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太子暗恋她》来自www.wshlou.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书名:听说太子暗恋她 作者:明月满枝 文案: 太子谢琏,生来尊贵 是大齐朝人人想嫁的郎君,就在群臣请旨欲以大齐朝最温柔贤淑的女子许太子为妃时 那一向温文尔雅的太子却当庭抗了旨 不久后,就有人看见当今太子殿下跟在一女子的后面,可怜巴巴的道:“明珠,我只要你。”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镇国大将军的独女——霍家那个小混蛋 是大齐朝与温柔贤淑最最最不相干的女人 - 霍明珠是大将军独女,父亲手握重权被当今圣上猜忌,而她也被变相囚在齐都 只是那太子总是在自己的眼前晃来晃去,原本以为是监视。 直到一朝落水—— 霍明珠看着第无数次出现在面前的太子殿下,看他面无表情甚至还带着骄横,好似多么瞧不上她一般 可耳朵却要被他烦死了 “明珠你看看我嘛。” “明珠我喜欢你。” “明珠,你欺负人。” 没错,她能听到太子的心声! 原来这厮暗恋自己! - “若身旁的人不是你,那这漫漫寒夜该如何熬?” 【阅读指南】 1、温柔忠犬太子殿下×嚣张跋扈霍家美人 2、男女主双c,1v1 3、小甜文,剧情逻辑皆为男女主让步 4、不喜欢看请删除,请姐妹们友好交流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甜文 姐弟恋 搜索关键字:主角:霍明珠,谢琏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落水 明珠快要热死了,要是她现在睁眼看看,就能看到自己身上盖着的山一样的被子,一层层都是上好的锦缎,里面蓄着柔软的棉花,可偏偏成叠的盖在身上,活要压死她一般。更何况现在才九月的天气,盖这么些被子可要热死了,看她那白玉似的额头上便沁满了汗珠。 明珠就是硬生生的被热起来的。 一睁眼便看见面前那放大的两滩墨染似的眉毛,眉毛的主人正努力瞪大那绿豆似的小眼瞅着她,见她醒来,猛地扑了过去,攥住明珠因为热而放在被子外面的手,哭嚎道: “小姐你可算是醒过来了,你要是死了,留下奴婢一个人可怎么办啊!” 明珠先是被吓的想缩进被子里,奈何双手被元宝死死的按住了,就连那山似的棉被上还趴着个牛一样壮实的元宝,明珠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你先起来,没得水没淹死我,倒是先被你给压死了。” 忽然意识到自己体重的元宝抽泣了一下,移开了些,瞅着明珠有些嫌弃的将被她蹭过的沾着鼻涕的被子推到一边去,还惋惜的小声道:“可怜了这床被子啊。” 元宝狠狠的将快要流出来的第二波鼻涕重重的吸了进去,这才委屈的将早就准备好的放在旁边的姜汤端了过来,递到了明珠的面前。 “小姐,你快先把这碗姜汤给喝了,别再着了凉。真是天杀的,要是让奴婢知道是谁将小姐弄下水去的,奴婢非把他打死不行!” 明珠看了眼元宝鼻子下面铮明瓦亮的一片,本想着拿出自己的帕子递给她让她擦擦,找了一圈没找到,只伸手指了指让她擦干净,然后皱着眉头端过那碗姜汤,一口气喝了个干净,脑子里这才清醒了不少。 她是霍明珠,父亲是大齐朝鼎鼎有名的镇国大将军霍慎行,母亲则是大齐朝第一富商王修竹的亲妹妹。虽然本朝重文轻武,但是北部却有强敌,是以霍将军在朝堂中的地位比那些挂名的武将要威慑的多,虽说那些文臣们打心底里瞧不起霍将军,但是面子上的功夫还是要过一过的,她母亲又是商户出身,即使是第一富商也免不了要被人看不起。这重文轻武,重农抑商,霍明珠的父母倒是占了个尽。 按理说霍明珠是霍家独女,这钱与势她家也占了个尽,本应该千娇万宠着长大的,可偏偏皇上却下旨让霍慎行镇守边关,王氏跟将军情深,便将刚出生的女儿交给了自己的弟弟,跟着霍将军守在边关,这一待就是数年。 王氏早年没有受过什么苦,她又刚刚生产完,身子正是虚弱的时候,边关又最是苦寒,这好好的身子就给熬坏了,等回到齐都的时候,霍明珠早就已经长成了个小姑娘,性子也养的骄纵的厉害,礼义廉耻是样样都不沾边,活像个小霸王,看她那梗着脖子的样子,怕是打一顿都不会开口叫她娘。 王氏无奈,她这身子是不可能再去边关陪着霍将军了,只能留在齐都养病,本想着日子久了明珠就会亲近自己,却没想到明珠却与自己那向来不和的庶妹,如今已是六品小官孙大人的娘子孙夫人亲近了起来。眼睁睁的看着那半大的小姑娘指挥着身边的胖丫头元宝哼哧哼哧的拖着行囊搬离了王府,王氏就一阵心酸。 可明珠脾气又倔得很,王氏只能隔三差五的差人去给她送点小玩意,私下里拜佛祈祷自己的女儿有一天能亲近自己这个不称职的娘。 明珠因为王氏回来,心里堵着一口气冲动之下带着元宝去了姨母家里,一住便住到了现在,虽说姨母家里样样比不得王府,且不说王修竹跟王氏隔三差五的送些东西来,就说孙夫人对明珠就是百依百顺的,只要明珠想干的没有一样是干不成的。 这过的自在了,不缺钱不缺吃喝,还没有人管着,明珠就彻底放纵了本性,变成了齐都人人口中的“霍家小混蛋”。 因着这个称号,但凡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家里宴会都不会去请她的,有女儿的怕明珠把乖巧的女儿教坏,有儿子的则怕明珠把儿子的魂给勾了去给家里娶进来个不懂规范的小混账。 要说明珠的长相啊,简直就是话本里那些祸国殃民的女妖精长相,随便眨眨眼睛就能把人的魂给勾了去,要不那些有儿子的人家里怎么怕她把人的魂给勾去呢。 这奇怪就奇怪在刑部尚书家里有儿也有女,近日里还新添了个嫡出的小公子,而明珠也是头一次受到了邀请。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她为什么不来?也就是在这刑部尚书家的院子里,明珠落了水。她记得清清楚楚的,她虽然长得瘦,但是步子可是稳得很呢,就是元宝那个大块头砸到她身上,她顶多就是吐几口血也绝对不会掉进湖里去的,怎么偏巧那时候腿肚子发软就一头栽进了湖水里去呢? 可不正是有人暗害她吗! 她猛地拍了下大.腿,正想跟着元宝一起骂骂是哪个天杀的敢暗害她,脑子里闪过些零碎的片段,她瞬间就没声了。 元宝:“小姐,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啊?是不是发烧了啊?不能够啊,小姐的身子就是光着腚在寒冬走一圈都不难受,怎么今日落个水就昏过去了呢,现在还发了烧……” 元宝一脸的疑惑,话还没说完就被明珠瞪了一眼,“谁说我脸红了啊?你哪只眼睛看着我脸红了?” 明珠用手拍了拍自己发热的脸颊,双眸更像是蒙着水雾般,配着那红嘟嘟的脸蛋,到更像是思了春。 也不怪她,只怪她在昏迷时那缠绕在耳边一声声的明珠实在是温柔入骨,令她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好似她不给那人个回应就是辜负了他。 元宝被明珠瞪的不敢说话,只盯了她一会儿,看着她一直坐在床边犯傻,这才小声道:“小姐,你睡了好一会儿,咱们该回府了。” 明珠晕了之后就被送到了刑部尚书府中的厢房里,睡了这么一会儿才醒过来,想必外面的宴会早就散了。 说来也真是好笑,她自进这个门之后,连口饭都没吃上就呛了一肚子的水,也真是倒霉。 明珠点头,刚要穿鞋,就看见旁边整整齐齐的摆着一双鞋,鞋头上绣着一颗圆润的珠子,有葡萄那么大个,不是她的,她那双湿透了的鞋子也不知道被扔到哪里去了。 - 屋外种了一片桂花,秋风一吹,金黄色的花瓣落下。 树下笔直的站了一人,月白色绣云纹的窄身锦衣,罩着滚了一圈白色狐毛的同色系大氅,许是桂花的香气太浓,少年有些不适的低下头,将自己的半张脸都裹在白色的狐毛中,那脸庞被凉风吹的有些难受,他来回的蹭了几下。接着又轻轻的眨了眨眼睛,将将要落在眼睫上的桂花花瓣眨落,睁眼是那如点漆的眸,双唇在白色狐毛中似隐似现。 “殿下,您可别怪奴才烦,您这身体太医吩咐了要好好养着的,那湖水冰凉冰凉的您就敢这么跳下去?是您的身体重要还是那霍家小姐重要?奴才们都跟在身边呢,您吩咐一声奴才们去做就是了,犯不着您自己跳下去啊,这要是冻着了,皇上可又要说您了。” 小福子将热乎乎的刻着牡丹花纹的手炉递到谢琏的手中,看着少年因为凉风而冻得有些发红的鼻头,又忍不住道: “殿下,咱们先回府去吧,你看看您冻的,这身子好不容易才养的好了一些,您今日这一跳,这些日子的功夫可是都白费了啊,而且那霍小姐醒来自己就回去了,您站在这里干什么?” 难不成还要截住人家? 谢琏不说话,只将自己冻得有些发红的鼻头往领口里埋,手里握着热乎乎的暖炉,小声的道:“说就说。” “殿下刚才说什么?” 谢琏又不说话了,只束起耳朵仔细听着周围的动静,悄悄的转了个身,在小福子看不见的时候,从袖口里拿出那方早已经湿哒哒的帕子,看着那帕角绣着的一颗歪七八扭的勉强能看出的珠子,谢琏将它放在鼻尖嗅了嗅,一双眼睛弯成了月牙。 小福子恭恭敬敬的站在谢琏的身后,他的身上穿着的还是最单薄的秋衣,而太子却早就披上了大氅,明明身子是最受不得凉的,却偏偏固执的站在外面,也不知道站在这里干什么。 就算是截住了霍家小姐能干什么?难不成要让人家以身相许?且不说霍家小姐那个古怪的脾气,就说太子这性子,能不能在霍家小姐面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都成问题。 哪一次不是直愣愣的盯着人家,直把人家盯的走了才罢休啊。的亏他知道殿下对霍小姐的心意,这不知道的,就比如霍小姐自己,心里指不定的寻思着太子殿下有多么的讨厌她呢。 这不,老远的看着他们转身就要跑吗。 第2章 听见 “那人可是太子?他脑子是进水了还是怎地?怎么裹得那么严实,还以为要过冬了呢。” 老远就看见谢琏站在那里,以前但凡是遇见太子,明珠总会莫名其妙的被他瞪着。 太子是天潢贵胄,又素来温润知礼,看不上她也是应该的,但是你看不上就看不上呗,还总是跑到她的面前瞪着她,她惹不起总能躲得起吧。 转身要走,却见一旁的元宝瞪大了那双小眼睛,猛地拍了脑门子一下,大嗓门的道:“那太子可不就是脑袋进水了吗!” 她说的这样大声,生怕别人听不见一般,明珠轻轻的弹了下元宝的脑门,“轻声。” 元宝:“小姐,你这次落水,就是太子将你救上来的,他这次打扮成这个样子,该不会是要赖上小姐了吧?” “太子救的我?他不应该讨厌我讨厌到见死不救吗?不对,也不对,太子此人风评甚好,”明珠瞅了眼元宝,嗤道:“他会赖上我?除非他眼瞎心盲。” 元宝则是激动的攥住明珠的小细胳膊,“小姐,他们过来了!太子长得可真好看呐!” 明珠望过去,就见谢琏迈着大步走过来,还踉跄了一下。 等到了她的面前,见她没有要走的意思,这才放慢了脚步,就那么站在她的面前,直勾勾的看着她。 谢琏确实生的好看,眉眼画似的,颈边一圈的白色狐毛更是衬的他脸蛋精致。 毕竟是太子救得她,明珠露出笑容上前一步,对着太子行了一礼。道:“都道殿下龙章凤姿,仪表不凡,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以前真是我瞎了眼,竟然没发现太子是这般俊、丰神俊朗的人,面由心生,太子这般的好相貌,心地也是一等一的好呢!今日多亏了殿下救了我,他日殿下但凡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一定给殿下办到!” 奉承的话谁不会说啊,面前的人可是太子啊,大齐朝的储君,人家放下身段主动走过来她要是没有一点表示那怎么行呢。 早在之前太子就注意到了明珠,她身上穿着茜色的绣着金色暗纹的齐胸长裙,草绿色的半臂,外面罩着姜黄色的披帛,都是极鲜艳的颜色,将她本就白皙的皮肤衬的越发的莹润,那乌黑的发高高的束起,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细且弯的眉下是一双盛满清泉的眸,挺翘的鼻下是双未染而朱的唇。她整个人就好似雪堆上的一朵红梅,明艳的不可方物。随着她的靠近,裙摆下那鞋上两颗明珠若隐若现,被阳光一照更是闪着耀人的碎光。 谢琏轻轻的呼出了一口气,脸颊有些烫,他轻轻的蹭了蹭颈边的狐毛,应道:“好。” 明珠愣了,“什么?” “你说答应我提的任何要求,”谢琏低头凝视着她,眸中似有碎光闪烁,那眉眼也弯出了弧度,“上刀山下火海也要做到的那种。” 这不就是随口一说的话吗,她只是随便说说,他就随便听听就好了,怎么还答应了呢? 明珠咬咬牙,道:“对,只要你提。” 小骗子。 明珠一愣,看向了四周,她周围除了元宝就是太子还有他身边的小太监,难不成刚才是她听错了? “殿下,今日时辰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等日后再好好感谢一番。” 又骗人,就知道骗人。 谢琏低垂了眉眼,就连嘴唇也微微嘟了起来。她向来都是这样,看见自己恨不得转身就走,一句话的时间都不肯让自己说,她就这么讨厌自己吗? 拢了拢身上的大氅,刚要开口,就见明珠一副惊恐的目光看着自己。 谢琏连忙伸手,有些慌张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怎、怎么了?” 是不是他脸上有什么脏东西,明珠怎么会用那副目光看着自己呢。他向来注重自己的衣着,更何况是在明珠面前呢。她本来就不喜欢自己,要是他又在她的面前失了仪态,那岂不是让她更加的讨厌自己了吗。 “你、你刚才说话了吗?” 谢琏摇摇头,悄悄的用手指擦了擦自己的脸颊,企图把那不存在的东西给擦掉。 他这么一动,罩在身上的大氅就松了些,露出里面月白色的锦袍,那领口处竟有一小角妃色布料,仔细看还有些湿痕。 明珠刚想把自己颤巍巍的手指举起来,好大声的呵斥面前这个偷人家小姑娘帕子的登徒子,可是转念一想,照着太子之前对自己不屑一顾的样子,她又觉得这厮是想干什么坏事,比如拿着自己的东西扎个小人背后里诅咒自己,这么想着,明珠又硬生生的将自己刚要抬起的手给落了回去,直挺挺的垂在身侧。 “小姐,你胳膊咋了?” 元宝眼睁睁的看着明珠的手像是犯了病般颤抖了几下又大起大落,刚要拿过来仔细的看看,就被明珠拽着走了。 临走前,谢琏还被狠狠的瞪了一眼。 他有些莫名其妙,又有些伤心。 她果然还是讨厌自己。 “殿下,霍小姐都走远了,您快别看了。” 小福子擦了擦额角上的汗珠,觉得这霍明珠也是个人才,大齐朝也就是她独一份的能在太子面前说走就走说瞪就瞪。他刚才眼瞅着霍家小姐狠狠的瞪了一眼太子,这往殿下身上一看,果然就看见殿下贴着心口处那角妃色的一看就是帕子的布料,就这么个湿透了的帕子殿下都当宝贝似的放在身上呢。 小福子有些心疼殿下,看着那目光还黏在早就走远的人身上的谢琏,道:“殿下,这女子的名声最是重要了,您当时怎么不让人宣扬一下呢,所有人都知道是您救了霍小姐,霍小姐是一定要嫁给您了,您怎么还吩咐不能把霍小姐落水的事传出去呢?” 直到那人的身影消失了,谢琏才不舍的收回目光,又把自己的下巴埋进了毛领子里。 “她又不喜欢我。”委屈的抿了下唇,又道:“我不要强迫她。” 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能理解他想要得到明珠的心情,当时他差一点就差一点就会按照小福子说的去办了,只要被别人知道明珠落水被他所救,那么明珠以后的男人就只能是他。可是他不能那样做,那样好的明珠,他不想强迫她,更不想看到她醒后得知要嫁给自己时绝望的表情。 - 元宝被怒气冲冲的明珠吓的缩在了马车的角落里,问道:“小姐,你之前不是最害怕太子吗,怎么今个说走就走了呢?” “我哪有害怕过他?”明珠挑眉,随即咬牙道:“太子为人那可是谁都挑不出毛病来的,我崇拜他还来不及,怎么会害怕他?” 她之前是有些躲着太子,不过那也不是因为害怕。太子是国之储君,而她只是臣下之女,她平时虽然混蛋了些,那也是万万不会去招惹太子这样的人。反倒是她去哪里,就会碰见太子,每次都是被太子瞪的心虚。明珠也知道自己有些时候的做法不符合纲常礼教,可是她自小没有父母管教,放荡惯了,一时让她改过来她可不想。只是从来没有想到,那平日里看起来最是约束的太子,竟然、竟然偷她的手帕! 她可不会傻傻的以为太子是救她的时候无意中拿到忘记还给她了,且不说她那帕子是随身携带的,寻常男子救人,哪里会注意到一个帕子的踪迹,就是被水冲走了那也不会去管的。而谢琏倒好,不仅拿着她的帕子,还放在贴身的地方。若不是他无意中露了出来,明珠可能到现在都不知道太子竟会是这样的人。见着个染着女儿香气的帕子就往身上藏。亏她还傻傻的以为太子是正人君子,其实是个真小人伪君子! “小姐不害怕太子那你跑什么啊。” 明珠上前掐住元宝脸颊上的肉,轻轻的一拉,“你这小妮子,怎的半句话不离太子?要不我去跟太子说一说,让他委屈委屈纳了你,让我这当主子的也跟着沾沾光。” “小姐你怎么又胡说了。”元宝将自己脸上的肉抢过来,生怕明珠给她掐掉一般,道:“太子那样的人物,寻常女子多看一眼都是玷污,奴婢可没听说过太子喜欢过哪家的女儿宠幸过哪个侍女,要让奴婢说啊,就数小姐跟太子最配!样貌都是顶顶好的!” 元宝一笑,脸上的肉都跟着颤动几下,那双眼睛却没有离开过明珠凝脂般的肌肤、精心雕琢般的五官,跟着这样赏心悦目的主子,多看几眼仿佛能够成仙般。 明珠刚想说话,忽的想起当时耳边出现的声音,那一句小骗子充满了委屈与无奈。弄得她倒像个负心汉,白白辜负了等在家里的糟糠妻。 当时她在昏迷时听到的声音就是太子的吗?可是他怎么会用那样温柔的语调唤自己的名字呢? 仔细想想,明珠好像还从未听过太子唤过她的名字,就连今天也是太子第一次开口对她说话。那些声音也许只是她幻听了。也怪前几日姨母说她也到了该出嫁的年纪,害的她焦虑了好久,生怕姨母真的给她找个人出来成亲,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那声音说不定还真是她自己编出来的呢。 第3章 孙夫人 还未下马车,就听见外面一声高过一声的姐姐。 明珠撩开帘子跳下马车去,一位穿着绀青色圆领袍的小男孩便冲到了她的面前,仰着那张白白嫩.嫩的小脸看着她。 “饿坏了吧?”明珠弯腰摸了摸孙知礼衣服下的小肚子,孙知礼抿着唇笑了笑,一张小脸上盛满了羞意,也不躲,就站在那里任她揉了揉他圆圆的小肚子,小声的开口又唤了一声“姐姐”。 孙知礼不是孙夫人生的孩子,而是孙府姨娘生的,不过那姨娘生他的时候难产去世了,就养在孙夫人的名下。明珠刚来孙府的时候已经八.九岁了,是个小大人了,当时就看见他小小的一团被奶娘抱在怀里,瘦的都不成样子了。只转着那双大眼睛瞅着她,她的心都快要化了。平日里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就偷偷跑到他屋里去给他。他是姨娘生的,明珠姨母是孙大人的正室,讨厌孙知礼也是应该的,不过明珠瞧着他却有几分同病相怜的感觉,再加上孙知礼生的也是玉雪可爱,他又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孩子,平日里见着谁都不叫一声,只追在她的身后一声一声的唤着姐姐。只把明珠心里那泛滥的母性光辉给喊了出来,对他也是越发的真心。 知道他性子弱容易害羞,待会在饭桌上吃的不自在,明珠将在路上买的李记糕点拿了出来,将那做的酥脆香软的枣泥酥递到了孙知礼的小胖手里,“你先吃点垫着肚子,往后可不要饿着肚子眼巴巴的等着了,我要是今天回来的再晚些,你这小肚子可就要饿没了。” 明珠跟他说话的时候声音会放的很柔,一双眼睛也仿佛洒落了漫天的星辰。 孙知礼小口小口的咬着手里的糕点,一会儿抬头看看明珠,他低下头抿着唇笑了一下,又伸手将吃了一口的枣泥酥递到了明珠的嘴边。 明珠咬了一口,他就快速的把手撤回来,还偷偷的看她一眼,嘴角翘了起来。 “大姐姐今日过的可真是快活,想必那尚书府定有什么好东西,不然大姐姐怎么舍得现在才回来。”孙凝雪坐在食桌边,不满的瞪了她一眼。这一瞪眼睛就黏在明珠的身上放不下来了,她清清楚楚的记得明珠出府前身上穿的明明不是眼前的这一身,怎么回来就换了一身衣服呢。“你这衣服是怎么回事?” 孙大人跟着同僚去外面的酒楼里吃饭了,屋里就只有孙夫人娘俩,明珠坐在孙夫人的另一边,拉着孙知礼坐在了自己的身边,瞧着他乖乖的坐在自己的身边,这才道:“哦,原先那身被潵上了些茶水,这才去换下来的。” “可有烫着没有?”孙夫人立马拉过明珠的手关心的问道。 明珠摇摇头,“还隔着好几层衣服呢,左右烫不着。就是烫着了我也不怕。” “你这孩子,”孙夫人点了点明珠的额头,笑着嗔道:“姨母小时候可没有你这样自在,做什么都被拘着做什么都做的不尽兴,就连磕着碰着了想要人关心一下都没有,你啊就偷着乐吧。” 明珠没有接话,只夹了一筷子青菜递到了孙知礼的碗里。小孩子最是嘴馋挑食的年纪,方才只允他吃了一块枣泥酥,现下就是让他留着肚子来吃些青菜的。孙知礼嘴角弯了下去,大眼睛可怜兮兮的看了明珠一眼,见明珠没有看他,又委屈的低下头,一筷子一筷子乖巧的吃着碗里明珠给夹得青菜。 孙夫人又在旁边说了些什么,大抵是她多么多么好善待这个弟弟这样的话,孙凝雪还夹杂着嘲讽了她几句,不过今天明珠倒是没有心情跟孙凝雪斗嘴,她现在脑子里乱的很。从落水后她就感觉到了不对劲,方才往孙府赶的时候,耳边就时不时的出现几声嗡鸣,到了现在,那可是实打实的话了! 一连串催命似的“明珠”争先恐后的钻进她的耳朵里。偏那人的语气还委屈的不行。要不是周围还有人在,明珠是真想摔了筷子,去太子府把那人拎出来打一顿! “姐姐。” 见明珠嚯的一下站起来,吓了孙知礼一跳,嘴里夹着的青菜啪嗒一下掉在了面前。 “……”明珠又坐了下去,道:“方才有些吃撑了,站起来消化消化食。你快把青菜吃干净了,不许剩下。” 孙知礼哦了一声,乖巧的低下头去。 “大姐姐,你好歹也是高门贵女,难道没有人交过你礼仪吗?哦,是我忘了,姐姐从小就野惯了,哪里知道礼仪二字怎么写。”孙凝雪扫了一眼明珠的容貌,只觉得生气,这人顶着这样的一张脸,做什么都让人觉得赏心悦目,她移开目光,这才有了些底气,“且不说孙知礼是个妾生的,就说姐姐你如今也是及笄的人了,男女七岁不同席,可如今我瞧着你们两个亲近的很呢。” 明珠拿出手帕给孙知礼擦了擦嘴巴,轻轻的揉了揉他的头做安抚,抬眼看过去。孙凝雪的脸上写满了不忿,还往孙夫人的身边靠了靠像是找个靠山一般。这个妹妹从小就跟自己过不去,她前头刚爬到树上去,孙凝雪就能接着去找人把她撸下来,她要是上街去,这小丫头也要跟在自己的身后,且处处针对她,但凡是明珠看上个什么东西,总要被孙凝雪给批上一批,也真不知道是犯了个什么毛病。 明珠夹了一筷子菜放到孙凝雪的碗里,伸手,长袖从腕间滑落,露出那大片白皙的如同上好膏脂的半臂,晃得人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她缓慢的将手指覆在唇上,笑道:“食不言,看来妹妹也学了我这个不知礼数的姐姐啊。” 孙凝雪瞪大了眼睛,就见明珠道:“知礼现在是记在姨母的名下,是我的弟弟,更是你的弟弟,况且他什么也不懂,你不喜欢他就不喜欢他吧,总管我做什么?” 孙凝雪指着闷着头只知道吃面前菜的孙知礼,大声道:“他才不是我弟弟,我才没有这样傻的弟弟,都九岁了都不会开口说话,而且他姨娘抢了我的父亲,一个狐媚子生下的孩子我才不会认他是我的弟弟!” 看孙知礼玉雪可爱的样子,就知道他娘亲生前有多么的貌美了,要不是那人没有那个福分生他的时候难产去世了,不然如今该是怎样的得宠啊。 “狐媚子?”明珠嗤笑一声,“孙凝雪,你要骂什么话躲到别处骂去,只一点,别在我面前骂他,今日我不跟你计较,往后你若还在我面前说他半句坏话,我觉不轻饶了你。” 孙知礼平日里乖巧的很,别人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早些年明珠跟他还没有如此亲近的时候,就见过他时不时地被别人欺负,还是后来两个人亲近了些,那些下人们才不敢对他放肆的。这其中肯定也少不了孙凝雪跟姨母的教唆,毕竟是别的女人生的孩子,肯定做不到宠爱的。 “明珠你这是做什么,你跟凝雪可是顶顶亲的姐妹,犯不着因为这个事情伤了和气啊,都是姨母不好没有本事,没能留住你那个花心的姨夫,让他娶的小妾在我头上作威作福不算,就连生了个孩子都要离间我们姨甥的关系,我真是、真是命苦啊!”孙夫人的眼里含着的两汪泪珠子尽数滑落了下来,瞧着好不可怜。 “凝雪你也是,你姐姐对他好一些又怎么了,你年纪总归是大一些的,又是女儿家,让着弟弟一点,还说什么男女七岁不同席,你姐姐愿意做的事情,你去阻拦什么?她也命苦,从小就没有父母疼爱,好不容易有我这个姨母怜惜,总该是疼爱着她些的。” 明珠知道这个姨母对自己好,但凡是她想要的想做的她没有一样是不应的。可是她现下看着身旁的孙知礼,他虽说话说的不全,但是不是个傻的,旁人说的话他都是一清二楚的,姨母和孙凝雪嘴里明里暗里骂的人是他的娘亲,他自然是心疼的,小手紧紧的攥着明珠垂落在身侧的披帛,瞪着那双小鹿般的眼角瞧着自己,仿佛在说姐姐咱们出去吧,不要在这里待着了。 明珠悄悄伸手攥了攥他有些冰凉的小手,虽说姨母不喜欢孙知礼,但她好歹是自己的姨母,是将她养到大的亲人,她也没有苛待过孙知礼,只是不喜欢他而已,明珠也不想因为这件事让姨母伤心。 “姨母,你莫要哭了,是我不好不该发火的,要不,”明珠咧嘴笑笑,“您打我一顿吧。” “你这孩子,”孙夫人用那双红彤彤的眼睛看着明珠,“过来一点,靠着姨母近一些。” 明珠往孙夫人身边一了些,孙知礼在旁边思考了半晌,也小步小步的移到了明珠的身边。 “你要是真想要姨母开心啊,就老老实实的坐在这里,听姨母跟你说些话。”孙夫人说着,命旁边的嬷嬷拿来了一个盒子,将盒子打开,从里面拿出了一张画像,展开后画里画着的赫然是一幅男子的面孔。长得倒是风.流倜傥,一双桃花眼睛勾人一般。 “这这是……”明珠的手开始打颤,恨不能上前撕了这张画。 早在之前孙夫人就明里暗里的跟她提过,给她物色了好些年轻的儿郎,只等着她点头了。竟没想到这样的快,她现在才多大啊,不过刚刚及笄,就算是再等两年也不算晚,姨母怎么这样心急想要把她嫁出去呢。 她有些不开心的看了看孙夫人前一刻还泪眼朦胧的样子如今却是喜笑颜开的恨不能立马把她嫁出去。 “明珠,你今日可不许给我找理由跑开了,这人啊我今日已经替你相看过了,他父亲是进士出身,如今有官职傍身,而这贾公子呢也是个好学的,长得也是一表人才,姨母知道你不是那种喜好荣华富贵的人,你的性子呢又最是强硬不过了,就得嫁给这种儒雅的读书人才不会受委屈呢。” “一个穷酸的读书人罢了。”孙凝雪瞅了那画像一眼,之前还觉得一表人才呢,可是一听他的家世,瞬间觉得不堪入目。 孙夫人不急不缓的道:“这贾家可不是普通的读书人家,贾大人的祖父曾经当过先皇的老师,风光无限,虽说如今不如当年了,但是却依然受皇家的重视,就是当朝的宰辅许大人见了贾老先生都要尊称一声呢!” 孙凝雪一听就眼红了,撇着嘴巴只觉得这么好的条件母亲怎么不介绍给她,气的背过身去一句话也不说。 明珠又看了那画像一眼,刚要否决,脑海里却浮现出太子那张精致的面孔,与此同时耳朵里又开始出现一声又一声温柔却带着埋怨的声音。 反正姨母一心想让她去相看人家,她就算是拒绝了这个还有下一个。更何况那人的声音实在是吵的很,仿佛她生来就应该是他的一般,那人在耳朵里不停的埋怨她不跟他说话不喜欢他,明珠是越听越生气,赌气一般的抢过嬷嬷手里拿着的画,狠狠的瞪着画上那男子,道:“好,这贾公子我见。” - 此时明珠正坐在铜镜前任由元宝往她的脸上涂脂抹粉,额前点缀上了花钿,一头乌发整齐的束在脑后,上面插着精致的镶嵌着红宝石的簪子,身上则穿着丁香色的齐胸长裙,上面穿着深一点的半臂,平日里空荡荡的脖颈上也带了一圈镶着红宝石的璎珞项圈。她不施粉黛就已经美的动人,如今更像是清晨含露待放的鲜花般,既娇又嫩。 “小姐你长得可真俊呐,奴婢要是个男子,是非要把您抢回家当媳妇不可!”元宝在后面重重的感叹道。 明珠这才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睁开眼睛瞅了眼镜子里的人,怪不得觉得脖子那里重的厉害,原来是带上了项圈啊,她刚想要把那碍事的东西给拿下来,元宝已经上前按住她的手,还拿起唇脂将明珠刚才蹭掉的唇脂给补上。 “今日可是小姐跟贾公子见面的日子,可不得打扮的好看一些,最好让贾公子的眼睛黏在小姐身上挪不开才好呢,让那些个男人都好好掂量掂量自己能不能配的上这么美若天仙的小姐!” 第4章 相看 “原来元宝心里你家小姐我长得这么俊啊,”明珠回头露出了个笑容还眨了下眼睛。 她唇上口脂红嫩,肤色本来就白似雪堆,眉间一朵牡丹花钿,头上发髻高堆,只一眼就能杀人似的,元宝被明珠看的那一眼险些夺了呼吸去,只用那双手捂住心口喘着大气,那双眼睛满意的来回看了眼明珠,下颌忽的被一只纤手勾起。明珠靠了过去,身上熏得香气一股脑的飘进元宝的鼻子里,她眼睛直愣愣的看着明珠,再也移不开眼睛。 “这是哪家俊俏的小郎君,快让我好生稀罕一下。”明珠故意柔了声色,声调一波三折,甜腻腻的直勾进人的心间去。看着元宝通红的面容,明珠这才大笑着松开了手。 “小姐对着太子要是有今日作弄奴婢这般心性,那太子早就、早就在小姐的石榴裙下了!”元宝忽的大声道。 明珠被吓了一跳,“好生生的,提他作甚?” 她现在是最听不得太子的名讳。 “小姐你是真糊涂还是怎地?前日里那太子跟您说话的时候眼睛都粘在您身上挪不下来了。奴婢可打听过了,您落水之后,那太子又是殷勤的准备衣服,又是吩咐人准备姜汤,就连尚书府那压箱底的御赐锦被都一股脑的盖在了您的身上,生怕您落下个什么病根呢。” “当然是……”明珠打住话头,瞪了元宝一眼,“那屋子里那么热,那么些被子都盖在我身上,我看哪里是怕我生病,分明是想把我闷死,以后莫要说太子怎样我的话了,我看他眼睛不瞎脑子不笨的,怎么会看上我呢?你要是再多说太子一句话,明日我就拉下脸来亲自去太子府给你相看门好亲事!” 她低头,捏着披在身上的披帛,扯呀扯,那脸上哪里还有先前半分的从容。 “太子人多好呀,怎么听着小姐讨厌太子的很?” 元宝委屈的站在明珠的后面,小声的嘟囔道。 “讨厌就是讨厌,哪有那么多的为什么,”要是让元宝一晚上被闹得睡不着觉,看她讨不讨厌那人。明珠至今还很是疑惑,怎么落了个水就莫名其妙的能听见太子说的话了呢?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看着元宝站在后面还要给太子打抱不平的样子,明珠赶忙站起来,催促道:“今日姨母说了要借着大哥的名声请贾公子来孙府,方才光梳妆就耽误了好些时间,贾公子早就在等着了!” 孙知行是孙府的嫡长子,平日里都在书院里学习,今日正好放假回家,孙夫人就借了他当名头。 明珠刚才只是想堵住元宝的话,她现在听见太子的名字就头疼,也一点都不想去看那个贾公子。刚刚踏进正厅,就瞧见旁边坐着一穿着竹青色直缀的青年,与画上的长相倒是没有差别,只是仔细瞧眼下却有一片青灰,看着就阴郁的很。 倒是那青年见着明珠的长相,之前脸上的那些不耐烦瞬间消失的一干二净,如今全变成了迫不及待,抚了抚下摆这才站起身来。对着明珠笑道:“霍姑娘,在下姓贾名鸿安,想必孙夫人已经跟你介绍过我了,我的祖父曾是先帝的老师,我们贾家也是齐都有名的大户人家。凭借着我这样的身份自然有不少媒人上前说亲,可那些凡尘俗女怎能配的上我?今日得见霍小姐,才明白那句‘有缘千里来相会’是怎样的感觉啊!” 明珠倒是不知道是说他眼高于顶目中无人,还是感谢他抬举自己的好。 “你站在那里就好了,我耳朵不聋,能听清楚你说什么的。”明珠笑着将双手背在身后,避开他伸过来的手。绕过他去,坐在了另一边的座椅上。 那贾公子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眯着眼睛瞧着明珠,哼笑道:“姑娘的性子真是有趣啊。” “还是贾公子您有趣的很,”明珠斜坐着,一只脚踩在凳子上,随手从果盘里拿了个橘子,一瓣一瓣的往嘴里扔着,身后的元宝还时不时的给她拍手叫好,只那贾公子跟孙夫人连白了又青。 “明珠,你坐好了。”孙夫人肃声道。 “哦,好。” 明珠将腿放了下来,眼神这才回落在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看的贾鸿安身上。 哪有人这样盯着别人看的,那目光还满是邪气。她重重的扣了下桌子,弯唇笑道:“看够了吗?” “姑娘这样的容貌哪有看够的时候呢?”贾鸿安自认为做出了个迷倒众生的笑容来,那眼神也不老实,不停的在明珠裙头的位置徘徊。那眼神也真是够恶心人的。 “早就听说贾公子的大名了,当日看见那画像就觉得公子一表人才,没想到真人更是仪表不凡呢。”孙夫人朝着贾鸿安说着,语气温和,是半点都没有嫌弃。 那贾鸿安瞧着就不像是什么好人。就他那色气的眼神站在正厅里的人都能瞧得见,明珠才不相信孙夫人没有看出来呢。她就坐在那里看着贾鸿安跟孙夫人亲切的攀谈着。过了一会儿,孙夫人借机出去,留下明珠跟贾鸿安两个人在屋里。 孙夫人一走,贾鸿安的眼神滴溜溜的转了几圈,站起身来朝着明珠走了过去。 “今日得见小姐才知道什么叫做国色天香。”贾鸿安不老实的俯身想要去嗅明珠。却猛地被人大力推了一把,往后踉跄了几下跌坐在了地上,霎时间瞪大眼睛,指着比他还壮硕了不止一圈的元宝呵斥道:“哪里来的贱婢,眼睛瞎了竟敢推我!” “呸,”元宝狠狠的瞪了贾鸿安一眼,“你是个什么玩意儿,瞧着四下里没有人就管不住自己的裤腰带了?是个发情的公狗不成?” “你、你你个丑妇!” 贾鸿安本来想站起来去打那人几巴掌,可抬头就看到一脸凶神恶煞的元宝,气焰顿时消了下去,只蜷缩在地上用力瞪着元宝。 “说不过人家可不兴骂人的啊。我瞧着你眼下这大片的青灰可是眼神不好使了?这姑娘长得这么好看怎能用丑妇来形容,”明珠走到元宝的身后,微微俯下身子去看贾鸿安,“贾公子,我家丫头说的可有半分的不对,我姨母刚出去你就迫不及待的过来是想做什么?我瞧着像个傻子不成。” 这贾鸿安瞧着倒是人模狗样的,只是那浑身都散发着“春天的气息”着实让人见了想吐。 “你!霍明珠,你别以为自己就是个宝了,这全齐都除了我肯娶你谁还敢要你?你该不会是不知道自己在外面是个什么名声吧,要不是为了你这个长相,你以为我稀罕来?” “那就……慢走不送喽。” 明珠背着手大步走了出去。 裙角翻飞留下阵阵余香,看着那婀娜的背影,贾鸿安重重的啐了一口。双眼更是血红,衬的那眼下的青灰异常的可怖。 - “小姐,孙夫人给您相的这是个什么东西啊,这不是害您吗!” 虽说明珠性子是骄纵了些,在外面的风声是难听了一些,可是也不至于嫁给这种人吧。况且她现在年纪还小,长得又最是好看,何愁没有好人家。怎么孙夫人这般的着急,像是恨不得把明珠嫁出去一般。 明珠瞧着元宝生气的样子,只无奈的笑了下,伸手轻轻的捏了捏她肉乎乎的脸颊,“瞧把元宝气的,那贾公子就是个无赖你跟他置什么气?莫不是被他那句丑妇给气着了?让我来瞧瞧咱们家元宝,多漂亮啊,他是眼瞎了不成?” “小姐你不要逗奴婢了,奴婢跟您说真的呢。这要是真关心您,总该慢慢的挑选,总不能着急成这样吧。说句小姐不爱听的,孙夫人跟小姐的母亲又不是亲生的。这怎么会真心对待小姐呢!” 她一个丫头都能看出来的事情,明珠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外面的阳光正是好时候,照在人的身上暖融融的。那覆了一层脂粉的脸颊更是闪着细光。 明珠的心里也觉得暖呼呼的,她本想着揉一揉元宝的头发,可是发现还要踮起脚尖来,她只好捏了捏元宝肚子上的软肉,看着她咧着嘴巴一个劲求饶的样子,也跟着咧嘴,笑道:“傻丫头,我知道你对我好。” “那小姐还……” “姐姐。”孙知礼一直站在路口等着明珠,一看见明珠的身影就小跑着冲上前来,一向洁净的脸颊上顿时沁出了些汗珠。跑到跟前来,攥住明珠的手。 “你跑什么啊,脸上都出汗了。” 明珠拿出手帕了擦了擦孙知礼额头上渗出的汗珠子,却见小孩仰着头看着自己,急切的又唤了一声,还伸手指了指她院子的位置,“有。有坏人。” “怎么回事?” 一直跟在孙知礼身后的小厮连忙道:“霍小姐,小公子今天一醒来就想去找您,这还没进院子呢就听见里面传来说话的声音,这一进去可不得了了,青天白日的,一个男人就坐在您的墙头上呢!那可不是贼嘛!幸亏被小公子发现了,这才逃了去,不然让人抓住了,非得打他一顿不可。” :昨天晚上眼睁睁的看着一条正在审核中的评论从我眼前消失,难受啊~还是很希望大家能够跟我一起交流一下意见以及看法的,毕竟我写的内容还是有很大的进步空间的,如果没有意见那完全可以尽情的夸我(不要脸)~另本文即将签约,坚持日更,姐妹们收藏起来吧~ 第5章 枣泥酥 “有没有吓到?”明珠坐在院子里的石桌上,轻轻的摸了摸孙知礼的头,“来尝尝这个,这是李记新出炉的金乳酥、玉露团,还买了你最喜欢的枣泥酥。” 明珠将糕点都一一摆好,招呼着元宝也坐了下来。 一打开盒子,金脆酥香的糕点香气便飘了出去。 墙外,小福子揉了揉自己被压的生疼的胳膊,上前扶起跌坐在地上的谢琏,小声道:“哎呦我的殿下啊,您没事吧!” 从这墙上掉下来怎么找也得摔个好歹出来,他早就跟殿下说他去爬就行了,可殿下不听非要自己上,殿下的身子多么金贵,这么一跌,要是被皇上知道了,他不知道要挨多少板子。 谢琏今天倒是没有披那显眼的大氅,而是穿了一身紫色的勾着暗金花纹的圆领长袍,衣服服帖的贴在身上,将少年孱弱的身躯展露出来,他的皮肤本就偏白,再加上这么一跌,整个眼眶都红了一圈。 今天早上刚下了朝就听见贾鸿安来孙府了,他早就知道孙夫人在给明珠物色郎君,想着明珠那样的性子是绝对不会答应的,可没想到今日就听见明珠竟然去见了。这不下了朝就朝着这里跑来。心里一时急了,竟做出了翻墙这样的事,还被人瞧见跌了下来。 谢琏越想越委屈,他从很久之前就喜欢上明珠了,可是明珠从来不肯正眼瞧自己,每次见着自己不是敷衍着离去就是奉承他,他是不愿意明珠那样对他的,可是有时候想想,明珠肯跟自己说几句话也是好的。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不召明珠喜欢,他明明已经很努力的在做好了,父皇说他要勤勉一些,这样才会让大臣们满意,才会让百姓满意,他也做到了,如今齐都对他的风评甚好。他也偷偷打听过,太子谢琏是齐都人人想嫁的郎君。他以为这些姑娘里面包括明珠的,兴奋的去找她,却看见明珠警惕的有些厌弃的目光。 “殿下你、你怎么哭了啊!” 小福子有些无措,谢琏一直坐在地上不肯起来。直到红了眼眶,好几颗泪珠子滴下来,他才开口,小声道:“我不要喜欢她了……” 谢琏伸手,狠狠地擦了擦眼泪。那片娇嫩的皮肤都被搓红了。 - 明珠抢走最后一块玉露团,奶味的醇香在鼻间蔓延,她刚要一口吞掉,就被那声委屈的控诉吓得差点将手中的糕点扔掉。 脸色一瞬间变得难测起来。 “小姐你快吃,你要是吃不下了奴婢还能吃呢!” 元宝舔舔唇,眼巴巴的瞅着明珠手里的玉露团,而孙知礼听到元宝的这句话,立马警惕的盯着元宝,还小声的催促道:“姐姐,吃。” 他跳下石凳,小手推着明珠手里的玉露团往明珠的嘴里塞,明珠一张脸都快皱成一团了,将玉露团一口吞掉,还没来得及咽下去就跑去了墙头那里,一个蹬脚撑了上去,半个身子露在了外面。 和外面那个坐在地上的谢琏对了个正着。 “小姐你爬墙干什么,等等奴婢!” 谢琏闻言,猛地抬头。 他的眼上还带着泪珠子,要掉不掉的挂在长长的睫毛上,那张白皙的面容上两个红红的眼眶看起来好不可怜。他也没有料到明珠会突然窜上墙头,一时之间,突然见到明珠的惊喜以及被抓住的窘迫在脸上交替出现。 “霍小姐您这……”小福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来挽回一下殿下的名声了。 倒是明珠镇定的很,只用那双大眼睛瞪着谢琏,只瞪的谢琏的眼眶越来越红。 他忽的站了起来,伸手一边擦着脸上残余的泪痕,一边仰头用那双被泪水洗涤过后如同清澈泉水般的眸子回望着明珠,一字一句的道:“我也想吃枣泥酥……” 明珠神色复杂的看着谢琏。 她想说你刚才在心里想的话我都听到了,你不仅控诉了我,还说再也不要喜欢我了。既然都要不喜欢了那就不要站在这里了,硬气一点直接转身就走吧,她也可以当做没有看见他。 明珠又想起了那条被他偷去的手帕,也不知道在太子手里遭了多少的罪! “想的美!” 说完这句话明珠就跳下了墙头,气呼呼的揣着手站在那里直瞪眼。 这太子近日怎么跟传闻越发的不一样了,都说太子温润知礼为人正直,可明珠怎么看都觉得他根本就是个……就是个爱哭的奶娃娃! 墙那边传来了谢琏的声音,“霍小姐,我、我没有恶意的,只是听闻孙夫人为你相看了贾家的公子,你不知道,那人就是长得好看了些,讨小姑娘喜欢了些,可是他家中早就有了几房小妾……” 明珠插着腰大声道:“男人娶妾天经地义,就连太子您以后也会左拥右抱,这一晚上说不得都不带重样呢!” “明珠你……”谢琏脸色一白,忽的禁了声音,只自己摇了摇头,又开口道:“霍小姐,那贾家的公子真的不是个好郎君,他未娶妻家里就已经有了好几房小妾,等日后娶了妻,怎么会善待他的妻子呢?更何况,这贾家公子跟他的父亲在家中都……” 谢琏说不下去了,那贾鸿安家里混乱的很,不光狎玩女子,就连幼童也不放过,不知多少人命栽在他的手里。可这些脏污的事情谢琏不想让明珠听到,不想污了她的耳朵。 他不知道如何开口,只郑重道:“你一定不要答应你的姨母,贾公子他真的不是个好郎君,你若是……” 明珠挑眉,一众人就看到她的脸色白了又白,根本都想不到她竟将谢琏心里想的所有的事情都知道的一清二楚了。自然也知道了那贾鸿安做的事情,她本来就对贾鸿安没有一点好感。只是从谢琏的身上知道,明珠竟有一种……她是有人保护的。 其实贾鸿安做的事情只要有心去查肯定就能知道的一清二楚,可是姨母没有,就连那王府的王氏她的亲生母亲,这么些日子了总能得到姨母给她安排郎君的事情,可是她竟然一句话也没有派人来问问。 “若是怎样?” 谢琏低头,脸颊处红了红。若是这么想嫁人,他他可以…… “若是我这么想嫁人,难不成殿下还想娶了我?” 谢琏仰着头,往墙边走了走,想要离着明珠更近一些。他张张嘴巴,那句好就在喉咙里,他的眼睛亮亮的,眼神热切的仿佛要穿透那层墙看向藏在心底的那姑娘身上。 “殿下也该知道我是什么身份,我的父亲可是镇国大将军啊。”手握重权引皇家猜忌。 明珠站直了身子,眼帘半垂,气息突然沉寂了下来。 霍慎行杀敌有功,官职一封再封,赏赐一箱又一箱的搬进将军府。百姓看到的是杀敌如神的霍大将军,是被圣上倚重的霍大将军,可是他们不知道,霍家早就被圣上所忌惮,霍家除了个镇守边关的霍将军,再也不能有任何冒头的事情发生了,不然早晚会压死整个霍家。 而太子妃,未来的国母,何等荣耀的身份,当今圣上怕是不会让霍明珠去沾染上这份荣耀,这太子想必也不会。他现在的喜欢,跟那些看着她容貌就眼馋的男人没有半分的区别。 “殿下的好意臣女心领了,那枣泥酥早就已经吃完了,殿下若是想吃,随便差遣了人去就是。这等翻人家姑娘墙头的事情,殿下以后不要再做了,被人抓住不认识您的还以为是个盗贼,将您送去官府可就不好了。” 谢琏站在墙头那边像个犯了错误的小孩子一样,点点头。他确实做得不对,可是那也是因为着急啊。 小福子暗暗摇头,看着殿下在霍小姐面前傻愣愣的样子,就觉得不争气。他凑到谢琏的耳边,小声道:“您快说话啊,不然霍小姐该以为您总是翻姑娘家的墙头了!” 谢琏猛地抬头,反应过来,第一次大声道:“我、我第一次翻,就只爬过你的!” 他梗着脖子生怕明珠听不到,又大着声音重复了一遍。 明珠顶着一众丫鬟疑惑的目光咬着牙道:“说一遍就行了我听的到。你、你快些回去吧!” 仔细看,她一向白皙的脸蛋上染了些绯红,那说出来的话听起来气势十足,可是只有明珠知道她心里有多么的慌乱。 “我这就回去,”谢琏失落的把头低下,她话里的嫌弃那样的明显,他觉得自己原本脆弱的心已经被明珠给扎透了。从喜欢上她的那刻起,谢琏就一直追在明珠的身后,看着她笑看着她闹,自己害羞的连句话都不敢上前说。他一点也不喜欢自己这幅性子,连跟明珠说话的勇气都没有,几次遇见她,还总是被她误会。 啪嗒。 一颗泪珠子从谢琏的脸颊边滑落。 明珠脸色变了几变,忽的叹了口气,爬上墙头,半撑着身子只露出颗脑袋来,瞅着那连背影都透露出几分失魂落魄的太子殿下。 “臣女吃的是李记的枣泥酥,他家的枣泥酥最是酥软馅也是最足的,殿下若是想吃,就差人去李记买。” 第6章 梦境 霍明珠把贾家少爷给赶出孙府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孙夫人的耳朵里,她这前脚刚走后脚明珠就把贾公子给赶走了,这传出去可怎像话。 孙夫人在府里等了一天的人,这天黑明珠才回来,一回来就被孙夫人给叫了去。 “这贾公子虽说不是顶顶富贵的人家,可他祖上到底是受过先帝的倚重,更何况这贾公子正在读书是要走科举之路的。他们家书香门第,一家子的人都是知书达理的,你嫁过去,还愁没有好日子过吗?”孙夫人苦口婆心,真是恨不能立时就将明珠嫁了过去。“你也别怨姨母把你嫁的这样早,你这性子骄纵了些,在这齐都可是出了名的,要是年纪再大些,恐怕找好人家就更难了,姨母这可都是为了你好啊。” 明珠喝了一口茶,瞧着孙夫人皱着眉头的样子,笑道:“我不过才刚刚及笄,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不着急。” “不着急?怎的不着急,趁着你现在还在姨母这里,我可要好好的给你物色个人家,不然等你父亲归家,你也就只能跟着你的父母回将军府居住,他们两个人都是心存大义的人,为国为民那可是什么都能牺牲的,平白可怜了明珠你啊。到时候再随便许配给你个德行家世样样都差的男人,姨母可是要心疼死了呀。” 孙夫人只用那双泪眼看着明珠,活像是能为了她的终身大事跟霍家夫妇两个拼命似的。 明珠忽的笑了出来,双手握在一起,这才缓了缓手心的凉意。 “难为姨母为我.操心了,您也知道我野惯了,就像您说的那样,全齐都都知道我是个差的,根本不配做当家主母,我也没有那个心思被禁锢在深宅大院里。若是嫁不出去了,就随便找个乡野村夫嫁了,他地位权势样样都不如我,还不是要听我的。” 孙夫人还想说话,却正好对上明珠的目光。烛光下,她的那双眼睛里仿佛淬满了白日里阳光的微茫,虽微弱,却足以照射进她的内心深处去,叫她再也说不出半句话了。 她只得讪笑几声,伸手握住明珠的双手,笑道:“你这身子金贵的怎么能嫁给那等子人,你若真是不喜欢那贾公子,姨母再给你相看别人就是了,只是这贾公子……他……” 孙夫人欲言又止,明珠将手抽出站起身来,佯装气愤的鼓起了脸颊,道:“这贾公子着实过分,这刚见面就动手动脚的,我打他几下这还是轻的呢。若不是看在他贾家的面子上,早就让元宝把他给扔出咱们院子去了。姨母您就是太心善了,被那恶子给蒙蔽了眼睛,往后姨母可要把眼睛擦亮一些呢。” “是、是这个理,姨母以后定擦亮一些。” “想必姨母今日也累了,我就先回去了。” 明珠转身离开。一路上,她的手心一直都是冰凉的。 这贾公子的父亲是孙大人的顶头上司,虽说贾公子在外面的名声一直都是受人称赞的,但是难保里面不掺假。太子都能查到的事情,这嘴里说着处处为她着想的姨母,却连贾公子到底是个什么情况都没有弄明白,就带到自家里来让她相看。也幸亏今日她的身边跟着元宝,这要是那些个娇滴滴的姑娘家,被这个贾公子轻薄了一下,不得寻死觅活了去。 “小姐,你不要再咬唇了,这嘴唇都给咬破了。”元宝忧心忡忡的。 回了自己的屋,将房门插上,元宝瞪圆了那双小眼睛,小声的问道:“奴婢瞧着今日小姐倒是顶撞了孙夫人好几回了,往日哪次小姐都是顺着孙夫人来的,怎的今日便这般?” “好丫头,”明珠将脚丫子放进暖盆里,搓了搓双手,笑着道:“那贾公子这是好名声在外头,其实内里早就腐烂不堪了,这才是真正的混账呢。我这好姨母今日都要将我嫁给这个混账了,我若是再顺着她,赶明个再给我找个混账来让你又给扔出了侯府,不平白给我再添个嚣张跋扈的名声。” “小姐这名声已经够烂的了,您平日里不是不怕这些虚无的东西吗?”元宝好奇的问道。 平日里明珠对这些是最不在乎的,任凭外人把她说的怎么不堪,她是理也不理听着也当个笑话,元宝还因此佩服了她好久。觉得自家的小姐就是跟别人家的不一样。 “你低一低身子。”明珠朝着元宝招了招手。元宝听话的把身子低下,额头猛地被敲了一下。 “小姐打我作甚。”她有些不乐意了,委屈的瞅着明珠。 “向来就只有我愿不愿意,哪有怕不怕的道理。我作何要看别人的目光?只是今日这贾公子实在是太恶心人了,当时我走的时候就觉得背后目光恶心至极。想必他这样的人肯定是不甘心被我们欺负的,指不定往后怎么报复我呢,若是姨母再给我找来这样一个人,岂不平白浪费我的好时光好心情?”她将头上的发钗尽数拔下,一头乌发散落下来顺在耳侧,将她那张小脸衬的盈盈如月。那眸子更是灿若星子。 “记着了,你家小姐可没有怕的。” “奴婢记着了。”元宝朝着明珠嘿嘿的笑着,将她那双脚握在手里轻轻的擦拭干净,这才道:“小姐就算有怕的,还有奴婢在身边呢。” “我也记着了。”明珠粲然一笑,又勾了元宝半个魂魄去。 - “娘不怪你,是爹和娘对不起你,明珠,这件事情与你没有任何的关系,你不要自责,娘的身体本来就不好,这下子去了也算是解脱。你要……好好的,不要、不要再信你姨母的话了,她根本就是要害你啊。你就信娘一句,就这一句……” “明珠,往后所有的路你都要自己走了,爹再也护不了你了。” 镇国大将军霍慎行因为叛乱被处死,那一天,他的妻子也病死塌中。而明珠,也随着霍家的落败在四皇子府中渐渐失势。在那破败的小屋里被病痛折磨时,只有一个人来看望他。 那个刚刚抄了四皇子府邸的新皇,谢琏。 他说,“明珠,我来晚了。” 可她终究是去世了,那向来注重礼仪最爱干净的谢琏,竟跪在了她的尸体旁边。 他说,他不是登徒子不是伪君子,他只藏过她一个人的手帕。 他说,他知道明珠是个善良的好姑娘,可是他懂的只是明珠这个人,那霍将军他不敢去赌,霍大将军通敌叛国证据确凿,这是灭九族的大罪,他只能保下她。 他说,要是早知道今日,他就算是冒着被父皇骂被大臣被天下人骂的后果,也要将那霍大将军给保下来的。 他还说,他最喜欢吃枣泥酥了。每日看着她去铺子里买来枣泥酥给四皇子吃,他就羡慕的厉害,他说他知道错了。他求她,一国皇帝竟然求她睁睁眼,他想尝一尝,明珠特意给他买的枣泥酥是什么味道。 他有什么错?错的是她明珠罢了。明明知道姨母是个坏的,可是就为了跟霍家夫妇堵那一口憋在心里的气,住在孙府里一住就是几十年,还把那将一颗心捧到自己面前的谢琏贬的一文不值。是她糊涂,不仅将自己本该灿若春花的年华糟蹋了,还连累了身边的人。 若是时间能倒流就好了,可是时间,从来最是无情。 - “小姐,小姐你醒醒。” 元宝也顾不得什么了,重重的推了明珠一把。她立即从床上弹坐起来,那脸颊惨白惨白的,眼下还有两行泪珠子,直直的落在被子上,瞬间消失个干净。汗水都把额前的碎发给打湿了,最要紧的是,那双唇明显有了血痕,一看就是被咬狠了。 明珠还恍恍惚惚如在梦中,那梦太可怕了。 “元宝,元宝……” 看着双眼空洞无声流着泪珠的明珠,元宝心疼的眉毛都挤在了一起,坐在床上,将娇娇.小小的明珠揽在怀里。 “奴婢在这呢,小姐别怕,可是被梦魇着了?那些都是假的,那些个妖魔鬼怪可有奴婢这般壮硕?我上前去一个就能把他们全打跑。” 明珠笑了一声,却仍旧缩在元宝的怀里。闷闷的问道:“舅舅这些日子可有什么消息传来?” 王氏知道明珠对她有隔阂,所以从来不主动过问什么,都是让明珠舅舅王修竹旁敲侧击的问一些。而王氏的一些消息也都是王修竹传来的。 “舅老爷在外省还没有回家呢。家里就只夫人一个人。小姐可是担心……夫人了?” 明珠从元宝的怀里起来,擦了擦眼下的泪痕,瘪瘪嘴,小声的道:“我才没有担心呢。” 外面早已天光大亮,明珠急匆匆的从床上起来,催促着元宝给她梳妆。 一看到镜子里的人,竟被吓了一跳。 “我这嘴唇是怎么回事?还有这眼睛,怎的这般丑?” 镜子里的姑娘还是国色天香,不过那双眼实在是红了些,还有那双本就娇艳的唇,如今被硬生生的咬了一道口子出来。可见她在梦里是多么的痛心了。 第7章 王氏 “小姐咱们今日还要去明月楼吗?那里的卤猪蹄可好吃了,奴婢也没有吃够呢。”元宝眼睛都亮了起来。 明珠将自己眼下的红肿用细粉遮了一下,还特意在眉心贴上了花钿,就连长裙也是她最喜欢的艳色。 昨日她带着孙知礼去了明月楼,正好赶上明月楼出新品,猪蹄都脱骨了软糯糯的一大只,吃的孙知礼满脸都是油汪汪的,元宝更是念念不忘。 她笑道:“还吃猪蹄,你且看看你这几日胖了多少吧。” “奴婢才不管这些呢,有好吃的不吃,那不是傻嘛!” “是是是。”明珠坐着,伸手正对着元宝胖乎乎的小肚子,她伸手点了点,眼睛都笑弯了,“不过今日倒是耽误你吃了,咱们先去趟王家。” - 想来,明珠有好几年没有来过王家了。她小时候也是在这里长大的,不过后来王氏回来了,她就搬了出来,若说她恨不恨王氏,那倒是没有的,只是觉得心里不服气。王氏跟霍慎行在她小的时候从来没有管过她,凭什么她一回家她就要上前去装作没事一样亲亲热热的喊她娘亲?久而久之,她就再也不踏进王家半步了。 是以,明珠一踏进王家的院子,下人们都是用一种震惊的目光看着她,看的明珠浑身不舒服。 她瞪大了眼睛,大声道:“都做自己的事情去,老看着我做什么?” 方妈妈是王氏身边的老奴了,看着她一副来者不善的样子,轻声的问道:“小姐今日怎么想起来府中呢?” 近几日王氏的身体很不好,再加上边关有战事,王氏一边还要担心霍慎行的安危,吃的不好了,身体自然也就差了些。都这个时辰了,她只睁眼喝了几口粥,又睡了过去。往日里,明珠小姐一见着王氏总是要出口讽刺几句的,每一次见完明珠小姐,王氏总会大半天躺在床上起不来。方妈妈怕这次明珠小姐又把王氏给气着了,夫人这身子,实在是经不住啊。 明珠瞅着方妈妈一脸生怕她害了王氏的样子,就觉得心里不舒坦。她将唇抿的直直的,胸口起伏了好一会儿才大喊道:“这也是我舅舅的家,怎的我还来不了这里吗?” 这样喊完,看着方妈妈急着要辩解的样子,明珠心里才舒坦了一些,问道:“她现下在哪里?” “小姐啊,可别怪老奴冒犯了您,”眼前的少女高扬着头,裙角翩飞,像往常一般跋扈的样子,方妈妈真是怕了她再在夫人面前说出些诛心的话来,“老爷如今在战场上厮杀呢,夫人担心的都吃不下饭去了,她本来身子就不好,如今早晨勉强吃了一些就又睡着了,您若是来找夫人吵架的,就、就请回去吧!” “我!”明珠脸颊都鼓了起来,她站直了身子比方妈妈要高出一个头来,可是此时竟是半分气势都不如。手又攥住了披在身上的披帛,小声道:“我、我不吵架,就、就来看看。” 倒是方妈妈吃了一惊,也没有多问,只按捺着心里的些许喜悦将明珠带进了王氏的房间。 王修竹是大商户,主要卖的就是妇人家需要的胭脂水粉头钗配饰,就连皇家所需的锦缎也大都是由他供应。在这齐都里,他王家算的上富得流油了。 王氏一直住在她未出阁时的院子里。 一进门,就见满屋的富丽堂皇,都是用金银财宝堆砌起来的。 元宝的手放在门帘上那眼珠子大小的珍珠上撒不下手来。弄得明珠在心里诽谤她就是个贪财爱吃的庸人。明珠也庸,但是她还是有些志气的,至少可不会在王家丢了面子! 她将元宝的手硬生生的从那珠宝上面拽下来,“平白让人觉得我亏待了你,没得让人笑话。” 明珠气鼓鼓的,还是把声音压低了些。 “小姐,好大的珠子呐!” 方妈妈在旁边也压低了声音笑着,“谁人会笑话元宝,她可是小姐您的贴身婢女啊。来了这里,只有让人尊敬的份呢。小姐若是肯回来居住,这房间啊只会比咱们夫人的更大更好。” 这是在利诱她。明珠撇着嘴角,撒开这个不争气的元宝的手。进去了内房。 屋里的妇人用棉被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那露出的未施粉黛的脸满是苍白。一进屋里,就闻到浓浓的药味。而她蜷缩在床上,就连睡着的眉头也是紧紧皱着的。 明珠是随了她母亲的,都是极漂亮的大美人。那王氏当年也是让齐都人人追求的姑娘,且不说她家泼天的富贵,光是那天仙似的容貌与温柔的性格就够公子们着迷的,可最后偏偏嫁了最是粗狂的霍慎行。如今,一个三十几岁的妇人,竟被折磨的哪里还有少女时半分的容光。 明珠看了一会儿,忽的扬起头来,重重的眨了下眼睛。那长且卷翘的睫毛上赫然沾着几颗泪珠。她掐了自己的大.腿一下,暗骂道“不争气的”。 “明珠。”王氏呢喃了一声,翻了个身子。明珠的身子里面僵硬了起来。 呼。她吐了一口气。 不敢再继续靠近过去,将房门虚掩上,这才退了出去。 “今日小姐就留在这里吃午饭吧,奴婢让厨子去做小姐最爱吃的鱼羹,还有玉露团、小天酥、水晶龙凤糕,都是小姐爱吃的!”方妈妈脸上满是笑容,像是压抑不住了,“夫人要是醒来看见小姐,指不定怎么高兴着呢!” 这样热情的方妈妈倒是让明珠局促起来,她挺直了腰板,实际后背早就汗湿了。她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唇,道:“今日、就不留下了,等改日有时间着吧。劳烦方妈妈平日里多关照着她些,她身子这么差,父亲的事情该是少让她知道才好,平白增了烦忧,她如今在齐都,就算知道了又帮不上什么忙。” 她磕磕绊绊的,总算是将一番话给说完了。 “是,小姐说的极在理,老奴一定将小姐的嘱咐一字一句都跟夫人说。” “也、也不必这么周到,我就随便说说的,”明珠被方妈妈那充满慈爱的眼神看的慌张了起来。她倒像是个回头的浪子一般,看的她是既羞愧又狼狈,只拉着元宝快速逃离了王家。幸好今日舅舅不在家中,她还自在一些,不然凭着王修竹那样跳脱的性子,指不定要嘲笑她一番呢。 - 坐在马车里,明珠没由来的有些燥热。索性将马夫替换了下去,自己则跟元宝坐在前面赶着马车。 道路两旁都是些小商贩,人来人往也有不少的人。 如今的齐朝,对女子的约束虽不如前朝那么严苛,可女子上街是没有一个像明珠这样的,不仅不带锥帽,就连身边也没有几个小厮随行,真是随性惯了。 路上的那些郎君们的眼神一个个的都看直了。 就见马车外的女子身穿茜色的齐胸长裙,那裙上还扎出了些金灿灿的小花,上衫是水绿色的,一条白色的披帛随着她的动作飘出来半截,倒像是想让人追上去嗅一嗅那上面是不是沾染着些女儿香。 马车快了些,只让人看清那娇艳的明媚的容颜,还有马车上女子的笑声,真是让人心神荡漾的厉害。 不过,那旁边坐的的婢女却有些凶神恶煞了。 “小姐您瞧瞧,那些人嘴上骂着你不尊礼教,可眼睛恨不能粘在您身上呢。”她颇与有荣焉,连腰板都挺直了些。 明珠侧头含笑看她,出来吹了会儿风,方才在王府的狼狈与羞愧倒是吹走了大半,道:“所谓容者,悦己也。我又没有妨碍到他人,这样还痛快些,那些遮挡用的东西我用着忒麻烦了,索性如男人那般袒露容貌自在一些。” “小姐说的对。”在元宝这里,明珠说什么都是正确的。她也不晓得那句话原本说的是女为悦己者容。只觉得这样恣意潇洒的小姐迷人的很。她也要做这样恣意的人,也要这样恣意的人生。 到了明月楼,明珠将马车停下。二人进去,立马有人迎了上来,将她们二人请去了楼上的厢房去。 “都说明月楼做的吃食是一等一的好,那些郎君们最爱来这里喝着酒吃着菜,今日我也尝一尝你们这的酒是不是如传闻那般好喝,是不是那般的……”解愁呢。 明珠撑着脑袋,瞧着那跟上来的穿着鲜艳的女子。 玉娘知道明珠是这里的常客,遂笑道:“今日咱们这里刚好有新酿的绿蚁酒,配上一碟刚刚做好的卤猪蹄最是好吃不过了,还解油腻呢。且看在娘子这般花容月貌的份上,今日便送您一份新出的缠花云梦肉垫垫肚子。” “玉娘这是哪里的话,您也是个大美人啊,看着您不用饮酒都要醉三分呢,”明珠弯着眼睛笑了下,又夸了玉娘几句,只哄的玉娘笑了好一会儿才出去。 还是元宝实在是被猪蹄馋的不得了了,暗暗催促了好久,那玉娘才出去上菜,边笑道:“外面都传这霍家小姐跋扈嚣张,我瞧着这分明就是嫉妒姑娘你。” 第8章 蜜饯 “我有什么值得嫉妒的。”明珠笑着回道。 全齐都也找不出一个比她心还要大的人来了,明明外面都把她传的跟什么似的,偏她一个人毫不介意,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这不,来明月楼的路上还碰见了四皇子。在做那个梦之前,明珠对四皇子没有任何的印象。四皇子谢允是当今圣眷正浓的许贵妃之子,其舅舅是当朝宰辅许令清,而四皇子此人据说也颇有些才能,甚至有隐隐盖过太子的趋势。不过四皇子为人却谦逊的很,经常给那病弱的兄长送些药食过去,在外也多敬重太子。 玉娘走了出去,屋里恢复了安静。明珠轻轻扣动着翡翠玉石雕成的桌面。 “你瞧着四皇子为人如何?” 元宝一本正经的道:“奴婢瞧着那四皇子装的很呢!” “你倒是敢说。”明珠轻笑一声。“要是真的对太子好,又岂会闹的让全齐都都知道他是个好弟弟?看他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太子身体病弱吧。” “唔,太子殿下好可怜呐。” 明珠撇了下嘴角。心里却暗暗的在想,那梦里的自己也不知道是被猪油浇了脑袋不成?怎会放着那太子殿下不理,去嫁给那装模作样的四皇子。想起太子,明珠就不可避免的想起那人在自己面前永远一副可怜的姿态。瞧着倒是有几分真,更何况,太子如今在她眼前是半分的遮掩都没有了。也不知道那人喜欢自己什么,竟会喜欢到一国太子去翻她的墙头。也着实荒唐了些。 心里想着事情,那酒自然也吃的多了些,不知不觉大半进了她的肚子里。 - 谢琏站在书房里,里面早就烧上了炭火,是上好的银霜炭。屋里温暖如春,他身上也只穿了件浅紫色的绣团龙纹圆领袍。 从皇宫回来以后,谢琏的眉头就没有放松过,看着让人就生出了三分的怜意。 “殿下,您在这儿站了有些时辰了,喝口茶坐下歇一会儿吧。” 谢琏的身子不好,在皇宫里娇养了好些时候才有了现在的身子骨,想当初他要出宫建府,还被皇上皇后阻拦了好久。最后还是拗不过他,这才允了。不过太医院里好些太医也跟着住在了太子府中,府里就专门开辟出了一方院落专门给太医们日常居住。宫里也时不时的赏赐些东西下来。 谢琏点点头,坐了下去。檀香幽幽,椅上披了厚重柔软的虎皮。 “父皇近来很是忧心,朝堂上有许令清虎视眈眈,他是先帝时期的重臣,根基深厚难以撼动。朝堂上能用的人实在是太少。” 小福子将热茶递到谢琏的手中,看着太子的脸蛋因为饮了热茶而退了些苍白,这才道:“殿下您也不必太过烦忧,这许大人到底年龄大了,这齐小将军王家公子都是朝堂新人,与殿下素来交好,不日必成为您的得力助将。” 谢琏捧着暖呼呼的茶杯,眼底被热气氤氲的朦胧一片。 那玉白的手指渐渐的收紧,眉头越皱越紧。“这我倒是不担心。只是近日镇国大将军大获全胜,北地的百姓几乎将他视为天神,他又手握重兵,我实在是担心父皇那性子。” 已有风头冒出来,说什么霍大将军早已经不顾在齐都的妻女了。毕竟那王氏就算年轻时再怎么貌美,现在也已经人老珠黄,她又只为霍慎行孕育了一个女儿,这被厌弃也是必然的事情。而霍大将军正值壮年,边关又多苦寒,他早就在边关另置了妻儿。如今又是大获全胜,消息传来,不仅北地的百姓,就连齐都的百姓都纷纷称赞霍将军的勇猛。那北地的百姓更是不得了,对霍慎行的敬重都快比过当朝的天子了。这如何不让人猜忌,又如何不让那些与霍慎行自来结怨的人心生歹意。 “殿下这是担心那霍家小姐。” 谢琏垂下了眸子。父皇也早就听到了风声,今日宣他进宫也是问他对这件事情的看法。如果霍慎行不是霍明珠的父亲,他也许能说出个一二来,可是如今让他如何说。明珠看似放荡不羁,实则内心最是敏.感。世人都说她无情无义抛弃生母,可是谁人能懂她心底的悲伤。如果那霍慎行真的有通敌叛国的心思,那明珠该是多么的伤心? 室内一片寂静,只有炭火在炉内烧灼的声响。 不一会儿,有嘈杂的脚步声传来,小福子快步走了出去,听闻那小厮的话,竟是惊得瞪大了眼睛。 “霍小姐来咱们太子府了!” 谢琏哗的一下站了起来。 - “您慢一点!”元宝蹲在地上,稳住身子,努力往上托举着明珠。 