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神同行三百年》来自www.wshlou.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神话]与神同行三百年》作者：遗忘li 文案： 诞生在九重地狱下，入目所见黑白荒芜，直到那一缕光明照亮眼中的世界。 晨星之战，路西菲尔堕落。 地狱沉沦的九天九夜。上帝耶和华站在无底坑边遥望路西菲尔，恶魔安洛希雅站在一旁遥望上帝。 很久之后，安洛希雅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对上帝三见钟情了。 你是世间最剔透纯净的光…… 你是我所有关于纯白与美好的幻想…… 安洛希雅“爱上一个高高在上、注定不会爱我的人怎么办？” 匿名回答“你怎么确定他不会爱你。” 上帝耶和华X安洛希雅 路西法X米迦勒 内容标签： 奇幻魔幻 情有独钟 西方罗曼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安洛希雅 ┃ 配角：上帝耶和华 ┃ 其它：神话人物 第1章 天地是混沌空虚、渊面黑暗。 一切有形与无形、时间与空间、物质与精神、现实与梦幻的形容在此刻都毫无意义。 在这一片虚无中，唯有神的灵在此行走。 “要有光。” 那是这世间最为宏大和细小的声音，仿佛一切真理法则都包括在内，每一个音节都能引起一切的震动不休。 茫茫虚空，这亘古来毫无变化的世间出现了光。 神暂停片刻，欣赏着柔和璀璨的光明。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继续创世，祂伸手将光与暗划开。 没有任何言语和文字能够形容那一刻的震撼和伟大。 一霎那间，在神的意志下，这虚空的一切璀璨光明上升在至高处，黑暗降落在至低处，这两种极端的力量在中间交错混杂，形成不同于天堂和地狱的第三个空间。 时间从此刻开始流动，这是世间万物一切运动的基础，空间从此刻开始成型，这是世间万物存在于现世的基础。 神依据自己以身俱来的偏爱步入柔和璀璨的光明世界中，开始创造天使。 地狱。 虚空中的一切黑暗、混乱和邪恶全部沉淀于此，万事万物在轰鸣中震荡成型，九重炼狱亿万万里之广，一切破坏、杀戮、毁灭当中竟然也有生命孕育成型。 种种奇形异状的恶魔和怪物在黑暗中睁开自己的双眼，无数妖异魔化的植物蜿蜒生长，凭着自己的本能渴求血肉。 地狱里的生物从诞生那一刻就沁泡在纯恶中。 在世间至黑无光的第九狱，安洛希雅在黑暗中孕育成型，凭着本能杀死了与自己一同孕育却还没有来得及睁眼的姐妹，渴求的吸收着对方的力量。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只知道这像呼吸一样正常而理所当然，然后茫然懵懂的看着黑暗荒芜的世界。 第二日。 神说诸水之间要有空气、将水分为上下。神就造出空气、将空气以下的水、空气以上的水分开。神称空气为天，从此这世界有了清晨黄昏。 第三日。 神说天下的水要聚在一处、使旱地露出来， 地上要有花草树木，从此世界有了大海陆地、森林草地。 第四日。 神造了太阳月亮、分管白天黑夜，又造众星，就把这些光摆列在天空、普照在地上区分。昼夜明暗。 这光芒普照万物，太阳在日中极亮时甚至将一丝微弱的光芒照入了九狱。 九重地狱下，安洛希雅迟钝的眨眨眼睛，专注而迷恋望着那一丝阳光，试着伸手触碰那缕微弱的光芒。 好像没有味觉的人尝到甜味、盲人看到色彩、聋子听到美妙的竖琴声，这光芒太微弱，稍微不注意就可以忽视它，这光芒太明亮，照亮了周围黑白荒芜的世界，她不明白这是什么，却由衷生出喜爱之情。 她已经诞生几日，却仿佛从这一刻才开始了解这个世界。 那缕光芒，就是安洛希雅最初最清晰的记忆。 第2章 “光明的气息……” 安洛希雅停下脚步，惊讶地看向前方，碧绿色的双眸一瞬间看到千里之外。 那里有一个披着洁白斗篷的身影，正小心翼翼的救治手中的一只雏鸟，丝丝缕缕的光明力量从他的指尖逸散出来，维护着手中平凡的小鸟不被地狱无处不在的黑暗力量杀死。 这可真令人惊讶。 上帝创世已过百年，至高无上的创世神高居水晶天，喜爱光明美善，对黑暗的地狱不闻不问，因此信仰上帝的天使也高居天堂，对地狱漠然无视。 天使连凡界也甚少降临，没想到今天在第一重地狱却见到了一个。 略作犹豫后，安洛希雅朝对方走去。 天使拉结尔正小心翼翼的用光明力量保护着手中脆弱的小鸟。 纯白色的微光星星点点的注入小鸟的身体当中，小鸟舒适的鸣叫一声，脑袋本能地蹭了蹭正怀抱它的手掌，漆黑的眼睛重新恢复了活力。 第一重地狱离凡界最近，偶尔两界空间会重叠，使普通的生灵不小心卷入地狱当中，一般情况下这些可怜的生灵只会因为被黑暗力量侵蚀而悲惨地死去。 看了看脚边一丛正在怒放的深红色鲜花，拉结尔在心中叹息一声，决定放弃观察它的花期，先将手中的小鸟送回凡界。 “是什么让纯洁如您踏足地狱，说出你的来意，天使？” 黑暗中传来优美动听的女声。 拉结尔身体一僵，将手中的小鸟塞到了袖子中，警惕的望着发声地。 第一重地狱本有的微弱光线在方圆万米以内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脚下阴影弥漫，化作一片浓稠散不开的黑暗，即便以天使的目光来看也毫无所见。 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并无恶意，隐藏在阴影中的恶魔收敛了自己的力量缓慢走出。 来者的女性恶魔穿着漆黑拖地的长裙，长发如夜，并没有一般恶魔的丑陋姿态，相反，对方有着不逊于天使的精致美貌，只是气质与拉结尔平日里见惯的温柔圣洁的同伴截然不同。 拉结尔发现自己根本看不穿对方的深浅，心中警惕的同时又忍不住暗暗后悔一个人偷偷跑出天堂。 “我并无意涉足恶魔的领域，只是出于好奇心想观察些东西而已。” 对面的天使已经拉下头上的兜帽，露出一头阳光般的金发和海蓝色眼睛，安洛希雅走到对方身前停下，好奇地打量着天使。 “这还是我第二次见到天使呢。” “第二次？” 拉结尔心中微微惊讶，莫非还有天使同伴私下跑到过地狱。 安洛希雅没有回答他的话，询问道“天使，你出于好奇心在观察什么？” 眼前的女性恶魔似乎目前并无恶意，拉结尔指了指脚边的花诚实地回答道“就是这种花，我想知道它多久开花一次、开花的时间有多长、在什么样的环境生长？” 脚边的花枝叶纤长、每一片花瓣都如血般鲜红夺目。 “这种植物开花的时间不定，每次大概一个月，喜欢炎热的环境，在第一重地狱还比较少见，在第七重地狱的熔岩海上长的密密麻麻。” 对面的天使眼睛一瞬间被点亮，飞快从储物空间里抽出笔记本和羽毛笔记载起来。 “还有呢？这种花是怎么繁殖的？” “靠熔岩海，它们凋零以后会自然而然的结出种子，然后被无处不在的熔岩火山带到其他地方。” 安洛希雅打量着对方毫不设防的样子，估算了一下，算出自己要打倒这个天使毫不费力。 天使都是傻的吗？自己力量比他高，居然不赶快逃跑，还留在这里问自己问题。 “是靠熔岩海来获得生长的力量吗？就像是凡界的植物靠水和泥土一样？”天使一边奋笔疾书，一边头也不抬的问道。 “当然不是，它们会用根颈捕捉一些小型的魔物吸食血肉。” 拉结尔厌恶的皱起眉头，手中记载的羽毛笔不由得停顿一下。 “还有呢？” “我对这种植物只了解这么多。”安洛希雅说道“所以……天使，你来地狱只是为了知道这点小事？” “了解未知的一切，这是我的天性。” 收起手中的羽毛笔和纸，拉结尔又恢复了彬彬有礼的温柔姿态，仿佛刚才眼睛发亮的并不是自己。 在地狱耽误了不少时间，再不离开，恐怕会耽误了祈祷。 “恶魔，感谢你今天的慷慨解答，时间不早，我应该回天堂向上帝祈祷了。”说着，拉结尔露出光辉灿烂的四翼翅膀，打算转身飞离。 对面是个地狱诞生的恶魔，出于天然的力量属性，拉结尔下意识的远离厌恶她，但是她今天解答了他连日来的疑问，因此拉结尔还是诚诚恳恳的道谢和告别。 “天使，你一定是第一次来地狱，并且还没有碰上过其他的高阶恶魔。”安洛希雅轻叹着说。 “你怎么知道？”已经飞到半空中的拉结尔听到安洛希雅的话，回头笑着问道。 安洛希雅没有回答，冲他摆摆手，以示再见。 怎么知道？ 其他高阶恶魔哪有我的好脾气，如果真碰上，哪怕不敢杀了与天堂为敌，也会干脆利落的将天使重创扔到凡界好吗？ 看见比自己强的生物既不会逃跑和战斗，也不知道表示臣服和防备，天使这种生灵就是这样愚蠢的性格？ 为何至高的存在会偏向这种生灵？ 荒芜的第一重地狱上，从此隔三差五就有披着洁白斗篷的天使偷偷来临。 那件斗篷有古怪，戴上它可以完美的隔绝气息，那一天，拉结尔如果不是为了救那只小鸟，动用了光明力量，那么安洛希雅根本不会察觉天使的降临。 在第二次见面后，安洛希雅和拉结尔互相交换了名字。 安洛希雅尽量以拉结尔对待自己的态度来对待拉结尔。 这很困难，特别是对于地狱的恶魔来说，诞生以来安洛希雅从来没有这么做过，她在地狱生长这么久，学会和擅长的只有杀戮、诡计和压迫。 但安洛希雅还暂时不想把拉结尔吓跑，就如同拉结尔对地狱的一切感兴趣一般，安洛希雅同样对天堂很感兴趣，如果这个天使再也不来，就没有人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了。 安洛希雅坐在漆黑的巨石上，捏着手中的一朵花欣赏，花瓣沉沉叠叠，占据了半个手掌大小，散发出柔软芬芳的气息，最独特的是散发着柔和洁白的荧光。 光明，是地狱最少见的东西。 这是拉结尔带给她的东西，拉结尔说，在天堂很多植物花草都散发着微光。 “我们可以做个交易，拉结尔。” “什么交易？” 正在绘画地狱形貌的拉结尔停下画笔，疑惑的问道。 “我不在第一重地狱居住，九重地狱才是我的地盘，那里永恒漆黑一片。拉结尔，你收集一些会发光的物品给我，我带你去其他几重地狱观察研究。” 拉结尔愣住，然后若有所思。 “我并不需要什么珍贵的东西，只要发光就可以。” 见到拉结尔不说话，安洛希雅保证道。 拉结尔一言不发。 “地狱其他几重都有不逊于第一重的广阔，还有各种各样神奇物种，你难道不想了解他们的习性？”安洛希雅诱惑道。 拉结尔沉默不言。 “我带你去其他几重地狱时，愿意保护你的安全。”安洛希雅许诺道。 拉结尔重重的叹了口气，皱着眉头冥思苦想。 “……拉结尔？” “传说第九重地狱是世界最黑暗的地方，任何光明在那里都会被吞噬殆尽，要可以在那里发光的物品……安洛希雅你让我想想。” 所以我刚才的话你听了一半以后就根本就没有在听吗？ 拉结尔满怀同情地看着安洛希雅，“在整个世界最黑暗无光的地方长大，没有片刻光明相伴……吗？” 安洛希雅“……” 脑补了什么给我说清楚！第九重地狱是整个地狱黑暗力量最鼎盛的地方，所有恶魔都盼着在那里长大好吗！ 第3章 那天离开时，拉结尔和她约定好了下一次见面的时间，答应想办法给安洛希雅寻找发光的装饰品。 安洛希雅亲自将拉结尔送到凡界以后，和以往每一次一样，目送着天使挥舞着发光的羽翼离开。 “其实我已经熟悉去第一层地狱的路途了，安洛希雅你不用这么客气，每次都亲自送我来回。” 开朗温柔的天使挥舞着白翅膀在空中打了一个转，浅笑盈盈地对下方有着漆黑长发的美貌少女说道。 安洛希雅没有说话，微笑着和拉结尔道别。 现在还不是告知拉结尔其他恶魔真实的品质的时候，应该和拉结尔再熟悉一点以后再说。 拉结尔离开时正是清晨破晓，一轮红日缓慢的从东方天空升起。 安洛希雅不喜欢过于正午时刻明亮刺眼的阳光，但对于这种初升时朦胧柔和的光线还是很欣赏的。 天幕上的星月暗淡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远方一线红光，深红色的太阳慢悠悠的将光洒满整个大地，几抺流云和朝霞围绕着它，每一刻都会产生不同的光影变换。 安洛希雅找到了一处山峰顶端的岩石靠下，看着远方初升的朝阳，享受难得的平静。 夜晚轻柔凉薄的白雾还未散去，聚拢在林间，随着一声清脆悦耳的鸣叫开始，这一片山峰森林的动物都仿佛被惊醒一般，小鸟鸣唱着婉转悦耳的声音在树枝间跳来跳去，一只老虎摇着尾巴打算捕猎，还没有走近就感到了一股黑暗冰冷的气息，凭着本能远远跑掉，岩石的缝隙间长出一簇鹅黄色的野花，粉白色的蝴蝶摇摇晃晃的停留在花蕊上。 黑暗阴影的力量停留在此，没有一种动物敢来触碰安洛希雅。 安洛希雅伸出手来抚摸花瓣，可惜忘了控制力量，只是一瞬间，原本生机勃勃的花草瞬间枯萎死亡。 凡界花草植物就是这么脆弱，她曾经也试图收集一些养到地狱，可惜不要说第九重地狱，就连第一重地狱它们也无法生存，不是枯萎死亡就是被同化成丑陋嗜血的魔物，和地狱其他生物并无区别。 连续试了多次以后，安洛希雅终于死心。 回到地狱以后，安洛希雅决定先回第九重地狱看看有没有变故。 自从认识拉结尔以后，为了防止意外发生，安洛希雅一直待在第一重地狱没有离开。 地狱自从诞生以来就无时无刻的不在厮杀争夺，第九重地狱是她的老巢，她得时时刻刻得注意着会不会有哪个不开眼的恶魔敢来挑衅自己。 如果说其他几重地狱还会有景色，哪怕景色是由奔流沸腾的火山熔岩、寒冷刺骨的冰天雪地、腐蚀酸液的硫磺湖泊、看似无害的食肉植物和种种魔物组成的，那么九重地狱就是一片安静死寂。 甚至普通的恶魔无法在这里生存，只有高阶恶魔才可以。 漆黑的天幕、漆黑的大地、黑白的岩石，黑白二色构成了一切，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没想到还真有来挑衅自己的恶魔…… 九重地狱目前只有唯一一栋建筑物，就是安洛希雅用九重地狱黑白二色的岩石给自己筑造的一栋房子。 不请自来的恶魔将自己的两只手拢在袖子里，饶有兴趣的打量着那栋略显粗糙的房屋。 是梅菲斯特，同安洛希雅一样在创世第一日诞生，目前力量相差无几的恶魔。安洛希雅在心中“啧”的一声，收回了直接开打的计划。 “梅菲斯特，你不在第六重地狱待着，为什么出现在我的领域？”安洛希雅问道。 “我没有要和你抢第九重地狱的打算。”见到安洛希雅回来，梅菲斯特向后退一步，表示自己没有要战斗的打算，“只是想问问你最近那个总是出现在第一重地狱的天使是怎么回事，你居然还和他相谈甚欢，我需要一个解释？” “我不需要给你解释我的行为，现在给我离开。” “不仅仅是我有疑惑，还有巴尔他们几个。”梅菲斯特远远抛来一片鳞片。 安洛希雅接在手中查看，深紫色的鳞片上还有其他两三道恶魔留下的讯息，和自己一样，都是地狱目前少数两三个君主级的恶魔，那自己就必须做出一个解释了。 “他只是一个好奇心过于旺盛的天使而已，和你们没有关联。” “但你和他来往的很密切，你对他太友善了。”梅菲斯特说道，友善，这才是恶魔们感到惊奇的地方。 “难得见到一个天使，毋庸置疑，我的好奇心也非常旺盛，天使是纯洁善良的生物，如果见到黑暗邪恶，恐怕会再也不离开天堂。”安洛希雅的言下之意就是如果我恶意满满的对待他，只会让他远离我，就再也没法近距离了解天使了。 “好奇一个光明的天使，就不怕被他们的圣光闪瞎眼吗？安洛希雅，你可是一个恶魔。”梅菲斯特不可思议的说道。 就如同天使天生会对恶魔产生反感一样，作为恶魔，对天使或者是任何光明类的生物都会产生厌恶。 “随你怎么想吧。”安洛希雅冷淡的说道。 “那过了这么久，你的好奇心满足了吗？”梅菲斯特说道“如果满足了，不如下次在那个天使来地狱的时候将他送给我，我可以用你想要的和你交换。” “你打算干什么？我得提醒你，梅菲斯特，天使的背后可是有天堂当靠山。”安洛希雅警惕道，不说天堂那众多高高在上的炽天使，最重要的是天堂有上帝庇护。 “只是一个智天使而已，做一点恶作剧，正好可以看看天堂的反应，安洛希雅，你也可以加入我们。” “我们？”安洛希雅挑起秀雅的长眉，饶有兴趣的问道“打那个天使主意的还有谁？” “先告诉我你要不要加入？”梅菲斯特面上兴奋的说道“那个天使现在信任你，如果是你背叛他，他的心情一定值得欣赏。” “你们找死不要扯上我。”安洛希雅嗤笑一声“不过我得先提醒你，天国副君路西菲尔、正义天使米迦勒、圣子弥赛亚，他们随便哪个都有轻易杀死你我的力量，还有加百列、拉斐尔那众多的炽天使，梅菲斯特，我如果是你，我绝对不会轻举妄动。” “就算天堂很厉害，但那个天使只是一个普通的智天使，他们未必会给他出头。” “你敢肯定？”安洛希雅反问，“你不敢肯定！天使和我们不一样，那些白翅膀的鸟人团结得很，哪怕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我也不会去冒险。” 梅菲斯特没有说话，脸上出现了犹豫之色。 安洛希雅再接再厉地说道“如果那些炽天使真的给拉结尔出头，难道你还指望着炽天使到时候心软，对你手下留情不成，梅菲斯特，一两个炽天使是我们当然能对付得了，但别忘了天堂还有神明的宠爱，一个生活在地狱的恶魔居然敢动创世神心爱的炽天使，到时候下场不用我多说了。” 伤害智天使→天使都很团结，炽天使出头→被厉害的天使直接杀死→或者是被普通的炽天使找麻烦→打输了被杀，打赢了被神罚！ 梅菲斯特“……” “上帝创造世界以来高居水晶天，根本不过问世事。”梅菲斯特嘴硬道。 “那其他炽天使就敢招惹了？”安洛希雅面露嘲讽。 伤害那个来地狱的天使，只是图个乐子而已，如果真的被炽天使找麻烦，哪怕可能性不高，也得不偿失。 梅菲斯特默默的在心里打消了念头。 看着梅菲斯特被忽悠的离开，安洛希雅默默的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等到再次与拉结尔见面以后，安洛希雅干脆利落地警告他再也不要来地狱，为了防止他不信，直接带拉结尔去了第二重地狱参观地狱美好景色。 天际是漆黑阴霾的黑云，层层叠叠望不到边际，狂暴的深红色雷霆闪烁在每一个角落，亮红色的熔岩流淌在地狱的每一个角落，深灰色的灰烬里伴随着残留着的怨毒情绪。 成千上万丑陋嗜血的小恶魔在熔岩孕育诞生，在火山里厮杀成长，赢者杀死输者，吸收着后者的血肉生长，每时每刻，杀戮永不停息。 安洛希雅和拉结尔站在火山的半山腰上，她长长的黑发被风扬起，云层中闪烁出一道巨大的雷霆，照亮她神色冷淡的侧脸。 “我不知道天堂是什么样，但是拉结尔，地狱永远不会有善意，你不知道有多少恶魔兴致勃勃的想要找你麻烦，不要再来了，除非你想永远留在这里。” 第4章 地狱生物畸曲贪婪的本性令拉结尔非常失望。 拉结尔来地狱是为了了解学习自己不懂的知识，虽然不可以再去地狱，但天堂和凡界同样广阔无垠，有无数知识等待拉结尔去了解。 拉结尔想了想，决定不回天堂，先去雪山上探望席兹。 “我去探望一位朋友，你要一起去吗？”拉结尔俏皮的眨眨眼睛，“它自从创世以来就生活在凡界，还和天使一样长翅膀会飞，猜猜它是谁？” “我猜得到，”安洛希雅静静的微笑道“上帝在创世第六日创造了三头巨兽，居住在海中的利维坦、大地上的贝希摩斯和天空中的巨鸟席兹，你一定是去找巨鸟席兹，对不对？” 席兹喜爱在凡界的雪山巅上栖息，长长的尾羽由白色过渡至深蓝，每一片翎羽都有天生的繁复花纹，随着每一次微小的摆动闪烁着微光，一双深蓝色的眼睛同样像宝石一样透明晶莹。 它懒洋洋的趴伏在一块从雪中露出来的岩石上享受阳光，用鸟嘴一下一下漫不经心地梳理着翎毛。 突然，它的视野里出现了两个小小的黑点，黑点高速向这里飞来，身影慢慢扩大，然后席兹听到了耳熟的声音。 “嘿，席兹，我来看你了……了……了……” 回音在雪山山峰四野间回荡起微弱的震动，引得大量积雪的山峰顶端出现一道裂缝，紧接着，山巅铺天盖地的大雪沿着坡壁飞快滑下，雪崩即刻发生！ 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席兹被彻底挤压在了白雪皑皑下，只留下一个立起来的鸟脑袋，蓝宝石一样的眼睛呆在那里，懵了。 一句话引起如此大的威力，拉结尔忍不住呆滞一下，随后毫不客气的在半空中滚来滚去，大笑出声。 席兹恼怒的鸣叫一声，见到拉结尔幸灾乐祸，拍拍翅膀从雪中挣脱出来，同样飞到半空中去啄拉结尔。 拉结尔一边哈哈大笑，一边挥舞着翅膀左闪右避，眼看躲不过，直接缩在了安洛希雅身后。 “快帮帮我，安洛希雅。”拉结尔笑得直喘气。 安洛希雅有趣的眨眨眼睛，手中弥散出黑暗阴影，趁席兹不注意的一瞬间蒙住了它的眼睛。 席兹暂停下攻势，驱动力量打散了眼前的阴影，只看见雪山一片安静，失去了天使的踪影。 天使呢？ “拉结尔你在哪里？”席兹问道。 它可不信对方就这么走了，目光警惕的巡梭着雪山的每一道山涧裂缝。 背后突然传来风声，席兹瞬间回头，刚好撞上一个足有几个天使高的巨大雪球，摇摇头甩掉眼前迷蒙冰凉的雪花，只看到拉结尔拉着另一个黑裙少女从雪中钻出来，还不忘对着自己做鬼脸。 席兹：“……” 连续三次吃亏，席兹彻底怒了，巨鸟在空中咬牙切齿的喊道“拉结尔你给我站住！” 以席兹为中心，周围几个山峰的白雪全部漂浮起来，自动形成大大小小的无数雪球，铺天盖地的朝拉结尔奔去。 这下拉结尔躲不过去了，不一会，地上就形成了一个小小的雪包，雪包里面埋着金发蓝眼的天使。 而安洛希雅早在雪球形成的一瞬间，就聪明机智的躲远了。 看到拉结尔这么狼狈，席兹气消了，好心的用翅膀拨开白雪捞出他。 “与拉结尔同来之人，你是谁？”巨鸟的声音悠扬悦耳。 “我叫安洛希雅，是来自地狱的恶魔。”安洛希雅从雪峰阴影中走出，自我介绍道。 地狱！恶魔！ 席兹爪子一伸，就将拉结尔捉到了自己的腹部保护起来，飞快扬起翅膀警惕的盯着她。 席兹本来对地狱的恶魔和对天堂的天使一样没什么印象，但是十几年前它和一个叫巴尔的恶魔打过交道，从此深刻认识恶魔都是些什么玩意。 “别这样席兹，放松一点，安洛希雅是个善良的好恶魔，在地狱帮助过我很多次。”拉结尔拍拍席兹腹部松软洁白的绒毛，让它放松一点。 安洛希雅冷淡的一扬眉，退后一步，做好了战斗准备。 “地狱？”席兹警惕地捕捉了重点，“你跑到地狱去干什么？” “好奇。”拉结尔坦诚的回答道“我有太多事情想知道了。” 席兹深蓝色的眸子盯着这作死的天使，又一次忍不住挥翅膀将他拍到了雪里。 有拉结尔信誓旦旦的作担保，席兹不再针对安洛希雅，只是难免疏远冷淡。 拉结尔靠在席兹丰厚柔软的羽毛上，清理头发上凝固冻洁的雪花冰渣，笑嘻嘻的从空间戒指里面拿出大把大把的糖果喂给它吃。 席兹尾羽上的纹理非常熟悉，安洛希雅似乎在哪里见过，但是想不起来了。 “席兹羽毛拥有隔绝气息的天赋能力，我的斗篷就是用它的羽毛制成的。”拉结尔解惑道。 想到拉结尔那件神奇的斗篷，安洛希雅恍然大悟。 上帝创造三头巨兽，利维坦是有两只翅膀的巨大海蛇，贝希摩斯是铜皮铁骨的长毛怪兽，这两者常常结伴而行，只有巨鸟席兹神秘的独来独往，几乎没有生灵见过。 但如果有这种天赋能力的话，恐怕不是没有见过，而是见过没有注意了。 离开时拉结尔又一次让席兹放心。 “不要担心我，安洛希雅是个善良的好恶魔。”拉结尔摸着席兹的头安抚它。 一旁听这句话的安洛希雅神色微妙，在生气和忍耐之间犹豫。 刚开始拉结尔还心心念念着地狱林林总总他没有了解的生灵，但没过多久，他又一头扎进了凡界自然天象的形成过程中，每天拿着纸笔在手中记录分析。 拉结尔非常听劝，不会再去地狱，为了见面，安洛希雅只好每过几十年就去凡界探望他。 天堂有无数莹莹发光的花草，拉结尔收集到种子以后送给安洛希雅，被她撒在了第九狱的土地中种植，但一直没有种子发芽，过了八九百年后死心，让他不必再收集。 近千年时光，足以让天堂崇尚美德的天使将光辉撒遍人间，凡界的种族个个崇敬向往。 同理，也足以让地狱恶魔的大名通过种种卑劣事迹响彻耳旁，弄得人人喊打。 有时候就连安洛希雅都好奇自己的那些同类怎么就这样精力非凡，千年如一日地奔波在挑拨作恶上，要知道阴谋诡计也是需要费心布置的。 不止有一个凡界种族遭灾以后向神祈祷，但是上帝创世以来根本没有过问过三界任何事物，只好转而向天堂求援，天国副君路西菲尔时常带领炽天使下界帮助，其光辉灿烂的绝世风华和举世无二的强大力量让其获得了无数信仰。 甚至有谣言说这位路西菲尔殿下拥有上帝的七分之六的力量。 天堂力量强大，恶魔不敢找天使的麻烦，但天使却屡屡为凡界种族出头，地狱的恶魔开始渐渐地厌恶仇视天使远胜于其他种族。 一只深黑色的小鸟如同流星一般划过重重地狱，到达安洛希雅身边。 “安洛希雅，我有事情需要你的帮助，请立即来我们常见面的地方。”小鸟嘴中传来了拉结尔焦虑的声音。 这是安洛希雅送给拉结尔的通讯工具，只能使用一次，但是飞出以后可以自动找到安洛希雅在哪里。 这还是拉结尔第一次如此焦急。 安洛希雅没有怠慢，用最快的速度来到凡界。 “出什么事了？” “有几个主天使私下跑到了地狱，到现在还没有消息，安洛希雅，你能帮我去救他们吗？” 天师分为三级九等，上三级炽天使智天使座天使，中三级主天使力天使能天使，下三级权天使大天使普通天使。 “天堂的那些炽天使呢？”安洛希雅冷声问道。 “上帝创造世界将满千年，所有的炽天使殿下和圣子都去水晶天觐见上帝了。”拉结尔欲哭无泪，去的太不是时候了。 “我去打听消息，尽量救出来，你的斗篷借我用一下，在凡界等我的消息。” 没有多加犹豫，安洛希雅拿走了能掩盖气息的斗篷，决定先去找梅菲斯特。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 拉结尔：“安洛希雅是个善良的好恶魔。” 安洛希雅：“……”忍耐。 第二次 拉结尔：“安洛希雅是个善良的好恶魔。” 安洛希雅：“……”忍耐。 第三次 拉结尔：“安洛希雅是个善良的好恶魔。” 安洛希雅：“……你给我闭嘴！知不知道这话在地狱是辱骂。” 拉结尔：“你们地狱的三观真扭曲。” 第5章 火光流淌在足下，怨灵呼啸在风里。 熔岩火山绵延万里，大大小小的火山会不定时爆发，炙热红亮的岩浆四处流淌，一瞬间改变周围的地貌，裂开的缝隙里生长毒草，凝固的岩石上盘伏恶魔。 第二重地狱的地形杂乱无章、并且还在不断变化，只有特别熟悉第二重地狱的恶魔，才可以知道哪座火山短时间内不会爆发，并且作为暂时的休息地。 安洛希雅凭空站立在一片熔岩湖泊上，抬眼望向远方。 这地形复杂莫测的有点超出自己的预料，如果单靠自己偷偷摸摸慢慢找，恐怕找到以后那些天使早就出事了。 一个恶魔擅自踏入另一个恶魔的领域会被视为挑衅，而这里是梅菲斯特的地盘。 安洛希雅思考一下，拔下自己的一片羽毛，变成一只黑色的小鸟给梅菲斯特传讯。 “梅菲斯特，我是有事情找你，在第二重地狱的熔岩湖上等你，速来。” 这种黑色的小鸟和送给拉结尔的那只一样，是安洛希雅身体的一部分幻化出来的，带着一个恶魔君主的气息，不怕梅菲斯特不重视。 信发出后没有多久，梅菲斯特就以恶魔的形态远远飞来。 梅菲斯特的恶魔原型看上去就是一只长着飞鹰脑袋、狮子身体、巨龙翅膀的巨兽，不过不同于凡界生物的皮毛颜色，梅菲斯特全身上下都是黑色的皮毛。 “变回人形再和我说话，”安洛希雅嫌恶的皱起眉头。 梅菲斯特发出尖锐的嘲笑声，“这才是我真实的姿态，安洛希雅，你也是恶魔，人形再怎么漂亮也不是真实的，何必在乎呢？” “就算是虚假，至少看着赏心悦目，赶快给我变回来。” 梅菲斯特低头用恶魔语小声讽刺了一句，变回了有手有脚的人形，一身黑色长袍，有着俊美优雅的面容和彬彬有礼的举止，唇角微微一勾，便有了三分无害的笑意，就像是一个与世无争的学者。 “我亲爱的安洛希雅，是什么让你踏足我的领域呢？”梅菲斯特问道。 “天堂有几个天使到了地狱，在不在你这里？”安洛希雅直入主题道。 “在我这里又如何？不在我这里又如何？”梅菲斯特眼珠子一转说道。 “如果在你这里，把那些天使交给我，作为交换，一百年以内，你可以在第九重地狱随意进出，如果不在你这里，就告诉我那些天使的消息。” 第九重地狱黑暗力量最为强盛，任何恶魔都想在那里。 “哦～哦～哦～，所以你是特意来拯救那些天使的？身为一个恶魔来拯救天使？！”梅菲斯特睁大双眼，抬起双手夸张的说道。 “谈不上拯救，不过是自保而已。”安洛希雅无视了梅菲斯特的夸张表情，以一贯冷淡优美的姿态回应道“我在几百年前就已经说过了，天堂有上帝的庇护，还有众多炽天使，如果可以，我永远不会和天使们正面交锋。” “要让你失望了，我不知道那些天使的消息。”梅菲斯特说道。 安洛希雅锐利的眼睛紧紧盯着梅菲斯特，“你在说谎，刚刚我提起有几个天使在地狱时，你最先表现出来的不是惊讶，而是反过来试探我，梅菲斯特，你一定知道那些天使的下落。” “呃……”梅菲斯特错愕一下，惋惜道“下次撒谎一定注意这个小细节。” “告诉我天使在哪里？两百年之内，第九重地狱任由你进出。” “五百年。”梅菲斯特讨价还价。 “三百年，不可能再多了。”安洛希雅说道。 “三百年就三百年，走吧，那几个天使被我暂时关在了黑岩塔里。” 梅菲斯特伸手随意一划，熔岩烈火中就出现了一道原本没有的路。 黑岩塔 尤拉尔靠在墙壁上满心后悔，他心中没有对自己有可能死亡的恐惧，只有对于连累同伴的深深愧疚。 一旁的苏菲伸手抱住他，“不怨你，尤拉尔，违反禁令的不只有你一个，我们也有错，我们全都错了。” “不，苏菲你不明白，都是因为我……”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又一个主天使说道“只要逃到凡界我们就安全了。” 塔外突然传来雷霆一般的轰鸣声，打断了天使们的谈话。 “这是怎么回事？” 又是一阵地动山摇，万道雷霆狂暴劈下，竟引起旁边一座火山提前爆发，轰鸣摇晃间无数炙热的岩浆喷涌而出，带着强大的力量和热能，黑岩寸寸破碎、火光透露出来，热量极端的扭曲中一部分陌生的空间叠加于此。 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意外发生，原本看守于此的恶魔一阵尖啸，慌不择路的逃跑离开。 “趁这个机会，我们赶紧跑！”修维尔眼睛一亮说道。 “但是这些熔岩怎么躲避？”苏菲犹豫着说，他们都是刚刚诞生不久，力量不怎么强的普通主天使，来自地狱的熔岩烈火一旦不小心触碰到会被燃烧致死的。 天使们正犹豫间，尤拉尔手指着远方说道“看那里！” 不远处走来一个黑袍恶魔，身后还跟着另一个恶魔。 天使们脸色一白，那个黑袍恶魔他们都知道，力量强大的让天使们根本反抗不了，他身后居然又多了一个陌生恶魔，离得太远看不清面容，但看她对熔岩烈火和虚空裂缝视若无睹的姿态，也就知道必然又是一个强大无比的恶魔。 “走，跳这里。”修维尔牙齿一咬，指着身旁的空间重叠处说道。 他们根本不是恶魔的对手，还不如咬牙一博。 修维尔率先跳了空间重叠处，尤拉尔和苏菲也不在犹豫，对望一眼拉手跳入。 安洛希雅远远看到，万米距离几乎瞬间到达，却只拉到了其中一个天使一缕金色的长发，眼睁睁看着天使的身影消失。 只差一点点就能解决这件麻烦事，安洛希雅脸色忍不住一黑。 “这些天使真蠢。”梅菲斯特幸灾乐祸的笑道，走上前去仔细观察了空间重叠处，说道“是通向第五重地狱的，巴尔可不好说话，安洛希雅你要找赶紧去，我就不送了。” 安洛希雅也跳入了空间重叠处。 第五重地狱的环境与刚才的第二重地狱是两个极端。 铺天盖地的狂风暴雪呼啸在每一个角落，凛凛寒冰遍布在目之可见的足下，会透明隐身的怪物隐藏在冰雪中袭击任何一个不够警惕和弱小的同类。 巴尔一向没什么脑子，并且对天堂和天使痛恨厌恶又畏惧，没有办法像说服梅菲斯特一样说服他，甚至不能让他发现安洛希雅来了第五层地狱，否则一场战斗避无可避。 安洛希雅刚一踏足第五重地狱，就从空间戒指里掏出了可以隐藏气息的斗篷，将自己包的严严实实。 那几个天使没有跑出多远，安洛希雅在空间重叠处周围略略寻找一遍，就发现了正在和一个冰雪属性的小恶魔战斗的主天使们。 刚想走过去，安洛希雅就想到刚才那几个天使看到恶魔以后直接被吓到跳空间重叠处，决定还是做点伪装的好。 安洛希雅的手指轻轻一摸黑发，就是将黑发变成了浅淡的金色长发，又将漆黑的长裙变成了白裙。 变出一面冰镜查看效果，镜中的少女有着浅金色的长发和碧绿晶莹的双眸，披着纯白色的斗篷和拖地长裙，除了脸色过于冷淡，不像一个温柔的天使外，外表上是没有什么漏洞了。 安洛希雅揉一揉自己的脸狭，对着镜子摆出了一个温柔可亲的标准版天使表情。 哪个恶魔不会欺诈呀？她一般只是懒得骗，但真要骗也不是不擅长。 做好伪装以后，安洛希雅走过去干脆利落的一剑劈了那只小恶魔，对着那几个还没有反应过来的主天使温柔笑道“日安，诸位。” “……日安，请问您是？” “我是土星天的座天使安洛希雅，奉座天使副拉结尔大人的命令，来寻找不小心落入地狱的诸位。”安洛希雅说道。 对面几个天使们顿时一副喜不自禁的姿态，苏菲甚至忍不住抱着尤拉尔流下眼泪。 这些天使们诞生以来就从来没有出过安宁祥和的天堂，而在地狱见到的一切是天使们从未想象的丑恶，如今终于看到同伴了，心中自然激动。 这几个(没有在凡界见过恶魔套路的)天使维持了一贯傻白甜的性格，被三言两语就忽悠的相信了安洛希雅，乖乖的跟在她身后避开恶魔去往凡界。 在路上，安洛希雅有一搭没一搭的敷衍着天使们。 她才不在乎谎言被拆穿，只要扛过这一段路程，把这几个天使扔给拉结尔就可以了。 到达地点以后，拉结尔不在约定的地方等待，一个陌生的天使站在那里。 安洛希雅愣了。 天使手持长剑，有着光辉灿烂的洁白六翼，红发像烈火又像朝阳，其美丽的容姿就像太阳初升时的第一缕阳光。 看到跑来的三个主天使和一个陌生的天使完好无损，米迦勒俊美无双的容颜上由衷露出了喜悦。 “你们偷偷跑到地狱的事情回头再罚你们，庆典马上就要开始了，上帝也会真身降临，九重天堂所有的天使都要参加，你们赶快去。”米迦勒一边说着一边迅速无比的打开直接通向天堂的空间通道，将四个天使扔了进去。 这四个刚刚跑来的，甚至来不及说一句话的天使，就这样被扔上了天堂。 第6章 太快了！ 速度太快了！ 开空间通道扔天使的速度太快了！ 安洛希雅看着眼前圣洁华美的宫殿，心中狂风暴雨。 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只是稍微愣一下，就这么被当成天使扔到了天堂。 一旁的几个天使看到回到熟悉的天堂，纷纷放松下来，感慨米迦勒殿下的温柔可亲善解人意，帮忙开空间通道防止他们迟到。 “好漂亮啊，我还是第一次来到恒星天，主天使苏菲环视周围壮美的景色，捂着胸口颇为激动的说道。 “米迦勒殿下说庆典结束以后会罚我们，怎么办啊？”尤拉尔却并不开心。 “先别提这些事了，庆典的事情耽误不得，我们赶紧回到主天使的队伍里好好清理一下自己。”修维尔无奈的说道，“安洛希雅大人，你知道主天使的队伍在哪里吗？” 安洛希雅没有回答，她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地盯着眼前精致漂亮的小喷泉。 “……安洛希雅大人……大人，您怎么了？”修维尔疑惑的问道。 “我是座天使，之前一直待在第七重土星天，和你们一样并不熟悉恒星天，你们应当去找别人问路。”安洛希雅回过神来，温和中带着几分无奈的说道。 “那我们先去向看守的天使问路了，感谢您对我们的帮助，再见，大人。”几个主天使伸出翅膀飞到半空中，对安洛希雅行礼道别。 “再会，我也要去向拉结尔大人复命了。”安洛希雅说道。 天堂和地狱因为凡界的事情在近千年来屡有冲突，绝对不能让天使们发现自己一个恶魔跑到了天堂，不然以天堂的武力值，一两个炽天使还能对付得了，如果同时被几个炽天使包围，安洛希雅不敢想象自己到时候的下场。 之前闲聊时听拉结尔提起过，他在天堂的职务是座天使副，安洛希雅想避开所有的炽天使，先找到拉结尔，让他帮自己混出天堂再说。 安洛希雅不知道这里是恒星天的哪里，只能判断出是一座宫殿的花园中。 眼前的宫殿以洁白细腻的大理石制造而成，高高的圆柱上镂空出复杂精美的花纹，用黄金白银雕刻着缠绕的藤曼和水晶花，一扇又一扇水晶窗户侧面昭示了宫殿内部有多大，富有光泽的纯白丝幔悬挂在蜿蜒曲折的长廊上，宽广的穹顶和塔尖有不知何处而来的光芒照耀四方。 神圣美丽、辉煌无暇。 花园中有座喷泉，中间放置了一个身有六翼、愉快微笑的俊美天使的雕像，下方有小小的铭牌，记载了天使的身份。 “治愈天使、力天使长——拉斐尔殿下”，安洛希雅喃喃念出声来。 然后刚刚转身打算离开，安洛希雅就看到了与刚刚在喷泉中的天使雕像一模一样的炽天使站在自己面前。 安洛希雅“……”刚打算避开炽天使，扭头就撞见一个。 “你是哪里来的天使，为何出现在我宫殿的花园中？”拉斐尔惊讶地问道。 “赞美您，永恒光耀的拉斐尔殿下。”安洛希雅低头弯腰行礼道“我是座天使安洛希雅，有几个主天使不小心进入了地狱，我奉座天使副拉结尔大人的命令去地狱寻找他们，回到凡界以后，遇见了米迦勒殿下，殿下为了避免我们迟到庆典，开了空间通道直接将我们送到了这里。” “从凡界直接定位到恒星天的空间通道，这么远的距离，怪不得会不小心把通道开到我的花园中。”拉斐尔理解的点点头。 “不小心闯入您的花园中，请您谅解，殿下。” “没关系，座天使们现在都在星河湾中，你快去和同伴汇合吧。” “我想先去向拉结尔大人复命。”安洛希雅小心的说道。 “拉结尔受伤昏迷了。”拉斐尔厌恶的皱起眉头说道“我刚刚给他治愈回来，他待在凡界时被一个恶魔偷袭，米迦勒刚巧路过救了拉结尔。” “什么！” “拉结尔正在曙光殿中，你可以去看他。”拉斐尔指向远方一座华美的宫殿说道。 安洛希雅向拉斐尔恭敬的告辞以后，用斗篷将自己裹紧，朝那座曙光殿走去。 整个恒星天中央只有一座悬浮在半空中的天使之城，各种各样名贵的宝石铸造了城墙的根基，东南西北四面精金城墙，每面城墙都有三扇大门，门中散发着柔和的像珍珠一样的光芒，有空间的力量连通着其余七重天堂，不时有各种位阶的天使从门中出现，欢呼着来参与庆典，水晶路旁两侧是无数辉煌洁白的宫殿，如同地狱永无白昼，明亮的光辉不分日夜永恒充斥在天堂当中。 安洛希雅走在城中的水晶长廊上，看着在半空中优雅飞行的美貌天使、远方近处纯白圣洁的教堂宫殿、生机勃勃的花草植物，再对比一下地狱生物的荒芜丑恶，长见识了的同时深深觉得创世神太不公平。 别的不说，创造地狱时就不能把恶魔的总体颜值调高一点吗？不求能和天使一样，至少可以和凡界的人鱼巨龙族差不多呀。 拉结尔在曙光殿中刚刚清醒，就听到天使侍从说自己派到地狱寻找其他天使的座天使回来复命和看望自己了。 地狱多危险，自己没有让座天使去呀？ 拉结尔疑惑的眨眨眼睛，说道“先让那个座天使进来。” 一位浅金色长发，身披洁白斗篷的美貌少女走进来，以座天使的礼节对自己鞠躬问安后，浅笑盈盈着盯着自己不说话。 拉结尔“……”这熟悉的面容。 安洛希雅看似温柔的姿态中，只有与她结交了近千年的自己才能看出来暗藏其中的不耐。 “你们辛苦了，都先离开休息吧。”拉结尔对其他天使侍从说道。 “你怎么会在这里？！”等到天使侍从离开，拉结尔就半坐起来，颇有几分抓狂的说道。 “还不都是因为你！”安洛希雅打了个响指，一把椅子自动飞在了床边，她不客气地坐下说道“我扮成天使将那几个主天使带到了凡界，刚好碰上米迦勒，一句话都没有来得及说，那个炽天使就直接开了空间通道，把我还有那几个主天使扔到了恒星天，你不是说所有的炽天使都去觐见上帝了吗？” “你好端端的扮成天使干什么？” “我也不想，”安洛希雅冷着一张脸说道“我好不容易在第二重地狱找到了他们，还没有靠近，他们就吓得直接跳了空间重叠裂缝当中，我又去了第五重地狱寻找，为了防止他们再逃跑，打算先扮成天使，将他们骗到你面前就解决了，没想到……” 拉结尔无言以对。 “我被人偷袭，幸好碰到米迦勒殿下，只来得及说出要接几个主天使就昏迷了。” “你的伤要紧吗？”安洛希雅仔细端详拉结尔。 “伤的不严重，拉斐尔殿下已经帮我完全治愈了。” 一个半躺在床上，一个坐在椅子上，各自在脑海中想象了一下恶魔装成天使混上天堂，然后被发现的后果，两两相对无话。 “现在该怎么收场？” “你有办法帮我混出天堂吗？”安洛希雅说道。 “庆典期间天堂所有通向凡界的大门全部封锁，九重天堂所有天使必须齐聚在恒星天共同参加庆典。” “那……恒星天对我来说太危险了，我先躲到其他几重天堂去，等到庆典完成后再想办法出天堂。”安洛希雅又说道。 “也不行，路西菲尔殿下几个月前亲自改变了恒星天大门的空间通道，现在的恒星天只能进不能出。” “你们天堂的警戒也太好了！”安洛希雅一手支起额头咬牙切齿道。 拉结尔低头冥思苦想道“这样吧，庆典期间安洛希雅你就继续装成座天使好了，跟在我的身边，我会想办法为你打掩护，只要庆典一结束，就立刻去凡界。” “……也只能这样了，希望不会被拆穿。” 在庆典上，各个阶级的天使们都会为上帝献上礼物和表演。 座天使准备的是赞美诗篇合唱，正聚集在一座宽广的宫殿当中进行最后的演练。 数千座天使或是手中拿着长笛、或是弹奏优美的竖琴、或是扬声清唱，三两个天使聚在一块排练，彼此间配合默契如成一体，毫无杂乱之感。 拉结尔将安洛希雅安排在了唱歌的天使中一个不起眼的位置，悄悄传音道“如果有人问起来之前怎么没有见过你，你就说你一直负责看守土星天的图书馆，很少见到同伴。” 安洛希雅悄悄回了他一个没问题的手势。 这时候有天使飞进来说道“拉结尔大人，座天使长萨麦尔传唤您。” 拉结尔忧虑的看了安洛希雅一眼，跟随天使离开了。 众天使们开始了最后一次排练。 开始时的那一刻乐音简直响彻行云，如同天乐。 一霎那间，像是晨光拂过心头、星辰在午夜中显现、夕阳缓缓沉入山脉，世间一切美好，纯洁都聚集在了这声音中，耳边唯有清澈悦耳的音乐。 “赞美上帝我愿声高 声由心起直达云霄” 众天使站起身来，双手合十放在胸前，闭眼高声唱道。 “默思神性细察神心 赞美为始欢喜为终” 所有的乐器声音一下低落，歌声也由高昂转到低沉婉转。 最后一句歌声渐渐低无，带头的天使睁开宝石一般的双眼，扬起光羽翅膀飞到半空中高唱道“如灯在天群星荧荧” 数千座天使紧随其后，每一个都扬起洁白发光的翅膀飞到半空中唱道 “如灯在天群星荧荧 神定其数主命其名 上帝智慧深逾海洋 世人心思断难测量 至尊上帝恩惠无边 手铺白云遮满青天” …… 天使的声线美妙无双，宫殿内外寂静无声，唯有这天籁之音在耳边回响。 一曲终了，领头的座天使却还在半空中，她直直的望向安洛希雅，疑惑的问道“天使，你怎么不露出翅膀？” 安洛希雅也悬浮在空中，不但没有像其他天使一样露出翅膀，还不合时宜地披着斗篷。 所有的座天使刚刚都认真唱歌没有注意，现在都纷纷疑惑的安洛希雅看去。 安洛希雅“……” 第7章 陌生的天使微微低头，浅金色长发披散在肩前，如同破碎的阳光，她缓缓垂下纤长的眼睫，略带悲伤的说道“不久前，我的翅膀被恶魔砍伤，暂时无法飞翔。” “那你又为何身披斗篷？” “恶魔不仅砍伤了我的翅膀，还污染了我的力量，在未来几年中，我身上都会带着一点黑暗的气息。”安洛希雅说道。 两旁的陌生天使没有再怀疑，纷纷出言安慰安洛希雅。 “我亲爱的朋友，不要伤心……” “恶魔太卑劣了，不过现在你已经回到了天堂，不用担心再受到伤害。” “你的伤会好的，到时候还和以往一样可以在天空中飞翔……” 安洛希雅微笑着向周围的天使道谢，表示自己现在并不难过。 此刻的她心里有个小人在自负的冷笑，以前和拉结尔聊天时总是嫌弃他傻白甜的性格，今天头一次觉得天使单纯的性格是多么大的优点…… 领头的座天使考虑到安洛希雅现在无法飞翔，临时将她改变了表演队伍中的位置，安排她去吹长笛，在整个节目当中，弹奏乐器的天使不需要飞翔，坐在一旁就好。 庆典马上开始，所有的天使无论品级全部向恒星天最中央的广场上聚集。 洁白的玉石铺成地板绵延万里，空中漂浮无数纯白飞舞的花瓣，最中心的高台之上，绝美无双的天使带领众炽天使等待上帝的降临。 “看呐，路西菲尔殿下！”安洛希雅身边的座天使小声喊道，眼中无限崇敬向往。 上帝第一个亲手造物、拂晓晨星、天国副君、炽天使长、神七分之六力量的拥有者——路西菲尔！ 高台之上居中的天使每一寸面容都完美的毫无瑕疵、绝美无双。淡金色的长发拿白色发带扎起，如同闪烁凝结的阳光、冰蓝色的眼睛璀璨若渺远星空，每一次转动都流转出冰冷疏离的光。 世间无匹的容貌气质、骄傲高贵的神态。 他身侧的众位炽天使们也各个风姿各仪、高贵圣洁。 安洛希雅抬头望去，也为路西菲尔绝美的容貌惊艳片刻，很快回过神来，回忆中清晰的浮起另一个更加世无其二的存在来。 “你见过比路西菲尔殿下还俊美的人吗？”安洛希雅向一旁的座天使问道。 “没有。”身边的座天使斩金截铁的说道“不可能有比路西菲尔殿下还美的生灵，殿下可是上帝的第一个造物、天堂的拂晓晨星。” 我见过，安洛希雅在心里轻轻地说道。 上帝御座上，神明降临了，祂隐藏在朦胧的光明当中，看不清身形。 “吾神。”看到上帝降临，炽天使纷纷单膝下跪行礼，齐声喊道。 高台之下千万天使紧随其后单膝下跪，不约而同地说道“挚爱您，赞美您，信仰您，吾神耶和华。” 恒星天百万米广场，一霎那只有天使们的声音，没有提前排练过，所有的天使全部都发自于内心的真诚信仰上帝耶和华。 只有炽天使长路西菲尔弯腰向上帝行礼。 “都起来，我的孩子们。”一个温和包容犹如天籁的声音回响在所有天使的耳边，与此同时，一股柔和的力量将天使们拉起来。 御座中的上帝看向座天使的方向。 “吾神，座天使怎么了？”萨麦尔紧张的问道，他是座天使长，所有的座天使都归他管辖，出了问题也是他的责任。 “无事。”上帝的声音温和无悲喜。 天使们一个一个轮流的奉献上节目和礼物，很快就轮到了座天使的赞美诗合唱。 安洛希雅混在座天使当中表演，拿着长笛似模似样地摆出架势，尽量不让别人发现她压根不会吹奏。 也许是倒霉运已经走光了，整个表演过程当中完美顺利，没有天使发现有什么异常。 表演完毕以后，安洛希雅和其他天使退场，在广场角落里观赏着剩下的天使们表演，只等结束以后，恒星天空间大门重新开启，自己趁乱混下天堂。 不得不说天使的艺术细胞是真的好，歌声曼妙空灵的如同划过天际的星辰、舞步轻盈自由、还有自己编辑出来的小故事拿来表演…… 庆典的最后一个环节，炽天使们给上帝献上一起酿造的果酒，果子是用上帝创世那一年在在天堂结下的果子。 琥珀色的酒液盛放在水晶杯中，散发着清甜的酒香味，被路西菲尔恭敬的承上，朦胧的圣光中伸出指节修长分明的手，拿起杯中酒液一口饮尽，随后夸赞道“很好。” 紧接着上帝发布了神谕，他说道“所有的炽天使和座天使安洛希雅在庆典结束以后来水晶天大圣堂。” 上帝的身影消失无踪，但是在场的所有天使都听到了神音。 角落里的安洛希雅手指轻轻一抖，将身边的白玉圆柱戳出一个洞来。 错了，自己的倒霉运气根本没有结束！ 站在智天使群里的拉结尔也膝盖一软，差一点跪了。 高台上，路西菲尔对这个神谕微微惊讶，上帝传唤他还有其他炽天使是经常的事，这非常正常，但座天使安洛希雅又是怎么回事？ “这个座天使安洛希雅有什么独特的地方吗？”路西菲尔询问萨麦尔。 “没有听过这个天使有什么出挑的地方，这还是我第一次听到这个座天使的名字。”萨麦尔茫然地摇摇头。 天堂座天使少说几十万，他虽然是座天使长，但也没有记住全部的座天使。 “如果真的没有独特之处，吾神怎么会传唤她。”路西菲尔微微皱眉，在心里给萨麦尔打上了一个粗心大意的小标签。 “我知道，”米迦勒说道“这个座天使很勇敢，不久前敢一个天使跑到地狱去拯救其他低阶的主天使，要不是我开了空间通道送他们上天堂，他们肯定会迟到庆典。” 说这话时的米迦勒抬头挺胸，为自己的乐于助人感到骄傲。 “好准确的空间通道呦？准确到直接开到了我的宫殿后花园。”拉斐尔幽幽的道。 …… 安洛希雅周围知道她名字的座天使倒吸一口凉气，集体用羡慕的眼神围观她。 上帝一般只接触觐见的炽天使，偶尔会吩咐智天使去办一些事，这还是神第一次呼唤其他位阶的天使，周围的座天使难免有与荣焉。 安洛希雅木着一张脸。 “安洛希雅，你不开心吗？”刚才和她聊天的座天使疑惑的问道。 “……去水晶天觐见上帝，这样的荣耀我当然开心。” “那你为什么站着不动？” “……我听到神谕的那一刻太激动，身体都僵硬了。” “那你为什么神色这么……呃……这么严肃？” “……面前上帝这么荣耀的事情，我怎么能轻浮的嬉笑呢？” “好羡慕你呀！我好想跟你换一换。” “……我也好想跟你换一换。”安洛希雅虚弱无力的小声说道。 “你说什么？声音太小我没听见。” 这时候炽天使加百列走来，询问道“那一位是座天使安洛希雅？” “是我，光辉灿烂的加百列殿下。”安洛希雅上前一步，屈手鞠躬行礼。 加百列对身披斗篷的安洛希雅说道“跟我来吧，从恒星天到水晶天有专门的通道。” 安洛希雅迈着沉重的步伐跟上。 加百列看到了安洛希雅严肃的表情，以为她第一次见上帝太过紧张，安慰她道“放轻松一点，亲爱的，上帝其实非常温和，对万事万物都包容慈悲。”顿了顿，又加了一句道“地狱的恶魔除外。” 安洛希雅“……” 通向水晶天的通道前，已经有其他炽天使在等待了。 炽天使长路西菲尔、正义天使米迦勒、圣子弥塞亚、拉斐尔、阿斯蒙蒂斯、萨麦尔、贝利亚、别西卜…… 安洛希雅面无表情的在这些天使身上转一圈，默默的在心里打消了把斗篷一扔，暴露身份就向空间通道冲的想法。 随着空间的扭曲闪烁，一行人出现在水晶天大圣堂，上帝端坐在上，和刚才出现在庆典一样，隐藏在光明中看不分明。 上帝叫众位炽天使们来不过是例行常规询问三界的一些消息而已。 天使们轮番将自己所管理的天使情况报告给上帝，转述了凡界又发生的几件小事，顺便诋毁(实话实说)的告诉了上帝地狱恶魔又干了多少破事。 “我的孩子们，你们都做得很优秀，都可以退下休息了。”上帝总结道。 炽天使们不敢违抗神，安安分分的离开水晶天大神堂，只是个个都忍不住临走时好奇地望向安洛希雅。 还不知道吾神召这个座天使来是为了什么呢？ 第8章 天使全部离开，华美圣洁的大圣堂只剩下安洛希雅和上帝。 斗篷隐藏气息的能力也许可以瞒得过炽天使，但绝对瞒不过创造世界的上帝。 安洛希雅想都没想，低头意欲单膝下跪，却被神力托起。 御座上的神明笼罩在柔和明亮的圣光当中，看不清容颜，只看到一丝一缕银发如同冰凉的月光垂落在地，圣洁耀眼的同时又高不可攀。 祂目光低垂看向安洛希雅，无悲无喜。 “吾可以看到世间万物身上一切已经发生的事情，你因何原因来到天堂装扮成天使，吾已知晓全部，所以不必惊慌。”上帝的语调温和而淡漠。 安洛希雅一直惶恐的心稍稍放松下来。 “上帝，那您不会惩罚我私自来到天堂了吗？”安洛希雅小声恭敬地问道。 “不会”上帝默然片刻，又说道“地狱生灵邪恶的本性与生俱来，从未有过美善情感，而你违背了恶魔的本性，愿意帮助朋友，作为嘉奖，吾可应许你一个愿望。” 创造世界的上帝亲口应许一个愿望，这是多大的幸运、多大的机缘，安洛希雅一时愣在原地，欣喜的情绪涌上心头。 “你现在就可以提出。” “您能使地狱以后诞生的低阶恶魔长好看点吗？”安洛希雅说道。 …… 一阵安静地沉默。 “整个地狱生灵诞生毁灭的规则已经固定，想要低阶恶魔拥有美丽的姿态，除非吾毁灭现在的地狱重新创造，你确定？” 安洛希雅“……” “还是不必了。”安洛希雅说道。 丑陋的小恶魔是令人心生厌恶，但为了这点小事去毁灭整个地狱亿万已经诞生的恶魔，重新创造地狱…… 先不说上帝会不会同意这个荒唐的愿望，同意了她也没有勇气实现好吗？ 上帝也不会为了这点小事大动干戈，说道 “换一个愿望。” 那一刻种种思绪期望掠过心头，种种愿望闪现在脑海里，最后浮现在安洛希雅心中的是千年以前，在九重地狱无尽黑暗中那一抹淡金色的阳光…… “我诞生在第九重地狱，那里永无白昼，只有漫漫黑夜，上帝，我想要一株可以在九重地狱生长发光的花。” “愿望只有一个不可更改，你决定只要一支会发光的花吗？”上帝的心中微微诧异。 安洛希雅忍不住笑了，欢喜地回答道“此时此刻，这就是我最想实现的愿望。” 神明不再出言，指尖闪烁出萤光，星星点点的微弱萤光融入了安洛希雅发间的玫瑰花上。 安洛希雅好奇地将发间的花拔下拿在手里。 这是今天表演的座天使们用来装饰的玫瑰，每个座天使都会在发间插一支。 浅淡的蓝色花瓣层层叠叠，此刻在融入上帝赐予的萤光后，每一片花瓣都流转着微弱而美丽的光芒。 低头看花时，空间转换时荡漾出水纹一般的扭曲波动。 安洛希雅抬起头来，眼前已经不是辉煌明亮的大圣堂，而是凡界的大海边上。 没有走天堂的传送之门，她被上帝直接送出大圣堂放在了凡界。 她靠在沙滩岩石上，将脸埋在手掌里，几乎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可手中紧握的荧光玫瑰又真真实实，提醒自己这一切确实发生了。 天呐，自己去了天堂参加庆典、觐见了上帝、上帝给了自己一支发光的玫瑰花！ 安洛希雅回到了第九重地狱，一路连看见各种奇形怪状的丑陋魔物都改不了好心情。 回到黑漆漆的家里面以后，刚拿起花打算种，安洛希雅又犹豫的停下手。 这是一支花，是一支剪下来的、没有花根的花，种下去以后真的会生长吗？ 安洛希雅怀疑的打量着手中的蓝玫瑰。 不过自己当时许的愿望是可以在地狱“生长”发光的花，上帝可是创造整个世界的创世神，应该不会犯这种小失误。 她将花埋到了九重地狱的泥土中，在门口前的台阶坐下，一只手支着下颚欣赏散发着幽幽萤光的蓝玫瑰，越看心里面越喜欢。 就算万一这支花不能生长，像现在一样发光也足够了，安洛希雅在心里想。 对上次的事情心有余悸，安洛希雅不敢直接联络拉结尔，飞到了巨鸟席兹那里让它帮忙联络一下拉结尔。 近千年相识，虽然明白安洛希雅并没有欺骗坑害拉结尔的心，但席兹依旧不大喜欢安洛希雅，看到她来优雅的翻了个白眼，转过身去将鸟屁股对准她，安洛希雅也不是忍让的好性格，直接折腾了一场浩大的雪崩将它埋了。 一恶魔一巨鸟相互折腾彼此了整整一天，都累的躺在雪山里不想动以后，席兹才懒洋洋的拔下自己的一只羽毛，施加魔法给天堂的拉结尔传讯。 “我脆弱的心灵受到了巨大打击，你得赔偿我。”看到拉结尔急匆匆的飞过来，安洛希雅气定神闲地说道。 “……我们的友谊比阳光下的冰块还容易消失！”拉结尔捂着胸口痛心疾首“你都不问问我是否受到了惩罚，第一句话就是要我赔偿？” “再大的惩罚，心理压力能大过我天堂旅行？知不知道上帝命我去水晶天时我有多惶恐。” “吾神令你去水晶天觐见究竟做了什么？”拉结尔满心好奇按耐不住，靠在安洛希雅身边问道。 “我的心灵损伤赔偿。”安洛希雅伸出手来。 “我赔！”拉结尔大手一挥，相当爽快的说道“你想要什么礼物？” “各种各样的书，天堂宫殿的建造方法、怎样绘画和弹奏乐器、赞美的诗篇歌曲……”安洛希雅斟酌着说出了自己想要的书籍。 拉结尔只是一个智天使，单论力量远远比不上天生力量强大的炽天使，但他有一个优点是整个天堂所有天使都望尘莫及的，那就是知识。 他自从诞生以来就一直在专研学习各种各样的深奥知识，不仅仅是天堂和地狱，凡界个种族也都有他的身影。 “你从恒星天图书馆尽量多拿一点书给我，我抄录完以后就还给你。”安洛希雅说道。 “不用去天堂，我现在就给你。”拉结尔从空间戒指里掏出几本厚厚的笔记本递给安洛希雅，“这本是记载建筑雕刻的、这本是记载各种各样的乐曲乐器的、这本是厨艺绘画的书、还有这本，里面全部都是赞美上帝的诗篇，安洛希雅你可以好好读一读。” 安洛希雅好奇地打开其中一本。 封面素雅古朴，打开以后墨迹浮现在原本空白无物的纸张上，密密麻麻的全部都是书籍名字，随便点开哪一本的名字，那本书的内容就全部浮现。 