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宠入骨》来自www.wshlou.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偏宠入骨(快穿)》作者:当归陈皮 文案: 本文一句话介绍:偏执狂化作绕指柔! 第一个世界《阴郁皇子》:原主那一世,他和她一个丢了江山,一个失了眼睛,双双死于非命。她穿越而来,曾与他相看两厌,一时鸡飞狗跳。 直到某天,他逆天改命,发现仇人都倒了霉,他悠闲地摸着皇后娇妻七个月的孕肚,深深地感悟:原来,这个好吃、贪睡又爱钱的姑娘,她很旺夫! 第二个世界《执爱成瘾》:岑意把将要送给迟恕的文件订歪了一颗订书钉,还不小心扎破了指尖。 同事好心提醒:“像迟总那样做事严谨的业界精英,看见这样的文件一定饶不了你!” 果然,岑意被迟恕黑着脸叫进了办公室里。 他紧张地捏着她的手指,用迷死人的薄唇吮了吮:“傻瓜,疼不疼?” 第三个世界《废柴公主》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系统 快穿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纪千尘 ┃ 配角:作者专栏青天药庐欢迎收藏! ┃ 其它:甜宠苏爽 第一章 恍然如梦 捱过一场像是漫无边际的昏暗与迷茫,前方有光亮。 那光亮像是破晓的朝阳,让几近涣散的意识重新聚拢,唤起莫名的希望。 星火之光在逐渐地放大,一个古代世界如画卷般在阳光下缓缓铺开…… 一边是雕梁画栋,巍巍金殿;一边是长河万里,落日孤烟。犹见秋波含情,美人香肩,转眼已是香消玉殒,有冤难辩。 纪千尘抬手揉了揉昏沉沉的太阳穴,觉得自己应该是在做梦。梦里看了场电影,竟然还是悲剧结局,让人看完觉得闷闷的,十分不痛快。 眼前的古代世界不知道是何朝代,那美人叫林夕,是被送入陈国的一名舞姬,男主是陈国公子醒。 女主的名字合在一起,就是个梦字,而男主却是公子醒,纪千尘有点犯迷糊,不知这奇怪的名字代表什么,它究竟要告诉人的,是梦还是醒? 数年前,楚陈两国战于苍州,结果两败俱伤,只得休战。陈国国君病体缠绵,国中诸事皆有公子醒日夜操劳。 公子醒卧薪尝胆,励精图治,身边虽有林夕这样千娇百媚的妙人儿,他却禁欲自省,不近女色。 林夕其实是受命于楚王,隐藏身份,被送到陈国公子醒身边的。就像许多滥俗的电视剧里一样,女主对男主一见钟情,再见倾心,竟然无法自拔地爱上了这位清冷自持的敌国公子。 从此,林夕不再是为了使命,而是真心地、情不自禁地,想要靠近他。 晨露沾湿了霓裳,青丝染上幽幽的梅香,她候在凛冽冬日的白梅下,只为了在他经过的时候,能让他回眸瞥见,她流风回雪的惊鸿一舞。 她为他洗手做羹汤,却又在走近他、看见他低头写字的清俊侧颜时,因为情怯心如鹿撞。她一句话也不敢跟他说,在他的手边放下那一碗她精心熬制了几个时辰的汤,便悄悄地退了出去。 她打听到他的生辰,早早地做准备,在一间极古老的寺庙中向老和尚求得一块据说是“只赠有缘人”的墨玉。她请了能人巧匠,将墨玉切下一块来,做了个玉佩,生怕被人看见,于是贴身藏着,挂在自己颈中。 林夕不知道,多少个日日夜夜后,公子醒曾在晨风中回首,倒映着她曼妙身姿的黑眸中,隐不住淡淡的光彩。 她不知道,在某个宁静昏黄的夜晚,当她悄悄地转身,却没带走衣角上的一抹梅香。他在柔和的灯下为她抬头,微顿的羊毫滴落一点墨迹,正无声地晕开。 她不知道,她自以为藏得滴水不露的生辰贺礼,早已在她不经意伏身时显于他的眼底。他不着痕迹地收敛了眸光,脸颊却默默地发烫,因为他看见玉佩的同时,也看见那里隐隐的雪丘和凝脂的肌肤,一片大好的风光。 此时,公子醒得到消息,楚国虽然不敢再明目张胆地大举进犯,却早已暗渡陈仓,这几年在陈国埋下许多眼线。其中,潜伏于公子醒身边,最危险的那人,有个好听的代号,叫做梅影。 公子醒暗中详查,很快便将林夕的根底刨了出来。他没有打草惊蛇,却开始悄悄地对她严加防备。他看见林夕时,眸底原有的一抹神采,也尽数化作了寒冰似的恨意。 事实上,林夕却并不是梅影,她也不知道潜伏在公子醒身边,那个深藏不露的人是谁。 陈国的机密接连被人传递到楚国,那不是林夕做的。可她已经猜到,梅影对于楚王而言,比她更加重要。 有种寒彻骨髓的危机感油然而起,她突然明白,或许楚王把她和梅影同时安插的公子醒身边的真正用意,是为了让她做梅影的替死鬼。 简单地说,楚王就是要在梅影暴露行踪的时候,让公子醒觉得,林夕就是梅影,只要林夕替梅影死了,梅影就可以安全地继续潜伏下去。 林夕再也无法改变公子醒对她冷若冰霜的态度,也始终查不出那个真正的梅影,来洗脱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嫌疑。此时,陈国国君下了旨,催促公子醒迎娶表妹韩霜。 公子醒顺从地接了旨,林夕的心难受得碎成一片一片。 没等到大婚,楚陈两国的决战便已爆发。公子醒之前一面果决地拔除楚国安插在陈国各处的毒刺,一面又巧妙地利用他们将假消息传递出去,因此,决胜之战中,陈国很快控制了局势。 穷途末路的楚王狗急跳墙,派遣亲信潜入陈国,抓了林夕和韩霜,威胁公子醒退兵。并且,强迫他只能在二人之中选一人活命。 一个是父君定下的未婚妻,一个是他痛恨的敌国奸细,林夕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公子醒会如何抉择。她心下明白,自己一直以来阳奉阴违背叛楚王,楚王这是想借公子醒之手杀了她。 林夕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说了两句话:“林夕心慕公子。其实,我早就怀疑……她是梅影!” 林夕从楚人的钳制中挣出一只手臂,水葱似的纤指直直地戳向身侧,那同样被楚人控制着的韩霜。 “真是可笑。”韩霜嗤之以鼻,即便身陷囹圄,仍然优雅得宛如一朵出尘的白莲。 公子醒的表妹韩霜自幼体弱,被送往城外一座庵堂,于年复一年的清静苦修之中长大,前两年才回到都城。她周身气质自然不同于闺阁中长大的小姐们,少了许多脂粉气,多了一分清丽不凡。 “我早听说,你爱慕表哥。我还曾想过,待我与表哥大婚之后,便成全了你。不想,你贪生怕死,为了让表哥弃我而选你,竟然胡乱攀扯,污蔑于我。似你这般心机险恶的女子,又怎能留在表哥身边?” 须臾,一直静默的公子醒阴沉着脸,绝然地搭弓引箭,箭头直指林夕的胸口。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文啦! 等一等那些早就预收过本文和已经跟过当当好几本文的老伙计们,目前隔日更,九月六日开始日更。 无论新旧小天使,归队冒泡会遇见红包雨哟~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m..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 第二章 试炼 那一刻,林夕心寒了。她以背叛楚王为代价来爱着的男人,最终还是选择了别人放弃了她。 在羽箭飞射而来的时候,她想挣脱,可是死死按住她的楚人又如何能让她逃跑?她挣不出自己悲剧的命运,最终含冤死在了所爱之人的箭下。 当她的胸前绽放出血色绚丽的花,淋漓的液体顺着她妖娆的身姿落下,公子醒的身体颤了颤,快速撇开的深眸里,分明闪着一丝水光。 一个不知来源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打断了纪千尘吃瓜看热闹的心思,还把她给吓了一跳。 “试炼任务:化身林夕,攻略公子醒,请务必成为他人生至爱、心头的朱砂。” 纪千尘仰起脑袋,眨巴着黑白分明的眼睛四下张望,却半个人影也没看见。 “你是谁?在哪儿说话呢?” “所谓,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所以呢?” “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又所以呢?” 那声音顿了顿,似是被她扰了兴致,到底是所谓不下去了。抑郁片刻,好歹说得简单直白:“所以,我要带着你去穿越,你得先完成试炼任务,看看你有没有这个资质。” “闹了半天,你演的是系统嘛。”纪千尘更加笃定这是个梦,还是个有点意思的梦。 生活中,她的职业是演员,做梦梦见电影和拍戏一点儿也不稀奇,可是梦见关于穿越和系统的剧情,还是第一次。 “你的台词不专业你知道吗?系统说话应该展现出炫酷的科技和非凡的脑洞,可你听听你说的什么词?一会像个浑身酸气的书生,一会像个老夫子,简直是个傻子!哈哈哈……” 虽然看不见人形,那凝滞的空气也能让人感觉到压抑的僵冷。那个声音没说话,纪千尘还没哈哈完,就感觉一阵眩晕。 一会儿,当她的脑子恢复清醒,身体又变得自主起来,目光瞬间锁定了对面的人……是公子醒! 拿着长剑的楚人按着她的手臂,身后是绝境,崖顶凄厉的寒风吹得衣裙猎猎作响,公子醒一直沉默着,漆黑的眸光深不可测。 果然是梦,都不用化妆换衣服,自己就已经变成了林夕。可是等等,这场戏不是已经到了生死抉择了吗?到了这个时候再让她来攻略公子醒,成为他心头的朱砂?开玩笑呢吧! “卡卡卡……”纪千尘不知道该对着哪儿叫,“导……导演呢?您确定不再多倒退一点情节?这个时候,林夕只有再说两句话的机会,就要被一箭穿心了!” 没人回应。 纪千尘是一个专业的演员,既然给了命题不能更改,那就只有自由发挥了。她收回求助的目光,刚要进入剧情,突然又想到了什么。 “卡卡卡……导演,我身上没带血包,也没有防护措施,等下一箭飞过来,我会真的挂掉的!人命关天哪!” 哇!哇!哇!……除了一只乌鸦路过,依然没有别的声响。 纪千尘就没见过这么不负责任的剧组,然而,她又一个转念——怕什么?这是做梦啊,梦里她怎么会死?只管来,死了最多是吓醒。 这样一想,纪千尘专心地进入了角色。 她没有说林夕原定的那两句词,她觉得那两句是废话,不仅没能救了林夕的命,反而将自己置于更加被动的境地。 第一句,临终前的表白。其实即便林夕不表白,公子醒也应当是明白她的心意的。只是,林夕再怎么心慕公子醒,也改变不了他心目中敌国间谍的身份。国之大义与儿女私情,公子醒会选前者。 第二句,林夕指认韩霜是梅影。这个,纪千尘是相信的,但是空口白牙没有证据。 韩霜前几年才回到都城,之前她经历过什么?没人知道。甚至,她还是不是真正的韩霜,都有待考证。 可是,韩霜身份特殊,无凭无据地说她是梅影,不仅没有说服力,还容易将自己陷于死地。 纪千尘一句词也没说,她缓缓地抬起头来,剧情被激活,整个画面动了起来。 公子醒在与她四目相对的那一刻,他愣了愣,因为,他看见她在哭。 风沙带着绝望的味道,拂动美人一缕青丝,泫然欲泣的双眸中,一剪秋波水仿佛氤氲了天边的霓虹。那双眼睛让整个人灵动起来,连随风舞动的青丝也变得扣人心弦。 她微微地蹙了眉,一滴泪悬在眼眶中,欲落未落,眉间一抹轻愁吹得满山芳菲凋零。 纪千尘自己都佩服自己这说哭就哭的演技,以前拍哭戏,她都会拼命地回忆一些难过的事情,而今天,她却是水到渠成。 她是愁哭的,林夕好歹是经过专业训练的间谍,却没办法在临死之前说服公子醒,取得他的信任和真心。纪千尘知道自己的水平,从小作文就不及格,说话还总不经过脑子。 想起写作文,她是真的伤心。就因为她作文水平差,老师总打着辅导的旗号“摧残”她,天天让她背好词好句,她能把朱自清的《春》和《荷塘月色》背串。 后来老师说写作文要用真情实感,她用了,用了所有的真情实感写了一篇《我的老师》,交上去一个星期没发下来。后来听说,老师心脏病发作,住院了。 要是拼文采和口才,那真是硬伤。 韩霜优雅地开了口:“林姑娘别怕,人总有一死,若是你我一死能换陈国太平,天下兴旺,死又何惧!” 纪千尘心里暗骂:呔!你个奸细,你想抢我风头?说得那么漂亮,还不是明知道公子醒会选你活,让我死?装大义凛然谁不会,怕死?不存在的! “表哥,不必犹豫,你杀了我,带林姑娘走吧。” 装!你还装!纪千尘气不过。她就赌韩霜是梅影,相信林夕的判断。 这两年,有机会接近公子醒的人不多,有资格出入他书房的人更少,她要是导演,她也会安排他未婚妻是间谍,多有看头。 还有,韩霜一个庵堂长大的姑娘,又没经过沙场,站在刀斧之下腿都不带抖的,这不符合逻辑。一切抢镜的表演,纪千尘都觉得不符合逻辑。 她一抬眼,看见公子醒已经拿过了弓箭,那箭头锋利无比闪着森森寒光,远远看起来怪吓人的。 不不不,尔康手……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就结束试炼。 第三章 刻骨铭心 这一刻,所有的眼睛都看向公子醒。就连“大义凛然、将生死置之度外”的韩霜,也藏不住迫切的眼神,想知道他最终的取舍。 这是钳制着纪千尘的楚人,唯一稍有放松的时刻。 她猛地撞开左边那只提着长剑的手臂,右边的楚人飞快反应过来,以为她想逃跑,立马阻挡了她可以脱身的方向。 可是,纪千尘并没有想跑,她也知道跑不掉。她选择的并非生门,而是死路。 公子醒未及搭箭,他只看见林夕对着他,露出一个凄绝的微笑,然后奋力转身,向后一跃。她身后,是万丈的绝壁悬崖…… 她宛如枝头,被风吹落的那一朵最灿烂的梅花,以生命最惨烈的姿态凌空绽放。如瀑的长发、柔软的腰肢、风中翩然起舞的衣袂……全都在凶险绝望的崖边转瞬不见,只留下今生爱恨绵绵的一眼。 纪千尘的内心在咆哮:不是做梦吗?为什么失重的感觉会这么清晰? 哇!降落的速度好快,好吓人啊,已经让她害怕到连叫也叫不出来。哇哇!那个破树枝你躲远点,别挂花了我漂亮的脸。哇哇哇!妈呀…… 轰!!! 此处不知道静默了多久。纪千尘已经被震出了林夕的身体,她坐在画卷的外面,好半天都觉得两眼直冒小星星。 好像是真的死了一次,她刚才分明感觉到短暂却巨大的疼痛。这不科学,为什么自己还没有被吓醒?如果早知道死的感觉这么痛苦,那她绝对……绝对要好好考虑考虑…… 系统此时在默默地庆幸,他没有人形,不然,下巴一定掉下来,砸了自己的脚背。 这是他见过时长最短的一次穿越,穿越后,她哭了一下,笑了一下,然后一跳,死了。她甚至连一句话都没对男主说过。 “所谓,路漫漫其修远兮,所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所谓,好死不如赖活着!”系统已经快要暴走,“你随随便便就死了,任务呢?任务不管了吗!” 纪千尘嘟着嘴,勉强从地上爬起来,身体还摇晃了两下。说实话,她是存心的。她不喜欢这个男主,他太薄情了,居然不选林夕选韩霜,他怎能对一个深爱他的女子下得去手? 她哼哼两下,她才不要和公子醒这个冰块脸在一起,她就是故意想叫他难过。 “谁说我不管任务了?请睁大你的小眼睛看仔细。” 画面回放。原来,纪千尘在跳下来之前,故意用力地撞了一下左边的手臂,看起来是想挣脱束缚,其实,那人手中的长剑被她一下撞偏,直指旁边的韩霜而去。 如果只是一般的人质,韩霜不能死,可是受点伤没关系。但那个楚人却分明是很担心误伤韩霜,当剑锋从韩霜的鬓边堪堪避开,他眼中有一丝惊惧一闪而过。 纪千尘相信,她察觉到的,公子醒也察觉到了。 在林夕爱慕着他的那些日日夜夜里,他不是没有动心的。可是,要成为他心头的朱砂,最大的困难在于,如何洗脱她与陈国为敌的嫌疑。 她先让韩霜的身份露出破绽,然后用生命证明自己的清白。如果她是梅影,她更需要的,是继续潜伏下去,而不是在陈国未亡之际,以身殉职。 “最迷人、最让人难忘的,有两种女人,你知道是哪两种吗?”纪千尘问。 系统一声沧桑的长叹:“一种是得不到的,一种是永远失去的。” “错。”她动了动纤长的睫毛,笑了笑,“一种是我这样的,一种……是像我这样的。” “……” 公子醒已经望着林夕坠崖的方向,沉默了很久。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睛里漆黑而空洞,握着弓的那只手青筋暴起,掌心里硌得生疼,却疼不过那颗濒死的心。 公子醒假意退兵,救回了韩霜,实则只是缓兵之计,声东击西。最终,陈**队长驱直入,直捣黄龙,一举取了楚国之都临城,将楚王斩于金殿之上。 公子醒亲自带人下崖,将林夕的尸身带了回来。他将她平置于一片花海,半晌默默垂泪后,他做出一个惊人的举动。 他用他颤抖的手解开了林夕领口的扣子,下一刻,画内的公子醒和画外的纪千尘皆是目光一震。 用墨玉制成的玉佩从林夕的颈上取了下来,已经被摔碎了,全凭一点残边挂于绳上。 公子醒原本只是想取一件她的随身之物,做为今生的念想,谁知,玉佩上有一个精雕细琢的“醒”字。这玉佩竟是给他的。 而纪千尘之所以震惊,是因为她看见公子醒极其准确地找到玉佩的位置,她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他从不曾真的要杀林夕。 公子醒文武双全,箭术最是精湛,可以百步穿杨。他清楚的记得这块玉佩的位置,他开弓的方向和力度都有十成的把握,会让玉碎,却不会要林夕的命。 可惜,林夕不信他,如果林夕不挣扎,箭就不会错过玉佩的阻挡,让她做了箭下鬼。 纪千尘也不信他,她以为他狠心,自己跳了崖。 可是,在她跳崖之前,他又何尝真的信过她?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可惜,一切都不能再重来一遍。 那一刻,公子醒攥着块破碎的墨色玉佩,第一次泣不成声。 “林夕,我知道了,韩霜才是梅影,我知道了,你从没做过对不起陈国的事,还因为我丢了性命。我还知道,你对我的心意,可惜,我今生都再没有机会告诉你……我亦心悦于你……” 墨玉参差不齐的边缘将掌心割得鲜血淋漓,像极了他悔恨与遗憾交织的心。曾经如寒梅轻绽的怦然心动,如今像利刃般刺痛他的神经,镌写成失之交臂后,刻骨铭心的爱恋。 后来,公子醒命人将早已查清底细,被关押了许久的韩霜绑至林夕的坟前,做了她的祭品。 他又请了能人巧匠,用碎了的玉佩和林夕房中剩下的墨玉做了个手串儿。再也没有那个“醒”字了,但是,他会永远和她在一起。 因为,他能看见,艳丽妖娆的梅树下,她在为他跳舞;每一个寂静思念的夜晚,他会突然对着手边的玉盅发呆;还有,半梦半醒的时候,他会一声声唤着她的名字:“林夕、林夕……”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得吧得吧得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08-26 22:48:41 不可说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08-27 20:42:35 突然更新,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明天不更后天更,5号开始日更。 此间若有书荒的亲,推荐去看看我的完结文,特别是今年完结的那本,九十多万字,呕心沥血就差秃头之作_(:зゝ∠)_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m..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 第四章 阴郁皇子1 “恭喜宿主完成试炼任务!请进入第一个正式世界,攻略目标人物,为自己的起死回生努力奋斗!” 突如其来的播报将纪千尘从梦游般的走神中唤回,她的目光仍是一片茫然。 当她听见公子醒一次次叫着林夕的名字,她突然莫名地有种熟悉感,却始终也想不清,是谁曾在她耳边一声声唤着“千千、千千……” 那声音,落寞而深情。 系统又说话了:“第一个世界攻略对象:汉月国二皇子凤决。此人看起来性情阴郁,实则……” 系统顿了顿,纪千尘竖起耳朵听着,以为此处应有转折。然而,它继续说道:“实则杀人如麻,那是非常阴郁!” 纪千尘眨巴着眼睛,杏目中亮澄澄的,她没对系统口中的攻略对象发表任何评论,倒是关心着自己。“起死回生?我死了,你真的是系统。” 她总算是想起来了,在一片长长的黑暗沉寂之前,她已经死了。难怪跳崖会感觉到失重,难怪摔死的时候很痛,天哪,原来不是做梦,原来她已经死两回了。 “……”系统有深深的无力感,他和这位宿主的思维仿佛始终不在一个频率上。她的反射弧到底是有多长? ** 人间四月,莺飞草长。 汉月国皇宫里有两重天,远离承西殿的地方是春暖花开,繁华似锦,靠近承西殿,则是庭院萧索,荒草离离。 旁人若是不知,只见了这冷冷清清的样子,恐怕会将这承西殿当作冷宫。其实,此处远离陛下后宫,住着汉月国的二皇子凤决。 不远处已能望见承西殿飞檐的一角,辟邪祈福的灵兽雕刻得活灵活现,背上歇了只欢叫的雀儿。 一身宫装的小女子削肩细腰,灵秀剔透的瓜子脸上生着双黑白分明的小鹿眼。她朝着身前领路的太监行了个礼:“柳公公请回吧,前面就到了。” 油头粉面、脑满肠肥的中年太监驻足看了她一眼,骨头都酥了半截。若不是陆昭仪发了话,叫他亲自把这小宫女送过来,若不是垂涎她模样出挑,他还真不愿意来走一遭,靠近承西殿这种鬼地方。 “宝儿啊……” 柳公公就当自己是话本里的翩翩公子,说着说着,竟然还毛手毛脚地去抓她的小手,语气极其肉麻,“往后若有什么需要,只管说话,瞧瞧这白嫩劲儿哟,哪里像伺候人的人。” 纪千尘瞬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明明恶心得要死,面儿上却还要装着笑。 一是这死太监忒不要脸,二是这辈子的名字太接地气,她还在适应中。每次听到别人叫她,都免不了几分别扭。 这一世,她叫凌宝儿。烽火硝烟下多孤儿,她自幼无父无母,是义父凌修之收养了她。凌修之光棍一根,为了表达自己待捡来的女儿如珍似宝的喜爱,便给她起了这么个直观的名字。 纪千尘笑得比哭还难看,强行从咸猪手中挣脱。“谢柳公公好意,您说笑了,宫女本就是伺候人的人。” 掌中细嫩滑腻的好滋味还没尝够,肥太监哪里舍得放手,从前这美人儿待在三皇子身边,他手短够不着。如今好容易有个亲近的机会,怎么也不能轻易放过。 肥太监笑得一脸油腻,这回直接扑过来,想搂一搂小蛮腰。“你跑什么跑?你莫非不知道,那二皇子殿下是个啥样儿的人,你该不会以为,他还会像从前三皇子那般护着你吧?” 汉月国只有两位皇子,二皇子凤决,俊美桀骜却带着沉沉的阴郁戾气,据说,凤决不近女色,唯一的爱好,就是杀人。 数年前,南边有小国名星蜀,屡屡犯境。星蜀国不如汉月繁盛,然而,相传星蜀国男子个个野蛮嗜杀、力大无穷,星蜀国女子则个个妖媚似狐,能勾人魂魄。 汉月皇帝凤崌几度派兵退敌无果,朝中一干武将面对强敌皆束手无策。最后,唯有二皇子凤决,请缨出兵,与星蜀军队于边境数次鏖战,时间拉锯先后三年有余。 凤决熟读兵法,有文韬武略,又杀伐果断,一年前,他最后一次班师回朝,取了敌将首级,星蜀军队已被他打得后退百里,再无进犯之力。然而,不知为何,他回来之后,国中先是传言他受了重伤,后来又有人说,凤决伤虽好了,双腿却是废了。 凤决十五岁领兵出征,皇帝原说,等他平了星蜀之乱,凯旋回朝之时,便为他封王建府。谁知他一战三年,回来又重伤在身,于是留在宫中,皇帝指定了太医诊治,宫外建府的事倒被耽搁了下来。 二皇子不曾封王建府,眼看着三皇子也渐渐大了,皇帝对这些事却干脆一并闭口不提。前朝和后宫都在纷纷揣度圣意,皇上莫不是想,先从二人之中立个太子? 废了双腿的凤决带着比从前更加深沉的阴郁和戾气,从他回宫那日起,这承西殿的宫人们稍不当心便惹怒了这位冷酷的主子,自此,死的死散的散,如今承西殿中剩下的,已经没几个人了。 宫中有人说,星蜀人是野兽,二皇子却是嗜血的恶魔。甚至有胆小宫女悄悄传说,只要靠近二皇子,就能闻到他身上浓重血腥的味道。 不幸得很,这位恶魔皇子,偏偏正是纪千尘要靠近,要攻略的人。 她像一尾滑溜溜的鱼儿,从柳公公的手臂下灵活地逃走,肥太监只闻到晃过一阵微微的香风,却是衣袂都没有捞到一片。 “柳公公是大忙人,奴婢怎敢耽搁您的工夫。再说,这都快到承西殿的墙外头了,若是惊扰了二殿下,奴婢可吃罪不起。”纪千尘说着,她的声音却故意高了几度。 柳公公脸上的表情有些难看,怪只怪从三皇子处过来这路程太短,又没个僻静好下手的地方。如今已到了承西殿跟前,他倒真的不敢十分造次。 谁都知道,二皇子平日里闭门不出,除了皇上皇后亲至,其余人等未经允许,进去一个被扔出来一个,进去俩,扔一双。但凡有吵了他清静的,没准说杀就杀了,讲理的机会都没有。那是个十足的活阎王! 柳公公不甘心地收了手,尖起嗓子说道:“好,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在承西宫里躲一辈子!等着吧,你总有后悔的时候!” 纪千尘看着他忿忿远去的背影,摇晃着脑袋叹气。系统冷不丁地冒出来说风凉话:“怎么?才来一个月就叹气了,觉得当宫女不容易?” “嗯,心里特别后悔,早知道如今混成个宫女,不如当初在公子醒身边多活几年。你说的对,好死不如赖活着,跟着公子醒,我还能享享福。”她转了转眼珠子,非常认真地问,“我能在小世界里多攒下些金银珠宝,起死回生的时候带回现实世界去用吗?” “……不能。所谓淡泊以明志,所谓莫言名与利,名利是身仇,所谓钱财如粪土,仗义值千金……喂喂喂,人呢……” 这些话,纪千尘不爱听,所以她自顾地往前走了,耳朵里仿佛自觉地塞上了棉花。 系统学着她刚才的样子叹气,这位宿主说死就死,就走就走,反应迟钝、贪财如命,简直不要太任性。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不可说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08-28 22:27:51 读者“与君歌”,灌溉营养液+12019-08-28 14:02:36 这本书的女主性格和上一本差别还是蛮大的,纪千尘对事聪明,对情迟钝,古灵精怪,偶尔带着锦鲤气运。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m..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 第五章 阴郁皇子2 纪千尘穿越过来一个月了,还连凤决的面都没见过。 自打原主入了宫,便一直是三皇子凤清身边的宫女。原主当初,根本就是奔着凤清才进的宫。 至于凤决,原主记忆中关于他的印象很模糊。因为他自打那一战之后,便窝在这承西殿里,深入简出,直至最后,他们各自走向命运的结局…… 纪千尘走到跟前,才发现承西殿的人当真诡异,大白天的,竟然紧闭着门。她上前拍了拍,未得应声,冰冷的朱漆门在手掌底下露出几分斑驳,无人清洁的门环蹭了她一手灰。 说这里像冷宫,真不为过,纪千尘甚至觉得,这承西殿阴森森的,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太缺人气,大门都关不住里头透出来的冷清。 半晌无人开门,她又没有别处可去,便顺着围墙缓缓向林荫处行去。 不知走了多久,约摸已经绕到了承西殿的后院,围墙外面更见残破,参天的老榕树宛如巨大的帝王华盖,遮得不见天日。 偶有凉风穿林而来,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墙脚下摇曳着一片宫中少见的彼岸花,大约是此间阴冷,本该是过了花期的彼岸花依然开得红艳妖娆。方才还是春光明媚的锦绣皇宫,这会儿,倒像是走到了阴司地府,黄泉路上。 纪千尘这么一想,感觉一股寒气顺着脊椎骨往上蹿,全身汗毛都竖起来了。可是,这也更加勾起了她的好奇心,她想知道,这围墙里面,到底是怎样一番情景。 她寻了个好上脚的位置,搬块大石头垫了垫,撸了衣袖往围墙上爬。墙上的泥土灰尘簌簌地往下落,她拼命地蹬腿,往墙头伸出半个脑袋。 年久风化的墙砖偶有松动,又掉下几粒小石子来,足尖踩着个破成凹槽的地方,上臂渐渐得了力。她又往上撑了撑,将墙内的风光尽收眼底。 那后院的景致不错,倒不似想象中阴森萧索,碎金流沙般的阳光洒在墙内一片池塘上,泛着微波,水色潋滟。这一方池水宽广,远处有草花奇石,错落有致。密密的垂柳掩了翠绿深处蜿蜒的回廊,黛灰色的窗檐下似有清脆的铃音在回响。 看起来,承西殿竟是个清幽雅致的所在,只是毕竟人太少,园子里的花草疏于打理,春天便已生了败像。 她眸光转了一圈,在池边树下定住,那里像是放着一张木质的轮椅,二皇子凤决有腿疾,不是他还能有谁? 纪千尘出于好奇,又将身子往前探了探,想看清楚他的脸。虽然说,目标人物哪怕是长得像猪八戒,她一咬牙一跺脚,也得照样攻略,可若是好看点儿,毕竟她天天对着,心情也会愉悦点儿。 更何况,传说中的凤决,拥有可以颠倒众生、妖魔般的惑人面孔,和嗜血杀戮、阴晴不定的心狠手辣,她一直都想知道,他到底是个啥样的怪胎。 影影绰绰的柳枝下,依稀只见轮椅上有一袭玄色银边的锦袍。可是,纪千尘好半天才看清,那袍服是搭在椅子上的,人却不见了。 一位残疾人士,离了轮椅能去哪儿?她正想着,忽听得池水中有动静。她顺着阳光投射的方向往水中张望,天哪,她果然看见水里有人! 这是……二皇子落水了?不不,连挣扎和呼救都没有,身边也不见个伺候的人,他定是特意一个人跑到这里来……投湖自杀! 这四个字从心里一冒出来,纪千尘慌了。凤决不能死!目标人物若是死了,她便是没来得及出手,任务就已经失败了。凤决死,是一件比让她自己死更难以接受的事。 她也不知是从哪儿来的力气,飞快地爬上来,坐在墙头往池子里跳。跳之前,她还没忘记大叫了一声:“殿下别怕,我来救你了!” 纪千尘以前看到过一本,哪怕是自杀的人,在被水溺毙的时候也是难受的,害怕的,这是人的自然反应。她要跳下去美人救英雄了,可是不能白救,得让目标人物知道,救他的不是别人,是她凌宝儿。 纪千尘游泳不错,当演员的人,用各种运动来减肥瘦身、保持体形,那是必修课。她入水动作很漂亮,然后一口气往她刚才看见的方向扎,很快就发现了前面水里的人。 她靠近,一手搂住窄腰一手划水,拖着那男子拼命地往水面上蹬。随着光线越来越好,她也渐渐看清了眼前阖着双目的人。 苍白俊逸的脸,轮廓是刀刻般的鬼斧神工,鼻子挺拔,薄唇性感,眉眼处仿佛染着刺骨的冰霜。眼尾轻轻地上挑,宛若国画中的神来之笔,带着若隐若现的胭脂红。 他只着一件素白的薄衫,衣摆随着水波荡漾,与之一起散开的,是没有束好的青丝墨发,一缕缕撩人心弦。 这样一个人,竟会是人们口中的那个杀伐无情的恶魔吗?纪千尘只觉得,他应该是池中沉睡的荷花,悄悄地成了精。 惊艳只是一个闪念,她开始发愁,这人被拖着游了这么久,始终没有动弹一下,该不会已经…… 刻不容缓之下,纪千尘手里抓着他没放,头先伸出水面换了口气。然后,她心急如焚地重新埋进水里,抱住就要给他渡气。 他窄劲的腰身与她的臂长倒很契合,薄唇触感极好,纪千尘心无旁骛地嘴对着嘴吹了没几下,便感觉鸦翅般的长睫轻颤着扫过她的脸颊。 他……睁眼了。 猝不及防地四目相对,凤决琥珀色的眸子的确魅惑得像个妖孽,他目光深沉,带着一言难尽的意味,眼底却是一片森然的冰冷,比池水还凉,像一把穿心的剑。 更让人糟心的是,那剑锋在她脸上扫过,往下停在了她的胸口,不是柳公公那样的垂涎,仿佛竟带着些鄙夷和不屑…… 纪千尘愣了愣,这才想起自己湿透了的衣裙胸口更低,真是曲线毕露,春光乍现。而她方才抱着凤决给他渡气,整个人都贴在他身上,胸与胸之间像没有阻隔一样。那动作很像是居心不良,生啃硬扑,非良家女子所为。 可她,真的是一门心思在救他的命啊!纪千尘窘红了脸,刚想解释,先猛地喝了一大口池水,差点呛得背过气去。她哪里还敢再胡思乱想,慌忙调整气息和动作,拽着他继续往岸边游去。别的以后再说,她得先活下来,凤决也不能死。 凌宝儿是个身量纤纤的小女子,想要把一个大男人,还是个残疾人救上岸,哪里那么容易? 最可气的是,凤决虽然睁了眼,却半点配合她的意思也没有。他像个冷眼旁观、不相干的人,随她拖、随她拽,看见她快要急哭了的样子,目光却流露着像在看一个莫名其妙的智障。 纪千尘终于最大可能地借助水的浮力,将凤决顶到了岸边。方才岸边明明一个人都没有,此刻却平白地站着个小太监。 那小太监才像个智障,看见人落水不知道来救,倒是悠闲地站在旁边问了句:“殿下,您这是……?” 凤决没回答,飞了他一个白眼。小太监收到眼色,又瞟了瞟凤决后面快要累瘫的宫女,麻利地凑过来帮忙。 纪千尘喘着粗气伸着手,在凤决后面排了半天队,以为小太监先把二皇子救上岸,就会来拉她一把。谁知,他眼里只有自家主子,他把凤决从水中搀上来,就径自转身,将主子扶上了轮椅,嘘寒问暖地,好像完全忘了水里还有个人。 其实,凤决的双腿并不是完全不能动弹的,这一点,方才在水下,纪千尘就知道了。 可是,就算他能稍微动一动,也把纪千尘累得半死。现在他得救了,竟然就不管恩人了,滑溜溜的池壁扒不住,她“哧溜”一下又掉进了水里。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不可说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08-31 00:34:37 读者“与君歌”,灌溉营养液+12019-08-30 23:39:51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m..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 第六章 阴郁皇子3 纪千尘心里肆无忌惮地把凤决和那小太监骂了个痛快,又安慰自己不要气。 他是目标人物他最大,目标虐我千百遍,我待目标如初恋。等到完成了任务,非要从背后一脚把这货踹进水里,淹死他! 系统:“宿主,你的想法很危险。请注意,无论任务结束与否,你都不能做出危害攻略对象的行为,否则,属于犯规!” 纪千尘竟然难得地没有顶嘴,过了一会儿,系统才又听见来自于宿主的心声。 咦,这个系统这么神奇,我想什么它居然都知道。等到任务全部完成了,非要把它大卸八块,看看这到底是个机器还是个东西。Hiahiahia…… 系统:“……”忘了这位宿主的反射弧一向很长。 纪千尘正要慢悠悠地重新爬上岸,忽听得岸边又多了几个人在说话。 除了刚才那小太监,凤决从不叫旁的人近身伺候,因此,即便是主子刚刚落了水,这会儿也只有小太监在忙,几个突然冒出来的宫女嬷嬷们都站在岸边当吃瓜群众。 一个老嬷嬷说:“这么半天不见人上来,想必已经成了水鬼了。” 一个宫女怯生生道:“不、不会吧,多可怜啊,找个会水的人救救她呀。” “救什么救?何必麻烦。”嬷嬷粗声粗气地说,“救上来也是个死,私闯承西殿是什么下场?二殿下会赏她一刀,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还不如做个水鬼。” 纪千尘听得一肚子气,费了吃奶的劲儿,沿着岸边挑了个不太滑的地方爬上来。她湿漉漉地走到那老嬷嬷背后,这蠢妇还在侃侃而谈。 “你没见过二殿下杀人,听说,他不仅杀了,还生啖人肉……” 一听就是胡扯,纪千尘从后面狠狠地拍了她一下:“说得好像你见过一样!你才是水鬼,你全家都是水鬼!” 背后说主子坏话的本就心虚,再被她猛然一拍,回头看见本应该在水里的人却披头散发地站在身后,老嬷嬷惊叫了一声,直挺挺往后一仰,栽进了池塘里。 纪千尘抽了抽唇角,凭她这一世的美貌,为她倾倒不奇怪,倒是第一次有人直接被她吓倒。 几个宫女嬷嬷站在池边叫成一片,却到底没一个会水的下去救人。纪千尘反正是不会去的,她快累死了,一肚子气不能对皇子发,谁叫这老嬷嬷话多这时候来惹她? 那树下已经不见了凤决和小太监的踪影,纪千尘顺着轮椅走过的轱辘印和水迹,一直走进了内殿。 廊下挂着的铃铛被她无意中撞得一顿乱响,微风吹来,身上的湿衣服透骨凉。 纪千尘打了个冷战,再次觉得这承西殿处处透着诡异。再怎么说,这里也是皇家重地,就算承西殿人少,也不至于让她一个没有武功的小宫女,如入无人之地啊。 最让她感到奇怪的还不是这个,方才她救人心切,此时她才想起,原主那一世的记忆中,凤决并不是淹死的。莫非,他不是失足落水,也不是投湖自尽…… 她自顾地想着,推开内间一扇虚掩的门,却再次猝不及防地与凤决四目相对。 他慵懒地靠在一张紫檀围椅上,衣襟大敞,露出光洁精壮的胸膛。他手中正握着把锋利的刀,白亮的刀刃对着自己,已然出鞘。 这是……跳湖没死成又来剖腹吗?纪千尘反应过来,一个箭步扑上去,想抢下他手中的利器。 她死死攥住他拿刀的手,他的指节分明,凉得像没有体温。 “殿下!殿下千万别想不开啊。所谓,路漫漫其修远兮,所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所谓,好死不如赖活着……总之,殿下不能死,就算成了残废,就算不招人待见,就算被人骂成是恶魔……” 凤决打从她进来,就神情淡漠,似乎对她的不请自来没有丝毫的意外。但是,被她苦口婆心地劝了几句,他倒真的有那么点儿想不开了。 纪千尘眨了眨清亮的小鹿眼,完了,说话又没经过脑子,再说下去,这刀子捅不到凤决身上,只怕要朝她来了。心中想着,手上劲道一偏,刀锋险之又险地擦过他的腰线,“噌”一下插在了木椅扶手上。 这不像是来救命的,简直是来行刺的。 纪千尘吓傻了,连忙松了手,哆嗦着往后退。可是,她还没来得及退开,凤决已经一把握在她的腰上,将她拽了回来。 以他身上的功夫,她当然是伤不了他的,他也察觉到了,这个小宫女根本不会武功。 “你很怕我死,嗯?” 他声音轻柔,琥珀色的眸子凑近了分外迷人,可是那骨子里透着让人毛骨悚然的冷,让他的声音和眼神都一起变了味。 腰上的手劲太大,捏得纪千尘很疼,眼前的男人像一匹阴狠的狼,处处透着说不出的危险。低头,是他衣衫不整的胸膛,抬眼,则正对上他阴郁锐利的眸光,纪千尘的语言能力再次下线。 她发丝凌乱,湿湿地搭在腮边,晶莹似雪的小脸润润的,透明了一般。一双亮晶晶的小鹿眼中染了雾气,眼眶泛着红。 她看起来楚楚可怜,其实就是被吓得说不出话来,快吓哭了。 系统的声音在她耳边叫嚣:“说话啊,快说话,你傻了吗?第一印象很重要!” “殿下是奴婢的主子,是奴婢的天,奴婢……自然是怕的。” 软糯的嗓音,听着怯怯的,纪千尘已经恭敬地跪下,回道:“皇后娘娘关怀,说承西殿人手不够,恐二殿下读书写字时,无人伺候笔墨。因此,昭仪娘娘才特意抽调奴婢,来承西殿当差。方才一时找不到人为奴婢通传,所以误闯内殿,冲撞了殿下,还请殿下恕罪。” 这汉月国的后宫中,统共只有一位昭仪娘娘,那便是三皇子凤清的生母。陆昭仪的地位仅次于皇后,且颇得圣宠,协理六宫。 “你原本,是三弟身边的?”凤决撤了手,淡淡地问。 前些日子,皇后便说承西殿人太少,恐服侍不周,需得添几个得力的人。凤决一直没放在心上,以为这事儿定会不了了之。 想不到,还真的这么快就来了个小宫女,而且来得那么巧。先前,他刚刚把后院的人全都支开,这小宫女就翻墙而来,这会儿,太监王才一走,她又闯入了内殿。 纪千尘刚要开口,池塘边见过的小太监王才回来了,他身后跟着几人,抬了热水进来。纪千尘这才反应过来,凤决解衣服不是要剖腹,是刚从水里上来,准备沐浴呢。 她为自己的鲁莽感到窘迫,同时又有些委屈。再怎么说,她也是三番两次好心想救他,不领情也就算了,竟然还这样凶她。这和想象中的知恩图报、好感飙升相去甚远。 她咬着唇,生生地将泫然欲滴的眼泪憋了回去,又张了张嘴……猛地打了个喷嚏…… “殿下恕罪!奴婢在殿下面前失仪,请殿下恕罪!” 她也是刚从水里上来,一个姑娘家,衣服透湿在地上跪着,难免着凉。 凤决阴沉的脸上竟然轻笑了一下,他将手中佩刀随意放在桌上,淡漠地吩咐:“先带她下去安置,叫人给她也送些热水。” 待纪千尘和送水的人都离开,只剩下王才一个人,王才一边伺候主子一边轻声说道:“殿下,叫人去问过了,确实是皇后娘娘的意思,从三殿下身边调过来的宫女,叫凌宝儿。只因殿下您不喜欢外人靠近承西殿,柳公公便只把人送到了跟前儿。” 凤决垂眸不语,浓睫遮挡着琥珀色的眸子晦暗不明。王才又加了一句:“听说,昭仪娘娘不过问了一句,是凌宝儿主动请命,说愿意来承西殿当差。” 主动请命?凤决冷笑,幽凉的眼中闪过一丝阴鸷。哪个宫人会心甘情愿地被送到承西殿来?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不可说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09-01 21:45:08 读者“与君歌”,灌溉营养液+12019-09-01 12:24:09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m..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 第七章 阴郁皇子4 承西殿里人少,与纪千尘年纪相仿的宫女更少,她被安排了与宫女怀碧和采玉同住。 她过来先洗了个热水澡,用了晚膳后,怀碧要在凤决跟前伺候茶水,采玉便热情地帮着她收拾床铺。 “听说,你之前是三殿下那边的人,怎么竟肯到这里来?”采玉笑起来有两个甜美的梨涡,眼睛里有掩饰不住的羡慕,“三殿下玉树临风,性子又柔和,多少人都盼着,去他跟前伺候。想是昭仪娘娘发了话,你也没法子。” 纪千尘摇了摇头:“是我自己愿意来的,昭仪娘娘并没逼我。” 采玉瞪着一双圆圆的眼睛,觉得不可思议:“你这是……” 这是犯了傻。纪千尘能猜出,采玉没说完的话。 其实又何止是采玉,大概所有人都觉得她是傻了。 和凤决那刀刻一般冷峻的五官相比,凤清的长相多了几分阴柔之美,就连待人也比凤决宽和温柔许多。三皇子凤清礼贤下士,凡贤能者,哪怕市井布衣,他也会真心结交。一直以来,多有美誉。 再加上,凤清有生母陆昭仪这座靠山。皇后膝下没有皇子,当年曾生下个公主,未至三个月便夭折。凤决若是腿没废,他与凤清一文一武,倒也旗鼓相当。如今腿废了,皇上就算念在他昔日战功,对他阴郁的脾气诸多迁就,可他的前程到底不能再与凤清相较。 只是,旁人不知道,纪千尘选择承西殿,自有她的道理。凤决是她这一世攻略的目标,除此之外,她还另有隐情。 原主凌宝儿的义父凌修之,医术高超,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然而,他不慕富贵荣华,只愿行走江湖,为平民百姓看病,常常连诊金都不收。 除了凌宝儿这个捡来的女儿,凌修之还有一个徒弟,名叫安澄。安澄比凌宝儿年长几岁,学有所成,得以入宫做了太医。凌修之带着女儿,生活清贫,有时甚至还要靠安澄来接济。 数年前,父女俩在一个穷乡僻壤行医赠药,那日,因储备的药材不足,凌宝儿独自一人上山采药。恰逢雨后路滑,她一不当心,坠入山涧深潭之中。 她摔下来的时候,头撞在石上,当即晕了过去,险些丧命于水中。后来,她被人从冰冷的潭水里救起,昏沉之际,她恍惚听见有人在喊:“殿下,当心。” 待她醒来时,粗布的男装已经换成了细软的襦裙,采药的“小子”恢复成了窈窕淑女。随行的宫女领着她见到了访贤于民间的三皇子凤清,凌宝儿谢过他的救命之恩,亦从此,将他记在了心里。 凤清亲自带着人,把凌宝儿送回了家,并得以见到闲云野鹤般的神医凌修之。凤清平易近人,与凌修之青梅煮酒,相谈甚欢,黄昏时,方才依依惜别。 就在一年之前,凌宝儿私下求着安澄,让安澄帮着她入宫,做了宫女。她聪慧机敏、容颜姣好,且自幼跟着凌修之学医,识文断字不成问题,因此,倒是顺顺当当地被挑选出来,去三皇子凤清的书房伺候。 凌宝儿没想到,一别两年有余,凤清竟然还记得她。她在书房当值的头一晚,凤清便一眼认出了身着宫装,愈发亭亭玉立的凌宝儿。 他笑了一下,阴柔的眼眯了眯:“果真是女大十八变,宝儿出挑得比当年更见标致了。” 凌宝儿顿时羞红了脸,研着磨的手滑了一下,溅出几滴浓黑的墨汁,落在她玉雪纤纤的素手上。 凤清也不嫌脏,笑着掏出自己洁净的锦帕,一下一下帮她擦手。那时,他不像尊贵的皇子,倒像话本里,情意缱绻的书生公子。 凌修之一直反对凌宝儿进宫,说安澄不该跟着她任性胡闹。义父生气了,凌宝儿也很苦恼。后来,还是凤清知道了,亲自修书一封,托安澄交给凌修之,说自己会好生照顾宝儿,凌修之这才做罢,在此事上不再多说。 凌宝儿伺候凤清尽心尽力,伶俐乖巧,又是故人之女,凤清待她自然也日渐亲厚。 她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难免暗生憧憬。可是,陪在凤清身边的日子久了,她才发现,凤清的心里有个白月光。 那天,他喝醉了,凌宝儿无意中听见他呢喃的呓语,含糊地唤着一个名字:“秦晴……” 秦晴是秦皇后的外甥女,太尉大人的掌上明珠。她生得冰雪聪明,精通琴棋书画,奈何天妒红颜,秦晴小时候大病了一场,左眼从此失明。 也正是如此,秦晴更平添了几许柔弱娇贵的气质,一颦一笑,楚楚可怜。 皇后心疼她,命人接了秦晴在宫中长住,一来可让太医悉心为她治眼,二来也可给自己做伴。皇帝怜惜皇后昔年丧女之痛,便也答应了。 秦晴在宫中的衣食住行皆依照公主的规制,两个皇子幼时常常同她一处玩耍,明眼人都瞧着,秦晴大概便是汉月国未来的皇后。 凤清不仅心中有了这位白月光,而且,他是个对谁都好的性子。爱慕他的名门千金、暗恋他的小家碧玉、盼着恩宠加身的众多宫女,他似乎从来不知道拒绝。他让所有喜欢他的女子怀揣着希望,道似无情却有情。 凌宝儿终于想明白了,纵然她身份低微,纵然凤清今日是皇子往后有可能成为皇帝,他是可以不拒绝,想得到谁就得到谁,坐享齐人之福,可是,这并不是凌宝儿想要的。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凌宝儿从此开始与凤清保持距离,除了分内的事,她不愿再与他过于亲近,既然不是属于她的,那便早些放手,惟愿当牛做马,报他当年救命之恩。 她没想到,她越躲,凤清反而越是在意了她,待她也比从前更好。她一个小小宫女,哪里承受得了这样的福分,没过多久,她便招来许多妒忌和非议。 凌宝儿的日子不好过,她已是骑虎难下,出宫不可能,只有倚仗凤清才可以过得好一点。 她此时才看清楚,凤清绝不是外表看起来那般的温润公子。他虽然心里有了白月光,可是,别的喜欢的人和东西,他一样都不会放手。他就是存心,让凌宝儿逃不出他的掌心。 她被一般人妒忌,倒也罢了,她没想到自己太过打眼,竟然被那位貌似无欲无求的白月光看在了心里。 秦晴那天状若无意地对凤清说了一句:“她的眼睛真漂亮,我很喜欢。” 也不知道是人为还是巧合,凤清次日便意外得到个换眼的秘方…… 后来,秦晴的眼睛好了,宛若明珠,顾盼生辉。而宫中,却多了个瞎眼的宫女,整个左眼只剩下个骇人的血窟窿。 那是凌宝儿最绝望黑暗的日子,她终于可以出宫了,浑身是血,美丽无存,被人像死狗一样送出了宫。 凌宝儿就死在那天夜里,她当日还曾听闻一个惊天的消息——承西宫巨变,二皇子凤决死于非命。 她在生命的尽头笑了笑,像一片枯黄的落叶:王座和秦晴,到底,都成了凤清的囊中之物。 纪千尘穿越而来的时候,凌宝儿已经入了宫,一切无法阻止,她只有努力改变既定的命运,让自己和凤决,都能活下来。 在别人的眼里,承西殿是地狱。可是在纪千尘看来,再没有哪里,比待在凤清的身边更可怕。虽然此时,凤清的面目还没有暴露出来,可她已经知道,在那柔美温和的外表下,藏着怎样一颗让人不寒而栗的心。 按宫中的惯例,伺候皇子的人,一般都在皇子们之间调剂,极少去动嫔妃们宫中的人。凤清素来人缘好,生母陆昭仪又得宠,他身边的宫女大大小小,怎么说也有好几十人。可是,一说到调去承西殿,便个个头疼脑热,百般推托。 若搁了在从前,陆昭仪也是不情愿从自己儿子身边调人给凤决的,大不了从新进宫的或是粗使的宫人中随手挑一个交差。可是这回,皇后刚刚将这事儿交待给她,便有个叫凌宝儿的宫女自愿请命。 纪千尘想起某名著中的晴雯丫头,特意在能被陆昭仪看见的时候,打扮得格外花哨出挑。 眼下太子之位悬而未定,凤清正被前朝后宫多少眼睛盯着,出不得岔子,陆昭仪怎容得这么个“狐媚子”留在凤清的身边?既然是她自己肯去承西殿,陆昭仪当天便打发了她走,要祸害,也去祸害别人。 采玉轻轻推了推纪千尘:“怎么说着话儿,你倒发起呆来?别是在水里待得久了,着了风寒?” “我没事,身体强壮着呢。”纪千尘抿唇一笑。原主从小上山采药、下水摸鱼,义父又是个深谙养生之道的名医,她身体怎么会不好。 “你没事,你可不知道,今日刘嬷嬷被你吓得掉进塘里,几乎折腾掉了半条老命。”采玉笑得眉眼弯弯,“你是不知,她平时是如何的嚣张跋扈、倚老卖老的。” 俩人正笑得痛快,怀碧打了帘子进来,对纪千尘说道:“秦小姐来了,她听说下水救殿下的是个柔弱的小宫女,很是好奇,想见见你。殿下叫你过去呢。” 纪千尘只是听到这个人,心头便是一惊,却不敢表现出来。秦晴,那一世,得了她眼睛的人! 还有,凤决对外是说,她下水救了他么?可她总觉得哪里不对,怎么想,凤决对她的态度,也不像是对待救命恩人。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不可说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09-03 22:09:21 读者“与君歌”,灌溉营养液+12019-09-04 16:42:25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m..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 第八章 阴郁皇子5 人生何处不相逢? 纪千尘没想到,她躲到承西殿来的第一天,便要与秦晴见面。看来传言不实,不是说,除了皇上和皇后,凤决对谁都不待见的吗?可是,这位秦小姐也可以成为承西殿的座上宾。 秦晴自幼与两个皇子相熟,她是凤清心头的白月光,那凤决,该不会也喜欢她吧? 纪千尘将仪容稍加整理,低着头往前面去,一进门,她便跪下行礼,低眉顺眼,看着极是谦卑。其实,她就是怕自己一抬眸,又被秦晴“喜欢”上她那双明珠似的眼睛。 偏生秦晴不甘心,非要叫她抬起头来回话。“听说,你是从三表哥身边调过来的宫女?起来让我瞧瞧,我应该见过你。” 凌宝儿曾在凤清的书房伺候,秦晴的确是见过她的,只不过,凤清身边宫女多,样貌出众的也不少,此时,秦晴对她还没有太多的印象。 纪千尘无奈,只得起身微微抬头,口中自谦道:“奴婢身份卑微,且手脚粗笨,原就是个无足轻重的。” 她今日在水里折腾的时间长,现在脸色还略显苍白,沐浴后一头青丝只按照宫女规制梳了个极简的垂云式,别着支素钗。 “倒真是看着眼熟呢。”秦晴抿唇轻笑,即便纪千尘这会儿打扮得再低调,同为女子的敏锐,还是让她目光如炬地捕捉到这小宫女难掩的天人之姿,从前竟不曾留意过。 “生得这般水灵,怕是在整个宫里也算是个拔尖的,三表哥怎舍得放了你?这会儿,保不定正躲在屋里怄得哭呢。”她语笑嫣然,轻松的口气像是在打趣,却挑得她身边的贴身宫女墨兰第一个不服气。 因着秦晴与凤决是从小相熟,墨兰自幼陪在秦晴身边,说话也并不十分拘谨。她嗤笑道:“小姐抬举她了。晚膳前小姐还见过三皇子,依奴婢看,三皇子见了小姐心情好得很,哪里见得会为了个宫女伤心难过。” 纪千尘不说话,只拿余光扫过凤决和秦晴,便又重新恭顺地低了头。 秦晴喜欢穿素雅的曳地长裙,宛如山巅之雪、清香的茉莉。表面上是心性高洁,不愿于色相上过多计较,其实那裙子裁得多一分则繁冗,少一分则轻佻,材质做工算得上举国无双,衬得她柔美婀娜、高雅华贵。 她瞎了的左眼眸色略浅,平添几分柔弱迷蒙感,她最不喜欢别人与她对视,行动上,她也比正常人稍缓。 凤决只是垂眸喝茶,神情不显波澜。 秦晴不轻不重地训了墨兰两句,便关切地转向凤决:“二表哥还是请太医来瞧瞧才稳妥,可别在水里着了凉。” “无碍的。”凤决淡淡应了一声。 “这也亏得是二表哥,久经沙场身子强健,若换了三表哥,想必可有罪受了。”秦晴夸人夸得不着痕迹。 纪千尘微微蹙了下眉心,想也没想,开口问道:“三皇子,不是会水的么?” “你从何处得知三表哥会水?”秦晴对她的发问也不怪罪,掩唇笑道,“他最怕水,若是掉进塘里,不淹死也能把他给吓死。” 凤清竟然是不会游泳的么?纪千尘脑子里一片凌乱,那么当年在深潭之中救起原主的人是谁?原主为了报他的救命之恩入宫,却落得个悲惨至极的下场。可是到头来,竟是弄错了人? 为什么原主醒来会是在凤清那里?为什么原主道谢,凤清也并不否认?原主听见过有人叫“殿下”,而汉月国就只有两位殿下,若不是凤清,那只能是凤决…… 纪千尘低着头,雕塑似地立在墙边,主子不叫走,她不能退下。秦晴和凤决又聊了些什么,她再没心思去听,直到秦晴带着墨兰离开 ,秦晴经过她身边时,又特意停下了脚步。 雪白的葇荑带着羡慕和怜惜,轻轻抚上纪千尘的脸,冰凉的指尖最终落在她秋波剪水的左眼上。纪千尘心中害怕,却只能僵硬地站着,不敢闪躲。 “生得这样好看,又怎么会是个无足轻重的人?你瞧,你不是那么巧,一来就救下了二表哥么?” 秦晴总是这样,她说的话总是乍一听不显锋芒,实则暗藏杀机。 真的只是恰巧吗?凌宝儿对于凤清而言是个无足轻重的下人,还是颗别有用意的棋子?她主动请缨来承西殿当差的目的是什么? 秦晴拿捏得好,看似无心轻巧的一句话,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像枚小小的飞镖,正中靶心。这些,恰是凤决一直猜不透的。 “凌宝儿,你过来。” 秦晴和墨兰已经走了,屋里除了她,只有凤决和王才。纪千尘被这危险的声音吓得一个激灵,乖乖来到凤决身前跪下。 凤决坐在椅上俯身,幽凉的目光像一尾巨毒的蛇,在她脸上缓缓爬行,声音更是带着说不出的阴鸷。“你在害怕?” 纪千尘一愣。他的眼光也太毒了吧?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在害怕。 当秦晴带着寒意的指尖在她脸上滑过的时候,她不由自主地想起原主那一世,秦晴楚楚动人的一句话:“她的眼睛真漂亮,我很喜欢。” 因她一声喜欢,凤清便剜了凌宝儿的眼睛,双手奉上。 有种从骨髓里渗出来的恐惧,会让人忍不住战栗,手脚透着冰凉。纪千尘觉得不像是原主的记忆,倒像是,自己真的亲身经历过一般。 虽然她刚才硬着头皮没敢动,可是缩在衣袖中的指甲已经掐进了自己掌心的肉里,微微的颤抖是疼痛也是害怕。 “奴婢……没有。”纪千尘并非嘴硬,凤决一定不会相信,她怕的人不是他这阴狠的二皇子,而是那个温和娇柔的秦晴。 她在撒谎。凤决的唇角浮上一丝毫无温度的淡笑:“没有?那抖个什么?” “奴婢……没抖,奴婢只是觉得,很不舒服。”她确实觉得不舒服,从她发现原主所谓的救命恩人只是个误会,她就开始头痛气短,说不出的难受。 又在撒谎!方才进来的时候人还是好好的,突然就不舒服了?似乎,是从墨兰说了,凤清对个小宫女并不在意,她便开始魂不守舍?她既然这般舍不得,却偏偏要来承西殿。 凤决用带着森森寒意的目光审视着她:“为何主动请命,来此当差?”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不可说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09-05 22:11:39 读者“想得美”,灌溉营养液+12019-09-05 23:12:20 读者“纸祭”,灌溉营养液+12019-09-05 09:40:03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m..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 第九章 阴郁皇子6 纪千尘很绝望,她既不能说因为凤决是她穿越而来的目标人物,也不能告诉他关于原主那一世的人物命运。此时此刻,一切真话听起来都更像是胡扯。 她抽答一下鼻子,纤长的睫毛委屈地抖了抖:“是因为……因为奴婢钦慕二殿下。二殿下当年把星蜀的那些野蛮人打得落花流水,屁滚……诶,战功显赫,实在是汉月的大英雄!奴婢是非常真心的!” “真心”那俩字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凤决眸色微敛,浓密的长睫垂下来,掩住了一腔的抑郁。 凭他这般绝世的风姿、皇室的身份,明里暗里属意于他的女子从前多如过江之鲤,就连双腿残疾了,仍不在少数。 人家表白大多是叫他反感,纪千尘的表白,却让他自尊心受到一万点暴击。她连目光都不愿与他对视,耷拉着脑袋,几乎是硬着头皮、咬牙切齿、视死如归。 为了找个借口才说钦慕他的吧,以为他看不出来?她说得这么勉强,还不是因为,心里早记挂着凤清? “你当我愚昧可欺么?”凤决狠狠地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他几乎是从牙缝里轻声吐出句话来,“我生平最恨的,就是被人骗!” 纪千尘疼得快要哭出来,黑白分明的眼眸中雾气渐浓:“奴婢不敢骗殿下,奴婢真的是不舒服。” 她下意识地挣扎,头一偏,目光却凝滞了片刻。凤决掐着她下巴的手臂微微抬起,衣袖往下落了些许,冷白的肤色上赫然一圈晶莹剔透的黑亮。 这不是,测试世界里公子醒用墨玉制成的那个手串么?为何又在凤决这里?她穿越的世界之间是否存在着某种关联?公子醒和凤决又是什么关系? 下巴上的手指突然又紧了紧,像是在惩罚她这个时候还要走神。“你真当我不敢拿你怎样,嗯?” 纪千尘被吓得心跳加速,她知道,他是传说中的恶魔、活阎王,她也知道,他的手不仅杀过人,而且杀人如麻。她可不想出师未捷身先死,还死得不明不白。 “殿下饶命……您若实在是嫌弃奴婢粗笨,奴婢……走就是了……殿下,疼……” 她越是害怕求饶,他手上的力道越是加重。不过是个小宫女,她扛不住了,自然能说出几句实话。 她眼睛里的水气往上涌,一滴晶莹的泪珠猝不及防地滚下来,砸在凤决的手上。 他最讨厌女子在他面前装可怜和投怀送抱,他带了几分恼意,想要进一步“严刑逼供”的时候,纪千尘却摇晃了一下身子,两眼一闭,直接倒在了凤决的身上。 “……”凤决没想到,这投怀送抱的事说来就来,他偏过头去,睨了王才一眼。 从前但凡有装晕往凤决身上倒的,王才都会飞快地跑过来帮主子挡一下,省得二殿下这种有洁癖的人觉得弄脏了衣裳。 可是这回,王才没来得及。谁让凤决死捏着人家下巴不撒手,俩人离得又近,纪千尘顺势倒在他坐着的双膝上,王才都还没来得及俯身。 凤决此时才发觉,指间那精致的小下巴软软的、热热的,热得好像是有点过了。他抬手阻止了正准备上前,把纪千尘弄走的王才,伸了两根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她的额上试探。 “她烧得厉害。”难怪她说自己不舒服,竟然是真的。 凤决再次偏头,瞧了眼王才,王才心领神会,主子这一眼的意思又和方才不同。 眼睛里带了丝嘲讽,是在笑话他先前对凤决说,他从没见过这么皮实的小宫女,她在水里待了那么久居然没事,刘嬷嬷看着粗壮,却是被人从塘里捞起来就病倒了。 原来皮实的小宫女也是会生病的。 王才俯首,小心翼翼地提醒着:“殿下,您今日已经对外说了,凌宝儿是您的救命恩人……” 以前那些扑上来的宫女下场都不大好,可若是救命恩人没过半天就被他弄死了,又或者病死在承西殿,那总是有些不妥的。 凤决额角的青筋跳了跳,仿佛捧着个烫手的山芋,他**地说:“那就治吧,找人来瞧瞧,好好给她治一治。” 王才一面应着,一面弯下身子,要把这位还在殿下腿上趴着的宫女搬开,凤决却又再次挥了挥手。 他的余光不经意地滑过她的下颌,微敞的交领从这个角度恰到好处地露出一小块雪白的肌肤。他眸色深了深,不由自主地想起她游在那一湾水里,体态风流妩媚,湿透的宫衣下,身姿若隐若现。 她显得很焦急,也很吃力,她看起来,是真心不想让他死的。若不是她心机太深伪装得太好,便是她还有别的企图。 在他这里,值得那些人大费周章的,除了他的性命,那只有…… “你说,她为什么救我?”声音凉薄,听不出感激。 “没准儿,殿下您想多了,她只是贪图您的美色和富贵。”王才躬着身子,眨巴着眼睛,仔细地分析,“毕竟三皇子人缘好,身边出众的宫女太多,她熬不出头,……奴才可不是说您人缘不好……” 脑门上已经挨了一记暴栗,王才捂着脑门,没敢再说下去。 “去叫两个大力的婆子,和采玉一块儿来,接她回下房去。” 凤决吩咐得极冷淡,直到王才出了门,他才重新垂下眉眼,目光轻轻地、漠然地落在那两片小巧的唇瓣上。他知道的,它们很柔软。 她安静地倚着他的小腿,枕在他的膝上,若不是玉雪秀气的脸颊透着非正常的红润,会让人觉得她只是在睡觉。 这宁静的一幕让凤决有些恍惚,不记得多少年前,他还只是个孩子,他也曾看见自己的生母虞美人这样伏在父皇的腿上。父皇用一根手指绕着她腮边的青丝,自言自语地念着:“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自从虞美人身故,在这世上,他从不知有谁会真心实意地待他,他也从不知,该拿真心实意来待谁。 以前,他只知道要熟读兵法,浴血沙场,救百姓于水火,为父皇分忧。后来他才知道,人心险恶,争权夺利,这世道远非他想象中那么简单。 当他在边境奋勇杀敌的时候,朝中有些人想的,却是借星蜀人的手杀他。 那年,他身先士卒,与星蜀大军殊死一战,然而,在最关键的时候,大军却断了粮草。他被困青石岭整整七天,身中毒箭,险些就回不来了。 苍天有眼,又或许是虞美人在天之灵庇佑,后来,他竟奇迹般地杀出了重围,大败敌军凯旋而归。 可是,大军粮草到底是谁在从中作梗,他却始终也查不出来。所有相关人员一夜之间或病死或被杀,他不信那是巧合。被困青石岭那非人的七天,他知道,是一双能够翻云覆雨的手,在把他狠狠地推向灭亡的深渊。 他虽然活着回来了,可是身上毒素未清,到底是毁了他的双腿。他表面上战功赫赫,风光无限,然而谁都清楚,汉月国从来不会让一个残废来当皇帝。 一时间,他尝尽了世间冷暖。 曾经是父慈子孝,如今父皇对他,何其冷淡;曾经是兄友弟恭,如今三弟待他,就像待门客一样,谦和而疏离;还有秦晴…… 失意时,曾陪他一道出生入死的小将军韩晋与他把酒痛饮,说了句实话:“你一心杀敌报国,又可曾想过,你的赫赫威名让手握重兵的秦太尉颜面何存?让秦太尉的姐姐,母仪天下的皇后颜面何存?让与你同为皇子的三殿下颜面何存?甚至,你让九五之尊的陛下,颜面何存?” 凤决如醍醐灌顶,原来自己的一片赤诚,倒将所有人,得罪个干净。到头来,他四面楚歌,不知道谁会将他置于死地。 从此,他蛰伏于承西殿,一面与暗处的敌人打起了哑谜,一面以身为饵,诱对方出手。 前些日子,他不声不响地探查,发现各方的势力还真是瞧得起自己,这承西殿中安插的钉子不少。于是,他故意找茬,将有嫌疑的宫人们视情况或打或杀,或撵出了承西宫。身边倒是清静了,可他也为自己挣下个“活阎王”的“美名”。 至于他的腿,如今已远没有他散播出去的那么严重,虽然再练不得武了,但并不影响他下水。 他是特意把后园的宫人全都支开,或去别宫办事,或去前院洒扫。那后园的池塘里,藏着一个不可为人知的秘密。 王才亲自去烧热水,准备凤决上岸后沐浴更衣,谁知道,就在这个当口,从围墙上跳下来一个凌宝儿。 凤决脾气阴郁古怪,不许生人靠近承西殿,本也是想让别有用心的人有机可乘。可他没想到,竟然会是在大白天,等来了一个让他捉摸不透的小宫女。 当时,他本来都快要上岸了,却突然砸下来一个喊着说要救他的女子。他不能让人发现他能游泳,更不能让人怀疑池塘里暗藏天机,于是,他只能闭上眼睛,装成落水被救。 这个凌宝儿救人也就算了,她居然还嘴对着嘴地贴了上来,硬是气得凤决睁开了眼。那一刻,他脑中一闪而过的念头是,干脆掐死她灭口。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猫趴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09-06 11:32:14 纸祭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09-06 13:12:21 不可说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09-06 23:35:46 读者“与君歌”,灌溉营养液+12019-09-06 13:48:55 读者“纸祭”,灌溉营养液+12019-09-06 09:18:32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m..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 第十章 阴郁皇子7 森然的杀机一念心生,凤决还没动手,就看见小宫女自己快把自己呛死了。 即便如此,她还是执着地不肯放开他。她水灵灵的眼睛黑白分明,仿佛能一眼看穿的水晶,在清幽幽的水里,透着温和的阳光,好像不染尘埃。 在这世上,凤决不知道谁会真心地在乎他。 他许久都没想明白纪千尘的用意,如果她要的不是他的命,那么她的意图是什么? 也许是不忍,也许是觉得她的死会打草惊蛇,凤决到底还是没有杀她。 不仅没杀,素来不近女色的二皇子今日的忍耐算是到了极限,他眼睁睁地看着她为所欲为。搂、抱、拖、拽、掐……若不是衣衫系得结实,只怕早让她给强脱了。 她轰轰烈烈地“救”了他,还把承西殿闹了个人仰马翻。那刘嬷嬷本就生了张最不消停的嘴,她若是吃了亏,必嚷嚷得阖宫知晓。 凤决记得,太后在世时,他还小,印象里,太后不知为何,非常不喜欢虞美人和他母子俩。她派了刘嬷嬷跟在凤决的身边,数年如一日地惹他嫌。 前些日子他清理身边的钉子,本想将刘嬷嬷一并撵走,眼不见心不烦,却又顾念她年事已高,虽爱欺负宫女太监,到底也没做多少恶事。 凌宝儿倒好,一来便给了她个下马威。 今日之事既然已经闹大了,凤决索性承认自己双腿不便,意外落水,被新来的小宫女凌宝儿所救。 那么,凌宝儿不能死,他不仅要给她看病,还要好吃好喝地待她,让他看一看,她究竟想做什么。 纪千尘这一病,当真是病来如山倒。 她始终昏睡着,采玉几次将药端到床前,好容易将她推醒,神智迷糊之间,纪千尘只闻一闻那刺鼻的药味儿,便一阵阵反胃。病人不肯喝药,大夫再高明也是没用的。 一连烧了几日,她已是手脚发软,浑身无力。 纪千尘总是会反反复复地做着几个毫无关联的梦…… 山涧深潭的水凉得刺骨,死神扼住她的咽喉,将她拖往黑暗的深处。无边的绝望之下,紧紧箍在她腰间的手臂是她唯一的彼岸。她靠在一个坚实的胸口,仿佛能汲取他的热量,聆听他的心跳,可是眼皮却像灌了铅一样,让她始终没能睁眼看他。 沁凉的池水沐浴着春日的阳光,这回,换了她是救人的那一个。被救的男人好看得不像话,琥珀色的眸子仿佛能勾人魂魄,可是,他的眼神冷极了,比池塘的水还要冷,那种感觉,就像春寒料峭的山岩上斜逸出一枝妖娆的桃花。 纪千尘在沉沉的梦里辗转,分不清是哪里的水,也分不清到底是谁救了谁。 头很疼,四肢也是酸痛无比,痛感像是要蛮横地将她的灵魂和思想与原主的记忆和身体贯穿在一起。 她撑着模糊的意识,问系统:“我之前明明好好的,为什么会突然病倒,你说,是不是你在整我?还有,我……到底是谁?” 系统无应答,只有掉线一般的寂静。纪千尘挨不过倦意,很快又睡了过去,这一回,她再次听见有人在她耳边,一声声叫她“千千”,叫得温柔缱绻。 “宝儿、宝儿……”采玉在轻轻地推她,她依然睁不开眼,“快醒醒,殿下亲自来看你了。” 那个活阎王?他有这么好心跑到下房来看自己?纪千尘只要一想到,她的下巴险些被他捏碎了,即便能睁开眼,她也只有一颗装死的心。 然而,装死未遂。她这个念头刚起,上身便被人扶了起来,淡淡茉莉味儿的梳头水,应该是采玉。对面一只铁钳似的手又捏住了她的下巴,冷得掉冰渣的声音让她几乎打了个寒战。 “把药给我。” 下一刻,**的碗沿不容抗拒地抵在她的唇上,难闻的药味扑鼻而来,让人闻之欲呕。这是哪位上辈子有仇的大夫开的药?医术高不高明暂且不说,会不会有直接被药熏死的病人? 在宫中,宫女太监们的命不值钱,是不配由太医来诊病的。给纪千尘看病的医女也不知道用的什么主子们嫌弃的药材,味道让人生不如死。 她咬紧牙关,闭着眼拼命地摆头。凤决见她有了反应,强势地说了声:“张嘴。” 不张,就是不张! 反抗无效,他掐住她的脸颊用上了力,逼迫她张了嘴,紧接着,一碗浓黑苦涩的药汁被他强行灌了下来。 纪千尘像一只可怜的小兽张牙舞爪,雪白的中衣袖子滑下来,露出粉雕玉琢似的小细胳膊。她用舌头抵着,喉咙不肯吞咽,但是汤药已经被灌得满嘴都是,她怀疑此时自己吐口气都能吹出个中药味的泡泡。 她再次被呛,这回不是池水而是药汤,她咳出了眼泪,心中暗骂:你是猴子请来的克星吗? 纪千尘咳得太厉害,凤决不得不撤开了药碗。几口被呛出来的凌空药让他避之不及,在他银边暗纹的玄色锦袍上四下开花。 若不是装瘫,若不是坐在轮椅上,她这几口药,凤决能闪躲不开么? 纪千尘被呛得七荤八素的,又突然俯下身来,一脑门正趴在他的胸前。“嗷……” 她吐了。 空腹喝药,胃里最是难受,再被一顿猛灌,她此刻只恨不得连胆汁一块吐出来。 胸前热热的,一言难尽的味道让人闻之作呕,凤决僵硬地坐着,感觉到恶心的液体顺着他的胸膛往下流。他的脸色比那黑黝黝的药汤还要难看,装瘫有风险,风险还不是一点点! 纪千尘终于吐完了,胃里稍稍舒服了点儿。她脑子晕乎乎的,从凤决身上撑起来的时候,还顺带着扯了块就手的布料,揩了把咳出来的鼻涕和眼泪。 重新靠回榻上,她刚舒了口气,抬眼就对上床前那双凶神恶煞的目光,她顿时被吓了个神智清醒。 天哪!自己干了什么? 纪千尘滴溜溜转了转黑白分明的小鹿眼,发现这屋子里其实站了好些人。只不过,王才、怀碧和采玉一干人,全被凤决此时寒霜般的冷意震慑得大气都不敢出,因此,安静得像没人似的。 凤决那双手苍白修长,骨节分明,原是多么优雅好看的一双手。可它们正捏得咯咯作响,仿佛在告诉纪千尘,他是个习武之人,他的手看起来秀气,却可以杀人,它可以捏死一个人,就像捏死一只蚂蚁。 和他冷白色的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衣服上浓黑的药汁。这一碗药,当真一点没浪费,全在他身上。 她坐在床头,双肩抖得厉害,像只无依无靠的小兽,抱膝蜷缩成一团,看起来可怜极了。一边装可怜,她脑子里一边想了很多:他活该被吐,谁让他灌我?可是,讲理有用吗,讲理会被掐死。继续装晕?显然来不及了。要不然,跪地求饶? “殿下,您饶了宝儿吧。”采玉先一步跪了下去,“宝儿那日为了救殿下,受的风寒太重,她是病糊涂了,绝不是存心冒犯殿下的。” 纪千尘使劲点头。 “殿下英明神武,大人不计小人过,千万别和宝儿计较。” 纪千尘猛烈地点头。 “况且,眼下众人皆知宝儿救过殿下,殿下若是杀了她,岂非污了殿下一世英名?” 纪千尘的小脑袋点得像踩了电门。 连王才也看不过去,躬着身子帮她说话了:“殿下息怒,依奴才看来,您大人有大量,若当真处置了她,皇后娘娘和陆昭仪那边儿,颜面上也不好看。全当是个阿猫阿狗,养在院中罢了,平日里眼不见心不烦。这凌宝儿多半就是个傻宫女,她若不是脑子和门过不去,又怎么会跑去爬墙?” 纪千尘起先还惯性似地附和着点头,听着听着就不对了。说谁是阿猫阿狗,说谁是傻宫女?脑子和门过不去的意思,是想说她脑袋让门夹了吧? 若不是想着此刻不宜树敌,她还真想骂人。她不过就是有那么点儿不善言辞,脑子哪里见得蠢了? 凤决眯着眼不说话,阴冷的眸光幽暗莫测。他看见纪千尘微微噘着嘴,雾蒙蒙的一双秋水中很有点可怜兮兮的小幽怨。 他也在忍不住琢磨,这个凌宝儿太多地方不像个奸细。若换作是他,怎么也会派个机敏伶俐些的,能言善辩些的,看起来平凡朴素不那么起眼的……嗯,主要是不必这么漂亮,太惹人注意。 莫非,有人偏偏反其道而行,要对他这个不近女色的人用美人计?如若不然,又怎么解释她主动要来承西殿,而且,恰巧在那么个时间出现在墙头上?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纸祭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09-07 12:18:07 不可说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09-08 00:28:34 读者“与君歌”,灌溉营养液+12019-09-07 13:46:56 读者“与君歌”,灌溉营养液+12019-09-07 09:49:58 读者“纸祭”,灌溉营养液+12019-09-07 09:27:39 小天使们是不是挺多学生?如果有兴趣的话,当当专栏里有本同人文是免费的,送给亲们书荒时看看(*^__^*)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m..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 第十一章 阴郁皇子8 纪千尘手脚并用地爬下了床,爬的时候小腰无意中一扭一扭的,莫名勾人。 后面是被纤腰衬托得略显丰腴的翘臀,前面是衣襟垂下露出的曲线,凤决眸色微黯,又想起她在水中的样子。仿佛那衣襟处让人多看一眼,便会不当心地陷进一片沼泽。 到底是病了几天的人,她下了床,腿脚一软,就直接扑下来。若非凤决的轮椅方才警觉地退离了危险地带几丈远,这会儿只怕又是个投怀送抱。 本是想跪地求饶的,变成了五体投地的大礼参拜,纪千尘一边疼得直哼哼,一边说着:“殿下饶命。” 凤决抽了抽嘴角,垂下浓密的睫毛,在琥珀色的眸子里落下一片阴影:“我又没说要你的命。” 他冷冷地控制着轮椅转身,轻描淡写地吩咐道:“给她弄些清淡的米粥和小菜,重新去请个太医换个方子,把药煎了。她若再敢不喝,你们全都自己去领二十板子。” 屋里站着的宫女嬷嬷们被唬得脸色发白,躬下身子应着,送了主子出去,然后或请太医或备粥,各自忙开。纪千尘看出来了,她若是再不好好喝药,就算凤决不动手,那几个嬷嬷也得灌死她。 采玉将她搀起来,悄声宽慰道:“你还是喝些粥,好生吃药吧。我看,殿下待你不错。” “这叫不错吗?”纪千尘抱怨,“我不过就是趴在他身上吐了几口,又不是故意的,他从前对人都这么凶吗?” “从前?敢在殿下身上吐的宫女你是第一个,在殿下身上趴过的宫女……都死啦。” “……”纪千尘默然,这个世界任务太难,目标人物太凶残,怎么办? 外头,凤决飞快地回了屋,俩轱辘转得差点让王才撵不上。 一进门,凤决就慌着解衣服,王才连忙上前帮忙。这衣服上被吐过的味儿确实难闻,王才一边替他宽了腰带,一边干呕了几下没吐出来。 这声音让凤决更加郁闷,他挥着手说:“滚一边儿去,我自个儿来。” 王才巴不得,垂手立在一旁。 凤决小时候有洁癖,可自从打了几年仗,见识过塞外的穷山恶水,对腐尸残骸都已见怪不怪。否则,此时大概也和王才差不多的反应。 他蹙着眉宽了外袍,带着恶心又厌烦的情绪扔给王才:“我不过好心喂个药,怕她死了,她至于这么大反应么?” 王才将袍子接在手里,把脏了的地方裹在里面,仍然包不住那股味儿。 “宫女儿嘛,就是娇气!凌宝儿从前是三殿下身边伺候笔墨的宫女,只怕比一般的更娇气些。不过殿下,您刚才那可不叫‘喂药’,喂药哪儿有您这么不温柔的。” 凤决淡漠地看了王才一眼。温柔?他从不知何谓温柔。他不过是,有些事情没弄明白,无论凌宝儿的身份有没有问题,他都不能让她就这么死了。 抱着这样的心思去“喂药”,何谈温柔? “去叫人送水过来。”他瞥了眼王才手中的衣服,淡淡道,“扔了吧。” “是。” 王才麻利地往外退,却又被叫住。 “等等……”凤决瞟眼看见案上搁着一盘子鲜红诱人的樱桃,叫住了王才,却又像是发起呆来。 今年洛阳的樱桃熟得早,这是送进宫里的第一批。 他眸底幽暗,伸出修长的手指拈了一枚放进嘴里。甘美饱满的滋味,似她的唇。凤决一生不近女色,没想却是在水里装晕的时候,被个宫女占了便宜。这宫女,还真是大胆。 可是,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美目看起来比池中的水还要澄澈,不见轻佻和**,只有一脸关切和焦急。她若非心机太深,便是真的想要救他的。 不过,他根本不需要她救,还险些被她暴露了池底的一切。 红艳的果子,红艳的美人唇。当年,虞美人轻启朱唇对着他叹气:“你还小,哪里知道,人这一辈子,不过是一场寂寞的苦行。” 寂寞得太久了,偶尔被人关心的感觉,总是触动情弦。无论,那关心是真是假。 “咱们这儿,有蜜饯吗?” 王才被问得摸不着头脑,凤决从不吃这类甜腻的东西,承西殿的膳食也一向清淡。他捧着件恶心的衣服,只盼着赶紧离开。 “叫人去领些回来,把这个,也一并送去。”凤决指了指那盘子晶莹多汁的樱桃,“喝药前就送去。” 这下王才懂了。主子虽然不温柔,这心思倒是转得快。 王才应下,拔腿要走,又再次被叫回来。他苦哈哈地抱着衣服,再次忍无可忍地屏了屏呼吸。 凤决坐在窗前,幽深的眸底泛着细碎的光,他抿了抿薄唇,从牙缝挤出几个字来:“给我盯紧她!” 一晃半月有余。 纪千尘的病早就好利索了,她依然和怀碧、采玉住在一处。俩宫女性子好相处,纪千尘每天也过得乐呵呵的,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和下等宫人们一道,做些粗活。 她日子过得太平静,系统每天日常催促:“请宿主注意,您的任务进度依然为零!” 纪千尘其实有点怕了她的目标人物:“你不觉得,我和他八字犯冲?反正他又不会跑,我先老实几日,少闯些祸,没准还能挣点好印象。” 系统在默默地翻白眼,他知道这个不争气的宿主,其实就是消极怠工,她很怂! 恰在此时,有人来唤她,说殿下叫她立刻过去。 纪千尘穿过长长的回廊,眼前雕栏玉砌,错落有致,兰草开得茂盛,空气里暗香浮动。她进屋的时候,还听见外头的铃铛余音绕梁,百灵鸟儿在欢唱。 凤决今日只以锦带束发,穿着件鸦青色的薄衫,慵懒地坐在围椅上。然而他鬓似刀裁,眉如墨画,琥珀色的眸底寒星点点,无论坐卧总让人感觉雍容清贵,气宇不凡。 怀碧和采玉都在下面侍立着,边上还垂手站着几个宫女和嬷嬷,凤决抬眸看了她一眼,像是普通的问候:“听说你近来,过得不错。” 纪千尘一时不明何意,只得跪下答道:“谢殿下关怀。” 凤决冷冷的声音再度传来:“你不愿在三弟的书房伺候,倒是十分乐意,来我这承西殿做粗活,当真勤勉得很。” 这语气,让纪千尘一哆嗦,聋子也该听出来,他又在质疑她的来意。 她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怨气:这人脑子是不是有病?她规规矩矩、任劳任怨地干活,不惹事不闯祸,又错了么? 她一咬牙,皮笑肉不笑:“谢殿下夸奖。” 凤决使了个眼色,王才便摇头晃脑地向着纪千尘走过来,后头还跟着个小太监,手中端了个紫木托盘。 “殿下赏罚分明,早吩咐要待你病好之后,论功行赏。”王才说着,将小太监手中托盘盖着的红缎子一掀,那黄灿灿的光泽差点闪瞎人眼。 纪千尘直勾勾地盯着那盘金条,咽了下口水:“这些……都是给奴婢的?这得有……七八十两吧?” “整整一百两!”王才微笑着道,“不过,殿下早知道你是个清新脱俗的,这些俗物大概入不得你的眼。” 王才又用手中红缎子把金条给罩上了:“殿下说了,若你不要金子,还可以给你个机会,来殿下跟前贴身伺候……” 先前亮出黄金时,屋内的下人们已是个个目露精光,眼馋得紧,这下子再说有机会贴身伺候殿下,几个年轻宫女简直是羡慕忌妒恨。 就连怀碧和采玉也诧异地悄悄对视了一眼,她们在这承西殿中熬了许多年,才得以比别的宫女们强些。可是,凤决跟前的人从来只有王才,就是她们,也谈不上“贴身”伺候。 “我要我要,诶,奴婢就要金子!……谢殿下赏赐!”纪千尘果断地选择,跪直了身子,几乎是抢似地从小太监手里接过了托盘,牢牢地护在怀里。 只要给钱,殿下就算脑子有病,她也是可以容忍的。 “……”凤决阴沉着脸,幽幽的眸光瞟了眼王才,看得王才腿软。 这可是王才献的好计,他说,就算凌宝儿不是别有用心,她也会削尖了脑袋往殿下身边钻。宫女嘛,个比个的精明,她必定会贪图美色,想飞上枝头当凤凰。 说好的贪图美色呢?就为了区区一百两黄金,他就成了被舍弃的那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不可说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09-08 20:26:28 读者“纸祭”,灌溉营养液+12019-09-08 10:08:10 女主是个没经验而且“不争气”的穿越者,男主是个不容易交心的人,这个世界快不了。 就像当当专栏里说的:我想把神仙爱情和最好的他都写给你。我努力。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m..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 第十二章 阴郁皇子9 凤决的贴身宫女这个身份,是个试金石。 他就是想把纪千尘弄到身边来,给她机会做她想做的事,让他看清楚她到底意欲何为。 可是,纪千尘这个果断的选择,不仅让人生气,也让人失望。她是真的傻,还是太高深? 如果她来承西殿是被人指使,她必然要靠近凤决,才好有所行动;如果她只是个普通的宫女,她也该为了自己的前程着想。 凤决铁青着脸,几乎要暗骂她太没有上进心。 小太监尴尬地悬着一双空了的手,杵了半天,讪讪退下。王才被凤决盯得如芒刺在背,又硬着头皮劝道:“你要不然再好好想想?” “不必想了,我要钱。”纪千尘顿了一下,不好意思地觉得自己太贪财了,又解释道,“奴婢是担心,自己粗手笨脚的,伺候不好殿下。” 系统在她耳边叹气:“宿主,所谓‘慎而思之,勤而行之’,所谓‘鸟三顾而后飞,人三思而后行’……” “你闭嘴!他又不会跑,金子这次不要,下次没了。” 她看着王才,抱着托盘,笑容灿烂得像一树灼灼桃花。这份欢喜看在凤决的眼中,让人格外不舒服。他从没觉得,自己这般不值钱。 “不行也得行!”王才一咬牙一跺脚,“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凤决和纪千尘都是一愣。不怪王才这会儿胆子大起来,给作了主,献计的事已经打了脸,要是人还没给留在跟前儿,他怕被殿下责骂。 他指着边上那些宫人们说道:“都散了,散了吧。你们俩,还不快去帮忙把宝儿的东西都收拾了,今儿个起,她就住在殿下的侧屋里,方便伺候。” 怀碧和采玉在承西殿待得久了,一向乖觉,见凤决没出言反对,便老老实实地应着去收拾东西。 王才转身见纪千尘一脸懵,仍把金子抱得紧,想也是夺不走的,于是大方说道:“做了殿下的贴身宫女,这些金子,也搭给你。” 凤决脸色发黑,眸光阴郁得紧,额上青筋跳了跳,怎么想怎么觉得,他才是被搭出去的那一个。 王才觍着脸凑过来:“殿下,都妥了。” 凤决狠狠地碾着指尖,似是忍耐到了极限,他看也懒得看,硬生生挤出一个字来:“滚。” 王才哪里会看不出他这是发怒的前兆,一边应着声,一边屁滚尿流地瞬间退了出去。 纪千尘怕凤决,更怕与他独处,总觉得他是地狱的恶魔,自己会随时被他咬下一口肉来。 “凌宝儿,我怎么记得你说过,你钦慕我,所以才来承西殿。”他缓缓滚动着轮椅,一点点逼近,像嘶嘶吐信,靠近的蛇。 “结果呢?我在你眼中,还比不上钱?”他幽幽地冷笑。 虽然那笑容分外骇人,但无可否认,他笑起来极美,眼尾一抹酡红似水墨的桃花,无端妖娆。 “啊,奴婢……说过么?”好像还真的说过,纪千尘不甘心地把托盘暂时搁在地上,“奴婢改,还不行么?” 她确实不会说话,她本是想表达,自己一定慢慢改了爱钱的毛病,认真地继续钦慕殿下。然而,她这话让人听着,怎么理解,都是另一个相反的意思。 凤决的脸色又沉了几分,他上身前倾,压下一片阴影,将地上跪着的人笼罩在其中。 他用琥珀色的眸子盯住纪千尘,她病好之后的双颊白里透粉,嫩得仿佛能滴出水来。她委屈的时候,小嘴更像颗熟透的樱桃,诱人采撷。她有一双干净的小鹿眼,总让人有种,可以一眼见底的错觉。 那天在水中,她的眼睛里只有他,今日跪在这里,她的眼睛里只有钱。 世间女子,果然善变。 他伸出只美玉似的手来,竟是要亲自拉她一把。“起来伺候吧。” 不知怎的,凤决即便放低了姿态,他仍然是凤决,永远不会如凤清那般,给人表面上谦和宽厚、如沐春风的感觉。 纪千尘硬着头皮,颤巍巍地递了只纤纤小手,在他的掌心。果然,他握住她的时候,就像被冰冷的藤蔓缠住,不带一丝温柔。 她的手柔若无骨,他却有种想捏碎的冲动,他攥得她生疼,仿佛掐住的是她的脖子。 “改什么都来不及了,既然来了,你就只能老老实实地待在我眼皮底下……”直到,你露出马脚,被我掐死的那一天。 “疼……殿下,您轻点儿,真的疼……我老实,我都听您的还行吗?”纪千尘一剪秋水含着蒙蒙的雾气,另一只手忍不住去扯凤决的袖子,想把自己快断了的小爪解脱出来。 她越是求饶,凤决越是不肯放过她。要金子不要他是吧,他心里很不爽。 纪千尘扯了半天,只听“刺啦”一声,凤决今日穿的那件精致的鸦青色薄衫也忒不结实…… 屋子里一瞬寂静,凤决阴郁地侧眸,向门边看去,纪千尘这才顺着他的目光,发现那里不知何时站着三个人。 王才领着怀碧和采玉送了东西过来,三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地面,目不斜视,光听见纪千尘那叫声,便已经想入非非。 凤决此刻面色不善,三人想必是来得不是时候。怀碧和采玉麻利地将侧屋安置好便走,王才正要跟着出去,纪千尘想了想,叫了声:“旺财。” “……”王才停下脚步,回头看她,脸上紫得像个茄子,又不好当着主子发作。 怪不得纪千尘,她一来就病了,一直没弄清这小太监到底叫什么。她一脸真诚地说道:“旺财公公,能否给我弄些鸦青色的丝线?若有捻银丝的最好。我不小心,把殿下的衣服扯破了……” “……”王才嘴张得像塞了个包子,试探的目光刚一扬起,就被凤决恶狠狠地怼了回来。他一溜烟地走了,也没顾上答纪千尘的话。 纪千尘苦着脸,都说和他八字相克了,一见面准得闹出点事儿。以后若天天近身伺候,她自己都怀疑会是怎么个鸡飞狗跳的状况。 打这天起,纪千尘果然搬出了下房,住进了凤决的侧屋里。王才从此轻松了不少,只要他教过纪千尘的事,她能学得像模像样,且多了份女子的细心,倒也并不像她自己说的那般粗手笨脚。 王才唯一不敢掉以轻心的,便是不着痕迹地盯紧她,既不可被她发现,又不能让她有机可乘。 然而,日子再度平静下来,纪千尘即便做了凤决的贴身宫女,她依然和从前没什么不同。除了吃饭睡觉和干活,她只是多了件爱做的事,那就是反反复复数她那几根大金条。 王才觉得,这宫女哪儿都好,就是有三个毛病改不掉——贪财、话多,还总爱把他的名字叫错。 “旺财公公,这青瓷瓶子真好看,得值二三十两银子吧?” “我叫王才!这瓶子值二三千两银子,你离它远点儿。” “啊,旺财公公,你不是逗我吧?这青瓷瓶子这么贵啊?” “这是翡翠的,不是什么青瓷!” “哇,承西殿外边看着破,里面还真是富丽堂皇,不会连夜壶都是黄金做的吧?” 三殿下凤清端着个平易近人、自律克己的贤名,吃穿用度不敢奢靡,倒是凤决,从不在乎人言,活得随心所欲。 “……”王才算是领教了,别的宫女贪慕美色和富贵,她比较单纯,她一心就钻进钱眼儿里了。 晌午的日头渐渐毒起来,虽说透过白色的窗纱,已经变得柔和了许多,却仍然有些刺眼。 书房的鼎里搁了冰,一丝丝的凉意缓缓沁出来,能让人舒服许多。 凤决停下手中羊毫,放在笔架上,一抬眼便瞧见纪千尘撑在桌边打盹。这丫头怕热,待在有冰的地方没那么热了,她又爱犯困。 浅金色的阳光将一格格的窗棂形状投射在她的身上脸上,美玉无瑕的小脸被照得泛了微红,唇色娇艳欲滴,像冰肌玉骨的寒梅开了花。 左不过那几款宫女服,颜色式样都朴素至极,偏穿在她身上,永远让人不知素雅为何物。 秦晴爱穿高雅清淡的长裙,怀碧常着一身清新可人的水绿色宫装,采玉能把橙色穿得干净清爽。 唯有凌宝儿的明眸皓齿、墨发雪肌,穿碧色娇柔似水,穿橙色赏心悦目,今日一袭淡淡的丁香紫,不算打眼,却在低调中透着说不出的奢华明艳。她是天生丽质的,穿什么都可堪入画。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不可说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09-09 21:53:07 读者“纸祭”,灌溉营养液+12019-09-09 15:03:37 本文预计在后天上榜,为控制上榜字数,明天不更,后天恢复日更,直到V后加更 闲着也是闲着,有没有人愿意来猜一猜最后凤清和秦晴这对极品的结局是什么?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m..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 第十三章 阴郁皇子10 纪千尘睡得香甜,若旁人不知,还要以为她夜里伺候主子得有多辛苦。其实不然,她搬到侧屋来一连几天,夜里凤决都不曾叫过她。 纪千尘不知道,其实有天夜里,凤决悄悄地来过她屋里。 当时她已经搬过来好几天,夜里既无行刺或是打探的意图,又不知向主子嘘寒问暖,求个表现。这边与下房不同,冬暖夏凉,床铺被子也舒服,她只管没心没肺,一夜夜好眠。 凤决那夜故意叫口渴,谁知半晌没人应声。他滚着轮椅进了侧屋,到了她床跟前,她都没醒。 她贪凉,白嫩的藕臂和半截秀气的小腿都露在被子外头,也似眼下这般睡得香甜,粉唇带着水润的光泽,像浸了蜜糖的果子。 她还真不像是个有所企图的人,她像是山岭上的一株桃花,不管别人眼中看见的是怪石嶙峋还是穷山恶水,她只顾自己开得恣意烂漫。 亏得他几个晚上睡得警醒,还煞费苦心给她制造行动的机会…… 凤决沉着脸,勾着修长的手指,在书案上敲了敲。见纪千尘没反应,他又加重了力度,再敲了敲。 睡梦中的人被这声响惊动,脑袋一歪,醒了过来。她慌乱地看了看凤决,他板着脸,绷着下颌,好看的墨眉微微皱着。 纪千尘意识到自己的失职和失态,连忙起身,挂着个讨好的笑容凑了过来。她乌黑明亮的眼珠子转了转,目光落在凤决刚刚写好的字上。 “哇!……” 凤决对她热情的感叹横眉冷对,猜测她这张嘴里,就吐不出什么赞誉之词。前两天,她看着凤决写的字也“哇”过一回,然后说:“殿下写字用的纸可真贵!” 宫里最好的白鹿纸,光洁如玉、质地绵韧,世人见识过的都少,更别提买得起。 凤决本不抱什么期望,纪千尘这次倒是乖巧伶俐,小嘴像是抹了蜜。“殿下这字写得真好,行云流水、浑然天成,有名家风骨,一看就是从小练起,根基不俗的。” “算你还有些见识,”凤决挑一挑俊眉,淡淡说道,“也有你的功劳。研墨这事,看着简单,其实最练人的性子。你倒比王才有耐性,磨出来的墨浓淡适宜,均匀有光。” 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纪千尘头回听见阴沉的二殿下会夸人,她难免得意。“奴婢刚进宫的时候,也不大会研墨,只因后来被选在三殿下的书房伺候,奴婢可下了工夫学的。加上,三殿下朴素,用的墨条没这个好……” 凤决冷哼一声打断了她:“为了讨三弟欢心,你倒是煞费苦心。” 纪千尘愣了愣,不知为何好好的,他看着又像不高兴了。莫非是因为,她说凤清朴素,而凤决,一向用惯了最好的? 若无原主那一世的记忆,凤清大概就是世间女子心目中,最完美的样子吧。他温润谦和、礼贤下士,又体恤百姓之疾苦,从不奢靡,即便是对宫女说话,他也没有高声刻薄过。公子如玉,当是如此吧。 然而,纪千尘已经知道了凌宝儿的结局,知道了温润皇子是怎样一副虚伪的外表。那么相比之下,她倒觉得凤决的任性肆意要率真得多。更重要的是,她也喜欢好东西,是同道中人。 纪千尘正愣着神,不曾顾上答话,便听见窗外廊下一串清脆的铃声徐徐而来。 这几日,她已经渐渐明白了承西殿廊下为何有那么多的铃铛。凤决才不是个有闲情雅致的人,那些铃铛的作用,应该就是通风报信。 就如她初来那日,她轻易地走入了内殿,并没遇着一个宫人,可是凤决看见她的时候,脸上却一丝意外也没有。 纪千尘把目光转向门口,果然,王才来了。 “殿下,皇后娘娘听闻殿下近日胃口不好,食欲不佳,今早吩咐了几句,方才便有御膳房的人送了几尾活蹦乱跳的鳜鱼,问殿下想怎么吃。奴才自作主张,把鱼留下,叫人回去了。” 凤决沉静的双眸看不出什么情绪,他略一点头,轻声说了句:“好。”应当是觉得王才的处置合乎心意。 凤决在衣物器皿上都十分讲究,唯独饮食清淡。纪千尘听采玉说,他以前并不这样,自从与星蜀大军一场恶战,他从青石岭死里逃生回来,胃口便没有好过。 这些日子,纪千尘已经领教了这里的膳食清淡到什么地步,一般难见荤腥,连油盐也少,简直和吃斋差不多。 这个是让她最受不了的一件事,一来,她病刚好,正需要吃点好的补补身子;二来,她还在长身体。上次在水里她总觉得殿下看了眼她的胸前,目光有点鄙视,后来回味了一下,觉得应该是原主太瘦,需要适当的蛋白质和脂肪来帮助发育。 纪千尘做梦都快要咬人了,这会儿听见王才说有鱼吃,一双小鹿眼变得晶晶亮。她插话道:“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若是喝着乳白色鲜美的鱼汤来赏娇花流水,想必比美酒更有滋味。” 和迂腐系统待久了,纪千尘说话也自觉文雅了许多。 “宝儿姑娘真风雅,吃个鱼也能想到这些。”王才笑道,“且不说别的,单瞧着姑娘插的花,便是独具匠心。” 书房窗边的矮几上,白玉瓶里插着几株兰花。没有盛开的花朵,只有青翠的带状叶子,夹着一星半点儿白色的小花苞。 花虽未开,风起时却有幽幽的花香,似兰似荷,并不浓郁,沁人心脾。王才问过她,这是什么道理。她说,那是因为插花用的,是荷叶荷花上的露水。 人道是,君子如兰。纪千尘觉得,皇子的书房里若是插花,过于芬芳妖娆,反倒失了气韵。兰花虽素雅,花开时白花吐黄蕊,反不如只要一星半点的花骨朵素得彻底。 王才不夸她还好,他这一夸,凤决幽幽的眸底像染了霜,阴暗的冷意让人脊背发寒。 凤决也看出来了,她虽然大大咧咧,有时很莽撞,其实心思是常人所不及。她这心思若不是费在插花上,谁又知道是友是敌。 他对这小宫女几番试探无果,仿佛几拳头砸在棉花上,看见她过得没心没肺、怡然自得,便没来由地恼火。 他冷着脸:“鱼汤太腥。” 王才眨巴几下小眼睛:“要不然,换成鲜虾吧,肉质最嫩。” “虾也好吃,”纪千尘兴高采烈地点头,“椒盐和白灼都好,又不腥。” “不好,”凤决依然冷着脸,“虾肉虽嫩,没什么回味。” “再不然,炖个鸡汤给殿下补补身子,”王才伶俐地说道,“奴才会吩咐小厨房,把油星儿都捞走。” “鸡汤更好,加什么都好喝。”纪千尘一双星星眼,差点流口水。 “有什么是你觉得不好吃的吗?”凤决横了她一眼,薄唇吐出一句话,“午膳就吃青菜和豆腐,一样荤的都不要。” “……”纪千尘满脸失望,水汪汪的眼睛里星星跑光了,只剩下蒙蒙的雾气,她微微噘着樱桃似的小嘴,默默地生气。 凤决看了眼她嘟着的粉唇,眸色不自觉地深了深,视线撇开她,又叫住了王才。“鳜鱼放久了也可惜,倒是可以留着晚膳时吃。” 纪千尘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又亮了,她看见凤决侧眸对她说道:“你不是心思最巧?就给你个机会。我要有鸡汤的鲜美,虾肉的滑嫩,还不能带腥味儿。晚膳时,就吃你的手艺,不许找厨子帮忙!” 先别管这道难题怎么解,纪千尘现在觉得,只要是肉,就没有不好吃的,也没什么能难住她吃肉的决心。 她激动地一把抱住凤决的手臂,整个人都几乎要贴上来:“殿下,你真好,你真是好人!” 凤决条件反射似的用另一只手,护了护自己的衣袖,又来?扯破一件还不够么? 还有,这算不算是又一次投怀送抱?他瞥见她粉嫩嫩的小脸,病好之后,她的水色更加诱人。还有,她的目光是清澈而纯粹的,纯粹是想吃肉,和他的美色半点关系也没有。 可是,他怀疑自己中了一种毒。自从那天在水里被她亲了,他现在只要一看见这两片红润娇艳的软肉,他就想咬。何况,此时还离得这么近。 他喉结微动,琥珀色的眸底泛过微光,手上却一个用力,纪千尘被推倒在地。她一脸懵,可怜巴巴、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凤决的脸色阴郁,低沉着嗓子说了三个字:“滚出去。” 滚就滚,纪千尘出了书房还觉得自己像个气球,快要气炸了。这个人真的是有病,哪有人被夸了,是这样的反应? 王才看出她的神情,在一旁宽慰:“我劝你还是看开些,你自己想想,殿下每次碰上你都没好事,不是被你吐一身,就是被你扯破了衣服,谁能不怕?眼下,你该好好琢磨琢磨,用鳜鱼做点什么才是。” 他说的有道理,纪千尘一想到肥肥的鳜鱼,心情欢快了许多。“你就瞧好吧,旺财公公。”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m..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 第十四章 阴郁皇子11 纪千尘厨艺一般,但她妈妈和外婆都很会做鱼,她印象里记得大致的方法。 凤决说不许找厨子帮忙,可没说不让查书和百度。纪千尘向系统求助,搜索了一些相关的菜谱,除了靠背,还认真做了笔记。她又寻了几本介绍古代膳食的书,只圈做鱼的重点。 午膳过后,她就开始了从理论到实践的过程。一连忙了几个时辰,这日的晚膳开得迟了些,就是为了等她这道“千呼万唤始出来”的鱼汤。 准确的说,这是一道鱼丸汤,取鱼背部白色的肉做成鱼丸,其余部分用来熬制鱼汤。鱼肉斩得细,加入的蛋清稍多,做出来的鱼丸便更加滑嫩。鱼块要先用少许猪油煎过,再加冷水熬煮,这样才能有又白又鲜的鱼汤。 凤决饮食清淡,不喜油重,汤好后,纪千尘又细心地将汤中多余的油脂吸出来,这才把一碗乳白鲜美的鱼丸汤捧上了桌。 照例,王才在每道食物里一一试了毒,然后伺候殿下用膳。纪千尘侍立一旁,主子没吃完,她还不能吃。 承西殿人少,规矩也不似别的宫里那么大。凤决在没旁人的时候,待王才和纪千尘还不错,若有好吃的,他吃不了几口,最后也都会分给他俩。 凤决吃饭时一向沉默,垂着眸捏着玉箸的样子,让人一看就是没什么食欲,味如嚼蜡。 纪千尘就不明白了,能带兵打仗的人,就算不是大碗饮酒大口吃肉的鲁智深,至少吃起饭来也该是虎虎生威的才对。似他这般用膳像在数米粒,也不知道他是如何活下来的。 就连三皇子凤清,看着阴柔孱弱些,平时吃的也比他多。可见,性子过于阴郁的人,对别人狠,对自己也够狠的。 凤决吃了几口饭,才想起纪千尘辛辛苦苦做的鱼汤来。王才早已用小碗盛了几口,就搁在他的面前。白色的汤汁,嫩滑的鱼丸,鲜香中带着点菌类的清冽,果然没闻到腥气和油味儿。 他端起碗来,细细观察了一会儿,刚刚王才验过的,没毒。可是,没毒会不会有别的?毕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他一再地送机会给纪千尘,就是在等她下手,弄清楚她的目的。 所谓防人之心不可无,小心驶得万年船。 凤决敛了目光,果断地把碗往王才面前一伸:“赏你。” “……”王才打小跟着凤决,精得像个兔子,他哪里看不出来,凤决让纪千尘做汤,就是在试探她想做什么。 “谢……殿下。”王才无奈,梗着脖子伸手去接碗,可怜兮兮的小眼神明显在求助:若是奴才有个三长两短,殿下你救不救? “喝吧。”把碗一塞,凤决的目光相当的肯定:小样儿,还怕我护不住你?几时让你出过事? 王才想想也是,他跟了殿下这么些年,威风的时候一起,闯祸的时候也一起。最后出了事,担着的是殿下,受罚的是殿下,就连殿下出征边塞,九死一生,他也是被留在宫中吃香喝辣。 纪千尘站在一边不开心,她觉得自己费老大劲做的汤被人嫌弃了。凤决对她的厨艺是多没有信心?喝口鱼汤还要找人先尝。 王才一仰脖子,干了。然后他目光涣散,半晌没说话。 就在凤决和纪千尘都有点紧张的时候,王才笑起来:“哇,太好喝了!想不到宝儿姑娘的手艺比正经厨子也不差,而且这味道,不是咱们宫里寻常的做法。奴才不会夸人,总之就是一个字——好吃!” “谢旺财公公夸奖!”别管是几个字,反正辛苦没白费,纪千尘眉飞色舞起来,她转向凤决:“殿下,奴婢真的很用心做的,您不尝尝吗?” 她越是催他吃,他越是觉得有问题。凤决别过眼去,敷衍式地“哦”了一声。 王才又手脚麻利地换了个碗,重新盛了碗鱼丸汤搁在他的面前,凤决闷着头默默吃了半晌青菜,见王才仍然活蹦乱跳好端端的,这才慎重地端起了汤碗。 他先用汤匙小啜一口鱼汤,鲜而不腻,去腥去得非常到位。汤里不知道加了哪几种菌类,鱼香中又添了分爽口。他用勺捞了个鱼丸,色泽白嫩、松软富有弹性,让人食指大动。 “还不错吧?”纪千尘眼巴巴地看着他,亮晶晶的小鹿眼分明在求表扬。 “嗯,”凤决淡淡地点了下头,咬了一口,“果然和御膳房的做法不大一样,我还是第一次吃到这种鱼丸。” “是吗?哈哈,好巧,我也是第一次做……” 她还没得意完,就看见凤决突然变了神色,撂下碗,捂着喉咙:“嗷!……” 王才大惊失色,凑了过来:“殿下你怎么了?你别吓奴才,奴才刚刚吃了没事的啊。” 纪千尘也傻眼了,她看见凤决捂着嗓子干呕不说话,一下子明白过来:“殿下,你是不是……卡住了?别急别急,你等等!” 她在王才反应过来之前,就跑了出去,不一会儿,端着碗黑乎乎的东西回来了。 情况紧急,她也顾不上请示,直接推开王才,按着凤决往他嘴里灌。刺鼻的酸味儿冲得他几乎睁不开眼,他还没来得及怪罪纪千尘,鱼丸子里为什么会有鱼刺,就已经被灌得差点翻了白眼。 “滚!”凤决被酸得脸色发青,从嗓子到胃别提有多难受,“你给我喝的什么?” “醋啊,被鱼刺卡了喝点醋,很快就没事了。”这是纪千尘她外婆教的。 “大胆!来人哪!”王才高叫道,“宫女凌宝儿用鱼刺和醋……行刺殿下,快给我拿下!” 门口冲进来俩人,直接把纪千尘按在了地上。她大喊“冤枉”:“谁行刺会用鱼刺和醋啊?奴婢不过就是不小心,没把鱼刺挑干净,奴婢说了,是第一次做鱼……” 凤决捂着喉咙,哪里还听得进去?她这“武器”确实不像行刺的,可还是把他害得不轻。喝点醋就没事了?她灌了那叫一点儿吗,被她灌了一肚子醋之后,他本来没什么事的,现在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冷冷地盯住她,眼中郁色又添了几分。“即刻起,没我的允许,不准她吃饭!” “……”纪千尘当场流下凄楚的泪,这惩罚,也太重了,太不近人情了吧。她忙活了整个下午,不就为了吃口鱼肉吗?这下可好,连饭都不给吃了。 承西殿的宫人们受不了饮食清淡,平日里都会悄悄去别宫寻熟人打打牙祭。纪千尘前些时病了,哪儿也没去,如今觉得自己已是面如菜色,肠子里刮不出一滴油水了。 她想开口求饶,却被凤决盯得头皮发麻,凤决是她命里的克星,恰好他的想法也是如此。这真是相看两相厌,偏偏好死不死要来攻略他。 当晚,凤决没让她来书房伺候。她没吃饭,也正是懒得动弹,干脆躲在屋里睡觉。 书房里,白玉瓶中的兰花叶子依然青翠欲滴,只是纪千尘晚间没来给它洒水。少了那缕荷香,就像失了一缕精魂。 身边研墨的人,又换回了王才,凤决有那么一瞬的失神。人道是红袖添香,美好的事物总是让人不知不觉地留恋。 凤决敛了心神,如往常一般看书写字。王才见他晚膳时被搅和得比平时吃得更少,便命厨房备了宵夜。 王才端着宵夜回来时,还带来一个简陋的小册子:“厨房的嬷嬷发现凌宝儿落了这个,奴才连人一块儿带来了,殿下可要过目?” 凤决一言不发地接过来,看了几页,便垂了眼睑。橘黄色的烛光照在他如玉般的俊颜上,琥珀色的眸底更见幽深。 “叫进来吧。” 那嬷嬷被唤进来,十分拘谨,跪在地上慌忙解释:“殿下,鱼汤是宝儿姑娘一个人做的,老奴并未经手。” “没问你这个。”凤决淡淡道,“她做汤的时候,你全程都在?” 嬷嬷悄悄瞟了眼王才,老实应道:“是。” 王才吩咐过,做鱼的过程都得盯着。可她老眼昏花,怎知鱼丸子里还有鱼刺没剔干净?若说行刺,可别连累了她。 “她可同你说过些什么?”凌宝儿废话多,在厨房待了半天,肯定聊了不少。“拣要紧的说。” “是。”嬷嬷被他吓得颤颤巍巍,“宝儿姑娘说,殿下饮食上清淡惯了,若是油气重了,即便当时吃下去没事,过会子必定不受用,汤里的浮油得吸干净才好。” 凤决浓黑的睫毛微微抖动了一下,神色未改:“还有呢?” “宝儿姑娘说,殿下喜不喜欢这汤,关键在如何去腥。若全靠葱姜,则味道太重,不若先将鱼块浸于淡茶水一刻钟,煮汤时再加些菇子去腥提鲜。还有,只能用姜汁,姜末子得弄走。宝儿姑娘可真是讲究。” 凤决斜靠在椅中,半晌不说话。王才一时猜不透主子在想什么,便向嬷嬷提醒道:“拣重点说。” 嬷嬷更琢磨不透殿下的心思,又不敢不回话,只得搜肠刮肚,想着与殿下相关的,必定是要紧的。 “对了,宝儿姑娘还说,听闻殿下是征战回朝后便没甚胃口。若非伤了脾胃,那只能是心病,想必是见的血腥多了,心中抑郁,这才有了忌讳。” 凤决搁在书案上的手攥着拳紧了紧,眸中骤然流露出骇人的凉意。他猛地闭了眼,半晌睁开时,只说了两个字:“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不可说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09-10 19:59:00 喵咪咪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09-12 12:54:04 不可说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09-13 00:05:20 读者“想得美”,灌溉营养液+12019-09-12 12:37:41 读者“纸祭”,灌溉营养液+12019-09-11 13:56:32 读者“想得美”,灌溉营养液+12019-09-10 22:16:13 这个世界的攻略故事,其实是被攻略人首先动心,从浅浅的暗恋渐渐爱入骨髓的故事。 女主智商高,情商低,不知道亲们觉不觉得她可爱? 祝我的小天使们中秋快乐!吃好吃的月饼哦~么么哒~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m..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 第十五章 阴郁皇子12 “子衡乖,再吃一口。”娘亲的声音总是那么轻柔。 廊下几株桃花开得灿烂妖娆,却及不上娘亲十分之一的美艳。春风里,几片浅粉的花瓣被拂下了枝头,飘飘洒洒,正落在虞美人的发髻上,成了天然的装饰,比流光点点的珠钗还好看。 凤决仰着一张幼稚的小脸:“我不想吃了,太甜。” 凤决是名,子衡是字,他曾听娘亲说过,他还未出生时,父皇便为他取了“子衡”为字。 虞美人不再勉强,将手中的桃花酪交于身边宫女:“既然子衡不喜,下回,叫他们少搁些冰糖,多放些牛乳。” 凤决手脚并用,爬到娘亲的膝上,对上她那双一笑倾城的眸子:“为何我的眼睛是琥珀色的,而父皇的,是黑色?” “因为子衡长得像娘,眼睛也像娘……”虞美人抱着儿子,低下头来,轻轻与他额角相抵,凤决“咯咯”地,笑得欢快。 “子衡,起风了,你冷不冷,可要添衣?” “子衡,当心茶水烫口,娘亲帮你吹吹。” “子衡、子衡……你哪里知道,人生在世,不过是一场寂寞的苦行……” 一声声轻柔的呼唤都消弭在无边的梦里,枕畔只有徐徐的夜风。 凤决迷茫地睁开眼,对着青色的帐顶发呆,琥珀色的眸底是化不开的清冷,那里结着块非一日之寒的坚冰。 梦中曾有多少温柔,他此刻的目光便有多少落寞,自从没了娘亲,这世上便再没人关心过,他吃的可好,穿的可暖,他也再没有活得称心如意过。 凤决起了身,哪怕是大半夜的没人看见,他还是如常地坐了轮椅。 轮椅上,还放着被嬷嬷发现的那本简陋的小册子,他看过的,上面一行一句,全是记录着如何让鱼汤不油不腥的要决。 他修长如玉的指尖在粗糙的页面上摩挲,幽暗的眸光沉静如水。 从来只有费尽心思下毒的敌人,哪有苦苦揣摩着人家忌不忌油、怕不怕腥的对手? 其实,他一直觉得她不像是个有恶意的人,可他容不下她。这个小宫女太聪明了,她才来了几天,就能把他不喜欢荤腥的心思猜得这样透。而他却始终没弄明白,她为什么来,又为什么要在意他的生死和喜好? 这种先一步被人看穿的感觉,实在不好。 凤决滚动轮椅,又一次不由自主地往侧屋去,进门时他故意咳嗽了两声,果然没有半点动静。 纪千尘怕热,睡觉连帐子都没放下来。这也怪不得她,一个习惯了夏天有空调的人,如今得穿着齐整的中衣睡觉,她没把中衣剪成背心式样已经不错了。 凤决缓缓地靠近,当他看清床上人的睡姿时,他呼吸一窒,停住轮椅,垂下了眼。 即便是撇开了目光,方才看见的一幕却已在脑中挥之不去。床上的女子像粉荷白藕做成的小妖精,她不知自己睡着的样子,白皙泛红的肌肤是何其娇媚勾人。她比上回看见时睡得更不老实,她竟然是趴着睡的,除了照样地露胳膊露小腿,这次还露出了一小截光洁似雪的后腰。 他垂眸,又再往床边靠近,凝住神,微微向前倾身,悄悄地扯了薄被的角搭在了她的腰上。手脚也就罢了,到底是夜里风大,腰腹最易受凉。 还有,她这屋子虽说除了他,闲杂人进不来,可他到底也是个健康的青年男子,她这睡姿未免也太放心了些。凤决眼底凝了霜,兀自琢磨着,自己不过是装瘸罢了,在她眼中,莫不是拿他当了太监? 面上阴沉得厉害,他再次提了丝被,给她往上扯了扯,从上到下都掩住了,包裹得严丝合缝。 他手刚放下,纪千尘大概是觉得热,一抬手,掀了。 凤决较劲似的又重新给她遮上,她又掀,迷糊中还哼哼了两下,带着不满。这一动,脖子上轻薄的衣裳又滑下来一寸。 凤决被那剥了壳的鸡蛋似的肌肤晃得喉间干涩,再次狠狠地给她盖上。纪千尘又想掀被子,他干脆连手一块儿给按住了。 谁知,一压到她的手,她条件反射似地抽离,还伴随着一声含糊的轻吟:“疼……” 她微微地蹙着眉,红润的唇又嘟得像颗红艳诱人的樱桃,粉嫩的小脸埋在软枕里,宛如一只可怜兮兮的小猫。 凤决眸光幽暗,动了动喉结,视线从她的红唇上离开,去查看她的手。 白嫩的小手上,有几处细密的小伤口,昏暗的夜里看不真切。他挪了挪,让开被自己遮挡的清浅月光,借着月色才勉强看明白。有一处切口整齐的小伤应该是被刀划破的,其他几个地方大概是被锋利的鱼刺鱼骨扎到的。 难怪王才说这个小宫女皮实,晚膳没吃,手上也疼,她还能倒头就睡,睡得这样香甜。 次日,纪千尘起身时,凤决已经不在内殿里。她肚子饿得“咕咕”叫,这个“活阎王”不理人,去哪儿也不叫上她,正好,反正她也已经饿得没力气伺候人了。 廊下的铃铛又发出清脆的响声,似柔风低语,纪千尘没一会儿,便见采玉蹑手蹑脚地来了。 采玉进了屋,冲着她笑出一个秀气的梨涡,手中掏出个油纸包来晃了晃:“猜猜我给你带了什么?” 纪千尘不顾形象地跑上前,抱住她的胳膊,拿鼻子用力地嗅了嗅,笃定地说道:“是红枣莲蓉糕,我都闻到枣香了!” 凤决很少吃甜食,承西殿的点心就那么几样,其中红枣莲蓉糕是纪千尘的最爱,她光凭瞎猜也知道采玉会带她最喜欢的点心来看她。 “你慢点儿吃,又没人跟你抢,我来的时候看见,殿下到瀚海阁看书去了,没那么快回来。” 瀚海阁是承西殿中藏书的地方,昨天纪千尘还去那儿找过菜谱,里面藏书量惊人。当时纪千尘还在想,如果这些书凤决全都读过,那他还真算得上学富五车。 学识是一回事,为人又是一回事,这个有学识的人不给她饭吃,就是个坏人! 纪千尘冷哼了一下,继续吃。采玉只得给她倒了杯茶水,问道:“你这是怎么惹着殿下了?前些时候,殿下还那样宠你,听说昨日,竟是为了顿饭便罚了你?” 纪千尘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他宠我?是哪个眼瞎的这样说?” 采玉“噗嗤”一笑:“我们都这样说,你觉得我也眼瞎?” 她见纪千尘一脸的不相信,又说道:“我和怀碧在承西殿服侍了几年,你才来了月余,可是殿下单单把你调到身边伺候,还住进了他的侧屋里,你说这是为什么?你如今做的那些活,有许多从前都是王才做的,不假他人之手,可殿下却偏偏信得过你,你说这又是为什么?” “这是……为什么?”纪千尘接过话来,眼睛里都是茫然。 一般人哪里猜得到,凤决把她弄到自己的身边来,恰恰是因为信不过她。 “自然是宠你啊。”采玉分析道,“要么是因为你救过殿下,要么就是,你凑巧合了殿下的胃口。真想不到啊,殿下居然会喜欢你这样的……” 纪千尘包着一嘴糕点,不动了。这是什么意思呢?自己这样的咋了,不是挺好吗? “咳咳,”她艰难地吞咽了一下,觉得自己的关注点跑偏了,“你们一定搞错了,殿下不可能是喜欢我,他不掐死我就不错了。” “其实我也觉得不可能,难道殿下不应该是喜欢秦小姐那种高贵出尘的女子吗?” 纪千尘这下听明白了,就是大伙都觉得她太卑微太俗气,配不上凤决呗。呸,她还不稀罕呢。至于凤决喜欢谁,她哪儿知道,也懒得知道! “不过,眼下的事实就是,殿下待你与旁人不同,”采玉轻拍拍她的肩,打气似地说,“你且珍惜这福分吧,没准儿,日后真能当上主子呢。你别不在意,多的是人想要,都没这造化。” 纪千尘愣了愣:“谁想要?你吗?……你是说,怀碧?” 采玉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你心里明白就好,何必说出来。其实,又何止她一个,这宫里,想出头的宫女多了去了,谁又不想过得好些。” 纪千尘神色黯然,当初为了任务,她贸然来了承西殿,结果就没有几日安生。说什么攻略凤决,依她看来,凤决是天使的容貌、恶魔的心,要攻略他,比登天还难。 