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现在你的生命里》来自www.wshlou.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书名:我出现在你的生命里 作者:喻言时 文案一 穆惜颜第一次见沈轻寒是透过老旧的黑白电视机,黑白照上男人眉目清冷,面容清俊。 讣告:「著名桥梁设计大师沈轻寒先生于昨日去世,享年三十二岁。」 那年她十七岁。 十年后她踏入莽莽丛林,见到了活的沈轻寒。 穆惜颜:“……” 文案二 他守着他的桃花源孤独沉寂地活了十年,一人,一屋,一狗,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了无尽头。 直到有一天,外头突然闯进来一个不速之客。 你守着你的城池,我来守着你! - 愿桥都坚固,隧道都光明! 敲黑板: 1、纪录片导演VS桥梁设计师。 2、幻言,不要在意男主年龄,存在即合理。 内容标签: 幻想空间 甜文 现代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穆惜颜,沈轻寒 ┃ 配角:谢思依,沈葭柔 ┃ 其它:甲乙丙丁,喻言时 第1章 楔子 《我出现在你的生命里》 喻言时/文 愿桥都坚固,隧道都光明。 - 在穆惜颜的印象里,2008年春夏交替之际,青陵的雨水好像特别多,大雨经常一下就是半个多月。 到了五月中旬,这座南方城市已经整整下了快两个月的雨了,雨量过剩,四处洪水泛滥。空气里湿漉漉的,潮湿无比,似乎只要人一伸手,就会有水滴答滴答冒出来。 穆惜颜高三,被学校压榨了近一年,好不容易才熬到了现在。距离高考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只要熬过这二十多天,高考两天一过,她就彻底解放了。 她每天都恨不得默念一百遍自己即将摆脱这炼狱般的生活。 青陵一中是市重点高中,学校采取军事化管理,所有的高三学生都必须住校。每两个星期放一天半假,让学生回家休整。休整结束,又要立即返校继续奋战。 这一天半的假期对于所有高三生来说都显得格外的弥足珍贵。 好友谢思依眼巴巴数着日子,就等着这一天半的假期,她好约穆惜颜一起去吃烤肉。 环城西路新开了一家烤肉店,据说特别火。谢思依是个实打实吃货,又长了一只狗鼻子,消息灵通得很,方圆几里的美食总能被她第一时间搜罗到。 这货艺考已经过了,只要文化分不拖后腿,云陌电影学院板上钉钉。没了什么压力,临近高考的这些日子,谢思依姑娘过得比谁都滋润。 穆惜颜学理,在高三(11)班,理科重点班。谢思依是文科生,在高三(3)班,艺术班。文科一栋楼,理科一栋楼。为了约穆惜颜跟自己一起去吃烤肉,谢思依姑娘趁课间休息的十分钟,特地从文科楼跑到了理科楼。 烤肉穆惜颜自然是爱的,她也很馋,毕竟学校食堂的大锅菜清汤寡水的,一点油水有没有。烤肉对她来说无异于是人间美味。她也特别想和谢思依一起去吃。可她又不愿意放弃这一天半的空闲时间,她想复习功课。 她一心想考青陵A大。高三这一年就跟发疯了似的,争分夺秒学习,玩命学习,往死里学,任何一个休息日和假期都不愿放过。就差没把一双眼睛别在书上了。 距离高考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她想最后搏一把。成败在此一举,她不愿放过。 谢思依姑娘直接拿掉穆惜颜的五三,一把挽住她胳膊,一本正经地教育她:“天天学,人都快学傻了。吃个饭才几个小时。你多学这几个小时也不见得能考清华北大。” 穆惜颜:“……” 穆惜颜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悠悠道::“我本来就没打算考清华北大,考个A大我就心满意足了。” “既然不考清华北大你就更不用这么卖命了,以你的成绩A大稳了。” “考场上的事情哪有那么绝对,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就是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咱们就更应该及时行乐了。马上就要高考了,不得好好改善改善伙食啊!食堂的大锅菜我都快吃吐了。” 穆惜颜:“……” 架不住谢思依姑娘的软磨硬泡,她只好同意,“放学等我。” 谢思依勾唇轻笑,“风里雨里,校门口等你。”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老天爷不愿意成人之美,那顿烤肉最终还是没有吃成。因为学校临时加了场六校联考,原定放的一天半假期也彻底泡汤了。 可怜谢思依那姑娘眼巴巴地等了半个月,最后却等来六校联考这么一个残酷的结果。谢小姐那叫一个气啊!就差没捶胸顿足了。 最后两个姑娘只能可怜兮兮地窝在学校门口的一家小饭馆,啃着干巴巴的土豆丝和酸豆角,流下好几行宽面条泪。 这家饭馆在青陵一中对门开了十多年了。店主是对中年夫妻。丈夫负责掌勺,妻子负责招呼客人。两人还有一个读小学三年级的儿子,虎头虎脑的小胖墩儿,读几个英语单词如同鹅叫。穆惜颜过了很多年对这孩子都还有印象。 两个姑娘是这家饭店的老熟人,基本每天都光顾。住校的日子艰苦,伙食更是没什么油水,能吃的就那么几家店。 这家饭店是为数不多的几家能吃的饭店。所以相较于其他饭店,这家店的生意特别红火,天天爆满。 小饭店狭窄逼仄,浓烟滚滚。就那么四五张桌子,却挤了十来个学生。 两人去得晚,好菜都被挑光了。她们被迫选了土豆丝和酸豆角。 谢思依姑娘越想越气,将教导主任的祖宗十八代都给问候了一遍。可她仍旧觉得不解气。 “好了别气了,咱看电视哈!”穆惜颜赶紧抬手打开了电视,试图转移好友的注意力。 那是一台非常老旧的黑白电视机,十多年的历史了,充满了岁月的痕迹,沧桑感显露无疑。在彩色电视风靡的年代,这台黑白电视机可以说是老古董了。 也真是难为老板一家竟然还留着它。依到穆惜颜她妈那个暴脾气,分分钟都得把它当废品卖了不可。 它就只能播放两个台,一个央视一套,一个青陵台。 听到穆惜颜说看电视,谢思依不禁“嗤”了一声,满脸嫌弃,“看那老古董我还不如回去背背政史地。” 电视发出噗嗤一声响,屏幕瞬间由暗转亮。青陵电视台的图标首先跳了出来。紧接着就是女主播好听的嗓音慢慢灌入耳朵—— “本台最新消息,著名桥梁设计师沈轻寒先生积极参与堰山大桥的抢修工作,不幸于昨日罹难……” 穆惜颜竖起耳朵随意听了两句,下意识地抬头看向不甚清晰的电视屏幕,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张黑白照片。照片里是一个非常年轻的男人,一头乌黑利落的短发,白衬衫规整素净,眉目清冷,面容清俊。 那是穆惜颜第一次见到沈轻寒,隔着一方模糊不清的电视屏幕,隔着一张黑白照片,同时也隔着生死。 照片下方写着一行醒目的大字—— 讣告:「沉痛悼念沈轻寒同志。原青陵道桥院院士,著名桥梁设计师沈轻寒同志于2008年5月14日晚在青陵逝世,享年三十二岁……」 看到照片上的年轻男人,穆惜颜的心脏突然难以遏制地剧烈抽痛了几下。全身上下的气血开始往脑门直冲,捏着筷子的右手垂在半空中,半晌不能动弹。她全身僵硬,整个人的精气神仿佛一下子就被抽空了,只剩下一摊皮肉。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屏幕,上头画面不断切换。不止有讣告,还有灵堂,灵堂上也有同样的黑白照片,数不清的花圈,数不清的菊花……所有人身穿黑衣,神色肃穆。 那张黑白照片就在自己眼前不停地晃啊晃,男人清俊的面容也跟着不停地晃啊晃…… 穆惜颜感觉自己就跟中邪了似的,胸口毫无预兆地疼痛起来,不是一点的痛,而是那种剧烈的抽痛,像是被刀硬生生刺入心脏,鲜血直流。 她僵硬地坐在凳子上,仰着脖子,眼睁睁地看着电视屏幕,眼泪悄无声息就滑出了眼角,径直掉落在她的左手手背上,滚烫发热,烈火灼烧一般,有些疼。她自己却浑然未觉。 明明只是一个陌生人,明明他们素不相识,过去也从不曾有过任何交集。为何他的离开她会这般心痛难忍? “颜颜……颜颜……你怎么了?”谢思依一连喊了好几声,可穆惜颜却毫无反应。手伸到她眼前晃了几下,她也全然没感觉。 穆惜颜的反应就跟中邪了一样。 谢思依意识到不对劲儿,一下子就慌了起来。她忙站起来去摇晃穆惜颜的肩膀,“颜颜你说话啊?你到底怎么了?你别吓我啊!” 谢思依的嗓音带着哭腔,拼命摇晃好友的身体,越喊越没底气,“颜颜……颜颜……你怎么了啊?你有没有听到我说话啊?” 就这样持续了一两分钟,穆惜颜倏然回神,这才找回自己的思绪。就在刚刚自己的脑袋一片空白,根本就不会思考。除了心痛,还是心痛。再也没有其他的感受了。 慢慢恢复理智,她忙安抚好友:“我没事依依。” 谢思依被吓了一大跳,都快哭出来了,“你知不知道你刚有多吓人啊?就跟中邪了一样,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喊你半天都没反应。” 穆惜颜整个人都是懵的,“我也不知道我刚才怎么了,好奇怪啊!” “哎呀颜颜,你怎么哭了?”谢思依看到穆惜颜眼眶湿润,脸上淌满泪水。 “啊?我哭了吗?”穆惜颜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哭了,忙抬手去摸自己的眼角。 手指触碰到眼眶的那一瞬间,她明显地感受到指尖传来丝丝微凉。她真切地摸到了眼泪。原来她刚刚是真的哭了。 真是太不可思议了。她竟然会为了一个陌生人的离开而坐在电视机面前哭了。 “依依,说出来你可能都不相信,我自己都不清楚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穆惜颜一脸疑惑,不明所以。 谢思依心有余悸,摸了摸自己的小心脏,“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这样,尼玛,太吓人了!” 有惊无险,谢思依这才放下心来。她的视线转到电视屏幕上方,粗略瞟了两眼,悠悠道:“这个人我听说过,咱们青陵很厉害的桥梁设计师,堰山大桥就是他设计的。可惜天妒英才,被泥石流卷走了。” 前不久堰山地区发生特大泥石流,堰山大桥桥体坍塌,死伤无数,震惊全国。新闻天天报道,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穆惜颜早就有所耳闻。却不知道在这场举国轰动的灾难里,有个这么年轻,这么充满智慧的生命离开了。 他才只有三十二岁。一个男人最宝贵的黄金期。他的未来本该拥有无限可能。好好的一个人,因为一场灾难,就这么没了。多么可惜啊! 穆惜颜静静地看着黑白照片上男人的那张俊颜,她心里只觉得可惜。却始终都想不明白刚才那股痛彻心扉的疼痛感究竟从何而来。 当时这个年仅十七岁的姑娘怎么都想不到在十年后的某一天她会再次见到照片上的这个男人。 她毫无预兆地闯入了他的世界,出现在他的生命里,而他注定让她这一生变得不平凡。 作者有话要说:这篇文的文案17年就挂出来了,可一直不敢开,就怕笔力不够,写不出自己想要的效果。人有时候真的应该逼自己一下,不然只会一味的胆怯。于是心一横,索性就直接开了。不知道会写成什么样,但我一定会尽力。 这篇文是幻言,设定天马行空,你们不要在意男主的年龄,存在即合理。所有设定都是为了剧情服务,请勿考据。如有bug,还请温柔指正。 十年饮冰,难凉热血。在此感谢所有兢兢业业的道桥建设者。 未来的两个多月,请多多支持! 第2章 第1座桥 第1座桥 青陵的天气每年一到五月就开始隐隐泛起热气,虽然昨晚刚刚下过一场小雨,但空气中依旧残留着几分明显的燥热。 穆惜颜穿一件薄薄的雪纺衫也不显得凉快,反而被闷出一头汗。 沈家的书房装有大面积的落地窗。从透明的落地窗望出去,外头天色阴郁,浓云盘桓,像是快要落雨了。 她有预感,肯定会是一场大暴雨。 不经意间扫到她额头上的细汗,沈轻暖体贴地问道:“穆小姐是不是觉得热?要不要开空调?” 穆惜颜笑着摇摇头,轻声回答:“不用了,我还好。” 她留着齐耳短发,露出一双小巧玲珑的耳朵,鱼尾耳钉嵌在耳垂处,上头的碎钻细闪发亮。 她今天穿了一件米白色的雪纺衬衫,领口系蝴蝶结,黑色西装裤,脚踩五厘米的高跟鞋。这身装束有着职业女性特有的精致和干练,干净清爽,明艳动人。 沈轻暖礼貌地征询穆惜颜的意见:“青陵这两天的天气确实有些闷热,要不今天就先到这里吧,咱们改日再约时间。我看穆小姐也坐了一下午了,想必早就累了。” 真快啊!不知不觉中一下午的时间就过去了。 穆惜颜笑着起身,诚挚地道谢:“沈小姐,今天真是麻烦你了,耽误了你这么多时间。谢谢你跟我说这么多有关沈先生的事情。” 穆惜颜最近正在筹备一部有关堰山大桥的纪录片。堰山大桥是青陵的母亲桥,横跨浪江大峡谷,总长2327米,主跨1129米,耗资近19个亿,是著名桥梁设计师沈轻寒先生早年主持修建的,历时三年,于2005年6月正式建成通车。 这座大桥在悬索桥建筑史上首次采用了板桁结合技术,是亚洲山区钢桁梁悬索桥第一,堪称中国桥梁建筑史上的楷模。 要想追溯堰山大桥的历史,就不可能不提及它的设计者沈轻寒先生。 2008年五月中旬,堰山地区遭受特大泥石流侵袭,大桥坍塌。沈先生参与抢修工作,不幸遇难,年仅三十二岁。 噩耗一出,举国痛惜。沈先生天赋异禀,造诣颇深,曾被业界评为整个江南地区最优秀的桥梁设计师。他是堰山大桥的灵魂人物,是重中之重。想要彻底读懂这座宏伟的大桥,穆惜颜就不可能不去了解沈轻寒这个人。 何况这位沈先生于她而言还有某些特殊的意义。 沈轻寒祖籍青陵,一生为了祖国的桥梁事业而奋斗,最后也葬在青陵。穆惜颜这两天来青陵就是专门来寻根的,顺带回老家看看。 沈先生的父母早已去世,只留下唯一的妹妹沈轻暖,如今在法院工作。 穆惜颜早前辗转多方,找寻各种渠道,这才通过沈家的一个亲戚联系到了沈轻暖。 今日她亲自登门拜访沈轻暖,想要从她那里获取更多有关沈先生的信息。 沈轻暖为人亲和,开朗健谈,两个姑娘又是差不多的年纪,她们倒是一见如故,特别聊得来。 一下午过去,沈轻暖向穆惜颜说了很多有关沈轻寒生前的事情。 兄妹俩相差十二岁,沈轻暖对哥哥事业上的事情了解不多,说的都是他生活中的事情。 沈先生爱护家人,细心专注,亲切随和,听起来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沈轻暖恬淡地笑了笑,“穆小姐不必客气。说来也是奇怪,和你说话特别舒服,总觉得与你十分投缘。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哥哥出事以后,也有很多记者找到我,说想采访他。可都被我给拒绝了。然而那天接到穆小姐你的电话,听到你的声音,我突然之间觉得特别熟悉亲切,好像就像是自己的亲人。所以就同意你来家里拜访。” 穆惜颜笑容甜美,“和沈小姐聊天我也很开心,今天真的很高兴。” 两人一同从书房走到大门口,沈轻暖蓦地开口询问:“穆小姐想去看看我哥哥吗?” 穆惜颜:“……” “去墓园?”穆惜颜掀了掀眼皮,深褐色的瞳仁乌黑发亮,宛若镶嵌着许多颗细碎的流星。 “对。”沈轻暖转头看她,笑容温婉,“穆小姐难道不想去看看我哥哥么?” “这……穆惜颜深感惊讶,面露迟疑,“怕是不合适吧?你看天这么黑,应该快要下雨了。” 沈轻暖突然邀请一个陌生女人去看望自己死去的哥哥,这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子诡异。 沈轻暖微微一笑,轻声细语,“这雨一时半会儿还落不下来。既然要追寻我哥哥的生平,穆小姐就应该去他的墓地看看。墓园就在边上,离这儿很近,耽误不了你太多时间的。” 看样子好像没理由拒绝,也好像根本拒绝不了。 穆惜颜只好点头答应。 她此行本就是来探寻沈先生的生平的,尽量多的去了解他生前的一些事迹。去他的墓地看看好像也在情理之中。 何况这十年来,她和沈先生有着千丝万缕的牵扯,虽然当事人并不知晓。这个男人于她而言不仅仅只是一个陌生人,也不仅仅只是一个著名的桥梁设计师。 沈家老宅位于堰山社区,这一带都是上个世纪的老房子,古朴陈旧,烟熏火燎,非常有老江南的味道。 沈轻寒葬在西郊墓园,距离堰山大桥不远,开车十几分钟就能到。 沈先生死后被追封为烈士,他的一生都奉献给了祖国的桥梁事业。每年清明冬至,总有很多人前来看望他。即便是这么普通的一个傍晚,不是任何特殊的日子,他的墓前依旧安静地摆放着两束漂亮的金盏菊。 那花含苞待放,娇艳欲滴,熟料包装纸上还挂着几滴晶莹剔透的水珠子。很显然有人刚刚来看过沈先生。 沈轻暖早就已经习惯了,对穆惜颜说:“哥哥生前非常受人爱戴,他走了也有很多人惦记着他。” 他是不朽的,他活在所有人的心中。 墓园清冷萧瑟,几乎看不到人。整个园子种满了挺拔苍翠的冬青树,一望无际的青黛釉绿,充分展现着生命的勃勃生机。 墓碑之上是一张穆惜颜无比熟悉的黑白照片。照片里年轻的男人身穿规整素净的立领白衬衫,眉目清冷,面容清俊。 这张照片和十年前讣告上的照片一模一样。 “这是哥哥工牌上的照片,是当年他入职道桥院时拍的。他生前不爱拍照,走得又突然。我们实在找不到别的照片,就只好把他的证件照拿来用了,将彩色照变成了黑白照。”沈轻暖看着墓碑上的照片,音色愈加低迷了下去,“这下面葬的是他的衣冠冢,我们连他的尸首都没找到。我一直相信哥哥还活着,只是在哪个我不知道的地方。” 当年那场劫难,有那么多的建筑师和工人被泥石流疯狂卷走,最终牺牲。所有人的尸首都找到了。包括当时跟沈先生待在一起的同事沈葭柔。唯独沈先生找不到。事发以后,青陵警方沿江打捞,扩大搜救范围,奋战五天五夜,始终都没能找到沈先生的尸首。最后只能以意外死亡草草结案。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成为了一桩悬案,更成为了许多人心中久久不愈的隐痛。 沈轻暖扭头看着穆惜颜,目光平和沉静,语气更显温柔,“穆小姐,我哥哥是不是长得很帅?” “是很帅。”穆惜颜毫不犹豫就点头。 十年前看到讣告上的照片,她当时就觉得特别可惜。这么好看的男人说没就没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童年滤镜在起作用,这么多年过去,她也没碰到第二个比沈先生长得好看的男人。 穆惜颜对这个男人的感情十分的复杂,明明是陌生人,两人阴阳相隔,可她却做了十年有关他的梦。梦里他是自己的爱人,他们由相识到相许,再结婚生子,从青葱岁月到白发苍苍,度过了完整的一生,并拥有了一个美好的结局。 本该是陌生人,可又似乎是最最熟悉,最最亲密无间的爱人。 站在他的墓前,她不知道该对他说些什么好。她默默地给他鞠了三个躬。 沈轻寒的墓志铭寥寥数语,言简意赅。穆惜颜快速浏览了一遍。唯一让她有印象的便是那句——生前何必久睡,死后自会长眠。 这句话出自萧红的《最后的一块木柈》,恰好也是她最喜欢的一句话。 “墓志铭是哥哥的好兄弟黎元朗大哥写的。当时他也在现场。他一直内疚自己没能救到哥哥和葭柔姐。这句话是我哥哥最喜欢的一句话。”沈轻暖这样告诉穆惜颜。 她笑了笑,说:“我也喜欢这句话。” 沈轻暖从包里掏出一只精巧的狭长的木盒子,“这个给你。” “给我的?”穆惜颜指了指自己,面色困惑不已。 沈轻暖嗯了一声。 她忙伸手接过。揭开盒盖,发现里面是一只老旧的钢笔。这是派克十年前的老款式,在今天依旧经典。 “这是?”她看着那钢笔,有些不解。 沈轻暖解释道:“这是我哥哥生前最喜欢的一支钢笔,他总是随身携带,走哪儿带到哪儿。他的很多设计稿都是用这支笔签的。小时候他也用它替爸妈在我的试卷上签过名字。他这么喜欢这支笔,可不知怎么的,他出事的那天他竟然没带在身上。后面我去院里收拾他的遗物,才将这笔给带了回来。我小心地将它放在木盒子里,保存起来,一直没动过它。” “既然是先生的遗物,沈小姐把它给我是?”她很费解。 “既然穆小姐有心将我哥哥的生平展现给世人,那么我想这支笔应该也是不可或缺的。我哥哥用这支笔给那么多设计稿签过名字,它无疑也是我哥哥过去生活的某个缩影。今天我把这笔交给穆小姐你,希望在后面的成片中能看到它。看到它就好像看到了我哥哥。”沈轻暖不紧不慢解释说:“我不是把钢笔送给你,是暂时借给你,等纪录片拍完,你再把它还给我。这是哥哥的遗物,我肯定是要妥善珍藏的。” 一时之间穆惜颜觉得这只钢笔有千斤重,她几乎握不住。 “沈小姐放心,我一定会好好保管它的。”她小心翼翼地合上盖子,连笔带盒一起放进了自己的双肩包里。 —— 从西郊墓园离开,穆惜颜直接赶去机场。她订了晚上的飞机飞横桑。 这一趟青陵之行,收获巨大。从沈轻暖口中获得了很多她过去所没有的消息。 因为当年的那则讣告,也因为这十年不可思议的梦境,这些年她总是通过各种渠道收集沈先生的信息。只可惜人都走了十年了,他留在这个世界上的东西越来越少,他与这个世界的牵扯也越来越少,她能收集的信息始终有限。 在墓园门口拦了辆的士去机场。 司机师傅是个健谈的中年大叔,一上车便问:“姑娘你是来看亲人呐?” 穆惜颜笑了笑,答:“来看一个故人。” 事实上他们是陌生人。可穆惜颜却愿意把沈先生当做自己的故人。在梦里,他是自己的爱人。 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喜欢上了一个已故之人。这种感觉十分的微妙。明明是毫不相干的两个人,可梦境却将他们紧密地联系到一起。她这十年都在梦同一个男人,所有的梦境拼凑在一起完全都可以写成一部天雷滚滚的言情小说了。 刚一上车,人都还没坐稳。轰隆一声,车窗外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惊雷砸地。紧接着大雨从空中洒向各个角落,一霎间雨点连成一线,哗啦一声,铺天盖地倾泻下来。 骤雨抽.打着车窗玻璃,雨水飞溅,迷潆一片。外头的世界斑驳陆离,像是上个世纪老旧的默片,是沉默而又静止的。 这场酝酿许久的大雨终于还是落下了。 穆惜颜猜得一点都没错,这是一场大暴雨。她该庆幸自己刚才打车打得及时,不然再多待一分钟她都很有可能会被淋成落汤鸡。 雨水不断砸到挡风玻璃上,雨刮器噗呲噗呲工作,一刻未歇。 司机师傅说:“小姐你赶不赶时间呐?你要是不赶时间我就开慢点。这雨下得太大了,路都看不清楚。” 穆惜颜正盯着玻璃上迷离的水渍直出神。她还在想今天从沈轻暖口中听到的有关沈先生的事情。她在脑海里做了个简单的整理和筛选。 被人打断思绪,只好作罢。她细声回答:“我不赶时间,您开慢点,安全第一。” “好。”司机师傅沉声应下,转头又立马继续问穆惜颜:“姑娘你听不听广播撒?” 她点点头,“您开吧。” 司机师傅麻溜地开了广播。穆惜颜竖起耳朵听到的第一句话居然是—— “新锐导演穆惜颜新作《水源之上》涉嫌抄袭吴远山早年的经典作品《黄河边》……” 穆惜颜:“……”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又是沈叔叔当背景墙的一天,哈哈哈…… 对手戏在后面。 第3章 第2座桥 第2座桥 当听到广播里提及自己的名字时,穆惜颜压根儿就来不及有所反应,放在包里的手机就毫无预兆地响了起来。 刺耳的铃声划过凉薄的空气,一声盖过一声,像是从她心底无情地碾压而过,冲击感极其强烈。她顿时觉得自己的额角猛地一突,一颗心瞬间沉了沉。 她手忙脚乱地从包里翻出手机,屏幕上“谢思依”三个字不断跳跃闪烁。 手指划过屏幕,电话迅速接通,“喂,依依?” “颜颜你在哪儿?出大事了知不知道!”谢思依言语焦急,劈头盖脸一顿吼。 穆惜颜倒是比她镇定一些,轻声说:“我在车上听到广播在播,还来不及上网去看。” 谢思依整个人急得要死,“你马上给我回来,网上都炸开锅了。有人扒你抄袭,说得有模有样的。关键是吴导还不出来回应。现在风向一边倒,全网都在骂你。这事儿明摆着是有人在背后给你使绊子,就想整你。” 穆惜颜安抚道:“依依,你先别急。我现在就上网看看。再和沐沐通个电话。我已经在去机场的路上了。晚上的飞机飞横桑。等我回去再说。” 谢思依听她这么讲,只好说:“那暂时先这样,你几点落地?我去机场接你去。” 穆惜颜说:“大概晚上八点。” 谢思依点头道:“那行,晚上机场见。” 刚挂断谢思依的电话。自家助理崔沐沐的电话紧接着就追了过来。 崔沐沐的反应比谢思依还要夸张,直接在电话那头哭出来了,嗓音一抽一抽的,“颜颜姐,《水源之上》被扒抄袭了,你被网友骂惨了。你快回来吧,我都扛不住了。工作室一下午接了几十个电话,全部打来问这件事的。” 穆惜颜无比镇定,言简意赅地说:“稳住沐沐,别慌。有姐在,你慌什么!咱们先按兵不动,一切等我回去再说。” 接完崔沐沐的电话,穆惜颜当即登上微博。毫无悬念,热搜榜第一刺喇喇挂着她的名字。 #穆惜颜新作《水源之上》被指抄袭# 始作俑者挂出了一份所谓的“证据”。从立意,拍摄手法,叙述方式等多个方面指出了两部纪录片的相像之处。 不过这些在穆惜颜看来都是无中生有。 现在风向几乎一边倒,键盘侠们在她微博底下肆意谩骂,人身攻击,无所不用极其。好像她真的抄袭了一样,板上钉钉。 迄今为止,这件事的另一位当事人吴远山导演并未做出相关的回应。 吴远山也是圈内数一数二的大导演,获奖无数。以拍医疗剧和谍战剧而出名,深受追捧。 《黄河边》是他早年的纪录片作品,讲的是母亲河黄河的治水工作。 而《水源之上》是穆惜颜今年上半年刚上映的纪录片,主题是有关水资源的保护和可持续发展。 这部片子票房很高,打破了外界对于纪录片的传统看法。为了拍这部片子穆惜颜驻扎西北整整五个月,每天平均只睡四个小时。拍完这部片子她直接暴瘦二十斤。为了宣传这部电影,她还特意请当红小生周显星作为体验官拍摄了最后一部分内容。 这部电影凝聚了她无数的心血。所有参与这部片子拍摄的工作人员也都殚精竭虑,奋战到最后。所以她绝不会允许有人拿这部片子大做文章,蓄意抹黑报复她。 自己精心执导的电影被人这般诬陷抹黑。穆惜颜怎么可能不气!她很气愤。可越是气愤,她就越是冷静。 不管背后之人出于各种目的,她都势必要替自己讨回公道。 穆惜颜摁灭手机屏幕,重新放进包里。 右手无意间碰到木盒子的一角,光滑冰凉的触感沿着指尖蔓延开。她手指微顿,眼神转瞬间变得温柔了几分。 这只木盒子装着的是沈先生生前最喜欢的一支钢笔。 有了这支笔在,就好像沈先生在自己身边一样。穆惜颜为自己的这点自欺欺人感到好笑。 “沈先生,祝我好运吧!”她在心底里这样说。 穆惜颜觉得自己可能有病,而且还病得不轻。居然对一个已故之人,还是一个陌生人这般依恋。 外头的雨越下越大了。雨势急促,雨水兜头直浇,地上全是一条条流淌的河。 出租车已经上了堰山大桥。 大桥宛如一条游龙,威武霸气地横跨在浪江之上。两排路灯整齐划一地亮起,汉白玉的灯柱笔直冲天。中间三条车道,车辆川流不息。两旁是非机动车道,此刻压根儿就看不到行人。 桥下江水流淌,碧波荡漾。江面上远远泊着几艘轮船,扬帆鸣笛。 她每年都会抽时间来堰山大桥走一走。大桥总长2327米,从这头走到那头差不多需要40分钟。她抚摸过桥上的每一根灯柱,看过无数的行人和车流,知道桥身最中间的地方有沈轻寒先生的亲笔提名。龙飞凤舞的繁体字,笔力隽永苍劲,“堰山大桥”四个字宛若游龙。 穆惜颜一直觉得桥是有桥魂的。堰山大桥下面就埋着许多英魂。当年那些英雄们为了保住这座大桥,奉献了他们的一切,乃至生命。 意外往往都来得太过突然。就像十年前,一场突如其来的特大泥石流卷走了无数鲜活的生命。就像现在,穆惜颜一抬头便迎来了生命的尽头。 迷蒙雨雾里,一辆巨大的货车,满载着水泥,不受控制地极速行驶而来…… 司机师傅瞳孔骤然放大,大惊失色,猛打方向盘,企图避开。却终究没能避开这场意外。 “嘭”的一声巨响,两车相撞。 “啊……” 穆惜颜的世界瞬间寂静无声了。 *** 谢思依算着时间去机场接穆惜颜。 她提前半个小时就开车到了机场。 最终却没能等来好友。她等来的是一则一辆货车与出租车相撞的噩耗。 *** 穆惜颜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境十分唯美浪漫。漫山遍野都是桃林,桃花缀满枝头,蜂蝶环绕,香气四溢。一条小溪从桃林里横穿而过,溪水清澈见底,鱼儿在水中嬉闹追逐。水面上花瓣漂浮,曲水流觞,绵延不绝。 两个年轻的男女站在桃树下,男才女貌,格外登对。 年轻的男人单膝跪地,手里捧着一只钻戒,表情温柔,满眼真挚,音色清润低迷,“我一个人孤单地太久太久了,从来没有想过会遇到你。你毫无预兆地闯进我的世界,带给我天翻地覆的变化。你改变了我的一生。遇见你是我这辈子最美好的一件事,你就是上天对我的恩赐。颜颜,你愿意嫁给我吗?” 女孩子满脸幸福,眼眶湿润,直点头,“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 男人轻轻将戒指套在女孩的无名指上,与他十指紧扣,嗓音徐徐而温润,“我爱你,从一而终,从生到死,从青葱岁月到白发苍苍。” 他们深切拥吻。 梦里穆惜颜没有骨气地哭了,因为感动而哭,因为幸福而哭。 然后她就醒了。 醒来那刻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脑子完全都是晕的,昏头转向,连方向都分辨不出来。 四目所及之处一片陌生,山林苍莽,一眼望不到尽头。 这是哪儿啊? 她烦躁地扒了扒自己的头发,脑袋隐隐生疼。 很神奇,自己明明是在堰山大桥上发生的车祸。醒来以后竟然身处一片鸟不拉屎的林子,身边除了树还是树。而且她竟然毫发无伤。 她第一个反应就是去翻钢笔。看到木盒子里的那支钢笔完好无损,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支钢笔比她的命还重要。她挂了,这支笔也得完完整整的留着。不然她可就太对不起沈家兄妹了。 然后穆惜颜试图寻找出路。 她已经在这片森林里整整走了一天了,连续十多个小时,从冉冉清晨一直到暮色四合,一双脚都磨出了水泡。然而依旧没能走出去。 这片森林俨然就是一座天然的迷宫,每一处都是一样的,毫无区别,根本让人分不清哪是哪。她怎么走都走不出去。 雪仍旧下着,似乎没有一点要停的意思。洋洋洒洒,仿佛漫天柳絮在纷飞起舞。 林子里铺了厚厚的一层,没过她的双脚,厚度已经到达了膝盖处。她走得格外艰难。 穆惜颜生在青陵,工作在横桑。这两座城市都不怎么下雪。每年冬天要是偶尔下个一场雪,当地人都恨不得给供起来。她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么大的雪。 她漫无目的地走在林子里,精疲力尽,一双脚就像是被灌了铅块,沉重无比。 可她还是要不停的走。不走就只能坐着等死。 她身上只背了一只双肩包,包里除了那支钢笔,还剩下半瓶矿泉水,两块面包,一只钱包,一个相机,一只手机,一条充电线,还有iPad。 相机和iPad已经没电了,屏幕黑着,毫无反应。手机还剩下最后百分之五的电量,马上就快寿终正寝了。 这个鬼地方没有任何信号。手机完全成了一块废铁。除了夜间照明,没有任何其他作用。 不过百分之五的电量,照明功能也即将丧失了。 人一旦背起来,真是喝水都塞牙缝。 天已经快黑了。穆惜颜必须赶在天黑之前走出这片森林。不然这个鬼地方到了晚上一定会很危险。不说野兽出没,她也会被冻死。 今年明明不是自己的本命年,可穆惜颜却觉得自己已经衰到了极点。 被诬陷抄袭不说,还出了车祸。醒来又是在这么个鬼地方。 她就在这片森林里到处乱窜,盲目得走啊走,走啊走,走了一天也没走出去。 手机没有信号,短信电话通通不行。她除了靠自己,别无选择。 穆惜颜已经快走不动了,又累又饿。还特么冷! 如今堪堪五月份,这个鬼地方居然就已经开始下雪了。而且还是这么大的雪。从积雪厚度来看,这雪至少已经下了半个月了。五月飞雪,她究竟是来到了一个怎样神奇的地方啊! 五月的青陵已经开始慢慢热起来了。她出发前就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雪纺衫。特么现在都快要冻死了。冷已经完全不能形容她眼下的感受了。 她的衣服全在行李箱里,行李箱提前办了托运,身边连一件御寒的衣服都没有。单靠一件薄薄的雪纺衬衫她能熬到现在真是命大。 一双脚酸痛难耐,几乎快要废掉了。穆惜颜不敢脱掉高跟鞋,光脚走在雪地里,她的脚更受不了。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反正最后她终于走出了那片林子。紧接着就像是变了一方天地。 火红的夕阳映照着这一小方天际,霞光四溢。她看到了一大片桃林,桃花灼灼,绚烂多彩。一条蜿蜒曲折的小溪从林子里径直穿过,绵延伸向远方。 几乎和梦境里一模一样的场景。从凛冽寒冬一下子过渡到了朗朗初春。 桃林深处隐约可见灰黑色的屋顶,烟囱里冒出阵阵炊烟,袅袅雾气,蒸腾而上…… 那是一栋小房子的轮廓。因为隔得远,轮廓不甚清晰。 有木屋和炊烟就代表有住户,有人在。穆惜颜就有机会获救。她额角突起,整个人兴奋不已。抱住双肩包朝炊烟升起的方向狂奔而去,刻不容缓。 小房子的轮廓逐渐清晰起来。那是一栋漂亮的小木屋,棱角分明。灰黑色的房顶映衬着蔚蓝澄澈的四角天空,屋脊在鎏金的夕阳余晖下熠熠生辉,纤毫毕现。 那一瞬间,穆惜颜看到了无限希望。一步一步狂奔向小木屋,希望近在咫尺…… 最后筋疲力竭,她倒在了门前。 昏睡过去的最后一秒,她隐约看到了一条可爱的柴犬围着自己打转。 第4章 第3座桥 第3座桥 穆惜颜觉得自己又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境浮浮沉沉,旖旎浪漫,像是永远都没有尽头。 漫山遍野的桃花,蜿蜒曲折的小溪,漂亮的小木屋,年轻的俊男美女,白色的婚纱,黑色的西装…… 梦里的场景实在是太美了,美得让人沉溺,让人永远都不想醒过来。 慢慢的,她感觉到脸上湿漉漉的,黏腻得很,像是有什么东西紧紧在舔.自己。她试图挣脱,反复几次,却怎么都挣脱不掉。 最终她不堪其扰,直接从梦中惊醒过来…… 倏然睁开眼,意识混沌不明,头痛欲裂。 眼前转瞬变亮,一张放大的,不同寻常的脸映入眸中…… 汪星人顶着毛茸茸的脑袋,一双眼睛滴溜溜打转,冲她龇牙咧嘴。 “啊!”穆惜颜不禁发出一声尖叫,大惊失色。 那是一条很漂亮的柴犬,体型健硕,皮毛油光锃亮。它仰头站着,威风凛凛。 咋一看到这条狗,穆惜颜被吓了个半死。她抚住胸口半天没回神。 这狗看上去很和善,特别的友好,一直冲着穆惜颜狂摇尾巴,围着她直打转,时不时又伸长鼻子往她身上嗅嗅。 不过她还是不敢伸手去摸它。毕竟是一条陌生的狗,安全第一。 她环视四周,发现周围的环境十分的陌生。这是一间很大的客房,家具齐全,陈设规整。冷硬的北欧风格,清一色的灰黑白,线条利落流畅,冷感十足。 她在自己的脑海里快速地回忆了一遍,她最后是在一栋木屋前昏倒的。如此看来,应该是木屋的主人救了她。这条柴犬应该也是主人的。 想到这里,她忙低头去察看自己的衣服。她身上穿的还是昨天那套衣服,小西装和裤子早已皱巴巴了,像是一团咸菜。 看来没人替她换过衣服。她一下子就放心下来了。 那狗围着穆惜颜转了几圈,然后停了下来。安安静静地蹲在穆惜颜身旁。 穆惜颜好不容易才从惊吓中恢复过来,她笑着对那柴犬说:“你好啊!我是穆惜颜,你叫什么名字呀?” 那狗完全没搭理她,看都不带看她一眼的。只见它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龇了龇牙,态度十分傲娇。 穆惜颜:“……” 它伸了个懒腰,转头就跑到了门口。它两条腿猛地一跃,一双爪子碰到门把,往下稍稍一用力,门就咯吱一声打开了。 它回头看了穆惜颜一眼,然后跳到了门外。 穆惜颜家里养了一只橘猫,她已经养了快三年了。虽说狗和猫不同,但长期和动物接触,她还是轻而易举就读懂了这条柴犬眼神里的含意——它想让她跟自己一起出去。 穆惜颜翻身而起,跳下了床。 她在床边看到了一双崭新的男士拖鞋。 她没找到自己的高跟鞋,只好穿上这双男士拖鞋。 开门走出去,她最先看到了一排旋转楼梯。明黄的色调,温柔而澄亮。 她沿着楼梯走到一楼,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宽敞明亮的客厅。浅灰色的布艺沙发,小小的一架茶几,茶几上一套雅致素净的茶具摆放得十分整齐。 她的视线慢慢移动,紧接着就看到了茶几对面的电视机。不是时下流行的液晶电视,而是彩色电视机。 这架十年前的“大块头”,机身巨大而笨重,就那么刺喇喇地立在那里,威武霸气。 说实话这种电视年轻人肯定是不屑用了。要用也是老一辈在用。穆惜颜大胆的猜想房子的主人肯定上了年纪了。 出于好奇,她走到电视机旁看了看。她认出这是长虹的牌子。十多年前的老款式,看上去古朴老旧,岁月感扑面而来。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这栋房子久经岁月沉淀,充满了年代感。 穆惜颜在客厅转了一圈,却没发现主人。 倒是那条柴犬又悄无声息地窜了出来,安静地坐在她脚边。 她蹲下.身,抬手摸了摸毛孩子毛茸茸的小脑袋,微微一笑,音色温软,“你叫什么名字呀?咱们交朋友好不好啊?” 狗没回答她,倒是另一个年轻低沉的声音率先灌入她耳中,“它叫七喜。” 简短有力的四个字,穿破空气,完完整整地进入她耳朵里。 毫无征兆的一个陌生的声音,来自一个成年男子,猝不及防。 穆惜颜本能一怔,条件反射地抬头,然后她瞳孔猛地一缩,重心往后一倾斜,整个人直接坐在了地上。她全身僵硬,不能动弹。 来人不是别人,竟然是沈轻寒! 她根本就想不到自己梦了十年的男人,那个早已离开人世的人,有一天居然会活生生地出现在她的眼前。 近在咫尺,触手可及。她一伸手都能摸到他的脸。 怎么可能会是沈轻寒?他不是早就已经死了吗?十年前她明明亲眼在电视上见过他的讣告。他怎么可能还活着? 可如果沈轻寒早就已经死了,那么眼前这个和沈先生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又是谁呢? 难道是他的鬼魂? 还是说她已经死了,此刻身处地狱,这才见到了沈轻寒的魂魄? 一时间她脑子里晃过了许许多多个离奇的念头。 穆惜颜大惊失色,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更不敢相信她所看到的这一切。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让人身心震撼。 难道真的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最终美梦成真了? 这个男人她惦记了十年,做梦梦了十年,到最后连死人也变成了活人站在了她面前? 她一度以为自己眼花了,产生了幻觉。她赶紧把眼睛闭上。闭眼后再睁开,眼前的人不仅没有消失,他的五官还越发立体清晰了起来。 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眉目清冷,面容清俊。一如十年前那张黑白照上的模样。 整整十年,三千多个日夜,他的容貌竟然不曾发生丝毫变化。这根本就不符合常理,如何让人不震惊啊! 他逆光站着,身形伟岸,那张脸年轻英俊,棱角分明,鬼斧神工一般,精雕细琢,近乎完美。 穆惜颜越看那张脸越觉得心惊胆战。她整个人骤然往后一瑟缩,大受惊吓,指着男人哆哆嗦嗦地问:“你……你……你……是人是鬼?” 沈轻寒:“……” 男人闻言满头黑线,剑眉微皱。下一秒又勾唇一笑,施施然反问一句:“你见过鬼大白天出来的?” 穆惜颜:“……” 年轻的女孩警惕地看着他,满脸戒备。俨然是把他当成了坏人,处于一级戒备的状态。 沈轻寒只觉得好笑。他笑着安抚道:“放心,我是人,不是鬼。没有鬼魂敢站在太阳底下。” 明媚和煦的阳光稳稳当当地照在男人身上,藏青色的套头衫像是被镀上了一层鎏金,深浅不明,低柔而优雅。 也是哦!没有哪个鬼胆子大到敢站在太阳底下的。 穆惜颜渐渐放下心来,抬手一把抓住男人的手臂。棉质格纹家居服被轻轻卷起袖口,露出一小截硬实窄瘦的小臂,泛着麦色健康的色泽,显得格外有力量。他露在空气里的一双手更是漂亮,十指白皙修长,骨节分明。 这分明是人!是一个活生生健康的男人! “沈先生你没死啊?”穆惜颜径直从地板上爬起来,都顾不得拍一拍自己的裤子,直接脱口而出。 沈轻寒:“……” 男人俊眉微拧,疑惑地看着面前的女孩,“姑娘你知道我?” 穆惜颜心想:何止知道,我连你的讣告都见过,还做梦梦了你整整十年呢! 她讪笑一声,“大名鼎鼎的桥梁设计师沈轻寒先生,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 “姑娘你不是桃源村的人?”男人面色微变,表情看上去越发的困惑。 在桃源村没有人知道他沈轻寒曾经是一名著名的桥梁设计师。在桃源村他只是沈轻寒,一个普通的建筑工人。 “桃源村?什么桃源村?哪里的?”穆惜颜一头雾水,她可从来没听过什么桃源村。 “那你从哪里来的?”男人面色骤然大变,紧紧盯着她,迫切追问。 “我本来是在青陵,正坐出租车去机场,准备飞回横桑。可出租车跟一辆大货车相撞了。后面我就不省人事了。醒来就在你这里了。”穆惜颜疑惑不已,“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啊?” 青陵!竟然是青陵! 男人在心底默念这个地名。一瞬间,心湖翻涌,涟漪泛滥。 太不可思议了!他已经有整整十年没有听别人提起过这个地名了。他以为在他有生之年,他不会再听到这个地名了。 青陵是他的故乡,是生他养他的城市。他生在青陵,长在青陵,学在青陵,工作在青陵,在他三十二岁之前,他一切的成就,所有的光辉岁月都属于那座城市。 可惜在他三十二岁那年,他骤然离开了青陵。然后一切都戛然而止。 在青陵那座城市里,他沈轻寒早已是一个死人。他从桥梁界消失,他的衣冠深埋地底,他的名字篆刻在墓碑之上,他的墓志铭上一定写着他生前最喜欢的一句话——生前何必久睡,死后自会长眠。 时隔十年再听到青陵这两个字,他只觉得无比陌生。因为那段记忆实在太过久远,中间隔着几千个日夜,久远的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它们被太多个日夜尘封,岁月累累,锈迹斑斑,沧桑空洞,到现在只留下满目疮痍,除了陌生还是陌生。 毫无疑问,眼前这个年轻的女孩步了自己的后尘,来到了这个不属于她的地方。 男人的神色倏然变得深邃缥缈起来,甚至有几分哀愁。他流露出来的眼神看着格外的复杂,仿佛蕴藏着某种浓烈厚重的情绪。 穆惜颜读不懂他的表情,更不懂他的眼神。不过此刻她已经没心思去探究这些了。 她只想知道这是哪里,沈轻寒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他明明十年前就已经死了,为什么他现在居然还活着。 她有太多问题想要弄清楚了。 “沈先生,这里是什么地方啊?你又为什么会在这里?”穆惜颜紧紧拽住男人的手腕,焦急地问。 “这里是桃源山,山下有个桃源村。”男人说到这里,停顿数秒,转而轻轻一笑,“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个问题我想了十年也没想明白。” 穆惜颜:“……” 十年前的一场劫难,沈轻寒莫名其妙就来到了这个神奇的地方。 一人,一屋,一狗,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了无尽头。 光阴似箭,岁月如梭,十载年华转瞬即逝。 他从未想到,十年后有人会猝不及防地闯入他的世界。 第5章 第4座桥 第4座桥 问了一圈,除了这里叫桃源山,山下有个桃源村,沈轻寒这个人并没有死,而是活得好好的。除此之外,穆惜颜一概不知。 她是真的好奇为什么这个人死而复生了,又为什么出现在这个方。而她又何为偏偏来到了这里,见到了他。 她还欲多问。可对方明显不愿意多说。她也只好作罢。还是留着以后再问他吧。如果他愿意说,他一定会主动告诉她的。眼下他不愿意说,她也不好强人所难。 现在摆在她面前最亟待解决的问题就是她必须要弄清楚这究竟是什么地方,然后好尽快回到横桑去。好闺蜜谢思依在机场等不到自己,不知道该多着急。何况抄袭事件还摆在那里没有解决。这是大事,关乎她的声誉,她必须要赶回去将这件事情妥善处理好。 “不早了,想必你也饿了,我煮了早餐,随便吃点吧。”男人率先打破沉默,如是说。 “哦,好啊!”穆惜颜点点头,下意识摸了摸自己扁平的小腹。她已经一整天没吃过东西了,早已饥肠辘辘。此刻恨不得将一座大山吃下肚子。 餐桌摆在院子里。穆惜颜帮沈轻寒一起把早餐端去院子。 他做了两份简单的三明治,两片面包包裹住培根和蔬菜,外加煎蛋和牛奶。清淡又不失营养的早餐。 穆惜颜一贯嘴叼,又是重口味患者,平时很少吃三明治。可眼下寄人篱下,她没得挑。有的吃就已经不错了。 房子的大门正对着院子,院子瞧着不大,小小的院落,篱笆栅栏围了一圈。迎面可见两个小花坛,里面种了点粉蔷薇。这花开得很是娇艳欲滴。 院子空荡,一张餐桌,两把椅子,再无其他。 穆惜颜觉得要是能再多出一把太阳伞就好了。 不过现在天气也不热,太阳暖意融融地照在身上。晒着太阳吃早餐,也十分的惬意。 周围的景色倒是极好的。放眼望去全是一望无际的桃林,漫山遍野都是桃花,四目所及之处皆是粉红。 一条蜿蜒绵亘的小溪穿梭在桃林中间,溪水清澈见底,奔流不息。 这和自己梦里的场景完美重合。穆惜颜一度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可她使劲儿掐自己的掌心,又明显有一股尖锐的刺痛感,清晰无比提醒着她这不是在做梦,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 这个地方太神奇了。她明明记得自己在山林里莽莽撞撞寻找出路的时候,当时大雪纷飞,整片林子都遍布积雪,积雪完全盖过了她的小腿肚,她举步维艰。 然而当她终于走出那片山林,眼前一亮,刹那间改天换地,天气大变,直接由凛凛寒冬过渡到了朗朗初春。 即便是秦岭淮河一线,一南一北也不可能出现两种这般大相径庭的天气和景象。 桃源山究竟是个什么地方? 山下的桃源村又属于中国的哪个省市? 她努力在脑海里搜罗,却想不起任何有关的信息。对她来说这是两个无比陌生的地名,她过去完全没有听说过。又如何会留下印象。 想到这里,年轻女孩的两道秀眉一直紧紧拧着,难以舒展。 穆惜颜甚至来不及好好研究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他不同于别人,他不仅是自己纪录片的男主角,还是自己梦境的男主角。研究他举足轻重。 此刻她得赶紧弄清楚自己身在何处,好回横桑去。 男人似乎能猜到她的所思所想。他施施然开口:“这个地方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今天你先休息,等过两天我空下来了,再与你细说,顺便带你去山下村子转转。” 沈先生实在是太体贴了。穆惜颜一听喜从心来,忙点头说好。 两人面对面坐着,相顾无言,各自吃着自己的早餐。 七喜乖乖地蹲在沈轻寒脚边,竖起一双耳朵,吐着长舌,眼巴巴地望着主人,等待他的投喂。 可它的主人似乎并未看到它期待的眼神,专注吃着自己的早餐。 七喜小可爱原地蹲了一会儿,见吃不到东西,抖动两下身体,讪讪地走到了穆惜颜的脚边。 它以同样的姿势蹲在穆惜颜身旁,同样的表情,同样的眼神,满满都是期待。 穆惜颜动了恻隐之心,从碟子里夹起一块培根,弯腰递给七喜。 七喜两眼放光,脖子往前一仰,眼看就要吃到了,却被对面的男人无情的拦截住:“不要喂它吃人的食物!” 七喜:“……” 穆惜颜手一顿,赶紧往回猛地一缩。那块培根就残忍地远离了七喜。 到嘴的美食就这么没了,七喜表示自己很不开森,愤然离去。 看着狗子离去的背影,穆惜颜于心不忍,轻声说:“它好像不高兴了。。” 男人却不咸不淡地说:“不用搭理它,这家伙就会扮可怜。” 穆惜颜:“……” 穆惜颜觉得这狗子一定是捡来的! 她轻声说:“一块培根而已,它吃了应该也不要紧吧?” 沈轻寒轻飘飘地告诉她:“最近它的体重已经超标了,它正在减肥。” 穆惜颜:“……” 穆惜颜突然觉得自己面前的早餐不香了。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肚子上的一小块赘肉,内心深处不免充满了负罪感。身为一只狗子,还要这么努力减肥。可她还在肆无忌惮地狂吃。 男人似乎猜到了她的想法,他抬眸睨她一眼,语气轻柔,像是在安抚:“你不胖。” 言下之意是放心吃吧。 “我信了。”穆惜颜被成功安抚了,嘻嘻笑。 男人吃饭的样子特别斯文好看。慢条斯理,一板一眼的,很有老干部的作风。 看他吃东西,穆惜颜都觉得十分赏心悦目。 果然长的好看的男人,做什么事情落在他人眼里都是格外养眼美观的。 再对上男人的那张俊颜,五官精致立体,棱角分明。气质儒雅温润举止优雅大方,一身清贵气息,很像旧时穿长袍马褂的学者。 旧时的学者难免给人一种书呆子的既视感,迂腐不堪。可他却不会。一见到他,她就觉得他十分的睿智,学富五车。 穆惜颜在心里算了算沈轻寒的年纪。他今年应该有四十二岁了。可岁月却非常善待他,压根儿就没有在他脸上留下任何痕迹,就连一条鱼尾纹都没有。 眼前这个四十二岁的男人,比起十年前那张黑白照,他好像还更年轻了一些。 穆惜颜觉得这一切实在是太神奇了。十年前她看过他的讣告,从此以后做了十年有关他的梦。十年后的某一天,她竟然真的和当事人坐在一起吃早餐了。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命运的神奇之处便在于我们永远都不知道下一秒迎接自己的究竟是什么。 平日里在剧组和那些大老爷们待久了,随便扒拉两口盒饭午餐晚餐就算解决了。穆惜颜吃饭一贯粗鲁,总是狼吞虎咽的。如今饿了,吃相更是不敢恭维。 她三两下就吃完了那份属于她的早餐,那叫一个迅速。 男人抬眸看他,只看到盘子里空空荡荡,盛牛奶的玻璃杯也一滴不剩。吃的真叫一个干净,毫不浪费。 他忍俊不禁。看来这姑娘是真饿了。 “还要吗?”他静静地看着她,轻声询问。 穆惜颜脱口而出:“还有吗?” 沈轻寒轻飘飘地吐出话:“没有了。” 穆惜颜:“……” 穆惜颜心想都没有了,你还问我做什么! 沈轻寒马上说:“你要是没吃饱,我再去给你做一份。” “不用了。”她忙摆手,连连摇头,“我吃饱了。” 她可不好意思让人家主人再动手为自己做一份早餐。 “沈先生,重新认识一下吧,我叫穆惜颜,谢谢你能收留我!”她冲他微微一笑,主动伸出右手,诚挚道谢。 她一笑,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浅浅的梨涡微微闪现。 看到她笑,他第一次注意到她的长相,齐耳短发,瓜子脸,尖下巴,五官精致好看,也是一个温婉清秀的女孩。年纪看上去也不大。 男人伸手回握住女孩的手,两手交握,手心的热度彼此传递,一冷一热,对比鲜明。 他倏然轻笑,颇有股风流云散的意味。继而响起低沉好听的嗓音,微微带着点磁性,“我是沈轻寒,很高兴认识穆小姐你。” “穆小姐是青陵人?”握手一两秒钟,转瞬间便松开,他端起手边的玻璃杯呡一口牛奶,动作无比连贯。 穆惜颜点点头,“是啊,我是青陵人。不过现在在横桑工作。” “穆小姐做什么工作的?” “我是导演,专门拍纪录片的。” “是吗?”男人感到有些意外,“你看上去挺小的,没想到已经是大导演了。” “大导演算不上,不过就是混口饭吃而已。”她倒是表现得十分的谦逊。 “能进娱乐圈的,在我看来都不简单。” “彼此彼此,能做设计师的,更不简单。” 两人相视一笑。 沈轻寒说:“都是职业光环罢了,行外人不懂行内人的苦。” “其实我已经二十七岁了,不小了。只是长得显小。”她一边说话,一边抬手撩起掉落下来的几缕碎发,轻轻别到耳后。随着她的动作,一双小巧可爱的耳朵露了出来,耳垂处的鱼尾耳钉一晃而过。 太阳照在她的那对耳钉上,上头的碎钻细闪发亮,熠熠生辉。 沈轻寒被恍了下眼睛。 他不懂女人的首饰。不过一般镶嵌了钻石的饰品都不会便宜。穆惜颜的这对耳钉一定价值不菲。 她全身上下也就这么一样饰品,这是点睛之笔。一个知性干练的职业女性形象显露无疑。 再看她的衣服,虽然他看不出具体的牌子,不过光看面料和剪裁他也能看出衣服的质量很好。定然是好牌子。 显而易见,这个女人肯定收入不错。她口中说的混口饭吃明显是谦虚了。 他不可思议地笑了笑,“我以为你只有二十出头的样子。” 穆惜颜听得心花怒放,“我就当是先生是在夸我年轻。” “二十七岁本来就年轻。”不像他都已经四十二岁了。 “那么沈先生现在在做什么工作,还是设计大桥吗?”她歪着脑袋细声细语问道。 “我早就不碰桥了,眼下就是一个普通的建筑工人,帮村子里的人盖盖房子。” 一个才华横溢的桥梁设计师现在却甘于做一个普通的建筑工人,这岂不是屈才嘛! 不过即便他是建筑工人,他也不可能是搬砖的。定然是建筑师和总工级别的。不看别的,光看这栋木房子,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盖的。 他口中所说的普通的建筑工人,定然不普通。 穆惜颜顺势接话:“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建筑工人也很好啊!” 毕竟很多人靠搬砖都发家致富了呢!何况是建筑师和总工这种级别的。 确实挺好。甘于平凡,也就不会有过去那些勾心斗角和尔虞我诈。对于沈轻寒来说这比什么都好。 “穆小姐从哪里知道的我?”沈轻寒好奇地看着穆惜颜,眼神考究,近乎直白。 在他看来影视圈和道桥业完全是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行业,她又是怎么知道自己的呢? 只见这姑娘赫然一笑,浅浅的梨涡微现,“说出来沈先生可能都不信,我在十年前就看过先生的讣告。” 沈轻寒:“……” 作者有话要说:惜颜:“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我在十年前看过你的讣告。” 沈叔叔:“……” 哈哈哈哈哈哈 第6章 第5座桥 第5座桥 穆惜颜话音刚落,她便敏锐地觉察到男人的表情略微浮现出了变化。他轻轻牵扯了下嘴角,漆黑的双眸深不见底,富有深意。 没人知道这双眼睛背后藏的究竟是什么。 而她只当他是惊讶。毕竟她这话谁听到想必都做不到淡定,惊讶在所难免。 十年前穆惜颜从电视上看到那则讣告。那是她第一次见到沈轻寒,隔着一方模糊不清的电视屏幕,隔着一张黑白照片,同时也隔着生死。 现在他们仅仅只间隔着一张餐桌的距离,她坐在这头,而他坐在那头。 近在咫尺,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她只要站起来,轻轻一伸手,她就可以毫不费力地摸到他的脸。 穆惜颜觉得神奇的同时,又不可避免地想起了沈轻暖在沈轻寒的墓前交给她的那支钢笔。 她大胆的猜想,或许就是那支钢笔将她带到他的身边的。 男人双手交叉,放在桌子上,十指修长,指节分明。 这么好看的一双手,不免让人对这双手的主人也充满了好感。 家居服的衣袖微微卷起,手腕上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戴。 穆惜颜觉得他手上少了一块手表。他应该戴块手表的。 男人的脸上蓦地露出一抹好奇的笑容,音色清润好听,“讣告写得怎么样?” 穆惜颜:“……” “啊?”穆惜颜一时间都蒙了,完全没听明白。 竟然还有人问自己的讣告写得怎么样的? 男人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似笑非笑,“我的讣告写得怎么样?” 穆惜颜嘴角抽搐,风中凌乱。 她怔怔道:“讣告还不都是一样的模板。” 简单介绍死者生平,然后通篇都是沉痛哀悼,逐字逐句表达几万分悲伤。 “既然是千篇一律的东西,又何必在意。”男人施施然站起来,目光微垂,平和而悠远,声音压得更是低,几近呢喃:“桥梁设计师沈轻寒在十年前就已经死了,现在站在你面前仅仅只是沈轻寒。” 也不知究竟是说给穆惜颜听的,还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 吃完早餐沈轻寒便要去工作了。 他回房间换上了一件浅蓝色衬衫,烟灰色休闲裤,浅驼色的夹克外套搭在手腕上,左手拎一只黑色公文包,慢腾腾地从旋转楼梯走下来。 男人的步调不急不缓,从容不迫,带着一股莫名的老派的意味,绅士风范十足。 温文尔雅,风度翩翩,一身的清贵气息,惊艳了无数时光。 穆惜颜没管住自己的眼睛,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圈子里看多了小鲜肉,都有些审美疲劳了。还是这种禁欲系老干部有看头。 女孩的一双大眼睛乌黑发亮,炯炯有神,目光赤.裸而直接。沈轻寒已经很久没被女孩子这么盯着看了,一时间觉得很不自在。 他清咳一声,算是提醒。 穆惜颜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眼神太过凶残,难免会吓到人家。她忙收回视线,弯唇轻笑,煞有其事地说:“帅哥是公共资源,不看白不看。” 沈轻寒:“……” 沈轻寒被逗笑,“我就当你是在夸我。” 穆惜颜负手站着,身形纤细高挑,脱口而出:“我就是在夸你,你长得真好看。” 沈轻寒:“……” 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他都很少和女孩子打交道。第一次有女生当着他的面这么直白的夸他长得好看。他竟然觉得很不好意思,老脸发热。 不得不说,这姑娘实在是太豪爽直接了,什么都敢说。 老干部竟然脸红了。穆惜颜像是发现了新大陆。这人未免也太不经夸了吧! 她忙说:“先生别介意,我开玩笑的。” 他好脾气地说:“无妨。” 至少在沈家沈轻暖告诉自己说沈先生为人和善,平易近人,非常好相处。如今看来真是一点都不错。 男人临走之前叮嘱穆惜颜:“你在家待着,不要乱走,七喜会陪着你的。要是觉得无聊就看看电视。书房里有很多书,你也可以用来打发时间。家里你随意出入,就是我的卧室不要进去。我不喜欢别人进我卧室。” 穆惜颜点头说好,忍不住又追问:“先生你什么时候回来?” 沈轻寒温声回答:“我傍晚下班回来,冰箱里有吃的,午饭你自己解决一下。” 她轻轻嗯了一声。然后送他出门。 只见他从院子里拖出一辆摩托车,骚.气冲天的大红色,车身澄亮。 这辆摩托车极具年代感。一下子就把穆惜颜的思绪拽回到了十多年前。 在她小的时候,她的父亲也买了一辆这样的摩托车。大几千块钱,被母亲念叨了整整一个月。后面她就经常坐在摩托车的油箱上,父亲带她四处转。 一个这么儒雅温润的男人骑着一辆这么骚.包的摩托车,穆惜颜不管怎么看都觉得违和。 男人坐在车上戴头盔,似乎不放心,又叮嘱一遍:“你人生地不熟的,千万不要到处瞎转悠,这山里很大,当心迷路了。” 他喋喋不休的样子,像极了母上大人。穆惜颜一时间觉得心里很暖。在这个地方她人生地不熟,却还有人愿意这样关心她。 她挥手同男人道别:“先生放心,我哪都不去,就待在家里。” 男人迅速骑车走了。衬衫迎风鼓起,他的背影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穆惜颜的视线里。 她慢腾腾地收回目光,越发觉得神奇。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在十年以后会见到活的沈轻寒。 穆惜颜摸了摸七喜毛茸茸的小脑袋,“今天就咱俩作伴啦!” 七喜歪着脖子瞅了她一眼,然后一脸嫌弃地走开了。 穆惜颜:“……” 看得出来,这是一只傲娇十足,很有个性的狗子。 沈轻寒离开后,穆惜颜百无聊赖。将家里完完整整地参观了一遍。这完全是一个单身男性的住所,简约,规整,纤尘不染,清一色冷硬的黑灰风格,冷感十足。 参观完木房子,穆惜颜又到房子周围走了一圈。 沈轻寒的叮嘱摆在那里,她不敢走远。 木屋后面是一片菜地,种了各色各样的蔬菜。常见的蔬菜,这地里都有。放眼望去一片绿油油,生机勃勃。其中以白菜和蒜苗的长势最好。 看不出来沈轻寒还挺勤奋的,一个人种了这么多的菜。 他一个人住在这山里,自给自足,倒是很有古人隐居山林的作风。 屋子周围全是桃林,一望无际的桃花,绚烂多姿。 穆惜颜从未见过如此大片的桃林,仿佛自己像是在电视剧里,她是剧里的女主角。 小溪蜿蜒环绕,溪水西流,源源不断。 水里的游鱼欢快嬉闹,孜孜不倦。穆惜颜将手伸向水里,溪水冰凉浸骨,凉意遍及全身。天气这么暖和,这水却比一般的自来水要冷上几分。 眼前的一切太像世外桃源了。如果不是自己置身其中,她真的以为她误闯了桃花源。 也不知道是不是沈轻寒叮嘱了七喜,从她走出大门那刻开始,这毛孩子就一直跟在她身边,寸步不离。 看到这孩子,穆惜颜瞬间玩心大起,用手舀起一捧水就招呼到七喜身上。 事发突然,毛孩子猝不及防,根本就来不及躲开,被水浇了一身。 被她捉弄了,毛孩子很不高兴。只听见噗通一声,七喜纵身一跃,直接跳到水中。抖动身体,水溅得到处都是。穆惜颜当然不能幸免,被溅了一脸水。 穆惜颜:“……” 以牙还牙,睚眦必报。这家伙的报复心倒是很重。 她捧水继续浇七喜。一人一狗玩得不亦乐乎。 最后的结果是穆惜颜拿着吹风机给七喜吹了好久才把它的毛给吹干。然后又继续吹自己的衣服。她现在寄人篱下,连套换洗衣服都没有,只能把身上的衣服吹干继续穿。 吹干头发和衣服,穆惜颜回到了自己睡的客房。七喜这孩子则窝在院子里继续晒太阳。 她如今只剩下一只双肩包,除此之外,连套换洗衣服都没有。 她伸手拿来自己的帆布包,轻轻拉开拉链,手机、iPad,钱包、充电器、化妆包、纸巾、遮阳伞,还有那支贵重的钢笔,所有的东西都在,一样都没少。 钱包里的身份证、现金、银.行.卡、钥匙、会员卡也一样没少。 手机早已没电关机了。她翻出充电线,找到卧室的插头接口,充上电。 摁了开机键,手机屏幕由黑转亮。 上面显示的时间依然是2018年5月3日,星期四,上午10点55分。信号栏显示只有2G的网络,信号几乎等于没有。 什么鬼地方啊,连4G都没有!她瘪瘪嘴,很是不满。 她开了WiFi,却发现根本就搜索不到任何无线网络。 信号不足,流量用不了,手机卡得一批。WiFi也没有,手机和iPad完全成了废铁一块。 这对于手机重度患者来说无异于是晴天霹雳。穆惜颜表示自己十分的忧伤。 她想在家里翻翻,看看有没有路由器。可转念一想这毕竟是在人家家里,她一个被收留的人,实在不适合翻出翻看。只能等沈轻寒下班回来再问他好了。 手机不能用,穆惜颜真的一刻都坐不住。索性下楼做午饭。和七喜折腾这么久,她也有些饿了。 冰箱里果蔬肉类应有尽有。穆惜颜给自己煮了碗鸡蛋面。 她是厨房小白,平日里也就只会煮煮面,烧几个简单的家常菜。 面刚刚盛好,穆惜颜正打算端到餐桌上去吃。突然之间便听到客厅里头传来几声沉闷的声响,铛……铛……铛…… 一连响了三下。这声音熟悉又遥远,是她记忆里的钟声。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听过了。 她下意识往客厅雪白的墙壁上瞟了一眼,远远看到一台古朴老旧的挂钟,指针正对着十二。 整十二点! 和客厅的彩色电视机一样,这钟也是老古董一件,甚至比电视还要有年代感。这是二十多年前的老式挂钟,钟体垂暮,久经岁月侵蚀,成片崩漆,黑一块白一块,像极了感染上白癜风的病人。它的钟摆也有些力不从心,吱呀摇摆。 穆惜颜很小的时候,家里也有一台这样的老式挂钟。那是母亲的陪嫁嫁妆。当时她还时常在半夜被挂钟的钟声给震醒。那台挂钟在家里待了好多个年头。后来被母亲当做废品给卖掉了。从那以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这种挂钟了。 看到这台挂钟,穆惜颜环视整间客厅,倏然惊觉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很有年代感。彩色电视机,沙发,灯具,还有厨房的冰箱,厨具等等,至少都有十年的历史。 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早上看到的沈轻寒的那辆摩托车。那车分明是十多年前的老款式。 周围的一切看上去都久经时光淬炼,古旧沧桑。置身其中,她仿佛一下子闯进了十年前的世界。 穆惜颜顾不得吃面了,忙不迭找来遥控器,打开了客厅里的那台彩色电视机。 电视屏幕瞬间被点亮,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央视一套的图标,然后一张熟悉的奥运五环快速跳了出来,伴随着女主播温柔好听的嗓音—— “本台消息,5月2日上午10时,北京奥运会圣火在香港尖沙咀展开中国国土第一站的传递……” 穆惜颜:“…………” 北京奥运会,那是在2008年,也就是十年前。 穆惜颜不可置信地盯着电视屏幕,脑袋轰隆一声,直接炸开,再也不会正常思考了。 作者有话要说:沈叔叔:“我的讣告写得好吗?” 惜颜小姐姐:“写得太好了,把人都写活了。” 沈叔叔:“……” 虽然男女主都没有原型,不过我写的时候自发地把我男神代入了沈叔叔。 请大胆地设想一下沈叔叔看到智能机的表情,哈哈哈哈哈哈 第7章 第6座桥 第6座桥 桃源村因为桃源山而得名,村子的规模不大,笼统也就三十多户人家。村里人世代都姓陶,乡邻和睦,民风淳朴。 村子周围还有白塔村、田畈村等几个同等规模的小村落,同姓人聚居,互不通婚,类似于古代的部落。村子至今还保留着长老制度。长老世代承袭,是权力与地位的象征,备受村民们拥戴。 村民眼中只有他们的一亩三分地,很多人一辈子都没走出过大山。他们到过最远的地方就只有山那头的琳琅镇。 据村民们说外面还有玉虚县,玉春县等等县城。不过沈轻寒没去过。 十年前他刚来的时候,这一带还十分的荒僻落后。最近两年才慢慢发展起来。新房子也建了许多。 最让人觉得神奇的是,桃源村是一个不复存在的村子,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沈轻寒曾经通过各种手段都没查到任何有关这个村子的消息。 不仅桃源村查不到,周围的白塘村、田贩村,甚至琳琅镇和玉虚县,这些都查不到。这一切仿佛是有人凭空捏造出来的。可又那么真实地存在着。 在过去的十年间,村子和外界并未断了联系。外头的新事物,新消息也都源源不断传递到村里。低矮的瓦房变成了平房、楼房,电视由黑白变成了彩色,手机和电脑出现在了村民的家里,政.权更替,领.袖更换…… 总之,外面的世界瞬息万变,村子也在无声无息地发生着变化。 自从十年前来到桃源村,沈轻寒适应了当地的生活以后,他便转行做了建筑工人。在他看来,修桥和造房子大同小异,他很快就上手了。 他入行多年,有着丰富的建筑经验,脑子里又装了很多新设计,新理念,由他参与设计和建造的房子不仅稳固牢靠,而且非常漂亮。 于是他很快便在当地变得抢手起来。不仅桃源村,周围的几个村子也都抢着请他造房子。 沈轻寒最近在帮隔壁村白塔村的一个富商盖一栋别墅。 富商姓王,叫王富贵。这名字一听就是暴发户,非常符合富商的身份。他早年在玉虚县做餐饮生意。发家致富以后,就想在老家盖一栋别墅用来以后养老。多方打听以后,得知沈轻寒手艺好,名声也好,就把别墅交给了他。 富商图省事,房子的一应事宜都委托给了沈轻寒。他只认出钱,别的一概不管。 房子是上周刚刚动工的,现在正处于起地基的阶段。 一栋别墅可是个大工程,沈轻寒又是总负责人,他最近一直在忙这个项目。 早上八点他一到工地,陶知临和陶知行两兄弟就已经在忙着拉线测量了。 十年间沈轻寒不仅自己成功出师了,还带了好几个徒弟。陶家兄弟是沈轻寒最得意的弟子,一直跟着他做事。 兄弟俩是异卵双胞胎,两人的长相一点都不像。一个清秀瘦弱,一个五大三粗,他们站在一起,不熟悉的人根本就看不出他们是双胞胎。 沈轻寒的摩托车一停下,弟弟陶知行把测绘笔别到耳后根,弹了弹手上的烟灰,迎面直接朝他走来,音色浑厚,“寒哥,今个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啊!您老竟然八点过后才到。” 平日里雷打不动六点钟就出门的人,今日竟然破天荒来晚了。 “昨晚弄到半夜,你就不许咱寒哥多睡一会儿啊!”哥哥陶知临长得更为斯文温吞,说话也轻言细语的,赶紧给沈轻寒拿来一顶黄色的安全帽,“接着寒哥。” 沈轻寒停好车,把公文包从车把上取下来,转头就接过安全帽戴上,轻声解释:“有点事耽搁了。” 沈轻寒这一身看着完全不像是来工地做事的,倒是像在政府部门工作的。 陶家兄弟早就习惯了他的这身装束。 头一天不管忙到多晚,身上弄得多脏,一夜过后,到了第二天这人保管干净清爽地来工地。 这个男人不仅睿智儒雅,专业技能过硬,而且还格外的自律,洁身自好,烟酒不沾,真是实打实的好男人一个。 陶知临私底下一直都说沈轻寒在这个小村村子里戴这顶黄色安全帽太屈才了,他应该走到大山外面去,去戴那顶白色的安全帽。 “别站着了,开始吧。”沈轻寒脱了身上的夹克,单穿一件衬衫,袖口挽起,露出小麦色硬实精瘦的小臂,手臂处的线条利落而流畅。 陶知行把烟头扔到地上,用鞋底踩灭,吆喝一声:“得嘞,开工!” 他目光微垂,看到沈轻寒空荡的手腕,疑惑地问一句:“寒哥,你的表呢?” 沈轻寒的这块手表可是从不离手的。 被问到手表,年轻的男人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左手手腕,温声道:“指针松了,我昨天送去修了。” 陶知行哦了一声,继而说::“你那块表都戴了好多年了,也该换了。” 沈轻寒不甚在意,“还能用,就不花这个钱了。” 三人埋头苦干,还有两个小工在帮忙打杂。 沈轻寒做事严谨细致,凡事亲力亲为,既不怕脏,更不怕累,底下跟着他做事的弟兄们也都从心底里钦佩他。 一忙起来时间就过得很快,转眼间一上午的时间就过去了。 午饭时间到了,打杂的小工都各自回家吃饭了。这些小工都是按天结算工资的。都是有老婆孩子的大老爷们,为了省顿饭钱,个个都回家吃饭。 三人忙活了一上午,刚一停下手头的工作,一个年轻的女孩就骑着一辆粉色自行车停在了地基外。她取下食盒,扬起清秀的脸庞,远远喊一声:“吃饭了!” 这是陶家小妹陶知秋,一个二十二岁的姑娘。师范毕业,如今正在镇上教小学。 陶知行听到妹妹的声音,忙抬起手臂招呼:“来来来吃饭了,知秋给咱们送饭来了。” 陶知临转头对沈轻寒说:“寒哥,吃饭了。” 沈轻寒慢慢直起腰,音色低沉,“我有带饭来,你们去吃吧!” 陶知临热情地说:“走走走,一起吃,人多吃饭才热闹。小妹肯定给咱们做了不少好吃的。” 陶知行附和道:“就是嘛,快来一起吃!” 沈轻寒被陶家兄弟架着一起吃午饭。 陶知秋做了不少好吃的。她腼腆地冲着沈轻寒笑,“沈大哥,这鸡汤我炖了一上午,你多吃点,补身体的。你每天在工地这么辛苦,要多补补才行。” 沈轻寒轻声说:“知秋,你不用每天都给我送饭的,我有带饭,太破费了。” 尽管自己一再强调不用给他送饭了,可陶知秋这姑娘却怎么都听不进去,雷打不动给他送,一天都没断过。他不吃不是,吃了又不是,左右为难。他心里琢磨着有些话如果不当面说清楚,这姑娘肯定是听不明白的。 “我给我哥他们送,顺带的。都是自家菜园子里的菜,花不了几个钱。”陶知秋有意无意提了提自己的裙摆,没听出他言语里的婉拒,只当他是客套。 陶知行是个大老粗,没看出其中的门道,扯着嗓子说:“寒哥,知秋乐意送,你就让她送呗,她送两份也是送,送三份也是送,没啥区别。” 大哥陶知临要心细一些,看到妹妹身上那条新裙子,顿时就一清二楚了。 女为悦己者容,再浅显不过的道理了。 他斜了一眼自家弟弟,声线沉冷,“就你话多,吃饭都堵不上你的嘴。” 陶知行:“……” 陶知行纳闷了,他觉得自己没说错什么呀!怎么大哥要吼他啊? 沈轻寒自己带了三明治,早上特地多做了一份,拿来当午餐。他一贯吃得清淡,三明治既简单,又能果腹,深受他的青睐。 陶知秋带来的饭菜,他几乎没怎么下筷。 男人们吃饭一般都很快,三两下就解决了午餐。 陶知秋收拾碗筷的时候,沈轻寒注意到这姑娘身上穿了一条新裙子。款式新颖,倒是很衬她。 他这才猛然想起穆惜颜连身换洗衣服都没有。他的衣服给她又穿不了。总不可能老穿一套衣服。 “知秋,你身上这条裙子哪里买的?”沈轻寒轻声问。 陶知秋心下一喜,心想沈大哥终于注意到她的新裙子了。这是她刚买的新裙子,花了她半个月的工资。今天送饭的时候特意穿来了。 陶知秋开心地说:“这条裙子我在镇上买的,老板娘说是今年的流行款,外面的女孩子都喜欢这么穿。怎么样,好看吗沈大哥?” 沈轻寒点点头,“很衬你。” 陶知秋一听更觉开心。可下一秒便听到男人沉声说:“老家来了个妹妹,没带换洗衣服,我正打算下班了去给她买一套。我一个大男人也不懂女孩子的衣服,就想问问你到哪里买的。” 陶知秋:“……” 哗啦一声,像是被人兜头浇了一大盆冷水,陶知秋脸上的笑容顿时就僵住了。 陶知行没注意到妹妹的表情变化,只听到了沈轻寒口中的妹妹,他好奇道:“寒哥你还有妹妹啊?怎么从来都没听你提起过啊!” 沈轻寒言简意赅,三言两语就糊弄了过去,“一个选房亲戚的女儿,不常联系,来我家借住几天。” 陶知行忙追问:“怎么样寒哥,你妹妹好不好看啊?” 沈轻寒直接赏给他一个白眼,让他自行体会。 陶知秋听沈轻寒要给妹妹买衣服,主动请缨:“沈大哥,女孩子的衣服你也不懂,我下班了带你去买吧。” 沈轻寒确实不懂女孩子的衣服。他一向没怎么跟女孩子打过交道。唯一的妹妹沈轻暖又跟他相差了十岁,代沟巨大。以前忙于事业,也顾不得谈恋爱。如今更是没心思想这些事。 今天就姑且让陶知秋给自己做个参考了。先给穆惜颜买套换洗衣服和日用品,其他的等过两天他空了带她去镇上,让她自己挑。 —— 从镇上回到家,天都已经黑了大半了。 夜幕四合,最后一抹落日余晖画在天边,瑰丽绚烂,是最重的一笔。 沈轻寒从裤袋里掏出一串钥匙开门。插.进锁眼,顺时针轻轻一拧,大门便轻松开了。 门被推开一条缝,还不等他全部推开,七喜就率先窜了出来。一下子扑到他怀里。 这小家伙最近肥了,沉甸甸的身体就这么猛地扑过来,沈轻寒险些招架不住。 七喜在他脚边直打转,狂摇尾巴,热情似火。 他摸了摸七喜的脑袋,柔声问:“今天乖不乖啊?” “汪汪汪!”七喜叫两声。 意思是它很乖,大有邀功的意思。 沈轻寒拎着东西进门,咋一踏进客厅,远远就闻到了一阵饭菜的馨香。 耳旁歌声纠缠,不绝如缕。有人正在用特有的好听的声线在唱—— 像我这样优秀的人 本该灿烂过一生 怎么二十多年到头来 还在人海里浮沉【注】 …… 沈轻寒下意识去搜寻声源处。只见茶几上有个“大块头”安静地躺着,一团漆黑。 所以那是神马? 作者有话要说:猜猜女主的手机是什么牌子,什么型号的? 现代架空文,文中一切人名、地名皆杜撰,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注】:毛不易《像我这样的人》 第8章 第7座桥 第7座桥 好奇心作祟,沈轻寒把手中的袋子放到地上。迈开步子悄无声息地往茶几走去。 歌声确实是那个大块头发出来的。它全身漆黑,澄亮光洁。屏幕经灯光轻轻一照,悠悠发亮。 他没管住自己手,俯身拿起那个大块头。那东西又轻又薄,质感尤其好。 也不知道是他摁到了哪里,一团白光骤然乍泄,下一秒屏幕由黑转亮。 一切发生的毫无预兆,他登时就被吓了一跳。 他微微低头,视线下沉,只见亮着的屏幕上方显示的时间是2018年5月3日,星期四,下午6点43。 2018年,也就是十年后。 沈轻寒从未见过这东西,毫无疑问这是穆惜颜的。 他盯着那大块头正出神,女孩子猛地从厨房探出了脑袋,笑容灿烂,远远冲着他开口:“沈先生你回来啦!” 沈轻寒:“……” 她还是穿着她之前的那身衣服,围着围裙,手里还拿了一把锅铲,俨然就是一个家庭主妇的形象。 她的目光全在他脸上,全然没注意到他手里拿了东西。 