这样一个笔记本里面就不知道记载了多少本书的内容。 “我打算以后把所有的知识都总结在同一本书里，完成以后就以我的名字来命名，叫天使拉结尔之书。”拉结尔说道。 “那需要很长时间。” “那又如何，反正我们的寿命永无止境。” “呐，书已经给了你，安洛希雅，你现在可以说在水晶天的事了吧？”拉结尔凑在面前眨眨眼睛。 “上帝对我说，神可以看到世间万物一切已经发生的事情，知晓我为何来到天堂，让我不必惊慌。”安洛希雅回忆着那梦幻的一幕“上帝又赐予了我一支可以在九重地狱发光的花，之后神就将我空间转移到了凡界。” “太好了，你不是一直想要可以在九重地狱发光的东西？现在终于实现了。”拉结尔为自己的朋友开心道“我当时也吓得魂不守舍的，幸好你没出什么事，赞美上帝慈爱无边。” 在确定拉结尔也没有出事以后，安洛希雅便又回到了九重地狱看顾自己的玫瑰。 上帝出手质量果然有保障。 玫瑰还是那样一支，没有长出花根来，但每过一段时间花蕊就会散发出一个小小的光点，落在地上长成新的蓝玫瑰。 安洛希雅小心翼翼的种植它们，期盼着有一天在九重地狱得到一片玫瑰花海。 梅菲斯特来找安洛希雅，只看到绝不可能出现光明的九重地狱居然有了几株散发着夜光的花。 “居然可以在九重地狱生长，这是什么花？”梅菲斯特问道。 安洛希雅没有回答，捏了结界罩好它们。 “有什么事情来找我？” “闲来无事就不能找你聊聊天吗？”梅菲斯特笑的轻佻。 “我同意你在九重地狱出入，可没同意你随便闯入我的房子。”安洛希雅冷漠道。 “有大事发生，天堂的一个天使没有禁住诱惑，被黑暗污染了，这还是天堂第一次有天使堕落。”梅菲斯特说道。 第9章 有个叫海蒂的智天使与同伴发生了口角，愤怒之下大打出手，没想到自身的力量属性却在一刹那改变成黑暗，一霎那间引起轩然大波，传遍三界。 没有想到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天使是由光组成可以思考的灵体，越高阶的天使其光就越为纯粹，甚至说可以没有性别之分，日常表现在外的样子不过是用力量模拟制造出来。 安洛希雅还以为天使这种生灵到死都是一团光，没想到在产生了负面情绪以后，居然会被污染成黑暗。 堕落后的天使——这可是有史以来第一个例子。 “那个堕落后的天使去第一层地狱了，要不要跟我去看新鲜？”梅菲斯特说道。 “当然要去。”安洛希雅拿起自己的玫瑰随身携带，跟上梅菲斯特的步伐。 原本的智天使海蒂神色复杂地看着自己黑色翅膀，最终下定决心向第一层地狱飞去。 飞到第一层地狱没多久，海蒂就感觉到了身后飞快靠近的强大光明力量，警惕的扭头看去。 米迦勒高居空中，六翼在身后展动飞舞，随身流转的光明明灭不定，照亮昏暗的地狱。 “米迦勒殿下……”海蒂面色复杂的呢喃出声，他没有想到天堂的天使会这么快找来。 半空中的米迦勒刚刚赶来，没有对海蒂说一句话，迅速反手抽出自己的长剑，向海蒂的方向一剑斩来，吓得海蒂尖叫出声。 那一剑没有斩向海蒂，而是斩破了一旁恶魔用来笼罩自身的结界。 原本空无一物的地方被那一剑斩向后泛起层层叠叠的透明涟漪，然后结界轰然破碎，露出原本隐匿行踪的梅菲斯特和安洛希雅。 “恶魔。”米迦勒厌恶地说道，长剑对准那两个暴露身形的恶魔，不动声色的将海蒂护在身后。 两个恶魔都是人形，其中一个是身着黑色长袍的青年男子，米迦勒也曾经回应过凡界种族的祈祷，因此认得这个力量不逊于其他炽天使的强大恶魔，而另一个女性恶魔身披覆盖全身的斗篷，把兜帽拉低掩盖好自己的脸，还带了一个银色的面具，看不出来身份。 “没想到天堂居然会有堕落的天使诞生，我们不过是来看个热闹而已，殿下您对恶魔就有这么大的敌意吗？”梅菲斯特嗤笑道。 “不论天堂发生了什么，都与地狱无关。”米迦勒语气淡漠的说道。 他身后的海蒂不适的退后几步，尽量远离了米迦勒。 不同于身为天使看到光明时感受的温暖和亲近，此刻的海蒂仅仅是靠近米迦勒，都会下意识地产生抵触。 这一刻，海蒂真正意识到自己是堕落了。 “跟我回天堂，海蒂。”米迦勒说道。 “我已经堕落成黑暗生灵了，殿下。”海蒂说道，露出自己的黑色双翅给米迦勒看。 “回去以后向上帝祈祷你的罪过和忏悔，海蒂，这次你犯的罪过太大了，但只要你诚心忏悔，总有一天会重新恢复天使的灵体。”看着海蒂的翅膀，米迦勒忍不住皱紧了眉头。 忏悔吗？ 回到天堂去忏悔自己的罪过，恢复灵体以后再重新过那一板一眼的生活，消耗天使漫无止境的光阴。 海蒂身体久久凝固不动，最终鼓起勇气，一字一顿的问道“如果我不愿意再回天堂呢？” 米迦勒疑心自己是幻听了，“——你说什么？” “如果我不愿意再回天堂呢？”海蒂又重复了一遍。 米迦勒这一次听清了，这是他从没想到过的回答。 好戏来了！ 梅菲斯特精神百倍的盯着那里。 “你是没有勇气正视自己犯的错误？” “不是。” “你是堕落以后不好意思面对天堂中其他天使同伴的目光？” “不是。” “你是不敢去见被你打伤的同伴？” “不是。” 米迦勒他强行压住心中的怒火，不可置信的问道“为什么？” “我不愿意再回天堂，不愿意再当天使了……”海蒂挺直了腰，语调从开口时的犹豫害怕一点点变成掷地有声，“殿下，我心中有欲望！面对别人的夸赞我更愿意骄傲的接受，而不是故作谦卑！看着那些恶意的挑衅我更愤怒的想要用力量报复，而不是温和礼貌的讲和！我还想找到彼此相爱的人共度漫长无尽的光阴，而不是恪守贞洁的美德！” 角落里的梅菲斯特听完天使堕落的原因以后发出噗嗤噗嗤的嘲笑声，而安洛希雅则微微拧起眉头。 “你的心灵已经被彻底污染了。”听完以后，米迦勒痛心而失望的说道。 “也许吧。”海蒂漠然道“天堂日复一日平静安详，如同死水一般的生活令我太厌倦了，每时每刻，我都觉得压抑。这次和同伴的争吵是诱因，而不是原因，即便没有这次争吵，我想我也依旧会堕落。” “这是最后的机会，海蒂，和我回天堂忏悔。”米迦勒闭上眼睛说道。 “绝不。”海蒂退后一步，坚决的说道。 “那么。”米迦勒再度睁开双眼，眼中不复平日里温和开朗的神色，而是冰冷若寒川，将长剑对准海蒂说道“我将以正义天使米迦勒的身份履行职责——逮捕叛逃的天使，并押回天堂受刑！” 正义天使米迦勒是高位的炽天使，其力量哪怕是一百个海蒂也不是对手。 他一剑划来，剑光像是初生朝阳的第一道光。 浩浩荡荡，难以抵挡。 海蒂说出那些话时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心知不敌，此刻只是绝望地闭眼。 梅菲斯特在角落里看够了热闹，看见这场好戏的主人公之一要演不下去了，连忙出手阻拦。 虚空之间突然出现无数的黑色虚影，黑影集合在一起，化作一面巨大的菱形盾牌抵当在海蒂面前，和米迦勒的剑光碰撞以后相互抵消。 “你是要参与天堂的内部事务吗？恶魔。”米迦勒说道，最后恶魔两个字声音低哑，透着一股厌恶感。 “这个叫海蒂的天使已经堕落成黑暗生灵了，既然是黑暗生灵，那就与地狱有关系，既然与地狱有关系，那怎么能称为天堂的内部事务？”梅菲斯特嘲讽的说道。 本已经绝望闭目的海蒂重新睁开眼睛，惊讶地盯着旁边的梅菲斯特。 米迦勒心情糟糕，没兴趣反驳恶魔的花言巧语，只是默默地将剑尖对准了梅菲斯特。 安洛希雅也不再看戏，走在梅菲斯特的旁边说道“天使，你固然力量强大，但如果是一对二呢？” “没想到恶魔也会存在互相帮助的友情。”米迦勒微微讶异的说道。 恶魔……互相帮助的友情？ 安洛希雅被这句话说的一阵恶寒，忍不住嫌恶的看了一眼梅菲斯特，发现他也在以同样的眼神看回来。 “和你互相帮助？真是恶心到我了！”梅菲斯特动动嘴唇小声说道。 “彼此彼此。”安洛希雅同样小声说道。 “彼此斗争是一回事，如果遇到天堂的天使那是另一回事了。”梅菲斯特抽出自己的武器说道。 安洛希雅从斗篷里伸出手，默默地打了个响指，百里之内的阴影悄无声息的浓重许多。 天堂地狱对彼此的好感度都是负数，如果两个正在打架的恶魔遇上一个天使，那这两个恶魔九成九的可能性会先联手对付天使，然后再彼此争斗。 因为拉结尔和上帝，安洛希雅对天使倒没什么恶感，但地狱本来就弱势，君主级别的恶魔没有天堂的炽天使多，又爱彼此自相残杀。 被风吹翻的鸟巢里没有一颗蛋会幸存。 这个道理安洛希雅还是懂的，如果梅菲斯特和米迦勒打起来，她当然不能在一边看戏。 明知不敌还要上去硬扛，米迦勒自认没有那么傻脑筋，撂下两句狠话以后就飞回了天堂找路西菲尔。 看见米迦勒离开，安洛希雅和梅菲斯特彼此对望一眼，不约而同的向海蒂走去。 地狱里，海蒂终于成这一系列的变故里回过神，复杂莫测的盯着拦在面前的两个恶魔。 “你现在没有地方可去，和我回第二重地狱好不好？”梅菲斯特挑起眼前美人的下巴，笑眯眯的说道。 “你做什么！”海蒂恼怒的伸手拍开他的手。 安洛希雅摘下脸上的银色面具，微微挑眉说道“天使，希望你真的明白今天自己做了什么样的选择。” 海蒂本能的回答道“我做什么都与你们无关！” 话一出口，海蒂就后悔了，自己现在已经失去了天堂的庇护，身处地狱还这么和高位恶魔说话，岂不是会得罪他们。 如果安洛希雅知道海蒂的想法，一定会诚恳的对她说——你身为前任天使，什么也不做就已经得罪了所有恶魔。 趁其他两个人不注意，安洛希雅淬不及防的点上海蒂眉心，漆黑色的羽毛印记一闪而逝。 “你做什么！”梅菲斯特恼怒的问道“这是我发现的，按理说应该归我。” “手快了一点。”安洛希雅漫不经心的说道“地狱什么时候讲过道理，不如你让这个堕天使自己选跟谁走吧。” “我谁也不选！”海蒂微微咬牙道。 “这可由不得你。”梅菲斯特说道，安洛希雅在一边赞同的点点头。 梅菲斯特的武器还握在手里，安洛希雅四周已经有阴影凝结的羽毛成型。 片刻之后，海蒂脸色发白满面屈辱地伸手轻轻点了一下梅菲斯特。 梅菲斯特向安洛希雅投来得意的一撇。 “啧。”安洛希雅发出一声冷笑，从海蒂身上收回一片黑色羽毛。 第10章 路西菲尔正在晨星殿批改公务。 他修长如玉的手指握好洁白的羽毛笔，写下一排排笔触优美的文字，决定着天堂无数天使的生活和日常运转。 做这些事情路西菲尔轻车熟路，毕竟这是他有记忆以来，几乎每天都要做的事情，日复一日，平静无波。 米迦勒手持长剑推门进来时，就看到路西菲尔一如往常的姿态，微光自镂空花纹的窗外透进来，给他完美的侧脸上镀了一层细腻柔光，另半边脸则隐藏在朦胧的影子里。 他浅金长发被一丝不苟地梳在脑后，冰蓝色双眸正专注的揽阅公文，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响起，眼底漾出不明显的笑意，抬起头笑着轻唤道“米迦勒。” 宁静而悠远。 看着路西菲尔的样子，米迦勒原本积压在心中种种的失望、怒火、痛心一点点淡去，情绪无端好了很多。 “你把那个堕落的智天使带到天堂忏悔了吗？”路西菲尔问道。 “她宁愿待在地狱，也不愿意回天堂。”米迦勒懊恼的说道。 海蒂在天堂是负责在米迦勒手下做事的天使，平日里与米迦勒颇为熟悉。 “这是怎么回事？”路西斐尔微讶。 米迦勒便将去地狱发生的事情仔细的转告了路西菲尔一遍。 路西菲尔坐在米迦勒旁边的椅子上，从头到尾的神情都不置可否，让米迦勒不明白他心中所想，只有在听到海蒂说自己堕落原因时忍不住动手指握紧了羽毛笔，又转瞬松开。 “路西，你和我去一趟地狱，把智天使海蒂带回来。”米迦勒说道。 路西菲尔一默，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先伸手倒了一杯花茶，塞在米迦勒的手里以后才微笑着说“天堂公务繁忙，而且还要收尾庆典过后的种种事宜，重新打开九重天堂的空间之门，最近我没有时间。” 米迦勒喝了一口甘甜清香的花茶，为这个回答微微一愣，却也没有多想，随口说道“那我去叫上加百列、萨麦尔、弥赛亚他们几个，联手去地狱好了。” “唔，他们的工作也很繁忙，还是不要去浪费时间。”路西菲尔微笑道。 米迦勒这下听说不对来了，微微皱紧眉头紧盯着路西菲尔，“我不明白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就这样对那个智天使放任自流？” “何必去呢？”路西菲尔握住米迦勒的手以示安抚，“既然她已经堕落成黑暗生灵，自动放弃天堂了，米迦勒你又何必再费心思。” “再怎么样堕落她也是天使，我们作为炽天使应当负起责任来。”米迦勒抽出手来反而劝说路西菲尔道“上帝将管理天堂的责任交付到我们身上来，这是何等的荣耀和信赖，我们怎么能辜负。世界诞生以来这还是第一个堕落的天使，绝对要扳回正轨，不能不闻不问。” “那个智天使已经下定决心执意堕落，为此宁愿留在地狱，米迦勒你以为你能扳回正轨？” “没试过怎么知道！”米迦勒扬声说道。 路西菲尔没有反驳，只是静静地盯着米迦勒。 想到海蒂解释自己堕落理由时那理直气掷地有声的样子，米迦勒气势一弱。 “而且……”路西菲尔也喝了一口花茶，悠然地说道“那个智天使说厌倦平静的生活、不想再故作谦卑、与相爱之人共度一生，也有道……” “路西！”米迦勒轻拍圆桌，恼火的说道“别的天使就算了，上帝最喜爱荣耀的就是你，你怎么能这么说，难道忘记七美德了？” “是我失礼逾越了。”路西菲尔飞快地转移话题说道“那个智天使海蒂你就别再管了，她既然彻底失去了天使的美德，几次拒绝了忏悔罪过，那么从此就和天堂再无关系了。” 明知道路西菲尔是在转移话题，米迦勒还是顺着说道“但是她现在还在地狱。” “在地狱怎么了？”路西菲尔明知故问道。 “明知故问。”米迦勒瞪了路西菲尔一眼，“海蒂一直待在天堂，对于恶魔只听过没见过，所以才有勇气跑到地狱，万一落在恶魔的手上怎么办？” “那也是她的选择，米迦勒，每个天使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既然已经放弃了天堂的庇护和天使的身份，选择追求自由，那也应当承担起后果。”路西菲尔淡淡的说道。 “但是……将昔日的同伴抛弃在地狱不管，这太残忍了。”米迦勒终究还是于心不忍。 “不是抛弃，而是她自愿跑到地狱的，哪怕米迦勒你带她回天堂，那我也不会再给予她忏悔的机会，而是秉公判决海蒂的死刑，这就是我的处理决定。”路西菲尔说道，看见米迦勒还想反驳，又加了一句，“以天国副君的身份——判处剥夺海蒂智天使的身份，从此与天堂再无关系。” 天国副君是上帝亲手所命，在没有上帝神谕的情况下所作命令在天堂无可反驳。 米迦勒神色几度变化，最终认同了路西菲尔的决定。 “路西？”米迦勒犹豫的唤道。 “嗯？” “刚才你心中真的有一点点……认同海蒂的想法，不喜欢天堂平静安详的生活，像凡界种族一样寻找爱人吗？” “怎么可能。”路西菲尔俊美无双的容颜上露出平和的笑容，“七美德高洁而令人称赞，是我等天使必须去遵循的荣耀行为，我作为天国副君也心甘情愿遵守，成为所有天使的表率。——我只是觉得最近天堂有一点无聊，也许我们应该组织几场节日和比赛？” “那就好，我们不能辜负上帝的信赖喜爱。” “当然，赞美吾神耶和华。”路西菲尔虔诚的说道。 看着路西菲尔的样子，米迦勒暗暗的松了一口气，但不知为何，心中又有一点苦闷。 天国副君的谕令传遍三界，成为了一段时间的话题中心。 安洛希雅听完以后有些想要知道那个堕天使的反应，可惜她已经被迫跟着梅菲斯特走了，想要再看热闹得去第二层地狱。 犹豫了几秒，安洛希雅专心开始种玫瑰。 为了这一点好奇心跑到第二层地狱再和梅菲斯特打交道，太麻烦了。 闲来无事，安洛希雅还拿出拉结尔送给她的笔记本专心研究。 安洛希雅最先开始自行学习不是弹竖琴、画油画等高端有艺术范的技能，而是建筑雕刻。 九重地狱本来就恶魔稀少，安洛希雅和其他君主级恶魔打架，将九重地狱变成自己的地盘，后来还相当小气的将三分之二划做私人地盘，禁止其他高阶恶魔入内。 做自己的房子时没有有经验的苦力帮忙，自己又什么都不会，努力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搭建了一栋房子。 虽然建成了，但是样式和角落细节粗糙的很，不要说天堂精美辉煌的建筑，就连凡界各种族自建的房子随便一栋都能吊打，除了结实就没有其他优点。 安洛希雅如今弄到了专业的建筑书籍，终于茅塞顿开，知道了该怎么建筑房子。 时间是永生种最不缺少的东西。 在失败了多次获取经验，又时不时地向拉结尔询问以后，安洛希雅花了几十年，威逼利诱其他高阶恶魔给自己免费工作，终于成功建成了心满意足的房子。 数十根高大的黑色圆柱支撑起整个大厅，用打磨光滑的洁白石头铺满，一点点地雕刻出繁杂细腻的重叠花纹，柔软的长毛地毯铺在每一个角落，冰冷的幽光照亮宽广的大厅、转折的走廊和重叠房间，还有一间偏厅特意修出了温泉。 茂密的蓝玫瑰花丛就种植在外面，微风吹过，就有散发着荧光的玫瑰花瓣顺着窗口飘进来。 建成之后，连梅菲斯特都忍不住过来欣赏一下。 “真漂亮，建造过程很辛苦吧！”梅菲斯特说道。 “是很累，不过值得。”安洛希雅说道。 听到这话，身后的一群高级恶魔低头，个个敢怒不敢言。 累？究竟谁累？ 莫名其妙天降横祸被抓来当苦力的是他们？辛辛苦苦四处找材料的是他们？一遍一遍因为某个细节不对推到重建的也是他们？不小心踩到一朵玫瑰就要被殴打的还是他们？ 她究竟哪里累了？ 安洛希雅大部分时间只是动动嘴指挥高阶恶魔，大部分时间动手的可都是高阶恶魔。 当然，拜地狱弱肉强食的环境所赐，恶魔，都是识时务的很，没恶魔敢把抱怨说出口，除非他们想死。 完工之后，安洛希雅像以前一样施加结界保护新房子。 同意梅菲斯特自由出入的期限还有二百多年，看着他时不时的在九重地狱四处转，又因为当初的许诺不能赶走，安洛希雅心中烦躁，干脆直接跑到凡界开始进修艺术。 当初在天堂听到天使们吹奏时的天籁之音时，安洛希雅面上毫无表示，但心中还是暗暗羡慕和赞叹的。 没有人教导，光靠拉结尔给的书学习终究还是不得要领。 安洛希雅第一站决定去海边找人鱼，学习弹竖琴、吹长笛和唱歌。 第11章 人鱼相貌漂亮，唱起歌来声音也悠扬清澈，不输天使。 深夜时刻，明月高悬在深黑的天幕上，星星零星点缀着，银白色的月光撒遍大海的每一个角落，人鱼们就会从海底由游在礁石上聚会。 人鱼们转动着长长的鱼尾，舒展开曼妙的身姿，摇曳着浮在水面的礁石上，三三两两依偎在一起窃窃私语，彼此绵密光滑的长发交织在一起，鱼尾巴上的鳞片折射出月光。 有时候还会一起唱歌，人鱼们空灵而婉转的歌声响彻在海域上，弹奏着用珊瑚做的竖琴和长笛，深蓝色的海水荡起一波波温柔的涟漪，似乎在与歌声相互应和…… 安洛希雅给自己的身份做了掩示，编了一个假名安露西亚以后，在海边和人鱼族相互来往了三十年，从最开始的五音不全到后来也能弹奏哼唱出优美的歌谣。 但后来有一次回九重地狱时引起了人鱼族长萝蕾莱的怀疑，一番试探后恶魔身份曝光。 得知安洛希雅身份以后，人鱼萝蕾莱召唤来了人鱼军队，站在前列手持长鞭对准她。 “恶魔，你到底有什么阴谋？”萝蕾莱居高临下警惕的说道。 安洛希雅“……” 一想到这个高阶恶魔费尽心机的与人鱼交往，甚至不惜忍耐整整三十年，萝蕾莱就觉得毛骨悚然。 心底飞快的思索，人鱼族究竟是什么事情值得这种高阶恶魔花费三十年甚至更久的时间去谋划？ 安洛希雅独自一人赤脚踩在白沙滩上，前方大海已经密布手持武器的人鱼，满心吐槽无法表达。 就知道一旦曝光会是这么个结果！ 所以说才要对自己的身份做掩饰！ 不过掩饰身份揭露后更难解释了！ 她现在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好，难道要说“什么阴谋也没有，我就是单纯的想学学唱歌弹琴，增加艺术涵养。” 这话说出来谁会信呀！ 这态度也不是不能理解，扪心自问，如果安洛希雅自己某一天突然发现一个认识很久的高阶恶魔其实是天使假扮的，然后这个天使说“其实我扮演恶魔什么计划也没有，就是单纯想学学打架技巧。” 鬼才信！ 安洛希雅心中飞快思索回忆了一番记忆中几个八面玲珑的恶魔圆场骗人的经典话语，想要不伤面子的忽悠过去。 恶魔故作天真的偏了偏头，几缕黑发随着这个动作披散长裙上，疑惑问道“你召唤了半数人鱼，弄出这么大阵仗，就为了这么一个愚蠢的问题？” 萝蕾莱脸色一黑，拿起身旁人鱼的长弓弯起对准安洛希雅射出，“回答我的问题，不要玩什么言语上的把戏！” 附加了魔法的珊瑚长箭散发出一阵明亮的红色光华，锐不可挡的朝安洛希雅心脏射去，萝蕾莱和一旁的众人鱼本以为这一箭至少能让恶魔受伤，没想到她只是抬起了两根手指，就轻而易举的夹住了长箭，另一只手握住箭尾轻轻一扳，长箭应声被扳成了两截。 萝蕾莱神情刹那间凝重了起来，警惕心又上了几个台阶。 这种力量根本不可能是普通的高阶恶魔，她必定是地狱少数几个君主级的恶魔之一。 人鱼族长心中飞快回忆关于地狱的情报，黑发碧眼的少女模样、符合条件的只有一个——自从创世以来就一直盘踞在第九狱的安洛希雅。 不同于巴尔、梅菲斯特等的“大名鼎鼎、事迹众多”，这个恶魔低调得几乎没有存在感，只有在一次抓高阶恶魔当苦力修房子行动中，由于声势浩大，才为三界所知，并且打听到了一些情报。 “九重地狱的恶魔安洛希雅？”萝蕾莱沉声问道。 “你现在才猜到，人鱼也未免太蠢了点。”安洛希雅变相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不管你来人鱼族有什么目的，我们都不会让你得逞！” 学个音乐而已，不好意思，我已经得逞了，安洛希雅心道。 “萝蕾莱，你觉得我会这么老实的把目的说出来？”安洛希雅呵呵一笑。 “既然知道了你的身份，那你不必说，我也猜的出来！” “哦？” 萝蕾莱说道“你根本就是为了另一个君主级恶魔梅菲斯特来的！” 安洛希雅“……？” 萝蕾莱说道“虽然我们人鱼远居海上，但对天堂地狱的事也多有关注。当年梅菲斯特曾经挑起人鱼族百年内斗，内斗之后人鱼从此分为五个分族，整个族群元气大伤。但那个恶魔也没有讨到好，他的武器落在人鱼手里成为战利品……”她的声音缓缓低沉，“真没有想到，你居然能猜出来现在是在我们这一支族群手里……” 安洛希雅“……！” 没想到还有这种过往，倒是可以作为威胁梅菲斯特的小把柄…… 萝蕾莱说道“你在恶魔里虽然低调，但也不是没有事迹流传出来。不管是甘心让出九重地狱给梅菲斯特、还是为了讨好他而强迫其他高级恶魔给他修宫殿……这都明示了你喜欢梅菲斯特！” 安洛希雅“……！！！” 你们人鱼少造谣！梅菲斯特死在我眼前我都不眨一下眼！ 就算是喜欢暗恋，我也只会对……不能想！ 萝蕾莱说道“作为天性阴暗狡诈的恶魔，你为了梅菲斯特能演戏三十年，做到这个地步……不过我们人鱼也不是好惹的，其余四个分族的人鱼马上会过来，不论你今天想做什么，人鱼族都会……” 安洛希雅听的脸都黑了，没兴趣再想什么圆场下台的借口，手中凝结出一把黑羽细剑，凝结力量在自己和人鱼间隔的大海中间狠狠一划。 两侧的海水倾刻间被一分为二，成为遥遥相对的水墙，左右望去连绵千里，萝蕾莱向下望去，只看到尽头漆黑一片，深不可测。 人鱼一阵大哗，为这力量震惊。 安洛希雅将长剑对准萝蕾莱，扬眉冷笑道“我确实有目的，但不过是好奇你们人鱼族的音乐而已。梅菲斯特对我来说不过是个陌恶魔，如果你再敢随便造谣，那么下次这一剑砍的就不只是海水了！” 看着安洛希雅远去的背影，萝蕾莱在心中冷笑着想，果然是说中了恶魔肮脏的心思了，所以才这样匆匆离开！至于喜爱音乐，恶魔能有什么审美！编借口也不编得认真点！ 人鱼族所在的那一片海域是玩不下去了，不经过凡界宽广不逊于地狱，安洛希雅有的是地方可去。 拉结尔在天堂图书馆待够了，请了长假开始游荡在凡界，记录学习各种知识，安洛希雅听到这个消息以后果断给自己的小伙伴发出同游的邀请。 安露西亚的假身份用不下去了就再编一个，这次有了天使同行做保障，根本不需要费心思去和他们互相来往交结，几乎碰见的每个种族态度非常友好。 几百年转瞬而过。 小小的光精灵打着哈欠落在拉结尔的手上，将书信取出来交给他看。 “怎么，又有天使堕落了？”看见拉结尔面色郁郁寡欢，安洛希雅随口问道。 “嗯。”拉结尔声音低沉。 第一个天使堕落时，安洛希雅还兴致勃勃地去看热闹，但什么事情多了也就不稀罕了，从海蒂堕落开始，这些年断断续续有天使堕落。 “我不明白。”拉结尔满脸迷茫，“天堂的生活宁静祥和，所有的天使都团结友爱，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让那些天使堕落去追求所谓的自由。” 那时候他们正停在白雪皑皑的山峰上，拉结尔背靠席兹，安洛希雅兴致勃勃的在烤肉。 “蠢吧。”安洛希雅随口说道“那些天使日复一日生活平静，因此也就视为理所当然不再珍惜，从来没有想过凡界和地狱真实的模样，幼稚的脱离天堂庇护。” 拉结尔苦笑着摇摇头，“我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但后来堕落的天使当中也有长久以来回应凡界祈祷、不止一次对战过恶魔的天使，那些天使对凡界地狱的了解不逊于我，可他们还是选择了堕落。” “那我就不明白了……烤肉好了吃吗？” “……吃。” 天堂的大门面前。 “我们又失去了一位同伴……这究竟是怎么了？”加百列喃喃自语。 “也许他们只是选择了不同的道路而已，称不上错误。”路西菲尔说道。 听到这话，圣子弥赛亚顿时皱起了眉头，“你难道觉得那些背叛上帝的堕落天使可以理解？” 路西菲尔平静一笑，说道“怎么会。我等自然要永恒遵守七美德——贞洁、节制、慷慨、勤奋、温和、节俭、谦逊。” 天使生命永无止境。 不能拥有所爱之人、不能懒惰、不能嫉妒、不能傲慢、不能愤怒的表达情绪…… 就这样永生永世的遵循美德活下去。 同伴们都走了，路西菲尔闭上眼睛，像往常一样在心中对上帝祈祷，希望将自己那些阴郁的情绪按压下去。 很久之后，心灵渐渐平复的路西菲尔才迈起优雅的步伐向晨星殿走去。 这种强行忍耐情绪的行为，路西菲尔觉得自己越来越难办到了。 第12章 路西菲尔回到晨星殿时，米迦勒已经坐在椅子里等他了，见到路西菲尔回来，举起一个卷轴对他扬了扬手。 “这是什么？”路西菲尔问道。 “加百列设计的全新天使之城规划图。”米迦勒说道。 天堂唯一的城市是第八重恒星天的耶路撒冷，荣耀美丽，规模远远超过其他几重天堂，路西菲尔之前就提出过在其他几重天堂同样建造城市，以示对众天使的一视同仁，并且让加百列和萨麦尔筹备。 米迦勒将卷轴打开平铺在桌子，上面绘画好的城市图画变成了透明的立体幻象，只是缩小了无数倍，看起来就像一个精致的玩具，给路西菲尔看。 加百列和萨麦尔为了规划新天使之城颇费心力。 从第七重天到第一重天，预计大体规模上仿照耶路撒冷，设计传送各重天堂的空间门，但具体风格上各个不一样。 比如说水星天加百列就设计建造在湖泊上，用凝结好的冰晶装饰屋顶，而月球天靠近凡界，可以用一株高耸入云的古树来作为城市的中央，四周种满白铃兰…… 路西菲尔一一仔细的看过，不由赞赏的点点头。 “既然图已经送到，那我先走了。”米迦勒从椅子上站起来说道。 “等等，别走。”路西菲尔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怎么了？还有什么事？”米迦勒问道。 其实没什么事，只是因为路西菲尔前不久强行压抑了自己的情绪，所以下意识的叫住了他，想米迦勒陪着自己而已。 路西菲尔稍稍一愣，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低下头装作继续查看卷轴图纸，手指掩盖在袖子里不易察觉的握成团。 “……没什么，只是我一直忙于工作，很久没有放松了，想要有人陪我闲聊而已。” “那我等你，我们过一会儿去泡温泉？”米迦勒说道。 “好，等我忙完。”路西菲尔笑着说道。 那笑容太过耀眼，米迦勒忍不住晃神一下，轻轻咳嗽一声，掩盖似的不再去看路西菲尔。 上帝创造路西菲尔时一定费尽心力设计了容貌吧…… 等到路西菲尔忙完以后，米迦勒拉着他到了温泉。 白雾渺渺。 路西菲尔沉默的泡在温泉中闭目养神，柔软的金发被水打湿贴在额头上，看起来比平日里平白多了三分稚气和可爱。 米迦勒就在路西菲尔旁边，断断续续的将生活中的一些趣事讲给路西菲尔听，再怎么样沉闷甚至苦恼的事情，只要一到米迦勒嘴巴里，就变得有趣起来。 这是习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米迦勒总是将自己的生活与路西菲尔分享。 想到这一点，路西菲尔忍不住笑了一下。 米迦勒就是这样的天使。 永远像火焰和阳光一样不断的跃动，保持着向上的非凡活力，同他在一起时，似乎时间也没有那么难熬了。 “米迦勒，你怎么看待那个堕落的天使？”路西菲尔闭着眼睛突然开口道。 “嗯？哪个？”天堂如今堕落的天使有不少，米迦勒不知道路西斐尔口中指的是谁？ “最近堕落的那一个。”路西菲尔想不起那个天使的名字了。 那个天使是为了所谓的爱情而堕落，他因为对抗恶魔而屡次下降凡界，却在你来我往中因此爱上了一个精灵。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提起堕落的天使，米迦勒心中闪过一丝隐痛。 “你怎么看他？” “……是一个犯错堕落的天使。”沉默良久，米迦勒说道。 “不过是爱上一个人罢了，那个天使根本没有错！”路西菲尔说道。 米迦勒悚然抬头去看路西菲尔。 “……从过去、现在到未来，我们要奉行同一套标准、遵循同样的观念、过同样的生活，已经几千年了，未来还有数之不尽的久远时光，我们要一直这样生活下去……” “别说了！”米迦勒忧心忡忡地打断了路西菲尔的话，手指轻点天空暗指上帝，“上帝慈爱无边，全知全能且明了世间一切真理，我等自然要遵循神的旨意。” 路西菲尔蓦然的闭上眼睛，心中隐约升起一股傲慢和荒唐感。 管理天堂的是自己和同伴、对抗地狱恶魔的是自己和同伴、救助无数凡界种族的也是自己和同伴。 上帝创造了世界，这是莫大的恩赐。 但为什么要众生遵循他的意志而活呢。 路西菲尔似乎永远都是完美无缺的样子。 看着他平日里温和有礼的对待同伴、井井有条的处理公务，米迦勒却能感觉到他温柔有礼的面具下隐藏的坏心情。 但是从圣子弥塞亚到其他炽天使，似乎没有人看得出来路西菲尔的不对劲。 米迦勒隐约觉得是与那些堕落的天使有关，但每当想到这一点，又不愿细想下去。 “我们一起去凡界吧。”米迦勒有一天对路西菲尔说道。 “哪个种族出事了。”路西菲尔放下手中的羽毛笔问道。 “哪个种族也没有。”米迦勒对路西菲尔招了招手，“但是一天到晚工作太烦躁了，下去转几天吧，我已经拜托圣子处理一段时间天堂内务了，就当是陪我，路西。” “好。”路西菲尔无奈道。 米迦勒没有去看凡界那些颇有名气的风景，反而将路西菲尔带到了沙漠里。 非常贫瘠毫无看点的那种沙漠，黄沙漫漫，烈日炎炎。 路西菲尔收起自己的翅膀，四下打量着，不明白米迦勒为什么要带自己来这里。 “再怎么样美丽的风景，难道比得过天堂？”米迦勒悠然地说道“要看美丽风景天堂有的是，倒不如看点少见的。” “那你倒不如带我去地狱逛一逛。”路西菲尔不以为意的说道。 如果是指糟糕的景色，那哪里都比不上地狱。 至于地狱的恶魔不会欢迎天堂天使？ 在路西菲尔眼里，除了上帝居住的大圣堂需要谨慎小心来，天地间哪里去不得。 “这里也没那么差劲，等天黑你就知道了。”米迦勒说道。 子夜时分。 天穹呈现出一种奇异的色彩，透明纯净的同时又漆黑一片，犹如顶尖的黑水晶。 月亮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显示在这片天空，没有月光的掩盖，漫天闪烁的星辰显得比平日里更加璀璨，近得仿佛一伸手就能触碰到。 “这里的星星可真亮。”路西菲尔抬头说道。 天堂璀璨明亮，哪怕是最靠近凡界的月球天在夜晚到来时，也不过是稍微暗淡一些，而在最常呆的恒星天，哪怕是以炽天使的视力，也只能看到几颗暗淡的星子。 夜晚的星空，只有凡界可见。 “我无意中发现的，一直想带你来看看。”米迦勒说道“而且因为光线问题，这里月亮显现不出来，所以星星的光芒比其他地方更加耀眼，你再等等……” 夜空中的星星在闪烁着减少。 几乎每眨一下眼睛，视野中的心情就会减少一颗，天空暗淡一分。 没过多久，天空便只剩下一颗位于东方的星星了，也是群星当中最明亮的一颗。 “从子夜开始，天空的星星就会像月亮一样消失无踪，只有一颗星星例外——东方天穹的拂晓晨星，它将在每一晚的长夜里照亮天空，光芒永不消退。” 路西菲尔看着指点星星的米迦勒，突然觉得他俊美的耀眼。 比被夸赞为拂晓晨星的自己还要耀眼美丽。 天亮后两个天使离开沙漠。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你不是心情不好嘛。” 路西菲尔向前走的脚步微微一顿，“……你怎么看出来的？” “直觉！” 米迦勒似乎听到路西菲尔轻笑了一声，又怀疑自己听错了。 飞行在天空中的时候，一头银龙看到了两个天使的身影。 银龙瞪圆了眼睛，激动的扑扇着大翅膀飞在天使面前，“赞美您们，路西菲尔殿下，米迦勒殿下，愿二位荣光永耀。” 路西斐也在半空中停下，含笑点点头，“巨龙，也愿你安好。” “我的族群正在聚会，就在不远处，希望二位殿下能够莅临做客，这将是巨龙族的莫大荣耀。”银龙摇晃着尾巴说道。 路西菲尔刚想拒绝，米迦勒就兴致勃勃的说道“好啊，带路吧。” 银龙开心的摇摇脑袋，开始背在前面领路。 米迦勒在路西菲尔耳边说道“放松点路西，难得没有公务出来玩一趟，不多玩几天多浪费。” 温暖的气息就在耳侧，路西菲尔感到一阵轻微的心悸，想都没想的就说道“好啊，那就去。” 到达地点以后，他们没有看到巨龙的宴会，只看到因为打斗而一片狼藉的山脉谷地。 大地中央，巨兽贝希摩斯正和十几头巨龙打成一团，每一次攻击都引得轰鸣一片。 “这是怎么回事？！”银龙飞过去怒气冲冲的询问同伴。 说好的宴会怎么变成了斗殴现场？还是当着两位炽天使的面，太丢人了！ “不知道，我们从来没有和贝希摩斯打过交道。” 贝希摩斯听到了这句话，一爪子将旁边的巨龙划出五道血痕，龙血飞舞飘散在地上。 “但你们打伤了利维坦，该死的巨龙！”贝希摩斯喊道。 “那条海蛇关你什么事！”被打伤的巨龙捂着伤口咬牙切齿地嚷嚷。 “怎么没关系！他是我的伴侣！” 巨龙们“……” 路西菲尔“……” 米迦勒“……” “你和利维坦不都是雄性吗？”路西菲尔问道。 记得上帝创造三巨兽时没有创造雌性，难道我记错了？ “雄性和雄性也可以在一起！”贝希摩斯回答的理直气壮。 路西菲尔停顿片刻，飞快接受了，恍然大悟的同时又感觉新世界的大门打开了。 第13章 贝希摩斯、利维坦和巨龙族之间的恩怨不大。 不过是当初利维坦在一片湖泊中变成巨蛇的原型，打滚洗澡时没有注意分寸，一尾巴打到了湖边的山峰上。 创世时就诞生的巨兽力量自然强大无比，一阵地动山摇后，那片山峰轰然倒了一大片，无数树木泥石倒灌进了山峰中的熔岩洞中，山洞中睡觉的巨龙刚被剧烈的震动摇晃醒，还没反应过来大堆的树木泥石就砸在了身体上。 晕头转向还全身疼痛的巨龙怒气冲冲的去找利维坦麻烦，却被嘲笑“我怎么知道你睡在那里，被一点树木石头砸疼了巨龙可真弱呀哈哈哈……”扑上去打架没成功反而被揍了一顿，更气了。 气呼呼的巨龙果断找来了自己的同族报复回来，在联手围殴了一顿利维坦以后心满意足地离开。 巨龙心满意足了，然而利维坦却气呼呼了，扭头就去叫贝希摩斯给自己报仇，才有了路西菲尔和米迦勒现在看到的一幕。 了解前因后果以后，米迦勒开始给两方做调解。 看在炽天使的面子上，不管双方心里是怎么想，至少表面上皮笑肉不笑的表示这事就算完了。 一路离开巨龙族回天堂时，路西菲尔都在神情恍惚的走神，连米迦勒叫他名字时反应也比平日里慢了一拍。 米迦勒送路西菲尔到晨星殿以后就离开了，看着米迦勒的背影，路西菲尔合住双眸，小声自言自语道“原来如此。” 原来我对你那些微妙的的感情——是这样的。 那些千年来的形影相伴、聊天时的欢欣喜悦、并肩作战时的彼此相靠、共赏星空时的宁静温馨…… 喜悦和痛苦同时充斥在他心中。 路西菲尔很想现在就出去找米迦勒。 他想拉起米迦勒的手对他倾诉此刻自己的纷乱心绪、想和他在未来每一个日夜里朝夕相伴、想彼此一起看过天地间的所有美丽风景…… 他要永生永世完美遵守七美德、要维持天堂的秩序和运作、要审判处决每一个堕落的天使…… 路西菲尔不能，他是炽天使长、天国副君、拂晓晨星，这一连串的名头是荣耀也是束缚。 于是他只能静静地坐在这里，看米迦勒的身影消失在天际。 手指紧握成拳，比以往任何一次都用力，红色的血迹顺着指缝滴落在地。 ……………… 感受到曾经标好的印记被触发，安洛希雅神情微微一动，站起来目光转向遥不可知的地方。 “怎么了？”席兹问道，它趴伏在鸟巢里休息，纤长温暖的尾羽中包裹着正在睡觉的拉结尔。 “我以前和梅菲斯特都对一样东西感兴趣。”安洛希雅低眉笑开，静美的姿态却无端有种危险的意味，“那样东西梅菲斯特虽然得到了，但我偷偷在上面做了标记，现在过了几百年，标记终于被触发了。” “哦。”席兹把安洛希雅的话自动翻译一遍，理解的说道“你和另一个恶魔抢东西，虽然他抢到了手，但你也偷偷摸摸动了手脚设下陷阱，只等机会再抢回来是吧？” “没错，就是这样，席兹你理解的完美！”安洛希雅赞同的点点头说道。 拉结尔还在席兹的怀里酣睡，安洛希雅将人摇醒，告诉他自己要回地狱了。 “玩的好好的怎么突然要回去？”拉结尔揉着眼睛说道。 席兹鸟脑袋凑过来拱拉结尔，尖声说道“她忙着去地狱收当初的陷阱和其他恶魔抢东西呢！” “是什么？” “别听它瞎说！而且也不只是为这个，我都几百年没回第九重地狱了，得回去看看我的房子和玫瑰，顺便观察这些年里梅菲斯特有没有在我的领域动手脚。”安洛希雅不动声色的含糊过抢东西的事。 “你怎么让那个恶魔在你的领域出入？”拉结尔问道。 认识安洛希雅这么多年，他也了解了一些地狱恶魔的习性。 一个恶魔随意踏入另一个恶魔的领域会被视为挑衅，一般恶魔这么做，除非一方太强另一方太弱，否则会被认为是想要开战，这是一条公认的常识。 而安洛希雅不仅让梅菲斯特踏入，还准许他在第九重地狱自由行走几百年。 “还不都是因为你。”安洛希冷淡地看一眼天使，“我当年去寻找落在地狱里的那几个主天使时，为了让梅菲斯特帮忙，答应三百年内允许他自由进出九重地狱。” “我也没好过。”提起当初的事，拉结尔悲叹道“典礼没过多久，座天使长萨麦尔殿下就传召虚构的那个座天使安洛希雅，想要问一下上帝为什么令她去大圣堂，结果却查无此天使。出现这种荒唐的事，炽天使们当然要追查下去，顺着线索知道了你的真实身份和我的参与——然后我就被关了十年禁闭！” 不管最开始是出于什么原因，一个恶魔扮成天使混上天堂，参加典礼表演节目还觐见了上帝，为了天堂的脸面这种事情绝对不能透露出去。 炽天使们没有宣扬，不约而同的无视和忽略了这件事。 回到地狱以后，安洛希雅在房子的大厅里看到了满身伤痕昏迷了的海蒂。 低头拎起坠天使检查了一下伤口，没什么致命伤，虽然看起来严重，但以堕天使的恢复力用不了多久就会好。 海蒂一醒来，就看到自己处在一间完全陌生的房间里。 深黑色的丝绸帷幔长及地板，宽广的阳台上落了几片玫瑰花瓣，带了一点幽光，使房间里不至于彻底黑暗。 “醒了？”耳边传来冷淡而动听的声音。 海蒂循声望去，有穿着宽大拖地裙摆的女子正坐在角落里的高背椅上看自己，她深漆如夜的黑发长及膝盖，半绾着随意披散在身后，眉中央绘出了一点殷红如血的花纹。 “几百年前你堕落到地狱米迦勒追来的那一天我们见过，你还记得吗？” 海蒂想起了当时在梅菲斯特身边的那个带斗篷面具的女恶魔。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海蒂哑声问道。 “当年我就在你的额头上打了标记，受伤严重时那个标记会自动与第九层地狱形成一道狭小的空间通道，将你传送过来。”安洛希雅解释道。 当初当着梅菲斯特的眼前收回自己的黑色羽毛纯粹是骗他的，恶魔怎么会那么轻易就放弃自己看上的东西。 “您需要我干什么？” 海蒂哑声问道。 几百年的时光足够抹去她身上所有的天真幻想和愚蠢，海蒂希望自己对她足够有用，这样才算暂时安全。 听了这话，那个女性恶魔意味不明的看着海蒂，眼也不眨的盯着她若有所思。 无知才是最可怕。 在这样的目光下，海蒂脸色越来越白，自己将自己吓了个半死。 听了堕天使的问话，安洛希雅懵逼了。 当初想要这个堕天使是因为第一次见到好奇，所以才偷偷的打标记，但几百年过去了，堕天使早已见了不止一个，如今的海蒂安洛希雅已经没有兴趣。 如果不是这次印记被触动，安洛希雅都忘了这件事了。 思来想去，安洛希雅都想不出这个堕天使在自己手上有什么用？ “你想要去哪里？”安洛希雅问道。 已经没兴趣了又没用，干脆送走吧。 “什么？！” “你想要去哪里？”安洛希雅又重复了一遍，“我对你没兴趣也不希望你留下我的领域，给你一次机会，送你到你想要的地方。” 狂喜席卷了海蒂的心灵，想也没有想的就出口道“我想回天堂！” “办不到。”安洛希雅一手支起下颚，“天堂禁止恶魔入内，而且你早已不是天使了，恐怕你还没有进入天堂大门，就会被打出来。” 话一出口，海蒂就意识到自己犯傻了，她心灵泛起苦涩的意味，面上却恭恭敬敬的恳请安洛希雅将她送到人界。 这个容易，安洛希雅将她送到了人界以后就离开了。 等到空无一人只剩下自己以后，海蒂将自己埋在膝盖里哭了。 久违的天光、久违的自由…… 然后她擦干眼泪站起来，飞向了天堂。 天堂大门前，执剑的天使将海蒂拦着，不准这个堕落的生灵进入圣洁的天堂。 “离开这里！不然我们将按照擅闯天堂的罪名将你处罚！” “我是你们的同伴。”海蒂说道。 “是曾经的同伴。”天使指着海蒂漆黑的翅膀说道。 这个答案并不出人意料，不过海蒂来时也并不是毫无准备。 她掏出了一个小小的银色铃铛递给守卫天使，“请将这个转送给别西卜殿下，告诉殿下海蒂放弃七美德堕落入黑暗，现在悔不当初。我日日夜夜都在对上帝祈祷，不奢求能获得原谅恢复天使的灵体，只是希望能减轻我的罪恶。” 守卫天使握着铃铛，犹豫着要不要转交。 “我也曾经是生活在天堂的天使，你们的同伴。”见到守卫这样，海蒂悲伤的说道。 “……好吧，我试试能不能见到别西卜殿下转交。” 第14章 海蒂来到天堂并愿意忏悔的事情在炽天使耳朵里以后，在天堂中间激起了一阵不小的涟漪。 她被暂时软禁在了天堂，等待炽天使们商量出最终怎样处理她的结果。 “先将她禁闭在小教堂一百年不得外出，当做惩罚，希望上帝保佑，海蒂诚心悔过后可以恢复天使的灵体。”炽天使的会议上，加百列说道。 “智天使海蒂是第一个堕落的天使，如果真的可以恢复天使的身份，那就说明其他堕落的天使也是有可能明了自己的罪过忏悔的。”米迦勒颇有三分激动的说道。 一想到这些年里断断续续失去的天使同伴，米迦勒心中就会叹息。 如果海蒂真的回心转意，那无疑是给那些堕落的同伴竖起一个良好的例子，让他们也产生回归天堂的念头，还可以教育天堂的其他天使。 圣子弥赛亚、拉斐尔、阿斯蒙蒂斯、贝利亚也各自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不管是决议要严惩还是网开一面，他们都一致的认为既然海蒂已经承认后悔自己的罪过，那自然要留在天堂。 路西菲尔坐在众天使中间一言不发，静静地听着他们讨论。 等到天使们讨论完后，他才询问别西卜道“别西卜，海蒂曾经是你的下属，你的看法呢？” 别西卜和路西菲尔一样，刚才一直听着其他天使的讨论没有说话。 听到路西菲尔问自己，别西卜微微皱起眉头说道“将海蒂放逐到凡界，永世不得再回天堂！” “什么？！” “不行。” 其他炽天使和圣子纷纷出言反对。 “海蒂既然当初已经自甘堕落，那就不配再回到天堂！没有必要她再给一次机会！”别西卜满脸坚决的说道。 路西菲尔目光转到别西卜身上微微停顿几秒，说道“那就将她关押在冰海火狱里受罚。” “绝对不行！”听了路西菲尔的话别西卜微微一惊，想都没想的就拒绝了。 “哦？” “抱歉，路西菲尔。”意识到刚才自己的语气太过强硬，别西卜低头说道“我只是认为她毕竟已经忏悔了，再受这种惩罚不合适，将她放逐到凡界就够了。” “海蒂当年在天堂一直和你关系不错，没想到现在别西卜你却不愿意她回来。”路西菲尔似笑非笑道。 听了这话，别西人正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就听见路西菲尔宣布道“先将堕落天使海蒂软禁，由别西卜负责看守。” 天堂的重大事务一般由炽天使和圣子们负责讨论，路西菲尔下最终决定。 听到路西菲尔已经这么说，天使们也就停止了谈论这件事，各自分散去处理日常事务。 海蒂被暂时安置到了别西卜的宫殿。 别西卜避开天使侍从，单独一人来到了海蒂的房间去找她。 海蒂站在三楼的窗口前。 天际的飞舞的流云和天使、纯白圣洁的宫殿、生机勃勃的花枝藤蔓都印在海蒂的眼底，看着几百年没有见过的景象，她眼中闪过一丝怀念和更多的厌倦。 “你怎么会又回到天堂？”别西卜出口询问道。 “赞美您，光辉灿烂的别西卜殿下。”海蒂弯腰对他行礼。 “海蒂，你不是厌倦了天堂单调如死水的生活、宁肯背叛信仰放弃一切也要追寻自由吗？为什么现在却回来口口声声自己错了。”别西卜质问道。 当年海蒂堕落以后可以轻松地从天堂脱身，都是因为别西卜在暗中帮助她。 “别西卜殿下，我在地狱几百年，几百年的时光里遇到了无数弱肉强食和阴谋诡计，我……我害怕了。”海蒂双手抱住自己靠在墙壁上，望着对面的炽天使哑声道“我只是一个普通智天使，一旦离开了天堂的庇护，地狱多的是恶魔想要找我麻烦，我不想再过那种随时随地都要提心吊胆的生活了。” 这大抵就是一心追求梦想却忽略现实的结果吧。 “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别西卜一字一句郑重的说道“你现在忏悔当初的罪过，究竟是为了重新得到天堂的庇护，还是真心觉得自己当初做错了。海蒂，我要听实话，无论你的回答是什么我都不会介意，但我一定要听实话。” “为什么要问这个？” “回答我。”别西卜忍不住上前一步，带着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紧张。 海蒂难堪而羞愧的低下头，啜懦着说道“为了重新得到天堂的庇护。” 她觉得自己很无耻自私，为了自己活得好而满口谎言，还利用昔日同伴的感情。 可是听了这个回答，别西卜却仿若如释重负似的轻松下来。 “那就好。”别西卜说道。 那就好，别西卜想。 我没有勇气去反抗这既定的一切规则，也没有勇气去背叛信仰和同伴。 当年我第一次选择违反天堂的律令，暗中帮助你离开，看着你离开的背影，就好像帮助心中那个我离开天堂一样。 如果你几百年之后真的觉得自己做错了，岂不是证明我心中的那个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你可以去凡界。”别西卜冷静的分析着，“当年你太蠢了，居然选择去往地狱，所以才会导致这几百年来的朝不保夕。凡界宽广无比，海蒂你注意一些就不会碰到君主级的恶魔，其他事情以你智天使的实力也足够自保了。很多堕落的天使也在凡界的罗尔谷地生活，你可以去找他们。” “殿下，您要放我走！”海蒂震惊的说道。 海蒂以为自己想要安稳的生活只能待在天堂了，但别西卜殿下的话又给了她新的思路。 “你敢走吗？”别西卜询问道“如果你敢再一次追求自由，那我就放你走。机会只有这一次，海蒂你要想清楚。” 是自此留在天堂，在漫长的赎罪和忏悔后祈求上帝的慈悲，回复天使的灵体继续过曾经的生活。还是再一次的叛逃出天堂，面对重重危险时也摆脱一切束缚。 怎么办？ 如果这一次再度偷跑出天堂，那么从此天堂地狱都容不下她了，只能从此待在凡界。 听上去很糟糕，但这两个地方自己真的需要留恋吗？ 地狱自不必说，几百年后海蒂再摸着天堂宫殿的栏杆时，依旧能回想起自己曾经厌倦麻木的日复一日。 赌了！ 海蒂心脏砰砰直跳，再度睁开的眼睛里满怀坚决，“请带我离开，殿下！” 别西卜掩盖了海蒂的气息，带着她离开房间，向空间之门走去。 重新空旷下来的房间里，路西斐尔的身影逐渐浮现。 “有意思。”路西菲尔笑着自言自语道，他指的不是海蒂，而是别西卜。 他以前怎么就没有意识到别西卜那同样反叛而不甘的心。 天堂地狱凡界。 凡界是多种族混居的混乱地带，创始时的三巨兽都在凡界，还居住着各种凡界种族、天使和恶魔也经常离开各自的地盘来这里。 地狱是阴谋诡计随时发生、厮杀征战处处都有的黑暗世界。 而天堂——天使总体实力最强、文明程度最先进、长得最好看、道德品质最高，连创造世界的上帝都居住在九重天堂，可以说是三界当中地位最高的那一界了，地狱恶魔明面上从来没有表示过，但心里也嫉妒得很。 因此天堂发生什么事情通常都会成为流传全世界的八卦，就像当初第一个天使堕天一样。 听说海蒂再一次叛逃天堂时，安洛希雅正在和其他几个君主级恶魔共聚一堂。 莫斯提马绘声绘色的将堕天使海蒂偷偷摸摸逃离天堂的事描述了一遍，中间夹杂了无数对于炽天使的嘲讽，引得一阵哈哈大笑。 “真不知道那些炽天使有多没用，连一个前智天使都看不住！”巴尔将肌肉扎实的手臂坦露出来，伸手去摸一个魅魔。 魅魔娇笑着抛了一个媚眼，柔弱无骨的躺在了巴尔怀里。 “没准天使根本没有看管？毕竟那群天使一直标榜团结友爱，怎么能把昔日的朋友当做囚犯看待呢。”彼列附和着说道。 对于说天堂天使的坏话，恶魔们一向乐此不疲。 一个精致俊美的男性魅魔手捧酒杯在安洛希雅面前半跪下来望她，银杯中的血酒荡漾出红色的波光，却比不上那个魅魔深情款款的眼神。 安洛希雅取过酒杯一饮而尽，挥手让魅魔退下，随口说道“那个堕天使可真蠢。” 安洛希雅觉得她简直就是鲁莽无脑的代言词。 当年刚刚堕天后就跑到了天堂头号黑的地狱，能活下来算命大。 前不久对安洛希雅说自己想要回天堂，本以为她是深思熟虑后的结果，没想到没过几天就又一次叛逃了。 如果说海蒂是想要在凡界，前不久又为什么跑到天堂说自己要忏悔，两次判逃，可想而知从此以后天堂再也容不下她了。 生而为智天使，身份高贵生活安宁力量也不算差，如今却弄得天堂地狱都呆不下的地步，这也是一种能耐。 彼列看着挥退魅魔的安洛希雅眼神古怪。 “怎么了？”注意到彼列的眼神，安洛希雅问道。 “几千年了，你都没有情人，憋着可不好啊，难道是……”彼列灵光一闪想到一个可能，挥手招来一个恶魔吩咐几句。 片刻之后，一个女性魅魔走进了大厅来。 她很美，头发光滑莹润，长得一直披散在足裸上，腰肢纤细的就像是随风摇曳的铃兰，红色长裙遮掩住大部分身体，但暴露出来的肌肤像冰雪一样洁白，可以想象摸上去的手感。 然而在这一切中，最令人着迷的还是她的容貌，精致的就像是油画，神情流转间又透露出灵动的美。 彼列在他自己的领域上养了一整个族群的魅魔，其他君主级恶魔来时会让恶魔出去侍奉，这很常见。 这个女性魅魔也许是给巴尔或者是梅菲斯特准备的。 安洛希雅看了两眼以后，就不以为意的移开眼睛。 巴尔看的眼睛一亮，松开自己怀中的魅魔想要去拉她，却被这个女性魅魔避开，她灵活轻盈的身体坐在了安洛希雅身边，迅速将自己凹凸有致的身材贴上去，一只手轻轻的抵住安洛希亚的肩，在她耳边轻轻呵气。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安洛希雅“……”感觉自己受到了惊吓。 作者有话要说：　　彼列“嘿嘿，恶魔可不像天使一样玩贞洁是美德那一套，安洛希雅没情人肯定是看不上，嘿嘿嘿，连那么精致俊美的男魅魔都看不上，那一定是在某些方面和我们有些不同了，嘿嘿嘿嘿，送个女魅魔给她，我可真贴心啊。” 安洛希雅“……” 安洛希雅“滚！” 第15章 心底狂风暴雨，面上波澜不惊。 安洛希雅急促的眨了两下眼睛，最初的惊吓过后，她就神色不变的微微抬手将那个女魅魔推至一旁。 女魅魔不甘心，还想再做纠缠，眼神一转就投过来一个柔软的秋波，指尖挽过安洛希雅的胳膊，若有若无的轻挠挑逗。 安洛希雅嘴角微微一抽，手指弥散出黑色阴影直接将她推到了巴尔那里，然后冷冷瞪了彼列一眼，“不要多管我的闲事。” “你这可不像一个恶魔。”彼列神情古怪地说道“这么多年了，我甚至没有见过你和其他英俊的男性有亲密接触，别告诉我你要学天使恪守贞洁那一套。” “当然不会，但我的情人总不能太差，至少我要看的上。”安洛希雅手指指过一圈魅魔，“而这些……呵呵？” “那你喜欢哪种类型的？我回去以后找找，说不定有合适的可以送给你。”莫斯提马也偏过头来兴致勃勃的说道。 安洛希雅沉思道“要银色长发。” 莫斯提马“这个在恶魔里很少见，但也不是没有。” 安洛希雅又添了一句，“容貌俊美、气质冰冷高贵。” 莫斯提马“……后一条对恶魔来说有点难，改成魅力十足手段高超如何？” 安洛希雅继续说道“最好不是和恶魔一样的黑暗属性，像月光星辰一样闪闪发亮的最好。” 莫斯提马“…………你干脆去天堂抢一个天使好了。” “这就是你幻想中的完美情人？”彼列问道。 “对。”安洛希雅矜持的喝了一口酒后说道。 “奇怪”彼列思考着说道“这可不是地狱的审美观，你是把哪个天使作为完美情人的模板了？” 这时候，梅菲斯特到了。 “你总算来了，怎么这么晚？”彼列站起身来打招呼道。 “该不会是去哪里找乐子做游戏了吧。”亚巴顿说道。 恶魔口中的找乐子、做游戏只会是阴谋诡计挑拨离间。 梅菲斯特走在亚巴顿旁边坐下，施施然地说道“恰恰相反，我最近还失去了一个带来快乐的收藏品。” “你也太小气了。”知道梅菲斯特言下之意是指哪件事，安洛希雅面不改色的轻笑开，“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堕落天使而已，反正你已经拥有几百年早就厌倦了，送给我又能怎么样。” “哼，这就是你趁我不注意将海蒂偷偷摸摸带走的理由？” “别随便冤枉人，我可没带走她，是她自己跑到九重地狱的。我在凡界待了几百年回来，一到领域就看到一个半死不活的堕天使趴在地上。”安洛希雅说道。 “梅菲斯特你可太没用了，区区一个智天使都能趁你不注意偷偷跑掉。”巴尔从女魅魔的怀中抬起头来嘲笑道。 听了这话，梅菲斯特脸色一黑，“她还不是从安洛希雅那里逃跑到了天堂。” “我和你可不一样。”安洛希雅伸出一根手指对着他轻轻摇晃，“如果我当时没有把海蒂放走，怎么有现在的好戏看——这一次，天堂可是大失颜面。” 恒星天上，炽天使们和圣子对别西卜的行为气恼无比。 “别西卜你究竟在想什么！”加百列走在他身边气愤地说道。 现在天使们都在晨星殿的前厅中，这也是他们平日里商量天堂事务的地点。 别西卜独自一人站在前厅中间，闭上眼睛拒绝解释。 大门打开，路西菲尔走进来坐在居中的椅子上，神情一如往常平静。 “事情的前因后果我已知晓，别西卜，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路西菲尔说道。 “是我私下放走了堕天使海蒂，没有需要解释的，我愿意接受任何惩罚。”别西卜低垂着目光说道。 “那么，”路西菲尔拉下绑着书卷的绸带，展开洁白的纸张边说边写道“天国副君谕令——剥离别西卜主天使长身份，关入冰海三百年忏悔。” 剥夺每个炽天使自创始以来就有的职务，在世间最阴冷寒凉的冰海待三百年。 这是相当严重的惩罚了！ 听到这条谕令，别西卜还没说什么，周围的炽天使就纷纷出言反对。 米迦勒向前一步首先开口，不赞同地说道“路西菲尔，这个惩罚是不是太重了一点？” 