她幽幽叹了口气:“这算哪门子的福分?我还真是……不想待在这里……” 走又不能走,留下度日如年,如果不是还有些金条可以数一数,人生当真没有半点乐趣。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个世界《执爱成瘾》是现代。 多年前,岑意就暗暗地肖想过他那浅粉色的薄唇,可是求而不得,她最后借着酒胆强行亲了他的脸。 重逢时,迟恕把她拦在角落,用他迷死人的薄唇狠狠地吻她。她问:“你是不是疯了?” 他低哑着声音,分外诱人:“自从被你亲完就跑,我已经疯了很多年。” 后来某天,岑意看着感冒了不肯吃药的他,心疼着急:“你这样子不行的!” 他不满地蹙着眉:“谁说我不行?” 当晚,岑意深悔自己的胡言乱语,她娇软着嗓子叫了一夜:“别闹,我真的不行了。” 微暖年华,予你情深。 你爱上我时的样子,很帅很迷人…… 这个故事是用我之前一本预收改编的,那个预收现在改成了《快穿之软萌反派》 命运不公?男配太惨?男主是个大猪蹄?女主是朵白莲花? 没关系,看我反派杀出来! 我的口号是:打脸逆袭、拯救世界!外加搞事情! 某男神捏着她粉嫩的小脸蛋,笑得迷死人:你在过家家么?哪有你这么软萌的小反派? “你撒手!”她萌凶萌凶的,“不然我咬你!” 男神眸色一黯,低哑着嗓音,指一指自己浅勾的薄唇:“来啊,咬这里。” 喜欢的亲亲欢迎去专栏预收,更多完结文可以一并抱走~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m..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 第十六章 阴郁皇子13 凤决倒比纪千尘预料中回得早,她听见凤决与王才说话的声音,便整了整衣裙,去跟前伺候。 虽说是一肚子怨气,好歹念着采玉说的话,哪怕她并无非分之想,但宫女若想过得好些,少不得要讨主子欢心。 王才已经沏好茶退下,内殿中只见凤决一人。他坐在桌前,拿着把剪子,竟是亲手在插花。 苍青色的瓷瓶里已经插了两支铃兰,桌上还放着些新鲜的芙蓉、金凤草和满天星,凤决微蹙着眉,左看看右看看,总觉得不满意。 从前他对花花草草没兴趣,怀碧和采玉偶尔插些鲜花在屋里,常以粉橙红色为主,虽没觉得多好看,倒也鲜亮喜气。这些日子见了纪千尘插的花,清新脱俗,颇有些意思。 他见纪千尘过来,本以为是自己插的花好看,吸引了她的注意力。谁知道她凑过来,目光与花瓶错过,直直地盯住了他手边的冰碗。 这大热天的,一靠近就能感觉到冰碗沁人心脾的凉意,纪千尘除了盯,还耸了耸小巧秀气的鼻子。碗里是晶莹饱满的荔枝,那股子甜腻的果香直往鼻子里钻,引诱着一直没被允许吃东西的纪千尘拼命吞口水。 她这点细微的小动作全落进了凤决的余光里,他好整以暇地拿着剪子继续摆弄手里的花,等着她开口求饶。 然而,纪千尘像是忘了可以求饶服输这回事,凤决不说她可以吃,她也不知道主动要。 凤决总觉得她那脑子长得和一般宫女不大一样,其实,不过因为纪千尘是个现代人,她虽然接受了宫女的身份,骨子里却还没适应那份卑微。 她依依不舍地将目光从荔枝上撤回来,不知是下了多大的决心。她转向桌上瓶子里的铃兰,看见凤决踌躇不决,墨眉紧锁。 她默了默,说道:“芙蓉是粉色,金凤草是橙色,虽然好看,倒不如选些清淡的颜色来插瓶,这个时节看着也凉爽。殿下大概觉着奴婢选的兰花还行,白花绿叶,清新幽雅,这会儿迟疑不定,想必是白花看腻了,又没什么新意。” 凤决的目光闪了闪,暗自有些心惊。她竟然,又是轻而易举地说中了他的心思。他敛了眸光,干脆将手中剪子撂下了,慵懒地靠在椅背上,低沉着嗓音道:“说下去。” “奴婢前日在后院中,看见一片浅紫色的杜若开了。夏日炎热,这个颜色沉静优雅,倒不似大红大绿的,惹人烦躁。” 在现实世界里,纪千尘是那种长得好看,自认为演技也不错,但就是没有大红大紫过的一类女艺人。插花是她的业余爱好,曾经报过专门的学习班,这方面倒是有些天赋。 凤决睨了她一眼,低声说了句:“过来。” 纪千尘有点怕他,小心翼翼地挪到他跟前,恭敬地俯着身子。怕什么来什么,凤决竟然又一次抬臂,骨节分明的手指一路上移,缓缓捏住了她的下巴。 她的身子微微地颤了颤,到底梗着脖子,没敢动。 然而,这次他没把她捏疼,只是用微凉的指腹在她的唇边摩挲。他的眸色幽深,动作虽然轻缓,却在沉默中带着说不出的压抑,像毒虫在她的脸上爬行。 她唇边残留着一点微小的点心末,红枣莲蓉糕的外皮色白,她的肤色也白,那么一星半点若非近看根本发现不了。 她自己并没感觉到有什么,唇边的罪证已经销毁在他的指下。他神色间没有意外,也没有怪罪,甚至没打算告诉她,他什么都知道。 王才虽然跟在他身边,但是王才安排来盯着纪千尘的人,已经把采玉悄悄送糕点的事禀报了他。采玉何时来的,何时走的,她们吃了什么、说了什么,他全都知道。 纪千尘说,她不想待在这里。那么,她为什么又要来? 凤决的眸光又黯了几分,指下的手感又软又滑,触碰的地方肤如凝脂,若再稍稍往左一点,便是她樱桃般的红唇。 她今日穿了件淡绿色的宫装,这颜色太挑肤色,略黑些的宫女穿着便像棵腌白菜。可是纪千尘白嫩得能拧出水来,凤决见过她玉藕般的白臂无瑕,让人想到新鲜剥出来的莲子,清甜可口。 指尖在她的脸上凝滞,让纪千尘心惊胆战,好好地说着插花,他这脸色为何又阴沉了下来? “记住,做分内的事便好,别再自作聪明,妄自揣度!” 他已经习惯了把心藏得严严实实,他不喜欢这种被人一眼看穿的感觉。曾经,他一心报国,结果他在明敌人在暗,危机四伏,他差点死在荒野全军覆没。 “听见没有,说话。”凤决看着她,琥珀色的眸底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他眼尾那一抹浅浅的绯红本似春花的媚色,此刻却因为眼中的阴郁,变得像魔鬼的邪恶。 “是,听见了。”纪千尘腿脚都发软,也不知是饿的还是怕的。她收回之前错误的想法,凤决不是天使的容貌、恶魔的心,他根本就是魔鬼的容貌、魔鬼的心。 王才来得恰是时候,纪千尘的下巴终于逃过劫难。王才是来请示凤决,午膳已备下,是否传膳。 原来又到了吃饭的时间,纪千尘听见王才的话,觉得更饿了,肚子咕咕叫了两下,让她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这个时而聪敏过人,时而笨得可以的宫女,居然仍不知为自己求情,凤决一伸手,将那冰碗端了起来,在纪千尘仿佛被粘住的目光前面划了个完美的弧线。 他淡淡地向王才说道:“赏你了。” 纪千尘狠狠地,又咽了下口水。然后,她眼睁睁地看着王才眉开眼笑几口吃完了荔枝,推着凤决的轮椅出门,用午膳去了。 夏风缓缓地拂过衣袖,凤决坐在轮椅上,听着悠扬的铃声,穿过长长的回廊。 离内殿远了,他才低声地吩咐道:“晚膳时解了她的禁令,到时你叫厨房做个肉羹,你们用便是,不必管我。” “是。”王才想不到,纪千尘饿一天,倒不知是牵动了殿下哪根弦,给下人们争取了福利。只是心疼殿下,总这么下去,身子骨如何是好? “也不必再让人盯着她,你得空时问问,若她当真想走,直接报上去,到时候放她出宫。” 凤决的语气极其平静,王才虽应了,却听不出主子这是怎么想的,到底是想成全她自由,还是彻底地烦了她。 其实,凤决只是单纯地想着,既然她看着不像有恶意,不如打发她走。这承西殿太平不了多久了,何必多个无辜的人,遭池鱼之殃。 “殿下,宝儿姑娘是皇后娘娘好意送来的,是陆昭仪亲自挑选的,若是让您放出宫了……” 凤决冷笑:“我这承西殿,还轮不到旁的人来做主。” 凤决没想到,还没等到晚膳时间,便又出了件大事——逍遥不见了。 逍遥是凤决养的一只鸟,宫中嫔妃们爱养鹦鹉、画眉之类,而逍遥,却是一只凶猛的雀鹰。 若只是个宠物,丢了也就丢了。可逍遥不见了是件大事,因为,连王才也不知道,其实逍遥并非仅仅是个宠物那么简单,它还是凤决与宫外联络的信使。 照理说,送信的鸟一般是信鸽。凤决恰恰是为了掩人耳目,这才养了逍遥。 逍遥是只有灵性的雀鹰,只是性子太野,训练它送信费了不少气力。可是一旦训练有素之后,它比一般的信鸽可强多了,飞行速度极快,受到攻击时更加凶猛,凤决不愿让人知道的机密,又多了一重保障。 可是,逍遥突然不见了。它每次飞出去玩儿,都会在晌午前飞回它的芳桂轩。它从不会在承西殿到处转悠,除了一个清扫芳桂轩的宫人,平时也没人进去,毕竟,谁都知道这是二殿下养的鸟,这鸟的性子和它主人一样阴郁凶残。 “既是晌午便不曾见,为何此时才来回报?” 王才被凤决满脸的阴戾之气吓得腿软,他躬身答道:“芳桂轩的小太监说,近来炎热,逍遥有时候爱躲在树上不下来。他只当是枝叶茂密,一时没瞧见罢了,这才没及时禀报殿下。” 王才停了停,硬着头皮,半低着脑袋又道:“有人说……说晌午曾在芳桂轩附近,见过……宝儿姑娘……” 凤决猛地一掀,刚沏好的龙井茶摔在地上,碎得稀里哗啦。他额角的青筋骤起,手掌捏得格格作响。 很好,莫非是自己一再地瞎了眼,竟让这居心叵测的小宫女藏得这样深?当初一头扎进池塘里险些撞破天机的人是她,如今逍遥不见了,有嫌疑的人又是她,为什么每一次,都那么巧? 若是逍遥落在别有用心的人手里,凤决只怕,会牵扯出宫外他精心布置的一切。倘若被人连根拔出,他将满盘皆输。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喵咪咪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09-13 09:34:04 不可说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09-13 23:19:18 读者“纸祭”,灌溉营养液+12019-09-14 16:13:58 读者“卓庸”,灌溉营养液+202019-09-13 17:33:43 读者“纸祭”,灌溉营养液+12019-09-13 13:08:15 读者“想得美”,灌溉营养液+12019-09-13 12:00:02 凤决(现在):她想走就让她走! 凤决(未来):你再走一步试试! 昨天男主给女主盖了下被子,锁得我删了几百字,我现在好怕怕,要肿么谈恋爱?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m..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 第十七章 阴郁皇子14 纪千尘被人押着,哆哆嗦嗦跪在凤决面前“受审”。 凤决懒得同她废话,开门见山地问道:“逍遥在哪?” “什么逍遥?”不是纪千尘装傻,她自病好便在凤决身边伺候,从没听说过逍遥,“那是个什么东西?” 凤决咬着牙缓缓呼气,怕自己急起来直接把她给撕碎了。 王才想起这些日子,他光顾着教纪千尘在殿下身边伺候的规矩,倒确实没跟她说过关于逍遥的事。他连忙解释:“逍遥是只雀鹰,体长约有八·九寸,暗灰色的翅膀,眼珠子瞧着可机灵了……” “哦!”纪千尘恍然大悟,“长得像只野鸡嘛。它是只鹰?我可从来没见过长这么丑的鹰,鹰不应该是很大个的吗?不应该是长得很威武的那种吗?” 她以前从不知道有雀鹰这么个品种,她也没真的见过野鸡,只是见它长得比一般鸟大,估摸着是只会飞的野鸡。 她停下嘴,发现凤决和王才的神色都不大好,突然意识到自己又是说话没经过脑子。 “诶,它有名字,叫逍遥对吧?那是……养在承西殿的鸟?” “嗯,我养的。”凤决冷冰冰的看着她,目光像飕飕的风,吹得人透心凉,“给你个机会你重说,逍遥它,怎么样!” “逍遥它……真是极好的……”她可怜巴巴,心中触不到底线的恐惧涌上来,她带了哭腔。 “哪里好?” “回、回殿下,”她抽了抽下巴,“味道好……” 就只是,虽然长得像鸡,肉却比鸡少多了。还有美中不足,她匆忙之间在小厨房里寻了油盐,却没找到孜然,那味道,就稍许差了点。好在,她饿得狠了,并不挑食。 后头这些想法她是不敢说的,说了是找死。 凤决确实已经顶着张死神一样的脸,在居高临下地凝视着她。他手指不由自主地收紧,手背上青筋暴起:“你居然,把它吃了!” 纪千尘伏在地上不敢抬头,光听见他低沉的声音,便感觉芒刺在背。她能想象他那种要杀人的目光,该不会因为她吃了逍遥,殿下就要吃了她吧? “你怎么敢!你可知逍遥它……”它有多重要! 凤决不能说,宫外悄悄酝酿的一切是绝密的,连王才都不知道。多一个人知道,事情便多一分风险,知情者也不再安全。 他有苦难言,气得伸手揪住她后颈的一块皮,拎着她,迫使她抬头。 巴掌大秀气的小脸仰起来的瞬间,晶莹的泪珠也滴落下来,凤决看见她眼泪汪汪的样子,可怜兮兮的一双秋水中倒映着他的影子。 “殿下别杀奴婢,奴婢不知道它是殿下养的鸟儿,它身上也没挂着牌子说不能吃……奴婢只是饿了……” 她哭得梨花带雨,眼泪砸在凤决的袍角上,他指下捏着的皮肉柔软,心也霍然一软,手跟着松了劲儿。 总算是知道要求饶了,她哭红的眼睛、粉嘟嘟的嘴,看着又让他想继续欺负。 纪千尘也感觉到讨饶有用,她接着说道:“殿下不让吃饭,小厨房里连点心都找不到一块,奴婢便想着吃点别的……本不想给殿下找麻烦……” 哟,说得好像还很贴心似的。 “你还不够麻烦吗?”他的视线从樱桃小嘴上移开,垂下长睫,声音带着低哑,“让王才跟着你去芳桂轩看看,证据确凿了,你就地跪着!全当向逍遥赔罪。” 如果能找到些皮毛骨头,证明逍遥确实是被她吃了,而不是被藏起来了,那至少说明此事真的是个意外。倘若,她是别有用心的,发现了逍遥的秘密,她应该做的是把逍遥交给她的主子,顺藤摸瓜,挖出它联络的宫外之人。 王才跟着纪千尘很快寻到了她吃完烤肉,就手“毁灭证据”的地方。纪千尘老老实实去旁边树下跪着,王才回去复命前还跟她念叨:“你说你怎么可以吃逍遥,殿下都吩咐我准你吃晚膳了,你怎么就不能再忍忍?” 纪千尘苦着脸,她哪知道殿下会这么快准她吃饭?早知道有饭吃,谁又会力气多得没地方使,跑去捉鸟?人生最痛苦的事,就是在看不到希望的过程中等待,她等不住了当然得另想办法,难不成等着饿死,或者等成个胃下垂? 今天晌午,她原本是想趁着宫人们都吃饭去了,在小厨房里偷点吃的。找来找去只有一碗剩饭,她就加了点猪油自己炒了炒。 谁知道手一抖猪油加多了,腻得实在吃不下去,她不想浪费,决定试试用炒饭逮麻雀。 更意外的是,麻雀没来,却很快来了个和野鸡差不多大的鸟。反正都是肉,鸟被竹筛罩住后,她激动得一板砖上去…… 人饿起来,再柔弱的小女子也比猛禽更有战斗力。 其实纪千尘不知,逍遥是刚从宫外送信回来,负责喂食的宫人吃饭去了,不知它回来,也没准备吃的,逍遥正饿着。 一来,雀鹰本就是个吃肉的鸟,凤决因它养在宫中比同类运动量少,怕它胖了飞行不够灵巧,因此平日极少给它吃油水重的东西,它哪经得起猪油的香? 二来,逍遥无论待在承西殿还是出宫送信,都是被人祖宗似地供着,这家伙有灵性,竟也生了几分骄矜。它哪想到,在自己的地盘吃点东西,一时放松警惕还能遭了板砖? 这样,才被纪千尘轻易地得了手。 晚膳时,凤决意外地看见,桌上除了菜和汤,竟然放着碗面条。 王才躬身在旁边解释道:“只因饭做熟了才得知,那蒸饭用的竹筛竟然……竟然是凌宝儿拿来谋杀逍遥的凶器!故而,只得将米饭全都处理了,重新拿铁锅下了面条。殿下,且先将就一餐,明日保管换个新的竹筛来蒸饭。” 凤决黑着脸,手里握着玉箸,却是半晌没动。他轻轻张了张嘴,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 平常总嫌凌宝儿很烦,今日一整天用膳时,身边都只有王才在伺候,竟是依然没有胃口。他此刻再想想可怜的逍遥,心中难免更是添堵。 作者有话要说:  提前更新了,明天不更。 本文预计将于月底入V,希望小天使们不要养肥我,如果有养肥的,月底一定要记得回来。 入V前三天的订阅成绩会影响上夹子的位置,拜托拜托! 十月连续五天万更,当当拍胸脯! 给大家推荐一下我的完结大肥文《快穿之炮灰很倾城》——倾城不够,还要倾心! 当初,市井传言,少将军秦子书爱慕百花楼的曼珠,早已私定了终身。 为此,秦子书差点被父亲打断腿,他满腹委屈地赌咒发誓:这些全是谣言,我若喜欢她我是狗! 后来,秦子书牵着曼珠回了家,先汪汪两下,然后唤了声爹:“我带了媳妇回来。”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m..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 第十八章 阴郁皇子15 好歹是胡乱对付了一餐饭,王才想要劝殿下多进几口,却是没这个能耐。 他亲自奉了茶,又叫人撤了桌上碗筷,待要退下时,顿了顿,躬着身子向凤决问道:“奴才请主子示下,那凌宝儿还在芳桂轩前跪着,她的晚膳是送还是不送?” 近来凤决的心思不好猜,先前凤决是说了晚上准凌宝儿吃饭的,眼下她又挨罚了,跪是跪着呢,饭到底给不给吃呢?王才思来想去,还是得求殿下明示才好。 凤决捧着茶盏,静默了一会儿,淡淡地抬眸:“我身边就只有你和逍遥,逍遥已经被她吃了,你说送还是不送?” 王才被他说得浑身汗毛一竖:“奴才明白了,这就让人给她送饭去。” 王才出了门,凤决独自一人坐着,拿手中的白瓷盖子在杯缘上一下一下地划拉。方才那当然只是调侃,他在看见她嘟着粉唇、泪眼汪汪说饿的时候,他就心软了。 饥饿的滋味不好受,那种绝望,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当初在青石岭,他被困山谷之中,曾无数次地以为,今生便要命丧于此…… 戌时,柳公公奉皇后之命来了承西殿,凤决正浑浑噩噩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听了来报,本想和平常一样,直接把人打发了,又因柳公公说带了皇后娘娘送的东西,他这才允了,命人带进来回话。 凤决望了眼窗外的天,竟听见淅淅沥沥的声音,惊觉不知是何时,下起了雨。他手中捧着的茶,已经凉透了。 凤决只说放柳公公一人进来,随行的小太监们一律被挡在了大门外。因此,柳公公进屋时的模样有些狼狈,他一手抱着盒珍稀的人参,一手拿着匣硕大的夜明珠,再没腾出手来打伞。好在,从承西殿大门一路过来并不太远,衣服头发湿的不厉害。 他满腹牢骚说不得,所谓打狗还要看主人,他是皇后身边的红人,在这宫里,谁不给他三分薄面?偏偏这位二殿下,不拿豆包当干粮。也不知,皇后娘娘为何总要有意无意地拉拢他。 肚里虽有怨气,柳公公一见凤决仍笑得像朵花菜。皇后今日派他来,除了送东西,还要通报一些关于中秋节后皇上寿诞的相关事宜。 例如,皇上近年一直龙体欠佳,盼着今年寿诞宫宴大家都能聚一聚,尤其是凤决,去年皇上寿诞时他就因伤重未愈而缺席。今年皇后娘娘早早送了人参和一些滋补品,叫他好好调养,到时候别让皇上失望。还有,为了皇上寿诞,宫中要排练歌舞,皇后提前打个招呼,怕偶有嘈杂,扰了凤决清静…… 凤决听柳公公禀完,脸上一直没什么表情。他说了句感谢皇后的话,也没打赏的意思,便叫人送柳公公出去。 外头的雨下得不算大,解了暑气的风卷着细密的雨丝从窗户飘进来,凤决没觉得凉爽,倒有些烦躁。 他方才听柳公公说话便不知不觉地走神,此时禁不住对着王才明知故问:“凌宝儿是不是还在外头跪着?” 王才答得肯定:“没您的吩咐,她哪敢起来。” 柳公公冒着雨来趟承西殿,一点油水没捞着,转身的工夫,花菜似的笑脸就青得像棵西兰花。 此时,皇后娘娘吩咐的东西已经送到,他也得以空出手来打着伞。一会儿,他想起了什么,向身后送他的人问道:“之前从三殿下那儿调过来的宫女,叫凌宝儿的,今日如何没见?” 送他的正是刘嬷嬷,俩人入宫都有些年头了,也算打过些交道。他问起这个,刘嬷嬷仿佛出了口心中恶气,她阴阳怪气地答道:“那闯祸精,不识主子抬举,竟弄死了殿下养的鸟儿,这会儿,正在芳桂轩前罚跪呢。” “那鸟儿,殿下向来宝贝得紧,旁人碰一碰都不敢,她还真是狗胆包天!柳公公您不知,这凌宝儿呀,昨儿才被殿下禁了食,今日又被罚了跪,弄不好,明天就把小命儿都弄丢了。您是知道的,咱们殿下岂是好惹的人,就算一时心软不杀她,被撵出去也是迟早的。前阵子,殿下撵出去的人还少么……” 自那回整肃后,承西殿中似刘嬷嬷这般招人嫌的近乎绝种了。刘嬷嬷大概是平日没人搭理,快憋疯了,找着个能说话的便滔滔不绝。 柳公公这一听,心思早就飞了。他哪能甘心就这么走了?没赏钱,他还不能自己找点儿乐子? 那小宫女生得美若天仙,早勾了他魂去,当日不曾得手,他说啥来着,早知二殿下就不是个会怜香惜玉的人。如今凌宝儿日子不好过,没准儿愿意与他结个对食,她能得些照顾,他自己也可软玉温香抱满怀。 柳公公连忙叫刘嬷嬷止步,说他自己往门口去便是了。天黑下着雨,刘嬷嬷也乐得早些回去避雨。 柳公公只待刘嬷嬷走远,他一个转身走上了去芳桂轩的小路。 芳桂轩本就是个僻静的所在,如今仗着夜色和雨雾,他又长了几分色胆。他送纪千尘来承西殿的那天,虽然不曾一亲芳泽,可是她身上的幽香、柔软的腰肢、可人的小模样,一直让他念念不忘。 那时他忌惮承西殿,没能得手,如今既知她不得二殿下心意,那事情就有了转机。没主子可倚仗的宫女,若肯跟了他,那也比一般的宫女强。 这般一想,柳公公雨幕中跑得飞快,身子虽肥胖,奈何心中太猴急。 纪千尘已经在芳桂轩外的树下跪了一个多时辰,早已跪得腰酸腿疼、双膝麻木。 她晌午时烤鸟肉出了一身汗,又值雨前闷热,她吃完逍遥便回屋换了件最轻薄的浅色宫装。谁知,傍晚跪着吃完王才让人送来的晚膳,天空便开始下雨。 雨虽不大,可她淋得久了,浑身衣裙已然湿透,紧贴着身子别提多难受。纪千尘在心里琢磨,得空时定要请个算命先生给算一算,到底是她和凤决八字不合,还是她自己流年不利。生平就捉了一只鸟,偏偏就是凤决养的;凤决一罚跪,老天爷就下雨,怎么这么倒霉? 雨水顺着腮边的发丝往下滴,她唉声叹气地捶着腿,忽觉身后刮来一阵油腻的风,继而,头上的雨停了。 一把伞出现在她的头顶,令视线越发昏暗。同时,背后响起一个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声音:“宝儿姑娘~~” 纪千尘跪着回头,立马看见一张油头粉面的大饼脸。柳公公弯着腰,脑袋凑得格外近,他不笑的时候满脸肉,笑起来满脸肉褶子。 纪千尘惊悚地往后缩,雨夜里蓦然瞧见这么一张面孔,乍一看像副猪大肠,细一看,是头垂涎欲滴的猪。 “啧啧啧,这些日子不见,宝儿姑娘怎落到这步田地?” 柳公公对纪千尘表现出的惊恐和嫌弃视而不见,用没撑伞的手摸了方帕子出来,就要往她脸上去:“小可怜~,别怕,洒家疼你……” 强烈欲吐的感觉让纪千尘从惊诧中回了神,她一边躲着面前的咸猪手,一边强装镇定:“柳公公,您怎么到这儿来了?若是让殿下知道,公公就麻烦了。” 纪千尘不知道他来承西殿做什么,但她知道,凤决不许人随意进出承西殿,更不会准他夜里独自在这样僻静的芳桂轩乱跑。 二殿下的禁忌,柳公公又何尝不知道。他不过是色迷心窍,盘算着,先来见一见凌宝儿,探探她的口风,顺便毛手毛脚揩些油。若她当真有意,他仗着是皇后娘娘身边的红人,向二殿下讨要个不得宠的小宫女,殿下未必不答应。 实在不行的话,他就去皇后面前甜言蜜语几句,恰好前些日子他办差办得好,皇后娘娘说要赏他,还一直没兑现呢。他若开口,不要金银玛瑙,只想调个人到跟前,这人还是她主子本就厌弃了想要撵出去的人,皇后娘娘再没什么不答应的理由。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不可说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09-14 22:42:24 不可说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09-15 18:56:39 不可说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09-16 19:35:53 读者“纸祭”,灌溉营养液+12019-09-16 12:24:23 读者“与君歌”,灌溉营养液+22019-09-15 12:33:38 读者“纸祭”,灌溉营养液+12019-09-15 09:56:56 读者“想得美”,灌溉营养液+12019-09-15 08:00:07 读者“想得美”,灌溉营养液+12019-09-14 23:57:05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m..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 第十九章 阴郁郁皇子16 柳公公算盘打得好,底气也足,他哼了一声:“怎么?又想拿二殿下来唬人?二殿下若是稀罕你,你又怎能在这儿跪着淋雨?不如跟了洒家,断不会让你吃一丁点儿苦头。” 说完,他的手又向纪千尘脸上摸过来。巴掌大的俏脸被雨水洗得晶莹水润,像剥了壳的荔枝又滑又香,柳公公在不加遮掩地吞咽口水。 纪千尘再顾不上跪不跪的事,她想爬起来跑人,却因为跪得久了,双腿发麻,一起身又重新跌了下去。 地面都是泥水掺杂着被风雨打落的残叶,饶是这样,她宁可自己是摔在地上,没有什么能比眼前这人更叫她恶心。可是,柳公公这回手脚倒快,他见她跌倒,当下松了手中的伞,上前一步,抱住了她的腰。 纪千尘快恶心吐了,她和原主两辈子的记忆都不曾被头猪抱过。柳公公身上有股难言的味道,乍一闻是刺鼻的香,接着是让人反胃的怪味,靠得近了连风雨都压不住。还有他那双手,一抱上来就没有消停过。 柳公公原本就是打着揩油的主意摸黑来的,不想这么顺利就软玉温香抱了满怀,他哪里还忍得住?上手都是好的,他还想往衣襟里钻,还想连嘴一块儿上。 纪千尘惊慌起来,她使劲地想推开这头肥猪,嘴里说着:“公公自重,我喊人了!” “你喊啊,洒家怕了你不成?”柳公公气息都粗了,脸拼命往她身前拱,“把人都喊来,你自己可有颜面么?二殿下只会更厌弃你是个残花败柳,早早地打发了。” 纪千尘推搡不开,狠狠地给了他一脚。柳公公“嗷”了一嗓子,刚松开手,又重新恼羞成怒地扑了上来。方才俩人距离近,纪千尘踢不到要紧的位置,其他的地方,肉厚着呢。 柳公公这会早把偷偷摸摸溜到芳桂轩的初衷抛诸脑后了,原本只打算过来悄悄探探她的口风,只打算小打小闹地揩把油就走。可现在,娇软的小腰抱上了,差一点还能亲个小嘴儿,居然被她给踢了。 色心和怒意都勾着他,绝不肯善罢甘休。 纪千尘原本就跪在棵树下,此刻被逼得步步后退,背上一痛,撞树上了,已退无可退。柳公公恶狼似地扑过来,一手攥住她一只小细胳膊,将她压在了树杆上。 他笑得一脸淫邪,这回连她的腿也防着了:“还往哪儿跑?来,叫一声亲亲,让洒家听听,洒家今日满意了,定去向二殿下讨了你,让你吃香喝辣。来啊,叫啊,叫来听听……” 说着,猪嘴离她越来越近。 纪千尘没叫,倒是柳公公自己突然尖着嗓子大叫了一声,险些把她的耳膜给震破。黑夜里,寒光一闪,一股温热的液体喷洒在她的身上,带着骇人的腥味儿。 柳公公已经抱着脑袋,杀猪般叫喊着滚倒在地上,他少了一片耳朵,半边脸和身子都是血淋淋的。让她叫来听听?这下好,耳朵没了。 方才削掉他耳朵的一柄飞刀,正插在距离纪千尘的脸颊不过寸许的树杆上。她惊心动魄之余,随着柳公公肥胖的身体倒下,被遮挡的视线豁然开朗。 在数丈开外的地方,王才撑着伞,伞下一张轮椅,凤决坐在那儿冷冷地看着她。 承西殿表面上看着人少,却不会松懈到外人可以四处乱走而不被察觉,一切只在于凤决管不管罢了。 纪千尘惊魂未定,已经忘了凤决罚她在雨中跪了一个时辰的事。从前觉得他是恶魔,可是在色狼面前,他怎么看怎么顺眼,简直就是谦谦君子,仿佛在流浪中遇见了亲人。 还有,他居然会用飞刀。王才一手撑着伞,一手扶着轮椅,方才的飞刀显然是凤决发出来的。纪千尘少女时期就迷《小李飞刀》迷得不得了,会用飞刀的人,就是帅! 她凄楚可怜又无比崇拜地柔柔唤了声:“殿下……”是信赖、是感激、是脱离猪爪的欢喜,这一声,叫得人心尖打颤,千回百转;这一声,叫得凤决眼皮子直跳。 叫完,她后背倚着树杆,哧溜一下坐在了地上。腿太软,是跪久了,也是被眼前血糊糊的惨状给吓的。 柳公公疼得在地上打滚,再多的花花肠子也疼清醒了。 他早知二殿下是个活阎王,今日才真正领教了他的狠辣无情。他竟是二话不说直接动刀子,连求饶的机会都没给,就要了人一片耳朵。 柳公公是个识时务的人,他强忍着剧痛从地上爬起来,磕头如捣蒜:“殿下息怒,殿下误会奴才了,奴才不过是恰巧听闻前些时候送来的宫女不识抬举,冲撞了殿下,这才想要替殿下管教一二。奴才当真是一心为了殿下,奴才绝非存心在承西殿胡来。” 凤决面无表情,仿佛只是不当心踩死了一只蚂蚁。他缓缓地滚动着轮椅向前,王才举着伞默默地跟着。 凤决曾见过太多的血。那血流成河的战场,红艳艳的一片,有多少不该死去的好儿男,胸怀着赤胆忠心,却被权力争斗的阴谋所践踏。 比较之下,他觉得眼前的血,是黑的。 “公公当我死了吗?承西殿竟要劳烦公公来管教宫女。”声音冷得掉冰碴,仿佛一点点靠近的,真的是来自地狱索命的阎王。 他终于在柳公公和纪千尘二人面前停下,阴鸷的目光落在柳公公那双捏过纪千尘手腕的猪爪上。 “来人,把他的手砍了,剁成肉酱拿去喂狗。” 纪千尘藏在袖子里的手抖了抖,她方才分明只看见王才一人跟着凤决,此刻凤决轻唤了声“来人”,还真的像风一样刮来几个人,拖住柳公公就走。 柳公公哆嗦得像在抽风,哭嚎声和求饶声已经含糊得分辨不出来。他实在是活该,纪千尘心中觉得痛快,背上还是止不住地冒冷汗。 她来了承西殿这么久,几乎一半的日子心底都在悄悄地骂凤决阴郁毒辣,今日真正见识了他的阴郁毒辣,她方想起采玉对她说,其实殿下待她已经是极好的。 她正胡思乱想,魂不守舍,一抬眼,正看见凤决阴沉沉的眸光已经转到了她的身上。在昏暗不明的夜色里,纪千尘看不清他眼底流动着什么样的情绪,只觉得像口深不可测的井,阴森可怕。 刚才,他就看了柳公公那么一眼,就叫人去剁了手。纪千尘微颤着想,自己被他从上到下凉飕飕地看过去,怕是要完。 作者有话要说:  把周三的提前更了,咱们周四18点见!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m..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 第二十章 阴郁皇子17 当凤决离得近了,仔细地看向树下缩着的人儿,沉沉的眸色阴郁得厉害。 纪千尘身上那件浅色轻薄的宫装被雨淋湿了,全都紧紧地贴着身。方才他的注意力在柳公公身上,这会儿才看清楚,她此时的模样虽然狼狈,却意外地勾人。她眼下穿着件透湿的衣服,却如神来之笔将写意的曲线一一勾勒。凤决既是个擅使飞刀的人,目力自然强过一般人。 脑海中立马浮现出他见过的妖娆身姿——在后院的池水里,她前胸湿透的光景,像一片上好的白瓷,还有她病中,从下房的床上爬下来,一扭一扭的翘臀,深夜侧屋里,她没遮住的那一截白嫩细软的腰肢…… 在夜色的隐蔽下,他眼底心底像着了火,只觉得口干舌燥,真有种冲动想去做方才柳公公一样的事。 “殿下恕罪!奴婢不敢擅自起来,奴婢本一直是跪着的,是他来了……奴婢才起来的……”纪千尘指着柳公公的方向,委屈兮兮地重新跪下了。膝盖还在疼,可是保命更要紧。 凤决眸中的凉意更甚,不咸不淡地“哦”了一声。 她在树下缩着,尚且难掩姿色,之前起身时,岂非无限风光都被看了去?她湿着身子的样子,原本只有他见过,如今却又多了一个人。 那色胆包天的肥猪方才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他一定也在想着,把水灵灵的果子剥了皮,去尝一尝内里清甜娇软的滋味儿。 凤决脑中闪过这些,眸底刹那间淬了毒。这怒意让他自己都始料不及,仿佛是藏在屋里许久,自己都不曾细看的宝贝,让别人看了去。 他淡淡地吩咐:“把他那双眼珠子,也一并剜了。” 拖着柳公公的人还没走远,一是柳公公吨位大,拖行沉重,二是他非常不老实,拼命地挣扎呼救。 他原是一味地伏低做小,求情讨饶,觉着似凤决这样的性子,当是吃软不吃硬。若是拿皇后娘娘来压人,恐是适得其反。然而这才多大会儿工夫,又要没了眼睛,柳公公心道,若再不使出杀手锏,断无活命的机会。 他已失血过多,底气不足,仍是强撑着叫道:“奴才自入宫,在皇后娘娘身边伺候多年,奴才的命不值什么,还请殿下看在皇后娘娘往日对承西殿多加照拂的份上,饶了奴才一条贱命!两军交战尚且不斩来使,奴才是奉皇后娘娘之命来给殿下送礼的啊,娘娘还等着奴才回去复命的……” “慢着。”凤决总算是出了声,柳公公心中窃喜,二殿下再狠,到底还是知道畏惧的。 拖着柳公公的几双手方要松一松劲道,又见凤决微蹙了蹙墨眉,面带厌恶:“舌头也拔了吧。” “……”众人面面相觑,以为殿下要改主意,原来竟是嫌他聒噪。 天地间顿时安静了下来,柳公公已经晕了过去,也不知是太虚弱,还是被吓得太厉害。那几人再不迟疑,抬起他死猪似的身体,很快撤了下去。 柳公公是再无活路的,而且,会是生生地疼死。他想错了,凤决并非吃软不吃硬,根本是软硬不吃。 世人都说凤决阴郁狠辣,其实,不过是他心中有杆秤罢了。这阉狗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早就知道,即便有皇后撑腰,他也从没给过一个好脸色。 从前那厮不曾招惹他,他懒得多事,今夜这怒火烧起来,谁也挡不住他杀人的心。 他淡淡地回眸,见纪千尘还像个塑像似的在树下跪着,被吓得呆若木鸡。他低哑着嗓子冷冰冰地丢出一句:“还不想走么?” 纪千尘如梦初醒,殿下这意思……是不叫她继续跪着了? 能走谁会想留下,跪在这黑灯瞎火的地方,她早受不住了。“走,当然走!谢殿下……” 她起身便猛地摇晃了两下,腿脚果然又麻了,幸亏她这次有了经验,没急于前行。若不然,恐又要被人说她投怀送抱。 然而,这回她没“主动”,凤决倒是主动伸出只手来扶了她一把。他坐在轮椅上,在她踉跄的时候握了握她的手腕,给了她一点支撑。 纪千尘的腕上的肌肤柔滑似雪,只是过于纤细,好像一用力,便会折断了似的。他的掌心微凉,却很有力,他默然地托着,待她一站稳身形,便轻轻地松了手。 他的“帮助”显得过于冷淡,绝无柳公公碰到她时的狎昵,甚至让纪千尘怀疑他有些嫌弃自己。 她想想也是,她在地上树上弄得到处是泥,身上还沾着那肥猪的血,她自己此刻都有点嫌弃自己。 凤决见她起了身,幽暗的目光又在她湿着的衣裙上扫了一眼,垂眸伸着修长的手指,将他颈口的系带解开,把自己的披风扯了下来。 纪千尘见他别开脸,看也不看她,只是冷漠地把带着他体温的披风扔给她,说了句:“穿上。” 纪千尘乖乖地穿了,披风上有属于他的,好闻的沉水香的味道。她内心在嘀咕:果然还是嫌我又臭又脏。 不过,从前那些胆小的宫女们都传说二皇子是嗜血的恶魔,说他身上有浓重血腥的味道。其实,哪儿有?她在凤决身边伺候了这么久,今日裹在他的披风里,更是深切地体会到,二殿下,其实是香香的,清清爽爽的,很好闻。 凤决已经滚动轮椅转身走了,纪千尘自觉地跟在他身后。腿又麻又疼,她走起路来有点瘸。 雨渐渐地歇了,夜风添了清爽的凉意,王才已收了伞,敛着眉眼跟在身边。 回廊上的铃铛一声声清脆悠扬,落在耳中,纪千尘心情不错。她虽看着娇软柔弱,却自幼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心宽不爱记仇。 她自己也是个养宠物的人,她有一只肉球似的橘猫叫橘子。谁若是把她的橘子吃了,她定会跟那人拼命。 以己度人,她吃了凤决养的逍遥,凤决恼她,罚她跪,她也能理解。 何况,凤决刚刚从咸猪手下救了她,待在他身边,她不用害怕好色的老太监,也不用担心有人来挖她的眼睛。这样想想,她是不是该对自己的目标人物再好点儿?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不可说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09-17 22:12:47 不可说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09-17 22:12:57 读者“纸祭”,灌溉营养液+12019-09-18 08:00:37 读者“与君歌”,灌溉营养液+12019-09-17 12:42:12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m..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 第二十一章 阴郁皇郁子18 纪千尘光顾着瞎琢磨,没提防前面的轮椅突然停了。她直直撞上去,然后弯下腰来揉着膝盖,疼得龇牙咧嘴。 王才捂着嘴在旁边偷笑,凤决转过头来,抽了下嘴角才绷住脸。他吩咐王才去备浴汤,王才应着转身去了,凤决又滚动轮椅继续前行。 纪千尘一瘸一拐地跟着他:“殿下,那肥猪……嗯,柳公公,今晚为何来了承西殿?” 凤决懒得理她,自顾前行。 “殿下,听说他跟着皇后娘娘十多年了,你把他弄死了,皇后娘娘会不会和你过不去?” 凤决依然抿着薄唇不答,这丫头操的心还不少,是在替他担心? “对了殿下,原来你会用飞刀?刚才你那一下子,真是太准了!你真厉害!” 凤决没回头,却忍不住微微勾了勾唇角。这丫头平时说不出什么好话来,但赞美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竟让人格外愉悦。 方才她一路沉默,他还以为她是被吓傻了,现在她又打开了话匣子,看来是好得很。 纪千尘想想又有些后怕,夜色昏暗,凤决当时离得那么远,还有,当时她和肥猪太近了,飞刀若是偏个一星半点儿,只怕她的耳朵也没了。 “殿下,当时你那一刀飞出去,有几成的把握啊?” “五成。”凤决总算开口答话了,却是憋着恶意捉弄。 “……”纪千尘觉得脑门儿发凉,“那,万一奴婢的耳朵也一块儿削下来了怎么办?” “那就,削下来了呗。”凤决微微一笑,轻描淡写,左转进了门。 纪千尘对着他的后背,恨恨地努了努嘴。自己还是太连清啊,错吧恶魔当成见义勇为的英雄。他今晚干掉柳公公,想必是因为那肥猪不遵他的禁令,私下在承西殿乱走,定然不是为了她。 纪千尘瘸着腿又燃上几盏琉璃灯,微暖的灯光透过晶莹的灯罩子铺洒在房内,漆黑的夜色也变得旖旎温柔起来。 承西殿人少,凤决又素不喜人近身,王才还没过来,这寝殿内的事只有她来做。 纪千尘眼尖,她一眼瞄见今日那案上多了匣珠子。方才进屋时,屋里只有两盏灯亮着,依稀觉得这珠子会发亮,又大又圆,一看就是宝贝。 她贪婪地多看了几眼,忍着腿疼点好灯,又将桌上的茶倒了一杯送到凤决手边。凤决蹙眉看着她跛脚的样子,着实有些担心她手中端着的茶会颠出来,洒他一身。 纪千尘上了茶,讨好地说:“殿下能不能把飞刀绝技传授给奴婢?奴婢一个弱女子,日后也好防身。” 他挑了挑眉:“能打死一只鹰的弱女子?” 纪千尘尴尬地“嘿嘿”一声:“要不然,奴婢学好了,日后来保护殿下?倘若有一天殿下惨遭陷害,身陷囹圄,千疮百孔、九死一生……奴婢当不离不弃为殿下杀出一条血路!” “……”凤决揉一揉眉心,这丫头果然还是不说话比较好。他横了一眼:“你咒我?” “奴婢不敢!”纪千尘耷拉着脑袋,她怎么把原主记忆中关于他的下场给说出来了?“奴婢是忠心耿耿的……” “行了,”凤决从一个小小的乌木柜前转身,一手滑着轮椅,一手将从柜中取出来的小瓷瓶递给她,“这是水香露,可活血化瘀、消肿止痛。” 纪千尘怔了怔,小心翼翼地把瓷瓶接过来,看这瓶子何等精美,便知这药定然亦非凡物。水香露,听名字就好喝! “谢殿下赐药!”她拔了瓶塞,仰脖子就喝了一大口。 下一秒,纪千尘觉得自己的脸色一定不大好,但是,念在这药肯定很贵,她狠狠心,硬着头皮一抿嘴,咽了。 她见凤决满脸诧异地看着自己,屋子里的气氛一时安静得有点诡异,就连王才进来,也觉察出有什么不对劲,杵在一边没敢吱声。 半晌,凤决试探着问了句:“如何?” “回殿下,诶……老实说,味道不太好,既不香又不甜,完全当不得这么好听的名字。” 凤决硬绷着脸,默了许久方才说道:“南疆有一味药材名叫水香,水香露便是以此物为主。我还没来得及说……这药是外用的,并非内服。” “……”纪千尘哭丧着脸,愣了好半天,敢情自己是把跌打万金油给喝了? 没事的,现在她只能安慰自己,古代的药都是纯天然制剂,喝就喝了吧。 刚才她满脑子只想着“值钱”,此时听凤决解释,才调动了一下原主的记忆。医书中有记载,南疆确实有一种草药名叫水翁花,又名水香,气微香,却是味苦。 原主有个堪称神医的义父,但是凌修之从不教她最精深的医术。他说学医太苦,女孩子活得简单快活些便好。他将一身医术都传授给了他的弟子安澄,纪千尘在猜想,凌修之打的主意,莫不是想将女儿许配给自己的高徒,从此一生无忧? 因此,凌宝儿虽也懂些医理,凌修之忙的时候她也能给病人把把脉,治些简单的病,但医术全然不可与凌修之、安澄同日而语。 王才撑不住,捂着嘴还是笑出了猪叫声,纪千尘这才回过神来。她委屈地微微噘了嘴,粉嫩的唇嘟成颗晶莹欲滴的樱桃,下巴轻颤了一下,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水气蒙蒙的,显然是受了欺负,又不敢说。 凤决睨了一眼,王才霎时止了笑,恢复一本正经脸。“殿下,浴汤备好了。” 凤决“嗯”了一声,轮椅经过案边时,他顺手把那装着夜明珠的匣子拿了起来。皇后送了他这个,他之前叫王才送到寝殿里来,其实并没想好有什么用。 他随意地把匣子伸到纪千尘面前:“喜欢它?赏给你了。”他目光如炬,刚才已经看出来了。 “真的?”纪千尘的脸色瞬间云开雾散、阳光灿烂起来,眼睛里含着晶亮的水气,却已笑颜如花,“喜欢喜欢,谢谢殿下!” 凤决眸光微动,她笑起来,秋水般的眸子里染着光华,更胜过匣子里的夜明珠。她还穿着他的披风,娇小玲珑的身材裹在披风里,楚楚可怜。灯下看美人,一张玉雪娇嫩的小脸柔媚可爱,甚至能看见细软的小绒毛。 他觉得,她就像是个被糖果哄得开心到飞起的孩子,眉飞色舞的样子不带一丝阴谋。她就是这样,让他一面防备着,一面又不忍设防。 纪千尘欢天喜地地捧着匣子回了侧屋,临走前,凤决告诉她水香露的用法:“浴后先冷敷,然后上药。” 待纪千尘离开,凤决听见王才说道:“殿下许久没这么笑了。” 一个情不自禁、难以察觉的浅笑僵硬在凤决的脸上,转瞬,皆淹没在阴沉的眸底。 作者有话要说:  拜托小天使们去我的专栏看一看四本预收,然后给我点意见,希望下本开哪个。 当当犹豫好久了,实在不知道先开哪本好,选择困难症患者_(:зゝ∠)_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m..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 第二十二章 阴郁皇子19 凤决给的药,不枉费有个好听的名字和精美的瓶子,药效也是杠杠滴,绝对是跌打万金油中的战斗机。 纪千尘冷敷上药,好好地睡了一觉,第二天起身时,不仅腿不疼了、膝盖不肿了,甚至好像还觉得筋络通畅,弹跳力惊人。 她身姿轻盈,像个小白兔似地蹦出来,先去后院折了几枝新开的凌霄花回来插瓶,然后又亲自选了几样新鲜的水果,只为搁在屋里闻一闻清冽的果香。 等一切收拾停当,她正见着王才要去给凤决沏茶,她主动过去申请帮忙。 纪千尘没注意,王才是偷瞄了凤决一眼的,只等着凤决悄然点了点头,王才方领了纪千尘过去,将凤决喜欢的茶叶和器皿、茶水的温度一一说与她听。 纪千尘留意记了,又在王才的陪伴下,亲手沏了第一回 茶。 王才心中嘀咕,殿下素来信不过别人,但凡吃的喝的,都是王才一人打理。纪千尘自调来凤决身边,做一些寝殿和书房的杂事,却也从不让她接近床榻。今日这是怎么了?殿下竟肯喝她沏的茶。 俩人沏好茶端进屋来,纪千尘看见凤决在揉腿。自进了梅雨季节,气候阴雨潮湿,凤决总坐着,除了关节疼,更是血脉不通。 原主凌宝儿是个乖巧伶俐的性子,纪千尘也学到了几分,从前她怕凤决,不肯与他亲近,如今承了他的人情,倒是一下子想通了,她就该好好表现,讨他的欢心。 她放下茶,自觉在他身边跪下来,伸了纤纤十指去替他捏腿。凤决怔忡了一下,再次接受了她主动的好意。 他眸光微敛,淡淡地落在她白皙如雪的手上。指尖宛如灵巧的蝶,指甲像粉嫩的小贝壳,凤决不经意地想,她是不是全身都这样柔软,如她樱桃般的红唇,让他想用力地搓磨。 他轻轻移开了眼,头一偏又看见她低着头时露出的一截后颈,纤细修长。小小的身子离他很近,他总觉得有股甜美的幽香,宫女照说用不起什么好香,她也确实不曾佩带香囊,他总觉得那脖颈深处看不见的地方,才是芬芳的来源,那是好闻的女儿香。 纪千尘手上未停,口中问道:“殿下觉得好些了吗?” 她说话的时候没抬头,却无意识地摇晃了一下脑袋。她今日梳着宫女标准的发髻,一边一个小团子,晃动的时候让他想捏一捏。 她今日折的是凌霄花,花色明艳动人,插在个冷色的琉璃瓶中,艳而不俗。还有,能让人看出,她心情不错。 “好多了。”凤决垂着眸,浓密的睫毛轻颤,嗓音却从喑哑变得幽凉,他冷不丁地问:“你想出宫嫁人么?” 纪千尘被她问得一愣,不知他为何突然想到那么远的事。“回殿下,奴婢不想出宫,也不想嫁人。” 凤决指尖温凉,抬起她的下颌,迫她与自己对视。他眸底闪过一缕冷冽的光:“不想出宫嫁人,也不想待在承西殿。那么,你究竟心属何方?” 纪千尘莫名其妙,不知道这位难伺候的二殿下又在找什么茬。那日她满腹怨气地对采玉说,她不想留在这里。说完她自己都不曾上心,毕竟,她是有穿越任务的,哪能说走就走。 可是,当日盯着纪千尘的人告诉了凤决,凤决却上了心。 “我已命人把你的名字报上去了,到了时候,自然放你出宫。” “殿下,奴婢真的不想出宫,”纪千尘有点急了,若出了宫,再要接近凤决就难了,“奴婢就想待在承西殿,奴婢以后会好好伺候殿下的,再不会惹殿下生气了。殿下别赶奴婢走……” “那你老实地告诉我,你当初为何会来?”凤决直直地盯着她,这个问题他始终没有弄明白,便不能完全地信任她。 “奴婢……” “别再说什么钦慕于我的鬼话,”他霸道地咬咬牙,“我一句也不会信!” 屋子里霎时安静下来,纪千尘满脸迷茫地看着他,怎么也想不出自己又做错了什么,会让他厌弃得要把她赶出宫去。 凤决也冷冷地看着她不说话,俩人之间才融洽了半日的关系,转眼又陷入了僵持之中。 一连数日,纪千尘过得老实本分、勤勤恳恳,只是凤决的态度不热也不冷。伺候饮食这样要紧的事,他照样允许纪千尘做着,甚至还默许了她帮他整理床榻。只是,俩人在一起的时候,他依旧阴郁得吓人,且极少说话。 为了哄着凤决高兴,纪千尘找人在寝殿的东窗下砌了个微型的荷花池,也可以说,是个巨大的花瓶。池壁以七彩卵石铺就,颇有点现代装修风格。临窗的地方还插了一排翠绿的艾草,既好看,又可防止池中生了蚊虫往屋里飞。 纪千尘想过了,等到了秋冬季节,便把荷梗拔了,种上些富贵菊或者水仙花。人家“采菊东篱下”,咱们也可以采菊东窗下。煮酒赏菊,十分风雅。 池子整好的时候,纪千尘看得出来,凤决分明就很喜欢,可是这个死傲娇,硬是绷着脸,咬着牙,吝啬赞美之词,只说了个“还行”。 这日,阳光灿烂,廊下的合欢树开满了花,一团挨着一团,粉色茂密。纪千尘没想到,她站在树下一扭头,竟然见到了安澄。 安澄走过来,柔和地叫了声“宝儿”,是他一向温润斯文的语气。纪千尘便也依着原主幼时的习惯,唤了声“安哥哥”。 安澄前些日子一直不在宫里,只因汉月国中三州五县之地闹起了瘟疫,而这一带连着边境,若不及早采取措施,恐被敌国钻了空子。故而,皇帝派了两名太医带着人前往支援,安澄便是其一。 安澄一回来便得知宝儿调去了承西殿,他想去看看她,又深知二殿下的脾气,那承西殿,哪里是想去就去的地方。 恰巧,今日凤决让人请了安澄过来,想问一问三州五县疫情如何,他这才名正言顺地出现在这里。 纪千尘心中暗叹,这位阴郁殿下虽然性子古怪些,倒是难得,有副忧国忧民的心肠。 凤决是在书房见的安澄,安澄退下之后,他又待了一会儿才出来。 他行了不远,向左一拐,远远地便望见廊下站着两个人。那男子是刚刚见过的安澄,那女子乌发雪肌,身姿窈窕,虽是一身朴素的宫女装,却也掩不住绝代风华、秀美灵动。 凤决往日与安澄没什么交道,只是在控制疫情这件事上,安澄既能处置得当、对答如流,可见是临危不乱,真正费了些心力的。比起那些高位高薪,只给帝后和权重之人看看病的老太医们,安澄也算得是个青年才俊。 之前觉得安澄有多“才俊”,凤决此刻便有多糟心。那二人站在棵合欢树下,看着倒是养眼,一个眉眼温和,一个花容月貌。即便他俩只是静静地站着,也有种说不出的温情,偏生还是轻言细语、巧笑嫣然。 安澄说着竟还上了手,把一朵落在纪千尘乌发上的合欢花拈了下来,那动作极是自然。 作者有话要说:  晚九点还有一更。 谢谢赫连菲菲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09-19 19:15:49 不可说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09-19 23:04:06 不可说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09-20 23:21:11 读者“飘飘”,灌溉营养液+92019-09-20 18:08:40 读者“米玥”,灌溉营养液+32019-09-19 20:58:55 读者“纸祭”,灌溉营养液+12019-09-19 18:04:22 读者“与君歌”,灌溉营养液+12019-09-19 13:49:50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m..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 第二十三章 阴郁皇子20 那日,凤决本来是要左拐的,后来硬是掉头走了,转道去了瀚海阁。 他自己虽然走了,却示意王才叫个人来盯着。 一刻钟后,他坐在瀚海阁里,一只手漫不经心地捧着本书,伸了另一只胳膊慵懒地支在书案上撑着头,听着来人的回报。 其实安澄和纪千尘并没说多久的话,举止也并无逾矩之处,最多不过是安澄在纪千尘的头上拈下来一朵花,倒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俩人说过的内容有三个方面,其一,安澄拿着合欢花问纪千尘,记不记得幼时他往她荷包里塞的草药?安澄让她有空时去太医院找他取些回来,放在荷包里,夏日可以驱虫宁神。 凤决面无表情,内心“呸”了一下。承西殿没虫子!明日便找人来,把里外的虫子都杀光。 其二,安澄问她,之前进宫时,不是一心想去伺候三殿下的么,为何突然改主意,来了承西殿?纪千尘笑答,做宫女的,伺候哪位主子不是一样?安澄又问,当真对三殿下无意?纪千尘答是。 凤决依然面无表情,内心冷哼了一下。果然是惦记着三弟的,女人就会口是心非,这样的鬼话,用来骗安澄,安澄也不会信。 其三,安澄说,既已来了承西殿,不如关心一下二殿下的腿疾,若有疑难,大可问他,或是问问她义父。纪千尘连连点头说,我怎么没想到? 凤决抖了抖蝶翼般的浓睫,神色终于有了点变化。 他自腿伤之后,性情古怪、讳疾忌医,已经很久不许太医为他请脉了。这应该是所有太医都知道的事。 曾经为凤决治过腿疾的张太医早已告老还乡、隐姓埋名,这样一来,他的腿已能行走的事便没人发觉。 安澄竟会让纪千尘来关心一下二殿下的腿疾,他究竟是太热心还是太多事,才会叫她来碰一件,根本碰不得的事? 纪千尘和安澄聊了几句,便目送他走了。 她等了一个多时辰,才见凤决从瀚海阁回来。这之前,她听人说,刘嬷嬷今日不慎,言语冲撞了殿下,殿下命人掌了嘴,还将她撵走了。 纪千尘又想起凤决说要送她出宫的事来,刘嬷嬷不过是言语不慎便倒了霉,这样想来,能让恶魔殿下厌弃自己的理由,还真是数不胜数。 其实纪千尘不知道,凤决处置了柳公公后,已经得知刘嬷嬷那天是如何煽风点火。本想惩治她还没来得及,今日一转身又听见她在廊下议论纪千尘。 当时凤决准备去瀚海阁的,无意中听见刘嬷嬷对怀碧说:“凌宝儿居然大白天的勾搭太医,想那太医院也只有安太医风姿出众些,她便不肯放过,从前在三殿下处,又谁知是如何的不清不楚……” 怀碧不曾说话,只沉默地听着。刘嬷嬷还没说尽兴,便有人来拿了她去掌嘴。怀碧当时惊出一身冷汗来,若非自己知道轻重不肯多嘴,只怕现在也跟着一起挨罚了。 旁人不知内情,唯有怀碧是知道的。但她在承西殿伺候多年,一向谨慎,自是不会将其中原由四处宣扬。再则,她也不敢相信,殿下竟会因为刘嬷嬷背后说了凌宝儿的坏话,便打发了她。 刘嬷嬷被撵走的时候,老脸又红又肿,颜面扫地。凤决好歹顾念她年事已高,没让她伤筋动骨。 纪千尘这几日本就对凤决有些发怵,出了刘嬷嬷的事,她更是怕了他。偏偏凤决打从瀚海阁回来,脸色便阴沉沉的,他不说话,震慑得身边人都不敢轻举妄动。 让纪千尘意外的是,凤决对别人不说话,对她倒是一连说了好几句。 她小心翼翼地奉茶上来,凤决只打开盖子看了一眼,便冷着脸说:“太烫。”她手脚麻利地连忙换了一杯,送过来他连看都没看,又沉着眸说:“太凉。” 纪千尘记得自己分明是按照王才交待的水温沏的茶,先以为是天气太热,凤决想喝凉些的。可这会儿,他看也不看,又嫌凉了,纪千尘哪能看不出,他又在闹脾气。 热也不是冷也不是,她杵在原地不知所措,惜字如金的殿下又说了一句:“怎么,我使唤不动你了?” 王才站在一边狠狠地埋着头,脑袋恨不能扎进地里去。他虽然是个太监,而且是个年纪尚小的太监,可他也瞧出来不对劲。殿下的性子确实别扭,可是,殿下好像对这个凌宝儿,特别别扭! 纪千尘被凤决阴郁带着戾气的目光盯着,一会儿,她莲步轻盈捧上来一盏晶莹剔透,玛瑙似的葡萄。 她浅笑盈盈地对着他不解的眸色,笑颜惑人:“殿下想是渴了,食些酸甜的果子,最能生津止渴。” 说着,她已经剥开了一个葡萄,柔美素白的葇荑沾上了甜美的果香,不知道鲜嫩水灵的到底是哪一个。 凤决想责备她擅作主张,却没开口。她指间的葡萄又让他想到娇嫩欲滴的美人唇,他滚了滚喉结,觉得嗓子越发干涩。 纪千尘殷勤地将葡萄送到他的嘴边,他想也没想,张嘴接了。大概因为在走神,他含住葡萄的时候,碰到了她的指尖。 他怔忡着,甚至还用舌舔了一下,和嘴里的葡萄一样,酸酸甜甜。 纪千尘飞快地缩了手,指尖酥麻的感觉犹在,她眨一眨清澈的小鹿眼,木头似地杵在那儿。她心想,坏了,上回第一次做鱼丸卡了主子喉咙,这回第一次喂葡萄磕着主子舌头,不会又要被禁食了吧? 凤决也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傻愣愣地含着葡萄半天没嚼。 王才低着脑袋,用余光暗中观察这静得诡异的一幕。葡萄吃得好好的,为啥俩人突然被定身了,只顾大眼瞪小眼,而且,眼见着凤决突然从如玉般的俊脸一直红到了脖子根儿。 在纪千尘忐忑不安的时候,凤决猛地别开脸,凶巴巴地说了句:“不吃了,太酸!” 纪千尘疑惑着,又剥了一颗,自己拿舌尖舔了舔,浅粉柔软的小舌收回去,娇嫩的唇瓣都沾上了水润的光泽。漂亮的小鹿眼亮了亮,她抬起小脸看着凤决:“不酸啊,挺甜的。” “我说是酸的就是酸的!”凤决突然恼了她吃嘛嘛香,一睡就着,没心没肺的样子。他分明一肚子酸水,她却偏要说是甜的。 “出去!” 纪千尘放下葡萄,逃命似地跑了,谢天谢地,没被禁食,殿下也没再挑剔茶水的冷热,今天这一劫,算是躲过去了。 王才见纪千尘退下后,凤决始终阴沉着脸,让人看着都难受。方才人家剥给他吃他不吃,现在人走了,他又只管盯着葡萄发呆。 于是,王才硬着头皮凑过来,赔笑着说道:“要不然,让奴才伺候殿下再吃几个葡萄?” 凤决冷淡地扫了一眼王才那又短又粗,耙子似的手,琥珀色的眸中仿佛射出几把飞刀。 王才察觉到过于明显的嫌弃,在冷飕飕的目光下,尴尬地把自己的手藏进了袖里。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不就是刚吃了一颗凌宝儿剥的葡萄么。 其实,凤决刚才是对着葡萄在琢磨:她不怕酸是吧?宫中有种蜜饯梅子酸得很,听上了年纪的老嬷嬷说,那些有孕的嫔妃们最喜欢。即便有不喜欢的,因着“酸儿辣女”,也都咬着牙说好吃,就盼着肚里是个皇子。改天,非得叫人把那梅肉做成丸,哄她吃上一粒,看她还说不说甜。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各位亲亲给的建议,然鹅,我还是不知道下本开哪个,因为说哪本的都有…… 所以我想……还是丢硬币来决定吧……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m..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 第二十四章 阴郁皇子21 王才跟着凤决时间最长,他若是对凤决的了解算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而且,凤决的腿没瘸,他不仅能正常行走,还能下得了水。这事儿旁人不知,王才是知道的。 王才转了转机灵的小眼睛,俯着身轻声说道:“殿下如今年纪也不算小了,前些年忙着征战,如今太平了,也该想想旁的事儿……” 他这头起得太大,凤决瞥了他一眼:“你想说什么?” “照宫里的规矩,能睡在主子侧屋里的宫女,原就与众不同些,何况宝儿姑娘的容貌也算是数一数二的……” “到底想说什么?” 眼见凤决不耐烦了,王才把心一横:“奴才是想说,何不叫宝儿姑娘来给殿下暖暖床……” “这么热的天,暖什么暖!” 他颊上原本就没完全褪下去的绯色,霎时又红了几分。他连打带踹地把王才轰出门,嘴里恼道:“滚滚滚,别什么人都敢往我榻上塞!” 王才抱头鼠窜,马屁拍在马腿上,殿下的脸色越哄越坏。主子的心思你别猜,猜来猜去就得挨踹! 凤决打跑了王才,坚定地否决了他的馊主意,却是一连几日都没睡好。 也不知怎的,他总是想起叫凌宝儿来暖床的话,脑中会莫名浮现她勾人的睡姿。他不曾窥见过别的女子睡觉的模样,但他肯定,宫中绝不会有第二个宫女敢睡得如她这般不成体统,简直像要勾引谁似的。 这几日的夜里,像是格外燥热,凤决翻来覆去总也睡不踏实。最可气的是,纪千尘每晚睡得像猪一样,夜里但凡故意喊她倒茶,她一次都没醒过。她倒是在某天清晨,满怀善意地对着凤决的脸说:“殿下,你怎么会有黑眼圈?” 这事儿不科学,侧屋是不可能比他睡的地方更冬暖夏凉、通风舒服的。凤决阴沉着脸,忿忿地想,还不是她睡觉都不知道要关窗放帐,还露胳膊露腿儿,所以才比较凉快! 凤决本就浅眠,又是个习武之人,警觉性比一般人高。这天好容易睡着,屋里一有动静他便醒了。 窗边远远地站着个黑衣人,皎白的月光从棱格透过来照在他身上,斑驳中带着清明。哪怕是夜行衣,也是用的上好的布料,且爱惜得一尘不染,连褶子都没几个。 凤决并不惊慌,缓缓从榻上坐起,捏了捏疲倦的眉心,淡淡说道:“你来了。” 来人行过礼,这才扯下面巾。在凤决认识的所有人里,最臭美爱干净的,必是小将军韩晋。进了屋也不动手,规规矩矩地站立在月光最亮的地方等他起身,来人自然是友非敌。 “属下几日都没等到逍遥来送信,所以来瞧瞧殿下,看殿下的样子,必然也早就猜到我要来吧。”韩晋对凤决说话比旁人随意,是生死患难的交情。 凤决确实猜到了他会来,也习惯了他出入皇宫如履平地的身手,只是一想到逍遥,心中难免郁闷。 “我又不是认不出你,你小子何必放着门不走,回回跳窗户?半夜三更的,你吓唬谁呢。” 韩晋一本正经地解释:“殿下冤枉。我这次生怕惊了殿下好梦,特意从侧屋的窗户跳进来的。” “……”凤决一想到侧屋那位姑娘的睡姿,脸色瞬间黑得像锅底,“以后还是跳这边的窗户,不许走侧屋!” 韩晋嘻皮笑脸:“我这些时候没进宫,竟不知,素来远女色的二殿下也在侧屋里安置了一个娇滴滴的小女子。我倒是十分好奇,究竟是何等的人间绝色,方能叫唐僧也动了凡心。” “你小子欠揍!”凤决冷着眉眼,然而骂归骂,听韩晋的意思,却是并没看见她的模样,凤决心中舒坦了不少。“到底是不是来说正事的?” “自然是,”韩晋这才收敛了散漫的笑容,“上回信中所说之事差不多办妥了,还有几个需笼络之人名单,正欲与殿下当面商榷。” 凤决未语,只微微点了点头。 名单照例是不会写出来揣在身上的,一串的名字全在韩晋的脑海中记着。俩人一个个议来,凤决虽人在深宫,对这些文臣武将的背景却如数家珍。 议完,韩晋闭了眼,将方才定下的每一个人在脑中默记一遍。睁眼后盯着凤决想了想,他又不放心地说道:“你当真不用我多调些人手来,加强承西殿的守卫?” 凤决摆摆手:“不必了。高手再多,也是咱们在明,别人在暗。况且,我费了这许多工夫来守株待兔,你再多调些人来,兔子全都吓跑了。” 韩晋沉默着,半晌未语。凤决说的有道理,咱们有高手,人家也有,从来防守更比偷袭难,何况还不能让对手发现咱们有防范,那更是难上加难。 “如此一来,你这承西殿,便是真的危险了。”韩晋愁道,“我恐怕,不出事则已,若有事,便能将天捅个窟窿。” 凤决幽深的眸子映在凉白的月光底下,更显阴冷,他如何不知,他头顶一直悬着一把利剑。在这一场无声的博弈之中,败者输的不仅仅是江山天下,甚至是自己和身边人的性命。 可这把剑,早在他当年意气风发迎战星蜀大军之时,便已经悬在他的头顶,不论他愿与不愿,那都是一场你死我活的较量。 “他们比我想的,更能沉得住气,我怕是得再想想法子,催一催他们。”凤决淡淡道,“总不能等到他们架好了柴火,把咱们搁在火上煎烤。” 确实,敌人迟迟隐忍不动,倘若等到人家万事俱备还不知敌人是谁,那便只能任人宰割了。 “总而言之,你须多加小心。”韩晋止不住摇头,“我怎么想,你的处境都是凶险万分。” 凤决的眉眼间难得地露出一丝温和,娘说的对,人这一辈子,不过是一场寂寞的苦行。还好,他还有几个如韩晋这样曾经浴血沙场,肝胆相照的兄弟。 “知道了,你也要当心。” 韩晋点头应了,便要离开,他走了两步又回头问道:“逍遥到底咋了?莫非是在宫中伤人被关起来了?” 凤决略带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恰恰相反,正是被人搁在火上煎烤,吃了。” “啊……”韩晋一惊之下,目瞪口呆,“是谁?敢吃殿下的鸟?”说的时候不觉得,说完感觉莫名猥·琐,好在小将军韩晋也是军营里混大的,什么荤段子面前都能异常淡定。 “……”凤决顿了顿,“正是你口中那位娇滴滴的小女子……日后的联络,我自会另有安排。” 天哪,她这是已经被殿下宠上了天的节奏?连逍遥都敢吃,比上房揭瓦还厉害! 韩晋心中感慨着,又听见凤决叮嘱了一声:“走的时候别走侧屋。” “知道。”韩晋心不在焉地说完,立即灵巧轻盈地往门边的窗外飞身一跃…… “喂……”凤决还没来得及说,那个窗户也不行,窗外,是纪千尘新砌的小花池。 他连忙凑到窗边,只听见“扑通”一下,韩晋压抑地“啊”了半声,又生生咽了回去。继而,一道闪电般的黑色身影在空中划出一道刚劲的弧线,飞快地消失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  凤决现在:别什么人都敢往我榻上塞! 凤决将来:真香!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m..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 第二十五章 阴郁皇子22 韩晋这个爱干净的家伙,衣服皱了,还滴着水。 凤决望着他消失的那方夜空,清冷的脸上亦淡淡地勾了勾唇。 他转身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去侧屋里确认了一下,难得纪千尘今晚睡得很老实。 事实上,自从出了柳公公那件事,她一直心有余悸,现在每晚睡觉都关好了帐子,中衣也穿得中规中矩。什么娇滴滴的小女子,那都是韩晋瞎猜的。 纪千尘自那日与安澄见过,果然对凤决的腿疾上了心。她先是去瀚海阁中寻了几本相关的医书,看了几日,略有不通之处。后来离承西殿办事,她特意绕到太医院,又去见了安澄,除了向他细细请教,还得他赠了本关于医治腿疾的手稿。 纪千尘从来对男女之情不上心,即便系统叫她攻略凤决,她也不曾细想该怎么做。她如今只想着,救他的命,治他的腿,那应该便算是对他好,算是在攻略了。 她回来又将安澄给的手稿细细琢磨了一番,决定理论联系实践,今晚先看看凤决的腿。 这天夜里,纪千尘叫人打了水,将铜盆在凤决的面前放下,她走过来蹲在他面前,仰起清秀的小脸。“殿下坐久了,总说双腿酸痛,不如让奴婢伺候殿下泡一泡脚,再捏一捏腿。” 凤决未语,面带疑惑地抬眸看了眼王才,王才连忙恭敬地回道:“殿下,确实是宝儿姑娘主动说起,想伺候殿下。” 王才想着,近日纪千尘贴身服侍的事不少,铺床叠被、沏茶送水,也不差再泡个脚。既然殿下之前一直纵容,王才也不好拒绝她,于是私下答应了。 他当然不曾想过,这小宫女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也不知道凌宝儿懂些医术,这几天,又专门往腿疾这块儿恶补了一番。 凤决垂下眸去,果然没表现出什么异议。只不过,王才的回答,让人听起来总觉得有些暧昧。 凤决看得出来,她这些日子服侍得近,前些天还弄了个小池子,像是有那么点儿想要讨他欢心的意思。只不过,王才说她“想伺候殿下”,也不知能伺候到怎么个程度。 他敛着眉眼不看她,浓密的睫毛低低地掩下来,将他自觉有点“龌·龊”的心思,滴水不露地藏了起来。 纪千尘已经动手除了他的鞋袜,他向来不走路,双足也显得格外白净。他脚趾圆润,指甲带着浅浅的粉,脚掌瘦长,比例很好,因为太白了,甚至能看见皮肤底下隐约的青筋,像冰雪覆盖下潺潺的河流。 她低着头,想起在水下初见凤决时的惊艳。这人模样长得像妖孽,想不到连脚也能生得这样好看。 她用手掌撩了些水,浇在他脚背上,等他适应了水温,才缓缓把脚压入盆中。她一只手从后跟握住他的脚踝,另一只手覆在脚背上搓了搓,她的掌心柔软温暖,酥麻的感觉仿佛顺着足上的神经蔓延到他的全身,让他贪恋。 凤决眼睫微微一颤,垂得更低,琥珀色的眸中悄悄流泻出浅浅的柔色。铜盆里的水本是微烫,可那热度传遍四肢,他心里却像燃起了一团火。 她纤纤的小手在他足上按摩,按得他心痒难耐。他到底禁不住轻轻地抬了眼,幽深的目光停留在她精致如玉的耳尖上。他觉得嗓子发干,而她那玉雪晶莹的耳尖就像是沁人心脾的源泉,若是凑上去吮一口,仿佛便能解了心渴。 凤决眸光沉沉,缓缓俯身,情不自禁地向她靠近。 忽然,他停了下来,身体重新靠回椅中的同时,嗓音恢复了清冷:“你身上,是什么味道?” “回殿下,是几味草药。”纪千尘没抬头,手上也没停,已经从足底按至小腿,“能驱虫宁神,最适合这个时节用,奴婢还分了一些给采玉和怀碧呢。” 凤决面无表情地对王才做了个手势,王才立刻像猫一样,悄然退了出去,同时还体贴地将跟前的宫人们全都轰走了,只他一人在门口守着。 王才只以为画面和谐,主子此时摒退左右,是想单独和纪千尘待着,他把守在门口心中还在想着:殿下还装模作样拒绝让她暖床,果然口是心非! 岂不知,他一走,凤决便揉了揉眉心,神色愈冷。“是那位相熟的安太医给的吧?” “是……”纪千尘蹙起秀眉,答得心不在焉。他这穴位反应和经络状态,不大对啊…… 愣了半晌,她听见凤决在冷笑,她这才回神,猛地抬起头来,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迷茫地看着他:“殿下怎知?” 他怎知这些药是安澄给的,又怎知她与安澄相熟? 凤决一脸阴郁,之前眸中流露的点点柔光皆已冰封。他此时更关心的,不是什么鬼驱虫宁神的草药,而是她已经过于明显的意图。 她的手法越来越不像按摩,位置也越来越跑偏,她走神走得非常明目张胆,看她愁眉不展的样子,就只差把医书拿出来比照一番。 凤决是知道安澄对纪千尘说过些什么的,只是一些日子不见她有任何动静,以为他们所说的“关心一下腿疾”,也只是心里头“关心”罢了,没什么实在的意义。不想今日,她到底还是有了行动。 他狠狠地掐住她的手腕,把她往前一带,纪千尘疼得轻呼了一声。 “你究竟是想伺候,还是想刺探?” 纪千尘眼中迷茫之色更重,他的腿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样,他说的话也让她意外,还有,她只是想帮他治腿,怎么能叫刺探? 此刻,她脑子里千头万绪,乱糟糟的,倒是凤决给她起了个头。 “别光顾着发呆,说说吧,在我腿上试了半天,发现什么了?” 纪千尘张了张嘴,这才明白过来,她发现的事,是个天大的秘密!她的小脸霎时一白,单薄的双肩跟着抖了抖,凤决攥着她腕部的手收紧,他轻易地捕捉到她因为害怕的柔弱与无助。 “说话。”他声音很轻,却带着说不出的威慑,她吓得往后缩了缩。 纪千尘是个外表柔弱,而内心却比大多人更为机敏的女子。当凤决不留余地地把她逼问到绝境,她心思反而通透了起来。 当人们被窥去了自己最深的秘密,他们会把这种行为当作是刺探。凤决已然对她生了疑心,若是再加隐瞒,定会被他当作敌人。倒不如,坦白从宽。 手腕被捏得生疼,纪千尘在阴郁森然的逼视下小声回答:“奴婢发现……殿下的腿经络畅通无阻,根本就不需要坐轮椅。” 作者有话要说:  本期榜字数差不多了,明天不更,后天回来。过七万字入V,希望小天使们不离不弃,爱你们~ 谢谢不可说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09-21 21:19:52 不可说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09-21 21:46:54 不可说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09-22 20:14:15 读者“与君歌”,灌溉营养液+12019-09-22 12:40:42 读者“与君歌”,灌溉营养液+12019-09-21 17:42:59 读者“纸祭”,灌溉营养液+12019-09-21 14:14:21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m..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 第二十六章 阴郁皇子2六3 凤决薄唇紧紧地抿着,面无表情,眼中的光却犀利无比。 他发现,自己低估了她懂的医术,也低估了她的胆子。 “继续说下去,”他语气淡淡,却阴沉得足矣,他启发似地问,“还有呢?” “还有……”纪千尘的手臂被他拖着,站也不是,蹲也不是,看起来有点颤颤巍巍的,可她的头脑却渐渐清晰。 “还有就是,既然殿下的腿没坏,那么,殿下不可能失足落水,之前在水里……殿下是自己跳进去的。”她越说,声音越低沉,她无助地看着凤决,发现自己落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大坑里。 “很好,说下去,你果然很聪明。”他的夸奖让人毛骨悚然,原本极好看的眉眼间仿佛结满了刺人的冰棱。 “殿下为什么要自己跳下去?……当然不是因为水里凉快,……肯定也不会是喜欢和宫人们躲猫猫,……更不可能是喜欢喝池子里的水……”纪千尘快哭了,“那到底是为什么?” “那到底是为什么呢?”他冷冷地看着她,问得轻幽,饶有兴趣。 她的手腕很疼,虽然没听见骨头碎裂的声音,但她感觉快要废了。痛感,大概真能让人变聪明。 “殿下不会喜欢和宫人们躲猫猫,可当时,的确一个人都不在。除非……是殿下把人都支开了,你不想让人知道?你有个没人知道的秘密……秘密藏在、池底……” 纪千尘真的咧开嘴哭起来,她又怕又惊,自己这什么神推理,一个秘密就快要了她的命,她倒好,又顺藤扒出个秘密。这是扯着老虎尾巴喊救命——找死啊。 最后那几个字从她的嘴里说出,凤决亦是心惊肉跳。他攥着她的手,用力一掼,纪千尘往后狠狠地坐在地上,铜盆翻了,水流得到处都是。 凤决光着双白皙瘦长的脚踩在地上,纪千尘的半截裙摆全都湿了。她之前被他抓着,保持那个不上不下的姿势,腿早就麻了,而且吓得发抖,再让他摔一下,不可能站得稳。 铜盆咣当着在地上晃了好几圈才停下来,响亮的声音在安静的屋子里听来,让人胆战心惊。 王才站在外面听到的动静也不小,方才听见纪千尘叫了一声,他没动,现在听到盆子也翻了,他在纠结要不要冲进去。可万一主子并不需要他现在进去收拾,需要他走得更远些呢? 王才并没纠结太久,里面又恢复了宁静。 在漫长的宁静中,纪千尘一度以为,凤决会把她灭口。认识他这么长时间,他今天的样子最可怕。上次对付柳公公,他是凌厉狠辣的,而今天,他的眼睛又暗又沉,里面是一片无底的深渊,纪千尘根本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我最后问你一次,你来承西殿的目的是什么?你在为谁刺探消息?你一个小小的宫女,哪里学的医术?” “我没有刺探消息,” 纪千尘摇头,情急之下连称呼都忘了,“我只是,想试试能不能治医好殿下的腿。我医术不精,可是,神医凌修之是我义父,安哥哥……安太医是我义父最得意的弟子。” 这声“安哥哥”叫得太亲热,凤决的眸色又沉了几分,那日底下人只回报了他俩谈话的内容,怎不曾把这过分的称呼也报上来? “倒是我小瞧了你,你竟是凌修之的女儿。”凤决轻笑,俊美的容颜阴郁幽冷,莫名让人想到地狱里的彼岸花,“安澄与我三弟一直往来过密,至于凌修之,几年前便已是三弟的人。” “不是的!”义父对原主恩重如山,是原主一生最敬爱之人,纪千尘怎容得他人随意诋毁? “义父绝不是三殿下的人,他医者仁心,四处游历,而三殿下喜欢结交江湖朋友,俩人不过言语投契,相谈甚欢罢了。难道说,喝一回茶,聊一回天,便要说义父是三殿下的人么?” “还有安……安太医,据我所知,他每与三殿下见面,不过说些民间疫情。再就是,三殿下挂念皇上龙体,皇上久病,你是知道的……”纪千尘终于意识到自己失言,声音立马低下来,小声嘀咕,“奴婢见前些日子,殿下也见过安太医,难道也是往来过密?” “那你呢?”凤决反问,“凌修之将你送进宫,伺候三弟,莫非全无攀附之心?” “绝没有,义父人品高洁,他怎能有这样的心思!他对奴婢入宫之事,一向反对……” “然而反对也没用,安澄说你入宫时,是一心想去伺候三弟的!” 他眼睛里带着红血丝,气起来的时候,星目之尾又现那一抹媚人的绯色,斜斜地挑上去,直入双鬓。 纪千尘呆愣了半晌,明白过来:“殿下一直派人监视我?” 他抿着薄唇,垂眸凝视着她,没说话。 “殿下从第一天起,就没信过我,也没拿我当过自己人。”她亮晶晶的眼睛里委屈地泛起了氤氲的水气,“哪怕我笨得要死,为了救你差点淹死自己,你却从头到尾都在看我笑话;哪怕我做了那么多事想要讨好你,还不自量力想给你治腿,结果……你是骗我的,你的腿没事。” 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让俩人之间没吵完的架,一下子变了味。 “还有,前天几我给你收拾床铺的时候,看见你枕边那根细细的绳子了。那根绳子另一头连着我住的侧屋的门,我当时没明白它是做什么的,我现在懂了……也是你在防着我,你怕我半夜会行刺,只要我一推门,你就会发现,是不是?” 凤决心里烦躁,胸口也觉得堵得慌,他被问得哑口无言,答不上话来。 她在一个山雨欲来的时候,凭空出现在他的生活里,叫他怎能不防备?那根绳子,他后来是觉得没用,却一直忘了拆掉。还有,叫人去偷听她和安澄的谈话,除了戒备,他也不知道自己还安着什么心。 “殿下既然这样信不过我,那我走便是了!”她哭得梨花带雨,“殿下也不必费心送奴婢出宫,随便打发奴婢去浣衣局也行,打杂做苦力也行,奴婢再不来承西殿惹殿下烦心就是了。” 关键是,留在宫中还有机会峰回路转,出了宫,任务就难了。 作者有话要说:  郑重地推一下当当的预收文,下本开文二选一: 《快穿之佛系女配》一句话简介:她有点甜,还很有钱! 苏绵:我主动退出,祝你们幸福! 渣男:不!我只想为你痴,为你狂,为你咣咣撞大墙! 苏绵:你放心,我不会打扰你们的生活! 原女主:不!我现在才明白,其实你才是他心里的白月光! 苏绵:我绝对没有觊觎家产的意思,我要随心自在,过得平平淡淡…… 一众男配女配:请以家族利益为念,任重而道远! 苏绵:我真的只想做个有钱有颜的佛系女配,好吃好玩。 某男神猛地捏住她精致的小下巴,低哑着嗓音问:那我怎么办? 《快穿之佛系小妖精》——她是一个不会干活,还很粘人的小妖精。 云非:其实伯母并没怎么为难我,她还说,只要我和你分手,她给我一千万。 他宠溺摸头:你涉世太浅,一千万就满足了?不和我分手,以后我家的钱全是你的。 云非(⊙⊙):果然白活了五百年! 皇帝:朕的皇后,谁再敢骂一声妖后试试,朕砍了他的头! 云非:妖后?这个称呼我还蛮喜欢的,很适合我有没有?(*^__^*) 蜜月之旅,豪华套房温柔乡,美男声音沙哑:说,你是个什么磨人的小妖精? 云非(⊙?⊙):天哪!难道身份被发现了? 预收打滚卖萌求收藏~ 至于另外两本预收暂时不开,《快穿之软萌反派》再攒一攒收藏,《快穿之吃男神豆腐的那些年》我担心现在的环境文名都会河蟹。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m..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 第二十七章 阴郁皇子24 凤决一动不动地盯了纪千尘许久,他的眸色沉得像窗外无边的暗夜。 她说她要走。 “过来。”他淡淡地说,嗓音低哑。 纪千尘抬脸对上他冷幽幽的目光,她不敢过去,又不敢不过去。 她慢吞吞地从地上爬起来,一点点往他跟前移。腕上还疼着,是拜他所赐;尾椎骨也疼,是拜刚刚那个屁股墩所赐。 “快点!”凤决冷不丁催了一声,凶神恶煞般的声音吓得她一个哆嗦,脚正好踢在那铜盆上,纪千尘叫了一声,向前一个趔趄。 这一幕,与那晚树下的情形相似。只不过,这次凤决扶住她用的不是手,而是他整个人。 纪千尘第一次看见凤决自己从轮椅上站了起来,他迈过一步,手臂扣住了她的腰。 凤决接住了她的身子,却没防备她前扑的动势,他被纪千尘砸得往后一仰,俩人都跌回了轮椅里,纪千尘还趴在他身上。 铜盆再次咣当个半天,才晃晃悠悠地停下来。王才眼皮子直跳,终是不放心,决定还是进来瞧瞧。他蹑手蹑脚一进来,便掩面不及,远远只看见两个身形交叠在椅子上,女上男下。虽然上面还能看见衣衫,可下面粘连在一起,被张桌子恰到好处地遮挡了。 纪千尘娇声软语,颤巍巍地说了声:“殿下,疼……” 王才脚底抹油,赶紧走了,继续去门外守着。这小太监面红耳赤、别别扭扭地站在门口琢磨:殿下那张椅子也不知道够不够结实,俩人这动静也太大了,可真能折腾! 纪千尘的腰都快要断了,凤决的手像把铁钳子,箍得她气都喘不上来。她没明白,凤决到底是要扶她,还是想要捏死她。 她疼得泪珠子在眼眶里直打转,试图挣扎,他的胸膛却像铁一样坚硬,他的手臂也掐得更紧。 “知道怕了,嗯?”他哑着嗓子问,“你还走不走?” 他浓密的睫毛低垂着,眸底半是阴森半是灼热。“我不管你为什么来承西殿,以后我都不想知道了。可是,你必须知道:你走不了了,你知道了我这么多的秘密,你还想去哪儿?” 他声音幽凉,像一尾阴毒的蛇:“除非我死了,否则,你就只能一辈子都待在我身边,被我锁着。” 纪千尘放弃了挣扎,用清亮的小眼神无助地看着他。她是个聪明人,听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待在他身边总比被灭口要好,而且还有机会完成任务。 “我……奴婢不走了不走了,不用殿下锁着,奴婢一生一世都待在殿下身边。”先完成任务再说,她一脸诚恳地加了两个字:“真的!” 凤决显然对她的保证没那么信任,他幽幽地盯住她,喜怒难辨。 半晌,他终于手臂一松,放了她自由。纪千尘揉着快断了的小腰,见凤决施施然再次起了身。他如今被她拆穿了,已经没有在她面前装瘸的必要。 其实,他站立行走的样子很潇洒,玉树临风又带着几分勃勃英气。纪千尘在想,若非有个逼不得已的原因,谁会愿意天天坐在轮椅上装残疾? 凤决从上次拿水香露的那个柜子里取出另一个小瓶,从瓶中倒出一粒灰不溜秋的丸子,然后一步步向纪千尘走来。 纪千尘闻到了危险的气息,她退了两步,干脆撒腿就跑。可是她忘了,凤决现在可不是坐在轮椅上,就算身手不如从前,他好歹也是个男子。 凤决一把将她拽住,捏着脸颊霸道地把掌心的丸子塞进了她的嘴里,而且不让她吐。纪千尘被他捂了好半天,到底忍不住吞咽。 谁知道,这丸子不好咽,卡在嗓子眼上不来下不去。而且,时间久了,它遇到唾液便化了一些,味道奇酸无比,从口腔到胃都在痉挛。 纪千尘受不住,伸手抓了桌上的杯子,喝了一大口茶水,这才把梗在喉咙里的东西吞了下去。她扶在桌边,长舒了一口气,还好没被酸死也没被梗死。 此时,她觉得自己就是一棵在醋缸里泡了三天三夜的白菜,芯儿都是酸的。 “你给我吃了什么?”虽然已经预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她还是要证实一下。 “是毒。” 凤决的幽黯的目光还停留在她放下的杯盏上,不经意地动了动喉结。那茶水,是他刚刚喝过的。 他感觉到被他禁锢在怀的人儿颤了颤,他眸色深沉,低下头,薄唇就附在她白皙透粉的耳边:“只要你不跑,我不会让你死。” 纪千尘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抽泣了两下,还是忍不住哭了。凤决被她的眼泪弄得有点懵,不是说了不会毒死她吗,刚才没哭这会儿倒哭了? 她一边抹泪儿,一边哭诉:“这做毒丸的人定是个傻子,从没见过有人能把毒制得这样难吃。殿下不知有多酸,连层糖衣也没裹,殿下定当好好训斥此人,做事太不走心!” “……”他阴郁的眸光变得有些茫然,“你就……想说这些?”难道她不会生气、不会埋怨么? “嗯,不然呢?”她水灵灵的眼睛里清澈明亮,声音也是软糯好听,“奴婢早说了不走,以后就跟着殿下,殿下非不信。现在,殿下可信了?”这可是拿命来换信任。 只要他活着,能定期给她解药,她有什么可担心的?她这一世的目的就是攻略他,等任务完成了,她迟早是要离开这个世界的。 “奴婢对殿下绝无异心,自然不担心殿下不给奴婢解毒。只不过,”她眨了眨眼睛,说得一本正经,“只不过是药三分毒,奴婢身子虚弱,只怕是日后得了解药也不堪药性折磨。” 凤决看着她认真的小眼神,半晌,认可地点点头。她这么瘦,这么柔弱,终归是需要补一补的,不然日后,她哪里受得住…… 凤决别开眼,压抑了自己龌·龊的小心思,对着门外喊了一声:“王才。” 王才麻利地小跑着到了跟前,凤决吩咐道:“从明早开始,叫厨房每日炖了红枣燕窝羹,给宝儿补补身子。别的,待她想吃了再说。” 哇!纪千尘内心在欢呼,殿下真是太聪慧了,居然一下就听懂了,她就是想吃点好的。 王才也“明白”了,他俩一个此时泪痕未干,腕上淤紫,一个连称呼都改成了“宝儿”,还说要补补身子。这事儿不是和尚头上的跳蚤——明摆着的吗?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m..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 第二十八章 阴郁皇子阴25 时辰不早,凤决让纪千尘先下去,又叫王才把屋子里一地狼籍收拾了,再重新打了水来洗脚。 纪千尘正要退下,又被凤决叫住,恶狠狠地说了一句:“把你荷包里什么劳什子的草药给我扔了,难闻死了!” 纪千尘心中虽有些不以为然,却是乖巧地满口答应。 安澄配的药,从来不会难闻,他会刻意添些女子喜欢的味道,就是怕随身佩带时药气太重熏着她。可如今,凤决手里捏着她的小命儿呢,他说难闻那便难闻,他说扔了就扔了,又有什么打紧? 纪千尘一走,凤决把玩着手中的瓶子,对王才喊了声:“过来,张嘴。” 王才听话地张着嘴,被“投喂”了一颗大灰丸子。凤决问:“难吃吗?” 王才呲着牙,口水都被酸得要流出来,他双手捧着快坏掉的腮帮子,此刻没能力答话。但他的表情已经给出了一个明确的答案——何止是难吃! 殿下赐的东西,他不敢吐,好半天才囫囵吞枣似地咽下去。他终于恢复了语言能力,一边吞口水一边说:“这么酸的东西,倒像是害喜之人吃的,殿下赏奴才,实在是糟蹋。” 话一说完,他自己眼睛睁得跟铜铃似的,殿下这是对人生有长远规划啊?要不要一下子就搞这么大? 凤决懒得看他,自顾地琢磨着:若是把糖熬化了,像冰糖葫芦似的,在这梅丸外头裹一层,想必就好吃多了。 他将瓶子放在桌上,又想起了什么,郑重地对王才交待:“以后每日的燕窝,只跟厨房的人说是……是你想吃,一律送到我屋里来。今日之事,不可对外走漏风声。” 王才心领神会地点头,这种事,就算殿下好意思,他也不好意思出去乱说啊。既然殿下知道顾忌,那想必也不至于太早用上这梅肉丸子。 其实,他和凤决的思维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凤决深知自己目前是个什么处境,他不能对人好,否则,她会被当成他的软肋,被人当成靶子。而且今日之事,关乎他的秘密。 这是个月朗星稀的夜晚,也依然是个难眠的夜。 凤决躺在床上,掀开淡青色流银的帐幔,望着窗外的月亮。树的枝桠把皎洁的月盘裁剪出棱角,有的地方尖,有的地方长,像极了娘亲的眉眼。 娘说,人生在世不过是一场寂寞的苦行。可是,侧屋里睡着的姑娘,今日答应要守在他身边一生一世。 凤决是看着月亮睡着的,睡着的时候,就见到了娘亲。虞美人还是那副浅笑嫣然的样子,好奇的问他:“在子衡的心中,侧屋里的姑娘,与旁的女子有何不同?” 凤决抿着唇想了半天:“她捏起来很软,她比别的宫女更爱惹我讨厌!” 说完他停了一下,似乎自己也觉得这两个理由很奇怪。于是,复又说道:“她的眼睛像娘亲,有灵气,不似这宫里的人。” 虞美人笑起来:“子衡说话好奇怪,我与她的眼睛,连颜色都不一样。” 凤决怔忡着,迟迟不语。她俩的眼睛,又的确不一样。虞美人的眼睛像带着钩,乍一看妩媚到了极致,眼底却藏着淡漠和疏离。而纪千尘的眼睛含着一湾秋水,乍一看机灵秀气,其实却透着股子可爱的傻气,让他总忍不住想欺负。 最关键的是,纪千尘的眼睛黑白分明,澄澈水亮;虞美人的眼睛和凤决一样,是琥珀色的。 凤决只顾着发呆,抬眼间,娘亲却已不见了去向。 一个冰冷刺耳、威仪凛然的声音凭空地响起:“这汉月的天下,是凤家的天下,岂能被个狐媚女子所误?哀家的孙子,自是人中之龙,又岂能一生一世为他的生母所累?将虞美人带回哀家的慈清宫,哀家自有主张!” 梦中的凤决变回了童年的样子,他天天偷跑到慈清宫的门前去张望,盼着有一日,能等到娘亲从那里出来。 然而,虞美人从慈清宫出来的时候,已经不再是个活人,而是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慈清宫,那里住着他无上尊荣的皇祖母,那本该是个慈爱清明的地方,却成了天下最大的讽刺。 凤决曾无数次躲在被子里哭泣,无数次梦见自己的娘亲,也无数次想起娘亲常说的那句话。 他的人生还漫长,可他从童年起,便再没人陪他同行。 红尘陌上,繁华望尽,于他,终不过是一场凄风冷雨、踽踽独行。 凤决又一次于午夜惊醒,没有泪水,只有一身冷汗,和久久的沉寂。 他早已记不得哭泣和倾诉的滋味,人间冷暖,甘苦自知。 他依然是扶着旁边特制的栏杆下床,坐着轮椅往侧屋去。他一向小心谨慎,夜深人静的时候,往往来访的不只有朋友,还可能会有敌人的探子。 还有几日才立秋,热风从窗子吹进来,盈拂于袖底,他却感觉不到什么温度。侧屋里的人已经睡熟,只余一盏昏黄的夜灯,让寂凉的夏夜还有些温暖的生气。 其实,相比之下,纪千尘今晚睡得并不算太好。 她翻了个身,不经意压到自己的胳膊,手腕上淤青的地方还在疼。睡梦中,她嘟起红润的樱桃小嘴,发出不满的哼哼,纤长卷翘的睫毛紧紧地贴着下眼皮,精致的面容显出与白天不同的安静温柔。 纪千尘是被手腕上热热的感觉给闹醒的,醒时天还黑着,床边坐了个人。猛一睁眼,她吓得胳膊一抖,差点从床上滚下来。 凤决正往她手腕上擦水香露,他拿温热的掌心按揉着,另一只手固定着她的胳膊,嘴里淡淡地说了句:“别乱动。” 纪千尘完全清醒了,却没明白这是什么情况,殿下半夜三更地坐在她床边,亲自给她上药? “奴婢这是在做梦吗?” 凤决瞥她一眼,也不言语,只在手上用了用力。 “嗷……疼疼疼……”知道不是在做梦,也不用这样告诉她吧。她咬了咬唇,不做声了。 凤决见她委屈的小模样,唇边禁不住扬起一抹淡笑,手上早已卸了力,只是轻轻帮她将药揉散。 其实,凤决是有些自责的,当时没顾忌轻重,下手确实狠了点,没想到她这身子骨比想象中还要娇软。平时她睡得太香,他暗暗恼她没心没肺,今日她睡不安了,他又不忍。 说到底,今日之事凤决首先是震惊,因为纪千尘三言两语就揭了他的底牌;然后,他又安心了,如今有了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可以不管不顾地把她留在身边,这也算是天意。 他见她低着头不说话,看着柔弱乖巧、楚楚可怜,他喉咙有些发涩,又素来不知如何哄女孩子。半晌,他才幽幽说道:“你害我被鱼刺卡了喉咙,我让你一日没吃饭;你吃了我的逍遥,我让你在树下罚了跪。从前的事,咱们就算扯平了。” 其实纪千尘是个心宽的人,并不爱记仇,何况待在凤决身边这么久,他虽说性子阴沉些、脾气古怪些,对她倒不曾刻意苛待。 殿下先说了软话,她还能得理不饶人么?她十分知道好歹地轻声接道:“殿下还救过奴婢,惩治了柳公公为奴婢出气,这如何扯得平?” 这话正中他下怀,幽暗的眸色中添了丝狡黠之意:“如此,你正好把自己抵给我,也算是报恩。” “……”纪千尘怎么觉得,自己一脚踩进了猎人的圈套里?他先是以毒相胁,后又挟恩图报,别管多么不正大光明的事,从他嘴里说出来,就那么天经地义。 然而,他是皇子,他本可以直接把她灭口,或者把她锁起来不需要理由。可他半夜跑来亲自给她上药,又试图晓之以理,虽然是歪理,也算他是有心了。 “殿下,这么晚还没睡么?” 凤决垂下眼,答得很平静:“谁叫你睡觉不老实,哼哼个不停,我一到门口就听见了,吵死人了!” 这话是在表达不满,听着却似不太走心。纪千尘无辜地看着他问:“殿下大半夜的,到侧屋门口来做什么?殿下有梦游症么?” “……”他浓密的睫毛低垂着动了动,像心门打开的一个缺口,又很快严丝合缝,“不是你说门上装的千纫丝是对你不信任么?所以,我来拆了它。你问那么多,烦不烦?” 原来,从门上牵到凤决床头的那根特殊的线还有名字。纪千尘本来还想再问一句:殿下都喜欢半夜在门上拆装东西么?却已经及时地被他怼了回去。 她讪讪地想要缩手:“谢殿下,还是奴婢自己来吧,上回,奴婢已经知道水香露的用法了。” “这回不同,你是我的人了,腕上青着,我瞧着不舒服。” “奴婢难道不是打从进了承西殿,便是殿下的人了?” 他固执地没放手,眸色沉沉,带着些霸道,他一边认真地按揉着,一边说了句:“那不一样。” 纪千尘怔了怔,没听懂。其实腕上的伤没什么事,即便不上药,睡一觉也该好了,远不及上回膝盖上跪出来的淤青。只是,他那一句“你是我的人了”,却未免过于暧昧。 她尴尬地笑了笑:“谢殿下关怀,奴婢已经没事了。” 他手上停了,却没松开。黑暗中,他的指腹似是无意地轻轻摩挲了一下,带着沙砾的触感,丝丝的痒。 他低沉地问:“还有哪里疼?”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的声音有点哑,暗藏着说不出的魅惑,让她不觉想起初见时他水中的样子,活像个勾人的妖精。 比腕上更疼的地方,是腰和屁股…… 纪千尘缩了缩,没回答。或许是因为她此刻被美色所惑的心思,又或许是因为那说不出口的答案,她一张俏脸生生红到了脖子根儿。 作者有话要说:  周六零点入V,大肥章送上!周日周一为了夹子请容许我短小两天,十月一号到五号,五天万更补偿大家! 十月一日零点前V章全订留评,送红包100晋江币。 希望明天还能见到你~么么哒~ 谢谢不可说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09-23 22:29:51 不可说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09-25 22:47:00 读者“与君歌”,灌溉营养液+12019-09-25 13:29:19 读者“与君歌”,灌溉营养液+12019-09-23 21:39:13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m..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 第二十九章 阴郁皇子26 凤决素来聪颖过人,纪千尘红着脸迟迟不语, 他自回顾了一下晚间发生的事, 便已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他沉沉的眸底看似平静, 低垂的长睫却不经意地颤了颤,语气淡淡:“身上你自己擦不到的地方,我可以帮你。” “不用不用,奴婢自己可以的,奴婢都可以反手摸肚脐。”纪千尘说着,胳膊往后一拧, 绕过来,没摸着。 她干笑了一下, 真不是她自己要打脸, 纪千尘自己是可以的,但她忘了这是凌宝儿的身体,柔韧性稍逊一筹。 她坐在床上,衣衫本就轻薄凌乱,这会儿做个反手摸肚脐的动作,难免挺胸收腹。底下柳枝般的小腰线条立现,上头隐约可见的淡粉色肚兜裹不住玲珑的起伏。凤决滚了滚喉结, 觉得嗓子干涩得难受, 也不知她这是拒绝,还是存心在勾·引。 纪千尘不好意思地收了手,嚅嗫着:“奴婢自己可以的,实在不行, 明日去找采玉帮忙。” “不许!”他哑着嗓子,目光幽冷。 “为……为什么?”她睁着水灵的小鹿眼,不解地看着他。 凤决未答,却低下头去,她夜里睡觉时一头青丝都披散着,没有挽成小团子可以让他捏,可是,如瀑的秀发更添几许旖旎的柔情。他将她腮边一缕发丝在指间绕了绕,拇指轻轻地摩挲,然后松了,拿掌心在她发顶揉了揉。 “从前可有人这样碰过你?” 她想了想:“我爹。” 凌宝儿虽是养女,凌修之亦是对她疼爱有加。小时候,她常常坐在爹的膝上,爹爹看着医书,像对阿猫阿狗似地,抚她的头。 他低垂的眼角流泻出点点光华,复又牵了她一只手,微凉的指尖在她的掌心轻轻挠了挠。 “这样呢?” 纪千尘痒起来,“格格”地笑着,抿着两个雪白的梨涡,睚眦必报地也伸了个白嫩嫩的指头,去挠他的手心。 她像只顽皮的猫儿,不安分地乱动,他觉得自己的心也被她挠了几爪子,痒得蠢蠢欲动。 他眸底一沉,呼吸一窒,伸出手臂将她拉进怀里。纪千尘吓了跳,老老实实地停下自己的小爪子,一动也不敢动。 凤决的手掌扣在她的腰上,隔着薄薄的衣衫,感受着凝脂的肌肤、纤柔的腰线,还有精致迷人的腰窝。他的心底眼底起了火,却仍然压低嗓子问她:“现在呢?有没有人这样碰过你?” 特别是凤清和你的安哥哥! 纪千尘飞快地摇头:“殿下乱说什么呢?奴婢虽然从小没有娘,却也知道女子当守身如玉。” 或许是这回答取悦了他,又或许是因为“从小没娘”让他觉得同病相怜,他轻嗅了嗅她发上的幽香,默默地弯了弯唇角,手底下却悄悄地用力压了压。 “唔……”纪千尘蹙着秀眉,轻呼了一声。凤决飞快地撤了手,脸上笑意愈深,这丫头,问她还不说,果然被他猜中是哪里疼。 他将水香露塞在她的手里,薄唇几乎要贴上她的耳珠:“要么你自己擦,要么,我帮你。” 凤决直起身子,眉眼间透着阴郁,说出来的话霸道又偏执:“既然答应了是我的人,以后只能听我一个人的话。我叫你往东不能往西,我叫你活便不许死,还有,我的人不许别人碰,男人不行,女子也不行……记住了没有?” 纪千尘捏紧手心里的瓶子,乖乖地回答:“记住了。”她已经习惯了他清奇的脑回路和莫名其妙的性子。 凤决本还想说,连心里也不能碰,却又没什么底气。她到底是认识凤清和安澄在先的,今生自己若得好好活着,且先将人留在身边,没准,心可以一点一点要回来。 纪千尘下了床,推着轮椅将他送回他的榻边,又扶着他躺下。 凤决一躺在冰凉的枕上,便又想起之前的梦来。一个人的夜晚,寝殿和这张床都带着浸入骨髓的寒意。 他偏过头来看她:“往后,便由你来伺候我起居,我信你。” 纪千尘抿唇一笑,眼中仿佛闪着天上的星子:“好啊。” 俩人夜里耽搁了这许久没睡,纪千尘回了屋又独自琢磨了一会儿。说来也奇怪,凤决不知道给她吃的什么毒,不仅味道酸得紧,而且吃下去没什么反应。 原主会的医术有限,对解毒几乎是个门外汉,凌修之医术高明,也许能解,却行踪不定,见不着面。 若是再去向安澄求助,一来自己脉象平稳,说不出个所以然,怕是让他也没有头绪;二来,又怕安澄问起前因后果,徒惹事端;三来,凤决明显是对安澄怀着戒心的,他既然疑心安澄和凌修之是凤清的人,自己若往安澄跟前凑,让凤决再生芥蒂,自己的任务何时才是个头? 这一顿左思右想,她也不知是什么时辰方才重新睡去。次日,终于轮到纪千尘蔫蔫的,一看就是没睡好觉。 凤决捧着本书,看着看着,就看到纪千尘的脸上去了。白嫩粉红的小脸像个糯米团子,就是眼下有点青。早膳时给她开小灶,她一碗燕窝吃得津津有味,让看的人也食欲大增,大概就是常说的秀色可餐。 只不过,还是瞧着瘦了点,凤决想起昨晚她腰上那手感,盈盈一握,多用点力怕就掐断了。 他放下书,冷不丁地问:“腰还疼吗?” 王才正好奉茶上来,听见他这一问,抽了抽嘴角,默默低下脑袋,装聋。 “好多了。”纪千尘自己上了药,反着手胡乱揉了几下,反正药效好,早起便没多少感觉了。 凤决“嗯”了一下,把正要退出去的王才叫住。“吩咐厨房,午膳时给你们加餐,炖个当归乌鸡汤。” 王才懵了半晌,这才讷讷说道:“殿下,这个汤,是女人喝的吧?奴才虽然不算男人,却也不能算女人。” “也对,让他们在汤里下几片香菇,你可以吃。” “……”王才挤出个笑脸来谢了恩。 “还有,”凤决又想了想,“叫厨房早些开午膳,昨晚我和宝儿都没睡好,午间想歇一歇。早些用了膳,你让人都滚远些,别来打扰。” 王才一本正经地应了,心中暗暗说了两个字:流·氓。 今日的午膳果然用得早,饭后,王才叫人手脚麻利地收拾干净,将后殿四面的绡纱都放下来,又在鼎内搁了些冰。他一阵风似地忙活完,便退了出去,像是生怕主子等不及。 此时寝殿内一片寂静,只剩了纪千尘在跟前伺候起居。凤决干脆从椅上站起来,伸展着胳膊,等她来为自己宽外袍。 纪千尘走过去,环着他的窄腰,去解他的腰带,又闻到他身上让人舒服的沉水香。他站着比她高半个头,纪千尘觉得,自己的动作像是在投怀送抱。 她微红了脸,扬起小脸来看他。凤决性感的薄唇就在她颊边不远的地方,他眸中神色难辨,不知道在想什么。 纪千尘清了清嗓子,一边解他外袍,一边说道:“奴婢听闻,殿下之前征战回京时受了伤,后来才有了腿疾,莫非,传言不实?” 凤决顺着她的动作抽出胳膊,一五一十地回答她:“传言是真的。我当年在青石岭突围时中了毒箭,虽说是护住了心脉,活了下来,但后来毒素未清,下沉到腿上,双腿当时便站不起来了。” 纪千尘捏着他衣袖的手不觉顿了顿,柔声问道:“后来呢?” “后来,不知是什么方子起了效,双腿渐渐有了知觉。但我为了瞒天过海,一直没有声张,每日坐在轮椅上装瘫,你都看见了。”其中一把辛酸泪,凤决不过寥寥数语,极其平淡。 “那如今,殿下的腿完全好了?什么都可以做了?” 她这关切的神情,轻言软语,禁不住让他遐想。他促狭地低下去,鼻尖快要贴上她的脸:“正常人能做的我都可以,除了练不得武。你还想叫我做什么?” 温热的气息都落在她的脸上,沙哑的嗓音阴沉却撩拨,她双颊飞红,心中暗骂:这个男妖精,惯爱捉弄人! 她歪着脑袋,自作聪明地猜:“殿下一定是收买了当时的太医,要不然,如何能够瞒天过海?” “我没有,”凤决淡淡地看她一眼,“我只会威胁人。他敢乱说我杀他全家。” “……”也对,纪千尘想,她昨天也知道他的腿好了,他可不是赏了她一粒毒丸?也没见拿金银珠宝来收买她。 其实,凤决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凶残,他虽说是威胁了当时的太医,但他还是好好为那太医安排了一应的善后事宜。太医告老还乡后,便金蝉脱壳,隐姓埋名,过起了衣食无忧的小日子。 纪千尘半晌没说话,好半天才抬起头来,一双澄澈的眼睛看着他:“殿下为什么要瞒天过海?是不是有人要害殿下?” 她神情非常严肃,秀气的小脸绷得紧紧的,如临大敌。从原主记忆中凤决那一世的结局,就能猜出是有人要害他了,如果悲剧重演,他死了,她的任务也完不成。 凤决怔怔地看着她,他早知道她心思通透,凡事一点则明,没想到她的反应比他预料中还要快。他若和盘托出,担心她害怕;他若是隐瞒,又怕她再生气。 他第一次在人前说话,变得这样小心翼翼。 最终,他只能简简单单地说了个:“是。” “是谁?”她仍在追问,仰着小脸,分外执着。 她是在担心吗?凤决眸色幽暗,眼睫低垂,伸着骨节分明的手指,如愿以偿地在她团子似的发髻上捏了捏。全仗着她此时问得太专注,对他的动作毫不介意。 “我不知道。”他声音很轻,回答得很坦诚。 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真是奇妙,昨天还因为她一语道破天机,俩人剑拔弩张。如今,真拿她当了自己人,他们之间已经可以谈论最机密的事。 她将凤决安置在床上,凤决望着帐顶的目光有一些迷茫和疲惫。还是这张寂寞冰冷的床,只因着她在身边,便觉得没那么死气沉沉。 素淡丝滑的中衣袖子下面,他的手是温凉的冷白色,他伸出床边拉着她,神情依然带着阴郁,却莫名让人心疼。 “你还怪我之前骗你么?我也并非存心骗你,只是不知道能信谁。”这世间的路,他一步一绊,如此艰难,早已经习惯了活得孤孤单单。 纪千尘回身,弯下腰来,柔软的小手在他手背上轻轻拍了拍,带了几分豪气:“殿下别怕,往后有我……有奴婢在。” 凤决有些好笑,又有几分感动,想起初见时,她“从天而降”,也是喊了句:“殿下别怕,我来救你。”她一个柔弱的小女子,却总像是能保护他似的。 他心中领情,嘴上却仍是淡淡的:“有你在?你能做什么?除了会吃会睡,会惹是生非,能种一种花花草草,能打得死逍遥,你还有什么长处?” 纪千尘撇嘴,这是明显的瞧不起人。她滴溜溜转一转亮晶晶的眼睛:“殿下等等。”说着,拎着裙子一遛小跑。 半晌,她捧着几本书和一个小盒子从侧屋回来,见凤决正撑着头侧卧着等她,像条慵懒的美人鱼。 此时的内殿宁静隐秘,王才以殿下要小憩为由,将宫人们都打发得远远的。他俩没做王才以为的事,却可以谈些不愿为外人所知的小秘密。 纪千尘兴致勃勃地将几本医书摊开来,对照着安澄借给她的行医笔记,上面有几处折痕,还有她画的重点。凤决虽然不懂医术,看了半天也明白了她的意思。 “你是想说,我的腿有法子完全复原,到时候,又可以习武了?这是真的?”他的神情似是将信将疑,却掩饰不了眼睛里流泻出的光芒。 他是个自幼习武之人,曾经,他失去了温情脉脉的童年,失去了唯一疼爱他的娘亲,除了皇子的身份,他一无所有。 没有经历过失去的人,便不懂得拥有的可贵。他为了拥有父皇的器重,拥有光明的前程,拥有被更多人尊敬的资格,多少个将明未明的清晨、多少个风起云涌的雨夜,那是富家子弟的温柔乡,却是他废寝忘食的角斗场。 他一身孤胆沙场凯旋,看尽了满目的疮痍和险恶的人心。他是朝廷的一把利剑,击退了凶残的星蜀人,而星蜀人也将他这把利剑变成了一块任人宰割的废铁。 他虽然没有真的瘫在轮椅上,可是,叫他放弃从小苦练而来的一身功夫,磨平了棱角,被人捏扁揉圆,他又如何甘心? 没有人能够真正体会,一个曾经轻功可与韩晋匹敌的人,如今成天地坐在轮椅上装残疾,那是怎样一种颓废得快要发疯的心境。 “自然是真的。”纪千尘研究了这些日子,她虽然没有十足的把握,但她觉得可行,“只需每日针灸,辅以汤药,一定能好的。只是多长时间才能复原如初,奴婢还不确定,殿下可有耐心,让奴婢试一试?” “你不是说,你医术不精的么?”凤决眼带疑惑,当初给他治过腿的太医已经算得上此中翘楚,尚且束手无策。若是凌修之来了,说有办法,他倒还可信一信,凌宝儿才多大年纪,她能有多少功力? 纪千尘打开小盒子,里面是针灸用的长针。“试试呗,反正你现在也没别的办法,总不过死马当成活马医?” 凤决几乎要气得从床上跳起来:“什么叫死马?你咒我呢!这种事,是可以随便扎随便试的么?你到底有没有学过?” “当然学过的。”纪千尘一本正经地解释,“虽然是自学成材,可是,奴婢的爹可是神医,奴婢是对着他的医术秘籍学的,绝对错不了。学成之后,奴婢还施针试过,用隔壁王家的大狗试的,当场治好了它的呕吐腹泻之症……” 她蓦地住嘴住手,转着黑曜石般清亮的眼珠子小心翼翼地回头,就看见榻上横卧着的“美人鱼”已经笔挺地坐了起来,气得直鼓腮。 凤决素来是个阴郁、妖孽型美男,他若不苟言笑时,身边的人都怕他。纪千尘一向也是怕他的,见惯了他冷着眉眼的样子,乍一见他气得像壶开水,倒觉得有趣。 她原还想再解释解释,终究也服了自己那越描越黑的功底,舔一舔唇作罢,却没忍住,不厚道地笑起来。 她这一笑,凤决恼了,左右此刻无人,他径自穿鞋下床。“胆子大了是不是?还笑?你还敢笑?” 纪千尘扭头就跑,脸上笑意愈深。她跟了凤决这些日子,对他也有些了解,他气归气,真的发起狠来却不是眼下这副样子,所以她才敢跟他闹。 “殿下息怒,奴婢不敢了,不敢笑了。真的不敢了……噗,哈哈哈……” 她看见凤决鞋都没穿好就追上来了,因为鞋拖着碍事,他跑不快。纪千尘身姿灵巧,一味地绕着木桌转圈圈,他好半天也没捉住她。 凤决隔着桌子叫她停下,平时她很听话,今日却唬不住她。他穿着件松垮垮的中衣,赤脚趿着双软面鞋,魅惑的眼尾不知是气的还是跑的,又显了一抹绯红,说不出的勾人,那模样慵懒得失了威慑力。 半天追不上,他终于烦了,干脆把鞋随意地甩在一边,赤着白玉似的双足来撵她。纪千尘再跑不脱,几下被他堵在了屏风后的角落。 她手里还捏着根银闪闪的长针,凤决怕她不当心戳着人,一手攥着她的腕子把她的针冲着旁边,另一只手把她整个禁锢在怀里,不让她乱动。 “怕了没有?你还往哪儿跑……”凤决缓了口气,话没说完自己便先愣了神。 纪千尘在他怀中大喘气,实在是跑不过他,哪怕他如今用不得武也不行。她后背靠着**的墙,前面被他的身体压着,她自然地前倾,卸了力伏在他身前气喘吁吁。 “怕……怕了,奴婢真的跑不动了,要打要罚……殿下轻着点……” 她光顾着喘和讨饶,没留意凤决的身体绷得紧紧的,也没意识到她此刻是怎样被他结结实实地抱在怀里,那姿态又有多么暧昧撩人。 凤决是在榻上躺过,又跑下床的,一缕墨发散开了,搭在衣襟微敞的胸膛上。纪千尘又跑又躲地闹了半晌,亦是青丝凌乱,香腮泛红。 凤决只穿着件单薄的中衣抱着她,身子挤在一起,俩人的发丝也落在中间,纠纠缠缠。 作者有话要说:  九点还有一更。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m..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 第三十章 阴郁皇皇子27 怀中的身子那样娇软, 纪千尘讨饶的话更让凤决禁不住地浮想联翩。 他还真是想狠狠地打她罚她, 巴掌打在她的翘臂上, 把她粉嫩的樱唇咬到鲜红……她又会怎样在他身下哭着求饶?怀中人芳香的气息在鼻间充盈, 她喘得厉害的时候,他仿佛能感觉到她起伏的曲线一下一下挤压在他胸前。 他一向冷静自持,此时脑子里却嗡嗡地乱作一团。时间不长, 他心中却是天人交战。 在这安宁静谧的内殿里,恍惚中,有种岁月静好的错觉。没有山雨欲来杀机四伏,没有风云诡谲尔虞我诈, 只有这小小四方的屋顶,花好月圆的小天地。 他想就这样, 将人一直牢牢地抱在怀里, 不说话也不撒手。又或者,他可以一不做二不休, 干脆强要了她,她不过是个小宫女,他可以主宰她的生死命运。 可是, 凤决又踌躇着, 他不知道,在她的心里他是什么样子的。她入宫是为了凤清, 她待在凤清身边的时日也更长些,他终究是抵不过凤清的吧。 凤决与凤清不同,凤清喜欢得不到的, 秦晴越是若即若离、清高自持,他便越是欲罢不能。还有那一世的凌宝儿,当她明白了此非良人,越想与凤清保持距离,凤清便越是不放过她。 而凤决,他只喜欢属于自己的,他非要把人从云端拽下来,揣在怀里,独自占有独自疼爱。当纪千尘乖乖地吃了他给的“毒”,认命地承认了自己是他的人,他对她的一怀情愫便又与从前不同。 凤决很明白,自己已经抱着她,僵持得太久了,再这么抱下去,她定然会对他的用心起疑,察觉到他不轨的意图。那时在她心中,他又该成了什么样的人? 可是,怀中贪恋的温软,叫他舍不得放开。 纪千尘喘匀了气息,抬着脸看他,却见他忽然静默下来,迟迟不说话。因为离得近了,他低垂的眼睫浓密纤长、根根分明,除了眸色晦暗不清,五官肌肤却是精致得无可挑剔。 空气突然安静,她心中不由自主地紧了紧,不知他是怎的喜怒无常,别又无端地生了气。 她正有些忐忑,腰上腕上一下子松了力,凤决平静地转身,属于他那种带着沉水香的气息毫无征兆地撤离,让她莫名地不安失落。 她规规矩矩地跟在他身后,见他重新在榻边坐下,良久,他抬眼说道:“去歇着吧,昨夜不是没睡好?针灸的事你便替我研究着,我可以教你用飞刀,权当是回报。” 纪千尘愣了愣,听他这口气,他不仅没生气,而且还是真的信了她。除了信她的医术,还相信她没有居心不良,不会借机害他。 凤决见她呆愣着不答话,又勾了薄唇轻笑了一下:“你不是早就想学的么?” 纪千尘又是一怔,凤决这般阴郁清冷惯了的人,竟是难得地笑着对她说话。那感觉,就像常年积雪的山谷中偶见春光,只淡淡的一缕明媚,便让人心情开朗,神魂荡漾。 她用力地点头:“想学,奴婢早就想学了。” 说完,她这才抱起她的书跟小盒子,欢天喜地地告退,回屋歇下。 纪千尘原是个现代人,关于武功和飞刀都只在电视上见过,如今一想到自己很快就可以身怀绝技——“小李飞刀,冠绝天下,出手一刀,例无虚发”,她简直要美得冒泡泡。 接下来的日子,用残酷的事实来说明,她实在是想多了。并不是什么人学飞刀,都可以成为“冠绝天下”的小李飞刀。一分耕耘一分收获,还得加上过人的天赋,然而,这两样她都没有。 凤决叫她每日用两个时辰待在没人的地方苦练基本功,扎马步、练目力、练腕力,且不说辛苦,光是那份枯燥便让人烦透了。 纪千尘起初扎个马步还像模像样,肩平腰直,没多会儿就撑不住了。一个人傻子似的练啥呢?又不是拍戏。拍戏的时候,练成个绝世高手也不过就是几个镜头摆个样子,便已是神功大成。 如今实打实地练起来,她哪是这个材料?且还顾忌着,她这细皮嫩肉小蛮腰,可别练成虎背熊腰的才好。 凤决真正让她碰飞刀的时候极短,他仍是坐在轮椅上,教了她发力的诀窍,让她自己练习。 饶是时候短,每每不到半个时辰,凤决都要昏昏欲睡。一棵大树当有水桶般粗细,纪千尘站得不过离了数丈远,横竖就没一刀能插上树干去。 起初练时,凤决还吩咐避着人,怕宫人们知道了,围观看热闹。到了后来,纪千尘练飞刀的时候,鸟惊鱼藏,连王才都不敢在园子里站,只因姑娘的飞刀实在是没长眼。 立了秋,又是月余,眼看着便是中秋节,再过了中秋,就是今上的寿诞。 入了秋的天气一点点凉下来,再不似盛夏酷暑难耐,纪千尘觉得,自己已经过得快活似神仙。若是不用惦记着那点不知道何时才能完成的任务,那便是再好不过了。 不记得有多久,凤决都没像从前那般凶过她,即便他自己照样饮食清淡,却纵容着纪千尘好吃好喝。只要她“暗示”一下,想吃什么了,凤决总会吩咐小厨房去做。为了表示他不偏心,王才也会常常跟着她陪吃。 倘若是鸽子野菌汤,凤决会跟厨房里吩咐,说是他想吃;倘若是红枣燕窝羹、当归乌鸡汤之类,听着不像男子爱的吃食,就说王才想吃。王才既已担了这名声,便也慢慢地放开了,不拘是什么,他都美滋滋地陪吃,以至于怀碧还拿他打趣,说王才公公的皮肤更见细腻了。 其实,纪千尘才是皮肤更见细腻的那一个。吃得好,她稍许圆润了些,正是女子发育的年纪,该丰满的地方也日渐饱满起来。日子去了暑气,晒得太阳少了,越发养了一身细皮白肉。 在书房里伺候笔墨的时候,纪千尘耐心地研着墨,袖子略一提高些,露出截玉雪莹白的腕子,在烛火下美得晃眼。 她自己倒先有了危机意识:“殿下不能再惯着奴婢贪吃的毛病了,下回该提点着,叫奴婢少吃点。” 凤决捏着笔,目光在那腕子上稍作流连,一滴墨便浸入了宣纸里。他敛了眉眼,淡淡说了句:“爷养得起。” “殿下是养得起,可奴婢怕胖了惹人笑话。” “我的人,谁敢?”语气是惯常的清幽阴冷。 纪千尘悄悄吐了吐舌头,不再继续。她发现凤决说不出好听的话来,明明纵容了她好吃好喝,语气却冷淡得像是多养了只逍遥;明明说一句“我瞧着不胖”就好,偏要发个狠话吓唬人。 次日是中秋佳节,凤决只带了王才去赴了宫里的中秋宴,走时什么话也没交待,纪千尘总觉得他心事沉沉。 去年的中秋宴他没去,今年倒是去得爽快。纪千尘心中莫名地七上八下,一会儿猜测他会不会是另有目的,一会儿又担心他会不会遭遇不测。 凤决的处境,他不曾对纪千尘详说,她也没敢问得太细,正是这样,才容易叫人悬心。他是她的目标人物,他不能出事的。 纪千尘一个人坐在深夜的廊下,闭着眼听铃铛的声音,如今她已经能很轻易地分辨,哪一种是风声,哪一种是有人来了。 当铃声一串串响起,她睁了眼,看见采玉轻盈向她走过来,手里还捧着碟小饼。 采玉远远地笑道:“殿下不在,我一猜你就闲着没事做,果然大老远看见你在这儿躲懒发呆。” “我哪里是躲懒发呆,我是在赏月呢。”其实,也没什么区别。 采玉挨着她坐下来,将碟子捧到她面前,纪千尘也不与她客气,拿起一个小饼尝了尝,味道倒是格外好。 “这不像是咱们这儿做的,你又跑出去弄好吃的了?” 承西殿的宫人们时常悄悄跑去别的宫里打牙祭,今日凤决不在,采玉溜出去一点儿也不奇怪。 