穆惜颜说完也不等沈轻寒反应,下一句话紧接着就蹦了出来,“我再炒个菜就可以开饭了,你先去洗澡吧!” 紧接着又一头扎进了厨房。 她很少下厨,每次做饭都跟打仗似的,她可没那个闲工夫和沈轻寒多说。 沈轻寒怔忡地看着自己手里那个大块头,转手又给放回到了茶几上。 歌声依旧萦绕在人耳旁,陌生而又好听的男低音,那么远,又那么近,挥之不去。 他一个人在这栋木房子里住了十年,和七喜作伴,孤独沉寂,了无尽头。 每天下班回来,屋子里黑黢黢的,灯是灭的,空气是冷的,周围的一切都是冷冰冰的。 这突然之间,屋里里灯火通明,厨房里烟熏火燎,有个女孩子系着围裙,冲他暖暖一笑,对他说一句你回来啦! 他只觉得恍惚,恍然之间觉得自己像是走错了家门。 沈轻寒将一大袋子的东西提上二楼。去卫生间冲了个澡,换上干净的家居服。 再下楼,穆惜颜已经把菜端上桌了。 她远远冲他喊:“饭菜好了,快来吃饭吧!” 三菜一汤,一桌子全是素菜,一点荤腥都看不到,真是要多清淡有多清淡。 她解了围裙,随手放到一边,不好意思地说:“我厨艺有限,不会烧荤菜,你就将就吃吧。” 虽说都是素菜,不过卖相都是很不错的。正好沈轻寒也不爱吃荤的,素菜就很好。 青菜萝卜都是院子里刚摘的,新鲜得很。清炒一下,味道也十分的鲜美。 七喜小朋友是个彻底的肉食动物,青菜萝卜不是它的菜,它专注去啃它的狗粮了。 吃完饭,沈轻寒很自觉地洗了碗。两人倒是分工明确,很有默契。 从厨房出来,穆惜颜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七喜就乖巧地蹲在她脚边。一人一狗倒是十分的和谐。 看来他们相处得很不错,早已混熟了。 电视里播放的是央视新闻,画面里什锦八宝饭CP满头乌发,精神矍铄,依旧是十年前的模样。 周围除了电视的声音,还有挂钟滴答滴答的声响。 听见男人的脚步声,穆惜颜转头看他,拍了拍沙发,熟稔地说:“沈先生来坐,我有问题要问你。” 沈轻寒不习惯和别人坐得那么近,他拉过一张椅子,随意坐下,“有什么要问的,问吧!” 穆惜颜开门见山:“今天是什么日子?” 沈轻寒:“2008年5月3日。” 穆惜颜:“……” 即便荒谬绝伦,可她还是不得不接受事实,她的确回到了十年前。 穆惜颜继续问:“那你知不知道我来自哪一年?” 男人轻轻抬了抬眼皮,一副愿闻其详的模样。 穆惜颜紧紧盯着男人那双好看的眼睛,深邃平和,波澜不惊,一字一句地说出来:“我来自2018年,也就是十年后。” 对面的人一如既往的平静,没表现出任何惊讶,好像一早就已经知道了。 穆惜颜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都知道了?” 沈轻寒:“你早上跟我说你在十年前看过我的讣告,我就猜到你来自十年后。只是你自己并未觉察到。怕你恐慌,我当时就没说。” 穆惜颜:“……” 穆惜颜摊手,音色不自觉就提高了好几度,“你为什么会这么镇定?如此荒诞的事实,你难道都不惊讶?” 沈轻寒的语气不疾不徐,“既然是事实,为何要惊讶?更让人惊讶的事情我都经历过。” 穆惜颜:“……” “你指的是什么事?” “我来到桃源村的时候,这里是1998年。”男人平静地吐出话,无异于惊雷坠地。 穆惜颜:“……” 信息量有点大,穆惜颜被震得气晕八素,一时半会儿都消化不了。她压根度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怔怔地望着男人,如遭雷劈,“所以从1998年到2008年,整整十年,你一直待在这个地方?” 他点点头,“是这样没错。” “你就没想过要回去?” “开始的时候当然迫切想要回去,每分每秒都想。我按照穿越小说的套路试了好多种办法,跳河、触电,甚至买古董手镯,能用的办法我都一一尝试了一遍。只可惜回去无门,最后只能认命。”他静靠在椅子上,腰板挺得很直,眼神蓦地变得幽暗倏邈起来,像是在说着什么遥远的过去,“刚开始的确煎熬,难以接受现状。办法想了一个又一个,换来的只有一次次的失望,最终心灰意冷,也就不愿去折腾了。即便回去我也是个死人了,我无法跟周围的人解释为何还活着。因为这一切太过荒诞无稽,说出来没有人会相信的。待在这里其实也挺好的,能够亲眼见证一个小村落这十年的变迁。或许在这里待上十年,十年过后,我又能回去也未可知呢!” 沈轻寒怎么可能会不想回去,他还有很多事情都没有去做,还有那么多人在翘首以待,盼望着他能回去。他辜负了太多人的爱和期盼。 可惜他被困在这里,怎么都回不去。 无数个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就只能一遍一遍地安慰自己,或许明天就回去了。这样日复一日地麻痹自己,让自己永远都守着那点虚无缥缈的希望,不至于绝望。 “难道你就不想念你的家人吗?”穆惜颜眼眶微热,内心五味杂陈。 他一个人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人生地不熟的。一切都要从零开始。经受孤寂,饱尝离别之路,日复一日的等待。一待就是十年。 整整十年,三千多个日夜。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我们回首时只觉得时光荏苒,匆匆而逝,仿佛一下子就过去了。可当事人却是一天一天地挨过来的。 沈轻寒压低声线,神色迷离,“当然想了,可想有什么用,只要回不去,只要我人还在这里,一切都枉然。” 都说人定胜天,可人怎么可能强得过天意。老天爷要让你待在这个地方,那你便不可能回得去。 气氛一时之间变得有几分凝重。 男人自顾掏出一部老式的诺基亚手机,拇指轻轻往上一滑,屏幕便被瞬间点亮了。 他垂眸瞟了一眼时间。 这是十年前风靡一时的诺基亚5300,在穆惜颜2018年的世界,这部手机已然是古董了。 在如此厚重的气氛之下,穆惜颜知道这样很不地道,可她还是成功地被男人手里的那部诺基亚给亮瞎了眼睛。 话说到一半,她不由自主地往他身边走过去,自来熟地说:“你这手机给我看看。” 沈轻寒:“……” 男人微愣一下,转手就给了她。 小巧玲珑的机子,机身微凉,滑盖的设计,大拇指轻轻往上一推,里头的小小的键盘就显现出来了。昏黄的屏幕,上头一大串细小的文字。 尼玛,这部老古董几乎是一代人的回忆啊!最起码对于穆惜颜来讲这是她的年少回忆。 穆惜颜摸着那手机,不禁怔怔低语,无限怀念,“我读高中那会儿,一直嚷嚷着我妈给我买这部手机。我妈骗我说等我高考完就给我买。结果等我高考完,我妈给我买了个砸核桃的糊弄我。” 沈轻寒:“……” “砸核桃的?”男人露出困惑,“是什么意思?” 穆惜颜忘了现在是2008年,沈轻寒并不知道多年以后的核桃梗。 她小声解释给他听:“诺基亚最老式的手机,坚硬无比,据说都能用来砸核桃。我们以此来调侃它质量好。” 男人一听这才恍然大悟,“倒是挺形象的,诺基亚的质量确实不错。” 穆惜颜:“可你不知道十年后已经几乎看不到诺基亚的手机了。它在2014年被微软收购了。” 短短十年光景,曾经的手机业巨头,竟也迅速落寞了。 沈轻寒问:“那十年后你们用什么品牌的手机?” 只见穆惜颜从口袋里掏出一只Huawei P30,颇为自豪地说:“最近几年国产品牌迅速崛起,像华为、小米、vivo、oppo等的市场也壮大了很多。不过还是有很多年轻人喜欢用苹果,说苹果的系统好。” 这是沈轻寒刚刚见过的那个大块头,比自己的手机不知道要大了多少,而且屏幕清晰度很好,看不到任何一个按键。 绕是沈轻寒心态再好,亲眼见到这么一件来自未来世界的物件,他也不可能不震惊。男人一贯平静的脸庞,难得有了起伏。 “十年后你这种老人机早被淘汰了,我们都用智能机。” 老人机——沈轻寒又学会了一个新词。 穆惜颜静静看着他,轻言细语:“你要玩一下吗?” 对新事物的好奇是人的本能。沈轻寒毫不犹豫地点头了。 那手机拿在手心里轻薄无比,质感很好。摁亮屏幕,界面提示要输入密码。 穆惜颜手指轻点,“锁屏密码是三个6,三个8。” “这是虚拟键盘?”男人觉得很不可思议。 穆惜颜:“这是搜狗输入法,一款app。你现在看到所有的图标都是app。” “app?”对于沈轻寒来说这是多么陌生的一个词,闻所未闻。 穆惜颜解释:“app就是软件,手机分硬件和软件,你看到的这些图标都是软件。可惜08年还是2G网络,我这手机是4G的,网络会非常的卡。” “都有4G了?” “马上5G就要出来了,网络和信号只会越来越好。” 这几年阿中爸爸的通讯事业还是发展得很迅速的,成果显著。 两人脑袋对脑袋,竟然凑在一起研究了半天手机。 一个2008年的老人,和一个2018年的未来人,居然凑到了一起。 夜色清幽,整片桃林万籁俱寂。溪水潺潺流淌,一刻未歇。 纱窗押开了一道窄缝,风从外头吹进来,吹得浅色的窗帘慢动轻摇。 七喜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了自己的狗窝,昏昏欲睡。 吊灯的辉光自头顶均匀柔和地倾泻而下,宛如一匹晕暖的瀑布,光从四面八方分散开,照得客厅通透明亮。 男人的俊颜隐在灯下,光打在他脸上,深浅不一,低柔而优雅。他身上的家居服也跟着变了个颜色。 不经意间,穆惜颜瞥到了墙壁上的挂钟。上面显示的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了。 不知不觉时间就过去了。 像是有所感应,穆惜颜看向挂钟的同时,沈轻寒也看了过去。他看到上方的时间,抿嘴道:“很晚了,早点休息吧,我要去睡了。” “才九点你就要去睡了?”穆惜颜面露诧异。她可是资深熬夜患者,每晚不熬到凌晨一两点是绝对不会睡觉的。 沈轻寒:“我每晚十点之前准时入睡。” 穆惜颜:“……” 这人还真是老干部的作息啊! 男人板起脸,一本正经地教育她:“熬夜伤身,等于是在浪费生命。” 穆惜颜:“……” 男人施施然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慢腾腾往旋转楼梯的方向走过去,边走边交代:“我傍晚去镇上给你买了套换洗衣服和洗漱用品,放在二楼客厅,你记得去拿。” 作者有话要说:还记得你们的砸核桃神器么?哈哈哈哈哈哈 第9章 第8座桥 第8座桥 二楼除了客厅,还有一间主卧,一间客房,一间书房和一间储物间。穆惜颜的客房在走廊的尽头,而沈轻寒的主卧则在客房的对面。 两人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 穆惜颜提了一大袋子的东西进房间。一套换洗衣服,外加一些日用品。 一整套的换洗衣物,从上到下,从里到外。 他为她买的是一条半袖棉布裙,清新的柠檬黄,十分的养眼。 只是款式有些老旧。毕竟是十年前的款式。以一个未来人的眼光看待这条裙子,的确过时了。不过她倒是还可以接受。 除了裙子还有一双系带的平跟皮鞋,深棕色,油光锃亮。 这双鞋子也可以接受。 睡衣睡裤是中规中矩的条纹,和十年后那些性.冷.淡风的睡衣睡裤并无二致。同样也可以接受。 不过当她看到那套内衣内裤时忍不住有些老脸发热。 她掂起吊牌看了两眼,惊讶地发现竟然是她穿的尺码。她不得不佩服沈轻寒厉害,不用开口问,就能看出她的尺寸。目测力满分。 或许是建筑师生来就有这项天赋。 穆惜颜洗了个澡,换上了干净的睡衣睡裤。 她用iPad玩了几局小游戏。这些游戏是她一早就下好的,不用联网也能玩。 玩了会儿游戏,她从自己的双肩包里翻出一本粉色的笔记本。 扉页上写着几个潦草的大字——关于沈先生的二三事。 这本笔记本是她专门用来记录沈轻寒的生平的。 为了拍摄堰山大桥的纪录片,她前期做了很多准备工作。其中最最重要的就是研究沈轻寒的生平。 之前只能搜罗各种资料,去查探他的生平。从他的妹妹,那些熟悉他的人口中得知他的为人处事。而今她亲自见到了他,并和他同住一个屋檐下,近水楼台先得月,她研究他方便太多了。 她在笔记本上写到—— 「2008年5月3日,重遇沈先生。」 穆惜颜住的客房有一个巨大的飘窗,飘窗闲置着,就摆了两盆绿植。 她觉得她可以讲飘窗收拾出来,弄一个榻榻米。平日里躺在上面刷刷手机,玩玩游戏,也是十分的惬意。 穆惜颜开始第一次真正打量这间客房。屋子看上去很空荡,一张床,一面和墙连在一起的衣柜,一张书桌,一把椅子,再无其他。墙纸是冷硬的浅蓝色,更平添了几分冷清。 沈轻寒在这里待了十年也没能回去。她知道她一时半会儿肯定也回不去了。这就意味着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她要住在这里。这间客房就是她的蜗居。 床不是席梦思,而是简约的实木双人床,木白色,风格偏冷硬。 床身很高,床垫距离地板差不多留出了一米的距离,一个成年人躺进去毫无压力。 穆惜颜觉得自己发展了宝藏。 她躺进去试了试,空间很大,完全能够施展开。 只是床底积了灰,沾了她一身。 她抬手弹干净。开始思考如此改造床底的空间了。 她从小就喜欢躲在床底。床底下就是属于她的秘密空间,不会被任何人打扰到。 父母的感情一直不好,从她有记忆开始以来,他们就一直在吵架。三天一大吵,一天一小吵,从未停止过。小时候她觉得害怕,就一个人悄悄躲在床底下,屏蔽掉外界无休止的挣扎。 父母吵了几年,在穆惜颜读初一那年,他们最终决定离婚,结束这段破碎的婚姻关系。她则跟着母亲一起生活。 长大以后,父母早就不在一起了,也不会吵架了。然而她喜欢钻床底的这个习惯却一直没能改掉。 为此她还专门找木匠师傅给自己打造了一张特殊的床。时常躺在床底下刷剧玩游戏。 前两年她问过学心理医生的朋友,朋友告诉她是童年阴影留下的创伤,试图通过躲床底来逃避外界的刺激。 这张床对她来说真是巨大的惊喜。 第二天一早,穆惜颜就开始着手打造飘窗和床底了。 万事从钱开始,没钱一切都是扯淡。 猛然回到十年前,她银行卡里的那些数字彻底成了摆设,肯定是取不出来了。身上的现金又寥寥无几。无奈之下,她只能向沈轻寒求助。 她工作多年,收入丰厚,车子房子都有了,自己的小金库里也存了好几十万。虽称不上大富大贵,可小日子还是过得很滋润的。这头一次向人借钱,她还真是有些难以启齿。 两人坐在院子里吃早餐。又是一个艳阳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穆惜颜几次想开口,却都无从下嘴。朝人伸手借钱,实在是太难了。 她如今寄人篱下,吃人家的,住人家的不说,还要跟人家借钱。说出来她自己都唾弃自己。 女孩几次欲言又止,沈轻寒看在眼里。他掀起眼帘看她,主动开口问:“有话要跟我说?” 穆惜颜闻言,放下手中的筷子,搓了搓手,格外的不好意思,“确实有事要请你帮忙。” 男人平静温和的目光落在她脸上,“穆小姐但说无妨。” 穆惜颜心一横,和盘托出:“我想找你借钱。” 沈轻寒:“……” 他不禁哑然失笑,还以为这姑娘如此纠结,是有什么大事,原来只是向他借钱。 “要借多少?”男人问。 穆惜颜朝他伸出五个手指头。 “五百?” 她嗯了一句,忙向他保证:“你放心,我会还给你的,我过两天就去找工作。” 沈轻寒说:“钱我可以借给你,不过你要告诉我你拿钱做什么。” 穆惜颜:“我借钱自然有我的用处,反正不会用在不正当事情上面。” 他姑且相信她。回房就给他拿了五张一百的纸币。 “我给你写个借条。”穆惜颜赶紧找来纸和笔。 沈轻寒见她这么正式,忍不住笑起来,“不用了。” 女孩一本正经道:“亲兄弟明算账,必须要写。” 她揭开钢笔笔帽,当即写下几个潦草霸气的大字—— 2008年5月4日,穆惜颜向沈轻寒先生借款人民币伍佰元整。 并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签完又把钢笔递给沈轻寒,“你也签个名字。” 钢笔拿在手里,沈轻寒只觉得熟悉。他仔细看了几眼,下意识一把抓住穆惜颜的手腕,迫切地问:“这支钢笔你哪里来的?” 穆惜颜这才意识到自己拿来的是沈轻暖交给她的那支钢笔,是属于沈轻寒的。 “这是你妹妹交给我的。”她实话实话。 “我妹妹?”沈轻寒不敢相信地看着穆惜颜,“你见过我妹妹?” 穆惜颜:“实不相瞒,我出车祸那天,刚好去青陵见过你妹妹。这支笔是她交给我的。” “你去见暖暖做什么?你们认识?” “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我是一名纪录片导演嘛!这次打算筹拍一部有关堰山大桥的纪录片,我去找你妹妹是想通过她来了解你的生平。” 沈轻寒:“……” 当时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自己会见到沈轻寒本人。 堰山大桥!是啊,他是堰山大桥的总设计师。那座大桥出自他手,是他最最引以为傲的杰作。 如果穆惜颜不提,他几乎都快忘记他曾经设计过这么一座宏伟壮观大桥。他的记忆像是断层了,那座桥连带着它背后的那些人和那些事,已经太过久远了,好像已经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记忆突然之间被人狠狠地撬开了一道口子,那些尘封在时间深处的画面扑面而来。锈迹斑驳,鲜血淋漓。 男人死死捏住手中的钢笔,因为过度用力,手背上青筋暴起,狰狞可怖。 他突然之间像是变了一个人,面容沉冷,神色凛冽,全身气场冷硬强势。 他生气了! 穆惜颜不明白好端端的他怎么一下子就生气了。她被吓了一大跳,怔怔地看着他,不安地问:“沈先生你怎么了?” 他极力克制住自己,缓慢抬起头,眼睛通红,被烧出一片火网。嗓音越发冷冽,毫无温度,是提醒,更是警告:“你最好放弃拍纪录片的念头,不然我和你没完!” 作者有话要说:四舍五入一下,这两只就是同居啦!哈哈哈 第10章 第9座桥 第9座桥 沈轻寒毫无征兆的爆发,让穆惜颜觉得莫名其妙,更有点蒙圈。拍堰山大桥纪录片是合理的诉求,慰藉亡魂,彰显大国风范,完全响应时下建设美好中国的方针。她想不明白为何沈轻寒会这般强烈地反对。 他是堰山大桥的总设计师,他领导修建了这座闻名遐迩的大桥,这座桥凝结了他无数的心血,凝聚了他毕生所学,他奉献了一切。难道他就不想让更多人了解这座桥的过往,以及它背后的那些故事? 是这座桥背后有什么秘辛?还是说他本人背负了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穆惜颜不曾参与那段过往,所以她不得而知。迄今为止,她对沈轻寒这个人知之甚少。基于此,她甚至都无法进行合理的推测。 这个男人就像是一片迷雾森林,烟雾缭绕,永远看不透,摸不着,让人深感困惑。 不过她想假以时日,她一定可以揭开层层迷雾,看到那些背后的东西。 两人各自静默,气氛诡异。 穆惜颜率先打破沉默,“对不起。” 格外简短的三个字。她虽不知道他为何爆发,但也知道是自己惹怒到他了。 男人面容紧绷,神色阴郁,周身凛冽。 紧接着她就把那支钢笔,连同木盒子一起塞到沈轻寒手里,轻言细语:“既然这笔是先生的,那便物归原主。” 他死死盯住自己手中的钢笔,用力握紧了拳头。转头踱步而出。 —— 当晚穆惜颜在她的笔记本里写下了这样两句话—— 「2008年5月4日,穆惜颜向沈轻寒先生借款人民币伍佰元整。」 「沈先生是个有故事的男人。」 *** 不知不知穆惜颜来到桃源山已经四天了。 沈轻寒总是早出晚归,忙于他的工作。 而穆惜颜百无聊赖,每天就跟着七喜厮混。 沈轻寒下了死命令,她不能离开家太远。七喜每天就寸步不离地看着她。她就只能在家门口玩玩。 她一个二十一世纪的大好青年,每天这么无所事事,跟一条狗子混迹在一起,实在有失身份。 她得赶紧计划一下,她接下去的生活。她不能永远都在沈轻寒家里住下去。孤男寡女的也不合适。她必须尽快找到工作,然后安顿好自己。 到了第五天,沈轻寒终于闲下来了,带着穆惜颜去山下逛了逛。 他们一大早就准备出发了。沈轻寒告诉她今天是赶集日,镇上会特别热闹。先去桃源村看看,再去镇上赶集。 终于能出门了,穆惜颜非常开心。 她换上了那条沈轻寒给她买的连衣裙。清新的柠檬黄,特别衬她的肤色。 沈轻寒站在一楼客厅,远远看到年轻的女人走下楼梯。裙摆起伏,像是振翅飞舞的蝴蝶。他只觉得自己眼前骤然一亮,迅速便被她吸引了目光。 穆惜颜看着瘦,可该有的一样都不少。裙子是修身的设计,腰身窄,裙摆宽大。腰线切割鲜明,胸是胸,腰是腰,两条长腿笔直修长,皮肤白的晃人眼睛。 沈轻寒不懂女孩子的衣服,这条裙子是陶知秋帮忙挑选的。她说这是今年的流行款,城里的女孩子都这么穿。 裙子买回来几天也没见她穿过。她似乎早就把他当自己人看待了。在他面前也不注意点形象。成天一身睡衣在他面前晃悠。 她压根儿没一点女孩子的自觉,别说化妆,很多时候她连头发都不梳一下,蓬头垢面,完全不修边幅。 都说人靠衣装,她今天终于穿上了裙子,倒是十分的惊艳。 他注意到她还化妆了,妆很淡,近乎素颜。可睫毛好像有些变化,纤细浓密,黑得过分。 一时间,他没管住自己的眼睛,多看了两眼。 穆惜颜掀起裙摆在他面前转了个圈,笑容满面,“怎么样,裙子好看吗?” 他没给出评价,只说:“你这睫毛好像变了。” 穆惜颜:“……” 穆惜颜故意冲他眨了眨眼,“这是假睫毛。” 男人拧起英气的剑眉,无情地说:“摘了吧,不好看。” 穆惜颜:“……” “才不要,我们那里的女孩子都这么戴。”她瘪瘪嘴,表示拒绝。 她可不指望老干部能理解假睫毛的美学。 穆惜颜撸了妆,穿上美腻的新裙子,美美的出门了。 沈轻寒把摩托车推到院子外,转头给穆惜颜递了只头盔,言语简短有力,不容置喙,“戴上。” 穆惜颜目光微垂,那是一只粉色的女式头盔,一看就知道是他专门给自己买的。 她心下感动,忙问:“你什么时候买的啊?” 他抿嘴道:“昨天去镇上带回来的。” 她把头盔戴到头上,扣好系带,笑着说:“大小正合适。” 她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梨涡微微闪现。 她好像特此爱笑,脸上始终都带着灿烂的笑容,永远都朝气蓬勃的。她的身上仿佛有使不完的笑容。 被她的笑容感染,沈轻寒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男人抬了抬下巴,“上车吧!” 穆惜颜赶紧爬上后座。 车子启动以后,风迎面吹来,男人身上的白衬衫鼓鼓的,灌了不少风。 她开始只抓了沈轻寒的一个衣角。但奈何路面实在不平,东一个坑,西一个坑的,车子左右摇摆不定。她整个人也跟着东倒西歪。无奈之下,只好伸手环住他腰。 小心翼翼的,带着一股子试探。 女孩子的手臂细细的,从后面环过来,沈轻寒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后背骤然一僵。他垂下眼睑,看到穆惜颜的那双手,两手交握,手指白嫩修长,如葱玉一般。 一看这双手,他便知道这姑娘没吃过什么苦,从小也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主儿。显而易见,这是家境殷实的人家才养出的女儿。 他慢腾腾地收回目光,继续开车。 穆惜颜开始还有些担心,怕沈轻寒排斥男女之间的肢体接触。可见他并未出言阻止。她旋即也就放心了。 很显然,她是故意的。她打从心底里唾弃自己的那点小心思。 她只想跟她的男主角离得更近一些。 桃源村和普通的村子并无二致。一条小河横穿过村子,房屋沿河而建。基本上都是低矮的平房,漂亮的小楼很少见,甚至还有一些破败的瓦房。 男人大多外出劳作,朴素无华的农妇在河边洗衣服,嘴里讲的都是村里人每家每户的八卦。鸡鸭鹅四处乱飞,小孩聚在一起玩耍嬉闹, 封闭落后,烟熏火燎。它很符合2008年农村的样子。 穆惜颜的外婆就住在乡下,在她的记忆里08年的农村普遍都是这个样子的。 沈轻寒是桃源村的名人,村里人的人全都认识他。一路走来,打招呼的人就没断过,左一句沈师傅,又一句沈师傅。 他谦和有礼,一一回应。 大家伙都十分好奇他身边的年轻女孩。有人问起,他便以选房亲戚回答。 “桃源村是哪个省?”穆惜颜走在坑坑洼洼的乡间小路上,一边四处打量,一边询问。 男人双手把控着车头,速度放得很慢很慢。 他耸耸肩,表示:“不知道。” 穆惜颜:“……” “你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怎么可能会不知道这些?”穆惜颜觉得很不可思议。 沈轻寒:“你不要觉得惊讶,我查过一切能够查的资料,始终都没有查到这个村子的底细。” 穆惜颜:“……” “你的意思这个村子并不存在?” 他轻轻点头,“也许我们是在另一个空间里。” 穆惜颜:“……” “如果是在另一个空间里,为什么周围的一切又和08年的中国一模一样呢?” 北京奥运会,什锦八宝饭CP,诺基亚手机…… 08年发生的一切,这里都同步发生了。 “很有可能是另一个平行空间,一切都是同步的。” 穆惜颜:“……” 穆惜颜闻言,一颗心顿时又沉了沉。如果沈轻寒说的都是真的,那么她回去的希望又变得渺茫了。 也许在那边她穆惜颜也早就已经死在了那场车祸里。抄袭事件想必愈演愈烈。如果吴远山导演不出来澄清。那她就势必会背负一切骂名,人人唾弃。 她不敢想象好闺蜜谢思依会怎么样,更不敢想象她的父母会怎么样。她的离开带给他们的打击都是无比致命的。 沈轻寒像是能够读懂她的心事,轻声安抚:“时间是治愈一切的良药,你的家人朋友都会慢慢接受的。他们会带着对我们的思念好好的活下去。” 说完便把车子停在了路边。 穆惜颜举目远眺,山峦绵延,一山更比一山高,山的那头还是山。她被困在这一小方天地里,似乎永远都不可能走出去了。 她突然之间觉得非常的难过。她还有那么多的事情没有处理。她这么在意名誉的人,怎么可能能够忍受自己背负骂名,声名狼藉? “去见你妹妹那天,还发生了一件大事。有网友无中生有,说我去年的纪录片抄袭了吴远山导演早年的作品,全网都在骂我。我赶着回横桑处理这件事。可惜没等我到机场,在路上就出了车祸。然后就来到了这里。沈先生,无论如何我一定要回去澄清这件事。我无法忍受自己背负一辈子的骂名。”女孩的神情透着一股子前所未有的坚决。 沈轻寒扭头去看穆惜颜,张了想嘴,他想说点什么,可最终一句话都没说。 他沉默地发动机车,往前疾驰而去。 他不忍心打击她的信心。事实上他很清楚回去的希望无比渺茫。他在这个地方待了整整十年,三千多个日夜,他也没能回去。 —— 两人一起去了镇上。 比起桃源村,镇上要热闹了许多。那天正好是赶集日。小贩们沿街摆摊,各种农副产品应有尽有,好不热闹。 08年,在农村,大型超市还不多见。基本上都是这种摆地摊的小商贩,他们贩卖着各种农副产品。 穆惜颜没忘记她的飘窗和床底工程。她用沈轻寒借给他的五百块钱买了材料和工具。 沈轻寒不明所以,“你买这些做什么?” 穆惜颜故作神秘,“先不告诉你,过两天你就知道了。” 沈轻寒:“……” 梨涡闪现,鱼尾耳钉璀璨,她笑得格外狡黠。 两人在集市逛了一圈。沈轻寒买了一些蔬菜肉类。摩托车车把上挂满五颜六色的塑料袋,沉甸甸的。 穆惜颜看什么都觉得新奇。铁皮青蛙、竹蜻蜓、弹珠……琳琅满目,可全是童年的回忆啊!她什么都想买。 一个二十七岁的姑娘,看到这些小玩意儿就跟个小孩子一样,满脸都是惊奇。 沈轻寒忍俊不禁,“十年后没这些东西?” 穆惜颜:“早淘汰掉了,我都好多年没见过这些小东西了。” 男人的嘴脸挂满笑意,音色深淳,“所以你这是在怀旧喽?” “必须怀旧啊!这些可都是童年的回忆。” “允许你怀旧,看到什么喜欢,就买了吧!”男人打手一挥,豪气十足,大方得很。 “谢谢先生!”穆惜颜咧嘴一笑,她指了指自己面前的一堆东西,对老板说:“老板,这些都给我装起来,我全要了。” 沈轻寒:“……” “好嘞!”老板眉开眼笑,拿来塑料袋,一样一样开始装东西。 男人目瞪口呆,没想到她全买了。他嘴角微抽,表情复杂,怔怔地说:“挑几样喜欢的买,没必全买吧!” 年轻的女人挑了挑眉,冲他狡黠地笑,“小孩子才做选择题,我全要!” 沈轻寒:“……” 穆惜颜伸手拍了拍沈轻寒的肩膀,柔声安抚:“安啦先生,这钱就当是我跟你借的,我会还给你的。” 沈轻寒笑着摇了摇头,“不用还,花不了几个钱。” 光买零食玩具就买了两大袋。穆惜颜左手一根糖葫芦,右手一根棉花糖,脚步轻快,心情那叫一个开心。 他看到她那么高兴,心想女孩子还真是容易满足,一点零食和玩具就这么高兴了。 在集市上还碰到了陶家兄妹。 陶知秋一见穆惜颜便热情地迎了过去,“你就是沈大哥的妹妹吧?” 穆惜颜被妹妹这个称呼弄懵了。她什么时候成了沈轻寒的妹妹了? 沈轻寒赶紧凑到她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对她说:“我跟人家说你是我的选房妹妹。” 穆惜颜心想她才不想当他的妹妹呢!她还有更伟大的目标,她要当沈太太!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这篇文存在三个空间,其中2018年是一个空间,2008年有两个平行空间,桃源村一个,历史上的08年是另一个。三个空间彼此独立。 放心,男女主后面会回到2018年的。因为他们都有未尽之事。 第11章 第10座桥 第10座桥 陶知秋觉得自己眼前的这个女孩实在是太漂亮了。齐耳短发,五官精致立体,身材纤细高挑。一个女人该有的东西,她一样都不少。 普普通通的裙子,穿在她身上,愣是穿出了电影明星的效果。 陶知秋是这一带远近闻名的大美人。堪堪二十二岁,来她家提亲的人就已经有许多班了。 她一直觉得自己长得挺好看的,周围人也都这么说。可今天见到穆惜颜,她不免自叹不如。 真的有人美而不自知,浑然天成。 她一个女孩子看穆惜颜都觉得漂亮。何况是男人了。 陶知行那家伙,看到穆惜颜眼睛都不会转弯了。 关键她和沈轻寒站在一起还格外的登对,宛若一对璧人。 穆惜颜在娱乐圈浸染多年,什么人没见过。何况女人的直觉一向很准。这位妹子看她的眼神可是非常犀利,一点都不纯良。 很明显她喜欢沈轻寒。并把自己当成了假想敌。 不过这倒也正常。像沈轻寒这样集美貌才华于一体的男人,试问哪个女孩子会不心动呢! “你好,我是穆惜颜!”她微微一笑,率先伸出手。 陶知秋赶紧握住,“你好,我是陶知秋。” 陶知行赶紧刷存在感,“我是陶知行,是知秋的哥哥。” 说完又指了指一旁的陶知临,“这是我大哥陶知临,我们是跟着寒哥一起做事的。” 穆惜颜扬起笑脸,音色轻柔,“两位陶先生好。” 陶知行抹了把脸,“别先生不先生了,喊我们名字就好。” 陶知秋笑着说:“我今年二十二岁,在镇上当小学老师,教数学。” 穆惜颜学着她的句式自报家门:“我今年二十七岁,如今是无业游民,专门来投奔我哥。” 说完这声哥,她还故意看了沈轻寒一眼,像是在说:怎么样,我很配合吧! 陶知秋压根儿就没想过穆惜颜已经有二十七岁了。她看着那么小,她还以为同自己一般大。 陶知秋顺势说:“既然你比我大,那我就叫你颜姐吧。” 穆惜颜耸耸肩,表示毫不在意,“名字只是称谓,随便怎么叫。” 几人简单寒暄几句,沈轻寒和穆惜颜两人就先走了。 陶知行自言自语:“前几天听寒哥提了一嘴,没想到这位妹妹长得这么漂亮。” 陶知秋抱臂站在一旁,斜了一眼,冷冷地说:“人家都二十七岁了,比你还大,你该叫姐姐。” 陶知行直接呛自家妹妹:“姐姐怎么了,姐姐也比你漂亮。” 陶知秋:“……” “陶知行你死定了!”陶知秋咬牙切齿,抄起巴掌就招呼过去。 陶知临赶紧拽住妹妹的手腕,“别闹了。” 陶知秋很不服气,“大哥,二哥他皮欺负我,你也不管管他。” “我等会儿再收拾他。”陶知临瞪了陶知行一眼,转头又对陶知秋说:“小妹,沈轻寒他不适合你。” 那样的男人,不仅有一副好皮囊,他还极具才华,聪慧睿智,儒雅温润,克制自律,绝非池中之物。该是怎样优秀的女人才能同他比肩而立。 陶知临知道,自家这个傻妹妹肯定是入不了沈轻寒的眼的。 陶知秋像是被人点中了死穴,半晌不能动弹。 她直接跳脚,“你和二哥一样,就知道欺负我。沈大哥怎么不适合我了?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他不适合我?” *** 这边穆惜颜和沈轻寒两人慢腾腾地往山上走。 沈轻寒开着他的摩托车,车上一大堆的东西。 穆惜颜手里拿着一根糖葫芦,坐在后座上,模样享受。 糖葫芦她在镇上就已经吃了一根了。这根她没打算吃,就没拆开外面那层塑料薄膜,只是拿在手里玩。她骨子里还是贪玩,像个小孩子。 桃源山不高,整座山都种满了桃树。这个季节,漫山遍野的桃花盛开,四目所及之处全是瑰丽的粉红色。 两人慢腾腾地上山,不赶时间,显得十分的惬意自在。 蜿蜒曲折的小路,绵延起伏,一眼望不到尽头。 摩托车迎风开着,发动机轰鸣声萦绕耳旁,挥之不散。 车开得很慢很慢,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在聊天。 “你为什么不住到村里去?”穆惜颜有些好奇。 这每天上班下班,上山下山,多不方便啊!每天最起码得比别人早起一个小时。 “山上清净,不容易受到打扰。我一贯喜静,又不喜欢同人打交道。住在山上更自在。” “清净倒是清净,就是上下班累。” 男人毫不在意,淡然一笑,“就当锻炼了。” 穆惜颜说:“你这个车我也会开。” “哦?”沈轻寒多少有些意外。这种笨重的摩托车很多女孩子都不敢开。 “看不出来吧?我车技很好的,我可是老司机!”她爽朗一笑,脸上满是自豪的笑容,无比灿烂。 沈轻寒:“……” 他征询:“你要不要开?” “我不开上坡,下坡才刺激。”她抬手指着身后的那条陡坡,眉飞色舞地描述起来:“这种陡坡,从上面冲下去,油门开到最大,不踩刹车,一冲到底,那才叫一个刺激。那种感觉保准让你毕生难忘。” 沈轻寒:“……” 她神采飞扬,双手不停的比划着,眼神充满了期待。 沈轻寒在脑海里设想了一下她描述的那个画面,忍不住抖了抖肩膀,顿时一个激灵,心惊肉跳。 这姑娘简直是在玩命! 男人的嘴角轻轻抽动了两下,表情复杂,只当她是在开玩笑。 从沈轻寒的眼神里穆惜颜看出他是不相信自己的话。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疯子。 或许根本就没有人会相信她做的出这么刺激疯狂的事情。在这个世界上除了谢思依,没有人真正了解她穆惜颜是一个怎样的人,她的父母甚至都不清楚。 她的性格是是多面的,也是复杂的。她可以很乖很听话,也可以很疯狂很放纵。 沈轻寒不相信实属正常。此刻她也不做任何辩解。假以时日,他会慢慢了解她的。 “刚才那个小妹妹绝对喜欢你。”穆惜颜语气肯定。 她突然就换了个话题,让沈轻寒简直措手不及。 他怔忪一瞬,才明白她口中的小妹妹指的是陶知秋。 他淡漠地说:“我只把她当妹妹。” “既然把她当妹妹,你就应该早点跟人家说清楚。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向往浪漫,憧憬美好的爱情。你这种禁欲儒雅的男人她们根本就抵御不了。可不能让人家越陷越深。”她板起脸,一副过来人的口气,老生常谈。 他睨她一眼,忍不住笑了,“说得好像你很懂的样子。” 穆惜颜:“那当然了,我就是那个年纪过来的。我好歹也大了陶知秋五岁,五年的饭可不是白吃的。” “那就说说你吧。”男人抬了抬下巴,沉静的目光落在她脸上。 她眼皮轻抬,反问一句:“说什么?” “你的家人朋友,工作生活,感情经历,什么都可以说。” 穆惜颜倒是一点都不忸怩,款款而谈:“我爸妈很早就离婚了,我跟着我妈一起住。只有逢年过节才见得到我爸一面。我生在青陵,大学是在A大读的,学的是编导专业。毕业以后去了横桑工作,刚开始是在电视台工作,后面才开始筹拍电影和纪录片。工作几年出了几部有影响力的作品,也拿过一些奖项。在圈内风评还过得去。认识的人不少,不过只有一个最要好的朋友,我俩从小一起玩到大的。我这个人挺多面的,看着像个乖乖女,其实抽烟喝酒,飙车蹦迪啥都会。不过我有分寸,从不会乱玩。” 她停顿一下,继而说:“至于感情经历,至今没遇到合适的,为零。” 在娱乐圈浸染多年,不是没遇到过让人惊艳的男人,圈里有颜有钱的男人一抓一大把。也不是没人跟自己表露心迹,喜欢她的男人不少。 只是她遇到的那些男人,总觉得缺了点味道,愣是没能让她产生一起走下去的冲动。 她对待感情格外慎重,宁缺毋滥。只要没有遇到合适的那个人,她绝对不会放任自己开始一段感情。 为此,好闺蜜谢思依一直说是她太挑剔。她也一直觉得是自己眼光太毒,寻常男人根本入不了她的眼。如今来了这里,遇见活人沈轻寒,她才真正意识到,年少时见过最惊艳的男人,从此以后眼里便再也容不下其他人。 十年前在电视上见到沈轻寒的那张黑白照,惊鸿一瞥,再无退路。 “轮到你了。”她的视线转到他身上,挑了挑眉。 “我这个人你不是了解完了么?”他睨她一眼,语气波澜不惊。 她要拍纪录片,肯定早就找他身边的人将他的生平了解得七.七.八.八了。 “那些东西我可不想多问,我问的是你的感情经历。” “如你所见,我这个人非常无趣,是没有哪个女孩子愿意跟我这种人在一起的。” 穆惜颜心想这话听着可真舒服啊! 她的感情是一张白纸,而他也不曾谈过一场真正的恋爱。基于此,两人半斤八两,正好相配。 作者有话要说:想知道你们最近在看什么剧? 第12章 第11座桥 第11座桥 很奇怪,自从来到桃源山,和沈轻寒住在同一间屋檐下,穆惜颜就再也不会梦到他了。 她连续做了十年的梦,梦境旖旎浪漫,他们从相识相知,到相许终身,在梦里都有了圆满的一生。竟然突然之间就戛然而止了。 这几天她真的一次都没有做梦梦到他。晚上睡觉,她甚至连梦都不做,一觉睡到大天亮。 她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只能以“看到本人,就不需要做梦yy了”这个理由来安慰自己。 穆惜颜还没有意识到,当年沈轻寒的那张黑白照是入了她的心的。这么多年来她一直都很好奇他这个人,通过一切的资料和细枝末节来一点点完善对他的认知。让他在自己心里变得立体起来。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想得多了,自然也就容易做梦。反复做着有关他的梦,不过就是在设想他这个人。 每天都能看到沈先生那张妖艳治愈的俊颜,穆小姐表示自己的心情非常的好。 穆惜颜改造她的飘窗和床底花了整整两天时间。到了第三天傍晚,正式完工。 说是改造,其实也没大改,也就小小装饰了一下。她只是在飘窗上铺了一层毯子,买了张折叠小桌子。 至于床底,彻底清扫干净以后,铺上地毯,挂上纱幔和彩灯,再摆上几只毛茸茸的玩偶。 每个女人不论年纪,她们都有一颗少女心。穆惜颜从小就喜欢这些亮晶晶,一闪一闪的东西。 为此,好闺蜜谢思依没少唾弃她,总说她是小孩子心性,永远长不大。这位综艺界一姐,御姐范十足,向来对这些扑闪扑闪的东西都是嗤之以鼻的。 这间屋子俨然成了穆惜颜的秘密基地,属于她一个人的小空间,不受外界打扰。 卧室在她看来是最私密的地方,是属于她的一小方空间,她能找到归属感。外界纷繁复杂,喧嚣嘲杂,她时常感觉到吃力,精疲力尽。可一旦回到家,把自己关在卧室里,哪怕什么都不做,仅仅只是安静地坐一会儿,她就会立马得到治愈,内心重归平静。 装饰完,她躺进床底感受了一下。地毯柔软,纱幔飘逸,彩灯绚烂多彩,靠在玩偶身上,那感觉别提多享受了。 穆惜颜心满意足地抱起iPad看起了电影。 之前她在iPad下了十几部电影,出差的时候在飞机上看。现在咋一回到2008年,无线网络还没普及,iPad彻底成了废铁一块,她就只能看看这些下好的电影了。 她看的是影帝许暮笙十多年前的作品《惊蛰》,这是许影帝的成名作,堪称医疗剧的典范,哪怕在十多年后的今天依旧经典。 圈子里这么多流量小生,小鲜肉一抓一大把。她还是喜欢看大叔。这么多男演员里她最欣赏的就是许暮笙和黎瑭这两位颜值爆表的大叔。 躺着看电影,那叫一个惬意自在。然后不知不觉就在床底睡了过去。 *** 沈轻寒今天提前下了班。 他去菜场买了一堆食材,打算亲自做一顿大餐。 他一个人在山上住了这么些年。基本上都自给自足。一日三餐是必不可少的。下厨的次数多了,厨艺也就练出来了。 倒是穆惜颜来了以后,他没怎么下厨了。最近一段时间几乎都是她在下厨。 这姑娘平日里看着嘻嘻哈哈,没心没肺的,也爱开玩笑。其实她心思细腻,善于察言观色,一般的人情世故她门儿清。 她不好意思在他家百吃白住,所以主动包揽了家务。洗衣,做饭,扫地,拖地,家里被她收拾得干干净净的。甚至还负责当七喜那孩子的铲屎官。 娱乐圈本就不是寻常人能够混得下去的地方。这个姑娘年纪轻轻就已经小有成就,定然有她的本事。 人情世故最是繁琐,最是讲究门道。她过去每天都和那么多人打交道,自然早已吃透,信手拈来了。 其实他这人最烦这些人情世故,过去在道歉院工作也只会埋头苦干,很少说话。堂妹沈葭柔常说他是活在自己世界里的人。如今一个人住在山上,就是不愿意与人打交道。 他让穆惜颜住在她家,只是体恤她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一个女孩子难免无助。而并非有所图谋,更不想让她回报。 在这边这个世界,她唯一一个和他有着共同秘密的人,他从心底生出了惺惺相惜之感。 穆惜颜的厨艺称不上好,只能说还过得去。每顿都是那么单调的几个素菜。因为这姑娘不会烧荤菜。 他特意买了一只老母亲和几根党参,打算熬锅鸡汤。 将摩托车停在院子里。七喜在屋子里听到他的动静,赶紧从狗洞里钻了出来。 房子设计之初,他没打算做狗洞。是陶知行那小子坚持说养狗的人家做个狗洞才方便,村子里家家户户都这么弄。他后面也就同意了。 虽然这狗洞影响房子的美观,不过七喜倒是蛮喜欢的。总是钻进钻出玩儿。 七喜跳到他脚边,往他身边使劲儿凑,兴奋不已。 很显然它闻到了鸡的味道,垂涎三尺。 沈轻寒冷冷地说:“别看了,没你的份儿。” 七喜最近的减肥事业一直不怎么顺利,险些遭受滑铁卢。因为穆惜颜总是趁他不注意偷偷给七喜加餐。导致毛孩子的体重一直减不下去。他私底下说了好几次。可她总是拍着胸脯保证,说下次不会了。然后笑嘻嘻地转移话题。过后又完全抛到了脑后,继续投喂。反复几次他都不愿意多说了。 毛孩子听到沈轻寒的话多少有些受伤,哀呜一声,跑到了一旁。 沈轻寒把食材放到厨房。在客厅环视一圈愣是没看到穆惜颜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房间睡觉。 往常这个点,她基本上已经开始动手烧饭了。 他看向七喜,轻声问了一句:“她人呢?” 七喜歪着脑袋,完全不愿看他,一脸的不高兴。毛孩子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沈轻寒忍不住呵了一声,心想这家伙还挺记仇。 他踩着拖鞋噔噔噔上了二楼。来到穆惜颜的房间。他站在门外敲门:“穆小姐?” “穆小姐,你在不在里面?” 接连敲了好几声,里面的人却毫无回应。 他觉得不对劲。 “我进来了穆小姐!”他大声喊了一句,双手搭到门把上,轻轻往下一用力,下一秒房门应声而开。 “穆小姐?”他站在门外往屋子里看,里面静谧无声,空无一人。 穆惜颜并不在房间里,那她究竟到哪里去了? 他走进去,打开房间的灯。灯光一泻千里,昏黄晕暖。 他发现她所有的东西都还在。地板上堆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基本上都是前两天她在镇上买的材料和工具。 他打量一圈房间,注意到飘窗变了个样。多了地毯和一张折叠小桌子。 她之前买材料就是为了改造飘窗? 可是她人呢?难道是跑到外面去了? 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安。桃源山很大,一望无际都是桃林。哪哪都是一个样子。她若是跑出去了,很有可能会迷路。 他正打算下楼叫上七喜,一起出门去寻她。 说时迟那时快,床底下突然传来一声慵懒的女声,“先生,我在这里。” 紧接着年轻的女人就从床底下慢悠悠地爬了出来,睡眼惺忪,蓬头垢面,像极了女鬼。 沈轻寒:“…………” 绕是沈轻寒心理素质再好,他也免不了被吓了一大跳。 “什么鬼?!”他吓得跳脚,大惊失色。 “当然是风华绝代的女鬼啦!”穆惜颜嘻嘻笑,扒了扒自己蓬松凌乱的头短发。 沈轻寒:“……” “你倒是对自己的长相很有信心!”男人冷哼一声,声线沉沉。 还风华绝代的女鬼,他看是不修边幅的女鬼才准确。 “我在圈子里好歹也是集美貌与才华于一身的美少女好伐!”女孩语气傲娇,伸手理了理身上的睡衣,把碎发别到耳后,露出一双小巧玲珑的耳朵,上头的鱼尾耳钉经灯光一照,细碎闪耀。 这姑娘真是一点都没把他当外人看。一天到晚就穿着一套睡衣在他面前招摇过市。 “你这钻床底是什么毛病?”沈轻寒十分费解。 “来来来,给你看看我的秘密基地。”穆惜颜忙拉沈轻寒往床底看。 她拽住他的衣袖,殊不知用力过猛,他直接跪在了地板上。膝盖磕到坚硬的地板,隐隐生疼。 “抱歉啊!”穆惜颜面露歉意。 “无妨。”他好脾气地说。 她摁了彩灯的开关。一瞬间灯光同时亮起,五颜六色的光束绚烂多彩。梦幻又浪漫。 “怎么样,怎么样,漂亮吗?”穆惜颜期待地看着男人。 沈轻寒的内心毫无波澜,寡淡地说:“一般般。” 他真没觉得这些灯多漂亮。 穆惜颜:“……” “算了,我也不指望你这钢铁直男懂得欣赏了。”穆惜颜轻叹一声,索性放弃。 “钢铁直男是什么意思?” 穆惜颜咧嘴一笑,“就是夸奖你的意思。” 沈轻寒满脸猜疑,“我怎么这么不相信呢!” 穆惜颜:“我说夸你就是夸你。” 她撅着小嘴,一副不接受反驳的样子。 反正这个2008年的老男人永远都不会明白钢铁直男的含义。自然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你把床底打扮得这么花里胡哨的,打算做什么?” “躺进去刷剧,玩游戏,啥事儿都可以。” 沈轻寒:“……” 沈轻寒活了几十年,还是头一次听说有人在床底刷剧玩游戏的。 说话间穆惜颜便麻利地躺了进去。并发出诚挚的邀请:“先生你要不要进来感受一下?” 沈轻寒:“……” 沈轻寒嘴角微抽,果断拒绝:“我就不必了。” 他扔下一句“我去烧饭了,等会儿让七喜上来喊你吃饭”就转身出了房间。 站在门外,沈先生忍不住对自己发出了灵魂拷问:他家里究竟是住了个怎样神奇的女子啊!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13章 第12座桥 第12座桥 当晚穆惜颜吃到了沈轻寒精心烹饪的大餐。 看到一大桌子的美味佳肴。她忍不住问:“家里有酒吗?” “你要喝酒?”男人面露惊讶。 “好菜配好酒,这么多好菜,没酒岂不可惜?” “我不喝酒。”他轻声说。 穆惜颜:“……” “那当我没说。” 那么多的好菜,色香味俱全,令人垂涎三尺。七喜那孩子吐着长舌,哈喇子拖得长长的,眼巴巴地望着,眼神里写满了期待。 穆惜颜心软,她最见不到七喜用这种可怜兮兮的眼神看着她。她很想给毛孩子喂食。不过碍于沈轻寒在场,她没那个胆子。七喜最近体重超标了,沈先生一直在控制它的体重,不能让它多吃荤腥。 老母鸡整整熬了两个小时,鸡肉绵软,入口即化。汤汁更是浓郁鲜美,让人欲.罢.不.能。 沈先生的手艺实在是太好了。完全甩穆惜颜好几条街。 她是厨房小白,会烧的也就那么几个菜。院子里种的那些青菜萝卜,黄瓜西红柿,被她翻来覆去炒了个遍。 好在沈轻寒不怎么挑食,不然还真吃不下她她烧的东西。 穆惜颜觉得沈轻寒真是宝藏男孩,什么都拿得出手。好像就没有他不会的事情。 她毫不吝啬对沈轻寒的赞美,“实在太好吃了,这是我喝过最好喝的鸡汤了。我真是太崇拜你了,什么都会……像你这种好男人真是不多见了,以后哪个女孩嫁给你,该有多幸福啊……” 面对她滔滔不绝的赞美,当事人倒是泰然处之,波澜不惊。 他不紧不慢地说:“小时候父母工作忙,经常就自己烧饭吃。这一来二去的,厨艺也就练出来了。” “先生,我觉得你不应该去修桥的,你应该去当厨师,厨艺方面你真的很有天赋。你要是去学厨师,现在肯定早就已经是米其林三星主厨了。”穆惜颜细细品着鸡汤,说得有模有样。 沈轻寒被她逗笑,“哪有那么简单。你以为谁都能当米其林三星主厨的啊?” “为什么学建筑?”学建筑又苦又累,还很难出头。 “因为热爱。”男人言简意赅。 建筑和道桥是他毕生兴趣所在,他愿意穷尽毕生所学,抛头颅,洒热血,愿意一辈子都奋斗在道桥业上。 因为热爱,所以值得。 他顿了顿,娓娓道来:“我爷爷生前是A大建筑系的教授,我从小跟着他到处跑,受他影响就喜欢上了建筑。父辈一代大多从政。在沈家小辈里也只有我和堂妹继承爷爷他老人家的衣钵,学了建筑。毕业以后一同进了道桥院。我堂妹也是青陵很有名气的女建筑师,她的才干完全不输我。” “你说的是沈复生老先生和沈葭柔小姐吧?” 男人闻言,清俊的面庞上当即浮现出一抹诧异,怔怔道:“你知道他们?” 穆惜颜微微一笑,“我有刻意去了解过这些人。严格的说,与你有关的人我都特意去了解过。” 沈老先生是青陵建筑界的泰斗,有些举足轻重的地位。而沈葭柔则是桥梁界的一支花。这位美女,一身才干,不仅吃得了常人所吃不了的苦,更能扛常人所扛不住的压力,巾帼不让须眉。 沈家几代出了许多大人物,不过大多都是军政界的,唯独以上三位成了桥梁史上的神话。 穆惜颜不说,沈轻寒都差点忘了她准备筹拍一部有关堰山大桥的纪录片。和这座大桥有关的人她必须要去一一了解清楚。 “既然这么热爱,那又为何放弃?” “我没有放弃,我只是不再碰桥了。何况造房子和造桥并没有什么区别。” 真的没有区别吗? 穆惜颜不禁在心底问出来。 “当年那是自然灾害,非人力可逆转,你没有错。” “你不懂。”他抬头看她,表情深邃迷离。 短短三个字,却好像道尽了辛酸苦辣,更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毫不留情地拉开了。 此时此刻,他们坐在一起,明明只隔了一张餐桌的距离。可穆惜颜却觉得他们的心却隔着万水千山,遥不可及。 穆惜颜下意识捏紧了手中的筷子,内心深处只感受到一片怅然。 她静静地凝望着他,漆黑的双眸中似乎染上了点点星辰,“请听我说先生,世人千千万,谁都有一两桩过不去的心事。藏在心底叫心事,说出来它就不叫心事了。只要你想,你随时都可以跟我说,我愿意做那个最安静的倾听者。” —— 沈轻寒的那些话,他的表情,总是让穆惜颜觉得十分困惑。他这个人就像是一团迷雾,看得见,却摸不着。明明近在咫尺,可又似乎触手难及。谁都不知道他深谙的眼底背后究竟藏了多少秘密。 她隐隐觉得当年堰山大桥事件并不简单,也许并非只是一桩简单的自然灾害,或许有什么隐情也未可知。 这更加坚定了穆惜颜要一探究竟的决心。总有一天她要拨开那层层迷雾,扒开他的内心世界,看看那里面究竟装了什么秘密。 她跟往常一样在她的笔记本里记录下两句话—— 「沈先生厨艺很好,今日喝了他的鸡汤。」 「沈先生心里藏着秘密。」 穆惜颜静静看着自己的笔记本有些许失神。 然后她就失眠了。 人真的不能多想。一想多就容易精神亢奋,想睡就难了。 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爬起来玩游戏。 她抱着iPad去了客厅。 —— 晚饭时和穆惜颜提到了爷爷和葭柔,沈轻寒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很多过去的事情。 那段尘封的记忆,他埋得深,落满灰尘。他刻意不去回想。可并不代表它不存在。 回忆突然被人撬开一道口子,往事汹涌而至,避无可避。 它始终是他心里一辈子的隐痛。 沈轻寒觉得自己胸腔沉闷,难受得厉害。口也很渴,特别想喝水。 他坐起来摁亮床头灯。踩上拖鞋准备去厨房烧点热水喝。 门一开,却发现客厅里一团白光,白光之下一张惨白恐怖的脸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他眼前。他顿时被吓了一大跳。 “啊……”他惊卜未定,忍不住发出一声尖叫。 穆惜颜正沉浸在游戏里,也被吓了个半死。 两人大眼瞪小眼。 “别怕,是我。”穆惜颜的一双眼睛紧紧定在屏幕上,十指流畅操纵界面,行云流水一般。一边玩游戏,一边还不忘安抚沈轻寒:“慌不要慌,都是小场面。” 沈轻寒:“……” 倒是半点没受到影响。 沈轻寒一脸无语,熟练地找到走廊的开关。抬手摁下,吧嗒一声响,灯光一泻千里,周围瞬间被点亮。 只见穆惜颜坐在地板上,手里拿着一只类似于电脑的东西,操纵自如,不亦乐乎。 这姑娘手里拿的是什么? 手机?可是它又比手机大多了。 电脑?可它又明显比电脑小太多了。 这玩意儿肯定是十年后的东西,他见都没见过。 “你在玩什么?”他拧了拧眉。 穆惜颜自然地回答:“玩游戏啊!” 女孩头都没抬一下,视线紧紧黏在屏幕上,都不带移动一下的。 沈轻寒:“我问的是你手里这东西。” 穆惜颜:“这是iPad。” “爱派?”男人浓眉紧皱,一脸茫然。 穆惜颜说提高音量,“i-p-a-d,就是苹果公司生产的一款平板电脑。” “竟然有这么小的电脑?”他大为吃惊。 “这是iPad mini,是最小的一款,也有比这尺寸更大的。” 这么小的一个东西,又薄又轻,说是平板电脑,倒更像是掌上电脑。沈轻寒不得不佩服科技的神奇之处。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比起这个小东西,他书房里那台台式机可就笨重多了。 他看着穆惜颜娴熟地操作界面,十指翻飞,速度快得不得了。 “这是连wifi的?”他轻声问出口。 “对啊!”说完穆惜颜才意识到在2008年,中国的无线网络还未得到全面普及。在一些偏远落后的山区无线网络并未覆盖。 从08年开始,中国的无线网络进入了黄金的十年发展期。无线网络让整个中国都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仅改变了通讯行业,更改变了人们的生活方式。 只可惜沈轻寒没看到。如果他看到了一定也会惊叹阿中哥哥的强大。 一局游戏结束。她从沙发上站起来,柔声问道:“你怎么还没睡?” 男人抬眸瞟她一眼,淡淡地说:“你不也一样没睡么!” 穆惜颜:“我是夜猫子,经常熬夜,这个点还睡不着。” 他说:“我有点渴,起来烧点热水喝。” “那你烧水去吧,我继续玩游戏。” 沈轻寒垂下眼皮,瞥向屏幕,上方出现了一个小人,他正在拼命地跑…… “这是什么游戏?”他问。 穆惜颜告诉他:“神庙逃亡,前几年特别火,我平时玩着打发时间的。” 说完她又问他:“你平时无聊都做些什么?” 沈轻寒回答:“看书,练字,陪七喜玩玩球。” “不看电视,不上网,不玩游戏?”她惊诧不已,这人未免也太自律了点。 男人悠悠道:“我觉得那是在浪费生命。” 穆惜颜:“……” 穆惜颜嘴角微抽,心想她已经浪费了二十多年的生命了。 沈轻寒下楼烧了一壶热水。 端着水壶再上楼,却没看到穆惜颜。她的iPad放在茶几上,屏幕还亮着光。 他没管住自己的好奇心,伸手拿起了iPad。 还停留在游戏界面上,game over了。 他手指微动,悄悄地点了开始…… —— 穆惜颜上完洗手间出来,老远就看到男人靠在沙发上摆弄她的iPad。 是人就有好奇心,对于新事物谁都抗拒不了。 她悄无声息地走向他,步子放得很轻很轻。 走进了才发现沈轻寒是在用她的iPad玩神庙逃亡。 某人之前还信誓旦旦的说看电视、上网、玩游戏这些是在浪费生命。可转头就背着她玩起了游戏。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谁都逃脱不了真香定律! 男人沉浸在游戏里,完全没察觉到穆惜颜已经走到了他身旁,两人离得很近。 他上手得特别快,三两局以后,他就能流畅地操作了。 屏幕上那小人眼看着就要撞到树桩了,穆惜颜赶紧喊出声:“快躲开!” 沈轻寒手指轻点屏幕,成功避开,“还好速度够快,不然就挂了。” 穆惜颜:“你的反应还是慢了些,要更快。” “我第一次玩,还有些手生……”好像哪里不对劲,话音戛然而止,他霍然扭头,只见穆惜颜正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看。 他手指微顿。 “继续,别停啊!”她抬了抬下巴。 “你玩吧。”他赶紧把iPad往她手里一塞,表情很不自然,语气僵硬。 年轻的女人双手抱臂,好整以暇地望着他,气定神闲地询问:“沈先生,我玩游戏是在浪费生命,那么您呢?” 沈轻寒:“……”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打脸总是来得这么猝不及防! 谁知男人居然一本正经地为自己找借口:“我这是在提前学习未来科技,争取同步成长。” 穆惜颜:“……” 明显凑不要脸呐! 作者有话要说:穆惜颜:“沈先生,脸疼不疼?” 沈叔叔:脸疼也绝不认输。 哈哈哈…… 简单说一下沈家的关系吧。沈老爷子育有三子,老大沈万顷,老二沈万方,老三沈万钧。老大一家在青陵,其余两家在宛丘。 老大一子一女:沈轻寒和沈轻暖。 老二一子一女:沈渌净和沈安素(《我眷恋这世界》女主)。 老三两个女儿:沈葭柔和沈君瑜(《6号有雨》女主)。 第14章 第13座桥 第13座桥 沈轻寒每天都早出晚归的。他似乎特别忙碌。经常回家以后也会在书房工作好几个小时。 不过他的作息很有规律。十点之前必须躺到床上。在他看来熬夜无异于是在浪费生命。 为此穆惜颜十分汗颜。因为她天天都在熬夜。 他在书房待的时间完全超过穆惜颜能见到他的时间。两人也只有在饭桌上才有话题聊。其余时间都是各做各的,互不干扰。 沈轻寒的那间书房穆惜颜从来没进去过。虽然他说过她要是觉得无聊可以去书房找书看。不过她有手机和iPad打发时间,也就没想过去书房拿出看。 她和一般人不太一样,她不爱看纸质书。一直只习惯看电纸书。 而沈轻寒不同,他热衷于看书和看报纸。每天一大早就能看到他在院子里一边吃早餐,一边看报纸。 穆惜颜每天都跟着七喜那孩子厮混,各种浪。在菜园子里给那些蔬菜浇浇水;去小溪里抹抹鱼虾;和七喜一起玩球,给它洗澡,陪它打水仗;去桃林遛弯,顺带折几枝新鲜娇艳的桃花回来插.瓶…… 日子琐碎,倒也十分开心,每日都欢声笑语的。 她偶尔也会教老干部玩游戏。这位2008年的老人,头脑发达,逻辑缜密,一点就通,聪明得过分。 她iPad里的那些小游戏对他几乎没有任何挑战性,他玩起来毫不费劲。分分钟就能打通关。 人比人气死人。穆惜颜打一两个月都通不了关。这人分分钟通关。 要不是没有4G,她的手机卡得要死,她都想教老干部打农药,玩吃鸡。比起这些小游戏,那个才能体现水平。 自从飘窗和床底改造完毕,穆惜颜的秘密基地就更完备了。她躺尸也愈加方便了起来。 沈轻寒每天下班回来只要没看见她人。基本上都是躺在床底。一找一个准。 她一个人躺还不算,每次还要拉七喜一起躺。 毛孩子喜欢她,总跟她形影不离的。这一人一狗在床底倒是躺得十分惬意自在。 每天的日子浑浑噩噩的,突然之间就失去了方向。她入圈多年,一年到头压根儿就没有空闲的日子,每天都忙得焦头烂额的。这突然之间就空闲了下来,她竟然还有些不适应。 她时常躺在床底思考自己眼下的处境。回去肯定是一时半会儿回不去了。沈轻寒在这儿待了十年也没能回去。她回去的希望想来也是十分的渺茫。她认命了。 不过即便希望渺茫,她仍旧没打算放弃。现在先适应这里,然后再慢慢寻找出路。 她决定先找工作。她住在沈轻寒家已经住了这么多天了。一直都白吃白喝的。她这心里也过意不去。毕竟萍水相逢,人家没义务一直养着自己。 不过她人生地不熟的,想找工作谈何容易。只能找沈轻寒帮忙。 *** 一天吃完晚饭,两人各自回房。很有默契的互不打扰。 沈轻寒看了大半个小时的地基图,觉得眼睛有些受不了。 他摘下黑框眼镜,滴了几滴眼药水,缓解一下眼疲劳。 紧接着就出了书房。 他去书房洗了点水果,橙子、红提和桂圆。自己尝了点,给穆惜颜端去了一大盆。 他站在门外轻轻敲门。敲了两下,里面传出女孩子熟悉的嗓音,“门没锁,直接进来。” 他一手断水果盆,一手摁下门把手,房门旋即打开。 屋子里没开灯,黑黢黢的。床底下倒是围绕着一大团黄光,晕暖昏黄。 他知道这姑娘又钻床底了。 他绕到床那头,轻言细语:“我洗了点水果,出来吃吧。” “好嘞!”床底发出一声清朗的女声,下一秒她人便从床底钻了出来,动作无比娴熟。 沈轻寒:“……” 还好他已经适应了她钻床底的习惯。不然她咋一钻出来,不修边幅,蓬头垢面的,像极了女鬼。他说不好就会被吓到。 她从他手里接过果盆,高兴地说:“有我喜欢的橙子。” 话音未落,一块橙子就进了她口中。 血橙,果肉绵软,又多汁,味道相当的好。 七喜以为有好吃的。眼巴巴地从床底钻出来,兴奋得很。 狗子伸长鼻子往果盆里闻了闻,发现没一样它喜欢吃的。顿时大失所望,灰溜溜地钻进了床底。 沈轻寒给穆惜颜送完水果,就打算走,扔下一句:“早点休息。” 穆惜颜抓起他的手腕看了一眼,腕表上显示的时间才九点过五分。 “才九点,时间还早,咱俩聊聊天呗!”她歪着脑袋,指了指自己秘密基地,“先生要不要躺进去试试?超舒服,保管你不会失望。” 沈轻寒:“……” 他往床底瞥了一眼,纱幔围了个严实,彩灯细碎闪亮,绚烂多彩。七喜躺在一旁,昏昏欲睡。 男人垂下眼睑,长睫撒下,心里想着是拒绝。可下一秒却鬼使神差的点头了,“好。” 穆惜颜兴冲冲地把纱幔拉开,两人并排躺进床底。 他们离得近,男人身上有清淡的香皂的味道,一点点纠缠着她的呼吸。 床底的空间很大,一点都不受拘束。 地毯柔软,枕着靠枕,十分的舒服。 “表不错!”穆惜颜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前段时间怎么没见你戴。” 都说男人看表,女人看包。这块表显然是点睛之笔,即便它不那么贵。 沈轻寒闻言下意识摸了摸左手手腕上的皮质表带,轻声解释:“指针松了,送去店里调了下。” “我也有块欧米茄的表,生日的时候我闺蜜送的。不过没你这块贵。我嫌戴手表麻烦,就没怎么戴。” 沈轻寒这块表是十年前的老款,掂在手里有些分量。虽然上了年头,可在穆惜颜看来依旧经典。而且他保管得好,看上去还很新,表镜玻璃光滑,银色不锈钢表带澄亮泛光。 只有仔细看时,才能看到表镜玻璃上有一些很细微的划痕,这是岁月留下的痕迹,或深或浅。 没有物品能够抵御得了时间的打磨。久经时光淬炼,哪怕保存得再好,或多或少都会留下痕迹。 物品是这样,人也一样。 然而沈轻寒似乎是例外。岁月竟然如此善待他。十年光阴流转,他脸上居然未曾留下任何痕迹。走在外面,没有人会相信这个男人已经四十二岁了。 穆惜颜想或许再过个五年十年,他依旧是今天这个样子。 穆惜颜:“你这块表有些年头了吧?” “确实很多年了。”男人半低着头,表情透着一股不曾有过的哀思,“我是个恋旧的人,这块表陪了我很多年,一直舍不得换。” 她当即试探道:“所以是谁送的?” “我爷爷。堰山大桥建成通车那天,他老人家送给我的贺礼。这表我和葭柔一人一块。”年轻的男人神色哀迷,近乎呢喃。 他我还在,这块表也还在,可葭柔却不在了。 穆惜颜的直觉告诉她,当年一定发生了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堰山大桥也一直都是沈轻寒心底的隐痛。他一直在回避,不愿提及。 她及时转移话题,“我想去工作了。” 他看着她,抿嘴问:“你想做什么工作?” 穆惜颜耸耸肩,“我做什么都行,能糊口就成。” 他挑眉一笑,揶揄:“大导演想在这里找工作可不容易。” 桃源村笼统就那么大,村里都是农民农妇,世代守着那一亩三分地。但凡有点出息的都已经去了外面。穆惜颜想在这里找工作谈何容易。 “等明天我让陶家兄弟替你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什么合适你的工作。”陶家兄弟是本地人,人脉广,熟悉的人多,他们兴许能替穆惜颜找到一份工作。 “沈先生你放心,等我找到工作了我就搬走,总不能老是住在你家叨扰你。”孤男寡女同住一个屋檐下,难免不便。虽然他不说,她心里也清楚。 和沈先生住在一起,穆惜颜求之不得。不过做人不能太没脸没皮。总不好一直赖在人家家里不走。 “那天你晕倒在我家门前,是七喜发现了。你在这里举目无亲,你就安心住着吧。”穆惜颜的情况和自己当年几乎一模一样,都是莫名其妙就来了这个地方,无依无靠,连个人都不认识,不知何去何从。内心深处定然充满了迷茫。沈轻寒理解她的无助。所以尽可能的给予她帮助。 他们非亲非故,沈先生居然可以待自己这么好。穆惜颜表示十分感动。 沈先生的形象在自己心里不自觉又高大了起来。 穆惜颜说:“先生以后直接喊我名字吧,叫穆惜颜,惜颜都行。” “惜颜?”男人试探地叫了一句。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某日穆惜颜第N次不顾沈轻寒的反对给七喜投喂零食。 沈轻寒无奈,冷声道:“穆惜颜,能不能不喂它零食了?” 穆惜颜嘻嘻笑:“喊老婆,我这人只听我老公的话!” 沈轻寒:“……” 哈哈哈 第15章 第14座桥 第14座桥 “惜颜?”男人试探地叫了一句。 沈轻寒语调轻柔,平仄分明,仅仅只是叫穆惜颜的名字,她听进耳里,却觉得分外好听。 原谅她多想了。她在想不知道这人喊老婆会不会更好听,更让人沉醉。 “嗳。”穆惜颜清脆地应了一声,冲他甜甜一笑。 沈轻寒说:“我比你年长几岁,陶家兄弟都叫我寒哥,你也可以这么叫。” “我还是喜欢喊你先生。你是我敬重的长者,先生是尊称。” 他不禁哑然失笑,忍不住问:“我不过就是比你年长几岁,怎么就成长者了?” 穆惜颜嘻嘻笑,“在我心里先生功勋卓著,我由衷钦佩。” 她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没心没肺的,像是在开玩笑。可他却并不觉得她是在给自己戴高帽。她或许是真的敬重他。 他年长她十五岁,一轮多,说他是她的长者也确实说得过去。他看她也就像是在看妹妹,只当她是个孩子。 此时此刻他完全想不到,他眼中的这个孩子对他却起了歪心思。 两人安静地躺在床底,七喜那孩子已经呼呼大睡,打起了呼噜。 卧室里静悄悄的,夜风将窗帘吹得左右轻摇。 和一个姑娘并排躺在一起,他们离得很近,只隔了一拳的距离。他只要轻轻一翻身就能碰到穆惜颜的肩膀。他从未和哪个女孩子离得这么近。 沈轻寒觉得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奇妙了。他的过去空洞无趣,除了工作还是工作。不曾和哪个女孩子正式打过交道。穆惜颜的出现真的改变了太多,让他有了太多奇妙的体验。 穆惜颜不懂沈轻寒心思,她的一双手枕在脑袋下,娓娓道来:“小时候我爸妈经常吵架,一吵架就各种歇斯底里,往死里摔东西。每次我都特别害怕。然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个人躺在床底,举着手电筒看童话书。只要一关上门,躺进床底,我好像就听不到外面爸妈的争吵声了,也听不到他们摔东西的声音。我也就不会感到害怕了。我读初中的时候,我爸妈终于离婚了,我跟着我妈一起生活。他们不再吵架,也不摔东西了,家里无比安静。可我却没能改掉钻床底的习惯,长大了也没改。” “我家卧室的床比这个还要大,床底的空间也大出了许多,是我专门找师傅设计的。每天工作很忙很累,顾不上吃饭,时常身心疲惫,连话都不想说。可只要回家以后,关上房门,躺到床底,我所有的疲惫感都会消失殆尽。”她停顿一瞬继续说:“我一个当心理医生的朋友跟我说童年阴影是最难治愈的,我用这种方式反倒转移了我的害怕。我长这么大,仍旧希望自己永远是个小孩子,有一个地方能让我躲一躲,哪怕只有一小会儿都是好的。” 沈轻寒这才终于明白她为何要这么大费周章改造床底。 人的自我保护意识是与生俱来的。当我们感到害怕时,我们总是会下意识去躲避,寻求庇护。 而他待在这一小方天地里,尘封过去,何尝又不是另一种的逃避呢? 慢慢的,耳旁没了声音。 周围突然之间就安静了下来。沈轻寒觉得奇怪,怎么就没声了? 咋一扭头,却发现穆惜颜早已睡着。 沈轻寒不禁失笑,还真是个有意思的人,说着说着话居然就睡着了。 女孩歪着脑袋,睡容恬静安详。耳朵紧贴着柔软的地毯,耳垂上那枚鱼尾耳钉熠熠闪烁。 动若脱兔,静如处子。说的就是穆惜颜这样的人。 他没管住自己的眼睛,多看了两眼。 眼神中满是温柔和宠溺,他自己都未曾觉察。 他取来空调被,替这一人一狗盖上。然后关了灯,安静地走出房间。 *** 百无聊赖地过了一个星期。 晨起天色清明,万里无云,和煦明媚的日光落满枝丫,一线线光柱投射在地上,满地的澄亮透明。 偶有几缕调皮的阳光在窗檐处跳跃,宛若淘气的精灵,光影斑驳间,扬尘飞舞,日光倾城。 穆惜颜难得早起。她睡衣都没换,直接带着七喜去了桃林。 桃林里一片寂静,落花满地,溪水携裹着花瓣潺潺西流,飘向远方。 桃源山的气候有别于山下,山下的桃花早已落尽,可这山上的桃花仍旧开得灿烂异常。如今是五月,这花却久不见谢。大有“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的意味, 桃林里的空气清新舒爽,人吸一口,五脏六腑都舒畅了。 七喜兴奋地在林子里四处乱窜。它所到之处,杀伤力极大,惊得落在枝头的麻雀慌乱地扑腾着翅膀,赶紧逃命。 桃林的景象和穆惜颜的梦境太过相像。每次走进这片桃林,她都恍惚觉得自己是在做梦。而梦里的男主人就在树下等她。 她从一棵大桃树上折了几枝桃花,打算带回家里插.瓶。 沈轻寒家实在是太冷清了,死气沉沉。插.点桃花能给家里增添几分生机。 一人一狗从桃林里晃了一大圈才回来。沈轻寒正好做完早餐。 他端着三明治和牛奶从厨房出来,那一人一狗正欢快地从院子里走进来。 他瞥见穆惜颜手里娇艳欲滴的桃花,抿嘴问:“你去林子了?” “对啊!”她微笑道:“带七喜出去转转,顺便折了些桃花回来。” 说着便将新鲜的桃枝插.进花瓶,摆在了茶几和餐桌上。 两人一起吃早餐。 老干部翻着手头的报纸。不经意间就能瞧见餐桌上的那一抹粉色。人的心情似乎都跟着变好了。 他放下报纸,一抬头就看到穆惜颜那姑娘偷偷给七喜喂火腿肉。 “咳咳!”他清咳一声。 穆惜颜手一顿,抬头对他嘻嘻笑,“我不会给它吃的,我自己吃。” 嘴上这么说,手头的动作却没见停。赶紧火急火燎地把火腿肉塞进七喜的嘴里。 沈轻寒:“……” 七喜一口吞下,龇牙咧嘴,表情那叫一个得意。 他都不知道说了多少遍了,让她不要给七喜偷偷喂吃的。可这姑娘却总是不听,生怕七喜饿到,只要她一吃东西,就绝对少不了七喜。 难怪毛孩子这么亲近她。分明就是投喂出来的感情。 沈轻寒都不愿意再说她了,反正也说不听。 他抿嘴道:“吃完早餐换身衣服,我带你去工地。” “真的啊?”穆惜颜兴奋地跳了起来,“我在家都快发霉了。” 第一次去工地,可把穆惜颜兴奋得不行。 她坐在沈轻寒的摩托车的后座上,自发地抱住男人的腰。他经常锻炼,身材很好。腰身窄瘦,很有力量。脊背伟岸宽厚,让人十分有安全感。 穆惜颜没谈过校园恋爱。虽然这也不是自行车,不过这种机车情节还是完全满足了她对校园恋爱的憧憬,少女心爆棚。 他似乎也习惯了她的动作,任由她抱着。 很奇怪他明明一贯不喜欢和女人接触,亲密举动更是要不得。可却从不反感她。 微风轻轻掀起她的裙摆,只看到白嫩的两条腿一晃而过。 她的皮肤太白了,白净细腻,俨然就像上好的羊脂玉。腿白的有些晃眼睛。 “裙子盖好。”男人浓眉一拧,冷声提醒,声线低沉。 “哦。”她赶紧规规矩矩地把裙摆盖好,包裹住自己的两条腿。 沈轻寒说:“下坡了,坐好!” 她赶紧牢牢抱住他腰,大喊一声:“冲啊,皮卡丘!” 沈轻寒:“……” 幼稚的像个孩子。 一个二十七岁的姑娘,有她成熟干练的一面,可有时候幼稚起来又像个小孩子。她很多面。可每一面又都是她。 那条坡又长又陡,沈轻寒为保安全,将车速放得很低很低。 穆惜颜嫌太慢,使劲儿催促他加速。 “已经最快了,再快就要翻车了。”他冷冷地警告。 风将他身上的衬衫吹得鼓鼓的,他的声音飘忽不定。 “怕什么,大不了就摔一下呗!” 沈轻寒:“……” 他冷哼一声,“你倒是说得轻巧,不痛的啊!” “我开四个轮子下这种陡坡,油门都加到60码,一冲到底,特别刺激。” “你那是在玩命。” “人生偶尔就需要来点刺激的,总是谨小慎微,一层不变的,多没意思啊!” “寻求刺激也需要在保证安全的情况下,要是安全都得不到保证,刺激只会让你死得更惨。” “我的车技很好的,出不了事儿。”她大声说:“我以前开过赛车,你相信我没错,这种摩托车出不了事儿。” “看不出来你胆子还挺大。” “只要我想,我什么都敢做。” 沈轻寒忍不住。穆惜颜说这句话时像极了跑马场上桀骜不驯的烈马,狂放不羁,不受拘束。 这个女人骨子里就是充满自信,且随性而为,肆无忌惮的。她有孤注一掷的勇气,更有放手一搏的魄力,做事果断,从不瞻前顾后。这样的人做任何事都容易成功。 不像他,因为背负了太多,心有束缚,始终活不成最潇洒肆意的样子。 穆惜颜说:“你靠边停车,我来开。” “你会开摩托车?” “除了飞机,我什么车都会开。” 沈轻寒:“……” 沈轻寒嘴角微抽,只当她在说笑。 穆惜颜继续说:“你相信我,我会开的,而且技术很好,保证不会出事的。” 男人有些不敢相信,“出了事怎么办?” 她耸耸肩,浓眉微挑,“大不了咱俩一起挂呗!不能跟先生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沈轻寒:“……” 真是越说越离谱了! 她看着这么不靠谱。可沈轻寒的直觉却告诉他他应该相信她。 他踩下刹车,靠边停车。 两人调换了位置。 她目视前方,发动车子,音色响朗,“先生坐稳了!” 话音未落,摩托车的两个车轮子就不受控制地往前猛地直冲下去。 惯性使然,沈轻寒的身体猛地往前一倾,忙慌乱地抓住穆惜颜的衣服。 “别抓衣服,搂腰!”她坏笑起来,眉眼带笑,“我怕你摔下去。” 沈轻寒:“……” 男人却不为所动,紧紧地抓住她的衣服不放。 “先生,我不怕被你吃豆腐的。” 沈轻寒:“……” 他毫不客气地赏了她一个白眼。 穆惜颜没踩一点刹车,任由车子往前疾驰。那么陡的坡,她一下子直冲到底,连贯异常,中间不带任何停顿的。 摩托车愣是让她开出了跑车的既视感。 长风呼啸而过,车子稳稳地停在了坡底。 沈轻寒慢腾腾地摊开手掌,掌心处一阵潮湿,一双腿也隐隐发麻。 而始作俑者却坐在车上咯咯直笑,笑容明艳动人。 “吓到了?”她瞅着沈轻寒的脸色有些发白。 他抚了抚胸口,心有余悸,“老年人心脏不好,陪你们年轻人折腾不起。” 穆惜颜:“……” 作者有话要说:沈叔叔,有个会飙车的老婆就问你怕不怕! 哈哈哈哈哈哈 第16章 第15座桥 第15座桥 一周过去,别墅的地基已经起好了。开始慢慢展开后续的工作。 陶知秋每天都会来给两个哥哥送饭。然后顺带也会给沈轻寒带一份。说是顺带,可他的那份伙食却总是更好。都是精心烹调的美食。 沈轻寒基本不下筷子。好吃的全数进了穆惜颜的肚子。 小姑娘的心思已然昭然若揭了。沈轻寒明里暗里婉拒了好几次。可陶知秋就是压根儿听不懂。他寻思着得找个适合的时机,开门见山的跟她说清楚不可。 几人饭吃到一半,陶知秋给两个兄长使了个眼色。陶知临会意,忙温吞吞地开口:“寒哥,明天是我爸的六十岁生日,他打算在家里摆两桌,请亲戚朋友一起来热闹热闹。今早我出门,我爸妈特地交代,让你明天一定要去。这些年你这么照顾我们兄弟,他们都很感激你。” 农村人都比较看中六十大寿,一般人家都会好生操办。陶父不喜铺张,就邀请亲朋好友一起来家里吃顿便饭。 沈轻寒说:“叔叔的寿宴,我自然是要去沾沾喜气的。” 陶知临的目光转向穆惜颜,“颜姐也一起来。” 陶知秋忙接话:“颜姐你一定要来,人多热闹。” 陶知行满面笑容,笑呵呵地说:“我们农村人过寿,特别热闹,颜姐你可不能错过。” 既然人家都当面邀请了,穆惜颜自然恭敬不如从命。 她满口答应下来,“我明天一定准时到。” 虽然工地也无聊。不过好歹有人跟自己说话。不用一整天都和七喜大眼瞪小眼。 陶知行那孩子就是个逗比,简直是行走的笑料。有了他在,穆惜颜的生活就一点都不空洞单调了。 一上午过去她跟陶知行早就混熟了。 穆惜颜一个女孩子在工地也帮不上什么忙,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也就帮沈轻寒他们拉拉线,定定点,再就是烧烧开水。 吃过午饭,忙活了两个多小时。 沈轻寒收起卷尺,朗声道:“大伙儿歇下吧。” 一群大老爷们当即盘腿坐在地上。整日里在工地里忙活,身上脏得不行。他们也从来不在意。 穆惜颜过去在片场随意惯了,掀起裙摆直接坐在地上,全然不顾自己身上穿的是白色的裙子,特别不耐脏。 沈轻寒瞥到她的动作,不禁拧了拧眉。