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男主黑化后我被迫成了白月光》来自www.wshlou.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当男主黑化后我被迫成了白月光》作者:遇舟不渡 文案: 夏迎穿进了一本狗血年代文。 书名叫《七十年代:医仙圣手王者归来》。 男主是个大腹黑,带着【医仙系统】重回少年时。 彼时的他只是个右腿残疾的病秧子,舅妈家受侮辱,学校里受欺凌,吃不饱穿不暖,还要天天干农活,妥妥的小可怜。 作为本书前期最作死炮灰,夏迎害他溺水而亡,男主重生后,她依然作死不断,婊得无人可及,最后被泡进毒虫缸子给毒虫打了牙祭。 刚穿过来,男主庄呈郢刚好重生归来,对她的恨意值瞬间突破了天际。 夏迎:“QAQ” 这么坑爹的剧本! …… 为了活下去,夏迎决定痛改前非!一心一意对他好! 吃不饱?我的馍馍给你! 穿不暖?我的衣服给你! …… 别人都说夏迎疯了,可只有夏迎知道,只有这样才能保住自己的小命啊! 可谁能告诉她,为啥自己越对男主好,男主看自己的眼神越偏执越不对劲呢? 隐忍克制的样子,像要活活吃了她! 夏迎瑟瑟发抖…… …… #我重生归来,本欲斩断七情,从此以狠为生,却不曾想,遇到了你,黑暗中盛开的鲜红蔷薇# …… 阅读指南: 1.腹黑隐忍扮猪吃老虎的痞子流氓洗心革面一心只想活命的娇软小妹。 2.1V1,金手指粗壮。 3.甜苏爽,无逻辑,切勿考据 内容标签: 重生 系统 穿书 年代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夏迎,庄呈郢 ┃ 配角:若干 ┃ 其它: 第1章 夏迎穿到这个世界刚好十二个小时,整整半天。 这半天来,她经常会盯着自己白白嫩嫩的小手陷入长久的沉思。 八月的天酷热难耐,窗外蝉鸣聒噪,傍晚了,似乎要下一场暴雨,天边响起阵阵闷雷。 在田里干活的庄稼汉们扛着锄头着急回家,妇女们正在做饭,烟囱里冒着滚滚的青烟。 一座破旧的小院儿,一间破旧的屋。 屋里黑沉沉的,面积不大,炕上垫了张发黄的竹席,席子下铺着干草,窗户框子是木头打的,糊的还是纸…… 夏迎坐在炕上,一手摇着把灰扑扑的蒲扇给自己扇风,一手捧着个碎了一半的镜子,不知第多少次打量起镜子里的脸。 白白净净的,有点婴儿肥,头上扎着两根羊角辫,长相水灵,只不过眼尾偏窄,眉眼下压,瞧着有些尖酸样儿。 但再水灵再尖酸,这也只是一张十岁左右的脸啊! 夏迎叹了口气,把镜子扔到一旁,从炕脚抽过来一本书。 语文。 四年级下册。 书皮上歪歪扭扭地写着“夏迎”两个字。 字很大也很丑。 没错了,她真的穿成了一个四年级的小女孩!而且还是同名同姓的! 正纠结着,院外忽然有人喊她的名字,声音哑哑的,还带着一丝哭腔。 “呜呜呜……夏迎,你快出来……” 院外站着个小姑娘,穿着花裙子,和她一样扎着俩小羊角辫,一边喊一边擦着眼睛在哭。 喊人的是下坝子生产大队西头的一个小女孩,叫作春宝,和夏迎一样读四年级,平日里都要手挽手去上学的。 “春宝,咋了?” 夏迎跑出来,看见春宝眼眶红得吓人,脸上还挂着泪珠,急忙问:“你咋了?” 春宝似乎被吓坏了,哭得直喘,“庄……庄瘸子……他跳湖了……” 这时,天边一个响雷,惊天动地,吓得夏迎一个激灵,脚都快站不住了。 庄瘸子? 庄呈郢啊! 剧情终于要来了吗! 春宝口中的庄瘸子不是生产大队的人,听说是外面大城市来的。 他爸犯了政治错误被公安抓了,他妈不安分,又不喜欢天生瘸了只腿的儿子,就把家里所有的钱都拿走跑了。 当时只有六岁的庄呈郢,无亲无故,经过多方打听,终于在下坝子生产大队找到了愿意领养他的亲戚。 就这样他被送到了生产大队的表舅家,在这里过了有五年。 下坝子生产大队穷,他表舅家更穷,家里就一亩多地,养了几只鸡,刚来那几年还行,三口人勉强糊口,紧巴巴地过着。 可后来表舅母生了个女孩儿,庄呈郢又在长身体吃得多,一家人吃喝就变得紧张起来。 庄呈郢年纪虽小,但寄人篱下很懂得看人眼色,不用表舅多说,他主动劈柴挑水喂鸡,只不过天生瘸了只脚,很多活他干不了。 更何况领养的哪有亲生的好,渐渐的,表舅母就不待见他了,天天指使他干这干那,一言不合就拿扫把条子往他背上打。 小小年纪的庄呈郢,总是穿着破烂衣服,很多时候身上都带着伤,大队里的小孩们嫌他脏,都瞧不起他,看到他就朝他吐口水,大声喊他“庄瘸子”…… 而其中的“佼佼者”……就是夏迎。 庄瘸子这个外号是她取的。 第一个吐口水的是她。 偷偷把他书包扔进湖里的……也是她。 当然,这都是她穿来前发生的事儿了…… 夏迎眉心直跳,不知是吓得还是热的,脑门上沁出了密密的汗。 庄呈郢这次跳湖,其实不是轻生,而是下水去捞书包啊! 因为里面有他和爸爸妈妈的相片。 相片是个新奇玩意儿,听说能把人照进去,而且和真人是一模一样的。 生产大队没人见过相片,夏迎那时心痒得很,可庄呈郢死活不给她看,一气之下,春宝给她出了主意,让她趁着没人看见,偷偷去他家,把他书包偷了出来,然后扔进了湖里。 好吧……她作了个大死。 庄呈郢溺水死了,救不回来了。 但夏迎穿的是一本书,讲的就是男主庄呈郢死而复生,带着“医仙系统”重新活了过来,而后黑化,把欺凌他的人通通整得半死不活。 夏迎,作为书中前期最大的炮灰,她就是头一个下场凄惨的。 好像是被塞进装满毒虫的缸里吧……夏迎记不大清了。 “夏迎,偷他书包的是你,扔进湖里的也是你,跟我可没关系……” 春宝哭得打嗝,抹了把眼泪止住了哭,目光躲闪着不敢看夏迎:“我妈说公安可能要来,肯定是来抓你来了,你赶紧收拾东西跑吧……” 五年级小孩之间的塑料姐妹情…… 夏迎有些无语,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比较好。 春宝见她不说话,以为她吓傻了,又小声补充了句,“你快跑吧,我当作没看见,公安问我我也不会说的。” 夏迎更无语了。 书中的剧情已经发生了,她能往哪逃? 况且,该她的,逃也逃不掉…… 得过且过吧。 这时,夏迎爹扛着锄头回来了,他脸上有道疤,听说当年是跟人打架留下的,长相偏凶,春宝很怕他,立马缩起脖子,一句话没说,飞快地跑了。 夏迎爹把锄头放下,看了眼春宝跑得比兔子还快的背影,摇了摇头。 随后他转过头望向夏迎,扯起嘴角笑了起来,凶悍的脸上难得露出丝慈爱,“迎迎饿了吗?你昨晚不是说要吃肉吗?爹待会去割点肉,晚上给你做土豆炖猪肉。” 夏迎很早的时候就没了妈,是夏卫国一把屎一把尿把她拉扯大,平日里夏迎要什么,夏卫国立马就去办,天上的星星都想给她摘下来。 比如昨晚非嚷着要吃肉。 在物资如此匮乏的下坝子生产大队,一张肉票多珍贵啊,夏卫国本来打算多留几张肉票过年割肉包饺子吃,但架不住女儿耍脾气绝食,只好答应了。 夏卫国目光宠溺,夏迎在新世纪活了十九年,被这样看着十分不好意思,她虽然对这个年代不了解,但印象中肉票应该很值钱。 身后的院子里堆满了乱七八糟的农具和杂物,两间破房子她一间夏卫国一间,都是破破烂烂的,下雨的时候偶尔还会漏雨。 在下坝子生产大队,这样的房子其实也不多。 老夏家……是真穷。 夏卫国粗糙的脸上灰扑扑的,脚上穿的解放鞋早已看不清原来的绿色了,鞋两边还磨出了个大洞。 夏迎顿时心生不忍,只好硬着头皮说:“爹,我不想吃肉了,想吃点野苋菜。” 野苋菜这东西生产大队到处都是,老夏家的院子里就长了一大丛。 摘洗干净,把黄叶烂叶摘了,然后清水过一遍,再拿开水焯了,捞出后放进冷水过凉,之后捞起来把水挤干净,放进蒜末、葱、香油和酱油,这么一拌,香得很。 想想夏迎就要流口水了。 夏卫国没想到女儿突然就懂事儿了,看着女儿嫩生生的小脸,心底暖洋洋的。 “成,爹给你做。” 夏卫国笑呵呵地伸出手,想摸摸女儿的头,但目光扫到手上的泥土,又想到上次摸夏迎头时,夏迎抗拒嫌弃的样子,立马蔫了,悻悻地把手收了回来。 夏迎捕捉到了夏卫国的敏感和谨慎,心头一酸,想起来自己八岁时救火牺牲的父亲,很多次他救火回来也如这般,满脸满手漆黑的灰。 看着女儿扬起来的小脸,啧啧两声,把灰抹在她的鼻子上。 可夏卫国心思更加细腻一些,想到他独自一人把女儿养到十多岁,夏迎钦佩之余又很心疼。 “爹,我帮你择菜。” 夏迎仰起小脸,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十分自然地攥住夏卫国的手指,拉着他进了院子。 “嗳嗳嗳……迎迎真懂事儿!” 夏卫国把锄头提上,笑得开心极了。 …… 天色昏暗,雷声一直没停。 下坝子生产大队东头,一群人围在院门前,叽叽喳喳地说着话。 “老刘头当过几年赤脚医生,也不知道能不能把那可怜娃娃救回来?”一个老头吧嗒吧嗒抽着旱烟,边说边叹气。 “救上来的时候身上都泡肿了,我看悬呐……”有人摇头。 “也不知道这男娃为啥要跑湖边去,那么偏的地儿,要不是大壮他爹路过……”有人说了一半不说了。 和外头的满满当当不一样,屋里就五个人。 站着俩人,抱着一个,坐着一个,躺着一个。 “刘叔?咋样啊?咳咳……他不会救不回来了吧!” 站着的两个人中,一个是庄呈郢的表舅赵四胜,另一个是赵四胜媳妇张桂英,她怀里还抱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 说话的是赵四胜,长得瘦弱,七八年前在煤山当工人累坏了身子,到现在还没缓过劲儿来,一着急就咳嗽。 他望着躺在炕上,浑身被水泡得发白,紧闭着双眼,嘴唇冻得发青的男孩,满脸的愁容。 庄呈郢虽然是瘸子,家里大事他干不了,可干其他的杂活是一把好手,他赵四胜身子骨不行,这些年工分挣得少,养活一家人吃力得很。 庄呈郢虽小,到底也是个劳动力啊! 被称作刘叔的老头略懂点救人的法子,只不过这次他也无能为力了…… “可惜了这么好的一个孩子。”刘叔摇头叹息,“救得晚了,回不来了。” “咋可能呢?!”张桂英难以置信,尖着嗓子喊,“救上来的时候这小子还哼了两声的,咋就回不来了?!” 老刘头睨了她一眼,冷沉沉地说:“这孩子浑身上下都是骨头,半点肉都没有,掉进湖里上哪儿找力气游回来?不然也不会等泡肿了才被人发现!” 闻言张桂英立马不乐意了,她呦了声,阴阳怪调地回了句:“咋的,这是骂我不给他饭吃?还是骂我家穷啊?你有钱你大方,这么能耐资助点儿啊,我让这小子认你当表舅!” “丧了良心了,白养他五年,倒落了我个坏名声!” 这女人就是这副德行,性子泼辣蛮横不讲理,老刘头不想跟她吵,可张桂英吵起来就没完没了了,一句句垃圾话往外蹦。 赵四胜在旁边劝,但被他媳妇一瞪眼,立马嘴一闭不说话了。 老刘头听不下去了,只可惜了这好孩子,居然有这种亲戚,他心里呸了声,作势要走。 这时,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男孩突然轻轻咳嗽了声。 声音虽轻,但落入人耳里,无疑是八月天的炸雷。 屋里蓦然一静。 老刘头急忙扭过头,眼睛瞪得溜圆。 浑浊昏花的老眼里,男孩慢慢睁开了眼。 头发湿漉漉的,苍白但精致的小脸上露出一丝迷惘。 一屋人都看呆了。 我的老天娘哩,分明早就没气的男娃,居然睁开眼活了?! 作者有话说:开新文啦,感谢小伙伴支持。 已完结文:《校草的备胎我不做了》,校园重生小甜饼~ 推自己预收:《三个大佬的白月光穿走了》 季幺幺在修仙世界兢兢业业三十年。 总算完成了系统的任务,成了仙界、妖界和鬼界三个大佬的白月光。 然后她穿书了。 她失踪的那一天修仙世界天塌了一半。 ...... 季幺幺回过神后。 自己成了书中作天作地,装嗲卖蠢,骄纵蛮横,抢资源蹭热度,黑料数都数不清的流量小花。 她看了看镜子里的脸,松了口气。 全网黑嘲的流量小花算什么? 谢天谢地!她终于不用夹在三位大佬中间喘不过气了!! …… 直到某一天,她参加一场合居综艺。 住她左手边,有高岭之花之称的新晋影帝看到她时,眸色变得深情而宠溺。 住她右手边,浑身散着狂狷邪魅气场的世纪名模,半眯起眼舔了舔鲜红的唇。 住她正对门,全娱乐圈最神秘的编剧大神,冷冰冰地睨了她一眼,送她自己的新书,书名叫《背叛是一种罪》。 …… 季幺幺脚软了! 仙界大佬宋鱼凫!鬼界大佬池晔!妖界大佬绍景尘! 他们怎么也来了!! 第2章 “哎呦!你可算舍得醒了!” 张桂英把女儿往赵四胜怀里一推,几步跑到炕前,指着虚弱的男孩骂:“家里还有几捆柴你不劈了,居然跑去湖边送死?!” “咋的?这是告诉外人你受了天大的委屈了?还是说我虐待你了?” 这话说得有些难听了,况且旁边还有外人在,赵四胜听得直皱眉,低声呵斥了句:“别嚷嚷了,院子外头不知道多少双耳朵听着呢,你也不怕被人笑话!” 张桂英瞪着眼,冷哼了哼,这才住了嘴。 其实见庄呈郢醒过来,她心里实打实地松了口气,没闹出人命,家里的劳动力不会少,大队的媳妇婆婆们也不会乱嚼口舌。 “刘叔,麻烦你再给这小子看看?”赵四胜说。 老刘头应了声,重新给庄呈郢看了看,手摸上额头,问:“头昏不昏?” 刘海被打湿贴在额头上,庄呈郢表情木然,目光空洞,似乎还没缓过神,老刘头用手指把他眼皮拨起来,瞧了瞧眼珠,又把他翻了个身,在背上拍了拍。 这一顿操作之后,庄呈郢“哇”的一声吐出一口水,紧接着是剧烈的咳嗽。 男孩短暂的失神后,总算回了魂,漆黑的眸子有了光彩,变得清明了。 “成了!”老刘头惊喜地叫了起来,“这口水吐出来,这娃娃就没事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赵四胜抱着女儿长舒了口气。 老刘头扭过头对张桂英说:“你要是现在没事,去熬碗姜汤,家里要是有红糖,也别藏着了,加个半勺。” 张桂英立马大声说:“我家哪有红糖!那么贵的东西我去哪儿给他弄!” 她嗓门又大又尖,把赵四胜怀里的女儿吓哭了起来,赵四胜一边哄着,一边走到炕边的柜子边,在抽屉里翻出来一个小袋子。 袋子鼓鼓的,拿出来的一瞬间张桂英当即瞪圆了眼,张口就骂:“这红糖我要留着过年煮鸡蛋的!” 赵四胜不耐烦了,把女儿放到炕上坐着,自己拎着红糖袋子就要往灶房去。 张桂英怕他用的多了,这才气得一跺脚,一把抢过袋子,气呼呼地出了门。 她走了之后,屋子里总算安静了下来。 老刘头留下给庄呈郢又看了一次,除了受了凉,身子有些虚之外,别的事什么都没有。 “稀奇。”老刘头咂巴嘴,“真稀奇,这娃娃命大,以后是有福气的。” 又说了几句注意事项,老刘头走了。 院子外头叽叽喳喳的,没完没了,眼下庄呈郢没事了,赵四胜得出去说道说道,免得他们在外面瞎传。 房间彻底静了下来。 庄呈郢仰面躺在炕上,硬邦邦的硌背,他睁着眼,眨也不眨地盯着房梁,一双漆黑的眸子里闪烁着异样的色彩。 平日里,生产大队的人见到他时,他眼里只有麻木和疲倦,像现在这样藏着冷戾和仇恨的眼神,很难想象能在一个十一岁的男孩眼中看见。 闷雷声阵阵,这时,外面下起雨,雨点很大,打得头顶的瓦片啪嗒作响。 庄呈郢慢慢吐了口气,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看看自己瘦得像柴一样的腿脚,又摸摸自己的脸,难以置信自己居然重生了! 虽然他从溺水到现在只过了几个小时,但他的意识早在“医仙系统”中待了十年。 系统里有浩如烟海的医学知识,囊括了各种岐黄之术,更赋予了他一种特殊的能力。 他能汲取各种草木中的精华治病! 假以时日,随着这项能力的不断提升,他甚至能治好自己的瘸腿,变成正常人。 窗外风声和雨声夹杂在一起,庄呈郢扫了圈空荡荡的屋子,终于在最角落看到自己湿得皱成一堆的书包。 他赶紧跑过去拉开拉链,从里面翻出来一张被水泡花的相片,庄呈郢心里一沉,相片坏了。 脑海里浮现出一张略带婴儿肥的脸,男孩的眉眼一瞬间沉了下去。 这时,院外有人喊:“赵四胜在家不?” 赵四胜赶走了那群聒噪的邻居,正和媳妇在灶房里生火做饭,听到声音探头看了眼,发现来的是下坝子生产大队的队长胡开明。 胡开明举着把大黑伞,手里拎着个小竹篮子,赵四胜眼尖,一眼就看见了里头装着鸡蛋。 他草草一数,估摸着能有五六个。 “原来是队长啊,找我有啥事嘛?”赵四胜连忙招呼,“您进屋说话。” 胡开明收伞,进了屋。 “我刚听说庄家孩子落了水,差点没救回来,这不,社里的领导让我送几个鸡蛋过来给孩子压压惊,好好补补。”胡开明晃了晃手里的鸡蛋。 赵四胜媳妇也在一旁听着,眼前顿时一亮,直勾勾地盯着那几枚黄澄澄的鸡蛋,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她家就五只鸡,最近有两只不知咋了不下蛋了,家里都快没鸡蛋吃了。这队长的鸡蛋送的可真及时。 “麻烦队长帮我谢谢社里的领导。”赵四胜同样很高兴。 胡开明摆摆手,说:“党说咱要团结友爱,一家有难各方帮扶,你们该谢的是党。” 赵四胜连忙点头,“队长说的是。” “成,我去看看孩子。”胡开明把装了鸡蛋的篮子递给赵四胜,“鸡蛋你收了,篮子待会给我。” 说完,他撇开赵四胜,往里屋走。 赵四胜兴冲冲地把鸡蛋拿了出来,跑到灶房递给媳妇看,张桂英摸着鸡蛋,脸上笑开了花。 赵四胜看了眼在灶台后头,正在一口口喝红糖水的女儿,忽然放低了声音说:“你赶紧把做好的姜汤送过去,一定得当着队长面给他喝。” 张桂英脑子一转就明白了。 她急忙盛了满满一碗姜汤,热气腾腾地端了过去。 进到里屋时,胡开明正坐在炕上,小声和庄呈郢说着话。 张桂英端着姜汤进来,故意说:“队长,这孩子身子骨本就不好,又落水着了凉,瞧这模样,可招人心疼呐!” 她走到炕边,轻声喊了句:“呈郢,表舅母给你熬了红糖姜汤,你喝一点儿?” “红糖”两个字,她特意加重了语气。 果然,胡开明翕了下鼻子,闻到了股甜香味儿,欣慰地点头,“红糖好啊,补血又驱寒,孩子病了就得多喝点红糖水,别的家要都像你这么大方就好咯!” 张桂英目的达到,哎呦声笑了,“队长你说的哪里话,这不是应该的嘛!” 胡开明见庄呈郢没什么大碍,松了口气,跟赵四胜夫妻俩说了几句工分的事儿,拎着篮子,冒着大雨回去了。 他走后,赵四胜和媳妇躲在堂屋说悄悄话。 农村都是土砖房子,不隔音,庄呈郢在里屋听得清清楚楚。 “没想到这小子溺次水,社里居然送了六个大鸡蛋来了,这真是天降的好事儿。” “嘘,小点声!待会儿你给福妞做碗玉米糊糊,再卧个鸡蛋,小丫头馋的不行了。” “成,要不多下一个,咱俩一人半个,也尝尝?” “这……也成。” 天彻底黑了,雨声小了下去,庄呈郢躺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里屋,眼睛睁着,那碗红糖姜汤就放在炕头,已经冷了。 灶房里传来阵阵笑声,还有福妞嫩生生喊:“吃鸡蛋咯!” 庄呈郢吸了口气,从床上坐起来,端起冷了的红糖姜汤,仰头一饮而尽。 他现在迫切需要营养。 这样身子才能好,他才能尽快去附近的稻瘪子山,找一些有用的草木汲取精华养身子。 总有一天,他要让那些欺凌他瞧不起他的人自食恶果! 与此同时,远在生产大队另一边,刚吃完晚饭正准备上炕睡觉的夏迎,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冷颤。 作者有话说:这章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第3章 第二天雨停了,天刚蒙蒙亮夏卫国就出去干活了,生产大队有个泥砖厂,他在那里做工挣工分。 灶房的大锅里温着个窝窝头,旁边还有半个拳头大的土豆,灶台上放着半碟子咸萝卜。 这就是夏迎的早饭。 八月刚过了一半,乡里的中心小学还在放暑假,夏迎昨晚被蚊子咬了一宿,腿上胳膊上被叮了七八个红包,整夜里只顾着打蚊子去了,一夜没睡。 等她好不容易眯了半小时,天亮了。 夏迎顶着发涩的眼眶去井边打水洗漱,洗完后去灶房吃了饭,她望着什么都没有的家,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寂寞。 吃饱了之后完全没事干了啊…… 这里不像二十一世纪,电视电脑手机什么都有,在这个连收音机都少见的年代,她总不能用暑假作业来打发这无聊的时光吧! 况且她还不敢出门…… 这个时间,庄呈郢肯定重生了,要是路上看见了他,不是平白无故凑人眼前找死吗! 夏迎坐在门槛上,双手撑着下巴望着院门外,绞尽脑汁地回想之后的剧情,可时间太久远了,这本书她早忘了七七八八了。 只依稀记得庄呈郢带着系统重生,慢慢地治好了身上的暗疾,连瘸腿都给根治了!然后走上了一边打脸恶毒反派,一边走上人生巅峰的龙傲天之路。 她夏迎,只不过是书里前期作天作地的恶毒炮灰而已,戏份不多,但每次出场都会给男主使绊子,各种坏事都是她干的,最后悲惨地成了毒虫的口粮,就此领了盒饭。 夏迎万分感慨,为啥这坏人的帽子就扣自己脑袋上了呢! “哎……” 夏迎重重地叹了口气,片刻后她转念一想,觉得自己不一定非死不可啊! 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她和庄呈郢现在不过是十一岁的孩童,原身被送给毒虫打牙祭是在十九岁,也就是说,她还有足足八年可活。 只要她在这八年里彻底改观自己在庄呈郢心目中的形象,别什么坏事都傻乎乎地去干,说不定自己会有一线生机啊! 想到这,夏迎立马激动地站了起来,婴儿肥的小脸变得红扑扑的。 而这时,穿着花裙子的春宝偷偷摸摸地往老夏家探了探脑袋,小声喊了句:“夏迎?” 夏迎正激动着呢,冷不丁被春宝这么一喊,登时吓了一跳,扭过头看到院门外站着的春宝,忙问:“春宝,你咋来了?” “你爹不在家吧?”春宝左看右看,见夏卫国不在,这才松了口气,走进来拉住了夏迎的手,关切地问:“你眼睛咋这么红啊,昨晚被吓得一整夜没睡吧!你别怕,我妈说公安很忙,不会来的!” 夏迎:“……” 我说是打蚊子打的一夜没睡你信吗? 两人在门槛靠着肩膀坐下后,春宝说:“我妈说庄瘸子被救回来了,胡队长还给他送了六个鸡蛋呢!” 春宝脸上写着满满都羡慕。 “足足六个鸡蛋呢!” 夏迎刚穿过来,暂时还没这个意识,在她的印象里,鸡蛋不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了么? 鸡蛋糕,鸡蛋饼,青椒炒鸡蛋,西红柿鸡蛋…… 想想就很香。 然后她扫了一圈自家院子。 竟然一根鸡毛都没看见! “你吃过鸡蛋糕吗?”春宝在一旁仰着小脸,吸溜着口水,“去年过年的时候,我家公偷偷塞给我半块,咬上一口啊,又香又软,别提多好吃了!” “可惜我妈不舍得吃鸡蛋,只有过节的时候才会煮几个。” 咕噜一声。 夏迎咽了咽喉咙。 刚来这里才一天,夏迎还没太多感受,只觉得早上的窝窝头有点硬还有点酸,不大好吃。 现在听春宝这么一说,夏迎顿时馋的不行了,一想到老夏家什么家禽都没有,平日里肉都吃不到一回,天天都是咸菜窝窝头,这日子长了可咋过啊! “咱们去稻瘪子山捡八月瓜吧!” 春宝估计是被鸡蛋糕刺激到了,早饭她只吃了块红薯和半碗玉米糊糊,根本没吃饱,现在肚子饿的不行了。 八月瓜只在八月熟,炸开后的果肉跟香蕉一样软糯香甜,是这个年代小孩子们最眼馋的零食之一了! 春宝的提议让夏迎眼睛一亮。 稻瘪子山就在生产大队不远的地方,山上长了许多野菜野果,小孩子们经常往山上跑,如果运气好的话,或许还能采到野蘑菇,逮到小野鸡之类的。 夏迎心动了,正愁无聊呢,还不如去山上走走,说不定她运气好,能捡到窝鸟蛋,让她饱饱吃蛋的口福。 说走就走,夏迎把门掩了,和春宝一道往稻瘪子山走,没走多久,路上遇到了几个小伙伴,都是大队里的孩子,大的十三岁,小的只有六七岁。 他们见到夏迎,一个个过来打招呼,“夏迎春宝,你们这是去干啥呀?” 夏迎笑着说:“去山上捡八月瓜。” “带我一个啊!” “我也要去!好久没吃八月瓜了!想得慌呢!” 就这样,乌泱泱的共七个孩子一同杀向了稻瘪子山。 稻瘪子山是整个大坝乡最高的山,山里野兔子野鸡海了去了,听乡里老人说,这山里深处还长了一株成了精的人参,外人一来就立马跑得没影了。 但说归说,从没人见过。 夏迎在一群孩子里年纪不是最大的,但却很有话语权,就连那个十三岁的男孩牛小山都听她的。 上山的路不好走,何况昨天还下了雨,山路泥泞打滑,但对这群常年在土里打滚的孩子来说,都是小意思。 八月瓜长在一条小溪边,春宝他们每年都会摘一次,这条路闭着眼都能走。 很快就到了地方。 但他们来晚了一步,八月瓜竟然一个都没了,就连青皮还没熟的果子,都是恹恹地挂在树上,像要枯死了一样。 “我的娘哩!”牛小山惊呼一声,“前几天这树上还挂着好几个快熟的八月瓜呢!这咋一个不剩了?” “不会是被山老鼠偷吃了吧!”春宝气得直跺脚。 “山老鼠才不吃八月瓜呢!”另一个孩子说,“要我看,肯定是被别人先摘了!” 这群小孩叽叽喳喳地嚷着,夏迎站在小溪旁,虽然没吃到八月瓜有些遗憾,但这一趟上山不亏。 这树这水,不都挺好的吗? 夏迎弯腰掬了捧水浇在脸上,惊叹:“哇,这水真凉!” 正好上山走了这么长时间脚又酸又疼,夏迎直接一屁股坐在了溪边的石头上,把鞋子脱了,脚伸进冰凉的溪水里泡脚,顿时舒服得一个激灵。 旁边的小孩都是孩子天性,见她这样,没吃到八月瓜的憋屈一瞬间烟消云散,一个个效仿着夏迎的样子,脱了鞋,用溪水泡脚。 就在这七个孩子泡脚泡得正快活时,不远处的灌木丛突然动了下,从里头钻出来一个瘦弱的身影。 身上穿着件发黄的工字背心,因为背心太长了,把屁股都盖住了,庄呈郢没想到在这里居然能遇见这么多人,愣了一下,漆黑的眸子扫了一圈,当看到低着头玩水的夏迎时,眼底的光暗了暗。 牛小山是第一个看见庄呈郢的,他呸的声朝那边吐了口口水,大声喊着:“庄瘸子,穿破衣,没爹没娘没人亲!” 他这一嗓子喊出来,所有人都注意到了,夏迎听到“庄瘸子”这三个字,心里猛地一个咯噔,她慌忙抬起脸,果然在不远处看到了一身破衣,肤色雪白的男孩。 不巧的是,男孩也在看她。 两人隔着一条小溪对望了一眼,庄呈郢不着痕迹地挪开了视线,夏迎却吓得够呛。 妈呀,这种冷冰冰的暗带杀机的眼神,真的是十一岁的孩子嘛! 牛小山起了头,身边的孩子们都兴奋了起来,他们平日里最大的乐趣之一就是欺负庄瘸子,就连大队里的兽医老陈头家六岁的小孙女陈二妞都不例外,跟着他们一边喊一边拍手。 “庄瘸子,穿破衣,没爹没娘没人亲!”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夏迎觉得庄呈郢的脸又白了几分,牙关紧紧咬着,两颊的咬肌都鼓了起来。 一双眼都快红了。 以前看书没觉得,现在亲眼看见庄呈郢被人肆意欺负隐忍克制的样子,夏迎顿时心里不落忍,觉得这样骂一个十一岁的男孩实在太过分了。 搁谁身上被这样骂,谁都得红眼! 她没有多想,直接出声制止了牛小山,“你们别喊了!庄呈郢又没怎么你们,总骂他干啥呀!” 这句话一说出口,牛小山和春宝都惊了。 平日里,骂庄瘸子最凶的不就是你吗?! 庄呈郢微微一怔,没想到夏迎会帮他说话,甚至头一回没喊庄瘸子,喊的是他的名字。 但随即他想通了,这个心肠黢黑的家伙,肯定是在想别的法子害他呢! 庄呈郢不愿在这里多待,准备扭头就走,可这时春宝眯了眯眼,瞧见了他手里拎了个布兜,里头鼓鼓囊囊的。 春宝咦了声,转头对牛小山说:“小山哥,庄瘸子的兜里装的是不是八月瓜呀?” 牛小山先前没注意,经春宝这么一提醒,立马从溪边站起身仔细看了眼,看那形状,就是八月瓜! 牛小山长得壮实,嗓子也大,当即指着庄呈郢喊:“庄瘸子,你别走,你是不是偷了我们的八月瓜?赶紧交出来!不然我揍你!” 庄呈郢身子蓦然一顿,拎着布兜的手指紧了紧。 他虽然重生了,可现在的身体和以前一样虚弱,更别说昨天还溺了水,能拖着瘸腿上山已经费了老大力气了,好不容易找了几枚营养丰富的八月瓜,准备拿回去慢慢提取精华养身子,谁知道遇到了牛小山他们。 他也知道眼下这个时候和牛小山起冲突一点胜算都没有。 庄呈郢刚想说话,耳边忽然听到一句嫩生生的声音。 “八月瓜又没写你名字,谁规定是你牛小山的了?谁先摘到就是谁的,你要是敢抢,我就揍你!” 这是夏迎的声音? 庄呈郢瞳孔缩了缩。 第4章 牛小山立即蔫了,脸憋得通红。 夏迎仗着自己那凶悍护女的爹,平日里可没少欺负他们,久而久之地,她成了生产大队里的孩子头头,说一不二,牛小山不怕她,但和春宝一样怵她爸。 “庄瘸子算你走运!”牛小山气哼哼地咬牙,“剩下的八月瓜你不许摘了!不然我真会揍你!” 庄呈郢没说话,刚刚他还真怕牛小山动手来抢,八月瓜丢了没事儿,他这副破烂身子可真的承不住半点伤了。 庄呈郢重新钻回灌木丛,转过身的那一刻,他眼角往夏迎的方向瞥了眼,扎着俩羊角辫的女孩微微蹙起眉,以往给人促狭感觉的眉眼变得温润了许多,甚至还带了点同情。 装什么假大方,假惺惺的让人恶心! 这黑心家伙在大人面前总是装的乖巧,暗地里就她最会使坏! 庄呈郢鼻子里嫌恶地哼了声,一瘸一拐地往山另一边去了,很快不见了身影。 直到他走远了,夏迎才慢慢吐了一口气,她把脚从水里拿出来,随便在旁边的地上扯了两把草叶子揩脚,擦干后穿上鞋,安慰牛小山他们,“稻瘪子山这么大,野果子多着呢,咱们可以再找嘛!” “夏迎说的没错。”春宝说:“庄瘸子走路那么费劲,肯定走不过我们,山里还有野葡萄和山泡儿,咱们现在去摘!” 小孩子嘛,能有一口香甜可口的果子吃,谁还记得庄瘸子啊! 牛小山体格最大,他握着根木棍在前头开路,这个季节山里蛇多,要是被咬了可就救不回来,别说老刘头,就是送到乡里的卫生院都没法治。 走了能有半个钟头,眼看着要走到山腰了,夏迎抹了把汗,冷不丁身后突然传来“哇”的一声大哭,撕心裂肺的。 她赶紧回头去看,发现大哭不止的是六岁小女孩陈二妞,她捂着小腿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得两眼直冒泪花。 “咋的啦二妞?”夏迎连忙跑过去看,她刚刚走在牛小山后头,没注意身后的动静。 陈二妞年纪小,捂着腿只知道哭,问她话她啥也说不出来。 夏迎看向春宝,急坏了,“春宝,刚刚咋啦?” 陈二妞身边刚才一直是春宝和另一个男孩旺生护着,春宝似乎被吓坏了,嘴唇发白,身子不住地发抖,看样子也问不出啥了。 幸好旺生及时说话了,声音里带着哭腔,“二妞被蛇咬了,好大一条蛇!” “这蛇长啥样啊?”夏迎急了,要是没毒的还好说,拿盐水把伤口洗洗就好了,可要真是毒蛇,那就坏了,这个年代啥都没有,医疗落后,没血清没蛇药,咋治哦! 夏迎这一急,旺生也急哭了,他呜呜地说:“两米多长,身上红的黑的都有。” “乌公蛸!”听旺生这么一描述,牛小山立马想起来了,惊呼:“这蛇可毒了!我三姨公被它咬过手,砍了一根手指头才活命的!” 听到“毒蛇”、“砍手指”,原本哭得就大声的陈二妞立马嗓子都哭劈了,泪珠子哗哗地往地上掉。 这一哭,几个孩子都慌了,他们现在在半山腰,下山肯定赶不及了,他们总不能砍二妞的腿吧,一时间吓哭了好几个。 哭声汇在一起,半个稻瘪子山都听到了。 此时的庄呈郢正坐在地上,在他面前长了一片翠生生的草,叶子是卷起来的,两面各有一条深紫色的鳞片,哭声传来的时候,他正往布兜里装叶子。 这是一种中草药,山里人都称它“小蛇苔”,能消肿止痛,解蛇毒更是顶尖的好手,得亏有了“医仙系统”,不然庄呈郢根本认不得。 那群惹人厌的家伙能哭成这样,肯定是遇到了什么吓人的东西。 在稻瘪子山,除了野猪,也就是蛇了。 有牛小山在,野猪吓不到他们,那就只有蛇了。 庄呈郢抿了抿干燥起皮的嘴唇,又多扯了一把小蛇苔塞进布兜里,从地上站起身,循着哭声往那边走。 牛小山眼里也快包不住眼泪了,夏迎被他们哭得脑壳疼,急忙安慰:“别急别急。” 毕竟她在新世纪活了十九年,比这群半大的孩子冷静不少,她急忙把扎头发的橡皮筋扯了下来,喊春宝,“春宝,把你的橡皮筋给我。” 春宝赶紧把橡皮筋扯了下来。 夏迎喊了牛小山和旺生把陈二妞胳膊和腿都给按住,不让她乱踢乱打,她看了眼二妞细瘦的小腿,上面有两个冷森森的牙洞,外面的皮肤已经发青了。 夏迎一咬牙,把橡皮筋扯断,一圈圈往二妞腿上捆,扎紧后,她深吸了口气,抬起二妞的腿,俯下身子,开始吸污血。 这样吸蛇毒,牛小山他们没见过,但听家里的老人说过。 他们刚才都慌了,根本没想起来这个法子,牛小山脸有些发烫,在这里他年纪最大,可就是没人家夏迎有本事。 牛小山越发地心服口服了。 庄呈郢找到这儿的时候,恰好撞见夏迎呸的一声往他那边吐了口血。 两人猝不及防地再次对视一眼,一时间都愣住了。 夏迎头发散了,披头散发的,嘴角还挂着血,艰难地扯起嘴角,朝他嘿嘿笑了下。 庄呈郢眉心跳了跳,冷冰冰地挪开眼,往她旁边看了过去。 牛小山和旺生正按着陈二妞的手脚,可怜小姑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嗓子都哑了,脸白得跟纸一样。 夏迎居然真的在救人? 她不该是这群人中哭得最大声,吓得眼泪鼻涕一起掉,然后只知道尖声喊“爸爸”的吗? 庄呈郢有点看不透她了。 陈二妞毕竟才六岁,庄呈郢没那么心狠,眼睁睁地看着女孩活不了,他把手伸进布兜里,借着布兜的遮挡,握住了几片小蛇苔。 手指绽着蒙蒙的光,几片小蛇苔在他掌心里慢慢枯萎,其中的精华被他汲取了出来变成了一滴指头大小的水珠。 眼下没人管他,所有人都紧张又焦灼地看着夏迎给二妞吸蛇毒,庄呈郢抿住唇,悄悄用一张小蛇苔的叶子把水珠包了起来,然后拖着瘸腿慢慢挪了过去。 他不靠近还好,刚一走近,牛小山立马瞪大了眼,眉毛都快竖起来了,大声呵斥:“庄瘸子你来凑什么热闹!” 庄呈郢不说话,径自走到陈二妞的跟前,蹲下身子,仔细瞧了瞧她的状况。 虽然夏迎及时拿橡皮筋捆紧了二妞的小腿,不让蛇毒顺着血液流进心脏,而且也吸出来不少毒血了,可肯定清不干净,二妞依然危险得很。 庄呈郢默默地从布兜里掏出来一把小蛇苔,递给夏迎,“这是小蛇苔,或许能解蛇毒。” 夏迎吸血吸得嘴又酸又麻,她看着男孩攥着几片奇怪叶子的手,手指很瘦,骨节分明,手背上的血管仿佛是透明的。 别人不知道,她可是一清二楚! 庄呈郢可是未来的“国医”,生死人肉白骨对他来说简直是小意思! 夏迎喜上眉梢,心想二妞终于有救了! 正当她准备把草药接过来的时候,牛小山突然一把抢了过去,愤愤地往地上一摔。 “你骗人!这是蛇趴趴,是蛇叼进洞里睡觉的!”牛小山眼睛都快红了,“你是不是想害二妞?!” 庄呈郢默不作声,并不想辩驳,反正他说什么别人也不会信的。 眼看着牛小山就要动手了,夏迎赶紧帮庄呈郢说话,“这真是能解毒的,我爸爸也跟我说过。” 说完不等牛小山开口,也不怕脏,直接伸手把地上沾了泥的草叶子放进嘴里嚼了起来。 牛小山和春宝旺生几个目瞪口呆,想阻止都来不及了。 庄呈郢依然沉默着,他眯了眯眼,想不通娇里娇气的夏迎不仅信了他,甚至不嫌脏地嚼烂了草叶子敷在了二妞的伤口上。 夏迎用橡皮筋把草药糊糊压好,这才痛块地呼了口气,把额头上冒出的汗抹干净。 “夏迎你……”春宝捂着嘴,一脸的不相信。 牛小山张大了嘴,几乎能塞下鸡蛋了! 而趁着大伙都惊恐万状的工夫,庄呈郢假装摸摸陈二妞的脑门,偷偷把那片包着水珠的叶子塞进了二妞嘴里。 “吃了就不会痛了。” 小蛇苔苦得很,味道很冲,陈二妞一时没习惯想吐出来,但看到那个她其实并不讨厌的庄瘸子弯着眼睛朝她笑了下,她顿时不害怕了。 虽然这抹笑转瞬即逝。 陈二妞把嘴里的东西嚼了吞了,最后竟尝到了一丝丝甜味。 “谢谢哥哥。”陈二妞小声地喊了声。 庄呈郢头一回被人叫哥哥,表舅家的女儿才三四岁,每天看到他都不会喊他哥哥,只会跟着表舅母叫他“喂”。 庄呈郢心尖似乎被什么东西戳了下,麻麻涩涩的。 但他不形于色,站起身后准备走,想了想,他又停下来了,从布兜里掏出两个熟透了的八月瓜放在地上。 小腿上敷着草药的地方暖洋洋的,不知道为什么陈二妞觉得越来越困,眼皮重得像挂了铅锤一样。 很快,她昏睡过去,起先夏迎还吓了一跳,后来发现二妞呼吸均匀,脸上渐渐红润了起来,这才把心头的大石头落了地,终于不担心了。 庄呈郢同样松了口气,他侧了侧身子,居高临下地睨了夏迎一眼,毫无温度地开口:“小心被毒死。” 夏迎一愣,刚想尬笑的嘴角僵在了脸上。 这话是啥意思?? 但庄呈郢并不解释,头也不回地走了。 最后还是旺生瞧了瞧她嘴角的血迹,赶紧给她拿树叶捧了一捧水回来漱口,夏迎才恍然大悟,飞快地把口里的涩味和血腥味吐了个干净,这才喘了口气。 她悄悄望着男孩下山去的背影,莫名觉得他并没有书里描写的那么心狠手辣嘛! 瞧瞧,人多好。 还知道提醒她漱口,别被毒死呢! 下山的路上,直到走出了老远,身后再也没动静了,庄呈郢眉宇间才露出一缕欣喜,但他很快把这种欣喜压了下去,舔了舔自己干燥的嘴唇,一瘸一拐地下山了。 作者有话说:终于……回来了…… 第5章 庄呈郢到家时已经快中午了。 他早上六点多把鸡喂了,担了一缸水,又劈了一捆柴,然后才上的山。 赵四胜媳妇和邻居一个婆娘坐在树下一边纳鞋底一边唠嗑,福妞一个人在地上坐着玩泥巴。 远远地瞧见了庄呈郢,邻居婆娘特意多看了眼,问张桂英:“这小瘸子一大清早就往山上跑,干啥去了?” 张桂英哼了哼,“管他呢,最好能带点东西回来,不然看我怎么说他!” 说话间,庄呈郢走近了,十一岁的男娃已经开始抽条,个子长得都快有赵四胜高了,模样倒是俊俏,就是太瘦了,仿佛一阵风就能把他吹倒似的。 张桂英把针插进鞋底,目光在布兜子上转了好几圈,鼓鼓的,里头似乎装了好东西,还动了下,她心痒得厉害,别是只野山鸡/吧! 邻居婆娘也眼馋得很,停了手里纳鞋底的动作,就连福妞也不玩泥巴了,眼巴巴望着布兜子。 张桂英急忙喊:“布兜子拿来我看看。” 庄呈郢把布兜子放在她脚边,张桂英等不及,一把扯开布兜,把里头的东西一股脑倒了出来。 烂了一半的八月瓜,蛇趴趴草,虎皮腾、断脚葫芦……还有一只肥乎乎的□□/鸟! “呦!”邻居婆娘叫了一嗓子,“还有只□□鸟呢?个头不小,能煲一大锅汤哩!” 张桂英笑得眼睛都瞧不见了,那些什么烂瓜破草她理都没理,拎起□□/鸟来来回回看了个遍,说:“还算凑合,正好给我家福妞补补身子。” 邻居婆娘嫉妒得眼睛都红了,这年代吃口肉可不容易,山里的野猪野鸡又不能随便打,她上一次吃肉还是过端午呢! “小瘸子你上哪儿打的鸟?”邻居婆娘咽了咽喉咙,“你咋能逮着的?” 在她看来,这家伙走路都不稳当,别说逮鸟了,就是只笨鸡在跟前儿也不一定抓得住。 庄呈郢没有隐瞒:“翅膀折了,我路上捡到的。” 听到这话,邻居婆娘扯了扯□□/鸟的翅膀,果然软绵绵的像断了似的。 她眼更红了,她咋就没这运气呢?这□□鸟也忒肥了点,拔了毛估摸着还有小半斤呢! “顺儿妈,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做中饭了,等我家那口子回来还能有口肉汤喝。”张桂英美滋滋地收拾好东西,把□□/鸟给身边一直嚷嚷着要玩的福妞抓着,飞快地跑回了家。 “呸!瞧你那得意劲儿!”顺儿妈嫉妒坏了,彻底没了纳鞋底的心情,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小声咒骂:“当心骨头卡了喉咙!” 顺儿妈走前恶狠狠地瞪了庄呈郢一眼,骂了句:“狗屎运的小瘸子。” 庄呈郢没说话,等她走远了,砰的一声摔上门,这才慢慢地呼出口气,把丢在地上的八月瓜和小蛇苔虎皮藤都捡起来放进了布兜里。 和□□/鸟比起来,这些东西对他的作用可大多了。 而且刚刚救了陈二妞,系统解锁了新功能,他每次救人都能获得相应积分,积分可以在系统中兑换任何东西,肉算得了什么? 一整头猪在系统里只值一个积分! 救陈二妞可足足给了他六个积分! 庄呈郢拎着布兜进了门,灶房里张桂英正在烧开水,福妞抓着□□/鸟的翅膀当飞机,来回跑着玩。 “院子里的柴还没劈完,你赶紧劈了!”张桂英一边烧柴火一边喊。 庄呈郢没说话,把布兜放到房间不起眼的角落里,默不作声地拿起斧子劈柴去了。 没过多久,灶房里传来了一阵扑鼻的肉香。 …… 陈二妞是兽医老陈头的孙女儿,牛小山力气大,一路把她背下了山,送到了老陈头的手里。 听说是被乌公蛸咬了腿,老陈头差点吓得魂儿都没了,下午赶紧把她送去了乡里的卫生所。 幸好庄呈郢给的小蛇苔管用,陈二妞挂了水,很快就醒了过来。 但事情没结束,当天傍晚,老陈家的婆婆领着两个媳妇气势汹汹地上门问罪来了! 夏卫国刚从泥砖厂回来,脸上衣服上都沾了泥,刚进门没一分钟,门外忽然响起了尖锐的咒骂。 “夏卫国你给老娘出来!瞧你养的好闺女,没妈教的娃儿果然不中!” 陈家婆婆叉着腰大骂,她两个媳妇也不是好惹的主儿,在下坝子生产大队都是响当当的泼辣户,张桂英都不一定骂得过她们。 屋里,夏迎满脸委屈,这咋做了好事儿反被人追到家里骂了呢? 夏卫国这时候并不知情,一开始没理她们,打了水把手洗干净了,后来外头的骂声越来越难听,夏迎苦着脸把上午的事说了一遍,夏卫国叹了口气,摸摸夏迎的脑袋,说:“不妨事儿。” 夏迎抽了抽鼻子,委屈极了。 过了一会儿,夏卫国领着夏迎出来,中年汉子被晒得黢黑,常年做活儿,长得又高又壮,往门外一站,像堵墙似的,夏迎躲在他背后,没来由地心安了。 “陈大娘有话就说,犯不着骂人吧?” 陈家大媳妇冷哼一声,指着夏卫国鼻子说:“夏卫国你养的好闺女!我家二妞才六岁,她就敢偷偷带去稻瘪子山?好啊,被乌公蛸咬了腿!去乡里花了一块六才救回来!你说咋办吧?” 一块六…… 夏迎听得心尖儿一抖,夏卫国一个工分也才一毛六,二妞去乡里挂个生理盐水竟然花了他十个工分? 夏卫国皱了皱眉,“二妮现在咋样了?” 陈家大媳妇嗤了声,“还能咋样?腿都肿青了,路也走不了了,幸好救了回来,不然你等着吃牢饭吧!” 陈家二媳妇在一旁添油加醋,“大嫂,我听老人说这蛇毒一时半会可清不干净,要是以后这毒又发了,那可咋整呦?还不得再花好几块钱?” 听到这里,夏迎明白了,这是在拐着弯要钱呢,一块六堵不住嘴,得要好几块钱呢! 这陈家人都是喝了墨水儿了!心都黑了! “你们回去问问二妞,是不是我非要带着去山上的?”夏迎受不了这委屈,更受不了让夏卫国白白受气花钱,当即反驳,“再说了,你去问问牛小山和旺生几个,二妞被蛇咬了是谁救的她?” “我听旺生说了,可那又咋样,不是你非带着二妞上山,能有这事儿吗?” 夏迎简直要气疯了,这陈家的女人真是头发长见识短,蛮横不讲理,跟她讲道理一点都讲不通! 这时夏卫国开口了,他没看陈家媳妇,而是看向陈家婆婆,说:“陈大娘,这件事儿你要是非这么掰扯,咱就去胡队长那儿,把牛小山和旺生他们几个都叫过去,问问到底是个什么事,如果你还不放心,我现在就去乡里一趟,把公安找来评理。” “我话就撂在这了,爱咋办就咋办,我夏卫国的女儿可不是任人欺负的!” 得,夏卫国放狠话了,他的护短和犟脾气,生产大队哪个不知道?更何况这事儿陈家并没有占十分的理。 而且他居然把公安搬了出来,这年头谁敢麻烦公安呐! 陈家婆婆和两个媳妇的气势顿时灭了一大半,但她们依然不想轻易放弃,毕竟那一块六是实打实花了的,这损失不得夏卫国赔? “成啊,那咱就去胡队长那儿把事情掰扯清楚!”陈家老太婆啐了口,“谁怕谁呀?” 胡开明家在大队的东头,正好路过赵四胜家。 陈家婆婆走在前头,两个媳妇去找牛小山和旺生他们去了,夏卫国领着夏迎沉默地跟在后面。 八月的傍晚夕阳绯红,路过赵四胜家时,夏迎悄悄朝那里看了眼。 院子里,庄呈郢光着膀子在劈柴,瘦弱的胸膛上挂着汗珠,半张脸映着光,脸颊被夕阳映红,棱角鲜明。 夏迎看着他高举着斧子快而准地劈下,脚边的木柴应声裂开,四分五裂。 他抹了把汗,眸光一转,正好看见了躲在夏卫国背后的夏迎。 庄呈郢半眯起眼,眸光晦暗。 和他今天第三次对视上的夏迎,心尖止不住一颤。 妈呀,还是好凶。 第6章 胡开明正在家里和媳妇孩子吃晚饭,刚卷了张粗粮杂饼,还不等咬一口,门外响起了咚咚的敲门声,还有句尖锐的号哭。 “胡队长你要为我家二妞做主啊!” “快去看看咋的了?”胡开明催他媳妇赶紧出去看看,自己也没心思吃饭了,让孩子端着碗去房里吃,自己跟着出去了。 他媳妇拉开门,门外站着三人,居然是陈家婆婆和领着女儿的夏卫国。 “你们这是……”胡开明不解地上下打量了一番。 陈家婆婆添油加醋地把二妞在山上被蛇咬的事儿说了一遍,只听得胡开明眉心直跳。 旁边夏卫国听她把责任都往夏迎身上推,当即瞪圆了眼,脸黑得都快发光了。 幸好胡开明不是那种只听只言片语的人,听完陈家婆婆的话,摸着下巴想了想说:“这样吧,你家媳妇不是去找牛小山他们了吗,等这群孩子齐了,咱眼对眼面对面把这事儿捋一遍,你们看可行不可行?” 夏卫国点头,“胡队长是公平的人,我听你的。” 陈家婆婆也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陈家两个媳妇领了牛小山、旺生、春宝和另外两个孩子秀金和秀银来了。 牛小山瘪着嘴,模样不大高兴,春宝看到夏迎时,冲着她挤了挤眼。 看到他们,夏迎郁闷的心情总算好了些,人证都在这儿了,谅她们也不敢胡说八道冤枉自己了! 胡开明见人齐了,十来个人站门口也不是事儿,就把人都叫进了院子里,让自己媳妇端了几条长板凳过来,大家伙坐着慢慢聊。 胡开明咳了声,目光在满院子人身上扫了一圈,开口说话:“我们要坚守党的领导,严守党的纪律,不能做任何有损党的尊严的事儿,更不能撒谎!” 胡开明看了看牛小山,又看了看夏迎,吓唬他们,“撒谎的娃儿晚上睡觉会被狼叼走的!” 夏迎:“……” “我问几个问题,你们几个要诚实回答,可不能撒谎。”胡开明先问春宝,眼神严厉,“今天上午你们上稻瘪子山,是谁出的主意?” 春宝被胡开明望得心里发虚,低着头小声地说:“是我。” 说完她立马又补充了句:“本来只有我和夏迎两个人的,只不过路上碰上了牛小山他们几个,然后就一起去了……” 胡开明点点头,又问牛小山,“你们几个是主动跟着去的还是夏迎让你们去的?” 牛小山低着头,用手使劲绞着工字背心的下摆,支支吾吾了半天,夏迎感到很奇怪,这家伙直说就是了,干啥这么紧张呢? 夏迎目光偷偷往坐在牛小山身边的陈家大媳妇脸上扫了扫,见她眉毛得意地挑着,心想不好了,牛小山和她家有亲戚关系,得喊她一声表姨,他指定是被怂恿了! “牛小山?”胡开明声音冷了几分,“想什么呢?” 牛小山被吓得肩膀一抖,悄咪咪地瞥了眼夏迎,夏迎正好也在看他,眼里写满了失望,他顿时委屈得要哭,陈家大媳妇推了推他胳膊,催着说:“小山,赶紧说啊,是不是夏迎喊你们去的?” 牛小山不想撒谎,但出门前表姨和爹妈在屋里聊了好一阵儿,出门后爸妈让他听表姨的话,让说啥就说啥。 但他刚刚看见夏迎失望的表情,如果他撒了谎,夏迎恐怕永远都不会跟他做朋友了。 牛小山不想在夏迎跟前矮一截,吸了口气,鼓起勇气说:“不是的,是我们要跟着去的。” 夏迎惊讶地张了张嘴,没想到牛小山竟然站到她这边了。 而听到他这样说,陈家大媳妇差点一口血喷出来,脸瞬间垮了下去,伸手在牛小山的胳膊上掐了一下,低声骂他,“小兔崽子,真没出息!” 牛小山瘪起嘴,忍着疼不说话。 胡开明嗯了声,又问旺生,“你呢?是主动跟着去的,还是夏迎叫你去的?” 旺生想都没想,脱口而出:“我自己要去的。” 胡开明大概明白了,看向秀金和秀银,这是一对兄妹,一个九岁一个八岁,他刚想问,秀金率先开口了,“他们都在撒谎,明明是夏迎拉着我们去的!” 秀银在一边直点头,“我哥说的没错。” 夏迎心登时沉了下去,她看向陈家婆婆,见她摸着秀金和秀银的脑袋,满意地夸奖他们:“真是好孩子。” 旺生和春宝当即大声反驳:“秀金在撒谎!” 可陈家大媳妇眼一瞪,骂道:“小孩子懂什么!” “胡队长,秀金秀银都不满十岁,不可能撒谎的。”陈家婆婆说:“所以说,肯定是夏迎拉着我家二妞去的!” 这事儿到了这地步,胡开明也懵了,这都是啥事哦! 其实他心里明镜儿似的,秀金和秀银的奶奶和陈家婆婆是多年的老交情了,来的时候肯定受了交代,让一口咬死是夏迎的错。 “这……”胡开明揉起了太阳穴,这事儿可不好处理。 “要不你们两家各退一步?夏迎认个错,你老陈家也大方点?”胡开明试探性地问了问。 “胡队长!这件事不是我的错!二妞被蛇咬了是我给她吸的蛇毒,他们也不是我带上山的!” “您要是不相信,咱们现在就可以去找二妞,当着她面问清楚缘由!” 夏迎受不了这委屈,急忙反驳。 旁边牛小山和春宝旺生都跟着嚷:“没错,咱们可以去找二妞当面问清楚!” 吵嚷的时候,牛小山瞪了眼秀金,龇起了牙,吓得秀金赶紧缩起了脖子。 陈家大媳妇一巴掌拍他脑袋瓜子上,让他闭上嘴。 这关头,胡开明更为难了,这事儿到这地步他不能随便评判,否则得罪的可不是一家两家呐! “要不这样,夏卫国你领着夏迎,再拎几个鸡蛋去看看二妞?” “不成!”一直没说话的夏卫国斩钉截铁地说,“我家夏迎没做错,凭什么让她认错?” 胡开明更难办了,“可你也瞧见了,这几个娃娃……” “我说不成就不成。”夏卫国站了起来,瞪着陈家婆婆,“实在不行咱找公安来评理,赔钱的事儿不是事儿,但冤枉人的事儿可不是人干的事儿!” 这拐着弯骂人呢,陈家大媳妇一听顿时不乐意了,站起身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夏卫国,“好啊,理儿都给你占了,赶明儿你家女儿被蛇咬了,我看你……” 话没说完,她不敢再说了。 夏卫国脸沉得几乎要滴水,骂他可以,但谁都不能骂他女儿,他直勾勾地盯着陈家大媳妇,眼里像带了钩子,锋利得吓人。 