果然,采玉摇头晃脑,有些得意地说道:“我不仅得了这么好吃的小饼,还探听到一个重大消息。这定是这些年来,宫中最了不得的消息了!” 纪千尘咬了一大口,鼓着腮帮子嚼着,才想起自己不是说怕胖的么?“别卖关子,快说。” “前几日,昭仪娘娘替三殿下开了口,跟皇上说求娶秦太尉的掌上明珠秦大小姐。皇上念着秦小姐是皇后娘娘的宝贝外甥女,又教养在身边多年,叫皇后娘娘定夺,皇后娘娘竟是一口答应了。” “你是知道的,秦小姐那是近水楼台,又是那么个高贵出众的人儿,两位殿下自幼都喜欢与她亲近。如今说到婚姻大事,无论花落谁家,另一个都难免沮丧。“采玉叹了叹,”我原以为咱们殿下性子冷淡,不想对秦小姐却是爱重,这一试,便试出来了。“ 纪千尘嚼得慢了,却神色未动,只看了看她,问道:“这话怎么说?“ “我听人说,殿下今日见了皇上,第一件事便是请旨离京,求皇上给他指块封地,了此一生。这意思还不够明显么?殿下只怕是伤透了心,连宫中都待不下去了。“ “人都说,秦小姐是当皇后的命,看来此言不虚。殿下这一伤心,是把皇位和美人一块儿舍弃了。“采玉说得起劲,看了她一眼却欲言又止,”我也知这些日子,殿下待你不错,可你千万别犯糊涂。且不说你如今没名没分,纵然日后真的与殿下有了什么……那也需殿下大婚时娶一位明事理的大家闺秀,你才能有好日子过。“ 采玉顾及她的颜面,说得十分委婉,纪千尘却听得非常明白。采玉的想法在古代是很典型的,做奴婢的即便跟了主子,也是做妾的命,在她看来,如果纪千尘真心想跟着凤决,倒是该求神拜佛,盼着凤决娶一位像秦晴那样的大家闺秀为正室,做妾的才有好日子过。 纪千尘心中不以为然,绕开这个话题,问道:“这些事,你从哪里打听来的?“ 采玉抿嘴一笑,又是得意又是神秘:“我在宫里这些年,可不是白混的。你等着,这事儿要不了几日便会人人皆知,没准儿,连东宫都要有主了。“ 凤决若是有了封地,那东宫太子,自然是凤清的了。纪千尘吃着东西没言语,却有点味如嚼蜡的意思。 采玉走后,她又在廊下坐了一会儿,然后回屋不知等了多久,才见王才送凤决回来。 她本还想找凤决探一探口风,没想到,他竟然喝醉了。 作者有话要说:  推荐好丽友完结文: 《(快穿)不知羞》BY故里安,从大佬们手里抢男人的那些年! 《娇宠撩人(快穿)》BY泉水潺潺,拯救悲惨男主,不料反被男主宠上天。 《系统又坑我去当娘》BY岁月轻浅,又被统子坑去当娘了。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m..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 第三十一章 阴郁皇子28 自见了采玉, 纪千尘心绪乱糟糟的, 原本憋了一肚子话等着凤决回来,谁想回来个醉鬼, 竟是一句实话也问不出来。 她接近凤决是为了穿越任务,她在男女之事上素来琢磨得少,倒是不曾想得长远。她从来也没考虑过日后会不会嫁给他,更不会情愿给人做妾。 可采玉的话, 着实让她不舒服, 当时只觉得乱糟糟一团在心中堵得慌,后来细想想, 她觉得归纳起来大约有两条。 其一, 她在凤决身边待了这么久,任务做得也太失败了。闹来闹去,秦晴仍是他的白月光、朱砂痣, 而自己,他口口声声说她是他的人, 却不过和逍遥差不多。这怎不让人灰心丧气? 其二, 凤决也太不争气,为了个秦晴就要远走他乡,连皇位也不争了么?亏了她之前还担心他的安危,他自己倒好,敌暗我明的时候喝醉,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她赌着气,迟迟不肯上前看他一眼。可是, 王才想是存心的,他把凤决扶到榻上,叫人送了热水,他将软巾往纪千尘手里一塞,使了个眼色让她过去伺候,便退下躲懒去了。 纪千尘无法,在热水里拧了拧,磨磨蹭蹭去榻边给凤决擦脸。 他一躺下便睡得安静,倒是既不发酒疯,也不曾胡言乱语。纪千尘借着殿内的灯光看他,睡着的样子着实俊美可人。 她俯下身去,自他额头、眉眼处擦起,他眉如墨画,眼睫浓密,眼尾轻轻一勾,自带风流写意。 她手下轻柔,一点点移下去,到了他的脸上,却见他泛粉的双颊颜色渐浓,说不出的艳丽。 其实,凤决虽然多喝了几杯,醉酒却是装的,意在掩人耳目。他原本只打算装到内殿躺下,便不必再装了,谁知王才那小兔崽子鬼精,居然把他丢给纪千尘,自己跑了。 凤决当时心意一动,没有起身,干脆顺水推舟,享受佳人照顾。 柔若无骨的小手拿着软巾给他擦脸,美人在侧,幽香扑鼻,他发现高估了自己的承受力,起先很受用,渐渐便有点不淡定。他虽然没醉,喝了酒自制力却像是下降了,总是鬼使神差地想捉住那小手揉一揉,或者干脆借酒装疯,把人拽到床上来好好抱一抱。 他这样胡思乱想着,脸上当然越来越红,温度也越来越高。纪千尘心下纳闷,只当是拧软巾的水太热了,捂在他脸上,把酒气都蒸出来了。她不敢敷久了,赶紧地擦完把软巾拿开。 他本就生了张绝美的容颜、美玉似的肌肤,擦完脸,纪千尘恍惚觉得更诱人了。只是想想他今日出门前那心事重重的样子,却原来是为了秦晴,心中来气,手下也落得重了些。 凤决正闭着眼心猿意马,好端端被她给了一下,他不好立刻睁开眼睛骂人,只能皱着眉把脸撇向一边。 遇上这姑娘还真是倒霉,在她跟前儿,装瘫装醉都有风险。她这是当他喝死了吗?下手也忒重了吧? 他正有些窝火,只觉得身边的床榻一轻,她拿着软巾转身走了。他转而又有点失落,不愿就这样被她撇下。他悄悄侧头,微微睁了条缝,看见纪千尘站在不远处往铜盆里拧着软巾。 不过大半日没见,心里倒像是惦着的滋味,她站在温柔的夜色烛光里,身姿亭亭玉立。她今日穿着件淡绿色的宫女装,领口露着一小段白皙优雅的颈子,瞧着脆生生、青嫩嫩的。 纪千尘拧了软巾又回到了榻前,凤决早早地重新闭了眼。她坐下来,一边抓着他的腕子帮他擦手,一边大大咧咧地数落起来。 “你瞧瞧你多出息?不就是娶不了秦小姐么,多大点事儿,值得你这样伤心?世上的好女人可都死绝了,只剩了她一人?我看你若不是瞎,那便是缺心眼,你就看不见你身边的人?实话告诉你,比她好的多了去了,比她美的更多!譬如说,我啊!你怎就不能喜欢我呀?“ 凤决被她说得一颗心七上八下,先是没头没脑地被她骂了,继而听她这口气,又像是要表白?他一口怨气还没下去,心头又打鼓似地跳得飞快,老老实实躺着,等她说下去。 可她倒好,怎的没有接着说一说她是如何的痴心一片,竟然一个急转弯,说到别处去了。 “你若是当真喜欢她,就去和三皇子争个高低啊,你认什么怂呢?要是你真的争赢了,天下都是你的,你还不是想娶谁就娶谁?不过俗话说,同富贵易,共患难难。你可别瞧不起天天陪在你身边的人!“ 凤决那一颗心,又是一番起落。先听着她竟然帮他出主意,如何能娶到秦晴,后又听着,不是这个意思。他暗自抓心挠肺,就恨她絮絮叨叨半天,却听不到她说句关键的话。 他正没着落,她又再接再厉,说得更让他揪心。“其实原本,你可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你待人太凶,又总不爱笑……“ 他心头一凉,就知道她喜欢的人,是凤清。 “而且,你将来铁定了一大堆的大老婆小老婆,谁受得了……“ 他心中一呸,她就是看他不顺眼,才挑毛病,怎不见她去数落凤清?同样是皇子,凤清屋里的人可比他多,他如今屋里只有一个,还是没下手的。 “不过,看在你给我好吃好喝,对我还不错的份儿上,就准你喜欢我吧,你可别不识货。”谁让我的任务,就是得到你的心呢?你若是好好地喜欢我,我便既往不咎。 她语气渐渐轻软,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凤决听着,她似乎是变得温柔起来,他却有点狂躁。 她这是怎么个意思?她要拿自己一肚子嫌弃,去换他的喜欢?主子的恩宠便是这宫里生存的法则,他不是不知道,可若是这样,又有什么意思? 纪千尘已经擦完了,起身将铜盆递出去,自己又折回来。这一次,她闷闷地坐在他床边,半晌不说话。 凤决不知她在想什么,又不敢睁眼看她。直到身边的床微微动了动,他感觉到她的气息俯下来,就停留在他脸上头不远的地方。 他从没这么紧张过,血流飞速往脑上蹿,心在胸口里乱撞。他默默地捏了捏指节,发狠似地想:这可是你来招惹我的! 只要她敢亲下来,他就敢直接把她拖进被子里,狠狠地要了她。 清脆响亮的一巴掌,震得凤决耳膜发颤,太阳穴突突地跳,人几乎要气得七窍冒烟。纪千尘两个掌心也因为太过用力而发麻,她抖了抖手,自言自语:“这都中秋了,居然还有蚊子!” 她拿了团扇来,细细在凤决的床边赶了赶,确定再没有蚊子和小飞虫,她才帮他落了纱帐。 第三十二章 阴郁郁皇子29 凤决听着她离开, 回了侧屋。他一个翻身,重重地将自己摔进床榻深处。 真是见鬼的蚊子、见鬼的女人!自己果然是喝多了, 脑子进酒了, 方才是想什么呢?她根本不喜欢自己,她喜欢的是别人, 她又怎么会主动来亲他? 他说不出的郁闷, 今夜的寂寞比往日更甚。 次日, 纪千尘伺候殿下起身, 便发觉他脸色很差。她只以为是他昨晚喝多了, 宿醉的缘故。 于是, 她好心劝道:“没几日便是皇上寿诞,到时殿下可悠着点儿, 别再喝多了。醉酒的坏处,可多着呢。” 凤决扬着眉, 睨她一眼,没吱声。醉酒最大的坏处,就是要被个小宫女欺负, 若非他装醉,还不知道她敢那样数落他。 凤决总爱没事绷着脸不说话, 纪千尘也不介意。她转了转顾盼生辉的眼珠子, 在他椅子前蹲下, 仰着小脸,满目期盼:“到时候,殿下能带上奴婢一起去看看热闹么?往后殿下若是封王去了封地, 看热闹就没这么方便了。” 凤决昨晚装睡,一直没好问她,此刻正好有机会。“这消息,你是如何得知的?” 纪千尘自然不能把采玉供出来,采玉昨晚走前还曾百般叮嘱:“你可千万别在殿下面前走了嘴,说是我告诉你的。这事儿原不是什么秘密,可我擅自离开承西殿总归不好。“ 何况,吃人的嘴短,她还吃了人家的小饼。 “这样的大事,人人都好奇,一传十,十传百,谁还不知?” 凤决蹙了蹙眉,有点不信,却到底没再追问。他又在讨厌她这副吃得下、睡得香、没心没肺的样子,她如今越发滋润了,皮肤白腻得自带光泽,像颗晶莹的珍珠。 他眸底渐渐浸着阴冷,淡淡地说道:“好,就依你,到时带你去看热闹。” 纪千尘心思简单,没发现凤决正因着她不痛快,只当他是真的要带她出去玩,欢天喜地地谢了恩。 到了皇上寿诞的正日子,京城内外皆是一片喜气,宫里更不必说,华灯宝烛、笙歌互起,处处显着欢腾之意。 凤决早起便去拜寿献礼,忙到晌午过后才回了承西殿。黄昏之前,他果然守信,叫上纪千尘一道,去看热闹。 行至宝庆门,凤决给王才递了个眼色,王才便转向纪千尘说道:“帝后面前,殿下向来不带宫女,你跟着进去不大方便。且晚宴尚早,殿下少不得还要与人一番寒暄客套,你等在外头也无趣。既是来瞧热闹的,姑娘不如就在这宝庆门候着,过会子此间可以看灯看烟火,殿下晚些时候自然来接姑娘。” 纪千尘看看四周,觉得有点不对劲:“别处锦绮交连,这儿却是空旷得很,不像是个有热闹的地方。” 王才塞了个灯笼在她手里,笑道:“可不正是得空旷些的地儿,才好放烟火?” 纪千尘并非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宫女,她是个现代人,烟火见得多了。那火花远远地绽放在天际,哪里需要跟前的地方空旷?王才这理由,是在糊弄傻子呢。 她咬着唇,半晌垂眸未语,她心中已经大概地明白了,多半是自己又怎么惹了凤决不高兴,他想着法子磋磨人呢。 可他是主子,眼下,她抗命或是揭穿他,都绝非明智之举。她听话地应了,行个礼,恭送他离开。 凤决始终阴沉着脸一言不发,直到纪千尘不卑不亢地行了礼,他才转过脸来,看了她一眼。 她站在渐行渐远的宝庆门前,一直面对着他的方向,站得袅袅婷婷。只是,她垂着眉眼,凤决看不清她眼底的神色,只觉得平日里爱说爱笑的俏脸上挂着丝楚楚可怜。 他想起她虽然大大咧咧,其实心思却极是通透,这会儿,她莫不是已经猜到了他的意图?可那又如何,在这宫里,他就该让她知道,要始终对主子怀着敬畏之心。 她像一只被主人丢弃的小猫小狗,没吵没闹地站在空旷地里。今日阖宫喜庆,她身上的宫装是清丽的丁香紫,天边的晚霞一点点黯下去,她也融入了那一抹烟霞里。 寿宴这边,一晚上丝竹声声、觥筹交错,凤决一向不喜欢这样的场合。他从来都是皇族的另类,和他的生母虞美人一样。 他淡淡地扫视了一圈。高高在上的皇帝、他的父皇凤崌虽然抱恙已久,今日倒是高兴,看着红光满面、神采奕奕;雍容端庄的皇后凤袍曳地,与人推杯换盏,只因皇帝体弱,她大有喧宾夺主的架势;凤清如今春风得意,一身锦袍华服,面如冠玉,他素来人缘好,这样的场合更是如鱼得水;还有秦晴,也不知是为了皇帝寿诞,还是因为刚刚定了亲事,她一改平日的素淡,今日竟是盛妆出席。 第三十三章 阴郁皇子30 凤决来的时候, 正遇见秦晴,她矜持端庄的姿态和皇后有点儿像,只不过,秦晴总带着几分浅笑嫣然的柔婉,似镜中花水中月, 让人心生向往,却又求而不得。 两边见了礼, 秦晴关切地说道:“听闻中秋那晚, 二表哥回去的时候喝多了, 身子无碍吧?” 凤决脸上淡淡的, 说了句:“无碍。” “那就好。”秦晴表面上笑容可掬,心下禁不住有点失望。 老天爷欠她一只眼睛, 她就要更多的宠爱与钦慕来补偿。她爹是手握军政的太尉, 她姑母是凤仪天下的皇后,而她, 从小活得像个公主, 还有两位姿容俊美、才学不凡的皇子做她的玩伴。 可这些还不够, 她一点儿都不满足。她想要凤决和凤清都深深地爱上她, 任她挑选一个做未来的丈夫;她喜欢看见有人为她神魂颠倒,甚至争风吃醋;她希望全天下的好儿男都爱慕她,甘愿跪伏在她的脚下,做她最忠实的奴仆。 当然,这样的心思只会被她压抑在不见光的角落,人前的她, 永远那样一尘不染、高贵优雅。 她明明听说,凤决因为她将会嫁给凤清而黯然神伤,自请放弃太子之位,还在中秋宴上喝得酩酊大醉。可今日,凤决为何一点表示都没有?他看见她的时候,难道不应该目光流连,或者神情感伤么? 凤决整晚没再与秦晴说话,秦晴却暗自留心着,总觉得他像是有点心不在焉。 凤决性子沉稳,哪怕心里有天大的事,面上总是不显山不露水。可她是打小熟识的交情,又较着劲儿想看出他有没有情绪异样,自然能发现他行事言语间多少带着敷衍。 此间金碧辉煌、灯火通明,凤决脑子里却总记挂着,在宝庆门等他的小姑娘,手中提着个晃悠悠的灯笼,远远的火光宛如天上的星星。 王才在他身后暗自叹气,殿下这也不知是折腾人,还是折腾自己。王才借着伺候的机会,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夜里蚊虫多,特别是宝庆门附近,草木格外茂密。” 凤决仍旧沉着脸,一身郁气就如王才想的,不知是为了让谁不好过。他就是存心让她提着灯笼站在那边招蚊子,她爱打蚊子是吧,那就让她打个够。 他横了王才一眼,言语没好气:“你是哪头的?” 王才老实地闭上嘴巴,凤决却又皱了皱眉,重新侧过脸来,没头没脑地问道:“胆小的人害怕时会怎样?” “那得看是谁了,”王才今日也喜气洋洋,乐呵得有点不着调,“若是奴才,会抱着殿下的大腿瑟瑟发抖;若是换了宝儿姑娘么,想必会一头扎进殿下怀里,哭得梨花带雨。” 凤决冲着他眉飞色舞的脸,给了一计白眼,冷声喝斥:“庸俗!”心中竟似隐隐有点小期待。 直挨到宫人们上来撤了筵席,重新摆上果子佳酿、各式精致小点,晚些时还有歌舞进献。这会儿,许多人离席更衣,只待“把酒回灯重开宴”。 秦晴既看出凤决有心事,也便领着墨兰出来,站在拐角处临风倚栏。若是凤决当真有什么话想私下对她说,只要一扭头就能看见她。 然而,凤决却是罔顾这位衣袂翩然的“仙子”,直接带着王才,目不斜视地直奔宝庆门而去。 有时候,坐轮椅的人前行未必没有双腿健全的人快,王才跟着他心中哭笑不得。后头还有提灯笼跟着的小太监,更是弯腰俯首一路小碎步,生怕再跑得快了,让灯笼熄了火。 几人赶到宝庆门,远远望见一片漆黑。 今日宫中有大事,当值的宫人们都在晚宴那边忙碌,这几处偏僻的地方,宫门一下钥便没人再走动。 离开时,纪千尘站的地方空无一人,仰头只见枯藤老树、夜幕低垂。 “莫非,宝儿姑娘等不着咱们,一个人先走了?”王才嘀嘀咕咕地琢磨着,“她怎敢不遵殿下的吩咐?” “灯笼!树上挂着灯笼!”后头跟着的小太监喊了一嗓子,挑起灯来照了照,凤决和王才都认出来,那正是走时留给纪千尘的灯笼。 她若当真是走了,怎能不把灯笼带走?此时人不见了,只剩下一盏熄了的灯笼挂在树上,荡悠悠的,晃得人心里惴惴不安。 “宝儿姑娘……别不是出事儿了吧……”王才声音里显得有点慌,“毕竟这宫里,像柳公公那种居心不良的奴才、侍卫不少,当着主子面儿谦卑恭谨,背地里可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若是能人人都如奴才这般善良正直,那可就天下太平了。” 夜色里看不见,凤决的脸色一黑,说了句:“快找!” 几个小太监四下散开,扯着嗓子叫唤:“宝儿姑娘……” 这一声声,让凤决心烦意乱,远处还隐隐地传来歌舞升平的鼓乐。一边是盛世繁华,一边是孤星冷月,凤决不禁在想:她一个人的时候听见这乐声,心里怕不怕,可有在恼他? 之前曾有一百个想整治她的念头,此时只想早些见到她,只要人没事便好。他甚至有些懊恼,自己何必要在这个时候与她置气? 灯下黑的事儿本就不少,这宫里看着锦绣太平,瞧不见的地方却龌·龊不堪。时值皇上寿诞,就算有小宫女出了事,也不过是被压着,随意处置罢了。 凤决十五岁便领兵出征,双手染满鲜血,杀过的人自己都数不清。他多年在尔虞我诈中摸爬滚打,自问不曾怕过什么。可这会儿,他根本不敢顺着王才的话往下想,略想一想便心慌得厉害,胸中如眼中所见,空落落的一片。 “凌宝儿,你给我滚出来!大晚上的,你别装神弄鬼!”他又急又凶,脱不了那副阴郁低沉的口气,尾音却憋不住微微有些打颤。 偏偏王才是个乌鸦嘴:“这不对啊,宝儿姑娘若是真遇上柳公公那样的,挣扎之间也该落下些帕子、发钗之类的物件儿;倘若不幸遭了难,活不见人,死也该见尸啊……” “滚!”凤决爆喝了一声,吓得王才一把捂了嘴,再不敢出声。凤决这会子若不用装瘫,定然从椅子上起来,拿东西塞了那张乌鸦嘴,将人暴打一餐。 旁的小太监也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空气中死一般的寂静,偶有晚风拂动,恍如寒气浸骨。 “殿下、旺财公公……你们回来了。” 脆生生的轻言细语突然在朦胧的夜色中响起,王才觉得,就连这称呼也变得比以往动听。 凤决蓦然回首,清凉的眸色和天幕的灰暗掩饰了他的忧心忡忡,他有点紧张地注视着不远处站着的人儿。 她完好无损,清丽悠然地立在那儿,还是那身烟霞般的丁香紫,衬托在深沉广阔的夜幕下,茕茕孑立、楚楚可怜。她手里还捧着一束盛开的晚香玉,绿叶中一簇簇乳白色的花,散发着沁人心脾的浓香,将她的声音和浅笑都染了甜腻的芬芳。 她好端端的,凤决心中却来了气,他怀疑她是存心的,非要“千呼万唤始出来”。可他又不知,究竟是这气多一点,还是庆幸多一点,他心有余悸,这会儿仍觉得不安稳。 “过来。”他终究只说了这一句,声音低沉,掷地有声。 纪千尘乖乖地过来了,走到他的身边时,那晚香玉的味道也越发浓郁。凤决皱了皱眉,被刺激得打了个喷嚏。 她笑声清脆,宛如碎玉:“原来殿下也受不得这花香,和蚊子一样。” 眼下的情形,跟听王才说的大不一样,说好的扑进怀里,哭得梨花带雨呢? 凤决心中却踏实了,知道她确实好端端的,还能巧笑嫣然,还能拿他和蚊子比。 他面上却是一沉,冷声道:“不是叫你在这儿等着?你跑到哪里去了?” 纪千尘才不愿意傻傻地站在这儿喂蚊子,她把灯笼挂在树上,把蚊虫都吸引过去,她自己在前面转悠了一下,意外地发现了一小片晚香玉。浅浅的月光下,芳香浓郁。 晚香玉的花香,是可以驱蚊虫的。她乐在其中,头顶的天空像镶着碎钻的蓝色绒布,耳边有隐隐的乐曲华章,或欢快喜庆,或婉转悠长。自穿越而来,她许久不曾呼吸着这样自由的空气。 他们叫她的时候,她正在晚香玉的花丛里专心地摘花,花采得差不多了,她才慢悠悠地过来。的确,她是存心的。谁叫主子欺负人来着? 纪千尘笑吟吟地把整束花捧到他的面前,浓烈的芬芳像刚拔开瓶塞的醇酿,冲得他微微偏了下头。 “奴婢没敢走远,就在那边采花儿呢。多好的晚香玉,奴婢寻思着多采一些回去,亲手给殿下制几个香囊。殿下可随身带着,也可以挂在帐子上,这样,屋里的蚊虫便近不得殿下的身了。” 她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上回安太医给的草药,气味儿殿下不喜欢,这回,奴婢定亲自给殿下配上几味,搁在香囊里,保管又好闻又好用。” 她这几句话说得十分贴心,凤决像是被几下子捋顺了毛的小老虎,从里到外都熨贴极了。 为他采的花,还要亲手给他做香囊,还有他屋里有蚊子的事儿,她还记挂着呢。凤决抿着薄唇没说话,原本气她的理由就莫名其妙,如今气消起来更是来无影去无踪。 他想起,小时候调皮,虞美人被他气得随手操起个画轴,嚷着要揍他的屁股。画轴在娘的手里举得高高、落得轻轻,他的屁股不觉得疼,倒惹了娘自己心疼。 作者有话要说:  23点还有一章。 谢谢各位亲亲的霸王票和营养液: 九萧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9-09-29 13:16:08 沧海一笑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9-09-29 18:48:42 米玥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09-29 18:55:35 赫连菲菲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09-29 19:29:26 雪落蒹葭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09-29 19:33:18 圆圆的池子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09-29 20:46:07 沧海天炎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09-29 22:35:30 不可说扔了1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9-09-29 23:15:05 不可说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9-09-29 23:15:44 起跃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09-30 08:26:18 读者“纸祭”,灌溉营养液+12019-09-29 22:38:02 读者“溺水”,灌溉营养液+52019-09-29 19:55:55 读者“纸祭”,灌溉营养液+12019-09-29 09:46:14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m..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 第三十四章 阴郁皇子31 凤决递了个眼色,王才忙叫个小太监上前, 将纪千尘手中的花接了, 她自己又拿绢帕拭了手。 “奴婢采花采得忘情, 让殿下担心了。” 纪千尘也就是嘴上客气一下,没想到凤决倒是半点不客气的主。“我才没那闲工夫担心你!你耳朵背便罢了,别耽误我还得赶紧回那边儿去。” 纪千尘默默回敬他一个白眼,这人说话温柔点会死吗?她皮笑肉不笑地继续装傻:“旺财公公, 先前你说的灯和烟火呢?” 王才一愣, 笑容僵在脸上, 这俩人抬杠,何必要殃及无辜呢?这事儿主要怨殿下,他方才明明担心得要死,嘴上偏就不能服个软。如今馊主意是殿下出的, 背锅的却是自己。 “哟, 对不住, 宫里地方大, 一不留神记岔了。” “哦。”纪千尘也没再追究,王才的借口虽然假得不行, 可她知道,怪王才也没用。 她什么都不说了, 摆出一副任人欺负的小可怜样子, 凤决倒内疚起来了。他眼睫低垂,语气放轻:“走吧,随我去御前看烟火, 时辰也差不多了。” 这下轮到纪千尘愣了。汉月国历代皇子身边虽都有宫女伺候,但在宫中行走一般都只有小太监跟着。即便是凤清,殿内伺候的宫女燕瘦环肥数不胜数,平日也从不带到帝后跟前来。 她兀自怔忡不语,凤决已经转身走了,她只得提步跟在身后。 几人尚未行至晚宴大殿,已有金光划破深蓝的夜空,伴随着一声巨响,在天际璀然绽放。千丝万缕、七彩纷呈,那耀眼的光亮照得黑夜宛如白昼,即便转瞬而逝,也要留下那片刻动人心魄的壮丽。 几人不自觉地驻足仰望,放烟火的时辰已经到了。 大殿内的人们早就出来引颈而望,帝后在太监宫女们的簇拥下登上了旁边的凌风阁,最适合观景。 一团团盛大的烟火相继在夜空中铺开,宛如最辉煌的帝王华盖,虽不比现代的烟火那样图案多变,但是映衬着皇宫里的琼楼玉宇,却是气势浩大。 纪千尘仰着头静静看了一会儿,凤决以为她会像大多数第一次看见烟火的小宫女那般大惊小怪。她却是敛了眉眼,并不似他预料中的开怀。 于她而言,烟火虽然好看,却算不上是多新奇的玩意儿。如今她更关心的,是自己和目标人物的命运。 若一直按照原来的轨迹走下去,这繁华的盛世,凤决当年拼死守卫的大好河山,便全都是属于凤清的了。还有凤决,他会不会死?这问题如今让她想一想,会觉得难过。 五彩缤纷的烟火盛开的那一刻,她脑子里诸多思绪纷至沓来。她缓缓低下头,视线正与凤决相接。他静静地坐在轮椅上,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他没在看烟火,却是在看她。纪千尘知道,自己的神色早已落在他敏锐的目光里。 她也不闪避,在凤决跟前蹲下身子,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坦诚地看着他。“殿下当真愿意去封地么?” 此处前后无人,烟火的巨大声响和不绝于耳的鼓乐声声,成了隔音的屏障,王才和小太监们都在数步之外守着,再没人能听见俩人之间的对话。 凤决没想到带她过来看了热闹,她却还惦记着这些题外话,她眼中的关切骗不了人,她对他的事,比对前眼的烟火更有兴趣。 他心头一软,语气却淡淡的:“我去了封地,让三弟做汉月日后的皇帝,你不喜欢么?” 纪千尘不知他为何有此一问,只是老实谨慎地答道:“国家大事本轮不到奴婢操心,奴婢也不配说什么。可是殿下说的……奴婢不喜欢。” 凌空的火焰照着他眸底的幽深,他对她的回答着实有些意外,她不是喜欢凤清的么? “为何?” 他的问题本不是一个宫女该谈论的,纪千尘硬着头皮,小心措辞:“国之大任,本应贤能者担之。” 凤决默了默,不知她何以认为自己比凤清更加贤能。世人只知皇二子凤决文武双全,曾领兵抵御外敌,而皇三子凤清礼贤下士,拥戴者甚众。若说人缘,凤清比他强多了,他素来不善与人交心,又一身戾气,一分不好也被人说成了三分。她既心仪于凤清,便更没有这样取舍的道理。 “照说奴婢不该多嘴,可殿下要为自己想想,万不能义气用事。封地再好,也不如京城,若是个穷山恶水的地方,殿下岂不委屈?”她再次出言相劝,言语恳切。 凤决浓密的睫毛轻颤,像栖息的蝴蝶,他在想,或许女子心软,她今日这样说,不过是不忍心见他去封地吃苦。 不论她究竟出于什么初衷,她在这场二选一的问答中选了他,凤决心底是欢喜的。 “你过来。”他的声音里有种梦幻般的温润。 纪千尘已经是蹲在他跟前了,再过来,她只能贴上他的双腿,直起腰身往上凑。 在喧闹的鼓乐声里,这样说话的确更方便。凤决低着头,在她耳边问道:“若是知道有人要杀你,却又始终按兵不动,你要如何引他出手?” 纪千尘对上他的眼睛,茫然地摇头。这个话题,似乎是跳跃的。 其实并没有。凤决出人意料地勾了勾唇,露出一个迷死人不偿命的浅笑。他妖孽似的容颜在这繁华似锦的夜色里,本就美得不真实,阴郁惯了的脸上偶尔一笑,让人顿时傻眼。 “我想的法子是——挪个地方。” 若是因为在宫中不好下手,凤决便自动离宫,给对方机会;相反,若是对方并不希望他离开,便会赶在他去封地之前动手。 无论如何,他都要让对方在势力大到足以撼动江山之前,先动起来。当然,代价是他自己的安危。 “殿下可有十足的把握全身而退?”所谓心急则乱,她的手正按在他的腿上。 凤决坐得久了,腿本就有些麻,她的手按上来,非常舒服。他看着那双清澈如水的小鹿眼,轻轻地“嗯”了一声。高手博弈就像在走钢丝,一招不慎满盘皆输,谁能说得上十足的把握?他不愿辜负这眼中的期待罢了。 纪千尘却放不下心来,她是知道他那一世的结局的,他这样冒险,若有半分差池,那便真的是引火烧身。 不过,既然他自请去封地是有目的的,那说明关于二皇子吃醋的传说应该也不过是他放的□□而已,他不是为了秦晴? 纪千尘这样脑子一转,莫名觉得心中轻快了不少。她巧笑倩兮:“奴婢近日仔细研究了一下医书,若要施针效果好,还需配一剂活络筋骨的内服药。奴婢想起安哥哥总爱做些现成的丸药,其中就有这么一种,他医术高,奴婢不如去将他的药偷回来。再顺便告诉他,殿下的双腿有好转的迹象,借着太医院的人多口杂,将消息传扬出去。” 若是知道残疾的二皇子有可能站起来,那对手更要坐不住,急于除之而后快了。 “你舍得利用你的安哥哥?”凤决略带玩味地睨她一眼,“还有,他丢了药,难道猜不出你的意图?” “怎么能说利用呢?这叫事急从权。”纪千尘歪着脑袋想了想,凭安澄的医术,他丢了药,倒确实容易暴露真实的病情,“若不然,奴婢便把安哥哥的丸药全偷来,他定然摸不着头脑。眼下用不上的药,留着日后慢慢吃。” 她突然想起被孙悟空偷吃了金丹的太上老君,安澄辛辛苦苦做的药全丢了,会不会气得吹胡子瞪眼?她一时忍不住笑起来,眉眼弯弯。 凤决心中也有些忍俊不禁,她当是吃糖豆呢,药也能留着日后慢慢吃。 烟火早就停了,至于是几时停的,俩人都不曾留意。夜色温柔,她不经意地贴着他的膝头,她笑起来弯弯的眉眼倒映着一抹星光,比方才的烟火还要明媚。 凤决被她的笑容蛊惑,指尖捏着她腮边一缕秀发,帮她捋到耳后。 纪千尘光顾着傻笑,一心想着自己要学孙悟空去偷金丹的事。当事人自己没察觉身处旖旎之间,旁观的人却百般不是滋味,心中各怀鬼胎。 此时,凤清和秦晴正在凌风阁临窗远眺。秦晴眼睛不好,凤清也想寻个清静的地方与她相处。烟火过后,帝后都已离开,他俩却还在此逗留。 除了华美的皇城之夜,俩人没想到,还能意外看见别的风景。在通往这边的青石小径上,树影婆娑,灯火阑珊,那坐着的人分明是凤决。几个小太监站得远,他跟前居然凑着个身形婀娜的宫女。 身着丁香紫的小宫女背对着这个方向,秦晴一时辨不清是谁,只觉得月光温柔、小鸟依人,还有,她自己心中气闷。 秦晴没想到,她那冷若冰霜的二表哥会对着一个小宫女,弯着唇角,笑得那样迷人。而那小宫女的姿态更是暧昧,几乎就要贴到凤决的怀里去。 她脸上挂着优雅的笑容,微笑中却淬了冰。凤决为何没有推开那宫女,还举止亲昵?他方才行色匆匆、牵肠挂肚的,难不成是为了这个贱婢? 歌舞重开时,众人依次返回大殿,上头只有皇后依然盛装端坐,陛下却已离席。皇上病体未愈,留话说是觉得乏了,让众人尽兴。 凤决原说要带着纪千尘进殿伺候,纪千尘到底觉得不妥。若说在人前做样子、装贤能,凤决总是不如凤清的,凤清太虚伪,而凤决太任性。 她知道明着拒绝,殿下定要坚持,她委婉劝道:“殿下不是说有可口的点心和上好的果子佳酿?殿下想想,奴婢若是跟进去了,哪里还吃的成?不如奴婢就在外头看灯看景,殿下让旺财公公悄悄送些吃的出来赏奴婢。” 凤决想想也有理,便叮嘱几句,照旧带了王才进去。不多会儿,王才便溜出来了,果然揣着几样精致小点。这些日子,凤决由着她好吃好喝,对她爱吃的点心也揣摩得格外清楚。松子百合酥、椰香糯米糍、香滑枣泥糕……全是她喜欢的。 更夸张的是,王才还真的奉命藏了壶柑橘酿的甜酒出来,用个小小的银壶装着,既好看,又不怕她喝多。 纪千尘当即对着壶嘴抿了一口,只觉得唇齿生香、湛然甘美,酒味中也带着柑橘的酸甜。她忍不住舔舔粉唇,腮上梨涡呈现。 “这叫洞庭春色,宝儿姑娘还是悠着点儿喝,当心上头。”王才急着回殿内,又交待道,“殿下说了,他略坐坐便出来,姑娘若还想去哪儿逛逛,别走太远。” 凤决本就懒怠应付那许多人,今日过来不过出于孝心。得知父皇先走了,他本也想马上离开,奈何既已入了席,少不得耐着性子,再待上一会儿。 纪千尘寻了个方便观景,又十分僻静处,吃了块点心,其余的依旧包好。她拎着酒壶顺着彩灯边饮边逛,专挑人少的地方走。她自知这也就是凤决惯着她,到底是不合宫规,怕遇见后宫的嫔妃主子们,多费口舌。 不远处,依稀有水声,走近才见有一片湖。石桥和桂花树倒影在湖面,被皎白的月色和斑斓的灯光照得波光潋滟。 纪千尘今日鸿运当头,正自琢磨着能不能把手里的银壶据为己有,一低头又在湖边拾到块价值不菲的玉佩。 那玉佩是用白玉精雕细刻而成,带着油脂的光泽,极是细腻。玉佩是寻常富贵人家所用平安如意的图案,款式上倒没什么特别,纪千尘拿在手里看了半晌,只是猜到很值钱,倒想不出这玉佩的主人会是什么人。 她还没来得及将玉佩揣进怀里,强行霸占,便听得有男子的声音响起:“喂,那个……是我的东西。” 纪千尘吓了一跳,她方才明明看过了,来路上没人,前面是湖,这人又不是水鬼,却是从哪里凭空冒出来的? 那男人说着话,已经到了跟前,纪千尘连忙将玉佩藏在身后,警觉地退了一步。 来人约摸有四五十岁,相貌堂堂,优雅从容,从他的仪表气度看来,想必年轻时也是个面容俊朗、风度翩翩的美男子。可到底是岁月不饶人,他面染风霜,犹有倦容。 他穿着一身便装,丝帛锦缎光滑如水,做工上乘,衣袍上的图案也如那玉佩一样,是寻常有钱人家常用的。纪千尘知道,今上寿诞,入宫贺寿的人的定然少不了,王爷权贵之中也有许多是这般年纪。只是,此人这身打扮,看不出官职,倒像个富贵闲人。 “奴婢得罪,阁下既说这东西是你的,还请说得详尽些,以防被人冒领了去,却叫真正的失主着急。”纪千尘因不知对方身份,便只行了个常礼。 那人一愣,十分和气地笑了笑:“确实应该。” “我那是上好的羊脂玉,雕的是瓶、鹌鹑和如意,寓平安如意。下有五彩穗,还坠了颗墨色的珠子。我说的,可还算详尽?”那人娓娓道来,可见确是他钟爱之物。 纪千尘已知这玉佩正是他遗失的无疑,却没有急于还给他。她再次将玉佩捧到眼前,借着彩灯的光细细查看,那人只当她在确认他说的对不对,也不催促,负手立于一边。 纪千尘看明白,双手托着玉佩举过头顶,跪下身来行了个大礼:“是奴婢有眼无珠,皇上恕罪。” 这下轮到凤崌愣了,他默了一会儿,也不否认,淡定地接过玉来收好,又回眸看她:“你这小宫女,既是不认得朕,朕又一身常服,你是如何看出,朕是皇帝?” 纪千尘和原主都不认得皇帝,纵使偶尔远远地看见过,也只看见那前呼后拥的阵仗,何尝清清楚楚地一睹龙颜? “回皇上,奴婢是猜的。” “哦?怎样猜的,说来听听。” 凤崌的表情是饶有兴趣。 “皇上虽然穿了常服,可是,身上有淡淡的药香、酒香,和龙涎香。”龙涎香乃汉月国皇族专用的香料,且皇上恰在病中,今日寿诞想必又刚刚饮过酒。 凤崌抬起衣袖,自己闻了闻,淡淡说道:“有点道理,却不足以叫人信服。”毕竟,皇族之中还有王爷,龙涎香并非皇帝专有,吃药喝酒,更非皇帝专有。 “再者,今日是个大日子,入宫贺寿的皆是盛妆而来。皇上这身常服,一丝一毫象征身份的物件都没有,倒像是……故意不愿让人认出来。” 凤崌扬一扬眉,弯下腰来,歪着脑袋看她。纪千尘不敢抬头,却从他歪下来的脸上,看见一抹与年纪不符的笑容。那笑容就像……像正在玩捉迷藏的孩子,被人抓了个现形。 “你有点意思!还有吗?你盯着朕的玉佩看了半天,还看出什么了?” “还有,若非皇上提醒,奴婢起初还没留意,那玉佩下面坠着的墨色珠子。” 纪千尘跪在御前,谨慎措辞:“那墨玉珠子与寻常墨玉略有不同,除触感温润、色泽典雅外,其间纹理更具细腻灵动之感。这样的墨玉珠子,奴婢曾在二殿下的腕上见过。奴婢曾听殿下说,当年凯旋还朝之时,皇上钦赐了墨玉手串儿,殿下从不敢离身。” 这个手串,纪千尘的印象太深了,因为它出现了两世,她总觉得其中有什么关联。后来她随身伺候得久了,便曾向凤决问起过这手串的来历,还得以细看过一番。 凤崌默了半晌,说道:“你抬起头来。” 纪千尘小心翼翼地抬了脸,又重新俯首。 “你起来吧。”他言道,“模样倒是周正,也算得上聪慧。原来,你竟是承西殿的人。难怪前些时候,听闻子衡为了个宫女,连皇后的颜面都不顾,把跟随皇后多年的人当场处置了。那个宫女就是你吧,叫什么名字?” 若非贴身服侍的人,哪里能因着这一颗小小的珠子,想到凤决的手串上去?且凤决这么多年来,就只有一个贴身服侍的宫女。 纪千尘刚刚站稳,听了这话,吓得差点腿一软,又给他跪下。她心中惶惶,只怕自己在皇上心中,就是个惹是生非,害凤决与皇后徒增嫌隙的红颜祸水。 在柳公公那件事上,她是一直对凤决心存感激的,若换了别的主子,比如说凤清,都未必真的敢把柳公公怎样。只有凤决敢,他从来就是那般杀伐果决的性子。 可是,纪千尘倒没敢自作多情地认为,凤决处置了柳公公完全是为了她。承西殿是宫中的禁地,凤决原就是看在皇后娘娘的份儿上,才让柳公公进来回话。他回了话不赶紧走,还要在承西殿里为非作歹,那就难怪凤决翻脸无情。 可纪千尘不敢这样回皇上,她不知道皇后若真的因为柳公公,与凤决不睦,皇上是站在哪边儿的。还有,她这样说,听着有强行为自己开脱的嫌疑。 她暗自叹息,这皇宫说大也不大,她自以为天高皇帝远,谁知道,她都还没干什么大事呢,皇上竟然已经知道她了。 她硬着头皮答道:“奴婢叫凌宝儿。那日得殿下相救,奴婢铭感五内,柳公公他……” “他死了,便死了罢。” 这语气是纪千尘意料之外的轻描淡写,她本还以为,皇上要因为这件事,怪罪于她呢。 “凌宝儿,” 凤崌停了停,像是在回味这个接地气的名字,“既然知道铭感五内,便好好伺候你家殿下,你脑子还算灵光,日后多帮你家殿下想想。今晚见过朕的事,不许对任何人说,这是圣旨。” 纪千尘从没听说过这么草率的圣旨,未及应答,凤崌又回头补了一句:“你不揭发朕游湖的事儿,朕就不揭发宫女喝酒!” 他伸手一指,那明晃晃的银壶还在地上搁着,证据确凿。 纪千尘哭笑不得,只得行礼领命。难怪皇帝不穿龙袍,一身便装,原来是自个儿溜出来玩儿来了;难怪之前听见水响,凭空跑出个皇帝,她这会子看清楚了,那湖边树后,拴着条小船呢。 她乖觉地走过去,帮皇上解船绳,凤崌乐享其成地站在旁边问:“你怎不像他们似的劝着朕?你不怕朕喝了酒,掉进湖里去?” 他的神情语气,又与年纪不符,甚至没了皇帝的威仪,也不顾忌自己的病体,十足像个逃学的孩童。想必伺候皇上的宫人们,也是伤透了脑筋。 “奴婢不敢劝,”纪千尘抿一抿唇,更不敢发笑,“看皇上这身打扮,连个随从也不带,想必是预谋……诶,是计划已久的。奴婢若是劝了,招皇上嫌,怕皇上砍奴婢的脑袋。” 凤崌呵呵一笑,甚是开怀。纪千尘把人扶上了船,那船浆在岸边一抵,悠然飘向湖心。纪千尘见他摆起浆来非常娴熟,这样的事怕也是干多了。 他虽然身上沾染些酒气,但思维清晰,丝毫不见醉态,又是驾惯了船的,倒也不必过于担心,不如且让他任性纵情一回。 她站在岸边,放低了嗓音,尽量用气声喊道:“皇上……” 凤崌回头看她,只见她盈盈一拜,借着玉佩上的寓意,说了句贺寿之辞:“恭祝皇上平安如意,万寿无疆!” 凤崌笑了笑,背过身去,望着湖心的天空默了默,微笑化作苦笑。他口中喃喃自语:“人生难如意,活那么长做什么……” 纪千尘目送他划船而去,想起自己耽搁的时候也不少了,便转身往回走。她心中默念了两遍“子衡”,这是她第一次听见,想必是凤决的字了。 今晚的际遇有些匪夷所思,她边走,边想得出神。 看皇上那身便装,不显身份不显匠气,看皇上那性子,亦是怡情于山水,甚至有点随心所欲。这倒与一般的皇帝大不一样。 纪千尘在现代学过历史,她没来由地想起了南唐后主李煜,他精于书法、绘画,更通音律,他填的词妙语连珠,然而,他就是不喜欢做皇帝。 今上这性子,若生在普通的富贵人家,没什么不好,可他偏偏是皇帝。这于汉月的江山,也不知是福是祸。 还有皇后,人都说皇后端庄贤淑,与皇上伉俪情深。今日一见,纪千尘突然有些怀疑,皇后那样端着的性子,与皇上怎么看也不像一路人。皇上一人溜出来撒欢儿,皇后却还在大殿内独坐金椅…… 另外,皇上对她说的那句话,也不知是何意。他说“日后多帮你家殿下想想……”,不是为殿下着想,而是帮殿下想想。纪千尘不明白,她能想什么? 她一时间没甚头绪,不知不觉中已经走回了七彩灯下,只听得不远处,有人柔声唤她:“宝儿。” 作者有话要说:  所有伏笔都埋得差不多了,接下来,会慢慢揭开所有谜底,直奔世界完结。 这个唤着“宝儿”的人,会是谁呢?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m..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 第三十五章 阴郁皇子32 纪千尘回头,看见了如芝兰玉树的凤清。凤清的容貌略显阴柔, 五官却是精致得无可挑剔。纪千尘连忙行礼:“三殿下。” “我早该认出来是你。”他面带一抹笑意, 不似凤崌的温和, 亦不似凤决的阴郁,却是明艳中带着丝诡异。 这话在纪千尘听来,有点没头没脑。之前在凌风阁上,凤清和秦晴一样, 看见了凤决身边那个一身淡紫宫装的宫女, 却一时没认出这背影是谁。 此时他在自嘲, 当时怎么就没想到,除了凌宝儿,还会有哪个宫女,能把最朴素的宫女服穿得艳丽动人?又有哪个宫女, 能有如此灵动婀娜的身姿? 凌宝儿的美, 从来都是让人无法忽视的。只是, 凤清身边有姿色的宫女太多, 真正是“乱花渐欲迷人眼”,更何况, 凌宝儿再美也不过是个宫女,凤清的眼睛, 一直盯着秦晴那朵雪山之巅的白莲。 当初, 凤清听母亲陆昭仪说,凌宝儿是自愿去的承西殿,他不以为然。想必是母亲擅自作主, 调走了他的宫女,怕他不乐意,所以才哄他说是凌宝儿自愿。 凤清不想驳了陆昭仪的面子,凌宝儿走了也就走了。更何况,后来他又听闻,凌宝儿在承西殿过得并不好,不是被罚了饭,就是被罚了跪。他想,凌宝儿待在凤决身边,定是天天念着从前的好,说不准有多想回来。 凤清和秦晴还真是有些相似的,什么好东西,越是捧到他的面前来,他越是看不上眼。可若是得不到了,又或是有别的人和他抢了,他便偏偏不肯放手。 宫中那些传闻果然是信不得,凤清盯着纪千尘想:看凤决今日那样子,哪里像是待她不好?似她这般娇滴滴、俏生生的女子留在承西殿,那才是明珠蒙尘。 “这些日子不见,在二哥那里过得可还好么?”他一笑,艳若桃李,幽幽的目光却始终在她脸上搜寻,他想看出点羞涩或是激动来,到底一无所获。 “奴婢很好,谢殿下关怀。”她一脸平静,答得也快。 凤清仍不甘心,他凝眸审视她半天,又说道:“你走后,我书房伺候的宫女笨手笨脚,我一直不大习惯呢。若不然,我去找二哥说说,拿几个伶俐些的宫女,依旧换你回来。” 纪千尘只想“呸”一声,说句“你休想”,声音却柔和妥贴,丝毫不见异样:“殿下说笑了,殿下身边能干的多了去了,奴婢算得什么。” 看来,她是当真不愿意回来的。凤清有些失望,他从来都是众星捧月的,而凤决,注定就该是孑然一身的。凌宝儿从前在他面前的伶俐体贴、察言观色都去了哪里?怎的如今都变成了冷淡疏远、刀枪不入?想不到自己那个阴郁狠厉的二哥,竟有这么大的魅力? 凤清心有不甘,他勾了勾嘴角,冷冷地逼视着她:“凌宝儿,你敢说,你当初不是为了我才入宫的?女子见异思迁可不好,若是让我那眼睛里容不得沙子的二哥知道了,可更不好。你别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纪千尘心里骂他无耻。原主尽心尽力地待他时,他心里只有秦晴,原主知难而退了,他又不肯放手。今日也不知他发了什么神经,他不知覆水难收的道理,非要软硬兼施。 她不卑不亢,语气依然平静:“殿下明知道,当初奴婢为何入宫——奴婢是为了报恩。殿下敢说,你就是那年在深潭之中救了奴婢的人么?你就是奴婢该报恩的人么?” “所以,当年的恩情,是奴婢的误会罢了;奴婢从不敢对殿下有非分之想,这也不过是殿下的误会罢了。” 若说原主后来对凤清有过什么痴心妄想,那是从救命之恩延伸出的情愫,是凤清给了她希望,又让她走进了绝望。 凤清眯起阴柔的眼,没说话。低眉顺眼的宫女他见多了,从前没发现,这凌宝儿还真有点与众不同。 “话别说死,日后的路,可还长。”他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声,似是多情公子温润如玉,言语中却含着警告的意味。 他缓缓抬起手臂,一枚小小的方形牌子被玄色丝线牵着,从他掌心抖落。那牌子是纯金的,即便在夜里,仍是灿然耀眼。 “这是赏你的,日后你后悔了,可以拿着它,来求我。” 他说的是“求”,他这高高在上的样子,让人一看就冒火,可是纪千尘从来不会和金子过不去。她爽快地接了,嘴里谢恩,心里在琢磨着,眼下的金价是多少。 此时,一个温婉如水的声音娇笑道:“三表哥和宝儿姑娘可算是故人重逢呢,聊什么聊得这样欢畅?” 若在旁人听来,秦晴的声音像是炎炎夏日的清泉,沁人心脾,可纪千尘转身行礼问安前,却悄悄地打了个寒战。 秦晴保持着优雅的仪态、得体的笑容:“别拘谨,说来给我和二表哥一块儿听听。” 纪千尘愣了愣,余光一扫,果见不远处,凤决坐在轮椅上,目光阴沉。她不着痕迹地将金牌又往袖中拢了拢,感觉气氛压抑而又诡异。 “奴婢卑微,哪里算得上三殿下的故人,秦小姐抬举奴婢了。” 凤清也嗤笑一下:“不过是从前使唤惯了的宫女,今日遇见,我倒有意想要她回去。正想问问二哥舍不舍得。” 凤决绷着脸未置可否,秦晴却笑道:“俗话说,好马不吃回头草。前些日子,我听闻这丫头总惹二表哥生气,二表哥若当真不想要了,不如跟我回去,我瞧着这丫头,倒是有些眼缘。” 纪千尘又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什么叫有眼缘?是觉得别人的眼睛和自己有缘吧? 这会儿,她表面上看着像个香饽饽,几位主子都抢着要,其实,怕是个个都恨不得掐死她吧?尤其是这位秦大小姐,典型的口蜜腹剑、蛇蝎美人,若是落在她的手里,会像原主一样,死得惨绝人寰。 纪千尘抬眼,正看见凤决的左手按了按腿,她就像发现救命稻草似地疾飞过去,一把抱住了那条“救命大腿”。 “殿下今夜坐得久,腿又疼了吧?奴婢给您揉揉。” 她太过殷勤,手下得重,简直不像在揉,倒像是在掐。凤决莫名其妙地吃痛,一低头又看见纪千尘对着他挤眉弄眼,他恼道:“你撞见鬼了吧!” 他好心叫王才给她送吃送喝,又惦记着出来接她。也不知怎就那么巧,半路看见秦晴在前面款款而行,路就只有一条,他既懒得上前与她寒暄,只得慢腾腾地远远跟在后面。 跟到这儿,他又看见了什么?——故人重逢?聊得欢畅?他这位三弟身边从来最不缺的就是宫女,多少温婉体贴、心灵手巧的没多看几眼,却眼巴巴地来向他讨人,问他舍不舍得。想来,她于凤清也并非只是个普通的宫女。 凤决心中不痛快,纪千尘手底下重了,被他骂了句“撞见鬼”,倒让凤清脸上一僵。方才和她在一起的只有凤清,这“鬼”倒是在说谁? 凤清在人前素来修养极好,何况,这还当着秦晴的面,他只得装没听见,默默将头撇向一边。凤决话少,更懒得解释。 在这皇宫里,火树银花,繁华缭乱,最淡漠的,就是亲情。凤决和凤清在儿时也曾兄友弟恭,毽子秋千、骑马射箭,一起玩闹着长大,可是,越大越疏远,半点不由人。谁让汉月国只有两位皇子,皇位之争是二选一的机率。 他们争过夫子的夸奖,争过围场的猎物,争过父皇的重视,后来,凤决渐渐地明白,凤清最想和他争的,是秦晴的青睐和金殿上那张龙椅。 在凤决血气方刚、痴心报国的那些岁月里,凤清学到更多的,是如何抓住权柄,玩弄权术,在他清雅温润的外表下,早藏着一颗想要俯瞰天下的帝王之心。 秦晴一声软语,半含娇嗔,打破了沉闷的空气和俩人的僵持:“小时候,两位表哥什么好东西都让着我,眼下我只想要这个小宫女,二表哥莫非还舍不得,定要我再去跟姑母讨来?” 秦晴惯会绵里藏针,她这话听着是撒娇,却又扯上了皇后娘娘,由不得凤决不肯。上回柳公公的事,凤决没给皇后面子,皇后不计较已经是母仪天下的气量,若再为了个宫女,小气到惊动皇后娘娘,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无论顾及幼时的情谊还是权衡利害关系,秦晴都只给了对方一条路走,那就是心悦诚服地把她想要的东西,双手奉上。 凤清站在一旁,笑而不语。他只想和凤决争,却不会和秦晴争。即便有几分喜欢,凌宝儿也不过是个宫女,和那些深宫嫔妃们怀抱着的小猫小狗没多少分别。他可以逗弄,可以占有,也可以大方地送给秦晴做礼物,只要秦晴喜欢。 凤决蹙了蹙墨色的眉,在想着,他和凤清从小让着的这位柔弱的小表妹是从何时起变成了一个心机女子。 凭他们打小熟识的交情,秦晴之前能看出凤决的心不在焉,凤决当然也能察觉她这些年的虚情假意。从前,秦晴对凤决,是比对凤清更亲热些的,可自从凤决有了腿疾,秦晴的亲热便让他觉得假透了。 譬如,他今夜一见秦晴,她就关切地问起他中秋醉酒之事。若她当真念着儿时之情,次日便可差人前往承西殿,这份关切又何以晚了这么些天? 类似这样的事太多了,秦晴的“完美”和“周全”让他觉得没意思。相比之下,他反而更喜欢纪千尘那些贪吃又贪财的“毛病”,还有,她为了他的事,“坏”得要去偷她安哥哥宝贝似的药丸子。 他不喜欢云端里的雪莲,他喜欢像彼岸花那样的女子,开在炼狱里、开在尘埃里,它不懂惺惺作态,活得妖艳恣意。 凤决放在腿上的手被人捏了捏,他略一垂眸,便看见纪千尘蹲在他身前,借着给他揉腿,悄悄地冲他使眼色。她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指尖也带着凉意,像一只将要被送去屠宰场的小动物。 她怕凤决会答应,她想不出他有什么不答应的理由。 一边是皇家权贵沾亲带故,一边是总惹他生气,今晚还差点被他遗弃在宝庆门的小奴婢。在这宫里,宫女本就命如蝼蚁。 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会说话,她在害怕。凤决依稀想起,她这样的眼神有点熟悉。 在她初到承西殿的时候,那日在场的,也有秦晴。 作者有话要说:  九点还有一更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m..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 第三十六章 阴郁皇子33 纪千尘见他久久不语, 心下着急, 攥着他修长的手指, 又紧了紧。凤决心念一动,明白了几分,原来她怕的人是秦晴。那时她刚到他身边,还不敢像今日这般,拽住他这棵救命稻草。 原来是秦晴啊……凤决顺理成章地猜想, 难怪这小宫女心系着凤清,却又自请调往承西殿, 莫非是凤清平日里太宠她, 她怕被秦晴所不容? 这猜想虽然狗血一点, 却能顺畅地解释他一直没想通的事。 凤决反手一把攥住她那只娇嫩的葇荑, 捏得她生疼,纪千尘猝不及防之下叫出声来。 他冷冷地向秦晴答道:“若真是什么好东西, 表妹想要我自然舍得, 一个总爱惹主子生气的宫女, 倒不值得表妹兴师动众地讨要。实不相瞒, 凌宝儿一来承西殿,便信誓旦旦地说她钦慕于我,我勉为其难,已经把她收在房中了。如此, 实在不便再送给表妹使唤。” 纪千尘本来还揉着自己被捏痛的手,眼睛里水气蒙蒙,这下子, 她瞪大了眼睛,手上也忘了疼。 出来混果然是要还的,当初她随口诌来忽悠凤决的话,如今被凤决拿来忽悠别人。还有,她虽说住在他侧屋里,却并非他口中那个意思。她长了嘴却辩不得,想要他救命,只能默认了这“不清不楚”的关系,毁了她一世清白。算他狠! 凤决对着秦晴和凤清,说得一本正经,旁边还杵着好些个小太监。纪千尘不用抬头,都能够感觉到有多少明里暗里的目光在她身上打量。 凤决也不喜欢她被那些人盯着,秦晴面露尴尬的神情倒也罢了,凤清的眼光却有些复杂。凤决当下告辞,带着纪千尘和随从们离开。 返回承西殿时,已至深夜。 皇宫的一夜繁华被阻隔在院墙外,这里,仍只有清冷的晚风和寂寥的风铃声。 内殿里仅剩了凤决和纪千尘,他背对着她不回头,淡淡地说了句:“拿出来。” 纪千尘愣了半晌,这才明白他说的是凤清给的小牌子。想叫一个财迷交出金子,这是要她的命。 她捂着不放手,一下子退离他身边几丈远,嘴里说道:“殿下容禀,奴婢对殿下绝无二心!秦小姐说的对,好马不吃回头草,奴婢收了三殿下的东西,并非奴婢真的想回三殿下身边去。只是因为……因为那牌子很值钱!” 凤决脑门上青筋暴跳,若换作别人,他或许会觉得是鬼扯,可她说出这话,他有些相信,只因他对她见钱眼开的样子印象深刻。 有时候他觉得她贪吃贪财的毛病也挺可爱,可现在看来,毛病就是毛病,不能惯着! “那点金子,能有多值钱?你交出来!”凤决被她躲来躲去的身形绕得眼晕,他霸气地一拍扶手,“大不了明日我叫王才去库房里拿几样更贵重的金器给你!” 说完他就抑郁了,自己方才好像不是这么想的,不是说这毛病不能惯着么?然而,他怎么也不能让自己的人去眼红别人的钱。 纪千尘果然站住不绕了,她两眼发光,也没往外掏出小牌子。她笑出一对梨涡,甜美的粉唇像抹了蜜:“奴婢先谢殿下!殿下送的东西,奴婢定会好生保管,一日擦三遍。别人给的东西,奴婢压在箱底,保证不拿出来惹殿下生气,这样行么?” 凤决沉着脸不说话,他倒不是真想要凤清那块牌子,就是一想到她与凤清从前或许有些什么,心中便不痛快。倘若她与凤清什么事都没有,她怕秦晴做什么? “殿下都跟人说了,奴婢钦慕殿下,已经是殿下的人了。殿下即便不这么说,奴婢也是忠仆,不会身在曹营心在汉。” 他琥珀色的眸中说不清是阴沉还是温柔,语气也有几分凌厉:“你说你是心甘情愿?” “奴婢本就是心甘情愿!” 他忽然站起身,食指托住她的下巴,拇指在她的唇上轻柔地摩挲。他不知道该不该欢喜,这样的事,你可别哄我,否则,我不会让你好过。 “哎呀!”纪千尘叫了一声,像是想起了天大的事来,倒把凤决吓了一跳。 “忘了拿银壶了,一定早让做杂役的小太监捡走了!那么好看的壶,也值不少钱的……” 她欲哭无泪,都怪凤清突然跑出来和她说话,不然她肯定能想起来回湖边去拿的。还有那块玉佩,捡到手又物归原主了,碍于圣旨,她拾玉不昧的事迹还不能说。 凤决默默地坐在案边抚额,良久,他捧起本书来,又指了指砚台,说了句:“研墨。” 纪千尘还没从丢失银壶的悲痛中缓过来,茫然问道:“这么晚了,殿下还不歇下么?” “别废话。” 她万般无奈,磨蹭过来,本就夜深人乏的,她没一会儿就熬不住了。“殿下,你既然是看书,又不写字,研墨做什么?” 凤决头也不抬,冷冰冰地说了三个字:“不许停。” 纪千尘愣了愣,再次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主子又不高兴了,又在变着法地整她呢。她这是倒了什么血霉,这辈子的目标人物会是这么个难伺候的阴郁皇子,再这么下去,任务没完成,自己该先抑郁了。 她暗搓搓地冲着凤决努一下嘴,手上勤奋地研着墨,心中更是殷勤地问候着他家各代祖宗。然而,纪千尘太低估了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她没怎么抑郁,因为,她很快就睡着了。 她觉得累的时候,先是悄悄伸腿,勾了张圆凳过来,让下半身倚着稍微借下力。后来她见凤决看书的样子目不斜视,她干脆就坐下了。又过了一会儿,她觉得靠在案上真舒服,越靠越低,最后她就伏趴下去了…… 当她轻轻的呼吸变得均匀而沉稳,凤决默默地放下书,转过脸来。 其实他不是在看书,只是希望借着夜深人静,想清楚一些事情。今日在寿宴之上,皇后竟然当着众人,主动对父皇说,要交出调度羽林军的大权。 羽林军,乃皇帝禁军,汉月国羽林军的调度大权从前一直握在皇帝手里,直到本朝,皇帝病弱,皇后代管。 皇后并非要将羽林军归还于皇帝,而是提出要交给三皇子凤清。当时,殿上一片哗然,却都没有异议。有人说,凤清将会与秦晴大婚,凤清和皇后早就是一家人,羽林军在谁手中都是一样;也有人说,凤清若娶了秦晴,得了皇后母家的助力,必是太子不二人选,羽林军归他掌控,再合适不过。 凤决在想,或许,眼前的局势比他预料的还要复杂,又或许,能让他有机可乘。他需要理清思路,通知韩晋,重新部署外面的事情。 一个人熬夜太寂寞,他只是想留下纪千尘,来陪一陪他。此刻,他眸光低垂,落在她熟睡的脸上,看见她随遇而安的样子,又想要捉弄她。 他一伸手,将羊毫笔蘸了墨汁,捏在手里,笔锋没触到那张白皙俏丽的小脸,又撤了回来。他冷白的指节夹着笔杆带了犹豫,总觉得眼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譬如,一不小心就碰坏了的精美玉器,不慎落笔便毁了的名家丹青,又或是,一点声响便能惊飞了的蹁跹鸿鹄。 他静默了许久,去侧屋寻了她的唇脂,挑了个最艳丽的颜色,换过干净的笔一点点涂画在她的粉唇上。她本就生得娇媚,平日里只因为宫女的身份不便浓妆,待他认真地画完唇,她简直妖娆不可方物,像一朵初绽的彼岸花。 彼岸花在皇宫里是不入流的,宫中的人都喜欢娇贵雍容的花草,就像那些爱装模作样的人。他的娘亲虞美人就是朵彼岸花,人们容不得她,骂她妖媚惑主,最终逼死了她。 可凤决不明白,彼岸花有什么不好,妖媚惑主又什么不对? 他低下头去,掬了她腮边一缕青丝,在鼻间轻嗅,仿佛能闻到幽幽的花香。她唇色惑人,像娇艳的花儿,任君采撷。 凤决在心中默想,比起凤清,我少了一个可以倚靠的娘,但是,我尚未定亲,日后也断不会妻妾成群。如此,你可愿十里红妆,做我的新娘? 他凑得近,两张脸眼看要碰上去。不经意间,他的发丝滑落在她的脸上,纪千尘觉得痒痒,冷不丁地睁了眼。 凤决慌得猛然回身,俊颜一粉,瞬间翻脸。“……你烦死了,叫你研墨你却睡觉,睡着还要流口水!” 纪千尘初醒,脑子还迷糊着,被他的气势吓住,连忙抬袖子抹嘴。擦了一下,她惊慌失措地叫起来:“我吐血了……” “……”凤决心虚,来了个恶人先告状,“你这是毒发了!我前些日子给你吃的毒就叫忠心丸,定是你收了三弟的东西,心志不坚,所以才会毒发。你从此心里只许想着我,自然死不了,不然,我就让你毒发身亡。” 纪千尘惊出一声冷汗,她脑子转了转,原主有个神医义父,怎么却没听说过有这么神奇的毒?还有,她今日虽然拿了凤清的牌子,但她心里并没想着凤清啊。莫非,神药也有误判的时候?这不科学! 她心宽,又是瞌睡来了比天大,凤决适时地发了话,叫她赶紧退下。她求之不得,忙着回屋找枕头,再大的事也留着明天再想。 次日,纪千尘还没来得及细细思考昨夜未想完的问题,便已被惊喜冲昏了头脑。 凤决昨日说要送她几件贵重的金器,还真不是哄她的。王才的执行力也是惊人,晌午不到,便已经命人将他搜罗的几样金器抬进了纪千尘的屋子。 是“抬”,而不是“送”,纪千尘怀疑,王才是不是听漏了前面那个“贵”字,光记住了一个“重”。 总共三样东西,一个金瓶子,王才说冬天可以用来插梅花,纪千尘没敢问这个世界里有没有《金瓶梅》;一个金盆子,王才说给她洗手用;最后搬进来一个金鼎,纪千尘看不出含金量是多少,王才说以前是祭天用的,以后她可以用来洗脸。 东西抬进屋之后,纪千尘的小屋都发着光,原来熠熠生辉这个词,是可以用实物来表现的。 她不敢耽搁,忙着去向凤决谢了恩。后来凤决亲自来她屋里看了一眼,瞧见王才办的这差事,他抽了抽嘴角,后来只叹了口气,对王才说了一句话。 “说起情致这件事,我以为我便算是不开窍的了,如今看来,你更是个抱着擀面杖当笙吹的。” 王才抓头:“殿下,啥、啥意思?” “一窍不通。” 虽说少了些情致,好在受益人还算喜欢。纪千尘每日看着屋子里金灿灿的,心情也被照得明亮许多。 然而,日子一天天过去,她有点高兴不起来了。 她听说,凤清掌控了羽林军,还听说,前朝的秦太尉气焰愈发嚣张。凤决前往封地的日子已经定下来了,前两日夜里,她睡不着,意外听见凤决在和一个黑衣人密谋。凤决叫那人“韩晋”,那人似乎是说起,各地兵马异动。 纪千尘并非失眠,感谢自己睡前替凤决吃了碗宵夜,硬是被撑醒了,知道了凤决又一个大秘密。 她躺在床上揉肚子,不敢出声。她再笨、再不操心也明白,要出大事了,恐怕凤决前往封地的日子便是期限。凤决说的对,他要挪地方,人家就沉不住气了。再加上她煽风点火,对外头说凤决的双腿有复原的迹象,算一算日子,比原主那一世承西殿覆灭的时间要早。 她从前拍过古装戏,那些权谋故事都好弱智,男主个个顶着主角光环,振臂一呼,敌人灰飞烟灭。 可是在这一世里,她不知道凤决最终会是男主,还是炮灰。 凤决这些日子,总爱一个人待在瀚海阁里。纪千尘猜想,也许他很忙,也许他也很紧张,也许,他还很孤独。 人一辈子的选择很多,但是最重要的,能决定人一生的抉择往往就那么几个。而他一路走来,从来都是一个人。 凤决一出门便看见纪千尘坐在回廊下的美人靠上,一只手臂横放在栏杆上,搁着下巴,另一只手上,慢悠悠地转动着一片银杏叶子。 银杏叶开始变黄了,在她素白的指间像把玲珑的小扇。在浅浅的晨光里,她玉洁的小脸和半旧的宫装都流淌着细细的金纱,不知是秋日定格了有她的画面,还是她柔和了岁月。 纪千尘起身行了礼,凤决又拉着她坐下,修长如玉的手指忍不住在她晨起新梳的“小团子”上捏了捏,目光一转,意外地发现这个没心没肺的丫头,昨夜居然像是没睡好。 “怎么愁眉苦脸的?” 她的下巴重新搁在手臂上,玉雪可爱的小脸也像个压扁了的团子。“殿下,皇后娘娘要把秦小姐嫁给三殿下,还把羽林军也给了他,是不是因为柳公公的事,她生你气了?” 凤决愣了愣:“你就为这个不高兴?” 纪千尘嘟着嘴,默了默:“宫中人人皆知,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待两位殿下都是一样的好。殿下若非为了奴婢得罪了她,她如今又怎会……” 怎会舍凤决而取凤清? “母仪天下……”凤决说了这四个字,便没再说下去。 纪千尘不知他在想什么,良久,他才重新抬眸看她,手又习惯似地在她的发团上揉了揉。 “不关你的事,皇后母仪天下的情,我原就承不起。”说罢,他转身,如常地往瀚海阁去,回头又添了一句,“放心,无论我这辈子是富贵还是潦倒,你的命都是我的,旁人动不得。” 纪千尘怔怔地目送他远去,心中说不出是何滋味。凤决嘴里说不出温柔好听的话,但他说旁人动不得她,那便是为她做了万全的打算。 他不会让她像原主那样,被人剜了眼睛,死得凄惨。她的命格因他改变,可他的命运,她又当如何拯救?她如今不过是他羽翼之下,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宫女。 逍遥不算,它不是鸡。 纪千尘托着腮想,其实凤决挺好的。他总说要毒死她,可她什么症状都没有。他给她好吃好喝的好生活,为她杀了柳公公,还送了她那么些值钱的东西。还有很关键的一点,凤决长得多好看啊,美得像个妖孽,如果放在现代世界,绝对是小鲜肉里的极品。 她刚刚还在愁眉苦脸,现在一放飞思绪,不自觉地捧着小脸傻笑起来。心底有颗甜蜜的种子,不知是何时埋下的,也不知是何时破土,绽了俏嫩的小芽儿。 凤决好像没有初见时那么讨人厌了,撇开攻略的任务不说,他原本也是个不错的人,就除了,性子太阴沉,还有,说话不中听。 纪千尘正胡思乱想,听见一串清脆的风铃声飘来,廊下女子一身水绿色宫装,缓缓而行。 怀碧托着几件叠得整整齐齐的玄色锦袍到了跟前,向她说道:“天气凉了,织室差人送来几套新衣。” 纪千尘一见那颜色款式便知道是凤决的,连忙起身,引她进屋。 自打凤决有了纪千尘贴身伺候着,采玉和怀碧便往屋里来得更少了。怀碧托着衣裳一路无话,一直到纪千尘接过来,将新衣收好。 从前怀碧和采玉一样,与纪千尘十分亲近,这些日子倒疏远了些。纪千尘曾听采玉说过,怀碧对凤决的心思有些不同,纪千尘当时不在意,如今想来心中竟也有些别扭。 “听说,碧姐姐来承西殿的日子,比采玉还久?” “嗯,”怀碧应了一声,淡然答道,“当初,我本是跟着殿下的生母——虞美人的。” “你见过虞美人?”纪千尘倒是意外,“她果真如传言中那般绝世美貌么?” “算是吧,”怀碧笑了笑,忆起往事,她语气间添了几分伤感,“都说红颜薄命……我是她从宫外捡回来的,她见我可怜,将我留在身边。我当时年纪还小,不足入宫的年岁,若非遇到这样的贵人,我定是被赶出宫去,饿死在街头了。” “这样说,她不仅是个美人儿,还是个好人呢。” 怀碧叹了叹:“虞美人知道世人容不得她,那些日子好像猜到自己要出事,早早地将我送到殿下身边来当差,叫我好好伺候殿下。” “可殿下又哪里稀罕我伺候?”怀碧看了纪千尘一眼,闷闷说道,“我也不瞒你,前些时候,我听人说,你从前在三殿下那里,伺候三殿下极是体贴细心。我原想跟咱们殿下说说,叫他防着你。后又一想,体贴细心也好,没准是殿下的福气,也未可知。” 怀碧说得坦诚,纪千尘心中有点感动。看来怀碧待凤决,除了那样的心思,可能还有几分是替虞美人守着他的忠诚。无论出于何意,她对凤决是真的好。 “你没来承西殿时,殿下身边只有王才。王才虽伶俐,到底不如女子细心,每到秋风渐起的季节,我总要叮嘱他,给殿下添被添衣。如今有了你,我也该少操些心了。” 纪千尘惭愧得想找地缝钻,怀碧若不提起,她还真没想起添被添衣的事来。她忽又听见怀碧调笑了一句:“其实,有了你给殿下暖床,不添被褥也行。” 怀碧弯着眉眼,让笑意更加明显,可纪千尘看着,总觉得笑里藏着几丝苦涩。 那日凤决当着凤清、秦晴和在场的宫人们,说早将纪千尘收了房,现在大家都知道了。纪千尘从剧本里见过暖床这个词,也明白这个词有些“引申”的含义。 她一下子红了脸,若是向怀碧解释清楚,怀碧心里大概会好过点。可若是那样,既坏了凤决在秦晴面前维护她的好意,又有些私心说不清道不明。 就像有样东西明明不是她的,她却不敢跟人说,生怕说出来,好东西便遭了旁人惦记。 纪千尘眼睁睁看着怀碧闷闷不乐地走了,不知自己何时变得这样“小气”。她重新坐在美人靠上,托着香腮琢磨:既担了这虚名,也着实该待凤决好些。譬如这暖床的事,倒是可以考虑…… 进了深秋,夜里比白天冷得多,凤决又总坐在轮椅上,活动少了,常常手脚发凉。这样一想,他也挺可怜的。 纪千尘义薄云天地盘算着,如今她与凤决是一根绳上的蚂蚱,福祸相依、甘苦与共。既然凤决也明白他俩的关系人前人后不同,那么她主动帮他暖个床,是友好互助的体现,他应当也不会往别处想。择日不如撞日,干脆就今天! 其实,纪千尘忽略了一点,在对待同一件事情的态度上,男人和女人的关注点可能完全不同。就像网上说过,用沐浴露洗完澡,女生可能会想到的是:哇!皮肤好滑哦!而男生的反应则是:卧槽,居然没冲干净! 同理,纪千尘此时关注的,是暖床这件事本身,而凤决的思维完全在“别处”,该想的、不该想的,他一下子都想到了,简直想入非非。 凤决这天回内殿晚,进来不见人伺候,以为纪千尘困了,偷懒打盹,没听见他回来。他也不计较,借着暖黄色的烛光,自己滑着轮椅往榻边去。 凭心而论,凤决待她真不像对待普通的宫女,平时好吃好喝地养着,却纵着她懒散没规矩。他自己没意识到罢了。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m..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 第三十七章 阴郁皇子34 以前, 承西殿少不了想要爬床邀宠的宫女, 然而每有类似事件发生, 当事人都事与愿违,不曾落得个好下场。 再加上纪千尘来之前,凤决又对宫人们清理过一次,如今承西殿倒说得上是清平世界,少有耍刁生事、痴心妄想的宫人。 凤决猛然看见自己榻上睡着个人, 以为又是哪个宫女胆子大了,心中不悦。他坐在椅上寒森森地一喝:“滚下来!” 纪千尘睡着云衾锦榻, 已经迷糊过去了, 忽听得有人说话, 拉下被沿, 伸出个毛绒绒的脑袋来。双颊的肌肤晶莹胜雪、白里透粉,小鹿眼中带着惺忪。 她软软地唤了声:“殿下。” 凤决愣了愣, 第一反应竟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若说爬床这种事, 别人可能, 纪千尘却不会, 她眼中只有钱,枉费了天生的姿色,于情·事上却是傻乎乎的,没心没肺。 他淡淡地看她一下便撇开眼, 声音变得极轻:“你在我床上做什么?” “奴婢在为殿下暖床。”她趴在被窝里,撑起上身,素白的中衣从肩头滑下来一半。前面的交领也跟着扯低了, 肚兜的边缘在昏暗的烛光里掩不住雪色的肌肤和幽暗的沟渠。凤决肚里像是被火苗灼了一下,喉结跟着滚了滚。 “暖床?”反问中带着不确信,感觉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他貌似平静,心中却是又慌又痒。姑娘的热情来得太突然,他到底是接受呢,还是接受呢…… 纪千尘已经从被子里钻出来,赤着一双光洁如玉的足,站在他面前帮他解衣带。平日本已让她贴身服伺惯了,今日却又不同,她一伸手为他宽衣,他便身体僵直。 今晚的她只穿了轻薄的中衣,身上还带着被子里的热气,凤决垂下了眼,指尖悄悄地握紧。 这姑娘虽说是傻乎乎的,没心没肺,可她就是有姿色啊。光是露在外面的一双玉足便强过世间多少女子,更莫说中衣掩藏着的曼妙身姿…… 他喉间紧了紧,心虚地敛了眸光,不安分的手捏紧了又放下。他想在她娇软的脸上摸一摸,嗅一嗅她的女儿香,若是能圈着她的腰身收紧了手臂,那软玉温香抱满怀又会是如何的光景? 他这千回百转的心思不过是转眼而已,纪千尘暖了半晌的床,生怕它凉了,她手脚麻利地为凤决宽了衣。随着外袍离体,凤决已经认了命,默默地结束了内心没多少余地的挣扎。 他乖乖地上床躺下,枕畔都是属于她的软香。床还是这床,锦被也还是这锦被,今日却带着她的体温,暖得他热血沸腾、口干舌燥。 他静静地等了一会儿,不见身边有人上来,侧过头,他意外地看见纪千尘正在穿衣。 “你做什么?” “奴婢这就告退,殿下趁着被里暖和,睡个好觉。奴婢不打扰殿下好眠。”纪千尘穿好衣,系了腰带,抿唇笑出两个甜美的梨涡,“殿下不必道谢,这是奴婢该做的。” 凤决愣了愣,这才明白她说的暖床,真的只是暖床而已。亏得他方才胡思乱想了那些,现在俊脸粉得像个大虾,恨不得拾起床边的鞋子,扔出去呼她一脸。 可他心中又一下子踏实了,她如此的言行才是他认识的样子。凤决默默地舒了口气,也好,那些事不必急于一时,眼下,胜负未卜,他总不能误了她一生,要了她,又让她做寡妇。 纪千尘并不知道凤决的心思已经在片刻之间几个大起大落,她穿好鞋,准备回侧屋去,突然听见身后一声碎裂的声音,在这静谧的夜晚尖锐清脆,振聋发聩。 她惊得飞快回头,看见凤决坐起了身,将一盏落地琉璃灯推倒在地,美若繁花流云的灯罩碎了一地。平静的夜,被他执意地打破。 纪千尘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凤决定定地看着她,琥珀色的眸底在灯下隐着异样的光,是一种她看不清的情绪。似是决绝,却又忧柔,似是凌厉,却又不舍。 “来人。”他的声音还是那样阴郁低沉,待王才来了,他一字一句地说,“凌宝儿轻慢主子,服侍不周,关进柴房,不许任何人探视。” 王才惊讶得半晌没动,他悄悄转头,用满是疑惑的目光看向纪千尘。她的衣服显然是仓促穿上的,头发更见凌乱,王才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床上服侍不周的细节,还是不要过问得好。 纪千尘更加迷惑,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一肚子委屈却没法子跟这位阴郁皇子申辩。这个世道,主子眼里的是非黑白便是天理,主子想罚谁就罚谁,白瞎了她今晚一番好意。 她呆呆地看着凤决,眼睛里水气蒙蒙的,秀眉蹙着,到底什么都没问,什么也没说。 深更半夜被人关进了柴房,纪千尘第一次抱着双膝怄了半夜的气。这是多少次被凤决罚了?他又是多少次莫名其妙地发脾气? 她真想跟系统申请更换攻略目标,如果可以的话。她真想甩手不干了,从此路归路、桥归桥。 她抹了把泪,想起自己从小到大倒是很少能被人气成这样。她反射弧长,心又宽,许多时候是人家生气她不急,如今是怎的,倒对那个阴郁成性、蛮不讲理的家伙如此在意? 纪千尘这会儿气急了,心下发狠:本姑娘要和他绝交!从明日起,看我还会不会再搭理他! 气完躺在厚厚的干草上睡着,醒来的时候,王才亲自领着人送来了早膳。纪千尘很是意外,自己既被凤决关进了柴房,怎的饮食标准倒不见改变? 王才还特意送了几本解闷的书和一件厚实的披风过来,说是柴房比不得内殿,穿上可以取暖,垫着比较软和。 纪千尘坐在草堆里吃燕窝,暗地里免不了琢磨:谁不知道柴房比不得内殿?除了凤决,承西殿再没人能差得动旺财公公,凤决既罚了她来这样的鬼地方,又送衣送食,到底安的什么心?呸,别指望本姑娘能领情! 王才走时,命人将柴房的窗户全都拿纸糊上,外面完全看不见里面的情形,只能透光。 一下子,所有人都知道她失了宠,从天上掉到了地下。逍遥尚且有芳桂轩,她却直接被殿下关进了柴房,可见连只鸟儿都比不上。 宫女对于皇子而言,终归不过是个玩物,有兴趣时得宠几日,没兴趣了,总有一天会被随手扔掉,活得生不如死。 外头流言四起,纪千尘却一日三餐吃得精美准时。因为凤决不许人探视,她并不知道自己如何被人议论,旁人也并不知道其实她在柴房里活得还算滋润。 纪千尘心里到底不舒坦,即便生活过得去,这回她受的委屈,却没有那么容易过去。 她气鼓鼓地吃完晚饭,又继续坐在草堆上心酸。柴房里有小虫子,白天她就被咬了好几个包,晌午时跟王才说了,可旺财公公贵人多忘事,晚间送饭忘了让人给她带药来。 几个包包越挠越痒,纪千尘挠着挠着,抓起身边的干草一顿乱扔。 空中的草絮如秋叶般落下来,肚子里的憋屈无处发泄,倒把一头本就略显凌乱的秀发点缀得像鸡窝。她闷闷地发着呆,越想越觉得日子过得没指望。 总以为人心都是肉长的,她只当好好地待凤决,凤决便能慢慢地将她放在心上。可是,伺候他那么久了,她哪里是他心头的朱砂?分明还是一抹惹人厌弃的蚊子血。 折腾久了,她迷糊地睡了几个时辰,手背上又痒了起来,娇嫩的肌肤快要被自己挠去一层皮。纪千尘正在抓狂的时候,柴房的门轻轻地开了,又飞快地被人掩上。 柴房里只燃着一盏小灯,豆大的火苗照见门口站着个黑衣黑斗蓬的人。斗蓬遮住了脸,可是纪千尘感觉到,他在看着她。他站在那里一言未发,周身清冷寂寥,仿佛裁剪了一段深秋的夜色笼在身上。 纪千尘坐着没动,红着眼圈看着他,她倔强地不起身,也不肯行礼问安。 她知道,凤决从不会随意站立行走;她知道,凤决若是想见她,会差人叫她过去,用不着寅夜前来;还有,她从没见过凤决穿这身黑衣黑斗蓬。 然而,即便有一万种不可能,女人的直觉就是这么可怕。她笃定,是他! 凤决向后去了风帽,径直向纪千尘走来。昏黄的灯光和如墨的斗蓬下,他身姿挺拔俊逸,面色却更显冷白。 纪千尘一直都知道,他走路的样子很好看,只是他平常总坐在轮椅上。他曾经来去如风,他曾经边关纵马,他曾经凯歌还朝的时候,谁知迷倒了多少思春的小姑娘? 凤决走过来,在她身前蹲下,目光直接落在她的手背上。他显然是有备而来,掏出药膏,一声不响地往她手背上涂抹。 手背上凉幽幽的,很舒服。纪千尘任凭他帮自己擦药,没拒绝也没道谢。 她生气了,跟自己说过再不想搭理这个人。可他是皇子,他如今屈尊纡贵地蹲在她面前,做着人前从来都是应该由她来做的事。 人前,她是他的宫女;人后,她是他的心上人。这话,凤决从不敢说出口。 她想不到,凤决真的会为了她,穿着夜行衣,冒险跑到柴房来。她猜对了答案,却想不通原由。是他无缘无故地罚她,又是他巴巴地跑来看她。 星火烛光在跳跃,像两颗沉默的心。半晌,凤决抬眼看她,轻声地问:“还有哪里?” “奴婢自己来。”她别开视线,不看他。 “也好。”凤决猜到她是不方便,把药膏递给她,自觉地背转了身。 等凤决再次回头,纪千尘已经涂完了药,低着头闷闷地坐在那里,依然绷着脸,却又不知是何时再一次红了眼圈。 凤决抬了手,在她的腮边稍作停留,到底没有抚上去,而是向上,捏着她凌乱的青丝团子,揉了揉。 “我保证,没有下次。” 纪千尘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的声音竟也会带着从未有过的绕指温柔。一时憋不住,满腹委屈都化作泪珠子滚出来,她禁不住哽咽:“你以后,可不可以不那么凶?” 动不动不许人吃饭、罚跪、关小黑屋,她的攻略之路当真惨了点儿。 她说完,明白自己这话实属僭越,没用敬语,还摆明了是抱怨。对主子实在不该这样说话,可她又觉得说的都是心里话,半点没毛病。大概她心底里就没全拿他当主子看,至于还有别的什么,她内心像滴落的眼泪似的,乱纷纷,想不清。 凤决听了,微微一怔,竟也没恼她,语气愈发温柔:“好。” 纪千尘抹了把眼泪,黑亮的大眼睛水汪汪地看着他。从他进门起,她就觉得有古怪,他那般性子变得千依百顺、温柔似水,更加有古怪。 “殿下为何会来?”她清亮的目光在凤决脸上逡巡,他却用平静的神情隐藏了答案。 凤决击掌两声,门外又闪进一个黑衣人。纪千尘跟在凤决身边已有些时日,她认识此人,是凤决的侍卫,叫小七。 小六和小七是承西殿身手最好的两个侍卫,准确的说,他俩不是宫里的人,他俩只听凤决的话。 平时,小六和小七神出鬼没,与承西殿绝大多数人都不说话,也没有交道,纪千尘也是偶尔见过他们几次。 后来,纪千尘好奇,她问王才:“小六和小七前面,是不是还有五个高手?” 王才说“是”,只不过,那些人都先后跟随凤决,死在了烽火硝烟里。 于是,纪千尘对小六和小七,也肃然起敬。 凤决平时都是带着王才出现的,今日却是带着小七,纪千尘更觉得事情不简单。 果然,凤决正色道:“你随小七出宫,马上动身。” “为什么要出宫?”她心中惊了惊,立马想到承西殿在劫难逃的那一场巨变。 “小六中了蛇毒,偌大的皇宫竟独缺了一味克制蛇毒的八角莲,我疑心是有人故意设局。我在宫外寻到了八角莲,你懂医术,你跟着小七去取我才放心。” 凤决待小六小七不同于普通侍卫,小六中毒,必然唇亡齿寒,且凤决说得出一味八角莲,纪千尘听着,倒没察觉话中有何破绽。 凤决不容她多想,又催道:“你们快些出发,等天亮了,只怕有人从中作梗。” 纪千尘乖顺地点点头。虽然之前生他的气,发誓要再不理他,可真到了危难之时,由不得她任性置气。她要去取药救小六,那关系到凤决和承西殿的安危。 她在草堆上坐得久了,腿有些麻。起身时,凤决伸手搀住她,最终还是前倾半步,手臂一紧,圈住了她纤细的腰身。 不同于上次内殿嬉戏时搂着她,那一刻是岁月静好,这一次,却是别离的怀抱。 凤决在拥住她的那一刻默默地想,她会不会觉得他的举止很奇怪? 情爱这件事从来没有公平,他先爱了,要么最终赢得她的心,要么他便输得彻底。他还没有向她表明心迹,今生也不知还有没有这个机会。 今夜一别,山高水远,倘若输了江山输了性命,凤决宁可她从不知,他曾用心地恋着她。唯一不甘的是,他至今不知,她心底可曾有过他的位置,可曾将他看作比凤清更要紧的人? 纪千尘倒没觉得他这个突兀的拥抱非常奇怪,因为他今夜做的奇怪的事已经太多了。她想,他许是在为小六的蛇毒和叫她深夜出宫而担忧。 她安慰似地在凤决后背上轻拍两下:“殿下放心。” 第三十八章 阴郁皇子郁35 出了北宫门, 小七轻而易举地从约定地点的树上解下一匹高头大马。 纪千尘看出来了,这是匹可以日行千里的良驹, 即便驮着两个人, 跑起来仍然快如风驰电掣。 眼看着快要跑出京城了,小七仍然一路纵马, 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纪千尘心中疑窦渐生,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八角莲并非什么名贵的药材,纵然宫里有人使坏, 难道说整个皇城都一棵不剩了?再说,小六对凤决虽然重要, 却毕竟只是个侍卫, 在他身上花这么大力气, 不如直接冲着凤决去。 她坐在马背扭头问道:“殿下叫我们去哪里取药?” 十七没回答,稚嫩的少年此时面带严肃,沉默得像一尊塑像。 纪千尘知道他功夫好,也知道他话少,但绝对不是个哑巴。他越是不说话, 她越是怀疑有鬼。 “跑慢点儿, 我颠得头晕。” 小七果然收了缰绳,让马儿慢了下来,却仍是没说话。 “小六是几时被蛇咬伤的?” 小七思索了一下, 认真答了,他话少,却不说谎话。说起来, 正是纪千尘莫名其妙被关进柴房那日黄昏发生的事。此时已过了子时,算是前天了。 “承西殿竟然有蛇?”她蹙起眉,“我竟从没听说。” “院里有些地方疏于打理,草木繁茂且阴暗潮湿处藏了蛇倒也正常。只是,从前一向与人相安无事,近日却好几次蹿出来,实在奇怪。六哥若非为了救人,也不会被蛇咬伤。” 纪千尘叫起来:“停下,我要下马!” 小七不知她又闹哪样,只得老实停了马,跟着她下来。 纪千尘一落地,便转身面对着小七,双目与他对视,看得他一下子失了底气。 “殿下见毒蛇突然伤人,怀疑事出有因,担心将有大事发生,于是,叫你把我送走。”她用的是陈述事实的语气。 少年面带窘迫,不敢否认,咬牙不答。 纪千尘急不过,蓦地拔出他腰上佩剑,拿剑锋指着他。“回答我,是不是!” 凭小七的身手,根本不可能任由她抢到佩剑,还被她拿剑指着。他不过是,心头挣扎,不想还手。 “殿下已经将小七的命交给姑娘了,小七余生唯一的任务,便是护卫姑娘安全。姑娘若要小七死,动手就是。” 于他而言,诺重而命轻。 纪千尘心中已明白了七八分,凤决早为她做好了打算,他的打算,就是在危难发生之前与她“撇清关系”,让所有人都知道她失了宠,在没人注意她之后,再把她送走。 这样一来,危险是他一个人的事。小六已经身受蛇毒,他把身边最得力的小七给了纪千尘。他拼尽全力,想给她一世安生,可他若是死了,她该怎么办? 她呆呆地想着,如果他死了,世间大概再不会有一个人,能让她这样心疼…… “我要回宫!既然你的命已经是我的了,那就带我回宫!”她把长剑抛还给小七,转身想要上马,他NND,马太高,她居然爬不上去。 她回身看见小七还杵在那儿没动,焦急说道:“你也不想你家殿下出事吧?你想想,这个时节蛇都快冬眠了,它为什么会蹿出来伤人?” “为什么?”那木头似的少年总算说了句话。 “蛇对硫磺的味道敏感,闻到了会烦躁不安。有人偷偷地在承西殿藏了硫磺之类的易燃物,他们想在承西殿纵火,没准儿……就是今晚!” 她说得振振有辞,其实是猜的。原主那一世,承西殿湮灭于一场大火,原主关于凤决那点少得可怜的记忆也终结在那场她并未亲身经历的火海里。 “你到底走不走?你不走,本姑娘一个人走!” 她说着,从马背上扯下个酒囊,拔开塞子往嘴里倒了一口。酒味辣得呛喉,却仿佛给了她一副英雄孤胆,烈酒配烈马,风潇潇兮易水寒…… “唉!”小七应声。 下一秒,纪千尘被捉小鸡子似的拎上了马。 她还没来得及向这块木头表达自己内心的不满,小七已经调转马头,飞驰于来路。马速太快,“孤胆英雄”认怂地闭上了眼。 其实,小七也是想回去的。 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黑暗里的屋舍树木都变成最写意的剪影一闪而过,纪千尘觉得,自己快要被颠散了架。 跑出来的时候,她没记路,跑回来的时候,她远远地就知道离皇宫近了。 因为,她望见了她最不愿见到的火光,像悬于夜空之下一盏巨大的灯。那是皇宫的方向,是承西殿的方向,那是一盏指引游子回家的灯。 “姑娘莫非是孔明转世,能掐会算?”小七的话里透着不可思议。 纪千尘无奈淡笑了一下,她有原主那一世的记忆,才猜出承西殿大劫将至。殿下的警觉性才是可怕,他虽没想到毒蛇出没的关窍,却仍然及时地让小七将她送走。 其实,凤决只是不敢赌罢了。他担心晚了,会白白断送了他在乎的人的性命,所以一有风吹草动,他首先想到的,是护她周全。 有小七在,纪千尘回宫并没费什么气力。小七平时就是神出鬼没的,今日虽然拎着个小鸡子……,呸,拎着个人,却也不算困难。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纪千尘发现,今晚宫中羽林军的守卫似乎要松懈许多,直至到了承西殿,她才明白,羽林军的人都忙着在这儿救火救人呢。 羽林军打着救火救人的旗号,却并没见他们做什么有用的事。俩人悄悄潜进去,看见羽林军正和一些黑衣人打得不可开交、如火如荼。 惊慌失措的宫人们抱着平日积攒的金银细软,从火势尚小的地方夺路而逃。有人一边逃命还要一边抱怨:“殿下这脾气真是古怪透了,往日不许外头的人进来也便罢了,如今大火连天,他还不许羽林军进来救人,莫不是想坐着等死?” “他等死不要紧,却还要拉上咱们垫背!” 应声的也是忿忿不平,一不留神脚下一绊,眼看着就要栽进火堆里。想不到,竟是一个黑衣人眼疾手快,那人方才死里逃生。俩人吓得不轻,连道谢的话也来不及说一句,再没心思说东道西,只顾抱头鼠窜。 没想到,那些黑衣人竟是承西殿的侍卫。今晚侍卫们统一穿着黑色的夜行衣,若非小七认得,喊住那侍卫打听消息,纪千尘是认不出来的。 小七问过才知道,起火的时候,承西殿外有黑衣人将星蜀国惯用的火箭射进来,殿内又出现许多易燃之物,火势才会瞬间壮大。因为是深夜,宫人们都已睡下,侍卫禀报凤决时,火势已不可控制。 待到火光冲天,羽林军便来了,说是来救火的,却一不问殿前水缸在何处,二不带任何器皿,只带着杀人的武器。 殿下猜想是有人假借星蜀人之名蓄意纵火,他下令阻拦羽林军入内,但因羽林军是皇帝禁军,反抗便是造反。 于是他将计就计,让侍卫们都穿上夜行衣,既然对方能把火烧承西殿的大罪扣在星蜀奸细的头上,咱们也干脆再加一笔,把袭击羽林军的罪名也一并扣在那些莫须有的人头上。 等打完人再离开承西殿避火,只要及时换回衣服,谁也没证据说什么。 凤决只是叫侍卫们阻拦羽林军,拖延时间,并非以命相搏,甚至还为他们想好了退路。 他为所有人想好了退路,唯有他自己,无路可退。 纪千尘忍不住替凤决不值,侍卫们一心护着承西殿众人,小六还为了救人被毒蛇咬伤,这背后自然都有凤决的意思。而羽林军做了什么?他们冲进来不救人不救火,却是横冲直撞,根本就是来找人的。 凤决这么久以来,以身为饵,引蛇出洞。如今对方终于藏不住狐狸尾巴了,凤清得到了羽林军,又迫不及待地指使羽林军借救火之名冲进承西殿。 纪千尘知道凤清想做什么,他想除了凤决,将真相隐埋于大火之中。从此,他平步青云春风得意,而那些可以佐证丑陋阴谋的证据,都将神鬼不觉地销声匿迹。 许多时候,世人是不辨真相的。温润如玉的三皇子未必就是谦谦君子,而传言中手染鲜血宛如恶魔的凤决,却是怀揣赤诚与善良,不为人所知。 俩人一路往内殿奔去,路上所见羽林军和他们一样,目标明确。只是承西殿的侍卫们顽强地反抗,入侵者无法长驱直入。 不知从哪儿闪出一道绿影,一只纤纤玉手正要搭上纪千尘的肩头,已经被小七一把攥住,动弹不得。 纪千尘连忙拍了拍小七:“别太紧张了,碧姐姐对我没有恶意。” 小七这才松开手。怀碧揉着被捏红的腕子,眼里泛出水光,对着小七龇牙咧嘴,奈何小七是块木头外加面瘫脸,根本无动于衷。 “碧姐姐,你怎么在这里?采玉呢?” 怀碧手里还在揉着,面上是担忧的神色:“一起火我就和采玉来找你,怕你被关在柴房里没人管。可是柴房的门我们打不开,四下里寻人帮忙,可他们要么不理睬,要么自顾着逃命。” “我猜没有殿下发话,没人敢开这把锁,于是赶着去求殿下,让采玉在这儿守着,”怀碧轻声啜泣起来,“结果,殿下不见了,回来连采玉也不见了……” “殿下不见了?” 纪千尘暗自思忖着,采玉可能是遇到火险,转移了地方,又或许是被侍卫救走了。可凤决呢?他腿疾没好,使不上功夫,而且他一定比她更清楚,羽林军不是来救人,是来杀他的。所有人都可以逃离火场,唯有他,只要一出现,便会引来羽林军的合力剿杀,绝无活路。 他带着不会武功的王才和中了蛇毒的小六,能去哪里? 纪千尘转身就要往后面去寻,怀碧不放心地拉住她:“去不得,后头围了许多羽林军,他们个个看起来凶神恶煞,不像好人。” 纪千尘笑了笑,禁不住对怀碧又添了一丝好感,她知道怀碧也在担心凤决,偌大的承西殿,危急之时却唯有她是个真心又明眼的人。 “我要回去找他,若他死了,我这一世也白活了。”纪千尘说的是实话,对于一个穿越者来说,如果目标人物死了,她当然是白在这个世界活过。 可怀碧听来,却全然是另一番情真意切。她从前只觉得纪千尘幸运,今日方知她亦是勇气可嘉、重情重义的姑娘。 “碧姐姐,你往门口跑,去找采玉,找到了告诉她我没事,别为我担心。碧姐姐,咱们就此别过,我福大命大,日后定能相见。” 说完,纪千尘跑了起来,小七愣了一下,紧追其后。怀碧眼睁睁地看着二人一头扎进了烟尘火海之中,耳边昔日的雕梁画栋烧得哔啵作响,她瞬间已是泪眼婆娑。 “殿下、宝儿……你们都要好好的……” 除了灰尘四起的残垣断壁和浓雾滚滚的火舌蹿动,这里还有刀光剑影。纪千尘有小七跟着,一路畅通无阻,羽林军都交给小七来解决,她只负责找人。 然而,纪千尘找遍所有她觉得可能的地方,正如怀碧说的那样,凤决不见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金鸣打斗之声不绝于耳,侍卫们见小七回来,像是得了主心骨,越战越勇,而纪千尘却是心乱如麻。 小七本时刻留意着纪千尘,虽然违了殿下的令,把她带回来了,却必不能让她受一丝一毫的损伤。 然而,羽林军越打越多,小七脱不得身,一时未曾照看到,待他回头时才惊觉,纪千尘也不见了,凭空消失在漫天烟雾火光里。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m..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 第三十九章 阴郁皇子36 承西殿后院的池塘里, 有个秘密。这个秘密除了凤决自己,只有小六知道。凤决并非信不过小七,只是小七还小, 而且性子单纯, 是个直肠子。 再就是, 王才和纪千尘虽然不知道那池塘里究竟有什么, 却至少知道,那不是个简单的池塘。 在池底的一角, 藏着地道的出口,有一条极长的通道,可通往皇城之外。地道太长有利也有弊, 利处在于,走完它就可以直接摆脱皇城内最严密的封锁;弊端在于, 万一出现塌方或其他意外状况,便没法活着走出去。 若非有这极隐秘的退路, 凤决又怎敢以身为饵? 在泼天的富贵面前, 他面对的敌人,个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 凤决会定期去地道内查看,甚至在里面备上些新鲜的干粮。初遇纪千尘的那日, 他正是在做这件事。 他遣开了后院所有的宫人, 命小六在必经的回廊附近守着,他身边还有王才,可以及时备下热水,更换衣服。 他只需要一柱香的工夫, 本是神鬼不觉。可他没料到,会有个大胆的宫女,没被承西殿和他恶魔的名声吓住,竟然大白天爬墙而入。 也便是从那天起,他暗淡无光的生命中,意外勾勒出浓墨重彩、鲜活灵动的一笔。 凤决原本是打算必要时带着小六一起从地道离开的,至于王才和其他人,本就是普通的宫人,并不会被谁为难。若是日后还得光明正大地回来,凤决随时可以将他们再接到身边来。 然而出了计划之外的变故,小六中了毒蛇。蛇毒太烈,错过了最佳的救治时机。虽然用了药,可他仍然一日未醒。 宫中并没有缺那一味八角莲,这只不过是凤决用来骗纪千尘出宫的借口。 承西殿起火后,凤决命人保护宫人们的安全,阻拦羽林军进入,他自己去了小六的屋子。 守在屋前的人,不知在混乱中去了哪里,屋里没有点灯。推开门,是一片与世隔绝般宁静的漆黑,只有清浅的月光,白如灵堂上悬着的挽纱。 凤决是从沙场九死一生练出来的人,狼一般的敏锐力告诉他,屋内潜伏的危险。 可他还是进去了,因为小六在里面。 黑暗中,只有轮椅滚动的声音,一下下,像是碾压在人心头。他的一只手控制着轮椅的方向,另一只手早就按在腰上,握紧刀囊里的飞刀。 从门口到床边的路变得格外漫长,然而,却是意外的平静。 凤决在小六的床边停下,觉得安静得异常,没有埋伏,甚至连应有的气息都没听到。门外飘来大火中浓重的焦糊味,却压不住跟前若有若无的腥气。 他的心像落入了刺骨寒冷的冰潭,又痛又冷,他知道,自己已经来晚了。 他揣着几分侥幸,不甘心地缓缓向床上摸去。果然,小六早没了鼻息。手再往下一些,触到一片滑腻的液体。一柄匕首正插在小六的心口,深得几乎没入他的身体里。 人生注定是一场寂寞的苦行。又一个与凤决肝胆相照的人,因他而死。 可凤决连为之哭泣、哀悼的时间都没有…… 小六的屋子在走廊尽头,凤决来的时候,长长的一路半个人影都没有,所有人都在忙着收拾东西,往有出口的地方跑。小六的血还是热的,还在流动,杀小六的人……还在屋里! 他从凤决进门时就在,他一直躲在黑暗的角落里,默默地看着凤决。 他为什么要杀小六?他既然杀了小六,那一定是凤决的敌人,他为何还不对凤决出手? 这世上,知道凤决飞刀厉害的人不少,这人想必也是知道的。所以他躲在暗处,不肯做凤决的活靶子,他只会在凤决不防备的时候,突然出现在身后。 他会像杀小六那样,出手便是一刀毙命。 凤决突然弃了轮椅,夺门而出,他如今没了武功,也没有了小六和小七,一路跑过长长的走道,他觉得自己宛如丧家之犬。 他拥有汉月国最高贵的血统,他曾指挥三军叱咤风云,可他沦落到今日这田地,害他的,都是些沾亲带故的人。 他借着夜色,一头扎进了水里,娴熟地潜到暗门处,启动机关。 一双眼睛从水面上轻轻地飘下来,悄悄地窥探。 进去后不远,拐了个弯,凤决顶开又一个暗门。这里没有水,这里,方才正式进入逃生的通道。 他找到事先备好的火折子,点上一盏微弱的灯,然后坐下来喘着气,身上的衣服在往下流水,他坐的地方很快积了一大滩。 不一会儿,暗门又被人顶开,一个鬼影似的黑衣人钻了出来。 他似乎是没料到里面燃了灯,而且,凤决正好整以暇地坐在不远处的地上,静静地看着他,目光幽冷。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人是谁?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m..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 第四十章 阴郁皇子3第7 凤决坐着不动, 黑衣人站在那儿也不敢妄动。他还被凤决紧紧地逼视着,一会儿,竟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 皇子就是皇子, 主子就是主子, 凤决即便到了如此落泊的境地, 那高贵凌厉的气场仍然压得人心慌。 凤决看着他笑起来, 几乎要笑出泪花,那声音却无奈而苍凉。“王才, 我真不希望是你。” 王才被他唤出名字,不由自主地扯下面巾,跪了下来。 多少年的情分, 纵使他已经背叛了凤决,再不能回头, 可在他心中,凤决仍然是主子, 是这些年来给他倚仗, 让他得以昂首挺胸地在宫里活着、不受人欺侮的殿下。 “奴才是逼不得已的,殿下。”王才苦着脸,“他们抓了奴才的家人, 奴才的爹娘还不曾享过一天的福, 还有一个弟弟才十岁……奴才不忍心背叛殿下,可是,奴才总不能为了殿下一条命,断送一家人的命……” 凤决感到疲惫, 从来没有这么累,他清清淡淡地问了声:“他们是谁,谁抓了你的家人?” 王才背后的人,一定不是凤清。凤清已经费了这样大的工夫,又是纵火,又是调动羽林军,就是为了逼凤决出来。他没必要再安插一个王才,多此一举。 也就是说,凤决的敌人,不止一个。 “他们未曾表明身份,奴才猜想……是皇后娘娘。” 那些人对王才说,要么取了凤决的性命,要么叫凤决交出可以调动“云鞘”的令牌。没了凤决,他们能让王才在宫里过得更好。 王才想着,能有这样通天的手段,且对“云鞘”觊觎已久的,那只有皇后和她的兄弟太尉大人。 秦太尉表面上手掌天下兵马,何其风光,然而,天下最精锐的一支军队,却是凤决训练出来的。它战时化零为整,大败星蜀于边城,让秦太尉颜面扫地;它太平时期化整为零,消散于民间,唯有凤决的号令方能让它横空出世。 它叫云鞘。搅动风云,锋芒出鞘! “你要杀杀我啊!为什么杀小六?我只有小六和小七了,小六也才十七岁,大好的年纪。他是为了救你,为了救你!才中的蛇毒啊……”凤决身心俱疲,但他不想被王才看出来。 那些陪着他走过风雨的少年们,一个个死去,全都在风华正茂的年纪。小六没有死在烽火硝烟里,却到底没逃过太平盛世下的阴谋。 王才扯了扯嘴角:“奴才担心他随时会醒,他若醒了,便会说出……是奴才害他失去了逼住蛇毒的最佳时机。” 他若醒了,王才也便该去见阎王了,哪里还有命在这儿聊天? 王才不傻,在宫中待得久了,他几乎活成了人精儿。他想救家人的命,可若是宫中皇子死于非命,他不信他还能发达地过下半生。多半儿,他会被皇后拿来当替罪羊,给世人一个交代,最后杀了灭口。 因此,他一直没敢轻举妄动。 直到,他和小六先后察觉有人悄悄地把易燃之物弄进了承西殿,他们都猜到了,有人要蓄意纵火。 王才觉得动手的机会到了,他可以救家人,又不必为了凤决的死背锅。到时候,一切都会在大火中湮没,没人会追究。 他正苦于,不知该如何阻止小六把发现的事情告诉凤决。恰在此时,不知从哪儿蹿出来一条毒蛇。 小六为了救他,自己被蛇咬伤,他本来是可以在第一时间封了穴道,阻住蛇毒的蔓延,可是,王才偷袭了他。他躲开了偷袭,却再也来不及控制体内的蛇毒。 是小六救了王才,却是王才要了小六的命。 曾经,王才也是个善良的人,性子单纯得如小七一般。可事情一旦牵涉到自身荣辱性命,善恶之间,落子无悔,一念成魔。 “殿下,奴才不想对您动手,奴才下不去手。”王才试探着说道,“把云鞘的令牌交出来,殿下和奴才的家人,都能活命。否则……” 否则,下不去手什么的,都只是说说而已。 王才不是在吓唬凤决。凤决知道对方的底气在哪里。 王才老早在凤决的茶里搁了迷药,他没在小六的屋子里动手,因为他知道凤决的飞刀厉害,他在等药性发作。 凤决跑出小六的屋子,便已经察觉到不对劲。他浑身乏力,双腿发软,不是平时久坐之后的无力感,是渐渐席卷而来的困倦。 池塘里的水让他清醒了一些,让药效略有缓解,可是进入地道后,他跑不动了。 方才经历过清冷的池水,让他混沌的头脑灵光闪现,思路一下子变得清晰了许多。谁能轻易地支开小六屋前的侍卫?谁能在他的茶水里下药? 还有,他跑过小六屋前长长的走道,那人都没有追出来,等那人追出来的时候,应当早就失去了凤决的踪迹。 可是,那人竟然能跟到池底的暗道来,不久便出现在凤决的眼前。 那只能说明,他早知道凤决会往后院的池塘跑,早猜到池底有出路。 当他一身湿透的夜行衣推开暗门的那一刻,一个显而易见的答案已在凤决心底浮现,了然于胸。 可惜,知人知面不知心,他明白得太晚了。 王才和纪千尘都早知道池塘里有秘密,那时,他们一样乖觉,恪守下人的本分,殿下不说,他们便不问。 前些时,王才有了异心,他悄悄地探查过池底,发现了暗门,却打不开。 方才,他直奔池底,暗暗观察开启暗门的方式。凤决本是个习武之人,耳聪目明,但到底是在药力作用之下,身体疲惫,一时不察。 其实,王才和凤决一样急于进入暗道,外面羽林军太多,猎人多了,猎物便不够分。他怕被人捷足先登,自己竹篮打水,白忙活一场。 凤决四肢无力,脸上却冷笑起来:“你别白费心思了,现在,就算我把你想要的东西拱手相送,你也出不了这地道了。因为,从里开启的口诀,只有我一人知道。” 若非如此,凤决又怎能防止不速之客从地道闯入承西殿? 王才一惊,这一点他怎么早没算计到? 杀了他,自己也出不去;不杀他,等他药力过去,他会有冤报冤,有仇报仇。这样想想,还是先杀了他,自己碰碰运气,没准还能出得去。 他干脆掏了匕首出来,匕首上还沾着没擦干净的血色,是从小六的身体里拔出来的。 王才握紧匕首,怂怂地往前送了送。他毕竟是伏低做小惯了,生平只会伺候人的人,手起刀落、血花四溅的事做起来,到底有些心底发悚。 “殿下,你可别逼奴才!” 狗急了会跳墙,兔子急了会咬人,王才急了,他早已变成了一个心狠手辣、今非昔比的人。 “奴才本不爱杀人,若殿下非要如此,奴才只能一刀一个血窟窿,扎到殿下肯合作为止。殿下的命固然金贵,可奴才也不想死在这儿,更不想让家人全都一块儿死!” 话音和他手里的刀同时落下,凤决的腰上果然多了个血窟窿。因为王才还指望凤决能告诉他怎样出去,特意没敢往要害的地方扎。 血涌出来的时候,王才的手抖了抖,方才小六屋里黑,看不清倒没那么怕。也是与殿下相伴的时光久了,扎下去,心头竟说不出的纠结难受。 凤决倒比他镇定,闷哼了一下,便嗤笑出声。疼痛感让他又清醒了一下,失血后却更觉得困倦,他干脆背靠着石壁阖上了眼。 他太累了,药效发作了这么久,若非他一意强撑,只怕早就昏睡过去了。 他觉得心更累。他送走了纪千尘和小七,他亲手摸到小六已经断了气,从小就陪着他,虽为主仆却比亲人还要亲厚的王才,此时要杀他。 他忽然觉得灰心,不知道自己苦苦坚持着走到今天的意义在哪里。还是娘说得对,人活着,不过是一场寂寞的苦行。 “王才,我从前小看了你。”他像是马上要睡过去,声音也变得极轻,“不,我从前是高看了你。我以为,你虽说是个没根儿的阉人,却能明是非、重义气……” 王才走到这一步,哪里还听得进去这样的话?他听在耳中,简直是最无情的讽刺。 他气得咬咬牙,再次将匕首高高地举起。 尚未狠狠地落下,身后突然一响,几乎是在暗门被顶开的同时,一道寒光向着他疾射而来。 一支飞刀插在王才提着匕首的腕上,狠狠一个对穿! 匕首“当”的一声落下,王才抱着手趴倒在地上,本是想要鬼哭狼嚎似地打滚,刀子插在自己身上,才知道原来这样疼。 然而,却有人没给他鬼哭狼嚎打滚的机会。他刚嗷了一嗓子,便有个人拿着个金脸盆扑了上来,劈头盖脸,当头就是几下。 王才两眼都是小星星,还是金色的小星星,突发式脑震荡还没缓过劲来,那人又跟疯了似的,拿着另一柄飞刀,打地鼠一般在他背上一口气扎了十余下。 王才咽了气,死前他在想,背主果然要遭报应。等自己去到阎王爷面前的时候,不知道阎王爷会不会眼神不好,以为他是个筛子成了精。 飞刀是凤决的飞刀,可这回用飞刀的人,当然不是凤决。 凤决有气无力地靠在旁边,被眼前突发的状况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药效发作睡着了,这么快,就梦到了想见的人。 他忍不住抽动一下嘴角,从不知自己快若流星的飞刀竟还可以被拿来劈柴剁肉般地使。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更下一章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m..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 第四十一章 阴郁皇子38 凤决想见的那个人, 有着柔软的腰肢, 她纤细的胳膊不堪他单手一握, 她的眼睛里清明澄澈, 从来没有杀伐险恶。 即便凤决总嘲笑她, 是个能打得死逍遥的“弱女子”, 可是在凤决的心里, 她原本就是个楚楚可怜、招人疼爱的小女子。 此刻,他的小女子分明因为头一回杀人怕得不行, 可她还是闭着眼,摇晃着脑袋, 嘴里大叫着为自己壮胆, 手底下扎个不停。 他恍惚中想起,那日她缠着要学飞刀技艺时说的话来。“倘若有一天殿下惨遭陷害,九死一生, 奴婢当不离不弃为殿下杀出一条血路。” 当时他只当她是鬼扯, 不想,自己真的有一天,得靠她来救。 好半天,纪千尘才终于停下来, 脑子因为叫得久了有点缺氧,趴在地上的人,很久没动了。她还不放心,又重新操起金脸盆拍了几下,这才拿手去探他鼻息。 “痛打落水狗”, 这是鲁迅先生的文化精髓之一,纪千尘学得特别好。古人就是不懂这个,所以,十次拍古装戏,有九次主角是被已经倒地的敌人暗器中伤的。 这人的确是已经死了,他再不能拿着刀,去伤害凤决了。 想到凤决,纪千尘转过头,关切地向他看去,他身上好多血,手上也有,他靠坐在那里,好像是站也站不起来。 她提着湿答答的裙子,跑了两步,扑进他怀里的那一下又急又重,凤决仿佛差点要背过气去。 “你怎么了?你是不是快不行啦!” “……”再压下去,他怕是真的就不行了。 可他还是贪恋地抱着,感受她沾着水,湿软的娇躯,还有她身上甜美的幽香。那是人间四月天的味道,带着勃勃生机的美好凡尘,能让他真切地体会到劫后余生的喜悦,他到底,是大难不死。 方才他明明是想,像哄孩子似地安抚她:“别怕,他死了,他杀不了我了,你来得真及时。” 可这会儿,他却一边给她热情的拥抱,一边脱口而出地训斥:“谁叫你跑回来的!” 虽然自私地想时时与她在一起,可他到底还是不忍心。他想给她安逸富贵的生活,他喜欢看见她馋嘴又贪婪的笑容,可他却不愿被她看见,他最狼狈的样子,在这危机四伏、吉凶未卜的时候。 纪千尘从他怀中抬起头,黑白分明的水眸盯着他看了看,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人说话这么凶,想必是死不了。 “奴婢是回来拿东西的,那么些好东西若是藏身火海,或是被旁人捡了去,岂不可惜?” 凤决的目光跟随她的身影,见她走过去拾起进门处一个大包袱,顿时哭笑不得。包袱里沉甸甸的块状物是什么就不必说,包袱上头还露出一截大金瓶口。方才她袭击王才拿是金盆,就差没把那口鼎也搬走。 “我只听说过怀石投江的,你这是怀金投池?”凤决有气无力的,揶揄人的工夫却半点没减,“你以为,还有谁会去火场里捡东西?个个都如你一般,要钱不要命么?” 纪千尘不以为然,命固然重要,没有钱的生命该是多么惨淡? 其实,她不光收拾了钱,她还把凤决那个柜子里的药都给包上了。她从安澄那儿偷来的药也全在那柜子里,是断然不能糟蹋的。 她借着四下寻找凤决的空当,每过一处宛如风卷残云、雁过拔毛,还有很多东西想拿,实在拿不了了。 她重新回到凤决身边蹲下,帮他查看伤口,把了下脉。原主的医术有限,纪千尘皱着眉头问他:“你中了什么毒?” “……只是迷药。” “哦……迷药没解药的。”她想了想,在包袱里翻了几下,找出个从安澄那儿顺来的瓶子,将瓶里最后一粒药丸塞进凤决嘴里。 “你不会给我吃错药吧?”不怪凤决不放心,她的医术比个江湖郎中强不了多少,实在和她神医的爹不能比。 纪千尘埋头麻利地给他包扎腰上的伤口:“是提神醒脑的,虽解不了迷药,却可以暂时不让你睡过去。” 地道里除了少量的食物,还备了几件干净的衣服。纪千尘从衣物上撕下柔软的布条用来包扎,因为怕他疼,包的时候还凑过去,噘着粉嘟嘟的小嘴给他吹了吹。 医术虽然很一般,这服务却是极贴心的,凤决阴郁的眸光盯着她花瓣似的嘴唇想,日后再不许她帮别人包扎。 “小财迷,你是几时悄悄把飞刀练得这样准了?”他问。 虽说离得不算远,可手腕这么细的目标,她竟然能打中,而且当时王才的手腕还在动。 “实不相瞒……”纪千尘吞吞吐吐“嗯”了几下,“奴婢是想打后背来着,结果偏了点儿……但好歹……算是上靶了呀!” 凤决当即感到脊骨发凉,后怕感让神智都清醒了不少。 后背那么大的目标,大概也不过隔着一丈远,飞刀扎到了腕上,她竟然厚着脸皮说是偏了点儿。此刻想想她练习时的种种成绩,再回忆一下刚才他离王才如此之近,他惊觉,这才叫死里逃生! “宝儿啊……” “嗯?” “以后不到万不得已,你别用飞刀。”他柔声保证,“我再不让你涉险,我自己也不会,以后,换我保护你。” 无论说这话的初衷是什么,说到后来,听着更像承诺。他眼角流泻着迷人的光华,纪千尘恍惚中看到入骨的温柔。 “嗯,好。”她弯起眉眼笑着,两个浅浅的梨涡温婉甜美。 下一刻,她转身看清楚地上那人侧趴着的脸,顿时往后一缩,惊叫起来,方才的淑女模样荡然无存。 “哇!怎么会是王才?他竟然是王才!!” “……” 杀人的人此刻才弄明白杀的是谁。 纪千尘想起平日里与王才同桌“开小灶”的情形,曾经也算一个战壕里待过的战友。她伸了个手指头,弱弱地往前戳。 若是能预料到,他将被自己找来的金盆子拍死,当日王才会不会就只送她一颗小金珠?他死了都在后悔吧? 葱段似的手指头被凤决捏住,整个人都搂回来。死都死了的人,他知道那种失去弹性令人窒息的手感,他怕她以后会做恶梦。 “是秦皇后抓了他的家人,叫他拿我的性命,或者是云鞘的令牌去交换。小六……已经被王才杀了。”凤决仿佛在自言自语地说,“这便是世人眼中,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明面上,她待谁都好,暗地里,她杀人无痕。” 纪千尘被他圈在怀里,闷闷地想,难怪原主那一世,凤决最终也没从火里跑出去。他千算万算,算不出的是人心。他身边信任的人本就不多,王才,那可是陪着他长大的人。 “殿下,你是不是不开心?”她仰着头看他,眼睛清亮有神,“殿下是不是还在想着,要救他的家人?” 她窝在怀里像只温顺的猫儿,却一语道破了凤决只字未提的心事。他默默地想,这世间当再没有第二个人,可如此。 他紧了紧手臂,万语千言不提,只轻轻“嗯”了一声。 此刻的怀抱,是相依为命。 俩人各自换了身干衣服,因为事先没备下女装,纪千尘只得凑合穿了件凤决的衣服。 凤决药性没过,而且身上有伤,纪千尘只能搀着他逃命,那速度可算是龟速。 地道里存下的干粮和水不多,如果迟迟走不出去,会渴死或者饿死。而且,为了防止有追兵,地道前方有许多用来迷惑人的岔路,凤决必须保持清醒,他得指路。 凤决的体重完全压在纪千尘的身上,她非常吃力,走路的同时,她还不停地跟凤决说话,怕他迷糊了,睡过去。 “殿下,你为了把奴婢骗出宫,居然说得出治蛇毒的药里有一味八角莲诶,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给的医书里看的。” 这些日子,凤决教她飞刀,她给凤决治腿。针灸的时候,她还顺便给他讲一点医理,让他看一看医书。 纪千尘觉得惭愧,她这点粗浅的医术,教了个一学就会的徒弟。而凤决那么高明的飞刀,却教出她这个不成器的弟子。 “殿下,你这地道修得真厉害,如果没人带路,会被困死在里面吧?” “嗯,我师傅教过我一些奇门之术,我当年便在池底修了这地道。那时不过是为了溜出宫去,见师傅方便,后来才想到,要将地道延伸至城外。” “殿下的师傅,竟然需要溜出宫去私会?”她八卦地追问了一句,“男的还是女的?” 凤决横她一眼:“说得这样难听,自然是男的!他当年还曾经做过我父皇的老师,后来他嫌父皇不成材,说他朽木不可雕,辞了官职,大隐于市。我幼时机缘巧合与他结识,蒙他老人家不弃,竟肯收我为徒。” “那老头儿莫非是皇甫乾?他倒是有收徒的眼光。” 她早听说过,这人名气不小,有惊世骇俗之才,且恃才傲物,竟连今上都被他说成是朽木。 “他有收徒的眼光?你这是拐弯抹角地在夸我?”凤决本就压在她肩上,此时又将脸凑得近些,几乎要与她贴上,“凌宝儿,你敢不敢夸我夸得明显些?” “奴婢说实话而已。” 她一本正经的模样真有点煞风景,凤决垮着脸,幽怨地想,她怎么就不知道见人下菜? 纪千尘不能告诉他,她见过皇帝,皇帝是个富贵闲人,难怪皇甫乾嫌他不成器。她若是个身怀惊世之才的人,她也会想收一个能用自己的才华成就一番千古帝业的皇子来做徒弟。 “凌宝儿,如果你不是笨得只知道说实话,你早就不是个小宫女了!”他想听她说句甜言蜜语、邀宠讨好的话,怎么就那么难? “难不成,奴婢还能变成个小太监?” “……” 有些人,永远能把天聊死,能把好好的气氛弄僵。 气氛僵了,凤决又禁不住想睡觉。 “殿下你别闭眼啊,你看仔细喽,走左边还是右边?”纪千尘真想掐他一把,让他清醒清醒,“你想想小六,再想想小一小二小三小四小五,你得好好地走出去,不能让他们白白地死了。” 纪千尘架着他走了这一路,累得够呛,她剧烈地喘气:“你自己说说话呀,说话就不困了。” “谁告诉你他们叫小一小二小三小四小五?就只有小六和小七的名字才用的是数字!”凤决气笑了,眼圈却红了起来。 他果然开始幽幽地说着话,却仿佛已经陷入了半梦半醒之间。 “那一年,我与星蜀大军一场恶战,他们陪着我出生入死,我浑身都染着星蜀人的血;那一年,大军突然断了粮草,无论多少紧急军情八百里加急送往皇城,都如泥牛入海杳无回音;那一年,我被困青石岭整整七日,他们跟在我身边,吃完了所有的树皮和草根……” “那……后来呢?” “后来……只能吃人,吃死去的战士的肉……为了活着杀出去,给他们报仇。我不肯吃,我实在吃不下去,后来,我就饿晕过去了,不记得是第几次饿晕。” 纪千尘觉得眼睛发酸,胸口堵得难受:“再后来呢?” “他们知道我不肯吃死人的肉,就从自己身上割肉下来,救活了我。我醒来,只对我说,打到了猎物。我知道,根本没有什么猎物。” “最后,我们找到机会,绝地反击,突围成功。高坐朝堂的人们只会高唱凯歌,他们永远不会知道,那一役何其惨烈!我身中毒箭,而他们……全都死在了那里,再也回不来了。我至今不知,在我昏迷的时候喝的那碗肉羹,到底是从他们哪一个身上活活剔下来的……” 纪千尘懂了,从那之后,凤决的胃口再没好过。他吃不下荤腥的食物,不愿忆起青石岭的往事,只因为,那里埋藏着一段让他放不下的血海深仇。 一样是皇子,他原本也可以像凤清那样,活得霁月光风、左右逢源。凤清不过与人喝喝茶、送送礼,便被人说成是礼贤下士、虚怀若谷。而凤决和那些“青山埋忠骨,马革裹尸还”的英雄们,却被世人传说成生啖人肉的妖魔。 凤决在不公平的世道中踽踽独行,从一个本应养尊处优的单纯少年,变成了人们口中的阴郁皇子。这能怪得了他么? 纪千尘早就累得不行了,这会儿,却又心疼得有了点力气,她抱着凤决的窄腰紧了紧,艰难地继续前行。 凤决将下巴搁在她肩头,温软的呼吸熏得她耳根儿都痒痒:“我说得累了,真的很累了。你就没什么话,能说给我听吗?” 这个要求也合理,纪千尘认真地思索一下,说道:“之前奴婢为了搀着殿下逃命,把金盆、金瓶子和金条扔在地道入口的地方了。还有那口金鼎、一匣子夜明珠,都留在承西殿。若是今日大难不死,他日殿下能不能再帮奴婢找回来?” “……” 成功地再一次把天聊死。 凤决气得干脆闭了眼,懒洋洋地趴在她肩上,双腿机械地跟着往前移。 