她哼哧哼哧的往上爬,两只手死死的把住墙头。全然不要自己的仪态了。俏红的脸颊硬是被憋的又红了几分。待她终于爬上去,坐稳了,这才往下看去。 她使劲揉了揉眼睛,终于看清了那向自己跑来的人,这才咧开嘴角笑了起来。 “你、你快下来。”谢琏一赶来就看到明珠坐在墙头上,那裙子被擦的皱巴巴的。原本高堆的发髻也有些散乱。脸颊透着薄红,一双眼睛更是透着三分朦胧四分醉意。酒气熏的隔着老远就能闻到,他抽抽鼻子,道:“你喝酒了!” 原本软绵绵的语气此时竟带着些薄怒。听着不开心极了。 明珠嘟起嘴巴,往下凝视着太子透白的一张脸。他出来的急了,连大氅都没有披上,就穿着身上单薄的秋衣跑了出来。鼻头被冻的都有些发红了,他也全然未知,一双小鹿般澄澈空灵的眸子满含热切的望着自己。 “我下去了。”忽然来了这么一句,便什么也不顾的跳了下去。 吓得谢琏快步走上前去,被明珠砸了个正着。 温软香玉抱入怀中,他忘记了疼痛。只剩下一颗心在胸膛里跳动的剧烈。他紧张的都不敢张开嘴巴,生怕那颗心脏给蹦出来。那醉了的人还不知道自己此时多么的诱人,只睁着迷离的眼瞅着近在咫尺的太子。 “你怎么跟个孩子似的,这才多久不见你就整日的念叨着,真是都快被你念叨的头疼死了。”她作势捂住自己的脑袋晃了几下。 “我、我没有。”声音低低的,就连跟在他身侧的小福子都没有听清他说的是什么。只看见男子的脸颊竟瞬间漫上了飞霞,比那醉了酒的人还要红上几分。 就在谢琏还在纠结着要不要放手的时候,明珠已经一把把他给推开了。这才清凉了一些。 “我、我又没有喝醉,你不用扶着我。”她摇摇晃晃往前走了几步,这才想起那被自己忘在外面的元宝,对着墙头喊道:“你先回家去吧。” 看着她那副神志不清的样子,谢琏吩咐人将元宝请进来。让元宝一个人回去算什么事情。那她这个小姐岂不是无缘无故失踪了。 “殿下,前面可不是供客人居住的院子啊,那是您的寝殿。”小福子适时的提醒道。 谢琏半扶着明珠,偷偷瞥了她一眼见她没有听见小福子的话,心里这才松了口气。义正言辞道:“那些院子里长久没有人居住一片灰尘不说,就连炉子都没有,去那里岂不冻着明珠?我那屋里暖和的很,让人换上新的被褥即可。” 他这个时候倒是将礼义廉耻都放在了一边。 小福子心想,这个时节也就殿下您一个人还要炉子。而且那些院子每天都有人打扫着,干净着呢。 明珠迷迷糊糊的跟着谢琏去了他的寝殿。老老实实的坐在偏殿的床榻上,看着他递过来的汤,问道:“这是什么?” 谢琏站在她的面前,一只手端着黑漆木托盘,另一只手垂在身侧。他站的笔直,就连在皇上面前都没有这么的端正,说出来的字更是端正。“你喝了酒待会儿会头疼的。” “我不头疼呀。”她摇摇头。眼神澄澈一片。 醉了的不是她,是他。谢琏被她盯的浑身紧张,舔了舔唇。“你喝醉了。” 明珠双手撑着床沿,抬着头,目光温软极了。她从来没用这样的目光看过自己,不带一丝防备不带一丝警惕的。她从来都知道自己的身份,也知道谢琏高不可攀,所以每次见了他不是躲避就是敷衍。他们两个都没有好好说过几句话,他也从来没有勇气也没有机会跟明珠表露过自己的心意。 现下,看着她就坐在自己的寝殿里,那般的乖巧。谢琏整个人都如同泡在了蜜罐子里,连眼角都带上了些笑意。 “我不过就吃了一碗酒,才不会醉呢。不喝不喝,你快些拿走,一点都不好闻。”明珠捏住鼻子。往那黑乎乎的碗里望了一眼就转开了目光。罕见的小女儿情态。 谢琏看她这幅样子,知道她是醉的厉害了。语气越发的温柔了起来。 “我让人去准备蜜饯,你喝一口就给你吃一个,这样就不苦了。”他弯腰,双眼凝视着那眼前的人,笑道:“你乖。” :今天章节已更新,晚上九点就没有啦~明天依旧晚上九点 第9章 信任 好不容易将明珠哄着喝下了那碗醒酒汤,谢琏手心都出了汗。竟比裹得严严实实的还有用,他现在一点都不觉得冷。反而热的很。 “怎么喝了这么多的酒,你一个姑娘家的万一遇见坏人怎么办。”谢琏将她手里的碗放下,轻哄着她道:“这里虽然是大齐的都城,但你终究是女子,出门身边除了带着丫鬟连半个随从都不带,这样是不安全的,以后不要这样了。” 知道她如今是醉着的,他说话都大胆了些。只一个劲的轻训着明珠,一低头,就瞧见她仰着头一副认真听教的模样,心里越发的滚烫起来。 轻叹了口气,“你要是永远如今天这般就好了。” 说完,自己倒是先摇头笑了起来。 让人将药碗端下去,等人都走了出去,谢琏才将手伸了出来,娇唇勾了起来,那双眼眸满是温柔之色。 “将手给我。” “唔,”明珠迟疑了一会儿,仔细的盯着面前的人,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这人是太子殿下。她晃了晃脑袋,忘记了自己是为什么要来这里。但还是将双手抱在胸.前,双眼圆瞪了起来。“做什么?” 她倒是警惕的很。 瞧着一只乖顺的猫儿忽的露出了小爪子,谢琏觉得她可爱的紧。一颗心更是被她紧紧的攥住了,只祈求着她多怜惜自己一点。 他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寝殿,那里刚让人换了新的被褥,她是个女儿家,又差人换了些安神的熏香进来。一时之间,她身上醉人的酒气与香炉里袅袅升起的香气交融,竟奇异的好闻。 “你先去那里睡一觉,”看她不停的晃着脑袋,想必是不舒服了,声音更轻了,“睡一觉就舒服了。你放心,我不睡,只你一个人睡。” 听到这里,明珠觉得自己大概是安全了,不过眼前这人也没有给她危险的感觉,听话的伸手,被他牵着走过去,脱下鞋袜,径直躺了进去。 谢琏果然如说的那样,只坐在床边,一寸一寸细细的凝望着她。 明珠没有立时睡觉,而是用被子将自己整个人都包裹住,只露出那双眼眸。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的看了好久。 “霍将军很笨。”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开口。 脑袋有瞬间的清醒,她记得当时自己在喝酒,那酒越喝越香,不知不觉竟喝了好多。忽的就听见脑海里谢琏的话。似乎还听见霍慎行通敌叛国。吓得她一个激灵,竟跟梦中的一模一样,她什么也顾不得了,拉起元宝就往太子府赶来。生怕晚一步梦中的情景就会成为现实。 “我虽然不在他身边长大,但是他就是个莽夫,既粗鲁又笨拙。寄回家里的书信字难看的就连狗刨都不如,我愣是看了好半天才看明白他要说什么。大半都是问我有没有被欺负,说谁要是欺负了我就让我拿着棍子打他一顿,左右他是大将军有他撑着腰。” 谢琏往前一步,拿出自己随身带着的帕子擦了擦她眼下流出的泪珠,“他是你的父亲。” “我才不像他那么笨呢。”明珠委屈的鼓起了脸颊,数落道:“都说他功高震主说他通敌叛国想要做皇帝,就他那个莽撞傻气的样子,他怎么会有那个心呢。竟还有人编排起他娘子来了,要不是他娘子生病他必须放手让她回齐都,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她长的什么样子呢。” 说着,竟掉下眼泪来了。难过极了。 谢琏瞧着心疼极了,忘记了礼法,上前隔着被子轻轻的拍打着她的身子。 “那些人都是胡说的。明珠不要听。” 外面传的风言风语的,谢琏倒是想将那些人都抓起来打一顿,竟让明珠这么伤心。 “我、我只是想让他们多陪陪我,”她缩进被子里,声音闷闷的。“别人的父母从小都在身边,就我不一样。我也想叫她娘亲的,可是可是……” “我知道,明珠才不是外人说的六亲不认呢,”谢琏将被子往下掖了掖露出她的脑袋来,垂眸盯着那可怜的人,道:“明珠呀,是最温柔善良的姑娘了。” 她重重的嗯了一声,眼睛都亮了起来。伸手拿过谢琏的帕子擦了擦泪珠。脸颊上还带着微红,两行水渍透亮,她却咧开嘴笑了起来。展开手中的帕子仔细的瞧,竟没瞧见那上面绣着的歪歪扭扭的珠子,好奇的问道:“怎么不是我的帕子?” 她虽然醉了,但还是没有忘记那被他藏起来的手帕。 一双眼睛剔透明亮,全然没有半分责怪厌恶。谢琏提起来的心放下了一点,轻轻的呼出了一口气。 “我给收起来了。”想了会,又加了句,“不舍得拿出来。” 明珠哦了一声,认真的看着近的几乎要趴在自己身上的男子。 “你喜欢我。”肯定的语气。 谢琏一下子慌了起来,整个像是被火烧着了一般,呐呐的说不出来一句话。 但好在那双眼睛没有离开过明珠的身上。早已经说明了一切,他虽是齐都最温柔的男子,但那双眼睛看人时总带着几分疏离,加上与生俱来的贵气,更是让人靠近半分不得。可偏偏在她身边时,那皇家的气势瞬间弱了下去。竟像个山野间的小野兔,既大胆的挑衅猎人又害怕被猎人发现,只用那双惶惶然的双眼凝望着你。让你知道他内心的爱慕他内心的恐惧。 “你要让我知道呀。”明珠抚了抚额角,苦口婆心的道。 “你知道了……就会喜欢我吗?”°)?理(?°???°)? 他的眼睛亮了起来。刚听到她肯定的说他喜欢她的时候,他害怕极了。生怕她厌恶自己,拒绝自己的喜欢,可没想到她竟说他应该告诉她。那这是不是证明,她也是喜欢自己的? 父皇总说他虽然身子弱,但他终将会成为翱翔天际的巨龙。会成为臣民心中的明君。父皇说只有天下最好的女子才能配的上他。所以,明珠也喜欢他对吗? “也对啊。”明珠眨眨眼睛,若有所思道:“你跟我说了我也不喜欢你。” 猛地被人浇了一头凉水,谢琏整个人都发起抖来。反应过来后,眼眶都红了些。死死的盯着床上那半睁着眼的女子,只觉得眼前这女人着实可恨了些。 “那我还跟你说什么。”他站起身来,离得明珠远远的。只哀怨的瞅着她。 听着男子心里对自己的控诉,明珠的头越发的混沌起来。想起梦里那个结局,一个藏着爱意从不透露,一个觉得他瞧不起自己,到最后竟得了那样的结局。 “可是你不告诉我,我怎么知道你是喜欢我还是讨厌我?你既然喜欢我,就应该告诉我,我知道了,那你所做的一切在我这里都有了原因,我便不会将你跟旁人相提并论。也不会想你是不是图谋不轨。”她停顿了一下,觉得他离得自己太远,对着谢琏招招手,“你靠我近一些。” 谢琏红着眼睛点头,往前走了些。听话的蹲下身子,双手伏在床沿上,跟她对视。 “你若是一直不跟我说,那我岂不是永远都不知道你喜欢我了?你就没有想过,我会跟别人成亲吗?” 他猛地摇头,“不要。” 他无法忍受明珠嫁给别的男子,看着她在别人的怀里嬉笑怒骂。光是想一想,就心痛的厉害。 “那我若是喜欢上了别人呢?” “你……”谢琏眼底溢出痛苦之色,仿佛难以忍受,只祈求道:“求你,不要。” “不要什么?”她小声的诱哄道。明眸看似纯善却仿若深山勾人的精怪,只引着人往她的陷阱里跳去。 “不要你喜欢别人。”他痛苦的,又带着期盼的声音。 揉了揉胀痛的头,自做了那个噩梦以来长期混沌的大脑竟被他的话安抚了下来。合上双眼。她应道:“好。” 谢琏愣在了原地。 只听见心里,一束又一束绽开了烟花。 - 今日谢琏不用去上朝,小福子又在外面守着,自是没有人敢进去打扰他们。 倒是一大早的元宝就站在门口要往里面冲,硬是被小福子那瘦弱的身板给拦在了外面。 “元宝姑娘,殿下跟霍小姐此时正在睡梦中呢,你这么闯进去,要是惹恼了两位主子,霍小姐我不晓得,但殿下的脾气可是大的很呢,要是吵醒了他,这板子可是少不得的!” 听到小福子的恐吓,元宝恶狠狠的瞪着他。“你们、你们强抢民女!” “元宝姑娘慎言,您无非就是担心殿下会对霍小姐不轨,我在这里给你保证,殿下觉得不会那么做的。”当然,也没有那个胆子。 屋外有些吵。 明珠揉了揉眼睛,睁眼看着头顶一片明黄色的纱幔。顿时清醒过来。 她只记得自己昨晚喝醉了,还听到谢琏在心里想着她叫着她,再往后,就什么也记不住了。 “你醒了。”清晨带着些许沙哑的温柔声音响起。 明珠一愣,侧头就见谢琏还伏在床边。 晨光从窗外渗进来,打在他的身上,照的那衣裳上暗金的花纹熠熠生辉。长睫忽闪,眸子在看见她的那一刻蓦地迸发出了喜悦。 第10章 伤心 明珠的脑袋嗡的一声轰鸣。她直直的瞪着床沿边仰头看着她的谢琏,只觉得脑子不够用了,重重的摇了摇头,睁眼他还在那里。 她嚯的捂住胸口往后退去,颇有些惊恐的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看她的反应,谢琏刚起时脸上的喜悦消了些,长睫微眨拂去些失落。 知道昨夜里她喝醉了,可是她与自己说的那些话却认真的不得了,只让他一颗心整晚都泡在蜜罐子里。他半夜看了她好一会儿才舍得睡去,若是知道她醒来会忘…… 谢琏咬住唇,轻柔道:“这里是太子府。”想了想,又加了句,“我的寝殿。” “你的寝殿??!”确实不是她的卧房。 明珠本来还紧紧的攥着胸.前的被子的,听见他的话后直接给扔开了。她迅速的爬下去,还差点一头撞到地上去。站直了身子就瞧见谢琏一幅生怕她磕倒的样子。 她尴尬的笑了两声,伸手薅了两把垂在眼侧的头发,道:“太子殿下天人之姿,平日臣女光是远远看一眼就被您的贵气所折服,昨日里多吃了些酒,这才按捺不住对殿下您的敬重之心。一时之间失了礼数跑来您的府中,还请殿下不要怪罪。” 她说完果然就见谢琏眉眼耷拉了下去。 谢琏看着她,长久没有说话,像是在思量着什么。明珠被他的眼神盯得心里慌张的很。她知道自己平日里说话总是把不住门,更别说喝醉酒了,可别对着谢琏乱说啊。这厮现在还在心里偷偷想着自己呢,这自己要是说了不该说的话把他给惹着了,那她可就有罪过了。 “你当真一点都不记得了?”他不甘心。 明珠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我一定仔细的想。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装模作样的。眉头紧紧的皱着,还偷偷地去看谢琏,正好给他抓了个正着。 她苦着脸道:“殿下,您就直说吧,我昨夜到底做了……什么?” 目光在谢琏身上看了一圈,见他衣服穿得好好的,除了脸上那抹哀怨的神色太过显眼之外,一切都好。而她除了衣裙凌乱了些,也是好的。心里松了一口气。心里想着幸亏自己还没混账到睡了太子的地步。 “罢了。”谢琏语气淡淡的,垂下眼眸,“昨夜你喝了不少的酒,现在头还疼吗?” “不、不疼了。臣女谢过殿下了,这我、臣女一.夜未归家,这就回去了。” “不急,”他看她一眼很快移开目光,“你身上的酒气大了些,这么出去更让人误会,不如先留在这里洗漱一番再回去也不迟。” 说完,人便出去了。 明珠这才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 - 回去的路上明珠颇有些头疼的按着自己的额角,听着元宝说昨夜她竟是拉都拉不住她,直往那太子府的墙头爬去,还差点轻薄了那病弱的太子殿下。 她就一阵痛心。 更让她痛心的是昨夜寝殿里竟然只有她跟太子殿下两个人,发生了什么元宝也不记得。只说她跟太子是一觉睡到了日头高升。那小福子还拦在外面不让她进去。她瞧着那小福子的模样,倒像是昨夜屋里的动静不小,吵得那小太监眼下一片青灰。 明珠一听这话,脸更是红了又白。 “这、这不可能!”她怎么会饥不择食到去欺辱当今太子殿下。“你莫要胡说了,那可是谢琏,我是疯了不成去招惹他?” “小姐你,”元宝一直觉得明珠长得好看极了,也就太子殿下能配的上明珠,小声的嘟囔道:“说不定你就是疯了呢。” 明珠听了,气的腮帮子鼓了起来。 - 府里的人早已经习惯了霍明珠的行径,对她彻夜不归并没有多大的微词。毕竟明珠在齐都除了孙府可以去,还有王家和那闲置的将军府。 倒是路上遇见了孙凝雪,她向来看明珠不顺眼,此时见着她从府外回来,鼻孔都快扬到天上去了。 “大姐姐你可真是随意的很呢,昨夜不知又是去哪里快和了,竟是连府都不回了。倒是可怜了我们,被贾夫人训斥了一番,姐姐倒是逃了一遭。” 孙凝雪烦的不得了,昨日贾夫人来孙府了。那贾夫人是个护着儿子的,又有个泼悍的名声在外面,听着儿子的诉苦,自是一刻都忍不了,带着人来了孙府要讨个公道。明珠不在府中,倒是孙凝雪被她指桑骂槐的骂了一通。她又向来是个泼辣的性子,自然听不得贾夫人那样骂自己,只不过顶了两句,直把那贾夫人气的要来打她。这憋了一肚子的气,看见明珠便直直的涌了出来,恨不能将贾夫人骂自己的话原封不动的骂到明珠的身上。可瞧着她那身地痞似的气息,又给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她来这里干什么?”一大早的就遇见孙凝雪,不过瞧着她那有气不敢撒的样子,明珠闷了一早上的气便消了消。 “姐姐倒来问我。你跟母亲说好了要与那贾公子相看的,结果母亲一走你就把贾公子给打了,就你这行为谁不来找?”孙凝雪高昂着头,好不容易找着明珠的错处,可不得细细的训斥一番,道:“大姐姐也是,既然不想去相看为何答应了母亲,既然答应了母亲又为何半途反悔?那贾公子是个文弱书生,你再瞧瞧你身后的元宝,这是一拳都忍受不了的,大姐姐你这次真是太过分了!” 那么大个人了竟是个告状的,被打了还哭着回家找母亲。明珠嗤笑了一声。瞧着面前骂她骂的越欢的孙凝雪,笑道:“你这可是在给贾公子打抱不平?既然如此护着他,不如去跟母亲说了把你嫁过去就是了,也报答了你今日这一番相护之情。” 只气的孙凝雪在她背后跺脚。 明珠回到自己的院落里这才清净了些,问了下人这才知道昨日贾夫人在孙府骂她的那些难听的话。那贾鸿安竟然还好意思的说是她先动的手。也真是不要脸惯了。 “昨日一.夜没有回来,知礼可有来过?” 孙大人平日里根本就不关心这个庶子,更别说孙夫人了。给他吃口饭都是好的。要不是明珠住在孙府里,这小孩能不能平安着长大都是个问题。得知昨日孙知礼并没有来找过她,明珠反而担忧了起来。往常不论什么时候,孙知礼是会日日腻在她身边的。怎的昨日一天都没来找过她。 明珠从小不在父母身边长大,自然懂些小孩的心思。加之她家里又没有弟弟妹妹,对孙知礼可是当成了亲弟弟看待。方才在太子府也是吃了些东西的,现在不饿,正好去了孙知礼的院子里。 孙知礼的院子要简陋的多,因为是家里的庶子,身边服侍着的也只有两三个人而已。她一进门去,就见着外面的小厮竟然聚在一起玩闹,而全然不见孙知礼的影子。 脸当即就冷了下来。“小公子还在睡着?” 这都快到晌午了,怎么都没人去管他。 那群小厮一见是霍明珠,瞬间站直了身子,你碰我我碰你,好久才有一个人站出来说,“小公子昨日睡的晚了一些,如今还在床上睡着呢。奴才们刚去瞧了一眼,睡得正香呢。” 不过是瞧着孙知礼是个傻得,娘又是死去的妾室,便不把他当少爷看。平日里懒散了些,今日都到正午了竟没有一个人进去瞧瞧他。孙知礼又不是其他的孩子受了委屈会哼一声,他便只会往心里藏。 “都在这儿站好了。”明珠声音冷冷的,肃着脸时格外的吓人。那群小厮讷讷不敢言,一个挨着一个站着,眼看着明珠进了屋子,这才小声嘟囔道:“要是被明珠小姐看见了,这、咱们的饭碗还保得住嘛!” “这府里到底还是孙夫人当家的。你瞧着明珠小姐的爹是大将军,可平日里她还不是最听孙夫人的话,连自己的亲娘都不要了。这是夫人吩咐我们的,你怕什么?” 屋子里暗沉沉的,一股子腐朽的味道。桌子也不知道多久没有清扫了,落满了灰尘。她进屋里去,就看见床榻上鼓着个小山丘。 心里一松,轻步上前,拍打了下那鼓鼓的山丘,笑着道:“太阳都晒屁.股了怎么还不起床呀。平日里不是最爱吃东西,就不怕起晚了没有饭吃?” 被子下的小孩没有反应。 明珠立马跪在床上,去瞧他。孙知礼整张脸都是红的,小眉头蹙在了一起。脸上的汗珠都快将枕头打湿了。听到她的动静,还挣扎着睁开一条缝隙瞧他。 “姐姐。”微弱的嘶哑声。“我难受。” 明珠探手去摸他的额头,果然那汗都是冷的。 请了大夫,说是身体受了凉,如今正是天凉的时候,小孩子一个不注意很容易生病发烧的。可前日里他分明还是好好的。 等大夫走了后,亲自喂了孙知礼喝下了一碗药。他虽然话不多,但在明珠面前却是最听话的。明珠让他喝药他就张着嘴乖乖的一滴都不剩。 哄着他睡下后。 明珠脸上前一秒的温柔瞬间消失不见。 第11章 偏心 孙知礼的姨娘生他的时候受了惊,他出生的时候就跟正常的小孩子不一样,如今都九岁了说话还说不清楚。可是他的身体却不差,从来没有一次发这么高的热。明珠让元宝把外面站着的小厮打了一顿。这才清楚孙知礼昨天掉进了水里。 孙大人的官职不高,但到底是在齐都任职的,为了体面也买了个不小的宅院。孙府里倒是有一片小湖,不过那湖靠近孙夫人宅院的位置。孙知礼并不亲近孙夫人,孙夫人也不愿意看见孙知礼,所以平日里除了明珠在孙夫人那里用餐的时候孙知礼会去,他几乎都是离得远远的。怎么会正好掉进那湖水里去呢。 床上的小孩自从知道明珠在身边后,睡得也安稳了些,不过还是会时不时的难受的紧皱着眉头。那脸上一片潮红。明珠把他踢开的被角掖了掖,伸进去,攥着他热乎乎有些潮的小手。 “真是可怜小少爷了,那些个下人打一顿都是轻的,小姐就应该发落了他们!”元宝压低了声音,语气气愤极了。 “这里到底是孙府,那些小厮也是姨母派到知礼身边的,我怎好随意发落?”明珠垂眼,轻声道:“那些小厮都已经被你给打了个半死了,往后姨母不会在随便给知礼身边送下人了。你去吩咐一下,让院里的人都管住自己的嘴。” 孙府管事的到底是孙夫人,孙知礼是她的庶子,丫鬟小厮理应由孙夫人安排。可如今那些小厮失职在前,后又被明珠身边的元宝给打了一顿。这要是传出去了,孙夫人在府里都要落个苛责庶子的名声了。 门外有人影晃过。元宝立马喝道:“什么人!鬼鬼祟祟的做什么呢?” 是孙知礼身边的小厮,瞧着也就十一二岁的样子,穿着一身灰扑扑的衣服。他踉跄着进来,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明珠小姐,你救救小少爷吧。奴才瞧着这府里就只有您对他是真心的好。小少爷可怜,姨娘生他的时候难产去世,小少爷还、还这样,被人欺负了都不会说一句话!” 那小厮是从小跟着孙知礼的,原是姨娘身边的人,自打姨娘去世后,就一直跟在孙知礼的身边,是个护着主子的。可就因为他的心跟院里其他人的心不是一块的,便被硬生生的派到了杂役那里去,只往日休息的时候才能看一看孙知礼。 “你慢慢说。” 广平抹了把脸上的泪,“明珠小姐您不知道,往日咱们姨娘还在的时候就经常被人欺负,姨娘性子软也不去计较只默默的忍受着,可那样好的人最后也死了,只剩下个小少爷,如今也被人随意欺负着。一个主子过的比下人过的还不如。当奴才惯了的最会看颜色行事,您在的时候他们对小少爷好的不得了,可是您又不是每天都在孙府的,您一走,小少爷的可苦着呢!” 明珠瞧着跪在地上的广平还比孙知礼大了一两岁,可那身子板只除了高便是枯瘦蜡黄,只那双眼睛明亮的不像话。 “你去厨房里要些暖胃的吃食过来,要热一些的。”她吩咐元宝,又看着广平,问道:“怎么现在才告诉我?” 她虽然不是日日住在孙府的,可是只要一来了孙府孙知礼就会跟在她的身边,若是广平想要告诉她,早就可以告诉了。 “您是小姐,奴才只是一个下人。”广平低着头,方才看了她一眼,只觉得那些人说的一点都不错,明珠小姐张的好看极了,只是那身上却透着股冷劲,心下不尽懊恼起来。这孙夫人是她的姨母,孙知礼跟她非亲非故的,怎么会帮着他呢?心里这样想着,脸上的表情也露了出来。想起方才在院子里看见的那些被打的小厮,他的身子也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可是想着躺在病床上的孙知礼,他蓦地抬头。爬到床边,猛地将盖在孙知礼身上的被子掀开,“奴才知道孙夫人是您的姨母,人心总是偏的。可是奴才说的话句句属实,小姐不信便来看看!” 广平将孙知礼身上的衣服扯开了些。入眼便是胳膊上那大小不一的青黑痕迹。 明珠只看了一眼脸就白了。大步走过去,就见有些地方竟还有细密的针眼。 竟是这样黑的心肠! “这便是孙府主母您的姨母做的。旁的下人怎会如此对小少爷,他再傻也是主子,没有主母的命令,就是借他们一万个胆子都不敢对小少爷做这种事情!” 明珠几乎是颤抖着手将孙知礼的衣服合上,道:“他不傻。” 广平抬眼,就见那恍若天人般的明珠小姐,眼眶泛红,一双剔透双眸更是盈满了水痕。并没有楚楚可怜的感觉,反倒是失望透极的样子。 广平被留下照顾孙知礼,他虽然小小的,但是办事还是利索的。元宝去厨房里端的那碗热乎乎的粥也进了广平的肚子。一开始广平还不敢喝,是元宝说小姐特意为他要的,小孩子才含着泪喝完。要不是心里记着主仆有别,估计能立马跑去明珠的院子磕头道谢。 - 明珠回到自己的院子就在那里翻箱倒柜的找东西。 她记得那年自己也是发高热,舅舅经商不在齐都。还是回娘家的孙夫人将她抱在怀里,照顾了一整夜她才好了起来。醒来以后便对这个姨母有了好感。那是被人照顾后产生的依赖感。在她最脆弱最需要照顾的时候,是姨母在她身边,悉心照顾,让小小的明珠第一次觉得原来有娘的感觉是这样的。 她将藏在橱子最里面的大箱子搬了出来,打开,里面是整整齐齐的从小到大用过的玩过的东西。 明珠将最下面的小盒子打开,拿在手里。是一个平安符。孙夫人为她求来的。 “这些东西都好些年头了,小姐还留着呢!”元宝稀奇的想要摸摸,被明珠给打了一下手才老实了。 她拿在手里看了好一会儿,那平安符的边边角角都有些破了。屋里烛火摇曳,映的她那双长睫更是挺翘,被掩在下面的双眸看不清情绪。不过似有泪光在闪动。 广平说的没有错,人心都是肉长的,怎么可能不偏心。即使知道孙夫人对孙知礼做了这么过分的事情,她的下意识还是想要为她开脱,想要为姨母辩解。毕竟,那是曾经对她很好很好的姨母。可这么些年的相处,明珠早就把孙知礼当成了自己的亲弟弟来疼爱。她是听不得别人说他一句傻说他一句不好的。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的呢?姨母对她更多是是敷衍是隐瞒是利用,再也不复当年的真心。可她还傻傻的想要将当年姨母给予她的那点温暖给长久的留住。大概,是从她懂事开始,知道什么是真,什么是假的时候。姨母就已经变了。 当天晚上,明珠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的她独自一个人,眼睁睁的看着霍将军霍夫人将她扔在荒无人烟的枯林里。将她捡起来的姨母狠狠的嘲笑了她一番最后也将她扔下。周围冷极了,她也怕极了,无论怎么喊都没有人应她没有人要她。 “明珠,明珠。”男声忽的响起。像一缕晨光猛地将荒芜的枯林撕碎,只剩下铺了满地的暖意。 霍明珠大喘着气从床榻上坐了起来,望了眼四周,什么人也没有。 晃了晃脑袋,愣了好一会儿,唇角才勾起细微的弧度。 那家伙,竟然又偷偷的念着自己。在梦里都能听得见。 - 孙知礼的烧已经退了下去,孙夫人也亲自来看了一番,瞧见站在一边的广平脸色难看了好一会儿,冷冷的嘱咐了几句才走的。 见着孙夫人走了,孙知礼才把头从被子里伸出来,小声的唤道:“姐姐。” 明珠走过去,将他伸在外面的小手握在自己的手心里。 “你醒了呀,头还痛不痛了?” 孙知礼摇摇头,眼睛看向站在旁边的广平,里面的喜悦都快要溢出来了。他大概也想不到生了个病睁开眼睛以前的小伙伴就站在了自己的面前。不过他大概还以为广平跟以前一样,只是来看他一眼,接着就要走了。所以那喜悦很是克制。 “以后就让广平跟在你身边怎么样?”明珠眼角含着笑。 孙知礼一听,差点就要坐起来。就连一旁的广平也是一幅不知所措的样子。 瞧着两个小孩呆头呆脑的,明珠跟元宝笑出了声音。摸了摸孙知礼的脑袋。道:“姐姐替你把广平从别的地方给要了回来,以后他就一直在你身边。你们两个都太瘦了,等你病好了,姐姐给你找个老师,你跟广平一起学习好不好?” 两个小孩子重重的点了点头。看着明珠的眼神比看着糖的时候都要开心。 “都要壮些才好呢,这样才不会被欺负了!”元宝眯着小眼睛笑。将从厨房里端来的红枣糕一人一块,分给了两个小孩子。 明明之前还过着寒冬腊月般的日子,如今却能吃上热乎乎的糕点了。这其中的感激自然是不必说的。 第12章 先帝在位时朝廷昏聩,百姓民不聊生,直到齐仁帝上位,以雷霆手段迅速整治了朝堂上的不.良风气,可臣子势力非一朝一夕,盘根错节,如今大齐朝四海升平,百姓富足,可内里问题却也多的很。 眼前便是齐都城外的小村庄——落霞村。 “你别仗着你上过战场就可以不交税,上头都明明白白的说清楚了,是按人头收的,先前你在战场上有军功的咱们不好收你的,可是眼下你都断了腿回到咱这个小村子里来了,你凭什么不交税!”小吏站在房屋的门口,插着腰喊道。 她面前的妇人穿着素青色的麻衣,低眉顺眼的哀求道:“这位大人,麻烦您就通融通融吧,我家那位您也不是不知道,之前在战场上那也是立了功的,虽然现在腿断了,可是那也是在战场上被人给砍断的啊!是为了咱们大齐啊!” “杨婶子,不是咱们不给通融,只是这是上头的规定啊,再说了杨生回来的时候朝廷还给发了抚恤金的啊,怎么可能你们家现在没钱了呢!这不是笑话吗!”那小吏笑了几声,直言见不着钱便将她家给抄了。 “这、这我们家是真的没有钱了啊,朝廷才给发了那么一点钱,连治我家那位的腿都不够怎么可能还留在现在呢。人头税又那么高,这不是要了我的命啊!”杨婶子哭着擦擦眼泪。可面前的小吏说什么也不听。 “怕是你想都贪了吧。”明珠走出去。 “你、你乱说什么!” 那小吏回头一看,就见一穿着胡服长靴的女子走了过来。她的头发整齐的扎成一束用一根碧玉簪子束了起来。远山似的眉毛下是一双水汪汪的眼眸,挺鼻娇唇。那眉宇间的傲气中和了五官些许温婉的气息,瞧着她竟比那烈日骄阳还要刺眼些。 这人通身的贵气,那小吏的语气缓和了些,“您瞧您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们就是跑腿的,这税可是上面要收的。这杨家的拖欠了好久了,上面催的紧,咱们也实在是没有什么办法呀。” 明珠看了那小吏一眼,尖嘴猴腮,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她抿唇不语,从腰间掏出荷包来,拿出一锭银子交到那小吏的手上。笑着道:“这些可够了?” 小吏立马点点头,还多了不少呢。今日可够他去吃顿好酒了。心里还想着,今天运气可真是好,本来以为又要拿不到什么钱了,可碰上了个傻财主。 杨婶子一看那小吏手中的是一锭银子,惊的眼泪都进去了。立马上前对着明珠道:“没有那么多,就……” 还没等她说完,就见元宝一脚将那拿着银子就想跑的小吏给踹倒在地上。 “拿了银子就想跑?回去告诉落霞村的小吏们,欺负到我们姑娘叔叔头上来了,这次咱们好声好气的给你们银子,下一次就直接送你们去见阎王爷了!” 元宝眼睛一瞪,还颇有几分骇人的气势。 那小吏吓得缩在地上,颤抖着问道:“你、你们是什么人?竟敢殴打、打官吏,小心我告你们去!” “告我们?”明珠现在穿着胡服方便多了,她走过去蹲在那小吏的面前,一双眼睛明明生的魅惑可偏偏看的那小吏浑身颤抖。这女子身上好似压抑了许多戾气般,全然不似表面看起来那么和善。语句轻吐,便如大石压的他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你怎的不说你欺压朝廷将士呢?他就算如今上不了战场那也为大齐做出过贡献,可没像你一般仗着自己身上的这身衣服便欺压百姓强要民钱。你吃穿用的都是百姓身上搜刮来的,可还有良心?” “一派胡言!不可理喻!”他气急了,狠狠瞪着明珠,不过就是个小姑娘,有什么好害怕的。 “哦?那便去告我个胡言。可记住了,我家在永安街东,千万别找错了人家。” 明珠说完,便跟着杨婶子进了她的家中。 留着那小吏坐在原地狠狠的啐了一口痰,恨道:“你且等着吧,看我不告死你!永安街……永、永安街!” 那一片可是齐都皇亲国戚才有资格居住的地方,且永安街东只有一家人。还是先帝念其战功特意封的宅子,足足占了有大半条街长呢,是以永安街东也就只那一户人家。便是镇国大将军霍慎行一家。 那霍慎行可是战场上的阎王,这阎王的女儿…… 吓得那小吏攥紧了手中的银锭子落荒而逃。 - 杨家家里贫苦,早些年的时候靠着杨生在战场上的军饷过日子,后来他退了伍一家人就靠着那一亩三分田过日子。家里还有个瞎了眼的老太太。这日子过的苦啊。 “婶子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呢,这人明显就是欺负你们。”明珠一口喝掉了杨婶子递过来的水,“您这样就是见外了啊,说过好多次了有事情一定要去找我,怎么就是不听呢。” 杨婶子看着眼前气的鼓着腮帮子的明珠,她是出落的越来越好看了。比王氏年轻的时候还要美上几分。训起人来的样子也可爱的不得了。“哪有什么事情啊,这过日子哪家不这样啊,是我们家穷交不起税,也不怪他。” 真是一点脾气都没有了。 明珠笑道:“怪不得杨叔这么喜欢您呢,这么温柔的妻子我要是男子不得抢回家里去啊!” “你这丫头,就知道浑说。”杨婶子脸一红,站起身来道:“你杨叔出去了,那轮椅他用着很好,每日都要出去转上几圈,今日是他不在家,你叔要是在家的话,那人就不像之前那么凶了。” 没一会儿,外面就回来了一个人。 穿着粗布麻衣也掩盖不住满身的肃杀之气。满脸络腮胡,肌肤黝黑活脱脱一个军中大汉。他低垂着脑袋,显得沮丧极了。 “你快看看是谁来了。”杨婶子笑着上前将他推了进来。 那汉子抬眼一看,见院中立着的俏生生的小姑娘,嘴角立马咧了开来。 - 霍慎行如今的地位都是跟着先帝拼出来的,而杨生也一直跟在他的麾下。可惜当年那场恶战死伤无数,杨生也被砍掉半条腿去。霍家要接济他却被他拒绝了,脾气倔的很。 “今个你来的正好,家门口那颗大桃树正好结了好多果子,待会儿走的时候都稍上,比你们府里去外面买的还有甜哩。” 杨生让杨婶子把家里养的唯一一只老母鸡给杀了,杨婶子是有些心疼的,不过做给明珠吃就好受了些。欢喜着去外面杀那只大母鸡。 “婶子的手艺好极了,我记得上一次来家里的时候都不想走了,”她笑着戳了戳元宝一下,“你这小丫头有口福了。” “明珠倒还记得哩,想你当时那么小一个,抱着碗就是不撒手,吃的满脸都是。”杨生笑着道。他跟杨婶子没有孩子,每次明珠来的时候都很开心。虽说明珠的身份地位要高一些,可人的感情都是相互的,明珠是真心把他们当成叔叔婶子看待。说句僭越的话,他们也早就把明珠当成自己的亲闺女了。 因着明珠来,杨婶子倒是舍得用料做饭。先是将那只老母鸡去了皮洗个干净便跟麦米一起放在锅里熬煮,待煮到鸡肉软烂时,便将它捞出。在锅里撒上香料继续熬煮。那捞出的鸡肉便撕成一小块的鸡丝,香喷喷的。等汤熬好以后把鸡丝放入,便做成了这道暖胃的鸡肉羹汤。 杨婶子先是盛好了一碗鸡羹端进屋里去喂那老太太,让明珠跟杨生先吃着。 “婶子也太疼我了吧,这一来就做鸡羹,正好也让杨叔你沾沾光,” 明珠眯着眼睛笑。那杨生的脸上也是罕见的笑意。一个劲的让明珠多吃。 “叔,我跟你商量个事情。” 杨生一听这话,就以为明珠又要说什么去霍府的事情。将碗放了下去,脸色沉了沉。 因为他腿的事情,霍家人包括明珠都想让他去霍府做事情,可是他不愿意啊,即使知道他们是好意可就觉得那是施舍,“我知道你的心意,我跟你婶子也没有什么孩子,就这么过着也凑合,你瞧这不吃的也很好吗?” “我哪里有什么心意啊。叔你抬举我了。不过是姨母家有个跟我投缘的弟弟,他得了病平时也不爱跟别人说话,这不前几日便被人推下了水去,要不是命大,现下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活过来。您现在虽然不能习武了,可是到底是上过战场有功夫傍身的。我是想着让你去当他的师傅,指导他一下。让这孩子也能强壮一点,日后也不好总被人欺负了。”明珠看着杨生皱着眉头一脸凶煞样,便打趣道:“叔您就放心吧,您去教他我还能拖欠了您银两不成,就放心的去吧。” 被明珠这样一说,他倒是也没有那么抵触了,还被她话里的打趣逗笑了。 “你这孩子。你也瞧见我这腿了,大半都给砍了去,不怕耽误你那弟弟,便让他每日来我这里吧。” 这里虽也是在齐都周围,可来回怎么也要半日。光是这路途就够训练人的。不过孙知礼那性子,就算是待在孙府也捞不着好,还不如出来锻炼呢。况且这杨生在军中素来强硬,也正好磨砺孙知礼的男儿心性。 第13章 檀木桌上燃着香炉,车内香气袅袅。 明珠半阖着双眼,手中捧着个刻缠枝莲纹的小木匣。那上面镶着颗指肚大小的红宝石。 “舅老爷真宠小姐,这还没回家就眼巴巴的把这一匣子的珠宝给小姐送了来。奴婢瞧着里面的珠子成色是极好的,不过比起那鞋子上的眼珠子般大小的珠子,还是差了些的。” 方才刚从落霞村里出来,就有小厮找到她将这一匣子珠宝交给了明珠。她这马车是极好认的,全齐都独一份的。马车仅比皇家的马车小了一些,但豪华程度一点也不亚于皇家马车。 王修竹是极宠这个外甥女的,经商在外只要有好东西总是第一时间送给她,今日也不例外。不过是寻了些特有的南海明珠,便快马加鞭的差人送到她的面前来。 “也不怕被舅舅听到,看他不好好教训你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小丫头。”明珠将匣子收好,唇角抿了起来,“我这舅舅长得是最斯文的,但性子却也刚硬是谁人也欺负不了的。怎的杨叔这威猛的样子,性子却那样的软烂。那小吏明摆着是欺负人的,我今日这是去了正好看见了,平日里还不知道如何被别人欺负呢。” 元宝听了也跟着皱眉,好似刚才没有出够气一般。“要不奴婢再回去打那小吏一下?奴婢也觉得气愤的很呢!” 杨生曾经也是霍慎行麾下的一员大将,可如今却落了个被小吏欺负的份上,甚至连糊口都有些困难。 “罢了罢了,今日这一闹那落霞村的人是没有人敢明目张胆难为杨叔一家的了。左右他现在要当知礼的师父,咱就偷偷的把银钱给提高就是了。” 马车忽然颠簸了一下,接着停了下来。幸好里面铺着一层柔软的狐毛。不然非要磕疼了不行。 “怎么了?”明珠掀开车帘。 刚探出脑袋去就跟一双澄澈双眸对上。男子穿着一身浅紫色的滚了绣金云纹的圆领窄袖衣,领上一圈白毛柔软的贴在下颌。他脸色突的一红,眼睫眨的快了些,却仍跟车上探头的女子对视着。双手似乎想要掩起来,可穿的不是大袖,只能抓着自己的衣侧。 “霍小姐我……” 他张张口,还未说完话,就被旁边的小福子扯了下。那小太监拼命地挤眉弄眼,附到谢琏的耳边小声道:“殿下您这是忘了这是在大街上啊。咱不急着在这一会儿说。” 听到他的提醒,谢琏才突的清醒过来。双脸更加的涨红了。 昨天夜里圣仁帝宣他入宫,说他如今年纪也不算太小了,十五岁的少年郎,也是时候选个太子妃了。可那些太子妃的人选里没有明珠,被他给拒绝了,圣仁帝还以为他是一心朝政,一个劲的夸他是个好孩子。 可是他的心里只有明珠,也只想娶她为妻。这样想着,眼神也越发的热切起来,若不是顾忌着这是在大街上,他可能就……就能说出口了。 “无事。冲撞了霍小姐,可吓着了?” 明珠却在他开口之前就将车帘给放了下去。仔细看还能看出那张白嫩的小脸正慢慢的变红,眼珠子也蒙上了一层雾气。 实在是羞人! “殿下说笑了,该是我像您道歉才是。这马车行的好好的,您一声不吭的跑过来没得把您给撞坏了。这罪过可就大了啊,殿下没事还是不要乱跑的好。”声音里带着些羞愤。 不过这一口一个您的倒是真把外面那人给刺激的白了脸。 太阳明晃晃的,他又穿的显眼。光是五官都让人觉得心生怜意,更别说此时还隐隐有泪珠子在里面打转了。贾鸿安从春风楼里出来的时候看见的正是这一幕。 心想,这明珠可真是不要命了,当朝太子都敢当街怒骂。 “你大胆!” 贾鸿安小跑着到了谢琏的身边,恭敬的行了一礼,接着就伸手指着那马车,句句充满着激愤,道:“霍小姐平日里跋扈惯了,想必是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你欺负欺负我也就罢了,左右我身上没有官职,我也认了,可眼前这人可是太子殿下,岂是你能随口训斥的?霍小姐如今也已及笄,看看这齐都哪家女儿及笄后不是被求娶的人踏破门庭,可霍家却要为了你的婚事求到我身上来,亏得我之前还以为霍小姐是性情中人,可没想到,竟然让人把我扔了出去!” 贾鸿安呵斥的声音被周围的人都听了去,且都对着那马车指指点点。他如今这样做一是为了出口恶气,二则是巴结一下太子。太子为人一向温和知礼,做事情也从不越矩,而霍明珠嚣张跋扈数次将礼法置之不理,太子必然是极讨厌这样的女子的。 却没有注意到旁边太子突然沉下去的脸色。 谢琏站直了身子,双唇紧抿成一道冷冽的线,声音清冷道:“霍小姐,今日原是我不对,也多亏了霍小姐宽宏大量没有计较,我府里有近日皇后娘娘赏赐的绫罗绸缎几匹,府里没有女主人也用不到,便送给小姐聊表谢意。” 半分眼神都没有施舍给旁边的贾鸿安。 “这、殿下,那那霍明珠方才明显是对您不敬啊,您怎么还给她赏赐呢!”按照贾鸿安的想法,这绫罗绸缎应该给自己才是,自己刚才就是替太子训斥霍明珠啊。 “那我且要问上一问,霍小姐为何要把你扔出府去?”谢琏侧眸看他,没有给他回答的时间,接着道:“贾公子心知肚明便好,这非要闹上一闹被人扯出来的话,怕是什么也藏不住了。” 这可是在大街上,被谢琏这么一说,围着的人都把目光转移到了贾鸿安的身上,果见男人白了脸。 没有什么能比听到隐秘的事情更让人兴奋的了。 百姓们头挨着头,都想知道眼前这位人模人样的贾鸿安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殿下莫不是误会我了,是哪个人如此黑的心肠竟跑到殿下面前去造谣。”脸上的汗已经止不住的往下流。 谢琏紧皱了眉头,见他一幅不想承认的样子,忽然气恼起来。 “你……” 车帘被再次掀开,明珠跳下马车来。 双眼轻轻的扫过谢琏,他立马就噤了声。陡然紧张起来,双手不自禁的捏着衣边。心里想着,他方才是说错了什么吗?怎的明珠用那种眼光看着自己。好像在看一个长不大的孩子,让他心里生出一股浓烈的挫败感来。 “臣女谢过殿下的好意了,皇后娘娘赏给殿下的臣女不敢要。” 谢琏还想在说话,却碍于明珠的眼神只能委屈的闭着嘴巴,眼神轱辘轱辘的跟着她转。 “我为何要把贾公子扔出府去?”她本就穿的中性,一身胡服利落又俊逸,加之今日特意画粗了眉毛,自是一股凛冽之气磅礴泄出,只看得贾鸿安哆嗦着又想起那日被她们主仆二人支配的恐惧来,便听她道:“当然是看你不顺眼了。” 这话真是嚣张至极。 - 永安街在皇城的东面,周围除了几家零散的店铺外,甚是清净。 马车刚刚驶入永安街便被谢琏给拦了下来。 “明珠,”谢琏低着头小声的喊了一句,忽的又提高了音量,“你下来。” 他是瞧了周围没有人才敢这么说的,可马车里的人明显没有要理他的意思。避开他直接驶入了一家店铺的门口。 谢琏就眼巴巴的看着那人的身影从马车里下来,一步未停的走进店铺,到里面的时候停顿了下来。转身看了他一眼。 “殿下,霍小姐叫您呢,您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啊。”小福子都看不下去殿下这呆样了。 “啊?哦!” 他开心的都快要跳起来了,几乎是跑着进了那家书社,还差点被门槛给绊倒,只进了里面才慢下步子来,小心翼翼的跟在霍明珠的身后。 宁乡书社书籍种类繁多。一楼便是供读书人使用的笔墨纸砚,二楼则是开放的一间间雅致的房间,来人只需交上一两银子便可在这里看上一整天的书。 楠木雕花案上放着汝窑美人觚,内插着时鲜的花卉。左右各放着两张椅子。靠窗的小几上燃着香炉,闻着便神清气爽。 一进屋,小福子便将打开通气的窗户关上,把坐褥给谢琏铺上,将那暖手炉递了过去。马车里常年预备了好些保暖的东西,刚想给明珠也铺上,哪知她已经坐了下去,正仰着头看着他们俩。 谢琏脸色一红,“现下又不是冬天把这些东西给我做什么,都拿走吧。” 他攥了攥有些发凉的拳头,心里委屈的不行。还要说道:“屋子里这么热,把窗户也打开吧。” 那窗户要是打开了,这冷风不得呼呼的往里面吹。他这身子可怎么受得了。 “殿下您的身子……” “我的身子好着呢。” 明珠低着头翻着手里的书籍,余光看见少年泛白的脸颊,忽的笑出了声:“不用打开了,我冷。” 她一说冷,谢琏就紧张了起来,目光在她身上来回看了几眼,身子前倾过去,担忧道:“马车里有大氅,让小福子给拿上来你披上吧,我我就穿了几天,你、你不要嫌弃。” 许是被他带着颤意的声音给逗乐了,明珠双眼弯了起来,就瞧见对面坐着的少年唇红齿白,一双眼睛剔透明亮。明明是在朝堂多年的人,却还有如此单纯的眼眸,仿佛没有被世间的污浊沾染半分。那担忧犹如炽热火把一般,毫不加掩饰的袒露在她的面前。连带着明珠的心底对他也生出了几分喜爱,与男女之情无关。 “没有嫌弃你,这窗户关着正好,再拿上大氅来就有些热了。” 注意到她称呼的变化,谢琏眼睛亮了一瞬,乖巧的坐在对面。之前那一口一个您听着不舒服极了,明显是在刻意拉开距离,他不喜欢。 如今这样甚好。 第14章 日暮西斜。 斜靠在门口的元宝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连带着旁边站的规规矩矩的小福子也打了一个。 明珠一直在看书,半句话也没有说。 她自小无事便喜欢坐在这里翻些话本子看。如今手上这本讲的正是王公贵族爱上了豆腐西施,执意将她娶进家中,婚后自是缠缠.绵绵了好久,可时间越长容貌渐衰,那贵人便厌倦了豆腐西施,怎么看她怎么厌烦。曾经有情.人终是抵不过岁月流逝,双双怨愤不得善缘。 谢琏一直在旁边偷看她,想说话还怕打扰她,只能将下巴藏进一圈毛领子里,时不时的抬眼瞅瞅她。见她没有发现自己的视线,一时开心一时又是失落。 “好看吗?” 明珠抬眼就对上了对面少年的目光,见他一瞬间就红了脸颊,心里还是有些触动的。 “好、好看的。”他在心里偷偷的补了一句,最好看。 “唔,”明珠移开了视线,本想装作并不在意的,可嘴角却翘了起来,虽是微小的弧度,可还是让谢琏看到了。她眼睛一瞪,将手里的话本子推到谢琏的面前,伸手指了指那一行字,道:“念出来。” “嗯……怜娘,我曾经是爱过你的,爱那个不染世俗天真无邪的少女,可你看看你如今成了什么样子,我已经爱不动了。”谢琏眉头轻皱,不出声了,只快速的把那一页的内容给扫了下,就将话本子给合上,道:“这本书不好,不要看了。” 他一想就明白了,明珠让他看这个的目的无非就是告诉他,他与话本子里那个贵人是一样的,都是沉溺于女人的样貌,等时日渐久变会感到厌烦。 她什么都不知道,就知道乱想,就知道冤枉他。 “我,”明珠气结,又不能说什么。毕竟听不到眼前这人内心想法的话,光看样子那是委屈的很呢。 “殿下,臣女觉得这本书可好看的很呢。” “你当真不记得那晚发生了什么吗?”谢琏问她。 他始终都不愿去想那日明珠在他寝殿里温软可人的样子,可每每想起五脏六腑又被欢欣与痛苦焦灼。她竟是都忘了,忘了她跟他说过的话。忘了她跟他说过的喜欢她就要告诉她,而是像以前一样躲着他敬着他。 “我记不记得又有什么关系,”她语重心长的道:“您现在年纪还小,也许只是一时喜欢我的容貌或是喜欢我其他的地方,可这终是不长久的。我与你之前从未见过几面,你怎么就不想想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我呢?你是太子,将来这天下的女子你想要谁谁就是你的,为何偏偏要我这么个……这么个……混蛋呢。” 他果然认真思考了起来,眼眶红红的,死死的盯着对面的明珠。被他盯的坐立难安,明珠索性站起身来,刚要在屋子里四处走走,胳膊却突然被他抓住。 “你不许走,”声音带着哭腔,又狠狠道:“你就是个混蛋!” “明明就是你在我小的时候亲了我,说长大以后要嫁给我的,你、你竟然转眼就忘记了,你是不是也这样亲过别的小男孩!我不过就比你小了几个月而已,如何就小了,你分明就是不喜欢我就是讨厌我。你就是个骗子,就是个混蛋。” 可真是天大的冤枉啊! “你、你别哭啊,我,”刚想说自己没有做过的,可瞧着少年眼里溢着两泡水亮亮的泪珠子,就把话给咽了下去,艰难的问了句,“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七岁那年母后生辰,你随大将军入宫,在御书房里偷亲的我。” 他这么一说,明珠倒是想起来了。当时她还没有住进孙府,一直被王修竹养在王家,就是那一年霍慎行将北边的敌军给大败,奉旨回朝领赏,而她也跟着进了宫。 宫宴无聊的很,她便一个人偷跑了出去,没成想迷了路。这不正好遇见了在御书房里读书的小谢琏,这家伙小时候就是一幅勾人的样貌,她一个没忍住便亲了上去,真是混账,怎么这么管不住嘴呢。 明珠现在真想给自己两个耳巴子,让你惹事情。看,现在甩不掉了吧。 “我记起是有这么回事,殿下小时便生的玉雪可爱,一时没忍住便做出了此等欺辱殿下的事情,多谢殿下不怪罪啊。那时臣女还小,什么事情也不懂,殿下就、就当玩笑吧。”她干笑两声,在谢琏的目光中闭上了嘴巴。 “霍明珠,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不是他。” 谢琏伸手指着那话本子,红着眼眶出了房间。 “小姐你做了什么!那殿下怎么哭了啊!”元宝惊呼一声,呆愣的瞅着一脸郁气的明珠。 “我、我就是一女子,能对他个大男人做什么?” 说完,便跑到窗边瞧着谢琏的马车走了之后,才敢出书社的门。 - 贾鸿安自从在街上被明珠跟太子一起说了之后,心情郁闷的不得了。便叫上了一群人去了明月楼。 “鸿安兄,今日脸色怎的如此不好,莫不是一整晚都睡在那美人乡。” 有人说了几句话,周围的人都跟着笑了起来。这群人凑在一起瞧着就不是正经人。来倒酒的娘子也不敢多说话,只跪坐在一旁听候差遣。 “还不是霍家那小娘们给闹得。父亲原都跟我说好了,我瞧着那霍明珠长得也有几分姿色,竟没想到性子那么霸道,话里话外都瞧不起我。呸,我还看不上她呢,要不是那张脸皮还有点姿色,当我会去她家一样。除了个将军府嫡小姐还能让人相看相看,除此之外,那就是个全齐都都瞧不上的人。” “这霍家小姐可不只是有一点姿色啊,前几日我还在花楼瞧见过她,那一身男装穿着倒是比那些花楼小姐还要勾人,要是贾兄你无意,那我便去提亲了。那等子美人真是想让人狠狠的品尝一番。” 话说的越来越露骨,玉娘坐在一旁皱起了眉头。 “那王兄你可要小心你的宝贝蛋了,那霍家小姐可不是好惹的啊。”有人大笑几声,却见贾鸿安将眼前的酒一饮而尽,笑道:“哼,不过是个低贱的女人罢了,还不是天生让咱们玩的,她且等着吧,早晚有一日定让她在我身下求饶。” 玉娘听到这话却再也忍不住了,道:“那霍家小姐再如何也是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家,在座的各位公子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缘何要跟一个小姑娘过不去?这要是传出去了,可要丢尽各位公子的脸啊。” 那头贾鸿安早就已经喝大了,他现在是听不得霍明珠三个字,一边觊觎着那倾城的容貌一边又咬牙切齿的恨着她给他的耻辱,一心只想着如何得到她再狠狠的报复一番。 忽然见有人站出来为她说话,定眼一瞧,还是个美貌的小娘子,嘴角斜斜的勾了起来。 “你说那霍明珠说不得动不得,那便你来,服侍好我了,一高兴说不定就不去想那恶妇了。” 贾鸿安说完便动起手来,旁边的人都站在一旁看热闹,还时不时的起哄上几句。若不是有其他女子将玉娘护在了一边,只怕立时便被掳了去。 这明月楼是有规矩的,这里的女子只是侍奉酒水,并不做那等子花楼女子做的事情。可如今这贾鸿安竟是要强来。 玉娘挣脱不得,只能大声呼救,不等那老板进来,便闯进来一黑脸大汉,四肢健壮。看见屋里的场景,二话不说便把那贾鸿安给打倒在地上。直让他摔了个四脚朝天。 “别怕,我来了。”黑脸大汉将玉娘揽在怀里,警惕的看着四周。那些小厮想要上前去打他,却被他黑着的脸给唬住了。 在这大汉的面前,他们这些随行来的小厮就跟玩耍的猴子一般。大.腿连人家的手臂都比不得。 “你、你竟敢打我!一群废物站在旁边干什么,都给我上!” 一时之间,明月楼里混乱无比。 - “殿下您不能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这药您要是嫌苦奴才给您准备蜜饯去啊!” 小福子接过让厨房又重新熬好的药汤递到谢琏的面前,还俯着身子小心的护着。 少年沮丧的低垂着头,垂眸看着案桌上冒着热气的汤药。又想起那日明珠那日的醒酒汤是他用蜜饯哄着才喝的。不禁有些气道:“我又不是那等子没有心肝的人,我才不要吃蜜饯呢。” 说完,端起药碗一口饮尽。 谢琏是最怕苦的了,往常皇后总是用蜜饯哄着他喝。长大之后,倒是对喝药没有那么的抗拒,因为谢琏知道自己的身子比常人要弱许多,这样弱的身子对别人是个拖累,他也不敢对自己喜欢的人表达自己的爱意。只日日期盼着身子好一些再好一些。 “殿下,奴才瞧着那明珠小姐倒也不是心硬的人。”小福子轻声说了句。 立时便被红着眼眶的谢琏瞪了一眼,愤愤道:“她就是天底下最狠心的人。” 说完,更是气的胸口都剧烈的起伏着,可他即使再委屈,也没有动半分藏在胸襟处的帕子一下。那是被他妥帖珍藏着的,明珠唯一给他的东西。 他拿霍明珠没有任何办法,也只敢在背后偷摸着说上几句坏话。 “殿下就没有仔细想想明珠小姐之前对您是个什么态度,如今又是何种态度。” 第15章 霍明珠之前见到谢琏那是从来都不多看一眼的,若是被他主动看见了,便懒懒的上前奉承上几句,话里话外全是敷衍,那眼神可真是诠释了如何长在头顶上的。 可现在呢,她明显话多了不少,若是之前遇见谢琏,更是一口一口殿下的喊,那会像现在这般,一会儿殿下一会儿你。对着他的时候,谢琏明显感觉到明珠放下了警惕,对他也不像之前那般的抗拒了。 “殿下,您若真是想要霍小姐喜欢您,那合该脸皮厚一些才是,好女怕郎缠那不是没有道理的啊!”小福子口苦婆心。 谢琏沉思了一会儿,“脸皮该如何才算厚呢?” “要奴才说呀那是打骂都不走,最好再来些无中生有的事情赖上她。” - 孙知礼知道姐姐出去给他找了个师傅后,开心的饭都多吃了一碗,广平这几日也长了些肉,两个小家伙并排坐在一起,瞧着就让人开心。 明珠看了眼端正的坐在桌案旁写字的小家伙,将信放下,带着元宝去了外间。 “舅舅在信中说明日便能回家了,我记得他身边一直跟着个做饭特别好吃的厨子,明日我们便回家一趟吧。” 明珠毕竟从小就跟在王修竹的身边,感情自然是深厚的,更不必说如今她心里对王氏还有些愧疚。不过让她大大方方的说出她想回家那是不可能的,只能拐着弯的给自己找理由。 第二日明珠连招呼都没有打就带着元宝出了孙府。自从知晓了孙知礼身上的伤口之后,她便下意识的躲着孙夫人,连带着对孙府的人都有些躲避。要不是孙知礼是孙府的少爷不能去别处居住,她早就拐了孙知礼住到外面去了。 王家是大齐有名的富豪之家,院子也坐落在最繁华的康乐街主道上,街市人来人往甚至繁华,街边到处都是叫卖的小贩,珠宝糕点茶艺铺子更是应有尽有。 “小姐你看那人是疯了不成,在这大街上就敢纵马也不怕撞了人。” 明珠立马掀帘子去看,就见斜后方一快马朝前赶来,马上的男子玉冠锦衣,脸上更是覆了一层铅粉,精致的好些女子都不如。那人骑马的姿势倒是有些不对,歪歪扭扭的。 “这人好生眼熟啊。” 明珠瞪大了眼睛往后看去,怎么也回忆不起来是在何地见过的他。就见那马越来越近,竟是要冲上她的马车。 她想要躲避已经晚了,那马直直的撞在她坐的马车上,那小公子的马倒是停了下来,可这头马受到了惊吓疯了一般的在大街上横冲直撞的。 “快闪开,这马疯了。” 明珠企图走到外面去把马勒住,可实在是颠簸的厉害,她刚刚站起身来便摔了个四脚朝天,额头顿时撞在了坐塌上,红了一片。可闹市上人又多的很,这马一时稳不下来,倒容易冲撞了行人。 就在此时,便听见一声别害怕,外面闹哄哄的,这声音倒是瞬间传进了她的耳朵里,正是她日日夜夜听到的声音,再熟悉不过。 明珠掀帘下去,一眼就瞧见了坐在地上的太子。 他今日是打听好了明珠要回王家,特意在这条街上等着,没想到就看到了刚才那一幕,立时心惊胆跳起来。心里想着明珠坐在上面,便是忘记了自己根本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跟侍卫抢着去拽那匹疯掉的马。 谢琏身边的侍卫都是皇上皇后精心挑选的,自是把谢琏的安危看的比命都重要,所以谢琏并没有伤到,只不过是心急明珠离的近了一些,想要掀开帘子看看她有没有受伤,正巧这时候明珠出来了,小福子眼疾手快的撞了他一下。 谢琏便顺势坐在了地上。 “你、伤到没有?” 明珠见他仰着头望着自己好不可怜的样子,心疼了一下。不过是因为这般精致的人磕着碰着了谁看着都会心生怜惜。 谢琏张张嘴巴,刚要说没什么事情,可想起小福子说过的话,便低声的道:“我站不起来了。” 他低着头没去看明珠,只垂着那双眼睛,语气带着几分哀怨几分撒娇,还故意将手放在了显眼的位置,五指蜷缩了下。 “这可是在大街上,男女……”授受不亲。 元宝将话茬子咽下,明珠已经蹲下身子去了。 她本想着扶起太子便完事了,可没想到那人像是软的没有骨头了,只靠在自己的身上,但凡她露出一丁点想要甩开他的意思,他便哼哼几声,直呼自己的腿疼。 那群侍卫也是有眼力见的,早就被吩咐赶着马车走了,就剩下个太子,还有站的老远的小福子。 “霍小姐您看殿下腿都伤成这样了,就劳烦您把殿下送去医馆看一下吧,这要是落下了什么毛病,上头可是要发火的。” 话落,明珠都能感觉到谢琏心底的雀跃了,她倒是有些无奈,垂眸看了眼被自己扶着的太子殿下,笑道:“殿下果真是连路都走不了了?” “真的。”他点点头,目光有些闪躲,不过那水灵灵的眼珠子让人瞧着就生不起厌烦的心理来。 “我的脚扭到了,一、一动就疼的厉害,不过不是什么要紧事,你是姑娘家扶着我不好,便松开吧,我自己能站的住。”模样楚楚可怜的。 她又不能真的松开他,这人要是再摔倒在地上了赖上她可怎么是好,便是将他扶着去了马车上,没想到后面倒也传来了声音。 “小姐你也可怜可怜我吧,我不光脚扭伤了,整条腿都动不了了,快些将我送去医馆,我可不能瘸了啊!” 先前那个骑马的公子蹦蹦着过来,那张敷了铅粉的脸沾着些灰尘,一块又一块的滑稽的很。不过他瞧着倒是惨了很多,身上的衣服都给划破了。 明珠倒是想起他来了,先前在花楼里遇见的便是眼前这位公子,还差点侮辱了好人家的小姐,那小姐也是可怜,自己偷跑出门被人贩子给拐了卖去了花楼。要不是正好被她给撞见了,不然这清白的一生可就给毁了。 这骑马的人是承平侯家的小公子,自小娇生惯养长在女人堆里,是以身上的习性较一般男子而言是娘气了些,不过这些日子跟齐都的纨绔子弟们厮混在一起,退了些女儿家的娇气,倒是染上了些恶习。今日便是跟人打赌输了,要在这康平街上纵一次马,可他本就马术不精,这才闹出了这档子事情。 连带着明珠也挨了骂,周围遭了秧的百姓都说他们两个是天煞的魔星撞在了一起。 可真是冤枉啊,她今日就乖乖的坐在马车里,没成想这坏事都能找上她,也是够倒霉的。 心里一时恼怒起来,若不是这人无端的撞上她的马车,她今日也不会被太子给缠上,本来还想着回王家去呢,现在看来要先去趟子医馆了。 没好气道:“我可不敢可怜你,上头明令禁止于闹市纵马,这里可是齐都最繁华的康平街,胆子真是比天都大,想着这点伤于公子来说也是无碍的,全当做个教训。” 说完,便搀扶着那扭了脚是一步都离不了人的太子上了马车。 - 谢琏坐在矮凳上,下袍撩了起来,露出脚踝处那微弱的红痕,也亏的他皮肤白,不然那红痕都看不出来了。 “您这没有什么大碍,回去抹点药膏就好了。”医馆的大夫随手拿了个的药膏,嘱咐道:“倒是这位相公的身子虚弱的很,这还没进大冷天身上就冰凉一片,这可是打娘胎里落下的病根啊,如今可是时常四肢发冷无力?” 明珠见谢琏先是瞅了自己一眼,然后才点了点头。 “您只管给我开些药方子将这腿上的伤给消了去,我家中还给我开了些药专治这病症的,就不劳烦您费心了。”说完,轻轻的咳嗽了下。 不知怎的,明珠觉得谢琏此时看起来可怜的很,长手长脚的蜷缩在小矮凳上,倒像个需要人安慰的小孩子。 不敢再去看少年含着泪珠子的双眸,将头转了开来。 回春堂在康乐街的后面一条街上,这里人烟倒是比不得康乐街,是以方才进来的时候一个人都没有,如今外面倒是来了个妇人。 那妇人看起来四五十岁的光景,身后跟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那青年身上背着个小姑娘,妇人一进门便喊道:“大夫快来救救我们家小桃,您快救救她啊!”只大声的哭喊着。 定眼一瞧,那小女孩也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趴在兄长的肩膀上满脸的青紫,瞧着那青年也是满脸的愤怒,一双眼睛溢满了红丝。 “您且等一等,马上就来。”大夫将药膏递到明珠的手里,嘱咐了一句,“回家记得让您相公多吃些补气血的食物,我瞧着他精气也有些虚,这房事上也要有所节制,你们年轻不知道厉害,切记切记,不可过度。” 说完,便急吼吼的跑去了外面看那小女孩去了。 :我现在也有营养液了!感谢投营养液的仙女! 第16章 那大夫说完就走了人,只留下一男一女在这小屋子里,大眼瞪小眼的。 谢琏却是低头笑了起来,含糊道:“这大夫的医术倒是很好。” 是好的很,且不说这指甲盖大小的红痕不日变会消下去,就说他那眼力谢琏就该好好的谢谢他,竟没想到在外人看来他们是一对夫妻?那岂不是说明他们两个相配的很? 越想就越止不住笑意,倒是让明珠看了很想上前去把这人给拍醒了。 什么夫妻的,她都还没有同意呢,这人再往下想是不是连往后是先生男还是女都要想好了?竟没见过这样没脸没皮的太子,哦,不对,是她偷听来的,正眼瞧一瞧那端坐着的太子,谁人不夸一句君子端方,竟没想到内里却时常觊觎着她! “我瞧着医术也是好的很呢,咱们这要是晚来一会儿,您可不得少了一条腿啊。” 这语气听着着实让人生气,她就是明摆了说给他听的,谢琏也知道今天自己装的有些明显了,不过小福子说过脸皮要厚一些,他便捏住自己的衣角,鼓足了勇气道:“是呢,今日多亏了霍小姐,你若是不喜欢钗环首饰,我府上还有好些个摆件,都是珍品,你若是喜欢,可随意去我府上挑选。” 明珠在他说话的时候已经蹲下了身子,将药膏拧开挤出豆粒大小的在指肚上,挑眉道:“将裤脚挽起来。” “不用你,我、我自己来。”他开始紧张了,本来在明珠面前就不会说话,方才还乱说一气,如今看着明珠蹲在他的面前,一口气硬是差点没上来,“这、这不合规矩。” “如今倒是知道起规矩来了,那日我爬墙的时候怎么不吩咐人将我扔出去?还有今日在大街上,人多口杂的,殿下便放心将自己交给我,也不怕我对你行不轨之事,”明珠低下头,将药膏抹在那白腻肌肤的红痕上,轻声道:“往后注意着点,殿下身子娇贵,也幸好今日那马没有伤着殿下,你就高兴着吧。” “唔,我高兴着呢。” 听他那满含笑意的声音,明珠抬头就撞进那双眸子里,一时之间,心脏竟是砰砰的跳动起来。 外面的动静大了起来,竟是那妇人实在是忍不住痛哭了起来。 也不怪明珠跟谢琏偷听,实在是那妇人的声音凄厉的很,大夫早已经将大门给关上了,任那妇人哭嚎着。 这妇人一家原是在康乐街卖豆腐的,丈夫早些年去世了,就靠着买豆腐的钱供着家里的儿子上学院读书,可这王学实在不是读书的料子,落榜后便回家跟着母亲卖起了豆腐。 正是那日在街上碰见了昔日同窗的学子,这群人个个都是顽皮性子,昔日在学院里便看不惯这买豆腐的,没想到今日便碰上了。 这些人最是欺软怕硬,竟是将他们家连带着豆腐摊子里的人都给欺辱了一番,恰巧此时撞见了王学的妹子小桃,便想掳了去,也幸亏当时街上人多没有得逞,没想到就在昨日,妇人给了小桃些银两去买些东西回家,这一去便再也没有回来。 直到今天早上被人扔到了她家门口。 瞧着那满身的伤痕,这当母亲当哥哥的心里的痛苦自是不必说,也幸亏人还活着。 明珠听到这里俨然已怒火冲冠,推了门去便问道:“这世道竟有此事发生,那人是谁?” 她这一出来倒是吓了那妇人一跳。 他们二人身上皆穿着锦衣美缎,举手投足更是贵气天然。 王学抱着怀里的妹妹,颓然道:“如今是什么世道?圣人常说君子当修身,可瞧瞧如今这些贵人们,哪个做到了修身?哪个不是仗势就欺人?仗着家里有些钱便不把旁人的命当命看,我这妹子如今才十三岁,正是花朵一样的年纪便遭遇了这样的事情,这世道又该如何?” 他原是想着读书考取功名的,可那学院里的黑心肝的却一个比一个多,没有钱财便是寸步难行。他也倦了也怕了,便无心读书,只一心赚些小钱养活母亲妹妹便是,竟没想到会发生如此的事情。 “夫人您有所不知啊,”那大夫叹息了一口,解释道:“您是不知道咱们生活的是多么苦啊,那些个官宦子弟哪个不干些坏事?