眼看着事情要失控了,胡开明急忙站起身拦在两人中间,充当老好人:“啊呀,咱都乡里乡亲的,大队里的事儿就在大队里解决,没必要麻烦公安跑一趟啊……” 他看向陈家婆婆,说:“大娘,要不这样,我向社里打个报告,让社里给二妞送几个鸡蛋再送几块饼干补补身子,你看咋样?” 陈家婆婆暗自算了笔账,瞧夏卫国这抠搜的样子,这一块六毛钱怕是要到明年也要不回来,麻烦公安跑一趟也不行,如果真能像老陈家的那个小瘸子一样得几枚鸡蛋尝尝,也不是不行。 她扯了扯两个儿媳妇的袖子,把她们拉到一边说起了悄悄话,这两个媳妇都是精明人,稍微一算就下定主意了。 “成。”陈家婆婆说:“十个鸡蛋加五块饼干!” 胡开明差点吐血,这分明是狮子大开口啊! 他为难地笑了笑,“大娘,这我做不了主啊,得看社里领导的意思,但你别急,我尽量帮你申请,你看成不成?” 陈家婆婆这才满意了,点点头说:“那就麻烦胡队长了。” 胡开明额头冒出了汗,掀起背心下摆揩了揩,又说了几句安抚的话,总算把这难缠的老陈家送走了。 陈家婆媳领着几个孩子走远了,院子里就只剩下夏卫国、夏迎两个人。 胡开明还没吃晚饭,肚子都快饿瘪了,他看着夏卫国摇了摇头,叹气:“你这性子啥时候能改一改呦,你稍微让点步,那几个婆娘也不会这么缠着你不放。” 夏卫国抹了把脸,低着头望着女儿头上的两只羊角辫,说:“我委屈点儿没事,但委屈我闺女一千个一万个不行。” 胡开明很清楚他是什么样的性子,念他一个大男人独自带大女儿不容易,乐意帮他这个忙,“你回去吧,这事儿我帮你处理。” “成。”夏卫国咧嘴笑了起来,“那就麻烦了。” 胡开明心神憔悴,不想再和他说话,摆摆手让他赶紧走。 回家的路上,太阳早就下山了,路上黢黑黢黑的,夏卫国牵着夏迎的手慢慢走着,夏迎掌心里的大手满是老茧,糙得很,但很暖。 就和他说出那句“委屈我女儿一千个一万个不行”时一样,暖到了心里。 作者有话说:硬汉男人柔情老爸~ 第7章 虽说在胡开明家几个孩子都没提到庄呈郢的名儿,可半道上,秀金忽然想起来小蛇苔是他送来的,于是把这事儿说给了陈家人听。 陈家婆婆听完后皱起眉,和两个媳妇一合计,原来这事儿还有老赵家掺合呢! 二话不说,她们仨领着秀金秀银,直往赵四胜家闯了去,没进院门,陈家大媳妇就张嘴大喊:“张桂英!” 张桂英正在灶房洗碗,听到有人喊她,把手上的水往围裙上揩干净,探着脖子问:“啥事啊?” 她定睛一瞧,乖乖,门口站着陈家婆媳三人,都是生产大队有名的泼辣户,张桂英蓦地心头一紧,怕是有麻烦找上门来了! 果然,陈家大媳妇把秀金拉到跟前,说:“今天上午我家二妞上稻瘪子山被蛇咬了,听秀金说你家那个瘸小子也在?” 张桂英转了转眼珠子,中午的时候那小子确实是从山上回来,还带回来一只麻/古鸟,那肉那汤又鲜又美,吃得赵四胜和福妞一个劲儿地舔嘴。 但眼下,她可万万不能承认,陈二妞被蛇咬了的事儿要是跟她扯上关系,那该是一通大麻烦! “胡说八道。”张桂英啐了口,“他今天一天都在帮我忙活呢,哪里有空去什么稻瘪子山?” 陈家大媳妇一听不乐意了,“人证可在这呢!” 她扯扯秀金的衣服,“秀金,你说。” 秀金刚想说话,可目光随便一扫,竟然在门后看到了庄呈郢瘦削的身影。 天色暗淡,男孩站在门后,整个身子铺着一层黯黑的光,他抿着唇,静静地看着院门口的秀金。 眼神没有温度,仿佛冬天屋檐下挂着的冰凌,又冷又利。 秀金身子止不住一颤,当场吓得不行,脖子都缩了起来。 原本想说的话立马改了口,秀金不敢看庄呈郢,结巴着说:“我……我记错了,他……他没在山上。” 陈家大媳妇当即瞪圆了眼,在秀金后脖子上揪了把,“你刚刚路上咋跟我说的?” 张桂英反倒得意起来,“你家二妞被蛇咬了关我们家什么事,可别想讹我!” 没人注意的角落,庄呈郢轻轻吐了口气,神情柔和了些许。 院门口,陈家大媳妇又揪了秀金一把,可他打死不开口了,她没辙了,只好把目光投向了秀银,催促她:“秀银你说。” 秀银年纪小,又不如秀金胆子大,哥哥都不敢说了,她也吓得小脸发白,紧紧咬着唇半天不开口。 陈家婆婆恨铁不成钢地骂了句:“八棍子打不出一个屁。” 她拨开大媳妇,咧嘴笑起来,对张桂英说:“桂英啊,不是婶子胡说,今天在山上二妞被乌公蛸咬了腿,秀金说庄娃儿也在场,我就想问问情况,没别的意思,要是庄娃儿在屋里头,叫他出来咱问问?” 张桂英忙说:“哎呦婶子,他今天一整天都在帮我干活呢,哪有时间跑山上去!” 话没说完,庄呈郢从屋里走了出来,依旧是那身破破烂烂的衣服,明明是大夏天,可他一露脸,气温仿佛降了好几度,冷得秀金直直打了个颤。 天黑了,他的脸看不清,看着是他,可又总有说不明白的陌生,仿佛这个娃娃溺水救回来后变得不一样了,可具体哪里不一样,又说不上来。 见他出来,陈家婆婆立马皮笑肉不笑,问他:“庄娃儿,你来的正好,你今天上了山吗?” 庄呈郢抿了下唇,老实回答:“去了。” 张桂英在一边恶狠狠地剐了他一眼,低声骂他瞎惹麻烦。 不等陈家婆婆开口,庄呈郢继续说:“二妞被蛇咬了,是夏迎给她吸的蛇毒,我亲眼看到的,你们得谢谢她。” 刚想把这事儿往他头上赖的陈家人:“……” 陈家婆婆尴尬地扯起了嘴角:“这……这样啊......” 庄呈郢回答得这么干脆,她反而不好说了,这件事说来说去,都和在胡队长家说的差不多。 想找老夏家把那一块六要过来不现实了,何况要真是夏迎救了二妞,她还这样找人麻烦,整个大队不知道该怎么在背后嚼她舌根子。 想到这,陈家婆婆不说话了,能有胡队长承诺的鸡蛋和饼干,也算足够了。 “成。”陈家婆婆说:“庄娃儿老实,说的话做不得假,那就这样吧,我们先回去了。” 陈家两个媳妇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想到自己婆婆这就信了? 可她俩也没招,婆婆都这样说了,她俩也没理由作妖了。 “慢走不送!”张桂英得意地挥手。 陈家大媳妇恶狠狠白了她一眼,紧着剩下的最后一点光,跟着自家婆婆走远了。 张桂英冲她们离去的背影狠狠地呸了声,回到灶房继续洗碗时,再次瞪了庄呈郢一眼,低声骂他:“一天到晚净惹事!” 庄呈郢没说话,垂着眼站了会儿后,回到了屋里,他刚躺下,脑子里却不受控制地想起来夏迎有些婴儿肥的脸。 她伏在二妞腿上,橡皮筋扯了下来,头发散乱在肩膀上,她一口一口吸着毒血,神情紧张而肃穆。 他为什么要为她说话? 让她被陈家人误会厌憎,不是解气得很吗? 庄呈郢吐了口气,在心里安慰自己,“假借别人没什么意思,他要亲手让夏迎偿还自己造的孽!” ...... 因为陈二妞的事儿太闹心,夏迎一连好几天都没出门。 闲得发慌,她花了一个早上的时间把所有的暑假作业写了,之后在喧闹的蝉鸣声中,坐在门槛上托着下巴,望着院子发呆。 老夏家的门院是用土垒的,面积其实不小,但夏卫国成天忙着去泥砖厂做工,根本没时间打理,院子里头堆满了各种杂物,墙缝里都长出草来了。 夏迎看着看着,最后实在看不下去了,这院子也太乱了! 她想起来穿过来前,每年暑假去乡下老家时奶奶家的院子,头顶牵着葡萄藤,墙角圈了个鸡棚,院子里还种了花。 明明面积没这大,可干净整洁,井井有条的,那模样瞧着多顺眼啊! 大夏天的时候把桌椅搬到葡萄架子下吃饭,渴了就随手摘颗葡萄扔嘴里,那生活别提多惬意了。 对比之下,这院子脏乱差得厉害,夏迎想了想,转身跑进屋里,在门后头找出来把木头柄的镰刀,在面前划拉了两下,跳进院子开始割草。 农村到处都是牛筋草,生命力极强,把根挖出来还得放在大太阳底下曝晒,不然还真除不了。 老夏家的院子里,这种草长得最多,除起来也最费劲,除了牛筋草外,马唐草、灰蹶子也不少。 夏迎这副十一岁的身子在家里肯定没干过农活!镰刀用得不顺手不说了,还没割一会儿草,就浑身冒汗,身子发软,心脏跳得越来越快。 夏迎抹了把额头冒出的汗,眯着眼看了看头顶的大太阳,这阳光热辣,正好能把这些草晒死,等晒干了还可以当柴火用。 于是她拿镰刀把草全部拨到了一起,放在阳光最盛的地儿晒,然后赶紧回到屋子里,拿葫芦瓢舀了一大瓢冷水喝了个干净。 一瓢水下肚,被日头晒得发烫的身子很快凉了下去,夏迎呼出口热气,站在门槛内打量着院子。 除了草,这院子可就爽快多了。 她抬头望望天,那些农具啊之类的杂物,得趁着日头下山再弄了,不然就她这副娇里娇气身子,不中暑才怪! 但她也没闲着,下午半天她把百来平的院子大致规划了几个地处。 那些杂物分门别类地靠在院墙边,能少占地方就少占。 还可以学着奶奶家的布局,拿竹竿子围出个鸡棚,养几只小母鸡崽子,等长大了留着下蛋。 院子里有口井,井边可以种点花,也可以去稻瘪子山牵一根葡萄藤回来,等长几年,不仅葡萄有的吃,还可以在葡萄藤下搭个桌子,闲时纳纳凉。 夏迎心里越想越激动,等太阳慢慢往西边落,她迫不及待地收拾起杂物来了,花了能有大半个钟头,院子里终于焕然一新。 夏卫国回来的时候,看到收拾得干干净净的院子,差点以为自己进错了地方,站在门口愣了好半晌才敢进门。 夏迎正在用水桶从井里打水,一脚踩在井沿的石头上,弯着腰吃力地拽绳子,咬着牙脸憋得通红。 傍晚的阳光洒在身上,扎着俩小揪揪的夏迎染了层红晕,嫩生生的,咬牙拎水的样子让夏卫国既欣慰又心疼。 夏卫国是跟着爹妈在二十多年前逃荒过来的,老两口为了能有个吃住的地儿,成天里没日没夜地垦荒,好不容易土房子搭好了,地也垦了两亩,人却累垮了,没过几年就走了。 夏迎妈刚生下夏迎三天就没了,老夏家是外来户,人丁不兴旺,老早的时候夏卫国爹妈撒手去了,夏迎的家婆家公一家子都是重男轻女的货,见生的是女孩儿,除了刚出生时来瞅了眼就再没来过了。 可怜夏迎,没娘疼,没爷奶疼,这辈子就他一个孤零零的亲人。 在整个大坝乡,谁家半大孩子不得天天干活?割猪草、喂鸡、去田里捡麦粒儿,啥活不干? 可就他夏卫国心疼闺女,宁可自己累点,也不愿意夏迎干粗活。 久而久之,这闺女慢慢就变得娇气起来,爱耍脾气不讲理,只要一点事儿不如愿就绝食,夏卫国愁了好几年,明里暗里也训过,可不顶用啊! 可没想到从前几天开始,这闺女像变了个人似的,不仅不嫌弃他脏,还主动收拾院子打起水来了! “迎迎?”夏卫国喊了声,“饿没饿?爹给你带了好东西。” 夏迎把水桶拎上来,落地时没落稳,溅了些水花出来,她吐出口气,扭头冲夏卫国咧嘴笑,“爹,啥好东西啊?” 夏卫国挑挑眉,手故意藏在背后,说:“你猜猜看?” 夏迎伸了伸脖子,但夏卫国藏得严实,半眼也看不着,她皱着眉想了想,最后无奈放弃,说:“猜不出来。” 夏卫国也不逗她了,把手拿出来,只见粗糙宽厚的掌心里躺着一小包饼干! 这年头的饼干红糖麦乳精都是珍贵的东西,平常人家一年怕都吃不到一两回,夏迎到这也好几天了,当然知道这包饼干珍贵着呢! “爹,你哪来的?”夏迎怔了下,没伸手去接。 若是以前的夏迎,恐怕都尖叫着扑过来抢了,夏卫国没等到闺女预料中的反应,有些失望,“今天在砖厂遇到了几个知青,人大方,给我的。” 夏迎半信半疑,下坝子生产大队前些日子来了几个知青,跟夏卫国半竿子都打不着的关系,咋会突然给他饼干吃? 说大方,夏迎可是半点不信的。 夏卫国铁定瞒着她事儿呢! “这饼干又酥又甜,好吃着呢!”夏卫国把饼干塞进夏迎手里,走到水桶边把上衣脱了,直接一桶水往身上浇了下去,之后他往灶房走,问:“晚上想吃啥,爹给你做。” “地瓜饼子。”夏迎说。 “成。”夏卫国一边答应一边去拿地瓜干面,准备和面烙饼。 灶房里很快响起揉面的动静,夏迎握着小半包带黑芝麻粒的圆饼干站在灶房门外,心里头的滋味五味杂陈。 不管是不是知青给的,夏卫国肯定一口没吃,就等着回家给她呢…… “迎迎,你去家里菜地摘两根黄瓜和辣椒回来,爸给你拌个黄瓜。”夏卫国见夏迎呆愣愣地杵在门外,细细软软的眉毛拧了起来,还以为她是嫌弃没菜吃,心情不高兴了。 夏迎嗳了声,把饼干揣进兜里,回屋里拎了个竹篾编的小篮子,飞快地朝菜地跑过去。 生产大队的田几乎都在一块儿,田连着田,中间的田埂纵横交错,眼下八月底了,天黑得晚,田里还有不少人在忙活着,夏迎只记得自家菜田的大致位置,在田埂上绕来绕去,差点转迷糊了才找到了地儿。 幸好夏卫国肯吃苦,每天除了去泥砖厂做工,闲下来也不忘打理菜地,黄瓜、青辣椒、小豌豆……足足种了好几种,而且长势喜人,瞧着就热闹。 夏迎很开心,急忙钻进菜地,相中了两根又长又嫩的黄瓜条,咔嚓一声摘了下来放进竹篮子,然后又去摘了五个青辣椒和黄瓜放在一起。 这菜地面积也不小,夏迎居然在后头看见了好多个红灿灿的西红柿! 在没苹果香蕉橘子吃的年代,这些个西红柿让夏迎眼前一亮,飞快地跑过去,一连摘了四五个才罢休! 她挑了个小个的,拿衣摆揩了两下,迫不及待地塞进嘴里咬了一大口,酸酸甜甜的汁水顿时席卷了整个口腔。 除了上次庄呈郢丢下两个八月瓜,几个人一人分了一口,她再也没吃过这样水滋滋的东西了,夏迎差点把自己舌头给咬了。 摘了黄瓜和辣椒,又得了几个西红柿,夏迎心满意足地准备撤,可没想到,前脚还没踏出菜地,后脚就看见了庄呈郢! 他担着两桶水,拖着瘸腿艰难地往这边走,额头上的汗在夕阳下闪着光。 庄呈郢把水桶放下,在夏迎面前站定。 夏迎正把吃了一半的西红柿往嘴里塞,见他冷不丁挡了自己路,脚步当即一僵。 庄呈郢看了看她身后的菜地,又看了看她手里的西红柿,最后朝她胳膊上挎着的竹篮子里瞥了眼。 夏迎被他盯得浑身发毛,尴尬地扯起嘴角,想起他的主角光环,讨好地笑着搭讪,“你……要吃西红柿吗?可……可甜了!” 庄呈郢意味难明地在她脸上扫了眼,没理她,重新担起水桶从旁边让了过去,擦肩而过的瞬间,夏迎大松了口气。 她扭过头想偷偷看一眼,恰好看见庄呈郢从桶里拿出来一个葫芦瓢,弯着腰在给西红柿浇水! 夏迎当即眼前一黑。 她这是造的什么孽哦! 庄呈郢……不会误会她是来偷菜的吧! 作者有话说:庄呈郢:嗯?偷菜? 夏迎:不不不,我没有,你别误会! 第8章 夏迎不记得自己是怀着什么样心情回的家。 夏卫国烙好了地瓜饼子,正站在院门口伸长脖子等着闺女回来。 直到太阳快完全落山,夏卫国才远远瞧见自家闺女挎着个竹篮子,在越来越昏暗的路上,小小的有些落寞的身影。 夏迎苦着一张小脸,就连头顶的俩羊角辫都蔫哒哒的,夏卫国三两步走上前,上下打量了好几遍,笑着问:“摔跤了?” 夏迎摇了摇头,把篮子递到夏卫国眼前,一张小脸又苦了几分。 夏卫国往篮子里瞅了眼,里头躺着两条长黄瓜,几个青辣椒。 等等,咋还有几个红彤彤的西红柿? 夏卫国以为是夏迎去别家菜地里偷偷摘的,立马瞪起眼厉声批评,“夏迎!我教过你偷西红柿没有?学校老师教过你偷西红柿没有?” 这还是夏迎穿过来夏卫国头一回这么严肃地批评她,夏迎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仰起小脸盯着夏卫国的脸,眼眶里湿漉漉的。 夏卫国批评了几句,看到闺女可怜兮兮的模样,心一下子软了,但他仍旧板着脸对夏迎说:“你摘的哪家的?咱现在给人送回去,别到时候人家又跑到家门口,吵来吵去的没完。” 夏迎知道夏卫国误会了,她小声解释:“不是我偷摘的,是我记错了家里的菜地才摘错的……” 夏卫国默默叹了口气,这大队里的人可不管你是不是摘错的,到时候被盖上一顶“偷”的帽子,那罪过可大了去了。 “是哪家的菜?”夏卫国说:“我带你去还了去。” 夏迎只好硬着头皮回答:“庄呈郢家的。” 夏卫国听到这个名字,心底又是一阵叹气,赵四胜人还行,可他媳妇张桂英可不好对付,待会还不知道会被怎样损呢。 他一个大男人,一想到自己理亏,待会只能硬着头皮受张桂英骂,一张黑脸立即又黑了几分。 和夏迎一样,眉眼里都是苦巴巴的。 于是两人连饼都没吃,趁着天边的余光,提着菜篮子上了赵四胜家。 老赵家正在吃晚饭,四方桌抬到了院子中央,两条长板凳往两侧一放,赵四胜和张桂英面对面坐着,在吃玉米面疙瘩。 夏迎往院子里望了两眼,除了这正在吃饭的夫妻俩和在院子里捉蚂蚱玩的福妞,并没有看见庄呈郢的身影。 这么晚了,他该不会还在给菜地浇水吧…… 没等她多想,夏卫国咳了声,露出张笑脸,喊:“赵老哥,赵嫂子,吃着呢?” 平日里赵家人和夏卫国交往不多,见夏卫国领着自家女儿站在院门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赵四胜稀奇得很,忙笑着回应:“刚吃上,你俩吃了没有?不嫌弃的话来碗面疙瘩?” 话音还没落,桌子下张桂英狠狠地踩了赵四胜一脚。 赵四胜哎呦一声,趁他疼得叫出声的工夫,张桂英把筷子搭在碗上,看向夏卫国,哎哟声笑了,“今儿刮得什么风,把你个大忙人吹过来了?咋啦,找我们家老赵有事儿?” 夏卫国拍拍夏迎的脑袋,让她把篮子里的菜拿出来,然后道个歉。 夏迎低着头,把两根黄瓜、四个辣椒和四个西红柿拿出来摆在了院门口。 张桂英一开始不懂这是啥意思,可当看到西红柿的时候,当即瞪圆了眼,直接从长板凳上站了起来,几步就跨到跟前。 “这西红柿你哪儿来的?” 夏迎小声道歉,“婶子,我……我今天傍晚去菜地,走错了地儿,把你家菜给摘了……” “这算什么事儿?!”张桂英嗓门突然大了起来,唾沫星子差点喷到夏迎脑门上了。 “你家菜地你不认识,你逗谁呢!这大队里谁不知道,这西红柿苗是我辛辛苦苦从娘家迁过来的,就我家有!好巧不巧,拢共就熟了这么几个,全被你给祸害了?!” “嫂子,这不是没祸害吗,我已经严厉批评她了。”夏卫国自知理亏,只能赔笑,“这不,她刚摘下来,我就赶忙让她给你送回来了。” “你个背时砍脑壳的!”张桂英一手把腰叉了起来,唾沫横飞,另一只手都快凑夏卫国鼻子上去了。 “说得倒是轻巧,这黄瓜我是留着做种的,你给我摘了,明年我种个屁啊!还有这西红柿,还没熟就给我摘了,敢情我种这么久都给你家种了?” 这婆娘不讲理的本事一等一的厉害,上一次陈家婆媳找上门来,夏卫国不卑不亢的,很有男子气概,但这次着实自己没理,只能干巴巴地笑着挨骂。 夏迎看着夏卫国一个劲地给张桂英赔笑脸说好话,心尖莫名绞了绞,难受得厉害。 这时,赵四胜看不下去了,都邻里邻居的,两个黄瓜几个辣椒的事儿,更何况人家都来还了,没必要闹得大家伙都不安宁。 他赶紧喊了声福妞,“进屋拿个篮子,帮你娘把菜送到灶房去。” 他又冲自己媳妇喊:“菜都给你送回来了,你还想咋样?别吵吵嚷嚷的惹人烦了,还吃不吃饭了?” 张桂英鼻子里哼了声,见夏卫国一脸歉意的笑,夏迎这小丫头吓得躲她爹身后缩着脑袋,念在这父女俩日子过得也难,她大发慈悲,不计较了。 她朝福妞喊了声:“听你爹的,去拿个篮子过来。” 福妞咬着手指,早就眼馋那几个红红圆圆的西红柿了,听张桂英一发话,赶紧迈着小短腿跑进屋子里,拿了篮子飞快地跑到院门口,把地上的黄瓜辣椒西红柿一个个捡了。 她一边捡一边咧着嘴傻笑,夏迎甚至看到福妞在捡西红柿时,从嘴角挂了两滴口水下来。 福妞捡完了菜,蹭蹭地跑到灶房,把西红柿藏了起来。 “谢谢赵老哥,赵嫂子。”夏卫国松了口气,“赶明儿我割一茬韭菜过来给你们烙饼吃。” 赵四胜摆摆手,“别麻烦别麻烦,都是小事儿。” 夏卫国又说了几句好话,这才领着夏迎往家里走。 路上,夏迎再一次撞见了庄呈郢。 天色昏暗,太阳近乎完全沉没西山,仅有几缕薄薄的光铺在天边,十一岁的男孩前后各担着一个水桶,瘸着腿走近。 他看见夏卫国,抿了下唇喊了句:“夏叔。” 夏卫国笑着摸摸他脑袋,“去浇地了?” 庄呈郢嗯了声,目光投向挎在夏迎手臂上的篮子。 和傍晚菜地里见到的是一样的,只不过里头是空的,啥也没了,庄呈郢稍微想想就明白了。 他有点惊讶,没想到这家伙恬不知耻地偷了菜,居然舍得还? 但转念一想,夏卫国是实在人,心眼老实,指定是他逼着去还的,不然就夏迎这个坏丫头,她能知错就改? 庄呈郢嫌弃地拧起眉。 夏迎想跟他说话,可又胆怯,只好傻乎乎地笑了笑,可怜媚眼抛给瞎子看,庄呈郢瞥都没瞥她。 径直走了。 夏迎笑脸僵住,有些气又有些无奈。 等回到家,地瓜饼子早凉透了。 夏卫国倒了碗开水,用热气蒸了会儿,等热了些拿碗装了,又用剪子剪了两根酸豇豆盖在饼子上,这才端过来给夏迎吃。 两人一人一碗,就蹲在门槛上吃。 夏迎咬了口饼,干巴巴的喇喉咙,她嗓子细,嚼了好几下才咽了下去,她看了眼黑乎乎的院子,想起来自己的计划。 “爹,我想养几只小鸡崽。” 夏卫国正在嚼酸豇豆,听到这句话当即辣了嗓子,连咳了好几声,把脸都咳红了才惊讶地问:“你说啥?” 夏迎眨眨眼,“我想靠院墙边用竹竿围个鸡圈,养几只小鸡崽子。” 夏卫国更惊讶了,“你不是最讨厌剁鸡草吗,咋突然想养鸡了?” 夏迎心说,这是你以前的闺女懒,不愿意干活找的借口而已,她可不一样。 夏迎面上露出赧然的笑,“我馋鸡蛋吃。” 夏卫国了然,原来是宝贝女儿想吃蛋了! “成。”夏卫国爽朗地笑了起来,“但咱可得说好,鸡崽子买回来你可不能撒手不管,养得好赖全看你。” 夏迎连忙点头,“我每天去割红薯叶子铡碎了喂鸡。” 夏卫国嗯了声,“过两天等砖厂不忙了,我带你去乡里买鸡崽。” 夏迎雀跃不已,暗下决心:她一定得让老夏家的日子变得红火起来! 第9章 可雄心大志刚起,第二天一大早就出了点意外。 这天大清早,夏迎早早起了床,乡下的屋子大多用泥砖垒的,一到酷暑就闷热,除了嗡嗡叫的蚊子外还有许多叫不出名字的小虫子往身上爬。 被蜇咬了一晚上,夏迎果不其然,胳膊上红了一大片,隐约着还有一丝火辣辣的麻痒的感觉。 夏卫国要赶着去上工,夏迎没敢和他说,把通红的胳膊藏在背后,等夏卫国出了门,她才咬着牙,舀了勺井水浇在胳膊上,冰凉凉的舒服了不少,可当凉意褪去,那股火辣的麻痒感就又有了。 她再无知,也晓得自己这是被虫子叮咬引起了皮炎,可在这年代,没皮炎平没抗菌素,她要想治好这炎症难得很呐! 夏迎想起来自己曾看过的一部电影,一个女生被虫子咬了没在意,几天后皮肤溃烂,截了肢也没治回来! 她又想起来书中原主的下场,被塞进了装满了各种毒虫的缸子,最后被活活咬死! 想到这,夏迎心慌了,身上不由自主起了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总感觉被咬的地方越来越麻越来越痒了,大队里就老刘头懂得些偏方,或许他有法子。 夏迎赶紧回了屋,在炕头翻了翻,从里头掏出个小木盒,打开后里头藏着好几张毛票子,是没穿来前原主的小金库,一直舍不得用。 夏迎数了数,拢共六毛钱,按理说治个蚊虫叮咬几分钱就够了,可她不放心,暗暗估算了下,从里头抽出来两毛钱,极其肉疼地揣进兜里,然后把小盒子重新藏回了原地。 老刘头家在稻瘪子山的山脚,上次和牛小山春宝他们上山还路过了,夏迎记得路,把自家门锁了就急匆匆地赶着去了,那两毛钱紧紧地捂在兜里,生怕掉了。 可不幸的是,老刘头天还没亮就起了,这时候去了田里,一时半会回不来。 胳膊上红肿的范围又大了些,夏迎急了,站在老刘头的家门口,望着锁得严实的大门陷入了十分的焦灼。 恰在这时,上山的那条小路上,一瘸一拐走来了个人。 身形瘦削,穿着不合身的破旧衣服,手里头拎着一个脏扑扑的布兜。 等夏迎注意到庄呈郢时,他已经走到了近处,身上带着少年独有的清冽,仿佛夏天的夜晚,蜻蜓点水时溅起的水滴。 夏迎被吓了一跳,朝后猛地退了半步,因为胳膊疼得太难受了,疼得她眼圈微微泛红,眼里凝着泪花,瞧着楚楚可怜,像朵娇软可人的小花儿一样。 就是这样一副水汪汪的眸子,若是被旁人瞧见了,指定心疼坏了,可落在庄呈郢眼里,那就是做作,就是装! 夏迎扯起嘴角笑笑,结巴着打招呼:“庄……庄呈郢,早……早啊。” 这不是头一回夏迎这副模样了,庄呈郢皱了皱眉头,实在看不透她在搞什么花样。 不仅没喊他“庄瘸子”,也没向他翻白眼,更没向他吐口水。 而且奇怪的是,夏迎……好像在怕他…… 庄呈郢垂下眸,目光冷淡一瞥,当看到夏迎胳膊上那处巴掌大的红肿时,眉心悄然拧了起来。 再联想到她一大清早就站在老刘头家门口,庄呈郢脑筋一转就明白了。 原来她这是来瞧病呢! 庄呈郢心底冷笑一声,暗道活该,他没理夏迎,径直往稻瘪子山走,表情冷漠。 擦肩而过的时候,夏迎心里默默松了口气,可胳膊却是越来越难受了,疼得她忍不住哼了声。 声音其实很细很轻,可庄呈郢自从重生后,在稻瘪子山找到了不少草药汲取了精华,虽然瘸腿还治不好,可身子骨愈加健朗,变得耳聪目明。 他自然是听到了,浓黑的睫毛忍不住颤了下。 夏迎胳膊是被乡下的臭虫之类的爬了,这些虫子身上带着毒,细皮嫩肉碰到它肯定得生疹子,夏迎这娇弱得风吹就倒的身子。 该! 庄呈郢心里这样想着,可往山上走的脚却忽然停了下来。 不知怎的,他蓦地心里一软。 “回家用雄黄粉蘸茶叶水抹几天。”他扭过头,冷冰冰地说:“这样以后截肢的时候不会疼。” 嘴硬的家伙!明明教她法子治了,还非得说吓唬她的话。 夏迎忍着疼,扯起一抹虚弱的笑,真情实意地说:“谢谢你。” 庄呈郢没想到她会道谢,愣了下,但很快恢复了原状,冷嗤声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夏迎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山路上,吸了口气后,赶紧往家的方向跑,她记得为了防蛇虫鼠蚁,屋里囤着些雄黄粉。 茶叶那就更好弄了,每年春天夏卫国都会上山摘些大叶子茶泡水,家里还攒着不少呢! 跑回家后,夏迎找出雄黄粉,又泡了杯大叶子茶,等茶水晾凉了,把雄黄粉兑进去,然后用指头蘸着黄乎乎的水一层层抹在胳膊上的红肿处。 果然,庄呈郢的法子绝妙,几乎是抹上后一分钟,红肿的地方不再那么麻那么痒了! 真不愧是未来的“国医”! 夏迎啧啧赞叹,而且更让她高兴的是,庄呈郢不知不觉间,替她省了一毛钱呢! …… 又过了两天,夏迎听庄呈郢的话,按时涂抹茶水,胳膊上的红肿彻底消了。 而夏卫国也说到做到,他专门从泥砖厂请了个假,准备领着夏迎去乡里走一遭。 以前的夏迎一直都不愿跟他去乡里,嫌弃他脏,脸脏手脏衣服也脏,每次出门,她要不走在老前头,要不就远远地吊在后头。 就是不愿和他并排走。 几次之后,夏卫国就没和夏迎一起进过乡了。 当天一大清早,夏卫国刮了胡子,特地换了身压在箱子底洗得发白的灰布褂子,套了条黑麻布裤子,穿上绿色的解放鞋,甚至还奢侈地抠了一点点猪油把头发抹得油光瓦亮。 夏迎瞧着他这么打扮自己,噗嗤笑出了声。 夏卫国得意地在闺女面前转了个圈,说:“咋样,你爹要是收拾好了,长得不赖吧?” 夏迎使劲点头,“长得非常不赖!” 夏卫国更得意了。 乡里卖鸡崽的地儿离生产大队不近,这年代没什么交通工具,去哪儿只凭两条腿。八月的天亮的早,路上也热,所以夏卫国起了个大早,趁着天刚亮,外头凉快,拎了个竹篮子就领着夏迎进乡去了。 从早上六点不到一直走到八点半,太阳已经晒得人脑袋嗡嗡的,两人终于到了乡里。 大坝乡有三个村,加起来拢共十一个生产大队,卖鸡崽子的地儿在门市,夏卫国乡里来了好多次了,这一片轻车熟路的。 夏迎穿过来有半个月了,这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热闹的景象,和下坝子生产大队比起来,这里可就敞亮多了,走路上脚上不会粘泥巴,路边也没丛生的杂草。 妥帖! 夏迎笑得眼睛都弯了,一路上牵着夏卫国的手,左瞧右看,等到了门市,里头卖面的,卖衣裳的,卖肉的,卖四大件的,卖钢笔和本子的,实在看得她眼花缭乱。 夏卫国见女儿这么高兴,自己也乐了起来,走起路来昂首挺胸,他今天腰里揣了三块钱,到时候买完鸡崽子,得给闺女好好置办一身新衣裳,然后去割点肉回家炖汤,这一天就美滋滋的过了。 很快,卖鸡崽的地方到了。 没等走近,一股鸡毛味和鸡屎味。 夏迎第一回闻到这股味,这味道太上头了,直熏得她脑壳发晕,当即拧起眉,把鼻子捂住了。 夏卫国瞧见了,笑着摇头,“迎迎,你去旁边站着去,我去挑鸡崽。” 夏迎立马摇头,把捂着鼻子的手拿了下来,强撑着说:“没事的,我能受得住。” 夏卫国看着闺女皱起来的小鼻子,笑笑不说话,随她便了。 卖鸡崽的老大爷躺在摇椅上,一边嘎吱嘎吱地晃着,一边摇着蒲扇,见有生意来了,忙从椅子上下来,拎着蒲扇过来。 “小伙子买鸡崽?”大爷问:“要公的母的?” 夏卫国想了想,说:“拿八只母鸡崽子。” “好嘞。”大爷把蒲扇扔到一边,准备给他捉几只活泼点儿的鸡崽子。 夏迎赶紧在一边拉拉夏卫国的手,“爹,买两只公的六只母的,等养大了,还可以生小鸡。” 听到她的话,夏卫国还没开口,旁边的大爷倒是乐呵呵地笑了,“小丫头不错啊,还明白鸡生蛋蛋生鸡的道理,成,大爷给你挑两只长得好的公鸡崽子。” 夏迎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我爹教过我的。” 夏卫国低下头看着闺女黑漆漆的发顶,心里像吃了蜜一样,他原先想着全买母鸡崽子,是因为母鸡多,生的蛋也多,闺女就可以天天有鸡蛋吃了。 以前他也想养来着,可他得去砖厂挣工分,没时间喂鸡,这就得夏迎帮忙了,可夏迎讨厌铡草喂鸡,这事儿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夏卫国没想到夏迎居然还记得他以前说过的话,养几只公鸡几只母鸡,年年生小鸡,年年有蛋吃。 大爷挑了八只最健壮的鸡崽子,装进夏卫国特意带的竹篮子里,夏卫国在篮子下垫了层干稻草,找大爷要了把碎红薯叶子撒在草上,然后拿了条红头巾盖上遮光。 鸡崽子买到了,一共花了八毛钱,夏卫国付了钱,跟大爷道了声谢,领着夏迎离开。 这时候,时间到了晌午,两人早上吃的是用玉米面做的窝窝头,现在早饿了。 夏卫国以前出门都是自带干粮,这次他特意没带,准备带闺女吃白面馒头,配上一碗白米粥和几块豆腐乳,给夏迎解解馋。 白面和大米可都是珍贵的东西,一般人家每天只能吃粗粮,玉米面高粱面和红薯之类的,偶尔吃一次白面和大米还是在过节的时候。 买鸡崽子都花了八毛了,夏迎不舍得他花这种不必要的钱,不太情愿去吃,夏卫国刮了刮闺女皱起来的小鼻子,说:“不妨事儿,爹带了好多钱。” 说着,他拍拍自己的兜,“敞开肚皮吃都不打紧。” 夏迎还是不太乐意,夏卫国没招了,只好吓唬她,“你不吃的话,待会回去路上饿昏了,爹可不管你。” 夏迎当然清楚夏卫国不可能不管她,刚想笑,凑巧这时一阵风吹来,白面馒头的甜香味直往鼻子里钻,夏迎没忍住,咽了口唾沫。 夏卫国哈哈大笑,拉起女儿的手,走到卖馒头的店前,坐在门外的桌旁,喊了声:“麻烦拿三个馒头两碗粥,再加两块豆腐乳。” 很快馒头和粥上来了,父女俩上一次吃白面还是几个月前,两人吃得稀里哗啦的,馒头就着豆腐乳吃得香甜。 吃饱喝足付完钱,夏卫国还打算去布料店给夏迎买花裙子,可夏迎打死是不愿去了,“家里还有好几件干净衣服呢,买了浪费钱!” 说着说着,夏迎的鼻尖红了,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夏卫国拗不过她,只好恋恋不舍地看了看店里那些件华丽丽的漂亮裙子,就此作罢。 之后他带着夏迎去买肉,花了张肉票割了半斤瘦肉,这才心满意足地准备回家。 时间已经是下午了,估摸着四点左右可以到家,鸡崽子在篮子里叽叽地叫唤,夏卫国把篮子往胳膊上提了提,另一只手拉着夏迎的手,准备回家。 恰巧,出了门市,在路口遇上了几个人,三男一女,夏迎不认识,但夏卫国却认得。 夏卫国亲切地喊了声:“几位知青也得了空,上这里来买东西?” 原来是到下坝子生产大队体验生活的知青啊…… 夏迎恍然大悟,前些日子夏卫国给她的饼干就是他们给的,到现在她都没舍得吃完。 四个知青很客气,年纪都比夏卫国小,穿得也都体面多了,其中的女知青梳了一根乌黑发亮的粗辫子,听到有人喊他们,扭过头看到干干净净的夏卫国,一开始还没认出来。 好半天才想起泥砖厂那张黑黢黢的沾了泥的脸,女知青咦了声,又看了眼站在夏卫国身边的小女孩,见她长得胖乎乎的,小脸白里透红,眉眼弯弯,眼里湿漉漉的,瞧着十分可爱。 女知青笑着回应:“夏大哥今天打扮得很精神啊,我差点没认出来,这是你闺女?” 夏卫国咧嘴笑了笑,“是我闺女,好久没带她出来了,今天带出来买几只小鸡崽,回家养起来下蛋。” 女知青越瞧夏迎越喜欢,从口袋里掏了掏,拿出块蓝纸包的糖塞到夏迎手里,“这是酥心糖,甜滋滋的。” 夏迎不太好意思要,夏卫国在一旁催着她说:“快谢谢方姐姐。” 夏迎回忆了下,书里对这几个知青没太多介绍,她没想起来这个方知青。 夏迎把糖攥在手心里,乖巧地喊了句:“谢谢方姐姐。” 方知青一下子乐了,“我比你爸小不了多少,别叫姐姐,叫阿姨吧!” 旁边几个知青也乐了,都说:“对对对,就叫她阿姨。” 方知青当即一瞪眼,把三个男知青吓得赶紧把笑憋住。 夏迎忙说:“方姐姐长得年轻,是姐姐不是阿姨。” “这孩子小嘴可真甜。”方知青笑得直摇头,翻翻口袋,又从里头掏出来一大块冰糖,塞到夏迎手心里,“姐姐再给你一块糖。” 夏迎有些尴尬,她可没这意思! 夏卫国在一边乐呵呵地笑,方知青给完糖,看向他收拾得妥帖的脸,问:“夏大哥,上次让你去卫生所检查,你……” 话没说完,夏卫国立马大声咳了一声,看了看头顶的太阳,“哎呀方知青,这时间也不早了,我得赶回家弄菜地,就不闲聊了。” 方知青多聪明,瞥了眼夏迎,立刻点头,顺着他话说:“也是,我们几个也有别的事儿,就不耽误了,你们回去注意安全。” 夏卫国连声道谢,拉起夏迎的手,匆匆走了。 大热天的夏卫国掌心很热很糙,夏迎被握得手指都汗涔涔的,她几乎是被夏卫国扯着走的,她现在脑壳很懵,头顶像炸开了一道雷。 卫生所?方知青让夏卫国去卫生所干什么? 作者有话说:庄呈郢:叫你作,被虫子咬了吧! 夏迎:我错了我求饶! 第10章 “爹。” 走了一截,夏迎终于忍不住了,开口问:“刚才那个知青姐姐说让你去卫生所,咋回事啊?” 夏卫国似乎早料到夏迎会这样问,呵呵笑了声,说:“不妨事儿,就是那天太阳太大了晒得凶,中了点暑,喝了一瓢冷水就好了,那个方知青人好,恰好撞见了,特意给了我一包饼干。” 夏卫国说得越轻描淡写,表现得越满不在乎,夏迎心头越心酸。 她的眼前浮现出热辣的阳光下,农村汉子光着膀子,胸膛上的汗珠闪着光,黢黑的脸庞站满了泥土。 夏迎一直是个感性的人,尤其是穿成了书里的娇气包夏迎,稍一想象,她眼眶就湿了,泪盈盈的马上就要哭了。 夏卫国最见不得女儿哭鼻子,一米八的农村汉子每到这时候一点辙都没有,赶紧笨手笨脚地安慰:“哎哎哎,闺女你别哭鼻子啊,爹身子好着呢,真的一点毛病都没有!” 他不安慰还好,安慰完没两秒,不知道眼睛里哪个开关被打开了,夏迎当场眼泪不要钱地往下直流。 夏迎哭得稀里哗啦的,一边哭一边打嗝,就是停不下来。 她其实一点都不想哭,可这不是她的错啊!是原身身体的肌肉记忆,只要一哭起来就没完没了! 夏卫国手足无措地轻声哄着,过了好长时间,夏迎总算不哭了,一双眼通红,鼻尖也红红的,像极了一只毛茸茸的兔子。 等回到家时已经是下午四点半了,夏卫国前些天偷空上山砍了些竹子背了回来,砍成一段段的,围了一个鸡圈出来,靠墙的地方还搭了个小棚子,专门给小鸡歇脚的。 夏迎把小鸡逐个放进鸡圈里,暖暖的毛茸茸的,站在手心里偏着脑袋唧唧地叫,夏迎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这下好了,鸡圈有了,鸡也有了,这院子里终于有了些生气了。 趁着太阳还没落山,夏迎冲屋里正准备编竹筐的夏卫国喊了声:“爹,我去割点红薯叶子回来,拌着糠给小鸡吃。” “成,注意别再跑人家菜地去了!”夏卫国提醒。 夏迎嗯了声,去屋里拿了镰刀,飞快地跑去菜地,有了上次的教训,她这下可谨慎多了,路过庄呈郢家的菜地时,偷偷往里面瞥了一眼。 西红柿被摘完了,只零星挂着几个还没熟的,庄呈郢今天没来浇水,菜地里空荡荡的,夏迎顿时松了口气。 她家菜地和庄呈郢家的毗邻,在地里来回张望了好一阵,确认了自家菜地的位置,才敢放手去割红薯叶子。 另一边的菜地里还有一个正在忙活的老大娘,她看见老夏家的闺女居然来割红薯叶子,十分稀奇,她家菜地和夏迎家的离得不远,这么长时间了,还是头一回见夏迎来地里干活。 老大娘笑呵呵地问:“妮儿,你咋来菜地了?你爹呢?” 夏迎手底下镰刀耍得飞快,听到老大娘喊她,从红薯叶子里抬起了脸,咧嘴笑了起来,“胡奶奶,我爹在家里编竹筐呢!我来割红薯叶子喂鸡。” 白净的脸上沾了土,灰扑扑的,但瞧着比以前顺眼了许多,老大娘家只有三个孙子,没孙女,瞧她这么乖巧,嘴巴也甜,心里顿时喜欢得很。 老大娘弯腰在篮子里找了找,翻出来一个黄灿灿的小瓜握在手里,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注意,这才小声喊夏迎,“妮儿过来。” 夏迎放下镰刀,疑惑地走了过去,额头上还挂着涔涔的汗珠。 胡奶奶把瓜给她,笑着说:“回去跟你爹一人一半分了。” 夏迎看着手里的瓜,拳头大小,金黄的皮,一股淡淡的甜香,模样瞧着跟香瓜一样。 “谢谢胡奶奶。”夏迎甜甜地喊,她这次没拒绝,主要是想着能带回去给夏卫国尝尝。 胡奶奶夸了句“乖孩子”,夏迎再次道了谢,回到自家菜地继续干活了。 等割完满满一篮子红薯叶子,夏迎吃力地把篮子拎在手里,跟胡奶奶说了一声后,准备回家。 然而生活就是这么奇妙,刚走出菜地没多远,迎面撞见了庄呈郢,他手里同样拎着个篮子,篮子是空的,看样子是打算去菜地。 招呼打不是,不打也不是,夏迎暗暗叹息,刚想扯起嘴角朝他露出个笑脸来,却不料脚下一个没站稳,“啊”的一声从田埂上摔了下去。 满满一篮子的红薯叶子盖了她一脸,被她藏在篮底的瓜也滚了出来,在田里咕噜噜滚了好远。 夏迎脸都快烧熟了,这也太羞耻了,当着庄呈郢的面摔了个狗吃屎,这不得被他笑话死。 但事实证明她想多了,庄呈郢只冷淡地扫了一眼,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并没有理她,径自走了。 夏迎欲哭无泪,自己存在感这么低的吗? 她从田里爬起来,把红薯叶子重新装回篮子,又赶紧跑过去把瓜捡了,这才松了口气,所幸现在还没到耕种的季节,不是水田,不然她今天算是彻底栽了。 庄呈郢在田埂上慢慢地走着,穿着赵四胜破衣改成的衣裳,背影寂寥,一瘸一拐的样子惹人心疼。 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庄呈郢的脊背挺直了些,走起路来也不像以前那般滞涩痛苦了,瞧着轻盈了点。 夏迎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瓜,想起来当初在稻瘪子山他放在地上的两个八月瓜,她一咬牙把瓜掰成了两半,几步追了上去。 “庄呈郢。”夏迎在他背后喊,“你等等。” 庄呈郢身子顿了下,慢慢转过身,眉心轻轻拧着,眼里写满了警惕和戒备。 夏迎眯起眼笑了笑,把手里半块流着甜香汁水的瓜塞进他手里,绵绵软软地说:“给你吃。” 话说完,没等庄呈郢反应过来,夏迎已经扭头跑开了,扎着红色橡皮筋的两根羊角辫一颤一颤的,恰如庄呈郢此时的心一样。 他惊愕地看着手心里的半个瓜,那股甜蜜的香甜味道在空气里弥漫,直钻进鼻腔,庄呈郢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喉咙。 他意味难明地看着夏迎奔跑的背影,看她重新拎起篮子吃力地拎着走,眉心拧得更紧了。 这家伙,怎么跟记忆中的不太一样了? 庄呈郢把瓜凑到鼻尖闻了闻,心想该不会是有毒吧…… 当然,庄呈郢的心思夏迎并不知道,她以最快的速度回了家,还没进院子,就闻到了一股扑鼻的肉香! 夏卫国在灶房做土豆炖肉! 夏迎自从穿到这个世界来连丁点油星都没见到,更别说整块的肉了!她不争气地咽了口唾沫,把篮子放在院子里,跑进了灶房。 夏卫国在灶台下塞柴火,黢黑的脸庞被映得通红,他见夏迎回来了,眼睛亮晶晶的,小脸上满是期待,打趣说:“小馋猫,别忘了你说的话,赶紧把红薯叶子剁碎了喂鸡,过一会多给你吃块肉。” “我这就去!”夏迎说完立马跑了出去,但没过一会儿又跑回来了,手里还拿着半个黄灿灿的瓜。 夏迎把瓜递给夏卫国,“爹,这是胡奶奶给的,说让你和我一人一半,我在路上嘴馋吃了一半了,剩下的给你。” 说着说着,夏迎绞着手指,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夏卫国没有怀疑,笑骂了句“小馋猫”,把瓜接了过来,又给掰成了两半,递给夏迎一半,说:“爹吃不下这么多,你帮爹吃点儿。” 这天底下的父母都是这样,总想着把好吃的留给子女,自己不舍得吃上一口,夏迎自然不肯接,直接跑出了灶房,去院子里剁红薯叶子喂鸡去了。 夏卫国听着院子里传来有节奏的“咚咚”声,咬了一口瓜,果然很甜,一直甜到了心坎里。 晚饭有肉吃,连带着吃粗粮饼子都香了很多,夏卫国一个劲地往她碗里夹肉,夏迎没舍得吃太快,每一口肉都细细嚼着,吃得嘴巴油亮亮的。 这一顿,夏迎吃撑了。 而和她比起来,庄呈郢因为摘菜回家晚了一会儿,被张桂英一顿臭骂,把他摘的乱七八糟的草全部丢进了鸡圈喂了鸡,晚饭就扔给他半个馍馍。 庄呈郢一个人缩在屋子角落,听着堂屋里赵四胜一家边吃边笑,慢慢握紧了手里的馍。 作者有话说:原来昨天是情人节啊!!! 算了,单身的我祝大家七夕快乐吧…… 第11章 昨天红薯叶子割得多,夏迎一大早就起了床,把红薯叶子铡碎,再用谷糠搅一搅,混在一起给鸡崽子吃。 正喂着鸡,院门外春宝忽然探头探脑地往里头瞧了瞧。 还是那句开场:“夏迎,你爹不在吧?” 夏迎把手里的活放下,无语地回答:“刚走。” 春宝这才松了口气,小跑着过来,当看到院墙边的鸡圈时,惊讶地叫了起来,“呀!你家买了小鸡啊!” “是啊,昨天刚去乡里买的。” “鸡崽子毛茸茸的真好看!”春宝半边身子都快探进鸡圈了,小鸡们唧唧叫着,吓得缩进了墙角。 夏迎怕她吓坏小鸡,急忙伸手把她拉了出来,问她:“你咋这么早来了?” 春宝这才想起来正事儿,神秘兮兮地说:“你听说了吗,过几天区里有领导要来咱们大队视察,是比陈队长还要大的官儿呢!” “区里的领导?”夏迎回忆了一下,忽然想起来,区里领导视察这件事好像是书里前期最重要的情节之一了! 庄呈郢会治好领导的积年旧疾,同时会遇到他的白月光!而她自己也会陷入天大的麻烦。 想到这,夏迎沉默了。 庄呈郢的龙傲天之路即将开启,而她依旧是他心目中作天作地的娇气包夏迎,虽然她明里暗里示好了好几回,行为举止也收敛了不少,可他每次看向自己时,仍然目光冷郁,估计心底恨得牙痒痒。 见她发愣,春宝扯了扯她的衣角,继续说:“陈队长下了通知,说让每家都收拾干净,院子里的鸡鸭别放出来乱跑。还有都穿得干净些,要让领导见到咱们大队在党的领导下生活得很幸福哩!” 春宝不知从哪学的,说起话来一套套的,语气有点像胡队长。 夏迎听笑了起来,转手去把前几天晒干的草搬去灶房,春宝跟在她后面说话:“夏迎你说等领导来那天,庄瘸子那么脏那么臭,会不会被他表舅母关着不让出门啊?” 夏迎的脚步突然顿住了,春宝一个没留神,脑门撞上了夏迎肩膀,当即痛得叫了声。 夏迎抿起了唇,庄呈郢平日里穿的都是用赵四胜破衣裳改的衣服,既不合身也不干净,破破烂烂的就像是个小乞丐,把他关着不让出门,张桂英还真有可能做出来。 但随即一想,庄呈郢可是要在这次领导视察崭露头角的,哪能被关起来呢! 指定是自己想多了。 夏迎摇摇头,弯腰把干草摆放齐整,转身的时候,正好对上春宝捂着额头委屈地嘟起嘴的样子,傻乎乎的。 夏迎乐了,拉着她手进了自己房间,把藏在抽屉里用纸包起来的饼干拿了出来,好几天了,夏迎一直没舍得吃完。 “给你。”饼干就剩下两块了,夏迎小心翼翼地抽出一块递给春宝。 春宝立马惊喜地咧嘴笑了,连忙接过饼干,不舍得一口吃完,和夏迎一同坐在炕沿,小口小口地啃着。 啃完饼干后,春宝在屋里打量了一圈,在床头看见了几个小本子,上面是学校老师手写的“假期作业”四个字。 春宝愣住了! 天!快开学了,咋忘了作业这回事呢?! 春宝把作业拿过来翻了翻,本来想着夏迎成绩是班里倒数的,她怎么说也是中游,连自己都没写作业,夏迎怎么可能写了? 然而她震惊地发现,夏迎不仅是写完了作业,就连每个汉字都写得极其工整! 春宝心里不得劲了,嗓子里梗梗的,“夏迎,你偷偷把作业写完了啊?字还写这么好看……” 夏迎睁着眼,无辜地说:“我没偷偷写啊,就平常没事写两页,很快就写完了。” 她没说只花了一个上午写完的,怕吓到春宝。 春宝不说话了,心里酸溜溜的,又想起自己一字没动的作业本,她有点着急,吭了吭嗓子,起身要走。 “我得回家帮我妈喂猪,先走啦。” 夏迎嗯了声,“那你走好啊。” 春宝没说话,出了门后小脸瞬间耷了下去,撇起嘴满脸的不高兴。 当然,这是夏迎看不到的,春宝走后,她坐在炕沿上,托着下巴望着黑乎乎的屋子,脑海里莫名想起了昨天傍晚那半个黄香瓜。 他是吃了还是丢了? ...... 春宝的消息半点没错,等到傍晚,厂里做工的地里干活的都回了家,胡开明用大喇叭在村里吆喝开了。 “后天区里领导要来视察,一定得把家里弄干净,院子里的鸡鸭都给赶回笼子里,自个儿也别弄得太邋遢,挑件干净的衣服穿着,别让领导看咱大队笑话!” “领导视察这件事儿非常重要,要是大家伙表现得好,咱们大队很有希望评上先进,到时候家家户户都能分几斤红薯面吃!” 这一顿吆喝瞬间在大队里炸开了锅,家家户户都把这事儿当成了过节似的,开始里外忙活起来了。 因为每次领导视察的时候,都会给大队里送好些粮食,甚至还有糖和鸡蛋,大家伙都能分到些,这可是平白得来的好处,哪能不重视? 于是,大队里垃圾也不乱丢了,家门口扫得一尘不染,平日里舍不得穿的干净衣服也提前备上了,就等着领导来。 可夏卫国却例外,他并不怎么在意这件事。 先不说家里院子早被夏迎收拾得齐整,小鸡养在鸡圈里跑不出去。再说了,领导视察也不一定察到自己家,他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 但夏迎可不这么想,时日越来越近,她心底渐渐发慌。 这次领导视察不仅是庄呈郢龙傲天之路的起点,也是她在里头作了一个大死,被人诟骂心肠歹毒的开始。 原文里,区里领导带了自己小女儿过来,女孩比她小两岁,肤白貌美,长得水灵通透,打扮得像个小公主。 而夏迎只是个乡下的黄毛野丫头,不仅娇气,还一直自恋地认为自己是这一片最漂亮的女孩! 头一回见着如此漂亮的女孩,夏迎嫉妒心起,趁着女孩站在田埂左右打量,偷偷下了黑手,把她推到了田里。 恰巧田里堆着一地干树枝,女孩被尖锐的树枝戳到了眼皮,差点瞎了眼。 女孩眼皮往下滴血,瞧着触目惊心,现场一时混乱起来,哭的喊的叫人的,闹哄哄的。 夏迎当场吓坏了,趁着别人不注意,直接飞快跑回了家,把自己锁在了屋子里不敢出来。 后来这事被捅破,但念到夏迎年纪小,区里领导没多计较,可对下坝子生产大队陡增了恶感。 领导怒而拂袖离去。 本来打算送来的五百斤高粱和评选“先进生产大队”的想法也随着怒火,彻底没了戏。 大队里的其他人本来还指望着分点高粱米做饼子,现在屁都没了,一个两个都恨透了夏迎,几个泼辣的婆娘甚至还堵在院门口开骂。 骂得夏卫国一张黑脸更黑了三度!却偏偏自家理亏,除了受着,半点法子都没有。 最后夏卫国气坏了,深知自己平日里溺爱得过了火,竟不知不觉养成了女儿这样刁蛮歹毒的性子。 他一咬牙,强忍着心疼,直接把哭得眼睛通红的夏迎从房里拖出来,当着大队人的面,狠狠地抽了一顿扫把条子。 那天傍晚整个大队都听到了夏迎凄厉的哭喊,但并没有人同情她。 更多的是在周围指指点点的说悄悄话的,说老夏家闺女心肠恶毒,那么小的孩子都敢下毒手,长大了那还得了? 十有八九得吃牢饭! 同时揪着自家孩子的耳朵,三令五申,一定要少和夏迎来往,免得被她带坏了,成了黑心母老虎! 他们骂得越狠,夏卫国打得越凶。 最后要不是胡开明过来解围,夏迎这条命估计得被打没了。 而正是因为这件事儿对夏迎对打击太大了,往后的日子里受了不少白眼和辱骂,慢慢地,她性情大变,越来越偏执乖张,最后完完全全变成了一个坏丫头…… 各种坏事各种作死,成了大队里人人诟病的毒害,最后被庄呈郢喂了毒虫…… 想到这,夏迎不禁打了个寒颤,急忙跑到院子里站着晒了会儿太阳才把后背起的那股凉意驱散。 幸好她穿来了……这事还有转圜的余地。 及时止损…… 第12章 夜色渐深,隔壁房间传来了赵四胜有节奏的呼噜声。 表舅一家都睡熟了。 庄呈郢从炕上坐起身,赤脚下炕,房间里漆黑一团,但他准确地避开了杂物,在一堆废弃的纸盒子下翻出了藏在其中的布兜。 等眼睛适应了黑暗,他侧耳听了听隔壁的动静,之后深深吸了口气,从布兜里把这些天采回来的药草拿了出来。 掌心里忽然亮起迷蒙的光亮,像大号的萤火虫悬在黑夜,狭小的房间被映得亮起来。 因为白天总有干不完的活,张桂英又像一只饿狼一样,时时刻刻盯着他生怕他偷懒,庄呈郢没法在她眼皮底下动作,只好选择夜深人静的时候使用异能。 庄呈郢暗暗抿唇,手掌抚上一株特殊的植物,慢慢提取其中的精华。 这是一株鸡血藤,可祛风活血,舒筋活络,对他的瘸腿有不错的治疗功效,但想一劳永逸治好腿还早得很。 况且他现在异能掌握得有限,不能随心所欲地使用,要想彻底调理好身体,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庄呈郢深知其中的利弊,知道不能一蹴而就,所以并不急。 花了几分钟,原本鲜嫩苍翠的鸡血藤逐渐蔫了下去,很快变得干巴巴的了,而庄呈郢得到了一滴拇指大小的晶莹液体。 但他并不急着用,而是从布兜里掏出来一个小瓶子,郑重其事地装了进去。 要想治好瘸腿,只靠这个是不够的,他必须找到其他的草药,相辅相成地使用,将药效最大化! 做完这一切,庄呈郢抹了把额头的汗,轻轻吐出一口气,把布兜整理好,重新塞回了纸盒子下面藏了起来。 窗外蛐蛐叫个不停,庄呈郢回到炕上躺下,干了一天的农活,他身子疲乏得很,渐渐有了睡意。 