这姑娘还真是随意,一点都不讲究。 陶知行给小工们发烟。发完烟看到穆惜颜坐在地上,忍不住开口说:“颜姐你不怕脏啊!” 地上满是黄土,泥沙和水泥到处都是,时不时还有废钢筋和铁定。 “怕什么!”穆惜颜爽朗一笑,“本来就不是淑女,不遭那个罪!” 陶知行:“……” 陶知行嘴里叼着一根烟,手里捏着烟盒。见穆惜颜盯着他的烟盒,忙询问:“颜姐,你抽烟吗?” “抽!”穆惜颜利落地应一声。转手就从陶知行手里拿了烟盒和打火机。 “噗呲”一声,火苗窜出,淡淡的一缕青烟袅袅升起,烟一下子就被点燃了。 动作如此娴熟,一看就是老烟枪。 “颜姐,看你这动作,平日里没少抽吧?”陶知行夹着烟,手指弹了弹烟灰,揶揄道。 “抽得不多。”穆惜颜就着滤嘴轻轻吸一口,吞云吐雾,嗓音低迷,近乎嘶哑。 娱乐圈纸醉金迷,看似光鲜亮丽,实则勾心斗角,暗涌横生,压力巨大。她入圈多年,一步步往上爬,该经历的她一样都没少。她很早就学会抽烟了。只是她没什么烟瘾,想抽就抽,想戒也能轻松戒掉,从不迷恋。 她席地而坐,背靠着水泥包,手指夹着烟,深深地吸了一口。五脏六腑全是尼古丁和焦油的味道。 抽一口,她眉头一皱,很快又舒展开。 表情沉醉,又享受, 烟不是什么好烟,二十几块钱的玉溪。只是她许久没抽烟,多少有些怀念。纯当过一把烟瘾罢了。 细碎的阳光在女人脸上打了层朦胧光影,隐约中仿佛打了层蜡,影影绰绰。 她轻轻夹着烟,眉眼精致,动作娴熟,举手投足间却有股与生俱来的风情万种。 明明长了张显小的娃娃脸,可却天生有媚骨,抽根烟都能让很多男人神魂颠倒。 沈轻寒站在一旁看着,眸色渐深。 做饭,飙车,抽烟,喝酒,好像就没有她不会的。 穆惜颜看到他,弯唇一笑,“先生看到我抽烟,好像很意外。我说过我会抽烟的。” 他喉结滚动了两下,音色沉沉,“抽烟有害健康。” 穆惜颜:“……” 老干部又开始一本正经的教育她了。 “咱们寒哥可是实打实的好男人一个,烟酒不沾。”陶知行笑着打趣。 穆惜颜听着多少有些汗颜。沈轻寒如此自律克制。可她却怎么放肆怎么来。抽烟,喝酒,飙车,蹦迪,她什么都会。 —— 傍晚回去,沈轻寒死死把控着摩托车。穆惜颜想再过把瘾都没机会。老男人实在是太小气了有木有! 陶父生日,穆惜颜一直为难随多少礼金。总不好白吃白喝。 不管随多少礼,她都得向沈轻寒借钱。她如今就是身无分文的穷光蛋。 第二天早上,两人坐在一起吃早餐。穆惜颜跟沈轻寒提及这件事。男人闻言抬眸看她一眼,轻飘飘地说:“你不用随礼,跟我一起去就行了。陶叔陶婶都是实在人,你送了他们也不会收的。” 穆惜颜一听,“啊”了一声,忙说:“不随礼多不好意思啊,总不好白吃白喝啊!” 她的脸皮可没那么厚啊! “我会送。”男人音色舒缓,言简意赅,“你是我妹妹,一家人不用分那么清。” 穆惜颜:“……” 她嘟囔一句:“可我明明不是你妹妹啊!” “这不重要,他们都当你是我妹妹。” 穆惜颜:“……” “农村人思想封闭,孤男寡女同住一个屋檐下,难免惹人非议。”男人勾了勾唇,黑眸染上点点笑意,“所以就暂时委屈你当我的妹妹了。” 沈轻寒说得是有道理的。2008年的农村仍旧封闭,人们的思想也不前卫,孤男寡女同住一个屋檐下,不论清不清白,都说不清楚了。他此举也是在保护她。 她可以暂时当他的妹妹。可她却不甘于只做他的妹妹。她有更加宏伟的目标。 没了随礼的压力,穆惜颜一下子就轻松多了。 晚上去陶家吃饭,她为显庄重,特地又穿上了她的雪纺衬衫和西装裤。 这身装束知性干练,很有职场女性的派头。 那天傍晚在晕倒在木屋门前,不省人事。七喜那孩子最先发现了她。对着他狂叫。 他不明所以,忙从屋里走出去。她就那么刺喇喇地躺在地上,怀里死死抱住一只双肩包。 她的穿衣打扮时尚前卫,可一点都不像是桃源村的人。 陶家是村里的大户,陶父又受人敬重。说是随便摆两桌,请些亲戚朋友来热闹,可还是来了大半个村子。村里的几个长老都到场了。 穆惜颜觉得自己长见识了,第一次见识到一个现代农村还有长老制度的。不得不说神奇。 陶父陶母都是朴实无华的农村,淳朴善良。沈轻寒能到场,陶父陶母都特别开心。 沈轻寒也算是桃源村的大人物了。以一手好手艺而出名。他一向独来独往惯了,一个人住在山上。除了工作,很少和村子里的人接触。他突然带了个漂亮姑娘来陶家,众人都表现得十分好奇。很多人都在猜测姑娘是不是他对象。 沈轻寒轻声解释:“我的远房妹妹,来咱们这边找工作,在家里暂住几天。” 陶母细细打量着穆惜颜,笑容灿烂,“这姑娘长得可真标致,比我们家知秋还漂亮。” 穆惜颜被夸得特别不好意思,忙说:“阿姨您过奖了。” 沈轻寒包了红包。陶父执意不收。可最后还是架不住他坚持,最终给收下了。 农村的流水席,大圆桌摆在院子里摆了十几桌。一大群人围桌在一起,热热闹闹的,特别有气氛。 穆惜颜还是小的时候在乡下外婆家才吃过这种流水席。时隔多年再碰到,她还真有些怀念。 陶父寿宴,陶知秋特意穿了一条新的千鸟格长裙,身材娉婷,面容娇美。 二十二岁的妙龄少女,花一样的年纪,正是一个女孩子最美好的时间段。 看到陶知秋,穆惜颜忍不住回想起自己的二十二岁。 她的二十二岁在干嘛?刚刚大学毕业的她,应该还在娱乐圈摸爬滚打,四处遭人白眼吧! 她不愿听从父母的安排,跟着好闺蜜谢思依留在横桑打拼。那时刚刚入圈不久,怀揣着野心和梦想,一步一步慢慢往上爬。 当一个人的实力不足以支撑她的野心时,很多时候就会摔得格外惨烈。她早已数不清究竟有多少艰难的日子,哭过,累过,迷茫过,无助过,挣扎过,徘徊过,打碎牙齿和血吞。咬咬牙,又继续前行。 抽烟,喝酒,K喝,蹦迪,飙车,甚至是打高尔夫,她都是在那时学会的。 她的二十二岁是最狼狈的年纪。娱乐圈纸醉金迷,捧高踩低,充满了争斗和猜忌。一个毫无人脉和背景的姑娘,要想在这个圈子里立足谈何容易。 谢思依年少成名,一直顺风顺水。她有基础在,又有经济公司在背后替她包装。而她穆惜颜却完全只能靠自己。 最难最累的时候,她整个人几近崩溃。一遍一遍地问自己,这么坚持有用吗?她为什么就不能像她的那些同学一样,接受父母的安排,甘于平凡,甘于安逸,回老家考个公务员,或者进事业单位,再不济就当个老师,过过普通人的生活?她一个女孩子这么拼命究竟是为了什么? 即便是这样,她仍旧没有放弃。被否定了无数次以后,她终于拿到了第一笔投资,筹拍了她人生中的第一部纪录片《青芒》。二十五岁她获得了金鸡奖最佳导演奖。二十七岁小有成就,深受追捧。 如今二十七岁的穆惜颜,回首往事,她由衷地感谢二十二岁的自己。没有当年那个拼命三娘,就没有今天的她。 思绪飘散,一时间就想得多了。 再回神,直接对上男人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他看着她问:“你在想什么?” 他的眼神总是那么的平静,宛如一片沼泽。那片沼泽漫无边际,深不见底,似乎还藏着无尽的心事和秘密,神秘莫测,惹人猜测。 明明知道那是沼泽,她很有可能会泥足深陷,无法自拔。可她仍然忍不住想要踏进去,迫切地想要一探究竟。 因为它是她魂牵梦绕,整整梦了十年的桃花源。 她想亲手拨开他眼中的那团迷雾,刨开他的心,看看里面究竟藏着什么样的心事和秘密。 二十七岁以前,穆惜颜为自己而战。二十七岁以后,穆惜颜为沈轻寒而活。 年轻的女人抿嘴一笑,音色愉悦,“我在想你。” 作者有话要说:穆惜颜:“土味情话了解一下?” 沈叔叔:“……” 哈哈哈哈哈哈 第17章 第16座桥 第16座桥 农村的流水席,一大堆人围坐在一起,大家吃吃喝喝,顺带八卦八卦,气氛活跃,好不热闹。 满桌子的菜品,鸡鸭鱼肉,荤素搭配,应有尽有。虽然比不上酒店的华丽,但贵在地道,都是农村本土的美食,味道那叫一个棒。 穆惜颜是真没有身为女孩子的自觉,吃个酒席也把自己吃撑了。好吃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应接不暇。 当地人喜辣,满桌子红彤彤的菜肴,正对她的口味。青陵人饮食清淡,又喜甜,做菜很少放辣椒。可她继承了父亲的口味,嗜辣如命,无辣不欢。好闺蜜谢思依常说她简直就是一个假青陵人。 而沈轻寒这个土生土长的青陵人,却完美地继承了老家人饮食清淡,喜好甜食的口味。酒席上的菜品,他几乎没怎么下筷。 大鱼大肉上完了,最后才上甜汤和甜品。陶知秋熟悉沈轻寒的口味,特地从厨房给他端了一碗红枣桂圆汤。 “这些菜辣,沈大哥喝甜汤缓解一下。”女孩子笑容腼腆,身段窈窕。 这么长时间以来,她满心满眼都是沈轻寒。将他的一切喜好都摸索清楚了。 沈轻寒面色寡淡,温和地道了声谢。捏着勺子喝了两口。 那汤太甜了,齁得慌,他浓眉紧皱。面上却没表现出来。 一顿酒席差不多了吃了一个小时。结束后天都已经完全黑了。 陶家的那些亲戚朋友们三三两两地散场了。 陶家兄弟忙着收拾残局。沈轻寒和穆惜颜留下来帮忙。 两人是客人,让客人留下来帮忙打杂,陶父陶母深感过意不去。 他们倒是不甚在意,手头忙活不停。 一直折腾到晚上七点,大家伙这才忙完。 陶家的院子正对着河流。河水清澈见底,奔涌向前。 穆惜颜刚替陶母洗碗的时候,菜汤溅到了白鞋上。她正蹲在河边清理。 陶知秋给她拿来了刷子。 “颜姐,用这个。”她扬起笑脸。 穆惜颜:“一点菜汤,水一洗就没了。” “颜姐你以前是做什么工作的?上次也没来得及问你。”陶知秋站在一旁。她穿着裙子,不好坐下。 穆惜颜:“我是编导,给我们那的电视台排节目的。” 她说得半真半假。她大学刚毕业那会儿确实在横桑电视台工作了一年。做的就是编导工作。专门给电视台排一档《我爱我家》的亲子类节目。 在2008年的5月,她才刚刚高三。她成为导演后执导的那些作品自然也就不复存在了。她当然不能直接告诉陶知秋自己是导演。如果她说自己是导演。正常人的思维,肯定会问她都执导过哪些作品。到时候她哪里回答得出来。 “你是编导啊!”陶知秋一听面露崇拜,“那很厉害啊!” 外人看演员,看编导,看导演,永远都带着一层滤镜,他们总认为这是高大上的职业,神圣得很。诚如沈轻寒说的那样,行外人不懂行内人的苦。这些职业看似光鲜亮丽,风光无限,可背后的辛酸苦辣外人永远都看不到。 “你误会了,我每天都累死累活的,疲于奔命。”穆惜颜兴致缺缺,不愿提太多。 陶知秋察言观色,看得出来她明显不愿提及,她也就不再多问了。 “那你怎么会想到来我们这个小地方啊?” 穆惜颜耸耸肩膀,颇为无奈,“我在我们那里混不下去了,就只好来投奔我哥了。” 陶知秋:“……” 两个姑娘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不知怎么的,话题就提到沈轻寒身上去了。 “颜姐,你知道沈大哥具体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吗?”陶知秋期待地看着穆惜颜。 穆惜颜:“……” 穆惜颜直接被问住了。她茫然地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啊!他从来没跟我提过这些。你还是去问他自己吧!” 陶知秋腼腆一笑,“我不好意思问他。” 穆惜颜豪爽地说:“那我找机会替你问问。” 陶知秋咧嘴一笑,“好啊!那我就先谢谢颜姐了。” 毕竟她也很好奇沈轻寒的理想型。 依到2018年的大趋势,大叔一般配萝莉。陶知秋这种可爱的乖乖女应该会是沈轻寒所喜欢的。可惜他只把陶知秋当妹妹。 不过老男人的审美她琢磨不透。他兴许喜欢高冷御姐,也兴许会喜欢知性美女,兴许是霸道女王也未可知。 萝卜青菜,各有所爱。理想型这种东西太难说了。而理想型和最终厮守终生的那个人也存在差距。毕竟缘分这种事情谁都说不准。 穆惜颜说:“看得出来你蛮喜欢沈轻寒的。” 陶知秋抬手抹了把自己脸,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有这么明显吗?” “当然很明显,就差把喜欢写在脸上了。”穆惜颜抬眸瞥陶知秋一眼,揶揄道。 小姑娘面露难色,音色低迷,“可是我总觉得自己离沈大哥很远,不管我怎么努力,始终都无法靠近他。” 穆惜颜不忍心告诉陶知秋,她觉得沈轻寒远,只是因为他并不喜欢她,只把她当妹妹看待。倘若他对她有心思,不用她努力,他自己就会不由自主地走近她。 这个傻姑娘还不知道,感情这种事情,讲究心灵契合。如果彼此都有意思,水到渠成就走到一起去了。可如果只是襄王有意,神女无心,纵使我们再竭尽全力,也都只是枉然。 —— 穆惜颜处理好自己鞋子。两个姑娘一起去院子里找沈轻寒他们。 沈轻寒正和陶家大哥陶知临在院子里说话。 他们好像站在一起说了有一会儿了。 两个姑娘一靠近院门就听到里面的人提到了好几声知秋。 听到沈轻寒和自家大哥提到了自己,陶知秋忙一把拉住穆惜颜的衣角,手指伸到嘴边做了个禁声的动作,压低嗓音说:“听听他们怎么说。” 穆惜颜大概能猜到沈轻寒想说什么。怕小姑娘难过,她忙制止陶知秋:“知秋,听墙角是很不礼貌的行为,我们不应该这么做。” “他们说的是我,我是当事人,我应该听听。”陶知秋一本正经地说:“咱们躲在角落里,他们又不知道我们在听墙角。” 穆惜颜:“……” 穆惜颜心想傻孩子,你会后悔的呀! 陶知秋拉穆惜颜到自己身后,她扒拉着院门,旁若无人地听起了墙角。 陶知临掐灭手中的烟头,音色低沉,“寒哥,我妹妹年纪小,不懂事。她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喜形于色,有什么事儿都表现在脸上。我看得出来她喜欢你。我也劝过她,说你不适合她。可惜她听不进去。我希望你找个机会跟她说清楚。我不想她越陷越深。我就这么一个妹妹,打小父母都是捧在手心里的。她可不想看到她受伤。” 沈轻寒:“我三番两次明里暗里地婉拒,我以为她应该可以明白的。如果是我做了什么事情,让她产生了误会,我很抱歉。你放心,我会找机会跟她说清楚的,一直以来我都只把他当做妹妹看待……” 小姑娘脸色大变,眼眶通红,死死抓住院门,浑身颤抖。 她抹了把眼睛,转头就跑开了…… “知秋……”穆惜颜大叫一声,忙转头去追她。 里面的对话戛然而止。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陶知临面色骇然大变,“坏了!” 话音未落,人就已经冲出了院子,“知秋……知秋……你等等我,别跑那么快……” 陶知秋跑得又急又快,一直往河上游跑去。 小姑娘跑得实在是太快了,穆惜颜在后面追得险些岔气。追人真是太难为她这个老阿姨了。 陶知临迈大步追上穆惜颜,对她说:“颜姐你别追了,我去追。知秋从小最听我的话,我去劝她。” 小姑娘受了打击,肯定需要人好好安抚。不然保不齐会做出什么傻事来。她毕竟只是个外人,陶知临是陶知秋的亲哥哥,由他来劝,肯定比自己这个外人要来得有成效。 穆惜颜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弱弱地说:“你一定要好好劝她,让她想开点。” 她双手叉腰,佝偻着身体,大口大口喘气。过了好半天才恢复。 平日里疏于锻炼,跑这么几步路就喘息不定。过去那个健步如飞的穆惜颜当真一去不复返了。 待呼吸渐渐平稳下来,她这才返回走。 沈轻寒依然站在陶家的院子里,背靠着墙壁,身材料峭挺拔,如松如柏。他还是维持着刚才的那个站姿,半点都没变。 很显然陶知秋跑出去,他压根儿就没打算出去追。 只见他从裤袋里掏出手机,摁亮屏幕,瞟了烟上头的时间。 穆惜颜在院门外就看到了男人手里的老式诺基亚。看到这件老古董,她总是会出戏。 她径直朝男人走过去,步伐平稳矫健。 她走到他身侧,往墙壁上轻轻一靠。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根香烟。打火机蓝色的火苗一闪而过,娴熟地点燃它。烟草味在空气里慢慢地铺散开,纠缠人的呼吸。 她夹着烟,轻轻吸一口,不紧不慢吐出烟圈,音色沉稳有力,“先生是故意让她听到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穆惜颜:“我的理想型是你。” 沈叔叔:“你喜欢我哪里?我改还不行么!” 穆惜颜:“……” 哈哈哈哈哈哈 第18章 第17座桥 第17座桥 女人表情平静,语气肯定,明显心里早有定论。 不过男人却没回答。悠长的视线下意识转到她手上,五指白皙,指盖红润,如葱玉一般。猩红的一抹火星子被夜风越吹越旺,青烟绕指,挥之不散。 老旧的白炽灯散发出缕缕晕黄的灯光,就像是一个走在生命尽头的老人在那苟延残喘。这些微弱的灯光尽数投射在年轻女人的身上,将她的影子拉长,从高处向下,静谧如画。 夜风吹乱她的鬓发,发丝凌乱而张扬。赤红的双唇轻轻咬住白色的烟蒂,一红一白,对比明显。 香烟在手,烈焰红唇,说不出的风情万种。 “烟哪儿来的?”沈轻寒紧盯着她手头上的半截香烟,微微皱了皱剑眉。 穆惜颜伸手弹了弹烟灰,哑声答:“刚陶知行给的。” “烟还是少抽点,对身体不好。”老干部老生常谈。 穆惜颜耸耸肩,不甚在意,“偶尔抽抽。” 她看着男人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睛,“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是不是故意让知秋听到的。” “没错。”男人倒也实诚,毫不回避。 “她还小,你就不怕她想不开么?”穆惜颜拧了拧眉,面露不解。 “小?”沈轻寒从她的话中挑出重点,“二十二岁,哪里小了?” 穆惜颜:“比起我,二十二岁就是小。” “你有多大?到七老八十了?” 穆惜颜:“……” 这话说的,她竟无言以对。 “二十二岁早已成年。而且她已经参加工作了。一个成年人她的心智早已成熟,三观也已形成,面对事情,她应该有她自己的判断。如果这点挫折都承受不住,那她以后怎么面对这个社会?” 人这一生,要经历的坎坷和磨难数不胜数。如果没到生命终止的那一刻,谁都无法预料下一秒迎接自己的究竟是什么。倘若不能练就一副金刚不坏之身,拥有一颗百毒不侵的心,我们又如何能够承接生活中的各种风风雨雨? 看到陶知秋,穆惜颜下意识就想到自己艰难困顿的二十二岁。所以自发地觉得她年纪小。事实上她早已成年。早就能够独当一面,不需要他人的庇护。 “你为什么不当面告诉她?”长睫微垂,悄悄洒下一层阴影。 “当面告诉她,赤.裸.裸地伤害她一次?”男人注视着女人漂亮的大眼睛,“我应该怎么开这个口?她从来没有正式跟我袒露心事儿,难道我要堂而皇之地告诉她自己不喜欢她,让她断了这个心思?让她当着我的面难堪?知秋她自尊心强,心思敏感细腻,这样的人很容易受到伤害。我当面拒绝她,只会让她更加难堪,无地自容。这样才是对她最大的伤害。” 这样无意中让陶知秋听到,虽然她会伤心,可也好过当面拒绝。沈轻寒此举其实是在最大程度降低对她的伤害,是在保护她。等下次见面的时候,他会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一如既往地把她当做自己的妹妹。 而且他有把握,陶知临一定能劝好她。 如果他注定要当一次坏人,必须要让她认清现实,知晓他的态度。那么这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当面拒绝一个人,他于心不忍。对对方也十分残忍。 男人的心思这般缜密,将所有情况都考虑进去了。 他骨子里是最善良的,不想伤害他人。如果必须要当坏人,他也势必会把对对方的伤害降到最低。 那日在沈家老宅,沈轻暖不止一次跟穆惜颜提到善良这个词。她说哥哥的善良是与生俱来,嵌进骨血里头的,根深蒂固。 如今看来,所言非虚。 人这一生最宝贵的品质,莫过于就是善良。可惜很多人活着活着就把它弄丢了。 —— 回程夜色浓沉,晚风轻拂。 飙车会上瘾,穆惜颜总想再碰几次。沈轻寒或许是上次有了阴影,这几次带穆惜颜出门,他死都不让她碰车。 为此穆惜颜小姐表示非常的忧伤。 她坐在后座上,夜风呼呼啦啦吹过来,她的脸上冰冰凉凉的。 她紧紧抱住他腰,迎着风声大喊一句:“沈轻寒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 “啊?”男人目视前方,完全听不清,“你说什么?” 她重复一遍:“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 “啥?”他一头雾水,“我听不清,再说一遍。” 风声实在太大了,将所有的声音都给湮灭掉了。他只知道她对自己说了话,可具体说了什么他根本就听不清楚。 无奈之下,她只能凑近他,紧贴着他的耳根大声说:“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 女孩子的气息温温热热的,紧紧贴着他耳根,他不禁浑身一震。下意识猛踩刹车,车轮子划过粗糙的地面,“呲”的一声,尖锐刺耳。车子瞬间停了下来。 巨大的冲击力当即传来,穆惜颜的上.半身狠狠地往前一靠,鼻梁撞到男人宽厚坚硬的后脊背,疼得她几欲落泪。 男人浑身僵硬,不能动弹。 再回神时,穆惜颜已经开始狂掉眼泪,揉着鼻子,拼命呜咽着,“怎么突然停下来了啊?撞到我鼻子了!疼死我了!” 鼻子疼得要命,她一边揉,一边清晰地感觉手指有些潮湿,黏腻得很。 她还以为是鼻涕。刚才那一下实在太猛了。不仅狂掉眼泪,连鼻涕都被撞出来了。 沈轻寒赶忙熄了火,把摩托车停在路边。 山路没路灯,光线昏暗,四周伸手不见五指。 他从裤袋里掏出他的那部老古董,开了手机的手电筒,昏沉沉的光线下,女孩子鼻子通红,鲜红的液体一滴一滴掉了下来。 “你流鼻血了。”男人表情复杂地看着她,面色沉静。 穆惜颜:“……” 乖乖,不是鼻涕!竟然是流鼻血了! 她一听直接懵了。忙把手放到昏沉地灯光下察看,果然看到手指上沾了很多鼻血,通红一片。 她顿时就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发晕,呼吸都厚重了几分。 “我晕血!”她顿时哭喊地更厉害了,右手死死捂住鼻子,左手下意识就拽住男人的衣角,整个人完全不知所措。 她从小就有些轻微的晕血,最害怕见到血。每次一见到血,她就呼吸不畅,浑身难受。 她太害怕了,慌乱不堪,完全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只知道死死拽住沈轻寒的衣角,仿佛就跟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一样。 她是真的害怕,身子都有些瑟缩发抖。 “别怕!”男人一把摁住她的肩膀,试图让她先冷静下来。 “这是小事儿,不用怕,我会帮你。”音色温柔,轻声安抚。 男人清润好听的嗓音环绕在穆惜颜的耳旁,她突然之间开始依赖上这个声音。 “放轻松!他轻轻掰开她的左手手心,解救出自己的衣角,转而握住她的手,“人放轻松,没事的。” 她仍旧害怕,紧紧握住他的手,像是找到了一个支点,能让她不至于太过害怕。 “现在听我指挥。”男人无比冷静,有条不紊地说:“先坐直身体,微微前倾。” 穆惜颜小声抽泣着,赶紧照做,肢体僵硬。 沈轻寒轻轻拍了拍她背,“身体放松,别那么僵硬。” 她这才渐渐松懈下来。脑子里那根紧绷的弦也得以缓解。 他抬起手臂,用拇指和食指按住她的鼻孔,轻轻开始挤压。动作无比轻柔,一下连着一下。 男人手掌温热,轻轻摩擦着她鼻头上的那点皮肤。那么温柔,那么仔细,充满了耐心。她焦灼不安的情绪一下子就被安抚了,竟然都忘记疼了。 泪眼婆娑,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他挤压了一段时间,她慢慢感觉到鼻血已经不流了。 他从裤袋里翻出一张干净的手帕,盖住她的鼻子,轻声吩咐:“自己捂住。” “哦!”她照做不误。 手帕质地绵软,格外舒服,还带着一股淡淡的清香。 这年头会随身携带手帕的男人已经不多了。这俨然就是老干部的作风! “回去冰敷一下应该就差不多了。”男人音色寡淡。 “谢谢。”她闷闷地给他道了声谢。 不过立马就开始控诉他:“先生你必须跟我道歉。” 他抬眸看了她一眼,示意她继续讲下去。 她忿忿不平,“就是因为你突然刹车,我才重重撞到你后背,流了鼻血。” 所以他才是罪魁祸首。 “我突然刹车是我的不对,我应该跟你道歉,不过……”他看着她,眸色渐深,停顿一下。 她歪起脑袋,“不过什么?” “不过罪魁祸首不是我。” “那是谁?” “是你。” “怎么成我了?” “穆小姐不知道耳根是一个男人的敏感地带,不经撩么?” 穆惜颜:“……” 如此说来,倒还是她的不是了? 一路上穆惜颜的鼻子还是隐隐作痛。她捂着鼻子,心情很不美腻。 到家以后,沈轻寒拿来冰袋给她敷。 男人的一只手垂在半空中,谁知对方却半天没接。 他不禁挑了挑眉,狐疑地问:“怎么了?” 女人看着他那双好看的眼睛,“我要你替我敷。” 沈轻寒:“……” 他抬眸看着她,面露不解,“你自己敷很难么?” 她皱着一张小脸,模样可怜,煞有其事地说:“我现在是残障人士,你得体恤我懂不懂?” 沈轻寒:“……” 他忍俊不禁,浓眉微挑,“流点鼻血就成残障人士了?” “可不是嘛!”她瘪瘪嘴,“流掉的这些鼻血,我不知道要吃多少东西才能补回来。我太难了!” 沈轻寒:“……” 流点鼻血都这么大惊小怪的。沈轻寒觉得有些头疼。他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女孩子都跟穆惜颜这样,但凡有一点事情,总是小题大做。 他手里捏着冰袋,拉来一把椅子,直接坐到穆惜颜身边。而她则横躺在沙发上,双目紧闭。 冰袋清凉无比,刺激得她浑身一颤。 她悄悄眯了一条缝,用余光看到男人的手在她脸上不断地移来移去,动作却是无比的轻柔。随着他有节奏的动作,他手腕上的那块腕表也在她眼前不断晃动,银色表带微微发亮。 她觉得特别满足。嘴角不自觉溢出笑意。 晚上睡前,穆惜颜在她的笔记本里写下这样两条—— 「沈先生滴酒不沾,自律克制。他不敢飙车。」 「沈先生骨子里是个善良的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祝姑娘双十二剁手愉快! 第19章 第18座桥 第18座桥 虽然只是被撞了一下,穆惜颜的鼻子还是疼了好几天。她每天都拿冰袋在敷。 光顾着心疼自己的鼻子,都顾不得询问沈轻寒的理想型了。 这事儿很快就被她抛到了脑后。 晴了一段时间,当地就开始下雨了。 大雨一连下了两天,空气里湿漉漉的,全是潮气。 五月中旬,桃源山的桃花还没谢。比起别的地方的桃花,这里的桃花开得很晚,谢得也晚。 这次的大雨一下,桃花就要开始凋谢了。花瓣落了一地,铺了厚厚一层。有很多还掉进了小溪里,随着溪水滚滚西流。 昏暗无边的天际之下,漫山遍野的桃花,瑰丽绚烂的粉红色,无疑是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穆惜颜一贯不喜欢下雨天。天色浓沉阴郁,人的心情都会跟着受到影响。 不止她不喜欢下雨天。七喜那孩子也不喜欢。外头下雨,它就不能出去浪了,只能整天窝在家里。平日里到院子里玩球,去小溪里和小鱼嬉戏,去菜地扒扒泥土。它的户外活动总是那么的丰富。 现在下雨,它被困在家里出不去,真是要多忧伤有多忧伤。一整天趴在地板上不动,耷拉着一双耳朵,精神恹恹。 雨久下不停,怕是要下一阵了。 接连两天下雨,工地不能动工,沈轻寒难得赋闲在家。 这位老干部常年自律。即便在家休息,也没见他停下来。不是在看图,就是在看书。 反观穆惜颜,她在家都快躺发霉了。iPad里下的电影都看得差不多了。没事就只能玩玩小游戏。 吃过午饭以后,雨停了一小会儿。 穆惜颜带着七喜争分夺秒地出门了。 她们去桃林溜达了一大圈。一人一狗沾了一身雨水回来。 她们都很有默契地站在大门外抖雨水。把身上的雨水抖落干净了才进门。 毛孩子出门转了一圈,心情大好。 穆惜颜从桃林里折了几枝桃花回来。刚下了雨,花瓣上雨滴晶莹,娇艳欲滴。 她把花插.进花瓶里,摆在客厅茶几上。一楼二楼的客厅都摆了几枝。她自己的房间也插.了一些。 还剩几枝。她不愿浪费,就打算摆在沈轻寒的书房里。 迄今为止,他那间书房她还从来没有进去过。 手里捧着几枝桃花,她站在门外轻轻敲门。 敲了两下,里头传来男人清润好听的嗓音,略带磁性,“进来。” 得到首肯,穆惜颜轻轻推开书房的门。 门没锁,轻轻往里一推,门便应声而开。 书房很大,比穆惜颜住的那间客房还要大上许多。那么大的空间,大件却没瞧见几样。 一张书桌,一把椅子,然后就是书架。四面都是书架,紧贴着墙,书本整齐堆放着,分门别类,井然有序。 男人就坐在书桌后面,台式机显示器遮挡住了他大半张脸,从穆惜颜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白皙修长的一双手。手腕上的那块腕表依旧突出。 书桌上被各种小物件堆得满满的,图纸、专业书、笔筒,以及型号各异的尺子。 那只笔筒最显眼,就放在沈轻寒的左手边。笔筒里插.满各式各样的笔,那支钢笔混迹其中。 虽然无从考据,可穆惜颜始终固执地认为是这支钢笔将自己带到了沈轻寒身边。 “先生。”她轻轻出声。 “找我什么事儿?”男人从显示器后面探出脑袋,远远望着穆惜颜。 他戴着黑框眼睛,模样更显斯文秀气,像极了旧时的书生,满身书卷气息。 她快步朝他走过去,拿起自己手里的桃花给他看,“我刚去折了桃花,想在你的书房也放上几枝。” 他放下手中的三角尺和绘图笔,视线四下扫了一圈,“书房里也没花瓶啊!” “我拿上来了。”透明的花瓶,里头装了一半清水。 桃花插.进去,粉色的花朵映衬着透明的瓶身,相得益彰。摆在书桌的一角,十分清新养眼。 沈轻寒的书房风格冷硬,清一色的灰黑白,冷感十足。这几枝桃花无疑为这间清冷的屋子平添了几分生机。 “先生你近视啊?”穆惜颜有些好奇。平日里也没见他戴眼镜。 “轻微近视,一百多度,白天不戴没事,画图需要戴上,不然线画不准。”他抬手扶了扶镜框。 穆惜颜往桌子上瞥了一眼,见他画的是房子的结构图,已经快画好了。 建筑知识她一窍不通,这张结构图她自然是看不懂的。不过光看线条和光影,从美术的角度来看,这张图还是画得很漂亮的。看来他的画图功底很好。 “我能参观一下吗?”穆惜颜插花结束这样问。 男人专注手头的动作,脑袋都没抬一下,“你自便。” 三面书架全是书,分门别类,编码整齐。其中以建筑类和道桥类用书居多。 穆惜颜家也有书房,不过她书房里的书可没沈轻寒多。比起他,她看得书还是少。 在最中间那面书架上,穆惜颜看到了十多架桥的模型。风格迥异,有长有短,各有千秋。 这些模型都很逼真,全是用木头做的,一笔一划都精雕细琢。 其中最大的一架模型是一座钢衔梁桥,桥身优美,起伏有度,宛若一条腾飞的巨龙。桥身上任何一根线条,仿佛都充满了力量。 光看模型,不看实物,穆惜颜都觉得这座桥是世间少有的最为宏伟壮观的建筑。 她认出这是堰山大桥的模型。 过去她每年都会去堰山大桥走上几遍,静静地聆听大桥诉说属于它的故事。 因为沈轻寒,堰山大桥也一直存在于她的心里。 果不其然,她拿起模型掂在手里,身后便适时响起了男人熟悉的嗓音,低迷深沉,“那是堰山大桥的模型。” “你自己做的吗?”穆惜颜仔细欣赏一番,惊叹不已。 这模型做的实在是太逼真了。 男人嗯了一声,指了指自己的脑门,“我设计过的大桥,它们都在我的脑子里存着。” 时至今日他都可以毫不费力地画出这些大桥设计图,制作模型更是信手拈来。所有的数据他都清楚地印刻在心底,根本就不会因为时光的流逝而产生丝毫模糊。 “所以这些都是你设计过的大桥?”书架上摆放了这么多大桥的模型。穆惜颜悄悄数了数,一共十一座。 当年他离开时不过三十二岁,这么年轻就已经独立设计了十一座桥。他的才能可见一斑。 一个桥梁设计师,混个十几二十年也不见得能独立设计一座大桥。而他而立之年就已经设计了整整十一座。 他放下手中的绘图笔,快步走过去,一一介绍起来,“你旁边这架是肃宁桥,这架是C大妇产科医院对门的天桥,这架是明轩桥……” 这里的模型,背后的每一座桥,它们都有故事。按照设计时间的先后它们整齐地排成一排,井然有序。从C大妇保的天桥开始,一直到堰山大桥结束。 这是沈轻寒打下的半壁江山。 看到它们,恍然之间穆惜颜仿佛看到了沈轻寒的前半生。一个为了桥梁事业兢兢业业,不懈奋斗的男人。 看着这些模型,男人的表情渐渐转冷,甚至有几分隐痛,音色更显低沉,“当年道桥院接到上面的任务,要在浪江上设计一座大桥,横跨浪江大峡谷,沟通两岸。当时院里所有人都觉得困难重重,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因为峡谷太深,浪江的水流又太急。我临危受命担任总设计师,葭柔担任我助理,我的好兄弟黎元朗是ZJ二司项目部副总经理,任职总工程师。我们奋战了无数个日夜,实地勘察了一次又一次,最终决定采用板桁结合技术。这是一次大胆的冒险,过去史无前例。院里的领导层层审批,最终采纳了我们的设计。图纸出来以后,动工更是艰难,阻力巨大。我们所有人一心扑在这个项目上,夜以继日,一天只睡几个小时。技术上一次又一次突破,刷新了一个又一个记录,克服了一切艰难险阻。大桥得以建成。通车那天,我们所有参与修建的人个个热泪盈眶。因为实在太难了。这座大桥在中国桥梁史上意义重大,是亚洲山区钢桁梁悬索桥第一,当时在业内引起了莫大的轰动。国际标准的桥梁使用寿命是100至120年,堰山大桥我们采用的就是100年。100年的使用标准,05年建成通车,08年堰山大桥就坍塌了,短短三年,连零头都没到。” 男人说到这里,眼神里满是心痛。穆惜颜几乎可以感同身受。为了这座大桥,有多少人不舍昼夜,前仆后继,为之奋斗。它凝结了太多人的心血。也付出了巨大的经济代价。 这座城市本该在浪江上匍匐百年,岿然不倒。却因为一场巨大的泥石流坍塌了四分之一的桥体,葬送了几十条生命。那么多的设计师建筑师参与抢修,也被泥石流无情地卷走了。 这个结果未免太过惨痛。 她眼眶微湿,胸腔沉闷。抬手拍了拍沈轻寒的肩膀,柔声细语:“先生,那是天灾,你没有错。” “是天灾吗?”他呢喃低语,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 他像是陷入了某段沉痛的回忆,无法自拔。 一个这么优秀的设计师,这么热爱道桥事业的男人,究竟发生了什么重要的大事,竟然能让他甘愿放弃设计大桥,屈身于这么一小方天地里,只做一个平凡无奇的建筑工人? 这个疑问在穆惜颜心里盘桓许久,疑问越变越大,在看到这些模型的这一刻攀升至顶峰,并无限放大。更加坚定了她要一探究竟的决心。 她将那些模型一一放回原位,排放整齐。她清了清嗓子说:“先生,这些都是你打下的江山,你不会忘,我也不会忘,历史更不会忘。不管怎么样,你始终都是一个优秀的设计师,无愧于心。” 她敬重一切热爱事业的人。更敬重沈轻寒这样的男人。 沈轻寒刚想说话,只见身侧的书架开始剧烈摇晃起来,书本一本本掉落,模型抖动,摇摇欲坠。 “小心!”耳畔男人温热的嗓音一晃而过。 下一秒他便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堰山大桥的模型。就差一点点,它就完完整整地砸到了穆惜颜的脑袋。 第20章 第19座桥 第19座桥 脚下的地板持续剧烈晃动起来,毫无预兆的,整栋房子开始震动。书房里书桌椅子也跟着摇晃起来,桌上的纸笔和三角尺等物品瞬间散落一地,乒乒乓乓直作响。 “咣当”一声,花瓶滚下书桌,重重砸在地板上,水溅了一地。那几枝桃花,也被摔得四分五裂,粉色的花骨朵四处散落。 穆惜颜下意识想蹲下去捡花。身体却被沈轻寒紧紧禁锢住:“别动!” 冷凝的声线,暗含警告。 穆惜颜本能地一怔,四目相对。 七喜狂奔至二楼,一头冲进书房,对着两人狂叫不止。 “汪汪汪……” “汪汪汪……” …… 它死死咬住沈轻寒的裤腿,拼命想把人拽到外面去。 七喜这孩子十分亢奋,前所未有。 “七喜它怎么了?”穆惜颜面露不解。 沈轻寒察觉到不对劲,果断冷静地做出判断:“是地震,快躲到墙角去!” 穆惜颜:“……” 要不要这么点背啊!在这里还能遇到地震! 生平第一次遇到地震,穆惜颜真是慌得一批,整个人茫然无措。她死拽住沈轻寒的衣角,紧张万分,嘴里不断在念叨,“地震了,我们该怎么办啊?” 两侧书架上的书本哗啦啦震落下来,砸在地上,砰砰砰想个不停。 年轻的男人面色紧绷,反应迅速,直接护住穆惜颜的脑袋,扶住她的双肩,将她飞速推至墙角。他高大挺括的身躯把她整个人都捂在角落里,她的脑袋被他摁在怀里,罩得严严实实。 房子还在持续震动中,三面书架上的书本依旧噼里啪啦往地上摔,偌大的书房没过一会儿就满地狼藉,面目全非了。 穆惜颜整个人缩在墙角,心跳如擂鼓,扑通扑通跳个不停。背后身侧墙体晃动着,可面前男人的身躯却岿然不动,稳如泰山。他的手掌还紧摁在她的后脑勺上。棉质衬衫柔软的布料紧贴住她的脸,她的视线被彻底遮挡住,什么也看不见。却能听到他平稳而有力的心跳声,声声不息。 明明是最危急的时刻,她却觉得异常的安全。 因为有他在身边! 这种震动持续了十多秒,终于停了。 这短短的十多秒,穆惜颜却觉得自己仿佛历经了一个世纪。 漫长,又了无尽头。 周围彻底安静下来,七喜终于不叫了。它松开沈轻寒的裤腿,吐着长舌,围着两人直打转,满脸担忧。 “谢谢!”沈轻寒揉了揉毛孩子毛茸茸的脑袋,“我没事。” 这孩子察觉到了危险,用力咬他的裤腿,将他往外面拽,其实是想让他快跑。 狗永远都是人类最忠诚的朋友。在危难时刻它总能想得到主人。 沈轻寒率先站起来,然后伸手去扶穆惜颜,“好了,没事了!” 她直接瘫坐在地上,双腿绵软无力。 她撅了撅嘴,嗓音略带哭腔,“先生,我腿软!” 沈轻寒:“……” 沈轻寒哑然失笑,弯下腰轻轻将穆惜颜扶起,坐到椅子上。她整个人就靠在他怀里,有些许颤抖。 穆惜颜伸手轻轻揉了揉自己的小腿肚。一双腿绵软无力,僵硬无比。活了二十七年,平生第一次碰到地震。她刚才是真的被吓到了,而且吓得不轻。 “这里经常发生地震吗?”她一边揉腿,一边轻声询问。 沈轻寒弯腰捡起地上的东西,模型、书本、纸笔、花瓶等。一边捡,一边回答:“我来了十年,这也是第一次遇到地震。” 穆惜颜:“……” 穆惜颜觉得自己这运气真是可以去买彩票了。十年间从未发生过地震,她来了没几天就赶上了。 穆惜颜慢慢平复好心情,恢复自如。她往窗外瞟了一眼。看到外头天色阴郁得十分厉害,浓云盘旋,挥之不去。大有泰山压顶之态。 停了一两个小时,雨又开始下了。且雨势愈演愈烈,满山风雨。 桃林里桃树遭遇疾风,枝叶摇晃,落花洒得满地都是。 好像是老天爷故意安排的,这雨总也下不停。 穆惜颜卷起衬衣的袖子,帮着沈轻寒一起收拾。 两人动作麻利,效率很高,一小会儿的功夫就早已收拾好书房的满地狼藉。 书房恢复原样,那些模型并未有任何损坏,被主人摆在书架上,精致立体。 沈轻寒粗略扫了两眼,面露满意。 他抿嘴道:“我下楼去看看。” 书房被震成这样,撒了一地东西。别的地方肯定也不会幸免于难。 好在震感并不强烈,只是轻微的。家里摔了些小物件,房子倒是完好无损,仍旧非常稳固。 沈轻寒当年修建这栋木屋的时候就考虑到了诸多因素。特意做了防震设计。这么点震撼还不至于会让房子塌掉。 一楼客厅和厨房也是满地狼藉,各种瓶瓶罐罐散落一地,触目惊心。 两人没做任何耽搁,有条不紊地收拾东西。 大概过了二十多分钟的样子,墙壁上的挂钟突然敲响,钟声沉闷冗长。 “当……” “当……” “当……” 钟声一连响了三下。 钟声敲响时,穆惜颜正蹲在在茶几后面捡那几枝桃花。花瓶从茶几上滚落下来,砸在地板上。瓶身完好无损,里头的水倒是流了一地。那几枝鲜艳的桃花连同花瓶一起刺喇喇地躺在地板上。 熟悉的钟声响起,她只觉得自己的耳膜一震,下意识就抬头看向了墙壁。 雪白的墙壁上,深棕色的挂钟钟体垂暮,只是偏移了方向,并未被震落下来。里面的指针不偏不倚地指向了3。 下午三点,整三点! 也就是说刚刚两点多钟的时候发生了地震。 穆惜颜拿桃花的手双手突然顿住,整个人呆在原地不动。 她赶紧转头看向沈轻寒,有些迫切地问:“先生,今天几号?” “12号啊!”男人闻言,脱口而出,未做多想。 他正在埋头清扫地上的残渣碎片,十分的专注,脑袋都没抬一下。 12号! 那这一天就是2008年5月12日。 2008年,5月12日,14时28分04秒,汶川发生里氏8.0级地震。 这个特殊的日子是几代人的记忆,刻骨铭心。 “是汶川地震!”穆惜颜浑然一震,忙找来遥控器打开了电视。 电视新闻已经开始陆续报道汶川地震了。不出几个小时,举国哀恸,人尽皆知。 当年汶川发生地震时,青陵离得很远,所以没有任何震撼。那一天是星期一,穆惜颜当时还是学生,她像往常一样坐在教室里上课。班主任走进教室告诉他们汶川发生地震了。 有那么多人在地震中丧生,也有那么多人前仆后继去往灾区。全国人民众志成城,抗震救灾,打了最艰难的一战。 她从未想过,时隔十年,她还会再经历一次汶川地震。 2008年是最多灾多难的一年,先是雪灾,再是地震,紧接着就是泥石流。大灾大难都赶在那一年了。 沈轻寒放下手中的扫把,站在沙发后面,怔怔地看着电视屏幕。 日子索然无味地过着,他日复一日重复着琐碎单调的生活和工作。他渐渐对时间没了概念。如果穆惜颜不说,他根本就没意识到今天是2008年5月12日。就在这一天,汶川发生了特大地震,举国震惊。 他忍不住想起当年的这一天。他在做什么?他应该在道桥院上班,在和那些设计图稿奋战。 当时他完全想不到,从5月12日开始,他的生命已经即将走到尽头。 5月13日晚八点,堰山地区遭遇特大泥石流,堰山大桥桥体坍塌了四分之一。 5月14日,他和道桥院的同事以及其他建筑师参与大桥的抢修工作。在勘测现场时不幸被二次泥石流卷走。 在这一天他的心脏停跳,一切都戛然而止了。 —— 记者奋战在一线,已经带来了最新的消息。 穆惜颜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视屏幕,神情恍惚。 电视里灾区满地都是废墟,满目疮痍。 她甚至都来不及为这场巨大的灾难默哀,快速又准确地在脑海里整理了一下时间线。 5月12日汶川发生8.0级地震,5月13日堰山地区遭遇特大泥石流,5月14日沈轻寒罹难。 现在是2008年5月12日下午三点。再过个九个小时5月12日就结束了。紧接着就会步入5月13日。 5月13日这一天结束。5月14日就会接踵而至。 也就是说再过个33个小时,5月14日这一天就会彻底来临。 一时间回忆排山倒海,汹涌而至。 她忍不住想起了十年前的那则讣告,想起了讣告上的那张黑白照片,男人眉目清冷,面容清俊。 而照片里的人此刻就站在自己身侧。他们只隔了一拳的距离,近在咫尺。 刹那间寒意从脚底升起,沿着四肢百骸迅速蔓延开,五脏六腑都浸透着寒冷。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脊背发凉,冷汗直冒。 窗外雷声携裹住万千雨雾侵袭而来,地动山摇。 雨滴扑簌簌地砸在地上,脆脆的发响。透明的玻璃上遍布水渍,朦胧迷离。 隔着这层玻璃,外头的世界阴冷沉默,无声无息。 窗户没关严实,冷风破窗而入,窗帘随风摆动,上面的流苏一根根摇曳。 手脚开始一点点变凉,手心氤氲出虚汗。一颗心悬在嗓子眼,万分忐忑,惴惴不安。 冷风吹在她身上,她忍不住抱紧自己的双臂,整个人都有些许轻微颤抖。 穆惜颜缓缓抬头,朝男人的方向看过去,“沈先生,今天是2008年5月12日,后天就是5月14日。我想你不可能不记得那个日子。” 沈轻寒当然记得2008年5月14日那一天。那么刻骨铭心的一天,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他死在了这一天,死在了凶猛的泥石流下,他从此以后成为了永垂不朽的英雄。 她不自觉地握紧拳头,缓慢而艰难地吐出话来:“这是不是意味着在后天,你还会再死一次?” 作者有话要说:08年多灾多难,实在太好哭了。即便是现在我看到有关汶川地震的新闻我依然很想哭。 第21章 第20座桥 第20座桥 如果穆惜颜今天不提,沈轻寒或许都不会意识到后天就是5月14日。历史上的这一天,他的人生戛然而止。 日子普通又琐碎,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了无尽头。他的生活孤独而沉寂,时间一点点流淌掉,十年光阴倏忽而逝。 整整十年,他记住了很多事情。唯独不愿记住2008年5月14日那一天。很多时候他甚至都不愿意去回首那一天。在他的潜意识里,他其实特别排斥这一天,几乎已经将它尘封在了记忆最深处。恨不能用铁皮死死封住,湮没在漫长的时间长河之中,最好永远都没有重见天日的一刻。 因为那一天实在是太过沉重,太过惨烈,他完全无力承受。即便过了十年,他仍旧觉得无力。在自然灾害面前,人类显得无比渺小。他亲眼见识到了大自然最无情,最凶狠的一面。巨大的泥石流宛如一头滔天巨兽,以势如破竹的姿态直逼而来。顷刻之间就能摧毁所有。 可真正让他心寒,让他觉得可怕的是人心。 人性最丑陋的一面在灾难面前表现得淋漓尽致。他全然不敢相信那是自己过去朝夕相处的人。 他不愿去回首,不仅仅只是因为自己死在了那天,更重要的原因在于他不想承认自己看错了人。 因为穆惜颜的话,沈轻寒的记忆像是被人硬生生撬开了一角,回忆排山倒海而至,避无可避。那些惨重的画面在他的脑海里不断切换,堂妹沈葭柔的脸,那么年轻漂亮的一张脸,她拼命地呼救,歇斯底里的呼救声犹在耳旁…… 他用尽全力也没能拉住她,反而跟着她一起被巨大的泥石流给卷走了…… 生死一刻,有人无情地放开了他们的手。 这是沈轻寒心里一辈子的隐痛。每每回想起都会疼得发麻,近乎抽搐窒息。 他死了没什么,却无端牵扯进了那么多条无辜的生命。他无法接受背叛,更怨恨自己无能为力。人心难测,是他太过天真。 客厅无比寂静,男人藏在灯下的那张俊颜慢慢沉下去,脸部线条冷冽非常。他看上去好像特别痛苦,双眉紧皱,完全无法舒展。 他的一双手下意识握成拳头,指甲深深嵌入皮肉里。 他似乎被回忆给纠缠住了,他不断挣扎,不断和自己较劲。临崖一脚,再往前迈一步就是万丈深渊。只要踏过去,就会万劫不复。 此刻他正处于爆发的边缘。一旦爆发,势不可挡。 可他好像又一直在隐忍,在极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别人永远都不会知道他那么温润尔雅的男人,曾经也有过最歇斯底里的爆发,一下子砸光了家里所有的东西,满地狼藉,仍旧没能泄愤。所以他很清楚,一旦自己爆发,穆惜颜绝对招架不住。 他可以在四下无人时爆发,砸光家里所有的东西。可不能在人前爆发。因为穆惜颜是无辜的,她和那场劫难毫不相关,她不应该被迫承受来自他的愤怒和怨恨。 沈轻寒的状态似乎很不对劲儿。穆惜颜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闯祸了,而且是闯了大祸。 于他而言,那一定是最不愿意回首的一段记忆。都说人固有一死,谁都难以逃脱这个结局。死亡是我们所有人最终的归宿。道理摆在这里,谁都懂。可这个世界上仍旧会有那么多人畏惧死亡。极少有人豁达到能够坦然地面对生死。面对死亡,我们都难免不手足无措。自然也就不愿意去回首离开的那一天。 她只是猛地想到后天是一个特殊的日子,却没有细想过这个日子对他来说会是一个致命的打击。 她的直觉一直告诉她,当年的那场劫难一定有什么隐情。这或许就是他痛苦绝望的根源。 人总是会自发地逃避一些伤害。就好比在她小的时候,父母吵架,她为了转移自己的害怕,就一个人躲在床底。 而他也一样。肯定会下意识地去避开十年前那段痛苦不堪的回忆,尽量不去想它,只当从未发生过。尽管自欺欺人,可这是人的本能。 他极力逃避的往事,却被她硬生生地给摆到了台面上议论。这无异于是在揭他的伤疤。把他的早已结痂的伤口再度撕开,暴露在空气中,硬是让他再疼一次。 她怎么能这么蠢呢! 穆惜颜心中懊悔不已。 “对不起先生……真的对不起……”她面露自责,频频道歉:“我这人脑子不太好,刚才的话都没过脑子。我不是故意的,你就当我在放屁,别往心里去!你是好人,你一定会安然无恙的。” 她这般自责,倒是让沈轻寒不好意思了。她有什么错呢?她其实什么错都没有。她说的都是事实。2008年5月14日,是他和那个世界道别的一天。从此以后他沈轻寒成为了英雄,被彻底载入了史册,名垂千古。 他没有怪她,他只是在苛责自己。他一个人背负了太多的秘密。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了。 他终于慢腾腾地松开自己的双手,表情逐渐恢复平静,冷硬的气场也消失不见了。他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我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也不在乎再多死一次了。生死有命,无外乎就是那点事情,看开了也就好了。”天花板上吊灯的暖黄的光静静打在他脸上,脸部线条利落流畅,纤毫毕现,勾画完美。 他望着穆惜颜,一字一句轻声道:“十年前我名利双收,照旧没能扛过命运。而如今我一无所有,就更没什么好怕的。我不怕死,我只怕死成十年前那样。” 绝望无助,死不瞑目。 窗外天色阴沉,浓云积压。雨停了一小会儿,又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雨势渐大,长风呼啸。 桃林里的桃树在风雨之中瑟缩飘摇,花朵落得满地都是。也许这场大雨过去整座桃源山的桃花就会掉光了。 说完这些男人拿起杵在一旁的扫把,“我去收拾一下厨房。” 他转身便走。 不知道是不是穆惜颜的错觉,她总觉得他今日的步伐好像沉重了许多。清俊颀长的背影突然之间也变得落寞孤寂了。 她从不相信有人能够不在乎生死。或许那些话只是这个男人故作轻松,用来安慰自己罢了。 *** 接下来的时间并没有什么不同。雨一直下个不停。工地上不能动工,沈轻寒便在家休息。 地震过后,第二天晚上陶家兄妹便来家里拜访。他们带了许多菜来,打算一起吃火锅。 陶知秋到底年轻,自愈能力很强。被沈轻寒侧面拒绝,她也只是伤心难过了两天,事后也就好了。 她是个敢爱敢恨的姑娘,拿的起放的下。这次来沈轻寒家,他们仍旧是朋友。做不成恋人,做朋友也是好的。 两个姑娘围在厨房洗菜,陶知秋对穆惜颜说:“沈大哥没看上我,并非我不优秀,而是我们不合适。我相信我总会找到那个与我契合的人。” 女孩神采奕奕,充满了自信。 看到陶知秋自愈得这么快。穆惜颜多少有些惊讶。惊讶之余也觉得欣慰。有太多女孩子被男生拒绝后就容易厌弃自己,陷入强烈的自我否定中,觉得是自己不够漂亮,不够优秀,对方才不喜欢自己的。这么一想,很容易就会走进死胡同。 其实感情的事无外乎就是看对眼,找对感觉。最终没能走在一起,只能说并非良人。 穆惜颜心想这才是女孩子该有的样子,努力去爱,大胆去追求,但从不会妄自菲薄,让自己走进死胡同。 厨房里水哗啦啦地流着,女孩子温和好听的嗓音透过澜澜水声传入穆惜颜耳中,“沈大哥很好,很优秀,他值得最好的女孩子去爱他。” 穆惜颜闻言不禁笑了起来,反问一句:“知秋,在你看来什么样的女孩最好的女孩子?” “就像颜姐你这样的。”陶知秋想也未想就脱口而出。 穆惜颜:“……” “我?”穆惜颜颇为意外。 “对啊!颜姐你不仅长得好看,而且性格开朗活泼,豪爽健谈,博学多才,和沈大哥能聊到一块去。” “你说的是我么?”穆惜颜被夸的都不好意意思了。 “我认识沈大哥这么多年了,他话很少,不常笑,我很少看到他有开怀大笑的时候,他好像总有心事,一直都怎么不开心。他这样的人就应该让颜姐你这么活泼可爱的女孩子去感染他。” 原来不止她一个人觉得沈轻寒不开心。陶知秋也有这种感觉。看来她的直觉没有出错。 “你俩窝在厨房嘀嘀咕咕什么呢?”陶知行从身后蓦地窜了出来。 陶知秋莞尔一笑,“我们在说沈大哥的理想型。” “寒哥肯定喜欢那种高贵冷艳的御姐,女王范十足。”陶知行自说自话,说完还不忘问一旁的陶知临:“是吧知临?” 陶知临勾唇一笑,“没准寒哥喜欢萝莉呢?” 陶知行:“……” 陶知秋坚持自己的观点,“我觉得寒哥还是喜欢颜姐这种类型的,可盐可甜。” 几人旁若无人地讨论沈轻寒的理想型。 其实关于沈轻寒的理想型,之前穆惜颜问过。可惜沈轻寒当时没听清。后面她又流鼻血。他手忙脚乱给她止血。这个问题就被抛到了脑后。 当事人站在身后清咳一声,“菜洗好了可以摆桌了。” 三人:“……” 陶知行赶紧嘹亮地应一声:“马上就来。” 陶知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冲穆惜颜吐了吐舌头。 陶家兄妹出了厨房,开始摆桌。 厨房里就只剩穆惜颜和沈轻寒两个人。 菜都已经洗得差不多了,还剩几根山药没有削皮。 她指了指山药告诉沈轻寒,“我山药过敏,碰了山药手会痒,还是你来削皮吧。” “嗯。”男人冲她点了点头,转头就拿起了一根山药削了起来。 厨房里静悄悄的,没有任何人打扰。 穆惜颜不动声色地靠近他,八卦兮兮地说:“先生,说说你的理想型呗!”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22章 第21座桥 第21座桥 雨势只大不小,越下越密。 厨房里静谧无声,雨滴不间断地敲打着窗户,脆脆的发响,透明的玻璃上水渍斑驳。 厨房正对着菜园子,地上的蔬菜过了雨水,越发的澄绿发亮,新鲜养眼。 穆惜颜背靠着橱台站着,安静地等着男人回答。 关于沈轻寒的理想型她其实早已问过一次。只是可惜中途出了意外,她撞到鼻子,流了鼻血。场面一度兵荒马乱。她也就顾不得去追问他的理想型了。 男人捏着山药,闻声抬头看她,面露疑惑,“理想型是什么意思?” 穆惜颜:“……” 穆惜颜不免失笑。她都忘记老干部听不懂这个词。 “就是问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她赶紧换了个通俗易懂的说话。 他慢腾腾讲山药削好皮,冲洗干净,切段装盘。做事专注认真,一板一眼,很有老干部的风范。 最后洗净手。转了个身,目光聚焦在穆惜颜的脸上,微微一笑,半开玩笑的语气,“你就很不错。” 穆惜颜:“……” 穆惜颜听得出来他是在开玩笑。不过她宁愿选择相信。 “真是巧了先生,我的理想型也是你。这是不是意味着咱俩可以在一起了?”她勾唇笑起来,笑容狡黠,像是一只俏皮的小狐狸。 沈轻寒:“……” 原本是想逗逗她,这下反而被她撩了。 沈先生暗自扶额,一头黑线。 他面上一热,表情极其不自然。重重咳一声,忙转移话题:“那个火锅可以开始了。” 穆惜颜发现老干部竟然脸红了。这人真是一点都不经撩啊! —— 一大群人围在一起吃火锅,热热闹闹的。 穆惜颜性格豪爽,又健谈,和谁都能聊到一块去。 她和陶家兄弟把酒言欢,啤酒开了好几瓶,大口大口灌。看得沈轻寒目瞪口呆。 他没想到这姑娘这么能喝。 陶知行由衷佩服:“颜姐,你这酒量可以啊,平时没少喝吧?” 穆惜颜端着酒杯笑了笑,“混职场的,没点酒量怎么行!” 她的酒量是真好。她经常和那些大佬和制片人谈项目。酒桌上除了喝酒就没啥事了。她的酒量早就给练了出来。 沈轻寒滴酒不沾,光喝饮料。这个自律得过分。 这年头像他这种烟酒不沾,每晚十点前睡觉的三好男人真是太少了。 陶知临说:“寒哥说颜姐你想找工作,让我们帮着打听打听。村长告诉我镇上的初中在招代课老师,颜姐你有学历,肯定没啥问题。不过就是工资可能没那么高,毕竟是代课老师,没有正式编制的。” 穆惜颜急需找份工作养活自己。她来者不拒。 “什么时候能面试?”她问。 “下周一。到时候我带你过去。” 穆惜颜喜上眉梢,“那真是太好了,太谢谢你了知临!” 陶知临:“颜姐你和寒哥都是自己人,客气啥!” 陶知行附和道:“颜姐你甭客气,有啥事尽管开口!” 汶川地震是举国震惊的大事。席间陶家兄妹还在议论这件事。社会各界已经开始给灾区募捐了。 陶知秋说:“校长规定我们这些老师一人捐五百,然后还要再组织学生们捐一次。我打算把家里那些旧衣服什么的都给收拾出来,寄到灾区去。” 捐款和物资都能送到灾区去。明明桃源村和外界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可为什么就是查不到它的信息?而她和沈轻寒就是出不去呢? 穆惜颜感到越发的困惑。她决定一定要一探究竟,亲自去试一试,走出桃源村。看看能不能回到青陵。 沈轻寒不知道什么时候准备的信封,他拿给陶知秋,“替我一起捐给灾区吧。” 陶知秋接过信封数了数,惊诧不已,“沈大哥你捐这么多钱?” 沈轻寒淡声道:“略尽绵薄之力。” 穆惜颜用眼神问陶知秋,“多少?” 陶知秋:“五千。” 穆惜颜:“……” 在08年物价上涨还不厉害,人民币还很值钱。五千块钱几乎是普通工人近两个月的工资了。这人出手未免也太阔绰了点。 当年学校组织募捐。穆惜颜捐了一百块钱。这是她当时一周的零花钱。而现在她寄人篱下,一分钱都拿不出来。 沈轻寒似乎轻易就能猜到她的想法,轻声对她说:“包含了你那份。” 她笑了笑,“谢谢。” 一群人闹腾到了晚上九点多才结束。 陶家兄妹离开以后,留下沈轻寒和穆惜颜两人收拾残羹冷炙。 穆惜颜席间喝了不少酒,这会子脑子有些晕。 见她双颊绯红,脚步虚浮,沈轻寒忙说:“你喝多了,去沙发坐着吧,我来收拾!” 穆惜颜一头撞到沈轻寒怀里,冲他挥舞着自己的爪子,嘟囔道:“我没喝多,我酒量很好的!” 沈轻寒:“……” 搁到以前,几瓶啤酒是不至于会让穆惜颜喝醉的。她的酒量一向很好,在圈子里都是数一数二的,很多大佬都喝不过她。 可是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么两瓶啤酒下肚,她的意识竟然开始涣散,头重脚轻,脑子晕得厉害。估计是许久没喝酒,一时间喝的多了,有些招架不住。 原本是想走到他面前,跟他说清楚。没想到中心不稳,一头扎到了他怀里。 男人的怀抱很温热,棉质外套蹭着她的脸颊,阵阵酥麻感袭来。 他身上有一股好闻的香皂的清香,淡淡的,若有似无,紧紧纠缠人的鼻息。 太好闻了。她贴着他的外套猛吸了一口气。 沈轻寒赶紧伸手扶住穆惜颜的肩膀,轻声道:“还说没喝多,走路都走不好了!” 穆惜颜眼神涣散,拼命比划,坚定地说:“我没喝多,谁说我喝多了,老娘可是千杯不倒!” 沈轻寒:“……” 一般这种反复强调自己没醉的人多半已经喝醉了,只是她自己还没意识到。 沈轻寒顺着她的话说下去:“好好好,你没喝多,你千杯不倒,你最厉害了!” 穆惜颜这才满意地笑了起来,“这就对了嘛!我以前和霍声远他们拼酒,他们都拼不过我。” “霍声远是谁?”这个名字有些陌生。 “霍声远是我朋友,也是导演,名气很大,就是妻管严,被他老婆压制地死死的。” 沈轻寒:“……” 沈轻寒将人扶到沙发上坐下,“你坐着别动,我去给你泡杯蜂蜜水醒醒酒。” “嗯。”她听话地点点头,“先生你真好,我喜欢你!” 沈轻寒:“……” 这酒喝多了就开始说胡话了! 沈轻寒的动作很迅速,马上就给穆惜颜端来了一杯蜂蜜水。 穆惜颜端起杯子咕噜咕噜灌了大半杯。歇了一口气,又把余下半杯给闷了。 喝完舔舔嘴唇,表情享受,“真甜!” 沈轻寒:“……” 一大杯蜂蜜水两口就喝光了。杯子空空荡荡,一滴不剩。这姑娘是个狠人呐! 喝完蜂蜜水,穆惜颜继续葛优躺。沈轻寒则继续收拾桌子上那一大堆残羹冷炙。 他收拾完桌子,又把碗给洗了。再从厨房出来,穆惜颜的酒已经醒得七.七.八.八了。她本来就没怎么醉。缓了大半个小时也就慢慢恢复了。 “先生你都忙完啦?”她从沙发上坐起来,眼神逐渐恢复清明,像是刚做了一场梦。 沈轻寒嗯了一声,说:“时候不早了,上楼休息吧。” 话音未落,墙壁上的挂钟毫无预兆地发出了沉闷而又冗长的钟声,撞击着人的耳膜。 “铛……” “铛……” “铛……” 整点报时,一连三下,熟悉的钟声,清晰异常。 钟声明明就在耳旁,可又似乎来自远方,悠长缥缈,余音萦绕。 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挂钟,整十点。 也就是说再过两个小时5月13日结束,5月14日正式来临。 穆惜颜浑身一颤,寒意从脚底攀升而起,并迅速顺着四肢百骸蔓延开,一时间她的心沉入谷底,手脚冰凉。 她怔怔地看着男人,呢喃低语:“还有两个小时。” 这话的意思,沈轻寒再清楚不过了。 他柔柔一笑,语气清淡,“生死有命,我从不强求。” 听着全然不在意,有着一股超然物外,看破生死的洒脱。可穆惜颜却很清楚,他做不到。在生死面前,没有人可以真正做到不在意。这完全是在强颜欢笑。 “早点休息吧!”他扔下话便要上楼。 穆惜颜目送男人的背影到了旋转楼梯的转角处,眼看着就要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 猛然间她的心中产生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孤勇,让她浑身充满了力量,能够支撑她放任自己一回,孤注一掷,义无反顾。 “沈先生!”她用尽全力大喊一声。 男人的脚步当即一顿。他骤然转身,居高临下看向穆惜颜的方向。 只见女孩咚咚咚地跑向他,跨上台阶,三步并作两步,步伐急促。最终在他面前停下。两人只相差一级台阶,他们的脸近在咫尺,呼吸相贴。 她张开双臂,一把环住他腰,声音闷闷的,“你可能不在意自己的生死,可我却十分在意。十年前看过你的讣告,我不想再看第二遍。” 十年前在老旧的黑白电视机面前,他的讣告,他的照片,历历在目。她的惋惜,她的心痛,清晰异常。同样的事情她不想再经历第二遍。 男人的身体当即一僵,半晌不敢动弹。 小小的臂膀环住自己,身体贴着他,不具有任何情.色意味,只是单纯的一个拥抱。带着鼓励,更带着最美好的祝愿。 明明两人相识不久,照常理来说这个举动很是突兀。可沈轻寒却并不排斥。 一个人孤寂久了,来自他人任何一点细枝末节的温暖都显得弥足珍贵,容易感动。 原以为自己早就心如止水了。殊不知却被一个来自十年之后的女孩给感动了。 那个拥抱并未维持多久,几秒钟以后穆惜颜便松开了。 男人比他高出了大半个头,又隔着一级台阶,她只能仰起脖子看他。她露齿一笑,梨涡闪现,“晚安,沈先生!” 作者有话要说:霍导,你老婆喊你回家跪搓衣板了!哈哈哈哈哈哈 第23章 第22座桥 第22座桥 二楼除了客厅,还有一间主卧,一间客房,一间书房和一间储物间。穆惜颜的客房在走廊的尽头,而沈轻寒的主卧则在客房的对面。 两人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 不知道沈轻寒紧不紧张,反正穆惜颜是紧张死了。一想到明天是5月14日,她整个人就无比忐忑。 这个日子像是悬在她心头的魔咒,不间断地压榨着她的脑神经。她躺在床底辗转反侧。 不仅毫无睡意,意识反而愈加清明起来。 她这个人心里一旦惦记着事情,她就一定睡不着。 她真的很怕自己一觉醒来,沈轻寒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她对他的感情实在是太复杂了。他是她纪录片的男主角。她采访任何人都不可能有采访本人来得真实有效。有很多事情她都还来不及询问他。她可舍不得他死。 抛开自己的纪录片不谈,他也是她梦境的男主角。她做了十年有关他的梦。在梦里,他们共同携手,度过了美好的一生。 再退一步来说,即便他和自己的纪录片无关,也不是她梦境的男主角。她也舍不得这么优秀的男人再死一次。 穆惜颜满腔心事,辗转难眠。反复翻身,惊动了七喜。 这孩子本来在她身边已经睡着了,愣是被她给吵醒了。 毛孩子打了个哈欠,用爪子拍了拍她的手背。黑暗里它的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好像是在询问她怎么了。 她摸了摸七喜的脑袋,闷闷不乐地说:“七喜,我睡不着。” 七喜:“汪汪汪!” “我不想沈先生离开。”女孩子音色越发低迷。 七喜:“汪汪汪!” 穆惜颜:“你不是也不想沈先生离开?” 七喜:“汪汪汪!” 穆惜颜:“那咱们去守着他,不让他消失。” 七喜:“汪汪汪!” 一人一狗的对话竟然毫无违和感。 穆惜颜决定亲自守着他,一定不能让他消失。 她在睡衣外搭了件薄外套,抱起自己的iPad,带上七喜,径直坐到了沈轻寒的卧室门前。 七喜趴在地上,脑袋搁在地板上,昏昏欲睡。 穆惜颜命令的口吻:“七喜同志圆满完成任务,现在开始睡觉!” 获得组织批准,七喜同志当即合下眼皮,满意地入睡了。 走廊里没开灯,黑漆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穆惜颜却一点都不觉得害怕。她和沈轻寒之间就隔了一扇门的距离。 十年前他们还隔着生死,遥不可及。如今仅仅只隔了一扇门,近在咫尺。她绝不允许当年的悲剧再次发生,所以绝不认输。 她从外套的口袋里翻出了一包玉溪。 晚上和陶家兄妹一起吃火锅,她从陶知行那里顺了一包烟来,打算心情不好的时候顺顺心的。 如今正好派上了用场。 打火机微弱的蓝色火苗扑闪了两下,青烟慢腾腾升起,烟草味儿是随之而来,在空气里铺散开。 火星子闪烁,在指尖慢慢燃烧。 穆惜颜就着滤嘴猛吸一大口,险些呛到。 怕打扰到沈轻寒休息,她不敢咳大声。 咳了几声,渐趋平静。 就在此时,一楼客厅突然传来了熟悉又遥远的钟声—— “铛……” “铛……” “铛……” 一连敲了三下。挂钟的指针不偏不倚地指向了零点。 钟声仿佛从穆惜颜心底踏过,一声压过一声,沉闷厚重,近乎压抑。 如果声音也有重量的话,这三句钟声一定有千斤重。 穆惜颜夹烟的那只手微微顿住。 哲学家告诉我们,时间是客观存在,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不论你想不想,月转星移,昼夜交替,一切如常。 2008年5月14日这一天终究还是到来了。 —— 沈轻寒同样也睡不着,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楼下的钟声遥遥传进卧室,震得他头皮发麻。 这架挂钟是五年前他买的。久经岁月洗礼,钟声也不复往日清脆好听,变得沉闷又厚重。 零点的钟声如往常一样准时响起。同样的钟声现在落入他耳中,却显得有些刺耳。 是钟声,也是惊醒。真切地提醒他5月14日这一天到来了。 其实哪有人能够真正坦然地面对生死。他也不过是一介俗人。刚才故作轻松地对穆惜颜说出那番话,不过是在安慰她,同时也是在安慰自己。 他无法预料接下去的二十四小时究竟会发生什么。他很有可能会再死一次,也有可能会完好无损地活着。一切都是未知的,他根本就猜测不到。不到最后一刻,谁都料不到结局。 沈轻寒觉得自己胸腔沉闷,难受得厉害。口也很渴,特别想喝水。 他坐起来摁亮床头灯。 床头柜上除了手表,还放着一只水杯。 端起水杯却发现里头空空荡荡,一滴水都看不见。 没有办法,他拿上水杯准备到客厅倒点水杯。 门从里面被人轻轻拉开。沈轻寒最先闻到的就是一股清淡的烟味儿。这家里只有穆惜颜要抽烟。 果不其然,下一秒他便瞧见了一抹猩红的火星子。 漆黑的过道里亮着一团白光,白光之下一张惨白恐怖的脸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他眼前。 如果不是之前就碰到过这种情形,他真会被吓个半死。这姑娘总是喜欢这样大半夜吓人。 iPad屏幕亮着,上头的画面十分清晰,不断变换。穆惜颜目不转睛盯着屏幕,全神贯注。 她是在看电影。电影正在高.潮处,激动人心的时刻,需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错过一秒都不行。 没开声音,只看到屏幕下方的字幕一行接着一行快速而及时地跳出来,与男主人公的嘴型完美地重合了。 俨然就是在看默片。 这姑娘大半夜不睡觉居然坐在走廊里看电影。而且不开声音也能看得这么入迷,也是很神奇了。 沈轻寒已经完全无法形容自己当下的心情了。这个姑娘每每总是做出一些让他大跌眼镜的事情,他简直都无力吐槽。 男人忍不住扶额,熟练地找到走廊的开关。伸长手臂摁下,吧嗒一声响,灯光一泻千里,周围瞬间被点亮。 开了灯以后他才发现七喜那熊孩子竟然也在。它趴在穆惜颜脚边睡得酣熟,半点没受影响。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小家伙居然这么黏穆惜颜了,晚上睡觉都要跟她睡在一起。 沈轻寒觉得自己失宠了。他悉心照顾了七喜整整两年,一日三餐无不用心至极。然而穆惜颜不过来了十多天,就已经成功地捕获了七喜的芳心,这一人一狗成天形影不离。 骤然出现的强光,穆惜颜本能地觉得刺眼。下意识伸手去遮挡眼睛。 待眼睛适应了以后她才慢慢睁开。睁开的那一瞬间,她最先看到的是男人脚上那双棉拖鞋。 藏青色,细细的长条纹,低调而简约。 视线快速上移,看到他的格纹睡衣,衣领敞开,脖颈修长。 最后聚焦在他脸上。他满头黑线,眼神富有深意,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穆惜颜觉得他分明是在看智障。 她赶紧把烟给掐灭了,烟蒂扔进烟灰缸里。冲他热情地挥舞两下自己的爪子,笑容灿烂,一脸真诚的模样,“晚上好呀先生!” 说完又继续旁若无人地看电影。 沈轻寒:“…………”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24章 第23座桥 第23座桥 穆惜颜是土生土长的青陵人,说话总有那么一股子软糯的语调,像是咬字不清。如今刻意掐着嗓子在说话,拖着长长的尾音,很像是在跟他撒娇。 他捏紧手中的水杯,觉得口更渴了。 他垂眸冷声提醒:“熬夜伤身。” 老干部又开始说教了。 光打在他身上,身形挺拔,地上投下狭长的影子。 “你不也没睡!”穆惜颜这才抬起头来看他,狡黠一笑,“先生,我们那里有句话是这么说的,用最贵的化妆品,熬最长的夜。只要熬不死,就往死里熬。” 沈轻寒:“……” 这都什么鬼说法? 他愣了一下,完全无言以对。 “看的什么电影?”男人的视线转到iPad屏幕上方。 背景是高中校园,一群朝气蓬勃的学生规整地站在操场上聆听校长的教诲。 “《为了无悔的等待》。”穆惜颜轻声说出电视剧的名字,“我男神的代表作。” “谁?” “许暮笙。”穆惜颜停顿一下,悠悠道:“你肯定不认识。” 她压根儿就不指望他会认识她男神。08年许暮笙才刚刚出道没两年,还没有什么名气。《为了无悔的等待》是男神15年的作品。那会儿他已经红透全网,拿奖拿到手软了。而这个时候沈轻寒却早已不在了。 他们之间隔着整整十五岁。如果说三岁一个代沟,那他们之间隔了五个代沟。她所经历的,和他的世界在很大层面上是不一样的。这也造成了很多偏差。 她笃定沈轻寒不知道许暮笙,却没料到他异常平静地开口:“我知道他。他演过《惊蛰》。” 穆惜颜:“……” “你怎么会知道他?”穆惜颜惊诧万分。 男人言简意赅道:“葭柔当年很喜欢他。” 堂妹沈葭柔当年也是个追星女孩,迷上了很多明星。其中最喜欢的那个就是许暮笙。 敢情是这样啊!穆惜颜秒懂。 她就说嘛,他这样的老干部整日就知道埋头工作,如何会知道许暮笙。 “你们都喜欢他什么?”他面露不解。葭柔当年那么喜欢许暮笙,家里贴满了他的海报。而如今穆惜颜也说喜欢他。其实他是真不明白她们女孩究竟喜欢明星什么。 “他帅啊!”穆惜颜无比自然地接话:“我是俗人一个,只看脸。谁长得帅,我就喜欢谁。” 沈轻寒:“……” “你一个混娱乐圈的,好看的皮囊还会看得少吗?” “小鲜肉看得多了,审美疲劳。还是老腊肉有看头。” 穆惜颜总觉得三十岁是男人一生当中的黄金期,是最有魅力的年龄段。三十岁的男人褪去了毛头小子的青涩和冲动,渐渐变得稳重内敛,也有了一定的阅历,三观也越来越正,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更知道如何去努力。 “老腊肉?”沈轻寒又从穆惜颜的嘴里听到了一个新的名词。 她笑着解释:“老腊肉就是老男人,就像你这样的。” 沈轻寒:“……” 所以他现在已经是老男人,老腊肉了吗? “怎么样我男神帅吧?”她指着屏幕拿给他看,“这部电影是他15年拍的,当时他都快三十了,扮演一个高中生竟然毫不违和。校服穿在他身上,扑面而来的学生气。活脱脱校草一枚呐!” 沈轻寒的记忆只停留在08年,往后的岁月他都不曾经历,自然无从得知未来的这些事情。他只知道有许暮笙这么一个明星,却不知道他究竟拍了哪些电影。 “讲的什么?” “青涩的校园恋爱。” 沈轻寒:“……” “先生你要一起看吗?我男神的演技很好的!”她无比诚恳地发出邀请。 沈轻寒:“……” 他嘴角微抽,冷声拒绝:“不必了。” 他连电影都很少看,更别说看少男少女谈恋爱了。 沈先生再一次清楚地认识到他和穆惜颜之间是存在明显的代沟的,他们俩的喜好和生活习几乎惯截然不同。这十五岁不是白长的。 当他是个毛头小子的时候,她才刚刚出生。而当他到了不惑之年,她仍旧是个想不到的孩子。 沈轻寒去饮水机旁接了杯温水。一口气喝了半杯。这才悄悄缓解了口渴。 那姑娘照旧坐在地板上看电影,似乎一点都不打算回房间。 他端了满满一杯水往房间走去。 径直走到她身侧。手碰到门把时,又忍不住回头看她一眼,轻声问一句:“你不回去睡吗?” “看完就回去睡。”女人的视线紧紧黏在屏幕上,一动不动,脑袋都不带抬一下的。 “为什么不回你房间看?”他面露不解。 “已经过了零点了。我怕我一觉睡到天亮,再睁开眼你就消失不见了。所以今天晚上我想守着你。” 沈轻寒:“……” 他脊背一僵,右手下意识地拽紧门把手。 他轻易就想起了刚刚在楼梯上穆惜颜的那个拥抱。 小小的臂膀环住自己,身体贴着他,不具有任何情.色意味,只是单纯的一个拥抱。带着鼓励,更带着最美好的祝愿。 女孩子轻软的声线犹在耳旁。 “你可能不在意自己的生死,可我却十分在意。十年前看过你的讣告,我不想再看第二遍。” 心湖翻涌,掀起万千风暴。 “你很怕我消失?”他极力稳住自己的声线,怔怔地看着她。 “当然了!”她想也未想就脱口而出。 “为什么?”他紧紧盯着她漂亮的眼睛。迫切想要从她的眼神里找到一个合理的答案。 “什么为什么?”她一脸无辜。 “你我非亲非故,为什么如此害怕我消失?”男人的目光凛冽,直白,近乎考究。 似乎想要从她的表情里,从她的眼神中深挖出什么重要的信息。 穆惜颜的心跳顿时漏了半拍,心脏狂热地跳动起来。说实话她不太敢承接这样的目光。她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会泄露了心底的秘密。 这十年,他一直都是她的梦中人,是故人,也是爱人。她对他的感情实在太复杂了。有些时候她自己都分不清楚她是不是真的对沈轻寒动了感情。 “我们不是朋友吗?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我希望我的朋友好好活着这有什么不对吗?”穆惜颜努力稳住呼吸,毫不避讳地回视他,目光如炬,神采奕奕,“如果非要一个理由的话,我只能说先生这么优秀的人理当好好活着。” “隔着一扇门我就算真的消失了你也不知道。”他轻笑一声,觉得这姑娘傻得可爱。 穆惜颜语气清淡,“这不是男女有别,我又不可能进你房间守着你。” “进来吧。”他用力摁下门把,将门轻轻推开,侧着身子。 “干嘛?” “到房间守着我。” 穆惜颜:“……” —— 主卧的门赫然推开。男人人高马大立在门口,等着穆惜颜踏进去。 他终于亲自为她开了这扇门。 穆惜颜心里很清楚,一旦她今天走进去,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了。 她几乎没有任何的犹豫就抬步跨进去了。 因为他是沈轻寒。他的眼中有一片平静而神秘的沼泽,惹人向往,惹人探究。她迫切渴望走进他的世界,走进他的生命里一探究竟。 她抱着iPad走进去以后,沈轻寒紧随其后。 然后她听到“吱呀”一声,房门被人关上了。 沈轻寒将水杯往床头柜上随意一放,干脆利落。 穆惜颜瞧着他的动作,甚至都来不及做任何的心理建设,就当即感觉到手腕一紧,男人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她面前,直接捏住了她的手腕。 他轻轻一用力,顺利将她抵在门板上,阴影投下,低迷嘶哑的嗓音接踵而至,“穆惜颜你老实交代,是不是喜欢我?” 穆惜颜:“……” 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穆惜颜整个人猛地一怔,毫无防备。 