这些事说出来也无人理会,更别说他们势力颇大,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如何得罪的起。” 那青年听完,胳膊上青筋凸起,咬牙道:“如何得罪不起,便是拼了我这条命,也要为我妹子讨些公道回来!” 第17章 “小哥你可别冲动啊,那县衙明摆了是向着那些人的,就前几日那康小娘的弟弟康子轩还把一良家女子逼的悬梁了,那家人钱都不要了要跟他打官司打的底,可最后呢,却被说是家风不正,差点便蹲了大牢,也真是可怜了啊。” 谢琏在后面惊得合不上嘴巴,悄悄的碰了碰明珠,小声道:“这都是真事?” 他很是惊讶,这是他这些年来听到的最污秽的事情了,原以为天底下没有人比他还要惨的,不敢跟心爱的姑娘表白,可没想到,怎的那些每日里吆喝着如今四海升平百姓安康的话都是骗人的不成? “当然是真的了,这世道可黑暗着呢。”明珠悄悄的回话,见谢琏一脸的单纯就知道他确实是没有接触过这样的事情,他纯净的仿佛白纸一般,任谁往上渲染墨汁都不改变半分。 她细想了下,谢琏是圣仁帝与皇后独子,当时皇后生他的时候可是足足生了一天,后来御医又说他身子弱可能活不长久,圣仁帝跟皇后伤心了好长时间,可劲的爱宠着谢琏,这才平平安安长至如今。 这才一点坏事都不让他知晓,一点苦处都不让他受着,约摸着,他长到如今受过的最大的挫折便是自己。 这么想着,她倒是坏的很。 当下便安慰他道:“你且宽心,坏人还是多不过好人的。” 那王学听完大夫的话都是更愤怒了些,咬牙道:“那人便是康子轩!” 康子轩此人之前也无甚好说的,可他姐姐却被当今宰辅看上纳进府里去,还颇为得宠,这康家一朝得势便目中无人起来,那些个有些姿色的娘子不知多少被他玷污了去,也着实恨人。 待听完,不光是明珠,就连谢琏也气的直喘气。 “好大的胆子,竟敢如此草菅人命罔顾礼法!”少年声音清润,落地有声,说完便重重的咳嗽了几声,吓得明珠立马轻拍着他的后背,凑到他耳边小声道:“你气归气,别伤着自己身子。” 谢琏应了一声,嚷着让明珠安慰了好久面色才缓了些,一双莹润双眸定定的看着她,活像个刚刚出生的幼崽。 “娘,哥哥,”正在这个时候,小桃忽然醒了过来,一见着自己的家人都在身边,眼泪先流了出来,待看到旁边还有陌生人在时,吓得顿时尖叫起来,往妇人的怀里扑去。 明珠赶忙拉着谢琏回到了那间小屋里。 叹息道:“受到这么大的伤害,也不知何时才能好起来。” “我便是当朝太子,那康家便是再大的权势也大不过我,这等人便是畜生都不如,理应抓起来斩首或是流放,总不能让他们一直祸害我大齐百姓!”他很是气愤,眼眶都红了。 “那康家背靠着的是许宰辅,理应顾忌一些的,”明珠话还没说完,便见太子看着她一脸的委屈难过,遂笑道:“凭他是天王老子犯了错也要受罚,一个宰辅而已。” 她说完,便跟谢琏对视一笑。 世道已然黑暗,该多些热血儿女才是。 若不然,何日可见光耀大地。 - 将小桃一家送回去之后明珠便回了王家。 刚进门便看见一个个红木箱子摆放在院子里,足足占了大半个院子,有那半敞开的箱子,在正午阳光照耀下,简直要闪瞎人的眼睛。 男人穿着一身火红色的胡服,原本清秀的五官此时也多了一圈的胡子,瞧着倒有些好笑,他正手舞足蹈的跟面前的妇人说着什么,惹的那妇人掩唇笑了起来,只是眉宇间仍是愁容不断。 王氏如今身子刚好,外面那些关于霍慎行的风言风语自然没有下人嚼舌根到她面前去,知道弟弟今日回来心情也好上了几分,特意穿着自己刚差人做的金黄色牡丹莲花蝴蝶纹的百褶裙,外罩石青色大袖,一派温雅之气。 “你这经商半年也累的厉害,快别跟我站在外面了,这些宝贝我定好好的给你收起来,你快回屋歇着去吧。” 王修竹直言不累,要一个一个的介绍给王氏听。 瞧着那满箱的珠宝首饰,王氏瞧见了个好的,拿在手里细细端详了一番,簪头镶着颗指肚大小的珍珠,并嵌着碧玺、红宝石,贵气的很。 “明珠长得好看,再也没见过比她更适合带金簪的姑娘了,若是带上了,那必是极好看的。” 她说着,眼里满是眷恋,待听到方妈妈耳语后,回头看去,就见明珠正站在门口瞧着她。 第18章 不见王氏还好些,待看到王氏,眼眶子便湿润起来,这可是从前没有的事情。 从那天落水以后,明珠不光能听到谢琏心底里想说却说不出口的话,每每见到王氏也总是管不住自己的眼泪。 “珠儿你来的可真是不凑巧,”王修竹手里的扇子打开,装模作样的挥动几下,怪道:“就怕你忘记了,特意在我回家的前一日差人给你送信,怎的今日我到家了连你的半个人影都没见到,亏得我还吩咐王师傅特意给你做了你最喜欢的玉露团,他这手艺可是最好的连外面那些大厨都比不得,你是没有口福喽,都被我吃完了。” 他故作伤心的眨了眨那双微微上扬的桃花眼。 王家人相貌生的都是个顶个的好看,不然孙夫人作为商贾家的庶女怎会被朝廷官员聘了去当正头娘子,不过王修竹脸上的那一圈络腮胡子倒是怎么看怎么别扭,就像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一样。 明珠上前扯了扯,“你这胡子怎么这么丑?” “别扯别扯,这是假的,小心给我扯坏了,”王修竹宝贝似的将胡子从明珠的手里抢过来,告状道:“妹妹你快看你的好闺女,她根本就不把我当长辈看!” 王氏局促的站在一旁,一双眼睛就没有离开过明珠,小心的开口道:“你、你快别听你舅舅瞎说,那玉露团都给你做好了,就等着你来呢,现在肚子可饿了?” 王氏说话的时候一众人的目光都紧张的落在了明珠的身上,连带着王修竹也悄悄的咽了咽唾沫,生怕这明珠再一个发疯开始气人。 还记得有一次王氏去孙府里找明珠,结果被孙夫人暗地里给好好的羞辱了一番,正巧王氏反驳的时候被明珠给撞见了,虽说她当初能放下刚出生的孩子就去陪丈夫,可是心里是极爱明珠的,听到明珠处处维护孙夫人的话,直气的在床上卧了小半年的病。 “你们都已经吃完饭了就忙自己的去吧,我自己去厨房。” 她这语气已经算的上是开天辟地第一次了,王氏惊的险些合不上嘴巴,接着道:“我正好没有吃饱,便陪你一起去,行吗?” 方妈妈立马道:“夫人这些天身子见好,饭量也大了不少,明珠小姐说今日来的,没看见小姐的身影,夫人足足担心了好长时间呢,生怕小姐不来了,这不瞧见小姐高兴的肚子都饿了!” 怕明珠会拒绝,王修竹立马道:“咱们王家还是有珠儿在才好啊,我现下也饿了,咱们便一起再去用一顿膳吧。” 他们两个人几乎不怎么吃了,就看着明珠在那里吃,见她吃的差不多了,王氏才轻轻的碰了碰王修竹。 前些日子担心霍慎行又加之身体本来就不好,王氏便一直在屋里静养着,对明珠的事情是一点也不清楚,身体刚好就听到那孙夫人竟然要给明珠开始相看郎君了。 原是想着那孙夫人虽然跟她不和,但明珠到底也算是在她身边长大的,理应会好一些的,可没想到,那贾鸿安竟是那样的不堪入目,便想着找个机会跟明珠好好的说道一番。 “珠儿啊……” 对面的姑娘坐的端正,三彩刻花兔纹小碟里摆着两块白糯糯的玉露团,她倒好,一筷子又一筷子的给弄了个粉碎,瞧着就焦躁不安的样子。 王修竹其实心里还是有些怕这个小外甥女的,因她从小主意就大,那胆子还大到就算捅破天都不害怕一下,又加之本就宠爱着她,更是不敢反驳一句了,现下吞吞吐吐的说不出一句话来,生怕明珠厌烦自己的样子。 “你还小,不着急嫁人哈,舅舅家里又不缺钱,你想待到多久就待到多久,可千万不能冲动了。” 见他一句都没有提那贾鸿安,王氏心一横,柔声道:“听说你姨母前几日给你相看了贾家的公子,我原是瞧着那人长得好看些,家里还有位配享太庙的祖父,应是极好的,可是差人去查了一番才知道那贾家的公子早就有了好几房外室,家里也不像外面传的那样好,幸亏明珠你拒了他,你姨母可还有给你找过别人?” 王氏的姿态可谓是小心翼翼的,生怕哪一句话惹到了霍明珠,因此一句不满孙夫人的话都没有。 明珠将手里的筷子放下,落到下面掐着自己腕间的一小块肉,这才止住了自己想要顶嘴的冲动,低头道:“我知道的。” “你们也不用操心我,我若是不想嫁人就是按着我的头都不嫁。”又补了这么一句,这才舒服了下。 王氏脸上带上了些笑意,她就坐在明珠的旁边,想要伸手握握她的手,又怕她嫌弃自己,这才按捺住了。 “就知道明珠是个懂事儿的,你舅舅说的对,咱们王家不缺钱你可劲的花就行,再说我跟你爹就只你这么个孩子,若是早早的嫁了人,我们也受不了这个啊。” 明珠低头不语,那手腕上的软肉都被她给掐红了,以前她也确实是混账,放着这么好王家不待偏偏跑去那吃人的孙府。 “舅舅这次回来带了不少好东西,我今晚可就不走了啊?” 正巧孙知礼今日去了落霞村杨生家里去学武了,杨生家里虽然穷,但是乡下人的炕能睡好多人,这一去便要待个好几天,对孙府也算是没有了什么牵挂。 “好好好,”王氏开心的嘴都合不上了,“你屋子每日都差人给你打扫着呢,什么都有,只管人住进去就好。” 因为明珠常年住在孙府,王氏虽然嘴上不说什么,可是心里难过的要命,劝她又不听,便想着将家里的东西都准备到最好,只让她回来住过一日便再也不想回去。 屋里的大件都是上好的檀香木,一进屋便能闻到木制散发出的幽幽香气,靠窗台的地方设着一张花梨镂雕方几,上面的翠雕海棠式花觚里插着几株时鲜的海棠花,旁边放着个白玉卧兔,便是在给这屋里添了些亮色,墙上挂着好几幅美人图更是生了些艳丽。 绕过一对仕女观宝图插屏,撩开禾绿色的纱帐,床上的锦被都一层一层的码好摆在那里,就连枕头边也放着个刚好抱在怀里的兔形玩偶。 明珠便是属兔的,她弯腰将那小兔子抱在怀里,看着上面细细密密的针线,悄悄弯了弯唇。 在王家睡了个午觉,她便带着元宝出门去了。 - 因为当时小桃醒了过来,她身上的伤口并没有得到完全的医治,受了那么一遭,这姑娘以后也不知道能不能好。 她早就打听好了王学家在那里,带着王修竹从南面带回来的凝脂膏便去了。 这凝脂膏有奇效,不仅能使受伤处完好无损,长期使用还会使肌肤变得如那剥了个的鸡蛋般,知道这东西对小桃来说并无多大的作用,但是好歹能让那碍人眼的伤口消下去。 拐进一条小巷子,最里面的倒数第一家便是。 明珠敲了好一会儿的门都没人来应,倒是旁边有人探出脑袋来,摇头道:“姑娘你来的可不是时候啊,王家今天可没有豆腐卖。” “我们不是来买豆腐的,是来找小桃姑娘的。” 那人一听是小桃,接连叹了几口气,“快些回去吧,小桃今天你们是见不到了。” 说完便摇着头进屋去,还小声叹道:“这王家也实在是可怜,竟让这么个小姑娘造了这等子事情。” 小巷子人多,一家发生点什么事情都传的户户知晓,更别说那小桃可是失踪了整整一个晚上,这一带本来就是平民百姓的地方,对那些纨绔子们更是恨之入骨,谁家没有被那等子人欺辱过呢? 正在此时们打开了,是那妇人,她一见是之前见过的那个姑娘,强撑着笑意道:“这位贵人,您也知道我们家发生了何事,实在是无心招待你,就请回去吧。” 明珠往院子里看了一眼,小桃正扶着里屋的门警惕的看着外面,那张小脸满是青紫,瞧着就让人心疼。 “你且收着这个,对小姑娘身上的伤有好处,她顶着这些伤口想必也不好过,能消一点是一点。”将那药盒子塞到妇人的手里,又说:“我家便在康平街主道,若是你们想要为小桃姑娘讨个公道便去那里的翠香阁,只说我的名字就会有人带您去见我。” “我们如何不想讨回个公道来,可那些人势力太大,何故连累了小姐啊。” 明珠道:“敢做便要敢当,可没有做坏事却还逍遥自在的道理。” 没等那妇人说话,王学便从屋里走了出来,他的身后紧紧的跟着小桃,小姑娘的眼睛大大的,原本应该是极清澈的一双,此时却有些空洞,身体还微微发着抖。 “姑娘莫不是在戏耍我们?那康子轩背靠着的可是许宰辅,另外还有一群纨绔子弟们,姑娘如何保证你能让他们遭到报应!” 便是没有眼前这位姑娘,他是豁了命也要让那群坏蛋付出代价的,只是那时候,他们家便是斗也斗不过,只落个支离破散任人宰割。 第19章 明珠将自己的身份告诉了王学时果然见他的脸色变了些。 霍明珠在齐都还是有些身份的,提起她的人总要摇头叹上一句“将军府的败家子,没规矩的小混账”。 且还有不为人知的一面,那就是极好打抱不平,尤其是看不惯那些欺男霸女的行为,这也是她为何名声如此之差的原因,但凡是那些她看不惯的总要当面骂上一骂,被她骂过的人也总要在背后再骂回来。 久而久之,这名声自然是差到了极致。 且让明珠气愤的是那王学竟是冷哼了一声便关上了门去。 那嫌弃的表情仿佛在说你跟那康子轩根本就是同一类人! 这简直就是侮辱。 指着那门口对着元宝道:“我是想帮他,他竟然骂我??!” 她最是看不惯这些事情的了,也是真的想要帮上一帮,更何况那康家的主君康大人还刚刚在朝堂上弹劾过霍将军。 说的话简直就是狗屁不通。 边疆天寒地冻的从哪里找个像王氏那么娇美的娘子?霍慎行又不是个傻得,作甚置房外室搞得大家都不痛快? 那康大人之所以如此诋毁霍慎行肯定少不了许宰辅的嘱意。 朝廷半数的官员几乎都是许宰辅门下的学生,或者是受过他的恩惠,虽然朝廷禁止结交党派,但暗地里却早就形成了以许宰辅为首的一党,那些人又以文官居多,最瞧不起的就属手握大权的镇国大将军霍慎行了。 凭什么只有他们欺负人的份,既然明珠不能欺负到他们身上,他们的儿子们总可以吧。 眼下那康子轩就让人看着很不顺眼。 且他犯下的罪过就是千刀万剐都不能消解。 不过这事情光她一头热那也是没有办法的,既然他们不想让她帮忙讨回公道,那明珠也只好离开了。 不过心里那团火却是压不下去的。 霍慎行跟将士们在边疆厮杀护着大齐国内的百姓们安康,可这些齐都的官员们却是不知这暂时的安宁是那些在前线的将士用鲜血垒住的,他们在朝堂上整日里想着的便是如何稳固自己的地位,如何让自己大权在握,是半点都没有考虑过大齐的百姓将会如何,大齐的未来将会如何。 这些人早已经在温暖的巢穴里丧失了真心。 - 王氏明显比之前要开心的多,连每日来问诊的大夫都说她的气色好了不少。 方妈妈是王氏还是个姑娘的时候就跟在她的身边了,又嫁给了霍慎行身边的小将,更是寸步不离的服侍着她,眼下见王氏气色好了不少,她心情也高兴,“小姐该多待几日才好,夫人这身体就能全好了。” “我也是想她能一直留在这里的,可也知道她性子倔得很,如今能跟我好好说上几句话我就很满足了,”王氏低下头,看着手里捏着的那枚小小的长命锁,这是明珠刚出生的时候她亲手给她带上去的,道:“我跟将军对不起明珠,可若是让我再重来一遍,我还是要去战场陪着他,明珠该怨我们的。” 年少时的一场爱恋至今只会变得越发的浓烈,她庆幸能遇见霍慎行,也不后悔自己做过的一切,唯一对不起的就是他们两个的孩子。 边疆的日子苦的很,若是可以她是极想一家三口团聚的。 “奴婢瞧着小姐今日里倒是跟夫人亲近的很,这好日子不远了。” 王氏扬起了唇角。 将那枚长命锁贴在了胸口。 “明珠又出去了?” “是呢。” “她这性子可真是随了将军,都是一样的待不住,让她在家里安安静静的待上一天可是要了命了。” - 明珠倒是没有想到那康子轩竟是跟贾鸿安认识的,两个人的关系还要好的很,也怪不得都是一样的畜生。 今日她原是想着去明月楼买那缠花云梦肉带回家里去的,这正巧就在门口遇见了贾鸿安,这人见着她就吆喝了起来,满嘴的脏话,说她不知检点硬是要嫁给他。 明珠给气的撸起袖子就上前骂了起来,那康子轩竟还假模假样的上前劝架,借机轻薄她,幸亏元宝站在一旁,赏了他个大脚丫子。 “厚颜无耻的东西,你也不瞧瞧自己长得什么样子,我看的上你?” 明珠挑眉,拢起半垂在地上的披帛甩到半边肩上,将那雪白的肌肤遮住了大半,弯腰瞅着被康子轩拽的一同倒在地上的贾鸿安,轻笑道:“贾公子,你瞧瞧你这眼下的青黑,这是几夜没有睡觉了?怎的这粉都遮盖不住了呢?啊,我知道了,贾公子可是要科举的人,定是在家里用功读书了。” 这人走路漂浮眼神不定,虽说脸上抹了些脂粉,但仍掩盖不住放纵后虚弱的体态,周围大多数有都是些成家了的,自然也知道这是如何造成的,便听见明珠又道。 “我先在这里祝贾公子日后高中了,等你高中了状元,我才好去缠着你,免得如今让人传霍家姑娘下嫁你,你好歹也是个太师之孙,定是受不了这些话的。” “霍明珠你别欺人太甚!”贾鸿安咬牙切齿,刚要站起来,却不知道被人踩了手一下子,疼的张嘴咧牙起来。 “贾公子真是冤枉我呐,是你说我非要嫁给你的,我也说了,等你高中状元之后,咱们这身份才勉强相配,不然这世人要说你高攀了,”她唇上口脂鲜艳,乌发如云般高堆,上面点缀着金玉簪,一笑便如那三月桃花艳气逼人,伸出手指虚虚的点了点贾鸿安的肩膀,见他又坐在了地上,这才痴痴的笑道:“这可都是为了贾公子的名声好啊。” 被明珠这样一提,其他人才想明白,这贾家如今的地位是比不上霍家的,虽说出了个配享太庙的祖父,但那都是上上辈的事情了,贾大人又无甚才学,只勉强在官场上混了了职位。 而这霍家,光那一个在战场上屡立战功的霍大将军就够他们霍家风光的,更别说这第一皇商还是明珠她舅舅,这家世可是齐都独一份的好。 而这贾鸿安除了在外有些君子的名声以外,模样性情在齐都的公子哥里可是排不上名号的,光说那大齐太子殿下,一身狐裘紫衣微微抬眼便能迷倒一片贵女,这贾鸿安是连太子一根指头都比不上的。 霍明珠如何看的上他? 看来那些说霍明珠如何不知廉耻如何赖着要嫁给他的话竟是骗人的,不过更让他们兴奋的倒是那贾鸿安不如外界看来的那般君子作为,反倒是有些小人了,更别说那康子轩还是他的好友,更是让人对贾鸿安一片倒的坏评。 这边一片混乱,明珠刚要走,就见一小厮跑到自己的面前。 “霍小姐,我们爷请您到那边去。” 这人明珠见都没见过,自是要打发走的,可顺着目光看过去,就见街尾拐角处停着一辆马车。 里面的人掀起一个角往这边看过来。 唇红齿白,面若桃花。 一双眼睛更是亮如星辰。 明珠立马转身,道:“你是谁啊,我都没有见过你,别是人贩子。” 边说边要走。 “小姐,咱们爷说了,您若是不过去,他就晚上去找您,跟上次一样。” 上次谢琏来找明珠,还是爬墙去的,只是半途摔下去了。 “这、这人,”明珠愣眼了,“怎的脸皮都不要了。” 这可不是她认识的谢琏,跟她多说一个字都会脸红的少年如今怎的变成了这样?竟是张口闭口要爬人家小姑娘的墙? 待走到马车前,便见谢琏掀开车帘,笑着道:“外面人多口杂,明珠你进来说话。” “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你也知道人多口杂,这要是被人看见我上了你的马车,就说不清楚了。” “唔。” 谢琏垂下眼睫,心里想着反正都不清不楚了,被人看见了正好,他立马去父皇那里请旨赐婚,将明珠娶进太子府,让他们名正言顺的坐一辆马车。 不仅坐一辆马车,还要睡在一张床上。 明珠紧紧的抿起唇角,定定的看着那脸颊瞬间飞红的少年,无奈道:“你将马车往前面赶赶,到了没人的地方我再上去。” 明珠现在也说不清自己对谢琏到底是个什么感觉,倒是因为能听见他对自己的爱意,对他是完全的信任了起来。 若是说喜欢,那是没有的,她不见他的时候是一点都不想,不过看见了他,尤其是瞧见他在自己面前委委屈屈的样子,总是无端的心软。 就像现在这般,知道明珠会上自己的马车,少年双眼都明亮了起来,就差要跳下来要跟她一起走。 “你快些走,我就在前面等着,”说完又摇摇头,“不急,你慢些走,千万别磕着了。” 瞧着他慌慌张张的样子,明珠的心里却满涨起来。 街道上铺满了阳光,以往她总觉得这与她没有半分的关系,如今却在少年的笑容中找到了那属于她的一缕。 若是做不成夫妻,做个朋友就挺好的。 有太子当靠山,说出去就觉得有气势。 第20章 车内暖融融的,座上铺着一层厚厚的坐褥,明珠刚坐下,旁边的谢琏便将小案上的一碟糕点端到她的面前去。 “你上次说的李记的枣泥酥我去尝过了,我如今每日都要差人去买上些吃呢。”语气颇有些骄傲,笑着道:“这是御膳房刚做好的水晶龙凤糕,里面的枣可甜了,你快尝一尝,还热乎着呢。” 少年微俯着身子,双手殷勤的捧着那碟子糕点。 明珠挑眉看了他一眼,伸手拿起一块来。 当时便听他说最喜欢吃枣泥酥了,如今这龙凤糕里也有枣,难不成这是他最爱吃的? 明珠对吃食倒是没有那么的热爱,她喜欢的不过是有人陪着她一起吃东西时候的感觉。 她倒是也没有那么喜欢吃玉露团,不过就是小的时候尝着味道好吃了些便多吃了几口,王修竹便以为她是真的爱吃,连带着王氏每次讨好她的时候也是吩咐厨房里多做些玉露团。 她念着的从来不是味道,而是有人念着她的喜好,哪怕这喜好是假的,她也会欢喜。 “不好吃吗?” 谢琏见她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便急的拿起一块来全塞进了嘴巴里。 还是热乎乎的呢,糯米也是甜甜的,更别说里面的那入口便化的枣了。 他特意去御膳房差人做的,也让下人暗地里打听过了霍家小姐的喜好,都说霍小姐喜欢吃喝玩乐,只要是吃的东西她没有不喜欢的,而平常谢琏吃的最多的糕点便是甜枣做的,竟没想到明珠不喜欢吃。 明珠听见他又在心里暗暗的委屈起来了,便将手里的糕点放下,用帕子擦干净了嘴巴,道:“想知道我的喜好,你还不如直接来问我,我不喜欢吃甜的,尤其是龙凤糕。” 谢琏的脸果然彻底的垮了下去。 “我、我其实也不怎么喜欢吃甜的……” “我喜欢吃肉。”明珠托着腮看着旁边的谢琏,见他张开嘴巴一副呆愣的样子,好笑的摇了摇头,“下次记得给我带明月楼新出的缠花云梦肉,我最近喜欢吃这个。”可惜今天外面太吵了,她没能进去尝一尝。 “今天叫我便是吃这一盘子糕点吗?如今我也尝了,你将马车停下,我便回去了。” “是有事情的,”谢琏认真了神色,“你去了便知晓了。” 谢琏跟刑部尚书家的公子向来交好,那日听闻他家新得了个小男孩要请齐都的世妇贵女们吃宴,他便提了一句,果然便在宴席上看见了明珠。 后来见她无聊离开了,他也找了个借口跟了上去,便见到了明珠落水的那一幕。 谢琏身边常年跟着武艺高强的侍卫,等回到太子府的时候便有人说那霍明珠是被人用石头打到了腿窝,这才落下水去的。 谢琏便一直差人去调差此事,更是时常注意着明珠的动静,生怕她再遭到什么不测。 这一查竟查到了四皇子的身上。 柴房里,先前那名躲在草丛里暗害明珠的男人正被五花大绑着仰躺在地上。 屋子里昏沉沉的,只有从门缝里透进来些许光亮,地上那人发出微弱的类似悲切的声音来,他此时是被穿上了衣服的,不过是为了别污了贵人的眼。 他身上已经没有几处好肉了。 若不是亲身体验,他竟是不知道外人嘴里说的那位光风霁月的太子殿下,背地里竟也有如此狠毒的一面。 吱呀一声,门打开了。 进来的是门口看守着他的侍卫,冷声道:“殿下马上就要来了,你可要好好管住自己的嘴,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可好好掂量一下,殿下能让你活着便也能让你生不如死。” 刀疤重重的呜咽了几声,也顾不得疼痛了,用力点着自己的头。 又听那侍卫说,“你竟是吃了豹子胆了,害谁不好偏害那霍家小姐,我这也是第一次见殿下发这么大的火。” - “味道有些不好,你且跟着我。” 一进后院,谢琏便殷勤的跟在明珠的后面,生怕她有一点不开心不舒服,更别说还没靠近柴房便闻到了一股血腥气夹杂着腐烂的味道。 他先前是让人收拾了一番的,没想到还这么大的味道,本来是想着让人把刀疤给带过去的,传话的说刀疤动不了了,这才带着明珠来这个地方的。 “殿下身上便好闻了?”明珠笑着道。 她又不是那等真的娇生惯养的小姐,这味道除了难闻一些便是也没什么。 而且若是真的有人陷害她,落到她的手里也必定是好过不了的,这还没有见过那人被折磨成什么样子,谢琏便紧张成这个样子,生怕在她的心里落下个心狠手辣的印象。 明珠对谢琏的印象确实很好,觉得他很单纯,有时候也会为他担心,他这样是如何在皇家生存下来的。 不过,若是能见到他另一面,倒也没什么,便是那人被审问死了也是罪有应得,她也断断不会可怜要害她之人半分,也绝不会对谢琏有任何不好的印象,反而要感谢他才是。 “我身上自然是好闻的。” 谢琏微垂着头,紧紧的盯着明珠笑弯的眼睛,差点便摔倒了。 旁边的小福子赶忙扶了一把,心里叹道这殿下见着霍小姐就给丢了魂一般,平日里瞧着挺机灵的一个人呢,如今是越瞧越有些傻。 他好歹也是一国储君,旁边还有这么些丫鬟侍卫盯着呢,半点仪态不要了,恨不能贴到明珠身上去,就差在后面添上条尾巴欢快的摇了。 明珠没有理谢琏,放大了步子踏进了柴房,谢琏是想拦住她的,没拦住。 一进屋子便是那呛人的血腥气,她抽了抽鼻子倒也适应了一些,低头便瞧见地上仰躺着的男人。 那人瞧着倒是板正,只是身下却渗出了些血水,就连那面容也是被折磨的痛不欲生的样子。 侍卫将刀疤嘴巴上的塞嘴布拿下来,将椅子放好,便站在两人的后面。 谢琏忍着胃里翻腾的呕吐感坐下,一张脸憋的都泛了白。 明珠挑眉看了他一眼,本想着让他出去的,可瞧着他一幅强忍着的样子便没有出声。 “这就是那日将你害的落水的人。” 明珠仔细看了那人一样,并不认识他。 “我们是哪里见过吗?你为什么要害死我?” 她仔细想了想,在这齐都得罪的人还不少,一时头疼了起来,竟是没想明白是谁恨的竟想让她活活淹死。 “小人只是拿人钱财替人办事情的,那人并不是要害死您,而是要毁掉您的清白,雇小人的是一位夫人,因她披着斗篷小人并没有看清她的五官,不过小人怕她事成后反悔便特意留了个心眼,亲眼看着她的马车拐进了永溪街。” 明珠眉头轻皱,声音急促了起来,“可还有别的吗?” “别的小人倒是没有注意,”刀疤想了一会儿,才道:“不过小人却注意到那夫人似乎很是犹豫,像是下定不了决心。” 永溪街在皇城的外围,那里市价偏低,一般都是些小官在那里居住,孙府便是在那儿。 从柴房出来之后,明珠就被带去了太子府的前院,知道明珠心里避讳的很,太子特意将明珠带去了自己的书房,以彰显自己对明珠的看重。 书房自来是男子的地方,谢琏又是太子,那书房更是机密要地,便是交好的官员都要避讳着的。 不过明珠倒是没有注意到这一点,进去了便直接坐了下去,心里想着事情。 看着她一筹莫展的样子,谢琏将茶水端到她的面前,小声道:“你且不要伤心,我查到了那人是谁。” 明珠接过茶杯咕咚一口全部喝干净了,定定的瞧着面前的少年。 “正是你想的那人,王荷香。” 王荷香便是明珠的姨母,那个将她抚养长大,处处顺着她关爱着她的姨母。 明珠早就有些觉察了,不过倒是没想到她这么的狠心,竟是想让她的清白尽数毁灭,这一计不成便又想着将自己推给那贾鸿安,竟是真的要将明珠对她那仅存的一丝依恋给消磨耗尽。 “当日你姨母去见那人的时候正巧被谢安听见了,”说到此处,谢琏的脸色蓦地下沉,“可谢安他竟是想要将计就计毁了你的清白,日后好纳你进他的四皇子府。” 他很是生气,当时知道的时候险些一口气没上来晕过去,他要是差一步明珠便要被那等子狗东西给侮辱了。 现在光是想着,便觉得胸口堵得厉害,他重重的咳嗽了一声,气愤道:“你是未来国母都当的了的,他竟然想让你当他的妾。” 谢琏的声音打着颤,一双眼睛红彤彤的。 不晓得为何,看着少年这个模样,明珠心里的那一大团郁气好像慢慢的消解了不少。 那谢安哪里是想要她呀,分明就是觊觎她背后的霍慎行,当朝镇国大将军,手握兵权,若是能得了霍家人的助力,那这皇位便是可以争上一争的。 “当时我若真是被他所救,殿下还想娶我吗?” 第21章 不等谢琏回答,明珠便摆了摆手,道:“罢了,瞧我问你这个做什么,皇家儿媳哪里那么好做,可不得让我浑身难受。” 她说的没错。 谢琏垂下头去,抿紧嘴巴不说话了,双手又开始死死的捏着衣边。 他很想对她说,他不会像别的帝王那样的,会让她过她想过的生活,可现在他说不出口,能给她的也就只有自己的一腔真心而已。 他如今还没有能力去实现他想要承诺给明珠的一切。 “多谢殿下今日的好意,臣女感激不尽。” 明珠起身对着谢琏恭敬的弯腰行了一礼。是真的很感谢他,费尽心思的替自己找出想要害她的凶手。 明珠还未进王家的大院,便见翠香阁的管事走近前来,说有一位男子指名点姓的要见她,明珠一想便知道是谁了。 翠香阁是王修竹给明珠准备的嫁妆铺子,虽是王修竹在打理着,但一直记在明珠的名下,铺子里卖的也都是女儿家用的胭脂水粉。 将人请上了二楼的包厢,明珠直接了当的道:“你可是想清楚了?” 王学没有直面回答明珠的话,而是问道:“霍小姐不怕得罪了那些人?霍将军虽然远在战场,但是总也离不了官场上的弯弯绕绕,霍小姐这样做,可是要把这齐都大半的官员都给得罪了个遍。” “此话差已,”明珠端起面前的茶碗,一口喝了个干净,才笑道:“我大齐官员还不至于半数都是些糟糠,那些你遇见的贪官污吏也只是几个引人生厌的大蛀虫罢了,若是因为胆小怕事便不为你的妹子伸张,那往后这些人只会越发的嚣张,那时候的大齐才是真正的危险时刻。” 王学看着眼前的霍明珠,她不过也才十五岁的如花年纪,可一身的气度却让人惊叹,融融似日光,清清似山泉,那双眸更是灿若星辰,只让王学视之羞愧。 想那世间众人对她的评价,竟是充满了恶意,而那霍明珠本人却活的未受半分的影响,一身潇洒的气度便是他也羡慕不已。 而他当时面对着书院里的强权欺人,更是懦弱的连科举也不去了,明明他之前对朝廷对百姓抱着满腔的抱负。 他竟是连眼前的小姑娘都比不上。 “霍将军铮铮傲骨,更是不屑这样的事情。”明珠冷冷一哼,点了点桌面,元宝便给她又倒上了满满的一杯子茶。 “小人在此先谢过小姐了,”王学起身对着明珠行了大礼,才开口道:“不瞒小姐,将家妹从医馆带回家去的时候,小人便去了官府告状,可那康家小儿早就跟那一众衙役乃至官员打好了招呼,硬是将我给赶了出来,还威胁小人,若是我敢泄露出半个字去,便让我们一家家尽人亡,还要让我的妹子名誉扫地!”他咬牙切齿的说完,一双眼睛早已血红。 “我一人倒是无所谓,可我那妹子年纪还小,还有好长的路要走,我不想她往后的人生里只有黑暗。” 一个康家实在是无所畏惧,只是那康家背后是有许宰辅撑腰的。 明珠去了王学家里见到了小桃。 许是知道自己现在安全了,周围也是她最亲近的人,不再像先前那般木讷呆愣了,不过看见明珠的时候还是吓的尖叫了一声。 乌黑明亮的眼睛充满着惧怕。 小桃她娘王婶子连忙将小桃揽进怀里,耐心的哄着尖叫不停的小姑娘,道:“小桃还记不记得那个抹上伤口就没了的药膏?就是这个姐姐送的,小桃不怕呀,娘亲跟哥哥都在这里呢,坏人都被我们给打跑了。” 小桃慢慢的停止了尖叫,伸出白嫩嫩的还带着一些青紫余痕的手,擦干净了王婶子脸上的泪水,问道:“那她会把小桃抓走吗。” “她是来帮小桃赶走坏人的。” 小桃没有笑,但是眼睛却亮了起来,盯着明珠小声道:“姐姐是好人。” 明珠慢慢的走到小桃的身边,跟她还有一点距离的时候停下了脚步,蹲下身子笑着道:“嗯,姐姐是好人,姐姐也帮你一起把坏人都给打跑。” 小姑娘重重的点了点头。 明珠看着小桃眼里明亮的色彩,一时之间心里酸涩了起来,王学说的对,他可以不顾一切,可是他不能毁了小桃,如今的世道对女子的要求还是十分的严苛,若是此事传了出去,那康子轩顶多受一顿牢狱之灾,出来了还是该喝喝该玩玩,可是小姑娘的一生却是全都给毁了。 这冤情难道就伸不了了吗? 明珠摇摇头,想着哪怕是微不足道的惩罚,那康子轩也要为自己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 王学知道明珠在为难,表达了一番感谢又说了些放弃伸冤的话。 不过瞧着他的样子,倒是一腔恨意未消。 明珠摇摇头,道:“此事不便伸张,不过那康子轩却是逃不了的。” “你若真是想要你妹子能够好过,往后不再受人欺辱,那便重新拾起你的课本,科举之路是你目前唯一能站在那些人的面前与他们公然对抗的道路。” 只有你手中的权势够大,才能完成自己想要实现的东西。 比如,想要守护的人。 - 霍明珠这些日子频频的出入金玉楼,这件事情在齐都已经不是罕见的事情了,众人也只谈论了几天便消解了。 如今大家津津乐道的是那宰辅府中的康小娘子给那比她大了整整两轮的许宰辅怀了个小娃娃。 这可真是不知道该夸赞宰辅大人龙精虎猛,还是该骂一句为攀权贵不知廉耻。 明珠坐在金玉楼的雅间里,她身上穿着金黄色绣百花纹长裙,手臂间随意的搭着一条暗红色的披帛,脖子上更是带着个金灿灿的璎珞项圈,更不必说那满头的珠钗首饰,瞧一眼就明晃晃的要灼瞎人的眼球般。 正前方一穿着清凉纱衣的女子正慢慢的拨动着面前的琴弦,甜腻的音调从指间跃出。 金玉楼向来是男子的销魂窟云雨屋,里面的女子更是按姿色技艺分为三六九等,那些姿色上乘技艺精湛的女子便专门服侍高官贵人,当然也有许多女子只卖艺不卖身,不过金玉楼里向来是达官贵人的出入场所,那些个金银晃眼绫罗绸缎更是羡煞楼中女子,到最后便也甘愿委身。 明珠仔细的打听过了,那康子轩等人最爱出入的便是这金玉楼,近几日最得他喜爱的也是她屋里正在弹琴的女子。 那小桃承受不住流言蜚语,可她却是能承受了的。 这抢占官宦女眷的罪名可不小,到时候她便演上一演,定要让那康子轩进大牢。 她现在正在等,等那康子轩何时再来这金玉楼。 此时,金玉楼的另一处雅间里。 女子长发挽在脑后,只斜着插了支玉簪,脸上更是未施粉黛,五官倒是平常,只是那身上透出来的气度却如雪山冰莲,枝上残月,一股的清冷孤寂之感,加之又穿了一身青色的齐腰长裙,连那披帛也是清清白白的颜色,更是透露出一股不可沾染的气息出来。 “香娘子,那位小姐奴婢打听过了,是霍家的小姐霍明珠。” 天香的目光微不可查的闪动了几下,“我记得那日在金玉楼,便是她救的那位被拐卖进来的官家小姐?” “正是她。” 霍明珠来金玉楼的这几天里,天香一直都在暗暗的看着她,却瞧见她谁也不点,偏找那位颇是温柔小意的小琴。 这位小琴经常来楼里的人都知道,最近很是得康家公子的喜爱,旁人点人也都是绕过她去点的,偏偏霍小姐每日来只点了她一个人。 像是在特意等什么人一般。 天香推开檀木雕花门,径直去了隔壁的雅间。 撩开珠帘,一进门便看见那容色艳丽颇为明艳的霍家小姐看过来。 女子斜靠在案桌上,裙摆上的百花瞬间灼灼绽放,将那张娇美的容颜更是衬的如同牡丹般艳丽且娇贵,许是惊讶来人,那双眼睛睁的圆圆的,里面满是星光灿灿。 天香笑道:“奴听闻霍小姐在此,特意前来,不知小琴有没有怠慢了您?” 她虽然自称着奴,可是半点没有居于人下的感觉,一双细长的丹凤眼满含冷清,坐在了她的对面,执起茶壶将明珠面前已经空了的茶碗倒满。 “这位是?” “唤奴一声天香便好。”她侧头看了小琴一眼,小琴识趣的退了下,“听闻小姐喜欢听小琴弹奏,不知可否听奴弹一曲?” 明珠并不认识这个天香,也并不想浪费时间听她弹,可她一抬眸就撞进那女子清冷的双眸里,明明看起来比她大不了多少年纪,可那双眼睛总是让明珠觉得,她在看一个长不大的孩子。 让明珠很是不开心。 她闷闷的嗯了一声。 天香走到一旁的筝前落座,双指慢慢的抚弄着。 山河流水仿佛在面前呈现。 琴音很是好听,若是懂的人必然能听出曲中难觅知音的寂寥,若在细听,仿佛又不只是知音,还掺杂着另外的感觉,那是弹筝人赋予的。 可是明珠是一个调都听不懂。 第22章 若不是想要来这里陷害康子轩,她怎么会浪费自己的功夫来这里听人弹小曲子呢,这也太无聊了一些。 往后看了一眼,果然见那站着的元宝都开始打盹了。 天香抬眸看了眼昏昏欲睡的明珠,清冷的面容罕见的多了一丝笑意,刚要说话,便见那门被人一脚给踹开了。 “哪个天煞的小混蛋敢跟小爷抢女人,这满楼的人都知晓小琴是我的,你竟还敢点她!” “爷,爷不是别人,是……” “我管他是谁,竟敢在我的头上动土!” 康子轩气势汹汹的走了进来,定眼一看,哪里有什么男子,那案桌旁赫然坐着个国色天香的美人。 正是那日在明月楼门口见了一眼之后便日思夜想的霍明珠。 她今日更好看了一些,康子轩生生的停住了脚步,搓了搓自己的双手,又拽了拽有些皱的衣袍,这才强忍着哈喇子走近,笑道:“竟不知霍小姐在这里,可有冲撞了小姐?我还不知小姐也爱来这种地方,今日可真是有缘分,不如一起……一起听听小曲?” 他笑着靠近。 方才在康子轩走进来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在外面看着了。 那康子轩听见外面闹哄哄的,呵斥身边的小厮道:“快不快去把门关上,别扰了我跟霍小姐的清净。” 明珠的双眸始终含着笑意,只看得康子轩双腿都发了软,一个劲的奉承着她。 “娘子不要停,方才的曲子好听的紧,也给这位公子听一听。” “是呢是呢,我在乐曲方面还是颇有些造诣的。”康子轩丝毫不羞愧的夸赞自己。 天香冷眼看了那康子轩一眼,旁边的小丫头似乎有话要说,但是天香已经坐了下去,开始弹奏起面前的筝。 筝音慢慢的流露了出来,不再是之前的清雅,仿佛如了明珠的意思,音调变得暧昧起来。 瞧着那康子轩都迷了眼。 “公子可是心悦我?” 康子轩没想到这霍家小姐果然与众不同,不仅模样好,这性子也是难得一见,将这话说的这么直白,他连忙道:“明珠你懂我的心意我真是太欢喜了,那日明月楼一见我便对你思之如狂,那贾兄竟是如此不知好歹,那样诬陷于你,我也早就不跟他来往了!”他连忙表明自己的爱慕之心,狗肉兄弟立马被抛之脑后。 明珠笑出了声,脖颈处的璎珞垂珠随着她肩膀的轻微晃动发出细细的清脆的响声,合着筝音一起缓缓的乱了康子轩的心。 他痴痴的盯着霍明珠,却见她原本还笑着的面容忽的收敛,问道:“那我怎么听说康公子你总干一些强抢良家妇女的事情,竟还将那女子给逼的跳了井?” 这番话说的真真假假,康子轩祸害了那么多女子,自然不知道哪一个跳了井,只刚听的时候吓了一头的冷汗,却立马反应过来,道:“是谁竟敢在小姐面前如此诬陷于我,我康某行事最是光明磊落,但凡是有一点我做的对不起天帝良心的,便让我日后断子绝孙。” 毒誓张口就来,明珠眼底划过一丝嘲讽。 她倒是不避讳在天香面前谈话,且不说她的话里并没有透露出小桃的名姓来,就说着金玉楼向来口风最严,出了这个门,听到的一切便要忘掉,更别说明珠觉得这个天香对她有一种奇怪的甚至于诡异的爱护之情。 真是匪夷所思。 “如此,”她托着腮沉思了一会儿,忽的咧开嘴角笑了起来,“康公子竟是一点都不知道悔改,就没想过会遭到报应的吗?” “什么意思?”康子轩愣住了,不敢置信的看着面前忽的变了脸色的少女,一张脸竟然被那双眼睛逼的泛了白。 “公子可知在大齐强占官宦女眷是个什么罪名,”她小声的呢喃了一句,伸出葱白玉手轻点着桌面,笑道:“何况我父亲还是正一品的大将军呢。” 听到这里,康子轩已然瞪大了眼睛,刚想喊一声荒唐,却见明珠背后的那个壮丫头一头栽倒在地上。 边倒还边喊着,“小姐救奴婢啊,奴婢被康公子的下人给打倒了。” 康子轩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的随行小厮被那元宝狠狠的捂住口鼻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瞪着那铜铃似的双眼向他求救。 他一阵气结,指着明珠说不出话来。 难怪贾鸿安对她恨之入骨,竟没想到是如此卑鄙的女子! “你便不怕传出去你的名声都毁了吗!” 她无所谓的笑笑,“公子您仔细的想一想,我哪里还有什么名声呢,倒是公子你,刚才发的毒誓可还记得?你也好意思说自己行事光明磊落,晚上睡觉的时候不觉得周围很冷吗?” 她这么一说,康子轩又想起了明珠编造的跳井的女子,只觉得自己的下袍处凉飕飕的。 “你为何要如此对我!我跟你无冤无仇的!” “无冤无仇?康子轩,你祸害我大齐的百姓,抢占民女,甚至肆意侮辱,这大齐是多少将士用自己的鲜血捍卫住的,又是多少人呕心沥血步步经营才到了如今的局面,而你便是这大齐的蛀虫,是大齐的祸害,咱们便是有深仇大恨。” 她语气轻轻,嘴角甚至勾着浅浅的笑意。 只是那双眼睛实在是明亮,只一瞬间便将他逼迫的原形毕露污糟不堪。 “我、我可是康家的少爷,我姐姐是许宰辅最宠爱的妾室,你不过将军之女又能耐我何?你这明明就是诬陷,谁会相信你的话,我呸。”他两股战战,却强忍着说出这番话。 对面的女子实在是太冷静了。 “不信我们便赌一赌。我霍明珠虽然名声不好,可是外人向来道我目中无人眼高于顶,那日在明月楼连那太师之孙我都瞧不上,又如何瞧的上你?再说了,现在大家都知道我爱往金玉楼跑,这里人这么多,你为何偏偏来我的房间里,不是图谋不轨意图谋害又是为何?”她忽的指了指那呜呜说不出话来的随行小厮,眼里的笑意都要泄出来了,“你看我的婢女都被你的小厮给打晕了,还说我诬陷你?” 当真是无赖!无赖! 康子轩长到这么大第一次被人如此玩弄! “你、你当真不要名声了?”他不敢相信。 “当真。”明珠又道:“或许你愿意去自首,不过想来你也是不愿意的。 说完这句话,她刚要准备扯开嗓子喊,却见那天香扯了她一下,眉头轻蹙,问道:“女儿家的名声何其重要,你当真愿意把这盆子污水往自己身上倒?人言可畏,我知道你从小便体会过,那滋味真如你说的这般云淡风轻?” 明珠甩开天香握着自己的手,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康子轩生怕他跑出去。 双唇却是紧紧的抿了起来。 她怎么会不在乎的,旁的也就算了,可是今日这事情要是落在她的身上,外面的那些人会怎么说?说的又会有多么的恶毒? 即使他们知道做错的是康子轩,可是他们对受害的女子也不过可怜那么一会儿,过后却是翻天覆地的恶言恶语。 若不是她想不到旁的能够让康子轩得到报应的方法,她怎么会把这屎盆子往自己头上扣。 这样想着,明珠又恨不得抽自己两个耳巴子。 让你多管闲事! 可是心里想归心里想,她却一点也不后悔。 虽然自己没有多大的才能志气,可好歹这身上的将军府小姐倒是有些用。 她微鼓了脸颊,“我自然是不在乎的。”才怪。 天香在一旁看着她带着小孩子性子的模样,心内微微叹了一口气。 那双带着冷意的眸子越发冰锥般的往康子轩的身上扎去。 “我虽然不及霍小姐身份尊贵,但好歹也是这金玉楼的主人,认识的权贵也不少,若是康公子得罪的是我,那也是要好好的受些苦的。” 康子轩今天之内一次性的受到了三个女人的诬陷,他现在对女人已经有些恐惧了。 要不是他双腿发软,现在早就跑出去喊人救命了。 正在此时,那檀木雕花门被推开。 接着是珠帘被掀起的脆响。 来人一身浅紫色窄袖锦衣,系着镶玉腰封,罕见的领口处没有任何保暖的措施,穿的很是清凉。 一进来,目光便看向了明珠的身上。 嘴角明显的下弯了一下,连带着那眼角也微微的耷拉着。 他现在很失落。 不知道为何,明珠竟有一种想要上前去抱抱他的冲动,去哄一哄他。 可她只能站在原地,有些搞不明白忽然冒出来的谢琏是干什么的。 康子轩却像是找到了救星,哇的一下子哭了出来,刚准备抱住他哭诉自己悲惨的经历,被随行在身侧的侍卫给一脚踹翻在地。 接着,便听到谢琏那温润清朗的声音响起。 “康子轩,你作恶多端,残害百姓,如今已有数人联名告发了你,”谢琏没给他求饶的机会,直接道:“证据确凿,将他抓起来吧。” 话落,便将那已然愣住的康子轩连带着被元宝折磨的奄奄一息的小厮一同拖了出去。 第23章 待人都走后,谢琏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明珠,反而一直紧抿着唇跟着走了出去。 她根本就不在乎我,也不在乎我的喜欢。 谢琏在心里想着。 沮丧极了。 他是大齐朝的太子殿下,想要抓一个人再简单不过。之前在医馆里的时候,谢琏以为明珠是有点在乎自己的,她也愿意跟他一起处理世间的险恶,可转眼间她就忘了自己。 连自己的名声都不要了,就是没有想到来找他。 谢琏的背影渐渐远去,旁人看见的是太子一身风华芝兰玉树,可明珠却分明瞧见他背影的寂寥,像个被主人冷待的大型犬类。 他在心里埋怨着自己,气恨着自己,那样委屈的谢琏一直在明珠的脑海里缠绕着。 她颇为疼痛的摇了摇头。左右她是不会嫁给太子的,与其放任他的喜欢,不如趁早断了他的念头。 谢琏这样的单纯,明珠忽然觉得自己之前对他下意识的纵容与心软竟像个诱拐小朋友的坏人。 她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没想到一抬眼就对上了天香似笑非笑的双眸。 明珠惊吓道:“你这是什么表情,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天香抿唇不语,只吩咐道身边的小丫头,“吩咐下去,以后但凡是霍小姐来金玉楼,一切消费全部免除。” 她说完,不给明珠任何询问的机会便走了出去。 明珠的面容一瞬间诡异了起来,她跟元宝两个人双双对视了一眼。 视线在天香的柳腰丰臀处来回的巡视,半晌惊恐的道:“元宝,莫不是我的容貌竟美到男女通吃的地步?” 元宝颇为赞同的点点头,一双眼睛发光似的在明珠的五官以及腰肢上徘徊,还露出了个猥琐的笑容。 自然是被明珠重重的弹了下脑门。 据说那康子轩被抓进大牢的时候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的,简直是丢人丢到家了。 被压着去往牢房的路上,不少路人往他身上扔垃圾,但是很快便被康家人给驱赶了。 果然,第二日那康家便来人了。 来的正是那深受许宰辅宠爱的妾室——康莲儿。°)?理(?°???°)? 只见她轻扭着纤腰,百花褶裙随着她的走动轻轻的散开又收回,嫣红的如同盛放的花朵般的颜色,将她裙头上半露出的肌肤以及那道浅浅的勾衬的晃人眼球。 细粉花钿口脂轻抹,那双含着情与媚的眸子刚落到明珠的身上,便露出了些许惊艳,不过很快便被她掩饰了过去。 明珠坐在上座,看着那康莲儿轻抿了下手中的茶,笑道:“王家不愧是大齐第一富商,这茶也这般的罕见,味道香得很。” 明珠没有功夫跟她寒暄,只笑道:“康小娘前来可是为了康子轩?那我可真是帮不上什么忙了,虽然外面都在传康子轩是被我诬陷进的牢房,可您身为他的家人不会不知道他的作为吧?这个我便不好细说了,若是觉得这茶好喝你便留下多喝几口,我还有事,便先走了。” 她刚要从椅子上起身,那康莲儿却咯咯的笑出了声:“怎么一个两个都以为我要为那个小贱种求情,我们看起来倒像是相亲相爱的姐弟不成?” 她说完,便也不再避讳了,目光坦坦荡荡的看着明珠的五官,眼里毫不加掩饰的惊艳。 “霍小姐生的这样好看,也难怪那小贱种痴迷上。”康莲儿用帕子擦了擦唇角的水渍,一举一动充满了撩人的风情。 她如今也不过才双十年华,那肚子还看不出形状,不过里面是有个孩子的,还是许宰辅的孩子,那位如今也有五十了吧。 瞧见明珠带着探究的目光,康莲儿道:“我瞧着霍小姐面善有些话便也不自觉的说出口了,今日实在是家中父母要求才来的,可我才不会为他求情呢,且不说人是太子抓去的与你有何关系?我可是巴不得那小贱种一辈子出不来呢,可要好好谢谢霍小姐才是。” 看她一副不作假的样子,明珠的表情一瞬间迷惑了起来,一点也不掩盖的被康莲儿瞧在了眼里。 她心下却嫉妒的很,这样外露的情绪是她永远都体会不到的,从小到大她都是带着面具示人,从来没有活得像面前这位潇洒恣意过,听到康子轩进了牢房,那是她此生为数不多的开心的时刻。 康莲儿是康大人已故妻子所生的长女,妻子刚过世,他就另娶了一房,正是康子轩的娘。从来都是有了后娘便有了后爹,康莲儿又是个女子,自然被康大人忘在了脑后,而那位继母更是嫉妒康莲儿的母亲始终占着大房的牌位压她一头,将怒气全部发泄在了康莲儿的身上。 她擦了擦眼角流出的泪珠,向明珠告了辞。 不过明珠对她今日的举动也没有多大的好奇,那些大家大户里哪个没有些不为人知的腌臜事情,细想一下,那康莲儿似乎跟康子轩还不是一个娘生的,自然免不了不是一颗心。 不日,明珠便去王学家见了小桃。 小姑娘恢复的很快,这些日子精神了好多,只不过还是不能见外人,但王学跟王婶子已经很开心了。 他们已经知道康子轩被抓进去的消息,还是太子殿下派人去抓的。 尤其是王学,更加坚定了好好读书将来好尽自己的所能让这个世间变成如他所期望的那般安康和谐。 瞧见小桃没有沉溺在痛苦里,明珠就松了一口气。 她很害怕小姑娘自此后会变得郁郁寡欢,甚至是寻死。 出了这种事情,犯错的本来就不是受害人,小桃也没有必要为别人的恶行付出代价。 她只需要慢慢的长大,慢慢的忘掉这次的不愉快。 只是一次不愉快的事情,而已。 - “小姐,听说这几日皇上宣见了不少的大臣私下里询问他们的家事,还差人去画了好些世家小姐们的画像呢!”元宝见明珠终于抬眼看了她,继续道:“皇上摆明了要给太子选妃啊,小姐你就不紧张吗?” “我有什么好紧张的。” “太子那么喜欢您,他肯定会选您的!”元宝信誓旦旦的说。 明珠就奇怪了,“你怎知太子喜欢我?” 她是因为能够听见谢琏的心声所以才笃定他是喜欢自己的,可是元宝是如何看出来的? “太子对您明显就跟对旁人不同呀,小姐之前可有听过太子殿下跟那家的小姐亲近过?可是今日却有不少的传言说您跟太子的呢,”元宝端端正正的坐着,绞尽脑汁道:“还有……以前出个门都能碰见太子,怎么最近半个月都过去了,竟是太子的影子都见不到?” 明珠懒得回答元宝的话,掀开车帘往外看去。 车外人烟沸腾,香气飘逸。 明珠却闻到了一股浓郁的枣糕的香气。 心里想起了那个爱吃甜枣的少年,还有依稀记得的那颗喝药之后吃过的蜜饯。 当真是甜的很呐。 太子如今年龄也不小了,早就该选妃了。想必这几日便是在宫里挑选哪家的女儿颜色好哪家的女儿才艺高吧? 明珠是知道这些画像里肯定是没有自己的,她的身份尴尬,霍慎行是圣仁帝忌讳的存在,是不会让明珠成为储君的妃子的。 夹杂着车外混乱的人声以及车轮在地上滚动的声音,车厢里竟然传出了一声很轻很轻的叹息。 只一下,便被吹进了风里,不复存在。 前几日没能有时间去明月楼,这些日子明月楼应该出了好些新品。 正好今日带回些去给王氏跟王修竹尝一尝。 这些天明珠一直住在王家,半步也没有回过孙府。 而孙知礼也在师傅允许休息的时候来王家住过一小段的日子,小孩子虽然不爱说话,但是架不住长得可爱,很是惹得王氏的喜爱。 连带着她身上的病都好了不少,明珠也暗中留意过那大夫来的次数,如今王氏的脸面瞧着也红润了不少。 想起王氏,明珠原本微微翘起的嘴角别扭的沉了下去,不自觉的伸手摸了摸发间插着的一支金簪,又笑了起来。 “怎么忽然停车了?” 前面传来了喧哗声,像是打斗的声音。 明珠跟元宝一下马车,就看见明月楼外一众打手对着一个高高壮壮的汉子拳打脚踢。 那汉子咬紧了牙关,拼命的反抗着。 不过还是难敌众手,被狠狠的摔在地上,那些打手们一哄而上,对他拳打脚踢了起来。 明珠刚准备让车夫掉头绕路走。 却听见那人群中传来了一声熟悉的嘲讽声。 “我劝你别自不量力了,一个女人不值得你用命去护着,再说了我也就是玩几天而已,等我玩够了便把她送回来,到时候你们俩在双宿双飞鸳鸯交缠也不晚啊。” 贾鸿安猖狂的大笑了几声,看着那被压制在地上的汉子,眼里满是得意。 在他的身旁,有一位被捆绑起来的女子,她的头发早已经在挣扎中变得凌乱不堪,瞧着那汉子因为她被打的奄奄一息,只哭着哀求道:“别打他了,求求你了,我愿意……愿意跟你走。” :2019最后一天啦~提早祝大家2020快乐~ 第24章 自从上次在明月楼被贾鸿安羞辱以后,这人便日日来此找她的麻烦,先前的时候明月楼的掌柜的还会帮着玉娘,可是这贾鸿安好歹也是官宦子弟,他的祖父又是先帝的老师,还获得了配享太庙的荣宠。 贾家因为贾太师的庇佑,至今在齐都城中是圣眷不衰。 那明月楼的楼主也不过是个商贾,又如何能因为一个无权无势的玉娘去跟贾鸿安对抗。 “听见了没有,这小娘子可是同意跟了我,等我以后玩腻了便送她回来,你们说不定还能再续前缘。”贾鸿安道。 贾鸿安向来与康子轩交好,可自从上次那康子轩被抓进了大牢里去,就莫名的出现了好些人家去官府里告发他。也幸亏贾太师在世时门下有不少的学生如今在朝堂上说的上话,便暗地里给压了下去。 可是这事情能在朝堂上被压下去,民间却是闹得沸沸扬扬。 贾鸿安深知自己多年来伪装的谦谦君子是装不下去了,索性撕碎了坏个痛快。 左右他不是康子轩那个傻子,就算姐姐在许宰辅家里当小娘又如何?他们康家始终是烂泥扶不上墙。 而他们贾家有一个配享太庙的祖父就够贾鸿安享乐挥霍一辈子了。 那汉子被打的趴倒在地上,粗黑的脸上满是青紫伤痕,他咬着满口淬出鲜血的牙,吼道:“你们仗势欺人不得好死!” 贾鸿安一脚踹到了那汉子的脸上,青灰眼底满是嘲讽,“你睁大眼睛看看如今是谁不得好死。” 那双精致的鞋子狠狠的在汉子本就伤痕累累的脸上碾压。 玉娘哭着道:“贾公子,我已经答应你了,往后要打要骂都听你的,我也断断不会想要离开贾府半步,您高抬贵手,放过他吧。” 女人的哭声在街道上响起,硬是凉了这满地的暖光。 “玉娘,我便是死也不会让你被这畜生给掳了去!” “这光天化日之下,是谁这样大胆逼着良家女子去做妾呀?”明珠轻拍着手穿过人群走了进来,笑嘻嘻的看着贾鸿安,做了个不敢置信的模样:“元宝你快瞧瞧这人是谁?别是我眼花了,怎么会是贾公子呢?” 元宝点头,“小姐您眼睛没花,这就是贾太师的孙子,贾鸿安贾公子。” “啊,竟然是贾公子,”她的表情显得有些不敢置信,“我记得贾公子风评甚好,平日里更是勤学不倦,颇有几分贾老先生的风采,怎么如今竟会在大街上强抢民女,可是另有隐情?” 她的语气可谓是温柔至极,一副为他好的模样,将贾鸿安气的咬紧了牙齿。 他勉强笑道:“霍小姐这是哪里的话,这女子前些日子还为了钱财攀附于我,骗了我好些钱财去,如今竟是想跟野汉子私奔,我如何能不生气。” 明珠了然的点点头,走到满眼含泪摇头的玉娘身边,蹲下了身子,那长长的披帛也落在地上,洒上了灿灿的阳光。 “他说的可是真事?” 那双手将玉娘肩膀上的手抚开,扶着她的胳膊将她拉了起来。 “霍小姐,求您为奴做主。”她跪在了明珠的面前,字字泣血:“贾公子口中的野汉子是与我一同来到齐都的,那年洪水将我们村子都给淹没了,是耿大哥拼死将我救了出来,又幸得楼里掌柜的可怜,便给我们安排了份差事,我跟耿大哥早就两情相悦,只等着攒够了钱便成亲。” “可那日贾公子来楼里,我不过多说了几句话,他便、他便要侮辱我,如今更是要将我纳去他的府中!” 周围围观的人开始小声的唏嘘起来。 “你们还不知道呢吧,那贾鸿安根本就是个畜生,跟那康子轩是一路人,专干些伤天害理的事情,我看这次啊八成也是他起了贼心。” “这些事情咱们早就知道了,不过有什么办法呢,人家可是太师之孙啊,也不知道贾太师是造了什么孽,这半辈子的名声都要被他这个孙子给丢光了。” “你们说的这些就知道是真的了?楼中女子向来低贱,为了钱倒是真有可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明珠暗自挑眉,轻笑道:“姑娘,听你这么一说倒是让我觉得贾公子说的话颇有些道理了,你看看你们两个人逃难而来,看见贾公子这样心底善良又有钱的公子,难免起了贼心,只是你都答应要跟着贾公子了,又为何说话不算数呢,这不是把贾公子当傻子吗!” 原以为是来帮玉娘的,可没想到这一个个官宦子女都这般颠倒黑白。 耿大柱面露绝望,拼命的挣扎着,那些打手们原本还以为这小姐是来帮人的,竟没想到是跟他们站在一起的,手下用了些力气。 刚要再给耿大柱打一拳,却被不知道哪里来的臭婆娘拦住了。 玉娘瞪大了双眼看着霍明珠,眼泪在眼里打着转。 贾鸿安面露疑色,心想着这霍明珠肯定没有那么好心帮着自己,刚要斟酌着说话,却见明珠笑眯眯的望着他,道:“先前咱们俩有误会,我对公子一直都是带着偏见的,要不是今日这女子在我面前欺骗公子,我依着之前的看法是一定要为她讨回公道的。可现在证据确凿,这女子只是个楼中女子,自然缺钱的很,而贾公子又素来光风亮节,你且放心,我是不会被这女子给蒙骗了去的。” 明珠弯着一双眉眼,身上衣裙艳丽,端的是一幅温软姿态。 那明月楼里同玉娘一向交好的姐妹却是看不过去了,狠了狠心跪在了明珠的面前,扯着她的裙角道:“霍小姐,您也是咱们楼里的常客,玉娘是什么样子的性情您再晓得不过,她是不会做那种事情的!” 旁边有位挑着担子卖炊饼的老伯也道:“小姐您在府中大抵是不晓得的,这贾公子做过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可不比那康子轩少啊!” “就是啊,这贾鸿安分明就是欺负人,小姐您被蒙骗了啊!” 周围的人看不过眼去,一个一个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那贾鸿安涨红的一张脸,刚要训斥几句,却见对面一双清澈朦胧的大眼望过来,那人捂着自己的胸口,微张着嘴巴,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贾公子,你、你果真欺骗我?” 明珠的表情简直是楚楚可怜,朝着他道:“竟是这样,竟是这样。”失望至极。 旁边的人连忙附和道:“就是这样!” “这贾公子也忒不厚道了,连小姑娘都骗,也不知道做了多少这样的事情。这霍家小姐可是齐都城内的混不吝一个,竟是连她都被这贾鸿安给欺骗了,真是世风日下啊。” 明珠眼里藏着笑,连忙将玉娘给扶起来,轻声道:“娘子你快起来吧,我竟没想到是这贾公子欺人太甚,往后他若是再找你的麻烦,尽管让人去我府上找我,我看看他还敢不敢强逼了你去。” 贾鸿安气急败坏,本想着再纠缠一番,可周围的民众瞧见那霍家小姐都是站在他们这边的,且那玉娘哭的实在是可怜,便将唾沫星子化成武器,只喷的贾鸿安灰溜溜的逃窜而去。 这下子,他的名声是彻底的臭了。 人群散去,玉娘连忙将耿大柱给扶了起来,两个人想要向明珠道谢。 明珠连忙将人扶住,问道:“那贾鸿安本来就不是个好东西,你是怎么招惹上他的,往后可要注意一些。” 玉娘低着头不说话,只用自己的帕子轻轻的擦着耿大柱身上的伤口,接近两米高的大汉微弓着身子,眉宇间再没有戾气,一副听话的模样。 还是玉娘的小姐妹道:“霍小姐,玉娘不说奴便替她说了,那日贾公子来我们楼里,是奴跟玉娘一起去服侍的,可是这人满嘴污秽之言,句句都在、污蔑小姐你,玉娘看不过去,顶撞了几句,这才被那贾鸿安给找上了。” 原还是她引起的。 “是我要向你道谢了。我家中还有好些治跌打损伤的药,且药效比外面卖的要好上好几倍,待会儿便差人送了来,”她弯唇,笑道:“改日玉娘喜宴,可不要忘记请我啊。我定送上厚厚的一份大礼。” “小姐,舅老爷在那儿呢。” 之前这里周围都是人自然看不到街道上的场景,现在都差不多散光了,便露出了离她不远处停着一辆镶金带玉的马车,夸张程度比她出行时用的那辆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刚想溜走。 就见王修竹探出头来,金冠华服,领口袖口处一溜金灿灿的绣花,乍一看跟明珠身上的衣物倒是相衬的很,两个人都是恨不能将钱穿在自己的身上。 “珠儿啊,快上来,看着舅舅跑什么?” “没想跑。”明珠笑着上了马车,坐在他的对面。 一路上两个人倒是聊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只不过其间王修竹一直在捋他下巴上沾着的那一圈假胡子,看的明珠是很不习惯,真想给他拽下来。 那王修竹却宝贝的不得了,还说这胡子显的他成熟稳重。 第25章 屋内香烟袅袅,屏风后一女子的倩影缓缓露出。 她半躺在美人榻上,穿一袭清白色绣蝴蝶戏花的大袖,内里穿着件齐胸的长裙,手中拿着支竹柄绣花蝶扇轻轻的扇动着,在这屋子里挥出来的风都是暖的。 方妈妈将药碗递过去,看她一口喝了个干净,才笑道:“夫人如今是越发的不怕苦了,想以前将军在府中的时候,那是要闹腾上好一会儿才肯喝个干净。” 王氏眼角堆上了笑意,“提那会子事情做什么?” “我记得那年我随将军回齐都,明珠这小丫头也是极怕苦的,非要人哄着吃颗蜜饯才行,”说着,便叹了口气,道:“可我在北地见哥哥传来的信中时常说她自小就很坚强,喝药也从来不喊苦。是我们对不起这孩子。也不知往后可会有人哄着明珠,可会替她准备蜜饯。” “小姐这样好的人,必定会遇到的。” 方妈妈跟王氏闲聊了几句,便见一小丫鬟进来,等那小丫鬟将话说完,主仆二人的脸色皆是大变。 王氏蹙眉:“明珠这孩子怎么做事情这么莽撞,那贾家跟康家本来就一群心术不正之人,她这可是将这两家给得罪了个遍啊。” 等明珠跟王修竹回府的时候,就见王氏站在门口等着他们了。 一见明珠下车来,王氏立马上前攥住了明珠的手细细的打量了一番。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明珠跟王氏显然亲近了不少,虽说不如旁人家的亲近些,但王氏现在已经很开心了。 “可有伤到了?”那双带着暖意的手紧握着明珠的,道:“快进屋来,我竟才知道你这孩子做了这样多的事情。” 待他们众人都进了屋,王氏才细细的道:“你这孩子,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情都不跟家里说一声,你可是那康家是什么样的人?他们权势虽大不过我们,可如今你爹爹在北地,京城里就只有咱们娘俩,你舅舅又是个商贾,这康家的这群人竟是些小人,你又爱往外跑,被欺负了可怎么办。” 瞧着王氏一脸担忧自己的样子,明珠心里暖融融的。不过她面上没有表现半分,眉眼清冷,就连嘴角也一直抿着。 “这有什么好担心的,难不成他们还会把我掳了去?” “如何不可能,那康子轩如今坐了牢,虽说是他自作自受,可是那日不少的人在金玉楼里看见是你们两个在一起的,康家势必会记恨与你啊,人心不可不防。” 王氏虽然是在商贾之家长大的,可是她父亲妾室众多,家里面的勾心斗角自是不少,加之又是在齐都长大的,对官宦世家的性子倒是也摸了个清楚。 且不说那康家是如何的混账,就单说贾家,贾太师还在的时候贾家的风气还算高洁,可自从贾太师逝世,底下的那些儿子孙子便反了天了,借着贾太师为贾家带来的名誉到处作乱,将那贾家弄的是一团糟。 当今许宰辅又与霍慎行不和,朝廷半数的文官几乎都与他交好,那康家跟王家更是背靠着许宰辅这座大山,而明珠只是个小姑娘而已,这世间,对付小姑娘的法子太多了。 听王氏这般担忧,明珠垂眸道:“我往后小心着点便是。” 额头忽的被重重的敲了一下,王修竹道:“你这小丫头可别以为我看不出来,这事情可不是你娘吓唬你的,你这几日倒是厉害了,金玉楼也敢去,往后可是要上天不成?” “那贾鸿安我今日远远的瞧着就觉得此人阴郁至极,难保不再背地里想些阴招,你且注意这些,往后若是实在想出门,便把随行的护卫带齐了,否则便不要出去。” 明珠见家里的两位长辈都这样说,便恹恹的点了点头。 - 琉璃金瓦,朱红大门。 夕阳余晖洒下,宫女们整齐的端着食碟步入正阳宫。 宫内悬挂着水晶珠帘,炉内气息绵长幽香。 皇后揉揉额头,将那顶奢华的九龙九凤冠摘下,白嫩的额头被压出了一圈的红痕。 对面坐着的圣仁帝见状,将手中琢磨着往哪里下的黑子放下,嗔怒道:“早就与你说过好些遍了,这东西沉便少带,那些个嫔妃来请个礼你随便打扮下便是,何苦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圣仁帝让身边的李公公将药膏拿过来,伸手轻揉着皇后的额头。 皇后乖顺的倾身,笑道:“您真是胡闹,我若是随便穿着,改日便有奏折来弹劾臣妾了。” “这些大臣也真是烦人,”如今屋子里没有别人,李公公是跟在他身边长大的,说起话来也放心,“如今我虽然是皇帝,可仍然要受到许宰辅的掣肘,那许令容可又难为你了?” 许令容便是许宰辅的妹妹,当今圣眷正浓的徐贵妃。 “臣妾是皇后,除了皇上,谁还敢为难臣妾?”皇后柔柔一笑,圣仁帝便立马也笑了起来。 瞧着偏殿里食物都摆放好了,便道:“阿蛮怎么还不来,早便跟他说今日咱们一家人吃饭,他这是忘记了不成?” “奴才参见太子殿下。” 外面传来响声。 皇后连忙从圣仁帝的手中抽出自己的手来,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衫,这才出去。 少年依旧一身浅紫色的常服,只不过胸前用金线绣着团龙纹,束着金玉冠,眉目舒朗,身姿挺拔,瞧着便让人伤心悦目。 不过皇后见谢琏走进,却是皱了眉头,连忙将他带着冰凉的手握在掌心。 “你这孩子身子不想要了?这多么冷的天才穿这样少,你这身子可是受的了?” 那圣仁帝也是一脸的不赞同。 连忙将人拉进殿中,将门关上。 帝后二人身上也只穿着薄薄的布料,可是他们两个的身子硬朗,不像面前的少年这般,美是美,只是那脸颊却冻的泛白。 仔细看看,明显瘦了不少。 谢琏将手抽出来,道:“我如今身子早就好了,不冷。” 那双冰凉的手被他放在身后慢慢的搓着,站直了身子一副说了也不听的样子。 帝后两人对视一眼,皆是暗自想着。 往常谢琏看起来也是心事重重的模样,可每次都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且一副单纯率真的模样。这才几天不见,便见他抿着一张唇面无表情的,脸色也比往常苍白了不少。 