纪千尘只觉得“泰山压顶”,实在拖不动了,她停住,伸了一只手在包袱里摸索。现下包袱里没了金子,轻便许多,摸来摸去,不过都是些药瓶子。 一粒药丸塞进嘴里,凤决被动地张嘴吃进去,味道和先前的不同。 “你又给我吃的什么药?” “奴婢也不知道。” “……!!!”凤决强睁了一下铅灌了似的眼皮子,想瞪她。 “奴婢见殿下没精神,但提神的药没了。原本这些瓶子上都贴有标签的,单单这瓶子上的标签不知道几时让水弄湿了,看不清。” “看不清就随便吃?你真当是糖豆儿呢?我可警告你,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嗷!……” 纪千尘力量殆尽,一下没扶稳,抱着凤决往石壁上撞。凤决个子高,头上撞得生疼,特别醒脑。 纪千尘自己没事,果然是天塌下来有高子顶着。 凤决无奈揉着脑门,又被纪千尘带着一个急转弯。他胳膊长腿长,眼看着膝盖又要碰在突起的石头上。 他反应过来,挣扎着朝她这边扑倒,石头躲过去了,纪千尘却像是完全没有着力点似的,被他一扑,便软倒下去。 凤决吓醒了几分,像被人迎头泼了盆子冷水。腰还被她抱着,凤决只得被她带着,趴了下来。 “你怎么了?” 没有回答,纪千尘竟然就这样睡着了。 她深夜离宫,在马上颠簸了一个来回,她在火场里又奔又寻,找到了入口,还拼上吃奶的劲儿,杀了一个人,救了他的命。因为担心火势小了之后,羽林军遍搜承西殿不见凤决,会掘地三尺,发现地道的入口,她又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搀着他走了几个时辰。 铁打的人也该累了,何况,她只是个小女子。 凤决趴着伤口有些疼,他想起身,却起不来。纪千尘在睡梦里还紧紧地抱着他的窄腰,很是尽职尽责。 凤决干脆搂着她,侧躺下来,不压着伤口。地道里又硬又潮湿,他一躺下,纪千尘就像猫儿寻到了窝似的,缩进了他的怀里,娇软的身躯,小小的一团。 他睫毛颤了颤,静静地看着她。 悄悄地抬手,做贼似的,这回,没去捏她青丝挽的小团子,却幽幽覆盖在她玉琢似的脸颊上。 掌心里滑嫩的触感真好,他眸色幽暗,拇指几番试探着,想要往她花瓣似的唇上去,却到底转了方向。指尖在她的耳垂上轻轻捻了捻,她嫩豆腐似的耳垂立即泛出浅浅的粉。 他在想,要到几时,她才能有和他一样的心思?他竟突然想在这地道里困得久一点,即便死了,这里也是属于他的天堂。 凤决本也是药性没过,又失了血,困倦得不行,躲下来,怀中还抱着柔软的一团,别提有多舒服惬意。他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纪千尘醒来的时候,第一感觉就是饿,饿得前胸贴着后背,自我感觉已经成了个纸片人。她默默反思了一下,都怪平时好吃好喝地把胃撑大了,如今稍微饿一饿便熬不住。 她满腔悲凉地望着窄窄的地道顶,气若游丝地问:“殿下,你实话告诉我,这地道到底有多长?” “约一百六十里地。”凤决坐在旁边,语气很淡定。 “那我走了多远了?”她问得戚戚切切。 “二十里。” 她之前撑着凤决,拼上老命,走到快挂了,只走了二十里! 纪千尘觉得两眼一黑,只想昏过去算了,偏偏还要醒着面对残酷的现实。 “殿下,咱俩是不是都得饿死在这地道里了?是不是真的走不出去了?奴婢真的走不动了,如果左右是个死,殿下就让奴婢睡着死算了。” 凤决气得想笑,却又听她话锋一转。 “殿下,等奴婢睡着死了以后,你就把奴婢吃了吧。奴婢知道,生吃有点难以下咽,而且殿下胃口也不好,可是,殿下就看在奴婢长得还算好看的份上……” 她说着哭起来:“奴婢死了没关系,可殿下一定要活下去,殿下将来能当皇帝,能给冤死的人们报仇。” 凤决的眼睛也湿了,怔怔地看着她没出声。 那失水发白的小嘴巴还在继续说:“殿下若能走出去,日后别再只吃素了。奴婢和他们一样,是心甘情愿给殿下吃的,吃下去,就永远和殿下在一起,殿下该欢喜才是……” 絮絮叨叨的唇被他俯身衔住,他用力吮了吮,两片软肉立马重新泛着粉红的水光。一滴温热的水珠从他脸上滑下来,滴落在她唇边,又被他自己舔进嘴里,苦涩的咸中又带着甜。 一边是入骨的温柔,一边是惊慌失措。纪千尘偏开脑袋,捂住口鼻:“殿下也太急了吧,奴婢还没死,会疼的!” 她没死,凤决快让她气死了。“闭上你的乌鸦嘴,谁说咱们会死在地道里?” 纪千尘茫然看着他,不太明白。她除了有一张乌鸦嘴,还有一颗反射弧超长的脑袋。 凤决瞥她一眼:“你一睡就睡了一天,你自己是只走了二十里,其余的路是我背你走的。我估摸着,还有个半日,应该就能出去了。” 他修地道的时候算过,以普通人的脚力,大约两日能走出去。因此,地道里不需要太多存粮。 “真的?!”方才还气若游丝,像是快死了的人,此刻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坐了起来,小鹿眼炯炯有神。 “真的,”凤决把没舍得吃的最后一点干粮递给她,淡笑了一下,“你睡着以后,我小憩了一会儿,醒来发现伤口恢复得很快,而且……我好像可以运功了。” 他眼底眉梢带着别样的光彩,看得出,他心情大好。告别武功那么久,他方才背着纪千尘竟然可以运起轻功了。 “哇!太好了!”纪千尘禁不住激动地跳起来,搂住他的脖子,在他的俊脸上轻啄了一下。“奴婢就说嘛,针灸很管用,对不对?” 说着,她又低头找药瓶,将之前给凤决吃的那瓶药倒出来细细分辨。当时是累糊涂了,现在想起来,这应该是一瓶能辅助愈合的药,对外伤有用,没准对腿部经络也有用。 凤决猝不及防地被她亲了一下,粉着脸愣了半天,忽见她把个药瓶子伸到跟前。他吓了一跳,没好气地问:“做什么?” “嘻嘻,既然是好药,那就再吃半瓶。” “……”江湖郎中果然就是江湖郎中,表扬不得。 “我总觉得,我有一天会被你的药吃出毛病。”凤决埋怨着,只从瓶里取了一丸药吃了,然后在她身前蹲下。 “上来。” “殿下,”纪千尘摇头,虽然凤决背对着,根本看不见,“奴婢睡够了,自己能走,何况,殿下当心伤口……” “上来。”他坚持着,语气不容置疑。 若前方是一条铺满荆棘的路,只要她肯抱着他走一步,他便愿意背着她走到尽头;若相思是杯苦酒,只要她肯舔一口,他便心甘情愿一醉方休。 纪千尘知道他的倔脾气,定是相劝无用,她蝶翼般的长睫低垂,掩了眼中的流光,到底乖乖地趴在他背上。 凤决背着她往前走,感觉她香软的气息都落在后颈上,本就十分痒痒,她还不老实,偏要伸个手指头,在他背上写写画画。 凤决好奇,特别留心了一下,不多时,便见他暴跳如雷。他生生忍住了把她扔下来的冲动,把句“滚下来”憋回去,却凶巴巴地骂了句:“你找死!” 他一辈子就遇上一个这样的宫女,竟敢在殿下的背上写“傻子”! 第四十二章 阴郁皇子子39 “枯藤老树昏鸦, 小桥流水人家, 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 断肠人在天涯。” 纪千尘悠哉地坐在马上, 看着风景念着诗,然后用力地将手中的葱油饼咬下一大口来嚼着,真香! 嚼完她才想起,坐在她身后的人也是饿着肚子从地道出来, 还没顾上吃呢。她不假思索, 把葱油饼递到后面,凤决的嘴边。 凤决正握着缰绳,马儿缓缓地溜达, 他偏头在和旁边黑马上的小七说话。前面伸过来一个香喷喷的饼, 他自然而然地一低头,就着她的手,在她咬过的地方又咬了一口。 纪千尘发觉,小七的神色变得很古怪, 像是不好意思了。她收回手来继续有滋有味地吃饼, 心里想着,小孩子没见过世面,就爱大惊小怪。小七不知道,在地道里, 她和殿下一直是共吃同一块干粮。 那日在承西殿,小七转身的工夫弄丢了纪千尘,纪千尘在池底寻到了入口, 被一道闸门阻隔了外面的世界,也没办法再和小七联系。 小七这两日又是担忧又是内疚,觉得是自己失职,没有保护好她。后来,小七按照事先约好的方法,顺利和韩晋取得了联系。 韩晋是知道地道出口所在位置的,自从宫里传出承西殿大火的消息,他便明白,他们一直以来期待却又担心的那一天,终于来了。该来的,终归会来。 他按照约定,派人在出口附近接应,他见小七心中不安,便差了小七同往。 小七和韩晋的手下比预计时间多等了半日,这才看见凤决和纪千尘一道,在出口现身。 重见天日的时候,殿下“亲自”背着宫女,俩人衣衫狼狈不说,纪千尘还穿着凤决的衣服。 恕小七词汇贫瘠,这一幕就让他情不自禁地想到一个会掉脑袋的成语:狼狈为奸。 小七几人为他俩带来了葱油饼和清水,又简单地将这两日外面发生的事说给凤决听。自承西殿大火当日起,皇上突然病体沉重,卧床不起,已由三皇子代理朝政。 不多时,几人便消失了,前方十余里,有个喜河村,正是韩晋为凤决打点好的落脚地,凤决和纪千尘要自行前往。 迎着夕阳的方向,俩人骑在马上,现在已经完全不像是在逃命,倒像是“人约黄昏后”。 纪千尘问:“来了这里,奴婢该如何称呼殿下?” 凤决想了想:“幼时,父母唤我‘子衡’,子衡是我的字,并没几个人知道。你人前可唤公子,人后可以唤我的字。” 纪千尘有点暗暗的小得意,没几个人知道的事,其实她是知道的。她有点纳闷,既是父母才唤过的称呼,自是极亲昵的,当日凤崌何以轻易地在她面前提起这称呼来?是醉了,还是生性不拘小节? “公子是说,奴婢也可以唤子衡?” 身后的人一时没有回音,她感到凤决的脸突然低下来,俯在她的耳边。他声音又低又轻,极有磁性:“再叫一声。” “子衡。” 话音未落,纤细的杨柳腰上多了一只手臂,凤决从后面将她搂紧,另一只手策马疾行。他说了一句:“坐好了。” 马儿跑起来像一道自由的风,凤决忘了笑,心底却是说不出的快意。 骑行不久,远远可见喜河村的炊烟,就如桃花源中一般,“阡陌交通,鸡犬相闻”。 虽说是穷乡僻壤,但是一来景致好,二来,简简单单的葱油饼也能做得那样可口,纪千尘倒是很满意。 凤决停了马,又回到先前的话题:“你送你个字吧,‘栖迟’可好?这在里,我叫你栖栖。” 纪千尘歪着脑袋想了半天,她总觉得“栖迟”是有什么出处的,可她文学功底太一般,左思右想也没想起来…… 村东头的姚大叔搬了个破木板凳,坐在自家小院中间抽着烟晒太阳。住河下游的张大嫂早饭后就过来了,正和姚大婶一起,坐在桌边说着闲话,提前缝制今年的冬衣。 张大嫂缝了几针,眼光便瞟向了在厨屋进进出出的姚家女儿姚晓禾。她“啧啧”两下,笑意爬上嘴角:“晓禾生得越发水灵了,又漂亮又勤快,我瞧着就喜欢。” 姚大婶对她的意图心知肚明,张大嫂的儿子大江比晓禾大三岁,那一家三口对姚家人热情友好,早就盼着晓禾长大了,给大江做媳妇。 依姚大婶看,大江是个踏实厚道的孩子,晓禾嫁过去必吃不了亏。可晓禾大了,自己有主见,在这事儿上不表态。做娘的想来,怕是晓禾瞧不上大江。 姚大婶笑了笑,不好接口,只得岔开话,冲自家老头子嚷嚷:“晓禾她爹,你倒是把鞋穿上!坐在那上风口搬着脚丫抽烟,你快活了,咱们在这儿尽闻味儿了!” 张大嫂爽朗地笑起来,姚大叔讪讪地穿了鞋。 厨屋里飘出刚出锅的水煮花生的五香味儿,浓郁的八角桂皮香勾得人流口水。姚大婶正说今天让晓禾多做几个小菜,叫张大嫂留下来一道吃晚饭,大黄突然“汪汪”地叫起来。 姚大叔连忙起身,拿出主人的威严冲大黄喝了几声,大黄乖乖地摇着尾巴,止了叫唤。 他不动声色地将门口二人迎进来,按照之前韩晋交待好的,用熟稔的语气和凤决打招呼:“你来啦。” 身后的人看不见姚大叔略带紧张的神情,凤决却明察秋毫尽落眼底,他安抚似地握一握对方的粗糙大手,亲热地唤了声:“姨父。” 抬头,他又向着迎出来的姚大婶叫了声:“婶母。” 姚大婶倒更显镇定,她痛快地应了,不等张大嫂问东问西,抢先一步带着凤决和纪千尘去洗漱更衣。 张大嫂本是不打算留下来吃饭的,这会儿见姚家来了亲戚,倒真的留下来凑热闹。 一桌坐了六个人,饭菜是晓禾的手艺。难怪张大嫂喜欢,晓禾确实是心灵手巧,几样家常菜虽不极宫廷菜精致,却也是色香味美。 纪千尘几日不曾好好吃饭了,端起碗来,吃得分外香甜。这就是现代人口中说的有机大米、农家菜,地道!无公害! 她捧着碗偏头看凤决,他还是吃得慢条斯理,就像喉咙里塞着东西,几片青菜咽也咽不下去。 纪千尘着急,从豆瓣鲫鱼的肚皮上夹了块没小刺的肉,放在他碗里。“你得吃点有营养的东西,你这一路太耗体力,得补一补。晓禾手艺好,奴婢方才尝了,一点儿都不腥,鱼肉嫩得很。” 纪千尘一来便弄清了姚家女儿的名字,又见她与原主凌宝儿年纪相仿,便亲热地直呼其名。 姚晓禾突然间得了表扬,受宠若惊。姚家与韩晋的亲信部下沾亲带故,凤决是什么人,旁人不知,姚家三口却是心中明白的。 纪千尘在皇子面前夸赞晓禾厨艺好,晓禾内心战战兢兢。 凤决看见纪千尘黑亮的眼中尽是关切的神情,他果然乖乖地把鱼肉吃了,还很给面子地说了句:“不错。” 晓禾得了鼓励,十分欣喜,带羞笑道:“表哥既然喜欢,就再多吃点鱼。” 凤决看了她一眼,淡淡垂眸,却并未再往那盘鱼动筷子。 晓禾碰了个软钉子,凤决虽然一句话没说,可他那清冷自带威压感的眼神,纪千尘是习惯了,旁人哪里受得了。晓禾本就是村里姑娘性子腼腆,这下,便咬着筷子局促不安。 纪千尘怕晓禾难堪,起身给凤决盛了碗汤,笑了笑:“来的时候,奴婢见村口有户人家在炸排骨,炸得金黄酥香。明日奴婢也去集上买些排骨回来,向晓禾求教怎么炸的,公子说好不好?” 她其实是担心凤决一口拒绝的,凤决胃口不好,对排骨这类大荤之物更是碰得极少。 凤决看着她,巴掌大的秀气小脸像是瘦了:“你想吃?” “嗯,”她点头,“一个人吃没意思,公子陪不陪?” “好,”凤决这下应得干脆,“仔细油滚了,烫着手。” 张大嫂一直吃着饭菜,暗中观察,这会儿抿着嘴笑起来。 一个人吃没意思,公子陪不陪?瞧瞧这俩人,当旁的人都是空气了,过来人一看,就知道俩人之间可不是单纯的公子和奴婢。 据姚大婶说,这位外甥公子虞子衡是个读书人,因家境悬殊,从前一直不大来往。如今家中遭了变故,他来喜河村投奔姨父姨母。 原本计划,是凤决和小六一块儿来,因此韩晋嘱咐的是“公子带着书僮”。现在突然换了人,姚大婶灵机一动,说是带着丫鬟。 这样一来,张大嫂满脑子充满了八卦。半顿饭的时间,她想的事儿可不少。 其一,哪儿有书生出远门带个丫鬟的?那一路上得有多不方便?而且,纪千尘来的时候,穿的是男装,常做衣服的人一眼就能看出,那身衣服是凤决的尺码。说什么家中变故?只怕是私奔! 其二,看这公子气宇不凡,晓禾待这位表哥倒比对大江殷勤,可千万别让他小住几日,便坏了大江的终身大事。 其三,眼下这情形,公子与丫鬟是两情相悦,自己若能帮这二人成了好事,没准日后公子飞黄腾达了,自己也能跟着沾沾光。 “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说起来,本是你家的事,可我一个过来人,你们真当我眼瞎,看不出来么?” 张大嫂这话说得众人皆是一惊,以为她看出了凤决的身份,又感觉不大像。 姚大婶面带微笑,沉着问道:“此话何意?” 张大嫂心想,读书人家最爱脸面,若说得太直,不仅是公子,便连姚家人的面子也搁不住。 她委婉地避开私奔的猜想不提,却是含蓄说道:“咱们村子里那些个人最爱嚼舌根,你们不是不知道。他俩本就生得郎才女貌十分打眼,若说这一路上,必是孤男寡女多有不便之处,日子久了,难免被指指点点。不如干脆地成了亲,男儿成家立业,女子也省得名声上不好听。” 桌上一时鸦雀无声。 张大嫂就坐在姚大婶身边,她拉着手似是说体己话,其实这样安静的气氛下,桌对面的人都能听见,不过掩耳盗铃罢了。 “既来了喜河村,你们这姨父姨母便是跟前说得上话的长辈。不如替他父母做回主,成全了年轻人的心思,也算行善积德做件好事儿。”她还眨巴了一下眼。 都私奔了,显然是家中父母不答应,这好人,不如让姨父母来做。 纪千尘惊得将嘴里一块肉都掉落在碗里,古人这是什么逻辑?一路上多有不便就要被捉对拜堂成亲,这还是行善积德? 姚大叔姚大婶虚惊一场,却又立马犯了难。张大嫂说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喜河村民风极不开化,即便是晓禾与大江这般两家交好,俩孩子从小就认识,大了见面也不敢多说一句。 似凤决和纪千尘这样的公子和丫鬟,在人们眼中铁定了是不清不楚的关系,时间久了,不知道被说得多难听。 可是,真的拿自己当姨母姨父,给皇子主婚?占着高堂之位,受皇子拜一拜?这是不要脑袋了吗? 姨母姨父对视一眼,到底是姨父颤巍巍地开了口:“子衡啊,你看这事……” “我看甚好,不如,就入乡随俗,省了许多是非。”凤决一本正经,答得倒快。 张大嫂喜笑颜开,暗夸自己目光犀利。就说嘛,男人都是猴急的,别看这公子表面上冷冷冰冰,内里也是一样。 “这就对了!只管安心在此成个亲,若有忙不过来的时候,唤我一声便是,随叫随到!” 姚大叔两口子也跟着笑起来,面带几分喜气:“既然子衡愿意,又不嫌弃此间简陋,我们这便为你俩操持婚事。” 姚大婶又看了看纪千尘,虽说是丫鬟,到底她是新娘子,也该问问她的意思。 “凌姑娘,这终身大事,你可还需考虑考虑?” 凤决方才应得干脆,因为实在是心之所向。从前锦衣玉食,他是皇子,是她的主子,可他不敢草率的要了她,怕她委屈,也怕她日后做寡妇。 可是鬼门关前走过一遭,他想明白了。若错失江山,他会抱憾终生,若错失了她,他这辈子,亦不过是年华虚度。 他听见姚大婶问纪千尘的话,始终不敢抬头,仿佛不抬头,便不必面对她的回答。自己想也不想就往空中飞,这会儿生怕纪千尘一句话,他便从云端一脚踩空掉下来。 多少年不曾这样心虚心慌过,就像幼时低头趴在书案上,怕背错了书,遭先生责骂。 他没看见她清亮澄澈的眼神,只听见宛如莺啼的软语轻声,甜入了他的心窝里。 “不必考虑了,奴婢都听公子的。” 纪千尘笑出一对甜美的梨涡,眼中若有星辰。晓禾呆呆地看着她,默默地想,她虽说是个婢女,这模样气度倒比地主家的千金还要强上百倍。为何一个婢女能这样好命,而自己却要嫁个庄稼汉,贫贱一辈子?人比人,当真是羡慕。 “只不过……”纪千尘说着,又顿了顿。 凤决刚放下的心又猝不及防地被拎了起来,面上神情依然镇定,手中的筷子差点没捏稳。 “只不过,还是一切从简的好。” 到底是出宫逃难的人,虽说喜河村偏僻,与世无争,也还是别闹出太大动静才好。还有,她也不好意思给姚家人添许多麻烦。 姚大婶欣慰地点点头:“真是个懂事孩子,招人疼。” 凤决悄悄舒了口气,这才小心翼翼地向纪千尘看去,目光在她脸上逗留了一会儿,他重新转向姚大叔和姚大婶。 “从简可以,”他想了想民间的习俗,“那个……三书六礼却不可少。” 他生长于宫中,毕竟对民间婚嫁之事了解甚少,又恐自己说漏了什么,委屈了她。他字字斟酌道:“以正妻之礼迎娶,一样都不能少。所需用度,自不必姨父姨母操心。” 此言一出,席间之人皆明白了凤决的心意,张大嫂亦暗叹这公子有情有义。 唯有纪千尘不敢确信,她习惯了现代婚姻,答应的时候一时冲动,倒没考虑过妻妾之分。待凤决提起,她又疑惑,凤决日后若得回宫,没准便是将来的九五之尊,他娶个宫女做正妻,他自己可做得主? 她傻傻地看他,生怕是被他戏耍:“真的?” 凤决再次一本正经地答她:“为何不真?” 初识的时候,他对纪千尘是有几分轻视的,即便后来多了丝喜爱,她到底不过是个宫女,而他是她的主子。 可如今,纪千尘救过他的命,见过他最艰难潦倒的样子,曾和他甘苦与共、福祸相依。甚至,在她以为不能活着走出地道的时候,她还哭着叫他吃了自己…… 她若非正妻,这世间又哪里还有另一个女子担得起? 纪千尘不再追问,凤决虽然有时候很坏,为了让她离宫,还骗过她,可是,他从不会花言巧语。 这个时节天黑得早,太阳下了山,乡下地方乌漆抹黑的。 吃完晚饭,张大嫂便要回家,姚大叔点了个灯笼给她照路,下回来时再把灯笼送过来。 姚大婶和女儿一块儿把用过的碗捡进厨屋里,留下晓禾洗碗。晓禾回头弱弱地唤了声娘,轻声说了句方才一直没敢说的话。 “殿下当真要娶她做正妻?她再好,也只是个婢女……” 姚大婶懂了女儿的意思,柔声劝道:“她好不好,有多好,殿下说了才算。” 晓禾垂了眼睫不再作声,安静地洗碗去了。姚大婶出了厨屋,拉着纪千尘,给她交待日常所需用品,安置夜间住宿的事。 这里比不得宫中,本就艰苦,伺候凤决旁的人也帮不上忙。纪千尘用心记下各类物件放于何处,以及庄户人家的作息时间。 离了姚大婶,她独自去凤决房中铺床。凤决贴身的事不许外人碰,以前纪千尘还有王才能搭把手,今晚只有她了,而且赶着整理完,她还得回自己屋里去铺床。 她一边忙活一边问:“公子瞧瞧这被褥够不够,夜里会不会冷?” “这布料虽说是粗了些,倒也干净厚实,公子将就着点。” “公子,过来搭个手,把那边扯一扯……” 纪千尘回头,看见凤决纹丝不动地拿着本书坐在桌前,对她说的话充耳不闻,翻书倒是翻得飞快。 不得不说,他天生带着清贵气,即便坐在那么个又矮又旧的破木桌前,他依然是风姿出众,超然于世。 翻那么快,他自己看得清吗?纪千尘觉得这个别扭的人什么地方不对劲儿,她扔下抱着的枕头,跑过来,站在桌边,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他。 凤决终是被她盯得熬不住,放下书横她一眼:“让你人后唤我什么?” 纪千尘茫然,只是因为称呼错了,所以生气了?她眨了眨眼,轻声唤道:“子衡……” 凤决却又似着了恼,偏头嚷了一句:“不许叫!” “……”纪千尘瞪着他不说话了,这人是不是脑子有猫饼?刚才还在说要和她成亲,要娶她做正妻,这才多大会儿呢?翻脸当真比翻书还快。 不叫就不叫,谁怕谁?以后就叫他“喂”。纪千尘连看也不看他了,继续回到床边,把枕头摆好,床铺收拾整齐。 凤决坐在那儿没动,幽幽地问:“方才,你为何答应……婚事?” 纪千尘默了默,亏了他还记得提过婚事,没好好求个婚也就罢了,莫名其妙地,凶什么凶? 她肚子里憋着气,也不肯好好答他,故意说道:“还能为何?奴婢不是吃了公子那颗毒丸子么?那自然是对公子言听计从,公子说什么,便是什么,何来奴婢反抗的余地?” 凤决一时气得脸色发白,指节捏得发青,亏了他生怕让她受委屈,当着众人说了那些“以正妻之礼迎娶”的话,她竟然只是在应付他。 凤决是个不爱说话的性子,打落了牙也只是和血吞,他将掌心掐得麻木,连眼圈都悄悄地红了,却是死扛着不认输。 纪千尘说到那毒丸子,想起装着药的包袱还没收拾。 她心头蓦地一软,其实,她在承西殿凤决屋里装那些药瓶子的时候,已经发现凤决给她吃的瓶里不是毒了。 当日她被凤决吓坏了,囫囵吞下去只觉得酸。拿药跑路的那天,她原打算不管不顾地把所有药瓶划拉进包袱里,她看见那瓶子,好奇打开了,从瓶口闻到浓郁的梅子香,酸得她舌根直冒水。 她倒了几粒在掌心,看得分明,这哪里是什么毒?酸梅肉剁成泥,再捏成丸,假得像小孩子过家家。 看分明的那一刻,她心头竟是比舌根还酸。这个傻子,除了斗狠嘴硬,他就没别的办法哄女孩子?他想出这么个幼稚的招,左右不过是想将她强留在身边罢了。 纪千尘一路都不曾对凤决说破,就当,她真的中了他的毒。 她寻到那包袱,才发现里面的药都被凤决拿出来,收拣好了。空空的包袱下头,压着个明晃晃的东西十分刺眼——是凤清送给纪千尘的小牌子。 她僵在那儿,明白了。凤决突然不高兴,是因为她不在的时候,他来收拾包袱里的东西,看见了这个东西。 他把别的都放进了矮柜里,唯独没有收拾这个,这不是他愿意看见的东西,就一直坐在那边生闷气。偏偏,一口气没下去,又被她怄了一口气。 “你不是说,你把金器都丢在地道入口了么?为何还要留着这个?”凤决的语气阴森森的,“你是舍不得这块牌子,还是舍不得那个人?” 纪千尘被他散发出来的寒气吓得一激灵,连忙摆手,脑袋也摇得像波浪鼓。“没有没有,这是个误会!” 凤决毫不动容,那目光明明在说,信你我才是傻缺。 其实,他心底是想相信的,他也希望纪千尘留着这东西并没有更深的用意。若送她这牌子是别的男人,他大概不会太过在意,毕竟这姑娘反应迟钝,其他想打主意的人也并不容易。 可那个人是凤清,是他的心结。 “其实,奴婢不只留下这个,还留了几块金条的……”穷途末路的时候,她还是做不到把金子全丢了。 凤决冷冷地看她。——休想转移我的注意力。 “这个东西它留着还是有用的,万一穷得没饭吃了,可以当了它!” 凤决依然冷冷的。——你还能再扯一点吗? “还有,这事儿既然和羽林军脱不了干系,奴婢留着三皇子的牌子,日后没准儿还用得上。” 冷冰冰的凤决火了:“日后用得上?你莫非是要拿着信物去求他高抬贵手,摇尾乞怜么?” 纪千尘嘟了嘴,小鹿眼中含了层水气,她像个气鼓鼓的泡泡对着凤决,眼看一戳就要炸开。 “子衡这样说,是存心的么?” 凤决忽听她喊了声“子衡”,那腔调软软糯糯,让他顿时气也气不起来,却又不甘心就这样算了。他干脆撇开脸不看她,重新拿起书来,那书面死怼着脸,却又哪里看得进去。 纪千尘见他不理人了,想着让他消消气。她先行回屋去整理了一番,又独自去了厨屋里。她厨艺有限,想来想去,只得炒了碗花饭。 农家的土鸡蛋打出来个个金黄,腊肉腊肠红白分明、鲜亮诱人,她自己剥了点新鲜的小青豆,又忍着被呛得眼泪汪汪的滋味切了半颗洋葱,炒出来的花饭竟是色香味俱全。 凤决晚饭吃得少,纪千尘希望他肚子饿了,看在这一大碗花饭的份上,给点面子,气就消了。 纪千尘端着超大碗的炒花饭从厨屋里出来,去到凤决的睡房要经过半个农家小院。 夜空又高又蓝,连星星也格外清晰明亮。喜河村的人们都睡得早,鸡群回了圈,周遭什么动静都听不到。 她绕过一口小井,原本再迈个三五步便能走到屋檐下,大黄不知道从哪儿蹿出来,满眼希冀地看着她摇尾巴。 “这个狗东西,”她低声笑骂,“我刚来的时候,你可凶我来着。怎么?闻到香味儿,知道讨好人了?” 她弯下点腰,在碗里铲了两大勺花饭,搁在干净的地上。大黄奔过来,低头吃得欢快,对她的讽刺和笑骂,丝毫不以为意。 大黄吃完,又要撵上来,它害怕进屋会挨打,眼巴巴站在屋檐下摇尾巴。这回,纪千尘不客气地关上两扇木门,大黄被拒之门外。 凤决余光瞟见纪千尘进来,小心翼翼地端着个碗放在桌上。她如今不必穿宫装、扎小团子的发型,只简单梳了个农家姑娘的样式,些许青丝挂在腮边。 美玉似的脸颊被灶下的柴火烤得通红娇艳,宛如浆汁饱满的果子熟透了,等着被采摘。没了小团子,他又想捏捏她的脸。 纪千尘放下炒饭,自己也在桌边坐下,她抬起头,凤决立马冷淡地收回目光,神情专注地看向手中的书本。 “奴婢亲手为公子做的花饭,公子吃点儿吧?” 凤决盯着书,目不斜视:“不吃。” “你不吃可就亏大了,真的很好吃的!”纪千尘默了一下,“你不会以为,你胡乱发脾气,奴婢便会使坏,在饭里做手脚吧?” 凤决不吭声,下颌绷得紧紧的。说谁乱发脾气?这丫头越来越不怕死。 “奴婢做的花饭,奴婢亲自试吃!”她操起勺儿,吃了一口,忿忿不平,“看会不会呛死咽死、上吐下泻!” 她故意吃得津津有味,果子似的脸颊塞得鼓鼓的。他有点移不开眼,不是眼馋饭,是眼馋果子。 纪千尘一口花饭还没吞下去,突然呛得咳了起来,一弯腰全吐在地上。 她一手拍着胸口,一手指着窗,心道自己是个乌鸦嘴,何以没事咒自己? 纪千尘是被窗前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这才呛住的。韩晋取了黑色面巾,歉意地笑道:“抱歉抱歉,我只想着村民们歇得早,我便早点儿来了,没想到……” 没想到别人都歇了,这儿还有人吃饭。 纪千尘曾偶尔看见过韩晋,知道他来找凤决必是有正事要谈。果见凤决淡然地指了指身边的板凳,对韩晋说了声:“坐。” 纪千尘自觉地擦了嘴,去倒茶。这里的茶叶没有宫中的讲究,叶子大,泡出来倒也很香。 凤决和韩晋二人都没有避着纪千尘的意思,她泡好茶,听见他俩说起“云鞘”。难怪从前凤决在宫中我行我素,承西殿成了特立独行的地方,除了往日的战功显赫,恐怕旁人忌惮的,还是云鞘。 他俩说了一会儿,韩晋最后提到王才的家人。出地道时,凤决曾叮嘱接应的人去打探王才的家人关在何处,不过两三个时辰,韩晋便亲自来回话了。 王才是诵县人,父母兄弟都在老家。那诵县衙门定是被人授意,前些时弄了个莫须有的罪名,将一家子都关进了牢里。 韩晋问:“公子想怎样救?只怕诵县衙门早就守得如铁桶一般,等着咱们上钩呢。若是硬碰硬,也不是救不得,只是,公子的大业忍了这么些年,此时打草惊蛇,属不智之举。” 昏暗的烛火照进凤决的眸底,转而暗淡。 救,付出的代价太大;不救,纪千尘知道他心中难过。 即便王才背叛了他,即便他身上还带着王才留下的伤口,差点死在王才的刀下,可是,那毕竟是一起长大的情分,是主仆,也是亲人。 王才死了,凤决想完成他未了的心愿,保他的家人平安。即便人,生而孤单,有些人走着走着,走到路口便散了,可凤决不想留有遗憾。 阴郁皇子,其实是这世间最重情重义的人。 “咳咳,内个……韩将军,”纪千尘清了下嗓子,手里不知道几时又拿着凤决最不想看见的那块黄金牌子,“韩将军能不能找人,帮我把这个当了?” 凤决阴沉着脸,不知她为何要在这个时候哪壶不开提哪壶。 韩晋也莫名其妙:“姑娘莫非很缺钱?” “诶……也算是吧。”在纪千尘的脑子里,钱什么时候都是缺的,哪有个满足的时候?“请韩将军找个人去尤县,典当一百两银子。” “一百两?”韩晋将那牌子掂了掂,“能当四十两就不错了,就算做工精致些,最多五十两。” 凤决蹙着眉,眸光低垂,静静地落在桌面上,那里方才便铺上了一张地图。 尤县,是最邻近诵县的县城。 韩晋愣了愣,一拍脑门:“我明白了,好一招声东击西!” 纪千尘是想用这块牌子现世,吸引凤清的注意力。凤清不知道她会不会和凤决在一起,但他不会放过尤县这个线索。 三皇子代政,他可以轻易调动离尤县最近的人手去支援,封锁整个尤县,掘地三尺。这样一来,诵县空虚,至少,会放松警惕。 凤决素知她聪明,没想到这牌子果如她所说,这么快便派上了用场。 他侧过脸来,眼中晦涩,似是在看她,又似没有:“你……当真舍得?” “舍不得啊,所以……”纪千尘巧笑嫣然地指了指韩晋手里的东西,“韩将军可别忘了,你欠着我五十两银子,价格公道。” “……” 韩晋一时无语,凤决却是早习惯了她的财迷和胡闹。 凤决想了想说道:“若无记错,诵县地处青玉门的势力范围之下,青玉门吕飞鹏数年前便投靠了三弟。救人的时候,不如就扮做江湖中人行事。” 这几句话,纪千尘听得不太懂。她很奇怪凤决能对凤清笼络的那些江湖力量如数家珍,可是,这样做用意何在? 韩晋很快又明白过来:“公子这招,是反间计?” 凤决点点头:“三弟从皇后手中夺了羽林军,我猜,他们之间可不像表面看起来那般,一团和气。” 纪千尘愣了愣,的确,皇后待两个皇子都是一团和气的,可是,外甥女婿再亲,也不如将羽林军握在自己的手里。皇后主动把羽林军交给凤清,这着实奇怪。 若真的是凤清用了什么手段,逼着皇后交出了羽林军,皇后吃了这样的哑巴亏,那私下里又如何还能和气得起来?只怕,也是暗流涌动。 承西殿大火那天,凤清派来羽林军趁火打劫,皇后早就安插了王才见机行事,若是两方亲密合作,凤决已是插翅难逃。 问题就在于,显然那两方都互不知道对方的计划,又生怕被人抢先得到了云鞘。这才让凤决和纪千尘有机可乘,逃出生天。 如果,凤清前脚下令加派人手在尤县搜查,后脚王才的家人便在诵县被江湖中人劫走。秦家人定会怀疑是凤清调虎离山、虚晃一枪。如若不然,又有哪个江湖势力能在青玉门的地盘上动得了武? 到时候,秦家会猜疑凤清,却又不能说破。他们未必敢赌,倘若不是凤清做的手脚,却真的被他知道了王才这档子事,他会明白为何大火当日没找到凤决的尸首,他与皇后之间,只会更加地势如水火。 纪千尘的声东击西,加上凤决这招反间计,简直天·衣无缝。 该商量的商量完了,韩晋打起那碗花饭的主意。“这个既然公子不吃,倒了可惜,兄弟我乐意代劳……” 韩晋伸手捞个空,碗已经被凤决不动声色地端在手中。“轮不到你!” 也不想想这是谁做的花饭,是谁都可以吃的么? 凤决飞快地吃了一口,才想起这勺子是纪千尘刚吃过的。不过他真的一点都不介意,反而觉得这会儿不冷不热、温度适口,连饭香都比刚端进来的时候浓郁。 “好吃吗?”纪千尘像摇着尾巴的大黄,求表扬。 “好吃。” 连晓禾做的鱼他都只说不错,这碗花饭可算得到了绝对的肯定。 “奴婢别的手艺不敢说,炒饭是真的不错!如果不是贪吃奴婢做的炒饭,当初逍遥就不会大意失荆州,死在板砖之下。” “还有哦,你们不知道,”纪千尘晃了晃脑袋,点漆似的眸子晶晶亮,“这碗花饭,大黄也爱吃!” 凤决:“……噗!” 韩晋本着强烈的求生欲,不能笑不能笑:“噗!哈哈哈。” 想不到宫里还能走出个这么逗的姑娘。 他还没笑够,就被凤决黑着脸瞪了一眼。他川剧变脸似地敛了笑容,一本正经地告辞。 纪千尘好心说道:“我送送你吧,你可轻着点儿,绕开前院,大黄在那儿睡着呢。” 再次提起大黄,凤决又闷闷地垮下脸,韩晋忍笑:“不必送了,嫂子。” 话音一落,人已从窗口掠了出去,不见了踪影。 纪千尘回头,傻乎乎地问凤决:“他刚刚叫奴婢什么呢?” 凤决头也不抬,狠狠答道:“叫你傻子!” “……”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m..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 第四十三章 阴郁皇子40 晌午的阳光晴得刺眼, 从老粗的歪脖子槐树顶上照下来, 像撒了一地的铜钱。 纪千尘净了手,从厨屋里出来, 晓禾说还要炒个青菜,姚大婶已经忙着准备午饭桌子了。 中秋节前割完了稻谷, 现在不是农忙的季节。姚大叔闲不住,跑去河里摸了鱼回来,一直坐在门槛下磨刀。 纪千尘去了凤决的屋里, 给他备好了洗手的水, 喊他出来吃饭。 凤决看见她志得意满的样子, 知道她在厨屋里忙活了好半天, 遂问道:“排骨炸得比炒饭还要好?” “那是自然, ”明珠似的眼睛笑起来流出熠熠的光, “奴婢天资聪颖,一学就会,正如上回学着做鱼丸汤……” 她瞥见凤决那副又臭又硬的表情, 尴尬地笑了笑, 鱼丸汤不提也罢。“咳, 主要是, 晓禾教得好。” 凤决净了手,擦干,却将她的手拿过来,手心手背翻着细看,确是不曾有何损伤, 他才罢了。 纪千尘耳根微红,抽回手来,听见他掀了下眼皮说道:“师傅教得好,还是得学生天资聪颖,一学就会。” “公子这是在夸奴婢么?”她看着凤决,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凤决垂着眼,语气不悦:“又忘了?” 纪千尘吐了吐舌头,笑嘻嘻地把脸凑到他跟前,换了称呼:“子衡若是喜欢,改日奴婢再跟着晓禾学做糖醋的。” 凤决看着眼前花容月貌的一张脸,眸色晦暗:“我喜欢你管我。” 他喜欢纪千尘守在他身边,操心他吃不吃得好,睡不睡得好,他并非缺人伺候,他就是喜欢被她管。 纪千尘没想到这个素来不会甜言蜜语的人,偶尔说出话来,竟会让她的心怦然乱跳。 她双颊发热,却装做镇定的样子,语气平静随意:“早起时,小七去集市帮奴婢买的排骨,他还给了一包银子,奴婢放在东侧箱子里了。” 他幽幽的目光终于从她的脸上移开,淡淡地“嗯”了一声。 银子是凤决叫小七备下的,筹备婚事哪里少得了银子?只是非常时期一切从简,他不敢过于隆重。 小七把一大包银子交给纪千尘的时候,纪千尘犹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一来不知凤决是何时跟小七交待的这事,二来,她一直以为只有自己和凤决在此住下,没想到小七仍和从前一样,随时都能出现在她面前。 纪千尘本打算和姚大婶一道去集市的,小七说有危险,不让她去,还说以后要什么,都只需跟他说一声。 纪千尘嘟着红唇对凤决撒娇:“若早知道子衡这么有钱,走到哪里都有银子花,那奴婢……” “怎样?”凤决蓦地一低头,她的话没说下去。 他的脸压得那么近,如果她敢说“那奴婢就不当那小金牌子了”,他铁定敢往她的樱桃小嘴上咬下去。 纪千尘是个识时务的人,她浅浅地笑:“奴婢要几样好看的首饰做聘礼,行吗?” 凤决怔了一下,昨晚她还说,她对这婚事不情愿的,只是为了解药才顺着他。 他神情复杂,默默地看她半晌,说了一个字:“好。” “那奴婢就先谢过了。”她抿唇一笑,扭头往外走。 凤决又把她拉回来,柔柔的几根手指头攥在他的掌心里,郑重地交待:“既然聘礼的事都说过了,你也该把奴婢这称呼去掉了。” “嗯。”纪千尘低着头不看他。 他牵起她的手一道往外走,手上牵得紧紧的,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姚家平常都是几个家常菜,纪千尘特意交待过,别因为她和凤决住在这里,便添上许多麻烦。可是,今天的午饭显然还是丰盛的。 姚大叔摸回来的鱼很新鲜,红椒炒肉丝辣香浓郁,青菜、豆角和自家做的腌菜味道也极好。再就是,纪千尘向晓禾学做的蒜香排骨被刻意地放在凤决的面前。 纪千尘抽手,凤决不放。纪千尘瞪他,用左手指一指桌上的筷子,他才会意过来,默默松了手。 纪千尘给他夹了块蒜香排骨,还有其他的菜,放在他碗里,他先吃了排骨。 和她从前做的鱼一样,排骨半点腥味都没有,油亮味美,蒜香肉嫩,是费了心思的。 凤决从前不爱吃荤腥,皆是心结所致。今日吃着排骨,他却莫名想到,在地道中纪千尘说的话来。 “殿下就把奴婢吃了吧……看在奴婢长得还算好看的份上……” 胸中心疼得酸胀,对肉的排斥反倒少了许多。 这一顿饭,凤决难得地吃了两三块排骨,些许别的菜,进了满满一碗米饭,已是他这几年少有的好胃口。 其间,姚大叔和姚大婶说起俩人的婚事,纪千尘是一副悉听尊便的模样,只顾埋头吃得香,问啥都说好。 事无巨细,等着凤决一一定夺,只不过,他对民间婚嫁所知甚少,实在不清楚的,只能请姚家二位长辈做主。 饭吃完时,凤决盼着纪千尘能说句话,也让他安一安心,别让他感觉,她对这门亲事,真的是个无所谓的态度。 纪千尘倒好,光顾着夸农家菜好吃,尤其是那个腌菜,深得其心。 姚大婶乐呵着说道:“这个叫雪里红,腌着最好吃。可以清炒,也可以拿来炒肉丝。姑娘如果喜欢,日后回……回家去了,我和晓禾她爹腌好给你送去。” “你老糊涂了,”姚大叔笑斥着,“那是个啥样的地方?地面都是黄金铺成哒!人人都吃香喝辣,哪个稀罕这破玩意儿?” 姚大婶起身收碗,嘴里还不服地怼他:“说得好像你见过似的!” 几人说笑着离桌,唯有凤决闷闷的。 她既想到了要首饰做聘礼,却又对大婚的细节漠不关心,这到底是何意? 两日后,小七带来消息,计划顺利,王才的家人已被救出,三人皆平安无虞。凤决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这天,姚大叔一家子喜气洋洋,从最近的镇上采办了不少东西回来,布料彩线、胭脂水粉、美酒糕饼……甚是齐全。 晚饭时,意外地又出现了一道蒜香排骨。这回,是晓禾做的。 村里人一个月吃一次排骨都算多的,虽然有的人家养了猪,那也是精心照顾着,过年才舍得杀。平时哪个有闲钱,总去买排骨回家烧? 姚大叔姚大婶在街上没注意,也不知晓禾是几时买的。回来后,姚大婶看见了,说既然买都买了,不如换个口味,反正或红烧、或糖醋、或煮汤,做法多的是。 晓禾闷着头没吭声,现在端上桌了,竟是和前两天纪千尘炸的蒜香排骨一模一样。 当然,还是略有不同的,毕竟,纪千尘是她教出来的,师傅的手艺自然是更胜一筹。 三天吃两次排骨,还是一样的做法,一样摆在凤决的面前,所有人都带着困惑。 晓禾红着脸,被凤决一看,声音更小得可怜。“我、我见表哥喜欢,所以……又做了,表哥尝尝。” “对对,来尝尝。” 纪千尘总拿晓禾当个小姑娘,她忘了,在古代,小姑娘都懂事早。只有她自己,待人没心没肺,有些事上聪明剔透,有些事上偏偏傻得让人着恼。 她热情地帮凤决夹了块排骨,换了凤决一个白眼。 姚大叔和姚大婶也一时无言,他们自己养出来的闺女,虽说内向得很,今日这心思也实在够明显的。争强好胜,用得忒不是地方。 最怕气氛突然沉默,纪千尘见晓禾脸上讪讪的表情,像是十分挂不住。不就是再吃一次蒜香排骨吗?好吃还在乎多吃一次? 她很给面子地吃了一块,吃得津津有味:“好吃诶,晓禾的手艺到底强我数倍。” 晓禾勉强地笑了笑,脸却更加红得厉害。 一顿饭结束,纪千尘才发觉,她给凤决夹的那块排骨还在他碗里,动也没动。 饭后,晓禾独自埋头在厨屋里洗碗,姚大婶默默地到了她身后。晓禾听见母亲的叹气声,手上没停,亦不曾回头。 她幽幽说道:“娘不必为女儿担心,女儿前些日子犯糊涂,如今,已经清醒了。还是娘说得对,凌姑娘好不好,唯有公子说了才算。” “公子自是人中龙凤,可待在他身边,其中凶险又岂是常人可知?”姚大婶挽了袖子,把洗过的碗接过来,一个个擦干。 晓禾并非贪生怕死之人,若真心喜欢一个人,便甘愿与他共担风险。只是,她想了想,自己目不识丁,又没见过什么世面,只会缝衣做饭,那恰恰是大风大浪里最无用的东西。 凤决从不愁没人缝衣做饭,他稀罕的,不过是那一人罢了。 “女儿省得的。这辈子,本也遇不到公子那样身份的人,如今能做他几日的表妹,已是天大的福气了。” “这样想就对了,他真正的表妹,那可是当今皇后的外甥女、秦太尉家的千金。”姚大婶再次叹了叹,人与人本就有天壤之别,“再说凌姑娘,她眼下虽说只是个婢女,可你信娘的话,娘识人无数,那姑娘性子纯良,造化却大,必是凤栖梧桐的命啊。” 母女俩正说着话,听见张大嫂在外叫门。 姚大叔正在小院中抽着饭后烟,开门开得快。张大嫂并未进门,只说是饭后特意过来送糍粑。 “我家大江说,打糍粑费力气,他知道你家里爱吃这个,才新做了,叫我送来。” 姚大叔客气了几声,接了糍粑,姚大婶和晓禾擦了手从厨屋里赶着出来,张大嫂已经风风火火地走了。 姚家人里,只有晓禾最爱吃糍粑。 作者有话要说:  日万五天结束,容我更几天三千缓一缓,眼下肾虚得很……_(:зゝ∠)_ 另外,本世界快结束了,会一天天地宠起来,直到——偏宠入骨! 谢谢不可说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10-04 15:55:26 不可说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10-04 23:18:44 心安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9-10-05 10:55:12 不可说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9-10-05 16:51:41 读者“与君歌”,灌溉营养液+12019-10-05 13:50:34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m..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 第四十四章 阴郁皇子4四1 窗外是宁静的农家小院。明月高挂, 夜凉如水。 简陋的灯烛下,破旧的木桌上, 铺着一张大红色的纸, 是今日姚家夫妇帮忙, 特意买回来的。 凤决捏着笔的手早就酸了, 纸上的墨迹已干。这是一张大婚的聘书, 他默默地看着聘书上四句话,不记得发了多久呆。 “比翼双飞,连理相依,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鸦翅般的羽睫抖了抖,他搁下笔, 起身向纪千尘的屋子走去。 到了窄旧的木门前,里面有微暖的灯光,他却又有些迟疑。 凤决长这么大没去过女子闺房, 从前纪千尘就住在他的侧屋里, 如今在姚家,只能将就,俩人各住一间小房。他曾经半夜进过自己的侧屋,想来便来, 想走就走, 现在倒莫名有点不自在。 他轻叩两下房门,纪千尘便开了。实在是屋子太小,床就在门边儿上。 “今日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纪千尘抿嘴笑了笑, 便掩了过多的诧异,“子衡确实该多走走,这样双腿复原才快。好容易不必坐在轮椅上了,白天也该和姚大叔一块儿,在小院里晒晒太阳。” 说完,她自己脑子里先浮现出一个画面:在乡土气息浓重的小院里,皮肤黝黑的姚大叔和冷白阴郁的二皇子排排坐,晒太阳。然后,姚大叔习惯性的点上烟,脱了鞋,摸着脚…… 画面太美,她悄悄瞄了凤决一眼,果见他轻抿薄唇,绷着的下颌没答话。 晒太阳这个提议不错,可他不想和姚大叔一起。 纪千尘自顾地回床边坐下,低头摆弄一块花青色布料,旁边还放着剪子、针线,和各色图样。她耳后那一片雪色的颈子露出来,修长优雅,像汲水的天鹅,诱人得紧。 那布料的颜色既不过于沉重又不过于出挑,一看便是年轻男子穿的。凤决心下动了动,问道:“这是……要给我做衣服?” 她点点头,“嗯”了一声。 这个平日里古灵精怪的女子,坐在床边灯下,此刻显出几分贤淑温良。凤决傻站着,动了动喉结,心头柔软又温暖。 其实,若细想来,他在宫中所穿的衣服,全都是织室里不知道哪些个宫女做的。可是,纪千尘却不是普通的宫女,她即将与他大婚,做他的妻。 她做的衣服,自然是与众不同的…… 等等,凤决看着她一脸茫然,拿着剪子不知如何下手的模样,突然怀疑,她做的衣服与众不同之处,该不会是根本不能穿? 果然,他听见纪千尘说:“我想给你做件衣服试试手。姚大婶说这里的姑娘都要自己动手做嫁衣,我怕做不好,所以先练练。” “练练?拿我的衣服练?”凤决眼中有深深的嫌弃。 “总不能拿我的衣服练吧,我怕走不出去。”她的口气天经地义,手里拿着花青色布料想了想,“难不成,做件给姚大叔……” “不准!”凤决瞪她一眼,用一种壮士断腕、英勇就义的神情,“还是给我做吧,我穿!” 纪千尘看他一眼:“哦。”说完,她又低下头,继续研究。 凤决站了半晌,又往床前靠近一步,他眸光晦涩地默默看着她,许久,才似不经意,又十分郑重地开了口。 “这婚事……虽说从简,却是当真的,并非儿戏。” 纪千尘手中停了停:“……嗯。” “凌宝儿!若是你应了,便再不能反悔!” 她抬眼,觉出他的认真,他每次连名带姓地叫她,要么很生气,要么很认真。 “……嗯。” 凤决仍是不踏实,他微微俯身,丢开她手中布料,抓着她的双肩:“知道成亲意味着什么吗?” 她黑白分明的眸子清灵漂亮,看着他想了想:“意味着,子衡的钱就是我的钱,我可以名正言顺地花。” “……”居然没毛病,“还有呢?” “子衡的屋子便是我的屋子,伺候起居不必再跑来跑去。” 从她口中说出来的话,为什么听着总像是儿戏?她那日爽快地应了婚事,他就欢喜了那一下子,这两天,他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总觉得她在逗他玩儿。 这事儿他可真的玩不起。 他的脸压低,一只掌心在她圆润小巧的肩头揉了揉,那一只手的指腹按在她粉红柔软的唇瓣上,反反复复地摩挲狎弄。 这两片初见时便碰过他的娇唇,让他肖想至今。 “你再想想。”他沙哑着嗓子,循循善诱。 他的暗示够明显了,热气从胸口涌上脸来,她红了耳尖,像桃花初绽的芳菲四月天。 “子衡的床便是我的床,以后……要一起睡。” “你做得到吗?”他盯着她渐渐红透的脸,细细打量,“若是没有毒,你还应不应?拜了堂、成了亲,有些事……只有两情相悦的人才能做得到。” 纪千尘憋红了脸,纤长的睫毛颤了颤又垂下,眼睛里含着轻浅的雾。 她答应的时候,已经知道没有毒。她还知道,这个男人外表冰冷无情狠厉,其实内心柔软、重情重义。他会在最凶险的时候护她平安,他会带着伤把她背出漫长的地道,可他,就是学不会温柔地爱一个人。 “我喜欢子衡,所以,愿意嫁给子衡。” 凤决愣了愣,琥珀色的眸底光阴交错。 纪千尘也被他看得发慌,她突然懂了,凤决不会温柔地爱一个人,其实她也不会。所以长久以来,两颗心兜兜转转,像在捉迷藏。 她站起身来,郑重而柔软地触碰在他的俊脸上,宛如蜻蜓点水,却烫得俩人身子一颤,心跳仿佛要冲破胸膛。 “现在,你信不信?”纪千尘弱弱地给自己打气,我是穿越者,在目标人物面前,我不强势谁强势…… 她的身体蓦然倾倒在一个更强势的怀抱里,浅浅淡淡的阴影和密密匝匝的气息将她整个笼罩。 凤决箍得她肋骨有点疼,他不满足于那个一触即离的亲吻,迫不及待地覆上她的唇,品尝它娇嫩甜美的滋味。 从毫无章法的凶狠急躁,到绵长温柔的胶着,就像他的爱恋一样,从最初的逞强试探,到后来的生死不弃。 他缓缓地停下来,听她凌乱的气息,心跳得厉害,却踏实了许多。 纪千尘双唇红得异样,睁着水雾蒙蒙的小鹿眼看着他,好像在说:“你现在信了吗?” 她花瓣似的唇上挂着他制造的水光,看得他口干舌燥,竟也有些慌乱起来。他像做完贼似的转身,说了句:“天色不早,我,回房了。” “嗯。”她也不挽留,低着头,抓起那块布料在手中一顿没有目的地揉搓。她脸上还发着烧,心脏做着加速运动,一直没缓解。 她没听见开门的声音,低垂的视线里衣袂晃动,凤决又转身过来了。 他把人扳过来,搂着纤细的腰,用下巴抵着她光洁如玉的额角。他肌肤的温度并不比她的低,他从前像蛇一样的体温居然也升温了。 凤决一说话,温热的气息便落在她的头顶:“我方才说的是两情相悦,你怎么不问问我?” 被喜欢的人表白,女孩子都爱听。纪千尘牵动嘴角,满心期待,却傻乐着居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她缓缓地抬臂,环抱他的窄腰,长久地沉默。 凤决却并没等她说什么,女子主动了,开了头,让他懂了她的态度便好。后面的事全都交给他好了,她只需安心做个美美的新娘。 他仿佛只是想说出来,安她的心,让这个静静的夜做个见证。 他的声音极轻,却字字平稳。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纪千尘默默地眨了眨眼睛,有点好奇凤决为什么会说这句。说这话的,似乎大多是女子。 “子衡为何不说‘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或者‘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凤决轻轻地勾唇,下巴在她的额上摩挲了一下,没让她看见他的淡笑。因为她是个傻姑娘,她爱说别人是傻子,其实她自己才是真的傻。 那日他装醉,她说不喜欢他日后三妻四妾,他便记得她很在意这个。后来在饭桌上,纪千尘给他夹了块排骨,他郁闷了半天,他以为她是故意的,或者是根本不在乎他。 如今既知,她是喜欢他的,她又哪里会有纵容姚晓禾的意思?她不过是真的傻,旁人都看明白的事,她却把人想得太善良。 她这般的性子,若日后当真待在后宫里,不知明里暗里要受多少欺负。 还好,有他在。他怎会让身边多了别的人,让自己心爱的女子受了委屈?她只管开心地傻下去,有他护着。 “我不想和你生死契阔。”他嗅着她的发香,玩她的一缕头发,“我要和你一道活着,他日我若得坐拥天下,我必江山为聘,许你后位。” 凤决从不曾像此时这般“野心勃勃”,对帝位势在必得。他的下巴终于离了她,眉眼中藏着淡淡的愉悦,又带着隐隐的锋芒:“财迷,我还许你……一世的富贵温柔乡。” 纪千尘的眼睛里刚刚泛出黄金色的光,他又俯着身,凑到她的唇上,偷腥的猫儿似的,拿舌尖舔了舔。 她反应过来,红霞蔓延到整张脸之前,凤决转身跑了。 一扇破旧透风的小木门关上,俩人阻隔在门里门外,悄悄地各生欢喜。 凤决背对着门站了很久才回屋去,他满脑子都是她清秀却又明艳的一张脸,她说,她喜欢子衡。他仰望农家小院上方无垠的天,静悄悄的,此时却像是绽开了一场盛大绚丽的烟火。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m..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 第四十五章 阴郁皇子42 纪千尘熟练地收了针灸, 一边将东西收拾好,一边睁着乌黑漂亮的眼睛看凤决。 “今日天刚蒙蒙亮的时候, 我从窗户里看见你在院中练功了。可是感觉又好了些?” 凤决被问到这个, 心底有点兴奋, 却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 自那日去她房中, 她叫他多在小院里走走, 他这几天还真的去了。当然不是和姚大叔一块晒太阳,而是趁着天地寂静时,捡一捡落了许久的功夫。 纪千尘表达喜悦的方式才没有凤决那般含蓄,她顿时眉开眼笑,乐得在他腿上拍了几下。“我就说了,信我的医术没错的!” 凤决默默地把腿从她的爪下移开:“你先把手里那包针放下。” 纪千尘乖乖地放下了, 又想起来问他:“腰上的伤痊愈了么?” 这些日子都是他自己换药,她倒一直忘了问问。 凤决又“嗯”了一声:“只是这两日痒得厉害。” “痒痒那是长新肉呢,你可千万别挠它。”纪千尘咬唇想了想, 蹲着凑过去摸他的腰, “我给你蹭一蹭,就不痒了。” 她垂下两排弯弯的眼睫,手轻轻落在他的伤处,连呼吸也极轻, 像细碎的羽毛飘在他的胸前。 “好点儿吗?” 凤决瞧着她:“你听过隔靴搔痒么?” 她嘟嘴, 闹罢工:“那我不管了。” 他牵动一下唇角,他的意思是反的,不是不想让她挠, 是想让她别隔着衣服。 可凤决又想起她帮他捏腿的样子,那双手柔若无骨,动来动去,确定是止痒,不会更痒么? 心中倒有几分盼着,他状似无意地问她:“你练手练得如何了?等你先练好,再把嫁衣做出来,莫非得一年半载?” 纪千尘站起身来,房间里唯一的木椅被凤决坐了,她干脆坐在床边上,一双小腿在裙摆下头荡来荡去。 “子衡等不及了?” 凤决眉眼淡漠:“你听见张家大娘的话了,咱们这样的关系,你会被村里人说闲话。我是男子,我不怕的。况且,你不住在我屋里,伺候不便,我不习惯。” 纪千尘撇嘴,不以为然:“村中人愚昧,咱们这关系怎么了?一直都清清白白。” 凤决从椅子上起来,笑得邪魅,转眼到了床前。他一手绕到她腰后,身子已经压下来,唇舌之间使坏地逗弄着,辗转深入。 她不由自主地挂在他颈上,气息急促,浑身发软。凤决将她越抱越紧,紧得仿佛要嵌入自己的身体里。 她乌黑剔透的眼睛里又浮了一层水汽,显然是被欺负得不轻。凤决依依不舍地放开,还用拇指替她在唇边擦了擦。“如何?还要不要更不清白些?” 纪千尘气得脸一偏,就着在他的拇指上咬了一口。她没舍得咬重,像炸毛的小猫,凤决的指端残留着她唇齿的感觉,不由又想起那日在承西殿吃葡萄。 “我不管,下月十五成亲,不能再晚。”他红了耳尖,哑了嗓音。 纪千尘默了一会儿,算是答应:“眼下,咱们的爹都不在呢。日后若有机会,也该请他们喝杯喜酒,敬杯茶。” “再说吧。”凤决偏开目光,眼中又恢复了清冷。 凤崌不知如何了,病重?还是软禁?还有凌修之,纪千尘总觉得凤决不喜欢她义父。 没准儿,等凤决和凤清兄弟俩定了输赢,那时再请义父来和凤决喝喝茶,俩人便能冰释前嫌了。她天真地想。 五日后,纪千尘还真的顺利完工了她生平缝制的第一件男装。花青色的底子,衣襟袖口选了烟灰色镶边裹了银线,绣了祥云和水纹。手艺虽比不得宫中的绣娘,却也是针脚齐整细密。 那晚,她捧了衣裳去送给凤决,凤决抖开来前后细细看了一遍,没发现什么错漏之处,倒也不似预料中的粗手笨脚。 他神色淡然地看着纪千尘将衣服重新叠了,放在他床头。她前脚走,他后脚便坐在床边用指尖轻抚祥云的花纹,想她一针一线为他缝衣的样子,嘴角忍不住勾了浅笑,一扫脸上的阴冷。 那一瞬,他在想,若不能坐拥天下,便是一生与她粗茶淡饭、四海为家,也是件不错的事情。 他知道,她虽是个财迷,可是,她从不会在钱上算计,就像她在情之一事上,也是个糊涂虫。她在地道里,可以为了救他的命,弃了她的值钱宝贝们;住在这农家小院中,她一样甘之如饴。 前几日,凤决以为她不在乎他们的婚礼,所以每每说起她都不关心。其实,纪千尘只知道抱着金子傻乐,她对那些俗礼,倒真是不介意。 正如她所说,她喜欢子衡,便甘愿嫁给他,无论在何时何地,用什么样的婚礼。 这是个随性极了的姑娘,她的喜怒哀乐,快意恩仇,就像天边的流云。 次日,凤决起得早,在院中练完了功,又重新洗了洗,这才换上了新衣。他看了会儿书,从屋里出来,漆黑的发丝梳得整整齐齐,宽肩窄腰大长腿往那儿一站,简直就是松柏之姿、芝兰玉树。 晓禾正在厨屋前老树底下,把早起捞回来的几条大胖头鱼开膛破肚,准备腌制今年冬天的咸鱼;姚大婶和张大嫂正押着纪千尘,坐在正对大门的方桌前,教她绣新的花样。几个人齐刷刷地向凤决看过来,感觉今日小院的阳光都格外明朗。 晓禾自惭形秽地低头继续干活,张大嫂感慨半天,禁不住小声向纪千尘提醒:“日后,这样好看的郎君,你可得盯牢。” 姚大婶笑了笑:“他俩可不正是郎才女貌,十分般配。” 纪千尘光顾看着凤决傻笑,只觉得人好看,衣服也好看,她打扮出来的人,果然养眼。 恰在此时,姚大叔从田埂上遛弯回来,领着大黄进了门,手中还拿着几个新鲜地瓜。姚大婶上前把地瓜接过来,说烤着吃最香,张大嫂便跟着她一块儿进了厨屋。姚大叔敲打一下鞋底的泥,自顾地回房里拿烟去。 大黄回到家,也不急于回窝,在院里撒欢似地追着正吃谷的几只芦花鸡一顿乱蹿。追得心满意足了,它又跑过来冲谁都讨好地摇尾巴。 凤决一向不喜欢大黄,听见它叫着进门便不理睬。后来看见它在院子里跑来跑去地追鸡玩,越看越不对劲,等它停下,凑到屋檐下摇尾巴来了,凤决仔细一看,气得面如锅底,七窍生烟。 大黄这会儿端端正正地给了个正脸儿,黄毛颈子上戴了个崭新的花青色围脖,也拿烟灰色镶了边儿,也裹着银线,就差绣上同款花纹了。 凤决睨了纪千尘一眼,眸色冷得冒寒气,他咬着牙地问:“这怎么回事儿?” 纪千尘一个激灵跳起来,放下手里的活儿,跑过去拦在凤决面前:“你别杀大黄,听我解释。” 晓禾远远地杀鱼,并没看出凤决想杀狗,只以为他俩人在闹着玩儿。忽见眼前银光一闪,不知道什么东西流星似地飞过,堪堪擦着大黄的脑袋。 一柄清亮夺目的飞刀突如其来地钉进晓禾面前的树桩上,铮地一响。它闪着森森的寒意像严冬屋顶的霜,如它的主人一样凛冽迫人。 晓禾被吓得手一抖,险些将杀鱼的刀掉地上。再看那边,大黄的狗命还在,可是今早新戴上的围脖已经断了,掉在地上,大黄的脖子上也不平整,少了一撮狗毛。 大黄好似也明白,自己刚刚经历了惊心动魄的生死一线,它蹲在那儿,呆若木狗,然后,夹着尾巴飞快地跑了。 纪千尘第一个回过神,跑过来把飞刀拔下来,向晓禾道歉:“不好意思,吓着你了,你别怕……” 话没说完,凤决拽住她的手腕往前一带,把她整个人夹起来便走。 他几大步迈过小院,房门被关上,只听见纪千尘还在叫唤:“公子……公子,疼、疼……你放我下来……” 这动静惊得张大嫂第一个从厨屋里探出头来,没看到好戏,可这声音就够她脑补出种种画面。她咧着嘴,对姚大婶笑道:“我就说吧,得早点办喜事!” 晓禾这边还对着树桩子若有所思。从前听说二殿下文武双全,如今想来,练武并非只是花拳绣腿,他那个世界刀光剑影的,又哪里是她能弄明白的? 纪千尘一进门就被凤决压在门上,他咬牙切齿:“你不是要解释么?” 她在铁臂中挣扎,腰被他掐疼了,明珠似的眸子里秋水盈盈。“不是你嫌弃我的手艺,担心我做的衣服不好看,又不让我拿姚大叔的衣服练手……” “所以你就拿狗来练手艺?”他的俊脸黑得更厉害,像是要从她身上咬块肉下来才解恨。 “那不然怎么办?我就是想试试,这两个颜色拼在一起会如何。事实证明,效果很不错啊,连大黄戴上,都变帅了三分。” 接下来,纪千尘再一次深悔自己的语言功底欠佳,这解释还不如不解释。凤决气得把她扛起来就往床上扔,她被摔得趴在床边上,他扑上去压着,狠狠打她的屁股。 纪千尘被打痛了,抓着被褥往前面爬,又被他拖回来,压得更紧,于是,她挣扎得更厉害。 她的双臂在床上一阵拍打,嘴里哇哇地叫着求饶,一会儿,她感觉到凤决真的拍在她身上轻了些。可是,他落在她颈后的呼吸却渐渐地粗重起来。 她试探着又扭了扭,听见他暴躁地在她耳边轻吼了一声:“别乱动。” 那嗓音沙哑得不像话。 第四十六章 阴郁皇子443 纪千尘给凤决做了一回衣服, 然后为了哄他不生气,又搭上一顿糖醋排骨。 还有大黄,现在看见凤决瞪它就绕道走, 它能感觉到这个人对它有深深的敌意, 生怕一不当心, 就会变成一锅红烧狗肉。 纪千尘笑话凤决小气, 怎么说也是想要做天下之主的人,居然和条狗过不去。 凤决深不以为然。他不仅和狗撞衫,而且,他家小娇妻生平头回给他缝制新衣, 竟然是先给狗做的同款。这事儿哪个男人能忍得了? 纪千尘在姚大婶的帮助下,紧赶慢赶, 总算是在婚期前几天完成了大红的嫁衣。见时间有多,姚大婶又帮她添了几处刺绣,就连晓禾也帮忙了,在她的裙摆处绣上云纹蝙蝠,取如意百福绵延不断之意。 大婚这日,姚家不过请了三五好友。张大嫂一家子都过来了, 大江难得有机会整日赖在晓禾身边, 给她打下手, 虽是忙忙碌碌,却是甘之如饴。 见俩人时不时低声细语聊聊天,张大嫂看在眼中,喜在心头, 想着自家接媳妇的日子估计也不远了。 姚家二老到底是不敢坐高堂之位,便推说二人有父母在,拜了天地,遥敬高堂,再夫妻对拜,也就成了礼。 礼成后,姚家人招呼客人在前院围桌吃饭,凤决躲在屋后头的大树上,与韩晋、小七分饮了一壶喜酒。还有一壶,单独敬了小六。 韩晋笑着劝道:“公子心中着急,便早些洞房去,不必顾忌我和小七,来日自有痛饮的时候。” 凤决绷着脸,一本正经:“我像是心中着急的样子么?” 俩人一同看向小七,老实单纯的少年不觉红了脸,认真地点头:“像。” 凤决抬腿给了小七一脚,小七轻功好,一提气落到了更高的枝桠上。凤决头也不回地跳下树来:“喝完赶紧滚!下回喝多少都算我的。” 那俩人看着他的背影,躲在树上偷笑。笑完,小七问韩晋:“公子回去了,我是不是也该回去守着?” “守个屁!”韩晋笑骂了一句,“今晚你走远点,小孩子家家,看不了该看的,当心长针眼。” 小七又喝了口酒,嘿嘿地傻笑。 简陋的洞房,纪千尘无聊地坐在床边,只看得见红盖头底下流苏摇曳的一方地面。 凤决回来了,关了门,她从红盖头底下看见他到了跟前。他站了半晌没动,也不揭盖头,纪千尘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又不好意思催促。 凤决又走近了一步,一手环住她的后腰,一手抄到膝弯下,纪千尘整个身体一下子悬空离了床。她轻呼了一声,旋即,稳稳当当地坐在他的腿上。 凤决就坐在刚刚她坐的地方,把自己的新娘牢牢地抱在怀里,这才小心翼翼地去掀她的盖头。 他像个孩子,好容易得了心爱的娃娃,非要踏踏实实觉得她是自己的了,跑不掉了,才敢一个人慢慢地细看。 今晚的纪千尘明艳不可方物,五官本就精致出挑,再配上新娘子艳丽的装束,光彩照人,美得晃眼。 身上是大红的嫁衣,头上和身上的首饰全是凤决亲自绘了图叫小七拿去找人订制的。婚礼虽然简陋,值钱的东西全都戴在她身上了。 然而,纵使繁花缭乱,珠翠满头,凤决更爱看的,是她的泼墨青丝、皓齿明眸,香腮上的胭脂宛如绽放的桃花红,唇如朱丹像甜蜜诱人、熟透的果子。 他看着看着就馋了,眸光黯下来,滚了滚喉结。若非惦记着还不曾喝合卺酒,他已忍不住想品一品她的甘甜。 仿佛想了许久了,不记得是从前几日打了她的屁股,还是吐露心迹那夜吻过她的唇,亦或者更早更早,早到与她的初见。 初见时,情爱是颗外表艳丽的蜜果,被埋藏了这些时日,发了酵,添了馥郁的芬芳,增了岁月的厚重,酿成了酒,历久弥香。 凤决箍着她的腰,右手够着床边桌上的酒壶,倒了两杯酒。 纪千尘怕被他摔着,搂着他的脖子说道:“子衡放我下来。” 他紧了紧手臂,不放。 “快放我下来,仔细着你的腰和腿。” 凤决坏笑了一声,递了杯酒在她手中,自己拿了另一杯。“栖栖且喝完合卺酒,再试试我的腰腿好不好。” “……”她红了脸,不作声了。栖栖这个名字还蛮好听的,更主要的是,他叫起来分外温柔,是他从未有过的温柔。 那声音像春回大地时,解了冻的河流,像冰封的泥土里探出融融的绿意。那声音与他平日里清冷自持的感觉全不一样,他自甘堕入滚滚红尘,求一场酣畅淋漓、男欢女爱。 饮了合卺酒,他白玉似的脸颊也泛起绯红。原本就是喝了酒回来的,虽不是瑶池玉露、宫廷佳酿,却是更加醉人。 他将两人的酒杯都放回桌上,长而浓密的眼睫底下眸光深邃,他泛了红的眉眼分外俊美,尤其是眼尾那挑起的一抹酡色,平添诱人的魅惑。 他缓缓抚过她大红的嫁衣,像是在欣赏她做新娘的样子,又像只是要将她胸前每一道褶皱抚平。 修长优雅的手指蓦地扯开了她衣侧的系带,接下来,一点一点解她的扣子,凤决显得极有耐心。 纪千尘渐渐地连耳根都红得彻底,她明白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昨夜姚大婶怕她不懂,特意来教过她。姚大婶说,她先出嫁便先教她,等晓禾嫁人,再教晓禾一遍。那语气,当真是拿她当闺女。 其实,纪千尘是个现代人,虽没吃过猪肉,却见过满地猪跑。她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的。 只是,真到了坐在他怀里,靠得这样近,默默等待着那一刻的来临,她还是有点紧张。 她侍候了凤决这么久,今晚,他第一次亲手为她宽衣,也是第一次叫她栖栖,还将会有许多个第一次…… 婚服从肩头落下,露出素白柔软的中衣,凤决想起夏天她欠得流口水却没吃到的冰碗荔枝,雪白的肉,滑嫩勾人。他开始动手取下她头上的珠钗,瞧着与素白的衣裳不相衬。 纪千尘这才反应过来,动手和他比手速,她可不想自己只剩了肚兜的时候,眼前这人还衣冠齐整。那她岂不是吃亏? 她手心都攥出了汗,坐在他腿上施展不开,再加上生怕慢了,平日里做得熟练的事,今日却磕磕绊绊起来。 她解个扣子,像是生拉硬拽,凤决忍不住勾起薄唇,眯了眯眼:“栖栖竟是这般着急么?” “……”纪千尘“嘿嘿”地笑了一声。不知道现在说“不急”,还来不来得及挽回自己的淑女形象? 床上早已经换了崭新的红帐红被,俩人终于相拥着滚进被里,凤决搂着她,低头落下细细碎碎的吻,纪千尘觉得,自己像是又飘在水里浮浮沉沉。 两世的初遇,她分不清自己是纪千尘还是凌宝儿,或许,她都是。她在水里不上不下地扑腾,快要吸不着气,她不顾一切地抱紧眼前的人,攀住他的脖子。他是她的浮木,是她的渡船,是她的彼岸。 他一边是抑制不住的情迷,一边又时时留意着她的感受。俩人都是生平头一回,又是难受又是向往。他像抱着个易碎的宝贝,想拼命地攥紧,又怕它会碎。 重也不是,轻也不是,只能不停地吻着,安抚着,内心却又想要更进一步地试探。纪千尘剔透如水的眼睛氤氲迷蒙,支离的莺啼婉转娇柔,不知是在求救,还是在讨饶。“子衡……郎君……” 这要命的软语落在凤决耳中,他猛地落了帐。 红烛摇曳,摇碎一地柔光…… 次日,纪千尘若非担心被姚大婶、晓禾,还有那起子爱八卦的大妈大嫂们笑话,她真不想起床。 她深刻地领悟到,自己的医术着实不赖。在她的精心医治下,郎君的腰好,腿也好,简直不要太好! 凤决慵懒地撑着头,慢条斯理地玩她的头发,侧着身子欣赏她抱着被子君,一副难舍难分的模样。 “栖栖若是还不愿下床……”尾音拖长,带着危险的气息。 纪千尘一掀被子:“下、下床。” “你若是还不愿下床,我便去帮你端些米粥、喜饼,在屋里吃。”凤决一挑墨眉,站起身,俨然是个正人君子,“你方才想到哪里去了?” 纪千尘鹿眼圆瞪,他刚刚绝对不是这个意思! 凤决抿着薄唇,到底憋不住笑意,轻轻捏了她晨起白里带粉、细滑若丝的脸颊,用拇指蹭了蹭。 他一低头,用唇贴住她的额角,默不作声搂住她的腰。这个姿势保持了许久,久到,许千尘差点靠着他,再一次睡过去。 ** 次年二月,凤决等人赶往建阳,与集结完毕的云鞘大军汇合。 时值三皇子凤清与秦晴大婚之际,满朝同贺,于承西殿大火中销声匿迹的二皇子凤决却突然率领云鞘杀向都城。 前些时,关于凤清残害手足、挟天子号令天大下的传言再一次被渲染得沸沸扬扬。两位皇子兵刃相见,一个说父皇病重,代理朝政,一个说要清君侧,救圣驾。 孰是孰非?局外人皆是雾里看花。 韩晋原本建议凤决再忍耐些时。凤决不出现,凤清与秦家明里和睦,暗里斗得不可开交,生怕被对方占了先机;凤决一出现,便呈三足之势,反而多费些工夫。 凤决不是不愿等,只是担忧凤崌的安危。 云鞘自建阳一路杀来,势如破竹。因从前在承西殿时,凤决便与韩晋悄悄拉拢可用之人,釜底抽薪,一路上,诸多守关武将倒戈,令秦太尉恼羞成怒。 直至凤决逼近皇城,凤清与秦太尉幡然醒悟,空前合作,将云鞘阻于良州,相持不下。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m..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 第四十七章 阴阴郁皇子44 两军对峙数日后, 圣旨到了良州。 圣旨命凤决交出云鞘,依旧可以封王建府。甚至,得知凤决已经娶妻,还赐下一盒首饰,以示安抚。 既然凤崌已在凤清的掌控之中,那么圣旨的意思, 想必也不过就是凤清的意思。 当两边兵力不相上下,凤清便搬出了圣旨,占一个名正言顺。凤决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送走了传旨的老太监, 韩晋看着案上的圣旨发愁。“这下如何是好?咱们没证据说这圣旨不是皇上的意思, 若继续打下去,便成了造反。真打起来,如今僵持不下,也不过五成的胜算。” 凤决沉默不语,良久,他目光一转, 看向纪千尘, 目光清冷却柔和。 纪千尘正一样样欣赏盒子里的首饰, 镯子、发簪、耳环……珠光宝气、熠熠生辉,她那小眼神都冒着金光。 这会儿, 她拿起个珠钗,头上是黄玉做的花,下面坠着细细的流苏, 十分精美。 凤决见她像个好奇宝宝似的左右把弄,那钗又过于锋利,不觉蹙了眉。“仔细些,别伤了手。” 韩晋在旁边听了直撇嘴,这都啥时候了,这小两口只知道蜜里调油,随时撒把狗粮,敢情愁的只有他一个? 纪千尘侧过脸,弯起眉眼对着凤决笑了笑。她晃一晃手中的珠钗,说道:“圣旨虽然并非皇上本意,这盒首饰却当真是我家皇帝公公赏赐的呢。” 凤清只想要凤决退兵,交出云鞘。给凤决的新婚妻子送首饰,这倒的确有点像慈父情怀。 凤崌既已按凤清的意思下了旨,他想给儿媳妇赐些东西,凤清也无需计较。毕竟大家心中都明白,凤决若是真的交出了云鞘,此生怕也再无父子相见的机会。 韩晋不解:“是又如何?” “这珠钗有何特别之处?”凤决果然是心有灵犀,已经猜到她这笑容除了财迷,定然是想到了什么。 她巧笑倩兮,笋尖儿似的手指头戳着钗上头那朵花:“黄花黑蕊,子衡可看出,这花蕊是什么?” 韩晋也凑过来,这花看着,的确有些古怪。凤决听她说完,心头已是“咯噔”一下,明白了一个大概。 纪千尘凑过来,抱着凤决的胳膊,挽他的衣袖,把御赐的墨玉手串儿露了出来。 两下一比对,果然是一样的墨玉,细腻飘逸的纹理像是有灵气,亏了她眼神好,这么小也看得清。没办法,对值钱的东西,她眼神一向都好。 这颗做花蕊的珠子纪千尘曾见过,在皇上的寿诞那晚,它挂在平安如意佩的下面。 那时她不明白,皇上为何要把手串赐给凤决,自己却还要留一颗?今日突然再见到这珠子,她心思一动,皇帝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凭这珠子来传达。 凤决惊疑不定地看向纪千尘,韩晋一时也觉得匪夷所思。两个大男人把珠钗拿过去仔细研究了一番,珠钗上并没有任何机关。 若真是有,只怕也早被凤清看出来了,再到不了纪千尘的手里。 她把发钗抢过来,小心地护着:“你俩别弄坏了我的东西。”造型虽然古怪点儿,反正它值钱。 “你们看出来,这是朵什么花么?” 凤决目光沉沉,只看得出那不是朵宫中常见的花,发钗上常有梅花、玉兰、秋菊……还有,做首饰常用的有白玉、碧玉和翡翠,并不常用黄玉。 凌宝儿是个常与草药打交道,常读《本草纲目》的人,在她的记忆里,这花叫做忘忧草。 “忘忧草是黄色的,又名萱草。”纪千尘指了指地图,“离良州不远,有个萱城,皇上所指,莫非与萱城有关?” 凤崌这样煞费苦心传递的信息,无论猜的对不对,都必须要试一试。 凤决命韩晋连夜赶往萱城,并于他临行前将墨玉手串交付他,做为代表凤决的凭证。韩晋不负使命,顺利与凤崌多年前潜藏于萱城的兵力取得联系,为凤决在两军对峙中添了压倒性的一份助力。 凤决没想到,数年前便告老还乡的老将军高铭其实一直留在萱城,为凤崌守着一支救命的队伍。而调动这支队伍的信物,便是那墨玉手串。 如此看来,凤崌早知今日之险,他苦于无力自救,只能藏着一支赢不了天下,却可以做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的军队。 血雨腥风,漫天烟沙,迷了良州天空的太阳。 凤决执起纪千尘的手:“当日,咱俩是从地道里逃出来的,如今,堂堂正正地杀回宫去。栖栖,你怕不怕?” 精致的小脸儿笑得娇艳,总是那副率性而为的样子,她说:“有你在,我不怕。” 凤决抱着她上马,把她护在自己的披风下。他搂着她,在千军万马之中冲杀。 马儿极尽颠簸,她听见呼呼的风声、喊杀和马嘶声混杂、短兵相接的金鸣,甚至,能听见长剑刺穿皮肉的声音,接着,便有温热的液体喷洒在她的身上…… 大军破了良州,直逼皇城,凤决一身的血,都是被他斩杀的敌军的血。纪千尘虽然被他的披风裹着,衣服上脸上也溅上好些,那股子又腥又腻的味道,让她闻之作呕。 凤决掀开披风,用握过长剑生着薄茧的手,去擦她沾了血的小脸。他声音带着磁性无比温柔:“世人都说我杀人如麻,做我的女人,注定躲不过血淋淋的厮杀。” 纪千尘攥紧他的衣襟,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还是那句话:“我不怕。” 凤决低下头,贴住她的脸颊。他一路快马一路刀光,脸上冷热的感觉交杂,似炽热的火,又似凛冽的风。纪千尘在想,这感觉或许就是常说的杀气。他从来,只将自己的柔软示于她。 他在她耳畔说着话:“我答应过,再不让你涉险,我自己也不会,以后我都会护着你。我记得的。” 纪千尘也记得,这是他在地道里说过的话。他这样说,当是有了十足的把握。 凤决为防投鼠忌器,在攻入皇城的前两个时辰,命人先行潜入了宫中,救出凤崌,藏于承西殿池底地道内。只待他入了宫门,定了大局,再去承西殿接驾。 然而,等凤决真的一鼓作气,杀回皇宫,平定四方,将秦太尉及其党羽尽数下狱,秦皇后送入冷宫,陆昭仪、凤清和秦晴软禁于碧波殿,他亲自带人前往承西殿,准备迎回圣驾时,他只迎到了一个老太监。 老太监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禅位诏书,说太上皇留下他此生的最后一道圣旨,跑了。 众人皆是目瞪口呆,只有凤决淡然轻笑。他怎么忘了呢,皇甫乾原本当年就曾是凤崌的太傅,想不到,皇甫乾总说凤崌不成器,凤崌这把年纪了,却破解了地道里的奇门之术。 凤崌想走,凤决派来救他的人自是不敢强留的,想必是护驾一道走了,至少安全也有个保障。 只是,他何苦走得这样急呢?凤决怅然地想,自己素知父皇醉心山水,无意于皇位,只是自己千辛万苦才打回来,连面都不曾见一见。 他捧着禅位诏书苦笑,想那江山帝位于凤崌而言,是怎样一块烫手的山芋,竟交付得如此迫不及待。 他问老太监:“父皇可还留下什么话?” 老太监改了称呼,口称陛下:“太上皇还说,陛下有空时,也去大理看看他,喝喝茶。” “……”凤决默默转身,一边缓缓而行,一边喃喃地说“好”,也不知是在应谁。 凤崌常年抱病,后来失去自由,被凤清和秦家勾心斗角治理下的汉月国,已是一盘散沙。 凤决登基,立发妻为后,朝中百废待兴,一连数日废寝忘食。 秦家到底是根基深厚,余党一时难以肃清,凤清与江湖中人相交甚多,眼下更是动荡不止。有意图翻盘者在民间煽阴风点鬼火,说凤决才是残害手兄、谋权篡位的那一个。 对此,纪千尘轻笑:“所谓教化,只对善良百姓有用。对居心不良,且不识时务者,还是直接点儿,用皇权告诉他们,什么才是正确的历史。” 此言深得凤决之心,非常时期当以铁腕执政,先让局势稳定下来,百姓才得安居乐业。 这日,凤决正忙着批折子,小太监富贵慌慌张张跑了进来。 如今,帝后身边的宫人都是重新挑选的,除了采玉又回了纪千尘身边,其余的皆是新人。富贵这名字,一听便是皇后起的。 富贵行着礼说道:“皇上,正安宫来人报信儿,说皇后娘娘突然晕过去了。” 凤决是多清冷镇定的一个人,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可他这下子,心头猛然慌了神。 当初王才说,凌宝儿是个皮实的小宫女。除了她刚到承西殿时病过一回,这么久了,她淋过雨、罚过跪,她陪他走过漫长的地道、尝过农家的清苦、闯过刀光剑影,记忆里,她一直没再病过。 如今,一切都熬过来了,她做了皇后,锦衣玉食,却好端端地晕倒了。他总觉得,是哪里出了纰漏。 凤决慌得跑起来,龙袍的边卷起一阵风,把书案边,那上好的砚台撞到地上,开出墨色的花来。 富贵跟在凤决身后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凤决毕竟是身上有功夫的人,他撵不上。 凤决问:“太医过去了吗?” “回、回皇上,传、传了……,没、没到。”富贵快要喘死了。 “再去!再去催!皇后若有闪失,大家谁都别活!” 他说的是“大家”,也包括他自己。这会儿,他只有一个念头:她若是出了事,这江山天下、帝位荣华,全都无趣极了。 他一路跑着,脑子里反反复复回响着一句话,一句让他此时此刻最害怕听见的话。 “人这一辈子,不过是一场寂寞的苦行……”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三章完结。 这个世界写得比较长,感谢小天使们一路跟随!下个世界会比较短,现代都市,久别重逢、破镜重圆。 第四十八章 阴郁皇子45 皇后的正安宫里, 太医们诚惶诚恐跪了一地。 皇后并非什么疑难杂症, 太医轻易地就诊出了结论。 为首的太医谨慎地回着话:“恭喜皇上!皇后娘娘这是喜脉。只不过, 娘娘这些日子受的辛劳、惊吓过度, 小有不适时忍着,如今疲劳太过,胎象不稳。皇上容臣等开个妥当的保胎方子, 服用一阵子,定可保娘娘母子平安。” 大惊大喜之间转换得太快,凤决怔了半晌没说话, 良久,他抬了手, 示意太医们都退下。 待殿内只剩下他了, 他撩开纱帐, 坐到凤榻前, 看着仍未转醒的人儿, 竟一时哽咽。差点被她吓死了,他生怕自己真就是个“寂寞苦行”的命。 纪千尘一醒,就看见凤决坐在她身边, 还红着眼圈。她一颗心顿时就提到了嗓子眼儿, 能让凤决这样冷静的人颓丧成这样,自己怕是病得不轻。 她声音打着颤, 露出可怜兮兮的小眼神:“你说吧,我受得了,我是不是要病死了?” 话一说完, 凤决那眼神像刀子似地刮过来:“你还说!你知不知道忌讳?什么死不死的,是存心想吓死朕吗?” 纪千尘睁大眼睛看他,这么凶,到底是谁在吓唬谁? 凤决看着她委屈无助的小模样,瞬间柔和下来,语气中仍带着怨念:“你说说你,自己也是个懂医的人,怎的连有了身孕也不知道。亏了你平日身体底子强健,够皮实,以后若有不舒服,定要叫太医及时地来瞧瞧,叫朕来也行,总之别忍着。” 纪千尘沉默了不知道多久,终于开口:“有了身孕?” “……”这反射弧是真的长,敢情他难得一回苦口婆心叮嘱那许多,她就只听进去这四个字? 凤决想想也不能怪她,他自己刚得知这个消息时,不也是愣了半晌才回神?怪只怪这些日子操心的事太多,身边韩晋、小七、富贵、采玉,没一个是有经验、能提点些的过来人。 纪千尘脑子里尽想些乱七八糟的事,自己肚子里也不知道是个男孩儿还是女孩儿,该起个啥名字?准备几件啥样的衣服?她一个人还没快活够呢,怎么就要当娘了呢?也真是的,这后宫就她一个人,雨露密集的地方,自然高产出…… 她暗搓搓地脸红,睨着凤决说道:“有孕不是喜事么?你为啥哭丧着脸?” “你看不出来么,朕这是高兴!” “……”哪里看得出来? 凤决把手伸进被子里,轻轻覆在她肚皮上,脸俯下来,贴着她的额头。“栖栖,下回你有经验了,早点儿告诉朕。” “告诉了能怎样?你能替我生?” “朕能天天守着你,哪儿都不去。” “不上朝也不批折子了?皇上想当昏君?” “嗯,还真有点想。”他脸一偏,唇落下来,在她的唇角亲了亲,“朕方才便在想,天下乱不乱,关朕什么事?朕只想守着你,大不了,也带着你,去大理种花喝茶去。” 纪千尘笑起来,勾住他的脖子,在他唇上轻轻地吻了吻。这个男人总算学会了,说温柔甜蜜的情话。 凤决这些日子忙,本就没顾上和她好好亲热,此刻她主动吻着他,他的手还搁在她柔软细滑的小腹上。他心里一下子起了火,眸色一黯,呼吸也乱了。 若在平时,他会钻进被里,和她一块儿躺着,把她欺负得像一滩柔柔的水。可现在,他明知道她胎象不稳,人正虚着。 凤决忍着一肚子邪火,轻言细语地重新将人哄睡了,他自己也无心继续批折子,索性出去走走,想着,回宫后还不曾与凤清和秦皇后聊聊。 凤决先去了趟碧波殿,接驾的人里,他单单留下了凤清。他和陆昭仪向来没话可说,不知何时,连秦晴也是。亏了小时候一处玩,他还曾觉得秦晴也算知书达理,如今他一心只系在一个人身上,只觉得她这人没意思极了。 所谓成王败寇,凤清见了凤决也不绕弯子:“你不杀我?” 毕竟,火烧承西殿,他自己对凤决是起过杀心的。 民间的兄弟俩往往为了争家产而翻脸,更何况,他和凤决争的是天下,是世间至尊的权力和富贵。 凤决漠然地看着他:“活着未必就比死了快活。” 凤清嗤笑,活着才有希望,没什么比活着更重要。“生在皇家,身不由己。皇兄不杀臣弟,是皇兄大度,想要什么,只要臣弟有的,定当双手奉上。” 他见凤决似是无动于衷,热心地想要勾起对方的兴趣:“譬如,失传已久的蔡氏琴谱、可以益寿延年的绝世仙丹,还有江湖门派的武功秘籍……有的,可是孤本,连他本门本派都找不出第二本来。” 看得出,凤清这些年也没闲着,笼络的奇人异士还真不少。 凤决依然神色冷淡,这些,全都不是他想要的。“从秦皇后手中拿走羽林军,你凭的是什么?” 凤清愣了愣,阴柔的眼睛眯着,藏着几分狠意。“这个,恕臣弟不能回答。” 不答或许会死,答了只怕死得更快。 凤决不再逼他,想了想,换了另一个问题:“父皇寿诞那晚,宝儿和你说了什么?” 凤清又是一怔,这次,他是完全没有想到,一件小事过了那么久,凤决竟还惦记着,比仙丹秘籍看得还要紧。 总算,他对凤决而言不是全无用处,他还能答出一个凤决想知道的问题。 凤清淡淡地笑着:“她说,她从没喜欢过我,一切只不过是我的误会罢了。” 凤决的眸子里暗沉沉的,只有墨色的睫毛颤了颤,眉间柔和了不少。曾经误会这事的人,还不止凤清。 “皇兄还记得,那年从深潭里救出的采药小子么?”凤清看他一眼,“那日皇兄匆匆离去,竟没看出,那小子是女扮男装。她,便是你今日的皇后。” 凤决心头微震,原来是她。对于她的出现,他曾怀疑过、迷惑过,感谢上苍,绕了个大圈子,把他错过的一切又还给他。 那年,他机缘巧合下从潭水里救出个快要淹死的人,那人瘦瘦小小,面带泥渍,腰上还别着几株刚采的草药。 不怪他分不出男女,那年的凌宝儿还小,她本就生得瘦弱,又尚未发育,扮了男装全然就是个小子。 凤决有紧急军务需赶往边境,恰逢凤清在此闲逛,便将昏迷不醒的人交给了凤清。其实,凤清哪里有欣赏荒山野岭的兴趣,他是特意来此,寻访一名叫凌修之的神医。 偏偏那么巧,凤清意外发现,凤决交给他的人是个女子,而她的义父正是他苦寻不遇的凌修之。 凤清隐去了他冒充凌宝儿的救命恩人这节不提,他告诉凤决这些往事,全看在凤决不杀他的份上。 走出碧波殿时,凤决还在想,自己为何会喜欢上一个性子与他绝然相反的女子。他像把剑,冰冷、锋利,大概对人还很凶;而她清甜、柔软,绵里带刚,像银壶中的洞庭春色。 可他偏偏喜欢上了,一直以来吵吵闹闹,却越爱越深。不知不觉中,他从喜欢她柔媚的外表,变成将她看得重于性命,重于江山。 他没再回头,他不杀凤清,是因为那人身体里流着一半与他相同的血。可是,儿时毽子秋千、骑马射箭,一起玩闹着长大的情分,算是到头了。 凤决没想到,他很快便对自己不杀凤清感到后悔了。 在冷宫里,秦皇后忿忿不平,咄咄逼人:“想我秦家几代,皆为汉月的肱骨良臣,凭什么我的兄弟亲人们便要坐大狱、赴刑场,而凤清却只是软禁?不就因为他的姓氏么!” 她冷笑:“可惜,你当他是兄弟,他心中却只有皇位,一早便没了你这个二哥!当年你力战星蜀大军,你知为何突然断了粮草,害你被困青石岭,险些全军覆没?” 凤决阴冷着面孔,狠狠地盯住秦皇后,藏在袖中的指节却在颤抖。那段往事,是他生命中最灰暗、最残酷,痛到无法呼吸的回首。 “本宫知道你一直怀疑是秦家人做的手脚,呵,其实,是凤清,是你唯一的兄弟!他在数年前,就已经想要除掉你!” 凤决背过身,默默地闭眼。这件事上,他不是没怀疑过凤清的,只是他总以为,当年站在千秋下那个白净柔弱的弟弟,不至于那么狠。 “凤决,你凭心而论,你从小到大,本宫待你不好么?” 他冷冷地转身,君王之气逼人:“你何以一再地示好,你我心知肚明。大军断粮,没有秦太尉的默许,旁人能轻易做到么?还有,拿家人的性命威胁王才来杀朕,也算待朕好么?” 秦家虽然势大,却不能名正言顺地做皇帝,秦皇后膝下无子,她需要拉拢一位皇子,将来做秦家的傀儡皇帝。秦皇后曾经更属意的人选,是凤决。 “你拉拢朕,只是因为朕幼年丧母吧?” 秦皇后以为,没有生母的皇子,会更好控制。虽然陆昭仪一味地巴结她,她表面上也顺水推舟,其实她烦透了这个有圣宠、有儿子,风光快活的女人。 “你不仅没有生母,甚至,没有一个像样的出身。”秦皇后流露着轻蔑的神色,既然秦家没救了,她也不想让凤决好过。 “你娘一直被人骂作是妖女,因为,她是星蜀人。你是星蜀女子生下的孩子,你娘若不死,你也活不下来。” 她看着凤决不愿置信的样子,淡然嗤笑:“你何必自欺欺人呢?星蜀人的眼睛,颜色是不一样的,你很清楚,本宫没有骗你。” “星蜀男子都是野人,星蜀女子,都是妖精!” 凤决一把扼住了她的喉咙,琥珀色的眼中是森森的阴鸷:“你可知是在找死!” 秦皇后面色发紫,却为了他的怒火生出些快意。 “迟早不是个死么?”她艰难地说下去,“本宫不妨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当年赐死虞美人的,不是太后,是你的父皇!” “你胡说!”他额角青筋暴起,他不信,凤崌再怎么软弱,不像个皇帝,可凤崌一定是爱着虞美人的。即便当时凤决年幼,他也看得出来。 “哈哈哈,你不信……可以去查的,宫中……宫中当年在场的老人,还没死光……” 凤决失魂落魄地松了手,默默地转身,近于麻木的脸上唇角勾了勾,想笑却没笑出来。人这一生何其寂寞,又是何其孤苦无依,就连父亲兄弟尚不可信。还真是个……孤家寡人啊。 他默默地往外走,仍听见秦皇后在身后喋喋不休地骂着:“你以为他疼爱你?他只是需要你杀回宫来救他的命!他连见都不想见你一面!他不是你心目中的慈父,他也不是个英明皇帝,他这一生,就是个窝囊废……” 黑夜袭卷了金碧辉煌的宫殿,早春的寒冷并不亚于冬天。一道道高墙,一条条石径,风刮起来真冷,简直顺着毛孔,一直冷进了骨髓里。 仿佛,只有正安宫的门在为他敞开着,只有这里,才是温暖的。 纪千尘白天睡多了,这会儿睡得并不沉。凤决宽了衣,悄悄上榻的时候,她感觉到了。 “不是说天天守着我,哪儿都不去的么?”她嘟囔着撒娇加抱怨,“我还以为你在宫中走迷了路,遇见哪个神仙姐姐,不回来了。” 她这是在和自己的想象吃醋? 纪千尘没听见回音,在黑暗里翻了个身,闭着眼睛往他怀里钻,被他身上的寒意冰得一哆嗦。 凤决发现她的反应,往后退了一点,怕自己身上冷,冻着她和孩子。 “我去了趟碧波殿。”他一下子想起方才她那股子醋劲,又像个妻管严似的补了一句,“我就见了凤清,没见别人。” 纪千尘抿着嘴默默发笑,却奖励似地伸了手过去,抓住他的左手贴在掌心暖着。 “我还去冷宫了,见了秦皇后。”他老实地交待,好像说不清楚,她便真的生气了。 “嗯。” “秦皇后说,我娘是星蜀人。” “……” 凤决说得极平静:“她说我是星蜀人生的孩子,星蜀男子都是野人,星蜀女子都是妖精……” “放她娘……”放她娘的屁!纪千尘只想像当初在池边骂刘嬷嬷那样,回敬秦皇后一句:“你才是野人,你全家都是野人!” 纪千尘睡意全无,转了转乌溜溜的眼珠子,注意了一下身为皇后的端庄形象。她想起,貌似很久以前,她也曾当着凤决说过“星蜀那些野蛮人”。 她凑过去,柔软的手臂环到他的背后,安抚性地拍了拍,像在为一个受了欺负的孩子撑腰。“别气,待我养足精神,明日去冷宫,帮你骂回来。” “……”凤决怀疑她那个神仙的反应能力是不是没听懂他在说什么,他低下头,睁着眼目不转睛地对着她,想让她在黑暗里看清楚他眼睛的颜色与汉月国的人不同。 “我的眼睛,生的和我娘一样。”他轻轻的声音,比此时屋顶的霜露更幽凉,“我的手上染满星蜀人的血,我杀的星蜀人数也数不清。” 纪千尘圈住他,给了他一个柔软温暖的怀抱,她说话依然又轻又淡,像寻常夫妻睡前的耳语。 “你是子衡,是我的郎君。” 无论星蜀人还是汉月人,也无论做过什么,杀过什么人。 凤决依恋这个怀抱,也依恋她温软的唇,他在她的唇上厮磨了许久,又开始继续说话。世界这么大,世上的人这么多,他却只有她可以诉说。 “秦皇后还说,当年是父皇赐死了我娘。我去查证过了……是真的。就在皇祖母的慈清宫,他赐了她一杯毒酒……当时很多宫人都看着……” 纪千尘想起凤崌寿诞那夜,她在湖边见到的男子,他真不像是个如此狠心的人。当年发生了什么,他为什么这么做,如今她不得而知。她也没办法评说,没办法安慰。 她搂住凤决的脖子,双瞳剪水:“所以,子衡要对你孩子的娘好一点,多宠爱一点,日后,你的孩儿才不会伤心。” 凤决轻抚上她依旧平坦的小腹,虽明知她是故意这样说,来宽他的心,他仍是将她疼进了心里。 上苍给了他多少孤苦无依,全拿这个女子尽数补偿。 他埋头去吻她,吻到俩人都是意乱情迷。他重重地喘着停下来,轻按着她的肚子问她:“这些日子欠的,你几时补偿给我?” 她红着脸,老实交待:“太医说了,三个月以后……就稳当了。” 凤决听着她软糯的声音,看着她娇羞的神情,又是一阵口干舌燥。他抱着她叹气,这辈子完了,一颗心全在这人身上了,无药可救了吧。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m..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 第四十九章 阴郁皇子46 纪千尘一连月余, 都老老实实地待在正安宫中静养。 原不过是晕了一次, 连太医也说只需进补保胎即可。只因汉月国后宫就她一个,国之根本、皇室传承全在她身上, 皇帝紧张,太医们便更是战战兢兢。若是不知道的, 定以为皇后得了大病。 纪千尘孕中胃口不大好, 晚膳时一桌子菜肴羹汤,全是太医和御厨们绞尽脑汁研究出的,既营养滋补,又兼顾了色香味美。 纪千尘觉得不吃过意不去, 怕辜负了这些人的心思;若说吃吧, 又总觉得吃什么都不如从前开胃, 倒怀念起住在农家小院里,晓禾做的饭菜、姚大婶腌的雪里红。 她抬眸看见采玉侍立一旁,像是想说什么, 却欲言又止。 自从回宫, 做了皇后,纪千尘莫名觉得采玉不似原来那般与她交心了, 不知是不是身份悬殊了, 人也就疏远了。纪千尘常常想起怀碧, 那夜大火之后, 不知她去了哪里。 “有话便说,琢磨什么呢?”她对采玉说话,常常还是从前的语气。 采玉低头踌躇了一下:“回娘娘, 前些日子,奴婢看见安太医来过。他要求见娘娘,可是……皇上不准。” 纪千尘垂眸,觉得胸闷。凌修之和安澄相当于原主的父兄,如今却像成了她与凤决之间的一块心病。 就在前两天,纪千尘还跟凤决提过,大婚这么久了,之前因为时局不定,如今都已有了身孕,她想接凌修之入宫小住几日,全一全父女之情。 凤决抿着薄唇久久不语,蹙着眉,眸中藏着的心思她看不清。后来,这事儿还是不了了之了。 纪千尘孕期里用的太医也是凤决指定的几个,并没有安澄,他像在忌讳什么似的,不许安澄沾了她的边儿。 “可知他求见本宫,是有什么事吗?” 纪千尘这一问,采玉便跪在了地上:“奴婢不敢说,皇上……会杀了奴婢的。” 纪千尘皱了皱眉:“到底出了什么事?” “奴婢悄悄打听了一下,安太医那日是想来告诉娘娘,您的义父病重,想见娘娘一面。可是皇上不允。后来,奴婢得知……神医他、他过世了……” 纪千尘怔了半晌没说话,突然俯身按着桌角吐得不可开交。她想,大概自己就是凌宝儿吧,否则为何原主的意识在这副身体里会这样清晰自然?对旧事的恐惧、对义父的敬爱,还有此刻的悲哀,全都无法抑制。 采玉看见她这样,慌了神,也顾不上跪了,过来搀住她轻抚着后背,不停说道:“娘娘节哀,是奴婢冒失,奴婢死罪……” 纪千尘一边吐一边流泪,感觉从喉咙到胃里全是灼烧的酸水。底下远远站着的宫女太监们也被唬得忙起来,端水端痰盂地跑着,还有的赶着传外头静候的太医进来。 这里正不可开交,门口的太监传了一声,皇上来了。 凤决刚处理完政事,一身明黄的龙袍还没换,等不及太监打帘子,他自己抬手一掀,帘子晃得厉害,他几个大步就到了跟前。 “这是怎么了?”他眼中又冷又疼,转身带了厉色,“都是些死人吗?怎么伺候主子的?” 所有宫女太监,包括采玉,惶惶然全都跪了一地。 凤决抬手,没碰到纪千尘,已经被决绝地躲开。纪千尘仍是自己扶着桌角,抬眼泪汪汪地看他。 “为什么不让我见安哥哥?为什么不准我见我爹?” 几滴泪狠狠地砸下来,砸得凤决心头生疼。 以前他不接受凌修之和安澄,纪千尘可以等他回心转意,她从不曾逼过他。可是现在,人都死了,子欲养而亲不在,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她再压抑不住心底的悲痛,一股脑儿地全冲着她的皇上、她的夫君发泄出来。“我爹不过就是见过凤清几面,他能是什么乱臣贼子,能让皇上忌讳成这样?如今他死了,从此尘归尘土归土,我再也见不到了,你可满意!” 凤决脸色苍白,眼中暗潮汹涌,指节攥得格格作响,始终也不曾还嘴。他目光在地上环视一圈,带着阴郁戾气,冷冷问道:“是哪个在皇后面前多嘴?” 采玉缩了缩,未敢应声,幽凉低沉的声音已经响起:“全都带下去,关起来。” 一屋子宫人都被吓得哆嗦不停,纪千尘也愣了,从前凤决虽然凶,却从不拿无辜的人撒气。她想开口为采玉求请,只见他抓起桌上的茶蛊子用力一掷,咆哮一声:“都滚!” 天子雷霆之怒,这下子,不仅宫人们跑了个干净,连传进来站在门口不敢进来的太医也避之不及,慌忙退了出去。 他竟然还这样凶,他就改不了这凶人的毛病!纪千尘委屈极了,她双眼哭得发红,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像雨后的梨花微微地颤着,清丽而柔弱。 “皇上可是叫臣妾也一块儿滚么?也好……活着不让我见,死了总可以见了吧!我要见我爹,我这就去给他披麻戴孝,我这就去陪陪他……” 凤决扯住她的手腕,长臂用力,蓦地将她按进了怀里。与此同时,方才那个凌厉的凤决消失了,他把人都轰走,只是因为他再撑不住这份强硬。 他任凭她在怀里挣扎,她推他打他,甚至还咬了他。他纹丝不动,哑着嗓子说:“叫我。” 纪千尘瞪着他,冷冰冰地叫:“皇上。” “重叫。” 她咬着下唇,偏要抗旨不遵。 花瓣一般娇嫩的粉唇咬得让凤决心疼,他埋下头去强行用唇舌分开她的唇齿,他的吻,如他的怀抱一样蛮横。 舌间染了甜腥的味道,狂风暴雨的掠夺不知从何时化作和风细雨的缠绵,放开时,俩人都在微喘。 “重叫。”他那么固执。 纪千尘撇开脸不看他,应付似的恢复了平日帝后间,如寻常小夫妻的称呼:“子衡。” 凤决一弯腰,把自己的小娇妻打横抱起,小心翼翼地放在凤榻上。他自己坐在榻边,也像是疲惫极了,如画的眉眼浸没在苍白的脸色下,眼尾浅浅的一勾,带着落寞。 他背靠着床架,手臂搁在大腿上,宽袖滑上来一截,小臂冷白的皮肤上,还留着纪千尘的牙印。她瞥了一眼,心头发酸,却仍别扭着不理他。 “近日,朝中有些大事,我怕是要冷落你一些日子了。栖栖,你再怎么恼我,也需保重自己的身子。要杀要剐,我都由着你。” 他的声音轻柔,慢悠悠的,不知道是从朝中回来又遇上这场面,累得很了,还是心中实在难受。 他是君王,所有人都怕他,他看起来依然很凶,可他把生命中仅有的温柔全给了她。 今日之事,若再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他仍然不会让安澄和凌修之接近她半步。他本待寻个合适的机会,将残酷的现实一点点委婉地说与她听,没想到,老天偏不给他这个工夫。 俩人一个坐着,一个躺着,都再没说话。纪千尘又吐又闹了那阵子,哭也哭得乏了,不知不觉间便闭了眼睡去。 凤决重新宣了太医进来,轻手轻脚地给纪千尘诊过脉,确认她这番伤心不曾伤着自己和孩子,凤决这才放下些心来。 他又独自在榻前坐了半晌,从前的时光不自觉地一幕幕从脑中闪过。是这个宛如春风的姑娘,当初从承西殿的围墙上跳下来,跳进了池里,跳进了他的心里。她一度把他的生活搅得鸡飞狗跳,可后来,她让他的世界有了色彩,饭菜有了味道。 若是没有她,也许他早就死了,又或者,活得沉闷寡淡、了无生趣。 凤决方才没忍心告诉她,他明日,便要御驾亲征了。他说的朝中的大事,是件关乎汉月存亡的事,星蜀国趁着汉月内乱未定,再次挑起了战火。军情紧急,他不能不去。 他坐在她的榻边,舍不得走。这一生陪她的日子太短,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做。 他还没有看着他们的孩子降生,他还想等到四海升平,皇帝可以忙中偷闲的时候,和她一起插一插花,再养上一只逍遥,或者,带她回到姚家小院去吃一吃农家菜、瞧一瞧田园风光。 他重新看向纪千尘,她孕中贪睡,一睡着就特别沉。可他还是生怕扰了她的好梦,如若不然,他真想好好地,再吻一吻她的粉唇。 指尖在她的脸颊上隔着空气虚虚地描摹,最终,他只敢抚着枕上,散开如墨的青丝。将一缕青丝缠绕在他修长的指上,温柔缱绻,他又想起儿时父皇念的那句诗:“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他在发丝上轻嗅,郑重地落了一吻。别离的吻,分外苦涩。 “栖栖,答应过不再涉险,会一生护你周全。可如今,我要食言了。我会把平安富贵留给你,而我,要再次面对塞外风沙,烽火狼烟。你,会不会怪我?” 男儿泪落在她的青丝上,凤决终于起身离开,他怕,自己会舍不得走。他不敢回头,却再也做不到洒脱。 拉开门,他恍惚从深夜薄雾中看见清风明月,万里山河。他知道,这一战,他的背后守护的,是万千子民,和他爱入骨髓的皇后。 那么多想做的事,到头来,他最想要的,不过是她的笑容。她要好好地活下去,活得富贵无忧,哪怕他这一去,或许便回不了头…… 纪千尘在沉沉的梦中,听见系统在说话:“本世界攻略任务完成,男主爱慕值满格,宿主可以选择留下还是离开?” 系统连续播报了三遍,吵得纪千尘艰难地睁了眼。天还黑着,男主不在,她想:系统坏了。她心安理得地重新闭上眼,开启免打扰模式。 系统:……你才坏了! 天亮时,纪千尘是饿醒的。昨晚没好好吃东西,这会儿就算她熬得住,腹中孩子也该受不住了。 贴身小宫女金豆伶俐地服侍她起身洗漱,又赶着传话下去,为皇后备好早膳。 “金豆,昨夜,皇上让人关了你们?”纪千尘想起,凤决发怒时,金豆也在殿内伺候的,此刻既然她没事,其他人是不是也都放了? “回娘娘,奴婢也不知何故,皇上一转眼便叫放了奴婢们,”她顿了顿,“只不过,采玉姐姐没放,而且,将她下了大狱了。” 纪千尘怔住,这着实让她意外。凤决虽性子阴郁些,却绝不是个暴君。纵使宫女有错,或打或罚都是有的,若说下狱,未免小题大做? 她这么一想,又连带着发觉许多事情解释不通。采玉既早知道安澄来过,为何早些不说?凤决若真的将安澄和凌修之当作凤清一伙的乱臣贼子,便当早早处置,为何安澄依然当着太医,只是不许他来正安宫?还有,凌修之和安澄都是何等的医术,既然说凌修之是病重,并非病危,何以这么快便撒手人寰? 纪千尘耐着性子,逼着自己吃了顿饱饭,为母则刚,她断不能委屈了孩子。 早膳后,她带着金豆去了趟太医院。她原本担心自己要见安澄,会有人以皇命阻拦,谁知道,安澄并不在太医院。据说,安太医被人看管着奔丧回来,便被直接关进了地牢。 纪千尘今日真是惊讶连连,一个接一个地被抓,她不用想,这背后一定有什么事瞒着她。 ** 阴暗潮湿的地牢里,安澄戴着副沉重的铁链子,其实,像他这样没有武功的人,即便没有铁链,也是逃不出去的。或许,他根本没想过要逃。 纪千尘一进来,便被周遭扑鼻的霉味熏得想吐,她笔直地站在牢房前,安澄看见她斗蓬下发白的脸。 “这样的地方,皇后娘娘不该来。” 他依旧是那般温润斯文的语气。 纪千尘忍着不答话,故意绷着脸,她在和安澄比耐性。 俩人沉默了好半天,只听见高高低低的哭叫声不知从哪个牢房中凄厉地传来,一点点消磨着人的冷静。 安澄到底是先开了口:“你都知道了?” 如若不然,她怎么会到地牢来,来了又绷着脸不说话,不像从前,乖巧地叫他“安哥哥”。他以为,她是来与他清算的。 纪千尘不动声色,淡淡地“嗯”了一声。安澄低下头,茫然地看着地面,露出五分唐颓和五分无可奈何。 “宝儿,我是身不由己的。我敢对天发誓,打小我一直都拿你当亲妹妹待。可是,我这一身医术,都是师父教的,师父对我,恩重如山。” “师父说,你是个孤儿,当初若非他收养了你,你也早就死了。故而,他养大你,再把你的心挖出来救他……这很公平。” 纪千尘的身子晃了晃,又气又悲,幸亏她早想到,凤决这般行事定然事出有因,否则,只怕当场气死。 原来,凌修之在数十年前便知道自己患有心疾,此事,他一直瞒着凌宝儿。凌修之被称为神医,是因为他苦心钻研出一种可移花接木的技艺,只为了等到他的心即将衰竭之时,可以顺利地给自己换一颗健康的心。 他并非不爱高官厚禄,只是,流离于民间,更方便他悄悄地,拿将死之人来研究他的移花接木。 人的心,与别的东西不同,不是谁的都可以用。凌修之好心收养了凌宝儿,且如珍似宝,恰是因为,她的心脏刚好合用。 纪千尘这时才猛然想起,在原主的记忆里,并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死的。她被剜去了眼睛,送出了宫,然后,死得无声无息,没有知觉。如今想来,凌宝儿很可能是被人麻醉,然后活活地取走了心。 凌修之是真的不希望她入宫的,并非出于父亲对女儿的爱护,而是,他生怕凌宝儿万一得了宠,便再难任他摆布。 这便是人心隔肚皮,凌宝儿从小信奉的慈父之心,当真让人不寒而栗。 金豆极力地搀住纪千尘摇摇欲坠的身子,满怀忧虑地劝道:“娘娘保重。” 安澄亦带着歉疚说道:“虽然说是师命难违,可我自知对不住你。既被皇上识破,将我下了狱,也未必不是天意。师父逃不过这一劫,是他的命数,我也再不必寝食难安。” 纪千尘怒极反笑,他倒是在这里坐牢坐得心安,却让她错怪了凤决。 凤决自己尝过被父亲伤害的苦,都说父爱如山,那山若是倒了,会压得人宛如凌迟,痛不欲生。他又怎舍得,让他的皇后怀着身孕,受这番打击? 凌修之和安澄确系凤清党羽,这一点,凤决一直笃定,绝不会弄错。他不动他们,并不表示不会盯住他们。 凌修之病重,安澄不出手救治,却是先奔太医院,盗取珍稀的雪灵花,后往正安宫,求见皇后。凤决听了回报,眼皮子便跳得厉害,他几乎过目不忘,他想起,当日纪千尘给他看过安澄的部分手稿,上面记载着,移花接木之术最要紧的一味,便是雪灵花。 若是安澄见到了纪千尘,纪千尘定会随他出宫探望,那便是,有去无回。 是凤决救了她的命,可是,她冤枉他,她哭的样子,别提让他的心有多疼。凌修之和安澄的确算不上乱臣贼子,可是威胁到她的人,比乱臣贼子更该死!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冷冷地盯向安澄:“移花接木,可以换心,也可以换眼,对不对?” 安澄愣了愣,默然点头。他不知她何以有此一问,他是凌修之移花接木唯一的传人,他自己并不知道,在原主的那一世,他不仅迫于师命,取过她的心,他还为虎作伥,屈于权贵,帮秦晴续过眼。 所以,凤清及时得到了换眼的法子,也一定不是巧合。凌修之盼着凌宝儿变成残废,那时她成了废物,便只对他一人有用。 纪千尘这会儿真想好好感谢一下系统,若非系统要她攻略凤决,她当如何逃离这前有凤清秦晴,后有凌修之安澄的悲惨命运?今生之福,皆因她嫁了个心细如尘,对她宠如珍宝的夫君。 纪千尘:系统,你还在抽吗? 系统:……我好着呢,从来就没有抽过! 纪千尘:你半夜不睡觉,是不是跟我说了啥? 系统:我从来就没有半夜睡过觉! 系统把夜里的播报又重复了一次,纪千尘呆了。这就完成了?这么快的吗?可是,为什么会是在夜里提示,那个时候,凤决在做什么想什么? 她走了几步,又驻足。她回头指着安澄对地牢看守吩咐:“叫他做一百个俯卧撑,做不完不许起来。做完再等着本宫发落。” 安澄:“……” 他是个书生,是个太医,除了看病,可算是手无缚鸡之力。 纪千尘回宫,当然没有找到凤决。天还没亮时,他已经点兵出发了。 富贵低着头,跪在她的面前,一五一十叙述着星蜀军队大举犯境,陛下御驾亲征的事,朝政由丞相主理,新太尉协理,重大决策需送边境御批。 说完,他还交给纪千尘一枚钥匙,说是皇上留下的东西,让他交给皇后保管。 那钥匙,可以打开一间小屋。纪千尘轻轻地推开门,随着“吱呀”的声音,浅浅的阳光涌进来,仿佛能看见迎风飞舞的粒粒尘埃。 下一刻,温凉的泪水浸湿了眼底。 小屋里金闪闪的,有她认识的金鼎、金盆、夜明珠……也有些是她没见过的,精致的凤钗是还没来得及送她的,崭新的长命富贵锁必是为皇儿准备的…… 唯有一样东西,摆在旁边,显得格格不入。——是纪千尘亲手给凤决做的那件花青色衣服。 那些金银珠宝全是给她和孩子的,够她花一辈子,看一辈子,享不尽的荣华。他只有一件看得如同珍宝的东西,便是这件衣服。农家小院里,微弱的烛火下,她一针一线为他制的新衣。 她关上门出来,眼泪被风吹得发凉。她在某一个瞬间,明白了为什么爱慕值达到满格,因为那时,凤决面对的,是一场生离死别。 他没有信心活着回来,他曾说过,他是星蜀人生的孩子,可是他的手上染满了星蜀人的血。面对着残酷的敌人,他打不开心结,挥不开长剑,那岂非是去送死? 就算他能侥幸活着回来,若是像上回那样,一战三年,他只能与她天涯相望,那又是何等的心情? 系统再次尽职尽责地询问:“宿主任务已完成,是选择留下还是离开?” “我要留下。”纪千尘大步地往外走,“他说过的,不再让我涉险,他自己也不会,他要护我一辈子的。他敢背誓,我……我送碗鱼汤去卡死他!” 系统冷汗:“……”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完结。 老规矩,新世界第一天留评有红包!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m..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 第五十章 阴郁皇子第(完) “丽藻争春发, 优昙香影分。苍山屏石画, 洱海墨池云。” 凤崌的云香小筑来了一位他期待已久的客人,遗憾的是,凤决远征,并未与纪千尘同行。 纪千尘一路轻车简行,只带了金豆、安澄和小七,当然, 她看到的只有小七,看不见的随行人员,一定还有小七带领的小八、小九、小十……新兴力量,后生可畏。 她大老远地来, 是为了替凤决向凤崌求一副心药,一副能让他在战场上放下心结、斗志满怀的心药。所谓, 解铃还须系铃人, 虽然,她并不知道是否真能解得开。 凤崌似乎猜到了纪千尘会来,可纪千尘却没想到, 她见到的, 除了凤崌,竟还有另两个人。 大理的百花开得妖娆, 却及不上眼前人的美艳,她虽然已经上了年纪,然而眼底眉梢的气韵依然算得上绝世惊艳。 虞美人,竟然还活着。 看见虞美人的那一刻, 纪千尘豁然开朗,活着的虞美人,才是解开凤决心结的良药。 还有一个人也在,没想到是怀碧。她心念旧主,承西殿大火之后她跑出了宫,被凤崌的人送到大理,给虞美人做伴。 纪千尘愣了半晌,盈盈下拜,算是补上成亲后一直欠着公婆的大礼。虞美人待她全了礼后,俯身将她搀住,禁不住泪目:“得有今天,已是此生无憾了。” 虞美人是星蜀人,因此,当年被国中人骂作妖女,为后宫所不容。她心思简单,受不了嫔妃间的争斗,又一直不被太后接受。 时值汉月、星蜀两国关系势如水火,汉月人对星蜀人分外仇视,凤崌护得了她初一,护不住她十五。 万般无奈之下,他当着众目睽睽,一杯“毒酒”赐死了她,从此,世间再无虞美人。 凤崌当初登基时,朝政便是副烂摊子,他整个后宫都不过是政治婚姻。他在秦家的帮助下,解了一时的内忧外患,却不料坐大了秦家的势力,使得外戚干政。 朝中几股势力虎视眈眈,后宫里秦皇后和陆昭仪仗着母家势力各自打着小盘算,凤崌保不住凤决,连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他只能刻意冷淡这个失了生母的皇子,让人以为他宠幸陆昭仪。 他早早地在萱城埋下一支队伍以备不时之需,将信物墨玉手串赐给了凤决。更重要的是,他悄悄请了自己当年的太傅皇甫乾与凤决偶遇,收凤决为徒。 凤崌没有杀过虞美人,也没有放弃过凤决。这个睿智的男人、狼狈的皇帝,已经拼尽所能,在保护他深爱的妻儿。 纪千尘向虞美人求道:“有劳婆母,给子衡写封亲笔信吧。” “好,”虞美人拉着纪千尘的手,笑道,“我定当宽慰吾儿,奋勇杀敌,护一国平安,切不可令亲者痛仇者快。夺人家园者,天理难容,不分星蜀人还是汉月人。” 纪千尘叫小七带着虞美人的亲笔信先行一步,马不停蹄赶往边境。她想想还不放心,又叮嘱道:“还有本宫的口信,你一并带给他。你就说,若他不赶在本宫临盆前回来,当心皇儿不认他!” 小七红着脸,“嘿嘿”两声,将皇后的安全交待了小八、小九、小十……这才飞一般地策马而去。 纪千尘留下来和公婆大人共进了一顿粗茶淡饭,席间,凤崌时不时地忍着咳,显然是羸弱已极,虞美人始终淡淡地噙着笑容,并不揭穿他苦心营造的岁月静好。 虞美人见纪千尘食欲不佳,细细将孕中饮食叮嘱一番,还说了些当年她怀着凤决时的趣事。 一晃十多年了,当她日日夜夜独自守候在这洱海边,见不得夫君与皇儿的面,她又曾是如何形单影只地苦熬过来? 纪千尘向二人问道:“子衡这字,可是有何来历?” 那二人相视一笑,凤崌开口念道:“衡门之下,可以栖迟。泌之洋洋,可以乐饥……” 纪千尘终于想起,她曾经读过这首《衡门》的。子衡、栖迟,她怎么会一直就没明白。 饭后,纪千尘告辞,二人惜别,一直将她送至门外。凤崌和虞美人手牵着手,脸上保持着浅笑从容,纪千尘却总感到莫名的哀伤。 上了马车,纪千尘传了安澄过来,安澄跪在摇晃的马车里,至今手腿发软,那是一百个俯卧撑留下的后遗症。 “车马劳顿,皇后娘娘需当心凤体龙胎。” “本宫不是带了你吗?神医的弟子,总不至于保个胎也成问题吧。”她睨了安澄一眼,叹了口气,“依你看,太上皇那个气色,是不是已经……时日无多了?” 安澄将头埋得更低,言辞艰难:“娘娘……恕罪。其实,太上皇他从来都没有病,他是,中了毒。” 纪千尘惊疑不定:“你早就知道?” 见安澄默认,她又追问:“该不会是凤清主使,叫你去弑君吧?” 安澄慌得几乎整个趴在车厢底板上:“娘娘莫要吓唬臣,此事开不得玩笑的。臣昔日不过是发现些蛛丝马迹,便禀报了三殿下。” 纪千尘思忖片刻,那么还有一种解释——是秦皇后对凤崌动的手脚,没想到被安澄察觉,告诉了凤清。所以,凤清握着秦皇后的把柄,逼着她交出羽林军。 她眼中沁出水光,一闭眼,泪珠簌簌地落下。以凤崌的聪明,他定然早知自己中了毒,已经时日无多。所以,他当日迫不及待地禅位于凤决,直奔大理,连面都来不及与凤决见一见。 他想把时日无多的残生,留给他爱了一辈子,却相思半世的那个女子。 凤崌这一生,算不上一个有作为的皇帝。他有一颗七窍玲珑心,可他只拿三分心思来做皇帝,剩下的,他全用做了儿女情长。他是拿自己的命,在与身边的虎豹豺狼周旋,只为了,妻儿能平安。 “你很好。”纪千尘睁眼看着安澄,咬牙切齿,“你学了一身医术,却到底没学会如何做人。枉你身为太医,却眼看着皇帝中毒,任由凤清玩弄权术,有恃无恐。你可还有半点医者的慈悲心肠?” “臣……有罪。”他伏在地上,言语中带着悔意。 其实,安澄不是个坏人,凌宝儿小的时候很佩服她的安哥哥,因为他天资聪颖,什么医术都是一学就会。他说话,总是轻言细语,温润斯文。 安澄或许算是个青年才俊,就是骨头软了些,没什么主见。他一边迂腐地盲从于师命,一边又在权贵面前折腰,路走得远了,反而失了学医的初心。 她突然想念着凤决,很想很想。她曾经气他学不会低眉顺眼、蜜语温柔,可她发现,其实自己就喜欢他这份傲物轻狂。他把待人的好,都藏在心里,然后,可以把心、把命都捧到你面前。 “本宫不杀你,而且,会放了你。”纪千尘对着他惊讶的面孔轻笑,“从你决定骗我出宫,取我的心去救凌修之的那刻起,咱们幼时的兄妹情分,就算是完了。” “停车。”她起身挑开马车厚厚的布帘,伸手指了指右边的小路,“此去百里,是常发水患、瘟疫之地,你那一身医术,若在牢里待一辈子,可惜了,去做些你该做的事吧。” 安澄明白了,他下了马车,躬身行礼:“只要还有一个病人,臣、誓不返京。” “本宫会叫地方官盯着你的,但愿,你珍惜重新做人的机会。这一别,咱们桥归桥,路归路,不必再相见。” 安澄不禁泫然,从此恩断义绝,他再没了叫她一声宝儿,听她唤一声“安哥哥”的资格。 “娘娘……保重。” 纪千尘准备放下车帘,又最后对他说了一句:“再做一百个俯卧撑再走。” “……” 马车走了很远,纪千尘回头,还能看见趴在地上的安澄。马车一路往皇城进发,别了,曾经那弥漫着草药味儿的童年,和一去不回如烟的过往。 云香小筑里,凤崌画着画,虞美人弹着琴,琴音缓缓流淌,宛如林间清泉,温柔了岁月沧桑。这一幕,就像年轻时,他们曾向往的地老天荒。 凤崌又咳了几声,画作上溅了血,落下点点的腥红,他却浑不在意,眉眼温柔地指着画上的一男一女问道:“你说,我该在周围画些什么?咱们待在哪儿才好?” 虞美人侧目看了一眼,柔婉的琴声稍顿又起:“咱们一起,待在哪儿都好。” “那就,画一片彼岸花海吧,就像,初次见你的地方。” “好。” 虞美人安心地奏琴,凤崌专注地作画,他俩都没再说话。 直到,蘸着朱丹红的画笔滚落地下,虞美人的指尖凝滞,眸中瞬间水光弥漫。她依然没有停了琴音,反而带着喑哑随旋律低吟:“忆君迢迢隔青天,昔日横波目,今作流泪泉。不信妾断肠,归来看取明镜前……” 十多年的相思,她才等来了凤崌,并非她贪生怕死,是她知道,他一定会来。她曾一夜又一夜,与他遥望同一轮明月,分担着思念。可如今,他再也不会来了。 