没开始愈合,走路都还是踉跄着呢,就要出去看他! 好嘛!以前是求他、哄他、骗他,他都不肯踏出这林子,现在倒好,为了一个男人,竟然主动地、死气白咧的要出这林子。什么守护、什么责任感,感情都是骗我的借口,真的是越想越生气!我真的是太傻了,真的太傻了!越想越气。 白了眼躺在床上装可怜的傻子,心里想着,反正就他这身娇体弱的现状,自己也跑不出去,所幸不再守着他这副深情的模样,干脆给自己放个假,发泄一下,要不然一天到晚总守着他早晚一天得被他气死! 我把熬好的药端到他面前看着他喝下,被他气得也不愿与他说话。收拾好东西,便决定出去给自己放个风儿去。我要去寻找曾经快乐的自己! 我下了山,在镇中转了大半天,虽说已经决定了要好好给自己散散气儿,但是心里总还是记挂着林中的傻子,怕我不在他没办法自理,磕着碰着哪儿。转悠半天也无法安下心来,索性放弃继续闲逛,唉声叹气一番,转头往林中走去。 路上暗自搞明白了自己算是无法真的跟那傻子生气的,即使他眼里放不下我分毫,这么想来,自己也是真的挺蠢。想着回去好好跟他说说,等他的伤再好一点,就放他下山去看看他日思夜想的少年的。但是,却不想等到回了木屋,我那刚刚堪堪消下去的火气又烧了上来。 那傻子竟然招呼都不打一声的偷着跑了出去! 我真的是一股怒气直冲脑门,气他的不要命,也气他不分场合、不分时机的真心。我决定就坐在这里等他。看他什么时候知道回来。真是怪难为他拖着病躯还对那人不离不弃。 呵,可真是喜欢的紧。 我这儿正生着闷气呢。忽然好像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正朝我移动着。 这林中时常会有打猎的人进来,但很少会找到这么深的地方来。而且猎者大多单独行动,像外面这么密集的脚步声齐刷刷地一起动作的可是不多。 忽然心底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我收起怒气,不觉地警惕了起来,收敛了手下的动作,静静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希索声渐近,我握紧了自己的手。奈何安逸了近千年,光顾着吃喝玩乐了,却连一把趁手的武器都没有,直到这时,我才生出一点为何没有好好练功的悔意。但是现在说什么都来不及了。 兽类的直觉告诉我,这次遇上的绝不是什么好对付的境地。 感觉着外面的声音,确定了他们确实是在冲着我的方向前进。我略一思索、心里便有了决定,与其等着被别人发现、群起而攻,倒不如我先发制人。然后便率先冲出了屋去。 视野不受阻碍变得开阔之后,我才看清了围堵我的是些什么人。他们穿着统一的黑色服装,蒙着整张脸,只露出眼睛鼻子和嘴巴。倒是捂得严实,也不知道闷不闷得慌。 看他们的样子和身手便知,来的人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但是,我们毕竟不是一个物种,奈何他们再厉害终究是普通没有神力的人。我再疏于练功,毕竟也是一只神兽。对付这些人,还是绰绰有余的,不禁有些轻慢,对他们不屑一顾。 事情跟我预想的差不多。在人类中,他们算是很强的了。但是对我终究是差了些。对了几招,转眼间已经被我打趴了一片。我不禁有些得意,心想,那带着伤溜出去的傻子可真该在现场看看我天神下凡之姿,不比那病床上躺尸的家伙要帅气百倍吗?哼! 看着自己的战果,我得意万分。却不曾想,这群人阴险的很,还留有后招。身后几人趁我不注意,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张网,兜着我的头就扔了下来。而我正在对着身前几人展示神力加之胡思乱想,竟一时没有发觉他们偷偷摸摸的小动作着了他们的道。 等反应过来时那网已经堪堪停在了我的头顶。我急忙闪躲,想要躲开。但那网仿佛认主儿似的,追着我不放。直到此刻我才觉着力不从心。 直到被那网兜住,摁在地上,那群人跌跌撞撞地从地上爬起再次朝我围拢过来,我才忽然在心底哀叹“幸好那傻子不在”。 这网着实诡异的很,越是挣扎,束缚的越紧。勒着我的皮肉,一圈圈收紧,我感觉自己被勒的浑身都是血线。很疼,而且仿佛意识被侵入了般,昏昏沉沉的就要睡过去。 这网上还抹了药! 我感觉自己的意识渐渐离我远去。而在相反相向,好像有一个傻子朝我奔来。 为什么平时不能多拿出一点时间来好好练功呢? 后面的事情对于我来说是一片空白。我最后的记忆便是鹿蜀斥退人群,朝我跑来。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于我而言只是昏昏沉沉地睡了很久,等我再次醒来,林中一多半像是被烧过似的,地上一片湿润。而我昏迷前仿佛见到的人也早已没有了踪迹。 我踉跄着爬起来喊了两声,没有人应我。 我捻着湿润的泥土,仿佛看见了那傻子流着眼泪将自己化成一场大雨的样子,他用自己的生命护住了一山的生灵。 心厉害地抽痛了起来。 心真的很痛,我捂着胸口,身上早已没了网兜的束缚,但是血还是不停地往外渗。可是我却感觉不到身体上的疼痛。所有的一切,都抵不过失去那傻子的痛。 我躺在地上,望着蔚蓝的天空,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 我要替他守住这片林子。这片我们一起长大的林子。百年、千年,直到他再次回来。 其实,那傻子安排的很周到。他将林子整个藏了起来。或许是感受到了人心险恶,或许是为了这一山的生灵不再受牵连,总之,他狠心抹掉了这座山存在过的痕迹。而我,也不再有事没事地溜下山,下定决心要好好练功,好好修炼。我不想再经历一次这种无能为力、保护不了他的情况。 山外的那少年似乎是醒来了,发现鹿蜀和整座山都不见了之后,马后炮地哭天抢地。之后在原来山脚的位置建了一座木屋,说是要陪着他、守着他。我觉得荒谬,人都不在了,你又有什么可守的呢。不过既然他愿意在这里耗着,我也不会阻拦。毕竟,鹿蜀应该是愿意他等的吧。 我虽不清楚为什么会有人来追杀我们,还准备的那样充分,但却一心地将恨意发泄在了山外候着的少年身上。我想,如果没有他,或许我们不会被人发现,如果没有他,鹿蜀不会离开我,如果没有他,我们会跟以前一样,过着无聊却安稳的生活…总之,我需要一处去寄托我的恨意,才能让我熬过这没有他的岁岁年年。 或许是因为那少年,或许不是。但我没有力气再去打探。我也不想出去,山外的世界对我失去了吸引力。我总算明白了几百年来鹿蜀守着这座山时的感受。寂寞、孤独、清冷。幸而,我还有时间、有机会,再去品尝一遍这些他尝过的滋味儿。 那这算不算是他依旧在我身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