他闭着眼,很快就迷迷糊糊睡熟了,同时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的腿好了,别的小孩见到他,不会再骂“庄瘸子”,也不会吐他口水,而是会亲热地喊他“庄呈郢”。 放学后,他不用赶着回家劈柴浇水,而是和牛小山他们一起跑到田里去抓蚂蚱...... 隔壁大壮热情地邀请他去稻瘪子山摘果子,十几米高的树,他像一只猴子灵巧地爬了上去,红彤彤的果子在鼻尖散着淡淡的果香。 树下的孩子们眼巴巴地望着他,他摘下果子往树下丢,可一不小心砸到了谁的脑袋,顿时把人砸哭了。 哭声娇滴滴的,嗓门又细又尖。 庄呈郢犯了错,心虚地朝树下望,隔着十多米的高空,他看不清哭的人的脸,但那对扎着红色橡皮筋的羊角辫却莫名其妙格外清晰。 像是在哪里见过,可又想不起来。 但潜意识里庄呈郢觉得自己应该很厌恶这个人,即使是自己把她砸哭了,他也没有丝毫的同情,甚至想再摘个果子,朝她脑门上再来一下。 女孩哭得越来越大声,底下的小伙伴们都围着她安慰,后来不知道是谁起了头,有人仰起脸,用手指着树上的庄呈郢,瞪着眼睛说:“庄瘸子,你是故意的!” 这三个字一说出口,树上的庄呈郢当即身子一僵,嘴里发苦发涩,指尖都麻了。 这时,正在哭的女孩也抬起了脸。 她两颊挂着泪痕,偏窄的眼尾半眯着,神情刻薄尖酸,她指着树上的庄呈郢,“呸”的吐了一口口水。 然后大声喊:“庄瘸子,穿破衣,没爹没娘没人亲!” 这句话像火星落进了油桶,树下瞬间炸开了锅,所有人都指着庄呈郢在笑,表情鄙夷不屑,拼尽了力气大喊:“庄瘸子,穿破衣,没爹没娘没人亲!” 视线变得模糊,眼前的红果子,脚下的树,树下的人……似乎都变成了不断闪烁跳跃的画,在眼前飞速旋转。 嘲笑声越来越飘忽,庄呈郢头也越来越晕。 他手脚无力,径直从十几米高的树上摔了下去。 ...... 天渐渐亮了,躺在炕上的庄呈郢紧皱着眉,忽然他剧烈地喘了口气,猛地睁大了眼。 短暂的失神后,庄呈郢彻底清醒了过来,他从炕上坐起来,不知不觉额头背后全都湿透了。 那个梦还在脑子里盘桓,他记不清别人的脸,但那个女孩讥讽嘲笑的脸却像刀划一样,狠狠地刻在了心上。 夏迎! 庄呈郢咬紧牙关,太阳穴处青筋暴起,不知不觉握紧了拳头。 …… 早晨七点多,天刚大亮没多久,胡开明早早领着大队里的干部和几个知青站在路口,翘首等待。 方知青站得累了,打了个哈欠,眼看领导还没半点人影,她耐不住寂寞,开始找胡开明说话。 “胡队长,这次区里领导视察,好像不仅仅是为了送五百斤高粱吧?” 胡开明把目光从路尽头转了回来,抹了把汗说:“这不再过一个月要评先进生产大队了吗?我估摸着这次领导视察就是为了这事儿来的。” “要是咱大队表现得不好,这光荣称号可不定落咱头上,到时候村里分柴油机水泵咱都不一定有名额……” 胡开明叹了口气,“所以说,这事儿得重视啊!” 方知青沉思半晌,点头附和,“是得重视。” 话刚落,忽然旁边的一个大队干部指着路口喊了声:“你们看,那是不是领导来了?” 胡开明立马站直了身子,定睛细看,果然,路口迎面走来了四五个人,为首的是个脸上带笑的胖男人,手里还牵着个粉雕玉琢的小丫头。 小丫头八九岁的样子,长得真够白净,穿一身白裙子,像个小公主似的,她也不怯生,眨巴着星星似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没等几人走近,胡开明急忙领着人迎了上去,口里热切地喊:“方书记,您可算来了!” 胖男人笑呵呵地说:“久等了久等了,路上耽搁了些工夫,不然早就到了。” 说完他松开小丫头的手,揉了两下自己手腕,笑笑:“妮儿,喊人。” 妮儿乖巧伶俐,扬起巴掌大的小脸,嫩生生地喊:“叔叔婶子们好。” 方知青最喜欢这类长得漂亮又嘴甜的娃娃,她从口袋里掏出来一个亮晶晶的彩色小石头塞到妮儿手里,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这是开石头捡的一粒小石子儿,和你一样漂亮。还能给你带来好运哦!” 妮儿把石子儿小心翼翼地收进了口袋里,弯起水汪汪的桃花眼笑了起来,仰着雪白的小脸,看着方知青,甜甜地喊:“谢谢漂亮姐姐。” “嘴可真甜......”方知青被逗乐,捂嘴笑得开心极了。 方书记在一边瞧着也喜欢,他这次特意带了小女儿过来,一方面想让她见见世面,另一方面是他事情忙,好不容易见着乖女儿一面,想留在身边好好宠着。 他摸摸妮儿的头发,转过脸对胡开明说:“胡队长,时间不早了,咱们也别在这里干站着了,忙正事去吧。” 胡开明忙说:“书记说的是,麻烦您专门跑这一趟,要不先去我家歇脚,我给您倒杯热茶。” 方书记摆摆手,“不麻烦了,你先领着我去队里转转,我了解了解情况。” 胡开明哎了声,急忙在前头领路,方书记跟在后面,妮儿被方知青牵在手里走在旁边,再后头就是几个干部知青了。 因为胡开明事先打了招呼,沿着路一路走去,每家每户门口都打扫的干干净净,鸡鸭这些禽类都关进了笼子,一路上都是新气象。 方书记满意地点头,“队里环境挺好的哇!” 他扭头对胡开明说:“别的生产大队就该向你们学习,赶明儿让村里把你们几个队长叫去开个会,你给他们说说经验,让他们好好学习!” 胡开明哎呦一声,笑说:“方书记可别这么说,都是党领导得好!” 方书记呵呵笑了起来。 而正当他们说话时。 春宝、旺生、牛小山、夏迎和另外几个队里的小孩子挤在一起,探着脖子往这边打量着。 夏迎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她根本不想来凑这个热闹,只想安静地躲在家里当条咸鱼。 她想的是,只要不和这些人有交集,也就不会有那些凄惨的事情发生,只要躲过这一天,后面的日子就老老实实过下去就成了。 可拗不过春宝的软磨硬泡,她硬被拖着过来了,跟这些家伙一同躲在墙角,偷偷摸摸地打量。 “哎哎哎,那就是区里的领导啊?长得比牛小山还要胖呢!”春宝悄悄看了眼牛小山,暗暗比较了一番。 牛小山顿时不乐意了,撇起嘴,不满地嘟囔:“我这是强壮!哪里胖了!” “你看看你肚子上的肥肉……” “我那是肌肉!你个小丫头懂个屁!” 眼看这俩人就要吵出火花来,夏迎忙嘘了声,说:“别吵了,领导走了。” 春宝和牛小山都住了嘴,相互瞪了眼,不说话了。 耳边总算清静了。 夏迎注意力并不在领导身上,而是一直打量着方知青手里牵着的小女孩。 白色连衣裙,露在阳光下的皮肤仿佛是透明的,眼睛很大很亮,隔着十几米的距离,夏迎似乎能瞧见她眼底蕴了一汪桃花泉。 不难想象,她长大后的模样会有多明媚。 夏迎低头望了眼自己的手,虽然也白净,可比起她来,一个是高山白雪,一个是地里污泥。 难怪会成为庄呈郢的白月光…… 夏迎撇了下嘴,心底蓦地变得酸溜溜的。 等她反应过来自己居然冒出了这个念头,她一下子愣住了。 她活了十九年,这是在和一个八九岁的孩子争风吃醋?? 夭寿啦! 夏迎羞愧得耳根发烫。 而就在这时,妮儿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她转过脸往墙边瞧了眼。 目光恰好和夏迎对上。 妮儿弯眼笑了笑,笑容清新干净,仿佛酷暑里的一阵凉风。 夏迎怔了两秒,扯起嘴角,对她露出个尴尬但不失礼貌的笑容。 这可是庄呈郢以后疼入骨子里的白月光,她哪得罪得起哦…… 作者有话说:谢谢小天使们的支持啊!觉得本文男女主感情慢热的千万别急哈,饭要一步步吃呀! 在这里再推荐一下基友的文:姨妈酱的《她的僵尸粉,全网第一黑粉》,娱乐圈甜宠文~ 第13章 方书记边走边看,边看边聊。 这一路上遇到了不少老乡,每次他都会停下来问问生活状况,这些老实巴交的农村汉子和妇女头一回见到这么大的官儿,既新鲜又别扭。 一路向东。 下坝子生产大队东边,张桂英“哗”的一声往门口倒了盆洗衣服的脏水。 不偏不倚,正好泼在了方书记和胡开明脚边。 胡开明当即黑了脸,他就知道,不管怎样千叮咛万嘱咐,总会有那么几个人不听话。 “张桂英!”胡开明呵斥:“你干啥呢!这么多人你看不见吗?” 张桂英被一通怒斥,立即反应过来,看了眼胡开明身边站着的胖男人,心尖顿时一抖。 她平日里都是这样倒脏水的,哪能想到今天好巧不巧,竟泼到领导脚上去了! 张桂英立马赔笑,“我这是瞎了眼了,领导千万别怪罪!” 方书记能坐到这个位置,自然不是小肚鸡肠的人,他笑呵呵地摆了摆手,说:“大妹子,不妨事。” 张桂英松了口气,侧开身子,把门让了出来,说:“领导您要是不介意,来屋里坐坐?” 她只是客气罢了,并没想着领导真会进屋。 但让她没想到的是,方书记很爽快地答应了,扭头朝身后几人说了两句,率先进了院儿。 胡开明和她擦肩而过的时候,瞪了她一眼。 张桂英当场傻眼了! 她并没有招呼领导的意思啊!家里连茶水都没有! …… 夏迎和春宝几个人站在树底下,远远瞧见方书记领着胡队长他们进了老赵家的院子。 白裙子小女孩进院前,特意朝身后瞥了眼,果不其然,不远处的树后头,藏着好几个衣裳破旧的孩子,目光都充满了好奇。 妮儿从小长在城里,平时的玩伴没几个,来乡下看到这么多同龄人,玩心起了,她扯了下胡书记的衣摆,说:“爹,我想出去玩。” 胡书记回头看了眼,见树边好几个小孩,他宠溺地摸着妮儿的头,说:“去吧,注意安全。” 妮儿欢呼一声,迈着小短腿,蹭蹭跑了出去,她不怕生,眉眼弯弯地跑到了夏迎眼前,朝她伸出了一只手,“你们好,我叫妮儿,你们能带我一起玩吗?” 声音软软糯糯,嘴唇红嘟嘟的,眸子澄澈得像一汪清泉,她是天生的桃花眼,笑起来时眼尾弯着,瞧着十分漂亮。 等看清了女孩的相貌,夏迎心底暗暗赞叹了声,刚想说话,旁边的牛小山却挠着头,先一步傻笑了起来,“好啊好啊,我可以带你去抓鱼,还可以帮你抓知了,去田里抓蚂蚱烤了吃也可以的!” 妮儿乖巧地笑着,“谢谢大哥哥。” 但春宝不乐意了,她踢了牛小山一脚,撇起嘴说:“别人细皮嫩肉的,下水抓鱼着凉了怎么办?” 妮儿急忙摇头,“我身体很好的,不会着凉的。” 牛小山揉了揉被踢疼的腿肚子,没有理春宝,立马说:“那我先带你去抓蚂蚱吧!烤熟了喷香哩!然后再去溪里抓鱼!” 说完,他扭头看了眼夏迎,心虚地支吾了声,小声问她:“夏迎,你去不去?” 妮儿满怀期待地盯着夏迎。 抓蚂蚱就得去田里,去田里就得走田埂……这不明摆着是书中的剧情走向吗! 夏迎脑子非常清醒,这要是真跟着去了,说不定原身的惨剧就得发生在自己身上,于是乎,她找了个借口直接拒绝了。 “不,我不想去。”夏迎说:“我得回家喂鸡了。” 话说完,夏迎转身就要走,可没走两步,胳膊就被春宝拉住了。 春宝凑过来,神秘兮兮地问她:“夏迎你是不是瞧她比你漂亮,嫉妒她了?所以不愿意跟她玩?” 神他妈嫉妒!明明是你嫉妒吧! 夏迎简直想拿面镜子出来,让春宝好好看看自己的脸,你那嫉妒都快写额头上了你不知道吗!! 夏迎挣开了春宝手,没好气地说:“我是真的要回去喂鸡,早上被你硬拉过来,我鸡都没喂呢!” 春宝明显不信。 而就在这时,庄呈郢回来了,肤色冷白,额头上挂着亮晶晶的汗水,一瘸一拐的,手里拎着灰扑扑的破布兜。 他每天清早忙完张桂英派的活就会上稻瘪子山,等中午再回来,今天也不例外,他往前走了几步,蓦地看见家门前站着的夏迎他们,脚下一顿,站在了原地。 他眸光冷淡地从几个人的脸上瞥过,就连漂亮小女孩妮儿,他都是一扫而过,脸上并没有更多的表情。 可当看到夏迎时,他猛地想起了昨晚做的梦,悄然抿紧了唇,眸光更冷了几分。 但奇怪的是,不管他脸上多么冷漠阴郁,心底却没太深恨意,至少不像刚重生回来那天,抓着泡烂的书包,恨不得把夏迎整个人塞进去闷死。 这时候的他就像只纸老虎,只有表面是凶巴巴的。 但就是这样的凶巴巴,也让夏迎心尖抖了三抖。 夏迎感受到了他的敌意,小脸白了白,但还是扯起嘴角向他打了个招呼:“中……中午好。” 庄呈郢再一次忽视了她的示好。 他不想理这群人,正准备回家,牛小山突然朝他吐了口口水,大声喊他:“庄瘸子,上山带了什么好东西回来了?赶紧拿出来给我瞧瞧!” 庄呈郢低着头,暗暗咬牙,没有理牛小山的话,拖着瘸腿慢慢走着,步子没停。 见此,牛小山气坏了,他一直瞧不起庄呈郢,本来是想在妮儿面前显露显露自己的,可庄呈郢不给面子,他觉得丢脸了,气急败坏地从地上捡了块石头就要丢过去,“你腿瘸了,难不成耳朵也聋了?!” “不要!” “牛小山!” 两声惊呼。 可牛小山在气头上,石头还是砸出去了。 “砰”的一声,石头砸在了人身上,但不是庄呈郢,而是夏迎。 庄呈郢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夏迎扑过来给他挡住了石头,石头砸在了夏迎的背上,那一声闷响,让他心里一震。 夏迎……竟然替他挡了石头? 而另一边,急得满脸通红死死拽住牛小山胳膊的妮儿,却被庄呈郢直接忽视了。 他心情复杂,满脑子都是夏迎刚刚奋不顾身扑过来的样子,这样的夏迎还是夏迎吗? “姐姐,你没事吧?”妮儿赶紧放开牛小山胳膊,拎着小裙子跑了过去,焦急地问:“要不要去看看医生?” 夏迎疼得脑门直冒汗,眉头紧紧皱着,后背钝痛难忍,幸好石头不算大,不然就这一下,她这副较弱身子怕是要当场咳出血来。 夏迎拧着眉,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旁边庄呈郢眉宇间闪过一丝担忧,抓着布兜的手,指尖泛着青白。 他犹豫了一下,想上前去看,但却被跑过来的春宝直接挤到一边去了。 无奈之下,他朝后退了一步,趁着别人不注意,在自己的布兜里翻了两下。 可惜的是,今天他没找到什么好东西,唯一有用的怕是只有一颗被虫子咬出洞的野桃子。 庄呈郢悄悄把桃子拿了出来,握在手心里,把手放在了背后。 他眯起了眼,目光停在牛小山身上,冷郁愤怒,头一回显露出想要揍人的表情。 许是他的表情太阴鸷狰狞了,妮儿被吓了一跳,仰起的脸雪白透明,她看着庄呈郢的脸,嗫嚅着喊了声:“大哥哥,你是不是被吓到了?” 庄呈郢垂眸瞥了眼,没说话,默默吸了口气,把烦躁不安的情绪敛去。 冷冷地回答:“没有。” 妮儿哦了声,在兜里摸了两下,从里头掏出来方知青给的彩色小石子,伸长白皙水嫩的手,递到庄呈郢的眼前。 “大哥哥给你。”妮儿弯起眉眼甜甜地笑:“能给你带来好运的!” 小手伸得笔直,掌心里的小石子在阳光下发着彩色的光,庄呈郢抿了下唇,说了句:“谢谢。” 他看了眼夏迎,把石子接了过来。 他又想了想,把身后藏着的野桃子拿了出来,放在了妮儿的手心。 妮儿欣喜,接过桃子后放在鼻尖轻轻嗅了嗅,果然一股浓郁的果香!她把桃子小心地放进了兜里,看着庄呈郢,眯起眼笑了起来。 但庄呈郢根本没再看她,目光一直紧紧跟在夏迎身上,眼底最深处分明写满了忧虑。 妮儿见他不理自己,心里莫名有些委屈和失落…… 另一边。 “夏迎你没事吧?”春宝扶住夏迎,见她额头上疼出了一脑门汗,心疼之余对牛小山痛恨不已。 春宝怒视着牛小山,骂他:“牛小山,你疯了啊!竟然拿石头砸人!” 牛小山本想吓唬一下庄呈郢的,却没想到夏迎会冲过去,他被吓得手足无措,脸色阵青阵白,懊恼又后悔。 “我……我不是故意的……”牛小山使劲摇头,一脸的愧疚,“夏迎……我真不是故意的。” “你就是故意的!”春宝哼了声:“牛小山你完了,你敢拿石头砸夏迎,等她爹回来,你得脱两层皮!” 牛小山顿时吓得面无血色,一张脸苍白苍白的。 夏迎的老爹可是夏卫国啊!全生产大队最凶最壮的男人! 想到这儿,夏迎没哭,倒是牛小山被夏卫国的名头吓得嚎啕大哭了起来…… 十三岁大男孩中气十足,这哭声极为响亮,老赵家堂屋坐着的方书记和胡开明都听了个清楚。 “外头咋了?”方书记朝外看了眼,“小孩哭这么惨,别是打架了吧!赶快出去看看!” 说完方书记率先起身,往院子外走。 胡开明紧跟在身后,他自然听出来这是牛小山的大嗓门,心里一千个一万个哀叹和郁闷,这怎么一个个地专找这重要时候惹事呢! 旁边张桂英也把福妞抱在了怀里,紧跟着跑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妮儿:我是你的白月光,看我看我! 庄呈郢:你是谁? 夏迎瑟瑟发抖。 第14章 牛小山哭得声音实在太大了,眼看着领导从老赵家院子迈出腿来,夏迎怕事情闹大急忙安慰他:“牛小山你快别哭了,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我原谅你了,真的原谅你了!” 这句话总算起了点作用,牛小山使劲抹了把哭得通红的眼眶,抽抽搭搭地说:住了哭声,“真……真的?” 夏迎松了口气:“真的!” 可她依然轻松不起来,因为方书记越走越近了。 “你们几个娃娃到别处玩去!”胡开明用手指着夏迎几个,“这么大个人了,闹归闹,可别打架!” 说完,胡开明对方书记愧疚地说:“娃娃们之间打打闹闹不妨事儿,这群孩子平日里可都是乖娃娃哩!估计是要开学了,没几天好日子可混了,玩得过了头,您别管他们……” 方书记手指捏了两下右手腕,站在院门口没过去,他摇头笑说:“咱们都是从孩子过来的,当年比他们还混呢,我就瞧瞧,只要孩子们别磕着碰着就成。” 胡开明连忙点头,见领导没有怪罪的样子,心也就放下去了。 方书记朝妮儿招了招手,喊:“妮儿,过来!” 妮儿应了声,隔着衣服摸了下兜里的野桃子,扬起脸朝庄呈郢甜甜地笑了笑,“大哥哥再见,谢谢你的桃子!” 小丫头眉清目秀,确实比乡下的丫头们漂亮顺眼许多,小脸白嫩得像一块刚出锅的嫩豆腐,说实在的,没有哪个男孩不喜欢,看看牛小山就知道了。 庄呈郢鼻子里嗯了声,看她迈着小短腿呼呼地跑回去,轻轻吐了一口气。 不知道怎么回事,妮儿离他远了,他反而心里更松快。 领导露了面,牛小山彻底不敢哭了,连抽泣声都死死压在喉咙里,旁边的春宝等人也都老老实实地站好,眼睛时不时往领导那边瞥。 这时候妮儿跑回领导身边,转过身朝他们挥了挥手。 趁这个时候,庄呈郢把妮儿给的彩色小石子往夏迎怀里一丢。 夏迎被石头砸了背,现在心里还有阴影的,乍一见怀里又丢进来一块石头,差点条件反射地就要往地上扑,可等她看清这小石子的模样,心中掀起了万千巨浪! 她睁大了眼看向庄呈郢,可映入眼帘的,只有男孩冷漠的脸和看不出情绪的眼。 庄呈郢的目光只在夏迎脸上停留一瞬,就默默转了过去,然后重新拎起自己的布兜,往家里走。 他和夏迎不知道的是,这一幕恰巧被妮儿看了个正着,妮儿看他把石头给了别人,心里瞬间无比委屈,眼圈一下子红了,咬着嘴唇,感到十分难受。 可庄呈郢走过来的时候,她还是软软地喊他:“大哥哥。” 院门口站着七八号人,庄呈郢抿唇嗯了声,算是应了妮儿,他低垂着眉眼准备从旁边绕过去,眸光流转间,视线突然停在方书记的手腕上。 手腕上有条两公分左右的刀疤,腕骨有点畸形,而方书记时不时会捏几下揉几下,估计是疼得厉害。 方书记看了两眼这个瘸腿男孩往身后的院子走去,身上穿得破破烂烂的,鞋子还是一双大号的破了口子的解放鞋,再看张桂英一家,分明穿得体面干净多了! 方书记当即皱起了眉头。 而张桂英很会看人眼色,她生怕领导误会了自己虐待了庄呈郢,急忙哎呦了一声,关切地对庄呈郢说:“呈郢啊,赶紧回屋里把身上洗洗,换上干净衣服,再过一会儿就能吃饭了。” 她把怀里的福妞放下来,“福妞,哥哥的衣服被娘收在了柜子里,你帮哥哥拿出来。” 福妞并不乐意,但架不住张桂英一瞪眼,只好乖乖地跑进了屋。 庄呈郢默不作声,低着头跟福妞身后进了院子。 等他们走后,张桂英叹了口气,对方书记说:“领导,呈郢这孩子从小没了爹妈,一直是我和我男人把他养大的,这孩子啊腿脚不方便,可勤劳肯干又肯吃苦,每天早上都要往山上跑,一心一意想着带点野菜回来贴补家里,我来来回回说了多少次都没用啊!” 方书记听完张桂英的话,叹息一声:“这才是好孩子啊!” 但他做书记这么多年,早就磨砺得一双火眼金睛,虽然张桂英说得诚恳,可他一直将信将疑,并不十分相信。 他拍了拍胡开明的肩膀,“胡队长,这个孩子你得多关心,赶明儿我从区里收拾几件衣服送过来,你往乡里打个报告,多要点鸡蛋红糖给孩子补身子。” 胡开明立马点头,“领导教诲的是,回头我就安排。” 胡开明看了眼张桂英,心里很不得劲,都是一个大队的人,他又是队长,张桂英这人如何,别人不知道,他还能不知道一星半点? 可他不能乱说话,免得被领导扣上大队不团结的名头,到时候没了先进没了高粱,他可是罪人了! 时间也到了晌午,是时候吃午饭了。 胡开明说:“方书记,时候也不早了,您要不去我家吃个便饭?下午我再领着您继续走访?” 没等方书记说话,张桂英立马接茬,“领导您要是不介意,中午就在我家吃吧,虽然没什么好东西,可玉米面管饱!” 张桂英只是假客气,她心里想着,都说不拿群众一针一线,无论如何,你一个大领导总不能到我一个平民百姓家蹭吃蹭喝吧? 可让她万分诧异的是,领导居然答应了!! 方书记摸着下巴想了想,“成,那今天中午就麻烦大妹子了。” 他又对胡开明说:“等高粱米拨下来,你多分点给大妹子,咱不能白吃白喝。” 胡开明答应了,可张桂英像吃了只死苍蝇一样,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可她偏偏还不能显露出来,强撑着扯起嘴角笑,“那好,领导你们再坐会儿,我去做饭。” 胡书记看着张桂英,眯起眼笑:“那就辛苦啦!” 张桂英忙说不辛苦,赶紧跑进了灶房,掀开自家面缸盖子,瞪着眼睛往里面瞅了两眼。 玉米面剩的不多了…… 她一边心疼地拿葫芦瓢舀面,一边咬着牙偷偷骂:“背时砍脑壳的东西,老娘我只是随口一说,你还当真了?待会噎死你们这些白眼狼!” 正嘀咕着,门外进来了一个人。 方知青笑着喊:“张大姐,你在这里嘀咕啥呢?” 张桂英被吓了一跳,眼珠转了转,说:“哎呦,我只是愧疚啊,家里除了玉米面啥都没有,待会怠慢了领导,我罪过啊!” 方知青笑了起来,走上前准备来帮忙,“张大姐你可千万别这么想,领导也是苦日子过来的人,当年树皮都啃过,哪能嫌弃玉米面呢!” 张桂英心里冷哼了声,面上却依然笑着。 …… 老赵家堂屋里,几条长板凳上坐满了人,洋洋洒洒共九个,胡开明悄悄往灶房扫了眼,心里感叹,这张桂英做饭做得不得心疼死…… 方书记正和一个知青说着话,堂屋后的门忽然响了下,换了身干净衣服的庄呈郢慢慢走了出来。 灰色的短袖,深蓝色的麻布长裤,黑色的布鞋。 都是新的,可都大了一号。 清洗干净的男孩穿上赵四胜的衣服,像变了个人似的,整个人焕然一息,骨肉匀亭,眉宇清冽,一双眸子深且亮,站着不动时,微微抿着唇,唇色在屋外透进的阳光下,仿佛刷了层白釉,又仿佛是深山积雪。 妮儿看呆了。 她年纪还小,不懂什么是美什么是丑,可眼前的庄呈郢却明亮得让她挪不开眼,只觉得这个大哥哥实在太好看了! 方才他把石头送给别人的憋屈也烟消云散了。 妮儿眉眼弯弯地笑:“大哥哥好漂亮!” “哈哈哈……” 在场的人都笑了起来,方书记捏捏女儿的小脸,说:“女孩子可以说漂亮,男孩子一般要说帅气。” 妮儿懂了,重新说了一遍:“大哥哥好帅气!” 大人们都笑疯了。 庄呈郢耳根有些发烫,他独来独往惯了,也被骂惯了,但还从没有人像这样夸过他。 庄呈郢抿紧唇,眉心也不知不觉拧了起来,他没说话,转身回了房间,把门关上,同时也把这些人的笑声和隐约的“他害羞了”,紧紧关在了门后。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人敲响,妮儿的声音从门后传来,“大哥哥,吃饭啦!” 庄呈郢吸了口气,拉开门走了出来,堂屋里满满当当地坐了一圈,正中间的桌子上摆着一个大大的竹簸箕,里头堆着小山一样的玉米面饼,旁边切了一大海碗的咸菜萝卜。 大伙一手拿饼,一手握着萝卜头,吃得津津有味。 而方书记也正和几个知青分享自己当年打仗的那些事儿,自己右手腕当初中了子弹,要不是他一咬牙狠下心来直接拿刀划开了肉把弹/片拽了出来,他这手可就废了。 可时隔这么多年,这骨头长裂了长歪了,时不时会疼。 见庄呈郢出来了,方书记停了话头,冲他招招手,“娃娃来吃饼。” 说着,他从竹簸箕上拿了一张人脸大的饼子递给庄呈郢,“多吃点长身子。” 庄呈郢沉默地接了,轻轻咬了一口,果然香得很。 他看了眼胡书记畸形的腕骨,又想起不久前被张桂英赶进屋后,听到的胡书记说的那番话,心里一暖。 他悄悄回了屋,翻开自己藏的小瓶子塞进裤兜里,然后回到堂屋,端起胡书记面前的茶碗去给他加水,同时偷偷将专治骨头的草药精华混了小半进去。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别人对他好,他就会以十倍还之。 方书记没有察觉到,一边吃饼一边喝着茶水,口齿间多出来一丝草木的清甜,他并没有太在意。 张桂英站在门边看着他们吃,自个儿越看越心疼,心里像被针扎了一样,她看到庄呈郢穿着赵四胜衣服走出来,气顿时不打一处来! 要不是这死瘸子早不回晚不回,偏偏趁着领导在的时候回,她哪会受这样的委屈。 等领导走了,她一定要好好收拾他! 张桂英的手不知不觉摸上了门后的扫把,指甲狠狠地在上面抠着。 第15章 午饭吃完,方书记又坐了一会儿。 临走时,他把庄呈郢叫住了,笑呵呵地对他说:“跟我一起去队里走一走?” 庄呈郢并不想去。 胡开明瞧出了他的不情愿,走近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就随便陪书记走一截,不耽误事儿。” 胡队长都这样说了,庄呈郢没有拒绝的余地,他想了想,悄悄看了眼门边的张桂英,见她强忍着不高兴,假模假样地笑着,说:“呈郢你就跟着领导去吧,注意走慢点儿。” 庄呈郢当然知道她在装好人,抿了下唇没拒绝,轻轻点了下头。 见他答应了,妮儿很高兴,雀跃一声,走过去想拉住庄呈郢的手指,让他牵着自己,可庄呈郢默默退了一步,躲开了。 可妮儿也不见尴尬,她很开心大哥哥能和她一起出去走走,眼睛弯成了漂亮的月牙儿。 庄呈郢身上还穿着赵四胜的新衣服,出院门的那一瞬间,张桂英立刻变了脸,脸黑得跟锅底似的,心里想着等庄呈郢回来,看她怎么收拾他! 等方书记走远了,隔壁的顺儿妈从门外探出了头。 “桂英,区里的领导在你家吃饭了?”顺儿妈瞥了眼快消失在路口的人影,砸吧下嘴问她:“这十多口人呢,你家面缸不得见底啊!” 张桂英冷笑声,说:“哼,都是群白眼狼,一个个像八十年没吃饭一样!我就转身去拿了个东西,一回头什么都没剩下了!” 顺儿妈嫌弃地撇了下嘴,“这么大个领导,怎么是这样的人!” “可不是吗!”张桂英说。 但她留了一手,没把领导说要多分她高粱的事儿说出来,免得顺儿妈长舌妇到处吆喝,最后搞得全大队都知道。 …… “胡队长,我听说你们大队里有一户是外来户?”方书记边走边问:“领我去看看吧。” 胡开明这些日子都没路过夏卫国家,但凭着印象,他记得老夏家院子是又脏又乱,草都长得快有人高了! 夏卫国是个大老粗,成天忙得要死,哪有时间收拾院子!他闺女就更别说了,活脱脱被养成了刁蛮小公主,娇气得像城里人似的。要是有朝一日能看她扫个地,太阳指定是从西边出来了! 他胡开明甚至都愿意倒立洗头! “是有这么一户。”胡开明不大情愿领方书记去,“家里没爹没娘,媳妇也没了,只剩下父女俩相依为命,这时候怕是去泥砖厂上工了不在家吧……您去了可能见不着人……” 方书记咦了声,“他不是还有个闺女吗?这个时候也不在家吗?” 胡开明没话说了,只好领着往夏迎家走。 庄呈郢默默跟在一边,大家一开始以为他瘸了只腿,走起路来肯定不方便,可没想到他走路速度比几个身强体壮的知青还快,这倒是让方书记吃了一惊。 他本来叫庄呈郢陪着,是想在张桂英视线外,问问他平日里的生活情况,可路上胡开明悄悄给庄呈郢打了招呼,求他千万别乱说话,因为这关乎着整个生产大队的利益。 于是这一路上,庄呈郢只说了两个字:“还好。” 方书记点了点头,再次叮嘱胡开明尽快向村里打报告,多拿点吃的穿的送给这可怜娃娃。 聊了一路,不久后一座小院儿映入眼帘。 胡开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这干净整洁的院子真的是老夏家? 正巧,夏迎拎了根扫把出来开始扫院子。 大家伙这才注意到,院子里零散堆着一些杂草,草根还挂着泥,分明是刚□□的。 夏迎拿起扫帚把杂草扫到了一起,小姑娘头顶的两根羊角辫上捆着大红的橡皮筋,炽热的阳光下,小脸白得几乎透明,她自带婴儿肥,远远瞧着像是过年时贴的年画上的小童女。 难得一见她干活! 胡开明惊得下巴都快掉了! 旁边的方知青笑了起来,“夏大哥的闺女怪懂事的呢!” 她摸了摸庄呈郢的头,低头问他:“呈郢,你说是不是?” 庄呈郢抿着唇,眸光复杂地望着院子里正在扫地的夏迎,他别扭地嗯了声,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夏迎专注地干活,庄呈郢默默地看着她的身影,目光却总不由自主地往她后背瞧。 也不知道她后背的伤怎么样了…… 几人站着看了一会儿。 “真是好孩子早当家啊……”方书记感慨了一句,突然想起来这女孩眼熟,于是扭头问胡开明:“这小丫头是不是刚刚见到的那个?” 胡开明嗯了声,“见过的,不久前和好几个孩子在一起玩呢。” 方书记想起来了,叹了口气说:“虽然是外来户,可毕竟在大队里扎根了,都是一家人,孤女寡爹的,能帮就帮一点,等高粱分下来,胡队长你给他们多分点。” 胡开明点头:“好。” 这时,夏迎扫完了地,抹了把额头的汗,正准备去给小鸡崽子换水,一扭头,猛地发现门外站着乌泱泱一群人,当即吓了一大跳! 妮儿冲她挥了挥手。 夏迎看清了来人,原来是领导视察到自家门口了! 她目光移转,忽然瞳孔微微一缩。 灿烂的阳光下,庄呈郢一身干净的衣服,宽大的布料中男孩身材清隽,眉眼虽冷但并非冷漠,而是一种如夜雪般的清冷。 夏迎心脏诡异地砰砰跳了起来。 庄呈郢看了过来,见她直愣愣地盯着自己看,微不可查地拧了下眉。 夏迎呼吸一滞,眼底的光暗了暗,赶紧把目光挪开。 这时候胡开明喊了她一声:“闺女,你爹在不在?” 夏迎回过神来,连忙摇头说:“不在家,去砖厂了!” “等你爹晚上回来,跟他说来找我一趟。”胡开明说。 夏迎答应了。 时间也不早了,赶回区里还有一大截路要走,方书记视察了一路,大致上对下坝子生产大队有了大概的了解。 总体上看还是不错的。 先进生产大队的名额可以给,五百斤高粱也可以给。 方书记看看头顶的太阳,说:“那今天就先这样吧,我们得回去了,胡队长办事靠谱得很,希望咱大队在党的指导下,在你的带领下,越来越富有!” 胡开明心中暗喜,知道这事儿妥了! “麻烦方书记大老远跑这一趟了!”胡开明拍着胸脯说:“我向书记保证,我胡开明当队长一天,就会鞠躬尽瘁为大队服务一天!” 方书记欣慰地拍拍他的肩膀。 …… 领导离开后,当天晚上夏卫国回到家,夏迎给他转告了胡队长的话,夏卫国吃了晚饭就独自去了胡队长家。 巧的是,张桂英和赵四胜也在。 张桂英正唾沫星子乱飞,口口声声说必须多给她家分二十斤高粱米,还有领导答应的鸡蛋红糖样样不能少! 她男人赵四胜偶尔在一旁搭腔,夫妻俩妇唱夫随,吵得胡开明脑壳嗡嗡叫! 他就知道中午在她家吃饭肯定会发生糟心的事,这不,领导刚走,高粱还没分配下来呢!这婆娘就这么着急了! 夏卫国进来后,胡开明像看见了救命稻草,急忙把他拉过来,然后对张桂英说:“大妹子,我这儿还有事,高粱的事儿方书记走的时候有交代,一粒米都少不了你的!” 张桂英这才不情不愿地走了。 胡开明给夏卫国递过来一碗大叶子茶,给他端来椅子,两人在院子里的树影里坐下。 夏卫国喝了口茶,笑呵呵地问他:“胡队长找我来有啥事儿?” 胡开明把今天的事情大概说了一遍,然后特意把方书记临走前说的话重述了一遍,问他:“你想想家里缺些什么?这次方书记发话了,我给你去村里打个报告,给你置办全了。” 夏卫国皱着眉想了想,过了好一阵子说:“我是不缺什么东西,就是我闺女……” 胡开明仔细听着。 “如果方便的话,麻烦胡队长帮我置办一件蚊帐回来。”夏卫国挠了挠头,“我闺女这些天被蚊子咬的满胳膊包,我瞧着心疼。” “你啊你......”胡开明笑了起来,“成,我帮你问问,顺便给你要几张肉票,你有空割点肉回来,给夏迎包饺子吃。” 夏卫国顿时咧嘴笑了起来,“那就麻烦啦!” 胡开明摆了摆手。 …… 老赵家屋子里。 庄呈郢重新换回了旧衣服,赵四胜的新衣整整齐齐地叠好了放在桌上。 张桂英手里拎着扫把,翘着腿坐在凳子上,指着庄呈郢的鼻子破口大骂:“你难道是狗啊?只知道成天往山上跑?你要是这么闲我给你加个活,家里的柴火烧完了,你明天就给我去山上捡去!” 赵四胜在一边喝水,不说话。 福妞也吓得不敢乱跑乱叫了,老老实实地靠在赵四胜身上,低着头玩手指。 “一天给我捡一捆回来!不然不准吃饭!听到了没!” 庄呈郢唇色苍白,他深吸了口气,抬起眼盯住了张桂英的眼。 眸子藏着刀剑般锐利的锋芒。 张桂英吓了一跳,后背陡然发毛。 可这种锐利的感觉稍纵即逝,庄呈郢垂下眼,低低地嗯了声,随后抿着唇不再说话。 藏在身后的手慢慢握紧。 庄呈郢在心里不断劝说自己。 自己还没强大起来! 忍! 第16章 方书记回到区里没几天,足足拨了六百斤高粱米下来,还有四套衣服,男女各半,冬夏各半。 这几件衣服除了颜色一红一蓝外,款式什么的都一模一样。 胡开明听了方书记的吩咐,分别把这些衣服分给了夏迎和庄呈郢。 因为是领导亲口嘱托过,张桂英没这个胆量把衣服据为己有,虽然眼红,可只能骂骂咧咧地扔到庄呈郢脚下。 所幸六百斤高粱米多给她分了二十斤,这才稍稍让她心情好转了起来。 时光流逝。 乡里的小学开学了,夏迎升上了五年级,小学离得远,开学第一天天还没亮夏迎就起床了,还特意换上了方书记送的红衣裳,头上扎着红辫子,瞧着十分喜庆。 夏卫国乐呵呵地给女儿理了理衣角,夸赞道:“我闺女儿长得可真漂亮,像从画里走出来的仙女儿似的。” 夏迎嗔怪地瞪了他一眼,“爹,你别瞎说。” 夏卫国哈哈大笑,手指轻轻弹了下夏迎的小辫子,说:“我送你去路口,路上注意安全。” 夏迎嗯了声,暗暗估摸了下时间,五点多出发去乡里的话,正好能赶上铃声响的时候进小学。 夏卫国给她装上两个窝窝头当午饭,又叮嘱了两句注意安全,把她送到了路口。 天还没大亮,空气清新,远远地还能听见公鸡打鸣声,路口站着好几个孩子,春宝旺生和许久没见过的陈二妞,他们早早到了,一边说着话一边等夏迎。 这年代小孩的书包都是简单的布兜子,作业啊纸笔啊都一股脑塞在里面,夏迎跟夏卫国告了别,拎着书包小跑着过去,脸颊上染了层淡淡的酡红。 陈二妞看到夏迎跑过来时,神色有点为难,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又没说,怯怯地低头看着脚尖。 夏迎明白是上次的事情让二妞觉得很对不起自己,她笑笑走近,伸手摸了摸二妞的头,说:“二妞你伤好了吗?” 二妞嗯了声,“好了。” 她扬起脸,一张小脸依然苦哈哈的。 可模样比起陈家婆媳几个,可温润善良多了。 夏迎只气陈家婆媳几个,对二妞没有半点恶感,况且小姑娘这副歉疚的样子,夏迎心疼她,轻轻刮了下二妞的鼻子。 二妞见夏迎不像生气的样子,心里一下子松了,重新变得活泼起来。 大路上垂下一缕鱼肚白,夏迎左右看看。 牛小山却是没看见。 “牛小山呢?”夏迎问:“他迟到了啊?” 春宝叹了口气,“牛小山他爹不让他读了,说读书顶个屁用,还不如早点接手家里的铁匠铺,早点赚钱娶媳妇,然后生个大胖小子……” 夏迎:“……” 这个时代,绝大部分人都没有认识到读书的重要性,总认为读书的事不是庄稼人的事,庄稼人只要种好地就成,每年收几担粮食够家里生计就行了,读书顶屁用,能填饱肚子? 夏迎默默叹息了声,虽然惋惜牛小山不能再和他们一同上学了,可自己也无能为力。 春宝和旺生都耷着脸,夏迎可不想开学头一天就这么死气沉沉的,于是故意拍了两下自己的新衣裳,转移话题:“你们瞧我的衣服好看不?” 春宝果然被这件大红的短袖吸引住了眼球,方才的忧郁一消而散。 她呀了声,跑过去摸了一下,问:“你这衣服哪里来的啊?怎么瞧着和庄瘸子那件一模一样!” 听到春宝这句话,夏迎差点被自己口水呛住了,一连咳嗽了好几声才瞪着眼睛说:“你......你说啥?!” 春宝撇着嘴,扯着衣服左瞧瞧右看看,“你没来之前,庄瘸子刚走,他和你一样穿了身新衣裳,蓝色的,可我瞧着和你这件差不多。” “你俩不会是有什么……小秘密吧?”春宝忽然嘿嘿笑起来。 夏迎登时脑门一晕,像是平地一声雷炸在了头顶。 我的天啊! 这要是搁在二十一世纪,她铁定会被人调侃穿了情侣装…… 夏迎恨不得立马回家把衣服换了,不然等到了学校以后,遇到别的村的小孩,她和庄呈郢会被嘲笑死的! 可春宝旺生他们都在等她,夏迎不能耽误了他们,只好咬咬牙,狠下心不管了,要笑就让他们笑吧!不久今天一天的事儿吗!她明天不穿不就行了吗! 于是几个人紧着天边的一缕朝阳赶去学校。 整个大坝子乡三村十一组,抛开家里不让念书的,整个新五年级拢共三十几号人。 在领养庄呈郢前,赵四胜得了庄家所有的财物,为了让人放心,他拍着胸脯在公安面前打包票一定让庄呈郢上完中学,否则张桂英早就不让他念书了,留在家里干活多好。 所以庄呈郢很珍惜念书的机会,而他也不负众望,字写得是最漂亮的,作业是写得最工整的,每每考试都是第一,加上他沉默寡言不爱和人打交道,学校里的老师都很心疼他。 可老师有多喜欢他,同学就有多厌恶他,经常趁老师不在的时候,朝他吐口水,骂他庄瘸子,还有几次把他的铅笔扔进石头缝里,借此捉弄他。 当然,其中的始作俑者大多是夏迎…… 学校的每个角落都残留着庄呈郢不好的回忆,在大队里他们俩不常见面,可在学校不一样了,他们都上五年级,还是朝夕相处的同班同学…… 想躲也躲不了啊…… 想到这,夏迎在心底默默叹息了声。 和她想的半点不差,当她进了教室,值班的老师正好敲响了铃,而进门一看,教室后排靠墙的座位,庄呈郢正在默默背书,而他身上果然穿着和她一个款式的新衣裳,只不过是蓝色的而已。 二妞比她小两年,今年刚上三年级,夏迎和春宝旺生一个班,刚一进教室,里头齐刷刷地抬起一片人头。 大家伙先是瞧瞧夏迎,然后又瞧瞧后排靠墙的庄呈郢,不知是谁起了头,笑嘻嘻地喊了声:“咦!夏迎和庄瘸子居然穿一样的衣服哎!” 这句话像火星落进了油锅,顿时教室里哄嚷起来,更有不闲事大的跳到桌子上,指着夏迎和庄呈郢,一边哈哈笑,一边把两根大拇指贴在一起,嘴里发出么么的声音,屁股还扭了两下。 这动作可不雅观!甚至可以说是猥琐! 夏迎没想到眼前这些毛都没长齐的家伙竟然这么不纯洁,气得脸颊通红,“你们再这样,我就叫老师了!” 说这话的时候,夏迎偷偷往庄呈郢的方向瞥了眼,心里不断祈祷:这可不是我指使的,你可千万别把锅扣我头上! 可庄呈郢明显比他镇定多了,他像没听到教室里的吵闹声,自顾自地坐在凳子上低着头看书,见他不像生气,夏迎悄悄松了口气。 可她没看到的是,庄呈郢藏在暗处的脸紧紧绷着,眼底的光又冷又暗。 教室里依然嘈杂一片,大家都笑着闹着拿夏迎和庄呈郢开玩笑。 幸好原身以前在学校里骄纵惯了,受委屈了除了哭鼻子就是打小报告,而且找的是整个小学最凶最狠的郝老师,一根竹子做的教鞭打得是一干毛猴丢盔弃甲,鼻涕眼泪糊了满脸。 夏迎的这句话起到了出乎意料的效果,爬上桌的人乖乖下来,底下起哄的人立马住了嘴。 而这个时候,门外走进来一个五十多岁的瘦老太。 眼尾下耷,深刻的法令纹从脸颊一直延伸到了嘴角,这群孩子们最怕的母老虎提着教鞭进来了。 “吵啥子吵!”母老虎一瞪眼,“再吵就请你们一人一顿竹条炒肉!” 教室里立马鸦雀无声。 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夏迎最怕的就是这种凶神恶煞的老师,母老虎刚一发威,她当场吓得一缩脖子。 正巧她刚刚气坏了,还没去自己座位上坐下,扭头一看,春宝早就溜到座位上坐得笔直,课本都拿出来了! 没等她悄咪咪地溜走,母老虎直接扫了她一眼,拿她开涮了,“夏迎你怎么回事?铃声都响了一百遍了,你还在这里磨蹭什么呢!开学第一天就迟到,我看你是想吃竹条炒肉了!” 想到母老虎一根竹编打遍乡里小学无数英雄好汉,夏迎吓得一个哆嗦,目光躲了躲,支支吾吾地说:“我……我没迟到……” 母老虎明显不信,教鞭往讲台上一摔,“谁能证明你没迟到?” 夏迎刚想说“春宝”,可目光一转,春宝早吓得小脸发白,身子缩得像只麻雀似的。 而教室里其他人也都被那根教鞭吓得大气不敢出,哪有人敢为夏迎说话。 母老虎见没人替夏迎说话,冷笑了声,拎起教鞭指了指讲台,“站这里来。” 夏迎脸顿时变得煞白,这是真要打?? 她不清楚,这个年代和二十一世纪可不一样,哪家孩子不是从小打到大的,村里有句老话,遭得住贱打贱骂,活得才能赛王八! 母老虎说打,那可是真打! “赶紧的!磨蹭什么呢!” 夏迎面无血色,紧紧咬着唇,眼圈都红了,她吸了吸鼻子,刚准备往讲台走时,教室后排忽然响起一句清澈的声音。 “夏迎没迟到。” 夏迎难以置信地转过头。 庄呈郢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身形瘦削,微微垂着眼,白皙的脸清秀又冷淡。 “我可以作证。” 他瞥了眼夏迎,但目光很快又挪开。 夏迎目光复杂地盯着庄呈郢的侧脸,心中掀起了滔天的浪。 作者有话说:小天使们真抱歉啊!今天老师刚派了活,所以晚了!! 第17章 庄呈郢在老师眼里是招人心疼的乖娃娃,他诚实善良认真刻苦,说的话老师都不会怀疑。 既然有庄呈郢给夏迎作证了,母老虎只好作罢,教鞭朝底下一指,没好气地说:“回去坐着吧,下次迟到可就不是一顿竹条炒肉了。” 夏迎急忙点头,几步跑回位子上坐好,旁边春宝歉疚地用胳膊碰了碰她,凑到跟前小声地说:“幸好庄瘸子给你作证,不然你……” 话没说完,夏迎躲开了,并不想听。 春宝尴尬地愣在原地,剩下的半截话堵在了喉咙里。 一直到下午放学的时候,夏迎都没再理她,虽然她一直在心里劝自己别跟这个不懂事的小丫头置气,可一想到春宝一而再再而三的这样,心里一直窝着一团火。 小学是三点半放学,各生产大队的孩子一般都结伴一起走,春宝知道自己惹夏迎生气了,一路上都低着头不敢说话,可怜兮兮的。 走了一半,夏迎叹了口气,对春宝说:“春宝,你下次别这样了,好朋友遇到麻烦要一起扛,而不是只知道自己躲。” 春宝抬起脸,夏迎的话她似乎明白似乎又不明白,但她还是点点头,低声说:“我知道了,我以后不会了。” 话刚落,旁边的旺生也一脸抱歉地挠了挠头,“夏迎……我……” 旺生虽然性格乖巧,可成绩一塌糊涂,和夏迎一样都是班里的倒数,成绩太差的老师可不喜欢,再者他是男孩,皮糙肉厚的打不坏,所以经常会挨教鞭抽。 他都有心理阴影了,所以每当母老虎来,他都使劲缩着肩膀,竭力装透明人,根本不敢在她跟前说话。 夏迎理解他,笑着说:“没事的,我不是没被抽吗。” 九月的天暗得晚,天边依旧阳光灼目,夏迎看了眼天上的云,脑海里蓦地浮现出庄呈郢的脸。 他在鸦雀无声的寂静中站了出来,虽然看她时眸光冷郁,可维护她时声音却坚定。 他应该是在还上次替他挡石子的人情吧…… 夏迎摇摇头不再去想,而这时,身后忽然响起一阵哄笑。 “庄瘸子,你今天怎么不穿破烂上学啦?你这新衣服不会是偷来的吧!” “对对对,肯定是偷来的,说不定还是偷夏迎的呢!” “把他衣服扯了当抹布!” 拉扯的声音越来越大。 夏迎刚一回头,就看见好几个大男生围着庄呈郢,手上扯拽着他的衣裳。 庄呈郢死死咬着牙,脸色苍白,额头上满是汗,身子绷紧了起来,眼珠发红,狠厉却又无助。 “滚!” 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像是野兽的嘶吼,可他太脆弱了,哪里是四五个男生的对手。 嘲笑声和庄呈郢的愤怒嘶吼混在一起。 “咔嚓”一声,衣服被撕裂了,从腋下一直裂到了腰间。 大笑声在路上响个不停,围观的孩子表情各异。 正当其中一个男生准备顺势扯烂庄呈郢的衣服上,后背上猛地响起一阵闷响,然后是火辣辣的疼。 男生眼珠瞪得跟灯泡一样,扭头一看,身后站着个没他肩膀高的女孩,手里竟然提着一根手腕粗的木棍。 夏迎气得肩膀发抖,握着木棍的手指瘦弱发白,她心里很怕,可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庄呈郢被欺负。 即便眼前这人比她高比她壮,可她依然倔强地仰起脸,表情凶狠地像只炸毛的小猫。 “你们混蛋!”夏迎咬牙怒道:“我要告诉郝老师,让你们都吃竹条炒肉!” 男生叫苏勇士,是隔壁生产大队的,和夏迎一样念五年级,平日里蛮横惯了,还没有人敢拿棍子抡他! 苏勇士气势汹汹地怒视着夏迎,眼睛通红:“夏迎,你别以为我不打女生!” 夏迎握着木棍的手微微颤抖,可她依然仰着头,紧紧抿唇瞪着苏勇士。 围观的越来越多,二妞都快吓哭了,春宝和旺生都跑了过来,一左一右站在夏迎身边,看这架势是要干起架来了。 苏勇士几人把庄呈郢推到一边,暂时先不管他了,当务之急是要好好收拾一下这个手欠的臭丫头! 庄呈郢被推得一个趔趄,好不容易稳住身子,一抬头,夏迎发红的眼圈映入眼帘,她直面着几个比她高比她壮的男生,眉眼之间虽然有怯意,但并不怯弱。 她倔强地瞪着苏勇士,嘴唇被咬得毫无血色。 庄呈郢心里最柔软的部分仿佛被什么东西戳中了,心底囤积了六年之久的坚冰隐隐裂开了一条缝隙。 阳光似乎照了进来,温暖而亲切。 …… 苏勇士身边,有个个头矮点的,左右看了看,这条路离学校不是很远,如果母老虎突然过来的话,那可就糟了,都免不了一顿毒打! “勇士算了吧,咱犯不着惹她,到时候哭鼻子去告老师就不好了……” 只不过苏勇士正在气头上,他瞪了眼旁边的男生,没理他,直接伸手拽住夏迎手里的木棍,然后往自己这边狠狠一拉。 他身高马大,力气也大,这样一拉,夏迎当场被拽得重心不稳,朝地面摔了下去。 春宝和旺生都没反应过来,夏迎摔在了地上,右胳膊划在了石头上,当即破了皮,流血了。 苏勇士高高在上地扫了她一眼,咧嘴笑着,把木棍抢过来,在手心里敲得啪啪直响。 “叫你瞎出风头,活该!” 得意洋洋的样子十分欠揍,苏勇士吐了口唾沫,正准备回头再找庄呈郢算账时,冷不丁脸颊上狠狠挨了一拳,咧开的嘴角瞬间被打歪。 这一拳力道十足,仿佛铁匠在通红的火焰中抡动的铁锤,苏勇士眼冒金星,脸颊迅速肿了起来,好半天都没缓过劲来。 庄呈郢紧紧握着拳头,身子站得笔直,眉眼之间锋芒毕露,十一岁的他身高并不比苏勇士低,虽然体型瘦削,可气场凌厉,冷冽得就像一把刀。 谁都想不到在众人心目中软弱到谁都可以欺负的庄瘸子,竟然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狠狠地给了苏勇士一拳! 旁边的几个男生都吓呆了,好半天没敢动。 庄呈郢直接忽视了他们,径自朝前走了两步,弯下腰把手伸到了夏迎的眼前。 眸子漆黑,可坚定真诚,隐隐带着三分谢意。 夏迎受了皮肉之伤,疼得泪花在眼眶里打转,当庄呈郢伸手过来时,她呆呆地盯着他冷白的指尖,睫毛眨了一下,一不小心一滴泪珠落在了他的手指上…… 泪珠温热,落在指尖上时带来的湿润触感让庄呈郢当场心里一麻。 他深深看了眼夏迎,吸了口气,不由分说地直接扯住她的手腕,将她从地上拽了起来,等她站稳了身子,五指悄然松开,并且后退了一步,和夏迎拉开了距离。 春宝看到夏迎胳膊上的伤,惊呼了一声,急忙从书包里拿出自己的小手帕,给夏迎擦血。 而旺生向前了一步,和庄呈郢并排站在了一起,像只愤怒的小狮子,怒视着苏勇士。 苏勇士被打蒙了,回过神的时候脸肿得跟包子似的,碰一下都是火烧一样的疼。 “庄瘸子!!”苏勇士气急败坏地大骂:“你居然敢打我!” 苏勇士出了这么大的丑,气得头脑发昏,双眼通红地从地上捡起掉落的木棍,举起木棍作势就要往庄呈郢的头上打,可棍子没打下去,他忽然哀嚎了一声,丢了木棍,双手开始在身上乱抓乱挠。 一边抓一边哭:“什么鬼东西啊!痒死了痒死了!!” 很快抓的身上满是红印儿,旁边的男生被吓到了,纷纷后退了几步,犹豫着不敢向前。 庄呈郢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垂在腿侧的手指轻轻捻了一下。 捕蝇草的汁液可以诱虫引蚊,乡下虫蚁本就不计其数,捕蝇草的精华就像是黑暗中的一盏油灯。 自然会引得虫蚁像扑火的飞蛾。 早在苏勇士拉扯他衣服时,他就暗暗把捕蝇草的汁液擦在了他的衣服上,过了这么久,蚊虫蝇蚁总算循着味儿来了。 这只是个小小的教训而已,回家泡个澡就好了,不过身上可是得痒几天了。 苏勇士越抓越痒,越痒越抓,整个身子每个角落都在发痒,尤其背心痒得厉害,可他又抓不着,最后实在痒得受不了,直接跑到树下,后背在树干上使劲摩擦。 同伙的几个男生根本不知道苏勇士发生了啥事,看他痒成这样,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感觉自己身上也开始痒了。 瞧着苏勇士如此凄惨的模样,别人不清楚,可夏迎却心知肚明。 她顾不上胳膊上的疼,望着面前庄呈郢的后背,后怕地咽了咽喉咙。 她在心里疯狂吐槽:“看到了吗看到了吗!这家伙手段太吓人啦!!瞧瞧他们几个哭天喊地的样子!!我宁愿惹母老虎,挨她三顿竹条炒肉,也不要惹他啊!!” 恰在这时,庄呈郢回了下头。 表情冷漠,半眯着眼扫了她一眼, 夏迎被他看得心里一阵发毛,心虚地闭紧了嘴,生怕他能听到自己的心里话一样。 庄呈郢眉心拧了下,不清楚自己是哪里吓着她了,怎么这家伙看他就像看妖魔鬼怪一样啊!! 