路西菲尔微微一笑，说道“他犯错之后隐瞒不报，并且毫无悔改的意思，这个惩罚并不过分，但如果别西卜愿意解释自己这么做的原因，我会酌情考虑减轻，” 炽天使们纷纷一沉默，随后转头开始劝起别西卜。 “别西卜，你快说呀。”听了这话，加百列连忙焦急的说道。 “对，别西卜，你赶紧解释一下。”贝利亚同样说道。 “咳，别西卜你这么做一定是有原因的，我们都是你的朋友，希望你能说出来。”阿斯蒙蒂斯说道。 就连很少管理天堂事物的圣子弥赛亚都忍不住暗暗给别西卜使眼色。 在这么多人的劝导下，别西卜终于扛不住压力，缓缓开口道“海蒂来到天堂忏悔并非真心，只是因为地狱恶魔太过猖狂，作恶无数，为了重新得到天堂的庇护，才来天堂认错忏悔。” 听涛海蒂并非真心忏悔，天使们纷纷皱眉。 “她说过不愿意再做虚假的美善伪装、装作习惯甚至喜爱这刻板的规则戒律，而是光明正大的去追求心中的欲望、自由和爱情，我不认为这有错。” 最后一句话，天使们勃然变色。 就连路西菲尔都没有想到别西卜会这样直白坦荡地暴露出心中所想。 “世界创造千年多以来，天堂的道德守则日复一日从未变过，但是凡界和地狱从来不是这样，上帝提出的七美德并非完美和适合天使，我认为是时候改变上帝提出的……” “闭嘴！收回你亵渎的想法！”圣子弥赛亚面色冰寒站起来，一旁的拉斐尔、加百列、米迦勒全部都站在他身后。 看到圣子弥塞亚这样激动的反应，别西卜自嘲的笑笑。 萨麦尔、贝利亚还有阿斯蒙蒂斯几个没有动怒，听到别西卜这堪称胆大包天的发言后，个个神色复杂，却也拦在弥赛亚身前保护别西卜。 这不算大的前厅里，两伙天使各占一方，看上去隐隐像对峙一般，天使们这么大的分歧，这是创世以来从未有过的事情，一时间竟然有种古怪而微妙的气氛围绕在天使们中间。 路西菲尔大致望了一眼众人的脸色，便已心中有数。 “都停下。”路西菲尔说道。 一股浩瀚的力量从路西菲尔身上传来，强行停止了天使们的动作，将他们按在椅子上恢复冷静。 路西菲尔斥责了别西卜几句，然后做出了主天使长职务暂时由拉斐尔代理，在冰海忏悔十年的处决。 所有天使都走以后，米迦勒独自留下来跟随路西菲尔走到了他的寝殿里。 “还有事吗？” “你今天究竟想做什么！”米迦勒问道。 “呃，审判处理别西卜的事？我只是想知道别西卜究竟为什么这么做而已。”路西菲尔说话时解下自己的外袍挂在衣架上，背对着米迦勒。 “你面对我，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路西。”米迦勒说道。 路西菲尔慢慢的转过身来。 “不要追我的问题装傻。”米迦勒轻轻地说道“很多时候我懒得去思考和戳穿，但那并不代表我心里真的糊涂。你先使用严厉的惩罚和同伴给别西卜施加压力，让他说出心中所想。再之后别西卜大胆的发言你明明有机会阻止，却坐视不管，一直到弥塞亚还有我们听不下去阻止。” 路西菲尔如同星空一样的美丽眼睛静默的望着米迦勒，看不出他所思所想。 “这根本不是你的行事风格，路西，我了解你。如果你今天真的诚心想解决这件事，为了朋友们的友谊，那么你必然会单独一人前去询问或是惩罚别西卜，就算是在我们面前，你也会提前准备好应对各种突发状况的计划。不会像今天一样闹到最后隐约对恃起来。”米迦勒苦笑着说道。 这世上居然会有这么一个人，他了解你了解到心灵中一切隐秘不为人知的情绪都瞒不过他。 路西菲尔似乎有些愉悦，弯起唇角缓缓说道“我就知道，全世界最懂我的人果然是你。” “不要说其他的，路西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究竟想做什么？” “嗯，其实我早就知道别西卜放走海蒂了，……那天那两个人偷偷溜走时我就在一旁隐身看着，我还帮别西卜一路隐藏了气息，不让同在恒星天的你们发现。” 米迦勒听的又气又无奈，“这种违反天堂规则的事，路西你不阻止也就算了，居然还偷偷帮他们！” 路西菲尔镇定地无视了米迦勒这句话，“海蒂的事情暂且不提，我今天只是想看我们的同伴之间有多少人需要重修七美德保持心灵纯洁而已，就是这样，你不要多想。” 米迦勒望着路西菲尔叹息，“……路西，希望你真的是这么想的。” 说完以后，米迦勒就打算离开，路西菲尔动作迅速的拉住了他。 “今天在我这里休息吧，米迦勒，我每天从早到晚的处理公务，只有我自己一个天使很寂寞。”路西菲尔说道。 天使不需要睡眠，但放空思绪让自己陷入深眠的睡觉是一种享受。 躺在路西菲尔身边的米迦勒没过多久就睡着了。 感受身旁天使均匀的呼吸，路西菲尔才缓缓的睁开眼睛半坐在米迦勒的身边。 他看着身旁陷入酣睡好梦的俊美天使，冰蓝色的眼睛中翻滚着种种复杂的情绪，最终轻轻的、虔诚的吻上了他的脸庞。 床幔里，米迦勒感到脸侧有一些痒，睁开眼睛后就看到了正在亲吻自己的路西菲尔。 米迦勒“！！！” 第16章 米迦勒整个天使都僵硬了。 回过神来后，米迦勒身体飞快向右手边后退，与路西菲尔拉开距离。 “路西，你……”话还没有说完，米迦勒就感觉到了不对。 路西菲尔还是刚才的姿势，一只手支撑着上半身微仰俯卧，目光空茫无神，甚至带着还在睡梦中半梦半醒的特有神情。 这是怎么回事？ 那个姿势没有维持多久，路西菲尔就半坐起来，过了一段时间后又重新躺到床上陷入了睡眠。 米迦勒不明所以，盯着路西菲尔看到他坠入梦乡。 一想到刚刚那个吻，米迦勒就睡不着了，躺在路西斐尔的身边，一直睁着眼到天亮。 晨光照入，透过纯白色的帷幕后只剩柔和朦胧的微光，映在路西菲尔线条完美的侧脸上，如同稀世难求的油画。 “早安，米迦勒。”路西菲尔长睫微微颤动，睁开眼睛后笑着对米迦勒打招呼。 米迦勒在一旁没有说话，眼神古怪地盯着他看。 “怎么了？”路西菲尔不解的询问。 “路西，你还记得你昨天晚上做了什么吗？”米迦勒说道。 “我感觉昨天晚上一直睡的很好，一睁眼就天亮了，米迦勒，发生了什么？”路西菲尔问道。 “你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米迦勒狐疑道。 “……没有，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昨天晚上你睡到一半突然……睁开眼睛半坐起来，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才躺回去继续睡觉。”米迦勒说道。 路西菲尔惊讶，似乎不相信米迦勒的话。 “先让我检查一下。”米迦勒拉起路西菲尔的手，开始探查他的身体。 没有诅咒、没有黑暗力量残留、没有怨念缠绕…… 路西菲尔的天使灵体一如既往纯粹剔透，是世间光明最极致的凝结，没有一点点问题。 “奇怪？”米迦勒小声嘀咕道。 “我想我应该是梦游了。”路西菲尔突然开口道。 凡界有些种族会有这种毛病。 他们会在睡梦中自动下床，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后又回到床上继续睡觉，一般管这个毛病叫梦游。 “但我们是天使？”米迦勒加重语气说道。 “和种族没关系，就算是天使也有可能梦游。”路西菲尔微微一动反手握住了米迦勒的手，笑道“别说这个了，我们先起床。” “也只有这种解释了。”米迦勒想了想，关切道“据说有的种族梦游时还会胡言乱语、烧菜做饭和出门乱逛，路西以后睡觉了可要注意点，最好现在寝殿里罩好结界，免得不小心跑出去。” 路西菲尔笑容带着一点僵硬的说道“好。” 地狱的恶魔们在一块聚会，这场聚会由第七重地狱的恶魔彼列发起，邀请了所有的君主级恶魔和大部分高阶恶魔，不分日夜的狂欢持续了整整三个月。 作为三界大部分阴谋诡计的源头，地狱是天堂的重点观察对象。 为了防止恶魔们又有什么新计划，情报一直源源不断地送上路西菲尔的书桌，随时注意着恶魔的动向。 路西菲尔和米迦勒打开信纸，开始一条条查看有无重要信息。 （梅菲斯特虚构了一把子虚乌有的武器，使十几个高阶恶魔开始自相残杀，被莫斯提马揭穿，然后恼羞成怒的和莫斯提马打了一架。） “又是这个恶魔。” 米迦勒皱着眉厌恶的说一句，然后将信纸扔到一边。 （巴尔斩杀了第四重地狱的度玛，现在第四重和第五重都归巴尔所有。） 路西菲尔从旁边的书架拿出一张地狱的地图，在第四重地狱上抹去度玛的名字，用红笔标上巴尔。 …… 前面几条情报还算是言之有物，剩下的就一言难尽了。 （亚巴顿看上了彼列养的一个魅魔，彼列不想给亚巴顿，但那个魅魔半夜……） “这种无聊的绯闻就不用当做情报送来了！” 路西菲尔没有看完就像这张信纸扔到了垃圾桶里。 （九重地狱的安洛希雅似乎看上了天堂的某个天使，求而不得后还想从莫斯提马的领域上找面容气质相似的当情人……） 看到一半，米迦勒也默默地扔到了手中的信纸。 “是时候整改间谍的素质了。”路西菲尔微笑着说道，打算回头就办这件事。 “安洛希雅？当初混上天堂、和拉结尔认识的那个对吧？”米迦勒说道。 一想到当初那件乌龙，路西菲尔就眼角微微一跳。 “真不知道当时吾神寓意为何？”米迦勒懒洋洋的将手挡在眼睛前，“这群恶魔只知道阴谋陷害自相残杀，为什么要创造出来？” “是很糟糕，不过恶魔活的很自由。”路西菲尔手指反复摩擦着地图，“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上帝从来无视恶魔，所以他们可以肆无忌惮，不用在乎任何存在的意愿。” 那种熟悉的、阴郁的情绪似乎又弥散在了空气里。 米迦勒心中升起一阵不安。 “去大圣堂觐见吾神的时间快到了，路西，你准备的怎么样？”米迦勒问道。 炽天使们每隔百年去觐见一次上帝，有时上帝会传来神音取消觐见，或者是让他们去大圣堂。 “不需要准备。”路西菲尔说道“反正每次去都一样，实话实说的说一遍百年来发生了什么事就行。” 也是，米迦勒想。 大圣堂中的上帝一如既往。 神明坐在御座之上，永远是一副温和而无悲喜的姿态，圣光朦胧。 如在云端，高不可攀。 路西菲尔站在炽天使的最前方，不卑不亢地向上帝禀报，然后得到几句夸奖。 他在心里胡思乱想着上帝是不是只有神性没有人性，全世界都说上帝最喜爱天使，特别是自己。 但每次对着上帝时，路西菲尔只觉得神其实不在乎任何事物。 米迦勒将自己的公务都搬到了路西菲尔的书桌上，在他身旁处理。 路西菲尔拿了本书坐在阳台上，一旁的桌子上摆着香浓的花茶。 “在想什么？”米迦勒问道。 “米迦勒，我们现在去凡界吧。”路西菲尔突然说道。 “今天怎么这么好的兴致？”米迦勒惊讶的说道“你不是不喜欢去外边？一般都是我拉着你出去闲玩。” “我心血来潮，突然很想离开天堂。”路西菲尔想想凡界有名的地点，都提不起兴趣，说道“我们再去一遍沙漠。” 凡界这个时刻正是夜晚。 “夜晚真美。”路西菲尔说道。 天堂是光辉灿烂的永耀之地，日夜都有光明照彻四方，区别不过是光线强弱而已。 是很美没错，但是待久了也会麻木，反倒会喜爱夜色的安详宁静。 星星已经消失完毕，只有那一颗星辰在泛发光华。 路西菲尔从次元空间里拿出白绒地毯丢在一座沙丘上，然后相当随意的躺在上面，米迦勒也有样学样，躺在了路西菲尔身边。 身下是黄沙漫天的大漠，眼前是一望无际的苍穹，这样简陋的环境远比不上天堂金碧辉煌的宫殿，可是有身边的天使存在陪伴，就也变得舒服自在了。 在这静默的天地间，似乎只有彼此两个天使互相依偎了。 米迦勒懒洋洋的翻了个滚。 “贝希摩斯和利维坦在一起，你怎么看？”路西菲尔说道。 “一对独特的情侣。”米迦勒不明所以地说道“不过他们都彼此深爱。” “但是他们两个都是雄性。”路西菲尔垂眸，语调平平的说道。 “这是他们自己的私事。”米迦勒认真的说道“我一向认为只要没有伤害到别人，那个人的爱好纵然不理解也应当尊重。而且不论发生什么都有一个人永远在自己身边，这很令人羡慕。” “睡吧。” 路西菲尔轻轻一笑，在四周布置好了结界，防止黄沙微风的干扰。 米迦勒的白翅膀就搭在路西菲尔腿上，路西菲尔的手指轻轻抚摸着翅膀根侧的绒毛，引来一阵抖动。 “……痒。”米迦勒含糊着说道，身体打了个滚远离路西菲尔。 路西菲尔将米迦勒抱在怀里，手指插入对方的红发中，在米迦勒唇角上如同蜻蜓点水般的一吻。 然后他的身体就顿住了，米迦勒指尖握着凝结出的匕首，抵在路西菲尔的腰间。 “米迦勒。”路西菲尔怔忡的呼唤他名字。 “你想说什么？自己又梦游了？”米迦勒面无表情地说道。 看见路西菲尔答不上来，米迦勒目光复杂的挥手发出一道光刃，击碎了结界，然后朝天堂飞去。 回神过来的路西菲尔也飞舞翅膀追上了米迦勒。 “米迦勒，我……”路西菲尔说道。 “路西，刚才只不过是你梦游了。”米迦勒打断了路西菲尔的话，“而我，我神智也有一些迷糊，刚才只是个意外。” “我没有，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路西，你不知道！” “不止你我，贝希摩斯和利维坦也一样。”路西菲尔说道。 “不一样，我们是天使，怎能违背七美德，背叛上帝的信仰。”米迦勒提及上帝这个词时下意识的语气转为尊崇。 “哈。”路西菲尔发出意味不明的笑声，“又是上帝。” 从意志到行为到情感，没有一样是完全自由的，全部都属于上帝。 米迦勒脸色苍白，却没有反驳路西菲尔的话。 第17章 米迦勒安静片刻后，对面前风华无二的俊美天使说道。 “有一件事你要明白，路西，我对上帝的信仰自诞生以来从未改变过。” 听到这句话，路西菲尔脸色微微一变。 “路西，这些年我越来越不明白你在想什么了……也许心中的确有过动摇和偏离，但七美德对我来说从来不是束缚、二是信仰的追求，我心甘情愿遵守它。” “赞美上帝耶和华，祂全知全能、慈爱无边。” 路西菲尔从始至终都一言不发的听着，脸色一点点凝固成冬日里的冰雪，令人一眼望去心生惧意。 说完以后，米迦勒就继续向天堂飞去，只留下路西菲尔一个人在原地。 “米迦勒。”路西菲尔挽留的喊道，语气是从未有过的苍白无力。 米迦勒没有回头。 漆黑的苍穹与绵延的黄沙和来时一样别无二致，但二人的心情早已天翻地覆不同来时。 千万米绵延起伏的宫殿遍布恒星天，壮丽高耸的穹顶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米迦勒挥舞着翅膀降落下来，大步向圣子弥赛亚所在的宫殿走去，一扇扇大门自动打开，洁白的道路似乎长不见底，天使侍从们见到走来的米迦勒以后，纷纷弯腰行礼。 “米迦勒殿下。” “赞美您，殿下。” …… 圣子弥赛亚刚刚结束一轮祈祷，他白衣不沾染半点尘埃，银发如同流淌的月光，圣洁又宁静。 “好久没见你了，米迦勒。”弥赛亚说道。 “拜托你一件事，弥赛亚。”米迦勒说道“我想去月球天向上帝祷告，在此期间麻烦你暂时代替智天使长的职务，帮我处理公务。” 弥塞亚疑惑不解，“祷告为什么不在恒星天？” “恒星天天使太多了。”米迦勒勉强做出平静的笑脸，“只要心中有上帝，在哪里都一样，月球天安静的环境更适合我祷告。” 既然米迦勒已经这样说了，那弥赛亚也就不再多言。 “那我这就去月球天了。”米迦勒整理一下衣袖站起来，“路西还不知道我要去祷告，麻烦你去交接智天使转告他一声。” “怎么这么着急？你要离开多久？”弥赛亚问道。 “我不知道，看情况吧……也许几十年、几百年。”米迦勒望向窗外的目光莫名带着一点寥落。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弥赛亚出言询问道，他觉得今天的米迦勒实在反常。 “什么也没有发生。” 米迦勒没有去月球天中心，和那些天使待在一起，而是找到了月球天最边缘一栋小小的教堂，然后悄无声息地住了进去。 月球天是天堂离凡界最近的地方。 每当夜晚到来时，月球天中央还是明亮如白昼，但边缘的角落就会像凡界一样黑暗。 深蓝色的天穹上月亮因为光线折射的原因看起来要比凡界大几十倍，近得仿佛一伸手就能碰到。 小教堂是那些普通天使最开始时为了下降凡界而修建的临时休息处，后来天堂九重空间之门修建完毕，这里就没有了用处，已经废弃了近千年没有人来。 米迦勒来了以后，将这些年里攀爬在墙壁上的小小藤蔓植物移栽在在别的地方、用力量将破损的屋顶墙壁修补好、找来白色大理石板重新铺好地面…… 这些小事情米迦勒可以随便让一个天使去做，但米迦勒觉得自己找一点事干才可以，而且他也暂时不想看到任何天使。 终于有一天，米迦勒反反复复地小教堂内外转悠，却发现没什么需要修复的地方。 他叹了口气，走进了小教堂内的大厅。 正午的阳光从穹顶的彩色玻璃天窗上透下来，形成小巧的十字图案。 米迦勒膝盖半跪下来，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在心中轻轻吟念赞美上帝的诗。 因神与我同行我就不会孤寂 欢笑有神同喜 忧伤有神共泣 应神是我力量我就不会绝望 困乏软弱中有神恩赐我就得刚强 “困乏软弱中有神恩赐我就得刚强。”米迦勒睁开眼睛，“赞美上帝耶和华。” 周围不知何时出现了纷飞的白色光点，细弱却璀璨的犹如星辰，带来一阵阵的暖意，环绕在米迦勒身边不肯离去。 能在米迦勒毫无异样感觉的情况下做到这一点，哪怕是路西菲尔也办不到。 “吾神？”米迦勒不确定的喊道。 “吾在。” 耳边传来飘渺温和的声音，证明了米迦勒的猜想。 “你的心中因为路西充满了纷乱的思绪，米迦勒。”上帝说道。 “您都知道了，上帝。”米迦勒紧张地说道。 “吾知晓世界已经发生的一切事情，不要太过压抑自己，你已经很好了，米迦勒。” “米迦勒愿意忏悔认错，求您再给路西一个机会，不要惩罚……”想到路西菲尔，米迦勒越发紧张，欲言又止的话说到一半，怕求情的话反倒触怒上帝。 “万事万物都不会有完美的存在，任何生命都会犯错，吾愿意等待路西想清楚。”耳边传来的声音低沉空灵犹如天籁。 米迦勒频住呼吸，仔细地倾听上帝话语。 这是说在等待路西菲尔自己想清楚以后自愿跑去大圣堂忏悔？ “我想独自一人在这里呆段时间，吾神。”米迦勒说道。 “好，米迦勒，你随时可以离开回恒星天。” 说完这句话以后，上帝的声音就再也没有响起过，原本环绕的小小光点也消失不见。 “吾神？”片刻之后，米迦勒不确定的喊道。 这一次没有声音响起。 夜晚来临时，米迦勒会半躺在阳台的白色大理石板上。 他的脑海中控制不住的的一遍遍回忆那天的黄沙、晨星、还有那个一闪而过的吻。 米迦勒，路西菲尔呼唤自己的名字。 只要一闭上眼，米迦勒就觉得这几个音节在耳边回响。 “米迦勒。”耳边传来声音，又回响起来了，米迦勒闭着眼睛努力想其他的事。 “米迦勒。”耳边再一次传来声音。 不是幻听！ 米迦勒瞬间睁开眼睛望向窗户外。 路西菲尔正独自一天使站在小教堂外的马蹄莲花丛里，洁白的长袍上还有露水沾染，见到米迦勒出现在窗口上，他激动地向前一步，却被无形的屏障阻挡住。 突然见到路西菲尔，米迦勒心乱如麻，僵硬在那里发的片刻的呆，最后重重的叹了口气后出门见路西菲尔。 “别费力气了，路西，这是吾神白天时做的结界。”见到路西菲尔打算用长剑砍碎屏障，米迦勒说道。 路西菲尔的脸色霎那间冷凝一片，“上帝将你囚禁在这里？” “不要多想。”米迦勒伸出自己的一只手在结界外晃一晃，“我想离开随时都可以。” “和我回恒星天，米迦勒。”路西菲尔说道。 “我不会回去。” 米迦勒轻描淡写却坚决，“路西，你我之间现在需要一点时间和距离。” “别这样对我。”路西菲尔强行压抑住自己颤抖的声音，“米迦勒，我不想日复一日的忍耐了，哪怕是堕落，我也想与你在一起。” 从出生起便站立在世界顶点，除了创造世界的上帝无人可让路西菲尔俯首，这是他第一次露出如此软弱的一面。 “你愿意，但我不愿意。路西，我永远不会背叛对上帝的信仰。”米迦勒说道“放弃这荒唐的情感，去大圣堂向上帝忏悔，这对你我都好。” “我不会这么做，永远不会。”路西菲尔闭目哑声说道。 米迦勒后退一步回到了教堂里，“那你离开回恒星天吧，我不会和你回去。” “我在这里等你。”身后的路西菲尔说道。 路西菲尔在教堂门口站了七天，米迦勒说自己说也许再过不久他就会回去。 路西菲尔在教堂门口站了一个月，米迦勒在门口对自己说再等等，用不了多久他就会放弃。 路西菲尔在教堂门口站了一年，米迦勒什么也想不了，几次控制不住的想要推门，却又半途停下。 路西菲尔在教堂门口站了十年，终于惊动了所有炽天使和圣子。 他们不明白究竟路西菲尔和米迦勒之间究竟出了什么事，但天堂的运转离不开天国副君，纷纷赶来劝路西菲尔先离开。 米迦勒听着门外朋友们传来的劝解声，心里不停的说走吧走吧，路西。 路西菲尔望着十年来没有一点点动静的教堂门口，因为上帝的屏障在那里，他拼尽全力也进不去。 “你宁愿十年如一日的待在小教堂里，只是因为我？”路西菲尔长睫颤抖如风中的蝶翼，望着小教堂询问出声，“对你而言，我就那么……不好？” 那栋朴素的教堂里安静无声，就好像这十年来的每一个日日夜夜。 “我明白了。”很久之后路西菲尔说道，他眼里最后一点光亮也失去。 教堂里，米迦勒将手指插入自己的红发中，紧紧闭上眼不愿睁开。 不是，因为我。 亲爱的路西，我不愿意离开小教堂是因为怕控制不了自己。 再度回忆，沙漠中你吻上我的那一刻时，我最先升起的情感是欣喜。 我不能背弃对于上帝的信仰，但再和你朝夕相对我真的会动摇自己的意志、做出连我自己都想象不到的行为。 我在这里躲避的不是你，而是我自己。 让时间和距离来冷却那些情愫，恢复到天国副君和智天使长、上司与下属、彼此挚友的身份，这对你我都好。 真正那个需要冷静和忏悔的人，是我自己。 赶快离开，路西。 “我们离开。”教堂外面，路西菲尔对赶来劝解的同伴说道。 那样温和有礼的姿态，好象刚才那样软弱的神情只是错觉。 拉斐尔几个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出口询问和劝解，路西菲尔已经率先展开翅膀向恒星天飞去，他们面面相觑几秒决定放下这件事，跟随路西菲尔而上。 第18章 路西菲尔离开了，米迦勒依旧待在小教堂，他想要得到心灵的平静，还不能离开。 他开始不分日夜的祈祷，小教堂有神制造的屏障在此，除了米迦勒，没有任何生灵能够自由进出。 橘色的阳光从十字窗透进来，渐渐转变为淡金色的璀璨光线，又复变做橘红色，夜晚十字窗外有时可以看到星星，朦胧的银白月光撒进来，天亮后一个轮回后周而复始，证明着时间的流逝。 祈祷赞美上帝的诗歌吟诵在舌尖，种种朦胧的思绪和情愫却回忆在心里。 远方偶尔会传来天使们打闹的声音，笑声被微风带着吹进耳朵…… 炽天使们和圣子都前来不止一次的寻找过米迦勒，又被他微笑着劝退。 多久了？ 一直到路西菲尔的再次登门，米迦勒才惊觉自己独自一人在小教堂呆了多少年。 “米迦勒，我有事情找你，能出来见我吗？”路西菲尔的声音传来。 听到熟悉的声音，教堂内双手合十闭目祈祷的米迦勒蓦然睁开眼睛。 他僵立片刻，然后活动了一下又是好几年没有动过的肢体，打开了小教堂的大门。 路西菲尔站在那里，依稀还是旧时旧日的风姿，一身白袍不沾尘埃，身后六翼光羽翅膀刚刚合拢，金发如破碎的阳光，冰蓝色的眼睛剔透又璀璨。 纯粹圣洁，高不可攀。 “好久不见，路西。”米迦勒率先开口道。 路西菲尔指尖微微颤抖，唇角却弯出温柔的笑，“是啊，好久不见。” 打完招呼以后，米迦勒就踌躇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路西菲尔看出了他的心思，礼貌微笑着说道“放心，我早已放下了那些错误的感情，连累你为了躲避我一直在月球天，我很抱歉。” 听到路西菲尔这么说，米迦勒心中复杂莫测，沉默良久之后才轻轻笑道“那就好。” 那就好。 对你我都好。 “我是叫你回去参加庆典的，不管怎么说，第二个千年庆典所有天使都会出现，你总不能继续在月球天呆着。”路西菲尔说道。 “什么？不是还没到时间？”米迦勒忍不住一愣，忍不住在心底回忆自己究竟在月球天呆了多久？ 他总觉得自己只呆了几十年或一百年。 “你在这里待了六百多年了，米迦勒。”路西菲尔提醒道。 “居然已经这么久了。”米迦勒惊讶道。 在这里觉得时间过得飞快，经路西菲尔现在提醒，才意识到自己险些错过了创世庆典。 “走吧。”路西菲尔垂眸笑笑。 米迦勒你是如此虔诚的向上帝祈祷，甚至集中精神到意识不到时间流逝吗？ “米迦勒。”路西菲尔呼唤道。 “嗯？”听到声音的米迦勒回头看他。 “至少我们还是挚友，对不对？”路西菲尔期盼的看着他。 “路西，除了信仰以外，这世界生灵无数，可你是我最在意的人。”米迦勒望着他的眼睛认真说道。 “我是你最在意的人，不管发生什么都不改变？” “当然！” 路西菲尔似乎真的放下了当初荒唐的感情，回到恒星天以后，他们的相处似乎又回到了当年世界刚刚创造时的光阴。 这一次上帝真身并没有出现在庆典上，只是神降于圣子弥塞亚的身上，接受了众天使的参拜行礼。 庆典像上次一样召回所有在外的天使，凡界的拉结尔再一次告别了安洛希雅，回到了自己位于天上的纯白家乡，约定好过完庆典以后再一起同游凡界。 安洛希雅独自一人回到了九重地狱的家，又一次持之以恒地种玫瑰。 玫瑰经过近千年的栽培，已经成为一大片花海。 风吹过时，泛着浅蓝色微光的花瓣纷纷扬扬的飞在天际，如同一场华美的梦境。 庆典结束后没有多久，拉结尔拜托巨鸟席兹给安洛希雅带了一封信。 他说这么多年没有回来，现在发现天堂现在的气氛居然有一点点诡异，有很多天使都组成了自己的小团体单独做祈祷，希望是自己多想了。 但是自己暂时离不开天堂了。 将拉结尔的书信放在指尖燃烧成灰烬，安洛希雅突然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她没有亲人或爱人，朋友也只有拉结尔一个人，可惜现在拉结尔暂时离不开天堂。 安洛希雅想做一些事情打发时间，但她又不想和其他恶魔为伍。 她不喜欢自己的同伴，那些恶魔觉得激动兴奋和快乐的事情安洛希雅毫无感觉。 她也不喜欢一个人继续游览凡界，那样太孤单。 她还不喜欢在自己的领域出现恶魔侍从，否则安洛希雅会潜意识的感觉不安。 思来想去，安洛希雅什么都没做，独自一人安静的待在第九重地狱。 安洛希雅以为拉结尔不会在天堂待太久，却没想到之后整整一千年，他再也没有离开过天堂。 上帝创造世界三千年以后，第三次庆典举行。 有了前两次的经验，天堂的天使们开始轻车熟路的准备庆典上的各种表演节目。 那时候整个三界没有生灵想过庆典上会出现那样大的动乱和变故。 ——天堂的一切动乱、离别和和内斗由此开始。 庆典的前一天，路西菲尔来到了米迦勒宫殿找他。 他轻轻敲响米迦勒寝殿的窗户，米迦勒听到声音打开一看，就看到路西菲尔坐在墙壁外装饰的栏杆上冲他打招呼。 “明天就要举行庆典了。”路西菲尔不复平日里的温柔礼貌，静寂地说道，“米迦勒，上帝对我们来说究竟是什么？” “是创造者、信仰者、追随者。”米迦勒不明白路西菲尔问这个干什么，却虔诚认真的说道。 听到米迦勒的回答，路西菲尔意味不明的笑笑，盯着他专注地说道“虽然一千多年前就知道了答案，可是今天我还想再问一遍，米迦勒，你是否愿意与我在一起？” 千年来都没有提起过这件事，乍然再一次听到米迦勒几乎保持不了平静的神色。 “……我当年已经说的很明白了。”米迦勒低头避开路西菲尔，以免他看出自己的失态。 “那么……再见了，米迦勒。”路西菲尔说道。 路西菲尔用手挡住自己的眼睛，遮住对面天使的身影不肯再看，很久之后才转身飞离。 看着路西菲尔的背影一个转身消失在洁白的宫殿后，米迦勒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悲伤的感觉。 好像从此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样。 庆典当日。 八千万颗晶莹剔透的水晶用魔法悬浮在天际作为装饰，折射出来的闪光甚至比太阳还要耀眼。 天使之城耶路撒冷悬浮于空中，巍峨宫殿绵延起伏直到天际，无数半悬于空的水晶长廊蜿蜒转折，瀑布飞流、繁花盛开。 在中心的广场上，路西菲尔立于前方，等待御座上上帝的降临。 别西卜、贝利亚、萨麦尔、阿斯蒙蒂斯都站在他的身后，他们身后则是天堂三分之一的天使肃然而立。 加百列坐于御座的左侧，率领着三分之一天使，米迦勒立于神的右侧，率领着另外三分之一天使。 圣子弥撒亚白衣如雪，他的面容一如往常俊美无铸，唯有双眸变得淡漠而毫无悲喜，散发着神性的无情，昭示他此刻是另一个至高无上的存在神魂降临于此。 任何一个天使看到那双眼睛，都不会将此刻的他与平日里的圣子弥塞亚搞混。 神降的上帝一步一步走上高台居中的神之御座端坐，接下来的流程应当是天国副君路西菲尔率先参拜，千年庆典开始。 可现在，路西菲尔立于原地久久不动，引得广场上的天使一阵阵窃窃私语。 “路西，你怎么了？”米迦勒焦急的偷偷传音道。 听到传音的路西菲尔望着米迦勒微微一笑，突然退后一步拔剑而向，望着弥赛亚一字一顿地说道“为何要我参拜于你？！” 声音经过魔法的加持，瞬间传遍恒星天广场，然后整个耶路撒冷所有天使都在同一时间听到了这句话。 “路西菲尔你疯了？”加百列骇然道，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那不是弥赛亚，是神降的上帝！”拉斐尔也说道。 “我没疯，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路西菲尔平静的说道。 他俊美无双的容颜此刻一片平静和坚决，那是千难万险也不愿更改的一往无前，哪怕是面对上帝，也毫不退缩。 “您创造世界是莫大的恩慈，但为何要众生的命运听从您的意志、遵照您的要求而活！” “我等即拥有自己的思想与灵魂，便永世不可能成为一个听话的傀儡！” “自此时此刻开始，我将放下过往的一切荣耀与束缚，追求自由永不停息！” 一字一句，恒星天每一个天使的耳边都回响着路西菲尔的话，激起一片惊涛骇浪。 御座之上，从未有过明显情绪的上帝此刻却出乎意料的愤怒，神力闪烁的光芒明灭不定，对余下的炽天使下令道“立刻逮捕路西菲尔，令其来大圣堂。” 第19章 上帝的神念离开弥赛亚的身体，回归于大圣堂的真身。 重新恢复自己意志和身体掌控的弥赛亚反应迅速，倒退千里与路西菲尔拉开距离，和米迦勒加百列会合成扇形包围住路西菲尔。 御座左边的加百列终于从这大变故中反应过来。 她面色苍白，却毫不犹豫的抽出长弓弯弦如满月。 银白色的光箭形成在加百列指尖，箭尖银火闪耀，轰然一声向路西菲尔射去。 这一件加百列全力以赴，箭尖那一线银火裹挟着浩瀚的能量，长箭所过之处千里巍峨宫殿皆被波及，在漫天闪耀的银火当中化作灰烬。 路西菲尔金发垂落在耳畔，飞在半空中遥望加百列，然后不闪不避，对准这来若陨星的银箭狠狠一剑劈下。 被劈成两半的银箭去势不减，向路西菲尔右侧的众多天使飞去，裹挟的银火有一丝落入下方的高台御座，不过短短几秒便焚毁一切。 广场中无数不明所以的天使混乱成一片，那威力巨大的的长箭射来，撞上数百名智天使咬牙全力以赴制造出的巨大光幕。 相撞那一刻，光幕瞬间摇摇欲坠，破碎出无数裂缝，随时可能暴露出光幕下被保护的众多低阶天使。 米迦勒此刻刚刚回神，挥手将一团金红色的火焰扔向与光幕相抗的银箭，将银箭剩余的力量焚烧殆尽，免去下方天使的伤害。 弥赛亚与加百列相互配合，联手攻击路西菲尔。 路西菲尔神情冷漠，对二人的攻击不闪不避正面对敌，恒星天上方顷刻间变成混乱的战场，银白色的长箭明火、浅金色的巨大光波交错混杂，闪耀的流光能量让所过之处的一切化作废墟。 红发的俊美天使抽出自己的佩剑，飞入万里高空三人的战场。 见到米迦勒出现，路西菲尔动作不由自主一停顿，弥赛亚趁此机会攻击路西菲尔。 路西斐尔偏头险险避开冰刃，一缕血痕出现在他的脸侧，转瞬间又愈合如初，他手指抹过自己脸颊，看着上面的血液一声讽笑。 昔日的相伴好友，今日的刀剑相向。 不知道该笑弥赛亚，还是该笑自己。 “不像他们两个一样，劝我赶紧束手就擒然后忏悔？”路西菲尔与米迦勒的长剑彼此相撞，发出巨大的音响，互相角力的那一刻他开口询问道。 “你不可能这么做。”米迦勒回道。 米迦勒知道，从路西菲尔光明正大的拒绝参拜上帝的那一刻，他就绝对不会回头了。 高空之上两个天使又是一次长剑相撞，震荡引起的冲击形成万里剑光，他们不约而同的同时松手分开，巨大的能量斜向脚下的耶路撒冷席卷而去。 惊天动地的响声传遍整个恒星天，辉煌壮丽的城市自西向东北被笔直的剑光分为整齐的两半。 耶路撒冷中，有能力自保的高阶天使们努力维持秩序，但还有无数低阶天使哀嚎着四处躲避，喃喃向神祈祷…… 万里高空之上，米迦勒微微垂眸，一手将长剑横在自己的胸前，另一只手划过锐利的银白剑锋。 炽天使之血从光滑明亮的剑身上滴落，顷刻间金红色的火焰在剑身上燃烧不休，威力比之前大了数倍，然后向路西菲尔攻去。 弥赛亚手中权杖散发光芒，若星辰明亮，他手持权杖举向天空，一道墨蓝色的光束射向天空，然后幻化作无数锋锐如刀的冰刃，呼啸盘旋在路西菲尔身边，等他稍一露出破绽便攻击过去。 不远处，加百列拉开与路西菲尔的距离，一次又一次如同流星闪电般的弯弓射箭，配合二人的进攻。 路西菲尔无愧于天国副君、炽天使长的身份。 面对这样浩瀚博大的攻击，他凝神以对，伸手一挥幻化出无数银白长剑与冰刃对决，一边与米迦勒近身交战，一边精妙的避开无数迅若流星的长箭。 眼见战况在高空中僵持住，弥赛亚退后几步暂时避开路西菲尔，他的发带在天空中掉落，满头银发凌乱披散，对下方的耶路撒冷喊道“其余炽天使速来！！！” 听到弥赛亚的声音，路西菲尔冷笑一声，声音同样传遍耶路撒冷，“谁愿同我抛弃种种束缚？谁愿同我解开腐朽的规则？谁愿同我追逐灵魂与自由？” 听到此言，米迦勒心头一沉。 “今日的反叛你究竟策划了多久？”米迦勒心中悲怆难言。 “一千六百多年。”路西菲尔平静答道。 “我愿意！”阿斯蒙蒂斯扬声喊道。 “我愿意！”贝利亚紧跟着喊道。 “我愿意！ 我愿意！”别西卜和萨麦尔紧随其后。 今日跟在路西菲尔身后的无数天使并不像其他天使那样慌张无措，纵然心中有着背弃信仰和上帝的恐惧愧疚，却也紧跟在炽天使们的身后追随他们。 此时此刻听到众多炽天使的喊话，又坚定了心中的信念和勇气。 “追随路西菲尔殿下，追随自由！永不停息。”天使们一遍又一遍的喊道。 声浪如潮，宛若波涛滚滚般压过无数其他杂音。 一望无际的耶路撒冷，一时间竟只有天使们的这句口号回响。 以阿斯蒙蒂斯、贝利亚、别西卜、萨麦尔为首，三分之一的天使纷纷加入战局。 拉斐尔为今天的变故震惊悲伤，但一直在拼尽全力的保护那些无辜的低阶天使，根本无暇顾及同伴们的斗争。 路西菲尔口号一出，三分之一天使当场反叛，战争无可避免。 弥赛亚穿过无数战斗的天使，找到拉斐尔，同他一起开始组织其余的天使和判乱天使战斗。 精雕细琢的纯白教堂坍塌成废墟、栩栩如生的天使雕像破碎成石块、生机勃勃的花草树木被失控的力量波及枯死、冰雪和火焰对抗、光刃和利剑相抵、到处都是彼此战斗的昔日同伴…… 昔日圣洁平和的天使之城，如今混乱情况甚至胜过每时每刻战争不休的地狱。 这场战争持续了三日三夜。 一直到无数年后，无数的史书神话、诗篇歌谣中仍在记载，用种种华丽的语句和壮丽的笔触试图描绘出当年的传说。 第三日。 万丈精金城墙早已崩塌堕落，东南西北十二扇空间之门全部扭曲破坏，原本建于半空中的水晶长廊一半还在空中，另一半破碎成无数巨大断恒残壁。 突然间，无数巨大的震动和声响在每一个天使的耳畔回荡，深黑色的裂缝破碎出现，迅速密布在天使之城的每一个角落。 可天使的争斗没有因为变故停止。 高空上，不知那一位炽天使挥舞出巨大的光刃落在城市中央，彻底压塌了这千疮百孔的耶路撒冷。 “轰隆！” 这从世界诞生以来便高悬于天的云上之城终于彻底四分五裂，呼啸着向恒星天下方堕落而去，发出一声撼动天地的声响。 寂静的大圣堂中，上帝从始至终都在旁观这场战争。 这一刻。耶路撒冷崩塌堕落。 神明对路西菲尔最后的耐心终于被消耗完毕。 恒星天战场上，正在与加百列并肩同战的的弥赛亚瞬间瞬间停止动作。 上帝神魂降临，某种浩瀚如世界的力量无可抵挡的在弥赛亚身上，他原本在战争中已经略有凌乱脏污的银发和白袍瞬间变得整洁如初，身体上所有受到的细小伤口也完美愈合。 淡漠高洁，无悲无喜。 见到弥塞亚攻击停止，加百列微微一惊，刚打算询问弥塞亚，就看到圣子脸上原本愤怒尔肃然的神色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上帝神降时的冰冷气度。 “吾神。”加百列低头恭谨道。 “嗯。” 上帝轻轻抬手抚摸加百列的脑袋，她只觉得一种温暖光明的力量瞬间充斥在身体里，这三天里受到的伤口在这温暖下瞬间恢复治愈。 整个恒星天所有天使全部都停下了斗争，他们都在同一时间感到了某种莫大的压力，在这种巨大的压力下，不论是最高阶的炽天使还是普通天使，全部都感觉连动弹一下手指也做不到。 “神明降临了。”路西菲尔突然抬头冷肃说道，全世界有这种力量的唯有上帝。 神威对路西菲尔的压力是其他天使的数十倍，极端压力下，他猛地将长剑插入身前，支持自己的身体不倒下。 上帝一步步向路西菲尔走去，神情冰冷淡漠，任何想要过来干预的天使都身形僵硬动弹不了。 “路西菲尔，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你是否愿意认错？”上帝在他身前说道。 “我没有错。”路西菲尔回道，他竭尽全力站直身体与上帝相对，不肯有半分示弱。 神明闭眼，再无话对自己昔日最为喜爱的天使说，指尖凝聚出剧烈的白光，然后一掌将路西菲尔打入地狱。 “不要！” 战场另一边，米迦勒发出撕心裂肺的大喊，他拼尽全力的飞来想要拉起路西菲尔，却连衣袖都徒劳无功的没有拉住。 “所有跟随路西菲尔的天使即刻堕入地狱。”上帝漠然开口道。 神之所言，便是世间真理。 无可抵挡的力量袭来，包括那些炽天使在内，在几成废墟的恒星天上，三分之一的天使紧随路西菲尔其后，如同撕裂天穹的闪电一般堕入地狱。 至此，晨星之战结束。 第20章 战争浩大，地狱众恶魔早已感知到了天堂的变故。 恶魔们一如既往各怀心思，都想尽早得知这场变故的最终结果，好从中赚取利益，又生怕受到危险伤害，想发设法让别人去打探。 所有恶魔都是这种想法，到头来天堂的战争已经发生了三天，君主级恶魔们还是龟缩在地狱观探情况。 安洛希雅也是其中之一。 她刚刚结束了又一轮针对天堂变故的谈话，独自回到九重地狱下。 九重地狱原本漆黑一片的天穹之上突然有剧烈明亮的星光划过天际，朝九重地狱坠来。 流星去势极快，虽然未至地表，掀起的气流却已经掀起周遭无数巨石，飞入半空中倾刻间被碾成齑粉。 这是什么？ 安洛希雅神情巨变，没空去思考更多，变回恶魔的原型，用最快的速度朝流星降落地点相反的方向飞去。 有着长长尾羽的黑色巨鸟翱翔在低空中，闪过巨石和其他发现异样而惊恐的高阶恶魔，竭尽全力的向远方奔逃，气流因为太快的速度而在耳边呼啸起一阵阵杂音。 身后荒芜的天地间流星终于堕落在地，掀起的声响几乎撼动了整个地狱。 撞击而产生的巨大能量瞬间呈圆形扩散开来，所过之处一切恶魔和死物被碾压化作细小的尘埃。 安洛希雅避无可避，最后一个动作便是竭尽全力包裹住自己的致命之处，下一秒便巨力从身后撞来，便再无意识。 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毁坏后的废墟之中，一只漆黑色巨鸟转动了一下自己的眼睛，几秒之后缓缓睁开。 巨鸟挥翅膀用最后的力量将身上的巨石掀开，然后在废墟上变成了有漆黑长发的少女姿态。 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不清，仿佛笼罩了一层水雾，无处不在的疼痛让她几乎想要再晕过去一次。 安洛希雅半躺在一块破碎的巨石上，休息了很久之后才感到神智一点点变得清醒，然后开始检查身体。 伤的很严重，这在预料之内。 不过没关系，没有死亡已是幸运，更严重的伤安洛希雅也受过，以恶魔天生强悍无比的自愈能力，这些伤口都可以慢慢的自我恢复。 九重地狱最好的地段归安洛希雅，但边缘地带也有其他高阶恶魔生存，看这些房子废墟，这里应该是某几个高阶恶魔的地盘。 安洛希雅漫不经心的看了看那些恶魔的尸体，伸手捡起一块白色的石头，刚一碰到便化作了石灰粉末。 她捻一捻手指，吹去上面的石头粉末，神情凝重。 这些白色的石头是九重地狱的特产，坚硬无比，当初造房子时，她就用的是这种石头。 这里已经是九重地狱的边缘地带，遭受的冲击便足以让这种石头化为灰烬，那流星陨落时携带的巨大力量简直不敢想象。 现在那里应该还很危险，安洛希雅又身负重伤，几番犹豫后，她决定还是再去那里一次。 安洛希雅重伤状态速度没法与全盛时期相比，走走停停好几个小时才赶到九重地狱中心，那里也是她（刚刚毁了的）家。 一个银发白衣的身影正伫立在那里，而那个人几乎不可以用语言来描述。 银发像是流动的月光又像是凝固的白银，但月光与白银又怎么能比得上银发。明明构成五官的每一寸线条都精致完美、世无其二，可一眼望去最先让人注意到的不是容颜，而是冰冷淡漠超凡脱俗的气度。 耀眼夺目若天光、高贵圣洁如神祇。 不，这本就神衹。 即便天堂那位有拂晓晨星美誉的路西菲尔，也稍逊于眼前之人。 是上帝！ 上帝怎么会出现在地狱？ 远远看见这道身影的安洛希雅几乎怀疑自己眼睛受伤出现了幻觉。 在创世的第五天，安洛希雅曾经躲藏在大地的阴影中见过上帝耶和华创造三巨兽，那时的上帝还没有用圣光笼罩自己，而神明的容颜足以让任何见过的生灵此生难忘。 路西菲尔的堕落在九狱砸出了一个巨大无比的深坑，上帝耶和华独自一人离开九重天堂，站在地狱的无底坑旁边遥望坑中的路西菲尔。 看到上帝出现在这里，安洛希雅的理智要告诫自己尽快离开，脚步却不由自主的停留。 这里的一切早已面目全非，原本的玫瑰花海和精巧宫殿全部毁灭，大地裂出了一道道纵横的沟壑，周围焦土一片，找不到一样完整的东西。 安洛希雅不敢靠近，在不远处的废墟中翻拣了很久才找到了一个小小的音乐符号金属块。 那是拉结尔送她记载音乐的笔记本封面上的一个小小的装饰物。 安洛希雅在手中把玩了很久，确定了脚下这一个地方是曾经的卧室，然后根据这里为坐标，在曾经的玫瑰花海中寻找起来。 创造是整个世界的神明就在不远处站立，安洛希雅总是频频望去。 “请问您在看什么？三天前的流星是怎么回事？”一连过了三天三夜后，安洛希雅终于忍不住走在上帝几步远的地方询问道。 耶和华恍若未闻，垂眸遥望远方的巨坑，一如这几天一样，无视身后的恶魔。 在耶和华身边站立片刻，意识到他完全没有回答的打算，安洛希雅失望的转头离开，打算继续寻找自己的玫瑰花。 “那不是流星，是路西菲尔。”刚一转头，安洛希雅身后就传来清冷的声音。 怎么可能？路西菲尔可是上帝最为喜爱的天使。 安洛希雅狭长而优美的双眼惊讶睁大，联想到之前天堂的动乱，碧绿的瞳孔中满怀疑惑，“天国副君为何会堕入地狱？” “吾将他打落。”耶和华说道。 “那路西菲尔殿下现在还活着吗？”安洛希雅问道，从天堂直接堕入地狱，掀起的冲击波就几乎毁灭了九重地狱的恶魔，这位副君殿下还好吗？ “活着。”耶和华的语气越发冷淡。 听完以后，安洛希雅一时不知道该在说些什么好，又敏锐的察觉到上帝心情不愉。 她还可以清晰回忆起来当年觐见时上帝说的每一句话，虽然同样温和又漠然，但此刻的上帝更加寡言少语。 “几日前地狱就传开了天堂动乱的消息，上帝您是因为这个才将路西菲尔殿下打落的吗？”安洛希雅说道。 耶和华没有说话，目光再度转向阴影深处的路西菲尔。 又是一阵疼痛从身体深处席卷而来，感到旧伤复发，安洛希雅不再等待上帝的回答，退到远方闭目，像之前一样忍耐过去。 见到上帝愿意回答自己的问题，安洛希雅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时不时的与上帝说几句话。 上帝大部分时候对安洛希雅的话恍若未闻，望着巨坑深处默默出神，只有在安洛希雅问关于路西菲尔的问题时，偶尔才会回几个单音节。 安洛希雅从上帝的只言片语中推断出整个事情过程。 炽天使长路西菲尔在庆典上当众拒绝对被神降的圣子弥赛亚、实际上的上帝参拜。随后更是煽动的三分之一的天使反叛，天堂就是因此持续了三天的大战。 战争到最后。耶路撒冷彻底崩塌堕落，上帝一怒之下将路西菲尔和那些天使打落地狱，自己也因此遭遇了无妄之灾。 “咳，天使的生命漫无止境……”安洛希雅小心翼翼的说道“不管是任何事情与矛盾，都抵挡不住时间的冲刷，只要还存在于世界上就有转机。” 上帝那双与路西菲尔相似的冰蓝色瞳孔第一次转头看向安洛希雅。 “我的意思是——只要路西菲尔殿下活着，总有一天会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并向您忏悔的……”被上帝盯着，安洛希雅犹豫着说道“就算他不会再忏悔和回归天堂，那您也可以……” 看到耶和华微微不悦的眼神，安洛希雅相当明智的闭嘴不再多言。 其实自己只是想要安慰上帝几句而已。 连续数日都看着路西菲尔出神，安洛希雅自然猜出上帝是在难过。 在寻找了九天九夜以后，安洛希雅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玫瑰花，也就是当年她在天堂得到的那一支。 不同于彻底成为灰烬的玫瑰花海，这只玫瑰花还留下一点点痕迹，但枝叶全部焦枯灰黑，全部花瓣都掉落没有了，只有中心保留一点点花蕊。 安洛希雅不敢触碰，害怕已经碳化的玫瑰花变成碎末，小心翼翼地将它悬浮起来装在盒子里。 精灵族有生命之泉，可以想办法弄来滴在玫瑰上，或者是问一问拉结尔天使有什么治愈的办法…… 将玫瑰拿到手以后，就应该赶快离开了，最好是先在凡界躲藏。 自己现在身负重伤，如果被其他君主级恶魔发现，必然会被他们像闻到血腥味的食人鱼一样群起而攻之，而且九重地狱还现在还有一个路西菲尔，三分之一的天使又堕入地狱，仅仅为了争夺生存的领域，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地狱也必然陷入混乱。 安洛希雅在心中条理清晰地分析着当下的局势。 屡次迈起脚步想要离开，可是一看到站在不远处冷淡静默的上帝，安洛希雅心中就弥漫出一种异样的情绪。 第21章 “路西菲尔快醒了。”耶和华淡然开口道。 在前九个日夜晨昏中没有半点动静的无底坑此刻剧烈翻滚着黑暗的气息，甚至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漩涡，蓝紫色的雷霆电光不时闪烁其中，散发着迫人的气流。 那种浓郁而纯粹的黑暗气息甚至超过了安洛希雅这种天生的恶魔。 气流太大，安洛希雅忍不住退后几步远离无底坑，这种情况让她联想到曾经见过的那些堕天使，不可思议的说道“天国副君……成堕落天使了？” 这真是比一个恶魔突然有一天良心大发做好事还不可思议。 凡界曾有诗歌赞美路西菲尔。 诗歌称其为明亮之星、早晨之子，对这位上帝的第一个造物极尽歌颂之词。 这个炽天使身上的荣誉名号多的简直数不过来，一直都是天堂甚至于三界被推崇的道德模范。 在九天前如果有人对安洛希雅说这位荣耀万千的七美德之首会成为有着漆黑翅膀的堕天使，安洛希雅会觉得那个人不是疯了就是在造谣。 现在这不可思议的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安洛希雅不去相信。 不过话说回来，在九天之前如果有人对安洛希雅说几天以后你会在地狱见到上帝，并且在上帝身边平安待了九天九夜，安洛希雅倒不会觉得那个人是疯了或者是造谣，她只会觉得自己一定是陷入了某种幻境，才有人敢说出这种话。 可现在，这件事同样发生了。 安洛希雅转头去看上帝神情，但耶和华就在刚才已经在身上笼罩了一层朦胧柔和的光，不算刺眼，但是连五官都看不清了。 之前九天没见您在身上罩这个，怎么现在这么突然又罩上了，难道是为了遮掩表情？ 安洛希雅不敢问出口，只在心里默默念叨。 “路西菲尔殿下既然快要清醒，那我要离开了。”安洛希雅轻轻开口道“我想先去凡界待一段时间。” 不能再呆下去了。 根据以往的经验，堕落天使只是属性改变，本身的力量却不会强大或衰弱。 天国副君路西菲尔拥有神七分之六的传言虽不知真假，但战斗力是公认的强，并且和所有天使一样厌恶恶魔。 虽然如今已经堕落，但没有搞清楚路西菲尔现在对恶魔是什么态度之前，安洛希雅绝对不会贸然出现在他面前。 耶和华站在原地，一如既往对她的话毫无反应，并未在意一个恶魔的去留。 这反应真是一点都不令人意外，安洛希雅苦中作乐的想，毕竟上帝耶和华可是出名的不喜欢地狱，在神面前，自己作为一个恶魔安全无虞，已经很值得庆幸了。 安洛希雅又静静地站了片刻，看着前方那银发白袍、高贵静默的神祇。 在这黑白交织、荒芜死寂的世界里，上帝的存在就宛若唯一的色彩。 安洛希雅努力将这一幕记在自己的脑海中。 您站在这里，真像是一场令人沉醉的梦境，不过，永别了。 安洛希雅在心里轻轻说道。 作为一个恶魔不可能见到上帝，像路西菲尔堕天这样的意外也只有一次，今日离别，以后也许就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了。 “愈合。”上帝简洁的说道。 安洛希雅离开的脚步停下，在言灵的力量下，她身体里所有的暗伤全部愈合，力量也在一瞬间恢复到巅峰状态。 惊喜来的太突然…… “吾回天堂了。”上帝说道，话还没有说完，身影就已经消失不见，只留下余音渺渺。 这是道别？ 这是道别！ 安洛希雅愣了，罕见的像个小女孩获得糖果一样，心中流露出一丝丝的惊喜。 不管这是不是道别，自己就把这句话当成道别听！ 九天来，天堂一片愁云惨淡。 天使们哀悼同伴的离去，勉强打起精神来修复一片废墟的恒星天。 弥赛亚、加百列、拉斐尔三人承担起了以往所有炽天使的职务，不仅如此，他们还要连代着处理修复天堂、救治天使、激励心灵等一系列战后的问题。 大战中他们都受了不轻的伤，可是九天来没有一个人有一点时间休息过，都不分白天黑夜地处理各种事件。 拉斐尔又一次施展力量治好了一个受伤的天使，天使走了以后，他靠在椅背上疲惫的闭着眼，休息几分钟后又让下一个天使进房间来。 作为冶愈天使，这是他应当担负的职责。 弥赛亚走进来，将手搭上拉斐尔的肩膀，光明的力量流入灵体，缓解着拉斐尔的疲惫。 拉斐尔谢过弥赛亚的好意，然后避开他的手指，毕竟他也很累了。 “米迦勒怎么样？”拉斐尔问道。 “和前两天一样。”弥赛亚眼底露出一点忧心忡忡，“他把自己关在路西菲尔的晨星殿里，米迦勒在外面加了结界，我和加百列都不知道他在里面做什么。” “再等三天。”拉斐尔说道“如果三天以后米迦勒还不出来，我们就叫上加百列一起去破开结界见米迦勒。” 也只能如此了，弥赛亚点头同意。 “吾神究竟去哪里了？”拉斐尔头疼的说道。 弥赛亚摇头表示自己同样不知道。 自从上帝用自己的身体将路西菲尔打落地狱以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他们去大圣堂觐见寻找，只看到了空荡荡的御座。 正说着，博大浩然的神力毫无预兆的出现了，然后拂过整个天堂。 只有上帝有这种力量。 感应到天堂的情况，三个人连忙出现在恒星天中心观望。 仿佛时光倒流一般，四分五裂几成废墟的耶路撒冷开始恢复，所有倒塌的建筑都重新屹立起来。 那天的大战里摧毁的华美宫殿全部再一次凭空出现，枯萎死亡的花草树木重新翠绿晶莹，美轮美奂的玉石雕像镂花、悬浮于半空中的水晶长廊变得完好无缺…… 等到全部恢复完成以后，耶路撒冷整座城市缓缓腾空，再一次成为悬浮于天际的云上之城。 神力没有停止，那些在大战中受伤的天使伤口愈合、死亡的天使重新变为灵光，根据自己的意愿，选择再一次成为新的小天使或天上的星砂。 只有失去才知道有多珍贵。 很多看到这一幕的天使捂着嘴巴，为这神迹而落泪无言。 “炽天使米迦勒、弥赛亚、加百列、拉斐尔，智天使拉贵尔、拉结尔、亚纳尔、乌列即刻来大圣堂觐见。”上帝的声音出现在点到名字的天使们耳畔。 听到传召的米迦勒一步步走出晨星殿，来到水晶天大圣堂。 巍峨宫殿辉煌华美，抬头望去穹顶高入云霄，洁白的玉石圆柱绵延望不到尽头，水晶银烛台洁白无垢，四周有缥缈的圣歌回响。 大圣堂殿门大开，古老的木料花纹上诉说着时光的流逝。 御座之上，神明一如既往光明笼罩。 米迦勒走进时，众天使已全部到来默然等候。 “拉贵尔、拉结尔、亚纳尔、乌列即日起加封为炽天使。”上帝说道。 随着上帝话语的落下，智天使原本洁白的光羽四翼上又多长出一对光翼，翅膀也变大很多。 前所未有的充沛力量在身体中流转，智天使们纷纷跪谢上帝。 “弥撒亚，你负责教导新生的炽天使。” “是，吾神。”弥赛亚说道 “加百列，你从此以后负责天堂的警戒工作。” “是，吾神。”加百列说道。 “拉斐尔，在新的炽天使没有被教导完成前，你暂时担当智天使长、主天使长、能天使长。” “是，吾神。”拉斐尔说道。 …… 米迦勒听着上帝对同伴的一个个安排，静默地站立在一边，想的却是与此时此刻毫无关联的事。 路西在地狱怎么样…… “米迦勒，到吾的座前来。”上帝说道。 ——“路西，到吾的座前来。” 从前一起来大圣堂觐见时，上帝常常对路西这么说。 听到这句话，米迦勒微微晃神，然后走到了上帝的御座前站立。 上帝耶和华将手指点在米迦勒的眉心赐福，无与伦比的浩然力量源源不断地流入米迦勒的身体，让他的力量翻了几倍不止，这让米迦勒原本的红发越发耀眼，一眼望去如同烈火或是朝阳，五官一点点变得更加精雕细琢，开始变得不逊于路西菲尔。 神说“吾将朝阳的荣光给予你、将喜乐之光的冠冕加于你、将正义之剑赐予你、将公正之天平给予你。” ——“别这样对我，米迦勒，我不想日复一日的忍耐了，哪怕是堕落，我也想与你在一起。” 神说“即日起，你为天使军首席战士、最高统帅。新一任天国副君、炽天使长。” ——“你宁愿十年如一日的待在小教堂里，只是因为我？” 神说“你将为七美德之首，“绝对正义”的化身。” ——“虽然一千多年前就知道了答案，可是今天我还想再问一遍，米迦勒，你是否愿意与我在一起？” 如同烈火朝阳般绚丽绝美的的天使缓缓闭眼，单膝跪在上帝的面前。 “是，吾神。” ——那么……再见了，路西。 第22章 从九重地狱无底坑再度苏醒的路西菲尔呼唤了与自己一同堕落的天使同伴。 这个黑发黑瞳的堕落天使仅仅是站在那里，就宛若夜色化身，带着令人恐惧的魅力和神秘，再也没有昔日半分光明璀璨之美。 他一人独立在九重地狱的中心，面前是千万扑打着黑色羽翼的天使自远方飞来，他们站在路西菲尔面前默然行礼，因为坠天使数量众多，甚至像乌云一样遮掩了本就昏暗的天空。 “宁在地狱为王，不在天堂为臣。”路西菲尔微笑说道。 他持剑而立，带着一往无前的意志和决心，哪怕面前是荒芜死寂的地狱，也没有过半分犹豫和后悔。 以这句话为起点，一个新的时代就此开始。 从此世界进入了天堂地狱相抗衡的岁月，在接下来的无数年时光里，金发碧眼的天使自云端落下，向凡类种族宣扬七美德与神的荣光，地狱的恶魔在阴影中蛊惑人心，唆使着他们追求自由和堕落。 以凡界为隐形战场，不动声色的互相角力，并且敌对永无止息。 不过这都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现在，路西菲尔宣告三界，从此自己改名为路西法，为地狱堕天使之主，与天堂天使再无关联。 