眉宇间也一片郁色,可是被人欺负了? “母后是关心你,你还说不冷,那手都冰凉冰凉的了,”皇后柔声道:“今日是你的生辰,快看看可喜欢吃?特意叫御膳房做了你最爱吃的糕点,这龙凤糕也是刚出来的,可热乎着呢,你快尝尝。” 谢琏垂着眉眼,盯着那开了花露出的糯枣,咽了咽口水。一只大手忽的从那碟子里拿走一个。 抬眼,便见圣仁帝似笑非笑的看着谢琏,笑道:“阿蛮可要快点吃,不然父皇可都要抢光了。” 瞧出他心情不好,圣仁帝有心逗他一下。往日里谢琏脾气是最好的,为人也最是谦和。虽说跟那些皇弟们关系冷淡,但若是他们要什么东西都会拱手想让,唯独这带着枣的糕点,他是护在怀里,谁吃都不让的。 小馋猫一个。 圣仁帝在谢琏小的时候也会逗他,每次都把谢琏逗的眼泪汪汪的,还把那素来和顺温婉的皇后给弄的发了火。谢琏可是皇后捧在手心的宝贝,哭一下都不行的。 可今日他只是掀起眼皮瞅了那龙凤糕一眼,随手拿起一个咬了口,便小声道:“我最近喜欢吃明月楼的缠花云梦肉。” 说完还夹了一大块红烧肉放进嘴巴里,便吃便弯着眉眼笑:“还是肉好吃一些。” 一旁站着的小福子却是为自己不争气的殿下气的有些头晕,这前几日刚说这霍家小姐没良心,他往后再也不要理她了,可今日便又眼巴巴的吃着人家喜欢吃的东西,竟是连往日最喜欢吃的枣都不吃了。 不过那霍家小姐也是的。明明殿下都将一颗真心捧到她面前了,这人是眼瞎不成偏看不见,现成的太子摆在眼前都不知道利用一下,竟还想着用自己本就坏的不能再坏的名声去帮别人。 可把谢琏给气坏了。 少年低着头,鲜少有这样沉默寡言的时候。一双唇吃的油汪汪的,可是眼底确是没有半分欢喜。 “康家朕早就想整治一番了,拿着俸禄却干些伤天害理的事情,那康家小儿进大牢算是便宜他了,阿蛮做的好,朕要重重的赏你,恰好今日是你的生辰,跟父皇说想要什么?” “我……”谢琏抬起头来,眸中有光快速的闪过,又接着黯淡了下去,他的双唇蠕动了下却半个字也说不出来,最后闷声道:“只要父皇母后身体康健儿臣就没有别的心愿了。” 虽然说他的表情看起来失落的很,但是不妨碍圣仁帝听到这句话欢喜的心情。 “小马屁精。竟拍起你父皇的马屁来了。” 谢琏闷头吃饭,只将肉把自己的嘴巴塞得满满的。 心却是空落落的。 今日是他的生辰,但凡打听一下就能知道。 第26章 “前些日子殿下的身子还硬朗的很,如今微臣瞧着是寒邪入体,且郁积于心,该好生调养着才是。”御医从随身携带的箱子里拿出小包的针,在谢琏的身上扎上,道:“殿下且等半个时辰,待微臣在药方里加些凝神安心的药物,如今也已经入秋,殿下可要多穿些衣物防寒才是。” 少年趴躺在床上,身上盖上了厚厚的锦被,眉头轻微的皱了下,问道:“能不能不扎针啊?” 他有点怕疼。 圣仁帝就站在旁边,一听到谢琏的话,眼睛都瞪大了。 “你且看看你自己今天穿的是些什么?皇后早就嘱咐过你出门要穿多一些,你自己都不好好爱护自己的身子,如今却来喊疼,张太医你放心的扎,合该让你疼一疼才长记性。” 张太医颔首,将细长的针扎入少年脑后的风池穴,又在旁的地方扎了几针,每扎一下,少年的身子便跟着颤抖一下,瞧着是可怜的紧。 如今是在谢琏未出宫时居住的安平宫。 安平宫宫内有一处极大的天然温泉,用来养身子是最好的,早些年的时候一直是皇帝宠妃居住的地方,直到圣仁帝继位,本想着修葺一下日后帝后二人好随时去的,但没想到太子出生了,且他的身子又羸弱,安平宫正好又远离后宫,地方极清净,正好适合太子养身体,便将安平宫赐给了谢琏。 宫内的一应物件都全的,且随时有宫人打扫着,屋内也用最好的炭火给烘的暖融融的。 皇后将谢琏露在外面的胳膊塞进了被子里去,手轻轻的摸了摸他的鬓发,温声道:“阿蛮乖一点,是不是又闹着不肯喝药了?那些药虽然苦,可是对身体却是极好的,往日一过了夏日你便出不来门,稍微走几步都要咳嗽,可瞧着如今可是大好了,可不能再把身子糟蹋了呀。” 屋内只剩下了帝后二人还有谢琏,谢琏轻轻的应了一声。 李公公走到圣仁帝的身边,耳语了几句,刚要退下去便看见太子殿下那灼灼的目光,一愣,便听他道:“是、是府上传来了什么消息吗?” 他按例每个月都要进宫几次,今日是他的生辰,心里想着明珠可能会打听到便在府里待的时间长了一些,可没有把她给盼来。如今天色还不算晚,她应该是来了吧? 那他可要快些回去才是。 说着便要起身。 圣仁帝挥挥手让李公公下去,坐在了床边瞪大眼睛看着谢琏,语气带着笑意:“你这般急是做什么?想必这些日子你也听到了些,朕正准备给你找个太子妃,也好照看着你。” “你且不必说话,听朕把话说完,朕像你这般大小的时候也是不同意先皇的指婚,可没想到尚书府家的小姐这般合朕的心意,朕在位二十余年来也多亏了你母后在身边,你日后也是要坐在这个位置上的。这太子妃的人选可马虎不得,家世人品样样都要考察,不过你都不用操心,朕定给你挑个全齐都最好的女子许你。” 谢琏又重新趴回了床边,仍旧仰着头瞧着圣仁帝,小声问道:“方才李公公跟父皇说了什么?” 像这般话都能问出口,圣仁帝沉了脸色。 “贵妃听闻朕要为你选妃,竟是眼巴巴的把自家的姑娘送了上来,不过阿蛮不用担心,太子妃是要朕亲自把关的,像这些不知道带着什么肮脏目的的女人,朕是不会让她们进太子府的。” 原来不是明珠找他啊。 谢琏低头,将自己的脸埋进了锦被里。 “那、那我能瞧瞧吗?” 谢琏知道圣仁帝最近让人画了不少世家小姐的画像。 果然,听闻谢琏的话,圣仁帝脸上的阴沉消了消,连忙招呼李公公进来将那些画像给搬了来。 如今这些可都是圣仁帝跟皇后选了好久才挑出来的。 最满意的便是当朝太师杨大人的嫡女杨韵。 如今正是豆蔻年华,才名便早在齐都城内扬名,杨家向来是书香门第,教养出的孩子也是个比个的聪明伶俐。杨太师的长子便是谢琏的伴读,且如今也是交好。 这杨韵皇后也见过一次,小姑娘温婉可人,说话的声音也是低低小小的,这个性子配谢琏是最好了。 还有一位便是大理寺少卿的嫡次女夏淑云,虽说才气不如杨韵,但是乐曲却是深得大师真传,此二人便是齐都最富盛名的女子,且家世人品是都能配的上太子妃的。 谢琏翻看着手中的画像,到了最后竟是有些着急起来,一张又一张快速的翻着,直到空了,才愣愣的抬头。 “还、还有吗?” 皇后笑着将谢琏手中的画像都整理好放到旁边,道:“这些便是最好的了。” 床上的少年脸色泛白,到了时辰御医进来将针都给拔了个干净,瞧见氛围不对连忙退了出去。 圣仁帝的脸色却有些阴沉,连带着一向温婉的皇后也对着谢琏轻轻的摇了摇头。 他们向来关心谢琏,他做的事情早早的便有人告诉了他们,一开始便只当是小孩子玩。 “阿蛮,你从小便聪明,如今也不可能不懂,以后的太子妃便只能从这些里面挑,旁的人一概不行。” “父皇!” 圣仁帝移开脸,冷声道:“你是太子,可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太子妃是未来的国母,是一丁点都不能出差错的。你好生掂量掂量。是这江山社稷重要,还是如今你心里那丁点的喜欢重要。” “皇上莫要生气,阿蛮都知晓的,是不是?”皇后看向谢琏,却见那孩子一双眼通红通红的。 他从小就被宠着,眼窝子更是被宠的一有不开心的事情就掉泪珠子,如今硬是忍着不让流下来。 谢琏将身上盖着的锦被掀开,跪在了地上。 他如今只穿着中衣,一跪在冰凉的地上,脸色立马就白了几分。却仍旧不肯起身。 “父亲。”他带着哭声,那一声父亲听得圣仁帝心里一颤,“我是什么性子父亲再清楚不过,若是连身边的人都不是儿子真心喜爱的,这往后漫漫长夜,您让儿子如何熬?父亲就忍心看着儿子在这宫里连个知心人都没有吗?” “如何不忍心?朕还能给你个不好的女子?” “可是那不是我想要的,若不是我想要的,那以后的日子还有什么盼头?” - 明珠懒散的躺在美人椅上,随手拿了个扇子扇着。 院子里的阳光正好照在身上,元宝正坐在一旁一字一句的读着话本里的故事。 听她读的一点感情都没有,明明是离别的伤感硬是被元宝读出了几分滑稽,明珠从旁边置房的小几上随手拿了颗莹润的葡萄塞进了元宝的口中,道:“我也听乏了,你不要读了。” 这些日子王氏跟王修竹管的明珠可严了,出门身后便跟着一排的侍卫,这还不如不出去呢。她便索性听话的老老实实的待在家里。 王氏如今身子大好,从前那些邀约也是推不掉了,今日便去了武宁候府,王修竹更是个闲不住的,家里的铺子又全靠他一个人打理,自然是忙了一些,不过这些日子却常常能抽出功夫来去金玉楼。 亏得王氏每天还愁这人年纪一大把了还不娶妻,这去金玉楼多么逍遥快活,换做明珠她也不愿意被束缚在家里。 她随手拿了颗葡萄塞进嘴里,一眨眼的功夫。 小厮便带着王婶子进来了。 “霍小姐,康家那群人不知如何找上了我们,如今硬是要把小桃给拉了去!” 自从康子轩入了大牢,王家一家人觉得解气的很,小桃也活泼了不少,他们一家人都快忘记了这个事情了,今日一大早,却被康家的人撞开了门。 扬言小桃已经是康家的人了,说什么也要把小桃给抓去康府做妾室。 明珠一听,立马带着小桃去了王家。 那一直跟在身边的侍卫可算是派上了用场,气势汹汹的进了小巷子。 推开门,便见王学浑身青紫的躺在地上,一见到明珠,眼泪便无声的流了下来。 “小桃她、她被抓走了……” 他一个读书人哪里抵得过一群专业的打手,如今更是被打的五脏六腑都生疼生疼的。 “你不要着急,可是看清了是康家那群人?” 王学点点头,被王婶子扶着坐了起来。 知道是康家的便好,光天化日之下做出这样的事情,实在是目无法纪。 小桃一个小姑娘被抓走,之前又经历过那样的事情,如今还不知道如何呢,可要快一点找到才好。 王学也想跟明珠一起去康家,可是他浑身都是伤,便让他放宽心只等着小桃回来便好。 “您快一些,兴许还能赶上那群人。” 车夫没有回头,只扬起马鞭,车子便飞快的驶了出去。 第27章 “这都是些什么人啊,竟能做出这种不要脸的事情来,好歹也是齐都有名有姓的大家,这一番简直就是强盗的行为啊!” 元宝坐在旁边,胖脸上的肉都挤在了一起,小眼睛里盛满了怒火。 自从那日在街上与贾鸿安争执一番后,明珠有小半个月没有出门了,若不是今日小桃出了这样的事情,她可能还会一直在家里。 方才王婶子匆忙的跑到她的家里来,明珠倒是忘了问一下,那些人怎么偏生来找小桃呢?这康子轩也是祸害了不少的姑娘家,怎么康家人偏偏揪住小桃不放呢? 那车夫倒是听话,这马车赶的快极了。 元宝还在旁边说着话,明珠随意的嗯了一声,忽的撩起了车帘。 街道上一个人都没有,况且这路也不是去康家的路。 这根本就是冲着她来的! 明珠将车帘放下,坐直了身子,手心已经沁出了一层汗珠。 听这声音路上应该就只有这一辆马车,方才跟在她身边的侍卫也不晓得去了什么地方,她伸手打住了元宝的话头,从发间抽出那枚金簪拿在手里,笑着道:“离康府还有多长时间?今日本是在家中睡觉的,被王婶子给叫起来了,若是还有些时辰,我便先小睡上一会儿了。” 这马车倒是明珠出行时惯常坐的马车,只是之前那个车夫倒是不知道去了哪里,方才急着追人,倒是没有发现车夫早已经换了人。 车外传来刻意压低的粗哑的声音:“小姐先睡一会儿吧,还有些时辰。” “唔,”她低低的应了一声。 这些人想必是不会要她的命的,不然现在完全可以杀了她,如今能对明珠做出这样事情的,闭着眼睛想也能知道是谁。 之前王氏便提醒她贾家人阴险狠毒,让她小心一些,也是她大意了。 不是要她的命便好说一些。 “听你的声音可是张伯的儿子,他倒是时常提起你,他今日是怎么了,怎么是你来驾马车呢?” 这一问,倒是让那驾车的人思考了一小会儿,便是这一小会儿,明珠已经将车帘掀开,手中细长的金簪对准了驾车人的脖颈。 “将马车停下。” 那人却是半点速度都不减,反而笑了起来,左眼一道狰狞的疤痕,道:“小人可不是吓大的,小姐你拿过这么尖锐的东西?你杀过人吗?可快些放下吧,别再伤了自己再吓哭了,哈哈哈!” 他斜眼打量了一下车内的霍明珠,广袖长裙,云鬟高堆,皓腕纤细他一用力就能折断,更别提那娇艳的五官,一看便是在家中娇宠着长大的小姐,便是她用上全力也伤不了他。 “哦?”明珠走到车外,见他放松了警惕,那金簪又往前伸了伸,笑道:“是谁让你来抓我的,用银子?还是有什么把柄被那人拿着?” “你便是出十倍百倍我也不会放了你的,小姐若是想要少受一些苦,便进去吧,可记住了,千万不要出声哦,不然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车外一个人都没有,这里偏僻极了,想来就是呼救也不会有人听到,相反还会招来他的同伙。 车内的元宝抿紧了唇,也将自己发间的银簪给抽了出来紧紧的攥在手里,主仆二人对视一眼。 明珠将手中的金簪狠狠的扎入那人的脖颈。 车内的元宝早就站在了车帘处,见状立马伸出大脚狠狠的将那人给踹下了马车。 明珠好歹也是将军府的小姐,自然不像是那些世家小姐般会绣花会弹曲,身上是没有功夫,但从小便爬墙斗狗的,力气自是比旁的女子大了不少,也正是那人对她轻视,才让她得手了,刚才她下手可是不轻,也不晓得那人还有没有命活着。 加之元宝本来力气就大,寻常的男子都不一定能打得过她,方才那一脚可是带着积压的怒气的一脚。 那人落地的时候,都能听到惨烈的叫声。 只是这里也不晓得是什么地方,她们也不认识路,便只能调转马头往后赶去。 可没想到,那人还有不少的同伙,竟是将前面的路都给堵了起来。 “小姐,你架着马车快走,奴婢顶一会儿!”元宝说完,刚要往下跳。 明珠早已经抓住她的手,“你放心,他们只是抓我而已,你快些驾车冲出去,记得回去找……” “去太子府,找谢琏。今日这事情,与贾鸿安脱不了干系。” 元宝只是一个小丫鬟,且看这些人个个都拿着刀剑若是她被抓了还能活着,若是元宝,她只是个力气大一些的小姑娘,对付一个男人还可以,面前这些可都是会武功的,那是连命都保不住的。 “将我推下去。”明珠命令道,“若想早些救我便听话,别磨蹭。” 元宝一狠心,将明珠给推了下去,卯足了劲头一巴掌拍在了马屁股上,那马疼的长嘶一声飞速的掉头往另一个方向跑去。 虽说是做好了准备,可是从飞奔的马车上跌下去可是疼的不轻。 明珠跌坐在地上忍着疼,对着元宝大喊道:“你这个没良心的!给我回来!!” 她仰着头,生气极了,脸都被气红了。 那些人本来是想上前追的,可是马车上那驾车的不过是个小丫鬟,且看这样子回去以后也是不敢报官的,危险关头将主子丢下若是说出去了便是没有命活了。 “小姐,你省省力气吧,这个地方偏僻的很,你便是吼破了嗓子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明珠根本就站不起来,双腿跳下来的时候应该是崴到了。 那群人将从马车上跌落下来的男人背在身上,那人应该是还有一口气在的,不过晕了过去,脖子上也满是鲜血。 明珠捂住自己的嘴巴,惊呼道:“他、他这是怎么了?” “不是你弄的?” “我、我怎么敢杀人呢,这可是杀人啊!是,是那个丫头,她竟是这么的狠心,还将我推下了马车,等我回去定要严惩她!”小姑娘蹲坐在地上,双手紧紧的抱着自己的膝头,衣裙已经擦破了,那双眼睛泪汪汪的可怜的厉害。 那些人皱紧眉头,他们这些人虽然是做些杀人放火的事情,可是不少家里也是有妻儿的,要不是为了生计谁会做这种事情。眼看着这小姑娘也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心下便有些不忍了。 且刚刚又被自己的丫鬟从车上给推了下来,实在是可怜。 便有心安慰道:“姑娘你也不用害怕,那人只说让我们把你给掳了去,并不是要杀了你,能留一条命总是好的。” “我……” 明珠话还没说完,便被人打晕了过去。 - 街市喧闹,孙夫人正带着孙凝雪在铺子里挑选饰品。 不日便是皇后娘娘的诞辰,又恰逢正阳宫中开了朵并蒂的牡丹花,几乎齐都大半官宦人家都收到了帖子。 “莫不是这皇宫的风水好,这牡丹花期早就过了,怎么还能开出一朵并蒂花呢?别是唬人的吧。”孙凝雪将手里的朱钗放下,翻了个白眼。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呢,皇后娘娘还能唬人不成?今日娘便带你好好的打扮一番,这次进宫目的是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太子年纪也不小了,雪儿又生的花容月貌的,若是被太子看上了,这锦衣美钗还不是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霍明珠去了,太子眼里还能有我?”那人明明是她的表姐,可是样貌却是顶顶的好看。 “她如何能跟你比?便是只有一张皮,那名声在齐都里可是糟透了的,皇后娘娘怎么会看上她呢!” 又不是皇后娘娘选妃子,男人还不是看那一张脸,孙凝雪暗自嘀咕着。 忽然见门外一群护卫将一辆飞奔的马车拦下,那丫头有点像明珠身边的胖丫头。 “孙小姐!我是元宝!他们不相信我!” 元宝死命的驾着马车,生怕慢了一点,可这里是闹市,来回有不少的护卫在巡逻,她现在就被拦了下来。空口白牙说是霍府的丫鬟根本就没有人相信,且周围这么多的人,便是那护卫也是眼生的,只能焦急的辩解着,说是家里有事情。 “娘,咱们过去看看。” 她刚要出去,却被孙夫人拉住了手,抬眸便见那一向温婉的面容浮现出丝丝扭曲的神色来。 “莫要出去凑热闹,跟娘在这里好好的挑选一下。” 孙夫人又看了那辆马车一眼,元宝向来是不离霍明珠身边的,可如今却这么着急,霍明珠又不在马车上,必然是出了什么事情。 脑海里浮现出明珠小时候的样子,接着便是王氏那张清冷的容颜,她狠狠的咬住了嘴里的软肉。 明珠,你可千万不要怪姨母。 谁让你是她生的呢。 眼看着那孙夫人俨然不打算插手此事的样子,元宝心里气的厉害,可是又不能在大街上吆喝出来,只能一遍遍的跟那些护卫们道: “我是霍府的丫鬟,今日有急事,这要是耽误了,你们可承受不起!” 元宝瞪大了眼睛,满脸的横肉倒是颇有几分凶气,“霍小姐是什么样的脾气想必你们也是有耳闻的,你们今天若是执意拦着我,改日有你们好看的!” “姑娘,咱们这也是按规矩办事,什么急事不急事的就劳烦您先跟我们走一趟吧。” 那些护卫常年在街道上巡视,也不是吃素的,并不怕这样一个小丫鬟,当即便要捉拿了去。 元宝卯足了劲头扒着马车,只能再次对着铺子里的孙夫人喊道:“孙夫人!你快出来救救奴婢,奴婢是元宝啊,你莫不是不认识奴婢了!” 她的嗓门本来就大,再这么一嚎,半个街道便只有她的声音了。 这一嗓子没把孙夫人给嚎出来,倒是把一辆过道的马车给嚎的停了下来。 小福子掀开车帘刚走下去,车上的小窗便露出了半张脸来,黑耀耀的眸子悄悄的看了眼那停在旁边的马车,入眼的除了那人身边的胖丫头就再也没有旁人了。 谢琏是有些生气的,他生辰的那日霍明珠就连一句话都没有给他。可怜了他眼巴巴的等着,还差点把帝后二人给惹怒了。 可心里又不免想着,霍明珠从来就没有说过喜欢自己,也没有给过他回应,一直都是他一头热,有什么好谴责她的呢? 可谢琏就是委屈。 委屈到他现在就想把小福子叫回来,去管那人的闲事干什么?她反正厉害的很,什么事情都不需要自己帮忙,宁可毁了自己都不愿意来找他。 “殿下,小姐有话要与殿下说!” 小福子方才已经将元宝给带了出来。也不知道这丫头是怎么弄的,浑身脏兮兮的,凑近了似乎还能闻到身上带着股淡淡的血腥气,直觉是发生了不好的事情,又看她一脸的凝重,小福子便让元宝进了马车里,他自己则坐在车外面。 谢琏的心突突的跳着,一张脸都红了起来,眼神飘忽着就是不敢往元宝身上看去。 方才她说、说明珠有话要对他说? 这几日齐都都在传太子选妃的事情,她一定是听到了的,所以是因为这件事情才来找自己的吗? 他端正了身子,将有些褶皱的长袍捋顺了,又正了正自己头上带着的玉冠,轻声道:“元宝姑娘,不用着急,你慢慢的说,我听着呢。” “不能慢点说,”元宝跪在了马车里,头砰的撞在了车底上,道:“殿下,小姐被人抓走了,殿下救救我们小姐吧。” 话落,少年脸上的红晕瞬间褪去。°)?理(?°???°)? - 耳边传来滴答滴答的雨声,夹杂着呼呼的风吹,冻的地上那人蜷缩了下身子。 屋子的前方是一座半毁的佛像,周围都是些杂乱的茅草,屋顶还破了一个大洞,雨水正从上面落下来。 明珠便被人扔在了这里,她正是被雨水给浇醒的,抬眼便是头顶那摇摇欲坠的房梁。 她吓的立马坐起身来,低头看着自己有些凌乱的衣服。 幸好,是完整的。 外面的天早已经黑了,周围也是静悄悄的,难不成一个人都没有? 她站起身来,刚抬眼就跟正前方那半毁的佛像对视上,吓得差点又坐在了地上,连忙呼出了好几口气,这才弯着腰小心翼翼的走到了门口。 这地方是个荒废的小庙,木质的门半挂在墙壁上,被风一吹便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且周围一丁点的光亮都没有,门外还有那半人高的荒草,瞧着吓人的很。 “有、有人吗?”她放低了声音问道。 也不知道现在是该庆幸没有人在旁边还是该伤心了。 往常她做什么事情,元宝都是跟在身边的,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一个人在黑漆漆的破庙里。 想要逃出去,却在看着那黑压压的门外时露了胆怯。 “喂!有没有人在啊!” 明珠鼓足了气缩在墙角,大声的喊了一句,除了外面滴答的雨声以及回音,半点声音都没有。 过了好一会儿,就在明珠准备跑出去的时候,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男人穿着青色的圆领袍,头上束着玉带,面容隐在黑暗之中。 旁边跟着的小厮提着一盏灯笼,不过在雨中那光倒是微弱的很,只能看清脚下的路。 杂草被踩的嘎吱作响。 便是在这一刻,明珠忽的放松了身体,靠在了那布满灰尘的墙壁上。 在那人踏进来的时候,就瞧见站着的女子露出了大大的笑容,堪称喜极而泣了。 “你可算是来了!” 可把她给吓死了。 - 贾鸿安越想越气不过,想起霍明珠在大街上对自己的辱骂便觉得心头堵着一口气。 谁知那日康夫人却忽然来了贾家,原来是听说了他跟霍明珠的事情,便想着跟他一起给霍明珠一个教训。 不过就是一个小姑娘而已,且那霍将军虽然有兵权在身,可遭到圣仁帝的质疑却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回京之后指不定便被削了职位。 况且他是贾家的长子长孙,祖父又曾是先帝的老师,这些年他犯得事情都被压下来了,这次不过是教训一个小姑娘而已,便是弄出了事情来,也顶多被训斥几句。 这样想着他胆子便大了一些,买了好些个打手将明珠给拐去了荒山的一座破庙上去,准备夜晚的时候好给她一个教训。 没想到一进门便见到角落里应该被吓的哭泣不止的女子看着自己,竟是两眼放了光,一声大吼倒是把他给吓着了。 他慌张道:“你们快点把她给抓起来!” 贾鸿安在来的时候就知道了霍明珠将一个打手给刺伤的事情,长长的金簪直接插进了脖子里,幸亏没再深一点,不然那人可能当场就去世了,这霍明珠原是这么心狠的人。 刺伤了人还诬陷是她身边那个丫鬟给刺伤的,要不是那个人醒了过来,他还以为霍明珠就是嘴皮子功夫厉害一些。放松了防备弄不好下一个被她杀的就是自己了。 身后跟着的小厮们手里都拿着长棍,将明珠团团围住。 “找这么多人来看着我,多谢贾公子看的起我。”明珠侧眸看了眼身边那小厮有些发抖的手,轻笑出声,“也难为你费这么大功夫来抓我了,实在是不敢当,前些日子我在府里没出门,可把公子给急坏了吧?” 站久了脚腕处疼的厉害,自从被抓了来,一滴水都没有喝过,嘴唇都有些泛白了,她索性坐在了地上。 贾鸿安本来有一肚子的怨气,尤其是瞧着她一副轻松的姿态,仿佛抓了她来根本就不是什么大事情一样。可一低头,就瞧见女子散开的裙摆上绣着翻飞的牡丹蝴蝶,原本整洁的发髻也松散了开来,鬓角甚至还散落了些碎发,将那张脸更是衬的小巧精致。 周围小厮手中的灯火映在她的身上,徒然生出些艳气来。 “你们去将她身上的簪子都摘下来,再看看她身上有没有藏着刀!” 明珠眉头皱了起来,抬眸看着贾鸿安一脸不怀好意的模样,心里忽的一沉。 想起之前谢琏说过贾鸿安这人,根本就是个管不住裤腰带的,行为恶劣连那康子轩都比不过他,如今,他该不会是胆子大到连她的主意都要打吧? 瞧着他的样子也确实是这样的,只盼着元宝能顺利见着太子。 “不用你们来,我自己摘。” 她说完,一支又一支将自己头上的朱钗给摘了下来,高堆的发髻散开在脑后,她轻笑着转了个圈,道:“我这一身长裙可没有地方能藏刀子,这下你放心了吗?” 少女的身上自带一股香气,并不浓烈,却丝丝勾人的很,尤其是那双在夜色下泛着盈盈水光的眸子,只看一眼便觉得神魂俱失。 贾鸿安被她勾的有瞬间的失神,接着便反应了过来。 “我是不会再相信你说的话了,你们还站在那儿干什么,快去搜身。” 他心急的很,但也惜命。霍明珠这女子看着美是美,却带刺,稍微有个不慎便是万丈深渊等着他。 眼看着那群小厮在她身上搜查了一番,并没有什么利器,这才放下心来。 “你们都出去站着,不要离远了,就守在门外面。” 等那群小厮都离开了后,贾鸿安才终于放下伪装的模样,露出那副恶心的嘴脸,眼里泛着的欲光让人作呕。 “你如今可算是落在我手上了,早知道如此当初何必退了与我的婚事?你那姨母也算是为了你好,可瞧瞧这齐都哪个男子还要娶你?更别说过了今天,你就是一滩烂泥了,哪里还当得起明珠二字,就是连我们贾家的门,你也是进不了的!”贾鸿安边说,边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朝着站在佛像前面的明珠走去,“不过你今日把我伺候舒服了,我便发发善心,把你纳进我的房中,也不会亏待了你的。” 明珠站直了身子,看着面前的男子。他只脱了外衣,中衣还穿在身上,迎着烛光,那眼下的乌黑连脂粉都掩盖不住。 明珠见多了这样的男子,也多亏了她时常去些烟花酒巷。精气本来就是人之根本,那些个男子为了逞一时的欲念便是没日没夜的折腾,硬是将自己一身的阳刚之气给折腾的半死不活的,留下一副羸弱的身子。 这些人,即使穿上衣服,涂上脂粉,也掩盖不住从骨子里散发出的腐朽的气息。 对付一个贾鸿安明珠还是有些把握的,可愁就愁在外面那一群守着的小厮。没想到这贾鸿安倒是警惕的很,只让那群小厮守在门外,屋里但凡有一点动静,他们便能听到。 “真是好大的胆子,官宦子女想抓便抓,你是一点都不怕吗?” “我怕?”贾鸿安将腰间的束带抽掉,拿在手里靠近,只将明珠挤在那奉台之前再也后退不了半分,狠狠的吸了口她身上的香气,才低头道:“明珠你去问问,这大半个朝廷哪个不曾与我祖父交好?那么些女子在我身下过,你看看如今,我还不是好好的。你若是识趣,便乖乖的从了我,你那父亲,呵,以后你想靠也靠不上,一个边关的将军,想让他出事的办法多了去了……” 话没说完,便被明珠狠狠的瞪了一眼。 “小人。”她咬牙,“你们想做什么?” 贾家向来与许宰辅交好,对朝廷上的事情知道的肯定比她知道的多,这人肯定是知道了些什么,不然不可能会如此笃定的说。 明珠之前做的梦里,霍慎行就是因为通敌叛国被斩杀的。 若是、若是因为这些人在背后耍手段……她只觉得自己的后背阵阵发凉,只狠狠的瞪着面前的人。 “战场上的事情瞬息万变,更何况若是你今日从了我,那霍家便是与我贾府站在一条线上的,想要保住你父亲的命,那好说的很,你只需要讨好我便是了……” 果真是这样! 明珠看着面前那近在咫尺的面容,心头的怒火再也忍不住了,将拿在手里的烛台狠狠的砸在了他的脑袋上。 一片温热的液体瞬时溅在她的手上。 明珠咬紧了牙,捂住贾鸿安的嘴巴,将他平躺着放在了地上。 这本来就是一处破庙,屋顶还漏雨,地上早就潮湿一片,贾鸿安一躺在地上,便觉得脑后凉飕飕的疼的厉害,他想要说话想要喊救命,可是嘴巴被霍明珠死死的捂着。 一阵风吹过,将屋里燃着的烛火熄灭,那跪在身侧的女子眼睛却亮的发光。 明珠弯腰,凑近贾鸿安的耳边,愤愤道:“不是与你说过了不要来招惹我,看来我说的话你是半点都不信的。之前那人一簪子没有刺死你便以为我是一时冲动做的吗?今日你便是死了那也是为民除害了。” 她的声音冰冷,比这打在身上的雨水还要凉,贾鸿安是彻底的怕了。 他不仅头疼,下袍处也湿了个彻底,原本女子身上幽幽的香气此时便如那夺命的毒药,他是半点也不想沾染了,只能拼命的摇着头,只盼着眼前这人能心软一些放过他。 “想让我放过你?” 贾鸿安呜呜了几声,若是把手松开,想必都能哭出来了。 “这么没出息,”明珠嗤笑一声,“也可怜了贾太师,一世英名竟会生下你们这些蠢货。” 贾鸿安到底是贾府的人,若是真的死在了她的手里,那这仇算是结定了,纵使霍慎行有大将军的职位,怕是也抵不过这半朝文官的嘴。虽说如今这仇也已经结了,可人活着,那她便不算是挑起矛盾的人。 她松手,那贾鸿安竟是一个字都不敢喊了,双唇吓得只哆嗦。明珠将挂在臂间的披帛拿下来捂在了他的脑后,刚要喊人,便听见外面一片喧哗声。 贾鸿安到底是个蠢人,谢琏让人查了他的踪迹,这才快马加鞭的赶来了荒山破庙前。 自从元宝说了霍明珠被贾鸿安抓了去之后,他的心一刻都没有放下过,那贾鸿安的为人处世,他是再清楚不过的了,如今明珠竟然被他抓了去,他只恨自己没能在明珠身边按上些护卫。 他根本来不急换衣服便追了出来,身上还是之前那套单薄的圆领袍,加上一路骑马而来,身子早已经冻的冰凉一片,再加上天上飘着的细雨,那张脸苍白的毫无血色。 待看见前面的火光,他再也忍不住,翻身下马。 将胃里翻腾的呕吐感压了下去,夺过身边那人的剑便冲上前去。 “将他们拿下!” 元宝跟小福子紧跟在谢琏的后面,他们俩此时竟是连平日里文弱的太子都赶不上了,被他甩的落后了一大截。 庙里一片昏黑,但能看见两个靠的极近的人影,少年站在门口,黑夜将他的身影拉长,显得孤寂又悲凉。 他用力摸了把脸上的泪珠,颤着声音道:“明珠我来了。” 灯光慢慢的靠近,将屋子里的景象照的清楚。 那一向洁身自好从不与女子亲近的太子殿下,此时长剑在手,跪在了霍明珠的面前。 霍明珠抬眸便看见谢琏通红的双眼,她不知道自己此时的样子在谢琏的眼中有多么的脆弱,浑身上下遍布灰尘,还是衣衫不整的样子,任谁都会想歪。 可是他却没有厌恶自己半分,反而在自责,自责是他没有保护好她。 一国储君,竟跪在了她的面前,红着眼颤着声音道:“你别怕,我来接你回家,没事了。” 一见到太子,明珠不得不承认,她的心是颤动了一下,尤其是看着少年跪在自己的面前,她本来是想以一种玩笑的语气告诉他,她没有伤到,没有人能伤到她的。可是一触碰到谢琏那双脆弱的盛满爱恋的双眼,她仿佛也被他的情绪感染,有些心疼起来了。 不自觉地便伸手,将谢琏揽在了怀里,一接触到那冰凉的身子,明珠心里的感觉越发的强烈起来了,她轻声的道:“没事了,我好好的,殿下来的很及时。” 很及时,及时的将她那颗冰凉的心拉回了温暖的地方。 有这么个人为自己担忧,为自己着想。 小福子手里还拿着大氅,本来想要给谢琏披上的,可瞧见那两人又停在了原地,只伸手抹了抹眼角的泪珠子,是一眼也不敢看那霍小姐的,生怕忍不住再哭出声来。 元宝傻愣愣的问道:“那杀千刀的贾鸿安在哪儿!奴婢非要打死他不可!” “别、别杀我,救救我……” 角落里,传来贾鸿安微弱的声音。 谢琏自认为是个自控力很强的人,父皇从来便教育他想要当好一国之君情绪是万万不能外露的,他做的也很好,只除了在帝后二人面前有些小孩子的脾气外,外人见了都赞他一句好风范有储君的样子。 可是今天,他仅仅是因为庙里传来的男人的声音便冷了神色,从来温和的面容瞬间扭曲了起来。他轻轻的拍了拍怀里的女子,安慰道:“明珠你别怕,我这就把他杀了!” 没等着众人反应过来,谢琏已经拿着剑对着贾鸿安刺了过去。 “哎,”明珠唤了一声,可此时的谢琏哪里还听得见半个字去,只一心要给明珠讨回公道,一心想要发泄那积压了一整天的怒火。 眼看着那一剑就要将贾鸿安给刺穿了,明珠可不想谢琏因为自己惹上这么大一个祸事。 这贾鸿安无赖是无赖,可是贾府的势力却是不小,如今的谢琏在朝堂中看似如鱼得水,不仅有皇帝在后面撑着腰,官员们也对他一片赞誉,可是背后却是举步维艰,若是今天因为杀了一个败类,实在是得不偿失。 “你们还站着干什么,拦住太子。” 小福子哎呦了一声,“这可是明珠小姐,她说的话你们可都要听着了,快点上去拦住殿下!” 那群侍卫这才上前将贾鸿安给护了起来。 可怜了这人头刚被砸了一下子,腿又被人给刺了一剑。 疼的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太子背对着她,看样子又要委屈了,明珠立马走到他的身边,小声道:“我真的没事。他刚要碰我便被我给砸倒了,一下都没有碰过我。” 谢琏侧头,问道:“真的?” 那目光在她的身上来回看了一番,本来就湿漉的目光瞬间又红了起来,“那你这里怎么红了。” 他看着那脖颈间的红痕,心疼的都要揪在一起了。 “这里啊,”明珠伸手摸了摸,疼的她嘶了一声,解释道:“是被那群抓我的人给砸晕了,好长的一根棍子,可疼了,这还只是红了幸亏没给我砸青了。” 谢琏不说话了,一双眼睛紧锁在明珠的身上。 看那模样今日被抓的倒好像是他一般。 “他该死。”咬牙切齿的一句。 “是该死,那也先要把他抓起来,弄清罪名之后再判罪。”明珠轻声的哄道:“我现在好累,也没有吃饭,殿下先把我送回家去,再来处置他行吗?” 怎么不行。 谢琏一听她饿了,便吩咐人将贾鸿安给押了起来,小心翼翼的扶着她去了马车上,那姿态紧张的就如同明珠是个瓷娃娃,一点都重碰不得。 太子去找人的时候已经派人通知过王家了,只说让他们安心便是,可是一家人如何能安心的下。 不仅王氏着急的慌,王修竹也是恨不得跟出去,将那杀千刀的贾鸿安给狠狠的打一顿。 “回来了!明珠小姐回来了。” 一听见声音,两个人立马站起来朝着门外跑去。 霍明珠被谢琏用大氅给包了起来,只露出一双唇来。就因为她下马车的时候脚疼了一下,谢琏便挤开了碍手碍脚的元宝,半扶着她进了王家。 一看到王氏跟王修竹跑了过来,明珠下意识的将手抽了回来,免得被他们误会了她跟太子的关系。 往前走了小步,便被王氏给揽进了怀里。 第28章 “他们贾府竟然这么欺负人,你父亲如今还在战场上,他们这些人躲在齐都,净做些腌臜事情,把我的明珠欺负成这个样子,”王氏轻轻的拍着怀里的女儿,问道:“好孩子,别怕,回家了就好,回家了就好。” 本来被王氏抱在怀里有些别扭的,可是听着她在自己耳边一句一句说着话,心里竟是奇异的平静了下来,她闭上眼睛,唇角慢慢的勾了起来。 从前,只以为王氏满心里只有霍慎行,他们两个生下她来便不管她了,还以为他们是不喜欢自己,可今夜,明珠窝在王氏的怀里,竟有些后悔从前浪费那么些日子用在跟她斗气上。 “夫人,快带着小姐进屋吧,外面冷。” “对对,瞧我都给忘记了,咱们快进屋去,外面还下着雨,冷吗?”王氏只顾着关心明珠了,压根没注意到太子就在旁边。 明珠侧头去看太子,还没来得及与他说上几句话,便被王氏半推着进了屋子里,留下王修竹在外面跟太子道谢。 “殿下今日大恩,小人永世难忘,以后但凡殿下吩咐一声,小人能做到的必定全力以赴。”王修竹弯腰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谢琏听到他的话却是愣住了。 他记得,那日在尚书府中,明珠也是这么许诺他的,她说以后但凡他有什么要求她便是上刀山下火海要也为他做到。可当时她只是随口一说也许早就忘记了,他却当了真。 好几次看见明珠的时候,他多么想问一句,你可还记得许诺过我的事情,我要的很简单,便是你嫁给我,做我的妻子。 可是他不敢说出口,每次只是想一想便能开心上好久。他不问,便当她不会拒绝。 可是就在刚才,明珠抽回了手。 他的心也一并被抽空了。 原以为明珠是害怕的,她之所以不愿意亲近自己,是因为他太子的身份。她看的透彻,知道霍慎行被圣仁帝猜测,所以才一直回避着他,谢琏不担心,他可以慢慢的让明珠相信,他对她是真心的,她担心的一切也不会发生。 朝堂诡谲亦或后宫龃龉,他都将她护在身后。 为她遮风挡雨,许她一世爱宠。 可是,他忽然发现不是这样的。 霍明珠胆子大的很,她什么都不怕。即使冒着身败名裂的后果也要以身试险,即使被人抓走仍能全身而退。 今天他就算是没有带人来,明珠也是有法子解脱的,她从来就不是胆小的人。若是她想,别说是太子妃,就是让她立马做皇后她都是做的了的。 她拒绝自己,抗拒自己,只是因为……她不喜欢他而已。 这样简单的道理,他本来就该懂的。 是他,惹人嫌了。 王修竹等了好一会儿,那沾在下巴上的胡子都快被风给吹掉了太子还不让他起身,便偷偷的抬头看去,便看见一个落寞的背影。 被风雨交加着,单薄的如同下一秒便会倒下去。 在太子上马车之前,他听到了一声咳嗽。 这才想起来,太子此人身体孱弱,除了皇宫便是待在太子府,怎么今日如此凑巧救了明珠呢? - 屋里只燃着微弱的烛光,映照着墙上贴着的美人图栩栩如生。 香炉内生起袅袅香烟,屋内安静的只听见拍打的声响。 明珠已经睡了过去,怀里抱着王氏绣的兔子玩偶,白天看着大胆的很,夜里睡着了才像个十五岁的小姑娘,紧皱着眉头。王氏一只手搭在她的身上,一下又一下轻轻的拍着,嘴里还哼着不知名的歌。 “夫人,小姐睡着了,您也回去休息吧,要是实在不放心小姐,老奴便留下来陪着。” 王氏摇了摇头,吩咐道:“不必了,这孩子白天受了惊吓,想必晚上会做噩梦,我还是留在这里陪着她吧。不打紧的,你去拿床小被子搭在我身上便回去休息吧。” “夫人……”方妈妈本想劝王氏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可王氏却将头抵在了明珠弓起的背上,语气温软道:“这孩子总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就算是遭到了这样的事情回来也不知道给我说一下,明明她也是害怕的却什么也不说,实在是让人心疼。今夜我若不守着她,半夜醒来肯定会偷偷哭鼻子,我回去了也睡不安稳,只留在这里睡一晚没什么的,再说了,若是不舒服,我便去床上跟明珠一起。” 孩子再大,在父母的眼里永远都是小孩子。 第二日王氏先醒了过来,见明珠还没有醒过来,探头看了一眼,才发现她整张脸都烧的通红。 连忙让人去请了大夫来。只是普通的发烧,昨夜里淋了雨又受到了惊吓,小姑娘难免身体不适,喝几幅药就好了。 “明珠,起来吃点饭垫一下肚子,将药喝了再睡觉好不好?”王氏将人揽在怀里,手在她滚烫的额头上摸了下,心疼的不得了。 明珠勉强的睁开眼睛,看见是王氏之后,罕见的将人抱住了,撒娇般的蹭了蹭,咕哝道: “娘,我难受。” 这一声不仅仅是王氏,屋子里的人都愣了一会儿。 “哎,哎,”王氏连忙应了几声,眼角的泪珠子都来不及擦,便伸手轻揉着怀里小姑娘的额角,边按边哄着:“明珠乖,先起来吃点饭,喝完药就不难受了。” “可是……太苦了……” 她只露出一个黑乎乎的发顶。 因着在生病,那声音也软和了不少,带着些沙哑的感觉让人听见了更是心疼的很。 “早就给你准备好了蜜饯,喝完药就吃蜜饯,明珠就不觉得苦了。” 听到蜜饯,她抬了抬头,忽的想起那日醉酒时太子哄自己的样子—— 还挺可爱的。 - 那日回来后生病的可不止明珠一个人,谢琏的身子本来就弱,再加上心情郁结,更是落了风寒。 咳嗦了几日了还不见好。 气的帝后二人将他强压回了宫中,亲自派人照顾着他。 他此时正坐在椅子上,身上披着滚着一圈白毛的大氅,怀里还抱着个暖炉,即使如此,那脸也是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那些人如何了?”话未落,便咳嗦了好几声。 小福子连忙将帕子递过去,谢琏接过捂住嘴巴重重的咳嗦了几声,再抬头时,那一向清润的双眸竟遍布血丝。 连跟在身边的侍卫都觉得心疼的很,不过他也不好说什么,只低下头道:“回殿下,除了贾鸿安重伤至今还在昏迷之外,其他人都已经召了,是康夫人联合贾鸿安一起作的案。” 那日参与过这件事情的人都被谢琏给抓了起来,如今正关在大牢里。只是康家那些人竟是紧闭着嘴巴不肯承认,不仅如此,连圣仁帝也来劝过谢琏,只抓一些人意思一下便可以了,毕竟康贾两家背后势力太深。 他怎么甘心,那康家的暂时抓不来,这贾鸿安既然被他抓住了那是如何都放不走的。 说他犯贱也好,自作多情也好。即使明珠不喜欢他,他也不允许有人要伤害她。 她不愿意看见自己,那他便不出现在她的眼前就是,只要能在背后默默的帮着她,谢琏的心里就舒服一些。 等往后,明珠嫁了人,兴许、兴许他就放下了呢? 少年靠在椅背上,拢了拢披在身上的大氅,只觉得寒意从四肢开始蔓延,他紧闭上双眼,冷声道:“除了贾鸿安,其余人都杀了。” “贾府的小厮们……” “都杀。” 那些可都是贾家特意培养出来跟在贾鸿安身边保护他的,更何况抓的那些人当中还有跟着贾鸿安从小长到大的随侍。 侍卫不再说什么,领了命就退了下去。 许是觉得这样实在是不符合太子惯常的作风,小福子上前,小声道:“殿下,那群人都是听命于贾鸿安的,都杀了有些不好吧?” 言外之意便是,谢琏一国储君,如此作风,若是被有心人传出去,那可是要落得个暴虐狠辣的名声。 谢琏揉揉胀痛的额角,道:“身为储君,我可以宽容可以大度,甚至为了显示储君风范,那些刺杀我的人,我也可以对他们宽容……” “可明珠动不得。” 无论是储君身份还是单单一个谢琏,霍明珠之于他,便是心头肉掌中宝,别人如何能动? 即使这是一场注定得不到回应的爱,谢琏也心甘情愿。 自从皇后邀请女眷们去宫里赏并蒂牡丹后,齐都城内便兴起了一股牡丹潮流。 尤其是城内最大的成衣店——锦绣阁,各式各样的衣服是层出不穷,最令女眷们追捧的便是那新式的长裙。 上好的锦缎上绣着栩栩如生的牡丹,裙摆更是随着人的走动而绽放,那袖子也一改往日的窄袖大袖样式,成一朵荷叶的模样,胸口更是用金线勾勒出花纹,穿上此衣的女子,不仅身段更显苗条,那如雪堆般的高山更是吸引的人移不开目光。 加之这衣服也不知道被何种香料给熏过了,自带一股天然的香气。 便是那些自诩端庄优雅的贵女们,也忍不住想要试一试这大胆的穿着。 因着明珠病了好些日子,那次的牡丹宴便只有王氏一个人去了,她最近是老实了不少,也是因为生病了没有什么力气,倒是肯听话的待在家里了。 只偶尔跟着王修竹来锦绣阁,她的身段好模样俊俏,只穿着衣服往旁边一坐便能吸引好些个人进来看。 王修竹捋着自己下巴上的小胡子,满意的看了眼斜坐在椅上的明珠,亲自上前给她倒了一杯茶,道:“是打盹了吗?我给你那床被子来,你且在这里小眯一会儿。” “不用,哪有在这里睡觉的道理。”明珠伸了个懒腰,荷叶小袖滑到了她的肘侧,那大片白腻柔脂晃的人眼热,“舅舅你去忙你的去,我坐在这里保证不乱动。” “舅舅若是将那碍眼的胡子给摘下来,往门口一站,来这里的女眷肯定更多。” “这等出卖色相的事情我才不做呢,更何况你个小姑娘如何懂,男人有胡子才好看呢,大姑娘都喜欢我这样的。” 明珠来了兴趣了,想着王修竹这些日子倒是经常无端的发笑,保不齐给她找了个舅母,只是只听他总是往金玉楼跑,莫不是怕家人不同意他找个烟花女子这才隐瞒着不说的? 思及此,明珠好心的劝道:“我跟娘都是很希望家里再添个人的,只要那人心底好其他的都不在乎,舅舅你可千万别自己乱想了啊。” 王修竹听她一本正经的说话,却是笑了。 “你这孩子,还操心起我的事情来了,你且先给我说说,那日为何太子会去救你?” “我,”明珠抿唇,小声道:“就幸好遇见了。” “哪来那么多幸好的事情,你可少唬我。这些日子你出来的少不知道,前几天太子可是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拒了皇上赐婚的圣旨!可把皇上给气着了,下朝后将太子扣到御书房里训斥了好久!”王修竹说的有模有样,好像他就在现场一般,“整个齐都城谁不知道帝后两人将太子那是当成眼珠子般疼爱着,太子也听话,可这次却铆足了劲反抗皇上,你说这听了十几年话的儿子忽然反了,谁受的了,可不得好好的教训一下。” “皇上打他了?” “皇上倒是没打他,不过关了禁闭,如今正关在安平宫内。” 明珠低头,想着怪不得这几日都没有在街上见到过太子的马车,原来是被关在了皇宫里。 前些日子她生病了,大脑混乱的很,连带着谢琏心底的话也乱哄哄的听不真切,只知道他的情绪很低落,低落到她也受到了波及,想要找他见面问一问,可总是找不着机会。 原来是因为抗旨。 竟是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他是因为自己吗? 明珠想起少年看着自己时永远闪着光的双眸,一时之间陷入了沉思。 自从那日听闻贾鸿安的言语之后,她便一直担心霍慎行在朝堂上被人算计,可是他们一家子都是女眷入不了朝堂,王修竹又是商人。她认识的人里面,且能信得过的,便只有谢琏一人。 若是、若是靠着谢琏表一下霍家的忠心,那霍慎行在北地便安全一些。 只是,明珠总觉得要是真的利用谢琏做这种事,有些辜负了他的真心,可若是不靠着他,可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来了。 她撑着头,舔了下忽然干涩的唇。 心想,她本来就不是什么高尚的人,借着谢琏此时还喜欢自己,若是不好好利用一下,等日后他厌倦了,那霍家便真的与皇家失了联络。 到时候但凡是一丁点不好的言论,都可能危害霍家满门。 正在此时,锦绣阁进来了两位妇人,她们身上皆穿着锦绣阁去年兴的秋衣,美则美矣,不过现下齐都有了新的款式,再看这些衣服便有些逊色了。 锦绣阁的布料是大齐独一份的,而且每种款式都有成衣摆在外面。为首的那位夫人见着这些衣服两眼放了光,对着旁边的夫人侧目道:“这些天家中有事一直不曾出来,前几日跟几位姐妹吃茶,瞧见她们身上的衣服好看的紧,倒是我身上这件逊色不少,原来是锦绣阁出了新品,这不家里的事情一完便来瞧瞧,可不能被嘲笑了。” 旁边那位年轻些的妇人抿唇笑了下,轻声道:“姐姐最近可是好忙,听语气是锦绣阁的常客?” 世家贵妇平日里聚在一起说的最多的便是衣服首饰儿女婚事,且锦绣阁是齐都最大的衣裳铺子,每件衣服还耗费不少,那些女眷们更是以穿着锦绣阁的衣服为荣。 年纪大一些的夫人是康家二房的夫人,平日里与康夫人关系最好,这些日子因着康子轩的事情没少折腾,如今家中安宁了些才有功夫打扮一下自己。 旁边那位年轻些的夫人正是杨太师的夫人,往日在闺阁中的时候便与康二夫人交好,如今更是时常聚在一起。 康二夫人一笑,道:“康家虽不如妹妹家富贵,可老爷疼我,这锦绣阁一出新品便催着我来买,正巧我那嫂子也快过生辰了,便想着给她也带回去一件。” 杨夫人听到这话却是抿唇不语,只低着头看着布料。 “妹妹这是要给韵儿选衣服,”康二夫人瞧着杨夫人手里的布料都是女儿家贯穿的鲜艳色,便笑道:“韵儿瞧着就有福气,这往后妹妹的好日子可长着呢。瞧瞧那夏家的女儿可是半分比不过韵儿的,妹妹放心这太子妃之位肯定是韵儿的。” 康二夫人用扇子掩着唇在杨夫人耳边小声的说着。如今齐都早就传遍了,最有可能当选太子妃的人选一位便是太师之女杨韵,另一位便是大理寺少卿之女夏淑云。 “姐姐这话可不要乱说,我倒是想要韵儿留在身边,何必去蹚宫里的浑水。” 那康二夫人却是满脸的不相信,只道:“跟我还不说实话,心里指不定怎么乐呢。” 杨夫人不语,康二夫人子觉没趣,自顾在店里看了起来。 “这些衣服瞧着都挺好看的,把那件给我拿下来我试一下。”康二夫人指着一件绣百花褶裙道。 店里的伙计上前,为难道:“夫人咱们家店里不允许试穿的,您说好尺寸选好布料,等做好了亲自送去府上,你且放心,咱们锦绣阁的衣裳是齐都一等一的好,您只管买,回去穿上保管好看!” 那边杨夫人已经将钱交好了,心里也知道自己这位姐妹也就是嘴上装大方,其实根本就舍不得花钱,就身上那件衣服还是去年锦绣阁的下品,就这个当时康二夫人还没少在她面前炫耀。 “姐姐咱们再去旁的店里瞧瞧。” 康二夫人不乐意了,凭什么别人家都穿着时新的衣裳,可偏她还穿着这样寒碜,当即便冷了脸色,对着店里的掌柜道:“你们锦绣阁便是如此做生意,我不穿身上怎么知道好不好看,若是回去不喜欢可还能退?” “咱们锦绣阁的规矩,除了质量问题盖不退换的,且您也瞧见了店里的衣裳,可都是废了好些功夫的,夫人若是不想买,可以去别家里瞧瞧。” 这康二夫人一看就是个胡搅蛮缠的,一面想着穿时新的衣裳,一面又不想花钱。 王修竹小声道:“那人便是康家的二夫人,平日里跟康夫人好的跟一个人似的,去年来咱们这里买衣裳,可废了好些功夫呢。” 明珠一听那人是康二夫人,脸色便沉了下去。 她现在对康贾两家是厌恶至极,却没想到这人竟然自己撞了上来。 那康家的就是表面光鲜,实际上连个买衣裳的钱都抠抠索索的,这康二夫人正在那边跟掌柜的争辩,非要说她去年在这里买了件衣裳质量不好,亏的她宽宏大量这才没计较,怎么着今天她要买衣裳也给便宜一下。 她走过去,让掌柜的去招呼旁的客人。 “夫人可是康家的?” 康二夫人一听康家,挺直了腰板,轻蔑的道:“知道我是康家的便好,你们不过一个衣裳铺子哪里来这么大的口气,这衣服瞧着也不是多么好,一锭银子便也够了,宫里娘娘穿的衣裳可比这些好多了。” “夫人有所不知,宫里的布料跟衣裳的裁制早就由锦绣阁接手了,”明珠无视那人震惊的面容,笑着道:“夫人以后买衣裳可要好好打听一下,这铺子是谁开的,是谁家的。免得进来了瞧见喜欢的却买不了。”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明珠不再跟她说话,侧头对着管事的道: “往后记着了,咱们王家在大齐的所有铺子,都不欢迎康家的人前来,但凡是他们便一并轰赶了出去,免得惹上晦气。” 那康二夫人没想到她蹦出来这样的一句话,虽还没弄明白这人为什么针对自己,可就是生气,刚要问上一问,却见那姑娘像是忽然想起来般,补充道:“还有贾家的,这些人咱们一概不接待。” 第29章 康二夫人不明就里,站在门口不走,恨不能将眼前人的祖宗八代都给骂进去,一点姿态都不顾了。 明珠抬头望过去,冷淡道:“夫人您若是想不明白我为何这样对您,便回去问问您那嫂子做过什么,她若是半个字都不肯说,那您便当我嚣张跋扈欺负人吧。” 眼看着康二夫人要发火,杨夫人连忙拽住了她,皱眉看着明珠道:“你这小姑娘怎么这样办事,你这态度往后谁还要来你们这里买衣裳。” 杨夫人只知道康家大房的次子康子轩被抓进了大牢,据说跟眼前这女子脱不了关系。可康子轩是罪有应得,难不成便因为一个康子轩,要让霍王两家跟康家决裂不成? 真是小孩子心性。 她有心劝道:“我知你是恼恨康公子,可你这一杆子打死一众人实在是有欠妥当啊。” “二位夫人关系好,我就是想说什么您也是不信的,其中恩怨也不便与您细说。在此先谢过您的好心了,不过说出去的话便如泼出去的水,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她态度坚决,倒是让杨夫人不好再说什么,毕竟旁人家里的事情,她一个外人自然不清楚。 康二夫人在一旁被气得哼哧的喘着气,听到这里才明白眼前这人就是霍家的明珠,当即便指着鼻子道:“真是有爹生没娘养的贱蹄子,活该被人嘲笑,便是你这样的性子,就是求着我来我也不会来。” 王修竹挡在了明珠的面前,冷声道:“夫人慎言。” “我呸。”康夫人重重的啐了一口,她长这么大就没被人如此驱赶过,还是个小娃娃,简直是丢脸,“还真以为这里的衣裳有多好似的。仗着跟皇家有些牵连便如此对待我们这些官宦女眷,我倒要瞧瞧谁还穿这些破布!” 明珠站在王修竹的身后,冷眼看着康夫人,道:“如此,夫人请出去吧。” 话落,便把店里的打手们都唤了出来,一排排颇有气势的站在门口。 那日康夫人跟贾鸿安的目标都是她,小桃只是个幌子,等明珠被抓了后她便被扔在了巷子口,并没有遭到什么不测。可小桃本来就受到了惊吓,还未好呢,又被人如此对待,便是养了好几天还没有见好。那康贾两家也是狠毒,打着将她名声尽毁的主意,若不是谢琏及时赶到,她便是逃不出那座荒山的。 贾鸿安是个没脑子的,可那康夫人因为康子轩入狱的事情对她恨之入骨,明珠也是后来才知道,那山上原是还有人等着自己被糟蹋了之后,再将她扔到大街上去的。 如此狠毒之心。再说那康子轩本来就是罪有应得,想必也是康家人纵容的后果。 瞧见那一排打手,各个肌肉紧实身强体壮的,康二夫人由不甘心,可又没有其他的法子,只重重的骂了几句便离开了。 也正是在此时,人流散开,明珠瞧见那外面一辆马车闪过。 正是谢琏惯常坐的那辆。 她立马追了上去,也幸亏街道上行人多,那马车行的并不快,没跑几步便追上了。 之前被谢琏救出来她还没有好好的谢过他,如今虽说已经过了好些日子,可既然碰上了便是要好好说上一阵子话的。 更何况她不仅还有霍慎行的事情,那日被救回来之后她虽然没有跟谢琏在一起,可是他的低落情绪明珠却是切实的能够体会到的。也一直搞不明白,明明之前还雀跃的情绪,怎么眨眼间便低落了下来。 难不成是因为皇上赐婚的事情,所以他才会心情低落的? “殿下。”她轻唤了句,对着探出头来的小福子道:“劳烦公公传个话,臣女想跟殿下说几句。” 往常遇见明珠,谢琏每次都是把头探出来,恨不能多看她一会儿,可现在这么久了他一点声音都没有,难不成是睡着了? 小福子有些为难,车厢里谢琏正冷着一张脸,明显一句话都不愿意与霍明珠多说,可看殿下那样子,日后指不定又眼巴巴的跟在霍小姐身后,这得罪人的事情小福子可不想做。 “殿下,您看这……” “就说我乏了。” 谢琏说完,便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只紧紧的绷着,双唇抿成一道冷冽的弧线。 “霍小姐,殿下刚从宫里出来,累的厉害,小姐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便告诉奴才。” 明珠也说不明白自己现在的心情了,只觉得有些不舒服。 “不必了,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劳烦公公转告殿下,臣女对殿下的救命之恩感激不尽。” “哎,奴才记着了。” 直到马车消失在自己的眼前明珠还有些回不过神来,往常若是碰见了,谢琏必定是缠着她不肯走的。之前那次在街上她都看的清清楚楚的,不过是崴了一下脚,并没有什么大碍的,可是那人却哼哼着走不动了硬要自己揽着。 当时明珠并没有什么想法,只觉得太子此人还有些可爱。当然心里也还是有那么一丁点的欢喜的,毕竟被一个人全心全意的喜欢着。 可今日小福子撩帘子的时候明珠都看见谢琏坐在里面了,难不成是真的累了? 她摇了摇头不再去想,转身进了锦绣阁。 王修竹去了旁的地方,店里的伙计正在笔抄着纸张上写着的客人的信息,明珠走过去看了一眼,正好就看见了杨韵二字。 后面跟着杨太师府邸。 “小姐,可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那伙计心惊胆战的看着霍明珠忽然紧皱的眉头,只以为是他犯了什么错。 明珠摇摇头,将位置让给了那伙计,却在无人注意的时候低头看了下自己的身子。 雪堆高耸,柳腰纤细。 也不知是在不满自己,还是不满那杨小姐的尺寸。 - 这几日借着皇后娘娘牡丹花宴的名头,锦绣阁翠香阁等女儿家的店铺可是被带的大赚了一笔,那王修竹也是忙的找不着地,今日这才有功夫坐下一家人好好的说上句话。 “明珠穿上衣裳往店里一站便引了不少的女眷进来,这些日子的银子可要好好分算分算,你占了不少的功劳呢,”王修竹大肆夸奖着明珠,又道:“妹夫近些日子就快要回来了吧,北地不少的战事都被平息了,这下子皇上若是不肯让他在齐都好好的跟你们团聚团聚,实在是说不过去。” 早在前些日子镇国大将军的战功便从北地传颂回来,不少的百姓都将他比为护国神将。 王氏轻抿了一口茶,对着旁边的下人道:“你们先下去吧。” 明珠不明所以的跟王修竹对视了一眼,皆被王氏忽然低沉的气息给吓到了。 “妹妹你这是作何?” 王氏没有理王修竹,而是握住明珠的双手,问道:“可想你爹爹了?他虽然一直在战场上,可是没少念叨着你,我们俩又只有你这么一个孩子,如今他最想的便是回家瞧瞧你。转眼间,明珠都成大姑娘了,可将军还没有见过你几面呢。” 霍慎行生是为大齐百姓的安康,他毕生所求便是护住大齐的疆土,可心中也有那一方柔土安放着王氏母女。 “他改日便回来了,有什么好想的。”明珠垂着眉眼。 却听王氏道:“我倒是希望他不要回来。战场上的都是他的兄弟,是能够信任的人。可是回齐都的一路上,却比战场还要危险,更别提他那性子,在朝堂是一日也混不下去的。便是让我们今生永不相见,能换他平安便好。” 那日牡丹花宴,她身为武官最高将领的夫人自是坐在前位的,当日下来她的背却是汗湿一片。 皇后话语间暗藏玄机,不仅暗探霍慎行背后是否有反叛的动机,言语间更是将明珠贬的一文不值,纵使再生气,可是面前人是皇后,王氏便只能忍着。 回来后便称病不再外出。可今日皇后又派人下了帖子,要请明珠去皇宫一玩,上次牡丹花宴明珠便没去,如今她病好了,可要好好的进宫陪皇后说说话。 此间霍家正处在风口浪尖,霍慎行大败敌将,正整军待回京封赏,可谣言四起,形势对霍家颇为不利。又恰逢近几日不顺,与那康贾两家早已结仇,背后还不知如何构陷。 王氏将心里的担忧告诉了明珠,却见她笑着安慰道:“正好我还没有瞧过并蒂的牡丹是何样子,皇后娘娘也说了,是关心我的身体,想让我去宫里赏赏花玩一玩罢了,您不用太过焦虑。” 可王氏如何能不焦虑,想着跟她一起入宫。 “妹妹你不用担心了,正巧那日要往宫里送一批新的锦缎,我便陪着明珠一起。” 王氏这才稍稍的放下了心。 - 正阳宫中,皇后斜靠在榻上,乌发高挽,插着琉璃凤簪。一袭酒红大衫配着新绿长裙,洒着闪闪的翻飞的金凤凰,一派雍容华贵。 “娘娘,您何必浪费功夫去见她呢,左右殿下最听您的话了,让他闹腾上几日,往后便也知道您跟皇上的苦心了。”女官在旁边细声道。 皇后久久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功夫,便见有人进来。 少女容光明媚,红裙艳艳,脆生生的一句皇后娘娘万安便让她的心头的几分不满消了下去。 那日在宴会上她也瞧见过王氏,确实是个美的。可皇后出身大家,从小便受到教导,自是从心底里觉得商人低贱,更何况差人打听了下那霍明珠的名声还是如此的不堪,便是让她心头对谢琏的那份怜意消了消。 原以为这霍明珠她看一眼就厌烦,可接触上面前少女那双澄澈双眸,皇后不得不承认,她的心底里是有几分欢喜的。 单单论相貌,在皇后见过的人里面,这霍家的姑娘确实跟太子是最相配的。 可是太子妃一位,相貌却是最无力的。 “好孩子,到本宫面前来,让我好生瞧瞧你,”皇后招手让明珠走到跟前,夸奖道:“是我孤陋寡闻了,竟不知咱们大齐还有这么漂亮的小姑娘。” 旁边的女官也跟着附和。 皇后又道:“今年多大了?” “夏日里刚刚及笄。” “唔,”她的脸色微微变了下,呢喃道:“竟是比阿蛮还要大上些日子呢。” 明珠被皇后打量的浑身不舒服,可是又不能说什么。只双手规规矩矩的交握着,眼睛直盯着自己鞋头上的绣花,不敢乱看别的地方。 “你这病可真是不凑巧,前些日子宫里可开了好大一朵牡丹花,可惜花期就那么长,今日早就凋落了,听太子说你最喜欢的就是牡丹?那可真是可惜了。”皇后亲切的道。 明珠一愣,她何时与谢琏说过这样的话。再抬眸去看皇后的脸色,才将将明白过来。 原是将她比喻成牡丹,谢琏喜欢她也是因为她的姿色,也难怪一进正阳宫先是夸奖自己好看又是问自己年龄的。现下更是直说了她的颜色不会长久,等容颜退去,激情消失,便是人去花落两空。 她这样说,明珠就不乐意了,本来因着皇后是一国之母,加之又是谢琏的母亲,她今日是打算装一装贤良淑德的,可是这脾气却是忍不住了。 又因为那日在家中听王氏的话语间颇是委屈,便晓得必定是皇后在宴会上为难过她。 她行了一礼,道:“臣女惶恐,并不觉得可惜。宫中牡丹再鲜艳好看,也是要众人共赏的,臣女却没有皇后那样宽宏的胸襟,若是得到了好看的花那是要藏起来只自己看的。更何况殿下龙章凤姿,将来这满院的鲜花都可供他玩赏,怎会知晓臣女喜欢什么花,娘娘别是听错了吧。” 她的姿态虽然恭敬,可是眉宇间却一片傲然之气。双眸更是写满了不满。 “大胆,娘娘面前你竟敢顶撞!”女官呵斥道。 皇后却伸手制止了女官的话头,目光凝在明珠的身上,忽的笑了起来。 这丫头,倒真是跟打听到的消息一样,是个莽撞的性子。连情绪都不遮掩,她可是皇后啊,这姑娘都敢露出不满的情绪来,也不知她那个向来娇气的儿子,在她面前又是什么样子? 皇后光是想想太子被这暴脾气的姑娘给一句一句的训斥,就觉得心疼又好笑。 正巧在这个时候,宫人传报杨夫人携着杨韵来了,皇后便站起身来,对着明珠道:“正如你所说,牡丹谢了还有旁的花,这院子里刚好开了不少从外地进贡的,咱们便一起去瞧瞧吧。” 她想要伸手去牵明珠的手,却被那小姑娘给躲开了。 这还有小脾气了,皇后也不生气,嘴角的笑意却是越发的大了°)?理(?°???°)?。 这孩子,竟是比阿蛮还要娇气,若是真让两个人在一起了,吵个嘴谁都不肯低头,难不成要一辈子僵着? 明珠跟在皇后的身边出去的,一眼便瞧见那日跟在康二夫人旁边的杨夫人,她穿的是一如既往的规规矩矩的。 院子里的花开的五颜六色的,但都比不得杨夫人身旁的少女颜色好看。 她穿的并不是当下最时兴的荷叶裙,而是水青色的交领长裙,只露出一截白皙修长的脖颈,那腰肢也被束成盈盈一握。目光看过来时仿佛漾着碧波,无端让人心疼。 当真是出水芙蓉,温婉可人。 “这位便是韵儿吧,早些日子便见过一面,没想到眨眼间就成了大姑娘了,本宫没记错的话,韵儿是跟太子一般大小?” 杨夫人道:“承蒙皇后还记得韵儿,这丫头还未及笄呢。” “也不过就是这些日子的事儿了。” 皇后跟杨韵的态度倒是比对明珠的态度亲近的很,一见到杨韵便忘了身后还跟着的明珠了。 不过她也不在乎,跟皇后说话她也不自在,还不如老老实实的站在后面等着回家呢。 杨韵姿态端庄,即使是在皇后的面前也未逊色多少,皇后问她可有婚配,她也恭敬的答道:“回娘娘的话,臣女的父亲整日里只用心读书,连带着臣女在书籍方面倒是比女红还要精通些,母亲又自来顺着父亲,是以这婚姻大事还未曾考虑过。” “如此,”皇后说完,又顺带着问了明珠一句,“霍小姐貌似也未婚配?” 明珠方才一直在暗暗的观察着杨韵,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这两个眼珠子就是不听使唤,非要往人家姑娘身上看去。这越看倒是越把自己给气着了。 这杨韵确实不负盛名,姿色谈吐都是极好的,而且看样子皇后对她也是满意的很,明珠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这么生气。 难不成她是嫉妒人家?她如今竟是见不得旁的姑娘好了吗? 待听到皇后的问话,就难免有些不过脑子了,道: “臣女的父亲是一心报国,来家的次数一个指头都能数过来,自小便缺乏管教,我这除了闯祸什么也不会的,谁家会找我说亲啊。” 话落,明珠就见院子里的人看自己的目光古怪的很。 她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些什么鬼话,张大了嘴巴想要说些话补救一番,可是转念一想她做的些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何必遮遮掩掩的,便闭上了嘴巴,眼睛只盯着自己的鞋尖不乱看。 她还是少说些话吧。 院子里静默了半晌,却是皇后带头笑了出来,她侧眸看着身旁坐着的小姑娘。 明珠那原本白嫩的耳尖明显躁红了起来,让皇后难免想起那日阿蛮跪在地上说他绝不娶不爱之人,他说那话的时候耳尖就红了,是害羞的,也是急的。 “霍将军是咱们大齐的战神,护着大齐百姓,难免忽略了家人,明珠要是觉得在家里孤单,便可时常进宫陪陪本宫,也省的本宫在宫里无聊。” 杨夫人因为记着那日好姐妹被霍小姐羞辱的事情,难免带上了些怨气,接着皇后的话头道:“娘娘可还是让霍小姐在宫外吧,这齐都都快被她弄的翻了天了,这要是再进宫里来,可有娘娘头疼的。” 皇后颇有兴趣的问了起来。 那边两人在聊着,明珠却感觉有一道视线一直在自己的身上,她本是不想理的,可是实在是忽视不得,便抬头看去。 就见杨韵张着小嘴,眼里泪光闪闪的。 好像……好像她欺负了她似的! 所幸这个时候有内侍过来,说是皇上要召见明珠小姐。 因着霍慎行的战功,圣仁帝又听闻今日霍家小姐恰好在宫里,便想着叫过去好赏赐一番。 明珠寻思着霍慎行有战功赏赐她做什么,不过也不愿意再待在这里了,正好她今日也是打算去见皇上的。 