作者有话说:可能或许应该,星期天入v,不知道到时候还能不能看见亲爱的小天使们(笑哭) 第18章 回家的路上,夏迎和春宝走在最前头,旺生领着二妞紧紧跟在身后,而隔着十几米的距离,庄呈郢低垂着眉眼,独自走在最后。 男孩拖着瘸腿,动作虽然别扭,可速度并不慢,和夏迎一直保持着十多米的距离。 晚霞渐起,夏迎脚下拖出一条斜长的影子,和春宝几人的影子时而错开,时而交迭。 庄呈郢掀起眼皮扫了一眼,忽然抿了下唇看向自己脚下。 同样的路,却只有一条孤零零的影子。 夏迎好几次都想回头看,可一想到庄呈郢主动伸手拉她,手腕处似乎还停留着男孩坚硬指骨的冰凉触感,她立马心尖一抖,不敢回头。 一直到看大队路口,几人道了别,各自转弯回家时,夏迎才假装无意地往后看了眼。 身后的路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夏迎疑惑地歪了下头,踮起脚尖伸长脖子往路上看,可庄呈郢就像失踪了一样,半点踪影都瞧不见。 奇了怪了。 夏迎心里暗暗嘀咕,自己这一路上一直注意着身后的动静,明明庄呈郢的脚步声一刻未停,可他怎么就突然不见了? 春宝他们先走了,夏迎不放心庄呈郢,想也没想,直接回头顺着原路返回。 边走边找,不知是急的还是热的,夏迎一脑门汗,她抹了把脸,着急地左瞧右看,可到处也没看见庄呈郢的身影。 “庄呈郢?”夏迎大喊:“你在哪?” 路边是成片的农田,夏迎的声音在田野里传出很远。 此时,正在离路旁不远的田埂下,庄呈郢蹲在那里,小小的身子被高大的田埂挡得严严实实。 他刚刚路过时往田里瞥了一眼,恰好看见了一株半大的黄芪草,可治气虚衰弱,对自己这副脆弱的身子很有功效。 正当他小心翼翼地连根拔出时,耳边忽然响起了一句脆生生的声音。 有人在喊他。 听声音,是夏迎? 庄呈郢把黄芪草根上的泥土拍干净,从田埂下站了起来,不巧的是,夏迎刚好沿着大路走到了这里,他贸然从人家脚边露出头,是个人都会吓个半死! 她本来还担心得不要不要的,以为他半道上被苏勇士截走了呢!可哪里想到他像只幽灵似的,突然就从脚边蹿了出来。 夏迎一跳三米高,差点一脚踩在了庄呈郢的脑门上。 等看清了人头的主人,夏迎啪啪地拍着胸脯,小脸吓得惨白,她瞪着眼睛怒视着庄呈郢,一时间没顾上这是书里的龙傲天,脱口而出一句二十一世纪新时代青年的口头禅。 “你特么脑子瓦特啦!把我吓死想继承爸爸的一块三毛钱吗!!!” 声音洪亮,嗓门尖细,颇有几分张桂英的风范。 话一说出口,夏迎懵了,庄呈郢也懵了。 两人一人站在田埂上,一人站在田埂下,视线交汇时,夏迎小脸通红,耳根发烫,尴尬地想当场找条泥土缝钻进去。 “啊……那是我的家乡话……我的意思是……你躲这里干啥呢?”夏迎扯起嘴角,当起了假笑女孩,心想着反正他也听不懂,开始睁眼说瞎话。 庄呈郢确实也没听明白夏迎刚刚脱口而出的话,但好像里头有两个字:爸爸? 庄呈郢眯了下眼,心想:你从小生在这长在这,狗屁的家乡话。 夏迎一边打着哈哈解释,一边悄悄观望庄呈郢的表情,通常情况下,微微一眯眼,都代表着主角想到了什么,要实施报复计划了! 夏迎心脏猛地一跳,心想他毕竟是开了挂的主角,很有可能听懂了自己刚才说的话啊! 于是她眼神躲闪,说话声音立马小了五度。 “哎呀,我家是外来户,这话源自遥远遥远的西南,是我爹教我的……” “嗯。” 庄呈郢点了下头,没有更多的话了。 可他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夏迎从气急败坏到现在的小心翼翼,心中居然感到一丝有趣。 他没注意到,自己眉宇间的锋利敛去了少许,多了丝柔软。 夏迎看了看天边的夕阳,晚霞绮丽,仿佛一层鲜红的披纱,庄呈郢背对着落日,眉眼藏在暗处,瞧不清眸底的光采,可没来由地,夏迎觉得他的眼里似乎藏着一丝笑意。 夏迎心安了些,问他:“你在这里干啥呀?” “没干什么。” 嘴里说出的话依旧冷冰冰的。 夏迎再次尬笑一声,目光往下一瞥,冷不丁看见了他手里提着的草。 她虽然不认识这是什么草,但能被未来的国医拿在手里,即使是杂草,那也是奇草! 庄呈郢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悄悄拧起了眉,把黄芪草往身后放了放。 夏迎自觉地挪开眼,假装看了看天,说:“太阳快下山了,我爹差不多到家了,我得回去了。” 说完,夏迎转身就走。 可没走几步,她忽然又停下来了,眉眼含笑地看着庄呈郢,说:“今天谢谢你啦。” 庄呈郢愣了一下,张了张嘴,可女孩没等他说话,话说完就蹦蹦跳跳地走了。 庄呈郢看着夏迎瘦小的肩膀上落下的晚霞,那种熟悉的悸动感忽然又出现了。 …… 夏迎前脚刚踏进院子,后脚夏卫国就进来了。 “爹你回来了?”夏迎喊了声。 夏卫国脸上手上衣服上都沾了脏扑扑的泥土,累了一整天,当看到闺女的笑脸时,他身上的疲惫顿时一扫而空。 “今天在学校里学得怎么样啊?”夏卫国接过女儿递来的一瓢水洗手,问夏迎:“你听没听话?” 夏迎忙说:“我听话着呢!” 夏卫国乐了,洗干净手摸了摸闺女的头,一边往灶房走,一边说:“既然这么听话,那爹晚上给你做糠槺菜!” 糠糠菜是一种长在地里的杂草,茎叶汁水足,用开水焯了可以除去苦涩,再用一点麻油拌了,味道又香又甜。 夏卫国从灶房里拎了个竹篮子往菜地走,夏迎想跟着,可出院门时,他忽然想起来了,表情严肃地看着闺女,“你跟着我干啥,抓紧做作业!” 夏迎哦了声,悻悻地把伸出一半的脚撤了回来。 夏卫国自己拎着篮子走了,夏迎叹了口气,回到屋里把书拿了出来,今天母老虎留了好几个造句,得趁着外头还有点余光抓紧写了。 夏卫国来到了菜地,这个时候菜地里没什么人了,他摘了两个红辣椒,又扯了根快要老了的黄瓜放进篮子,然后才去田沟里找糠槺菜。 太阳快要完全下山了,视线所及之处,夜色开始降临。 夏卫国蹲在地里,一只手拽着糠槺菜的根,一只手拿着镰刀割,可不知道是不是今天在泥砖厂干活太累了,他忽然眼前黑了一下,胸口像堵了一团棉花似的,又闷又难受。 夏卫国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口喘着气,后背不知不觉沁出了一圈冷汗。 一直静坐了好几分钟,那股胸闷眼花的感觉才彻底消失。 夏卫国长长舒了口气,拍拍屁股从田里坐起来,摇头苦笑了下,心里默默腹诽自己年纪大了,割糠糠菜这点小事儿都干不好了,这要是夏迎以后上初中上高中上大学,他累不动了可咋整哦! 夏卫国重重地叹息一声,重新拿起镰刀割起了糠糠菜。 作者有话说:不好意思更晚了,最近有点忙哈。 公告一下,下一章就要入v了,希望小天使们多多支持啊!! 在这里推一下自己的预收《三个大佬的白月光穿走了》,点开专栏收藏一下吧! 季幺幺在修仙世界兢兢业业三十年。 总算完成了系统的任务,成了仙界、妖界和鬼界三个大佬的白月光。 然后她穿书了。 她失踪的那一天修仙世界天塌了一半。 ...... 季幺幺回过神后。 自己成了书中作天作地,装嗲卖蠢,骄纵蛮横,抢资源蹭热度,黑料数都数不清的流量小花。 她看了看镜子里的脸,松了口气。 全网黑嘲的流量小花算什么? 谢天谢地!她终于不用夹在三位大佬中间喘不过气了!! …… 直到某一天,她参加一场合居综艺。 住她左手边,有高岭之花之称的新晋影帝看到她时,眸色变得深情而宠溺。 住她右手边,浑身散着狂狷邪魅气场的世纪名模,半眯起眼舔了舔鲜红的唇。 住她正对门,全娱乐圈最神秘的编剧大神,冷冰冰地睨了她一眼,送她自己的新书,书名叫《背叛是一种罪》。 …… 季幺幺脚软了! 仙界大佬宋鱼凫!鬼界大佬池晔!妖界大佬绍景尘! 他们怎么也来了!! 第19章 夏卫国割了半篮子糠糠菜,回去的时候在路上遇到了赵四胜。 赵四胜扛着锄头在田埂上走着,见到夏卫国笑着打了声招呼:“夏老哥摘菜呢?” “摘点糠糠菜回家拌拌。”夏卫国点头,笑问:“这么晚了还在忙活呢?” 赵四胜把锄头放下,摇头说:“没法子啊,你也知道我家情况,我爹娘十年前就走了,家里就我和桂英两人忙活,还得养两个小的,一顿最起码得吃大半斤红薯面,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不忙不行啊!” 夏卫国闻言叹息:“是啊,你家不比我家,我就一个闺女,她饭量又小,两人吃饱全家不愁。” 赵四胜重新把锄头扛身上,笑说:“可不是吗,我都羡慕死夏老哥你了,要不是当年瞎了眼领养了……” 赵四胜赶紧收回话头,及时把差点脱口而出的心里话咽了回去,岔开话头:“夏老哥你去忙,我去田那边看看。” 夏卫国说:“你忙你忙。” 两人擦肩而过,夏卫国没走两步,忽然头顶有什么动静,不等他朝上看,一只灰不溜秋的大肥鸟冷不丁掉在了脚上。 夏卫国:“……” 很快他欣喜若狂,这可是肉啊,捡回去煲一锅肉汤,夏迎指定高兴坏了! 夏卫国弯腰把肥鸟拎在手里,这鸟不知道怎么了,蔫哒哒的,眼珠发红,脑袋歪在一边,有气无力地叫着。 这鸟该不是得了病吧? 夏卫国一时间犹豫了,不知道该要还是不该要。 而这时,扛着锄头没走两步的赵四胜却忽地回头,当看见夏卫国手头的肥鸟时,眼睛一下子亮了。 他可忘不了上次喝的肉汤,热气滚滚的汤水上飘着油星,炖得稀烂的肉一咬下去,又软又烂,别提多香了! 赵四胜悄悄咽了口口水,说:“夏老哥,没想到你篮子里还藏着只鸟呢?这鸟可真够肥的。” 夏卫国摇头笑说:“哪是我藏的,这不赶巧,刚刚从天上掉下来的。” “掉下来的?”赵四胜抬头看了看天,心里嘀咕自己怎么没这好运气,这鸟早不掉晚不掉,偏偏他往前走了两步,就掉夏卫国头上了? “我看这鸟有点不对劲,像是得了病。”夏卫国翻来覆去地仔细看了看这鸟,惋惜地说:“算了算了,还是扔了吧,别吃出病了。” 闻言,赵四胜立马点头,“夏老哥说得对,前几年隔壁村老李头家有只猪不是得了猪瘟?但老李头舍不得那一百多斤肉,硬是杀了吃了,最后自个吃出了病,没两年就走了。” “我觉得夏老哥你把这鸟扔草丛里丢了算了,肉虽然好吃,可真吃出了病那可就难受了。” 听了赵四胜一席话,夏卫国深以为然,不就是一只鸟吗,要是夏迎真想吃,赶明儿他去一趟稻瘪子山,放两个夹子,说不定还能套只兔子回来。 想到这,夏卫国下定了主意,遗憾地扯了扯鸟翅膀,然后把它往旁边的草丛里一丢,不要了。 夏卫国又和赵四胜说了两句话,赵四胜忙着要去田里干活,匆匆走了,可等夏卫国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视野里,他急急忙忙扔了锄头跑了回来,从草丛里捡起来那只鸟。 拎在手里沉甸甸的,估摸着最少有八两,赵四胜喜得嘴巴咧到了耳根,地里的活也不做了,左瞧右看了会儿,见四下没人,赶紧把鸟塞进了衣服下,然后跑回去把锄头扛上,飞快地跑回了家。 等到了家,他把张桂英拉到灶房里,把门掩上,做贼似的从衣服里掏出来那只鸟,鸟已经奄奄一息了,根本不挣扎。 张桂英惊得“啊”了声,把鸟接过来在手里颠了颠,问:“这是哪儿来的?” 赵四胜挑了下眉,得意洋洋地说:“天上掉的大馅饼儿!” 张桂英砸吧着嘴,伸长脖子往外门缝外瞧了瞧,“嘿,咱家这是要转运了?三天两头就能吃顿肉,这要是被顺儿妈知道了,不得嫉妒死!” 赵四胜跟着笑了起来,推了张桂英一把,“快别说废话了,赶快收拾干净,晚上咱们一起喝汤吃肉!” 张桂英白了他一眼,伸手去拿菜刀,然后又催着赵四胜烧开水,外面天色彻底黑了,不一会儿这鸟就被脱了毛下锅,放上姜片八角一起炖上了。 很快肉香味儿悠悠地传了出去,门也掩不住。 隔壁顺儿妈正在吃烀土豆,这玩意儿量多管饱,当晚饭吃上两个,一晚上都不饿。 可吃多了就很乏味,顺儿妈越吃越没劲,而这时候,忽然外头飘过来一阵扑鼻的肉香,和上次赵四胜家炖鸟肉时一个味道! 顺儿妈当即站了起来,鼻子在空气里嗅了嗅,果然是肉香! “挨千刀的,她家怎么又有肉吃了?”顺儿妈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眼自己家的儿子,“兔崽子,人家庄瘸子走路上能捡只鸟,你走路上只能落一头鸟屎,老娘什么时候能享你的福!” 顺儿撇着嘴,不情不愿地吃着土豆,心里虽然委屈,可他老娘凶悍,他一句话也不敢说。 这边顺儿妈嫉妒得眼睛发红,另一边老赵家的堂屋里,张桂英把热气腾腾的汤端了上来,先是给赵四胜盛了满满一碗,然后给福妞撕了只腿放碗里。 张桂英在凳子上坐下,眼睛往庄呈郢的房门瞄了眼,可并没叫他。 房间里,炕上点了根蜡烛,庄呈郢盘腿坐在炕上,手里拿着针线,就着些微的光,在缝补今天被苏勇士扯烂的衣服。 他会针线活,但做得不好,来来回回缝了又拆折腾了三四次,总算把这条大裂口缝上了,可只能保证不露肉,蜈蚣似的针脚可就不能看了。 鼻间充斥着肉香,庄呈郢今天一整天只吃了大半个窝窝头,虽然他竭力控制自己,可肚子依旧不争气地咕噜了一声。 可他虽饿,却没有出去。 平常情况下,如果哪天有肉了,那就只有等表舅一家三口吃饱喝足,剩下点汤汤水水后,他才能去吃。上次他捡回来的鸟就是这样,最后剩了点骨头渣和肉汤,让他拌着馍馍吃。 庄呈郢抿了下唇,把针线盒收拾好,仰躺在炕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蒙了厚厚尘灰的房梁,正当他准备闭眼假寐一会儿时,门外忽然响起了张桂英的声音。 “喂!你还吃不吃饭?!” 喂这个字,是庄呈郢的专属。 庄呈郢拧了下眉,从炕上下来,心想他们怎么这次吃得这么快? 推开房门,庄呈郢沉默地走到饭桌前,桌上摆着两个菜,炒豇豆和一锅汤,主食是粗面饼子。 福妞在啃一只鸡腿,啃得满嘴满手都是油。不,不是鸡腿,庄呈郢扫了眼,个头不算大,应该是鸟腿。 赵四胜难得倒了杯米酒,他放下酒杯,拍拍旁边的长板凳,对庄呈郢说:“坐下吃饭吧,待会儿表舅有话对你说。” 庄呈郢微不可查地动了动眉梢,他没说话,听了赵四胜的话在桌旁坐下,然后看着张桂英给他的碗里舀了一勺半汤,勺子里甚至还有一整块肉。 庄呈郢看了看肉的色泽,虽然被大火炖了半个钟头,肉和汤都泛着黄澄澄的光,香气扑鼻,可他总觉得这肉不对劲。 在有了【医仙系统】之后,他对各种植物药理和毒素方面有着别人难以企及的敏感。 这肉不新鲜,有问题。 庄呈郢没动筷子,他张了张嘴,想提醒表舅这肉可能有问题,可一两个月才能吃上一顿肉的几人,风卷残云般把肉吃了个干干净净,甚至连骨头都不放过,嚼碎了吞了。 庄呈郢来不及提醒,锅里的汤已经见了底。 福妞嗦了下手指头,伸长了手把锅底剩下的一块老姜拿了出来,放到嘴里尝味,一边尝一边眼巴巴地盯着庄呈郢面前的碗,看那样子是没吃够,还想吃。 赵四胜一口干完杯底的米酒,舒畅地打了个嗝,转眼一瞧,见庄呈郢竟然傻子似的坐在凳子上,面前的肉汤一口没动。 “吃啊,吃完了表舅跟你说个事儿。” 庄呈郢平日里上稻瘪子山,零零散散攒了好多种清热解毒的草药,张桂英一家都眼睁睁地瞪着自己,他想了想,喝点汤应该没什么事,于是端起碗把汤一口喝干,剩下的一块肉,他看了眼张桂英,把夹到了她的碗里。 “表舅母,这肉你吃吧,我喝点汤就行了。” 张桂英瞪大了眼,心说这瘸子怕不是个傻子吧,光喝汤不吃肉,正好她刚刚光顾着福妞了,自己拢共没吃几块,她没拒绝,一口将肉塞进了嘴里,然后用眼神示意赵四胜可以说正事儿了。 赵四胜会意,咳了声,目光变得沉重起来。 “呈郢啊,表舅想……跟你商量个事儿。” 庄呈郢抬眼看了眼赵四胜,想看看能用上“商量”这两个字的表舅,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赵四胜叹了口气,用手指了指家里的旧桌子破椅子和脚下踩的泥地,“家里的情况你也知道,为了养活一家人还有供你读书,表舅身子再差,每天也要出去干活,你腿脚不方便,帮不了家里多少,表舅想啊,读那么多书能有什么用呢?你看村西头的葛建军,出去读了初中回来,文化比我们这些大老粗高不少吧,可不还是照样在家里种地吗?” 赵四胜叹了口气,“牛小山他爹家里有个铁匠铺,牛小山今年也没读了,专心在家里跟他爹后头学打铁,你牛叔叔那里还缺人手,不干太重的活,我想着你挺合适的,每天还能挣几毛钱,贴补贴补家里足够了!” 越听庄呈郢心里越沉,说到底,就是不想让他继续读书,替他挣钱养家呗? 他五岁时,爹犯了事被关了,还不知道要关多少年,娘嫌弃他是瘸子,卷了家里所有可以带走的东西,和情人私奔了,而他在无依无靠之际,被送到了表舅家,一同送来的,还有卖了家里剩余东西攒来的钱。 虽然时间久远了,可他清晰记得当初赵四胜和张桂英这对夫妻,在接过那笔用毛巾包着的钱时,曾口口声声对公安和胡队长说的话。 “您们放心,这笔钱我一个子儿都不擅用,都攒着给庄娃儿上学,上高中上大学!” 回忆在这里被打断,张桂英难得对他露出了笑脸,甚至手还搭在了庄呈郢的背上,轻轻拍了拍。 “呈郢啊,不是表舅表舅母不想让你念了,而是家里的情况的确不允许啊,过两年福妞长大了,她得念书得上学吧?我和你表舅得为她攒点家当吧?牛小山他爹凶是凶了点,可人不坏啊,你跟他后面当学徒,既学了手艺又挣了钱,多好的事儿啊!再说了,牛小山就比你大两岁,你俩还能结个伴儿,不也挺好的吗?” 洋洋洒洒说了好大一堆。 庄呈郢心沉到了底,藏在桌下的手紧紧握成了拳,有那么一个瞬间,他甚至想举起面前的碗,直接扣在张桂英那张笑得发腻的圆脸上。 赵四胜拍拍他的肩膀,说:“我明天早上领你过去,牛小山他爹那边我已经说好了,去了让牛小山教你,上手很快。” 张桂英跟着点头,手里拿了块饼子放到庄呈郢的碗里,“你多吃点,多吃有力气。” 庄呈郢默默地阖上眼,过了两秒再睁开。 眸底的光瞬间变了。 变得冷郁愤怒。 他吸了口气,张口,声线寡淡,“表舅,你当初在公安胡队长面前说过,要用我带来的那笔钱,送我念高中念大学的!” 这句话一说出来,赵四胜当场怔住了,他没想到过了六年了,当年那个怯生生的瘦小孩竟然还记得这事儿! 他支吾了声,“你记错了吧?我啥时候说过这话了?” 庄呈郢摇头,深深地看了眼赵四胜,“我可能记错了,可公安和胡队长那边总不能记错吧?” 赵四胜吃了死苍蝇一样,脸色难看。 “你个死瘸子!敢这样跟你表舅说话?!还用公安来威胁我们?!”张桂英蹭地站了起来,伸手就要去拿扫把,“不说有没有这回事,就是有,你这六年吃我家的喝我家的,哪样不花钱?敢情我们都是冤大头,专给别人家养野孩子呢!” 张桂英一扫把打在庄呈郢的背上,破口大骂,“你就跟你那死鬼娘一个德行,除了占便宜外,净不干人事儿!” 扫把条子打在背上火辣辣的疼,可庄呈郢连眉毛都没皱一下,依旧是面无表情地盯着赵四胜,倔强得像块石头。 吵骂的声音越来越大,一旁的福妞瘪起嘴,吓哭了。 好了,这下哭声骂声和打声混在了一起,隔壁好几户邻居都听见了。 顺儿妈闻着味儿听着声儿来了,探着脑袋往里一瞅,见里头鸡飞狗跳的,没肉吃的憋屈和嫉妒一下子烟消云散了。 吃了肉又怎样,还不是一家子又吵又闹,瞧张桂英那德行,还不是个撒泼猴的嘴脸? 她站着看了会儿戏,不久后隔壁又来了几人,曾给了夏迎半块瓜的胡奶奶刚好来老姐妹家串门,见状往屋里瞅了眼,问顺儿妈:“这老赵家又咋了,咋又打庄娃儿了?” 顺儿妈撇嘴说:“他家今天又炖肉呢,我估摸着庄娃儿想吃,但张桂英不给,一来一去就闹这样了。” 张桂英的扫把条子是一下接着一下,每一次落在庄呈郢身上,男孩一声不吭,可胡奶奶心都随着扑通跳一下,她心善信佛,当即就往屋里走,边走边喊:“桂英啊,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啊,干嘛这样打孩子,你快住手快住手。” 听到屋外传来的声音,张桂英扭头看了眼,猛地瞧见四五个看戏的邻居,急忙收了扫把,哎呦声笑了:“胡大娘你咋来了,自家孩子调皮,我就随便教训几下,没真打!” 胡奶奶进了屋,当看到庄呈郢额头上沁出的细密汗珠时,登时心里难受得厉害。 谁家娃娃不是自己的手心手背肉,哪能遭这样的打。 “疼不疼啊庄娃儿?” 胡奶奶心疼地走到庄呈郢面前,想掀开他的衣服看看伤,可被庄呈郢拽紧了衣角,不让她看。 赵四胜瞪了一眼张桂英,责怪她动静太大,引来了这么多人看笑话,他笑着对胡奶奶说:“大娘,男娃皮实,打打没事,你看我当年不成天被我爹揍,不也活蹦乱跳的。” 胡奶奶瞪了他一眼,“你是你,庄娃儿是庄娃儿,孩子不是打出来的,是教育出来的!” 赵四胜连忙说是,伸手把旁边还在哭的福妞抱在了怀里,轻声哄着。 张桂英没好气地瞧了眼屋外看好戏的顺儿妈几人,尖声喊:“看什么看,你家没打过孩子啊!” 顺儿妈心想,我打我家顺儿,可没像你这样下狠手,可她面上却笑笑,故意说:“桂英你消消气,把孩子打坏了,谁帮你劈柴挑水呐?” 这是明摆着的嘲讽,张桂英气得差点拿扫把跟顺儿妈去干仗,但她忍住了,冷哼了声,砰地一声摔上屋门,不让他们看了。 屋里只留下了胡奶奶,具体发生了什么她不清楚,可随着说话,也明白了些,她坐着跟赵四胜一家谈心,一直说了快半个小时,张桂英都快不耐烦了,总算把她送走了。 因为背弃承诺不让庄呈郢上学这事儿传出去不好听,张桂英关了门后,恶狠狠地瞪了庄呈郢一眼,把他赶回房间,自己和赵四胜说起了悄悄话。 庄呈郢回了房,房门合上的那一瞬间,他的鼻子忽然发酸,眼眶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湿润润的。 无论他现在是不是重生过,也无论他有了别人难以想象的金手指,可他毕竟只有十一岁,再怎么沉默,再怎么忍受,还是觉得心里委屈。 庄呈郢抹了把眼,片刻后恢复了正常,他坐在炕上慢慢回忆着当初的场面,心里打定了主意,若是赵四胜执意让他辍学,他先去找胡队长,要是还不管用…… 那只能麻烦公安了…… …… 胡奶奶回家这一路上都在唉声叹气,她家和老夏家离得不远,回家时路过老夏家院子,只听院子里还有洗衣服的声音,胡奶奶好奇地往里一打量,只见老夏家闺女正就着天上的月色,坐在井边洗衣服。 夏卫国蹲在不远的门槛处,捧着茶碗一边喝水,一边看着女儿,嘴角咧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喝了蜂蜜水,甜滋滋的呢! 和赵四胜那一家子比起来,这里可就温馨太多了,胡奶奶叹了口气,不禁感慨:“真是有人欢喜有人愁,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夏迎听到了胡奶奶的声音,忙从井边抬起头,小脸在月光下白得像雪,丁点儿的婴儿肥衬的她格外软糯可爱。 胡奶奶住她隔壁二十多年了,这还是头一回见她动手洗衣服,心下不住赞叹,这闺女果真是懂事儿了! 夏迎拿手背揩去额头的汗,亲切地喊了声:“胡奶奶。” 胡奶奶应了声,走进院子里,笑得慈祥:“闺女洗衣服呢?” 夏迎点头:“是啊,我长大了该自己动手了,而且我爹天天在砖厂干活,我想让他轻松点。” “乖孩子乖孩子。”胡奶奶笑呵呵地摸了摸她的头。 夏卫国听了闺女刚刚的话,心里更甜了,茶碗里苦涩的粗茶仿佛变成了真正的蜜水儿,喝到嘴里甜到心里。 “胡大娘,您今晚怎么得空出来了?”夏卫国起身,乐呵呵地道:“平常看您睡得早,难得这个时候见您。” 胡奶奶摇头笑笑:“刚去了趟老姐妹家,她家买了台收音机,叫我听戏呢。” “收音机?”夏卫国惊讶,“这玩意儿稀奇啊。” 胡奶奶用手比划了一下,说:“可不是吗,也不知道什么个原理,砖头大的玩意儿竟能发出声音来。” 夏卫国忙说:“没错没错,我没读过两天书,这脑子啊像榆木疙瘩似的,咋也想不出来这其中的弯弯绕绕,我曾经一度以为是有个巴掌大的小人儿藏里头呢,那旋钮一转,小人儿立马就晓得该唱啥……” 夏卫国在煞有介事地说,旁边的夏迎听着听着,实在忍不住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原来爹以前这么有想象力呢! 听到她笑了,夏卫国也笑了,胡奶奶也没忍住笑了起来。 笑了好一会儿,胡奶奶忽然想起来庄娃儿,想到他吃不好穿不好,平日里还要受扫把抽,现在连学都不想让他上了,一想到这些,她心里就堵得慌,重重叹息了声, 夏卫国瞧出来胡奶奶有心事儿,摸了摸下巴,去屋里端了两张竹椅子过来,一张放到她脚边,一张自己坐下。 “胡大娘有烦心事儿?” 胡奶奶老伴儿前些年走了,家里两个儿子,四个孙子,儿媳妇都勤劳肯干,成天田里地里的去,平日里也找不到机会唠唠,她在椅子上坐下,跟夏卫国把刚刚在老赵家看见的事儿说了一遍。 边说边叹气。 夏迎竖起耳朵听着,手下洗衣服的动作不知不觉停了下来,当说到张桂英拿扫把一股脑地往庄呈郢背上打时,她的眉心重重一跳。 虽然书里每次描写庄呈郢被张桂英打时,都是简单的一句话:张桂英气势汹汹地拎了扫把,啪的一声打在了庄呈郢的后背上,庄呈郢一声不吭,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可听胡奶奶绘声绘色地描述,自己再稍一想象,心脏一下子揪住了,好像那扫把打在了自己身上。 胡奶奶叹气:“庄娃儿是可怜人……现在书也不让他读了,年纪轻轻的辍学干活,这赵四胜咋想的啊?” 听到这里,夏迎立马瞪大了眼睛,“胡奶奶,您说的是真的吗?” 这跟书里的原文不太一样啊,书中并没有说他会被动辍学,难不成剧情已经走偏了?? 胡奶奶继续说:“说是要送去牛家的铁匠铺,让他跟着牛小山他爹做学徒。” 话说到这里,夏迎彻底明白了。 这剧情确实走偏了…… 胡奶奶后面说的话她没注意听,脑子里总是想起庄呈郢挨打时倔强又冷漠的眉眼。 他该多难受啊…… 时间不早了,胡奶奶又说了几句别的闲话,起身回家了。 胡奶奶走后,夏迎坐在井边,手泡在冰凉的井水里,明明是晚夏,可她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冰冷,她想帮庄呈郢,可她什么都没有,该怎么帮? 夏迎低着头,默默吐了口气。 夏卫国察觉到女儿心情变差了,走上前蹲在夏迎身边,问她:“怎么突然这么忧郁了?” 夏迎抬起脸看着夏卫国,糙汉子浓眉大眼,脸黑黢黢的,但眉眼间盛满了温柔和担忧,夏迎不想瞒着他,于是把心里话说了出来:“爹,我不想让庄呈郢辍学。” 夏卫国皱着眉,“可这是人家的家事啊,咱们都是外人,插不上手啊。” “真的没办法了吗?”夏迎不甘心。 庄娃儿这个孩子人老实又听话,夏卫国虽然和他接触不多,可打心底喜欢这个娃儿,他摸着下巴想了想,“或许可以找找胡队长,大队里就他还能劝两句了。” 夏迎眼睛亮了起来,“那我们现在就去?” 夏卫国哎呀了声,“这么晚了你不睡觉,人胡队长忙里忙外地也该睡了,你要是真急着去,明天一大早,我领你过去。” 夏迎重重点头,看看天,月亮已经挂上树梢了,时间确实不早了,她手头的衣服也快洗完了,得了老爹的同意,夏迎心情轻松了不少。 一夜无话。 第二天天还未亮,夏迎就被夏卫国喊醒了,她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本来还挺困的,可一想到昨晚的事儿,立马精神了,蹭地从炕上跳下来,迅速跑去洗漱。 洗漱完,夏卫国为了不耽误她上学,给她打包好了一张饼,让她路上边走边吃,夏迎一手拎着布兜,一手拿着饼,等到了胡开明家门口时,抬眸一看,正巧胡队长在院子里打太极。 胡开明打完一圈,神清气爽,收拳的时候一转身,就看到了夏卫国那张咧嘴笑出大牙的黑脸,和他手边的夏迎。 胡开明疑惑地咦了声,问:“你父女俩咋这么早来了,有事找我?” 夏卫国拍了拍夏迎的肩膀,夏迎向前一步,仰起脸看着胡开明,说:“胡叔叔,我想跟你商量个事儿。” 胡开明笑了,“闺女有啥事直说。” 夏迎吸了口气,“胡叔叔,您能去庄呈郢家劝劝吗,他们不想让庄呈郢读书了!” “什么?”胡开明皱起眉,“不让庄娃儿读书了?这赵四胜搞什么鬼!” “庄呈郢在学校成绩一直是班里最好的,字写得又漂亮,老师也喜欢他,说他天生是考大学的料,要是现在辍学了,多可惜啊!说不定未来会少一个科学家呢!” “他在学校里既听话人又好,我们有不懂的问题都去问他,他从不藏着掖着,直到把我们说明白了才结束哩!” 夏迎越说,胡开明眉头皱得越紧。 天边刚起鱼肚白,天光浅淡,院子里的几人说话的时候,院子外的围墙下,庄呈郢静静地站着,夏迎的话一字不落地进了耳里,他抿紧了唇,脸上的表情晦暗难明。 他不去想为什么夏迎会知道昨晚的事,而是在想原来背后的夏迎是会为他说话的…… 虽然后面的话都是假话,可他心里依然一暖,听着夏迎的“胡说八道”,嘴角不知不觉扬起了柔软的弧度。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当初那个见到他就会骂他吐口水的女孩已经消失了,夏迎就像换了个人似的,见到他时会软软地喊他名字,当他不见了时会去找他,现在又在大清早的时候找到胡队长为他说话。 夏迎,真的变了。 院子里胡开明听了夏迎一席话,气得眉毛都快竖起来了,别人不清楚,他可是清楚得很! 当初庄呈郢被送到赵四胜家,带来了全部家当,足足两百多块钱!赵四胜和张桂英这对夫妻,在自己和公安面前点头哈腰地承诺,这钱一个子儿不会动,全部留着给庄娃儿读书! 胡开明不指望他一个子儿不动,但至少你得信守承诺,最起码让庄娃儿读完高中吧! 想到这儿,胡开明冷哼了声就要往外走,“事情我都听明白了,庄娃儿不能不读书,赵四胜也没这个权利不让他读,我这就去他家一趟,肯定为庄娃儿讨个公道!” 听胡队长这么说,夏迎悬在心中的大石头才缓缓落了地,时间也不早了,她虽然想跟着去,可夏卫国肯定不愿意,况且春宝他们还在路口等她去上学,夏迎只好跟夏卫国告了别,自己往路口走。 胡开明气势汹汹地去问责了,夏卫国赶着去泥砖厂,路上除了零散几个乡亲,就只有夏迎一个人。 当走到小路的岔口时,夏迎忽然停了脚步,拎着布兜的手指悄悄握紧。 面前不远的距离,庄呈郢静静地站着,男孩虽然年纪不大,可已经抽条了,身材瘦削但颀长,暗淡的天光下,眉眼轮廓仿佛蒙上了一层轻纱,神情看不清也摸不透。 但那模样,像是在等人,难不成是在等我? 夏迎呼吸渐重,犹豫着没敢继续往前走。 庄呈郢抿了下唇,似乎是瞧出了夏迎的怯意,心底暗叹了声,本来想问的话全部咽了回去。 他没再说话,只深深看了眼夏迎,随后转身走上了另一条岔口,往老赵家的方向走去。 面前的路空了,岔口的男孩安静地出现,安静地离开,夏迎远远望着他的后背,心里莫名感到一阵空落。 这个时候了,庄呈郢本该早就上路去学校了,可他刚刚站在那儿,神色失落,欲言又止。 夏迎真切地希望胡队长能说服赵四胜夫妻,让庄呈郢重回学校。 …… 胡开明步履匆忙,他一边在心里怒骂赵四胜不守承诺,一边心疼庄娃儿。 很快,到了老赵家院子。 张桂英在洗衣服,赵四胜正好要去干活,胡开明探头看了眼,没瞧见庄娃的身影。 “赵四胜!”胡开明直接喊了名儿,语气不客气,“我有事问你!” 赵四胜听他语气严厉满脸的不高兴,眉心一跳,连忙讨好地打招呼:“胡队长您来了?” 胡开明瞪了他一眼,直接切入主题,“我听人说你打算把庄娃儿送到铁匠铺去,不让他读书了?” 赵四胜心中一凛,心里暗骂胡老太婆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竟然说动了胡队长上门问罪来了! 他忙摆手反驳:“您听谁说的啊?我可没这打算!” 胡开明看他表情就知道事情属实了,他冷哼了声,“你甭管谁说的,我就问你,你还记不记得六年前在我和公安面前发的誓?别人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庄娃儿的钱都在你身上,足足两百多呢!你养了庄娃儿六年,总不可能把钱给用完了!他读书能花几个钱,你说你拿不出来这钱,打死我也不信!” 张桂英急了,放下手里的衣服,说:“胡队长,话可不能这么说,我们怎么说也让他读了好几年书了,买书买本子买笔,哪样不给他花钱?现在家里有困难,让他辍学去铁匠铺也是迫不得已,我……” 话没说完,胡开明打断了她的话,“有什么困难,你说!” 张桂英立即哑火,支支吾吾了起来。 胡开明冷笑,刚刚硬话说了,是时候说点道理软话劝劝了,可没等他开口,张桂英忽然捂着肚子哀嚎了起来。 “哎呦哎呦,我这肚子咋这么疼啊!头也疼心里也发慌!” 赵四胜急了,赶紧跑过去,可没走两步,忽然面色一变,同样捂住了肚子,痛得蹲在了地上,和张桂英一样哀嚎起来。 这闹得是什么鬼! 胡开明愣住了,不明白这俩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第一反应是这俩人为了避开话题,在装病呢! 可等了两分钟,却发现这对夫妻脸色铁青,捂着肚子就差在地上打滚了,额头上满是汗,嘴唇变得煞白。 同时在屋里睡觉的福妞也大哭了起来,哭声凄惨,差点掀了屋顶。 胡开明意识到这夫妻俩恐怕是真的病了! 他赶紧去屋里找了两个茶碗,倒了两碗热水来,“你俩是不是吃坏肚子了?赶紧喝两口水,我帮你们去叫老刘头!” 赵四胜和张桂英接过茶碗,哆嗦着惨白的嘴唇去喝水,可水刚喝下去,就猛地咳嗽起来,水吐了胡开明一身。 胡开明懊恼地啧了声,赶快往院子外跑,刚出院门,冷不丁看到了庄呈郢。 看他的样子倒是没事儿,胡开明松了口气,冲他喊:“庄娃儿,你赶紧去老刘头家把他喊过来,你表舅他们可能吃坏东西了,疼得满地打滚了!” 庄呈郢瞳孔缩了缩,果然昨晚的肉有问题。 他应了声,二话不说往老刘头家跑。 路上他的心里有了猜测,按照系统中的介绍,鸟雀身上往往都带着病毒,要是被人吃了,病毒会转移到人的身上,人也就得了病,如果救治不得当或是不及时,人可能就没了。 那鸟恐怕是得了禽流感,虽然这个年代还没有这个名词。 庄呈郢前些日子在系统里看到了这方面的知识,可遗憾的是,系统里记载的法子,这个年代没办法实施,他只能暗暗祈祷,千万别是禽流感吧…… 虽然他恨表舅一家,可养了他六年,他做不到视而不见。 老刘头正好要出门,见庄呈郢满头是汗地跑过来,忙问:“庄娃儿,怎么了?” 庄呈郢把表舅他们吃出病的事简单说了。 老刘头二话不说,门都来不及锁,赶紧跟在庄呈郢身后往老赵家跑。 很快,地方到了。 赵四胜和张桂英躺在地上痛得满地打滚,胡开明怀里抱着哭得撕心裂肺的福妞,一脸的无奈焦急,当看到老刘头时,脸上立马变得惊喜。 “让开让开!让老刘头看看!” 院子里早就挤满了人,闻言让了条路出来,老刘头三两步走上前,对着赵四胜和张桂英又是看舌苔又是拨眼皮。 顺儿妈站在最前头,指着塞到墙角的鸟羽,叽叽喳喳地说:“昨晚我闻到味儿了,他家在炖肉呢,没想到是只雀子,我猜啊那鸟肯定吃了什么毒虫毒草,这毒啊顺着鸟身上传到他一家人身上了!” 顺儿妈扭头看了眼,见到庄呈郢时眼前一亮,“你看庄娃儿啥事也没有,这说明什么?说明他没吃肉!张桂英不给他肉吃,没吃肉当然不会得病!” 这句话一说出口,旁边疼得脸扭曲的张桂英挣扎着朝她“呸”了一声,虚弱地骂她:“你扯你娘的淡!” “别说话!”老刘头一瞪眼,张桂英立马闭了嘴,疼得直叫唤。 另一边,庄呈郢听了顺儿妈的话,忽然拧起了眉。 这话有道理,而且看他们的症状,也不像是得了禽流感的样子,说不定真的是中毒了。 庄呈郢默默地走到墙角,忍着臭味拨开鸟羽和鸟胃里的杂物,随手捡了根木棍,在里头拨弄着。 鸟胃里的东西没有被消化完,庄呈郢找了一会儿,忽然眯了下眼。 他丢掉木棍,用手指捻起一颗缺了一半的小小的黑色果子。 耗儿果。 号称一粒果能毒死一头牛。 解毒的草药他知道,可稻瘪子山去了这么多次一次也没瞧见。 庄呈郢阖了下眼,翻了翻系统的兑换界面。 解毒丸:可解世间一切奇毒,五积分一粒。 庄呈郢看着系统界面上,自己唯有的六个积分,陷入了沉默。 作者有话说:入v第一章,谢谢小天使们首订,爱你们~~ 本章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感谢支持呀! 第20章 六个积分得来不易。 他在稻瘪子山解了陈二妞的蛇毒,救了小姑娘一命,而就在那个时候,系统升级,解锁了积分兑换系统。 系统里什么东西都有,金银珠宝、米面粮食,甚至还有无数别人难以想象的珍稀药材和灵药。 只不过,这些东西都需要积分。 积分不好得,系统只有一句话介绍:宿主可通过救治他人获得不同数目的积分。 除了救陈二妞得了六个积分,此后他再也没得过了。 庄呈郢扫了眼兑换界面,在这个二两肉都吃不上的年代,一整头猪才仅仅需要一个积分,而这枚解毒丸足足需要五个积分,可见其珍贵。 说心疼,庄呈郢的确心疼。 院子里张桂英和赵四胜叫得越发惨烈,胡开明怀里的福妞已经疼得奄奄一息,眼睛都睁不开了。 老刘头毕竟只是个赤脚游医,治些小病还行,可遇上这种棘手的怪症,他一筹莫展,除了咬着烟杆子叹气外,别无他法。 见他这样,胡开明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赶紧扯起嗓子喊:“快快快,谁家借个板车来,抓紧把他们送到乡里卫生所!” 顺儿妈虽然嘴碎,可见现下这情况,她也不敢再胡乱说话了,忙说:“我家有我家有,我去给你拉过来!” 顺儿妈喊完,匆匆拨开人堆,跑到自家院子里拖板车去了。 老赵家的院子里混乱起来。 庄呈郢被拥挤的人群撞到了背,差点摔在地上,他稳住身子后,目光往地上的张桂英脸上瞥了眼,对他一直没好脸色表舅母现在是真的没好脸色了,惨白得像是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女鬼。 庄呈郢抿紧唇,不再犹豫,狠下心用五个积分兑换了一枚解毒丸。 幽光一闪即逝,回过神后,庄呈郢的掌心里多出了一枚土黄色的药丸,豌豆大小。 他趁着别人的注意力都在表舅一家身上,跑回屋,拿起茶碗倒了一些茶水,再把解毒丸捏碎了丢进去,药丸遇水即化,因为颜色和粗茶差不多,肉眼看着就是一碗普通的大叶子茶。 外头顺儿妈把板车拖来了,胡开明大吼了两声让人把路让开,又喊了两个壮实小伙帮忙把张桂英和赵四胜抬上去,争分夺秒地往乡里卫生所拉。 这时,庄呈郢从屋里跑出来,手里护着一碗水。 “胡队长,让表舅表舅母喝口水吧!”庄呈郢着急地说:“你看他们嘴唇都干裂了!” 胡开明重重叹息一声,感叹这孩子实在懂事得让人心疼,赵四胜一家这么对他,他还能心心念念想着他们。 这夫妻俩吃出了这个病,还连累了自己的小闺女,这可不是造孽吗!胡开明心里也没底,这要是送到了卫生所,依然救不回来,这可咋整? 一家三口三条命呢! 眼下庄娃儿送水,实话说,还真有点像古时候家人行刑时,家属送饭送酒。 但眼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胡开明点头说:“庄娃儿好孩子,你给他们都喂点水吧。” 庄呈郢没再耽搁,先是端起茶碗凑到福妞口边,轻轻捏开她的嘴,在小丫头皱紧的眉头间,给她足足灌了好几口。 生怕福妞受不住大叶子茶的苦味,他多等了一会儿,见她没吐出来才松了口气,转身去了板车旁,把剩下的茶水一人一半灌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庄呈郢心情放松了不少。 按他估计,这粒耗儿果被鸟吞了,只化了些外皮,毒素应当不是特别强烈,而且经过了鸟身子,毒素理应少了点。 这枚解毒丸应该是能救三人一命,可最后会不会落什么后遗症,庄呈郢并不肯定,也没法控制。 无论如何,落了病总比没了命要好。 日头渐渐上起,这一家子的脸色越来越白,胡开明是万万不敢再耽误了,急忙喊了个强壮的胖小伙儿拉着板车,又喊了个老刘头和另一个壮小伙跟着,急匆匆地把板车拖上了路。 庄呈郢因为腿脚不方便,被胡开明强行留了下来,又托了顺儿妈照看两天,便跟着板车火急火燎地往乡里去了。 附近的街坊邻居们凑在一起说了会儿话,没多久都散了,庄呈郢独自一人站在院子里,远远地望着板车消失在了视野中,才慢慢地吐出一口热气。 只有听天由命了。 路上,胡开明满头大汗地抱着福妞狂奔,最后实在累得受不了,把福妞交给壮小伙抱着,自己使劲抹了把汗,心底是又急又气。 若是真出了人命,乡里即将颁下来的“先进”牌子说不定就会被撤,而下坝子生产大队也会落了口舌,以后再难评先进了。 正当胡开明万分纠结时,忽然板车上一直哎呦不断的夫妻俩齐齐大咳了起来,跟在旁边照看着的老刘头猛地大喊一声,“停停停!” 板车停了,总算不颠簸了,张桂英挣扎着睁开眼,有气无力地说:“妈呀,这把我肠子都快颠出来了。” 老刘头诧异地凑到近前,只见张桂英和赵四胜的脸色好转了不少,呼吸也稳定多了,也不像刚开始那样一直又叫又喊了。 “奇了怪了。”老刘头摸摸下巴,还是放心不下,又是掀起两人眼皮看眼珠的颜色,又是捏开嘴看舌苔,最后把手搭在他们额头上试温度。 可不知道咋回事,确实比之前好多了。 老刘头看了眼福妞,三两步跑过去,却发现这小丫头呼吸平稳,俨然已经睡熟了。 胡开明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还以为这一家子不行了,忙跑过来,咽了口唾沫,问老李头,“他们是不是……不行了?” 老刘头瞪了他一眼,“呸呸呸,嘴臭的家伙,我看他们呼吸均匀,脸色转红,也不捂着肚子喊疼了,想来是快好了。” “快好了?”胡开明瞪圆了眼,不敢相信地望着板车上的两人,“刚刚不还疼得要死要活吗?怎么这才半路工夫就好了?” 胡开明皱着眉嘀咕,“他们不会是装的吧?” 老刘头摇摇头,掏出水烟点上,狠狠地吸了一口,一边吞云吐雾一边说:“我看不像,我估摸着就是吃坏了肚子,路上一阵颠,说不定颠出来俩屁,毒放干净了,自然而然也就好了。” 听得胡开明和旁边俩小伙一阵嫌弃。 老刘头又说:“还是拉去卫生所看看,彻彻底底检查一遍,这才放心。” 胡开明深以为是,重新喊壮小伙拉上板车往乡里赶路,这一路都是土路,时不时还遇上几块石头,板车轱辘每次不小心撞上,都会砰的一声颠个大晃。 赵四胜和张桂英虽然毒解了,可依然身弱体虚,直颠得脑壳有一下没一下撞在车板上,直撞得脑壳发昏,一颗心差点从喉咙里蹦出来。 …… 而这时候,在屋里仔细研究系统功能的庄呈郢忽地从炕上跳了下来,瞪大了眼,眼里的喜悦难以抑制! 脑海里的系统,连续不断地叮个不停。 “叮,救活三人,奖励宿主二十积分。” “叮,总积分超过二十,奖励宿主解毒丸一枚。” “叮,新功能解锁,将为宿主开启种植功能。” “叮,种植功能已开启,请宿主仔细阅读注意事项,合理种植,我们的口号是爱与和平~~” 庄呈郢欣喜若狂,他原先以为“医仙系统”只是一个囊括了浩如烟海的医学知识的“图书馆”,却没想到它居然有如此多的功能分区! 目前已开启的有兑换功能和种植功能。 谁知道随着积分的上涨,系统还会蹦出什么稀奇玩意儿! 庄呈郢一次性救了三个人,系统奖励的解毒丸他依然放在系统的格子里,不准备拿出来,更让他好奇的,是种植功能。 庄呈郢屏住呼吸,一个字一个字地读着注意事项,等看完了密密麻麻一大堆文字,他终于明白了这个种植功能是什么意思。 顾名思义,种植功能可以将庄呈郢寻回来的草药和种子放进系统特定的“种植园”进行种植,既相当于一个额外的储物箱,又能将种出来的草药提升数个档次。 比如一粒普通的稻米,若是放在种植园种一个月,很有可能会成为系统口中的“灵米”,不仅产量倍增,还能滋身养气,变成了一味“药”。 而那些能治好他瘸腿的草药,若是放上一年半载呢? 昏暗的房内,庄呈郢咧着嘴,露出的牙齿雪白,他本就长得清逸好看,难得这么发自肺腑地笑,更衬得他唇红齿白,这一刻的他,总算有了三分独属于这个年纪的孩子的真情实意。 甚至于,他跳上了炕沿又跳了下去,来来回回三次,总算把自己内心的喜悦压进了心底,眉宇间的喜意也深深藏了起来。 冷静下来的庄呈郢静静地坐在炕沿上,面上一如既往地冷漠,可目光却灼灼。 他想起了大队里老人口口相传的故事。 在稻瘪子山深处,长着一株不知活了多少年头的老山参,要是一不小心遇到了人,会成了精似的溜得飞快。 庄呈郢舔了舔牙,无声地笑了起来,眸光炯炯。 凭着自己对草药之属的敏感程度,这株老山参他要定了! 作者有话说:庄娃儿的龙傲天之路正式开启,金手指总算粗壮起来啦! 第21章 乡里小学。 夏迎一边听着无聊的语文,一边咬着笔杆,时不时借着撩头发的空档往庄呈郢的位置瞧一眼。 一整个上午了,庄呈郢都没来。 难道胡队长亲自去也没用吗? 夏迎心有郁愤,等到中午的时候,春宝出去接水,她从书包里拿出干饼,味同嚼蜡地吃着,正吃着,面前的课桌忽然砸下来一只黑壮的拳头。 夏迎吓了一跳,抬眼一看,见面前站着苏勇士,黑着一张脸,胳膊上脖子上都是巴掌大的红印,想来吃了不少苦。 “小丫头片子,庄瘸子呢!”苏勇士咬着牙,“他今天怎么没来,是不是不敢来了?” 苏勇士凶巴巴的样子怪吓人的,夏迎身单体薄,大腿还不及人家胳膊粗,被这样一恐吓,嘴里的干饼没咽下去,卡在嗓子眼里了。 苏勇士见她呆愣愣的不答话,当即恶狠狠地瞪着眼珠,继续逼问:“我晓得你俩是一个大队的,念你是女生,打我的那棍子我不计较了,可庄瘸子砸我那一拳,我迟早要找回来!” 狠话一通后,苏勇士看着夏迎涨得通红的脸,得意地在她眼前挥挥拳头,扭头去找自个儿的小跟班去了。 苏勇士走后不久,春宝拿瓷缸子接了一缸子水来,夏迎被干饼噎得快喘不过气了,赶紧抢过春宝手里的水,仰头咕噜喝了一大口,直到硬邦邦的干饼子吞了下去,这才大声咳嗽了起来,咳得眼圈发红,眼眶里水盈盈的。 春宝帮她顺了顺背,嗔怪道:“你吃这么急干嘛,又没人跟你抢。” 夏迎好不容易缓过劲来,心里想,要不是苏勇士逞恶霸之气,她能这样吗? 正郁闷着,忽然门外听见母老虎一声怒喝,随后在外头疯玩的家伙纷纷兔子似的跑进了教室,老老实实坐在座位上,埋着头大气不敢出。 夏迎奇了怪了,这明明是午休时间,母老虎不去吃饭,这个点儿跑教室来干嘛。 但她转念一想,管她来不来,反正也找不到她头上。 可现实打起来脸来如此残酷,母老虎慢悠悠地走进教室,眯起眼扫了一圈教室,之后那根无数人闻风丧胆的教鞭抬了起来,竟直接指向乖巧坐直了身子的夏迎。 “夏迎,你跟我出来一下。” 母老虎说完,率先出了教室,夏迎一脸苦瓜色,她不知道哪里惹了这头母老虎,竟被她拉去“开小灶”了。 这个时候,让她后怕地回忆起没穿来前,考完试后卷子发下来,她坐在座位上捧着只有四十分的试卷唉声叹气,而这时兼任教导主任的数学老师恨铁不成钢地拿手指了指她,让她跟去办公室受批评。 春宝同情地看着她,夏迎叹了口气,垂头丧气地出了教室,跟在母老虎身后一直到了办公室。 母老虎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教鞭往桌上一放,然后指着旁边一张空椅子,说:“你先坐,等会儿区里会来个人,点名要找你和庄呈郢。” 母老虎说着说着,忽然哎了声,“庄呈郢呢?早上咋没见到他?” 夏迎没有隐瞒,实话实说了:“他表舅不想让他继续读了……” 闻言母老虎拧紧了眉,唇角的法令纹仿佛活了一样扭曲了起来,她恨铁不成钢地说:“没见识的家伙,这么好个孩子就要毁他手里了!” 夏迎眼前一亮,要是胡队长没辙了,她还可以找母老虎啊,想到这她赶紧接话:“可不是吗,说不定庄呈郢会成为未来的大科学家呢!要是就这样不读了,实在太可惜了!” 母老虎听她这么一说,点头道:“有道理,我待会去找校长谈谈,怎么也得让这孩子读完五年级。” 果然想的没错,母老虎是不舍得庄呈郢这棵好苗子的,夏迎心里有些激动,笑得眉眼弯成了月牙儿。 这时,门外有人喊了声:“郝老师在么?” 夏迎扭头看了眼,见门外站着个很精神的青年小伙,大约十七八岁的模样,手里还拎着一个蛇皮袋子。 母老虎忙站起来,脸上难得露出了笑脸,“在的在的,您是方书记派来的吧?” 方书记? 夏迎总算明白了,原来方书记自那天视察回去后,一直心心念念着她和庄呈郢,先是送了衣服,现在不知又送什么了。 青年小伙笑说:“我是宋成功,方书记派我来给两个娃儿送东西,一个叫夏迎,一个叫庄呈郢。” 青年小伙往办公室里扫了一圈,最后目光停在夏迎脸上,忽然露出牙齿笑了起来,“这女娃就是夏迎吧,长得肥嘟嘟的,可爱的很哩!” 肥嘟嘟? 夏迎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肥嘟嘟肥嘟嘟,你全家都肥嘟嘟,你哪只眼睛看我肥嘟嘟了? 可饶她万般吐槽,面上却不表露出丝毫不满,她拘谨地动了动嘴角,“礼貌”地喊了声,“叔叔好。” 青年小伙当即愣了愣,有些尴尬。 他长得并不老啊,虽然成天大太阳底下跑,可除了黑些,半点不显老啊! 母老虎倒是开心,她笑着点头,“这胖丫头就是夏迎,待会儿把东西给她就成。” 青年小伙嗯了声,把蛇皮袋放在脚边,心里奇怪怎么就来了这一个女孩,那个叫庄呈郢的男娃儿呢? 母老虎瞧出了他的疑惑,忙说:“庄呈郢今早上有事没来,夏迎和他一个大队的,就隔着几百米,让她一起带回去也方便。” 青年小伙了然地点了点头,“也成。” 说着,他把蛇皮袋拎进了屋内,蹲下身子冲夏迎招了招手,“胖丫头过来瞧瞧。” 夏迎真心想翻个一百八十度的白眼给他瞧,但她好奇蛇皮袋里的东西,于是不计较了,跑过去蹲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蛇皮袋子瞧。 青年小伙有意逗一下这个胖乎乎的可爱姑娘,故意说:“你要是猜得出来是什么,我给你抓蛐蛐儿玩。” 夏迎对蛐蛐儿可半点兴趣都没有,她也懒得猜,目光在蛇皮袋上扫了两眼,见边边角角有硬物撑起,心里瞬间明白了。 夏迎说:“课外书和笔盒,还有铅笔和橡皮。” 