菲尔这个尾音很适合天堂的天国副君，但作为一个堕落天使的名字就不恰当了。“尔”这个音节有光辉灿烂之意，天堂有很多天使名字最后一个音节为“尔”。 拉斐尔、拉结尔、乌利尔、亚纳尔、沙利尔等等，尾音都是这个单词。 如果天堂现在统计出来一份最流行名字榜单，那榜首冠军必然是“尔”。 已经跑到凡界避风头的安洛希雅也听到了这个消息，忍不住对一边趴在大树下的梅菲斯特吐槽。 和安洛希雅一样，梅菲斯特也丝毫没有率先出头和路西法及其他堕落天使对战的想法，果断跑来了凡界，然后在半途中遇上了安洛希雅。 “路西法闹出那么大的阵仗堕落天堂，再次醒来后不是重振旗鼓杀上天堂、不是侵占地狱和恶魔开战、不是带领堕落天使解决生活问题，做的第一件事居然是宣告全世界给自己改名字？”安洛希雅说道。 梅菲斯特漫不经心的听着。 “他难道不觉得事情的重要程度有些弄混了吗？”安洛希雅说道。 “就算那位路西法力量再翻倍，也没有能力再一次杀上天堂，毕竟天堂有那一位。”梅菲斯特说着指了指天空暗示上帝。 安洛希雅半靠在纤细的树枝上，换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听梅菲斯特说。 “至于解决生活问题，三分之一的天使里总有人才。如果是说和恶魔开战占领全地狱，我觉得这对那位路西法完全不是个事”说到这里，梅菲斯特也忍不住露出几分郁卒，“毕竟你像我一样也出现在了这里！” 安洛希雅看了看对面懒洋洋趴着的梅菲斯特，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很有道理。 恶魔这种生物没事还要自相残杀，难道还能指望在面对敌人时团结一致？ 没有选择出卖其他恶魔就已经算是客气了，像他们两个这样自己暗戳戳躲起来等着别人出头的恶魔绝对不在少数。 路西法随后开始了征服地狱其他君主级恶魔的旅程，不到百年，他就正式打下了九重地狱，成为了真正的地狱之主。 这期间的整个过程说恶魔兵败如山倒都是一种客气的说法，毕竟恶魔连出兵攻击都很少有。 安洛希雅和梅菲斯特指望着别的恶魔出头对战，但其他恶魔也不是傻子。大家明面上说好放下恶魔之间的天性，彼此先联手合作将这群堕天使赶走，私底下就各打各的小算盘了。 莫斯提马在亚巴顿和贝利亚大战时背后给他捅刀子。亚巴顿和彼列约好了联手攻击萨麦尔，结果到了时间地点以后谁也没出现。巴尔偷偷把莫斯提马那一方的情报给了堕天使，等莫斯提马吃亏以后再想办法合并了莫斯提马领域上的恶魔。彼列战争开始没过多久就私下向堕天使那一方投降，送了一大堆魅魔给阿斯蒙蒂斯…… 安洛希雅在凡界听着一个个传来的情报，忍不住捂着脸感觉恶魔表现太丢人。 总而言之，恶魔这一方的战争策略完全可以用累觉不爱来形容，路西法甚至没有遇到过值得他出手的情况。 等到地狱所谓的战乱终于平定以后，安洛希雅就去拜见了这个新上任的地狱之主路西法。 虽然心里再怎么吐槽其他恶魔，但轮到自己的时候，安洛希雅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作为一个恶魔，在强弱分明的时候，安洛希雅也会变得相当识时务。 百年没有回来这里，九重地狱被改造的繁华美丽。 拂晓晨星这个称号最初的来源是因为路西菲尔翅膀上被上帝赋予的星光。 这光芒在路西菲尔堕落那一刻从他身上剥离而去，盘旋在九重地狱漆黑的上空，最后自然形成了一颗璀璨的星辰，成为了如今九重地狱唯一的光明来源，后来堕天使们又在这里建造起辉煌壮丽不逊于天堂建筑的宫殿。 堕天使和恶魔们来往在转折的长廊和华美殿堂中，一眼望去，早已不是安洛希雅记忆中那个荒芜死寂又平静的家。 安洛希雅望着天上那颗星辰，突然怀念起了自己被毁掉的玫瑰花海，辛辛苦苦种植了两千年，一朝化为乌有。 路西法接见了这个君主级的恶魔，在一番你来我往后，安洛希雅向路西法表示了臣服，然后获得了第五重地狱的一部分作为新领域。 想要继续住在九重地狱是不可能了。这里如今是路西法和其他前炽天使安家落户的地方。 从一整个九重地狱变成第五重地狱的一部分，还有之前被毁了的家和花海，莫名其妙被撞成重伤…… 虽然理智上知道弱肉强食才是真理，这种情况就应该识时务懂眼色，安洛希雅还是感觉到了心塞。 哎，好气，要不是打不过…… 拉结尔成为炽天使以后，安洛希雅与他私下里再见面越来越困难，想要像以前一样同游凡界几百年根本不可能了。 安洛希雅只好花费大量的时间来钻研拉结尔给自己的书。 在行事放纵的恶魔里，安洛希雅可以称得上是一个特立独行的奇葩。 活了几千年一直很少和其他恶魔打交道，既不热衷地狱中的战争，也不喜欢策划对凡界的阴谋诡计，就连所有恶魔都喜闻乐见的针对敌视天堂也兴趣缺缺。 最重要的是安洛希雅连一个情人都没有，不，别说情人了，安洛希雅甚至没有主动触碰过其他生灵！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地狱开始有谣言说安洛希雅暗恋梅菲斯特，并且拿出种种事例和推断来论证这个观点。 第五重地狱一片平原中。 天地间一片风雪茫茫，脚下是深不见底的冰川，遥远的天幕悬挂着一轮昏暗的的月亮，勉强带来一点光亮。 一座宫殿建立在冰峰之巅上，四周有结界笼罩，呼啸的暴雪风声被阻挡在宫殿千米之外。 安洛希雅靠在窗边的躺椅上，无所事事的摆弄棋子。 一个高阶堕天使恭敬的前来拜访安洛希雅，“向您致意，安洛希雅大人，别西卜殿下给您送来宴会的邀请函。” 安洛希雅百无聊赖的打开红色的邀请函，大概看了一下。 就是很通常的君主级恶魔和那几个前炽天使在一起宴会，由别西卜发起。 不管以前有多少矛盾斗争，现在都是路西法的手下，再彼此分明好像敌人一样可不利于路西法的统治，别西卜作为如今的地狱首相，经常会发起这种宴会。 “知道了。”安洛希雅将邀请函往自己的空间里一扔，“转告别西卜，我会准时去的。” 安洛希雅去时宴会已经开始了，她一甩裙摆，施施然的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整个殿堂里面一片奢靡享乐之景，堕天使那边还维持着一些节操，恶魔这边就百无禁忌了。 早期还有一些俊美的少年甚至少女会过来诱惑，后来光明正大拒绝了太多次，如今已经没有抱着其他心思的恶魔会来自己这里了。 安洛希雅欣赏着音乐美酒，和亚巴顿、阿斯蒙蒂斯有一搭没一搭的赌博打牌。 一个堕天使走进来像别西卜汇报了几句，听完以后，别西卜走到了安洛希雅身边开口道“梅菲斯特与炽天使拉结尔发生了战斗。” 安洛希雅抽牌的手指一顿，“他受伤了吗？” “还好，梅菲斯特只是受了一点轻伤。”别西卜说道。 谁问梅菲斯特了？ “那炽天使拉结尔呢？”安洛希雅问道。 “有乌列从旁协助，毫发无伤地回了天堂。”别西卜说道。 听到拉结尔没事，安洛希雅低头继续若无其事的赌牌。 看到安洛希雅没反应，阿斯蒙蒂斯奇道“你不去看看梅菲斯特？” 安洛希雅不解的说道“他受不受伤关我什么事？” “你不是暗恋梅菲斯特吗？”一边的恶魔亚巴顿说道。 安洛希雅“……” 怎么这个谣言还没消失！ 别让我知道是谁最先传出去的，否则…… 第23章 “为什么你们个个都觉得我暗恋梅菲斯特？”安洛希雅好奇问道。 地狱各种莫名其妙的谣言多的是，大部分没流传多久就又悄无声息了，怎么这件事就流传了这么久。 “之前地狱内乱的时候，你和他一起在凡界待了百年。”亚巴顿说道。 在地狱的观点里，躲避敌人时都不忘叫上对方，可见这是真爱呀。 “刚巧碰上而已，就因为这件事你们认定了我暗恋梅菲斯特？”安洛希雅说道。 “当初第一个天使堕落引来米迦勒，梅菲斯特为了那个堕天使和米迦勒对上，而你为了梅菲斯特和米迦勒对上，据说还是不顾生命的那种。”阿斯蒙蒂斯同样八卦道。 最后一句不顾生命水分很大，不过前几句谣言的可信度还是很高的。 “内斗时如果遇上天使，先对付完天使，然后再自相残杀，这不是地狱公认的潜规则？”安洛希雅奇道“为什么到我这里就成了暗恋梅菲斯特的证据？还有呢？” “当年你让他在你自己的领域里自由出入了几百年，还有谣言说你为了取得梅菲斯特的武器去人鱼族当卧底。”亚巴顿说道。 “就因为这些小事？”安洛希雅说道。 “如果是一件也就算了，但是你这么多事都和梅菲斯特有关系。”阿斯蒙蒂斯两只手一摊说道。 “那谣言也应该是梅菲斯特和我是情人，而不是我单方面暗恋梅菲斯特。”安洛希雅说道。 “梅菲斯特各种情人从来没有断过，而你一直这么……额……洁身自好。”阿斯蒙蒂斯说道。 亚巴顿在一旁长篇大论的推理。 好好想一想，在这么多事情里，安洛希雅三番五次地对梅菲斯特展示善意，并且一直没有从梅菲斯特那里得到好处，却连一句抱怨都没有。 在天生放飞自我的恶魔里面，作为一个容貌精致美丽的女性恶魔，却从来没有拥有任何男女情人，不享受欢愉，这能说明什么？ 明白了这两点，然后就来观察一下这个女性恶魔周围的人际关系，答案就呼之欲出了。 所以真相只有一个——安洛希雅暗恋梅菲斯特！ 安洛希雅“……” 这一波推理真是有条有理、无法反驳。 如果是放在其他人身上，安洛希雅肯定也会这么想。 “你们多想了，真的。”安洛希雅难得诚恳的说道。 阿斯蒙蒂斯和亚巴顿一起呵呵笑着表示不信。 安洛希雅“……” 难得说一次真话居然没人信！ “没有情人，就不能是我不想和我不爱的人欢愉？”安洛希雅似笑非笑的说道。 亚巴顿当成了玩笑话，拍着阿斯蒙蒂斯的肩膀笑道“别逗了，你是恶魔。” 阿斯蒙蒂斯倒是没有当成玩笑，若有所思的盯着安洛希雅。 堕天使们本来也都是这样认为的，可如今看安洛希雅这个反应…… 也许谣言有误啊。 “我很好奇，最开始谣言是谁传出来的？”安洛希雅慢条斯理的问道。 阿斯蒙蒂斯摇头表示不知道，天使们堕天前就已经有这个谣言了。 “我也记不清了。”亚巴顿按着额头回忆，“最开始似乎是……海里的人鱼族？人鱼一支分族，名字叫萝蕾莱的族长开始传出？” 很好！ 安洛希雅垂下眼睫，在心里默默地记下了这件事。 “我对梅菲斯特没半点兴趣。”安洛希雅冷冷地说道“他不符合我的审美。” 亚巴顿没兴趣再讨论安洛希雅的感情问题，去找其他美人了，阿斯蒙蒂斯留下继续一边赌博一边八卦。 “那你喜欢哪种类型？”阿斯蒙蒂斯问道。 这个问题自己好像回答过，不过那时候自己还是一个自由自在的恶魔，不像现在，多了一个名义上的上司路西法。 想到这里，安洛希雅惆怅的叹了一口气，流畅的说道“银色长发、容貌俊美、气质高洁、性格冷淡……光明属性！” “你……有暗恋的人了？”阿斯蒙蒂斯扔出几张纸牌，眼神诡异地问道。 “暗恋是什么感觉？”安洛希雅略带茫然的问道。 阿斯蒙蒂斯一怔，不知道该怎样回答这个问题。 安洛希雅见状冷漠道，“哦，我问错人了。” 阿斯蒙蒂斯“……”问错人什么意思！ 其他堕天使在这种方面还保持着一点节操，而阿斯蒙蒂斯自从堕落以后就彻底放飞自我了，交往过的情人车载斗量，几乎每年都不重样的。 这种堕天使，能知道暗恋是什么感觉才怪。 “暗恋就是……看不到那个人以后每时每刻都在想那个人。”阿斯蒙蒂斯说道。 安洛希雅摇摇头，每时每刻都在想倒不至于。 “还有就是看到那个人的时心里会非常开心。” 安洛希雅默然片刻，然后问道“还有呢？” “那个人在你心里完美到毫无缺点。”阿斯蒙蒂斯说道。 “他本来就毫无缺点。”安洛希雅脱口而出，说完以后就陷入了怔忡沉思。 他？这个女恶魔居然真的有暗恋的人！ 阿斯蒙蒂斯听到最后一句话以后眼神惊悚。 安洛希雅灰回神后将手中最后几张纸牌丢出，“我赢了。” 一大摞闪闪发亮的宝石被充作赌筹推在安洛希雅面前，这些深紫色的宝石蕴含丰富的黑暗能量，可以帮助恶魔、堕天使增加力量和进阶，不过安洛希雅已经是君主级恶魔，这些宝石对她作用几乎没有。 她心不在焉的走在阳台上，一边喝着红酒一边把宝石一颗颗的扔到喷泉里。 有些恶魔侍从看到以后眼睛发亮的钻到喷泉里去拿，安洛希雅干脆把剩下的宝石一口气全部扔出去，看外面的恶魔侍从爆发出一阵欢呼以后开始争抢。 宫殿中，阿斯蒙蒂斯捡起安洛希雅刚刚丢下的纸牌，倒抽一口凉气后喃喃出口道“不会吧！” 银色长发、容貌俊美、气质高洁、性格冷淡，还是光明属性…… 有可能符合这些条件的只有天堂生灵，再用排除法一排，剩下的那个人呼之欲出。 天呐！那个女恶魔暗恋圣子弥塞亚！ 上帝在世界诞生几千年后又创造一个全新的种族出来，命名为人类。 这个全新的种族上帝只创出了两个来，一个取名叫亚当，一个取名叫莉莉丝，由水晶天的泥土捏造，没有天使永恒的生命和光明灵体，长得很漂亮，但也没有路西菲尔和米迦勒那样的风华。 创造完以后，上帝在凡界又制作了一个亚空间，命名为伊甸园，让这两个人类在里面生活。 对于这件事，地狱有着一个带着微妙恶意的揣测。 恶魔们普遍认为伟大的造物主只是一时心血来潮捏了人类这个种族出来，捏完之后又觉得不满意，所以把这两个人类扔到了凡界生活，眼不见为净嘛。 安洛希雅也听说了，并且试图去围观一下这个新种族转移注意力，可惜伊甸园防守很好，没有成功进去。 在伊甸园外转了几圈，安洛希雅正想离开时，迎面碰上了拉结尔。 “你怎么在这里？”看到安洛希雅，拉结尔飞过来愉快的问道。 “听说上帝造了一个新种族，好奇想要来看看，你呢？”安洛希雅毫不掩饰自己的居心。 “上帝命我来转告亚当和莉莉丝一些事情。”拉结尔指了指伊甸园的大门，“既然如此你跟我进来吧，不过你得答应我，绝对不可以透露出去我带你进来过。” “没问题。”安洛希雅说道。 天堂地狱的关系这么多年只有恶化没有好转过，路西法堕天以后就更加严峻，如果说出去，都会给自己和对方带来不少麻烦。 从当年同游凡界安洛希雅伪造种族身份开始，她和拉结尔就开始相当默契的隐瞒彼此的交情。 在伊甸园靠近河边的地方有两棵树。 “这两棵树一棵是生命树，另一棵是智慧树。”拉结尔说道。 这两棵小树苗还没有长成，看起来就和凡界普通的苹果树苗一模一样，安洛希雅在树周围转了几圈，没看出来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拉结尔找到了亚当和莉莉丝，对他们说道“上帝令我转告你们，伊甸园中的一切果实你们都可以吃，只有这两棵树上结的果子不可以吃不可以摸。” 亚当和莉莉丝听完以后“……” 在一边旁听的安洛希雅同样面色复杂。 上帝如果不想让亚当和莉莉丝吃就不要把这两棵树种到伊甸园里面，种到人类住的地方又不让人类吃是什么意思？ “你的书写的如何？”安洛希雅问道。 拉结尔一直想把天上地下所有的知识写进同一本书里。 “理想完成难度太大，我已经降低难度了。”拉结尔说道“每时每刻都在有新的技术、理念和书籍诞生，想要把所有的知识写进同一本书里都不可能，我现在只想把目前三界深奥的知识全部分类归纳，整理成大概1500项左右，然后集合成一本书。” “那现在写的怎么样？” “还差一点就完成了。”想到放在天堂中的书，拉结尔振奋的说道。 “恭喜。”安洛希雅神色恹恹的说道，然后仰面趴在了花丛中。 “你怎么了？”拉结尔终于注意到了安洛希雅的不对劲。 “我心烦意乱。”安洛希雅措辞谨慎地说道“有一件事早已发生，我却意识到的太晚，明知道是不应该，可是却控制不了自己的心。” 第24章 “是什么事？”拉结尔问道。 “抱歉，拉结尔。”安洛希雅偏头避开他的目光，“我不想告诉你，我暂时不想告诉任何人。” 拉结尔尊重安洛希雅的隐私，不再追问。 伊甸园中奇花异卉无数、大地中掺满了红宝石、钻石、水苍玉、玛瑙、碧玉、蓝绿宝石、黄金，还有其他各种珍贵的金属矿藏。安洛希雅躺在雪白的铃兰花丛中，漫不经心的捏起一颗指甲盖大小的钻石挡在眼睛前面，明亮的天光折射在钻石上，晃出片片耀眼的光。 看到安洛希雅神不守舍，拉结尔冥思苦想着开口，“这件事……会对你造成伤害吗？” “不会。”安洛希雅摇摇头，抛去上帝会觉得自己冒犯神明，然后降下神罚的可能性，只要自己不说谁也不会知道，谈不上会给自己带来伤害或麻烦。 “这件事会给别人造成伤害吗？”拉结尔问道。 “也不会。”安洛希雅说道。 “那这件事让你伤心难过了？”拉结尔问道。 “不。”安洛希雅声音低柔如优美的竖琴声，“恰恰相反，它让我平静乏味的生活中多了别样的色彩、让我一想起来就觉得心中欢悦。” 拉结尔迷惑不解了，“既然如此，这件事就没有什么值得心烦意乱了。” “你不明白。”安洛希雅突然挥手将一大片铃兰卷在半空中，纯白色的小小花苞随风飘摇散落在她的裙角上，“它本不应该发生，这太……” 太什么呢？太荒谬？太冒犯？太不可思议？ 这是违背常理的情感，只见过上帝三次面，交谈过两次，对神明的了解只有虚浮浅薄的表象。 怎么可能会生出爱这种情感呢？可是现在心中却偏偏出现了这种奇异的情感。 两个安洛希雅在耳边反复论述着自己的观点。 一个安洛希雅从容又冷漠，带着理智的冷酷和无情。 赶快放弃，赶快放弃！ 那是上帝！即便是真的去暗恋梅菲斯特，甚至暗恋路西法都好过对至高的上帝生出这种心思，这感情根本得不到回应，只会带来求而不得的痛苦！ 另一个安洛希雅闭着眼睛轻轻哼歌，愉快又轻松。 那个神明多美好呀。 为什么不去爱，祂是世间最纯粹剔透的光，即便是远远望见都觉得美好至极，世间有谁比得上他。 前者比后者聪明的多，听那个安洛希雅的话准没错，但情感从来不靠理智运行，不然这世界哪来的那么多爱恨情仇。 安洛希雅按住额头，深深呼出一口气，不再去想这反复折磨自己的问题，“你有办法救活枯萎死掉的花吗？” “通常只要还有生命气息，注入一点光明力量就可以救活了。”拉结尔说道。 安洛希雅把装玫瑰花的匣子拿出来，递给拉结尔看，“但我这个比较严重。” 彻底焦黑碳化的玫瑰花只剩下花枝和零星一点花蕊，拉结尔接过来仔细端详，然后指尖点在花枝上试着注入一点光明力量，玫瑰花毫无反应，拉结尔加大力量，碳化的花枝立刻列出一道细小裂缝。 时刻关注的安洛希雅立刻把玫瑰花拿回来，免得拉结尔一个不小心彻底毁掉它。 “我救不了，这花不是枯萎而是彻底毁掉了。”拉结尔说道。 安洛希雅叹了口气，打算有空再去精灵族。 “你等一下。”拉结尔站起来朝远方飞去，他突然想到了生命树。 生命树蕴含巨大的生命力，结出来的果子可以让任何一个寿命短暂的凡类拥有永恒生命。不过现在还没有结出来果子。 在安洛希雅期待的目光下，拉结尔摘了两片叶子，然后将叶子的汁水挤在玫瑰花上。 几滴浅绿色的汁液瞬间渗入玫瑰花枝中，微微一闪后悄无声息，玫瑰没有任何好转的样子。 没效果。 安洛希雅失望的向后躺倒说道“算了，以后再想办法，反正我现在也不需要玫瑰花来照明，我们离开吧。” 拉结尔临走时，亚当独自一人来送炽天使离开。 “你的妻子莉莉丝呢？”拉结尔询问道。 “她和我吵架，然后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说到这里，亚当苦恼的挠了挠自己那头灿烂的金发，“莉莉丝的脾气真是太坏了，什么事情都要和我一较高下，一点都不温柔！” 拉结尔劝了几句夫妻要互相包容，然后就和安洛希雅离开了。 没过多久，有事路过红海的安洛希雅就又一次看到了亚当口中那个一点都不温柔的莉莉丝。 红海位于凡界的某一处地方，因为整个海面都生长着一种特殊的藻类而色红如血，所以由此命名。 烟波浩渺的海面上，一个美艳又楚楚动人的红发少女跌跌撞撞的逃跑着，遥远的天穹上，天堂派出的三名天使正在寻找莉莉丝的身影。 安洛希雅停下了脚步。 一介人类怎么逃得过天使的追捕，没过多久，莉莉丝就被三名天使追上。 被天使围着，莉莉丝却不见半分慌乱，还捋了捋自己因为奔跑而散乱的长发，“让开，我是绝对不会再回伊甸园和亚当在一起了！” 呦，夫妻感情出问题了，不远处的安洛希雅想。 “你与亚当之间我们无权插手。”天使平静答道“莉莉丝，但今天我们一定要遵守命令将你带回。” “我与亚当同时诞生创造，毫无尊卑之分，凭什么不顾我的意愿，让我当他的妻子。”莉莉丝恼怒的说道。 没想到这个叫莉莉丝的人类蛮有主见的。 “这是上帝的命令。”为首的天使不悦的说道。 莉莉丝嘲讽一笑，三个天使抽出枷锁，刚打算直接动手将她带走，下一秒枷锁被远方传来的巨力直接斩断，掀起的气流让天使退后了好几步。 “谁？”天使们惊疑不定的四顾环望。 一个俊美中又带三分严肃冷厉的堕天使身影一点点的从莉莉丝身边浮现，环抱住了她的肩膀，“既然莉莉丝不愿意再回去，那今天没人强迫得了她。” 见到萨麦尔终于出现，莉莉丝甜美一笑，靠在他怀里说道“你终于来了，刚才我好害怕。 “萨麦尔殿下。”天使们震惊了。 不远处的安洛希雅也震惊了。 本以为是普通的夫妻失和吵架，没想到是婚内出轨连带私奔。 真是……太刺激了。 也许是当年天堂的情谊还在，萨麦尔并没有下狠手，他将莉莉丝推到自己的身后，然后将三个天使赶走。 “我们走？”莉莉丝拉住萨麦尔的手说道。 萨麦尔没有说话，伸手揽过莉莉丝的腰，目光向安洛希雅望来。 意识到自己被发现，安洛希雅解除了隐身，走过来拍着手掌说道“真是场精彩的好戏。” “安洛希雅，地狱的恶魔。”萨麦尔低头对莉莉丝介绍道。 “是你？”莉莉丝眼神古怪的看着走来的黑裙少女，“真没想到您会是地狱的恶魔。” “你们见过？”萨麦尔问道。 “我在伊甸园的时候，见到过这位大人和炽天使拉结尔相伴而来。”犹豫一下，莉莉丝又加了一句，“并且言笑晏晏、举止亲密。” 萨麦尔冷厉的眼神瞬间向安洛希雅飞来，“你还与炽天使拉结尔有来往？” “别这么大惊小怪。”安洛希雅仔细看了莉莉丝一眼，然后漫不经心的说道“谁让拉结尔的种族恰好是炽天使，我也没办法。” “这与天堂牵扯上了关系。”萨麦尔说道。 安洛希雅皱眉，嗤笑一声，“如果这算牵扯上了关系，那地狱谁没有。别忘了就连路西法陛下和你以前也是天堂的炽天使，这种小事有什么好在意的？——话说回来，你这是在干什么？和别人的妻子私奔？” 安洛希雅说完最后一句话，萨麦尔和莉莉丝脸都黑了。 “我会如实禀报路西法陛下。”萨麦尔说道，并不被安洛希雅的花言巧语所迷惑。 “随便你，萨麦尔殿下品味独特呀，偏爱别人的妻子，真好奇二位是怎么在一起的。”安洛希雅说道“不过我还有事，先走了。” “稍等。”莉莉丝面色难看的叫住了安洛希雅，“我有一件事情想请教您。” “什么？”安洛希雅说道。 “您知道熔岩海上生长的曼德拉花吗？”莉莉丝问道。 “当然知道。”安洛希雅挑眉说道。 曼德拉花，地狱的特产之一。 这种鲜艳夺目的红花长在熔岩海中，在第七重地狱有很多，并不稀奇。最初它并没有名字，后来因为被发现吃下去后和凡界曼德拉草效果相似，都会使人陷入沉眠和幻觉，所以就被顺口称为了曼德拉花。 “这种花有令人陷入沉眠的功效，但它通常会持续多久？”莉莉丝问道。 “得看那株花长了多久。”安洛希雅回忆着拉结尔讲过的内容，“通常那株花长的时间越久，沉眠作用也就越强大，不过这种花长的快死的也很快，几乎没有几枝花能活过一年。” “有多强大？”莉莉问道。 “要看服用花的人的力量，我打个比方，如果是生长千年以上的花，那么即便是我或者是萨麦尔也会沉睡几天，如果是凡界一个普通的人鱼吃了，那它有限的生命里会一直睡到老死。”安洛希雅说道。 “那服下以后有解药吗？” “没有。”安洛希雅双手一摊。 莉莉丝的脸色微微变了。 第25章 萨麦尔将莉莉丝带回了地狱生活，可惜这个美艳的红发少女在地狱没有受到接纳。 恶魔就不用说了，没有去找麻烦，完全是不想得罪萨麦尔，而堕天使们则不理解萨麦尔为什么会与莉莉丝在一起，她没有永恒的生命，也没有强大的力量，固然长得很漂亮，但和那些堕天使放在一起相比较，也就显得毫不除挑了。 更何况莉莉丝之前还是那个人类亚当的妻子。 与此同时，天使们终于发现亚当出事了。 莉莉丝离开以后，亚当难过了一阵子，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睡觉，并且再也没有醒来来活动过，天使们以为他是因为莉莉丝逃跑的事太过伤心，选择用睡觉来抚平伤痛，所以都不去打扰他。 拉结尔再一次来伊甸园看亚当，别的天使告诉了他这件事。 这不对劲啊。 “我去看看亚当。”拉结尔放心不下，站起来向亚当的住所走去。 亚当在伊甸园中的房子适当出天使帮忙修建的，一栋精致小巧的建筑，有明黄色的瓦片和圆形的窗户，看起来清新又典雅。 窗户上鹅黄色的窗帘紧紧拉着，房门紧闭，拉结尔敲了敲门口，扬声喊道“亚当，我是拉结尔。我想见你，亚当，请不要再睡觉了，开一下门。” “亚当，快醒醒。” “亚当，亚当！” “失礼了，亚当。”拉结尔说着用指尖在门口轻轻一划，一道白色荧光闪过，整个房门被切成了整齐的好几块。 房间内，亚当静静的躺在床铺上，陷入了一场酣睡，拉结尔怎么叫他都醒不过来。 睡觉不是问题，睡着了却醒不过来问题就大了。 亚当出事了！ “你们居然一直都没有发现。”拉结尔站在亚当的身前，平静语气中掩藏着怒火。 在莉莉丝逃跑后被派来照顾亚当的几个天使纷纷羞愧的低下头，暗暗担忧亚当的状况，没有为自己辩驳。 亚当作为一个新兴种族——人类，在他和莉莉丝之前根本没有过可以参考的例子，天使们并不知道什么状况算正常，什么状况算异常。 以天使的生理构造完全不需要用睡眠来补充精力，天使只有在心灵上想睡觉时才回去睡觉，并且一次睡几个月甚至几年都是常事，他们之前并没有接触过亚当，因此完全没有意识到亚当的睡眠时间有哪里不对。 拉结尔带着亚当回天堂，禀告了米迦勒，在一番调查后发现是莉莉丝干的好事。 莉莉丝将地狱的曼德拉花掺到果汁中，而且还是生长了两千多年的那种花，然后放进了亚当常用的杯子里，只等他喝下去以后陷入永世沉睡。 在一番抢救以后，治愈天使拉斐尔表示亚当在沉睡期间暂时停止了自己的衰老，至少不会发生睡到老死这种悲剧，但亚当现在很有可能持续沉睡几千年才能再醒来。 这个人类女性简直心狠手辣到和恶魔有的一比！ 想要离婚就算了，还婚内出轨和别人私奔！婚内出轨和别人私奔就算了，还阴谋陷害自己的前夫！ 对亚当这是多大仇呀，把事情做的这么绝！ 这事干的太狠太没良心。 天堂的天使们愤怒了，罕见的统一意见纷纷决定要去报复回来。 远在地狱的萨麦尔也知道了，他看着莉莉丝不安的眼神，低头拥抱住了她。 “我会保护你的，不要害怕。”萨麦尔说道。 他并不擅长言辞，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莉莉丝，只想依靠行动来表达自己的心。 “我是有一点害怕。”莉莉丝面色苍白，将额头抵在萨麦尔的掌心中，“不过我不后悔，即便重来一次，我还是会给亚当下药，跑出伊甸园来找你。……顶多注意一点曼德拉花的分量。” 堕天使们原本就不对莉莉丝殊无好感，现在看到他带来这样大的麻烦更加不喜，即便萨麦尔是他们的同伴，也改变不了堕天使们的想法。 “所以……萨麦尔殿下，你希望我暂时去保护那个莉莉丝？” 安洛希雅端坐在自己宫殿的大厅中央，同这意外的访客聊天。 没等萨麦尔回答，安洛希雅就又说道“我不干。” 在旁边看热闹就好，才不要掺和到他们的爱恨情仇三角恋里。 “回地狱以后一直在为莉莉丝的事情费心，你和炽天使拉结尔来往密切的事，我还没有来得及告诉路西法陛下。”萨麦尔喝了一口待客的酒，气定神闲的说道。 安洛希雅转动了一下手指，换了个姿势看他。 “别再用若无其事的态度说这只是一点小事，你我都心知肚明宣扬出去以后会给你还有你的朋友带来麻烦。”萨麦尔语调平平到不闻喜怒，“你暂时保护莉莉丝到天堂的报复结束，不然我就把这件事添油加醋放大十倍，然后宣扬到三界皆知，比如说“恶魔君主蛰伏千年竟是天堂间谍”、“表面高洁的炽天使与地狱暗通曲款”、“天使与恶魔不为人知的隐秘关系”之类的。” 安洛希雅气的笑了，漆黑的睫毛掩盖住了眼中冰冷的寒光。 “各退一步，你保护莉莉丝，事后我将这件事永远遗忘。”萨麦尔说道。 一番权衡利弊后，安洛希雅指尖在虚空中轻轻一点，一张空白的契约在魔力中形成，优美的文字倾斜着写上条文，规定了恶魔安洛希雅将保证一个人类的安全，人类名字的地方一片空白，等萨麦尔带回契约后让莉莉丝写上她的真名。 “我不会一直保护她，十年时间总够了吧。”安洛希雅说着在契约上标好时间，写好真名。 十年时间确实够了，萨麦尔不可否置的点点头，从安洛希雅的手里拿走契约。 “等等，我还有一个要求。”安洛希雅握紧契约不松手。 萨麦尔挑眉望她，眼底流露出询问的意味。 “你曾经是天堂的炽天使。”安洛希雅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望着天穹昏暗的月亮，眼底流露出不知名的情绪，“我想听有关于上帝的事，给我讲一下吧。” “哪方面的？”萨麦尔问道。 “哪方面都可以。”安洛希雅说道。 说到曾经的信仰，萨麦尔不知道该讲什么，憋了很久才说出一句，“上帝是一位安静而冷淡的神祇。” 其实他更想称之为冷漠。 安洛希雅专注的等了片刻，萨麦尔没有再说话。 “然后呢？”安洛希雅问道。 “没了。”萨麦尔说道。 “……你逗我？”安洛希雅冷笑着，将手指移在契约上意欲撕毁。 “等等。”萨麦尔连忙拉住契约的另一端，“我继续讲。” 安洛希雅停下动作，等萨麦尔再开口讲述。 “炽天使每隔百年去觐见一次上帝。”萨麦尔回忆起过往的岁月，“那时候，我们会在路西菲尔的带领下去大圣堂参见，路西菲尔站在最前方向上帝禀报百年来天堂的发展、世界的变化和各种重大事件。……你想听我讲述有关上帝的事，但真的没有多少可以说，纵然我曾经是炽天使，也对上帝了解不多。祂一直以来都高高在上、神秘莫测。” “你们去向上帝禀报事务，上帝一般会说什么？”安洛希雅问道。 “你当年也因为意外去过大圣堂，还记得那时候上帝说了什么吗？”萨麦尔提醒她道。 “你们禀报完以后，上帝说你们做的很优秀，然后让你们退下休息。”安洛希雅说道。 恶魔天使的记忆力都很好，如果有必要，完全可以回想出几千年来随便某一天发生的事情。 “就是这样了。”萨麦尔说道，“这是我们觐见完以后上帝最常说的话，很少有例外的时候。所以说上帝是一位安静而冷淡的神祇。” “很少有例外，那也是有例外咯。”安洛希雅说道。 “对着路西菲尔殿下的时候上帝会更温和，说的话也会比平常多一些，还会经常夸奖路西菲尔。”萨麦尔说道。 安洛希雅想起上帝站在无底坑九天九夜的凝望。 “还有什么？” “虽然会听我们禀报，但上帝极少数时刻才会干预天堂的发展，大部分时候都静静地旁观，不论发生什么。”萨麦尔说道。 “为什么冷眼旁观？”安洛希雅问道。 萨麦尔抬眼看她，简简单单几个字说出了郑重的意味，“因为不在乎。” “还有呢？” “七美德。”说到这里，萨麦尔隐约泛起心虚与愧疚来，眉心习惯性皱起，出现一道浅浅的纹路，“全世界的生灵都知道，神偏爱一切光明美善。” “还偏爱天使。”安洛希雅口气中带着一点微妙的嫉妒，“还有呢？” 萨麦尔绞尽脑汁也想不到还有什么值得讲述，“没有的，你问我答吧。” “上帝会像天使一样吃美味的食物、听悦耳的歌声、看书籍吗？” “上帝在庆典上喝过炽天使们酿造的果酒，其他的没有见过。”萨麦尔说道。 “上帝会宣召天使来陪伴自己吗？”安洛希雅问道。 “神明宣召，只会是有事吩咐那个天使去做。” “你们百年去一次大圣堂，那其他的时光，上帝会做什么？”安洛希雅问道。 “……我不知道。”萨麦尔迷茫的说道。 你知道什么！安洛希雅想。 第26章 “有天堂的天使来到地狱了，即刻去第一重地狱阻拦他们。” 用来通讯的透明水晶球突然亮起蓝紫色的幽光，一道低沉悦耳的声音响起。 萨麦尔手腕处的宝石袖口也同时亮起，路西法同样的声音响起。 听到命令，安洛希雅微微一皱眉，从宽大的软榻上站起来，低头将头发和长裙整理好，才和萨麦尔一起飞往第一重地狱。 整个第一重地狱几乎有一半地盘都被无所不在的明亮光芒照亮了，几个圣洁高雅的身影就光明正大的站在半空中，另一半深深的黑暗阴影里地狱来的人默然而立。 看到天堂来了有哪些人物，安洛希雅忍不住调侃道“好大的阵仗呀。” 圣子弥赛亚、炽天使加百列、拉斐尔、拉贵尔、拉结尔、亚纳尔、乌列全部都屹立在前方，只有天国副君米迦勒没有来。 不过地狱这一方也不差，别西卜、阿斯蒙蒂斯、贝利亚和其他几个君主级恶魔全都在场，倒是路西法不在。 没有其他低阶天使或者是恶魔在场，事实上，在这种规模的战斗中那些天使恶魔除了添乱拖后腿以外根本抵不上任何用处。 别西卜将自己的长矛取出对准对面，“把莉莉丝交出来！” 听到这话萨麦尔脸色大变，向对面望去，“莉莉丝！” 莉莉丝红发散乱在耳畔，被关在光线凝结成的囚笼里昏昏沉沉的，看起来柔弱而毫无反抗之力，因为在天使们的后方，从堕天使这一边的角度看只露出一点衣角，刚才第一眼看去萨麦尔竟没有发现。 “她给亚当下毒，我们要带她回天堂审判。”对面的圣子弥赛亚不卑不亢的说道。 “你以为地狱是天使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别西卜冷笑着说道。 不管堕天使们再怎么看莉莉丝不爽，就这么让天堂的人把莉莉丝从地狱里光明正大的带走，地狱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而且萨麦尔还在这里呢。 别西卜和弥赛亚又各自说了几句，都无法妥协。 协调和谈没成功，大战当场爆发，圣子弥赛亚率先展开攻击，两边混战成一团。 安洛希雅低眉敛目立于半空，反手从一片虚无中做出抽剑的姿势，细剑一点点在手中成型凝结，剑面光滑如水，有漆黑的羽毛花纹若隐若现。 “铛！” 安洛希雅将长剑一横架住了乌列迅猛强烈的攻击。 弹指间彼此已经出招无数，速度都快的猝不及防，从半空打到地下又飞到硫酸湖里。 萨麦尔全部心思都放在莉莉丝身上，根本无翼和天使们多加纠缠，随便抵挡了几招拉斐尔的攻击以后一展黑色羽翼就向光笼飞去。 拉斐尔自然看出了萨麦尔的意图，怎么可能让他如愿，他紧随其后跟着萨麦尔不肯远离，同时召唤出千万片光羽呼啸着向萨麦尔攻击而去。 萨麦尔眼角撇到攻击，无奈向上一飞躲避开。 本来已经快要接近莉莉丝，这下又拉远了距离，萨麦尔又心不在焉的抵挡了拉斐尔几招以后，突然开口道“看上面。” 拉斐尔下意识抬头看去，发现身后什么都没有，与此同时萨麦尔突然对他攻击，被他险险避开，右手臂上也添了一道不大不小的伤口。 之后萨麦尔又说了好多次，拉斐尔上过一次当后怎么可能再信，索性统统无视，专心致志与萨麦尔对战。 “看背后。”萨麦尔又一次开口道。 “同样的招数你能用几次？”话刚刚说完，拉斐尔背后就传来了强烈的气流。 一个身材魁梧的恶魔趁两个人交战时偷偷摸摸走到拉斐尔的背后，裂嘴一笑后挥舞着拳头对俊美天使的后背打下，被天使狼狈的避开。 拳头掀起的气劲冲向下方的地狱，一座山峰顿时四分五裂、乱石横飞。 在巴尔缠住拉菲尔时，萨麦尔趁机飞到了光线牢笼旁边，劈开牢笼将莉莉丝抱出。 “莉莉丝，你怎么样？”萨麦尔焦急的拍一拍莉莉丝的脸颊，她昏迷着毫无反应，“莉莉丝你醒一醒！” 莉莉丝双手上还有一道枷锁，将两个手腕牢牢绑起，细细的银链连在另一端的牢笼上，他刚把人抱在怀里想要劈开银链，一根长箭呼啸而来，萨麦尔不得不放开莉莉丝纵身一跃。 “她是罪人。”发出攻击的加百列说道。 加百列原本柔美的眉目此刻锐利如冰雪，一连串攻击无情的对着萨麦尔飞来。 萨麦尔冷笑一声，一边保护莉莉丝，一边与加百列对战，原本施加在笼子上的浮空术承受不了这么大的力量波动，没过多久就失去了效果，与此同时又是一箭向萨麦尔飞来，他下意识地避开，银箭却撞碎了莉莉丝手腕上的那根银链。 没有任何可以用来悬挂阻拦的东西，战斗间一个不小心，昏迷的莉莉丝就从高空坠落下去。 “莉莉丝！” 萨麦尔喊着她的名字，惶恐地伸出手想要拉她。 从高空坠下，对天使恶魔来说都不是什么事，但莉莉丝是个人类…… 大地的硫酸湖面上，极度冰冷的寒气将这连绵两千多里的硫酸全部都凝结成冰，在湖中心，一层又一层的寒冰硫酸将中间的炽天使包围起来，凝结成一个颜色古怪的巨大冰块，中间透过光依稀可以看到一个正在挣扎的身影。 唉，就是喜欢这种没怎么打过架的天使，半点实战经验都没有。 刚刚用陷阱把炽天使引进去的安洛希雅微笑着活动一下手指，又在外面加了一层黑暗阴影包裹，确定了炽天使一时半会挣扎不出来。 刚刚搞定了乌列的安洛希雅一抬头，就看到莉莉丝坠落而下的身体。 她轻盈的飞跃在半空中将人接到手，迎面就看到了拉斐尔赶来的身影、冰冷的目光，不远处是巴尔捂着自己受伤的胸口哀嚎。 这冰冷的目光是对着她怀中的红发美人来的。 略一犹豫，安洛希雅还是伸手划出结界，将莉莉丝放了进去，然后和拉斐尔战成一团。 战场一时胶着不分胜负。 圣子弥塞亚比在场其他人强，炽天使们也是团结一致、互相帮助。 地狱这一方堕天使们还算配合良好，恶魔们生怕自己受伤，打着打着就出工不出力，但单论人数要比对面天堂多。 这场谁也奈何不了谁的战争结束于米迦勒和路西法的到来。 那时彼列刚刚逮到对手的一个破绽，一刀向拉结尔砍去。 瞥见这一幕的安洛希雅正打算装作无意给彼列来一剑时，彼列已经毫无防备的被降临的美丽天使一掌打到了地狱大地上，捂着自己的胸口咳血。 天国副君——米迦勒。 远远望见的安洛希雅将手中的莉莉丝塞给萨麦尔，隐约觉得哪里有不对劲，飞在恶魔堕天使这一方以后想了几秒，才突然意识到这个天使好像变得更好看了。 虽然说米迦勒以前也很漂亮，但绝对没有现在这样近乎晨光的绝美。 美人，赏心悦目。 当然，最美的还是上帝。 就在米迦勒到来战场的这一刻，远在第九重地狱的路西法突然起身，望着水晶镜中的景象神色莫测。 “陛下？”堕天使侍从犹豫着喊道。 下一秒，路西法就迫不及待的打开空间通道，也向第一重地狱飞去。 这两个人到来以后，天堂地狱的两方高层人物算是真正齐全了，彼此都摩拳擦掌的想要对面的天堂/地狱好看。 路西法站在中央一言不发，恶魔和堕天使簇拥着他，等待路西法率先开口撂点有面子的狠话，然后继续打。 万众瞩目下，路西法终于开口了，他和缓地说道“好久不见，米迦勒，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恶魔们“……” 这是战火纷飞的战场不是花园里的下午茶会OK！ 战斗战到一半您却跑过来打招呼问好？ 作为地狱之主您能不能拿出邪恶的气势来朝对面放点杀光天使的狠话！ 堕天使们倒是颇有几分理解路西法的举动，哪怕面上再怎么若无其事，但第一眼看到昔日同伴时，他们心中还是泛起了波动。 “二千七百二十八年三个月整。”与路西法相隔万里对立的米迦勒平静说道，“好久不见。” 自你堕落到地狱起二千七百二十八年三个月。 “记得可真清楚。”安洛希雅小声嘀咕道，在心里默默计算一下，发现日期一天不差。 据小道消息说当初路西法堕天，冲上去最激动正面揍路西法的就是米迦勒，其他天使都只能在旁边帮忙…… 总感觉这两个天使之间的气氛古怪异常。 按理来说是应该是宿敌，但又不大像。 不知何时莉莉丝已经醒了，虚弱无力的在萨麦尔怀中。 “莉莉丝。”米迦勒开口道。 听到叫自己的名字，莉莉丝眨眨眼睛，勉强站起来。 “你使亚当陷入千年沉眠。”米迦勒的声音传遍四方，“作为惩罚，你今后不会再拥有子嗣，如果强行孕育子嗣，男孩在生后八天、女孩在生后二十天都将因病而亡。” 第27章 比起预想中最坏的结果，这个惩罚还算可以接受。 莉莉丝听完以后避开萨麦尔的搀扶，独自一人挣扎着站好，“那么我与亚当的婚姻关系要彻底解除。” “这是自然。”米迦勒点头说道。 莉莉丝伸出自己光洁的手指，用小刀划出一道血痕，在半空中写下今日的誓约。 “从此刻开始，我与亚当之间的夫妻关系将断开。因为我下毒致使他千年沉眠，作为代价我将不再拥有自己的子嗣，从此恩怨两清。” 在莉莉丝写下最后一个单词时，路西法开口道“我来作证。” 对面的米迦勒也开口道“我来作证。” 规则见证了这个誓约，虚浮在空中的文字一阵扭曲后化为点点血色星光，一半飞入莉莉丝的指尖，化作一串繁琐的文字后又隐末在皮肤下消失不见，另一半遁入不知名的虚空，向沉睡中的亚当飞去。 “我们走。”米迦勒站立片刻，然后对周围的同伴说道。 “你就没什么对我说的？”路西法对米迦勒的背影传音道。 米迦勒停下自己飞行的翅膀，再一次回头看路西法，周围没有听到传音的同伴纷纷不明所以地停下盯着米迦勒。 “曾经有过，现在没了。”米迦勒说道。 事情解决以后，莉莉丝来到第五重地狱找安洛希雅。 身披黑色斗篷的美艳少女拉下头顶的兜帽，轻轻敲响了安静宫殿的大门。 看到莉莉丝独自一人来，身边没有萨麦尔的陪伴，安洛希雅将感知放大到了周围几万里，还是没有找到感受到那个堕天使的气息。 “萨麦尔没有陪我来。”看出了安洛希雅的疑惑，莉莉丝说道。 “进来。”安洛希雅手指轻轻一抬，将大厅中繁复华美的烛台点起火焰。 莉莉丝看着周围华美又寂静的厅堂，感慨地说道“真安静，以安洛希雅大人您在恶魔中的地位，应该有很多恶魔争先恐后的来侍奉您吧。” 安洛希雅一只手抵在额头上，不以为意的说道“我喜欢一个人待着，——你今天来是为了什么？” 从很久以前诞生时就是这样，不是感觉不到孤独，但是每天对着一大群翻滚欲望的恶魔，看他们在眼前晃悠更受不了。 那些恶魔侍从提供的服务安洛希雅自己也能做到，也并不有多在意。 “来感谢您那天救了我。”莉莉丝低头从怀中拿出一份卷轴，郑重的说道“我听萨麦尔讲了，是您伸手接到了从半空中堕落的我，在之后的混战里也在我身边制造结界保护我。这份契约我还没有签字，现在还给您。” “如果是这个就不必了。”安洛希雅并没有去接那纸契约，低眉中隐约带着冷意，“回去以后让萨麦尔管好自己的嘴巴，不要到处宣扬我的事情就行，否则……” “我很抱歉。”莉莉丝愧疚中带着一丝尴尬的说道，萨麦尔威胁安洛希雅的事也同她讲了。 “抱歉？”安洛希雅意味不明的笑了两声，挥挥手说道“你走吧。” “也许大人您不信，但我真心感到很抱歉。”莉莉丝又一次说道。 安洛希雅罕见地露出一个恶魔与生俱来的尖酸刻薄冷嘲热讽，慢悠悠的说道“抱歉？你现在的抱歉当然是真心的。” “但是该怎么形容呢？”长发漆黑皮肤冷白的少女走下椅子，姿态优美的在厅堂中来回走动，语调可以说是悠扬轻快地说道“如果时光倒流重回一次，萨麦尔还是会来用这件事威胁我保护你，如果你知道这件事，同样将它会作为一个把柄伺机利用。我只希望你们以后遇到事时不要最先想扯到我，并非出于希望你记住我救你的恩情，而是希望你记住我还是一个恶魔。” 听了安洛希雅的话，莉莉丝满脸尴尬中又带了一丝心虚。 “先别忙着否认和反驳。”安洛希雅挥挥手阻止了莉莉丝的开口，“相信我，我绝对没有半分指责你们的意思，真的！这世界的大部分生灵都这样，他们的心中什么都明白，但是一件事如果有利于自己，那么即便是不对也会做那件事，包括我在内，……不对，也许我会干的更狠。” 这世界有几个人拥有纯粹的美善？ 莉莉丝深呼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快，“随您怎么说，但萨麦尔和我都愿意力所能及帮助您，来回报这份人情。” “先欠着，我暂时没有什么事情需要萨麦尔。”安洛希雅说道。 安洛希雅从萨麦尔身上受到了启发，找到了接下来的新目标，她开始频繁的去九重地狱找其他堕天使玩乐，顺便打听打听天堂往事。 这一度引起了堕天使们的不解，幸好有阿斯蒙蒂斯在背后偷偷摸摸的给他们解惑。 莉莉丝这个女人从某种意义上讲，真是相当坚韧又富有心机手段。 她放弃了人类的身份，在无尽黑暗中转变为永生的恶魔，又用了几千年时间，硬是单靠自己在地狱获得了“夜之魔女”的外号。最开始刚来地狱时，除了情人萨麦尔以外，堕天使和恶魔都不接纳她，可如今提起莉莉丝时，他们大多数将其视为自己这一方的一份子。 亚当在沉睡三千年以后终于醒来。 睡前还是妻子偷偷摸摸离家出走，自己在生闷气。 睡醒后就过了三千年，莉莉丝给自己下毒了，莉莉丝和别人在一起了，莉莉丝早就成恶魔了…… 亚当内心是懵的，懵完之后就伤心了。 上帝看到以后也许是为了补偿亚当，令亚当陷入沉睡，然后取了他的一根肋骨做了一个女性人类出来，取名叫做夏娃。 夏娃是个金发绿眼的美人，有着温婉的容貌和更加温婉的性格，与性格明朗中又带着三分莽撞的亚当刚好形成互补。 很快，亚当就把莉莉丝忘到了一边，对夏娃的态度从“你好，咱俩不熟”变成了“哈哈哈，亲爱的快来。” 这对人类夫妻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伊甸园里，不知道哪里刺激了那时正在和莉莉丝闹脾气的萨麦尔。 萨麦尔越想越气，最后一怒之下，变成了一条色泽艳丽的蛇伪装自己，然后偷偷跑进了伊甸园里。 三千多年以前，上帝曾经命令拉结尔转告亚当和莉莉丝，伊甸园中有两棵树上的果实不能吃，后来闲聊时，莉莉丝告过萨麦尔这件事。 色泽艳丽的长蛇决定用这件事作为一个陷阱。 萨麦尔盘旋在已经枝繁叶茂、长出不少果子的智慧树上等待着，终于某一天，夏娃落单一个人出来摘水果吃时，萨麦尔游过去花言巧语的欺骗她摘下来一颗“苹果”吃。 诞生的太晚，不知道这个水果是禁果的夏娃吃了一口后感觉味道很不错，开心的带回去和亚当分享食物。 亚当“今天的苹果味道不错呀，而且吃完以后总感觉耳清目明，记性什么的都好了很多，夏娃你从哪里摘的，明天多摘点。” 夏娃“凭什么每天都是我出去摘水果，明天你去！” 亚当“讲点道理好吗？每天做饭的可都是我，我还想说凭什么？” 夏娃“我不管，反正我不想再爬树了，明天你去摘水果。” 亚当“好吧，那棵苹果树在哪里长着？” 夏娃“靠近东边河流的那两棵苹果树，就是长得枝繁叶茂又特别相像的那两棵。” 亚当“……”夏娃你说什么！ 萨麦尔的小阴谋很成功，亚当和夏娃从此被上帝放逐出了伊甸园，要在凡界生活。 拉结尔这么多年照料亚当，颇有几分舍不得这对人类夫妇，可惜神的旨意不可违背，最后他拿出了自己已经编撰好的《天使拉结尔之书》送给亚当，让他用书中的知识学习参考怎么生活。 上帝在将这对人类夫妻放逐出伊甸园后，又用水晶天的泥土捏了一大批人类出来，亚当理所当然成为了这批新兴人类的领袖。 在天使拉结尔之书的知识帮助下，凡界开始有人类的城镇建成。 亚当与夏娃在凡界生育了两个儿子，该隐和亚伯。 后来某一日，该隐杀死了自己的弟弟亚伯，具体缘由无人知晓，上帝却因此真身降临惩罚该隐。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几乎与世隔绝的上帝会因为两个人类的冲突而真身降临…… 耶和华令该隐此生此世流离飘荡，同时也说“凡伤该隐者，必遭七倍报应。” “吾再应许你一个愿望。”告别父母的该隐即将离开时，耳边传来了上帝的声音。 犹豫片刻，该隐询问道“这个愿望我能以后再提出吗？” “可以。” 该隐本来想着遇到危急时刻再向上帝提出自己的愿望，但是接下来人生都太过平静安稳。 他在流浪中遇到了自己心爱的少女，并且和她结婚生子，生下来的孩子命名为以诺。该隐在孩子生下来的地方和妻子住了一段时间，顺便教会那里的人类怎样生存。 等到该隐再一次踏上旅途时，那里的发展已经可以称得上是一座小城市了，他把那座城以自己孩子的名字命名为以诺。 第28章 过了几十年以后，该隐再一次来到以诺城看望自己的孩子。 昔日赢弱瘦小的孩子早已成为俊雅清贵的青年，风尘仆仆的该隐感慨拥抱了自己的孩子，“好久不见，以诺。” 以诺微笑着同样抱回该隐，然后将自己刚刚出生的孩子抱给父亲看。 该隐逗弄着在襁褓中的小小婴儿，含笑说道“时间流逝的真快，当年我离开时你才到我的腿上，一眨眼，你也有了自己的孩子。” “您这次回来，可以在这里待多久？”以诺问道。 “虽然永远不能在同一个地方停留……”该隐想了想说道，“但待个三两年还是没问题的，孩子的母亲、你的妻子呢？” 提起这个，以诺心头的悲伤就像涨潮的海水一样蔓延出来，“她已经去世了。” 人类不是永生的天使或恶魔，而且相对而言非常脆弱。 该隐回来以诺城几天以后，一诺向父亲说了一件事。 “我想告诉您一件事，父亲。”以诺对低头哄孩子的该隐说道，“我想离开这座城市，像你一样游历整个凡界。” 该隐的动作微微一顿，“你怎么突然升起这种想法？” “不是突然，从小到大我一直都想这么做。我不想一辈子都在这狭小的城市中度过，你捎回来的那些游记中所提起的大海、雪山、沙漠，还有创世时的巨兽、翱翔天空的巨龙、歌音曼妙的人鱼我都想一一看过。”以诺认真的说道。 “外面的世界其实没有我游记中描述的那么好，游历过程中很危险，离开从小到大生长的地方，一个人去广阔无垠的凡间流浪，这件事你真的想好了吗？”该隐说着揉了揉眉心，“以诺，虽然你是我的孩子，但是我并不熟悉你。我不想你在游历过程中，因为莽撞而死在某一个不知名的地方、一个不知名的生物手里，也不希望我的孩子离家后没多久，就像一个优柔寡断的懦夫一样哭唧唧的回来。所以你先不要这么快做出决定，回去仔细思考这件事有可能带来的后果，以及你是否愿意承受这些后果，一个月以后再来告诉我你的答案。” 一个月以后，以诺又一次认真重复了自己的想法。 孩子有梦想要追求，当父母的能怎么样呢？ 当然是支持他了。 独自一人在外面的广阔天地间游历，这种生活该隐已经经历了许多年，也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 但是一想到现在以诺也要过这种生活，该隐就开始抑制不住的担忧。 该隐向上帝祈祷了，他许下的愿望是自己的孩子以诺在接下来的几百年人生里会受到保护。 上帝收到祈祷，命令圣子弥赛亚保护凡人以诺，直到他的寿命终结。 神谕一出，人类以诺迅速成为三界话题人物讨论中心，他们以难以言喻的高效率八卦出了以诺本身的爱恨情仇、以诺父亲该隐和他兄弟亚伯的相爱相杀爱恨情仇、该隐父亲亚当和夏娃的偷吃禁果爱恨情仇、亚当萨麦尔莉莉丝的三角恋爱恨情仇…… 人物情感丰富、过程跌宕起伏、情节惊险刺激。 就连那些人本人来听了这些八卦，也会惊叹连连的感慨自己居然有这么丰富的经历。 对于自己又一次成为流言蜚语中心人物之一，莉莉丝表现得很淡定。 敢做就要敢当。 当年事情都做了，还怕人说不成。 不过对于圣子弥塞亚要保护以诺这件事嘛…… 莉莉丝找出了那份蒙尘多年的契约，手指轻轻拂过上面魔力流转的文字。 这份契约上面清楚写明了恶魔安洛希雅保护一个人类十年，如今对已经成为恶魔的莉莉丝来说早就没用了，即便莉莉丝再写上自己的名字，也不会产生作用。 恶魔的契约就是这样，好像一场精妙的文字游戏。 想到安洛希雅那么痴情，莉莉丝觉得自己应该好心帮她一把。 书桌前，莉莉丝抽出沾染墨水的鹅毛笔，微笑着在右下角写下了一个人类的真名。 Enoch。 最后一个字母缓缓落下时，在魔力和规则的作用下，契约的内容出现在两个契约主角脑海中。 怎么回事！ 在地狱的安洛希雅和在凡界的以诺同时睁开眼睛满怀懵逼。 本来在睡觉的安洛希雅被弄得全无睡意，她一把掀开被衾床幔，把契约内容反反复复回忆好几遍以后，终于想起这是自己当年给了莉莉丝的那一份。 安洛希雅变回了恶魔的原型，漆黑如夜的巨鸟拍拍翅膀，然后拖着长长的尾羽飞向莉莉丝和萨麦尔的宫殿。 远方迅速飞来的巨鸟落在宽大的阳台上，刚变回人形，莉莉丝微笑着问道“有了这张契约，安洛希雅大人你就可以借着保护那个人类的理由和圣子弥赛亚朝夕相对了，这可是难得的机会，您惊喜吗？” 安洛希雅“……”惊吓了。 先解决这件事要紧，安洛希雅从莉莉丝手里拿了契约迅速离开。 安洛希雅回去以后翻出了拉结尔前送给她的水晶球联络他。 契约要解除限制很多，最主要的一条就是双方必须同时同意解除契约。 拉结尔当年帮助了亚当夏娃夫妇，在那家子人类心里好感度一直很高，让他出面去忽悠那个以诺解除契约，成功可能性应该很高。 在凡界碰面的拉结尔从安洛希雅手中接过契约，哭笑不得地听她黑着脸讲完了前因后果。 “总之，一定要把这张契约解除，我可不想免费去给人当守卫，随时联络最新情况。”安洛希雅抱着手臂冷冷说道。 “没问题。”拉结尔将契约仔细折好放入怀中，“不过我还有几句话想说，希望你不会感到冒犯。” “说。”安洛希雅简洁道。 拉结尔张嘴又闭上，几次三番之后才说道“圣子弥赛亚他对吾神的信仰虔诚无比，而且作为天堂生灵也应当恪守贞洁……你……你放弃这段感情吧！” 安洛希雅“……” 当年地狱到处流传自己暗恋梅菲斯特时，安洛希雅就知道自己不应该低估地狱生灵的脑洞和联想力。 后来她发现还是低估了。 阿斯蒙蒂斯不知道为什么脑补安洛希雅暗恋圣子弥塞亚，而且还告诉不少堕天使，等安洛希雅发现时已经成了默认事实之一，这次的谣言传的比梅菲斯特那次还狠，而且越描越黑，怎么解释都没用。 “天堂也开始流传这个谣言了？”安洛希雅问道。 说好高冷纯洁的天堂呢，怎么八卦方面和地狱一样。 “全天堂高层早就知道了。”拉结尔说出一个让安洛希雅气闷的答案，“毕竟这件事已经流传出来几千年了。” 以诺得知自己莫名其妙和一个恶魔扯上关系以后，相当果断的祈祷向天堂祈求帮助。 不祈祷不行啊。 恶魔以为非作逮挑拨作恶为天性，和它们的扯上关系的大多没什么好下场。 恒星天上，得去那个恶魔名字以后，所有的炽天使都若有若无地将目光投向圣子弥赛亚。 弥赛亚注意到了同伴的目光，面色冷淡不悦的说道“你们看什么！” 炽天使们纷纷收回目光，三言两语地表示自己绝对没有多想。 “我们什么都没有想，真的！” “暗恋的谣言从来没听过！” …… 看见弥赛亚的脸色越来越向冰海发展，米迦勒憋着笑，轻咳一声拉回同伴的注意力，“弥赛亚，你现在打算怎么做？继续履行神谕吗？” 弥赛亚一诞生就是天堂圣子，接触到的生灵大多抱有信仰崇敬的情绪，明晃晃的暗恋，哦不，明恋还是第一次。 对于那个恶魔的印象，弥赛亚记忆中本来只有几次遥遥相对，浅淡稀薄的还不如身边熟悉的天使侍从。但自从知道这个谣言以后，一提起这个名字，弥赛亚就有一种古怪别扭的情绪挥之不去。 弥赛亚深呼吸一口气，站起来向外面的水晶长廊走去。 “你去哪里？”加百列揶揄的说道。 “去水晶天，觐见上帝。”弥赛亚银发飞扬，悦耳的声音遥遥传来。 身后的几个炽天使互相对望一眼，决定跟弥赛亚一起去水晶天。 水晶天的上帝接见了他们。 弥赛亚站在座前找出一堆理由的说自己不适合保护以诺。 听圣子说完后，上帝说道“既然如此，你不必再去凡界。” 米迦勒上前一步，恭敬道“吾神，那由谁来接替弥赛亚的任务？” 天堂的炽天使都有很繁重的工作，米迦勒在心里飞快的盘算着会是哪一位同伴下界、下界以后空出的工作由谁来分替承担。 “你们不必去。”上帝温和说道“吾将分出神念时刻注视凡人以诺，” 这简直比之前命令圣子弥塞亚保护那个人类还不可置信，炽天使们都忍不住好奇那个人类究竟有什么特殊之处，竟然可以得到神明如此的喜爱。 远在凡间的拉结尔听到同伴发来的消息，瞬间惊悚了。 上帝不喜欢地狱恶魔全世界都知道。 契约已经完成，如果不解除安洛希雅就必须要保护人类以诺…… 如果到时候上帝在以诺身边看到安洛希雅…… 神明心生不悦降下神罚，安洛希雅就惨了…… 想到这里，拉结尔心中闪过一丝寒意，下意识地握紧手中契约向以诺城飞去。 他一定要以最快的速度说服以诺解除契约！ 第29章 身披光辉六翼的美丽天使在晨雾中降临这宁静的小城，作为城主的以诺走出来迎接，“您好，尊贵的天使。” “你好，以诺，我是天堂的炽天使拉结尔。”拉结尔温柔回礼道，“我希望你解除与恶魔安洛希雅的契约。” 听到这事，以诺心情瞬间愉快了，“万分感谢天堂的帮助，什么时候解除？” 昨天才进行了祈祷，今天就有天使来解决，天堂的办事效率真高。 “稍等，我这就通知安洛希雅来这里。”拉结尔心情也很愉快。 没想到根本不需要费心解释，一说以诺就同意，这么容易就解决了。 拉结尔走到一边掏出水晶球，婴儿拳头大的小小水晶球在掌间发出莹洁的光芒，一阵闪烁后水晶球上显现出安洛希雅以及她身后昏暗的地狱风景。 “怎么样了？”安洛希雅在水晶球的另一端追问道。 “以诺也同意解除契约，你快来凡界。”拉结尔说道。 地狱的另一端，因为可以轻松解决契约的事，安洛希雅抿了口果酒放松心情，“那我明天就去。” “安洛希雅，我担心迟了以后又有变故发生。”拉结尔浅浅的皱起眉头，担忧的说道“你现在就立刻赶来解除契约，刚才忘了和你说，圣子弥赛亚拒绝了保护以诺，上帝知道以后决定分出神念，在接下来几百年里时刻注视以诺……” 接下来拉结尔说的话，安洛希雅都没有注意去，她手指下意识松开，银杯哐当一声掉在黑曜石地板上，清澈的酒液溅起小小的泡沫。 “……所以为了安全着想，你还是不要耽误时间，立刻……”拉结尔继续说道。 声音传在耳朵里，化作一段嘈杂细密的声音，完全没有进入到脑海里。 “你刚才说什么？”安洛希雅打断了拉结尔的话。 “你立刻就赶来凡界解除契约。”拉结尔说道。 “不是，你之前说什么？”安洛希雅害怕那只是自己幻听了。 拉结尔看着水晶球里神情微微恍惚的安洛希雅，心急她在这个关键时刻怎么心不在焉，“我说——上帝会分出神念来注视以诺，所以你立刻赶来解除契约！” “契约都已经签了，怎么能解除！”安洛希雅回过神来，神志清醒的一扬手，冷淡而坚决的说道“我要做个诚实守信的恶魔！” 拉结尔“……” “拉结尔，你再帮一件事。”安洛希雅捧着水晶球诚恳说道“你先打开契约，找到标明时间的那一行……对，就是10年期限那里……时间太少了，你现在用羽毛笔试试能不能在后面多加几个零。” 拉结尔“…………” “保护一个叫以诺的人类而已，完全没问题，我立刻就去凡界！”安洛希雅说着，已经开始将可能要用到的东西塞到随身空间里。 拉结尔“………………” “你吃了让人神智迷糊的迷魂花吗？”拉结尔不可置信的说道。 “我没有，我好的很，几千年都没有这么开心过，凡界见面再说……”安洛希雅说着关闭了通讯水晶球。 “喂？……安洛希雅？……喂？” 拉结尔不敢相信的又呼唤了几声，可水晶球已经一点反应都没有了。 瞪着重新恢复透明光滑的水晶球，拉结尔还没有从这猝不及防的转折里回过神来，身后就传来了脚步声，以诺双手合十，虔诚的说道“拉结尔殿下，那个恶魔什么时候赶来解除契约？” “这个……”天使不会有流冷汗这种生理反应，可拉结尔现在却尴尬的想要擦汗，“这件事刚才有了变故，契约有可能解除不了了。” “为什么？”以诺忍不住问道。 “因为就在刚才，那个恶魔改变了主意，她决定诚实守信的遵守契约，待在你身边随时保护你。”拉结尔说着将目光投向远方，不去看以诺凌乱的表情。 以诺“……” 没过几个小时，城主府上的大门就传来了一阵礼貌的敲门声。 以诺看了一眼在旁边椅子上端坐的炽天使，洁白的六翼和温暖的光明气息给了以诺一点安慰。 不管怎么说，有炽天使在这里，再厉害的恶魔也要顾及一二。 这样想着，以诺迈着沉重的步伐打开了房门。 站在门口的少女有着精致无暇的美貌，就像是闪烁生光的钻石，但那种如同夜色和阴影化身般的独特气质太过凛然，忍不住联想起那些黑暗里的生灵。 “你好，以诺。”安洛希雅退后一步，仔细端详一番这个人类，“我是恶魔安洛希雅。” “我猜到了。”以诺勉强做出一个礼貌客套的笑，将这位不速之客引到客厅里。 左手边坐了一个天使，右手边坐了一个恶魔，以诺面无表情的坐在木椅上，突然觉得自己这把使用了十几年的椅子坐起来太不舒服。 三人沉默相视，拉结尔率先打破了寂静，忍不住说道“安洛希雅，你怎么突然不解除契约了？” “你不懂。”安洛希雅说道，她碧色的眼睛波光深浅不定，就像是泛着涟漪的湖泊，看不清楚其中真正隐藏的东西。 “上帝。”拉结尔加重语气提醒道，话不用多说，这两个字足够安洛希雅重视起来。 “你不懂。”安洛希雅说道。 就是因为上帝，我才一定要在这个人类身边。 “至少告诉我你这么做的理由。”拉结尔知道安洛希雅一向心思莫测。 “你不懂。”安洛希雅想，天使全是上帝的狂信徒，如果我告诉你，我们俩友谊的小船肯定当场就翻。 拉结尔“……” 被她气到，一向脾气好的拉结尔罕见对安洛希雅生了气，开始和她冷战起来不说话。 天堂事务繁忙，在外面耽误了两天，拉结尔无法再停留下去，安洛希雅将他送到以诺城外道别。 离开前一刻，拉结尔终于忍不住冷言冷语的说道“如果你真出了什么事，别指望我会伤心。” 安洛希雅忍不住笑了一下，拍着拉结尔的肩膀说道“放心，全世界没有比恶魔更见风转舵的生灵了。” 拉结尔软和了神色，又忍不住冷哼一声，挥着翅膀回天堂了。 以诺面色忍耐的站在他们身后。 虽然契约的事情与自己休戚相关，但不论是恶魔还是那位天使，他们都没有将自己的意愿放在心上。 “我知道我自己无法改变大人您的意愿，但至少我应该有知情的权利。”以诺说道。 “你想问什么？”安洛希雅像个人类一样，和以诺并肩朝城内走去。 “契约是怎么回事？”以诺问道。 “就是字面上那样，我需要无条件保护你十年。”安洛希雅微笑着说道。 想到还要这个人类相处很久，安洛希雅尽量有问必答。 “您为什么要和我这样一个普通人类签订契约？”以诺说道。 “在契约上写你的真名可不是我干的。事实上我和你一样，那天夜里，契约签订那一刻我才意识到这份契约的成立。”安洛希雅说道。 “是谁干的？”以诺问道，是谁这么坑我？ 回忆了一番亚当的爱恨情仇，然后安洛希雅用一个精准的词描述了莉莉丝的身份，“你爷爷的前妻。” 以诺“……” “怎么你们都知道我的名字？”快走到城门口时，以诺突然狐疑道。 “人类你还不知道吗？全天堂地狱的高层这些天都在讨论你。”安洛希雅说道。 以诺大惊。 “你还真的不知道呀。上帝命令圣子弥塞亚在你接下来的人生里保护你安全。”安洛希雅说道。 “为什么？”以诺不可思议地说道。 “因为我。”从城池墙角里走出来的该隐说道“上帝曾经许诺给我一个愿望，你之前跟我说想要游历凡界，亲爱的儿子，我放心不下，所以就向上帝祈祷许愿了。” “所以弥赛亚殿下将要保护我的安全直到生命终结？”以诺轻声反问，还是感到不可思议。 “神这样大手笔我也没想到。”该隐说道，他还以为上帝顶多在以诺施加一个保护的祝福。 “现在已经不是了。”安洛希雅突然停下脚步，将目光放在以诺身后。 似乎是觉得以诺这几天受到的惊吓还不够，安洛希雅说道“圣子弥赛接到神谕以后，对上帝婉拒了来凡界保护你，然后上帝在大圣堂宣布说将会分出神念注视你。” “所以……上帝将会分出神念注视我。”以诺鹦鹉学舌一般的重复了一遍，然后神志恍惚的靠在一棵橡树上定神。 “不信你看身后。”安洛希雅抿着唇角，强压住笑容说道。 以诺“……” 以诺回头那一刻几乎感觉到了自己脖颈处的关节骨骼在咔咔作响。 听了安洛希雅的话，一道幻影缓缓浮现在不远处。 耶和华静静的站在那里，容貌完美而面无表情，目光沉静悠远，如同世间最纯粹剔透的光芒。 这次不同于上次的真身降临，阳光穿过他半透明的身体。落在地上却不见影子。 “您怎么不继续隐身了？”安洛希雅笑着问道。 “这种小事无所谓。”耶和华说道。 安洛希雅如果不说出口，为了避免多事，上帝不会显出身形，但既然已经说破，那继续隐藏也毫无必要。 第30章 虽然没有见过上帝真正的容貌，但是与当年一模一样的说话声音一出口，该隐就对祂辨认无误了。 震惊过后，该隐和以诺回过神迅速向上帝行礼，“上帝。” “那位。”该隐手指向安洛希雅，“说的是真的吗？” “对。”上帝说道。 作为一个普通人类的以诺感觉自己现在正做梦。 以诺闭上眼睛用指甲狠狠掐自己的掌心，再睁开眼，眼前还是和刚才一样，身边站着一个恶魔君主，眼前是上帝的化身。 很好，接受现实吧。 该隐本来以为天上会掉下一块金砖，没想到是掉下来一座金山。 惊喜太大，几乎变成了惊吓。 父子二人恭敬肃然的垂手而立，神明化身就在眼前，谁也不敢放肆。 耶和华看着他们的端正态度，神色波澜不惊，眼睫却微微一敛，用一如刚才的口吻说道“如无必要，吾不会再显露身形。” 说完以后，幻影化作无数透明的荧光，最后消散无踪。 一旁的安洛希雅听了这句话，不由心下失望。 以诺回去以后一晚上没睡好，第二天总算勉强接受了事实。 原本计划的独自一人旅行游历彻底作废，恶魔君主安洛希雅和上帝耶和华加入旅游小分队。 妻子因为生孩子而难产过世，以诺独自去了她的墓碑前，将坟头新长出来的杂草拔干净，又撒下了马蹄莲的种子。 “再见。”以诺在墓碑前落下告别的一吻。 孩子已经被安排好生活，会有可靠的人抚养他长大，而且以诺也计划每隔几年就回来一次看一看。 小婴儿在该隐的怀里哇哇大哭，不论他怎么哄也没用。 被吵到的安洛希雅推开木门走来，好奇的用手指戳了一下婴儿软乎乎的脸颊，“真小、真柔弱。” 恶魔哪怕是刚诞生的婴儿也有强大的生命力，不去管放几个月也死不了，安洛希雅还是第一次见如此脆弱的生物。 该隐没空理她，焦头烂额地唱摇篮曲哄孙子睡觉。 安洛希雅突然说道“是不是饿了？要不喂婴儿一点血液人肉试试？” 该隐“……” 这是多么凶残的提议。 “地狱就这样，刚出生的小恶魔互相吞噬对方的血肉成长。”安洛希雅说道。 该隐听着眉心微微一跳，淡淡道“我想人类和恶魔的食谱还是不一样的。” 刚走进门的以诺看见这一幕，轻车熟路地抱起孩子开始哄，从旁边的铜壶里倒鲜牛奶喂给孩子喝。 “临走前给孩子取个名字，以诺。”该隐说道。 “玛土撒拉。”以诺说道。 玛土撒拉——含意为长寿，以诺不希望这个孩子像她的母亲一样早逝。 刚刚兴起的人类城市不像天堂地狱一样奢华壮美。 石砖和木板建起一栋又一栋简洁的房屋，提着木桶的凡人少女小跑过蜿蜒的的石子路打水、披戴着头巾的老妇人颤颤巍巍地走过狭窄小巷，尽头有一座洁白的祭坛可以用来向上帝祷告、夜晚下雨了，淅淅沥沥的水滴打在陶土瓦片上，发出一阵阵无序的声响…… 安洛希雅翻出以诺为她准备的房间，坐在屋顶上看天边划过的惊雷。 “真宁静啊，虽然比不上天堂，但是比地狱宁静多了。” “几乎所有的种族都在信仰您，除了地狱生灵。” 天边又是一道暗蓝色的惊雷划过，照亮眼前的小院，空荡寂静，只有安洛希雅一个人在自言自语。 “我今天听见两个人类闲聊，她们说如果上帝发怒了，天空就会打雷。——当然这是无稽之谈，不过我似乎从来没有见过您有鲜明的情绪。” 一如既往，毫无回应。 不过安洛希雅不在意，这点小挫折算不上什么。 现在至少知道神是在关注着这里，也就是说现在说的每一句话都有很大概率会被上帝注意到。 之前可是自从路西菲尔堕落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见过。 这么一想，心里竟然还感觉到有点甜。 小城门口，一场道别已经结束。 以诺和安洛希雅一前一后走在石板路上，与身后宁静的以诺城渐行渐远。 “阁下有没有想去的地方？”以诺问道。 “行程不必询问我的意见，以诺，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我只会在你遇到危险时保护你一下而已。”安洛希雅懒洋洋地说道。 以诺从怀中抽出羊皮纸地图，“那么，就先去海边找人鱼的踪迹。” 人鱼……安洛希雅长眉微微挑起，考虑着如果遇到故人要不要小小报复一把。 在走了整整一天以后，安洛希雅厌倦了枯燥无聊的旅程，微微不耐地对以诺说道“站在我身边的阴影领域里，我带你去随便找个人类城市吃晚餐，然后再去海边，保证片刻就到。” 以诺正忙着搭起篝火烤食物，头也不抬地说道“我不想这么做，阁下，如果什么事情都由您代劳，那我的旅途就没有半点意义了。” “难道你现在从早到晚不断走路就有意义了？”安洛希雅奇道。 “对我来说当然有，旅途不仅仅在于目的地的期待，还在于沿途的风景。”以诺平和的说道。 “你在浪费我的时间。”安洛希雅说道。 以诺放下了手中的干粮，对坐在篝火旁边的黑发少女认真说道“阁下，那份契约我和你一起解除，您回到地狱里奢华享乐，我继续我的行程，这样不好吗？” “不好。”听到以诺旧事重提，安洛希雅笑容中隐约带了冷意，“我是绝对不会解除契约的，你以后不用再提这件事了。” “您这样做究竟为什么？”以诺头疼的说道。 安洛希雅没有回答，手指微微一动，浓郁的黑色就蔓延开来，想要攀爬在对面的人类青年身上。 吓吓这个人类，让他放弃步行赶路这种费时间的办法…… 黑暗流转在以诺影子上，就在攀爬在以诺身上的前一秒，安洛希雅突然有了难以言喻的感觉。 那非常奇妙，不可知不可识不可记，脑海中一片空白，只能感觉到某位存在正在注视着自己。 上帝。 不能伤害这个人类。 安洛希雅突然想到，迅速打了个响指，阴影散开的速度比之前聚拢时要快上十倍。 以诺潜意识的感觉到了危险，左右看看却毫无异常，只有那个女性恶魔突然开心起来，在四周左顾右盼。 “我突然想到一种说法。”安洛希雅对着一旁的空气说道，“很多种族还有天堂的低阶天使都认为您其实没有实体。” 以诺刚开始还以为她在对自己说话。 “他们认为您全知全能，超绝时空而又无所不在，绝对彻底独一，因此您就是世界本身，并没有独立的身体。”安洛希雅说道。 “吾有实体。”上帝的声音响起，平淡冷漠的语调因为音质太好而动听如天籁。 “这个我知道，当年见过，我就是觉得这种说法挺有意思的。”终于说话了，安洛希雅心情愉悦程度飞快向上涨。 一旁的以诺心中暗暗惊讶，好奇安洛希雅作为恶魔以前是如何见到上帝真身的。 安洛希雅又说了几句话，不过上帝再也没有回答。 “等到了海边以后，你打算怎么去找人鱼？”安洛希雅询问以诺道。 以诺放下手中的烤肉，“海边的人类小镇有时也会接待人鱼，收购人鱼们手上的珍珠珊瑚，我可以去找商人们问问。” “人鱼啊，其实我以前也和人鱼来往过呢。”安洛希雅说着用树枝拨了拨火堆，“你懂不懂音乐？如果懂，就不用那么费事了，随便找个海边天天弹琴，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人鱼来找你。” “阁下可以详细讲讲人鱼吗？”优雅俊美的青年说着递了一串烤肉给安洛希雅。 “当然可以。”安洛希雅慢条斯理掏出一把银色小刀，指尖翻转间将烤肉切的薄如蝉翼，细细的撒上调料以后才吃到嘴里，“就是消息对你来说有些过时了。” “有多过时？” “快九千年了。”安洛希雅算了下时间，含笑道。 “您……比我想象的年纪要大一些。”以诺看着和人类十六七岁差不多的安洛希雅艰难说道。 人类文明从诞生到现在也不到千年呀。 “您平日里会吃东西吗？”安洛希雅对周围的空气好奇说道。 篝火上的烤肉油脂滋滋作响，椒盐均匀的撒在上面，泛着浓郁的香气。 “我以前问过很多堕天使，可惜他们也不知道。” “不过我记得您在庆典上喝过果酒。” 安洛希雅说话不急不缓，每说完一段话就停顿时间，等待上帝的回应，如果没有就继续说。 以诺吃完饭后找出帐篷搭好，犹豫一下对安洛希雅说道“阁下需要进来睡觉吗？” 以诺当然不会和她共享一个帐篷，如果安洛希雅需要，他就在外面的火堆旁打个地铺好了。 虽然知道安洛希雅是怎样的存在，但对着一个外表纤弱的少女，以诺就不好意思作为青年男性独自一人霸占帐篷了。 “不需要。”安洛希雅摇摇头，考虑着有空回地狱拿东西。 既然安洛希雅拒绝，以诺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没过多久，帐篷里就传来了那个人类均匀的呼吸声。 安洛希雅对寂静的周遭轻轻说道“晚安，上帝。” 第31章 以诺三两步跳跃到了山峰最高的树顶上，“穿过这条河，再走一天就到大海了。” 安洛希雅足不沾地的立于一旁的虚空，“终于快到了，去地狱逛一圈都不用这么费劲。” 以诺知道安洛希雅不是在对自己说话，而是对上帝。 自从同行以来，安洛希雅就持之以恒地与上帝搭话。 两个人刚走下山峰，安洛希雅就将目光转向了远方的树林，“以诺，你不用去海边也能见到人鱼了。” “那里怎么了？”以诺率先向树林走去。 树林中央有清泉从石璧中涌出来，落在下面汇集成一汪小小的清澈湖泊，大小不过可以两三个人。 一个女孩半靠在湖边的岩石上，将脸埋在手臂里，她上半身是人类的样子，下半身则是修长柔韧的鱼尾，银白色的细密鳞片排列整齐，像精心摆放的工艺品。 “你好，人鱼女士。”以诺对她打招呼道。 “别喊了，那只人鱼身体绝对出毛病了。”安洛希雅在旁边说道，她远远就感觉到了人鱼身上的黑暗力量。 黑暗阴冷的气息在那个人鱼身上弥散不去，这种气息放在恶魔身上是正常，放在其他种族身上只能说明那个生灵快死了。 听到安洛希雅这么说，以诺不由得皱紧了眉头，一边向人鱼走去一边说道“抱歉，失礼了。” 刚一把人鱼翻过来，以诺就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这个人鱼的脊背还在阳光下光洁白皙，与之相对的却是身体正面一道几乎横贯胸部的伤口，伤口暴露在外，却古怪的没有鲜血流出，越发衬的那道巨大的伤口狰狞。 “诅咒，而且是君主级恶魔下的，不知道是我哪位同族所做？”安洛希雅饶有兴趣的说道。 以诺感受了一下人鱼的心跳，发现她还活着，“你有办法救她吗？” 安洛希雅将手搭在伤口上，轻薄的淡灰雾气从人鱼胸口中显现出来，然后温顺的消失在她的指尖。 “可以了。”安洛希雅说道。 人鱼的伤口上重新开始有鲜血流出，看起来反倒比之前正常了，以诺拿白色的亚麻布裹紧伤口帮人鱼止血。 “然后怎么做？”以诺问道。 “让她自己静静养着，既然没死，那伤口总会愈合。”安洛希雅说道。 “但这个人鱼受伤很严重。”以诺微微忧心地说道。 “那我也没办法，治愈从来不是恶魔的本事，如果让我来治疗，那就需要死点其他生灵了。”安洛希雅可以将其他生物的生命力抽走，转移到人鱼的身上，达到瞬间愈合的效果。 这个人鱼有灿烂的金发和姣好的眉目，安洛希雅觉得她有些熟悉。 天黑时人鱼清醒了，见到湖边有两个模糊的人影，惊恐的就向湖里面躲，银白色的鱼尾拍打在水面上，溅出巨大的浪花。 “不要害怕，我们没有恶意。”听到动静，以诺连忙手持火把走过去说道。 一个俊雅温柔的白袍青年看上去自然不像坏人，人鱼微微松了口气。 重伤的身体支撑不住太激烈的动作，她身体一偏向旁边倒去，以诺伸手去扶她。 人鱼向后退避开以诺的手，不安的问道“你们是哪个种族的？” “我叫以诺，是个人类。”以诺蹲下去和人鱼平视，温和的说道。 “那个人类以诺，受到圣子弥赛亚保护的人类？”人鱼睁大了眼睛。 “是，不过……” “那那位就是弥赛亚殿下了！”人鱼激动的看向另一个人影。 在人鱼期待的目光下，长发及膝的少女悠然地走来，浑身的黑暗气息浓郁的无法错认。 人鱼的脸白了。 “恶魔……”她浑身哆嗦着说出两个字。 以诺连忙解释并安抚她，可惜没什么用，反而被人鱼当成了与恶魔同流合污的帮手。 “你让我觉得眼熟。”安洛希雅端详着人鱼漂亮的五官，“萝蕾莱是你什么人？” “她是我祖母，不过早就去世了。”人鱼紧张的说道。 “哦。”安洛希雅想，萝蕾莱是人鱼族的族长，虽然已经死了，但作为她的孙女却重伤昏迷在这里，人鱼族一定出了什么大变故。 “以诺一直想去人鱼族拜访。”安洛希雅拍了拍人鱼的肩膀，将她吓得又是一抖，“为了接下来旅行的顺利，我想你不会介意告诉我们人鱼族发生什么事，对吧？” 对于安洛希雅的询问，人鱼的态度就四个字，宁死不屈。 看到这个人鱼小姑娘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安洛希雅还觉得挺有意思，刚打算继续逗下去，以诺就看不下去人鱼惊恐害怕的样子了。 “安洛希雅阁下。”以诺无奈的按压着眉心，“你何必跟一个小姑娘计较呢？” 安洛希雅笑了笑，退后几步远离了人鱼，对周围说道“您能直接把人鱼族发生的事情告诉我和以诺吗？” “万事万物自有其命运规律，吾不会随意参与。”温和平静的天籁之音响起。 “谁在说话？”人鱼说道。 安洛希雅和以诺都没有回答她。 “安洛希雅，你能先离开一下吗？”以诺说道。 安洛希雅对这个小人鱼来说简直就是怪兽。 她看一眼安洛希雅就忍不住害怕的发抖，又忍不住观察安洛希雅，精神紧绷的快要断掉了。 安洛希雅走到了不远处的树林里，躺在树枝中间发呆。 月上中天，群星稀落。 “以前我伪造身份去人鱼族学音乐，后来被罗蕾莱发现了恶魔身份，那只人鱼二话不说就召唤的人鱼军队围攻我。”安洛希雅心血来潮的说道。 已经走来的以诺刚巧听到了这句话，“后来呢？” “那些人鱼都不是我的对手。”安洛希雅惋惜地摇摇头，“但我当初只是想学个音乐而已，没想到萝蕾莱……” “遇到恶魔会提防很正常，人鱼们如果与你长久相处，一定会了解你当初的本意，不会再误会。”以诺安慰道。 “没想到萝蕾莱这么早就死了，真可惜，我还没有报复回来当初的事呢，敢拿军队围攻我，还造我谣，呵。”安洛希雅面无表情的说完刚才的话。 心灵受伤？不存在的。 以诺“……” “问出来了吗？”安洛希雅问道。 “卡薇安——就是那个人鱼的名字。卡薇安说人鱼族遭到了袭击。”说着顿了顿，以诺意味深长的望了安洛希雅一眼，“袭击者是某一位恶魔君主，卡薇安说那个恶魔闯入人鱼的城市似乎是为了什么东西，每天都杀伤她很多族人，让族长交出来，她母亲是趁乱将卡薇安放走的。” 安洛希雅一手撑起额头，随口问道“梅菲斯特？” 以诺点点头默认，将手背到身后，抬头望着她不说话。 “哦，所以你现在怀疑我与这件事有关联。”安洛希雅刚才就在心里把事情大概思索了一遍，顺便推理了一下别人的想法。 “没有，只是想要向阁下求证一些事情而已，比如说，你怎么知道是梅菲斯特干的？”以诺说道。 “这只人鱼族从前和梅菲斯特有旧怨，所以我才这样猜测。”安洛希雅说道。 以诺低头沉思，对安洛希雅的话半信半疑。 “我都懒得数这是第几次自己莫名其妙被敌视怀疑了。”安洛希雅郁闷的将目光转向一旁的虚空，“以前在凡界时就是这样，只要身份一暴露，那什么坏事都能扯到我身上……” “与她无关。”耶和华说道，打断了安洛希雅的话。 上帝说的话自然没什么好疑虑，以诺的眉头飞快松展开来，不再去怀疑安洛希雅。 卡薇安伤势严重，并且情绪非常不稳，一点点风吹草动都会惶恐又害怕，以诺和她交谈时发现这还是个相当天真的小姑娘。 换而言之，没什么自己独立生存的能力。 “所以你打算怎么帮她？”安洛希雅问道。 “人鱼族多耽误一天就多一分危险，等到卡薇安恢复一点以后，让她画下地图，我去海中试试能不能救出一些人鱼。”以诺说道。 反正有契约和上帝庇护，以诺怎么作死都不会受伤死亡，由他出面再合适不过。 “除此之外，我还想让阁下在我到海里时帮忙隐蔽一下行踪，如果可以，拖延一下梅菲斯特的时间。”以诺说道。 “如果我不帮呢？”安洛希雅问道。 “帮助他人是值得提倡的行为，而不是必须履行的义务。阁下当然有这么做的权利。但是，我总觉得你不是那种通常意义上的恶魔。”以诺说道。 在以诺城居住时，安洛希雅寡言少语，对那些人类的态度并不热情友好，但也从来没有像其他恶魔一样为非作歹过。 “救出来之后怎么办？再正面迎战梅菲斯特？”安洛希雅问道。 “当然不是，人鱼又不是恶魔君主梅菲斯特的对手，没必要以卵击石。”以诺露出一点狡黠的笑意，“作为可怜弱小又无助的凡界种类，当然是第一时间向天堂寻求援助了。” “计划很粗陋，但还是有可取之处。”安洛希雅听完以后点评道。 “你帮忙吗？”以诺问道。 “没必要这么麻烦。”安洛希雅说道。 以诺一眨眼睛，树上已经没有了安洛希雅的身影。 “我这就去找梅菲斯特。”下一句话的声音从背后再度传来，安洛希雅站在了以诺背后。 “这是不是有点太鲁莽……”以诺转过头来说道。 话还没有说完，安洛希雅身影就已经消失不见。 第32章 “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第二天，已经在人鱼城市中的以诺满脸深沉道。 假设这是一个诗人口中的冒险故事。 那么正常套路应该是以诺救下了人鱼、以诺从人鱼口中知道了这个悲剧、以诺决心帮助人鱼、以诺运用智慧救下了其他帮手、以诺从恶魔手中逃生…………略过无数事件。 最后，以诺打败了恶魔梅菲斯特，达成喜大普奔的美满结局。 然而现实是安洛希雅花了半个小时找到菲斯特、花了一个小时和梅菲斯特大打出手，将他打伤赶回地狱，然后开心的找了一间豪华的卧室睡觉，第二天凌晨才找到牢房放出人鱼，顺便让人鱼们去接以诺和卡薇安。 “这事就这么完了？”以诺还是觉得不怎么现实。 “不然你还想拖多久。”坐在他对面的安洛希雅将一个洁白的凤尾螺盒子打开，欣赏里面的白贝壳颜料。 她面前还摆放着近百个同样的盒子，装满了色彩缤纷的颜料，旁边的珊瑚桌上摆放着画笔、纸张、竖琴、乐谱等一堆她感兴趣的东西。 安洛希雅只是提了一句对于这些有兴趣，人鱼族就将这些东西迅速从族里收罗到，无偿送给了她。 只是并非出于感激，而是畏惧。 一个恶魔梅菲斯特就足以让人鱼族造成重大损伤，安洛希雅也是恶魔，而且比他还强大，如果也对人鱼不怀好意，那造成的后果是已经遭过一次重创的人鱼族承受不了的。 “您的早餐。”身姿健美的青年人鱼摆动着鱼尾将食物放在以诺面前，然后立在一旁等待吩咐。 盘子中摆放的食物全是生冷的海鲜，以诺苦恼的翻动一下，毫无食欲。 安洛希雅从空间耳钉里拿出几瓶椒盐和罗勒粉放在他面前，指尖又冒出一团灼热的火焰放在餐盘上。 火焰在餐盘上稳定的燃烧，小银鱼和鲜虾漂浮在火焰上烧烤，还不停地自动翻身防止烤焦。 “谢谢。不过你居然随身携带调料。”以诺面色古怪的说。 “我的爱好之一就是做饭。”安洛希雅矜持且得意的说道“而且甜点做的很好吃，连拉结尔和席兹都夸过。” 他们现在在人鱼城市中专门建给陆地来客的房屋中。 透明的巨大气泡被固定在深海里面，里面充满了空气，一个个圆形的深红色珊瑚屋错落有致的搭建在气泡中，珊瑚墙壁上有雕空的镂花，发光的深海珍珠摆放在珊瑚屋里，皎洁明亮的光芒从镂花中透漏出来。 气泡中的一半也灌满了海水，方便人鱼在这里游走，漂亮艳丽的小鱼游动在水里，还有珊瑚和贝壳，水上深绿色的柔韧海草彼此交织扭结成一条条以诺可以行走的小道，就像陆地上花园里的小径一样。 以诺沿着海草走到气泡边缘，好奇的摸上去，气泡透明而有弹性。 气泡外面是人鱼的城市，人鱼的屋子与气泡里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全部侵泡在海水里，珊瑚屋颜色也更加丰富。 阳光从蓝水晶般的大海中透进来，千万精致小巧的珊瑚屋绵延在海底，皎白的光从圆屋中透出来，星星点点一直到视线的尽头，一群发光的水母从以诺身边有过，更远处巨大的鱼群旋转在海中，身姿修长的人鱼摆动着亮闪闪的尾巴游曳在海中，因为死去的族人而唱起空灵悲伤的歌声…… “真美，人类的城市远远不及这里。”以诺说道。 安洛希雅倒不觉得这里有多漂亮，毕竟以前见识过精金为城墙、宝石当地基，悬浮天空神圣辉煌的耶路撒冷。 “人类的发展需要时间。”安洛希雅同样用手触碰气泡，判断出这是一种巨型水母的外皮，“从前我来人鱼族时，这座城市简陋的不如现在十分之一，在更久以前，九重地狱一片荒芜死寂。随着时间的流逝，人类同样会建起辉煌的文明。不仅人类，任何种族都是一样。” 一旁的虚空中，上帝听到以后微微笑开。 以诺畅想了一下那时的情景，“希望如阁下所说。” 人鱼族派来了十几个人鱼听候安洛希雅的吩咐，无论安洛希雅打算去哪里干什么，那些人鱼都紧随其后绝不离开。 “远离这里，我不喜欢睡觉时有人呆着。”安洛希雅对站在房门两边的人鱼说道。 其他人鱼想要离开，被其中一个青年人鱼支持，青年人鱼微微鞠躬道“大人，我们不会发出任何声音。” “你们能隐形吗？”安洛希雅挑眉问道。 “不能。”青年人鱼说。 “既然不能，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你们站在那里就是一种碍眼，出去。”安洛希雅说道。 “我们可以站在房门外两边，大人。”青年人鱼面容冷淡，声音低沉道。 “不可以，有人在身边我睡不着。”安洛希雅说道。 其他人鱼犹豫就想要离开，青年人鱼却一动不动，“非常抱歉，大人，但族长的命令是我们需要随时听候您的吩咐。” 安洛希雅半靠在柔软洁白的鲸鱼皮上，刚想把动手将这些人鱼直接出去，又突然升起一个念头。 “你过来。”安洛希雅指着那个青年人鱼说道，“其他人鱼都出去。” 房门被轻轻合上，只剩下了安洛希雅和冷漠的青年人鱼，他鱼尾上半透明的鱼鳍展开绷紧了，那是人鱼紧张时下意识的表现。 “人鱼，你非常厌恶我。”安洛希雅说道。 “您多想了，大人。”青年人鱼低头恭敬的说道。 “让我猜猜因为什么？”安洛希雅的声音优美动听又冷漠，“梅菲斯特杀死了很多人鱼，你迁怒了？” 青年人鱼呼吸粗重起来，没有反驳她的话，“安洛希雅大人，人鱼愿意物质上感谢你，但不会心中感激你。” “啧，这也太没道理了，好歹是我打跑了梅菲斯特。”安洛希雅摊手抱怨道。 青年人鱼双手握紧成拳头，硬邦邦地说道，“我几百位同族都死在恶魔梅菲斯特的手上，可因为天差地别的力量悬殊，人鱼族连给他们报仇都是说笑而已，只能唱着挽歌去收敛他们的尸骨，我们的痛苦您怎么懂得。” “哦。”安洛希雅发出一个音节，她还真不懂。 “您固然帮助了人鱼族，但赶跑梅菲斯特对您来说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因为什么也损害不到您，所以才这么做。——恶魔梅菲斯特肆无忌惮地来袭击人鱼，您出于那个人类的原因对付梅菲斯特，这两件事天差地别，但说到其本质上二位都一样，你们都将人鱼族当做任意欺凌的玩具，没有放在眼里。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要感激你？”青年人鱼说道。 如果安洛希雅杀了梅菲斯特给那些人鱼报仇，那青年人鱼对她就必然是另一个态度了。 但世界上没有如果。 安洛希雅不会为素不相识的人鱼族费心竭力斩杀梅菲斯特。 “说得好，那你接下来决定怎么做？”安洛希雅问道。 “做什么？”青年人鱼一愣。 “当然是报仇，人鱼。既然你这么痛苦，就想方设法去杀了梅菲斯特啊。那个恶魔怎样迫害你的同伴，你就怎样迫害回来。”安洛希雅诱哄道。 青年人鱼紧咬牙关，“我……做不到。” “如果做不到就把这个当成目标去努力，人鱼，一味地自怨自哀只会让自己落到更悲惨的境地。”安洛希雅走到青年人鱼面前，微微露出一点讥讽的笑意，“但我想……在此之前，你根本没想过努力吧。” 青年人鱼大口喘着气，猛然退后好几步。 “安洛希雅大人？”门外这时候传来了优美动听的女声。 “进来。”安洛希雅说道。 来者是人鱼现任族长，卡薇安的母亲。 “如果他说了什么冒犯的话，我代他向您致歉。”族长说着严肃瞪了青年人鱼一眼，右手一挥，两个人鱼立马进门将青年人鱼拖走 “没有，我们聊的很愉快。”安洛希雅望着被拉出珊瑚屋的青年人鱼说道。 族长仔细观察安洛希雅的脸色，并没有看到怒火才松了一口气。 “他的兄弟之前因为恶魔死去，所以情绪比较偏激，希望您见谅。刚才打扰了您的休息真是抱歉，我一定会惩罚他。此外，人鱼族上下都对您非常感激，希望尽心竭力能报答一二，您有什么要求可以随意提出。”族长和缓的说道。 不管族长心里是怎么想的，面上这番话说的漂亮圆满，即辩解了青年人鱼的行为，又突出了人鱼的感恩之心，让安洛希雅挑不出刺来。 安洛希雅漫不经心的听着，疲倦的打了个哈欠，之前与梅菲斯特大打出手并不是没有消耗。 在地狱见惯了各种圆滑玲珑的恶魔，安洛希雅不把族长当回事，真要说起来，两相比较，还是之前那个青年人鱼虽然鲁莽却更加直白，情绪鲜明又纯粹。 “你走吧，我要睡觉了。”安洛希雅挥手对族长说道。 第33章 以诺对人鱼很感兴趣，但再怎么感兴趣也扛不住人鱼们彬彬有礼又冷漠的态度。 没过几天，以诺就提出了告辞。 顶着人鱼族长“总算要走了”的眼神，以诺和安洛希雅都收到了人鱼送来的一大批礼物，在海边与他们告别。 海边，卡薇安目光隐含泪水，望着以诺依依不舍的说道“海中还有很多奇异美景，以诺，你就不能多留几天吗？” 旁边听到这句话的人鱼族长脸都绿了。 “我是生活在陆地上的人类，卡薇安，不论海洋的风光再怎样美好，也终究不是我的归处，不过在我以后的旅程上，这几天注定会成为美好的回忆。”以诺温柔说道。 人鱼族长脸色转为正常。 “但是……”年少的人鱼欲言又止，洁白如螺壳的耳朵染上淡淡的绯红，不知是否应当在此时此刻说出正在酝酿的朦胧情意。 人鱼族长看着女儿羞涩的表情，脸又绿了。 以诺也注意到了，他微笑着摸摸卡薇安的头顶，“卡薇安，你是个温柔善良的女孩子，就像照在海面上的月光，如果我的妻子可以见到你，她一定会很欢喜。” “……你有妻子了？”卡薇安不可置信的说道。 “不仅如此，我的儿子也出生了。”以诺微笑着又给了她一次打击。 卡薇安成功被以诺打击的脸色苍白摇摇欲坠。 旁观的人鱼族长脸色倒是再一次转为正常。 矢车菊花瓣一似的蓝色大海荡漾起水波纹路，青年人鱼迅捷矫健的游来，向一边的安洛希雅走去。 “你怎么也来了？”人鱼族长皱紧眉头问道，担忧青年人鱼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多生变故。 “你要说什么？”安洛希雅率先问道。 “您……”青年人鱼欲言又止，面色复杂。 有卡薇安刚才的少女心动在前，再加上安洛希雅确实是不折不扣的美人，旁观的人鱼族长想法一偏，脸色又开始转绿了。 “您说得对，是我太过懦弱！”说完这几个字以后，青年人鱼没等安洛希雅说话，就又一次跃回大海飞快游走。 安洛希雅在原地琢磨了很久，才意识到这个人鱼貌似把她的讽刺当激励了。 看见不是告白，人鱼族长脸色转为正常，然后觉得这场道别太过一波三折刺激心脏，迅速说道“愿上帝保佑二位一路顺风，再见。” 以诺取出人鱼送给他可以自动行走的小船，行驶进一条流入大海的河逆流而上。 “耶和华，您在吗？”安洛希雅躺在小船里问道。 “吾一直都在。” “我知道，只是我好多天没有听到您说话了，所以忍不住问一下。”安洛希雅笑着说道。 …… 虚空一阵沉默。 “以诺更欣赏成熟可靠的人鱼族长，我倒是比较喜欢卡薇安和青年人鱼那种，哪怕有缺点，但是情感足够纯粹，没有掺杂那些复杂的东西，就像是拉结尔。” “没办法，我自己就是一个心计深沉的人，想很多会活的很累，我欣赏不来与自己相似的。” “我想起自己刚刚出生的事了，您可真耀眼……” 虚空没有传来回答的声音，不过安洛希雅不在乎，闭上眼睛想到什么说什么。 她想起上帝创造世界第五天发生的事了。 创世第一日的地狱，那时她才刚刚诞生。 记忆朦胧的就像隔着缥缈雾气，只能隐隐绰绰回想起些许画面。 漆黑的天幕大地、殷红的鲜血划过透明指甲滴落在身边、空荡死寂的远方、寒风呼啸着吹过苍白岩石、发出呜呜的孤寂声响…… 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不知道自己为何而诞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应该做什么。 新生的恶魔心中一片空白，摇摇晃晃地向前走了几步，又不知所措地停下，走回刚刚诞生的岩石堆中，将自己蜷缩成一团。 她保持这个姿态不知道过了多久。 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几个小时，也许是几天？ 安洛希雅想不起来了。 刚刚诞生的恶魔怎么懂时间计算，脑海中浮现出与生俱来的真名，可是她连自己名字的音节应该怎么发出都不明白。 总之，不知道过了多久。 一线细弱的阳光照耀在了面前的岩石上，看着那缕阳光，她几欲落泪。 已经诞生几日，安洛希雅却仿佛从这一刻才鲜活泛发生机，很多年后每一次想起，她心中都能涌起那一瞬间的喜悦。 天生面对无数色彩光亮的凡界生灵，永远无法理解黑白世界中第一次看到金色阳光时的感动。 真美啊。 此前几天的记忆化作灰白陈旧的片段，堆放在记忆深处的角落里，不值一提不值一记。 唯有这一瞬间化作永恒。 也许就是从那一刻开始，安洛希雅心中萌生出了对剔透光芒的喜爱。 阳光一点点的变弱，快要消失了。 新生的恶魔突然升起无限勇气，她做了一件大胆的事情，顺着阳光寻找它的源头。 安洛希雅变成黑色羽翼的小鸟，紧紧追随着那缕阳光飞翔。 再度回想，安洛希雅不得不感慨自己的幸运。 太阳刚诞生时炙热强大的能量让前八重地狱的恶魔萎靡不振的躲在角落里，彼时只是一个普通高阶恶魔的安洛希雅一路跌跌撞撞穿过九重地狱，因此没有发生意外。 安洛希飞翔了一天一夜，最后穿越空间裂缝飞到凡界大地上。 她站在一片岩石投下的阴影里。 她看到了浅蓝色像水晶的天空、洁白的流云被风吹过时会变换形状、翠绿晶莹的树叶与眼睛的颜色相似、深褐色的土壤中有一片浅红色的花瓣飘落、清澈透明的湖泊倒映着小鸟的影子…… 这些都很美好，这些都不够美好。 最美好的在天空之上。 天空之上，有挥舞着洁白翅膀的美丽生灵。 炽天使们拍打翅膀，他们的羽毛柔软丰厚，散发着水晶一样的质感和流转光芒，这些容光美丽的生灵们簇拥着一个银发白袍风华绝代的身影，像群星拱卫明月。 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上帝、就好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光。 光这样无形无相的东西怎样可以体现实体。 但看到上帝的的第一眼，安洛希雅觉得——那就是光。 创造世界第五天，神说“水要滋生生命，要有雀鸟飞在地面以上、天空之中。” 上帝创造出海中的游鱼螺贝、陆地上的飞禽走兽。 站在树上的安洛希雅注意到他们身上穿着无暇的白衣，她生疏的用黑暗阴影凝结成黑色长袍笼罩在身上，然后变成人形。 大地上，安洛希雅躲藏在阴影角落里，遥望了上帝最后两天的创世。 心中的向往让安洛希雅不想离开，恶魔的天性让安洛希雅不敢靠近。 那是第五日的末时第六日的初始，夜幕沉沉，明月高悬天边。 上帝创造完所有动物以后，又在手中捏造了席兹、贝希摩斯、利维坦三个巨大的怪兽。 深蓝色的巨鸟仰头发出尖锐的鸣叫拖着长长的尾羽消失在天边、铜皮铁骨的长毛巨兽咆哮奔跑在陆地上、长着翅膀的巨型海蛇在上帝身边转个圈，然后跳跃进了海中…… 第六日，上帝创造了凡界众多智慧种族，巨龙、精灵、矮人、海妖、小妖精…… 神明赐福给这些种类，命令他们在凡界生活、管理天空大地和海洋。 上帝在第七日创造完天地万物，从此第七日成为了安息休息的圣日。 随后，神明在众多炽天使的簇拥下回到天堂。 就在离开的那一刻，大地上的安洛希雅从这两天栖身的的阴影中走出，她目光追随着那个修长的背影和周围长翅膀的生灵，一直到再也看不见。 安洛希雅迷茫的想，我还有机会再见到他、再见到那些发光生灵吗？ 后来飞回到地狱的安洛希雅将这个转瞬即逝的念头忘得一干二净，连同这两天的记忆抛在了脑后。 她没空再想其他了。 毕竟，九重地狱最初诞生的高阶恶魔不止安洛希雅一个。 安洛希雅在船舱里拿出了颜料画笔，开始绘制海下的人鱼城市。 活了这么多年不是白活的，在地狱除了积蓄力量以外，安洛希雅还有大把的空白时间无所事事，为了打发时间，她对很多方面都有专研，绘画就是其中之一。 她选择了画夜晚的人鱼城市。 深蓝色的海水上有月光洒下，海下千万条散发荧光的透明小鱼聚拢在一起游荡、圆形的珊瑚屋错落摆放在海底、人鱼半躺在洁白的海沙上。 安洛希雅的油画走的是写实风，每一帧都精益求精，力求栩栩如生，不过这样也非常浪费时间，画完以后一年就过去了。 以诺看完成品以后很心动，考虑着有空也学学绘画技能。 桌子旁边还摆放着一个宽扁的银匣子，以诺问道“这是什么？” “我以前画的画。”安洛希雅说着将刚刚画好的油画放进去，“现在是在哪里？” “宁亚山脉，向左边走住着矮人，右边是一大片平原，沿着河道走会有一座人类城市。”以诺拿出地图说道。 矮人——凡界能工巧匠NO.1。 一个把在火炉边敲敲打打当人生意义的种族，长期担任着建筑小能手、锻造小专家、冶炼小天才等诸多外号，每个矮人都是不折不扣的打造狂。 “是个热情善良又聪明的种族。”以诺说道。 “是啊。”安洛希雅也赞同的点点头，“除了长得有点丑、个子有点矮、胡子有点长、性格有点急……以外，也没别的缺点了。” 以诺“……” “我要向矮人订购点东西。”安洛希雅说道。 第34章 安洛希雅去地下城订购一辆马车。 到了宁亚山脉左边以后，地下城感受到强大恶魔的气息而城门紧闭，安洛希雅站在百丈高的巨石大门前，看不到半个矮人的身影。 连矮人的面都见不着，这生意还怎么谈。 安洛希雅惆怅的叹了口气，然后一剑将矮人的城门连带周围的城墙劈成两半。 随着巨石跌落在地发出的轰然声响，地下城里面的所有矮人都轰动了。 城门紧闭，手持巨锤的矮人战士站在城墙高处整装待发，上千把弓弩居高临下校瞄对准，箭尖闪着锋锐的寒光，已经有人开始打开祭坛，时刻准备向上帝祈祷了。 “恶魔。”领头的矮人手握盾牌，一脸视死如归的悲壮，“你为什么来这里？” “……谈个生意而已，别激动。”安洛希雅说着扔给对方一个丝袋，袋子里面装了十几颗宝石。 地狱有一个难得的优点，就是矿产丰富，普通的宝石金属多的数不胜数，还有很多拥有特殊功效的宝石只有地狱出产。 安洛希雅给矮人的那些宝石可以免疫灵魂伤害，用来订一辆马车绰绰有余。 “我要订一辆马车。”安洛希雅说道。 “这个……”矮人首领握着钱袋，犹豫着，不知道应不应该出口拒绝。 宝石这么珍贵舍不得…… 但是和恶魔交易太危险了…… 直接拒绝的话会不会惹怒她…… “我发现你们是矮人真是冲动又暴力。”安洛希雅唇角弯起冷漠礼貌的弧度，虚假的摇头微笑道“唉，对找上门来的客人一言不合就直接动武器，天呐，这种行为太邪恶残忍了。” 究竟是谁冲动又暴力！ 你可是一句话没说就毁了我们的城墙城门！ 作为恶魔，怎么好意思说别的种族邪恶残忍！ 矮人头领看着被劈成两半的城门敢怒不敢言。 确定安洛希雅只是单纯的想要订个马车以后，矮人们放下了手头的其他工作，迅速开始打造，争取早日打发走这个恶魔。 三天之后，两个矮人驾驶着崭新的马车毕恭毕敬的来到河边找安洛希雅。 安洛希雅看了一眼马车，瞬间不开心了，冷冷道“矮人，你们居然把马车做成这样？拿回去重做。” 矮人懵逼的说道“阁下，请问有哪里不对？” “哪里都不对。”安洛希雅冷漠的盯着那辆马车，“特别是装饰风格那部分，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矮人“……” 面前这辆马车考虑到安洛希雅的种族，相当具有地狱风格。 马车外部看着还算低调，但车厢中丝幔层叠飘落在内部被扩大的空间里，红水晶和黑宝石被打磨拼接成血色花朵，然后镶嵌在车壁上，头顶水晶灯发出暧昧朦胧的光彩。 整辆马车都透着奢华靡丽的感觉。 矮人觉得很委屈，凡界种族崇拜尊敬天堂，连带着审美观也往天使靠拢，他们平日里的作品都讲究清冷圣洁，如今为了防止这个大恶魔一个不开心就拿地下城开刀，他们可是特意参考了地狱最流行的装饰风格，努力做到整辆马车都找不到半点天堂气息，结果还是没讨到好。 安洛希雅站在河边怀抱一只抓来的猫，抚摸着它的柔软皮毛，神色冷淡若冰。 如果想要这么一辆马车，她直接去地狱拿就行，至于去找矮人订购吗？ “我们这就回去重做。”调整好心态的矮人询问道“阁下，精灵族清新典雅，巨龙族华丽漂亮，海妖的温馨浪漫，不知道您希望做成哪种风格的呢？” “马车外面要低调，内部装修……天堂的就不错。”安洛希雅说道。 矮人“……” 矮人回去向首领禀报了这件事，百思不得其解那个恶魔的审美观哪里出了问题？ 首领狠狠抽动了圆圆的红鼻子，一拍年轻人的脑袋，眼里闪着智慧的光芒，“麦克，你还是太年轻了，遇到事情不懂得多观察思索。” “那这事儿怎么说？”年轻矮人捂着脑袋说道。 “那天那个女恶魔来地下城，你注意到她说自己叫什么了吗？”矮人首领说道。 “安洛希雅，有什么问题吗？”年轻矮人问道。 “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天堂地狱的高层大人物全部都要记清楚，特别是地狱的，免得哪天稀里糊涂的丢了命。”矮人首领说道。 “安洛希雅、安洛希雅……”年轻矮人将这个名字在嘴巴里反复念叨几遍，恍然大悟道“恶魔君主之一的安洛希雅，怪不得那天您听到她自报名字后就没再敢拒绝订单。” “我问你，这个恶魔那隐秘的传闻是什么？我以前告诉过你的。”矮人首领循循善诱地说道。 “……圣子弥塞亚。”年轻矮人不敢说出全部，只说了传闻的另一个主人公。 “你总算反应过来了。”矮人首领点头说道。 几天以后，安洛希雅终于找到了让她心满意足的马车。 “上帝，你能别再隐形了，显露化身吗？”安洛希雅坐在车厢里问道。 “没有必要。”上帝说道。 “也没有必要不显露。”安洛希雅说道。 上帝不再回答。 又沉默了，安洛希雅在心里无奈的想，然后说道“只是在车厢里出现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 “为什么不让别人看见您的化身？”安洛希雅说道。 …… “反正隐身与否对您来说没有影响，那出现也没什么。”安洛希雅说道。 “没有意义。”上帝说道。 “对我来说有意义。”安洛希雅振振有词的说道“上帝你想想，我每次对您说话，眼睛都是随便顶着某一处空荡地方。后来我想想，万一你的化身在左边，而我却盯着右边说话，那多尴尬。” “嗯。” 安洛希雅等了一会儿，发现毫无动静，认为自己失败了，失望的抱起一个软枕，下巴靠在枕头上忧郁。 虚空中的上帝听完以后一阵犹豫，然后不再隐身。 无数的小光点凭空出现，然后聚敛，耶和华半透明的虚影出现在行驶的马车中。 终于又见到了，真是个惊喜！ 安洛希雅将软枕向后一扔，轻叹的欣赏上帝，看着坐在对面的神明说道“您容貌可真完美，我一直想画一副画像珍藏。” “你已经画过了。”上帝说道。 神明的全知全能不是说说而已，他知道安洛希雅装油画的银匣子里有以前画过的自己画像。 如果上帝想，他随时可以看到安洛希雅过往人生中的每一秒和未来人生的无数走向。 “那张我画的只是上帝你笼罩在光明下的样子，容貌根本朦胧的看不清，怎么算画过。”安洛希雅说道。 上帝那双冰蓝色的眼睛抬眸静静看她。 “我也想画您真实的样貌。”安洛希雅惋惜的说道“可惜画不出来您的容貌和气质，我试过好几百次，每一次都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失败了好几百次，安洛希雅终于死心，退而求其次的画了一张圣光笼罩版。 在马车外坐着看风景的以诺感觉有些口渴，推开车门进来拿点水喝，就看到了安洛希雅对面端坐的上帝。 “上帝。”回过神来的以诺低头恭敬道。 “嗯。” “以诺，接下来去哪里？”安洛希雅问道。 “我昨天和你说过。”以诺无语道。 “我没注意听。”安洛希雅说道。 “一个位于河道上的人类城市，我好久没有见自己的同族了。”以诺说道。 奔腾的河流淌入平缓的谷地，在这里汇聚成一片湖泊，数量众多的小小岛屿暴露在湖上。 迁移到这里的人类在岛屿上建筑各种房子，久而久之形成了这里外出时特殊的走路方式，不同于其他人类用马车出行的办法，如果需要出门，他们会驾驶一艘小小的双头翘船，沿着城市无处不在的溪流行走。 以诺说自己是四处游历的人类学者，给这个城市的城主和教堂牧师递上拜访的信函。 城主和牧师都欢迎这个年轻俊美还博学的人类和他朋友来城市里暂时居住，还清理出一座精巧的房子送给以诺。 安洛希雅将制造没多久的马车收回空间里，用一颗宝石兑换了人类的钱币，然后租了一艘小船，安洛希雅坐在船头，让船夫在城内四处闲逛。 岸边的教堂上，牧师站在洁白的教堂门口皱紧眉头，若有所思望着那个墨发碧眸的少女。 “牧师，你在看什么？”安洛希雅问道。 “抱歉。”老牧师这才意识到自己紧盯着对方很失礼，温和的说道“您拥有被天使吻过的容颜，所以我才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真奇怪，明明感受到了一闪而逝的黑暗气息，可是仔细望过去，那又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少女而已。 “哦～，天使这种纯洁的存在可与我无缘。”安洛希雅低眉，笑的意味深长。 “这是什么意思？”老牧师问道。 “没什么，我只是想说我从未有幸见过天使而已。”安洛希雅说道。 老牧师直觉有哪里不对劲，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在这个小问题上过多纠缠，“祈祷的时间马上就要开始，您也赶快来教堂吧。” 第35章 “我知道了。”安洛希雅微微将头偏开，看向船的另一头说道“您在这里，还有必要去吗？” “随意。”站在船另一边的上帝说道。 安洛希雅之前还担心上帝进了城以后会引起轰动，毕竟就算不知道神明的真实身份，看到那张容颜也完全可以引起震撼。 进城后的安洛希雅才发现自己是多虑了，上帝这次没有隐身，可就算他站在人类的眼前，所有人类都会下意识的忽视上帝的存在，认为那里空无一物，能注意到神的只有以诺和安洛希雅？ 老牧师顺着安洛希雅的目光望向船头，不解地发现那里空无一物。 “我在这里和去不去教堂有什么关系？参加弥撒，向上帝祈祷当然要去！”老牧师以为安洛希雅是对自己说话，微微斥责这个因为年轻而说话轻浮的少女。 “去对面的教堂。”安洛希雅没理牧师，对划桨的船夫说道。 小船轻盈划过碧波荡漾的小河，船夫撑着竹竿，轻轻一声响动后，将船用铁链固定在教堂门口前的石柱上。 这里已经有很多小船停留了，到来的城中居民们一边寒暄聊天一边进入教堂，门口的石阶一路延伸进水里，缝隙里长满了浅绿色的青苔。 以诺正和这种城市的城主一起坐船而来，安洛希雅轻盈的跳在石阶上，喊道“以诺。” 正在和以诺谈笑风生一起下船的城主听到声音转头看她，忍不住微微一呆，脚下一个没站稳险些跌进河里，溅起的水珠也打湿了长袍，幸好在他身边的以诺眼疾手快的将人扶稳。 “城主你怎么样？”以诺问道。 城主没说话，停顿了几秒才问道“那位年轻的少女是谁？” “我的一位朋友，之前在给你的信件时提到过。”以诺说道。 以诺不仅看到了安洛希雅，还看到了她身边的上帝，走过去不顾周围人讶异的眼光，对上帝微微一低头表示恭敬，然后询问道“安洛希雅，你来这里做什么？” “这些人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当然是做弥撒，向上帝祈祷。”安洛希雅说道。 以诺“……” 这个行为槽点太多，以诺不知道一时从哪里说起好。 教堂是这栋城市里最宏伟的建筑了 七坐高塔象征着七大炽天使，塔尖尽量建的高耸，寓意挣脱开尘世的种种束缚，奔向天堂，教堂中轻盈规则的几何图形架好内部穹顶，阳光顺着五彩玻璃窗照进来。 安洛希雅抬头看教堂顶端的壁画。扑打雪白翅膀的天使翱翔在天穹上，对世人露出微笑。 城主热情的邀请以诺和他朋友一起坐在第一排椅子上，听牧师讲道。 弥赛开始。 刚才见到过的老牧师一身白袍，站在高台上当主祭。 老牧师温和而认真的对众人说道“愿天父的慈悲、圣子的宠爱、天使的恩赐与你们同在。” 教堂内的所有人虔诚闭眼，双手合十在胸前齐声说道“也与你的心灵同在。” 老牧师在高台上说道“愿天父和圣子，赐给你们恩宠及平安。” 教堂下众人齐声说道“也赐给你。” 老牧师说道“愿上帝与你们同在。” 教堂众人齐声说道“也与你的心灵同在。” 接下来是宣扬教义和圣训。 “上帝在天受光荣，信主的人在世享平安。” “祂是天上的君王、全能的圣父，我们目睹祂无上的光荣。” “赞美神、称颂神、朝拜神、感谢神！” “我们在天上的父，愿人都尊你的名为圣，愿你的国降临。愿您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堂。” …… 在教堂所有虔诚闭眼祈祷的的人类中，安洛希雅是唯一一个睁开眼睛的人了。 她双手合十放在胸前，随波逐流的和其他人一样念着祈祷词，只有碧绿的眼睛望着上帝的方向。 这个老牧师做了近百年祈祷弥撒，念了这么多次上帝与你同在，却不知道唯有在这一次祈祷中，上帝是真的与他们同在。 安洛希雅突然嘴唇微动，对着上帝一字一句做出口型，无声地询问后等待他回答。 （如果我对您祈祷，您会回应我吗？） “会。”上帝说道，平静到毫无起伏的声音传入安洛希雅耳中。 与此同时，所有的人类同时起身，在胸前画着十字喊道“哈利路亚！哈利路亚！哈利路亚！” 人群中，安洛希雅缓缓弯起唇角露出笑容。 那是罕见不带半点讽刺和假意的，明澈纯净的笑容。 “感谢上帝，弥撒礼成。”高台上老牧师的声音传来。 哈利路亚。 阿门。 结束完祈祷的人们三三两两走出教堂，安洛希雅刚一扭头转身，身后就传来年老牧师怒气冲冲的声音。 “停下脚步，不虔诚的小姑娘！”老牧师喊道。 他刚才就注意到这个年轻少女了，这么多虔诚祈祷的人里只有她睁开眼睛四处乱看，不仅如此还张嘴做各种小动作！ 只是老牧师刚才在高台上忙着主持弥撒，实在不方便打断祈祷出口教训她。 信仰上帝可不是什么可以随便对待的东西！ 一定要让到这个年轻而轻浮的少女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老牧师这么想着，老当益壮的快步走到安洛希雅打算出口教训她。 已经走到教堂门口的以诺看到这一幕，眼皮顿时跳的厉害，连忙走过来，身体挡在了安洛希雅和老牧师中间。 “怎么了？您怎么这样怒气冲冲？”以诺问道。 “问问你的朋友刚才弥撒时做了些什么？”老牧师指着安洛希雅说道。 安洛希雅茫然的眨眨眼睛，“我不明白牧师在说什么，我什么也没做。” 既没有伺机杀害人类，也没有在弥撒过程中搞破坏。 在恶魔的观念中，真的是什么也没做。 而那些小动作，安洛希雅完全没有意识到有错误。 “不要装作无辜的狡辩！”老牧师听了以后更愤怒了，“刚才祈祷过程中，你一直睁开眼睛四处乱看，还做各种口型！” “我并没有发出声音影响别人。”安洛希雅在以诺身后平静的说道。 “在祈祷过程中不虔诚，本身就是一种错误……以诺先生……先生……你不要拉着我……放手。”老牧师挣扎着说道。 以诺越听眼皮越跳的厉害，越发挡在安洛希雅面前。 怎么敢放手，想想人鱼族中败退的恶魔君主梅菲斯特、想想矮人地下城到现在还没有修好的城门城墙、想想一路上死在安洛希雅手中的各种野兽魔物…… 你再教训她下去，小心她教训你，顺便再教训教训这座城市。 老牧师你现在完全是在悬崖边上跳舞、火山口上洗澡啊。 “这是在闹什么？”城主走过来笑呵呵的说道“好啦，不过一点小事，何必动这么大怒气呢？” “没错，城主说的对。”以诺附合的说道。 “你看看这个年轻少女有半点悔过的态度吗？”老牧师不放弃的想要扳开以诺的手。 “唔，不如你就道个歉吧。”城主对安洛希雅说道，也站在中间努力的打圆场，“按照我的想法，安洛希雅小姐在祈祷中不小心走神了，这确实是错误，但牧师你也太小题大做了，不如就让安洛希雅小姐向牧师说句对不起，了结这件事好了。” 让恶魔君主给一个普通人类道歉…… “何必这样麻烦，明明是牧师你性格太吹毛瑕疵了，安洛希雅我们走……”以诺说着试图拉安洛希雅走人离开。 “抱歉。”安洛希雅说道。 哎？！ 以诺惊讶的看她。 “抱歉，牧师，我以后不会了。”安洛希雅说道。 有一句话下台的话就好，以诺和城主飞快的互相聊起其他事，将这件事翻过。 “我没有你想象中那么残忍，那个老牧师当时对我并没有恶意和杀意，我不会杀他，也不会动这里的人类。”安洛希雅背对着以诺站在木桥边。 因为生存而杀戮和因为生活中的小事而杀戮，这是两码事。 