他一手撑着门板,一手紧紧捏住她手腕,五指微凉,震得她心慌意乱。 他太高了,足足高出了她的半个头。挺括伟岸的身形贴过来,压迫感十足。 她心下一慌,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本能地想要逃避。然而后背抵着坚硬的门板,她整个人瑟缩成小小的一团,根本无从躲避。 他脑袋微垂,气息徐徐而温热,悉数喷在她脸上。两人贴得很紧,呼吸相互纠缠,一触即燃。 穆惜颜握紧拳头,心跳加速,呼吸困难。 她在心里唾弃自己没出息。好歹也是拍过一两部言情片的导演,深谙小言的套路。壁咚可是言情片里常有的桥段,她都熟得不能再熟了。 可真正自己经历了,她竟然心慌意乱,紧张死了。真是够没出息的! 按照小言的套路,这个时候她就应该踮起脚尖,主动献吻。话不多说,吻就是了。 可惜她不敢啊!她紧张啊! 明明是问句,可沈轻寒的语气却分外肯定,似乎心中要有定论。不过只想听她亲口说出答案。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深谙的眼底汹涌澎湃。 穆惜颜自小接受的教育就是要勇敢。她的母亲从小就教导她,女孩子越勇敢才能越幸福。所以母亲在她读初中的时候不顾所有人的反对坚决和父亲离了婚。 母亲从此没有再嫁。一个人带着她生活。 在十多年前,母亲是方圆几里唯一一个主动和丈夫离婚的女人。 母亲认为一段支离破碎的婚姻,与其每日争吵不休,互相伤害,不如及时止损,放过双方。 母亲常说:“女孩子理应勇敢,自己的感受最重要,不该被束缚。” 所以在穆惜颜这里,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她随性而活,尊重自己内心的感受。喜欢一个人她绝不会羞于承认,不喜欢一个人她就必须说得明明白白。 女人的一双大眼睛灵动闪亮,长睫掀动,眼波流转,眼神专注而炙热。 她微微一笑,“我喜欢你,你同意吗?” 她笑得狡黠,笑容灿烂。 这个女人自信,勇敢,坦然,毫不避讳。 她对他的喜欢也从未收敛,明目张胆。 他从来没有遇到过像她这么勇敢的女人。 “为什么喜欢我?”他拽紧拳头,面色瞅着有些冷。 她歪头看他,表情无辜,“喜欢一个人需要理由吗?” “你了解我吗?兴许我不是好人呢!”他步步紧逼。 “你是不是好人我不知道,但我清楚你绝非坏人。我只相信我所看到的。” 他终于松开她,冷冰冰地说:“我觉得你不该在我这样的人身上浪费时间。” 她固执地看着他,声线沉稳有力,“你是怎样的人?” “一个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进度你们喜欢吗? 第25章 第24座桥 第24座桥 在青陵,在网上,在报道里,甚至在很多人心目中,他沈轻寒早已是一个死人。很多时候他自己都是这么认为的。桥梁设计师沈轻寒早已离世,死在了当年那场汹涌噬人的滔天灾难中,死在了2008年5月14日这一天。 而现在的活着的仅仅只是沈轻寒,一个普通人,不再有任何荣光。 他的过去已然全部被埋葬,封存在浩渺无无垠的时间长河之中,永远都会重现天日。所以他不再会有过去。 而与此同时,他又背负了太多的秘密,躲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小村落里,苟延残喘地活着。他瞒过了所有人的眼睛,唯独欺骗不了自己的内心。他过不了心中那道坎。这样的人他注定不会拥有未来。 一个没有过去,亦没有未来的男人,活着也仅仅只是活着。他就不配拥有爱情,更不配拥有幸福。 沈轻寒不禁想起了一件很久远很久远的小事情。在他很小的时候,机缘巧合之下,他在放学回家的途中捡到了一条流浪狗。那是一只走失的金毛,小小的一只,双耳竖起,特别可爱。 他路过的时候,它就咬住他的裤腿,可怜兮兮地望着它。 他蹲下.身,一伸手,那狗便把爪子放到他手心里,毛茸茸的,软乎乎的,特别舒服。 那一瞬间,他就喜欢上它了。于是他就决定收养那只流浪金毛,将他养在家里。 然而现实无奈,母亲对狗毛过敏,平时根本就不能看到狗,死活不同意他养。 他找爷爷求情。爷爷揉揉他的小脑袋对他说:“养小动物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你要喂它吃喝,教它大小便,每日还要带它出去遛弯,还得天天教育它,不能让它咬人。你数数看,你要做这么多事情。你确定你都能做得到吗?如果你做不到,那便不要轻易养它。” 爷爷是在教育他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最终他将那条流浪狗送去了动物收容所。 没有能力,便不要轻易做出选择。 高考前,他填报志愿。他一心想学建筑,却遭到父母强烈的反对。他们认为学建筑太累,太苦,不适合他。他以后的人生应该过得轻松简单一点。他们一致认为他应该从政,走他们的老路,从沈家世代的老路,一路顺风顺水。 他却只想学建筑,以后进道桥院,继承爷爷的衣钵。 双方意见不和,唯有对峙。几番争执,互不妥帖。 父母无奈之下只好找来爷爷劝他。 老爷子站在橱柜前,面对一柜子的奖杯和奖状轻声告诉他:“这是一条注定艰难的道路。一旦选了这条路,今后你所要面对的就太多了。在荣誉到来之前,有很长一段时间你都要忍受孤独和压力。大学四年,你要啃专业书,画设计图,记各种数据,夜以继日,周而复始。毕业以后有幸进入道桥院,你又得从头再来一遍。从打杂和画施工图开始,一点一点学,一点一点地熬。足够优秀,足够幸运,你才有机会能够熬不出头。一位优秀的桥梁设计师他不仅要对一座大桥负责,他更要对祖国和人民负责。他需要有过硬的专业知识,时刻保持清醒的头脑,不怕苦,不怕累,小心细致,严于律己,恪尽职守,无怨无悔。最重要的他必须热爱自己的这份事业。只有热爱才能长久。以上种种,通通都不容易。如果没有想好,你就不要走上这条路。” 当年他无比坚定地回复爷爷:“我想好了。” 然后毅然决然学了建筑。 后面几年,每当他遭遇难题,面临艰难的选择,他都会去找爷爷聊聊。爷爷每次都只有一句话—— “如果没有想好,你便不要轻易做出选择。” 其实穆惜颜太像当年的那条流浪金毛了。那么阳光明媚的女孩子,就像是小太阳,永远都朝气蓬勃,发光发热。在她身上,她似乎有使不完的精力,永远笑容满面,精神奕奕。谁都渴望温暖,想要往有阳光的那一方靠过去。她这样的女孩子实在太容易让人着迷了。 他不过就是肉.体凡胎,俗人一个。而且他还是死过一次的人,经历过漫无边际的黑暗和更孤独,他这样的人则更加渴望爱和温暖。 所以当她朝自己伸出手的那刻,他难以遏制地动心了。他几乎有一股冲动毫不犹豫地就握住她的手。 然而事实摆在眼前,他就是一个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的男人。他已然是这样了,不会轻易更改。那他便不能去招惹穆惜颜。 爱情这条路,他还没有想好,所以就不会轻易踏上征程。 小的时候他没能收养到那只流浪金毛,而现在他同样不能拥有这个如阳光般明媚耀眼的女孩。 穆惜颜自然不懂他心中的千回百转。她闻言忽然笑了起来,有些莫名其妙。 一时间沈轻寒竟不懂她究竟在笑什么。 难道他说得还不够直白?拒绝得还不够明显? 正纳闷之际,只听到耳旁响起女人轻柔好听的声线,充满了自信,“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喜欢你,是我觉得最美好的事情。” 不等他回神,女人便毫不犹豫地吻住了他。 “先生若是不喜欢,可以拒绝。”她的声音近在耳畔,蛊惑人心。 沈轻寒:“……” 一瞬间男人呼吸猛地一滞,心脏突突直响,浑身僵硬,丝毫动弹不得。他有短暂的错愕。脑子里一片空白,根本就无法正常思考。 悄悄有意识时,只感觉到女孩子的柔软和甜蜜。她身上有甜腻的奶香,惹人沉迷。 “先生若是不喜欢,可以拒绝。”她绵软的声线犹在耳畔,挥之不散。 像是冗长的回音紧紧纠缠在他耳旁,经久不息。 沈轻寒不禁响起了儿时看过的那些不入流的电视剧。剧中妖精勾.引书生往往就会用这种充满魔性的声音,将书生慢慢骗到手。这个声音娇柔暧.昧,足够蛊惑人心,几乎可以让人瞬间失去理智,丢盔弃甲,缴械投降。 沈轻寒早已不是毛头小子,会因为女人而晕头转向了。他自诩定力足够好,还不至于会为了一个女人而迷失心智。 可他却分明感觉到自己的理智就像是浸了水的海绵,一点一点开始往下沉。 她明明给了他选择权的。他可以拒绝的呀! 他只要伸手轻轻推开她,他就可以成功地拒绝她。他完全可以做到的,甚至不费吹灰之力。 从理智层面来说他也必须拒绝她。孤男寡女的这像什么话。他这样的人不应该把她拖下水。她应该有她自己的人生,去过属于她的生活。他们有十五岁的年龄差,几乎是两代人,根本就不应该搅和在一起。 他是死过一次的人,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甚至一睁开眼就会消失不见。他这样的男人,她就不应该迷恋他。因为他什么都给不了她。 她或许就是一时鬼迷心窍。可他却不能自私地纵容她瞎胡闹。他担不起重担,给不了她任何希望,他就必须毫不犹豫地推开她。 可事实上他却做不到。 一双手垂在半空中,半晌未动。 他太孤独了,一个人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沉寂了十年。整整十年,他的世界就只有他一个人。孤寂空荡,锈蚀斑斓,像极了那荒野里的一小捧野火,拖着残破不堪的身躯,欲灭未灭,苟延残喘地亮了十年。 他太渴望有人来温暖他了。他迫切渴望有人能够为他添点柴火,让他重新燃烧起来。一个人若是孤独得太久,来自他人任何一点细枝末节的温暖都会显得弥足珍贵,他迫不及待想要汲取这份温暖。他骨子里就是个自私自利的男人。他压根儿就舍不得放开这份温暖。 她的亲近,他并不排斥,甚至是欢喜的。 他其实早就动心了,被这个姑娘不动声色地给勾走了三魂六魄。 这个女人她实在是太精明了。看似给了他选择权。实则是挖了个坑给他跳。她笃定他拒绝不了。 他突然觉得分外无力。这种被人看透,捏在股掌之间的感觉让他倍感无力。 风吹得很紧,窗外风雨飘摇,林子里的桃树被长风吹得东倒西歪,扑簌簌作响。 屋子里静悄悄的,两人沉重的故意相互纠缠。熟悉的男性气息将穆惜颜完全笼罩。 她的手心不自觉地渗出汗液。 说不紧张自然是不可能的。毕竟这也是新娘子上花桥,头一次。 他的迟疑,他的纠结,他的踌躇不前,她看在眼里。这更加坚定了穆惜颜的想法。 他是喜欢自己的。最起码并非毫无感觉。如果真的没感觉,依到他的性子,他肯定会立马推开她的。 她就是在赌,赌他推不开自己。 “你赢了。”男人捏紧穆惜颜的手腕,语气颓然,最终松开。 如果命运硬是要让她走进他的世界,硬是要让自己对她动心,硬是要让他们纠缠在一起。 那么他认! 他一把扣住她脑袋,加深了那个吻。 那一刻,穆惜颜想她死了都值得了。 第26章 第25座桥 第25座桥 对于穆惜颜来说,二十七岁之前,她最大的勇气是选择进入娱乐圈。而如今她二十七岁,最大的勇气莫过于在此刻了。 她始终相信母亲说的话,女孩子越勇敢才能越幸福。 她对沈轻寒的喜欢从来都是明目张胆的。她不曾回避,更不会胆怯。 她自小就是个勇敢自信的人,行事果决,从不瞻前顾后,畏手畏脚。 所以她要赌一把。倘若她今天赌赢了,那便是她赚到了。如果没有,她也不会觉得可惜。最起码她将自己的心意毫不保留地告诉他了。 或许有人会觉得她这么做未免也太不矜持了。可是在她看来,在喜欢的人面前,矜持顶个屁用。他这样禁欲古板的老干部,她如果始终矜持,不做出点实际行动,他永远都读不懂她的心思。 喜欢一个人本来就应该大声说出来。 —— 和沈轻寒的书房一样,这间卧室穆惜颜也是头一次踏入。 房间的风格和整栋木屋并无二致,清一色的黑灰白,风格冷硬。 主卧的规格比客房要大出许多,里面有独立的卫生间。飘窗也比客房的要大。只是主人没打点它,闲置在那里。 室内冷清空荡,家具寥寥数件。一张床,两张床头柜,两盏床头灯,一面衣柜,一张小沙发。除此之外,再也不见其他。 简约,硬朗,一看便知道是单身男性的卧室。 穆惜颜随意扫了两眼,便将房间里的整体布局给看了个通透。 长风呼啸,细雨淅淅沥沥,轻轻拍打着窗户。 夜深人静,两人各怀心事。 沈轻寒从柜子里抱出一床薄棉被,“我睡沙发,你睡床。” “我睡不着。”穆惜颜毫无睡意,意识清明,一双眼睛睁得老大。 沈轻寒冷声道:“睡不着也在床上躺着,闭目养神。” 她乖乖躺在床上,一双手交叉放在小腹上。 她歪头看他,音色低迷,“我怕我一睁开眼睛,你就消失不见了。” “你守得了一时,守得了一世?”他只觉得好笑。 她狡黠一笑,开玩笑的语气,“你要是愿意,我可以守你一辈子啊!” 沈轻寒:“……” 他正色道:“我十年前就死过一次了,因缘际会又让我多活了十年。这十年本来就是赚到的。如果注定我这次要走,我也认了。” “你可不能认命,你这么好的人就该长命百岁。” “你难道没听过好人不偿命,祸害遗千年这句话?” “别人我不管,我只希望你能长命百岁。最起码不能比我先走。” 他赫然轻笑,似乎是在笑她天真。 “睡吧。”男人音色低柔,深淳动听,“我保证等你睡醒了我还在。” “真的假的?” “我说话算数。” “那好,等我睡醒了咱们就带七喜去桃林里逛逛。” “好。” 两人就这么约定好了。穆惜颜终于放心入睡了。 经过这么一折腾她确实是累了,一闭上眼睛没过多久就睡着了。 将穆惜颜哄睡着,可沈轻寒自己却失眠了。 这二十四个小时始终都是一个魔咒,重重地悬在他心头。他本来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他本来可以坦然地面对生死了。可如今看来并非如此。他永远都做不到坦然面对生死。 生死是这世间唯一的大事。他也是俗人一个,看不开这些。 他一直都是孑然一身。在不久前他还在想如果老天爷真的要让他再死一次,他也只能平静地接受。反正都死过一次了,不在乎再多一次了。然而他万万没想到穆惜颜会这么在意他的生死。好像为了她,他都应该活着,并且好好地活下去。 —— 穆惜颜又开始做梦了。沈轻寒又开始入她的梦了。不过这次和以往不同。梦境一点都不浪漫唯美。漫天大雨里,两人浑身透湿。 男人哑着嗓音说:“颜颜,我要走了。” 穆惜颜一把抓住他手,焦急万分地问:“你要去哪儿?” 沈轻寒:“去另一个世界,你不要再等我了。” 穆惜颜直接哭了,“不,我不让你走,要不你就把我一起带走。” 男人用力扒开她的双手,音色决绝,“你要好好生活,我必须要走了。” 然后毅然决然地转身就走。 穆惜颜奔溃大哭,在大雨中拼命追赶。可惜她怎么追都追不上他。男人的身影反而越来越模糊,最终消失在迷离雨雾里,半点都寻觅不到。 “沈轻寒……”她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痛彻心扉。 她最终从梦中惊醒。醒来那刻,一颗心几乎是钝痛,痛到发麻。 “先生!”她心乱如麻,忙不迭跳下床。 房间里并没有沈轻寒的身影,她连鞋子都顾不得穿,直接赤脚离开了主卧。 梦境太过恐怖,她特别害怕,很怕沈轻寒早已消失不见了。 “先生!” “先生!” 她一边走一边迫切地呼喊沈轻寒的名字,内心慌乱不堪,一颗心悬在嗓子眼。 十年前他就是死在了这一天。所以她真的害怕自己一睁开眼他就早已不见了。 二楼并未有沈轻寒的身影。 穆惜颜噔噔噔地跑下楼。 七喜那孩子一听到她的动静,赶紧跑到了她身边。 “先生呢?”她轻声问。 七喜:“汪汪汪!” 穆惜颜跟着七喜跑去了厨房。 厨房里男人现在灶台前制作三明治。他身形挺拔,背影修长,犹如松柏。 天已经完全放晴了。俏皮的阳光越过纱窗悉数投射到他身上,半明半昧,光影朦胧,柔化了他身上所有的线条。他仿佛就像是从油画里走出来的人物。 在看到沈轻寒的那刻,穆惜颜的鼻子猛地一酸,几欲落泪。 就在刚刚,她满心忐忑,特别害怕他早已消失,早已离开这个世界,她就再也无法见到他了。 而现在他就站在自己面前,近在咫尺,安然无恙。 她一股脑冲过去,直接抱住他腰,脸颊紧贴着他的衣服,嗓音闷闷的,“谢谢你还在!” 沈轻寒身体一震,十指微顿,任由她抱着。 他放下手头的蔬菜,在水池里洗干净手。转了个身,柔声细语:“我向你保证过我一定不会消失的,你看我这不是好好在这儿么!” “我刚刚做梦梦到你走了,我怎么追都追不上你,我哭着从梦里醒过来。我特别害怕你会消失不见。” 女孩子的嗓音又细又轻,略带哭腔,听得沈轻寒心里五味杂陈。 “傻瓜,梦都是假的。醒来什么都不是。”他不自觉揉了揉她柔软的发顶,像是在安抚七喜。 “可是今天还没结束呢,我还是怕你会消失。” “放心好了,我永远都不会消失。” “我相信你了。”她喜极而泣,在他衣服上蹭了蹭,眼泪蹭了他一身。 他哑然失笑,“这可是我早上刚换的衣服。” “人家高兴嘛!”她抓起他的袖子狠狠地给自己擦眼泪。 沈轻寒:“……” “那我们现在可以在一起了吗?”她仰头看他,表情严肃,问得格外认真。 他低头在她眼睛上落下清凉一吻,音色深淳好听,“我以为在七个小时前我们就已经在一起了。” 穆惜颜觉得这一定是她听过最好听的一句话了。 “嘿嘿嘿嘿……”她开始傻笑起来,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沈轻寒犹疑地瞥了她一眼,“你傻笑什么?” “先生你掐我一下吧,我感觉我是在做梦。”她睁着一双大眼睛,简直难以置信。 沈轻寒:“……” 他肯定地告诉她:“这不是在做梦。” 穆惜颜不相信沈轻寒的话,她使劲儿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臂。当即有一阵尖锐的刺痛感袭击全身。她的身体能够清晰地感受到疼痛。看来是这是真的。 天呐,太神奇了吧! 她做梦梦了他十年。以为这辈子也就只能在梦里见见他了。却没想到她还能见到他本人。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她竟然可以如愿以偿和自己梦境中的男主角在一起。她觉得这一切都进展地太快了,让人猝不及防。 沈轻寒扒开她的手,“好了,去院子里等着我,早餐马上就好了。” 穆惜颜乖巧地点点头,傻笑着走出了厨房,径直往院子里走去。 看她一副晕头转向的模样,男人不禁失笑。心想还真是个孩子。 和平时一样的三明治,穆惜颜吃起来却觉得格外香。果然人心情好了,吃什么都是香的。 她三两下就解决了自己的那份早餐。然后一手捧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看着沈轻寒吃早餐。 老干部的吃相一贯斯文,慢条斯理,细嚼慢咽,似乎从来不赶时间。 他一边吃早餐,一边翻阅报纸。报纸上报道的全是有关汶川地震的消息。 看到地震的消息,他就忍不住想起当年的那场泥石流。同样是天灾,同样让人觉得无力。 看着报纸上那些废墟,满目疮痍,一抹抹白色和橙色混迹其中。 一时间他只觉得眼眶发热,心中怅然。 心中正难受,却察觉到女孩子炙热专注的目光,尽数落在他脸上,他几乎承受不住。 “你别这么看着我,我瘆得慌!”他忍不住出言提醒。 穆惜颜冲他甜甜一笑,煞有其事地说:“我在看我男朋友,我觉得他真好看。” 沈轻寒:“……” 她应该是魔怔了。他索性由她去,懒得管她。 沈先生被迫承受着女朋友炙热的目光,一顿早餐吃得格外缓慢,甚至有些消化不良。 作者有话要说:甜不甜呐? 第27章 第26座桥 第26座桥 吃完早餐穆惜颜就拉着沈轻寒去了桃林。这是他们一早就约定好了。要是她一觉睡醒他还在的话,那他们就一起去桃林里走走。 两人出门,自然是少不了七喜的。毛孩子欢快得在前面带路,一蹦一跳的,心情畅快。 羊肠小道,横穿过桃林,曲曲折折,一眼望不到尽头。 一连下了好几天的大雨。黄泥路路面湿滑无比,泥泞不堪,坑坑洼洼的,到处都是水坑。 穆惜颜有先见之明,特地穿了双雨靴出门。雨靴不怕水,一路顺畅。 沈轻寒就没她那么顺利了。他穿的是一双运动鞋,还是白色的,一碰泥就脏。好在鞋底够厚,也不至于太过艰难。他走得小心翼翼,尽量不让泥水沾湿鞋子。 七喜那孩子平日里野惯了,从不讲究,丝毫不怕地上脏。这家伙悠哉悠哉地走在路上,大摇大摆,怡然自得。 穆惜颜玩心太重,走在路上尽挑水坑踩。踩在水坑里,橙黄的泥水没过雨靴,她故意重重地踩几下,泥水瞬间飞溅,七零八落。 沈轻寒:“……” “哈哈哈!”见自己恶作剧得逞,她叉.腰坏笑。 七喜逃命似的乱窜。泥水溅了沈轻寒一身。 他撒开手掌挡住脸,衣服上全是斑驳的泥点子。 除了脸和衣服,他手腕上的那块手表也溅到了。 他忙从裤袋里掏出手帕将镜面擦拭干净。 “别闹惜颜!”沈轻寒板起脸,佯怒。 “你来抓我呀!”穆惜颜朝他扮了个鬼脸,快步跑到他身边的泥坑里紧接着又是重重的两脚,力道分明。 沈轻寒:“……” 一时间泥水四溅,从天而降。沈轻寒只感觉到自己的额头点点凉意,成功沾上了好几滴泥水。 罪魁祸首早已笑着跑到了几米开外去了。 七喜有样学样,往泥坑里一躺,快速爬起来,抖动全身的皮毛,将所有的泥水都抖落到沈轻寒身上去了。 沈轻寒:“…………” 沈轻寒毫无防备,整个人直接僵在原地。 恶作剧结束,七喜撒开爪子就跑。 “哈哈哈哈哈哈……”穆惜颜见状捧腹大笑,充满魔性的笑声在桃林里回荡,久久不散。 这一人一狗惯会欺负他。 “不带你俩这样欺负人的。”沈先生抬手扒了扒自己满是泥水的头发,分外郁闷。 “穆惜颜!”男人咬牙切齿。 待他追上穆惜颜,罪魁祸首憋住笑,朝他摊摊手,表情一脸无辜,“我可没教七喜,都是它自己干。” “上梁不正下梁歪,七喜都是跟你学的。” 看着狼狈不堪的沈先生,穆惜颜心情大好,越发想笑。 林子里的桃花早已落得七.七.八.八了。枝丫空荡,只有青绿色的叶子在上头随风飘荡。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落花。一脚踩上去,零落成泥碾作尘。 小溪从桃林中横穿而过,溪水清澈见底,伴着落花,奔腾不息。 穆惜颜挽着沈轻寒的胳膊,两人并排走在桃林里,步调一致,轻快异常。看得出来两人的心情都非常好。 他们走了约摸十几分钟,到了桃林深处。最终在一棵巨大的桃树下停下脚步。 刚下过雨,林子里到处都很潮湿。穆惜颜却不甚在意,一屁股坐在石头上。 她真是一贯随意惯了。他也懒得纠正她。陪他一起坐在石头上。 两人一坐下,七喜便纵身一跃直接跳进小溪里,洗掉满身泥水。他一下水,原本清澈见底的溪水,一下子就变黄了。毛孩子欢快地在水中扑腾几下,水花四溅,惊得那些小鱼疯狂乱窜。四处溜窜。 “先生你要不要也下去洗洗啊!”穆惜颜看到沈轻寒的一身衣服上全是密密麻麻的泥渍,斑驳陆离,触目惊心。 沈轻寒垂头瞥了一眼自己身上那件浅色的衬衫,泥点格外扎眼。 男人响起他那冷冷清清的嗓音,“多谢穆小姐的好意,我回家再洗。” 他故意咬重“好意”一词,颇有股咬牙切齿的意味,恨不能将她拆卸入腹,以解心头之恨。 穆惜颜一把挽住他胳膊,脑袋蹭着他的胸口,撒娇卖萌:“先生,都是七喜那坏孩子干的,要怪就怪它!” 沈轻寒:“……” 这姑娘倒是挺能为自己开脱的。 “还不是平日里穆小姐教的好,要知道七喜以前可从来不敢对我这么放肆。” 小家伙过去可听他话了,他叫它往东,它就不敢往西。可自打穆惜颜来了以后,这姑娘宠着七喜,带着它四处浪。七喜就跟她学坏了,心都玩野了。现如今他地位直降,都叫不动它了。不仅叫不动它,它还学会变着法子欺负起他了。 男人一边说一边拿出手帕继续擦拭手表镜面上沾染的泥水,动作十分轻柔。 穆惜颜静静注视着沈轻寒的动作,看得出来他非常珍视这块手表。 想来也是这是他爷爷生前送给他的,又是堰山大桥建成通车的贺礼,对他来说自然拥有特殊的意义。也难怪他这么看重这块表。 穆惜颜坐在石头上,猛地吸了口新鲜空气,五脏六腑都舒畅了。 她一把拉住沈轻寒的手臂,瞟了一眼腕表上的时间,正好是上午十点。 “还有十四个小时,5月14日这一天就结束了。这十四个小时我要一刻不歇地守着你。” 他扭头睨她一眼,开玩笑:“我上厕所洗澡你也要跟着我?” “你上厕所我就在门外蹲着,洗澡咱俩可以一起啊!鸳鸯浴神马的最刺激了!” 沈轻寒:“……” 真是妥妥的老司机! 自从确定了关系,这姑娘的脸皮越发厚了,说话也越发不着调了,什么话都敢说。 不等他开口说话,这姑娘又冒出了一句:“有研究表明鸳鸯浴有利于增进情侣之间的感情。时不时就来个鸳鸯浴,一边泡澡,一边畅谈人生,争取两人共同进步。一箭双雕,多好呀!” 沈轻寒:“……” 这姑娘分明是在一本正经地开黄.腔。 老干部在脑海里粗略设想了一下那个场景,忍不住老脸发烫。尼玛,太羞耻了! “先生,你为什么要和我在一起啊?”嬉闹一番过后,穆惜颜突然严肃起来,正色道。 他挑眉反问:“那你又为什么喜欢我?” “当然是觉得你长得好看啦!我这人很俗气的,我只看脸,一副好皮囊胜过一切。” 沈轻寒:“……” 还真是个实诚的姑娘啊!这理由那叫一个简单粗暴! “好歹也是大导演,娱乐圈好看的皮囊数不胜数,缺我这一张?”他转头觑她一眼,不禁失笑。 “他们好看归好看,可又不是你。我只喜欢你。”她抱着他的手臂,理所当然地说。 他发现这个姑娘说起情话来简直信手拈来,一套一套的。根本就不像没谈过恋爱的样子。 “你真的没谈过恋爱?”他面露疑惑,很明显不太相信她说的话。 这段位怕是个情场老手啊!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谈恋爱不就那些套路嘛,谁不会啊!”她胸有成竹,志得意满。 沈轻寒:“……” “情话我只说给你听。”她悄悄凑近他,一双手环住他脖子,气息徐徐而温热,诱哄说:“告诉我先生,为什么跟我在一起?” 女孩子的嗓音压得很低很低,语调软糯,咬字不清,蛊惑人心。 她分明就是故意的,故意在撩他。 沈轻寒只觉得自己的脑袋有些晕眩,喉咙发痒,呼吸不畅。 他下意识吞咽了下唾沫,喉结滚动两下,口渴得厉害。 他认为世人口中常说的美色撩人,大抵就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绕是他的定力足够好,也有些把持不住了。 他的眼神渐渐变热,音色更显嘶哑,怔怔道:“没有理由。” “什么?” “我选择跟你在一起没有理由。” 爱情本就神奇,悄然而至,不问缘由。怦然心动,一树花开。 穆惜颜清晰地感觉到男人的脸慢慢垂下来,熟悉的男性气息扑面而来。紧接着下巴一紧,被人径自捏住,双唇瞬间被封住。 “我觉得你是上天派来解救我的。”男人低柔沉醉的嗓音萦绕在耳旁,逐字逐句,清晰异常。 她是他生命里的不速之客,毫无预兆地闯入他的世界。给予他爱和温暖,解救他于漫无边际的孤独之中,让他开始过正常人的生活,让他活得像是一个人。 循着本能,想放纵,又有所克制,极尽温柔,用足了耐心。 穆惜颜觉得格外享受。这是沈轻寒带给她的温柔。 这个场景过去在她的梦里出现了无数次。她总是沉溺其中,不愿醒来。 而此时此刻现实与梦境完美重叠。梦中的男主角近在咫尺。一切都出奇的相似。她的感受却更为真实强烈。如痴如醉,恍惚不定。 她对待感情尤其慎重,宁缺毋滥。要么不爱,一旦爱了就要义无反顾,不计得失。她向来大胆,放得开自己。她从未有过任何羞涩的感觉。她只当这是一次奇妙的旅程。 这只是开始,日后他们还会做更多。在感情上两人都是新手。只有不断的摸索,不断学习,才能彼此契合,共同进步。 微风轻轻,阳光正好。 他们在树下拥抱彼此,尽情又忘我。 七喜在水里玩得欢快,追着小鱼四处乱钻。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主人是在虐狗。 作者有话要说:写到这章我响起了小猪佩奇,佩奇一家可是相当喜欢跳泥坑啊! 今日冬至,姑娘们吃了汤圆还是饺子呢? 第28章 第27座桥 第27座桥 穆惜颜说到做到,寸步不离地守着沈轻寒。她很怕他会突然消失不见。这种强烈的恐惧一直纠缠了她一整天。 晚上十点,她仍旧没睡。一双眼睛熬得通红,遍布红血丝。 沈轻寒见她这样,不免心疼,忙劝她去床上睡觉。 穆惜颜却直摇头,坚持:“还有两个小时,我无论如何都得熬过这两个小时。” 她有自己的执念。这二十四个小时就像是悬在她心头的地.雷,随时都有可能爆.炸。只要它没有安稳结束,即便还剩下一秒钟,她也绝对不会合眼。因为谁也无法预料究竟会发生什么。也许沈轻寒会在最后一秒钟消失呢! 她不睡,沈轻寒自然也是不会去睡的。 她不肯睡,守着自己。他自然也不可能在她面前安然入睡。他于心不忍。所以他只好陪着她。 于是穆惜颜提议看电影。 两人窝在床底,穆惜颜靠在沈轻寒身上,两人一起看《青芒》。 这是穆惜颜的处女作,这部纪录片聚焦的是中国的高考。 沈轻寒曾上网搜索过这部片子,词条罗列出了一大堆信息。他逐一浏览过后却发现和穆惜颜没有任何关系。 他后知后觉才意识到这是她几年以后的作品。在2008年她还只是一个高三学生。 片子沉闷压抑,近乎灰暗。将高三学生的压力和父母过度的重视都表现得淋漓尽致。 中国的高考背后折射出的教育体系和社会问题本就发人深思。 第一次有人以纪录片的形式聚焦高考,并将许多的社会现象充分展现出来,引发社会各界广泛的关注。 这部片子在当年被评为“年度最具影响力作品”。而它的执导者穆惜颜也由此走入公众的视线。 片子的气氛有些凝重,两人安静地盯着屏幕看,谁都没有出声。 屋子里安静异常,周遭就只有电影的旁白。 这个点七喜早就睡了,小家伙就软绵绵地趴在两人的身边,睡得酣熟。 这一幕出奇的美好。 在忐忑不安中,零点的钟声准时敲响。 沉闷厚重的钟声自楼下响起,远远地传入房间,传入两人的耳中。 他们对视一眼,相视一笑。 听到这遥远的钟声,穆惜颜几乎热泪盈眶。煎熬了整整几天几夜,实在是太不容易了。5月14日这一天总算是平安过去了。 她这几天一直悬着一颗心,就怕沈轻寒突然消失不见。如今这一天结束了,她胸口上沉沉压住的那块大石头总算是落地了。她也可以松口气了。 她一把抱住沈轻寒,言语激动,“先生,谢谢你还在!” 沈轻寒回抱她,内心也难得有了起伏。大有劫后余生的感觉。 他亲眼见识过生命的脆弱。在命运面前,很多时候人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他不得不认命。 然而现在因为穆惜颜,他突然之间发现人活着就得努力抓住点什么,竭尽全力地去和命运抗争一次。哪怕结果往往不那么尽如人意。 他和命运在争的便是时间。活着,好好活着,哪怕多活一天都是好的。 他莫名其妙地活了下来。也不知道究竟哪天会离开。或许突然就消失了。他无法准确预料到那一天的到来。唯有活在当下,珍惜眼前人,过好每一天。只有这样,等到真正离开的那一天他才不至于会后悔。 穆惜颜激动万分,在iPad界面上摁了暂停键,“我太高兴了,咱们必须好好庆祝一下,我去开瓶酒。” “家里哪儿来的酒?”男人面露困惑。 她看着他俏皮一笑,“我偷偷找陶知行拿的。” 沈轻寒:“……” 他正色道:“我不喝酒。” “你一定要喝,今天高兴,你就破例一次嘛!”她一口气说完就直接钻出床底,咚咚咚地跑出房间,下楼拿酒去了,那叫一个迅速。 望着女孩急匆匆的背影,沈轻寒的唇边不知不知露出笑意,温润好看,如沐春风。 没过多久穆惜颜就回来了,手中拿了一瓶五粮液和两只高脚酒杯。 沈轻寒还以为她会拿红酒,没想到却拿了瓶白的。这姑娘倒是挺会搞事的。 他紧盯着这瓶白酒,觉得头有些疼。 他从不喝酒,因为不胜酒力,半杯就倒。啤酒都喝不了的人,白酒更是不敢轻易尝试。 过去在道桥院,陪着领导出去应酬,他一般都只喝饮料。碰到有难缠的客户硬是要他喝,他无奈之下也都只喝一点红酒。白酒一贯是碰都不敢碰的。 反倒是好兄弟黎元朗他酒量好,又长袖善舞,每次应酬都能喝好多,将客户哄得心花怒放,为领导挣了不少面子。 这也是为什么一同入职道桥院,黎元朗很快就被ZJ二局挖去任职项目部经理,后来任职堰山大桥的总工程师。 在人际关系方面他从来就不擅长。他的眼里就只有他的设计图。从来只知道日夜伏案工作,从未想过其他。 在桃源村的这十年,他不止一次地在想,如果当年他肯花时间去好好了解一下自己的这位好兄弟,或许很多事情就不一样了。他兴许还会死,可葭柔却不一定,她可能到现在都还活得好好的。 他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他而死。这种愧疚是他这辈子都难以承受的。 想到这里,男人的眼神中不知不觉中蒙上了几分哀伤和痛苦。 穆惜颜全然没注意到。她的心思都在酒上。她是酒坛子一个,千杯不醉的那种。甭管红的白的,什么酒都能喝。在娱乐圈打拼这些年,酒量早就给练出来了。 她熟练地开了酒瓶子,往两只酒杯里各倒了半杯。 她自己端一杯,递给沈轻寒一杯,“今天高兴,这酒你必须得喝。我不要你多喝,喝几口意思意思就行。” 她端起酒杯和他碰了碰,仰头呡一口,感叹道:“还是这酒正宗,口感纯正。” 她舔.舔嘴唇,模样分外享受。 明明喝的是白酒,倒像是在喝琼浆玉露,无比美味。 沈轻寒见她喝得美味,原本还很为难,此刻倒也不怕喝酒了。 他仰头闷了一大口。嘴里瞬间火辣辣的,烈火灼烧一般,难受得厉害。 “咳咳咳!”他没抗住,险些呛到,当即剧烈咳嗽起来。 穆惜颜见状赶紧伸长手臂轻拍他后背,给他顺气,笑着说:“你喝这么急做什么啊?酒不能喝这么急,得慢慢品。你喝这么急,不呛到才怪!” 他猛地咳嗽了几下,一张脸涨得通红。 他是真没想到这酒会这么烈。 她后知后觉地试探一句:“先生,你不会是第一次喝酒吧?” 她一边给他顺气,一边不可思议地望着他。 他缓了一下,终于恢复过来了。 他抬手抹掉嘴角沾上的几滴酒渍,将她的话补充完整,“严格的说,我是第一次喝白酒。” 穆惜颜:“……” 听他这么一说,穆惜颜顿时心生愧疚。让一个从来没喝过白酒的人喝白酒,她可真是不厚道。 她忙拿掉他的酒杯,心疼坏了,“别喝了。” 他瞅着她低声笑了起来,“怎么,心疼了?” “能不心疼嘛!你都咳成这样了。”女孩的脸上写满了愧疚和心疼。 “不碍事的,今天你高兴,我得陪你喝。”说着就去拿她手中的酒杯。 穆惜颜紧紧抱在怀里,“我改主意了,不让你喝了。” 沈轻寒:“……” 男人低低一笑,遂不再坚持。 喉咙里那股子热辣辣的灼烧感过了很久才消失。胃里却一直烧个不停,翻江倒海,没停下来。 没过一会儿脑子就开始晕了。他毫无酒量,只要一碰酒就醉。刚才喝下去的那点酒都足够让他意识涣散了。 思绪越来越飘散,视线也越来越模糊。穆惜颜的脸一直在眼前晃动个不停。 “我不行了。”他哑声道,终于扔下这么一句。 穆惜颜还来不及有所反应,就见这人已经刺喇喇地躺了下来,四仰八叉。 穆惜颜:“……” 说醉就醉了,分分钟的事情! 穆惜颜从没见过有人这么不会喝酒的。喝这么点酒竟然还会醉了。 见沈轻寒喝醉,她也没心思再喝酒的。把酒杯和酒瓶子通通扔到一旁。 正打算把沈轻寒从床底拽出去,让他回他的房间去睡觉。转头却听见这家伙嘴里嘟囔着说热,没一会儿就把自己身上的家居服给扒了。 穆惜颜:“……” 小麦色的皮肤在彩灯的映照之下悠悠发亮。八块腹肌,身材杠杠滴! 穆惜颜没管住自己的眼睛,多看好几眼。 这身材真是要命。她怕再看下去自己会把持不住,赶紧慌乱地移开视线。 他嘴里不断说热,一双手扯着自己的家居裤。 穆惜颜心慌意乱,赶紧找来毯子盖到他身上。她真怕他会一个不小心就把自己的裤子给脱了。 他嘴里说热,倒是没有把毯子扯掉。 没过多久就彻底安静了下来。 他蜷缩成一团睡着了。 早知他如此不胜酒力,她刚才肯定不会让他喝酒了。 她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越看越觉得这人生得好看,五官端正精致,比圈子里那些小鲜肉有味道多了。 她的唇边不自觉勾起一抹好看的笑容。 她从床底爬出来,坐到书桌前,摁亮台灯,翻出自己的笔记本,打开最新一页,这样写道—— 「2008年5月14日,我和沈轻寒在一起了。他不胜酒力,半杯就倒。」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开心妈妈的雷,笔芯! 第29章 第28座桥 第28座桥 周一上午穆惜颜去镇上的初中面试。陶知临是介绍人,要亲自陪她去一趟学校。两人约在校门口见面。 沈轻寒开摩托车将她载到学校。 陶知临到的更早。车一停下,他就迎了过来。 “寒哥,颜姐你们到了啊!”年轻人声音洪亮,满面笑容。 陶家兄妹待人总是和气亲切,脸上总挂满笑容。让人看到都会觉得心情大好。 穆惜颜摘掉头盔,迎面问:“等好久了吧?” 陶知临:“我也刚到。” 沈轻寒坐在摩托车上,他对陶知临说:“知临,你陪她进去,我直接去工地了。” 陶知临露齿一笑,拍着胸脯保证:“寒哥你就放心吧,一切包在我身上。” 沈轻寒看向穆惜颜,“等你这边结束了跟知临一起去工地,还是回家?” “回家。”穆惜颜轻声细语,“结束了我自己回去。” 他抬眸看她,“认得路么?” 穆惜颜抿嘴一笑,“你当我三岁小孩啊!上山下山这么多次,我要是再不认识路,真该回炉重造,提高一下IQ了。” 听她这么说沈轻寒发动车子,扬长而去。 去之前穆惜颜还担心校方可能查不到自己的简历。毕竟在08年她还只是个高三学生。到了以后才发现她完全想多了。 校长见了她一面,和她简单聊了几句,立马就拍案让她明天来上班。一切都出奇的顺利。 离开学校的时候陶知临告诉她:“学校一直都招不到代课老师,颜姐你这次去完全解了校长的燃眉之急。” 穆惜颜:“……” 她想了想马上就想通了。代课老师没有正式编制,每个月的薪水也少得可怜。这不是什么肥差,很多年轻人都不乐意去做这份工作。在08年农村的各项体制还未健全。乡镇教育和城市教育存在着很大的差距。这种差距很大程度就体现在教师的薪资和福利上。有能力,有野心的年轻人早就去了外面。留下的都是一些走不掉的。 陶知临说:“虽然薪水少点,但工作还算轻松。颜姐你先将就教两天看看。要是觉得合适就继续做下去,没准以后还能转正。如果觉得不行,咱们再另外找。” 眼下有份工作已经很不容易了,穆惜颜哪里还敢挑剔。工资少点就少点,毕竟二十一世纪的女性向来独立惯了,她不能一直让沈轻寒养着她。 她感激不尽,“谢谢你知临,帮了我这么大一忙儿!” 陶知临露齿一笑,“颜姐,你甭跟我客气。寒哥这么多年一直待我如亲兄弟,帮了我很多。你是寒哥妹妹,我们帮你是应该的,你不用放在心上。” 穆惜颜听到这句“寒哥妹妹”顿时有些心虚。事实上她和沈轻寒并非兄妹。不知道陶家兄妹知道她和沈轻寒在一起后会作何感想。 两人一道走出校门,陶知临说:“那我去工地了,你上山注意安全。” 穆惜颜挥舞着爪子,“你骑车慢点。” 陶知临骑上他的山地车渐行渐远。 虽然不是一份多好的工作,但她总算不是无业游民了。为此穆惜颜还是十分高兴的。 穆惜颜去了趟菜场。买了些肉和蔬菜,也给七喜买了点零食和玩具。 沈轻寒不让七喜吃零食。可穆惜颜心疼七喜。总是偷偷买给它吃。他说了几次也说不听,后面也就不说了。 买完东西再回家。 她乘11路公交车上山,倒也并不觉得累。 走了快一个小时才到家。 刚用钥匙打开门,七喜就直接冲了出来,扑到她身上,一直舔.她的脸。 “给你买了零食和玩具哦!”穆惜颜笑着说。 毛孩子听得懂她的话,顿时高兴坏了,围着她直打转。 将一大袋东西拎到厨房,放进冰箱。 再出来把零食和玩具拿给七喜。 “赶紧吃掉,别被你爸发现。”她小声说道。 有零食吃,又有玩具玩,七喜快活到飞。 七喜吃东西,穆惜颜则躺在沙发上看电视。 电视开着,她拆了包瓜子嗑了起来。 电视里铺天盖地都是有关汶川地震的新闻。什锦八宝饭CP先后去了灾区,指导灾区的抗震救灾工作。 新闻太过沉重。穆惜颜不敢继续看。她怕自己忍不住会哭。 她换了个频道,看起了三流小言。 那时影帝许暮笙和黎瑭都还在跑龙套。像周显星和纪想这样的新人还不知道躲在那个角落里玩泥巴呢! 从2008年到2018年,整整十年,娱乐圈更新换代迅猛,天翻地覆。 而她从2018年回到2008年,遇到沈轻寒。她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再回到2018年。 沈轻寒在桃源村住了十年都没能回去,她回去的希望只怕更加渺茫。 随着时间慢慢流逝,她似乎变得越来越平静了。 她好像并不急着回去。也越来越适应了眼下的生活。 只是她的心中始终还惦记着她的父母和好友。惦记着她的未尽之事。 *** 工作稳定下来以后,穆惜颜开始了她朝九晚六的上班族生活。她当着她的代课老师,整日和那群叛逆的初中生斗智斗勇。 因为都在镇上。她经常可以和陶知秋碰面。两个姑娘年纪相当,很能聊到一块去,时不时约在一起逛街,去城里看看电影。这一来二去的关系也就处好了。两人亲密无间,无话不说。 虽然这妹子在沈轻寒身上栽跟头了,可她却并未因此一蹶不振。她想得很透彻。没过多久也谈了一个男朋友,是县城的公务员。穆惜颜见过一面,那男孩长得斯文秀气,一看就是很好相处的性子。 没过多久陶知秋便知道了穆惜颜和沈轻寒的关系,也并未表现得十分惊讶。 陶知秋说:“其实我早猜了,寒哥看你的眼神跟别人都不一样,他的目光总是时刻尾随着你。” 听陶知秋这么一说,穆惜颜心想沈先生莫不是早对她芳心暗许了? 后来她追问当事人。可这人嘴巴严实得很,怎么都撬不开。 —— 沈轻寒早出晚归,一连好几个月都扑在别墅项目上。 她和沈轻寒的感情也日渐升温。 因为有十五岁的年龄差,代沟是普遍存在的。不过这并不影响他们的感情。摩擦和磕绊每天都会有。但他们都用爱和包容一一化解。 两人都很有默契,从不过问双方过去的生活。 他偶尔会提及一些,不过都是只言片语,她只能了解个大概,具体的细节一概不知。 有关堰山大桥的他更是提得少。每次提到,说不了一两句,他就马上转移话题。 穆惜颜很清楚沈轻寒心里有一道坎,他自己都过不去。所以她从不开口问他。每个人都有过去,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哪怕他们亲密无间,她和不想去触碰他的伤疤。 她在等,她相信总有一天他会主动告诉自己的。 通过每日的相处,沈轻寒这个人在她心里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完善。她那本记录他的笔记本也越记越多。 春去秋来,日子一天天过去,一转眼就到了年底。 沈轻寒接的那栋别墅已经差不多快完工了。年前几天他加班加点,早出晚归,只想抓紧在年前几天完工。 除夕前一天他还在工地。到了傍晚才正式完工。 一大群人忙活了大半年,如今完工了大家伙都有些激动。 户主是个财大气粗的老板。当晚就给工人们结算清了工资。 沈轻寒从自己的工钱里又拿出一部分给所有的弟兄包了红包。弟兄们拿到红包都十分开心。 在金钱方面他是个大方的包工头,从不苛待自己手底下的兄弟。这也是很多人愿意跟着他干活的原因。 拿了工钱和红包,工人们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寒哥,我爸妈说想请你和颜姐到家里吃年夜饭”。陶知行嘴里含着烟,吞云吐雾,音色浑厚,“你看你和颜姐背井离乡的,两个人过年也怪冷清的,还不如去我们家,一大家子人聚在一起热热闹闹的多好啊!” 沈轻寒安静听完,温声道:“吃年夜饭就不去了,等初二我们再去给伯父伯母拜年。” 陶知行:“别啊!我爸妈可都一直等着呢!” 沈轻寒:“替我谢谢伯父伯母的好意,我俩在山上过年挺好的。” “寒哥,你别拒绝得这么快啊!再想想呗!”陶知行不死心,还欲再说。 “别说了知行。”陶知临叫住弟弟,他转头看向沈轻寒,“寒哥,祝你和颜姐新年快乐!” 男人微微一笑,“新年快乐!” 说完他便坐上摩托车走了。 陶家兄弟随后也很快回了自己家。 —— 每年过年也都差不多。往常是沈轻寒和七喜,今年多出了穆惜颜,也就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穆小姐是个很注重仪式感的人。在她看来过年就该有过年的氛围。从腊月二十开始她就着手捯饬家里了。 学校已经放寒假了,她不用再上班了,空闲时间多出了一大把。先是把家里里里外外给打扫了一遍。紧接着就开始置办各种各样的年货。 她是这个家的女主人,沈轻寒随她怎么去打理。 摩托车平稳地停在院子里。七喜听到响动,率先跑了出来。毛孩子热情似火,在他身上使劲儿蹭。 他从车把手上取下塑料袋,拎在手里进门。他刚特意折去菜市场买了点新鲜的果蔬肉禽。打算晚上烧年夜饭。 一跨进客厅,就听到电视在响。 电视里放的是一部家庭剧,一个可爱的小女孩出现在沈轻寒的视线里。她梳着丸子头,一本正经地跟家长说话,忍俊不禁。 穆惜颜不自觉就跟着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她的眼泪就冒出来了。 电视里的这个小姑娘是孩提时代的谢思依。 谢思依出生演员世家,爷爷奶奶和她父母都是圈子里知名的演员。谢思依是童星,五岁就开始演戏了。这部电视剧就是她读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拍的电视剧。 童星出生的谢思依,演了十多年的戏,十八岁开始主持综艺节目,成为综艺界一姐。在2018年的时候早已红透半边天。 两人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关系好到能同穿一条裤子。穆惜颜在娱乐圈摸爬滚打这些年,谢思依没少提点她。 在她出事的那天,她还跟好友通了电话。谢思依在电话里说要去机场接机。 可惜好友最终还是没能接到自己。她来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 在那边的世界,她穆惜颜肯定也已经死了。 她已经这么久没见好闺蜜了。穆惜颜突然之间特别想念好友。 她现在特别矛盾。她一边迫切想要回去,在那边她的父母和好友还在殷切地期盼着自己回去。更重要的是抄袭事件还没得到妥善解决。她不想一辈子都背负抄袭的骂名,成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然而这边她又舍不得沈轻寒。她惦记了十年的男人,好不容易才变成自己的男朋友。她根本就舍不得离开他。 这种矛盾的心理让她格外纠结。 男人无声无息地走到她身后,看到她眼里闪烁着的泪花儿,下意识就拧起眉头,不解地问:“怎么哭了?” 作者有话要说:姑娘们,平安夜快乐! 第30章 第29座桥 第29座桥 熟悉低沉的男声,凭空冒出来,穆惜颜顿时觉得自己的心脏强有力地跳了两下。骤然转头,发现沈轻寒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在了自己身后。 她赶紧抬手抹掉眼中的泪水,动作慌乱,转而咧嘴一笑,“先生,你回来啦!” 沈轻寒把菜扔到地上,绕到穆惜颜身边坐下,一把搂住她肩膀,心疼地问:“好端端的,怎么哭了呢?” 穆惜颜任由他搂着,把脸颊埋进他胸口,声音闷闷的,“电视里的小女孩是依依。” 闻言沈轻寒下意识往电视屏幕上方瞟了一眼,看到了孩提时代的谢思依,扎着两条长长的马尾辫,五官稚嫩,俏皮可爱。 穆惜颜经常跟他提起她的这位好闺蜜。每次提到谢思依,她都满脸笑容,神采奕奕,恨不得能搜罗出所有的好吃好句用来形容好友。他能看得出来,两人的感情特别好。 “想她了是不是?”他搂紧她,将她整个人纳入怀里,音色温柔。 他此刻的嗓音,像极了古寺中冗长绵延的钟声,深淳沉醉。 从小一起玩到大的朋友,两个姑娘的感情十分要好,好到能同穿一条裤子。本该一直在一起的,彼此相伴。可惜如今却不得不分隔两地。穆惜颜自然会想念好友。这是人之常情,再正常不过了。 “我想依依,我也想我爸妈了。”女孩子的下巴轻轻抵着膝盖,嗓音低迷,听上去有一股明显的沙哑。 即便在这里衣食无忧,工作稳定,也有新的朋友和同事,还有沈轻寒陪着她。可很多时候她还是难以避免地想起父母,想起好友。即便长久以来,她一直在极力克制,默默隐藏着那份对亲友的思念。 今天是除夕,本就是一家人团圆的日子。她远离故土,远离亲人,无法与他们相聚。又看到了好友谢思依儿时拍的电视剧。强烈的思念之情自然犹如那休眠许久的火山喷涌而出,势不可挡。 很多时候人的感情往往是最不受控制的。看似平静无波的表象背后实则暗涌横生。但凡任何一点细枝末节都能够轻易带出过往,牵扯出无数强烈复杂的情绪。 这种汹涌澎湃,不可控制的的思念之情,沈轻寒完全可以感同身受。因为他也曾远离故土,远离亲友,一个人在这陌生的地方,一待就是十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思念慢慢熬成了毒,侵入骨血,永远都无法根治。到了后面几乎已经麻木了。因为早已接受现状,他无论如何都已经回不去了,很有可能会在这个地方一直待到死的那天。 然而穆惜颜和他不一样。她才刚刚来到这里。只有短短的半年。思乡之情仍旧强烈。她依然迫切地渴望回到故土,去和亲人好友相聚。 这些她从来不说。他却一直知道。 “先生,我好想回去看看。”她柔软的下巴紧贴他的肩膀,声音放得很低很低,呢喃细语:“你说我还能再回去吗?” “会回去的。”男人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小心翼翼地安抚她:“一定能回去的。” “我要带你一起回去,去看看2018年的世界。我看过了你的世界,也要让你去我的世界看看。十年之后的世界实在太神奇了,你一定会喜欢它的。”她兴奋地手舞足蹈,眼神之中充满了期待。 沈轻寒受她感染,满脸笑意。 沈轻寒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我这个老人家,智能机都不会用,到时候你可不能嫌弃我。你要耐着性子好好教我。” 穆惜颜拍着胸脯保证:“你这么聪明,肯定一点就通。我肯定会好好教你的。” 此刻她只需要他的安慰。他不忍心揭穿她的美好期待。他在这里待了十年也没能回去。他的心里很清楚回去的期望微乎其微,接近于零。 可即便这样,他还是愿意和她一起去期待,去共同憧憬着十年以后的世界。那个拥有智能手机,遍布无线网络,科技进步,社会安定,百姓幸福的2018年。那个属于她的世界。 他希望有朝一日他可以去到她的世界,他们手牵着手,一起走在2018年的街头。在人潮涌动处,在新年的钟声准时敲响之际,他们相视一笑,拥抱彼此,共同祝福对方,明年会更好。 他光在在脑海里设想了一下,他就已经觉得无比美好。 他是2008年的老人,而她却来自2018年,他们之间隔着十年光阴,同样也隔着生死。但是命运却让他们相逢,遇见彼此,成为对方生命中的唯一。他这个从来都不信命的人也不得不相信这是老天爷对他的恩赏。或许是他的前半生太过坎坷,她就是老天爷在后半生对她的补偿。 —— 年夜饭是沈轻寒一手烧的,一桌子都是他的拿手菜。 穆惜颜在一旁给他打打下手,切个菜,端个盘子啥的。 这是穆惜颜二十七年以来第一次在外面过年,没和父母在一起。在这个陌生的小村落,和沈轻寒在一起。 刚开始还觉得挺难受的。没能陪在父母身边。可过后也就释然了。能和自己喜欢的人一起过年,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呢! 今个儿是除夕,是好日子。两人都很高兴,破例喝了酒。穆惜颜开了瓶红酒。她不敢开白的,她知道沈轻寒酒量不行,白酒两口就醉。 喝酒聊天,气氛温馨愉悦,一顿年夜饭吃了近两个小时。到了后面菜全部冷掉,荤菜都冻了起来。 吃完年夜饭,天已经完全黑了,外头夜幕沉沉,伸手不见五指。 窗外烟花爆竹声不断,响彻一方。 普天同庆的日子,烟花爆竹也掩盖不掉人们的喜悦。 沈轻寒醉醺醺的,身体轻微摇晃着。他挣扎着起来收拾满桌的残羹冷炙。可穆惜颜却一把摁住他手,“别收拾了,明天再说吧。我们去放烟花。” 她反手握住他,将他带到了储物间。两手交握,手心的热度相互传递。 她一早便买了很多的烟花爆竹屯在储物间里,就等着除夕这天放。 “你把这些烟花都搬到院子里去,我上楼去把羽绒服穿上。”她有条不紊地开始吩咐,两人分工明确。 她穿上自己的新羽绒服,噔噔噔就下了楼。 过年前两天,穆惜颜和陶知秋去县城逛街。她为了犒劳自己就买了这件羽绒服。 过年就要喜庆,她喜欢喜庆热烈的大红色。 沈轻寒刚把烟花搬完,就看到一个红影窜了出来。 “新衣服?”他轻轻抬了抬眼。 “好看吗?”她的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羽绒服是火热的大红色,颜色鲜亮喜庆,更加衬得她肤色光润,莹白如玉。 太过浓艳的颜色一般都很挑人。普通人穿红色难免艳俗。可她却不会。这个颜色不仅衬她肤色,更将她的个性给毫无保留地彰显出来了。她这个人就跟这颜色一样,永远炙热如火,鲜活热情。 她的身材比例又好,高挑纤瘦,是天生的衣架子,什么衣服都驾驭得了。 男人视线慢慢下移,羽绒服里头穿了件V字领线衫,脖子以下一大片雪白的皮肤暴露在空气里,暖色灯光下,有些晃人眼。 她说话时,樱桃小嘴一张一合,偶尔露出贝齿,象牙白,闪着光。两片唇瓣又涂了裸粉色的唇彩,虽然都快被吃没了,但细看上去依然莹润透明,隐约泛着一层淡淡的光泽。 “好看。”沈轻寒微眯着双眼,眼神悬即深了深。脑海里不禁浮现出这两片东西的触感,温凉的,柔软的,饱满的。 嗯……突然间好想亲她。 穆惜颜丝毫没察觉到男人的眼神变化,摸了摸羽绒服的口袋,满意地笑了。 “咱们开始吧。”女孩子音色嘹亮,被寒风送出好远。 七喜兴奋地汪汪汪直叫。 沈轻寒轻轻“嗯”了一声。 打火机点燃引线,“呲”的一声响,烟花便冲上云霄,火花四射,绚烂多姿。 山下的村民家家户户都在放烟花爆竹。整片夜空绚烂多彩,俨然是烟花的海洋。 “好漂亮啊!”她喜笑颜开,黑眸闪烁,仿佛有点点流星镶嵌其中,流光溢彩。 “全点了。”她一边吩咐,一边拿着打火机点燃自己手上的焰火棒。 火星子四处流窜,噼里啪啦直响。 她还故意把点燃的焰火棒伸到七喜面前。狗子怕火,面色大变,忙不迭四处逃命,拼命吼叫:“汪汪汪!” “哈哈哈!” 见自己恶作剧成功,她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幼稚得像个孩子。笑声如银铃般清脆悦耳,萦绕在沈轻寒耳旁。 “七喜别跑啊!咱们一起来玩啊!”穆惜颜显然不想就这么放过七喜,追着毛孩子在院子里到处跑。 一人一狗在偌大的院子里上窜下跳,好不热闹。 七喜那孩子都怕死了,死死拽住沈轻寒的裤腿,瑟缩着身子躲在他身后,一点都不敢靠近穆惜颜。它可怜兮兮地看着他,一个劲儿冲他叫。明显是在让他救它。 “别怕,她跟你开玩笑的。”他摸了摸七喜毛茸茸的小脑袋柔声安慰。转头又对穆惜颜说:“你别吓它了,狗怕火,它都要被你吓死了。” “我逗它玩呢!你放心我有分寸的。”她哈哈大笑,举着焰火棒围着七喜打转。 七喜左右躲闪,狼狈逃窜。 夜风将穆惜颜羽绒服帽沿处的绒毛吹得凌乱不堪,簌簌摇摆。她额前的刘海也乱了,鬓角散落几缕漆黑碎发,紧贴在脸上。 院子里的照明灯装了好些年了,一直没换过。发出风烛残年的微光,像极了一个迟暮之年的老人,苟延残喘着。 微弱的一捧明黄光束打在她脸上,她皮肤白皙,犹如一块上好的羊脂白玉,漾着微光。只见她伸手勾起散落的头发,别在耳后,灯光下,这动作说不出的旖旎。 他定定地看着她,微微失神。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天空中纷纷扬扬,飘起了许多粉末。 穆惜颜后知后觉地发现下雪了。 “先生你快看下雪了!”她兴奋地跳了起来,忙伸出手去接。那些俏皮的小东西跳入掌心,转瞬即逝。 她自幼长在青陵,这座南方城市冬天的雪却并不多见,有的只是无尽的妖风。温度低,严寒,妖风凛冽,却不下雪。难得碰到下雪,她自然欣喜若狂。 烈风习习,风刮在脸上就跟刀割一般。但是她并未觉得冷,心里反而暖洋洋的。 沈轻寒静静地看着女孩的笑颜,从身后将她的羽绒服帽子给她扣上了。 穆惜颜:“……” 她转头去看他,只见他微微一笑,“下雪天,别感冒了。” 说完赶紧回屋拿了条围巾给她围上,动作十分麻利,一气呵成。 穆惜颜一连放了七.八根焰火棒。等手中那根燃尽,她直接扔到垃圾桶里。 然后悄无声息地绕到沈轻寒身后,踮起脚尖,伸长手臂,毫无预兆地用手蒙住他眼睛,属于女孩子特有的轻柔软糯的声线徐徐响起,“先生,不许睁眼哦!” 作者有话要说:姑娘们,圣诞快乐! 第31章 第30座桥 第30座桥 “怎么了?”沈轻寒不明所以,表情困惑。 “我有惊喜给你。”穆惜颜朝他神秘地笑起来,“不许睁开眼睛哦!” 他倒是很配合,马上就闭上了眼睛。 她一只手包住沈轻寒双眼,腾出一只手从羽绒服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黑色的丝绒锦盒,递到他眼前。她再松开另一只手,“好了先生,你可以把眼睛睁开了。” 他倏然睁眼,顿时就看到了一只黑色的丝绒锦盒,盒盖上鎏金的字母OMEGA在微弱的灯光下熠熠生辉,清晰可见。 “送给我的?”他面露惊喜,音色低迷。 穆惜颜笑容灿烂,“打开看看。” 他伸手接过,轻轻打开,盒子里安静地躺着一块男士手表,镜面光洁,银色表带闪闪发亮。 “先生,我知道你爷爷送给你的那块手表对你来说有着特殊的意义,它无法取代,所以你一直都舍不得换。没关系,你可以继续戴着它。我送给你的这块是属于我穆惜颜的心意。人不可能一辈子都活在过去。我不希望我爱的人他永远都陷在回忆里,走不出来。我希望他能开心,从新开始。” 看看,她果然是清楚的。她从来不开口问他,却一直都知道他藏着心事。即便无意中提到,他面色微变,她就会及时转移话题,分散他的注意力。小心翼翼地呵护着他的自尊心。 这是他的秘密,一直在他心底整整埋了十年的秘密。他从不曾跟人提及。不是不信任她,而是不愿意去回首。回忆太过惨痛,既有大自然的无情摧残,更有人性的扭曲,也背负了那么多无辜的生命。 这是他心中的一座大山,时常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这也是他的心魔。这十年来,他常常噩梦缠身。午夜梦回,在噩梦中惊醒,大口大口喘气。只要惊醒,便再也无法入睡。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出神,从黑漆漆的深夜一直到天空开始泛起鱼肚白。 “你之前跟我说,你这个人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其实不是这样的。你有过去。只是你自己亲手将它封存起来了。埋在心底,尘封多年,假装自己没有过去。你也是有未来的。而且你的未来是有我的。我想跟你一起创造属于我们的未来。”她悄悄将他左手手腕上那块老旧的手表褪下来,戴上这块新的。再将旧的放进锦盒,“这块表是你的执念,放下吧。” “你不懂。”男人身体紧绷,神情痛苦。 她永远都不会懂他曾经经历了什么,放下谈何容易? “我懂!”她固执地看着他,紧紧握住他的手,像是要给她力量,逐字逐句,铿锵有力,“我知道你这十年一直过得不快乐,即使是在熟睡中,你的表情也是痛苦的。我知道你一定有一段痛苦的回忆,你经受了常人所不能忍受的痛苦。有好几次看你睡着了还那么痛苦。我其实特别想马上就摇醒你,亲口问问你,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过了十年你都还放不下。可是我忍住了。因为我知道这是你痛苦的根源,是你的心魔。你总是下意识地去回避它,不敢触碰。我怕你会难受,会痛苦,所以我硬生生地忍住了。忍住不去问你,当做什么都不知道。我总在想,等你哪天想通了,你一定会主动告诉我的。所以我一直在等。我相信那一天总归会到来的。” 她顿了顿继续说:“可是渐渐的我就不确定了。我开始动摇了。我开始对自己产生怀疑了。我在想,我是谁啊,我是你的爱人啊!我们每日都亲密无间。可我却并不了解你的过去。我不能替你分担痛苦,我觉得自己特别的失败,并不是一个合格的女朋友。” “先生,你知不知道我其实特别想要替你抚平你眉宇间的褶皱,让你能够整夜安睡,我想让你过得开心一点,对生活多一点信心和期待。可是你什么都不说,将所有的秘密都压在心底,我就一点办法都没有。我时常觉得自己无能,连让你开心都做不到。” 女孩子的嗓音低迷嘶哑,在寒风中环绕,清晰入耳。 她说着说着就鼻子发酸,眼眶微红,眼泪吧嗒吧嗒滚落下来。 穆惜颜有些唾弃自己,她不该哭的。真是够没出息的。 或许是压抑得太久,心里装了太多心事,空间有限,已经满了,再也装不下了。就像是那盛水的木桶,它就只能装这么多水,一旦满了,多出一滴它都会溢出来。 她自己都没想到她会失控。 滚烫的泪水径自砸到沈轻寒的手背上,他整个人猛地僵在原地。 她的爆发出人意料,毫无预兆。 她的眼泪太烫了,手背处当即蔓延出一股灼烧感。 她的眼泪,俨然就是一团烈火在他心头燃烧,越烧越旺。 他胸口一滞,心里格外难受。 他胸腔发堵,憋闷得慌。 她扒拉一把被风吹得凌乱不堪的短发,直接蹲在地上,小声地抽泣呜咽起来,“我太难了,我真的太难了……” “对不起……”男人音色低迷,嘶哑难耐。 他蹲下.身,一把抱住她小小的身体,“对不起……是我太自私了……” 他轻轻拍她的背,“没有什么不能说的,我这就告诉你!” 话音刚落,客厅里突然传出沉闷的钟声,悠长而熟悉。钟声仿佛来自远方,渐次逼近。 零点到了,新的一年也到了。 “先生,咱们一起许个新年愿望吧!”穆惜颜挣脱掉他的怀抱,一股脑从地上站起来,抬手抹干净眼中的泪水,整个人完全变了个模样。 这姑娘转变得如此迅速,沈轻寒明显有些措手不及。他整个人先是一怔,转瞬便点头说好。 两人并排站在院子中央,面向桃林,双手合十,一起对着绚烂的夜空许愿。 穆惜颜的愿望简单而朴素——新的一年她要成为沈太太。 “先生,你许了什么愿望?”她好奇地望着他。 “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他故作神秘,避而不答。 雪花洋洋洒洒落着,像是扯破了的棉絮从天而降,在风中四处流窜。 穆惜颜从羽绒服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相机,伸长手臂举起,将两人的脸全部纳入屏幕里,“先生,快比个剪刀手。” 穆惜颜常年对着镜头,她收放自如,表情管理做得格外到位。该哭哭,该笑笑,卖萌撒娇两不耽误。 可沈轻寒却做不到。他平时很少拍照。他面对镜头有天然的不适感,放不开自己,别扭又不自然。 他僵硬地对着镜头比了个剪刀手。 “放开点,你笑得太僵硬了。”穆惜颜并不满意,“听我指挥啊!来,跟着我喊,茄子!” “茄子!” 一瞬间屏幕定格,照片形成。浓沉的夜色里,雪花乱舞,身后天空烟花绚烂,灿烂夺目。两个年轻的男女对着镜头笑容甜美,眼神遍布幸福。 这一刻他们都是幸福的。 穆惜颜对这张照片满意极了,她手动设置成屏保。 并通过企鹅把照片传给沈轻寒,强烈要求:“我把照片发给你了,你必须把它设置成手机壁纸。” 她话音未落,沈轻寒便听到自己的手机清亮地响了一下。他赶紧从裤兜里掏了出来。穆惜颜发的照片已经收到了。 即便已经看过很多次,可穆惜颜仍旧觉得沈轻寒的这部诺基亚5300亮眼,老古董就是有老古董的分量。 “照片收到了。”沈轻寒说。 穆惜颜:“那你快设置成壁纸。” 沈轻寒:“非做不可么?” 穆惜颜态度坚决,“非做不可。我想你一打开手机就能看到我。” 沈轻寒分外不解,“你本人就在眼前,看人不好么?” “我本人哪有照片好看,这照片可是360度无死角高清美颜外加滤镜。” 沈轻寒:“……” “你本人比照片好看。”老干部难得开窍了一回。 穆惜颜笑着纠正他的措辞:“先生,你应该说你本人和照片一样好看。” 沈轻寒:“……” “赶紧换上!”穆惜颜在他耳边催促。 在女朋友的监督下,沈先生把两人的这张合照设置成了手机壁纸。 穆惜颜举着手机看了好久,心满意足,笑容灿烂,“这下我开心了。” 她这个人就是小太阳。她只要一笑,他就感觉全世界都被点亮了。 沈轻寒温柔看着她,“惜颜,把眼睛闭上。” “你也有惊喜给我吗?”她期待万分。 “嗯。”男人表情专注,音色深淳好听,足够蛊惑人心,“乖,把眼睛闭上。” “好。”她听话地闭上双眼,心中隐隐期待着。 以为沈轻寒也有惊喜给她。所以她在猜测他的惊喜是什么。 双眼紧闭,眼前陷入一片黑暗,耳畔风声纠缠不休,身体的感官变得愈加敏锐。穆惜颜清晰地感觉到熟悉的男性气息将她全部笼罩,他炙热的吻毫无征兆地落在了她的唇上。 那一瞬间,她听到他说:“我把自己给你。” 从这一刻开始,他要把全部的自己,完完整整的沈轻寒交给她。 —— 穆惜颜又开始做梦了。梦境仍旧唯美梦幻,是大片大片的桃林,桃花绚烂。 沈轻寒在大桃树下向她求婚。 年轻的男人单膝跪地,手里捧着一只钻戒,表情温柔,满眼真挚,音色清润低迷,“我一个人孤单地太久太久了,从来没有想过会遇到你。你毫无预兆地闯进我的世界,带给我天翻地覆的变化。你改变了我的一生。遇见你是我这辈子最美好的一件事,你就是上天对我的恩赐。颜颜,你愿意嫁给我吗?” 女孩子满脸幸福,眼眶湿润,直点头,“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 男人轻轻将戒指套在女孩的无名指上,与他十指紧扣,嗓音徐徐而温润,“我爱你,从一而终,从生到死,从青葱岁月到白发苍苍。” 他们深切拥吻。 梦里穆惜颜没有骨气地哭了,因为感动而哭,因为幸福而哭。 她自顾做着属于她的美梦。可男人强有力的掠夺又将她一点一点拉回到现实。她不得不对上他的眼睛,漆黑深邃,烧出一片火网。 这双眼睛一直都非常平静,宛如一片沼泽,神秘莫测,惹人探究。 而如今沼泽不在,有的只有一大片波涛汹涌的大海。浪花无情地拍打着礁石,惊涛骇浪,掀起万丈狂潮,波澜壮阔。 穆惜颜觉得自己就像是逆浪航行的一叶小舟。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时起彼伏,欲沉未沉。 极致的爱,她几乎无力招架。她觉得自己快要死了。溺毙在他激进的攻势之下,无处可逃。 她置身于风暴的最中心。在万丈波澜中,她窥见了一片寂静之地。 他失控,却始终温柔。 她清晰地听到他说:“我爱你。” 最终她沉沉睡了过去。 沈轻寒静静凝视着熟睡的穆惜颜。汗水打湿了她的刘海,黏腻腻地紧贴着额头。 他抬手悄悄替她撩开,动作无比轻柔,唯恐惊扰到她的好梦。 这是他的姑娘,始终勇敢,充满阳光的姑娘。比起她,他简直就像是躲在阴暗的石头缝里的一株青苔,暗无天日,不见阳光。 是她亲手搬开了那块死死压在他头顶的巨石,将他拉到阳光下,让他也能被阳光照射到,汲取来自太阳的温度。 握住她的手,他就好像握住了太阳。 他心中那抹燃了十年的野火,摇摇曳曵,忽明忽暗,将灭未灭。因为有穆惜颜,它最终还是重燃烧了起来,火势渐趋变大,越烧越旺,永远都不会再灭掉了。 男人低头看了一眼手腕,那块崭新的手表镜玻璃光滑透亮,不锈钢表带澄亮光洁,指针准确无误地指向了数字3。 凌晨三点,再过几个小时天空就会开始泛起鱼肚白,黎明即将到来,太阳也会从东边慢慢升起来。新的一天,新的一年终将到来。 而属于他沈轻寒的新生也已经正式到来。 他决定等阳光洒满房间,等他心爱的姑娘从睡梦中醒来,他就把那桩藏在他心底整整十年之久的秘密告诉她。 作者有话要说:2019年副本即将开启! 第32章 第31座桥 第31座桥 2019年2月5日,大年初一。 午后,青陵市第一医院的单人病房里寂静无声。室外温暖和煦的阳光透过百叶窗细碎地照入屋内,在地上投下点点跳跃的光斑。 一个年近五十岁的中年女人戴着老花眼镜,坐在窗边昏昏欲睡。她的怀里摆着一本《黎明之吻》,书页摊开,书看了已有一半。 女人保养得当,仍旧年轻。只是长时间心绪郁结,让她整个人精神恹恹,疲惫感明显。 “颜颜!”女人从睡梦中发出一声呓语,身体猛地一抖动,怀中的书随着她的动作滑落到地上,“啪啦”一声脆响,在静谧的病房里无异于是一颗惊雷骤然坠地。 她整个人倏然一震,直接从睡梦中惊醒。 醒来那瞬,贺兰茵女士有片刻的怔忪。 “怎么睡着了呀!”她呢喃低语,弯腰从地上捡起书,放到桌上。又转手摘掉了老花镜。 今日是个好天气。太阳暖暖意融融地映照着大地,满城明媚。窗帘只拉开了一半,病房里却早已落满了阳光。 她伸手慢慢地去拉窗帘,把剩下的一半给拉开,动作无比轻柔,深怕打扰到病床上沉睡的睡美人。 窗帘被徐徐拉开,阳光尽数洒入,一室光明澄亮,一时间屋子里满是阳光的味道。 贺兰茵女士转身去看那个躺在病床上熟睡的年轻女子,“哎……” 她在心里长叹一声,就让颜颜这样晒晒太阳吧! 女儿小的时候就特别喜欢晒太阳,尤其是在冬天。只要一有太阳,小丫头就会搬一条小凳子坐到院子里去,桌子上摆上一大堆的零食,一边晒太阳一边吃。 想到这里,贺女士就忍不住红了眼眶。 好好的一个人,一场车祸,人就躺在这里睡了大半年。也不知道究竟还能不能醒过来。 一个小时后两个年轻人轻推房门进去,脚步轻缓。 女人扎着高马尾,身穿白大褂,精神奕奕,干练利落。 年轻的男人则一身黑,大衣配西装裤,透亮的尖头皮鞋几乎没有在光洁的木地板上发出任何声响。 病房房门被推开时发出的细微声音让贺女士耳膜一震,她旋即起身,压低嗓音说:“小雪,清时,你们来啦!” 贺清时把手中的袋子放到床头柜上,压低嗓音问道:“颜颜今天怎么样?” 贺兰茵摇摇头,满面愁容,“还是老样子。” 这半年来贺清时和霍初雪听了无数遍这样的话。虽然他们一点都不想听到这话,可是谁都无能为力。现在他们几乎都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 霍初雪音色轻柔,“小姑,我刚去问了祁主任,他说颜颜还是有希望能醒的,咱们做家属的要有信心,耐心等待。” 贺兰茵哑声道:“我也相信颜颜会醒的,我天天守着她,她总有一天会醒的。” “小雪,清时,你俩工作忙,别老是过来看颜颜,工作要紧呐!” 霍初雪柔柔一笑,“过年我值班,本来就待在医院。清时他过年又不上班,在家里也是闲着。” 贺女士无比感激,“这半年多亏了你俩帮忙,不然小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挺过来。” 女儿突然出车祸,陷入昏迷。贺兰茵觉得自己的天都塌下来了。好在有侄子和侄媳妇帮忙,替她扛过了不少难关。 霍初雪是青陵第一医院的妇产科医生,姑母是产科主任,姑父是骨科主任。他们帮了穆家不少忙。 霍初雪笑着说:“都是一家人,小姑您说这话不就见外了不是。” 贺清时抿嘴道:“您和姑父轮流照顾颜颜,难免力不从心,实在不行就让小雪给你们找个靠谱点的护工搭把手,你们也能省点心。” 贺兰茵摇头说:“护工又不是自己人,我怎么能放心呢。我还是自己照顾颜颜更稳妥。我和颜颜她爸累就累点,没啥要紧。我们就这么一个闺女,我们不照顾,谁照顾啊!” 贺清时叮嘱一句:“您二老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身体要是吃不消,千万别扛着。” 两人陪贺兰茵说了大半个小时的话才离开。 两人走后没过多久,谢思依就来了病房。 穆惜颜昏迷这半年,谢思依不管工作多忙,只要她人在青陵,她就一定会来医院看好友。 这次过来又带了一大堆的营养品。 贺兰茵:“依依你看你,带这么多东西过来,上次买的那些都还搁家里放着,没来得及吃呢!” 谢思依笑了笑,说:“阿姨,这些是给您补身体的,您每天照顾颜颜这么辛苦,应该多补补。” 贺兰茵:“一大把老骨头了,还补什么样。我现在啥心思都没有,只想颜颜能快点醒过来。” 谢思依握住贺女士的手,坚定地说:“您放心阿姨,颜颜一定会醒过来的,我们都在等着她呢!” 贺兰茵看着熟睡的女儿,摸了摸眼睛,“依依,阿姨去给你泡杯茶。” 谢思依没拦她。她知道贺阿姨肯定又要跑出去哭了。 她坐在病床旁,一把握住好友的手,“颜颜,我年前采访了许暮笙。那可是你男神啊,真特么帅……” 谢思依每次过来都会絮絮叨叨地和穆惜颜说一大堆话。主治医生祁主任交代家属要经常跟病人说话,刺激她的神经,促进她苏醒。 “颜颜,你要赶紧醒过来啊,我们都在等着你……你不是一直惦记着堰山大桥的纪录片,惦记着沈轻寒么?你赶紧醒过来,等你醒了你就可以去拍纪录片了” 谢思依说完这句话明显地感觉到穆惜颜的手在动。 她开始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她赶紧松开好友的手。把她的手放在病床上。她亲眼看到好友的手指在慢慢锁动。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半年她每次握住这双手,它都是麻木的,毫无知觉,一动不动。这是第一次会动。 “颜颜……你听得见吗?我是依依啊!你能听到我说话吗?”谢思依赶紧跟穆惜颜说话。 她惊喜万分,手指会动,是不是意味着穆惜颜就要醒了。电影电视剧可都是这么演的。 “叫医生……对,去叫医生……医生……”谢思依一股脑站起来,冲出病房去找医生。 当她离开病房的最后一秒钟,她听到自己身后不经意间传来了一个虚弱的女声,“沈轻寒!” *** 狭小的VIP病房里挤满了人。主治医生祁主任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他做完基本的检查后朝众人笑道:“恭喜诸位,病人已经醒了。具体的情况还要做全身检查才能知道。” 这句话对于所有人来说无异于天籁。贺兰茵一把抱住穆惜颜喜极而泣,“谢天谢地,老天保佑,颜颜你终于醒了!妈妈这半年多日盼夜盼就盼着你能醒过来。” 谢思依眼眶湿润,哽咽道:“穆惜颜你这丫头你知不知道你睡了多久,整整睡了半年,我们都被你吓死了。” 穆惜颜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各种片段交织在一起。沈轻寒的脸不断在她脑海里闪现。 她的脑袋混沌不明,意识模糊不堪。她一时间完全弄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这是在哪儿啊?”她抬手揉揉眼睛,满脸困惑。 贺兰茵抹掉眼泪,“傻闺女,你当然是在医院了。你出了车祸,在医院都躺了大半年了都。” 穆惜颜:“……” 她四下察看,病床,病号服,输液器,穿白大褂的医生,浓烈的消毒水味道,她的的确确是在医院。 可她不是应该和沈轻寒在一起吗?怎么会在医院? 沈轻寒呢?他去哪儿了? 她明明记得她和沈轻寒一起吃年夜饭,两人一起守岁,一起放烟花,她把新买的手表送给他,然后他们还…… 她不是应该在他家,和他在一起的么? 到底发生了什么?一切匪夷所思,她一点都弄不明白。 她一把抓住谢思依的手,焦急地问:“沈轻寒呢?他在哪儿?我要见他。” 谢思依一脸懵逼,“你说你要见谁?” 穆惜颜口齿清晰,大声说:“我要见沈轻寒,你快带我去见他!” 谢思依:“……” 谢思依简直去遭雷劈,不可思议地看着穆惜颜,“你说你要去见沈轻寒?沈轻寒不是早就已经死了么?一个死人,你到哪里去见他啊?你这姑娘在说什么胡话啊?!” 穆惜颜:“……” “今天几号?” “2月5日,大年初一。” “我是说年份。” “2019年。” 穆惜颜:“……” “怎么会是2019年,不是2008年么?”她浑身一震,瞳孔放大,像是被雷劈中了似的,全身僵硬。 谢思依:“……” 谢思依惊恐地看向祁主任,神色担忧,“主任,她这是怎么回事啊?这怎么都开始说胡话了呢!不会是脑子被撞坏了吧?” 贺女士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抓住祁主任惊恐万分,“祁主任,我女儿不会是变傻了吧?” 祁主任倒也镇定,有条不紊地说:“家属先别急,我们先给病人做个全身检查。昏迷了这么久,什么情况都有可能会出现。” 作者有话要说:怕你们看不懂,特地解释一下。三条时间线,三个平行空间,2008年一个,2018年一个,最后一个是历史上的2008年(涉及不多)。在桃源山时间已经变到了2009年,所以相应的另一个空间也会变成2019年,跨度十年。 女主因为车祸从2018年魂.穿到2008年遇见男主。而男主则是因为泥石流从2008年穿到1998年,在桃源村待了十年。然后在2008年遇到女主。随后会从2009年穿到2019年,后面几章会提到。 这章贺教授和初雪姐姐打了个酱油!哈哈哈哈哈哈 第33章 第32座桥 第32座桥 此刻穆惜颜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见到沈轻寒,她迫切地想要见到他,一刻都等不了。 