青年小伙一下子愣住了,没想到这小丫头这么聪明,看两眼就猜出来了,他竖起大拇指,夸赞:“不愧是方书记天天放嘴边夸的,真聪明。” 夏迎没理他的夸赞,只说了声:“麻烦您帮我谢谢方书记。” 青年小伙讪讪地摸摸鼻子,答应了。 区里还有事儿等着他干,青年小伙没有久留,临走时轻轻弹了夏迎一个脑瓜崩,然后哈哈大笑着跑了。 夏迎无语地揉揉脑袋,把蛇皮袋先寄放在母老虎这儿,准备等下午放学后再拎回去。 下午放学,夏迎怕苏勇士在路上堵人,便让春宝和旺生多等了会儿,直到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去了母老虎办公室,把蛇皮袋拎上,回了家。 正如夏迎猜测的那样,方书记这次送来的东西是四本课外书,两个只颜色不同的笔盒,铅笔和橡皮各俩。 回到家太阳还未完全下山,夏迎又念着庄呈郢一整天没来上学,放了书包,抱起属于庄呈郢的东西,飞快地跑去村东头老赵家。 院子里没人,屋门半掩着,老赵家罕有的静。 夏迎站在院子里朝屋里张望了眼,屋里漆黑漆黑的,看着不像有人在家。 她咽了咽喉咙,喊:“有人在家吗?” 无人回应。 夏迎不放心,放大了声音,又喊了声:“有人吗?” 依旧无人回应。 难不成庄呈郢真的被送去铁匠铺了?? 夏迎心里忽然冒出个不好的想法,她转身就走,准备去牛小山家的铁匠铺。 她急匆匆转身,低着头就往院子外跑,可没跑两步,忽然额头撞上了一个硬物,厚实而又带着温度。 “疼……”夏迎一边捂着额头痛呼,一边往后退了一步,抬头打量了眼。 面前笔直地站着瘦削的少年。 眉目间透着隐约的不耐烦,庄呈郢绷着脸,嘴上像吃了什么果子,唇色染了嫣红。 庄呈郢鼻尖轻哼,眸光往下一瞥,看见了夏迎怀里抱着的书和铅笔盒。 他心脏一跳,像是想到了什么,可嘴里依然硬邦邦地说:“谁叫你不长眼睛。” 见他这么不近人情的冷漠样,夏迎不知道为什么,莫名觉得委屈极了。 枉费我那么担心你! 夏迎气呼呼地把怀里的东西一股脑塞到了庄呈郢的怀里,然后头也不回地跑了。 寂静的院子里,西边晚霞灿烂,庄呈郢站在满院的霞光里,狼狈地把怀里的东西抱紧,扭头看着夏迎跑远的背影。 她就这样跑了,居然让他有种不知所措的错觉。 庄呈郢吸了口气,摇摇头劝服自己:“一定是自己上山太累了,才冒出这样的想法。” …… 直到晚上七八点,张桂英和赵四胜抱着福妞灰头土脸地回来。 一路上胡开明可把这夫妻俩骂惨了,早上把他吓得跟什么似的,可到了卫生所这俩人倒好,直接从板车上跳下来,捂着肚子冲进了厕所,稀里哗啦一通拉,弄的整个卫生所臭气熏天,叫人好不恶心。 “你俩回去好好反省!今天这事儿我姑且不算账,可庄娃儿读书的事儿你要是再从中使绊子,仔细年底分米分肉没你家的份!” 赵四胜连忙摆手,急道:“不会了不会了,胡队长放一百个心!” 胡开明这才冷冷哼了句,摔手走人。 等他走得不见人影了,张桂英掀起衣摆嗅嗅,只闻一股恶臭,让她心里直犯恶心,她嫌弃地拽着衣服,冲屋里喊:“喂!还活着没有!赶紧麻溜地给我烧锅开水洗澡!” 屋里庄呈郢还未入睡,听到张桂英的尖锐嗓门,沉默了会儿从炕上下来,心情倒不郁闷。 不管怎么说,系统能升级很大一部分功劳都得记在表舅一家的头上,某种程度上还得“感谢”一声。 庄呈郢穿过堂屋时,张桂英和赵四胜正咕噜噜喝水,那模样像多年没水喝的渴死鬼,眨眼间一壶茶见了底。 庄呈郢默不作声地去了灶房,开始烧水。 他坐在灶台后,点燃了柴火,火光亮起,庄呈郢望着那一簇鲜艳的火苗,跳动的热焰中似乎浮现出了一张带着婴儿肥的委屈的脸。 和傍晚时气呼呼跑走的夏迎一模一样。 “啪嗒”一声,柴火炸开了一朵火花。 庄呈郢猛地回过神,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样,一把抓起几根柴塞进了灶台。 直搅得火焰如蛇般扭曲。 也直搅得那张脸再无痕迹。 作者有话说:万分抱歉啊,这几天赶实验方案,有点忙啊,等这事儿忙完,一定爆更!! 等我!! 第22章 这件事过去,赵四胜再也没提辍学的事儿了,庄呈郢依然早起上学,日子过得很以前一样,无甚区别。 唯一有意思的是第二天中午在学校,苏勇士给庄呈郢郑重其事地下了封战帖,地点就定在了学校的土操场,还煞有介事地拟了八个大字:蝇鼠小儿,可敢应战! 战前还大肆宣扬,弄得整个学校都知道了这事儿,无论是高年级的还是低年级的,都巴巴地等着庄瘸子应战,可他们都明白,庄瘸子哪里是身高体壮的苏勇士对手。 指定吓得不敢露脸。 可让他们惊讶得差点眼珠子掉一地的是,庄呈郢居然同意了! 当天傍晚放了学,整个小学出了怪事,以往恨不得八条腿往家里奔的家伙们,出奇地蜂拥似的围在了操场边,就等着这出好戏。 夏迎被春宝拉过去瞧热闹,挤在密密麻麻的人堆里,挤得浑身热汗。 和这些两眼发光的看众相比,她镇定多了,因为她清楚,像庄呈郢如此低调的一个人,若是没有必胜的把握,他是不会轻易应战的。 夏迎相信他。 土操场上,苏勇士早到了,站在正中央,抬着下巴,得意洋洋地摩拳擦掌,在他身后站着三个跟班,各个趾高气扬的。 等了一会儿,庄呈郢还没露脸,苏勇士耐不住性子了,粗着脖子大喊:“庄瘸子你是不是没种?苏大侠已等你多时了!” 身后有人应和:“料想那等宵小之辈,断然不敢与大侠争锋!” 苏勇士很受用地点头,甚至手还在下巴上摸了两下,仿佛那里长了关羽似的翩翩美髯,而他苏勇士就是一代豪侠,就等着庄呈郢这个“贼寇”狼入虎口。 夏迎能听到他们说话,当即尴尬症犯了,心里不断吐槽这苏勇士怕是武侠小说看多了吧! 正吐槽着,忽然人群里一阵哄嚷,人堆让开了一条路,一个清隽瘦削的身影慢慢走了过来。 庄呈郢拖着瘸腿,面上表情冷淡,眸色也浅浅,他微微抿着唇,沉默地从人堆里走出来,然后径直走到了苏勇士的跟前。 苏勇士个头比庄呈郢高一点,长得又黑又壮,像头公牛似的危险性十足,见庄呈郢不怕死地露脸,他搓了搓拳头,哼了声:“你等着被我苏大侠揍成猪头吧!” 庄呈郢没有说话,笔直地站着,就像一株寒风中的冷竹,他眯了下眼,眼尾皱起些微的纹路。 刹那间,苏勇士不知怎的,心里忽然一个咯噔。 …… 正主出现了,围观的人都激动起来,吵的闹的大声喊加油的,挤来挤去没个安静,夏迎被他们挡住了视线,根本看不见操场上的场景。 她努力踮起脚往外张望,可个子太矮了,怎么也瞧不见,正当她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时,忽然前头的人猛地惊叫了声,然后听见了一声痛嚎。 声音是苏勇士的。 “让让让啊让。”夏迎使劲往前面挤,好不容易挤到最前头时,抬眼一看,操场上尘土飞扬,苏勇士捂着胳膊躺在地上打滚,而庄呈郢依然静静地站在原地,冷眼瞧着苏勇士。 刚刚的场景发生的太快,别人只看见苏勇士挥舞着拳头冲了过去,也不见庄呈郢躲,等苏勇士拳头快要落脸上时,他才抬起手按在了苏勇士的胳膊上,没看清他做了什么,就听苏勇士惨嚎一声,捂着胳膊倒地了。 “你脱臼了。”庄呈郢对苏勇士说。 苏勇士疼得满头大汗,闻言立马大哭了起来,“哇哇哇,我胳膊断了胳膊断了!” 庄呈郢:“……” 他用的是系统里的法子,而且用的是巧劲,只会疼一会儿,只要及时接上,保证一点毛病都没有。 庄呈郢心里默默数到了二十,让苏勇士尝到足够的苦楚后,才对苏勇士的三个小跟班说:“按住他。” 三个小跟班都吓傻了,瞧苏勇士这痛哭流涕的样子,他们怕自个不听话也会落个这样的下场,三人都不敢拒绝,赶紧冲过去把苏勇士两条腿和一条胳膊按住了。 庄呈郢蹲下身子,手掌搭在苏勇士脱臼的关节处,他慢慢摸索着骨骼间的联系,然后吸了口气,看不清手指是怎么动的,只听咔嚓一声,苏勇士大叫了声,之后胳膊就好了,能挥也能甩了。 苏勇士甩开按住他的三个跟班,蹭地从地上爬起来,红着眼眶,喘着粗气喊:“庄瘸子,你等着!我打不过你,可你也别得意,我找我哥来!他是当兵的,一个能打你十个!” 话音刚落,人群外忽然响起一声比他更暴躁的喝骂:“放学了不回家,都排队等着吃竹条炒肉是吧!!” 不知道谁率先喊了声:“母老虎来了!” 围在操场边的人顿时呼啦啦跑没影了,只留下操场上的几个人,和挤红了脸的夏迎。 母老虎拎着教鞭过来,手里来扯着一个跑的慢的人的衣领子,硬生生把她拖了回来。 夏迎叹息一声,看了眼跑慢一步被拖回来的春宝,同情又后怕。 待会儿指不定母老虎得怎么骂她呢......只希望别拿教鞭抽就好...... 另一边,苏勇士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母老虎一顿教鞭抽,他朝旁边的三个小跟班使了个眼色,三人会意,趁着母老虎训人的时候,兔子似的跑得没影了! 庄呈郢扇了扇眼前的灰,隔着飞扬的尘灰,瞥了眼不远处的夏迎。 他知道她一直在,但就是不知道她有没有看到自己动手。 潜意识里他很想夏迎看到,毕竟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出手,和上次揍苏勇士那一拳不同,这次的他是光明正大地打败了他。 这样的自己,应该……不会被人瞧不起吧…… 庄呈郢心里五味杂陈地想着,尘土在眼前飞扬,他的眸光一直投在夏迎的方向。 恍惚间他似乎看见夏迎对他笑了一下。 庄呈郢心尖一跳,慌张地挪开了视线,把目光放到了远处。 可他的心里却在想,自己刚刚到底是不是错觉? 作者有话说:短小君驾到(笑哭),明天不出意外双更弥补,谢谢大家支持。 在这里特意说一下,男主十一岁溺水而亡,即便意识在系统里呆了十年,可身子依然是十一岁的孩子,所以有时候还是会有点孩子意气,大家别把他想的太成熟,还有救表舅一家,虽然表舅他们很坏,可他要是不救,十一岁的他要怎么继续活呢?只靠自己?我想应该是不大现实的,他不是冷血动物,还是有人性的。 第23章 时间渐渐流逝,不知不觉半个学期过去了,天气也逐渐转凉。 这天是周末,夏迎偷懒多睡了一会儿,夏卫国给她留了早饭就出门干活了,等她伸着懒腰从房里出来,冷不丁瞧见了院门口站着一只大花公鸡,正歪着脖子朝外头打量。 夏迎急忙跑到鸡圈里数了数,果然少了只公鸡。 当初的八只小鸡崽子养了几个月,夏迎又天天喂各种菜叶子,早就长得膘肥体壮,两只花公鸡长着漂亮的大尾巴,六只小母鸡陆陆续续也开始下蛋了,每天都能捡三四个。 估计现在的灶台上还热着大半碗鸡蛋羹呢。 夏迎没成想,居然有只花公鸡从鸡圈里飞出来了,瞧那样子,这鸡怕是要跑。 这要是跑了真不一定能追回来,夏迎有些急了,眼瞅着公鸡一步三停地往院外走,偏偏还无从下手。 这要是能有人站院外帮她赶一赶就好了…… 正想着,门外忽然听见有人做声。 “庄娃儿可了不得,今早儿上了趟稻瘪子山,回来时居然拎了只好几斤重的大肥兔子,你是没瞧见张桂英那张脸,笑得都快开花了!” “真的假的?这娃儿运气这么老好?我咋就没这运气呢!” 夏迎竖起耳朵听着,声音越来越近,院门口的大公鸡似乎见了生人被吓住了,咕咕咕叫了好几声,往院子里退了几步。 趁这个机会,夏迎冲院外大喊:“大娘,帮我在院门口拦一拦,我家鸡要跑了!” 两位正唠嗑的大娘肩膀上都扛着锄头,闻言笑了起来,站在了院门口,一边帮着赶鸡,一边夸赞:“这公鸡养得好,长得可真神气。” 夏迎没空搭话,公鸡被拦住了路,顿时咕咕咕叫个不停,在院子里乱飞乱跳,夏迎手忙脚乱地跟着后头追,可跑也跑不过,抓也抓不到,只把自己累得气喘吁吁。 两位大娘被逗乐了,“丫头你站门口挡着别让鸡跑了,让我俩来。” 夏迎抹了把汗,走到院门口,咧嘴笑着:“谢谢大娘。” 两位大娘都是朴实能干的,一人赶着鸡往墙角旮旯里跑,另一人猫着腰,瞅准时机一个箭步上前,趁公鸡无路可退的时候,一把按住了鸡脖子,抓着脚倒提在了手里。 鸡被抓着了,夏迎松了口气,忙笑说:“谢谢两位大娘。” 大娘笑着说:“谢什么啊丫头,这鸡啊得常剪翅膀,不然就算你三米高的墙,它挥挥翅膀也能飞了,你去屋里拿把剪刀来,我帮你把这些鸡的翅膀都剪了。” “成!谢谢大娘!”夏迎飞快地跑回屋里拿了把剪刀递给大娘。 两位大娘一人抓鸡一人剪,很快就把八只鸡都收拾服帖了,脚下落了满地的毛。 夏迎边看边赞,没想到养鸡还有这门道呢,正巴巴望着,拎鸡的大娘掂了掂手里的鸡,啧啧两声,“这鸡长得肥,估摸着也有七八斤了,庄娃儿捡的兔子怕也差不多。” 两位大娘没来时夏迎就听了一耳朵,说是庄呈郢上山捡了只大肥兔子,于是她趁大娘提到了这事儿,好奇地问:“大娘,庄呈郢捡的兔子这么大啊?” 大娘笑呵呵地说:“可不是吗,我早上去瞅了眼,妈呀那兔子长得水光油滑的,一身的肥膘,估计剥了皮还有五六斤重呐!” 夏迎面上不说,可心里实名羡慕,以前在新世纪她有一段时间为了减肥一度只吃素,半点荤腥不沾,现在想想当年还是太年轻了,要是知道自己会穿来这个年代,打死她都不会减肥。 说话间,大娘帮着把所有的鸡翅膀都剪了,鸡圈里的八只鸡各个缩在角落里,翅膀上的毛几乎剪到了根部,丑不拉几地搭在身上。 夏迎再三道了谢,还要去倒茶给大娘喝,可大娘忙着去干活,笑着摆摆手走了。 夏迎把剪刀放回屋里,正准备回院子里收拾鸡毛时,忽然起了一阵歪风,那一堆鸡毛轻飘飘地飞了起来,在院子里落了一地。 真真是遍地鸡毛了…… 无奈之下,夏迎只好去拿扫把扫地,可这鬼天气似乎故意在和她作怪,她刚扫好,风又吹起来了。 夏迎抓狂地骂了句新世纪脏话:“我日你老母啊!” 声音或许有些大,鸡圈里躲在墙角的鸡们瑟瑟发起了抖…… 而夏迎没注意到的是,在漫天纷飞的鸡毛中,院门口静静站着一个人。 庄呈郢拎着熟悉的布兜,额发在风里轻扬,他罕见地微微张着嘴,似乎被眼前的场景惊讶到了。 夏迎骂过之后心情舒畅了许多,正当她重新捡起扫把扫地时,蓦一转身,目光随意一瞥,等看清门口站的人时,直接瞪大了眼,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刚刚还在谈庄呈郢呢,没想到他居然来了! 这家伙可是从来没登门过,平时连这边的路也少走,能避开就避开,今天突如其来的造访,简直就是“神迹”! 夏迎咽了咽喉咙,“庄……庄呈郢,你怎么来了?” 庄呈郢微不可查地抿了下唇,忽然把手里的布兜放在了地上,然后蹲下身子,伸手在里面掏了两下,拿出来两只雪白的绒团子放在地上。 绒团子毛茸茸的,瞧着十分可爱,夏迎定睛一看,竟然是两只兔子! 这……这是要送给她吗?? 夏迎被自己忽然跳出来的念头吓了一跳。 “还你的。”庄呈郢把绒团子放在院门口,站起身看着夏迎,“上次你送了书和文具给我,这两只兔子是还你的。” 妈呀,那可不是我送的,我只是顺手给你捎回来的啊! 夏迎刚想解释,可庄呈郢却没有想听她说话的意思,留下一句:““兔子还小,把菜叶子剁碎了喂。”” 然后直接转身走了,就连脚边两只可爱的绒团子也没再看一眼。 丝毫不拖泥带水。 夏迎神色复杂地望着他的背影,看他转过弯不见了人影,才把目光投向院门口的两只小兔子。 雪白的绒团子缩在一起,红通通的眼珠子像宝石一样漂亮,夏迎以前养过一只胖橘,也有着这样亮晶晶的漂亮眼睛。 任谁遇到这种软萌的绒团子都得心化了,夏迎也不能免俗,她哎呦了声跑过去,蹲下身子把两只绒团子抱在怀里,心肝儿啊肉的叫着。 她知道庄呈郢肯定是偷偷送过来给她的,没人知道除了那只肥兔子外,他还捡到了两只小野兔,不然以张桂英的脾气,她肯定要自己养着吃肉。 夏迎心里有些动容,这兔子太小了,不知道是不是刚出生不久的,也不知道光喂菜叶子能不能养活…… 她抱着兔子回到屋里,先是找了个纸盒子,又找了厚厚的干草铺在盒子里,然后拿碗接了点水放在一边,最后去灶房里拿了把喂鸡的菜叶子,剁碎了放在手心里。 让她没想到的是,这两只绒团子没她想的那么娇气,或许是饿惨了,她刚把手放在绒团子嘴边,它们鼻子动了动就自己来吃了。 夏迎喜出望外,这么看来,这两只绒团子还真有可能养活! 想到这里她又感谢起庄呈郢来,不管他是不是为了道送书的谢,他总归是带着好意的。 望着正在吃着菜叶子的绒团子,夏迎心里一阵轻松,缓缓地松了口气,看来她已经脱离了原先的剧本,不再是庄呈郢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可还是有件事让她一直心里有刺,她把庄呈郢的书包扔进了湖里,连带着他珍藏的全家福也一起泡烂了,这个年代没有相片修复的高科技,这张相片是回不来了…… 喂饱了绒团子,夏迎把它们放进纸盒子,看着它们跳着脚去喝水,动作笨拙却十分可爱,夏迎看着看着,心里的沉郁渐渐散了。 …… 庄呈郢回到家后,院子里摊着一汪血迹,张桂英正在给兔子开膛破肚,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而她旁边站着咬着手指头的福妞,正眼泪汪汪地望着,嘴里不停地叫:“妈妈是坏人……呜呜呜……兔兔那么可爱,怎么能吃兔兔!” 张桂英不耐烦地骂了句:“一边玩去,待会吃肉的时候多给你吃两块!” 福妞不依,一屁股坐在地上就要打滚,张桂英立马一瞪眼,手高高举了起来,福妞被吓得一噎,咬着嘴唇,不敢哭出声。 张桂英这才骂了句没出息,继续拾掇兔肉了,见庄呈郢回来,她念在他白捡了七八斤肉的份上,态度好了不少,她从腰上抠了抠,从兜里抠出了两毛钱递给庄呈郢。 竟然还笑着说:“呈郢啊,你去打点酱油回来,剩下的钱买一瓶健力宝,晚上你和福妞喝。” 庄呈郢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无论是这句呈郢,还是晚上一起和福妞喝饮料。 他把钱接过来,嗯了声往院外走,而另一边坐在地上哭的福妞听到了健力宝三个字,立马止住了哭,从地上爬了起来,迈着小短腿飞快地跑过去抱住了庄呈郢的腿。 仰着小脸眼巴巴地盯着庄呈郢,嘴里不住地喊:“健力宝健力宝!” 庄呈郢被抱住腿,没法走路了,有些头疼。 而这时张桂英骂了声,一把将福妞扯了下来,对庄呈郢说:“赶紧去,早点回来帮我烧火。” 庄呈郢嗯了声,往外走。 没走两步,脚下忽然砸过来一块石子,就差一点砸到脚了。 庄呈郢皱了下眉抬眼看去,隔壁的顺儿妈家,顺儿怒气冲冲地瞪着他,骂他:“走了狗屎运的死瘸子!” 这话绝对不是顺儿一个七八岁小孩能说出来的。 庄呈郢目光一冷,弯下腰慢慢从脚边把顺儿砸来的石头捡在了手里。 石头在掌心掂了两下,然后握紧拳头,微微侧身,手臂一甩往顺儿的方向丢了过去。 顺儿吓得大叫,连滚带爬地跑回了家。 庄呈郢无声地嗤笑了声,慢慢松开拳头,把并没有想砸的石头扔在了一旁。 作者有话说:一更到了,二更可能晚点。 第24章 晚上夏卫国回来,夏迎已经做好了饭,穿过来这么久她陆陆续续会了好几个菜,就连粗面饼子也会烙了。 饭间,她把庄呈郢送的两只绒团子抱出来给夏卫国看,一边逗着兔子玩,一边说:“爹,你看这俩兔子可爱不?” 夏卫国吃饼子的手一停,疑惑地咦了声,问:“这兔子哪儿来的?” 夏迎说:“庄呈郢送过来的,他今天上山捡了只大肥兔子,这两只小的怕养不活,就送给我了。” 夏卫国摸着下巴说:“这么小的兔子确实不好养,尤其是山里的野兔子,除了母兔喂的奶和草,别的东西肯定不吃的……” 正说着话呢,夏卫国忽然发现窝在闺女怀里的绒团子鼻子一动一动的,正吃着手里的菜叶子,那模样别提多香甜了。 夏卫国一怔,摸摸鼻子就当自己没说。 夏迎喂饱了兔子,转过头对她爹说:“爹我想好了,这俩兔子等养大了得送一只回去,咱不能白拿别人的。” 夏卫国笑了起来,“那你可得想好,他家人和你爹我不一样,他家可不是养着给娃娃当宠物的,到时候被剥皮吃了你可别哭鼻子。” 夏迎转念一想确实是这个理,于是笑笑不说话了。 这兔子还是她自个儿来吧…… …… 天气越来越凉,直到夏卫国给她翻出来箱子底下的花夹袄时,夏迎才意识到,已经入冬了。 乡里小学放寒假放的早,期末考试考完领了成绩单就可以在家里待两个月,一直到明年开春再开学。 小学五年级只考语文和算术,只考上午半天,而且考试题简单,夏迎其实只需要十分钟就能写完,可为了不让老师瞧出异样,她老老实实地趴在桌上,一笔一划地写,磨蹭了快一个小时,才把卷子写完。 好不容易捱到考试结束,一群孩子像脱了缰的野马狂奔出去,下午半天没事了,可以回家也可以在学校里多晃悠一阵。 今天天气也不错,阳光明媚很适合运动,苏勇士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个破皮球,吆五喝六地喊了一批人去操场踢球。 春宝想拉着夏迎去看,可夏迎实在对这些运动不感兴趣,直接拒绝了。 等春宝悻悻走后,教室里空空荡荡的没剩下几个人了。 夏迎收拾好文具,正准备把桌肚里的草稿纸丢进垃圾桶时,蓦地回头,冷不丁撞进了一双漆黑的眸子。 庄呈郢视线一转,轻飘飘地擦着她的脸移到了窗外。 可夏迎明显感觉到他目光里藏着别的东西,可具体是什么,她说不清。 夏迎攥着纸团的手指紧了些,犹豫着要不要去跟他打个招呼,问他要不要一起回家。 可没等她行动,庄呈郢把布兜拎在手里,推开教室后门走了。 夏迎摇了摇头,走到教室后面把纸团丢进了垃圾桶,这时候教室已经彻底空了,她没来由地感到一阵空落。 教室外传来阵阵吆喝,操场上的男孩踢球踢疯了,叫喊声几乎要冲破天际。 夏迎循着庄呈郢的脚步,从后门出去,没走出多远,就看见他站在墙边,而面前站着母老虎。 母老虎难得的和颜悦色,手搭在庄呈郢肩膀上,语重心长地说着什么。 庄呈郢懂事而乖巧地听着。 夏迎想了想,另寻了一条路绕了过去,却不料母老虎转眼瞧见了她,忙朝她招了招手,喊道:“夏迎你先别忙着走,到我这儿来,你和庄呈郢一起帮老师个忙。” 夏迎没辙,只好苦着脸走过去。 母老虎见她不情不愿地样子,当场拧起眉,严厉地说:“又不是让你上刀山下火海,耷着一张脸干什么!” 夏迎忙说:“没有没有,老师您有什么事情您说。” 母老虎哼了声,开始说正事,“老师下午有个急事儿,刚考的卷子怕来不及改,你和庄呈郢一起帮老师改一改算术卷子,答案我写在纸上了,庄呈郢改题,你算分,老师相信你俩是好孩子,肯定能把这事儿办好。” 原来是这事儿啊,夏迎想想反正下午也没啥事可干,还不如帮老师改卷儿去,再说了,整个五年级拢共三十多人,估摸着一个小时就改完了。 “成。”夏迎答应了,“老师您交给我俩吧。” 我俩? 听到这个词后,庄呈郢睫毛动了动,掀起眼皮看了夏迎一眼,小姑娘比他矮了大半头,侧脸白润润的,从侧面看去,睫毛又黑又长。 夏迎似乎察觉到了庄呈郢的目光,微微侧头,庄呈郢躲避不及,这下被撞了个正着,不禁有些尴尬。 夏迎倒没太多心思,扬起脸冲着庄呈郢露出个甜甜的笑。 庄呈郢这才注意到,原来夏迎左脸颊是有一个浅浅的梨涡的…… 他轻咳了声,借着咳嗽的动作,不着痕迹地挪开了眼。 旁边母老虎松了口气,领着两人去了办公室,一人一张椅子坐下,钢笔配红墨水,然后把收上来码得整整齐齐的试卷摆在了庄呈郢面前。 母老虎从抽屉里翻了翻,找出一张写了答案的纸给庄呈郢,叮嘱道:“改得细致些,别出错了。” 庄呈郢嗯了声,把吸满了墨水的钢笔拿在了手里,开始翻卷子。 母老虎又拿了张手写了名字的表,对夏迎说:“你负责把分数算一算,核对完了没错再誊到这张表上。” 夏迎接过表点头:“知道了老师。” 母老虎真有急事儿,说完这两句就匆匆走了,偌大的办公室里除了两三个低年级的老师在改试卷,就只有他们两个。 庄呈郢把纸上的答案扫了一遍,然后掀开试卷,再没看过答案,直接刷刷改了起来,因为五年级算术题很简单,他改一份卷子只用了一分钟不到,而且不用算,分数直接算出来了。 之后他把卷子往夏迎身边一推,开始改下一份。 夏迎心里还在感慨他速度之快,还没等她把这张卷子的分数核对一遍再誊到表上,庄呈郢第二章卷子又推过来了。 原来第一张卷子不过是暂时手生才用了一分钟,后面的熟练起来,其实用不到二十多秒他就能改好一份。 夏迎手忙脚乱地核算分数,然后再手忙脚乱地誊分,一时间忙得不可开交。 庄呈郢眼角悄悄瞥了眼,见她这般忙乱,眼里不禁有了点点笑意,他想了想,放慢了改卷的速度,把时间控制在夏迎恰好能誊完一份,之后他再改好,把卷子推给她。 三十多份卷子改到后面,两人几乎形成了默契,时间和节奏刚刚好。 过了近半个小时,夏迎从庄呈郢手里接过来一份试卷,卷面像新的一样干净,透着墨水的清香,卷子上的每一个字都写得极其工整漂亮。 夏迎不禁多看了眼,当看到左上角的名字时,心下了然,果然是庄呈郢。 他不愧是成绩最好的学生,这份试卷在旁人普遍只能拿八十多分的时候,他考了满分。 夏迎心里赞了声,把“100”细致而又工整地誊到了表上。 可奇怪的是,庄呈郢迟迟没有把下一份卷子递过来。 夏迎侧头去看的时候,正见他皱着眉,眉眼间写满了惊讶,之后神色复杂地在卷子上划了个大大的九十八。 然后把卷子推给了夏迎,并且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似乎在说:这家伙怎么能考得这么好的? 夏迎疑惑地拿到手里一看,当看到时自己的卷子时,心里忽然一阵懊恼。 这五年级的算术题,她怎么能扣了两分呢! 她翻来覆去地在卷子上找错题,当看到是把加号当减号用了时,当即长叹出声,十分后悔。 却不料身旁忽然响起一声宽慰:“考得不错。” 夏迎正沉浸在痛失满分的苦恼中,闻言,想也没想地开口抱怨:“不错个大鸡蛋,这么简单的卷子竟然还扣了两分,我这一学期课都上狗身上去了……” 庄呈郢半懂半不懂,但大意他能听出来。 她这是在骂人吧…… 而且他不明白,你一个成绩倒数,算术永远不及格的家伙,好不容易考了次98,你还有啥可抱怨的呢?居然还说卷子太简单? 你该想想,怎么去跟母老虎解释吧…… 一通抱怨完,夏迎猛地反应了过来,这里可不是家里,除了她自己,还有个庄呈郢呢! 这……这应该是,她第三次在庄呈郢面前说脏话了吧…… 夏迎尴尬地扯起嘴角笑了起来,转了转眼珠子,支支吾吾地解释道:“刚刚……那句话是我的家乡话,意思是我的天啊,我居然考了这么高的分的意思,你随便听听就好,千万别在意。” 信你个鬼。 庄呈郢心里这样想,可说出来的话却变了样:“考得很好,比以前进步很多。” “哈……哈哈……”夏迎被夸得身上起了鸡皮疙瘩,尬笑了声,开始了商业互吹,“你才厉害,这么难的卷子还能考满分,我太佩服你了。” 庄呈郢:“……” 别这么刻意行不行? 卷子改完后,时间刚过半个小时,俩人把卷子摞好,誊了分数的表拿钢笔压着,然后一同出了办公室。 外头阳光依旧明媚,操场上踢球的呼喊声此起彼伏。 夏迎吸了口气,刚想提议要不要去操场看会儿球,却不料庄呈郢率先开了口。 “去操场看看吗?” 第25章 事情和庄呈郢想的一样,母老虎果然对夏迎的成绩产生了质疑。 只不过母老虎还算给夏迎留了面子,取成绩单那天,并没有当众说这回事儿,而是临时在黑板上出了一道题,借着复习巩固的名义让全班做,同时教鞭一指夏迎。 “夏迎,你上黑板写。” 母老虎上课的时候惯常喜欢喊人上黑板写题,这次也不例外,大家只以为夏迎倒霉被点中了,并没有多想。 估计整个五年级,怕是只有庄呈郢真正明白其中的深意。 一时间他竟有些担忧起来,握着铅笔的手指头微微发凉。 夏迎是个没心眼的,还真误以为自己倒霉催的被母老虎钦点了,垂头丧气地走上讲台,拿起粉笔做起题来。 题目是简单的一元一次方程,只不过多了几步移项,对普通五年级小孩来说确实复杂了,可对夏迎半点难度都没有。 她之所以垂头丧气,是因为母老虎直勾勾地盯着她,教鞭在掌心里敲得啪啪响。 好像她是个犯人似的。 夏迎拿起粉笔,把前面一小截掐掉,然后抬头瞥了眼题,先是写了个“解”字,然后按照母老虎教的步骤一步步写,小学数学题答案不重要,过程才是王道。 下方大部分学生都在抓耳挠腮地算着,只有庄呈郢早早写完了,坐在后排靠墙的位置,抬着眼默默看着。 写对了,又写对了,夏迎的过程和步骤一步没错。 庄呈郢放下心来。 讲台上,母老虎敲打着掌心的教鞭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夏迎的手指,白色的粉笔下,每一步都很流畅,而且精准无误。 母老虎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明明成绩一直倒数的夏迎,竟然在短短的一个学期有了如此的突飞猛进,看来那九十八分,的确是她凭真本事考的。 母老虎既欣慰又高兴。 很快,夏迎拍拍手指,把粉笔放回粉笔盒,退后一步看了眼,把算出来的答案代入原式验算了下,发现没出错,也就放心了。 彼时,教室里还有一大半人没做出来。 母老虎印证了心里的猜测,也不愿继续浪费时间了,教鞭往讲台一敲,叫所有人都把笔放下来,“好了,时间有限,咱们直接看黑板,一起看看夏迎有没有写错。” 剩下的时间里,母老虎把这题讲了一遍,然后一个个地叫名字领成绩单,等叫到夏迎时,她难得地露出个慈祥的笑容,说:“考得不错,继续努力。” 夏迎受宠若惊,忙接过成绩单,不断点头,“谢谢母……老师。” 母老虎笑得更慈祥了...... 领完成绩单,母老虎又细说了一番寒假的注意事项,以及下个学期的开学时间,也就不耽误这群野孩子们了,摆摆手让他们走了。 寒假正式开始。 当天晚上,夏迎特意把成绩单在夏卫国眼前晃了晃,夏卫国见闺女喜气洋洋的模样,乐得直咧嘴笑,他大字不识一个,还是夏迎一个字一个字地指着“算术”、“语文”这些字儿,告诉他自己考了多少分儿! 当得知夏迎考得这么好,夏卫国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直搂着闺女,连声夸:“我闺女就是厉害,我老夏家要出大学生了!” 夏迎赧然,吃了晚饭后就跑到院子里去喂兔子了。 当初两只巴掌大的绒团子在养了两个多月后,已经长得肥肥胖胖,一身皮毛雪一样白,夏迎又时常照顾它们,偶尔摘点新鲜菜叶子喂它们。 这俩只绒团子仿佛通了人性,每次见她走近,都把前爪趴在篱笆上,红宝石一样的眼珠子骨碌骨碌地转着。 夏迎越发喜欢这两只绒团子,特意给它俩在院子里单独搭了窝,隔三差五换一遍干草,接一盆清水。 好几次隔壁大娘瞧见,都眼巴巴望着,嘴里不断劝着:“野兔子养这么大算顶天了,眼下快过年了,还不如杀了吃肉,沉甸甸的得十多斤呢,到时候你卖点给大娘,咱一起吃个肉味,过个吉祥年!” 大娘笑得越灿烂,夏迎心头越发毛,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笼子里的兔子似乎身子抖了抖。 这可是庄呈郢特意送过来给她养的,哪能吃了呢! 不由她说,夏卫国早知闺女心意,直接摆手笑拒了,“这兔子可不舍得杀,养了两三个月了都养出感情了,再说我家还攒着好几张肉票呢,赶明儿过年的时候去大队供销社割两斤肉,够我们父女俩吃了!” 隔壁大娘虽然眼馋得很,可惜没辙,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念着。 又过了小半月,泥砖厂放假了,正好又赶上夏迎生日,夏卫国特地带夏迎去了趟乡里的集市,买了两串鞭炮,置办了些瓜子之类的零嘴,又强拉着给夏迎买了身绣了桃花的花夹袄,这才心满意足地打道回府。 夏迎在集市上逛的时候,在某个卖针线的摊位上看到了许多五颜六色的线,这让她想起了庄呈郢扔到她怀里的那颗彩色小石子。 自庄呈郢把石子给了她,她一直把它藏在自己的小金库里,除了偶尔拿出来看两眼就再舍不得乱碰。 这次看到这么多漂亮的线,她肉疼地花了一毛钱买了足足七种颜色的线,准备回家找个时间把小石子串起来做个手链挂上,到时候肯定很漂亮。 这般想着,她心情越发好起来。 这个时代的年味不是新世纪能比的,过年那是真过年,并不是简简单单一家人订桌酒席吃顿饭,而是从洒扫到贴对联,再到除夕那天穿新衣新鞋,都透着十足的年味儿。 可当家家户户喜气洋洋的时候,队里出事了。 出事的是秀金。 男孩儿过了年才整八岁,当初跟着夏迎去稻瘪子山,却受了老陈家儿媳妇的怂恿,一口咬定是夏迎拉着他们去的。 自那时候起,夏迎心里就多了根刺,往后的日子里,几乎没跟他们玩了。 这次临近年关,秀金玩鞭炮,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把点燃的鞭炮往别人家的粪坑里扔,可不巧,厕所里正蹲着大队里的张屠夫。 张屠夫是张桂英的堂哥,人如其名,长得凶神恶煞,常年做杀猪活,身上始终带着股血腥气,这回他上厕所被鞭炮炸了满身脏臭,直接火了,拎起秀金的衣领子扔出老远。 秀金毕竟是个孩子,身子骨弱,被这么一扔,后脑勺磕到了石头,顿时流出血来。 伤不重,可把秀金他奶奶气炸了,直接扛着锄头打上门去了。 张屠夫也不是善茬儿,站在院子里叉着腰和秀金奶奶互喷,吵得方圆几里都听见了。 庄呈郢受了张桂英的话,去给她堂哥送东西的时候,正巧看见了这一幕。 可巧不巧,秀金奶奶被张屠夫骂得嘴皮发抖,整张脸白得跟涂了面粉似的,她万万没想到张屠夫战斗力如此之强,一口气没顺过来,直接晕倒在了张屠夫家门口。 也正好倒在庄呈郢脚边。 庄呈郢伸手抓没抓住。 也恰巧,出门来助阵的秀金老娘看见庄呈郢伸手扯了她婆婆一把,当场竖起眉毛,怒喝:“好你个兔崽子,竟然敢把我妈推倒在地上!” 庄呈郢:“……” 就那么一小会儿,他莫名其妙被碰瓷,摊上事儿了…… 作者有话说:又是短小君,汗颜? 第26章 庄呈郢扯着秀金奶奶衣角的手,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秀金妈长得浑圆,跑过来的时候手里还握着锅铲,离张屠夫家门口两米远站定,也不去扶自己的婆婆,对着门啐了一口,骂道:“好你个张屠夫,喊你表外甥推我婆婆,她老人家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吃不了兜着走!!” 张屠夫不是好惹的主儿,天不怕地不怕,杀猪时猪脖子喷血他眼皮都不带眨一下的,哪能被这泼辣娘们吓着。 张屠夫一伸手把庄呈郢拉到一边,让他别管闲事儿,自个朝门外一站,手一指躺倒在门口的老太婆,“你老婆婆什么尿性谁不清楚,这会儿假晕躺我家门口呢!我跟你说,你要再不把你婆婆弄回去,我这就去给她置个棺材,大年三十晚上抬你家去,正好给你添点喜事儿。” 这话说的太毒了,秀金妈脸一下子垮了,难看至极,虽然她婆婆惯用手段就是装病,这时候估计是故技重施,正装晕碰瓷呢! 且秀金妈跟她婆婆一直不对付,“老不死”三个字成天挂在嘴上,可现下年关将至,张屠夫这话明摆着咒她家呢! 秀金妈狠狠地呸了声,骂了句:“你个死了下地狱的,小心阎王爷剁了你的手,拔了你的舌头!” 说罢,到底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家婆婆倒在地上没人扶,骂骂咧咧地走过去把自家婆婆拽了起来,一边还嘟囔:“老不死的你可别装了!” 秀金妈只心道可千万别摔坏了骨头,不然到时候伺候的还是自己,这样想着,她一步步拖着婆婆家去。 秀金奶奶并没睁眼,喉咙里呜呜了两声。 刚刚脸贴地没看着,这时扶起来一看,乖乖,一张树皮似的老脸白得跟纸似的,喉咙里不停地呻、吟着,估计着是真摔着了,而且看样子摔得够呛。 这时一直躲在老远不敢靠近的秀金跑了过来,忽然呀的一声叫了起来,指着奶奶的鼻子喊:“娘,奶奶鼻子里出血了!” 秀金这一喊把他妈吓够呛,连带着张屠夫也吓了一跳,敢情这老太婆是真摔伤了? 真是狐狸没打着,反惹了一身骚。 张屠夫直接把门摔上,声音从门后传出来:“跟我可没关系啊,你家老婆婆自个摔的。” 不久后,门外传来惊呼声,还有秀金吓得大哭的声音。 庄呈郢站在门口,从被秀金妈骂了一句,到现在一直冷眼看着,自从他确定了救人一命可送六七积分后,他便一直随时注意身边的病患,若是自己有能力施为,他便悄悄帮上一帮。 上次在学校时遇到某个小孩低血糖晕倒,他把随身携带的甘草汁滴进了水碗里送给他喝,就这点小事,系统还奖励了三个积分,迄今为止,他一共攒了三十三个积分了。 俨然一个隐藏的“小富豪”! 现下,张屠夫家门口混乱一片,秀金爹、秀银都跑了过来,围着秀金奶奶跟前焦急地喊人。 趁此机会,庄呈郢秉着“助人为乐”的美德,几步跑过去,蹲下身子一边帮着扶着,一边悄悄摸上秀金奶奶的手腕,给她看脉。 浮散无根、稍按则无,此为散脉之象,意味着秀金奶奶元气离散,脏腑之气将绝,恐怕命不久矣了。 若是真要铁了心救,庄呈郢是有法子的,可是这里人多眼杂,他并不好施展手段。 这边吵得头疼,秀金被他娘赶去喊老刘头了,秀金爹见他娘鼻子里气息越来越弱,整个人蔫得跟烂茄子似的,一下子急了,冲到张屠夫家门口,一脚踹了下去。 “张屠夫,你给我死出来,我娘要真有个好歹,我就跟你拼了!” 门内的张屠夫一直偷摸着打量外头的动静呢,见状,他明白这事儿麻烦了,不管怎么说,这老太婆是他气坏的,也是倒自家门口的,他里外不占理儿。 张屠夫更不敢开门了。 秀金爹气得眼珠子都红了,一脚一脚踹着门,中年汉子力气大,农村的木门哪里经得住他一连十几脚,砰的声倒了。 张屠夫眼睁睁瞧着破门摔在脚边,火气也一下子上来了。 转眼间,两人扭打在了一块儿。 动静越来越大,秀金娘大骂一声冲过去帮她男人去了,这里只留下眼泪包包的秀银趴在她奶奶身上哭。 眼瞅着秀金奶奶渐渐气若游丝,庄呈郢抿了抿唇,眼角往左右瞥了眼,见没人注意,他掌心里幽光一闪,从种植空间里取出一株小草。 这草长相古怪,不够一手之长,长着三片小叶,片片晶莹如玉,一看就不是俗物。 庄呈郢颇为肉痛,这草是他翻遍了整个稻瘪子山山脚,才在一处石缝里找到的,能生气活神养脏清淤,又经过种植空间几个月的滋养,效用成倍数叠增。 可为了拿到积分,庄呈郢再舍不得也要舍得。 又是幽光一闪,药草渐渐枯萎,精华全部被提了出来,另一边正打得火热,庄呈郢趁机会往秀金奶奶嘴里一塞,再帮她顺了顺喉咙,协助她吞下。 这个年岁的老人早已身虚体弱,庄呈郢的举动只能治标不治本,暂且帮她把这口气吊住,要是日后好生调养,续个三五载的命不成问题。 老太婆咽了咽喉咙,只觉得嘴里又苦又涩,很想睁眼瞧瞧,可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吐口水都费劲,她倒是没注意到自己好像意识逐渐恢复了,头不那么晕了。 这时,秀金领着老刘头姗姗来迟。 庄呈郢及时让开。 张屠夫和秀金爹娘还在打,各种脏话狂飙,秀金娘挥着锅铲,几乎铲铲到肉,张屠夫拳头也不弱,打来打去三人都挂了彩。 这画面就像是山里猴子和野猪打架似的,庄呈郢很不厚道地笑出了声,但他很快把这抹笑藏了起来,默默盯着脑海中的系统,等着弹出那声熟悉的“叮”声。 可不知怎么回事儿,这声“叮”迟迟未来。 庄呈郢把张桂英让送给张屠夫的东西放在门口,略有疑惑地皱起了眉。 走了半截,当走到一个小池塘边,看到夏迎领着春宝她们在用石头砸冰窟窿时,脑海里一连响起了好几声“叮”。 “叮,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奖励六个积分。” “叮,新年新气象,送您一个新年大礼包,请注意查收。” “叮,触发隐藏功能,系统小游戏上线,本次的游戏主题是:加入小伙伴,和小伙伴一起玩游戏。游戏奖励:积分三。” 庄呈郢的目光渐渐复杂起来。 他望着被冷风吹得脸颊通红却依然笑得满脸灿烂,一个接一个往水面砸冰块的夏迎,心里头一回吐槽起了系统。 居然还有这种诡异的游戏功能…… 让他主动找他们玩?您简直在开玩笑…… 庄呈郢冷嗤一声,目光紧紧锁在夏迎红得像苹果似的脸上,藏在袖子里的手指动了动。 算了,为了三个积分,他忍了。 作者有话说:算了,依旧短小的我不配说话(卑微) 第27章 寒风凛冽的季节,夏迎穿着印着桃花的新夹袄,和春宝比赛谁石头丢的远。 庄呈郢走过来时她正玩的起劲,直到春宝嫌弃地往她这边让了让,她才注意到男孩瘦削的身影。 才将将半年,这家伙不知吃的什么,个头飙得飞快,眼下夏迎还得仰着脖子才能看清他的样貌。 依旧是那张面无表情的脸,眉眼冷冽,因为较瘦的缘故,更显得他棱角分明,唇线微抿成一条直线,唇色微红。 “庄呈郢怎么来了?”春宝凑近,拿肩膀轻轻撞了夏迎一下,坏笑道:“该不会是特意来扎你的吧……” 语气虽然依旧不对付,可态度和之前相比好了不少,“庄瘸子”这三个字好久没听她喊过了,这都得益于夏迎的“谆谆教诲”。 夏迎瞪了她一眼,立马红着脸低声驳斥:“他怎么可能特意来找我,碰巧路过而已!” 却不料,站在她不远处的庄呈郢竟弯腰捡了几片小石子,垂眸看了眼,走过来把手伸到夏迎眼前,语气听不出冷暖,可眼底却藏着笑意。 “来比比?” 夏迎有些发愣,还是春宝拿肩膀再撞了她一下才反应过来。 春宝笑得更坏了。 庄呈郢的手心躺着几枚圆滚滚的小石子,夏迎迟疑了一下,轻声说了句“谢谢”,伸手接过。 石子冰凉,可庄呈郢的手却很暖。 “你先扔。” 庄呈郢弯腰又捡了几个石子,在手里抛着,等着看夏迎先丢。 刚刚是和春宝一起玩,她玩得兴起,铆足了劲儿丢的一个比一个远,可眼下庄呈郢来了可就不一样了,她觉得还是淑女点儿好……轻轻抬起手,再轻轻丢了出去。 扑通。 石子丢了两米远,水面结的冰都没砸破。 庄呈郢眼底的笑意更浓了,他昧着良心赞了声“不错”,抛了抛手里的石子,扬起手刷的一声丢了出去。 呼的声,破空声响起,石子流星般划过一条细长的弧线,然后砰的声砸在冰面,当场裂开了个大窟窿。 窟窿是真的大…… 夏迎呆了,春宝也呆了。 “庄呈郢你天生神力啊!”春宝惊得合不拢嘴。 谁能解释一下,那么丁点大的石头咋砸出来这么老大一个窟窿的! 庄呈郢扬起眉,神色难得得意起来,谦虚道:“一半实力而已。” 春宝不信,“你再来一个!” 她又看向夏迎,恨铁不成钢地说:“跟我玩的时候铆足了力气,怎么现在像三天没吃饭了一样!” 夏迎被揭破了心思,脸上挂不住了,旁边庄呈郢又挑眉看着她,意思不明而喻:你放手来。 咬了咬牙,夏迎真的把吃奶的劲儿都拿出来了,抡圆了胳膊,伴着一声低喝,石头抡出一条圆弧,丢得比庄呈郢还远,直接破开冰进了水里,炸起一个白灿灿的大水花。 夏迎吐了口气,这距离这力道她挺满意。 转眼再一瞧庄呈郢,依旧淡然得很,不疾不徐地搓着手里的石头。 庄呈郢笑了声,“看好了。” 胳膊抬起,手腕一转,破空声再次响起,庄呈郢轻松地把石头扔到了河对岸…… 夏迎:“……” 春宝:“……” 庄呈郢拍拍手上沾的灰,“你们加油吧。” 三个积分到手。 他相当满意,说完走了。 徒留夏迎春宝二人,被打击得怅然若失。 …… 除夕前一天,夏卫国专门去供销社割了三斤猪肉,又买了面粉回家擀面皮包饺子,正巧隔壁生产大队有人担了一筐鱼,夏卫国挑了两条大的,一条红烧一条清炖,那滋味想想就美。 院子里,夏卫国拉了桶井水,他把鱼开膛破肚刮了鳞后交给夏迎,夏迎心头美得很,不顾井水冻得刺骨,洗鱼洗得满脸笑容。 第二天,夏卫国在灶房做年夜饭,夏迎踩在凳子上贴对联,忽地院门外传来了句清脆的笑声,“胖丫头,总算找着你了,瞧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夏迎听得声音熟悉,扭头看去,乍一见宋成功那张黝黑的俊脸,没去计较他喊自己“胖丫头”,当场惊呼一句:“你咋来了?” 宋成功背上背着个大包裹,边进院子边笑:“方书记念着你和庄呈郢,特意叫我给你俩送点年货。” 宋成功吸了吸鼻子,探着脑袋往灶房那边瞧了瞧,“呦,烧饭呢?这味儿真香!” 夏迎点头:“是啊,今儿个除夕啊,正做着年夜饭呢!” 宋成功咧嘴笑了起来,“是这个理儿。” 他把背包放下,蹲下身子在里面翻着,一边往外拿东西,一边点:“一件棉袄,一袋面粉,一袋橙子,一双棉布鞋。” 灶房里夏卫国听到动静,拎着锅铲出来,见院里站着个陌生的小青年,脚边堆满了东西,误以为是大年三十的卖货郎,立马匆匆走过去,说:“不买不买,你赶紧走。” 夏迎连忙解释:“爹,这是方书记让他送的东西,不是卖货的。” 宋成功抬起脸,咧嘴笑,露出的牙齿比脸白,“叔,我家住隔壁大队,回来过年方书记记挂着胖丫头和庄呈郢,特意让我带点年货来。” 夏卫国知道自己误会了,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笑得亲切,“叔给误会了,莫怪莫怪。” 又催促夏迎,“麻溜去倒碗茶,再抓把花生过来。” 夏迎嗳了声,跑进了屋。 宋成功把东西都拿出来了,一边收拾自己的背包一边笑说:“不麻烦了,我还要赶着去庄呈郢家给他送东西,就先不叨扰了,赶明儿得了空再来吃茶。” 夏卫国不敢耽误他正事儿,口头挽留了两句,这时夏迎用衣服兜了一兜花生过来,他抓了一把塞进宋成功的口袋里,说:“那就麻烦小同志跑这一趟了,回头替我感谢感谢方书记,麻烦他这么大个领导成天记挂着。” 宋成功摆摆手,“应该的。” 说完又笑眯眯地看向夏迎,“胖丫头,我走了。” 左一声胖丫头,右一声胖丫头,夏迎听得十分不爽,但念在宋成功给她送东西来了,她忍了! “叔叔再见!” 夏迎挥着手,笑容乖巧。 宋成功眼皮一跳,兴趣上来了很想拌嘴,但眼神一瞥,高大壮实的夏卫国拎着锅铲站在旁边,那拳头估计一个能打他俩,宋成功想想也就罢了,叹了口气去了老赵家。 今天除夕,老赵家同样热火朝天的,灶房里在炸糯米圆子需要很多柴火,庄呈郢在劈柴,目光沉凝,手下稳重,斧头高高举起,落下时木柴四分五裂。 这男娃儿就是庄呈郢了吧? 宋成功不免暗赞一声,果然和方书记描述的一样,身虽不便心却坚。 宋成功进了院子,喊了声:“庄呈郢,方书记托我给你带点东西。” 庄呈郢疑惑地看了宋成功一眼,放下了斧头。 宋成功把背包放在地上,笑着说:“夏迎的我刚送过去了了,这里头都是你的。” 方书记考虑得周到,送夏迎和庄呈郢的东西几乎一样,棉袄虽说是半新的,可对庄呈郢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 庄呈郢真诚地道谢:“谢谢。” 宋成功忙摆手,“不用谢。” 他在自己怀里掏了掏,拿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像是一封信。 宋成功递给庄呈郢,说:“这是妮儿让我给你带的,你抽个时间给她回封信,年过完我来找你拿。” 庄呈郢狐疑地接过信,心里念着“妮儿”的名儿,许久之后才再模糊的记忆中,把名字和一张粉嫩乖巧的脸对上。 妮儿为什么给他写信? 方书记托办的事办完了,家里人还等着回去吃年夜饭呢,宋成功没有久留,说完了话,把空落落的背包背上,从口袋里掏出枚花生,边吃边走远了。 庄呈郢把东西全部拎进了堂屋,趁着没人的时候,把妮儿写的信打开。 妮儿年纪尚小,可认的字不少,一笔一划写得漂亮又工整,庄呈郢慢慢看着,嘴唇微抿。 其实没什么内容,无非是问候了两句,谈了谈自己最近遇到的趣事儿,最后写了句新年快乐的祝福语。 庄呈郢看完后把纸重新折好,小姑娘一直念着他,方书记隔三差五送东西过来,离不开她整日的念叨。 “天这么冷,不知道小哥哥有没有棉袄穿……” “这橙子好甜啊!不知道小哥哥吃过没有……” “这些书好有趣啊!不知道小哥哥看过没有……” 当然,这些话庄呈郢是不知道的,他把妮儿写得信压在炕下的被褥里,重新回到院子里劈柴。 不管怎么说,心意他是领的,并且十分感激方书记的照拂,种植空间里种着一株繁茂的鸡血藤,这是他特意为方书记预留的,等哪天有机会,他会替方书记彻底治好手伤,也算表达了自己的一番谢意。 这个年过完,庄呈郢满十二岁了,夏迎比他小几个月,依然十一岁。 十二岁的男孩渐渐长开,眉目越来越俊秀,而且看着不再病恹恹的了,身子骨比之以前硬朗了许多,也精神了许多。 五年级下学期开学,庄呈郢一如既往地天未亮就去上学。 他独来独往惯了,这条路每次走的时候,只有他一人。 可今天系统不知道哪里抽了疯,居然在他迈步往乡里小学走时,突然叮了一声。 “叮,系统小游戏上线,游戏内容:和小伙伴一起去上学,游戏奖励:三积分。” 得,又来了…… 天未大亮,春寒料峭,身后传来女孩嘻嘻哈哈的笑声,很熟悉。 庄呈郢叹息了声,本想迈出的脚步停了下来,于原地候着。 要不是积分用处太大,他绝对不会玩什么鬼扯的系统小游戏。 作者有话说:庄哥:我真是为了积分 夏迎:哦 今天粗长了一丢丢的作者,依然没脸说话(卑微) 第28章 春去秋来,四年即逝。 夏迎在乡里上完了小学和初中,过了十五岁之后,个头长了很多,也瘦了很多。 脸上的婴儿肥褪去,扎得羊角辫也被拆开系在了一起,在身后拖成一根浓黑发亮的长辫子。 长相变得愈加水灵莹润,眼角虽偏窄,可其中的刻薄和尖酸早已消失殆尽,夏迎总爱笑,一笑起来眉眼便换上了丝丝蜜意,明媚得叫人挪不开眼。 夏迎长开了,出落得愈发亭亭玉立,娇美动人了! “上高中还得去区里呢!比小学和初中可远多了,到时候恐怕要住学校了……”春宝抱着夏迎胳膊,可怜兮兮地说:“整个区那么多人呢!我好想和你一个寝室!” 夏迎推了推春宝凑过来的大脸,无奈地说:“这事儿还说不准呢,说不定咱们就分一个寝室了。” 时隔四年,春宝也从当初的小丫头长成了大姑娘,她发育得比夏迎早,该长的肉长了些,个子虽和夏迎一般高,可更丰满。 她去的最远的地方就是乡里,对暑假过后即将去遥远的区里上高中,感到十分陌生和畏惧。 夏迎穿过来前住过校,并不太害怕,唯一让她心里不好受的是马上要和夏卫国分开了…… 四年过去了,夏卫国许是太过劳累了,身子骨瘦了些,连鬓角也染了点点霜色,眼尾多了几簇皱痕。 好几次,夏迎看到夜深时的门槛上,夏卫国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捂着胸口咳嗽两声。 她心疼极了,可每次问他哪里不舒服,夏卫国总说不碍事儿,只是身子累了歇息会儿就好了。 