也是没有法子了,这几日梦里的场景越来越真实,虽说她不承认自己对霍慎行有感情,可是也不能看着他被人诬陷至死啊。太子如今又见不到,只好亲自去找皇上了。 就在明珠离开的时候,那杨夫人已经说到了她目无法纪,竟是公然宣告以后王家不做康贾两家的生意了。 “娘娘你说一个小姑娘这样猖狂,那王家的大当家就在旁边站着也不知道训斥几句,且不说那康家的,这贾家可是当世大儒,贾太师在位时,我们家那位可是恭敬的很,如今贾太师逝世,留下一家子的孤儿寡母怎能如此被人欺辱了呢!” 杨夫人自认为是站在公道的这一方,可瞧着对面的皇后却沉默不语。 就连一向乖巧听话的女儿也咬着唇,颤巍巍的说了句:“娘娘,臣女倒是听到过一些话,那康贾两家的公子净做些伤天害理的事情,霍小姐此番举动,也没什么不对。” 杨夫人听完杨韵这番话倒是震惊的合不上嘴巴了,满眼都是‘你来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当时与杨韵说起霍明珠的事情,杨韵还义正言辞的训斥了几句,怎的见了人之后就改口了呢? 她这个女儿最是正派了,不仅看不惯霍明珠的作为,就连她日常穿着打扮都被杨韵不耻,连说她败坏风纪。 皇后倒是满意的看了眼杨韵,笑道:“你倒是个明事理的,是个好姑娘。” 第30章 “皇上听闻霍小姐进宫,早早的吩咐奴才一定要请小姐过去,霍将军可是咱们大齐的功臣,小姐又是将军的独女,您且放宽心,皇上定是要重重的赏赐您呢。”内侍宽慰道。 正在此时,一只猫忽然扑了过来。 通身雪白,双眸墨绿,张开爪子便要往明珠的脸上划去。 “哎呦,怎么又将它放出来了!”内侍挡在明珠的面前,伸手拎着那只猫的后脖就递给了追赶过来的小宫女,“连只猫都照看不好,冲撞了贵人你们可担待的起?” “公公恕罪。”小宫女连忙抱紧了猫跪在地上。 “罢了罢了,霍小姐可吓着了?” 明珠摇摇头,盯着那只雪白小猫,好奇的问道:“这只猫好生漂亮,就是脾气凶了些,平日里也会这样无缘无故的挠人?” 内侍挥挥手让那小宫女退下去,低声对着她道:“霍小姐有所不知,这只猫原是五皇子的爱宠,自从五皇子去世后便一直被瑶妃养在身边。” 这瑶妃不足为提,她母家本就与许宰辅有些牵连,是以进宫后颇得许贵妃的提拔,不过几月便升至妃位。这人运气也是好,头胎便是皇子,只是那五皇子却是个头脑蠢笨的,平日里便只知道抱着猫儿玩耍。宫里的女人大都野心大,瑶妃自然也不例外,平日里对五皇子是非打即骂,只恨他不争气。 谁知五皇子会忽然溺水而亡,从那日起瑶妃便疯了般,整日里抱着那只猫胡言乱语。 “这猫儿狗儿的相处时间久了还有感情呢,更别说这可是骨肉至亲,往日里五皇子对瑶妃那可是言听计从敦厚有加,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去找瑶妃,可这瑶妃偏偏不珍惜,等人走了之后才醒悟,什么都晚了。”内侍摇头叹息。 五皇子平日里虽然不如其他皇子伶俐,可是对待他们这些下人是极好的,真是可惜了。 明珠听完内侍的话倒是愣了下,道:“公公所言极是。” 内侍将明珠引进去后便退下了。 殿内燃着龙涎香,圣仁帝正坐在镶金龙宝座上。 一袭明黄色绣龙纹长袍,这位年轻时也曾铁血手腕的帝王,如今脸上也布满了疲惫。 他正闭着眼睛小憩。 常年在高位上的人,即使不说话那一身的气势便足够压人。纵使明珠平日里再混账,到了这里也是不敢乱说一句话的。 许是等的时间久了些,她稍微清了清嗓子,小声的试探道:“臣女拜见皇上。” 话落,圣仁帝便睁开了双眼。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霍明珠,打量了半晌才道:“你就是霍将军的女儿?长得倒是有几分相似。” “霍将军实乃我大齐的栋梁,这次回京朕打算多留将军几日,左右如今北地敌军大败,也可让你的父亲多留在家中。霍将军虎狼之姿,朕也不忍心看着霍家的香火断在将军手里。霍小姐觉得朕这个赏赐可好?” 圣仁帝微微前倾,一双眼睛眯了起来。他倒不是有心为难面前的小姑娘,只是从她嘴里套话总好过那些老奸巨猾的人。身为帝王,猜忌是必然的,他不放心霍慎行,也不相信他拥有那么大的盛誉手中还握着兵权,怎么可能不起反抗之心。 只是霍慎行与他夫人只有一个孩子,还是个女子,从北地传来的谣言说霍慎行早在外面另置妻子,也是有些可信的地方的。 明珠上前一小步,拿出随身带着的信纸,从大袖里掏出来的时候足足有大拇指那么厚,道:“皇上您请看看这个。” 大殿里再也没有了旁人,就只有圣仁帝旁边随身的李公公,他走下台阶接过霍明珠手中的信纸,递到了圣仁帝的手中。 “您这赏赐好是好的很,父亲母亲知道了必然开心,只是还请皇上不要在父亲面前说起香火的事情。” “哦?”圣仁帝翻了翻手中的信纸,问道:“这是为何?” “当年父亲对母亲一见钟情,便早早的发誓只她一人,可天公不作美,母亲的身子便是在北地给折腾坏了,如今整日喝药。皇上在父亲面前提还好一些,若是这话让母亲听着了,她会自责的,我们一家人都不好受。”明珠皱着一张脸,好似真的难过了一般。 圣仁帝轻轻的笑了下,翻起了手中的信纸。 上面的字倒是颇有那人的风范,龙飞凤舞的,不是个熟悉的人还真看不懂上面写了些什么。 这便是霍慎行在北地数年给明珠寄回来的信,都被她拿了过来。 圣仁帝看着上面写着的豪言壮语,字里行间都是鼓励他的宝贝女儿去做齐都的小霸王,也真是合了他的性子。 自从坐上了这个位子之后,除了在亲近人的面前,圣仁帝很少露出这样愉悦的心情了,此时眼角眉梢都布满了怀念,语气也和缓了下来,道: “你倒是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如今这齐都谁人不知霍家小姐是个顽劣性子,原是有个更顽劣的在后面撑腰呢。” 圣仁帝忽的大笑起来,之前那几分戒备也消了些,明珠道:“正是呢。” 接着又道:“臣女便跟皇上直说了,之前那些根本就是诬陷霍将军的谣言,皇上只当个笑话听便是,实在是不值得相信。” 也不知道她是哪里来的底气竟敢如此跟圣仁帝说话,见圣仁帝的态度好了些,她腰板也挺直了,目光灼灼的望过去。 “皇上您也瞧见霍将军的家书了,你可瞧瞧这字里行间有半点谋反的心?” “倒是也敢说,”圣仁帝捏着那厚厚的一沓子书信,让李公公递还给了明珠,“人心隔肚皮朕又如何能知道,你一个姑娘家的常年在齐都,便是你父亲,也难保不被他骗了。再说,朕是要封赏霍将军,你倒来这里替他求情是何道理?” 明珠接过那一沓信。圣仁帝的语气并没有怪罪她的冲撞,甚至话语间似乎还多了些亲近之意,瞧着倒不像是外面传的对霍慎行忌惮以至于厌恶。 她思考了下,与其君臣猜忌不如告诉圣仁帝她们一家人的衷心,即使如此圣仁帝还不相信,那便是做什么也是徒劳。 “不瞒皇上,臣女近几日一直做一个梦,梦中父亲被诬陷,我们霍家满门都没落得个好下场。若是一天便也罢了,每次醒来臣女只觉得心内恐慌的很,这才不得已来到皇上面前,表明我霍家绝对没有任何谋反之心,”她定定的看着圣仁帝,道:“皇上若是不相信,大可派人跟着我,我的母亲如今就在王家养病,若是霍将军真有谋逆之心,皇上大可下命捉拿了我们去。” “您若是相信,那从此以后霍家将是您最得力的臣子,最锋利的刀,我父亲手中的权势便足以抵抗朝廷半数的官员。皇上,您敢不敢赌一把?” 少女的声音铿锵有力,双眸更是明亮堪比天上星子。 想来她也只有十五岁而已,这样充满活力又青春的年纪,眼底依旧是一片赤诚,心内也从未被黑暗染脏,若是可以,圣仁帝很想保护这样的年轻的心。 他细想了霍明珠的话,霍家早已经与朝廷多数官员不和是事实,其一是免圣仁帝猜测,其二自是有霍慎行那家伙得罪人的性子。若是真的可以相信霍慎行,那对圣仁帝来说,是百利而无一害。可怕就怕在,不管多么干净的心,将来某一天,会在宦海沉浮中被颠覆被沾污。 到那时候,霍家绝对会成为掀翻谢家皇权最有力的武器。 圣仁帝思考了好一会儿,目光有意无意的扫视了殿后那抹黄账,笑道:“只要霍小姐答应朕一个条件,朕便信霍家。” 心下有不好的感觉,明珠冷静道:“您说。” “这条件对霍小姐来说好做的很,便是往后不要与太子见面。他要是想见你也只管拒绝,更别说那太子妃之位,”圣仁帝本想再说些狠话,可张张嘴就是说不出来,却解释了起来:“朕可以相信霍家,可你要知道,功高震主,你若是有一天嫁到太子府,那霍家便是水涨船高,依着霍将军此时的地位,再加上太子府甚至未来国丈,于谢家于皇权都不是好事情。” 明珠听完,弯腰行礼,道:“臣女……” “如何?”没等到她的后话,圣仁帝焦急的询问道。 霍明珠想的很简单,那便是消除皇家对霍家的猜疑,让霍慎行能够平平安安的。在此之前,她亲近太子也是存了这样的心思,虽然期间可能还掺杂了一些对谢琏不明不白的情感,可她至始至终,都是抱着可以随时抛弃太子这个靠山的心。只要威胁到了她的利益。 可是今天,她却是如何也开不了这个口。 便是阿猫阿狗相处久了都会有感情,更何况还是谢琏呢?他从来都是捧着一颗心放在自己的面前,任凭她要或不要,珍惜或者糟践,都笑脸对着她。她遇见了危险,谢琏也总是第一步冲到她的面前,明明他自己也害怕的不得了,却一个劲的安慰她。 那次他来救自己,明珠还没有对谢琏道谢呢。她甚至还没有跟他说一句,其实枣糕也很好吃的。 还有好多事情没有与谢琏说,怎么能不见面呢? 明珠咬住了唇,接着跪在了地上。 “恕臣女无法做到。” “霍明珠,你这是想做太子妃?”圣仁帝冷笑一声。 “臣女绝没有半分想做太子妃的心思,只是太子于臣女有恩,臣女是做不得那等忘恩负义之事,”明珠抬头就见圣仁帝冷着一张脸,仿佛随时都能暴怒一般,她这心里也被堵的不好受。 又不是她喜欢太子,明明是谢琏先喜欢上她的,她这还是怕谢琏听到自己用他做交易生气才拒绝圣仁帝的要求,眼前这皇上还是谢琏的亲爹。 她满脸写着不开心,小声道:“皇上您信也好不信也好,反正我们霍家没有反叛之心。” “你既不想做太子妃,为何就不能远离太子。” “这、这两个人相处又不是非要做夫妻不成,臣女便是当太子是朋友,哪有一辈子不见朋友的道理,”她直起腰来辩解,怕圣仁帝又诬陷她对太子的用意,连忙道:“再说太子光风霁月,往后身边的女子自是少不了,而臣女便等着父亲归家时随意找个小将嫁了就是,总好过跟在一群女人身边争宠。” 圣仁帝一阵无话,先是被她的男女可当朋友一番言论给镇住了,合着这是他们家阿蛮一头热,这霍家小姐根本就没有同阿蛮成亲的念头?这再往后听,分明就是嫌弃太子的身份了。 圣仁帝就有些不高兴了。 可还没等着他发泄自己的不满,后面的黄账便被人掀开。 谢琏有些着急的走到霍明珠的身边。 “我、我……”他有些懊恼,脸都羞红了,急道:“是故意听的,可,你别生气。” 方才在里面,他多么害怕明珠答应了圣仁帝的要求。他是说过以后不打扰明珠的生活,可是他根本就做不到,那日从街市上回来后,他便一直在自责,也许明珠是有事情对他说呢?或许她对自己是有一点好感的,可是因为自己没有理她,便讨厌自己了怎么办? 他整日里惶恐的睡不着觉,今日总算是见到明珠了。 明珠被谢琏吓了一跳,瞧见少年那双沾着水花的眼睛,她摇摇头,“我没生气。” “这就好,这就好。” 毕竟还有圣仁帝在旁边,谢琏本想严肃一些的,可实在是忍不住了,唇角勾起了浅浅的弧度。那视线一直往明珠身上飘去,先是看她鲜艳的裙,又看她夺目的容颜。他平复了好一会儿功夫,才伸手攥住她的手腕,道:“先出去。” 他说完,便牵着明珠的手腕出了大殿。 “他、他眼里究竟有没有朕?” “皇上息怒,太子殿下年纪小,有些感情藏不住。”李公公笑着宽慰道:“殿下如今也是大孩子了,皇上就不要操心了。” 圣仁帝重重的哼了一声,转身去到那镶金龙宝座上,在那龙头上若是不仔细看谁也看不到那上面一道划痕。他这命还是霍慎行救回来的。 坐在龙椅上,手摩挲着那道痕迹,扶额叹道:“老霍,朕终究是变了。” 谢琏牵着明珠的手腕一路来到了安平宫,这路上人来人往的,明珠本想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可是太子这次却是用了力,而且她但凡一有挣扎的举动,那少年心里便涓涓的冒出些痛苦的情绪来。 她只好任他牵着。连她自己都不晓得对谢琏有多么的纵容。 待到了殿里,谢琏才松开了她的手,因为一路上走的快了些,难免咳嗽的厉害,不过他给忍住了,憋的脸通红。 明珠的身子一直是不怕冷的,可是刚才被谢琏牵着的时候手都被他弄的凉了不少。见他这次倒是穿的暖和了不少,只是身材明显是瘦了,本来就苍白的面容此时是一点血色都没有了。 “你走的这么急做什么,我又不会跑了。之前听小福子说你最近累的厉害,是生病了吗?” 谢琏此时看起来确实虚弱的很,一袭毛领长袍衬的那张脸越发的小巧,这人眼眶还通红,像是被欺负了一番,明珠都有些不敢看他这幅惨兮兮的样子了。 小福子及时的将暖手炉递过来,道:“殿下那日在山上淋了雨,回来后便一直生病着,到现在都还没好呢,太医院开了好几副药,都不见好,可真是心疼死个人了。” “我、我没事。”谢琏抱着暖炉,将自己整张脸都埋进毛领子里,目光紧锁在明珠身上,道:“小福子你先下去。” 方才在大殿里一直站着,明珠转身刚要坐下,却被谢琏抓住了手腕,她挑眉看过去。 谢琏涨红了一张脸,连忙将手松开,小声道:“你、你别走,我有话要说。” “我就坐在这儿,你说吧。” 她知道自己方才说的话都被谢琏听去了,他肯定是不开心的。毕竟她明确的说了,她只是把他当朋友,并没有想过要嫁给他当太子妃,失落肯定是难免的了,不过早知道也好,省的明珠每次跟谢琏在一起就愧疚的很,好像她在玩弄他一般。 这人,总是把自己搞的那样清纯。 可谢琏并不像明珠想的那样失落,他反而有些开心。他并不奢望明珠也能喜欢他,只要不拒绝他就好。就像方才那般,她说她不会远离他,她甚至是把他当成朋友的。 小福子不止一次的告诉过谢琏,要想娶明珠,脸皮就要厚些,如今他们算是朋友了,他只要再厚一些,明珠就会同意了吧? 他小心的往明珠身边靠近了些,坐在了离着她最近的椅子上,道:“霍将军的事情你放心,父皇不会听信那些人的话的。” 如今,她该安心了吧。 明珠点点头,认真的看着谢琏,等待着他的下一句话。可等了好久都不见他往后说,甚至还因此憋红了双脸,颇有些欲说还羞的姿态。 她心里无奈的很,却又冒出了丝丝的甜蜜,这个人在她面前永远都是一副小心翼翼的,她是不是也该相信这人的真心呢?相信他对自己不是一时的兴趣? 明珠没有说话,只定定的望着谢琏,脸上没有一丝不耐烦,耐心的等着他鼓足勇气后将心里话说出。 “我、我不会娶别人的。”他道。 少年攥紧了拳头,手心都汗湿了,因为这句话他紧张的厉害,双眼却紧紧的盯着明珠,不错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反应。 明珠听到这句话的第一反应是想笑,想要反问一句他如何能做到,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就连圣仁帝与皇后那般的恩爱,都难免要娶旁的女人维持政权的平衡,他到底是年少无知,还是空有一腔孤傲。 可是她却问不出口,应该不相信的,可是谢琏的目光坚定的甚至让明珠都动摇了些,他真的能做到。 最后,在谢琏期盼的目光中,明珠道:“时辰不早了,我便回家了。” 她说完,没有去看谢琏的反应,站起身来便走了出去。 身后传来重物倒地的声响,她一直闷着头往前走。 耳后是小福子那比杀猪嚎叫还大的声音: “殿下呦!您磕的重不重啊!这怎么都流血了呀!快快去叫太医!” 明珠使劲晃了晃脑袋,这才把谢琏惨兮兮的模样给甩出去,回过神来便已到了宫门口,王修竹与她说好了要在宫门口等着的,她见那里正站着个人影,便快步走过去。 近了才发现不是王修竹,正是在正阳宫里见过的杨韵。 少女迎风站在宫门口,一袭淡青色长裙优雅端庄,正侧着头与旁边的侍女说着话,明珠瞧见了本想着回避的。 毕竟她现在不知为何,见着杨韵总觉得心里头不舒服,倒不是讨厌她这个人,而是……反正她也说不清楚。 可杨韵已经注意到了她,竟是提着裙子小跑了过来。 “霍小姐。”杨韵开口,叫住了转身就想走的明珠。 杨韵的眼里溢出了泪珠子来,似是察觉到了明珠对她的不喜,这让她很伤心。强忍着眼泪走近,看着那张娇美的容颜,她道:“霍小姐,我替家母向你道歉,她不了解事情的经过就说你,也幸亏你不介意,不过你放心,皇后娘娘并没有听家母的话,我也说过家母了,请你……” 她低头,想要说请你不要讨厌我,可是却说不出口。 “谢谢你,”明珠接道,“你也不必向我道歉,杨夫人本就与康二夫人交好,站在她的立场上也没什么问题,只是,我多嘴说一句,那康家的不易深交。” 眼前这姑娘两眼一汪泪珠,瞧着到很是让人怜惜,明珠移开目光擦肩走过去。 却听见后面传来杨韵焦急的声音。 “我会多劝着些,让家母少跟康家的交往的,你说的我都记住了。” 怎么听着,倒有几分邀功的感觉? 第31章 王府的厨房里,先是传来砰砰的声音,接着便是女子呼救的声音。 很快,里面便升起了浓浓的烟雾,一阵鸡飞狗跳后,元宝拽着衣服上沾满灰尘的明珠逃了出来。 “小姐,您要吃什么,吩咐厨房去做就是了,有什么气别拿厨房出啊!你可瞧瞧厨房里的东西都被您给糟蹋了!” 元宝的脸上被浓烟呛的乌黑,小眼睛也被熏出来泪珠来,明珠甩开她拽着自己的手,跑去水桶边捧起水便拍在脸上,这才好受了些。 抱怨道:“平日里吃着厨房里做的饭菜觉得挺简单的,怎么自己做起来这么难。” 方才她用刀去剁那只鸡就废了好些功夫,差点把自己给吓坏了,好不容易收拾好了,却卡在生火这道关卡上。 最后还是让厨房里的人来收拾的,明珠想做的那道鸡汤也是让厨房里的人做好的,她将鸡汤装在食盒里,刚要出门就撞见了迎面走过来的王修竹。 “看你忙活了一早上,竟不是做给我喝的?”王修竹一脸的震惊,许是他出来的急了,那下巴上的胡子只粘了一半,看着滑稽的很,明珠坏心的没有提醒他,只笑道: “改日做给舅舅喝,今日有事情先走了!” 她说完就小跑了出去,步子还挺欢快的。 “你慢点啊,我又不抢你的。” “怕凉了呀。”明珠边跑边回头笑道。 等到坐在马车上,元宝才后知后觉的道:“原来不是小姐自己要吃啊。” “啊,”明珠抱着食盒,撩开车帘往外看去,道:“自己吃还用着我做了,再说了,我这不是还没做成吗。” 元宝瞧见明珠说话的时候耳尖红了,反应过来,小声的道:“奴婢知道是做给谁的了!” 她说完就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巴,但那双眼睛却写满了小姐你可算是开窍的神情。 虽然明珠行事大胆,可是与她亲近的男子却只有谢琏一个人,且最近她提的最多的也是太子二字。元宝笑弯了一双眼睛,只觉得自己这颗老母亲的心有了些安慰。 明珠却道:“你的小脑袋又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他生病了又不肯吃东西,我作为朋友送些吃的是应该的。” “唔,小姐说的对。” 明珠瞧着元宝那张脸,竟觉得无力辩解,索性坐直了身子不再与她说话。 马车快行至太子府的时候突然停下了,竟是跟刚从宫里出来的贾夫人给撞上了。 街道上人来人往的,马车便只够一辆通过,要是旁的人明珠让也就让了,可是前方却是贾夫人的马车。 她低头看了眼还冒着香气的鸡汤,若是此时跟贾夫人硬扛上,还不知要到何时,她想了下,便吩咐马夫将马车行至旁边,让贾夫人那辆马车先走。 “轿子里的可是霍家小姐?”那辆马车行至旁边却忽然停了下来,里面的妇人撩开车帘看过来,丹凤眼柳叶眉,嘴角挂着笑容,姿态端庄又得体,“可否与小姐说上几句话。” 她今日去皇宫是找皇后求情去了。自从那日被太子抓走,贾鸿安已经有好几日没有回家了,她自然是猜到了贾鸿安做过什么,本以为受些惩罚便该送回来了,可是这都好几日了竟是一点消息都没有,这才开始慌了。 可是进了宫里皇后的面是见着了,却把她数落了一顿,还说让她只当没有生过那个儿子。 这句话的意思深思起来让她惶恐不安。 可真是凑了巧了,正好让她遇见了霍明珠。那日孙夫人找上她说要将两家的孩子凑成一对,她便不是很赞成,这霍明珠根本就是个野孩子,瞧着是半点官宦子女的样子都没有的,就是做妾室也是勉勉强强的,可无奈贾鸿安愿意,这才答应,后来没想到两个孩子竟然结了恩怨。 反正吃亏的又不是他们贾家,索性由着贾鸿安去闹,竟没想到闹成如此地步。 更气人的是,贾大人听到这件事情之后竟然想要撒手不管了,连说着只当没生过贾鸿安这个儿子,还当她不知道呢,贾鸿安做的不少的坏事便是跟着这个父亲学的,如今出了事情,他却把自己摘出去。 这样软弱怕惹事的性子也是让贾夫人生气了好久。 “实在是不凑巧,今日有些事情耽误不得,既然夫人不走那我们便先走了。”明珠探出一个脑袋来,朝着贾夫人弯唇一笑,仿佛全然忘记了两家的恩怨一般。 “耽误不了霍小姐多长时间的,便是听我这个可怜人叨扰几句。”贾夫人擦擦眼泪,从轿子里走出来,竟是要跪下,旁边的婢女连忙扶住她,贾夫人便是维持着这个半跪不跪的姿势道:“还请霍小姐饶过我们家鸿安吧,他自小就听话懂事,从来就没有犯过什么事情,可如今去了那吃人的地方可怎么受得了啊,你便发发善心,让他出来吧,我的儿啊,你实在是可怜啊!” 太子府离得皇宫极近,不过小半个时辰的车程,且这条道路上人来人往的,难免被人指指点点。 明珠也赶忙从轿子里出来,扶起那装模作样要下跪的贾夫人,叹气道:“哎,夫人心疼贾公子也是应该的,只是……” 她话不说完,又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旁边驻足观望的人被她那口气叹的是心也跟着揪了起来,美人谁不喜欢啊,尤其是这样低眉轻叹的美人。 便是无端引起旁人的怜惜。 “小姐你有什么苦衷且说,咱们都是明事理的人,这位夫人为何平白无故的拦住这位小姐!” 贾夫人想要把胳膊从明珠的手里抽出来,可是这样用力也抽不出来,只听她道:“贾太师当年在的时候,谁人不赞一句仙风傲骨,这贾鸿安身为贾太师的孙子,没有继承太师身上的优点也就罢了,怎么就专干些伤天害理的事情呢!夫人,贾公子都被抓进大牢了,您竟还想把他救出来,一点悔过之心都没有,您这是要毁了他啊!” 旁边的人一听是贾鸿安的母亲,有些知道贾鸿安为人的便也跟着骂上几句,不知道的看着这个架势也跟着说道了起来。 贾夫人张张嘴巴,“你、你怎的如此颠倒黑白。” 明珠松开手,拿出帕子擦了擦眼角流出的泪珠子,叹息道:“我姨母原本想着让我跟贾公子相看的,可是从来都是父母之命,我父母还没有发话我自是不好违背,这才拒了姨母,原是想着跟贾公子也是有些缘分的,可是那日在街上便瞧见他要强抢了良家女子去,今日他既然被抓进了大牢,自是做了穷凶恶极的事情。” “您让我去救他,且不说我们俩人没有半分关系,便是有,我如何有那么大的权势能左右皇家的决定,还是贾夫人认为,自己能做到呢?” 这可是大不敬的话啊,她怎敢承认。 “你、你就不怕我……”贾夫人看着对面少女的双眼,将话咽了下去,她自是不敢的,若是真的说出了贾鸿安是为何进的大牢,毁的不仅是霍明珠,还有他们整个贾家,她不敢,是她不敢。°)?理(?°???°)? 明珠走过去,半扶着半压着贾夫人上了马车,低头凑近,声音极小的道:“自作孽,不可活。” - 明珠本想着将鸡汤从角门中送进去便是了,可是想起谢琏那张小心翼翼的带着期待的面容,她又有些不忍心了。 便让马车停在了太子府的门口。 从太子府的建造便能看出谢琏是多么受圣仁帝的喜爱,不仅离着皇宫极近,就连宫里的安平宫也给他留着,以便留在宫里居住。太子府府前的街道上清净的很,除了来的那条道上人多一些,到了这里便没有什么人了,还未走近,便能瞧见府门口那两座巨大的龙子石像。 “太子府,请出示请帖。” 因着谢琏的身子不好,皇上便下令任何人不得去府中叨扰他,就连重臣甚至是其他的皇子也要有太子府的请帖才能进入。 门口笔直的站着带刀护卫,身穿龙鳞锦衣,浑身肃杀之气。 “劳烦去告知太子一声,咱们是霍府的。”元宝上前道。 那侍卫却闭口不言,皇上下的规矩,谢琏养病期间,谁人都不让进。 这些日子,太子的身体就不好,整日里大碗大碗的药喝着,半夜还要人守着,时不时的便会咳嗽醒。 “这位大人,咱们不是旁人,您去通传一声,太子殿下知晓必定会让我们进去的。” 无论元宝怎么说,那护卫就是不吭声。 “算了,”明珠将饭盒递到那护卫的手中,道:“那就麻烦你们将这个交给太子殿下吧,还热乎的,不然待会儿凉了再送进去,太子殿下说不定要闹脾气了。” 若是他知道自己被挡在了门口,也不知道该如何的自责,想起他那委屈的模样,明珠甚是有种想要冲进去的冲动,可还是生生的压制下了。 刚要走,却见另一辆马车停在了太子府的门口,下来了一位御医,他带着药箱刚要进去,却被人拦住了。 “太子府特意开辟了地方供御医使用,不知这位大人为何还要再来府中,可是殿下的身子有什么不适?” 那人起先不愿说话,可听霍明珠报出身份后,却是愣了一会儿。 他便是那日在安平宫给太子治病的太医,也多多少少听到了些关于这位霍小姐的话,心里也知晓些太子对她的念想,自是不敢怠慢,答道:“殿下身子本就虚弱,可前些日子又淋了场雨,回来后更是郁积于心,前几日夜间竟是咳出血来,纵使太子府有御医在,也拿不准该如何治疗,皇上便吩咐咱们一起来府中商量方法。” 说起谢琏的病症时,御医眉头皱起。 明珠急道:“这么严重?” “是呀,若是殿下好好养着也不至于,且这几年有大好的趋势了,可是这殿下、他实在是胡闹,秋日里染了一场风寒,如今不过几月又淋了雨,这不是诚心糟蹋自己的身子吗!”他非常的生气,尤其是这样不听话的病人,“便是皇上下令让太子多穿些衣服,殿下也总是不听,对太子来说,这样的天气便冷的厉害,也不知道是怕什么,竟学着咱们穿秋天单薄的衣裳,这如何能养好?” 御医也是气极了。甩着袖子要进太子府。 刚要走,却见自己被人拽住了,明珠将饭盒从护卫手中拿过来,笑道:“大人,您带我进去吧,他们不让进。” - 屋子里燃着炭火,里面暖融融的。 少年躺在床上,只穿着中衣,盖着厚厚的锦被,太医正在旁边把着脉,眉头还轻轻的皱着。 明珠站在偏殿的门口,将食指竖起放在唇边,摇头示意,小福子见了立马闭上了嘴巴。 见御医又将长针拿了出来,谢琏用被子将自己整个人都蒙了起来,只鼓起高高的一座小山,看那身形竟是用屁/股对着众人。 “我不要下针。”声音闷闷的,被子里又闷得慌,他重重的咳嗽了几声,实在是受不了了,露出头来喘了几口气,又将自己蒙了起来,“你每次都扎的很疼,也不见好,还不如不扎。” 御医尴尬的站在旁边,劝道:“殿下,这本就是长久的调养身体的方法,哪有那么快的疗效,您疼才说明有问题啊。您这身体是寒邪入体,待臣给您扎上几针,这寒气出来了,您的身体便好受些了。” “不用了,若是寒邪入体那暖和几日就好了。” 小福子也是没有办法了,竟把目光投到明珠的身上去了。 她无奈的扶额,带着些无奈还有些心疼。走上前去,弯腰将盖过他头顶的锦被一点一点拽了下来,谢琏猛地翻身瞪着她,那因为咳嗽而泛红的双眼盛满了恼怒。 “你……” 他话还没说完,朦胧的目光中便浮现出少女的身影,先是愣住,反应过来后眼里瞬时便绽放了光彩,嘴角也弯了起来,道:“你怎么来了!” 他的眉眼舒朗开来,那连日来被病痛折磨的脆弱瞬间转变成欣喜。身子也不乏了,手脚也利索了不少,连忙坐起身来,眼神一寸寸的凝视着明珠,满心满眼的欢喜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你、你……”真好,是真的明珠,不是他自己想的。 明珠移开了目光,险些被他灼灼的目光给迷惑了心神,伸手将滑落的被子盖在他的身上又掖好,探手摸了摸他冰凉的手。 眉头轻皱。 这屋子里暖和的很,不到冬天就生起了火炉,她在这里不过站了一会儿就起了汗,可这人身上却还是冰凉的,且看他那样子,这些日子还不知道受了多少苦呢,身子都虚弱的不成样子了。 御医说他的身子是受了寒,说到底还是她惹的。 每一次,谢琏都是因为她,本来快要大好的身子竟落的个病恹恹的结果。 而他竟然没有半分的怨言,每次瞧见自己时眼底便是最赤诚的欢喜,这样干净纯澈的爱恋,让明珠从心底里感动,又带着感激。 她将饭盒放到旁边的小几上,问道:“要不要先喝点鸡汤?你现在看着瘦的厉害,是没有好好吃过饭吗?” 谢琏早就闻着那股鸡汤的香气了,刚要点头却见小福子看了他一眼,接着又把视线放在了御医手里拿着的长针上。 谢琏愣了一会儿,瞧见小福子挤眉弄眼的样子,忽的屏住了心神,结结巴巴的道:“御医说、说先下针吧。” 他胡言乱语了一通,将两只手伸了出来,紧紧的抿着唇,让太医给他扎针。 心里却如何都不敢往那个方向去想,若是他两只手都用不了,那明珠是不是会喂他喝?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谢琏不敢往下想了,他现在整张脸都烧红了,垂着的眼睫快速的眨动着,明显的悸动。 那边盛汤的明珠却是抿唇笑了起来,侧头去看床上坐着的少年。 他已经将脖子缩了起来,白嫩的耳尖泛红,伸着的双手手指也蜷缩了下,明明应该是怕疼的,可他现在一点感觉都没有,鼻息间便只有少女身上带着的沁香,眼前也只有那微微晃动的裙角。 明珠端着汤碗走近,随意坐在了他的旁边,清楚的感受到少年忽然绷紧的身体,她笑道:“殿下这样该如何喝呢?” 谢琏侧头看她,大眼睛忽闪。 明珠却笑着将目光移向小福子,道:“正好公公在这里,便麻烦公公了。” 身边人的情绪忽然低落了下去,太医早就识趣的退了下去。 小福子感受了下来自向来乖巧的殿下的眼刀子的感觉,道:“哎呦,瞧瞧奴才这脑子,殿下还吩咐了奴才去办事情呢,便先退下了。” 等人都走干净了,谢琏咬咬唇,鼓起勇气直面身旁的少女,歪了下头,道:“唔,我的手现在不能动。” 那两只白皙修长的手上正扎着长长的针。 心里想笑,面上却忍住了。 明珠端起碗,用勺子舀起,放在嘴边轻吹了下,学着谢琏的样子歪了下头瞧他,“那臣女便替殿下喝了?” “不,我要喝。”他往前动了下,手僵硬的抬起搭在她的胳膊上,也不说话,只用那双盛着水珠的眼看着她。 明珠如何能受的了。 “逗你的,这本就是我亲自给你熬的,可费了好些时辰呢,便是先把鸡洗干净了还要剁的小小一块,那火更是不好生,平白烧坏了我一条裙子。”她边说,边将那温了的鸡汤递到谢琏的嘴边。 少年的唇生的极好看,红润润的颜色,又带着上扬的弧度,瞧着便温和,此时又沾上了些鸡汤的濡湿,更添了些诱人的感觉。 明珠将目光移开,再看时,却见谢琏目中泛着光,还带着些蜜罐的甜意。 “好喝,”他笑了下,忍不住,又笑了下,轻声道:“我还要喝。” 声音上扬,是从来不曾有过的娇意。如同他此时的心脏,先是被明珠放进冷水中,寒冷失望无助纷纷积压着他,在他痛苦万分的时候,忽然又告诉他,她并不是故意将他扔进寒冷中的,她小心的将他捧出来,带着暖意与芳香,只一眼只一句话,就能让他的世界遍布花开暖阳。 “其实我骗你的,我可做不来鸡汤,这是我让厨房里做的。”明珠低下头,笑道:“往后你想喝便让厨房里做,太子府的厨子肯定比我家的要好。” 谢琏久久的不说话,在明珠看向他的时候,羞怯又认真的道:“明珠送来的才好喝。” “……花言巧语。” 谢琏将一整碗鸡汤喝了个干净,裹着锦被坐在床上眼巴巴的瞧着明珠。 心里想着,他今日是第一次吃这样多的东西,往日没有什么心情就草草的垫垫肚子就好了,他今日可是听话的很,也不知道明珠会不会夸奖自己,要是她能够夸奖自己就好了。 可是像现在这样谢琏就很满足了,比在梦中还要开心数倍百倍。 明珠让人进来将东西收拾好拿了出去,本想着装作什么也听不到的样子,可是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屋子里被烧的太暖了些的缘故,她这心也软了不少,回过头去。 瞧见床上坐着的裹成一团的谢琏,倒像是见到了那日被宫女抱在怀里的毛绒绒的小猫。 她弯腰,不自觉的伸手摸了摸谢琏的小脑袋,带着笑意道: “殿下今日很乖,往后还要这么乖呀。” 谢琏扬起头,一眼就望进了明珠的双眸之中,那眼里全是他的影子,除了他再也没有旁人了。 好久以前,他便是在这双清澈似星子的眸中沉醉,想着若是有一日这眼中只盛着自己该有多好,没想到今日,她便是如此看着自己,那目光温软至极,比这满屋的炭火还要暖他的身心。 他想,不管多久,他都会等,等待那么一天,明珠穿上喜服被他迎进太子府,他们会白头偕老,会多子多孙,会恩爱如初。 谢琏点头,应道:“我会乖的。” 第32章 “小姐您瞧瞧殿下可真是恨不得把您拴在裤腰带上,这才几日没见啊,又眼巴巴的让人来送信,也不怕被人瞧见了。” 明珠接过那张簪了小花的信封,拿过来放在鼻尖轻嗅,还有牡丹的香气,眉眼瞬间弯了起来。 自从那日去了太子府之后,谢琏便总是差人来传话,不是今日吃不下饭去了,就是明日头疼的睡不着觉。光如此也就罢了,他心底里那股快要溢出来的甜蜜,弄得明珠也有好些日子没有睡好觉了,闭上眼睛便是那一声柔过一声的明珠。 他是恨不得每天都要看见她才好呢,也巴不得快些被人撞见。 “老提他作甚,”明珠抿唇笑了一下,又道:“听说昨日贾大人被赶出了金玉楼?这是怎么一回事情?” 贾鸿安早已经被放了出来,不过听外人传像是失去了传宗接代的功能,那地方倒是没有受伤,应该是在牢里被吓着了,接回贾府后可把贾夫人给心疼坏了,可这是皇家做的,本就是贾鸿安的过错,也没处伸冤。倒是那贾大人像个没事人一般,三天两头的跟同僚去花楼喝酒作乐。还将一个妾室生的儿子过继到了贾夫人的名下,打好了继承贾家的主意。左右都是他的儿子,谁来本就没有什么区别。 元宝道:“外面早便传了,奴婢一开始还只当是假话,没成想竟是真的。那金玉楼的老板可真是好,早就跟楼里的人说了但凡是康贾两家的人一概不接待,那可是好大一笔钱财呢,人家说不接待就不接待了。就在昨日,贾大人跟他的同僚们一起去金玉楼,就单单他一个人被赶了出来,说是金玉楼不接待德行败坏之人,可真是解气呢!” 她开心了一会儿,又凑到明珠的跟前小声道:“小姐,那金玉楼这明摆着是帮咱们,可为什么呀?” 明珠托着腮仰头望着元宝,笑道:“这你不该问我啊。” 正是秋高气爽,早前王氏的身子好了便接到了不少的请帖,如今倒是应承了几家。 方妈妈将一支碧玉簪子插在了王氏的发髻上,瞧见铜镜里的女人容颜不仅没有半分的衰老,反而带上了一股特有的风韵,赞道:夫人如今是越发的好看了。” “就你嘴甜,”王氏面上带上了笑意,道:“这承平侯夫人也是个爱玩的,今日是诗会,赶明又不知举办什么。” “倒是夫人想要在家里清净些都不行。” 王氏站起身来,因她的身子虚弱,便又穿了件水青色的大袖,道:“往日身子不适推便推了,如今再推也不好。再说了,这承平侯夫人若是不办些宴会松快松快心情,岂不是被她家里那些个烦心事给气着?” 承平侯宠妾灭妻在齐都已经不是什么秘闻了,便是他家那嫡出的公子也没有人教育,父亲成日里在妾室的屋子里,母亲又整日办些宴会玩乐,这教养出来的孩子也是一般不知规矩。成日就只知道跟这些公子哥游手好闲玩闹。 “听说今日倒是有不少的公子小姐去,明珠正好年纪也不小了,我也想多留她在身边几日,可瞧瞧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这一个两个都找上门来诬陷我的明珠,正好去看看那些公子们,若是品行不好,也让我死了这份心,只等着让将军从军营里找些吃苦些懂得疼人的军官嫁了,就怕明珠过不惯那样的日子。” 方妈妈笑道:“夫人愁什么,若是舍不得小姐,干脆让未来姑爷入赘就是,左右不能让小姐吃亏。” “是这个理。” 马车里,明珠一身碧绿撒花百褶裙,穿红色绣蝴蝶戏花牡丹纹大袖,额头上描一朵嫣红的花钿,只是撑着头坐在那里便让人觉得一股明艳之气扑面而来。 王氏握住她的手,仔细叮嘱道:“今日去承平侯府,可是一步都不要离我身边,你这性子不要惹事情就是万幸了。” “我可没有惹事情。” “是娘说错了,那你可要答应我就待在我身边不许去别的地方。” 今日来承平侯府的人杂且乱,外人又对霍明珠又多诋毁,她怕明珠一时受不住气就跟人吵起来。 王氏带着明珠去了女眷的席位上,因着身份自然是坐在离着主家近的位置,承平侯夫人倒是不像别家的主母,拉着明珠的手直夸好,还退下了手上带着的镶金碧玉镯子带到了霍明珠的手中。 明珠本想拒绝,可承平侯夫人实在是盛情难却,直把她夸的晕乎乎的,这时身边忽然坐过来一个人,小声的覆在她的耳边道:“承平侯夫人向来与康家二夫人不和,而你又公开不做康家的生意,她自是痛快的很,这才对你这么好,你便安心收下就是。” 明珠侧眸对上那双盈盈水眸,女子仍旧一身交领长裙,头上除了一支钗花再没有别的装饰了,见明珠侧眸望向她,颇为拘谨的坐直了身子,那双眼睛也半垂了下去,透出几分不安。 明珠见她这幅神态倒是颇为不解,杨韵对自己的感觉熟稔的很,可是她之前可没有见过这位杨小姐,只搜刮了遍记忆还是没有此人,便点头致意又看向了别处。 可脑后那双视线实在是灼热的很,她颇为烦躁的抓了一把头发,刚转过头去,就见杨韵又低下了头。 正巧在此时,一穿着艳红长裙的女子走进来,直冲着主座的承平侯夫人而去。 只见她柳腰纤细,姿态袅娜娉婷,身上环佩更是令人眼花缭乱。 “姐姐今日竟有如此雅兴,既是作诗,怎能没有妹妹呢,妾之前在家中,父亲也多是教导,就连侯爷也常常夸赞妾的诗作并不比那些男儿家差呢,”她说着,掩唇一笑,“也就侯爷抬举妾了。” 明珠正瞧着那女子,杨韵见她一脸不解的样子,又小声的解释道:“这位是承平侯府的妾室,是侯爷的表妹,因此比旁的妾室要受宠些。” 她的声音细软,明珠听此,点了点头,问道:“既然是妾室,那为何能上今日这等宴席呢?” 杨韵嘴角带着笑意,靠她近了些,道:“这承平侯府可比不上别的人家,单说这宠妾灭妻一事就够大家笑话的了,在承平侯府也不是什么大事情,只是今日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大家,平白让个妾室出来,也是丢了脸面。咱们只吃咱们的,旁的也不用去管。” 一时之间,两个人竟是头挨着头说起话来,王氏怕明珠又平白被人欺负,往旁边一看就见两个小姑娘正靠在一起呢,又瞧见了那人正是太师府的嫡女杨韵,便也放下了心来。 这边,承平侯府夫人自从见到柳姨娘出来后便气红了脸,笑道:“你是个什么身份也配来这里作诗,快些回你的院子去吧,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 那柳姨娘却抿着唇不语,小声道:“夫人这是什么话,侯爷亲口跟妾说的,在侯府中是一点也不比夫人差的,也是侯爷亲口许诺妾可来前院陪着的。” 她拿出侯爷的身份来压着,承平侯夫人又向来是怕他的,重重的哼了一声,也不去管那柳姨娘,只跟平日里亲近些的妇人说起话来。 那柳姨娘自己找了个座便坐下了,可巧就在王氏的旁边。 明珠侧眸看着杨韵道:“这侯爷的心是如何长得,既然爱慕表妹,为何又要娶了承平侯夫人呢?这不是平白辜负了两人吗?” 杨韵用席间的长筷夹了酥糕放入了明珠面前的碟中,笑道:“听闻你喜欢吃甜点,今日这席面上的糕点可都好吃的很,你快些尝尝,不然待会儿可就没有了。” 她用帕子擦了擦嘴巴,才道:“这侯爷不糊涂又怎会生出个惹人厌的世子呢。” 明珠正巧在吃那酥糕,就见杨韵本来带着浅笑的面容划过一丝厌恶,可从来没见过她这样的神情,问道:“你是跟这位世子有恩怨吗?听这语气怎的这么讨厌他呢?” 还没有等杨韵回答她,就见对面传来了一声惊呼,竟是柳姨娘将热汤洒在了王氏的身上,她大概也没有意识到自己竟会做出这样的蠢事来,只一个劲儿的道歉,可巧遇见王氏这个温柔性子的,只说了没事便出去换了衣裳。 明珠却是不开心的将筷子放下。 王氏虽说不是官宦子女,可是家里有些钱财,上头又有个哥哥,从小便受到宠爱,长大以后嫁给的虽然是个武将,可霍慎行对她向来是捧在手心里的,加之这些年一直在家中养病。那一身的肌肤白腻似雪,轻轻碰一碰都要红上好几天,更别说这滚烫的汤汁了。 那头承平侯夫人道:“妾就是妾,果真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那可是将军夫人,浑身的肌肤娇贵的很,若是烫坏了便是把你发卖了也赔不起。” 柳姨娘跪在地上,死死的咬住唇。 心下却想着,什么将军夫人的,不过是命好些罢了,一个商户人家的女儿,如今却能正大光明的坐在宴席上,而她却是求了将军好久才能坐在这里。若不是她母家败落,怎会来到这侯府做妾。 可想归想,面上却要装出一副温良的样子来,颤着声音道:“夫人,妾不是故意的,若是、若是您不解气,便狠狠的打骂妾一番,可别气坏了身子。” 这人先前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如今却俯低卖小起来,果然在承平侯夫人就要顺着她的话打她的时候,侯爷身边的随行小厮进来,笑着拦住。 明珠懒得去看他们,瞧见这么一会儿了王氏还不回来,便跟承平侯夫人说了句,就出去了。 “霍小姐你慢一些,等等我。”杨韵小跑着追了上来。 明珠本来对她是有些疏离的,可方才她跟自己说话的时候温温柔柔的,便讨厌不起来了,可是想起坊间传的她是最适合太子妃人选的话,又有些膈应了起来。 但这份心情她也不好跟别人说,只能藏在心里。 停下了脚步,等杨韵追上来的时候,这才将她心底的疑惑问出来:“我们以前见过吗?” 听到这句话,杨韵愣了一下,再看明珠时眼眶里便染了些泪珠。 她绞着手中的帕子抿唇不语。 明珠倒是明白了,他们之前肯定是见过的,且瞧着她如今这幅姿态,看来她倒是没有惹怒她,反而引得她亲近自己了。 “哎,少爷你可不能再往前面去了,那是女眷的地方,您该回避才是。” “都欺负到小爷头上来了,还真当自己是个主子了不成?竟然还敢眼巴巴的来宴席上,这不是明摆着要打母亲的脸,不行,我要去看一看,免得母亲又被那个女人给欺负了。” 这人走的急急慌慌的,一时不察,差点跟来人撞上。 袖子忽的被抓住,那双手还带着轻微的颤意,明珠被杨韵拉的往后退了些,她靠在自己的身上,道:“我们、快些走吧。” 少女低着头,面容显得有些苍白,只紧紧的攥着旁边人的袖子。心里这才好受了些。 不只是明珠,就连郭世杰都被吓到了。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可别乱冤枉人,我可什么都没做!”郭世杰连连后退,生怕她们找自己的麻烦。 方才他听闻柳姨娘去了宴席,这才匆匆的赶了来,可没想到会撞上两位姑娘,其中一位见了他还是一副见了鬼的样子,可把他吓得脸上敷的一层细粉都给吓掉了。 可定眼一瞧,又觉得面前这两位姑娘面熟的很。 “姑娘不记得我了吗?那日在大街上是我不对,冲撞了姑娘的马车,还好姑娘没有事情,”郭世杰脸上带着丝窘迫,毕竟是他做的不好,又道:“这位姑娘可是身体不舒服,要不要去请个郎中来看看?” 郭世杰虽然平时的作风是荒唐了一些,可那也是因为身边没有人管教的事情,其本性是极好的。加之他的五官本来就比同龄人要稚嫩些,脸上又敷着层细白的脂粉,瞧着倒像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 明珠本来也没有怪过他,何况那日他还从马上跌下来了,只是不知道杨韵是怎么个情况。 她只能伸手揽住她,温声道:“你别怕,我就在这呢。” 杨韵忽的抬头,沾着水光的眸子定定的看着面前的少女。 从前在府中的时候她便听到过霍家明珠的传言,那是个目中无人不尊礼法的女子,她向来不耻的行为霍明珠样样都做,偶然一次在街上遇见她,少女袒露着容颜,五官比鲜花还要娇媚,当时她被晃了下眼,确实是极美的,可是那性子却差的很。 她为霍明珠感到可惜。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在她被拐进花楼、在她被人欺辱到哭泣无助的时候,伸出手告诉她—— 不要怕。 -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怎会知道你是被人拐去的呢!”郭世杰只觉得自己冤枉的很,花了钱去了花楼,可怎会想到惹出这档子事情来,在他心里都留下阴影了,一个劲的赔着罪。 “既是如此,我当初都说了我不是那等女子,你偏……”杨韵被明珠揽在怀里,这才敢瞪大眼睛去瞅郭世杰。 “我、我反正对不起姑娘,你且说到底要我做什么嘛。” 郭世杰也是有嘴辨不清了,总不好说当时见她长的好看便管不住身子了吧?那可是丢人丢到家了。 明珠心里有些哭笑不得,她也不清楚为何竟在这里哄起杨韵来了,但还是道:“公子既然知道错了那便好,只以后做事情时多思考思考,免得又惹的别人厌烦。方才听闻你还有事情要做,快去忙你的吧。” 说完,又对着杨韵道:“你是去宴席还是跟我一道?” 王氏方才去换衣裳了,可好久都没见她回来,身边又只有方妈妈一个人,且瞧着这承平侯府奇奇怪怪的,一个妾室便敢趾高气昂的对着主母说话,这个院子里还指不定多么乱呢。 “我可以跟你一起吗?”杨韵小声问道。明珠每次见她的时候都抗拒的很,她是生怕明珠会讨厌了她。 “可以呀,正好还可以一道说个话。” 承平侯府的院子极大,这府院是前朝一位重臣的院落,因着承平侯的功劳才赏给了他。去换衣的厢房要经过一条长长的小道,那道路旁边便是一小处湖水,周围安置着不少嶙峋的大石,瞧着倒也有几分好看。 “如此大的院落,怎的这周围连个下人都没有。” 自从走上这条道以后,除了在路上零散的遇见几个下人,到了此处竟是一个人都没有了。也难怪这承平侯府的小公子被人带成了贪吃好玩的样子,偌大的人家里主母都没有说话的威严了,凭着一个受宠的妾室,如何能管好这一大家子。 明珠侧头笑着道:“也幸亏你跟我一道,不然指不定心里发慌呢。” “小姐,你瞧前面有人!” 元宝伸手指着前方一凸起的蓝灰布料,待他们走近后才发现,那不是别人,正是跟在王氏身边的方妈妈! 若不是元宝眼尖想必也不会注意到她,方妈妈正是被打晕了扔在一假石后面。如今王氏不在旁边,明珠跟元宝显然是慌了,杨韵轻声的安慰道:“你先不必害怕,这可是侯府,旁的人是进不来的,先把她弄醒问问。” 明珠心里慌乱的很,蹲下身子晃了晃方妈妈,见她慢慢的睁开眼睛,连忙问道:“方妈妈,我是明珠,娘她、她在那里?” “小姐,您快去救救夫人,这天杀的,竟不知那里窜出来的王八羔子,把夫人给掳了去。”方妈妈狠狠的啐了一口,扶着元宝站起来,“就在方才,那人跑不远,咱们快去!” 方才王氏换好衣服便跟方妈妈往回走,这侯府的下人各个懒散的厉害,只把人领到厢房便没了影子,也幸亏方妈妈是个认路的,就是在往回走的时候,那假石后面忽然摇摇晃晃走出个醉汉来。 先是瞧着王氏两眼放光,后来便是没脸没皮的冲上来,竟将她给打晕了。 听见方妈妈的描述,杨韵皱眉道:“这人听着像是那柳姨娘的兄长,那柳家败落后柳家兄妹便跟着进了侯府,这侯府管事的职位便落在了这柳季兴的身上,这人倒是个无赖的,咱们要快些找到才是。” 杨韵之所以对承平侯府这么了解,还是因为那郭世杰。当日在金玉楼,明珠穿着一身胡服,瞧着像是个女子,不过并不敢确认,是以找的时候也没有找到她的身份,可这郭世杰便好打听了些。她心里自然也知道该恨那个拐子的,可是就是连带着郭世杰也一并厌恶着,这才差人把他家里的一概事情都打听了个清楚。 这路上连个丫鬟都没有让人想问都没处去问,明珠瞧见这周围的湖水更是心里发凉。 那人本来就是个无赖的,可到底也是大户人家出身的,家门败落了左右还是有些脸皮在的。况且这片地方离着厢房不算近,且周围也没有什么房屋,若是公然将人拖回去,怕是会被人瞧见。 明珠手心冰凉一片,朝着那片假石走过去。 “柳季兴,我知道你就在这附近,你若是现在出来我还能留你一命,要是让我抓到了,定要让你尝尽皮肉之苦,此生再不能为人道!” 湖边微风拂过她的发梢,明珠紧盯着那微微荡漾起的碧波,眼底却染着怒火,只恨不得将这一片给掀个底朝天。 杨韵瞧着她那背影竟是心疼起来,也就只有这么个地方了,若是人不在这里,那要费些功夫才行,到时候怕是人尽皆知,连那位夫人说不定也被…… 她不敢继续想下去,只站在明珠的身边,眉头紧皱着。 待听到那细微的呜咽声时,明珠瞬时红了眼眶,不管不顾的捡起湖边那块掌心大小的石块便跑了过去。 待瞧见眼前的一幕,她重重的将石块给砸了下去。 第33章 那柳季兴被当头一石头砸的险些晕了过去,捂着头大骂道:“哪个小王八羔子竟敢坏了你大爷的好事!我定要好好惩罚惩罚你!” 明珠懒得去理他,连忙将王氏揽在怀里。 她身上的衣服被撕扯的不成样子,不过好在是好的,那张脸被吓的惨白,若是明珠再晚来一步,她便咬舌自尽也好过被这种人给糟蹋了。 “咱们快走……”王氏缩在明珠的怀里,紧紧抓着她的衣裳,不一会儿,那一片就被泪水给打湿了。 “娘,他差一点就欺负了您。” 明珠在王氏的耳边呢喃了一句,就听王氏道:“我没事,他没有把我怎么样,只是这人再可恨,若是这事情传出去了,我便是投湖也说不清楚了……” 明珠没有回话,只是让方妈妈将王氏给揽了过去,拿起之前那块被她扔下的石头,朝着柳季兴大步走过去。 那柳季兴被砸的脑门上出了血,都淌进眼里去了,眼前模糊一片,还一个劲的喊道:“你们可知道大爷我是谁!我可是侯爷的表兄弟,这侯府的管事!爷爷我看上你那是你的福分,别在这里给我装什么贞洁烈女……” “你是天王老子也不管用。” 明珠刚要抬手,手却被人握住,那块大石头被杨韵给抢了过去,朝着她摇摇头。这人是有些家世在的,若是这一石头下去,人死了可是要去坐牢的。 可是心里这口气却是如何也下不去,她重重的将柳季兴踢倒在地上,还是杨韵将她拉了出去的。 “你且松松气,这惩治下人的方法多了去了。今日你要是跟他杠上,自己可就摘不清楚了,没得被他反诬了一口去,他不过是个下人,再搭上你这可不值当的。” 方妈妈跟王氏已经回了王家去,明珠正跟着杨韵往宴会里走去,她现在是越想越气,只恨不得当时就将那柳季兴给打一顿。 元宝瞧着明珠愁眉苦脸的样子,道:“小姐,奴婢可不怕什么,您若是实在难受的厉害,奴婢现在就去把人给绑了打一顿!” 小丫头鼓起了腮帮子,明珠终是被她逗笑了,道:“你如何不怕,你也是个黄花大闺女,要是被那等人给赖上了,小姐我以后如何给你找个好人家嫁了?” “你们也不必劝我了,我也不是那等莽撞的人,今日这事还好没有发生到不可挽回的地步,我便只当没发生过,只要这柳季兴别在出现在我的面前,往后这承平侯府我可是不来了。” 几个人说着话的功夫便到了宴会处,承平侯夫人还问了几人两句怎的如何晚归,还问王氏怎么没有回来。 明珠只说王氏身体不舒服先回家去了,那头柳姨娘却摆起了样子,道:“可是姐姐怨妾了,怎的好好的回家去了呢,若是讨厌了妾,只管让妾回院子便是。” “呵,”明珠被她那副样子给气笑了,本来这宠妾灭妻的是旁人家的事情,她自是不必掺言的,可是这人不仅将茶水洒在了王氏的裙角上,就算她是无意的,但刚才那是句什么话?更别提明珠现在只恨不得将柳姨娘的哥哥柳季兴给暴打一顿了,一时间,说话的语气也冲了起来。 “怨你?你是个什么人,还能劳烦我娘去怨你?她回不回家还要跟你说一声不成?”杨韵刚要去拉她,就见明珠端起早已经凉了的茶一口喝了个干净,还重重的放下,眉头都竖了起来,冷道:“本就是主家的宴席,你一个妾室能来到席面上已经是开了大恩了,如今却在这里说些什么?少在这里扭扭捏捏装模作样的,自己掂量掂量方才说的话,平白诬陷别人,自己倒是落得个楚楚可怜的名声。” 明珠在一旁气的哼哧哼哧喘气,那承平侯夫人却是恨不得站起来给她加油鼓气呢,也不去管那柳姨娘被怼的发红的脸,越发殷勤道:“可真是个好孩子啊,别给气着自己了,为着这个人可不值当的,茶凉了可怎么喝呀?别伤着身子了,你们快去,还不快给霍小姐端些热汤上来。” 承平侯夫人挤开旁边的人坐到了明珠的身边,这一顿宴席上可是殷勤备至,什么好的喝的都先紧着明珠用,可明珠早已经一肚子的气了,对面还坐着个不停抹眼泪的柳姨娘,她是一丁点也不想再吃了。 “大好的宴席别在这里招晦气,实在是想哭便去侯爷那里哭去,咱们这里都是女眷,可没人吃你那一套。”承平侯夫人先是看了眼旁边坐着的小姑娘,这才端正了身子呵斥道。 那柳姨娘这才作罢,但那扭捏的姿态却是如何都改不了了。 这一顿饭,承平侯夫人可是吃的最痛快的了。 “夫人,听说那柳管事的被人给打了,如今正在侯爷那里喊怨呢,说是非要把那人给找出来不可,奴婢瞧着,那半张脸都是血。”承平侯夫人身边的老妈妈覆在她的耳边,又小声的道:“可真是解气,从来未见过那姓柳的如此过。” “真事?” 承平侯夫人满眼都放了光,只觉得今天真是走了大运了,竟能看到这柳家兄妹俩如此倒霉,她可是定要去瞧瞧的。嫁来了侯府本以为是享福的,没成想却让她成了着齐都的笑话,她是不在乎承平侯府的名声了,左右不能再糟了。 当即便笑着道:“侯爷正在前面断案呢,原是我家的管事,可凑巧就是这姨娘的兄长,被人给打了一顿,非说要找出凶手来,我先失陪了,倒是要看看哪个人竟敢连这侯爷的表兄、柳姨娘的亲哥哥都打的。” 明珠也跟着站起来,杨韵道:“你去做什么,这是人家的家事,断不会让你去听的。” 她并没有听杨韵的劝告,反而小跑着追了上去,还有旁边跟着的那个胖丫头,更是偷偷的握了握拳头,一副要干架的模样。杨韵看了一会儿,倒是抿唇笑了起来。 对着身边的丫鬟道:“这世间有多少人是自己忍着的。她这样的性子,倒也是潇洒,有气便出,受到了不公便说出来。若是没有她,我现在指不定已经深陷污垢,回不来这太师府了。” 见杨韵也要出去,身边的丫鬟立马拉住她,劝道:“小姐,您从来都是最注重名声的,可千万不要去趟这浑水了。” 那人张扬的笑容在眼前浮现,她惯穿的是露着香肌玉肤的齐胸长裙,眉心一抹花钿美的夺人心魂,更别提那放肆的无拘无束的笑声,自从知晓救她的人是明珠后,再去看她的所作所为,一切都是那么让她羡慕。 杨韵抿唇,将丫鬟的手抚开,追了上去。 - “夫人,您等等我,这前院都在作诗,柳管事便能跑去侯爷面前告状?” 明珠追了上去,那承平侯夫人一见是她,立马牵过手来边不停的稀罕,边道:“可不是嘛,这前面都是男客,你这样出去不要紧?” “嘿,”她笑了下,道:“这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我也想看看那柳管事是何人。” 她倒是要瞧瞧那一石块没能拍死的人,如今是为何要去告状。 前院的男客早已经散了,前厅里承平侯坐在主位上,面前跪着的柳管事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的。 “侯爷,你可要为哥哥我做主,今日原想着没我什么事情,便去湖边那条小道上喝点酒,不知道哪里来的女子,竟是当头给了我一石头,你瞧瞧这个大洞,这不摆明了是要杀人呀!可一定要找出来,好好的惩罚一番才是。” 承平侯夫人坐在了侯爷的旁边,听到他这话,便问道:“人家无缘无故的打你做什么?且今日来了不少的女客,你不在自己的地方待着,跑去那里做什么?别是没按什么好心吧。” “我怎知道那女子按的是什么心……” 明珠却笑了,“柳管事好眼力,怎知道是女子的?若是个女子,那柳管事也是个好身手,竟是被女儿家给打成这个样子,实在是好笑。” 她光说不行,还附带着大笑了两声,原本就寂静的屋子里只听见少女清脆的笑声,不一会儿,那承平侯夫人也附和着道:“霍小姐说的对,被女人打成这样也好意思哭啼着来讨冤,真是丢人现眼。” 侯爷本来想要训斥霍明珠几句的,可是听见夫人说她是霍小姐,齐都霍姓说的上名字的,便是镇国大将军一家,原来这就是霍家那个小姐。他跟霍慎行是有些交情的,便不好说她,只重重的咳嗽了声,那侯夫人果然闭紧了嘴巴不再说话。 “你、你一个小姑娘懂什么,别在那里胡说八道,我是不跟那人计较……侯爷你可千万要替兄长伸冤啊,我这头都破了……” 明珠定眼去瞧那柳季兴的模样,应该是匆忙间包扎了一番,将半个脑袋都裹起来了。她现在只恨自己怎么不在他嘴巴上也来几巴掌,让他连嘴也闭起来。 翻个白眼的功夫,那柳姨娘也擦着眼泪进来了。 先是在侯爷面前哭诉他们柳家有多么的凄惨,柳季兴又是多么的惨,而后便道:“哥哥你说是在湖边的小道上被打的,今日众位夫人都在宴厅里,期间霍夫人倒是出去了一趟便再也没有回来过。” “那霍夫人生的是貌美如花,且我瞧着今日打扮的也艳丽的很,别是哥哥喝醉了……” 柳姨娘将头低下,话只说了一半,便引人遐想起来。 承平侯夫人也将目光放在了明珠的身上,用帕子遮住震惊的张开的嘴巴,一时接不上话茬。 “你胡说什么!我怎会做那种事情,别……” “哥哥喝醉酒了什么样子还不清楚吗?便是轻薄了霍夫人被人家打一顿也是应该的……”柳姨娘擦着眼泪,细声细语的道:“侯爷,那霍夫人本就是商户出身,霍大将军又不在府中,别是见着哥哥便起了别的心思吧?可要好好弄明白,别冤枉了哥哥。” “对对,我记起来了,是那女人先缠着我的,我不过言辞拒绝了,她便恼怒了,原是霍夫人。” 柳季兴舔了舔唇,满脑子都是那妇人身上的香气,既然知晓了她的身份,便知道她是个守活寡的,丈夫常年在战场上,日后只好言好语的哄着,早晚有上钩的一天。 本以为这件事情便是结束了,却听堂内一声轻笑传来。 “别是当我霍家没人了吧?” 今日既然是宴会,便是有不少官宦人家在这里,虽然宴会结束了,但闲言碎语却是能随时的传出去。若是今日她没有跟过来,那明日王氏的名声岂不是被毁个干净? 她站起身来,将那跪附在侯爷腿边的柳姨娘扯了过来。 这柳姨娘在侯府本就是娇养这的,如何能抵得过霍明珠的力气,便是像鸡崽子一样被她攥在手中,吓得瞪大了双眼,还没反应过来,脸颊便重重的挨了两下巴掌。 立时便红了起来。 “姨娘这空口白牙诬陷人的功夫倒是厉害,我今日可是长见识了。侯府满院的女眷,小道便是给人走的,你如何就知道只我母亲一人路过,又怎么那么恰好的撞见你这哥哥?”她将柳姨娘甩开,伸手指着柳季兴,笑着道:“就他这幅样子,母亲是眼瞎了不成竟放着将军夫人的身份不要,去纠缠这么个东西?” “那、那你也不能打人啊……”柳姨娘瑟瑟发抖的抱住了侯爷的大腿。 “打人?”明珠指着她,一字一句的道:“你也配跟我说话?” “霍小姐,柳姨娘好歹也是本侯的妾室,你过分了。”侯爷心疼的瞧着柳姨娘红肿的双脸,冷脸训斥道。 “侯爷,我原以为你是个明白事理的人,你方才也瞧见了,是你这姨娘先诬陷我母亲的,我若是不出来说话,赶明我母亲是不是要投湖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既然当了妾室便要有妾室的自觉,这大齐也就侯爷如此纵容,既然不想要你这妾室受委屈,又为何平白糟蹋了别人家的小姐,来你这侯府受这冤枉气。” 霍慎行可是久经沙场的人,浑身肃杀之气,便是明珠小的时候都敢爬到他身上拔毛,更别说如今这早已经不上战场的承平侯了,明珠瞪大了眼睛瞅着他,嗤笑道:“你家的事情我也没那份闲心去管,只是这柳家兄妹字字句句都在往我母亲身上泼脏水,还不许我说几句话了?再者,妾室便是下人,管教一下还不应该了不成?” “成的成的,”承平侯夫人立马道,若不是侯爷就坐在旁边,只恨不得起来拍手。“霍夫人早些年可是咱们齐都出了名的端庄贤淑,那王家也是富贵的很,如何能瞧上你这个破落户,也真敢往自己脸上贴金。” 侯夫人侧眸瞧着侯爷,冷声道:“我在侯府受气也就罢了,可决不能让旁人家来侯府一趟,染上一身的污水。” 柳姨娘眼瞧着侯爷不再吱声了,就觉得委屈。她原就是看不惯那王氏,本来就是商户,如今地位却在在大齐数一数二,让她如何甘心。再者说,她没觉得自己说的有问题,期间本就只有王氏一个人出去,她容貌又那般惑人。柳姨娘知道自己这个哥哥最是眼迷心花,见着美人便管不住自己,心里更坚信定是那王氏被他侮辱了。 可细想来,她忽的尖声道:“是你!你之前进来的时候便不对劲,是你把他打了!” 那柳季兴却是皱起眉头来,他可不晓得那个妇人是谁,只听他们说是霍夫人,心里边确定了那就是霍夫人,那般年纪,身边跟着的也是个四十出头的嬷嬷。 霍明珠双手交叉在胸前,姿态倒是慵懒了些,唇角扯出抹笑来,道:“可真是跟我霍家有仇,一会儿母亲一会儿又是我,下一次又是谁?” 她眯起眼睛来,眼角眉梢都带上了些妖艳,眉间的嫣红花钿更是夺目,便听她满是戏谑道:“柳姨娘下一句该不会要说你这哥哥连你也不放过吧?” “你、你……无耻!” 柳姨娘被气到瑟瑟发抖,眼泪还没有掉下来就听她讽刺道:“行了,别哭了,省着点眼泪吧,别不要钱似的往下掉。” “侯爷,你看她,她这分明就是欺负妾呀。” 承平侯被这女人哭的是脑袋都大了,便听一旁的侯夫人对霍明珠道:“霍小姐也不必生气了,本就是我侯府管教不严,这些下人们竟敢诬陷到霍夫人身上去,我必定好好管教一番。这柳季兴本就是个坏的,也是可怜了我府上的丫头,竟没将他给砸死。” 承平侯夫人这句话便是将泼在霍夫人身上的污水给洗净了,明珠还算满意的点点头,对着侯爷行了一礼,道:“今日我也不是冲着侯爷来的,实在是你家的下人气人的很,王爷还是好好清算清算吧,今日便先告辞了。” 却说明珠出了承平侯府,还没上马车的,便见里面追出来个公子,那人穿着月白色的长袍,衣角都盖过鞋面了,还要双手提着。 “霍姐姐,”郭世杰笑着朝她挥挥手,“姐姐今日可真是让我也出了一番气,往后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提,这齐都还没有我办不了的事情呢!” 少年站在阳光下笑的满脸真诚,明珠一只脚已经踩在马车上了,回头朝着他道:“我可记着了,往后有事找你可不能推脱了。” 他重重的点了下头。 - “小姐今日可真是解气,若是能让我也打上那人几下就好了,”元宝搓搓手,她已经好久没有跟明珠爬过墙了,只求道:“下次有打人的事情,小姐就让奴婢来吧,免得伤了小姐这双手。” “你这丫头,若是今日让你去打,那娇滴滴的柳姨娘怕是半条命都没了。” “那也是她自找的,平白说咱们夫人,奴婢怀疑那盏就是她故意倒的,哼。” “故意也好,无意也罢,母亲没事便好。” 明珠斜靠在车壁上,想起王氏躺在地上满脸绝望的样子还是心有余悸,只恨不能自己变得强一些好让那些人听见她的名讳都不敢欺负她的家人。 待到了王家的门口,便看到外面停放这一辆眼熟的马车。 那车帘都是滚了一圈软毛的。更别提外面镶着的金玉宝石了。 “今日太子来咱们府上了?”她侧头问开门的小厮。 “是呢,夫人前脚刚到,太子便来了,还令人搬了好几箱子东西呢,瞧着可都是御赐的,金贵的不得了!” 明珠扶着额,心想他就这么正大光明的将马车停在了门口,这还是康平街。虽说王家也不只有她一个人,太子也可能是来找王修竹的,可就是碍不住她脸红。 还没进院子,便听见里面传来了一阵笑声。 王氏从侯府回来后还没有缓过神来,便听见太子来了,连忙换好衣服便迎了出去,但见少年长身玉立紫衣华冠,双眸灿灿有神,声音更是清越动人。 瞧见这般的美少年,心中便是十分积郁也消了七分,连忙将人请去了前厅。 谢琏坐在主位上,让小福子将一药方递给了王氏,道: “父皇今日特意派我来赏赐霍家,正好听闻夫人身体在北地染了寒气,如今正好我身边有精通此道的御医,便将药方也送了来,只盼着夫人的身体能早早痊愈。” 王氏笑着接过,“殿下有心了。” “这霍将军可是咱们大齐的功臣,对霍家那就应该有心些才是,”小福子笑着将一刻着缠枝花纹的木匣子递过去,道:“听说霍小姐夏日里及笄,今日这礼物便是补送的。” 那木匣子里盛着一支镶金的簪子,簪头是用红宝石雕成的花,周围并着翠绿色的玉石,且那些玉石被刻成桃形的模样,这一番要费好些功夫才成。取得便是桃子吉祥多福的寓意。 王氏只瞧了一眼便晓得,这正是明珠喜爱的。 “殿下费心了。”她现下瞧着那坐在上方一点架势也没有的太子,心里欢喜的很。 第34章 谢琏微垂着眼,眉目清冷,衣上暗金勾勒的团龙云纹衬的他整个人浑身围绕着一股贵气,王氏问一句他便答一句,且姿态也是恰到好处。 可比今日在诗会上见到的那些公子强了不少,只是可惜了,他是太子。 王氏正跟谢琏说话的功夫,便听见外面明珠的声音,就见那之前还一副冷淡模样的谢琏,忽的抬头望过去。 连带着她也不自觉的望向门槛,还以为进来的是个什么稀罕物。 先是一双小巧精致的绣花鞋迈了进来,其后是那翻飞的裙边绣花,少女嘴角带着笑意走进来,这屋子也被点亮了不少。 她的目光先是看向了坐在正前方的谢琏,接着便转到了王氏的身上。 瞧见她现在气色好了不少,这才放下心来,对着谢琏行了一礼。 自从明珠进来之后,他的目光再也挪动不了,那双黑黝黝的眼底满是细碎的光点,一向清冷的眉眼也融化了般,唇角挂着浅浅的笑意,道:“今日本想着去将军府的,可瞧见那里关着门,原是在这里。早就听闻齐都王家的府邸那都是金子给堆出来的,我倒是想瞧瞧了。” 