她来到画案旁,轻轻抱住这个,她爱了一世的人,笑了笑,笑容依然美艳妖娆。 “别走得太快,黄泉路上,奈何桥边,你站在彼岸花海里,等一等我……” 她一手抱着凤崌的腰,另一只手搁在案上,汩汩的鲜血从她腕上划开的口子往外流,和画卷上点点的腥红汇成了一片。 那是世间,最艳丽的一片彼岸花。 ** 皇宫,冬月。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皇……”富贵刚追到宝庆门,没留意脚下一个趔趄,险些遭遇嘴啃泥。 他稳住身形,大喘了几口粗气,又再接再厉跑了起来,然而,后劲不济,强弩之末的奔跑速度也和散步差不多。 真不怪他体力差,怪只怪皇后娘娘太狡猾,指使着身边的几个小宫女一会儿出现在这个门,一会儿又出现在那条路,富贵好容易才撵上正主。 他又哀嚎了一嗓子:“娘娘可怜可怜奴才吧,您别跑了。若是让您跑出了宫,皇上得摘了奴才脑袋!” 纪千尘挺着七个月的肚子,坐在凤辇上生气:“烦不烦啊?想了那么多办法,他还是发现咱们了。” 金豆跟在凤辇旁边回话:“皇上把咱们盯得那么紧,娘娘都有法子跑出来,已经很厉害了!不过,富贵追得实在可怜,要不,咱们回去吧?” “不回去!你去跟他说,叫他不必追,也不必拦,本宫不回去……” 凤辇猝不及防地停了,金豆用极小的声音对纪千尘说话:“娘娘、看那边……左前左前……” 不用说,在这宫里,能把伶牙俐齿的金豆吓得说话不利索的,只有一个人。纪千尘慢悠悠地搭着她的手下了凤辇,果然看见左前方凭空出现个玄色锦袍、衣袂翩翩的人。 嗯……虽然很帅,但是让她很不开心。每次快跑出宫的时候,他施展轻功,总能赶在她前头,把她堵在宫门里。他像是在享受猫捉耗子的游戏。 金豆和随行人等全都跪在地上,齐呼万岁。凤决也不理他们,全副精力应对他们这位身怀六甲却依然古灵精怪的皇后主子。 玉冠下束着漆黑的发,两排浓密的睫毛掩着深邃的阴郁寒意,他没好气地问道:“你方才说什么?你再跑一步试试!” 别人都怕他,纪千尘可不怕,如今她怀着皇子,越发恃宠生骄。“我说,我不回……” 凤决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把飞刀来,那动作娴熟极了,纪千尘都没看清。 完了完了,他要使杀手锏了。纪千尘是不信他敢把她和孩子怎样的,只是,他凯旋回朝的时候右手受了伤,前些时候拿东西都不太稳。飞刀这东西,飞出去差一点,结果会差很多,绝对开不得玩笑的! “我是说,我不回宫那……那怎么可能!”她使劲儿摆手,“别动啊,千万别乱来,有话好说。内个我……往回跑一步行不行?” 凤决绷着脸不吭声,做了个动作,旁边便有个小太监,捧上来一个包裹。凤决拿刀一划,外面的布开了,露出个描金雕花的墨色木盒。 他收了刀,抬眼对纪千尘说了声:“过来。” 金豆慌忙爬起来,小心翼翼地搀着自家皇后走过去,皇后的肚子虽然不小,可是依然身手敏捷。那盒子里放着个精美绝仑的纯金小龙,一片片龙鳞清晰可见,龙须龙眼活灵活现。 磁性的声音变得柔和,他低沉地说道:“是皇儿的生肖,才命人打造出来的,可喜欢?” “嗯嗯。”绝对的喜欢。 太医诊脉时早就说了,怀的是个皇子,大约会在元月降生,正是辞旧迎新的时候。故而,凤决早早地为孩子起名,凤辞。 凤决看着她喜上眉梢,柔声哄道:“能回宫了么?再折腾下去,皇儿累了。” 纪千尘认命地叹气,第九次逃跑被捉,收获是一条小金龙。 凤决也默默地叹气,要到什么时候,他在皇后心目中的魅力才能超过黄金?还有,当初他作死敢把她扔在这宝庆门,现在老天报应来了,让他隔三岔五地跑来追媳妇儿。 帝后起驾,富贵躬着身子有点儿犯难:“皇上,这儿就一个辇……” “自然是皇后坐辇,朕走路跟着,朕又没大着肚子,娇气个什么?” 纪千尘坐在辇上,仍在郁闷地哼哼:“皇上,宫里不好玩儿,真的快闷死了。” “别胡说,犯忌讳的字以后不许提。”凤决偏头,目光落在她嘟着的粉唇上,锋利的眉眼瞬间柔和,“听话,日后想去哪儿,朕都陪着你。” 他余光瞟见,那樱桃小嘴仍然嘟着,像是不大信。 “真的,朕一言九鼎。眼下四方平定,国泰民安,只等你生下皇儿,养好身子。朕都想好了,夏天带你去江南采莲,秋天陪你去喝姚家的喜酒,冬天去温泉行宫……” “再到了春天,咱们一起去大理扫墓,看看怀碧,还可以赏花、烹茶。”纪千尘接口道,她终于勾起唇来,笑出两个浅浅的梨涡。 俩人想到一块儿去了,凤决“嗯”了一声,流连在她宜喜宜嗔的小嘴儿上,眸光黯了几分。他面儿上仍是一本正经的,心中美滋滋地琢磨着一个好词——狐媚惑主。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初遇时首先接触的是嘴,留下了后遗症,凤决盯着她那张柔软的小嘴看久了,就会忍不住春心荡漾。还有,夜里那小嘴**的滋味,能抵过虚设的整个后宫,它在他身上动一动,他就受不了。 纪千尘唤了声富贵,问他午膳时吃什么。富贵走着小碎步,跟在辇边说了句话,纪千尘笑起来,笑得面若桃花。 凤决有些忍俊不禁。红尘一骑皇后笑,没人知道,能让皇后喜笑颜开的好东西,是姚大婶送来的雪里红。 午膳后,纪千尘坐在银杏树下的美人靠上犯困,凤决坐在她身边,宽肩给她当枕头。 她歪着脖子,眯着眼,抬脸便能看见蓝天白云,还有银杏树上漂亮的金叶子。 富贵过来说,碧波殿又出事儿了,这回,是陆昭仪殁了。 这半年里,碧波殿接连不断地出事,凤决不杀凤清,不找他们的麻烦,他们自己却麻烦不断。正如当初凤决对凤清说过的话:活着未必就比死了快活。 秦晴从云端跌进了尘埃里,失了从前的骄傲和自信。她更多的是懊恼,不知自己这本当稳坐皇后之位的命如何沦落到了这步田地。她在凤决和凤清之间选了多年,最后竟然押错了人。 原主那一世,她忍受不了凤清身边有个凌宝儿这样的美人儿,她要走了原主的眼睛。这一世,也不知道凤清是多看了哪个宫女几眼,秦晴竟然趁他酒醉,剜掉了他的眼睛。 她如今只有凤清了,她不想让他看见她潦倒之下日渐衰老的容颜,更忍受不了,连个宫女都比她更加容光焕发。 那时,纪千尘刚从大理回来,去碧波殿看热闹的同时,她顺便问了问秦晴:“采玉是不是你安插在承西殿的人?” 其实她有一半是猜的,如果采玉留在凤决身边有什么政治目的,大概一早便被清理了。秦晴没什么胸襟,一天到晚只会自恋,琢磨着为自己选夫君。凤决太清冷,不好接近,秦晴便派个人待在他身边。毕竟,选派宫女,只是她的姑母一句话的事。 没想到还真让纪千尘猜对了。她自己只是揣着点八卦的心思,问过也就算了,可凤清知道了,却极不是滋味。 他瞎了眼之后才看清,原来他爱慕多年的天山之雪,并非那么高洁。秦晴一早,是更钟意凤决的,她最后选夫君的唯一标准,便是皇位。秦晴优雅大度,那是因为她从前很高贵,一旦失势了,她比普通女子更加狭隘善妒。 当年的白月光,终于变成了衣襟上的一颗饭粒。平庸、粗俗。 后来,秦晴又不知从哪儿听说,神医凌修之曾是凤清的门客,而凤清手中,留有关于移花接木的医书。 她害怕了,怕凤清有一天会找她索讨眼睛,把她仅剩的一只眼睛也挖走,医好他自己。 凤清对她的冷淡,让她疑神疑鬼,心结日重。每一个夜晚,她都怀疑凤清会以牙还牙,拿着尖刀出现在她的枕边;每一次同桌吃饭,她都觉得饭菜被人做了手脚。 终于,她逼疯了自己,也让和她一起生活的凤清过得生不如死。 同样都是移花接木,上辈子是帮她换眼的宝贝,这辈子,是一把折磨人的钝刀。 凤清也很懊恼,自己明明娶到了最想娶的人,为何却活成了这样? 再接着,便是陆昭仪,她病得一天比一天重,直到死,凤清才得知,她的病症和凤崌当初一模一样。 可笑他,手中捏着秦皇后给凤崌下毒的把柄,醉心于权力,却从没想过,秦皇后一样不会放过他的生母。 嫡母不如生母亲,秦皇后那般要强的性子,怎会容忍他当上皇帝,两宫皇太后,她竟要受陆昭仪的气?可怜陆昭仪为了凤清,一辈子曲意奉承,巴结秦皇后,最终却死于她手。 凤决揉一揉眉心,淡淡地挥退了富贵。清静日子来之不易,真不愿让这些消息坏了心情。 纪千尘手中悠闲地转着一片银杏叶,凤决怕她肚子大了,腰累,还特意伸了只胳膊绕到后面,帮她撑着。这可是名副其实地撑腰,有皇帝给撑腰,纪千尘觉得自己快被宠上了天。 “子衡,我细细想了想,我这人好像没啥优点。好吃、贪睡、爱钱,做鱼汤有风险,练飞刀要人命,子衡到底喜欢我哪一点?” 凤决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肯定地回答:“你旺夫。” 纪千尘显然对这个回答很满意,她抱着凤决的脖子,热情地亲了亲他的俊脸。 凤决不满足,黯着眸色,眼馋地盯着她的粉唇看了半晌,被自己大白天、阳光下就冒出来的某种想法憋红了脸。 纪千尘看着他渐渐泛起粉色,由衷地赞道:“子衡近来气色好多了,想必是我配的宁神汤起作用了。” 凤决很想回报她一个白眼,他早说过,他怀疑自己总有一天会被她的药吃出毛病。她那医术,除了医好过他的腿,似乎就再没任何长进。 征战近半年,他刚从边境回来时,夜里常常浅眠不得安睡,纪千尘自告奋勇说要给他配宁神汤。结果他喝来喝去,那汤里明明就只有两味药,一味当归补血,一味陈皮开胃。 说来也是奇怪,他还真的睡得安稳多了。后来他想了想,其实那原因与什么宁神汤无关,不过是因为他回来了,又可以夜夜睡在她身边了,一翻身,就可以抱住她。 亏了她还自认为医术不错,说什么气色好多了,连憋出来的火气都看不出来。 纪千尘伸手,在旁边的食盒里拈了个圆溜溜的小红球,塞进嘴里,那是一颗用冰糖葫芦的糖裹着的酸梅丸子。 “唔……好吃。”她鼓着腮帮子,眼睛亮晶晶的,唇上的光泽像沾着蜜汁。 凤决许久前的精心设计,如今真的派上了用场,他的皇后怀着身孕,最爱这款酸酸甜甜的吃食。 他一直没告诉她,当初那粒所谓的毒丸,是他这辈子特意为她准备的第一份礼物。那晚,他还仗着“毒”,逼她承认是他的人。 那承诺虽说是强打恶要来的,却是要一辈子做数的。 凤决终于忍无可忍,他盯着垂涎已久的粉唇,眼角流泻着迷人的光。他哑着嗓子蓦然俯身:“有多好吃,让朕也尝尝……” 第五十一章 执五爱成瘾1 A市, 康宁集团。 纪千尘站在走廊上,背靠着墙。她穿着干净整洁的白衬衣, 利落的长裤彰显着修长笔直的腿,她单肩背着个秀气的女包, 手里还拿着一个文件袋, 里面装的, 是她的面试资料。 长发在几年前就剪了, 她现在留着整齐利落的短发, 黑亮秀气,长度只到耳下。她微蹙着眉, 低着头发呆,后面露出一截天鹅般优雅白皙的脖颈。 面试失败, 她有点不开心。 她的简历上写着, 她五年前毕业于A市鼎鼎大名的H理工大学, 学的是计算机。这五年里, 她一直工作在大西北, 已经在一家不错的公司做到了IT部门主管。 纪千尘为了回到A市来,辞了那边的工作。她来康宁集团, 只不过是应聘IT部文员, 可以说是大材小用, 非常肯屈就了。然而,人家竟然不要她。 在前面几轮面试中,她表现一直很不错,行政人资部那个叫田莉的人事主管还问过她:“为什么愿意来康宁做个文员?” 纪千尘早就猜到人家会这么问, 当然也想好了该如何应答。“一方面是个人原因,想回A市来工作;另一方面,康宁集团是一家极具潜力的大公司,我非常看好康宁这个平台,因此,即便目前的职位低一点,我还是愿意抱着学习的态度,注重发展的空间。” 这样的回答算是无懈可击,大概康宁的员工们听到了,都会引以为自豪。田莉果然也对她的回答相当满意。 然而,到了最后一个环节,由IT部总经理迟恕亲自面试这一关,迟总竟然仅凭行政人资部传递过去的面试资料,就直接淘汰了她,连面试机会都没有给。 这个文员的工作职责,绝大部分是与总经理直接相关的,受IT部总经理直接领导。因此,迟总的意见对于人员的去留也就犹为重要,他说要淘汰的人,连转圜余地都没有。 纪千尘犹豫了一下,倔强地往玻璃大门内走。 经过茶水间的时候,她停了一下,她听见自己要找的人,就在茶水间里说话。 田莉说:“迟总今天的眼光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明摆着岑意比那个肖婷婷有实力得多,也不知道是资料上哪一点让他看着不顺眼了。” 岑意,就是这一世的原主。她有扎实的IT专业基础,在IT部门工作当然会比一般文员更有优势。 一个年轻女员工的声音笑道:“肖婷婷也不错的好吗?而且,整个人看起来又温柔又文静,迟总自己话少,大概也喜欢这样的下属。更重要的是,肖婷婷年轻啊,岑意再有实力,年纪也大了。” 纪千尘默默翻了个白眼,说谁年纪大了,也才27好吗?这要换个时间地点,她得考虑和人拼命! 好吧,对于文员这样的岗位,27岁听着确实有点儿大。即使,她真人比较显小,看起来最多二十一二。 “拜托,看资料能看出人是不是温柔文静?”田莉还在为她打抱不平,同时,也为年纪不小的单身女性正名,“年纪大点怎么了?更有能力,做事更细致,这属于精品时期!” 纪千尘抿着唇默笑,田莉好像也属于“精品期”女性,难怪她这么激动。 “对对对,年纪完全不是问题。”那人也意识到自己嘴误,连忙岔开话题,“我之前拿着面试表,带着肖婷婷上楼去IT部的时候,看见迟总今天简直帅出了新高度。哇,你说男人怎么可以那么好看?我差点都想叫肖婷婷滚蛋,我自己调去IT部。” 田莉笑骂了一声:“女色狼!” 高跟鞋的声音渐近,纪千尘自觉地闪到墙后,避免尴尬。直到看着俩人端着茶杯,各自往座位上去,纪千尘才站出来,跟在田莉的后面。 田莉放下杯子,人刚坐下来,抬眼就看见了纪千尘。“咦,你还没走啊?” 纪千尘“嗯”了一声,犹豫了一下:“我上回好像看见,康宁集团不光招IT部文员,还招行政助理的,对吗?” 田莉有点惊讶,这人得是对康宁集团有多执着?“你要面试行政助理?可是今天是面试最后一天了,你怕是赶不上。” “我现在就填应聘表,可以吗?”她演技再次爆发,“康宁集团的董事长范伟大先生,就是我心目中实业家的楷模,我非常喜欢康宁的企业文化,拜托拜托,就给我一次机会吧,我一定会非常努力工作的。” 田莉“嘿嘿”一笑,这人有点夸张,不过,肯定是遇到了什么难处,很需要这份工作。 她想了想:“这样吧,我帮你去请示一下路总。我是做不了主的,如果路总同意,今天就给你加一个面试名额。不过,可别怪我没告诉你,行政助理总后得经过路总亲自面试,他挑人一向很严格。” 就因为太严格了,一个行政助理的岗位,到了面试结束的日期还没挑出个满意的。 “还有,”田莉顿了顿,“这个岗位薪资不高,咳,坦率地说,比那个IT部文员定薪还少。毕竟IT部是核心部门,而且是迟总身边的文员,这个行政助理么……”其实就是打杂的。 纪千尘的主要注意力都停留在薪资不高这句话上,辞了职来康宁应聘,果然是件让人伤心又伤钱的事。 给钱少,打杂的活,挑选还要严格……她咬牙微笑:“没问题。” 纪千尘顺利通过了前面的环节,见到了行政人资部总经理路子俊。 她礼貌地称呼了一声“路总”,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极有分寸的目光里,这个男人有古铜色的皮肤,浓眉非常打眼,右手上随意地把玩着一支一看就很贵的金笔。纪千尘的第一感觉,他似乎带点儿混血。 路子俊先问了一些和工作相关的问题,她都能对答如流,对于一个有了五年工作经验的人来说,这个岗位的职能要求并不难,而且,她积极向上,态度端正。 后来,路子俊问到她从前工作的地方,涉及了核心技术部分,纪千尘简单概括地做了回答。 然而,路子俊又紧追不放,再次问到要害。纪千尘愣了一下,他现在问的这些,已经属于公司机密。 做为康宁集团这样的公司的高管,路子俊不会不明白,一旦离职,应当对原公司机密守口如瓶。纪千尘马上意识到,对方是故意的。 她微笑着回答:“我相信,这并不是路总真正关心的内容。” “你很聪明。”路子俊也笑了笑,牙齿洁白整齐,带了几许阳光明朗的意味。“你将来的工作,可能会涉及公司各个部门的薪资评定、绩效考核……等等敏感,且容易引发员工争议的问题。所以,我需要选一个聪明、有分寸的人。” “这是不是表示,我被录取了?” “恭喜。” 纪千尘微笑起身,并没多欢喜,毕竟,拿钱太少啊,这点很致命。 她还没走出办公室,路子俊“诶”了一声:“我可否问问,你为什么要进康宁?田莉跟我说的那些理由……”他没说下去,却微微耸了下肩,摊开双手,是个难以令人信服的表情。 那些话,当然只能在田莉面前糊弄一下,路子俊这样精明的人,根本不会信。 纪千尘就地沉默,她很明白,在一个精明的人面前撒谎,是件不明智的事。 “Ok。”他看出对方的为难,自行帮她解了围,“这是个与工作本身无关的问题。” 纪千尘平静地说了声:“谢谢。” 她重新回到走廊,从包里掏出手机,面试的时候手机调成了振动,现在才看到有条新消息。 魏婕:中午一块吃饭? 拿手机的时候,她还发现包里有支笔,这笔不是她的,好像是早上填完一个表格,肖婷婷落在她这儿的。那种最普通的黑色水笔,价值不超过两元,肖婷婷大概已经兴奋得不记得它了,可纪千尘看见了不还,又似乎不合理。 她决定去一趟十七楼IT部,如果肖婷婷已经走了,那就以后上班遇到再说。 她上楼找了一圈,听人说,肖婷婷面试特别顺利,不到十分钟就从迟总办公室出来,回家去了。 纪千尘默默转身,撇嘴,感叹命运不公。 落地玻璃外面,蓝天白云,阳光晴朗得有点晃眼。她想起早上来的时候,看见安全出口的门外,十七楼的楼梯连着一个长长的阳台,阳台的尽头,有一块突出的小场地,那里应该很安静,而且视野也不错。 她想去给魏婕回个电话。 户外和煦的风吹得很舒服,半边短发被吹乱,拂在她白皙干净的脸上。她拨通了魏婕的电话,把手机放在耳边,缓缓地往阳台尽头走。 耳边响着欢快的彩铃,她靠近阳台尽头的小平台,绕开九十度墙角的阻挡,她忽然发觉,那里凭栏站个人。 他背影颀长挺拔,黑色精致的衬衣,黑色合体的西裤,头发干净利落,他搁在栏杆上的那只手上,夹着根点燃的烟。 纪千尘猛地站住脚,那明灭的火光,似她此刻的心情。 对面的人听见她的脚步声,不紧不慢地转身,看向她的目光冷淡、陌生。他的脸轮廓略显清瘦,是和他的手一样冷白的颜色,高挺的鼻梁,眼睛的线条分外迷人。 彩铃不知是何时停的,魏婕已经在电话里“喂”了好几声。纪千尘从呆愣中回神,侧过身,低着头说话,刻意地回避对面的目光。 那目光幽凉,却烫得她不敢对视。 原本是想和魏婕聊一会儿废话的,现在她简单的几句,和魏婕约好一会儿见面,魏婕会开车过来。她挂了电话,把自己的定位发过去,对方秒回了一条消息。 魏婕:卧槽!你一回A市就去找他了?你老实交待,你是不是奔着他回来的? 纪千尘有点尴尬,没回消息,把手机放回包里,带着几分怯意地转身。 她像一个逃学的孩子,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是一返校就遇到了校长,她那颗心七上八下的。 可是,栏杆边的人却和她全不一样,他始终保持着转过来的姿势没动,这会儿,已经平静地把手上那半支烟抽完。 他非常熟练地掐灭了烟头,扔进角落的垃圾桶,然后淡定地迈着长腿,徐徐向她走来,直到,擦肩而过。 淡淡的烟草味,代替了记忆中清新柠檬的味道。 纪千尘终于深深地吸气,回身开口:“迟恕。……你还记得我吗?” 他脚步骤停,许久,又重新响起,伴着他冷漠的声音:“不记得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留评有红包 谢谢不可说扔了4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10-12 22:47:07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m..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 第五十二章 执执爱成瘾2 迟恕走了, 头也不回。 他在撒谎,他明明就是记得的。 否则,他为什么一看到面试资料上的名字, 就直接淘汰了她? 岑意,听起来会让人想到“情意绵绵”的情意, 可纪千尘知道, 在迟恕的心里, 岑意是个再绝情不过的人。 不告而别, 一跑就是五年。岑意为了怕被迟恕找到,直接跑去了大西北, 断了和所有同学的联系。就连闺蜜魏婕, 也是后来才联系上的。 在原主的那一世里,岑意和迟恕最终是个花落人亡两不知的结局。岑意就像她的养母岑静一样,一生只爱过一个人, 却还是选择了孤独终老。 纪千尘一穿越过来, 就能感受到所有属于原主的喜怒哀乐。岑意爱死了迟恕, 是真的爱到了死。可是, 从她逃离的那天开始, 她就像个乌龟一样,缩在厚厚的壳里,用爱与恐惧束缚了自己一辈子。 虽然纪千尘不太想承认,但事实上,她知道自己和原主很像,她们在感情上都显得有点懦弱。 系统指定, 这一世的目标人物,是迟恕。 迟恕和原主是A市H理工大学一个系的同学,毕业的那年,原主生日,一向对她爱理不理的迟恕竟然送了她一份生日礼物。 虽然生日礼物并不是他精心准备的,只是他随意从自己手腕上取下来给她的,可原主还是高兴得一晚上没睡好觉。 生日礼物,就是那个纪千尘曾在两个世界里都见过的墨玉手串儿。现在想来,礼物虽然是随手送的,可那东西本身却并不简单。 后来,原主从他的世界里逃离,走前,她寄了个顺丰快递,把手串儿还给了迟恕。 一连三个世界都出现了这个墨玉手串,这一定不会是巧合。 纪千尘问系统:“他是不是同一个人?而我,每一次穿越的原主,都是我自己,对吗?” 系统笑起来不回答,那个爱念诗的毛病又来了:“所谓‘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所谓‘借问江潮与海水,何似君情与妾心?’看来,你悟到一点儿哦!” 纪千尘语文成绩很一般,但她听出来,系统的意思好像是承认了。 晴好的天气仿佛瞬间阴凉了下来,她感觉到这一世的任务,前路有点儿悲壮。被自己丢掉的人,现在又要厚着脸皮去攻略回来,而且出师不利,一见面就拿热脸碰了冷屁股。 她给自己打气:别怂啊,往前冲!已经孤独终老了那一世还不够吗?这次,勇敢点! 她一个人躲在平台上,做了半天心理建设,魏婕都已经开车到了楼下。 魏婕打电话来催:“我说,你下个楼不会比我从市局赶过来还慢吧?什么时候康宁集团的电梯已经破成这样了?” 纪千尘一边冲电话里道歉,一边飞奔着赶电梯。 中饭的地点是魏婕选的,就在康宁不远的一家川菜馆。菜的味道不错,就是辣得太厉害。 原主在A市读书的时候,她和魏婕经常一起吃川菜,五年后回来,不知道是原主的肠胃不适应了,还是魏婕功力更见深厚,纪千尘吃了几口,显然不是对手。 魏婕下午还要开车上班,俩人都没喝酒,纪千尘被麻辣火红的毛血旺呛得一个劲喝水。 魏婕没放过微信上的问题:“你老实交待,你一回来就跑康宁集团,是不是又想泡咱们系草来着?” 纪千尘不知道究竟是被辣椒还是被她的话呛的,红着脸:“你一个女的,说话怎么还是这副德行?当心市局领导把你当成公安队伍里的败类,直接开了你。” “我在单位说话不这样,我很斯文的!” 纪千尘呵呵一笑,信魏婕能斯文,那不如相信世上有鬼。 “别岔开话题啊,”魏婕一边给她夹菜,一边还凶她,“老实交待!” “你审犯人呢?”纪千尘虽然在抱怨,还是一五一十地跟她说了去康宁面试的事情。 魏婕笑得没心没肺的:“这么说起来,你就是那个肖婷婷的锦鲤啊!” “……”大概还真是,对于迟恕而言,也许文员是谁都可以,只是,他不想再见到岑意。 “不过,你还真是狠心,”魏婕话风一转,变得正经起来,“说走就走,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连我都不告诉。如果不是我神通广大,你是不是这辈子都没打算再联系我?” 魏婕和岑意、迟恕,都是学计算机的,她进了警局,动用了私人关系,才在两年后一次偶然的机会,大海捞针似的把岑意的行踪从大西北捞了出来。 久别之后,俩人一联系上,魏婕第一时间把岑意骂了个酣畅淋漓。 “怎么会呢?”纪千尘笑了笑,“我是打算晚一些再联系你的,我是为你好,怕你被人逼供。” 魏婕是她最好的朋友,她一消失,所有的人都会去找魏婕打听。要么,让魏婕替她顶住压力,要么,前功尽弃,被大家都知道她跑去了哪里。与其这样,她不如连魏婕一块儿瞒住。 然而,魏婕并不领情,她才不是个怕事的主儿。“今天你到底能不能给句实话,当初,你为什么要走?” 纪千尘闷着头吃菜,辣得喉咙冒烟,脑门冒汗。 不能,她还是不能说出来…… “今天还是聊你吧。咱俩关系这么好,这么些年从来没听说你谈恋爱,魏婕啊,你不是取向有问题吧?” 魏婕这人很能吃辣,大嗓门,说话犀利,糙得像个汉纸。别人男的斯文一点,她说人家娘,粗鲁一点的,俩人没开口就能打起来,还真就一直没谈过恋爱。 魏婕捏拳手:“……!!你是不是皮痒欠揍啊?” 转眼,一个月过去。 纪千尘在新的工作岗位走上了正轨,她的确是个打杂的,基本就是革命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一个月里,她加班六次了,起初是工作适应期,后来是常常被人抓壮丁。 上回在茶水间里和田莉一块儿聊八卦的姑娘叫李糖,是负责绩效考核那块的小主管。她没事最爱使唤人,看见纪千尘是新来的,只要碰到麻烦的苦差事自己懒得做,就叫纪千尘来帮忙。 她说,行政助理岗位职责里有一条“完成其他相关工作”,这些事就都包括在“其他”里。 在这些小事上,纪千尘懒得和李糖计较。她和迟恕是一届的同学,人家都已经坐上总经理的位置了,她还在打杂,本来就够难堪的了,如果再添一条刚过试用期就和同事闹矛盾,她觉得更难堪。 这天下班前,手头的工作又没做完,可预见的要加班。纪千尘抬眼望了一圈,同事们都从自己的小格间里出来,背着包包,打卡下班了,连李糖竟然也不例外。 她还真是搞笑诶,说事情多做不完找纪千尘来做,结果她自己按点走了?这样的人如果是在纪千尘在原公司做主管的那会儿,早就扣她绩效分,打发她走人了。康宁这么大的公司,也不知道领导都是怎么当的。 纪千尘点了外卖,外卖送来以后,她拿着去十七楼的小露台上吃。一来免得把办公区域弄得一股子饭菜味儿,二来这个季节不冷不热的很舒服,总比二楼餐厅空气好。 整个大楼只有两层楼有露台,各个楼层不同的窗户亮着灯,康宁集团勤奋的员工还真不少。 这里没地方坐,纪千尘把饭放在栏杆的台面上,站着吃。刚吃了一半,她听见身后有脚步声,缓缓地由远及近。 心跳突然快了几拍,她捧着饭拿着筷子没回头,可她已经猜到,来的人是谁。 迟恕隔着一段距离,也在栏杆边站住。他并没因为这里有人,流露出一丝多余的表情,甚至,他连看也没往这边看一眼,仿佛这边只是多了根柱子。 他拿着打火机,熟练地把烟点着。 纪千尘此时才意识到,这个地方离他的办公室很近,大概,他是经常来这儿抽烟的。可是,在他看来,会不会觉得她是早有预谋,故意来这里制造偶遇? 行政人资部和IT部不同楼层,照说,这里并不是她正常的活动范围。事实上,在她进公司的一个月里,除了面试的那天,她后来就只见过他一次。 她跑到十七楼来,傻乎乎地杵在高管专用电梯门口,没想到恰好挡了他的路。她根本不知道迟恕平时是那个时间上班的,尴尬之下,她解释了一句:“我来给肖婷婷还笔。” 于是,气氛更加尴尬。迟恕面无表情地看了看她手里拿着的,最多价值两元的黑水笔,对于她的解释懒得给予任何评论。他一言不发地绕开她走了,疏离冷淡到了极致。 纪千尘吃了个半饱,觉得味如嚼蜡。迟恕如果要误会她故意制造机会,她也没什么好解释,事实上,她来康宁应聘,整个都是一场蓄谋。 俩人都没说话,空气静得带有沉沉的压迫感。 纪千尘实在吃不进去了,她擦了嘴,连纸巾一起盖好,扔进垃圾桶里。转过身来,这个角落正好让她面向他的侧影。 五年了,他显得更成熟了,恰恰于清冷之中更添了无形的魅力。他的身材还是那么好,也许,他又长高了,从侧面看,腿又直又长,衬衣扎在西裤里,窄紧的腰身禁欲又勾人。 她像读书时的很多次一样,看着他,就有点移不开眼。 一会儿,她终于还是没忍住,走过去和他说话。既然这存心勾搭的罪名认不认都背定了,那她不如身体力行。 “迟恕……”她站在他身边,又闻到淡淡烟草的味道,她心里微微发酸,从前,他是不抽烟的。 “公司下月要组织全体员工户外拓展,高管也要去。我记得,你的肋骨受过伤,到时候你还是请假不要去了,或者,去了也别太……” 他蓦然侧眸,止住了她未完的话。 他修长的指节间还夹着短短的烟,目光阴鹜凶狠,纪千尘在脑子里快速回顾了一遍,她刚才分明只是出于关心,绝没有说过任何能激怒人的话。 可他的眼神分明是不友好的,冷淡、陌生,他直视着眼前的人,数秒后手臂离开栏杆,直身向她走来。 一步、两步、三步……他一直把纪千尘逼得背靠栏杆,仍旧没有止步。 纪千尘默默地吞咽了一下口水,看着迟恕靠过来,在离她很近的地方伸手扶栏,把她圈在栏杆和他的身体之间,他缓缓的俯身,压迫感让她顿时心如鹿撞。 她明知道现在迟恕有多不愿意看见她,有多讨厌她,他绝不会对她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可是,保持着这么一个将要被壁咚似的姿势,眼前近距离站着个帅到能让人流鼻血的男人,谁能保持淡定? 反正,纪千尘不行。 他的眼睛里闪着寒冰般的冷漠,一丝温度也没有:“你不出现的这五年,我过得很好。虚情假意的关心,我不需要。” 纪千尘在他的对视下,哑口无言。的确,没有她关心的生活,他已经过了五年。当年她也曾经说过,会一直关心他照顾他,可她还是招呼都不打就跑了。 她一动不动地呆愣在那里。这是五年来,离他怀抱最近的地方,却让人冷彻心扉。 他直起身,退了几步,将指间的烟狠拔了两口,然后熄灭。 “我的事,不用你来管。”声音冷淡,背影渐远。他又停住,加了一句:“在公司,你应该叫我迟总。” 而公司之外,宁可不再相遇。 作者有话要说:  用红包一炸,才发现小天使们默默地爱着我(⊙⊙) 都别潜水了,经常留言冒泡行不行?不然,写文好寂寞~ 再发一天红包,大家都要来哦~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m..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 第五十三章 执爱成瘾3 岑意从来就不喜欢数理化,可是, 因为听魏婕说, 迟恕选的理科班, 岑意一咬牙,也选了理科。 后来高考结束, 又是魏婕打听出,迟恕的志愿表上填的是H理工大学,岑意再次为了他,舍弃了她比较喜欢的A大。她不光自己报了和迟恕一样的学校和专业,还拉上了魏婕。 没办法,谁让她俩是死党, 永远公不离婆, 秤不离砣。 于是,H理工大学计算机系,那一年新生里, 迎来了三员虎将——迟恕、魏婕和岑意。 那时的迟恕很叛逆, 熬夜、打架、缺考……加上他长得帅, 很多女生喜欢又冷又坏的这一款。 那时的魏婕已经很“爷们”,会打球、会吵架、会保护岑意, 俨然是个大姐大。 那时的岑意,很快就显露出她粘人的功夫,迟恕出现的地方总有她,撒娇、耍赖、厚脸皮,样样都是一等一。 岑意就是凭直觉喜欢迟恕, 喜欢他所有的优点和缺点,包括他对人的阴郁、冷淡和锋利的棱角。 迟恕有回计算机竞赛获了奖,一大群女生围上去献殷勤,迟恕被挤在中间皱着眉头,绷着脸。 有人说:“迟恕,我要做你的女朋友。” 有人说:“迟恕,我想做你的优乐美。” 有人说:“迟恕,我要做你的小甜心。” 岑意有魏婕帮她开路,她一路挤进去,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我想做你妈……” 周围一片哄笑,迟恕淡漠的脸上终于有了反应,他盯着她,眸色虽还是淡淡的,说话却不客气。“我是你爸爸!” “……”岑意在魏婕的掩护下,在所有人的嘲讽声中,几乎是落荒而逃,草草结束了她生平第一次真心的告白。 迟恕大学第一个学期的体育就挂了科,一千米跑不及格,要等待补考。那个体育老师也是严苛,要求所有没过关的同学每晚下了晚自习到操场跑完五圈再回宿舍。 迟恕每次到操场,总能见到岑意,他跑步的时候她也陪着跑,他一停,她就跟着停。 这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可迟恕有点无奈,毕竟操场不是他家的,人家不用补考,还是可以来锻炼身体。 迟恕从来不跟她说话,她爱来就来,结果,一个月三十天,她一天都没落下,来得比迟恕还准时。 最后一天,迟恕拿出实力来,跑得飞快,岑意根本撵不上,眼看着被他甩了快一圈。俩人坐在操场边,岑意大喘着粗气问迟恕:“老师秒表是不是坏了?你跑得不慢啊!” “我本来就不慢,我只是……”只是一千米没跑完的时候,看见狐朋狗友在操场边招呼,悄悄溜走打游戏去了。他冷笑:“你还要做我妈?” “我、我……”她被他一盯着就紧张,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我只是想……像你妈妈一样陪着你、照顾你。” 迟恕愣了愣,没说话。好半天,他才说:“我妈早死了。” 时隔多年后,岑意始终忘不了他当时的神情。他低着头,额前的碎发自然地垂着,她看见他清冷的下巴,还有他幽凉的眼睛,像平静的湖面下裂着刺骨的冰。 可是,那时的迟恕虽然桀骜不驯,虽然打架逃学,可他不抽烟。岑意坐在他身边的时候,陪他跑步的时候,总能闻到清新的柠檬味,就像她心目中、时光里,那个清爽帅气的少年。 纪千尘一个人站在露台上,闷闷地想:看他现在的烟瘾,得有个几年的烟龄了吧? 许多事都变了。她穿越过来,从西北赶回A市,除了从魏婕那里知道迟恕在康宁集团工作,其他关于他的一切,她一无所知。 纪千尘带着满腔的酸涩回到办公室,又工作了两个小时,这一层楼的办公大厅里就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她收拾东西,准备下班,听见大厅玻璃门外的电梯“叮”了一下,在这个寂静的环境里显得格外突兀。 路子俊拿着几份文件走进来,径直向他的独立办公室走去。他环视了一眼,看见了纪千尘。 纪千尘看着对方特意往这边绕过来,连忙起身,叫了声“路总”。 路子俊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加班?” “嗯。”她点头。 他的目光从办公桌上扫过,拿起一份已经被收拾整齐准备放进盒子里的文件看了看,露出几分了然。“你是这么乐于助人的人?” “诶,其实我不是。”纪千尘笑了笑,“如果您能给我发加班工资当然会更好。” 路子俊愣了愣,也笑起来:“这个真没有。不过嘛,有些局面我倒是觉得可以改变一下……” 纪千尘还没明白他在说什么,他又问了一句:“我也该下班了,你住哪儿,看能不能顺路送送你?” 她摆一摆手:“不用,我能赶上末班车。” 纪千尘把文件都锁好,背了包,打了卡,出了一楼大门,发现外面在下雨。雨不大,可是,她低头看了眼脚上新买的高跟鞋,有点心疼。 她站在雨幕前,发了会儿呆,听见旁边在按喇叭。一台白色宝马摇下了玻璃,路子俊又问了一次:“下雨了,要不要搭车?” 楼内电梯可以直达附一楼停车场,他开了车出来,经过公司大门,恰好看见她站在那儿发呆。 纪千尘仍然委婉地拒绝,她轻拍了下包包:“我有伞。” 路子俊也不坚持,升上窗户,开车走了。 纪千尘撑开雨伞,终究还是踩着她新买的高跟鞋走向了公交站。雨声在耳边“沙沙”地响,属于原主的记忆不由自主地从脑海里涌出来。 岑意撑着把格子伞,追在迟恕的身后一路小跑。那天的雨更大,她单薄的肩和长长的裙摆全都被雨淋湿了。可伞,总是不偏不倚地罩在他的头顶。 岑意猛地打了个喷嚏,迟恕突然停了脚步转身,她就假装没防备,故意往他怀里撞。 谁知道迟恕比她反应更快,把手掌放胸前等她,她一脑门撞他手心里。虽然头不疼,可她却抑郁到心疼。 “你自己全淋湿了感觉不到吗?”他脸上阴沉沉的。 “那,你慢点走,咱们能共伞,我就不会淋湿了。”她答得很正经。 她看见有女生天天背着两把伞,专等下雨的时候好借伞给迟恕。奈何迟恕不怕淋雨,这招不好使。她就只带一把伞,她会死缠烂打追着他共伞。 “你能不能别跟着我?”他看起来还是很凶。 “可以。如果你每天乖乖地去教室上课,我就不用到处找你了。”她想了想,又说,“还有,加个微信呗,省得我不知道你在打游戏,我一打电话,害你被人砍死。” 她眼睛亮晶晶的,像装着清清的雨水,迟恕对加微信的事没接话,却到底还是向她靠近了半步,让小小的雨伞可以同时罩下她。 “我再说一遍,我不需要你打伞。” “可我不能让你淋雨,我要像你妈妈一样照顾你。” “你知不知道你很烦!” “我……知道。可你习惯就好了。” “……”迟恕气得半天没说话,那天,他到底没去打游戏,逼着她先回宿舍去换衣服,然后,上课、自习。 大学四年,迟恕好像一直很烦她,又好像渐渐地,真的有点习惯了。可她不知道,那习惯里,有几分算是喜欢。 纪千尘到了公交站又改变了主意,她坐车去了魏婕那里,还在她家附近买了一大袋子炸鸡。 魏婕闻着炸鸡的香味儿,一边流口水一边瞪她:“卧槽,人家深夜放毒,你是送货上门啊?你不知道我减肥呢!” “知道,”纪千尘自己先洗手抓了块炸鸡,“反正吃的是我的钱,不胖白不胖。” 魏婕欣然下爪:“也有道理。” 纪千尘吃着,问她:“你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吗?” “不知道,反正,毕业一周年同学聚会的时候,我看见他,他就已经在抽了。” 魏婕对她嘴里的“他”很有默契,除了迟恕就没别人。 “喂,你在我面前,好像就没别的可说了,除了他还是他。亏得是我了解你,不然,你还真像个渣女,当初一个劲儿地追人家是你,追完跑了的也是你。” 纪千尘“嘿嘿”地笑:“我这种数理化完全不行的人,能为了他考上H理工大,这样的毅力,怎么说也是情根深种,怎么会是渣女?” 人家高考心里念的都是“考啥都会,蒙啥都对”,她念的是“迟恕附体,天下无敌”。 “我去,说得好像你文科就很行似的。”魏婕露出不加掩饰的嘲笑,“在我面前,你就别装了你!” 这就尴尬了,魏婕可是个深知她老底的人。 纪千尘在想,是不是哪个世界里的自己文科都不行?她自己那种能把语文老师气到住院的作文功底就不说了,岑意也是个“了不起”的学生。她学到快中考了,还在一本正经地对老师说:“佚名这人可真了不起!好多诗都是他写的。” 魏婕是岑意从小到大的闺蜜,小学还是同班同学。上初中以后,魏婕去了A市住读,初中高中六年,岑意去看过她无数次。 当然,起初完全是冲着魏婕去的,后来大多时候,是为了偷偷看一眼和魏婕一个学校的迟恕。 “行行,咱们不说他了,说点儿别的。”纪千尘摆出惯用的耍无赖嘴脸,“小婕婕~你动用一下工作人脉,帮我查点事儿呗。” 魏婕对她的语气打了个寒战,放下手里的鸡块,义正言辞、两袖“油”风地说:“你想用一顿炸鸡就收买我以公谋私?” “嘻嘻,你又不是没干过。”那年她能从大西北查到岑意的下落,可见还是很强的。 纪千尘嬉皮笑脸:“大不了,我下点血本,再多收买你几次?” “成交!”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不可说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10-13 19:41:17 不可说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10-14 22:34:49 读者“想得美”,灌溉营养液+12019-10-15 01:14:26,,,,.. .. ,,,, 第五十四章 执爱成第瘾4 纪千尘第二天上班, 就看到了路子俊“改变局面”的方式。 他居然干脆地, 叫李糖把手上一些工作分给了纪千尘。这下, 纪千尘不是在“助人为乐”, 而是在完成自己份内工作了。 李糖趾高气扬地把一大堆资料交接给她,还要嘲笑她。“你这人可真阴险, 一边答应得好好的,说愿意帮忙, 一边又跑去领导那里告状。这下好啦, 搬着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吧!” “还有,你昨晚故意留下来加班,是因为早知道各部门总经理昨晚要去集团办公室开会,所以才留下来守株待兔, 对不对?” 纪千尘差点吐血,她就没见过这么无耻的人。自己内心险恶,还要血口喷人。 她刚想要摔东西和李糖吵起来,田莉跑来拉住她, 使眼色叫她别冲动。 田莉看了眼李糖:“你别想当然行不行, 路总这样安排, 不见得就是岑意告了状, 也不见得就是对岑意有什么不满。要不然, 他会把岑意请去喝茶,先批一顿。” 正说着,总经理助理邓莹过来,说路总叫岑意去趟他办公室。纪千尘余光一瞟, 看见李糖得意得快要笑岔了气。 纪千尘进门的时候,路子俊手上又随意地转着那支一看就很贵的金笔。他一抬头,看见她眼圈泛着红。 “咦?哭鼻子了?”他居然看起来很无辜。 “这是个和工作本身无关的问题。”纪千尘面无表情,用面试时他的原话回答他。 “Ok,那咱们说说工作。”他笑着问,“你不喜欢我给你增加的工作内容?” 不加薪却加工作,没人会喜欢吧?可是纪千尘想了想,反正自己之前也是在加班了,给别人帮忙和做自己的工作,总是一回事。 “我只是不喜欢被人冤枉。”她说着眼圈又红了几分。 路子俊看着她,声音放柔和,劝慰了一句:“你不必理睬她。” 说完,他又意识到,自己说了工作以外的话题。他这个人一向公私分明,特别是在办公室里,和下属只谈公事。 可他刚刚看到,这个会在下雨天倔强地说“我有伞”的姑娘红了眼,他竟然一瞬心软。 “我叫你进来,只是想跟你说,虽然没有加班工资,但是,好好工作,我会给你升职加薪。” 纪千尘在做了这么久行政助理之后,听见“加薪”两个字,顿时感觉整个世界都亮了。“真的?” 她惊喜加疑惑了一会儿,很快反应过来:“您的意思是……” 路子俊伸个根食指,做禁声的动作:“别说,你现在,只管好好工作。”他笑起来,浓眉间带着点阳光晴朗的味道。他喜欢和聪明人说话,每次都是一点即透。 其实纪千尘刚才就有点奇怪,觉得哪里不对,现在想想,路子俊叫李糖分给她的工作,已经涉及了康宁集团绩效体系的核心。这意味着分权,意味着纪千尘不再是一个打杂的行政助理。她只要好好努力,随时可能取代李糖。 她前几天听田莉说过,李糖是集团某领导的亲戚,李糖不管工作努不努力,前面几任总经理都动不了她。路子俊很聪明,他不会把李糖裁掉,但他会把所有核心的工作都拿走。 “可是,为什么会是我?”纪千尘还是有点懵。 他答得云淡风轻:“有些事没有为什么。” 就好像,岑意是肖婷婷的锦鲤,那么,李糖也是纪千尘的锦鲤。从路子俊招聘她进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在盘算这件事情。 纪千尘从路子俊的办公室出来,同事们已经去二楼餐饮中心吃中饭了,只有田莉在等她。 田莉问她:“没事吧?” 她感激地笑了笑回答:“没事。” 这一刻,她没有在想李糖和路子俊,她在想迟恕。李糖说,昨晚是各部门总经理在集团办公室开会。难怪,她会在下班时间,在十七楼露台遇见迟恕。他抽完烟,也上楼开会去了。 其实纪千尘不知道,昨晚在公司楼下,她没有上路子俊的车,而是一个人走在雨里,曾经有一辆黑色的小车悄悄从她身边经过,车上的人淡淡地扫过她一眼。 康宁集团全体员工户外拓展的日子很快来到了。 由于公司员工太多,因此要分三天、分部门进行。行政人资部和采购部在第一天,而IT和广告部一起,被分在第三天。 行政人资部需要抽调人手负责本次拓展活动的接洽和后勤保障工作,负责这件事的人三天都得去,遇上某个拓展项目人数不够,还得上去凑一轮。 李糖早早地自告奋勇,要和田莉一块去奋战三天。谁都知道,她可不是吃苦耐劳的人,她这么主动,无非是为了能和迟恕一块儿待上一天。 田莉原本都答应了,而且报路子俊批准了。结果行政人资部拓展一天结束,李糖就立马改变了主意。 以前公司每年都是分部门旅游,今年不知道谁出的馊主意要去拓展。公司很多人都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少爷小姐,李糖拓展一天就像遭了霜打的茄子,蔫得快挂了。 现在,就算她再怎么惦记着男神,她的体力值也只够她趴床上休养的了。再让她接着去替补加服务两天,她怕自己要完。 她不去也就算了,她还推荐纪千尘去,说她是新员工需要磨炼,而且她的岗位,就是打杂的。 纪千尘明知道李糖跟她有仇,故意整她,她还是欣然答应了。这回,她可不是助人为乐,她和李糖一样的心思,是冲着迟恕去的。这么累的活儿,没有动力,谁去? 纪千尘拓展一天下来,比李糖强点儿,但身上也磕碰得青紫了好几块。再经过第二天,等到她第三天出现在迟恕的面前,已经比原本的肤色黑了几个色度。 今天,纪千尘和田莉是分好了工的,一人陪同一个部门。IT部年轻的男同事特别多,在来的大巴车上就开始纷纷和纪千尘套近乎。田莉乐得去广告部,那边人少,会更轻松。 下了大巴,纪千尘和拓展公司的人员一起检查了一遍场地,就张罗着安排后勤服务。迟恕冷眼看着自己部门几个小伙子在热情地帮她搬瓶装水,那样子,比平时工作时,显得精神饱满、有激情得多。 她的长相是那种不容人忽视的明艳秀丽,打眼却并不咄咄逼人,她性格开朗又不做作,给人的感觉就像开在春风里的小花。迟恕知道的,她读书时就这样,总能很快地和人打成一片,无论是男生还是女生。 原主的性格和纪千尘本身很接近,她和人熟起来快,但她并不花心。事实上,在她看来,所有友好的人都定义在朋友的范围里,她不太注重性别。或者换句话说,在她的眼睛里,只看得见迟恕是异性。 她是H理工大计算机系毕业的高材生,从前每次考试前,她都拉着迟恕陪练,迟恕对她的专业能力再清楚不过。她简历上也写着,这五年里她一直从事和专业相关的工作。 可是,她却跑来康宁做行政助理,打杂跑腿、帮人订票订房;对外接洽时还要讨价还价、拎包送水,真亏她想得出来。 一整天,迟恕都没有和纪千尘说过一句话。部门有什么事需要与她这个行政人员沟通的话,一般都是蒋波或者肖婷婷出面,转达迟总的意思。 纪千尘知道自己和迟恕的关系一直很僵,她也并不勉强,怕自找没趣。这是她的工作,她只做她该做的事,至少今天来陪他拓展的人不是李糖,这么一想,也还不错。 IT部的总经理助理是蒋波,一个看着挺老实的小伙子。可纪千尘稍一留心就发现,那个肖婷婷虽然看着文静少语,却总有事没事就往迟恕身边凑,比蒋波还殷勤。 公司统一下发的白色拓展T恤扎在裤腰里,肖婷婷人如其名,亭亭玉立,把婀娜的腰部曲线很好地展现了出来。加上她胸部资源丰富,每次贴过去和迟恕说话时,都像在无心地显露她的事业线。 纪千尘心里酸酸的,干脆装瞎,眼不见为净。虽然她明知道,迟恕这样的男人,总少不了被人觊觎,她也明知道,迟恕从来不是她什么人,可她就是不舒服。 她本以为,装瞎就能相安无事。然而,就在这一天的最后一个拓展项目,传统的毕业墙进行时,出了点小事故。 爬毕业墙的时候,迟恕以身作则,自愿垫后,和几个小伙子们负责给前面的同事当人梯。 几个男同事率先登顶,中间上去的人上面有人拽,下面有人推,就容易多了。 到了肖婷婷,明显体力不行,四肢没力气,上不去又下不来,在中间卡了好一会儿。 原本毕业墙是有人数要求的,IT部人多,小伙子也多,并不需要人人参与。像她这种明显不适合攀援项目的,完全可以换别的同事来,也不知道怎么就算上了肖婷婷。 悬在中间最消耗体力,上面拉的和下面当人梯的个个都快坚持不住了,肖婷婷的胳膊腿都累得发颤,脸也憋紫了。她探着脖子往下面看,显然那意思是想放弃,上不去就先下来。 蒋波看见了,热心地对她伸了手,她跳下来的时候好接住她。可是肖婷婷松开上面的人,拐了个弯,是冲着迟恕的方向跳下来的。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迟恕反应过来,飞快地伸手去接人,但是,他当时站的位置非常不利,侧身的时候双臂都使不上力气。 肖婷婷下扑的来势很急,迟恕总算是抓了她一把,没让她摔伤。可是巨大的冲击力撞得他往后坐倒,肖婷婷在旁边地上滚了一圈儿才停下。迟恕的颈上被划了一条口子,往外流血,是肖婷婷摔下来想去抱人的时候,手上过于夸张的戒指造成的。 迟恕认识岑意多年,从没听过她用那么凌厉的语气对人说话,她简直像是气急败坏地对肖婷婷嚷着:“拓展前再三强调过了,任何饰物不许佩戴,你为什么不听!” 说着,她已经跑过来,蹲在他身边,想要看清楚他脖子上的伤口。阳光太耀眼,迟恕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急起来眼睛沁着水气,泛着微红。 肖婷婷被她吼了一句,明明是不服气的,自己的手下败将,一个打杂的,凭什么凶她?可她毕竟闯了祸,本想借机和迟总亲近一下,却弄巧成拙,害领导受了伤,她抿着嘴,把戴戒指的手藏在身后,表情楚楚可怜。 迟恕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淡淡地说了声:“你们继续,别停下。”他说的是拓展。 几个女同事上去把肖婷婷拉起来,蒋波对纪千尘说:“麻烦你陪迟总去趟医务室,处理下伤口。”他又回身击掌两下,吸引大家的注意力:“咱们继续,加油!”,,,,.. .. ,,,, 第五十五章 执爱成瘾5 拓展中心的医务室不远, 可是医生刚巧不在。 纪千尘打了个电话, 说值班医生在另一边场地包扎伤员,要晚一些才能回来。广告部某位思维太活跃, 身体协调却不给力的同事,在空中器械上做危险动作, 结果不当心摔下来, 还好没骨折。 这样一比较, IT部这边就只能算是小事故了,如果当时迟恕的反应不够快,或者他不愿意伸手去接,肖婷婷这会儿不知道会不会比广告部那位还惨? 其实,迟恕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接住肖婷婷, 这多少让纪千尘有点意外。他一直是个很冷漠的人,尤其是对女生,如果换作五年前, 也许他会冷眼看着人掉下来。 他会很绝情地说:“人不作就不会死,关我什么事?” 纪千尘一时间有些走神,这样想来, 迟恕从前对她还算特别的,至少, 她那样作天作地,他都纵容了,没让她作死,也没让她再淋雨。 可是, 今天的肖婷婷呢?难道她也是特别的? 既然医生来不了,迟恕懒得等,如果不是纪千尘说天气热,怕感染,他根本都不想来。 纪千尘当然不能让他就这样走了,她按照电话里交待的位置翻找消毒棉签、医用碘伏和纱布,打算自己动手。他漫不经心地看着她找东西,长腿交叉,倚在雪白的床边,就仿佛刚刚流血的地方是在别人脖子上。 她把托盘放在右手边,准备好一切,想要给他先清洗一下伤口,抬头却又愣了愣。 迟恕已经意外听话地坐在床边,好整以暇地等着她过来。然而,伤口在右侧颈上,纪千尘如果从正面过去,然后俯身低头……那个让人心跳加速的近距离,像是在主动索吻。 她老实地垂眸,不想和他对视,耳尖却悄悄泛着粉红。 她知道清洗伤口会刺激得伤口很疼,她格外小心翼翼,既怕沙尘没洗干净,又怕下手太重。她几乎是屏住呼吸,尽管很专注,她还是感觉到他落在她脸上的气息,勾得她心痒。 她的专注力受到了影响,目光忍不住默默游走在他白皙优雅的脖颈和弧线利落的喉结。 他这个人总是这样,看着很禁欲,同时又很性感。 记忆里,她喜欢他的一切,包括那双一见难忘的眼睛,那双修长冷白色的手。而最让她一直肖想的,是他浅粉色的薄唇,可她打了好几回主意,一次都没得逞。 迟恕就像她肚子里的蛔虫,她一动歪心思,他就能提前感知。岑意偷袭过、装晕过,还试过霸王硬上弓,迟恕总是轻巧地一偏头就躲过去了,让她亲个空,就连强上的那次,也被他捉小猫似的从身上把她扒下来,附赠她一句:“请矜持。” 纪千尘脸上发烫,不知道是因为自己的胡思乱想,还是因为感觉到他的目光。她悄悄抬了下眼,发现迟恕真的在看她。 他现在不是很讨厌她,多看一眼都不愿意的吗? 纪千尘有点疑惑,和他对视着,纤长的睫毛颤了颤。 迟恕看见她脸红了,时隔多年,她还像当初一样,很容易脸红。她表面上张牙舞爪、没羞没臊,脸皮超级厚,其实,她每次脸一红,会连带着耳尖都粉粉的,很可爱。 他轻笑了一下,声音带着磁性却冷冰冰的:“五年了,你还是只会这一套吗?又想故计重施?” 死缠烂打、装可怜,等到他真的动了心,她就跑得远远的,再不要他了。 当年,他找过她,找不到;他打电话,她换号。连魏婕那里都问不到任何关于她的消息。 她真是个,好狠心的女人。 “岑意,耍得我团团转,很有意思么?”他盯着她,眼睛像幽黑的深潭,里面藏了丝嘲讽。 纪千尘一愣,心中发痛,手下跟着重重地按了按。棉签压着伤口,在药水的浸润下威力无穷,迟恕在猝不及防下皱着眉,轻抽了口气。 很好,两个人都感觉痛了才公平。 她扔了手里的棉签,又换了两根干净的,给他擦药。“我没耍你。还有,那时候,是我在天天围着你团团转,可你……你就是不喜欢我。” 她像在赌气,擦完药,低头收拾托盘。迟恕擒住她一只手腕,默默等着她抬头。 “所以,为什么要回来?”当俩人再一次对视,他的神情阴沉刻薄,“是觉得不甘心,还是觉得我就该任你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我再说一次我没有!”她气闷之下像炸毛的小兽,低着头用双臂猛地推开他。他后退半步,再次发出轻微的抽气声。 纪千尘听到了,心又马上提了起来:“是不是撞到你肋骨了?”那个曾经受过伤的地方。 迟恕白着脸,缓缓地摇了下头。他只是在刚刚后退的时候后背碰到了床架子,他之前拓展是向后摔倒的,可能后背上有淤青或者擦伤。 没等纪千尘再说话,迟恕已经起身出门,离开了医务室。背影那样决绝,就好像,她只是个陌生的路人。 五年了,她一走,音信全无。迟恕以为她早就不记得他了,偏偏她还心心念念他有一根曾经受过伤的肋骨。这是在做给谁看! 迟恕从小就很叛逆,他考上H理工大,是为了和父亲迟毅较劲。大姨总说他,如果肯用全部心思来学习,铁定能考上清华北大。他考上很多人羡慕的H理工大,的确只用了一半的心,全靠基因好。 他的外公外婆都曾经是大学教授,外公俞安华是非常有名气的博士生导师,父亲迟毅当年就是俞安华的得意门生。大姨俞诗书画精湛,母亲俞音曾得过许多国内外的钢琴大奖,可谓一曲方歇,余音绕梁。 他出生在一个书香门第,却一直活得冷冷清清。他很早就知道,爸爸不爱妈妈。大姨说,爸爸在感情上背叛了妈妈,他心里爱的,是另一个女人。 六岁那年,妈妈没了,迟恕上学了。大姨从那时就教会了他仇恨,她还说,他妈妈是大家闺秀,他父母的婚姻看起来是天作之合,然而,越是顺理成章的婚姻越是靠不住,家花永远没有野花香。 迟恕从入学的第一天起,就没有停止过逃学打架,渐渐地,爸爸不再管他。那么多年,父子俩过得形同陌路。 他不再逃学打架,是在遇到了岑意之后。 有一天大晚上的,岑意跑去学校的后门口等他,那是他打完游戏,从网吧回学校必经的地方。 谁知,她一出后门,就看见一群人在打架,打得特别凶,其中有迟恕。 等到对方的人被打跑,迟恕才看见站在一边被吓哭了的小姑娘。她刚才都没敢喊他,就怕他一分神,会被人打。 他皱着眉微微低头:“哭什么?” 岑意虽然和他同年级,毕竟男女有别,她身材娇小,此刻哭得像只小花猫。“你嘴角青了。” 他随意地抬手抹了一下,从小没爹疼没娘爱的孩子,已经习惯了。“我不疼。” “可我看着疼。”她带着鼻音,还抽了两下鼻子,尾音软萌,像猫尾巴扫过心口,仿佛能止疼。 迟恕看着她哭红的眼睛鼻子,呆愣了一会儿,绷着脸问:“这么晚了,你跑来干嘛?” 她这才想起来意,止住了哭,从外套里面拿出一杯保着温的奶茶。“和室友去逛街,看到新开了一家,味道不错。” 迟恕站着没接,她就把吸管拆开了插好,捧到他嘴边。这姑娘有点倔,除了死缠烂打,还喜欢给他吃她喜欢的东西,她说这叫分享。 “怎么样,是不是好喝?” 迟恕一向不太吃甜食,他蹙了下眉又松开,点了下头:“嗯。” “那你慢慢喝,早点回宿舍,我先走啦。”她心满意足,快走几步进了校门,又转身对他挥挥手,提醒了一声,“门禁时间快到了!” 迟恕看着她轻快的背影,像只灵巧的小鸟,不自觉又就着吸管喝了一大口。他在想,她滑嫩Q弹的脸蛋会不会和椰果感觉差不多? 身后传来“啧啧”几声感叹,他才发现一起打架的哥们都没走,站在旁边艳羡不已。 “这么漂亮的女生,身材也好,她怎么就不追在我后头,给我送奶茶呢?” 迟恕狠狠瞪了那人一眼,骂了句:“想得美。” 几人一起进校门,过了会儿,他又突然说:“以后你们和人打架,别叫我了。” 那几人惊得不轻,这是多少年的浪子要回头?“为、为什么啊?” “因为她哭起来很烦。”迟恕轻描淡写地答完,径自回了宿舍楼。 他说他不再打架,就像他不再逃课、不再通宵打游戏一样,一言九鼎。可是,没隔多久,他却又和人打了一架,而且,还伤了一根肋骨。 这回,岑意哭得更厉害,她抱着他的胳膊,迟恕觉得自己的左臂上稀里哗啦像遭了水灾。 然而,他到底还是忍住了,没把她推开,也自始至终没有告诉过她,这一回打架,其实是为了她。 前几天,他恰巧看见三个混混在校外的小吃街对着岑意和她的室友动手动脚,满嘴荤话。后来可算让他逮着了,他一个打三个,孤军奋战,把他们打得满地找牙,他当然也得付出点代价。 他觉得,没必要把这件事告诉岑意。架是他自己想打的,不管她知不知道,他都会这么做。就像,无论她有没有看懂他的回应,她都会义无反顾地追在他身后说:我想照顾你。 迟恕迎着夕阳走出拓展中心的医务室,他默默地把一只手按在胸前。疼的不是肋骨,疼的是心。 这颗心、这个人、这么多年,他白疼了。 他只记住大姨说过,这世上轻易得到的人都不会被珍惜,就像他父母的婚姻。可他却忘了,这世上也没有一个人,会愿意不离不弃地一直追在他身后。 当他想要回头抱她的时候,她已经不见了。 纪千尘收好托盘药品,又给医生打电话说了一声,这才返回拓展场地,和IT部的人汇合。 拓展结束,两个部门一共三台车,田莉又回了纪千尘坐的这辆大巴车,并没和广告部一起走。 “今天时间不早了,不用回公司,直接各部门聚餐,那几个部门的同事已经陆续从公司出发了。” 田莉对纪千尘说:“你还不知道吧,IT部和我们部门订的同一家餐厅,路总和迟总商量着,干脆两个部门联谊聚餐了。” 其实,只是路子俊跟迟恕商量,迟恕对这种问题一向没兴趣,也不反对,所以“嗯”了一声,算是达成共识。 纪千尘听见后面座位一小伙在说:“咱们部门光棍儿多,人家行政人资姑娘多,早该联谊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不可说扔了2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10-16 22:51:04 看到许多跟文的小天使们还去默默订阅了我的完结文,谢谢厚爱!爱你们~ 为表示感谢,提前附赠一个小番外: 迟恕和纪千尘举行婚礼时,请了蒋波当伴郎,魏婕当伴娘。 后来不知道啥时起,伴郎伴娘悄悄好上了。 蒋波和魏婕结婚的那天,按规矩,新郎要把新娘一口气抱上婚车,不能让新娘脚沾地。 然而,魏婕本来就不算娇小,蒋波又挺瘦,抱了几回,总是体力不济。 眼看着婚车出发的吉时要到了,魏婕一着急,脱了高跟鞋,赤脚穿着婚纱,抱起蒋波就跑。 蒋波不乐意了:“这样子出去,我男子汉的威风扫地,我不要面子的么?” 魏婕冲他抛了个媚眼:“男子汉的威风,晚上让你找回来。” 蒋波顿时红了瘦脸,窝在强壮新娘的臂弯里,安静如鸡。,,,,.. .. ,,,, 第五十六章 执爱成第瘾6 麒麟饭店, 灯火如昼。 康宁集团的IT部和行政人资部都算是员工较多的部门,要合在一起聚餐, 是事先订好的座。 路子俊带着行政人资部的其他人先到餐厅, 等到拓展完的IT同事和田莉、纪千尘过来, 大厅里一下子就喧嚣沸腾起来。 主宾席上安排的是两位总经理、两位总助和其他几个最会闹气氛的同事,纪千尘和田莉坐在另一桌, 一起的还有拓展结束就请了一天病假的李糖。 还没开始上菜, 纪千尘就发现迟恕不见了。她自己是不好意思打听迟恕去哪儿了,可是, 李糖会主动地去打听。 上菜后, 同事们开始陆续地向领导敬酒,迟恕不在,火力都对准了路子俊。李糖拿着酒杯过去晃了一圈回来, 撅着嘴说:“蒋波说迟总去机场接人了。” 李糖因为体力不行, 没能陪着IT部拓展,好容易能一起吃饭,关键人物却不在。她别提有多扫兴。 “接什么人啊?非得迟总亲自去。”田莉一边吃菜一边问,“蒋波有说他今晚上还过来吗?” “我哪儿知道。”李糖像只泄气的皮球。这两个问题, 估计蒋波也不会敢去问迟总吧。 敬完领导,大家都放开了, 李糖跑去旁边桌上行酒令,桌上的人也都三三两两地边吃边聊。 纪千尘和田莉老实坐在一起吃东西,纪千尘依然是这个吃嘛嘛香的性子。 “迟总行情一直这么好吗?公司里是不是很多人喜欢他?” “是吧。”田莉吃了几口又接上话,“其实咱们路总行情也不错的, 追他的小姑娘能从公司门口排到南京路去。” “啊?”纪千尘差点从嘴里掉出个肉元子。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田莉诧异地看着她,“咱们路总长得不帅吗?不算事业有成吗?而且,他家里环境好,性格也随和。” 做HR多年的人,一般都性格不错,情商也高,至少,比迟恕更加不随和的人,还真不多见。 “哦,我的意思是……看他的年纪,难道还单身么?”除了年纪问题,还有就是,在纪千尘的意识里,没人能被拿来和迟恕比。 “年纪不老啊,”田莉慢条斯理地解释,“路总离过婚,听说结婚一年就离了,现在女儿都三四岁了。不过只要人好多金,谁在乎这个?” 纪千尘默默点头,忍不住开始八卦:“你不也单着吗?你离路总那是近水楼台,还有公司那么一大堆的光棍儿,你怎么还不找呀?” 田莉喝了点酒,说话十分坦率。“我读大学那会儿,谈过一个男朋友的。毕业不久就分手了,我一直没删他微信。后来,我就总对着他的微信朋友圈较劲,想着,我一定要比他活得更好。他跳槽了,换了家大公司,我也跳槽,往更大的公司跳;他升职了,我也升职了,比他晚不了多少。” 她苦笑了一下:“再后来,他找到新的女朋友了,秀恩爱、结婚……他结婚那天,请了很多老同学,没请我。我安慰自己,有什么呀?谁稀罕?偏偏有个同学还傻乎乎地给我发消息,问我送多少钱红包,他说他去不了,叫我去吃饭帮他一块儿送了,他微信转帐给我。” “我没回消息,看着手机就哭了。”她眼角微湿,“我那时候才明白,虽然分手了,可我从没真的放下过他。可惜……太迟了,他结婚了,他会和别人一起做那些我们做过的事儿,甚至更多,比如,生儿育女。” 难怪田莉一直没找男朋友,对身边异性也没什么兴趣。事业上再要强,感情上仍是输得一败涂地。她这份执念,和原主还真是像。 纪千尘本来是抱着点八卦的心思,听到最后,她心里酸涩起来。如果她动作再慢点,再和迟恕较劲儿下去,估计也就是这么个结局。 不同的是,她好像连难过的资格都没有,迟恕连她的前男友都算不上。在大学四年的时光里,一直是她追他跑,他们是多么纯洁的暗恋关系,还什么事都没做过,是不是有点可惜? 就除了,在毕业聚餐的那晚,她知道对他的粉唇求而不得,最后借着酒胆强行亲了他的脸。这是唯一一次,肢体最亲密的接触。简直纯洁得让她郁闷! 她并没郁闷多久,现场的光棍们借着酒胆,拿着酒杯过来了。平时也只有绷着脸的迟恕能压制住他们那颗躁动的心,现在迟恕不在,温和可亲的路总一定不会阻挠大家“为了公司发展,建立革命友谊”。 田莉平时对男同事总虎着脸,他们很知趣,只把目标瞄准了进公司不太久的新员工。更重要的是,这位新员工不仅人长得漂亮,而且好相处,有人甚至盼着,能天天拓展。 纪千尘可不傻,就算能喝几杯的酒量,这个时候也只能装怂。她今晚只要开了头,喝了其中某位“和新同事打招呼”的酒,这所有人的酒都逃不过,肯定是走着进来,横着出去的结果。 于是,她只能百般推脱,说自己酒量实在是差得吓人,酒品又不好,求大哥们放过。 几个小伙子也狡猾,不肯轻易地放过她,酒量不好没关系,抿一小口意思一下也行,关键是不能不给面子,还有先喝谁的是个问题,要是意思起来,大概就成了无数个一小口。反正大晚上精力旺盛,几个人说累了就坐下,和她慢慢磨。 磨的时间久了,纪千尘脸上有点挂不住,田莉想帮她劝走这些人也没那个能耐。 僵持不下的时候,旁边的光线微微一黑,纪千尘侧头看了眼,招呼一声:“路总。” 路子俊先前就是被众人围攻敬酒,今晚没少喝,他身上带了酒气,脸色微红,倒是显得气色不错。他做了个动作示意田莉往旁边坐一张椅子,他就在纪千尘身边坐下。 “叫你们联谊,没叫你们跑来欺负我们部门新员工。”路子俊故意瞪着那几个小伙子挑衅,“刚才谁说自己的酒非喝不可的?倒上,我替她喝。” 纪千尘愣了愣,又见他虎着脸:“我先把酒喝了,省得你们以为行政部好欺负。等回头,我非找你们迟总告状,收拾你们!” 几个小伙子“嘿嘿”地挠头,有两个闲扯了几句就跑了,毕竟顶着领导的压力泡妞放不开。还有几个胆大的,仗着路子俊不是他们直接领导,而且大人有大量,不会和他们计较小事情,所以还真把酒倒上了。 迟恕返回麒麟饭店看到的,就是纪千尘被好几个男同事围着,她的部门总经理在亲自为她挡酒。 纪千尘也透过人群的缝隙看见了迟恕,他从外面回来,并不是一个人,蒋波之前说过,迟恕是去机场接人了。 他身边并肩站着个很养眼的女人,年轻优雅,时尚中又悄悄地流露出几分“腹有诗书气自华”的味道。 迟恕已经把拓展的T恤换成了自己的圆领休闲衫,仍然是充满运动气息的一身装束。比起平时在公司,他此刻少了点戾气,多了些清爽干净的气息,像个温顺的大男孩。 他的手臂上,搭着件薄薄的开衫外套,女式的。 纪千尘觉得心脏紧了一下,强烈的危机感袭来。迟恕那样的人,是不会随便帮女生拿衣服的。虽然他俩没什么暧昧的动作,可这点小细节已经够暧昧了。 迟恕沉着眸色往这边看了一眼,他手底下那几个躁动的年轻人立马收敛了许多。迟恕虽然年轻,但技术上堪称天才,而且有种无形的威慑力,让人不服不行。 这边劝酒的几个也没什么心思闹下去,草草收兵,跑到旁边唱歌去了。 迟恕把服务员叫过来,重新点了两人份的餐。等服务员拿着单子出去,纪千尘听见那边传来娇柔的女声,像在撒娇:“飞机上的饭别提多难吃了,我真的一口都吃不下去……” 心里酸得厉害,岑意当年也是这样在他面前撒娇,希望他能对她好一点,可他总是绷着脸,绝没有此刻他表现出的温和纵容。 那俩人很快起身,去了大厅外的一个小包间吃饭,大概是嫌这边人多太吵。看着一双璧人的背影,有人忍不住议论:“这女的看起来不错诶,文静大方,肯定是大家闺秀。” 有人接口:“废话!不优秀的,咱们迟总能看得上眼吗?” 某位性格腼腆的IT小伙偷瞄了纪千尘一眼,背转身对同伴说了句悄悄话:“其实,我还是觉得岑意最好看,漂亮得特别明显!只可惜,人家连看都没多看我一眼。” 纪千尘默默地坐着,心里不是滋味,吃了一晚上的饭,全变成了一肚子酸水。想不到田莉的故事这么快在自己身上重演,迟恕有女朋友了,秀恩爱了,是不是还快要结婚了? 原来,他从来不喜欢她这种死缠烂打型的,他喜欢文静的,就像肖婷婷和他身边的那位。 纪千尘端起面前的酒杯,满满的白酒,一口抽干,辣得两眼雾气蒙蒙。她一偏头,看见路子俊喝酒喝得面红耳赤,夹着根烟像在研究她。 “看着我干嘛?”她还以为自己脸上有东西。 “我费半天工夫帮你把酒都挡了,指望把你留着给我当代驾。结果人都走光了,你自己喝上了?” “……您怎么不早说?” 路子俊笑起来,笑得很爽朗:“逗你的你也信?我又不知道你会开车,而且,我把车留在公司了,根本没开来。” 他显然是早知道会喝酒,有备而来的。纪千尘笑了笑:“谢谢领导。” 迟恕那边吃饭倒是很快,俩人没过多久便回来了,叫上路子俊,大家都过去唱歌。 两个部门的领导是逃不过的,大家让出麦克风,起着哄叫两位总经理开嗓。路子俊也不推辞,先唱了一首,一听就是经常出来玩儿,麦霸级的人物。 迟恕向来话少,也不爱在人前唱歌,可是他的歌声岑意是听过的,很好听。迟恕的嗓音条件好,他妈妈钢琴造诣极高,他可能自带音乐细胞,节奏和旋律都能掌握得很好。 麦克风传过去,迟恕果然推辞了,蒋波站出来说替迟总唱一首,众人不买账。后来,还是那位“大家闺秀”看不过眼,起身唱了首英文歌。 人美歌甜,还有个很淑女的名字:陈欣怡。 迟恕竟然心安理得地由着陈欣怡替他唱歌,他俩之间的关系,虽然没人好当面去问,却也差不多心知肚明。 纪千尘强作镇定,和大家一样,十分享受地听完优美的英文歌。她目光淡淡地扫了一圈,看见了面如菜色的李糖和沉默得几乎没有存在感的肖婷婷。 肖婷婷今天做错了事,本来就有点怕迟恕,现在再看到陈欣怡,自觉地缩在角落里当丑小鸭。 陈欣怡把手里的麦交给蒋波,回到迟恕身边落座,好像还轻笑了一句:“你怎么还是不喜欢和人家一起K歌?” 纪千尘默默地起身,出门,往洗手间走去。表面上依然从容淡定,只有她自己看得见步履仓皇。 她在洗手间磨蹭了一会儿,准备出来的时候,在洗手台前恰巧遇见陈欣怡进来。 陈欣怡看起来心情很好,她“嗨”了一声,对纪千尘打了个招呼。纪千尘是美女,很容易给人留下印象。 纪千尘无奈,也只能硬着头皮,回报一个友好的微笑。毕竟,陈欣怡多么无辜,她并不会知道,自己被对面的人当作情敌。 纪千尘擦了手出来,被靠在走道边的人吓了一跳。迟恕惯用的姿势,慵懒地背靠着墙,一手插在裤兜里。 她在默默地嗤之以鼻,没有朋友圈,还可以现实版秀恩爱。迟恕也学会粘人了吗,就连一刻也不能和女朋友分开?连上个洗手间,他还要来门口等着? 她的心一直被什么东西掐着,憋闷得难受,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心跳还是不争气地快了几拍。她努力地保持着步伐平稳,不快也不慢,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迟恕的目光总好像若有若无地在她身上停留。 然而,几秒钟就从他的身边经过,他始终垂眸,没有动一下。 也许,他早就不是以前的迟恕了,五年里发生了什么?他们在一起多久了? 在这个世界上,有了另一个女人,她会对他撒娇,会被他照顾,会记得他所有的喜好和习惯…… 纪千尘在心中轻叹:或许,她的世界早已与他擦肩,过去的真的已经过去,再也找不回来了。 她可以等他,却不会当第三者去插足他的感情。所以这一次,是真的应该放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挺住,最困难的时候就要过去了。 宝贝们放心,男主不会喜欢别人的!,,,,.. .. ,,,, 第五十七章 执五爱成瘾7 纪千尘从洗手间回来, 拿了包包准备离开。 田莉也不爱唱歌,早就想走了, 她叫住纪千尘:“一起走吧。” 路子俊跟着她俩起身:“我也早点儿回去, 省得女儿数落我又不在家陪她。” 田莉笑着打趣:“您可真是模范老爸。” “诶,模范可以,老字我可不接受。” 路子俊确实不算老, 他结婚早,虽然现在女儿三四岁了, 他也才三十出头。 他问了俩人的住址,说打个车顺路把她俩都送回去, 单身女性晚上独自回家不安全。 纪千尘本来想说不用, 抬头看见迟恕和陈欣怡并肩走过来,却鬼使神差地点点头。 她知道自己不该去想, 却又不可控制地去想,都说久别胜新婚, 今天陈欣怡不知道是从哪里飞回来, 对于他俩来说,这应该会是个浪漫的夜晚吧。 她恍恍惚惚的,从上车一直到田莉下车,她都在发呆。田莉下车后和她说“拜拜”, 她才缓过神来。 路子俊也跟着下车, 在路边买了两瓶水,才重新回到车上来。他这次没坐前面,而是坐在之前田莉的位置, 把水递了一瓶给纪千尘。 “不舒服?” 纪千尘愣了一下,心虚地“嗯”了一声。 “那杯酒喝猛了吧?喝点水。” “谢谢。” 他自己手上那瓶先拧开喝了一口:“你今天说两回谢谢了,下车的时候是不是打算再说一次?” 纪千尘笑了一下:“无以为报,要不然,我给你说一个秘密吧。” 她看见路子俊颇有兴趣地侧过脸来看着她。 “我来面试的时候,你不是问我为什么来康宁?我告诉你,是为了一个人。”她没醉,但确实有点酒精作用,她闷了一晚上,这会儿发挥效力了。 路子俊没动,默默地看了她一会儿,试探地说出两个字:“迟恕?” 纪千尘抚了抚胸口,就连听到他的名字,都还是会怦然心动啊。“我和公司里那些喜欢他的姑娘们可不一样,我喜欢他的时间最长。” “有多长?”他似笑非笑。 她伸出三根手指,又收回一根:“二十多年!” “你喝晕头了吧?”路子俊差点笑喷,“二十多年前你还在学习系鞋带,白天玩滑滑梯,晚上看《天线宝宝》呢!” 他笑完,终于敛了神情,变得一本正经:“我想,你俩是大学同学吧?” “你怎么知道?”纪千尘问完就觉得自己傻乎乎的,人家可是公司人事领导,还面试过她的,当然是看过她的应聘资料。她和公司里大名鼎鼎的迟总同校同系同届,这还不明显吗? 路子俊看她恍然大悟的表情,果然没回答这个傻问题。其实,他前天还在好奇,她明明说自己不是个爱助人为乐的人,为什么又替李糖接下了陪同拓展的苦差事。 现在他明白了,同时还明白了为什么自从迟恕和陈欣怡双双出现,这姑娘的表情就跟胃疼似的。 他停顿了一会儿,才说:“我和我前妻,也是读书那会儿好上的。那个时候人的想法很单纯,以为喜欢上一个人,就会是一辈子。” “那,有没有复合的可能?”纪千尘又开始发扬她的八卦精神。 路子俊轻笑了一下:“并不是所有失去的感情,都值得被追回。” 她的眼睛里也失去了光彩,低语着:“确实。” 放弃攻略任务,她会死吧?会永远消失?可那又如何,上一世加这一世,她已经赚够了本儿了。只不过,现实世界里的爸妈怎么办?那可是亲爸妈,把她养大,没享过她一天福。 不管怎么说,她都不会做那种恶意破坏别人感情的事,这是她的底线。 系统突然出声:“宿主,你有消极怠工情绪。所谓‘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纪千尘:“别闹,很烦。”心情不好,她直接屏蔽了系统。 “哈,刚才聊到哪儿了?”她重新对上路子俊,“不复合也没关系,反正公司里有大把的仰慕者。” “你这都是哪里听到的小道消息?”路子俊挑了下浓眉,故意绷着脸说,“公司有制度,同事之间不许谈恋爱。” “所以,迟恕他不适合你。”他又轻声补了一句。 纪千尘被他的神逻辑逗得笑起来。“这样一说,整个康宁的一大片好男人都淘汰了。” 也行,没有迟恕,她也不一定非要嫁给别人。把每一天当世界末日来活着,她一样会过得很精彩。 到了小区,纪千尘还是说了声“谢谢”:“太晚了,我就不邀请领导上楼喝茶了。” 路子俊也不客气,和她道了别,叫的士掉头出了小区,拐上了主马路。 纪千尘回到A市,是租住的小公寓,只有一室一厅,面积非常小,不过她还挺满意。这是临要回来的时候,她托魏婕帮忙才找到的地方。 岑意小时候是个弃婴,并不知道亲生父母是谁。她是被养母岑静抱回家养大的,她一直觉得自己很幸运,因为老天让她遇到了岑静,她拥有了缺失的母爱。 而且,在F市,养母给了她一个虽然并不富裕,却很温暖的家。F市虽然不如A市繁华,却也是个山明水秀、生活安逸的地方。 可惜,幸福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后来,家里出了变故,岑静和外公岑朗相依为命了很多年。一直到,大学毕业的那年,外公去世了。岑意独自处理完外公的后事,去了大西北。 纪千尘回房洗了个澡,拿着干发巾擦头,听见手机响起来。 她从桌上拿了手机,怔忡了一下,擦头发的那只手也僵在了半空中。记忆里,这个号码这才是第二次出现在她的手机来电上,是迟恕。 他一直没有换号,上大学那会儿,什么事都是岑意追着他跑,他从来不需要主动给她打电话。后来岑意消失了,他打过电话找她,她没有接。 岑意对迟恕是没有拒绝能力的,可是迟恕唯一一次打电话找她,她却拒接了。记得,她按下红键的时候,早已泣不成声,拇指也抖得厉害。她满脑子想着迟恕寒气逼人、怒不可遏的样子,那一下,斩断了一生的情缘。 手机已经响了好几声了,纪千尘想了想,按下接听键。 电话通了,可俩人都没主动开口,任由空气沉默,一时间万籁俱静。纪千尘犟着不肯先说话,迟恕似乎也是无从开口。 几秒钟过去了,谁也没挂,纪千尘想,他难得主动打一次电话,总不至于就为了和她拼一拼耐力吧? 迟恕知道,她认出了他的电话,她知道是他。要不然,这么长时间的沉默,她早就挂电话了。 “为什么还留着这个号?”他总算说话了,声音极轻,轻得像多少次午夜梦回。 纪千尘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也完全没想到,他打电话问的就是这个。 这是A市的移动号码,当年岑意读书的时候用的就是它。那次拒接了迟恕的电话,她换号了,换了个工作地的号码,可这个手机号,她一直舍不得停掉。留着它,就像留着抹不掉的记忆,忘不了的爱人,和那段无法割舍的青春。 纪千尘回到A市,就重新启用了这个号码,那天应聘表上填的就是它。难道说,迟恕当时一看到名字就厌恶得直接把表扔在了一边,没注意到电话? 那他今天为什么想到要拨打这个号码?在这个,和女友久别团聚,应当是甜蜜浪漫的夜晚。 她迟迟不回答,像睡着了似的,对面的人不耐烦地凶了一句:“说话。” 声音那样阴沉,像是想要把五年前没接通电话的怒气都补回来。 可她能说什么?如果今天没有见到陈欣怡,她或许会考虑来一番深情告白,可是,一切都不同了,问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她做了个深呼吸,语气平静:“这是我的事。” 就像那天他说“我的事,不用你来管”,那么很好,从此,桥归桥、路归路。 电话里再听不见回音,只有死一般的寂静,仿佛两边对峙着的是两个石头人,没有心跳也没有呼吸。 她知道迟恕那般阴郁的性子,他听到这样的话,一定明白她的意思。如果此刻他就站在面前,整个人一定冷峻得像块冰。 纪千尘捂着胸口,分不清那里的情绪哪些属于原主,哪些属于自己。岑意爱他心疼他,无论何时何地,一生无怨无悔,可她始终没勇气选择和迟恕在一起。 爱就爱了,不在乎结局如何,岑意拼命地爱过一个人,只不过,没有结局而已。 一段漫长的沉默,电话被挂断了。热气袭人的夏夜,凉意彻骨。 一人挂一次,今生倒也公平得很。 纪千尘拿着手机,呆站在窗前,突然望见楼下有台黑色的车亮了下车灯,门被拉开,一个人坐进去把车开走。虽然只是黑暗里一个模糊的身影,她脑中却莫名冒出一个闪念,那人是迟恕。 紧接着,她自嘲地笑了一下,怎么可能? 且不说他根本不知道她的住址,就算知道,他今晚也不可能会来。 她吹干头发,把自己扔在柔软的床上,捧着手机给魏婕发信息。 纪千尘:小婕婕~你睡了没有? 魏婕:正准备睡,你要给我讲睡前故事? 纪千尘:嗯,给你讲一个感人的故事。 魏婕:说。 纪千尘:我为了他,大老远奔回了A市,然后发现,他有女朋友了。我白辞了那么好的工作,丢了那么高的收入,打了那么久的杂,心好痛,感觉自己是傻叉。 魏婕:你活该! 纪千尘:……太绝情了吧?虽然说以前是我跑了,五年了,他找女朋友没啥错…… 几乎是同时的,魏婕的信息已经进来了:行了,别逗了,收起你的幽默,我明天还得早起。 纪千尘:!!!我那么真诚地跟你说!我哪里幽默了? 魏婕:你如果说迟恕有很多很多女人暗恋他,这个我信。但是,这世界上皮最厚,最不怕冻的女人就是你了,别的女人一旦靠近他,分分钟被冻死。放心,除了你,他找不到别人来忍受他。 魏婕发来一个表情:晚安。 纪千尘发着呆,小婕婕说的话似乎没毛病,可是细想想,又和现实相违背。 陈欣怡不怕冻,因为迟恕对她很暖啊。从前他冷冰冰的,或许只是因为,他还没有遇到真正让他动心的人。这就很扎心了。 纪千尘一回来,迟恕就猜到是为了他,那么今晚他带着陈欣怡出现,他应该也能猜到她在想些什么。可他打了电话,却丝毫没有要解释的意思。他并不想解释什么,因为那就是他想让她明白的事实——他有女朋友了,请她的“故技重施”适可而止。 她很郁闷,应对的方法就是,熄灯,睡觉。 夜色里,迟恕一边开车走在回家的路上,一边用耳机接听电话。 “你还在外面呢?急着从我家离开,是跑哪儿去了?”陈欣怡应该也只是问问,这样的问题,迟恕向来不喜欢回答。“我好像做错件事儿,你可别骂我。” “嗯。”迟恕淡淡地应了一声,示意她往下说。 “我跟我妈说,今晚发现你们公司有个美女,听蒋波说她叫岑意。也不知道,这个岑意,是不是那个岑意。” 迟恕默了一下,问她:“大姨怎么说?” “我以为我妈她知道这事儿的,谁曾想她不知道。她当时就急了,让我问问你到底是不是。她说十有八·九就是那姑娘又回来了,如果真是,叫我劝你离她远点儿。她当年就是和你玩玩而已,这回肯定又没安好心。” 陈欣怡又急着继续说:“诶,以上全是我妈的观点,不代表我的哈。我看今晚那个岑意还挺好的,至少够漂亮,配得上你。” 陈欣怡是迟恕的表姐,她妈妈就是俞诗,迟家父子关系不好,迟恕幼时多得大姨的关照,和陈欣怡自然也十分熟稔。她只比迟恕大一个月,所以,迟恕从不叫她表姐,都是叫名字。 大学毕业时,岑意跑了,迟恕消沉了好些时。俞诗知道陈欣怡和他关系好,把她派去打探消息,后来,她还真的从某位陪迟恕一块打过架的哥们那儿得知了关于岑意的事。 这位哥们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看到岑意跑了,心里竟然有点幸灾乐祸。他对陈欣怡说的,几乎全是岑意的坏话,说她人美是非多,追迟恕的时候觉得新鲜,结果撩完就跑。诸如此类,别提多难听。 俞诗一听,当时便从心里把岑意此人拉入了黑名单,她走了,对于迟恕真是大幸。俞家是书香门第,俞诗一辈子清高,她觉得像岑意这样的女孩子,根本不配和迟恕在一起。 而迟恕知道了这件事,正式和当年那些狐朋狗友绝交,断了联系。 后来,陈欣怡去了国外留学,一年都难回来一次。这回难得的假期,她没想到一回来,就不小心捅到了马蜂窝。 陈欣怡年轻,思想比俞诗开化得多,她今天在洗手间遇到岑意的时候,就想问问她当年是不是曾经和迟恕同学过。然而,毕竟一面之交,她怕自己太过唐突,才没问出口。 迟恕在电话里听着陈欣怡絮叨,半晌终于说出句话来:“你别听那些人胡说,她不是那样的人。” 他还是没回答,这个岑意是不是就是那个岑意。但陈欣怡想,他这应该算是默认了。 迟恕挂了电话,却在心里问自己,她对他是不是真的那么不在乎? 作者有话要说:  迟恕:这是咋了? 纪千尘:胃疼。 迟恕:正常,醋喝多了胃肯定疼。 纪千尘:迟早换你醋一回试试! 推荐基友文:《陛下垂涎我美色》by起跃 星烟战战兢兢活了十几年,生怕自己这张脸惹了杀身之祸。 直到一个月夜,她听到有人要将她填井。 为了活命她主动去勾搭了一个大靠山 ——当今皇上赢绍。 进宫之后,星烟任由媚骨疯长,变成了名副其实的狐狸精,缠上了赢绍。 满朝文武百官惶惶跪在赢绍的面前,集体抗议,“妖妃祸国,请皇上三思啊。” 赢绍低下头看了一眼正在玩弄自己衣摆的美人儿,很高兴的宣布,“那就不当妃,当朕的皇后。” 众臣集呼:“妖后!” 后来,耳根子不得清净的赢绍,拖着星烟去了龙床上,十月之后赢绍抱着两个胖胖的皇子出来。 重臣齐呼,“皇后万福金安。”,,,,.. .. ,,,, 第五十八章 执爱成瘾爱8 这是一个烈日炎炎的上午, 天气预报说,江城今天高温有38度, 然而路面温度,至少有四十多,人在太阳下暴晒,就像是串上的烧烤。 很不幸, 纪千尘此刻就是江城大街上的“烧肉”之一。她不仅在被暴晒,还在一路奔跑。 她是凌晨六点接到邓莹的求助电话,邓莹在电话那头,像是被火点着了尾巴。 邓莹说,IT部的迟总今天在江城和一家公司进行业务接洽,她之前一时疏忽,有份文件忘了盖公章。蒋波竟然也一直没发现,早起整理资料时才看见了, 慌忙给邓莹打电话。 邓莹今天上午要跟着路子俊参加重要的外勤活动,她打了一圈电话求助, 居然个个都推脱说走不开。 纪千尘自从决定放弃攻略任务,现在每一天都当作世界末日将要来临一样活着,就像个得了绝症的人,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哪天突然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虽然她这几天刚好身体不太舒服, 扁桃体发炎, 咳嗽得厉害,可她还是热情果断地拍了胸脯:“没问题,公章交给我, 我去。” 邓莹说得有道理,工作失误需要被追究,但眼下更重要的是公司的荣誉。想一想公司核心部门的迟总在众目睽睽之下尴尬地拿出一份不合要求的文件,他的面子又如何挂得住? 纪千尘目前本来就是个打杂的,就连迟恕这次前往江城出差的高铁票和入住酒店都是她给订的,再没人比她更清楚状况。 她觉得,这么关键的时刻,她作为一名优秀的打杂人员,是时候挺身而出了。 甚至于,她从公司取了公章离开的时候,还微笑着对一楼的保安大哥打了个招呼。保安大哥在她身后感叹:“这大楼里像这么亲切没脾气的漂亮姑娘,现在可不多见了!” 她顾影自怜:多么好的有为青年,也不知道还能活几天? 好在江城离A市不远,一个半小时的高铁,车次挺多的。她直奔高铁站,买到了最早的票,下了高铁如果打个车去酒店,应该能赶上十点的会谈。 本来这种事也可以叫IT部的文员肖婷婷去,可是,那次拓展后没多久,肖婷婷就辞职了。入职这么短时间就离职的员工,在康宁也十分少见。 没人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辞职,肖婷婷只说是个人原因,别的什么都不肯透露。只有她自己知道,那天迟恕把她叫进办公室对她说,拓展的时候他伸手去接她,全都看在她是IT部员工的份上,而他不能让自己部门的人在拓展中出事。 他还非常直接地说:“以你的状态,不适合留在这里继续工作。” 迟恕已经给她留足了面子,她究竟是什么样的状态,他和她都心知肚明。他的拒绝冰冷无情毫无回旋的余地,让她感到无地自容。 纪千尘原本按照既定计划,时间是足够的,谁知道江城也是一大堵城,的士从高铁站出来,一路大堵小堵,最后被堵了个水泄不通。 她坐在车上等得心急如焚,司机大哥倒像是习惯了一样,干脆把手机搁在手机架上追起剧来。 这是部热血沸腾的抗战片,突突突的枪声响得让人焦躁。纪千尘忍不住了,在高德地图上看,像是离终点也不太远,她凑上前问了一声:“您看,我下车走过去能行吗?” 司机大哥打量她一眼:“那看你体力好不好。其实离得也不远了,就……五六里路吧,你要是跑着去,估计还能比我快。” 手机上冲锋号吹响的那一刻,纪千尘下了车。于是,有了她在江城大街边撒腿奔跑的那一幕。 幸亏,岑意的身体不弱,她也曾经陪着迟恕每晚在操场上练过长跑;幸亏,纪千尘早上接到邓莹的电话后,明智地放弃了高跟鞋,选择了一双舒适的休闲鞋。 只是,她发了炎的扁桃体很不给力,在大太阳下面跑久了,嗓子肿痛得厉害,一咳起来像个垂死的病人。 她跑的时候还听见后面一位大爷说:“这姑娘是不是包被人抢了?追小偷呢?跑的可真快!” 旁边大妈大声反驳:“老头子你瞎了,她包不是好好地背着呢吗?” 纪千尘渐渐地跑不动了,跑一段就停下来撑着腰大喘气。 她一度想放弃算了,公司丢不丢脸关她P事,可她又倔,既然来都来了,得对得起自己。如果时间耽误了,她来这趟就白费了。 迟恕和蒋波看着时间快到了,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那么重要的文件,混是混不过去的,大不了厚着脸皮给对方赔礼道歉。 蒋波之前给纪千尘打过电话,纪千尘说堵车堵得厉害,他也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还特意又查看了路况信息,今天那条路是修地铁加上交通事故,堵上了根本出不来。 时间差不多了,蒋波在迟恕的房间收拾好电脑和资料,俩人准备去酒店会议室。 蒋波一拉房间,外面正好闯进个人来,脸都还没看清楚,纪千尘已经顺着门边的墙,弯腰喘着气,缓缓坐到了地毯上。 迟恕和蒋波都呆在那儿没出声,一是不知道她怎么过来的,二是看她这副模样,活像是遭了劫匪。 纪千尘也咳得根本说不出话来,就一低头,把斜挎的包包取下来,丢给蒋波,公章在里面。 蒋波明白过来,赶紧把包打开,先把章盖上。然后,他一边把公章放回包里,一边问她:“你怎么样了?” 纪千尘摆手,趴在地上不想动。“你们……赶紧去吧,让我……在这里死一会儿……” 蒋波:“……” 迟恕一个大步走过去,蹲了下来,他蹙着俊雅的浓眉,伸手试了下她的额头。咳得这么重,好在还没发烧,她就为了送个公章,从堵车的地方一直跑到了这里? 她这个人,从小到大都是一根筋,她这是要去评选公司年度最佳打杂人员吗? 迟恕看着她被太阳晒得脸色发白,满头大汗,他的脸色倒是比她还要难看。他脱口说了句:“你是傻子吗?” 说完,俩人相对而视,都有点愣神。 从前迟恕爱逃课,后来一到上课时间岑意就跟着他。如果是他选修的课程岑意没选,她也要跟着去听,不管能不能听懂。 有天下课铃响了,老师都走出教室了,她这个平时下课像条龙的人还趴在课桌上睡觉。迟恕叫了她一声,她没醒,他觉得不对劲,才去试她的额头,居然热得烫手。 岑意睡意朦胧地睁开眼,就发觉迟恕的一只手按在她的额前,带着凉意的掌心贴着高烧的皮肤,感觉很舒服。他正逆光看着她,冷白的肤色都镀了层暖暖的柔光,比平时显得温和了许多。 然而,一切都是假象,迟恕开口说了句:“你是傻子吗?” 发着高烧还非要跑来上一堂和她没关系的选修课,不对,是跑来一堂和她没关系的选修课上睡觉。 岑意瞪着他,从课桌把脑袋支起来,问:“下节是什么课?去哪个教室?” 迟恕抓起她用来装模作样的书本,拽着她往外走:“去医务室。” 后来岑意被他强行捉去看病了,打了一针,还开了几盒药。迟恕连人带药打包交给了魏婕,临走的时候,他还威胁岑意:“按时吃药,病没好别来找我,我听到你咳嗽喷嚏的,很烦!” 一直被跟来跟去,迟恕觉得自己像受人监管的犯人,可是一个学期下来,居然让他改掉了随便逃课的习惯。 就是这个一根筋的姑娘,被他嫌弃却还一直陪着他,陪着他通过了体育考试,陪着他戒掉了逃学打架,渐渐地,从一个倚仗着基因好和小聪明每次压线过关的人,变成了真正实力派的学霸。 她让他戒掉了那些坏习惯,却一点点地,把忍受她的烦,变成了一种深入骨髓的习惯。 纪千尘偏了一下脸,躲开了他的掌心,和他掌心里记忆犹存的温度。 蒋波在旁边提醒:“迟总,快迟到了。” 他对于迟恕的动作倒没有太多的惊讶,做迟恕的助理时间久了,他知道迟总是个面冷心热的人,对手底下的员工尤其的好。虽然工作上严苛,出了错会被骂得很惨,但生活上却截然不同。上回蒋波的妈妈住院做手术,迟恕还特意微信转账,叫他给妈妈买点好吃的。 他把员工的利益看得比自己的更重,出了什么事,责任他总是自己扛。他这么年轻就升到了总经理,除了专业上被人称作天才,他更有做领导的胸襟。 他的胸襟,只有到了她面前,几乎化为乌有。他感觉到她的冷淡,沉着脸默默收了手,起身,到底是和蒋波一起,走了出去。 纪千尘就坐在地上,歇到整个人恢复活力。她这时才意识到,她独自一人,留在迟恕的房间里。 她站起来,腿还有点软,她没敢往床上坐,迟恕这人有点洁癖。 他的房间非常整齐,像他的人一样,干净清爽,丝毫不见生活中的凌乱,客房清洁员遇到他这样的客人,真是种福气。 唯一能看出他住过的痕迹,是床边随手搭着一件黑色的衬衣,虽然她站得离床很远,却仿佛能感觉到,房间里属于他的气息。 他会让人着迷,就像一个人抽烟上了瘾。其实没有哪个姑娘生来就不怕冻,不怕被人嫌弃,可岑意对他的执着,就像飞蛾扑火的决心。 那年那天,是迟恕的生日,岑意送给他的生日礼物,是她攒钱买的一件黑色衬衣。 她把纸袋递给迟恕的时候,很怕他看出来,她叠衬衣的水平是多么有限,担心他会嫌弃。可是他并没有,还对她说了“谢谢”。 岑意一早把衬衣的包装拆了,在领口的内侧,绣了一个属于她的唇印。她是先涂好口红亲上去,再比着口红印绣出来的,是她毕生最好的手艺。 她提心吊胆,如果迟恕当场把衬衣抖开来看,她会被他嘲笑到死,不如找个地缝钻进去。还好他道完谢,就换了个话题。 “我不喜欢欠人情,你生日是哪天,我也给你送生日礼物。” “哈哈,真的吗?”她满脸惊喜,早就在这儿等着他呢。“我生日也是今天,你说,咱俩是不是特别有缘,因为我们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 她看着迟恕一副难以相信的神情,飞快地从包里掏出学生证。“我早知道你不会信,你自己看,我没骗你吧?” 迟恕拿着她的学生证看了好半天,才终于确定,竟然真的有这么碰巧的事情。 他说到做到,当即把自己腕上戴着的墨玉手串取下来,交在她手心里。 “生日快乐!”他停顿了一会儿,又叮嘱,“这个要保存好,它很重要。” 岑意使劲地点头。她虽然早听说迟恕家里经济状况很好,可是他的衣着打扮向来都简单朴素、清清爽爽,这个手串,是她见到在迟恕身上出现过的唯一的饰物。 那天,岑意傻乐了一晚上。她一直没敢告诉迟恕,其实,她并不知道自己真正的生日是哪天。 孤儿院所有不知道生日的孩子,那张表格上登记的生日,都是院长随手填的。她后来还特意跑去那家孤儿院问过,院长说,根据捡到的时候孩子的大小倒推生日,这个她最在行,误差不会大于一个月…… 岑意自从知道了这些,她就丧失了过生日的激情。一年又一年,除了小时候妈妈做的一碗鸡蛋面,她就再没有认真过过生日。所以,在魏婕和迟恕的印象里,同学几年,都从没有关于她生日的记忆。 可现在,她无比庆幸,院长奶奶填了这一天做她的生日。既然填了,这一天就是她的,是她和迟恕共同的生日。看吧,老天注定了,她的命运会和他扯上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不可说扔了3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10-19 20:53:49 起跃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10-20 10:31:18 九重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10-20 12:38:49,,,,.. .. ,,,, 第五十九章 执爱成章瘾9 那晚,岑意借着收到生日礼物的激动, 趁机拥抱了迟恕。 迟恕可能是看在生日的份上, 居然没有躲开她。 她抱着就舍不得撒手, 虽然心跳得疯狂, 像个用力砸出去的乒乓球, 可是, 他身上的味道好好闻,浅浅的柠檬气息,让人觉得清爽干净。 还有, 他的腰围配上她的臂长,简直是最舒服的尺度。她把脸埋在他的左肩, 忍不住咧嘴笑得像个傻子。 “你知道吗?这是我从小到大, 收到最喜欢的生日礼物。我简直要感激涕零了!” “你要涕零就涕零, 不要在我衣服上蹭行不行?”迟恕被她贪婪地抱了半天,终于又烦了。 岑意还想要得寸进尺, 她手上没松开, 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转过来过于明显地垂涎他诱人的薄唇。她趁着他在说话, 悄悄地往上凑, 只差一点点就要成功的关键时刻, 被他毫不留情地从身上扒开,功败垂成。 当时她暗搓搓地想,下次送东西不能用纸袋来装,一定要送他两个篮球,让他一手抱一个, 看他还怎么能把她从身上扒下来。 唇与唇的亲密接触没有成功,可是后来,迟恕把她送到宿舍楼下,用手和她的长发做了一次亲密接触。他难得那么温柔地揉了揉她的头,对她说了“晚安”。 她顶着幸福的鸡窝头和所有人的目光,满足地上楼睡觉。 岑意后来拐弯抹角地向迟恕问起过那件衬衣。 迟恕生日以后对此只字不提,她觉得不应该。他如果看见了那件衬衣的特别之处,就算笑话她不矜持,骂她恶作剧,也总该有点反应。 可岑意问起时,他只是淡淡地看她一眼,看得她心虚,他却轻描淡写地说一句:“这么热了,谁还穿衬衣?” 她默默地想,也许,要到秋天能穿衬衣的时候,迟恕才会想起她送的衬衣,才会发现这个秘密了。 可是,纪千尘至今也不知道,迟恕后来又没有想起那件过季的衬衣。 那年夏天,他们毕业了,岑意在毕业的那晚,决定远远地躲开他。秋天来临的时候,她早已经消失于他的世界里,他或许,根本不愿再想起她,也许会抹去一切关于她的痕迹。 纪千尘也没有在房间里留下任何痕迹,她休息好了,便悄悄离开了这家酒店。迟恕和蒋波的房间是提前预定的,她今天赶过来,已经订不到房了。 她去了附近的一家酒店,开好了房间,下午睡了一觉。傍晚时,她接到蒋波的电话,说今天会谈很顺利,有她的功劳,叫她一起出去吃晚饭。他问了她住在哪家酒店,说等会过来接她。 迟恕和蒋波午饭时是在酒席上应酬,晚上没什么公事了,便想要犒劳功臣。只是纪千尘嗓子疼得厉害,没什么胃口,于是跟蒋波说她已经点了外卖,叫他们自己去吃。 她草草解决了晚饭,窝在被子里看电视。门铃响起来,她冲着门口问了声:“谁啊?”嗓子难受,声音也有点哑。 那人不回答,接着按门铃,按得一声接一声,好像理直气壮,好像还很有脾气。 纪千尘从被窝钻出来,跑到门口往猫眼里看,正看见迟恕在盯着她。她吓得心里一咯噔,才反应过来他从外面明明是看不见她的。 他这个人的气场什么时候都那么足,哪怕他光站着不说话,哪怕只是眼角余光,也让人没法忽视他的存在。 她磨蹭的这个过程,门铃又响了两下。她拉开门,用公式化的职业微笑来应对门外的人。 “迟总,这么晚了,有事啊?” 迟恕的目光幽幽地从她光滑的肩头扫过,面无表情:“套件衣服,跟我走。” 纪千尘反应过来,她只穿了件非常凉爽的吊带衫。夏天女生穿吊带在街上走的多的是,她不觉得有什么,可是房间的冷气开得足,她先前缩在被子里不觉得,这会儿感到了凉意。 她捂着嘴咳嗽了几下,反身回到床前,抓起件针织开衫穿上,却并没有要跟他走的意思。“去哪儿啊?” “去医院。”他还是和当年一样霸道。 “不去。”纪千尘索性在床边坐下了,“我在A市买了药,只不过今天出门急,忘带了,明天回去就接着吃药。” “明天?”他皱着眉,神情不悦,“你如果明天发现自己已经咳成了肺炎呢?” 他长腿一迈,几步到了床前,像从前那样拽住她的手腕,要强行带她去看病。 纪千尘往后缩,他攥得紧,手腕抽不出来。她急了,用另一只手去掰,他不吭声,由着她掰。 五年了,她还和读书时一样,手臂纤细,张牙舞爪起来反而有些惹人疼。他即使拽着不松手,却也不敢太用力,怕给她胳膊弄折了。 纪千尘好容易把他的手掰开,他又重新扣住,手掌上还残留着她掐出来的指甲印。她再掰,他仍然不说话,由着她,显出极好的耐性。 纪千尘禁不住恼火,职业微笑和礼貌的尊称全都一边儿去。她叫起来:“迟恕!你一个男的,大晚上跑我房间来待着会不会非常不合适?” 迟恕瞥她一眼,保持着掌中的禁锢,声音清淡却带着挑衅。“你呢?你一个女的,之前一个人在我房里,盯着我的衬衣看什么?” “……”纪千尘瞪大一双水雾蒙蒙的眼睛看着他,半晌说不出话。他怎么知道她盯着衬衣发呆了?他有读心术?他在自己房间装监控?谁会这么有病! 她排除所有的可能,还是想不通,一脸茫然地问:“你怎么知道……” 他已经狡黠地微微勾了勾薄唇:“猜的。” 一间整洁的屋子,一张素白的床,一般人的目光,都会落在唯一显得凌乱和色彩突出的地方,就是那件黑色的衬衣。 而且,那件衬衣和当年她送的那件款式一模一样,仅仅少了领口的那点“特色”。如果她真的关注到了,或许说明,曾经让他铭记的过往,她也并没有忘怀。 “什么猜的?你这是诈骗!”纪千尘终于反应过来,他在和她玩心理游戏。 迟恕并不想费精神和她争辩,一把将她拉下了床,又低头看着她白嫩的小脚丫,拎着她轻声呵斥了一句:“穿鞋。” “你很烦!”她撇嘴,“我现在又没有缠着你,我就算不停地咳嗽打喷嚏流鼻涕说胡话,也都不会吵到你,你非拉着我去医院干嘛!” 迟恕的眸光沉了一下,脸上仍然没什么表情,却似乎是耐性被消耗殆尽。他干脆弯腰抄腿,准备把不配合、不穿鞋的人直接抱走。 纪千尘在顽强地抵抗,她猛地往床上一退,结果把扣住她不放手的迟恕也带了过来。他猝不及防地压过来,幸亏反应快,他用胳膊撑住了床,不然的话,会整个压在她身上。 这样的距离和姿势,当初她曾默默地肖想。 她视线的上方,是他性感的薄唇,绷紧的下巴和喉结的弧度,曲线利落。 他能感觉她胸口起伏,透露着甜美的气息。 俩人的思绪都像卡了壳一般,停顿片刻。 纪千尘突然皱着眉,推他,使劲把脸转向旁边,重重地咳。她这个动作太大,眼看着头要碰到床头柜的一角,他拿手帮她挡了一下。 她的额角撞在他的掌心里,他的手背为她隔开了柜角。 他等着她咳完,才默默地撤手,看见她咳得久了,眼睛有点红,眼角泛着水光。 纪千尘好半天才平复了气息,楚楚可怜地坐在那里。她不想再纠缠下去了,很累,如果让陈欣怡知道她和迟恕在房间里这样拉拉扯扯,这又叫什么事情? “你走吧。我的事,不用你来管。”她把他说过话都还给他。 迟恕垂着眼睑,静静地站在床头。半晌,他转身往门口走,只有声音冷淡幽凉地传来。 “你很记仇是吗?刚好,我也是。” 房门关上的声音让她莫名难过,迟恕走了。 她没看见,迟恕带上门走出去的那一瞬,眼圈也红了。如果看见,或许会更难过。 手机铃声打断了她的难过,是房屋中介打电话过来,提醒她该交房租了。人穷起来,往往不记得要给钱,她可不是存心的。 纪千尘放下电话心情更加不好,觉得自己一定是脸上写着个“衰”字。有病、没钱,攻略失败,随时要完。 这一刻,想要在有生之年做个有为青年的坚强突然瓦解,她靠在床头念哪吒的经典台词:“生活你全是泪,越是折腾越倒霉,垂死挣扎你累不累,不如瘫在床上睡……” 她不知道自己瘫了多久,又听见门铃在响。 这回,是宾馆温柔的服务员,她拿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一盒药和一瓶止咳糖浆。“有位先生叫我把这个交给您,他说您知道的。” “……”知道个P! 纪千尘不好为难服务员,微笑接过,道了声谢。她关上门,手机上立马进来条短信。 迟恕:明天你自己回A市,我和蒋波改飞上海,下午有个交流会。我让蒋波把时间和地址发给你,如果你敢不吃药,订错了机票,我会向路子俊投诉你! 纪千尘对他的嚣张感到抓狂,她强忍着想要跑去迟恕的房间找他单挑的冲动,锁了屏,想砸手机,可手机是自己的。 她想了想,又把手机解锁,给魏婕发微信:有空吗?急需诉苦对象。 魏婕秒回电话,纪千尘正在感动,就听见魏婕在电话里说:“今天好枯燥,都没什么有趣的事发生。来吧,你遇上什么倒霉事儿了,说来给姐乐一乐。” “……”纪千尘“呸”了她一下,还是把今天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当然,隐去了房间里意外产生的暧昧姿态。 魏婕默了半天:“你是说,迟恕来房间接你去医院你不去,然后他又花钱给你买药了?你确定是找我诉苦的,不是秀恩爱?” “……”纪千尘反驳:“恩爱个P啊,他自己说的他记仇呢。” “我是不太懂你俩的相处方式诶,你大老远拼了命地跑去给他送公章,他掏心掏肺地担心你生病,你俩为啥要过得跟仇人似的?” “我哪有?”纪千尘觉得,被魏婕这么一说,整个味道都变了。“其实,我这次回A市就觉得他和以前不太一样,他对人比以前好太多了,对员工都很好。你不知道上回,一个文员向他投怀送抱差点摔伤,他还扑过去救人了。要是搁在以前,他可能会看着人家摔残吧……” 她在这儿絮叨,魏婕的注意力却跑偏了方向。“扑过去救人?他俩抱上了??” “那倒是……没有。”她意识到自己快要被魏婕带跑,又重新控制了话题方向,“喂,请注意,我要说的是,他现在对员工都挺好这件事。不是对我一个人好!” “哦。然鹅,他以前对你也很好啊,可你还是跑了。” “以前?你说上大学的时候?他对我好?你没搞错吧!” “你自己一点儿没觉得?我听见暗恋他的那些小妖精们背地里都这么说。” “那你呢?”纪千尘追问,“凭你的经验,也认为他是对我好的吗?” “你看我像有经验嘛?”魏婕大大咧咧、理直气壮地反问。 她一个母胎单身,仿佛天生和爱情不沾边的人,有经验才怪! 所以,魏婕和岑意是朋友,她俩一个不懂人间情事潇洒来去,一个爱了多年却又失之交臂。两位大龄单身优质女性,拥有同样感人至深的情商。 纪千尘觉得哪里不对劲。在岑意的记忆里,迟恕不喜欢她,只是被她缠得久了,所以有点习惯了。又或者,迟恕外表桀骜不驯,其实却有一颗柔软的心,他不好意思太过打击原主罢了。 难道说,事情并非岑意以为的那样?迟恕对她,也曾有一点点动心? 如果,五年前岑意知道是这样,她会不会改变自己的决定?为了他,再勇敢一次? 纪千尘没法回答这个问题,毕竟,她穿越而来,已经不是最初的岑意。 手机再次响起,打破了夜的宁静,她看了眼来电显示,没想到会是路子俊。 他那边的环境很嘈杂,像是某个大型活动现场,很快,他走到了相对安静的地方。 一接通电话,他就忙着解释:“我刚刚才忙完,然后就听邓莹说,安排你去江城出差了。我批评她了,她自己工作失误,害你辛苦跑这一趟。” 纪千尘笑了笑:“没事的。她手上的琐事多,难免出错,您别训她了。” “嗓子哑成这样了,还说没事?”路子俊顿了一下,又说,“你不必担心,邓莹也知道这次失误,是她的主要责任。我跟迟总联系过了,还好最终没出什么问题。我只是就事论事,邓莹不会有别的想法。” 他这样说,是为了让纪千尘放心,工作归工作,他批评邓莹是正常的,不会影响俩人工作中的人际关系。邓莹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助理,某些方面的素质和李糖不能同日而语。 纪千尘带着感激,却又觉得自己跟他说“谢谢”的时候太多了。因此,她只是说:“我有消炎药的,明天就回A市。” 她没好意思说,药是迟恕买的。 路子俊似乎也习惯了她的独立,就像下雨天站在公司门口,她对他说“我有伞”。于是,他没再过多追问,放电话前,补充了一句:“以后再碰上这种事,你身体不舒服就说出来,我另外安排人去。” 纪千尘说“好”,最后俩人互道晚安。 路子俊这人就是这样,做什么事总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既不会觉得冰冷,也不会因为靠得太近而让人难以接受。,,,,.. .. ,,,, 第六十章 执爱成瘾10 转眼又是两个月过去,中秋和国庆节即将到来。 纪千尘这天上班, 刚进了大玻璃门, 还没走到自己的小格子间, 就感觉到李糖看她的眼神透着说不出的怪异。 她开电脑的同时, 收到田莉发来的微信:去茶水间,我有重要消息告诉你。 纪千尘伸着脖子, 目光跳过格子间的阻挡, 看见田莉在她座位上冲她神秘地笑。不一会儿, 田莉先一步拿着杯子,去了茶水间。 纪千尘原本也是要打水的, 于是, 不紧不慢地起身, 跟在她后面。 田莉打了水,压低声音坏笑着问:“你刚才注意到李糖的表情没有,从她上班到现在, 脸一直都绿着, 生怕别人看不出来她心情不好。” “那还能没看见吗?她就坐在一进门的地方, 脸对着我绿得像个交通灯。”纪千尘打完水,盖好杯盖,“我几时又惹着她了?” “岂止惹到了,她简直羡慕妒忌恨, 公司两位最抢手的年轻老总为了争你,大打出手……诶,这个倒是没有, 不过,争你是真的。” 纪千尘莫名其妙地看着她,怎么感觉她在这儿说故事呢? “别不信啊。IT部那边申请再要一个文员,说肖婷婷离职后,职位空缺都两个月了。而且,人家指名道姓,说你当初应聘过那个职位,不如还是让你过去。可你猜怎么着?路总不答应!路总说,当初是他们选了肖婷婷的,世上可没有后悔药。现在,咱们部门有更适合岑意的岗位。” 纪千尘斜她一眼:“这种工作岗位调整的事情,不要说得那么暧昧好不好?什么叫争我,到哪里不是打杂?我是革命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路子俊上次和她谈过关于工作的事,所以,他说有更适合她的岗位,她并没那么意外。倒是迟恕,哪根筋抽了才会要把她调过去做文员。他俩每见面一次都要闹一次不愉快,调过去天天见面,那是要短寿的节奏。 “少来,什么革命的一块砖,你觉着,迟总和路总,像搬砖的吗?”田莉脸上的表情流露着一丝不可思议,“这种事以前还真没发生过,我也不明白,IT部一个文员,还非点名要你,你说你就是个打杂的,人家路总还偏偏不肯放。昨天快下班的时候,邓莹给IT部回电话,我和李糖刚好都在路总门口,听得清清楚楚。” 纪千尘“呵呵”了一下:“大概,康宁的精英太多,于是我这种打杂的人才,成了稀缺资源。” 田莉也笑起来:“去你的,别逗。” 俩人各自回了座位,纪千尘工作到快中午,邓莹过来说,路总叫她去趟办公室。 办公室大厅里的人都俯首在自己的小格子间里工作,只有田莉和李糖听到这动静,悄悄转过头向这边张望。 路子俊抬头看见纪千尘进了办公室,一边示意她坐下,一边开门见山地切入主题。 “你的工作岗位,将要进行调整。一个是IT部的文员,归迟总直接领导;一个是咱们这边需要人来接手袁芳的工作,绩效主管,副主任级。你选哪个?” 袁芳是刚刚离职的绩效主管,之前和李糖属于同一个工作板块,算是搭档,但是,袁芳比李糖还高半级,李糖进公司几年了,才是主办级。袁芳家里环境不错,结婚两年没要孩子,她一早就透露过,等到怀了孕,就辞职回家养胎,孩子大一点再考虑要不要找工作。 前些时候,袁芳的肚子有了好消息,她立马递交了辞职信,走的那天,还是她老公亲自开车来公司接她的。 人人都知道袁芳的工作需要人来接手,但谁也不会想到这人会是进公司才半年多的岑意。纪千尘自己也没想到。 虽然路子俊曾经对她提过一点,但纪千尘没敢往高处想,在康宁集团,越级晋升很难,何况她进公司时间也不长。 这两个岗位的悬殊很大,简直是高下立判,路子俊也是个志在必得的态度。纪千尘脑子没坏,高职级意味着更高的收入,她怎么可能错过? “我当然选钱多的,嘿嘿,能更好地为公司服务,贡献更多的力量。” 这话说得真漂亮,让路子俊听着,都忍不住弯着唇想笑。原本他还担心她犹豫,毕竟,他知道了她进公司就是为了迟恕,而这次,是个能到迟恕身边去工作的机会。 尽管上次聚餐时,出现了一个陈欣怡,看起来是迟恕的女朋友,但是他一天没结婚,公司里蠢蠢欲动的人就不会消停。例如,李糖。 连路子俊都知道的,只要有IT部的资料,李糖沾着边儿的都要亲自往那边送。可惜,迟恕大概连谁是李糖都没对上号。 “可是,”纪千尘迟疑了一下,“这个职位对于我来说,我是不是资历不够?万一公司的同事们不服气,说您偏心眼儿……还有李糖,她可能会闹腾起来。” 如果按照路子俊之前计划的,纪千尘接替了袁芳的工作之后,李糖几乎会被驾空。在这种危机感之下,她家里那些关系没准会出动,找公司高层向路子俊施加压力。 他挑着浓眉,睨了她一眼:“操的心还不少。你该操心的,是如何在新岗位上赶紧上手,我被不被人骂,取决于你的工作表现。至于李糖那边……那是我该操心的事。” 他说起来云淡风轻,颇有点大将之风。纪千尘点点头,也不再多问。 她当初回A市是为了迟恕,后来见到了陈欣怡,她便放弃了攻略任务。她现在留在康宁,就是想慢慢谋求更好的发展,或升职或跳槽,她想在A市站稳脚跟,为了自己,也为了能早点把妈妈岑静接过来。 一想到岑静,纪千尘的心就抽痛了一下。 有人礼貌地轻敲了两下,推门进来,叫了声:“路总。” 纪千尘回头,顺着路子俊的目光往门口看,是蒋波站在那里。 蒋波拿了份文件,还有一张休假单,急匆匆地往办公桌这边来。他把文件打开放在路子俊面前,向二人道歉:“不好意思,打扰一下了。这个文件需要路总签字,下午赶着把任务分下去,迟总说能不能麻烦您尽早看一看。迟总晚一些要去赶飞机,他想休两天年假。” 路子俊低头翻阅了文件,很快签了字,抬头的时候,他顺手抽走了蒋波手里那张迟恕填的休假单。 迟恕休的年假在他既定的天数之内,是不需要路总签字,只要送人事部相关人员登记就行。谁知道,路子俊偏要拿过来关心一下。 “大后天就是中秋节了,你们迟总这是特意休假去过中秋吧?他要赶飞机去哪儿过节啊?” 蒋波无奈,老老实实回答:“去北京。” “这个主意不错,香山和长城赏月,那可是各有千秋。”路子俊眸光一扫,纪千尘坐在旁边发呆。 她真的从不知道,迟恕是一个会在中秋节大老远跑去北京看月亮的人,也许有了女朋友,人都会变得浪漫起来。 路子俊像是能看穿她在想什么,干脆又替她八卦了一句:“迟总不会是一个人飞去北京赏月吧?是打算陪女朋友过节,上次那位?” 蒋波从来不是个多嘴的人,奈何迟恕的休假单在路总胳膊肘下面压着呢,他总不能不回答,上去硬抢。 “对,就是那位。” 纪千尘已经打算关上耳朵,先行离开路子俊的办公室了。她又听见蒋波继续说:“不过那位可不是迟总的女朋友,是他表姐。” 纪千尘刚要离开椅子的身体僵在那儿,她抬头看着蒋波,一时转不过弯。“陈欣怡是他表姐?” “是啊,我们也是刚知道的。” 陈欣怡给迟恕打电话说去北京的事,当时迟恕和蒋波还有几个男同事刚好完成一个项目,集体躲在露台上抽烟。蒋波离得最近,听得最清楚,迟恕也是大方当着同事们的面接的电话,并没有不方便的意思。 既然迟总没有什么可隐瞒,蒋波也就痛快招了。“陈欣怡说要拍长城的月亮给她美国的男朋友看,叫迟总陪着她去,陈欣怡的妈就是迟总的大姨也一起去。” 迟恕有个大姨,纪千尘是知道的,她只是一直不知道原来他大姨的女儿叫陈欣怡。 闹了这么大个乌龙,她心头一时百感交集,但最强烈的想法是:我又可以继续自己的穿越任务了,我不会随随便便挂掉了! 蒋波不知道是几时出去的,路子俊好整以暇地把玩着金笔问她:“现在,还是选择继续留在这边工作,放弃去IT部的机会吗?” 纪千尘回神,答得无比坚定:“当然,选收入高的。” “Ok。”路子俊不再多问。 纪千尘一身轻松地从他办公室走出来,莫名觉得阳光灿烂、岁月静好。她像是一个得知绝症原来是误诊的人,身心解脱,只要生活还有希望,一定做个热爱生命的好青年。 纪千尘:系统啊,这样的误会你怎么不早说? 系统:是你屏蔽了我。 纪千尘:如果我没屏蔽你,你会告诉我吗? 系统:不会。 纪千尘:任务又有希望了,妈鸭,开心! 系统的语气有点嫌弃,它文诌诌地说:人逢喜事精神爽,月到中秋分外明。 纪千尘:可我之前对他那么绝,他肯定更记仇了,这任务怎么做?妈鸭,愁死了! 系统再次抢戏: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纪千尘:你够了! 虽然她燃起了斗志,可是这几天却并没用武之地。迟恕休假去了,她根本见不着面。 魏婕打电话过来,说大学的同学聚会,约在中秋节的前一天晚上,问她去不去。纪千尘想了想,说不去了。 岑意整个大学时期,心思都在迟恕身上,她待人虽然友好,却并不是个朋友很多的人。