夏迎曾坚持拉他去卫生所看看,却被夏卫国义正严辞地拒绝了,那天,他甚至罕有地红着脸凶了夏迎一顿,之后摔上屋门,不理她了。 那时的夏迎还不知道,夏卫国早就偷偷去过乡里的卫生所了。 可当时的医疗手段并不能诊断出什么病症,只说让他去县里医院,或者更远更大更好的医院去看看。 念到家里还有年幼的闺女,夏卫国咬咬牙,忍着偶尔出现的胸闷和不适,一直坚持到了夏迎即将读高中。 夏卫国给她算着开学的日子,每天都乐呵呵的说闺女有出息了,可夏迎能瞧出来,粗黑汉子心底有着深深的不舍和担忧。 活了十五年多,这还是夏迎头一遭离他这么远,也不晓得高中学校里的老师凶不凶,食堂的大锅饭好不好吃…… 每天都这般想着念着,很快日子到了。 八月底的天犹带着暑意,早晨倒是凉快了些。 夏卫国背上背着一个大大的蛇皮袋子,里头装满了衣服被褥,执意要送夏迎去高中报道。 春宝爹也是这样的想法,两个大男人边走边聊走在后面,前头是一人拎了两个大袋子,正凑头说悄悄话的春宝和夏迎。 一行四人倒也不寂寞。 去区里的路实在太远了,大坝子乡有一辆专去区里的老旧公交车,每天一班,中午发车,傍晚可到。 为了赶这辆车,四个人一大早天没亮就起来了,草草吃了早饭,背上几块干饼子就匆匆往乡里赶路,步子走得飞快。 不到中午,四人便到了乡里。 阳光热辣,夏卫国和春宝爹何标海背着行囊走了这么久,早就热坏了,恰巧路旁有棵大树,枝叶繁茂,是个乘凉的好去处,几人就在那里坐着歇了会儿,一人啃了张干饼。 春宝爹笑着捡了片叶子摇扇子。 “夏老哥还是你有远见,我和春宝她娘打一开始就不愿意让春宝继续读了,女孩子家家读那么多书顶鸟用,再过几年寻个好婆家一嫁,再生几个娃儿,这一辈子可不就算安安稳稳过去了吗!” 夏卫国摇头笑说:“我一辈子没读过书,大字不识一个,可你看人家知青们,哪个不是念了高中念了大学的,人家多有文化,地里的粮食得病了,他们找的法子治好的,家里的苹果树不长果了,他们砍了一截再绑上梨树的枝子,嘿,隔两年苹果树上长梨子了,你说怪不怪!” “这都是知识的力量啊!一辈子不读书不出去,娃儿们就只能像咱这些个大老粗,啥也不懂啥也不明白,走咱的老路有什么意思呢!” 春宝爹赞许地点头,“所以说还是夏老哥眼光放得远,要不是听了你几句劝,我估计我家丫头一辈子只能在家喂猪了。” 另一边听了他们说话的春宝嗔怪地瞪了眼她爹,十五岁的大姑娘了,听到这种话难免羞赧。 夏迎在一旁捂嘴偷笑。 “不早了,咱去车那边瞧瞧,指不定过会儿就发车了。”夏卫国站起来,把蛇皮袋背上。 夏迎赶紧帮着去托了一把,转身走的时候,不远处缓缓走来个人。 身材比起四年前又高了不少,虽说依旧清瘦,可却不病态,反而有股子健硕的感觉,阳光落在他的头发上,半张脸藏在光影里,愈发清秀隽永,成了少年的庄呈郢这些年来自信了很多,不似当初那般畏怯瑟缩,有一股子少年独有的青春气息。 虽然他依然瘸着腿,手上还拎着个很大的布袋,可步子一点不慢,甚至于比起旁人还要动作迅捷。 看到来人是庄呈郢,夏迎弯起眼轻轻笑了下,喊了声:“庄呈郢!” 这些年来,她和庄呈郢的关系好转了不少,以前在小学她总是带头欺负他的那个,可自从上了五年级,她处处为他考量,处处照顾他,并且义正言辞地指责那些继续欺负他的人。 渐渐地,喊他庄瘸子的人越来越少了,同龄人也慢慢接纳了他。 虽然庄呈郢还是一如既往地冷淡,不怎么和别人交流,可明显活泼了些,偶尔还能参加一次集体活动,甚至还有一次被母老虎点名,上讲台读了自己写的作文。 夏迎始终记得当时的画面,庄呈郢路过她时,薄唇紧紧抿着,攥着稿纸的手指泛着白。 夏迎看出来他有些紧张。 上了台后,庄呈郢先是吸了口气,看了眼底下坐着的同学,之后垂眼看向手里的作文,轻轻吐字,在夏迎专注的目光中,把那篇名为“希望”的作文读了出来。 这一声喊出口,夏卫国也注意到了。 以前他听说赵四胜不愿让庄娃儿读书,心里无比鄙视,为了省那两个臭钱耽误人孩子一辈子,不是瞎了眼还是什么!更何况庄娃儿成绩那么好,不继续上学着实可惜,说不定以后就是个大名鼎鼎的人物儿! 他笑呵呵地朝走过来的庄呈郢打招呼:“正好,庄娃儿和我们一起走。” 庄呈郢礼貌地笑了下,目光轻移,蜻蜓点水似的在夏迎脸上停留一瞬,随即转走,看了眼夏卫国和何标海,喊道:“夏叔何叔,这么巧遇上了。” 何标海何夏卫国一样,对庄呈郢一向喜爱,又见赵四胜夫妻俩根本没来送,一下子有些心疼,连忙笑说:“庄娃儿比我们那会儿可能耐多了,想我还是二十出头才敢一个人往外跑,庄娃儿了不得啊!” 庄呈郢被夸了一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四人变五人。 夏迎却是很高兴,随着旺生初二没读完就被迫辍了学,整个下坝子生产大队要往上继续读的就只剩下她、春宝和庄呈郢三人了。 这几年三人熟络了多,眼下都成了朋友。 夏卫国和何标海这次走在了前头,他们三个落在了后头。 夏迎悄悄地问庄呈郢:“我昨天问你什么时候去学校,你说后天,怎么今天就过来了?” 不等庄呈郢回答,春宝先用胳膊怼了夏迎一下,眼神瞥了眼庄呈郢,笑得痞坏,“你就别明知故问了!你俩关系这么好,他怎么舍得丢下你自个走?” “别胡说!”夏迎嗔怪了句,不知怎么地,耳根红了红。 关于她和庄呈郢的小话,从初一一直被人说到了初三,原因无他,这俩人平日里接触得多,体育课大家都在户外踢球跑闹的时候,这俩经常凑一起讨论数学题,久而久之,传言就出来了。 “夏迎和庄呈郢是不是那啥??” “呸,你可别乱说,人家一个大队的,成绩又好,凑一起讨论题目怎么了?” “我可不觉得是乱说,夏迎长得那么漂亮,别说庄呈郢了,就是肖老师的儿子都喜欢她!” “可夏迎眼光不至于那么差吧!庄呈郢虽然皮相很好,可毕竟瘸了只腿,以后估计什么体力活都干不了,夏迎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嘛!” 诸如此类的话数不胜数。 在别人说得绘声绘色的时候,两个当事人也有些尴尬。 自此之后,他们俩交往少了,也不趁着体育课凑一起做题了,一个去和春宝踢毽子,一个捧着书坐在操场上,交集少了很多。 听到春宝调侃,庄呈郢咳了声,“没什么,早去一点好熟悉环境,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的。” 春宝放长声调“咦”了声,她有自知之明,稍微嘴欠一句就够了,并不多嘴乱说。 不然夏迎就要撕她嘴了! 走了一会儿,几人在路口停下。 看看头顶的太阳,估摸着再过一会儿车就该来了。 几人都没再说话,静静地望着路的尽头。 “叭叭......” 公交车的喇叭声响起,一辆土黄色的老旧公交车摇摇晃晃地行驶了过来。 车越来越近,车后跟着好大一蓬灰。 直到这时,夏迎才突然感到一阵鼻酸。 她这次是真的要离开这里,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度过三年。 偶尔回家,经常思念。 眼圈渐渐红了,和她比起来,春宝显得兴奋许多,夏迎不免懊恼自己太矫情了。 刚想吸吸鼻子,把眼底的涩意抹去,肩膀上忽然传来一阵温暖厚实的触感。 夏迎侧头看去,身旁比她高了大半个头的少年微垂着眼看她,抿起唇勾了下唇角。 夏迎心瞬间定了。 搭在肩膀上的手很快拿开了,可那股暖意似乎久久都在。 作者有话说:鸽了两天的我不配说话(卑微) 第29章 舟车劳顿。 太久没坐过车,下车的时候夏迎不仅一脑门汗,头还有些晕。 她忍着胃里的不适,强行把要干呕的感觉忍住,站在路旁打量起周边的环境。 “给。” 眼前伸过来一只手。 骨节匀称,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掌心里躺着一枚小小的果子。 枣红色的,莹润可爱。 夏迎怔了两秒,把庄呈郢递过来的小果子捻在指间,细细看了两眼,没认出来。 “这是什么果子?” 庄呈郢回答:“刺枣丁,路上摘的。” 夏迎脑子转着想了两圈,路上走了这么久,她怎么一点都没印象? 刺枣丁虽小,可吃起来酸甜开胃,夏迎在庄呈郢带着笑意的眸光下咬了一口。 啧......真酸! 夏迎整个嘴里都在冒酸水,几乎酸倒了牙,她硬撑着嚼了两口便囫囵咽了,被酸得厉害了,甚至忘了此时晕车带来的胸闷气晕。 这只是一个小插曲,他们俩站在一旁,并没有被人注意。 时间不早了,下了车去高中还有一截路,大家都是头一遭来,人生地不熟,还是一路上问了好几个当地人,才堪堪在太阳西落之时赶到了校门口。 区里高中规模不小,抵得上四五个大坝子乡的初中了,学校体谅远道而来的学生,专门有人等在门口,领着他们去报道和搬宿舍。 报道的时候,夏迎看到了分班表。 高中人多,一共分了四个班,每班四十人。 巧的是,夏迎和庄呈郢分到了三班,不巧的是,春宝孤独一人去了四班。 春宝当场就长吁短叹了,脸耷拉着。 夏迎连忙低声宽慰。 一旁的庄呈郢却挑眉笑了笑。 报道完,又有人领着去宿舍,男女生宿舍一共就两栋两层小楼,面对面站着,墙皮都斑驳着,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岁月的洗礼。 到了门口时,庄呈郢笑着说:“夏叔何叔,我自己一个人就行,你们不用管我。” 说完他拎着包,自己朝男生宿舍走了。 他就是这样的性子,能自己解决的绝对不麻烦别人,懂事得让人心疼。 夏迎望着他的背影,悄悄叹了口气。 夏卫国拍拍她的肩膀,笑呵呵地说:“瞧人家庄娃儿多懂事儿,你要向他多学习。” 夏迎点头:“嗯。” 旁边何标海也换上了副语重心长的表情,低声骂春宝:“你多学学庄娃儿,别成天就知道瞎跑瞎闹,现在进了高中,爹妈都不在你跟前了,你可别小兔子打伞无法无天了!要是考试考不好,回家看我不收拾你!” 春宝缩了缩脖子,讪讪地点头。 高中宿舍条件不好,小而闷,一个宿舍住八个人,床铺都是那种被虫蛀得面目全非的木板床,又硬又脏。 宿舍早来了两个女孩,一个在铺床,另一个在捧着书在看。见新来了两个新同学,她们友好地打了声招呼。 口音还有些不同,但差别不大,能听懂。 夏迎礼貌地笑笑,和春宝选了面对面的两个床铺。 夏卫国和何大海立马把东西拎过去,从里面翻出来各种各样的日用品,枕头啊被褥啊,样样俱全。 夏迎和春宝开始铺床,旁边两个女孩见状,都放下了手里的活来帮忙,新同学这么友好互助,反倒让夏迎不好意思起来了。 夏卫国乐呵呵地瞧着四位姑娘凑一起聊开了,一直吊着的心总算落下了。 好在春宝和夏迎两人在一起,还能相互照应着些,新朋友看着也很不错,不然要是夏迎独自一人在这么老远的地方,他心肯定得忧虑坏了。 “夏迎你把东西收拾好,我去看看庄娃儿。”夏卫国拍了拍手上的灰,转过头对何标海说:“何老弟你在这里照看两眼,我去去就回。” 何标海笑说:“这说的哪里话,都自家闺女。” 夏卫国笑了下,出门去了对面男生宿舍楼。 好巧不巧,庄呈郢刚好从走廊尽头走来,看样子他是住在了最里的屋子。 “庄娃儿,被子什么的都铺好了?” 庄呈郢走过来,说:“都收拾好了。” 夏卫国点头笑道:“好小子,比你夏叔还能干哩!” 庄呈郢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又聊了两句闲话,夏卫国忽然往兜里掏了掏,拿出一叠一毛两毛的钱塞到了庄呈郢的手里。 “叔,你这是干什么!”庄呈郢急了,急忙把钱往回塞,“我不缺钱用!你留着给夏迎吧!” 夏卫国人高马大,比庄呈郢强壮得多,他一把握住庄呈郢的拳头,把钱牢牢地扣在他的手心里。 语气蓦地变得严肃。 “庄娃儿,你听我说,夏迎和春宝毕竟是两个女孩,离家这么远我总归不放心,你是男子汉,夏叔希望你能多多照顾她们俩,别让她们受欺负,这两块钱不多,但代表了夏叔的心意,你用这钱买买纸笔买买书,多读点书,以后有出息!” 庄呈郢抿紧了唇,他明白夏卫国的意思,可这钱不算少,且都是他的血汗钱,他怎么能要! “夏叔,这钱我真不能要!但您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夏迎的,不会让她受欺负。” “夏叔,你相信我!” 庄呈郢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眼神是坚定的。 夏卫国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的脸,他毕竟活了三十多年,看人还是很准的,庄呈郢的神情告诉他: 他是认真的。 夏卫国松了口气,慢慢松开了手。 庄呈郢心松了松,正准备把钱还回去,却被夏卫国一把按住,硬生生地塞进了他的口袋。 “好孩子,夏叔当然相信你。这钱算我放你这里代为保管的,要是平日里你们缺些什么,你就用这钱救急。” 夏卫国态度坚决,“你要是再不要,我可要生气了!” 庄呈郢轻轻叹了口气,总算不再执拗了,答应了:“那......那我就替夏迎保管着……” 夏卫国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只笑了声,没说话。 短暂的沉默后。 庄呈郢似乎想到了什么,目光往门外瞥了眼,见夏迎没来,才抿了下嘴,开口:“夏叔,我给你的那副药方,你喝完了一定得继续去开,一个星期吃一次,虽然你这病病根难除,可并非不能治愈。” 记忆回到三年前。 夏卫国从砖厂回家后去了田里,摘了两根辣椒后,他忽然胸闷气短,头晕眼花,眼前似乎冒出了金星,看什么都模糊。 一时没站稳,他一屁股摔在了田埂上。 恰巧,拎着菜篮子来摘菜的庄呈郢路过。 他急忙跑过去,先是细细查看了夏卫国的脸色和瞳仁,再替他把了脉,把到最后,他的脸色不比夏卫国好看到哪里。 “庄娃儿还会看病呢?”夏卫国虚弱地扯着嘴角笑。 庄呈郢眉梢轻蹙,撒了个谎:“我没事的时候看了几本医书,跟着后面学了点。” 夏卫国脸色越来越白,可依旧在笑:“那你瞧出来我得了什么病吗?” 庄呈郢摇了摇头,“说不准,有点像心血管方面的疾病。” 夏卫国愣了一下,片刻后恢复正常,“心血管啊?听着听了不得的,庄娃儿果然是有本事的,夏叔求你个事儿......” 庄呈郢抿了抿嘴,轻轻嗯了声。 “别和夏迎说。” 沉默半晌。 庄呈郢点头:“嗯。” …… “你那方子挺管用,吃了这么久了,好像头晕眼花的次数少了不少了!” 夏卫国脸上笑呵呵的,甚至还伸了个懒腰,“现在夏迎念了高中,我也轻松多咯!总算不用偷偷摸摸瞒着她煎药吃了!你可不晓得,为了煎药,我像捉迷藏一样躲着她,每个星期都等她上了学,我再回家煎,等她放学回家,药味儿正好也散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 庄呈郢心尖仿佛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有些难受。 他吸了口气,笑着说:“这次您去开药的时候,再往里面加一味蒲黄,可抗心肌缺血,对您的病有好处。” 夏卫国不识字,也不懂中药,并没有太听明白。 “叔,您等我一会儿。”庄呈郢说完,小跑着回去了宿舍,在包里翻出纸笔,一笔一画工工整整地写下“蒲黄三钱”四个字,之后再重新跑回来,把纸交给夏卫国。 少年来回一跑,呼吸有些急促,胸膛微微起伏。 “您收好,抓药的时候,直接往里面多加三钱就成,吃三个月,我再给您找别的药继续调养。” 这娃娃真的长大了...... 夏卫国把纸叠好塞进胸前的兜里,拍了两下,咧起嘴笑道:“得令!” 黝黑壮硕的汉子居然露出这么反差的一面,庄呈郢被逗乐了,挑着眉,嘴角上扬的弧度不断扩大。 这时,夏迎领着春宝和何标海从门外露了脸。 “你俩说什么呢,怎么笑得这么开心!” 庄呈郢立马收了笑,重新变得眉目冷淡,仿佛刚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倒是夏卫国依旧咧起嘴笑,对夏迎说:“刚刚庄娃儿夸你长得漂亮,说你比什么貂蝉西施还美,这么夸我闺女,我能不乐吗!” 旁边听满满一耳朵的庄呈郢:“!!!” 夏迎:“???” 不明所以的吃瓜群众春宝和她爹:“......” 作者有话说:自以为不短小的作者其实依旧短小。 第30章 收拾好所有后天已经黑得差不多了。 夏卫国和何标海在附近将就了一晚, 第二天起早回去了。 今天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入学。 夏迎和庄呈郢同在三班,课桌掉了漆,长板凳不知道被送走了多少人,早被磨得发亮了。 班主任是个笑呵呵的胖大爷,教语文,进教室的第一件事儿就是排座位。 他不整虚的,也不搞复杂的和特殊化,管你男女,一律按个头排,矮个儿的往前坐,高个儿的往后挪。 夏迎算长得好的,身高在女生中属于中等水平,只不过她比较瘦,所以看起来更瘦小些。 顺理成章地,她被胖大爷排在了第二排,同桌是个和她差不多个头的男生。 男生看起来比较腼腆,坐下后小声说了句“你好”,就低下头不说话了。 而庄呈郢因为长得高,胖大爷毫不犹豫地指了指最后一排靠墙的位子,让他去那里坐着。 和夏迎一个在东一个在西,一个在前一个在后,远远地勾出条斜对角线。 庄呈郢坐下后,目光下意识地往夏迎那边瞥了眼,教室里光线不亮,女孩的侧脸有些模糊,可依稀看得出来,她确实长开了,纯粹却又明媚。 他没见过貂蝉和西施,话本里的两位丽人倾国倾城,不知迷倒多少英雄,可此时此地,他心头居然在想:“她们肯定迷不到我……” 许是心有所感,夏迎忽然扭头往斜后方看了过去。 脸上带着丝困惑,又带了丝少女轻柔的笑意,她这些年真的很爱笑,总是能给人亲切温柔的感觉。 庄呈郢来不及撤回目光。 两人隔着十几颗人头,相互撞进了对方的眸子。 夏迎是先笑的,她轻轻扬起唇角,笑容似乎带着魔力。 庄呈郢挑了下眉,不动声色地挪开眼,面色平淡,可心底却慌不择路,短促的心跳声似乎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周遭的杂音全部消失了。 唯有海天一色,微起的风中,女孩那明艳的笑靥和缱绻的笑容。 头一回地,庄呈郢心慌了,麻麻涩涩的古怪感受席卷了全身。 胖大爷在讲台上说的话,被他完全丢在了脑后,一个字也没听清,直到胖大爷笑呵呵地喊了声:“庄呈郢。” 庄呈郢垂着眸子,一动不动,像没听见,又像怔忪般失了神。 胖大爷疑惑地拧起眉,又喊了声:“庄呈郢。” 这次庄呈郢终于回过神了,颇有些狼狈地干咳了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你这娃娃不错,那就你带头吧。”胖大爷说。 带头? 庄呈郢抿了抿唇,心底暗暗揣测从胖大爷进教室到喊他开始这段时间内,班主任们惯用的开场。 就你带头?应该是自我介绍吧? 这个猜测应当靠谱,庄呈郢吸了口气,抬起眼看向胖大爷,清冷的声音从薄唇中吐出:“老师同学们大家好,我是庄呈郢,来自……” 话没说完,教室里哄然大笑,就连胖大爷也没忍住呵呵地笑个不停。 夏迎也不例外。 这还是她第一次碰见庄呈郢魂不守舍,他是不是刚刚一直开小差呢,怎么连胖大爷问的问题都没有听清? 要是能有智能手机,把这一幕录下来就好玩了! 夏迎恶趣味地想着。 幸好胖大爷脾气好,特别爱和学生凑一块儿玩,他半点儿架子都没有,笑得前俯后仰的,连带着底下的学生也越笑越开心。 庄呈郢难得十分尴尬,羞赧得耳根发热。 双颊也微微泛起了红。 最后还是旁边的同桌小声提醒他:“老师让你带头,领几个人去搬书本。” 庄呈郢:“……” 似乎丢了个小脸。 好在胖大爷笑得快收得也快,笑了大约半分钟,他拍拍讲台让教室安静下来,眯着笑眼重新对庄呈郢说:“你领几个男生去办公室把书本搬回来,待会儿发了。” 庄呈郢低低地嗯了声,随手指了几个男生,匆匆从教室后门跑了,在夏迎看来,他的动作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错觉。 不仅好笑,还有股子......可爱? 很快,书搬回来了。 庄呈郢抱着厚厚一摞数学课本,顺着不同的座位,一个一个地发。 夏迎从他手里接过书时,唇角弯弯,笑得很坏。 之后,她很“幸运”地收到了一个白眼,附赠一句冷笑:“觉得好笑的话我可以让你天天笑。” 这句话意味可深了去了。 是天天逗你乐,让你开心地笑? 还是利用系统里不为人知的手段,比如“点笑穴”,逼着你不得不笑? 耳边的冷笑声久久不绝,夏迎蓦地想起来这家伙还有个“未来大国医”的身份,猛地打了个恶寒的哆嗦,赶紧抿紧了唇,顺便把眉眼间的笑意压了下去。 表情在说:不笑了不笑了,打死也不笑了。 居然还有三分委屈的样子。 庄呈郢心软了软,说:“逗你的。” 夏迎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 庄呈郢这才心满意足地走了。 发完书本,鼻间充斥着淡淡地纸墨香,夏迎随手翻了翻,发现上面的内容和新世纪的课本大相径庭。 换句话说,简单多了。 这就给了夏迎十足的自信,这几年来,即便她没穿过来前是枚不折不扣的学霸,可无论是小学还是初中,不管是什么考试,她总会被庄呈郢压上一头,怎么也抵不过他的男主光环。 可她就偏偏不相信了,高中她还比不过他了! 初中就语文和算术,这两门都不算她强项,高中不一样了,多了几门课,其中还有自己的强项英语,这可给了她很大的机会。 她没注意到,自己的眼里似乎闪起了火苗,悄悄看向庄呈郢时,目光带着不服输的意味。 可惜庄呈郢这次没抬头了...... 一日三餐都是在学校的大食堂,傍晚放了学,春宝几乎踏着风火轮,蹭蹭蹭地就“飞”到了三班门口,焦急地探着脑袋往里头打量。 夏迎在收拾书本,看到春宝后冲她招了招手:“春宝,你速度可真快。” 春宝不想回应夏迎的调侃,一边翻白眼一边走了进来。 “只能说你太慢了!”春宝伸出手指在夏迎脑门上点了一下,“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你再磨蹭几分钟,食堂连窝窝头渣子都没了!” 夏迎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然后扭头喊了声庄呈郢:“庄呈郢你好了吗,一起去吃饭。” 庄呈郢其实早就收拾好了,可他手里一直在摆弄着书包,佯装在收拾,其实是在等夏迎。 闻言他点了下头:“好了。” 夏迎嗯了声:“那就赶紧去吧。” 春宝早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了,拼命催着:“赶快赶快!我快饿死了!” “饿死鬼投胎!”夏迎笑骂了句。 …… 晚饭是干饼子配糙米粥,还有一小碟咸萝卜,吃的和家里大差不差,可味道就是没家里的亲切。 就连一直嚷着饿的春宝,吃了几口后,忽然望着碗里的糙米粥,默默叹了口气。 只有庄呈郢沉默不语,一口一口慢慢喝着粥。 “我想我爹了,想我娘了。”春宝咽了口口水,“他们俩肯定做了我最喜欢的白菜炖腊肉,啧啧啧,可真香呐!” 被她这么一说,夏迎对夏卫国思念更深了,本来今天早上夏卫国走的时候,她就特别舍不得,甚至还偷偷在被窝里抹了眼泪。 也不知道她爹今晚上吃了什么? 她要是不在家的话,他肯定特别将就,估计只是随便吃两口,咸菜都不一定舍得吃。 “夏叔不会舍不得吃的。” 庄呈郢像是识破了夏迎心中的忧虑,突然开口。 夏迎握着筷子的手一顿,表情意味难明,“你怎么知道?” 庄呈郢夹了一块咸萝卜放嘴里嚼着,当咸到齁的味道席卷了口腔之后,他才不咸不淡地说:“猜的。” 夏迎怀疑地看着他:“......” 而与此同时,远在下坝子生产大队的夏卫国正蹲在井边,用菜刀使劲刮着一个黑咕隆咚的东西。 模样像是动物的腿。 一边刮着黑黢黢的炭火印,一边嘟囔:“这兔腿再不吃就要坏了,闺女啊,不是爹不留给你吃,而是这兔腿真搁不住了啊!” 事实是: 庄呈郢当初送来两只小野兔,养了三年后,个个长得膘肥体壮,可其中一只不知怎地热中了暑,没熬过去年夏天就翘辫子了。 夏迎不忍心吃兔肉,本想着眼不见为净,让老爹自个儿杀吃肉得了,可夏卫国心疼闺女,竟然大义凛然地一挥手:“兔子咱不吃,咱埋了去。” 说完拎着兔子出去了,回来时双手空荡荡的,看着像真埋了。 夏迎以为他真埋了,说心里话,她还是很心疼那十多斤肉的。 却没想到,其实夏卫国是偷偷把兔子送到了胡开明家,胡队长这些年一直照顾他,帮了不少的忙,送点兔肉无可厚非。 但他也不傻,提出了要胡开明帮着把两条后腿做成腊肉,顺便帮他保存起来。 这不,夏迎去上了高中,这两条暂存在胡开明家一年多的腊兔腿总算能拿回家来了! 搁点白菜炖了,不知道多香哩! 作者有话说:庄哥儿:你爹把我送你的兔子炖了。 夏迎:别胡说,我亲眼看他拎走埋了。 庄哥儿:哦,回头你问问你爹兔肉香不香。 第31章 第一次住八人间的集体宿舍,夏迎不大习惯。 更何况眼下十月将至,各种夏虫都紧着最后的日子疯狂叫嚣,即便住在二楼,每天夜里都会有各种小虫子钻进来,咬胳膊咬腿, 第二天起来浑身红包。 这天语文课结束,胖大爷腋下夹着课本走了,大家正准备去食堂吃饭时,庄呈郢忽然递过来一个小布囊。 浅蓝色的,洗得很干净。 里面鼓鼓的,隐约透着药香。 “这是能驱虫的。”庄呈郢目光扫过夏迎的手臂,那里起了个红肿的包,“晚上放在床头,不会有虫咬。” 夏迎眯起眼睛笑,坦然接过布囊,凑近鼻尖轻轻嗅了下。 布囊里不知装了什么药草,带着草木的清苦,但多闻几下,又能感受到其中隐藏的一缕馨香。 挺好闻的。 夏迎指尖轻抚着蓝色的布囊,上面绣着细密的针脚,她当然知道,这是庄呈郢亲手缝的,里面不仅是药草,还是他的心意。 她不知不觉脸红了一下,轻声说:“谢谢。” 夏迎笑起来时,脸颊上映着小小的梨涡,里头似乎盛满了清甜的梅子酒,庄呈郢只瞥了一眼,目光就再没放下。 脑海中恍惚间浮现起山野中那一簇青涩的酸梅。 小小的果子尚未成熟,入口时酸酸涩涩。 就和他此时的心情一样。 庄呈郢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忙轻咳一声,把目光转回去。 旁边亲眼目睹了这一切的春宝气得嘴巴鼓了起来,她这些天并不比夏迎好上多少,除了虫子咬,她还认床,翻来覆去一直折腾到后半夜才堪堪入睡。 庄呈郢咋光知道对夏迎上心!她的好闺蜜就不是人了嘛! 春宝气呼呼地酸道:“夏迎你是没虫咬了,可怜我个没人疼没人爱的,不知道被虫子生吃了会不会有人知道......” 听出来她话里的意思,夏迎怪不好意思的,刚才光顾着自个儿高兴了,竟把春宝忘了。 她连忙安慰:“不会的不会的,这个东西咱俩一起用,肯定不会叫虫子把你吃了!” 春宝哼了声,转开脸去,依旧不见高兴。 夏迎赶紧轻声哄着。 庄呈郢瞧见春宝这般,心知自己考虑得不周到,他想了想,趁着四下无人注意,把手揣进兜里,借着衣料的阻隔,一抹绿光闪过,从系统中拿出一根驱虫草。 “布囊里是这种草。”庄呈郢跟春宝说话时,语气不觉冷淡了些,“你自己缝进布里,效果和夏迎的那个一样。” “真的?”春宝立马咧起嘴,把草抢在手里,闻闻这草又闻闻夏迎的布囊。 气味果然差不多! 春宝终于高兴了起来,像藏宝贝似的把草藏进了兜里。 见她不生气了,夏迎松了口气,向庄呈郢投去致谢的目光。 庄呈郢抿唇笑了下。 其实他没说,夏迎的布囊里不仅有驱虫草,还有安神助眠的珍贵药草,长久作用下,能涤清疲乏,养气生意。 总之,他把系统种植园里养了好几年的珍贵药草细细研磨碎了,一股脑塞进了布囊里交给了夏迎。 当然,夏迎并不知情,他也不需要她知情。 …… 对夏迎来说,高中的日子说起来和初中比起来没多大区别,除了多了许多生面孔,多了几门功课外,她学得很自在,并不吃力。 而眼下国庆节也快到了,夏迎准备回家一趟,许久没见她爹,说实在的,怪想他的,也不知道这一个多月他过得怎么样,鸡和兔子按时喂了没。 这个年代又不像新世纪有手机,平时想通个话简直是痴心妄想,交通全靠走,通信全靠吼。 夏迎把回家的想法和春宝说了,春宝当场红了眼,这些天她想家想得苦,刚来前几天每晚都趴在枕头上流泪,就连那个惹人厌的小弟,这时候也想得心抽抽。 她自然举双手同意。可问到庄呈郢时,他却犹豫了很久,最后抿紧唇,说:“我送你们上车,我……就不回了……” 春宝瞪大眼:“为什么不回?好几天假呢!你一个人在这里?” 庄呈郢嗯了声。 夏迎却知道,他并不是不想回,而是不能回。 四年前他要继续上学,张桂英就闹了一次,好不容易请动了胡队长强行说服了赵四胜一家,却闹了很大隔阂。 庄呈郢读初中时,虽然张桂英没说话,可明里暗里克扣了买纸买笔的钱,庄呈郢初中三年一本本子写写擦擦用了好久,直到写烂了也愣是没找张桂英要一分钱。 现在他还非要念高中,读书的花销不算,他远离了家,家里就少了一个劳动力,柴没人劈了,水没人担了,这些活计全部落在了张桂英头上,她怨言自然大,当然更不待见庄呈郢了。 临去高中那天,张桂英把他悉心装好的行李一脚踢进了院子里,看着行李袋在院子里滚了好几圈,上面沾满了泥土,这才吸了口气叉着腰指着他大骂: “我就搞不明白,你一个瘸子读那么多书有什么鸟用?能让你吃饱还是能让你穿好?你非要去读书,成啊!从今天起,你出了这个院子就别再回来了,你要是敢再踏进这个院子半步,老娘我把你另一条腿也打断!” 话说得又狠又凶。 可没能阻挠住庄呈郢的脚步。 他拍干净行李袋上的泥灰,头也不回地走了。 自此,老赵家不再认他这个人。 “没事的春宝。”夏迎扯了扯春宝地袖子,“咱们都这么大了,能自己回去的,庄呈郢他不想回咱们别勉强他。” 说话间她悄悄看了眼庄呈郢的神情。 庄呈郢垂眸不语。 夏迎心底默默叹了口气,心想着回家后一定要多带点好吃的过来。 听夏迎这么说了,春宝只好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吧好吧,咱俩回就咱俩回。” 其实春宝并不是怪庄呈郢不回,而是挺心疼他一个人在这里的,毕竟别人都回家了,学校就剩他一个,该多孤独啊…… 她这好心,庄呈郢心领了。 很快到了离开那天,庄呈郢送夏迎和春宝上了车,回到宿舍之后,偌大的房间已经空了。 没来由地,夏迎走后,他真的有一种空荡之感。 这种空荡一直持续到了第二天,他早早起了床,天还未大亮就坐在床上望着窗外的薄薄晨光,忽然叹了口气。 天渐渐亮起,庄呈郢从床上下来,洗漱完捧着书去了教室,刚坐下没多久,忽然门口站了一条纤瘦的身影。 “呈郢哥哥,你好啊!” 声音甜美动听。 庄呈郢掀起眼皮,目光从书上移到了门外。 白色的连衣裙,纤细白皙的手臂,娇小可爱的脸。 和一双藏着笑意的清亮眼眸。 庄呈郢眯了眯眼,似乎觉得有些眼熟。 作者有话说:久违(不要脸的作者) 第32章 和四年前第一次见面不同。 妮儿长得高挑了不少,依旧那样白,眉眼间带着柔润的笑,眼神澄澈,笑容干净。 是乍一看就让人挪不开眼的光芒。 庄呈郢愣了下,直到妮儿轻喊了声:“呈郢哥哥。” 他才反应过来,惊讶道:“你……你是妮儿?” 妮儿笑了起来,从门外走到庄呈郢桌边,随手拉过来一张凳子坐下,眉眼弯弯地看着庄呈郢笑。 “总算认出我来了。我还以为今天来遇不到你呢,没想到你没回家啊?” 妮儿笑得太甜了,看着庄呈郢时,眼里有着亮闪闪的光。 庄呈郢心情不知如何形容。 这四年来妮儿每过一段时间都会给他写信,信中亲切地喊着“呈郢哥哥”,字写得虽然歪歪扭扭的,可字里行间毫无保留地分享了自己的快乐和对他的祝福。 庄呈郢一直念着方书记的好,每次回信都会在末尾加一句“请代我向方书记问好。” 两人间书信来往了三年多,只在最近半年内断了联系。 妮儿竟然来高中找他,这让庄呈郢异常惊讶。 他对妮儿的印象一直停留在当年那个白嫩嫩的毛丫头,却没想到竟然长成了眼前近在咫尺的漂亮女孩。 庄呈郢把笔放下,抿唇笑了下说:“没回家,待在学校多看看书。” 妮儿赞道:“我要是能像你这样能静下心来就好了,说不定我还能再跳两级,和你一起读高中呢!” “你现在读初一了吧?”庄呈郢依稀记得她信里提过,她小学跳了两级。 妮儿反驳:“才不是呢!我已经初二了!” 见庄呈郢露出疑惑的表情,妮儿笑着解释:“我初一就上了半个学期,之后转到了初二。” 妮儿善谈,这些年见的多学的多,博闻强识不比庄呈郢差,尤其是她最近还对歧黄之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总爱翻医书学些土方,和庄呈郢聊起来很有话题。 不知不觉聊了很久,妮儿的肚子忽然“咕”的叫了声。 她饿了。 妮儿偷偷捂着肚子,为那一声“咕”感到十分羞赧,脸颊都红了。 庄呈郢觉得有些好笑,起身边收拾东西边说:“不介意的话,一起去食堂吃饭吧。” 并不是所有的学生国庆都回家了,食堂还开着门,这个时候正好可以吃午饭。 可妮儿似乎不大愿意,她扭捏了下,不好意思地说:“呈郢哥哥,我胃不好,食堂的粗粮我吃不惯。咱们要不去外面吃吧,我知道旁边有家面店,味道很不错的!” 说完,妮儿用期待的目光看着庄呈郢,手指捏着庄呈郢的衣摆,撒娇似的摇了两下。 庄呈郢微不可查地拧了下眉。 他很不习惯别人这样的举动,但念在妮儿还是个孩子,他没表现得太明显,转身走的时候步子刻意加快了一点,把妮儿指间的衣服扯了出来。 妮儿毕竟是客,庄呈郢不好拒绝她,心里默默盘算了下面的价格,自己应当承受得起。 他边走边说:“走吧,去外面吃面吧。” 妮儿顿时雀跃起来,几步追上来,和庄呈郢肩并肩地走,言语间谈起自己上次吃了个窝窝头,胃疼了一整天的事儿。 庄呈郢听了一半,忍不住说:“胃不好的话,多喝点南瓜粥,养胃的。” 妮儿连忙点头,“记住啦!” 面馆不远,穿过两条街就到了,妮儿应该来过许多次,轻车熟路地找了个靠窗的桌子坐下,点了两份细面。 在等面的空隙里,妮儿忽然说:“要不吃完饭你和我一起回家吧,我爹一直记挂着你,说要找时间见见你呢!” 方书记这些年给的帮助太大了,庄呈郢承了他不少的恩情,现在到了区里,是该找个机会去拜访一下,而且系统的种植空间里养的那株鸡血藤已经够久了,是时候提取精华给方书记治好手腕了。 想到这儿,庄呈郢没有拒绝,答应了。 妮儿表现得十分开心,等吃完了面,二话不说急匆匆拉着庄呈郢往家里跑,她显然迫不及待了。 和下坝子村连成片的破瓦屋不一样,方书记住的是二层小楼,门前带着院子,里面种满了各色鲜花,既漂亮又洋气。 庄呈郢头一次见到这么体面的楼房,微微有些惊讶,但他很快调整过来,跟着妮儿进了屋。 屋里头装修古朴,充斥着浓浓的书香气息,但不知道是不是家里有人生病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苦的中药味。 庄呈郢轻轻翕动鼻翼,只觉得这药味很熟悉,里头的几味药材应该是自己配的。 正想着,妮儿忽然朝屋内大喊:“爹!你快出来!你看我把谁带来了!” 屋里很快有了动静,先是一声爽朗的笑,再是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你个臭丫头,在外面疯跑,带朋友回来了?” 妮儿笑弯了眼,没回话,而是拎过来一张椅子,对庄呈郢说:“你先坐着,我给你倒茶!” 说完她跑开了,庄呈郢没有坐下,而是好好站着等方书记,这不仅是对方书记这么些年来关怀的感谢,更是对他一心一意为人民服务的品德的尊敬。 方书记笑呵呵地露了脸。 乍一看见站着的高大少年,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这张脸有些熟悉,但不记得在哪里见过,他走过来,疑惑地打量了几眼,问:“你是?” 庄呈郢抿唇笑着,刚想说话,却见方书记猛地一拍脑袋,惊喜道:“哦哦哦,我想起来了,你是下坝子生产大队那个男娃儿!才四年没见,小伙子竟然长这么大了!你腿可好些了?” “腿已经好多了。”庄呈郢忙笑说:“这些年给您添不少麻烦了。” 方书记听乐了,指着椅子让庄呈郢坐,然后说:“为群众排忧解难才是做领导的责任,好在你自己争气,这几年扒高中读完,争取考大学!” 庄呈郢点头:“我会努力的。” 他目光移转,停在方书记手腕上,问道:“您手腕好些了吗?” 方书记闻言把胳膊抬起来在眼前晃了晃,“好多了,这多亏你给的治骨头的方子,这段时间天天熬药喝药,骨头疼得好多了!” “那就好。”庄呈郢松了口气,他心想待会儿得找个机会把鸡血藤的精华给方书记。 又聊了两句闲话,妮儿泡好了茶端了过来。 方书记是真的喜欢捉弄小女儿,假模假样损了她两句,看女儿恼得小脸通红才哈哈大笑。 笑够了,方书记忽然想起了什么,问庄呈郢:“我记得你们大队还有个女娃儿,也跟你一起上了高中吧?名字叫做夏迎是吧?” 想起来夏迎那张脸,庄呈郢不禁眉眼温柔了些许,回答:“嗯,是叫夏迎。” 方书记到底活了五十多年,这一丁点表情的细微变化没逃出他的眼。 方书记抿了口茶,笑着摇了摇头。 果然啊,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才最让人艳羡。 ! 第33章 留在方书记家吃了晚饭,庄呈郢本想着回学校,可被方书记强行留下来住了一晚上。 临走时,庄呈郢在桌上看见了方书记一直捧在手里的茶杯,于是趁着没人的时候,把那株灵气十足的鸡血藤取了精华放进了茶水里。 这应当能很大程度改善他的手伤。 第二天是妮儿送庄呈郢回的学校,此时离国庆刚过三天,守在空荡荡的教室里,庄呈郢没来由地想念起夏迎。 妮儿虽然可爱漂亮为人善良,但并不能在他心里掀起一场波澜,在他的心里,妮儿像个乖巧伶俐的妹妹。 可对夏迎的感觉不同,她身上仿佛笼着一层光,而他是黑夜里的飞蛾,总想着去追逐,去亲吻。 庄呈郢猛地回过神,指间的笔划破了纸,那条裂缝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竟写了“夏迎”两个字! 他怎么会忽然冒出这种想法! 庄呈郢拉开凳子,落荒而逃似的跑到了水池边,掬一捧水泼在了脸上。 等脸上的热意褪下去,转身准备回教室时,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 “小庄洗脸呢?” 回过头,胖大爷那张弥勒佛似的笑脸直愣愣地杵在眼前。 庄呈郢被吓了一跳,猛地退后了一步,反应过来后笑了一下,礼貌地喊了声:“老师好。” 胖大爷背着双手,笑眯眯地点头:“小伙子挺厉害,别人都迫不及待地回家见爹妈了,你居然还能静下心学习?” 庄呈郢笑笑没说话。 胖大爷并不了解庄呈郢的家庭情况,还以为这孩子酷爱学习,不由十分感慨。 又问了几嘴学习上的事儿,胖大爷忽然说:“晚上跟我回家去,你师娘季今晚炖了土豆肉块,味道老美了,你一定会喜欢!” 胖大爷边说边咽了口口水,似乎是隔着这么老远已经闻到了家里飘来的肉香味儿。 说实话庄呈郢是不大好意思去的,可胖大爷语气里似乎已经定下了这回事儿,自个站着说了许多话,走的时候拍了下庄呈郢的肩膀,说:“五点多你跟我一起走。” 说完,依旧背着手,像公园老大爷一样晃晃悠悠地走了。 庄呈郢哪里不知道胖大爷的好心,心底默默道了声谢,重新回到了教室,吸了口气静下心来,专心写起了题。 而另一边,夏迎挤在人满为患的公交车上,路不平,一路摇摇晃晃,她又拎着好多东西,有自家晾的红薯干,有一袋子干饼还有十几个窝窝头,两罐子剁得辣椒酱,还有一件秋衣。 她被挤得气都喘不匀,脸上热得通红,汗都从鼻尖挂了下来都没手去擦,车子又颠簸,晃得她头晕眼花。 好不容易下了车,她几乎丢了半条命,天不早了,想到庄呈郢这几天恐怕没吃什么东西,她有些急,恨不得长了翅膀直飞到学校去。 幸好前几年没少干农活,她早不是那个娇里娇气的女孩了,甚至还长了一把子力气,满手东西拎的虽累,但不影响她脚下的速度。 赶在太阳落山之前,她气喘吁吁地到了学校,先是去了女生宿舍把东西放下,然后跑下楼,站在男生宿舍门口,清了下嗓子,喊道:“庄呈郢。” 没人回应。 夏迎又喊了声,还是没有人回应。 这个时候不会还在教室吧? 夏迎叹了口气,跑到教室一看,门是半掩的,教室里没人,可庄呈郢的座位上书本都在。 夏迎有些疑惑,这家伙到底去哪儿了? 边想着边走到庄呈郢的座位上,窗外还有余光,能看清本子上的字。 那条划破的裂缝,和“夏迎”两个字格外清晰。 夏迎冷不丁看到自己的名字,忽地心尖儿猛地一颤,难以言喻的古怪感受涌上心头,舌根竟有些酸麻。 他……他怎么会写我的名字! 作为在课桌抽屉里熟读了几十本言情小说的新世纪女青年,她曾无力吐槽小说中常用的桥段: 女生在本子上写满了暗恋的男生的名字,然后被作为课代表或班长的男主不经意间打开,当看到本子上满满当当的自己的名字时,心里陡然生出异样的感觉,看向女主的目光也复杂了起来。 这种暗恋小戏码曾被夏迎极为不齿,评为最low的男女互动。 但没想到,她有生之年居然能在庄呈郢的本子上看到自己的名字!! 该不会是自己眼花了吧! 夏迎又细细瞅了一眼,“夏迎”两个字依旧格外清晰,那条裂痕贯穿这两个字,“夏”和“迎”被生生撕开。 与其相信庄呈郢暗恋自己,倒不如相信庄呈郢手滑写错字了…… 夏迎缓缓地吐了口气,带着久久不能平复的心情回到了宿舍,翻身躺在了床上。 宿舍里一个人也没有,春宝因为恋家不愿这么早过来,夏迎只好一个人先过来了。 鼻间隐隐传来草药的清苦,夏迎伸手在枕头下摸了摸,摸出一个小小的布囊。 轻轻晃晃,还能听到布囊里稀里哗啦的声音,而草药的清苦味也更浓了。 这个布囊是庄呈郢亲手缝的,很难想象一个男孩子半夜时分坐在床头,仅靠着窗外的月光,垂着眸子,一针一线极其认真地替她缝布囊。 这个画面落在一个男孩身上,顿起诡异古怪的感觉,可夏迎蓦然想起来以前看的言情小说,居然莫名觉得有些……萌? 想到这,夏迎蓦地耳根发热,不久前在教室里看到自己名字时同样的酸麻感再次卷上了舌根。 “别这样啊……”夏迎大叫了一声,把自己埋在了枕头下,当起了鸵鸟。 …… 庄呈郢在胖大爷家吃了一顿极为丰盛的晚饭,师娘似乎知道他要来,不仅做了土豆炖肉,还露了两手拿手好菜,吃饭时一个劲儿的往他碗里夹菜。 庄呈郢受宠若惊,一顿饭差不多道了十几次谢,胖大爷抿着小酒,一直乐呵呵地笑。 吃完晚饭,胖大爷把庄呈郢送到了校门口就没再送了,庄呈郢真心实意地说了声:“老师慢走。” 胖大爷摆摆手走了,庄呈郢看不到他身影后,独自去了教室。 教室里一片漆黑,他拧开灯泡,当橘色的光洒落时,他一眼就看出了不对劲。 他的东西被人动过,纸和笔不在原位。 庄呈郢皱起了眉,眸子往窗外扫了扫,可除了满眼的黑暗,什么也看不见。 他把东西点了点,倒是没少什么,庄呈郢不再多想,把书包收拾好回去了宿舍。 男女生宿舍楼面对而立,路过时庄呈郢抬头看了眼女生宿舍二楼,上面漆黑一片,依旧没人在。 还有四天,夏迎就会回来了吧…… 庄呈郢抿了下唇,把书包往上提了提,进了男生宿舍的门,简单洗漱后,他躺在床上,睁着眼盯着头顶漆黑的天花板,沉默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或许在想谁动了他的纸笔。 或许在想夏迎见到他时眉眼弯弯的笑。 或许在想……一觉醒来夏迎就站在门口等着他。 作者有话说:如果我下次再短小,直播铁锅炖自己! 顺便给自己的预收《当反派大佬穿成校草》打个广告^_^ 大家感兴趣的话收藏一下呀!爱你们呦! 第34章 翌日清晨。 庄呈郢是被楼外的喊声惊醒的,视线模糊一瞬,他猛地瞪大了眼,从床上一跃而起。 这声音……是夏迎? 庄呈郢揉了两下眉心,侧耳又听到一声“庄呈郢”。 不觉间嘴角扬起一抹笑,庄呈郢飞快地套上衣服,推开宿舍门,顾不得洗漱便匆匆而去。 临近楼前大门时,他慢慢地吸了口气,把脚步放慢,脸色恢复以往的平静,把自己佯装成和平常出门时一样。 门外站着的果然是夏迎。 女孩穿着身浅绿色的外衣,黑裤子配旧布鞋,虽然比不上妮儿光鲜亮丽,但整洁干净,像湖水里一盏清爽的莲叶,近看远看皆心旷神怡。 庄呈郢无法控制自己的目光落在女孩身上,当察觉到不合适时,他已经走近了,离夏迎仅一米之遥。 不自在地挪开眼,庄呈郢掩饰性地清了下嗓子,目光再转回来时,眼底的意味和先前截然不同了。 对这种事情,他总是能伪装得极好。 喊了足足七八声这家伙才露脸,夏迎撇了撇嘴,不大高兴,“你再睡一会儿,我恐怕就要口干舌燥而亡了!” 庄呈郢摸摸鼻子,不好意思地说:“抱歉,睡得太沉了没听见……” 说话间从头到脚扫了眼夏迎,疑惑地问:“你怎么这么早回学校了?假期不还有好几天吗?” 夏迎把手里拎着的红薯干面饼子之类的递给他,“还不是怕你在这里饿死!喏,这些东西是我爹让我给你的,跟我可没关系!” 或许夏迎自己没发现,后半句话说出来后,她的音调不禁低了少许,明显是心虚的表现。 庄呈郢自然看得出来,他接过满满一袋子的吃食,并没有揭穿她,而是顺着她的话笑说:“帮我谢谢夏叔。” 夏迎摆摆手,“不用不用,都是小事儿。” 她的举动有些笨拙,庄呈郢被逗得乐了起来,这时他冷不丁想起来一件事。 他刚刚跑得急,出来时没洗脸! 这对一向爱干净的庄呈郢来说,简直难以忍受,他飞快地说了声等等,拎着东西匆匆跑了回去。 完全忘记了伪装自己早已好得七七八八的瘸腿。 这些年来凭着系统的积分系统和植物园,他几乎用光了积攒的所有积分兑换了一枚生骨活血丹和所有能用得到的药材。 效果显著,他的腿好了七七八八。 可他生来瘸腿,这么多年下来一直没见好,如果突然让别人看出来他治好了瘸腿,肯定会惹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庄呈郢不想去赌,治好瘸腿的惊喜深深藏在心里,依然以瘸腿的姿态行走在熟人间,只打算考上大学后,去了完全陌生的地方,再以正常人的姿态面对新的人生。 没人知晓他的过去,更不会嘲笑他的过去,未来的阳光会很灿烂。 可今天早上出乎意料地见到夏迎,心里的戒备和警惕被再见夏迎的喜悦冲得烟消云散。 他忘了隐藏自己的瘸腿,把真正的自己暴露在了夏迎眼前。 可他并不知道,夏迎其实并不惊讶,自她穿来这个世界五年,书里的剧情走向早就变了。 庄呈郢没有黑化,没有厌憎一切,没有心狠手辣…… 他就像个正常的孩子,和同龄的小伙伴们一起成长,有欢笑有不和,可友谊长存。 夏迎并不想把所有的功劳归功自己,可庄呈郢的变化是实打实的,她对他的好也是实打实的,以往对他好是为了十八岁不会被塞进毒虫缸子,但久而久之成了习惯。 两人成了最默契的朋友,往往相互间一个对视或一个表情,他们都能猜透对方心里所想,这种感觉很奇妙,让人沉迷。 没错,夏迎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已经喜欢上了这个清冷孤独的男孩,国庆回家的这几天,她干什么事都无比乏味,总感觉身边好像缺了什么。 可这份情意她只能深埋心底,她怕宣之于众,更怕庄呈郢只把她当朋友,引起两人间不必要的误会。 但她低估了自己的能量,更低估了她在庄呈郢心目中的地位。 她是他的光,也是他无法宣之于口的秘密。 十岁前的乖戾嚣张只是年少时的不懂事,他不会怪她,因为十岁后他们一起成长,当初的种种不好只不过是如今相遇相知路途上的荆棘和考验。 跨过去了,就是崭新的天地。 他和夏迎的人生从此有了交叠的影子,迎着阳光,越来越近。 夏迎抿唇想了很久,直到庄呈郢再次跑出来,才恢复原样,眉眼弯弯地笑。 “从没见你这么狼狈过。”夏迎说:“偶尔见一次其实还是很有趣的。” 庄呈郢默默叹了口气,两人坐在一起吃了早饭,之后去教室,没有多余的话,一前一后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做自己的事。 教室安静而又和谐。 很快七天假期已过,学校的学生陆陆续续回来,可开学第一天就出了事。 庄呈郢的室友庞大海指控庄呈郢趁着宿舍没人,偷了他钱。 数目还不小,足足两块钱! 庞大海咬着庄呈郢不放,事情很快闹大了,胖大爷被惊动,顾及到学生的颜面,他没有在班级处理这件事,而是把庄呈郢和庞大海叫到了办公室。 出教室门的那一刹那,庄呈郢特意从前门出去,路过夏迎的座位时,晃动的手臂忽然在她桌上悬停了一瞬,之后一个纸团掉了下来。 夏迎急得快要哭了,班里开始流传庄呈郢是小偷的传闻时,为了替他解释,她和好多人红过脸。 可她相信又有什么用,大多数人只听得进去自己想听的,旁的什么一概左耳进右耳出。 纸团恰好落在夏迎手心,庄呈郢笑了下,表情并不委屈也不愤懑,反而有股子坦然。 他相信公道自在人心,更何况他并不怕庞大海的指控,因为他知道那两块钱是夏迎爹给的,是保管在自己手里的夏迎的救急钱。 他绝对不允许让别人眼红夺了去! 庄呈郢出了教室,跟着胖大爷身后去了办公室。 在他走后,夏迎打开了纸团。 上面只写了两个工整的小字:放心。 这两个字仿佛有一股特殊的魔力,夏迎忽然间放松了下来,胸腔积郁的怒气和燥意一瞬间泄了出来。 办公室里。 庞大海义正严辞地指控庄呈郢偷了他钱,理由有三,其一庄呈郢偶然撞见他藏钱,其二国庆长假只有庄呈郢一个人在宿舍,其三他知道庄呈郢钱藏在了哪里! 胖大爷听得直皱眉头,庞大海说得的确有理有据,可和庄呈郢接触过多次,他清楚这孩子的为人:老实敦厚,不爱说话但为人和善。 胖大爷揉了揉太阳穴,说:“两块钱虽然不是小数目,可在这件事里,钱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真相,我不会随便冤枉一个人,更不会随便纵容一个人,因为这对每个人来说都是不公平的,无论是冤枉还是污蔑,都是对自己和别人的不负责任,我希望你们两个都是诚实的孩子。” 