王氏本想说她带着太子去逛一逛,可明珠已经道:“娘,您刚从侯府回来身子也乏了,先回房休息吧。既然太子想要逛一逛府院,我便带着去就是。” 这怎么行,孤男寡女说出去,岂不是让人在背后说道。可那头太子已经点头。 “如此,有劳霍小姐了。” 谢琏起身,双眸望了过来,眼底满是眼前人的身影,糅杂着细光,欢喜都快要溢出来了。 王府因为建在康平街的缘故,占地面积并不是很大,不过王家有钱,每一处都给利用了起来,且都富丽堂皇的很。°)?理(?°???°)? 这谢琏本意也不是要逛王家的院子,只亦步亦趋的跟在明珠的身后,先前从屋里出来的时候还是霍明珠走在前面的,不知何时谢琏就跑去了她的身后。 元宝也被小福子用李记的糕点给勾走了,她还不晓得此时就他们两个在呢。他伸伸手想要拽住明珠问问她到底是什么意思,那天之后,他给明珠又写了好几封信,可她一封都没有回过自己,让他这颗心七上八下的。 如今他贸然来到这里,也不知道她会不会生气?可她到现在一句话都没有跟自己说过。 谢琏越想越沮丧,又想起今天她去参加了诗会,那里该是有不少的青年才俊吧。一时之间,眉眼都耷拉了下来。 等他回神便见明珠将他带到了一院子里。 墙边架着秋千,周围还特意划出一小块地方种满了鲜花。 “你先在这里等一下,我马上出来。” 明珠说完就进了屋子,谢琏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是明珠的院子。 原本抿起的嘴角又悄悄的翘了起来,探头往窗子里面瞧去,只看到那半敞的窗子里那张绣着美人的屏风,正好将她的身影给挡了起来。 谢琏不甘心的继续往里面看,垂在身侧的指尖都羞燥的蜷缩了下。 等明珠出来的时候,他迅速的将目光移开,腰板挺得更直了。 明珠将自己的斗篷给找了出来,鸭绿色的滚了一圈的软毛,上面并没有花哨的绣花,倒是用金线勾了下边角。 “御医与你说过了你身子弱要多穿些衣服,怎么转眼就忘了?”明珠抱着斗篷走近,这是她唯一的一件没有绣花的斗篷,她将斗篷抖开披在谢琏的身上,是短了一些,不过瞧着倒是暖和了不少,又道:“现在还冷吗?方才见你脸都白了,我若是御医啊,定要被你气死。” 她的声音软软柔柔的,谢琏的心情瞬间就好了,只将下巴藏在柔软的毛领子里,垂眸盯着面前的少女,她句句都是在关心自己,即使冻着了也心甘情愿。 “你没有回我。”他低声道,“我以为你后悔了。” 这些日子朝廷中不少的事情都交给谢琏去做,也是圣仁帝有心要锻炼他,每天便是在繁忙中抽出时间来想着她、念着她,期盼着有一日她能在自己的身边陪着他。可信一日又一日的送出去,他还以为是惹了明珠的厌烦,这才慌张的借着赏赐霍府的由头赶过来见她。 “你这小脑袋怎么总是胡思乱想,”明珠本想着没有下定决心嫁给谢琏之前与他保持着距离的,免得最后她反悔了倒是让他平白耽误了好时光,可是他又实在是惹人疼的慌,只用那双湿漉漉的眸子望着她,明珠就有些心软了。 踮起脚尖来轻轻的揉了揉他的头,便凶巴巴的道:“且不说别的,往后出门要穿多些知道吗?” 谢琏没有说话,反倒是盯着明珠眉宇间那朵花钿出了神,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母后与我说,你不喜欢我身边有别的女子?” 那日在正阳宫中的事情,皇后终究是都告诉了谢琏,她也是不忍心,谢琏从小便被她跟圣仁帝捧在掌心里,如今却要因为一个太子妃之位惹他难过,况且圣仁帝也不对此事反对了,皇后竟更不会让谢琏不如意了,只是瞧着霍明珠的意思是不愿跟旁人共侍一夫,边想着告诉了谢琏,让他也好好思量思量,哪有帝王没有三宫六院的。 没成想,谢琏以为是提醒,连忙来这里为自己澄清了。 他伸出指尖,忽的点在了明珠眉心,道:“我只要这一朵。旁的何时开,开多久,都与我没有什么关系。” 那指尖带着细微的凉意,明珠的心跟着颤抖了下,抬眸就对上少年坚定的眼神,他的五官是很精致的,细看都没有任何的瑕疵。像那上好的玉石,明珠很喜欢,可是却不敢轻易触碰,怕它易碎也怕自己配不上它。 可现在,她却是如何也拒绝不了了,怕他会因此伤心,怕他那低落的情绪。 她想,再等等,等一个能让她奋不顾身的理由,若是那时候谢琏还想娶自己,那就嫁了。 嗓子忽的沙哑的很,连那掌心也冒了汗,她低下头,谢琏的手指也跟着滑落下来,直到那令她战栗的触碰消失,她才慢慢的道:“那你可要乖一点,不然便不给你了。” 明珠一直低着头,谢琏想要看她的脸色都看不到,可这并不妨碍他心底的欢喜。只能用手将那斗篷给紧了紧,将自己整个都盖住了,才笑道:“你还记得那日在尚书府中答应我的事情吗?” 见她有些疑惑的抬头,谢琏便知道她是忘了,无奈的叹口气。 “你可不能忘呀,答应我的,说只要我提的要求你都能实现。”他微眨了下眼睛,又道:“我都记着呢,你别想耍赖。” “我、我没忘,”她扒拉了下头发,怎么想也记不起那日发生了什么事情,只道:“你说就是了,我说话算数的,才不会耍赖。” “那你要好好记着,”谢琏深呼了一口气,忽的俯身与她对视,那灼灼的视线盯的明珠心里慌的厉害,耳边只听见他那温柔的还夹杂着丝丝祈求的声音,道: “嫁给我之前,你不许喜欢上任何男子。” - 晨曦的微光扶在少女的垂落在脸侧的发丝上,那床上鼓鼓的锦被动了动,明珠从里面探出身子来,坐直了伸了个懒腰,唤了人进来将自己给收拾了一番,边问道:“舅舅可还在府中?” “小姐您也不瞧瞧外面的太阳都升到半空高了,老爷早就出去了。夫人都念叨了您好几句了,再不起,就要来说您了。” 她听到这话笑了下,又问道:“母亲的面色瞧着好些了吗,昨日可受了好大的惊吓。” “小姐就放心吧,夫人今日瞧着气色可好呢。”元宝将明珠身上的衣服给顺了顺,又道:“适才将军身边的小将倒是来了,北地战争一结束他就带着一队兵马往齐都赶,如今才到,只说将军正在路途上呢,不出半个月便回家了,只让咱们先回将军府等着将军。” 明珠对着镜子描了描眉,又涂上了唇脂,道:“也怪不得母亲早早的喊我起来,原是霍将军要回来了,她现在肯定快活极了。” 等她收拾好,大半个时辰过去了,去了前院的厅堂。 听说那来传信的小将是霍慎行身边的得意将领,名宋原。明珠一走进去便见到旁边坐着一蓝衣男子,没想到如此的年轻,胸口的肌肉都快将那身布料给撑破了,那五官也很是俊朗锋利。 “明珠快来瞧瞧。”一看见明珠王氏便两眼放光,连忙将明珠唤到身边,道:“这位便是我时常跟你提起的宋原,那年我初到北地,还是这孩子时常在我身边照顾着,当时还是那么小一个孩子,如今都能跟你父亲一起上阵杀敌了呢。” 王氏越打量宋原越是欢喜,又道:“这孩子只比你大了一些,我记得家中还未有妻子吧?” 因为常年在战场上风吹日晒的,宋原的皮肤并不是齐都贵女欣赏的白皙,而是泛着些黑,往那一坐,尤其是面无表情的时候,让人不敢靠近。可他此时微红了脸颊,无措的挠挠后脑勺,想起这是在女子面前,又局促的放了下来,只道:“夫人就别取笑我了,我是个只知道打仗的粗人,家中又没有父母给张罗着,哪家的女儿会嫁给我啊。” “哎,话可不是这么说的,我瞧着你长得就好,还是立过战功的,往后这上门说亲的门槛都能给挤破呢!”王氏打量了明珠一眼,那一眼颇有些意味深长。 明珠被王氏瞧的心里颤的慌,再抬头望对面去看,就见那威猛大汉快速的将头给低了下去,耳尖都冒了红。 可不能这样啊…… 她昨天刚刚答应了谢琏不会招惹旁的男人半分,这可不是她要招惹的,她就睡了个觉而已。 而对面的宋原却一眼都不敢多看明珠,他只知道将军夫人是天仙似的人,人也温柔。军营里不少的人都打趣将军有福气,他也羡慕的很。但也知道自己的本事,心想着往后不管他的妻子是什么样子的,他都像将军一样疼爱着自己的妻子。 宋原脸更红了,夫人这意思是他想的意思吗?听说齐都的女儿家绣花绣的极好,他往后的衣物也会有个女人给他缝补了吗?这样娇弱的女子会不会嫌弃他太糙了? 他搓了搓大手,心里有些懊悔没能去衣裳铺子里做件体面的衣裳,那姑娘会不会看不上自己? “母亲这话说的对,宋小将军人生的好看,又是咱们大齐的功臣,往后的因缘可不用着急,”她弯唇笑了下,又道:“宋小将军可有喜欢的类型,我身边倒是有些小姐妹的,且看看有没有适合将军的,你们也好相看相看。” “你这孩子,自己的亲事还没有着落呢,倒安排起别人来了,”王氏瞅了明珠一眼,听她那话里的意思是对这宋原没有意思了?可真是可惜了,不过王氏也不想强求,只道:“将军在信中都与我说了,好孩子,往后便住在咱们将军府,那年在北地我还没有好好谢过你呢。” “夫人这是什么话,能照顾夫人,是我的福气。且我如今也是拿着朝廷的俸禄,便在外面买出房屋便是,” 宋原立马起身跪在地上。 明珠经常听王氏提起过他,霍慎行有时候在信中也会提上几句。此人是霍慎行在北地边镇上捡来的孩子,当年正巧王氏也去了,便将宋原放在了她的身边,没想到这孩子上进,不过几年便成了霍慎行的左膀右臂,且霍慎行在信中对他也是颇多赏识,好几次在战场上也多亏了宋原。 “武将能有多少俸禄呀,那些银子便是在齐都租上间小屋子也不够,我时常听父亲在信中说起你,想来他也是欢迎你住在将军府的,正好也可以时常找父亲切磋,免得他回家守着我跟娘还觉得枯燥。” 王氏先是差人回去将将军府收拾了一番,只等着日后将军回来的时候好搬进去。 到了晚间王修竹回来了,便见男人的脸上干干净净的,脸上的神情也很是落寞。 明珠趁着王氏回房的时候上前打趣道:“怎么?前几日还宝贝的不得了的胡子舍得摘了?” 王修竹低着头没有回她的话,那烛光耀在他的脸上显得落寞的很。 “可是有人说你那胡子丑了?” 明珠凑近在他身上闻了闻,果然一股酒气,便用手在旁边扇了扇。心想着原来旁人喝醉了酒身上这么难闻,那当时她也是这样的吗?可真是可怜了谢琏。 “舅舅倒是想问问你,为何女人都如此善变?前一刻花灯月下你侬我侬的,怎的今日便觉得我碍眼了?”他说话带着一股哭腔,还莫名的愤懑,“我都与她说了,只要想要嫁人我便娶她,可她呢?时时不肯答应,我可以等待,可……可她也不能当着我的面对别的男人好啊!当我没有心的吗?” 眼见着最后,王修竹难过的都嚎起来了,直言要去拆了那金玉楼,明珠便笑出了声来。 “傻舅舅呀,”她推了推王修竹不停乱晃的脑袋,让他看着自己,才道:“你可想想,金玉楼为何单单不做康贾两家的生意?还不是因为你,若不是看在我是你外甥的份上,这么大一笔生意傻子不成会主动推了?她既是做那等生意的,便少不了那种应酬,你若是醋的慌,便跟香娘说,我瞧着她是个磊落的人,别是你误会了什么吧?” “我两只眼睛都瞧见了,怎么会误会!” “那你还想要娶香娘吗?” “想,当然想了。” 他趴在桌子上,因为醉酒举止幼稚了不少,泪眼汪汪的瞅着明珠,扯了扯她的衣角,让她继续说话。 王修竹很少露出这么一副样子来,明珠瞧着稀奇的很,眼角都笑出泪珠来了,连忙用帕子擦干净,道:“这婚事还要女儿家提不成?你既然想要娶人家,那就要先说出来啊,且这说也是有学问的,要真诚要浪漫,要说到人姑娘的心坎里去,可不能潦草敷衍。” 她说着,唤元宝进来将那准备好的小匣子拿在手里,推到了王修竹的面前。 “那日我瞧着香娘穿的素雅的很,便猜测她可能不喜那些金银首饰,这香可是我近日刚跟着娘亲制的。舅舅也知道我不喜欢在家里绣花制香,没趣的很,可这是我耐着性子特意给香娘的。可是梅花香呢,我闻着倒是很配她,” 她推了推王修竹,神秘兮兮:“你明日就借着这个由头去找她,与她把话说明白,她若是有意,那自然是极好的,也省的娘亲成日里操心完我还要操心你的婚事。这么大年纪了,一点都不让你妹妹省心。” “哎,怎么跟舅舅说话呢,”王修竹将那小匣子抱在怀里,忽的推了明珠的脑袋一下,差点把人给推倒在地上,气的明珠站起身来打了王修竹好几下。 “你做什么!发酒疯不成!” “嘿,还说我不让妹妹省心,你倒是个什么情况,你跟太子是何时看对的眼?可别当我不知道呢,回家正巧瞧见你们俩在院子里搂搂抱抱的,可把我给气的……” 王修竹还没完就被明珠给捂住了嘴巴,“你喝醉了,快回房休息去吧。” 吩咐小厮将王修竹扶回了房间,明珠赶忙将双手放在脸颊上,竟是发着烫的。 哪里有搂搂抱抱啊,就谢琏那脸皮薄的样子,牵一下手那心都快要跳出嗓子眼了,若是真的抱成了,还不直接晕过去了? 半月之后霍慎行到底还是没能回来,北面本就是苦寒之地,降雪也早一些,大雪封了路,耽搁了好些日子。 齐都也降了一场小雪,天气瞬间便冷了下来,那些个好看的小裙子也压了箱底,每日出门只将自己裹成球一样。 期间太师府跟承平侯府给明珠下了不少的帖子,明珠也应承了几次,再多就都给推卸了。 转眼便到了上元节这一天。 王氏本来是盼着霍慎行能够回家一起过节的,可是没能把他盼回来,不过前几日她倒是亲自给明珠剪了一些喜庆的彩胜带在头上,也算是弥补了些遗憾,毕竟今年是跟明珠一起过的。她自然也是极开心的。 “你舅舅说今晚上要带着你出门赏花灯呢,可要跟牢了,这三天路上人挤人的,别给伤着了,”王氏捧着暖炉,细细的叮嘱道:“宋原从小就在北地,没见过咱们齐都的上元夜,今日便也带上他,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明珠正对着镜子细细的描着自己的眉,她今日特意穿上了新裁制的冬衣。脸上也画好了妆容,只等着王修竹回来后将她带出去。 连忙应道:“好,娘亲放心便是,我定让宋哥哥玩的尽兴。” 第35章 上元夜这天,可是热闹的很,挨家挨户都挂上了彩灯。路边的小摊贩也摆起了桌子,各式各样的元宵惹的人眼花缭乱的。 更妙是那燃起的花树,由皇家出钱建造的高楼,可是赏月赏万家彩灯的好去处,非达官贵人不能进入。但寻常百姓却是可以在下面观望的,只因那高楼通体悬挂着各色的丝绸彩带,更是镶嵌着金银珠宝,被花灯一照可谓是金光灿灿遍地的富贵。 旁边的树枝上也挂上了金穗子,夜晚风一吹,那声音叮铃作响,赶上那运气好的,被那吹下来的金穗子给砸到便可捂在怀里偷偷的拿回家里去。 也是在这三天里,不少的宫女舞女穿着绫罗绸缎在高楼花树下通宵达旦的歌舞,飘扬的彩带,花灯月下起舞的美人,可是引的好些人彻夜不归。 王修竹在前面走着,人挤人,只一心里往金玉楼赶,倒是忘了后面跟着的外甥女。 明珠盯着人群中那颗脑袋看了好一会儿,才生气的对着旁边的人道:“宋哥哥咱们走咱们的,不跟他一道了,心里就只有未来舅母,今日也亏得有你在,不然我这黄花大闺女的安全可怎么办?” 宋原抿唇一笑,那日明珠已经将心里话告诉了他,是把他当成哥哥的。他原也是没有那份心的,明珠对他来说就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如今二人兄妹相称他也自在一些。 伸手,将明珠圈在自己的保护范围之内,免得让旁人撞伤了她。又因为宋原本来就是在战场上打杀过的,不说话时浑身肃杀之气,又加之四周都红光艳艳,便也看不清他微红的脸,只觉得这人煞气的很,倒也自觉地往旁边走,免得撞到。 袖子被扯了扯,明珠忽的仰头瞧他。 “宋哥哥尝过元宵没有?今日正好是上元节,大家可都吃这个呢,咱们出来的早没在府里吃晚饭,不如去尝一尝?” 宋原颇为窘迫的摸了摸脑袋,他的肚子确实是饿了。在北地哪里有什么节日过啊,每天能吃顿肉都是好的。还没等他回答,就见明珠身边那丫头连忙道:“好呀小姐,奴婢也正巧没吃饭,听说今年的元宵可是出了好多花样,奴婢还没有尝过。咱们快些去,免得没有位置了。” 这种时候,路边的小摊反倒是极好吃的。他们果真在外面等了一会儿,这才等到个位置,连忙坐了进去。 光是闻着香味几个人的肚子都叫了起来,便见那摊主将煮好的元宵给捞了出来,盛了几碗放在桌上,又把几个放进了旁边早已经热好油的锅里去煎炸,待炸到元宵表面金黄酥脆,有些都开了口子,里面的五仁馅芝麻馅都流了出来,香气飘逸。摊主这才盛在碟中放在桌上。 “客官您慢用。” 都这个时候了,哪里还管的了主仆尊卑,更何况明珠待元宝自来就是当姐妹的,那丫头已经一筷子夹起了那金黄香酥的粉果,也不顾油星子滚烫直接放进了嘴里。 见她这样子,明珠跟宋原也抢了起来。 “宋哥哥,你可紧着肚子些,别吃饱了,这路边还有不少好吃的,你尽管吃个够。”明珠吃的嘴巴油汪汪的,许是吃相太寒碜了,脸颊边不知怎的沾上了些芝麻粒,宋原先是伸手指了指,见她一副懵懂的样子,便道了一句得罪了,便用袖子盖住手指在她的脸上擦了下。 也不怪宋原举止显得轻浮了些,实在是这些年除了跟着霍慎行,旁边便没有旁的人了,本以为这大户人家的小姐娇气些难接触,没想到碰到的霍明珠却是个性子豁达的,不仅哥哥的叫着,对他也是颇多袒护,一点也不嫌弃他是个贫贱的粗人。 加之年龄大了她些,心里便把她当成妹妹疼,一时之间越过了男女大妨那条线也是无意。 可这不巧就不巧在谢琏正站在那摊贩的外面,眼巴巴的瞅着里面,泪珠子都快滚出来了。 圣仁帝已经逐渐将手中的大权往他手上转移,朝廷中不少重大的事情也任命给他,自是忙的焦头烂额,这上元节也是好不容易抽出时间来,晓得姑娘家必定会在这一日出来,便早早的在这里等着,本想着给她个惊喜,便瞧见她身边有个男人。 当时他便生起气来,竟没想到那时答应自己的都是哄人的。 他一路跟着,瞧见两人说说笑笑,还是那么的光明正大,平日里他要跟明珠说上几句话,这女人不是怕被人看见就是怕于礼数不和,也不见她平日里多么遵守礼法,偏偏都一股脑的约束到他身上来了。 也是他自己找虐,跟了一路,瞧着她笑了一路,那男人还将她护在怀里,竟是一个人都没让碰上明珠。 谢琏咬住下唇,双拳死死的握了起来,眼见着那男人将手从明珠的脸上移了下来。他目光直盯,眼刀子般割着,只恨不能将那双手给砍下来。 他都没有碰过她的脸颊。 明珠还没有觉察到那视线,也是周围的人太多太嘈杂了,她弯起唇角对着宋原笑道:“你看见那灯楼了吗?老远就能瞧见,可漂亮了,我小的时候还在底下跳过舞呢,穿着裙子可冷了,不过听见底下的人都夸我好看,我便不觉得冷了。” 少女的头顶就是一盏花灯,灯光洒在她的脸上,将她那五官映照的分外的美丽。 宋原连连点头夸赞,便听一旁的元宝道:“小将军可别听小姐说,那花楼底下可有像小姐这般的官宦女子?虽说人家都盯着小姐看直了眼,可第二天知道了小姐的身份不也传的乱七八糟的,还差点被舅老爷给揍了,如今又不长记性了。” 明珠气的直瞪眼,“还敢训斥你家小姐。” 她作势要去抢元宝碗中的元宵,还没动手,旁边便挤过来一个人,直接坐在了她坐着的长凳上。 那摊主正巧看见了,还以为是哪家的登徒子,连忙劝道:“哎,这位爷,现下还没有空桌,劳烦您先去外面等一会儿,若是实在等不及了,便去别的摊子去,这里有人了。” 谢琏黑着脸,不说话。他才不要出去等,等了一肚子气了。 明珠也被吓了一跳,侧头便见少年红着眼眶瞪着她,还没反应过来,那头宋原已经站起来作势要去打谢琏。 可急坏了小福子,挡在谢琏的身边,“你大胆!” “宋哥哥你住手,我认识他。”明珠立马喊道。 那一声宋哥哥听在谢琏的耳中却如那催命的毒药,他五脏六腑都烧的疼起来。一股无名火直顶到了头上,若是周围没有人。他倒是想问一问霍明珠,为何要如此欺负人?明明就答应了他不喜欢别人,不过几日不见,便哥哥长哥哥短的喊起了别人。 她的心肝被狗吃了不成? 明珠刚拦下了宋原,便震惊的朝着谢琏看过去。但见火树银花照映下,少年面目温和冷静,只一双眼睛略显红肿,那模样谁瞧见都要夸几句的,谁能想到便是这人在心里骂着她没有心肝。 面上还一副纯良模样。 “殿下……”她刚出声,就见谢琏将头撇开,对着那摊主道:“给我也来一碗元宵。” 等谢琏那碗元宵端上来的时候,明珠他们都已经吃完了。 倒是宋原憨憨的笑了下,道:“原来是小姐认识的,我还以为是登徒子呢,多有冒犯,别见怪哈。” 明珠认识的人一定是跟她一样的温和性子,必定是好相处的,宋原还在想着,就见对面那少年不轻不重的嗯了一声,连眼神都没看过来,只低着头快速的吃着碗里的元宵。 那可是刚出锅的啊,还冒着热气,他也不嫌烫? “你吃慢一些。”明珠只说了一句话,便被谢琏瞅了一眼。那一眼,说不尽的委屈与辛酸。 眼见着他们都吃完了,这是怕不等他便走了?瞧着那唇都被烫红了,谢琏不疼,明珠可还疼呢。回头对着摊主说道:“麻烦来一碗粉团。” “元宝,你前几日不是一直嚷嚷这要吃西街的酒酿团子,我现下还有事情,你先带着宋、宋小将军去,若是我一刻钟后没去,便不用等我了,咱们亥时在明月楼门口见。” 谢琏早已经放下了勺子,只把耳朵束的高高的听明珠说话。 宋原却道:“这怎么行,夫人说了要我保护着你的,这……” “只你能保护明珠不成?我难不成是摆设?”谢琏特意从身上掏出那珍藏的帕子,将那上面绣着的圆润的珠子露了出来,假模假样的擦了擦嘴巴,又道:“元宝姑娘便放心的去逛街就是,我亥时自会将明珠送到明月楼。” 那元宝一听谢琏发话,比明珠的话还要听,立马便拉着宋原往西街去,小福子正站在一旁纠结着是跟着殿下身边好些还是别打扰了他们二人。 那边谢琏已经将自己腰间的钱袋拿了出来,递到了小福子的手中。 “出来一趟也不容易,今日是上元节,有好些好玩的好吃的,快去吧。” 第36章 摊贩挂上了各式各样的彩灯,莲花牡丹菊花兔子金鱼飞鹤,好看极了。 路上的行人越发的多了,走一步都挤得慌,更别提有不少的贵人坐着马车出行,光是那牲畜就占了大半街道,更别提有些还往下掉着熏人的排泄物,不过倒也没有多影响心情,大家还是该玩闹玩闹,只离得那些马车远远的。 方才吃完元宵以后,谢琏与霍明珠二人就一直在街道上漫无目的的走着,少年在她的身侧紧绷着身子,唇抿的死死的,一副想说话但就是不开口的神情。不过他也听话,今日出门穿的倒是暖和了不少,厚厚的大氅将他包裹的严严实实。 明珠低头轻笑了下,待二人走到清净点的位置时,这才停下脚步将自己的手伸了过去。 “今夜倒是冷的很,你且摸摸我这手都冻的发凉了。” 冬夜本就寒冷,不过今日大街上全都是人,倒也不显得冷清。她只是单纯的逗一下谢琏,毕竟他看起来脸色不好看,一句话都没有跟她说过。 看样子是还在生着气呢,可委屈了。 谢琏垂眸就见眼前伸过来一双白嫩的小手,比他的还小了不少,一只手就能握起来。他一开始并没有反应过来,只伸手将那双小手给圈起来,比他的手还要热一些。 “总叫我多穿些,自己怎么还穿的这么少,”他刚想松手将自己的大氅解下来给她披上,却被明珠反握住,带这些愕然,垂眸盯她,却见她一双眼睛弯成了月牙,便无端的紧张了起来:“你、你做什么……” “帮你暖暖,手都冷成这样了,实在是想来坐在马车里就是了,何苦还要自己出来受这份罪。”明珠握着少年冰凉的手,垂在了身侧,两人穿的都是大袖,路上又是人挤人的,根本就不会注意到他们两个的动作。 谢琏的脸已经通红了,想要将手松开又舍不得,只能欲盖弥彰的将两人的手往他的大氅里缩,还结结巴巴的道:“这这里更暖和一些。” 谢琏为何不坐舒服的马车反而跑出来受冷受挤明珠还不知晓?不过是想看她一眼而已,没想到却能有这样大的惊喜。他后知后觉的想,这算是明珠在告诉他,有一点点喜欢他了是吗? 不过他不敢问,只能缩了缩脖子,道:“往常上元节都是在宫中与父皇母后一起过,平日里无论是谁的邀约都会推掉的。不过今年我倒是觉得宫外的有趣些,父皇知晓后,还骂了我一顿。” 明珠边听边嗯了声,再前走就是西街了,不过她停下了脚步。 “宋小将军跟元宝就在西街,你想尝尝酒酿团子吗?”她想了下,又道:“那边今夜也卖不少的糕点,光枣糕就有好多种类呢。” 花灯掩映,明珠仰头去看谢琏,手还被他握着,两人的掌心都汗湿了,却仍是不愿松开。她扬起的唇角带着些戏谑,就连眼角眉梢都流淌着他此前千般求万般愿而不得的亲昵,盯着她久了,不光眼眶子发起了热,就连心间也仿佛被这些花灯照亮了。 谢琏张张嘴,踌躇了下,试探道:“我今夜不想吃枣糕,也不想吃酒酿团子。” 好不容易就他们两个人,他不想要周围有什么哥哥姐姐的打扰他们两个,哪怕就像现在这般不说话,就只他们两个人待着就很好。 “好,那我们不去西街了。” 明珠说完,便牵着他的手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心里想着,谢琏真的是很好哄的一个人,除了在自己面前委屈几下,就是被她气恨了也不跟自己大声的说话,就知道一个人生闷气。也真是惹的她心疼。明明心里不喜欢她叫旁的人哥哥,也不跟她说,若不是她如今能听见他心里的话,那岂不是一辈子都不晓得他对自己的心意?。 她紧了紧攥着谢琏的手,想着往后还是对宋小将军远着些吧,只平日里多让人照顾着些,不然谢琏这样的小性子,不得把他给醋死呀。 “娘亲,你看那个小兔子花灯好可爱,我也想要一个。”小孩子拉着他母亲的手不肯走,眼巴巴的瞅着摊主挂在外面的花灯。 那摊主也道:“买个彩灯图个吉利吧,今夜兔子花灯买一个,还送一个哩。” 小兔子花灯做得惟妙惟肖的,红红的眼睛,白白的身子,瞧着就让人心生欢喜。 待听到那价格后,妇人小声的对孩子说:“太贵了咱家买不起啊,娘亲带你去买些好吃的行吗?” 那小孩听完之后,并不哭闹,点了点头,依依不舍的瞧了那花灯一眼,“好。” 明珠抬头瞧着谢琏,便见他的面容显得越发白皙,正如那发着光的小兔子般,便晃了晃他的手,问道:“你喜欢小兔子花灯吗?” 谢琏正巧也注意到了那对母子,本想着自己去将那花灯买下来的,明珠已经松开了他的手上前,手里拿着一个,还将另一个送到了方才的小男孩手中。 谢琏便见那妇人让小男孩跟明珠道谢,最后将那小男孩抱起,看见他嘴角的笑容,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面容颇是慈爱。 他的心咯噔一下。 果然就见明珠提着那花灯走过来,面上的神情与刚才那妇人一般无二,都是慈爱的面容,还将那花灯递到了他的手中,笑着道:“方才在路上瞧见你一直盯着花灯瞧,想着你的生肖也是兔,喜欢吗?” 谢琏没应声,瞧着那面容古怪的很,他现在的心情也很是混乱,明珠有意要听一听,可也听不到什么,还以为他是感动的,就见那人眼眶红红,鼻子还耸动了下,便觉得心里欢喜,踮起脚尖揉了揉他的脑袋。 笑着道:“还喜欢什么?今夜出来我便好好带你玩一玩,我银子多的很,你也不用给我省着。” “……好。”他低低的应了一声,在这嘈杂的环境中倒是听不出有几分失落,明珠便当他是害羞了。 扯着他的袖子往前面走,正巧看见不远处孙凝雪正从马车上下来,穿一身嫣红的长裙,加之她本就生的好看些,自是吸引了不少的目光。 上元夜这天对女子倒是没有先前那样约束,是以路上才会有这么多的人,都等着在上元节这三天里将过往的规矩约束给丢掉,痛痛快快的玩一场。 明珠刚瞧见孙凝雪的身影就将握着谢琏的手松开了,还往旁边移了移。 她这个表妹向来爱与她斗嘴,平日里见着她做了什么事情必定是嚷嚷的周围的人都知晓的。她与谢琏如今虽说是亲近了些,可是两个人始终是无名无分,明珠倒也不在乎别人怎么说的,她如今跟谢琏在一起心里欢喜自然也不会委屈了自己。可谢琏不一样,他是当朝太子,今夜出来赏花灯的也大都是平民百姓,世家小姐公子要出门也是坐在马车里,这路上拥挤的很,他们自是不愿意的。 “表姐?”孙凝雪已经看了过来,还走到了明珠的身边,上下将她打量了一番,道:“可真是凑巧,刚跟母亲说了表姐今夜可能不会来了,没想到就在这里碰上了。只是不知表姐今夜还去不去那灯楼下跳舞,若是去,我便跟其他小姐们说一声,也好给姐姐捧个场子。” 知她这话是在嘲笑自己。当年她年纪小,只是觉得在灯楼下跳舞的女子都美极了,她自小又是爱美的性子,便也跟着上去跳了一番,怎会知道从此名声一落千丈,竟连她母亲是商户女,教养出来的孩子也全然不顾礼仪廉耻这种话也传到了她的耳边。 “你也不必在这里幸灾乐祸,如今咱们脸皮都撕破了也不用再装模作样了,这一声表姐我可无福消受。” “你……姐姐这是什么话,怎的就脸皮撕破了?莫不是霍将军如今战胜回朝,姐姐便瞧不上我们一家了?” “那日在街上,你们假装不认识元宝,心里不就是想着我若是能出点事情最好吗?如今我好好的,姨母在家里该是不高兴了吧?”明珠轻踢了下脚下的石子,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的,便道:“姨母对我总是有教养之恩的,但有些事情发生了便恶心的厉害,可别说瞧不上你们一家,我现下是看一眼就难受。” 明珠想要走,孙凝雪却拦在了她的面前,覆在她的耳边轻声道:“那日眼见着王府一晚上没有消停,便是太子也不在,第二天便见人压着贾鸿安入了大牢,想必是那贾鸿安起了歹念将姐姐你抓去了吧?只是,这事竟会如此凑巧被太子撞见,莫不是姐姐听闻了皇上要给太子选妃的消息,特意下的计谋吧。” 明珠将孙凝雪往后推了推,两个人有了些距离,这才道:“你也真是抬举了我。” 她根本就无心与孙凝雪说话,心里也说不上讨厌她,她只是有些难过,难过于孙夫人对她的慈爱都是带着毒的,可这孙凝雪却是个小孩子心性,一直针对她也是因为孙夫人时常爱护着明珠,便起了嫉妒之心,就连方才她猜测的话也只是在明珠的耳边轻声说,并没有让人宣扬出去。 “你有这个功夫不如多在家里读书刺绣,赚个好名声,往后选夫婿才能有余地选些人品家世好些的,省的总在我身上打转。” 孙凝雪心里还存着疑问的,近日里总有些风言风语说太子殿下拒了圣仁帝赐婚的圣旨,只因为心在霍明珠的身上。孙凝雪觉得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太子是何等人物,霍明珠又是什么人。这两个根本就是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那太子是什么样的地位,什么样的美人没有见过,霍明珠是漂亮了些,可性格却是差了一大截,太子也总不会为了一个霍明珠去违逆圣意,平白惹的皇上厌弃他。 定眼一瞧,便见霍明珠的身边站着一男子。手中提着兔形的花灯,两个人的姿势说不上有多亲密,但就是让人看了觉得这两人是一对。 她使劲瞪大眼睛,便见男子侧头去看霍明珠,那一眼,便是星辰流转花灯璀璨都不及他眼底的温柔耀目。 她想起了孙夫人时常在她耳边说的话,她说霍明珠心机是最深沉的,为了得到太子妃之位不惜一切,那外面的流言便是她让人传出去的。 可她现在却觉得,若是这流言非要找一个罪魁祸首,那极有可能是那光风霁月的太子殿下。 “那人可不是好人,虽说是你的表妹,可是却一点好心思都没有,你往后还是远着些好。”谢琏捏紧了手中的灯杆,靠近明珠一侧的手垂在身侧,指肚还带着她的余温,此时正搜肠刮肚的想要找个机会让她再握上,便小声嘟囔道:“怎么现在如此冷。” 谢琏将手放在唇边哈了一口气。 明珠并没有理他,两个人慢慢的走到了明月楼的门口,谢琏本以为她又要与自己说累了要回去,就见她要了一间雅阁,去到屋里点了些小菜便坐下了。 “如今外面都在传……你是为了我才抗旨的?” 这屋里烧着炭火,暖和了不少,谢琏刚把大氅给解下来,还没有坐热乎便听到她的话,眉目一凛,便道:“都过去好久的事情了,父皇母后今日也不再阻拦我了,你也不必听这些闲言碎语。” 明珠本来还想问问这样的流言对他可有什么影响,没想到他便来了那么一句,话语话外倒是安抚她更多一些。这是借机告诉她,如今帝后二人并不阻拦他娶自己了,好让她早早的想清楚嫁给他? 明珠端起茶杯来,借机掩饰着她翘起的唇角。 她原以为自己会逃避的,没想到听到的第一反应却是欢喜。 刚才在摊贩那里,他倒是舍得将那块她遗失的帕子给拿了出来,就是为了在宋原的面前显摆,可是宋原跟她也并不熟悉,怎的知道她的帕子上绣的是珍珠还是花草。想着少年做出那样幼稚的行为,明珠的心是一刻都停不下来,被暖融融的包裹着,连带着浑身都浸了蜜糖般。 现在是在雅阁内,也只有他们两个人,明珠倒是毫不避讳的去瞧谢琏,美眸含着连她都意识不到的炙热情丝。 谢琏倒是有些坐立难安。他直起身子,坐的端端正正的,一双眼睛不敢乱看,只盯着自己前方的桌面,饶是如此,他的耳尖还是烧红了。 明珠为何不跟自己说话了呢? 她为何一直盯着自己看? 想的越来越多,心反而更慌乱了起来,刚才可是他说错了什么话? 他仔细的回想了遍自己对明珠说过的话,他没有说谎,圣仁帝确实跟他谈了一晚上,只说往后但凡他下定决心要做的事情再不阻拦了。说谢琏也是个大人了,往后的江山是要交到他的手中的,做的每一件事情都要仔细斟酌好,后果是好是坏也要他自己来承担。 垂在双腿之上的双手紧握,谢琏蹭了蹭衣领上的软毛,小心翼翼的道:“你、你放心,如今我的婚事可以自己做主了,父皇绝不插手,只要你开口,我必定将你风光的迎入太子府。” 明珠饶有兴致的托腮望着面前的少年,忽的笑道:“那要是时间长一些呢?一年或者两年我都没有开口怎么办?” “我、我,”他咬住唇,终是抬头紧盯着明珠,哀求道:“不要那样久,行吗?” 说什么多久都愿意等,那怎么能当真?他如何说也是个男人,看见自己心爱的女人在自己的面前,却不能牵手不能拥抱,每天挠心挠肺的痒。但是说是假话也是不对的,他是愿意等明珠一辈子的,可若是能早早的在一起,为何要浪费那样长的时间? 更何况,圣仁帝答应了他婚事可以自主,并不说明可以任由他长久的不婚下去。长此以往,不仅仅是圣仁帝,就连朝中大臣也会上奏参他。繁衍后嗣本就是大事情,更何况他还是一国储君。 谢琏紧盯着明珠,双眸水润似含着水珠,那双长睫扇动了下,竟如同晨间草叶般沾染了几滴露珠。脖颈处一溜的白毛,衬的他是粉雕玉琢全然不似尘世凡人。更别提那般可怜的神情出现在他的脸上,纵使明珠讨厌他也要软三分,更别提,这颗心早就不知不觉的被他塞了个满满当当。 她伸手扶住额头,无奈的笑了一下。 正巧此时明月楼的娘子端着食碟进来。因为他们方才都已经吃过了,此时便点了些糕点尝尝味道,满桌都是谢琏爱吃的甜枣做成的糕点。 果然就见那少年眼睛亮了些。 可他也只是咽了下口水,等娘子们出去后,还如先前那般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明珠瞧,好似今晚必须要个答复般。 雅阁里弥漫着淡淡的枣香气,两人对桌而坐皆是静默不语,窗外是万灯齐燃人声鼎沸,明珠往外面看了一眼,便见到百姓脸上的笑容。 无论生活过的有多么苦多么难,在新的一年里,在上元夜这一天,总是带着美好的期盼的。 她想,为何就不能与谢琏试一试呢?她何尝被人如此真心的对待过,满眼满心皆是自己,让她每每揽镜自照时,也越发觉得镜子里的自己可爱的紧,能够被某个人如此喜爱,定是差不到哪里去吧? 她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在谢琏灼灼的目光中拿起一块枣泥酥,咬了口,满齿皆是软糯的枣香气。 “其实,这枣泥酥还是挺好吃的。” 抬眸,将那块自己咬了一口的糕点送到他的唇边,本想是逗一逗他,却见谢琏忽然涨红了一张脸,眼疾手快的一口吞了下去。 生怕她会反悔似的,边嚼着嘴里的糕点,边盯着要她说个明白。 “父亲正在往齐都赶,今春就该到了,自古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是他回来也瞧着太子殿下是个能嫁的,我自然是听他的了。” “此话……咳!”谢琏急着说话,竟是被呛着了,端起面前的茶杯一口而尽,头一次如此急促,他还咳着,却还是急着问了出来,“此话当真?” “当真的当真的,”赶忙将茶杯里倒满水,“我今日定会牢牢的记住自己说的话,等家去了,还要写下来免得往后忘记了,省的旁人说我耍赖。” “嗯,是该如此。” 纵使谢琏如何想要时间过得慢一些,也不能如愿,元宝的嗓门大的很,隔着窗户便能听到,更何况还是在如此嘈杂的环境当中。他们只能下去。 小福子正一脸无奈的伸手拎着元宝的衣领子,看着明珠苦哈哈的道:“这元宝姑娘也太不禁喝了,不过几杯酒就醉成这幅样子,霍小姐还是咱们把您送回府去吧。” 那头宋原拍拍胸脯道:“小公公不必担忧,霍小姐跟元宝丫头自是由我送回去,天色也不早了,与太子快些回府吧。” 他二话不说,直接将那醉的乱挥拳的元宝抗在了肩头,冲着明珠露齿一笑。 “小姐,咱家去吧。” 第37章 上元夜,天上月明,人间灯火照的行人脸上皆是带着欣喜与期待。 高壮的汉子笑着对面前的小娘子说“咱们家去吧。” 这一幕,怎么瞧怎么像是一幅恩爱夫妻归家图,那汉子肩上扛着的乱挥乱动的胖丫头可以忽略不计的。 谢琏抓住明珠的胳膊,语气低沉,仔细听却是带着些质问。 “他为何要与你一同家去?” 还没等明珠说话,那宋原便笑着解释道:“在下自是住在霍小姐家中的,承蒙霍夫人与霍将军的抬爱,等将军府修葺好后,在下自是一同再跟去霍府,这一身功夫不仅要报国,更是要报答霍府的恩情,便如今夜一般,小姐可以尽情的玩耍,在下会一直跟在左右,保证小姐安全归家。” 黑夜沉沉,宋原眼底溢出灿灿的流光,直看的明珠心里叹气。 她讪笑道:“报答自是不用,我身强力壮的,元宝又时常陪在身边,宋小将军还是去母亲身边的好,母亲体弱,该是有人保护的。” 那宋原却是疑惑的皱眉,“可夫人又不出来,如何用的上我?小姐不用跟我客气,但凡用上我的,吩咐一声便是,宋原随叫随到!” 好一个随叫随到,谢琏咬牙切齿的站在一旁。这人就是仗着身边没有差事,又仗着与霍慎行那一层关系,倒是让他给近了楼台。那便别怪他给搅浑了这池水。 “宋小将军回京,还没有接受封赏吧?” 宋原扛着元宝久了也实在是累的慌,但面前的人是太子,只能恭敬的答道:“原是将军担心夫人跟小姐,便先让我回齐都,等将军回京后便与弟兄们一起接受封赏。” “如此,”谢琏点点头,手不经意的摆弄,那盏兔子花灯便打到了宋原的身上,宋原后退一步,离着明珠远了些,谢琏便满意的点了点头,道:“倒是不能让将军的一身武艺给浪费了,赶明日便给小将军安排个得当的差事,也是好让宋小将军先熟悉一下朝中的军务,也别耽误了武艺的练习。” 宋原听完后两眼放光,若不是肩上扛着个元宝,必定跪下好好的拜谢一番。 只用那双闪着感恩光芒的眼睛瞧着谢琏,直瞧的谢琏不自在的咳嗽了两声。 第二日,那宋原便穿上了团花小袍,手中拿着一杆□□便离开了王家。此后更是除了休沐的日子,连个人影都见不到了。 - 正午阳光照在金砖之上,宫内的内侍宫女们皆是低着头不敢去瞧那跪在地上的人一眼。 此人身穿紫色绣团龙纹圆领袍,发上束着玉冠,姿容俊美如竹如松,只是那脸颊苍白露了几分病态。 早朝时分,太子因为朝政处理的混乱不堪被圣仁帝一气之下罚跪在这大殿之外。而那四皇子却因为政绩突出被当做典范好好的夸奖了一番。 昔日被圣仁帝捧在掌心的娇子,如今却也一落千丈,据说那皇后娘娘还因为去圣仁帝面前求情被训斥了一番,还是多亏了前来送茶果的许贵妃解围,这才保住了些许皇后的颜面。 许宰辅从御书房出来,便见那太子还跪在大殿之外,连忙上前,劝道:“殿下如今也不过才十五,犯些错误也是难免,爱之深责之切,殿下可切勿放在心上啊。” 许令清年轻时生的也是颇为好看,如今年纪大了些,有了皱纹,反倒更显得成熟稳重。穿紫色仙鹤补服,头上朝冠生着光辉,面带慈祥的看着谢琏。 谢琏仰头,神情满是不甘。 “可他还夸了四弟,孤在父皇眼中,便是如此无能?” 许令清瞧着他一番愤懑的模样,又劝了几句,只说改日晚上请太子一聚,好排解一下愁思。 上了轿辇,许令清撩开帘子,只见朱红大门红墙黛瓦,一片恢弘大气。他嗤笑道:“听闻近日太子一直与那霍家的姑娘来往?” “正有此事,属下瞧着那二人倒是有些情谊相通。” 许令清摸着手上的碧玉扳指,叹息道:“这圣仁帝与皇后当初可都是聪明人,谁能想到生出来的儿子不仅是个病秧子,还是个脑子蠢笨的,那霍家是什么样的人家,就是连圣仁帝都要忌惮着,偏这傻子往上凑,还为此顶撞了皇上,我瞧着这几日,皇上对太子可是厌烦的很。” “是呀,皇上如今正是身强体壮的时候,太子此时与霍家亲近,不是摆明了想要霍家的兵权,如何不让皇上忌惮?便是以前再疼爱的儿子,为了权势也会反目。” 许令清垂眸,忽的轻笑一声,道: “这父子都有可能为了权势反目,更别说……” 他没再说话,底下的人自然清楚的很。四皇子如今锋芒毕露,在圣仁帝面前又是出尽了风头。许宰辅便只有许贵妃这一个亲妹妹,四皇子又是她所生的,但那又如何?什么也比不过权势更诱惑,为了权势,他可以抛弃一切。 “是时候将霍慎行拉下来了,依着太子与霍家如今的关系,便是连他也保不住了。”他想到了什么,又问道:“那霍家小姐生的当真是国色天香?” - 晚间,霍明珠躺在美人榻上,手里拿着张信来回的翻看着。烛光映在她的眼底,微微的摇曳,不过一会儿,那信便成了火星子,落了满桌的灰烬。 她伸手,揉了揉有些胀痛的额角,眼底却闪着比那烛火还要亮的光芒。 少女眸比星灿,唇比花娇,那一身的肌肤更是白腻晃眼勾人心魂,她另一只手拿着柄精致的小刀,是王修竹在外经商时带回来的,瞧着上面镶着五色斑斓的宝石,明珠定会喜欢,便带回来给她做的生辰礼物。 今日是她特意翻出来的,只觉得心里慌得很,没想到竟是真的。 元宝捧了一碟糕点进来,就瞧见明珠一副深思的模样,没敢出声打扰,只等她看过来时才问道:“小姐快别耗费心神了,这都大晚上想多了又该睡不着了,快吃些糕点垫一垫肚子,歇息了吧。” “我如何歇息的着,”她招手让元宝坐了下来,自己则躺在胖丫头软乎乎的身子上,这才舒服了些,笑着道:“元宝,这螳螂开始行动了呢,可知道该如何做?” 元宝笑着晃晃脑袋:“小姐可别乱说,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只该笑的时候笑,该哭的时候哭便是了。” 明珠闭上眼睛,任元宝拿着木梳在她的长发上梳着。 霍慎行早便在信中说新春便能归家了,如今看来又要等好些个日子了。那许宰辅成日里只想着如何陷害他们霍家,如今便是将计就计,只是可怜了王氏,盼了好久的一家团聚,要从新春等到晚春了。 - 不日,一件消息震惊了朝野上下。 一封从孙府搜出来的通敌信件,在路途中被屠杀个干净的精锐部队。 那霍慎行早就在北地另置了妻儿,更是被敌国的黄金权势所诱惑,将军中的要员转移的转移斩杀的斩杀,只留下他的心腹,本想着里应外合将大齐给杀个片甲不留,多亏了军中尚有许宰辅的举荐去的官员,硬是将这场必败的战事给扭转回来,可那霍慎行却强占军功,那官员也险些没了命。还是在路途中兜不住了,这才带兵逃窜,可惜遇上了雪崩,尸骨都被淹没在冰雪之下。 那官员侥幸逃了回来,这才上书将霍慎行的罪行昭告圣仁帝。 圣仁帝大怒,本想着将霍家满门斩首,可念及霍夫人一家也实属可怜,独守家中数年,最后却落个被抛弃的下场,只将霍夫人的诰命夺去,一家子贬为了庶人,那王家更是因此被夺去了皇商的名号。 自此之后,齐都再无人敢去王家的店铺。 “老爷,如今外面的人都堵在外面骂咱们呢,这可如何出的去啊。”小厮焦急的赶过来。 如今大门根本就不敢开,一开门便是围着叫骂霍慎行通敌叛国的百姓,倒是全然忘记了在此之前,那人可是他们心中的战神。 王修竹翘着二郎腿,神情倒是没有半分的不快,只道:“他们要骂便让他们骂去,我们过我们的日子,累了自然就会歇息了去。” 霍明珠手里拿着个苹果啃着,啃一口忽然放了下来。 如今全齐都都在骂他们霍府,而她在王家表现的太过悠闲的话难免惹人猜忌,更何况人多口杂,府中难免混着些外人,要是她此时大哭大闹也不合理一些,那霍慎行毕竟是她的父亲,而霍府是她的脸面,如今脸面被人踩在脚底下,她怎么能坐的住呢。 当下便让元宝给她准备了一身丧服穿在身上,狠狠的洗了把脸,只将自己的两个眼睛给搓红了,才深吸一口气,大步迈出了府门。 少女一身缟素立于光晕之下。 那张脸上未施粉黛,只红肿着双眼,皮肤比那面皮还要白些,乍一看便是憔悴了许久。 本来还在骂着霍慎行的众人,竟无端的心疼了起来。 想着,通敌叛国的不过是霍慎行而已,那人还在北地另置了妻室,如今霍夫人与霍小姐也是可怜人,他们这是黑心肝不成怎能欺负可怜人呢? 便纷纷放下了手中的烂菜叶臭鸡蛋,刚要转身走人。 却见那立于门口的少女正了神色,语气愤怒。 “家父铮铮铁骨,不惧战场杀戮,一心只保大齐百姓安康,可如今,他尸骨未寒,尔等却听信小人谗言,信他通敌叛国,可不可耻?” 明珠本来打算的是出来演一场戏,演一场让背后那些人信了霍慎行确实被杀的戏,可是她越说却觉得心里难过了起来,即使无数次的埋怨过霍慎行不归家,不给她应该得的父爱,甚至为此离家出走。可是她的心底里却是佩服霍慎行的,佩服他能够长久如一日的镇守北地,用血肉捍卫齐都。 她只是难过,为何都不能把她给带上,她想要的,仅仅是一个完整的家,一个有父母疼爱的家,哪怕北地苦寒她也是愿意的,只要一家人能够在一起。 可眼前这些人,却因为一纸莫须有的罪证,一点诬陷的谗言,便信了镇国大将军霍慎行通敌叛国的罪证,甚至都没有人出来质疑一声。 说的多了,眼泪也掉了下来。 “家父之前是如何对待你们的,如何对待这个国家的,甚至连我出生时,家父还在战场厮杀,直至我七八岁才见他第一面,他是什么样的人?我霍家在大齐本就是官宦人家,母家又是富可敌国的皇商,他为何去投靠敌国,你们便不想想其中的疑点吗?” 元宝就站在旁边,本就做好了将明珠挡在身后的准备,瞧见她忽然大哭了起来,也跟着嚎了起来,本就嗓门子大,那一嚎可差点将人给吓到了。 “将军您真是可怜!这一群脑瓜子被驴给踢了的!奴婢真是为您不值呀!” 这时人群中忽然走出来一老翁,叹息道:“霍小姐,我自知你心中难过,可这证据确凿的事情,我们又能如何不信?” 明珠挺直腰板,不让在风中折损半分,只道:“你且信你们的,我自信我的。霍家人,还是有些骨气在的。” 人活于世,心中自有一杆秤,是非对错,便能自断。 阳关道也好,独木桥也罢,只求能做到问心无愧。 一辆马车忽的冲开围绕在王家门口的众人,但见马车上下来一女子,穿着时新的袄裙,头上只簪了一支清雅的钗,反倒将那通身的清贵之气给显露了出来。美眸婉转间,便似有清泉流过。 杨韵走到明珠的身旁,毫不避讳的将一身缟素的少女揽在怀中,道:“真是可怜见的,有些人是眼瞎了不成,那年北地告急,敌军深入我大齐腹地,多少百姓流离失所惨死刀下,还是霍将军不畏强敌,一杆长/枪直把敌军杀了出去,当时那满身的鲜血可渗人的厉害,如今这风水怎的如此转过来?平白让好人受了冤屈。” 她侧眸瞥了一眼那门口讪讪想要逃离的人,拿出帕子擦干净了明珠那脸上的泪珠子。 “明珠别怕,没了霍府小姐的身份,你还是我杨韵的姐妹,是我太师府的人,我倒要看看今天还有谁敢欺负我的姐姐。” 话刚说完,便拉着明珠的手进了王家。 那大门砰的一声关上。 在众人的心中都重重的敲了一击。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你也不告诉我,这几日每天都被逼着绣花可也是烦死我了,便听到这事情,可真是吓了我一跳。”杨韵仿佛还心有余悸,当时听到这个消息,生怕明珠被人给伤害了,连忙赶了过来。 “今日太阳是打南边出来了不成?怎的一向温婉大方的太师府小姐会厌烦了绣花?可别是我听错了。” 明珠从果盘里拿出了个红润的苹果递过去,现下是在她的闺房中,倒是自在了些,便也拿起之前放下的继续吃了起来。 “如何能喜欢,整日里绣,烦都烦死了,要不是认识了你,我估计还每天被母亲训着绣花制香的,”她疑惑了一声,问道:“你怎么如此自在?方才不还是……” “啊,”明珠反应过来,三两口将嘴里的苹果给吞了下去,道:“难过是难过,可总也不能委屈了自己不是?” “你想的倒是通透。不过以前外面都在传你是没良心的,根本不亲近自己的生父母,可跟你接触了却觉得外面那些话,”杨韵低头,唇角露出丝浅笑,“都是狗屁。明珠可是最重感情的人,你现下如果心里难受便告诉我,我你总该信的过吧,便是哭一场也没什么,左右,还有我呢。” 明珠倒是从没有想过如今竟会跟齐都最是贤惠温柔的女子成为好友。 那时在金玉楼,不过是顺手为之,竟没成想两人的缘分如此大。她倒是感动了,眼里又沁出了泪珠来,只把杨韵揽在怀里,大声嚷嚷道:“你可说了我往后是你的姐姐,说话可要算数,我这辈子可要缠上你了。” “如此,求之不得。”杨韵脸蛋微红,却还是咬着唇应道。 - 府外。 谢琏将帘子放下去,手中的帕子举在嘴边,轻轻的印在了那处圆润的珠子上。 小福子坐在旁边眼观鼻鼻观心,见谢琏的神色迷茫开来,才小声的道:“殿下可是心疼了?” 如何能不心疼? 这马车的位置极好,避开了众人的视线,且不是他惯常坐的那辆,自是没有人会注意到。他就坐在马车里看着明珠的一举一动,好几次按捺不住想要出去,告诉那些在外面的人,有什么事情冲他来,欺负一个小姑娘做什么呢? 可明珠出来了,纵使一身缟素也晃的他心间发涨。待听到她那带着哭腔与愤怒的声音,更是忍不住想要上前去抱一抱她。 这是他心爱的人,他至今都舍不得让她委屈半分,难过半分的人,旁人怎能令她如此伤心? “小福子,我总说喜欢明珠,可瞧瞧,我还不如那位杨家小姐做的多,”他垂着双眸,一时之间自卑了起来,直叹息道:“之前旁人都说明珠配不上我,可我除了这太子的身份还有什么?明珠是那样美好的女子,配我,是她委屈了。” 在谢琏的心中,霍明珠一直是那小太阳般的存在。便是她身上有千般不好万般惹人厌到了他这里,统统都是可爱。 “殿下,这话您就说错了,这情爱,哪有配不配的上,便是两情相悦才是最好。” 听到这话,谢琏先是一笑,接着整个耳根都红了起来。 那日他吃了明珠咬了一口的枣泥酥,还牵了明珠的手,二人算是有了肌肤之亲吧?更何况,明珠还答应了他,只等着霍将军回来便嫁给他。 谢琏小心的将帕子塞回胸口,伸手捂住滚烫的脸颊,只用那双乌黑莹润的眸子看着小福子,唇边带着浅浅笑意,道: “就是配不上也晚了,我只要霍明珠。” 第38章 晚间,宰辅府中觥筹交错灯火通明。 太子最近在朝堂上颇受掣肘,不仅是圣仁帝屡次当着众位大臣的面训斥他,甚至还将安平宫给封了,直言往后不能再往宫中住下,便在那太子府住一辈子吧。这句话引得众人无不猜想,便是这太子彻底惹的圣仁帝给厌烦了。 不过话说,太子确实不如四皇子,如今四皇子在朝堂中可是炙手可热的人物,朝廷大半的官员都暗自投到了他的党派之中,甚至还有人启奏废太子册立四皇子为太子,虽说朝廷中有如杨太师刑部尚书等人维护太子殿下,可终究抵不过帝王的寒心。 早有传言,圣仁帝在等一个彻底废除太子的机会。 席间,谢琏已经喝的头昏脑涨,那许宰辅上前安慰道:“真是可怜的孩子,明明都如此用功了,皇上还看不到殿下,句句都是夸奖四皇子,可是心里难受了?” “在臣府上殿下且放心的说便是,想殿下刚出生的时候,皇上可高兴了,只恨不能将天下最好的东西都给殿下,如今皇上如此对待殿下,伤心些也是应该的,殿下也不比过多介怀,想必皇上也是一时生气,不久便好了。您往后也可时常像四皇子讨教一下,他虽是您的皇弟但能力却是出众的很。” 谢琏趴在桌子上,满脸的愤怒,那张精致的五官倒是显得可怖起来。 “孤到底是皇后所生,哪有废长立幼废嫡立庶的道理,便是孤不死,这太子之位便一日是孤的,谁都别想从孤手中抢走。” 那许宰辅听了却是连连的摇头,指着太子对着宴席中的众位大臣道:“你们看看这孩子,大家都别放在心上,他不过是喝醉了酒,口无遮拦了,这才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可不能让皇上给知道了,不然该有多么伤心,快来些人,将太子扶到里屋去,且委屈太子在府上将就一晚。” 底下的大臣们都连连摇头,如何能想到,明明几月之前还风光无限头脑伶俐的东宫太子,近几日却变得越发的痴狂。难不成是真的被四皇子给威胁到了,这才慌了? 待到了一处院落里,谢琏身边的近侍都被阻拦在外面,只谢琏一个人被架着放进了一张楠木大床上。 那浅红色的纱幔放下,床上的景色影影绰绰看不真切,只能闻见满屋的女儿香,和那一声被惊吓的娇呼。 那女子是许宰辅的妾室,生的也是花容月貌,今日却忽然觉得身体不适,然后便问道屋内阵阵奇香,身体便觉得不耐,可巧这个时候一群侍卫将一位男子扔了过来。 她哪里还有什么意识,只晓得血气方刚的男儿体最是能消她的心头热,便急切的贴了上去。 朦胧间便瞧见那男子肌肤如玉容颜俊秀,紫色衣冠华美又妖艳,便是那一身看似孱弱实则有力的肌理更是让她心间如烈火燎原般久久不能平息。 “公子……” 她轻唤了一声。 忽的便觉得头脑一痛,竟是那男子狠心的将枕边的玉枕拿起砸在了她的后脑上,哪里还顾得上灭火,早就晕了过去。 谢琏猛地将手中带血的玉枕给放回了远处,吓得坐起身来,直喘着粗气。 他是如何也想不到许宰辅竟会使出这般下三滥的手段来,便是要让他身败名裂,今日他来便做好了准备,也知晓这必定是一场鸿门宴。可他不得不来。 既然许宰辅跟四皇子一党一心想要把他拉下马来,那谢琏便如他们所愿。 只是…… 他皱眉瞧着床边躺着的女子,颇为烦心的按着额头。 挣扎着走上前去,将那香炉踹倒在地,幸好屋里还备着茶水,便是将那香给熄灭了。可鼻息间早就吸入了大半,且他的身子自来就不好,个中滋味自是难受的厉害。 许宰辅这是打了一手的好算盘,只等着明日派人来找太子,便发现他正在爱妾的房中,一时怒火冲冠,那他的名声是彻底给毁了。单不说这一点,便是他在宴会上的口无遮拦便足以定罪,可许宰辅非要来上这么一手,便是要让他恶心上一番。 他不怕恶心,也不怕脏水,可他实在是怕若明珠知晓后会如何想?她会信自己吗?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且房内还燃着香炉,如何会信?好不容易明珠对自己才有了些喜欢,便要因此全部消灭吗? 他心里痛极了,嗓子也难受的厉害,咳嗽个不停。他的身子骨本来就弱,御医多次嘱咐要好生的养着,他现在却蜷缩在地上,身子火烧火燎的难受,他从喉咙里娇呼了一声。 忽的起身,走到了床边。 那如火的视线只看了床上那女子一眼,便快速的转开,只小声的念了句:“冒犯了。” 他伸手,将女子发间的银簪拔了下来,紧握在手中。瞧着她那被自己打的涓涓冒血的后脑,眉头更是一皱。 嫁给许宰辅是本意也好被逼也好,今日这事情她本就是个无辜之人,受他这一下也实在是罪过,谢琏能做的便是将锦被盖在她的身上,除此,再无其他。 - 天边早已经大亮,明珠便被元宝给晃了起来。 “小姐,小姐不好了,您快一些起来吧。” 这几日王家众人一直闭门不出,便是王氏也只一心在屋里抹着眼泪,那王修竹更是不出门了,整天鼓捣着他那些金银器具,只说就是往后不做生意了,那也够一家人挥霍大半辈子的。 是以霍明珠这些日子过的舒适极了,她从锦被里探出脑袋来,伸了个懒腰,便道:“元宝不要吵,我再睡一小会儿,如今又没有什么事情做,睡个觉还要被吵。” “小姐,太子就在咱们院子里趴着呢!他胸膛上全都是血!” 明珠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嗡的一声,只听见一身血,便急急忙忙的连衣服都没有穿好便冲了出去,刚到院门口,便见谢琏扶着墙头站起来冲着她笑。 他一身的紫衣早已经破烂,头上向来端正的玉冠也歪了,那张脸惨白没有半分血色,却还强撑着冲着她道: “明珠,我……我来了……” 他说完,便一头栽了下去。 - 请郎中来的时候霍明珠已经知道了大概,这人是刚从宰辅府里出来,连衣裳都没换便翻墙进了她的院子里。 如今满大街都在传谢琏败坏风气,举止放荡,许宰辅好心宴请太子,可他却不知羞耻将宰辅的妾室给强占了,实在是无耻至极。 众人只狠狠的朝着太子府吐口水,可那当事人却从宰辅府里离开后不见了踪影。 那郎中一看到床上的人就是太子殿下,直吓得两股战战,生怕到时候霍家小姐把他给杀人灭口了。 这太子忽然跑到霍小姐这里来,传出去,那也是个大事件啊。 谁知霍明珠却道:“大夫您不必担心,请好好医治太子,太子醒后您便离开就是。” “这、这……”郎中很想问一句,您就不怕我出去了把太子在您府里的消息给传出去吗? 可他抬眸就见那女子嘴角带着一抹笑意,双眼澄澈还泛着星光,纵是一幅温和模样,他却瞧出了几分寒肃之气,只吓的闭紧了嘴巴。 待郎中将谢琏身上的伤口都给处理好了,又开了几幅药后,明珠便放他离开了。 “小姐,需不需要将他抓起来?”元宝凑到明珠的耳边小声道,“如今可是满大街都在找太子呢。” “不需要,便是要众人都知道太子如今就在我霍明珠这里,许宰辅不是想要让太子名声尽毁吗?再没有比跟罪臣之女勾结更坏的事情了。”她歪头看向那澄澈的天空,笑道:“元宝,都说苦尽甘来。便是这苦也要忍过去,若是连苦都不想忍,如何能尝到甘甜。” 看这天空,多么清澈呀。只是瞧着,就让人心里的郁气消散些。 谢琏躺在床上,胸口的那一道道蜿蜒的伤口已经被包扎了起来。到底是遭受了什么,竟会让他遭受到如此的虐待,那身衣裳都被胸口的鲜血给染成了暗红。 他一双眉头紧紧的蹙了起来,就连额头上也冒出了细汗。 明珠瞧见了,觉得心疼的厉害,眼中也渗出了些泪水来。谢琏从来就娇气的很,如今受此一遭,该是极疼的。外面都在传他昨夜是在那妾室的房中过的,可这满身的伤痕又是如何来的? 她蹲下身子去,百褶裙铺在地上,窗外渗进些阳光来,将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气蒸发,徒留满室的暖意。少女的指尖白皙,慢慢的覆在那深深的皱起的沟壑上,轻声的道: “别怕,没事了。” 那一声声,温暖的声音在谢琏的耳边不停的响起来,鼻息间也不再是那令人呕吐的气味,而是那熟悉的令他求而不得的清香。 谢琏在梦中,泪珠子流了满脸。等他睁开眼睛,便见一女子坐在自己的上方,手中拿着帕子不停的擦拭着他的脸,还一遍遍道:“好了好了,不要怕啊,没事了。” 他又重新闭上双眼,再次睁开。 没错,是那个人,是他朝思暮想的人。 谢琏的嘴角忽的瘪了起来,眼里也氤氲了一片雾气,再也忍不住,轻轻的哭泣起来。 “明珠……明珠……”他细细的呼喊着,一晚上没有喝水,声音嘶哑的厉害,还是明珠将茶杯拿过来,仔细的润着他的唇,便听他委屈的喊道:“你能……抱抱我吗?” 声音夹杂着自卑与浓浓的厌弃,仿佛知晓了最坏的结果,就连那眼眸也是灰蒙蒙的一片,这家伙,到底经历了什么。让明珠的心疼的厉害,只恨不能将他揉进怀中,仔仔细细的保护着,再不让任何人能欺负到他。 明珠放下茶杯,俯身,双手轻轻的抱住了他的身体。因为他胸口上的纱布,明珠并不敢再往下。生怕再弄开了那些鲜血淋漓的血口子。 真是杀千刀的,哪个下了如此狠手。 “谢琏,你别害怕,”她听见了他此时内心的不安,连忙道:“我已经知晓了你昨夜发生的事情,没什么的,你且放宽心,我答应你的事情你还记得吗?等父亲回来我便嫁给你,我们还写了字据的,我是不会反悔的。” 怕他还难过,连忙补充道:“你那是被人算计了,不算数的,我还要你。” 谢琏却忽的挣扎了一下,明珠抬眸看他,撑在一侧的手被握住覆在了那伤口之上。 少年双目通红,许是被碰疼了,微微呲了呲牙,忍着道:“没有,我没有。” 他的所有干净的美好的一切,都是要留着给她的。 霍明珠震惊的瞪大了双眼,手指不自觉地划过那纱布之下蜿蜒纵横的伤疤。她亲眼见到过,那些伤口非狠心之人不能划出来,刀刀都仿佛带着极大的恨意,要划破血肉般。他竟是自己划的,只为了……为了她? “你、你这人,便是丢了就丢了,我还能厌弃你不成?”她怒极反笑,快速的抽手,转过身去,强忍着眼中的泪珠,恨恨道:“你既然如此不爱护自己的身子,那往后也别想着我爱护,且回你的太子府去吧,我这里可容不下你。” 她说的如此狠心,可是却一步也没有往门外走去,只站在屋子里,听他忽然痛苦的喊了句明珠。心里到底是不忍心的,可是又不愿再见他如此伤害自己的身子。 之前便是,明明身子是最受不得寒冷的,可就是为了在她面前穿些好看的衣裳打扮的好看一些,便将那保暖的衣物换掉,只穿单薄的一层,冻得浑身都发凉了还不说一句。如今更是可气,就是为了那么个贞洁便将自己的身体如此伤害,他还要给自己立个牌坊不成? 她又不是那等子迂腐之人。 “明珠,我好疼,你不要……不要这样……” 霍明珠在心口重重的叹了一声,他都已经这般可怜了,还不是因为太过爱你?爱到一个男子都这般注重自己的清白,倒是叫她有些惭愧了。只觉得辜负了他的这番爱意。 回过头去,坐在床上,紧盯着少年那双含着委屈含着痛苦的眸子,缓声道: “爱人者人恒爱之,可是你若是连自己都不爱,如何能使别人爱你?这是你自己的身子,你自己都不疼惜,还指望着谁来疼惜你?” 谢琏眼中水雾顿起,还未说话,便见那双温暖的带着些许潮意的手扶上了他的眼角。 那姑娘轻轻的笑了起来,“不过往后,我疼惜你。” 第39章 王府外早已经乱成了一片,许宰辅告到了圣仁帝的面前,帝后闻之勃然大怒,扬言要将太子抓捕回来重重的惩罚。 而民间存疑者有之,唾骂者也有之,褒贬不一。但风声已然倾向于对太子不利的方面,纵使许宰辅五十高龄仍旧纳娇小的妾室让世人不耻,但是醉酒后的太子言行有失更是让人失望。 就好比面前摆着的你以为是块璞玉,但剥开发现里面却装满了粪土,实在是让人恶心的紧。 可不管外面如何风言风语,王府内却是一片风平浪静。 内室里,谢琏半躺在床上,身后垫着柔软的靠垫,盖着厚厚的一层被褥。那脸色早就没有先前的虚弱,而是红扑扑着一张脸蛋,那双眼睛也清澈透亮。 他的胸口上缠了一圈的纱布,还是渗出了鲜红来。这人下手也忒狠了些,到现在一动还能往外渗出点点血丝,别说是明珠了,就是旁的丫鬟看一眼都恨不能替谢琏去受这份罪过。 明珠手里端着小厨房熬的粘稠的红枣糯米粥,勺子轻轻地转动了几下,碰在壁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舀起一勺来,她先放在唇边吹了吹,这才往谢琏的嘴边送。 “昨天在那老头的宴会上肯定都没吃几口东西,只顾着喝酒了,肚子怎么能受得了?还被弄的这么惨兮兮的,现在就是没有胃口也要吃了这碗粥,不然你的身子该受不住了。”满含关心的语气。 谢琏抿着唇,低低的嗯了一声,张开嘴巴等着她伸手过来。 先前明珠也喂过自己喝药的,那时候即使没有吐露过半分对他的心意,也是温温柔柔的,就是不知道她是不是对旁人也这么温柔?还是说只自己是特殊的? 额头忽的被轻敲了下,谢琏不明所以,抬眸去瞧她,大眼睛里还沾染着些委屈与迷茫。 “伤的这样重还有功夫胡思乱想,也不知该如何说你才是。”明珠边舀着碗里的粥,边去瞧他,实在是觉得无奈,道:“我一个闺阁女子,平日里的行为是跳脱了些,可有瞧见我与旁的男子亲近过?别说男子了,就是这喂人吃粥你也是头一个,可要快些好起来,不然白白辜负了我这份辛苦。” 谢琏听她带着嗔怒又带着亲昵的话语,唇角止不住的扬起,还未等她将粥舀起来,便又张开嘴巴等着。心里却想着,他就知道,明珠就对他一个人好过,往后,也得只对他一个人好才行。 一墙之隔,却没有屋内旖旎的气氛。 方妈妈刚要开口,便被王氏给打断了。这霍慎行假死一事,明珠怕她伤心过度是告诉了她的,而王家小姐素来爱慕霍慎行,自然也要装装样子。 王氏这些天从来都是一身缟素,面上也敷了层厚厚的脂粉,加之她身子本就孱弱,倒是显得一点也不做作。 王氏主仆二人正站在窗户外面,太子一来到明珠的院子里就有下人去禀告了王氏,听到先是吓了一跳便匆匆赶了过来。这赶来的路上王氏一直在寻思着太子怎会突然来到这里?此二人之前一点交往都没有,且因为霍慎行的缘故,霍家一直以来都有意的规避与世家大族尤其是皇家人的牵连。 可细细想来又觉得奇怪,圣仁帝为何愿意相信霍家并与霍家一同演这一场戏?自古帝王多疑,这实在是没有道理,除非……她又想起了那日太子奉旨前来封赏霍家,他怎的会耐心与她个闺阁妇人说那样久的话,等明珠一回来便要出去赏院子。 此时再看眼前这一幕,王氏的心里便都明白了。 她垂眸,让旁边跟着的丫鬟仆人都退了下去,只让信得过的人进去将明珠唤出来。 王氏端坐在正堂之上,手中的帕子却被绞了起来,见明珠出来便连忙将她唤到了自己的身边,只贴着她的耳朵道: “那人可是太子殿下,国之储君,纵使现下在你面前一派和气,可自古伴君如伴虎,这其中的厉害你向来聪明自是知晓的。如今他人在你的院子里,传出去,你这姑娘家的声誉可是给毁了个彻底!” 明珠一听王氏说的是这个,便让元宝去把里屋的门给关上,确定里面听不见了,才笑道:“母亲不必烦心,我自有我的打算。不过旁人的几句闲言碎语,还不至于伤了我。何况现下,咱们霍家早与皇家脱不开关系了,此时与太子亲近一些,传出去了,也好让那些人计谋得逞,反倒是娘亲你的身子是受不得惊吓的,近些日子还是少听些外人的言语,在家养着才是正道。” “我如何能不操心,”王氏握着明珠的手,想她刚出生的时候还是小小的一团,如今都已经长成了大姑娘,她也不求往后明珠能有大富大贵,只愿她这一生能平安顺遂,“母亲自来是知道你这性子的,旁人的丁点恶言恶语你向来是不理。可这皇家可不是那么平静的地方,便是你这快言快语的性子,往后可想清楚了?光是这帝王三宫六院就够你受的。母亲也不是一定要你现在给个答复,只是这是关乎一生的事情,你可要仔细想想清楚,免得泥足深陷。” 王氏字字句句都在为着她以后担心,并没有一味的让她去攀附权贵,也没有责怪她与太子僭越的行为。