既然迟恕人在北京,纪千尘觉得去了也没什么意思。更何况,她记得中秋节前一天工作上的事很多,可能会要加班。 魏婕撇了一下嘴说:“你不去,那我也不去了。你忙你的,咱们中秋放假再聚。” 纪千尘说“好”,临挂电话之前,她又问:“上回托你帮忙的事,打听到什么消息吗?” “哪儿有那么容易,我的祖宗!”魏婕禁不住发牢骚,真把她当万能的了。 其实纪千尘也知道,这件事希望渺茫,或许,这辈子也实现不了。 到了中秋的前一天,工作进行得比预料中顺利,到了下班时间,只剩下一些收尾工作。纪千尘和田莉留下来,把工作进度交接给邓莹,准备一起下班。 三个人听见路子俊在接他宝贝女儿路茜的电话,小路茜在电话里声讨爸爸不来幼儿园接她。路子俊一个劲道歉,说工作忙,忘了因为明天过节,阿姨今天下午就请了假。 几个人都知道,路子俊和邓莹至少还需要一小时才能下班,田莉和纪千尘两个女光棍反正没啥事,又听说路茜的幼儿园顺路,决定她俩去帮路总接孩子,然后在幼儿园附近的肯德基等他过去。 路子俊说了些感激不尽的话,给幼儿园打招呼说了一声。俩人赶到的时候就只剩下路茜一个孩子,顺利地把她接走,去了肯德基。 起初路茜不太愿意和她俩说话,买了肯德基的小零食给她,她仍然不肯搭理人。 田莉对小孩子向来没耐心,也就坐在一边自顾地玩手机。纪千尘闲着没事逗路茜:“你是对所有人都不爱说话吗?你给你爸打电话的时候,好像是能说会道的哦。” 路茜满脸严肃,一本正经地回答:“主动替爸爸来接我的年轻阿姨都是想当我后妈。” 纪千尘差点把橙汁呛到鼻子里,看来田莉说路子俊行情好是真的,从孩子身上打主意的人恐怕都不少。 田莉翻了个白眼,说了句:“人小鬼大。” 纪千尘笑着去捏她小脸:“咱们可以先说好啊,我和这个阿姨,都不想当你后妈,撒谎的人鼻子长。” 路茜抬眼认真打量了她俩人一番,默默地将自己面前的蛋挞拿出两个,分了她们一人一个。她这算是认可了纪千尘说的话,同时,她又用极老成的口吻叹气:“天天防着爸爸找后妈,我太难了!” 纪千尘觉得这孩子可真逗,闷着头,笑得直抽抽。“你都是怎么防的?” “我用番茄酱。” 纪千尘还没弄清楚番茄酱的妙用,路子俊就来了。路茜咧着糊满蛋挞的嘴巴对纪千尘使眼色,默契地终止了这场谈话。 路子俊开着车,依然先送田莉和纪千尘回家,田莉先下车,路子俊一直把纪千尘送到了小区楼下。 纪千尘下了车,路茜想起了什么,也跟着跳下车。她拉着纪千尘离开路子俊一段距离,这才示意纪千尘弯下腰听她说悄悄话。 接下来,纪千尘捂着嘴,和路茜一块儿笑得前仰后合。 路茜在她耳边说:“用沾了番茄酱的嘴巴去亲她,那个阿姨脸上的粉会被擦掉!” 那一幕画面感很强,可怜的阿姨要么糊着一脸番茄酱,要么把自己精致的妆容擦花,这一招可真够损的! 笑够了,路茜迎着路子俊莫名其妙的目光,满足地坐回车里,向纪千尘挥手说拜拜。 路子俊大概早习惯了自己女儿的古灵精怪,并没追问她在纪千尘耳边说了什么,他反倒对别的事情有些意外。 纪千尘还没进电梯就收到路子俊发来的消息:路茜一向对年轻阿姨有敌意,为什么对你好像没有? 纪千尘回复:因为我首先申明了,我没想当她的后妈。 路子俊:…… 纪千尘开门进屋,换了鞋,倒了杯水,还没来得及坐下来,就听见门铃声。 作者有话要说:  猜猜谁来了?,,,,.. .. ,,,, 第六十一章 执爱成瘾11 纪千尘打开门。 门外电梯口没开灯, 昏暗中只有屋内一缕薄光透出来, 照见个颀长挺拔的黑色身影。 他的面孔隐在幽暗深处看不分明, 但是, 纪千尘已经从身形上确定了他是谁。她正在疑惑,他已经迈进门来, 一只手箍紧她的手腕往前一带,另一只手顺势推上了房门。 房门闭拢的同时,她的额头和鼻子毫无防备地撞上那个思念多年的胸膛,熟悉的柠檬气息和不熟悉的烟草味, 伴着他的体温,分外清晰, 令人心跳如狂。 纪千尘揉着撞痛的鼻子,一脸茫然地抬头, 那张冷漠俊逸的脸,宛如刀刻的轮廓, 眼尾眉间又带着动人心魄的蛊惑, 就近在她眼前。 她被死死地抵在墙边,他一只手还攥着她的手腕没放,另一只手撑在她的头边。他脸色白得透着说不出的阴郁,下颌紧紧地绷着, 眸中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意。 他这副样子, 莫名让纪千尘有点害怕。他像一只受伤的困兽,随时准备反扑和撕咬。 “迟恕,你……你不是应该在北京吗?” 他前天傍晚的飞机, 两天年假连着中秋假,应该一共可以休五天。可是,这才是他休假的第二天,他为什么没在北京,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她的门口? 还有,他今天身上的烟味格外重,应该是进门前刚刚连着抽了好几根,像是心情特别不好。 迟恕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沉寂地看着她,缓缓低头靠近,又在即将触上她脸颊的时候停住。 纪千尘在他的禁锢中忘了闪躲,心如擂鼓,感觉到他的吐息都浅浅地落在她的脸侧。他的声线很有磁性,只是淬着冰:“除了这个,你有没有别的什么问题想问我?” 拓展的时候他伸手接了肖婷婷,部门聚餐的时候他带着陈欣怡,他一直都在等她主动开口,问他几句或是发发小脾气,就像从前那样。她可以任性,可以不讲理,那至少说明,她是在乎的,她会吃醋。 纪千尘小心翼翼地看向他,奇怪于他的举动和问题。她根本没想到肖婷婷和陈欣怡身上去,她们一个离职了,一个是他表姐,她就算曾经有过满腹疑问,现在也都不需要解答了。 她在他压迫性的气势下有些茫然:“问……什么?” 迟恕显然是生气了,蓦地捏住她的雪腮,微凉的拇指腹攀上她的粉唇,狠狠地摩挲。“你没什么好问的,那我来问。” 他的声音又轻又沉:“听说,你有男朋友了。是路子俊?” 她错愕了一瞬,摇头:“不是。……不对,你听谁说我有男朋友了?” 迟恕直起身体,她一抬头就撞进那双幽寒深邃的眼眸。 “我今晚,去同学聚会了。”他淡淡地回答,眼神依然不友好。 纪千尘以为他不会去,所以她没去;迟恕以为她会去,所以他去了。就像毕业后的那次同学聚会,他之所以会去,完全是为了她,他想打听到关于她的消息。可惜没有。 这句话没正面回答问题,可是纪千尘大概明白了。“同学聚会……是钱茵跟你说我有男朋友的吧?” 钱茵就是魏婕口中“暗恋他的那些小妖精”之中,最典型的代表。岑意上大学时根本没有得罪过她,可是这么些年了,她早就嫁人了,还是见不得岑意好。 迟恕依然没回答,却算是默认,他淡然地加了一句:“她给我看了你们的聊天记录。” 呸,谁没事有心情和那个妖精聊天?纪千尘和钱茵根本不是扣扣好友,只不过前几天,魏婕把纪千尘拉进了同学群。 前天魏婕打电话告诉她有同学聚会后,她看到同学群里也在聊这件事儿。紧接着钱茵就私戳了她,一副老同学久别重逢,亲热得要命的口吻。 钱茵属于身材不错,特别会打扮的姑娘,当年走在校园里也算惹眼。然而,任她费尽了心机,都没能让迟恕多看她一眼,她窝一肚子火就记恨上了能天天跟在迟恕身边的岑意。 后来,钱茵退而求其次,找了个男朋友是学校某教授的独生子。她男朋友毕业就留校了,还给钱茵也安排了一份不错的工作,钱茵为此在同学群里炫耀过好一阵子。 纪千尘硬着头皮礼貌地和她打了个招呼,她就直奔主题,说她老公有个同事,老大不小还没有女朋友,听说岑意还单着,想介绍俩人认识。 纪千尘知道,钱茵这准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且不说准备给她介绍的是个什么样的人,钱茵最主要的目的,还是想显摆一下,出出气。别看当年迟恕愿意让岑意天天跟着,可最终如何?迟恕和岑意到底没在一起,而钱茵却嫁了个好夫婿。 果然,钱茵有意无意地就聊起,她老公对她是如何的千依百顺,公婆帮她找的工作单位福利如何的好……聊够了,钱茵才又回到介绍对象这件事情上来,说对方年纪虽然大一点,长相虽然普通一点,但是工作稳定,性格不错,问纪千尘的意思如何。 纪千尘早就没兴趣和她聊下去,看见她的企鹅头像闪个不停就觉得烦,于是干脆回复了一句:谢谢,我有男朋友了。 钱茵显然是不信,紧跟着发了一条:前不久还听说你单着呢,别不好意思,说出来老同学互相帮衬着嘛。 纪千尘最后回复了一声:回A市刚换的。 她鬼使神差说的是“换”,不是“找”,对方这么欺负人,谁还不要面子的吗? 发了这一句,纪千尘终得以成功摆脱这位别有用心的老同学,钱茵再没说话。 纪千尘和迟恕僵持着,流动的只有俩人沉默的呼吸。纪千尘在心里骂钱茵这个妖精,都嫁人了,还是改不了没事往迟恕身边凑,顺带着挑拨人家关系。 虽然,她目前和迟恕的关系,原本就很糟糕,误会重重,见面就炸,已经僵到了冰点。 纪千尘倔强地半仰着头,负气似的微微噘了嘴:“我就问,你信她还是信我?” 迟恕后退半步,慵懒地靠墙。见他解除了威胁性的压迫,纪千尘以为他会说“信你”,然而,他淡漠地冷哼了一下,果断地回答:“我谁都不信。” 对钱茵,他这么些年从没理睬过,只是今晚她凑过来说关于岑意的事,他就坐着默默地听了;她给他看聊天记录,他就看了一眼。就像所有对他说岑意只是和他玩玩而已的人,他一个都不愿意相信。 迟恕抬眼看了看纪千尘,还有她,他曾经信过她,然而失望了。 纪千尘原本想要表达自己的抗议,在他的心目中,她居然和钱茵半斤八两!然而底气不足,她把一肚子抗议压了下去。 “钱茵还跟你说我什么坏话了?”她与他面对面站着,语气里不加掩饰的怨念。 “说你最喜欢玩弄别人感情,换男朋友就像换衣服。” 他这次回答问题倒爽快,也太爽快太坦诚了点儿。纪千尘虽然早猜到钱茵会在迟恕面前胡说八道,可真的听见了,却免不了生气。 她憋红了脸,黑亮的眼睛里带了层水气:“那……你是来和我绝交的?” 本身都快是绝交的状态了,再绝能绝到哪儿去? 迟恕用沉寂阴霾的目光睨了她一眼,习惯性烦躁地从口袋里掏出烟和打火机,大概又想到这是在她住的地方,重新把东西都揣回了兜里。 他突然轻笑了一下,抬眼时,纪千尘仿佛从他脸上看见恶魔似的微笑,带着三分魅惑七分阴沉。“我是来,找你结婚的,敢不敢试试?” “……”她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没懂他这是什么样的逻辑。绝交和结婚,这两者之间,似乎差得有点远。 见她呆若木鸡,半晌不说话,迟恕又再次欺身上前,手撑在她的脸旁,缓缓压了下来。一张清隽迷人的脸,眼尾挑着一抹流光惑人心弦。 “或者,先谈一场恋爱也行,做我的女朋友,这一次,你想怎么玩儿,我奉陪到底。” 纪千尘整个身体都僵住,心跳也仿佛快要停止,他比刚才靠得更近,像是随时准备在她脸上咬下一口。 下一刻,他还真的咬了。她眼前一暗,娇嫩的唇瓣上多了一份柔软,他迷死人的薄唇覆落下来,继而,是被撕咬的疼痛。 她条件反射地挣扎,却被他死死地扣在身体与墙壁之间不放,唇齿纠缠,粗暴霸道,说不清痒和痛哪个更多一点,说不清爱与气哪个更重一些。 迟恕扣住她的下巴,绝不再给她第二次从他身边逃脱的机会。她唇上疼得狠了,禁不住在他身上捶打,迟恕半步也不肯退让,却到底让她喘着气,将微微红肿的唇瓣挣脱出来,得到了说话的机会。 “迟恕,你是不是疯了?” 他也微微地喘息,低哑着声音,分外诱人:“自从被你亲完就跑,我已经疯了很多年。” 说完,强势的亲吻再一次铺天盖地地袭卷而来,渐渐地,由浅入深,由强硬到缠绵。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动作慢慢变得轻柔,而她内心被压抑多年的一股洪水也终于决堤,占了上风。 她喜欢他。 她是个耿直的性子,爱恨之间从来不掺假。 可是,当纪千尘主动攀住他的脖子,想贴上他起伏的胸膛,他却又撇开了脸。 他分明也是动了情的,和她一样气息凌乱,他五官生得好看,眼睛里漆黑的深渊禁欲却最会勾人。他偏偏就在她变主动的时候撤开了,眼中除了欲念还有阴沉。 纪千尘看着他,明白了。他真的是在陪她“玩”,也是在惩罚她,气她当年的不告而别。他撩拨完了,却又不让她继续。 当年,无论她怎么死皮赖脸,就是亲不到他的薄唇,今天他主动吻了她,是因为恨。 他喉结动了动,静静垂眸看她泛了绯红的小脸,她在他突然的冷淡下显得有点手足无措、可怜兮兮。他就是想让她体验一下痛的感觉,让她知道得而复失的滋味。若非理智尚存,他还想让她更疼一点。 迟恕陪着大姨和陈欣怡去了北京,为她们安排好住处和行程,待了一天,他自己又飞回来了。他在同学聚会上枯坐了一晚,没见到她,然后神经了一样跑到她楼下来抽烟。于是那么巧,他看见路子俊送她回来,甚至还带着路子俊的女儿。 他们分别时那无比和谐的一幕落在迟恕眼中,会是什么滋味,她不会懂。那一刻,他只有一个念头:她怎么可以是别人的? 所幸的是,她到底没有招呼那父女俩上楼。就像那天在公司门口,天空下着雨,她拒绝了路子俊开车送她的好意,撑着伞独自前行。 迟恕知道的,她并非旁人口中那种随便的姑娘。他只是生她的气,气她或许并没有他当初自以为的那么在乎他。 迟恕看着路子俊离开,她上了楼,七楼的窗户亮了起来。决定上楼的找她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很疯,可他决定了,拉着她疯一次,无论怎样,他都不会撒手。 现在气过了,亲过了,咬过了,他又恢复了沉默。 迟恕一向话少,以前每次打破沉默的人都是她。 “内个……你还没回答我,你怎么知道我住处的?” 他一抬眼显得没好气,纪千尘怂了:“我……我没有不欢迎你的意思,只是觉得奇怪。嗯……你刚刚说要做我男朋友的吧?那……欢迎你以后常来坐坐……” 迟恕的目光里透着说不出的怪异,她自己也觉得,尼玛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别扭?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不可说扔了3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10-22 22:46:00 快点都出来冒个泡,不然我撒糖没激情哦~,,,,.. .. ,,,, 第六十二章 执爱成瘾12 系统:啧啧啧, 这位宿主, 你可是我见到的,头一个被目标人物逼到这个份儿上的攻略者。 纪千尘:…… 系统:啧啧啧, 被壁咚、被逼婚、被人摁着要求做他女朋友, 你还能更消极怠工一点吗? 纪千尘:闭嘴行不行?! 她拿着两瓶柠檬茶去了阳台,迟恕在那儿抽烟。他伸手接了, 却并没拧开, 倒是客气地说了声:“谢谢。” 自那个莫名其妙的吻之后, 他们之间又疏离得全然不像是男女朋友。 纪千尘自顾地开了瓶盖, 喝了一口,望见远处城市的灯火, 将冰凉的夜幕点缀得温暖生动。而迟恕却一直盯着阳台上的一小盆绿色植物发呆。 从门口到阳台, 他还看见了一瓶插花,一看就知道是她亲手插的。她不是温柔静默的绿植,她更像瓶子里配花的红色小果子,艳丽可爱, 会让人一瞬心软。 上大学那会儿, 他总说她很烦,其实,只有她待在身边的时候, 他才能忘记这个城市的冰冷和浮华, 让心静下来。 这个姑娘会在他的书上画卡通小人儿,会陪着他上课跑步,会把奶茶揣在外套里为他保温……他习惯了她的烦, 却最终没能让她在他的怀里扎根下来。 “迟恕,”纪千尘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她晃动着手里的柠檬茶说,“下回,咱们买奶茶回来喝吧。以前我给你买过的那种,给你加份椰果。” 他被她一叫,回了神,却又再次失神。如果从前的一切,她和他一样记得那么深,那她为什么要走?前些时候她还记仇,要和他划清界线,今天为什么又突然转变? “好。”他先轻轻地应了声,又沉着脸看她,“最后再问你一遍,和我在一起,你会不会反悔?” 纪千尘又好气又好笑,他根本没有征得她同意就强行叫她做了女朋友,她都没答应过的事,哪里说得上反悔? 可她清楚他的性子,有些事情上,她不敢逗他。 “不反悔,我愿意做你的女朋友。”她弯着唇,浅笑着露出一对梨涡。 不论,他提这样的要求是出于泄愤还是惩罚,她都是愿意的。她不是飞蛾扑火,她是争取幸福,属于两个人的幸福。 迟恕掐灭了烟头,目光沉沉地看着她。他原以为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却突然唾手可得,一切像是在梦里,让他觉得不安心不踏实。 她一走五年,自己回来了;她不和他闹脾气了,她不找别人做男朋友了;她甚至也没有忘记曾经和他在一起的点滴,一下子乖顺得让他不知所措。 不知是为了让自己心安,还是为了确认什么,他恶狠狠地盯着她说:“以后下班不许别人送你,只有我可以。” “好。”她点头答应,又停了停,“不过,咱们的关系暂时不能在公司公开,违反公司制度的。” 迟恕想了想,她说的也对。员工之间不能恋爱,他虽然是不怕公开,但就算其中一个要离职,至少也不能太仓促。 “还有,我有件事情要跟你说。”纪千尘对上他的眼睛,坦诚相告,“路总说,要升我做绩效主管,我答应了。” 她放弃了去IT部的机会,这个迟恕总会知道的。 他的反应有点出乎纪千尘的意料,他没生气,只是平静地“嗯”了一声。 其实,迟恕向人资部要她,只是不想让她继续打杂。当初他直接淘汰了她,没想到她又转而去了路子俊手下,从拓展到江城出差,她做的全是吃亏不讨好的差事。 他想把她调过去,哪怕只是个文员,但她的工作内容可以由他来做主,不至于受别人的欺负。那既然留在行政人资那边能有更好的发展,他也不是非叫她来当文员不可。 就嗯一下就完了?纪千尘嘟着嘴,闷闷不乐地想,亏了田莉还说两个老总争她呢,至少迟恕这边就是个无所谓的态度。 他抬手看了眼腕上的表,转过身来看她:“我该走了。” 纪千尘也知道挺晚了,单身异性留在住处,确实不方便。他还像从前一样,即便他读书时曾经逃课打架,但他在女生面前总是那么绅士。甚至,他太绅士了,让从前的岑意气得牙痒痒。 她把迟恕送到门口,听见他又说了一句:“明天你睡醒了,我来接你。” “接我……去哪儿?” 他停下脚步,一本正经地问:“逛街和看电影,你喜欢哪个?” “啊?” 见她仍是一脸茫然,迟恕无奈地轻叹了口气,更直接地问:“傻瓜,明天是中秋,你想怎样和男朋友共度佳节?” “……”她眨一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这下脑子转得倒快,“逛街,男朋友会给我买衣服吗?” 衣服比电影票值钱。自从进了康宁,打杂这么久,她根本没攒下买新衣服的钱。 “会。”迟恕答得很干脆,语气甚至轻松了许多。她肯找他要东西,而不是划清界线,他觉得踏实了不少。男女朋友之间,难道不该就是这样? 伸手拉门之前,纪千尘又笑嘻嘻地叫住了他:“等等,既然,咱们现在是那种关系了,我是不是可以把你的微信加回来?” 她弯着眉眼,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恍惚又变成了从前那个死缠烂打的小姑娘。 迟恕心头怦然一动,却淡淡地垂眸。他掏出手机解锁,直接递过来:“给你。” 纪千尘麻利地添加了好友,还借机飞快地翻了一下他的朋友圈,他的微信头像是个看着挺普通的风景图片,朋友圈里的内容少得可怜。她很满意,没有发现任何异性的蛛丝马迹。 她猛一抬头,正对上他的视线。原来她的小动作被发现了,他却平静地什么也没说。仿佛,是种纵容。 她抿一抿唇,有点做贼被抓的窘迫。她红着脸低着头,把手机还给他。 迟恕接了,并没揣回口袋里。冷白的手骨节分明,抓着手机当着她的面,再次解锁,又锁屏,然后才慢吞吞地把手机收起。 纪千尘愣了一瞬,他这是……故意在告诉她解锁手势?她脸红得更厉害,连莹白的耳尖也透着粉,有种暗搓搓的感觉,她觉得自己像个严查死守的小妻子,而他成了妻管严的丈夫。 迟恕却抿着薄唇,不经意地弯了弯,不知道是嘲笑还是心情愉悦。 他出了门,纪千尘准备关门时,又重新把门打开。迟恕转头看着她,知道她是还想说什么。 她用他理想中女朋友那种轻柔的口吻,对他说:“开车小心点儿。到家以后……能不能告诉我一声?” 从前的迟恕是来去自由的风,岑意追着他缠着他,他却极少主动和她联系。纪千尘知道,他是个怕麻烦的人。 但是他说:“好。” 一直到凭窗而望再也望不见他清隽的身形,他完完全全消失在夜色里,纪千尘还觉得自己在做梦。 她本以为应该在北京的人,今晚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她本以为该放手了的人,如今突然成了她的男朋友。 她默默地问自己,对于一个做攻略任务的人,她这算是运气太好,还是像系统说的那样太废柴? 这最艰难的一步,竟然是对方主动迈出来的,那么,他起了头,她便会义无反顾地走下去。无论当初原主害怕的未来里是否风雨交加,她哪怕粉身碎骨,都再没有回头的路。 大约一小时后,迟恕果然发了条微信,这是俩人成为微信好友之后的第一条消息。虽然只有简短的三个字,但纪千尘格外满足。 迟恕:我到了。 纪千尘:你家有人吗? 迟恕:我爸不在家。 大学时,岑意和他聊起过他家里的状况,知道他没有妈妈,他和爸爸的关系一直不好。从小,他是个很缺爱的孩子,他心底里有的,只有恨。 她把手机攥在掌中发疼,删删改改,最后还是发了个顽皮的笑脸:如果寂寞了,可以想我,给我发消息。 然而,她捧着手机等了半天,迟恕再没回过来。他这个跩得要死的人,怎么会想她?他莫名其妙地找她当女朋友,难不成就是因为生气,找来身边方便欺负她? 在这巨大的转变之下,纪千尘以为自己会失眠,然而,她低估了自己的心理素质和睡眠质量。她就是个能吃能睡、爱恨分明的性子,哪辈子都改不了。 第二天她睡到快要日上三竿,终于难舍难分地离开了被子君。迟恕打电话说已经到了楼下的时候,她正在刷牙。 她口齿不清地说:“等我五分钟。”然后飞快地洗脸、换衣服、穿鞋,抓起包包下楼。 她知道迟恕不爱等人,他好像从来没等过人。这算是成为男女朋友的第一次约会,她不希望闹个不愉快的开场。 纪千尘一阵风似地上了他的车,有片刻的走神。她觉得这车型有点眼熟,聚餐那晚她看见窗外的车也是黑色,但是夜幕中没看清楚。当时想着迟恕不知道她的住处,可是他却是知道的…… “安全带。”他淡淡的一声提醒,打断了她的思绪。 虽然没从他脸上看出多余的表情,但纪千尘觉得,他并没有因为她略微超过了五分钟时限而感到不愉快。 她低着头把安全带卡好,抬眼发现迟恕在看她。在车里的空间,他这样盯着人看,让纪千尘突然窘迫。 迟恕今天穿了件白色的衬衣,比黑色更亮眼更俊逸,他身上有她熟悉的柠檬味儿,还有车里弥漫着淡而优雅的香气。 她开始懊恼今天起得太迟,现在素颜没来得及化妆,连衣服也是随手抓的一身。这样的自己站在他身边,会不会让人感觉不般配? 他懒洋洋地抬手,修长的指头在她的头发上抓了几下。 纪千尘更窘了,她想起,不光没化妆,连头发也没梳。刚才,她不会是顶着鸡窝头一路奔跑着,出现在他面前的吧?车里如果有缝,她此时一定毫不犹豫地钻进去。 迟恕看着她的小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浅浅的绯色,给粉雕玉琢似的皮肤上了层天然的胭脂。他知道的,她总爱装厚脸皮,其实她脸皮特别薄,脸红的样子,总会让人看着心痒。 他不懂女人的小心思,只想着自己不过揉了揉她的头发,并没碰什么了不得的地方,她怎么就脸红成这样了?虽说已经算是男女朋友,她大概还不太习惯。 似乎是为了打破这僵局,他收了手,把车发动,嘴里丢了一句:“当时为什么把头发剪了?真丑!” 其实,他半点没往丑上头联想。在他看来,她短发也好看,她头发微乱的样子,可爱而慵懒。还有,她化不化妆他都是不介意的,她和钱茵不同,颜值超抗打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迟恕嘴上说:真丑! 迟恕心里说:真可爱~,,,,.. .. ,,,, 第六十三章 执爱成瘾13 纪千尘被他这一说, 反而更不好意思了。 她指一指前上方:“我可以借用一下镜子吗?” “嗯。”迟恕轻声应了一下。他看似目不斜视地开着车, 余光里瞟见旁边的姑娘飞快地把副座上方的镜子翻下来,左照右照,用纤细灵秀的手指扒拉着自己的头发。 他忍着没侧过脸去看,怕她不好意思。 纪千尘整理仪容的认真程度超出了他的预计, 她整理好头发,又从包里拿出唇彩,对着镜子仔细地涂抹。秀色可餐的樱唇上了层晶莹欲滴的粉, 小脸立即焕发出淡淡的光彩,她轻轻抿了一下,满意地对着镜子微笑。 把唇彩旋紧, 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又从包里换了支眉笔。虽然是没上粉底的淡妆,至少上下呼应, 她的眉型不错, 稍稍添几笔就好。 没有梳妆台,手肘没有支撑点, 画眉本来就不太稳, 车在前行中又免不了有点颠。她全神贯注对着镜子,把个温和自然的一字眉画得堪称完美。 临到要停笔了,“吱”地一声,车子一个急刹。她的手却没刹住,重重的一笔咖色在眉尾飞流直下! “……” 纪千尘一边傻眼,一边听见身边明明是专注开车却差点闯了红灯的帅司机干咳了一嗓子。“这里的红绿灯……装得不明显。” 她眨了眨黑亮的眼睛, 看向前方硕大的交通灯,默不作声。 车再次平稳地开动,纪千尘却没敢继续画眉,她心里琢磨着,这人找她来当女朋友,真的是为了整她吧? 没过多久,迟恕在一条没多少人和车的路边停下,他说:“我下去抽根烟。” 纪千尘“哦”了一声,趁这个机会赶紧拿面巾纸把眉尾擦掉,重新补上。 迟恕下车时淡然看了下表,他算过时间,看她刚才的速度,五分钟足够了。 这条路是A市最古老的街道之一,路边绿树成荫,还有几座很有年代感的老建筑。 他真的点了支烟,站在路边,这角度恰好能从车右边的后视镜看见车内的人。她对着镜子,轻轻浅浅、一丝不苟地描画,温婉的阳光洒落半个车身,恍然一时,岁月静好。 他刚刚在车上,还在暗暗地做自我检讨,想起自己应该早半小时给她打电话。他没和女生约会过,忘了女人是种爱漂亮的生物,她们出门前喜欢先化妆。 可这会儿他又在想,如果真的提前打电话通知她,又哪里能看到她此刻对镜化妆的样子?俏丽性感,明艳张扬。他突然着迷这种,有个女人在身边的感觉。 纪千尘起得迟,还没吃早餐,俩人逛街前先找了个餐厅,两餐并做一顿吃。 餐厅是纪千尘选的,但是,她是根据迟恕的口味选的地方。迟恕和魏婕截然相反,魏婕是个无辣不欢的人,而迟恕总是吃得很清淡。这家餐厅的菜味道不错,清淡和咸鲜的居多,她曾经来过一次,当时就想到迟恕,觉得他会喜欢。 菜上得很快,其中有个招牌烧鱼块,明明交待过不要辣,端上来发现还是有切成丁的鲜红色小尖椒在里头。 服务员一个劲儿地解释,说这个鱼里一定要放一点点用来去腥,其实并不怎么辣的。 纪千尘挥了手让人下去,自己忙着拿筷子把菜里的辣椒挑出来。迟恕垂着眼皮看着她,也劝了句:“别挑了,如果很辣,我少吃点就是了。” “那怎么行?你不是最爱吃鱼,这个招牌鱼做得可好吃了。如果你吃不成。那就可惜了。”她依然埋头挑菜,说不出的执着。 迟恕不再拦着她,先给她夹了一块鱼,他夹起来想了想,把鱼块搁在他还没用的干净碗里,把刺夹出来,才又重新送过去。 旁边桌上一姑娘“啧啧”两下,横了眼自己男友:“你看看人家多默契,多恩爱,你看看你,每次光顾着自己吃得欢。” 嘴上抹蜜的小伙子哄着女孩儿:“我吃得多还不是因为你下饭?他们一看就是在一起好多年了,咱们以后也一样恩爱。” 纪千尘默默抬眼,对上迟恕的目光,他神色很平静,一定是听见了,却不知道在想什么。 迟恕在想:自她走后,他的世界里再没人来过,那算不算是好多年了?她曾经说,要像他妈妈一样陪伴他。到后来,她硬是把他陪成了一个学霸,记住了他所有的喜好。 她的陪伴是真的,绝情也是真的。 纪千尘面上黯然:那小伙子啥眼神?迟恕从没说过喜欢她,他们从没有真正在一起过。 吃完饭,重新上了车,她又对镜补了点唇彩。她侧过身来问迟恕:“好看吗?” 迟恕瞟了一眼,眸光黯了黯,声音依然是淡淡的:“嗯。” 上大学那会儿,说她好看的男生就很多,如果不是她天天粘在迟恕的身边,大概喜欢她的男生会更多。 虽然他反应平淡,但是能得到他的肯定很难。纪千尘笑起来,清亮的眼睛里像带着钩:“那你觉得,咱俩走在一块儿般配吗?” 这话从女方嘴里问出来,似乎有点不矜持,但迟恕听着,却莫名喜欢。他还是不冷不热地“嗯”了一下,又听见她问:“和你那位表姐比呢?” 迟恕怔了怔,偏头看她。 她笑的样子唇红齿白,明眸生辉:“不知道陈欣怡是你表姐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们走在一起很相配,我就很……嫉妒。” 迟恕目光沉沉地看她:“为什么不问我?” 他一直在等她来问,可她没反应,让他又失落又难过。 “我能问什么?”她的声音带着点辛酸,“我又不是你什么人,连前女友也算不上。从前就是我缠着你,可你,从没喜欢过我,就算没有陈欣怡,也会有别人。总之……轮不到我。” “没有别人。”他轻声吐了四个字,撇开脸,心头堵得难受。“如果……如果我当初对你好一点,你是不是会留下来不走?” 这声音轻得,仿佛在梦里。 一个骄傲如迟恕这般的人,记忆中,他从不曾用这样的语气,说出这样的话。 她低下头,一缕短短的秀发落下来,遮挡了精致白皙的耳朵。“你……没有对我不好……” 当年的离开,不能怪迟恕。 他听出了她否定的回答,似乎在他的意料之中。他没再追问下去,如果她有一个五年都不能说的理由,他也不会现在急着逼她。 迟恕开着车去了A市最繁华的商圈,进了商场,纪千尘立即被商场里的节日气氛感染。 很多商品在打折,成双成对的情侣边逛边秀恩爱,还有帮老婆背着女式包包,拎着一大堆购物袋的中年男人,显得憨厚可爱。 她小心翼翼地看了迟恕一眼,伸手捏住他小臂上的衣袖。迟恕马上反应过来,略带生硬地抬了抬手肘,方便她穿过胳膊,把他挽住。 她像是得偿所愿吃到糖果的宝宝,抱着他的手臂笑弯了眉眼。迟恕看见了,仍然装酷,训了她一句:“站好,别得瑟。” 纪千尘可不是这样就能被唬住的人,她全程挽着他的胳膊,走路也不好好走,高兴时蹦几下,看见喜欢的品牌还要拉着他跑几步。 迟恕倒是一直没说她烦,偶尔见她跑得快了,还会忍不住牵住她的手。他主要是想不通,女人为什么能穿着双高跟鞋,还跑得那么快。 俩人进了一间很有名的女装品牌,纪千尘喜欢这家的衣服,但是很少买。原因很简单,他家的衣服好,价格也惊人。 她没想到迟恕也喜欢这家,那么多女装都是走马观花,到了这里,他直接跟她说:“进去试试。” 他一直没忘了,昨晚她说想买衣服。 在笑容可掬的导购小姐推荐下,纪千尘很快试完了几套,最后在两条裙子之间,她犹豫不绝。 迟恕的意见是:长裙好。这款长裙穿在她身上简直像量身定制的,温婉优雅、亭亭玉立,恰到好处的腰身和蹁跹的裙摆,像闻风而动的天鹅。 纪千尘自己喜欢那条短裙,短裙比长裙更利落。 迟恕嘴上不说,心里也承认短裙看起来很惊艳。只不过,下面露着两条修长笔直的腿,看得他心慌意乱。这样的衣服穿在自己女朋友身上,如果他没空时刻陪着,那得有多不安全? 俩人相持不下,最后迟恕听取了导购小姐的意见,她说,都好看。 这话一下就说到人心里去了,迟恕二话不说,刷卡付款。纪千尘在旁边心疼得直呲牙,有钱人是不是脑袋都有坑?导购小姐的话也能当真的吗,她嘴甜总不过是为了自己的销售业绩。 她数着衣服价签上的数字,默默地把两人件衣服做加法,她还没算完,迟恕已经拎着纸袋过来,一切就绪。 俩人伴着导购小姐甜美的“欢迎下次光临”走出来,纪千尘立马把购物袋里的小票拿出来看。她一把捂住胸口,眉眼都挤在一起。 迟恕挑了下眼皮:“你这是什么表情?” “被洗劫后的心痛。” 纪千尘贪财,但其实很容易满足。如果遇到一件喜欢又正在打折的衣服,或者迟恕送她一套平时舍不得买的护肤品,她都会高兴。但是这两件衣服够买好几套护肤品的价格,让她肉疼。 “你也太瞧不起我了吧?”他不满地伸了手,强行把她皱巴的眉头按平,“两件衣服而已,我还承受得起。” 迟恕看见她实在是心疼,半天不说话,有点啼笑皆非:“下次逛街前把卡交你,你查清楚卡上的金额再刷,省了你舍不得。” 她眨巴眨巴眼睛,恢复生机勃勃地看着他:“这么快就要把卡交给我管了吗?你这是要托付终身了?” 他微微勾一勾唇,在她头顶揉了一下:“别想太多,帮我家买菜的阿姨手里也有张卡。” “……这能一样吗?我又不用帮你家买菜,而且我很贪财,你不怕我拿着卡跑了?” 最后的两个字让迟恕的神情瞬间变坏,他眸底一片冰冷,提着纸袋的指尖用力到颤抖。 他逼近一步,咬牙切齿:“贪财是吧?那你别跑啊,我能不能拿钱收买你?我拿钱困住你行不行?” 纪千尘已经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五年的不告而别、天涯两端,一直让他耿耿于怀。她有点慌,微凉素白的小手覆上他提着纸袋的手背,轻轻地握了握。 她满脸悔意地看向他,想对他说,我不跑了,因为除了贪财,我还好色。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不可说扔了2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10-24 23:55:33 读者“瘾病?”,灌溉营养液+102019-10-25 01:20:26 我不知道该怎么写下去了,碰着就被锁了,我真的好怕怕~,,,,.. .. ,,,, 第六十四章 执爱成瘾14 纪千尘这句发自内心的剖白没来得及说。 不远处传来一男一女的声音, 男人说:“这家衣服打折也挺贵的, 而且风格不适合你。” 女人在埋怨:“你少鬼扯!你就直说你舍不得给我花钱。我同事那个张姐,长得不如我,但人家每季都在这家买新款。我呢?我就买一买打折商品,你还要心疼钱。” “这不是钱的事儿好吗?”男人耿直地争辩,“我就不懂你, 不是品牌的衣服,它只要穿着合适,怎么就不行了?穿衣服是为了自己舒服, 还是为了去同事跟前比牌子?” 这下子, 女人更加火冒三丈:“我就爱牌子, 就爱面子,怎么了?我嫁给你四五年, 你对你的二哈都比对我舍得!今天你再敢废话你就滚,咱们各逛各的。” 女人不知做了什么过激的动作, 男人措手不及, 手里拎的购物袋、奶茶,还有前面化妆品专柜要来的试用装,稀里哗啦洒了一地。 这样的动静, 迟恕和纪千尘想要装聋也难。他们回头一看,竟然遇到了熟人。 钱茵气呼呼地往前走了几步, 一抬头就有点尴尬。她昨天还在迟恕面前肆无忌惮说人家坏话,今天就看见人家和迟恕站在一起。还有,刚才她和老公吵架, 也不知道被他们听见了多少。 婚姻就像穿在自己脚上的鞋,舒不舒服只有自己知道。而她的婚姻,就是一双外表光鲜,内里却并不太舒服的鞋。 当时年轻,钱茵看上对方的家境,还有毕业时能给她一份不错的工作,而对方看上她,更多的是青春美丽的外表。 然而俩人走进了围城,才发现根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钱茵卸下了温顺乖巧的伪装,暴露了强烈的虚荣心,和一心只想不劳而获的本性。她老公却是个安于平淡生活的男人,他只想有妻儿、有二哈,过得淡泊而自在。 他毕业留校时成了助教,一晃五年,他仍然还是助教。钱茵毕业后确实得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可是她没有进取心,现在除了公司福利好,她早已再没有别的可炫耀的资本。 钱茵很快调整了脸上的表情,换成微笑向二人走来:“真巧啊,没想到这么大的A市,竟然能偶遇老同学。哈哈,不过也挺正常的,我常常在这家商场买衣服。” 这边的两个人显然都懒得应付她的热情,她昨天才在迟恕面前搬弄是非,纪千尘正烦她,不想虚与委蛇地和她说废话。迟恕待人一向冷淡,每次钱茵凑上来和他说话,他总是无动于衷。 钱茵讨了个没趣,目光下移,看见纪千尘的手还按在迟恕的手背上。五年前这姑娘追着迟恕死缠烂打,五年后仍然这么主动。 八卦精神帮助她消除了刚刚的窘迫,她皮笑肉不笑地看向纪千尘。“哟,不是才跟我说你已经有了男朋友吗?你男朋友知道你背地里是如何放不下别的男人吗?” 纪千尘蓦地偏头瞪着她,她这也太欺负人了吧?她是挑软柿子捏,还专挑一个软柿子?当谁是好欺负的! 她未及发作,却听见迟恕慢条斯理开口,淡淡地说了句话。 “我当然知道,不用你说。” 纪千尘和钱茵都愣了愣,迟恕已经把购物袋换了只手拎,用靠近纪千尘的这只手轻轻揽住了她的腰。“走吧,别耽误你逛街。” 俩人说走就走了,当旁人是空气。钱茵看着他们的背影,这才发现迟恕手里的购物袋正是旁边这家品牌女装。她眼尖,往袋子里多看几眼,看见独特的花边和扣子,是当季最贵的两条裙子。 脸上火辣辣的,心里也是,钱茵觉得像是被人打了。刚才和昨天,她都是在扮演跳梁小丑吗?当着人家男朋友,说女朋友的坏话?岑意一走五年才回来,她男朋友竟然会是迟恕! 尼玛,癞□□终于吃到了天鹅肉!钱茵心里那个酸,连五年前没消化的不甘都一块儿往上涌。 纪千尘没走两步就打了个喷嚏。谁骂我? 她侧身抱住迟恕的胳膊,一副撒娇的口气,嗓门还比平时高八度:“你有没有发现,其实今天打折的那几款衣服特别适合她?那些款式,像我这种长得嫩、面相年轻的人根本撑不起来!” 迟恕:“……” 钱茵:“……” 还真别说,钱茵虽然爱打扮,也扛不住婚后几年为些鸡毛蒜皮的事天天生气。她不能不服,前面那个让她妒忌得发疯的女人,看着比她年轻多了。 她老公总算拿纸巾把泼在地上的奶茶弄干净,收拾好几个袋子走过来,好心好意指了指旁边的店,对她说:“想逛就进去逛呗。” 钱茵一跺脚:“逛个屁,回家!” 纪千尘和迟恕逛够了以后,也回家了。 迟恕在钱茵面前给足了纪千尘面子,离开商场,纪千尘立马又失去了挂在他胳膊上撒娇的资格。他像当年一样,捉小猫似的把她从身上拎开,开车的一路上都没说话。 纪千尘明白,他为她的口不择言生的气还没消呢,被钱茵打断了一下,现在又到了秋后算帐的时刻。 她一路上显得非常乖巧,经过奶茶店的时候,她特意下车去买了两杯奶茶,打包带回去喝。 迟恕不知是想到了Q弹的椰果,还是想到当年她把奶茶揣在外套底下的样子,脸色难得地缓和了许多。 俩人回到纪千尘的住处,她掏钥匙开门,想起来说改天要去再配一片钥匙给迟恕,这是男朋友的特权。 迟恕学她的口气:“这么快就要把钥匙交给我管了吗?你这是要托付终身了?” 纪千尘回敬:“别想多了,相信买菜阿姨也有你家的钥匙。” 他恶意地盯着她:“总有一天让你知道随便抬杠的后果。” “什么后果?” 他贪看了她几眼,没说话。 纪千尘回身关了门,坐在沙发上把奶茶戳开吸了一口:“对了,你一开始究竟是怎么知道我住这儿的?” 迟恕也坐下来,自顾开始喝奶茶,冷淡地不说话。 他不回答,她偏要他答,纪千尘用指尖挠他痒痒,他没反应。闹得久了,迟恕反手挠了她一下,纪千尘笑起来,吐奶了。 迟恕无语地看着她胸前湿了一片,连他的衬衣上也沾了几滴。纪千尘连忙抓了湿纸巾过来给他擦,他无所谓地态度说:“别擦了,你先去换衣服。” 他白净修长的手指解开一粒扣子,领口翻开一点,沾上的奶茶就不那么明显了。只不过,这个动作莫名撩人,看着他喉结到领口的线条,让人流口水。 纪千尘收敛自己的目光,微红了脸说:“身上都是奶茶味儿,我还是先去冲个澡。” 她麻利地洗完,正听见有人按门铃。凭经验,她这里除了魏婕没别人会来,那天迟恕突然跑来,着实吓了她一跳。 果然,魏婕拎着一盒子螃蟹,大大咧咧站在门口发牢骚:“门铃响半天才开,忙什么呢?” 话刚说完,她的视线便穿过纪千尘看见了坐在沙发上的迟恕。一个衬衣领口大开,一个开门的时候还在扣最后两粒扣子…… 纪千尘清清楚楚地回答:“忙着穿衣服啊。” 迟恕:“……” 魏婕:“对不起对不起,打扰了!我现在就走……” “走什么呀?”纪千尘一把拉住她,准确地说,是拉住那盒螃蟹,“要走也把这个留下啊。” 魏婕不撒手,想叫她留下螃蟹走人?没可能的!朋友不就是应该有福同享的吗? 她干脆硬着头皮进门,看见迟恕非常平静地冲她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呼。他看起来一本正经,回头,纪千尘亦然,敢情不正经的就她一人。 纪千尘对着几只大螃蟹眼神晶晶亮,嘴里问魏婕:“你怎么来了?” “你个没良心的,我不是早说好了中秋放假时聚一聚。”魏婕下巴一扬,朝着迟恕的方向,“倒是你俩这什么情况?正式好上了?几时的事?” “就昨天。”纪千尘还在歪着脑袋算计这几只螃蟹,“咱们一起吃晚饭吧,把螃蟹蒸了,再下一锅面条,怎么样?” 之前魏婕和纪千尘俩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迟恕始终没出声,这会儿他抬眼看了看纪千尘。洗完澡的小脸肤如凝脂,身上带着沐浴露的清香。 他起身挽袖子:“我去吧,你洗完了澡别进厨房,有油烟味儿。” 两个姑娘都愣了神,迟恕这样清爽矜贵的男人,印象里就该是不识人间烟火、十指不沾阳春水,从小被人伺候大。他居然主动申请下厨房,这表现简直堪称模范。 他提着螃蟹就去了,魏婕疑惑地看着纪千尘:“原来你魅力这么大,原来他这么爱你?那你俩这五年,早干嘛了?” “……”纪千尘一脸呆滞,也缓缓看向魏婕:“他叫我别进厨房,又没说你,你快去帮厨啊,赶紧的。” 魏婕:“……”真是识人不善,有异性没人性。 魏婕到底还是磨磨蹭蹭进了厨房,刚在台面前站定,一把菜刀“啪”一下,落在她面前的砧板上。 “……卧槽,你这是要袭警!” 迟恕语气冷淡:“把葱切一下。” 宝宝心里苦。五年前,岑意跑了,迟恕第一个拷问的人就是魏婕,魏婕特别想屈打成招,当然如果能被贿赂啥的那更好,然而,她真的不知道岑意的下落。 后来迟恕不再逼问她了,他明白了,岑意在躲他,根本不想被他找到。 虽说魏婕好歹是在公安战线待了几年,可是迟恕身上有种气场,有种无形的震慑力,他冷着脸的时候,她还真有点发怵。 魏婕洗了手,老实切葱。“咳……当初,不是我不告诉你,我那时是真的不知道,不信,你可以去问她呀。” 迟恕不吭声,魏婕切好葱,去水槽边洗菜。 “后来我找到她,据我观察,她这么些年一直没找过男朋友。我看出来了,她那心里只有你,她就是那种一辈子只会爱一个男人的死心眼儿。你说,这年头是不是特难得?” 迟恕还是不吭声,魏婕继续洗菜。 “她一回来就去康宁找你了,为了你,她宁可留在康宁集团当打杂的。你说这心思,还不够明显么?” 蒸螃蟹的锅已经在冒着白色的水汽,面条和菜都准备好了,灶台前一切就绪。迟恕淡淡地说:“你出去吧,这儿不用你了。” 魏婕如获大赦,一溜烟出了厨房。总算是说到人家心坎儿上了,真不容易。 三人一起吃了顿饭,看不出来,迟恕那双敲键盘很好看的手,做的青菜肉丝面味道也很赞。 其间,纪千尘还向魏婕说起今天遇到钱茵的事,魏婕发笑,她说同学们中间都在传关于钱茵的趣事。当初钱茵为了讨公婆喜欢,每天向她老公家的二哈献殷勤,后来她嫁进了门,每天都想拿二哈做狗肉火锅。 纪千尘笑得欢,说人若是不知足,就会自寻烦恼,除了和人斗,还要和狗斗。 魏婕吓唬她,以后跟紧你男朋友,不然,当心有人还想把你一块儿下了火锅。 纪千尘抬眼悄悄地看迟恕,他就听着她们闹,始终安安静静地吃面条。人如果长得好看,就连吃面条的样子也显得格外优雅。他话少,尤其在女人面前,纪千尘默默地想,这样也好,他的话都是私下里,她一个人的。 魏婕是个识趣的人,吃饱饭就赶紧消失,她才不想留在这里当灯泡。出门的时候,她看见圆圆的中秋月高悬在天边,她想,闺蜜圆满了,自己是不是也该找个勉强能看得入眼的男人,给人家一个机会?,,,,.. .. ,,,, 第六十五章 执爱成爱瘾15 魏婕走后, 纪千尘开始往厨房里收碗。 准备洗碗的时候,迟恕说:“还是我来吧。”既然做饭没让她动手, 省了她弄脏衣服,洗碗干脆也承包到底。 他说着, 已经熟练地把下面时用过的围裙又重新系上了。职场上清冷凌厉的人系上围裙,瞬间变成了居家男人,他站在水槽边,背影俨然是个温馨的画面。 纪千尘也没走,站在厨房里陪他。 他问:“你最初是怎么得罪钱茵的?” 纪千尘撇嘴:“那还不是托你的福?不然, 她才不会把我看在眼里。你现在知道了,在你面前笑颜如花的女人,背后恨不能吃了我。” 迟恕手上动作没停,认真地洗着碗。水声哗哗的,为了方便聊天, 纪千尘又往他身边靠了靠。 离得近了,她悄悄欣赏专注于洗碗的男神, 他白皙的脖颈、精致的耳朵, 还有精雕玉琢似的侧脸。 “迟恕, 我讨厌这些打你主意的人。” “嗯。”淡淡的一声, 算是回应。 “你懂得怎么分辨身边的绿茶……诶,不怀好意的女人么?” 他掀了下眼皮:“你算吗?” “……当然不算!”绿茶婊不算,对他不怀好意嘛……咳咳。“人家跟你说一本正经的。” “嗯。”又是淡淡的一声。纪千尘以为又要没有下文的时候,他说:“很简单,听女朋友的, 女朋友说谁是谁就是。” 哇,他乖得这么离谱,让人真是不适应,不踏实。 “看不出来诶,”她在惊叹,“如果你真心喜欢上一个人,和她恋爱结婚,肯定是个模范丈夫!” “我对你不真心吗?”他再次抬眼看她,眼神是在挑刺。 “不是你自己说,找我做女朋友,是陪我玩玩?”她笑嘻嘻地凑上去,摆出一个求抱抱的手势,“要不然,你表白一次?” 迟恕不上当,他转身,直接把几个擦干的碗塞在她手里。 人没抱到,抱了一摞碗。 纪千尘暗暗噘了下嘴,老实地转身把碗放进消毒柜里。 身后的光线一暗,他从后面压过来,用前胸贴上她的后背,同时伸着手臂。 他并没收紧手臂将她环抱在怀里,而是把手伸到她面前说:“帮我卷下袖子。” 他的手湿着,衬衣袖子滑下来了。纪千尘老实地帮他卷好一边,又换了另一边,他的气息似有意又似无意地落在她的耳际,晶莹白皙的耳尖霎时泛了红。 “谢谢。”低沉磁性的声音离她特别近,她怀疑他是故意的,或许他的唇只距离她五毫米。 她还在心尖打颤的时候,迟恕已经撤离。碗洗完了,他回到水槽边洗锅。 纪千尘有点刮目相看的意思,这个冷得像冰块似的男人,学会撩完就跑了? “喂,”她一脸坏笑地再次走到他身后,“听说,女人的臂长一般都等于男朋友的腰围,我想试试对不对。” 这次,轮到迟恕闪过一丝错愕,他还没反应过来,身后的人已经抱上了他的腰。背上的触感娇软,带着勾人的幽香,腰腹间缠上来的手臂纤细,像纠缠的藤蔓。 这一刻的气氛旖旎,时间仿佛停歇了一般。 纪千尘在陶醉中听见他说:“出去,别在这儿碍手碍脚的。” “……!”她嘟着嘴,负气地越抱越紧:“就不就不!” 迟恕停了水,用毛巾擦了下手,猛地一转身,把她抱起来架在台子上。 她身后就是水槽,屁股只坐着一条窄窄的边。他在面前对上她的脸:“再闹,把你扔在水槽里,和锅一起洗。” 她被凶了一下,委屈兮兮地不说话。刚才突然被他拎上来,裙子边卷着,大腿碰到冰冷的台面,凉凉的不舒服。 她在想,如果是五年前,他嫌她烦的时候,会直接走吧。 可迟恕没走,目光在她的腿上滑过,微微带着晦暗。半晌,他又重新把人抱下来了,方才抱上去的时候没觉得,现在心软了,感觉手下的人儿也分外柔软。 他怔忡地把她圈在怀里,落了地也没立即松开。有种奇妙的感觉,说不出是欣喜、舒服、熨贴还是踏实,仿佛,他的臂长当真就是她的腰围,一切恰到好处。 纪千尘也愣在他的身前,好半天反应不过来,直到,他放手转身,把围裙挂好,去了客厅。 当了他一天的女朋友,他显得特别有耐心,特别迁就,他竟然没有说她烦,也没有把她丢在台面上不管。 纪千尘听见他坐在沙发上问:“晚饭吃完了,现在想做什么?” 她想了想,认真地回答:“想吃宵夜。” “……”迟恕抬手看了眼表,吃完面条和螃蟹才半个多小时。“刚才没吃饱?” “吃饱了,就是想吃宵夜。” “好。”他在拿手机,“想吃什么,我帮你点。”她洗过了澡,还是送到家吃方便,省了她再换衣服出门。 纪千尘静静地看着他,他低垂着眼眸,已经进了点餐页面。 “想吃……烧烤吧。你点什么,我就吃什么,反正,我不挑食。” 上大学时,俩人在一起吃过饭,包括学校食堂,还有外面的餐厅。迟恕知道她说的实话,她确实不挑食,冷热不忌,荤素不忌,各种菜系通吃,跟着魏婕能吃辣,和迟恕在一起也能吃得非常清淡。 他点点头,只挑热销的和招牌菜,他觉得不错的,她应该也会喜欢。 他很麻利地下了单,对她说:“四十分钟送到。”然后把手机随意地放在茶几上。 纪千尘并没表现出对待美食应有的期待和雀跃,反而耷拉着头,她来到迟恕身边坐下,样子闷闷的。他没有侧眼看她,却已经猜到她是想说什么话。 “其实,你不用这么迁就我的。”她替他感到委屈,“我说过了,以前你没有对我不好,我选择离开,并不是因为你对我不好。” “那是因为什么?”他用漆黑的眸色看着她。这个问题,他们之间绕不过去。 然而,她依然只有沉默。一如他意料中的结果。 他抿了下薄唇,淡淡地开口:“我没有刻意迁就你。” 这一次,我只是想跟着自己的心,好好地对待你。 “我……明天想回家一趟,中秋节了,我想回去看看妈妈。”她低着头,像缺课请假的学生,生怕老师不高兴。 迟恕确实显得有点不高兴了,不仅仅是因为她又要离开A市,更重要的是,当年她一走了之,人间蒸发了一般,他才发现相处了四年,他竟然对她一无所知。 她从没跟他说过她家里的事,从没告诉过他,她住在哪里,父母是什么样的人。也难怪大家都说,她只是和他玩玩而已,当不得真。她走后迟恕才不得不承认,原来俩人的关系是那么普通。 果然,纪千尘只是告诉他一声,并没有想要邀请男朋友同行的意思。“我明天回去,后天就回来,周一还要上班的。” “哦。”他的回应漠然,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不开心。 纪千尘又说了一句,不知道是不是在解释:“我家的房子卖了,家里……不方便招待客人。” “我不是客人。”他的声音很冷,看着她的样子却格外认真。他知道她从来不是个爱慕虚荣的女人,她一定也知道,无论她家中是什么样的状况,他都不会因此看不起她。 或许,他们之间,到底没有达到可以坦诚相待的地步。她究竟,还有多少事在苦苦地瞒着他? 纪千尘“请假”完了,绕开了这个话题。“你呢,周末打算做什么?” 他迷人的眼睛里染上一层淡淡的忧伤:“中秋节了,我也想去看看妈妈。” 别人团圆的日子,他要去扫墓。纪千尘的心颤了一下,有种喘不过气的难过。前尘旧梦又一次在脑中回想,她不愿回想…… “就算你要去看妈妈,也用不了两天啊。”扫墓毕竟和探亲不同。 纪千尘轻快地跑到电视柜前面蹲下,打开抽屉翻找,找出来一副真心话大冒险的纸牌,回到迟恕的身边。 “这个送给你,无聊的时候用来打发时间。”她转眼又笑得没心没肺的样子,“我一个人的时候,经常玩这个。” 迟恕显然是难以相信:“一个人玩儿真心话大冒险?” “对呀。”她笑嘻嘻地说:“人总有些不敢做的事,不敢说的话,如果抽到真心话,就说一句平时不敢说的话;如果抽到大冒险,就去做一件平时觉得很疯狂的事。这样的人生才会跌宕起伏,不那么乏味。” 迟恕面无表情,怎么看都觉得她像个江湖骗子,和那些胸口碎大石的人差不多。 “我试给你看啊,你看了就知道怎么玩。” 纪千尘还在强行安利,她自己主动抽了一张牌,是真心话。 迟恕安坐着,看见她虔诚地把抽中的牌放在面前,抬起头,用清亮澄澈的眼睛与他相对。 她的声音像清清浅浅的溪流,每一声潺潺,动人心扉。 “迟恕,我喜欢你。” 迟恕,我喜欢你。他怔忡着,心跳随着每一个字怦然而动,猝不及防。 不知过了多久,他回了神,淡淡地勾一勾薄唇:“玩什么牌?你不过就是想找个机会向我表白吧?” “那你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她巧笑嫣然的样子,像朵洁白的玉兰毫无戒心地在他面前绽放,白皙如玉的脸颊上两个浅浅的梨涡,一直甜进人的心里去。 他不说话,一动不动地看着她。深邃的眼眸像窗外漆黑的夜,眼底翻涌的波涛是天边的流云。 纪千尘把一摞牌托在掌心里,送到他的面前。“轮到你了,来试试。” 迟恕没拒绝,他默默地伸出手来,骨节分明的手指漫不经心地从中间抽了一张。是大冒险。 他慢慢地把牌放下了,半天没动静。纪千尘想,他大概是不想兑现,要用沉默来耍赖。真要是那样,她也拿他没辙。他那种清冷的性子,可能真的不适合玩真心话大冒险。 迟恕突然岔开了话:“你还记不记得,毕业那天晚上,在学校的橡树林里,你对我做了什么?” 她老脸一红,顿时想钻进地底下,他这是存心哪壶不开提哪壶。她怎么可能不记得,那天晚上,月黑风高,她觊觎他的粉唇不成,最后退而求其次,借着酒胆强行亲了他的脸。 然而此时,他竟然没有训斥她的厚颜无耻,也没有事后算账的意思。他反倒深深地看进她的眼睛里,问:“还记得当时的感觉吗?” 纪千尘垂下了眼,纤长灵动的睫毛忽闪着,加速了双颊泛红的速度。“我……记不清了,当时……太紧张。” 完全记不清是什么样的触感,是什么样的气息,只记得,自己的心跳震耳欲聋。 当年的小姑娘,拼尽所有的勇气,舍下所有的矜持,只为自己争取到一个蜻蜓点水的亲吻。那一吻,让她记了五年。 “那,还想不想再试一次?” 他面容依然清冷,目光里却闪动着她看不清的炽热。她疑惑地抬头,迷失在他深不可测的漆黑眼底。 不争气的脸红,一直红到她玉雪光洁的耳根,心跳再次加速,快要踩上五年前那种没有节奏的节奏。 他明明一副禁欲的气质,此刻却偏偏要摆出一种任君采撷的样子,让人着迷晕眩。他居高临下看着她绯红的双颊,甚至还轻轻往她面前凑了凑,把半张俊脸贴近她的唇边。 “来吧,我的大冒险。” “……”纪千尘没懂,他的大冒险,为什么心跳如擂的却是别人?,,,,.. .. ,,,, 第六十六章 执爱成瘾16 那年夏夜, H理工的校园里处处弥漫着桅子花清甜的香味。 毕业聚餐结束了,有人在闹酒,有人在诉衷肠, 迟恕和岑意在校园的橡树林里散步。 没走多会儿,她就吵着说累, 要停下来休息。迟恕早对她耍赖撒娇的套路清清楚楚, 他就知道, 她又在动啥坏心思。 刚才聚餐, 她也喝了酒,他看见了, 却忍着没拦。要毕业了, 这样的场面,一辈子也没几次。 饭桌上有男生给岑意敬酒, 是班上的体育委员, 很优秀也很帅气, 踢球踢得格外好。小伙子平时挺内向,知道岑意喜欢迟恕, 所以从没在她面前说过啥。 临要毕业了, 几杯酒下去,他不知怎么就觉得委屈。暗恋了几年,他就想毕业前让她知道, 有些话憋在心里不吐不快。 结果,那么内向的人,端着酒杯当着一群人表白。岑意站起来, 豪爽地陪人干了三杯,谢了对方喜欢她三年的情分。 岑意没多少酒量,三杯下去,小脸顿时红得像煮熟的大虾。那男生最后冲她说了俩字:“值了。” 这会儿,岑意停下脚步,背靠在大树上休息,迟恕靠在树杆的另一边。 他听见她的声音:“你看,今晚有月亮。” 目光穿过大树的枝桠,他看见被云朵遮挡了一半的弯月,皎洁的光从树林的缝隙里洒下来,斑驳了温柔的夜色。 他们背靠着同一棵树,望着同一轮月亮,他在想,自己能被一个这样可爱的姑娘一心一意地喜欢着,他也值了。 今晚,无论她打什么样的主意,动什么样的歪脑筋,他都不想再拒绝,他会顺着她,似乎,还有点隐隐的期待。 这样的心思在他的脑子里涌动,他觉得沉默的月光都流泻着莫名的心慌。 果然,岑意从背后慢慢地蹭过来,靠上他的肩膀,语调带着诱人的娇软:“我喝多了,头晕。” “哦。”他竟然乖乖地让她靠着,没有躲闪。 她又蹭了蹭,来到他的胸前,意图明显地抱住他的腰,把脸埋进他怀里。“我冷,让我取个暖。” “……”这会儿可是盛夏,离了空调就直冒汗的天气。 迟恕并没嘲笑她醉糊涂了,因为,两颗心在一同狂跳。 淡淡的酒气和属于她的香气混合在一起,夜色里有种致命的吸引力。 她的脸紧紧贴在他的胸膛,说话的声音显得有点沉闷:“毕业了,你会不会忘了我?” “不会。”他觉得她果然醉得厉害,“刚刚不是还说了,我过几天有事要去一趟F市,可以顺便去看你。” “我也不会,”她喃喃地低语,“我会一直一直地喜欢你。” 她抬起脸来,带着向往的呼吸有点急促,明显很紧张,让他的心也跟着发颤。 她眼睛里带着盈盈的水气,唇色艳丽,白里透红的肤色像三月的桃花,开时养眼,落时噙一片在嘴里,唇齿留香。 她攀住他的脖颈往上靠近,让他意外的是,今天他没有阻止也没有闪躲,她却一反常态没有往他的唇上凑。她飞快地、小心翼翼地亲了亲他的脸颊,那一下,烫得他心乱如狂。 大概是担心他会生气,再像拎小猫一样,把她拎下来。她得逞之后马上自觉地退了半步,然后无比雀跃地跑开。她洁白的裙摆飞扬起来,像盛开的桅子花,一下一下,撞得他欣喜满怀。 她以为诡计得逞,心满意足,却不知道自己错失了什么样良机。 那一吻,他也记了五年。 他看着她跑出了树林,在橘黄色的路灯下遇见了魏婕,她和魏婕有说有笑地往宿舍方向走去。 他没想到,她的背影渐行渐远,就此湮没在时光里。她就那样走出了他的人生,那么狠心,那么决绝。 毕业了,明天就将各奔东西,岑意生怕会像从前的每一次,觊觎他的粉唇却求而不得。所以这回,她孤注一掷,亲了他的脸。 面对一场绝望的爱恋,她只求这样一个浅浅的亲吻,以慰平生。 ——别了,迟恕,别忘了我。我虽然不能陪着你走下去,但我曾用最美的年华与你相遇。 *** 茶几上,放着一张大冒险的纸牌。 五年了,他们终于又沐浴在同一片月光下。 她眼睛里带着盈盈的水气,唇色艳丽,白里透红的肤色像三月的桃花。 她缓缓攀上他的脖颈,如当年那样小心翼翼地,去亲吻他的脸颊。 下一刻,迟恕的脸轻轻一偏,她柔软的唇瓣在他的脸上淡淡地擦过,留下微暖的弧线。他别开了脸,却是用他温凉的嘴唇来代替。 先是蜻蜓点水般的触碰,而后,是失控的沦陷。 与昨天那个负气的亲吻不同,今天这个,是他五年前就想给她的。俩人的气息混在一起,上瘾的感觉让人颠三倒四。片刻后分开,她的嘴唇发红,看得他眸色愈深。 从她那儿离开的时候,迟恕在想,说是陪她玩玩,可自己当真玩得起么?每当和她在一起久了,那种感觉就会让他着迷,让他上瘾,让他欲罢不能。如果有天,她说她不想玩了,他该怎么办? 第二天,纪千尘起了个大早,直奔高铁站回家。 说是回家,其实,早就没有家了,她只有妈妈,妈妈岑静一直住在福利院里。 说是只有妈妈,其实,妈妈也早就不认得她了。她六岁那年,妈妈的精神出了点问题,从此,妈妈就只活在自己的记忆里,每天沉默寡言,像个只会吃饭睡觉的机器。 当年,外公把家里的房子卖了,用来作为给岑静治病和看护的费用。后来外公过世,岑意带着妈妈去了西北。 纪千尘决定回来的时候,又把岑静带回了F市,给她找了家福利院。A市消费太高,她一心想等自己有了经济基础,再把妈妈接过来。 她买了岑静爱吃的水果和零食,一厢情愿地陪了妈妈一天。对于岑静而言,记忆里并没有这个后来领养的女儿,她懵懵懂懂地吃着东西,偶尔还会对着纪千尘微笑,就像,对待福利院的工作人员一样。 纪千尘陪着她吃了晚饭才离开,岑静睡得早起得也早,纪千尘说好明天买了她喜欢的汤包带过来。 出了福利院,她本来想就近找个快捷酒店住下。房子卖了,租的地方也早就退了,她成了漂泊在故乡的游客。 想了想,她并没急于办理入住。 F市远不如A市繁华,入夜后的公交车空荡荡的,坐在窗户边,可以欣赏到属于陈年记忆中的街景。纪千尘坐了趟公交,去了一所中学,是岑意少年时读书的地方。 她没进校门,只远远望见教学楼和操场都翻修过,比印象中漂亮。 学校对面隔着条马路,半山腰开了间书吧,灯亮着,七彩的光带一闪一闪,告诉路人他们还没有打烊。 这书吧很有些年头了,岑意入校的时候,它就已经是家老店。 碎石铺就一条蜿蜒的小路,直通书吧而上,还没进门,她就闻到记忆里的咖啡香,在晚风里飘来荡去,唤醒脑海中的陈年旧事。 魏婕是她从小到大的好友,可惜中学时分开了。岑意会去A市看她,她回家了,也会来学校找岑意。 每次魏婕来了,她俩就会跑到这家书吧来,喝不起咖啡就只看书,老板还好心地赠送过她们几杯牛奶。 纪千尘捧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向窗外眺望。这个窗户正对着与学校相反的方向,远处有一个很大的湖,湖边原来是一排很破旧的民房,后来拆迁了,修成了漂亮的绿道。这绿道,她还是第一次看见。 也不知道对着窗外发了多久的呆,她脑子里突然有个念头闪过,心也跟着猛地快了两拍。 她飞快地掏出手机来,点开迟恕的微信头像,仔细地比照着窗外。一样的风景,连角度都是一样的,只不过,她看到的是夜景,而他的头像风景是白天。 她再一次翻阅他从前的朋友圈,只有寥寥的几条,大多是关于他从事的IT行业。 他是个不合群的人,和从前的狐朋狗友划清了界线后,他更是孤孤单单、冷冷清清的一个人。他没有无微不至的亲人,没有无话不说的朋友,也再没有一条烦人的小尾巴,总是死皮赖脸地跟在他身后。 他五年的生活,除了工作,几乎是一片空白。 她胸口一紧,手机握得掌心都痛起来。 纪千尘喝了杯咖啡就离开,开了房间洗完澡,她躺在被窝里给迟恕发微信。 纪千尘:今天扫墓了吗? 迟恕竟然是秒回的:嗯。 纪千尘:我明天下午回来,车票都已经买了。 迟恕:好。 他一向是这种言简意赅的风格,然而这次,过了一会儿他又多发了一句:把车次发给我,我去车站接你。 纪千尘突然就想到梁实秋的经典名句——你走,我不送你,你来无论多大风雨我都去接你。 她默默地弯了弯唇角,还是有男朋友好啊。 她先发了车次,又想跟他说说在书吧看到的风景。指尖按着手机打字,絮絮叨叨说了一长串,再一看,觉得全是些废话,迟恕那样清冷的性子,肯定会觉得烦。 于是全删了,她重新输了四个字:我想你了。 这一次,他许久没回话。 迟恕是看着微信上方显示了好半天“对方正在输入”,足够她打完一个故事的时间,结果她只发来了这四个字。 他默默盯着手机,不知不觉地露出笑容。 纪千尘也在想象对方的神情,他被吓了一跳吧?她带着点顽劣,继续按手机,又发了五个字。 迟恕我爱你。 对方终于回了句:又抽到真心话了? 纪千尘:…… 迟恕想到她对着手机噘嘴的样子就好笑,干脆打个电话过来。 纪千尘接了电话,果然开始不满地声讨:“你太可恶了!你配合一下不行吗?我是真的想你了,真的爱你啊,那么认真那么深情,你不该给个浪漫点儿的回应吗!” “嗯,”他好像是忍不住淡笑了一下,“那你回来还爱我吗?” 她愣了愣,随即抿唇露出一双浅浅的梨涡。手机那头,可是清冷男神迟恕啊,他居然会用这种粘人的口气对她说话,这真是绝无仅有、开天辟地的一次。 “爱。”她答了一个字,清清楚楚、脆生生的,带着说不出的甜蜜和柔软。 电话两边的人都被这个字灌了一肚子的蜜糖,不知是谁的真心取悦了谁。虽然开始的时候说的是玩玩而已,其实两个人都抱着最认真的态度,情深不悔,不约而同。 她问:“毕业后,你是不是来过F市?你的微信头像,是什么时候拍的?” 他静默了一会儿,没有隐瞒:“你走后。” 他说过他会来,即使她走了,他还是来了。他走遍了从魏婕那里得知的,关于她的每一个地点,就像经历了一遍她的从前。他明知道找不回来了,如果可以的话,魏婕早就从这些地方把她翻出来了。 纪千尘又问:“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抽烟?” 他的回答,和上个问题一样,仍是那三个字:“你走后。” 她走后,他生命中仅有的一丝快乐都成了过眼烟云。她说过,叫他别忘了她。可迟恕不知道,她自己是不是真的能放下。 他想她的时候会抽烟,想忘记她的时候,也会抽烟。他戒不掉她,也戒不掉烟,烟瘾于他而言,不过是对她断不了的执念。 纪千尘的眼角染了层淡淡的水光,在书吧时,她就懂了,现在,她彻底明白了。 岑意一直都错了,她以为迟恕没有爱过她。她就像追着天边的流星一路奔跑,现在,纪千尘爬上了星星看了看,才发现,她早就住在他的心里。,,,,.. .. ,,,, 第六十七章 执爱成瘾六17 纪千尘圆满地结束了这次探亲。 她按照约好的, 给岑静送去了热乎的汤包。岑静吃得很开心,吃的时候已经不记得纪千尘昨天来过,还问了她:“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个?” 纪千尘知道她这脑子就这样,已经习惯了, 也并不介意。她笑着回答:“因为我是你最亲的人, 世上唯一的亲人。” 让人惊喜的是,过了好半天, 岑静灵光闪现似地对她说了一句:“我好像见过你小时候的样子。” 纪千尘一脸讶异地蹲在她面前, 期待她说下去。然而,没有下文了,岑静现在只记得安安静静地吃汤包。 回到A市, 一出站,纪千尘第一时间看见了站在人群中丰神俊朗的男人。即便人再多, 地方再大, 她就是能一眼找到他, 迟恕永远是独一无二、鹤立鸡群的。 她走上前, 脸上一抹笑容清浅, 像冬天明媚的阳光。她此刻最想做的, 是环住他的腰, 给他一个拥抱。可是到了跟前, 她只是弯着眉眼, 牵了他的手。 迟恕一直站着没动,直到被她牵住,内心才真正地踏实起来。这一次她离开A市, 会主动和他联系,会主动说“想你”,会很快回来,把她的手放进他的掌心里。 他把手攥紧,生怕她再跑了似的,另一只手帮她捋了捋腮边的秀发。 大概是他的动作太亲昵,眼神又难得的温柔,纪千尘没忍住,还是一伸手,搂住了他的窄腰,把脸埋进了他的胸膛。 迟恕听见她在怀里说:“我回来了。”悬在天空的风筝终于收了线。 他回抱了她,完完整整地把她圈住,拿下巴摩挲着她的发顶。什么也没说,他只是低沉地“嗯”了一声。 都说小别胜新婚,他却觉得,仿佛又经历了一场阔别的人生。一去不回的那种事,他再也经不起了。 迟恕带她去吃了晚饭才回住处,他帮她开了门,把钥匙还给她。纪千尘走前那晚,把钥匙留给迟恕了,让他这两天自己去配一片,顺便,还能过来帮她浇一次花。 走进来,纪千尘把外套脱了,扔在沙发上,然后去厨房烧水,洗杯子。 迟恕就隔着厨房的玻璃梭拉门看她,她站在台面前,背影纤细婀娜,裁剪修身的衬衣扎在裤子里,腰身盈盈一握。 “你喝咖啡还是茶?”她转过来问他。莹白的手中拿着洗好的杯子,袖口和领口的蕾丝衬得她手腕和脖子上的肌肤美玉般诱人。 他没答,长腿一迈跟着进了厨房。他抬了臂,拦腰一圈,从后面把他盯了半晌的纤腰禁锢在怀里。 他歪下头,薄唇贴着她的耳根:“我什么都不喝,马上要走。陈欣怡和我大姨也是今天回A市,我去机场接人。” 陈欣怡反正是回国休假的,但她妈妈俞诗是个女强人,虽然年纪大了快退休了,仍然每天忙得像阵风。 他的气息像根羽毛似的在她耳根搔弄,痒痒的,纪千尘在他怀中转身,微微嘟了嘴,因为舍不得他走。 他看得心头一动,想也未想,一俯身将唇贴了上来,含住那颗嘟着的红樱桃,细细地亲吻。 纪千尘被他突如其来的主动吓住,睁着如水的明眸怔怔地看着他。 迟恕哑着嗓子,一手揽住她腰间,一手托着她的下巴,说了句:“傻瓜,闭上眼。” 她醒悟过来,飞快地配合了他的话,纤长的睫毛却不停地贴着下眼睑轻轻地抖动,双颊迅速地泛红,一直红到白皙的耳根处。 她的唇舌比熟透的樱桃更甜美,半晌流连。直到分开,他仍恋恋不舍地在她腮畔轻嗅,温柔、缠绵,仿佛要将她吸入腹中。 相处得越久,她的滋味便越让他着迷,他一颗心时不时地悬着,总怕眼下的一切,不过是浮生若梦,一枕黄粱。 迟恕走了,下了楼,上了车,还未发动,便收到一条微信。 纪千尘:哇,你把我的冰箱都塞满了! 迟恕勾了下嘴角:嗯。 他昨天过来帮她浇花,顺便买了一大堆食物和饮料,全都放在冰箱里。之前他就觉得,她的冰箱太空了,什么都没有。 这样子,怎么能养活一只刚吃了晚饭就能继续吃宵夜,战斗力极强的小馋猫?虽然说现在外卖事业超级发达,但总有太早太晚或者不方便点外卖的时候。 他又打了一句:你冰箱里什么都没有,还插着耗电,不如多装点东西,也省得你把自己饿死。 纪千尘看到消息,撇了撇嘴。明明当了田螺先生却生怕说话好听点会死,这个人几辈子都改不了这毛病! 再说了,她的冰箱里怎么是什么都没有?分明有几个鸡蛋是可以用来煎煮的,有几杯酸奶(不记得过期了没有),还有一块肉(那天被他拿来做面吃了)…… 纪千尘:开车小心哦,我在窗户看着你走。 他忍住没回头向楼上张望,开着车走了。在这个冰冷的城市里,终于有一扇窗,那里的灯光为他明亮温暖,这种感觉真好。 迟恕直接去了机场,飞机很准点,他到了不久,就看见俞诗母女俩拖着行李箱,一前一后地走出来。 他上前帮俞诗接过手中的行李,关心地问她有没有晕机。俞诗说还好,就是抱怨他不该一个人跑回来,白去一趟北京,都没好好逛一逛。 陈欣怡在旁边插嘴:“妈,他都多大人了,总会有自己的事,您还像小时候一样管着他。” 她随口的一句话,倒让俞诗提高了警觉。俞诗旁敲侧击地问:“你提前回来忙什么事去了?” 迟恕知道她不喜欢岑意,故意有所隐瞒:“参加同学聚会,还去看了妈妈。” 俞诗听到后面半句,犀利的目光瞬间黯淡,她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是个有孝心的好孩子,我才更觉得责任重大,想要替你妈妈看好你。” 她顿了顿,还是打算把话挑明:“我别的都不担心,就怕你在感情的事上吃亏,和你妈妈当年犯一样的错,识人不明。我是过来人,这些事,你真得听我的。” 迟恕懒得绕弯子,本来想说:“除了这事儿,别的都可以听您的。” 话还没出口,陈欣怡接过话题,帮他岔了过去。陈欣怡知道的,迟恕是个倔脾气,她妈妈又爱操心,这样下去,今晚怕是得闹得不愉快。 “妈您可真啰嗦,有什么事要说也不急在一时。我可是快饿晕了,您知道的,我吃不惯飞机上的饭。” “这孩子!”俞诗轻斥了一句,没了下文。 三人一块儿往停车场走去,迟恕一路沉默,半晌,他对俞诗说了句话:“我去看妈妈的时候,发现已经有人先去过了,送了妈妈最喜欢的白玫瑰。” 俞诗脚步停滞了一瞬,轻哼了一声。她和迟恕一样心知肚明,除了他们,唯一可能做这件事的人,是迟恕的父亲迟毅。 “人活着的时候他不珍惜,他现在就算天天送花,人还能活过来吗?我才不会相信他的虚情假意,他那不过是在赎罪,在做给别人看!” 空气突然沉闷冰冷到了极致,迟恕和陈欣怡都没接话,一直到上车。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过得很平静。 纪千尘在新的工作岗位上如鱼得水,和同事们相处也十分融洽,甚至包括——李糖。 李糖起先对她是不服的,故意闹事几次后,不仅从经理到总经理,没一个人为她撑腰做主,反而快把自己的脸丢尽。 纪千尘工作上很细致,即便不能马上建功立业,至少先确保做事有理有据,不出纰漏。 大公司里岗位分工细,接手一个新的领域倒并没那么难。偶尔遇到拿不定主意的事,她会给以前西北的同事打电话求助,看看惯例上一般怎样处理,然后,第一时间请示领导的意思。 李糖在几番较量中没讨到好,心里不得不承认,撇开是不是科班出身不说,人家之前的工作经验毕竟不是白费的,接人待物上要大气得多。 快到双十一那段时间,办公室的姑娘们没事就凑在一起,讨论双十一那天准备要血拼什么好货。 某天中午休息时间,纪千尘看见李糖在网上选衣服,她忍不住凑过去当了回参谋。纪千尘在主世界里是做演员的,也算是混娱乐圈的人,她对于穿搭,甚至比对演技更有心得。 她依据李糖的肤色和身材条件,就那么随便指点了一下,李糖先是将信将疑,后来眼睛里不觉流露出又崇拜又惊喜的光彩。 后来李糖真的按照她建议的搭配,于双十一那天血拼了一身以干枯玫瑰色为主色调的行头,穿到公司来,从气质到色彩效果上简直像换了一个人。 田莉禁不住夸了她几句:“哟!你终于从糖果色堆砌的幼稚园里毕业了?女大十八变,变出优雅女人味儿了哦。” 李糖乍一听这表扬,是差点吐口血,后来夸的人多了,尤其是得到更多异性的回头率,李糖兴奋得要飘起来。 从那以后,她渐渐地对纪千尘俯首贴耳,但凡与审美相关的决定,都要虚心问过纪千尘的意见。遇到不错的时尚好货打折,她还要第一时间向纪千尘通风报信,有优惠一块儿抢。 私下里关系好起来,李糖在工作上也越来越听话,对加班的事也不那么抵触了。工作没做完,俩人会一起留下来加班,完成得更快。 终于,又有一回加班,碰上部门总经理们留在公司开会。 路子俊散了会回来,看见纪千尘和李糖两个,正在合力加班。这个月好像是第二次无意中看见了。 自从纪千尘升了职,不仅自己的工作没出乱子,而且这几个月里,连李糖的工作态度也有了很大的转变。纪千尘并没为了升职,给领导和她自己树敌,相反地,她为自己添了助力。 路子俊忍不住朝着纪千尘多看了几眼,这姑娘总是时不时地给人点惊喜。 纪千尘正在跟李糖核对什么数据,李糖恰好抬眼,看见了路子俊。 路子俊干脆大方地看着二人,走了过来,先是对李糖最近的表现夸奖了几句,然后问她俩什么时候下班,要不要一起走。 俩人婉言谢绝了,路子俊走了好半天,李糖还沉浸在激动中。她印象里,自己的工作表现还是第一次得到路总的肯定,按这个趋势,只要坚持,没准能像纪千尘那样,说不定几时就升职了。 李糖干劲十足继续加班,纪千尘却开始悄悄地按手机。 十七楼那位迟总也散会了,发了条微信问纪千尘忙完了没有。 纪千尘:你先走吧。我还有一会儿才完事,而且,李糖和我在一起呢。 迟恕好一会儿没回话,纪千尘以为他自己先走了,谁知道,他对她的话是置若罔闻的。 迟恕:老地方等你。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不可说扔了5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10-29 00:08:54 明天换榜,改在18点更新,不见不散,,,,.. .. ,,,, 第六十八章 执爱成瘾18 康宁集团禁止员工之间的办公室恋情,因此, 纪千尘和迟恕的交往, 一直有点像地下情。 迟恕说的老地方,是离开公司后向右直走五十米左拐, 巷子里的一棵大树下。 纪千尘和李糖一块出了公司大门,因为不同路, 俩人各奔东西。纪千尘很快来到了老地方, 迟恕的车就停在那里。 纪千尘拉开车门, 上了副驾驶位, 迟恕递过来一杯奶茶, 是等她的时候买的。 已经是乍暖还寒的时节,她把奶杯捧在手心里, 热乎乎的。她突然就想到刚考进H理工的那年,一大群女生围着迟恕献殷勤的场面。 她坏笑起来, 学着娇滴滴的语气调侃:“迟恕,我想做你的优乐美,我想做你的小甜心~嘻嘻嘻……” 迟恕由着她闹,不理她。她又伸手去扯他,小笋尖一般白嫩的指头在他手背上轻挠:“奶茶弄嘴上了, 我包包里的纸巾用完了……” 他偏过头来看她, 黯然的眸底直窜火苗, 她这是在间接地索吻。做了他几个月的女朋友,她现在胆子越来越大。 这个女人不知道是什么做的,总这么能闹, 他欺负她狠了,她会脸红,他不动她的时候,她又爱闹个不停。 可迟恕就吃她这套,别的女人在他面前闹不行,只有她,怎么闹他都觉得没什么不可以。 他盯着她唇边的一点奶茶,目光又灼热了几度,他想舔一舔,不知道奶茶和她的唇哪个会更甜。 然而他没有动。 后面有车在按喇叭,巷子本来就窄,停在路边占地方,再来个摆路边摊的、推婴儿车的、开大卡车卖水果的,很快就造成堵塞。 迟恕一踩油门,把车开动的同时,不知道他从哪儿拿出个纸巾盒子,丢在纪千尘的腿上。 “……”纪千尘拿着这个方纸盒愣了半晌,明明早上才发现他车上的纸巾用完了,他的添置速度这么快的吗? “我不是叫你先走么?你干嘛还要在这儿等半天?”她这又是在间接地诱导对方说“想你”。 然而,迟恕的回答没按套路出牌。“我明天要出差。” “啊?哦。”她明显情绪低落起来,“去哪儿?去几天?和谁一起?回来还爱我吗?” 迟恕越听到后面,越有点忍俊不禁,她就是故意在逗他。自从有了这个女朋友,迟恕比从前笑得多了,气质没那么冷了,就连蒋波都说:“老大,你变了!” 其实,迟恕从来没说过“我爱你”之类的话,而且,纪千尘对于他和谁一起出差也是比较放心的。他一直是那种高冷范,生人勿近的气场,从不和女人搞暧昧。 他勾着薄唇,回答得非常简洁:“上海,大约要十天。” 十天那么久?纪千尘默默地噘嘴:“我是不是应该很大度地说:‘放心去吧,家里有我’?” 她显然是做不到那么大度的。 迟恕开着车,目视前方。他倒也没指望她这么大方,只是她说到“家里有我”,让他心动了一下。 这场恋爱开始时,是他说的,要陪她玩到底。可是,玩着玩着,他越来越认真了。 迟恕侧过脸来,看她一眼:“不高兴了?” “难道,你希望你要出差了,女朋友表现得非常高兴?”她歪着头,把不开心的表情显露得更清晰,“时间那么长不说,而且,你出差可不像路总,他能时不时打电话回来远程指挥,你能吗?” 原谅她不厚道地拿路子俊来做个比较。因为工作性质不同,迟恕出差往往涉及某个项目的核心技术,属于公司机密,通常不到工作结束,都不能随便对外联系。有好几次,他出差,纪千尘发微信诉一诉相思苦,都得不到回应,等到他的回复,在第二天、第三天都不奇怪。 车子一个急转弯,她被狠狠地摇晃了一下。 重新坐直身体,纪千尘意识到迟恕是故意的。这个弯道每天都经过,从没像今天这样。 她回敬一句:“不高兴了?” 迟恕眼睛里沉了冷意:“你喜欢他那样的?” 果然要被他清算了,他就是这样的性子,纪千尘不意外。 要说起来,在很早很早以前,她是很怕和这种性格的人相处的。可是自从绑定了快穿系统,有了上一世的经历,她现在大概是适应了,觉得他这别扭的脾气有时候还蛮可爱的。 “我不喜欢别人,我就喜欢你。”她求生**强烈,而且,脸皮一向够厚,“迟恕,你吃醋的样子特别可爱,你自己知道吗?你是在吃我的醋吧,你不回答就当默认了哦。” 他专心地开车,不搭理她。一会儿没收拾,她又闹腾起来了,无非是看着他在开车,不能把她怎么样。 “对了,我想起来了,去年中秋前一天,你突然跑到我家去亲我,是不是也因为吃醋?嘻嘻,是灯光问题还是你不好意思了?我怎么觉得,你脸好像有点红……” 车停了。 纪千尘这时才注意到,啥时候开进地下停车场了?这是哪里的停车场? 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更重要的是,这车行云流水地一头扎进最角落的停车位停下了,俊逸的司机小哥侧过脸来盯着她,俨然不怀好意。 “你要……干嘛?” “帮你擦奶茶。” 奶茶早就用纸巾擦过了好吗?他没给她反应的机会,直接扣住她的后脑勺,低头封住了柔唇。 低吟浅尝,他眼尾勾起一抹淡淡的红,那是他动情的样子,是被她撩起来的火。 她眼神迷离,身体仿佛融化在这个缠绵的深吻里。她都不记得是什么时候被他搂过去,离开副驾驶位,坐在他身上。 他的薄唇与她分开前,他咬了一下。 纪千尘感觉到轻痛,柔弱地“唔”了一声,心里忍不住骂他幼稚。他的独占欲特别强,她刚刚不过随意提了下路子俊,他就记仇记到现在,到底还是报复了才算完。 被咬过的唇色分外艳丽,她瞪着迟恕发脾气:“你把我带哪儿来了?不会就为了方便你下嘴吧!” “当然不是。带你去吃东西,五楼是餐厅。”他勾了下唇角,声音里,带着磁性的沙哑,“你不是说晚上加班时,点的盒饭很难吃?” 哇,圆瞪的杏眼霎时变得弯弯,红唇凑过去,在他脸上吻了吻。“你真好。” 她亲他的时候,并没意识到这姿态落在他眼中如何地动人,只是催促着:“那赶紧下车吧。” 她想走,迟恕不让,手臂带了点力,又把她按回来。他神色很淡,唯有眼尾不知何时勾起一抹浅红,像是想说什么,欲言又止。 在车上耽搁得久了,停车场里偶尔有经过的人向这边张望。他到底还是熄了火,牵着她下车。 下车前,他俯在她耳边低语了两句,让她一想起便悄悄地红了脸。 “如果,我们做了,你会叫我负责吗?” 他嗓音里带着克制,气息温软,“我希望你要我负责。” 纪千尘淡淡地凝了下眉,搂着他的脖子,没有说话。 俩人稍做整理,下了车。到了餐厅,依然是纪千尘负责点菜。 迟恕叮嘱她:“我出差了,你工作别太累。如果真的太累了,我去找路子俊说一声。” “你要说什么?”纪千尘笑着问他,“说我是你女朋友,还是说迟总公然走后门?” “都行。”他一抬眼皮,居然答得一本正经。不许谈恋爱什么的,他是不怕的,公开就公开,谁还怕了谁? “好了,别担心,我现在不比从前了。我现在不是打杂的,而且还有李糖帮我。” 迟恕显然根本不记得人资部有个女员工叫李糖,纪千尘说起来津津乐道:“以前她可不服我的,你知道吗,后来我帮她搭了几身特别赞的衣服,现在她跟我可铁了。尤其是那身干枯玫瑰色的裙子,人人都说好看。现在,但凡买衣服化妆品,她都要问我意见……” “你这什么表情?”她收起滔滔不绝地话题,怎么看着迟恕的样子怪怪的。 迟恕没回答,埋头吃饭。 他是说前几个月怎么总有个女的,穿着身那颜色的衣服,时不时梦游似地在他办公室前面那一带晃悠。原来那姑娘就是李糖。 李糖绝对不是偶然的,她在他面前出现的次数太多了。虽然他叫不上名字,但是至少混了个脸熟。 他忍不住对自己的女朋友翻了个白眼。亲,你四不四傻啊,人家惦记你男朋友呢,你还给人家搭配衣服? 他觉悟到了,摊上这么个实在的女朋友,以后挡桃花的事儿,全靠自觉。 迟恕出差了。 他刚出差的那几天特别忙,纪千尘果然是经常联系不上他。但是,迟恕出差在外了,会和从前不一样,她发的每一条微信他都会回,顺便解释回复不及的原因。 这种感觉让人很踏实,纪千尘知道他在忙什么,知道他不是在外面乱来的人,只是有点担心,他忙起来照顾不好自己。 迟恕空闲下来,也会主动给她打电话。纪千尘可不是工作狂,只要看到他的电话进来,无论她在做什么,都会跑到走廊上面去接。 有一次接电话时,被田莉碰见了,田莉敏感的八卦神经特别灵,走出老远还回头问纪千尘:“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纪千尘拿着手机背转身,不理她,也没有发现路子俊从旁边经过,流露出一个若有所失的眼神。 迟恕出差的最后一天,清晨六点,他回复了一条纪千尘昨晚在他睡下后发的消息。 然后,他没再收到她的微信。 集中讨论的时候,他还走了下神,猜想着她是起晚了怕迟到,一直没看见他的回复,还是她上午有点忙? 直到十点,中场休息,他有点按捺不住,出去给她打了电话。手机通了,却一直没人接听。 接下来的一天,蒋波发现迟总很奇怪。在他的记忆中,无论遇到多难的项目,迟总都能表现得云淡风轻,非常镇定。何况这次出差任务已经接近尾声,照说不应该有沉不住气的表现才对。 一般人看不出迟恕有什么反常,可蒋波跟在他身边几年了。他今天明显有些焦虑,而且,时间每过一分钟,蒋波对这一点都更加确定。 蒋波受他的影响,也开始忐忑不安。莫不是这个项目出了什么天大的漏洞,只有迟总一个人发现了?那可就太糟糕了! 什么叫度日如年?这一天,迟恕和蒋波都有深深的体会。蒋波把近视眼镜擦得亮亮的,盯了半天也没发现到底错在哪里。迟恕掐着紧锁的眉心,曾经存在过五年的迷茫感又猝不及防地涌了上来。 ——她会不会,又不要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不可说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10-31 00:02:39 读者“L?B暖暖”,灌溉营养液+7462019-10-30 06:52:15 这位拼命灌溉的小天使,冒泡留个评呗~,,,,.. .. ,,,, 第六十九章 执爱成瘾19 下午, 迟恕总算是打通了魏婕的电话。 魏婕的工作特殊, 她在上班时间里不接电话不看手机都很正常。偏偏到了这个时候, 除了她, 迟恕没人能求助。 如果魏婕一直联系不上,他大概要考虑直接打电话向路子俊要人了。一个大活人,难道在上班时间消失了吗? 魏婕接电话是在医院里, 她想了想,还是对迟恕实话实说。 纪千尘突发急性阑尾炎,今天住院了。魏婕也是快下班才看到手机上的消息, 刚从单位赶过来的。 魏婕说:“手术顺利,你知道的,她这个人一向很独立……” 对面已经挂断了电话。 那晚,迟恕是乘坐半夜的红眼航班赶回A市的。纪千尘睡醒时, 他就守在床边。 他一夜没怎么合眼, 之前工作又很累,他眼睛里都泛着红血丝。 纪千尘睁眼看了他半天, 确定不是在做梦, 她一脸错愕地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迟恕没答, 却扣着她的手, 说了句没来由的话:“我回来了, 你现在什么都可以对我说了。” 她怔忡了一下, 想起自己之前叮嘱过魏婕,别把这边的情况告诉迟恕,怕他担心, 一切都等他回来再说。 “对不起,我不想拖你后腿的,我知道你很忙。还有,我是怕你分心,万一害你弄错了数据……” 对迟恕而言,他的工作容不得任何差错,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她也是学这行的,她当然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 “你匆忙地赶回来,你那边的事情……” “傻瓜。”他只说了两个字,便哽住了喉。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下去。——于你,我永远都不忙。 他俯下头,把她纤细苍白的手放在他的脸上贴了贴。起身时,纪千尘看见,他微红的眼圈。 他在为她心疼。 “你放心,我走的时候,那边的事已经做到完美了。”他用拇指在她失了血色的下唇上一点点摩挲,声音低沉,“你不用那么独立的,你可以依赖我。对不起,这次是我没有照顾好你。” 她笑起来,素白的梨涡更让人心疼:“这个关你什么事?别总往自己身上大包大揽,我又不是小孩子,你又不是我的监护人。” “我可以做你老公。” 他几乎是脱口而出,在她惊讶的目光里,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唐突。“只要……你愿意。” 纪千尘休息了半个月,才重新回公司上班。 她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李糖会隔三岔五地给她打电话,有时是请示工作,有时是求助时尚参谋,总是顺带着关心的问候。纪千尘也发现,这个以前只知道偷懒怠工的姑娘,在工作上慢慢成熟了起来。 这天,纪千尘工作时间接到蒋波的内线电话,说需要人资部一些相关资料,麻烦即刻送到会议室来。 如果是在平时,有往IT部送资料的事,李糖一定当仁不让。可这会儿,李糖恰好不在,又因为有些数据不方便其他人看到,所以纪千尘打算自己送上去。 她把几份资料打印出来,装订的时候钉歪了一颗订书钉,还不小心扎破了指尖。 纸张的边缘沾了点不明显的血迹,她是想重新再打一份的,又想着蒋波催得急。于是把歪了的订书钉启下来,又装订了一次。 田莉走过来看见了,“啧啧”两声,禁不住好心地提醒她:“姑娘你做事可长点心吧。要是别人也就算了,像迟总那样做事严谨的业界精英,那是出了名的苛刻。等他看见这样的文件,一定饶不了你!” 纪千尘抿一抿唇,老实地没反驳。她硬着头皮把资料送去了十七楼会议室,直接递到迟恕的手里。 他工作中的状态有种强势的气场,白色衬衫黑色西裤,英气冷峻,总让人觉得认真禁欲里透着种意外的迷人。 纪千尘没敢与他对视,她担心人前的一个眼神,就会暴露自己的心思。交了资料,她匆匆转身。 她下楼取了几份工作邮件,才回到人资部。刚把邮件放下,她就听到李糖叫她。 李糖也是回来不久,她就在前一分钟帮纪千尘接了个内线电话,没想到,竟然会是她的男神。 “迟总亲自打电话叫你去他办公室欸,出了什么事吗?” “哦,大概,没什么大事吧。” 田莉从格子间里伸出脑袋,自作聪明地安慰她:“你也别太紧张,谁还没被领导骂过几句?” “呵,知道了。”纪千尘笑了笑,再次往电梯口走去。 李糖虽然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一听田莉的语气,就知道八成不是好事。男神归男神,李糖打心底里是有点怕迟恕的,他看起来太高冷,如果哪天自己被他凶几句,内心一定承受不了。 她叹了口气,对纪千尘这一去心怀同情。直到中午吃饭时间,纪千尘、田莉和李糖三个人在二楼餐饮部坐在一起,李糖还惦记着打听消息。 她问纪千尘:“迟总训人的时候凶吗?” 纪千尘一口饭差点噎住,也是借着这口饭在嘴里做掩饰,她含糊不清地说了句:“唔……还好。” 田莉很理解似的说:“别问她了,看她那样子,估计腿都吓软了。” 对好朋友们撒谎,纪千尘良心上有点过意不去。其实,迟恕没凶她。 他只是特意把她叫到办公室里,想看看她的手。 迟恕黑着脸,看见她的指尖被扎破了,先是用又心疼又责备的眼神瞪了她,然后捏着她的手指,用迷死人的薄唇吮了吮。 他问:“傻瓜,疼不疼?” 当时她还真觉得有点腿软,只不过,不是被吓软的。 后来,迟恕又问她,回来上班身体能不能吃得消,如果不舒服一定要告诉他,他会请假先送她回家。还有,叮嘱她中午吃一些好消化的东西,医生交待过,要清淡为主,避免辛辣…… 她休完病假回来,几乎每天迟恕都要对她说几遍这些话,有时是当面说,有时是发微信提醒。说完了,他自己都要自嘲一下:“我快要变成你爸爸了。” 他对于医嘱,比她自己记得更清楚,他从前话不多,现在居然也变唠叨了。在遥远的记忆里,是她说要像他妈妈一样照顾他,现在,他说自己变得像她爸爸。 纪千尘知道,在这次的事上,迟恕一直在自责。他总觉得,她做了他的女朋友,他却没有在她手术的时候守在门外。他说他没有照顾好她。 想到这些,纪千尘吃什么都觉得是甜蜜的。 “你们知道吗?我听说,迟总这次,是真的有女朋友了。”李糖喝了口汤,样子又是神秘又是不甘。 她对着纪千尘说:“你前些时休病假了,你可能不知道,迟总那时候出差回来接着就请了两天事假。我后来缠着蒋波打听,你们猜怎么着?迟总居然是去陪他生病的女朋友去了!” 田莉吃着饭头都不抬:“多新鲜呐。人家迟总又不是和尚,又那么优秀,找个女朋友多正常的事。” “就因为他优秀啊,从前多少前凸后翘大长腿的姑娘向他暗送秋波,他都装看不见。你们说,他女朋友会是啥样的?” “大概是我这样的吧。”纪千尘接了一句。 李糖现在和她关系好了,更加不介意□□地表达质疑。李糖的目光上上下下,从纪千尘离前凸后翘差得远的身材上扫过,嘴里发出一个音:“切~” “……”纪千尘感觉到这份鄙视了。她刚刚还在想,等时机成熟,一定跟好朋友们说实话,现在看来,怕是实话没人信啊。 下了班,迟恕的车又停在老地方等她。今晚,他们约了陈欣怡一起吃饭。 陈欣怡回来后跟一位国内的博导请教了一个课题,然后完成了一篇论文,很快将要结束国内的假期。这一走,也不知过年时能不能回来。 陈欣怡知道迟恕有女朋友了,就缠着他想正式见一见。 和麒麟饭店初见时的感觉一样,陈欣怡是个看着养眼,又自带书香气的女人。纪千尘和她这次见面是完全不一样的处境和身份,彼此相谈甚欢。 纪千尘就纳闷了,当初自己为啥一见到她就觉得不顺眼?到底不是人家的问题,只是那时自己的小心思作怪,以为她是迟恕的女朋友,先入为主地不喜欢她。 陈欣怡毫不避讳地当着迟恕的面,对纪千尘说:“这么多年了,你是唯一一个能受得了他的女生。我担保,迟恕对你可专一了,从小到大,他只带过你来和我一起吃饭。” 纪千尘得体地微笑了一下:“其实,他脾气挺好的,不难相处啊。” “他脾气好?”陈欣怡仿佛听到了最扯淡的事情,“你确定?” 迟恕一筷子把个硕大的狮子头丢进她碗里:“够了啊,把嘴塞上。” 好容易找回来的女朋友,他担心别又让她给吓跑了。 纪千尘看着他俩的样子,笑得灿烂,她抿出一对甜甜的梨涡,很坚决地答了句:“我确定啊。” 迟恕在别人面前脾气好不好她不管,至少,迟恕对她很好很迁就。自从成了他的女朋友,她觉得,自己就是被他捧在手心里的。她知道好歹。 这期间,迟恕只对她翻过一次脸。那次是俩人年初时,一起去逛动物园,纪千尘到了猴山就兴奋得不想走,闹着叫他学大猩猩。 迟恕当着好多人一下子憋红了脸,当时就不理她了,纪千尘自己扮猴子他也不笑,最后,她被按在车里,屁股挨了一顿揍,还有,其他羞羞的惩罚。 陈欣怡听到她的回答,感觉自己被塞了一嘴狗粮,嚷着要出去给她的男朋友Ben打电话。 迟恕脸上绷着的神情缓和下来,一言不发,在桌子下面攥住纪千尘的手。掌心相贴、十指相扣,像是对她的奖励,也是在告诉她,此刻,他很开心。 吃完饭,迟恕去停车场把车开到门口来接她们。 他不在的时候,陈欣怡对纪千尘说:“我不知道你当初为什么要走,但是既然回来了,这次,一定要在一起。” 纪千尘没想到她也知道当年的事,回来,就是为了能在一起。可是,谈何容易? 这世上,有许多相爱的人想在一起都不容易。 纪千尘说:“好,我努力。” 迟恕和纪千尘先开车送陈欣怡回去,他轻车熟路地找了个车位,把车停在她家小区里,三个人都下了车。 这个小区绿化做得特别好,几条平坦的林荫道,鸟语花香,适合散散步,饭后消食。 纪千尘听着陈欣怡和迟恕一边走,一边聊起许多幼年的往事,那是他生命里,她曾经缺席的片断。 迟恕小时候爸爸总是忙,他常常在陈欣怡家玩。前几年,陈欣怡家换了大房子,搬来了这个小区。这里环境优雅,只是再找不到记忆里的痕迹。 将要分别时,三人走到了她家的门栋口,陈欣怡想了想又问:“当年,小姨的那件交通事故,警方仍然没有定论吗?” 迟恕沉默着摇头。 正要挥手作别,三人猛听见不远处一个冰冷犀利的声音:“你就是岑意?”,,,,.. .. ,,,, 第七十章 执爱成瘾20 俞诗是第一次见到纪千尘。 但是, 她敏感的神经已经告诉自己, 眼前站在迟恕身边的这个女人,就是当初那个一走了之, 曾让迟恕陷入低谷的岑意。 空气一时间凝滞, 仿佛被冻结了一般。 迟恕转身,刻意忽略了俞诗语气中水火不容的尖锐, 装作什么都没听出来。他给纪千尘介绍:“这位,是我的大姨, 欣怡的妈妈。” 俞诗淡淡地看着她,脸上连微笑也欠奉。 按照纪千尘平时的个性, 迟恕以为她会出于礼貌,向俞诗打个招呼。虽然俞诗出言冷淡, 可到底是长辈。 然而, 今晚的纪千尘让他有点意外,她没有跟着迟恕叫一声“大姨”, 也没有任何更多的表示。她只是平静地站在原地, 任由俞诗挑剔的目光在她身上肆无忌惮地打量。 陈欣怡两边看了看,也觉得有些奇怪,她觉得纪千尘的性子是很温和的, 难道说是因为敏感,察觉到对方有敌意, 所以被吓住了,采取了一种防御式的态度? 毕竟,俞诗当了一辈子女强人, 身上少不了几分盛气凌人的气场。 陈欣怡从门栋口走过来挽住俞诗:“妈,您猜对了,她就是岑意,现在是迟恕的女朋友了,以后都是一家人。” 俞诗冷笑了一下,并不想和女儿一起打马虎眼:“谁答应她是一家人了?” 如果说,之前她的态度还可以让人装糊涂,那么她现在说的话,已经带着太过明显的锋芒,目标明确。 迟恕挡在纪千尘前面,语气淡定:“我答应的。” “你糊涂!”俞诗教训道,“咱们这样的家庭,你妈妈那么优秀的女人,你的条件也那么好,想找个什么样的女朋友找不到?” “我就想找她。” 迟恕答得倒快,看他今晚的态度,是护定了他身后的女人。 “妈,您这是干嘛呢!”陈欣怡就知道,迟早得有不愉快的这一天。“早就兴自由恋爱了好吗?就算真要管,小姨不在了,还有姨父呢。您身体不好,不能少操点心吗?” “他?”提起迟毅,俞诗更恼火,“你姨父要管早就会管了!他老婆孩子,他管了谁?” 迟恕和父亲关系不好,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从小俞诗就在他面前数落迟毅的不是。他的确不喜欢父亲,但他也不喜欢原本一个美好的夜晚,现在却站在这里听俞诗数落完女朋友再数落爸爸。 他的家丑,总是被俞诗在他的面前一次又一次无情地撕开,可他知道,纵然自己恨上了爸爸,也再挽救不了一个家庭的不幸。 这是一个僵持不下的局面,站在这样的地方说家事,并非明智之举,俞诗是个很顾及颜面的人。 半晌,她叹了口气:“不说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大姨我疼了你多少年,你要选她,以后可别认我!” 这是一种很无聊的威胁,就像那个“妈妈和爱人同时落水要救谁”的问题一样。无论是逼着人家做个不孝顺、娶了媳妇忘了娘的人,还是没有主见、爱情面前畏首畏尾的人,都算不上什么好的结局。 可俞诗,却偏就是要用亲情来威胁迟恕,叫他舍弃爱情。 迟恕后退半步,和纪千尘并肩站在一起,把她的手牵在掌心里。 自从俞诗出现,她始终一言未发,她虽然没有和俞诗针锋相对,但迟恕感觉到哪里怪怪的。她脸上太平静了,平静得反常,而她的手,却又异样地冰凉。 很多时候,她在他面前像张白纸,可有时候,有些心思,他总也猜不透。 他猜不透此刻她内心的情绪究竟是什么,若有若无的敌意?隐而不发的愤怒?又或是挥之不去的哀伤? 某种不踏实的感觉,莫名地再度袭来,迟恕把她的手扣紧,是安慰,也是不许她退缩。 一对年轻人手牵着手,已经表明了他们的态度。 俞诗更失望更生气,迟恕却淡淡地笑了。 “大姨,您不能不认我。” “您可以不认我妈妈吗?她是您最亲最爱的妹妹,我是您看着长大的亲外甥。咱们的血缘,割不断的,这事儿,您做不了主。” 俞诗倒吸了口凉气,这小子,从小就不是可以随便被人拿捏的脾气,现在大了,更没人能掌控他。可他怎么就会对这个姑娘鬼迷心窍、死心塌地? 他这副死倔的样子,像足了当年的俞音。俞音命里的克星是迟毅,迟恕命里的克星就是岑意。 俞诗感慨着,脑子里一时思绪万千,迟恕已经趁机拉着纪千尘走了。只有陈欣怡一边宽慰着她,一边哄着她上楼回家。 迟恕也带着纪千尘上车,送她回住处。她一路上都没说话,迟恕更是个话少的人,平时开车嫌她闹,今天安静起来,显得有些沉闷。 他帮她开了门,纪千尘先进的屋,等迟恕关上大门转身,她忽然回身抱住他,把脸贴在他前胸上。 屋里未及开灯,迟恕任由她抱着,抬手抚上她椰果一样滑嫩的脸颊,指腹一点点摩挲。 她腮畔微湿,带着些许凉意。她在哭。 “怎么了?”他问。 问完,他并未催着她回答,却俯下头来,拿他性感的薄唇在她的耳朵上蹭了蹭。他语气坚定又平静:“一切,有我。” 无论是怎么了,无论曾经发生过什么、又将要发生什么,一切,有我! 纪千尘鼻子一酸,那一瞬,眼泪流得更厉害。他的一句话,仿佛让她找到了依靠,所有的情绪都有了可宣泄的地方。 他说过,她不需要什么时候都那么独立,她可以依赖他的。事实上,她也并不是任何时候都那么坚强,她有她的软弱。 虽然俞诗是第一次见到她,可她并不是第一次见到俞诗。在原主的记忆里,那个场景曾一次又一次在她的回想和睡梦中出现,她的确,不喜欢俞诗,甚至是讨厌。 她抬头,搂住他的脖子,含着泪来到他唇边亲吻。他用他微凉的唇来回应。黑暗中朦胧的视觉让人心痒,彼此渐渐急促的气息在纠缠。 “迟恕。” “嗯。” “我想听你说话。” “说什么?” 唇齿之间勾缠牵连着,他们的声音低沉柔软又有点含糊不清,伴着凌乱的气息,一句句呢喃着,只有彼此听得见。 “我想听你说那三个字,”她在他指尖的折磨下闷哼了一声,水眸含烟地看着他,“你一次都没说过,我想听。” 他真是个不爱表达的人,他能在她生病的时候连夜飞回来,他能顶着大姨的压力和她站在一起,她明白他的心,却还是想要听他明明白白地说出来。 “我爱你,很爱很爱。” 炽热的表白是催化剂,他的眼尾红了,他动情的样子也那么有杀伤力,让人意乱情迷。 她的手按在他的皮带扣上,在他耳边轻轻吹气:“想要吗?” 迟恕微微蹙了下眉,猛地将她打横抱起,轻放在沙发上。 就在纪千尘以为将会有突破性进展的时候,他扣住她作乱的手,微微抽身。 他的气息依然凌乱得不像话,声音沙哑迷人:“医生说,劳逸结合,适当运动,但……不能剧烈运动。” 出院医嘱,他记得像金科玉律。 纪千尘微喘着失笑,坐起身捧着他的俊脸,掌心里的温度烫手。她不再撩拨他,用额角与他轻轻相抵:“我也爱你。” 不久后,是纪千尘进入康宁集团一年的日子。 迟恕这几天很忙,今天刚结束一个项目,晚上和同事们一块儿吃饭庆祝。 吃完饭从餐厅出来,他给纪千尘打电话,他想见见她。 他拉了车门站着,没上车。电话两次没人接,第三次,总算是接通了。纪千尘问:“你忙完了?” “嗯,”迟恕言简意赅地问,“你在哪儿?” 她那边略显嘈杂,一定不是在家。 “我在回A市的高铁上,信号不太好。”她踌躇了一下,告诉他,“我今天,回了趟家,回去跟妈妈说了些事情。” 迟恕愣了好半天,脸色微冷。她又回F市了,他却不知道;之前给她发过微信,她对自己的行踪也只字未提。还有,有什么话不能打电话,非要她当天来回去跟妈妈说? “你回家了,今天不用上班吗?”迟恕虽然忙,还是常常一大早过来接她一起去公司。他记得,只有今天,他早上有个重要的会,才没有和她一道上班。一眼没看住,她就跑了。 “我……辞职了,本来想回来再告诉你,给你个惊喜的。”信号不好,她喂了几声又说,“我还有半小时就到A市了,我们见面谈好吗?” 迟恕突然感到紧张,她语气那么郑重,他不知道她想跟他谈什么。他是她男朋友,还在一个公司上班,她却一声不吭地辞职了,她说是惊喜,难道不是惊吓吗? 幸亏他打通了这个电话,幸亏她说她马上回到A市了,不然,迟恕想想就觉得后怕,脊骨发凉。如果她辞职跑了,再一去不回,他这会儿上哪儿去找她? 迟恕是个不善表达情绪的人,虽然心潮起伏,脑子里乱糟糟的,他只说了句:“好,还是我去接你。” 深夜,迟恕把纪千尘接回住处,他板着脸的样子有点吓人,纪千尘也没敢乱说话。 进了门,迟恕冷淡地坐在沙发上,显然是在等她开口,为今天的事做个合理的解释。 纪千尘最怕他生气,他一绷着脸,她脑子就会打结,语言能力从70分下降到50分。 她像准备供认罪行的犯人一样,老实地坐在他对面,缓缓开口:“额,你觉不觉得,咱们像地下情似的日子,过得有点腻了。跟公司的朋友不能说,说了怕违反规定……” “所以呢?”他急迫地打断她的话,心已经沉入了冰窖里,“你厌倦了,不想玩下去了,想分手了?” 他十指交叉,死死地扣在一起,手背上隐现着青筋。他说不出是难过还是委屈,这一次,他尽力了,却还是等来了这一天。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不好。 纪千尘愣了愣,对上他漆黑冰冷、寒潭似的眼眸:“所以……我们结婚吧。” “……”这次,换迟恕怔在那儿,不知惊喜与意外哪一个更多。 清俊的眉眼一动不动,一会儿,浓密的睫毛带着慌乱地颤了颤。事情反转得太快,他一下子不知该如何面对。 “你说什么?”他起身,猛地捧住她的脸,仔细地确认着她的眼神,“这种事,开不得玩笑。” 她的表情很认真,却看不出那种准备结婚的喜悦,反倒,似有几分沉重。 迟恕的心也跟着七上八下的,觉得自己快让她磨死了。 纪千尘转身跑进卧室去,拿了个本子出来,放在茶几上。迟恕低头看了一眼,是她的户口簿。 “你说,只要我愿意,你会做我老公。迟恕,我愿意,我想穿上婚纱做你的新娘,这是我很多年前就有的梦想。我也一直害怕……怕这是我的痴心妄想。” 眼泪簌簌地落下,那是她不为人知的心事。这心事担得久了、累了,她现在想有个人分担,想和他共同进退。 “我把它交给你,如果你看了,还愿意娶我,我们就结婚。”她抹了把泪,耸了耸鼻子,“如果你反悔,也不怪你,我可以走。” 她走到门口,又转身回来,委屈兮兮地耷拉着脑袋,站在他面前:“这是我住的地方。” 若是在平常,迟恕大概要被她气笑了。可他没笑,他已经隐隐地意识到,她要给他看的信息很重要。 那是她心底里埋藏多年的秘密,那是她常常让他感觉不踏实的根源,那是关系到他们俩人何去何从的关键。 他拿起茶几上的户口本,没有当场打开。 离开时,他站在门口,深深地回看了她一眼。 纪千尘没有和他说告别的话,虽然她不知道,这一走,迟恕还能不能接受她,但她不想同他说再见。 迟恕也同样没说话,只一眼,相顾无言。 他是到了家,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才翻开了那本户口簿。这里面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岑意,一个是岑意的妈妈岑静。封皮里还夹着一张领养证明。 迟恕的目光像钉子一样定在岑静两个字上,心蓦地痛了一下,像是被一只大手死死地掐着,疼得他鲜血淋漓。 难怪,她从不跟他说家里的事,难怪,她从不邀请他去家里做客,难怪,五年前她要从他的世界里逃离…… 原来,她妈妈是岑静。这是他一生,最痛恨听到的名字。,,,,.. .. ,,,, 第七十一章 执爱成瘾21 迟恕和岑意是同年出生的, 在他们六岁的那年, F市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 事发地点没有交通监控录像,也没有目击证人,肇事司机逃逸。 在那场事故里,迟恕的妈妈俞音当场死亡,而岑意的妈妈岑静在经历了那惊魂一刻, 又亲眼目睹了俞音惨绝人寰的死状后, 疯了。 从此,再没人知道,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后来,在漫长的一段日子里, 岑意总会做同一个梦。在梦中,家里的老房子还没有被卖掉,妈妈坐在椅子上, 面无表情, 如果看见人,她就会傻笑。外公在给她削苹果。 家里突然来了个气势汹汹的女人, 手里牵着个和岑意差不多大的男孩儿。女人进门就骂妈妈是凶手, 还说是妈妈毁了俞音一辈子的幸福。 岑意躲在门缝后面,被吓得不敢出来,她从那个女人的身上, 同时看到了读书人的优雅和居高临下的刻薄。 女人把外公给妈妈削的苹果抢过来,重重地扔在地上,指着岑静说:“俞音死了, 她连命都没了,你却还能在这里吃苹果。你既然有胆子把她推到车轮底下,为什么却没胆子承认,要坐在这儿装傻!” 岑静只会对着她微笑。 外公和女人争论起来:“你有什么证据说小静害了俞音?”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她会遭报应的!”女人牙尖嘴利地问,“为什么那么晚了,她要带俞音去那么偏僻的地方,为什么那一带刚好就没有监控摄像?俞音对F市哪有她了解,我就不该让妹妹来这里找她。” 女人流着泪,岑意虽然打心底里讨厌她,却也从她的眼泪中看出痛彻心扉的哀伤。 “为什么……为什么死的是我妹妹,不是她?” “滚出去!”外公很生气,“从我的家里滚出去,不许你污蔑我的女儿!” 女人重新牵住男孩儿的手,低下身子对他说:“迟恕,你看清楚,记住你眼前这个女人,她叫岑静。是她想要抢走你爸爸,拆散你的家,是她害死了你妈妈……” “你胡说八道!”外公咆哮起来,“小静不是这样的人。” “不是吗?您敢摸着良心,说岑静这些年真的忘了迟毅?这么多年了,迟毅的儿子都六岁了,岑静为什么不结婚?” 外公的嘴唇颤了颤,没回答,他把一个果盘砸在地上,“啪”地一声溅起一地破碎的玻璃花。 “滚!” 女人牵着男孩儿忿忿地走了,门碰上的声音震得人心惊胆战。 岑意被这场面吓得说不出话,战战兢兢蹲在门后,听见外公一声接一声地叹气。过了很久,外公自言自语似地轻声问妈妈:“这么些年了,你是不是……真的还没忘了他?要不然,为什么领养个孩子,取的名字和他的名字也是同一个发音?” 岑静仍然默默地,看着外公微笑。 岑意也很想知道,意和毅同音,这是不是自己名字的由来。 一晃几年过去,岑意渐渐地,很少梦到那天的事。直至,她再次见到了迟恕。 魏婕去了A市上学,有一次,她给岑意看她们班的合影。岑意从几十个同龄人中,一眼看到了那张似曾相识的面孔。她想不起在哪儿见过,却总觉得有种说不出的熟悉。 魏婕说,那是她们班的班草,叫迟恕。 岑意猛然想起来了,迟恕就是妈妈出事的那年,那个很凶的女人牵着的男孩。 照片上小小的少年,星目剑眉,漆黑的眼睛沉得像寒潭里的水。他的样子和六岁时的记忆重合在一起,原来,从初见的那一天,他苍白沉默的脸就被镌刻在她的脑海中,记得那样深。 鬼使神差的,她想去魏婕的学校看看他,想看看那个不幸福的少年,过得好不好。 一次又一次,看得多了,也不知道是从何时起,她把他从眼底看进了心里…… 岑意追着迟恕考进了H理工大。她接近他的最初,就是一腔热忱地想替代他从小失去的妈妈,她想让他的生命中,仍然有那么一个人,可以温柔地对待他,给他照顾和陪伴,让他从此快乐起来。 岑静给了岑意六年的母爱,自从岑静谁都不认识了,岑意只有和外公相依为命。她觉得,自己是懂迟恕的人。 然而,直到即将毕业的那晚,她终于明白,她和迟恕是不该在一起的。因为在他的心里,除了爱的缺失,还执着着化不开的恨。 那是从小俞诗对他灌输的,对岑静的恨。 迟恕家,阳台。 他修长的指间夹了根烟,在夜色里,火光明明灭灭。烟灰烧出来老长一截,可他没管。 他背靠着阳台,陷在回忆里,满脑子想着毕业的前晚。 吃完了饭,他和岑意走在橡树林里,桅子花香飘荡在整个校园。 明天就要各奔东西了,他在想,是不是该找个机会,让这个傻姑娘明白他的心意。他说:“我过些天要去F市办点事情,可以顺便去看看你。” “啊?哦。”她的样子呆呆的,像是有点茫然。 “哦什么哦?你都不邀请我去你家做客吗?” 她沉默半天,抬头笑了笑:“到时候电话联系咯。” 迟恕觉得,她没有他意料中的惊喜和热情,当时他想,或许,是很少有男生去她家里做客的缘故。 接下来,岑意偏转了话题,她突然和他聊起他妈妈的事,然后她问:“如果有一天,你遇见自己最恨的那个人,你会怎么样?” 时至今日,迟恕才猛然想起,她那天问的是“最恨的人”。她措辞很含糊,可以理解为肇事司机,也可以指别的人。 迟恕从没跟她提过岑静,当时也丝毫没往别的地方想过。因为他只听大姨说,岑静一直没结婚,他根本不知道岑静会有个领养的女儿。 他那晚也有点酒精上头,意气用事,他干脆利落地回答:“杀了他(她)。” 虽然明显是句气话,她还是被他充满恨意的语气吓得脚步一顿,低头踢着脚下的石子,很久没说话。后来,她重新抬脸,笑盈盈地看着他说:“我累了,休息一会儿吧。” 夜风凉凉,此刻,迟恕掐熄了烟头,胸口堵得难受。 她一直都知道他最恨的人,是岑静。他忽略了那晚她沉默时的表情,让她缩在他恨的夹缝里挣扎,最后,选择了离开他。 为什么,他最恨的人,会是他最爱的人的妈妈? 现在,他明白了她不告而别时的心情,他有多少恨,她就有多少挣扎。 在那些年里,岑意向外公打听过,妈妈和那个男孩儿的妈妈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可惜外公知道的也并不多,他说,她们曾经是最好的闺蜜,却爱过同一个男人。最后,那个男人和俞音结了婚。 岑意和外公一样,相信妈妈是好人,是个善良的人。可是,如果一个女人面对情敌,处在冲动和忌妒下,会不会情绪失控导致意外发生,这个又有谁能保证? 岑意从小就讨厌俞诗,然而,就像俞诗的指控没有证据一样,她相信妈妈的清白也没有证据。 她无数地想,如果万一,万万分之一,妈妈真的不小心造成了俞音的惨死,她将如何面对迟恕? 她可以勇敢地选择和迟恕在一起,可是接下来呢?迟恕又将如何面对自己的岳母?两边的亲家,又将如何见面?俞诗认定了妈妈是凶手,她会不会闹得鸡犬不宁,甚至鱼死网破? 还有,岑意自从知道了迟恕的生日和她是同一天,她突然明白了一件事情。 当年,孤儿院那么多孩子,岑静为什么单单选择了她?岑意想,唯一的理由是,她的档案表格上,填写着恰好和迟恕同一天的生日。 岑静真的没有忘记过迟毅吗?就连抱养的孩子,都选了和迟恕一样大。 岑意问过妈妈,可妈妈永远只会保持微笑了。 同样的夜,纪千尘也独自一人,静静地站在阳台上,望着天空,回想毕业前那晚的月光。 她能理解原主当初的选择,带着岑静离开,给妈妈下半生平静的生活。 可是,人都有为自己争取幸福的权利,不是吗? 经历了上一世,纪千尘知道心动和爱的区别,若是爱了,就该抵得过猜忌、抗得住风雨、经得起流言。 她在想,也不知道迟恕这会儿对着她的户口本是什么样的心情,他该不会,拿户口本撒气,把它给撕了吧? 她希望迟恕能和她共进退,可是,无论他的决定如何,日子总还要过下去的。纪千尘做了个深呼吸,明天就开始找新的工作,这次,可以放开手找个让自己满意的。要做回自己的本行,要找有实力有发展最好还能双休的公司,更重要的是——多给钱。 深夜。 迟毅习惯性加完班回家,和往常不同的是,今晚客厅里留着灯。他进门发现,沙发上还坐了个人。 开门声和脚步声在宁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清晰,迟毅走过来的时候,迟恕坐着没起身,只是冷淡地抬头看向他。 没有称呼,他低沉地说了句:“我在等你。” 迟毅虽然上了年纪,却仍然算得上风度翩翩,浑身透着儒雅的学者气息。两鬓的头发从四十岁那年就开始变得斑白,脊背也远不如年轻时挺拔。他显得很疲惫,不知是为了工作还是生活。 他放下电脑包,脱了外套,随手丢在空出来的半截沙发上。踌躇了一下,他自己也在外套旁边坐下。父子俩,远远地坐在沙发的两端,隔着遥不可及的距离。 “有事吗?”迟毅说话很客气,像是把工作语气带到了家里。又或者,对于这个家,他永远觉得自己只是个外人而已。 “有事,”迟恕侧过脸来睨着他,问得直接,“我想知道,当年你和妈妈、岑静三个人之间,发生过什么。” 迟毅怔住,像昏暗的灯光下石化的雕像。儿子从不找他聊天,这么晚了等着他,就是为了翻这些陈年的旧账。 他不想提,提起那些事,对谁都没好处。所有的人内心都是伤痕累累,他承认自己有错,可这些年,他又何曾好过? 他更不愿在儿子面前提起,他知道迟恕怨了他许多年。每每触碰到往事,又或是被俞诗不留情面地提及,儿子总是对他咬牙切齿。 “过去那么多年了,都翻篇了,还问它做什么。” 迟恕转过头来,看着他绷紧的下颌和带着倦意的侧脸,却看不清他的表情。 “这些事,还翻不过去。因为,我喜欢上了岑静的女儿。”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不可说扔了3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11-02 21:03:35 读者“瘾病?”,灌溉营养液+92019-11-01 19:39:08,,,,.. .. ,,,, 第七十二章 执爱成瘾22 当年, 迟毅是个家境贫寒的高材生,俞音的父亲俞安华是非常有名气的博士生导师, 而迟毅就是俞安华的得意门生。 因为这个关系, 他认识了俞安华的小女儿俞音。 那时的迟毅是幸运的, 虽然家境不好, 却凭借自己的努力被命运频频眷顾。他不仅学业有成,各类研究成果奖拿到手软, 而且还被年轻漂亮、才情出众的俞音看中。 老师和师母对他诸多照顾,给了他亲生父母给不了的荣耀和机遇。所有人都说,迟毅这小子交了好运, 只要他顺利地和俞音结婚, 至少能比同学们少奋斗十年。 迟毅起初也是满足的,直到, 他遇见了岑静。 岑静的家境状况和迟毅差不多,从小到大,她比别人经历了更多的艰辛,付出了更多的勤奋, 才考到了A市上大学。