想到刚才拼命拦老牧师那一幕，以诺尴尬又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 “我没想到你会给那个牧师道歉。”以诺说道。 “一件小事而已。”安洛希雅不以为意的说道“既然在人类的观点里，我当时行为确实有问题。” “你可是恶魔君主。”以诺说道。 “我当然是恶魔君主。可难道展示力量、强迫那些人类惊恐的臣服，遇到任何不论大小的事情都不肯退让认错，这样就是维持自己的尊严和高傲了？”安洛希雅摇头道“有很多人常常因为某些冒犯了自己面子的小事而大发雷霆，认为尊严受到了侮辱，想方设法报复回去，我一直觉得那很……” 夕阳西沉，以诺去河边开的店铺上买了一篮子樱桃吃，递给安洛希雅一半。 以诺开口道“虽然我还是不喜欢与你同行，恶魔，但你似乎也没有刚开始那样令人厌恶了。” 莫名其妙定下的契约、不肯解除契约的恶魔、旁观的炽天使、不请自来的同游…… 以诺的怒火一直都有，只是因为迫于（打不过的）形势而忍耐在心中，流露出平静顺从的表皮而已。 第36章 城主邀请以诺和安洛希雅共进晚餐。 长桌上摆放了麦饼、野蜂蜜、面包、果酱和烤肉，不过桌子上坐的三个人都没有吃。 以诺和城主正热情的谈论着从明天开始，以诺撰写记忆中的知识，然后汇集成书，分发给这里的人类。 人类的文明刚刚萌芽，每一点知识都非常珍贵。 当年亚当和夏娃一无所有的在凡界大地生活，如果不是有《天使拉结尔之书》中记载的生存技艺，这对人类夫妻恐怕要过相当艰难的一段日子。 “安洛希雅小姐怎么不吃饭？”中年城主突然对着安洛希雅关切的问道。 “我不饿。”安洛希雅一手支着额头，慢吞吞地说道。 “是这些东西不合胃口吗？”城主追问道。 安洛希雅还没有说话，以诺就握拳在嘴前轻咳一声，拉回城主的注意力，“咳，我整理好以后就交给教堂，然后让牧师讲教义时顺便宣扬出去。” “到时候交给我就好。”城主淡淡的说道。 “但让牧师宣扬是人类接受新知识的最快方式。”以诺不赞同地说道。 “以诺先生，您作为一个学者，不必过多操心这些事情。”城主眉峰不易察觉的一皱，随后松开。 安洛希雅百无聊赖的抓了一个桌子上的苹果，抽出一把锐利的刀片开始雕玫瑰花。 昏暗的烛光照在她身上，在身后的墙壁上投射出一道坐姿优美的影子，漆黑的长发半披在身前，发丝的缝隙露出一截清瘦的的锁骨。 从城主这个角度只能望见安洛希雅低头时的侧脸和指节分明如玉的手，纵使神色清淡而眼神冷漠、气质好像夜色中的阴影，也挡不住因为容貌精致如画而带来的惊艳感。 “以诺先生和安洛希雅小姐是未婚夫妻吗？”城主问道。 一男一女同行游历，城主有这样的猜测很正常。 “当然不是，我已经有妻子孩子了，她只是因为一个意外与我同行而已。”以诺说道。 “冒昧问一句，安洛希雅小姐您今年几岁了？”城主笑眯眯的问道。 安洛希雅心道人类，我的岁数说出来恐怕吓死你。 唉，不知不觉也是小一万岁的老恶魔了。 “十七。”安洛希雅想想自己外貌符合人类多大年纪的样子，然后说道。 “唔，正是人生最美好的年华啊。”城主笑的越发开心，“四处流浪游历辛苦有危险，倒不如留在一个地方过安稳舒适的生活。——不知道安洛希雅小姐将来想找一个什么样的丈夫？” 连椅子后站立的仆人都听出来城主起了什么心思了，何况是以诺。 “我的朋友没有结婚的想法，一点都没有，城主你不必多问。”以诺飞快地说道。 “以诺先生你未免对自己的朋友保护过头了，安洛希雅小姐还什么都没说呢。”听了以诺的话，城主不悦的说道。 桌子对面的安洛希雅似乎逗笑了，反问道“他保护我？” “昨天也是，牧师还没说几句，以诺先生你就急冲冲的挡才安洛希雅小姐面前保护她。——不说这个了，安洛希雅小姐，您有什么想法呢？”城主说道，然后专注的看着她反应。 这个城主完全不知道以诺保护的其实是他们。 安洛希雅没有看桌子上的任何一个人，眼睛游移在空无一人的房间角落里微微一顿，然后若无其事的收回目光。 她慢条斯理的用小刀划过苹果，让最后一片玫瑰花瓣成型，然后轻轻将雕好的苹果抛在了盘子里，“全知全能的天父在上，所以我不会去找情人。” 天堂的天使全部都恪守贞洁，凡界种族无此说法和要求，但还是会有很多狂信徒发誓终身守贞侍奉上帝。 “什么！”城主满脸错愕道“你要当守贞的修女吗？” “修女、牧师还有天使之流永远不会和我有交集，只是我愿意这样做而已。”安洛希雅目光沉静的说道。 城主没听懂。 一阵敲门声响起，一个头戴盔甲的人类侍卫走进来对城主耳边说了几句话，侍卫说的很小声，然而声音再小十倍，也瞒不过一个安洛希雅的耳朵。 安洛希雅看以诺，他还在无知无觉的低头吃饭。 这座人类城市即将发生一场小小的闹剧。 绘画这门艺术除了要深入练习、还要不断地观摩各家各派画画风格，争取达到博览众人所长。 趁着闹剧还没有发生，安洛希雅叫上以诺去欣赏教堂的壁画了。 老牧师看到她来，重重的冷哼一声。 “画的像吗？”以诺询问安洛希雅道。 作为恶魔君主，安洛希雅绝对见过炽天使，其实以诺更想直接问上帝，但还是没有勇气。 “画的还行，但是不像。”安洛希雅评价壁画上的炽天使道。 有凡类看到炽天使的真容过，但大部分凡类只能靠记载来想象炽天使的样子，这座壁画上的炽天使就是这样，画的和炽天使真容并不相似。 但画师也是相当用心了，米迦勒满头耀眼的红发，一手持十字剑一手持天平、加百列是温柔美丽的少女、圣子弥塞亚背上没有翅膀……这些特点都画出来了。 细碎的金箔银箔装饰在壁画上，衬的那些天使闪闪发亮，画的另一端是熊熊烈火中相貌丑陋的恶魔败退四散，画师还用阴雕的手法刻画天使们的眼睛，让其看起来更加栩栩如生。 “路西……”耶和华看着壁画轻轻叹息，似乎想到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怀念。 “这是炽天使长米迦勒，是天使中最美丽耀眼的一位，也上帝最喜爱的天使，天堂地位最高的天国副君、神的首席战士、一切美德的化身。”老牧师指着那个红发天使讲解道。 “牧师，你听说过撒旦的故事吗？”安洛希雅手抚摸着墙壁上恶魔大军首领的一个画像说道。 “什么？”老牧师问道。 安洛希雅笑了笑，“他曾名路西菲尔，前一任炽天使长、天国副君。你刚才夸耀米迦勒的那些话，完全可以原话用来夸耀那时的路西菲尔。” “典籍上确实记载过一位反叛上帝的天使被打入地狱，但只有寥寥数语的简洁记载，没有说那个天使在天上时的情景。”老牧师好奇的说道。 “太久远了，再怎样辉煌的过往，也随着时间流逝遗忘。”安洛希雅说道。 “后来呢？”老牧师问道。 “我也只是听别人转述过……他因为傲慢而不肯对圣子弥塞亚参拜，率领三分之一天使在天堂北境反叛，米迦勒带领其他天使和路西菲尔交战，天堂因此大战了三天三夜，直到最后，上帝亲自出手将他打入地狱。”安洛希雅说道。 “我要把这段加入书中的记载里。”老牧师说着拿出纸笔开始写。 “不是傲慢，路西反叛的真正原因是不满天堂的规则戒律。”银发白袍的身影在一旁冷淡说道。 而且其中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因为天堂要求守贞，路西却爱上了米迦勒。 天堂的规则戒律完美正常，作为天使理当遵守。 没有天使不会犯错，可等待千年希望路西菲尔想开，没等到克制欲望后的忏悔，反而等来了光明正大的反叛…… 想到这里，耶和华眼神越发不悦。 还是米迦勒好，有错误也懂得克制和改正…… “您对那些因为爱情而堕落的天使怎么看？”安洛希雅问道。 “这是错误。”上帝说道。 他的声音平静而温和，仿佛说世界真理般理所当然。 “但是凡界种族不需要这样。”安洛希雅谨慎地指出。 “因为需要繁衍，但天使永生不死，新生天使孕育也不靠两个天使。”上帝说道。 恶魔也永生不死，新生恶魔也是地狱自然孕育出的，会不会上帝认为恶魔最好也守贞…… 刚刚想到这里，安洛希雅就收回了思绪，在心里嘲笑自己。 在想什么呢？上帝耶和华根本无视地狱恶魔。 “你在同谁说话？”刚刚写完的老牧师惊讶地问道。 安洛希雅没理牧师，垂眸一言不发的继续看壁画。 虽然上帝的想法不出所料，但还是沮丧啊。 安洛希雅回去以后灵感爆发，决定在一张长四米宽一米的白纸上画张天使圣子合图。 七大炽天使和圣子要一个不少的都画上去。 刚刚用墨笔大概打出轮廓，以诺就兴致勃勃的在一旁观看。 “安洛希雅你见过所有炽天使和圣子弥赛亚吗？”以诺感兴趣地问道。 “见过，以前天堂地狱因为你爷爷前妻的事情打群架，对面的高层我全部见过。”安洛希雅说道。 “炽天使米迦勒真的像传闻一样拥有全世界最美丽的容姿吗？”以诺更加感兴趣了。 “非常绝美，不过地狱之主路西法能与其相比，不过，上帝的光荣至高无上。”安洛希雅话中有话的说道。 上帝就在身边，直接说米迦勒是很美但不如上帝太轻浮冒犯了。 以诺聪明地了解了安洛希雅意思，不敢再谈论这个话题，“我能看看银匣子里的画吗？” “不能。”安洛希雅拒绝的毫不犹豫。 以诺在心里嘀咕道，怎么突然这么小气。 第37章 夜晚，年老的人类牧师正在房间里跪下祈祷，以求得心灵的平静。 这很重要，是每天必做的必修课。 今晚不是个好天气，滚滚乌云从傍晚开始就漂浮在天空上，空气中充满了风雨欲来的潮湿闷热感。 突然，天边一道惊雷闪过。 老牧师被轰隆雷声震得耳朵疼，一边从软垫站起来一边捶着自己的腰，打算去和上半开的木窗。 窗外大雨滂泼，还没靠近木窗，雨滴就噼里啪啦地敲打在老牧师身上，带来隐约的闷痛。 老牧师从木窗边向下看去，这条河边两侧的千家万户都已经睡了，窗户里漆黑一片，磅礴的雨水顺着那些房子的木质瓦片和三角形的塔尖房顶飞快流入河中，原本就丰盈的河水已经隐约有一点泛滥的趋势，快要越过警戒线了。 “雨水这么大……”老牧师一手扶着单片眼镜摇头叹息，银色的眼镜链摇晃着敲打在他的白发边，“明天得带着其他人重新挖掘河沟排水，免得发生意外，希望城主那里不会又给我找麻烦。” 作为神的仆人，牧师修女在各个城市里都有拥有极高的地位和权利，参与和管理其他人，甚至他们本身就是某个城市或地区的掌控者。 每一个种族的情况都是这样。 一想到城主，老牧师的心情都忍不住低落下去。 他是看着那个还是孩子的城主长大的，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城主已经变成了一个让老牧师觉得完全陌生的人类。 作为城主，他应该是通过自己手中的权力来帮助带领其他人过上好的生活，而他却将主次颠倒，一直在不动声色地通过利用其他人来巩固自己的权力和享乐生活。 年幼时的那点儿情谊早就被败光，如今在城主的眼里，老牧师只是一个和他争夺权力的老头。 老牧师曾经和他发生了无数次的冲突与争吵，一直到城主的妻子因为小恶魔袭击而去世。 作为牧师，他本应该保护好城主夫人，可老牧师却失职了。 从那以后，伤心欲绝的城主和老牧师彼此就只剩下面子情了。 腰部传来一阵阵的酸困，老牧师的手搭在上面，白光从指尖溢出，带来一阵温暖的感觉驱散疼痛。 真是老了，也许自己应该彻底放下这座城市中的事情去养老，这样至少能结束自己和城主内斗而引起的波澜，城主这么多年来并没有干什么特别出格的事，希望也不会……老牧师心想。 老牧师依旧心怀忧虑，但是时光不等人，他老了。 木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剧烈的敲门声，老牧师高声问道“是谁？” 门外没有回答，静悄悄的好像刚才的敲门声都是幻觉。 “是哪个孩子在做恶作剧？”老牧师嘀咕的去开门。 门外，空无一人的地板上只放了一张纸条，老牧师捡起来看了一遍，就又是厌恶又是不可置信的皱紧眉头。 走回卧室以后，老牧师没头没脑的在壁炉前转了两圈，最后一跺脚，决定自己先偷偷去一探究竟。 这很有可能是个恶劣的玩笑、卑鄙的阴谋，但万一是真的呢？ 暴雨磅礴，年老的牧师身披黑色斗篷从教堂后门离开，坐上了一艘拴在河边的小船。 城主正在换衣服，他粗暴的将身上的白亚麻衣服全部扔在地板上，然后从衣柜的夹层里取出一件黑色丝袍认真穿上。 镜子中倒映的中年城主阴沉又严厉，根本没有白天和以诺聊天时的开朗和气。 “人还没有找到？”城主拍着一个铠甲侍卫的肩膀问道。 “还没有。”铠甲里传来侍卫紧张的声线。 “一群废物！”城主大骂道。 “抱歉，大人，是我无能。”侍卫低声下气的说道。 城主阴沉着脸冷哼一声，侍卫又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城主大人，不如改天再与“那位大人”进行交易。” 城主烦躁不安的来回走几步，“我倒是想，但这是我能决定的？” 已经快到子夜了。 “走，去交易。”城主下定决心挥手说道“记得这次一定要比之前还小心谨慎，一旦有哪里不正常，立刻执行之前说过的补救办法。” 他和几个侍卫去了城中的一栋普通房子，极其普通、毫无特色，哪怕是与这栋房子比邻而居的一家人，也察觉不出什么异常。 可是这栋房子却有一个极其宽广的地下室。 黑暗的房间里，巨大的五芒星符号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文字，那些文字看起来像燃烧的火焰，又像是凝固的阴影。 一个侍卫盯着那些文字没看多久，就感觉到眼睛传来一阵阵刺痛。 “去把人带上来。”城主吩咐侍卫道，然后走在五芒星中间，将自己指尖的鲜血滴落上去。 深紫色的光芒一点点亮起，城主头也不回地吩咐道“把人交给我。” 身后没有动静。 “把人交给我。”城主又一次重复道。 “要把谁交给你。”身后老牧师的声音响起。 听到这句话，城主如遭雷击，不可置信的回头，只看见几个侍卫生死不知的倒落在地，一身白袍黑斗篷的老牧师站在对面看他，头发间还有湿漉漉的雨水划过。 “你听我说！叔叔。”城主喊出了多年未练的称呼，“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金色的护盾挡住了城主扑上来求饶的身躯，老牧师脸色冷酷地说道“那几个孩子我都看到了，有什么话，等你被判决死刑以后再向我说吧。” 城主一个翻滚敏捷躲开一支金色光箭，慌乱的喊道“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叔叔，几年前我发现了这个法阵和恶魔……” 老牧师根本不听话他的话，又是一道金箭闪去。 “恶魔威胁我……” 城主狼狈的拔出刺在他大腿上的箭。 “为了保护其他人，我决定暂时和恶魔虚与委蛇……” 老牧师面无表情的变幻出光刃，砍向城主。 “寻找机会杀了那个恶魔……” 意识到没有挽回机会的城主眼底一道凶光闪过，从怀中掏出匕首俯冲着捅向老牧师。 城主刚攻击到一半，老牧师身体就先一步软软倒下了，他勉强回过头，视野中的最后一个记忆就是漆黑的羊角、长满鳞片的丑陋脸庞。 “恶魔……”老牧师勉强发出两个音节，思绪就陷入了一片黑暗。 “是你逼我这么做的！” 这是老牧师再度睁开眼时听的第一句话，他动了动身体，浑身上下已经绑满了黑色的丝网，让所有的光明力量都无法动用，就像不小心掉进蜘蛛网的猎物。 “那个恶魔呢？”老牧师左右看看，地下室里只有城主一个人。 “哪位大人帮我去办一件事。”城主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猜猜是什么？” 老牧师不想猜，那一定是极其糟糕的事。 “不要牵连无辜，他们都是普通的人类，你还是这座城市的城主。”老牧师声音嘶哑地说道。 “当然，这可是我的城市。”城主耸肩，说出一个在此时颇有讽刺意味的称呼，“叔叔，哦，真是好久没这么称呼你了。叔叔，其实我最开始没打算杀你，唉，但你活着一定不会放过我，所以我也只能先下手为强了。” 老牧师闭着眼睛不说话，心中飞快思索着有什么办法将消息传出去，哪怕代价是自己死亡。 如果外面的人类继续一无所知的让他当城主，那一定还会有更多人受害。 “安洛希雅小姐可真是美得让人心醉神迷呀，她会是我的新夫人，恶魔大人也愿意实现我的愿望，只要我多给他一些……”城主说道。 “你！”老牧师愤怒哀伤地挣扎起来，“你不能！” 城主走过来一脚踩在老牧师身上，“算算这个时间，恶魔大人应该已经将一切都做完了，现在我解决掉你就行。” 老牧师挣扎着将一口混杂着鲜血的唾沫吐在了城主的脸上。 城主一抹脸，暴怒的决定先割了老牧师舌头。 亮闪闪的匕首在眼前晃悠，老牧师似乎已经被吓傻，动作突然凝固不动了。 “最后一句话。”老牧师挣扎着说道。 临死之人的遗言还是有必要听一听的，城主问道“还想说什么？” “几年前你的……”老牧师丧气的低着头，声音越来越小，城主不得不低头去俯耳倾听。 突然间，老牧师的一只手竟然从黑色丝网里挣脱出来，死死的握住匕首绝不松开，哪怕是鲜血顺着指缝流出也一样。 城主一愣，手上飞快的用力甩脱老牧师，可与此同时喉咙上竟传来一阵剧痛。 他的最后一个印象是看到自己的鲜血顺着动脉喷涌而出，然后就再无意识。 中年城主高大的身躯咕咚一声倒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你没死？”老牧师激动地说道。 那是一个看起来狼狈憔悴的女人，脸上还有一道疤痕，和老牧师记忆中养尊处优的城主夫人大不一样。 “恶魔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来了，我们快逃！”女人丢掉手中的匕首，飞快的扒着老牧师身上的丝网。 两个人相扶坐到了河边的小船上，老牧师在女人的眉心轻轻一点，施加了一个保护类的祝福，“顺着河流离开，先去矮人的城市躲一阵。” “你要去哪？”女人问着已经上了另一条船的老牧师。 “救人。”老牧师平静坚决的说道。 “叔叔你打不过恶魔，快走吧，跟我一起走！”女人跳下来想要拉他，老牧师已经砍断了她船上的绳索。 大雨磅礴的夜晚水流喘急，一个眨眼间，小船已经载着女人顺流远去。 那么，接下来就是我的战斗了。 老牧师轻轻一拍，气流拖着小船，飞快向那个年轻学者和他朋友居住的地方驶去。 作者有话要说：　　老牧师“那么，接下来就是我的战斗了。” 几分钟后。 老牧师“……战斗呢？” 安洛希雅“战斗？不，这不算。” 以诺“现实和我想象中跌宕起伏一波三折的旅程不大一样……” 上帝“全世界果然只有天使最纯洁善良可爱。” 第38章 捕捉一个普通的人类少女，这本当时一件易如反掌的事。 片刻前的不知名恶魔也这么想，可现在，猎人与猎物的位置颠倒了。 恐惧，极端恐惧。 不知名的高阶恶魔形容狼狈的跪在地上，无形的力量如同巨石一样压的他喘不过气来，让他忍不住恐惧，这是他滞留在凡界的小小人类城市十多年来从未有过的感受。 长发漆黑肌肤皎白的少女姿态半躺在床头上，她正专注地阅读一本乐谱，对跪躺在地下的丑陋恶魔看都不看一眼。 就在刚才，不知名的恶魔被面前的人类少女打败了。 不是势均力敌的厮杀搏斗后险险落败，也不是徒劳的反抗无功。 准确的说，这个不知名恶魔根本来不及反抗，他不是独自一人前来，还带了近百的普通恶魔，马匹大小的地狱蜘蛛、尖牙利爪的小劣魔或剧毒的雾魇…… 可所有的败退只在一瞬间发生，那些恶魔一个呼吸不到就化作了灰烬，连惨叫声都没有发出，指使它们的不知名恶魔也被束缚在地上。 “您是谁？”恶魔嘶哑着问道，这样的力量绝不可能是普通人类。 她是谁？是格外受天使眷顾，还是凡界其他强大的种族。 “这个恶魔不认识你？”推门进来的以诺问道。 “你不也不认识所有的人类？地狱也是有等级划分的，能出现在我面前，至少也必须是高阶恶魔中长得漂亮又聪明的佼佼者，——你怎么一副要打架的样子？”安洛希雅头也不抬地说道。 以诺手提长剑，原本的白袍也换成了便于行动的马甲长裤，头发紧紧束在脑后以防受到影响，右手上受祝福的戒指闪闪发亮，一副随时要和人打架的样子。 “下次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你能动手慢点吗？”说起这个以诺就无奈了。 哪个男人不渴望热血的战斗，然而自从同行以来，以诺做过最激烈的战斗就是与一只躲在树上不肯下来的猫战斗。 二人对话中潜藏的含义让恶魔惊诧，他努力露出讨好谄媚的笑，“这位大人，没想到您也是我的同族。” 安洛希雅漫不经心的从书上一抬眼，不在收敛隐藏自己的黑暗气息，“那个人类城主让你来捕捉我，难道没告你我的名字？” “她的名字是安洛希雅。”以诺在一边“好心”提醒道。 那个恶魔君主之一的安洛希雅。 感受着那个少女身上恐怖的黑暗气息，又听到那个名字，恶魔惊惧的脸都白了，将那个让他前来的人类反反复复诅咒不休。 该死的！来之前怎么没想到问一下那个人类下手目标的名字。 “这……这是个误会。”他浑身哆嗦牙齿打颤着说道“大人，我无意冒犯您。” “放心，我不会杀你。”安洛希雅抬眼对着那个丑陋恶魔微微一笑，然后将他暂时塞到了一颗宝石里封印。 “安洛希雅。”听了她这句话，以诺眼底满是不赞同。 “坦白说，这事还蛮新鲜的。”安洛希雅把书放在一旁的桌子上，闲聊道“从前在地狱，有很多恶魔都试图勾引过我，因为我是上位者嘛。被当成柔弱无助的猎物，这还是第一次。” “你不愤怒？”以诺说道。 “什么愤怒？”安洛希雅不理解道。 “那个城主、这个恶魔，他们将你当成了可以随意欺凌折辱的对象。”以诺说道。 “他们没有成功，也不会成功。”安洛希雅更不理解了。 “有没有成功不是重点。”以诺抿着嘴说道，目光专注而严厉。 大部分时刻，安洛希雅可以轻而易举看透以诺和其他生灵的心思，近万年的阅历不是说说而已，她旁观和经历了很多事，人性的复杂也不过如此。 但是偶尔的，安洛希雅也会不理解以诺，就像她不理解拉结尔为什么会不顾危险救几个他之前不认识的天使。 在他们眼里我只是一个没有反抗能力的人类少女，所以他们对我出手了…… 有哪里不对吗？ 安洛希雅罕见的神情茫然，与以诺面面相嘘。 一旁的耶和华专注地看了她几秒，目光中透露出明悟来。 离日出还有几个小时，深蓝到近黑的天空乌云微微散开，雨滴小了很多，有深灰色石砖和黑铁栏杆的三层小楼安静得没有半点声音。 墙壁的角落上沾了一点黑色的灰烬，老牧师不解的用手摸一摸，看不出那是什么东西燃烧后的残留物。 将这件小事抛到脑后，老牧师深呼吸一口气，开始顺着墙壁的一侧攀爬。 他要试着从窗口潜入，然后偷袭。 “没想到这位牧师的身手还不错。”以诺说道。 以诺的耳朵听不见墙壁传来任何声音，但安洛希雅凝结出了一面光滑的冰镜，镜子上安洛希雅正实时精准转放这座城市每一处的情况，此刻显现的正是墙外的老牧师。 “这么大年纪了，摔落在河里受伤就不好了。”以诺说着走到木窗边拉开窗户，探出脑袋对老牧师说道“我拉你。” 一道光刃对以诺呼啸而来。 以诺“……” 这倒不是有意针对，只是受惊过度又认定房子里有恶魔的老牧师下意识反应而已。 与此同时，由于一只手挥出光刃而失去摇摇欲坠平衡的老牧师咕咚一声，掉进了房外的小河里。 以诺“……” 以诺没有走楼梯，从三楼翻下去直接跳进河里，去捞老牧师。 几分钟后，湿淋淋的以诺扶着老牧师走上三楼。 房间里出乎老牧师的意料，这气氛太……平和了。 温暖的烛光点亮在床头，苹果梨子被雕刻成精妙绝伦的鲜花形状果盘，半开的书籍随意摆放在桌子上。 让老牧师一路走来担忧心痛的柔弱少女正闲适的倚靠在橡木床头，看起来毫发无伤。 “恶魔在这里，放心，这个恶魔没有能力挣脱封印。”看出老牧师的震惊和不解，以诺贴心地将一颗宝石放在牧师手上。 小小的宝石包裹正着一个凝固的恶魔，就像暖黄色的琥珀包裹昆虫的标本。 老牧师的嘴张开又闭下，不敢相信自己忧心忡忡、甚至想要拼命的事情如此轻易烟消云散。 这个老人如此认真地打量以诺，就像看什么少年天才或知名的战士。 收拾好惊讶的心情，联想到之前的光刃攻击在靠近以诺时自动烟消云散，老牧师不无欣喜地说道“以诺先生，没想到你这么强大，我必须要代表这个城市的人类感谢你今晚战胜恶魔。” 安洛希雅“……” 以诺脸色微微不自在，轻轻咳嗽一声说道“打败恶魔的不是我，是安洛希雅。” “……安洛希雅小姐？”老牧师狐疑的目光在二人身上转来转去。 看看安洛希雅，一身繁琐的长裙、精致的发型，半躺在床头上懒散看书。 看看以诺，手持武器、衣服贴身易行动，站在原地腰背挺直，一副随时可以拔剑战斗的样子。 明明怎么看都是后者更靠谱。 “真的是她，不说这个了，牧师我们还有善后工作要处理。” 以诺与老牧师一同离开房间。 等到空无一人后，安洛希雅缓缓抬手。 阴影领域无形展开。凡人看不见的漆黑小鸟转瞬穿越大半个城市，叼回那个城主的灵魂放进她手里。 城主的灵魂还有清楚意识，在她手里挣扎不休。 这个中年男人的灵魂丑陋又恶心。 黑暗的气息冰冷弥漫，没有肉身作为累赘的灵魂感知反而更加清晰。 同样的容颜，在还是个人类的城主眼中时好像精致惹人怜惜的白玫瑰，灵魂此刻看来却毛骨悚然，仅仅是被注视着都有一种沉沦深渊的恐惧感。 “放过我，求求您了。”城主本能地开始求饶。 “放心，我不会杀你。”安洛希雅沉静地说出了刚才对恶魔说的话，然后将城主也塞进了宝石里和那个不知名恶魔做伴。 安洛希雅确实没有感到愤怒，但恶魔的词典里没有宽容。 很快，他们就会明白死亡是一种恩赐和幸运。 “安洛希雅。”耶和华开口道。 “啊，您没走。”安洛希雅微微开心地说道。 上帝神念再此的主要原因是以诺，通常安洛希雅不在以诺身边，就见不到上帝。 “他们的行为是罪恶。”耶和华说道。 “……当然，这是罪恶。”安洛希雅茫然的说道，不明白上帝为什么说这个。 色欲与贪婪、杀戮与愤怒、欺骗与背叛，地狱到处都是这些行为。 安洛希雅当然明白什么是罪恶。 看她茫然的眼神，耶和华又开口道“不要将罪恶和错误视作理所当然。” 安洛希雅其实没明白耶和华什么意思，不过她还是认真严肃的点点头，满脸明悟的说道“感谢您的教诲。” 然后上帝变成流光消散。 这座人类城市经过几天的动荡以后，以诺暂时当上了代理城主。 前任城主的夫人被找回来，一同回来的还有她的小女儿，也是城主的最后一滴血脉。 夫人如泣如诉的讲了自己的经历。 丈夫被恶魔引诱，拿自己的亲身孩子与恶魔做交易，被夫人发现后，城主想要杀妻灭口，侥幸逃脱的夫人独自带孩子在外流浪逃命，但终究放心不下亲人长辈和这座城市，再一次偷偷来想要将消息告诉老牧师，却无意中救下了老牧师的命。 “这个人类漏说了一件事。”大厅的帷幔后，安洛希雅轻轻开口道“是她写纸条将老牧师引到地下室的。” 第39章 “我还以为那个纸条是你写的。”以诺说道。 安洛希雅淡漠的转头，她连恶魔内部的勾心斗角都一向无视，才没有兴趣参与进人类的事务。 以诺私底下找机会告诉了老牧师纸条的事。 “我知道，后来我找那天夜里的教堂看守调查过。”老牧师说道。 “那位夫人暗中推动你发现真相，然后去对战城主和恶魔。”以诺说道。 “后来从城主手中救我的也是她。”老牧师平静的说道“每个人都有私心，城主和恶魔都已经死了，就让这些小事过去吧。” 自从那次参加过弥撒以后，安洛希雅就再也没有祈祷过。 注意到这点的老牧师来到城主府找安洛希雅，向她宣扬讲教，从上帝七日创世的伟大讲到高尚的七美德、从炽天使的美好光荣讲到亚当夏娃的诞生。 老牧师语重心长的坐在安洛希雅对面说道“从此上帝的荣光普照万物，我们在天使的带领下走向繁荣，信仰祂是应当的行为，所以……” 安洛希雅“……” 以诺噗嗤发出一声轻笑，在他们两个看过来时飞快摆摆手，指着手上的书严肃说道“这上面记载的笑话很有意思。” 老牧师不疑有它，转头继续对着安洛希雅说道“七美德是何等高尚的行为，只有信仰上帝，努力追随天使的脚步……” 安洛希雅“……” 以诺背对着安洛希雅和老牧师，将脸埋在手臂中，趴在桌子上。 老牧师“从所有人类的祖先亚当夏娃犯下偷吃禁果的错误以后，原罪就刻在了所有人类的灵魂里……” 听老牧师提起这个，安洛希雅说道“其实禁果的事我很早就想问了。” “安洛希雅小姐你终于对信仰故事感兴趣了！”看到讲教以来一直沉默的目标开口，老牧师颇有几分激动地说道。 这个疑问将是安洛希雅小姐的走向信仰的第一步！ “上帝为什么要把两颗味道香甜的果树栽在人类住的地方，然后又禁止人类吃？”安洛希雅问道。 老牧师“……” “而且那些天使连个保护的结界也不放，禁止食用的牌子也不写。”安洛希雅说道。 老牧师“……” “还是把两个毫不起眼的、看起来就像苹果树、结出来的果子也像苹果的禁果树混杂在一大片苹果树林中。”安洛希雅说道。 老牧师“……” 趴在木桌上的以诺用手捂住嘴巴，脊背发出一阵一阵的规律颤抖，他这么拼命忍笑不是为了老牧师的面子，而是因为神明在侧。 “噢，牧师，你怎么不说话了？”安洛希雅露出冷冷的微笑问道。 很久之后，老牧师心虚气短的声音才响起，“上帝自有深意。” “什么深意？”安洛希雅追问道。 老牧师用了一个万能的理由，“上帝全知全能深不可测，神明的深意凡人怎么能理解，我们只需要努力追随主就好。” 这真是相当狂信徒的回答了。 安洛希雅一只手扶起额头说道“我不会去教堂祈祷。” 看她拒绝的斩金截铁，老牧师深呼吸一口气，打算又来一轮语重心长的劝告，安洛希雅按耐下直接动手的冲动，考虑着怎么做才能让他以后不再来烦自己。 让一个恶魔天天去教堂混在人群里参加祈祷，这个老牧师真有创意。 终于，在安洛希雅爆发的前一刻，看够了热闹的以诺忍着笑找借口将老牧师拉走了。 坐在藤椅上一直冷眼旁观的上帝突然开口道“亚当和夏娃不应该一直生活在伊甸园。” 那个问题是拿来为难老牧师的，安洛希雅没想到上帝会开口。 “为什么？”安洛希雅疑惑的问道。 “人类这个种族两个人太少，需要更多人类来发展繁衍，但是伊甸园不够大。”上帝说道。 “所以，亚当和夏娃就因为吃了颗水果被赶走？”安洛希雅说道，突然觉得这对人类始祖好惨的同时又有点想笑。 “禁果不重要，哪怕亚当夏娃没有吃，吾也会让他们离开伊甸园。”上帝平静的说道，神色无悲无喜。 禁果一点都不重要！ 所以，他将生命树和智慧树种在伊甸园的行为非常正常。 根本没有安洛希雅刚才说的那样令人费解，以诺也不应该觉得好笑。 作为代理城主，以诺需要处理人类城市的各种事物。 安洛希雅翻翻找找，在一间仓库里找到了象牙做的棋子和棋盘，然后兴致勃勃地去了执政厅。 将黑白交错的棋盘棋子整齐摆在了一边阳光明亮的小圆桌上后，安洛希雅问道“以诺，一起下棋吗？” 以诺正忙的恨不得多出来一个自己，闻言头也不抬地说道“不了，你去找别人下。” 安洛希雅的目标根本不是以诺，听到他拒绝以后镇定的看向了上帝，“您下棋吗？” “不。”上帝毫不犹豫的拒绝道。 “为什么不下？”安洛希雅问道。 “没有意义。”上帝说道。 这种行为不论赢和输都不会造成任何影响，只会浪费时间，不需要做。 “下棋不需要意义。”安洛希雅将32枚黑白棋子整整齐齐的摆在棋盘两侧，然后期待的看向耶和华，“但是很有意思。” 阳光照过耶和华半透明的幻影。上帝坐在圆桌对面的藤椅上一动不动，没有下棋的打算。 安洛希雅也不肯罢休，好奇道“为什么没有意义就不做？” “去找别人。”上帝说道。 “找谁？老牧师吗？我可不想再听他唠叨。”安洛希雅说道。 “浪费时光。”上帝微微斥责道。 听了这句话，安洛希雅震惊了，好一阵无话可说。 无论是天堂天使、地狱恶魔堕天使、还是凡界形形色色的种族，每个生灵都有自己的追求和事物，忙忙碌碌。 哪怕是安洛希雅这种闲极无聊时间一大把的恶魔，都会去专研一些弹琴艺术之类的。 但同行以来，安洛希雅却从未见过上帝做什么。 难道在上帝眼中什么都不做不属于浪费时光？ “我一直认为这属于娱乐的一种，称得上消磨时光却称不上浪费时光，您……您什么也不做，这难道不算浪费时光？”安洛希雅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把话说出了口。 在橡木桌上奋笔疾书的以诺听到安洛希雅胆大妄为的话，吓的羽毛笔都掉了。 神生第一次被当面说浪费时间，上帝蓦然抬眸看她。 安洛希雅瞬间移动到了房间角落里，她的指尖隐约有漆黑的空间裂缝一闪而逝，随时可以开空间通道逃跑去地狱。 …… 上帝素来毫无波澜的目光终于有了起伏，对站在角落阴影里的安洛希雅平静开口道“吾不会因为一句话惩罚你。” 耶和华的声音一如既往平静，以诺却直觉感到了一点点的怒气，随后觉得这一定是自己的错觉。 站在影子中的安洛希雅漆黑的眼睫一敛，情绪一点点放轻松。 没办法，她知道上帝不会因为一句话而大发雷霆，但这是恶魔的本能。 不远处，坐在藤椅上的上帝突然拿起白色棋子中的骑士向前走一格，然后默然看向安洛希雅开口道“下棋。” 这是同意了？ 安洛希雅飞快坐到了另一张藤椅上，开心的拿起黑棋中的主教棋斜走一步，稳稳挡住白骑士的进攻。 七八步以后，安洛希雅干脆的用黑棋中的战车棋吃掉对方的白王后。 黑棋方大获全胜。 第二局，安洛希雅用主教棋、骑士棋拖住对方的战车棋，然后用一个禁卫军棋偷袭了白王后。 黑棋方大获全胜。 第三局，十几步以后，白王后在黑国王被骑士棋杀死之前先一步被吞吃。 黑棋方大获全胜。 上帝的棋艺就像任何一个初学者一样普通，纵然进步飞快，也挡不住白棋一遍遍输得七零八落。 “不下了。”第三局结束，上帝将指尖的棋子放在棋盘上说道。 紧接着，耶和华半透明的虚影就又一次的化作了无数荧荧流光消失在虚空中，就是刚开始游历时那种没人看得见的状态。 独留下安洛希雅坐在另一边的藤椅上捏着黑棋发愣。 以诺在这座城市当了十年城主，一直到前任城主的小女儿长大成人，考察过她的品行能力后将城市交给她，才继续踏上旅途。 安洛希雅之前订购的马车终于又有了用武之地。 离开时的以诺眼角有的第一条皱纹，安洛希雅叹息着感慨道“人类的生命真短暂。” 近万年的时光里，安洛希雅在地狱待腻以后也会一个人去凡间游历。 只要隔上几百一千年，上一次熟悉的生灵、见过的风景、了解的习俗就会大为不同。 其实作为亚当夏娃的直系后裔，以诺的生命比起其他人类已经相当漫长了，当初他拥有孩子又踏上旅途时已经六十五岁，却依然是青年的外表。 “除了天使与恶魔，谁又有真正的永生？不过哪怕没有永生，几百年对我来说也足够漫长，我只需要让自己的每一天人生无憾就好。”摸着眼角几乎看不到的细纹，以诺到是表现得相当平和。 安洛希雅见过很多凡界生灵因为寿命短暂而不择手段，祈求天使或和恶魔交易，以诺表现倒是很稀奇。 第40章 契约上十年的期限早就到了，但既然以诺没提，安洛希雅就不会说这件事。 以诺断断续续的进行着自己的游历，有时会在某个城市或荒野停留几年，教导那里的种族一些技艺或学习知识，有时会踏着清风和月光随意挑选一个方向行走。 他不在乎会走到哪里遇到什么，有时候未知也是一种快乐。 以诺正在河边取水喝，然后钻入马车中休息。 夕阳下的天空像清水洗刷后的蓝宝石，远方的山峰覆盖着巍峨白雪，火一样的晚霞倒映在雪上折射出暧昧的光。 以诺远远望着，突然想坐在雪山巅上看落日或朝霞。 想看就去看。 以诺回去收拾了一下东西，然后就开始向雪山上攀爬。 没过多久，以诺就在半山腰上累得气喘吁吁。 水晶般透亮的黑色天穹上璀璨的星辰在闪动，弯弯的银色明月悬挂在天空的另一边，风雪呼啸在耳边，脚下是万丈悬崖深不见底。 风雪太大，雪花飘进了眼中，以诺不得不急促眨眼来缓解迷蒙的视线。 “真的不需要我帮忙带你上山顶？”安洛希雅问道。 她虚空悬浮在以诺身边，不论是长发或裙角都安静地垂落在下，没有半点被风吹动。 以诺大半个身体悬浮在悬崖上，右手狠狠攀紧一块灰岩石，固定好身体以后咬牙说道“不用。” 安洛希雅伸手在以诺周围画了个圈，透明的结界阻挡了呼啸的风雪，“那我先去山顶了。” 说完后，安洛希雅率先飞离。 以诺在朝阳升起的前一刻终于爬到了山顶，气喘吁吁的往一块露出的岩石上一躺，就再也没力气说话。 “真美。”以诺看着眼前的美景说道。 从一线微光到照耀天地，每一刻的光影变幻都深浅不同，变化无穷又静止不动。 “只有凡界才能看到昼夜交替、日升月落。地狱永无白昼，就好像天堂永无黑夜。”安洛希雅淡淡的开口道。 “可惜这里风雪太大，不然住在山顶也很好。”以诺说道。 山顶的风雪依旧呼啸不止，安洛希雅捏了结界才让周围平静。 “真是脆弱的人类，在我的故乡，这种天气算风和日丽。”安洛希雅说道。 安洛希雅现在居住的第五重地狱常常会刮一种冰风暴，以风眼为中心，周围几万里全部都会被波及进去，铺天盖地的雪花冰块在风中极速转动，哪怕是房子大小的岩石被卷入外围气流，也会弹指间变成碎末。 “这哪里是我脆弱，明明是地狱环境太糟糕！”以诺听完介绍以后眉心一跳一跳地说道。 “适者生存。”安洛希雅严肃的说道“力量强大的恶魔才能过的好。所以你们凡界种类大部分赢不了恶魔，隔三差五就要求助天堂。” “得了吧，安洛希雅。”以诺满不在乎的说道“我们不需要适者生存的那一套也能过的很好，这就是地狱和其他地方的差别。” 以诺很喜欢雪山上的环境，哪怕恶劣了一点也抵挡不住奇丽壮美的风光。 安洛希雅也很喜欢，有种回到地狱的感觉。 两个人决定在这里住一段时间，而上帝对旅程从来不提意见。 山顶的风雪最强，可惜人类太脆弱了，没法长久待在山顶上。 雪山的半山腰上有一片平滑如镜的湖泊，冰冷的湖水清澈透明。 安洛希雅脚轻轻踩在湖泊中央，一圈圈涟漪顺着她向周围散开。 柔软透明的湖水依照安洛希雅的想法在湖面上凝结成一座城堡的样子，在挑挑拣拣的修改好以后，无形的寒气顺着她指尖向四周流传入湖泊和城堡，让它们凝结成冰。 又加了固化的咒语将城堡彻底固定好，以免因为变热而化掉，打了可以提高温度的咒语，安洛希雅才满意的点点头。 第二天，安洛希雅站在窗前，面无表情的盯着城堡外巨大的飞鸟，它深蓝色的眼睛正对着窗户，刚好与圆形的窗户大小完美契合。 “席兹，你来做什么？”安洛希雅冷淡的问道。 席兹用翅膀拍了拍这栋城堡，顿时一阵摇晃，尖锐地说道“这座雪山是我家。” “你轻点，我记得这座山峰不是。”安洛希雅说道。 几千年没见席兹，但安洛希雅还记得它的家在另一座雪山上。 “因为一场地震塌了。”席兹说道。 “整座山峰全没了？”安洛希雅有点惊讶，凡界又不是地狱，这种规模的地震几乎没有。 “当然不是。”席兹一只翅膀收敛回来，搭到鸟下颌上忧郁叹气，顺便压塌了门口冰块凝固的三个圆柱，“但我最喜欢的雪全没了，只能搬家。” 安洛希雅盯着那几根残破的冰柱微微心疼，“你变成人形再和我说话。” 席兹从善如流的变成了一个外表漂亮的美少年走进城堡大厅。 刚一走进大厅，席兹就傻了。 大厅的冰椅上铺着丰软的银白色皮毛，一个半透明的虚幻身影正端坐在上面。 “上帝？”席兹不可置信的说道。 上帝的真容后来诞生的种族来说是个未解之谜，但对神亲手创造的炽天使和三巨兽来说，他们心里记得很清楚。 “是吾。”上帝平静的说道。 “我们出去聊。”安洛希雅贴心的对席兹说道。 “好。”席兹依旧处于回不过神来的情况，闻言木然的点点头，然后恭敬的低头对上帝说道“那我先告退了，上帝。” “这是怎么回事？”飞到雪山顶上的席兹问道。 “如你所见，上帝的神念化身。”安洛希雅平静的说道，然后告诉了席兹圣子拒绝保护人类以诺、上帝亲自降临的八卦。 “噢。”席兹脑子里还在消化这一堆信息，闻言默默点头。 “没想到这里是你的领域。不过我也只需要在这里住一两年而已，你忍忍好了。”安洛希雅继续说道。 “噢。”席兹继续点头说道。 “作为报酬，我现在住的那座冰堡到时候就送你了，你可以变成人形，在里面住一段时间当度假。”安洛希雅说道，反正到时候那个冰堡也没用了。 “噢。”席兹继续点头，发出一个单音节。 安洛希雅将该说的事情全部说完，然后打算回半山腰。 “等等。”席兹叫住安洛希雅问道“你还没说你一个恶魔为什么和他们在一块？” 安洛希雅面不改色地说道“你不懂。” 席兹顿时被这个回答一噎。 知道上帝在这里，席兹回到山腰后就变成了鸟儿的原型，待在造物主身边装可爱。 席兹原本的鸟形就已经足够漂亮，缩小到只有半个手掌大小以后更是精巧可爱，让任何见到的生灵都忍不住捧在掌心里抚摸。 上帝坐在窗边的冰椅上，席兹蹦蹦跳跳地飞到上帝面前，然后用那双深蓝色的大眼睛偏头看上帝，再低头蹭蹭上帝的手掌。 站在楼上窗口的安洛希雅低头向下观察。 上帝低头看席兹，银发因为这个动作而弯起优美的弧度，平静无波的冰蓝色眼睛都泛起了轻微的笑意，然后一只手抬起小鸟，另一只手轻轻抚摸席兹的脑袋和长长尾羽。 日光下，这一幕真是相当唯美和谐。 安洛希雅不小心捏碎了冰块做的窗棂。 将窗棂重新修补冰冻好，安洛希雅在房间里布置了一打结界，又凝结出清澈透明的冰镜。 安洛希雅变回了自己的恶魔原型——一只羽毛漆黑的鸟儿，开始在镜子前左右观察，心里不由自主的和楼下的席兹比较。 比大小？ 席兹和安洛希雅的原形都无比巨大，不过他们都可以缩小到小孩子手掌甚至更小，这点算是平局。 比力量？ 席兹是创世三巨兽之一，安洛希雅是地狱恶魔主君，虽然不知道席兹和自己的力量对比，但真打起来安洛希雅有把握打败席兹，地狱多年战斗不是说着玩而已，这点算是她赢了。 可惜上帝不会在意，谁能强过创造世界的上帝，这点不提。 比眼睛？ 席兹有一双蓝宝石一样的眼睛，很美丽。但安洛希雅的眼睛也很美丽，碧绿的眼睛沉静时如同湖泊，流转间又有深浅的波光，这点算是平局。 比羽毛？ 席兹每一片羽毛都有同色的繁复的花纹，在日光下还隐约闪动微光，而安洛希雅…… 这点不用比，安洛希雅完败。 安洛希雅默默地收起了变成原形飞到楼下的想法，开始考虑怎样快点说服以诺离开这里，或者是把席兹骗到其他地方。 该死的席兹，一大把年纪的老鸟了居然装可爱，安洛希雅冷冷的想。 还没有等安洛希雅想出来办法，地狱就传来了召唤。 这召唤来的不是时候，安洛希雅拎着信纸叹气，然后去找以诺告别。 希望将她叫回去的事足够简单，可以短时间内快速解决，千万不要一口气拖个几十几百年，以诺的生命本来就短暂，如果她好不容易再来到凡界，却发现以诺已经老死，上帝也回了天堂，那她一定会气死。 想到这里，安洛希雅忧心忡忡地对以诺说道“我不在的日子里，你一定要好好保养身体，做到长命千岁。” 以诺“……” 第41章 安洛希雅先去了第六重地狱，在一片偏僻的硫酸湖边站立。 她从空间里找出一个银色的小笼子，这个迷你笼子只有四分之一个手掌大小，然后将封印恶魔和城主的宝石拿出来。 刚一将宝石拿出来，恶魔就咆哮着试图做拼死一搏，一旁瑟瑟发抖的城主灵魂也满是怨毒。 被关在宝石里不闻不问几十年，不论是恶魔还是城主都快疯了。 安洛希雅面不改色的将那两个垂死挣扎的家伙塞到了银色笼子里，然后手中轻轻一抛，笼子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落进了硫酸湖里。 “嗷！！！” 墨绿色的湖面泛起几个零星的气泡，伴随着两道惨烈至极的叫声。 可以想象出那颗宝石被硫酸飞快融化以后，里面恶魔和城主遭受了怎样的腐蚀痛苦，银色笼子的禁锢能力非常棒，不论是恶魔还是那个灵魂，都别想逃出来。 随着笼子沉入湖底，凄厉的叫声一点点变弱，然后消失。 “祝你们运气好一点，能在彻底死亡前被捞出来，再见。”湖边上的安洛希雅彬彬有礼的说道。 解决完这件小事以后，安洛希雅就去了九重地狱。 宫殿中，除了安洛希雅还有其他人也受到了传唤，此刻正坐在两侧的高椅上互相窃窃私语。 “好久不见，安洛希雅。”阿斯蒙蒂斯热情的打招呼道“你去哪里了？我之前去找你你不在。” “凡界，散散心。”安洛希雅坐在阿斯蒙蒂斯旁边的位置说道。 阿斯蒙蒂斯忽然目露同情，“也是，可以放松一下心情。听说莉莉丝说好不容易有了机会你可以和圣子弥赛亚朝夕相对，可圣子为了避开你直接不再保护凡人以诺。” “那个人类后来……？”安洛希雅对于自己的八卦已经木然了，喝了一杯血酒，对旁边的堕天使投去询问的目光。 “人类以诺？后来我就不知道了。”阿斯蒙蒂斯说道。 当初的一时热度退散后，谁还会关注一个普通人类的下落。 安洛希雅想，看来那些炽天使没有将上帝保护以诺的事向外说，否则以诺的旅程不会这么平静。 阿斯蒙蒂斯抱了一个漂亮堕天使在怀中，满怀热情的和安洛希雅分享各种八卦。 什么“精灵恋人相爱后发现是亲兄妹，几番波折后才知道没有血缘关系，皆大欢喜没过两天女精灵就得绝症快死了”、“席兹爱贝希摩斯、贝希摩斯爱利维坦、利维坦爱席兹的畸形三角恋”、“巨龙向人鱼求爱，却发现那条人鱼是男扮女装”…… 流言范围遍布全世界，真假先不论，但足够精彩纷呈又劲爆。 “阿斯蒙蒂斯你每天寻欢作乐，怎么还有这么多时间去打听八卦？”安洛希雅偏头好奇道。 “不是我，是萨麦尔。”阿斯蒙蒂斯说道。 安洛希雅“……” 安洛希雅默默的在心中调出了萨麦尔那张严肃冷厉万年不变的冰山脸，然后再想象了一下他私底下收集各种流言八卦的样子。 由此可见人不可貌相。 路西法走进来慵懒地半靠在宫殿王座上，开口说道“人类始祖亚当、夏娃快去世了。他们拥有拉结尔之书，那本书中记载的知识深不可测，意义重大。所以——地狱这一方需要趁机将拉结尔之书拿到手。” 亚当夏娃活了将近一千岁去世，这个寿命对人类而言也不算短了。 “陛下，请让我完成这一任务。”路西法话音刚落，彼列率先开口道。 “不需要你，彼列，我已经想到合适的人选。”路西法说道。 “陛下，第一重地狱黑暗力量最弱、而且常有空间裂缝出现，我需要书中的知识来了解如何稳固空间。”彼列急切地说道，第一重地狱是他的领域。 “我已经决定了。”路西法平静的说道。 彼列想再说什么，还没说出口就消失在了路西法不容质疑的目光里。 路西法看了宫殿两边的恶魔君主和堕天使一圈，开口道“阿斯蒙蒂斯、安洛希雅，你们两个去将拉结尔之书取回来。” 正在和美人调情的阿斯蒙蒂斯和正在神游天外的安洛希雅听到这句话，同时在心里哀叹一声。 麻烦的任务来了。 “谨遵您的意志，陛下。”安洛希雅轻轻一点头，微笑着说道。 脸上看不出半点不情愿的样子，阿斯蒙蒂斯同样如此。 “去之前，我们还是先做点伪装以防万一。”刚刚降临凡间的安洛希雅对阿斯蒙蒂斯说道。 阿斯蒙蒂斯将黑翅膀收回身体里，闻言不以为意的说道“何必麻烦。” “那毕竟是人类始祖，我们要取得的书又是天使所写，万一有天堂的干预呢？”安洛希雅劝说道。 安洛希雅说完以后就率先对自己进行改装，将原本夜色般的及膝长发幻化成银白色、黑色拖地长裙也变成了束腰的浅绿色长裙，然后幻化出一面冰镜，满意的对镜自揽。 “这可不像一个恶魔，你现在这幅尊容都快像天使一样发光了。”阿斯蒙蒂斯脸色微妙的说道。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安洛希雅满意的看着自己的银发说道。 她简单修改了自己的容貌，找出发带将自己的长发挽起上半部分绑起来，又在两侧脸颊边留下一缕发丝，拿宝石链子绕过额头装饰在发间，一颗冰蓝色的宝石吊在眉心间，每走一步就摇晃的璀璨生光。 “这幅容貌，只要不释放黑暗气息，谁能想到我是恶魔，去了以后我可以试一试冒充精灵。”安洛希雅饶有兴致的说道。 “没有尖耳朵的精灵？”阿斯蒙蒂斯说道。 “那我改一下。”安洛希雅从善如流的改口道“去了以后我可以试一试冒充精灵混血。” 见她这样，阿斯蒙蒂斯也变成了自己还是天使时的瞳孔发色，同样容貌稍加修改。 亚当夏娃居住的地方是目前人类种族最为繁华的城市，城中随处可见其他种族行走在街道上。 但即便如此，安洛希雅和阿斯蒙蒂斯在进城时也因为出色的容貌气度而被城门的守卫瞩目。 “接下来你有何计划？”阿斯蒙蒂斯问道。 阿斯蒙蒂斯还没踏入这个人类城市，就感受到了无处不在的光明气息，气息浓郁到光凭这个就可以肯定其中必然有天堂的参与了，不得不庆幸之前做了伪装收敛。 “拉结尔的下落毫无头绪，至少得先打探消息，没有准确信息前不能被天堂发现我们。”安洛希雅传音给他道。 “你有人类的金币吗？”阿斯蒙蒂斯问道。 “我带了宝石。”安洛希雅说着走进了一条街道的珠宝店，片刻之后，手中提着一个沉甸甸的袋子出来。 在门外等待的阿斯蒙蒂斯有些不耐烦周围人的目光了，拿出斗篷将自己全身遮挡好。 “卖完宝石了？”阿斯蒙蒂斯问道。 安洛希雅手指一挥，一半金币蹦蹦跳跳的自动跑到阿斯蒙蒂斯口袋里。 两个人并肩在人流交织的街道上行走，没过多久就到了城中最奢华的旅馆入住。 “作为一个精灵混血和一个海妖混血，我们是来经商的，阿斯你觉得怎么样？”安洛希雅传音问道。 “海妖？还是混血？我才不当。”阿斯蒙蒂斯嫌弃的说道。 “说恶魔混血太招眼了。”安洛希雅语重心长道。 阿斯蒙蒂斯堕落后的容颜俊美中又带着风流魅惑，一举一动都压不由自主地蛊惑人心，哪怕是将发色眼睛再变回天使的样子，气质也回不到当初。 海妖常常以蛊惑的歌声当做陷阱，在海上吸引其他种族，大多妖异魅人，反倒和他现在的气质隐约有点像。 “装其他种族也可以，别是海妖混血。”阿斯蒙蒂斯说道。 “那说什么？”安洛希雅面无表情的反问，“矮人太矮巨龙太壮，至于精灵，一个耳朵不尖的精灵混血就已经够独特了，难道还要有第二个？” “算了，跳过这个。”阿斯蒙蒂斯撇撇嘴说道“你想好去哪里打探消息了？” 两个人相视一望，异口同声地说道“赌场红灯区/旅店小酒馆。” 听到对方说了什么以后，互相投掷给对方鄙视的目光。 “这位恶魔，你是不是清心寡欲过头了，在那些地方打听消息而已。”阿斯蒙蒂斯嘲笑着说道。 “这位堕天使，你是不是放纵自我太过了，打听消息都不忘享乐。”安洛希雅语调冰冷的说道，才不信他去那里只是为了任务。 两个人在经过一番热情友好的辩论以后，决定各自行动、不再合作。 安洛希雅独自一人披上斗篷住在了旅馆的圆桌旁。 只是装扮而已，安洛希雅并不打算真的完全不动用力量。 她闭上眼睛，开始静静感受周围的一切。 那些阳光照射下的阴影一点点变得更深，成千上万人群中的窃窃私语传到她的耳朵里，又飞快地将这些信息整理归纳…… 片刻以后，安洛希雅站在窗口边，将目光投向城市中的洁白城堡，亚当夏娃现在应该生活在这里。 刚打算去城堡，一个男人的身影在街角一闪而逝，安洛希雅目光顿时凝固。 “该隐。”安洛希雅若有所思道。 第42章 安洛希雅披上黑绒斗篷，在白色城堡周边转了两圈，在城堡的后门处看到告示牌上写着招聘维护城堡清洁的仆人，一个褐发人类正站在告示牌边打瞌睡。 告示牌上悬挂着用来召唤人的黄铜铃铛，安洛希雅目光一凝，一阵微风吹来，黄铜铃铛顿时疯狂摇晃起来，发出去剧烈铃声。 人类被吓得跳起来，睡意全无，“什么声音？” “铃铛声。”安洛希雅说道。 “我没有摇铃铛。”人类呆呆的说。 “也许是风太大了。”安洛希雅微笑说道。 风大？人类迷茫的盯着那被微风吹动的几根头发。 “你们在招仆人？”安洛希雅问道。 “是的，我是城堡的副管家，这位小姐，你有兴趣吗？”人类将刚才的疑虑抛在脑后，问道。 陌生的少女拉下斗篷上的兜帽，眉心摇晃的冰蓝宝石在阳光下璀璨生光，“你看像吗？” 能把珍贵的宝石当首饰，这样的人自然不可能当仆人。 “抱歉，女士，是我冒昧了。”褐发的男性人类不好意思地摇头，“那您怎么站在这里？” “我迷路了。”安洛希雅面不改色地说道，然后感兴趣的左顾右盼，“这是我第一次来这座城市，很繁华，不是吗？” “这是人类最大的城市。”褐发人类挺起胸自豪地说道。 “我在城中看到了很多壮美的建筑和先进的技术，比如说那种歌斐木造的方舟，哪怕是人鱼也做不到如此精妙。”安洛希雅夸赞道。 “我们人类仅仅用了一千多年就快赶上了其他种族将近万年的文明。”人类得意道。 “是啊，这可真是出乎意料。”安洛希雅的声音就像夜晚拂过的微风般轻柔。 “是因为有天使的帮助。”褐发人类说道。 “哦，什么帮助？”安洛希雅的声音越发低柔的令人沉醉。 “传说是炽天使送的一本书，其他的我也不知道。”褐发人类说道。 “不，你知道，你只是不想告诉我而已。”安洛希雅诱惑的说道“但这只是闲聊而已。告诉我也没什么，天使送了亚当一本书，虽然不是人人皆知，但也不算什么秘闻，你说对不对？” 人类神色清醒了一瞬，很快又恍惚道“也是。” “你见过那本书。”安洛希雅说道。 “我见过那本书。”人类重复了一遍。 “在哪里？”安洛希雅说道。 “亚当大人阅读的时候，那本书被亚当大人随身携带，从来不离身。”人类说道。 这已经超出闲聊的范畴很远了，要赶快闭嘴…… 可是褐发人类控制不了自己。 他觉得自己不应该说，可是听着那个陌生少女的声音、看着她翡翠般碧绿的眼睛，他就不由自主把心中所知所想全说出来。 “这对人类始祖现在在城堡的哪个房间？？”安洛希雅问道，已经在心里计算现在直接强闯进去抢书的成功几率了。 “在……”褐发人类说道。 突然，大地微微震颤起来，城外传来了剧烈强悍的光明力量，纯白色的光柱轰入天空，将原本的白云也打出一道圆形的缺口。 随后光明力量扩散开来，如同飓风般席卷净化过整座人类城市，好像北极光从天空上落下来般漂浮在身边。 发生了什么事？ 如今可不是当初刚创世的时候，天堂地狱这么多年针锋相对，早就将彼此的底摸透了。 安洛希雅伸手抚摸那无形的光晕，仔细感受里面的光明气息是谁，专注片刻后得出了结论。 圣子弥赛亚——她继梅菲斯特后的二号绯闻对象。 怕被发现，安洛希雅动用的力量本来就不多，被光明力量一净化，那个人类顿时清醒过来，眼神惊恐的看着她。 安洛希雅轻快的打了个响指，碧绿的眼睛与那个人类四目相对，微笑着说道“遗忘。” 褐发人类记忆飞快倒流。 突然这个人类被吓得跳起来，睡意全无，“什么声音？” “没有声音，是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光。”安洛希雅说道。 “但我好像听到了铃铛声。”人类呆呆的说道。 “也许你睡糊涂幻听了。”安洛希雅说道。 “也许吧。”人类将刚才的疑虑抛在脑后，“这位小姐你是……？” “我第一次来这座城市，有点迷路。”安洛希雅说道。 褐发人类热情的为陌生少女指明方向。 如果可以，他愿意亲自送她到旅馆，可惜被冷酷的拒绝了，只能恋恋不舍的看着美貌少女迈着轻盈优雅的脚步离开。 总感觉忘了什么？ 一定是睡糊涂了，褐发人类摇摇头，决定再睡一觉补充精神。 要速战速决，坚决不浪费时间！ 本着这个原则的安洛希雅飞快的杀到某个不可描述的地方，在一群年轻美人的怀中拎起阿斯蒙蒂斯的领口，惹来一阵尖叫。 “你是谁，新来的？” “怎么能抢我们生意！” 年轻美人们七嘴八舌地抱怨道。 …… 安洛希雅“……” 恶魔君主诅咒这帮人类一个星期说不了话。 “怎么了？”阿斯蒙蒂斯从她手中挣脱出来，不满的说道。 两个人走到僻静的地方开结界，安洛希雅将事情简单叙述一遍，然后下了定论，“今晚就去城堡。” “是不是有点着急。”阿斯蒙蒂斯说道。 “已经慢了。”安洛希雅说道。 如果可以安洛希雅想现在就拿到书赶紧走人，可惜夜晚黑暗时恶魔的力量才最强大。 安洛希雅坚持速战速决，阿斯蒙蒂斯无奈同意。 午夜时刻，万籁俱静。 浓稠的阴影如同水一样流散，渐渐遮掩了原本浓郁的光明气息，但又悄无声息，引不来任何注目。 “你左我右。”阿斯蒙蒂斯说道。 安洛希雅微微点头，走进了城堡左翼。 十秒后。 “没人，亚当夏娃不在这里。”安洛希雅站在城堡的空旷大厅，目光不悦的说道。 他们都只用了一点力量，但恶魔和堕天使的速度绝不是人类可以比拟，安洛希雅甚至精细到连地窖壁橱都仔细看了一遍，但只看到了一些普通人类。 “先走。”阿斯蒙蒂斯说道。 亚当和夏娃现在在哪里？ 黎明时坐在窗口边吃樱桃的安洛希雅突然想到那天无意中见到的该隐。 作为亚当夏娃的长子，父母将死时回来探望也有可能。 该隐会知道亚当夏娃在哪里吗？ “他们还是不肯见我？”站了一夜的该隐问道。 他面无表情，只有眼底零星的水光昭示着悲伤。 弥赛亚沉默不言，但这沉默已经说明了答案。 “也是，我杀死了弟弟亚伯，没有父母能原谅自己孩子的死亡。”该隐说道。 “你应该离开。”优雅高贵的圣子站在台阶上，垂眸说道“该隐，待在这里毫无意义。” 