言辞并不激烈,字里行间语重心长,感染力极强。 话说完,短暂的沉默后,庄呈郢眼角扫了眼趾高气扬的庞大海,冷静地张口说道:“我想问庞同学三个问题。” 胖大爷嗯了声:“你问。” “第一,庞同学刚刚说这两块钱是他娘省吃俭用偷偷给他的,每晚都会数一遍,那肯定知道几张两分几张一毛的。” 庞大海迅速回答:“十一张一毛,四张两毛,三张两分和四张一分的!” “好,麻烦老师把这几个数字记下,我问第二个问题,庞同学你说你知道我把钱藏哪儿了?” 庞大海哼了声,“藏在你床下的一个针线盒的夹层里。” 庄呈郢弯唇笑了下,继续问:“好的,那第三个问题,我上一次打开针线盒是什么时候你记得吗?” 庞大海这次噎住了,想了半晌才故作镇定地说:“昨天晚上!” “你确定吗?”庄呈郢反问。 庞大海脑子没转过来,但觉得这家伙肯定设了陷阱,于是立马改口:“不对,应该是国庆前,你坐床上缝东西,我瞧得一清二楚!” 庄呈郢表情严肃起来,“你这次确定吗?” 庞大海见这家伙眉间拧了起来,神情凝重,误以为他在紧张,于是重重点头,“十分确定!” “好了,我问完了。”庄呈郢和胖大爷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里都看出了一抹笑意。 这庞大海真是只长肥弱不长脑袋! 胖大爷恨铁不成钢地踹了他一脚,骂道:“你个小瘪三,眼馋人家两块钱,故意冤枉他是吧?你个兔崽子,看老子不揍死你!” 一边骂,胖大爷一边脱了鞋,拿鞋底子噼里啪啦往庞大海身上打,直打得这家伙呜哇乱叫,鼻涕眼泪一起流,关键还不知道自己哪里被识破了。 真相水落石出了,庄呈郢转过身,没忍心看办公室里的真人单打,迈腿出去了。 办公室里胖大爷边打边骂:“你个兔崽子,你不每天晚上都要数钱么?咋了?国庆前就不数了?看到人家有两块钱你就心痒痒,老子真想把你扭进公安局蹲大牢去!你个不成器的玩意儿!” 时间不过十多分钟,庄呈郢完好无损地回来,眉梢甚至还挂着几分笑意。 看到他这样,夏迎彻底松了口气,知道事情解决了。 夏迎暗暗竖了个大拇指。 庄呈郢见到,回她一抹勾唇浅笑。 不久后,胖大爷拽着庞大海胳膊进了教室,把他重重往讲台上一推,对全班说:“庞大海那两块钱自己在床底下找到了,他冤枉了庄呈郢,现在他要道歉。” 庞大海整个人萎靡了一圈,身上灰扑扑的,低着头不敢看人,直到胖大爷不耐烦地啧了声,他肩膀抖了抖,颤着嗓子说话:“我对不起庄呈郢同学,因为自己的马虎而冤枉他,我很抱歉。” 庄呈郢坦然受之。 同时对胖大爷又多了三分好感。 这个老师真的不错,高中生涯才刚过一个月,还有近三年时间,他不能把庞大海完全置于对立位,如果把真相暴露出来,庞大海估计做不成人了。 于是胖大爷顺理成章地给他安了个“自己不小心弄丢了钱”的名头,有了这次教训,谅他再也不敢了。 这件事只是个小插曲,往后的日子里,庞大海变得极为老实,每次看到庄呈郢都能想起被他三言两语支配的恐惧,渐渐地不敢再靠近,成了脸熟的陌生人。 庄呈郢并不在意,他把钱换了个地方藏起来,依旧过好自己的日子。等这个学期结束,这笔钱依旧一分未动。 放寒假的那天,天空下起了雪。 雪很大,不一会儿就白了一地,出校门那天,夏迎已经换上了厚厚的花棉袄,脸颊被冷风吹得红扑扑的,像只熟透了的苹果。 庄呈郢毫不留情地调侃了她一句,直惹得小姑娘气呼呼地攥起一抔雪丢在了他的脑袋上。 庄呈郢被砸了一脖子血,冻得一个哆嗦,他也不甘示弱,捧起一手雪,作势要砸。 夏迎吓得抱头惊呼,迈着笨拙的步伐迅速逃跑,庄呈郢眯着眼看着她逃窜的身影,忽然笑得十分开心,那捧雪没选择砸她。 而是“大发慈悲”地砸在了旁边看戏看得乐不可支的春宝身上。 莫名中招的春宝:“……” 你俩打情骂俏关我鸟事儿?! 春宝气得牙痒痒,心情极度不平衡,她弯腰抓了一捧雪三两下握成雪团,手下用力,对着夏迎的脑袋就丢了过去。 她没敢直接惹庄呈郢,打不过你,我欺负你相好,没意见吧? 事实证明,庄呈郢极其有意见。 他掀起眼皮扫了眼春宝,手下雪球没等握成团就直接丢了过去,力道并不重,但实在太欺负人了! 春宝真怒了,“庄呈郢你要死啊!” 庄呈郢挑了下眉,眼里的意思很明确,你有种就来呗! 正得意着,后脑勺冷不丁砸过来一个拳头大的雪球。 夏迎站在远远的地方大喊:“庄呈郢,你有种回来呀!” 庄呈郢:“……”QAQ 作者有话说:请帮我把水烧好,我想洗个热水澡~skr~ 各位小天使中秋节快乐啊!!花好月圆人团圆~~~ 第35章 “爹!”还没到家门口,夏迎就匆匆往屋里跑,“我有好消息要告诉你!” 雪下了整整一天,泥砖厂停工了,夏卫国没法上工,只好蹲在门槛上捧着大叶子茶,边喝边等闺女回家。 缭绕的白汽在眼前盘旋,夏迎人未至声先到,脚踩进院子时,一点积雪都没看见。 肯定是夏卫国为了不让她摔跤,一大早就铲扫干净了。 外面虽冷可心里暖洋洋的。 隔了三个月再次看见爹,夏迎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夏卫国也没好哪里去,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 “爹我可想死你了!”夏迎把包扔在地上,冲上去搂住夏卫国的脖子,吧唧一口亲在了他又黑又糙的脸上。 夏卫国假装嫌弃地推了推她,笑骂:“都老大不小了,还这么幼稚。” 夏迎哼了声,“在爹面前,我永远是长不大的孩子,幼稚只幼稚给你看!” 夏卫国乐呵呵地把热茶递给夏迎,“外头冷吧?赶紧喝两口热茶,我专门给你捂着的。” 茶是苦的,但滋味是甜的。夏迎捧着茶喝了一大口,滚热的茶水入腹,好像整个身子都暖和了。 夏卫国看着女儿越长越漂亮的脸蛋,心里十分宽慰,他笑着问:“你刚刚跑回来说有什么好消要告诉我?到底是啥?” 夏迎眨了眨眼,“那你可要听仔细咯!” “听着呢。” “我这次期末考,总成绩比庄呈郢高了半分!他全班第二我第一!” “哈哈哈,我闺女果然厉害,年年被庄娃儿压,这回总算扬眉吐气了压他一回!果然是继承了你爹的优点,聪明!” 夏迎被她爹夸得怪不好意思的,但转眼一想,这可是这几年来无数考试头一回,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夏卫国是真高兴,立马就张罗着要给闺女做好吃的去,让夏迎打下手,去灶台下生柴火。 灶台下火光跳跃,锅里在炒花生,焦香味浓郁,趁着烧柴的工夫,夏迎把这一整个学期遇到的各种有趣的事儿都细说了一遍,夏卫国时而插句嘴,父女俩其乐融融,欢声笑语夹着炒花生的焦香传得很远。 …… 离家四个月,庄呈郢再次回到了表舅家。 没他搭手干活,张桂英和赵四胜累了不少,尤其是赵四胜,一方面要赚钱养家,一方面还要干更多的农活,他身子骨本就欠奉,短短四个月人瘦了一圈。 雪还在下,院子里被扫出来一片空地,张桂英蹲在井边洗衣服,赵四胜在扫雪。 庄呈郢抿了下唇,轻声喊了句:“表舅表舅母。” 见他回来,这两口子都没什么好脸色,张桂英掀起眼皮扫了他一眼,冷嘲热讽:“呦,我当是谁回来了,辛苦人家高中生还记得我俩个穷亲戚。” 庄呈郢没说话,回屋时却发现自己的屋子堆满了杂物,甚至还有一堆干柴,就连睡觉的炕上都堆了好几个簸箕,里面装着玉米和大豆。 看来这个家是真的不欢迎他了…… 外头张桂英仍在嘴碎地说话,庄呈郢把自己的东西放下,开始动手挪杂物,准备把炕收拾出来。 这时赵四胜走了进来,他呵了口气,一边搓手一边说:“家里东西放不下了,见你没回来就先暂时搁两天,来来,表舅帮你一起收拾。” 说话间赵四胜伸手过来,帮着一起抬簸箕,再放到墙角,期间问了两嘴学校的情况,“学习可还好?吃的用的是不是都得花钱?” 庄呈郢:“都还好。”不再多说了。 气氛陷入了沉寂,赵四胜想问问他钱够不够花,话都到嗓子眼了,可蓦地想到自己女儿福妞就要上小学了,想想还是把这句话咽了回去。 炕上收拾得差不多了,赵四胜扭头朝隔壁大喊:“福妞,别看画本了!去箱子里把哥哥被褥拿过来!” “烦死了!”隔壁的回应十分不耐烦。 过了一会儿,已经七岁的福妞笨拙地抱着被褥,气呼呼地往炕上一丢,随后头也不回地走了,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庄呈郢。 这小丫头…… 庄呈郢在心里摇摇头,被惯狠了,养成了任性刁蛮的脾气了…… 院子里张桂英一声喊,赵四胜连忙应了声,让庄呈郢自己铺床,赶紧出去了。 庄呈郢看着布满灰尘和杂物的房间,深深吸了口气。 这种日子还有两年就熬过去了…… 回家后一个星期,下坝子生产大队忽然跑来了一个疯疯癫癫的女人,浑身破破烂烂的,耳朵上手背上长了许多惨不忍睹的冻疮。 疯女人披头散发,在大队里胡乱跑,嘴里不住地嘟囔着别人听不懂的话。幸好大队里心善的人有不少,一个老太太看她被冻得可怜,又冷又饿的,就大发慈悲地给她送了点饼子。 疯女人饿狠了,狼吞虎咽地啃完了饼,伸手还想要,可老太太这饼子还是从口粮里省出来的,哪里还有多余的,最后倒了碗热水,让她喝了勉强混个半饱。 疯女人喝完水抹了抹嘴,抬头看了看沉沉的天,眼神恢复了瞬间的清明,嘴里嘟囔了一句什么“儿子”的话。 老太太没听清,问了声:“你说啥?” 疯女人啊啊叫了起来,“儿子,我的儿子在这里!” “你儿子在这儿?”老太太皱起眉,“我在下坝子生产大队七十多年了,没见过哪家儿子妈疯了啊!” “我的儿子就在这里!”疯女人急的大叫:“就在这里!” 老太太被叫得耳朵疼,端起碗准备回去再给她倒完水喝,好让她冷静下来,可再出来时,疯女人已经不见了,不知道跑去了哪里。 老太太摇摇头叹气,只好回去了。 疯女人似乎清醒了些,无头苍蝇似的在大队里到处跑,嘴里不断地喊着儿子儿子,就在过年前两天时,她跑到了张桂英家门口,探着脑袋往里面瞅了眼。 张桂英刚宰了只公鸡,正在拔鸡毛,见这疯女人探着脑袋往里看,骂了声晦气,像赶鸡似的赶她走:“走走走,这里没吃的给你,赶紧走!” 疯女人被骂得瑟缩了下,正准备走的时候,忽然眼前一亮,惊喜地大叫起来:“儿子儿子!” 庄呈郢正从自己的屋子里往灶房搬柴,一瘸一拐地往外走,听到声音后疑惑地侧脸看了看,疯女人脸上满是黑污,还有摔破的伤口,这张脸根本看不清样子。 但不知道为何,他的心脏竟然剧烈地颤了起来,隐约间觉得这人格外熟悉,特别是在她连续不断地高呼“儿子”时,心脏猛地抽了一下。 “滚滚滚!你眼瞎了是不是,这里哪有你儿子!”张桂英把手里的鸡往盆里重重一丢,叉起腰大骂:“你要是再不滚,小心我拿扫帚打你!大过年的尽惹这些晦气!” 疯女人很想冲过去好好看看儿子,可又怕院子里凶巴巴的老女人,一时间进退两难,只好站在外面眼巴巴地盯着庄呈郢,不停地喊“儿子”。 庄呈郢把目光挪回去,继续搬着柴火往灶房走。 可这个简单的动作却几乎用了他所有的力气,他的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多少年前没有起波澜的心情剧烈起伏。 他不敢再去看,怕自己真的从疯女人的脸上找到了熟悉的痕迹,怕她真的是那个抛弃了他,在临走时无情地掰开他的手指把他推倒在地,一个眼神都没施舍给他的“亲生母亲”。 庄呈郢动作僵硬地把柴堆在了灶台下,他没有出去,而是静静地站着,阖起眼闭上耳,不想看也不想听。 疯女人看不见庄呈郢了,顿时又急了起来,她好几次想推开面前骂她的碍事女人,可又不敢。 张桂英喋喋不休地在骂,把隔壁顺儿妈惊动了,伸长脖子出来看热闹。 但看到热闹的主人公是疯女人后,她立马没了兴趣,阖张桂英如出一辙地啐了口“晦气”,回家后把门牢牢锁上,免得疯女人进了自家门。 许是这样一个小插曲让疯女人想起了什么,她忽然啊的一声叫喊,浑浊不清的眼珠变得彻底清明起来,她想起来了自己儿子的名字。 庄呈郢。 “呈郢啊,是妈妈啊!妈妈来找你了!”疯女人崩溃大哭,手指抠在院门上,拼命想往里面挤。 可张桂英哪里肯让她进门,攥着她的袖子,牢牢地把她堵在了外面。 疯女人涕泗横流,大哭:“呈郢啊!元宝啊!我是妈妈啊!” 叫声凄惨哭声凄厉,张桂英在她脱口而出喊出“呈郢”时十分震惊,心里嘀咕,难不成真是个认识死瘸子的穷亲戚? 该不会真是他妈吧!! 张桂英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大跳。 而此时灶房里,庄呈郢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眼底有着复杂的感情,有入骨的恨,也有无尽的悲哀。 元宝。 曾经多么温暖熟悉的名字。 五岁前这是他的小名。 除了爸爸妈妈,没几个人知道了。 庄呈郢痛苦地捶了两下墙,明知道外面是他的亲生母亲,可一想起她狠心而决绝地弃他而去,心里就又堵又闷。 “元宝啊,我是妈妈,你出来啊!” 哭喊声越来越哑,庄呈郢深吸了口气,使劲抹了把眼睛,这才微红着眼眶从灶房里走了出来。 他身材颀长,脸色沉静,眉眼间看不出异样的情绪,看向疯女人时,眸子里的光比积雪还冷。 作者有话说:小天使们可以出去看一眼,那轮明月像不像我爱你们。 第36章 “儿子,我是妈妈啊!” 见庄呈郢出来,疯女人脏污的脸上露出极度激动的神色,她疯狂地想要挤开张桂英,跑进院子里,好好看看十几年未见的儿子。 虽然离开的时候他才丁点大,长得还没她腿高,可一晃眼十多年过去,当初的小不点长大了,变高了也变帅了,眉眼间的青涩褪了七七八八,似乎陌生了不少。 可血脉的联系让她一眼就能认出来,那就是她的儿子! 庄呈郢紧紧抿着唇,苍白的唇线绷得笔直,走出灶房后并没有继续往前,而是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注视着对方,并没有母子相见的激动和喜悦。 心底像压着一块大石头,压得他胸口有点闷。 张桂英似乎瞧出来了,这疯女人怕真是庄呈郢那丢了儿子卷了钱跑了的死鬼老娘! 作为一个女人,最让人可耻的无非是抛夫弃子! 张桂英手上使劲,一把将疯女人推开了几步远,狠狠地啐了口,打心底里瞧不起这女人。 但并没太过激的举动,只拦在院门口不让疯女人找机会冲进去,见庄呈郢一动不动地像个木头似的站院子里,她瞪圆了眼骂了句:“你站那里装木头啊!还不赶紧去给我烧水!” 庄呈郢没动。 真是人越大越不服管教了!张桂英气得磨牙,要不是赵四胜带春宝去供销社买面粉去了,她才懒得受这气。 疯女人泪水挂在脸上,冲走了脏泥留下很清晰的一道印儿,她眼眶通红地盯住庄呈郢,嘴里不断地说:“元宝啊,妈妈错了,妈妈真的知道错了,你就原谅妈妈吧……” 要说不恨她是不可能的,然而过了这么多年在他刻意的遗忘下,他早就不在意了,尤其是仅剩的那张全家福被水泡烂,他渐渐释然了。 疯女人的出现出乎意料,而且看她的精神状态和言行举止,应该遭遇过很大打击,可十几年不见她来找自己,为什么现在来了? 庄呈郢并没太多心疼,更多的是审视。 他闭上眼又很快睁开,扫了眼疯女人满是泪的脸,轻轻吐了口气往门外走。 张桂英见他非但不听自己话,还有出门相认的苗头,顿时急了,大叫道:“死瘸子!你耳朵聋了是不是,我说让你去烧水你没听见啊?!” 庄呈郢没理她,步子没停,径直走出了门,疯女人脸上露出狂喜,呜咽了声扑了过来,想抱住儿子。 可庄呈郢在她扑身过来时皱眉侧了下身子,没让疯女人碰到。 疯女人眼底暗淡了一瞬,失望地把手放下来,哑着嗓子说:“元宝,妈妈对不起你,现在妈妈知道错了,你就原谅妈妈吧!” 庄呈郢冷冷地嗤笑一声:“你还记得十年前吗?我抱着你的腿求你别丢下我,可你呢?一根根掰开我的手指,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里除了厌恶和不耐烦,一丁点不舍和后悔都没有。” “元宝,妈……”疯女人想要解释。 “来这里很长一段时间我看着别人家的孩子在爹娘面前撒娇,时不时在想,我可能不是你亲生的,我信了一句话,小孩子都是从垃圾桶里捡来的,你重新把我丢回去也无可厚非……但是我太天真了,我无数次希望你能把我再捡回去,可事实呢?” 庄呈郢言辞激烈起来,埋在心底经年的伤口被重新扯出体外,他虽然想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可没办法忽略眼前这个女人给他带来的痛楚! 疯女人被一席话说得哑口无言,除了呆愣愣地站在原地,手足无措地支吾着,既不敢上前又不敢奢求原谅。 旁边结结实实听了一耳朵的张桂英更是嫌弃疯女人嫌弃到不行,她也是为人母的,真是头一回见到这种不要脸的女人。 她倚着院门,恶狠狠地呸了口,骂道:“不要脸的玩意儿,只生不养还想让人叫你妈,你做梦去吧!” 庄呈郢侧目瞥了眼张桂英,又转回来看着疯女人,吸了口气,说:“你走吧,你就当没找到我,我也当没见过你。” 说完庄呈郢转身往回走,可没走两步,忽然手臂一紧,疯女人踉踉跄跄地跑过来扯住了他的胳膊,然后扑通一声跪在了他的脚下。 “妈知道对不起你,妈真的知道错了,儿子你不认我这个妈不要紧,可妈只有最后一个心愿。”疯女人流着泪,抬着脸眼巴巴地望着庄呈郢。 “妈染了病,没几年好活了,毕生的心愿就是能和你再见一面,面对面一起吃个饭……” 疯女人拽着胳膊拽得极紧,庄呈郢挣了一下没挣开,他有些不耐烦,即使是听到她说自己时日无多时,也没太大的起伏。 疯女人刚来时他其实就看出些许端倪了,精神紊乱,被脏污盖住的脸面色如纸,身上泛着病气,甚至还能闻到从体内散发的臭味,像是一块肉在腐烂。 她行为不检,得了对女人来说最恶心的病。 疯女人瞬间崩溃了,伏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可再大的哭喊再悲戚的神情都没能换得庄呈郢回头。 庄呈郢异常嫌恶,咬牙抽出自己的手臂,硬着脸,头也不回地走了,路过张桂英时,对他一直没有好脸色的表舅母竟然难得给他露了个笑脸。 庄呈郢回去灶房烧开水,张桂英看着疯女人,嫌弃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随后也不管她了,重新回到井边洗自己的菜去了。 嚎啕大哭渐渐微弱了下去,耳边只能听见细微沙哑的啜泣,庄呈郢有些失神,灶台下的火光不断跳动着,少年俊秀的脸白得吓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院外忽然有人喊:“你个疯女人别死我家门口了!赶紧走赶紧走!” 听声音是赵四胜。 几乎是同时,他惊呼一声:“晦气啊晦气啊!早不死晚不死,偏偏过年的时候死我家门口,真是晦气啊!!” 灶台下的庄呈郢脑子嗡的一声,整个人呆若木鸡,一股凉意从脚底直窜上脑顶。 整个人懵了。 作者有话说:今天出了点事,心情无比烦躁。 哎……人生艰难活着无趣。 第37章 疯女人的死给原本喜气洋洋迎新年的下坝子村染上了一层悲凉和怨愤。 胡开明接到消息后,立马放下手里的活儿,马不停蹄地赶来了。 这疯女人来历不明,又蹊跷地在赵四胜家门口一命呜呼,搁谁心里都不舒服,赵四胜和张桂英满脸的晦气,催促着胡开明想法子把尸体弄走。 胡开明犯了难,现在兴火化不兴土葬了,这眼下再过两天就是除夕,火葬场离这儿老远一截路呢,再说了,谁家愿意在这个节骨眼上劳心劳力地拖着尸体去火葬场啊! 这不是没事找事干吗!况且农村老人多,分外讲究福祸之类的事儿,年关将至,就是给钱也不愿干。 就在这时,隔壁的顺儿妈凑到胡开明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边说边往赵四胜身上瞥。 胡开明越听眉头皱得越紧,“你说的是真的?” 顺儿妈忙说:“我在屋里听得真真切切,半点做不得假!不信你把他家庄娃儿叫出来问问。” 胡开明点了下头,刚想找赵四胜问问具体情况,这时从院子里走出来一个人。 眼圈微红,眉目间积郁着淡淡的悲伤,在寒冬的阳光下脸色白得似雪。 胡开明的目光锁了上去,庄呈郢抬眸对视了眼,似乎明白了他想问什么,没有否认:“她是我……妈。” “妈”这个字说的生疏。 可胡开明瞬间明白了,他哑言了,张了张嘴不知说什么为好,他本来想去问赵四胜疯女人到底是不是他家亲戚,如果是,他就要负责。 可庄呈郢坦然承认了,没有哭没有闹,除了些许的哀伤外,胡开明再也看不到别的情绪。 但他知道庄呈郢被领养的内情,疯女人变卖了家产,抛弃了儿子,跟着姘夫一走了之,直到带了一身脏病被人抛弃后才想到了自己的亲生儿子,赶着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找他。 多么可憎又可悲的母亲。 胡开明心疼庄呈郢,拍了拍他的肩膀,叹了口气。 他宁愿自己亲自跑这一趟,也不愿意庄呈郢拖着板车把疯女人送到火葬场去,那样对他来说,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折磨。 “好好过年吧。”胡开明冲庄呈郢笑了下,之后转过去,安排起了人手,准备把疯女人送走。 可庄呈郢忽然拉住了他的胳膊,抿唇笑得苍白,“叔,我去吧。” 他的眼珠偏浅,映着光,仿佛是湖面新结的冰,染了一层薄薄的雾气,但谁都没有看出来他眼底藏着的东西。 愤怒、憎恨和哀伤。 庄呈郢嗓音有些哑,胡开明不愿让他承担太多,刚想拒绝,却被他下一句话折服。 “她毕竟是我妈,我送她最后一程。” 胡开明重重地叹息,答应了,“行,你去,我找个熟悉地方的跟着你。” 庄呈郢没有拒绝。 疯女人在下坝子村四处游荡了好些天,夏迎家门口也去几次,脸和头发都脏兮兮的,眼巴巴地盯着夏迎手里正吃的玉米饼。 夏迎忍着她身上难闻的味道,从灶房拿了一块饼给她,疯女人心满意足地捧着饼跑了,临走前还笑嘻嘻地喊了她一句:“漂亮小媳妇。” 直听得夏迎欲哭无泪。 故而乍一听到疯女人死在庄呈郢家门口的消息时,夏迎愣了好几秒才晃过神来,难以置信地张大了嘴。 当她又听到疯女人其实是庄呈郢亲妈时,她的嘴里几乎能塞下一整颗鸡蛋了。 她想象不出来庄呈郢当时的心情如何,但她能想象出来,若是这件事落自己头上,她会有怎样的反应。 哭着骂她,不认她,让她滚,将这么些年来的委屈和苦楚一股脑记在她的头上,等自己骂够了闹够了,就会把自己牢牢地锁在门里,再也不会见她。 或许听到她在门外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哭喊着求她原谅,才能让她心里安慰少许。 可庄呈郢不是那样的人,他甚至能面无表情地拖着板车上逐渐冰冷的身体,摇晃着走进火葬场。 他会哭吗? 或许吧。 夏迎站在院子里,阳光洒在她的脸上,她抬手遮了下,忽然决定去路口等他。 夏卫国在灶房里忙着炸面筋,当他费了半天劲炸出来一捧香喷喷的面筋,兜在怀里要去给夏迎时,却没看见夏迎的身影。 “这丫头……” …… 庄呈郢从火葬场回来的时候,日头已渐渐西落,路上没人,风又冷,他出来时没穿厚衣服,冻得嘴唇和脸雪一样的白。 火葬场没花多长时间就把那具完全冰冷的身体变成了一抔灰,他等在外面,当工作人员拿东西把骨灰包着交给他时,他怔怔地站着,直到别人喊了他好几声他才反应过来,把骨灰接了过来。 某一个瞬间,他鼻子酸得厉害,但他忍住了。 回来的路上,他把骨灰洒进了一片湖,灰白色的粉末被寒风吹得飞扬,之后落进了湖中,他想,或许这才是她最好的归宿。 因为只有湖水才能包容她原谅她。 而他不会。 离路口越来越近,庄呈郢抱着胳膊身上冷得厉害,路上一个人也没有,他低着头慢慢走在坑坑洼洼的泥路上,直到眼前出现一双灰布棉鞋才停下脚步。 这种形式的棉鞋他也有一双。 庄呈郢抬起了眼。 夏迎迎着夕阳站在眼前,微微仰着脸,瓷白的脸庞映着嫣红的晚霞,弯着眉眼在笑。 “庄呈郢,你别怕,还有我呢。” 女孩嗓音细软,每个字都透着令人舒然的柔软,那一抹噙在嘴角的笑容,仿佛是世界上最温暖的光,驱散了冷风,驱散了阴霾。 庄呈郢被风吹了一路发涩难耐的眼眶顿时红了。 “夏迎……” “我在。”夏迎笑着说:“我一直都在。” 少年的身上总是带着一股清淡的药香,当庄呈郢一把抱住夏迎时,夏迎脑子空白了一瞬,鼻尖萦绕着清苦的药香,和男孩特有的少年气息。 她的脸一下子红了,耳根热得厉害。 庄呈郢毫不知情般紧紧抱着她,夕阳绯红,时间仿若停滞。 如果可以,他愿意一直抱着,直到天荒地老。 作者有话说:中秋过了更忙了……最近可能都会短小,狗头保命。 写到这里其实后面的故事就是水到渠成了,估摸着再过不久就要完结了吧…… 第38章 疯女人的突然到来和突然离世打破了赵四胜一家的宁静。 张桂英最瞧不起的就是这种女人,越想越厌恶,连带着眼皮底下的庄呈郢都被她膈应了好几天。 庄呈郢照常干他的活,不爱做声,疯女人死后话更少了,只不过从他的脸上看不出悲哀之类的神色。 对他来说,那位并不能称为母亲,为她送最后一程,已是尽了自己最后的孝意,当骨灰如雪纷洒入湖时,他对亲情对家的最后的渴望同样随之烟消云散。 夕阳下冷风中,夏迎的怀抱拘谨但温暖,庄呈郢鼻尖似乎还萦绕着少女身上的香,风带动她的发丝,在那一刻,庄呈郢竭力压抑在心底久久不能释怀的情感潮水般汹涌。 他松开手时脑子一片空白,面前的女孩好像被吓坏了,脸颊绯红,怔怔地微张着嘴,漆黑的眸底浮着显而易见的惊愕。 庄呈郢嗓子有些哑、他掩饰性地咳嗽了声,不敢正眼看夏迎,侧开身子从她旁边走了过去,步子越走越快,很快就把夏迎丢在了身后。 背影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夏迎脚下斜着一条长长的影子,金色的光打在少年的后背上,紧紧绷着像柄笔挺的长弓。 夏迎心尖砰砰砰地打着鼓,穿来前她是感情菜鸟,一直到大二都没谈过恋爱,不知道什么是动情也不知道什么是爱情。 直到庄呈郢扑过来抱住她的那一刻,她心脏差一点跳出嗓子眼,第一次产生了眷恋和酸枣般又酸又甜的感觉。 夏迎坐在灶台底下给夏卫国烧火,火光映在脸上,雪白的肌肤跳跃着红光,不知道是不是火烧大了,好似整张脸都要烧起来似的。 这个年注定和以往不同,当除夕夜鞭炮声此起彼伏时,吃过年夜饭的少男少女躺在床上,一个直愣愣地看着窗外的夜,一个呆怔怔地盯着漆黑的房梁。 没有手机没有电脑,连给个新年祝福都难。 夏迎在床上翻了个身,暗暗地叹息了声。 大队里除夕要守夜,小孩子们难得吃了顿好的,一个个的像打了鸡血似的在外头疯玩,鞭炮声和笑闹声源源不断。 夏迎在床上躺得无聊,便穿好棉袄棉鞋,和夏卫国说了一声后,准备出去找春宝聊天。 夏卫国看天太黑,给她找了手电筒照着,夏迎打着手电在路上一边走一边四下看,好几个小孩在院子里玩游戏,声音又大又吵,闹得大人骂了一声才消停了些。 迎头跑来几个小孩子,边跑边喊,一不留神其中一个速度太快,直接撞夏迎肚子上了。 疼是有点疼,那女孩估计撞的也不轻,撞的往后退了一步,幸好夏迎手急眼快拉了一把,要不然估计得摔跤。 “没事吧你?”夏迎忙问。 女孩撅着嘴,一只手捂着头揉,仰起脸不耐烦地说:“你没长眼睛啊!” 夏迎:“……” 等看清了女孩的脸,竟然是张桂英闺女福妞…… 这女娃儿不过八岁吧……怎么说话和她老子娘一个德行了? 不等夏迎惊讶片刻,福妞冲她啐了一口,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后,跟几个小伙伴跑开了。 夏迎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丫头再不好好管管,怕是五年前另一个骄纵跋扈不懂礼貌的“夏迎”。 正惋惜着,忽然手电筒的光照到了一双脚。 脚上穿着和她一模一样的棉鞋,厚底黑面,鞋头绣着片小叶子,是方书记遣人送的,整个下坝子生产大队独两份, 夏迎和庄呈郢。 夏迎站住了脚,手电筒橘黄色的光停在面前人的鞋上,她愣愣地没敢把手电筒往上举一举。 因为她还没做好准备直面那张脸。 两人隔着短短的四五米距离,隔着一条缠绕着光尘的橘色暖光,却仿佛隔了条看不见的河。 夏迎抿了下唇,心说都一个大队的,路上碰见了这有什么可尴尬的,于是主动打招呼:“除夕快乐啊。” 庄呈郢轻声嗯了声,“你也是。” 说完后又是短暂的沉默。 夏迎:“我是想去找春宝......” 庄呈郢:“我来找福妞......” 两人同时开口,又不约而同停了下来等对方说完。 庄呈郢淡淡笑了声:“你先说吧。” 夏迎把手电筒往旁边照了照,像玩游戏似的从这头照到那头,说:“我刚从家出来,想去找春宝说说话。” 橘色的光束偏了方向,不再停在自己脚边,不知道为什么庄呈郢心情陡然松了下去,说话时嗓音松快些许:“表舅母让我找福妞回家。” “哦哦,福妞啊。”夏迎忙把光往自己背后移过去,“她刚刚和几个小家伙跑那边去了。” 橘色的光绕到背后时,她的脸在光中一晃而过,雪白的肌肤透着暖意,眉宇舒展着,温润而美丽。 这一闪即逝的画面落进庄呈郢的眼里,自此再难忘却,夜色动人,又是除夕热闹时,忽然之间他觉得找福妞回家的事情可以放一放。 庄呈郢吸了口气,黑暗中的表情不大自在,但好在夏迎并不能看见。 “现在时间还早,要不要陪我一起走走?” 很难想象这句话出自庄呈郢之口,夏迎手一抖,手电筒差点没拿稳掉在了地上。 她忽然间觉得,找春宝聊天这事儿其实可以放一放。 “好啊,随便走走吧。” 黑暗里庄呈郢咧嘴笑了一笑,但当他走到夏迎身边时,嘴角的笑意已然不在,唯有眉梢微扬,似乎那里还挂着残存的几许笑意。 夏迎默默地握着手电筒,两人并排在路上走着,圆形的橘色光斑在脚前不远的地方晃着,一开始两人都没说话,直到面前出现小河时,夏迎忽然想起来去年她在这里和庄呈郢比赛打过水漂。 于是夏迎起了玩心,歪着头说:“比赛打水漂啊!去年我输的不甘心!” 碾压局,确实不甘心! 庄呈郢挑了下眉,“你确定要跟我比赛?” “当然了!”夏迎把手电筒直接塞到庄呈郢手里,弯腰在地上翻捡了一个小石片,在手里掂了掂分量,之后冲庄呈郢挑衅一笑,刷的一声,往河里丢下石片。 她掌握了些技巧,这次的水漂很漂亮,在水面砸了三次才不甘不愿地落入水底。 “到你了。”夏迎拍了拍手上的灰,“这次不比远近,只比谁的漂多。” 庄呈郢没说话,把手电筒还给夏迎,弯腰随意捡了个石头,看也没看,挥胳膊斜着一划,石头成一条弧线落进了河面,蹭蹭蹭打了六七个漂才落入水底。 “再来!”夏迎极其不甘心。 庄呈郢默默地看着夏迎恼羞成怒的模样,心里陡然泛起暖意,在他的眼里,夜不黑了,天不冷了。 唯有手电筒橘黄色的光影里,女孩的侧脸莹润美丽。 没有什么可以比得上此刻的感受,庄呈郢的心里被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填的满满的。 夏迎亦是。 作者有话说:我十分抱歉,这几天很丧,诸事不顺,被迫背锅,被迫奔波……电脑和钱包还丢高铁上去了, 希望生活善待你我。 第39章 新的学期很快来临,入学的第一天,天气见了鬼了,居然下了一场小雪。 犹记寒假离校那天亦是飞雪连天,夏迎把东西在宿舍放好,出门后扬起脸望了一眼灰蒙蒙的天,伸手接了几片雪花,看着它们在掌心融化成水。 新学期伊始,宿舍里有两个女孩没再过来了,听说是家里催着结婚生孩子,不给继续念了。 偌大的宿舍转瞬间空荡了不少,夏迎心情寥寥,这一场忽如其来的雪,又冷又沉,让她的心情愈发沉重。 入学第一天不上课,夏迎出门迟了些,等她进了教室,大部分人都到了,靠近墙角的老地方,眉目清晰的少年低着头看书,略长的额发遮住了眉眼。 夏迎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自寒假几件事以来,她堪破了自己的内心,明晓了自己对庄呈郢的心意,虽然心头酸甜,可她却很慌张。 世界上有两种女孩,一种是勇敢的,一种是踟蹰的。 有的女孩勇敢且乐观,明悟了本心便会大胆追逐,而有的女孩犹豫而自卑,只敢偷偷望着背影却不敢上前。 很明显,夏迎属于后者。 自从她明白自己真真切切喜欢上了庄呈郢之后,她便刻意疏远了距离,在宿舍楼前撞见时,甚至会心虚地挪开眼,顶多支吾一句便匆匆逃离。 四五次之后,庄呈郢变得十分苦恼,他比夏迎还要敏感,依稀间也懂得了一些,可他不敢开口也不能开口。 就这么一层薄薄的窗户纸,捅破了是好是坏?是真是假? 在最美的年纪遇上最好的人,或许这是每个女孩都会经历的故事,也是每个男孩都要心动的往事。 …… 开学过后两个星期。 周末的天气很好,阳光灿烂,春风和煦。 教室里坐着七八个人,一边写着作业一边笑着聊天,夏迎在写题,旁边春宝则捧着一本薄薄的小说看得津津有味。 坐在最后的庄呈郢写完了一道数学题,放下笔后,目光扫向前排的夏迎。 他这些天心情一直不好,算起来的话,夏迎已经连续五天没有和他说话了,见到他时都别过脸,神色古怪地溜了。 窗外阳光甚好,庄呈郢心思烦乱,正纠结着要不要随手写个数学题去“请教”夏迎时,忽然门外探进来一张白嫩娇美的笑脸。 笑脸的主人白净漂亮,乍一露头就引起了教室里人的注意,夏迎被春宝戳了一下胳膊,这才懵懵地从书本里抬起眼,往门外看了眼。 小女孩一看就是城里人,干净的春服,洗得洁白的鞋子,头上左右各别着一个蓝色的蝴蝶发卡,弯着眉眼笑得甜美。 但夏迎自看她第一眼就打心底不喜欢她,当看到那双明媚动人的眼一直往教室后排看时。 直觉告诉夏迎,她这是在看庄呈郢。 春宝把小说塞进桌肚里,顺着女孩的目光偷摸往后瞥了眼,随即飞快扭过脸对夏迎说:“这个小丫头是不是专门来找庄呈郢的啊,弯看她一直盯着他瞧,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夏迎垂着眼皮,佯装毫不在意地说:“关我什么事。” 随后她重新拿起笔开始写题,可嘴上说的硬,心里却又酸又乱,一道十分简单的题看了半天,连题目什么意思都没看明白。 这时门口的女孩甜甜地喊了声:“呈郢哥哥。” 庄呈郢抿了抿唇,目光在夏迎侧脸上扫了一眼,见她毫无反应,心中不由沉了下去,他脸色不大好看地走了出去,故意从夏迎的桌旁路过,甚至胳膊轻轻一带,带歪了她的书角。 夏迎并没有抬眼,一声不吭地把书重新放正,咬着笔杆作冥思苦想状。 庄呈郢心更沉了,他暗暗咬了下后槽牙,神色冷郁地走到妮儿跟前,轻轻点了下头。 妮儿熟稔地拉住庄呈郢的胳膊,领着他往远处走,甜美的笑声似乎响在耳边,夏迎竭力按下的心湖陡然间变得烦躁不安。 旁边的春宝见她整个人都似乎冒起了火,叹了口气说:“你和庄呈郢闹矛盾了?要我说啊,你俩一个犟脾气一个死脑筋,有什么矛盾说开了不就好了吗?至于弄成这样,见面不说话像仇人一样?” 夏迎放下笔,严肃地看着春宝的脸:“谁说完和他闹矛盾了?” “那你俩怎么不说话了?”春宝问。 “是因为……”夏迎张了张嘴,噎了下,没法继续往下说了。 她难不成要告诉春宝:因为我喜欢庄呈郢了,所以我害羞又害怕,生怕被他瞧出来自己的心意,也生怕自己自作多情? 开玩笑,她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春宝来了兴致,一个劲不停地追问,夏迎被问的烦了,只好瞪着她说:“没什么,就是看他不顺眼怎么了!” 话说完,视线前黑了一黑。 庄呈郢笔挺地站在桌前,眉宇之间有些沉郁,他看起来很不高兴,一张脸仿佛被冰镇过一样,又板又硬。 春宝不再做声,夏迎心里一个咯噔,无比懊恼,尤其是接触到庄呈郢毫无温度的视线时,她的肩膀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 庄呈郢皱了下眉梢,说:“夏迎,方书记请我俩去做客,想不想和我一起去,由你。” 反正你已经看我不顺眼了…… 夏迎从庄呈郢冷冰冰的语调里居然感受到了一种可怜兮兮的委屈,她怔了一下,半晌后回答:“方书记这几年对我一直照顾有加,是该去给他老人家拜个晚年的。” 意思是去了。 庄呈郢松了口气,但表情依然不好看,“你快一点,我和妮儿在外面等你。” 说完庄呈郢转身走了。 妮儿妮儿妮儿,瞧你喊得多亲热! 夏迎心里愤愤地哼了声,翻开的书本重重一合,手打在桌面上,啪的一声响。 春宝被吓了一跳。 眼见着夏迎黑着脸往门外走,春宝摇了摇头,默默地念了句:“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啊!” 门外,庄呈郢和妮儿并排站在一起,妮儿笑语不断,死男人垂眸浅笑,真不愧是“郎才女貌”! 夏迎心有怒火,但她竭力忍住了,捋了把鬓角的发丝,嘴角扬起温柔的笑容走了过去。 边走边说:“原来是妮儿啊!几年没见都长这么漂亮了呀,今年念几年级啦?” 妮儿笑说:“夏迎姐,我跳级啦,今年已经初三了,可是我脑子笨,初三好多数学不懂,正准备问呈郢哥哥呢!” 夏迎扫了眼庄呈郢,语气变了变:“别问他,问我吧。” “他上学期数学成绩考得还没我好呢!” 庄呈郢:“......” 虽然被夏迎如此鄙夷,可他心里莫名甜甜的。 夏迎这表现,是不是吃醋了呀? 作者有话说:醋缸子和醋坛子之zheng 第40章 夏迎直接忽视了庄呈郢,径直走到妮儿跟前,熟稔地牵起她的手,笑得俏皮:“我说的是真话,上学期期末我数学比他高了一分,你要是有不懂的还不如直接问我呢!” 妮儿眨了下眼,却看向庄呈郢,“是真的吗?” 庄呈郢不咸不淡地嗯了声。 夏迎微扬起眉,拉起妮儿的手走在前面,时不时侧头跟她说话,熟稔得像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一样。 庄呈郢不紧不慢地跟在两人身后,漆黑的眸子一直停在夏迎晃来晃去的黑辫子上,在无人注意的时候,悄然抿唇轻笑。 这样的夏迎……很可爱。 心底里,庄呈郢已经将夏迎这些天古怪的表现归结于“吃醋”,这让他心情变得十分愉快,跟在两人身后的步伐不觉间轻快了些。 妮儿礼貌好客,听自家老爹偶尔提了一嘴趁着不忙喊庄呈郢和夏迎来家里坐坐,她立马在周末主动请缨,亲自来学校接人。 到家时,桌上已经摆满了七八盘菜,有肉有鱼,还有蒸得热气腾腾的白面馒头,都是夏迎在过年才能看见的。 方书记老早就在门口候着了,见人来了,立马笑脸相迎。 庄呈郢来过一次,倒不显得拘束,反倒是夏迎,连续好几年受了方书记的恩惠,却一直没拜访过,今日得见,有些放不开手脚,身子不经意间往庄呈郢那边靠了靠,跟着他喊人:“方书记好。” 方书记让妮儿领人进屋,又喊人沏茶过来,看了眼夏迎,笑呵呵地说:“当初第一次见你,你还是个扎着俩羊角辫的小丫头,我印象蛮深的,你正在院子里拔草,当时我就感叹,这小丫头是个好孩子,现在看看,果不其然啊!” 时间过了这么久,夏迎早记不得了,依稀间似乎真有这么一回事儿,被方书记这么一夸,她怪不好意思的,忙直了直身子,说:“多谢方书记这些年的帮助,要不然我还不知道有没有这个机会读高中呢。” 方书记能感受到女孩字里行间的真诚,欣慰地点了点头。让他们赶紧上桌,“来来来,咱们赶紧吃饭,都别客气,就当这里是自己家。” 夏迎犹豫了下,没立马上前,还是庄呈郢忽然低头凑她耳边说了声“别怕”,她才彻底摆脱拘谨,坦然一笑,在凳子上坐好。 庄呈郢在她旁边坐下,顺手给她擦干净桌上残留的一丝水渍,手下动作随意却自然,夏迎却并不好意思,抬眼瞪了他一眼,眼底带着嗔怪的意味。 方书记看在眼里,笑着摇了摇头。 郎有情妾有意,要是最后能成,也算是一段佳话啊。 方书记心情很好,饭间说了很多话,他是有文化的人,是最早的一批大学生,说起当年上学下乡的事儿来有鼻子有眼,不仅是夏迎听入迷了,就连一直表情淡淡的庄呈郢也露出好奇的神色。 他们都是要上大学的,尤其是庄呈郢,对未来的大学生活充满了期盼,如果可以的话,他想在大学里修医学。 早在几年前,未来的路他心里就有了模糊的规划,可随着时间流逝,也随着某人的突如其来,计划出了些变化。 未来的路不会只有他一个,还要有她。 庄呈郢偏头看了眼夏迎,女孩正听方书记讲当年下乡的往事,狭长的眼尾微微扬着,白皙的侧脸透着丝粉意,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方书记,分明入了迷。 庄呈郢忽然轻轻笑了起来,他自己并不清楚,这笑容完全出自真心,温柔而宠溺。 妮儿在他对面,看得心里很不是滋味,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呈郢哥哥要是真喜欢她,那自己也就勉为其难地喜欢她一下好了。 …… 饭后,天尚未黑透,庄呈郢婉拒了方书记要派人送他们回学校的好意,两人并排走在街道上,迎着夕阳,慢慢地往学校走。 走了一会儿,两人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夕阳的余光下,夏迎整个人被笼在一圈温暖的光晕中,庄呈郢侧头望了眼,当看到夏迎霞光下火烧一样的侧脸,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要跳出来。 他喜欢夏迎,喜欢太久了,他真想在这夕阳无限好的时候剖开自己的内心,给夏迎看自己鲜红的心脏和深藏其中犹如杂草般杂乱又倔强的情意。 “夏迎……我……” 彼时的夏迎心情复杂地想着心事,突然被喊了名字,啊了声,偏过头去看庄呈郢,“咋啦?” 庄呈郢深吸了口气,正准备一鼓作气将自己的心意全盘托出时,夏迎忽然踮起脚,伸手在他的衣领上捻了什么东西下来。 “你下巴有洞吗,吃饭还能露一粒下来……” 庄呈郢瞬间不想说话了。 已经到了喉咙的话重新钻了回去,在心里挖了个深坑把自己埋了起来。 “你也没好到哪里去!”庄呈郢脸色发沉,颇有几分恼羞成怒的意味,“昨天在食堂也不知道是谁喝个面糊喝了自己一身。” 想起昨天食堂的糗事,夏迎当即翻脸,“明明是被人不小心撞了下,面糊才泼我一身的好不好!” 庄呈郢哼了声:“反正我没瞧见,是人撞的还是自己下巴露了,自己心里清楚就好。” “庄呈郢你!”夏迎真气了,冷冷地瞪了他一眼,随后头也不回地往前走,步子迈得很大,三两步就把庄呈郢丢在了身后。 夕阳在她脚下拖起长长的影子,夏迎气呼呼地往前走,影子也张牙舞爪地往前挪。 庄呈郢摸了摸鼻子,笑得很愉快。 他们之间,总算不别扭了。 至于心底的话,就留着找一个合适的契机再说吧。 他很自信,夏迎对他是有感觉的,而且同他对她的感情一样。 夕阳西落,最后一缕霞光隐没在了山头,夏迎气呼呼地回了宿舍,上楼的时候悄悄转身飞快地看了眼。 那个傻小子站在宿舍楼的门口,身子在朦胧的夜色里勾勒出修长的轮廓。 他冲她咧嘴笑了下。 夏迎的心一下子软了。 哎,这个傻小子。 作者有话说:其实不能告白的真实原因是 十八周岁以下不能谈恋爱!!!!!! 第41章 四月份,清明节扫墓。 假期较短,且学校早有安排。 离学校十几里路的地方有一处英雄纪念碑,整座山上葬着数不清的英勇先烈。 于是趁着这个机会,学校安排老师带队,步行去祭拜先烈。 胖大爷老早就给全班打了招呼,要带好水和干粮,这一路不算近,吃喝得自己照顾好。 而且这次的扫墓规模宏大,不仅是区里的高中,还有初中的几百号人,再加上一些区里的领导,这次算的上是整个区里的盛大活动。 这还不算自愿去扫墓的老百姓,草草估计,少说也得一千多人。 如此,安全便放在了首要位置。 出发那天,整个高中五百多号人全部在足球场上集合完毕,胖大爷念在庄呈郢腿脚不便,没让他做领头人,而是点了夏迎的名字。 夏迎骤然被点名,有些不知所措,她惯常是不爱出风头的,只想老老实实地搞学习。 这次胖大爷喊她当临时班长,让她领着全班走,并安排妥当,这让她很有压力。 胖大爷笑眯眯地看着她,冲她招手:“别慌,这又不是什么难事儿。” 夏迎身子有些僵,最后还是春宝推了她一把,她才回过神来,低着头走到了队伍的前面。 胖大爷拍了拍她的肩膀,说:“你们一路上都要听夏迎的安排,别瞎跑别瞎闹,一切都以安全第一。” 队伍里除了十个不到的女生,剩下的都是五大三粗的大男孩,少有家庭条件优渥的,一个个晒得面庞黢黑,又高又壮。 夏迎心里有些发怵。 她悄悄掀起眼皮扫了眼,春宝冲她比了个大拇指,可看到后面时,有几个男生对她露出不屑的表情,这让她心里一沉。 好在她在这群大男孩中间看到了庄呈郢,他长得不算最高,可在夏迎眼里,他远比别人高大,而且他的肤色就像永远晒不黑一样,白得像雪落松顶的一抔白雪。 庄呈郢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抿唇勾起一抹安慰加油的笑,冲夏迎点了点头。 夏迎的心一下子静了。 去纪念碑的路有十几里,这么多人挤在一起难免影响速度,好在一路上没发生什么意外,井然有序的长队依次穿过巷弄街道,最后上了一条山道。 山道很窄,路也不好走,夏迎在前面带队,胖大爷在队伍最后面跟着,早就累得气喘吁吁的了。 可眼看就要到纪念碑了,前头的人忽然踩空了一块石头,整个人重心不稳,尖叫着直接向后倒去。 夏迎正巧走在那人身后,她伸手托了一把,可抵不过那人身高马大,她咬紧牙关也没托动,反倒连累自己一同摔了下去,脚脖子崴了,疼得站不起来。 这场事故立马惊动了旁边的人,七八个人手忙脚乱地跑过来把两人扶起来,那个摔倒的男生还好没受什么伤,可夏迎脚脖子肿了,走路走不了了。 春宝一边扶起夏迎,一边焦急地喊老师,胖大爷他们落在后头,前面发生了什么没看到。 庄呈郢一直默默地走在最后,冷不丁听到这声喊,而且声音熟悉,是春宝的大嗓门,他一下子皱起了眉,挤开前面越挤越乱的人堆,往前挤去。 当看到夏迎一只手撑着春宝,惨白着脸,蹙着眉头吸气的模样,他的心忽然被揪了一下,疼得厉害。 他三两步挤上前去,从春宝手下接过夏迎,紧张地问她:“你伤哪里了?” 看他来了,夏迎眉间舒展了些,她笑笑:“没什么事,就是脚扭了一下。” 旁边密密麻麻地围着好多人,庄呈郢皱眉扫了眼夏迎的脚踝,见那里都已经红肿了,他那么一个最会忍耐的人,忽然之间眼圈有点发红。 这时胖大爷急匆匆地挤了进来,他一看这情形就急了,粗着嗓门喊了声:“别傻站着了,后头还有一大帮人等着上山呢!王成功你接班,领着他们继续往上走,我和庄呈郢在这里守着就够了!” 王成功立马哎了声,赶紧整顿队伍,领着班里的同学继续上山,而庄呈郢把夏迎抱了起来,对一直不愿走的春宝和胖大爷说:“老师,我一个人就够了,你们两个继续上山吧,等夏迎脚好一些我们去找你们。” 胖大爷有些犹豫,他是班主任,前头还有四五十个学生等着他呢,他想了想,点头答应了。 而春宝不大情愿把夏迎丢下,她睁着眼睛无辜地看着夏迎,夏迎打了她一下手,劝她:“我没事的,坐一会儿就好了,你和老师先走吧。” 春宝撇了下嘴,瞪了眼夏迎,又瞪着庄呈郢:“夏迎交给你了,你可得把她照顾好。” 庄呈郢轻轻嗯了声。 让胖大爷和春宝离开,其实他是有私心的,一方面是帮她治伤,另一方面是今天从出发开始就没时间与她独处,走在队伍最后,连她的背影都看不到。 胖大爷相信庄呈郢的能力,于是赶紧领着春宝去追三班同学去了,山道上来往的人很多,为了不碍别人的道,庄呈郢抱着夏迎退到山道外的一处树下,拽了把草叶子垫在屁股下让夏迎坐着。 庄呈郢让夏迎自己坐一会儿,自己准备去个僻静的地方,偷偷运用系统的能力,从种植园取出专治跌打损伤的药草,可以谎称是在山上找到的,之后再给夏迎治疗。 可他刚迈出一步,袖子却被夏迎拉住了。 庄呈郢笑着安慰她:“别担心,我只是去给你找点草药敷一敷,不会走远的。” 夏迎明白他心里的想法,系统一直是庄呈郢最大的秘密,他不愿意说,她就不会强求他说。 可她心底还是希望庄呈郢能亲口告诉她,因为这是一份信任,两人坦诚以对,没有秘密,有的只是心与心的贴合。 或许等到那天,庄呈郢告诉她系统的事,她会告诉她穿越的事,两人最大的秘密宣之于口,诉之于心。 夏迎鼻子里轻轻嗯了声,“好,你注意安全。” 庄呈郢瞧着她略显委屈的样子,心一下子软了,他轻轻摸了摸夏迎毛茸茸的头发,笑了声转身走进了密密的山林。 夏迎脚腕疼得厉害,可明明这么疼,她也没有眼酸想哭的意思,但当庄呈郢温热的指尖撩过她的发丝时,她的鼻尖蓦地酸涩了一下,差点要流出泪来。 这家伙真是的…… 以前那么冷冰冰,现在居然变得这么温柔了…… 没过多久,庄呈郢从林子里钻了出来,他的怀里小心翼翼地护着一株碧绿的草,头上还挂着蜘蛛网,虽然形象狼狈,但他笑得很开心。 他赶紧跑到夏迎面前,炫耀似的挥了两下药草,说:“运气不错,没走多远就找到了这株益母草,把它嚼碎敷在脚腕,或许很快就能走路了。” 夏迎虽然不辨药草,但他手里的那株色泽碧绿如玉,在穿过头顶茂密的枝叶照过来的阳光下,透着些微的莹光。 这怎么会是普通的益母草呢? 夏迎没有说话,眼看着庄呈郢把碧绿的叶子全部摘了下来,毫不避讳地在嘴里咀嚼了半晌,之后对夏迎说了别“别嫌弃”,掀开夏迎的裤脚,把嚼碎的叶片轻轻按在了红肿的脚腕。 温热的触感席卷而来,夏迎有些轻微刺痛,可她现在顾不上这些,一想到这是庄呈郢亲口咀嚼的,她的耳根就开始发烫。 不是嫌弃,而是不好意思,换句话说,是害羞。 庄呈郢用一张完整的叶子贴在草碎上,再用一根草茎绑好,之后大功告成地拍了拍手,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瓶水,揭开瓶盖后,把水递给夏迎。 “这是我自己泡的药茶,有山根姜黄等十几种中药材,所以味道可能不大好喝,你勉强喝一点吧。” 夏迎接过来,杯子里泡的水黄澄澄的,透着鲜亮的色彩,正如庄呈郢所说,药茶散出来的味道并不好闻。 可她还是忍着这股苦涩的味道抿了一大口,因为她知道,庄呈郢肯定在里面放了治跌打损伤的药草精华,喝了之后她的伤会好得更快。 