她只觉得心里暖和的很,头一次生出了想扑进母亲怀里的诉求,也这么做了,头枕在她的肩窝,双手揽着王氏的脖颈,热乎乎的气息扑在王氏的脖颈处。 “娘,”她在王氏的怀里蹭了蹭,那香气直暖的她眼眶子发热,软声道:“一生那么长,眼下我跟太子在一起欢喜的很,哪里想那么远。便是往后物是人非,有如今的回忆也足够了。若是畏首畏尾不敢遂了自己的心意,怕是才会真的后悔难过呢。” “你这孩子,”王氏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用下巴轻蹭了下她的发顶,道:“你想的倒也通透,等这事情平息,你父亲也归家了,可要好好考验考验那孩子,虽你说的那么好,可是我们这做父母的,总归是不放心。你可千万也别嫌我们唠叨。” “不嫌不嫌,”明珠又小声的嘟囔了一句,轻轻的,仿佛害羞被王氏听见般,道: “我求之不得呢。” - “殿下,您这手动不了,让奴婢来帮您吧。” 谢琏端坐在床上,自从明珠被唤出去后姿势一动未动,眼睛只盯着那碗粥看,元宝还以为他是饿的厉害,贴心的上前,还未端起来,便听谢琏问道: “她、不回来了吗?” “夫人把小姐唤出去了,正在外间说话呢。什么时候进来可不知道,这粥再不喝就要凉了。”元宝刚端起碗来,她本来就是府里的丫鬟,伺候人也是伺候习惯了的,正要去拿那把勺子。 便见谢琏探身过来将她手里的碗给端了过去,还道:“不劳烦元宝姑娘了,我现下还不饿。” 这心却是忐忑了起来,方才明珠忽然被唤了出去,定是霍夫人瞧见了他们两人的行为。是他莽撞了,竟然不管不顾的跑来了霍府,还不知把明珠给连累成了什么样子。 如此想着,便扶着床站了起来,避开了元宝要来扶着他的手。只一手按住胸口,一手推开内室的房门走了出去。 谢琏先是看了眼明珠,心下闪过丝甜蜜,便正了神色,望着王氏跪了下去。 王氏显然被谢琏这番举动给惊着了,“殿下您快起来,妾身实在是受不起。” “您是明珠的母亲,便是我的长辈,这一跪您受得起。”他挺直了腰杆,纵使唇色泛白但还是坚定道:“是我思虑不周跑来了明珠的闺房,平白连累了她。但我早就与她坦白了心意,此生更是非明珠不娶。我知晓您定会觉得我年少轻狂轻易许诺,我不求您此时信我,只希望您不要因此去责备明珠,她是个好姑娘,是我没脸没皮一直纠缠于她。今日便在此起誓,若是往后有半分辜负了她,便叫我粉身碎骨天打雷劈,此一生都与皇位无缘。” 谢琏生的好看,王氏自是讨厌不起来的,且他的态度温和,更是让人添了些爱怜,又听他竟敢用皇位发誓,便信了几分。刚要说些话的,却见那跪在地上的少年面上露出了些许笑意。 “待将军归来,孤必定请父皇下旨,让明珠风风光光的入太子府。” 明珠知他有话要与王氏说,便是再心疼也没有让他起身,现在见着王氏的脸色倒是好看了些,便想着起身将他扶起来,可王氏的手比她快些,连忙将太子扶起,还道:“好孩子,我是信你的,你且先起来,瞧瞧这脸都白成这样了,快些回屋里躺着。” 谢琏露齿一笑,道:“不碍事的,我来此便是怕明珠听了旁人的话,如今话都说开了,我这就走。” 胸口都渗出了血来还想往哪里走?这人又开始逞强,实在是让人既心疼又想打他。 “娘,你、你不是还有事情要做?先回去吧。”明珠扭捏的说出一句话来,但见王氏吃惊的望着她,不过一会儿便收了目光,只看了她一眼做警告,便带着人出去了。 明珠跟上去将门子都关上,伸出一只手放在谢琏的面前,道:“来,牵上。” 谢琏先是低头,羞涩的连胸口的疼都察觉不到了,下意识的想法竟然是要矜持一些,可那只手却不听使唤的伸了过去,被少女握在温热的掌心中。 他抬眸定定的瞧着明珠的后脑,又低头去看两人交握的双手,先前说的要离开的话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只恨不能长久的待在这里才好。 原来那使得君王从此不早朝的美人真的存在,他若是登上了那宝座,想必明珠一句话,他便心甘情愿醉死在那温柔乡。 嘴角的笑意越发的大了,却见明珠回头似是无奈一笑,又含着宠溺。 一时之间,那胸口处更是扑通扑通的乱跳个不止。 明珠将谢琏牵到床边,正是在她的闺房之中,还架着美人屏风,枕边就是兔形抱枕,窗台的小几上也换上了梅花,点点香气浸在空气中,那清淡的香气却怎么也中和不了两人周围的甜腻气息。 将谢琏按在床上,又把被子盖在了他身上,便道:“你先在这里睡一会儿,外面发生了什么且不用去管,先紧着自己的身子,等胸口的伤好些了,你便回府去。到时候,还有的熬呢。” 那许宰辅搞出这么一出来,无非就是恶心一下谢琏,让这个向来光风霁月的太子尝一尝被万人唾骂的滋味。 而明珠他们的本意便是让谢琏主动露出马脚来,只寻个错处让圣仁帝训斥他一番,好造个太子不日便会被剥夺封号的样子,加之他在民间的风评向来极好,日后并不会对他有什么影响,可许宰辅如此一弄,便是往后谢琏这一身的污水也洗不干净了。 她撑着下巴坐在一旁,目光盯着睡梦中的谢琏看。 忽的笑道:“如今我们的风评都是一般的差,倒也是极配。” - 金砖琉璃,红漆黛瓦。 大殿之内一片肃寒之气。 圣仁帝坐在宝座上,颇为头痛的按着额头,双目血红,一副久久未能安眠的神情。 李公公小心翼翼的上前,道:“皇上,许贵妃求见。” 贵妃身穿鹅黄长裙,配饰更是富贵,姿色娇媚,轻扭着细腰来到案桌前,那一双素手扶在了圣仁帝的额头两侧,笑着道:“皇上别为着此事伤了身子,臣妾的哥哥也实在是宠爱那妾室,这才告到了御前,此事如何能怪的了太子?那孩子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身旁又没个人排解,自是莽撞了些,皇上训斥他几句也就罢了。” “不怪他?”案上的奏折被圣仁帝挥袖扫落,气愤道:“他如今年纪还小?可瞧瞧他的弟弟们各个都比他出色,可看看他如今都成了副什么混账样子!” 他越说越气,挥开了许贵妃要来碰他的手,只大喊道:“都滚出去。” 一时之间,大殿中的内侍宫女们都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便是那许贵妃也被贴身宫女给扶着离开了。 这圣仁帝此次,倒是被谢琏气的不轻。 等人都走干净了之后,圣仁帝探头去看那殿门,见关的严实实的,这才长呼了一口气,连忙招手让李公公走到跟前来,急切的问道:“朕怎么听暗卫说阿蛮受伤了?” “皇上不必担忧,奴才都听清楚了,那伤是殿下自己弄的不碍事的,如今殿下正在王家呢。” 李公公将地上杂乱的奏章捡起来一一摆好,就见圣仁帝坐在宝座上,面上扯出丝无奈且好笑的神情。 “这小子,魂被霍家姑娘勾走了不成?一天天的恨不能张在她身上,也不知老霍这人是哪里来的运气,生的女儿如此貌美,竟是勾的朕的阿蛮都不回家了。” 往常这孩子受了一点伤都要回来与他说,可是赚够了他跟皇后的心疼,如今可好,眼睛里只有那霍家小姐。 真是儿子大了留不住。 这边,那许贵妃出门便让人送信与许宰辅说,只说那皇上是真的对谢琏失望了,眼下那废太子不过是早晚的事情,这谢琏是再也扶不起来了。 许宰辅坐在厅堂里,瞧着那跪在跟前哭哭啼啼的妾室,冷声道:“没用的东西,将她拖下去关起来。” 没想到那谢琏竟有如此大的毅力,连碰都没有碰。 “听说太子一出去就去找了那霍家的小姐?” 底下的人将谢琏的一举一动都说了出来,却见那堂上坐着的人忽的笑了起来,眼角的褶子都堆在了一起。 “没想到这孩子竟跟霍家那姑娘如此好,还以为是为了霍慎行那莽夫的兵权,原是有几分真爱的,倒是让我高看了。”许宰辅手指轻扣着桌面,眸光却越来越暗,“既然太子殿下欺辱了我的女人,那我便也抢走他心爱的女人,可瞧瞧这太子知晓后,是副什么模样。” 他是从淤泥里爬出来的人,浑身已然沾满污垢,可那谢琏从小金尊玉贵什么苦都没有吃过,生下来便是这世上尊贵的人,实在是让人妒红了双眼,此生能瞧见那曾经被众人夸赞的太子跌下神坛、被众人唾骂,且亲近之人都背叛于他,也是人生一大快事。 更何况,那霍明珠的样貌被传的有如天仙下凡,又是那等如花似玉的年纪,跟了他也未尝不可。霍家还能以庶民之身傍上他,合该烧高香庆祝一番,也是没白养了女儿一番。 第40章 这几日,外面传的风风雨雨有模有样的,直说那谢琏不堪为储君。 明珠倒是有好些日子没有出去了,那些话全是元宝说与她听的。外面污糟糟的,还不如在府中待着畅快些。 她并不懂朝堂上的事情,但大体也能够猜想的到。 太子如此算是声名俱毁,且太子一党近日来一直被弹劾,芝麻大点的小事也被翻过来覆过去的说,更别提那些中立的官员为了保住自己缄口不言。武将这边能说的上话且手中握有兵权的霍慎行也被革职,如今生死不明。朝堂之上,几乎半壁都是许宰辅亲近之人,隐隐有谋权篡位之嫌。 铜镜中的女子,描娥眉、点绛唇、贴花钿,面上一抹桃花红娇俏又妩媚,一头墨发挽成双螺髻,遍插朱钗,当中一颗浑圆透亮的红宝石嵌在金丝上。那双白皙的耳垂更是带着一双镶红宝石水玉坠。 正是新春,天气回暖,她早便换了一身明艳张扬的衣裳,皓腕带着串红珠钏,轻轻一动便叮铃作响,好听的紧。 “那许宰辅是什么意思怎的会请小姐去府上?奴婢一听便知道没安什么好心,可瞧瞧外面那一排护卫,不知道的还以为来抢人呢,”元宝刚进来便瞧见明珠的容貌,顿时吓了一跳,道:“小姐,今日可是去那宰辅府,您打扮的这般好看做什么?快别打扮了!” 明珠按住元宝放在头上的手,轻瞥她一眼,笑着道:“怕什么,我打扮我的碍着去宰辅府什么关系。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那老头的意思咱们心知肚明,他想见我有多美,我便让他瞧。” 这朝堂还未全然掌握在他手中,便上赶着打她的主意。今日一大早便派了一大队的官兵来将王家给围堵了起来,直说是关于霍慎行一事,要请霍家人去要个说法,还指名点姓的要霍明珠去,这其中的意思谁不知晓。亏得王氏前几日去了山上寺庙静养去了,不然又该担心了。 守在外面的官兵皆低着头,一张脸涨得通红,拿起刀挡在元宝的身前,道:“霍姑娘,大人吩咐了,只让您一个人去。” 明珠伸手扶在刀柄之上,将那架在元宝身前的刀推开,灼灼容颜露出丝冷笑。 “关押犯人还需有个证据。且不说我父亲此事是否是被人诬陷的,单说你家大人也只说找我问话,这皇上都下旨赦了我霍家其余人,怎的今日偏你把我当成犯人?”她侧眸去看元宝,吩咐道:“谁敢拦你便大脚丫子踹过去,要是有人敢伤了你一下,咱们便去御前告上一告。” 那侍卫犯了难,上头只交代带霍明珠一人去的,低声道:“霍姑娘,您就别为难奴才了,奴才也是听大人的命令,若是今日您非得带上这奴婢去,奴才可有顿苦头吃。” 明珠抬眸瞧了那人的模样,伸手挽住元宝的胳膊。只她一人入那宰辅府还不一定发生个什么事情,元宝好歹一身的蛮力,声音又大,总会帮上忙的。 “那也请大哥别为难我们了,左右一个奴婢还能将那许大人的府邸拆了不成?” 她话落,便带着元宝大步而去。 角门停着一辆马车,朴素的很,不是明珠惯常用的那辆,如此去了宰辅府,便是人不知鬼不觉。 那许宰辅旁人也许不清楚他的为人,只知道他位高权重深受皇上倚重,妹妹又在宫中当贵妃,许府满门风光无限。可明珠却清楚的很,此人面上一派正气,背地里却是个贪好美色的人。世人只知晓是那些年轻女子为攀附权贵才被纳入宰辅府,可实际却是被威逼利诱无可奈何之举。 如今日这一遭,她怕是被送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且更惨的还是无一人知晓,到时候就是出了事,许宰辅还能说一声是她没脸没皮往上贴,也是保全了他的名声。 日照中天,方才还静悄悄的一条街,如今早已人声鼎沸人挤着人。 “咱们快些去,听闻今日霍府为了给霍慎行祈福,特意在门口发金叶子,人人都有份呢!” “霍家都被抄了家还如此有钱?再说,那霍慎行不是通敌叛国被斩杀在荒野了,霍家竟敢如此大胆为他祈福?” “瞧您这话说的,那王家的家业早就遍布了各地,如今只是咱们在齐都的关了门,那外面的铺子可还是日进斗金!这人是死是活咱可不清楚,上头人的事情复杂的很。有金叶子拿就是了。” 瞧着队伍都从大门排到了拐角处,那人脸上皆是欢喜,这可是从天上掉下的钱,别说那王家正门了,就是角门也有下人抬着一箱子的金叶子站在门口,只等着来人便发,财大气粗的很。 明珠半倚在元宝身上,斜眼去瞅身后那一群目瞪口呆的官兵,笑着道:“麻烦各位哥哥们快点把那些人都给赶走了,这堵着门可该怎么走呀。” 这怎么能赶? 还没等那群官兵反应过来,就见明珠已经推开人群走了出去,还对排着队的众人道: “我知晓各位都是对霍家心里怨愤的,当然也有那些坚信家父是忠于大齐的人,这些暂且不论。今日发这些金叶子就是想着能给咱们大齐祈福,只愿百姓安康万世太平,便是抛多少鲜血撒多少头颅都是值当的,本来为表诚心该是我来发的,只是……” 明珠朝后看了一眼,忽的用帕子掩唇娇娇的笑了起来。 “今日宰辅大人差人带我去府中,说是关于家父的事情,我寻思着宰辅大人日理万机为国为民,定是查出了家父是被人诬陷的,我这便去,瞧瞧是不是能洗刷家父的冤屈。” 少女容颜比花娇,双眸更是一派单纯天真之态,便见她被一堆官兵给围着上了那辆马车。那站在门口的人,先看看手里拿着的金叶子,又瞧了瞧那辆越走越远的马车,露出一副纠结的模样。 真是个傻姑娘,那霍慎行通敌叛国的罪名可正是这位许宰辅给按上的,便是如今的平民百姓也都知晓没了霍慎行宰辅在朝中更是无人敢顶撞,她这一趟正是羊入虎口。 再去细想那霍明珠的容颜,心下更是骇然,许宰辅连二十岁的女子都下得去口,这般年纪的想必也渴求的很。 玳瑁床上鸳鸯被,大红床幔半遮半掩。屋内香气一寸寸的直往鼻子里钻,案桌上还燃着几根泣血红烛。 明珠心里冷笑一声。自从进了这宰辅府,元宝便被抓了起来,屋外还守着一圈的侍卫,想逃都逃不出去。再看这屋里的装饰,这人难不成还想洞房花烛? 许令清手中拿着酒杯,撩开那床幔坐在榻上瞧着她。他身上正是穿了一身暗红色蟒袍,跟这屋子倒是相配的很,眯着眼睛瞧她,那双眼都冒出了精光来。 他确实没想到这霍家的姑娘竟出落的如此标致,想来他废了这一番功夫也倒是不白费。纵使现在外面人都知晓了是他请明珠来的,但那又能如何?很快,他就要登上那九五之尊的宝座,到时候谁还敢背后议论他半句。 心里想着,便也无意与霍明珠兜圈子,只解开了外袍,盘坐在榻上,朝着她勾勾手指,笑道: “好孩子,快上来躺着。” 明珠被他那勾手勾的差点吐出来,指了指窗户外面,强撑着笑意道:“宰辅大人,现在可是白天。” “看你这孩子,何必拘泥于细枝末节,便是白天又有何不可,便是我想何时都可以。快些过来,免得惹我生气。”许宰辅将那酒一饮而尽,鼻息间闻着这香已然燥热起来。那双略显浑浊的双眸也灼灼的望向她。 “还在找那把匕首?你以为我是贾鸿安那等蠢笨之人,岂会让你手中有利器,再说,你一个小姑娘如何能有我的力气大,且不瞒你,我年轻时也时常找人切磋武艺,虽比不了你父亲,但是对付一个小姑娘还是绰绰有余的。” 明珠后背已经透湿,紧抵着门框,眉眼间压抑着一股躁气,就连那时常翘起的唇也略显紧张的抿起来,更别提嵌入掌心的指甲,疼的心里也跟着发了慌。 梗直了脖子骂道:“去你娘的!年纪大的都能当我爷爷了,也好意思让我过去?好歹是当朝宰辅,做人做成你这般,还不如死了算了,省的祸害人。今日你就死了那份心吧,想让姑奶奶伺候你,你也不瞧瞧自己有多大脸!” 明珠什么脏话都往外蹦,反正再也没有比现在更糟的境遇了,便是结局只有一死那也要在死前骂个痛快。 她死死的扒着门框,怒瞪着许宰辅,却见那人却笑了起来,连连摇头,道:“真是个小丫头,就让你骂个够,可是骂人又能改变什么结果呢?到最后还不是只能苦苦的求着我?” “霍家现在已经完了,你今日将我伺候舒服,我高兴了,还能让你锦衣玉食的住在这里,比你之前过的日子可要好百倍万倍。” 许宰辅派去王家的人去的匆忙,她并没有准备。且府里的下人也出不去,只能吩咐人抬着箱子去门口吆喝,一传一十传百知道的人也多了,就是再多的对官兵的畏惧也抵不过金钱的诱惑大。 明珠到现在才是真的害怕了起来,她从小就霸道蛮横,可是就算是闯了天大的祸事也没有什么好歹,左右她有家里人撑腰,其实明珠心里什么都知道,只不过面子上不愿意承认罢了。直到今天,她本来就没把许宰辅当回事情,还当是以前呢,心里是不相信有坏事情发生的,一个宰辅而已,就算觊觎她的美色,多少还是会顾忌着民声,顾忌着天下人的看法。 可现在,是她蠢笨了,那满腔的孤傲自信在这一刻悉数化为恐慌。 屋里的香料重了些,一寸寸吸入鼻息间燥热的很。眼见着许宰辅一步步的朝着自己靠近,她头上的朱钗早已经被拆了个干净,此时只能强装镇定道:“许大人,你今日所为,就不怕日后被天下人耻笑吗?” 许宰辅冷冷一笑,大手禁锢着她的下颌,笑着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何况,谁知道你还有没有机会吃去乱说呢。” 他说着,便见霍明珠将头偏开,竟有咬牙自尽的趋势,他面色一冷,手中用力,直将那白皙的下巴掐的深红。 一股冲力忽然袭来,房门倾然倒地。 来人一身紫袍,目光寒冷如刃,待看到那被甩在地上半坐着的明珠时,满腔怒火悉数化为疼惜,只恨不能手中有把剑将那许令清给刺穿,可明珠还坐在地上,他便什么也顾不得了,只蹲下身子抱住她,轻拍着她的背。 那向来从容遇事不惊的少女吓的狠了,竟颤抖着身子,他都能感觉到脖颈处一片冰凉液体滑落。双唇颤抖的泛白,偏语气还是温柔极了,生怕吓得怀里的姑娘。 “我来了,咱们这便走。” 他将明珠打横抱起,冷眼看着许宰辅,语气瞬间低了下来,道:“许大人,这便是你的礼义廉耻,强占女子,肆意打骂,真是个顶顶好的大人!” “殿下可莫要血口喷人,您可真是冤枉了老臣,明明是这女子纠缠于老臣,殿下怎能被美色迷惑,要冤枉老臣不成?” 谢琏浑身都被气的紧绷起来,明珠窝在他的怀中,小手轻轻的扯了扯他的衣裳,小声道:“我想回家。” 便是这一句话,谢琏就是有千万般怒火也只得暂且压在心头,他侧眸去瞧明珠露出的半截脸,上面还带着红掌印,他恨得只想现在便杀了眼前这人,可怀里那人还想着回家,她的身子害怕的轻颤着。 便是这充满清香的,令她熟悉的味道,让明珠从心里生出了安心的感觉,只想永远赖在这里,只有这里是安全的。 自从那日明珠被贾鸿安掳走之后,谢琏便派暗卫护在了明珠的身边,这才能够及时的赶过来。他带着一对兵马飞奔而来,早就吓坏了街道上的众人,且还有在王家拿过金叶子的人盘桓在宰辅府门外。 见到太子抱着明珠出来,皆是震惊的瞪大了眼睛。 “太子……怎会抱着霍家姑娘?” “这霍明珠的名声本就不好,太子如今咱们也算是看透了,那根本就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内的,这两个人勾搭在一起有什么好意外的,我倒是觉得这是早晚的事情。” “可是……他们怎么偏从这宰辅府里出来,这……” 周围的人七嘴八舌的说着,又有那些从王家刚赶过来的,连忙解释了起来,周围众人顿时各执己见。有说许宰辅是被诬陷的,是这两个德行败坏之人设计陷害他,又有人说那太子跟明珠俊男美女,可不相信是那等子坏人,倒是瞧着许宰辅子贼眉鼠眼的样子像是那话本里的恶官。 却在这时那许宰辅佝偻着腰追了出来,直喊道:“殿下,您强占了老臣的妾室还不够吗?如今还要连这霍家姑娘也要抢了去?” “老臣就不该心软,这霍家姑娘哭着求着老臣帮帮他们霍家,为此什么都愿意给老臣,缠了老臣好几日,这才答应让他入老臣的府门,可谁知,转眼便又被您给抢了去,哪有这样的道理!” 这许宰辅说着,便要一头撞柱子,还是旁边的人给拦住了,只哭喊着道:“大齐的储君竟是这幅样子!老臣有何颜面面见先帝,实在是对不起大齐千千万万的黎民百姓!” 他本就是两朝重臣,又是年纪颇大的官员,此一番言论让好些心里对谢琏存在偏见的人闻之落泪,只恨不能替这许宰辅训斥这太子一番。 “殿下,您好歹也是读过四书五经之人,亏得我们一家先前还夸赞大齐有了您是福气,可万万没想到您竟做出强占一国宰辅妾室的行为!您现在便如此猖狂,那往后岂不是将我们这些黎民百姓看成蝼蚁一般随意拿捏!”有老人家看不过去了,连连谴责道。 便是先前拿着金叶子的人,也一时气急扔在地上,道:“咱们虽穷,但穷的有志气,像这般人的施舍,往后便是看都不要看!” 谢琏从始至终没有说过半句话,只紧绷着下颚,那向来单纯天真的脸庞头一次显出如此凝重悲伤的神情来,便是旁人将手中的东西扔在他身上,他都没有吭半声,只将自己身上披着的大氅盖在了明珠的身上,还伸手护住了她的头。 转身便要上马。 旁人的话,他便是再气愤争论也是争论不过的,只要明珠现下安全了便好,他们如何说自己,他都是能够忍受的。可是想是这样想,心里却还是涨疼的厉害,几欲掉泪。 怀里的人忽的扯住了他的衣袖,“放我下来。” 见她双目染着怒火,谢琏低头,微不可查的蹭了蹭她的发顶,只轻轻的一下,在旁人的眼中只是不经意的触碰而已,他低声道:“我带你回去,他们骂什么都没关系。” 明珠已经抵着他的胸膛站在了地上,将他的大氅拢了拢,他整个人都被暖融融包裹了起来,周围那些偷着扔东西的人见少女双眸扫过来,连忙隐在了人群之中。 天气还带着寒意,料峭春风吹在人身上还是发着凉的,她却已经换上了长裙,胸前袒露着腻人白雪,那额上更是红梅点点,如清雪更似骄阳。旁边的太子更是长身玉立,两人站在一起,赏心悦目的很。 只见明珠上前,将近处方才扔他们的人手中挎着的竹篮抢了过来,紧跟着元宝便将身上的碎银子都递到了那人的手中。 她二话不说,对着许宰辅便扔了过去,也没管篮子里有什么东西,那一颗颗红润的鸡蛋没被护卫拦住,反倒直接砸在了许宰辅的脑袋上,清白/浊黄流了他满头。 便是那浑浊的眼睛里也渗进了些粘稠汁液去,他狼狈的大喊道:“来人,快来人护着我!” 那谢琏早就一声令下,他身边的护卫都是圣仁帝挑选的,各个武艺高强,在齐都都是数一数二的,再加上他太子的威严,那宰辅府的下人早就各个被制服了。 “谢琏……你放肆!” 谢琏清冷着眉眼,目光触及到明珠时才带上了些许温度,冷声道:“孤现下还是太子,放肆的人是许大人你。” 明珠要闹上一闹,他便陪着一起。 左右,早就厌烦了这世俗的枷锁。 第41章 明珠站在谢琏的身边,垂下的手扯住他的衣角这才舒心了些,察觉到了她的举动,谢琏往她身边靠了靠,还直接将手伸出来,将她揽在了自己的怀中,沉声对着围观的人道:“孤不管你们如何看,只等她点头,霍家明珠便是孤的太子妃。” 一语落激起千层浪。 那心湖中本就被他吹起的涟漪越发的泛滥起来,明珠弯眸,便有点点流光从眼角眉梢溢出来,无端的魅惑了围观众人的心神。别提就在她旁边,陡然紧张的不知所措的谢琏。 那颗心都快要跳出嗓子眼了,刚要紧一紧,好将她全揽在自己的怀中。明珠却迈着小步往许宰辅面前走近,怀里一时空落落的难受,什么怒火什么委屈全都消失了,只眼巴巴的瞅着明珠,心里渴望着她能够再靠近他,再被他揽在怀里。 许宰辅身边的护卫还有小厮都被谢琏带来的人压住了,只剩他一个扶着府门狼狈的站着,暗红色衣袍已经被染脏还带着斑驳的蛋液的湿痕。 “许大人,霍慎行通敌叛国一事是您向皇上呈递的证据,是您义正言辞的让皇上将他判罪。按照您的说法,那跟在霍慎行身旁的将士们可是无辜的很,却被他屠杀个干净。那我倒是要问上一问,这些将士们的英魂还埋在雪山之下,他们的血还没有彻底的凉下去,您却在这个时候设宴款待太子又是个什么道理?” 许宰辅伸手抹了把脸,还未张口,就听她继续道: “且太子身边都是圣仁帝特意为其选的侍从,目的便是为了时时规劝太子的言行,怎的那日会放任太子去您府中的妾室房间?可真是抬举了太子殿下,竟把您的府邸住着谁在哪块地方都摸得一清二楚呢。” “喝醉了酒的人……” “您也别跟我说太子喝醉了酒糊涂了,他既然喝醉了酒,更应该被扶到房间去只管睡到天亮,还有精力去跟您的妾室厮混?” 明珠弯腰,俯视着那忽然踩着鸡蛋擦倒在地上的许宰辅,唇边扯出抹极其讽刺的笑意,伸出手,许宰辅连忙伸手挡着,还以为她要打自己,却见她只是轻轻的将他肩头的烂菜叶子抚掉。 他无力的瘫坐在地上,只哼哧哼哧的喘着粗气,心想这等小儿日后定要让他们好看,可如今却只能低头,任她欺侮自己。 明珠走到谢琏的面前,歪头一笑,那张脸还带着些许惨白,可眼底却已经不似先前的恐慌,而是盛满了笑意,只是将手伸到了谢琏的面前,少年便立马从大氅里将手拿出来,握住。 二人翻身上马,那些侍卫也跟着离去,只剩下宰辅府中众人手忙脚乱的去将那瘫倒在地上的大人扶起来,把门关上好将这等子丑事给遮挡住。 众人眼瞧这那对璧人共乘一马,后面那高大的男子还用大氅将前面的女子给裹了起来,虽说此举有伤风化,可竟打心眼里觉得就该如此才对。茫茫然才想到,太子殿下身边既然有霍家明珠这般好姿容的女子,又怎会去强占那许宰辅的妾室? 方才那将金叶子扔掉的人刚想着偷偷摸摸的再将它捡回来,却见一小男孩站在后面,身穿灰色麻衣,背着的包裹却是上好的锦缎制成,身侧还站着个比他略高一些的小厮。 小男孩用那双黑漆漆的眸子直直的盯着他,弯腰先他一步将那扔在地上的金叶子捡起来。 一字一顿道:“既、不要,便、不是,你的。” 孙知礼将那枚金叶子妥帖的放在背着的包裹中,广平将身侧的长棍举起,对那男子道:“霍小姐肯将金叶子分发给大家,结果你却偏信别人一面之词,小姐金尊玉贵又有太子殿下撑腰,怎会去找五十高龄的许宰辅?有脑子不用,便割掉才是。” 那长棍呼啸而来,便如尖刀利刃,堪堪停在他的脖颈处。 只吓得那人屁滚尿流而逃,还边喊着:“那许宰辅才是人面兽心,是小人不对,且饶命。” 待将明珠送到王家门口,谢琏却有些不愿意松手,他低头,脸侧不经意的划过少女的发髻,低沉又哀求道:“只要我是太子一天,除了父皇母后,便没有大过我的人。若你成为太子妃,这齐都便没有敢欺负你的。便是欺负了你,也尽管带兵去将他捉起来,是不是很好?” 脖颈处温温热热的全是少年清雅的气息,她缩了缩脑袋,忽的弯唇笑了起来。 “是很好。只是如此的话殿下就不怕被人说仗势欺人?” 跟着谢琏一路的侍卫们见着眼下这场景,纷纷散步在两人的周围,将探究的视线全部挡住,眼睛却往里面偷瞄。这两人共披一件大氅,还头抵着头,仿佛要做什么事情般,实在是让人羞红了脸又暗搓搓的想偷看。 少年脖颈处一片柔软的白毛,如蝶翼般纤长弯曲的长睫下是一双澄澈透亮的眸子,那里面有一个人完完整整的身影,且这一生都只会为她一个人流光溢彩。唇慢慢的,似是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欢喜,终是翘起了弧度。 “你若是肯仗着我的势,便是被骂又何妨?” - 明珠回到房间后泡了好久的澡,直将自己身上的味道全部给洗没了,连皮都给搓红了,这才肯穿上衣服出来。 孙知礼这些天便一直住在落霞村杨生的家里,这离了孙府锻炼的也多了,之前那文文弱弱的样子全然不见了,小孩都快窜到元宝的胸口处了。那脸蛋也晒的泛黑,抿着唇浅浅的笑着。 他正跟广平蹲在院子里,面前放着一筐的鸡蛋,里面还有一只被褪干净了毛只等着入锅的鸡。都是杨生让孙知礼捎过来给明珠的,说村里的鸡养的好,肉也好吃,比在集市上买的干净又好吃。 院子里三颗脑袋抵在一起,兴致勃勃的讨论这那只鸡是该红烧了还是清蒸了,孙知礼说话还是说不利索,瞪着那颗葡萄似黑亮的眸子瞧瞧元宝,又去瞧瞧明珠有没有出来。 待看到明珠,立时站了起来,小跑着去了她的面前,仰着头唤道:“姐姐。” 明珠也有好久没有见过孙知礼了,这次一见,不过才半年的功夫,他竟变化的这般大。身上只穿了件灰扑扑的麻衣,那料子摸着粗糙的很,若是以往的孙知礼只碰一碰皮肤就泛红,如今瞧着他倒是壮实了不少,只那张脸蛋还是肉嘟嘟的。 明珠蹲下身子,好好的打量了孙知礼一番,这才笑着道:“在杨叔家里开不开心?” “嗯,”他重重的点了点头,又回头去找广平。 “小姐您放心就是,公子在杨家过的可好了,每日起床小的便跟着公子一起习武,身体都强壮了不少。杨婶让跟您说一句,杨叔这些日子心情都好了不少,两个人都把公子当成自己的孩子,”他摸了摸脑勺,憨笑道:“这鸡是杨叔家里养的,杨婶说小姐最喜欢喝她做的鸡粥,便教给了小人如何做,您要是不嫌弃,小的马上就能做出来!” “不着急,从落霞村到这里也要好些路程,你们先歇着,等休息够了,还怕这鸡飞了不成。” 明珠一只手牵着孙知礼,另一只手摸了摸广平的小脑袋,看着那小孩红了脸,吩咐元宝道:“我记得今日厨房里做了些甜粽子,你去端了来,顺便再让小厨房做些饭菜,这两人肯定都饿了,正好咱们也一起吃。” 元宝哎了一声,欢欢喜喜的小跑了出去。 待进了屋子,明珠就拉着孙知礼的手问了好些话,又问了杨生如今家里的情况。因为杨生算是孙知礼的师父,自然是要收些拜师钱的,明珠还偷偷的让孙知礼有意无意的给了好些,他不收钱,便拿着些物件过去。 小孩子乖巧的很,明珠问一句便答一句,将小脑袋抵在她的怀里,等明珠问完了,他便仰头去看她。 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跟姐姐还有不能说的话?” 孙知礼低下了头,小声道:“太子,喜欢,姐姐。” 他今日跟广平刚进了城门,便听见路上有人在说霍家姑娘的事情,原来这些日子竟发生了那样多的事情,刚想快些去王家找明珠,却听见路上有人在谈论许宰辅的用意,原来霍明珠去了宰辅府中,他跟广平又连忙去了。 这才在人群中瞧见了那一幕,那个男人牵着霍明珠的手,而霍明珠看着也并没有排斥。 孙知礼低眸,他承认心里是有一点点不舒服的,但是只是一点点。 “你才多小就知道什么是喜欢了?”她低下头去跟孙知礼对视,“没想到今日在街上竟然被你也瞧见了,那知礼觉得太子好不好,你愿不愿意让他当你的姐夫?” 他很认真的想了一会儿,好看的小眉头揪着,问道:“他,对姐姐好,我就愿意。” 孙知礼想起了那个人坐在马上,一声令下,便有好多威风凛凛的人去将坏蛋给压制起来,顿时觉得威风的很。在心里想着,他要好好的习武,往后若是太子欺负姐姐,他要保护着姐姐,然后给姐姐找个更好的夫君。 正阳宫内,许久不来的圣仁帝忽然驾临,帝后二人剑拔弩张,周围服侍着的宫人都被呵斥了下去。 圣仁帝一身玄色龙袍,压低了声音道:“简直教坏了朕的阿蛮,你瞧瞧那霍明珠做的些什么事情,纵使再恨许令清,也不能直接往一朝元老头上扔鸡蛋啊!这简直就是胡闹!阿蛮也是,竟不上前阻拦着,还让东宫的侍卫将许府的人给牵制住,这一个个的,怎的作风如此彪悍!” 皇后只是笑着,听圣仁帝说完后,才轻声的道:“当初给孩子取小名‘阿蛮’,不正是希望他能够活的肆意一些,免得被这世俗枷锁给束缚住了。阿蛮向来听话懂事,从小便没有逾矩的行为,只在霍家那孩子身上,臣妾倒是瞧出了他这个年龄该有的鲜活来。” 见圣仁帝一脸不赞同的瞧着她,皇后嗔道:“您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那许大人都欺负到了小姑娘头上了,还不许人家反击?若是阿蛮上前去阻拦,那依臣妾看,往后合该让阿蛮娶不着媳妇。” “你,”圣仁帝瞧着自己向来温婉的妻子对自己发小脾气,只无奈了一会,便又笑着将她揽在怀中,道:“朕又没有说那小姑娘做错了,皇后说的对,咱们阿蛮长大了,懂得替心爱之人出头,也是皇后与朕没白教养他。只是,这许令清都告到朕的头上来了,这次不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教训阿蛮,看来是不行了。” 次日一早,圣仁帝在朝堂上怒骂太子,只称他担不起太子之职,随便封了他个王爷称号就退了朝。 恰逢青州城自开春以来,大雨连绵不绝,加之青州城本就处于地势低洼之处,又是河流交汇地,沿岸村庄被大水冲垮,百姓苦不堪言,朝廷正缺人手去青州城赈灾。 那里是个穷地方,又地处偏远,加之民风彪悍,不少官员到任后只称苦,连个油水都捞不到。齐都何等繁华,在都城中任职的官员可不想领了这个吃力不讨好的官职。 最后,这差事只落在了刚被夺了太子封号的谢琏身上。 谢琏心里其实是有些不大乐意的,可也知道必须他去。青州城已经民声怨怼,赈灾的粮食大批大批的送过去,可那地方是半点都不见好,反而流民越来越多。 他身为皇子,便应承担起守护黎民百姓的责任,可私心里却想留在齐都。每每这样想,他便在心里唾骂自己一番,真是爱的恨不能跟明珠拴在一起。既然想要明珠嫁给自己,想要让她往后都过的恣意潇洒些,那他必定要为他们的未来铺平道路。 便是在谢琏出行的前一晚上,明珠被敲窗声给吵起来了。 这几日一直在府中,就是不想听见外面的风言风语。孙知礼也一直在陪在她身边,便也不无聊了,晚上看了好一会儿话本子,睡得晚了些,这时候被吵起来,便一肚子的怨气。 揉着眼睛从被褥里爬起来,刚想要问一句是谁,便听到一声微弱的喃喃声:“明珠。” 谢琏头一次穿上了一身的玄色锦袍,因为大氅碍事,便直接没有披,发着抖的站在明珠的窗外边。瞧见屋里的烛火都熄了,便知晓她是睡着了,本想着在这里站一会儿就好的,可心里实在是按捺不住,他明日就要走了,青州城快马加鞭也要半个月的路程,更别说那里灾情频生,还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理(?°???°)? 从他被贬为王爷到如今也有小半个月了,他不来找明珠,明珠便一句都不找他。他心里实在是委屈的很,总觉得先前明珠与他说的话都是哄他的,想着再等等,她定是舍不得自己的。可还是他眼巴巴的赶了来,还学那登徒子缩在姑娘家的窗外边,他自己都要唾弃自己了。 “你、你怎么会来这里?” 明珠披着外衣探头去看,果然就见窗户底下蹲着个黑影,连忙让他进了屋子里来。 正是三更半夜,他的身子都冻的只发着抖,明珠是一句训斥也说不出来了,这人总是不把自己的身子当回事。便将他按在了自己的床榻之上,那被褥兜头盖了个严实。坐在床边瞪眼看着谢琏。 怨他将自己吵起来,又怨他将那身体给糟蹋了。 屋里一丝烛火都没有,但有月光渗进来,也不显得太黑。床上那人小心翼翼的将头露了出来,还伸出一只手扯了扯她的衣袖。 “我、我不是故意吵醒你的,明日我便离开齐都了,心里、实在是想你想的紧,这才来的。” “你别生气。” 第42章 明珠知晓他明日一早便要离开后,一句责备的话也说不出来。且此时谢琏的心中充斥着不舍,那情绪也感染着她,让明珠由衷的开始思考,她是不是有些太坏了? 自从那日从宰辅府中回来后,她便一直窝在家中没有出门,除了夜间听到那声声温柔又极致的呼唤,谢琏不在她的身边,她是没法听到他心里的想法的。且少年清润的声音催眠的很,她听着听着便睡过去了。 而且谢琏这人又向来娇气,偶尔有情绪低落的时候,她也没有当回事。 是她不好。 少年正躺在她的床上,盖着她的被褥,鼻息间全是明珠身上的香气,那香气险些让他欢喜的昏厥过去。可夜色下,依然能看出明珠的脸色不好看,显然是生气他今夜莽撞的举动,他自责了起来,抓着明珠衣角的手更紧了些,莹白的手指还不安的蜷缩了下。 “明珠……” 明珠将谢琏的手掰开,迎着少年惊慌的眸子将那只手塞进了被子里,又将被角掖好,问道:“行装都收拾好了?” 谢琏侧起身子来,双手小心翼翼的探到被边,与她的身体紧挨着,道:“嗯,只等着明天一早就走。” “青州城连日的大雨,自然冷的很,可要多带些衣物,你这身体又最受不了冷,皇上怎么能让你去哪里?你在那边可不能像在齐都这般放肆,宁可热着也不能冻着。” 谢琏低低的应着,小声道:“正是因为青州城复杂,派我去才能显出父皇对我是真的失望了,如今朝堂上四皇子与许宰辅暗地里争斗,父皇看似势弱,只等着他们马脚露了出来,便一网打个干净。” “不过那里气候是不好了些,父皇也特意让御医乔装跟在我身边,日常多加调理着,倒也没什么事情。你且放心,霍将军不日便会乔装进城,届时你就能见到他了。” 霍将军假死后,便整装朝着齐都出发,算算日程,不出半月便能到了。别看明珠总是一副不关心的样子,其实心里是盼望着霍慎行的。 谢琏忽然停住话头,眼神紧张的飘忽起来,见明珠疑惑的望着他,这才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下定决心般道:“明珠,我此番一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少则一月多则半年,我、我现下心里便想你想的厉害,你能不能,送我一块帕子,最好、最好是荷包。” 他说完,便垂下眼睫,还将被子往上拉了拉,一副羞于见人的模样。 大齐历来的习俗,若是女子钟意于某个男子,便以自己亲手绣的荷包相赠,最好那边角绣上两人的名字,寓意着“长乐未央,长毋相忘”。 谢琏自是希望明珠赠与他后者,但是他明日就要出发了,此时她的手中肯定是没有荷包的,那便是她亲手绣的绢帕也是好的。先前那块虽被他妥帖珍藏,可到底是他偷来的,不是明珠亲手赠与他的,总归是不一样。 明珠垂眸细细的思量着,忽的笑道:“绢帕没有。” 她探身,将枕侧放着的小匣子拿过来,打开。里面放着不少的金银珠钗,最下面还有一层,放着的正是王氏在她出生那日带在她脖项上的平安锁,实打实的足金打造。 借着月光,谢琏看清了明珠放在他手中的平安锁,那平安锁小巧玲珑,却是金光闪闪的。待想清楚后,心下一片欢喜不能自抑,还未等明珠说话,便连忙将它握在掌心,生怕被旁人抢了去,郑重道:“你且放心,我、我自会好好放在身边的。” 想你时,便拿出来瞧。 “如此,”明珠唇角上扬,话语间满是戏谑,“还要不要荷包了?” 拿了平安锁,还有能荷包拿?他呆愣住,快要被这接连而至的欣喜给砸昏了头脑。只红着一张脸蛋,晕乎着头脑,听她道: “去了青州城,可不许勾搭旁的姑娘。” “等你回来,我便将荷包送你。” - 天还未亮,原太子府灯火通明,虽说谢琏被撤了太子的称号,可也不晓得是圣仁帝忘了还是怎样,东宫的一系列官职仍没有被停职,反而依旧照常运行着。 小福子原以为谢琏今日必定是唉声叹气神色萎靡,可是怎瞧着红光满面精神奕奕的。但凡他说的话,谢琏没有不应的,且一改之前的萧索,只要开口必定是笑着,还破天荒的开口关心他的婚事。 也真是可怜,他一个太监哪里有什么婚事?可再去瞧谢琏的模样,他才将将反应过来,谢琏这是跟他炫耀来了。 他只能无奈的跟在他身后,心里又替他高兴。他自小就跟在谢琏的身边,瞧着他从一个小孩子长成了如今样样都是顶好的男儿,世人都说太子谢琏君子端方有储君风范,也知晓他生来就是天潢贵胄,且皇上喜爱。可没人知道小小的男童怕被说不堪其位,经易策论一遍遍的读,纵使心里再欢喜再难过也不在外表现半分,甚至还要为了彰显宽容大度,将他喜爱的让给弟弟妹妹。 直到遇见霍家小姐,他眼里端方的君子为人表率的太子,也会在人前紧张的红着脸,绞尽脑汁的想要跟人家说上一句话。甚至会为了维护心里的人,公然与那些在背后说霍小姐坏话的世家小姐公子争论。还会偷偷的问自己,他到底有哪里不好,为何那人从不肯睁眼瞧他一瞧,头一次见谢琏为着一个女子有如此失魂落魄的模样,小福子也为他难过。 “怎么愣住了,快些上来。”谢琏撩开车帘,就见那小福子正在马车旁边偷偷的抹眼泪。 “哎,这就来。” 马车刚刚驶出城门,便有一辆马车快马加鞭的追赶了出来。 来人正是圣仁帝跟皇后,谢琏从来都在他们身边未远行过,如今还是青州城那么偏僻又贫困的地方,可真是心疼死了。 又将好些宫里的被褥衣服手炉炭火等一股脑的带了来,远看就好像搬家似的。 圣仁帝左右瞧了瞧,冷哼道:“那小姑娘不是向来大胆,怎么今日没来送送你?朕瞧着也就哄哄你这个傻孩子。” 谢琏抿紧唇,朝着圣仁帝恭敬的行了一礼,道:“姑娘家怎能如此,父皇说笑了。” “反正在你眼中,那姑娘是无一处不好。” 本以为那个向来脸皮薄的谢琏会否认,却没想到他伸手也不知道在袖口摩挲到了什么,唇角弯了起来,温声道:“正是如此,不仅是在儿臣眼中,她也确实是个顶顶好的人。” - 如今许宰辅在朝中越发的猖狂,就连那蠢笨之人都能咂摸出他的意图来,不过碍于他的权势,没有人敢出来说话。且圣仁帝自从太子走后,便一病不起,整日里喝着药,眼见着仿佛随时就能驾鹤西去,那后宫中也渐渐由许贵妃掌权,许家兄妹一时之间声名大躁,只是碍于四皇子的面子,许宰辅迟迟没有举动。 明珠倒是不怕那许宰辅为难她,毕竟他日后要是想登上那宝座,民间的口碑不能不顾,若是在此时报复于她,于他的名声反倒是不好。 且她身边还有谢琏留下的精锐在暗处保护着她。 不过王修竹听闻了那日的事情,倒是终于记起了他还是明珠的舅舅,只催着她启程去山上的寺庙中暂住,毕竟如今齐都风起云涌,明珠这身份实在是危险的很。 “小姐,后面那些人跟了咱们一路了,如今又出了城门,再往前走,就连个人影都没有了,咱们还是原路返回吧?” 普福寺离着皇城倒是不远,不过那一道因为道路崎岖,平日里路上倒是没有几个人,就是因为那里清净,所以王氏才去了。道路旁连个草木都没有,全是些石子,瞧着荒凉的很。 “咱们这一行有多少个人。” 元宝道:“这普福寺离着皇城又不远,本就是想去清净的,是以小厮婆子没有几个,这这可怎么办。” 现在慌也没有什么用,明珠撩开帘子往后看去,果然瞧见后面远远的跟着一些人,那些人见周围人越来越少了,便也不避讳了,离的越来越近。她攥紧了手中的车帘,不自觉的那下唇都咬的泛了红,只恨自己一时疏忽,那谢琏留给她的暗卫怎能比后面那些人多,且这次那许宰辅肯定是早有准备的。 倒是没有想到,这人竟会连名声都不顾了也要将她弄到手。明珠害他在众人面前丢了颜面,这次怕是对自己恨之入骨了。 就在他们一筹莫展的时候,忽然见着岔路口走过来一辆镶金马车,后面跟着一溜的侍卫随从,且各个挺直腰板手拿佩刀,一看便不是寻常人家。 后面那些人瞧见了只按捺着性子,想着等那些人走了后便上前,若是敢乱管闲事,直接将宰辅的名号说出来,便也吓得屁滚尿流,谁也不敢管这些闲事。 “霍姐姐!”郭世杰老远就看见那辆华贵的马车,瞧着也就只有霍明珠才能有这派头,凑近一看,果然就见那马车里探出来一张绝美的脸,便夹紧马腹赶到前面来,俊脸上扬起大大的笑容,“今日出门瞧见喜鹊便知道有好事发生,原来是遇见姐姐了。” 少年这次倒是没有涂脂抹粉,穿着一身浅蓝色的窄身锦衣,头带玉冠,别有一番风骨。 承平侯府的马车已经行到了近前,承平侯夫人从马车里出来,见此,明珠也下了马车,那双手直接被承平侯夫人亲热的握住。承平侯夫人连忙笑道:“好孩子,你这脾气可真是让人畅快的很,我也只恨不得拿着一箩筐鸡蛋全砸了那许令清的脑袋上,下次再有这等好事,可别忘了我!” 她向来是个急性子,又是高门贵女,年轻时与皇后相交甚好。这些日子听闻许宰辅在朝堂中做的事情,只在府中气的咬牙,待听到那霍家姑娘跟太子联合只弄的许宰辅丢尽了脸面,恨不得跑过去给他们加油助威。 说完,又凑到明珠的耳边,轻声问道:“后面那些人可是跟着你的?” 明珠点点头,倒也不避讳,“被许大人给记恨上了,眼瞧着四周没人,便想像之前那般,将我掳去宰辅府呢。” “谁说四周无人,”承平侯夫人拉着明珠的手走到她的马车前,道:“你可是也要去普福寺?正巧今日我们也要去,咱们便一起。可别当咱们承平侯府也是那等子攀炎附势的小人,好歹也是勋爵人家,便是皇上也要留三分情面,一个大臣哪里来的脸面。” 郭世杰也不晓得发生了什么,只瞧着母亲频频往后看去,说话的声音还那么大,只下马走到明珠的面前,笑着道:“是呀,左右这条路只通往普佛寺,咱们便一起。” 承平侯府到底是有门面的人家,那一众侍卫护在周围,便是那些人也不敢动了。 明珠心里感激的很,话语间越发的真诚起来,加之承平侯夫人向来喜欢她,二人一路上自是交谈的甚是欢喜。 这些日子以来,那承平侯夜夜留宿在柳姨娘房中,承平侯夫人也不气,还觉得舒服呢,待听闻明珠跟其母亲要留在普福寺小住上些日子,便也决定留在这里,左右还有个人说话。 且那霍家明珠是个性子直爽的,与她说话也没那些弯弯绕绕,王氏又向来温婉,那日承平侯夫人一见便心里欢喜,自此是日日去找王氏,两个人话里投机的很。 “霍姐姐,”郭世杰有些纠结的挠挠头,目光微闪,“就是、有人讨厌你该怎么办?” “讨厌我?”明珠瞧见郭世杰的模样,就像看见孙知礼一般,又加之他长得白白嫩嫩的,一口一个霍姐姐叫的亲昵,便也错觉他就是自己的弟弟般,笑着道:“既然讨厌我,还理他做什么?自是离的远远的,只当他说的话是放屁。” “哎,不是。” 明珠歪头去瞧他,见他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直接坐在了台阶上,随手摘了颗野草放在手中轻摆着。不自觉的就想起了那个人来,他跟自己说话时也总是欲言又止,害羞又急切的样子。他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在自己的面前,他心中所有的想法都袒露无遗,让明珠对他又是无奈又是怜惜。 那边郭世杰说的话明珠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只伸出一只手撑着额头无奈的笑。 “霍姐姐!你根本就不听我说话!”郭世杰将自己的愁绪吐露了出来,却见她根本就没有听自己说话,只气愤的蹲下身子直盯着她。 “啊?”明珠反应过来,抬高了声音道:“你怎知我没有听,我都听的真真的,你方才说的人可是太师府的杨小姐?” “霍姐姐怎么知道的,就是她,那太师府的人都像她那般鼻孔看人?每次见着我不是冷嘲就是热讽,我、我都已经道了歉了,还那样对我,坏死了。” 少年蹲在地上,颇是委屈的抱住了头。 明珠用手里拿着的长草去碰他的脸颊,笑着道:“还说人家拿鼻孔瞧你,你怎的不想想一个姑娘家该是受了多大的委屈才会如此?虽然你认了错,可是也不能强逼着人家原谅你。” “那、那就合该被她骂一辈子。” “你都知道自己做错了,骂几句又何妨”想起杨韵那张仿佛带着水儿的眼睛,便笑道:“杨小姐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你既然诚诚恳恳的去跟她道过谦了,也知道自己错了,她便不会在背后说你,但人家姑娘怎么对你,你也不能强逼不是?还是说,你在乎的是杨小姐这个人对你的态度?” “我,”郭世杰急的抓耳挠腮,忽的道:“我才不在乎她,只是想起来,我之前道歉似乎敷衍的很,这这便去找她说明白。” “不急,”明珠伸手扯住他,道:“杨韵那性子,瞧着温婉实则倔的很,你再去烦她,只怕她能将你赶出去,还是我去与她说明白。” 这边两人蹲在地上说着话,全被那来上香的孙夫人看了个清楚。 她自知对不起霍家一家,那封通敌叛国的信件便是从孙府传出去的,也算是她一手伪造的,这几夜里日日做噩梦。她是真的厌恶王氏,可是对明珠却是又爱又恨,毕竟是她养大的小姑娘,现下见了明珠,只想着赶快离开,免得被她瞧见了。 明珠却早已经瞧见了她,立时从地上站起来,面无表情的叫住她。 “姨母,您跑什么?” 一句姨母再出口,已是物是人非。明珠的胸口仍然有钝痛的感觉,更多的却是对她失望,被辜负的失望之感。 寺庙里只有微风吹过,透过那薄薄几件春衫,只觉得寒意彻骨。 第43章 孙夫人看起来憔悴的很,是脂粉都盖不住的沧桑。触碰到明珠的目光时更是止不住的惊慌。 她所有的恨意都是针对王氏的,可是对明珠,却是一种矛盾的感情。让她时而恨,时而爱她。做出这样的事情,午夜梦回她也曾懊恼,可是得知王氏因为霍慎行的事情气的卧床不起,甚至只能去寺庙里静休时,她承认她是畅快的,可随之而来的却是内心的空洞。 王氏占的是嫡女的位置,可是说到底并没有做伤害她的事情。 “明珠……” 明珠叫住孙夫人,本来是想要质问她几句,为何能够狠下心肠如此对待她们。可跟她的目光触碰,她又什么都不想说了。 “姨母,我之前是真的很喜欢您,甚至比喜欢娘还要喜欢您。”她垂眸,语气也低落了下来,“您对我终究是有养育之恩的,那些年对我的照顾,我也不愿相信都是假的,如此也算是两清了,您以后,好自为之吧。” 孙夫人欲言又止,一阵微风吹过,直到那裙角也不见了踪迹,她这才收回目光。心下不自觉地就想起小姑娘坐在自己怀里的场景,瓷娃娃一般,一口一个姨母叫的她心花怒放,如今却成了这般境地。 朝堂风云如何变化都干不着普福寺静修的众人。 屋子里,明珠正坐在床榻上绣荷包。她可没有忘记谢琏临走时那眼巴巴的样子,只要一想起谢琏,她心间就像灌了蜜一般甜滋滋的。这几日她总时不时的去找王氏请教,那绣出来的图案比之前她乱绣的好看的多了。 元宝将茶水递过去,笑道:“您这鸳鸯绣的可真好看,等改日太子回来,定是要日日带着身上不舍得摘下来呢。” 如今虽说谢琏被废太子,可是圣仁帝迟迟没有立新人,大家说的顺口,左右又都是亲近之人,也懒得改口了,反正就算是改了也还是要改回来的。 “你怎知我是绣给太子的,瞧着好看了,我自己带着还不行。” “瞧瞧这交颈的鸳鸯,可要羞死个人了。”元宝挤着放光的小眼道。 明珠懒得与她斗嘴,只抿着唇笑着,手下的针线倒是越发的认真了起来。这有了事情做了,日子也过的飞快,明珠倒是派人去打听过外面的事情,无一例外都是说许宰辅把握了朝政。 圣仁帝本意便是将许宰辅的狐狸尾巴给逼出来,这样也有个理由将他捉拿,如今倒是也快是时候了。她刚要将屋门关上,却听见院子里两个洒扫小僧在对话。 “听说青州城内灾情倒是控制住了,只是好些人都染了瘟疫,如今都快变成一座空城了。所有人都不能出去,据说那朝廷派去赈灾的官员不少也被染了疾病,就说那之前谪仙一般的先太子也没能躲过去,如今就剩下一口气了。” 听闻这话,明珠下意识是不相信,连忙出去问了个明白,待清楚后只觉得眼前一黑,快要昏过去似的。 青州城本就灾情频发,在谢琏去时便已经出现了瘟疫的先兆,只是官员不办事,并没有上报,只以为压下去不出几日便好了。没想到,这病情越演越烈,竟席卷了大半个青州城。 谢琏身子本来就弱,受不了苦累,更别说是疫情了,就是那身强体壮的汉子也受不住,何况谢琏那副孱弱的小身板了。 “小姐,你这是要做什么?那青州城现在跟那死城一样,就算是您去了,也不过是白白的搭上了一条性命,您又不会医术又不能做什么的,还是在这里安静的坐着等消息吧!”元宝急的将明珠手上的包袱给夺过来,劝道:“殿下吉人自有天相,您就放心,他不会出什么事情的!” 明珠当然知道自己什么也不会,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可是她就是担心。从舅舅那里得知了谢琏的消息有几分真之后,她晚上也睡不好了,闭上眼睛就是少年苍白着一张脸躺在床上叫她明珠的样子。 真是可怜又可爱。 她只恨不得立时飞去他的身边,好将少年抱在怀里安慰一番,告诉他不要怕,她就在他的身边,可叹路途遥远她又在这寺庙里出入受限,实在是难受的很。 “元宝你就放心,我去求一求母亲,她定会答应的。”明珠双手合十,眼珠子在眼眶里来回的打转,急的都快哭了。 还未等元宝答话,便见窗户中翻进数位黑衣男子,皆穿着铠甲身带佩剑,跪在地上道:“小姐有何吩咐,尔等随时待命!” 明珠先是被他们吓了一跳,跟元宝两个人抱着往后缩了缩,再看这些人一脸恭敬的模样,才指着道:“你看看这些可都是太子府的精锐,咱们就去吧,你若是嫌路途遥远,就留下来,等我回来就行。” “你呀你,到底是个小姑娘,可有想过孤身一人路上会发生何事?”房门被推开,来人一身浅青色长裙,鬓角发丝微落,那张容颜清冷又妩媚,手里拿着的团扇轻轻的挥动着,笑道:“正好近几日金玉楼停业,妾还愁没什么好地方去呢,霍小姐可嫌弃带妾一路?” 自从听闻霍家夫人跟小姐去了普福寺之后,香娘便一直想要前来拜访一下,如今齐都不太平,她也正好歇了业。往常从王修竹嘴里听到霍家小姐时她便在心里起了几分好感,更别说那日在金玉楼见到真人,更是喜爱的很。 明珠怎么会嫌弃,只是青州城并不安全,周围还有流民,更别提那要人命的瘟疫了。她实在是心里担心谢琏才去,可若是因此要旁人也遭受到危险,那实在是说不过去。可香娘主意一定,连王修竹也直言要跟着去。王家的产业本来就遍布大齐,那青州城自然也不例外,王修竹一是想在明珠身边好有个照应,二则是去瞧一瞧青州城的店铺。 因着王氏身体不好,他们便没与她说是去青州城,只说要一起去外面游玩一番,王氏自是同意。 一出城门他们便遇到了那从北方前来避难的流民,因着大家心善给与了些粮食,若不是周围有护卫,只怕一干行囊都要被抢了个干净,从此之后,便只管前行,有何人求助也不敢开口帮助。 明珠一行人走的是水路,此去一帆风顺,不到半月便进了青州城附近。 这里寒意还未消除,往来的人们身上皆披着厚重的大袄,越靠近青州城,周围更是一片狼藉,沿街不少的流民跪在地上祈求施舍。 王修竹差人在青州城附近租了一套院子,一行人就暂时在那里落脚。他们还带着齐都的郎中,不过这些日子却只能守在院子里出不了门。路上有不少巡逻的官兵,看见人便要抓去好好的检查一番,若是染病便直接被送进青州城专门放置病人的地方。 “舅舅,我、我就进去瞧一眼,不然我这一趟就是白来了。” 王修竹早就命人将屋子围的严严实实的,就是防着霍明珠自己跑去青州城里,他恨铁不成钢的道:“你可知你如今在做什么?那青州城是你能去的地方?我倒是不知道那小子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药,竟让你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了,你执意要进去,是连自己的身体都不要了吗?” 王修竹很少对明珠发火,他向来是个风流的人,对自己的外甥女更是温柔,是有求必应的。就连她要来青州城他也愿意陪着跟了来,可看现下的样子,那里面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这丫头是被情爱冲昏了头脑不成,竟是一心里进去。 这要是进去了,是没有多少把握能整个人出来的,更别提外面传的谢琏本就染了瘟疫。 “舅舅,他待我很好。”低低的声音响起。 那人用自己全部的真心来待她,如今她做的这些又算的了什么呢?不过是一点陪伴,一点安慰而已。那人想自己想的每日每夜都在唤着她的名字,明珠是一刻也忍不住了。 往这里赶来的一路上,她都恨不得马车再快一些,再快一些,好快点看到他。 “父亲向来受皇上猜忌,为此更是常年不回家中。可皇上却愿意与霍家联合演这么一出戏,别说是信任霍家了,只怕皇上他巴不得兵权收回他的手中,可他偏偏信了,正是因为太子的保证。皇上向来宠爱他,所以才愿意相信。”明珠攥着袖口,慢慢道:“他本就是太子,地位尊贵,又是懂事听话的人,可却为了我当庭抗旨,康子轩贾鸿安,哪一次都是他救的我,便是救命之恩,报这一次他也是亏的。” “可这是性命啊。” “我不晓得进去后会如何,我只知道,若此时我不能进去瞧见他,我必定会后悔。” 明珠到底是进了青州城。花银子买通了巡逻的官兵,并再三保证进去了绝不要求出来,也知道了里面的病情这才让进去。她只与那人说是她家人在青州城内当差,因为担心他所以才急着进去。 待小福子出来后,见着竟然是明珠,惊得嘴巴都合不上了。 “霍,妹子,你怎么来这里了!”霍明珠说的是来寻她的哥哥。 小福子几乎是热泪盈眶的将霍明珠带去了行馆。也是在路上才知晓,谢琏本就不是染了瘟疫,而是这些日子一直办公,身体受累染了风寒,这传出去了竟是成了瘟疫。 屋里一股浓重的药味,还伴随着阵阵的咳嗽的声音,随行的太医刚从屋子里出来,对着小福子道:“公公您就不用进去了,殿下刚刚入睡,这些日子为着流民的事情可是操碎了心,让他先休息着吧。” 小福子将太医带了出去,明珠走进去,目光带着些贪婪的在少年的身上望着。 他瘦了很多,下巴尖的都看不到一点肉了,厚厚的带着些潮湿的锦被盖在身上,身子如何能好。那一向白皙的脸蛋也变得沧桑了些,眼下一片青灰。 她就坐在床边上,替他掖了掖被角,又将随身带着的荷包拿了出来,放在了他的枕侧。也是在见到他的这一刻,那长久以来的紧张的心总算是落到了实处。 谢琏这几日一直没能睡个好觉,可就在刚才,他听见了太医与小福子在外面轻声说话,接着便是一股令他安心的香气传来,也不知怎的,他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待睁开眼睛的时候,却看见床榻便趴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他以为自己花了眼睛,还用力揉了揉。 “你醒了?”明珠也跟着揉了揉眼睛,坐直了身子看着他。 却见那床上本该好好的少年忽的红了眼眶,接着一抽鼻子,泪珠子滚落了下来,像是受尽了委屈般,忽然瞧见了她,便再也止不住。 他想要将身子背过去,不让明珠看见自己哭泣的模样,可又想要看着她,已经有好久没有见她了,他想的厉害。 最后万般情绪只换成了一句委屈又可怜的,“明珠。” 她听完,心间突然一颤。将他的身子拥入怀中,轻轻的拍打着少年忽然僵硬的后背,明珠轻声道:“是我呀,我来了。听见你生病了,我担心的都睡不着觉,这才赶了来。” 声音温柔,慢慢的抚平他心底的委屈与不安,将他那颗连日来疲惫不堪的心包裹在一处柔软之中,他只想陷进去。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说,只愿永远沉在明珠的怀抱之中。 谢琏伸手,慢慢的环上去,他的动作轻柔,只堪堪的轻碰着衣料,生怕弄伤了她般。他怕自己太过放纵,对明珠的感情一但冲破牢笼,便一发不可收拾。 也是在这无她的青州城中,谢琏才清楚的意识到内心深处对明珠的占有,他恨不能时时刻刻将她带在身边,无数次的想要让守在她身边的暗卫将她带来,这想法太过阴暗难以启齿,他只能咬牙忍着。 太子也好,谢琏也好,他想要明珠记得的是一个光明温柔善良的他,心里那一切与此无关甚至相违背的想法他只能暗暗的压着禁锢着。 放在后背上的手越发的温柔了,明珠轻眨了下双睫,眼眸中先是闪过丝茫然,而后不久便是深深的疼惜。 她起身,将那双手撤离,垂眸不去看谢琏眼底飞快闪现的不安,将那放在他枕侧的荷包拿在手里,摊开掌心呈现在他的面前。 那是一个精致的竹青色的荷包,上面绣着两只交颈的鸳鸯,再普通不过了,却因为旁边两个小小的名字变得与众不同。 谢琏愕然抬眸。就见明珠望着他,那双眸子仿佛将世间的温柔都藏进,又仿佛有千言万语要与他说。 “我与你一般,是非你不可的。” 那荷包被明珠放在了已然呆愣的谢琏手中。 第44章 自从得知谢琏生病的消息,明珠的心一刻也没有放下去过,加之连日赶路,已是劳累至极,今天见到他安好的样子,一时间松了口气,只觉得昏昏欲睡。 小福子已经派人将明珠安全到达的消息送去了城外王修竹的住处。 她现在也没有什么需要顾忌的事情,两个眼皮子开始打起了架。 少女穿着一身借来的灰布棉衣,头发也只是挽了起来并没有多余的坠饰,那向来明艳的五官此时略显疲惫。谢琏将那荷包紧攥在手中,自从明珠将它放在他的手中后,谢琏便一直握着,就是连明珠想要看一眼都不给。 其实他更想要握着明珠的手,可怕唐突了她,只能暗自忍耐着。身上本来还有几分病态的,见了她,就全好了。 “明珠,你先去睡一觉吧,方才已经让小福子整理好了一间厢房出来。”他很想让明珠就睡在这里,可是毕竟屋里多病气,传染了她就不好了。 明珠勉强打起精神,看了谢琏一眼,便自觉的将鞋袜给脱了,往榻上爬去,哪里还顾得了谢琏此时砰砰乱跳的心脏,只觉得一颗脑袋昏昏沉沉只想立马睡去才好。 她自觉的钻进了被褥里,只露出一颗小脑袋来,咕哝道:“我就睡一会儿,你不要吵我。” “……好、好。” 谢琏刚来青州城时,生活处处还是按照在齐都般精致的,可是这里流民遍地且家家贫穷,就连那知府大人过的也很是拮据,他便没有再像从前般,只跟众人一样。从前身在富贵处,无法切身体会到百姓的生活,如今到了这里才知苦处,他本就是良善之人,从小又被时时规劝教育,自是日日勤勉了些。 他是男子,苦是该苦了些。可明珠不同,这件屋子里本就潮湿阴冷,她又一路赶来甚是疲惫。谢琏便叫小福子将炭火烧上,还将手炉一并拿了来,全都塞到了被褥里。 屋里一时之间被哄的暖融融的,寒风拍打在窗户上,发出细微的声响,往外看去,只有一片青葱绿色立在寒风萧瑟中,来往的内侍婢女皆穿的厚重,本应该是极冷的,何况谢琏如今的身子。 可他此时还维持着之前半坐在床榻上的姿势,四肢都僵硬了却不敢动分毫。枕侧是明珠均匀的呼吸声,带着浅浅的香气在屋里缠绕,他只要一低眸就能看见她安静的睡颜,可他偏偏不敢去看,动也不敢动。 床榻其实很大,足以容纳两人,中间还空了好些空间,可谢琏却感觉他们两个人此时是紧紧的贴着的,不是身体的距离,而是心。 青州城如今全城戒严,瘟疫横行。来此的人该要多么大的决心,或者说里面该是有多么重要的人,必定是愿意以命想送的。可霍明珠再如何说,也是个齐都出生长大的娇滴滴的嫡小姐,却愿意信任他到此地步,让谢琏如何不感动,他只觉得自己现下全身都流淌着滚烫的血液,烧的他想要出去吼一吼。 那霍家的明珠,是他的,他一个人的。 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身上,低头就见明珠微抬着双眸,声音细细小小的道:“你快躺下呀,坐着不累嘛。” “……好、好、” 他笔挺的躺在被褥里,眼睛直直的望着头顶,过了好半晌,他才试探性的将那只放在他身侧的小手握住,慢慢的,无声的笑了起来。 - 方才青州知府来了一趟,谢琏立马穿衣出去了,二人在书房里商议了好一会儿才结束。谢琏正披着大氅坐在案桌后,他的腰上系着朱青色的荷包,上面栩栩如生的鸳鸯看的他是心间痒痒的,总是忍不住伸手摩挲几下。 那上面写的名字不是谢琏,是阿蛮。 谢琏脸庞微红,连那眸子也雾蒙蒙湿润了起来。这名字是他的乳名,只有皇后皇上叫过,旁人也只叫过他殿下,他实在是无法想象,明珠唤出阿蛮二字时,是怎样的语气,是怎样的神情,那……必定是极好的。 小福子给谢琏续上了热茶,便见他一脸呆呆的,自从明珠来了后,那嘴角都是上扬着的,只把旁人酸的不得了。 “殿下,这是霍小姐给您绣的?瞧瞧这绣的,跟真的似的,奴才记得霍小姐从前最讨厌这些东西,这荷包想必是花了她不少的心思,可见对殿下的心意。” 小福子抻着头想要看个清楚,谢琏却拢起大氅盖了个严实,不说话低着头翻起了面前的文书。可其实唇角却翘的越来越大,满脸都写着‘这是我的不给你看’。 “哎呦,”小福子连忙将眼睛捂住,还笑道:“可真是酸死奴才了。” “明珠醒了吗?” “还在睡着呢,霍小姐真是累极了,这天都黑透了,要不差人将霍小姐唤起来吃些东西再睡?” 谢琏站起身来,道:“你让厨房先做着,我去叫她。” 说着,便朝着寝屋走去。 天色昏沉,屋里只燃着细微的烛火,谢琏轻声进去,坐在床边轻看着她的睡颜,见她睡的昏沉,还打起了鼾声,便觉得欣喜,弯着腰细细的打量了她一会儿。 心里忽然生出了一股念想,明珠五官生的极好,他也是许多人夸赞的好相貌,如此他们两个人是顶顶相配的。 目光又落在了那轻启的双唇之上,十五岁的少年郎,情窦初开的年纪,只觉得一颗心砰砰作响,他也不知为何,竟忽然低头。 那一处,想象中甜美又柔软,可实际,他却是头脑空白,直到起身,还仿佛魂游天际,若不是那张红透的脸颊,他还不清楚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你做什么?”明珠揉着眼睛望着他。 “我、我,”谢琏连忙将目光移开,摸着那有些灼热的唇,轻声道:“厨房做了你爱吃的,你先起来吃完了再睡,厢房也准备好了,你看看还缺什么,都让人置办上。” 明珠在后面偷笑,看着谢琏紧张的不知所措的样子,也没有拆穿,只是装作困惑的道:“我方才怎么觉得……” “觉得怎样?”他立马回头问道。 明珠摇摇头,“没什么,就是肚子饿了。” 到了这里才发觉青州城内被瘟疫闹的人心惶惶,那些流民为了活命为了出城甚至聚众闹事,也幸亏谢琏来时带着不少宫中的御医,此时正聚在一起讨论方法,现下的当务之急便是从朝廷中运来的物资迟迟未到,因为走的是陆路,难免慢了一些。 青州知府已经打开粮仓赈灾,可据知府大人说青州城连年贫困,那么一丁点的东西也实在是无济于事。 谢琏却记得清楚,前些年青州连年丰收,如今却连赈灾的粮食都拿不出来。当年在任的大人如今早已经调到齐都任职,且那人风评甚好,政绩也突出,绝不会作假。那必定是现下有人私吞。 “即使如今朝廷赈灾的物资迟迟未到,可在我来之前,明明就运过来了一批,怎么会像如今这般,”他抿唇,吩咐小福子备好衣服,道:“既然传给我的话当不得真,便去亲自看一看。” 翌日。 谢琏颇为无奈的看着身旁的青衣小厮,此人粗眉黄脸,鼻翼旁还有麻子,瞧着难看极了,身高也矮的很,只到谢琏的肩膀处,见谢琏望着自己,明珠整理了衣裳,弯腰伸手道:“公子您先走。” 瞧着她低眉顺眼的模样,谢琏轻笑了声,将她的手拿过来攥着,又从怀里掏出了白色布巾围在了她的口鼻处,仔细叮嘱道:“这瘟疫本来就是要人命的,去了那里,你且跟在我的身后,旁人与你说话也不要应,切记保护好自己。” 