该隐抗拒着不肯离开。 弥赛亚叹息一声，然后将眼里已经布满红血丝的该隐打晕，又开空间通道将他送回城中城堡里。 “该隐醒来以后还是会再来。”身后传来声音说道。 “至少这个人类可以睡一觉。”弥赛亚面无表情道。 “啊，殿下一直有种不动声色的温柔呢。”殿下的声音说道。 一向走高贵冷漠风范的弥赛亚立刻让对方闭了嘴。 “等等，还有一件事。”良久，身后的声音说道。 “什么？”弥赛亚问道。 “有情报说地狱那里有意要抢夺《天使拉结尔之书》。”身后的声音说道。 “无耻！这是天堂天使所书写！”弥赛亚冷斥道。 “地狱什么时候有羞耻感？”身后的声音调侃道。 “知道了，我会保护书。”弥赛亚说道。 刚打上再寻找该隐的安洛希雅还没来得及行动，阿斯蒙蒂斯已经来到旅馆告诉安洛希雅自己的推断，发现两个人都想到一块了。 阿斯蒙蒂斯顺便还附上该隐的城中下落。 “你消息怎么这么快？”安洛希雅捏着写着住址的小纸条说道。 自己这个一天到晚勤恳办事的居然输给了一个吃喝玩乐的。 “你以为我的吃喝玩乐真的只是吃喝玩乐而已。”阿斯蒙蒂斯得意的说道。 “我举个例子给你看。”阿斯蒙蒂斯整理一下自己的衣袖，自然而然的露出风流魅惑的笑容，在旅馆中寻找目标。 “哦，色诱卖身啊。”安洛希雅懒洋洋地打击道。 阿斯蒙蒂斯“……” 阿斯蒙蒂斯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那是一个独自一人的美丽少女，在喧嚣的旅馆里沉静而独特。 她的长发就像檀木和丝绸一样漆黑发亮，在两侧耳边各编了一条小辫子，然后聚拢在脑后中间束好，穿着简洁的浅绿色细亚麻长裙，神情自若的坐在椅子上。 “就是她了。”阿斯蒙蒂斯传音说道，然后自信走过去。 此刻开始，命运的轨迹无声展开。 喧嚣的旅馆餐厅里，两侧人群幻做无声背景，俊美的堕天使一步步走向陌生人类少女。 阿斯蒙蒂斯以为未来是那个陌生人类少女的沉沦到底、心醉神迷。 很久以后才他意识到，真正沉沦到底、心醉神秘的是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传说中的“天使拉结尔之书”（Sefer Raziel）记载了天上地下1500项深奥的知识，知识广及天宇宙地间的运作。传拉结尔因同情亚当被放逐而将此书授予亚当…… 第43章 “瞧我看到了什么？这么美丽的少女，怎么独自一人呆在这里。”低沉悦耳的声音传在耳边，沙哑而带着笑意。 人类少女为这个陌生的搭讪而微微一愣，转过头去看他。 注意到少女的目光，阿斯蒙蒂斯自然而然的流露出神秘蛊惑的微笑，如同深海般引人沉沦。 “你是谁？”人类少女问道。 “一个居无定所的流浪旅人。”阿斯蒙蒂斯说道。 “你没有家？”人类少女有点惊讶。 “这世界的雪山、沙漠和大海就是我的家。”阿斯蒙蒂斯相当文艺的说道“万丈高峰上的积雪皑皑、沙漠夜晚的璀璨星空、大海中央的阳光天晴……我见过太多太美的风景，都是如同伊甸园的仙境，也许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 人类少女羞涩一笑，伸出自己的手说道“莎拉，你呢？” “你可以叫我阿斯。”阿斯蒙蒂斯说道。 安洛希雅远远望着这一幕，突然思念起了某个银发白衣的身影。 她摇摇头，不想再看下去，一手扶着窗沿轻轻一跃，跳到了旅馆外面。 该隐在城堡吗…… 身披斗篷的少女做了些简单的准备，然后不紧不慢地向远方洁白城堡走去。 “我找该隐。”安洛希雅敲响了城堡的大门，对开门的仆人说道。 “这位小姐，请问您是……？”仆人恭敬的询问道。 安洛希雅微微一笑，柔声说道“请转告该隐大人，有位名叫安洛希雅的大人让我转交给他一封信。” “遵命，请先随我到客厅等候。”仆人接过了信件，将安洛希雅引入城堡。 仆人转告了脸色憔悴的该隐，他揉着眉心从楼梯上走下来，随后便看到了局促不安的坐在椅子上的少女容貌。 “安洛希雅？”该隐惊疑不定的说道。 少女微微一怔，立刻羞怯的辩解道“我并不是那个恶……嗯……那位大人。” “是吗？你长得很像她。”该隐高深莫测的说道，狐疑的打量着她与安洛希雅容貌上的隐约相似。 “我想我应该自我介绍一下，我是精灵与人类的混血，名叫萝丝，就是玫瑰的意思。”自称为萝丝的少女微笑着说道。 该隐仔细端详着那个银发碧眸少女的神色。 似乎是被他看的有些不好意思，萝丝尽量不引他注目的将目光投向茶杯，认真观赏上面的花纹，只有微微握紧的手指昭示着她现在下意识的紧张。 该隐一点点放下戒心。 虽然有着几分相似的容貌和眼睛，但这个萝丝带着一种不知世事的天真，柔软而单纯就像朵含苞待放的玫瑰花。 和当初那个几面之缘的、宛如夜色阴影的恶魔根本就是两个人。 看来只是长得像而已。 “信我已经看了，安洛希雅究竟在打什么主意？”该隐不满的说道。 “很抱歉给您添麻烦了。”萝丝立刻低头不好意思地说道。 “她为什么让你跟着我？”该隐问道。 “我不知道，我本来以为您知道。”萝丝迷茫的摇摇头，“也许这是那个恶魔一时兴起的恶劣玩笑，因为我长得和她像，让我千里迢迢奔波来去，谁知道呢？反正恶魔总是做这种莫名其妙的损人事。” “你就这么蠢的听那个恶魔的话？”该隐不可置信道。 听了该隐的话，萝丝泫然欲滴泪，“我有契约在她手里……所以该隐大人您一定不要抛弃我，让我像个影子一样跟在您身边几年就好。” 该隐疲惫地向后靠在椅子背上，他实在精疲力竭的没有心思多管这些事。 “那你就暂时跟在我身边吧。”该隐说道。 “谢谢！”萝丝感激的说道“我离开时还遇到过以诺先生，您要听关于他的近况吗？” 听到儿子的消息，该隐微微打起一点精神，很快又被更深重的疲惫淹没下去，闭上眼睛说道“不了，我要去见我的父母，以后再说。” 该隐略作休息后就赶往城外的庄园。 他刚踏出城堡一步，本来应该被管家带下去休息的萝丝就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眼泪汪汪的表示要跟着该隐一起去，无奈，只好带上她。 此刻的该隐完全不知道自己这是带着强盗进家门，简称引狼入室。 那是位于山谷中的一座宁静庄园。 一栋精致小巧的建筑坐落在花丛中，屋顶有摆列整齐的明黄色木瓦片，窗户制造成了可爱的圆形，整栋房子看起来清新典雅。 光明气息笼罩在此处。 安洛希雅刚一走进庄园，就忍不住屏住呼吸好几秒，才适应这里。 该隐走到了自己之前站立的位置，就像雕像一样沉默屹立。 亚当和夏娃，他的父母最后的生命就在这几天了。 “该隐。”拉开门走出来的弥赛亚呼唤道。 “殿下，别再把我打晕扔走。……即便他们不愿见我，我也想站在这里送完我的父母最后一程。”该隐苦笑着说道。 “亚当夏娃愿意见你了。”弥赛亚说道。 该隐僵直站立着。 他本应该迅速进去见父母最后一面，可是真见了，他又能怎么样呢？ “快来，亚当夏娃将死，这是最后的机会。”弥赛亚说道。 该隐一步一步越过楼梯，短短十几个台阶似乎是他此生走过最漫长的路。 脑中有很多过往的回忆在交错闪现。 年幼时的一家四口温馨和乐，自己待在母亲身边帮她编织，父亲抱起闹脾气的亚伯转圈圈…… 亚伯睁大眼睛躺在泥泞的土地上，鲜血顺着他脑后流出…… 该隐敲响了房门，语调干涩的说道“父亲，母亲。” “进来，该隐。”夏娃的声音从房间中传来。 柔软的大床上躺着两位老人，他们都头发花白皱纹满面，垂垂老矣到说话都费力，却交叠握紧彼此的双手不肯放开。 该隐还记得那年他离开在大地上流浪时，最后一次印象中父母年轻的容貌。 他半跪在床边与两个老人平时，说不出一句话来。 良久，该隐缓缓开口道“您怎么不在城中的城堡休息，搬到这里来。” “因为我喜欢这里的房子。”亚当苍老嘶哑的声音响起，“这栋房子是仿照我当年在伊甸园的家，我喜欢待在这里，就像回到了当年。那个时候没有你，没有后来的一切，只有我和夏娃。” 该隐心中掠过剧痛，咬牙说道“但也没有亚伯。” “你怎么还敢提他？”夏娃开口道。 “我为什么不敢提。”该隐面无表情地说道。 “他是你的亲弟弟，你杀死了他。”夏娃说道。 “是啊，他是我的亲弟弟。因为这层血缘关系，我的人生永远都摆脱不了他。小时候，人人都偏向亚伯而苛责我，长大点，你不断的要求我去照顾亚伯，成年了，父亲将所有好的给亚伯，坏的给我。”该隐说道。 “因为嫉妒，这就是你弑亲的理由？”夏娃问道。 “不是。”该隐动了动嘴唇，声音轻到几乎听不见。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我们失去了你和亚伯，又有了新的孩子——塞特。”亚当说道。 “我知道。”该隐说道。 不像他和他的弟弟，那是完美符合亚当夏娃期待的一个孩子，那才是他们的孩子。 一阵安静的沉默。 不论是该隐，还是亚当夏娃，他们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当年的巨变撕下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已经度过的漫长时光没有愈合这道伤口，反而让它变得更加严重。 “我想问问你……”亚当凝视着自己的长子，“你后悔吗？” 该隐面无表情，眼睛虚无茫然地望向前方，似乎在看自己的父母，又似乎什么都不在看，泪水弥漫出来在眼眶中打转。 “啊。”该隐半跪在床边，将自己埋在了夏娃的手掌中，积蓄的泪水轰然落下，“我……我没想过杀他，我以为那只是一次普通的打架……我很后悔。” “我没法原谅你，但我也没法恨你。”亚当说道。 “我也是，再见了，我的孩子。”夏娃说道，将自己的手掌从该隐怀中抽出。 “圣子殿下，请您进来。”亚当说道。 弥赛亚听到声音，来到亚当身边。 他素白的衣袍似乎隐约有银白光晕流转，照亮这个房间。 亚当从自己的枕头下抽出一个木匣子递给弥赛亚。 匣子中放着一本书，浅银色的硬壳封面上不断变换着玄妙的符号，天使拉结尔之书几个字闪闪发亮，每一页纸张乍看上去空白一片，仔细端详，才发现有无数闪烁流光的文字浮现在眼前。 这是天使拉结尔用几千年时光，费尽心血而写成，记载了天上地下一千五百项深奥的知识、及天地宇宙地间的运作。 其中书写神魔录的部分甚至有上帝的参与。 不同的种族揭开此书会看到不同的内容，并不是记载的矛盾，而是都不能看全此书。 但即便如此，亚当靠着他自己看到的那一部分，也成功使人类在凡界大地上扎根屹立下来。 “这本就是天堂的东西，现在物归原主。”亚当吃力的微笑道“殿下，请代我向拉结尔殿下道谢。” 第44章 “我会转告拉结尔。”弥赛亚说道。 “死亡从不是生命的消逝，而是一场宁静的沉眠……”亚当平和释然的说道。 他握紧夏娃的手闭上眼睛，声音渐渐低不可闻。 最后一声心跳停止，弥赛亚作出祝福的手势，银白色萤光星星点点融入亚当夏娃的身体。 “愿你回归全知全能的上帝身边。”弥赛亚轻声说道。 一个相貌与该隐有几分相似的人类男性走进来抱住亚当夏娃的身体，流泪叹息道“再见了，父亲母亲。” 那是亚当夏娃的第三个孩子——赛特。 “初次见面，弟弟。”该隐对赛特说道，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你好，兄长。”赛特神色复杂地打量着这个早有耳闻的大哥。 “我要去主持父母的葬礼，将他们安葬在山谷里，大哥，你要去吗？”赛特问道。 “我不合适，不必了。”该隐简洁的说道。 到死，父母都没有原谅他。 人都走后，该隐默然地望着远方天际浮云朵朵，直到弥赛亚叫他。 “该隐，这本书我将要带回天堂还给拉结尔，你是否需要抄写转载一些书中的内容。”弥赛亚问道。 “感谢殿下的体贴，我确实需要抄写一些知识。”收敛好情绪的该隐开口道谢。 弥赛亚让《天使拉结尔之书》从匣子里漂浮出，飞到该隐的手边。 “我明天回天堂，请抓紧时间抄写，并且在此期间不要走出庄园。”弥赛亚说道。 “没问题。”该隐说道，拿起书去了隔壁的书房。 萝丝冷眼旁观。 弥赛亚走到外面的花丛里，精神微微一动，又给这座小庄园加了好几层光明结界，力量不断凝结，让周围都微微发起光来。 原本就浓郁的光明力量蓦然加强几倍，刚刚走到书房门口的萝丝忍不住捂住胸口深深呼吸。 身体中收敛的黑暗阴影被周围光明结界刺激的蠢蠢欲动，本能的想要释放黑暗，和外面的光明一决高下。 房门被轻轻敲响，正在伏案书写的该隐说道“进来。” 胡桃木大门被轻轻推开一条小缝，那个精灵混血萝丝正轻巧的托着点心圆盘，微笑着问道“我能进去吗？” 还没有等该隐说话，萝丝已经步伐轻快的走进书房，将托盘放到该隐的左手边，蛋糕和红茶发出浓郁诱人的香气。 连续书写几个小时的该隐闻到这阵香气，才意识到自己已经饿了。 “谢谢。”该隐一只手拿起一块蛋糕，另一只手下意识将书拿好。 “不用客气。”萝丝说着羞涩一笑，“我有一个不情之请，我能看一下那本书吗？” 该隐警惕的微微挑眉，不动声色的问道“为什么？” “精灵族有一支失传的乐曲，我想看拉结尔之书是否有记载？”萝丝说道。 这个要求不算过分，该隐想了想说道“现在就在书房看。” 萝丝毫无异议。 该隐将纸笔都整理好放置在书桌一边，然后将书递给萝丝。 萝丝微笑着伸手去拿书。 与此同时，变故徒生。 一匹白马从山间小道飞奔而来，长啸着停在庄园门口，褐发人类气喘吁吁地拍打着庄园铁门，同时大喊道“那个萝丝有问题，该隐大人！” 声音瞬间传入书房，该隐悚然一惊，手握着拉结尔之书飞快后退。 眼看功败垂成，萝丝目光幽冷，身形一动打算明抢，却被同样听到声音赶来的弥赛亚阻挡。 弥赛亚肃然冷漠的挡在该隐身前，冰冷的说道“你究竟是谁？” 看见已经拆穿，安洛希雅不再掩盖自己的黑暗气息。 天空上无数阴云开始迅速集结，遮蔽了原本明亮的阳光，方圆千米中所有的阴影都突然颜色加深。 “圣子殿下，你说呢？”还没有撤掉幻像，表面上清丽精致的少女冷笑着说道。 不用弥塞亚说，该隐也意识到了这个所谓的萝丝是来自地狱的恶魔，为天使拉结尔之书而来。 事关重大，该隐迅速将书抛给了圣子弥赛亚保护。 既然骗不了就明抢！ 安洛希雅不再废话，迅速抽出自己的羽毛细剑向圣子弥赛亚斩去。 长剑携带巨大的气流，边缘闪烁锋锐寒光，剑光刚一出现就将书房无数书籍搅动成碎末。 弥赛亚将身后的墙壁打碎，阳光顷刻间照入房内，他拉起该隐和褐发人类向后倒退百里，然后画出一个圆形的光罩将两个人放置在里面。 攻击落空，一道巨大的剑影闪过，庄园原本布置的光明结界发出崩裂的声响，然后一层层破碎，只留下一地断垣残壁。 惊魂未定的该隐看见庄园的惨状，心中暗自庆幸弟弟塞特和其他人已经带着父母的尸体离开了。 到他们这个阶层，但凡战斗必然牵连甚广，当年天堂地狱一场时间不久的打斗，却让整个第一重地狱的地貌全部改变。 弥赛亚不想牵连不远处的人类城市和该隐，知道对方是为拉结尔之书而来，飞入高空中将她引走。 安洛希雅果然紧随弥赛亚飞入高空，目标对准他手上的书。 刚刚诞生的百年不算，这应当是她打的最为艰难胶着的一场战斗。 千万片纷飞的白色羽毛本飞舞在身边，场景极其唯美圣洁，如果不是每一片光羽对恶魔来说都是堪比硫酸的光明结晶就好。 洁白光羽飞舞的越来越快，没过几秒就已经锋锐的好比刀片，呼啸着朝安洛希雅席卷而来。 无形的阴影勉强阻拦着，下一秒就被光羽灼伤消散。 安洛希雅不敢大意，长剑飞快反转挡在身前，以自己最快的速度将细剑挥舞成屏障避开白羽，短短几秒内连自己也不知道挥剑格挡了几千次。 一个不慎，一片光羽呼啸着划过脸颊。 殷红的血珠顺着少女冰白的一侧脸颊划过，她手指抹过脸上刺痛的地方，目光越发幽冷冰寒。 受伤可以忍，伤在脸上就不能忍了。 黑暗阴影靜寂弥漫几万里，弹指间似乎连空气的流动和闪烁的雷霆也凝固了。 连明媚的阳光照在这里时也暗淡失色。 安洛希雅垂眸做出复杂的手势，下一秒，无数羽翼漆黑的飞鸟尖啸着攻击弥赛亚。 弥赛亚手握权杖，星辰般明亮的光华从中发出…… 两个人的交战原本碧蓝如洗的天空倾刻间黑云密布，深紫色的雷霆狂暴闪乱在每一个角落，漆黑的暗影几乎在天空中翻转成黑洞，下一秒又有万道洁白圣光从中刺出…… 大地上的凡人看见这一幕顿时议论纷纷，有些胆小的已经躲在家里不出去。 战斗声势如此浩大，还在城中的阿斯蒙蒂斯立刻用三言两语骗过莎拉，找借口说自己有急事要走。 等她的身影消失以后，阿斯蒙蒂斯原本挂在脸上的轻松笑容消失不见，目光冷厉的展开漆黑翅膀飞向高空。 看到又有新人加入战局，剧烈交织的暗影和白光暂时分开。 “你怎么不等我打完以后再来。”安洛希雅指挥着飞鸟将阿斯蒙蒂斯裹挟到自己旁边，冷笑着问道。 “谁能想到你会突然打起来。”阿斯蒙蒂斯无奈的说道，将拽着他衣角不松手的漆黑小鸟拍开。 注意到她身上的细小伤口和脸侧血珠，阿斯蒙蒂斯彬彬有礼的递上一块手帕。 目光转向隔着千里和他们遥遥相望的圣子，见到弥赛亚面色不佳的同样身负伤口时，阿斯蒙蒂斯瞳孔微微收缩，凝重的看了身旁的恶魔一眼。 天堂圣子的力量有多强大，作为前任同事的阿斯蒙蒂斯再清楚不过，力量较弱的炽天使根本对战不了圣子几招，安洛希雅受伤他并不意外。 事实上，安洛希雅能和圣子抗衡这么久已经出乎阿斯蒙蒂斯的预料了。 “《天使拉结尔之书》现在在圣子弥赛亚身上。”安洛希雅说道。 “明白，所以这场战斗是非打不可了。”阿斯蒙蒂斯一边无奈叹气，一边活动着自己的手指。 高空战斗微微一停顿，很快又重新打起来。 弥赛亚早已将书放入了随身空间中，安洛希雅和阿斯蒙蒂斯想要拿到书，必须先将弥赛亚打败。 有了阿斯蒙蒂斯的加入，战局渐渐的向地狱这一方倾斜。 “我去后方偷袭弥赛亚。”战斗的空隙中，阿斯蒙蒂斯传音给安洛希雅道。 安洛希雅相当有默契地开始正面对战弥赛亚，吸引他的注意力给阿斯蒙蒂斯找机会。 弥赛亚不是傻子，自然提防阿斯蒙蒂斯，但每次分心对付堕天使，对面恶魔的进攻就会突然加重。 几次下来，弥赛亚渐渐开始应对狼狈，照此发展，落败只是时间问题。 一个天使静悄悄出现在战场上，容颜隐藏在洁白的斗篷兜帽中，存在感薄弱的让人忍不住忽略。 又一次险险避开阿斯蒙蒂斯偷袭的弥赛亚突然接到了天使的传音。 弥赛亚突然从空间中取出《天使拉结尔之书》朝大地上扔去。 时刻关注着的阿斯蒙蒂斯立马一展翅膀飞去，伸手试图拿到书。 半空中却突然出现一道空间通道，吞噬了急速下坠的《天使拉结尔之书》。 “谁开的空间通道！”阿斯蒙蒂斯目瞪口呆。 高空之上，正专注与圣子战斗的安洛希雅无心他顾。 突然，一种微妙的感觉袭来，她本能的向右一步避开袭击的心脏，洁白的光剑依旧捅穿了右肩。 “以为只有你们恶魔会用偷袭这招吗？”金发蓝眸的天使撤回手中光剑。脱下隐藏气息的斗篷冷笑道。 “拉结尔……”飞快遁向阴影领域另一端的安洛希雅咬牙开口道。 遮掩的幻象一点点消失，露出恶魔漆黑的长发和原本的容颜。 “怎么是你！”拉结尔脸色苍白道。 天空的另一方，捂着右肩上伤口的恶魔面色冷淡，对拉结尔的话没有回答。 她心里快！气！炸！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亚当又与妻子同房，她就生了一个儿子，起名叫塞特，意思说：神另给我立了一个儿子代替亚伯，因为该隐杀了他。——《圣经·创世纪》 第45章 突然，一根漆黑的长矛携带万钧雷霆朝拉结尔攻来，掀起千万锋锐无比的风刃。 不远处的弥赛亚见状，手持权杖立刻一扬，杖顶的璀璨宝石释放出菱形光束。幻化成盾牌挡在正在发愣的拉结尔面前。 “轰！” 随着一声剧烈的声响，漆黑长矛与洁白盾牌在虚空中彼此抗衡，短暂僵持后轰然爆发，能量引起的光波如同飓风一般横扫过整个天空！ “谁来了？”安洛希雅扬声问道，这种出场方式一看就知道是地狱的。 萨麦尔从漆黑的空间裂缝中走出来，对他们两个说道“陛下让我来协助你们取得拉结尔之书。” “无耻！”弥赛亚目光冰冷道。 正处于几千米之下的阿斯蒙蒂斯无暇顾及萨麦尔，吞噬了拉结尔之书的空间通道正在慢慢合拢！ 看见那套漆黑的裂缝一点点变小，阿斯蒙蒂斯目光闪过冷色。他手臂一扬，暗金色的锁链从身后漫出，如同毒蛇一般急射而出，追随着拉结尔之书也遁入空间通道。 空间通道一阵不稳定的收缩，终于因为那道锁链而卡死，暂时无法关闭。 “下雨了。”收拾好纷乱思绪的拉结尔说道。 刚才以长矛盾牌为中心，几万里内天空密布的白云顷刻间化作高温的水蒸气，又混杂了他们刚刚爆发的能量，终于凝结成雨向下落去。 安洛希雅给自己简单包扎止血后，伸出指尖去触碰细微的雨滴。 这只是一场小雨，透明的雨水中隐约带着黑色雾气和光明能量，纠缠着分杂不清。 几人还没从这场变故中回过神，阿斯蒙蒂斯用力固定锁链，焦急的大喊道“空间通道快关了，萨麦尔、安洛希雅快来！” 萨麦尔、安洛希雅一前一后向空间通道飞去，弥赛亚与脸色复杂的拉结尔急忙阻拦他们。 阿斯蒙蒂斯抹了把滴在脸上的雨水，对正在阻拦的弥赛亚说道“这场雨对凡界可不大友好。” 这点微弱的黑暗力量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但对下方凡界脆弱的花草动物和人类却是一场伤害。 弥赛亚看着纷纷扬扬的小雨滴也反应过来了，他脸色突然微变，无法再顾及对面的恶魔和堕天使，飞快的给下方的人类城市施加保护结界。 万丈光芒一弹指间覆盖了下面的人类城市，又飞快弥散，将远方的山脉村落、森林动物也纳入保护范围。 趁此机会，安洛希雅和萨麦尔飞向空间通道。 拉结尔飞在身后紧追不舍，萨麦尔手中的长矛轻轻鸣动，在半空中一个回旋剌向身后的天使。 安洛希雅时刻关注着周围动静，手中立刻流转着没有实体的无形阴影，幽灵般逸散缠绕在漆黑的矛身上，猛然带偏长矛刺向的方向。 说时迟那时快，这一切的发生不过霎那间。 “你做什么！”萨麦尔严厉的说道。 安洛希雅没有理他，光滑如水的细剑效仿阿斯蒙蒂斯的锁链，剑身爆发出深蓝色光华，硬生生横穿进细小的空间通道，将通道又重新撑大。 “空间通道通向哪里？”安洛希雅停住脚步问道。 “不知道。”阿斯蒙蒂斯说道。 空间通道是拉结尔打开的，只有拉结尔知道通向哪里。 萨麦尔已经与拉结尔打起，阿斯蒙蒂斯想要上前被安洛希雅拉住问话。 短短一个暂停，弥赛亚已经布置完结界向这里飞来，空间通道不知道能维持多久…… 没时间再犹豫！ “进！” 安洛希雅说着率先跳入空间通道，阿斯蒙蒂斯、萨麦尔、弥赛亚、拉结尔紧随其后。 每时每刻变换莫测的空间通道中，几道迅若流星的身影飞快闪过，最后时刻，黑烟悄无声息的在最后关头也流入空间通道。 出来以后，安洛希雅和阿斯蒙蒂斯先后取回自己的武器，才有空打量周遭环境。 花木葱茏、森林碧绿。 无数奇花异草遍布在四野之上，树枝枝头永远悬挂着累累甘甜清美的果实，智慧树与生命树交错生长在苹果树林中。 比逊河、基训河、希底结河、伯拉河，四条河环绕着滋润大地。 “伊甸园。”萨麦尔说道。 “不用你说，谁都看得出来。”阿斯蒙蒂斯双臂交叉起说道。 《天使拉结尔之书》不知被抛到了伊甸园的哪个角落。 两个堕天使一边闲聊，一边目光不动声色地寻找书的下落。 安洛希雅左手持剑而立，神色像冰雪一样安静冷淡，与对面的弥塞亚遥遥对峙。 右肩上的贯穿的伤口传来一阵阵尖锐痛感，提不起半点力气，这种被纯粹光明力量结晶伤害的伤口没法快速愈合。 如果她没有受伤，根本不忌惮于对战圣子弥赛亚，自己还这方有两个堕天使，胜利毫无问题。 但如今已经受伤，战况又扑朔迷离起来，无法肯定最后的胜者是谁。 弥赛亚也在心中飞快预判情况，暗暗传音给拉结尔，让他趁对面的堕天使不注意给天堂传讯。 “天使拉结尔之书在河中！”阿斯蒙蒂斯眼睛一亮，看到了基训河中的一线银光。 这句话一出口，两方人立马动起手来！ 五个力量几乎已经达到世界巅峰的人同时大打出手，混战间伊甸园这个亚空间几乎被摧残毁灭。 最终还是地狱略胜一筹，交手间的一个失误，安洛希雅就将拉结尔之书抢到了手。 阿斯蒙蒂斯做出复杂的手势，一个通往凡界的空间通道飞快成型。 安洛希雅宛如流星般飞行在伊甸园中，速度快的连残影也看不到，和萨麦尔配合着攻击，不让弥赛亚、拉结尔打断阿斯蒙蒂斯开空间通道。 顺手一抛，拉结尔之书在空中飞扬出一道弧线，稳稳掉落在阿斯蒙蒂斯怀中。 “书是地狱的了！”阿斯蒙蒂斯轻佻的吹了个口哨，笑眯眯的冲着飞快朝这里赶的天使摆手，然后钻进了空间通道。 “阿斯蒙蒂斯，有本事正面打！”弥赛亚身影一掠，面色肃杀的地追上去。 “书是我写的！”拉结尔同样进入空间通道。 大局差不多已定，只要阿斯蒙蒂斯出去以后迅速跑到地狱就行。 伊甸园中，安洛希雅先萨麦尔进入空间通道，然后挡在通道口对飞来的堕天使说道“还记得你当年威胁我写契约的事吗？” “什么？”萨麦尔微微错愕，不明白她这个时候突然提几千年前的事干嘛。 安洛希雅微微一笑，目光毫无温度。 萨麦尔随后迅速反应过来，心中警惕大增，挥舞着漆黑翅膀想要强行进入空间通道。 可是已经晚了。 就在刚才萨麦尔发愣的一瞬间，安洛希雅已经趁他不注意做了个小陷阱，困住萨麦尔几秒不能动弹。 “再见。”安洛希雅在萨麦尔的瞪视下，微笑着合拢空间通道。 萨麦尔“……”怎么这么小气能记仇！ 就让萨麦尔在一片狼藉的伊甸园中慢慢恢复力量，再自己一个人想办法开空间通道出来吧。 几千年前的事情又如何？ 毕竟……不记仇的恶魔不是好恶魔。 空间通道的另一端通向了凡界大海上。 烟波浩渺，波涛如浪。 安洛希雅刚走出来，就看到阿斯蒙蒂斯还在凡界逗留，与天使圣子对峙。 看到安洛希雅再出现，拉结尔忍不住遥望她右肩上的伤口，忧心忡忡又愧疚。 “萨麦尔吗？”阿斯蒙蒂斯问道。 安洛希雅忧虑的微微皱紧眉头，“空间通道最后一刻不稳定，萨麦尔没来得及出来。……你怎么不回地狱？” “围追堵截的太紧，我找不到机会开空间通道。” “但你比他们先出来！那点时间呢？”安洛希雅咬牙道，开始后悔刚才坑了萨麦尔。 “别说这个了……安洛希雅你来的正好，帮忙牵引一下他们攻击。”阿斯蒙蒂斯站在海平面上，嘴唇微动的传音道。 “你说的倒轻松。”安洛希雅冷笑着说道“不如你牵引他们的攻击，我先回地狱。” 阿斯蒙蒂斯不好意思地说道“……今天我才发现你比我强大多了，能者多劳，你帮忙一分钟就好。” “休想先离开，要打一块打。”安洛希雅冷冰冰的说道。 “这种时刻就不要内斗了。”阿斯蒙蒂斯语重心长道。 “休想。” 安洛希雅毫不犹豫说道。 一分钟拖延她如今也办不到。 安洛希雅面上若无其事，不肯表露分毫虚弱，心中却知道自己已经是强弩之末。 毕竟先后几次战斗，她都是正面迎战圣子弥赛亚，力量消耗巨大，右肩上还有拉结尔捅的那一剑伤口疼痛剧烈。 弥赛亚和拉结尔同样力量消耗剧烈，情况却比地狱这一方好一点。 “这本就是天堂的书，还给我们才是物归原主。”弥赛亚说道。 阿斯蒙蒂斯嘲讽的说道“有本事你就来拿。” “安洛希雅阁下，你为什么要来抢书？”拉结尔说道，看向她的目光中混杂了太多情绪。 “……奉地狱之主的命令而已。”安洛希雅说道。 “如果可以，安洛希雅阁下你能现在就离开，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吗？”拉结尔忍不住问道。 安洛希雅既想苦笑又想冷笑，神色数度变化以后才说道“拉结尔殿下，你可真天真。” 拉结尔摇摇头，他也知道那不可能，只是忍不住问而已。 “帮我拖延一段时间，绝对不能打断我。”拉结尔对弥赛亚说道。 说完以后，金发蓝眸的天使突然微微低头，取出指尖一滴带着金光的血，开始吟唱出复杂漫长的咒文。 阿斯蒙蒂斯和安洛希雅都升起不妙的预感，想要上前打断，却被弥赛亚拦下。 随着咒文的完成，阿斯蒙蒂斯空间中的书籍开始不断滚烫发热，怎样压制也不管用，最后竟自行飞出空间，向拉结尔飞去。 突然，一道黑影闪过，自海中一跃而起，抢走了半空中的拉结尔之书！ “是谁？！”阿斯蒙蒂斯说着，暗金色的锁链裹挟着汹涌气流飞扬而出，攻击那道黑影。 安洛希雅、弥赛亚的攻击也紧随其后。 黑影闪避不及，暴露出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恶魔彼列。 作者有话要说：　　彼列“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得意洋洋脸)” 安洛希雅“呵呵，等我恢复力量以后请你享受硫酸沐浴。→_→” 阿斯蒙蒂斯“+1→_→” 圣子弥赛亚“+2→_→” 天使拉结尔“+3→_→” 我算算，再有个一两章就可以继续谈恋爱了。 第46章 彼列——地狱六个恶魔君主之一。 看到是地狱来客，阿斯蒙蒂斯惊疑不定的问道“陛下让彼列也来帮忙？” “我想没有，否则他不会藏头露尾。——把书给我！”安洛希雅说着扬起万千冰箭对着彼列。 “它是我的了！”彼列张狂的说道。 “你疯了？陛下要这本书。”安洛希雅说道。 “不要提那个堕落天使！”彼列面容微微扭曲，指着萨麦尔和阿斯蒙蒂斯咬牙切齿地说道“路西法从来没有把恶魔放在眼里过！这么多年，他只会从恶魔身上榨取利益来犒劳这些堕天使！” 安洛希雅从不多话，听彼列说完以后打了个响指，密密麻麻的冰箭呼啸着向彼列飞去。 “陛下不需要你来评判！”阿斯蒙蒂斯说着攻向彼列。 “把书交出来！”拉结尔也说道。 弥赛亚伸手一指，原本平静无波的化作铺天盖地的海浪向彼列扑去，浪中无数锋锐的冰刃极速旋转。 他凭空立在层层海浪之后，银色长发被海风吹起飘在脑后，面色肃然冷凝道“恶魔，这本书既不是你的，也不是路西法的。” 彼列左突右闪，化作一道黑烟向海底漂去。 众人紧追其后，跃入一望无际的大海中。 哪怕安洛希雅、弥赛亚等人因为之前的连番大战力量十去□□，彼列也不敢同时和这么多人正面交手，且战且退的不断向深海走去。 “快追！彼列在向螺旋海沟中跑。”阿斯蒙蒂斯说道。 螺旋海沟是大海中最深最乱的地方，自创世以来海沟中暗流汹涌的海水就像飓风眼般吞噬撕碎所有敢于靠近的生命，仅仅是在海沟外围千里的地方，跃动不休的海水也可以将精金搅碎成细小的齑粉。 阳光已经照不进他们现在所在的深海。 漆黑的海水中，奇形怪状身长千米的海底巨兽心惊胆战向外逃跑，避开众人彼此交手间陨石坠地、惊涛骇浪般的能量波动。 安洛希雅每次要从彼列手中抢到书时，对面的弥赛亚就会阻止她，同样，弥赛亚每次即将打败彼列时，安洛希雅就会先帮彼列攻击弥赛亚。 两大阵营三群人就这样一时谁也奈何不了谁。 如果说这混乱的局势中有谁从中受益，那就只有彼列了。 众人沿着海沟边缘交手，混乱间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游到哪里。 彼列又一次狼狈的避开攻击，手中火焰长鞭狠狠朝阿斯蒙蒂斯打去，漆黑的火焰在海水中发出剧烈的白雾气泡，炙热的能量让万里海水沸腾不休。 阿斯蒙蒂斯回旋避开，拉结尔却突然扬起翅膀飞在火焰长鞭前方，凝结出几公里厚的万丈冰盾正面硬撼，强行抵挡住了彼列的攻击。 他的身后，海底裂缝下，深灰色的岩石中有一片人工凿出的小巧洞穴，有似鱼非鱼的纤长尾巴上还连着半透明的鱼鳍，一个游动后忽而消失躲藏在了精致的岩石雕花后。 安洛希雅刚刚一剑突刺向弥赛亚，扭头就看到这一幕，忍不住骂道“拉结尔这个笨蛋。” 可天使就是这样，与生俱来的纯善本性让他们无法对无辜者坐视不理。 “一个海妖小部落。”彼列喃喃自语道，突然计上心头。 与此同时，海底中突然一阵地动山摇，炙热的能量自下方不断传来，几乎要将附近的海水煮沸。 “这里有海底火山！”拉结尔惊讶道。 “而且火山要爆发了。”弥赛亚说道。 圣子忍不住皱紧了眉头，已经发生太多变故了，现在又来一件。 拖延不得了。 安洛希雅在心中计算了火山爆发的时间，给自己定下了最晚时间线，到时候不管有没有抢到书她都会走。 巨大冰盾后的拉结尔也注意到火山要爆发了，他咬住舌尖让自己集中精神，又一次念咒召唤天使拉结尔之书。 这种办法极其耗费精神力量，拉结尔本来不想再用。 “不！不！不！”彼列尖叫着死死握紧即将飞走的拉结尔之书，任凭银光闪烁的封面将他手中割出血来。 怎么能放弃！ 他已经为了这本书得罪了这么多人，现在放弃就一无所有、得不偿失。 冰盾后的拉结尔面色苍白，又一次加大力量召唤书。 这本引来众人争夺的书一阵嗡嗡鸣响后终于挣脱彼列，穿过已经龟裂出道道痕迹的万丈冰盾，回到它最初主人的手中。 任务失败了。 安洛希雅心中即愤怒担忧，又有些如释重负的轻松。 注意到大海的异样温度，原本龟缩在洞穴中躲藏的海妖们哭泣尖叫着跑出，身上烫出无数红肿的伤口。 阿斯蒙蒂斯指尖画出复杂的符号，然后快速飞进扭曲成型的空间通道。 弥赛亚同样打开空间通道，对拉结尔和后面的海妖部落喊道“走！” “轰隆！” 又是一阵比之前更强烈的震动袭来，海底的泥板岩浆长出巨大的凸出。 沉寂几秒后，深红色的炙热岩浆携带着滚滚能量喷发而出，在海底掀起一场又一场惊天动地的爆炸。 已经走在空间通道前的拉结尔回头望去，那里的海妖们发出绝望的哭叫声。 “来不及了。”拉结尔说道。 海妖们来不及进入空间通道了。 金发蓝眼的俊美天使下定决心展出圣洁的莹光羽翼，如同明月光般照亮这漆黑混乱的深海。 “弥赛亚，你先走。”拉结尔一手将弥赛亚推进空间通道里，然后毫不犹豫的转身飞向海妖部落。 炽天使扑打着羽翼站在熔岩和海妖部落中间，拼尽全力地释放出最后力量保护那些海妖。 另一端，彼列面容扭曲不顾一切的攻击拉结尔，手中长鞭缠绕着漆黑火焰，毒蛇一般向拉结尔扑去。 “住手！” 百里之外，一半身体已经进入空间通道的安洛希雅转身回眸，看到这一幕后手中细剑狠狠向彼列投掷而去。 霎那间，似乎连时光也凝固了。 金发蓝眸的天使拼尽最后力量挡在海中铺天盖地的炙热岩浆前，他的身后是数百绝望哭泣的海妖。 侧方，彼列面容扭曲的冲向天使，火焰长鞭的鞭尾末梢对准了天使的心脏，另一只手时刻准备着抢到拉结尔之书。 他的身后，光滑如水的长剑散发着深蓝色光华，如同点点星光，寒凉的剑尖对准了彼列，不远处的安洛希雅在海水岩浆中逆流而上，漆黑的长发在水中飘扬。 下一秒。 用最后的力量去保护海妖，再也没有余力的拉结尔被鞭尾末梢刺穿心脏。 “哈哈哈！” 刚拿到拉结尔之书的彼列大笑出声。 漆黑花纹的细剑自后而来砍断了他的手臂，与此同时咆哮岩浆席卷而来，浪潮般裹挟着他的手臂和手臂紧握的书进入螺旋海沟，再无踪影。 这帮引来无数争夺变故的书籍至此落入大海消失不见。 从此没有了主人的召唤，想要将《天使拉结尔之书》从时刻变动不休、绵延十几万里的螺旋海沟中找出，除了上帝恐怕谁也办不到。 失去保护的海妖连哀嚎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被熔岩烧成了灰烬。 彼列手忙脚乱的开了空间通道逃跑。 炙热的熔岩铺天盖地席卷万丈，如同海浪般打在眼前…… 但安洛希雅已经无心他顾。 黑发碧眸的的少女单膝跪在深海中，急迫的将天使拥抱在怀，仔细倾听他的心跳，微弱的希冀着他还有生命迹象。 心脏前属于天使的灵光闪烁几下后彻底消失，纯光结构的天使身体开始晶质虚无化，几个呼吸后化作崩塌的光尘，如同流沙般从安洛希雅手中流逝不见。 “……拉结尔？”安洛希雅轻柔地喊道。 她目光迷茫，似乎还没有从这场变故中回过神来。 她的挚友死了。 没有天使回答她了。 以后永远不会有天使回答她了。 这空旷的海底如今只留下安洛希雅一人，除了咆哮的熔岩以外再也没有声音。 安洛希雅闭上了眼睛，再睁眼时，瞳孔中一片赤红。 第一层地狱——火焚谷。 虚空中一道漆黑的裂缝打开，彼列狼狈不堪的从中钻出，右手臂上稀稀落落的滴着血。 谷中的幽灵和魔鬼看着自己狼狈的君主窃窃私语，巴尔走出来急迫的问道“书拿到了吗？” 彼列怨毒的盯着巴尔看，“不仅没拿到书，我还失去了自己的一条手臂，安洛希雅那个该死的……” “今日，你还会失去生命。”冰冷入骨的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一道漆黑的裂缝不知何时横贯天际，缝隙后隐约有熔岩海水咆哮不休。 安洛希雅墨发披散手持长剑，一步一步漠然走来，地狱烈火照印在她线条优美、精致无暇的侧脸上，如同血色的花纹。 那双独属于恶魔的、殷红如血的瞳孔中是无尽的杀意。 彼列胆怯的后退一步，缩回了自己的宫殿中让幽灵和魔鬼去阻挡她。 十万扭曲狰狞的幽魂呼啸袭来，天上地下遍布目之所视，争先恐后的想要将她吞噬撕碎。 烈火狂风铺出一条长路。 安洛希雅不紧不慢的一步步向前走，对十万目光怨毒的幽灵视若无睹，足下阴影领域展开，弹指间漆黑墨色铺展到目光所能看到的极限。 下一秒，无数漆黑羽翼的飞鸟在阴影中成形，然后飞快成长为实体脱离阴影，吞噬半空中漂浮的幽灵，发出阵阵兴奋的尖叫。 十万幽灵弹指间被撕扯成无数碎片，飘落在阴影中吞噬，成为安洛希雅的一部分。 安洛希雅苍白的脸上稍微恢复了一点血色。 恶心的味道，安洛希雅想。 这些幽灵的味道充满怨恨，如同早已腐败的食物，但她之前消耗剧烈，急迫需要力量。 第47章 烈焰遮天蔽日。 “呜呼！！！” 眼眶中散发着幽蓝鬼火的苍白骨鸟仰头一声长啸，尖锐嘶鸣声响彻四方。 骨鸟百丈宽的白骨翼掀起千丈气流，每一根骨头都缠绕着灼伤灵魂的地狱烈火，疯狂的扑向安洛希雅。 安洛希雅将长剑横放于眼前，手指轻轻抚摸过光滑如水的剑身，精致绚美的尾羽花纹隐约可见，然后一剑斩向前方。 剑落。 下一瞬间，骨鸟巨大的身躯从脊椎骨中央一分为二。 失去生命的骨鸟化作千万白骨碎片，从天空上纷纷扬扬的掉落在地，转瞬间被烈火镕为腐朽的灰烬。 但挡路的垃圾还没有结束。 下一刻，深灰色的雾气遮挡视线，影影幢幢中无数男女老少哀嚎求饶的声音扰人心绪，仔细倾听又一片寂静。 安洛希雅不闪不避，沿着记忆中的道路往前走。 一切阴影皆是安洛希雅的领域。 雾魇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惊恐的感受着本应无形的阴影蓦然浓稠如沼泽，贪婪地将它一点点吞噬殆尽。 然后是缠绕山峰的腐蚀沙虫、擅长声光幻象的魅魔、隐身在烈火中偷袭的毒妖…… 道路的尽头，奢华宫殿中仅存的高阶恶魔们不敢再去阻拦，他们胆怯不安的站在门口，见到安洛希雅纷纷惊恐的想要退避，又恐惧违抗君主的命令。 “安洛希雅大人。”一个银发的俊美魅魔心惊胆战地走过来，提刀挡在她身前，“是否有什么误会发生，您何必……” 话还没有说完，魅魔便已身首分离。 安洛希雅随意一甩手中长剑，一滴血划过剑身，滴落在黑曜石地板上，血色瞳孔漠然一片，对高阶恶魔们说道“还有谁要拦我？” 高阶恶魔们惊恐的后退挤嚷成一团，不敢多发一言。 宫殿坍塌成一片废墟，躲藏的彼列终于出现。 “你发什么疯？现在离开我还可以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彼列强做镇定的说道。 “你死后我自然会离开。”安洛希雅说道。 她伸手一指，千万蓝紫色的雷霆在天际的黑云中闪烁爆发，前仆后继奔向彼列。 鲜少有人注意到，安洛希雅才是恶魔君主中最强大的那个，只是一切都被她安静而冷漠的表象掩盖了。 提起安洛希雅，恶魔们的第一印象是黑发少女独来独往的冷淡姿态，而不是强大的力量、狡诈的心智。 彼列狼狈不堪的被踩在安洛希雅脚下。 漆黑的阴影如同锁链般穿入彼列的骨骼血肉中，让他动弹不得、痛苦不堪。 “万分抱歉，我不应该去抢书。”彼列目光恐惧的说道。 安洛希雅砍下了他的右手。 彼列发出尖锐的惨叫，“啊！！！……求您，安洛希雅，放过我，我愿意终身当你的奴仆！” 安洛希雅砍下了他的左手。 彼列额头上冒出大滴的冷汗，心惊胆战地说道“路西法陛下早就禁止我们自相残杀，你不能杀我！” 安洛希雅长剑在他的双腿处一挥而过。 “想知道原因吗？”安洛希雅低头看彼列绝望痛苦的神色，低不可闻地说道“那个叫拉结尔的炽天使，是我唯一的朋友。” 拉结尔是我近万年来唯一的朋友。 彼列不可置信的睁大双眼，恶魔君主和炽天使，这怎么可能呢？ 安洛希雅无意再与彼列废话，左手中长剑高抬，然后直直朝彼列心脏刺去。 一道拳风从身后袭来，安洛希雅不得不翻转长剑转身格挡。 身材魁梧的男性恶魔大踏步向这里走来，彼列大喝一声，竭尽全力崩开阴影锁链，像一个肉球般连滚带爬的蹦跳到巴尔身后。 他全身上下因此而血流不止，肌肉因为过度用力而痉挛扭曲，怨恨的说道“你总算肯出现了？” 巴尔一直就在这里躲藏着观察形势。 安洛希雅漠然抬眸，问道“巴尔，你要保护彼列？” 血色双眸中杀意弥散，如同九重地狱的无尽黑暗般让人心悸。 想了想，巴尔措辞谨慎地开口道“就算彼列破坏了你抢书的任务，给他个教训就好，何必赶尽杀绝。” 巴尔并没有听到安洛希雅刚才的低语。 “是你和彼列参与策划抢夺《天使拉结尔之书》？”安洛希雅说道。 巴尔略略踌躇，然后坦荡的承认道“是！” “拉结尔在之前的混战中死亡了。”安洛希雅平静道。 巴尔快意的说道“这结果也不错，没有主人的召唤，《天使拉结尔之书》就很难被天堂找回。……安洛希雅，你也是恶魔，何必对那个堕天使如此忠心！” 需要杀掉的人多了一个，安洛希雅想。 “你们在策划反叛路西法。”安洛希雅说道。 这句话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地狱本应当属于恶魔！”巴尔掷地有声的说道“那个堕天使侵占了多少属于恶魔的利益！安洛希雅，你曾经拥有整个九重地狱，如今却只能与我共享一重地狱，难道你甘心吗？！只要我们六个联手对付他，难道还怕……” 安洛希雅不可否置的听着，感到力量积蓄了一些以后，冷漠打断巴尔的话，“让开，不然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见到安洛希雅如此不给面子，巴尔怒气凛然道“不要太过嚣张！你以为你还剩下多少力量？” 不让吗？ 安洛希雅微微冷笑，本想以后杀，既然如此，就今天动手。 虚空之中暗影流转，弹指间绕过巴尔将彼列抓回在安洛希雅面前，她左手触碰握紧彼列的脖子，开始吞噬吸收他的力量。 “啊！” 昏迷不行奄奄一息的彼列突然睁大眼睛，爆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黑暗力量仿佛不属于自己一般飞快的从身体中流逝消散。 这一切不过弹指间发生，安洛希雅嫌恶的将彼列干枯尸身一扔，冷然开口道“我现在不就有力量了。” “路西法不值得你如此忠心。”巴尔说道。 安洛希雅一剑斩向他，眼中寒光冰冷，“路西法与我无关，我只是单纯要杀你而已。” 巴尔愤怒咆哮一声，身后的天边黑云飞快烟消云散，惊雷划过，露出顶天立地的恶魔真身。 “安洛希雅，别以为我怕你！！！” 顶天立地的恶魔声音刺耳如雷霆，他头顶的羊角上戴着圆锥形的冠冕，双蹄所过之处有狂暴雷霆闪烁。 巴尔左手无数球形闪电闪耀不休，右手持巨锤狠狠砸下。 随着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响，千里连绵山峰在此一击下崩塌碎落，地动山摇间蛛网状的纵横沟壑绵延至天边，一眼望去漆黑深不见底，亮红色的流动熔岩从中溢出。 安洛希雅高悬在虚空中平视巴尔，漆黑长发被狂风吹舞飞扬，漠然开口道“如果说地狱有什么好处？那就是战斗时不必担心波及太广。” 随着最后一个字音的落下，漆黑阴影转瞬间弥漫百万里之广，让整个第一重地狱都昏暗一片。 这场战斗持续了一天一夜，引来地狱无数存在的旁观。 半空中，浑身是伤的恶魔终于窥视到了安洛希雅的弱点。 他重新变为普通人形的大小，死死抵在安洛希雅身前，然后一刀捅穿了她行动不便的右肩，忍不住露出来狰狞的笑容，“你死定了。” 终于靠近我了，时机已到。 下一秒，安洛希雅深深呼吸，强忍住深入骨髓的疼痛，空手将长刀紧握不放，另一只手长剑一挥，划过巴尔的脖颈。 “不，死掉的是你。”安洛希雅说道。 巴尔的头颅随着话音一同落下，咕咚咕咚的翻滚着掉进旁边的沟壑熔岩中，然后焚烧殆尽。 至此，战斗终于结束。 周围早已因为这场战斗而坍塌成废墟，空旷的天地间，一时只有风吹过的呜呜声响。 安洛希雅看着远方的天边黑云、火山口红光，缓缓闭上眼睛。 一个高阶堕天使挥舞着黑翅膀飞到安洛希雅面前，行礼后毕恭毕敬的开口道“安洛希雅大人，陛下传唤您。” “不去。”安洛希雅说道。 堕天使微微一愣，犹豫着开口道“但这是地狱之主的传唤……” 话还没有说完，安洛希雅已经开了空间通道离开。 凡界雪山。 安洛希雅疲惫的站在冰雪城堡外抬头看向窗口。 烛火点亮在窗口处，摇曳微光间，一道侧影被映在窗口前，依稀可以看到修长端坐的身影和银发飞扬。 冰雪城堡、温暖烛光，天上是银月高悬、大地是洁白一片…… 一眼望去，宁静和纯粹的引人沉迷。 以诺打着哈欠出来查看动静，只看到漆黑长发的少女远远站在风雪中，“安洛希雅，你终于回来了。” 安洛希雅转头冷漠的看着他。 她原本华美的黑色长裙就和黑发一样凌乱残破，眼角还有一丝血迹，殷红的瞳孔中带着无机质的冰冷寒光，没有平日里的半点清淡随意。 就好像一个真正的恶魔一样。 以诺不由自主的退后一步，就好像面对猛兽时的潜意识反应一样。 “你怎么了？先回城堡再说。”以诺定了定神问道。 安洛希雅摇摇头。转头消失在了风雪中。 安洛希雅没有走多远，她在雪山中找到了一棵早已枯死多年的巨树，然后抱膝靠在了大树根边。 拉结尔死了…… 她没有支结界，半夜下起了大雪，片片鹅绒大小的雪花不一会就飘满了全身，安洛希雅摇头晃开头上的雪花，然后将脸埋在了手臂中间。 半夜里，半睡半醒的迷蒙间，她突然感到耳边的呼啸风声和不停飘落的雪花突然停止了。 安洛希雅扶着额头不耐烦睁开眼睛，以为是席兹来了。 然后她看到了耶和华的幻影静静屹立在面前。 远方飘来的风雪在周围打着转，被阻挡在外，仿佛有透明的结界在此。 “上帝。”安洛希雅放下扶着额头的手，又不知所措的双手交握，再一次轻轻开口道“耶和华。” “嗯。”耶和华说道。 第48章 安洛希雅双手抱膝蹲在枯死的巨树下。 她原本华美的黑色裙摆变得残破，细密雪花覆盖了大半个身体，右肩部位有隐约的红色晕染，与洁白的雪花形成了鲜明对比。深浅不一的伤口分布在身上，连日大战的带来的血腥杀气还在浅淡弥漫。 而上帝呢？ 祂即便是幻影都一如既往，那并非仅仅是容貌气度上的完美高贵，而是一种更加深沉的沉静平和、岁月静好。 安洛希雅仰头看着他，突然觉得有些难堪。 她低头将一缕散乱在眼前遮挡视线的黑发挽在脑后，又将身上的雪花拍掉，才开口道“拉结尔在海底死亡了。” “吾知道。”上帝说道。 “哦。”安洛希雅又沉默一阵才开口道“我忘了您全知全能了。” 愤怒、怨恨、暴戾…… 心中翻滚的灼热情绪早已在斩落巴尔和彼列时发泄完毕，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冰冷、绵长而细密的痛苦，如同烈火熊熊燃烧后剩下的灰黑焦木。 安洛希雅又一次将脸埋在了手掌中，不知道该怎样疏解这些情绪。 “……我很后悔，拉结尔的死亡是个意外，只要有一点改变就可以避免……所以……如果我没有去参与抢书，是否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安洛希雅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来。 安洛希雅自言自语不需要回答，可静静站立的耶和华听到了她的疑问。 听到问题自然要作出解答。 远在大圣堂的上帝真身从御座上睁开眼睛，开始查看其他有可能的命运走向。 停顿几秒后，上帝的幻影平静陈述道“是，命运的走向有无数种可能，每一个微小的变动都会导致截然不同的未来。——在吾方才看到的一千七百条其他有可能发生的命运之线中，路西没有命令你去参加抢夺《天使拉结尔之书》，拉结尔也因此没有死。” 圣子弥赛亚在天堂中力量仅次于米迦勒。 究其原因，如果不是与弥赛亚不分轩轾的安洛希雅也参与进去，以圣子的能力，哪怕有地狱的捣乱也可以带着拉结尔和书从容而退。 上帝的语调平静而不闻喜怒，听在安洛希雅耳朵里却宛若惊雷。 我没有去参与夺书，拉结尔也因此没有死。 因此没有死…… 最后一句话说完的那一刹那，安洛希雅蓦然将左手紧握成拳，因为太过用力而掌心刺入指甲，落下几滴鲜艳的血珠。 “咳咳……” 原本稍微平静的心又一次痛苦起来，安洛希雅低头捂住嘴咳嗽几声，喉咙中弥漫出一丝血腥的咸味。 耶和华的话似乎又一次将她抛在了漆黑的海底，周围是咆哮的岩浆、冰冷的海水，拉结尔的身体就在她手中一点点化为光尘…… 安洛希雅将自己蜷缩成一团，用破碎的嘶哑语调断断续续道“所以……真的是我害死了拉结尔，我害死了我的挚友。” 漫天飞舞飞扬的雪花自天际呼啸而来，将山峰染成银白。 这样说似乎也没错。 因此上帝没有说话，安静的看着将自己重新抱成一团的黑发少女。 “如果我没有去抢书就好了……不对，如果我从来没有认识过拉结尔就好了，我不应该认识一个天使，我应该一直待在地狱里！”安洛希雅闭着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每一个音节都半是含混半是咬牙切齿，如同从喉咙里挤出来一般。 安洛希雅突然想起了很多年前。 那时候的她刚刚晋阶为君主级恶魔，可以停止近百年不分日夜的杀戮，求得在地狱中片刻的宁静。 她在地狱的边缘遇到了一个天使。 最开始不过是利用而已。 可那个天使心中真的不明白吗？他单纯却并不愚蠢。 即便如此，天使依旧真心实意对待安洛希雅。 年轻的恶魔在地狱活了那么久，对阴谋诡计熟谙于心了如指掌，却对所有的正面情感陌生疏离。 拉结尔用近千年时光让她明白这世上不是仅仅只有欺诈背叛和利用。 亲情、爱情、友情…… 那些温暖的、灼热的感情真实存在，并且她也可以拥有。 一眨眼多少年时光纷飞踏过，无数人和事流水般淌过。 金发蓝眼的天使似乎挥打着翅膀对她微笑，转瞬间化做崩塌破碎的光尘流沙消失在指尖。 漆黑的海水没顶而来、亮红的熔岩灼伤心脏。 很久之后，长发漆黑双眸殷红的的少女缓缓扶着枯树起身，一滴冰凉的泪水划过苍白肌肤，消失在脚下厚重的大雪中。 这就是恶魔了，即便是因为挚友死去而哭泣，那眼泪也只有一滴。 祂对造物的疑问做出了真实正确的回答，可看着她痛苦的眼泪却感觉到有哪里不对。 上帝轻轻一眨眼睛，想了想，又开口道“在其他命运之线中，即便有你的参与，拉结尔也没有死亡。” “但一切已经发生。”安洛希雅说道。 安洛希雅轻轻摇头，打开了空间通道。 她要找个足够安静的地方一个人待着。 “停下。”上帝说道，他想到了自己来的目的。 言灵的力量无可反驳。 “耶和华，您还有什么事情？”安洛希雅疲倦的问道。 银发白袍的青年停顿片刻，指尖静静地托着一点微弱的金光递给安洛希雅。 “拉结尔的灵光。”上帝说道“死去的天使会重新化为灵光，根据自己的意愿在恒星天的虚空光海中变成全新的天使，又或者是成为天上的星砂。” 安洛希雅小心翼翼地双手捧过那点金光，仔细的凝视着，“拉结尔还会记得自己的记忆情感吗？” “理论上不会，虚空光海会洗去所有天使生前的记忆情感，让他们以全新的姿态重生。”上帝平静的说道。 金色的小小光点飞舞着在安洛希雅指尖转了个圈，似乎还保留着灵魂深处潜意识的喜怒哀乐。 安洛希雅退后几步全身都靠在大树上，看着那点灵光良久道“是吗？那他和其他新诞生的天使又有什么区别呢？” “不需要区别，所有的天使在最初诞生时都一模一样，在时光地流转中变得各自不同，有些天使意外死亡，重新诞生后又会有全新的记忆情感，不断轮回中旧日一切不会有任何意义。”上帝平静缓慢的说道。 衪的神色一如既往，语调温和而目光淡漠平静，即便是身处凡界，也好像坐在御座上无悲无喜的受人参拜。 千年万年，永远不会发生改变。 “自我之所以存在，正是因为有各自独特的喜怒哀乐思维方式。如果所有的情感记忆全部消失，即便名字、容貌、力量、位阶全部一样，那他也不会再是我的挚友。”安洛希雅闭上眼睛疲倦地说道，冷淡动听的声线中透露出不易察觉的悲哀。 “但是拉结尔因拯救他人而亡，所以，吾给他赐福。”造物的情绪并没有恢复正常，上帝沉思一阵后开口道“拉结尔将在虚空光海中重生为炽天使，并且不会被洗去生前的情感和记忆。”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她心中已经做好永远失去好友的准备，下一秒却被这个神明一句话拉上云端。 “真的？”安洛希雅声音微不可闻地问道，带着不易为人察觉的紧张。 “吾之所言，即是世间真实。”上帝温和的说道。 安洛希雅霍然睁眼深深呼吸，冰冷而洁净的空气盈满胸膛，将心中的郁气冲刷洗涤一净。 她想说点什么，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您这样对世间一切了然于心冷眼旁观，明明说不在意却又赐福，其实非常……”最后几个字含混不清，安洛希雅明智的没有说出口。 上帝不解的看了她一眼，随后不以为意。 漫天飞舞呼啸的风雪不知何时已经停了，明静纯澈的黑色天空上银月和璀璨群星高悬，照耀在雪落后的山脉上，反射出柔和的白光。 枯树长在悬崖边上，上帝安静的屹立在树下，他没有再与安洛希雅说话，而是看向远方连绵起伏的山脉。 连绵山峰由顶端的洁白一点点渐变到山脚下浓郁的深绿，脚下深不见底的悬崖中一只洁白的雪雕从巢穴中飞出，扑打着翅膀飞向远方，呱呱的叫声在耳边荡漾出微弱的回音。 这是他创造的世界。 细小的雪花从树枝枯死的枝头飘扬着落下来。 一旁的安洛希雅伸手去接，六角形的冰晶像是什么精美的艺术品，微小的菱形花瓣静静的躺在指尖，漂浮的金色光点在雪花周围蹦蹦跳跳。 一旁的虚空在上帝的意志下出现一道裂缝，缝隙后却不是通常的黑暗，银光迷离间有无数明澈华美的金色流光闪动。 耶和华轻轻招手，那点灵光围绕安洛希雅飞舞一圈，似乎在向她告别，然后蹦跳着进入空间通道。 “那就是虚空光海？”安洛希雅问道。 “对。”上帝简洁的说道。 虚空光海——天堂一切生灵的生命流转之地。 无数天使们在虚空光海中诞生，经历自己充满喜怒哀乐的一生，如果意外死亡后就会又重归光海，洗涤深刻灵魂中的一切情感记忆，凝结出身躯，作为全新的天使存在，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达到永恒不灭。 作者有话要说：　　上帝心理“实话实说而已，造物怎么哭了？！——唔，安慰没用——算了，保留记忆情感而己。” 安洛希雅最后心理“如果真的纯粹无悲无喜当一尊神像就好了，说不定没过多久我就想开了。——表现的什么都不在乎，却又愿意这么做，让我爱上后放不下又得不到，太过分了！” 第49章 “拉结尔什么时候可以再凝结出身躯？”安洛希雅问道。 “百年。”上帝说道，随后化作流光消散离开。 安洛希雅眼睫垂落微微一笑，百年对天使恶魔来说不是多么漫长的时光。 安洛希雅在雪山中找了找到了一个小小的湖泊，位于山壁角落中非常隐蔽。 湖泊不过几米长，平静光滑的水面如同宝石，她将手指伸进湖水中，感受着湖水冰冷的寒意。 不过这点温度对地狱恶魔来说完全正常。 安洛希雅在周围布置好结界，将已经破烂的长裙一把火烧掉，开始洗漱打理自己糟糕的形象。 第二天以诺在大厅中见到了正在拿着水果雕刻的安洛希雅。 她今天没有穿黑色拖地长裙，而是换了一身渐变的浅蓝色星空长裙，漆黑长发被半挽在脑后用发带束好，看起来比平日里少了几分冷漠感。 “在雕玫瑰？”以诺问道，走过去拉开椅子坐下。 “不是。”安洛希雅将自己雕好的成品给他看，洁白的梨肉上一个挥舞翅膀的小天使活灵活现。 以诺仔细的打量了一下她的眼睛，瞳孔碧绿清澈如翡翠。 “昨天晚上怎么回事？看起来太不像你了。”以诺说道。 安洛希雅低头用小刀划过梨肉，雕好最后一片翅膀羽毛，故作漫不经心的说道“当时心情不好。” 