她情绪激动,抬手拔掉输液管,不顾众人的反对一股脑跳下病床,激动万分,“我的包呢?” “哎哎哎,颜颜你干什么呢?”众人如临大敌,大喊一声。 “什么包?”贺兰茵女士不明所以,一时间完全被整蒙了。 “双肩包,我出车祸那天背的包。”穆惜颜一把抓住母亲的手,“妈,我的包它在哪儿?快点把它拿给我!” 这么一说,贺兰茵这才想起女儿在堰山大桥出车祸的那天确实背了个黑色双肩包,里面装了一大堆她的个人用品。人送去医院以后,后面是交警把包还给家属的。 当时她倒在出租车里,流了好多血,双肩包也沾了不少血迹。交警归还后,贺女士特意把那包清洗干净,又把里面的物品原封不动放进去,一直锁在柜子里。 “颜颜,你先别急,包就在柜子里,我去给你拿。”贺兰茵女士轻轻拍着女儿的肩膀,柔声安抚她:“交警把包交给我,里面的手机和钱包所有东西都在。你别急,妈妈这就给你拿。” 贺女士忙从柜子里取出那只双肩包,“你看,我就说它在这里。” “给我!”穆惜颜一把夺过,拉开拉链,一股脑将包里的东西倒在床上,手机、钱包、iPad、化妆包、笔记本,所有的东西都在,一样不少。 在众多物件中她还看到了那只精致木盒子,盒盖上方的雕花传神逼真。 她如遭雷劈,双手顿时僵在半空中。 很快她的一双手开始颤抖起来。她颤颤巍巍地拿起木盒子,费了好大一股劲儿才将盒盖打开。毫无意外,里面安静躺着一支老式派克钢笔,澄亮光洁,一如她出车祸那天沈轻暖交给她的那样。 一瞬间,只一瞬间,穆惜颜的一颗心猛地刺痛起来,像是硬生生被人剜了肉,鲜血淋漓。 她记得很清楚这支钢笔自己明明已经交给沈轻寒了,连同木盒子一起,物归原主的。他就把它放在书房的笔筒里。为什么还会在她包里?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这里不再是2009年,她回到了2019年,回到了青陵,而沈轻寒又去了哪里? 她的一双手剧烈地抖动着,几乎握不住手中的木盒子。 谢思依站在一旁,疑惑非常,神色担忧,“颜颜,你怎么了?这支钢笔哪来的?” “这是沈轻寒的钢笔。”她哑声道,一双手捧住脸,表情痛苦不堪。 谢思依:“……” 谁? 沈轻寒? 他的钢笔? 这人不是早就已经去世多年了么?他的钢笔怎么会在穆惜颜手里? 穆惜颜不会想沈轻寒想魔怔了吧? 谢思依整个人震惊万分。她来不及有所询问,就只见穆惜颜放下钢笔,转头拿起手机。 她摁亮屏幕。屏保居然变成了华为手机自带的,她出车祸那天就是用的这张屏保。再也不是她和沈轻寒的合照了。 她点开相册,里面压根儿就没有这张合照。不仅如此,就连她在桃源山拍的那些照片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她明明记得在除夕那晚,两人在院子里放烟花。她拿出手机和沈轻寒一起拍了一张合照。她当时就把那张合照设置成了屏保。并用企鹅发给沈轻寒,要求他也换上。 为什么会这样? 她不死心,又去翻那本粉红色的笔记本。她在沈轻寒家中记录的所有笔记竟然消失不见了,一干二净。它仍旧停留在她出车祸前的那一页。上面只有寥寥数语。 「2008年5月3日,重遇沈先生。」 「2008年5月4日,向沈先生借款人民币伍百元整。」 「沈先生有秘密。」 「沈先生骨子里是个善良的人。」 「2008年5月14日,和沈先生在一起。」 …… 以上所有笔记,穆惜颜都可以在脑海里准确无误地回忆起,然而笔记本里却没有了。 她从2009年回到了2019年,从桃源山回到了青陵,然而有关沈轻寒的一切却全部消失殆尽了,寻觅不到半点踪迹。 穆惜颜面色惨白,毫无血色。 她死死咬住下唇,整个人忍不住瑟缩颤抖起来。 *** 穆惜颜苏醒后,当晚她的父亲穆长城就来了医院。 在穆惜颜的印象里,她这位向来顶天立地的父亲从来没有掉过眼泪。这次却在女儿病床前哭得跟个泪人似的。 他紧紧握住穆惜颜手,一把鼻涕一把泪,激动万分,嘴里只会说一句话:“醒了就好,我闺女醒了就好。” 看到两鬓斑白的老父亲和老母亲,穆惜颜的心里五味杂陈,很不是滋味。 她哑着嗓音说:“爸妈,你们都别哭了。我这不是好好在这儿么!” “妈妈高兴呀!”贺兰茵女士眼眶通红。 她本来都已经哭过好几次了。见穆长城哭,她又忍不住掉眼泪了。 第二天一早,穆惜颜的助理崔沐沐和圈里的几个好友听闻消息也赶来医院看望她。 崔沐沐这姑娘泪点低,平日里看个电影,但凡煽情一点的她就能哭个稀里哗啦的,用掉一大包纸巾。 这次穆惜颜劫后余生,在病床上躺了大半年才醒,沐沐姑娘更是哭得一塌糊涂,眼泪蹭了穆惜颜一脸。她好容易才安抚住。 随后就是穆家和贺家两边的亲戚,一个个都争先恐后地跑来医院报道。 穆惜颜车祸苏醒的消息很快被各大媒体捕捉到了。近几日各个平台都在大张旗鼓推送这一消息,恨不得闹得人尽皆知。 穆惜颜见瞒不住了,只好在个人微博上公布。 @穆惜颜V:「死里逃生,未来会更好!(笔芯)」 穆惜颜出道这些年,在圈子里多少有点知名度。这条微博发出去不到一分钟,她的各路粉丝就开始狂轰滥炸,纷纷送上祝福。她的名字在微博热搜榜上挂了好几天,热度居高不下。 医院很快就给穆惜颜做了全面的身体检查。 贺兰茵特地强调一定要重点检查女儿的大脑和神经。女儿频繁说胡话,她真的很怕女儿撞坏脑子,会变傻。 通过做全身检查,穆惜颜身体的各项指标都正常,主治医生祁主任通知家属一周后可以出院。 一周后穆惜颜正式出院。 谢思依和崔沐沐一大早就到了医院接她出院。 两个姑娘分工明确。谢思依轻声交代崔沐沐:“等会儿我带着颜颜从后门走,你去前门引开记者。” 崔沐沐姑娘拍了拍胸脯,咧嘴一笑,“交给我好了,保证完成任务!” 穆惜颜今天出院,如果不出意外,那些记者早就听到风声在医院门口蹲点了。 父亲去给穆惜颜办出院手续。穆惜颜和母亲站在一旁等他。 “表哥和嫂子今天要来吗?”穆惜颜音色低迷,情绪看着不怎么高,有些低落。 贺兰茵告诉她:“你表哥本来是要来的,不过被我给拦住了。小雪难得休假,我让你哥在家多陪陪她。” 穆惜颜点点头,“这里也用不了这么多人。” 那些媒体应该是提前得到了消息,在医院外面围了很多人。不止医院前门,连后门也被层层围堵住了。 穆惜颜全副武装还是被认了出来。摄像机狂拍不停,镜头在她面前使劲儿晃来晃去,闪光灯扑闪不断。 “穆导,针对这次车祸您有什么想说的?” “穆导,今天出院您心情怎么样?” …… 记者举着话筒一溜烟的挤过来,七嘴八舌,众说纷纭。 这些人究竟说了些什么,穆惜颜是一句也没听清楚。许久没面对镜头,她还真有些不适应,手足无措,不发一言。 谢思依撑起一把格纹长柄伞,紧紧护住穆惜颜,替她挡掉镜头,“请多给我们家穆惜颜一点私人空间,谢谢大家!” 崔沐沐则买了水果和零食,在一旁招呼:“各位媒体朋友一大早就蹲在这里,想必是累了,快来吃点水果……” 穆惜颜坐进车里,扬长而去。 父母都商量好了,她出院以后就暂时住在母亲家。贺女士离婚后就一直住在青陵。女儿跟她住在一起,她方便照顾她。 车子离开医院,很快就上了堰山大桥。 整座大桥宛如一条腾飞的巨龙,威武霸气地匍匐在浪江之上,气势磅礴,岿然不倒。两排路灯整齐划一地亮起,汉白玉的灯柱笔直冲天。昏黄古旧的光束自高处直直投射而下,白色的桥身瞬间被镀上了一层金色,暗影重重。 中间三条车道,车辆川流不息。两旁是非机动车道,三三两两几个行人时不时经过。 天光半明半昧,细雨笼罩之下,更添几分昏暗。 桥下江水流淌,涛声阵阵。江面上远远泊着几艘轮船,扬帆鸣笛,不绝如缕。 小车疾驰在大桥上,穆惜颜透过车窗,看到两侧路灯倏然而过,撒下一抹抹斑斓的剪影。 车子很快便驶到大桥最中央,那里有沈轻寒的亲笔提名,“堰山大桥”四个繁体字龙飞凤舞,隽永苍劲。 穆惜颜静静看着那四个字,胸口郁结,心绪复杂难耐,怅然若失。 她曾亲眼看到过他提笔的模样,他写得一手好字,宛若游龙,笔力浑厚。 他的脸,他的神态,他的专注,有关他的一切都深深镌刻在她脑海里,无法磨灭。她和他在同一间屋檐下生活过,他们曾亲密无间,不分彼此。 记忆是那么清晰鲜活,恍若昨日。 他亲口对她说过,等她睡醒以后就将他的过去逐一告诉于她。她满心欢喜,带着期盼入睡。然而在她醒来那刻,一切戛然而止。沈轻寒这个人连带着有关他的一切竟然都消失地无影无踪,再也寻觅不到。 她绝不相信这只是她的一场梦。 穆惜颜不敢跟任何人说这些。因为没有人会相信,只会当她在说胡话。 见穆惜颜一直盯着大桥看,谢思依以为好友是想起了半年前的那场车祸,触景伤情。 她伸手揽了揽穆惜颜的肩膀,柔声安慰:“颜颜,都过去了,别想了。” 穆惜颜心想过不去了,永远都过不去了。沈轻寒和堰山大桥会永远刻在她心底,一辈子都过不去了。 谢思依见她神色哀伤,似乎有厚重的心事,不忍她再胡思乱想,忙柔声细语地说:“还没那么快到家,你先睡会儿。” 穆惜颜轻轻点了点头,嗯了一句。随后便慢腾腾地闭上了眼睛,小憩一会儿。 或许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实在匪夷所思,让人伤神。穆惜颜也的确是累了。没过多久就真的睡了过去。 坐在副驾上的贺女士翻出一条毛毯递给谢思依,“依依,给颜颜盖上吧,别感冒了。” 谢思依:“好的,阿姨。” 给穆惜颜盖上毛毯。谢思依扭头看车窗外的风景。 堰山大桥似乎很长很长,绵延升向远方,总也没有尽头。 车子行在最中间一条车道,车轮滚滚向前,一刻不歇。 就在车子即将驶离堰山大桥之时,一辆黑色的林肯迎面驶来,马力十足。 两车交会的那一瞬间,一张年轻的男人的脸从眼前一晃而过。 作者有话要说:沈叔叔还是露了一下脸的。 第34章 第33座桥 第33座桥 穆惜颜睡了一路,到家了还没醒。 车子平稳倒进车库,穆长城熄了火。谢思依这才把好友叫醒。 穆长城和贺兰茵拎着大包小包上楼。两个姑娘紧随其后。 “颜颜,刚你睡着的时候,边上有辆林肯开过去,后座上坐了个男人老帅了。绝对是你喜欢的款,禁欲系老干部,吊打圈里无数小鲜肉!”谢思依跟好友说起了自己刚才在路上的见闻,眉飞色舞,神采飞扬。 谢思依姑娘一向都是颜控,只要说起美男她就兴奋得很。 穆惜颜兴致缺缺,不甚在意,淡然地说:“就车子开过去那一小会儿,你就把人家给看清楚了?” 她也是不得不佩服好友这厉害的眼力。 谢思依:“当然看清楚了,老娘这双眼睛可是钛合金做的,厉害得很。” 穆惜颜:“……” “我跟你说颜颜,我觉得刚那男的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穆惜颜不为所动,淡声道:“只要是帅哥,你就都觉得人家眼熟。” 谢思依:“……” 谢思依讪讪一笑,不再多言。 门一开,一只肥胖的橘猫就从卧室里跑了出来,直接扑到穆惜颜怀里,喵喵喵叫个不停。 “大喵,我好想你。”穆惜颜的一颗心都被这猫给叫融化了。 这么久没见自己的爱猫,她无比想念,满眼温柔。 这是穆惜颜在横桑家里养的橘猫。她出车祸以后,谢思依就把它交给给贺女士养了。 贺女士从来不控制它的体重,现在这只猫已经胖得不像话了,体态臃肿,大腹便便,步履蹒跚。 “妈,你每天喂它吃什么了?怎么变得这么胖了。”穆惜颜抱起大喵,轻轻抚摸它的背,给它顺毛。 贺女士把大包小包拿进卧室,边走边说:“我能给它吃什么,还不是你平时给它吃的那些东西。” “你肯定是每顿给它喂太多了,都这么死沉死沉了。”她捏住大喵的耳朵,表情严肃,“大喵,从明天开始你必须减肥了,你都胖到没朋友了。” 大喵伸了个懒腰,“喵喵喵。” 这小家伙懒洋洋回应了一声。 看着大喵,又听到这声慵懒的猫叫声,穆惜颜难以避免地想起了七喜。 七喜那孩子和大喵一样可爱。也不知道它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还跟沈轻寒待在一起。 她记得除夕那晚她和沈轻寒在院子里放烟花,她还故意拿点燃的焰火棒吓七喜,毛孩子被吓得四处逃窜。如果知道那是自己最后一次和七喜相处,她一定不会吓它。 穆长城把大家伙送到家,他就离开了。他跟贺兰茵离婚多年,各自分开住,不便久留。 贺兰茵女士一早就把女儿的房间给收拾了出来。 这间屋子穆惜颜从出生一直住到离家上大学。大学是在青陵本地上的,隔三差五回家也要住。真正没住是她毕业以后去了横桑工作。工作几年,在横桑买了房,也只有每年过年回老家才住两天。 屋子里的陈设还是老样子,半点没变。 女儿从小就爱钻床底。贺女士也把床底给收拾干净了,铺上了一层干净柔软的地毯。 按照贺女士的意思,穆惜颜会在家里住上一段时间。等她的身体彻底恢复以后再回横桑工作。 “依依,你陪颜颜说会儿话。阿姨去烧饭,你中午留在家里吃饭。”贺兰茵笑着说。 谢思依从小就很穆惜颜厮混在一起,读书那会儿隔三差五就跑家里来蹭饭。贺兰茵留她在家里吃饭,她也从不会推辞。再者她也确实有话要问好友。 两个姑娘一进屋就躺到了床底下。谢思依担忧地看着穆惜颜,“颜颜,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有事儿瞒着我?我总觉得你这次车祸醒来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了。你没以前开心了,也不爱笑了。还总是一个人对着窗户发呆。这些也就算了。你还经常念叨沈轻寒,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哪怕睡着了还念着他。沈轻寒不是早就已经死了么?他都去世十年了,你整日惦记着一个死人是怎么回事啊?你实话实说,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穆惜颜一直惦记着沈轻寒,谢思依姑娘真是细思极恐,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越想这心里越觉得后怕,替好友担心。百思不得其解,她都已经开始往封.建.迷.信方面想了,觉得好友是不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给纠缠住了。她都想去永安寺请法师给好友做法了。 “沈先生他没死。”穆惜颜表情坚定,声线沉沉。 谢思依:“……” “你看又开始说胡话了不是!”谢思依语重心长道:“沈轻寒的的确确已经死了呀!当年你不是还见过他的讣告么?你要不信咱们可以百度。度娘总不会骗人吧?” “沈先生他没死,他活得好好的,我前段时间还见过他。” 谢思依:“……” “依依,你别再问我了,我说了你也不会相信我说的,只会觉得我脑子有病。” “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不信,你不说我更担心。你倒是告诉我啊!这些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谢思依神色激动,一把摁住穆惜颜的手背,“我要你亲口告诉我,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信你,即便你跟我说沈轻寒死而复生了我也信你。我现在就要你把前因后果都告诉我。” 见谢思依态度这么坚决,如此迫切渴望知道真相。穆惜颜决定告诉她。 她清了清嗓子,“这件事你或许会觉得不可思议,但确实是我亲身经历的……” 大喵窝在穆惜颜怀里,她抚摸着它顺滑的皮毛,讲述起了她和沈轻寒的那段经历。 也不知过了多久,穆惜颜闻到了浓郁的香味儿,有香菇,有枸杞,是鸡汤。 肚子不自觉地叫了叫,她已经饿了。 “差不多就是这样了。”她总结道。 谢思依整个人都是懵的,一脸茫然。她不可思议地看着穆惜颜,努力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所以你的意思是,沈轻寒他没死,还好好的活着,生活在一个叫桃源村的地方?你不仅见到了他,还跟他在一起了?” 穆惜颜面色平静,点点头,“是这么没错。” 谢思依:“……” 她条件反射地抬起手臂摸了摸穆惜颜的额头,“这也不烧啊!怎么越说越离谱了呢!不行,明天还得让阿姨带你去神经科检查检查脑子。这一天天尽说胡话怎么行呢!” 穆惜颜:“……” “我就知道你不会相信我说的。”穆惜颜摊摊手,表情十分的无奈。 这一切如此匪夷所思,她这个当事人尚且都还没有搞明白,谢思依这个局外人又如何能理解呢? 谢思依言辞激烈,“你要我怎么相信你?你说得但凡靠谱的我都能够相信你。可你说的都是些神马怪力乱神的东西啊!妹砸,人家写小说的也不敢这么写呀!” 谢小姐觉得自己要被整疯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嘛!真当是在拍电视剧呢?电视剧都不敢这么拍啊! 穆惜颜瘪瘪嘴,表情无辜,“可我说的都是真的啊!” “真个鬼!”谢思依忍不住爆粗口,“穆惜颜你好好听清楚,你出车祸那天,是交警把你第一时间送去的医院。现在网上还有一堆当天的视频。你爸妈接到电话,马不停蹄就赶去了医院。我是凌晨的飞机到的青陵。一下飞机就去了医院看你。那个时候你正在手术室动手术,人还没出来。后来这大半年你都躺在医院,昏迷不醒。你爸妈日日夜夜照顾你,不辞辛劳,头发都熬白了一大半。从车祸那天开始,到上周你苏醒,你就一直躺在医院里,哪里都没去。你告诉我你怎么可能去见沈轻寒?别说是一个早就已经死了十年的男人,你连个大活人你都见不到!” 谢思依言辞凿凿,“颜颜,你要么就是做了一场梦,要么就是脑子被撞坏了,只有这两种可能!” 穆惜颜:“……” 谢思依越想越觉得好友说的这些话离谱,“我这就去联系军医院的杨主任,让他尽快安排给你做个全面的脑部检查,绝对不能再任由你这么说胡话了。” 真的只是梦吗? 穆惜颜不禁扪心自问,她陷入了长久的沉思。 如果真的是梦,为什么她的记忆会那么的清晰?她都能记住其中的任何一个细节。若非亲身经历,为什么她的感受又会那么的真实? 可如果这一切不是梦。那沈轻寒究竟在哪里?为什么从她醒过来以后,她就再也见不到他了。为什么他们的合照没了?为什么钢笔还在她的包里?笔记本上的笔记也都全部消失不见了? 她心中有太多太多的疑问。以上问题没有一个能够解释得通。她根本就说服不了自己。 难道真是她的脑子出了问题,这才开始胡思乱想了? 不,绝对不是这样的。她相信自己的感觉。她的感觉不会骗人。她是真的见过沈轻寒的。他真实地在她生命里出现过。她也真切地爱着他。 可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沈轻寒究竟在哪里?他是不是还在桃源村等着她?她又如何才能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沈叔叔乖巧地当背景墙! 第35章 第34座桥 第34座桥 穆惜颜频繁提到沈轻寒,谢思依不放心好友的身体,赶紧联系了青陵第一军医院最好的神经外科医生替她做了个全面的检查。 然而各项检查指标都正常。穆惜颜的脑子没半点毛病。 身边的人没有人相信沈轻寒还活着,都只当她是在说胡话。 渐渐的穆惜颜也就再也不提沈轻寒了。这个名字,连带着她脑海里的那段记忆都被她完整地尘封起来了。 以至于到了后面她自己都忍不住开始怀疑那些到底是真实发生过的,还是仅仅只是她做了一场梦。梦醒了她回归现实,一切就无影无踪了。 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时常一个人躺在床底,静静地回忆着这一切。有关沈轻寒的那段记忆仍旧鲜活如初,好像就是昨天刚刚发生过的一样。然而在现实中,在历史上,在网上,在资料中,沈轻寒这个人又实实在在已经死了,死在了2008年的那场劫难中。 一切是那么多的矛盾。现实与记忆相互纠缠,穆惜颜自己都快分不清了。 一转眼一个月就过去了。 让穆惜颜一直耿耿于怀的抄袭事件,在她昏迷不醒的时候就已经得到了妥善的解决。 她躺在病床上,谢思依做主替她联系了吴远山导演。 吴导当时正在大西北拍戏。听说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情以后,当即重视起来。抄袭不是小事,关乎一个人的声誉。穆惜颜才情横溢,成绩又摆在这里,断不可受到抄袭事件的影响。 吴导亲自对比了两部作品,然后发出了一份个人声名,亲自出面为穆惜颜澄清。 这件事就算告一段落了。 穆惜颜苏醒后,谢思依告诉她:“在这件事情上,颜颜你欠吴导一个人情,等他从剧组回来,你应该亲自登门道谢。” 穆惜颜点点头,“这是自然。” 她给吴导打了个电话,亲自表达了自己的感谢。 电话那头吴远山笑容满面,“你是有才之人,我这人一向惜才,不必谢我。” “等您从剧组回来,我再登门拜访。” “我这边还要拍两三个月,没那么快回横桑。”吴远山想起另外一件事,“小穆,我听说你在筹拍堰山大桥的纪录片?” 穆惜颜:“吴导您的消息真灵通,我是有这个打算。本来早就提上日程了。可我突然出了车祸,在医院一躺就是半年,也就给耽搁下来了。” “好事多磨,好片子不怕等。我相信你的实力,肯定能拍好它。”吴远山轻声道:“我在青陵还算有点关系,你要是有需要,尽管跟我开口。” 穆惜颜:“多谢吴导,如果真需要您帮忙,我不会跟您客气的。” 两人简单聊了两句,电话就给挂了。 穆惜颜把手机扔到一旁,再次考虑起了有关堰山大桥纪录片的相关事宜。 所有人都觉得她是做了一场梦。可她知道不是。不管她能否再见到沈轻寒。她的初衷始终不会改。堰山大桥的纪录片还是要拍,非拍不可。 这件事她坚持了很久。即便遭到了沈轻寒本人的强烈反对,她依旧没打算放弃。 这座大桥,连带着沈轻寒这个人在她心里有着至关重要的意义。 沈轻寒那天晚上答应过她,等她第二天醒来,他就把所有事情都悉数告诉她。可没等他亲口告诉她,她便从2009年回到了2019年,从桃源山回到了现实世界。 当年那场浩劫,一定发生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沈轻寒是当事人他很清楚。而如今他不在了,那她就只能去找另一个当事人——黎元朗。 这位ZJ二司的项目部总经理。 眼下自然也不能堂而皇之地去找黎元朗。贸然前去,人家也不见得会见自己。她需要找个中间人。 穆惜颜想到了沈轻寒的亲妹妹沈轻暖。 她赶紧从手机通讯录里调出沈轻暖的号码,拨打过去。 “嘟……” “嘟……” “嘟……” 电话一连响了三声,对方才接起。 “喂,你好?” “你好沈小姐,我是穆惜颜,你还记得我吗?” 电话那头沈轻暖有片刻的迟疑,不过马上就恢复如常。 “穆小姐,你是已经醒了么?身体都好了?”沈轻暖担忧地问。 穆惜颜轻声细语,“我已经好了,谢谢沈小姐关心。” “我特别内疚,要不是你来家里见我,也不至于会出车祸。我去医院看过你两次,可惜你那时候昏迷不醒。”沈轻暖的言语中流露出浓烈的自责感。 “沈小姐那是意外,谁都想不到的。你千万不要过意不去。” “穆小姐今天打电话给我是有什么事儿吗?” “是这样的沈小姐,有关你哥哥的事情,我想跟你再多了解一些。” “穆小姐还要继续拍堰山大桥的纪录片?” “是的,我想继续拍。”穆惜颜轻声细语,“沈小姐你看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咱们见一面。” 沈轻暖柔声说:“我周末休息,还是在老宅见吧。” 穆惜颜点点头,“好,那就周末见。” *** 周末穆惜颜自己开车去沈家老宅见沈轻暖。 她一大早就起来收拾自己。 化完妆,在梳妆台抽屉里挑选搭配衣服的耳饰。她没戴自己之前常戴的那对鱼尾耳钉,而是换了对五角星耳环。 在抽屉的一角不经意间瞟到了谢思依在老早之前送给她的那块欧米茄女表。她不习惯戴手表。就一直放着没戴。 而今看到它,她又重拾起来,给戴上了。 有些东西戴着戴着就习惯了。就是不知道有些人时不时能习惯他不在自己身边了。 贺兰茵女士围着围裙,正在厨房里煮粥,见女儿穿戴整齐,还化了淡妆,忙从里面追出来,“颜颜,你这是要出门啊?” “对啊,我出去见个朋友,中午就不回来吃饭了。”穆惜颜站在鞋柜处换鞋,双脚套上一双烟灰色短靴,弯腰拉上靴子后面的一小截拉链。 贺女士搓了搓手,不太放心地追问一句:“见谁啊?男的女的啊?” “女的,堰山那边的朋友。” “你怎么去啊?” “我自己开车去。您把车钥匙拿给我。” “你刚出院没两天,别自己开车了。”贺女士忙伸手脱掉身上的围裙,“这样吧,妈送你过去。反正妈在家也是闲着没事。” 穆惜颜婉拒:“不用了妈,您就搁家里和赵阿姨他们打打牌,我用不了多久就回来的。您放心,我没事,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再说了医院不也没检查出毛病嘛,我好好的。您就甭担心了。” 见女儿这么坚持,贺女士只好同意。她回卧室把自己的车钥匙拿给她,叮嘱道:“开车慢点啊!早点回来。” 穆惜颜接过车钥匙,笑着跟母亲保证:“我那边一结束就马上回家。” 贺兰茵:“你要是有时间就买点东西去趟你表哥家。你昏迷这半年,他们夫妻为你忙前忙后的,不知道帮了咱们家多少。你如今醒了,也该去人家家里坐坐,谢谢他们。” 穆惜颜点头,“行,时间早我就过去一趟。” 贺清时家也在堰山地区,距离沈家老宅不算远。要是今天结束得早,她应该还来得及再去趟贺家。 贺兰茵说:“我这粥都熬好了?吃完早饭再去吧?” 穆惜颜:“不吃了,约了人家九点见面,时间来不及。” 贺兰茵:“那你路上买点吃的。” 穆惜颜:“知道了。” 穆惜颜背了个小挎包,直接去了车库。 贺女士的爱车是辆奥迪mini,车型小巧精致,比起穆惜颜自己那辆雷克萨斯,这车容易上手多了。 发动车子出发。 今天是周末,早高峰路上也没多少车,一路顺畅无阻。小车很快就上了堰山大桥。 去堰山一带,要么绕路,要么就只能走堰山大桥,这是必经之地。 车子在桥上行驶,穆惜颜伸手开了广播。 “新锐导演穆惜颜车祸昏迷半年后奇迹苏醒,此事引发热议。据悉穆导现已出院……” “据悉,ZJ集团太子爷乔若生已于近日学成归国,不日将正式接手ZJ二司……” …… 穆惜颜随意听了两耳朵,全然不在意。 她跟着导航走,很快就到了沈家老宅。 堰山社区这一带,完好地保留了上个世界的许多老建筑,古朴陈旧,烟熏火燎,沧桑感扑面而来,很有老青陵的味道。 穆惜颜记得她读小学的时候,她家附近也是这样环境。只是后来城市规划,周边一带天翻地覆,如今就再也找不到这些老房子了。 沈家老宅,一栋年岁久远的老房子。宅子里种满了高大挺拔的树木,其中以法国梧桐居多。草木葳蕤,绿茵缭绕,筛去了闹市区的喧嚣,独享一片寂静。 上一次来这里,穆惜颜的心中就只有好奇。而如今再来,她思绪万千,心情复杂。 车子停在铁门外,年迈的保姆来给她开了门。 保姆礼貌开口:“小姐在客厅等您。” 穆惜颜道了声谢,拿起挎包直接去了客厅。 沈轻暖见她进来,忙从沙发上站起来,笑容甜美动人,“欢迎你来穆小姐,快请坐!” 客厅里空调打得很高,沈轻暖穿得很少,黑色毛衣裙外搭了条羊绒披肩。她气质温婉贤淑,很有大家闺秀的派头。 穆惜颜回以微笑,“打扰沈小姐了。” 沈轻暖看向保姆,“吴阿姨,给客人泡杯茶。” 保姆答应下,转身退了出去。 没过一会儿就给穆惜颜端了杯茶水过来。 “谢谢。”她伸手接过,转手放在茶几上。 刚烧开的沸水,热气蒸腾,杯子里几片青绿色的茶叶慢慢伸展开,浮浮沉沉。 “一大早过来,天这么冷,穆小姐快喝点热水暖暖身体。”沈轻暖看着她,热络地问:“穆小姐,早饭吃了没?” 穆惜颜:“我吃过了。” “穆小姐的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 “我应该好了,多谢沈小姐关心。” “我之前去了两次医院,可惜你都没醒。如今见你已经好了,我心里真替你高兴。” 不知道是不是穆惜颜的错觉,她总觉得自己这次过来,沈轻暖对她热情了不少。 穆惜颜不再犹豫,直切主题,“沈小姐,ZJ二司的总经理黎元朗先生你认识吗?” 沈轻暖闻言看她,音色低柔,“黎大哥他是我哥哥的好朋友,我自然是认识的。” 穆惜颜:“我这里还有些问题想找黎先生了解一下,不知沈小姐能不能替我引荐一下?” 沈轻暖端起茶杯轻呡一口热茶,抬眸看她,“穆小姐还想继续拍堰山大桥的纪录片?” “是的,初衷不改。”穆惜颜目光沉静,表情坚定。 沈轻暖把杯子往茶几上轻轻一放,话锋一转,“实在不好意思穆小姐,这件事我恐怕帮不了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ZJ二司是ZJ第二分公司的简称。 仔细看这章,这章有惊喜哦! 第36章 第35座桥 第35座桥 “沈小姐此话怎讲?”穆惜颜大为震惊,她完全没想到沈轻暖会临时变卦。 她此番前来是希望沈轻暖能做自己的中间人替她引荐一下黎元朗。她万万没想到这个目的落空了不说,沈轻暖还临时变卦,不再为自己提供任何相关信息了。事发突然,这根本就是杀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沈轻暖面露歉意,将原因细细道来:“前段时间我去了趟宛丘,见了几个家中长辈,他们听我提及穆小姐要拍堰山大桥纪录片的消息,都表示一致反对。逝者已矣,长辈们并不希望哥哥和葭柔姐以这种方式再次出现在世人的视线里,更不想看到他们被世人评头论足。我细想之下,深觉有道理。谁都不能保证片子播出以后会有怎样的反响。穆小姐也知道,我们沈家家世复杂,绝非寻常人家,有些事情还是尽量低调得好。” 穆惜颜表情激动,“我保证片子的内容绝对积极向上,充满正能量,绝对不会出现任何负面影响,也绝对不会影响到你们沈家。我的初衷就是要让世人了解这座大桥背后的故事,让他们铭记那些背后付出的人。” 沈家家大业大,沈轻寒家只是沈家的一支,另外两支在宛丘。沈家世代从政,沈家后辈遍布军政各界。沈轻寒的父母生前在政府部门任要职。沈葭柔的父亲如今是宛丘公安厅厅长。 沈家人的顾虑穆惜颜能够理解。可光这点却不足以说服她放弃拍纪录片。 沈轻暖音色轻柔,“当初哥哥和葭柔姐要学建筑,家里人都强烈反对。可他们还是毅然决然学了,毕业以后进入道桥院。后面哥哥和葭柔姐出事后,家里人大受打击。我母亲一病不起,郁郁而终。我三叔至今都不敢看任何有关道桥的新闻。我身为后辈,实在不忍心上长辈们再去回忆起那段痛苦的经历了。” “可是……”穆惜颜还欲再说,最终也只能把话咽回肚子。 沈轻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摆明了决心已定,不会再帮她了。穆惜颜知道自己多说无益。 她的直觉告诉她,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隐情。不然沈轻暖也不会中途变卦。而她刚刚说的这些不过只是推辞而已。真正的内.情绝对不是这样的。 穆惜颜拿起包,站了起来,“既然这样,那我就不打扰了。” 她今天穿了一件灰蓝色的长风衣,下.身搭配一条墨绿色绒裙,一站起来身材纤瘦娉婷,莹莹玉立。 穆惜颜的美从来不是含蓄内敛的,她的美一向张扬热烈,惹人注目。 沈轻暖看了眼墙壁上的挂钟,已经快到十一点了。 她旋即发出邀请:“这都快到饭点了,穆小姐在家里吃了饭再走吧。” 穆惜颜笑了笑,柔声婉拒:“多谢沈小姐邀请,不过我还要去趟表哥家,不便久留。” 沈轻暖面露可惜,“既然这样,那我送穆小姐出去。” 沈轻暖亲自将人送到大门口。 穆惜颜扬起笑脸,“沈小姐就送到这里吧。” 沈轻暖言语温柔,“穆小姐慢走,开车注意安全。” 穆惜颜的车就停在路边,精致小巧。 她拉开车门,坐进车里,扬长而去。 随后高大的梧桐树后悄声走出一个身材挺拔,英气逼人的男人。 沈轻暖扭头看他,轻声问:“哥,你怎么都不出来见嫂子一面?” 男人的唇边化开一抹清浅的笑容,面容沉静,“不急,我和她还会再见的。” 沈轻暖音色轻柔,“我看得出来嫂子是一个有想法的人。她认定了事情,怕是不会轻易更改。” 男人举目远眺,目光如炬,“她只是想求一个真相。” 沈轻暖静静地看着兄长,“哥,你真的决定好了?一旦踏上这条路,你便再也不能回头了。” 男人表情坚定,言语坚决,“我不能回来也就罢了,既然如今回来了,那就注定了我要走这条路。” “其实这段时间我有想过要劝你。你换个名字,换层身份,和自己喜欢的人去过普通人的生活。这比什么都好。可在刚刚,当我看到嫂子那么坚定地想要寻求当年的真相,我突然之间不想劝你了。因为这是你的执念。”沈轻暖笑着对兄长说:“哥,你放手去做吧,去做你认为对的事情。我和嫂子就是你的后盾。” *** 原以为这趟会有所收获,却没想到扑了个空。沈轻暖不仅拒绝替她联系黎元朗,她本人也不愿意再继续支持她了。 这个结果出人意料。穆惜颜百思不得其解。她根本就想不通究竟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不过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件事的背后肯定有什么隐情。只不过她一时间没弄清楚罢了。 无奈之下,她只得另辟蹊径。 堪堪上午十点半,时间还很早。穆惜颜开车去了趟贺家。 她的到访,贺清时夫妇特别开心。 贺清时年长穆惜颜好多岁。不过这对表兄妹的感情却一直很好。贺清时是A大文学院教授,穆惜颜在A大读了四年大学,受到了表哥格外多的关照。 霍初雪和穆惜颜年岁相当。她和这个表嫂更是能聊到一块去。 午饭是在贺家吃的。霍初雪亲自下厨,做了一大桌子的好菜。 霍初雪继承他父亲的厨艺,烧得一手好菜。 穆惜颜大快朵颐,风卷残云。 在餐桌上贺清时提到了A大下个月的百年校庆。A大建校百年,这次校庆肯定是要大操大办的。届时那些风云校友也将逐一回到母校参加校庆典礼。 贺清时看着穆惜颜,轻声问:“颜颜你收到请柬了没?” 穆惜颜埋头吃饭,“前两天刚收到。” 穆惜颜如今也算混得不错,在偌大的娱乐圈也有点小名气。校庆的请柬一早就寄来了。还是母亲去替她从丰巢柜拿回家的。她拆开看了一眼,随手给塞进抽屉了。 “那你去不去?”贺清时复问。 “到时候再看吧。”穆惜颜不甚在意,随意问了句:“这次都有哪些大人物会去?” “你们编导专业的我不清楚,我们文学院笼统也没出过几个大人物。不过建筑系和金融系肯定会有不少大人物会现身。不说远的,就咱们青陵,ZJ太子爷和二司的黎元朗肯定是会去。” 建筑和金融这两个专业是A大的王牌专业。从建校至今出了不少大佬。 “黎元朗也是咱们A大的?” “是啊,他比我高一届。” 穆惜颜下猛地抬头,追问一句:“表哥,你知道沈轻寒吗?” “沈轻寒?”贺清时默念一遍这个名字,面露惋惜,“我知道他。他和黎元朗是同班同学,当年建筑系的风云人物。咱们青陵很有名气的桥梁设计师。只是可惜人早早就没了。” 听贺清时这么一说,穆惜颜决定去参加母校的百年校庆,她一定要去会会这个黎元朗。 沈轻暖不肯当她的中间人,她就只能自己想办法去见黎元朗。 哪怕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见到沈轻寒了。可她依旧要弄清楚当年那场灾难背后的真相。这是沈轻寒内心深处过不去的坎,也是她的执念。 *** 夜色沉寂,远处堰山大桥灯火辉煌,宛若一条腾飞的巨龙,蜿蜒盘旋在浪江之上。 堰山大桥在08年遭遇特大泥石流,桥体坍塌了四分之一。当时有很多桥梁专家、建筑师,以及工程师参与抢修。有一些活着离开了灾区,功勋卓著,成为时代的楷模,受到无数人赞扬。而有些人则永远地被埋在了桥下。 政府为了纪念这些逝去的英魂,将这座大桥列为国家重点保护项目。 堰山大桥也因此吸引了世界各地游客的目光,很多人慕名前来观赏。 而横桑的华宇则是看重了堰山大桥的名气,耗费巨资修建了这座度假山庄。 堰山度假山庄依托堰山和浪江修建,依山傍水,得天独厚,是华宇重点开发的项目,耗资无数。山庄内景色怡人,设施齐全,是旅游度假的好去处。 天然的观景房,四面全是透明的玻璃。窗帘一拉开,远山青黛,堰山的一应美景尽收眼底,一览无余。 透明落地窗外,雨淅淅沥沥下着,不止不休。 远处山峦延绵不绝,一眼望不到尽头。群山之间,雾气缭绕,恍若人间仙境。 堰山的景色当真是独一无二的,美到极致。 而堰山度假山庄的成功开发,则将这一美景完美地呈现到世人眼中。 室内寂静。一个年轻清俊的男人负手站在落地窗旁,身材修长挺拔。 空调打得很高,男人衣衫单薄。他只穿了一件浅色针织开衫,卷起衣袖,露出麦色硬实的手臂,充满了力量。 手腕处一只价值不菲的手表惹人目光,镜面光洁,表带澄亮,微光闪现。 袅袅雾气慢慢在他的指缝尖铺散开,扑鼻而来。空气里浸透着一股清淡的烟草味儿。 他不抽烟,任由它慢腾腾地燃烧。猩红的一抹火星子跳跃闪动,越烧越旺。 等到那根烟燃烧得只剩下烟蒂,房门从外头被人轻轻敲响。 “进来!”一个格外低沉冷清的男声,波澜不惊。 助理得到里头人的允许,推门走进去。 “小乔总,您吩咐的属下已经都安排好了。” “知道了。”男人转了个身,把烟蒂掐灭在烟灰缸里,声线沉沉,“老爷子的六十大寿快到了,该请哪些人你们可以安排下去了。” 助理躬身道:“属下这就去安排。” 放长线,钓大鱼,眼下这线已经放下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这两只就正式见面啦!好激动的赶脚! 2019年的最后一天,希望新的一年会更好! 第37章 第36座桥 第36座桥 从沈家老宅回来以后,穆惜颜就一直在家待着。 贺女士担心她的身体,不想让她那么快就去横桑,想让她在家里多待一段时间。 其实依到贺女士,她只想女儿在青陵待着,陪在自己身边。当初女儿去横桑工作,她都一直是反对的。只不过女儿自己坚持,她没办法。 她知道留不住女儿,如今只求她把身体养好再回横桑工作。 从正月到二月结束,穆惜颜一直都在老家住着。 往年工作忙,时常都是吃个年夜饭,过完初一就回横桑。她已经很多年没在家陪母亲待这么久了。 这段时间穆惜颜也没闲着,她通过各种渠道调查当年堰山大桥坍塌事件。她试图从当年的一些报道和文章里找到一些蛛丝马迹。然而成效甚微,毫无进展。 眼下唯一的途径就是去见黎元朗,看看能不能通过他了解清楚当年发生的事情。 黎元朗是堰山大桥项目的总工程师,又是沈轻寒的好兄弟,事发当时他也在现场,他一定知道些什么。 三月初,草木初长,小区的花儿争相开放,美不胜收。 圈子里那几个常和穆惜颜合作的投资方、制片人,以及导演就开始和她接洽,启动新项目。穆惜颜没拒绝,也没马上答应,她持观望的态度。 影视寒冬,很多项目都打了水漂,不管是投资还是合作都必须慎重。 何况她如今的重心都在堰山大桥这个项目上。 这个项目她两年前就开始筹备了,多方收集资料。她出车祸之前,她已经在考虑找投资方合作了。只是还没来得及付诸实际,她就出了车祸。 她之前和霍声远聊过这个项目。霍声远非常支持她。并表示他愿意一起加盟。 霍声远背靠盛时,盛时的两个大佬商离衡和周最都是他的好朋友。一旦有了霍声远的支持,穆惜颜自然如虎添翼。 除了霍声远,吴远山导演对她的这个项目也十分感兴趣,几次向她抛出橄榄枝。 比起吴导,穆惜颜还是倾向于霍声远。毕竟是知根知底的朋友,情谊摆在那里。 她觉得这些都可以提上日程了。 穆惜颜抽时间飞了趟横桑,去见霍声远。 霍大导演在九重天组了个酒局,把盛时的几个大佬都给叫上了。 说起来也是穆惜颜运气好。霍声远组局那天,风暴传媒的少东家沈端砚和他的妻子纪想正好在横桑。霍导就给一并叫上了。 盛时和风暴传媒都一致看好她这个项目,愿意投资。 多方洽谈,项目就给定了下来。 两家大公司加盟,还有霍声远鼎力支持,这个项目无疑已经成功了一大半。 穆惜颜心满意足地回了青陵。 随后她又花了很多时间多方辗转打听一些当年在灾害现场存活下来的工程师和建筑工人。十年过去,很多人不是早就已经辞职了就是转行了,还有一些人早早就搬离了青陵,去了别的城市生活。 穆惜颜只见到了其中三.四个人。这几个人如今还住在青陵。她方便见到。 可惜时间过去太久。从他们口中得到的消息也十分有限,并没有太大的作用。 穆惜颜如今也是尽人事,听天命。 接下去就是专心准备去见黎元朗。 还有一周就是母校的百年校庆。贺清时说过黎元朗作为建筑系的风云人物肯定会参加校庆典礼。 在这之前,穆惜颜也去两次ZJ二司位于青陵市中心的总部,然而对方拒不见人。 如此一来,穆惜颜只能靠校庆了。 等到了校庆那天,穆惜颜早早就去了现场侯着。然而一直到结束黎元朗也未曾出现。 她找到教务主任打听。对方笑着告诉她:“这些大人物日理万机,忙得要命,哪有时间过来。请柬发了一大堆,能来的一个手指头都数得过来。” 扑了空,穆惜颜只能失望而归。 没有办法,她只好另辟蹊径。 *** 近期穆惜颜注意到ZJ集团太子爷乔若生好像热度很高。网上铺天盖地都是有关他的消息。 穆惜颜的目标不是他,也就没有多加关注。 某天傍晚贺兰茵女士遛弯回来,给穆惜颜拿了份快递回来。薄薄的一只文件袋,也不知里面装了什么东西。 她带着好奇心拆开。 文件袋里装的是一张请柬,落款是ZJ集团董事长乔邡。乔老爷子六十大寿,邀请她参加ZJ二司本周五在堰山度假山庄举办的寿宴。 穆惜颜看着这张请柬一时间觉得十分奇怪。她既不认识乔董事长,又不是ZJ集团的员工,更不是内部人员,邀请她参加寿宴做什么? 她心里正犯嘀咕。就在这个时候好闺蜜的语音电话适时打了过来。 “喂,依依?”穆惜颜开了免提,盯着那份请柬出神。 谢思依劈头盖脸就问:“颜颜,你有没有收到ZJ的请柬?” 穆惜颜惊讶万分,“你也收到了?” 谢思依:“我收到了啊!正觉得奇怪呢!你说ZJ一家搞道桥搞基建的公司,董事长六十大寿,他邀请咱们娱乐圈的人做什么?” “我不知道啊!”穆惜颜摊摊手,“没准是想多添点人气吧!” 谢思依:“……” 谢思依:“瞎扯!” 穆惜颜问:“那你去不去?” 谢思依:“去啊!必须去!我要去看看ZJ的太子爷。据说这位爷可神秘了呢!” “就那个乔若生?” “对啊!他最近在网上可火了。”谢思依笑着问:“颜颜你去不去啊?” 穆惜颜回答:“我当然要去了!” 她对太子爷可没什么兴趣。她要去见黎元朗。乔董事长的寿宴,黎元朗是总经理,他不可能不去参加。 *** 晚八点,整座堰山大桥灯火绚烂,霓虹变幻,远远望去就像是一条火龙匍匐在浪江上面,威武霸气。 堰山度假山庄灯火通明,宛如白昼。 主宴会厅富丽堂皇,欢声笑语,觥筹交错,气氛活跃。 寿星还未到,ZJ集团的一干老臣却已经早早到场,齐聚一堂。 “老爷子低调了大半辈子,这次倒是搞得这么大张旗鼓,人尽皆知!” “太子爷空降咱们二司,老爷子肯定想借此机会让太子爷露个脸呗!” “老乔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以后ZJ都是太子爷的。他在咱们二司待得了多久?他接手二司,不过就是老乔让他练练手。依我看要不了多久肯定就回总部去了。” “老乔把他这个宝贝儿子藏得可严实了,半点消息都没往外漏。要不是太子爷回国,空降二司,很多人都快忘记他还有这么一个儿子了。” “可不是么!藏得这么严实,网上都没半点消息,谁都没见过太子爷的庐山真面目。” “黎总,您在ZJ待得最久,不知您有没有见过太子爷啊? 黎元朗一身酒红色西装,身材笔挺,手中端着一杯红酒,面露微笑,“我有听说过太子爷名号,不过本人倒是真没见过。” 他年过四十,却保养得当。因为经常锻炼,让他的身材仍然修长挺拔,看不到任何啤酒肚。只是眼窝处的几根细纹暴露了岁月的痕迹。 ZJ集团董事长乔邡花甲之年膝下就这么一根独苗。这位太子爷一直在美国留学,最近才学成归国。他为人低调,行踪诡秘,从不在任何公开场合露面。而乔邡本人也鲜少在外人面前提到自己的独子。这么多年下来,除了乔家人,愣是没人见过太子爷的真容。 老爷子这次大张旗鼓在堰山度假山庄办他的六十大寿,目的很明确,就是要让太子爷在公众面前亮个相。 穆惜颜和谢思依一大早就出门了。然而在路上赌了半天。两人是踩点到的。 到了现场才发现。ZJ集团邀请了不少娱乐圈的明星。小花旦姜意南、大导演顾砚钦、金牌制片人何备这些大人物可都在现场。 ZJ是百年大公司,关系网覆盖全国,能邀请到姜意南这些人倒也十分正常。 都是老熟人,穆惜颜和圈子里这些人一一打了个招呼。 然后她就开始找黎元朗。她只看过对方的照片,没看过本人。她怕认错,就在人群里仔仔细细地找。 中午吃坏了肚子,肠胃一下午都翻腾个不停,格外难受。人还没找到,她这肚子就开始各种闹腾了。她招架不住,赶紧去了趟洗手间。 洗手间最不乏八卦。穆惜颜无心听墙角,可她还是难以避免地听了几句。 “小秋,你是小乔总的助理,一直待在他身边,他私底下是不是有很多女人啊?” “你可别套我话,老板的八卦我不参与。” “说一下嘛!” “抱歉,无可奉告!” …… 应该是ZJ的两个女员工,在洗手间谈论老板的八卦。 也不知道是不是穆惜颜的错觉,她总觉得其中有个声音特别像陶知秋。 等她蹲完洗手间出来,那两个女员工已经走了。卫生间空无一人。 从洗手间再出来,宴席已经开始了。乔老爷子和太子爷也早就露过脸了。 黎元朗也不知道坐到哪一桌去了,穆惜颜愣是没找到人。 谢思依见到她,一把抓住她手腕特激动地说:“颜颜,颜颜,你猜太子爷是谁?” “谁?”穆惜颜敷衍一句。她只顾找黎元朗,对好友的话全然不上心。 谢思依神采飞扬,笑容灿烂,“林肯先生。” 穆惜颜想了半天才想起好友口中的这位“林肯先生”是谁。就是那天她出院,车子开到堰山大桥,两车交汇时,谢思依无意间看见了一个帅气的男人,他就坐在林肯车里。 “那天在车上匆匆一瞥,我就觉得他很帅。没想到本人更帅,完全吊打周显星和叶书宗他们。”谢思依如痴如醉,俨然一副小女生模样。 这位综艺界一姐,当红女明星。一看到长得帅的男人,谢思依就忍不住开始犯花痴。完全没有女明星该有的修养。穆惜颜也是服了她了。 一直等到寿宴结束,穆惜颜也没能再找到黎元朗。 乔董事长的六十大寿,黎元朗作为ZJ二司的总经理,集团的老臣和骨干,他不可能不来参加。可她就是没找到他。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眼看着寿宴就结束了,穆惜颜心里很着急。今晚要是见不到黎元朗,以后就更难见到他了。 寿宴一结束,宾客就开始散场了。 穆惜颜四下逡巡,到处搜罗黎元朗的身影。 “有没有见到黎总?”她问了几个公司员工。 其中一个女员工告诉她:“黎总今天身体不舒服,已经提前走了。” 穆惜颜:“……” 穆惜颜一听大失所望,又一次扑了空。 宴会厅门口乔董事长和太子爷正在送宾客。 一口一个“乔董”,一口一个“小乔总”。 穆惜颜出于好奇,下意识往人群里看了一眼。 只一眼,她的瞳孔骤然放大,身体僵住,全身的血液开始往脑门上直冲。 人群里那个西装笔挺,对着客人言笑晏晏的男人不是沈轻寒,又是谁呢?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应该也猜到了,乔若生和沈叔叔是同一个人,沈叔叔只是换了个名字,换了层身份。具体原因后面会解释。 姑娘们,元旦快乐,吃好喝好! 第38章 第37座桥 第37座桥 外头夜色浓沉,灯火璀璨。而室内却华光万丈,亮如白昼。 水晶灯明晃晃悬挂在头顶,天然水晶折射灯火的光华,光线清透又明亮。 光线太亮,穆惜颜本能地觉得刺眼。 可她却不敢眨眼,只僵硬地盯着远处看。 宴会厅门口,闹腾喧嚣,宾客和山庄工作人员进进出出,人来人往不断。 穆惜颜一度以为她眼花了,一定是太过思念沈轻寒这才产生了幻觉。 她赶紧闭上眼睛,眼前迅速陷入黑暗。一两秒后再度睁开。视线倏然变亮,周围宽阔亮堂。 而那人却并未消失不见。他就站在宴会厅门口,站在人群里,并排和乔董长站在一起。他笑容满面,礼貌周到,如沐春风。 人潮涌动处,他低眉含笑,目光沉静,有如神佛。 穆惜颜本能地僵在原地,全身气血翻涌,直冲脑门。她整个人好半天都不能动弹。像是硬生生被人抽掉了精气神,只剩下一堆皮肉,与那行尸走肉并无二致。 她目不转睛盯着那人,眼皮子都未曾煽动一下。 就这么死死盯住,眼眶充血酸涩,肿胀难耐,几欲落泪。 她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她定在原地不动,半晌后方渐渐找回一点理智。随后她便不再犹豫,使劲儿迈开双腿,踩着七厘米的高跟鞋飞速狂奔起来。压根儿也顾不得自己身上是不是还穿着礼服。 她的沈先生就站在那里,在她视线尽头,触手可及。 她当然要跑向他,毫不犹豫地跑向他。伸出双臂,紧紧地抱住他。 晚礼服很长,中间是收腰的设计,裙摆宽大蓬松,宛如一朵怒放的红花儿,炙热明艳。 穆惜颜跑得太急,高跟鞋不小心踩到了裙摆,身体失重,重心猛地往前倾,整个人重重地摔在地板上。 “扑通”一下,膝盖重重磕在地板上,紧接着锥心的疼痛感就火速沿着四肢百骸蔓延开。 她倒吸一口凉气,疼得眼泪直飞。 众人大惊失色,纷纷看向她,面露惊讶。 “小姐,您没事吧!”身穿黑色制服的工作人员赶紧上前去扶她。 “不用管我,我没事。”她挣扎地站了起来,顾不得去揉自己摔伤的膝盖,掀起裙摆,再次把腿狂奔。 “小姐……”工作人员面面相觑。 再回神,人早就跑远了。 从穆惜颜的位置到宴会厅门口,不过几步路的距离。可她却感觉自己跑得格外吃力。两条腿仿佛被灌满了沉甸甸的铅块,无比沉重。 膝盖很疼很疼,一双腿仿佛被人深深给折断了。不过她却早已顾不得了。 那么短的距离,她跑了很久很久,几乎已经岔气。 中途还不小心撞到了一个年轻的男服务员。他手里端着一只托盘,托盘里竖着好几杯红酒。酒杯受到外力的作用瞬间七零八落,里头殷红如血的酒水悉数溢出,溅了穆惜颜一身。红色的晚礼服上满身都是酒渍,斑驳陆离。 此时此刻,她的一双眼睛就只能看到沈轻寒。她的视线紧紧黏在他身上。她很害怕自己只要一移开视线,他就会从自己眼前彻底消失。 所有人都告诉她只是做了一场梦,做了一场有关沈轻寒的美梦。可她却不相信那是梦。梦境不可能那么真实清晰。她真切地爱着沈轻寒,刻骨铭心。她的感觉不会欺骗她。 她跌跌撞撞地跑向他,喘息不定,几近断气。 “先生……是你吗?我好想你!”她一把抱住男人,下巴抵着他宽厚的肩膀,大口大口喘气,声线颤抖。 一瞬间,怀抱就满了。 事发突然,毫无防备,当事人一下子就僵在原地,不知所措。 众人见状,不免面露惊诧。 那么熟悉的怀抱,连味道都是熟悉的。抱住他,穆惜颜的心脏瞬间就被填充地满满当当,不留一丝缝隙。 她等这个拥抱实在等得太久太久了。 她只想就这么一直抱住他不放,哪怕到地老天荒。 她穆惜颜不想和沈轻寒分开,一点都不想。 然而不等她抱满足,年轻的男人却已经毫不犹豫地推开她,一点一点掰开她的手指。 “一上来就投怀送抱的,你谁啊你?”男人面露不悦,音色沉凉。 穆惜颜:“……” “先生?”穆惜颜双眸闪烁,恋恋不舍。 男人冷冽的目光静静转到穆惜颜的脸上,眼神格外的陌生,声线沉沉,没什么温度,“小姐是在叫我?” “先生,是不是你?”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无比执着地追问,神态激动。 男人的脸色越发困惑,“这位小姐,我们认识吗?” 穆惜颜:“……” 穆惜颜恍若未闻,只顾自己怔怔细语:“先生,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很久很久?他们都说你已经死了,只是我做了一场梦,可是我知道不是。我对你的感觉实在是太强烈了,绝对不可能会是梦。我一直在等你回来……” 乔若生面露疑惑,分外不解,“小姐,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我没有认错人。先生,我知道是你。你回来了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害我一直在等你!” “抱歉小姐,我是乔若生,你怕是认错人了。” 穆惜颜终于爆发,一把扯住男人的衣领,“沈轻寒,你装什么啊你?你化成灰我都认识你。” “这位小姐,我想我们之间应该是有什么误会。你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你说的沈轻寒。我是乔若生。”乔若生一把捏住女人的手,她的手冰冷浸骨,声线清冷自持,“我不喜欢女人对我动手动脚,还请小姐你自重。” “沈轻寒,你特么别给老娘装了。我知道是你,你给我装什么误会?咱俩之间能有什么误会?什么误会都没有!”穆惜颜红了眼,眼眶湿润,泪水直打转。 他怎么可能会是什么乔若生,他就是沈轻寒,一模一样的脸,她不可能会认错。他为什么就是不承认,还要装作不认识她? 两人僵持不下,马上引起轰动。 “这两人怎么回事啊?” “我看呐多半是太子爷的风流债。” “渍渍渍,真特么刺激!” …… 周围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有些人还拿出手机在录视频。 乔邡困惑地看着儿子,“这姑娘你认识?” 乔若生摊摊手,“我不认识啊!” 老乔眉毛一皱,面色不悦,“赶紧给我处理好,这么多人看着呢!” 老爷子柱着拐杖气哼哼地走了。 “乔林,赶紧把人给我拉走!”乔若生被整得烦不胜烦,赶紧闪人。 穆惜颜眼睁睁地看到一个和陶知临长得一模一样的年轻男人一把抓住她的手,“小姐请你放尊重一点,否则我们要叫安保人员过来处理了。” “陶知临是你吗?”她简直难以置信。 乔林一脸懵逼,“我叫乔林,不叫陶知临。” 穆惜颜:“……” 为什么都变了名字,都不认识她了呢? “骗鬼呢你!你就是陶知临!” 挣扎中,谢思依忙赶了过来,一把护住穆惜颜,“不好意思啊,我朋友她喝多了,耍酒疯呢!” 穆惜颜无比冷静,“我没喝多。” 谢思依赶紧遣散众人,“对不起啊,给大家添麻烦了,都快散了,散了吧!” 穆惜颜再次强调:“我没喝酒。” 谢思依冷声呵斥:“穆惜颜,你是嫌这事儿闹得还不够大,你想上热搜是不是?” 穆惜颜喉咙里带着哭腔,言语坚决,“依依,你相信我,他就是沈轻寒,我不会看错的!” “说什么胡话呢你!沈轻寒骨头都化了好几年了!” 两个姑娘纠缠之际,乔若生在乔林等人的保护下赶紧离开现场。 穆惜颜见状,立马挣脱掉谢思依的束缚,拔腿从身后去追,扯着嗓子大喊大叫:“沈轻寒你别走!” “你特么给老娘停下来!” “别闹了颜颜,咱冷静点行不行啊?好歹你也是公众人物,在这公开场合大吵大闹不像话!”谢思依一把抓住穆惜颜的胳膊,拼命把人往外拽,一直拖到了车库。 穆惜颜从手包里掏出手机,把沈轻寒的黑白照片掉出来,拿给谢思依看,言语激动,“你看看依依,一模一样!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怎么可能!” 谢思依静看着屏幕上方的那张黑白照片,突然恍然大悟。 那天在堰山大桥,两车交汇之时,后座上那张年轻的脸一晃而过,她觉得惊艳的同时,更觉得眼熟。 今晚乔若生和乔董事长一同出场,她惊讶的同时,更加觉得眼熟。 她一直都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她想不起自己究竟在哪里见过这张脸。 现在穆惜颜把沈轻寒的照片拿给她看,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早在十年之前她就看过一张相似的脸。 “颜颜,这个世界上长得相像的两个人不是没有。”她试图劝穆惜颜。 穆惜颜眼睛通红,“不是相似,是一模一样。” 谢思依吃力地说:“中国有14亿人口,两个一模一样的人也不是没有。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即便一模一样,可这终究不是同一个人。你要认清现实。” “他们就是同一个人。”穆惜颜表情坚定,“我熟悉他胜过我自己,他哪怕是化成灰我也能认得出来。” 谢思依:“……” 真是油盐不进呐! 谢小姐的暴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她双手叉腰,冲着穆惜颜直接开吼:“穆惜颜,你特么给老娘放清醒点,这世上压根儿就没有沈轻寒这号人,他在十年前就已经死了。死了懂不懂?骨头到现在都快化干净了。他再也回不来了!刚才那人是乔若生,人家是ZJ集团的太子爷。和沈轻寒八竿子都打不着,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听明白了没有啊?!” “哇哇哇……” “哇哇哇……” 谢思依一吼完,穆惜颜直接瘫坐在地上,下巴抵着膝盖,瞬间嚎啕大哭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沈叔叔:媳妇儿哭了,我心都要碎了! 第39章 第38座桥 第38座桥 每个人都曾是一座孤岛。我们漂泊在汪洋大海之中,四周都被海水覆盖,被彻底圈禁在一小块弹丸之地。我们试图自救,然而又随时都有可能会被吞噬淹没。 活着本身就已经很难很难了。 成年人的崩溃往往都只来源于某个特定的瞬间。只要一瞬间,短暂的几秒钟,因为几句话,我们便可以绝望透顶,彻底崩溃。 穆惜颜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种绝望的感觉了。即便是在病床上苏醒那刻,她没能见到沈轻寒,有关他的一切都消失不见了,身边所有人都认为她脑袋坏掉了,这才开始胡言乱语,她没没有此时此刻绝望。因为那时她还心存希望。她坚信脑子里有关沈轻寒的记忆并不是自己做的梦,一切都真实发生过。她觉得他还在桃源山等着自己。她总有一天可以外回去,去和他重逢。 而现在,她终于见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人了。然而对方却已经不认识她了。他摇身一变,换了名字,换了身份,变成了ZJ集团的太子爷。他再也不是沈轻寒了。 或许诚如好闺蜜说的那样,这原本就是两个人。乔若生和沈轻寒毫不相干,他们是独立的两个人。 她这才意识到沈轻寒这个人是真的不复存在了。她也再也回不去,见不到他了。 这种残酷的认知才最让人绝望。 没有什么能比掐掉一个人心中最后那点期待更残忍的了。希望之火破灭,她的心被打入无间地狱,火烧油煎。更像是被人硬生生抽掉了精气神,只剩下一堆皮肉,如同那行尸走肉,了无生趣。 穆惜颜太绝望了。嚎啕大哭都不足以宣泄她心中的难受。 “哭吧颜颜,好好哭一场!”谢思依掀起礼服的裙摆蹲下去,伸手搂住穆惜颜的肩膀,柔声细语:“哭过了就好了。等哭完了一切就重新开始了。” 能哭就还是好的。最怕是那种绝望到极致,连哭都哭不出来。 看穆惜颜哭得这般撕心裂肺,在此刻谢思依似乎有点相信好友的话了。她也许真的见过沈轻寒也未可知呢!或许是在梦里,她梦到了他,然后爱上了她。一个人的眼泪不会骗人。她能感受到穆惜颜对沈轻寒这个人是动了真感情的。 可是沈轻寒早就已经死了。喜欢一个死人注定是没有结果的。只有及时止损,不要越陷越深才是明智之举。 “颜颜,咱们去永安寺好不好?找个德高望重的大师给你解解。”谢思依实在不忍心看穆惜颜继续这么折腾自己。 “不!”穆惜颜却厉声拒绝,她缓缓抬起头,巴掌大的小脸上淌满泪水,“你是不是也觉得我魔怔了?” 谢思依不忍心看到好友一副模样。她心痛难忍,眼眶微微泛红。 穆惜颜再哭下去,她很有可能会经受不住跟着她一起放声大哭。 她所认识的穆惜颜不该是这个样子的啊! 在她眼里,穆惜颜乐观开朗,积极向上,永远都如阳光般明艳动人。这样的人不该为了一个早已离世的男人变成今日这副鬼样子。 “我是真的喜欢沈轻寒,很喜欢很喜欢的那种。”穆惜颜抬手指着自己的胸口,“这里不会骗人。” —— 穆惜颜哭了很长时间。这个晚上好像把她过去几年的眼泪都给哭掉了。 哭到最后,她整个人筋疲力竭,神情恍惚。 谢思依找了个工作人员帮忙,才把人扶进车里。 谢思依开车把人送到家。 穆惜颜蓬头垢面,模样狼狈。 贺兰茵女士看到女儿顶着这副鬼样子心疼坏了,赶紧帮忙把人扶进房间,“这怎么回事啊?你们不是去参加寿宴么?人怎么这样了呢?” 谢思依放下穆惜颜的包,“阿姨,今晚发生了一点事情,一两句话也说不清楚。您让颜颜泡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 “阿姨知道了。”贺兰茵感激道:“谢谢你啊依依,大晚上还送这丫头回家。” 谢思依:“阿姨,颜颜这段时间心情不好,我过几天准备带她去趟永安寺散散心。” 贺兰茵:“依依不瞒你说,阿姨也有这个想法。颜颜前段时间总说胡话,我这心里一直七上八下的,也不能放心。去庙里拜拜,阿姨我也能安心点。” 知女莫若母,女儿有心事,贺女士一早就看出来了。前段时间她旁敲侧击问了几次,可女儿每次都避而不答,找各种理由搪塞她。她见问不出来,后面也就不再问了。 女儿总说胡话,像是撞了邪,她原本也打算带女儿去庙里拜拜,驱驱邪气。谢思依此举正合她心意。 谢思依:“既然您同意,那我就去准备了,过两天就带颜颜去一趟。” 贺兰茵:“麻烦你了依依,总这么为我们家颜颜考虑。” “阿姨您就别跟我客气了。”谢思依挥挥手,“那我就先回去了。” 贺兰茵送谢思依出门,“注意安全,开车慢点哈!” 谢思依摁了电梯,电梯停下,门应声打开。她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忙叮嘱贺女士:“阿姨,颜颜今天摔到了膝盖,您记得给她上点药。” 贺女士点点头,“阿姨记下了。” 送走谢思依,贺女士再回去,穆惜颜整个人缩在床上昏昏欲睡。 她轻叹一口气,赶紧从柜子里取来药箱。她小心翼翼掀开穆惜颜的膝盖,看到上面有一大片淤青覆盖着,还有几缕红血丝,触目惊心。 贺女士心疼不已,“你摔到哪里了?怎么这么严重啊!” 一边说一边开始上药。 刚刚那一下摔得很重,膝盖会淤青在所难免。 “嘶!”穆惜颜疼得厉害,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让你不好好走路,现在知道疼了吧!”贺女士嗔怪,“这么大的人了,还摔成这样。脑子里这一天天的也不知道究竟在想些什么。你能不能上点心啊!” 天底下的母亲都一个样,叨唠是常态。 “妈,我累了,我想睡觉了。”穆惜颜只觉得自己耳旁嗡嗡嗡响个不停,她心烦意乱,赶紧出言打断母亲的话。 “你这身上一身的红酒,还怎么睡?要睡也得把裙子换了再睡。”贺兰茵女士收拾好药箱如是说。 “哗啦”一声响,穆惜颜直接把晚礼服侧腰上的隐形拉链拉到地,伸手扒了裙子,转手套上睡衣,整个人直接钻进被窝。 “妈,出门记得帮我关灯!”她把自己严严实实地给盖住了,微弱的女声从被子里传出,闷闷的。 贺女士:“……” 穆惜颜太累了,只想埋头睡一觉。就算天塌下来,也要等她睡醒再说。 贺兰茵女士无声地摇了摇头,拿起药箱,替女儿关了灯,把卧室门轻轻合上。 —— 穆惜颜迅速陷入梦乡。她又一次梦到了沈轻寒。这是时隔好几个月她再一次梦到了这个男人。 她回到了桃源山,梦境一点都不浪漫唯美。漫天大雨里,两人浑身透湿。 男人哑着嗓音说:“颜颜,我要走了。” 穆惜颜一把抓住他手,焦急万分地问:“你要去哪儿?” 沈轻寒:“去另一个世界,你不要再等我了。” 穆惜颜直接哭了,“不,我不让你走,要不你就把我一起带走。” 男人用力扒开她的双手,音色决绝,“你要好好生活,我必须要走了。” 然后毅然决然地转身就走。 穆惜颜奔溃大哭,在大雨中拼命追赶。可惜她怎么追都追不上他。男人的身影反而越来越模糊,最终消失在迷离雨雾里,半点都寻觅不到。 “沈轻寒……”她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痛彻心扉。 最后穆惜颜哭醒了。 咋一醒来那刻眼泪淌满脸颊,漫无止境的黑暗将她包裹地严丝合缝。她整个人被绝望吞噬,无力挣脱。 连梦都让人这么绝望,是不是暗示着她再也不能见到沈轻寒了?这个男人彻底消失在了她的世界。 *** 晚十点,整座堰山度假山庄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从透明的落地窗望出去,外头夜色浓沉,远处堰山大桥流光溢彩,车辆川流不息。 年轻的男人站在落地窗前,玻璃中映出他瘦削伟岸的身形,狭长静谧。 室内暖气打得很足。他只穿一件纯白衬衫,衣袖微微卷起,露出半截硬实窄劲的小臂,小麦色的皮肤在灯光下悠悠发光。 手腕上那只名贵的手表格外抢眼,镜面玻璃光滑透亮,表带澄亮光洁,指针轻轻发出声响,准确无误,分秒不差。 他的手中端着半杯红酒。他并不喝,只端在手里,轻轻摇晃着,杯子里殷红色浓郁的液体顺着光滑的璧面打出一圈圈细小的涟漪。 他记得她就喜欢这么端起酒杯摇酒。女孩子软趴趴的身体轻轻陷进柔软的沙发里,像是没有骨头,虚浮无力。她总是一边晃着酒杯,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同他讲话,表情迷离而沉醉,看着好像是喝醉了,然而意识却又十分清晰。 女孩子特有的嗓音,温软细腻,又带着一股子江南人的软糯语调,尾音拉得长长的,明明是在说话,可又像是在同人撒娇。 看着她喝酒,你真的很容易受她感染,会自发地认为酒一定很好喝,会迫不及待地想要尝一口。 他过去并不喝酒,所以一直都没发现红酒像极了人体内的血液。只是一个温热,一个寒凉。 有些人身体里流的不是血,而是酒,是冷的。 他这个滴酒不沾的人,如今换了个身份,酒也喝了,烟也抽了,什么都得拿得出手。 乔董事长的六十大寿圆满结束,宾客皆已散场。整个堰山度假山庄褪去喧嚣,恢复宁静。 他站在窗边站了一会儿。很快他便听到了敲门声,有人在门外敲门。 “进来!”低沉又略带慵懒的男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清晰异常。 一男一女稳步走进房间。乔林一身黑,身材清瘦英挺。许秋小西装搭配半身裙,标准的职业装,步履轻盈。 乔林先开了口:“寒哥,谢小姐已经把颜姐送到家了。” 乔若生转了个身,点点头,“没被发现吧?” 乔林:“我没跟太近,她们注意不到。” “谢小姐没送她去医院?”男人清俊的脸庞上不自觉浮现出紧张的神色。 作者有话要说:沈叔叔追妻火葬场预定! 第40章 第39座桥 第39座桥 “谢小姐没送她去医院?”男人清俊的脸庞上不自觉浮现出紧张的神色。 乔林安静听完,低声道:“颜姐今晚想必摔得不重,就磕了那么一下,上点药就可以了,犯不着上医院。” 怎么可能会不重呢!他眼睁睁地看着她重重摔在地上,一双膝盖磕到坚硬冰冷的地板上,那一瞬间她浓眉紧拧,整个人的表情都变了。她当时一定痛极了。 那么怕痛的一个人。之前磕下鼻子都眼泪汪汪,委屈巴巴,恨不得他跟着她一起疼。今晚摔的那一下想必她都要疼哭了吧。 她倒下的那刻,他几乎下意识就想跑过去扶她。但硬生生给忍住了。今时今日他的身份地位,让他没有任何理由去扶她,更没有立场。 “黎元朗那边呢?”男人转了个身,把酒杯随手往茶几上一放,随意地坐到沙发上。 红色的真皮沙发,男人的身体缓慢陷进去,整个人像是躺进了一块绵软的红布里,一双长腿微微屈起,说不出的气定神闲,悠哉悠哉。 许秋站在一旁,温声细语,“寿宴开始没过多久,他就声称身体不舒服,提前离场了。” 男人的唇边不免露出一丝轻蔑的笑意,音色寒凉,没什么温度,“冷不丁见到一张和故人一模一样的脸,咱们这位黎总是该不舒服了,没准今晚还会做噩梦。” 他回来只是一瞬间的事情。然而他和黎元朗之间的事情却整整拖了十年。过去他没能回来,一切都只是空谈。而今他回来了,那么一切也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复仇绝非一朝一夕就能完成,需要长久的筹谋。只是他时间有限,只能走捷径。换一个名字,换一个身份,走到离黎元朗最近的地方,他才有机会。 就在这个时候,一只浑圆肥硕的柴犬毫无预兆地从门缝里钻了进来,径直跳到男人的怀里,龇牙咧嘴,模样可爱。 “刚跑到哪里去了你?”男人一把抱住它,摸了摸它毛茸茸的小脑袋,满脸笑意,语气温柔,“我们七喜今天乖不乖?” 七喜:“汪汪汪!” 乔林笑着说:“今天一整天都跟着知行那小子在外面厮混。” 乔若生闻言便问:“知行呢,怎么没见到他?” 乔林:“肯定打游戏去了,寒哥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网瘾少年瘾重得很!” 乔若生陪七喜玩了一小会儿,吩咐许秋:“知秋,你给我盯死黎元朗,他的一举一动都要严密监控,有任何风吹草动及时向我汇报。” 许秋点点头,“寒哥放心。” 乔林分外不解,“寒哥,我不明白,你既然怕被颜姐识破身份,那又何必发请柬请她过来参加寿宴?” 这不是自己往枪口上撞么? “总归还是要见面的,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再说今晚演这么一出,明早各大媒体的头版头条就少不了有我的名字。我刚回来,总还是要冒出点动静来的。一个花边新闻缠身的太子爷,你想想黎元朗会怎么想?” “我明白了,你是想让黎元朗放松警惕。”乔林恍然大悟,“可是颜姐那边总归是瞒不了太久的。你还不如把一切都告诉她。我想颜姐那么深明大义,她不会反对你复仇的。而且她还会帮你。” “这件事我不想把她牵扯进来,这是我一个人的战役。十年前从我这里开始,现在就该从我这里结束。我是死过一次的人,那些勾心斗角,在黑暗中搅弄风云的事情交给我就好。她只需要好好活着,快乐地生活。” *** 青陵某高档小区。 晚十点,夜色浓沉。黑黢黢的天空中随机散落几颗稀疏的星子,星光暗淡。 年轻的女人哄睡小女儿,拖着倦怠的身体走出儿童房。正准备去卫生间洗个澡睡觉。 谁知还没来得及走到卫生间门口,她就听到门被人在外面敲得砰砰响。 她心想肯定是丈夫回来了。算算时间,他今晚出门参加乔董事长的寿宴,这个点也应该回来了。 这么一想,她赶紧跑去开门。 门一开,男人大半个身体直接靠向她,沉甸甸的,像是一具巨石。 她身材瘦小,一个趔趄,险些没站稳。紧接着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酒气。 她忙伸手去扶丈夫,“元朗,你怎么喝这么多酒啊?!” 黎元朗神志不清,嘴里嘟囔着,“晚晚,你猜我今天晚上见到谁了?” “你今天是怎么回事啊?怎么喝这么多酒啊!去参加董事长的寿宴,那些人灌你酒了是不是?”曲晚晚把人拽进屋里,又反手关了门。 丈夫一向克制,即便是在外面陪人应酬,他也很少把酒气带回家里。喝得这么酩酊大醉,还是破天荒头一次。 黎元朗瘫在沙发上,扯着嗓子大喊大叫:“晚晚,你绝对猜不到我今天晚上见到谁了!” 他这么一吼,整个屋子都被震动了。曲晚晚眉毛一拧,脸色倏然沉下去,发出警告:“黎元朗,别给我瞎喊!闺女要被你吵醒了。” “晚晚,你听我说嘛!”黎元朗像个小孩子一样胡闹起来。 四十好几的男人了,喝醉酒连个三岁小孩都不如。家里两岁多一点的女儿都比他听话,好伺候。 曲晚晚去卫生间拿了条干毛巾,用热水浸湿,又拧干,给黎元朗擦脸。 黎元朗双眼紧闭,一把抓住她的手,“晚晚,你听我说,你肯定猜不到我今晚见到谁了。” “谁啊?”曲晚晚手头动作不停,不甚在意,敷衍地应一声。 “我见到轻寒了!”他突然坐直身体。 曲晚晚:“……” 听到这个久违的名字,曲晚晚拿毛巾的那只手微微顿住,赶紧呵斥一句:“说什么胡话呢!你那个好兄弟都走了多少年了。” “我没骗你,是真的,大活人沈轻寒,一模一样的脸。”黎元朗表情坚定。 曲晚晚:“……” 曲晚晚就只当他在说醉话,没太在意。 不过细想一下,丈夫的这个好朋友也已经离开了十多年了。这么久远的时间,她都几乎快忘记有这么一个人了。 沈轻寒和黎元朗是大学同学,又是沈老先生一手教出来的两个得意弟子。毕业以后一同进了道桥院。两人惺惺相惜,感情深厚。 在道桥院没待两年,黎元朗就被ZJ集团出高薪给挖走了,而沈轻寒则继续留在道桥院做设计师。 即便没在同一家单位工作,可两人的感情依旧很好。后来还一起参与堰山大桥的设计和修建工作。只可惜遭遇泥石流,沈轻寒没能走出来。 沈轻寒的追悼会,曲晚晚没去参加,是丈夫一个人去的。她当时得了乳腺癌,在医院住院。她通过电视看了沈轻寒的追悼会。追悼会办得格外隆重,许多重要人物都出席了。沈家父母哭昏过好几次。 从追悼会回来,丈夫不发一言,把自己关在卫生间里关了大半天。 从那以后,曲晚晚就一直没有听丈夫提起过沈轻寒。任何一点细枝末节都没有。好像这个人离开人世,连带着有关他的回忆都通通带走了。他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今天突然从丈夫口中听到这个名字,她明显有些恍惚。时间太过久远,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他都死了十多年了,怎么突然就活了呢!太像了,一模一样的脸。我当时都吓坏了……我以为我这辈子都见不到他了……” 黎元朗的话断断续续,嘴里一直念叨着沈轻寒。喝醉酒的人说的胡话,曲晚晚也没放在心上。 她替黎元朗擦了脸,脱了他的外套和鞋子,直接让他睡在沙发上。 捯饬完,她才去卫生间洗澡。 —— 第二天一早黎元朗醒来,妻子曲晚晚已经做好早餐等他了。 宿醉以后,头昏脑涨,难受得厉害。 曲晚晚正在给女儿喂小米粥。见他醒了,忙催促他:“赶紧去洗漱,待会儿还上班呢!” “嗯。”黎元朗揉揉肿胀发疼的太阳穴,随后一头扎进卫生间。 等他洗漱好出来,曲晚晚已经给女儿喂好稀饭了。 两岁多点的小女儿一见到黎元朗便朝他张开小手,奶声奶气地说:“爸爸,抱!” “来,爸爸抱!”黎元朗笑容满面,弯下腰一把将女儿抱起来,“圆圆今天有没有好好吃饭饭呀!” 小家伙挥舞着小手,“圆圆吃好饭饭了!” 黎元朗刮刮女儿的鼻子,“圆圆真棒!” “来,妈妈抱圆圆!”曲晚晚从黎元朗怀里抱走女儿,“让爸爸吃早餐,他等会儿还要去上班。” 早餐很简单,包子、油条、小米粥,不过填饱肚子足够。 曲晚晚是个勤俭持家的女人,将家里的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 黎元朗坐到椅子上吃早餐。 曲晚晚抱着女儿,“你昨晚喝了不少酒,一身的酒气,衣服我都扔进洗衣机洗掉了,等会儿去上班换一套。” 黎元朗点点头,“知道了。” 曲晚晚:“你昨晚到底怎么回事啊?喝那么多酒!” 黎元朗:“董事长寿宴,被人灌酒了。” “那些人也不知道悠着点,把人灌得烂醉如泥有什么意思嘛!”曲晚晚面露不满,“你昨晚喝醉了,尽说些胡话。” 黎元朗不甚在意,轻声问:“我都说什么了?” 曲晚晚循着回忆说:“说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话,说什么你昨天见到轻寒了,一模一样的脸,都是胡话。” 黎元朗:“……” 男人冷不丁想起昨晚在寿宴上见到的那张一模一样的脸,面色倏然大变,好半天才说:“醉话不要当真。” 曲晚晚看向丈夫,“你不提轻寒,我都快忘记有他这么一号人了。你那兄弟他都走了十多年了吧?” 黎元朗“嗯”了一声,明显不想多说。 曲晚晚却没注意到丈夫的脸色变化,她自顾说:“等那天你有时间,咱们去墓园看看他。他生前你俩关系那么好,这么多年咱们夫妻都没去看过他,这真不合适。” 黎元朗不想再多提这个人,不悦道:“再说吧!”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天冷,姑娘们记得保暖! 第41章 第40座桥 第40座桥 青峦连绵,烟雾袅袅,晨钟嘹亮,余音绕梁。第一抹晨曦终于在青灯古佛的伴奏声中洒落,被参差不齐的枝丫割碎,落了一地细碎的小光斑。 百年古刹永安寺迎来了它新的一天。 那些掩映在绿树丛中的的寺院,杏黄色高耸的院墙,青灰色绵延的殿脊,砖红色凸起的飞檐,全部都沐浴在一片玫瑰红的朝霞之中,金光灿烂。 古老的寺庙在朦胧霞光的映.射.下,像一帧飘在浮云上方的剪影一般,显得分外庄严肃穆。 早起的僧人三三两两行在寺中那条清幽宁静的羊肠小道,耳际边是远处山林里传来的阵阵鸟鸣,挥之不散。 年轻的男人披着晨曦拾阶而上,眉目清冷,神色自若,步伐矫健沉毅,每行一步都像是在向远方朝圣。一路尘满客袍。 斑驳的光影笼罩了他周身的寒气,剑眉星目,直击人心。 古寺里最不起眼的那间禅房被人轻声推开,男人白皙修长的双手合成十状,朝着房间里那个席地打坐的老者点头颔首,音色低沉舒缓,“大师。” 他率先打破了这一室寂静。 天一大师闻声缓慢地睁开一双饱经沧桑的慧眼,扬声对来人说:“沈先生,桌上有刚煮好的茶你尝尝味道如何。” “谢谢大师。”男人霎时微怔,不过转瞬间恢复如初。 