等她自己稍微能走了,就不用麻烦他了。 时间还早,山道上陆陆续续还有不少人在爬,虽然他们坐的地方位置隐蔽,可还是有不少来往的人看见了。 妮儿背着印着花的漂亮书包走在班级的队伍里,忽然听到身边的人指着不远处的林子指指点点。 “你看那俩人在干嘛呢?看着像偷偷逃出来约会的。” “嘻嘻嘻,就你懂的多,你是不是看多了话本,脑子里净想这些玩意儿啊!” 妮儿顺着他们的目光看了过去,离得有些远,她没法看得太清楚,但看那两人穿着和轮廓,好像格外熟悉。 妮儿揉了下眼。 “是呈郢哥哥和……夏迎?”妮儿难以置信。 身边的人越说越远,已经把话题扯到不堪入耳的内容上去了,妮儿听了一耳朵,心里直发堵,更是气得小脸通红,呵斥:“你们瞎说什么呢!他们肯定是出了什么事才脱离了队伍,坐那里休养,你们再胡说,小心我告诉老师你们传播不良言论,让你们全部做检讨!” 好嘛,这是区里书记的女儿,这几个家庭背景普通的孩子得罪不起,面面相觑了两眼,不明白这位小公主为什么突然生气了,他们不约而同住了嘴,暗地里偷偷用眼神交流。 渐渐地,妮儿离夏迎和庄呈郢的位置越来越近,她总算看清了他们的脸,他们肩并肩坐在一起正在说话,神色各异。 庄呈郢眼底是带着笑的,温柔又缱绻,是妮儿从没见过的笑容,而夏迎垂着眸,视线落在面前的杂草上。 两人没有说话,可气氛分外和谐。 妮儿心里不大舒服,看了两眼后狼狈地挪开了视线,低着头匆匆往前走。 在树下坐了快一个半小时,山道上彻底没有人了,夏迎坐得屁股发麻,她活动了一下脚腕,发现不疼了,而且那红肿已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肿了。 夏迎欣喜地哎了声,把腿伸到庄呈郢眼前,“厉害啊,不疼了,我脚好了。” 庄呈郢丢掉指间把玩的草叶子,先一步站起身,宽厚温柔的手掌伸到夏迎的眼前,“你起来走走看,如果确定没事儿了,咱们继续上山。” 夏迎嗯了声,犹豫了下,把手放在了庄呈郢的掌心,他的手心有些粗糙,但很暖,像火炉一样,夏迎莫名其妙地想,要是在冬天被这双手牵着,会不会很暖和很舒服。 庄呈郢稍微一用力,夏迎轻飘飘地站了起来,她在地上走了几步,发现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能继续上山。 “已经好了,咱们继续上山吧。” 庄呈郢点头,走在前面,用脚拨开挡路的杂草,领着她重新回到山道。 眼下山道无人,头顶大树苍葱,零星的阳光穿过树叶落在山道上,落成一片片小小的光斑。 夏迎走在前面,庄呈郢跟在身后,一只手臂略微张开,在夏迎看不到的地方,悄悄护着她。 两人一前一后,步伐一致,心照不宣。 虽然有风,树叶哗哗而动,可庄呈郢的呼吸声总能传进自己的耳内。 青春而富有朝气。 有了他的护航,夏迎的心是安稳的。 作者有话说:久等了 第42章 纪念碑在山腰处,近千号人早到齐了,密密麻麻排了好多条长队,在正前方,有洪亮的嗓门透过大喇叭远远传开。 “我们缅怀烈士,我们敬仰英雄……” 夏迎听出来了,这是方书记的声音。 她扭过头对庄呈郢说:“你听,这是不是方书记在做演讲?” 庄呈郢侧耳听了几秒,肯定地回答:“是方书记。” 夏迎嘿嘿笑了声,“方书记讲得可真好。” 但随即她又惆怅起来,“这么多人,我们怎么找到三班啊……” 庄呈郢下巴一抬,“有人来接我们来了。” 顺着方向看过去,迎面急匆匆地跑来个圆滚滚的老大爷,正是班主任胖大爷。 胖大爷喘着粗气,老脸上挂着欣慰的笑:“我正准备下去找你们呢,没想到你们自己上来了。” 他弯腰扫了眼夏迎脚脖子,咦了声,“夏迎你这脚上包了啥?草药吗?” 夏迎点头,目光瞥了眼庄呈郢,“是啊,多亏庄同学会识辨药草,他在山上找到了株益母草,敷了一会儿好多啦!” “脚不疼了?”胖大爷有点惊讶,“走两步我看看。” 夏迎走了两步,果然一点受伤的样子都看不出来。 “老师,庄同学的本事可大着呢!我脚能好多亏了他!” 听到这话,庄呈郢在一旁微不可查地挑了下眉。 这家伙嘴还挺甜的嘛…… 另一边,胖大爷摸着下巴,啧啧称奇,“回头庄呈郢把这草药给我介绍介绍,以后我这老胳膊老腿指不定还用得上。” 庄呈郢笑说:“好的老师,回头我写个方子给你,专治跌打损伤。” 胖大爷笑呵呵地拍手,“好。” 前头方书记还在慷慨激昂地演讲,谈到英雄烈士时老泪纵横,胖大爷抬头看了眼太阳说:“你俩没事就好,我领你俩去三班队伍,估计再过不久就回去了。” 夏迎和庄呈郢跟在胖大爷身后回了队伍,夏迎依旧站在最前面,庄呈郢则默默回到了最后。 春宝见夏迎完好无损地回来了,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她和前面女孩换了位,凑到夏迎身边低声问她:“你脚没事了吧?” 夏迎同样低声说:“没事了,庄呈郢找了草药敷好了。” 说到庄呈郢的名字,春宝眼神立马不对了,她坏笑了声,用肩膀撞了夏迎一下,“看人家对你多好,又是抱着你,又是陪着你,还给你找草药,这么一个好男人,你心动了吗?” 夏迎知道她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没好气地怒视着她:“你再瞎说,小心我撕烂你嘴!” 春宝嘿嘿笑着,目光不经意地往后面瞥了眼,继续说:“你瞧你,每次都是这句话,我看你啊就是脸皮子太薄了,在村里像我们这么大年纪的结婚生孩子的一抓一大把,你和庄呈郢郎有情妾有意,这有什么好害羞的,赶明儿我跟庄呈郢说一声,让他去你家提亲得了!” 话越说越离谱,这一通话的每一个字都像一粒粒石子儿,把平静的心湖搅得乱七八糟。 夏迎脸红得跟猴子屁股似的,旁边胖大爷偶然看见,还以为她身子不舒服了,连忙一通慰问。 都说没有女人更了解女人的了,春宝切切实实地揣摩透了夏迎的心,一通话说完,她伸手摸了摸夏迎的耳根,果然烫的厉害。 夏迎又气又羞,伸手在春宝胳膊上使劲掐了一把才解气,同时威胁她:“你要是再乱说,以后作业别想着抄我的了!” 春宝不是读书的料,那些个物理化学对她来说就是天书,更别提作业了,那简直比上刑还痛苦。 要是夏迎不给作业抄了,那她可真就嗝屁了,春宝被抓住了命门,赶紧抓着夏迎胳膊求饶,“别啊别啊,我保证不乱说了!” 夏迎哼了声,不想理她,转过头听方书记做最后的总结,可话听在耳里,心里却一直回响着春宝刚刚的那番话。 这可真是磨人…… 好不容易捱到结束,各班组织下山,一路上夏迎有些悻悻的,心里像一团乱麻。 庄呈郢个子高,偶一抬眼,可以看见夏迎耷拉下来的肩膀,虽然看不见脸,但他知道她情绪不高。 庄呈郢并不知道夏迎烦心的事,还以为是她脚没好彻底,走路不舒服。 他抿了下唇,和前面的人打了招呼,往前头赶。 下山的路不好走,春宝走得腰酸背痛,低着脑袋一点劲头都没有,这时忽然肩膀被人轻轻碰了下。 春宝扭头看了眼,赫然发现身后竟然换人了! 庄呈郢这厮不知道什么时候挤到这里来了,而且看他的意思,是想和她换个位。 春宝眼珠一转,立马想到了这是人家小两口你侬我侬依依不舍呢,她咧嘴笑了笑,自觉地往旁边侧开身子,让庄呈郢走在了自己前头,她跟在后面,八卦的小眼神亮晶晶的。 庄呈郢往前迈了一步,垂着眸子看着面前的女孩,女孩发顶漆黑,乌黑的马尾摇摇晃晃的,从他的角度看过去,甚至能看到夏迎发红的耳根和雪白修长下后脖颈。 庄呈郢不自在地咽了咽喉咙,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在夏迎的肩膀上。 夏迎正思绪烦乱着呢,被戳了肩膀,还以为是春宝又在恶作剧,她默默地翻了个白眼,没理。 庄呈郢又戳了一下。 夏迎不耐烦地缩了下肩膀。 一直在后头看戏的春宝等不及了,忽然伸长了胳膊,越过庄呈郢,一巴掌拍在了夏迎的肩膀上。 这一巴掌打得不轻,夏迎吃痛,愤愤地扭过头准备跟春宝大战三百回合,压低嗓子,磨着牙说:“春宝,你再敢瞎说我喜欢庄呈郢,我就跟你拼了!” 可刚一回头就愣住了。 眼底直直地撞击一双盛着笑意的清亮眸子,然后是少年鲜明深邃的轮廓,再是他微微扬起的唇角。 夏迎整张脸像煮熟的的龙虾,瞬间变得通红。 该死啊……刚刚说的话全部被他听到了!! 夏迎恨不得找条缝钻进去。 但庄呈郢表现的像没听到这句话一样,他神色自若,无辜地耸了下肩,“那一巴掌不是我打的。” 他无情地出卖了春宝,“春宝打的,我没拦住。” 操碎了一颗老母亲心的春宝:“……”我这还不是为了你俩吗! 极度尴尬中的夏迎哦了一声,不知道哪里来的一把子力气,直接扯住庄呈郢的袖子,把他重重往前一带,让他走到了最前头,自己和春宝一前一后走在了一起。 “春宝!”夏迎掐着她胳膊上的一块肉,气得牙痒痒。 春宝哎呦哎呦地喊疼。 两人闹得动静有点大,胖大爷忙呵斥了一声,俩人急忙低下头,手上虽然不再较量了,但嘴里没闲着,你损我我损你。 庄呈郢默默地走在前面,嘴角扬起的弧度慢慢扩大。 他的脑中不受控制地响起夏迎说的那句话。 特别是“我喜欢庄呈郢”五个字。 心里甜滋滋的。 作者有话说:最佳助攻:春宝! 第43章 三班的数学老师是一个年逾半百的老头,长得精瘦,为人处事刻板严厉,很不讨学生喜欢。 夏迎数学一直是老大难,学得很吃力,而且每次看到数学老师时,她总会想起上辈子的班主任,怕他怕得不行。 但在清明扫墓不久后,数学老师却突发脑溢血,就这样撒手走了。 不仅是夏迎,整个三班人都震惊了好久。 参加数学老师葬礼的那天,耳边响着唢呐的悲凉奏乐,夏迎没忍住,眼圈一下子红了,和三班其他女学生一起,默默哭出了声。 庄呈郢沉默地站在她身边,口袋里其实是攥着几张纸巾的,但他迟迟没拿出来。 反倒是夏迎伤心的受不了,想起数学老师一个活生生的人忽然永久地离开了人世,眼泪止不住地流。 但手里头又没纸巾,眼泪鼻涕没地擦,夏迎极其自然地扯起旁边庄呈郢的袖子,使劲抹了把泪。 庄呈郢:“……” 没等他反应过来从口袋里掏纸巾,夏迎刷的声丢开他的胳膊,和春宝靠在一起,心酸垂泪。 庄呈郢没好气地扫了她一眼,默默地把纸巾重新塞进了兜里。 …… 人是不能复生,三班的气氛低沉了几天后,课依然是要上的。 但高中的教师资源短缺,忽然缺了位数学老师,一时半会儿没人替代,校长向县里打了申请,想立马调一位数学老师过来,但久久没申请下来,最快的也得过一个月。 数学课不能就此停滞,本来想的是能不能让别的老师替一下,可考虑到别的老师个个课表排的满满当当的,实在抽不开时间,于是在胖大爷满脸愁容时,庄呈郢自告奋勇地去找了他。 在做了一份高难度试卷后,胖大爷看着卷子上半点瑕疵都没有的答案,犹豫了半天,忽地拍案而起,钦点了庄呈郢代课一个月! 这个消息一出来,不仅是夏迎差点惊掉了下巴,整个三班人都惊讶得张大了嘴。 庄呈郢成绩好是有目共睹的,绝大部分人都很感谢他在这个非常时期挑起大梁,不然等一个月后新老师来,他们的成绩还不知道会被别的班丢多远…… 但其中也有和庄呈郢不对付的,冷嘲热讽道:“他不过是个学生,凭什么能教我们?而且他就这么自信能把后面的内容讲明白?” “说得没错,庄呈郢成绩好我承认,但不是所有成绩好的人都适合当老师的!” 只不过这些冷言冷语很快被打脸了。 明明和庄呈郢大约同个年纪,而且学的知识又是同一个老师教的,可为什么他能对书本后面没有上到的知识熟稔于心?甚至于不需要课本,对着书上的例题,讲的头头是道。 一时间,他成了整个高中的焦点人物。 各个年级都在传,高一三班有个神人,人长得帅也就罢了,关键是成绩极牛,天赋异禀。 只不过人无完人,让人可惜的是,他是个可怜的瘸子。 所以,每到下课的时候,总会有那么几个好奇的女生偷偷站在教室后门,从窗户里往里瞅,边看边窃窃私语,其中有一个女生,瓜子脸,披着一条又长又黑的马尾,长相秀丽,每次偷偷瞄向教室里那张沉静冷肃的俊脸时,总会不知不觉耳根发烫。 女生几乎每天都会拉着几个女伴过来,匆匆看一眼后,就会假装偶然路过,红着脸跑远了。 只不过只是看两眼,并没有别的举动。 夏迎遇到过好几次,每一次看到,心情便会愈加郁闷,回到教室后,脸色一次比一次黑。 甚至于在上数学课时,根本提不起精神,讲台上的高大少年,神色严峻,认真而细致地讲解着书上的知识,一双眼目不斜视,几乎从没朝她这边看一眼! 庄呈郢的数学课上的有条不紊,而且心无旁骛。 这只呆头鹅! 夏迎气呼呼地趴在在课本上画小人,把它想象成是庄呈郢,每一笔都下足了力气。 临近期中时,几乎书上的每个角落都被她画满了小人,神态各异,有的严肃刻板,有的滑稽可笑,还有的傻乎乎的,不一而足。 期中结束后不久。 庄呈郢人生头一回收到了情书。 是那个瓜子脸女生。 当时,正是晚上放学回宿舍的时候。 男女生宿舍面对面。 夏迎走在前,庄呈郢默默跟在后。 快要到宿舍时,瓜子脸女生似乎等了很久了,忽然从角落里跑出来,拦住了庄呈郢,红着脸往他手里塞了一张纸条,之后咬着唇跑进了女生宿舍,头也没回。 庄呈郢愣在原地,手里的纸条也愣在了手里。 夏迎心里的滋味越发酸涩了,甚至还有点生气,她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庄呈郢手里的纸条,看到那张用漂亮的彩纸折起来的纸条,不冷不热地哼了一声。 声音不大,刚好让庄呈郢听见。 庄呈郢同样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明显不够镇定了,手足无措地看着夏迎,不知道该咋办。 身边有人陆续走过去,急着回宿舍洗洗睡了,很快,这条路上一个人也没有了。 夏迎扬起脸,看向庄呈郢的眸色复杂,她默默抿紧了唇。 庄呈郢握着那张情书,同样抿住了唇,冷白的唇线绷得笔直。 气氛凝滞。 夏迎忽然像泄了气的皮球,她摆摆手,有气无力地说:“算了算了,这是你自己的事情,我不想管也管不着。” 说完,她神情疲惫地转过身,像被抽干了力气一样浑身无力。 她喜欢庄呈郢,别人就不能喜欢了吗? 夏迎自认为自己没这么霸道,庄呈郢能被别人喜欢,说明他变得优秀了,她应该为他高兴才是。 两人间触手即破的窗户纸,在没有捅破之前,终究是隔着一道虚无缥缈的沟壑。 什么时候才能捅破呢?还有机会捅破吗? 夏迎有点悲哀,暗恨自己懦弱。 不知不觉,她的眼圈红了,那封漂亮的情书,就像是最扎眼的钉子,狠狠地钉在了她的心上。 明明那个瓜子脸女生才认识庄呈郢两个月,她就敢大胆地递出情书,而她呢? 两人朝夕相处,从小学到初中,再一起到高中,将近十年的时光,她为什么就那么怯弱,不敢将自己的喜欢诉说出口呢? 夜色渐浓,小风吹过衣角,也吹乱了少年少女的心。 庄呈郢默默说了声对不起,将那封漂亮的情书攥成了一个纸团,随手塞进了口袋里。 随后他大步往前,犹豫了一瞬,忽地一咬牙,伸手拉住了夏迎的胳膊。 “夏迎……我……我……” 话至此,喉咙里像卡了刺,后半句塞在嗓子眼里,简单的“喜欢你”三个字,像一座山一样,沉重得像要把少年宽厚的脊背压垮。 四周寂静,偶有蟋蟀夜鸣,胳膊上传来少年手指硬实温暖的触感。 夏迎鼻子一酸,一双眼里湿漉漉的,就这样一眨不眨地看着庄呈郢。 女孩的眼里闪着泪光,泪光里映着自己纠结的脸,庄呈郢心里一抖,脑子里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鬼使神差地把自己怎么也不敢开口说出的话,说了出来。 当然,说出后面的话时,他的声音也是抖的。 “我……喜欢……你。” 头顶有一盏漂亮的圆月。 月色柔柔,夏迎怔了片刻,蓦地反应过来庄呈郢说了什么。 刹那间,破涕为笑。 只觉得,世间最美的情书才不是什么漂亮的纸张,而是头顶有月,月下有人对你亲口说:“我喜欢你。” 毕竟是少年有生之年第一次向人表达爱慕,鬼使神差说完那句话后,庄呈郢整张脸红得像猴子屁股一样,再也不敢正眼看向夏迎了。 只不过手依旧拉着夏迎的胳膊,生怕一松开,她就跑了。 庄呈郢眉眼低着,声音小的不能再小了,“我……我说的是真的。” 和上数学课时的严肃刻板截然不同。 这一刻的庄呈郢,红着脸压着声音,怯怯懦懦的,十分可爱。 夏迎的心脏扑通扑通地剧烈跳动着,但她吸了口气,竭力表现得平静,“哦……我晓得了。” 声音也很平静。 可洋溢在嘴角的那抹笑,怎么也没法平静下去。 庄呈郢绷着脸,不说话了。 夏迎拍了一下他攥着自己胳膊的手,说:“手能拿开了吗?被人看见了可不好了。” 庄呈郢抿着唇,默默松开了手。 两人离宿舍楼尚有一段距离。 和晚上放学一样,夏迎依然走在前,庄呈郢依然默默跟在后。 短短的一截路,两人就这么慢慢走着。 只是心境截然不同了。 夏迎的步伐较之前,轻快了许多,背对着庄呈郢的她,嘴角的弧度越扬越高,那一张窗户纸捅破了之后,阳光洒了进来,不管是她还是庄呈郢,一下子明媚了起来。 宿舍门口。 两人分道扬镳。 庄呈郢站在原地,目送着夏迎进宿舍。 宿舍楼灯色橘黄,夏迎转过身,眯起眼,狡黠地笑了笑,然后开口说话,只不过没有出声,只是比了个口型。 庄呈郢目不转睛地盯着女孩桃花般的唇瓣。 心里的石头终于放了下去。 原来那无声的几个字。 是“我也喜欢你”。 第44章 窗外小风。 庄呈郢躺在床上,久久没法入睡。 耳边萦绕着室友们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心间却缠绕着女孩跑进宿舍最后一刻时,嘴角那抹掩饰得并不是很好的,开心的笑意。 夏迎喜欢他。 他也喜欢夏迎。 于是,生活半点不苦,未来只会更甜。 第二天,庄呈郢比平时晚出门了片刻,夏迎比平时早出门了几分,两人成功在宿舍门口“偶遇”。 只是捅破了窗户纸后的两人,估摸着昨晚都没怎么睡好觉,一个比一个看着疲惫,明显还没适应过来。 两人没有开口说话,自然而然地走在了一起,一起往食堂走。 路上,庄呈郢仍旧像以前一样,落后两步走在夏迎身后。 随着步伐晃动的黑发,略显瘦削的肩背,和衣领下那一截雪白细腻的肌肤。 一览无余。 庄呈郢忽然觉得很心安。 十六七岁的女孩,仿佛只长到一半就不长了,现在只能抵到他的下巴,估计踮起脚尖都够不上他的耳垂。 初二时夏迎的婴儿肥彻底褪去,变得下巴尖尖脸颊瘦瘦,就像是春天的杨柳终于抽条,一下子就变得好看了。 当然了,现在更好看了。 一同在食堂吃了早饭,去教室的路上,又遇到了那位瓜子脸女生,她犹豫了几秒,最后在身旁一个女伴的推搡下,踉跄了一步出现在庄呈郢跟前。 夏迎挑了下眉,没说话,就静静站在一边看着,似乎是嫌自己碍事,主动往旁边退了两步。 庄呈郢头疼。 瓜子脸女生大约是头一次做这种事,羞赧得不成样子,瞪了眼推她出来的女伴,女伴给了她一个眼神,让她赶紧问他昨晚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 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庄同学……你……你考虑的怎么样了啊?” 瓜子脸女生脸红得厉害,支支吾吾地不敢抬头看面前的高大少年。 庄呈郢无辜地瞥了眼夏迎。 夏迎比他更无辜,耸了耸肩,一副跟我没关系的样子,甚至还有点幸灾乐祸。 庄呈郢无奈地暗叹一声,只好对瓜子脸女孩说:“不好意思,我暂时没这个想法。” 瓜子脸女生脸色瞬间苦了下去,夏迎想笑,但忍住了。 庄呈郢只觉得脑壳疼,瓜子脸女生告白失败,悻悻地捂着脸跑了,跟她一起的女伴瞪了眼庄呈郢,拉着女生离开了这里。 两人继续往教室走。 临进门时,庄呈郢忽然说:“我刚刚的回答是不是不太好?” 夏迎眯起眼,“没有啊,实话实说嘛。” 庄呈郢抿了下唇,讷讷地说:“可我看你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 “天地良心,我哪里不高兴了?”夏迎就差举起手发誓了,“你这么优秀的人,又高又帅成绩又好,有人喜欢你,我替你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不高兴呢?” 话虽这样说,可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夏迎说话的语气远比一般时候硬,脸上虽然在笑,但其实没有半点笑意。 庄呈郢默默叹了口气,神色惆怅,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夏迎偷偷瞥了眼少年的侧脸,忍住笑。 说实话,一开始她的确不是太开心,一方面是瓜子脸女生,另一方面是庄呈郢的回答。 她其实更想听到的回答是:“不好意思,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只不过看到庄呈郢一脸无辜为难的模样,夏迎心想还是不为难他了。 恰逢上课铃声响。 夏迎不再逗他了,噗嗤笑了声,一巴掌打在他的胳膊上,“好了好了,其实真的没有不高兴,我逗你的。” 庄呈郢猛地松了口气,那种在夏迎面前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感觉一瞬间消散得一干二净。 * 下坝子生产大队。 赵四胜一声不吭地坐在门槛上,张桂英一手拎着笤帚,一手指着缩着肩膀站在院子里的福妞,气得眉毛倒竖,破口大骂。 “老娘送你去读书,是叫你学习的!不是叫你去打架的!!”张桂英气得火冒三丈,猛地一笤帚抽在福妞大腿上,“我和你爹好吃好喝地供着你,你倒好,不好好念书,去打架?” 张桂英这一笤帚下去,力道可不轻,福妞刚念三年级,年纪轻身子弱,当即被打得一踉跄,面白如纸,死死咬着唇,吓得瑟瑟发抖。 赵四胜摇头叹了声气,虽然心疼,但并没有制止的意思。 实在是福妞这场架打得太离谱了,就因为那“三八线”之争,她居然用垫桌腿的红砖把同桌小男孩开了瓢。 她可只有九岁啊!三年级的一个小姑娘,怎么能干出这档子事来! 现在好了,那被打了的男孩家在隔壁生产大队,听说自家孩子被人砸破了脑袋,立马气势汹汹地领着家里七八口人登门问罪来了。 张桂英和赵四胜没辙,又赔笑脸又赔钱,总算好说歹说把那一大帮人劝了回去,可紧接着又来了一个噩耗。 小学不敢继续留她了,有闲言碎语说她脑子有病,可千万别留在小学祸害人了! 赵四胜找了好几天学校领导,可依然不见松口。 今天是赵四胜去找的第四次。 张桂英又气又急,在家里左顾右盼,总算把赵四胜从小学盼回来了,可带回来的消息,依然是噩耗。 气昏了头的张桂英一脚踹开福妞的房门,扯着她的衣服把她拉到院子里,一顿怒骂加狠打。 福妞被笤帚抽得眼泪鼻涕一起流,但就是不敢哭出声。 隔壁顺儿妈一边嗑瓜子一边看好戏,眼瞅着福妞挨了七八笤帚了还不敢哭,“呸”的一声吐出嘴里的瓜子壳,低骂一句:“小兔崽子,活该!” 张桂英又是一笤帚打过去,大骂道:“你个没用的东西,书没得念了,你明天就给我去割猪草去!还有扫地挑水劈柴,少干一样,你看我怎么打你!!” 福妞终于忍不住了,哇的大哭了起来。 顺儿妈在一旁幸灾乐祸地喊了声:“桂英啊,好好说,别把孩子吓着了。” 张桂英瞪了她一眼,恶狠狠地啐了一口。 顺儿妈也不恼,摇头晃脑地磕着瓜子,这戏越看越带劲。 当晚,赵四胜和张桂英商量着,该怎么解决这事儿。说让福妞割猪草,那都是吓唬她的,毕竟是自己的亲骨肉,打在她身上,痛在自己心呐! 两人躺在床上,张桂英唉声叹气,“这可咋整呐!咱们已经赔了礼道了歉了,这学校咋还揪着不放呢!不管怎么样,福妞不能没书读啊!” 赵四胜压着嗓子咳嗽了声,“我这都去五趟了,就差给人跪下磕头了,可他们就是不松口。” “要不你明天再去一趟,求求胡队长,让他陪着你一起去,他们不给你面子,怎么也得给胡队长一些面子吧?” “唉……我估摸着胡队长去也不好使……”赵四胜翻了个身,叹了口气。 张桂英气得一拳捶在了赵四胜的背心,骂道:“你不试试怎么知道!说不定就成了呢!” “再说吧。”赵四胜闭上眼,不想再说了。 眼下这事烦人得要死,张桂英怎么也睡不着,她来来回回在脑子里把认识的人全部过了一遍,当一张笑眯眯的脸一闪而过时,她眼前忽然一亮,一巴掌把刚睡着的赵四胜拍醒过来。 赵四胜刚想骂人。 张桂英忙说:“你明天去区里找一趟小瘸子,他不是认识方书记吗?你把福妞的事儿跟他简单说说,让小瘸子去求求方书记,学校不给胡队长面子,还能不给书记面子?” 听了张桂英一席话,赵四胜豁然开朗。 没错啊! 方书记那么照顾庄呈郢,逢年过节都会派人送点吃的穿的,听说去年过年方书记还请他去吃了顿饭,这能是一般的交情吗? “成,我明天就去区里高中一趟。” * 隔壁房间内,福妞缩在被子里,身上火辣辣的疼,但她怎么也不敢哭出声。 在家里她无法无天惯了,爹妈从来都顺着她,要什么买什么,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学校里那个臭男生,她不就是想多占几厘米课桌吗,凭什么不让给她? 她只不是气糊涂了,才捡起石头砸了下他的头,哪里知道就那么轻轻一碰,那家伙就流血了…… 福妞越想越气,她脑子里一直回响着张桂英说“割猪草、挑水劈柴”这些词,每一次回响,都会让她心脏抖一下。 她才不要干这些呢! 又脏又累!! 只有那个在自己家白吃白住的死瘸子才适合干这些烂活! 但生气之余,她还很害怕。 她怕自己真的没法再去上学了,到那时候,大队里别的小孩都背着书包去念书,就她一个人待在家里,然后割猪草挑水劈柴,她打死也不要! 在这样纠结复杂的情绪下,福妞迷迷糊糊睡着了。 第二天天还没完全亮,赵四胜要赶最早的公交去区里。 张桂英目送他离开后,直接回屋子,把福妞从被窝里拎了起来,然后丢给她一把镰刀和一个装猪草的篮子。 “哼,从今天开始你别想睡懒觉了,赶紧给我去割猪草,要是割不够一篮子,你早饭就别想吃了!” 福妞呆愣愣地盯着脚下的镰刀和篮子,小脸一下子白得跟纸一样。 第45章 下午第一节课还没上完。 胖大爷领着个瘦小的男人来到教室门口。 夏迎正在听课,忽然同桌的春宝用胳膊怼了她一下,压低声音说:“你看门口,那不是赵四胜吗?” 抬眼一看,果然是赵四胜。 夏迎心里忽然一跳,庄呈郢从小学到高中,家长会从来没人参加过,赵四胜和张桂英每次都推脱有事,来学校找庄呈郢的次数屈指可数。 赵四胜这次来,肯定没好事。 胖大爷敲了下门,对正在上课的老师歉然一笑,然后喊了声庄呈郢,“庄呈郢,你表舅来了,出来一趟。” 教室里的目光都被门外的瘦小男人吸引了过去。 庄呈郢抿着唇,拖着瘸腿慢慢走了出去。 一段时间没见,庄呈郢似乎又长高了些,赵四胜在心里叹了口气,没想到在家里头低眉顺眼的家伙,自己竟然还得来求他帮忙。 赵四胜脸上堆起了笑,低声说了句什么,胖大爷笑着点头先走了,庄呈郢则跟着赵四胜去了别处僻静的地方。 高大少年临走时回了下头。 目光不偏不倚,眼里恰是夏迎的脸。 夏迎冲他咧嘴笑了下,庄呈郢一下子心静了,竟然也跟着笑了笑。 走到一处墙角,赵四胜停了脚步,左右望了望,见没人,搓了搓手,看着面前比他俨然高了一个头的少年说:“呈郢啊,这段时间在学校过得怎么样啊?吃喝都还好吧?” 庄呈郢点了下头,“还好。” 两个字后,他不说话了。 赵四胜嗯了声,抬头看了眼日头,时间已经不早了,说正事要紧。 于是,他直接开门见山:“呈郢啊,这次来找你呢,是有一件事要拜托你。” 庄呈郢不经意间蹙了下眉头。 赵四胜顿了下,继续说:“你妹妹她……她在学校犯了点错,学校让她退学,可你也知道,福妞才九岁啊,如果不能读书,那这一辈子就跟你表舅母一样一点出息都没了!” 庄呈郢越听眉头拧得越紧,“福妞犯了什么错?” 赵四胜叹气道:“没啥大不了的,就是和同学起了冲突,不小心把人头给打破了,我和你表舅母钱也赔了歉也道了,可人家依然不依不饶,学校也是块茅坑里的臭石头,我连着去找了好几趟,可就是不松口。” 话说到这里,庄呈郢完全明白了。 赵四胜话只说了一半,事情肯定没他说得这么简单,恐怕福妞下手不轻,而且并不是不小心,而是故意的。 学校让她退学,赵四胜肯定能找的人都找了,现在来找他,十有□□是没辙了,想让他帮着想办法。 而这个办法,只有一个:找方书记。 果然,赵四胜一脸希冀地望向他,说道:“呈郢啊,福妞不能没学上啊,表舅实在是没办法了,只好来找你帮个忙。” “你……能不能领我去找找方书记,求他出面跟乡里小学说一声?” 庄呈郢缄默了。 赵四胜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脸色,心里想着,哪怕只从他脸上看出一丝迟疑,那可就别怪他不念舅甥之情,就在此时此地,当着整个高中的面,骂他忘恩负义了。 正想着,下课铃响了。 原本安静的校园,忽然之间变得热闹纷呈。 后半节课,夏迎上课的心思全无,整颗心都随着庄呈郢离去的背影飘去了远方。 所以刚一下课,夏迎顾不上想拖堂的老师,借口上厕所,赶紧跑了出去。 所幸没走几步,就在不远处的墙角处看到了庄呈郢和赵四胜。 两人一高一矮,面对面站着,神色都略显严肃。 夏迎眼瞅着气氛不大对,于是赶忙跑过去,人未到声先至,“赵叔叔,好久没看到你啦。” 这一声带着笑意的招呼,让赵四胜立刻收起了不满的神色,转而向夏迎露出笑脸,“哎呦,夏迎丫头啊,是挺长时间没见了,越长越漂亮了啊!” 夏迎笑呵呵地走上前,走到庄呈郢身边时,悄悄用胳膊碰了他一下。 庄呈郢面色不变,但心里有点想笑。 夏迎并没理他,而是看向赵四胜,漂亮的大眼睛扑闪着,笑嘻嘻地说:“赵叔叔,家里最近还好吧?婶子身体好不?福妞学习咋样?” 赵四胜笑道:“都好着呢,丫头你有心了。” “这不是应该的嘛!”夏迎动了动眉梢,笑问:“赵叔叔,你今天怎么到这儿来了,这么大老远路呢!” 赵四胜不打算把福妞的事儿说给外人听,随便找了个借口说:“没啥事,就是来看看呈郢这孩子。” “这样啊……” 尾调扬了起来。 夏迎眼里蓦地带了丝玩味。 明显不信。 只不过赵四胜不愿说,她也不愿打破砂锅问到底,被人当做好奇心作祟的长舌妇。 赵四胜只笑,没别的话了,心里却烦得很,这小丫头怎么还不走呢! 可夏迎却像下定了主意不愿走,没话也要找话聊,聊得赵四胜太阳穴直跳,赵四胜愈发烦了,可他能咋地?人小丫头好心好意打招呼,他总不能黑着脸待人吧…… 院墙拦住了西下的日光,站在墙角阴影中的庄呈郢彻底变成了背景墙,他垂眸望着夏迎漆黑的发顶,嘴角勾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 他从小敏感,夏迎拉着赵四胜聊个不停,为的是什么,他懂。 昨晚说开了之后,夏迎仿佛重新变回了那个活泼开朗善谈言笑的女孩,她的眼里重新有了星星,她的笑容重新有了生气。 虽然赵四胜给他带来一个难题,可比起夏迎的笑容来,这又算得了什么? 上课铃重新响了起来。 夏迎啊呀了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对赵四胜说:“赵叔叔,上课啦,我先回教室了。” 转过身的时候,夏迎貌似不经意地扫了眼庄呈郢,然后冲他眨了下眼。 庄呈郢会意。 在夏迎进了教室后,赵四胜的脸色一下子变了,语气带着丝不耐,“你跟老师请个假,带我去找一趟方书记。” 不再是询问和请求,而是命令的语气了。 庄呈郢点了点头,转身回去教室。 这节课是语文课,胖大爷还没有来,庄呈郢刚想进教室时,忽然从旁边伸出来一只手,把他拉到了一边。 夏迎伸长脖子往赵四胜那边看了眼,压低声音问:“你表舅来找你干嘛?” 庄呈郢没有隐瞒,把福妞的事简单说了。 听得夏迎眉心皱出了个明显的疙瘩。 “要你带他去找方书记啊?”夏迎嘟囔道:“这事儿本就是福妞的错,你去找方书记帮忙,这不是徇私枉法吗?而且……咱已经欠了方书记那么多人情了……” 庄呈郢笑了下,“我明白,可福妞毕竟是我表妹啊。” 夏迎撇了下嘴,不说话了。 庄呈郢瞧她别扭的样子,不知怎地,忽然心里一软,鬼使神差地,一只手摸上了夏迎的头,轻轻抚了下。 少年的掌心宽厚温暖,这还是头一次庄呈郢摸她头,夏迎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就那么傻愣愣地抬起脸瞪着庄呈郢。 “咳咳咳。”旁边冷不丁响起咳嗽声,胖大爷腋下夹着课本,以手握拳抵在嘴边,“上课了,还站在这干什么?” 庄呈郢触了电似的把手抽了回来,背在身后,一语不发。 夏迎悄悄往后挪了一步,两人拉开了距离,但距离是拉远了,可两人脸上不约而同浮起的红晕,在两步远的距离外,反而更加清晰了。 胖大爷笑着摇了摇头。 谁还没个青春年少的时候了! 胖大爷进教室前,庄呈郢喊住了他,请了个短假。 胖大爷为人开明,当即爽快同意了。 庄呈郢道了谢,转身去找赵四胜,扭头时,视线不自觉瞄了眼夏迎的侧脸和耳根。 红扑扑的。 庄呈郢蓦地很开心。 这抹笑容一直到见了赵四胜才消退,赵四胜狐疑地皱着眉,想不通这家伙怎地忽然之间心情就不错了。 只不过,他现在可不关注这个,只要他愿意帮忙带路,福妞继续读书的事儿就能有着落。 其实方书记家离得不远,只隔了几条街罢了。 出校门时,庄呈郢和赵四胜并肩而行,虽然他瘸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但这事儿太过匪夷所思,不能让赵四胜瞧出端倪,于是他便一直瘸着腿走,所以路走得比较慢。 没走多远。 身后忽然响起了夏迎的喊声。 “庄呈郢,等等我!” 庄呈郢瞳孔微微一缩,扭头看去,迎面跑来的女孩,满脸的笑意。 夏迎追了上来,不等庄呈郢询问,她看都没看他,直接跑到赵四胜身边,气喘吁吁的解释:“赵叔叔,我跟老师请了假,我陪你一起去找方书记。” 赵四胜心里一沉,气得瞪了眼庄呈郢。 好家伙,就回教室请假的几分钟,就这么嘴欠地把福妞的事儿抖落出来了?! 庄呈郢目不斜视,眼观鼻鼻观心,假装没看见。 赵四胜有气不好发,扯着嘴角,对夏迎笑道:“那多麻烦啊,小事而已。” 夏迎立马摇头,郑重其事地说:“赵叔叔,这哪里是小事儿啊!昧着良心的事儿,没一件是小事呐!!” 赵四胜听了她一句话,差点气得当场得心梗。 庄呈郢在一旁,笑得很隐忍。 第46章 等了片刻,方书记捧着茶杯笑眯眯地出来。 赵四胜一颗悬在半空的心脏落了地,不等庄呈郢问好,急急忙忙凑上去套近乎,“方书记您老人家还记得我吗?我是赵四胜啊,前几年您下乡视察,还在我家吃了一顿贴饼子呢!” 方书记每年都会让人送东西给老赵家,早就把赵四胜和他媳妇摸得透透的了,他让妮儿去泡茶,热情地跟赵四胜说话。 很快,妮儿便端了一个茶碟过来,上面放着三碗茶,她把第一杯茶端给赵四胜, 第二杯端到了庄呈郢的面前, 第三杯才端给夏迎。 女孩已经抽条了,相貌柔美,气质温和,半眯起月牙般的眸子冲庄呈郢笑了笑,这一幕落在夏迎眼里,其实并没有别的异样感觉,尤其是当她和庄呈郢坦诚相待以后。 夏迎规规矩矩地坐在椅子上,一口一口喝着茶,顺便看戏。 客气话说完,赵四胜吞了口茶,这才扭扭捏捏地吐露正事。 “方书记啊,本来是不打算用这件小事麻烦您老人家的,可娃犯了错,事关娃能不能读书的大事,咱们做爹妈的,没法子啊!”赵四胜懊恼地叹气,“方书记,您千万救救我家福妞啊!” 话说到这里,赵四胜表情立马变了,脸色发苦,神色悲戚,苦苦祈求,就差跪下来抱方书记大腿了! 夏迎瞄了一眼,差点没笑出声来。 赵四胜在家里一直怂,怕他媳妇张桂英怕得要死,这几年福妞大了,张桂英当着女儿的面偶尔给赵四胜一点面子,这让他腰杆子直了起来。 反正夏迎每回回乡,遇上老赵家一家人,都觉得赵四胜姿态变高了。 这边方书记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有点哭笑不得。 说实话福妞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只要好话到了赔礼到了,并不是不能调解,只不过就缺一个中间说话的人而已。 方书记如果愿意当这个中间人,事情不难解决,但方书记有自己的考虑,他得给这对夫妻一个教训。 “这事儿啊……”方书记沉默了半晌,把茶杯轻轻搁在桌上,叹了口气说:“赵老哥啊,你闺女这事儿恐怕不好整啊。” 这话一出,赵四胜立马就慌了,他左右看了看,一咬牙,从怀里掏出个灰布包着的小布包硬要塞给方书记。 “方书记这是我和娃她娘的一点小心意……” 这是□□裸的行贿啊! 方书记一下子懵住了,蹭的一下站起来了,急的直摆手,斥责道:“你这是做什么!” 赵四胜一副我懂的样子,讪笑道:“方书记,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意思意思。” “赵老弟,你这就没什么意思了。”方书记叹息道:“我坐在这个位置,就是为你们解决问题的,你整这些虚头巴脑的没用!” 赵四胜本想继续塞,可一见方书记神情凝重认真的样子,只好讪讪地把布包收进了怀里。 不是说他不懂人情世故,纯粹是因为他心里的确也不舍得把这二十块钱给人,既然方书记不要,那他乐得省钱了。 夏迎正在喝茶。 忽然耳畔呼来一阵温热的气息,庄呈郢微微偏头,压低声音对她说:“今晚学校操场要放电影,一起去吧。” 经他提醒,夏迎忽然想起来,是有这回事,学校难得组织一次看电影,所有人坐在操场上,面前是一块大白布,用那种老式的放映机放,虽然多为抗战片,可在枯燥乏味的学习之余,别有一番乐趣。 夏迎穿到这个世界好几年了,都快要忘了电影是啥样的了! 夏迎一下子不淡定了,登时觉得如坐针毡,恨不得马上就回学校。 方书记愿意帮这个忙,不是看在赵四胜的面子上,而是考虑到福妞的未来,年纪轻轻的不读书,总不能跟着一群大老粗去放牛割草吧! 得了方书记的允诺,赵四胜满心欢喜,后面方书记还有事,不便多留人,赵四胜喜滋滋地去搭公交去了,准备赶在太阳下山前回家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张桂英。 赵四胜临走前假模假样地叮嘱了庄呈郢几句,告诫他要好好学习,不要乱花钱。 叮嘱完这些,赵四胜赶上最后一班公交,回去了下坝子生产大队,彼时天色渐暗,天边落霞灿烂,少年侧脸映着红光,夏迎站在他的身侧,发顶只能抵到他的耳垂,不知不觉庄呈郢已经高她大半个头了。 时间还早,几个老师在操场上准备电影放映,搭架子铺白布。 陆陆续续有人搬着长板凳去操场占位置,春宝催了两句,可眼见这俩人你侬我侬的样子,便嫌弃地先跑了。 全校三个年级一共十九个班,分布在操场的各个角落,所幸三班的位置比较好,比较靠近中间,夏迎坐在老旧的长板凳上,眼前是架起来的巨大的白布,一台放映机投着明亮的光。 这一幕仿佛一部充满了历史沉淀感的老电影,渐渐在眼前拉开了序幕。 左边春宝伸长了脖子往前看,右边庄呈郢规规矩矩地端坐着,眼睛紧紧盯着白布,目不斜视。 夏迎能看出来庄呈郢藏在眸底的好奇,毕竟看电影这种事于他们来说是第一回。 电影是黑白的,但身旁坐着的少年却是彩色的。 而这一幕,当在未来某一天,夏迎鬓角渐染风霜,和庄呈郢一起肩靠着肩坐在一起,巨大的荧幕闪着温暖的光。 夏迎侧过脸望去,当初的高大少年早已褪去了青涩,因为多年行医操劳,眉眼中尚存惫意,可偶尔瞥过来的目光里,一抹极尽温柔缱绻的笑容藏在其中。 两人相视一笑。 夏迎总是会在这个时候想起这次的画面。 天幕点缀着繁星,一轮圆月高悬,片头曲响起,操场上一下子静下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定在白布上,夏迎也不例外,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右手被人轻轻碰了一下,然后一只温暖的大手悄悄握了上来。 夏迎:“!!!” 右手边的庄呈郢眼睛一直盯着前方,表现得像握住夏迎手的人不是他一样…… 夏迎也不揭穿他,只暗暗瞪了他一眼,然后用指甲掐了他指尖一下。 两人没说话,没眼神交流,但不约而同都唇角轻扬,心里吃了蜜一样甜。 这种滋味,才是最让人愉快并一辈子无法忘却的。 少年少女,两厢情愿。 - 第47章 随后的日子无甚波澜,故事情节的发展早已背离了原书。 身负“医仙系统”的庄呈郢,因为年少时突如其来的一道光,没有走上黑化之路,他勤奋好学,表面冷淡但内心热忱,那些本该拦在他逆袭之路上的恶毒男配女配都意外地没有出现,他的人生和普通人一样,没有什么不同。 虽然表舅一家依旧不待见他,可他并不在乎。 夏迎,才是他唯一在乎的人。 因为她,年少时的阴郁沉霾一扫而空,他们一起上了初中和高中,似乎在不久的将来,他们会一起上大学,去见识更加广阔的天空。 夏迎喜欢他,他也喜欢夏迎,生活平淡,却别有滋味。 高中生活匆匆两年即逝,转眼便到了高考那年。 原书夏迎只看了大概,依稀记得这家伙以一骑绝尘的姿态碾压众人,考上了某著名医学院校,因为有“医仙系统”的加持,本身又天赋异禀,他学什么都快,无论是西医还是中医,对他来说都是手到擒来的事。 甚至发展到后期,中医界和西医界各有大佬相中了他,不仅要收他为关门弟子,还要把自己孙女啊亲闺女啊之类的嫁给他,一路上各种奇葩,各种疑难杂症,庄呈郢一边打脸一边龙傲天,最后一举成了“医仙”,开挂逆袭之路爽翻了一干嗷嗷叫的读者。 可当下的剧本不仅换了汤,同时也换了药,庄呈郢的龙傲天之路好像从一开始就没有过,他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乖孩子好学生,当然,这一切离不开夏迎。 这天,暑气已至,蝉声聒噪,整个高中校园静谧得落针可闻。 这时的高考刚恢复没几年,但对小地方的人来说,是唯一的可以出去的机会。 夏迎坐在教室里,停笔的时候侧脸看了眼窗外,那里阳光明媚,天空没有被污染,透着让人心旷神怡的蔚蓝。 庄呈郢现在在干嘛呢? 他写完了吗? 哦……以他的脑子,我都写完了,他肯定早就写完了。 所以,他现在在干吗呢? 会和自己一样,侧着脸望向窗外的树影阳光吗? 不觉间,铃声响起,三年时光在这一刻宣告结束,而在铃声响起的刹那,庄呈郢做了一个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个决定。 他要把自己最大的秘密告诉夏迎。 他不想瞒着她,这一直以来都是心中的一根刺,隐瞒夏迎,他做不到。 盛夏时节天暗得晚,考完试回宿舍前,庄呈郢一直站在路口等她,少年高大俊朗,如果不是一只瘸腿,喜欢他的人不知道会有多少。 但其实,这两年来,庄呈郢依靠“医仙系统”一直默默地在调理自己的瘸腿,虽然仍有瑕疵,可以他估计,最多再过一年,他的腿就可以彻底好转了。 夏迎拿着东西从教室出来,日头渐西,迎着满目的金光,少年仿佛镀了一圈柔润的光,在看到夏迎的那一刻,不苟言笑的脸瞬间破冰,笑得热烈。 夏迎快步走过去,扬起笑脸,小声问他:“你考的怎么样啊?” 路上人来人往,所有人都像被压抑久了终于突破牢笼的鸟雀,脸上洋溢着欢快兴奋的笑,但这种笑容和庄呈郢嘴角洋溢着的不大一样。 他们是结束繁杂学业后的解脱,而庄呈郢是看到夏迎时不禁流露出的温意。 “就那样吧。”庄呈郢说:“和平时差不多。” “厉害啊!”夏迎当然知道庄呈郢所谓的“和平时差不多”是什么意思。 平时的他……哪次不是近满分?? 夏迎早就习惯了,于是很识相地换了个话题,“考完试了,明天就可以回家了,今晚可以先把东西收拾好。” “那些书和草稿本你不要了不要乱丢,我听春宝说会有人专门来收的,还有你的被子,不能用了就丢了吧,还有……” 夏迎并没有意识到,此时的自己俨然有了“贤妻良母”的风范了。 夏迎说话的时候,庄呈郢一直在默默听着,他心里暖洋洋的,女孩喋喋不休的说着,几乎要把他所有的琐事都安排好了。 可庄呈郢有话对她说。 彼时天光渐暗,西边的霞光映红了两人的脸。 庄呈郢咽了咽喉咙,垂下眸子,眉宇间写满了认真,他看向夏迎,嗯了一声,短暂的沉默后,忽然抿了下唇,忍着喉咙里忽如其来的干涩,向夏迎吐露了心声。 “夏迎……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声调不大稳,说到后面几个字时,尾音有些微颤,因为这件事太过匪夷所思了,谁能相信一个本该溺水死去的人,忽然活了过来,而且脑子里还多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医仙系统”。 在这个不信神鬼的唯物主义社会,说给别人听,别人估计要把你当精神病。 庄呈郢有些紧张,他怕夏迎把他当成了傻子,当成了怪物。 夏迎心有所感,似乎猜到了他会说什么,她“嘘”了声,转头四处看了看,周围有人不断路过,她扯了扯他的袖子,把他拉到一处僻静的廊下。 庄呈郢再次抿了下唇,原本还带有血色的唇变得泛白。 夏迎仰起头看他,莫名也紧张了起来。 两人一高一低,目光在半空相遇,但两人谁都没有提前挪开视线,两人就这样对视着,耳根就这样一直烧着。 庄呈郢深深地吸了口气,声线重新平静下来。 “夏迎,你信我吗?” 夏迎没作声,轻轻点了下头。 庄呈郢心定了,“其实早在八年前我就已经死了,溺水死的,可我却活了下来,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包括我自己。” 说到这里,夏迎其实想说,“不不不……没有出乎我的意料,我其实一早就知道的……” “等我醒了以后,我的身体虽然没有变化,可脑中却多出了一个系统,里面藏着浩如烟海的医学知识,还有很多……” 话未说完,夏迎忽然笑了起来。 庄呈郢愣了几秒,叹了口气,“你不信我?” 夏迎连忙摇头,“当然不是,我只是太开心了。” “开心?”庄呈郢疑惑。 “是啊,你能把你最大的秘密告诉我,我觉得很开心,因为你信任我,把我当做……自己人。” 闻言,庄呈郢也笑了起来。 绯红的晚霞下,两人相视而笑,庄呈郢心结骤解,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轻松愉快。 夏迎并没有追问系统的事,而是嘿嘿笑了声,神秘兮兮地问庄呈郢:“我给你说个故事吧。” 庄呈郢侧耳倾听。 “故事的主角是一位十九岁的女孩,女孩家境优渥,父亲是知名的企业家,母亲却早在她八岁的时候就去世了,父亲疼爱她,什么都想给她最好的,女孩一直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这是一个普通人非常普通的一生,可在十九岁的那年夏天,她的人生便变得不普通了。” “她穿书了。” “你可能不懂穿书是什么意思。”夏迎笑了下,继续说:“就比如我们脚下的这个世界,其实是别人笔下的一本书,我们只是书里的角色,书里有身负系统的庄呈郢,有恶毒娇气的夏迎,有温柔可爱的妮儿等等等等……” “本来,书里所有的故事情节都会按照作者定好的大纲有条不紊的走着,庄呈郢会变成医仙,而恶毒的夏迎却会在她年纪轻轻的时候,为她所做的恶事自食其果。” “只不过一切都变了,忽然有一天,另一个世界,十九岁的夏迎穿进了这本书里,穿成了七十年代,同名同姓的恶毒女孩,取代了她成为了夏迎。” “她看过这本书,知道故事的走向,知道那个被欺负的瘸子庄呈郢会在将来摇身一变,也知道自己如果继续得罪他,会逃不开原书的剧情,惨死。” “所以十九岁的女孩夏迎,为了活下去,她一方面勤勤恳恳地假装是夏卫国的亲女儿,另一方面不着痕迹地靠近庄呈郢,博取他的好感,以求他后面不要杀自己。” 说着说着,夏迎的眼眶湿润了。 庄呈郢瞳孔紧缩,他这么聪明,怎么会不明白? “但……好在……”夏迎吸了吸鼻子,使劲抹了下眼睛,破涕而笑,“好在我做到了。” “庄呈郢……这就是我想要对你说的故事。你……你信吗?” 心脏剧烈跳动,夏迎一颗心几乎就要跳出嗓子眼了,心中的滋味五味杂陈,紧张到舌根已经麻涩了。 沉默良久。 短短的十几秒,仿佛过了整整一个世纪一般。 夏迎在心里猜测了庄呈郢的各种反应,有失望、有无所谓、有愤怒……唯独没有喜悦。 她所说的故事,和庄呈郢的比起来,更像是天方夜谭,况且,她甚至告诉他,这个世界只不过是别人笔下的小说,所有人都是臆造出来的,都是假的。 庄呈郢能接受吗? 夏迎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和愧疚,她凝望着庄呈郢的微微错愕的脸庞,心里的愧意仿佛燎原的大火,剧烈而又疯狂地烧了起来。 她不该说的。 可庄呈郢如此信任她,肯跟她分享自己最大的秘密,夏迎又怎么忍心继续欺骗他瞒着他呢! 夜风仍带着燥热。 庄呈郢和夏迎,咫尺之间,风吹起两人的额发。 之间庄呈郢在短暂的沉默和错愣后,忽然展颜一笑。 “我当然相信你。” 夏迎心中的巨石瞬间落地,轻得仿佛一根没有重量的羽毛。 庄呈郢慢慢抬手,抚住夏迎娇小白皙的脸颊。 他温柔地笑了起来,他此时的笑容落在夏迎的眼中,忽然就变得暧昧起来。 庄呈郢像审视一件无价珍宝一样凝望着夏迎,不觉间,微扬的唇角慢慢靠近。 炙热的呼吸扫荡在脸颊上,夏迎简直要烧起来了,视死如归地闭上了眼。 临亲上去的那一瞬间,庄呈郢顿了一下,伸出手指轻轻抚弄面前轻颤的眼皮,柔声说:“我不管这个世界是真是假,只要你在这里,那这个世界就是真的。” “夏迎,我真的真的好喜欢你。” 夏迎睫毛颤动着,一颗心几乎化成了一滩水。 这时,一枚炙热唇,像滚烫的烙铁,印在了自己的唇角。 夏迎默默想着。 “庄呈郢,我也是真的真的好喜欢你。” 作者有话说:感谢陪伴到此的小天使们,说实话这篇文章写得非常极其不顺利,我愧对你们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