他们二人身上都带着御医制的香囊,去一小会儿也是没事的。 各地运来的赈灾的物资都由青州府专门派人接洽管理。下头来报的说是物资都分配到灾民的手中了,人人都称赞大齐的朝廷,且现在除了瘟疫不好治理之外,灾民基本都已经安置了。如今闹事的,是那些不知感恩的人,拿了朝廷的物资,却还想要好处。 可一路上却并不是如此,这些日子谢琏一直病着,便在府中没有出门,只与手下的官员商讨着。 有年老者趴在地上奄奄一息,伸手朝着过路人讨要吃食,可如今的青州城人人自危,谁会做那好心的人?且不说遍地的尸骸,光是那一声声孩童的哭泣就足够让众人湿了眼眶。 染上瘟疫的人都被送到了城西的一处宅院里去了,他们现下改道直接去了百姓最密集的地方,入眼便是那随意打骂众人的官兵,那些百姓皆是瘦骨嶙峋,身上的衣物破破烂烂根本不够抵御初春的冷气,更别说如今还有瘟疫横行,这样下去,得病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街道旁边设着施米粥的棚子,如今正是中午,有官兵站在那里施粥,百姓就一个个的排着队。 他们早早就下了马车,如今正是步行前来的,他们二人身上都穿着粗布麻衣,更别说明珠还将自己给画丑了,除了谢琏脸上干干净净的,乍一看两人与这些人无二。 等排到了他们,二人领着米粥下去,只见那里面清水寡米,甚至还掺杂了些细砂粒,根本就咽不下去。 明珠端着碗蹲在地上,瞧着身旁那正端着碗喂怀中孩子的妇人,道:“我听说朝廷派人送来赈灾的粮食一车车的,怎么到了咱们手里便这么一些,果腹都不够,哎。”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且小声一些,被那些官爷听见了,又是一顿毒打,”那妇人靠近,舔了舔干涩的唇,道:“能有些米汤就不错了,前些日子连米汤都没有,也不知活活饿死了多少人。” 明珠跟谢琏混迹于灾民之中,才将将打听了个清楚。这青州府的官员向来是不办事的,与当地的富豪相互勾结,如今朝廷赈灾的米粮钱财大多数也进了这些人的腰包,那谢琏在他们的口中也是个不办正事的闲散王爷,来到青州城只与那些官员勾结,根本不管他们的死活。 谢琏跟明珠面面相觑。 待看到那一车车运往粮仓的车马时,二人才站起身来。 那运粮食的车并没有封盖起来,反倒是露出车里满满的粮食,周围都有官兵在四周,也不怕有灾民前来闹事情,这么做,也是好让人看看他们并没有贪了去,而是满满当当的都运进了赈灾的粮仓里。 小福子并一众侍卫都乔装在四周,随时保护着谢琏与明珠的安全。谢琏紧紧的盯着那辆过路的马车,忽的攥紧了拳头。 明珠见他一副出奇愤怒的模样,上前握住他的手,小声问道:“怎么了?” “那辆马车的声音不对,听着不像是装满粮食的声音,反倒是空的很。”他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往旁边一看立马有侍卫近前来,听了谢琏的示意,那侍卫假装弯腰捡东西,捡起地上的石子便射了过去。 习武之人内力深厚,掌中射出的看似是一粒小石子,可是威力足以让一辆马车倾然崩散。 车板碎裂,那车上的米粮瞬间散落了满地,与此同时,那马车的中间显然隔着一块木板,下面空旷一粒米都没有,只有上方那么一小块空间是用来盛米的,正是造了个米粮满车的假象。 那些官兵匆忙应急,却见旁边的灾民却愤怒的大骂起来。 民怨从来都是最有力的。长久的空腹,连月大雨导致家离破散的痛苦,统统的发泄了出来。 “如今都这样了,可这些官员们想到的还是从中捞些油水,人命在他们眼里竟是如此低贱。” 明珠上前握住谢琏的手,用那张显得普通的脸望着他,双眸却是一如既往地灿灿生辉,道: “我知你此时心中愤懑,现下当务之急,是如何将这些灾民安置下来,让他们不用像如今这般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朝廷以及各地派送来的米粮还在路上,可王家的铺子就在青州城附近,如此,也能支撑上几日了。” 不等谢琏将消息传给王修竹,那人早就带着好几辆车的米粮钱财摇摇摆摆的进了青州城,此外还运了不少的珍贵药材来。 他本身就是个商人,眼前虽说有不少的商贾不肯出资,可是这也正好是个打好名声的好时机。不然王家的商铺也不可能会遍布全国,赚的满身富贵。 不像其他闭门不开的商户,凡是在青州城的王家商铺都开着大门,门口设者粥铺还有衣裳铺子,全部免费接济灾民。 这下子,可让青州城的大人们羞愧的不敢出门了,那王家的粥全不掺杂一点东西,且都熬的粘稠,喝一口便肚腹满满,饱腹的很。 第45章 幸得老天眷顾,瘟疫的药方很快便研制了出来,且效果极好。谢琏与明珠也经常去街道旁边,与那些灾民们交谈,从而得知他们真正需要的是什么。 自从入春以来,青州城总算是放了晴,也让压在众人心头的阴霾彻底的随着阳光消散。 明珠正站在王家刚在此开的药铺里,帮着店里的伙计安置病人。这里每日来的人都快将门槛给踩破了,她也不说自己是霍家的人,只说是谢琏身边的贴身丫鬟,特此来帮着王家的店铺。 众人见她一身的粗布麻衣,且发饰简单,也信了她的话,只在心里暗暗的感激王家与谢琏。他们这里地处偏远,也不晓得朝廷中发生的事情,只晓得现在在青州城的这个王爷是个好的。 正是此时,店里发生了不小的冲突。 王家的店铺本意就是卖药的,不过治疗瘟疫的药方与药材一并都是免费提供的,除此之外,其余的小病皆需要自己出银子买,但也花不了多少,只几枚铜钱就行了。且这几日,青州城下发了不少的活计让灾民去干,以此获得报酬。 这来人却不是银钱的问题,若是少了还好说,这药铺本来行的就是义事,意思着给点也行。可这被推搡的人叫顾劭,其本家是大齐有名的大儒顾先生的孙子,顾先生此人向来最注重礼仪道德,是以顾家各个都是文人雅士。这顾劭小的时候也是个讨人喜欢的,可是成年以后,竟娶了寡嫂为妻,让顾家人不耻赶出了顾家,青州城本就是个小地方,不少的人都受过顾先生的恩惠,对顾劭也是恨之入骨,他们将顾先生的死归结于顾劭的身上。 顾劭的妻子谢小妹,本来是他大哥的妻子,顾大哥死后,顾劭与寡嫂长期相处中渐生了情分,虽二人知道此必定会被家族不容,可情爱浓烈割舍不得,二人只能离开顾家。顾劭又只会写文雅之事,根本就不会养家糊口的活计,每日也只能赚回一些糊口的钱财,谢小妹也因为长期操劳家务,加之生子,耗尽了心血,身体从此一蹶不振,只能靠贵重药材给养着,这顾劭与妻子便过的越发的拮据。 今日便是听闻王家的药铺药材便宜,便来了。没想到在此撞见了顾家的下人,那下人不仅对他恶语相向,还想要将他手中的钱财抢了去,更是放言说是顾劭害死的顾先生。 只听的那顾劭瞪大了眼睛,一副气的不轻的模样,扬起手便与那小厮纠缠在了一起。 店里的掌柜先是看了霍明珠一眼,接着清了清嗓子,道:“都住手,要打架出去打架,别打坏了这里,你们不买药,后面还有好些人排队等着!” 顾劭鼻青脸肿的道:“你这人怎能空口白牙诬陷与我!明明是二叔怕我挡了他的道,竟苛刻我们大房一家的钱财,欺负我们孤儿寡母,若不是嫂子绣些绢帕勉强补贴家用,如今哪里还有我的命,你们却口口声声说是我害死的祖父,明明是顾家那群人!” “呸,二公子不与寡嫂勾搭,老爷子怎么会去世,公子您到了现在还不肯承认,你做的这件事情,到了哪里去都是不占理的!” 顾劭此人眉目清朗,只是面容憔悴,身上的衣物破破烂烂,反观那顾家的小厮,尖嘴猴腮,若是没有人拦着,竟是一副要上前打死顾劭的模样。 明珠对着店里的伙计招招手,交代了几句,那伙计便立马上前将那顾家的小厮拉了去,说是因为他们是顾家的人,便单独给他们拿药。 这边,原本围观的人也立马排好了队,现在这个时候,自然是自己的命重要,哪里还顾得上别人家的事情。 顾劭垂着眼眸,拍了拍衣裳上的尘土,那袖口被蹭的破了一大块,他心里叹了一口气,又要劳烦谢小妹了。他转身,刚要走。 “顾公子,你不拿药了?” 顾劭回头,瞧见是个俏生生的丫头,扯扯嘴角道:“方才我的钱都被拿了去,如今凑不出来了。” 明珠了然的点点头,又问道:“是家中谁病了吗?可是瘟疫?” 她的态度温和,并不像是要将他赶出去的模样,顾劭心里一喜,连忙上前,道:“是我嫂子,她如今身体虚弱,需要、需要好些药材,我听说这里的药便宜,但但我现在没有钱,你放心,我定会还上的!” 王家最不缺的就是钱,更何况这顾劭张的就是一股清清松竹的模样,她也乐得去帮他一帮,便对着旁边的伙计道:“你去后面叫上个郎中一并去这位公子家,但凡药材不论贵贱,只往好了拿,银钱全算我账上。” 顾劭自是感激不尽,若不是家中有嫂子在等着,他定是留在这里好生的谢上一谢。 等晚间回了行馆,明珠与谢琏说起了顾劭的事情。在青州城怎么能不知道顾家,那顾老先生在世时可是响当当的大儒,就连皇上见了也要礼让三分。 谢琏道:“当年顾老先生曾经进过一次宫,我年纪还小,只远远的看了一眼,只觉得此人仙风道骨,全然不似凡间人,那身旁的是最得他心意的二公子,正是顾劭。我曾见过他一面,当时父皇便夸奖顾劭小小年纪便有如此的学问,当是神童在世,竟没想到如今成了现在这般境地。” 他边说着,边将针线递给霍明珠。少女半坐在榻上,手中拿着一片上好的玄色锦缎。自从几日之前,霍明珠一到晚上便坐在床上鼓捣着手里的布料,谢琏起初并没有看明白,待看清楚那轮廓的时候,发现她竟是在做春衣。 谢琏瞧着欢喜极了,总是忍不住摩挲着腰间系着的荷包,想象着过后不久便能穿上明珠亲手为他做的衣裳,即使看着那衣裳大了一些,他也没有说,总归是明珠的一片心意。 他按捺着眼中的欢喜,将烛火往她跟前移了移,道:“不着急,你慢一些,仔细伤了眼睛。” “怎的不急,这春天已经到了,再晚一些,到了夏天就穿不了了,”她边说着,边寻思着王氏曾与她说的做衣裳的技巧,又道:“我虽然不知道顾家是什么情况,但是光今日所见,便对那顾家有了了解,一个小厮竟对着顾劭大呼小叫,还把人家的银钱给抢了去,简直是强盗行为。” “按理说这顾劭也不该是如此境地,以他的学问,科举定能拔得头筹,怎的如今默默无闻?” “还不是被家里的事情给拖累的,顾家既然将他赶了出来,就不可能看着他风光,光是那娶了寡嫂这一件事情,便能以德行不佳给划出考试的名单。”明珠一边绣着,揉了揉眼睛。 谢琏见此,连忙将那衣服给拿了过来,道:“你快休息吧,这几日忙的都闲不下来,晚上还要做衣裳,身体受不了。” 他将那锦缎拿在手中,恨不能现在就披在身上。 明珠也确实累的厉害了,就没有阻止,看着谢琏小心翼翼的将那锦缎板板正正的放在一旁,生怕上面压出褶皱的模样,心想谢琏这人还挺可爱的,做事情这么认真。 “齐都那边有什么消息传来吗?”明珠打了个哈气。 行馆里都是谢琏的人,且就算谢琏每日里想着与明珠保持些距离他也是做不到的,只能派小福子在外面守着,他就趁着此时赖在明珠的房间里,光是说上几句话就够他乐好久的。 可是这几日,他却有些不满足了。只因为那日明珠睡着的时候他偷亲了一口,此后每日身体都跟被火烧了一般,火烧火燎的难受,看见她了才能好一些。 谢琏偷偷的把屁股往明珠身侧移了移,假装不经意的触碰到了她铺在塌上的袖侧才停止,道: “你且放心,父皇早已经派人传话与我,照信件往来的日期算的话,如今也该是收网的时候了。” 谢琏又在一旁说了好些的话,屋里灯火微暗,少年的声音温润如同清流一般缓缓流淌至心间,明珠将头抵在他撑着的手侧,用额头轻碰了几下,便闭上眼睛沉沉的睡去。 等谢琏低头去看的时候,就见明珠已经睡的沉沉的,他无奈一笑,将锦被抱过来盖在了她的身上。 小声的道:“明珠,父皇早就答应了我,等这一切结束,便下旨给你我赐婚。” 他想,这辈子,就她了。 果然,不出几日,便传来信报。几天之前,许宰辅带兵将皇城给围攻了起来,可惜他没有算到霍慎行与圣仁帝是演了一场戏,二人早已经准备好了一切,只等他出手便顺理成章的将许宰辅捉拿起来。 皇城的那场闹剧只持续了一夜,第二日便如风过浪平。只是让众人惊讶的是许宰辅一家都被捉拿了起来,家产全部充入国库,就连许贵妃也被打入了冷宫,更别提那如今已是一盘败局的四皇子了。许宰辅刚被捕不久,圣仁帝便恢复了谢琏的太子身份,连带着霍慎行也被好好的封赏了一番。 如今齐都的百姓仍能记得那日,镇国大将军骑一匹小红马,手中一杆红缨宝枪,身穿玄色铠甲,招摇过市,周围人无不大喊战神降世。 只是那镇国大将军始终黑着一张脸,眯眼一瞧便能将人给吓尿了裤子,即使如此,还是有不少人跟着一路将他送去了皇宫。据说那日,大将军直待到了半夜才出来,脸上更是沉沉如黑夜般。 听说是圣仁帝想要给霍家姑娘与太子赐婚,被霍慎行给拒绝了。 第46章 明珠半阖着双眼,熹微晨光洒在她如玉的脸庞上,满身娇懒之气,正扶在窗边的矮塌上,元宝端着一小碟莹润的葡萄放在旁边的小桌上。 窗外,谢琏正跟着宋原在练武功的基本招式,虽他向来畏寒,但是一身单衣也浸了汗渍。实在是那宋原练起武功来就疯魔了一般,精神的很。 宋原特意奉了霍慎行的命令来青州城接明珠回家。他还记得将军去寺庙里接夫人小姐回家时,得知明珠跟着王修竹出去游玩了,可是派人打听了才知道,这群人哪里是去外面游玩,分明是去了那青州城。再加之当天晚上便被叫去了皇宫,圣仁帝虽说要下旨赐婚,可是那一脸别扭的样子,看的霍慎行是一肚子的怒火。他自己的女儿,自己都没有亲近一番,怎能如此便宜了别的男人。 是以,这宋原一来就倒豆子般把将军的话全说给谢琏听了。谢琏当时就红了眼眶, 第二日便央求着宋原教他习武,说什么也要强身健体,好不容易明珠答应了他,可不能卡在未来岳丈那儿。 宋原:“殿下,你的腰板要直,手腕要用上力。将军平日里最欣赏的就是武艺高强的男子了,军中不乏好男儿,您这样文文弱弱的,不是臣打击您,将军他可能不会允许小姐嫁给您的。” 谢琏嘴上没说话,腰板却挺得越来越直,那微微弓起的腿都打起了颤。斜眼去看旁边滔滔不绝的宋原,心下委屈的想道,不嫁给我还能嫁给你不成? 明珠却在内屋里笑出了声音来,她将窗子推开,对着宋原道:“宋小将军,你快歇一歇吧,前日里刚赶了来就这么操劳,快坐下吃点东西吧。” 宋原应了一声,擦了擦满身的汗珠,便坐在一旁休息了。谢琏回头瞥了明珠一眼,没有说话,马步扎的稳实了些。 明珠倒是也没跟他说话,托着腮在一旁瞧着谢琏,宋原不明所以,在旁边吃的正欢,还是小福子赶了过来,将宋原跟元宝一起拉了出去。这下子,谢琏更紧张了,后背擦湿了一片。 他紧紧绷着自己的身体,硬是忍着没有偷瞄窗边的姑娘,一张脸都憋红了,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明珠已经压着步子走到了他的身边来。 带着香气的帕子碰上了他带着汗珠的脸颊,谢琏差点没忍住倒在地上,回头惊慌的瞧着明珠。明珠走近,踮起脚尖按住还要往后倒退的少年,将他脸颊上的汗珠擦了个干净,笑道:“我就这么吓人,看见我恨不能跑的远远的?” “我、我,没有。” 谢琏低头,掩住自己满眼的羞意。 明珠早就牵住了他的双手,少年还在慌乱之中,竟想着将手抽出去,可那心里却欢喜的不得了。真是口是心非的家伙。明珠轻笑了一下,眼底满是戏谑,还轻轻的捏了捏被她牵住的手,少年果然低低的呢喃了一声。 好像是在说不要这样。 明珠将谢琏牵到了屋子里去,这里本就是谢琏的院子,她今天早上来的时候瞧见了宋原跟谢琏在外面练武这才进来了,本想着自己玩一会儿的,可是瞧见了少年咬着牙跟着宋原练习的样子,就觉得心里感动。 她是从来没有想过世间竟会有人待她如此好,在她的认知里,她是个很糟糕的人。就连最亲近的姨母都不是真心对她好,她的父母还都远在北地,与她并不相熟,从小陪在她身边的也就只有元宝一个人。所以一开始知道谢琏喜欢自己的时候,她也只以为谢琏与旁人是一样的,不过是爱女子的外貌,可没想到相处久了,发现太子竟是这样可爱的一个人。 最让她喜爱的是,这人的可爱是只对自己的。 明珠道:“你不要光听宋小将军说的,父亲本来就是武将,难免喜欢跟他一样舞枪弄棒的男子。但是要嫁给你的是我,我觉得你很好,也不用为了我去专门学些你不喜欢的东西。” 谢琏跟明珠面对面坐在了矮塌上,他摇了摇头,道:“我没有不喜欢。” 练习武艺对他本来就没有坏处,现在青州城在慢慢的变好,百姓的病情也控制住了,他不过在这里劳累了几天就生了病害的明珠千里迢迢的跑来看他。虽然他心里是欢喜的,可是总是忍不住的想着,为什么他要如此的弱。谢琏也不想明珠以后嫁给他,嫁给的是一幅病恹恹的躯体。 她的夫君,该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该是个跟他父亲一样镇守大齐的好儿郎。 可是让他放手那是不可能的,他只能慢慢的让自己强大起来,强大到足够让霍慎行同意将明珠许配给她。明珠的意思他都明白,她不想让自己做他不喜欢的事情,他也是真的没有不喜欢,只是觉得有些累而已。可是,如果连这个都不能做到,连能够有一丝希望讨好霍将军他都不愿意去做,实在是太糟糕了。 这样想着,少年周身就罩上了层郁气,透着粉色的指尖紧攥着衣角,显示着他此时心里的不开心。 “没有人是什么都会的,像我父亲,他除了领兵作战其他的一概不通,听我母亲说,她跟父亲在一起的时候,常常被他三言两语给气着了,可是父亲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哪里惹到的母亲。”明珠往前倾了倾身子,双眸温和的注视着谢琏,道:“像你,跟你在一起我就觉得很开心,你说话我也开心,你做什么我都很开心,这样就很好呀。” 谢琏在明珠的注视下双眸越来越亮,他动了动唇,最后鼓足勇气,告状一般,对着她道:“可霍将军抗旨了,都不问你的意见。” 说这话时的谢琏,眼眶透着微红,身子还往前动了些,活脱脱一副要明珠给他主持公道的样子。 “我回去就说他,怎么能不问我的意见呢。”她顺着他的话,忽的伸手,轻轻的摸了摸少年柔软的发,笑着道:“如今青州知府也被革职了,只等着新官上任,父亲既然要我回去,不日便要上路了,你呢,你准备何时回京?” 谢琏将头往明珠掌心蹭了蹭,颇为不舍的道:“青州城有好些风光的,都没有一起去看过。” 青州城地处偏远,周围好几处山峦险峰,不少的文人雅士都曾在这里作过诗篇。谢琏也想与明珠一起去的,可是眼下一点机会也没有,不过好在,回了齐都就能商量二人的婚事了,他要早早的将明珠娶进太子府。 “谢琏,”明珠忽然出声,谢琏抬头看她,眸子水润润的,垂在一侧的手握着那腰际的荷包,那上面绣了个小小的‘阿蛮’。他目光中夹杂着失望,又有淡淡的期望,看的明珠只好改口,语气轻轻,含着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甜腻,“阿蛮。” 像是在唤小孩子,语气都是宠溺。 谢琏嗯了一声,眼睛亮了起来。乳名从她嘴里换出来,意外的好听,他整个人都激动了起来,恨不能将明珠抱进怀里,可事实上却是,他只能将自己的身子往前倾,让明珠继续去抚摸他柔软的发。 一双眼睛都眯了起来,乖巧的很。 明珠的语气越发的温柔了起来,道:“我一直都很想问你,你为何偏偏喜欢上我呢?” “你先不要急着说话,听我说完。你一直都是很好的人,温柔,善良,就连朝中的大臣对你也多是敬重,可我呢,从小便没有人管教,坏事样样都沾着,甚至都不知道该如何做一个大家闺秀。” “虽然霍家如今被正名了,可是你娶了我,到底对你的风评不好,你现在或许不觉得有什么,未来就不会后悔吗?” 谢琏没有说话,他很仔细的思考了一会儿,才慢慢的半蹲在地上,将霍明珠的双手小心的捧在了自己的掌心之中,仰头去看她。 “我也想过退缩,也想过放弃的,这个世间阻碍我们在一起的理由有太多太多了,”他脸蛋微红,笑道:“可你不讨厌我,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其实最初的时候,谢琏连明珠的正脸都不敢看,每次都是低着头的,一见她就害羞的说不出话来。后来才发现她似乎有些讨厌自己,一句话都不愿意与他多说,他很伤心。他这十几年来一直都是规规矩矩的,从不来不做让父皇让朝臣不满意的事情,可是唯有太子妃这一件事情,他入了魔,迷了心,不是霍家的姑娘,他便不如意,不开心,不顺从。 明珠或许都不清楚,他知道她也喜欢自己的时候,整晚整晚的睡不着觉,整个人比吃了蜜饯都要甜,恨不能时时刻刻跟明珠待在一起,再不分离才好。 “你且放心的嫁给我,往后的一切让时间去验证,我只能与你说,我是绝不会后悔的。” 日头高升,熹微的光早已经从明珠的脸庞移开,屋里一时之间被阴影笼盖住,她端详着半蹲在地上仰着头看着自己的少年,他的眼底充满了真诚,他向来就是这样的人,从来没有半句谎话,明珠当然是信他的。唇角的笑意越发的大了起来。 她瞧着谢琏嫩红的双唇,想起了那日他偷亲自己的样子,偷偷摸摸又暗自欢喜。她探身,双手放在了少年的双肩之上,只一低头便碰到了那处地方。 明珠心里想着,我现在知道了你的欢喜,也知道了你那时候整夜高兴的睡不着觉。她只是有些不知所措,往后,该如何疼爱这个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少年,日后是再也看不得他有半分的委屈了。 第47章 四日之后,一队富贵堂皇的马车浩浩荡荡的从青州城驶了出去,周围皆是带刀侍卫,好不威风。 谢琏本以为还要在青州城待上好些个日子,可后宫突然传来消息,皇后四十高龄竟然怀孕了,圣仁帝这才连夜加急让谢琏速速回京,而皇上本人则好安心陪在皇后的身边,与她一起养胎。如此局势已定,圣仁帝颇有现在就退位做太上皇的打算,看来是打算着等谢琏真正羽翼丰满的那日便退位,是以青州城的官员一路跟在后面送行。 王修竹他们也正好与太子一道,倒是也享受了一番被阿谀奉承的感觉。 “小姐,您这几日不出府不晓得,那顾劭如今正准备带着她的嫂子去齐都考试呢!” “咦,他竟想好了要去科举了,不是德行有亏吗?”明珠记得前几日还听人说这顾家的公子是个德行不好的,虽然心里知晓他可能是被诬陷的,怎么这才几日未到,便改变了注意。 “前几日太子殿下倒是去了那顾劭家里,奴婢也不清楚事情经过是如何,总之没过几日,那顾家叔伯欺负顾劭那一房,还将他们赶出顾家的事情便传了出来,这顾老爷子心里喜欢的本来就只有顾劭一个人,正是其他人将那位给气死的,他们却将脏水都泼到了顾劭的身上,现在青州城曾经得过顾老爷子恩惠的,都对顾劭愧疚的很呢。” 元宝说着,从身上拿出个精致的手帕来,那上面绣着的图案栩栩如生精致的很,让人瞧一眼就觉得喜欢,她道:“顾劭今早上来找过小姐,当时正在忙着整理行装,便没来得及通报,那顾劭说这是她那嫂子,哎,也就是他现在的娘子说是给您的,让您不要嫌弃。” 明珠将那绢帕接过来,瞧着那上面绣着的图案,想起顾劭说过他嫂子之前便一直靠刺绣贴补家用的,竟没想到绣的这么好,比锦绣阁的绣娘绣的都要好一些。她将那绢帕收好,笑着道:“也算是没诬了好人,那顾家公子是个有才华的,想必定会一举中的。” 齐都离着青州城到底是远的很,他们走的陆路,难免慢了一些,行到黑夜正巧前面有一家客栈便住了进去。 那客栈建在过道上,周围人烟寂寂,忽然迎来了这么一大队人,自是殷勤备至,只把人安排好了小菜也上了,才退下去。 一穿着青布衣裳的小孩抱着一壶酒上来,约莫着不过十岁的样子,与孙知礼一般大小,明珠瞧见他就想起了孙知礼,神情难免温柔了些,连忙将他手中抱着的酒壶拿过来,笑着与他说了句话。 小男孩低着头,额前的刘海垂下挡住双眸,只露出那双抿的紧紧的双唇,旁边忽然伸过来一只手,是谢琏将明珠揽到了他的身边。明珠不明所以的抬头,就瞧见谢琏笑着道:“快吃点东西,赶了一天的路了,吃完就去休息,元宝姑娘跟香娘你们都住在一间里。” 他倒是不顾及周围有人瞧见了,又低声说道:“我就在你们的隔壁,你、若是想要找我,便告诉我一声。” 谢琏此话一出,旁边的人都是红了脸颊,唯有王修竹重重的咳嗽了一声,将那搭在明珠肩膀上的略显得僵硬的手给拍了下去,自己则伸手揽过明珠,冷声道:“谢公子,别动手动脚的,有话就说,明珠还没有许配人家呢,别把她名声给弄坏了。” 谢琏低低的应了一声,目光扫过那转身走掉的小男孩。他的腿有些瘸,走路一拐一拐的,而且那身板也不像是十岁小男孩该有的样子,略微健壮了一些。 如今荒山野岭,出现这么个客栈本来就奇怪,更何况这里的店家对他们过于热情了,若说是因为来了生意所以才殷勤一些也是过的去的,可是他的心里总是不安的很。这样想着,难免纠结了起来,一颗心也乱糟糟的。手心却忽然一热,他侧眸,就见明珠若无其事的低头喝着粥,那掩在长袖下的手却握住了他的。 一颗心瞬间就安定了下来。总有那么个人有这样神奇的能力,只是一个眼神,或者一次握手,便能将他心底所有的不安惶恐都消散。 夜晚的风大了一些,打在窗棂上,发出呜呜的声响。屋里燃着烛火,摇摇晃晃,仿佛随时都能被窗外的风吹灭一般。元宝早已经躺在床上睡了过去,香娘盘坐在榻上,看着坐在床边的明珠,问道:“都夜深了,怎么还不来睡觉,明天还要赶路呢。” 明珠穿着中衣坐在窗边,手指轻轻的扣动着桌面,一下下的仿佛在合着吹打在窗上的风,半晌后,她才起身端着烛台去了大炕上,盘腿坐在了香娘的对面,小声道:“方才宋小将军找过我,说让我们待在屋子里睡觉,听见声音千万不要出去。这间客栈想必是有什么蹊跷,可是若是为了劫财的话,咱们这带了一对的兵马,他们就不怕吗?还是说是知晓了我们的身份,来寻仇的?” 他们这一行人本来就没有打算伪装自己,一路上全都是整装好的侍卫,手里拿着佩剑,当时那店家见了竟也没露出害怕的神情来。通常遇见这种情况,理应是害怕的,可那人却始终殷勤备至,热情接待。还搬来了一坛又一坛的好久,特意去外间送与那那群侍卫。 若说是寻仇似乎更合理一些,他们这一路上并没有隐瞒身份,是以但凡是有心的都能打听到他们几个人的身份,明珠对自己还是有几分把握的,更何况王修竹本身就是个商贾,自是寻不到什么仇家,那么这些人想必是对着谢琏来的。她心里一紧,手指都攥的泛了白。 外面忽然响起一阵打斗声音,还有金属摩擦的声响。她想立时跑去隔壁看看谢琏,可是想起宋原与她说的话,她现在出去了,根本就是添乱,搞不好还会被贼人给掳了去,到时候可就不好了。 立马将烛火吹灭了,掏出那把一直被她藏在身上的小刀。正是王修竹送给她的那把华丽的镶满宝石的小刀,自从那日被许宰辅抓了去之后,她便时时带在身上。 “香娘,你怎么跟了来,快去炕上。” 明珠拿着小刀藏在门后,一回头就见香娘站在了她的身边,女子的面容在黑夜中不见半分的慌张,反而比她还要冷静一些。手腕被香娘给握住,见她笑道:“我们去把那小桌抬了来抵在门上,你站在这里,若是有人想要硬闯也挡不住。” 明珠跟着香娘将窗下放着的桌子给搬了过去抵在门口,还把凳子什么的一应物件乱七八糟全给罗了上去。香娘这才对着明珠小声道:“之前居无定所四处流离,勉强学了些保身的功夫,想来你舅舅还是我救的呢,你且安心于我在屋子里,他们若是进来了必不会伤害到你。外面那群侍卫也都是武艺高强的,你舅舅他们早就有所警觉,定会没事的。要是累了,就去歇息了吧?” 明珠摇摇头,她还是要守在这里的。就地蹲了下去,仰头看着香娘子,想这世间真是千奇百怪,看起来这样文弱的女子,竟是一楼之主,还能有武艺傍身,实在是让人羡慕。再听外面铿锵的武器碰撞声响,心下便也跟着砰砰乱跳。只祈祷着众人平安,千万不要被伤着了。 过了好一会儿,外面的声音才平息了下去,有人过来敲门,道:“姑娘们安心睡着便是,一切都好。” 如此明珠的心才算是彻底放了下去,跟香娘将一应物件全部拉了开来,明珠开门便要出去,香娘心里也担心着王修竹,两个人自是手挽着手走了出去。客栈走道上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只有底下守着几个侍卫。 门外,侍卫抓住逃跑的店主一并那小男孩压到了谢琏的面前。他身上披着玄色的大氅,领口处一圈的白毛,那脸颊被衬的如玉般精致,此时眉宇间却满是寒肃之气。他低头,瞧着那被压制着的人,问道:“为何要刺杀孤?” 之前那小男孩狠狠的往地上呸了一口唾沫,眼神充满了恨意,道:“你根本就不配当太子,这大齐被你们谢家人祸害的还不够吗!你们一个个眼中只有权势,根本不管底下老百姓的死活!” 他本就不是小孩子,只不过身体有缺陷,不能长大,是以被不少的人嘲讽过。旁边那位年长一些的店主,也发出了阵阵冷笑,“没能杀了你,真是遗憾,我们死了,还有千万的人会揭竿而起,你们谢家人迟早会遭报应的。” 谢琏脸色没有半分的变化,只是下颌绷的紧紧的,他接过小福子递给他的长剑,那手都是带着微微的颤意,道:“是许令清。” 他本就是试探,谁知那小男孩却面色一变,竟是冲脱开了侍卫的压制,直直的朝着谢琏冲了过去,少年绷紧身体,扬起长剑,鲜血顿时四溅。 他没有闪身躲过,眼神越发的冰冷,唯有颤抖的手泄露了一丝情绪。 “大人那样好,最后却被你们抓了起来,我恨,恨不能将你们谢家人给杀死!”那人吐了一口血,便彻底没了气息。 谢琏早就有所防备了,不然也不会准备的这么周全。他早就派人探查到了,那许令清府中养着不少的杀手,皆是一些身体残缺之人,对许令清很是爱戴,可见许令清拿捏人心的手段。在这客栈之中一共埋伏着杀手共计十余人,且还有些刚刚学会武艺手上还没有沾染鲜血之人。 谢琏将剑丢下,接过小福子递过来的帕子擦干净了手上沾染上的鲜血,下定决心道:“都杀了吧。” 一声令下,满地皆被染红。 他可以善良,可是纯真,但是对待这样的一群人,只能狠心。转身,刚想回房间收拾一下满身的脏污,心里还在庆幸着幸好明珠已经睡着了,不然看见自己如此残忍的样子,该失望了,可没想到,转身便看见少女站在后方,双眸愣愣的看着眼前的场景,一副被吓傻了的模样。 他瞬间就慌了,下意识竟是将脚底下那被他扔了的剑踢走,正好踢到了小福子的身边,还瞧了眼四周,想要站到干净的没有被鲜血染脏的地方,可是却发现僵硬的动都动不了,只能一眨不眨的凝望着明珠,生怕她因此讨厌了自己。 该是很恶心,很讨厌的吧,做了这样的事情。 明珠还真是被吓到了,不过也只是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等她从被震惊到了的情绪中脱身后,就见谢琏已经很委屈很可怜了,什么也不管,朝着他小跑了过去,一头扎进了他的怀中。 谢琏被她狠狠一撞,连带着那颗心脏也被她撞了进去,满满当当的。立马伸手揽住了她,将脸埋进了她领口斗篷的软毛中。 “没事就好,吓死我了。”她轻声道。 “不出五日便能回齐都了,等回到齐都,我便去请求父皇再次下旨赐婚,定要你做我的妻子,我、我,我好怕你会讨厌我。”声音里染上了哭腔,情绪都还有些起伏不定。 明珠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脊背,笑着道:“胡说,阿蛮那么好,惹人喜欢才不会惹人讨厌。” “你不管做了什么,在我心里都是最干净最纯真的人,”从他的怀里扬起头来,伸手扯了扯少年的脸颊,笑着道:“你听到了吗?” 谢琏委屈的点点头,头又往下垂,想要明珠再抱抱他。却被明珠用手指给抵住了,道:“好了,快回去睡觉吧,别想再占我便宜了,什么时候娶了我,再让你抱。” 谢琏目光随着明珠的背影,过了好一会儿,还是被小福子叫了声才回过神来,一瞧见小福子,脸上立马露出了笑容,雀跃道:“回齐都便成婚!” - 天际将将放明,霍府便一片人声鼎沸。小厮婢女人人脸上带着喜色,自从霍将军回府之后,夫人的病情好转了不少,且霍将军深得圣仁帝器重,公然抗赐婚的圣旨都未曾被责备半分,让霍府的众人都挺直了腰板。 这不,早早的便起来收拾,静等着小姐回府了。 王氏揉揉酸痛的腰际,起身周围已经没了人。她唤了方妈妈进来,露出半边白皙肌肤全是红印子,那方妈妈进来便笑道:“夫人您快出去瞧瞧老爷,天不亮就吩咐小厮婢女们去将小姐的院子再收拾一番,生怕小姐有不满意的地方,这不早早的便出去买屏风买摆件,老爷对小姐可真是疼到心窝子了呢!” “让他一个人忙去,还得折腾的全府睡不着不成。明珠这孩子,那青州城何等危险的地方就敢闯进去,哥哥也是,被他宠的越发没天了。”她伸手,敲了敲腰,才道:“这孩子今天回来,肯定瘦了不少的苦,厨房可都安排好了,可要熬上碗鸡汤好好补补身子才是。” 方妈妈抿嘴偷笑,道:“夫人也该给自己补补了。将军正是身强体壮的时候,夫人可得注意自己的身体。”直把王氏说的羞红了脸。 等众人都收拾好了,本来算的是中午便能到了,硬生生的等到了傍晚,那霍慎行更好,直在那门口瞪的眼珠子都恨不得出了城去瞧一瞧明珠还有多久到家。但凡是从霍府门口路过的,都能看见那在战场上杀神一般的魁梧大汉,此时竟像个委屈巴巴的狼狗一般蹲坐在门口,俨然成了一块望女石。 待听见那路口处传来咕噜咕噜的声响,他立时站了起来,往外探头一看发现正是明珠坐的那辆马车。正坐在马车前方的王修竹抬眸一看,便见着个飞速闪过的黑影,他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待走到门口,他先下马车,只吩咐下人们将在青州城一路上得到的珍玩宝贝一箱一箱的抬下来,眼睛都不眨的全抬进了将军府,那边明珠也下了马车。 穿一身扎着金色花朵的齐胸长裙,着半臂,臂上挽着一条白色披帛,另一侧则搭在肩膀上。 娉婷袅娜,容光焕发。 迈着大步走进了将军府,她只在儿时的时候住过几日,往后再也没有踏进来。一时间,情绪纷飞,想起霍将军已然就在府中,她更是拘谨的不知道该怎么办。耳边只有派人打听来的关于霍慎行的言辞,但是他本身是个什么样的人,除了几封他亲笔写的信之外,明珠再也不知道了。还有些怕他会不会嫌弃自己,毕竟她长在齐都,却与世家贵女半分不像,没有一丁点的规矩。 王氏已经走了过来,瞧见明珠的样子,先是来回打量了她一番,看着她的小脸却是苍白了些,也黑了不少,心下觉得心疼,面上没有表现半分,只将气都撒在了王修竹的身上,话里话外都是埋怨明珠不说一声便跑了出去,害的她知道以后担心了好久。 明珠刚要跟王氏赔罪,便听见一道浑厚的男声响起,道:“我的女儿,就该有如此的魄力,成日里待在闺中怎么行。娘子你也别太过担心了,王大哥不是也跟了去,别想多了伤了自己的身体。” 来人一身玄色金线绣猛虎扑食圆领袍,黝黑面容上两颗铜铃大的双眸,肩膀壮阔,身子笔直,站在那里便有股肃杀之气铺面而来。他见明珠望着自己,立马将嘴角扯开,露出了抹疑似宠溺的笑容,道:“明珠,我是爹爹,莫不是不认得我了?” 明珠摇摇头,便见男人一脸期待的望着自己,还有丝胆怯夹杂其中。 霍慎行自然知道自己常年不在她身边,让明珠开口叫自己爹是不可能的,可难免心存幻想。毕竟这几日听王氏说,明珠现在跟她的关系可好了,还一口一个娘叫的可亲了。直听的霍慎行妒红了眼眶,他很久没有听过明珠叫他父亲了。便是写信,也从来没有收到过回复,他心里难受极了。 所以此时正凝神瞧着明珠,颇有种明珠不开口他便不走的架势。 第48章 明珠实在是开不了口,尤其是被人用期待的眼神望着,到了嘴边的两个字又给硬生生的压了下去。撇开眼睛不敢去看霍慎行的目光,只走到王氏的身边,隔开霍慎行的视线,笑着道:“惹您担心了,女儿安安全全的回来了,一根头发都没少,您就笑笑吧。” “你这孩子,让我说你什么好。”王氏拍了拍明珠的手,道:“罢了罢了,那孩子瞧着也是个可靠的。更何况你父亲如今官职颇高,在朝堂上也是能说上话的,若是被欺负了,还有我们给你撑着腰。” 霍慎行走在后面看着王氏娘俩亲亲热热的样子,待听到她们谈话的内容,一张脸早已经黑沉沉的。只等着到了屋子里去,他才背着手走到了王氏的面前,尽量压抑着自己的怨气,道:“我不同意。” 明珠愕然仰头,白嫩的小脸上还有未退的欢喜,那双眼睛粲然有光,直看的霍慎行心里忽然生出丝愧疚的心情,他退了圣仁帝赐婚的圣旨是不是错误的?但只是一瞬间,又将那情绪给压了下去,重重的咳了一声,道: “你现在年纪还小,以前我在战场上不能回家,你母亲又体弱多病。不过现下好了,北地战事已平,我可以多在家中待上些时日,为父定会为你择一位好郎君,那皇家的婚事为父就给你拒了。” 霍慎行颇是不喜欢圣仁帝的作风,后宫嫔妃无数,还口口声声最爱的是皇后。他向来是不耻的,那太子想必也是与圣仁帝一般的。找郎君还是应该找他这个样子的,他暗暗的想着,更加坚信了要给明珠找军中男儿的决心。 “不牢您费心了,”明珠淡声道,目光直视着霍慎行一脸委屈想要顶撞又不敢开口的模样,笑道:“您这一路也怪辛苦的,刀枪剑雨,该是好好休息休息的,就不必操心这些琐事了。” 霍慎行背着手来回转了两圈,颇有种有话不敢说的样子,最后他大步走过去坐在了椅子上,伸手重重一拍桌案,吓唬道:“那皇家男人个个没心没肺,怎能比过军中男儿?” 王氏见霍慎行一脸的愤慨,当时他向自己提亲的时候也是说他是大齐最好的男儿,想到这里,心下便涌上股甜蜜,是以眼神也带上了些柔情,只看的那霍慎行一脸痴痴,竟是忘了之前说过的话,就听王氏轻声道:“将军,你还没见过太子那孩子吧?总该见见人家再说那些话,那是个好孩子,我瞧见了都欢喜的很,对明珠也真诚的很,可别因为你的偏见,耽误了这桩好姻缘。” 隔日,便有人传太子谢琏从青州城回来后,直接进了皇宫,亲自求了道赐婚圣旨,那太子妃的人选仍旧是镇国将军府的嫡小姐,霍明珠。 霍慎行还在朝堂上,赐婚圣旨便进了他家的府门,可叹他都没有一丝防备,还是下了朝,瞧见圣仁帝愧疚的瞧了自己一眼,那些大臣也是纷纷来到他的面前道喜,只把他给说懵了。 他带着刀,匆匆骑马出了皇宫,待走到街市上便被堵住了。他只能下马快步往将军走去。 方才太子谢琏带着圣旨去了将军府,红马紫衣,一脸喜色。正巧承平侯府的世子与太子迎面相碰,就随口问了一句,那太子便笑着将圣仁帝赐婚的消息说了出来,立马便传遍了整个街道。 先前众人对太子存在些误解,直到许宰辅被捕后,又听闻太子病弱之躯在青州城竟与灾民一起抗灾,全然不顾自己的身体,在青州城一片赞誉,更加让人觉得愧疚。是以心里越发觉得太子谢琏实乃仙人一般。待听闻那霍家向来混蛋的小姐,竟然许配给太子做太子妃,实在是难以接受,难免在大街之上便随意的谈论,字字句句都是诋毁明珠的话。 听得霍慎行恨不得撸起袖子上前理论一番,不过不等他上前,便见一头上扎着两个小揪揪,手里举着冰糖葫芦的小女孩上前,大声的道:“你们根本就不了解霍姐姐就乱说,她人可好了,明明就是太子配不上她!” 小桃举着糖葫芦,对着那群众人道:“我哥哥今春就要参加春闱了,他读书可认真了,等他当上了大官,就让霍姐姐当我的嫂子,哼!” 霍慎行听的苦笑不得,就见小桃话落,立马有男子跑过来,俊脸白皙,面颊通红,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牵着小桃走远了。他嗤笑一声,又是个文文弱弱的人,他最是看不上了。不过,还是要感谢那个小姑娘,真是有眼光。 霍府,人人脸上带着喜色,一箱又一箱的珠宝首饰珍玩抬进霍府,更有几位教养嬷嬷站在屋里,笑着向霍明珠祝福。明珠神色尴尬的笑了下,想起谢琏来时的样子,就忍不住想要把他叫回来骂一顿。 实在是太突然了,她都没有做好准备。再偷眼去瞧那站的端端正正的教养嬷嬷,她就有种想要悔婚的冲动。 “小姐您不必紧张,皇后娘娘特意嘱咐过老奴了,不过是教一些规矩罢了,不会为难小姐您的。”那教习嬷嬷笑着道,可是说出来的话却让明珠胆颤。 她装作乖巧的点点头,皮笑肉不笑:“有劳嬷嬷了。” 自从从青州城回来以后,霍明珠便一直老老实实的待在家里,哪里也没有乱去,就连外面对她的风言风语也是一点都不清楚。她也是懒得去打听了,左右都是说她攀高枝的话,白白侮辱了那光风霁月的太子殿下,听了来心情也不好。正巧这日杨韵邀请她去府中吃茶,她与杨韵素来交好,便没有推据。 齐都贵女如今人人都想邀请她,有些是想与她打好关系,还有些纯粹就是心里不服气,想要看她出丑。前几日她也与王氏一起出过门,全程都跟在王氏的身边,是一句话都不敢多说不敢乱说,这才赚了个稍微好一点的名声。若是以前她才不愿意委屈着自己,可现在她有意无意的便把自己往端庄上去端着,她也说不太清楚自己现在的想法,总觉得,她既然要当太子妃,就该端正自己的言行。 太师府颇有清雅之风,院内层石堆叠,绿树清水,小厮婢女皆衣着朴素,不饰钗环。 她今日特穿了件月白色绣蝴蝶莲花纹百褶裙配石榴红大袖衫,头上也是珠光翡翠,瞧一眼颇是明艳动人,让人见之便满目生香。杨韵见她走过来,立马停止了与其他贵女的谈话,上前揽住明珠的手,笑着道:“好几日不见你了,倒是真闷的住,前些日子一直去你家里递帖子,说你是身体不舒服,竟连我都不见,如今身体可好些了?” 杨韵一如既往的素雅装扮,瞧着明珠时也是满眼的关心,倒是让明珠心里如暖流涌过,她握着杨韵的手,凑到她的耳边,小声道:“我身体哪有生病的时候,无非是偷跑出去玩了,你可不许与别人说。” 瞧着明珠那副狡黠的样子,杨韵轻轻的捏了捏明珠的手,嗔道:“就你爱玩,也不告诉我一声,下次可要劳烦太子妃带上臣女的好。” 两位姑娘在一旁说说笑笑。 那边,夏淑云坐在石桌旁,道:“这霍明珠何时与杨韵如此好了,瞧着像是一个人一般?” 女子穿着艳红色的长裙,头上也是珠光灿灿的,五官倒是清丽的很。她便是大理寺少卿之女,曾经被皇后看中,与杨韵一起准备许给太子为妃的人。 夏淑云也对谢琏心存好感,知道皇后嘱意自己后,高兴了好久,可是没多久就听见谢琏当朝抗旨的传闻,她哭了好久。自此又听见那太子妃竟然落到了霍明珠的头上,实在是心里嫉妒的很。 旁边有贵女跟她关系好,附和道:“你别看她们两个关系好,那杨韵指不定心里怎么讨厌她呢。自己什么性子又不是不清楚,不过一个武夫的女儿,有什么好嚣张的。可别当了太子妃就真把自己当回事情了,这侧妃还没有人选了,谁知道以后能不能得到太子的宠爱。” 夏淑云轻笑一声,道:“也是,不过是皇上看在霍将军立功的份上才许她太子妃之位,霍将军如此功高,齐都无人不奉为战神,皇上怎可能不猜忌。” 太师府有一处小湖,两排皆是嫩绿的垂柳,一眼望过去生机勃勃看着就让人心情愉悦。她们正是在湖边的小亭子里。夏淑云看了眼走过来的杨韵,道:“韵儿,听说今日你哥哥也在前边的院子里邀请世家公子们作诗,咱们不妨一起吧,也正好瞧瞧这些公子们的才华如何。” 霍明珠坐在另一个石桌上,并不与她凑在一起。这人看自己的眼神不舒服极了,更何况,大家都是小姑娘,自然希望自己的装扮是独一无二的。可是她们两人无论是从衣着还是发髻都相似的很,免得坐在一起心里赌的慌。 “马上就到春闱了,哥哥向来喜欢结交文人才子,前院正在讨论些朝政要闻,咱们去了难免觉得无聊。更何况,”杨韵斜眼去瞧霍明珠,打趣道:“太子殿下也在,咱们这里还有人要避嫌不能见面呢!” 明珠一听,倒是实实在在的愣了一下。已经好久没有见过他了,自从被许太子为妃后,她便一直在家中跟着教养嬷嬷学些规矩,甚至连谢琏的消息都没有特意打听过。她仰头,看向前院的位置,放在双腿上的双手忍不住握了起来,她倒是,很想去前院了。 也不知道那个少年,会不会又委屈的红了眼眶。之前他找人递过一次信件,但当时教养嬷嬷就在身边,她自然是当没看见的。 杨韵瞧她的样子就知道她坐不住了,笑着凑到她的耳边打趣道:“你可矜持一点,这眼看着马上就要大婚了,还愁见不着面吗?哥哥前几日还与我说,那太子时时在他耳边炫耀自己的婚事,直把我哥哥听的耳朵都快生茧了。想必,你这婚事是极好的,父亲往常总在我耳边说什么不当皇家媳,那是我,明珠可不同,明珠可是太子殿下亲自去求来的太子妃呢!” 杨韵的哥哥曾当过太子伴读,与谢琏关系向来极好,杨韵知道的消息也比旁人多一些。像是夏淑云,她只知道霍明珠被许配给太子为妃子,可是她并不知晓那是谢琏亲自去求来的。也不清楚,太子谢琏对霍明珠的心意。 “韵儿,你不必说这些话,霍家小姐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们都清楚,何德何能让太子殿下亲自去求赐婚圣旨,”她顿了下,轻笑道:“霍小姐,不是我针对你,实在是殿下天潢贵胄,理应娶大齐最温柔贤淑女子为妃的。” 夏淑云一脸的温婉,又道:“霍小姐可千万别记在心里,我就是随口一说,要是你觉得实在不舒服,便打我几下解解气也是行的。” 霍明珠的脸色很不好看,夏淑云的话确实戳到了她的痛处。她之前从来不会在乎别人说她什么,就是因为不在乎所以才不去听别人对她的评价,哪怕说她是小混蛋也好,没有半点贵女的姿态也好,她完全不在乎。可是最近,她却有那么一点在意了,不去打听正是害怕听到别人对她不好的评价。 她怕,听到说她跟谢琏不配。 第49章 大结局 春风融融,绿柳依依。湖面被吹起涟漪,就如同亭子里贵女们裙摆绣着的百花。 明珠深呼吸了下,这才慢慢地端起面前的茶碗,轻抿了一口,接着又用手帕擦了擦嘴角,一举一动都端庄的很,跟之前的举动判若两人,直让周围的贵女们看直了眼,就听她笑着道:“殿下仙人之姿,才华又是一等一的好,我也自知配不上,可奈何皇上下旨赐婚,纵使知道委屈了殿下,也只能如此了。说来,这有福气的人竟是我,浪荡了许久最后还能许给如此如意郎君,甚好甚好。” 她言语之间全是对谢琏的仰慕,那轻眨的双睫下掩盖着那双狡黠的双眸。直把众位贵女听的心里冒酸水,是呀,这霍明珠前些时候是多么混账的一个人,喝酒上街甚至还去逛花楼,一点好事情都不做。如今正是走了大运,竟能嫁给太子。 杨韵听了直笑,用眼神嗔她。像是在说明知道旁人都诋毁你,还如此说话,怕旁人不知道你运气好不嫉妒你不成? “是是是,属你最有福气的了。这些日子我给你下帖子可不许退了,等秋天大婚完成,你就是太子妃了,到时候可有忙不完的事情,再像现在这样跟我们一起玩耍,可就不容易了。”杨韵又伸手,捏住了明珠的脸颊,道:“最羡慕你了。” “真羡慕我,你也赶快找个夫君,前院就有,瞧上了喜欢的,直接抢了来就是。”明珠笑着打趣她。 明珠之前从来没有一个知心的朋友,如杨韵这般,两个人可以说说笑笑,将自己的心事都说与对方听。她从前行为是混账了些,被那些贵女们嘲讽惯了,连带着对这些贵女都喜欢不起来。可独独杨韵不同,每多接触一次,心里就欢喜一分。这便是缘分吧。 若是她不混账一些,去那花楼,也就救不了被人贩子拐去的杨韵,更别说如今能与她坐在这里说说笑笑了。 “哎?我记得,韵儿之前是准备许给太子为妃的吧?但是皇上皇后都觉得满意,就等着殿下点头答应了,结果没想到,殿下竟然在朝堂上抗旨了,啧啧。”有贵女在旁边笑着道。直听的夏淑云在旁边抿着嘴巴笑,道:“正是呢,没想到如今,倒是霍小姐成了太子妃了,这韵儿可是没有这个福气了。” “你们也不用说这些话来膈应我们两个,我与明珠的交情好着呢,岂能因为一个男子便反目成仇?倒是你们,自诩齐都贵女,可我瞧着说话是各个嘴上抹着毒,直让人听了厌烦。” 杨韵与明珠握着手,两个人瞧着关系好的不得了,就听她又道:“你们自个羡慕去吧,左右我是太子妃的姐妹,到不像是你们,在这里只知道说些闲言碎语,今日这话幸亏是说给明珠听着的,若是让太子听见了,你们可就自求多福吧。再说了,当日皇后看中的可不止我一个人,我记得,大理寺少卿之女夏淑云也是在的吧,明明是你嫉妒,还总说别人。” 明珠听了杨韵这番话,嘴角止不住的往上扬起,那眼角眉梢也满是笑意。更别提看到那边夏淑云黑沉沉的面容了,她现在笑也不能像之前那样大笑,就用手帕掩着嘴,从旁人的视角去看,只觉得这人笑的娇羞,一点都不像是嘲笑。 可在夏淑云的眼里这幅样子简直得意至极,只看的她心头冒火,恨恨的咬住牙,道:“我嫉妒?我为什么要嫉妒她,一个什么都不会的人,还不是仗着母家的势力,不然,太子殿下怎么肯娶她?” 夏淑云站了起来,伸手指着明珠。她也是压抑的久了,这些日子,周围关系好的不好的,总是多多少少拿这件事情来打趣她,心里怎么会好受,这才把所有的罪过都按在了明珠的头上。 “小妹,你在做什么?”男人呵斥声传来。 夏淑云被惊得回头一看,便见她哥哥瞪着她,前方还有几位男子,端的是玉树临风气质潇洒。 杨文书知晓杨韵今天就在家中宴请女客,是以一直待在前院,并没有带着大家来府中闲逛。因着许令清被革职查办,宰辅一派的不少官员都被革了职,朝廷如今大缺人才,是以圣仁帝才会在春末夏初开科考试,也是为了给朝廷灌入蓬勃的有活力与志气的新人。更是为了让太子发展势力,好让他的地位得到巩固。 他与太子向来交好,一向视自己为太子的左膀右臂,所以这才宴请了不少声望极高的才子,想着与谢琏一起,将那些有前途有才能的人物色物色。可没想到,谢琏自从知道了有女客在府中,就再也坐不住了,一个劲的提议要逛一逛太师府。 天知道,以前但凡提议逛一逛府院,都被谢琏给拒绝了,这次却这么急迫,当真是兄弟如衣服。 夏淑云当然也瞧见了旁边的谢琏,他倒是不穿那身华贵的紫衣了。一身绛红色绣团龙纹圆领袍,腰上系着玉带,竹青色的绣鸳鸯荷包就露在外面。玉冠束发,眉目舒朗,唇角浅浅好似春风扶过,那双雪亮的黑眸灿灿如星子。痴愣一般的目光凝望着这里,缠绵的让人脸红。 夏淑云收回自己的手指,脸颊瞬间就红了起来,对着缓步朝着这边走过来的男子,软声道:“哥哥,妹妹气不过,霍小姐说话带着刺,如今仗着自己的身份,更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妹妹这才……” 她在这边颤巍巍的样子,那边明珠却半点没听到她说的什么话,只目光跟谢琏胶缠起来,若不是旁边有这么些人,她就想跑过去了。 不过半月不见,少年的身量明显长了不少,就连棱角都锋利了些,可那双眼看向自己的时候,却依旧软糯湿润,活像个可怜兮兮的小动物,祈求着靠近他、救救他。 谢琏的目光变得柔软起来,绛红色的衣袍倒是显得他成熟了不少,只那因为不满而微微鼓起的脸颊倒是显得幼稚了些。圣仁帝以婚前男女双方不易相见为由,将他唤进了宫中,现下他每日便在御书房中协助圣仁帝处理朝务,甚至有些时候,圣仁帝干脆撒手不干了,将所有的事情都交给谢琏全权办理。 每日他想要抽出些功夫来去见见明珠,一想到圣仁帝吓唬他说两人婚前见面婚后夫妻不恩爱,他便不敢轻易去见她了。可今日一听到明珠与他就在一处地方,便有些忍不住了。 “如今霍小姐可贵气的很,我们如何能与她说话。”有人见的太子冷着一张脸,立马道。还以为太子对这个太子妃也不满意的很。 明珠不说话,脸上神情明显不开心。方才还好一些,反正也没想到旁人嘴里能说出多么好听的话来,且还有杨韵维护着自己。待瞧见谢琏,便觉得一肚子委屈要吐,是以双唇抿的紧紧的,一道委屈又憋闷的弧线。 任旁人再如何污蔑她都紧闭着嘴巴不说话,只用那双眼睛瞅着谢琏。 不得不说明珠的性子确实是变了一些,这其中的功劳可是少不了霍慎行的,从前从来不知道父亲竟是这样的。也不知道他是从谁的口中得知她的喜好,成日里的珠宝首饰送着,还吩咐人将那市面上能见到的美人图美人扇搜罗了来。那李记的糕点向来是要早早的买才有的,他也不吩咐下人,但凡是休沐,必定亲自去排队,将那刚出炉的还热乎乎的酥软香酥的糕点捧到她的面前来。 他本就是个一点就炸的性子,明珠在家里也听王氏抱怨过好几次他当街跟旁人吵了起来,那都是些惯爱说些闲言碎语的人,也难为霍慎行整日里将自己的长/枪拿出来震慑说明珠坏话的人。自己在外面吵的脸红脖子粗,回来了照样在明珠王氏的面前殷勤备至。 去哪里找这样好的男人。 自从霍慎行在家中后,一切事务都不必明珠自己去做,但凡是外面有一点关于她的风吹草动,都被霍慎行一把火给烧灭了。是以这些日子她倒是过的自在的很,性子也越发的骄纵了起来,左右有霍慎行宠着。 所以现下看见谢琏,再一想若是父亲在这里的情景,是必定不会让旁人骂自己的,所以眼眶子里就带上了泪珠子,瞧着可怜的不行。少女本就长得明艳,此时眼眸含情带水的,直让人以为是受了冤屈般,只恨不得上前好生的安慰一番。 谢琏还想哭上一哭的,一瞧见明珠这个样子,吓得眼泪都憋了进去。立马大步上前,也不管什么避嫌了,直接道:“霍小姐,在下有话与你说,可否借一步?” “殿下,”夏淑云忽的叫了一声,又低头道:“您、您与她有什么好说的。”她私心以为谢琏是被圣仁帝强行赐婚的。 谢琏倒是看了她一眼,这才慢慢的想起来方才就是她说明珠的坏话。本来还想训斥一番的,可一瞧见明珠就都给忘在脑后了,现在想起来了,自然是不能让明珠受委屈的。他紧皱着眉头,眉宇间全是不耐,冷声道:“方才孤不与你计较,现下你又来惹事。霍小姐可是皇上亲自下旨赐婚与孤,是孤未来的妻子,怎能随便任你欺辱?” 他走到明珠的身边,低头去看那坐在石凳上撇开目光的明珠。午间的光透过斑驳的树影映照在她的脸上,那向来嚣张对所有事情都不在意的明珠,脸上浮现着浓浓的瞥一眼就能瞧见的委屈与不耐。若是以前,她早就大骂一场甩袖离开了,可现下却坐得端端正正的,将所有的情绪都压抑着,只在他来时才泄露出来。 见谢琏的目光一直瞧着自己,明珠这才抬眸去看他,旁人都行了礼,就她一个人还坐在石凳上实在是有违礼数,她只得站起身来,身子还没压下去,就被谢琏给扶住了。 低低的声音传来,“明珠,我想你了。”很快便被湖面的微风吹走,仿佛从来没有说出口。 她愣愣的去瞧面前的谢琏。少年原本白皙似玉的面庞早就染上了一片绯红,目光游离着不去看她,那扶在她胳膊上的手却是收紧又放开,最终只能垂在身侧。 那句话的声音虽然很小,但杨韵与夏淑云还有几位贵女是在旁边的,自然是瞧见了的,顿时震惊的瞪大了眼睛,实在是难以相信人前一本正经无欲无求的太子殿下,竟会对霍明珠说出那样的话来,再一瞧那面容,显然是羞红了。 这…… “殿下,我没有欺辱她,是霍明珠她欺辱我!”在夏淑云看来,霍明珠在她眼前晃就是对她的侮辱。毕竟夏淑云旁边交好的贵女都知晓夏淑云想嫁的一直都是太子殿下,结果先前谢琏抗旨了不说,这次竟然又被下旨给她们最不耻的霍明珠,如何不让人气愤。 夏淑云的哥哥夏京华连忙将夏淑云扯到自己的身边去,拱手向霍明珠赔礼道:“殿下,霍小姐,小妹性子骄纵了些,都怪臣平时娇惯,方才那些话臣替她道歉,可别污了你们的耳朵。” “哥哥,”夏淑云还想说话,却被夏京华狠狠的瞪了一眼,这才勉强将嘴巴给闭上,只是一双眼睛仍旧不甘心的紧盯着霍明珠。 明珠心里想着我才不会原谅你们,可是面上却装出一副大度温婉的模样,笑着道:“无事,夏小姐年幼,说出来的话难免冲动了些。” 谢琏脸色古怪起来,道:“她与你一般大小,怎么就年幼了?今日她能当着这么些人侮辱未来太子妃,来日便能毁了大齐。夏公子还是好好教育教育你这妹妹,否则,让孤再听见有一句对霍小姐不好的话传出来,不论谁说的,一律算到夏小姐的头上。” 杨韵抿着嘴,对着脸色好转的明珠眨了下眼睛,忽的开口道:“殿下,这夏小姐言之有理,霍小姐毕竟是皇上不顾您的意愿强行下旨赐婚的,您怎么……” 她话还未说完,便被谢琏瞅了一眼,就听他道:“谁传的这话?是孤仰慕霍小姐已久,年前父皇便张罗着物色太子妃的人选,可齐都有些人听信谣传,偏那传言还难听的很,孤听了都想将那些人给抓起来好好整治一番。是以霍小姐便没有在太子妃的人选之中,孤这才禀告了父皇取消那次的选妃。今年新春,孤自知在青州城做的还算可以,娶了霍家的小姐,虽是委屈了她,但孤等不了了,这才连夜去皇宫找父皇下旨赐婚。” 他斜眼就瞧周围的贵女,面上早就退了温软,只余清冷,道:“各位都是齐都贵女,母后时常夸奖各位小姐,尔等理应关注下自己,不要总将目光放到旁人身上去。霍小姐之前做了些什么,孤都清楚也都不会在意,孤喜欢的,从始至终都是她这个人。” 正是因为喜欢她,所以才会包容她所做的任何事情。 他说完,低头默了一瞬,下定决心般,道:“今日,孤便先将霍小姐带走了。”话落,便抓着明珠的手腕大步走了出去。 二人站在一起,皆是一身红衣,看着颇有点像是要立刻成亲的样子。杨韵笑着,对着众位贵女说道:“真是羡煞人了,不过正如太子殿下所说,众位小姐也都是才貌双全的人,合该自己开心着就是,别总是讨论别人的是非。更何况,那霍小姐确实不是传闻那般,不然,我也不会与她交好。” 杨韵话落,便见男子群中忽然蹦出个少年来,扯着嘴角附和道:“是呢!” 正是承平侯府的郭世杰,这些日子,他一直找机会凑到杨韵的面前去。杨韵只看了他一眼,就收回目光,实在是懒得理他,这人也忒烦了些,都说了不计较了,还总是来缠着她。所以神色冷淡了些,与周围的贵女们交谈了起来。不得不说,杨韵在贵女圈里名声颇大,又因为其为人清高有才气,大多是对她敬仰但都不亲近,一听她竟是真心与霍明珠交好的,心里自然也对霍明珠改观了些,不过也是后话了。 直到上了马车,谢琏还抓着明珠的手腕。 谢琏目光低垂,愣住了一般,实则内心砰砰乱跳,梦境一般不真实。他不敢去看旁边坐的明珠,光是鼻息间传来的女子的香气都让他神魂颠倒,那向来澄澈的双眸染上了一层雾气,瞧着便让人欢喜。 明珠动了动手腕,立马惊着了谢琏,他侧头去瞧她,目光依旧愣愣的。 “抓着手腕不舒服,”她将谢琏的手从手腕上拿下去,反手又将手放在了他的掌心,“这样握着舒服点。” 掌心汗湿,带着微微的热意,那五指紧张的都蜷缩了起来,慢慢的碰到了掌心处的小手,这才一点一点的握了起来。连带着胸膛处都流淌过一阵热流,只烫的他耳根子都红了起来,正巧马车颠簸了一下,便见少年一个不稳,差点撞在了明珠的肩头。 他立马将身子直起来,目光飘忽:“孤、我这几日一直跟人学习射击,按理说两家结亲男方是该送对大雁过去,以示真心,可你也知道我武艺不精,我、我连射了好几日都没能射中。” 他神色懊恼极了,舔了下越发干燥的唇。不见明珠的时候想她想的厉害,见着了目光又不知道往哪里放了,一颗心七上八下的,他整个人都紧张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该做什么好。 “你若是射不中大雁,那便不用它,你的真心我是知道的。” 明珠将谢琏的身子板正,目光凝视着他,直把少年看的脸又红了几个度。明珠的语气温柔,目光坚定,将谢琏那颗紧张的心慢慢的抚平,他也回望着她,委屈的表情浮现了出来,像是懊恼极了一直找不到答案,见到了她,迫切的想要个回应。 “我虽然是太子,可身体常年病弱,霍将军自然是瞧不上的。”顿了顿,又道:“我们的婚事定在了初秋,眼下还有三个多月的时间,霍将军若是想要反悔,父皇也是拦不住的。” 他说着,眼眶已经红了起来,泪珠子在里面打着转。这才是他在明珠面前委屈的原因,他一直担惊受怕的问题。之前消息传回来说霍慎行抗了赐婚的圣旨后,他便一直不安。这次能够成功的赐婚,还是圣仁帝可怜他,特意在霍慎行上朝不知情的情况下赐的。 天知道他当时害怕的生怕霍将军又给拒了,是以路上快马加鞭到了霍府。可赐婚后又是担心。总之,没有一天睡过好觉。 明珠见他担心的都快哭了,心疼极了。连忙捧起他的脸,用帕子轻轻的擦着他的眼角,见他那双长睫都染了泪珠,道:“你放心就是了,父亲那里有我呢。再说了,母亲对你也颇有好感,父亲向来又是最听母亲的话,他不会再去皇上面前退婚的。” 见谢琏还眼巴巴的望着自己,那双眼里藏着羞涩藏着担忧,只把她那颗心瞧的像是泡在水里一般,也酸胀了起来。连忙哄道:“我答应你,只嫁给你,行吗?” 谢琏定定的看了明珠好一会儿,见她一脸的认真没有一丝一毫开玩笑的痕迹,这才嗫喏着点点头,“嗯,好。” 谢琏到底还是带着明珠来了城外的后山。这里树林茂密,远离皇城,倒是有不少的动物。又正好是春季,大雁南飞,仰头望着天空,便能见到有一队大雁正在空中飞行,发出嘎嘎的声音。 小福子正跟侍卫们守在旁边,谢琏带着明珠进了里面,但也没有走远,他们两个人都没有武艺傍身,又都是容易遭人算计的身份,还是安全一些的好。 明珠牵着谢琏的手,刚要松开,就被他猛地收紧,她侧头去看他,笑道:“要拉箭呀,牵着手你还怎么弄?” 少年笔直的站着,左手拿着弓箭。身上依旧是那身绛红色的衣袍,不过身上却披上了同色系的大氅,他本来想将大氅拿下来的,毕竟本来射的就不好,穿着实在是厚重。可明珠就在他的身边,自然是不让的。 他点点头,不情不愿的将手松开。 明珠想起少年一本正经的跟自己说,她在旁边他发挥的会好一些的样子,便觉得心里暖暖的。她往四周看去,这里的树都矮一些,是以能够看清天空中的情景,便见谢琏回望了自己一眼,忐忑不安的眼神。她真切的瞧见谢琏拿着弓箭的手都是抖的,待描向天空那一排人字形的大雁,更是双眼都紧闭了起来。 大雁向来就是忠诚的象征,一方死去另一方并不会再找配偶只会孤独终老或者郁郁死去。是以便成了婚礼不可少的聘礼,也能说明男方对女方的重视。谢琏知道霍将军不相信他,身子弱那是个幌子,实际上还是因为他皇子的身份,又是个未来要登上宝座的,如何能够做到一心一意一生一世都不辜负霍明珠,说出去,旁人也是不信的。 所以他才急切的想要证明自己的决心,谁道帝王只能三宫六院的。他偏不要,不管史书如何记载,只要他在世时能与明珠恩爱白头,此生也是无憾。 可他从小就未做过杀生的事情,那些贼人是他恨极了才吩咐下属杀的,今日这大雁还是头一回儿,他难免有些不忍,就怕明珠看出来又觉得自己不如宋小将军健壮,是以便压制着不让自己表现出来。 明珠在旁边看着,唇角却是翘了起来,心里一时间感慨万千,瞧着不远处那少年唇红齿白,明明吓得厉害却强装出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他其实是真的很想娶自己为妻,想到如今都有些草木皆兵了,竟然还在心里偷偷的与宋小将军作比较,也实在是难为他了。朝廷的政务要他来处理,竟还有如此闲心吃醋,实在是可爱的紧。 “阿蛮,”她忽然开口,声音夹在山间的清风中竟带着丝丝的甜。谢琏手一抖,箭直直的射向了前方的草木,他回头瞧她,眼里的光彩一时耀眼的很。 就见她抬起手,那宽大的袖子被微风吹起,轻晃着,素白的手招了招,柔声唤道:“你到我旁边来。” 谢琏立马垂下弓箭,快走到了明珠的面前,低垂着小脑袋,还将一侧的手往衣袍上擦了擦,好让明珠随时能够握上去。 “不用大雁了,”话还没说完,便被谢琏抢话,“那不行,你、你且瞧着吧,我定不比旁人差,定能送你一对大雁!” 明珠伸手按在了谢琏的肩头,见他害羞的说不出话来,这才温柔道:“我的意思是说,大雁既然是忠诚的动物,你平白把它射下来也实在是忒狠了些,不如就让它们飞了吧,你既然有那份心,送一对雕刻的大雁也是可以的。再说了,我父亲最爱的还是些兵器兵书,你不如投其所好,也省的难为了你自己。” 他刚想摇头,说不难为的。可瞧见明珠,又把话给咽了下去。 他确实不想把那些大雁给射下来,之前怕明珠说他妇人之心,又怕她觉得自己待她不够真诚,可是一望进她的眼底,他便什么也不多想了。 只乖巧的将手中的弓箭扔在地上,低着头,双眸定定的带着羞涩的望着她。 “把头低一下。”明珠忽然开口,让谢琏忽的紧张的起来,他先是往四周看了看,接着又抿了抿唇,有些侥幸的想着幸亏他今日没有上火,唇不是干的,不然该被明珠嫌弃了。 随即,便听话的把头给低了下去,果然明珠踮起脚来,还用双手箍住他的头,紧张的谢琏立马把眼睛闭上。可唇上却冰凉一片,任何触感都没有,唯有额头那一处地方,带着些温热。 他慢慢睁眼,就望进了明珠的双眸之中,见她笑着道:“你且耐心等一等,三月之后,阿蛮便有妻子了。” 从她嘴里唤出阿蛮二字,总是特别的好听,直让他整个人都泡进了蜜罐子里。他忽的咧嘴笑了起来,再也不似之前的矜持。 从喜欢上霍明珠的那日起,目光便一直追随着她。看她在齐都的街头肆意大笑,看她不管不顾的出入各大酒楼花楼,她总是那样,像午时最耀眼火热的太阳,将他那颗被病痛被礼教束缚压抑的心脏也跟着滚烫起来。可是,自从见到她无意间露出的对自己厌恶的神情后,他也曾偷偷的蒙在被子里掉眼泪,第二日,却又下意识的去打听她的消息,打听她的喜好,眼巴巴的跟在她的身后去参加各种宴会,即使她的目光从来不会在自己的身上停留。 直到那日她落水,好像就是从那日开始,他那颗因为霍明珠而跌进冰川的心脏,一点一点被温热的手掌包裹了起来。她慢慢的靠近自己,将她的心扉打开,让他住了进去。从此后,便是生拉硬拽,也别想让他出去。 谢琏忽然捂住那被她亲过的额头,泪珠子一下子滚落了下来,低声道: “嗯,我等着。” 山间草木,天上飞雁,都是诺言的见证。明珠将手覆到了他湿润的眼角,仿佛由此便能将两颗颤抖的火热的心脏紧紧相贴,她笑着回望他。 回了个好。 三个月之后,太子大婚,娶得是镇国大将军霍家的嫡小姐霍明珠。那一日,提起来人人都难忘。当真是红妆十里。一路上,音乐嘈杂,喜气洋洋,金银珠宝更是如雨珠轻洒,让凑热闹前来拦车的人开心的嘴角都合不上,但见珍宝玉器锦绣绮罗。 更别提那两位仙人之姿玉秀兰芳的太子与太子妃,只让旁的人瞧上一眼,都觉骄傲,只把两人真当那天仙下凡。 “天交织女渡河津,来向人间只为人。四畔旁人总远去,从他夫妇一团新。” 待到合卺酒饮,账帘遮下,与周公相会,这才终成恩爱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