他依言在那张年代久远的檀木桌边坐下,拿起瓷质茶壶,缓缓将茶水斟入杯中。一时间茶香四溢,满室清香。 茶水清绿透亮,澄澈清明。 他端起茶杯仔细端详两眼,这才仰头饮下一口。初时未苦,片刻后回甘,让人回味无穷。茶香在人口齿间萦绕开来,久久不散。 “这么好的涑明茶,也就在大师您这里才能喝到。”他的嘴角不自觉漾开一抹浅笑,“看来这一方好茶都被您尽数深藏了。” 西南边境的人都知道,永安寺的住持天一大师不仅爱茶,更搜罗好茶。 天一大师这才从地上起身,在男人身边坐下,“这茶是一位老友相赠,沈先生如果喜欢可以带点回去。” 俊颜赫然轻笑,“既然是好友相赠,我便不夺人所好了。” 他依旧细致品茶,眉目舒朗,表情沉寂。 男人呡了几口,握住茶杯不放,微微抬头,目光沉静,“大师,你我二人已有十年未见,你怎知是我?” 毕竟在外人眼中,沈轻寒这个人早已离开人世多年,连带着有关他的一切也已然湮灭在漫长的时间长河中,再也寻觅不到半点踪迹。 母亲是信佛之人,她生前每年都会抽时间到永安寺祈福,并在寺中小住一段时日。他陪母亲来过几次。由此和天一大师相识。 他们相识于十多年前,他如今换了个身份再回来,智慧的老者却一眼就将他认出来了。 大师慧眼如炬,抚着斑白胡须微笑,“寻常人可找不到这间禅房。” 乔若生:“您就不好奇我为何死而复生了?” 天一大师:“生死命数乃天定,世界万物都有他的规律,为何要好奇?” 乔若生:“……” 年轻的男人不禁哑然失笑,“多年未见,大师您仍旧这般通透。” “这次来待多久?”天一大师同他攀谈起来。 乔若生轻声回答:“明天就是清明,祭奠完亡魂再走。” 大师心思澄明,一语道破,“沈先生这次回来是要把陈年旧事做一个了断了吧?” 乔若生闻言手指微顿,不自觉收紧,掀起厚重的眼皮,“大师可是要劝我?” 天一大师结束打坐,径直往乔若生身旁坐下。他手中捏着一串佛珠,不断转动圆润的珠子,音色浑厚苍劲,“老衲若是劝了,先生可会放弃?” 男人表情坚定,眼神中隐隐流露出几分狠厉,“我心意已决,绝不放弃。” 这笔陈年旧账已经拖得太久太久了。这十年来,他夜夜梦魇不断,已然成为了他的执念和心魔。堂妹沈葭柔的死,那么多无辜,原本鲜活的生命为此丧生,但凡他还留有一口气,他就必须为他们讨回公道。 天一大师眉眼平和,自然地说:“既是如此,老衲又何必多此一举。” 乔若生笑容平和,冲天一大师颔首,“多谢大师成全。” “沈先生,并未老衲成全。”天一大师轻轻摇了摇头,“人生来就带有某种使命,老衲深知你这十年背负了什么,所以老衲并不劝你。但是前路漫漫,荆棘丛生,还望沈先生自行珍重。” 男人微微俯身,颔首低眉,“多谢大师提点,“纵然前路坎坷,险象迭生,我亦迎头直上,无怨无悔。” 年迈的老者不禁喟然长叹一句:“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报仇从来就不会让人感到快乐。” *** 四月间,草长莺飞,草木葱绿。 接连下了两天雨,空气里湿漉漉的,满是水汽。西南边境今早放晴,天清气明。 两个姑娘昨天傍晚的飞机到的横桑。晚上住在穆惜颜在横桑的家中。 第二天起了个大早。谢思依赶紧拽着穆惜颜出门,她们要前往永安寺。 穆惜颜神思恍惚,心情郁结,又频繁说胡话。即便穆惜颜不信鬼邪之说,谢思依也仍旧坚持把她带到永安寺住几天,散散心。为此还特地请了几天假陪她。 好友的心意摆在那里,穆惜颜不忍拒绝。 永安寺是西南边境的百年古刹,一年到头都香客不断。佛门重地,香火鼎盛,最是能让人沉淀内心,放空自己。穆惜颜觉得自己去散散心也挺好的。 两个姑娘一大早开车去的永安寺,谢思依开的车。 盘山公路曲曲折折,蜿蜒绵亘,了无尽头。公路一侧傍山,一侧临崖。一米多高的护栏外就是万丈悬崖。悬崖底端是一望无际的人工湖。湖面平静,碧波荡漾,波光粼粼。 车开了两个多小时。两人到达永安寺正好是上午十点。 这个点日光绚烂,整座古寺悉数被阳光笼罩,暖意融融。 赶上了清明小长假,又是这么好的天气,香客络绎不绝,人潮如织。 谢思依找地方把车停好。她解开安全带,给自己戴上鸭舌帽和口罩,“赶紧武装一下,别被游客给认出来,上热搜可就不好了。” 毕竟两个姑娘都是明星。尤其谢思依,综艺界一姐,人气杠杠滴!她们此番往人多的地方挤,一个不小心就很有可能会被人给认出来。 经谢思依提醒,穆惜颜赶紧戴上贝雷帽和口罩。 她今天穿了件小香风短外套,粉色蛋糕裙,再配上一顶橙色的贝雷帽,青春靓丽,活脱脱十八岁美少女。 谢思依瞅她一眼,忍不住揶揄一句:“可以啊颜颜,你这身够嫩的啊!老阿姨都变成小萝莉了!” 穆惜颜:“……” 穆惜颜翻了个白眼,“老娘本来就很嫩好不好!” 穆惜颜一踏进古寺,扑面而来的祥和与宁静,她的内心一下子就沉静了下来。 谢思依告诉穆惜颜:“我妈她们说永安寺特别灵,你好好拜拜,没准回去就好了。” 穆惜颜笑着点头,并未多言。其实只有她心里清楚,并非鬼邪作祟,而是她心里惦记着一个人,近乎疯魔。 朝阳殿是永安寺最大的殿宇,住持天一大师时常会在这里给香客们答疑解惑。 天一大师在西南边境也是个知名人物,很多香客都为了他前去永安寺。 谢思依不敢耽搁,把穆惜颜直接带去朝阳殿。 大殿恢宏,佛像金光四袭,威严毕现。 殿内香客众多,人头攒动。年迈的老者坐在香案之后,慈眉善目,表情沉寂。手里一串佛珠,珠子滑润,颗粒分明。 香客们自发排起队伍,无比冗长。两个姑娘站在最后面安静等待。周围的人个个神色肃穆,不发一言。 好不容易轮到穆惜颜时,大师身旁的小和尚竖起一块“请勿打扰”的牌子,沉声道:“今日就到这儿,师父乏了,施主明日再来。” 说话间天一大师也起身离开。 谢思依一听当即着急了,“别啊,我们好不容易才排到的。” 小和尚神色自若,一副公事公办的口气,丝毫不容人商量,“今日就到这儿,施主请明日再来。” 谢思依:“……” 谢思依:“小师父能不能通融一下?我们是远道而来,好不容易才排到的。” 小和尚:“这是规定,还请施主不要让我们为难。” “可是……”谢思依一脸焦急,还欲再说。 穆惜颜却一把拉住她,摇了摇头,“算了依依,我们反正要在寺里住几天,明天再来就好了。” 听她这么说,谢思依只好作罢。 两人在朝阳殿拜了拜,随后就出了大殿。 寺里格外热闹,香客们熙熙攘攘,人来人往不断。 两个姑娘避开嬉闹的人群往小路走,去到专供客人居住的禅房。 永安寺是百年名寺,香客们从五湖四海慕名前来。一些信佛的香客远道而来,往往会在寺中住上几日。所以永安寺的后院修筑有一大排客房,专供客人们居住。 不过客房到底有限,需要提前预定。谢思依也是私底下找了关系这才订到一间屋子,她和穆惜颜一起住。 从朝阳殿去往客房,需要穿过好几条小路。一大片毛竹林将前面的庙宇和后面的禅房隔开。 羊肠小道,曲径通幽。诸多庙宇掩映在翠绿浓淡间,若隐若现。 佛门圣地的清幽和宁静最是能让人沉淀内心,放空自我。此刻穆惜颜心平气和,心绪安定。 拖着行李箱找到客房。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两个姑娘去了自己的房间。 小小的一间屋子,陈设简陋,比外面的小宾馆还不如。可因为永安寺的名气摆在那里,这样的房间也是一房难求。还不是你有钱就能住的。 两人迅速放好行李。 这么一折腾,早已到了饭点。 谢思依饥肠辘辘。她伸手摸了摸自己扁平的肚子,“我都快饿死了,咱们先去吃饭吧。” 经谢思依这么一说,穆惜颜这才想起今天起得太早都还来不及吃早餐。一上午未进食,到了中午十一点早就饿了。 穆惜颜开口就问:“我们去哪儿吃?” 谢思依脆声道:“庙里斋饭清汤寡水的,咱们去外面吃。” 永安寺外方圆几里全是酒店和民宿,大大小小的饭店数不胜数。 两个姑娘都是吃货,绝对不会委屈自己的胃。一拍即合,直接去寺外吃中饭。 穆惜颜关的房门。她还特意看了一眼,房门上挂着的一只木牌子,上头写的数字116。 两个姑娘一人背了只小挎包,火急火燎直奔寺外。 离开客房时,不经意间穆惜颜看到远处有一抹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她当即怔了怔,待她再回神前方却是人迹空空,什么也没有。 她心想大概是昨晚没睡好,这才产生了幻觉。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感冒了,特别感受。明晚休息一天吧。 姑娘们也要注意保暖,别感冒了。 第42章 第41座桥 第41座桥 永安寺外饭店众多,家家游客爆满。两个姑娘随意挑了一家饭店,点了几个当地的招牌菜,简单地解决了中饭。 吃完中饭,两人又在寺里到处逛了逛。 穆惜颜跟个小孩子似的,买了一堆小玩意儿。 永安寺的后山连着西南边境的名山铜卜山。两个姑娘打算明后两天找时间再去爬爬铜卜山。反正都出来了一趟,这周围一带都得玩一遍,总得尽兴。 午后的阳光暖意融融,照得人昏昏欲睡。 穆惜颜昨晚没睡好,今早又起了个大早,折腾到现在也确实累了。 她打了个哈欠,“依依,我困了,要回去睡个午觉。” “你回去睡,我还要再走走。”谢思依思绪清明,精神饱满,毫无睡意。 穆惜颜说:“不累啊你!” 谢思依:“我一点都不累。” 穆惜颜:“那你继续逛,我就先回去了。” “去吧。”谢思依点点头,她不放心又问了一遍:“你找得到客房吗?” 穆惜颜:“我记得回客房的路,再说不是还有路牌嘛!” 她拎着一大堆小玩意往客房方向走。手串、熏香、摆件,粗略数一数都有七.八件。 回到客房,她照着门牌号116找到自己的房间。 寺里的客房跟外面酒店的客房完全不同。这些客房十分简陋,是普通的锁,用钥匙开门,都不需要房卡。 穆惜颜从包里翻出钥匙。把钥匙插.进锁眼,却发现门并没有锁上。 中午去吃饭是她最后锁的房门。她还真是大意,竟然没有把房间门给锁死。 开了门,把包和其他物件随意地扔在桌子上。走到窗户边把窗帘拉上,室内瞬间陷入黑暗。 她把手机调成静音,放在床头柜上。然后快速脱了外套和鞋子,掀开被子,整个人直接躺进去。 这段时间她总是频繁地梦到沈轻寒。梦境晦涩压抑,不是在吵架就是在离别。她时常从噩梦中惊醒。醒来以后就很难再入睡。因此她的睡眠质量一直都不怎么好。 身体陷入柔软的床垫,全身放松。紧接着睡意就汹涌而至。没过多久她就沉沉睡了过去。 *** 午饭是和天一大师在膳堂吃的。寺里的素斋清淡简单,但胜在味道不错,倒也让人胃口大开。 吃完午饭,乔若生又和天一大师在后院的石桌上喝茶聊天。 多年未见,总有说不完的话。 老者智慧通透,最是看得清这人心和时事。遁入空门,远离红尘,自然又多了许多随性和洒脱。与他交谈,乔若生受益匪浅。 一聊就是一两个小时。 天一大师到底上了年纪,不宜久坐。 老者徐徐起身,面露歉意,“沈先生,我们多年未见,老衲本该同你多聊聊。可惜如今上了年纪,这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坐久了乏得厉害。老衲这就要回去休息了。” “大师您请便。”年轻的男人紧跟着站了起来,身材挺拔修长,宛如松柏,“我人还在寺里,咱们明日再聊。” 天一大师在小和尚的搀扶下离开了后院。 后院清幽宁静,树影婆娑。 阳光洒满院落,光影漂浮,静谧美好。 石桌上的那壶茶水凉了大半,热气也早散光了。 乔若生重新坐下,端起茶杯,将剩下的半杯茶水慢慢喝完。 他放下茶杯,缓缓开口:“咱们回去吧!” 乔林从一棵红枫后走出来,一身黑色西装,表情平静。 比起他,乔若生倒是穿得无比休闲。夹克衫,休闲裤,简约低调。 乔董事长的六十大寿过后,乔若生便开始正式接手ZJ二司。这次来永安寺为了避人耳目,他就只带了乔林一个助理。 “都逛完了?”格外低沉清润的一管声线,悦耳动听。 乔林言简意赅,“没去人多的地方,在人少的地方逛了逛。” 乔若生:“感觉如何?” 乔林:“挺舒服的。” 男人闻声轻笑,“十多年前这个地方适合避世,如今商业气息太浓厚了。” “确实。”乔林点点头,“游客太多了,走哪儿都是人。” 男人似是感慨,“世人总喜欢祈福做梦。” 乔林:“寒哥,我刚刚见到谢小姐了。” 乔若生不禁抬眸,下意识问:“你们碰面了?” 乔林摇头说:“那倒没有。刚才在济公庙,谢小姐被游客给认出来了,很多人在拍照。我远远看了一眼就走了。谢小姐应该不会一个人来永安寺,小想必颜姐也来了。” 乔若生:“她是来了。中午在客房外我看到她了。” 说来也是凑巧,中午从客房折去膳堂用餐,走到客房外,囫囵一瞥,他就看到了穆惜颜的那张脸。 乔林:“寒哥要不要见见颜姐?” 乔若生:“还是不见了吧。” 毕竟以他如今的身份去见她也不合适。特殊时期,怕节外生枝,还是不见的好。 乔林给乔若生带来了另一个重要的消息,“我刚跟知秋通了电话,知秋说黎元朗最近在偷偷调查你。” 年轻的男人听完并未表现出任何惊讶,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抿嘴轻声道:“让他查,不查他不会放心的。” 毕竟这是一张和旧友一模一样的脸,整天在自己跟前晃来晃去,黎元朗要是不调查,他是断然不会放心。 乔林点点头,“咱们把一切都打点好了,黎元朗压根儿就查不出什么来。” 乔若生:“让知秋和知行好好盯着他,别大意。” 乔林:“寒哥放心,他们有数的。” 两人一道回客房。 一人一间房,一个119,一个120。 门一开,沈轻寒当即察觉到不对劲。 房间就那么大,一目了然。桌子上多出了一个女孩子的包和许多小玩意儿。 “怎么了寒哥?”乔林见乔若生把房门打开,却没走进去。 “有人进过我的房间。”男人眉头紧蹙,表情严肃。 乔林:“……” “怎么回事?”乔林当即重视起来,试探道:“应该是服务员进来打扫过房间吧。” 乔若生指了指桌子上的东西,“这些东西怎么说?这可不是我的。” 乔林顺着乔若生的视线也看到了小挎包和小玩意儿。 乔林:“别慌寒哥,先看看有没有少东西。” 两人静悄悄地走进屋子。 “寒哥,床上有人。”乔林指了指床。 棉被隆起,虽说看不到脑袋,不过明显藏了人。 沈轻寒眉头一皱。 乔林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伸手一把掀开被子,“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 下一秒两人目瞪口呆。白色的床垫上,穆惜颜整个人瑟缩成小小的一团,睡得酣熟。 乔若生:“……” 乔林:“……” 乔林不自觉提高声线,震惊万分,“颜姐怎么会在这儿?她是怎么进来的?” 乔若生摊摊手,一脸茫然,“我也不知道啊!” 乔林:“颜姐这是故意的?是打算给你一个惊喜?” 乔若生:“……” 男人细细想了想,“应该是走错房间了。” 乔林深觉不可能,“没有房间钥匙她怎么进来的?” 乔助理看看乔若生,又看看穆惜颜,小心翼翼地试探:“寒哥,你和颜姐,你们不会……” “想什么呢你!”乔若生冷声打断乔林的猜测,“我都不知道她今天会来永安寺。” 乔若生赶紧替穆惜颜把被子盖好。冲乔林做了个禁声的动作,“你先出去,让她睡。” “那我就不打扰你俩了。”乔林促狭地笑了笑,赶紧闪人。他可没那么不识趣留在这里当电灯泡。 乔助理大踏步离开房间,顺便还体贴地把房门给关上了。 乔林走后,屋子里越发寂静。 窗帘密闭,大团大团的阴影笼罩着乔若生。 窗外阳光明媚,偶有几缕漏网之鱼越过窗帘洒落室内,平添了一丝丝明亮。 乔若生再回头,发现穆惜颜翻了个身,由侧卧变成了横躺。又把被子蒙住了脑袋。 她的睡相一直不好。睡觉总是喜欢蒙头睡。把整个人都藏进厚实的棉被里,不露出脑袋,似乎这样才有安全感。 其实这样睡对身体不好。他之前也跟她说过,可惜一直纠正不了她。她的习惯近乎偏执,不论是蒙头睡觉,还是钻床底。 种种迹象表明,她骨子里其实是一个很没有安全感的人。 男人走到床边,微微俯下.身替她把被子拉下来,露出整张脸。 她紧紧的抱着被子,脸颊白皙,近乎透明,像是抱着玩具睡觉的孩子。 她蓬松柔软的短发铺散在白色的枕头上,露出一双小巧玲珑的耳朵。双耳耳垂上一对鱼尾耳钉闪闪发亮。 她应该是真的钟爱这对耳钉,总是一直戴着。 他贪婪地望着她,有些失神。 他们分开前的那一晚,有过最刻骨铭心的纠缠。她体力不支,最终沉沉睡了过去。 他坐在床边,也是这么安静地看着她。 凌晨三点,室内没开灯,他周身被黑暗包裹。内心深处却充满了温柔。 他当时就在想,再过几个小时,等阳光落满卧室,等他深爱的姑娘醒来,他就把那段陈年往事说给她听。 然而世事无常。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她也未曾等到他的故事,他们便从2009年回到了2019年,从桃源山回到了现实世界。 一切戛然而止。 再见面他已不再是她的沈先生。 他看了她很久很久,久到他自己都产生了恍惚,好像他们又回到桃源山。那应该是他这一生中最静谧,也是最美好的一段时光。 他脱了鞋,踩上床,合衣躺在她身侧。 作者有话要说:感冒狗终于好了,哭鸟! 第43章 第42座桥 第42座桥 窗户没关紧,沁凉的春风破窗而入,带来丝丝缕缕遥远的花香。窗帘露出几道缝隙,轻而易举便照进来淡淡的日光。 日光轻而软,照在床边,将两人的脸蒙上了一层浅浅的阴影。 男人平日里的伪装和隐忍悉数剥落,眼神有着前所未有的温柔。 这一刻,他内心平静,眼里和心里只有她。 屋子里静谧无声,衬得两道均匀平和的呼吸声越发的清晰可闻。 乔若生并不打算做什么。他就想这么合衣躺在穆惜颜身侧,离她近一点,安静地注视着她的睡颜,享受这难得的属于他们的时光。 从他决定开始那项庞大的,只属于他一个人的战役,便已经注定了他不能再轻易接近她了。他只能躲在背后,无声无息地注视着她,探听有关她的一切。 他的克制和隐忍,那些不为人知的注视和沉默,都只是为了保护她。 他一躺下,她便好像有所感知,下意识地翻了个身,直接伸手抱住他,整个人缩在了他的怀里。 女孩子温软的身体,就这么紧紧地贴着他,让他本能地僵住,全身紧绷。 她身上有一股好闻的,甜腻腻的奶香,应该是沐浴液的味道。这个味道不断纠缠着他的呼吸。 他忽的觉得无措,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这种亲密的感觉实在是太熟悉了。记忆像是猛地被人撬开了一道口子,某些久远的,又在他心中刻骨铭心的场景在他脑海里翻涌而至。回忆来势汹汹,避无可避。 他整个人都有些不受控制。他伸手轻轻的从她颈下穿过,几乎毫不费力就让他们贴合得更近一些。 怀中的人儿好像找到了最舒服的姿势,嘴角不自觉上扬,双唇微合,喊出最熟悉的一个称呼:“先生!” 短短的两个字,顷刻间就在男人的脑子里炸开了。 她一直都喜欢这样喊他,她说在她心里他是长者,这声“先生”是敬称。 事实上她会跟自己撒娇卖萌,会安慰他,会体贴他,会敬重他,更会爱抚他。同样一声“先生”,在她嘴里总能喊出不同的意味。 而此刻,这句“先生”是依赖,是回忆,更是念念不忘。 他太清楚了,这个傻姑娘从未有过一刻忘记过他。哪怕是在熟睡中,他也时常入她的梦。 他浑然无措。他觉得自己根本就担不起她的喜欢,担不起她这样心心念念。因为现在他给不了她任何回应。 他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有一场硬仗要打。诚如天一大师所言这一路注定坎坷,注定漫长,也注定了荆棘丛生,有无数看不见的刀光剑影。 他盯着她看了很久很久。心中的无措和慌乱渐渐转化为渴望。他渴望拥有她,哪怕只是短暂的一瞬。像极了那飞蛾,毫不犹豫地扑向烈火,哪怕只享受片刻的光明。他觉得这就够了。 他承认自己的想法很卑劣,他不该这样乘人之危。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他同样爱她,不受控制地深爱着她。 “沈轻寒,这是最后一次!”他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 他轻轻吻下去。 怀中之人睡得酣熟,对于他的入侵浑然不察。她甚至觉得很舒服,身体下意识又往他怀里贴紧了几分。 额头,鼻尖,脸颊,嘴唇…… 亲吻远远不够。他渴望拥有更多。 然而到底理智尚存几分,他点到为止。 男人迅速跳下床,去了卫生间。 他打开花洒,任由热水一点一点浇在自己身上,从头到脚,一点一点慢慢冷却。 水声澜澜,仿佛那远古的歌声,忽近忽远。 再出来,穆惜颜仍旧没醒。她沉浸在自己的美梦中,睡容安详。 就是这个姑娘,她毫无预兆地闯入他的生命。原本以为只是萍水相逢。殊不知到最后他竟然泥足深陷,再也无法抽身。 头发透湿,水珠沿着发梢一点一点往下滚落,悄无声息地掉在光洁的地板上,惊不起任何声响。 乔若生最后看了她一眼,快速收拾好自己的行李,几乎是落荒而逃。 他敲开隔壁房间120室的房门。 乔林踩着一次性拖鞋来开门,却见自家Boss顶着一头湿哒哒的头发人高马大地站在门外,脚边还立着一只小小的行李箱。 “寒哥你这是?”乔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满脸疑惑。 “收起东西,我们退房。”男人言简意赅,表情严肃。 乔林:“……” “怎么这么突然?”乔林瞬间蒙了。 他不动声色地瞅瞅乔若生湿漉漉的短发,促狭地笑起来,忍不住试探一句:“寒哥,你和颜姐?你们该不会?” 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天时地利人和,一旦发生点什么也太正常不过了。不发生点什么才叫不正常。乔林理所当然地想歪了。 乔若生冷冷地赏了乔助理一个白眼,沉声道:“瞎说什么!赶紧的,别废话。” 乔林:“退了房,咱们晚上住哪儿?” 乔若生:“去外面订酒店。” 乔林:“……” “哥,这两天清明节放假,酒店民宿家家爆满,这一时半会儿的你让我上哪儿给你订房间?”乔林都快哭了。这人说风就是雨的,真的让人措手不及啊! “先去看看,大不了加钱。” “哥,你真没必要躲着颜姐,她认不出你。” 男人掀了掀厚重的眼皮,语气颓然,“我不怕被她认出,我怕自己控制不住。” 乔林:“……” *** 穆惜颜做了一个美梦,一个有关沈轻寒的美梦。 梦里他们早已结婚生子,相携走过半生。老了在桃源山隐居。 两个白发苍苍,垂暮之年的老人,他们一起坐在桃树下,沐浴着温暖明媚的阳光,安静地回忆着他们短暂却幸福的一生。 他们还记得彼此年轻时候的样子,男人儒雅英俊,女人温婉可人。 两个相爱的人从青葱岁月,一直到白发苍苍,他们这一生足矣。 穆惜颜从睡梦中缓缓醒来。醒来那刻,她的嘴角还留有一丝微笑。 在她的梦里,她和沈轻寒拥有了一个最最美好的结局。然而在现实中,她连他在哪儿都不知道。好不容易有张一模一样的脸,可种种迹象又残酷地表明那不是他。或许这辈子他们都不可能再聚首了。 梦境和现实的差距,不得不让穆惜颜怅然若失。 坐在床上坐了一会儿,她掀开被子下床。 她悄悄走到窗户边。伸手拉开窗帘,推开窗户。 她隐隐觉得这窗户的位置好像变了个方向。不过倒也没太在意。 日薄西山,远处山头霞光四溢,火烧云遍布天际。 将晚未晚的十分钟火红色,是一天中最温柔的时刻。 这一觉睡了整整一下午。 她静静地站在窗户边,看着太阳一点一点下沉。直到大半个太阳沉下山头,她才感受到丝丝凉意。 她下意识抱紧了双臂。 低头一看,注意到自己只穿了一件薄薄的打底衫,外套也没套一件。 她从沙发上拿起外套穿上。从床头柜上取来正在充电的手机。 摁亮屏幕,通知栏立马跳出一大串未接来电,足足有三十二个,全部都是好闺蜜谢思依打来的。她顿时吓了一大跳。 微信里也有好几个未接的语音通话。微信消息都快刷屏了。 谢思依:「颜颜,我被游客认出来了,快来救我!」 谢思依:「颜颜,你在哪儿?」 谢思依:「死丫头,跑哪儿去了你?」 谢思依:「颜颜,看到回电话!」 …… 她睡觉之前把手机关了静音,又睡得死,这才一个电话都没接到。 谢思依不会平白无故给她打这么多个电话,肯定是被游客认出来,出事情了。 她心下一慌,赶紧给谢思依回拨过去。 手机铃声只响了两下,那边的人就接通了。谢思依姑娘劈头盖脸一顿吼,“穆惜颜,你这死丫头究竟跑到哪里去了?电话不接,微信也不回,你很有能耐啊你!还老娘我到处找你,我都报警了!” 穆惜颜:“……” 穆惜颜特无辜,“我不是跟你说了我回房间睡觉嘛!我就在房间睡觉,睡了一下午,哪都没去。手机开了静音,没听到你的电话。对不起啊依依,我错了!” 谢思依:“你在房间睡觉?你骗鬼啊你!我回房间找你,你压根儿就不在房间。” 穆惜颜:“……” 穆惜颜一听顿时蒙圈了。她明明就在房间睡觉啊!哪里都没去。谢思依怎么可能没在房间里找到她。 穆惜颜:“不可能啊!我就在房间睡觉啊!” 她四下扫了扫房间,房间的设施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变化。不过她明显察觉到窗户的位置变了。 她突然意识到不对劲了。她赶紧打开房间门,发现门牌上的房号是119。只不过门牌掉落,位置移动,119很容易被看成116。所以她是走错房间了。怪不得谢思依没在116房间找到她。 而且她开门的时候房门是没锁的。应该是这间房间的客人当即锁了。不然她用116房间的钥匙也断然打不开119房间的门。一切都这么惊人的巧合。 天,她竟然会犯这么神奇的错误!简直匪夷所思呐! 还好119房间的客人一下午都没有回来过。不然人家看到自己房间睡了个陌生女人,一定会吓得报警的。 她对电话那头的谢思依说:“颜颜,我走错房间了,我在119房间睡了一下午。” 谢思依:“……” “我草!”谢思依小姐直接爆了粗口,破口大骂:“穆惜颜你是猪嘛!房间都会走错!” 穆惜颜:“它那个门牌脱落了,9很容易看成6。” 谢思依:“懒得听你解释,我现在在景区的保卫处,你赶紧过来一趟吧!” 穆惜颜一边接电话,一边拿上自己的挎包和小玩意离开119房间。趁主人还没回来赶紧溜之大吉。 第44章 第43座桥 第43座桥 穆惜颜抱着一大堆小玩意儿火急火燎地赶到景区保卫处。里面站了一大堆的人。不仅有保卫处的工作人员,还有两个当地的民警。 谢思依找不到她,就只好求助景区保卫处的工作人员。广播找人播了一下午,大家伙也在景区周围翻了个遍,愣是没找到人。无奈之下只好报警。 两个姑娘都是公共人物,当地派出所相当重视。立即派了两个民警过来了解情况。 折腾一通,最后发现是一场乌龙。 穆惜颜知道自己闯祸了。赶紧给保卫处的工作人员和当地的两个民警道歉。 谢思依火冒三丈,把穆惜颜骂了个狗血淋头。穆惜颜自知理亏,愣是一句话也不敢反驳。 从保卫处出来,天已经黑透了。 谢思依把手机拿给穆惜颜看,抱臂冷声道:“恭喜你穆大导演,你上热搜了!” 穆惜颜瞅了一眼手机屏幕,热搜榜上赫然挂着她的名字。 #穆惜颜疑似失踪# 穆惜颜:“…………” “传得这么快?!”她整个人都惊呆了。这速度未免也太惊人了点! 谢思依:“广播找人播了一下午,是个人都听到了。何况我下午又被游客给认出来了。人家自然知道是你。那些粉丝一听你失踪了,那还得了,赶紧联系各大营销号全网找你。” 穆惜颜深觉这阵仗也未免忒吓人了点。她不敢耽搁,火速发了条微博报平安。 已到饭点,两个姑娘随便找了家饭店吃饭。 经过这么一闹,游客们早认出了她们。两人也就没有必要伪装了。 饭店的一些游客见到穆惜颜立马一窝蜂地涌上去,嘘寒问暖。穆惜颜又是签名,又是拍照的,赶紧把人安抚好。谢思依也不比她好过,跟粉丝拍照,脸都笑僵了。 这一趟永安寺之行两人本想低调低调再低调的。没想到闹了这么大的乌龙,还华丽丽地上了热搜。 吃完饭回房间休息。 两个姑娘路过119房间时,穆惜颜下意识看了一眼。房门紧闭,也不知道这间屋子的客人有没有回来。 她长吁一口气,还好有惊无险,没闯出大祸。 —— 凌晨四点,穆惜颜被谢思依叫醒一起去朝阳殿听早课。 她原以为这么早没多少游客的。殊不知殿内游客集聚,乌压压的全是人头。 两个姑娘好不容易在角落里抢到一个座位,两人紧挨着坐在一起。 谢思依悄悄和穆惜颜咬耳朵,声音压得很低很低,“还好咱们起得早,不然连座位都抢不到。” 穆惜颜眼皮子直打架,昏昏欲睡,“这里离殿中心那么远,那些大师说了什么咱们一句都听不清。” 谢思依悠悠道:“坐在前面也一样听不清,那些佛经就跟鸟语一样,咱俩这种修为能听得懂才怪!心诚则灵,来了就行,坐那儿都一样。” 穆惜颜:“……” 她细想一下,觉得好像也是这么个道理。 天一大师领着一大群和尚做早课,梵语不断,场面恢宏而壮大。 香客们自发跟着祈福祷告,个个专心致志,态度虔诚,谁都不敢交头接耳。 拜佛参神,诵经祈福,求财,求权,求姻缘,求平安,生而为人就有所求。这是世人的美好愿景。 穆惜颜只求让她再见一面沈轻寒。她不想让自己的这段感情就这样无疾而终。沈轻寒欠她一个交代,而她自己也欠自己一个交代。即便只是见一面,不求天长地久,只需要好好道别,她同样心满意足了。 早课结束,香客们纷纷退出朝阳殿。 而天一大师则留在殿内给一些香客答疑解惑。有需要的香客们自发排成长长的队伍。 两个姑娘这次长了经验,早早就排在队伍前面。没过多久就轮到她们了。 谢思依把穆惜颜往天一大师跟前一推,“大师,您快帮她看看。” 天一大师慈眉善目,面容平和,慧眼如炬。他捋一捋斑白的胡须,音色低沉浑厚,“施主想问什么?” 穆惜颜轻声道:“我想问一个人。” 天一大师:“愿闻其详。” 穆惜颜:“大师可相信有人会死而复生?” 天一大师闻之一顿,转而继续转动圆润的佛珠,“老衲自然是信的。” 穆惜颜:“那么请问大师,我还能再见到这个人吗?” 天一大师:“有缘自会相见。” 穆惜颜:“何为有缘?” 天一大师:“若是命定之人,便是那有缘人。” 穆惜颜:“若是无缘呢?” 天一大师:“佛家讲究因缘际会,凡事随缘,施主切莫执念太深。” 穆惜颜点头致谢:“多谢大师提点,我明白了。” —— 原本两个姑娘还个姑娘还想在永安寺住几天的。但经过昨天下午的那场乌龙,两人行踪泄露,走哪儿都很容易被认出来。她们只好提前打道回府。 今日是清明,昨天还艳阳高照的。今早天色昏沉,天空中还飘起了稀疏雨丝。 开车回到横桑。谢思依在横桑还有工作要忙,穆惜颜一个人坐高铁返回青陵。 中午十二点的高铁,到青陵正好是下午三点。 穆惜颜出了机场,直接拦了辆出租车去了西郊墓园。 出租车快速离开机场,没过多久就上了堰山大桥。 细雨绵绵,整座大桥笼罩在一大片水汽之中,烟雾缭绕。江面停泊着几艘渡轮,隔着车窗望出去,只远远看到几个白点。 大桥两侧汉白玉灯柱笔直冲上云霄,路灯洒下辉光,光影朦胧。 灯光透过车窗照进车里,照亮年轻女人的那张精致的脸蛋,她长睫安静地垂下,投下一片阴影。 女人的手里握住一支钢笔,表情沉寂,眼神哀伤。 穆惜颜胸腔郁闷,几乎透不过气来。 她一直都觉得是这支钢笔把她带到了沈轻寒的身边。他们才会有那样一段过往。他不再是她记忆中那张冷冰冰的黑白照片,而是一个鲜活而立体的人。他是沈轻寒,更是她的爱人。 可惜如今钢笔还在,沈轻寒却不在了。 匪夷所思的一切,所有人都说她只是大梦一场,做了一场有关沈轻寒的梦。然而她却始终坚定不移地相信这一切不是梦。她真切地,毫不保留地爱过这个男人。而他也实实在在地在她的生命里出现过。 出租车平稳地停在墓园外,穆惜颜付了车钱,快速下了车。 她走进一家花店,买了一束白菊。嫩绿的叶子,白色的小花点缀在枝头。 她跟花店的老板娘打了声招呼,把自己的行李箱暂时寄存在花店里。她背了个小挎包,撑起雨伞,一个人进了墓园。 今日清明,又是下雨天,空气里更添几分肃穆,气氛沉重又压抑。 冷风细雨,料峭春寒越发明显,丝丝缕缕,无孔不入。 墓园里草木清寒,萧条冷清,三三两两几个人,都是来给亲友扫墓的。 穆惜颜穿一件白色蕾丝长裙,外面套一件黑色的长风衣,面色寡淡,精神恹恹。 风轻轻卷起她的裙角,蕾丝花边一闪而过,转瞬即逝,只捕捉到一抹耀眼的白。 一开始没想过来墓园。走出机场的时候,听到有人拦出租车去墓园。她这才想起应该来看看沈轻寒。 在她心里沈轻寒从未离开,他一直都活着。只是她暂时找不到而已。 沈轻暖之前带穆惜颜来过一次,她循着记忆找到了沈轻寒的墓。 她到的时候,沈轻寒的墓前有人站着,一男一女。 穆惜颜躲到一棵冬青树后面,她打算等他们离开以后自己再过去。 离得不远,她可以看到来人的脸。 女的她不认识,不过那男的她却有印象,是黎元朗。她一直想见却没能见到的人。 黎元朗和沈轻寒是很好的朋友。他来给故友扫墓倒也正常。 两人没待多久便离开了。 等他们离开,穆惜颜才过去。 墓碑前堆满了鲜花,看来有不少人来看他。 穆惜颜把花放下去,对着墓碑自言自语,“我知道你还活着,所以我等你回来。不管多久,我都等你。” 如果说堰山大桥是沈轻寒的执念,那么这个男人就是她穆惜颜的执念。 天一大师说佛家讲究因缘际会,凡事随缘,让她不要执念太深。可像她这样的人,她只认死理,认定了一个人就是一辈子。 穆惜颜没待多久就离开了。 她前脚刚走,一男一女就从冬青树后面走了出来。 乔若生撑着一把黑色的长柄伞,身材挺拔伟岸。他静静地看着穆惜颜离开自己的视线。 年轻女人的背影,纤细苗条,无比孱弱,似乎一阵风就能给刮倒。 可他知道,她骨子里有种与生俱来的韧性,击不垮,也打不烂。像极了那深秋时节的菊花,饱经风霜,依然可以凌寒独自开,跃然枝头。 她的痛苦只是暂时的,他相信她一定可以焕然新生。 沈轻暖轻声细语:“哥,你有没有觉得自己太残忍了?嫂子这么聪明的人,她不会给你拖后腿的。” 乔若生慢腾腾地收回目光,音色徐徐而温润,沉稳有力,“我是孤胆英雄,而她赐予我铠甲。与此同时,她也是我的软肋。你知道的,一个人的软肋一旦被人捏住,他就注定无法放手一搏。” 第45章 第44座桥 第44座桥 从永安寺回来,穆惜颜一直都很平静。她早已理清了思路,她要正面会一会这位ZJ太子爷。沈轻寒是她的执念,她这辈子都不可能放下了。天一大师的规劝于她而言不过形同虚设,她从未放在心上。 因为沈轻寒,她不想放过任何细枝末节。乔若生顶着一张和沈轻寒一模一样的脸,她一定要弄清楚他的庐山真面目。 谢思依听说了穆惜颜的想法,惊诧地看着她,“颜颜,你还不死心?” 穆惜颜面色沉静,语气不疾不徐,“依依,等你真正爱一个人的时候,你就会明白我现在的感受了。” 谢思依不以为意,“老娘才不要体会你的感受,我现在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小日子过得悠闲自在,我才不要找个男人来徒增烦恼。” 穆惜颜语气诚恳,“依依,你一定要帮我!” 谢思依抱臂站在一旁,抬了抬双眸,“你打算让我怎么帮你?” 穆惜颜:“帮我接近乔若生!” —— 前段时间乔董事长的六十大寿,老爷子没能成为焦点,倒是太子爷乔若生成了众人茶余饭后议论的对象。 各大媒体第二天一早的头版头条无外乎只有这么一个内容—— “ZJ太子爷绯闻缠身,对象疑是新锐导演穆惜颜。” 微博热搜榜上也高挂着这两人的名字,热度居高不下。 穆惜颜的粉丝纷纷替自己的女神抱不平。 自家女神一向洁身自好,零绯闻。对方胆敢打她们家女神的主意,赠热度都蹭到女神身上了。是可忍孰不可忍。双方粉丝展开一场激烈的对骂,群魔混站,网上一片骂声。 穆惜颜看到这些消息,只觉得头疼。这些媒体和营销号为了博眼球,惯会混淆视听,颠倒黑白。 她懒得去澄清,也没那心力去澄清。当务之急就是要弄清楚这个乔若生究竟是谁。她绝不相信这个世界上会存在两张一模一样的脸。 想要弄清楚乔若生,那便必须要接近他。他给足了她好奇心,甚至都超过她对当年堰山大桥坍塌的真相的好奇。她决定先放缓对黎元朗的调查,先弄明白这个乔若生究竟是何方神圣。 穆惜颜查过乔若生的资料。他的为人实在是太低调了。能够公开查到的资料少之又少。网上甚至都没有出现过一张他本人的照片。 对于ZJ集团而言,她穆惜颜就是彻头彻脑的局外人。她想要再见到乔若生实属不易。 她只能利用自己的关系网,多方打听,多渠道牵线搭桥,试图再见这人一面。 对于穆惜颜要接近乔若生,谢思依并不阻拦。她很清楚自己阻拦也没用。她了解穆惜颜的性子,她这个人认准了一条道就得一口气走到底,不撞南墙不回头。 她眼下唯一要做的就是竭尽全力帮穆惜颜。只有等她真正了解了乔若生这个人,她才能死心,才能回头。 谢家在青陵也算有点地位。谢思依的父母都是本地的名人。有谢家从中助力,穆惜颜总归会轻松一些。 据说乔若生自美国回来,便一直住在堰山度假山庄。太子爷大手笔,包下了整个山庄。外人轻易进不去。 也是这位爷好兴致,邀请ZJ二司的几个老臣打高尔夫球。 谢家的一个远亲何裕同是ZJ二司的项目部总监,正好在太子爷此次的邀请之列。谢思依的父母替穆惜颜疏通关系,她这才有机会进到山庄内。 原本谢思依有工作,可她实在不放心穆惜颜一个人去见乔若生,就索性推了工作陪她一起去。毕竟上次在乔董事长的寿宴上,穆惜颜闹得沸沸扬扬,网上都报道了好几天,她是心有余悸。 天朗气清,阳光正好。 球场很大,举目远眺,一眼望不到尽头。绵延不尽的绿意,葱郁茂密。 看到这大片大片浓郁的绿色,穆惜颜的心绪似乎都变沉静了下来。 她坐在车上,车子徐徐往前开,微风不断吹拂着她细碎的短发,发丝张扬凌乱,微光细闪,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碎发紧贴在脸颊上,她时不时就要伸手撩开。 阳春三月的好天气,总是自带治愈能力,能让人心旷神怡。 两个姑娘一人穿了套运动服,一黑一白。她们坐在后座,何裕同坐在前面和其他人说话。 谢思依压低声音叮嘱穆惜颜:“我刚问了我表舅,乔若生是乔老爷子的独苗,老爷子在意得很。太子爷一直在美国留学,这干老臣谁都没跟他接触过,谁也不了解他的脾性。所以待会儿你一定要谨言慎行,别向上次那样惹事儿了。我可不想再给你收拾烂摊子了。” 穆惜颜笑着说:“我不是没有分寸的人,上次是我失控了,这次保证不会。我只是想弄清楚真相,别的我不会做的。” 听她这么说,谢思依放心了。 球车开了十多分钟才到。 何裕同年过五十,体态肥硕,大腹便便,笑起来一团和气,像极了弥勒佛。 他先下了车,忙招呼两个姑娘,“你俩跟着我走!” 谢思依清脆地应一声,“来了,表舅!” 赶紧把好友拉下车。 两人一下车,穆惜颜远远就看到了一群人站在一起,着装一致,各种颜色的运动服,戴着鸭舌帽,人手拿一根球杆。 人群中她一眼就看到了乔若生。 白色运动服,黑色鸭舌帽,身材料峭挺拔,如松如柏。 午后明媚的阳光洒在男人身上,将他的身体轮廓镶嵌了浅浅的金色,低柔而优雅。 即便不看脸,光看这一个背影,穆惜颜便觉得这人像极了沈轻寒。 不,应该说他就是沈轻寒。一模一样的身材,一模一样的背影,一模一样的脸。 明明早已做好了心理建设,可不知为何,在见到乔若生的这个瞬间,她的两条腿仿佛被灌了沉甸甸的铅块,几乎有些迈不起来。 她觉得自己真的很没有出息。见到这张和沈轻寒一模一样的脸她就不免分寸大乱。 不知道是不是有所感应,穆惜颜看到乔若生的同时,这人也远远朝她看了过来,目光平和而悠远。 这个眼神太过陌生,冷冽考究,分明就是在看待一个陌生人。 原本想入非非,思绪万千。这个陌生的眼神又再次将穆惜颜拉回现实。 她重重呼出一口浊气,握紧拳头,让自己冷静下来。 谢思依扭头瞥了穆惜颜一眼,察觉到好友脸色的变化,担忧地问:“颜颜,你还好吗?” 穆惜颜微微一笑,“我没事。” 谢思依悄悄握了握她的手,“放轻松。” 何裕同把人带过去,ZJ二司其他几个老臣一见到他就开始起哄:“老何,我们正和小乔总说到你呢。我说你今个儿怎么姗姗来迟,原来是陪美女去啦!” 何裕同笑容满面,“你们可莫要打趣我,这两个可都是我外甥女。” 说完又看向乔若生,“小乔总,我这两个外甥女听说我要来打高尔夫,非得跟过来,怎么说都说不通。我就只好把她们给带过来了,您不会介意吧?” 年轻男人寡淡的目光短暂落在两个姑娘身上,稍做停留,转瞬移开,音色徐徐而低沉,“何总监言重了,有美女作陪求之不得,何来介意一说。” 他话音未落,其他人纷纷应和:“一群大老爷们在一起打球有什么意思,有美女才好玩嘛!” 谢思依扬起笑脸,主动打招呼:“小乔总,很高兴认识您,我是谢思依。” 乔若生腾出一只手跟谢思依握手,笑容浅显,不甚热络,“我经常看谢小姐的节目,我是你的粉丝。” “都是些下饭综艺,承蒙小乔总抬爱。”谢思依笑容满面,贯会说场面话。 说完拉来穆惜颜,“小乔总,这是我的好朋友,跟着我一块来凑凑热闹的。” 穆惜颜的手心湿漉漉的,伸出手,扬起笑脸,“您好小乔总,我是穆惜颜。” 男人赫然一笑,伸手回握住她的右手,音色清淡,“老爷子寿宴那天,我见过穆小姐。” 两手交握,男人手心干燥,掌心纹路清晰。 她曾经握过一只一模一样的手。这种感觉是在是太熟悉了。 她怔忪间,男人早已松开,手心空了。 她倏然回神,猛地缩回自己的手,表情微变。 穆惜颜努力维持住脸上的笑容,“小乔总记性真好,那天我喝多了,认错了人,给您造成困扰,实在抱歉。” 乔若生耸耸肩,不甚在意,“穆小姐不必介怀,我并未放在心上。” 何裕同征询道:“小乔总,人都到的差不多了,咱们这就开始?” 乔若生目视前方,音色深淳,“不急,黎总还没到。” 何裕同面露惊讶,“黎总要来?他可是从来不打高尔夫的呀!” 乔若生:“何总监此言差矣,凡事总有第一次不是?” 两人说话间,球车迎面驶来。车上载着一个中间男人。 球车稳稳当当停下,车上的男人一身红色运动服,迈开长腿下了车。 男人音色浑厚,响彻一方,“实在不好意思小乔总,我来晚了!” 作者有话要说:姑娘们,晚安! 第46章 第45座桥 第45座桥 穆惜颜曾经听沈轻寒提到过几次黎元朗这个人。说是好兄弟,不过每次都是只言片语,一笔带过,鲜少深谈。沈轻寒似乎并不想过多地提及这位昔日的故友。 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两人的关系相当的微妙。其中必然有什么隐情是她所不知道的。而沈轻寒又刻意隐瞒了。 如果除夕那晚他将一切都告知于她,或者说第二天一早她不曾回到2019年。那么她就能知晓那段尘封多年的往事了。如今也不必这般东猜西想。她也能很好的想法子应对。 眼下这种情况,一切都是未知的。她仿佛置身于迷雾森林,眼前的一切都是混沌模糊的,看不真切。她分不清什么是真,也辨不出什么是假,真真假假,含混不清。她唯有拨开这层层迷雾,一点一点解开谜团,她才能真正知晓当年堰山大桥的真相,她才能真正明白沈轻寒当年究竟经历了什么。 为了筹拍堰山大桥的纪录片,穆惜颜在很早之前就特意调查过和沈轻寒有关的人。黎元朗这个人是她调查的重点。资料里显示这个男人今年已经四十三岁,而立之年,正是一个男人最为鼎盛的时期。他毕业于A大建筑系,沈轻寒挚交好友,现任ZJ二司项目部总经理。 穆惜颜对中年男人的普遍印象无外乎就是中年谢顶,圆润肥硕,大腹便便的油腻大叔。像是何裕同那款。 倒是没想到这个黎元朗保养得体,身材瘦削挺拔,身上没有任何老男人的特质。 他穿红色运动服,戴金丝眼镜,眼神精明犀利。 这样的男人大多善于察言观色,处世圆滑,工于心计。 说实话穆惜颜并不喜欢这类人。但她的工作性质又决定了她必须要和这类人打交道。 黎元朗是当年堰山大桥坍塌事故的突破口。只有从他身上下手,她才能有机会找到真相。 黎元朗一到,ZJ二司的老臣们纷纷迎了上去,揶揄:“老黎,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一个从来不打高尔夫的人,怎么今天也过来凑热闹了?” “小乔总亲自邀请,我不敢不来啊!早就听闻小乔总高尔夫打得极好,我这不是来找小乔总指点一二嘛!”黎元朗满面红光,气色大好。 乔若生手里拿着球杆,笑容未改,“黎总可别折煞我了,我那点技术纯粹小孩子过家家,压根儿上不了台面。” 黎元朗:“小乔总不必谦虚,我们大家伙拭目以待!” 中年男人的目光四下扫了扫,看到了站在一旁的穆惜颜和谢思依,音色浑厚有力,“今个儿挺热闹呀,还有两个美女在场!” 何裕同这尊弥勒佛忙向黎元朗解释:“这是我的两个外甥女,过来凑凑热闹的。” 黎元朗一拍手,朗声道:“那敢情好,美女作陪,心情都变好了!” 乔若生扫了眼人群,嗓音舒缓低沉,“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就开始吧!” “来来来,大伙儿都练起来!” 球场绿茵遍布,各种颜色的运动服掩映其中。 说来也真是凑巧,那么多人中就穆惜颜和乔若生两人穿了白色的运动服。而且都是同一个牌子,款式也接近,像极了情侣装。 都是有钱人闲暇之余的消遣,没那么多讲究,也没开赛,各打各的。 穆惜颜很早就学会了高尔夫。可惜她过去打得不多,技术也不行。纯粹是在一旁自娱自乐。 她热身过后没打几杆,就柱着球杆在一旁打酱油了。 谢思依的高尔夫打得很好,被ZJ二司的几个老臣叫去打比赛了。 没了好友在身边,穆惜颜越发觉得百无聊赖。心思和目光全在乔若生身上。 乔若生明显是自谦了,他的技术完胜所有人,杆杆进球。 他站在阳光下,狭长的阴影投射在地上,手臂窄瘦有力,手起杆落,小小的白球飞出,划出一道白线,最后稳稳当当地进入球洞。 这样的男人,是天之骄子,浑身上下无不散发出自信强劲的气场,魅力四射。 他和沈轻寒实在是太像了。她站在一旁远远看着他,恍惚间觉得这根本就是同一个人。她几乎有一股冲动,现在就冲上前,一把抱住他不放。 可惜她不能。理智终究还是站了上风。小不忍则乱大谋。她现在需要做的就是静观其变。 “穆小姐怎么不跟老何他们去玩儿?”身后突然想起一个低哑的中间男人的嗓音。 穆惜颜闻言转了个身,发现黎元朗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她身后。 她柔柔一笑,“我打得不好,就不去给他们添乱了。” 黎元朗爽朗地笑起来,“穆小姐此言差矣,大家伙聚在一起玩玩,不讲究那么多。” 穆惜颜:“我自己在一旁打打挺好的,真要上场比赛我就不自在了。我这个人不太喜欢人多的地方,喜欢一个人躲在角落里自娱自乐。” 黎元朗:“这点穆小姐倒是和我一个好朋友挺像的。我那个朋友每次大家伙出门玩,不论是打球还是烧烤,他就一个人缩在角落里玩他的,谁去喊都没用。” 他目视远方,目光悠远。 穆惜颜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视线尽头就是正在打球的乔若生。 她心里清楚黎元朗口中的这个好朋友说的是沈轻寒。 沈轻寒就是不合群的人,清冷寡淡,和周围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穆惜颜抿嘴轻笑,状似不经意地试探一句:“看黎总您这眼神,是不是想起故人了?” 黎元朗倏然收回目光,倒也并不回避,“不怕穆小姐你笑话,小乔总太像我的一个好朋友了。如果不是我那个朋友不会打高尔夫,我都差点以为小乔总就是他。” 在一切都还没有弄清楚之前,穆惜颜不能轻举妄动,话也不能说太多。不然多说多错,反倒是打草惊蛇了。 黎元朗是沈轻寒的好兄弟。可沈先生却很少提及他。似乎在刻意回避这个人,不愿多说。 如果真的是感情深厚的兄弟,为什么沈先生说都不愿多说,每次都草草转移话题。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隐情。 两人说话间,乔若生早已收了球杆。 乔林及时给他递上一条干净的毛巾。他擦了擦额头上密布的一层薄汗。一边擦一边往穆惜颜的方向缓步走过来。 “两位在聊什么?”男人嗓音清亮,极其具有穿透力。 穆惜颜听闻声音,下意识往声源处看过去。年轻的男人早已近在咫尺,和她面对面站着,眉目清冷,面容清俊。 运动服拉链拉到一半,露出里面黑色的背心,领口微微敞开,露出精致的锁骨。衣袖卷到手肘处,手臂精瘦,线条利落,沿着臂膀划起一道好看的弧线。 擦完汗,乔林又递给乔若生一瓶矿泉水。 男人转手接过,轻轻松松地拧开瓶盖,咕噜咕噜仰头灌两口。喉结滚动两下,水边下去了。 穆惜颜不自觉地看着他,下意识跟着他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他察觉到她的动作,眼神直直扫过来,勾了勾唇角吩咐乔林:“给穆小姐也拿瓶水。” 穆惜颜:“……” 乔林点头说是,直接给穆惜颜拿了瓶新的矿泉水。 穆惜颜本想拒绝,可转念一想这样未免显得矫情。只能伸手接过,低声说了句谢谢。 乔林长了一张和陶知临一模一样的脸,她本能会觉得出戏。 乔林看向黎元朗:“黎总要喝水吗?” 黎元朗低声道:“我就不用了。” 乔若生话题重提:“两位刚刚在聊什么?好像还聊得挺高兴!” 黎元朗笑着回答:“看到小乔总不免想起了过去的一个朋友,和穆小姐感慨两句罢了。” 矿泉水瓶子捏在穆惜颜手里,右手握紧瓶盖子,然而半天都使不上劲儿。 开了几次也没能拧开。她索性放弃,反正也没那么口渴,这水不喝也罢。 “哦,是吗?”年轻男人似乎被勾起兴致,“不知是黎总的哪个朋友?不知道我认不认识?” 他问完便自然地接过穆惜颜手中的矿泉水,直接替她拧开了瓶盖,转手又递还给她。 穆惜颜先是一怔,转而轻声道谢。 黎元朗紧盯着乔若生的那张脸,音色沉稳有力,“著名桥梁设计师沈轻寒先生,不知小乔总可认识?” 黎元朗一问完,穆惜颜的那颗心狠狠一沉,下意识拽紧手中的矿泉水瓶子,条件反射地看向乔若生。似乎想从这张一模一样的脸庞上看出一点不一样的东西。 然而没有! 男人面色平静,岿然不变,并未表现出任何异样。这是他天然的反应。 “我们ZJ成立这么多年,历来就和各大设计院,道桥院打交道,我在美国留学时就早已听闻过沈先生的名号。我本人也由衷地敬佩他。”他提到沈轻寒的口吻完完全全是在说一个陌生人。 黎元朗眼神考究,凛冽直白,继续试探:“不知道有没有人跟小乔总提过,您长得和已故的沈先生很像呢!” 乔若生颇为意外,“还有这等事儿,我怎么都不知道。” 黎元朗仔细打量他,似乎并不愿意放过他脸上任何细枝末节的表情。 穆惜颜看得出来,不仅她想弄明白乔若生和沈轻寒的关系,黎元朗也在试探乔若生。 黎元朗哈哈大笑,“沈先生都走了十多年了,大家伙估计早把他给忘了。” 乔若生赫然轻笑,“黎总此言差矣,谁心里还没一两个故人呢!我想还是有很多人惦记着沈先生的,不是吗?” 黎元朗闻之不免一愣,转而点点头,“小乔总说得是!” 穆惜颜站在一旁安静地听着,一声不吭。她下意识地死死握住矿泉水瓶,因为用力,瓶身凹陷进去,瓶子里的水哗啦一声直接溢了出来。水洒在她的运动鞋上,网状鞋面沾湿了不少。 两个男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她,面露诧异。 穆惜颜心中汹涌澎湃,心绪不宁,赶紧解释:“不好意思,我去处理一下。” 然后落荒而逃。 黎元朗不明所以,“穆小姐这是怎么了?” 年轻的男人耸耸肩,言简意赅,“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姑娘们! 第47章 第46座桥 第46座桥 穆惜颜拿着纸巾在卫生间拼命地擦她的鞋子。她很用力,一下接着一下不断地擦,她要把鞋面上沾到的水全部擦干。 她差不多了用了一整包的纸巾。 鞋面上的沾染的水是擦掉了,可惜湿意却擦不干了。湿掉了就是湿掉了。 就像沈轻寒这个人,他离开了就是离开了。不论她多么想他,多么努力想要再见到他。他却始终没回来。她只能站在角落里听着别人议论他。 她终于扔掉纸巾,慢腾腾地站起来。 蹲得太久了,咋一起身,脑子好一阵晕眩,她险些站不住。 她扶住洗手台,整个人靠在墙壁上缓了缓才好。 镜子里的女人妆容精致,可惜双眼充满红血丝,深谙的眼底一片乌青,整个人无不显得疲惫憔悴。 她刚刚仔细观察过乔若生的表情。他似乎真的不认识沈轻寒。他说到沈轻寒好像完全是在讨论一个陌生人。那么陌生的眼神,做不了假。 明明是一模一样的脸,可为什么会是两个人呢?难道这个世界上真的会存在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吗? 面对乔若生,面对那张和沈轻寒一模一样的脸,穆惜颜根本就做不到冷静。就在刚刚她又难以避免地再一次失控了。 她拧开水龙头,把手洗干净。然后对着镜子补了个妆。抹上大红炙热的口红,她整个人的精气神这才好了一点。 她缓慢地从卫生间走出来,在走廊的尽头她听到了一个无比熟悉的女声,从耳旁一晃而过,“等等我!” 这个声音太熟悉了。是她记忆中陶知秋的声音。那个活泼可爱的小妹妹。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到她了。比沈轻寒还要久。 距离上一次见陶知秋已经过去了太久。好像是在梦里,在遥远的过去,恍惚间几乎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那是年前,她们一起相约去县城逛街。一人买了一套过年穿的新衣服。她那件大红色的羽绒服就是和陶知秋一起买的。那天傍晚她们分开,小姑娘笑着对她说:“颜姐,过两天我去给你和寒哥拜年!” 她笑着说好。然后就再也没见过了。 穆惜颜整个人倏然一怔。她猛地回头,却发现狭长的走廊里四下空无一人。 她怔忪在原地。 她想大概是这几天没怎么睡好,精神不济,这才产生了幻觉。 拐过走廊,穆惜颜径直走到大厅。只见乔林迎面朝她走了过来,手里捧着一只包装精美的盒子。 “你好穆小姐,我是小乔总的助理,他让我把这个交给你。”年轻的男人礼貌妥帖,毕恭毕敬。 “你是陶知临?”穆惜颜下意识脱口而出。 “穆小姐,我是小乔总的助理乔林。”滴水不漏,有条不紊。 “抱歉,我认错人了。”穆惜颜倏然回神。 “这是什么?”她盯着盒子,面露不解。 乔林轻声回答:“小乔总说穆小姐的鞋子刚刚弄湿了,可以换上这双。” 穆惜颜伸手接过,“替我谢谢你们小乔总。” 乔林点点头,“穆小姐再见!” 说完便转身离开。 穆惜颜走到一旁的沙发上,打开盒盖,里面是一双崭新的浅口平底鞋。鞋子很漂亮,方扣水钻,细碎闪耀。牌子也很奢侈,符合太子爷的手笔。 这个男人的主动示好,倒是给了穆惜颜接近他的理由。 不管他是谁,她都要弄清楚不可。 穆惜颜换上新鞋,是她的尺码,鞋子正合脚。她把湿掉的那双鞋子直接扔进了垃圾桶。 她不打算继续打高尔夫。她去更衣室把身上运动服给换了下来。换上一件宽松的白毛衣,下.身穿一条香槟色的百褶长裙,搭配乔若生送的鞋子刚刚好。 然后就去咖啡厅点了杯咖啡。 午饭没吃,这会儿有些饿了。她又叫了两份甜品。精致的芒果千层和巧克力慕斯。这些甜食热量很高,但她却不在乎了。甜食能在人心情低落的时候给人补充能量,让人的心情变好。她现在正需要。 咖啡喝了几口,甜食了吃了一大半,穆惜颜胃口大开,一点都没觉得腻。 过了约摸半个小时,放在一旁的手机滋滋震动两下,进来一条新消息。她赶紧点开察看。 谢思依:「颜颜,你在哪儿?我这边结束了。」 穆惜颜:「我在咖啡厅。」 然后又给好闺蜜发了个定位。 谢思依:「待那儿别动,我冲个澡,换身衣服就去找你。」 穆惜颜:「好的。」 给谢思依回复完消息,穆惜颜这才看到一条验证消息。备注:我是乔若生。 乔若生主动请求添加她为好友。这让穆惜颜多少觉得有些意外。 又是送鞋,又是加好友的,难不成这位太子爷想要泡她? 对方这么做明显正中下怀,她正愁找不到机会接近他。 她手指轻点,直接给通过了。 穆惜颜:「谢谢小乔总的鞋子,我很喜欢。」 对方过了十多分钟才回复。 乔若生:「不客气。」 寥寥数字,言简意赅。 等她吃完一份甜品,谢思依就到了。 谢小姐穿了条紧身裙,露出两条白花花的大长腿,身材火辣,一走进咖啡厅就吸引了不少目光。 她往卡座上刺喇喇坐下,伸手招来服务员,给自己点了杯咖啡。 谢思依问:“你那边打探地怎么样?” 穆惜颜翘着二郎腿,悠闲自在,“没看出有什么异样。” 谢思依这才注意到她脚上的那双新鞋子,好奇地问:“你鞋子怎么换了?” 穆惜颜抬了抬脚,“怎么样好看吧?太子爷送的。” 谢思依:“……” “你这什么速度啊!太子爷就给你送鞋了?” “太子爷既然送了,那我也不能拂了人家的面子,你说是不是?” “你还觉得他是沈轻寒么?”谢思依轻轻抬了抬眼,“据我所知,沈先生应该没这闲情雅致给女人送鞋。” 沈轻寒那个不开窍的老干部确实不会给女人送鞋。男人给女人送鞋怎么看都透着暧.昧。老干部是绝对做不出这种事情的。可光凭这点还不足以让穆惜颜打消念头。 “现在还不能下定论。我还得再去试探试探这人。” *** 这些人打高尔夫打了一下午,到了傍晚才结束。 晚上乔若生请大家伙吃饭,在山庄的一家高档饭店包了个场子。 乔若生换了套藏青色的高定西装,别蓝色格纹领带,清冷矜贵,温润儒雅。 也不知究竟是怎么安排的,穆惜颜直接坐在了乔若生的左手边。 因为离得近,将他的一言一行,举手投足都给看真切了,没放过他身上任何一个细节。 他端起酒杯,杯子里半杯红酒,音色清淡,“若生年轻,此番接手二司,难免力不从心,今后还得仰仗诸位多多提点。” “小乔总言重了。”众人闻言纷纷举杯。 他一饮而尽,干脆利落。 沈先生从来不喝酒。可这人不但喝酒,还喝得如此娴熟,一看就是个酒鬼,是常年喝酒的人。 他敬完酒,放下酒杯,大半个身体刺喇喇靠在椅背上,姿态慵懒。 “穆小姐,鞋子可还合脚?”他偏头问穆惜颜,温热的气息尽数喷在她耳后根。她忍不住全身战栗。 他们本就坐得近,他特意偏过头来和她说话,姿态暧昧,像是在说什么悄悄话。 在场的个个都是人精,眼睛毒得很。看着两人促狭地笑。 黎元朗远远看着这两人,眸色渐深。 穆惜颜定了定神,“鞋子很合脚,谢谢小乔总。我很好奇您是怎么知道我穿几号鞋的?” 乔若生弯了弯嘴角,目光落在穆惜颜的胸前,暧.昧一笑,“目测。” 痞气十足,典型的花花公子。 沈先生可绝对不会这样。 “小乔总目测得这么准,看来很有经验,您应该给不少女孩子送过鞋子吧!” 乔若生:“穆小姐错了,你是第一个。” 穆惜颜:“……” 穆惜颜故作惊讶,“那我是不是应该感到荣幸之至。” “穆小姐和别的女人不一样,你担得起。” “有什么不一样?” “穆小姐能让男人想征服。” 穆惜颜:“……” 除了这张脸和沈先生一模一样,这人内在的东西跟沈先生可差得太远了。 男人的手放在桌子底下,悄悄把一张薄薄的卡片塞到穆惜颜手心里,“今晚十点,我等穆小姐来。” 穆惜颜低头看了一眼,嘴角不自觉露出一抹讥诮的微笑。 乔若生给她的是一张房卡。小小的一张东西,表面光滑平整,写着房号,数字是烫金的。 他的心思,已经不言而喻了。 酒过三巡,宾客尽兴。 结束后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ZJ二司的几个老臣先行一步。穆惜颜和谢思依等人垫后。 穆惜颜把房卡拿给谢思依看,“这是刚乔若生给我的,他让我今晚十点去找他。” 谢思依看了一眼房卡,直接爆了粗口,“草,人模狗样的东西!” “颜颜你要去?” “当然要去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这厮摆明了要睡你,你不怕啊?” “谁睡谁,还不知道呢!” 谢思依:“……” “不行,我不让你你去。”谢思依一把抓住穆惜颜的手,“听话颜颜,适可而止,别把自己搭进去了。” 穆惜颜:“你放心依依,他睡不到我的。我就去见他一面,看看他究竟想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48章 第47座桥 第47座桥 九点过后,夜幕沉沉。月亮不见踪影,天空中只散落几颗稀疏的星子,微光闪现。 白日里阳光明媚,天清气明。夜间却是冷风轻拂,寒意四袭。 年轻的男人刺喇喇地靠在沙发上,整个身体软趴趴地陷进去,像是没有骨头。 他的一只手搭在沙发上,一只手端着小半杯红酒。他不喝,只端着。 室内安静,茶几上的古董诺基亚正在单曲循环,放着熟悉而遥远的歌声。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 终不能幸免 手心忽然长出纠缠的曲线 懂事之前情动以后 长不过一天 …… 男人安静地听着音乐,跟着悠扬的歌声不断地抖动手臂,轻轻摇晃着手中的酒杯。杯子里殷红如血的液体随着他的动作泛起点点涟漪。 一只可爱的柴犬乖巧地窝在他的怀里,竖起一双耳朵,模样享受。这狗被照顾得非常好,体态圆润,油光水滑,皮毛澄亮。 他腾出一只手摸着小狗毛茸茸的脑袋,低语呢喃:“你说她会去么?” 这话也不知是对着狗说,还是对着他自己说的。 “汪汪汪!”七喜小可爱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慵懒地喊了两声,神情倦怠。 男人不免哑然失笑,“你看我真是老糊涂了,问你有什么用!” 七喜拿爪子拍他的手臂,一下接着一下,轻柔无比,像是在给他挠痒痒。 乔若生模样享受。 乔林恭顺地站在一旁,并不出声。 屋子里静默地出奇,就只有不断循环往复的歌声。 这首歌也不知道单曲循环了多少遍。男人支起身体,把酒杯随意往茶几上一放,然后捡起手机,摁了暂停键。 一瞬间歌声戛然而止,室内静寂异常。 乔若生屈起大长腿,姿态随意而慵懒。 他蓦地出声问:“知临,你说她会去么?” 乔林闻言,略做思考后才轻声回答:“以我对颜姐的了解,她应该不会去。” 男人勾唇一笑,嗓音低迷,“看来你还不是不够了解她。” 乔林忍不住小声提醒:“寒哥,恕我直言,既然你有心避着颜姐,你这么做就很有可能会露出端倪。” 都是彼此熟悉又亲密的两个人,名字、身份、地位,这些外在的东西能够作假,可很多内在的东西却做不得假。 男人却不甚在意,表情沉寂,“谁知道呢,做了再说!” 乔林看了眼手表,忍不住出声提醒:“寒哥,马上就十点了。” 乔若生仍旧不为所动,施施然地说:“不急,我们再等等。” *** 晚宴结束后,谢思依先离开了山庄。穆惜颜一个人则在咖啡厅坐了大半个小时。 九点五十的时候,她才离开咖啡厅,前往房卡上的1919号房间。 乘坐电梯上了十九楼。 太子爷大手笔,包下了整个度假山庄。这一整栋楼都没有其他客人。 一踏出电梯门,扑面而来的静谧。整个楼层静寂无声,空无一人。 说实话穆惜颜不喜欢这样太过安静的环境,无声无息的世界,不仅冷清,更显得诡异。 走廊数十米长,笔直伸向远处,一眼望不到尽头。走廊上空是一整排璀璨的水晶灯。也不知是不是有人授意,这些灯悉数灭着,只开了墙壁上的几盏双头玉兰壁灯。壁灯发射出灯火的光华,光线清浅晕暖,波光潋滟。 昏黄古旧的灯光映照着地面上铺就的厚实的地毯,纯手工的宫廷典雅的花纹栩栩如生。进口的高端羊毛质感让人仿佛行走云端,双脚虚浮,柔软无声。 周围的环境不堪明亮,且又静谧地诡异。这让穆惜颜忍不住有些心慌。 原本的自信和勇气在此刻竟然也渐渐的消失殆尽。 从送鞋子开始,再到加微信,送房卡,这么明显的示好,分明就是太子爷的套路。 她在娱乐圈混了这么多年,若是这点套路都看不清,那她岂不是白混了。 初进娱乐圈那几年。她也收到过不少这样的类似的橄榄枝。但凡她收下,也不至于会混得那么狼狈。 她不收,因为不屑。她不愿随波逐流,不愿走捷径,不愿接受这个圈子的潜.规.则。所以这就注定了她的路比别人难走得多。 初出茅庐之时,她不屑接受。而如今她已经二十八岁了,在这个圈子早已站稳了脚跟,多少有了点影响力。却拿着房卡来到了这里。 不得不说,命运有些时候真的喜欢同人开玩笑。 她之所以会来,不过就是想要求个真相。她绝不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即便这位太子爷的一言一行都和沈轻寒大相径庭。 她循着门牌号,静悄悄地走到1919门口。 乔若生送的这双鞋,居然破天荒地合脚,走起路来格外的舒服。 那张薄薄的房卡在她手心里拽得很紧很紧。因为过度用力,五指微微泛白。 她早已见惯了这个圈子的套路。殊不知到了今天,站在这扇门外,她还是忍不住紧张了。 不过她心里清楚她不是在紧张自己会遭遇不测。而是她在害怕里面的人不是沈轻寒。 所有人都在告诉她他们是两个人。可她却宁愿相信他们是同一个人。她的沈先生已经回来了。 穆惜颜做了个吐纳的动作,重重呼出一口浊气。 她将房卡放到感应区。“滴”的一声脆响,房门便解锁了。 她用力摁下门把,轻轻往里一推,房门应声而开。 室内光线透亮太过刺眼,,从暗处突然走到亮处,穆惜颜本能地伸手挡了挡眼睛。 待双眼适应后,她才放下。 她抬步悄然走进去。然后反手关了房门。 事已至此,她早已没了退路。只能迎着头皮往前走。不管怎么样,她今晚都要得到答案。 这并非总统套房。只是单纯的一间卧室。可它却很大,各种高档家具错落有致地占据着整个空间。一应摆件都金贵十足,却又丝毫不落俗套,优雅脱俗。其中以最中间的那张白色大床最为惹眼。 屋子里同样安静,任何一点细微的声响都听不到。 屋里并没有人。所有的灯却全数开着,万丈光芒,明亮通透。 原本还在纠结推开这扇门后应该怎么跟太子爷打招呼。如今看来倒是她想多了。 窗帘紧闭,隔开了外面的世界。 穆惜颜走到窗前,拉开厚重典雅的窗帘,外面便是一望无际的浪江,江面平静,灯火阑珊。堰山大桥安静地横跨在江面之上,宛若蛟龙。 夜阑人静,外头浅浅的灯光透过钢化玻璃投进来,落在左手边的骨瓷圆盘上,绚烂夺目。 静静地站在窗边,堰山一带的美景都一一尽收眼底。 穆惜颜倚着窗户发了会儿呆。 等了大半个小时也不见太子爷来。她算不准这人究竟什么时候来,索性不再等他。 她开了电视,找了一部狗血言情剧放着。 电视剧的内容她一点都不在意。关键是她想听点说话声。屋子里太静了,她本能觉得不适应。 只有听到说话声她才不至于会那么心慌。 她不像沈轻寒那么喜静,她骨子里是个爱好热闹的人。她喜欢有人气,有烟火气的地方。白墙绿瓦,烟熏火燎,这才是人间。 酒柜里放了不少名贵的酒。红的白的,纯的烈的,应有尽有。穆惜颜随意挑了一瓶打开。 酒杯就摆在吧台上。她拿了一只高脚酒杯,往里头倒了半杯。然后横躺在沙发上细细地喝了起来。 酒是好酒,香醇甘甜,芳香四溢,回味无穷。只可惜穆惜颜心绪不宁,愣是没能品出什么特别的味道。 照理在别人的地界,她不该这么胆大妄为。可她心里却始终认为乔若生不会把她怎么样。她也不知道这种自信从何而来。大概是他长了一张和沈轻寒一模一样的脸。看到这张脸就已经足够能让她放心。 酒喝了两杯,小酌微醺。恍惚间穆惜颜听到房门被刷开,有人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她下意识地看向来人,眼神涣散迷离,音色轻而软,像是在撒娇,“先生,你来啦!”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49章 第48座桥 第48座桥 女孩子特有的嗓音,轻而软,又自带那么一股撒娇的意味。乔若生只觉得胸口猛地一滞,耳朵有些受不住。 一瞬间记忆排山倒海,汹涌而至。曾几何时,在他们最深最深的纠缠中,她经受不住,总喜欢这样叫他。最最缠绵悱恻的撒娇,也是求饶。一声“先生”,他恨不得把命都给她。 男人面色大变,不自觉握紧拳头。 “穆小姐这是在欢迎我?”他信步朝穆惜颜走过去,音色沉稳有力,极其具有穿透力。 穆惜颜的心尖狠狠一颤,下意识抬手揉了揉眼睛。再定睛细看,男人早已坐到了她对面,正好整以暇地望着她,脸上挂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容。 女人的表情顿时僵住,一时间心中怅然若失。 就在刚刚,她真的把乔若生当成沈轻寒了。她是真的以为她的沈先生回来了。 她坐直身体,晃了晃手中的酒杯,神态恢复如常,“小乔总不是说的十点,这般姗姗来迟,是在考验我的耐心?” 她微眯着双眼,表情微醺,柔媚而不自知。 室内温度很高,她单穿一件毛衣依然显得热。或许是酒劲儿上来了,她扒拉一下毛衣宽大的领口,领口垂落,露出一侧白皙漂亮的肩膀,肩线优美。 这个女人迷人而不自知。 男人细细打量她两眼,眼神旋即便深。一瞬过后他才慢腾腾地移开目光。 只见他不自觉翘起二郎腿,神态慵懒,语气徐徐而平静,“听穆小姐这话,好像是等得有些焦急了。” 穆惜颜:“长夜漫漫,总得做点什么才好,不然岂不是浪费?” “穆小姐想要做点什么?我自当奉陪!” 穆惜颜朝他举起酒杯,音色轻柔,“喝酒吗?” “喝!”男人点点头,单薄的双唇发出简单的音节。 两人一道坐上吧台,面对面,近在咫尺。 穆惜颜娴熟地替他倒了一杯红酒。 “谢谢。”乔若生端起酒杯,细细品一口。 穆惜颜仰头闷下一大口,抬手抹了抹嘴角,“没征得小乔总同意,擅自开了您的酒,我很抱歉。” 太子爷倒是好说话,“一瓶酒而已,无妨。” 穆惜颜又闷下一大口,“谢谢小乔总!” 男人瞥一眼那瓶开了一半的红酒,“10年的酒,穆小姐这么喝,岂不是暴殄天物?” “我有个朋友不懂酒,他就这么喝。我是跟他学的。”穆惜颜倒是全然不在意,她微微仰头,眯着眼睛看他,“小乔总财大气粗,想必不会介意我喝您一瓶好酒吧?” “酒我多的是,穆小姐想喝多少便有多少,如果这里不够,我的酒窖里还有一大堆。”他话锋一转,“不过好酒无外乎一个字——品。若是连品酒都不会,那这酒不喝也罢。” “我也是这么跟我那朋友说的,可是他脑子不好使儿,听不进去。” 乔若生:“……” “听说小乔总一直在美国留学,您学的是什么?” “建筑。” “建筑可不容易学。” “还好吧,生来脑子好使,学起来也不难。” 穆惜颜:“……” “您在哪个学校?” “宾大。” “怎么想起回国了,留在美国不好吗?” 男人耸耸肩,言语颇为无奈,“我爸就我一个儿子,我要是不回来家业没人继承。” 穆惜颜:“……” 两人聊了两句。穆惜颜跳下吧台,赤脚走到落地窗旁,指着远处的堰山大桥问乔若生,“那桥看到了吗?” 男人坐在吧台上,目视远方,点点头,“看到了。” “堰山大桥我喜欢的人设计的。”女人表情迷离恍惚,言语之中颇为自豪,“我每年都会抽时间去这座桥上走一走。大桥总长2327米,从这头走到那头差不多需要40分钟。我抚摸过桥上的每一根灯柱,看过无数的行人和车流,知道桥身最中间的地方有他的亲笔提名。这座大桥是他的骄傲,也是我的骄傲。” 吊灯华光璀璨,天然水晶反射灯火的星辉,光线明亮而清浅。 年轻的男人紧跟着就离开吧台,整个人倚靠着墙壁,姿态悠闲而散漫。灯光悉数打在他身上,柔化了他的脸部线条,低柔而优雅。 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早已脱掉了西装,只单穿一件白色衬衫,没解领带,领口处纽扣扣得一丝不苟。袖口微微卷起,手腕上那块昂贵的手表悠悠泛着冷光。 这个男人清冷矜贵,是天之骄子,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种业界精英的冷峻。 他不是沈轻寒。沈先生的温柔是嵌进骨子里的。 他端起酒杯娴熟地晃了两下,“据我所知堰山大桥是沈轻寒先生设计和主持修建的,他离世的时候,穆小姐好像应该还在读高中吧?” “你也觉得很奇怪是不是?我竟然喜欢上了一个死人。” 乔若生:“……” 男人的嘴角浮现出一抹清浅的笑意,揶揄:“貌似穆小姐的口味有些独特。” 穆惜颜:“……” 话题进行到现在,女人的表情有片刻的哀伤和落寞。穆惜颜的心中不免大失所望。 她说了这么多,试探了这么多,乔若生居然毫无反应。沈轻寒这个人他而言完全就是陌生人。 她不免开始怀疑,是不是真的是她搞错了。乔若生并不是沈轻寒。他们只是长了一张一模一样的脸,别的完全不一样。这本质上就是两个全然不相关的陌生人。 不过她仍旧不愿意放弃。 年轻的女人无声无息地靠过去,站在男人面前,两人近在咫尺。她伸手摸住他的衬衫衣领,言语暧.昧,“屋子里这么暖,小乔总是不是穿得有点多了?” 说话间便已经轻松地脱了他衬衫领口处的一颗纽扣。 高定衬衫,纯手工定制,单单一颗纽扣都无比精致。穆惜颜捏在手里,纤细的手指轻轻摩擦着,光滑平整,手感极佳。 “这样会不会好一点?嗯?”懒洋洋的女声,绵软细腻,尾音拉得很长很长,足够蛊惑人心。 她是故意的。 两人贴得很紧,彼此之间的温度相互传递。 他并不阻止,任由她去。 她一连解了三颗扣子。衬衫领口大开,露出男人精致的锁骨,腹肌若隐若现。他的身材倒是相当的好。 男人垂眸睨她一眼,音色徐徐温润,“早就听闻穆大导演品性高洁,一向洁身自好,今日一见全然不见得呀!” “传言总归是传言,又有几分真呢!”女人语气清淡,不甚在意,“小乔总难道不知道人心是最经不起试探的,只要一试探你保准会失望。” 男人赫然轻笑,一把搂住她腰,“穆小姐觉得我是在试探你?” 他的这个动作来得突然,穆惜颜毫无防备。她被迫紧贴在他胸膛处,备受束缚。 “不!”穆惜颜轻轻摇了摇脑袋,目光如炬,眼神深邃,“是我在试探你。” “穆小姐在试探我什么?” “你到底是谁?” “如你所见,我是乔若生。” “不,你是沈轻寒。” 男人闻言直接扔掉手中的酒杯,“砰”的一声脆响,瞬间支离破碎。红酒洒了一地,殷红如血,触目惊心。有些还溅到了穆惜颜的裙子上。 穆惜颜整个人猛地瑟缩了两下,吓了一大跳。 他用力捏住她的下巴,双眸寒光渐起,音色沉冷,“不得不说,你的胆子真的很大!欲擒故纵这招玩得极好!不愧是导演,演技一流啊!” 他的手慢慢滑下去,危险渐次逼近,“还没有女人敢在我面前提别的男人的名字,穆小姐你是第一个。你觉得我会把你怎么样?嗯?” 他非常用力,穆惜颜的下巴隐隐生疼。 “你住手,弄疼我了!”她拼命去移他的手,却都是在做无用功,她挣扎着,“是你……是你……叫我过来的!” 他的手慢慢收紧,口气生硬,“没错,是我叫你过来的。可是你也可以选择不来,不是吗?既然来了,就该听话。” “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陪你玩玩可以,不过你可别太过分。我喜欢安分守己的女人。” 陌生的表情,陌生的话语,陌生的动作,压迫感十足。一切都是陌生的。他不是沈轻寒。她的沈先生绝对不会这么对待她。 穆惜颜心中大骇。 “对不起!”她只能放低姿态求饶,“小乔总,我错了。” 这个男人就是一个疯子。再这样下去很有可能会出事。她是来试探他的,可不想把自己折进去。大丈夫能屈能伸,适当的折腰能保命。 “很好!”他收了手,转而捧住她的脸,勾唇轻笑,“这样才乖嘛!我去洗个澡,床.上等我!” 说完便大踏步走进卫生间。里面很快就传来了澜澜水声。 穆惜颜大口大口喘息,惊卜未定。刚刚经历的一切委实太过惊心动魄,她就像是一条游鱼被人毫无预兆地给扔到了岸上暴晒,险些没了半条命。 乔若生正在洗澡,一时半会儿出不来。这是她逃走的绝佳好机会。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她赶紧拿起外套穿上,背上自己的包,悄悄开了房门,溜之大吉。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50章 第49座桥 第49座桥 卫生间的水声持续了很久很久。乔若生终于关了。 他慢腾腾地走出卫生间,衣衫整齐。 屋子里空荡荡的,穆惜颜已经走了。 他刺喇喇地躺在沙发上,觉得整个人筋疲力尽,仿佛耗尽了所有的心神。他从未像此刻这般觉得累。 他亲手点了一根烟,夹在指缝间。他不抽,自顾让它慢慢燃烧。烟草的气味一点一点地在空气里铺散开,变得清晰可闻。 他闻着烟味儿,放空自己,让皮肤一点一点冷却。 指尖似乎还残留着某种温热,是她腰间的热度。那么细的腰肢,几乎不堪一握。 晕暖的灯光自头顶均匀地映照下来,很轻很轻,落在他脸上,如同轻柔的羽毛,顷刻间褪去了他的伪装。 他双目紧闭,表情痛苦。长久以来他竭力隐忍的东西,正在一点一点剥落。 这一刻他只是沈轻寒。 经过这一次,穆惜颜应该就会彻底死心了。她就应该不会再来找他了。他终于可以专心对付黎元朗了。 这本该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情。可惜此时此刻他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一想起自己刚才故意对穆惜颜说的那些狠话,想起她当时无助的神情,想起她求饶的话语,他的一颗心几乎是刺痛的。 他从未想过有这么一天,他会亲口对她说这些言不由衷的狠话。比起她,刻意伪装的他才更痛苦。 好在结果是他想要的。他的目的达到了。只有这样她才会真正认清他这个人,将乔若生和沈轻寒彻底区分开。 夜已经深了,星光暗淡。 他忍不住在想她会怎么样。或许会找个没人的地方大哭一场。或许会喝很多很多的酒酩酊大醉。或许会抱着她的好闺蜜将他大骂一顿…… 不管怎么样,今晚注定是一个不眠夜。于她是这样,于他更是如此。 烟很快就燃尽了,只剩下一小截烟蒂。火星子早已熄灭,空气中仍旧残留着烟草味儿。 乔若生把烟蒂扔进烟灰缸。 与此同时手机铃声响了。 他掏出手机,瞥了一眼屏幕,摁了接听键,迫不及待便问:“她到家了没?” 电话那头传来乔林的声音,“寒哥,颜姐去了堰山大桥。” “知道了。”