在大学里,她结识了俞音,俩人成了无话不说的好友。 俞音和岑静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类型,俞音是开在温室里的花, 是钢琴边优雅的精灵;岑静是长在鲜花旁的青青小草,善良却坚韧,会在危险的时候为朋友两肋插刀。 毕业后, 俞音的工作自然不用发愁,岑静也留在A市找了家公司成了打工族,俩人仍然亲密如初。 有时候,世界说大也并不那么大,在一次偶遇后,岑静给迟毅留下了深刻又特别的印象。 直到爱情的种子在俩人心中萌芽,迟毅才发现,她竟然是俞音最好的闺蜜,而岑静也得知,迟毅竟然就是好友爱慕着的那个男人。 原来的生活轨迹被打破,爱情从来无法被安排,半点不由人。迟毅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他爱的人是岑静。至于从前对俞音的喜欢,那不是爱,那只是被美好事物的吸引。 一个漂亮优雅有才情、家境又非常优越的女孩儿喜欢他,他一直顺理成章地觉得,自己也应该是喜欢对方的。直到他真的爱上了一个人,他才体会到那不一样。 迟毅和岑静一边沦陷在爱里,无法自拔,一边又沉浸在深深的自责和愧疚里,无法解脱。 于迟毅而言,老师和师母对他恩重如山,俞音对他又是一往情深,他受了俞家太多的照顾,就连他父亲请专家看病,也多亏了俞安华的帮助。俞家早就拿他当女婿待了,他没资格再去爱别人。 于岑静而言,她一直把俞音当做自己一辈子的朋友。俞音在经济上帮过她,对她那么信任,读书时俞音在校外遇到了流氓,岑静可以豁出命去挡在她前头。一个能让她拼命的朋友,她怎么忍心让俞音难过? 他俩分了几次手,最后还是分不开。痛苦把人逼到疯狂的边缘,迟毅说,咱们私奔吧。 俩人跑到火车站,迟毅一摸口袋,车票找不到了。正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迟毅接了个电话,是俞音打来的。 俞音说,迟毅的爸爸突然犯病住进了医院,她在病房里守着,叫他别担心。 迟毅接完电话,抱着头蹲下来哭。 岑静也流着泪,说:“别走了,你回去吧。或许,车票找不到了,这就是天意。连老天爷都觉得,我们不应该在一起。” 俞音那通电话,是压在他们良心上的砝码,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迟毅和岑静到底还是分手了,人生的路上,各奔东西。 迟毅那天赶去了医院,和俞音一起,陪着父亲。岑静没离开车站,随便买了张票,离开了A市。 后来,岑静回F市找了份工作,安定下来。她没再和迟毅联系,和很少主动和俞音联系。 倒是俞音会时不时地给她打电话聊天,告诉她一些高兴的事情:“今天,我和迟毅去拍婚纱照了”、“今天,我和迟毅去买新房的床上用品了”、“今天是黄道吉日,我们领证了”…… 岑静每次都会分享好友的喜悦,然后微笑着说“恭喜”。放下电话后,可想而知,她是什么样的心情。 她没有回A市,去参加俞音和迟毅的婚礼,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开了瓶红酒,就当是喝了好朋友和自己爱着的那个男人的喜酒。 俞音打来的电话也渐渐地少了,她说等有空了,再来F市玩,可她一直没有来。岑静家在F市,上大学的时候,俞音就去过岑静家,俩人一块儿去藿山露营过,那曾是一段最美好的时光。 不记得又过了多久,岑静再次分享到来自于俞音的好消息是:“我怀孕了。” 俞音十月怀胎,生下一个男孩儿。俞安华亲自给外孙想了很多个字,用来取名,俞音选来选去,选中一个“恕”字。 俞安华说:“恕字好,如心如意。” 迟毅和俞音却都垂眸不语,俞音选这个字的用意是不是“如心如意”,那只有她自己心知肚明。 就在前两天,迟毅在家收拾东西,清理房间,准备接母子俩出院时,他意外地发现了两张车票,夹在俞音的一本旧书里。 那是他和岑静没用上的两张车票。 迟毅这才明白,原来他和岑静的事,俞音一早就知道。难怪,被他看得那样重要的两张车票,明明收得好好的,最后却谜一般地找不到了。 迟毅后来又问过父母,父亲那天刚好犯病,是因为突然来了两个素不相识的小混混,去他家的杂货铺里闹事。把他父亲气到犯病后,俞音很快就“碰巧”出现在医院里。后来,那两个混混再没来过,这件事,也成了谜。 迟毅想过要和俞音谈一谈,把事情问清楚。可是,俞音刚刚为他生下了儿子,身体不好,家中事又多,他便把所有的事都埋在了心底。 日子仿佛过得很平静,但夫妻俩都没有真心开怀过。从结婚的那天起,只要俞音不高兴,丈母娘和俞诗就会数落迟毅,说他不懂得心疼老婆。 迟毅知道,在每个人的眼中,这桩婚姻都是他高攀来的,对下嫁于他的俞音,他应该虔诚地捧在手心里。 可他做不到。从前,他还能勉强做到形似的“恩爱”,但发现了当年的真相之后,他的心口扎着一根刺。他没办法用一颗破碎的心,再去对俞音好。 让人窒息的婚姻,就像埋下了一枚定时炸·弹,爆发的那一天,到底还是来了。 不记得,那天事情的导·火·索是什么样的鸡毛蒜皮,争执到后来,沉默寡言的迟毅和温柔优雅的俞音吵得不可开交,俩人总算是把埋藏在心底多时的不满全都倒了出来。陈年旧事,句句伤人。 俞音承认,当初是她不动声色地拆散了迟毅和岑静,可她做那一切,只是因为她爱惨了迟毅。原本属于她的人,被最好的闺蜜一朝抢走,让她情何以堪? 她和岑静是多年要好的朋友,当岑静对她心怀愧疚时,她怎么可能没有察觉?在迟毅和岑静被内疚折磨的时候,她也被妒忌和不甘折磨得死去活来。 迟毅和岑静都低估了柔弱的俞音会有什么样的城府,而俞音为自己强求了一段婚姻,却日复一日地品尝着苦果。 俞音一生,就为迟毅做了一回恶人。她何尝不憎恨这样的自己?她原本是多么清高的一个人。 这一吵,惊动了俞家的人。俞诗站在妹妹这边,痛骂迟毅是负心汉,吃着碗里的,还惦记着锅里的,身在曹营心在汉。师母也苦口婆心地劝迟毅,过去的事都过去了,现在俩人已经有了儿子,何不好好过日子? 这日子,一过就过了好几年,直到迟恕六岁的某天,俞音突然说,最近要去F市参加一个交流会,想顺便去看看岑静。 她问迟毅想不想一起去,迟毅说不去了。这么多年没见,再见面也不知能说些什么。无论是命运还是人为的捉弄,他和岑静,终究已经不再是“当初的我们”。 窗外灯火阑珊。 迟恕窝在沙发里,第一次听父亲说了这么多话。 他微微抬起眼,问:“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会选妈妈还是岑静?” “傻儿子,”迟毅苦笑了一下,“人生哪来的如果。” 迟毅觉得自己,是一只在笼子里关久了的鸟儿,他早就没了风华正茂的年纪里,放弃一切,为爱出逃的勇气。 至于俞音,他常常会想起吵架的那次,俞音对他说过话。 “如果世上没有岑静,只有我,你会不会心甘情愿地娶我,慢慢地,把浅浅喜欢变成真正的爱?如果我说,我玩弄手段拆散你们,会用一辈子的爱来补偿你,陪着你,生儿育女,我是不是值得被宽恕?如果我说,我不仅知道婚前你们相爱,我还知道婚后你对她的夜夜相思,我是不是已经被惩罚得足够?” 可惜,人生真的没有如果。这世上就是有一个岑静,她和迟毅相爱了,又在最后一刻因为对俞音的愧疚放开了手。 俞音死了,岑静疯了,迟毅和所有人一样,不明白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可他无数次地想,如果人生真的有如果,他宁可她们都没有爱过他。那样,她们还是好姐妹,幸福快乐地生活着,俞音不会为他而痛苦,岑静也不会一直守着孤独。 他知道自己错了,他不该在接受了俞家的恩惠之后,又不顾一切地爱上别人;他更不该在决定了和俞音结婚之后,依然无法从心底里把岑静放下。 可是,芳华似流砂,他再也回不到过去。 迟毅起身,缓缓地回自己的房间去。迟恕看见他身后斜长的背影,曾经挺拔俊朗的父亲不知从何时老去。 这些年,无论大姨怎样对他明嘲暗讽,他从没在儿子面前说过俞音的不是。爱恨纠葛,说不清谁对谁错,可最终,他却一个人背负着年深日久的自责。 “爸,”迟恕淡淡地说,有点像是自言自语,“中秋节那天,你去看妈妈了。” 这是个陈述,并不是疑问句。迟毅停下脚步,依稀觉得儿子上次叫“爸”已经过了很久。 中秋节万家团圆的日子,他也去冰冷的墓碑前,和俞音团聚了。她说的对,纵然她也做错过,可是随着她的离开,所有的恩怨也都被带走了。 当一切归于尘土,惩罚已经够了,曾经为爱犯的错也该被原谅了。岑静给了他激情跌宕的爱恋,而俞音给了他相濡以沫的人生。 他继续前行,只轻轻地说了一句:“她,是我的妻子。” 沧桑落寞,不知是诉与谁听。 迟恕也在苦笑,都说什么“孩子是爱情的结晶”,这真是天大的谎言。,,,,.. .. ,,,, 第七十三章 执爱成瘾23 迟恕从纪千尘的住处离开, 转眼过了十天。 纪千尘总会默默地想,他会不会从此消失, 再也不回来了。 他会不会因为她是岑静的女儿,所以也恨上了她?他会不会因为她隐瞒了这么久,而怪她? 纪千尘不是不想早点告诉他的, 她从回A市的那天起, 就做好了告诉他的准备。只不过,她有私心, 她怕说得太早,俩人之间的感情还不够深, 拴不住他, 把他吓跑了。 可是现在看来,他会不会还是被吓跑了?如果真的那样, 一人跑一次, 也算公平。 就在她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时候,迟恕给她发了条微信。看到他的名字从手机上跳出来的那一刻,纪千尘觉得世界亮了, 她的眼睛也亮了。 迟恕:半小时后到你楼下接你。 看到这没头没脑的一句, 纪千尘啥也没问, 只回了个“好”,然后乖乖地换衣服化妆。 还没到半小时, 迟恕已经开车到了楼下,纪千尘站在窗户前面看见了,飞快地跑下楼。 他慵懒地靠在车上, 大长腿分外惹眼。十天没见,他好像又清瘦了点儿,眉眼还是她印象中的样子,精致完美,可堪入画。 迟恕远远地看见她过来,马上熄了烟。 纪千尘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跑得这样急,好像来晚了,他就消失了似的。她微微有些喘,跑到他跟前又停了下来。 他们看着彼此,迟恕对她张了张手臂,她立马明白了他的决定,他是真的回来了,没有被吓跑。 神采飞扬的笑容在她的嘴角漾开,迟恕上前一步,她一头撞进他的怀里,被他抱紧。 “傻瓜,跑什么。” 阳光照在她莹白的小脸上,黑白分明的眼睛里亮晶晶的。“我高兴。” 迟恕微微勾着唇,目光在她浅浅的梨涡上停留了一秒,转身,帮她拉开了车门。 车开了,纪千尘一边系好安全带,一边问他:“咱们去哪儿?” “民政局。” “啊?”她盯着他酷酷的侧颜,“去干嘛?” “去领证。” “啊?……” 又是猝不及防的一个急刹,纪千尘庆幸,这次她不是在画眉。 迟恕一本正经地侧眼看着她:“先回答我,你喜欢我是因为可怜或者亏欠吗?” 她反应过来,使劲摇头:“没有,我就是喜欢你。我想陪着你、照顾你、让你开心,就像你妈妈那样……” “闭嘴。”迟恕黑着一张俊脸,她真的是他见过最不会表白的姑娘。他像当年一样,恶狠狠地回了她一句:“我是你爸爸!” 纪千尘又被怼了,她老实闭上嘴,迟恕再次把车启动。 到了地方,停了车,他很绅士地帮她拉了车门,还伸了只手过来接她。 “喂,你表情不要那么僵硬行不行?”他言语间带着点戏谑,“只是进去照个像再填张个人资料而已,你就当是在康宁,填求职表。” 她嘟了红润的小嘴,瞪着他:“你还敢提这茬,你那天竟然都不愿意面试我。” 迟恕淡笑着,用一只手臂圈住她,薄唇俯下来耳语:“老婆,我错了。” 她的俏脸顿时升温,像染了一片云霞,唔……这个称呼听起来,有点儿甜。 她果然再没之前那么紧张,抱着他的胳膊一起往门里走,就像逛商场那天一样。她挂在他的手臂上,仰着粉润的小脸,娇软动人地叫了声“老公”:“你真的要和我结婚?” “嗯,”他淡淡地应了一声,“你就当,我又抽到一张大冒险。” 若干年前,迟毅拉着岑静私奔不成,若干年后,他和岑静的女儿跑来领了结婚证。这算不算,是命中注定的一场冒险? 领证的过程比想象中要快,纪千尘觉得,自己像个机器人,一步步按部就班,人家让填表就填表,人家让微笑就微笑。直到两个红本本拿到手,被她揣进包包里,她好像还在做梦一样。 从梦里缓过来的时候,她被迟恕带到了一套新房里,密码锁“卡卡”地转动几下,发出“门已锁好”的语音提示。 她粗略地环视了一圈,疑惑地问:“这里是……?” 显然不是他家,房子里的家具电器都很新,根本没人用过,而且,没有生活用品,所以缺失了居住的气息。 “是我们的家。”他的声音在偌大的屋子里显得沉静温柔,“房子是以前买好的精装房,我这几天赶着添置了一些电器。你看看想怎么布置,我再陪你去买。” 迟恕有段时间和爸爸关系特别紧张,原本是买了房子,准备从家里搬出来住的。没想到,现在刚好派上用场,可以当作婚房。 他这次是十分认真地掏了张银行卡塞在她手上:“如果想起要买什么用品,你自己看着办。门密码,是咱们的生日;卡密码,是咱们毕业的那天。” “……”纪千尘又是意外又是激动,半天没说出话来。她知道他家境不错,自己能力也强,但是,能在A市突然变出一套这么大的房子,还真让人震惊。 “你这效率,也太高了吧!”她这是由衷地赞叹。 “没办法,谁让我老婆任性,辞职求婚,说来就来。” “谁跟你求婚了!”她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儿,“那只是,征求下你的意见而已。也不知道一开始,是谁凶神恶煞地跑到我那儿,说要找我结婚的,说啊,是谁?” 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执拗又可爱。 “是我。”迟恕目光黯沉,握着她的纤腰,扣进自己怀里,低下头去,贴上她仍在申诉的嘴唇。“现在,你是我的了,再也跑不掉了。” 一个细致耐心的吻,让她颤抖着蝶翼般的睫毛,轻轻地闭上眼。他吻得温柔,搂得却强势,仿佛要将她揉碎了,装在自己的胸膛里,从此,她再也不会消失,也再不能被别的男人觊觎。 许久,她被他弄得面红耳赤,气息凌乱,一切眼看着将是水到渠成。她喘不上气,轻颤着睁了乌黑的眼睛。 “怕了?”他的唇离了她,气息仍痒痒地落在她耳边。 “没有,”她粉着脸,强作镇定,“没有床。” 床是买好了的,只是没有床上用品。 迟恕绷不住,啼笑皆非,她竟然能找个这么牵强的理由。他忍不住逗她:“我又没想怎样,要床做什么?” “……”她的脸红得像煮熟的大虾,连耳尖都仿佛要滴血。 他顿时心软,在她炽热的耳尖上吮了一下,沙哑着嗓音:“其实,我想。” 但他会给她时间,让她准备好。 他直起身子,重新环住她的腰,将她贴在他的胸前。纪千尘能感觉到他的心跳和体温,和她一样情不自禁。 她深深地埋在他的怀里,瓮声瓮气地问:“我们会不会永远在一起?” 其实,她一直觉得不踏实,领了证都像做梦一样,生怕有一天,突然梦醒。 “万一……”万一妈妈真的做错过什么,万一车祸那天的真相让人无法接受…… 他低下头,再次以吻封缄,然后说得一字一句:“那么,你就陪着我一块儿下地狱。”语气是他一贯的偏执和霸道。 在那晚迟恕和爸爸谈话之前,他也很难想象,他心目中完美的妈妈,当年会为了抢老公做出那些事来。他不愿意相信,但他知道迟毅不会撒谎。 迟毅在感情上优柔寡断,不是个称职的丈夫,也不是个称职的父亲。可是,他是个老实的读书人,他话少,从不说是非,这点迟恕像他。 爱会让一个人疯狂,谁也无法猜测,车祸的真相是什么。迟恕想的是,如果,今生注定躲不过一个丑恶的事实,如果妈妈真的怪我娶了凶手的女儿,那我也不会放开你,生生死死,就纠缠在一起。 纪千尘猝不及防地红了眼圈,她突然明白,从始至终,她最害怕的事并不是迟恕恨她,而是,一生一世,劳燕分飞。 这世上,相爱的人很多都不能在一起,就像曾经的迟毅和岑静,终究是南辕北辙,做不到殊途同归。 迟恕送她回去的时候,天空下起了雨。 到了楼下,他拿了把伞,绕到车的右边来,接她下车。突然又想起什么,他一只手握着伞柄,另一只修长的手伸到她面前,说:“拿来。” “什么?” “结婚证,由我来保管。” 纪千尘又好气又好笑,她顺从地在包里掏出那两个小红本,看着他宝贝似的揣进怀里。这是拴住她的凭证。 “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紧张我?”她歪着脑袋问。 他用漆黑的眼睛看着她:“我以前喜欢你,你不知道?” “还不是因为你笨,”他的声音就像空中细密的雨丝,点点滴滴撩拨在她心上,“我表现得那么明显,所有人都看出来了,就你看不出来。” “怎么是我笨?明明是你不明显!”她睁着澄亮的眼睛,不甘心地争辩。 “那好,以后更明显一点。”雨伞往她这边略一倾斜,他在她唇边轻轻印了一吻,“这样,能看出来了吗?” 她嘴角噙着一丝甜蜜,伸手去接伞外的雨滴。她还记得那年,她举着伞,迟恕站在伞下,凶巴巴地对她说:“你很烦。” “我们结婚了,你可以戒烟吗?” 迟恕微怔了一下,淡淡地说:“好。” 烟瘾是她走后的执念,现在她回来了,在一起了,他也是时候再为她把烟戒了。 “那,你想让我做什么?你也提个要求吧,以示公平。” 她的样子很乖,他就用没撑伞的一只手轻轻描过她的眉眼。他们已经走到了门栋前,雨滴落在伞上像支小夜曲。半晌,他淡淡地说:“把头发留起来吧。” 虽然她短发也很漂亮,但他想再看一看她长发和裙摆一起飞扬的样子。 “好,”纪千尘勾着他的脖子,在俊脸上轻啄了一下,与他作别,“就这么说定了,你为我戒烟,我为你留一头漂亮的长发。” 迟恕看着纪千尘上了楼,开车回家,到家做的第一件事,是给迟毅打电话。他出差了,不记得哪天走的,今晚应该也不回来。 迟毅接了电话,开口问的仍然是那句:“有事吗?” 于是,迟恕也用直来直去的口气回答:“有事,想问问你哪天能准时下班,我想带个人回家吃饭。” “嗯?”爸爸显然是没明白他的意思。 迟恕更直接地补充了一句:“带个人来见家长。”说完,他自己有点心虚了,见家长好像应该是领证前的步骤,他已经先斩后奏了。 “啊、啊……哦!”迟毅做研究时反应很灵敏,生活方面略显迟钝,原来儿子这么大了,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 “她是……岑静的女儿?” “嗯。她叫岑意,是她的养女。” 岑静这个名字,曾经是家里的禁忌,不能被提及。提一次吵一次,从前是俞音和迟毅吵,后来迟恕大了,他也讨厌这个破坏自己家庭和睦的名字。 因此,刚刚迟毅说起的时候,语气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惶恐,让迟恕听着莫名辛酸。 “哦,好、好……”迟毅是真心地高兴,一连说了几声“好”,才想起回答问题。“就……后天吧,后天我叫阿姨多买点菜,我提前下班,亲自做几个拿手菜。” “我怎么不知道你有拿手菜?”迟恕冷淡地问,气氛顿时有点尴尬。 迟毅也不记得自己多久没下厨了,拿手菜,可能早就不拿手了。他自结婚起,在俞家的人面前就没地位,家里过得压抑,他一心扑在工作上,天天吃工作餐。现在想想,他确实没有亲手给儿子做过饭。 这么些年,他对儿子的忽视,儿子对他的积怨,早就堆成了一道让人疏离的墙。 “是……爸爸不好,”他的声音有点微微颤抖,“以后,我多练练手艺,你可以经常带着女朋友回家吃饭。” “算了,谁知道会比阿姨做的难吃多少倍。”迟恕的口气仍是父子间的日常一怼,心下却是蓦地一软。“其实……不是女朋友,已经……合法了,我们今天领证了。” “……”电话里半晌无语,迟毅显然是被这速度惊到了。前几天才第一次听儿子提起这姑娘,今天就已经是儿媳妇了。 他知道的,迟恕从小就独立。这份独立里有他的“功劳”,实在是因为爹不管,娘也死得早。就连,上哪所大学,读什么专业,当初也是迟恕自己定的。 迟毅默了许久,还是只憋出几个“好”来,这个男人一生没有家的温暖,他已经不太会表达关怀了。 他觉得自己没资格管,而且,他也不该管。只要迟恕喜欢就好,别像他当年似的,想爱不敢爱,磋砣了一辈子。 就当迟恕打算挂电话的时候,迟毅又踌躇了一下,说了一番话。 “你别太担心,我一直觉得,事情并不像你大姨说的那么糟。一来,岑静她……她不是那样的人;二来,其实你妈妈去F市的时候,那段时间,我和她之间的关系已经缓和了很多。我觉得,她去找岑静是没有恶意的,也应该不会激起冲突和争吵。” 如果两个人都没有恶意,能从心底把从前的纠葛放下,没有冲突和争吵,当然发生意外状况的机率也就不存在。 “你怎么不早说?”迟恕那几天,的确特别纠结。当年岑意内心的挣扎,他又重新经历了一遍。 迟毅苦笑自嘲:“早说,你们会听么?” 这次轮到迟恕沉默了。当年,俞诗笃定地指责岑静就是凶手的时候,迟毅确实也说过,岑静不是那样的人。他只说了一句,就引来一片围攻。 没有人相信他,只会认为他是有私心的,他不顾结发妻子的死,却在袒护另一个女人。 人非草木,纵然迟毅的心底里放不下岑静,但俞音毕竟是他的妻子,是与他朝夕相处、相濡以沫,为他生下儿子的人。她拆散了迟毅和岑静,然后竭尽全力地爱了他那么些年。 “纵然我预料错了,上一辈的恩怨也不该由你们的幸福来买单。”迟毅一生难得展现出这样的魄力,“别再留下遗憾了,如果你妈妈真的怪罪,等以后我去陪她,再好好地同她解释。” 迟恕生平第一次在爸爸面前红了眼圈,还好没被他看见,只由衷地说了声:“谢谢。” 挂断电话,他拿着因为通话太久而有些发烫的手机,打开了微信。 他觉得,自己都变得陌生了,才刚从她那里离开,他现在又想和她说说话。哪怕只是静静地听她说,他也能想象她红唇娇软、眉飞色舞的模样。长了这么大,他何曾这样离不开谁? 就在把对方微信点开的那一刻,他猝不及防地被一种柔软的甜蜜击中,像严冬积雪的窗外,一道金色的微光裹挟着暖意落在他的心尖儿上。 ——她换头像了,嗯,应该算是个情侣头像。 那是一张和他的头像几乎一模一样的风景,一个是白天,一个是黑夜,两张图摆在一起,就是一个属于他俩的完整的小世界。 他禁不住弯了唇角,静静地看着手机想,她就是他生命里缺失的另一半。他太过清冷,她是他掌心里的温暖;他的世界太寡淡,她就是那浓墨重彩的一笔;他从前总觉得自己的人生很不幸,而她,就是他的小幸运。 纪千尘早就想和他用情侣头像了,以前在公司怕暴露,后来又怕他知道她是岑静的女儿接受不了。 现在,她只想对全世界宣布,我们相爱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不可说扔了2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11-04 00:06:49,,,,.. .. ,,,, 第七十四章 执爱成瘾24 纪千尘跟着迟恕回家, 吃到了迟毅的“拿手菜”。 煎得糊黑的鱼和略有点嚼不动的糖醋排骨,和想象中有点不同。 迟毅表情带着些窘迫,迟恕倒显得非常淡定, 爸爸在家是个油瓶倒了都不扶的人, 几十年前的拿手菜还能做熟已经算是正常发挥。 菜虽然不够高大上, 然而气氛倒是多年不曾有过的其乐融融。迟恕第一次知道, 原来“见家长”这件事, 还有融洽父子关系的作用。 迟毅常年劳累加班,身体大不如从前。迟恕嘴上不说, 心里却也反省自己, 这些年来, 在对彼此漠不关心的程度上, 他和爸爸真是不分上下。 纪千尘临要走了,迟毅把儿子叫到一边,说见面礼不知道给什么好, 不如实在点儿,直接往迟恕手里塞了张银行卡。 迟恕以前总觉得妈妈和岑静都眼瞎, 看上的这个男人也不知道哪里好。迟毅不浪漫没情调、出不得厅堂、下不得厨房,但是, 他朴实,从不乱花钱。这些年他拼命工作, 又没给自己添过什么大件,迟恕知道他攒的钱不少。 原本迟恕是不想要的,然而想了想, 他不见外地替纪千尘收了。卡揣进口袋里还不忘怼了老爸一句:“你这么大方,是不是因为看见她,就想起岑静了?” 迟毅笑了笑,儿子今天居然拿岑静来揶揄人,搁在以前是绝不可能的事,提起这个名字他就该急了。 其实,迟恕并不像从前那样恨岑静了。小时候,他只知道爸妈总为了那个人吵架,爸爸不爱妈妈爱别人。大人们对那些事都晦莫如深,唯有大姨站在心疼妹妹的角度,教他的全是对爸爸和岑静的敌意。 在迟恕的心目中,俞音是个完美的母亲。若是在他年纪小的时候听到爸爸那番关于往事的讲述,他或许根本不会相信,妈妈出于爱的自私,曾经做过那样的错事。 出于孩子对妈妈的维护,迟恕恨了岑静很多年。现在他不恨了,他只希望有生之年还能找到关于那场车祸的真相。 迟毅凑到儿子身边,神秘小声地回了一句:“没有,她比岑静,漂亮多了。” 这话,让迟恕没法反驳。全世界的女人加一块儿,他也只觉得她漂亮,漂亮得分外勾人。 尤其是她化妆的样子,总会让他内心里暗搓搓地想到一个字——美,两个字——妖媚,三个字——狐狸精,四个字——风情万种……每次一想下去,他就有点蠢蠢欲动。 纪千尘见过家长后的一段日子,和迟恕一起全力布置新房。因为她要求并不多,是个不爱奢侈的人,迟恕的办事效率又高得惊人,所以,房里的一切很快就陆续到位,具备了入住条件。 某个周末,俩人去超市买好了最后一批需要的生活用品,送到了新房里,下周,他们就要一起住进新居。 婚礼的日子定在半年后,一是订婚宴酒店需要提前,挑好日子结婚的人爆满;二是迟恕说要给时间让婚庆公司精心筹划,这样庄重的事,不能慌得跟私奔一样。 俩人手牵着手从新房出来,正是夕阳西下时,走在暮色霞光里,男的清隽挺拔,女的甜美灵秀,像一对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眷侣。 这对“神仙眷侣”一边走,一边小声地说着悄悄话。 纪千尘含糊不清地说:“好像还少了点东西,是不是该准备一盒那啥,……这不是,已经领证了么……” 他目视前方,一本正经地“嗯”了一下:“我去买。” “你……是不是怕我难为情?” “我怕你不知道尺寸。” “啊?”原来这个分尺寸的,“哦。” “不食人间烟火”的一对小清新结束了彼此能听懂的谈话,开车离开。他俩语气平静,谁也没看对方,只是俩人的脸上都微微泛着点粉红。 到了正式入住的这一天,迟恕要加班,纪千尘下了班,一个人慢条斯理地在屋子里整理房间。 她的新工作上班没几天,做的是老本行,和以前在西北的时候岗位职能差不多,因此得心应手。 生活用品之前就到位了,入户玄关处摆着一对情侣拖鞋,洗漱间的杯子牙刷也是成双成对。床上是迟恕选的乳胶垫,被褥铺得厚厚的,躺下去一个窝,特别舒服。 纪千尘在柔软的床上打了个滚,支楞起鸡窝头,想到是不是应该矜持一点。 于是,她掏出手机给迟恕发微信:在忙吗? 迟恕没有马上回复,应该是没空。纪千尘已经习惯了他工作忙,但只要他空下来,一定会第一时间回消息的。 她把手机丢在床上,去衣柜前挂衣服。两个人的东西都是前一天就搬过来了,迟恕的衣服不算多,基本全都是黑白灰色。 她把贴身的衣物叠好,收在衣柜的抽屉里,当她拿着男式的那些小布料,竟然老脸一红。两个人还没有那么亲近过,她仿佛是提前窥探到了属于对方的私密。 衣服清理到最后,下面压着个袋子。袋子放得整整齐齐,但是并没封口。 纪千尘有点好奇,她想着,既然没封口,那应该就不算偷看。于是,她蹲在那儿,打开袋口,大方地看了看。 袋子里收着一件黑色的衬衣,领口的内侧绣着一个暧昧的唇印。五六年了,这件衬衣依然还那么新,应该是一次都没有穿过。 她轻轻地将衬衣展开,某样被裹在衬衣里的小东西顺势滑落,“叭”地一下掉在地面。 曾经出现过几世的墨玉手串,静静地躺在北欧风的灰色木地板上,让纪千尘怔了许久,像是遇见了一位睽违已久的故人。 她把手串捡起来的同时,床上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属于迟恕的专用铃声。她把手串往自己腕上一套,飞快地跑去接电话。 迟恕应该是在中场休息,而且,她从手机里听得到他身边有人在交谈。他显然是不太方便,压低了嗓音“喂”了一声,然后等着她开口。 纪千尘偏偏起了促狭的心,就像逗一逗他。她在不怀好意思地想象着,迟总是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接听娇妻的电话。 “老公~银家打电话,是有很重要的事哦~” “嗯。” “很重要的事就是,银家想你了嘛~mua~!” “咳……哦。” 她憋着笑,继续发挥:“今天是我们同居生活的第一天哦,你到底有没有想银家嘛~你是用哪里在想银家呢~” 电话那头突然安静下来,天知道迟恕被她逼得躲到哪里接电话去了。他总算回了句完整的:“正常点说话!” “哦,”游戏结束,她一本正经地请示,“我是想问问你,今晚……咱俩怎么睡?” “嗯?”他愣了一下,笑起来,“咱俩领过证了,是合法夫妻。” 这个回答明明白白。 “哦,知道啦。”她说话时很平静,其实笑得眉眼弯弯,这可不是她不矜持哦,她只是按他的意思办。 “我今晚会加班到很晚,别等我,你先睡。” “好吧。夜里下班时,不许让60岁以下的单身女同事单独搭便车!” 迟恕在这头拿着电话,抿着薄唇闷笑,真想在她椰果似的脸上捏几下,再看看她脑袋里究竟装了些啥。 康宁集团哪有60岁以上的女同事? 他仍然认真地听从老婆的意见,诚恳地回答一声:“好。” 他要是敢不答应,他怀疑自己古灵精怪的老婆明天会拿便利贴在他车上全都贴上:老婆专座。 纪千尘挂了电话,还是忍不住有点小失落的。入住新房的第一个夜晚,他不在身边。 她有点想妈妈,可惜,她没办法和岑静通电话。上次她特意跑回F市,郑重地把关于她和迟恕的事说给妈妈听,哪怕明知道妈妈听不懂。 妈妈回应她的,永远只是静静地微笑。 魏婕近来也挺忙的,她今年年初遇到点技术上的难题,迟恕充当了一回外援,给她支了招。后来魏婕因此得了奖,前不久还涨了工资,然后就变得更忙了。 魏婕最怕的就是被她妈催婚,上个月乖乖地去相了三次亲,一次人家看不上她,一次她看不上人家,还有一次,男方被她的大嗓门和孔武有力吓跑了。 纪千尘想来想去,给田莉打了个电话闲聊。田莉是个千年女光棍,时间一大把,前几天迟恕没空的时候,她还陪着纪千尘一起去购物布置新房了。 田莉接了电话,照旧地是先感慨一番,说她当初招聘的时候,初见纪千尘就看出来了,这是个福泽深厚的人。果然,被她轻易地拐跑了公司第一高富帅。 纪千尘踌躇了一下,问她:“李糖知道了吗?” “知道了。”田莉明白她想说什么,“你别担心,李糖也早就想开了。她亲口说的,那么好的男人,与其便宜别人,不如便宜自家姐妹。” 纪千尘心头一暖,她和李糖,从最初的不对付,到后来变成“自家姐妹”,也是不容易。 今晚,除了迟恕要加班有点遗憾,其他的,都很圆满。 她洗过澡之后,枕着一片柔和浅淡的灯光入眠。她给迟恕留了一边的床头灯,怕他进卧室的时候看不见。 她再次低估了自己的睡眠质量,换了新的地方新的床,她依然睡得香。 直到,睡意浓重时,身边的床往下一陷,她被捞进一个有着熟悉柠檬淡香的怀抱里。 她眼皮沉重,这会儿应该早已经过了零点吧?迟恕从身后抚了抚她的头发,觉得她像是蜷在他身前的小猫。 纪千尘动弹了一下,没回头也懒得睁眼,只呢喃了一句:“你回来了。” “嗯,睡吧,你明早还要上班。”他工作了一整天很累,一躺在她身边,觉得浑身都松泛开了。 他说的有道理,纪千尘也确实很困,但是听着他的声音,感受着他的气息,她又有点不甘心睡去。 她依然保持着原有的姿势,任由他箍在怀里,声音轻得像梦话。“我看到那件衬衣了,我送你的那件。” 迟恕怔了怔,淡淡地“嗯”了一声。当年她一走,就再也找不到了,只有这件衣服,静静地被压在箱底,证明她曾经在他的生命中出现过。 他从来不穿,从来不看,也一直没扔。看到它,会心疼。 “还有这个。”纪千尘扬了一下胳膊,让他看见她腕上戴着的手串。 迟恕挑了下眉,不满地问:“不是不要它么?” “送我了就是我的。” 她把手抱在胸前,像是怕被他抢回去似的,闭着眼睛,弯出不讲理的笑意。“当初不是不要,只是以为……你不在乎我。” 他手臂蓦地一用力,她蹙了蹙眉,被他勒得有点儿疼。“这个手串儿,是我妈妈留给我的东西。” 纪千尘背对着窝在他怀里,默默地睁了眼。 他停了一下,才又接着说:“谁对待不在乎的人,会拿这么重要的东西往外送?” 禁锢的力量松弛下来,身后的怀抱重新变得温柔。纪千尘有片刻的茫然,原主当初正是想着他说过这东西很重要,所以才觉得应该在离开的时候把它归还。她竟是完全没往这层意思上想过。 纪千尘看着自己腕上的手串儿默了许久,她好像突然明白了自己穿越的意义何在。 按照两个世界原本的轨迹,都是在不经意中,她错过了生命里最重要的那个人。 虽然说系统给了她攻略任务,可事实上,她并未做过太多为了攻略而接近他的事情,反倒是,在凭着本心的相处中,她一再地被他的真心打动。 其实,幸福需要的,往往只是一个机会。给他一个靠近的机会,给自己一个幸福的机会。 她翻转身来,抱着他的脖子,扯过来狠狠地印下一个吻,那姿势就像是个吸血鬼。迟恕按着自己的脖子被“啃”的位置愣了愣,想起那正是衬衣领口内侧“别具匠心”的图案对着的地方。 在同一个被窝里,这个角度让人目光不敢俯视,他眸色黯了黯,带着几分危险的口吻。“今晚,还想不想睡了?” 她连忙闭了眼,说了声:“睡觉。”纤长卷翘的睫毛却在下眼皮上轻颤,一抹霞色悄悄飞到了耳侧。 于是,他也闭上眼睛,蹭了蹭她的青丝,隐约闻到淡淡的发香。他怕自己再盯着她看不下去,今晚怕是放不过她。 “明天,我可以按时下班。” “嗯,我等你回家。” 俩人都安心地睡了,最后这句简单的对白,让俩人心照不宣地期待。明天,是个好日子。 第二天,纪千尘上班的时候收到一大捧玫瑰,顺带着,还有一个礼盒。 礼盒一打开,旁边围观的女同事发出夸张地惊叹:“哇塞,是迪奥限量版的口红套装诶!我好喜欢都没舍得买的!今天是什么重要的日子啊?” 纪千尘笑了笑,把东西塞进抽屉里,给迟恕发消息。 纪千尘:收到没署名的鲜花和礼物,是你送的吧? 迟恕今天回得倒快:没署名怎么知道是我? 纪千尘:我现在属于高冷女神,一般男人不敢接近,除了你没别人。 迟恕:算你有觉悟。 她有点疑惑,这个有觉悟,是指她让别的男人不敢接近,还是说她猜到了送花的人是迟恕? 其实很好猜。迟恕自己虽然喜欢简约风,不戴繁琐的饰品,但他是个对时尚很敏锐的人。但凡他帮纪千尘挑的衣服首饰,她都非常喜欢。她爱收礼物,他爱送她礼物,不分什么日子,想送就送。 还有一点,她发现,迟恕特别喜欢看她化妆。这个禁欲系的男人,他会用拇指蹭她唇上的口红,问她喜欢什么牌子的化妆品,还有一次,他咬着她的耳珠,说她的唇形很性感。 纪千尘想到这里,耳朵就烧起来,心里盈满了淡淡的欢喜。 她打了四个字:谢谢老公。 对方再没回复。 纪千尘下班时间比迟恕早半小时,而且她上班的地点离家比较近。她和迟恕说好了,不用他接,她自己早点回去,化妆换衣服。等迟恕回来,俩人一起去庆祝乔迁,吃饭看电影,最后回家……共度和谐的夜晚。 纪千尘回家换了条自己喜欢的裙子,她上班时一般都穿衬衣,清爽干练,但今晚的时光,她希望自己更有女人味儿一点。 她站在穿衣镜前顾影自怜,想起白居易写的那句“天生丽质难自弃”。 她有一副好身材,虽说不是特别夸张的前凸后翘,却也曲线动人。这裙子腰身掐得刚刚好,只是领口略低了点,所以她平时没怎么穿。今晚是跟老公一起出门,安全问题不用担心的。 她又拿了卷发棒,对着镜子弄头发。精致秀气的瓜子脸,平时配着直发清新可人,今天配上微微的弧度,衬得妩媚动人。 头发还没有留长,一缕缕落到后肩白瓷般细腻的肌肤上。 迟恕回来的时候,纪千尘已经快要化好妆。窗帘的缝隙里透着暮色和霞光,房间里开了灯,她坐在梳妆台前,对镜理红妆。 梳妆台上,一个黑色精致的盒子开着盖,是他今天刚送的一套口红。 工作时,纪千尘一般化淡妆,看着不明显,只觉得是天生丽质。这会儿迟恕看到的妆容,比平时娇艳了几分。 完美的底妆和肤色根本分不出来,多一分则浓,秀气的一字眉看着人畜无害,却仿佛会勾人。 她坐在那边,转身对他扬着小脸,秋水含烟,纤长的睫毛在眼下落着浅浅的光影。“快来帮我看看,口红用哪种颜色?” 迟恕用深不见底的眸子看着她,从善如流地来到她身边,帮她一支一支挑选。 他把每一支口红打开,拿到她的唇边比对,很认真的样子,没有一句话,只是在安静的空气里,眸色渐黯。 他最终帮她选了一支她平时都不敢用的颜色,那颜色太过惑人。 他淡淡地说:“我来。” 他一只手托着她的下巴,一只手拿着口红,为她一点点地描画。他的指尖微凉,动作很细致,似乎是目不斜视,其实他看见了,她的裙子和头发,都很美。 她今晚,美得惊心动魄。 只是,他默默地想着,这些东西再美,也不过是陪衬而已,终归是没办法喧宾夺主的。 纪千尘乖乖地半仰着脸,配合他的动作,也不知他是不是头一回给人涂口红,这样小心翼翼地弄了好半天。 直到他的动作停了,托着她下巴的手却仍旧没有松开。 他在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美人红唇,面若桃花。 纪千尘不明就里地僵着,到底忍不住动了动被他勾勒得美艳绝色的唇,这一动,如春花轻绽。“好了吗?” 迟恕没答,盯着她的眸色陡然深沉。 他蓦地压下来,然后,纪千尘被他抱离了梳妆凳。 一盒子口红全落在地上,开关一响,房间的灯灭了。 窗帘缝里暮色沉沉,落日将羞红的脸颊隐入遥远的云里,留给天空最惬意的结局。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完结本世界 第七十五章 执爱成瘾(完) 天色完全黑了下来。 纪千尘觉得自己像条飘荡的小船靠了岸。 她被他抱在怀里, 能感觉到他有力的心跳。 迟恕是与她十指相扣的,磁性的声音就贴在她的耳边。“感觉……还好吗?” 幸亏这个姿态,不用与他对视。纪千尘红着脸,不回答。很难想象,这个男人到了那样的时候,仍然能保持克制,循序渐进让她的第一次也不觉得太难受。直至, 烈焰焚烧。 他挑了挑眉,用下巴抵着她:“不说话?那就再试一次?” 她被逗得笑起来, 终于与他面对面。“你是不是喜欢女人化妆?” “我喜欢你。” 别的女人化不化妆他从没注意过,所有的色彩只在她的身上才明艳起来。 这话虽说得极合她心意, 可她还是羞红了脸, 没好气地瞪着他。 他刚画好的唇妆,让他自己给毁了;她精心挑选的裙子, 现在皱得见不了人;还有这脖子上……怕是得穿件高领衣服出门会比较好…… 迟恕慵懒地撑在一边憋笑, 他觉得, 那条裙子还是不穿出去的好。还有, 为什么会有一个女人可以有时那么可爱, 有时又风情万种? 那晚, 他俩还是出门去吃饭看电影了,原先安排好的事一样不差, 只是顺序颠倒了一下。或许,还有重复…… 几个月后,纪千尘和迟恕开始给亲朋好友们送婚礼请柬。 路子俊的那份, 是迟恕亲自送去的。 老婆交待,康宁集团人资部那边的请柬,可以交给田莉代转,只有路总那儿,最好自己去,表示尊重和感激。与其让纪千尘去,迟恕觉得,不如他替她去。大不了,下次公司组织棋艺比赛的时候,若再与路子俊狭路相逢,就让他一子。 这天,人资部的姑娘们看着风姿卓然的迟总拿着张结婚喜帖走进了路总的办公室,几许芳心碎了一地。一会儿,路总又亲自把迟总送了出来。 路子俊站在办公室门口,目送迟恕离开了人资部,他情不自禁地又望了望某个小小的格子间。 终究,已是物是人非了。 她只在这里工作了一年,她辞职的时候,因为李糖已经和从前大不一样,所以,那些从李糖手里接过来的工作,又重新交接回去。 一切仿佛都回到了最初的模样,就像她从没来过。可他的心里,却如她离开那天的办公大厅,留下一个小小的缺角。 似是在他熟悉的地方,少了一盆合心意的绿植;似是他已经习惯的风景,又突然变了样。 他一早就知道的,不是他的东西他注定会失去,在一场一开始就不公平的博弈里,他注定输得彻底。 可是,为什么还是会有些难过? 路子俊想起,他曾经云淡风轻地对她说过的一句话——“有些事,没有为什么。” 迟恕走到公司大楼的落地玻璃面前,发现不知道几时起,天空又在下着雨。 他给纪千尘打了个电话。“下雨了,下班等我一会儿,我开车过来接你。” 纪千尘笑着说“不用”:“我哪里就那样娇气了?我有伞。” “你还有老公。”迟恕霸道地堵了她的话,“乖,等着我。” 虽然他知道她很独立,虽然他俩是同一天的生日,但他就是想把她当作手心里的小姑娘,好好地宠着,疼着,一辈子。 纪千尘捏着手机在想,自己是不是该好好赚钱,买个车了? ** 喜帖陆续的发出去,他俩的婚事便随之公诸于众。 就如纪千尘意料中的那样,反应最大,最不赞同的人,是俞诗。 俞诗起初不赞成他俩在一起,无非是知道了他们大学时的事,怕纪千尘是个对待家庭和感情不负责任的人,担心迟恕像他妈妈一样,不幸就从婚姻开始。 可后来,俞诗又知道了,迟恕娶的人,居然是岑意的养女。这更加坚定了她反对的心。 这件事,俞诗是迟早会知道的,远了不说,光是婚礼上,两边的家长应该就要聚在一起。迟恕选择了提前告诉俞诗,免得婚礼上陡然见了面,再发生火星撞地球的事,闹个鸡飞狗跳。 俞诗拗不过迟恕的倔强,忍着不再和他争辩,可她最终还是找了个迟恕不在家的机会,去见了纪千尘。 迟恕买房子的时候,俞诗就来看过,所以她知道地址。纪千尘一开门看见俞诗,便立马猜到了对方的来意。 她倒了杯水,俞诗没有接,自行坐在沙发上叹气。 “咱们这两家人,究竟是什么样的冤孽,代代都要纠葛在一起?” 纪千尘也坐下来,没吱声。 “如果你不爱迟恕,你就放过他,这个家再经不起折腾。”俞诗盯着纪千尘,“如果你爱他,你更不该把这样一个难题丢给他。他若是娶了别人,他可以生活得简单幸福,可他娶了你,他永远都摆脱不了上一辈的恩怨,摆脱不了童年时的阴影,还有,他可能将会面对的丑恶的事实!” 纪千尘垂眸不语,这番话,曾经是她最怕听到的,句句都踩在她的心坎上。若不是这样想,当年她就不会一走了之。 俞诗大概也是明白了这前后的关联,知道她最担忧的是什么,每一句故意戳在她的要害上。 良久,她抬起头来,明亮的双眸直视着对方。 “您怎知他娶了别人,就会活得简单幸福?您又怎知他将会面对的,就一定是丑恶的事实?” 俞诗张了张嘴,没说出一个字来。她不得不承认,这些都是她自以为是的猜想。 纪千尘轻笑了一下:“让他摆脱不了上一辈恩怨,摆脱不了童年阴影的人,恰恰是您自己。” “你怎么可以这样说!”俞诗蓦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你可知道,迟恕从小到大,我是怎样地拿他当成亲生孩子来对待?他是我妹妹留下的唯一的骨血,我比任何人更希望他能幸福!” “让一个人幸福并非只是给他衣食无忧和生活上的照顾,活在爱里的孩子会充满希望,而在仇恨下长大,更痛苦的不是被他恨着的人,而是他自己。”纪千尘反问,“您更多地教会他什么?” 在针锋相对地诘问下,俞诗竟再次哽住了话语。 这样浅显的道理她何尝不懂,只是这么多年来,她只要想到妹妹短暂的一生,她就会为俞音不值,再把所有的悲痛和不甘,全都加诸于迟毅父子俩。她希望迟毅比俞音更不幸,希望迟恕能替俞音去恨所有的人。 纪千尘幽幽地问:“谁没有亲人?如果我妈妈才是你的妹妹,你觉得她的一生,又值不值?” “……”俞诗动容地抽了抽嘴角,说不出的感伤:“就算车祸与她无关,可俞音的一辈子到底也是毁了。俞音曾经把岑静当成她最好的朋友,却因为这最好的朋友,让她的爱情一败涂地。” “大姨。”纪千尘突然随着迟恕叫了一声,让俞诗怔了怔,不知当不当应她。 “或许我们都错了,或许,两个女人之间的友谊,并非像世人所想的那样脆弱。”她笑了笑,“前几天,我回F市了,本来想把妈妈接过来参加婚礼,可是医生说,最好不要带她去人多的地方,对她的健康不利。所以我很遗憾,只能婚礼完成之后,再带迟恕回去看看。” 不用和岑静面对面,俞诗内心竟然莫名轻松。可她静静地听着,不知道纪千尘到底想说什么。 “我跟妈妈说,我长大了,嫁人了。妈妈说,我好像见过你小时候的样子。” 上次岑静也这样说过,纪千尘生怕又是一场空欢喜。 “我就问妈妈,您还记得我的名字吗?我的名字是您取的,叫岑意。” 纪千尘偏过头去,看着俞诗:“你知道我妈妈说了什么?她轻轻地说——意字,是心上有个音。” 震惊和泪水一起,从俞诗的眼中流出来。纪千尘叹了叹:“我想,可能我们都错了。我也一直以为,妈妈给我取这个名字,是取了意字的读音,其实,妈妈可能偏偏取的是字形。这么多年了,即便她当初为了俞音放弃了自己的爱情,可她从来没有后悔过。因为,一直以来,她心底最惦记的,不是那个她们曾经争过的男人,而恰恰是她最好的朋友——俞音。” 纪千尘的内心,是不喜欢俞诗的,可她愿意叫一声“大姨”,除了因为迟恕,还因为岑静。岑静是那么善良的人,她孤独了一生也没有恨过俞音,那别的人,又有什么资格去记恨? 俞诗抹了抹眼角的泪,认命地苦笑了一下,默默地起身往大门处走去。 她知道,今天算是白来了。她说服不了这个和迟恕一样倔的姑娘,她也说服不了自己的心。她的心,现在还接受不了命运这样的安排。 伸了手去拉门,俞诗又回头:“但愿,你和迟恕都不会为了今天的冲动而后悔。” 纪千尘淡淡地看着她,眼睛里却亮得仿佛盛满了明媚的阳光。“我不会离开迟恕的,绝不会。” “我曾经放弃过,事实证明,我们离开了彼此,谁也不能活得简单幸福。所以,这一次我绝不会放开他,无论命运最后给出怎样的一张底牌,我都不会走。今生,我们就福祸相依。” 猝不及防的系统提示音响起:“本世界攻略任务完成,男主爱慕值满格。” 纪千尘愣了愣,很快明白过来。 俞诗拉开门,迟恕不知是从何时起,就站在门外。 他今生的执念是:除了爱,他还要完全的占有,不许她离开。 俞诗有点心虚地看着迟恕,迟恕只冷淡又固执地说了一句话:“她已经是我的妻子了,是我好不容易才找回来的女人。” 俞诗什么话都没再说,出门走了,背影像是灰头土脸的落荒而逃。 她想想自己这又是何必呢?人家情投意合,当爸的也没意见,就她一个要跑来当棒打鸳鸯的恶人。这要是让国外的女儿和常年出差的老公知道,又要数落她瞎操心。 纪千尘关上门,反身像个撒娇的孩子似的抱了迟恕的腰。“今天怎么下班这么早?你看看你绷着脸一副不好惹的样子,是不是在担心我被她吓跑……” 话音未落,便有柔软微冷的唇落下来,鼻息间充盈着属于他的味道。 迟恕拥住了她,这样的怀抱,像是保护又像是圈禁。“你刚才说过的话,不许反悔。” 她被吻得气息不匀,却还要逗他:“我说了什么话……” 粉唇再次被覆住,遭遇更加缠绵温柔的吻,像是要不依不饶地吻到耍赖的人承认才肯停下。 她面红耳赤地捧住他清俊的脸,不让他乱动,掌心感觉到的温度烫人。“好了,我说过话,我不反悔。” 她这是缴械投降了,可他现在,却仍是不想放过她。 俩人又是经历了一番激烈的运动才出门去吃饭,出门之前,纪千尘累得浑身酸软,不想动弹。 迟恕原本是非常体贴地过来伺候夫人穿衣,结果看到她面带红霞,娇弱无力的样子,那根隐忍的神经险些又要溃不成军。 后来他总在想,有些事情会让人上瘾,比烟瘾还厉害。 在婚礼和蜜月旅行后不久,迟恕跟纪千尘商量,说要把岑静接到A市来。先请个专家再尝试治疗一下,如果真的没好转,放在身边照顾也更方便。 纪千尘有点意外,她是知道的,从前迟恕有多不喜欢她妈妈。“你真的愿意?” 迟恕想了想,问她:“如果有一天,我爸爸或者大姨生病了,没人照顾,你会不会送他们去医院,陪他们看病?” 纪千尘点头,这好像是做妻子的本分。“应该会。” “那不就行了。”迟恕安抚似地在她背上轻拍了拍,“如果以后真要面对什么,咱们听天由命,总不能让我们离婚吧。” 纪千尘缩进他的怀里,觉得特别有安全感。就像他曾经说过的:一切,有我。 转眼,又是一年。 魏婕终于带来了好消息,当初纪千尘拜托她找的人,找到了。——是二十多年前,那场车祸的肇事司机。 魏婕不敢居功,她承认自己没那个能耐,还是团队的力量大。再坦率一点说,这次意外收获,不是因为那个人有神一样的对手,而是因为有猪一样的朋友。 他朋友前几天开车撞了人,在警察面前拒不认罪,还把他供了出来,说他当年也撞了人,过了二十多年都没事。结果警方一查,两人一块儿被抓。 当年的肇事司机承认,那晚在藿山附近,他因为车速过快,刹车不及,撞了人。本来是两个女的都会被撞到,关键时候,一个奋不顾身地推开了另一个。 当时的场面太惨,其中一个女人坐在尸体边哭个不停,他心里害怕,开车溜走了。 纪千尘来到妈妈的房间,一边给岑静梳头,一边轻轻地问:“在那场车祸里,没有争执和陷害,你和俞音是打算去故地重游的,最后,是她救了你,对吗?” 没有回答,岑静对着镜子,笑得平淡温柔。 迟恕在外面叫纪千尘,今晚,他们约了魏婕和蒋波一起吃饭。纪千尘把岑静交给阿姨照顾,和迟恕一块儿出了门。 纪千尘转身离开之后,不知过了多久,岑静笑着笑着,眼眶就湿了。 有一个声音,已经在她脑海中反反复复回响了二十多年。“别哭啊,笑一笑……从前都是你保护我,现在终于轮到我来保护你一次了,我不后悔……” 迟恕和纪千尘把吃饭的地方约在家附近,现在蒋波和魏婕已经成了一对情侣。 他们是在迟恕和纪千尘的婚礼中认识的,两个最热情卖力的人一见如故。倒是纪千尘大跌眼镜,没想到魏婕左挑右选这么些年,原来中意的是瘦瘦高高、戴眼镜的这一款。 纪千尘此时已经留长了头发,只是吃嘛嘛香的特点依然没变。在美食面前,她从来不是淑女,就在她准备撸起袖子大干一场的时候,迟恕娴熟地从手腕上取下个黑色的发圈,帮她扎了个马尾辫。 她印象里,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了。好像是有一回,她抱怨老公太打眼,每次一起出门,都会有数不清的大姑娘小媳妇,把目光粘在他身上。 迟恕后来就随手带着根黑色的发圈,乍一看以为是饰品,细看就知道是名草有主,还能随时方便夫人用餐。 蒋波小声念叨了一句:“迟总真是贴心。” 魏婕拿了张纸巾,哄孩子似地为他擦了下嘴,又拍一拍他的背:“别羡慕,我也贴心。” 接下来,一阵掩耳盗铃式的眉来眼去。 吃完饭,道了别,迟恕和纪千尘俩人手牵着手散步回家。 他的指尖不安分地在她掌中挠了挠:“迟太太,我发现你最近饭量又有增加。” 纪千尘娇憨地笑:“怕我吃穷了你?” “不怕,”他出其不意地打横将她抱起来,还顺势掂了掂,“就想看看吃那么多,长胖了没有。” “别……轻拿轻放,” 她花容失色,抱紧迟恕的脖子,红了脸,“我吃得多,那还不是因为……现在有两个人了……” “……”迟恕被一阵狂喜袭卷,笑得那样好看。还好,他已经遵守承诺,及时戒了烟。 他兴奋得想要抱着她再转上几圈,却又不敢,最终只在她的鼻尖上蹭一蹭,像在逗弄一只可爱的小猫。“居然不早点告诉我!” “我自己也是昨天才知道的。”纪千尘挣了挣,“放我下来吧,天快下雨了,咱们早点儿回家。” “不放,”他笑容里尽是宠溺,“我就想抱着你们‘两个人’回家。” 纪千尘不和他争辩,把脸埋进他温柔的怀抱里,眼中盛满了爱恋。吃了那么多,再被抱回家,想不胖都难呢。 大风夹杂着潮湿的雨气在城市中穿梭,真的快下雨了。不远处的某家小店里传出轻快的歌声 ,在温柔地吟唱:“慢慢喜欢你,慢慢地回忆,慢慢地陪你慢慢地老去……” 这个城市对于迟恕而言,终于不再冰冷,因为有一个人就像温暖的风一样,穿过喧嚣的城市,最终为他驻足,为他守候。 “迟恕,你还是没有告诉我,当初你是怎么知道我的住处?”她伸手在他的胸前戳了戳,目光滑过他又高又挺的鼻梁,好看的嘴唇和下巴,怎么样都看不厌。 “别乱动。”他的神情依然那样清冷,漆黑的眸光扫了她一眼,落在她的肚子上,立即化成温柔的水。 他一直没告诉她,在她进入康宁后,好几次下班,她走在下雨的路上,他开着车悄悄地跟在她的身后,送过她一天又一天。 他生怕,她的出现只是一场梦,她随时又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时,他不能为她撑一把伞,给不了她一个怀抱。他多想有一天,能和她一起,走过雨季,走在回家的路上…… “因为在我的心里,你从来没有离开过。” 你一直,都住在我的心尖上。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个世界是架空古代《废柴公主》,下世界结束后,就会回到主世界,完结全文。 第七十六章 公废柴公主1 这正是杏雨梨云, 春景如画的好时节。 这日, 京城喜来茶楼中热闹非凡, 人满为患。茶客们都聚在二楼临街的窗户往下张望, 生怕错过了梅香苑新选的花魁游街的时辰。 有外来好奇者询问:“不知那花魁姑娘, 是否当真国色天香?” “您有所不知, 这位新选上的花魁名叫苏锦儿。她若是不美, 夜鹰阁的阁主谢明渊又岂能看得上她?”小二哥一边将茶点摆在木桌上,一边解释,“谢阁主那可是当今女皇陛下的外甥, 年纪轻轻便做了阁主, 前途不可限量的。” 城中人皆知, 所谓夜鹰阁,并非江湖门派,也不归朝廷管辖, 它只属于燕国皇帝。这是一个,专为皇帝培植杀手暗卫的地方, 它超然世外,又神秘莫测。 一位凭栏远眺的公子哥儿接了话:“你们不知,那苏锦儿除了漂亮, 琴也弹得好。前两日我才去过梅香苑, 正听见琴声曼妙, 打从锦儿姑娘的房间里传出来。听送酒的伙计说,那是谢阁主与锦儿姑娘闲情雅致,合奏一曲呢。当真是琴瑟合鸣, 一对神仙眷侣!” “堂堂夜鹰阁的阁主与梅香苑的姑娘,算哪门子的神仙眷侣?”有人神情古怪,匪夷所思,“我怎么听说,那谢明渊与公主殿下,可是早有婚约的!” 听了这话,众人皆一时沉默。 眼下,燕国只有一位公主,那便是女帝的独生女儿,毫无疑问的储君。 大燕如今尚只出了两位皇帝,开国皇帝郦云天,天生神力,是位草莽英雄。他戎马半生,推翻了西齐王朝,自己当了皇帝,改国号为燕。 相传,那时帝后伉俪情深,郦云天称帝之后虽也幸过几个后宫女子,然宫中人都说那只不过是帝王风流的本性,皇上心中,唯有皇后谢挽一人而已。 郦云天一生只有一个孩子,便是出于中宫,谢挽所生的公主。公主自出生便被帝后视作掌上明珠,取名郦笙歌。 皇帝驾崩的时候,郦笙歌还小,于是,谢挽成了当今的女帝。这些年来,女帝自己过得清心寡欲,毫无奢靡,却对公主予取予求,百般宠爱。 夜鹰阁自燕国创立时便已存在,世代由谢家人掌管。到了这一代,夜鹰阁的掌门人正是皇后的外甥、公主的表哥谢明渊。 茶楼里,这会儿突然安静,于是剥花生、吃糕饼的声音就变得清晰起来。 角落桌子上坐了位女扮男装的年轻“公子”,正拿着块桃花糕,一口一口吃得香。对面坐着个面目清秀的小书僮,皱着眉头,一脸郁闷的模样。 巧得很,这位“公子”不是别人,正是这一世的纪千尘。她在这个世界里的身份,就是众人口中那位,头上绿帽带得醒目的燕国公主——郦笙歌。 对面的书僮,是她的贴身小宫女芳苓。芳苓已经苦着脸,对着自家公主看了许久,也不知公主到底是心多大,才能听着未婚夫的风流韵事,还有这么好的胃口。 有人打破沉默,小心翼翼地评价了一句:“要我说,苏锦儿虽漂亮,却也担不得‘国色天香’四个字,公主美貌那才是堪比天仙,人比花娇。” “公主虽说是天姿国色,无人能及,可她不学无术又好色,哪个男人愿意娶?” 不知是谁说了这话,引来意味深长的哄笑。 “我听说,前几日公主去了趟夜鹰阁,你们猜怎么着,她居然从她未婚夫的手下看中一名暗卫,抢了人回去,给自己做夫郎。” 众人皆是兴味盎然,有人“啧啧”嗤笑道:“这女人该是有多厚颜无耻?才不过十几岁,便已养了一宫的美男,女皇陛下的后宫都不及她。她还要公然去未婚夫的眼皮子底下要男人,简直色中饿狼。” 芳苓忍无可忍了,她压低了声音叫了声:“公……公子!你听听他们,都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纪千尘慢条斯理地剥花生,眼皮子都懒得抬。“其实,他们说的话……大多属实。” “……”芳苓为公主叫屈,快要气得欲哭无泪。 其实,不学无术是真的,拥有一宫的美男是真的,前几日去夜鹰阁要来个暗卫,也是真的。然而,郦笙歌不好色。 纪千尘刚接受这个身份的时候,简直快要喜极而泣,觉得自己是撞大运了。 郦笙歌身为天之骄女,是先皇和女帝唯一的孩子,说是掌上明珠都不足以形容她身份的尊贵。她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生下来就是王储,注定将要坐拥江山。 还有,她有一个武功非凡、玉树临风的表哥谢明渊。谢明渊不知是京城多少闺阁女子的梦中情郎,却早早地由女帝做主,为郦笙歌和谢明渊定下了婚事,成了她的未婚夫。 拿到这样一手好牌,大概谁都会乐得笑掉下巴。 然而,那一世原主的命运,却在登基之后来了个神反转。 在郦笙歌与谢明渊大婚之后,谢挽禅让皇位,做了太上皇。郦笙歌于繁琐国事上疲于应付,便对君后谢明渊非常倚重。 不久后,她发现了谢明渊和苏锦儿的事,大发雷霆。谢明渊为了保护苏锦儿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干脆在郦笙歌的酒里下了毒。 原主毒发三日才死,这三日中不能言语,浑身无力地躺在床上,连太医也诊不出患了什么重病。谢明渊就守在房中陪了她三天,断断续续地,给她讲了一个故事。 昔年,郦云天揭竿而起,一路打进皇城,斩杀了西齐的皇帝,平定了天下。和他一起打天下的,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人,便是郦云天的忘年之交谢钊。 郦云天出身草莽,虽然有一身神力,却少不得谢钊的辅佐。谢钊此人文武双全,有勇有谋,年纪已经当得起郦云天叫一声叔叔。 得了天下之后,所谓一山不容二虎,谢钊是个睿智的人,为防止不愉快的事情发生,他主动提出,不愿在朝为官。 谢钊的父亲谢鹰是个醉心武学的江湖高人,谢鹰早年创下了夜鹰阁,谢钊离开之后,就回了父亲身边,潜心习武。并且,谢钊立下誓言,除非皇上需要分忧,否则,谢家人不问朝政。 郦云天感念其功勋恩义,封了他的女儿谢挽为后,一生对皇后非常敬重。谢钊则在夜鹰阁为皇帝训练暗卫和杀手,渐渐成了捍卫皇权的一把利剑。 然而,郦云天是个粗人,即便当了皇帝,也改不掉那些让谢挽觉得恶心的粗鄙毛病。谢挽从来没有爱过他。 再加上,他有了谢挽,又有了后宫,皇帝三宫六院是很正常的事。他也会为了稳定政局,接别的女子入宫,也会留宿、封赏,让那些女子往上爬的念头渐渐萌动。 他虽然看在谢家的份上对谢挽与众不同,但情有独钟的皇帝到底是不多见的。谢挽表面上与他举案齐眉,心却越来越冷。 后来,有太医诊出,郦云天因为旧伤累累,且常年酗酒,根本不能让后宫怀上他的孩子。谢挽悄悄压下了这个结论,开始策划假孕,并且在即将生产之时,命人从宫外捡回一个弃婴。 谢挽是皇后,而且是唯一一个为皇帝生下孩子的女人。从此,郦云天喜欢谁、临幸哪个妃子都不重要了。 郦笙歌自幼便被立为皇储,郦云天死前,将皇位传给他倚重的皇后,叫她坐稳了江山,日后再传给他们的女儿。 原主静静地躺在龙榻上,听完了谢明渊讲的故事,她一下子想明白了许多事。 捡来的孩子如何比得过亲外甥?谢明渊是姓谢的,而她,什么都不是。谢挽一早就没打算把江山留给她,她只不过是个暗度陈仓的工具,如今,他们大可以过河拆桥了。 谢明渊坐在床边,声音温柔得宛如初见。“你安心地走吧。你走了之后,举国上下都会为重病不治的女帝哀悼。咱们没有孩子,你的遗诏若是把皇位留给我,那是名正言顺。” 那一刻,郦笙歌觉得生不如死。她这一生活着的意义,就是稳固了谢挽的地位,虚构了当年帝后情深的假象,伪装了一副慈母的嘴脸,最后,还成为了谢明渊既得天下,又不违背谢氏诺言的帮凶。 谢钊说过,谢家人不问朝政。当年谢挽登基是受托于郦云天,如今谢明渊窃国,凭的是假遗诏。谁叫她从前瞎了眼,错信了这个白眼狼,日后,再没人会怀疑遗诏有假。 原主是含恨而终的。纪千尘穿越过来,看完了原主的结局,不禁感叹:三个世界都不是亲生的,我怎么就这么惨? 别看母皇现在对她千依百顺,那都是假的。猪养肥了,全都是待宰的。 从小到大,谢挽把源源不断的奇珍异宝送进公主的芙清殿;公主爱吃的东西,哪怕跑死几匹良驹也要从最远的地方送进宫来;打从公主有了月事,但凡她多看一眼的美男子,都会被搜罗了当作她的夫侍…… 于学业上,公主基本是荒废的。谢挽没给郦笙歌请过习武师傅,说是怕她受伤,若遇危险,身边有侍卫就够了。教习文章的师傅倒是换过好几个,讲的从不是安·邦定国,治国之道,全是些不知从哪里弄来的迂腐文章,公主一学就打盹,从此,不学无术的恶名算是背上了。 纪千尘有了原主的记忆,她总算明白了谢挽这样养女儿的用意。 除了给自己搏一个贤妻良母的美名,还帮郦笙歌平白招了不少骂名,最终结果,她就是要让郦笙歌无力与谢家争权。她要让天下人知道,公主是扶不上墙的阿斗,若是有朝一日江山易主姓了谢,那正是苍生之幸。 谁能想到啊?国色天香的公主不傻不懒不刁蛮,更不好色,她是被她的母皇处心积虑养废的。 现如今,纪千尘虽然是穿越过来了,可她一来不会武功,二来手中没有实质性的权力,就连她在宫中的日常生活,想必都早派了人借保护之名,行监视之实,一举一动都在谢挽的掌控之中。 她想不继续当个废柴,都不行了。 纪千尘把剥好的花生米扔进嘴里,低声吩咐芳苓:“回去跟老钱说一声,叫他暗中帮这位苏锦儿姑娘宣扬一番,务必要让京中有地位的男人们都知道,梅香苑的锦儿姑娘色艺双全。” 老钱是个老太监,曾经跟了郦云天很多年。父皇疼她没给别的,就给了个贴心的太监,从小照顾公主。 芳苓吃了一惊,怀疑她是不是气糊涂了。“您这是……?” 纪千尘轻笑了一下:“只管照我说的做。”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大概也可以叫做《女主不是亲生的》系列故事_(:зゝ∠)_ 本世界男主就是那个被公主要来的暗卫小伙,不过嘛,如果亲亲们以为,他会是传统的忠犬型侍卫,那你们就大错特错了哦~ 因为最近太忙,精力实在不够,当当需要断更几天,一定会很快回来,确保码字质量。非常抱歉! 一定不会坑!当当的专栏里就没有坑过文!,,,,.. .. ,,,, 第七十七章 废柴公公主2 片刻, 簇拥着苏锦儿的队伍已沸沸扬扬地从楼下的街道经过, 人群渐渐散开。 纪千尘也去看了一眼, 听身边人议论,说今年花魁的阵仗似比往年更盛。 梅香苑如今的生意, 并未见得比从前好,也没理由拿着更多的银子, 往苏锦儿身上投。想必是谢明渊在她身后撑腰, 花钱为她造了许多声势。 待到这条街的闲杂人等都散得差不多了, 纪千尘叫芳苓先去找了辆马车,马车到了,她才结了账,下得楼来。 车夫是个老实巴交的中年汉子,皮肤黝黑, 面黄肌瘦,一看就是讨生活不容易。 纪千尘随手从钱袋里掏了块东西丢向那车夫, 完美的抛物线末端落在他的双手掌心里, 金灿灿的光亮几乎闪瞎了他那双因为贫穷限制了见识的眼睛。 “车归我了,快滚。”电视里的纨绔子弟用的都是这副语气。 车夫愣了愣, 攥着块金子飞快地滚了, 比抢银行的跑得还快,生怕这位钱多人傻的公子突然反悔。 “公子,”芳苓十分心疼,“租一次马车,哪里用得着这样多, 您给的钱都够他买好几乘马车的了。” “我有的就是钱!”反正都是母皇冤大头送给她的,属于不劳而获。 虽然她爱钱,但这一世她算领略到了,有钱是多么寂寞。特别是,她这辈子穷得就只剩下钱了!——爹娘是假的,未婚夫爱别人,身为公主没权力没自由,而且等待她的未来是连命都没有。 “您有钱是一回事儿,问题是,您把车夫轰走了,奴才不会驾车啊。”书僮模样的芳苓抓脑袋,这个真的不在宫女才艺考核范围内。 “我又没说让你来驾车,”纪千尘大模大样地坐上去,“后面车厢里待着,我来!” 芳苓爬上车厢里坐下的时候,腿脚都在哆嗦:“奴才这条小命儿还没活够呢!今儿您若是摔着奴才,奴才大不了断胳膊断腿儿,您若是摔着自个儿,回头陛……夫人还不得砍了奴才,嘤嘤嘤……” “闭嘴,”纪千尘冲着身后微笑,“所以,你抓紧喽,千万别松手!” 话音刚落,清脆的一鞭子落在马背上。 马车一路疾奔,芳苓被颠得东倒西歪,惊叫连连:“您别玩了,快停下……” 马儿一声嘶鸣,开始晃脑袋撩蹄子,后蹄支撑前蹄高扬,惊马怒奔。 路边的小摊儿被踢翻,传来路人一声声尖叫,纪千尘往路边撒了把银子,算是赔偿他们的损失。她尽量攥住马缰,并不愿伤到无辜的人,时间越久,心中越是没把握。 一道燕子似的黑影,不知道从哪里掠了出来,足尖轻点,旋风般裹住纪千尘,然后轻飘飘的落在马背上。 纪千尘没看清他是何时出的剑,马和车已然分离,她被人从后面抱着坐在马上,跑了一段路,速度渐渐缓和下来。 “公主是在诱属下现身?” 声音不轻不重,不卑不亢,带着琴音似的优雅和玉碎般的清冷,那样好听。 纪千尘回头,带着得意的笑容看他,确定了是她要等的人,总算放了心。 他叫夜弦,是夜鹰阁的暗卫,她前几天刚刚才要到身边来的。为此,她在母皇面前几乎将撒娇耍赖装花痴的演技用了个淋漓尽致。 反正,她越不成器,母皇越喜欢。 那日,她是明知道谢明渊被谢挽派出去办差了,故意装作不知道,带着芳苓跑去了夜鹰阁。她听到阁内人说阁主不在,还非要坐在前厅喝茶,说要等谢明渊回来。 后来,她就把芳苓留在前厅,自己溜进了后院。 这一世,系统指定的目标人物就在夜鹰阁里。 夜鹰阁里的人都太过神秘,个个神龙见首不见尾,而且,并不听从公主的调遣。这里总共培植出多少杀手暗卫,恐怕只有历任阁主才清楚。当下,夜鹰阁中最顶尖的共有四人——夜朱、夜丝、夜弦、夜断,是女帝谢挽钦赐的名字。 “朱丝弦断知音少”,一听就是谢挽的风格,她一生清高,自命不凡,曲高和寡无知音,连她的夫君也配不上她。 夜朱和夜丝近年来一直守在女帝身边,做为皇帝的暗卫,连公主也没看清过他们的脸。再除去各宫日常暗卫,其余的人都留守夜鹰阁,听候皇帝差遣。 夜鹰阁只收十岁以下根骨极佳的孤儿,一旦入门,便要进行洗脑式的忠诚训化和地狱般的武功练习。他们要舍了从前的姓氏,全部改姓夜,并且,修习夜鹰阁祖师爷谢鹰创下的绝世心法——长空决。 从入门到成为合格的暗卫,这其间层层选拔,极其残酷血腥,生死由命。若要再进一步,脱颖而出,升级为顶尖的四大暗卫,那便是踩着数不清的白骨。 纪千尘颤颤巍巍地爬上墙头,四下张望,虽然并不知道她这一世要找的人长什么样,但她觉得,他前两世都长得那么好看,这回定然也差不到哪儿去。 墙头长满了青苔,滑溜溜的,她一下没站稳,直直地栽下来。 一声尖叫还没成形,已经有个黑色的身影一晃而过,她就是像今天这样落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随着如雪的飞花平稳地着了地。 眼前人目若寒星,漆黑的眸色沉似深渊,下巴尖削,眉如墨画衬得肤色过于苍白。他长得不像个暗卫,倒有点像病弱的贵公子,带着与生俱来的矜贵气。 他收了白皙修长宛如脂玉的手,握在他的佩剑上,垂眸叫了声:“公主。” 纪千尘当时就觉得自己像个“跳墙小丑”,傻乎乎地跑到夜鹰阁来爬墙。她也不想想这里养着的是些什么样的人,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亏了她还轻手轻脚瞎跑了半天,自以为没人发现,其实,人家只是比较配合,全当看不见。 他英雄救美完了并不居功,转身要走,纪千尘拉着他问:“你叫什么名字?本宫必有赏赐。” “不必了,属下平日用不着太多银子。”他扯了扯,发现公主拉袖子的力气还挺大,万般无奈之下,他敷衍含糊地答道,“夜弦。” “啊?!找的就是你。”她没想到找人这么顺利,简直就是猿粪啊。“本宫决定了,要以身相许。” 对方错愕了一下,冷面杀手的眼睛里竟显出几分慌乱:“其实,赏银子也挺好……至少还有点用。” 这事儿可由不得他,纪千尘当天回宫就风风火火地跑去了母皇那里,求她的恩典,要将夜弦讨了去。 真不是纪千尘好色,她这一世没多少时间。谢挽早盘算着为她和谢明渊完婚,好借了她的手,名正言顺地把皇位留在谢家。 她只能快刀斩乱麻,先把人要到身边来再说。 谢挽当时是有些迟疑的,毕竟,夜弦位列四大暗卫之一。她特意连夜宣了夜弦入宫,见这男子果然生得俊美不凡,这才放下心来。她养的这位公主,当真做什么事都是头脑发热,看什么人,都只看脸。 公主的肤浅让人放心。 谢挽延续了她对公主千依百顺的风格,不过特别叮嘱纪千尘:夜弦可以调往芙清殿做暗卫,若是还想叫他做个夫侍,做母皇的也可以睁只眼闭只眼。只是,夜鹰阁把他培养出来不容易,即便他以后归了芙清殿,仍需听候皇帝差遣。 于是,谢明渊办完差事回到夜鹰阁,便得到了消息,气得脸色发绿。 公主说是来找他的,结果并没给他留下什么话,倒是强行要走了他阁内顶尖的暗卫。更重要的是,她看中的不是功夫,而是脸。 做为公主的未婚夫,做为从小帅到大的男人,这让手下人怎么看他,市井之人怎么看他,他不要面子的么? 大概正是因此,他和苏锦儿在一起的时候,便也不再如原主一世那么低调。公主能放火,他还不能点灯了么? 纪千尘虽然把夜弦要到身边来了,但是却一连几日不曾见到他。今日,她故意弄惊了马,一是想试试,她带着芳苓溜出宫,是否真的甩开了身边的耳目;二也是想赌一赌,若有跟着她出宫的暗卫,那人会不会是他。 事实证明,夜鹰阁训练出来的人,真的很难缠,谢挽绝不会放任公主随便跑出她的掌控范围,无论纪千尘往哪儿跑,身后一定有暗卫盯着呢。 纪千尘脸上分明带着得逞的笑容,嘴上却十分谦虚:“哪里哪里,是本宫溜出来玩儿,看见马车一时逞能了,幸亏得你相救。大恩不言谢,日后定当厚报。” 还好她没再提以身相许这茬,夜弦薄唇轻启,似是带了温润的笑意:“公主确定是出宫来找乐子的,不是来找戳心的么?” “……”他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好在,谢明渊虽然是她的未婚夫,可是他的风流韵事并没能戳到她的心。 “怎么会?本宫并不在意他,本宫只喜欢你。” 他愣了愣,想这公主不愧是养了一宫美男的情场老手,脸皮子厚得惊人,这样的话,她竟是说来就来。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家,亏她说得这样顺口。 他声色未动,却在她清亮的目光注视下耳尖微红。“那公主现在想去哪里?” “唔……就只是在宫中待得烦了,想找个自由自在的地方。”她“啊”了一嗓子,“芳苓被落在车厢里了,咱们回去找她吧。” “她等不到公主,自会回宫。”夜弦的眉眼微微地弯着,笑得迷人,“公主有属下陪着,还不够?” 这笑容和言语太蛊惑,纪千尘忍不住要想入非非,她蓦地红了脸,不去看他,点点头:“够了。” 两人一骑,策马而行,夜弦带着她去了一处平缓的山谷。五颜六色的山花开了遍野,旁边有清泉经过,日落黄昏时,草地铺洒着一层淡金。 夜弦轻而易举地捉到一只野鸡,在石堆旁升了火。 纪千尘见他烤得慢条斯理,手法熟练,于是问他:“你们平时,常常会风餐露宿吗?” “嗯,”他略抬了抬头,“奉旨办事,有时十天半月都回不来。” 纪千尘想了想,又问:“你到夜鹰阁之前,是什么样的人?你还记得吗?” 很多孩子来的时候太小,从前的事,也就忘了,生是皇帝的人,死是皇帝的鬼。 “记得,他们找到我的时候,我已经快十岁了。”他思索了片刻,像是陷在回忆里,“江南回雪山庄,那时遭仇家围攻,上下百余口人,一夜之间全都死光了。……只剩了我。他们见我根骨尚佳,却已是半死不活,原有些不想要我。没想到,我竟然活到了今天。” “回雪山庄,那么你本姓南宫?”她好奇地问,“还有出了名的回雪剑,你可还会么?” “不会了。”他声音淡淡的,“幼时体弱,并没怎么学家传的回雪剑。左右入了夜鹰阁,都是要练长空决的。” 谢鹰创下的长空决,已经成了当今武林的传奇。谢鹰本人,也已经是传说中神一样的存在。当年他练成了长空决,正如鹰击长空,无人能挡,一人一剑,于破釜山诛杀三百余人,将伏击他的秋千教灭了门。 只可惜,自谢鹰之后,百年来夜鹰阁中再无人能将长空决练至第九层,神功大成。 谢鹰死了,他只给子孙后代留下一件圣物,此物更是被世人传得神乎其神。 相传,若有人甘愿放空自己全身的血,以鲜血浸泡圣物,便能发现圣物里藏着的关于修炼长空决的秘密。甚至,可引谢鹰亡魂归来! 纪千尘穿越过来,初次听闻这个传说时的反应就是:这不科学!然而,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就说她自己的穿越,也绝对不是件科学的事。 “听说长空决非常难学,而且,每上升一层都艰险异常。我的外祖父和舅父已经算是非常厉害的人物了,可是一生只练到第八层。至于谢明渊,听说勉勉强强才过了第六层。” 谢明渊年轻尚轻,此时有第六层的修为,已经十分难得了。 夜弦轻笑:“公主不该称呼阁主为表哥么?” 纪千尘冷笑了一下,似有几分不屑,她解释的是另一件事:“你别误会,我方才说的舅父也并不是指他的爹,是指外祖父的嫡子,我母皇同父同母的哥哥。” 郦笙歌的外祖父谢钊生有嫡子嫡女分别是谢锋和谢挽,谢锋已经亡故,谢明渊是谢钊的庶子谢锏所生。 “对了,你既是夜鹰阁中顶尖的高手,那你把长空决练到第几层了?”她期待地看着他,颇有兴趣。 夜弦却卖起关子来,语气波澜不惊地答了俩字:“你猜。” 纪千尘看出他不打算说,噘一噘嘴,抗议他的小气。 他懒散地起身,说鸡烤得差不多了,让她过一会儿取下来。他要去旁边采几个紫色的果子,捣成了浆,和盐巴掺在一起,是天然的佐料。 夜弦刚回来,就听见一声惨叫,公主在火堆边哭得梨花带雨。——她取烤鸡的时候,不小心被烫了一下。 “怎么办?我的手大概是被烧废了,我都闻到糊味儿了,以后还能用吗?嘤嘤嘤……” 身边传来个冷漠的声音:“别哭了,是鸡糊了,再不拿下来,真的不能吃了。” 夜弦看出来了,自己最大的失误,就是让一个公主来做事情。废的不是手,是人。 “……”纪千尘也悟到了,原来人真的是会越骂越蠢的,废柴公主这名字叫多了,还真就有那么点倾向了。 其实,郦笙歌刚出生时,父皇还给想过一个封号来着。父皇是粗人,想着好不容易才有了个孩子,是老来得福,于是准备赐封号“来福”,但谢挽是个文化人,极力反对,后来不了了之,公主一直就没有封号。 现在想想,叫来福公主,没准也比废柴公主强点儿。纪千尘想怒摔,看了眼烤得金黄焦嫩的鸡,没舍得。 夜弦已经麻利地把烤鸡切开,等着它稍微凉些,免得又烫了尊贵公主的嘴。 他虽然看起来有点嫌弃,还是取了随身带着的药膏,帮她涂在烫出水泡的手指上。药膏清凉,很舒服。 “这只是应急的,公主千金之体,回宫再请个太医看看。” 他听见她“嗯”了一声,另一只手如玉笋般微凉的丹蔻指尖轻轻落在他的侧脸,他诧异地抬头,看见皓齿星眸,浅笑弯弯的眉眼。 “你脸上溅了一滴血呢,我帮你擦擦。” 夜弦低下头,捧着她纤纤玉手的掌心热得有些不自在。身为杀手,习惯了血雨腥风,浑身浴血都是常有的事。可她,擦得小心翼翼,仿佛他也是细皮嫩肉。 他把几乎整只鸡都给了她,自己只拿了截小小的鸡翅。“公主饿了吧?这个要趁热吃,凉了,就觉得油腻了。” 他笑意流转,清雅温柔。 纪千尘确实饿了,一根鸡腿很快下了肚。她看见夜弦小口地吃着鸡翅,斯文得不像个习武之人。 他感觉到目光,抬眼与她对视,语气缓慢幽凉。“有没有觉得浑身无力,提不上劲儿来,内力全失,丹田发痛?” 纪千尘愣了愣。 原主那点三脚猫的功夫,是打小淘气,跟着老钱学的,用来掏个鸟蛋、捉鸡斗狗勉强还行,他若不提,她都忘了。至于内力,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她倒下去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给我下这么厉害的毒,你可真浪费!” 同时,她的最后一个想法是:公主被自己的暗卫毒死了,这是要丢死人的节奏。废柴公主的事迹,怕是要包揽京城百姓茶余饭后全部的笑料了…… 夜弦淡淡扔了手中的鸡翅,擦了擦白皙如玉的手指,撤下优雅的笑容,嘴角勾出一抹意味不明的表情,似乎还掺着三分邪气。 “若要你死,我何需用毒?” 作者有话要说:  夜弦:我是靠实力吃饭的,并不想靠脸。 谢明渊:我出门办个事,究竟错过了什么?? 一有点空,当当立马抓紧时间更了一章。真的没人想要夸夸我么(⊙⊙) 第七十八章 废柴公主第3 须发花白的老夫子唾沫横飞, 侃侃而谈,拿着书一转身, 发现这个不成器的大燕公主早已趴在书桌上, 呼呼大睡。 重重地一戒尺打在桌角上, 把纪千尘惊醒, 她吓得一激灵,就听见老头儿在喋喋不休地抱怨:“臣容易嘛?对着个睡觉的学生授课, 锦绣文章便如明珠蒙尘!” 狗屁的锦绣文章!天天拿这么艰涩的东西来催眠,还不让人好好睡觉, 本公主容易吗? “曹老夫子,您看错了, 本宫哪儿有睡觉?本宫明明是听夫子所讲出神入化、精彩绝伦,正在陶醉呢。” “哦?”第一次受到公主肯定的夫子惊喜地抖了抖眉梢,“那么, 就请公主将方才所讲的文章背诵一遍。” “……”公主挠了挠头,“所谓锦绣文章, 字字珠玉,除了背诵, 更应当深知其意, 方能融会贯通。请问夫子, 这里和这里, 还有这里,不知当作何解?” 夫子愉悦地点头,感觉废柴公主在自己苦口婆心地教导之下, 终于开窍了。她竟然还学会了不耻下问,虚心请教,这真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蓸老夫子抖擞精神,又一顿唾沫星子满天飞,讲了大约有一柱香的时间。纪千尘这回保持微笑,心里只送他四个字:不知所云。 夫子终于停下来,擦了擦额头的汗:“好了,公主开始背书吧。” “夫子您忘了?在您讲解这一段之前,本宫不是背过了吗?”公主睁着大眼睛,清澈澄明。 “啊?”老夫子在自己脑门上轻拍了一下,作恍然大悟状,“怎的给忘了。” 夜弦抱着手臂,躺在屋顶上,笑得一抽一抽的,都说“朽木不可雕”,大概就是说的公主这样的人。 屋里已经下了学,曹老夫子难得迈着轻快的步伐走了出去。之前有几回,夜弦看见夫子出来的时候,眉心皱得像带了锁,一手扶着墙,一手按着心口,像是随时都要一口气上不来似的。 他当时还想过,如果夫子让公主气死了,能不能和暗卫一样,算是以身殉职。 纪千尘望着夫子的背影,如释重负地长舒了口气,又对付过去一天,真开心。 纪千尘:系统,穿越成一个功成名就的人容易,穿成一个废柴,想要过好她的每一天多么不容易,你知道吗? 系统:难道你不是本色出演吗? 纪千尘:我呸! 她走出门,就看见老钱扭着臀,一路小跑着过来了。 老钱人很好,对先皇对公主都忠心耿耿,要说有什么缺点,那就是他身上的脂粉气太重了点儿,像个娘们。 老钱是慌着赶来通知公主,女帝召见,不仅是她,还有夜弦,要一块儿去。 他这一说,纪千尘就明白了,谢挽叫她和夜弦同时过去肯定是为了昨晚回宫迟了。 这还不都怪夜弦,在烤鸡上给她下药,醒来就威胁她说,只有回雪山庄的独门解药才能救她的命,叫她以后乖乖听话。 所以从那一刻起,明里仍是暗卫听公主的,暗里已经变成了公主听暗卫的。这不是废柴,这是窝囊。 纪千尘叫老钱和芳苓都不必跟着,她径自带着夜弦前往雅南亭。雅南亭临着锦鲤湖,谢挽命二人去那里面圣。 夜弦终于不用在屋顶上行走,跟在纪千尘后面一道往雅南亭去。纪千尘抿着粉唇不说话,一看就是在生气。 夜弦小声“劝慰”:“公主这副死了双亲的表情,陛下一定不喜欢。万一冲撞龙颜,再罚了公主回去背书……” “你昨天威胁我,今天恐吓我,你好大胆!”她像只被炸了毛的猫。 “属下不敢,”他和颜悦色,笑得无辜,“荒郊野外,月黑风高,属下不过是担心公主垂涎属下的盛世美颜,一时情不自禁,做出有损公主清誉的事来。因此,出于自卫……” 纪千尘险些要吐血,从没见过这样强词夺理的人。 雅南亭中,几个宫人簇拥在女帝身边,谢挽坐在石桌旁和谢明渊下棋。亭角上,还俯首站了个人,是总管太监高兴。 几人各自见过礼,谢挽优雅地落了粒黑子,抬了凤眸,开门见山地问纪千尘:“笙歌,这几日又胡闹了?” “回母皇,没有的事,女儿这几日都在发奋读书。”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翻了个白眼,显然觉得这话太扯淡。谢挽微微勾唇,素雅的衣衫却映衬出她说不出的雍容华贵。 “孤怎么听说,孤的宝贝公主前两日把御花园给点了?” 说得轻描淡写,语气里皆是宠爱,任谁听着,都是疼女儿到了骨子里的慈母。 纪千尘歪着脑袋,看了高公公一眼,把高兴吓得一哆嗦。多少高兴的事儿他不去做,跑到这儿来告状来了。 “女儿怎会做那么无聊的事?前两日,不过是读书读累了,于是,在御花园里烤鹿肉吃。嗯,后来,火烧大了点儿……”她一脸纯孝的样子,“女儿还想亲手烤一块儿好的,送给母皇尝尝,就因为火大烤糊了,拿不出手,我只好一咬牙,自己勉强吃了。” 这表情,俨然她才是受害者。高兴连忙讨好:“公主真有孝心!” 夜弦又站在旁边憋笑,憋得辛苦。 谢挽不着痕迹地瞟了谢明渊一眼,让他把写在脸上的“实在听不下去了”强行收敛一下。 “还听说,你叫人把御花园里的桂花树也给砍了?” “啊?那还不是因为,柴不够,就想着,就地取材。女儿比较过了,旁边的槐树太大,不如那棵桂花树砍着方便。没想到小小的桂花树如此给力,火一下就烧起来了。” “公主英明!”高兴这是生怕得罪了她,被她记仇。 夜弦抽了抽嘴角,怀疑跟在公主身边久了,腹肌会练得更结实。 其实,那日火烧刀劈御花园,纪千尘是故意的。她爬了几棵树,上蹿下跳,只是想借机观察一下附近的几个宫殿守卫如何。 “那昨晚迟迟不归,然后闯了宫门宵禁,这又是怎么回事?”谢挽终于带了几分严厉。“一个女孩儿家,贵为公主,在宫外待到那么晚,成什么样子?” 一直没吭声的谢明渊也开口了:“夜弦,你跟着公主胡闹,还让公主受了伤,可知罪?” 夜弦跪下了:“让公主被烤鸡烫伤,是属下失职;公主后来睡着了,属下不忍叫醒,误了回宫的时辰,属下知罪。” “母皇,你们别怪他。”纪千尘倾情出演一个为情所困的小女子,“回宫晚了,是因为我。女儿垂涎……爱慕他的盛世美颜,就想和他多待一会儿。” 夜弦跪在地上,默默地把要吐的血咽回去。他看出来了,公主闹别扭,故意在整他。 所有目光齐刷刷地往他脸上打量,尤其是谢明渊,他那眼睛里的冷光,像将要离弦的箭。夜弦不由自主把头埋得更低,以后在宫里,可能还是把面巾戴上比较安全。 谢明渊自继任夜鹰阁阁主,算是少年成名。他虽是个习武之人,看起来却是翩翩公子,君子如玉。今日听公主当面说另一个男人盛世美颜,他不甘心,也不服气。 “夜弦昨日在惊马的时候救了我,还亲手给我烤鸡吃,烤得可好吃了。他对女儿又温柔又体贴,他何罪之有?” “公主谬赞,这些都是属下该做的。”夜弦此刻只想一只烤鸡砸晕她,让她闭嘴。 “难得听到我儿对人赞许有加,”谢挽示意夜弦起来,一边站下,“那么多夫侍,你一个都没夸过,就连你的明渊表哥……” 她淡淡地睨了谢明渊一眼,后者微微一颤。 谢明渊是个聪明人,他很清楚,如果他的这位公主表妹彻底不喜欢他了,那么他对于女皇姑母而言,也就失去了最大的利用价值。 纪千尘凑到谢挽跟前跪下,双手在她母皇的腿上摇了摇,做出一副承欢膝下,乖巧撒娇的模样来。 “女儿还有一事,想求母皇恩准。” “说来听听。”母皇语气温婉。 “女儿要夜弦做夫郎,为了他,我要遣散我宫里之前所有的夫侍。” 声如玉石,掷地有声。 众人都惊了,夜弦也愣了愣。公主这戏演的,未免有点过。 纪千尘的盘算是:谢挽给她搜罗来的这些美男,保不准哪个就是谢挽送来的奸细,宫里闲杂人太多,终归不是好事。不如拿着夜弦当幌子,把人都打发了,也省了白背许多骂名。 她今天就是要当着一众宫人们的面来说这件事,让大家都做个见证。 “这还真是,弱水三千,你只取一瓢饮。”谢挽叹了叹,暗暗庆幸,幸好夜弦是夜鹰阁的人,而且,只是个暗卫而已,若是公主哪天吵着要嫁给别的人,那她的计划岂不是鸡飞蛋打? 这样一想,她心中忍不住骂了谢明渊一句:废物! “当真想好了?那么多美男子,全都不要了?” “回母皇,”公主答得一本正经,“女儿感激母皇宠爱,赐了我一宫的夫侍。我从前不懂事,只觉得长得好看就留着。其实……其实我从没碰过他们,他们都是清白之身,又正是好年纪,请母皇放他们出宫,也好让他们娶妻生子,过安稳日子。” 这话又是一个惊雷,让所有人诧异不已。在芙清殿做了几年夫侍的人,会个个是清白之身?人人皆道公主好色,莫非传言不实? 几人脸上迟疑不定,各怀鬼胎。 谢明渊神色变了又变,竟说不出是何滋味;夜弦颇有兴味地看着纪千尘,发觉这位废柴公主可不简单。 谢挽张了张嘴,有些话不好说出口。倒是身边的佩英姑姑俯下身来,道出了心中疑虑。 “那都是些男子,如何验明是否清白?” 声音虽轻,纪千尘看懂了。 “母皇如果不信,不必去验他们,验我就行了。”公主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女儿至今尚是处子之身。” 古往今来的公主,敢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出这样的话,只怕没有第二人。 她这全都是为了夜弦?谢明渊绷着脸,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压抑。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谢挽也觉得无趣。 “就依皇儿。”她顿了顿,将高公公和宫人们摒退,这才继续说道:“夜弦可以给你做夫侍,其他人也可以放出宫去。只是一条,你的明渊表哥才是与你般配的夫君,再怎么喜欢别人,也该给他留点面子。” 谢明渊脸上的确挂不住。他从前觉得自己不在乎郦笙歌,他要做的,只是娶她,再夺了她的皇位。 “母皇,明渊表哥不喜欢我,他喜欢的是梅香苑的苏锦儿姑娘。既然这样,不如废了婚约,我们各得其所……” “胡闹!”别的都好谈,只有这个,是直接戳中谢挽要害的事。 皇威之下,谢明渊也跪下了。这一声胡闹,听不出是在骂公主,还是在骂他。 其实,纪千尘没指望谢挽真能为她解除婚约。她只是,不想让谢明渊好过。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不可说扔了6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11-10 00:33:01 读者“瘾病?”,灌溉营养液+72019-11-06 20:17:07 第七十九章 废柴公柴主4 谢挽安抚了公主一番, 便放她与夜弦回了芙清殿。 纪千尘早猜到谢挽会说些什么,不过是说市井传言不可信, 谢明渊和苏锦儿的事,想必是个误会, 叫她与明渊表哥好好相处, 以备日后大婚。 谢挽留下谢明渊一人,冷着脸对他说了一句话:“若哄好了公主,日后,这天下都是你的,岂止一个女人, 你可别因小失大!” 谢明渊抑郁不过,眼前的事实就是,公主可以放火, 他却点不得灯。 公主生来就是皇储,公主若与他大婚, 日后登基,他便是君后。女帝可以有整个后宫,而君后哪有三妻四妾的道理? 公主若是不愿与他大婚,那么更糟。他得守着谢家人不问朝政的承诺, 当一辈子夜鹰阁的阁主,远离权力的中心。 公主对他的喜欢, 是他一飞冲天的登云梯。可现在,公主长大了,有主见了, 以前他觉得轻言软语地哄着就行的小姑娘,竟然喜欢上了别的人,还为此大动干戈,废除了一宫的夫侍。 谢明渊离宫时,心事重重。他这段时间得收敛些,不能再去找苏锦儿了。若是坏了大事,谢挽气起来,会杀了苏锦儿,就像捏死一只蚂蚁。 这边,纪千尘和夜弦一离开雅南亭,俩人便各自换了副嘴脸。 彼此横眉冷对,半晌没说话。夜弦终于忍不住抱怨起来:“上天不公!公主还了一群人的清白,独独毁了属下一人的名声。真看不出来,公主一个小姑娘家,心够大,脸皮也够厚。” 纪千尘偏不恼,扬了扬嘴角:“是你自己要选择和我做一根绳上的蚂蚱,给本宫做夫郎,那也是天经地义。” 夜弦不屑地瞟她一眼,显然很瞧不上她这只没用的蚂蚱。 她笑嘻嘻地凑上去,与他耳语,落在外人眼中,是说不出的亲昵。“你可别说你给我下药,只是因为怕我垂涎你的美色,对你为所欲为。你留在本宫身边,是想拿本宫做幌子,自己行事方便吧?” 纪千尘现在想来,当时她在夜鹰阁那么轻易地找到了夜弦,没准儿,其实夜弦也在借机接近她。只不过,他只想留在公主身边,并不想出卖色相。 夜弦的语气骤冷,眸中也掺了一丝阴寒:“公主继续说,属下意欲何为?” 这个,纪千尘猜不到。 这皇宫里值得让人惦记的东西很多,最有吸引力的,当然是那张龙椅,最没吸引力的,大概就是她这位废柴公主。虽然她不愿意承认,但是很显然,夜弦接近她,但目的一定不是她。 谢挽的身边已经有了夜朱和夜丝,那么留在芙清殿,把公主控制于掌心,是最佳的选择。只是有一点,纪千尘想不通。照说夜鹰阁的暗卫都是从小接受忠君思想的洗脑,把主子的命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夜弦的行为,当真让人费解。 “不急,咱们留着良辰美景,花好月圆时,秉烛夜谈,慢慢地聊。” 夜弦咬牙冷笑:“这世上,还没有一个女子能要得起我来当夫侍。” 然而,这事儿既然女帝已经答应了,便由不得他不肯。夜弦打从今日起,便不用上屋顶去当值了,俩人刚到芙清殿,就遇上佩英姑姑派来的人,说是来给夜公子送东西。 夜弦生平第一次不当暗卫当夫侍,随手把送来的箱子一掀开,便深悔自己还是太年轻。他那白皙英俊的脸上,像打翻了调色盘,顿时七彩纷呈,煞是好看。 他干咳一嗓子,连忙又给盖上了,抿着薄唇半晌没出声。纪千尘看他的表情就已经猜到箱子里会是些啥东西,左右不过是几本画册,外加药膏用具之类。 夜弦成天地舞刀弄剑,何曾见过这些东西,乍一看见,心虚得紧。 高公公那边办事效率也是极高的,他已经差了人过来,打点美男们出宫的事宜。纪千尘再次慷他人之慨,拿了些银子出来,分与众人,叫他们好出宫后谋个营生。 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公子得了银子心下欢喜,竟还特意跑来,叩谢公主不染指之恩。纪千尘抽一抽嘴角,听见夜弦这会儿憋都懒得憋着,直接笑出了声。 也有那么几个真心想给公主做夫侍,不愿出宫的,不管公主废不废柴,好不好色,总之公主生得美,而且跟着公主有饭吃。纪千尘懒得废话,直接让人往外请。 “折腾这半日,本宫也乏了。” 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夜弦本以为终于可以回屋歇着了,谁知她接着说:“来人,伺候我俩沐浴。” 他一口老血憋在喉咙里,难以置信地看向她。她居然来真的啊?若不是当着许多宫人,他真想掐着她的脖子,让她想想自己的小命儿。 他决定了,一定要看着她毒发一次,让她长点记性,以后她才不会自作主张! 芙清殿仅次于女帝的寝殿,内有一方涟漪池,乃是引温泉水,四周玉石砌成。 温润的水汽,粼粼柔波,让人看着就舒服。夜弦猜不出宫女们往池子里加了什么花露和草药,闻着既有恬淡的花香又有清苦的药香,沁人心脾。 然而他没什么闲情雅致,站在池边绷着脸不肯下去。 纪千尘催促:“快脱。” “……”他趁着当下没人,咬牙切齿地反问:“你这个女人,要不要脸?” 她轻笑:“不管你从前是听谢明渊的,还是听母皇的,如今进了芙清殿,明面儿上本宫才是你正经的主子。” “主子是主子,正不正经你心里有数!” 若不是此刻芳苓带着几个宫女进来了,他自己都不保证会不会马上采取暴力解决问题。 几人放下手中物品,纪千尘挥了挥手,示意她们不必跟前伺候。芳苓也从没见过这场面,想是公主不方便,她当下红了脸,低着头目不斜视,领着几人退到金丝帷幔之外。 夜弦不磨叽了,示威似地开始脱衣。她一个冰清玉洁的姑娘不怕,他一个大男人怕什么?摊上这事儿,还不知道吃亏的是谁。她执意如此,可别后悔! 他干脆地几下子脱光,跳进水里,水波围着他一圈圈荡开。池里的温度宜人,让浑身的毛孔瞬间舒张。 夜弦笑了笑,转过身来:“该你了。” 这笑容纪千尘见过,看似温润,其实包藏着阴沉,还带着点说不出的邪气。 然而,公主没动。 夜弦敛去所有表情,觉得事情和他所想有点不一样。 她的目光只是淡淡地从他身上掠过,没有一丝轻佻,甚至那潋滟的秋水渐渐显出迷茫和空洞,像是有种让人心颤的失落。 难道说,公主对他的身材很失望?夜弦闪念一过,当下胀红了脸,又羞又恼,火冒三丈。 他虽说偏瘦了点儿,但是练了这么些年的功夫,自认为身材线条绝对是无懈可击的。若说失望,只能有两种可能。一是公主没见过男人,所以眼瞎;二是公主不喜欢他这一款。 他脑海中一时晃过那些被打发出宫的美男们,也算是各有千秋。如果再加上他,全都不是公主喜欢的类型,他忍不住用排除法设想了一下,最后只剩下一款。——西街菜市场杀猪的刘老二,五大三粗、络腮胡子,皮肤黑得像煤球。公主的口味这么重? 纪千尘已经转了身,在池边蹲下来,把他脱下的那堆衣服一件件抖开。末了,她叹口气,重新站起来,沉默着发呆。 一块桂花胰子突然飞过来,精准无误地打中她的膝侧,她腿一麻,扑通一声栽进池子里。 纪千尘毫无防备之下喝了几口水,这才狼狈地扶住玉石边缘。她恼怒地叫道:“你做什么!” 话音未落,一个身影已欺近,手臂一撑将她禁锢在池壁。 夜弦笑自己方才的胡思乱想,他抬手掐住公主美玉似的下巴,看着像在调·情,只有她知道,真的很痛。 “公主想在我身上找什么?” 纪千尘抬眸,怔忡着没说话。 她在找那个墨玉手串,她很奇怪,为什么这一世的他没有。他身上没有,原主的记忆里也没有,没有任何关于那手串的线索。 夜弦是系统指定的目标人物没有错,但纪千尘更想知道的是,他就是前两世的他。这样,她才安心。他每一世的样子和性格都不太一样,她目前与他相交不深,没有手串,她还感觉不出来。 俩人的目光胶着了片刻,然后各自移开,带着面红耳赤的慌乱。 他没穿衣服,而她掉下来的时候,衣服湿透了。 刚才俩人居然没意识到,那种距离有多危险。 纪千尘飞快地爬上去,唤了声:“芳苓。”她现在和这个男人还没有熟到可以一个池子泡澡。 她湿了的青丝不住地滴着水,全身曲线毕露,一张俏脸不知是被热水蒸的还是急的,宛如天边云霞。 芳苓走过来,拿布巾将公主裹了,夜弦才感觉自己的僵硬,连杀人都不曾有的紧张。 芳苓瞧着她这模样,心中疑惑:“公主怎么了?” “不洗了。”公主像是生气了。 纪千尘边走边说:“去找把铁刷,刷马刷骡子的也行,让他好好刷掉几层皮,谁叫他皮厚!” 夜弦差点忍不住要还嘴,看着她的背影,又默默地笑了。她骂人家皮厚,其实是她皮薄害羞了吧?他还当她有多大胆子,现在看来,到底也只是个娇软的小女子。 这位公主和世间传说的不太一样啊。世人说她是个草包,世人说她荒唐好色,可依他看来,没一样是真的。 第八十章 废柴公十主5 转眼, 过了月余。 燕之北有大国名楚,时值楚国使节到访,燕女帝下旨, 以国之最高礼节迎接楚使。 楚使薛言一行抵达皇城那晚,女帝早命人于长安街搭建观景台, 燃放烟花, 与京城百姓同庆, 祝愿两国和平。 次日, 谢挽又于崇阳殿设下宫宴, 款待楚使一行。 酒过三巡, 纪千尘寻了借口,领着芳苓离席更衣。 不一会儿, 一个宫女走了出来, 娇小的身影渐渐融入昏沉的夜色里。 今晚,所有人的注意力, 都在崇阳殿。那身影沿着七拐八弯的小路,不一会儿便悄然靠近了一扇朱漆斑驳的大门。 她停下来, 左右张望了一下,然后像只灵活的小猫,一闪身绕到左边的侧门, 溜了进去。 曾经熟悉的地方, 只剩了落叶满地,曾经的繁华不再,早已是人去楼空。 这里, 是先皇郦云天的寝宫——金祥宫,自先皇殡天后,这里便再没人住过。虽说谢挽命人照常洒扫,可是看这地上的落叶,怕是三五日都没人来过了。 月光冷冷清清照着院中寂寞的身影,这宫女打扮的人,是纪千尘。 芳苓穿了公主的衣服留在屋内,纪千尘使了一招金蝉脱壳,离开了暗卫的视线。她身边的暗卫全是谢挽的人,如今多了一个意图成谜的夜弦。 她这些时日暗中留意过了,这废弃的金祥宫是皇宫里守卫最疏忽的地方之一。 她悄悄地摸进了郦云天曾经的小书房,当年,先皇就是在那里出了事。 因为定期有人打扫,桌面还算整洁,事隔多年,能找到的线索大概也差不多没了吧。纪千尘抱了试一试的心态四下查找了一番,然后抱着手想了想,脑中灵光一闪。 她又在郦云天常待的地方看了看,更确定自己的想法。最后,她从书桌上取走了几本书,揣在怀中,离开金祥宫。 刚出侧门,她就听见远处有人喝道:“谁在那边!” 纪千尘撒腿就往小路上跑,蜿蜒曲折,通往幽深僻静的木石草丛。还好是疏于打理,丛林未经修剪,她拼了最快速度一路狂奔,但即便有夜色的掩护,她也渐渐地力不从心。 她觉得胸腔缺氧,就快要喘不上气来。她身形一晃,扎进旁边的一小片低矮的灌木丛中。 她捂住自己的口鼻,努力将凌乱的呼吸放轻。她原先想着,万一不慎被人发现,她就说思念父皇,过来随便看看。可是在计划之外的,是她怀中多了几本属于郦云天书房里的书。 这几本书让别人发现不要紧,但如果谢挽知道了,又如果纪千尘在书房中猜想的事情成立,谢挽一定会对她起疑。 谢挽那样的人,怎么可能是个简单的贤妻良母?她的心机深得可怕,她只要发现纪千尘揣着这几本书,很快就会明白对方的意图。 除了示弱装傻装废柴,这一世,纪千尘似乎没有别的出路。谢挽的任何一点疑心,都会让她死得更快。 身后的追兵很快到了跟前,一共有两个人。因为金祥宫没有住人,所以没有暗卫。这两个人,是隶属于御林军的宫中守卫。 不过于纪千尘而言,暗卫和守卫没分别,如果站出来单挑,她一个都打不过,更别说俩。 “你听错了吧?哪儿有人的踪影?” “不会,一定有人顺着这条路过来。” 纪千尘紧紧地抱着膝,蜷缩在一起,连大气都不敢喘。说实话,她很害怕。离开了现代法制社会真的很不好,虽然她也曾经在古代世界待过,但她从未这样孤身涉险。 不知从哪儿传来一声猫叫,有人松了口气:“别自己吓唬自己了,是猫。追了半天,追的是个畜生。” 从没什么时候,被人骂成畜生,让纪千尘如此开心。她恨不得点头,告诉对方猜测正确。 然而,另一人听了同伴的话,却没有要走的意思。他提着刀,一步步往灌木丛靠近。 “别废话,搜一搜才放心。” 说罢,他手起刀落,断了的树枝落叶簌簌地往下掉。 他还在往前走,渐渐地离纪千尘越来越近。她一动也不敢动,只要她稍微动弹一下,碰到树枝发出声音,就会暴露自己的位置。她甚至怀疑,那人的下一刀,就会将她劈中。 灌木丛里的猫受了惊,飞快地蹿了出来,那刀落得比猫更快,几乎是风驰电掣的反应。 可怜的猫在空中被斩成两半,腥热的血四处喷洒,纪千尘闻之欲呕,甚至感觉到,有几滴溅到了她的脸上。 在黑暗的夜里,她的嗅觉那么灵敏,她很清楚,那是死亡的味道。 整个人绷得快要窒息,眼泪卡在离眼眶不远的地方,连哭也不敢。除了默默地祈祷各路菩萨发发慈悲,土地公公显个灵,她什么也做不了。 不远处,突然发出一丁点儿声响,俩人警觉地对视了一眼,飞快地转身追了过去。 纪千尘终于松了口气,这才发现掌心里很疼,胳膊上也很疼。手心里是被自己掐的,胳膊不知道几时被荆棘划破,她竟然都没有发现。 她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来,不知是蹲久了,还是被吓的,两条腿软得像面条。 她刚抬腿移了一步,目光瞥见冷冷的月光投射在地上一个黑暗的影子。 刚放下的心,又被陡然揪紧。——背后有人! 她觉得自己快要疯了,难道说那两个人故意跑开是假的,是为了引她现身? 她无暇思考,再次准备拔腿逃命的时候,背后的人已经像鬼影般贴了过来。 闪电般的,她被一只手臂限制了自由,逃无可逃,另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不让她惊叫。 与此同时,她听见一个极轻的声音,似温润,却又带着三分邪气。 ——“是我。” 这个总爱和她斗嘴的声音,这个清清冷冷的声音,此刻显得那么动听。 夜弦只说了这两个字,便不再说话。他抱起她,几个起落,已经离开了这个危险的地方。 如果说,有一个人清楚宫中暗卫的分布,也能不惊动任何一个御林军,能抱着人依旧身轻如燕来去自如,纪千尘不知道,除了夜弦,世间还有几人能做到。 就凭这一点,他真厉害。 直到夜弦抱着她回了芙清殿,纪千尘还窝在他的怀里,软得像团棉花,拎都拎不起来。 夜弦感觉到了,他抱了她一路,她好容易才没有像刚开始抖得那么厉害。 虽然纪千尘还弄不清他是敌是友,可是在这个孤立无援的世界里,他的怀抱能给她无以伦比的安全感。 夜弦感觉到胸前的衣襟一直是凉凉的,她已经趴在他身前哭了好半天。他半生过着刀尖舔血的日子,没想到猫血也能将人吓成这样。 方才一直没工夫胡思乱想,眼下安全了,却还被她这样抱着,他莫名有点僵硬。 抬了抬手,又放下,他到底没忍心把她推开,语气却仍是那副抬杠的德行:“正想说你胆子够大的,结果转眼成了这副怂样。你再哭下去,把眼睛哭得像个桃,还怎么回崇阳殿去?” 纪千尘身子一扭,离了他的怀抱,还回头瞪了他一眼:“就知道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她的表情虽然很凶,可是眼睛红红的,眼尾一挑,平添一丝妩媚。 夜弦看着她的背影,目光一瞬凝滞。 纪千尘很快和芳苓换了装出来,还顺带着洗了把脸。耽误了这半天工夫,梳妆是来不及了,她走到门口,又问了芳苓一句:“可还有什么不妥?” 她在芳苓的目光下转了半圈,虽是素颜,但肤如凝脂,虽非盛装,但身姿婀娜。因着刚刚哭过,眸中尚带如水流波,端得是楚楚可怜,仪态万方。 芳苓笑道:“并无不妥。公主天生丽质,自是浓妆淡抹总相宜。” 夜弦抱着手没说话,觉得芳苓这小宫女拍马屁拍得倒也恰当。只不过,他此刻脑中想到的一句话却是“清水出芙蓉”。 为了不让谢挽起疑,仍是夜弦抱着她施展轻功返回崇阳殿。 到了殿外,纪千尘正转身要走,却被他一把扣了手腕。他压低了声音,神色不明:“今日之事还没完,良辰美景、花好月圆之时,我等着和公主秉烛夜谈,慢慢地聊。” “……”老实说,纪千尘并没打算把今晚的行动意图告诉他。 “聊什么?本宫不胜酒力,今晚需要早点歇息。” “不急,”他勾起薄唇,笑得意味深长,“我会让公主分外精神的。” “除非你先告诉我,你的意图……” 话没说完,已被他猛然抱住,以吻封缄。 他的气息压下来,让人心跳如狂,然而纪千尘很快发现,他虽吻住了她,唇舌间却很老实。 当他的唇离开,纪千尘看见旁边多了个人,鬼魅般地悄无声息,不知是何时过来的。 那人一身黑衣,是暗卫的装束,戴了面巾,看不清脸。夜弦在成为她的夫侍之前,也成天穿着这样的衣服,只是她每次看见他的时候,他没有遮脸。 夜弦刚才是怎么发现这人的?真是神了。 夜弦淡淡地把脸转向来人,等着对方开口。那人干咳了一声,带着“撞破奸·情”的尴尬,他声音低沉,感觉比夜弦年纪略长:“陛下催公主进去。” 纪千尘本就准备进去的,现在却偏不。她生了点促狭的心,扬着脑袋问:“你是夜朱还是夜丝?把面巾摘了,让本宫瞧瞧你长得丑不丑。” “公主恕罪。”对方低着头,显然不想听她的话。 纪千尘还想再说什么,高兴从崇阳殿内小跑着出来,看见公主,直奔到她面前。 黑衣人并不想和高兴打招呼,风一般消失了。高公公也说是来请公主回席的,纪千尘默默地想:所以说,谢挽是派了高兴和暗卫同时来找她,如果不是夜弦发现了黑衣人,那人本是打算悄悄去看看她在做什么。 想到这里,背脊都是冷汗。 第八十一章 废柴公主6 纪千尘返回崇阳殿,重新入座。 谢挽轻怪她几句, 说她姗姗来迟, 不知礼数, 一面却又向楚使解释, 说公主贪玩儿坐不住, 虽说大了, 仍是孩子心性。 楚使薛言笑道:“女皇陛下不必苛责公主。昨夜与燕国百姓共赏烟花, 本使初见公主, 便惊为天人。公主国色,倾城之姿, 若非深知女皇爱重, 本使真想自作主张, 为我大楚适龄的皇子求娶公主。” 女帝莞尔:“若是孤当真多有几个女儿,得与贵国联姻, 那是荣幸之至。奈何子嗣单薄,统共就一位公主,她父皇生前更是疼她入骨, 孤又岂忍心, 让她远嫁?” “陛下贤名远播,本使佩服。” 殿内又是推杯换盏,莺歌燕舞。谢明渊坐得远,他在朝堂没有官职,谢挽又非叫他来见见世面。 虽说坐得远了些,方才殿上的对话, 他听得一清二楚。 他自斟自饮,佳酿喝在口中,苦涩难以入喉。 什么叫几家欢喜几家愁?公主新得了夫侍,那夫侍还是他夜鹰阁精心栽培的人,这两日,她又在皇城百姓和楚使面前出尽了风头。可是谢明渊呢,今日晌午后跑去梅香苑见了苏锦儿一面,结果吵得伤心伤神。 这要从昨夜的烟火说起,昨晚为迎接楚使一行,皇家与民同乐,于长安街搭建观景台,燃放烟花。按照谢挽的意思,燕国公主与未婚夫谢明渊难得地一起出现在观景台上。 这是燕国难遇的盛事,京城百姓也聚集于观景台附近,人人举着花灯,流光溢彩。 盛大的烟火照得观景台上光明如昼,所有人的目光都从夜空转向了这位大燕公主,未来的女皇。只因为,京城关于公主的传言太多,众说纷纭,人人都想亲眼见证郦笙歌究竟是怎样的一位公主。 自从她散了一宫美男,那些人出了宫都会和亲人朋友们说起他们眼中的公主。说她并非好色之人,只是留他们在宫中好吃好住,临行还赠了银子。 从那时起,市井间茶余饭后的谈论转了风向,人们都说:公主正直慷慨,且国色天香,她的未婚夫却背着她贪恋一风尘女子,还闹得沸沸扬扬,简直不可理喻! 谢明渊承认,昨晚烟火下的公主,美若天仙,让他不由得想到了《神女赋》:“其始来也,耀乎若白日初出照屋梁;其少进也,皎若明月舒其光。” 因为她,漫天烟霞失了颜色。 随后,他看见了观景台下的苏锦儿,她也来了。 因是难得的盛事,苏锦儿必是精描细画一番才出的门。谢明渊平日里觉得她媚色动人,温婉可爱,出淤泥而不染。可是,真到了把苏锦儿和公主放在一块儿作对比的时候,却是高下立判。 集国之娇宠养成的高贵,与辗转风尘中的清高是不一样的;大家闺秀的气度与烟花女子的艳丽也是不一样的。 可是,他觉得公主不够爱他,永远高高在上。小时候,他听过郦笙歌叫谢家那个嫡出的人“表哥”,叫得如厮亲热。到了他这儿,总是“明渊表哥”,差别永远消除不了。 还有,即便是在向谢挽说出他喜欢别人的事时,公主始终保持着清浅的笑容,淡得如云中的月光。 可是,苏锦儿会在他来的时候,为他描画着唇色如血,会在他走的时候,哭得我见犹怜。 果然,人群中的苏锦儿看了半晌,抽抽答答,负气而去。 纪千尘当时也看见了人潮之中逆向而行,被挤得东倒西歪的身影,她轻笑着凑过来:“明渊表哥,她是谁啊?美人儿生气了,怎的还不去追?” 谢明渊冷冷地回道:“公主表妹当真是大度得很。” 谢明渊是不可能在这时候撇下女帝和公主,跑下观景台去追苏锦儿的。他听到过外头的闲话,加上谢挽对他的警告,他已经好些时没敢去找她了。 但是想到苏锦儿是生着气,哭着跑的,谢明渊到底不忍心,于晚宴这日的晌午后,担着被女帝知道了又要责骂他不知轻重的风险,悄悄跑去看了她。 谁知苏锦儿不但不领情,反而一肚子怨气。 “你哄我说这些日子不方便见面,我当你有什么紧急大事要办,结果呢,你不过是跑去陪着你那娇滴滴的公主未婚妻。你既喜欢她,何苦来招惹我!” 谢明渊想着自己冷落了她,于是一味耐着性子,软语相劝。 可是,妒忌心作祟的女人,什么也听不进去。从前她没机会见到公主本人,昨夜见了,才知道自己不仅是身份,就连容貌都是云泥之别。这叫她如何能相信,他会舍公主而一心爱她? “你敢说你心里一点儿都不喜欢郦笙歌?你敢吗?” 谢明渊看着她,迟疑不语。 这些日子,他也曾问过自己这个问题。他有他的骄傲,他十五岁接掌夜鹰阁,年少成名。可是,所有人都看不见他的勤奋,都说他有今日的地位皆是因为公主。他是喜欢苏锦儿的,因为她知情识趣,知道如何在床上床下取悦他,让他身心舒服。可是,他从没忘记过,某年冬天,年幼的郦笙歌靠在病榻上,拿着他给的冰糖葫芦,露出的苍白笑脸。 那时她说:“你真好。”…… 片刻的迟疑已经暴露了他的心思,苏锦儿又哭了起来。 他有些烦了,冷言问道:“你呢?你心中有没有别人?” 苏锦儿一愣:“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说过,即便我不来,也不许你见别的客,我给的钱足够包下你,可你这些日子,见过多少人?” “我不过就是弹弹琴,与人喝盏茶罢了……” “那也不行!” 谢明渊此时深悔当日让她做了花魁,还为她造了声势,竟一下子引来许多狂蜂浪蝶。他并不知道,其实这些狂蜂浪蝶,还有纪千尘的功劳。 纪千尘叫老钱出去帮忙一宣传,京城里的商贾名流、达官贵人、富家纨绔、高门子弟个个都想一睹苏锦儿姑娘的风采,当然也不乏想进一步勾搭的人。 苏锦儿以前有了谢明渊就很满足,可现在出名了,胃口也就大了。再加上他一些日子不来看她,她起初还能听话不见客,可是重金求见的人多了,又有许多是梅香苑惹不起的人物。 她先想着下不为例,后来就刹不住了,那些人出手阔绰,比谢明渊有钱的人多的是。 昨晚她哭着跑回来,谢明渊自己没追,也没派个人过来送点东西安抚一下,她深觉委屈。梅香苑的妈妈就忍不住劝她:“那谢阁主虽说英俊潇洒又是女皇的亲外甥,可是,就因为他是谢家人,注定了入不得朝,当不得官。姑娘又何必为了他,舍弃了大好的前程?” “姑娘且想想,若是跟了旁的人,姑娘这容貌至少也可以做个姨太太,享一世荣华。若是跟了他,日后他与公主成婚,姑娘连个妾都做不成,最多养在别处,做个外室。” 姜还是老的辣,苏锦儿一听老鸨儿说得有理,心下凉了半截,今日谢明渊过来,她哪里还能有好脸色给他? “我本就是这梅香苑的姑娘,并不是可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公主,我不见客,得罪了人,日后如何活得下去?何况我不过品茶弹琴,陪人说说话,又没做什么别的。” 谢明渊心中也不痛快。“别提公主,公主可以‘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你为了我,就连不见客都做不到吗!” “就提了公主怎的?我这样的人,哪里能和公主比,谢阁主也太没眼力。” 之前软语劝了半天算是白费了,苏锦儿气起来,又想到了老鸨的话。她冷笑道:“谢阁主也不必拿公主来挤兑我,实不相瞒,如今爱慕我的人里头,多的是仕途亨通、富甲一方的男人。谢阁主自己比一比,他们能为我一掷千金,能为我赎身给个名分,你能做什么?” 谢明渊听完这话,不吵了。他觉得没意思极了,他拿这个女人当宝,为了她得罪了女帝和公主,到头来,她竟是在嫌弃他不能在朝为官,也没有腰缠万贯。 他不会跟她说,或许有一日,这天下都是他的。一来这是绝密,成不成还未必;二来,若是一个女人的心要靠这些才能拴得住,又有什么趣儿? 都说表子无情,从前他不信,总以为苏锦儿是个贴心识趣的人,如今看来,都是哄他的吧?纵然有那么几分真心,也都输给了她眼中的金钱权势。 一想这到些,他就觉得痛得戳心。 走的时候,他只说了一句话:“你会后悔的。” 崇阳殿里欢歌唱罢,总算是散了席。 纪千尘走出来,夜弦已经抱着件丁香色镶银边的披风,站在殿外候着。是纪千尘让芳苓去传的话,特意叫他带件披风过来。 外人看着是说不尽的恩爱,夜弦亲手帮她披上,又把系带系好。“夜里风大,公主身子单薄。” 纪千尘笑了笑。 凑得近了,他一边在她领口系着带子,一边用极轻的声音问她:“怎么了?” “胳膊疼,伤口怕是裂了。” 谢明渊站在那儿,看着俩人离开,夜弦紧紧地跟在公主身后。夜弦看见他,还远远地行了个常礼。 谢明渊也转身走了,向着另一个方向,心口憋得难受,背影只余萧索。 纪千尘当时赶着回崇阳殿,更衣时只随便用布条将胳膊上被荆棘划破的地方扎了一下,眼下伤口需要上药,重新包扎。 因为担心芳苓去取药箱会惊动别的宫人,多一分危险,夜弦直接把人带回了他的房间。他身边是常备金创药的,且暗卫有些时候不会盯得太紧,譬如,俩人落了帐的时候。 纪千尘自己上了药,一只手不方便包扎。她在夜弦的背上拍了一下,自己飞快地躺进被子里,说了声:“该你了。” 夜弦刚要转身,她又轻声叫道:“不许看,闭上眼睛。” 他无奈,拿着布带往被子里摸。 芳苓奉了命,过来给公主送干净的衣服。进了外间,才走到内间的门口,便见纱帐内影影绰绰,有极轻的声音传来。 “疼……你往哪儿摸!” “好好好,我轻点儿。你别乱动……” 芳苓顿时羞红了脸,赶紧地放下衣服,兔子般轻手轻脚地蹿出门去。 纪千尘说:“今晚谢谢你。” 夜弦手上包扎没停,面上早已撤下了人前的温润体贴。“公主不必谢我,我盼着公主龟鹤遐寿,多活几年,你死了,我也没好处。” 纪千尘横他一眼,他还闭着眼睛,看不到。她转而又微微愣神,想起他这副做了好事还要招人嫌的脾气,让她似曾相识。 夜弦包扎好了,停下手,又轻声说了句话:“看来,真得想点儿办法,把你这芙清殿的暗卫换成自己人。” 第八十二章 废柴公第主7 轻帷幔,共枕眠。 然而, 纪千尘和夜弦是在盖着大被·干聊天。 俩人中间隔着一条鸿沟, 纪千尘望着帐顶发出警告:“本宫知道,你失了本宫的宠爱很难在宫里立足。不过这也就是做做样子, 你老实点儿,不许过界!” 夜弦也望着帐顶嗤笑:“放心, 我只对有魅力的女人不老实。” “你敢说我魅力不够?!” “不敢, 我是说, 我没把你当女人。” “……”胆敢挑战公主的权威,纪千尘瞪着他在想, 这口气到底是忍了呢?还是忍了呢? 夜弦一翻身,用手撑着头,堪堪压着分界线, 眼神带着点儿暧昧。可他说的话却当真让人头脑清醒:“说吧, 公主到金祥殿做什么去了?那几本书,有什么用?” “你翻我东西!” “嗯。”这是显而易见的。“原本以为,公主是个平淡无趣的傻子,没想到, 却是个能让人惊喜不断的人。公主今晚若还想睡觉,趁早让我满意。” 听着像情话,看着却是眸光阴沉, 晦暗不明。 “告诉你可以,你也告诉我,你想做什么?” 他声线清冷:“你似乎没有和我讨价还价的余地。” 纪千尘梗着脖子, 还要强撑:“你又威胁我!我是公主,你敢随便杀我?若是闹到鱼死网破,你也别想占到便宜。” 他森然一笑,修长如玉的手指已经落在她的颈上。幽凉滑过的感觉,像条爬行的蛇。 捏死一个人,对他这样的顶尖杀手而言,易如反掌。 “你可以试试,但人的性命,只能试一次,无可反悔。”他顿了顿,眼底的戾气让人害怕,让人陌生。“我没有什么不敢,因为我本来就是个疯子。我没多少日子可以活,而活着的每一天,都为了杀人。” 纪千尘气得咬牙,他现在的样子,真像个十足的疯子。她早被下了毒,现在脖子就在他的手下,他还知道了今晚的事,她确实没资格和他谈条件。 大丈夫当威武不能屈!还好她不是大丈夫,那就屈了吧。 她想,说就说吧,至少目前没看出他有敌意。凭着他肯帮她隐瞒谢挽,说不定还有合作的可能。虽然这想法乐观了点,但毕竟攻略任务最重要,性命其次,其他的更次。 当年,郦云天就是在金祥宫的那间小书房里,被人下了毒。 郦云天虽然得了天下当了皇帝,可他吃不惯太精细的东西。据说,他那天就是吃了一盘送进书房里的冬枣,就毒发了。 