他闻言,手指微顿,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拿起自己的西装外套就想出门。 乔林紧接着就说:“寒哥,你不该去,既然决定狠心,就该狠心到底。” 乔若生:“我怕她干傻事。” “颜姐还不至于那么脆弱。”乔林轻声道:“我会看着她的。” 男人沉默一瞬,哑声道:“这是最后一次。” 乔林倏然叹一口气,一语道破,“寒哥,其实一直以来都是你放不下颜姐。” *** 怕乔若生派人来追自己。穆惜颜一路小跑,径直跑出堰山度假山庄, 站在门外,她却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母亲上了年纪,最是看不得她的眼泪。一看到她哭,母亲只会担心,彻夜难眠。 好闺蜜谢思依在青陵没有买房,每次回老家都是住在父母家。她不可能这么蓬头垢面的大半夜跑到人家家里去。她有自知之明。 天大地大,好像就是没有一个地方能够短暂地收容她,任由她嚎啕大哭一场,肆意宣泄自己的情绪。 夜幕沉沉,万家灯火通明。 她踌躇不前,彷徨失措,仿佛一个迷路的孩子。 远处堰山大桥灯火绚烂,霓虹变幻,远远望去就像是一条火龙匍匐在浪江上面,威武霸气。 看到这桥,穆惜颜突然生出了一点归宿感。她好像有地方可去了。 她和沈轻寒的故事就是从这座大桥开始的。 她打车去了堰山大桥。 大晚上的,一个年轻姑娘去大桥上,司机师傅面露狐疑,旁敲侧击,“姑娘,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啊?你听我说,你还年轻,没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你要想开点哈!” 司机师傅深怕她会轻生。 来自陌生人的关怀也容易让人感动。穆惜颜笑着说:“我就是心情不好,去桥上走走,我还这么年轻,不想死。” 司机师傅听她这么说这才放心,他面露笑容,“人生在世,大家都一样难。心态放好,没什么难关是过不去的。” 司机把穆惜颜载到桥头。她付了车钱,直接下车。 她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已经凌晨一点多了。 凌晨气温低,寒意丝丝缕缕环绕在四周。桥上的风声尤其大,呼呼啦啦刮过来,吹得衣角猎猎作响。 穆惜颜不自觉拢紧外套,抱紧双臂。 江面平静,波澜不惊。就连白日里频繁见到的轮渡,到了夜间也是一艘都见不到。 浪江两岸灯火阑珊,家家户户都在上演着不同的故事。 这个点桥上空无一人,车辆也很少。 汉白玉灯杆直冲云霄,暖黄的灯光映照着桥面,几乎变了一个颜色。 穆惜颜从桥头开始走,走到桥尾差不多需要四十分钟。她过去走过无数遍,早已熟悉桥上的一切。 她一直相信桥是有桥魂的。只要走在这座桥上,不论她当时的心情有多么的糟糕,她总能获得片刻的宁静。 她慢慢地走到大桥最中间的地方。 这里有沈轻寒的亲笔提名。“堰山大桥”四个字龙飞凤舞,笔力苍劲。 看着这些熟悉的字体,一时间悲从中来。眼泪悄无声息地滑出眼角,扑簌簌掉落下来。 “先生,你到底在哪里?我好想你你知不知道?” 女孩子的声音,呜咽哀鸣,小声抽泣着。 风将她的声音吹到了远处,越飘越远。 她不知道,在她的身后,有人默默关注着这一切。 在不远处低调地停着一辆黑色的林肯,车身澄亮,悠悠泛着冷光。 一个年轻的男人坐在后座上,面容清俊,表情沉寂。他不自觉握紧拳头,因为有力,手背青筋暴起,狰狞可怖。 *** 经过那晚以后,一切都回归了正轨。穆惜颜仍旧是穆惜颜。乔若生依然是乔若生。这两个人不再有交集。 穆惜颜只字不提沈轻寒。这个名字,连带着它背后的一切早已彻底被尘封。 不过她却始终没忘记她的初心。堰山大桥的纪录片仍旧要拍。她从未真正放弃过对真相的探知。 堰山大桥是沈轻寒的执念。而沈轻寒则是她穆惜颜的执念。 谢思依深知自己劝不动穆惜颜,索性不再多说。她能做的就是倾尽全力帮助好友找到真相。 穆惜颜开始正式约见黎元朗,以拍纪录片的缘由。 对方几次三番推辞。她仍旧锲而不舍。毕竟黎元朗是目前唯一的突破口,她别无选择。 见她这般坚持,黎元朗最终同意见面。 黎元朗的秘书告知了穆惜颜的见面地点,就在ZJ二司位于青陵市中心的总部,时间定在周五下午三点。 秘书在电话里告诉她:“黎总四点还有个重要的会议,穆小姐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 穆惜颜点点头:“我会抓紧时间的。” 哪怕只有一个小时,她也不愿意放弃。 穆惜颜是个时间观念很强的人,她提前出门,三点半就到了ZJ二司的总部。 黎元朗现任ZJ二司项目部经理,他有个人独立的办公室。 她乘坐电梯去了十六楼。秘书小姐将她带到会客厅,给她倒了杯热茶,“穆小姐,黎总还在和小乔总开会,你稍坐一会儿。” 穆惜颜点点头,“谢谢。” 秘书小姐打点完,马上就退出了会客厅。 穆惜颜从帆布包里拿出录音笔,调试好,又重新放回去。她刷了会儿新闻。 无意探听乔若生的消息,可他最近风头正盛,网上铺天盖地都是他的消息。这位太子爷雷厉风行,上任伊始就大动干戈,裁了好几个无作为的老臣。新官上任三把火,他要掌权,要建立自己的体系,倒也正常。 大概二点五十五分的时候,会客厅对面的大会议室涌现出一大堆人。年轻的男人走在最前面,身后跟着黎元朗等人。他言笑晏晏,举止优雅。 刚才秘书小姐告诉她黎元朗在和小乔总开会。她没想到他们竟是在对面开会。 多日不见,这位太子爷依然英姿勃发,气质卓然。西装革履,一副业界精英的装扮,满身矜贵气息。 看到这张熟悉的脸,穆惜颜冷不丁想起这个人捏住自己下巴时的冷酷无情,眼神寒冷危险,毫无温情。当时他很用力很用力,几乎要将自己的下巴捏碎。她触犯了他的底线,所以他对她毫不留情。 他看似言笑晏晏的表情下实则藏了一颗魔鬼的心。 明明和沈轻寒一模一样的脸,可乔若生却是真正的魔鬼。 如果不是他去卫生间洗澡,她趁机逃了出来。不然那晚还不指定会被折磨成什么样。 事后她还忐忑了好几天,深怕他再找自己麻烦。不过好在一切如常,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堂堂太子爷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想必也不愿在她这种人身上浪费时间。 想到那晚发生的一切,穆惜颜忍不住脊背发凉,不寒而栗。她从未像那一刻畏惧一个男人。 会客厅的玻璃都是透明的,外头能够清楚地看到里面的一切。怕被乔若生看到,穆惜颜赶紧转了个身,低下头去。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51章 第50座桥 第50座桥 众人说话间,乔若生的视线一直聚焦在对面的会议室里。黎元朗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穆惜颜。 黎元朗轻声解释:“我约了穆小姐见面。穆小姐,小乔总想必有印象。” 上次在堰山度假山庄,太子爷又是送鞋,又是送房卡的。这些老臣个个可都看在眼里。这两人私下的关系想必不简单。 男人闻言迅速收回目光,勾唇轻笑,“黎总和穆小姐还有项目要谈?” 黎元朗:“穆小姐要拍堰山大桥的纪录片,当年我也是这座大桥的主创,总该略尽绵薄之力。” 乔若生:“原来是这样,黎总倒是有心。” 众人各自散开,乔若生带着乔林径直离开了十六楼。 目送乔若生等人离开,黎元朗这才推开会客厅厚重的玻璃门,抬步走了进去。 “抱歉,让穆小姐久等了。”中年男人的嗓音浑厚苍劲,充满了力道,响彻一方。 听到黎元朗的声音,穆惜颜赶紧站了起来,下意识往走廊看了一眼。见走廊空无一人,乔若生等人早已离开,她这才放下心来。 “黎总言重了,是我叨扰您了。”穆惜颜说。 黎元朗往穆惜颜对面坐下,一双手搭在沙发扶手处,气定神闲地开口:“听说穆小姐要筹拍堰山大桥的纪录片,不知道黎某有什么能帮到穆小姐的?” 穆惜颜不再兜圈子,开门见山直接说:“我此番前来确实有问题想向黎总请教。” 黎元朗:“穆小姐有什么问题但说无妨,黎某定当知无不言。” “据我所知,您当年是堰山大桥的总工程师,亲眼见证了这座大桥的诞生。您能不能大致说一下大桥从设计到修建的全过程?” 穆惜颜一提到堰山大桥,黎元朗当即陷入了遥远的回忆。大桥是在2002年年初开始正式竣工的。前期的准备工作却是在2000年就开始了。 当时沈轻寒还在道桥院工作,而黎元朗早已去了ZJ二司工作。 上头任命沈轻寒为堰山大桥的总设计师,黎元朗任总工程师,沈葭柔是总助。 漫长的准备期,多次实地考察勘测,记录数据,前期构思,出图纸,审批,报备,再审批,再报备……最后正式竣工。中间的任何一个环节都有他们三人的参与。 工期同样是无比漫长的,整整持续了三年。恶劣的环境,复杂的地形,一个个困难接踵而至。不过最终都被逐一克服。 那时年纪轻,满腔热血。这座大桥俨然就是他们的孩子。从孕育到诞生,一切都亲力亲为。 大桥建成通车那天,在开幕式上,很多人都忍不住哭了,流下了感动的,幸福的泪水。眼泪扑簌簌地砸在手背上,滚烫发热,灼伤着手背上的皮肤。 时隔多年再回首,当时的血是热的,是沸腾的。而如今却早已凉了。 “在我们心里,堰山大桥就是自己的孩子,倾尽全力去孕育,去守护。这座大桥是不朽的,所有参与修建的人也是不朽的。”中年男人眼眶湿润,表情动容。 穆惜颜看得出来,黎元朗和沈轻寒一样,他也曾炙热地爱过堰山大桥。这座大桥在他心里也是特殊的存在。 黎元朗抬手抹了把脸,“抱歉,想起了过去的很多事情,让穆小姐见笑了。” 穆惜颜摇摇头,“正是有您和沈先生这样的人,堰山大桥才得以诞生。我由衷地敬佩您。” 黎元朗:“好汉不提当年勇,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穆惜颜看了眼手表,时间所剩无几了。还有十多分钟,她必须抓紧时间了。 她终于不再犹豫,问出了困扰她许久的问题,“关于当年堰山大桥坍塌事故,不知黎总了解多少?据我所知,您当年也曾参与了大桥的抢修工作。” *** 短短的一个小时,时间很快就过去了。穆惜颜背起包,迅速离开了ZJ二司总部。 已是五月,天气转热。街上爱美的姑娘们早已穿上了漂亮的小裙子,露出白花花的两条腿,晃人眼。 青陵五月份的天气,阴晴不定,乍暖还寒,最是多变。 上午还是阳光灿烂,这转眼间便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暗淡的天光之下,冷风渐起,雨丝稀疏,空气里满是尘土的气息,挥之不散。 穆惜颜没带伞,拿起自己的帆布包举在头顶遮雨。 母上大人的车送去保养了。她今天是打车过来的。 公交车站台就在不远处。她加快了步伐,打算去站台下避避雨,顺便打车。 穆惜颜一口气跑到站台。伸手拍了拍衣服上沾染的雨水。皮衣不吸水,雨水一拍就掉,无声无息地掉落在地上。 站台上几个身穿校服的小学生在等车,稚嫩的脸庞,嗓音如银铃般清脆悦耳。 天色昏暗,堪堪下午四点,站台两侧的路灯已经悉数点亮。雨势渐大,眼前形成了一串串雨帘,不断折射出路灯的亮色。 穆惜颜掏出手机在叫车软件上叫了车。司机距离这里还有一段距离,她还需要等一会儿。 没过多久,一辆66路公交车在站台平稳停下。车门大开,那几个小学生一溜烟钻进车里。公交车驶离站台,扬长而去。 站台瞬间空荡下来,四下无人,清冷寂静。 冷风夹带着雨丝迎面吹来,微微有些清凉。长风掀起她的裙摆,白皙细腻的皮肤一晃而过。 站台旁车子来来往往不断,穆惜颜并未在意。 迷蒙雨雾里一辆黑色的林肯径直驶来,车型硬朗,神秘低调。 穆惜颜觉得这辆车好像有些熟悉,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不曾想这辆车却直接停在了穆惜颜脚边。后车窗玻璃被人从里面摇下来,年轻男人英俊帅气的脸庞毫无预兆地出现在自己的眼前,音色徐徐而温润,“穆小姐去哪儿?我送你一程。” 穆惜颜:“……” 竟然是乔若生!这个她避之不及的男人。 穆惜颜心里还介意着上次的事情,不免忐忑。她下意识握紧拳头,全身紧绷,充满了防备。 “多谢小乔总好意,不过我已经叫了车了,就不麻烦您了。” “既然这样,那我便不自讨没趣了。”男人闻言无声地笑了笑,笑容浅显,却着实有些冷,“好心提醒穆小姐一句,黎元朗这个人很复杂,你最好当心点。” 穆惜颜不明白乔若生为何特意提醒她。不过黎元朗这个人确实复杂多变。经过今日的交谈,她深有感触。 她微微一笑,“谢谢小乔总出言提醒,我会注意的。” 男人状似不经意地说:“好奇心害死猫,有些事情并不是穆小姐能插.手的。” 说完摇起车窗,扬长而去。 穆惜颜一脸茫然。 她叫的车终于到了。她坐上车,回了家。 *** 车子疾驰在平坦的大马路上,一路畅通无阻。 乔林安静地开车。 年轻的男人坐在后座上,神色沉寂,不发一言。 车厢里静默无声,气氛有些厚重。 乔林试探地开口:“寒哥,直接回山庄吗?” 乔若生摇了摇头,“开去堰山大桥。” 乔林面露担忧,“寒哥你没事吧?” 乔若生:“我没事,就想去桥上走走。” 乔林:“依到颜姐那偏执的个性,她肯定不会放弃拍纪录片的,她还是会去接近黎元朗,打探当年的真相的。与其这样,你还不如把一切都告诉她。” 乔若生:“眼下时机未到,等时机成熟了,我自会告诉她的。” 乔林把乔若生载到堰山大桥。 乔若生下了车,“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乔林点点头,“我把车子留给你,我打车回山庄。” 乔林走后,乔若生一个人开车在堰山大桥来回跑了五圈。他开最左侧车道,猛踩油门,车速开到最大,从桥头开到桥尾,又从桥尾开到桥头,反反复复好几趟。 这个点桥上根本就看不到车,他畅通无阻。 从他回来他就开始学赛车。他想体验一下穆惜颜描述的那种感觉。 “我开四个轮子下这种陡坡,油门都加到60码,一冲到底,特别刺激。” “你那是在玩命。” “人生偶尔就需要来点刺激的,总是谨小慎微,一层不变的,多没意思啊!” 心底一直有个遥远的声音在抓着他。 车子疾驰,车窗摇开,冷风呼呼灌入,吹得男人乌黑浓密的短发变得凌乱不堪。 放空,刺激,他这才悄悄找回几丝冷静。 他终于理解为什么穆惜颜喜欢飙车了。飙车的感觉实在是太爽了。 飙车飙了几圈,他把车停在桥头。他一个人又踏上堰山大桥。 他和穆惜颜就是因为这座大桥而相遇的。命运将他们牵扯在一起。 那天晚上,乔林开车远远地跟着穆惜颜。他坐在车上眼睁睁地看着她从桥头走到桥尾,再从桥尾走到桥头,来来往往很多遍,反反复复,一直从夜色深沉到天色泛白。 中间她还哭了。小小的身子倚靠着汉白玉灯柱,小声抽泣着,呜咽着,近乎哀鸣。 他最看不得哭。看到她哭,他胸腔沉闷,钝痛不已,仿佛被人硬生生剜了肉。她那么坚强的一个人,愣是被他逼到这种地步。 他几乎有冲动打开车门,跳下车,远远地奔向她,将她一把揽入怀里,擦干她的眼泪。可惜他不能。他没有身份,也没有立场。 这座大桥他太熟悉了。从前期设计到建成通车,这其中的任何一个环节他都亲自参与过。大桥是从他手里诞生的,就像是他的孩子。 十多年前,他每每走在这座大桥上,自豪感便会油然而生。在大桥上看到沈轻寒的名字,他更是觉得万分骄傲。这是他的代表作,他可以牛逼一辈子。 而今他走在桥上只觉得沉重。这座大桥下面埋葬了太多无辜的生命。他可爱的妹妹,敬业的同事,那么多热爱道桥事业的年轻人,他的事业,他的青春,他的热血,亲情,友情……以上种种,悉数掩埋。 不仅如此,更有他和穆惜颜牵扯不清的那段过往,一段短暂,却足够刻骨铭心的过往。 乔若生觉得无比压抑,近乎窒息。他一把扯掉领带,解开领口处的两颗纽扣,他想透透气。 他走到大桥的最中间。倚靠着栏杆,迎风点燃一根烟,自顾吞云吐雾。 “兄弟,能不能借个火?”浑厚苍劲的男声自身后响起。 乔若生闻言转身,只见黎元朗的右手举着一根香烟,人高马大地出现在他眼前。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今晚更晚了! 第52章 第51座桥 第51座桥 两人咋一碰面,皆是一愣。 见到黎元朗的一瞬间,乔若生迅速收拾好自己的情绪,调整好状态。这个老男人最是擅长察言观色,他不能让他看出任何一点端倪。 乔若生弹了弹指尖的烟灰,微微一笑,“黎总这么巧,你怎么也在这里?” 他脸上的笑容无懈可击,恰到好处,让人瞧不出任何异样。 黎元朗面露笑容,“路过这里,下车走走。” 乔若生从裤兜里摸出打火机,在他手心里打了个转,响声清脆悦耳,火苗扑腾亮起,微光闪现。 黎元朗把烟凑过去,转瞬间点燃,烟草味紧接着就在空气中铺散开,猩红的一抹火星子被风越吹越旺。 他灭了火,捏着打火机把玩,气定神闲。 乔若生的这张脸像极了沈轻寒。如果不是沈轻寒从不抽烟,黎元朗几乎要以为这人就是沈轻寒了。 黎元朗夹着烟猛吸一口,声线沉沉,“S.T.Dupont的经典款,小乔总倒是有品味。” 乔若生照旧吞云吐雾,拿起打火机看了一眼,音色清淡,不甚在意,“不值几个钱,黎总若是喜欢,改天送你一只。” 黎元朗惶恐不已,婉言谢绝:“黎某每月就拿那么点死工资,哪里用得起这么贵的打火机,还是不要暴殄天物了。” 乔若生高深莫测地笑了笑,音色沉稳有力,“黎总不必自谦,你是二司的老臣,名下的别墅都有好几套,区区一只打火机,你还是受得起的。” 黎元朗:“……” 黎元朗的笑容瞬间凝滞,僵在脸上。他知道乔若生是派人查过他的财产了。 ZJ的油水历来就有很多,这些年他担任项目部经理以来,多多少少捞了一些。比起别人,他还算有所收敛的,都算不得什么。哪里有人,哪里就有灰.色收入。捞.油水在集团内部已然都不算什么秘密了。只要不出格,上头大多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轻咳一声,“小乔总说笑了,承蒙董事长栽培,我才有今日所得。” 乔若生:“黎总为ZJ所做的贡献,我和老爷子都是有目共睹的。老爷子毕竟上了年纪,很多事情难免力不从心。而我又刚刚接手二司,到底年轻,今后还有很多地方要黎总提携。” 黎元朗:“小乔总言重了,黎某本就是ZJ的人,自当为了ZJ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乔若生目视浪江,嘴角勾起笑容,不再多言。 他径自吞云吐雾,抽烟的动作无比娴熟,一看就是老烟枪。 昏暗的一捧光束,那张俊颜藏在暗处,迷离深邃。 他手中的烟抽得只剩下烟蒂,他掐灭掉,扔进一望无际的浪江。 他转了个身,背靠栏杆,从容不迫地摸出烟盒,从中抽出一根,慢腾腾地点燃。 他就着滤嘴轻轻吸一口,吐出清淡的烟圈儿,“不知黎总下午和穆小姐聊得怎么样?” “都是些陈年往事,穆小姐想听,那我便悉数说了。”提起穆惜颜,黎元朗面露敬佩,“穆小姐应当是圈里为数不多聚焦民生建设的导演了。” 乔若生不以为然地耸耸肩,“玫瑰冷艳,也好看,可惜带刺,玩玩可以,真要娶回家当老婆那可就是自讨苦吃。” 黎元朗跟着他笑起来,“看来咱们的小乔总是被这朵玫瑰花扎到了。” 乔若生寡淡地笑了笑,不甚在意,“不提也罢。” 黎元朗站在乔若生身侧,背靠着汉白玉的灯柱,身材瘦削修长。 这是一个自律的男人,常年不间断的锻炼让他在不惑之年仍旧挺拔。 黎元朗已经四十三岁了。普通男人的四十三岁,上有老下有小,整日为了生计操心,疲于奔命。而他因为有金钱,有地位,保养得当,一贯神采奕奕。 可即便是这样,他的身上依然或多或少地留下了岁月的痕迹。虽然身材仍旧挺拔,可两鬓却早有白发,眼窝深陷,鱼尾纹根根分明,细细可数。精力不再充沛旺盛,很容易就劳累疲惫。有许多个深夜,他和妻子进行那最亲密的活动时,总是深感力不从心。 岁月自始至终都是不留情面的,它公平地对待所有人。金钱和自律可以延缓一个人走向苍老的速度,但却永远无法阻止他走向苍老。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不可避免会衰老。 沈轻寒和他同龄。若是他还活着,想必也应该和自己一样,正在慢慢地面对初老。 而比自己小了十岁的乔若生却始终年轻。他一头细密乌黑的短发,咋一看仿佛有雨露凝结在上方。一张英俊帅气的脸庞足以迷倒万千少女。脸上光滑平整,既看不见鱼尾纹,也看不见褶子。他永远都精神焕发,神采飞扬。 这便是年轻十岁的优势。 而立之年,是一个男人这一生的黄金期。褪去少年时期的青涩,变得成熟稳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太子爷,英俊多金,天之骄子,游走在形.形.色.色的女人之间,是无数女人心目中的金龟婿。 所以乔若生怎么可能会是沈轻寒呢!哪怕他们长着一模一样的一张脸,可惜十岁的年龄差赤.裸.裸地摆在这里,这做不得假。 黎元朗笑着问:“还没问小乔总,今日怎么会来这里?” “不瞒黎总,我在美国读书的时候,常常听我的导师提起堰山大桥。他是沈先生的忠实粉丝,平生最为佩服沈先生。他总说堰山大桥是有桥魂的。回国这么久,一直想来走走,可惜杂事缠身,始终都没能抽出时间来。今日恰巧路过,便来走走。”年轻的男人低沉的声线被风轻轻吹散开,声声入耳。 他提起沈轻寒就像是在诉说一个陌生人。 黎元朗紧盯着他看,“感觉如何?” “挺壮观的。”乔若生目视黎元朗,“黎总当年可是这座大桥的总工程师,你觉得是否真如传言那般大桥是有桥魂的?毕竟这座桥下死了那么多人。” 乔若生:“……” 夜色早已降临,夜幕沉沉。两个大男人在晚上聊这个话题,未免有些诡异。 黎元朗的眼前不免浮现出沈轻寒和沈葭柔的脸,面目全非,狰狞恐怖。 他不禁面色大变,视线躲闪,“什么桥魂,不过都是传闻罢了。” 乔若生:“据说所知,黎总和已故的沈先生是挚交好友。不知这么多年以来,故人可有入梦?” *** 乔若生一语成谶,像是一道魔咒,当晚就应验了。故人当真入了梦。 波涛汹涌的泥石流,顷刻间就能摧毁所有。 沈轻寒和沈葭柔毫无预兆地出现在黎元朗的面前,满身鲜血,面目狰狞。他们的身后还跟着一大群人,个个蓬头垢面,表情扭曲。 这些人像是幽魂,在他眼前飘来飘去,一刻不歇。 沈轻寒和沈葭柔步步紧逼,神情狠厉,“好久不见黎元朗,你还过得好吗?” 他害怕极了,浑身颤抖,频频后退。 然而最终被逼上了绝路,退无可退。身后就是万丈深渊,底下是翻滚泛滥的洪流。只要掉下去,必死无疑。 “我错了轻寒,求求你放过我好不好?” “轻寒我错了……放过我吧?” “放过你?”沈轻寒冷冷一笑,举着一双鲜血淋漓的双手死死掐住他的脖子,嘶吼道:“那么谁来放过我们?你知道的,我们本不必死的,全都是因为你。” “对不起轻寒……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他跪地求饶,几欲窒息。 沈葭柔恶狠狠地说:“哥哥杀了他,把他推下去,让他也尝尝我们所受的痛苦。” “不……不要……我求求你们,千万别……我女儿还小,她们母女俩不能没有我……我不想死,求求你们放过我!” “黎元朗你也有今天。”沈轻寒倏然松开手。 “咳咳咳……咳咳咳……”他跪在地上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太难受了,几乎已经快要死了。 “黎元朗去死吧你!”沈轻寒终于不再犹豫,伸手将他推向了万丈深渊。 “啊……救命……”黎元朗整个人直接从噩梦中惊醒。 惊魂未定,大口大口喘息。 故人不仅入了梦,梦境还这般狰狞恐怖。 这是十多年来黎元朗第一次梦见沈轻寒和沈葭柔这两个人,以这样惨烈绝望的方式。 “怎么了元朗?”睡在身侧的妻子曲晚晚被吵醒,她睡眼惺忪地支起身体,抬手摁亮了床头灯。 晕暖的光束瞬间在房间散开,照亮寂静的四周。 透过暖黄的灯光,曲晚晚看到自己的丈夫满头冷汗,喘息不定。 “是不是做噩梦了你?”曲晚晚伸手握丈夫的手,发现他手脚冰凉,毫无温度。她当即被吓了一大跳,“你的手怎么这么冷啊!” 她赶紧拿来纸巾替黎元朗擦掉额头上的细汗。 目光往下移动,她看到丈夫身上的棉质睡衣变了一个颜色,早已被冷汗浸湿,斑驳陆离。 惊吓成这样,想必是做了很恐怖的梦。 曲晚晚不禁担忧,“元朗你都梦到谁了啊?” 黎元朗呼吸沉重,有气无力地说:“我梦到轻寒了。”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53章 第52座桥 第52座桥 十点过后,夜阑人静,书桌上亮着一盏小夜灯。 穆惜颜躺在床底,将一床毛毯裹在身上。 圆润肥胖的橘猫睡在她脚边,微微发出鼾声,睡得很熟很熟。 寂静的环境里一个浑厚苍劲的男声在不断循环着—— “当年那场事故是一场天灾,谁都没想到那天会爆发泥石流。我眼睁睁地看着很多人在我眼前被泥石流卷走,一瞬间人就没了。我想救却无能为力,我自身难保……” 这段录音穆惜颜反反复复听了好多遍。又仔仔细细回忆了黎元朗当时的反应。对于同伴的离开,他深表自责,满心愧疚,到最后忍不住掩面而泣。 她把纸巾递给他,轻声安慰他:“逝者已矣,您要想开点。” 一切正常,和她过去在报道里,在网上,和沈轻暖口中所了解到的并无二致。她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如果真是天灾,仅仅只是爆发了一场特大的泥石流,那么多人才会丧命。那为何沈轻寒从不愿意提起黎元朗这位昔日故友?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沈先生不会骗她,她的直觉也不会骗她,这两人之间是有嫌隙的。当年一定发生了什么。而黎元朗明显对她有所隐瞒。 这是一项浩大的工程,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答案,她任重而道远。她关掉录音,收好录音笔。从床底钻了出来。 她觉得有些饿了。母上大人赶着去和她那些小姐妹们打麻将,晚饭烧得很早。五点半就吃完了晚饭。 晚饭吃得早,自然也就容易饿。 贺女士出门打麻将,这个点还没回来。家里就穆惜颜一个人。她决定点个外卖垫垫肚子。 贺女士平时不准她吃外卖,她也就趁着母上大人不在家才敢点那么一两次。 点了个腊肉叉烧饭。 贺女士打麻将应该没那么快回家,她还来得及解决掉她的外卖。 可惜事与愿违,外卖吃到一半,贺兰茵女士就提前到家了。 穆惜颜赶紧把外卖盒藏好,深怕被母亲抓包。 贺女士哼着歌儿来到女儿的房间,她今天手气好,赢了不少钱,连带着心情都变好了。 “今天七对摸了好几盘,手气好得不得了,你张阿姨输得脸都黑了呢!”她美滋滋地和女儿说起自己今晚打麻将的战况。 穆惜颜随意问道:“妈,今晚你赢了多少?” 贺兰茵女士高兴地说:“也没多少,小一千吧!” 穆惜颜“哇”了一声,“手气这么好啊!” “你老妈我最近手气都很不错!”贺女士眉开眼笑,“颜颜你饿不饿啊?妈妈去给你煮个宵夜吃吃好不啦?” 穆惜颜赶紧直摆手,特心虚地说:“不用了,我不饿。” 她可不敢告诉母上大人自己大半夜点了外卖,不然肯定要被念叨半天。 “颜颜我跟你讲哦,刚刚我和你张阿姨回来的时候,在楼下看到一个男的,开着一辆林肯,人长得高高瘦瘦的,模样斯文,可好看了呢!我觉得你以后就该嫁这样的男人,一看就很有家教。”贺女士倚靠着卧室的房门,和女儿说起了自己刚刚的见闻。 穆惜颜:“……” 穆惜颜安静听完直接耸耸肩,不以为意,“人不可貌相,长得好看的男人一般都花心。” 贺女士倒是非常坚持自己的想法,“你妈妈我看人很准的,那个年轻人绝对不花心。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女朋友。” 穆惜颜:“……” 对于贺女士的这些话穆惜颜全然不在意。她偷偷摸摸吃完自己的外卖,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肚皮,心满意足地洗漱睡觉。 *** 贺女士接连好几天都在小区外见到这个年轻男人。她觉得他应该是在等人。 那辆黑色的林肯依旧低调地停在角落里,车身微微折射出冷光。 年轻的男人西装革履,靠在车边抽烟,身材高大挺拔。 这么年轻就开这么好的车,一身名牌,多半是家里有矿。 关键是这张脸好看。谁都喜欢帅哥,毕竟看着养眼。 贺女士从车边经过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她不是多事的人,没有和陌生人搭讪的习惯。 她慢腾腾地走进单元楼,站在电梯门前等电梯。 谁曾想那个年轻人径直跑了进来。 “阿姨,这个是不是您掉的?”他手里拿着一串钥匙,文质彬彬,语气斯文。 贺兰茵女士定睛一看,注意到这串钥匙很眼熟。她忙去摸外套的口袋,里面空空如也,钥匙早已不见了。什么时候掉的都不知道。 “对对对,这是我的钥匙。”她忙回神,“怎么掉了啊?” 年轻人礼貌地说:“刚刚掉在了我车旁,我想着应该是您的。” 贺女士感激地说:“谢谢你啊小伙子,你看我上了年纪总是丢三落四的。” 年轻人:“阿姨不客气,钥匙还是要放好,丢了很麻烦。” 将钥匙还给贺女士,他便走了,并未做任何逗留。 贺女士回到家和女儿说起来这件事。 穆惜颜忍不住提醒母亲:“现在的骗子很多,您当心别被人骗了。” 贺女士不以为然,“人家那么有钱,一身的名牌,那辆林肯就好几百万了,至于骗我这个老太婆么!” “妈,您太天真了。您看到的名牌很有可能是高档,车子也有可能是租的,我看这种人就是专门吊女孩子的。”穆惜颜笑着说:“您连丰田和本田都分不清,还认识林肯呢!” 贺女士:“我是分不清林肯。是你张阿姨说的,她那个外国女婿就买了一辆这样的车,据说好几百万呢!” 穆惜颜只觉得这帮老太太真逗。一瞬过后她冷不丁抓住重点,“您刚说那人是什么车?” 贺女士自然地说:“林肯啊!” 穆惜颜赶紧追问一句:“什么颜色的?” 贺女士:“黑色的。” 穆惜颜:“……” “草!”穆惜颜直接爆粗口,下一秒人就冲出了家门。 贺女士不明所以,一脸懵逼,“颜颜,你干嘛去啊?” 穆惜颜咬牙切齿地回答:“找人算账!” 贺女士:“……” *** 夜色已深,夜空中遍布明亮的星子,颗颗点缀。偌大的小区寂静无声。万家灯火,璀璨夺目。 年轻的男人靠在车旁,屈起一条腿,黑色的尖头皮鞋抵着地面,姿态慵懒而散漫。他穿一身黑,衣裳融进夜色。 指尖一抹火星子明明灭灭。这根烟眼瞧着就要燃尽了。 他微微抬头,目光投向高楼的某个房间,远远地瞧见房间灭了灯。这个点她应该已经睡下了。 他这才把烟灭了,坐进了车里。 他没有立即发动车子,而是又静坐了一会儿。 乔若生觉得自己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了。每晚都忍不住想过来看看穆惜颜。哪怕什么都不做,也不敢让她察觉,他就这么远远地看她一眼都是好的。只有看到她他才会觉得心安。 她有时会蹦跶着下楼扔个垃圾;有时也会抱着一只橘猫到小区遛弯;偶尔还会陪母亲散散步。 而他就坐在车里,远远地看着她,每一眼似乎都是弥足珍贵的。 他怀念他们在桃源山的日子,和七喜那孩子一起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不被任何人所打扰。如果不是为了要寻找真相,真正了结一桩陈年旧案,为堂妹沈葭柔和那些无辜逝去的生命讨一个公道,他宁愿选择不回到2019年。他想自私地将穆惜颜留在2009年,留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过属于他们的生活。 他觉得自己太矛盾了。怕她受到牵扯,受到伤害,为了要保护她,所以不愿意将她卷入这场风波。他毅然决然地选择一个人孤独地战斗。这从始至终都是属于他一个人的战役。从哪里开始,就应该从哪里结束。十年前,那桩陈年旧账从他这里开始,十年后就应该在他这里了结。这是他回来的初衷。 所以他远离她,隐藏自己的身份,明知她在苦苦等待他,他却始终残忍地不告诉她实情。一次次用自己的方式来推开她,彻底打消她的怀疑,将乔若生和沈轻寒完整地剥离开。 而当她终于不再怀疑他,认定乔若生和沈轻寒是不同的两个人时,他又控制不住自己想去见她。这种矛盾的心理让他觉得格外的煎熬。 真正爱一个人,你不可能做到心如止水。你的眼神总是会不自觉地尾随着她,她的一颦一笑总是牵动着你的心。你根本克制不住想去见她。 因此他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把车子开到她家小区。 时间不早了,应该回家了。 他拧动车钥匙,点火发动车子。 车子刚发动,甚至都还来不及起步,他便听到了几声“砰砰砰”的声响。有人在外头敲车窗玻璃。 他心下疑惑,一时间摸不准会是谁。 他赶紧摇下车窗,扭头径直看过去,窗外居然毫无预兆地出现一张年轻女人的脸,五官精致立体,明艳动人。 穆惜颜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车外面,隔着小小的车窗。她面无表情,冲他招了招手,语气沉冷,“下车,我们谈谈!” 乔若生:“…………” 第54章 第53座桥 第53座桥 当听到母亲听到林肯车时,电光石火之间穆惜颜就想到了乔若生。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得出这样的结论,毕竟这年头林肯车外面一抓一大把。好像这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脑海里主动冒出来乔若生那辆黑色的林肯。 匪夷所思,她根本就来不及深究,直接就冲出房间,跑下了楼。 五月天,白日闷热,夜里沁凉。晚风轻轻吹拂着人脸颊,酥酥麻麻的触感,仿佛母亲的手在温柔地抚摸着我们。 天空中散落几颗稀疏的星子,月亮不见踪影,星光暗淡。 小区是老小区,路灯好多都坏了,一路上灯光扑闪,光线明明灭灭。 穆惜颜奔跑在夜色里,压根儿就注意不到周围的环境。 她跑了一会儿,终于看到了那辆停在角落里的林肯。这车瞧着格外熟悉,黑色车身澄亮光洁,车型低调,线条流畅。 看到这车她几乎基本上已经可以肯定是乔若生了。她悄悄绕到车后看了一眼车牌号,车牌号也对得上。 确定以后她这才开始敲车窗玻璃。 她敲了好几下,车窗被人从里头摇下,男人那张熟悉清俊的脸庞毫不意外地出现在自己的视线中。 猜想得到了印证,穆惜颜忍不住浑身颤抖起来,她努力克制住自己,极力维持自己的声线,音色沉冷,“下车,我们谈谈!” ZJ的太子爷不缺女人,乔若生还不至于煞费苦心天天来她家小区光顾。能这么做的就只有沈轻寒。 只有沈轻寒会爱她,会克制不住想要见到她。 其实她一直都在怀疑乔若生的真实身份。可惜她在这个人身上找不到任何沈先生的影子。沈先生的温柔是融进骨血里的,他刻板守旧,做事一丝不苟。而乔若生却清冷矜贵,有些痞气,十分的危险。他们几乎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她一度以为他们是两个人。 但此时此刻她竟然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她觉得他们就是同一个人。一切都只是沈先生煞费苦心的伪装和精心布置的假象。 她承认自己的想法非常荒谬,因为她甚至都找不到任何可以支撑的点。然而她就是产生了这样的想法。或许这就是女人天生的第六感吧。 穆惜颜相信自己的第六感。 两人面对面,一个坐在车里,一个站在车外,隔着车窗大眼瞪小眼。 见到她男人明显有几分慌乱,眼神躲闪,神色极其不自然。 乔若生极力保持冷静,假笑道:“好巧,穆小姐!” 穆惜颜识破他的笑容,响起冷凝的声线,毫无温度,“别笑了,太假。” 乔若生:“……” 她继续朝他挥手,“下车,我们谈谈!” “谈什么?”乔若生装傻充愣,语气清淡无奇,“不知我和穆小姐之间有什么好谈的?” 穆惜颜冷眼看他,“就说你下不下车。” 乔若生不为所动,语气冷漠,“我不想下车。” 穆惜颜“呵”了一声,深觉得这人真犟。 “你不下车,我就上车。”话音未落,车门就已经被人打开,她直接坐上了副驾驶座。 乔若生:“……” 乔若生压根儿就来不及有所反应,她整个人探过来,一把勾住她的脖子,吻稳稳当当地扣了下去。简单粗暴,是她穆惜颜的风格。 乔若生:“…………” 两唇相贴,男人有一瞬间的凝滞。过来好几秒后才反应过来穆惜颜做了什么。女孩子特有的柔软和细腻的触感迎面袭来,铺天盖地将他整个人彻底包围,严丝合缝。他全身僵硬,压根儿就不敢动弹。 这些太过突然,毫无征兆,简直让人措手不及。他根本想不到事情会演变成现在这样。他忍不住开始懊悔,后悔自己不该鬼迷心窍大晚上跑来看她。如果他不来看她,不曾踏入她家小区,或者不要来得这么频繁,她也不至于会发现他。被人现场抓包的感觉实在是太窘迫,何况她还如此对待他。 他心里隐隐有预感,她应该是觉察到他的身份有异样了。 他挣扎一瞬,开始用力推开她,表情严肃,“穆小姐请自重。” 穆惜颜却恍若未闻,自顾埋头做自己的。他根本就推不开她。她迫切想要寻求一个答案,一分一秒都等不了。 名字,身份,地位,性格,神态,表情,这一切的一切都可以作假,都可以伪装。可感觉却不会骗人。她相信自己的感觉。 太熟悉太熟悉了,一切都是久违的,恍若隔世,让人怀念,更让人沉溺其中。 “穆小姐请你冷静一点,我对你不感兴趣。”他音色沉冷,用力推开她,几乎用尽浑身力气,却发现一点用都没有。 他挣扎着,备受束缚,却根本无力挣脱掉。此时此刻人为刀俎他为鱼肉,无法摆脱,只能任人宰割。她太强势了,循着自己的本能,不管不顾,放手一搏。他招架不住她这样热情的进攻,唯有缴械投降的份儿。 他从来不知道她还有这样的一面,决绝地让人心惊胆战。她一旦豁出去,想必连她自己都会觉得害怕。 密闭的车厢里两人紧紧挨在一起,呼吸相互纠缠,越发显得沉重。空气一点就燃,几乎压抑。 乔若生觉得自己胸腔沉闷,难以喘息。 “别这样。”他几乎祈求。他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痛苦地维持着最后一点理智。 他若是放任自己,一切都将变得不可控,他长久以来所做的一切就会前功尽弃。那样太得不偿失了。他绝对不允许那样的事情发生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别推开我先生。”她的小手紧紧拽住他的衬衫衣领,过度用力,都隐约有了褶皱。 女孩子的嗓音软绵绵的,像是在同他撒娇。她过去常常这样。因为知道他招架不住。她只要这样跟他撒娇,他就恨不得把命都给她。她是他的软肋,她知道如何精准地击垮他。他真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终于乔若生仅存的最后那点理智全数奔溃,像是决堤的洪水,一泻千里。 他缓缓闭上双眼,手不自觉覆上了她纤细的腰肢,颤颤巍巍,像极了他当时摇摆不定的心境。 穆惜颜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桃源山,回到了那个熟悉的小木屋。万籁俱寂,天地间就只有她和他的沈先生两个人,他们不会受到任何人的打扰。 车里光线很暗,远处路灯点点暖橘色的光透过车窗玻璃洒进来,朦胧暧昧。他身上白色的衬衫瞬间被晕染出暖调的黄,暗影重重。 借着昏暗不明光线,她注视着他的眼睛。那么平静深邃的一双眼睛,宛如一片沼泽,神秘莫测,惹人探究。 看到这样一双眼睛,她几乎会一秒沦陷。 她觉得自己好像被烈火包围,汗水一滴一滴掉在她脸上,滚烫灼热。 她从来都是一个自私的女人,她只想拉着他一起沉浮。 而他似乎也已经摒弃掉了一切,甘愿陪着她沉浮。 他失控,却始终温柔。 她的沈先生又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特殊时期,大家都要做好防护呀! 第55章 第54座桥 第54座桥 也不知过了多久,车里渐渐没了声音,两人的呼吸也渐趋平静。乔若生这才摇下车窗,外头沁凉的夜风吹进来车厢里的味道这才一点一点散干净了。 事态演变成这样,谁都没有想到。 男人清了清嗓子,不自在地问一句:“难受吗?” 穆惜颜坐直身体,松动两下僵硬的肩膀,直言:“身体酸。” 车里空间狭小,两人都腾不开手脚,这会儿不免腰酸背疼,难受得厉害。 “抱歉。”他面露歉意,刚才有些失控,下手不免重了点。 穆惜颜却喜欢看他失控的样子。他每每失控时,那双平静的双眸势必会染上猩红,烧出一片火网。然后一切都循着本能,不再瞻前顾后,不再犹犹豫豫,只会放任自流。 理智是好东西。可惜她的沈先生总是太过理智,难免畏手畏脚,备受束缚。人有的时候就该有那么一份孤注一掷的勇气,暂时摒弃掉理智,放手一搏。 “先生,你就不打算跟我解释一下吗?”女孩子的嗓音轻而软,动听至极,在寂静的车厢里显得无比突兀。 乔若生抬起手臂,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时间,“今天很晚了,明天再告诉你吧。” 穆惜颜也不勉强他,点头说好。反正她的沈先生就在眼前,别的也就不那么重要了。她还没有那么迫切想要得知一切的前因后果。沈轻寒欠她一个解释,他总归是要给她一个交代的。 她抱住他的脖子不不撒手,昏黄的灯光照在她的耳垂上,上头鱼尾耳钉细碎发亮。 她的语调平稳有力,逐字逐句说:“我就知道我等得到你的,不管多久我都会等到你的。” 沈轻寒是她的执念,深入骨髓的执念,这辈子都绕不过去了。 他抬手拍了拍她的后背,音色沙哑低沉,“对不起。” 有些事情他自以为是为了她好,直到这一刻他才意识到他做错了。 “明天我来接你去我那里。”他这样说。 她微微一笑,“好的,我等你。” 她终于松开手,右手触碰到车门把手,“我要回去了,不然我妈该着急了。” “颜颜。”他忍不住出声喊她。 穆惜颜转头看他一眼,“还有事?” “那个……”男人的表情显得有些不自然,“刚才抱歉,你记得吃药。” 事发突然,什么准备都没有。 穆惜颜勾唇坏笑道:“我才不吃药,我要给你生个崽崽。” 乔若生:“…………” “回来。”他喊住她,“上车。” 穆惜颜不解地问:“干嘛?” 乔若生:“买药去。” 穆惜颜:“……” “我会吃的。” “我看着你吃。” “你不想要孩子吗?”穆惜颜歪头看他。 “还不到时候。”他冷静地说:“我是为了你好。” 他把车开到小区附近的一家药店门口,他解了安全带,“车上等我一下。” 他迅速下了车。 片刻以后买了一盒药回来。 他替她拧开矿泉水,满眼都是心疼,“对不起,这药伤身体,我以后再也不会让你吃药了。” 穆惜颜就着水吞下,“我不怪你。” 说到底今天是她自己主动的,乔若生没招架住而已。 乔若生把穆惜颜送到她家楼下,她哼着歌儿走了。 见她进了电梯,乔若生这才发动车子离开。 贺兰茵女士发现女儿出去一趟回来完全变了个模样,满面红光,心情好得不得了。 “颜颜你干嘛去了?检钱啦,这么高兴!”贺女士面露困惑,扬声问道。 穆惜颜笑嘻嘻地回答:“刚跟人打了一架,神清气爽!” 贺兰茵女士:“……” 穆惜颜去卫生间洗了个澡。洗澡的时候发现身上隐隐有几条青紫痕迹,暧昧得很。刚才在车里他有些失控,一时间就没控制住力道。她肤色白皙,这些痕迹看上去无比扎眼。 洗完澡躺在床底,毛毯盖在身上。大喵安静地窝在她怀里睡觉。她细细回想了今晚发生的事情,突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兜兜转转,她的沈先生终于还是回来了。这个认知让她觉得格外安心。 她掏出手机给乔若生发了条微信。 穆惜颜:「到家了没?」 乔若生:「到了。」 穆惜颜:「我刚洗完澡,要睡了。」 乔若生:「晚安,明天下午我来接你。」 穆惜颜:「等你。」 她退出微信界面。 撸了会儿猫,又忍不住给乔若生发了条微信消息。 穆惜颜:「我爱你。」 短短的三个字,最朴素,也最华丽,胜过一切甜言蜜语。 这三个字她坚持了很久很久。沈轻寒是她的执念,而爱他似乎已经变成了一种本能,和吃饭睡觉一样重要。 她发完这条消息,这才合上手机,搂住大喵心满意足地睡觉了。 *** 乔若生洗完澡出来才看到这条微信消息。 简短的三个字就这么安静躺在聊天界面里,分外惹眼。 男人双眸微眯,擦头发的手忍不住停顿住。他盯着这句话足足盯了一两分钟。 他早已不是毛头小子了,会看到这句话脸红心跳。不惑之年的他看到了这三个字背后的分量,它沉甸甸的,不仅代表着爱情,更代表着某种责任。 毛头小子天天把“我爱你”挂在嘴边,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然而对于他这种年纪的人来说,这句话是责任,一旦说出就必须负责。 穆惜颜这姑娘实在是太明媚了,她这个人就像是小太阳,永远发光发热。这样的人偏偏又执着得过分。有些时候他都不禁扪心自问,他是不是真的担得起她的喜欢。 乔若生轻点手机屏幕,退出微信,没有回复任何一个字。有些话不能光靠文字传达,它需要当面说。 *** 下午要去乔若生那里。穆惜颜一大早就开始翻箱倒柜捯饬衣服。 衣柜里的衣服都被她翻了个遍,愣是没找出一套能穿出门的。 她的衣服都在横桑的家里,母亲这里留得很少,只有几件换洗衣服。 屋子里弄得乱糟糟的,贺女士忍不住皱眉,“一大早就拆家,干啥呢你?” “妈,车钥匙给我,我去趟商场。”找不到合适的衣服穿,穆惜颜决定去商场买新的。 “去商场干嘛?” “买衣服啊,我都没衣服穿了。” 贺女士嗅到了一丝异样,“你要去见谁?” 穆惜颜倒也没隐瞒,“去见你未来女婿。” 贺女士:“……” 贺兰茵女士一听,明显不太相信,忙追问:“真的假的,你什么时候谈的男朋友,我怎么都不知道啊?” 穆惜颜:“早就谈了,昨天刚找到。” 贺兰茵女士:“……” 贺女士一听更懵逼了,“什么意思啊?” “过几天我就把他带来见你。”穆惜颜赶着去商场买衣服,不愿意跟母上大人多说,“先不说了,车钥匙赶紧给我,我要去商场。” 贺女士把车钥匙拿给女儿,笑容满面,“买贵点的衣服听到没?回来妈妈给你报销。” “谢谢妈咪!”穆惜颜捧住母亲的脸狠狠地亲了一口。 她顺了贺女士的车钥匙,开车去了家附近的一个大商场。 商场里夏装早就上新了,漂亮的热裤和小裙子,一件比一件好看。 穆惜颜去了自己平时常买的那几个牌子的专卖店。一口气买了四.五套衣服。 她挑了套换上,短款卫衣配短裙,装束简约,清新养眼。 去见喜欢的人,一定要穿最好看的衣服,化最好看的妆。 从商场出来,穆惜颜没直接回家。她给乔若生打电话问他在哪儿。 乔若生说:“上午有个会还没开完,我现在还在公司,要不你先去山庄等我,我让知临去接你。” 穆惜颜:“别麻烦知临了,我自己开车过去。” 乔若生叮嘱道:“那你注意安全,开车小心点。” 堰山度假山庄她已经来了好几次了,如今已然是轻车熟路。把车停在停车场,她背起包下车。 离开停车场还没走几步路,乔林就远远迎了过来,笑容可掬,“颜姐,寒哥让我来接你。” 穆惜颜笑了笑,“谢谢你知临。” 乔林忍不住替乔若生说话:“颜姐你别怪寒哥,他不是故意瞒着你的,他也是有苦衷的。” 穆惜颜:“我会好好和他算一次总账的,你求情也没用。” 乔林:“……” 乔林把穆惜颜带到山庄里,陶家兄妹都在。 一看到她,许秋就大老远跑了过来,一把抱住她,“颜姐,终于见到你了,我好想你啊!” 两个姑娘有太久没有见了,恍若隔世。那些记忆已经太过遥远了,仿佛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穆惜颜眼眶发热,轻轻拍了拍许秋的肩膀,“我也很想你知秋。” 许秋狠狠地抹了把眼泪,“要不是寒哥拦着,我早就去见你了。” 陶知行怀里抱着七喜,“好了妹妹,别整得这么煽情,颜姐该哭了。” 许秋这才恋恋不舍地松开穆惜颜。 穆惜颜红着眼睛,“好久不见知行。” 陶知行:“好久不见颜姐。” 七喜那家伙还记得穆惜颜。一闻到她的气味,忙从陶知行的怀里跳到地上,一溜烟钻进她她怀里,热情地舔她脸。 “七喜宝贝这么久没见你还记得我啊!”穆惜颜搂住七喜,脑袋蹭着它的脑袋,一人一狗相处和谐。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56章 第55座桥 第55座桥 午饭是和乔林他们一起吃的。许秋亲自下厨烧了一大桌子的菜。一群人聚在一起,久违的聚餐,气氛特别的好。 穆惜颜心里高兴,还喝了红酒。 心情大好,一不小心就多喝了点酒。 饭局结束以后,她就窝在乔若生的房间休息。 这是乔若生的房间,陈设规整,纤尘不染。屋子里全是他平时生活的痕迹,床上似乎也都有他的味道。 躺在床上,穆惜颜觉得特别安心。 原本只是想小憩一会儿,没想到直接睡了过去。 乔若生是在傍晚时分回来的。公司的业务出了点问题,全体负责人召开紧急会议。随便一耽搁就耽搁了一下午。公司那边一结束他就马不停蹄地赶回来了。 “她呢?”他一下车就迎面问乔林。 乔林轻声道:“在你房间睡觉,中午我们几个人喝了点酒。” 乔若生一听忍不住皱眉,不悦道:“她酒量是可以,可酒品不好,你们怎么能让她喝酒呢!” 乔林表示很无辜,“颜姐高兴,我们又拦不住。” 乔若生:“……” 乔若生快步去了自己的房间,远远就看到棉被鼓起,穆惜颜把整个人藏得严严实实的,不留一丝缝隙。她就喜欢蒙头睡,说也说不听。 他脱了西装外套和领带,随手扔在沙发上。慢腾腾地走到床边,抬手把棉被扯下来,穆惜颜缩成小小的一团,睡得酣熟,面容沉静又安详。 他摸了摸她的额头,发现她有些出汗。拿湿毛巾替她擦了擦。 中午酒喝了不少,怕是一时半会儿也醒不了。 他安静地看了她一会儿,直接去了卫生间。 洗头洗澡,洗去满身疲惫。 换上睡衣出来,用吹风机吹干头发。他绕到床的另一侧,直接躺了下去。 男人的手探到一侧,将她小小的身体纳入怀里,两人紧挨着。 她似乎有所感应,不自觉地靠近他,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 忙碌了一整天,困意犹如那汹涌澎湃的潮水席卷而来。乔若生合上眼睛,很快就陷入了梦乡。 穆惜颜再醒来,天已经漆黑了。卧室窗帘密闭,伸手不见五指。 她伸长手臂打开了左手边的床头灯。暖黄色的一捧光束瞬间倾泻下来,照亮周围一小块弹丸之地。 她扭头发现自己被乔若生抱在怀里,而他却睡得很熟。 他熟睡的样子安静而乖巧,像个小孩子。长睫微微崔下,纤长而浓密。五官精致立体,棱角分明,精雕细琢一般。她家沈先生真是怎么看怎么好看呢! 她忍不住伸手刮了刮他的鼻子。 拍谁知男人却突然睁开双眼,一把抓住她的手指,音色懒洋洋的,“醒了?” 穆惜颜:“……” 穆惜颜被吓了一大跳。不过转而一笑,捧住他脸“吧唧”一口,“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乔若生轻声回答:“五点钟到的。” 她蜷缩着,大半个身体压在他身上,他承受着,也没感到吃力。她很瘦,没什么重量。 “累不累?”她小声问。 他摇了摇头,眼神宠溺,“不累。” 公司的会议一结束他就马不停蹄地赶回来见她了。所有的疲惫和劳累在见到她的那刻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听见他这么说,她勾唇坏笑,冲着他的耳根轻轻吐气,“既然你不累,那我可就要干坏事了哦!” 乔若生:“……” 女孩子的嗓音绵软细腻,娇滴滴的,足够蛊惑人心。 乔若生只觉得耳根子发麻,头皮紧了紧。 “夫人随意。”他配合着她,一副任君采撷的姿态。 她嘴上这么说,可却不见有所行动。 她坐直身体,“我开玩笑的。” “新衣服?”她这么坐起来,乔若生才注意到她身上的衣服和裙子。 “对啊!”穆惜颜笑着点头,“为了见你,专门买的。好看吗?” 乔若生面露赞许,“好看是好看,不过裙子是不是有点短了?” 那么短的格纹裙,连膝盖都包不到,露出白花花的两条大长腿,格外扎眼。 穆惜颜:“这是短裙,现在都流行这么穿。” 他搂住她腰,“短裙穿给我看,在外面就不要穿了,不能被别人给看了。” 穆惜颜:“……” 呵,小心眼的老男人! 穆惜颜拿来床头柜上的手机,已经是晚上八点半了。她小腹扁平,饥肠辘辘。 “我饿了,我们去吃饭吧。”她说。 乔若生把人推到床上,伸手去解她裙子侧边的隐形拉链,诱哄道:“我来喂你。” 穆惜颜:“……” 穆惜颜不禁老脸一红,“老流氓!” 老干部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不是夫人说要干坏事的么,我不过就是成全你。” 穆惜颜:“……” 半推半就,欲拒还迎,最终还是着了他的道。 乔若生这一次比任何时候都要来得温柔。耳鬓厮磨,极尽耐心。 有一种男人一旦温柔起来是会要人命的。 穆惜颜觉得自己就快要死了,溺毙在他的温柔攻势之下,无处可逃。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别说吃饭了,穆惜颜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了。老男人的战斗力实在不容小觑。 结束后她浑身绵软无力,瘫在床上半天不愿意动弹。 反观乔若生,这厮倒是神清气爽,精神抖擞。 肚子在大闹空城计,可她却无论如何都起不来吃饭。 “我更饿了。”她早已饿地前胸贴后背了。 男人垂眸睨她一眼,嘴角勾起一抹痞笑,“刚才还没喂饱你?” 穆惜颜:“……” 这人也不知道跟谁学的,张口闭口荤段子。那个光风霁月,严正刻板的老干部究竟到哪里去了? 穆惜颜忍不住瞪了他一眼,恶狠狠地说:“我要吃饭,立刻马上!” 乔若生抿嘴一笑,宠溺地望着她,“我让人送到房里来。” 他拿起手机退到一旁打了个电话。没过多久服务员就把饭菜送到了房间里。都是一些精致简单的家常菜,荤素搭配,口感极好。 穆惜颜实在是饿得厉害,食指大动。 她狼吞虎咽地问乔若生:“先生你不吃吗?” 他摇了摇头,目光如炬,“我还不饿。” 好一番风卷残云过后,穆惜颜这才慢慢恢复力气。 她坐在床上吃饭,男人起身走到窗户旁,伸手拉开窗帘。天空中远远挂着一轮明月,月色皎洁。淡淡的白月光透过大面积的落地窗照进来,满室缱绻和温柔。 思绪缓缓转动,他想起了一些往事。桃源山有大片大片的桃林,月亮隐在林子里,月光四处散落。偶有几缕调皮的小东西总是会偷偷地潜入卧室,悄然无声地跳到他的床头。无数个难念的深夜,他就与这月光作伴,静谧无声。 在那个时候,好像天地间就只有他一个人存在,就只有他一个人在苦苦挣扎。他孑然一身,被迫承受着无尽的孤寂。 他觉得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孤独的人。 后来当他拥有了穆惜颜,这种绝望的孤独感才慢慢消失。 “你在想什么?”穆惜颜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悄悄走到了乔若生身旁。两人并排站着。 他扭头看她,微微一笑,“没什么。” “几点了?”她一把抓起他的手臂,去看他手腕上的手表。 这块手表十分熟悉,她认出是她在除夕夜送给他的那块欧米茄男表。 “它怎么还在?”她面露震惊。 乔若生:“我一直把它带在身上。” 穆惜颜:“可为什么我一觉醒来有关你的一切都消失了呢?我一度以为是我自己做了一场梦。” 乔若生肯定地说:“不是梦,而是一段匪夷所思的经历。” 他们的相遇猝不及防,后来又莫名其妙地回来,一切都找不到一个合理的解释。好像误入了时空隧道,发生了这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 已经是晚上九点五十了,马上就十点了。乔若生征询道:“我送你回家?” 穆惜颜摇了摇头,“我今天不想回家,我想跟你待在一起。” 乔若生:“你妈妈会担心你的。” 穆惜颜:“我给她发了微信,晚上不回去住了。我自小有分寸,不会乱玩,我妈对我很放心。” 见她做了安排,乔若生也就放心了。 他拎进来一只纸袋子,“这是我让知秋去给你买的衣服,赶紧换上,我带你出门。” 穆惜颜有些不解,“我身上的衣服都是新买的,你干嘛还要买?” 老干部板起脸,严肃道:“你那裙子太短了,不许再穿了。” 穆惜颜:“……” 许秋给她买的是一条保守的水蓝色长裙,半袖,长及脚踝,该遮的地方全给遮上了。 穆惜颜认命地换上。然后跟着乔若生出门。 他亲自开车,车开得很稳。 他把她带到了堰山大桥。她心里很清楚他肯定是要告诉她真相了。 他们是因为这座大桥而结缘的。她一个人来过无数次,却是第一次和沈先生一起来。 堰山大桥是一切的源头。十多年前的那场劫难从这里开始,她和沈轻寒的故事也从这里开始。 夜色深沉,浪江两岸灯火辉煌。江面上许多船只来来往往,堰山大桥璀璨夺目,宛若一条腾飞的巨龙。 大桥两侧都亮着路灯,昏黄古旧的光束轻轻映照出来,白色的桥身被镀上了一层浅浅的金色,暗影重重。 他紧紧握住她的手,两人一起走到桥头。他们要从桥头一直走到桥尾。 男的西装革履,女的长裙飘飘,俊男美女,格外登对养眼。 桥上风很大,呼呼啦啦刮过来,穆惜颜的裙摆随风飘扬。沉静的水蓝色在昏黄路灯的映照下不免变了一个颜色,变得分外温和。 夜风拂面,寒意丝丝缕缕纠缠不休。白日里气温高,到了夜间气温明显下降了一些。 “本该早点告诉你真相的,可惜后面出了那么多意外,简直让人措手不及。不过现在告诉你也不算晚。” 作者有话要说:疫情严峻,小可爱们一定要保护好自己,戴口罩,勤洗手,多通风。武汉的朋友加油,全国人民与你们同在! 第57章 第56座桥 第56座桥 2008年,沈轻寒还在道桥院工作。因为堰山大桥的建成通车,他声明在外,一度在业界引发轰动,被专业人士誉为“青陵桥梁界的脊梁”,深受爱戴。 彼时他是天之骄子,一身荣光,备受瞩目。 一切的转折点从2008年5月13日这一天开始。 5月12日汶川发生特大地震,祖国母亲满目疮痍,举国哀恸。谁都没有想到一天后堰山地区竟然会爆发特大泥石流。这场泥石流的破坏力史无前例的巨大,所到之处瞬间被移为平地,能够摧毁一切。 堰山大桥难以幸免,坍塌了四分之一的桥体。泥石流一爆发,当地政府出台紧急预案机制,派遣武警官兵,医护人员前往一线参与救灾。 堰山大桥由国家斥巨资修建而成,沟通浪江两岸,对于当地和周边省市的经济发展具有重要的作用。桥体坍塌四分之一,对于当地不论是经济还是生活上的影响都是致命的。青陵市政府决定不惜一切代价势必要抢修堰山大桥。 沈轻寒所在的道桥院临危受命,组成队伍前去抢修。他任队长。堂妹沈葭柔是他的助理。而黎元朗是这座大桥的主要负责人之一,他必不可少。 这三人就像是当年修建堰山大桥一样,毅然决然地投身这场没有硝烟的战斗。 家里人听说他和堂妹要去抢修大桥,各种担惊受怕,各种劝阻。母亲抹着眼泪求他不要去。可他却不得不去。一个人只要活着,有尊严的活着,他就不可能随心所欲。他有他的使命。 冥冥之中,三婶婶好像能够预感到自己的女儿会出事。她不论说什么都不同意葭柔前去灾区。他和葭柔好说说尽,各种保证,都没有用。葭柔心意已决,非去不可。三婶婶不惜以死相逼。 沈轻寒至今都忘不了那一幕,他那柔弱的婶婶,将一把水果刀架在脖子上,狠声道:“葭柔,妈妈就你这么一个女儿,你要是出事了,我也不要说了。” 沈葭柔很无语,嘴里不断地说:“妈,你别闹!” 然后毫不犹豫就踏上了属于她的征程。 在前去灾区的路上,在车上,沈轻寒也劝过沈葭柔,他说:“三婶婶闹成这样,你还是不要去了,有我和元朗就够了。” 沈葭柔无所谓地说:“哥,我妈那个人就爱瞎折腾,你又不是不知道。从小到大不管我要做什么她都一个人跑出来反对。大学不让我学建筑,毕业以后不让我进道桥院,如今又不让我去灾区。她就是爱瞎闹,随她去,过两天就好了。” 她顿了顿继续说:“哥,从小到大我一直跟着你。你上什么学校,我就上什么学校,你学什么,我就学什么。你一直都是我的榜样。你要去救灾,我当然要去给你当助手。咱们是一家人,关键时刻还得家里人帮衬。” 在当时,他们都以为是三婶婶在闹脾气,也没有过多在意这件事。没想到最后竟然是一语成谶。 沈葭柔没能平安回去,三婶婶就吞安眠药离开了。 这些都是他回来之后,妹妹沈轻暖一点一点告诉他的。 如果早知道是这样,沈轻寒绝对不会让葭柔跟着自己前往灾区。比起自己丧命,他更在意的是葭柔的生命。他那个可爱善良的堂妹,本该一生顺遂,过幸福安稳的日子,却因为他,年纪轻轻就丢了性命。 青陵已经连续下了好几个月的雨了。5月14日雨势巨大,从早下到晚,一刻不歇。 沈轻寒带领同事和那些工人冒雨抢修,每个人都浑身透湿。 二次泥石流来得非常突然,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泥石流的摧毁力巨大,一下子就把人给卷走了。 说时迟那时快,天地间一片昏暗,混乱不堪,到处都是救命声。 沈轻寒一只手紧紧拽住沈葭柔,另一只手抱住岸边一棵巨大的樟树。樟树枝干粗壮,深深扎入地下,一时半会儿还冲不走。 “葭柔抓牢了,别放手。”他整个人浸泡在浑浊不堪的泥水里,巨大的冲击力让他整个人都漂浮了起来。 沈葭柔死死咬住嘴唇,呛了好几口泥水,险些背过气去。 “哥,我坚持不住了。”她觉得自己的手几乎都要断了。 “听我说葭柔,一定要抓住我,千万不能放手。”沈轻寒无比冷静,不断给沈葭柔打气:“没事的,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这么大的泥石流,一旦放手,被卷入下游,必死无疑。所以他只能不断给妹妹加油打气,让她不能放手。 他手臂发疼,像是被人硬生生掰断了似的。 沈葭柔带着哭腔,“哥,我好难受。我好冷啊!” 沈轻寒:“坚持住葭柔,马上就好了。” 泥石流冲下来的时候,黎元朗运气好正在岸上。 他到处找人,终于在角落里发现了沈轻寒和沈葭柔。他伸长手臂,对他们呼喊:“轻寒,葭柔,快把手给我。” 两人看到了希望。 沈轻寒有力把沈葭柔拽到自己身边,“抓住树桩,不能放手。” 他腾出一只手给黎元朗。 黎元朗催促道:“快,把手给我!” 眼看着两只手即将要碰到了。黎元朗却突然缩回了手。 “你怎么回事?!”他怒吼一声。 根本就来不及反应,下一秒那棵樟树就被连根拔起,淹没进巨大的洪流。 “啊!” “哥,救我!” 两人直接被甩到了泥石流里,不断挣扎。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然后沈轻寒的世界彻底黑暗了。 他在最后一刻想的都是为什么黎元朗会放开手,见死不救。 这个打击对于沈轻寒几乎是致命的。那最后一幕成为了他的梦魇,午夜梦回总能让他不寒而栗。 一口气吹散过往灰尘,记忆竟然也能鲜活如初。 这件事埋在他心底埋了整整十年之久,这十年间他夜夜失眠,饱受摧残。他曾经一度以为自己绝对说不出这些。而如今当他彻底说完这些往事,他反而如释重负,心中的那块大石头一下子就没了。 这十年他背负着对堂妹的愧疚,对黎元朗的怨恨,躲在桃源山那个小角落里,一人,一屋,一狗,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了无尽头。他踽踽独行,孤独沉寂,不见天日。活着仅仅只是活着。 他心中的那捧火苗,风烛残年地苟了十年,将灭欲灭。 都说时间是治愈一切的良药,不论再大再深的伤口也都有愈合的一天。可对于他来说,时间过去得越久,他内心的痛苦就会越深重。沉甸甸的压在心底,几乎让人无法喘息。 秘密埋藏得太久,整个人不堪重负。现在终于倾述了,他仿佛重获新生一般,身心畅快。 穆惜颜大受震惊,久久说不出话。 半晌过后,她才怔怔道:“所以,黎元朗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你和沈小姐卷入泥石流?” 沈轻寒点点头,他循着记忆说:“他最后的那个眼神我一直忘不了,充满了畏惧,却又无比狠毒。” 穆惜颜一直都隐隐觉得这件事背后一定另有隐情。却从未想过真相居然如此惨痛,让人浑身战栗。 被自己最信任的兄弟硬生生地掐断了生的希望,这该是多么让人绝望啊! “你们一直都是好兄弟,是最好的朋友不是吗?黎元朗为什么要这么对待你和沈小姐?”穆惜颜整个人止不住在颤抖,她无论如何都想不通。 沈轻寒惨淡一笑,“大概是他觉得我威胁到他了。” 穆惜颜忙追问:“怎么说?” 沈轻寒:“他私下收受供应商的好处,被我无意间撞见了。他向我坦言是第一次,为了他太太的病走投无路了。” 穆惜颜:“他太太得了什么病?” 沈轻寒回答:“乳腺癌。” 穆惜颜:“这是烧钱的病啊!” 沈轻寒:“确实是烧钱的病,他那点工资根本就不够。这是无底洞,怎么填都填不满。他到处借钱,我和葭柔都借了他好几万。我懂他的难处,再说又是ZJ内部的事情,我是个外人不便插.手。他亲口跟我保证那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信了,很快就把这件事给忘了。没想到……” “没想到他却不放心,最后不惜让你彻底消失。”穆惜颜替沈轻寒把没说完的话补充完整。 只有死人才会彻底闭嘴,真正让人放心。所以为了不让自己受贿败露,黎元朗在最后关头选择见死不救,眼睁睁让自己的好兄弟卷入泥石流。 人性的阴暗和扭曲,有些时候简直让人后脊梁直冒冷汗。 “黎元朗这么对我我也认了,只是可怜葭柔跟我待在一块。葭柔对他没任何威胁,如果当时她没有跟我待在一起,他肯定会救她的。”年轻的男人面露自责,言语里皆是叹息。 穆惜颜伸手抱住他,眼眶发热,闷声安慰他:“先生,你没有错,别把什么错都揽在自己身上。” 他回抱她:“我知道自己什么都没有做错,可惜这件事总归是因我而起,我难辞其咎。” 穆惜颜:“所以你回来就是为了找黎元朗报仇的?” “当年黎元朗跟我说他是第一次受贿,我天真的信了。后来出事以后,我慢慢地想明白了,那绝对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兴许在堰山大桥修建的时候他就开始了。他是总工程师,私下要动什么手脚,简直太容易了。” “你有证据吗?” “没有证据,我正在找。” 作者有话要说:除夕快乐!新的一年大家都平平安安的,大吉大利! 第58章 第57座桥 第57座桥 夜色已晚,凉风环绕在周围,挥之不去。 穆惜颜觉得有些冷,忍不住抱紧双臂。 乔若生瞥到她的动作,忙抓住她的双手,放进他外套的口袋里,给她取暖。她的身体紧贴着他的,热度相互传递。她一下子就不觉得冷了。 “ZJ的太子爷又是怎么一回事?”她的脑袋埋在他的胸口,音色低柔。 乔若生:“真正的太子爷在美国出了事,我顶替他的身份回来的。” 穆惜颜震撼不已,“狸猫换太子,就没人发现么?” 乔若生:“这事儿极其隐秘,没有人会知道。” 听他这么说穆惜颜多少才有些放心。 穆惜颜继续问:“先生打算怎么做?” 乔若生坚定地说:“查清真相,给葭柔一个交代。” 穆惜颜毫不犹豫地说:“我帮你。” 乔若生却摇了摇头,“这件事你别搅和进来,你保护好自己,就是对我最大的支持。” 可她却很坚持,“我想帮你,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乔若生:“你是我的软肋,如果黎元朗抓住你威胁我,你知道的,为了你我什么都舍得放弃。” 乔若生的顾虑穆惜颜深有体会。如果此时他们身份对调,她也同样愿意舍弃一切。 “那你自己小心。”她决定不给他添乱,她做好自己,让他无后顾之忧。 两人从桥头一直走到桥尾,又从桥尾走到桥头。周围万籁俱寂,天地间仿佛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这是难得的,只属于他们二人的时光,弥足珍贵。 “你知道吗?十年前我就认识你了。2008年我正在读高三,在电视里看到你的讣告。当时就非常心痛,觉得天妒英才。后面这些年我一直都在收集你的各种信息。2018年我正式决定拍摄一部堰山大桥的纪录片。为了更好了解你的生平和为人,我特意飞去青陵见了你妹妹。她把你生前最喜欢的那支钢笔送给我。我带着那支钢笔回横桑。没想到在堰山大桥出了车祸。大货车和出租车相撞,撞得粉碎,冲击力巨大,我以为自己死了。谁知道醒来以后就到了桃源山,还见到了你。” “在桃源山的日子是我这辈子最幸福快乐的时光。可惜等我再醒来,我竟然是在医院。身边有关你的一切都消失不见了。所有人都认为是我做了一场梦,梦醒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可是我知道那不是做梦,一切都真切地发生过。所以我一直在找你。好在老天爷待我不薄,我终于找到你了。” 因缘际会,兜兜转转十年。他们的相遇和结合匪夷所思,像是做了一场梦。 她停顿一瞬继续说:“你对我来说太重要了,所以不论将来发生什么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我这人死心眼,我这辈子就只认你沈轻寒一个人,你必须给我好好活着。” 乔若生拥紧她,“我答应你。” 这是他给她的承诺,他说到做到。 *** 乔若生有心复仇,穆惜颜就全力支持他。他不让她插.手这件事,她也很听话,什么都不管,不给他造成麻烦。这是一场硬仗,他必须心无旁骛,没有任何后顾之忧。她必须要让他放心。 一转眼六月过去,很快就到了七月份。 早已入夏,天气一日热过一日。 贺兰茵女士扛不住青陵的炎热,跑到糖水镇去避暑去了。穆惜颜跟着母上大人一起去住了几天。 糖水镇是穆惜颜外婆家,小的时候她还跟着外婆住了两年。外婆如今已经八十岁高龄了,不过精神矍铄,身子骨还很硬朗。 糖水镇是江南地区远近闻名的水乡小镇,京杭大运河从小镇穿过,运河两岸都是上个世纪的老房子,古朴陈旧,让人怀念。 江南水乡,小镇的日子悠闲清净,深深浅浅的旧时光,能让人暂时忘记眼前的纷扰。 她一边陪着外婆和母上大人,一边继续收集堰山大桥的相关信息。 她每天都会和乔若生通电话,随意地聊聊。这段感情谈得格外随意,简直就是在“云谈恋爱”。 七月中旬,青陵一连下了几天的雨,空气里的热气被悉数筛去,多了几分难得的清爽。 清晨,院子里无比葱绿,爬山虎沿着斑驳的墙面肆意攀爬,张牙舞爪。藤蔓相互纠缠,不止不休。墙角是两株美人蕉,它们懒洋洋地舒展着腰肢儿,硕大的叶片上水珠儿闪烁,晶莹剔透。 穆惜颜失眠了一夜。临了接近天明的时候,反而昏昏睡了过去。 这一觉,她做了个冗长的梦,梦里是满池的浮萍,稀薄的叶子在风中摇摇曳曳,浮浮沉沉。 再醒来,天已经大亮。 日头高挂,整间卧室都被暖意融融的阳光映照着,窗帘都遮挡不住。 大夏天,太阳一出来,那抹雨后残留的清爽自然很快就消失地无影无踪了。 没睡好,眼睛酸疼。脑袋也是千斤重,重到她几乎无力抬起来。 她靠在床头,双目微阖,就这样沉淀了大半个小时。 随后她伸手拔掉充电线,摁亮手机屏幕。 9点35分。 时间还很早,她又靠在床头玩了大半个小时的手机。 网上一直都有很多有关ZJ的消息。自从乔若生正式接手ZJ以来,大刀阔斧进行改革,雷厉风行,一度引发热议。 乔董事长毕竟上了年纪,管理集团多少有些力不从心。ZJ内部急需一个有魄力,敢于改革的人,为集团注入新鲜的血液。太子爷年少有为,敢作敢当,起了很好的带头作用。 穆惜颜刷了会儿新闻过后,跑去卫生间洗漱。 洗漱完,她才慢腾腾地下了头。 两层半的小楼,上了年岁,难掩老旧,甚至有些破败。木质楼梯久经岁月洗礼,现如今早已有些松动,脚踩上去,咯吱咯吱直发响。 母上大人和舅舅总说要将这房子翻新一遍,把这木楼梯换掉,修成水泥的。可外婆却一直都不同意。老太太住了几十年了,她习惯了。 客厅里安安静静的,空无人影。 “妈?外婆?”她四下喊人,却没听到回应。 她出了客厅,去了院子。 院子里也没看到母亲和外婆。她估摸着这母女俩应该是出门遛弯去了。 当地气候宜人,院子里那两株美人蕉长势很好,叶片宽大,翠绿生动。 穆惜颜伸手弹了弹美人蕉叶子上沾染的雨水,阳光一照,晶莹剔透,细闪发亮。 就在这个时候,一辆黑色的小车平稳地停在院子外,车身澄亮光洁,悠悠泛着微光。 穆惜颜听到车子的声响,下意识回过头看了一眼。 院门大开,视线开阔,毫无阻挡。她看到车上下来一个年轻的男人。 男人穿得很休闲,淡蓝色短袖,黑色长裤,白色板鞋,步履优雅,风度翩翩。 那张脸清俊而浑然天成,五官精致立体,棱角分明。他气场强大,甚至有些冷硬。可却并不让人觉得害怕,反而吸引人亲近。 这张脸是这么的熟悉。穆惜颜喜出望外,忙朝他飞奔过去。 一瞬间,男人明显地感到怀里满了。 “你怎么来了?”她惊喜非常,满面笑容。 乔若生紧紧抱住她,宠溺地回答:“公司在附近有个项目,顺道过来看看你。” 她抱住他腰不撒手,故作不高兴,“顺道过来看我,都不是专程过来的。” 乔若生哑然失笑,“还不是一样,反正我人都在这里了。” 穆惜颜一本正经道:“出发点不一样,那就是不一样的。” 他抬手刮刮她的鼻梁,微微一笑,“我是专门来看你的。” 她音色愉悦,“我就知道你想我了。” 乔若生指了指伸手的陶家兄弟,“你看,我连礼物都准备好了。” 兄弟两提了满满的礼品盒,全是礼物。 “给我的?”她颇为意外。 乔若生说:“你可没份儿,都是给你妈妈和外婆的。” 穆惜颜:“你这是要见家长的节奏?” 乔若生:“过来拜访一下老人家,还不算是正式的见家长。” 两人抱在院门口说话,来来往往都是人,不免影响市容。 乔若生笑着说:“好了,等会儿给你抱。” 穆惜颜忙松开他,招呼道:“你们赶紧进屋坐吧,我妈和外婆出去了。” 话音未落,她居然就瞥见母上大人挽着外婆的胳膊慢腾腾地走回来了。她的左手提了一大袋东西,应该是买菜去了。 穆惜颜遥遥指了指,“她们回来了。” 乔若生顺着穆惜颜的视线看过去,石板路绵延不尽,两位女士悠哉悠哉,无比惬意。 穆惜颜的母亲他是见过的,外婆倒是第一次见。老人家穿一件碎花长衫,满头银发,腰板挺得很直,精神抖擞。 “外婆几岁了?”乔若生问。 穆惜颜:“今年八十一了。” 这么大年纪也没拄拐杖,腰板还这么直,看来身体很不错。 贺兰茵女士一见到穆惜颜就开始招呼,“颜颜,别杵在门口了,赶紧来替妈妈拿东西。” “来了。”穆惜颜朗声应下,转头看着乔若生,似笑非笑,“先生,你表现的时候到了。” 乔若生心领神会,勾唇一笑,“看我表现。”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也是在家躺尸的一天。大家都在家里待着吧,保命要紧。 第59章 第58座桥 第58座桥 乔若生小跑着迎上前去,态度谦和有礼,“阿姨,我来帮您。” 贺兰茵女士当即一怔,“你是?” 穆惜颜笑着说:“妈,这是我男朋友,把东西给他拿。” 贺兰茵女士:“…………” 贺女士震惊万分,忙抬头去看眼前的这位年轻人。身材高挑,英姿勃发,儒雅随和。 她把乔若生的长相给看了进去。 她越发惊讶了,连连说:“这不是……这不是……” 这不是那天在小区里捡到她钥匙的那个年轻人么?她当时还心心念念了许久,一直跟女儿念叨来着。 女儿天天跟人煲电话粥,她却不知道就是她中意的这个帅小伙儿。要怪就怪女儿瞒得太好,啥都不说。 乔若生微笑着说:“阿姨您好,我是乔若生。” “好好好!”贺兰茵女士激动异常,险些语无伦次了。 她转头瞪了女儿一眼,特意压低嗓音道:“你怎么回事?男朋友上门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害我一点准备都没有。” “他临时过来,我也不知道啊!”穆惜颜耸耸肩,很是无辜。 乔若生提着沉甸甸的一大袋子东西,还不忘伸手去扶住上了年纪的老太太,“外婆,您放心脚下,慢点走!” 老太太“嗳”了一声,满面都是慈祥的笑容。一听这是宝贝外甥女的男朋友,她还不忘赶紧把老花眼镜戴上,仔细打量年前的年轻人。 打量一番,当即露出赞许的目光,“我们囡囡眼光不错,这小伙子很精神。” 穆惜颜骄傲地笑了起来,无比自豪:“我挑的人铁定不会差的呀!” “快进屋坐吧!”贺女士忙把人迎进屋里。 乔若生让乔林把那些礼物都拎进屋,把茶几都给堆满了。 乔若生轻声细语,“阿姨,外婆,初次登门拜访,也不知道该买些什么,就随便买了点,您别嫌弃。” 贺女士瞅了一眼,这些可都是值钱的东西。她特不好意思地说:“来就来,还带什么礼物啊!尽让你破费了。” 乔若生谦虚地说:“这是礼数,应该的。” 贺女士泡了茶,招呼乔若生,“来来来小乔,喝茶。” 乔若生端起茶杯,“谢谢阿姨。” 穆惜颜的外婆最有地位,她负责打探军情。 乔若生手都还没握热杯子,老太太就开始接二连三问问题了,“小伙子,哪里人呐?” 乔若生:“青陵人。” 老太太:“家里几个兄弟姐妹啊?” 乔若生:“我是独子。” 老太太:“你做什么工作呀?” 乔若生:“做生意。” 老太太:“父母都是做什么的呀?” 