后来追查,那盘子冬枣只有郦云天的随身太监小元子一人经过手,那时郦云天在书房里看书,也只有小元子一人进去过。 郦云天中毒期间,谢挽衣不解带地照顾他,他还是龙御归天了。那时郦笙歌年幼,她曾想去看看父皇,被谢挽以“你父皇需要休息”为由劝阻了。 最后,那件事有了结论:小元子是前朝奸细,他混到皇帝身边,就是为了轼君。谢挽杀了他为先皇报了仇,还趁势狠狠地打击了当时活动猖獗的前朝余孽,杀了很多人。 谢挽虽是女流,却刚柔并济,以铁血手腕坐稳了江山。 原主当时太小,许多事记不清了,纪千尘后来又向老钱问过一些细节。 老钱以前一直跟着郦云天,后来郦云天把他给了公主,身边才换成了小元子。老钱说,小元子还是他亲自挑选的人,细心机灵,倒不像是反贼。 纪千尘之所以怀疑郦云天的死因,是因为原主死过一次,原主那一世被谢明渊下毒害死,仿佛和先皇的状态有点像。 他们都是中毒后三日亡故,期间卧床不起,被人“贴身照顾”到死。 还有,当年见过郦云天中毒的太医,也全都消失了。 纪千尘自然不能跟夜弦说关于原主之死,只把除此以外的事说了一遍。叙述事件的过程,他没什么反应,大概关于先皇中毒的事,他以前也听说过一点。 等她说完,他挑了挑眉:“你就因为一个老太监说了句‘他不像反贼’,你就敢怀疑先皇的死因?” “还有,”他阴沉地一笑,有些难以置信,“若我没猜错,你竟是在疑心当今女帝,你的母皇?” “不行么?”纪千尘咬咬牙,说得言之凿凿,“而且,我父皇给我托梦了,他说他死得冤。” “……”夜弦伸了根骨节分明的指头,在额角挠了挠。为了爹的死而怀疑娘,要么她的话不可信,要么,她确实是个人才! “你比我见多识广,你先告诉我,有没有一种毒,是中毒后三日身亡,与我描述的状态差不多?” 回雪山庄闻名于世的,除了回雪剑,还有医术。回雪山庄被灭门时,夜弦虽然不大,却已经知道不少事。 “有,”他想了想答道,“此毒名‘三日醉’,身体像是醉了,头脑却到死都很清醒。不过,三日醉非常罕见,认得的人也不多。” “那么,”他转身纪千尘,眼带几分好奇,“你在金祥宫的书房里,找到了什么?” “不是找到了什么,恰恰相反,我发现有样非常重要的东西,找不到了。” 金祥宫的书房有人定期打扫,就算有什么蛛丝马迹,也早就没有了。纪千尘在书房里翻来翻去,什么都没发现,这是她意料之内的事。 后来她想起,老钱说过,父皇有一本非常痴迷的《何氏刀谱》,可惜残缺不全,练不成什么盖世武功。在旁人眼中是废物,但是,郦云天日日都要看上几遍,总觉得那些残缺不全的招式里,蕴藏着说不出的精妙。 原主小时候也有些记忆,依稀是见过这本刀谱的。它一般就放在父皇随手可以拿到的地方,而且,不许别人碰。 今日夜探金祥宫,纪千尘发现《何氏刀谱》不见了,所有父皇常待的地方都没有。 自先皇殡天,金祥宫里的东西都保持原样,为什么偏偏会少了一本毫无用处的残缺刀谱?拿走它的人是想做什么? “看来,你已经想到答案了?”夜弦发现这个废柴公主是越来越有意思。 纪千尘心中并无绝对的把握。“今日晚了,明日,你且先帮我瞧瞧那几本书有无异样,我再将我的猜想说于你听。” 夜弦没坚持,阖了眼,躺在床上养神。 纪千尘跟他说了这么多,竟丝毫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他这人,真是冰块脸外加沉得住气。 “夜弦。” “嗯。” “你看,咱们真的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那日你说,我要不起你做我的夫侍,那将来,本宫许你君后之位如何?” “不稀罕。” “那你想要做什么?” “好男儿志在四方,我想做驰骋疆场的将军,或者是仗剑天涯的侠士。” 纪千尘默了半晌没接话。好半天,她才幽幽说道:“你知道吗?你说话和一个人很像。” 只是,那人并不似他这般阴沉苍白,活得像晨光中的太阳。 夜弦睁开眼,没说话,却是若有所思。 她在身边叹了口气。“可惜,他大概已经不在人世了。他叫谢铮,是我的表哥。” 谢家人不算少,可是到了和郦笙歌同辈这儿,嫡系唯有一脉单传,那便是谢钊嫡子谢锋所出的嫡孙谢铮。 大约是在郦云天中毒的次日,谢锋一家也遭了前朝残余势力的报复,满门惨死。谢铮当时不过八岁。 纪千尘闭上眼,脑中有一副画面。 郁郁葱葱的大树像把巨型的伞,两个孩子背靠着树杆坐在树下玩儿。阳光把绿叶照成金色,男孩儿剑眉星目的脸上虽有稚气,却已英气勃勃。 公主说:“表哥,你常常进宫来,练剑给我看,好吗?” “不好,”男孩儿像大人似地皱着眉头,有点儿不屑,“你那么笨,我的剑法你又看不懂。而且,我每日练剑很忙的。” 笙歌一张崇拜脸:“你长大了,是要当阁主的,对吗?” “其实,我不稀罕当阁主。” “那你想要做什么?” “好男儿志在四方,我想做驰骋疆场的将军,或者是仗剑天涯的侠士。” “表哥好棒!”笙歌很捧场,瞬间又嘟起嘴来,“可是,你不当夜鹰阁的阁主,去打仗、走天涯了,谁来保护我?” 男孩看着她,想了想:“放心,表哥永远都会保护你的。谁叫,你那么笨……”. 夜弦打断了她脑中的画面。“你和他关系很好?” “我也不知道。”她侧过脸来,弯了弯唇角,竟勾出一种他觉得是温柔似水的错觉,“他总说我笨。” “确实有点笨,”他一日不打击她,心里不舒服,“你说你冒那么大风险去查那些陈年往事做什么?万一,真相如你所想,你又能拿你的母皇怎样?” 纪千尘怔怔地看了他半天,想的却全然不是他说的那回事。“糟了,如果父皇的死真与她有关,那舅父一家人的死,只怕她也逃不了干系!” 如果郦云天不是被前朝奸细下毒,那么谢锋一家也未必是被前朝势力所杀。谢锋秉承了谢钊的遗志,对郦云天忠心耿耿,郦云天中毒,他必然追查。然而,时间就是那么巧,郦云天前一天中毒,谢锋第二天就被杀了。 而且,谢锋武功之高,当时天下并无几人能那样顺利地杀了他。除非,是被自己信任的人偷袭…… 一股子寒意,凉得透骨。纪千尘在想,谢挽若能弑君弑夫,那么,对于她一母同胎的亲哥哥,她也真的下得去手么? 她一翻身,趴在他身旁,自己并没意识到,她过了界。 “你说,会不会?”她灵秀白皙的手抓着他的胳膊,有点微微地抖。不知道是被这个惊天的猜想还是被猜想中谢挽的冷血无情给吓着了。 他却比她想像中淡定,总是一副泰山崩于前不变色的样子。这么大的事,说给谁听都会有些反应,可他没有。 谢弦用淡定的目光,扫了她一眼,立马变得不淡定了。 这女人自己越界了不说,还用手肘撑着身子趴在他旁边。她不知道她衣领子低,在床上翻来翻去,更是松垮垮的。 他感觉到脑子里有根神经,遭受了突如其来的暴击,使身体顿时绷紧。 “你怎么了?困了?”她伸了水葱似的食指,在他的脸上戳了戳。 一下子被他捉住了,又像烫人似的松了手。夜弦低沉着嗓音说了句:“别动手动脚。” 那日烤鸡吃,她也曾用手指在他脸上擦血,当时他觉得,她那么容易相信人,天真得像块璞玉。今日差不多的动作,倒叫他忆起涟漪池中衣衫尽湿、发丝滴水的妖精。 纪千尘已经自觉地下床披衣:“今日‘宠幸’到此为止,我回屋去睡。” “喂,”他对着她叫了一声,又停了停,“别再查下去了。” 再查下去,她会死。 她脚步停滞了一下,回头看他,面上一抹轻愁,还有几许不甘。 她虽不是郦云天亲生的,但父皇疼她是真的。还有忠义两全的舅父、原本应当前程似锦的表哥、被过河拆桥的原主……没有人是注定了该白白送命的。 只是,她势单力薄,又真的有点……废柴,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为他们做点什么。 她转身走了,夜弦听见,公主和守在外面的老钱在说话。 老钱问:“公主这么快就出来了?他这就……完事儿了?” 这个笨女人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漫不经心地答了一句:“嗯,他快。” 夜弦一口老血堵着,觉得浑身气脉不畅。 这晚,他不知怎的,梦见了公主。在梦里,她站在涟漪池边,亭亭玉立,似要踏波而行的出尘仙子,然后,一会儿璞玉,一会儿妖精,心慌意乱,一夜悠长…… 作者有话要说:  感冒了,头疼,明天不知道能不能赶上更新,亲亲们别等。 有人能猜到刀谱为什么不见了吗?给当当留言吧,我那么爱你们,你们居然都不爱我_(:зゝ∠)_ 第八十三章 废柴公主8 月朗星稀。 夜弦今日又穿回了暗卫的黑衣, 一路穿过亭台长廊, 像一阵疾风, 转眼到了房前。 推门而入,屋里一星灯火也无。他转身, 刚刚掩上门,便已有闪着冰冷寒光的刀刃比在他的颈上。 “说,去哪儿了?”纪千尘握着刀, 绷着脸,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凶一点。 “公主, 若是想我了, 大可以在我屋里喝茶等我。只是, 没必要带这个。”他微微抬手, 指了指脖子上的刀,即便在黑暗中, 纪千尘也能感觉到他幽深瞳眸里的意味不明。 他的眉眼中,总是透着疏冷淡漠和一种像是天生的傲气,可语气却危险而轻佻。 “回答问题!” “穿成这样, 当然是回夜鹰阁去见阁主,听他示下了。”他勾唇一笑,对于架在脖子上的刀锋浑不介意,“公主对自家夫郎,也粘得忒紧了些。” “别糊弄本宫!”纪千尘最恨他这副油腔滑调,一拳砸过去像打在棉花上的感觉。“你从夜鹰阁回来能要多久?现在你身上沾着露气,而且, 带着兰香。” 她笑靥如花,却是绵里藏针。“这宫里,只有母皇的寝殿外种着一片蕙兰。此时正逢蕙兰开到极致,香味儿最是浓郁,在那儿待得久了,身上衣服堪比熏香。” 冷月寒星似的双眸在黑暗里静静地看着她,刹那间,利刃脱腕飞出,落在地上。 纪千尘没看清他是如何出招的,只觉一股力道在刀上猛地一弹,震得她此刻手臂还微微发麻。 夜弦手臂一收,她狠狠地撞进一个带着蕙兰花香的怀抱,馥郁清雅,芬芳带甜。 他搂住她,似亲密又似疏离,手里掐住她的疼痛带着警告的意味。“公主千金之体,舞刀弄枪的太危险。还有,操这些闲心不如绣绣花。” 他说完,便淡淡地松了手。纪千尘被他方才那招行云流水般的动作惊得目瞪口呆,尚未回过神来,夜弦已径自去点了灯,气定神闲地落了座。 他喝了几口茶,又顺手给纪千尘也倒了一杯。“还在那边站着做什么?公主若真想对付我,方才就用不着黑灯瞎火低声说话,只需直接叫外面的侍卫进来。” 他进屋便知道屋里有人,而且知道这人是谁,对他有没有敌意。 他只是想看看,公主究竟想做什么。 如今看来,她还没死心,硬是想要知道他的底牌。 “好奇心太重,会把自己害死。” 纪千尘始终站着没说话,警惕地对着他挤眉弄眼。 夜弦终于忍不住笑起来:“忘了跟公主说,这芙清殿的暗卫,我已经悄悄换上自己人了。” “……那你不早说!”她深悔刚才浪费表情,白紧张半天,可她又想了想,这“自己人”是夜弦的自己人,他看起来亦正亦邪,似敌似友,实在不好分辨到底是哪头的人。 她坐下来,饶有兴趣地问:“刚刚你把刀撞开的那一招叫什么?能不能教我?” “教会了你,好用来杀我?”他挑一挑眉,不动手的时候,像个皎月般的温雅少年。 “我知道,我斗不过你。”纪千尘在几番和夜弦的斗智斗勇中,屡战屡败,让她有些气馁,“但是,我可以学来防身啊。” 这话让夜弦的神情松动了些,他想了想,说道:“那招叫做‘水到鱼行’,用于贴身出手,没什么内力的人也能练,倒是很适合你。” 她若当真是个傻乎乎的废柴公主,女帝的暗卫们自会保她平安。可既然她是个聪明又不老实的公主,那么,还真要提防她哪天把自己的小命搭进去。 “可是,公主拿什么谢我?” 纪千尘兴奋得眉开眼笑,身在乱世,她探一次金祥宫已经尝尽了废柴的苦。若能有一技防身,她这回必定玩命地苦练,绝不会和那一世练飞刀似的,三天打渔两天晒网。 “本宫亲手绣个荷包送给你!” 他抬眸看着她,好看的眉眼微微弯着,眼中却似有淡淡的嫌弃。 “小时候,表哥也总是说我,应该多学着绣绣花。是不是在男人眼中,不会绣花的女子,就算不得是女子了?” 不知为何,纪千尘觉得他脸上隐隐的笑意,不见了。仿佛刚才,一切只是她的错觉。 “公主,”他默了许久,才淡淡地说,“若是谢铮还活着,与我殊死一战,只有一人能生还。公主选谁?” “……”这个问题,叫纪千尘没法回答。 在原主的记忆中,谢铮虽然总说她笨,但是,他阳光勤奋,心地干净,原主将他看得很重,始终与谢家其他那些表哥们是不同的。而夜弦,是她这一世的目标人物。 这叫她如何选? 她迟迟不答。夜弦轻笑起来:“傻瓜,逗你而已,你竟也当真。” 他俯身过来,轻佻大胆地在公主脸上捏了捏,有如雪月光落在他墨色的发丝上,他指尖微凉。 那一声“傻瓜”让纪千尘有种久违的熟悉感,她怔然未动,耳间却悄悄爬上一抹绯红。 这晚,夜弦开始手把手地教她那一式“水到鱼行”,并叮嘱她,记清楚每一个细节,待他不在芙清殿时,自己要多加练习。 纪千尘问:“是又要外出替人卖命了么?今日去夜鹰阁,谢明渊说的?” 他抬了下眼皮,“嗯”了一下。一入夜鹰阁,注定就是要替女皇卖命的。 “去哪里,去做什么?” 这次,他连眼皮都没有抬,直接无视了她的问题。夜鹰阁的使命,都是机密的,对公主也不能说。 她有点不安,谢挽会指派夜弦去办的事,一定很重要也很危险,随时都会没命。 “那你告诉我,多久能回来,这总可以吧?” 他终于垂着浓密的睫毛,淡淡开口:“大约十日。” 纪千尘总惦记着他那个玩笑似的选择题,心里七上八下的。当年谢锋一家惨死,独独少了谢铮的尸体,后来听说,有人看见个不到八岁的男孩被几个高手一路追杀,死在了乱葬岗。 谢挽为兄长一家风光大葬,可是,夜鹰阁的圣物,却从此消失了。 谢挽登基为女帝,又是谢家的嫡女,她当时将夜鹰阁阁主之位交给了谢明渊的父亲谢锏。谢锏处世圆滑,全无谢钊和谢锋的风骨,从此,夜鹰阁差不多是谢挽说了算。 自谢鹰之后,百余年来,谢家再无一人能将长空决练至顶层,加上丢了圣物,夜鹰阁早已没有当年的风采。 纪千尘有点好奇:“你可知,夜鹰阁圣物究竟是件什么东西?” “听说,是个手串儿。黑色的,墨玉手串。想必你也听过那个神乎其神的传说——若有人甘愿放空自己全身的血,以鲜血浸泡圣物,便能发现圣物里藏着的关于修炼长空决的秘密。甚至,可引谢鹰亡魂归来!” 他淡笑了一下:“没想到吧,传说里如此邪乎的圣物,只是个小小的手串。” 纪千尘一脸茫然。她确实没想到,她没想到的是,对自己和目标人物有特殊意义的墨玉手串,这一世竟然会是夜鹰阁的圣物。 那么,目标人物为何会是一个和手串没有直接关联的人?莫非,会是在未来的命运里,这圣物注定将落在夜弦的手里? 这又说明了什么? 她一头雾水地站在原地胡思乱想,没提防挨了师父一计暴栗。 夜弦绷着脸:“别偷懒了,接着练!” 纪千尘练习得累了,想要早些回房睡觉。夜弦一下子又想起老钱看见他时,那意味不明的目光来,于是,他决定当个严师,定要公主再练一个时辰,才许她回房。 纪千尘报怨,以牙还牙:“你对本宫,也粘得忒紧了些!” 她不知是自己那日一句“他快”惹的祸,今晚累得腰酸腿疼、两眼发花,才从夜弦屋里出去。 她看见老钱时,老钱扭着臀跑过来扶她,嘴里说道:“哎哟喂!他竟让宝贝公主这么晚才出来,真狠心!” 左右不是人的夜弦:“……” 次日,夜弦天不亮便已出宫和夜断汇合,带着一队夜鹰阁杀手,悄然离京。 纪千尘几日来除了练习水到鱼行没别的事可做,又领着芳苓,女扮男装,坐在喜来茶楼里吃点心。 茶楼里像她这样的吃瓜群众多,说书似的客人也不少,京城富庶之地,吃饱喝足不聊些八卦,似乎对不住大好人生。 八卦的主角,总不离那些个风云人物、才子佳人,像公主郦笙歌、花魅苏锦儿这样的美人儿,总是不会被人遗忘的。再加上,俩人之间还夹着个谢明渊,对此津津乐道的人就更多了。 “也不知怎的,近来苏锦儿的常客换了人,谢阁主不去了,换成了前些时连升三级的礼部侍郎肖卓肖大人。” “哟,肖大人可是风流才子、年轻有为,生得仪表堂堂,家里还富得流油。听说,肖大人至今尚未娶妻呢。” “我听说,这京城里慕名去梅香苑找苏锦儿的人可多了去了,没有谢阁主挡在前头,正好大开方便之门。苏锦儿左挑右选,就是看中了肖大人。” “呸!什么看不看中,不过是谁得势便跟谁。前脚还和谢阁主琴瑟和鸣,转身就瞧上了旁人。也不知这位肖大人,是怎的鬼迷心窍了。” “男人么,你们知道的……”后面一阵心照不宣地低笑。 纪千尘吃完最后一口点心,擦了擦手,漫不经心地对芳苓说道:“再去跟老钱交待,让他找城中最好的媒婆打听打听,哪几户适龄的官家小姐正待字闺中。” “公子,您要说媒?” “用不着我说,”她笑了笑,“你没听过树大招风?肖大人连升三级,在同龄人里极是出挑,这样的人物,总会有人抢着要的。苏锦儿这如意算盘若是落空也就算了,别是自讨苦吃。”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不可说扔了5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11-17 00:55:37 第八十四章 废柴公主9 转眼, 十日已过, 夜弦还没有回来。 纪千尘不放心,差了老钱去夜鹰阁, 向谢明渊问问消息。 谢明渊知道公主是老钱看着长大的, 这位老太监于公主而言,是忠仆,更像叔叔和父亲。他以礼相待, 请老钱喝了壶好茶,又包上几样宫中不常见的点心,派了俩人随老钱一道回芙清殿来回话。 纪千尘看了眼谢明渊送的四色点心, 知道他这是在讨好自己。单凭色香两条,已知这点心做得精致, 至少不输于喜来茶楼。 来人替谢明渊讨好他的未婚妻:“阁主说了,若是哪样能让公主喜欢,公主下回说一声, 咱们阁主天天送。” 这话没讨到纪千尘的欢心, 反而让她联想起,从前谢明渊讨好苏锦儿时, 大概也是天天送东西。 那人见公主没什么表情, 面儿上波澜不惊,他独角戏唱不下去了。 另一个连忙帮腔:“阁主特别交待了,这山楂糕请公主尝尝。公主幼时喜欢冰糖葫芦,只是这个季节没有,阁主说, 这山楂糕也是又酸又甜,且不粘牙。” 纪千尘仍没什么反应,让人看不出她喜欢还是不喜欢。她使了个眼色,叫芳苓赏了钱,送那俩人出去。 俩人临要走时,公主总算慢悠悠地说了句话:“冰糖葫芦的好,别的东西替不了。幼时的好,过了那时也替不了。” 听者一头雾水,可是,谢明渊若听了,自然会明白。 老钱跟公主复命,说是谢明渊说的,夜弦那边事情已了,不日抵京,叫公主不必忧心。 老钱停顿了一下,又说路上听见那二人背着他嘀咕,说的事正与夜弦有关。 纪千尘见他面色沉重,定然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那二人谈论的声音小,老钱听得断断续续,大致的意思就是:前些日子,江湖中突然有了谢铮的踪迹,出现在东南瑜岭一带。 他的出现,引来江湖诸多门派的追杀,目的是为了得到夜鹰阁圣物,参透神功的秘密。 女帝得知了消息,派出杀手营救谢铮,追回圣物。然而,夜弦、夜断一行到达瑜岭之后,谢铮不仅没有获救,反而惨死于火海之中。 圣物,依然下落不明。 纪千尘怔了半晌没说话,原以为结果会是久别重逢,没想到,却是新一轮的阴谋暗杀。 当年,夜鹰阁圣物随着谢锋一家灭门而消失,世人都猜测,圣物在谢铮身上。就因为谢铮那时还是个孩子,所以才让追杀他的人与圣物失之交臂。 事隔多年,他突然出现,还冒死出现在瑜岭,可能很多人都猜想破解圣物之谜和瑜岭的什么东西有关。于是,欲练神功,成为第二个谢鹰的人,蜂拥而至。 纪千尘的心底一片冰凉,她又想起夜弦临行前问她的那道选择题…… 老钱泫然泪下:“原以为是苍天有眼,可谁知……世间有小人!听他们说,如今夜鹰阁中都在议论纷纷,说夜弦不是救不了,而是想要私吞圣物,杀人灭口。” 有种让人发狂的感觉袭卷而来,纪千尘脑子里乱糟糟的,万千思绪只剩了一句话:夜弦杀了谢铮! 她扶着桌角,脸色发白,老钱搀住她的手肘,问:“依公主对夜弦的了解,他当真是这样的人?” “他不是……” 他不是一个会为了争抢圣物,滥杀无辜的人,他是一个视皇命高于一切的夜鹰阁杀手。 然而,也恰恰是因为这个身份,谢挽要他做的事,他不能不做,谢挽叫他杀的人,他不能不杀。否则,死的就是他。 纪千尘在心底冷笑,倘若当年害了谢锋满门的人正是谢挽,如今她得知谢铮未死,她怎么可能派出杀手前往营救? 她的命令应该是——斩草除根,夺回圣物! 那么,夜弦是个什么样的人,不重要,反正结果都是一样。就如那晚,他给出的选择题,夜弦和谢铮,只能活一个。 果如谢明渊所说,夜鹰阁所有生还的杀手,皆于两日后回京复命。 夜弦和夜断都受了些伤,女帝除了表达对谢铮之死的哀痛,还骂了二人无能。骂完,她赏了顿板子,又赐了他俩一些上好的疗伤药,命夜鹰阁继续追查圣物下落。 所有人都说女帝仁慈,赏罚分明,只有纪千尘心中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谢挽给夜弦的密令一定不是营救,而是劫杀。否则,营救任务失败,谢铮身死,谢挽不杀夜弦夜断已是天恩,哪里还有赐药的道理? 夜弦回来时,纪千尘又在房中等他。 不过是十多天没见,他却消瘦得厉害,目若寒星衬得脸色愈加苍白。他受了伤,又挨了板子,却并未显得有多狼狈,他淡淡地站在进门的月光下,手扶在门上,让纪千尘想起夜鹰阁初见时的样子。 还是那般带着病弱的矜贵气,不像个杀手倒像个光风霁月的公子;还是那只纤长白皙的手,虎口处有着厚厚的茧。他就是用这只握剑的手,杀了表哥吗? “公主想我了?这样粘得紧。”一句暧昧的话,说得冷冷清清。 “是啊,听说你回来了,特意带了礼物来见你。”她笑起来,眉眼弯弯,却亦是没有半点温度。“你要不要闭上眼睛,给你个惊喜?” “我只怕,我一闭上眼睛,这次公主的刀,就直接插在我胸口上了。” 微笑地对视,眼中各含痛意。 “怎么会呢?”纪千尘转身,捧了盆蕙兰走过来,“君子如兰,正好配你。” 讽刺的意味很足,分明是在骂他助纣为虐。夜弦却似浑然不觉,勾唇轻笑着接过来,托在手里。 “公主美意,却之不恭。” 图穷匕见,寒光一闪,正是那招水到鱼行。 夜弦一只手托着花,另一只手足够应付她。如玉皓腕被他攥在手里,动不了分毫,纪千尘又用左手徒手偷袭,仍然是水到鱼行。 他将花盆向上一抛,出手快如闪电,也不知他点在小臂什么穴位上,又麻又痛,纪千尘抱着手后退三步。 夜弦稳稳地接了蕙兰,站在原地,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想不到公主勤奋,这么短的日子,两只手都进步神速。”他到底是带着伤的,声音低弱清冷,“可是,你当真要用我教的招式来杀我?” 纪千尘委屈得想哭,眼中全是淡淡的水光,她知道这招不可能杀得了他的,她也不会杀他。 她只是,心里难过。 “是你杀了表哥。”这个句子,并不是在问他。 谢铮死了,夜弦比所有追杀谢铮的江湖人嫌疑更大。因为只有纪千尘知道,在这一世的命运里,墨玉手串必然会和夜弦有直接关系。 他眼神复杂,没承认也没争辩,放兰花放在桌上,桌下干净白皙的手指在默默地屈曲收拢。 “呛”地一声,纪千尘拔出了他的佩剑。夜弦是可以阻止的,可他却没有。 他只是静静地站着,站在她的剑锋下。 “你说句话啊,说句话有那么难吗?就算你有苦衷,你为什么不能早点告诉我?你知不知道我很在乎他,你又知不知道我很担心你……只要你肯解释,或许,我就不会这么难过……” 他怔怔地看着她泪如雨下,他的心如刀割。他从不知看见她哭,自己会心疼,他也从不知自己这条命,还会有人牵挂。 她一剑劈过来,他下意识地躲过。做了这么多年杀手,闪避危险已经成了一种本能。 可是,夜弦马上意识到,她根本不想杀他,一直以来,她也从来没有伤害过他。 公主只是在发泄,她哭得眼睛红肿,拿着他那把可以削铁如泥的剑,像在劈柴似地砍桌子。 门外的宫人侍卫被惊动,冲进来,又被她骂出去,说是谁再进来,她就劈了谁。所有人都被吓得战战兢兢缩回去,再不敢进来,也不敢劝。 纪千尘是气不过,她不能拿谢挽怎样,也不能把夜弦怎样,一肚子窝囊气,全都撒在桌子上。 剑气如霜,驾驭不了的人一顿乱砍,很容易伤着自己。何况,他知道她的,从小就是块废柴,一个正经学武的师傅都没拜过。 夜弦足尖一点,先是从寒光剑雨里,把桌上那盆无辜的蕙兰救出来。然后,他弯腰避过剑气,绕到了纪千尘的身后。 她挥剑的胳膊突然受制,再也抬不起来,同时,她被人从身后紧紧地抱住。 无力挣扎。 温暖的胸膛贴着她的脊背,他的脸埋在她的耳边。 这样的姿势,说不出是强势还是依恋,她只听见他温柔的耳语。 “我没有,没有杀谢铮。” 那一刻,世界静得出奇。不知是纪千尘被他的话惊呆了,还是眼下这个姿势,让俩人都恍惚着入了迷。 一个忘了挣开,一个也忘了松手。 仿佛此时,天地间只剩下彼此。心跳相应,气息相连。 不知过了多久,纪千尘感觉到腰上的手臂又收了收,背后的身体却在微微颤抖。 压在她身上的力道像是不受控制地加重,而圈住她的手到底缓缓地松开。她惊慌失措地转身,不加思考地抱住夜弦,却怎么也扶不住他倒下的身体。 他的脸很白,白得像覆了层浅浅的雪,可饶是虚弱成这样,仍难掩其容姿。 “你怎么了?”纪千尘又是惊恐又是疑惑,他明明伤得不重,谢挽给的那些板子也不至于让人变成这样。 她刚想冲着门外大喊一句“快传太医”,夜弦已经抓住了她的手。 他晕过去之前,对她说:“别叫太医。” 第八十五章 废柴五公主10 几日后, 谢明渊到了芙清殿。 老钱出来说,公主忙着, 没空见他。 因为上回去夜鹰阁, 受到了谢明渊的热情款待, 今日老钱也本着东道主的诚意, 说要陪他喝杯茶。 老钱介绍说, 公主虽然没工夫, 但茶叶却是她珍藏的佳品, 不仅宫外喝不到,且天上人间独此一家。 谢明渊有些好奇,便耐着性子坐下来尝了尝。茶香倒是不错, 这味道嘛, 说不出哪里古怪。 冷板凳喝茶,越喝越寂寞。谢明渊看出来了,公主不待见他,根本不想出来相见。 好歹也是名义上的未婚妻,他还不知道郦笙歌么, 除了捉鸡斗狗、溜出宫玩、在御花园里吃烧烤, 她根本没有正经事可干,她还能忙什么? 也不知是心里苦还是茶浓了苦,总之是越喝越苦,他会过来了,这味道不对,就是太苦了。 谢明渊放下茶, 实在坐不住,老钱明明说了陪他喝茶的,屁股还没坐稳,便被一个小太监叫走了。 他起身招来个人,总算问出句实话,那宫人居然说,公主正在小厨房里,亲自煎药。 这回答和谢明渊想象中不同,他怔了半晌,信步往小厨房的方向走去。 小厨房里确实飘出淡淡的药香,谢明渊站在一棵老树下,看着浅浅的阳光斜斜地照在小厨房的门口,公主亲自端着碗药汤走出来。 她莲步轻移,生怕弄洒了手中的药,想是煎药的炉火太热,熏得她一张俏脸白里透红,如花树堆雪。 芳苓从后面跟上来,手里拿着个托盘。纪千尘桃腮带笑,求之不得地将药碗搁在她的托盘上,还吐了吐舌头,用烫着的手捏一捏自己的耳朵。 这药想必是煎给夜弦的,谢明渊禁不住心中不平,受了点伤便有公主亲自煎药,这真是世上最好命的杀手。 他想起前几日,公主让人带给他的那句话,思绪都陷在袅袅的药香里。 那一年,郦笙歌六岁,谢明渊十岁。 先帝驾崩,谢锋满门一夜惨死,郦笙歌伤心不已又着了风寒,卧病在床。 为了哄公主高兴,谢挽那日召了郦笙歌同辈所有的谢氏兄弟入宫,前往芙清殿探病。 谢明渊当时就看出来了,他所有的堂兄弟或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们,都在竭尽全力地讨公主喜欢。他们带来了各种各样的珍奇玩意儿、翡翠珠宝和京中时兴的衣料……可是,公主拢着锦被坐在床榻上,看也懒得看一眼。 那时的谢明渊站在一众兄弟之间,半点不起眼,论生母的地位、论他当时的武功,皆隐没于人群,并不出众。 他看着床上那小小的姑娘,长发披散,宛如墨染,雪白的中衣似她的脸色,裹着单薄的身体,显得弱不禁风。 宫女端了碗药进来,浓黑的汤汁被她强咽入喉,整张清秀可人的小脸都扭曲在一起,看得谢明渊也似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跟着发苦。 那一刻,他没把她当成是高贵的公主,他只是觉得,这个痛失父亲的小姑娘,很可怜。 兄弟们还在宫中做客,他悄悄地跑出了宫。没过太久,他又跑了回来,手里举着根宫外买的冰糖葫芦,一脑门都是密密麻麻的汗珠。 那是郦笙歌自父皇过世后,第一次露出笑容,是苍白的、浅淡得像一漾便转瞬消失的水花。 她虚弱地靠在病榻上,对他说:“你真好。” 后来,郦笙歌从一大堆表哥里记住了他的名字,他叫谢明渊,是谢铮之后,她唯一留意过的人。 谢挽准了谢明渊时常入宫陪伴公主,自此以后,待他也与谢家其他人不同。谢挽开始刻意地栽培他,甚至在谢锏病逝之后,直接将阁主之位交给他,还为他和公主定下婚约。 谢明渊闻着清清的药香,想起当年自己为了她举着个冰糖葫芦一路狂奔的时候,他还是那样单纯,心无杂念。可是后来,他长大了,公主给了他独一无二的殊荣,也让他有了无穷无尽的贪念。 若没有她,或许他现在还埋没在人堆里,泯然众人矣。可他很久没有给过她当年的关怀,到底有多久?他自己也记不清了。 难怪她现在会喜欢别人,会为别人煎药,她说的对,当年的冰糖葫芦不是现在的山楂糕可以替代,当年的好,掩埋在当年的感动里,再也找不回来。 “笙歌。” 这声音让纪千尘一怔,这些年来,在谢明渊的眼中,她不是郦笙歌,她只是大燕的公主,一个可以给他带来权势富贵,也会让他遭人嘲笑说他靠婚约上位的女子。 纪千尘让芳苓端着药去了,她自己走到树下,叫了声:“明渊表哥。” “堂堂燕国公主,亲自煎药给一个暗卫?” “夜弦是我的夫郎。” “他也很可能是杀了谢铮的人!”他冷笑,“我本以为,谢铮在你心目中的地位无人能及,可是,夜弦一受伤你就什么都不顾了,连谢铮的命都不顾了?夜弦到底是凭哪一点迷了你的眼!” 她站在那儿,对他的话不喜不怒,无动于衷。 “表哥死了,很可能是夜弦杀的。——这消息是你特意叫人透露出来,好让老钱说给我听的吧?你今天是特意跑来看看,我和夜弦决裂了没有?” 树下的光影里,他脸色阴晴不定,到底是一点点白下去。 这些年来,谢明渊对谢铮是耿耿于怀的。哪怕他消失了那么久,生死不明,可是,“表哥”这个称呼永远是谢铮一个人的,“明渊表哥”从来比不上。 所以他才想用谢铮的死来挑拨公主和夜弦的关系,他承认,他嫉妒了。他从前总以为公主花心,总以为公主看人只看脸,她无知又荒唐,可自从她散了所有夫侍,独宠夜弦一人,谢明渊才发现,他错过了太多,如今,再也没有当年用一根冰糖葫芦换来一世荣光的幸运。 “公主不怪夜弦?你是真的爱上他了?” “夜弦可是你的夜鹰阁培养出来的人,你都信不过?母皇叫他去救表哥,他定然会不遗余力。要说他为了争抢圣物违抗皇命,等有了证据再说。身为夜鹰阁阁主,随便听信谣言可不好!” 她看着他,语气很认真:“至于我爱夜弦,从我遣散所有夫侍那日就说得很清楚了。我还跟母皇说过要解除与你的婚约,你亲耳听到的。虽然母皇不答应,但你我之间,早已结束了。” 谢明渊苦涩地勾了勾唇:“苏锦儿的事,是我做错了,我觉得愧疚,如果能重新开始……” “不可能的。”她转身,甚至不想再看他一眼,“明渊表哥就算没了苏锦儿,也会多得是名门闺秀喜欢。待母皇哪天松了口,肯答应废了你我的婚约,你大可以挑个自己满意的。” 谢明渊根本不敢想这么一天,若真有这么一天,那对于他而言,简直是世界末日。 那代表着,他对于谢挽而言,真的没有利用价值了。 其实,在解除婚约这件事上,纪千尘也不敢逼得太紧。她还得给谢挽留下一线希望,否则她怕谢挽狗急跳墙,拿她当桥过河不成,干脆来硬的,把她给杀了。 谢挽爱惜自己的名声,不到万不得已,还不至于公然背叛谢家祖训,将皇位传给谢家人。 “你不能这样!”谢明渊情急,一把扣住她的手,“没有我,夜弦他也不配!” “放开本宫!” “公主和夜弦两人卿卿我我,为什么就不能原谅我一时犯下的错?我才是你的未婚夫,我若得不到你,夜弦他也不行!” “本宫叫你放开!” 谢明渊没放,反而强行抱住了她。 腮边陌生的气息让她觉得恶心,她想用那招水到鱼行,可是理智告诉她不可以。 她练习的时日尚浅,而谢明渊的武功谁知会不会更在夜弦之上,若是一次失手,这一招日后就会被提防,失去了关键时刻的威力。 她大叫了一声“来人”,侍卫、暗卫和宫人们全都惊动了,暗卫们见是公主和自家主子闹上了,顿时缩了头,不敢现身,其余人等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办。 纪千尘趁着谢明渊一愣神,推开他狠狠地甩了一个耳光。“你敢轻薄本宫,本宫会叫母皇杀了你!” “又或者,”她阴险地笑了笑,“我去跟母皇说,我现在不喜欢你了,就算夜弦的身份不配,但我觉得你家那位长兄也很好。你说,母皇会不会就答应废了咱俩的婚约?” 似乎是不经意的一句气话,却重重地戳在谢明渊的死穴上。她喜欢别的人不要紧,她的正夫一定要是谢家人,但,并不一定要是他谢明渊。 “别,我再也不敢了,我……我只是一心爱慕公主……”他一抬眼,发现周围还有一大群吃瓜群众,顿时说不下去了。 纪千尘冷眼看着他那副让人反胃的模样,怎么也想不起当年举着冰糖葫芦、满头大汗的少年,曾有过怎样干净的目光。 她本想转身就走,又想起了什么,于是,她重新摒退其他人等,对谢明渊说:“以后别来招惹本宫,咱们相安无事。” 他答应了,只要没退婚,一切还能有转机。 “本宫有点好奇,你们说的圣物,到底是什么样子?” 闹了这样一出,她还肯好好和他说话,他已经求之不得,自然知无不言。“听说,是个手串儿。具体的材质和样子,连陛下和我爹都不知道。那圣物只由历任阁主保管,可是,自谢锋之后,便已失传。” 纪千尘心中暗惊,连谢挽和谢锏都不知道的事,夜弦却知道。夜弦一定是亲眼见过那手串的! 她面上波澜不惊,淡淡地转身要走,又想起来问了句:“本宫那天上人间独此一家的茶好喝吗?” 谢明渊皱了皱眉,实在说不上好喝。 她淡笑着离开:“把茶叶交给老钱的时候忘了自己在煎药,手上沾了点儿黄连。” “……”什么叫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他就是。 纪千尘去了夜弦的房中看他。 那日他突然晕倒,又不许叫太医,纪千尘万般无奈,只好自己给他把了把脉。上上辈子记忆里的一点儿粗浅医术,到了这儿实在是不够用,而且还一上手就遇到个疑难杂症。 她当时惊讶地发现,夜弦的脉象完全异于常人,经脉处处受阻,真气却四下冲撞。简单地说,她感觉这样的人,没理由还活着。 那日他说“我没多少日子可活”,纪千尘本以为是说杀手随时可能会被人杀,此时看来,他是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 她难以置信,不知他曾经生生地经受过什么。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脉象,更没有高明的医术,因此,她不敢自作主张,只是命人炖了参汤,喂给他喝,帮他提着气。 好在,后来夜弦醒了,自己默了张药方子出来,交给纪千尘。果然是回雪山庄的手笔,想必他就是靠着这神奇的药方,一直保着自己的命。 纪千尘叫老钱去抓了药回来,她自己亲手煎制,从始至终不再假第三人之手。如今,这药已经喝了几日,夜弦比回宫那日好了许多,却仍是没什么精神,常常睡着。 之前叫芳苓送药过来,他喝完又已睡下,屋子里还残留着药香。他睡得安稳,露在被子外面的手白皙纤长。 之前给他把脉时,纪千尘虽没瞧出他这身子究竟是怎么了,可是有一点她知道——伤及心神、脾气郁结,这是思虑过重。 头两日,他总睡不安,如今方才渐渐地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不可说扔了2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11-20 19:53:26 读者“橙圆不圆”,灌溉营养液+32019-11-20 08:35:46 说夜弦就是谢铮的有哪几个,都给我站出来!嘤嘤嘤,作者菌没法混了,你们啥都知道。 第八十六章 废柴公主111 纪千尘在床边坐下, 夜弦安静地闭着眼,没了平日眉宇间的英气, 和眸底几分寒冰似的精芒,整个人显得柔和温文。 若非知道他的一身功夫了得, 他这样子还真像是病弱的贵公子,容姿清冷,如琼枝美玉。 浓密的眼睫静静地低垂,鼻梁挺拔唇弓温柔, 唯有眼角眉梢不安分的一抹浅红微微上挑,勾勒着不该属于一个杀手的妩媚,倒有点, 像个婉转多情的戏子。 他这一生,虚虚实实,还真是戏如人生。 纪千尘禁不住起了丝促狭的心,拿笔尖点了些胭脂,屏住呼吸, 倾着身子,悄无声息地往他眉间落笔。 还没碰着他, 原本睡得安稳的夜弦,却动如脱兔, 突然抬手攥住了她捏笔的手腕, 同时一个翻转,把她压在了床榻上。 “还是头回遇上拿笔偷袭我的人。”他挑一挑眉,顿时驱散了容颜上的柔美, 眉眼间生出震慑人心的气势。 “你、你吓死人了,醒得那么突然,跟诈尸似的。”她有点被气急败坏,脸也急得粉红,“人家不过见你长得好看,想给你画个花钿而已。” 夜弦怔了一下,觉得这倒是个好主意。于是,他当真趴下来,一笔一画地在她眉间勾勒。 纪千尘不敢反抗也不敢乱动,生怕被他画成个丑八怪。一会儿,妆成了,她起身揽镜自顾,竟然是个梨花妆。 她依稀记得,儿时臭美,她也曾自己画过。那时她还小,握笔手抖,形状虽与这个相似,却不如这个精致。 “想不到,你还有这个手艺。”她回眸一笑,人比梨花娇,“你几时醒的?” 夜弦给她画完梨花妆,放了她起身照镜子,他自己仍然慵懒地在床上靠着。他没着黑衣,只穿了身白色的中衣,发丝散落,面色虽苍白了些,一笑却带着邪魅的诱惑。 “刚醒。你忘了我是做什么的,一个杀手被人这样靠近都不醒,那早就成了死人了。” 只要他还没死,哪怕还病着,那份警觉性已经深入骨子里,和他的呼吸同在。 纪千尘敛了笑意,有些难过。“难怪你的脉象可见思虑太重,睡觉都要睁着半只眼么?当真活得累。” 夜弦没争辩,反倒下了床。除了身形消瘦,他走路的样子倒看不出病态。 他从箱底拿出几本书,又回到床上靠着。纪千尘也回到他床边坐下,认出这几本书,正是她前些时候从金祥宫里偷出来,交给夜弦的。 看来,他的思虑过重不仅是睡不好觉,他还在病中悄悄地研究这几本书了。 纪千尘抬眸,水汪汪的黑眸眼巴巴地看着他:“怎么样?” 他卖关子不说话,却倾身过来,将一只手掌覆在她撑在床边的手上。掌中带着茧,力道却轻柔,他唇角挂着散漫、略不正经的笑意,身上有清冷的药香。 “公主不恼我了?” 这语气像是询问,又像是不要脸地撒娇。她若不服软,他便不肯告诉她结论。 纪千尘瞪他一眼,脸红扑扑的,似控诉薄嗔:“我若还恼你,何苦给你煎药?下回若再有事瞒我,害我伤心,我便送你一碗砒·霜。” “公主亲手煎的药?”他修长的手指做着小动作,勾着她的纤纤玉指绕了绕,贪恋这种粉雕玉琢似的感觉。他眼中也带上几分满足的笑:“做公主的夫侍还真好。” 指尖的温软缠绵,又让他想起他晕倒前。他双膝跪行到她身后,轻轻地张开双臂,小心翼翼地像上次那样将她搂在怀中。 空气一时间静得诡异,仿佛能听见俩人的心跳声。 这回没有剑拔弩张的开场,只有温柔如水的结局。她的身子稍稍僵硬了一下,便放松地靠在他的怀抱里。 谁能想到,他做了公主的夫侍这么久,俩人连这样温情的拥抱都少得可怜。 夜弦将她搂结实了,才开口说正事。“我仔细一页页翻看了,只在其中一本的书页内,有少许的三日醉。这是你猜测的结果吗?” 纪千尘眉眼低垂,眸光黯淡,轻轻地点了下头:“是。” 郦云天是个草莽皇帝,他有许多陋习,譬如,一桌子山珍海味,他却喜欢拿个大碗,装上满满一碗饭菜,蹲在殿门口的台阶上吃;早晨叫厨子拿八个鸡蛋摊两张巨大的鸡蛋煎饼,吃一肚子辣椒油,和满嘴的大蒜味儿;还有,他吃东西前不爱洗手,还偏要用手抓食物…… 所以,纪千尘猜想,或许那毒并不是下在冬枣上,而是抹在郦云天爱不释手的刀谱里。 如果是冬枣的问题,那确实只有小元子一人有下手的机会;但若是刀谱上有毒,那有嫌疑的人就不止他一个了。 小元子一定是冤死的,有人早在刀谱里抹了毒,郦云天只要先看了刀谱,再用手拿食物,他迟早要死,谁碰上谁倒霉。 郦云天一出事,谢挽就下令封锁了金祥宫,所有物品原封不动,可是,那本刀谱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了,证据也就被毁了。 纪千尘想过,如果手上沾了毒,那么除了冬枣,或许还有别的地方留有痕迹。桌椅笔砚都有人擦拭清扫过,唯有其他的书里,没准还能找到一星半点儿。 所以,她拿走了另外几本父皇常常翻看的书。 既然能证实郦云天中的毒真的是三日醉,而夜弦又说过,三日醉很罕见,那么,矛头直指谢家。 夜弦听完她的分析,忍不住捏捏她的脸。“从前总听人说,公主是个废物,琴棋书画样样不会。如今,我倒是盼你当真废一点,人越聪明,越容易招来杀身之祸。” 纪千尘用黑白分明的眼睛看他,心里想着:那是你不知道,我聪不聪明,危险都在那儿,不多不少。 她从身上摸出个东西,用两根手指拎着,伸到夜弦的面前。“谁说本宫样样不会?本宫答应过亲手绣个荷包送给你的。” 金缕紫荷,布料和丝线都是上好的。 夜弦难以相信似的拿在手里,前后看了半晌:“这真是公主亲手缝制的?” 纪千尘轻咳了两声,如果完全让她自己做,一个是慢,耽误练功的时间,二来,做好了还怕往外漏东西。 “这个……边缘是芳苓缝的,但重点不在这里啊,重点是,荷包上绣了字,是本宫亲手绣的!” 夜弦哭笑不得,他刚才正想说,其实荷包缝得针脚还不错,就是面上绣的那俩字有点难看。——一共六笔,两个字,千千。 “这字是……?” “是我的小名,诶……自己取的,只许你一个人叫。” 这字再难看,这份独一无二的心意却让人动容。 “千千、千千……”他轻声地叫着,似在仔细地回味,最后,他重新环住她的腰,薄唇来到她的耳畔,嘴角噙着一丝甜蜜:“千千。” 纪千尘恍惚了一下。 她想起,自穿越以来,她常常听到的那个声音。不知道是谁,总在她的耳边,一声声地叫她:“千千……” 那声音,落寞而深情。 她与他的命运每一世都要纠葛在一起,这一次,她面对的是女帝和夜鹰阁。若不能同生,怕是要共死。 她一回身,耳畔的薄唇便擦过她的脸,温软的触感让人心乱如麻。她迎着他略带粗重的气息,颤巍巍地凑上去,吻住了他的唇。 她在夜弦的面前,总是处于被动的那一个。就像动手的时候,即便她是先出手的那一个,也会很快被他的强势压制。 动手如此,动嘴亦然。 他将人搂紧了,也不管什么技巧,全凭着本能,在唇上横冲直撞地掠夺。就如,梦境里一样。分开时俩人都气喘吁吁,她眼中浮了一层雾气,双颊绯红,挂着他的脖子,绵软无力。 夜弦把她按在怀里,抚着她的秀发,不让她发现他情动如灼的脸。只有他自己知道,方才差点失控的人,是他。 过了会儿,俩人的气息都匀了,他的脸色又恢复成一如既往的白。 “倘若,所有事情真如你猜想,你的父皇、舅父一家全都是那人所害,你会怎样?”他声音低沉,顿了顿,想到这个问题事关重大,“咱们交换,这一次,我们都说实话,从此,福祸相倚,性命相托。” 曾经,不管她怎样追问,他都不回答。可现在,他主动提出要说实话。 因为,他这个无所畏惧的人开始怕了。他感觉到,公主真的不是胡闹而已,她在拿自己的命,去捅一个巨大的马蜂窝。 俩人都坐在床上,面对着面,同时地各自用右手,在对方摊开的左手掌心里写字。 写完,他俩都沉默了良久。 方才,他们不约而同地,在对方掌心里写了一模一样的两个字——弑君! “为什么?你是公主!”是谢挽所生的公主,是谢挽从小宠到大的公主。 任谁都会对她的想法感到费解,世间哪有人会大义灭亲到这个地步? 纪千尘只能发挥演技了。“有一次,我无意中听见了她和谢明渊说的话。父皇不可能有孩子,我是她捡来的。她凭着拥有子嗣继了皇位,但是,只要我和谢明渊大婚,我就会像父皇一样被毒死,让谢明渊当上皇帝。” 夜弦看着她楚楚可怜的模样,好半天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她连将会被下毒的细节都说出来了,不像是乱说的。 他将此事暂且放下,还是很不理解:“你为什么不问我?不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还有,自从我醒来,你就没再问过关于谢铮的事。” 她的表情很平静,眼睛里清澈如水,她是一个比他想象中还要聪慧的女子。 “因为我已经想到了,夜弦就是谢铮。对吗,表哥?” 所以,她不恼了,表哥没死。 第八十七章 废柴公主12 纪千尘转身, 将门窗全都关严实了,还顺手掩了床前纱幔。 光线暗下来, 窗纱透过的柔光被轻幔摇曳出一室旖旎,添了些许暧昧的气氛。 夜弦穿着轻薄的中衣,抱着胸往后缩了缩,姿态是抗拒的, 表情却流露出几分不怀好意。“公主想做什么?我虽然长得好看,容易让人打主意,可我还病着呢。” 她笑嘻嘻地往前凑:“本宫想撕开你的……假面具,揭穿你的身份。” 夜弦懒洋洋地靠在那儿,轻垂的发丝掩了脸上三分邪气。他笑而不语, 他没想到, 自己瞒天过海, 骗了天下人,却被这个废柴公主一语道破天机。 “公主威武, 是几时看出来的?” “其实, 我也是刚刚才确定。” 谢明渊说,连谢挽和谢锏都不曾见过圣物,圣物自谢锋死后便失传了。可是,夜弦却在去瑜岭之前,就曾见过那手串。 有两种可能,其一,谢铮出逃,之后, 夜弦在谢铮那里见到过。可是,谢铮断无将圣物示人的道理,除非,谢铮已经死了。那么,出现在瑜岭的人,不是谢铮。 其二,夜弦就是谢铮,他见过圣物一点儿也不奇怪。那么,出现在瑜岭的人,也不是谢铮。 两种可能却是一个结果,瑜岭被杀的人,不是她表哥。 纪千尘之所以觉得,应该是第二种可能,是因为,夜弦想要弑君。江南回雪山庄与朝廷和谢挽无冤无仇,若非身家清白,当年夜鹰阁就不会在回雪山庄救走这个孩子,培养他成为杀手。入了夜鹰阁,他就更不可能和谢挽结怨了。 那只能说明,他不是回雪山庄南宫氏的后人,在他进入夜鹰阁以前,就已经和谢挽有了血海深仇。 夜弦像条美人鱼似地靠在那儿,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浓密的睫毛像把精致的小扇子。他只知道那东西重要,却不知竟是阁主以外的人都没见过。 其实,他很小就见过,父亲谢锋甚至还希望凭他的天赋和资质,能够早些悟出谢家几代人都没发现的玄机。大概在谢锋看来,谢铮将会是下一任的阁主,这点毋庸置疑。 然而,他从未看出那东西有什么不平凡之处。 是他大意了,或许,也是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信任,他竟然把圣物的详细样子告诉了纪千尘。 没错,夜弦就是谢铮,这个秘密,他藏了很多年。 当年,追杀他的人以为他死了,将他扔在了乱葬岗。等到人们发现圣物失踪,再想起去乱葬岗寻找的时候,他早已诈尸似地逃离了那里。 他自己都没想到,他还能活下来。一个不到八岁的孩子,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就已经是半个死人了,可他还一路躲避着敌人的搜索,艰难地逃到了江南。直到,被回雪山庄收留。 数年前,回雪山庄曾受过谢锋的大恩,谢锋是个义薄云天之人,施恩不图任何回报,这份恩情让回雪山庄铭记多年。 回雪山庄庄主为了神鬼不知地留下这个被人追杀的孩子,他不惜将自己的亲子悄悄送走。那一年,回雪山庄的小公子南宫允不过六岁。 南宫允自幼体弱,深入简出,见过的人本来就不多。从此,谢铮便成了小公子南宫允。 谢铮当时的身体已经不适合继续习武了,经脉尽断真气逆行,若非他年纪尚轻内力有限,他早就死了。庄主拼尽一身医术保住了他的命,可他一心想着报仇,哪里能放得下他已修习数年的长空决? 夜弦说他没练过回雪剑。因为,他一直没放弃过长空决。这些年来,他武功的精进,是以性命为代价换来的。即便有回雪山庄的医术,他也活不了几年了。 谢铮在回雪山庄过了三年好日子,可是,世道黑暗,好人总是不长命。九钺门一夜屠了回雪山庄,所有人惨死,只除了再次侥幸逃过一劫的谢铮,和早被送走的南宫允。 夜鹰阁从回雪山庄的废墟中无意发现了一个孩子,当时谢铮已经十一岁,但他被重伤拖累,长得瘦弱,说自己九岁也让人深信不疑。那一年回雪山庄的小公子南宫允,本就该是九岁。 他根骨不凡,但半死不活,浑身是伤。夜鹰阁将他带回来,本想着活不活得下去,全看他自己造化。谁知,这个苍白瘦弱的孩子却是匹求生欲极强的狼,他硬是闯过层层筛选,杀出重围,鲜血淋漓地站在了所有人面前。 他承受着身体的极限,踩过一堆堆尸骸白骨,从只有编号的无名小卒,再一次成功地变身为夜鹰阁四大杀手“朱丝弦断”中的夜弦。 纪千尘看着他的眼睛,他眼中有种夺目的光彩,是对活下来异常执着的渴望。或许是源于责任和仇恨,他的求生欲令人震撼,哪怕随时会倒下,他却活得像恣意张扬。 “想不到,公主还懂医术。” 她弯起眉眼笑了笑:“看了几本医书,自学成才。你现在,承认你是谢铮了?” 夜弦闭上眼,靠着清爽皂角香的软枕,看着像是昏昏欲睡。 他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拿自己当谢铮了。 那年,他随父入宫,谢锋在金祥宫与先皇议事,他就在南花园等候。在那里,他初见郦笙歌。 那是个生得白白嫩嫩的姑娘,让人想到剥了壳的小菱角。秀气水灵的小姑娘在爬树,她想掏树桠上的鸟窝,可是她真笨啊,怎么也爬不上去,几次摔下来,被先皇贴身的大太监接在怀里。 谢锋出来了,他指着小姑娘对谢铮说:“她就是公主,大燕未来的女帝。你要记住,他日等你接掌了夜鹰阁,她便是你一生一世都要舍命相护的人。” 可是多年后,她仍是金枝玉叶,他却亡命天涯。 夜弦从前不知道是谁害了自己全家,但他最怀疑的人,是他的姑母谢挽。这些年,他曾经非常讨厌郦笙歌,因为她是谢挽的女儿,被谢挽宠成掌上明珠的公主。有人活在最阴暗的角落里,有仇不能报,有冤不能伸,而她却可以不务正业、无法无天,豢养一宫的美男。 然而,越接近,越心动,他发现,关于这个一直让他嫌弃很笨的小姑娘的点点滴滴,他从来没有忘记过。 他缓缓地睁开眼,低低一笑,笑得狡黠魅惑:“想要我承认也可以,过来帮我揉揉肩,再叫一声好哥哥。” 话一说完,他就挨了一粉拳,纪千尘嗔道:“你还蹬鼻子上脸了,本宫你也敢随便使唤!听说你昨日还溜到涟漪池沐浴了,倒了本宫整整一瓶子玫瑰露。你病没好,瞎折腾什么?” 夜弦委屈起来:“我在床上一躺数日,再不洗澡要馊了。从前做暗卫脏点也就罢了,如今我可是公主的夫侍,你想一进屋子,就让我给熏跑啊?” 他没好意思说,其实他醒过来就在琢磨这事。晕倒之前没抱够,他想等人来了再抱一抱,又有些嫌弃自己不够清爽。 至于玫瑰露,那是个误会,他只是好奇公主沐浴时用的什么好东西,结果出溜一下子,全给倒池子里了,差点把他自己香晕过去。 立志要当将军和侠客的人做出这副委屈兮兮的小模样,让纪千尘禁不住掩唇轻笑。 “谁说你之前数日没洗澡了?你自己晕了,总有人伺候擦洗,让你操这份闲心。” “公主亲自擦的?”他露出星星眼,继而像泼皮无赖,“把我看光了,不该有所表示么?” 纪千尘慢条斯理地回答:“本宫亲自煎药就不错了,别的事,我可做不来。” “你总不会是叫宫女给我擦身吧?”他语带幽怨,像是随时准备发脾气,“你会舍得把自己的夫侍给别人看吗?” “咳咳,那当然也不会。所以本宫觉得,老钱是最合适的人选。本宫还特意叮嘱他了,上上下下、里里外外,要擦洗得细致些,让你又清爽又舒服。” “……”夜弦一张好看的俊脸顿时憋成了紫红色,像个要炸开的茄子。他之前就总觉得,这个老钱怕是和他有点八字犯冲。 纪千尘就是想逗逗他,叫老钱帮他擦身是真的,后面半句是她胡说的。她见他胀红了脸,把眼睛撇向一边,好半天抿着薄唇不说话,知道他闹别扭了。 他好一会儿不动,突然拿手捂住胸口弯住了腰,整个人缩得像只虾似的,眉头也皱得紧。 “你怎么了?”纪千尘怕了,这大难不死的人,若是让她给气死了,那才真是罪过。 “疼……” 她慌了神,手脚并用地爬到床里,一手扶住他的肩,一手去试探他捂住的地方。“哪儿疼……” 话没说完,她已被揽住纤腰,一个天翻地覆的旋转,被他压在了身下。他一反手,将她娇柔的掌心按在他的胸口上,另一手扯住锦被,兜头将俩人都罩在了大被里。 视觉一片黑暗,却感觉温热濡湿的唇印了下来。 被子里,她的声音闷闷的:“你耍诈……唔……” “我就耍诈!既然洗得那么干净,别浪费了。” “是谁说自己虽然长得好看,容易让人打主意,可是还病着呢?唔……” 早让她关严实的门窗、拉好的帷帐,真派上了用场。薄纱轻扬…… 那天,公主整晚都没从夜弦的房里出来,只叫了人送水、送吃的。 老钱精明,一见那架势便知他今晚不必在门口等了。他摇头叹息:生病受伤也能百无禁忌、胡作非为的,怕也就只有夜弦那小子了!只不过,他虽说杀人时威猛不含糊,到底小身板瘦弱,明日定得叫小厨房给他炖几碗好汤,扎扎实实地补一补。 他一转身,打了个喷嚏:有人在骂我?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不可说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11-21 22:41:40 读者“橙圆不圆”,灌溉营养液+22019-11-21 08:32:38 第八十八章 废柴公主13 黄昏日暮的晚霞与山谷的尽头连接在一起, 仍旧是五颜六色的山花开了遍地。 这是夜弦带纪千尘来过的地方,他们又在这里升火烤鸡。 因为这次是有备而来的,各式佐料带得齐全, 烤出来的鸡肉外焦里嫩、滋滋冒油,比宫廷御膳还好吃。 夜弦就不明白了,娇生惯养长大的公主, 为什么总是馋得像个饿死鬼投胎?不过, 她和别人不一样,夜弦私心里觉得, 别人那是贪吃, 公主这叫不挑食。 他照旧把几乎整只鸡给了纪千尘,自己只留了截小小的鸡翅。他拿在手里不紧不慢地咬着,照旧是笑意流转,清雅温柔。 “趁热吃,凉了,就觉得油腻了。” 不用他说,这边一根鸡腿很快下了肚,纪千尘抬头又看见夜弦用幽深的眼睛盯着她。 “不怕再被下药?” “怕也晚了,吃都吃了。”她还顺带着吮了下手指。 夜弦拿微凉的指尖替她擦了擦嘴角, 脸上勾着温柔的笑意。“我还真下了。” 纪千尘愣住,听见他缓缓地说道:“这一次,是解药。” 还真让她说对了,这么好的药下在她身上,简直就是浪费。他一次都没舍得让她毒发, 就直接给她解了毒。 夜弦想着,若是让自己亲眼看着她毒发,大概更疼的人是他。 纪千尘怔怔地看着他,捧在手中的另一根鸡腿吃不下去了。她一直不愿去触及的恐惧感涌上心头,眼中霎时蒙了层薄薄的雾气。 “为什么这时候想到给我解毒?”她的声音一下子哽咽起来,“你是不是怕,怕自己回不来?” 今晚,夜弦又要奉旨出发了。 其实,这一次的行动,是他预料之中的事。因为,背负在他身上的仇恨太多太重,除了谢挽,还有灭了回雪山庄的九钺门。 之前,冒谢铮之名出现在东南瑜岭的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回雪山庄的小公子南宫允。 夜弦和南宫允里应外合演了出戏,目的就是为了证实夜弦心中的猜测,谢挽就是当年害了谢锋全家的人。 谢挽当年对外宣称,郦云天和谢锋全家都是被前朝余孽所害。但是,事情太过凑巧。谢家遇袭前日,夜鹰阁的所有杀手恰好奉旨外出,内里空虚。 若如公主所说,郦云天在前一天就中了毒,那么用圣旨调走夜鹰阁杀手的人,很可能其实是谢挽。 还有,谢锋那日入了宫,回府时,马车里已经是一具尸体,随车而来的,还有一大群身份不明的杀手。夜弦怀疑,父亲在宫中就已经遇害了,并非传说的途中遇袭。 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最直接的办法,就是用谢铮的出现,引出当年的真相。 谢挽下旨,命夜弦夜断一行人前往瑜岭,那时,夜弦心中还抱着一丝希望。可是,他刚入瑜岭便接到密旨——杀谢铮,取圣物。 这足以说明一切。 夜弦在一众江湖人的围攻之中,甩掉夜断,放走了南宫允,再一把火将个替死鬼烧得面目全非。 比身上的伤更痛的,是心。他口口声声叫了多年的亲姑母,母仪天下的皇后,君临天下的女帝,却是个不折不扣的魔鬼。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一心想的,就是对他斩草除根。 除了伤心和愤怒,夜弦还要避开夜断的耳目,隐藏南宫允的身份,分分算计,怎么不思虑过重? 他自从做了公主的夫侍,入了宫,曾几番打探谢挽寝宫的守卫分布。谢挽还真是个亏心事做多了的人,身边的暗卫加御林军,守得密不透风。除了夜朱和夜丝,她谁也不信任,谁也休想近得了她的身。 纪千尘曾经发现过夜弦身上的蕙兰香,那就是他其中的一次无功而返。 公主近日一连送了他好几盆蕙兰,除了君子如兰的意思,其实是想混淆他身上的蕙兰香。她那份机灵的心思,是常人所不及的。 既然暂时无法对谢挽下手,夜弦和南宫允干脆再次里应外合。南宫允负责将上次围攻瑜岭,盗走圣物的线索引向九钺门,夜弦则等着,借谢挽的刀,一举将九钺门铲除,报回雪山庄的大仇。 果然,当埋下的线索渐渐浮出水面,谢挽下旨,命夜鹰阁杀手大举出动,这一次务必夺回圣物。只是没想到,这次行动,她指派的人除了夜弦,还有一个是夜朱。 夜朱比夜断的武功更高,也更难对付。他就是上次崇阳殿外,纪千尘见过的那个鬼影似的蒙面人。 上次瑜岭一战,谢铮的“尸体”无法辨认,夜弦也没有拿回圣物,谢挽到底还是对他起了疑心。否则,她绝不会用最信任也最狡猾的夜朱,换下年纪最小的夜断。 “别自己吓自己,”夜弦漆黑的眸中闪过一点笑意,“本就是早该给你把毒解了的。” 纪千尘的心里非常不安。为了向谢挽交差,她和夜弦已经悄悄准备好了一模一样的手串。但她很清楚,夜弦和南宫允的目的是报仇。 九钺门能在一夜之间灭了回雪山庄,实力可见一斑,即便上次在瑜岭受创,也绝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她怕他打虎不成反被虎咬,又怕他被跟在身后的夜朱看出端倪。 “你答应过我的,你会很快平安地回来,然后,咱们一起想办法,去完成最后那件大事。”她咬了咬唇,唇色鲜艳如血,“你若敢死,我……我就重新把那一宫的美男都找回来,把你忘得干干净净!” “你敢!” 他伸手一揽,搂住她纤细的腰肢,在她反应过来前,已经重重地吻上她娇艳柔软的唇。动作渐渐轻缓,他像是捧着一生最重要的珍宝,温柔、痴迷、卑微又霸道。 好半天,他才松开,气息平缓下来,他又变成了病弱无害的贵公子。 “放心,我没那么容易死。表哥永远都会保护你,谁叫,你那么笨。”淡淡的语气,一如多年前如盖的大树下,阳光般的男孩。 “可是,我不是你的表妹,我是捡来的。” 他笑了笑,复又将她搂进怀里。——你是捡来的表妹,却永远是我的公主。 “等我回来。”温柔沙哑的声音流连在耳畔,是那样让人深深着迷。 那日,夜弦连夜出发,一走便是半月,音讯全无。 京城中,茶余饭后的故事又有了新的内容。 正如纪千尘预料中的那样,苏锦儿的新相好,那位礼部侍郎肖卓肖大人,因为太过出挑,很快就被高门大户家的千金瞧中了。 肖卓的父亲从同时看中肖卓的几家人里,为他定下了忠勇侯赵洲的嫡女赵衿。 那赵衿乃是将门虎女,容貌出众,武艺超群,她是个敢作敢当,且眼中容不下沙子的脾气。 若不是赵衿看上了肖卓,这样的亲事,肖家是做梦也高攀不起的。 亲事定下,赵衿便托人警告了自己的未婚夫。京中关于肖卓和苏锦儿的传言,她也曾听过,过去的事既往不咎,但从今往后,肖卓必须与苏锦儿断得干干净净。 苏锦儿哪里能甘心,到手的如意郎君就这样飞了?她鬼迷心窍地想到假装悬梁,以此来留住肖卓。 肖卓也是个优柔寡断的性子,本想听了赵衿的话,往后不再流连花街柳巷,好好过日子,可一见苏锦儿梨花带雨,一哭二闹三上吊,他又心软起来。 于是,肖卓开始一边应付着忠勇侯府,一边与苏锦儿暗通款曲。 终究纸包不住火,肖卓与赵衿大婚之日,有人说走了嘴,被赵衿得知,肖卓一直在脚踩两条船。 赵衿摔了凤冠,碎了霞帔,提着把长剑上了梅香苑。 刚烈如火的新娘刺死了苏锦儿,撕毁了婚书,誓与肖卓恩断义绝。 那件事当天在京城中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还有人说,看见夜鹰阁的谢阁主也去了梅香苑。 谢明渊是听说苏锦儿出事,特意赶去的,当时,苏锦儿躺在一片血泊中,气若游丝。 苏锦儿看见谢明渊来了,露出一个冰冷的笑容。 “你来了,你是来看我笑话的,是吗?你说过,我会后悔的。可是我要告诉你,我不后悔。” “至少,肖卓他风光,凭的是他自己,至少,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是真的喜欢他。可是你呢?谢明渊,我从来没有爱过你。离开了你的公主,你什么都不是……” 她声如珠玉,字字诛心。 苏锦儿说完就死了,谢明渊气得七窍冒烟,却再没办法去跟个死人较劲。 又过了半个多月,夜弦一行人终于回来了。 可是,谢挽以养伤为名,将夜弦扣留于琅嬛殿,君心难测。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微博:药庐今夕是何年 几本文不停地被锁章,忙于修文解锁,明天不更。 本世界即将结束,会回到主世界完结全文。 当当爱你们~被锁的宝宝好苦恼~ 第八十九章 废第柴公主14 这一次, 夜弦带回了圣物, 当然, 是他和纪千尘事先就准备好的赝品。 可是, 他大动干戈, 将九钺门杀得片甲不留, 威风扫地, 所谓杀敌一千, 自损八百,夜鹰阁此行的一众杀手们也损失惨重。 最让谢挽生气的是,夜弦带伤而回,而她派去盯住夜弦的夜朱却死了,再没能回来。 她对夜弦疑心更重, 又挑不出什么实打实的错处。毕竟, 与九钺门一战十分凶险, 她人在京城, 夜朱死无对证,一切无法妄断。 谢挽命人给公主传了个话, 说夜弦伤重,为了太医诊治方便,且还有些事情要问,便让夜弦就近暂居于琅嬛殿。 纪千尘当然是想将人要回来的,谢挽此举意图不明,夜弦留在琅嬛殿就像是案板上的肉,只能任人宰割。还有他体内的旧伤, 若让太医看出端倪,他更麻烦。 面对的是她的母皇,纪千尘不能强行要人,无论她撒娇讨好,这一次,统统不管用。 谢挽是铁了心地要扣下夜弦,一个暗卫的命对于女帝来说,并不值什么,必要时,谢挽哪怕错杀一千。夜弦的生死,只在她一念之间。 纪千尘急得像只无头苍蝇,茶饭不思,愁眉苦脸。老钱见宝贝公主不开心,他也不开心,自告奋勇要为公主请来太上老君。 纪千尘知道老钱是有些功夫底子的人,若说表演个胸口碎大石,她勉强能信,至于别的,纯粹就是鬼扯。 然而,老钱念了半天“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天上还真的掉下个人来。 那人一身黑衣,是标准的夜鹰阁暗卫打扮。纪千尘敛了目瞪口呆的表情,大概猜到了此人的来意。 夜弦知道她在为自己担心,所以差了这人来报平安。来人说夜弦伤势不算太重,已经上了药,女帝也并未再派太医前往琅嬛殿。 这就是夜弦的性子,凡事报喜不报忧,一个人扛惯了。 夜弦交待的话传达完了,这人却似犹豫不决,像还有什么话想说。 纪千尘以为他是顾忌老钱,说道:“人命关天的时候,有话直说,老钱是自己人,他只会帮我,不会害我。” 老钱只管站在旁边,捣蒜似地点头。 那人这才接着说:“我从琅嬛殿回来的时候,看见陛下身边的佩英姑姑端着壶酒,带着两个人,像是正要往琅嬛殿去。我担心……是陛下的意思。” 纪千尘大吃一惊,谢挽这是让人送的什么酒?她既然已经将人扣在琅嬛殿,为何突然又动了杀机? 她连忙起身,唤了芳苓一道往琅嬛殿去,又交待老钱:“你悄悄去母皇身边打听打听,方才那边有什么动静。” 老钱一把拉住纪千尘,实在是不放心。皇帝若真是要让人死,谁能拦得住?他老脸皱得像团手纸,身上带着扑鼻的脂粉香:“公主金枝玉叶,您可不能以身犯险哪!” 纪千尘知道,老钱这辈子对郦云天这父女俩是掏心掏肺,忠肝义胆,如今先帝没了,公主便是他最重要的人。可是,她不能不管夜弦。 不知当如何宽慰,她自己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她只能拍一拍他的手背,说了声:“放心。” 她转身看向那暗卫,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她想起方才,他说的是“从琅嬛殿回来”,昔日夜弦告诉过她,已经帮她把芙清殿的暗卫换成了自己人。他应该就是夜弦说的“自己人”,他是可以相信的。 黑衣少年恭敬地答道:“十九。”他只有编号。 纪千尘叫十九快她一步,先去琅嬛殿,又叮嘱他:“无论待会儿本宫做了什么,都不要告诉夜弦。” 她去的路上想明白了,这杯酒可能一半是杀人,而另一半,是试探。谢挽怀疑他有隐瞒,想撬开他的嘴。他若心虚,一定不敢喝;可他若真的喝了,纪千尘不敢想象,结果会是什么。 离琅嬛殿不远处,十九又出现了,他小声对纪千尘说了一句话:“他已经喝了,没死。” 没死不代表人没事,她挥了挥手,叫十九隐身,心中更确定了自己的猜测。那杯酒不会马上要人的命,它一来是试探夜弦的忠心,二来,是用性命去控制他乖乖听话。 纪千尘领着芳苓继续前行,不久便与端着酒壶从琅嬛殿出来的佩英姑姑迎面相逢。 公主笑得一脸烂漫:“佩英姑姑是去看夜弦了吗?他的伤好点没有?姑姑手里这是什么好东西?” 佩英姑姑心虚地硬着头皮挤着笑脸:“陛下见追回了圣物,心中高兴,特御赐一壶西域美酒。” “让本宫瞧瞧。”纪千尘伸手便去拎那酒壶,佩英身后两人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想要拦阻。 芳苓适时地壮了壮气势:“尔等大胆!公主玉体,也是你们碰得的吗?小家子气的奴才,公主看看,便能少了你们身上一块儿肉么?” 那两人讪讪地退下,不敢乱动,佩英也使了个眼色,让他俩稍安勿躁。酒里有什么,也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 佩英姑姑没想到,公主说看看,却不是真的只看看。纪千尘揭了壶盖儿,一仰头竟然灌了几大口。 “嗝!”喝急了,她打了个酒嗝,“味道确实不错。” 佩英姑姑和身后俩人这下子都呆若木鸡地杵着不动了,尤其是佩英姑姑,她不知回去如何向女皇交待。女皇叫她给夜弦“赐酒”,可没叫她给公主喝。这公主也是个脑子有毛病的,平时并不贪杯,今日怎么就把下了药的酒给喝了? 安静了好半天,公主捧着肚子叫起来:“哎哟喂,疼……” 芳苓一把扶住,叫嚷起来:“公主你怎么了?您可别吓唬奴婢。” “是你们!”芳苓手指一戳,对着佩英姑姑,“你们把公主怎么了?我要去告诉陛下,有人谋害公主!” “不干我们的事。”佩英慌忙摆手,“想是公主着了凉,又或是这酒劲道太大,公主受不住。这腹痛想必一会儿便好,你还是赶紧扶公主回去歇息,我这便去叫上太医,再去芙清殿。” 刚才赐酒给夜弦时,他一饮而尽,佩英姑姑见他面上神情,只是蹙一蹙眉罢了。到底是娇生惯养的公主,到了她这儿,些许不适便叫唤着倒地打滚儿,连公主的颜面也不顾,当真是个废物。 纪千尘是故意夸张了些的,还真如佩英说的,那酒入了腹,不过片刻不适,一会儿便再没什么感觉。 她经历的,便是夜弦刚刚经历过的。她虽然还猜不透这酒里到底有什么,可她知道,这回,夜弦不说出点实话来,他一定会死。可他如果说了实话,就更没有活着的道理。 谢挽最喜欢把人命捏在掌心里,用大把的时间和人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纪千尘爬起来,哼哼唧唧地搭着芳苓的手,回芙清殿去了。 佩英姑姑被谢挽骂了一顿,领着个太医来得倒快,大概是怕公主自己传了太医,诊出点招人议论的事情。 太医装腔作势地瞧了瞧,片刻便有人将煎好的药送上来。纪千尘迟疑着尝了一口,含在嘴里细细地品。 她也是对草药有几分研究的,可这碗中的汤药,似乎只是最普通、最常见的几味药,其功效不过是健脾开胃、祛风解表的罢了。 她正想不通,见佩英姑姑拿出个油纸包裹的糖豆来,凑近了,闻见蜂蜜甘冽的清甜气味。 “陛下知道公主怕苦,特让奴婢带了这新制的百花蜜糖,公主吃了药含一粒,保证不苦了。” 纪千尘心下一喜,笑得比蜜还甜,这才是她费尽心思想要得到的东西。 对于谢挽而言,夜弦可以死,公主却还死不得。 她向佩英姑姑道了谢,叫芳苓送她出去,这才将含在嘴里的糖吐了出来。这蜜糖的外层是百花蜜和冰糖制成,而这芯子,果然是颗遇水即化的药丸,非常小,若是当糖吃了,根本感觉不到。 老钱打听消息回来了,他说,谢挽之所以改变主意,给夜弦赐酒,是因为刚刚谢明渊去过。 谢明渊这些日子没闲着,他处心积虑地查到,当年回雪山庄的覆没是九钺门所为。如今夜弦借用夜鹰阁的势力,把九钺门铲除干净,谢挽怀疑自己被人耍得团团转,继而怀疑圣物的真假。 夜弦下的这盘棋,谢挽越往深了想越觉得此人心思可怕,可她又说不上来,这真真假假,夜弦到底有多少事在骗她。 至于圣物,这东西没人见过,除了逼夜弦开口,采取攻心战术,谢挽一时也没别的办法。 纪千尘听了老钱的回报,此时真有颗将谢明渊剁成肉泥的心。她原本想着,只要自己不与谢明渊大婚,他就不能对她怎样。她尽可以先杀谢挽,再除谢明渊。 现在,她万般自责,若不是因为她,或许谢明渊不会这样处心积虑地对付夜弦,夜弦也就不会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破晓时分,夜色将尽未尽,十九又出现了,他替夜弦送来一封亲笔信。纪千尘打开来,却见信中只写了一个字——兰。 两日后,纪千尘又去求了母皇,说她想见见夜弦,若是母皇想问的话问完了,她想带自己的夫侍回芙清殿。她还可以去劝劝,叫夜弦听话些,对母皇知无不言。 谢挽笑道:“你觉得,他会听你的劝?” “为何不听?女儿是公主,将来能许他半世荣华。” 谢挽想了想,答应了。让她试试,反正也没什么坏处,万一,夜弦真的贪恋富贵温柔乡呢? 之前,谢挽听佩英姑姑说了公主抢酒喝的事,她一点儿也没怀疑过公主有异心。因为,她觉得没有人不怕死,没人会怀疑酒里有诈还自己抢着喝,更没人会拿自己的命换解药,再把解药送给别人。 然而,纪千尘偏偏就是这样的人。 有了女帝的恩准,纪千尘顺利地见到了夜弦。只不过,琅嬛殿四周,多的是谢挽的眼线。 公主和夜弦都知道,他们的见面是被许多双眼睛盯着,他们只能说一些无关痛痒的话。 “公主今日真漂亮。”他这句话,在监视的人听来无关痛痒,却是他真心的赞赏。 为了与他见面,纪千尘是特意梳妆打扮过的,她画了个非常精致的妆,本就绝色的面容更显明艳。不仅如此,她还带来一盒点心,是她这辈子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亲手做的芙蓉糕。 “我又不是只今日才漂亮。”她笑了笑,皓齿星眸,配上一对浅浅的梨涡,好看得让他心头发疼。 到了这个时候,夜弦才将自己的心看得通透。无论是喜是嗔,她的样子,他多想能看上一辈子。 “公主的美,我记着了。”他勾着薄唇,笑容苍白,声线低沉,“公主,答应我一件事情。” “你说。” 他神色淡淡的,却一字一句,说得艰难:“将一宫的美男都找回来,把我忘了……公主,你会好好地……” 纪千尘拿起一块芙蓉糕,指尖颤了颤。 她那日送别时,对他说过:你若敢死,我就重新把那一宫的美男都找回来,把你忘得干干净净! 她听懂夜弦的意思了,他知道自己快要死了,那酒里的药,果然是会要人命的。可是,夜弦是不会乖乖等死的,他会和谢挽拼命。 公主这一生的难题并不难解,只要杀了谢挽,她便是名正言顺的新一任女帝。而夜弦,他会倾尽一切让她好好地活着,坐享至高之处的繁华。只是,他不在了,那是只有她一个人的繁华。 纪千尘倒也没有过于意外,那日她接了他的亲笔信,想了半晌,去他房中把所有的蕙兰都挖出来了。在她送他的第一盆蕙兰底下,泥土里埋着个油纸包,里面包着的,是那个让谢挽大动干戈的墨玉手串。 夜弦用性命护了一生的圣物,他把它交给公主了。纪千尘捧在掌心里,潸然泪下,那时她便知道,夜弦没打算活着回来了。 她一个人在寝殿里坐了半夜,她在想,他会怎么做。以他的性子,在喝下那杯酒的时候,大概便已经做好了与谢挽同归于尽的打算。他会求见陛下,然后伺机行刺。 从前下不得手,那是因为谢挽戒备森严,如今既然豁出自己的命去,那便是只求进去,不求全身而退。 她淡淡地笑了笑,他去送死之前最想做的事,应该是见她一面吧。 于是,她来了。 纪千尘没接夜弦的话,她拈着一块精致的芙蓉糕,笑容美得灼人眼。“吃一块吧,我为了你,特意早起做的。” 他没拒绝,尽管他平时甜糕吃得少,但,这或许是今生最后一次,吃她亲手做的点心。 他接过来,像平常一样,细嚼慢咽地吃了,吃得优雅斯文,全不像一个杀手。他觉得,公主的厨艺倒是很有天赋,至少,比她的刺绣强太多。 纪千尘看着他一点点地吃干净,连渣都没剩,这才放下心。 她垂着纤长的羽睫,沉默了一会儿,一直到她觉得时间差不多了,这才倾身向他贴近,和他耳语。 语调温柔,声音轻幽,说出的话却让人惊讶。“有没有觉得浑身无力,提不上劲儿来?” 他愣了愣,身体僵硬,不明所以。 公主不学好,俩人相处下来,她怎就尽把这给人下药的招术学了去?不对,除了下药,她还从他这里,学了一招水到鱼行。 他蓦地抬眸盯着她,漆黑的眼底竟泛起一丝恐惧。他不怕死,可是,他怕她会死。“你在做什么?” 她笑靥如花,轻轻地捧住他的俊脸,将她嫣红的唇压了下来。 情深如厮,吻尽最后的温柔。此时方知,这人世红尘,多叫人贪恋。 当琅嬛殿暗藏着的人都不好意思地纷纷撇开了眼,纪千尘离了他的薄唇,来到他的耳边。“等到宫里出了大的动静,趁守卫松懈时赶紧离开。活下去,别为我报仇。” 她的手捂在他的胸口,不知何时,已经将一样东西塞进了他的怀里。 夜弦心乱如麻,胸口痛得像在滴血,却偏偏使不上劲来。他想抱住她,不让她离开,可是,她已经起身,翩然转身。 她走到门口,又忍不住回眸,低眉浅笑间,诉不尽的情意绵绵。 与其让夜弦去行刺谢挽,不如她去。谢挽既已对他起了疑心,纵然他武功再高,也只有一半的胜算。而她,是个傻乎乎的废柴公主,这个身份,是她最好的掩护。 夜弦失魂落魄地看着她的背影,眼睁睁地看着她走远,心中是从不曾有过的痛与绝望。他深邃的眼眸中一片黯淡,像黑夜失了所有的星光。 他很快便察觉出来了,纪千尘在那块芙蓉糕里,放了两种药。一种是救命的解药,一种是分量极轻的软筋散。她精心地掐算过药效时间,目的是让他没办法阻拦她的决定。 谢挽在赐给他的酒里,下了绝心丹,若无解药,七日便会心脉尽断而亡。而这七日内,他不得擅动内力,否则,会加快心脉受损的速度。这是他没有贸然行动的原因,他只能在见到谢挽时,一击得手,否则,绝心丹会马上要了他的命。 夜弦紧紧地捂着自己的胸口,掌心处感觉到的形状已经告诉他,公主塞给他的是什么。——它是夜鹰阁的圣物,墨玉手串。 她把手串还给他了,也把活下来的机会给了他。 公主走了,一个冷血杀手,铮铮男儿,久久地坐在那儿,哭得像个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完结本世界。 作者微博药庐今夕是何年,最近才用上的,部分内容粉丝可见。欢迎来撩,也许有你想看的。 谢谢不可说扔了3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11-24 17:00:53 第九十章 废柴(公主(完) 纪千尘闯入崇阳殿的时候, 谢挽正和几个重臣在议事。她瞥了一眼, 人到得还真齐, 谢明渊也在一边站着。 谢挽正要喝斥她没规矩, 她急不可耐地说道:“求母皇放了夜弦,女儿可以用夜鹰阁圣物的秘密来交换。” 谢挽和谢明渊当下就变了脸色,流露出惊讶的神情。关于圣物的秘密,谢家人都想知道, 却从来没人能参破。谢挽又问了一句:“是夜弦告诉你的?” 纪千尘没回答, 执着地扬着脸追问:“凭这个,母皇可不可以把夜弦还给女儿?” 谢明渊脸色阴沉,觉得公主简直就是色字当头,鬼迷心窍。谢挽却信了几分, 她的傻女儿一心只想要回自己的夫郎,关注点全在夜弦身上, 人家要什么,她都会给。更何况,这个秘密对与不对, 不妨听听,毕竟, 谢铮死于瑜岭时,只有夜弦一个人在场。 “倒是可以考虑。” “真的?”公主的眼睛亮晶晶的,又是兴奋又是激动,“那我说了……” “等等。”既然是秘密,怎能在大殿上宣扬?谢挽亲切地微笑, 像小时候那样,对女儿张开双臂,“来,到母皇这儿来。” 纪千尘步履轻盈,心中却无比沉重,这每一步,都是在走向死亡。 她向儿时那般,亲昵地依在谢挽身边,趴在她的耳畔轻语。 大殿上所有人都看着这一幕,母慈女孝,天伦之乐。 然而,谢挽一个字都没听清楚,根本不知道公主在她耳边说什么。正是百般疑惑之时,她心口猛地一下剧痛,鲜血喷溅而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已经准确无误地插入了她的心窝。 水到鱼行,不需要内力,只适合近距离偷袭。纪千尘这辈子只学了这一招,用在关键时刻的一招。 谢家的长空决传男不传女,谢挽和纪千尘差不多,没什么武功,这一招简直是为她量身定制的。 纪千尘一击命中,来不及高兴,也没机会多想,因为,她瞬间被一道黑影拍了出去,凌厉的掌风震得她飞出数丈之远。 她听见自己的身上传出“卡卡”的声响,然后,她趴在地上,吐出一口血来。她在想,肋骨也不知被打断了几根? 第一时间出现在谢挽身边的黑衣人,是夜丝。继而,所有人都惊慌失措地向主位涌去,谢明渊靠近,看了眼谢挽,便垂着眉眼,并没吩咐人传太医。 纪千尘在笑,她趴在地上起不来,但她知道为什么不传太医。因为没用了,她在刀尖上淬了毒,一刀捅在心脏上,毒已入心。反正自己要死了,总算拉了谢挽垫背,为郦云天和谢锋一家人报了仇,还有,替夜弦完成了他一生的心愿。值了! 谢挽强撑着,挥开人群,手指着纪千尘,又是疑惑又是不甘,她用虚弱的声音问:“你疯了?你竟然弑君弑母?” “我没疯,我是在做我该做的事。” 纪千尘也透着虚弱,却字字掷地有声:“你用三日醉毒死先帝,弑君弑夫,其罪一;你残害亲生兄长谢锋一家,连孩子都没放过,其罪二;你当年假孕,用捡来的孩子冒充公主,谋求地位稳固,窃取皇位,其罪三。” 从她说第一句话开始,大殿之上便开始议论纷纷,当她说完最后一个字,崇明殿上反倒安静下来,鸦雀无声。条条皆是大罪,骇人听闻,更是头一回听到,有控诉人说到最后,把自己都给带进去了。 她当真是豁出去了,她亲口拆穿了自己的身世,她不是公主,只是捡来的孩子。是什么样的决心,能让她放弃尊贵的地位,放弃锦绣的未来,连命也不要,非要将谢挽置于死地? 谢挽已经毒发,吐息困难,她咬牙喝道:“你胡说!” “有没有胡说你心里清楚!”纪千尘冷笑,“你不必再挣扎了,我已找到了当年你在金祥宫那本《何氏刀谱》中下了三日醉的证据,我将你所有的罪行详细地写下来,托人送出宫,交给可靠的人了。今日,是你最后一天做‘贤明’的女帝,明日起,你将遗臭万年。” 纪千尘实在被谢挽的人盯得太紧,她没办法联络更多的人为自己撑腰。这一世,实力悬殊太大,她已经尽力了。 她叫十九和老钱配合,用调虎离山之计,好容易才引开谢挽的人,将她的亲笔信送去了忠勇侯府。忠勇侯赵洲是当年追随过郦云天的可信之人,郦云天的旧部在朝中有些势力的已经所剩不多了。 谢挽当年做的恶,能找到的证据有限,赵洲信不信公主,只能听天由命。纪千尘说出自己不是真的公主,也是为了取信于人,若非真有天大的冤情,谁会自毁前程? 谢挽两眼迷茫地望着天,口中含糊不清地,反复说着一句只有她自己能听清的话。“凭什么,打天下的是两个人,坐江山的却只是他……” 她一生都逃不开这个心结,当年父亲谢钊明明是和郦云天一块儿得了天下,为什么这大好江山却只能姓郦,就姓不得谢!她好不甘心! 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谢挽用尽她所有的力气,死死抓住谢明渊的衣袖,对他说了三个字:“杀了她!” 女帝归天,大殿上一片混乱。本有人选择了相信纪千尘,愿意站在公主这边,可是夜鹰阁的杀手倾巢出动,以最快的速度包围了崇阳殿。 殿外,里三层外三层,御林军虎视眈眈。再往外,忠勇侯赵洲带着亲兵,如潮水般破了宫门。 一场大战不可避免,然而,纪千尘觉得,那都和自己没什么关系了。谢明渊掐着她的脖子,只要他指下用一用力,就像捏死了一只蚂蚁。 她好疼啊,不仅是肋骨断了,刚才挨的那一掌,还加速了她的毒发。她咽喉受制,说话困难:“你怎么……不动手啊?你不杀我,我会……想要杀你的。” 说完,她就动手了,被谢明渊轻而易举地攥住了她的手腕。她手中连把刀都没有,而且,她就只会那一招,明知道杀不了他,纪千尘只是故意在戏弄他罢了。 谢明渊明白过来,恼怒地松了她的脖子:“你就这么想死?宁愿死,也不肯跟我?” 她笑起来,一边吐血一边笑:“对啊,你终于懂了。” “可你别忘了,如今你的生死,可是我说了才算!”他咬着牙,声线低沉,“高高在上的公主表妹,你也有落在我手中的一天。” 一只手抚上她带血的脸颊,冰肌玉骨,倾国倾城的容颜,谢明渊的心尖儿一阵悸动,纪千尘却觉得像是恶心的虫蛇在脸上爬行。 寒光一闪,堪堪擦着谢明渊的脸皮,一柄带血的长剑“嗖”地一下钉入了身后的朱漆大柱里。若非他陶醉之时还留有一分清醒,躲闪得快,这会儿已经一命归西。 惊变之下,纪千尘和他同时侧过头,看见大殿门口站着个浑身染血的人。逆光的身影,像是周身散发着蓬勃外漏的杀气,他显然是从御林军的包围外一路砍杀进来的,剑尖上滴落的血在地面蜿蜒。他方才掷出去的,并不是他自己的剑。 夜弦,他到底还是来了。 他恢复力气,比纪千尘预料中要快。一来,是她低估了他的内力;二来,是她心软,没舍得对他下太重的药。 夜弦赶来崇阳殿的路上已经问过十九,公主给他的解药的来历。她竟然那么傻,傻到拿命来给他换解药。现在,他的毒解了,可她自己,只剩下最多三天。 谢明渊一见夜弦,便禁不住眼中冒火。他早该杀了夜弦,只是从前怕公主心生埋怨,要废了婚约。如今,公主的命捏在他手里,谢挽也已经死了,再没人能阻止他。 纪千尘没看清两道身影是如何飞跃打斗在一起,只能从一黑一白两种颜色来辨别。她从前不知夜弦与谢明渊二人的武功谁高谁低,今日更是为夜弦捏了把汗。 他的毒不知是不是完全解了,他铲除九钺门时受的伤不知是否无碍了,他逆着人流杀进最危险的崇阳殿已经消耗了不少体力,而谢明渊却是精力充沛的。 纪千尘想着,却见二人身影一顿,黑衣闪过一招,白衣一掌落空。谢明渊步步杀招,方才没打中夜弦,掌风过处,雕花的玉石香炉顿时碎成了渣。 数声惊叹之中,谢明渊面有得色,纪千尘听见夜鹰阁的人在议论:“阁主的长空决分明已经练到了第七层,看这功力,追上前阁主已是指日可待了!” “阁主当真是深藏不露!……” 纪千尘只知道谢明渊过了第六层,那已是两年前的事了。今日,他也是存心想在公主面前显摆一下,让她瞧瞧,他和夜弦谁才是更强的一个。 俩人又过了几十招,虽说是各有失手,但饶是纪千尘一个外行人也看出来了,夜弦带着伤应战,竟已是渐渐占了上风。 针尖对麦芒,一个简单粗暴的对击,俩人掌力相接,只听一声巨响,谢明渊倒飞几丈,将个一人多粗的大柱撞了个缺。 在所有目光的注视下,谢明渊想逞强却忍不住喷出口血来,他难以置信地想向夜弦。 “你竟然……到了第八层?这……不可能,绝不可能!”他想了想,脑子里诸多困惑,“你不是九岁才入夜鹰阁,开始修习长空决的吗?你不是!你早就练过,否则不可能有今日的成果。怎么可能?” 大概所有人都如他一般,思绪凌乱。长空决是出了名的难学,尤其是在打根基的时候,想要精进一步都异常艰难。谢明渊几乎是会走路时便学武,还算勤奋聪明,才有了现在这个样子。一个外人,怎么可能用短短几年工夫超越他? “你是谁?你在进入夜鹰阁之前,究竟是谁?”谢明渊脑子转得快,已经意识到问题的根本所在。 夜弦被一大群杀手包围在中间,他语气极淡,却如平地惊雷。“我是谢铮。” 无论今日是死是活,他总算可以堂堂正正地说出自己的身份。“在进入夜鹰阁之前,我本就不是南宫允,我是谢铮。夜鹰阁,本就该是我的家。” 谢明渊怔了怔,终于明白过来,这是个斩草未除根,又引狼入室的故事。他大笑出声,堂兄弟重逢他说的话却是:“你们一起上,把这个装神弄鬼,冒充谢铮的人给我杀了!” 一时间寒光闪闪,刀剑齐出,杀气腾腾。 “你们是不是傻啊?”纪千尘急了,夜弦再厉害,也不可能在受伤的情况下以一敌百,何况,夜鹰阁之中不乏高手。“夜弦就是谢铮,前阁主谢锋的嫡子,他的长空决就是最好的证明。有他在,夜鹰阁哪里轮得到谢明渊?” “谢铮早就死了!就是他亲手杀的!如今,我才是夜鹰阁的阁主!”谢明渊反咬一口,“夜弦,你居心叵测,我早就看出来了。你说,夜朱是怎么死的?他也是被你所杀,对不对?” 夜弦没否认。夜朱的确是他杀的。 夜朱实在太难缠,他发现了南宫允的行踪,还认出了回雪山庄的回雪剑法。他一路尾随,看见了南宫允和夜弦见面。 夜朱若不死,不仅九钺门铲除不了,夜弦和南宫允全都会暴露在谢挽的面前。 与夜朱关系最好的夜丝第一个提剑冲了上去,接着是夜断,还有一大群黑衣杀手,密密麻麻地围剿夜弦一人。 十九也带着几个人冲了进来,他们之前为了让夜弦早点赶到崇阳殿,一直在为他开路,与殿外的御林军缠斗。 大殿内打成了一锅粥,殿外的御林军和忠勇侯赵洲的队伍也是一场恶战,喊杀声震天。 这一次,纪千尘连身影都看不清,一大片全是黑色的身影,其间闪动着凛冽的剑光。血肉横飞,分不清是谁的剑刺穿了谁的皮肉。 夜弦好几次突破重围,冲到纪千尘的面前,想带她走,可是指尖刚刚碰到,他又被一圈剑气缠上。 他来到她的面前的时候,她看清楚了,他一次比一次伤得更重。黑色的衣衫湿湿的,整片整片的鲜血带着骇人的腥气,不知道那衣服上,他和对手的血哪个更多一些。 他的肩头削破了好大一块儿,触目惊心,露着鲜红的肉。他身上数不清的伤口,像重新变成了当年从乱葬岗死人堆里爬出来的那个孩子。 纪千尘受不了了,她看不清他在哪里,只能对着打在一处的一群黑色的身影喊:“你走吧,别管我了。我原本也没有几天可以活了,夜弦,我想要你活着,我不想看你死……” 她明白的,如果夜弦要从这么多杀手的纠缠下将她救走,那难如登天。可是如果不管她,夜弦自己想要离开,谢明渊未必拦得住。 半晌,打斗的画面终于静止,是谢明渊一把长剑横在纪千尘的脖子上,高喊了一声:“住手!” 谢明渊还真的怕夜弦不管纪千尘,自己跑了。今日杀不了夜弦,他不甘心! 夜弦伤得很重,那一群杀手也好不到哪里去。这样的打法打下去,几天几夜之后,夜弦可能会被拖垮,但万一他逃脱了,日后卷土重来,必是大患。 削铁如泥的剑刃在纪千尘吹弹可破的颈部肌肤上压出一道血痕,谢明渊向夜弦狠狠问道:“要不要试试你的剑快,还是我的剑快?” 宛如芝兰玉树的谢阁主此时笑得阴险猥琐:“你当知道,她落在我的手里,我有比死更好的法子,来细细地搓磨她,让她欲·仙·欲·死……” “夜弦,别理他……” 话没说完,血痕又深了一分,她紧紧地蹙着眉,不让自己叫出声,可是,真的很疼。 “你想怎样?”夜弦的声音依然是淡淡的,只有在看向纪千尘的时候,目光才依稀有些温度。 “我想你死!” 同是谢家人,谢明渊现在只盼着夜弦马上消失。“我可以放了她,还可以安全地把她送出宫,还有他们几个,”他指了指十九等人,“我也可以既往不咎,可是,我要你死在我面前,用你的血和你的命,来换他们!” 纪千尘想说不要,可她被谢明渊抓着脖子,半分也动不了,连求死都做不到。 泪水掉下来,她透过自己的泪光看见夜弦回望的眼睛,漆黑却干净,正如当年对她说“表哥永远都会保护你”的模样。 她听见恍如隔世的系统提示音响起:“本世界攻略任务完成,男主爱慕值满格。恭喜宿主!” 果然,夜弦说:“好,我答应。” 他答应得那样爽快,生死早已置之度外,她可以为他死,他也一样可以。“请在场的几位大人做个见证,谢明渊若是食言,我做鬼也不会放过!” 几位还留在在崇阳殿没能跑出去的大臣,武将尚且还镇定些,文臣已是瑟瑟发抖,还有一位刚才被剑险险擦过,吓尿了裤子。 纪千尘从来没有像这次,听到任务完成的提示音会那样难过。 她肝胆俱裂地看着,夜弦将手中的长剑决绝地刺入了自己的身体。 在他的胸膛,血流成河,他缓缓地倒下来,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那一刻,时空仿佛静止了一般,所有人都沉浸在惊惧中,无法自拔。他果然是匹狼,对敌人狠,对自己也够狠,他决定要做的事,便无所畏惧! 谢明渊如愿了,却也因为夜弦言出必行的决绝怔住。一个能从夜鹰阁脱颖而出成为顶尖杀手的人,一个伤痕累累都不曾倒下的人,一个被谢挽数次追杀都不死的人,他却为了一个女人,听话地放弃了独自活下来的希望。 “夜弦……” 纪千尘终于趁着谢明渊愣神之机,挣开了他,他也没有再阻拦。纪千尘想跑过去,可是她刚断了几根肋骨,脖子上还流着血,她重重地摔倒在地上,是爬着来到夜弦的身边。 “为什么那么傻?你若是听我的话,此刻早就平安地出宫了。天高海阔,你可以自由自在地做个仗剑天涯的侠客。” 他笑起来,依然是清雅温柔,带着三分邪气。 他想起家中遭逢大难的那一日,爹死了,杀手来了,他拉着娘,叫娘和他一块儿跑。 娘却不肯,她引开了杀手,给了他逃生的机会。娘说:“他已经死了啊,我就算活下来,也不过是煎熬罢了。” 若是这世上,没了自己钟爱的那个人,活着,也是受苦。他想用自己的命,换她好好地活下来,若是不能,大不了黄泉路上,他们携手而行。 “千千,你会好好的……” 他仿佛又看见,夜鹰阁里她从墙头栽下来,被他接在怀中时,黑亮的眸子里那一丝窘迫;他仿佛又嗅到,他们俩人一骑,策马同行,青丝长发在身前飘来的发香;他仿佛又听见她娇柔甜美的声音说,你耍诈…… 都说人快要死的时候,脑中会浮现出一生最难忘的画面。他想,自己马上就要死了吧。 纪千尘已经泣不成声:“我会好好的,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把那一宫的美男都找回来,再把你忘得干干净净,如此,你可满意?” 男儿有泪不轻弹,十九那几人也默默地抽泣。方才不遗余力围攻夜弦的杀手们都垂眸不语,没想到是这样的结局。 夜弦已经不动了,纪千尘已经彻底绝望了。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尘埃落定之时,夜弦却突然活了过来! 他大叫了一声,撑起头喷出一大口淤血,眉头紧紧地蹙着,双目一睁,满眼腥红。 这是……诈尸了吗? 在众人皆呆若木鸡的时候,纪千尘突然想起了什么,她颤抖着手,向夜弦的怀中摸去。 她摸出个墨玉手串来,是她放在那里的,此刻已经浸满了他的血。每一颗黑色的珠子都像是魔鬼的眼睛,泣血地凝视着人间。 相传,若有人甘愿放空自己全身的血,以鲜血浸泡圣物,便能发现圣物里藏着的关于修炼长空决的秘密。甚至,可引谢鹰亡魂归来! 纪千尘默默地咽了口唾沫,仍然觉得……这不科学。 “这是圣物?!”谢明渊认出来了,他虽强作镇定,却仍止不住发虚,“你是人,还是鬼?” 他这一问,所有人的思绪都被引向了那神秘的传说,顿时毛骨悚然。 夜弦坐了起来,闭上眼,似在调息。众人不明就里,不敢上前。 不到一柱香的时间,纪千尘恍惚觉得,他枯槁般的脸色恢复到了正常的状态,虽然,他正常的时候,脸色也有点苍白。他前腹最大的创口不知何时停止了出血,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真的活了过来。 不,他不是活了过来,他更像是从地狱辗转而归的孤魂野鬼,浑身的戾气,眸子里燃烧着摧毁一切的烈焰。 当他站起身来,径直向谢明渊走去,夜鹰阁的杀手们终于回过神来。他们再次执剑,一起向着夜弦杀来,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剑墙。 然而,剑墙在顷刻之间被击破,夜弦的长空决已经势不可挡,就如当年的谢鹰一样,一人一剑,像掌握人生死的神。 谢明渊知道,强攻已无胜算,想要伺机偷袭。夜弦一剑,横扫千军,摧枯拉朽,谢明渊当即倒在了血泊里。 他的肚子被劈开了一个大口子,毫无形象可言地躺在地上,用死都不信的眼神看着夜弦。 “你练成了长空决!……” 是的,夜弦自己也没想到,他误打误撞之间,竟然冲破了长空决第九层,成为继谢鹰之后,唯一神功大成的人。 当他发现自己没死的时候,他才悟到,其实,那关于圣物的神秘传说,只不过是个传说罢了。 手串,只是个普通的墨玉手串。谢鹰之所以留下这么个神乎其神的传说,有两个原因。 第一,长空决是谢鹰所创,其练成的要领,便在于鹰之重生。若无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心,便难以冲破最后的瓶颈,练不成长空决; 第二,谢鹰自己也知道,长空决太过霸道,伤敌一千,却自损八百。他并不希望谢氏子孙,走他的路。 鹰,乃天之王者,想要成为王者,它需要经历一次凤凰涅槃。击打岩石,让喙脱落,拔掉旧的趾甲和羽毛,鲜血淋漓。 此时的夜弦,像狼,也像鹰,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谢明渊,直到他咽下最后一口气。 转身,他来到纪千尘的身边。 她坐在地上,眼神虚弱却温柔。他收起锋利的爪牙,敛住浑身的戾气,半跪于她的面前,变成一只温驯的羊羔。 当被他再一次稳稳地抱在怀里,迈过蜿蜒的血迹和数不清的尸骨,走出崇阳殿时,纪千尘如梦初醒。 她紧紧地搂住夜弦的脖子,深深地确信,他不是鬼他是人,他也不是什么亡魂归来,他是这世间,她最珍爱的那个男子。 ** 山明水秀的江南,这里多了一对游侠。 准确地说,是游侠和他的夫人。 游侠虽然武功盖世,可他的夫人除了捉鸡斗狗,做点吃的,别的什么也不会,是个十足的废柴。 树上,开了一树的合欢花。纪千尘和夜弦像小时候那样,坐在茂密的树下。 离京前,纪千尘拜托过忠勇侯赵洲主持大局,推选个德才兼备的人来当皇帝。现如今,金殿的龙椅上坐的是谁,他们一点儿也不关心。 那时,是南宫允赶来,为纪千尘解了绝心丹的毒,可是,心脉到底损伤太重,已是没几年好活了。 纪千尘很知足,这几年时光,是平白捡来的,原本在崇阳殿上,她就该死了。 她接了朵合欢花,托在掌心上,问夜弦:“到我要死的时候,你难不难过?” 夜弦在他的废柴公主面前,倾尽了他一生的温柔,他趴过来,讨糖的孩子似地亲了亲她的俏脸。“没关系,你把过我的脉的,我也活不了几年。” 也对,纪千尘想,生如夏花之灿烂,要那么久做什么? 生也好,死也罢,咱们永远在一起了。 红尘一场梦,人生一出戏。 当纪千尘最后一次陷在昏沉黑暗的梦里,她恍惚中听见系统在唱歌。 “人生如戏,一蓑烟雨,过眼繁花。 叹方寸纸笔,休诉衷情, 泼墨丹青,怎绘芳华? 放歌纵马,风云叱咤,峥嵘岁月难入画。 青梅酒,论将军卸甲,且话桑麻。 恣意嬉笑怒骂,谁不在,他人看台下? 愿寒窗苦读,红袍高马, 快意恩仇,功成名达。 一枕黄粱,粉墨登场,壮志未酬已唱罢。 终不过,是落子无悔,青丝白发。” 她没听懂这唱的是什么意思,只觉得意识像一片小小的叶子,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飘荡。 半梦半醒间,她又听见有人在她的耳边,一声声地叫着:“千千……” 作者有话要说:  结尾的《沁园春。如戏》是当当自己写的,献丑啦。 第九十一章 爱我如初(终章) 纪千尘是个二三线的小演员。 她从学校毕业五年, 转行做演员四年,没有资源, 也没遇到过那种被老天爷眷顾的好运气。虽然, 仙女似的颜值也为她圈了不少粉, 但却从来没有大红大紫过。 她似乎很安于这样的日子,不争不抢不故意炒作,闲来无事,她只喜欢插插花,养养猫。她有一只很可爱的橘猫,叫橘子。 早起, 纪千尘睁眼做的第一件事, 是摸到手机,发一条微信。 ——我今天要去樟县的塔桥村参加一个慈善活动,可能要在那里住上三五天呢。有人说那里是穷山恶水, 有人说是天然氧吧,我也很好奇,到了会给你发照片的哦。 对方很快回复了一句话:照顾好自己。 纪千尘发了个亲亲的表情,然后才磨磨蹭蹭地起床。 一般人大概想不到, 这样的微信, 不是发给恋人的, 而是, 她的妈妈。 主世界里,纪千尘绝对是妈妈亲生的,手机的屏保是她和妈妈的合照, 一样精致耐看的五官,显示了强大的遗传基因。 纪千尘从小就亲妈妈,母女感情好到让别家妈妈羡慕。就连她转行做演员,也是因为受了妈妈的影响和熏陶,妈妈就是个演员,演了一辈子配角。 她简单地给自己做了份早餐,收拾完,化妆换衣服出门。 一辆黑色轿车停在她的车右边,一个清隽高大的男人靠在车旁,宽肩窄腰大长腿外加一股子矜贵气,非常打眼。 纪千尘看见他,却皱起了秀气的眉,停下脚步,刻意地和他保持距离。“萧时,你怎么来了?别说是偶遇。” 当然不是偶遇,哪有在停车场等一个小时的偶遇? 萧时似是对她的疏离习以为常了,若在早几年,他或许会怒了,现在却只是拧着眉,淡淡地苦笑。 他默默地拉开车门,从车里拿出两个纸袋,递给纪千尘。 “樟县那边气候阴冷,而且这时候是雨季,我帮你备了一件外套、一双平底鞋,还有一把伞。” 纪千尘就纳闷了,他为什么总是对她的日常活动了如指掌?她身边的工作人员,好像也和他很熟,这个人就像是空气,无孔不入。 “我不需要你帮我准备东西。我说过,我讨厌你,不想看见你。” “随便,”他强行把东西往她怀中一塞,冷下脸,无所谓的态度,“反正东西我买了,我又穿不了,你不喜欢就直接扔掉。” “……”纪千尘受够了他这个强势的脾气,可她老老实实地抱着纸袋,没扔。 虽然讨厌这个人,但她没有浪费的习惯,不想暴殄天物。她无数次地对萧时说过,别在她身上浪费时间,她不会喜欢他,可他左耳进,右耳就出。 “好吧,我收下,谢谢你的关心,下不为例。”她抬着头,用黑亮的眼睛看他,他没有要走的意思。“我赶时间,你还有什么事?” 他站直,然后迈开长腿两步就到了跟前,这次,没给她保持距离的机会。他一把将她揽进怀里抱住,语气低沉:“想抱抱你。” 纪千尘看不到他的脸,也看不到,他悄悄红了的眼圈。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明明是讨厌他的,甚至,还有那么点怕他,可是,在被他抱住的那一瞬,她感觉到自己剧烈跳动的心。 她愣了愣,开始用力挣扎,直到她猛地把人推开,俩人都有点微微地喘。 他说:“你是头倔牛吗?” 她说:“我警告你,别对我动手动脚!” “我是你男朋友!” “除了你的颜和你的钱,我还图过你什么?而且,毕业的那年就分手了!” “我没答应……” “可我讨厌你,我不喜欢你!” 争执声引来吃瓜群众的围观,纪千尘刻意地侧了侧身,不想让人看清她的脸。 萧时很默契地用身体为她做遮挡,回头狠狠地瞪了一眼,他强大的气场让看热闹的人乖乖开了车,走了。 “你从来都没有爱过我是吗?”他幽幽的语气,让人心疼,“这辈子都等不到了,是吗?” 纪千尘不看他,突然觉得头痛欲裂,心也被什么东西拧着,绞痛得厉害。她没说话,却有点想哭。 仿佛有样东西,蠢蠢欲动,想要从记忆中破土,她做了个深呼吸,一切又恢复平静。 萧时开着车走了,说前对她说:“刚好,你这些天有活动,我也有重要的工作要出差半个月。你清静了,再没人会烦你。” 在所有人眼中,他有钱有势,高冷自持。他所有的偏执和不理智,都只在对她一个人的时候。 纪千尘看了纸袋里的东西,衣服的款式和品牌都是她喜欢的,鞋子的码数不大不小。她不爱带伞,这把伞收起来小巧玲珑,撑开来又很轻便,不会让她觉得麻烦。 萧时对她真的很好,这点,她承认。 那一年,纪千尘十八岁,是W市某大学艺术系的新生。 大一还没结束的时候,系里就有了莫名其妙地传言,说纪千尘和最年轻的商界精英萧时在谈恋爱。 纪千尘听闻,差点气得吐血,那时,她和萧时才只见过一面,也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狗血新闻。 她气呼呼地翻出名片给萧时打电话:“你出来澄清一下呀,有人造谣,说咱们在谈恋爱。” 萧时丢下工作就来了,只不过,不是来澄清的。他开着豪车,抱着一大捧玫瑰,还有一条设计时尚的钻石项链。 他大方地承认:“是我自己造的谣。” 而且,他没追过女生,追起来只会用最简单粗暴的方法,大张旗鼓,闹得满城风雨。 W大的樱花全国闻名,春天花开如云的时候,萧时来W大见一个朋友。他站在樱花树下给朋友打电话,没留意身边有个姑娘在和妈妈视频通话。 纪千尘想让妈妈也看一看盛开的樱花,她一路举着手机,向樱花树后退。退着退着,她踩到一个人,没站稳。幸亏是萧时反应快,她向后栽进了一个陌生的怀抱里,避免了一次和泥土的亲密接触。 漫天花瓣飘飘荡荡地落下来,在如许的春光里,红了她的脸,动了他的心。 这一幕,全程被视频通话里的纪妈妈笑嘻嘻地看在眼里。 纪千尘向他道了谢,就准备仓惶逃走。萧时想问问她叫什么,又心慌地没敢开口。他习惯了绷着脸,连微笑也忘了,最后只是像见客户似的,冷冰冰地掏了张名片递给她。 她转身离开时,萧时听见她对着手机说:“妈,别瞎想,我都不认识他。而且,我喜欢的男生不是他那样的……” 纪千尘一入校就喜欢艺术系的学长刘杨,他是那种多才多艺,又帅又温柔的男生,说话的声音也温和得像冬天的暖阳。 刘杨本来像是对纪千尘也有那么点意思的,这下可好,自从流言四起,他就被吓得知难而退。到了萧时开始正而八经地追求纪千尘,闹得人尽皆知的时候,刘杨干脆另外找了个女朋友,谈他的恋爱去了。 被追求得久了,纪千尘总算答应试试做萧时的女朋友。她很坦白,一半是因为妈妈喜欢萧时,另一半,是因为他长得好看,而且有钱有势。 眼缘也是件怪事,纪千尘不明白,萧时为什么会对她一见钟情;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妈妈就从视频里见了萧时一次,后来就留下了不可动摇的好印象。 俩人交往的那段日子里,妈妈每次来看她,都会见到萧时。有时候,妈妈对萧时的满意程度,甚至会让她这个亲生的女儿觉得心理不平衡。 萧时对纪千尘非常好,她一边贪恋着这样的好,一边又觉得沉重和压抑。 他对她的束缚和禁锢太紧了,占有欲也非常强,强到,让纪千尘有点怕他。 刘杨是他们分手的导·火·索。那时,纪千尘已毕业准备离校了,刘杨返校来办点事情。他们完全是偶遇的,见了面,忍不住聊了一会儿。 刘杨刚刚和女朋友分手了,纪千尘安慰了他几句。刚好天空下起了雨,刘杨就撑着伞,送了她一段。 为了避雨,伞下的两个人没留意略微有点近,分别的时候,刘杨还帮她掸了掸肩头落的雨。 纪千尘当晚就被萧时关了禁闭,哪儿也不让她去。他低沉的声音吓得她发抖,他明知故问:“刘杨碰了哪儿?” 没等她回答,他扯下她肩头的衣服,咬了下去。她被他吓哭了,他濒临失控的情绪让她怀疑,他随时会强要了她。 后来纪千尘跑了,给萧时发了条消息:“咱们分手!别再来找我,我讨厌你,再也不想看见你!” 她换了号,离开了W市。一年后,她改行做了演员,在S市发展。 然而,就是那么冤家路窄,又过了两年,她在这里,再次与萧时相遇。 分别了三年,他显得更加成熟内敛,他又开始时不时地在她的生活里出现。但是,他不会再像从前那样,追人追得鸡飞狗跳,逼人逼到山穷水尽。 纪千尘依然不愿意接受他,她不想再重蹈覆辙。萧时这样的人,偏执和占有欲是深埋在骨子里的,她不敢再靠近。她不像想橘子一样,一辈子乖得像个宠物,被他死死地禁锢着。 纪千尘顺利地到达了樟县的塔桥村。 还真像萧时说的,这里赶上了雨季,就到的时候晴了半天,然后就开始阴雨不断。 慈善活动倒是进行得很顺利,就在即将圆满结束的那天,萧时看了眼气象预报——樟县今日暴雨突至。 他眼皮子跳个不停,根本没法专心工作,于是,他扔下手里的事,直接赶往樟县。就在那一天,纪千尘被困在暴雨的大山中,掉落山崖。 ** “千千……” 纪千尘醒了,莫名地穿越了三个世界,又回来了。 入眼是精美的吊灯,灯光很柔和,房间的墙纸素雅,风格简约大气,显示着主人不凡的审美品味。 指尖不过是微微地动了动,便已然惊到了握着她的那只手的主人。萧时就坐在她的床边,讶异地抬头,总是镇定清冷如水的深眸中,竟然流露出做梦般的惊喜和不知所措的慌乱。 “你……你醒了?……我这就叫医生过来……” 他在身上口袋胡乱地摸了摸,才想起手机被他扔在客厅里。 他急匆匆地走出房间,打电话去了,纪千尘偏头,在他坐过的地方看见一部手机。很显然,这不是他的手机。 她撑起躺久了有点无力的身体,把手机拿过来。她刚才醒的时候,他正在看这个手机上的东西。 还没锁屏,这是微信的对话界面。 ——我今天要去樟县的塔桥村参加一个慈善活动,可能要在那里住上三五天呢。有人说那里是穷山恶水,有人说是天然氧吧,我也很好奇,到了会给你发照片的哦。 ——照顾好自己。 再往上,全是纪千尘和妈妈的聊天记录。 这也不是纪千尘的手机,是妈妈的。 并没有太多意外,却有无比的痛心。这次醒来,有太多的事,她不能再逃避,必须要面对。 譬如:妈妈已经过世了,她早就不在人间了…… 之前的一场车祸,让纪千尘失忆了,她忘记了从得知妈妈生病到去世的那半年,也忘记了在这半年时间里,她和萧时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直到,遇上大山里的那场暴雨,闪电劈在滚滚的乌云上,也好像在混沌的意识中劈开了一道缝隙,有些什么东西如潮水般汹涌地冒了出来。 可她还没来得及想明白,那些东西是什么,便已经跌入一片昏暗与迷茫…… 在S市,纪千尘与萧时重逢后的一年,她去找过萧时。 当时,她从爸爸那里知道,妈妈得了癌症,已经是晚期。原本不争不抢不着急的纪千尘终于急了,她想在妈妈有生之年红起来,实现妈妈一生没实现的心愿。 于是,她又变成了萧时的女朋友,和当年一样坦白,这一次,她依然图的是他有钱有势。她想红,需要萧时帮她找资源。 萧时明知道她的意图,还是答应了。只要她愿意回他身边,无论她要的是什么,总比她一无所求要好。 那半年里,其实他们相处还算融洽。纪千尘接拍了一部电视剧,出演女主,只是杀青后一直还没有播出。闲下来,她除了插花和养猫,也会研究一下厨艺。她用烤箱做出来的烤全鸡,肉质又香又嫩,让萧时很喜欢。 期间,他们还一起回过W市,去看纪千尘的爸爸妈妈。妈妈坚持不肯住院,她说想用剩下的时间,到处去旅游,看一看今生没见过的风景。 妈妈还很得意地对萧时说:“从视频里看见你第一眼,我就知道,你会是我的女婿。” 其乐融融的时候,纪千尘和萧时都会有一种错觉,仿佛岁月静好,一家人会永远在一起,仿佛他们之间是真的相爱,没有任何约定和交易。 那半年过得真快,得到妈妈病危的消息那天,天空也是下着暴雨。 纪千尘是在路上接了爸爸的电话,然后,她一边哭,一边调转车头,去找萧时。 她给萧时发过一条语音消息,说一会儿就到。可是,她再没赶到她想去的地方,也再没对他说出她想说的话。 她在暴雨中遇上了车祸,车祸之后,人没受太重的伤,可是她撞到了头,从此没了那半年的记忆。 也许,那是潜意识在作祟,她根本不愿意面对现实,所有和妈妈的离世相关的一切,她全都忘记了。 她又变成了那个不争不抢的纪千尘,每天除了工作,就是插花和养猫。她也不记得,她已经是萧时的女朋友,他们曾经有一段朝夕相处的时光。 她每天都会给妈妈发微信,妈妈也总会及时地回复她。 只是,她再没见过妈妈。因为妈妈说,她一直在旅游,她想在风景秀丽的地方,安心住上一段日子。 爸爸和她身边的人,都对妈妈的离世只字不提,包括萧时。为了不让她难过,从没人告诉她,她失忆了,她也一直以为,自己好好的。 萧时多想把她留在身边,多想告诉她——我们已经在一起半年,多想让她知道,这半年里为了留住她的心,他付出了多少努力,去改变自己的脾气,变得小心翼翼。 他一句也说不出来…… 可是,每次看到他受伤的眼神,纪千尘会莫名地难过,明明记得自己是讨厌他的,却又禁不住会一次次对他心软。 捧在掌心里的手机屏保桌面,是她和妈妈的合影,与纪千尘自己的手机上一模一样。她悄悄地把手机放回原处,重新躺下来,默默地流泪。 那一场车祸,让她没能赶去见妈妈最后一面。对于妈妈的死,她逃避了快半年,在她失忆的这几个月里,萧时是用怎样一种煎熬的心情,在“替代”她的妈妈? 电话打完,他回来了。“你怎么哭了,有哪里不舒服?” 纪千尘摇头,挤出一个笑容:“我在床上躺了多久?” “住院两个月,后来……后来医生说没救了,我就把你接回来,你又躺了三天。” 两个多月没见,他瘦了,下巴上有了些许淡青的胡茬,有时候会让人觉得,他像个历经沧桑的老人。 其实医生说没救了,还算委婉,她应该基本已经成了尸体,他却还把人往家里接,大概只有他这样的疯子,才会做这样的事情。 纪千尘醒来,就把一切都想起来了。她也认出来,这是萧时住的地方,她是他的女朋友,曾经在这里住过。 她扬了扬胳膊,刚才放手机的时候,她看见自己的手腕上,带着那个陪她穿越的墨玉手串。这东西不是她的,掉崖前,她没见过。 “这是什么?” 他抿了抿薄唇,垂着浓密的睫毛,消瘦的下巴让人看着就心疼。他显得有点窘迫:“这是……我买来的,卖它的人说它很神奇,我就是觉得……它很有眼缘……” 他没好意思说,他自己也觉得,他大概是疯了。 那天在医院附近,他看见个摆路边摊的小贩被人骂“骗子”,说他卖的长生不老药一点用都没有。要是在平时,他是绝对不会多看一眼的,那天也不知道怎么,他鬼使神差地过去问:“有起死回生药吗?” 那小贩好容易才摆脱了找他扯皮的人,整了整被拽破的袖口,继续做生意。“起死回生药没有,不过……我有神器,专治失恋和各类有缘无份。” 他手上就拿着那个墨玉手串,萧时看了,居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于是,生意成交了,小贩以天价卖出个手串,包起地摊飞快地走了。 萧时回医院就把手串戴在了纪千尘的手腕上,哪怕医生都说了请他节哀,可他总觉得,她是活着的。 他把人带回来,在床边守了三天。所有人都觉得他疯了,守着个死人不肯下葬。 只有纪千尘知道,这三天,她穿越了三个世界。 她把手串取下来,拿着静静地把玩。她现在知道了,为什么从那天掉崖到她醒来,她总觉得有人在叫她。 他之前不是说有重要的工作,要出差半个月吗?可他总是会在她需要的时候,第一时间出现。 凤决让人又爱又怕的阴郁偏执,迟恕既冷酷又温柔的双重性格,夜弦永不言弃的固执和坚韧,全都是他——萧时。 只是她想不明白,那三个世界,究竟是他们的前世今生,还是为了唤醒她的南柯一梦?不过,也都不重要了。 “我想喝水。” “哦,好……” 萧时一只手扶着她的后背,伸了另一只手拿起床边的杯子,就要递过来。送到一半,他又略显僵硬地往回收。 刚才太着急了,他忘了这个杯子是他用过的。他没想到她能醒来,并没在床边备下她喝的水。 纪千尘倒是不介意,握住他的手背,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 他的手悄悄抖了一下,她感觉到他强行的镇定。 他拿开杯子,又扶着她躺下,小心翼翼。“抱歉,未经你允许,就把你带到我这儿来。我没有强迫你的意思,我只是……” 纪千尘没有让他说完,轻轻地牵住他停留在被角上的手。“萧时,陪我说说话吧。” 他点头,沉默的眼底有些湿润。 记得上次车祸醒来,她也是第一眼就看见了萧时。他坐在床边,吻着她的手。那次,她对他发了好大的脾气。她拔了手上的针头,对他说:“你为什么总要跟着我?我讨厌你,我说过我不想再见到你!” 那时,她已经不记得之前的事,她害怕他的亲密,也害怕和他单独相处。 萧时看着她的手背在流血,他别过头去,他在流泪。 纪千尘从他如履薄冰的态度就知道,他想起了那次的事。 “想聊什么,我听你的。”他那么霸道的人,是从何时变得这样迁就。 “就聊妈妈吧,她过世的时候,你替我回去过,是吗?” 他蓦地抬起头,眼睛里全是震惊。然后他含着泪淡笑,眼神明净温柔得像个孩子。 “你替我回去见了妈妈最后一面,妈妈把手机交给你,也把她最爱的女儿交给你了,是不是?”她眼睛里泪光闪烁。 妈妈是个过来人,她一眼就看出了萧时的好。可纪千尘却一直在错过,兜兜转转,从相识到现在,已经九年。 在第一个世界里,是她替凤决见了妈妈最后一面;在第二个世界里,是她在校园里跟着迟恕死缠烂打;在第三个世界里,是她对夜弦烤的鸡赞不绝口…… “对不起,我不是存心想要骗你。”他拿着那个手机,又是痛惜又是无措。 “记得吗,当我得知妈妈病危的时候,我没有直接回家,你知不知道,我那天赶着去见你,是想对你说什么?” 萧时当然记得,可他不敢猜想。她和他在一起是为了红起来给妈妈看,妈妈走了,她会不会是想要对他说分手? “我是想对你说,我们真的在一起吧,萧时,陪我回家去看看妈妈。”她的眼泪落下来,砸在他手背上,“可惜我一直没能对你说出这句话,又让你白白地等了快半年。” 在接完爸爸的电话之后,她当时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去找萧时。在她最脆弱的时候她才领悟到,他早已经成了她内心最强大的支撑,她最想依靠的人。 那天,也是暴雨夹杂着闪电,她的心因为即将失去妈妈,仿佛被利刃翻绞。她想起前些天,她不过是生理期的腹痛,萧时抱着她,宝贝似地宠着,问:“要不要我帮你揉揉?” 当时纪千尘瞪了他一眼,他怕她会生气,忙着去帮她找暖宝宝。 这一次,她是真的想和他在一起,不为钱不为势,只因为,他是她想要一辈子在一起的人。 妈妈不会因为她红了才开心,妈妈开心,只会因为她幸福。 萧时倾身,在她的发上吻了吻,声音哽咽:“现在说也不晚,我一直在等你这句话。” 俩人的呼吸密密地交织在一起,她许久才开口:“让你等了九年,你怪我吗?” “怪过,”他淡淡地笑,“最初的几年,我怪你不爱我;后来你失忆了,我不敢怪了,我怕你忘了我的好,有一天连我这个人也一起忘了。再后来我想着……你只要活着就好,哪怕你忘了我,讨厌我,至少,我还有机会看见你,守着你。” 或许从一开始,他就知道是场苦恋,可他守了九年。 有句话说,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守护是最沉默的陪伴。 这一刻,一切都不需要语言,纪千尘伸手抱住了他。 萧时,我爱你。也谢谢你,爱我如初。 作者有话要说:  前两本的男主都姓萧,这本也姓萧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