乔若生:“我爸妈都是做生意的。” 老太太:“做什么生意呀?” 乔若生:“搞基建。” 老太太:“有房子吗?” 乔若生:“名下有好几处房产,只要颜颜喜欢住哪儿都可以。” 老太太:“有车子吗?” 乔若生:“车子也有好几辆。” 老太太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乔若生的家底给打探清楚了。乔若生也没有不耐烦,老太太问什么,他就回答什么,十分礼貌。 老太太暗中观察着乔若生,她觉得十分满意。 她给贺女士使了个眼色,咬耳朵:“是个金龟婿。” 贺兰茵女士:“……” 上午十点,阳光正好。小镇清幽宁静,石板路上行人往来不断。 镇子就这么大,谁家有什么风吹草动,不出半天,人尽皆知。 没过多久,穆惜颜的两个舅舅就带着家里人登门了。谁都好奇穆惜颜的这个男朋友。 舅舅舅妈,表哥表姐轮.番.上.阵,各种“攻击”。好在乔若生防守有度,应付自如。 此行完全出乎乔若生的意料。他以为只是见见穆惜颜的母亲和外婆,没想到还有这么多亲戚等着他。 “怕了没?”穆惜颜勾唇坏笑。 乔若生心有余悸,“怕了怕了!” 穆惜颜:“你放心,这只是冰山一角,我爸那边还有一堆亲戚等着你呢!” 乔若生:“……” 乔若生震惊万分,“你家这么多亲戚?” 穆惜颜:“我爸三兄妹,我妈四兄妹,还有一些堂的叔叔伯伯,大姑小姑啥的,一大堆人呢!” 乔若生:“……” 乔若生悔不当初,“早知道就应该做好功课再来的。” 乔若生问:“今天只看到两个舅舅,你还有个舅舅呢?” 穆惜颜解释:“最大的舅舅舅妈已经去世了。这两个是二舅舅和三舅舅。我妈最小。大舅舅家有个表哥,是A大文学院教授,今天没过来,以后你会见到的。” 小镇的人热情好客,中午吃饭的时候乔若生被穆惜颜的两个舅舅灌了不少酒。 他有好几次向穆惜颜求助。穆小姐耸耸肩,表示爱莫能助。她要是出手帮他,舅舅们肯定会灌他灌得更厉害的。为了他好,她就只能袖手旁观了。 酒过三巡,宾客尽兴。 舅舅舅妈们心满意足地离席了。 可怜的乔若生头重脚轻,晕晕乎乎的。 贺兰茵女士特不好意思地说:“小乔啊,我们乡下就是这样的。糖水镇嫁女儿,长辈们都会给女婿灌酒。颜颜的舅舅灌你酒,说明他们中意你。” 乔若生摆摆手,表示理解,“阿姨,我知道的。” 老太太赶紧说:“你去给小乔煮碗醒酒汤,喝这么多酒,到时候该头疼了。” 贺女士猛地一拍脑门,“你看我都把这茬给忘了,我这就去煮。颜颜你赶紧把人扶到楼上你房间去躺着。” “知道了妈。”穆惜颜脆声应下,架着乔若生上楼。 这人人高马大的,很有重量。木质楼梯咿呀作响,清脆得很。 “感觉还好吗?晕不晕?”穆惜颜把人扶到床上,关切地问。 “晕!”乔若生刺喇喇地躺在床上,实诚地点头。 穆惜颜睡的这床是一米五的单人床,乔若生这么大的块头,躺在上面显得十分突兀。 穆惜颜笑着说:“这边产酒,当地人都是喝酒长大的,酒量一个比一个好。你能扛到现在,没在饭桌上喝趴下,已经很不错了。你这人也是实心眼,我舅舅他们灌你酒你就不能意思意思一下么?非得一大杯一大杯往肚子里灌。” 乔若生严肃道:“这是你舅舅,我第一次登门怎么可能做这种投机取巧的事情,你让你拿着亲戚们怎么看我。” 说完又可怜兮兮地问穆惜颜:“你爸不喝酒吧?” 穆惜颜不禁被他逗笑,知道他已经有了心理阴影。 “你放心,我爸是不喝酒,不过他肯定会让我叔叔和姑父灌你酒的。” 乔若生:“……” 看来还是绕不过去滴! 两人说了一小会儿话,楼下很快就传来了贺兰茵女士的呼喊声:“颜颜,醒酒汤好了,快端上去给小乔喝!” “来了!”穆惜颜应下,转头看着乔若生说:“好好躺着,我去给你端醒酒汤。” 她咚咚咚跑下楼,马上就给乔若生把醒酒汤端来了。 乔若生接过杯子,咕噜咕噜几口就灌完了,一滴不剩,样子是相当的干脆利落。 穆惜颜瞅着他直笑,“喝个醒酒汤还这么带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喝什么宝贝呢!” 乔若生抽来纸巾擦拭嘴角,悠悠道:“来自丈母娘的厚爱,我怎么可能辜负!” 穆惜颜:“……” 这就叫上丈母娘了,凑不要脸呐! 穆惜颜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气定神闲地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我妈对你是真好,你喝多了还不忘给你熬醒酒汤喝。不过我爸就没那么好对付了。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他那关真心不好过。” 乔若生却丝毫不担心,表示十分理解,“人家养了二十多年的大白菜,养得那么辛苦,一朝被我拿下,你还不得允许人家心里不舒服一下啊!我要是以后生个女儿,保管比你爸还难对付。” 穆惜颜:“……” 穆惜颜轻声说:“喝了醒酒汤赶紧睡会儿,睡醒了就舒服了。” 乔若生拍了拍床的另一边,诚挚地发出邀请:“一起睡。” 穆惜颜:“……” 穆惜颜斜了他一眼,“别闹,床这么小,哪里睡得下两个人。” 乔若生:“陪我躺会儿,又不做什么。” 穆惜颜冷冷一笑,“你还想做什么,美得你!” 嘴上这么说,不过还是绕到另一边合衣躺了下去。 和乔若生躺在一起,穆惜颜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心。 两人均匀的故意相互碰撞,屋子里寂静无声。 没过多久乔若生就沉沉睡了过去。 穆惜颜毫无睡意。见他睡着以后,她就悄声离开了房间。 下楼以后她才发现母亲正陪着外婆在院子里纳凉。 角落里那两株美人蕉被大太阳晒得恹恹无力,硕大的叶片软趴趴的,马上就要垂到了地上。 两位长辈坐在屋檐下,一人靠在一把藤椅上,细细地说着话。 穆惜颜悄无声息地杵在门口听了几耳朵。 “小的时候我给囡囡算过命,那算命先生说她的姻缘很好,以后铁定可以嫁一个如意郎君。所以我总劝你让你别催她,真命天子是催不来的,他是命中注定的。该什么时候相遇就什么时候相遇,急也急不来。可你总不听我的话,从她大学毕业以后就开始催,死命地催,催她赶紧找男朋友,然后结婚成家。我看今天这个小伙子就很好,身材长相都很出挑,家境也殷实,关键人品也挑不出毛病,配咱们囡囡正当好。”老太太慈祥的嗓音让人忍不住想多听几句。 贺女士忍俊不禁,“妈,您就知道小乔这小伙子就是咱们颜颜的真命天子了?” 老太太一本正经道:“真命天子不真命天子那都不重要,不过都是噱头而已,我还没老糊涂,不至于会听信这个。只要咱们囡囡喜欢,这才是最重要的。我看囡囡是真喜欢他这个男朋友,满心满眼都是他。小伙子也喜欢囡囡,目光总围着她转。真正喜欢一个人呐,这眼神做不了假。” 作者有话要说:颜姐:“娶媳妇吗?喝趴你的那种!” 沈叔叔:“……” 哈哈哈哈哈哈 第60章 第59座桥 第59座桥 午后的时光分外悠闲自在。蝉鸣声忽远忽近,美人蕉蜷曲着枝叶,昏昏欲睡。 藤椅摇啊摇,咯吱作响,仿佛一首轻快的童谣在人耳旁回放无数遍。 贺女士轻柔的嗓音在静谧的午后显得格外清晰,“我也是过来人,看得出来他们互相喜欢。可是我就是担心颜颜,这孩子随我脾气犟,又是一根筋,一旦认准了什么就是一条道走到黑,不撞南墙不回头。这样的性子,我就怕她吃亏。我年轻那会儿以为爱就是一切,死活要嫁给他爸爸,到头来还不是没能过到老。婚姻是一辈子的事情,我不想她这么草率盲目。这孩子有她自己的想法,凡事都喜欢自己拿主意,也不爱跟我商量。谈恋爱了不跟我说,这见家长也这么突然,搞得我措手不及。” 老太太安抚道:“这不是还没见囡囡爸爸么!也不算正式见家长。人小伙子顶多就是过来拜访一下咱俩。谁想得到囡囡那两个舅舅把阵仗搞得这么大,都吓到人家了。” 听老太太这么一说,贺女士就忍不住发笑。 两个长辈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穆惜颜躲在角落里听了听,转头回客厅看电视。 喝得太多,酒劲又厉害,乔若生一直睡到傍晚才醒。 晚饭是在穆惜颜二舅舅家吃的。长辈们这次倒是很好说话,不再灌乔若生酒。 乔若生此行是带着任务来的,ZJ开年以来揽了个大工程,负责承建西岭大桥。西岭大桥位于宛丘市下辖的颍川县境内。西岭大桥因西岭峡谷而得名。一直以来两岸居民都以一座老旧的铁索桥互通往来。西岭峡谷是G533高速公路的必经之地。所以西岭大桥成为G533高速公路的控制性工程,势在必行。 老爷子觉得他应该做点业绩出来给那些老臣们看看,所以就指定他为项目负责人,黎元朗从旁协助。 因为太久没见穆惜颜,他特意提前一天出发,绕到糖水镇看她。他在糖水镇住一晚,明天一早就要离开。 穆惜颜听说了他的项目,忍不住提醒他:“颍川那一带山很多,经常发生滑坡泥石流,你要多注意安全。” 乔若生笑了笑,“为了你,我也保护好我这条狗命的。” 穆惜颜:“……” 吃过晚饭,穆惜颜带着他在小镇逛逛。 江南水乡,吴侬软语,是专门出美人的地方。小镇的姑娘个个都非常水灵。 夜色撩人,整条大运河波平如静,水流平缓。时不时有游客泛舟而过。 两侧的商铺灯火通明。檐角大红灯笼高高挂,无不彰显新年将近的喜悦。点点星辉倒映在河面上,波光粼粼,潋滟生辉。 船桨划过水面,哗啦啦的水流声,带起一圈圈涟漪。 入夜以后,糖水镇美得让人沉醉。 正值旅游旺季,糖水镇的游客特别多,熙熙攘攘,热闹喧嚣。 穆惜颜挽着乔若生的胳膊,“先生,你以前来过这里吗?” 乔若生循着记忆说:“读大学那会儿来过两次,专门过来做调研,这里有很多古石桥。” 太过久远了,好像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穆惜颜自豪地说:“我们糖水镇一共有一百三十五座古石桥,其中最古老的就是明远桥,都有好几百年的历史了。” “喏,在那里!”她抬手指了指远处一座古老的拱桥。 斑驳古老的石桥,沧桑感十足,岁月的痕迹是那么的明显。石桥上方游客人来人往不断。石桥的正中央“明远桥”三个字体在两侧商铺的映照下,明亮异常,清晰可见。 “快来!”穆惜颜一把抓住男人的手狂奔起来。 她穿一条红色长裙,身段娉婷袅娜,笑容灿烂,明媚炙热。她一跑,裙摆随风飘扬,摇曳生姿。 两人十指紧扣,手心里的热度彼此传递。 穆惜颜拉着他跑到了明远桥的桥头,她背靠着桥身站着,笑容满面,“这就是明远桥,是糖水镇最古老的一座古石桥。” 乔若生抬手抚摸着桥头的石狮子,“我和葭柔还专门写过这座桥的论文。” 那是属于沈轻寒的日子,跟着导师全国各地跑,去做调研,去研究各种各样的桥。做着自己最热爱的事业,和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在一起,过最自在逍遥的生活。 而现在他是乔若生。他只能戴着面具活着,永远告别道桥事业,踽踽独行。 “你还想做回沈轻寒吗?”穆惜颜仰头看他,一双眼睛明亮有神。 “回不去了。”他沉默良久,最终只给出了这样简单的四个字。 短短数字,却道尽了人世辛酸。 在世人眼中,沈轻寒早已是一个死人。他永远都无法用沈轻寒这个身份继续活在世上。 穆惜颜理解他的无奈。不过她也很清楚,他不需要自己的安慰。 她一把握住他的手,给他力量,“不管怎么说,你在我心里永远都是沈轻寒。” 女孩子的手小小的,却似乎充满了力量。他毫不犹豫地握住,从此以后就彻底不想放开了。 他抬头看了看夜空。那晚的星星特别亮,一颗一颗倒映在水面上,亮晶晶的,俨然是一串串晶莹剔透的珍珠掉落在水中。他甚至有股冲动,想把它们通通捞起来,送给他最心爱的姑娘。 糖水镇有大城市所没有的星空。这里的夜空很美,不带任何杂质,特别的纯粹。这里的一方天空没有被污浊的空气所污染,干干净净,保留着自然最原始的风貌。 小镇里的人也是一样的,淳朴善良。他们兢兢业业,用自己的劳动致富。他们的生活就像是一首诗。 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大概只有这样钟灵毓秀的小镇,才能养育的出那么多灵动漂亮的美人。 男人轻轻一伸手,将穆惜颜带入自己怀里,俊颜瞬间压下来,霸道的吻接踵而至。 *** 乔若生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就离开了。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 颍川县还没通飞机和高铁,只有一座老旧的火车站。 此行乔若生就带了乔林一个助理。两人乘坐飞机到宛丘,再坐火车抵达颍川。十多个小时的卧铺,两人坐得骨头都快散架了。 晚上八点,雨下得很大,到处雨雾蒙蒙。 两人在颍川县城和黎元朗等人会合。同行的还有三个青陵道桥院年轻的工程师。 青陵道桥院负责此次西岭大桥的主要设计,派遣过来的是三个年轻的工程师。 颍川县高速公路管理处两个领导负责接待他们,一个姓陈,一个姓张。 一大群人聚在一起,足足有二十几号人。 黎元朗常年和这些人打交道,都是老熟人。可乔若生却是生面孔。 黎元朗指着乔若生介绍说:“这位是我们ZJ的小乔总,是此次的项目负责人,我给他打打下手。” “幸会幸会,小乔总!”一个个争先恐后和乔若生打招呼。 老乔的名声摆在那里,这些人也都不敢轻易开罪这位太子爷,表面的功夫都得做足。可是眼神里的轻蔑却没掩盖住。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群人谁都没把乔若生放在眼里,都只当他是公子哥下来体验生活来了。 陈处长对黎元朗说:“今天已经这么晚了,雨又下得这么大,诸位不如在县城住一晚,明天再去西岭大桥。” 这陈处长俨然是把黎元朗当成负责人了。 黎元朗人精一个,扭头询问乔若生意见,“陈处长说得在理,小乔总您觉得呢?” 乔若生看了一眼外头的瓢泼大雨,点点头,“就这么办吧!” 当晚一大群人住在当地县城的招待所里。条件有限,两人一间屋子,乔若生和乔林住一间。 乔若生认床,又是陌生环境,一晚上没睡好。 第二天一早,大家伙吃过早饭就坐车前去西岭大桥。 大雨整整下了一夜,到了第二天依然没停。 到了现场,道桥院的三个工程师马上就投入工作,背着各种工具开始现场勘查。 ZJ的人也没闲着,该测测,该量量,该了解清楚的地方一点也不含糊。 黎元朗负手站在一旁,面露赞许,“还是年轻人有干劲儿呐!” 乔若生转头看了对方一眼,响起冷冷清清的声线,“四十不惑,黎总很老了?” 黎元朗:“……” 在他还是沈轻寒的时候,他经手的桥数不胜数,所有的数据都深深镌刻在他的脑子里。他在现场走了一圈,基本上就已经把西岭大桥情况给摸透了。 乔若生吩咐乔林:“把道桥院出的图纸拿给我看看。” 道桥院给西岭大桥设计的图纸已经出来了。三个年轻的工程师带着这份图纸再次来到现场勘查,好做相应的调整,做到精益求精。 乔林马上拿来图纸,乔若生大致浏览一遍,心里就有数了。 西岭大桥横跨西岭峡谷,两侧都是山岭悬坡,地势陡峭,地形险要,施工难度巨大。道桥院本着尽量不破坏自然山体的原则,连续钢桁架梁斜拉桥方案成为最佳选择。主桁架采用普拉特式结构,斜拉索架用钢绞线斜拉索和H型索塔。 设计方案完全没问题。可惜施工难度巨大。不仅地质复杂,材料的运输也尤其艰难。 工程浩大,难度系数高,工期必然很长,这是一块难啃的骨头。这个项目他若是做得好,从此以后在ZJ他说话就有分量了。若是做得不好,只怕会越来越难以服众。老爷子是给他出了道难题。 乔若生不免压力巨增。 乔林站在一旁给他打伞,面色严肃,“这个项目没个四.五年绝对下不来。老爷子这是要把你流放了啊!” 都是学过建筑的人,难度系数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他紧盯着图纸,长呼出一口气,“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干就是了!”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61章 第60座桥 第60座桥 黎元朗撑着一把黑伞,默默地站在远处,隔着一方迷离的雨雾,年轻的男人身材挺拔,背影颀长,如松如柏。这人像极了他记忆里的那个人。 一模一样的脸,一模一样的背影,实在是太像了。恍惚之间他觉得沈轻寒好像回来了,就站在那里,活生生的站在那里。 他不自觉地握紧圆头伞柄,因为过度用力,手背上不免青筋暴起,狰狞可怖。 黎元朗承认自己害怕乔若生。那张和沈轻寒一模一样的脸就足够让他畏惧了。每次看到这张脸他就不自觉会想起当年的事情。他松开手的那刻,沈轻寒最后那个眼神,他一辈子都忘不了。 这些年那个眼神一直尾随着自己,如影随形。午夜梦回,他常常冷汗涔涔,像是被人硬生生掐住了脖子,大口大口喘气,难以呼吸。 他是罪人,他谋害了两条鲜活的人命。 他没有办法,他是真的没有办法,他是迫不得已的。这十多年来他总是这么安慰自己。 如果他救了沈轻寒和沈葭柔,那么一切就都会毁了,他会一无所有,甚至会锒铛入狱。妻子病魔缠身,儿子还那么小,他实在没有办法,他是迫不得已的。 —— 乔若生像是有所感应,不经意间扭头,察觉到黎元朗在他注视自己。两人目光交汇,对方立马就转移了视线,大有被人抓包的窘迫感。 他知道黎元朗从未真正放下对自己的怀疑。这张和故友一模一样的脸只会加深他对自己的不安和恐惧。其实他一直在暗中调查自己。只是苦于一直找不到有关的证据罢了。 乔林顺着乔若生的目光也看到了远处的黎元朗。他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提醒道:“寒哥,这个人太敏感了,和他待在一起必须多注意,千万不能让他看出马脚。” 乔若生弯嘴冷冷一笑,“不需要瞒多久了,知秋那边快好了。” 乔林音色沉冷,“他在ZJ这些年,手伸得太长了,要搜集他的罪证压根儿就不难。” 男人下意识拽紧手中的图纸,目视远处延绵起伏的山峦,表情冷冽,“黎元朗欠我的,我一定会一点一点拿回来。” *** 颍川县一连下了两周的雨。乔若生抵达颍川那天当地下着雨,雨势很大,四目所及之处一片潮湿,雨雾濛濛。 两周以后,当地仍旧在下雨。空气里湿漉漉的,全是水汽,人在那里待着好像都要发霉了。 下了这么久的雨,当地河流的水位猛涨。当地政府都在严控滑坡和泥石流。 连续的下雨天给施工单位造成了严重影响,工程缓慢,难以开展下去。同时也考虑到施工安全,怕出现滑坡和泥石流等自然灾害。 乔若生决定暂时先把手头的项目停掉,等雨停了再展开。这个决定得到了ZJ各个部门负责人的一致同意。 天气预报预测颍川县未来还会有一周的强降雨,全是中到大雨,雨势很大。要等到一周以后当地才会放晴。这样一来,乔若生就有了一周的假期可以陪穆惜颜。 为此穆惜颜十分的高兴。她在电话那头兴奋地问:“先生,你什么时候回青陵,我去机场接你?” 男人不慌不忙地说:“还早着呢!等会儿出发去县城,再从县城坐火车到宛丘,宛丘飞青陵,保守估计要明天晚上才会到青陵了。” 穆惜颜看了一眼窗外大团大团集聚的乌云,笑着说:“明天我们就能见面了,想想都觉得开心呢!” “我也开心。”乔若生温柔地说:“这次回青陵我打算去见见你爸爸,我想把咱俩的事情定下来。” 穆惜颜揶揄:“你不怕我爸把你灌趴啊?” 男人音色愉悦,“娶媳妇儿哪有那么容易,你爸要把我灌趴我也认了。” 穆惜颜好心提醒他:“那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我爸可没那么容易对付。” 乔若生扯着嗓子大声说:“我早就做好准备了,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穆惜颜:“……” 两人有断断续续地说了会儿话。乔若生这才说:“好了时间差不多了,我还有事要处理。有什么话等我回青陵,咱们当面说。” 穆惜颜以为他还有工作要处理,忙体贴地说:“那你先去工作,咱们晚上机场见。” 乔若生“嗯”了一声,最后又说了一句:“我爱你颜颜。” 穆惜颜笑容满面,“么么,我也爱你!” 然后挂了电话。 乔若生收起手机,转身坐进车里。 乔林坐在主驾上,扭头问他:“哥,可以开始了吗?” 男人冲他点点头,“把人带来吧。” 乔林下了车,乔若生就马上坐到了主驾上。 乔林瞧见他这阵势,忍不住问:“寒哥您要亲自开车?” 乔若生点点头,“这场总账我要亲自跟黎元朗算算清楚。” 这笔糊涂账已经拖了太久太久了,一拖就拖了十多年,也是时候做一个真正的了断了。 乔林很不放心,面露担忧,“要不还是我来开车吧?您平时都很少开车。” 乔若生微微一笑,不甚在意,“我的技术,你放一百个心。” 乔林还是不放心,“要不您换辆车吧?这辆车太旧了,不好上头,而且还是手动挡的,您恐怕会开不习惯。” “不换了,懒得折腾。”乔若生耸耸肩,全然不在意。 听他这么说乔林不好再多说什么。他转身去找黎元朗了。 ZJ的人分了四辆车一起去县城。 乔林找到黎元朗,道明来意,把人带来了。 黎元朗今天穿了一身酒红色的西装,满面红光,看上去心情很不错。 他坐进车里,笑着对乔若生说:“乔助理跟我说车都已经坐满了,让我坐小乔总您的车去县城。” 乔若生坐在主驾上,双手握住方向盘,“我亲自开车送您一程。” 黎元朗当即面露惶恐,“还是我来开车吧,怎么能让小乔总您亲自开车呢!” 乔若生冷声道:“黎总担得起!” 他冷静地发动车子,歉意提醒:“黎总,您坐好了。” 车子疾驰起来,路两边的行道树一闪而逝,只留下一帧帧斑驳陆离的阴影。 这是从当地高数公路处借调的工作车。一辆老旧的捷达,车身看上去饱经风霜,漆都蹭掉了好几块。好在车子性能还算好,倒也一路畅通无阻。 雨势不见缩小,反而慢慢变大。雨水噼里啪啦不断砸在挡风玻璃上,留下一滩滩斑驳的水渍。雨刮器正卖力地工作着,咯吱咯吱直作响。 隔着一层厚重的雨雾,外头的世界仿佛上个世纪的默片,无声无息,又阴冷沉默。 黎元朗是个敏感多疑的人,他隐隐察觉到今天的乔若生跟以往相比很不一样。 他正襟危坐,神色严肃,不怒自威。 乔若生瞥了一眼后视镜,有所觉察,随即朗声道:“黎总放轻松点,我驾龄十多年了,我的技术你大可放心。” 黎元朗干笑一声,搓搓手,说:“小乔总说笑了,我当然信得过您的技术。” 就在两人说话间,黎元朗的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是家里妻子给他弹来的微信视频。 熟悉的音乐在密闭的车厢里不断回荡,一声盖过一声,无情地压榨着人们的听觉神经。 黎元朗垂下眼皮,目光聚焦在跳跃闪烁的手机屏幕上,面露犹疑。有乔若生在场,他一时间拿捏不准该不该接。 正踌躇不决之际,专注开车的乔若生善解人意地说:“肯定是嫂子打来查岗的,黎总要是不解,她该担心了。” 黎元朗不免笑了起来,露出一口白牙,“妇道人家一天天尽知道瞎折腾。” 话音未落就接通了视频电话。视频里一下子出现了一个可爱的小女孩,她穿着漂亮的公主裙,扎着两个小揪揪,长得粉粉嫩嫩的,浑圆可爱。 小姑娘对着屏幕口齿清晰地喊了一声:“爸爸。” 黎元朗瞬间化身女儿奴,“嗳”了一声,温柔地说:“圆圆。” 小家伙奶声奶气地问:“爸爸你什么时候回来啊?圆圆想你了。” 黎元朗回答:“爸爸明天就回去了。圆圆在家乖乖的,好好听妈妈话。” 小家伙有模有样地控诉:“爸爸,哥哥回来了,天天欺负我,你赶紧回来打他屁屁。” 那头传来另一个不满的声音,“小丫头片子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欺负你了。” 黎元朗被逗笑,“等爸爸回去收拾他。” 小家伙:“爸爸,你要给我带礼物回来。” 黎元朗:“爸爸给你买了你最喜欢的芭比娃娃,回去就给你。” 小家伙:“谢谢爸爸,爸爸我爱你。” 黎元朗:“爸爸这边还有事,先不说了。” 父女俩简短地说了几句话,黎元朗就把视频给挂了。 他收起手机,翘起二郎腿,一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姿态放松。 很显然女儿的这通视频让他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没有之前那么紧绷了。 乡镇道路,路况不佳,一路坑坑洼洼的。车子却开得又急又稳。 驶离乡镇小路,车子很快就上了盘上公路。 黎元朗还沉浸在刚刚和女儿通话的温馨愉悦的气氛中,他丝毫没意识到乔若生改了路线。 颍川一带多山川河流。这条绵延无尽的盘山公路,从山底一直伸向半山腰,远远望去仿佛一条银白色的彩带环绕其中。远处则是绵延无尽巍峨的群山,苍釉翠绿,层峦叠嶂,雾气蒙蒙。 一米高的护栏外就是高崖,底下则是奔腾不息的河流。这是颍川县的母亲河。河面宽阔,波平水静。雾气笼罩在河上,缥缈迷离,宛如仙境。 路旁崖壁上方伸出几根狭长的枯枝,因为角度的问题,突兀地横亘在天际,遮挡住人的视线,望不见头顶雨雾迷离。 这一带的景色倒是极美的。可惜当下车里的两人各怀心事,无人欣赏。 乔若生目视前方,一双手随意地搭在方向盘上沿,姿态瞧着有些慵懒散漫。 老司机开车一向随性而为,很少有中规中矩稳握方向盘的。 男人取来手边的矿泉水,拧开瓶盖,仰头喝了两口,润了润嗓子。随后便沉声问道:“怎么不多聊会儿?” 黎元朗笑容满面,音色愉悦放松,“马上就回去了,就不在电话里多说了。” 主驾上不经意地响起年轻男人冷冷清清的嗓音,威严毕现,“你怕是回不去了。” 黎元朗:“……” 黎元朗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讪讪地问:“小乔总这话是什么意思?” 乔若生转手往他怀里扔了只很常见的文件袋,音色波澜不惊,“你自己看吧。” 黎元朗不明所以,迅速把文件袋拆开,里面厚厚的一沓纸,上头全是密密麻麻的文字。 他快速浏览起来,一连翻了好几张纸,面色煞白一片,毫无血色。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应该也能看得出来文在收尾了,不管结局怎么样你们都别惊讶,前面都有伏笔,这是一早就设定好了的。 第62章 第61座桥 第61座桥 车窗外雨扑簌簌地下个不停,玻璃上一片潮湿,水渍迷离。 车厢内静谧地诡异,悄无声息。 黎元朗死死拽住那些A4纸,厚厚的一沓,上头全是密密麻麻的文字和数字。他难以置信地反复看了好几遍,终于敢确认这些都是他的罪证。 人的欲.望就像是那水库里的洪水,一旦闸门被放开,洪水势必一泻千里,再也无法收住。有了第一次,便会有第二次, 第三次, 第四次,收都收不住。 这些纸上全是他这些年在ZJ收受贿赂的证据,金额大大小小,地点日期,受贿方式,汇款方收款方,每一笔都详细记载着,事无巨细。很多他自己都早就已经忘了。 他自诩做事一向小心翼翼,每一笔账都处理得很谨慎,很干净。却想不到全被乔若生给挖出来了。 权力越来越大,欲.望也跟着越来越膨胀。他的手伸得越来越长,得到的也越来越多。学区房、别墅、豪车、海外账户上大把大把的钞票…… 这些纸上数字的总和足够他蹲一辈子局子了。 “不可能……”他颤颤巍巍地抬头,“我明明早就已经处理干净了,这不可能……” 乔若生勾唇一笑,“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做了什么,你心里清楚。” “你到底是谁?”黎元朗用力拽住那些纸张,面色如土,音色颤抖。 寒意从脚底攀升起,沿着四肢百骸蔓延全身。他冷不丁打了个寒颤,他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儿了。 一般人这个时候肯定会问“你到底想干什么”,而不是这句“你到底是谁”。他突然之间意识到这件事定然不简单。 如果乔若生真的想搞垮自己,他把这些罪证往检察院一寄,他很快就会身败名裂。 可惜乔若生没有。而是拿着这些罪证找上自己,这样说来他必然有所图谋。 主驾上的男人耸耸肩,“如你所见,我是乔若生。” “不,你不是!”黎元朗大喊一声,音色浑浊,近乎歇斯底里,“你到底是谁?你究竟想做什么?” 他往车窗外头一看,隔着一层模糊不清的玻璃,他看到了蜿蜒盘旋的盘山公路,曲曲折折,一眼望不到尽头。山峦起伏,雾气腾腾,周围的一切都是陌生的。 而此刻车子已经快开到山顶了。 黎元朗记得来时的路,从县城到西岭大桥,一路都是坑坑洼洼的乡镇小路,绝对不会出现这么长的盘山公路。很显然这不是去县城的路。乔若生究竟要把他带到哪儿去? 他越发心慌了。 “这不是去县城的路,你到底想干什么?”他忙不迭去开车门,却发现车门早已被乔若生锁死,纹丝不动,根本就打不开。 乔若生自顾开着车,不发一言。男人脸部线条紧绷,浑身散发出一种生人勿近的冷硬气场。 他把油门踩到底,发动机嗡嗡嗡直作响,车子正在艰难地爬坡。 远离城区,周围僻静,路上看不到一辆车。黎元朗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很快车子上了坡,抵达了山顶。 乔若生快速地掉了个头。路很宽,又没其他车辆经过,掉头轻而易举。 男人的一双手紧紧扶住方向盘,气定神闲地开口:“好了,可以算一下总账了。” 他眼神狠厉,简直让人不寒而栗。 黎元朗脸色煞白,全身止不住瑟缩起来,“你想干什么?” 他意识到这个男人非常的危险,他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 “2008年5月14日,堰山地区爆发泥石流,当时你明明可以救沈轻寒和沈葭柔,你为什么见死不救?” 男人掷地有声的诘问,黎元朗的心一下子跌入哥谷底。 “你是沈轻寒!”他不可思议地盯着那张一模一样的脸,“你是沈轻寒……我早该想到的!” 说完他又立马否定了,“不,你不是沈轻寒,都过去十年了,大家都老了,你怎么可能还这么年轻,纹丝不变?” “我是谁这根本就不重要,你只需要知道我是替故人来找你讨回公道的。”年轻男人的表情格外狠厉,脸部线条凛冽非常,“说,为什么不救他们?” “我想救的,可是手打滑了,没抓住他。他……他就被泥石流给卷走了。” “呵……”男人的嘴脸露出一抹蔑笑,事到如今这人竟还在说谎。 “还不说实话。”乔若生猛踩油门,“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车子承受到动力猛地疾驰起来,坡度陡峭,像是一匹脱缰的野马,车身直接往下冲了下去。 男人一双眼睛被愤怒的情绪烧出一片火网,通红一片,大声说:“不说实话,就让你尝尝苦头。” 耳旁出现了一阵风,还有一个遥远温柔的女声。 “我开四个轮子下这种陡坡,油门都加到60码,一冲到底,特别刺激。” “你那是在玩命。” “人生偶尔就需要来点刺激的,总是谨小慎微,一层不变的,多没意思啊!” “只要我想,我什么都敢做。” 穆惜颜像极了跑马场上桀骜不驯的烈马,狂放不羁,不受拘束。 这个女人骨子里就是充满自信,且随性而为,肆无忌惮的。她有孤注一掷的勇气,更有放手一搏的魄力,做事果断,从不瞻前顾后。这样的人做任何事都容易成功。 不像他,因为背负了太多,心有束缚,始终活不成最潇洒肆意的样子。 所以从回来那一刻开始他就决定放肆一回。为此他一直在私下学习赛车。专业的教练一对一辅导。几个月下来,他的车技不说数一数二,吓吓黎元朗倒是足够了。 这件事很隐晦,乔林都不知道。一旦乔林知道,出于对他安全的考虑,他一定会阻止自己。 出发之前乔林还在替自己担心,其实完全没必要。 他从来不打没准备的战役。他筹备了多久,为的就是这一天。为那笔陈年旧账做一个了断,然后活着回去见穆惜颜。 乔若生一双手紧紧握住方向盘,一刻不松,因为过分用力,手指都有些许泛白,指节近乎透明。 前方迷雾浓稠,路灯昏黄古旧的看到光束映照着湿漉漉的水泥路面。远光灯远远扫射过去,男人死踩住油门,方向盘在一秒内转了几圈,车子沿着曲折的山路飞驰。 “啊……”后座上的黎元朗大叫一声,整个人被直接甩到了右边,头碰到车门上,震撼强烈。 他根本就想不到乔若生这人突然就开始发疯了。 “疯子!” 他来不及扣上安全带,只能牢牢地抓住车把,嗓音颤抖,哆哆嗦嗦地说:“小乔总……你到底……到底要做什么?是手滑,没拉住他们……我说的都是实话啊!” 乔若生置若罔闻,依旧将车子开得飞速。两侧的山崖和护栏瞬间幻化成无数个黑点和白点,倏忽而逝。 雨刮器噗嗤噗呲乱转,正在卖力地工作着,似乎下一秒就要歇菜了。 车子太旧了。如果不速战速决,很可能就会出事。 “说不说?!”男人双眼猩红,遍布红血丝,“为什么见死不救?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被泥石流卷走!” “他们可都是你相识数年的朋友,帮了你那么多,你竟然狠心地看着他们死?” 那是沈轻寒心里一辈子的隐痛。在危难关头,自己最好的朋友放开了自己的手,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和妹妹被汹涌澎湃的泥石流卷走,而无动于衷。 这十年,整整十年,他都一直在做着着同一个噩梦。他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梦到当年最后的那个场景。他始终都不敢相信自己被最好的朋友背叛了。是他硬生生地掐掉了自己和妹妹生的希望。 妹妹歇斯底里的呼救声,她一直在他耳边大声地喊:“哥,我不想死,我还要回去见妈妈,妈妈还在等着我回去。” 她对于生的迫切渴望在临死挣扎的那一瞬间化作成巨大的能量,她始终都在坚持着,她想活着,只想活着。 然而现实却是她没能等来人救她,从满怀希望到最终彻底绝望。这中间不过短短的几分钟时间,却仿佛是漫长的一整个世纪。 妹妹至死都不愿意相信她一向崇敬爱戴的黎大哥会见死不救。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仍然在不间断地问他:“哥,黎大哥为什么不救我们?他到底怎么了?” 而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只感觉到无尽的绝望。被自己最信任的好兄弟血淋淋地捅了一刀,他无力救自己,更无力救妹妹。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妹妹被汹涌的洪水吞噬。他尾随其后。 如果他的生命在那一刻终止,这一切就都结束了。这样也很好。可惜老天爷又让他活了过来。 这十年,每一天对于沈轻寒来说都是煎熬的。每当夜幕降临,只要他躺到床上,闭上双眼,妹妹绝望的眼神就会慢慢地浮现在自己的眼前。他这辈子感到最无力的事情就是没能救到妹妹。他有负于三婶婶的嘱托。出发堰山之前他曾亲口答应过三婶婶一定会好好照顾葭柔,完好无损地把她带回沈家。最终他食言了。 对黎元朗的恨,对妹妹的愧疚,以及对自己的失望,在日复一日的煎熬中一点一点熬成了毒,永远都无法根治。 乔若生渐渐有些失控了。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63章 第62座桥 第62座桥 车越开越快,车轮飞驰,不断滚动,路面上的泥水飞溅,冲出老远。车身似乎都要整个腾空,彻底漂浮起来了。 车速太快,逐渐不受控制,一切都变得越来越不真实。 这么多年一点一点熬成的毒,日复一日侵蚀着乔若生的心,事实上他早已千疮百孔,锈蚀斑斓。内心深处积压许久的恨意在当时当下彻底攀升至顶峰,根本就无法克制。 原本一切尽在掌握之中,他只想吓一吓黎元朗,逼他一把,听他亲口承认自己犯下的过错。 而现在却渐渐失控了。 这一刻,他是有想过让黎元朗死的。 “说不说?为什么见死不救?!”他瞪大眼睛,双眸充血,猩红狰狞。 他猛打方向盘,车子在沿着曲线漂移,速度太快,车身几乎都要腾空而起,仿佛行驶在半空中。 这辆老旧的捷达车愣是让乔若生开成了赛车。 此时此刻他不再是乔若生,他只是沈轻寒,他只想求得一个答案。他要听黎元朗亲口说出那个答案。这是他欠自己和葭柔的。他必须要给出一个交代。 雾气很大,缥缈地掩盖在群山万壑之间,经久不散。山路两侧的路灯轻轻筛下晕暖古旧的光束,将水泥路面酌染出暖调深沉的黄。 护栏之外就是万丈高崖,车子一旦冲破护栏掉下去,他们必死无疑。 这一切都太过惊心动魄,像是在拍电影。电影里的特效也不过如此了。 随着车子的起伏不定,后座上的黎元朗被撞来撞去,身体东倒西歪,脑子晕乎乎的,压根儿就无法正常思考。他已然害怕到了极致,整个人缩成一团,瑟瑟发抖。他的一双手死死抓住车门把手,就像是溺水的人拽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牵扯到沈葭柔,两人之间的宿仇不共戴天,黎元朗的心里其实特别清楚,乔若生是真的会弄死自己的,这个人真的什么都做得出来。 “疯子!真是疯子!” 因为恐惧,他很快就失去了理智,连安全带都忘记了去扣,嘴里只知道不断念叨着“疯子”两个字。 他觉得自己快要死了,胃里翻江倒海,不断翻腾。 耳旁还在不断回荡着乔若生恶魔般咆哮的大嗓门,“快说,为什么见死不救?啊?!” 乔若生仍旧在孜孜不倦地质问他。一边质问,一边死踩油门,转速表上的指针几乎都快失灵了。 如果再这样开下去就只有一个结果——车毁人亡。 不,他还不能死。女儿还在等着他回家。他一定不能死。 为什么见死不救? 黎元朗忍不住问自己。 沈轻寒可能不信,其实事发当时他是真的想要救他和沈葭柔的。他紧紧握住沈轻寒的手,几乎拼尽全力,想把他拽上岸。可是他实在是太重了,他很难把他拽上来。沈轻寒整个人泡在水里,洪流又那么湍急,卷着无数泥沙和乱石,阻力巨大。 与此同时沈轻寒还拉住了沈葭柔。两个人的重量叠加在一起,压力倍增,简直太难太难了。 即便是这样黎元朗依然倾尽全力想要拉好友上岸。可是在最后一刻他犹豫了。 来抢修堰山大桥之前,沈轻寒亲眼撞见过他收受贿赂。那是第一次,他被逼无奈,被现实彻底击败,失去了良知和底线。因为妻子身患乳腺癌躺在医院里,等着那笔钱救命。他借遍了所有亲戚朋友,还向公司财务提前预支了一年的工资,可惜仍旧凑不齐医疗费。 在他走投无路之际,底下的供应商找上他,希望他能行个方便。他经过了一个晚上的苦苦挣扎,最终妥协了。向现实妥协,向疾病妥协。 那是他的妻子,他心爱的女人,他不能失去她。他的儿子还那么小,他不能没有母亲。 一个人的良知和底线在亲情和现实面前根本就不堪一击,只会分崩离析。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他第一次受贿就被沈轻寒撞见了。 当时好友的眼神特别冷,满眼都是失望,简直让人触目惊心。 沈轻寒为人正直,眼里容不得沙子,平日里最厌恶的就是这种肮脏的交易。 黎元朗只能苦苦哀求,说他是走投无路,鬼迷心窍,这才着了他人的道。他求沈轻寒不要举报自己,甚至都给他跪下了。 沈轻寒看着他冷声道:“今日之事我只当没看到,你好自为之吧。这是最后一次。” 从那以后黎元朗就一直辗转不安,担惊受怕,彻夜难眠。他有把柄在沈轻寒手里,他每时每刻都在担心他会举报自己。一旦这件事被捅出去,他的职业生涯就完蛋了,他还会吃官司,蹲局子,他的一生就毁了。这个家也会跟着毁灭。 虽然沈轻寒已经放过自己了,可他依旧不放心。这颗不安的利刺彻底埋入他心里,越扎越深,永远都不可能拔除掉。 只有死人才是最安全的,也只有死人才可以让人真正放心。这么汹涌的泥石流,死一两个人再正常不过了。只要他一放手,神不知鬼不觉。从此以后他就彻底踏实了,就能睡个好觉了。 所以在最后一刻他犹豫了,松开了自己的手。 两位年轻的桥梁设计师就这样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被泥石流卷走,无声无息。 “我收受贿赂被他撞见了,我怕他会举报我……我鬼迷心窍,我松开了手……”黎元朗大喊一声,近乎失控,终于说出了实话。 “呲”的一声,车轮划过粗噶的地面,发出剧烈的摩擦声。主驾上的人猛踩下刹车,在失控的最后一秒钟把车子停了下来。 还差一点点,就差那么几公分,车子就撞破护栏,冲进河里了。 乔若生手脚冰凉,大口大口喘气。 黎元朗哆哆嗦嗦地拧开车门,冲下车,一双手稳稳扶住护栏狂吐起来。 胃里翻江倒海,他把胆汁都给吐出来了。 乔若生坐了好久,一点一点找回丢失的理智,恢复正常思考的能力。 就差一点点,真的就差一点点,他就和黎元朗一起死了。他就再也见不到穆惜颜了。 他慢腾腾地拿起矿泉水,揭开瓶盖,仰头咕噜咕噜灌了大半瓶下肚。 他注意到他握矿泉水瓶子的那只手都是抖的。 身在局中,浑然不觉。过后细想,如临深渊。 他细思极恐,后脊背发凉,好一阵后怕。 矿泉水清凉浸骨,能让人冷静。 雨终于停了。天色却仍旧阴郁不堪,浓云盘桓不散。远处山峦被雾气紧紧环绕,飘飘袅袅,恍如仙境。 乔若生在车里坐了一会儿,手脚回暖,心绪渐趋平静。 他这才打开车门下了车。 黎元朗在干呕,头发凌乱,衣裳不整,模样狼狈。 这个男人风光了几十年,怕是没想到自己还有这么狼狈不堪的一天。 年轻的男人背靠着护栏站着,身材挺拔修长,狭长的影子直直打在地上,光影斑驳。 他从裤袋里摸出一根烟,娴熟地点燃,夹在指尖,自顾在一旁吞云吐雾。 “最后一个问题,当年修建堰山大桥你有没有中饱私囊?”他的脸隐在升腾的烟雾之下,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没有!”黎元朗矢口否认:“我做过什么我一定会认,我拿性命起誓,我从始至终都没有打过堰山大桥的主意。大桥坍塌纯属自然灾害,整个工程不存在任何的偷工减料。当年大桥施工的时候,你日日夜夜都在现场,所有的数据和材料都经过你的手,如果真有问题,你不可能不知道。” 他表情坚定,不容置喙,不像是在说谎。 而乔若生也确实没有查到任何的蛛丝马迹。当年堰山大桥的材料和施工应给是没有问题的。 “你该庆幸你没有打过堰山大桥的主意,不然你今天一定会死得很惨。”乔若生冷冷一笑,面色沉冷。 “当年你明明被泥石流卷走了……为什么还活着?十年了,我们都老了……可你竟然一点变化都没有……不……这不可能……”黎元朗喘着粗气,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男人。 “我是没死,可惜我再也不是沈轻寒了。”乔若生看都不愿意再多看他一眼,他只会觉得恶心,“当年沈轻寒会放过你,因为他心善,还顾及着你们的兄弟之情。可我不会。你做了什么,就该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他囫囵抽了几口,将烟蒂扔在地上,用鞋底碾灭。 然后从裤袋里摸出手机,给乔林发了条微信,“叫检察院的人过来吧。” 下面附带了一个定位。 半个小时以后检察院的车子就到了。 乔林自己开了一辆车。车子停在路边,他快速地从车里下来,迎面朝乔若生快步走过去,关切地问:“寒哥,你还好吗?” 他始终都不放心寒哥孤军奋战。他想跟着他一起去。可寒哥说这是他自己的战场,只能他自己亲自上。 乔若生虚弱地摇了摇头,略微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丝微笑,言简意赅,“我没事。” 这一下午全凭一口气撑着。现在彻底松懈下来,好像整个人都垮了。 两个身穿制服的检察官公事公办地开口:“黎先生,你涉及收受贿赂,请配合我们的调查。” 黎元朗心如死灰,彻底放弃了挣扎。 他对检察官说:“让我再跟他说句话。” 他看着乔若生,“我有今日都是我咎由自取,我也不奢求能得到你的原谅。我只求你放过我的老婆和孩子,他们是无辜的,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法律是公正的,他平等地适用于每一个公民。”乔若生始终都没再看黎元朗一眼,他的声线一如既往的沉稳有力,字字铿锵有力。 黎元朗嘴唇干裂,面色惨白,“我欠葭柔一条命,我会还的。” “你还不起的。”乔若生的眼神很冷很冷,像是一把利剑,能将黎元朗刀刀凌迟,“葭柔到死都不愿意相信你是故意不救她的。我们出事的那天早上她还跟我说,她已经说服她爸妈借给你二十万给你老婆治病,等回去就把钱给你。她始终都惦记着你们之间的情分,她真心待你,把你当做她敬重的兄长,而你却眼睁睁看着她死在你面前。你欠葭柔的,哪怕赔上你这条贱命,你也永远都还不起。” 是人都会犯错。哪怕他对这个好友特别失望,因为他没有坚守住自己的良知和底线,失去了原则。可他却能够理解好友的无奈。 所以他从来没有想过要举报黎元朗受贿。他知道好友是被逼无奈,这才动了邪念。他和葭柔也在到处筹钱想要帮助黎元朗度过难关。他们是一辈子的朋友,本来就应该互帮互助,共渡难关。 可惜他和葭柔看错了人,一腔热情终究还是错付了。 —— 回程的路上乔林开车。 乔若生精疲力竭。他坐在后座上给妹妹沈轻暖发了条微信。 乔若生:「都解决了。」 沈轻暖一直在等着结果。收到大哥的微信,说事情圆满解决了。她终于会心一笑。 沈轻暖:「哥哥,葭柔姐终于能安息了。」 是啊,葭柔终于可以安息了。再也不会频繁地入他的梦了。 他退出微信界面。 他紧紧盯着手机屏幕。屏保是他和穆惜颜的合照。那是除夕夜那天拍的。纷飞的雪花里,两人对着镜头甜甜地比了个剪刀手,笑容灿烂。 男人的眼神都不自觉温柔了起来。 他摁灭屏幕,开始闭目养神。 此时此刻他的内心无比平静。 这桩陈年旧账完美解决,他原以为自己会非常高兴。这么长时间以来他苦心筹谋,找人去查黎元朗,步步为营,他想要的不过就是寻求一个答案,听黎元朗亲口承认当年所犯下的罪行。 而今他终于如愿以偿。他却始终都无法真正高兴起来。他连会心一笑都做不到。他很清楚他并不开心。内心深处就只剩下平静。若要深究,那应该还有几分悲凉。 他替自己感到不值,也替葭柔感到不值。一腔热血错付不说,他还花了十年的时间复仇,就只为这么一个烂人。 或许悲凉才是人性唯一的底色。 他终于明白天一大师早前对他说的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报仇从来就不会让人感到快乐。” 得失成败,半斤八两,好像并没有太大差别。 好在一切都结束了。他终于可以安心回去见他心爱的姑娘了。 从今往后,他只为她活。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两章! 第64章 第63座桥 第63座桥 车子驶离盘山公路,很快就进了县城。 乔林远远看了一眼路牌,轻声开口说话:“哥,下了梅石高架,底下就是颍川火车站了,咱们马上就到了。” 乔若生靠在后座上,双目紧闭,双手抱臂,轻轻“嗯”了一声。 临近傍晚,天光半明半昧。乌云盖顶,似乎马上就会迎来下一场大雨。 乔林见他闭着眼睛,不再打扰他,安静开车。 车子很快就驶离了梅石高架。 县城的道路比起乡镇小路要宽阔得多,路上的车辆也有很多。 距离颍川县火车站还有大概几百米的距离。恰逢红灯,乔林把车停在十字路口等红灯。 “哥,我内急,憋不住了。你把车开到对面等我,我去解个手,那是就回来。”车子一停稳,乔林便转过头焦急地对乔若生说。 人有三急,这很正常。乔若生掀开厚重的眼皮,施施然道:“快去快回。” 乔林忙点头,“好嘞!” 乔助理扔下话,直接拉开车门开跑。 乔若生迅速坐到主驾上,低头系上安全带。 短短的60秒红灯,似乎变得无比漫长。红灯久久不跳。 等在他们前面的是一辆红色的小型polo,后座上放着儿童座椅,一个浑圆可爱的小宝宝正扒拉着后窗,好奇地看着窗外的世界,小手不断比划着。 主驾上开车的是一个年轻的妈妈,留着一头乌黑的短发,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时不时回头和宝宝说话。 小宝宝远远看到了乔若生,咧开小嘴,冲着他咯咯直笑。 六七个月大的宝宝,正是最可爱的时候,他一笑,心都快被萌化了。乔若生忍不住露出微笑。 宝宝的母亲看到自己的孩子正在和后面车上的驾驶员打招呼,她只觉得好笑。穿尿不湿的永远都是最有魅力的那个,走哪儿都很特别容易吸引目光。 小孩子的笑非常治愈,这是天使的笑容。乔若生一整天糟糕的情绪在见到孩子温暖的笑容那刻一下子就消散得无影无踪。 看到小孩子的笑容,他就不自觉会想起穆惜颜。她的笑容同样具有魔力,同样能够治愈人心。她这个人就像是小太阳,永远笑容满面,发光发热。 他等不及要回去见她了。 过不了多久,他就能见到他心爱的姑娘了。他一定要好好地抱抱她,亲口对她说他想她了,很想很想的那种。 小宝宝不再看他了,他的妈妈正在和她说话。肯定是妈妈说了什么笑话,他被逗得咯咯直笑。 男人姿态放松,表情愉悦,嘴角微微上扬。 他越过前车,看向对面那条马路。对面有个小型坡道,穿过那个坡道就是颍川火车站。路牌显示距离火车站还有五百米。 说时迟那时快,坡上疾速冲下来一辆大货车。那货车似乎失控了,速度飞快,一冲到底,并直线闯过十字路口,迎面驶来。 在路口等车的其他车辆察觉到不对劲,纷纷恐慌起来,迅速避让。 “不好,要出事了!”乔若生目光倏然一沉,眉头一皱。 前面主驾上的年轻妈妈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浑然不觉,她还在跟自己的宝宝说话,神态神态自若,表情温柔。 乔若生狂按摁喇叭,试图提醒对方。可那位年轻的妈妈却始终没有听到。 危险直逼而来,迫在眉睫,他整个人急得要死。 危难之际,他看到了小宝宝治愈的笑容。 他心爱的姑娘也有同样的笑容。 乔若生不再犹豫,猛打方向盘,踩下油门,绕过前车,挡在马路中间。 他看到了对面货车司机惊恐的表情,“让开……快让开!” 他的内心深处一片平静。 “砰……” 一声巨响,巨大的冲击力传来,一切支离破碎,整个世界陷入死寂。 乔若生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压扁了,鲜血淋漓。他已经感觉不到疼了。他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没做。 他拼尽全力,挣扎着摸出手机,摁亮屏幕,出现了两人的合照,男帅女美,登对养眼。他们对着镜头比了个甜甜的剪刀手。 他虚弱地笑了一下,满眼柔情。 手指不停使唤,他费了好大的劲儿才点开录音键。 他摁下“开始”,上头的数字开始不断跳转。 “颜颜,别哭,仔细听完我说的这些话,这应该是我最后一次跟你说话了。对不起,是我食言了,我说过要活着回去见你的,我没有做到。但是你要相信我真的有在马不停蹄地赶回去见你,我一直都在路上,从未停下脚步。” 他实在太难受了,每说一句话都无比艰难,喘息不定。可是他不敢停下来,一秒钟都不敢耽误,因为他知道他没有多少时间了。 这一定是他这一生中最清醒的一刻,他从未像此刻这般清醒过。十年前被泥石流吞噬的时候,在生命的尽头,他只感受到无穷无尽的怨恨和绝望。他是带着怨恨和绝望走的。 而现在他清醒并平静着。 他呼了一口气继续艰难地说话:“颜颜,认识你太美好了,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对于我来说都是无比弥足珍贵的。我像是做了一场梦,这一切美好的近乎不真实。其实我早就决定好了,等我这次回去咱们就一起去见你父亲,争取得到他的认可。然后我就要向你求婚。我要找一片桃林,和桃源山一模一样的桃林,我要在树下跟你求婚。我要亲口告诉你:我一个人孤单地太久太久了,从来没有想过会遇到你。你毫无预兆地闯进我的世界,带给我天翻地覆的变化。你改变了我的一生。遇见你是我这辈子最美好的一件事,你就是上天对我的恩赐。颜颜,你愿意嫁给我吗?” “到时候你肯定会满脸幸福,眼眶湿润,频频点头,说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然后我轻轻将戒指套在你的无名指上,与你十指紧扣,然后我们深切地拥吻。从此以后我们会过上幸福的生活。不久后我们肯定会有一个可爱的孩子。我们共同陪着孩子一起成长,吵吵闹闹的度过半生。等到孩子长大成人以后,我们再找一个和桃源山一样的世外桃源安度晚年。” “以上这些我只要在脑海里设想一下都会觉得无比美好。可惜我再也看不到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是我食言了……” “咳咳咳……咳咳咳……”男人剧烈地咳了好几声,他吐了好几口鲜血。眼泪悄无声息地滑出眼角,淌满脸颊,滚烫发热,苦涩难耐。 他太难受了,心痛到无法自拔。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越来越厚重……心脏强烈狂热地跳动起来,仿佛是一场最后的狂欢,因为它马上就要停跳了。 周遭一片混乱,杂音密布。 他的眼前慢慢浮现出了穆惜颜的脸。女孩子笑容满面,正拉着他的手撒娇,甜甜地喊他“先生”。 他是她的先生,而她则是他最心爱的姑娘。 他的姑娘打游戏很厉害,喜欢看电影,爱钻床底……她喜欢笑,充满自信,随性而活,总喜欢跟他撒娇卖萌,敢爱敢恨,无所畏惧,永远都充满了力量,像是一个小太阳。 最重要的是她爱他,用心在爱着他,一心一意,每时每刻。 和穆惜颜的这场相遇,真的是惊艳了他一生的时光。他沈轻寒何德何能可以遇到一个这么好的女孩。 他说过要对她好的。他也确实这么做了。可惜他做得还不够,远远不够。直到这一刻,他终于开始后悔了。他花了太多时间和精力去部署,去筹谋,去调查,去复仇。而错过了太多和她相处的时间。他们相处的时光其实那么短暂,满打满算都凑不足一年。 他真的恨不得把全天下最好的一切都双手捧到她面前,他要把最好的都给她。 可惜他做不到了,他没有时间了。 他双眸通红,泪流满面,喘着粗气,无比虚弱地说出了最后一句话:“我爱你,从一而终,从生到死,从青葱岁月到白发苍苍。” 现在,他终于可以做回沈轻寒了。 如果有下辈子的话,沈轻寒一定要早点遇到穆惜颜,这样他们才会有更多的时间好好在一起。 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点了“保存”。然后双手撒开,彻底失去了意识。 乔林上完厕所回来看到眼前支离破碎的这一幕,他整个人直接蒙了。 “先生!”他呐喊一声,拔腿开跑。 *** 穆惜颜午睡做了个梦。 梦境很熟悉,她不止一次梦到过这个场景。在漫天大雨里,两人浑身透湿。 男人哑着嗓音说:“颜颜,我要走了。” 穆惜颜一把抓住他手,焦急万分地问:“你要去哪儿?” 沈轻寒:“去另一个世界,你不要再等我了。” 穆惜颜直接哭了,歇斯底里地喊着,“不,我不让你走,要走你就把我一起带走。” 男人用力扒开她的双手,音色决绝,“你要好好生活,我必须要走了。” 然后毅然决然地转身就走。 穆惜颜奔溃大哭,在大雨中拼命追赶。可惜她怎么追都追不上他。男人的身影反而越来越模糊,越来越看不真切,最终消失在迷离雨雾里,半点都寻觅不到。 “沈轻寒……”她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痛彻心扉。 她最终从梦中惊醒。醒来那刻,一颗心完全是钝痛的,痛到发麻。 “先生!”她冷汗涔涔,心乱如麻,忙不迭跳下床。 她口渴难耐,赶紧给自己倒了一杯凉水,一口气灌下半杯。 大半杯凉水下肚,她心中的后怕这才被悄悄压制住了一些。 她端着玻璃杯站在窗户边站了一会儿,清醒了一下脑子。 算算时间这会儿乔若生肯定已经坐上去宛丘的火车了。他们很快就可以见面了。 大概是梦境太过让人窒息压抑。她携心中始终都觉得很不安。 她打算给乔若生打个电话。此刻她迫切想要听到他的声音。 几乎同一时间,搁在床头柜上充电的手机突然发出一阵刺耳的铃声,划破静谧的空气,在安静的室内显得尤其突兀。 穆惜颜的心头剧烈一震,她赶紧放下水杯,冲过去拔掉充电线,一把拿起手机。 她下意识瞥了一眼跳跃闪烁的屏幕,这个电话是乔林打来的。 “喂,乔林?”她轻声开口。 电话那头乔林的嗓音带着一股哭腔,极力稳住自己的声线,“颜姐你要挺住,寒哥出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想起了一句歌词可以完美概括这个结局—— “你可知这百年,爱人只能陪半途。” 我总觉得并不是所有的感情都能够长相厮守的,活着的时候好好相爱,努力对对方好,这就够了。 在我眼里同生共死都是HE。不过这篇文的结局和传统的HE和BE都不一样。 明晚完结章! 第65章 第64座桥 第64座桥 穆惜颜一直都记得她的沈先生离开糖水镇那天,天空飘着蒙蒙细雨,烟雨江南,朦胧诗意。 乔林坐在车里等他。他站在车外和她道别,眉眼温和,表情沉静。 他的一双眼睛总是格外的平静深邃,宛如一片沼泽,神秘莫测,惹人探究。 在这片沼泽的背后,她有幸瞥见了一片静寂之地。 他有过绝望,有过失控,有过狠厉,却始终温柔。 男人的身材俊秀挺拔,如松如柏。微风轻轻卷起他的衣角,阳光一闪而过。 她伸手去抱他,他把她纳入怀里,她的下巴抵在他宽阔的肩膀上,她亲口听到他说:“等我回来。” 她笑着说好,满心满眼都是他。她一直都坚定不移地相信他会回来的,他不过就是去监督一个项目,等项目结束了,他也就回来了。 她一直在等着他回来。 就在不久前,他还给她打过电话,说他马上就坐车去颍川县城了,从县城坐火车去宛丘,再从宛丘坐飞机飞青陵。他说他们马上就可以见面了。她说他要去机场接她。她等不及要和他见面了。 透过手机,他的声音仍旧是那么的清润愉悦,低沉的,清脆的,像是雨滴敲打在芭蕉叶上,好听得不得了。 为什么不过短短的几个小时以后,他就出事了呢? 穆惜颜马不停蹄地赶去颍川,迎接她的只有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她心爱的男人就躺在轮床上,全身盖着白布,早就失去了体温,一动不动。 她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她根本就无法接受这一切。身体难以遏制地在不断颤抖,整个人不受控制,摇摇欲坠。 沈轻暖和许秋紧紧扶住她的肩膀,她们泪流满面,哭着安慰她:“颜姐,你要挺住啊!” 她怎么可能挺得住!她不可能挺得住的! 沈轻寒不仅仅是她最最心爱的男人,他还是她的命,是她的执念,是她这辈子都无法割舍的人。他走了,她绝对不会独活。没有他的日子,她一天都活不下去。 医院就是一个生死场,每时每刻都在上演着一出出生离死别。 生死场特有的浓郁的消毒水的味道,让穆惜颜的胃里翻江倒海,直作呕。 她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面色惨白如纸,丝毫不见血色。头顶照明灯源源不断地射出刺眼的光线,刺得她的一双眼睛酸疼不已,几乎都睁不开。 她的一双腿直发软,根本就站不住。她用力扶住轮床,勉强支撑自己站起来。她的双手一直在发抖,拼尽全力才将那块白布掀开。 白布之下盖着是沈轻寒,他早就已经没有了体温,双目紧闭,不会哭也不会笑。 他永远地闭上了眼睛。那片沼泽再也见不到了。 “先生……先生……”她捧住他的脸,哆哆嗦嗦地开口:“先生你怎么睡着了呀?你不能睡在这里的,会感冒的呀!” 她伸手去扶他的身体,“来,我带你回家!” 她的沈先生已经彻底睡着了,再也给不了她任何回应。 他的手,他的脸,他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地方是热的。哪怕一点点的余温都没有。冷冰冰的,震得她指尖直发颤。 她自说自话:“我已经跟我爸爸说了,他说他有时间,咱们明天就去见他。你不是说要娶我吗?我妈那关你是过了,可你还得过我爸那关。未来老丈人你是必须要去见的是不是?你别害怕,我陪你一起去。我爸那人就是纸老虎。面上凶,其实心特别软,一戳就破。你肯定可以轻轻松松过关的。” “我妈早就盼着我结婚了。她老烦我了,一点我不想继续养我了。所以你来养我好不好?” 她始终都很平静,平静得过了头,甚至眼泪都没有掉一滴。 乔林等人想过她会爆发,会歇斯底里。可是没有。她太平静了,这样反而更让人担忧。 “嫂子,你哭出来好不好?哭出来就好了!我求你哭出来吧。”沈轻暖搂住她肩膀,眼泪扑簌簌滚落,顺着脸颊一直流到手背上,热度灼人。 不怕哭,就怕心痛到极致,哭都哭不出来。 穆惜颜已经麻木了,她一滴眼泪都挤不出来。沈轻暖的话她置若罔闻,依然自言自语。 “先生,你肯定还不知道吧。前两天知秋把七喜给我送到家里了。这孩子和我家那只大喵天天打架,水火不容。大喵那丫头太坏了,七喜的毛都被它薅掉了。这两家伙太好笑了,成天给我找乐子。等你回去看到它们俩,你铁定会被它们给逗笑的……” “先生,我说过要来接你的,我没有食言。我这就带你回家哈!” “咳咳咳!”穆惜颜剧烈地咳嗽了几声,鲜红的液体从她嘴里喷出来,溅得到处都是。 “嫂子!” “颜姐!” 众人大惊失色,面色大变。 “先生……我这就带你回家……咳咳咳……”她又猛地咳嗽起来,血吐得更多了。 她只感觉到眼前一黑,然后整个人一下子就栽倒在地,不省人事。 “医生!” “医生!” “医生快来!” “医生在哪儿?快过来,有人吐血了!” 一票人手忙脚乱,顿时乱作一团。 —— 再有意识,天已经黑了。 穆惜颜躺在病床上,她还输着液,药水在输液器里一滴一滴有节奏地流动。 病房里安静地出奇。 “颜颜,你醒啦?”一听到她的动静,谢思依惊喜万分。 “依依,你怎么来了?”穆惜颜虚弱地开口。 谢思依:“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能不来么!” “我这是在哪儿?” “你在病房里,刚刚你晕倒了,可把我们吓坏了。” “沈轻寒呢?我想见他。” “颜颜,你要振作起来,沈轻寒没了。” “不,他还在!我能感受到她就在我身边。”年轻的女人表情温柔,无比平静。 “颜颜……”谢思依痛苦地看着她,欲言又止。 她很清楚此时此刻任何言语都会显得苍白无力,劝说和安慰则更是廉价。 “颜颜,你饿不饿?你想吃什么?我让他们去买。”谢思依试图转移穆惜颜的注意力。 穆惜颜摇了摇头,“我不饿。” “喝粥好不好?你一天都没吃东西,多少吃点。我让许秋去买。” 说着就出了病房。 乔林去处理乔若生的后事去了,许秋在病房外候着。 谢思依让许秋去给穆惜颜买粥。 沈轻暖则领着一个年轻的女人走了过来。这个女人的怀里还抱着一个可爱的小宝宝,一双乌黑有神的大眼睛滴溜溜打转,看什么都觉得好奇。 沈轻暖对谢思依说:“这位女士想跟嫂子说句话。” 谢思依不明所以,忙问:“她是?” 沈轻暖:“哥哥出事的时候她们母女也在事故现场,是哥哥救的她们。” 谢思依这才点头,“跟我进来吧。” 谢思依把人带进病房。 病房里没有开灯,光线昏沉沉的,穆惜颜就靠在床头,面容沉寂,眼神暗淡无光。 刚才灯还亮着的,这会儿就黑了,肯定是穆惜颜关的。 谢思依不解地问:“颜颜你怎么不开灯?这黑黢黢的,看都看不清楚。” 说着就把病房的灯给打开了。 “别开灯!”穆惜颜大喊一声。 她只觉得光线刺眼,她下意识伸手去挡。 谢思依:“太黑了,看不见!” 穆惜颜:“不能开灯,我在和先生说悄悄话。” 谢思依:“……” 不过短短几个小时,穆惜颜就已经变得神神叨叨了。 谢思依大惊失色,“颜颜你别吓我啊!你这是怎么了?说什么胡话啊!” 穆惜颜对好友的话充耳不闻,她注意到了站在谢思依身后的那对母女。 “好漂亮的小宝宝啊!”她发出惊叹。 小家伙咬着自己的手指头,冲着穆惜颜咯咯直笑,奶声奶气地说:“姨姨,姨姨……” “好可爱啊!”穆惜颜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被萌化了。 谢思依这才想起这对母女,忙对好友说:“颜颜,她们有话对你说。” “你是?”穆惜颜面露诧异,她并不认识眼前的这对母女。 年轻的女人抱着孩子,给穆惜颜深深地鞠躬,“穆小姐你好,我是来道谢的。” “跟我道谢?”穆惜颜更纳闷了。 谢思依退出病房,“你们先聊,我就在外面,有事喊我。” 谢思依离开病房以后,年轻的女人这才慢腾腾地开口:“乔先生是个好人,当时大家的车都停在十字路口等红灯,我的车是第一辆,乔先生的车停在我后面。我在跟宝宝说话,逗她开心,根本就没注意到前面有辆大货车冲过来了。大货车刹车失灵了,又是从坡上冲下来,速度特别快,根本就控制不住。乔先生本来可以避开的,但是为了救我们母女他把车开到了我的前面……乔先生是个好人……对不起,是我们害了他……他还这么年轻……” 女人说着说着就掩面而泣,音色嘶哑。 穆惜颜静靠在床头,木讷地听着这一切。她一直在看女人怀里的小宝宝。小家伙一点都不怕生,只知道冲着她笑。一边笑,一边口齿不清地喊着“姨姨”,“姨姨”。 女人流着眼泪从包里翻出一张银.行.卡,捏在手心里,轻声说:“穆小姐,这里面是五十万,密码是123456,我们家也不富裕,这是我们夫妻所有的存款,用来感谢乔先生的救命之恩。我知道这些钱不多,比起乔先生,根本就微不足道,也换不来乔先生的一条命。但是我们实在也想不出别的办法来了,希望你能收下。” 穆惜颜只顾看着小宝宝。小孩子的笑容太过治愈,根本就让人没有抵抗力。 “把钱拿回去吧,我不会收的。先生救你们不会有所图的。他的身价远比这五十万要值钱。生命从来就不能用金钱来衡量。他的善良是揉进骨血里的,是与生俱来的。不管那一刻出现在现场的是谁,他都会奋不顾身地冲出去救人。” 她看着小孩子天真无邪的笑容,忍不住在想:先生看到这孩子时,肯定想到了她。 —— 女人带着孩子离开以后,乔林进了病房。他给穆惜颜带来了乔若生的手机。 乔林说:“这是我在事故现场找到的,寒哥一定留了话给你。” 穆惜颜伸手接过,虚弱地说了声谢谢。 她轻轻摁亮屏幕,看到了那张屏保。照片里两人对着镜头甜甜地比了个剪刀手。 这张照片是在除夕夜那天拍的。那晚雪花乱舞,他们一起吃年夜饭,一起放烟花,一起许愿,一起拍照,一起守岁,共同期待着美好的新年。 她在医院醒来以后,这张照片就从她手机里消失不见了,她怎么找都没找到。没想到他还留着。 她仔细盯着这张照片看了很久很久。手指轻轻抚摸过男人的脸颊,这么清俊漂亮的一张脸庞,多么让人痴迷。十年前在讣告上第一次看到这张脸她就沦陷了。她就是被这张脸迷得神魂颠倒,念念不忘的。 她划开屏幕,最先看到的是录音界面。 一段最新的音频出现在屏幕上方,从头到尾笼统也就短短的三分四十五秒。 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还留了话给她。他一定拼尽了全力,在和死神争分夺秒。 她极力稳住自己的情绪,她很怕自己就此崩溃。 尝试去听,放弃。再尝试去听,再放弃。反复几次。 她发现她不敢去听这段录音,一点都不敢。 她狠狠地吸了一口气,最终鼓起勇气颤颤巍巍地点开。 “颜颜,别哭,仔细听完我说的这些话,这应该是我最后一次跟你说话了……” 良久之后,原本寂静的病房里终于爆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哭声,彻底刺破清冷无垠的长夜。 窗外大雨簌簌降落,不断敲打着玻璃,留下一滩滩斑驳陆离的水渍。 整个世界都在陪着穆惜颜一起哭泣。 *** 半年后,一部有关堰山大桥的纪录片《桥魂》被搬上各大院线的荧幕。 这部片子详细记录了堰山大桥的一切,以及它背后的那些默默付出的设计师和工程师们。 首映当天,场场满座,票房一路飙升,碾压同期好几个大IP,大制作。 穆惜颜包了专场,一个人坐在空旷的电影院里看完了整部纪录片。 在片子的最后,巨大的电影幕布上跳出了两行文字—— “桥是有桥魂的。有些人永远活在我们心中。” “愿桥都坚固,隧道都光明。” 看完电影,穆惜颜安静地离开了电影院。 故事从哪里开始,就应该从哪里结束。 她把车开到了堰山大桥。 她从桥头一直走到桥尾,抚摸过每一根灯柱。在最中间有沈轻寒亲笔提名的地方停了下来。 她轻轻摸着那几个苍劲有力的大字,觉得自己真正圆满了。 “先生,我来找你了!” 她毫不犹豫,纵身一跃,直接跳下了冰冷的浪江。 作者有话要说:慌不要慌,结尾应该会有惊喜! 第66章 尾声 尾声 天色阴郁,昏沉不定。外头的雨越下越大了。雨势急促,雨水兜头直浇,雨滴扑簌簌地砸到路面上,地上全是一条条流淌的河。 沉闷的五月,满城风雨。 “姑娘,快醒醒,到了!” 穆惜颜隐约听到一个浑厚有力的男声,应该来自于一个中年男人。 她感觉有人在轻轻推她,不断摇晃着她的肩膀。 梦境浑浑噩噩,支离破碎,开始变得越来越模糊。 “先生!”她的嘴里不禁发出一声呓语,然后整个人彻底醒了过来。 醒来那刻整个人好一阵混沌,完全分不清东南西北。双颊干巴巴的,一双眼睛也是酸涩难耐,眼角还残存着几滴眼泪。 她一伸手去抹,眼泪瞬间滚落下来,顺着脸颊往下滑,径直砸在手背上,冰冷的触感当即蔓延开来,爬满四肢百骸。 她浑身一颤。 她怎么哭了呢? 她可是从不曾轻易落泪的人呐! 穆惜颜的脑子晕得厉害,头痛欲裂,隐隐作痛。 她不是已经死了吗?这是在哪里?难道这是在天堂? 她四下打量,发现自己是在一辆出租车里。 她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会出现在出租车里? 第一个撞入她眼睛的就是一张古铜色沧桑的中年男人的脸。对方搓着手,笑呵呵地开口:“姑娘,机场到了,赶紧下车吧!” 穆惜颜:“……” “机场?!”她浑身一震,面露诧异,忙不得不可思议地追问:“什么机场?我这是在哪儿啊?” 司机师傅笑吟吟地说:“青陵机场到了。你这姑娘睡懵了吧?一上车就开始睡,都睡了一路了。一共五十五块,你是微信还是支付宝呐?” 穆惜颜:“……” 穆惜颜抬头仔细打量了司机师傅两眼,她终于认出他来了。她记得很清楚从沈轻暖家离开打车去青陵机场,当时的出租车司机就是眼前这位中年大叔。 她一下子就慌了,后脊背凉嗖嗖的,直冒冷汗。 为什么会这样?太不对劲了吧! 她不敢耽搁,赶紧摁亮手机,屏幕上方显示的时间是2018年5月3日,星期四,下午四点二十八分。 她发现自己还穿着同一套衣服,雪纺衫搭配小西装裤,还背着同一个黑色的双肩包。 “哗啦”一声脆响,她手忙脚乱地拉开了双肩包的拉链,一应物品都在,一件不少。包里安静地躺着一只精致的木盒子,那是沈轻寒生前最喜欢的一支钢笔。派克十年前的老款式,在今天看来依旧十分经典。 这支笔是沈轻暖暂时借给她,让她当做纪录片的素材的。 穆惜颜彻底蒙圈了。 她浑浑噩噩的付了车钱,跌跌撞撞地下了车。 她拖着行李箱快速走进机场的星巴克,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她现在急需找个地方坐下来冷静地捋一捋思路。 她赶紧登录微博。 热搜榜上刺喇喇挂着她的名字,无比醒目。 有人扒她去年上映的作品《水源之上》抄袭吴远山导演早年的作品《黄河边》。现在全网的风向几乎一边倒,全部都在支持吴导。只有她的一些粉丝还在顽强地抵抗着,孜孜不倦地替她澄清,为她摇旗呐喊。 键盘侠们似乎并不打算放过她,他们正在不断攻击她,似乎要将她钉在耻辱柱上大卸八块。 她又点开了手机通讯录。她和好友谢思依,和助理崔沐沐的通话记录也都还在手机里,清楚地记录了通话时间,以及时长。 以上种种,纹丝不变。 她又回到了原点,一切都没有任何偏差。 或许应该说她始终都没有离开过,她只是做了一个漫长的,匪夷所思的梦。更确切的说是一个有关沈轻寒的梦。 穆惜颜忍不住抱紧发凉的双臂,嘴角不自觉流露出几丝凉薄的微笑。她不知道这是不是老天爷在跟她开了个大玩笑。 她以为自己遇上了心爱之人,刻骨铭心地爱过一场,这点她深信不疑。殊不知到头来不过就是一场梦。 梦醒了她仍在原地踏步,什么都没有得到。 她一个人在星巴克坐了半个多小时,然后去办理登机牌,托运行李。 很快又到点登机。 两个小时以后,飞机安全降落横桑机场。 穆惜颜推着行李箱出来,好闺蜜早早就来接机了。 她一见到谢思依就给了好友一个大大的熊抱,哽咽道:“依依,我想你了。” 谢思依不甚惶恐,特嫌弃地说:“得了吧你,就去了青陵一天,想我个毛线啊你!” 谢思依自然不懂穆惜颜心中的百转千回。好闺蜜一把挽住她的胳膊往停车场走去。 两个姑娘并排走在一起,谢思依催促道:“咱们赶紧回去,沐沐他们还在工作室等着,必须开个紧急会议好好商量一下这件事该怎么解决。妈的,对方明显是有备而来,就是看不得你红,气死老娘了!” “我已经让沐沐去联系吴导了。吴导现在正在大西北拍戏,也不知道能不能联系得上。这是得赶紧解决了才好,不然越拖越严重,对你也就越不利……” 谢思依喋喋不休,在穆惜颜耳旁说个不停。 穆惜颜的内心一片平静。像是经历过一场疾风骤雨,风暴过后,世界重归宁静,一切都尘埃落定。 可是她知道她再也回不去了。她这辈子都绕不开沈轻寒这个男人了。 *** 堰山大桥的纪录片穆惜颜多方收集资料,凡事亲力亲为,细致入微,足足筹备了一年。 经过各部门协商,这部片子被命名为《桥魂》。 《桥魂》定档于2019年5月14日。 《桥魂》上映前半个月,青陵发生了一件大事。 ZJ二司项目部总经理黎元朗因涉嫌受贿而被检方拘留调查。 黎元朗一倒,ZJ好几个老臣紧接着就倒台了。 此事一出,哗然一片,举国震惊。 穆惜颜从电视上看到这些消息,毫不意外。 —— 在2019年5月14日,《桥魂》正式上映。这一天同时也是沈轻寒先生的忌日。 首映当天,场场满座,票房一路飙升,碾压同期好几个大IP,大制作。 穆惜颜包了专场,一个人坐在空旷的电影院里看这部片子。 片子的基调很平和,娓娓道来。 她静静地盯着屏幕。片子里很快就出现了一则讣告。 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张黑白照片。照片里是一个非常年轻的男人,一头乌黑利落的短发,白衬衫规整素净,眉目清冷,面容清俊。 十年前,那是穆惜颜第一次见到沈轻寒,隔着一方模糊不清的电视屏幕,隔着一张黑白照片,同时也隔着生死。 照片下方写着一行醒目的大字—— 讣告:「沉痛悼念沈轻寒同志。原青陵道桥院院士,著名桥梁设计师沈轻寒同志于2008年5月14日晚在青陵逝世,享年三十二岁……」 看到照片上的年轻男人,穆惜颜的整颗心脏下意识难以遏制地剧烈抽痛了几下,疼得厉害。 原以为早已接受了现实,理应平静。却依然会忍不住心痛。这仿佛就是她的本能,不受控制。 十年前她透过一方模糊不清的电视屏幕看到这则讣告,看到沈轻寒的这张照片,他们之间隔着生死。 十年后她透过巨大的电影幕布看到这则讣告,看到沈轻寒的这张照片,他们之间仍旧隔着生死。 十年光阴轮转,大梦经年一场,他们之间依然隔着生死。生死始终横亘在两人之间,像是一道沉重的魔咒,他过不来,她也垮不过去。他是沈轻寒,她是穆惜颜,他是他,她是她,从无交集。 片子播放到最后,屏幕上方缓慢地出现了两行简短醒目的文字,字字发人深思—— “桥是有桥魂的。有些人永远活在我们心中。” “愿桥都坚固,隧道都光明。” 电影落幕,偌大的电影院恢复沉寂。 整个空间空荡冷清,似乎有冷风悄悄灌入,吹得穆惜颜后背直发冷。 她感受到了一股刺入骨髓的宿命的寒凉。 不知不觉,穆惜颜早已泪流满面。 她不动声色地离开了电影院。 外面的世界阳光灿烂,云淡风轻,美好而纯粹。 平整宽阔的大马路上车水马龙,行人来来往往不断。所有人都在低头赶路,步履匆匆。 她知道,终其一生她都找不到第二个像桃源山那样美好的地方了。那是一片净土,也是一片乐土,远离尘世的喧嚣,独享无数寂静。 静寂之地,风平浪静,鲜花繁盛。 而她脚踩的这块土地它是城市,也是尘世,熙熙攘攘,繁华嘈杂。它是我们赖以生存的环境,也是我们的枷锁,从始至终都无法挣脱。 我们每个人似乎都活得很累,拼尽全力能够做到的也仅仅只是活着。 穆惜颜一个人开车去了堰山大桥。 她从桥头一直走到桥尾,抚摸过每一根灯柱。在最中间有沈轻寒亲笔提名的地方停了下来。 她轻轻摸着那几个苍劲有力的大字,觉得自己真正圆满了。 再抬头,她猝不及防地看到了一张清俊熟悉的脸庞。 年轻的男人身穿白衬衫,蓄着一头乌黑利落的短发,身材颀长,眉目舒朗,表情温柔。 他就站在不远处。那张一模一样的脸,丝毫未变,一如当初。 他的一双眼睛总是格外的平静深邃,宛如一片沼泽,神秘莫测,惹人探究。 在这片沼泽的背后,她有幸瞥见了一片静寂之地。 他有过绝望,有过失控,有过狠厉,却始终温柔。 穆惜颜远远地望着他,表情动容。 两人站在桥上,身侧车来车往,川流不息。桥下江水澄澈,碧波荡漾。 他们相视一笑。 这一天,风很轻,太阳很明媚,桥很坚固,隧道很光明,她很开心。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