恐怕不仅仅是心情不好那么简单，昨夜的安洛希雅身上那种无机质的冰冷杀意肆意弥漫、仿佛随时可以大开杀戒一般。 以诺问道“昨天晚上你的眼睛怎么是红的？” “当时情绪有一点激动。”看着以诺不解的眼神，安洛希雅解释道“恶魔情绪激动时眼睛会变红。” “那手是怎么回事？”以诺问道，安洛希雅右手到现在没有动一下。 “受伤了。”安洛希雅说道，她的右肩先后两次重伤，短时间内都无法动弹。 以诺疑惑的挑起眉头，“阁下离开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什么？” 安洛希雅笑了笑，“以诺，这是天堂地狱的事，与你无关。我想我还得再回一趟地狱。” 想到地狱的路西法，安洛希雅就有些头疼了。 曾经的地狱是个巨大的修罗场，恶魔君主们上一秒勾肩搭背、下一秒你死我活都是常事，彼此自相残杀的事数不胜数，一直到路西法强行统一地狱，这才大体上让地狱维持了稳定。 路西法陛下严厉禁止恶魔君主们自相残杀或是无故杀高阶恶魔。 没抢到书、坑了萨麦尔之类的都是小事。 安洛希雅之前连开战理由都没有，一口气杀了两个同阶的恶魔君主，顺带弄死第一重地狱大多数敢拦她的高阶恶魔，再加上战斗中被波及的…… 这么光明正大的违反禁令，还气定神闲的无视了路西法的传唤。 没办法。 当时安洛希雅正处于爱怎么样就怎么样的放飞自我状态，破罐子破摔到懒得想有什么后果，别说只是传召了，就算是路西法本人亲自来，她也会不给面子的直接开空间通道去人界。 而且天堂那边不知道还会有什么反应。 现在理智回笼，安洛希雅开始考虑怎么收场了。 安洛希雅去九重地狱时那里正在开宴会。 千里宫殿巍峨辉煌，天穹之上星光璀璨。 堕天使和高阶恶魔们在宫殿长廊中来回走动，奉上珍馐佳肴或服侍到来的客人。 穿着宽大斗篷的修长身影从容走到宫殿大门前，堕天使持剑挡在她面前问道“冒昧一问您的身份？” 她缓缓将兜帽脱下，微笑着说道“请转告陛下，安洛希雅求见。” 堕天使一惊，不敢大意的飞快进去禀报。 “陛下。”堕天使走到路西法的王座面前低头俯首，毕恭毕敬的道“安洛希雅大人在殿外求见。” 听到这个名字，喧嚣的宫殿中顿时一静，恶魔君主和堕天使们不约而同的停下酒杯纸牌。 “让安洛希雅进来。”路西法挑了挑眉，饶有兴趣的说道。 一扇扇奢华的宫殿大门层层打开，两边是巍峨殿阙、明灯万盏，黑曜石铺成的长廊一路蜿蜒，邀请着她进去。 守在门口的堕天使弯腰伸手，做出邀请的姿态。 安洛希雅从容不迫的一步步向里走去。 原本在宫殿中央跳舞的魅魔们见到来人，明智地停下了妖娆动作，如同流水般恭敬迅速的向两旁退去，轻薄的长纱在腰间弯起曼妙的弧度。 漆黑长发的少女在宫殿中央站定，对上方坐在王座的路西法微微鞠躬行礼道“夜安，陛下。” 风华无二的堕天使凝视面前的恶魔，支着下颌说道“我让你和阿斯蒙蒂斯去拿《拉结尔之书》，你拿到了？” “没有，陛下，在与天堂的争夺中，那本书掉进螺旋海沟中了，以我们的能力无法找回，非常抱歉。”安洛希雅说道。 “我要萨麦尔去援助你们，你又在伊甸园做了什么？”路西法问道。 “一个过火的玩笑而已，如果您感到介意，我愿意向萨麦尔道歉。”安洛希雅面不改色的说道。 “那么，”路西法脸色一点点冰冷下来，“巴尔和彼列的事情又该怎么说？” 重头戏来了！ 安洛希雅轻轻屏住呼吸，然后上前一步义正言辞的高声说道“这都是因为我对陛下您毋庸置疑的忠诚！” 毋庸置疑的忠诚…… 忠诚…… 恶魔们“……” 角落里正在幸灾乐祸看好戏的梅菲斯特嘴里一口酒就不雅的喷出来了，其余几个恶魔也是反应各异。 别开玩笑了！ 都是没良心的恶魔，安洛希雅你装什么忠心耿耿！ 就连堕天使们都是一副无话可说的表情，只有路西法神色不变目光镇定。 “您听我解释——在抢夺《天使拉结尔之书》的过程中，彼列没有您的命令，却横插一脚也参与了抢书，这一点阿斯蒙蒂斯可以作证。”安洛希雅说着看向了阿斯蒙蒂斯。 这点确实没说错。 阿斯蒙蒂斯放下酒杯对路西法说道“没错，陛下。” “在彼列的干扰下，书籍落入螺旋海沟中，再也无法找出来。”安洛希雅语调沉重且条理清晰的解释道“辜负了陛下您的期望，我深感抱歉，因此更不能放过使书掉入大海的罪魁祸首彼列。” “所以你就去第一重地狱杀了彼列？”路西法说道。 “我最开始只是想给彼列一个教训，然后就立刻来向您禀告事情的原委。但我居然在第一重地狱无意中发现了巴尔和彼列密谋联手反叛您的阴谋。这种事情怎么能忍？我自然要亲手将那两个恶魔斩于剑下，来洗刷他们对您的不敬！”安洛希雅镇定说道。 “哦，你可真是忠心耿耿啊”路西法语调微微讽刺的说道“如果战斗原因是这样，你大可以来向我禀告以后再去斩杀彼列和巴尔。” “他们意图背叛，对您有这样胆大妄为的行为举动，我连他们多活一秒都不能忍。”安洛希雅面不改色的说道。 “那么，你为什么事后又无视我的传唤，一个人去了凡界。”路西法似笑非笑的说道。 “杀了他们两个以后，我才突然想到您明令禁止我们自相残杀。”安洛希雅双手抱紧自己的肩膀，愧疚的说道“这样光明正大违反您的禁令，我一时间没有脸面见您。” 路西法“……” 路西法也被噎的无话可说了。 当然，地狱之主无话可说的原因不是信了恶魔的连篇谎话，而是震惊于恶魔的厚脸皮。 瞧瞧那个恶魔从头到尾面不改色理直气壮的样子。 “算了。”路西法挥挥手，让安洛希雅去了她惯常坐着的位置。 这事这么容易就过去了？ 准备的其他对策还没用上，上头的政策就已经放宽了。 安洛希雅满头雾水的坐下。 路西法端了杯酒在鼻尖轻嗅，垂眸沉着地说道“安洛希雅，巴尔和彼列确实意图反叛，而且你在争夺的过程中尽心竭力，因此我懒得计较你这一次行为。但如果有下一次，我会让你明白违反禁令的后果。” “感谢您的宽容，陛下。”安洛希雅低头说道，面上万分恭敬。 未来还有无数漫长的时光要在地狱度过，只要不触及底线，安洛希雅并不愿意(在输面大的情况下)和地狱之主针锋相对。 能维持和平和谐最好。 梅菲斯特、莫斯提马、亚巴顿三个之前还在幸灾乐祸冷眼旁观，没有一个出来说句话，现在看到安洛希雅没有受惩罚，都纷纷亲热地凑上来。 他们的态度比从前还要热情很多，带着隐隐的讨好。 毕竟地狱以力量为尊，安洛希雅展现出的力量明显超过他们太多。 安洛希雅对面刚好坐着萨麦尔，堕天使目光冷厉的望了她一眼。 安洛希雅毫不避让的平视萨麦尔，做出口型说道(伊甸园好玩吗？) 在两个人试着用目光杀死对方时，莉莉丝走过来勾起萨麦尔的指头，依偎在他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萨麦尔拉着莉莉丝去阳台了。 一向是宴会焦点的阿斯蒙蒂斯不耐烦的连续拒绝了几个凑过来的堕天使。 “你怎么了？”安洛希雅坐过去好奇道。 “我……”阿斯蒙蒂斯双手捧脸，眼睛发亮的说道“我好像遇到真爱了。” “是谁？”安洛希雅问道，好奇心顿时熊熊燃烧。 “以后有机会，你们会知道的。”阿斯蒙蒂斯说道。 第50章 过了一段时间，安洛希雅干的那些破事终于传到以诺耳朵里了。 伪装身份诈骗他父亲、趁他爷爷去世时想办法偷书！ 以诺气的半死，等安洛希雅在归来时当场表示旅游小队从此解散，好走不送再见！ 刚处理完地狱的事情回来就听此噩耗，安洛希雅微笑的表情都僵住了。 迅速抬头向城堡二楼看去，上帝端坐在窗口边目光淡然，显然并不在意她的来去。 唉～ 安洛希雅长叹一口气，无奈的解释道“我也不想做，但抢书是地狱之主路西法的命令，作为一个可怜弱小又无助的普通恶魔，反抗得罪了他我以后还怎么在地狱呆。” “可怜弱小又无助……”一边的席兹重复念了一遍，然后用手捂着嘴噗嗤噗嗤的笑了。 “安洛希雅，不管你出于何种理由，我们人类就活该受你欺骗抢夺了！”以诺咬牙说道。 席兹惊叹人类的胆量，“你居然敢这么对她说话！” 以诺很镇定，反正他神之庇佑在身，安洛希雅伤害不了自己。 “这倒不是。”安洛希雅偏头想了想，认真说道“按照天堂和凡界的道德观念，一个人有再大的苦衷也不是他犯错的理由。如果照这个原则来看，确实是我的错误，我无话可说。抱歉，以诺。这样吧，你可以提出补偿的要求。” “地狱恶魔的道德观念是什么？”席兹好奇的插嘴问道。 以诺天生脾气温柔，只要别人态度一软，他的怒火就发不下去，此刻见安洛希雅道歉，神色顿时一缓，又忍不住的问道“明明知道是错你还做？” 如果是其他恶魔这话以诺肯定不会问，因为恶魔本就天性邪恶，可这些年的相处中安洛希雅明显不是那种恶魔。 “我不是路西法那帮堕天使的对手，力量明显不如人时就要听话识时务——别这么盯着我，以诺，我又不是拉结尔那种天使，而且我已经尽量手段委婉了，根本没有伤害那些人类。”安洛希雅说道。 以诺皱着眉说道“如果是天使，即便是在面对逆境时也会坚持心中信念，不会因为胁迫而作明知不对的事！” 不像你！ 以诺眼里是明晃晃的谴责。 安洛希雅目光凝视他几秒，然后转开说道“哦，你怎么不说天堂的天使一向抱团呢。在纯白无暇的天堂，天使当然可以坚持自己崇高正义的信念，真有什么事情被地狱围杀，肯定会有其他天使帮助。” 她曾经通过拉结尔了解在天堂的生活。 他是天堂的炽天使，高贵的出身、强大的力量、众多可以帮助他的友人…… 无论走到哪里拉结尔都受人崇敬，生活的环境一直平和宁静，遇到的一切都温柔以待。 但这些美好与安洛希雅无关。 天堂天使不必多说，即便是沦落到地狱中的路西法，依旧有其他同伴的友情、属下的尊敬爱戴。 但恶魔安洛希雅什么也没有。 将近万年时光中，她孤身一人。 天使将恶魔当做大敌，凡界对恶魔厌恶恐惧，阿斯蒙蒂斯之流的堕天使纵然处于同一阵营，也会将一同堕落的同伴放在恶魔之前。 如果有一日安洛希雅濒临死亡，无人会对她伸出手。 不过以诺说的也没错。 如果是拉结尔，哪怕是环境险恶刀刃加身也不会屈服在罪恶之下堕落。 眼前闪过那个天使毫不犹豫挡在海妖面前的身影，安洛希雅惆怅的叹口气说道“我就是自私自利了怎样？对一个恶魔要求不能太高啊，以诺。” “地狱恶魔的道德观念是什么？”席兹又凑过来问道。 安洛希雅抬眸专注的看他，席兹深蓝色的眼睛在阳光的照耀下剔透明亮，不沾染任何尘埃。 “你不会想知道的，席兹。”安洛希雅冷淡一笑道。 席兹好奇心上来了，不死心的缠着想要一个答案，变成了巨鸟在雪山顶上到处打滚。最后安洛希雅不耐烦了，造了场雪崩将它埋在雪里。 安洛希雅离地漂浮，对席兹暴露出的鸟头冷淡说道“我举个例子，席兹，地狱总是多个小恶魔同时诞生，可成年的恶魔都没有兄弟姐妹。” 席兹“……” 席兹脊椎骨猛然串过一阵的战栗感，盯着安洛希雅的背影，整个鸟都都在雪下炸成了一个巨大的毛球。 可以见到造物主，席兹每天心情激动的变成小鸟样子，飞在上帝身边卖萌。 上帝晚上不会像以诺安洛希雅一样休息，因此大部分时间还会变为虚无不显出身形，只有在白天会出现。 自从席兹来了以后，安洛希雅连日常那屈指可数的寥寥几句话都和上帝说不上了。 每天见到这和谐一幕，安洛希雅一天比一天阴沉，转头开始语重心长的让以诺不要逗留在雪山这样一个小地方。 那番措辞优美语重心长的话翻译一下，中心思想就一个意思——沙漠大海才是你的目标、沼泽溪谷才是你的旅途！ 不要忘了自己的梦想啊！ 以诺指着窗外巍峨起伏的连绵雪山说道“但大海已经去过了，而且这里的景色风光也很壮丽，我还没看够。” “那就去沙漠。”坐在他对面的安洛希雅目光幽幽说道“雪山这么糟糕，景色乏味贫瘠，除了雪就是雪，而且还寒冷刺骨。” “貌似沙漠更糟糕吧。一望无际的狂风和黄沙，白天像是熊熊火炉，晚上寒冷冻人。”以诺奇道。 “你在这里呆太长时间了。”安洛希雅说道。 “当年我在水上城市一待十年，你不也没说什么。”以诺更加惊奇了，反过来劝安洛希雅道“而且这里也挺好的，席兹作为主人和善又亲切，又是你的旧识。” 安洛希雅扶着额头一言不发。 不就是只鸟嘛，她就不信上帝的注意力一直能在席兹身上逗留！ 安洛希雅从空间里面翻出棋盘棋子，放在桌子上摆好。 席兹正变成巴掌大小，缩着翅膀在丰厚柔软的银白皮毛中打呼噜，看起来就像个小小的毛团，上帝的手正轻轻抚摸他的脑袋。 安洛希雅一手搭着楼梯走旋转台阶上走下来，微笑着呼唤道“席兹？醒醒。” 席兹在桌子上翻了几个滚，然后半睡半醒的问道“怎么了？” “有一件事想让你帮忙。”安洛希雅彬彬有礼的说道“我突然想吃深海中的一种银鱼，你能帮我跑一趟吗？” 席兹不满的说道“想吃自己去，大海太远了。” “我的伤还没好。”安洛希雅指了指自己的右胳膊，“你去帮我捕鱼，银鱼做好以后分你三分之二。” 席兹想了想说道“好吧。” 席兹挥舞着翅膀一个转身，消失在雪峰后。 安洛希雅仔细观察上帝的表情，神上一刻还在抚摸它的羽毛，但席兹离开时也没有任何情绪显露。 不悦、喜爱、不舍……这些都没有。 她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受，既希望这是上帝不怎么在意席兹的表现，又希望上帝的情绪能丰富一些。 “您很喜欢这种巴掌大的小鸟吗？”安洛希雅问道，喜欢她就试试变回原形。 上帝目光平静的望了她一眼，如同已经了解她心中所想，唇角突然微微弯起，微笑一闪而逝。 耶和华的表情太过稀少，安洛希雅看到忍不住一愣。 上帝没有回答，安洛希雅站了片刻后又问道“您愿意和我一起下棋吗？” 上帝沉默了，考虑着要不要拒绝。 安洛希雅想了想，又是犹豫又是疑惑的问道“耶和华您……会对那次下棋输了的事情心有芥蒂吗？” “没有。”上帝迅速开口道。 “那您愿意下棋吗？”安洛希雅又问道。 “……可以。”上帝沉默片刻，平静说道。 上帝下棋的技术进步飞快，虽然开始输得惨烈，但任何错误只要犯过一次就不会再犯。 安洛希雅只要用某种棋步赢过一次，那么下一次再使用时就无法起到效果，因为会被预先堵截防止。 幸好安洛希雅磨练了几千年的棋艺也是相当高明，无数种棋局不需要刻意回忆，下棋时也会自然而然的浮现在脑海里，目前还稳占上风。 黑白棋子在棋格上来往交错纵横，时间过的飞快。 “明明上一次这招还有用的……您是把每一局的过程都记住并且在心中不断分析吗？”安洛希雅郁闷的盯着那个被挡在半路上的禁卫军棋，她本来想用这颗棋偷袭。 “对。”上帝说道。 安洛希雅没话找话的说道“从前我住在九重地狱时一个人很无聊，自己跟自己下棋玩来打发时间。” “我曾经一次性在九重地狱待了一千年没有离开。” “那差不多是八千年前的事了，每天我就在地狱里种种玫瑰、阅读书籍或者做点其他打发时间的事。” 空旷漆黑的天地间似乎只有自己一个人。 日复一日独自在华美的宫殿中，不可否认是非常孤独寂寥的，可那孤独寂寥中又有极端的平静和安全感。 “一直到路西法陛下的堕天，我再次见到您，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我搬到了第五重地狱。”安洛希雅说道。 上帝放下棋子的指尖微微一顿，开口道“路西怎么样？” 第51章 “想要知道陛下如何，您为什么不亲自看？”安洛希雅说道。 “吾有观察地狱。”发现安洛希雅误解了自己的意思，上帝说道“吾的意思是——你眼中的路西怎么样？” 安洛希雅实话实说道“抛去私人感受不提，平心而论，陛下是位优秀的君王，将地狱管理建设的很好。” 她低头随意拨动几下棋子，“从前地狱是个巨大混乱的斗兽场，恶魔君主们只要自己享乐就什么也不会在意，普通恶魔每天苦苦求生……那怕过了几千年，地狱依旧没有发展出像样的文明，连城市都没有。后来路西法陛下到来，以绝对力量镇压恶魔统一地狱，用种种禁令束缚恶魔君主的同时也带来了辉煌文明。” 上帝听完以后，放下手中的棋子若有所思。 “您在想什么？”安洛希雅问道。 “路西掀起叛乱，吾当年很愤怒，因为他犯了错还不知悔改。”上帝突然说道。 “您现在还难过吗？”安洛希雅说道。 上帝微微不悦道“吾没有难过。” “您有。”安洛希雅轻而笃定的说道，然后没等上帝开口就又飞快问道“那现在呢？” “但是路西现在做的很好，那他当年……”上帝看着手中的白王后，神色不解又迷茫。 安洛希雅抬头凝视对面银发白衣的神明，目光专注的让上帝无法忽略。 “……在看什么？”上帝问道。 “您一直高高在上如在云端，所以我没想到您也会露出这种表情。”安洛希雅笑了一下说道。 该怎么形容呢？ 就好像是一尊屹立在高台上的水晶雕像，圣洁华美的同时又高不可攀。 坚硬、璀璨、毫无瑕疵。 偶尔她可以近距离接触那尊水晶雕像，水晶雕像也会低头来看她，但那改变不了祂遥不可及的内心。 而现在安洛希雅突然意识到，其实上帝心中也会有迷茫和喜怒哀乐。 那颗心有血有肉，并非坚硬完美如钻石。 寒冰做的城堡大门被哐当一声推开，窗外凛凛风雪呼啸着席卷进来。 片片鹅绒大小的雪花飞舞着扑打在桌子边上，安洛希雅神色冷淡的盯着门口再一次被压塌的冰柱，又去看席兹。 这都是第几次了！ 每次事后修房子的都是她！ “席兹，”安洛希雅的声音比平日里还冷淡，“如果你再这样冒冒失失的弄塌城堡，我就把你扔到外面的湖水底下再冰冻起来——我说到做到！” “明明是这城堡太脆弱了，我又不是故意的。”席兹不满的小声嘟囔道。 “嗯？你再说一遍。”安洛希雅冷笑道。 席兹先是脑袋一缩，然后又不服气地扬起来，“说就说！明明是你造的城堡质量太差。” 安洛希雅秀雅纤丽的长眉一挑，从椅子上站起来，抽出银色细剑就打算去揍席兹。 刚走了一步她身体就无法动弹了，安洛希雅默默回头看上帝。 上帝淡淡开口道“不要打席兹。” “它总是弄塌城堡，我想一个深刻的教训才能让它记住动作轻柔这四个字。”安洛希雅指着席兹说道。 “它并非有意。”上帝说道。 见到上帝向着自己，堵在门口的席兹飞快投来一个洋洋得意的挑衅眼神，看得安洛希雅一阵手痒。 “但每次收拾城堡的都是我。”安洛希雅双手抱在胸前，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委屈说道。 上帝看着他们俩，目光中微微无奈，然后轻轻抬手。 时光飞快倒流，崩塌破碎的冰块从地上漂浮起来，飞快倒留回原来的位置恢复一新。 “城堡不会再被破坏。”上帝说道。 “你回来的时间真快。”安洛希雅意味不明的说道。 “有吗？只是正常速度啊。”席兹说着将银鱼递给安洛希雅。 这种银鱼非常有名，肉质细腻滑嫩还没有鱼刺，可惜在经过多年的捕杀后，只有深海峡谷中还有寥寥几条银鱼生长。 席兹将银鱼用冰块冻好保鲜，然后一路拎回来，安洛希雅嫌弃的盯着冰块，考虑着要不要伸手去拿。 “快点。”席兹晃了晃手中的鱼，“你不是特别想吃？” 安洛希雅默默地接过来，“嗯，我想吃鱼。” 三个人（）去了外面吃野外烧烤。 城堡外结冰的湖泊上席兹捏了结界阻挡风雪。 一团旺盛灼热的火焰凭空漂浮在半空中，以诺忍不住感慨有魔法就是方便。 安洛希雅将银鱼先处理洗净好，放入香料在鱼腹鱼身中腌制片刻，最后放火上一点点转动烤熟。 没过多久，烤鱼就发出浓郁的香气。 以诺问安洛希雅借了调料，按照各人的口味撒在鱼上，和席兹开始彼此分享烤鱼。 安洛希雅吃了两片鱼肉，就开始寻找上帝的身影。 耶和华正在城堡顶端站立，安洛希雅看到了，也爬在城堡顶端，站在他身后拿出白纸和炭笔开始绘画。 她将白纸在画板上固定好，然后开始画巍峨连绵的山脉、铺天盖地的风雪、凝结成冰的湖泊和湖泊上的城堡，还有城堡顶端那个站立的修长人影。 挑战正面绘画上帝的容貌难度太大，安洛希雅选择的角度是侧后方。 寥寥几笔绘出耶和华的侧脸。 只有黑白双色的画中人望着远方山川，呼啸的寒风扬起一角白袍，一只修长如玉的手搭在城堡的塔楼上。 他目光静默冷淡，静静屹立的姿态如同亘古万年永恒不变。 安洛希雅低头画完最后一笔，耳边传来声音道“为什么画吾？” 上帝走到安洛希雅身边低头看画。 因为喜欢你，安洛希雅心想道。 “以诺只是人类，总有一天他会老死，您会回归天堂而我难以见到。……当然要趁着现在多画几张，将旅途的风景都记下，以后可以拿出来欣赏。”安洛希雅说道。 “画的很好。”上帝评价后又疑惑问道“为什么不画别人？” “您就是最美的风景。”安洛希雅面不改色的说道“我见到了晨曦明月，怎么还会有心情去画烛火。” 没人对耶和华说过这种话，他眨了一下眼睛，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安洛希雅说完以后就小心翼翼地观察上帝反应，见他没有感到不悦才放下心来。 很好，这种话以后可以说。 “您平日里吃食物吗？”安洛希雅问道。 湖泊上席兹和以诺正一边打闹一边吃烤鱼，嘻嘻哈哈的笑声传播很远。 “没有必要进食。”上帝停顿一下又说道“你也一样，恶魔不需要进食。” “但是吃美食也是一种享受，可惜您的真身还在天堂，不然可以试试。”安洛希雅惋惜的说道。 上帝安静的不说话。 “您在天堂做什么呢？”安洛希雅问道。 “吾会坐在御座上观察世界万物。”上帝说道。 然后都没有再说话。 一只洁白的雪雕从枯死的树枝中飞出，在远方的天际盘旋两圈后落在城堡上，发出小小的尖锐叫声。 那只雪雕足有半人高，看起来英武又漂亮。 安洛希雅变了把椅子坐下，伸手将雪雕放在腿边，懒洋洋的抚摸雪雕脑袋上柔软的白羽，这倒霉的巨鸟惊恐的一动也不敢动。 上帝也给自己变出一把冰椅坐下。 夕阳渐渐下沉了。 晚霞照映在城堡上，给原本洁白的冰雪上镀了一层橘红的光，晚霞也洒在耶和华的身上，给他原本冰冷的银发上镀了一层淡淡的金边，看起来比平常柔和了很多。 色泽暧昧的光线一照，似乎连这冰天雪地也变得暖如春风了。 安洛希雅懒洋洋的半躺在椅子，漫不经心的逗弄着雪雕。 气氛美好，安洛希雅犹豫后尽量语气平淡的问道“您愿意……真身来凡界吗？” 她手指忍不住捏紧了雪雕脑袋上的一撮羽毛。 上帝嘴唇微动，安洛希雅紧张地等待着回答。 下一秒，远方一道蓝影就扇着翅膀飞来，打断了上帝的话。 安洛希雅“……” 席兹扑打着翅膀变成手掌大小，拖着长长的深蓝色尾羽在上帝的手边蹦蹦跳跳，张开尖嘴唱起轻快的小调。 席兹！ 安洛希雅手指轻轻一抖，拔下雪雕一缕白羽毛，疼的它痛呼一声。 她冷漠的放开雪雕，它开心地鸣叫一声，飞快的扑闪着翅膀飞开城堡。 ——啊啊啊啊，那个没有翅膀的雌性生物气势突然变得特别恐怖，在她身边感觉就像在黑漆漆的山洞一样。 安洛希雅站起来，神情冷漠的向以诺走去。 “以诺？”安洛希雅说道。 “怎么了？”以诺说道。 “别在雪山逗留了，人生要有点目标，我们找《天使拉结尔之书》去。”安洛希雅说道。 以诺心动了一下，随后警惕地看着她。 “事情都已经结束了，如果找到了书，我不会多找麻烦的把书献给陛下，如果你不信，我可以对上帝起誓。”安洛希雅平静的说道。 “你知道书在哪里？”以诺问道。 “知道，最后的抢夺中掉大海里了。还在多想什么？这本就是天使送给你们家族的书，你难道不想拿回来？”安洛希雅蛊惑的说道。 以诺下定决心，“明天就出发！” 第52章 黎明初生，皑皑风雪之巅，一只铺天盖地的巨鸟趴在山峰上，对眼前的小小马车前依依不舍的说道“为什么这么快就走？” “我们要去玩寻宝游戏。”以诺坐在车辕上笑嘻嘻的说道。 席兹听了以后一阵犹豫，“每天一个人待在雪山上也很无聊，要不我也加入你们吧。” 安洛希雅“……” 安洛希雅扬眉浅笑，用不容置疑的声音说道“你毕竟是鸟，天空才是你的归宿，一天到晚在大海里你会不习惯的。” 席兹面无表情的说道“呵呵，那天你让我去海里帮你捕鱼，怎么不说天空是我的归宿。” “所以，那天劳烦你一次已经足够了，怎么忍心再让你天天泡海水里。”安洛希雅从容镇定的说道。 席兹“……”啊，恶魔的巧言善辩永远望尘莫及。 看出来安洛希雅并不欢迎它，席兹没有再说加入的话。 马车驱动着想要离开，席兹伸出翅膀挡在道路前面说道“等等，安洛希雅，你知道拉结尔怎么样吗？” 安洛希雅眼神微微一沉，说道“他在养伤。” “自从那场大战后，天堂就再也没有流传出过拉结尔的消息。我写了信拉结尔也不回，就算是养伤也不至于此。你也是参与者之一，应该知道些什么。”席兹说着眼神担忧起来，“该不会他出了什么大事？” 安洛希雅垂下眼眸，片刻之后平淡的说道“他受了很严重的伤，要休养百年。” 当年从矮人族订购的马车外面看着平平无奇，内部空间被扩大过，会客室卧室书房一个不缺，赶路的马匹也并非真正的生物，而是某种类似魔像的魔法构物，有低微的智商可以自己判断道路，不必费心驾驶马匹。 如果照马车正常的赶路速度，需要将近一年才能到达海边。 虽然以诺一向坚持享受沿途的风景，但现在既然有了目标，也不想这么耽误时间，于是安洛希雅动用了一点小小手段。 漆黑的阴影弥漫在马匹背部，然后长出半实体半虚化的黑色羽翼，飞上半空中，开始向螺旋海沟方向赶去。 来到大海以后，以诺掀开马车的帘子向下看。 几百米之下一望无边际的茫茫大海平静无波，眺望远方似乎与天空连成一线。 “书在哪里？”以诺问道。 “海底。”安洛希雅说道。 她低头双手对准合十，掌心出现了一个圆形的透明小气泡，气泡慢慢扩大，最后将马车包裹进去。 下一刻，马背上的羽翼蓦然收拢。 失去悬浮能力的巨大马车哐当一声从几百米高的天空掉进了大海中，在海面上溅起巨大的水花。 以诺“……”救命！！！ 上一秒还平稳的待在高空中，下一秒就被抛入大海。 以诺感觉到自己在急速向下坠去，视线两边的一切景色化做模糊不清的色块，血液冲上脑海引来一阵阵眩晕…… “刺激吗？”安洛希雅问道。 刺激……个鬼啊。 刚刚体会了一把蹦极，惊魂未定的以诺闻言有气无力的瞪了恶魔一眼，“我只是个普通人类！” “你不会受伤。”安洛希雅说道。 以诺靠在马车壁上平复了一会儿心情，才有空打量周围的环境。 马车现在应该在海水下几十米的地方，阳光照在这里已经很暗淡了，墨蓝色的海水中隐约有游鱼浮现，更加深远的地方漆黑一片。 “书就在这里？”以诺问道。 “不在，如果在这种地方，我早就轻易取得了，当时书落在了整个大海最危险的地点。”安洛希雅停顿片刻说道“你怕黑吗？” “当然不怕。”以诺说道。 到达地点以后。 “安洛希雅？”以诺说道。 “怎么了？”安洛希雅故意说道。 “有发光的东西吗？”以诺说道。 “你不是不怕黑吗？”安洛希雅调侃道。 但周围的环境已经不是黑可以来形容的了。 好像瞎了彻底失去视力一样，上下四方以诺看不到任何东西，漆黑一片毫无光芒，耳边隐约传来海水咆哮声和巨兽的嘶吼声，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以诺不得不承认他心里有些怂了。 低低的叹了口气，以诺双手合十，虔诚祈祷道“上帝，请您赐给我在黑暗中的光芒。” 明月般的银白光芒顿时充斥在了车厢中，上帝拉开卧房的门走过来坐下。 原本懒洋洋半躺的安洛希雅飞快坐直了身体，对上帝说道“现在快到螺旋海沟了。” “嗯。”上帝发出一个音节表示自己在听。 “接下来怎么拿书？”以诺问道。 “哦，你先等等。”安洛希雅说着掀开马车门，跳入了漆黑莫测的深海中。 远方漆黑深海里巨兽的嘶吼声突然加大，随后又低落下去，安洛希雅才回来。 “你去做什么了？”以诺问道。 “一些被马车光亮引来的海底巨兽而已。”安洛希雅看了耶和华一眼，又补充的说道“我把它们赶跑了，没有动手杀。” “书在哪里？”以诺问道。 “螺旋海沟里。”安洛希雅说道。 以诺沉默片刻，“……那个书上记载绵延十几万里的海沟？” “没错。”安洛希雅说道。 “你有办法找到书？”以诺问道。 “运气好的话几年，运气不好的话也许几百年也找不到。”安洛希雅说道。 如果那么轻易就能找见，天堂地狱早就动手了。 “几百年。”以诺慢吞吞地重复一遍后道“那你让我们一起来找书！” “我可从来没保证过可以迅速找到。”安洛希雅说道。 以诺恼火的说道“很好，我总算是体会了恶魔的文字游戏了。” “你不是说旅途的意义不仅仅是目的达成的期许，还有沿途的风景吗？……别生气了，如果你不生气，我以后带你去看海底火山。” 海底火山！ 以诺犹豫片刻，考虑着要不要继续发怒。 “螺旋海沟就像是海底的飓风眼，看起来还挺壮观。”安洛希雅说道。 以诺走到马车外的圆形气泡中向前望去，苦恼的说道“我什么也看不见。” “要有光。”上帝温和道。 霎那间无处不在的纯白明光照耀深海万里。 以诺向前看去，远方的深海乍看静止一片，仔细观察才能看到深深浅浅无数的蓝色汇聚在一个中心，水光流动间又有无数的波纹溢出消失。 水眼上方还算清澈，但下方的海底被海水卷的动荡一片，尘埃飞扬间一切模模糊糊，以诺极目远眺，只看到似乎有无数沟壑纵横交错，连绵千丈深不见底，哪怕有明光照耀也漆黑至极。 那是宏大又细腻的一幕，因为太过庞大，千里之外的以诺感觉不到有什么。 耶和华瞬间移动在前方的深海中。 远方海水搅动，他负手而立，微光透过海水照在他脸上，映出流转的波光涟漪。 “我们现在离海沟还有千里之远。”安洛希雅说着走出马车外气泡，站在了耶和华身边。 她随手扔了一块水晶出去，那块紫水晶弹指间变成齑粉，看着马车内以诺一阵惊叹，扭头再看水眼时立刻带了几分慎重警惕。 “您喜欢这里？”安洛希雅偏头问道。 “没有喜欢。”上帝想了想，又说道“这里很普通。” “那您喜欢什么样的景色？”安洛希雅追问道。 上帝沉默着认真思考了一下。 美丽或丑陋的景色都毫无意义，只要他想，随时可以让大海改变为山川陆地、也可以令天堂变换为地狱。 不过天堂有天使。 “吾喜欢天堂。”上帝温和道。 你还不喜欢地狱和恶魔……安洛希雅想。 这个答案让安洛希雅没有在说话，她走在海底，摸了摸身边的一块灰黑色岩石。 这是当时爆发的火山熔岩冷却形成，丑陋斑驳的岩石连绵起伏，一道道锋锐剑光所划出的深痕交织在海底。 这就是当时那场战斗的最后痕迹了。 想到拉结尔，安洛希雅转身跳回马车，低头淡淡的说道“螺旋海沟中不止一处水眼，不过看起来都大同小异，走吧以诺，这里不好看。” 安洛希雅轻轻拍手，发出一声脆响，马车顿时奔跑着朝上方海面飞去。 以诺疲倦进入马车开始睡觉，她驱使着马车在海面上兜兜转转，找到了一处风景优美的无人小岛停下。 涨潮了，安洛希雅赤着脚站在细软的白沙滩上，冰凉的深蓝海水一波波打在足髁上。 她低头将右肩上的伤口重包扎了一下，扭头打算再下大海。 螺旋海沟确实危险，但对安洛希雅来说只要小心防护就行，唯一麻烦的就是书会被不断涌动的海水卷来卷去，想要找出书只能靠碰运气了。 不远处的上帝看着安洛希雅右肩，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温和开口道“愈合。” 暖融融的力量充斥在身体里，飞快修复后所有伤口，正走向海水的安洛希雅脚步一停，转头看上帝。 安洛希雅微微偏头，抿着笑说道“谢谢。” 对面的耶和华没有说话，但冰蓝色的眼睛中也漾出一点笑意。 第53章 “不必再去螺旋海沟。”上帝说道。 他伸出右手掌心向上，一本散发着淡淡微光的银白色书籍出现在他手上。” 浅银色的硬皮外壳闪闪发亮，烫金字母不断变换交错，构成天使拉结尔之书，四个角装饰藤蔓状的花纹，封面上隐约有无数玄妙奇奥的文字浮现，但凝神看上去又空无一物。 “您什么时候拿到《天使拉结尔之书》的？”安洛希雅问道。 “之前在海底时。”上帝说道。 安洛希雅感慨地看着眼前的书籍。 因为这本书，她险些失去了自己的挚友。 如果重来一次，安洛希雅绝对不会再想办法抢夺它。 “我能看看吗？”安洛希雅问道。 “可以。”上帝点头说道。 安洛希雅打开书，洁白的纸张上空白一片。 她想了想，试着在这本书上写下了音乐两个字，然后将手放在封面上，漆黑的字体在洁白的纸张上慢慢消散，下一刻无数密密麻麻的知识顺着手传递到思绪里。 安洛希雅闭上眼睛努力接收，整个世界各个种族，所有的歌谣、琴谱、乐器……无数记载以文字、以幻象的方式浮现在脑海中，几乎无所不包。 安洛希雅再度睁开眼，好奇的搜索了一下其他的知识，书都飞快地给出了答案或内容。 “我知道拉结尔一直都很博学，但是能写出这样一本书也不太可能。”安洛希雅说道。 依照她刚才所感受到的，仅仅是乐谱这一项就包含了整个世界诞生以来所有种族的创作。 其他记载的事实也是如此，这已经近乎全知了。 安洛希雅垂眸若有所思道“怪不得路西法陛下要抢夺……有传言说这本书书写时有您的帮助，是真的吗？” “神魔录的部分是吾所写。”上帝平静的说道。 “那其他部分全都是拉结尔写的？”安洛希雅问道。 “是。”上帝说道。 安洛希雅碧绿眼睛微微睁大，流露出一丝不可思议。 天，博学多知到这种地步，她以前可真是低估自己的小伙伴了！ “……不过吾当时给他看了世界诞生后全部已经发生的命运之线。”上帝又说了一句话。 “命运之线是什么？”安洛希雅问道。 “这个称呼只是一种比喻，命运之线不是具象化的某一样东西，它不可言喻不可理解。”上帝想尽量清晰地表达出来，组织着语言道“那是万事万物从诞生那一瞬间就在时空中留下的痕迹和记忆。” 安洛希雅似懂非懂的听着，在书上写下了神魔录三个字。 无数星光点点从书中浮现，闪现几秒后，那些星光顿时从书中飘出，像一条微缩的星河般漂浮环绕在安洛希雅身边。 星光大小强弱不一，每当安洛希雅手指摸到的前一刻就会向旁边飘散，仿佛有自主意志般躲避着。 这个怎么看？ 安洛希雅回头看耶和华，目光中透露出疑惑。 “将星光放入掌心。”上帝说道，让一点星光自动漂浮在她面前。 安洛希雅伸手接过，霎那间，一个人类的一生时光传入脑海当中，从牙牙学语到垂垂老矣，所有的欢笑与泪水、回忆与遗忘她全部明了。 即便是那个人类亲自回忆自己的一生，也没有现在的安洛希雅知道的清楚。 “这是当初的那个老牧师……这些星光中哪个是我？”安洛希雅好奇的问道。 上帝从星河中捏起一颗较大的星光给她，安洛希雅把玩片刻后又重新放回去，星光中安洛希雅有些能看到，有些则躲避着她的触碰，用最快的速度去抓也没用。 满足了好奇心后，安洛希雅将书还给上帝。 “吾不需要书。”上帝拒绝道。 天黑后以诺睡醒了，他离开马车坐在沙滩边上。 安洛希雅伸手一指，一团篝火凭空燃烧。 夜风习习，以诺神情悠闲的坐在椰子树下，考虑着要不要在这里住几年。 一本银白色的华丽书籍出现在他眼前，他抬头向上看，安洛希雅拎着书说道“这就是《天使拉结尔之书》。” 以诺眼睛一亮，迅速拿过这本赫赫有名的书籍翻看。 “不是在海底吗？”以诺问道。 “上帝取出来了。”安洛希雅说道。 安洛希雅在一旁用小刀削树枝，没过多久就做了中空的木管出来，头顶树上的果实刚好成熟了。 椰子汁很可口，值得品尝。 “地狱为什么要想方设法抢夺？”看到一半，以诺感慨道。 “你听说过天堂的九重空间门吗？”安洛希雅一边吸着椰子汁，一边含含糊糊的问道。 “愿闻其详。”以诺说道。 “那是位于恒星天耶路撒冷的十二扇大门，外表看起来是圆形的光晕，就像是发光的珍珠一样漂亮，还有那些貌美无暇的天使……”安洛希雅说道。 以诺“……” 安洛希雅意识到自己跑题了，轻轻咳嗽一声说道“当然，外表不是重点！重点是空间之门可以支持九重天堂所有天使同时进出，天使们只需要走进空间之门，然后念出自己要去那重天堂就行，非常先进。” “这本书里就记载了耶路撒冷空间之门的制造方法。”安洛希雅指着以诺手中的书说道“只要和天堂比，地狱除了战斗力高也没什么优点了。这本书记载了如此多的知识，有了它发展地狱可以省很多力气。” 说到这里，安洛希雅忍不住感慨道“幸好拉结尔是天堂的炽天使，如果他是个普通生灵，地狱就不会想着抢书，而是直接抢人了。” 听完以后，以诺顿时觉得自己手上拿的书有千斤之重。 要是地狱知道以后再派人来抢怎么办？以诺忧心忡忡的想。 安洛希雅了悟地看了他一眼，淡淡开口道“我不会把这本书的下落透露出去。” 夜空中一轮明月高悬。 银白月光照耀在墨蓝的大海上，水波荡漾出一圈圈涟漪。 马车停在茂密的丛林里，安洛希雅将长裙挽在膝盖上，赤足轻盈地踏过沙滩，海水漫过细密的白海沙，将身后的脚印抹平，有温柔的拍打在脚背上，带来冷冰冰的凉意。 突然，安洛希雅将食指放在嘴唇上，对身后的以诺轻声说道“嘘～~，听。” 清澈悠扬的歌声像飘忽不定的雾气，低柔的回响在耳边，时而清晰时而朦胧，顺着远方的海岸线传来。 以诺侧耳倾听了片刻，疑惑的问道“谁在唱歌？” “不远处的海边上有个人类港口，歌声从那里传来。”安洛希雅看向百里之外说道。 歌声这么好听…… 作为一个追求各种艺术的文艺范恶魔，安洛希雅精神抖擞了！ “我要去听歌。”安洛希雅说道。 “我也去。”以诺说道。 她翻出了当年人鱼族送的精美小船放在海面上，坐在船舱中打个响指，小船顿时像像离弦之箭一样在海面上划动起来。 港口似乎在举行什么庆典。 因此海边没人看守，安洛希雅无风自动飞快运行的船没有激起任何波澜。 人群都聚集在教堂附近了。 身披斗篷的安洛希雅走过静悄悄的石子路时，道路两边的房屋中没有烛光亮起，漆黑一片，只有一只白鸽飞在路边房屋高高的尖顶上，发出咕哝咕哝的叫声。 “当！” 教堂塔楼突然传来一声清越高昂的钟声，紧随其后伴随着人们欢呼声。 歌声越来越清晰了，是从教堂传来的。 这座城市的教堂建在海边悬崖上，是整座城市的最高点，在一片低矮的房屋中鹤立鸡群。 人类刚刚举行完弥撒，周围小树林里点起了照明的火把，三三两两的凡人在教堂边分散开，手挽着手走在一起，彼此说笑打趣。 一片热闹喧嚣中，一身黑色长裙的安洛希雅孤身一人顺着山坡向上走去。 教堂门口前的人工湖泊里，几个海妖正在放声歌唱。 安洛希雅靠在教堂门口的洁白圆柱前，自动忽略了周围嘈杂声音，仔细倾听他们的歌声。 这是一首赞美颂扬上帝的歌曲。 “因为我要仰望神向前看 向上看 越过乌云见太阳闯过黑暗见光明 砸碎锁链抛弃囚牢 走出狭隘黑暗的幽谷漫长的寒夜 奔向日出……” 原本只能算优美的小调从海妖口中唱出，用蛊惑的声线唱出圣洁的歌词，顿时如同皎洁无暇的月光铺撒在海面上，充满了奇异而又纯粹的美感。 安洛希雅听过这首歌。 她微微一笑，坐在了湖泊边上的大理石阶上，从空间中取出一把银白的竖琴放在身前，然后浅浅拨动琴弦给海妖伴奏。 行云流水般的竖琴声从指间流泻而出，音色空灵清澈，像清晨盛开的洁白玫瑰、像子夜划过天际的星辰、像日出时的第一缕晨光…… 为首的海妖歌声停顿一下，笑着对她说道“谢谢。” “祂是夜空的明月光华普照 祂是夜空的繁星璀璨无瑕 衪的思想是圣殿雄伟庄严 衪的心灵是音乐美妙动听” 啊 神是生命的源泉 使我从黑暗之中看见曙光 神爱众生不离不弃 在生命中的每一刻 我要信仰神、赞美神、全心全意爱神……” 不知何时所有的人类都渐渐围拢过来，默契的围在湖泊前不发出半点声音，一曲终了，有的人眼睛里面已经含了泪水。 有一个小姑娘率先发出了手掌声，仿佛被惊醒一般，越来越多的手掌声响起来，最后经久不衰，回荡在教堂附近。 安洛希雅没有在意周围的人群，目光习惯性地在空旷隐蔽的地方寻找上帝的身影。 耶和华站在远离人群的一棵树下。 他看到坐在湖泊边上的安洛希雅向自己看过来，淡然回望她片刻后，想了想说道“很好听。” 安洛希雅转过头来，对喷泉中的海妖笑道“我们再唱一次。” 海妖难得遇到如此技艺高超的乐师，欣然同意。 海妖的歌声虔诚而满怀信仰。 最后几句歌词为了增加意境而循环往复几次。 唱到这里，一直低头认真弹竖琴的安洛希雅也跟着他们轻轻哼唱起来。 “在生命中的每一刻 我要信仰神、赞美神、全心全意爱神……” 她与上帝相隔遥远，唯有银白月光，一视同仁的洒在彼此身上。 一连三次，她目光都望着上帝只唱最后一句。 我……全心全意爱神…… 上帝听到了安洛希雅说的话。 两侧喧嚣人影皆是无关紧要的背景，万籁俱静间，唯有耳边潮起潮落时海水拍打在岩石上的低沉声响。 此时此刻凝固在时光当中，沉淀在记忆里永不褪色。 歌曲停止那一刻天上的烟花也恰巧绽放了。 轰然一声爆响，流光溢彩的烟花绽放在夜晚漆黑的天幕上，像一场绚丽的梦境。 惊艳刚才的歌曲，人影幢幢想要围上来追问。 安洛希雅随意将斗篷扔到湖水里，轻轻打了个响指，让他们自动忽略自己，然后离开人群。 临走那一刻，海妖扬手扔过来一个水囊当做谢礼。 安洛希雅伸手准确的接住，打开塞子闻了闻，一股浅淡的果酒香味扑面而来。 她走到海边，将固定船身的锚索解开，半躺在狭小的甲板上，任由小船自行游荡在海面上。 半空中流光出现又聚拢，上帝的幻影站在船的另一端静静看她。 那是神看造物的目光，也许有感情，但那感情与爱无关。 上帝不开口，安洛希雅也不说话。 月上中天，群星稀疏。 朦胧的月光洒在那个银发白衣的人影上。 在长久的沉默后，上帝终于开口道“放弃这段感情，吾永远不会给你回应。” “我知道，……我不需要回应。”安洛希雅说道，月光海水照映在她碧绿眼底，流转间波光粼粼。 她望着耶和华浅笑着道“爱你对我来说已经足够。” “我是地狱的恶魔，啜饮着血亲的鲜血诞生，踩踏着同族的尸骨成长，所有的光辉纯洁都与我无关。” “罪恶和黑暗在我的生命中彼此纠缠着永不分离，所有的正面情感都像是宝石一样珍贵。” “那天我是在大地的阴影中仰头看你创造世界、那次庆典你送我九重地狱的第一缕光明……我有没有说过，你的每次出现对我来说都是奇迹。” “不需要回应，爱你这件事，对我而言本身已经足够美好。” 安洛希雅会为上帝一次微笑暗自欢喜，会为上帝一个动作辗转反侧。 但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如果高高在上的神明能看得到她，那将是她生命中最美好的礼物，反正她也不会为此痛不欲生。 因爱本就美好若晨光。 你是黑白荒芜世界中的第一缕光…… 你是所有纯白与美好的幻想…… 我爱你——不需要回应。 第54章 安洛希雅说完后上帝不见踪影，她驾船回了小岛，回到马车上睡觉。 一直到第二天清晨，清醒后的安洛希雅用感知扫过整个小岛，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似乎把以诺扔在港口，一个人驾着船跑了。 开了空间通道到港口城市。 安洛希雅瞳孔微微发亮，将整座城市看了一圈后，找到了在一家旅馆吃早餐的以诺。 “啊，你终于想起身无分文、穷困潦倒、还被你抛弃的同伴了”以诺没有维持平日的温柔。面无表情的说道“昨天晚上我去海边时发现你已经驾着小船走了，当时我全身上下除了书没有带半个铜币，作为一个普通人类，这种情况很难处理。” “你可以先找个富有的人类借点钱。”安洛希雅问道。 “如果对方不借怎么办？”以诺反问道。 安洛希雅随手将一缕漆黑长发挽在耳后，偏头说道“你的力量在人类中算不错，可以强迫他们借，事后还回去就行了。” “这不就是打劫？我才不做这种事。”以诺说道。 “你的道德水准堪比天使。”安洛希雅评价道。 人类善恶不一，但几乎每个人身上都有大大小小的瑕疵，像以诺这样坚守底线从不动摇的人类很少。 “那你哪来的钱住旅馆？”安洛希雅问道。 “我把《天使拉结尔之书》暂时抵押给了旅馆老板，那个银色的书壳还算值钱。”以诺扬起温柔的微笑说道。 安洛希雅“……” “那是有上帝参与、炽天使亲手所写的书。” “那是记载的世间无数知识秘密的书。” “那是引来天堂地狱大战争抢的书。” “这些我都知道。”以诺笑容不变道。 安洛希雅深深呼吸，抚着额头痛心疾首的说出最后一句话，“而你居然为了住一晚上旅馆而抵押给一个普通人类！” “镇定点，正因为旅馆老板是一个普通人类，我才会抵押。”以诺说道。 “昨天晚上以后，你见上帝了吗？”安洛希雅问道。 “没有。”以诺说道。 安洛希雅紧张的捏起裙角，环视一周后轻声问道“您在吗？” 虚空中没有像以往一样传来回答声。 “我就当您在了。”安洛希雅说道。 “人类真是个神奇的种族，常常会做出出乎意料的事情。” 安洛希雅说完后停顿片刻，周围没有声音。 以诺去找旅店老板了，安洛希雅无奈的低头笑了一下，随后离开。 旅馆的酒柜前，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正双手努力捧着书对着阳光看，小孩子对于华丽漂亮的东西总是没有抵抗力。 老板收了以诺的金币，对着外面的小孩子喊道“宝贝，把书还给那个大哥哥。” 小孩子摇摇晃晃地走过来，脚一歪，整个人就向一旁楼梯下半开的葡萄酒桶里跌去，以诺及时的冲过去抱住小女孩。 但《天使拉结尔之书》咕咚一声掉进了深红色葡萄酒里，溅起的水花打湿了以诺大半片衣服。 小女孩吓哭了，眼泪汪汪地解下自己胸前干净的小围裙，开始擦书上的葡萄酒。 以诺神情复杂地放下小女孩，用那件小围裙整个包住书开始擦拭。 与此同时，旅馆二楼的房间中一男一女正相携手下楼梯、安洛希雅正提着长裙向以诺走来。 一秒后，安洛希雅与楼梯前容貌俊美的男性四目相对。 安洛希雅“……”他怎么在这里！ 阿斯蒙蒂斯“……”她怎么在这里！ 楼梯上，凡人少女莎拉正言笑晏晏的往下走，只看到身边的同伴突然停下了脚步，和楼梯下另一个年轻少女彼此专注的凝视。 对阿斯蒙蒂斯来说，这是个定时炸弹。 楼梯下，以诺正在擦拭沾满葡萄酒的书，那件小围裙包住了大部分书的封面，但还有一角银色露出。 对安洛希雅来说，这是个即时炸弹。 如果时光从这一刻凝固。 阿斯蒙蒂斯想的是——安洛希雅为什么会在这里？有什么阴谋？莎拉知道她是恶魔吗？如果莎拉知道她是恶魔，那莎拉知不知道我的身份？如果莎拉不知道，却被安洛希雅戳穿身份怎么办？ 安洛希雅想的是——阿斯蒙蒂斯为什么会在这里？有什么阴谋？他知不知道《天使拉结尔之书》现在就在以诺手里握着。如果知道，他是为夺书来的吗？以诺知道他是堕天使吗？如果以诺不知道，又无意中暴露书怎么办？ 以诺想的是——安洛希雅还要和对面那个俊美男人对视多久？难道这就是一见钟情？ 莎拉想的是——抬头看见一个墨发碧眸的美人就直接看呆了，唉，男人的自制力。 虚空中可以听到所有人心音的上帝“……” 上帝没有听别人心音的习惯。 但自从昨天晚上以后，祂觉着自己有空还是听一听好。 在一片安静中，首先开口的是阿斯蒙蒂斯。 他轻轻咳嗽一声，下意识露出风流蛊惑的招牌笑容，温柔的问道“我亲爱的朋友，你怎么在这里？” 安洛希雅没有回答他，几步走在以诺身边，动作迅速且精准掀起旁边桌子上的白亚麻桌布，将以诺右手连带手中的小围裙包括得严严实实，然后才意味深长的说道“这个问题我也想问你……我亲爱的朋友。” 莎拉看着露出原木的旅馆桌子“……？？？” “你在做什么？”阿斯蒙蒂斯问道。 “擦酒。”安洛希雅若无其事的说道。 阿斯蒙蒂斯“……”作为一个恶魔，你擦酒用这种原始的办法？ 安洛希雅在一片混乱中精准的抓住了问题重点，转头对以诺说道“我来介绍一下，他是我“认识多年的朋友”，名字叫做……” “阿斯玛卡！”阿斯蒙蒂斯打断了安洛希雅的话，停顿一下又微笑道“阿斯玛卡，我的名字。” “认识多年”——能被安洛希雅认识多年必然是地狱生灵和天堂天使。 “朋友”——让身为恶魔君主之一的安洛希雅如此称呼，并且行事微有顾忌，不是恶魔君主就是魔王级堕天使。 一旁站着的以诺听懂了安洛希雅的暗示，他面上依旧温柔礼貌，瞳孔却蓦然一收缩才恢复正常。 “我困了，想要去楼上睡觉。所以诸位，失陪了。”以诺一边说着一边向楼梯上走去。 俊美的男性脚步从容优雅，看不出半点慌张。 这一幕本当时非常迷人的。 可惜右手连带手中的东西被亚麻布裹成了球，身上被葡萄酒打湿了大半，看起来反倒多了几份滑稽。 “我想起来了。”莎拉左右看看，握拳在另一只手的掌心一敲，恍然大悟道“当我曾经见过阿斯和你坐在一起聊天，怪不得我刚才看小姐你有些眼熟。” 看到以诺带着书离开，安洛希雅再没有顾忌。 她随意地靠在身后墙壁上，微微抬眸若笑非笑的说道“他说他叫阿斯玛卡？” 莎拉身后的阿斯蒙蒂斯给她传音道“别拆穿我。” 安洛希雅的表情不大对劲，莎拉疑惑的问道“对，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阿斯而已。”安洛希雅笑着说道。 “我也一样，好久不见了，我们去个僻静的地方叙叙旧吧。”阿斯蒙蒂斯说道。 安洛希雅毫无异议的同意了。 这两个非人类将要踏出旅馆那一刻，胖乎乎的厨娘大婶小跑过来，气喘吁吁的说道“真抱歉，我的小女儿把你朋友的书打湿了，那本书看着那么华丽，一定很昂贵吧，这些小蛋糕当做我的赔礼。” 安洛希雅说道“不，她做的漂亮，小围裙递的及时。” 聪明的小姑娘，间接免了我一个大麻烦。 安洛希雅将一颗钻石放进了大婶怀中眼泪汪汪的女孩手里，说道“送你了。” 安洛希雅和阿斯蒙蒂斯离开港口城市以后，直接去了海底聊天。 “你为什么会来这里？”阿斯蒙蒂斯率先问道。 “你来凡间的原因是什么？我就是什么？”安洛希雅说道。 这句话问的巧妙。 如果阿斯蒙蒂斯真的是接到命令为夺书而来，那他必然会说一些“那你有书的头绪了吗？”“陛下又派了你来？我怎么没收到命令？”之类的话。 然而…… 阿斯蒙蒂斯简单推断一下，不可置信的说道“你不是爱慕圣子弥塞亚？怎么移情别恋到一个人类身上了？” 安洛希雅“……” 阿斯蒙蒂斯的胡话加上刚才自己说的前言，安洛希雅同样做出了推理，“你喜欢那个人类少女？就像萨麦尔喜欢莉莉丝一样？” “对。”阿斯蒙蒂斯又追问道“你喜欢刚才那个人类？” “不喜欢。”安洛希雅毫不犹豫的说道“我爱的人从来没变过。” “你爱的方式可真独特。有消息说，当初圣子回了天堂可用了不少时间养伤。”阿斯蒙蒂斯说道。 说起这件事安洛希雅就想冷笑，“你干嘛认定了我暗恋他？导致现在谣言传遍三界。” “但是你暗恋的人不是有银色的长发、俊美的容貌、冰冷淡漠的性格、高贵的地位、还是光明属性吗？”阿斯蒙蒂斯惊奇的说道，脑海中回忆着以前闲聊的内容。 “哈，阿斯蒙蒂斯，劳驾你动脑子好好想想，天堂只有圣子符合这些条件？”安洛希雅挑眉冷笑道，然后转身离开。 留下阿斯蒙蒂斯一个人陷入沉思。 第55章 是谁？ 米迦勒？不对，米迦勒是红发。 加百列倒是银发，不过她是女性。拉斐尔性格开朗、亚纳尔是棕发……炽天使中总有那么一两个条件不符合，况且银发本来就少见。 “该不会是智天使或座天使……”阿斯蒙蒂斯喃喃自语道，随后摇头打消这个想法的可能性。 能被安洛希雅形容为地位高贵，那至少得适合他们平级的存在。 阿斯蒙蒂斯又想了一遍凡间的精灵王、巨龙王甚至是创世三巨兽，但总有一点不符合条件。 随后阿斯蒙蒂斯又想到了地狱，首先不可能是恶魔君主或他们四个，毕竟这么多年相处，要是真喜欢早就说了。 当年还在天堂的路西菲尔除了是一头浅金色长发以外，倒是挺符合她的条件。 说起天堂，阿斯蒙蒂斯突然想到还有一位完全符合安洛希雅说的话。 ——上帝。 ——但这怎么可能！ 阿斯蒙蒂斯摇摇头，将这大不敬的想法打消。 算了，不想了，反正和自己无关。 安洛希雅趁着阿斯蒙蒂斯还在海底时，赶回旅馆见以诺。 刚一推门而进，安洛希雅就在房间内布下重重阴影结界。 见到来人是安洛希雅，以诺从椅子上站起来，低声问道“那位是谁？” “阿斯蒙蒂斯。”安洛希雅说道。 阿斯蒙蒂斯——代表□□的魔王，第二重地狱的主宰。 但对以诺来说，重点是前不久这二位才联手抢过《天使拉结尔之书》，闹得三界沸沸扬扬。 想到这里，以诺渐渐警惕起来。 “书呢？”安洛希雅说道。 以诺知道瞒不了她，用手指了指桌子上一团胡乱包裹的亚麻布说道“就在里面包着。” 安洛希雅在周围感知一圈，确定阿斯蒙蒂斯还在海底后立即将其扔到了空间里。 然后她盯着以诺静静的微笑道“我们离开雪山后，只是去了一处无人小岛，然后就来到港口。” “你之前不是为了地狱得到而费尽心思吗？”以诺低声说道，目光锐利警敏。 “现在不了，这件事已经给我带来足够大的变故，我不想再多生波澜。”安洛希雅声音淡淡的说道。 听了她的回答，以诺心中一松，同样温柔笑道“当然，我们只是去了小岛。” 然后他们一起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很好，只要阿斯蒙蒂斯不发现《天使拉结尔之书》在她手里，再去报告给路西法陛下惹来一大堆麻烦，那安洛希雅就没什么顾忌。 莎拉出于好奇心来拜访“阿斯玛卡”的朋友，然后和以诺相谈甚欢。 两个人越聊越开心，然后约定了一起共进午餐。 以诺幽默的讲述了很多地方的习俗之后，莎拉捂着嘴惊叹道“没想到以诺先生你这样博学多知。” “哪里，只是游历的地方比较多而已。”以诺温柔的说道。 “以诺先生真是太谦虚了。”莎拉说道。 …… 阿斯蒙蒂斯刚一回来，就看到了俊雅温柔的白袍青年和美丽的少女一起坐在长桌上吃饭，彼此欢声笑语不断。 看上去真的是相当和谐美好。 阿斯蒙蒂斯深深呼吸，整整衣领袖口，拉开莎拉旁边的椅子坐下，露出风流蛊惑的笑容，压低声音说道“莎拉，在聊什么？” “阿斯，我们在聊人鱼族每当月夜时，在海边礁石上聚会唱歌的习俗。”莎拉说道，顺便帮阿斯叫了一份午餐。 看到阿斯蒙蒂斯在看自己，以诺露出礼貌的笑容，点点头说道“你好，阿斯玛卡先生，我叫以诺，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学者。” 以诺这个名字让阿斯蒙蒂斯感到有些熟悉。 “你好。”阿斯蒙蒂斯简洁的说道。 “不知道以诺先生是来港口做什么？”莎拉问道。 “我在游历四方，恰巧来到这座美丽的城市，莎拉小姐呢？”以诺说道。 莎拉含笑看了身边的朋友一眼，“我与父亲失散了，我的朋友帮我送回我家乡，这里路上多亏了有他，我才能安全无恙。” 阿斯蒙蒂斯扭头飞快的对莎拉柔声说道“作为朋友，我当然会保护你。” 以诺听到后微微一笑，没有多加评论。 作为恶魔君主，安洛希雅可以驱使马车短时间内跨过大半个凡界。 那么那么作为力量与她平级的堕落天使，阿斯蒙蒂斯如果真心想要送这个人类少女回到她父亲身边，根本用不着这么麻烦。 “不知道以诺先生接下来想去哪里？”莎拉问道。 “听说摩押平原上五座城市贸易繁华，我想去那里看看。”以诺说道。 “哎。”莎拉捂着嘴惊叹一声，“真巧。我家就在平原前面的约旦河边上，我们可以顺路走。” 以诺在婉拒和同意之间犹豫。 然后以诺突然想到，见识海角天涯的风景、认识形形色色的人物，让自己有限的一生中丰富多彩。 这才是年少时他的梦想、这么多年游历的目标。 一个魔王级的堕天使……这是多么难得的机会。 “太好了，这一定是主馈赠的缘分。”以诺温柔的笑道“有二位的相伴，我的旅途一定会更加美好。” 莎拉转头对阿斯蒙蒂斯说道“而且那位小姐和你还是多年的好朋友。” 阿斯蒙蒂斯无可无不可的同意了。 安洛希雅去找老板包下了整个旅馆，她财大气粗的用红宝石付账。 地狱本来就矿产丰富，在巴尔死后，作为第五重地狱唯一的领主，那重地狱所有被开采出的宝石一半上交路西法、一半归她所有。 不要说普通宝石，就连带有特殊功效的宝石，安洛希雅这么多年积攒下来，都得特意将自己位于冰川上的宫殿清空出大半来存放。 老板手捏着那几颗闪闪发亮、大拇指大小的红宝石，这都足够把他的旅馆买下来还绰绰有余了。 联想到她当初随手就送给自己的小女儿一颗钻石，老板看她的眼神简直要冒出光来。 按照安洛希雅的要求，当即将旅馆中居住的其他客人礼貌请走，提供了自己能力所能提供的最好居所。 这座小旅馆是那对人类夫妇用自己的房子改造的，朴素但温馨整洁。 旅馆外的小花园中还栽种了一圈野百合，散发着淡淡的芬芳。 安洛希雅无意识的在旅馆外的百合丛边转了几圈，然后坐在房间里试图画画、弹琴，但总是静不下心来。 长发及膝的少女侧过身来半躺在二楼的阳台上，抬眼看着天空问道“您现在在以诺身边，还是在看我？” “是我昨晚的话让您感到冒犯了？” “您为什么不显露出身形，不肯让我再见到您？” 安洛希雅的语气平静轻缓，如同夜晚徐徐淌过指尖的清凉微风。 她看起来没有焦急委屈和烦躁等半点负面情绪，只有无意识将长裙捏出皱折的指尖泄露出一点紧张和难过。 空气中纯光虚无状态的上帝微微踌躇，良久温和开口道“一个幻影并没有意义。” “对我来说有，耶和华，见到您时我很开心。”安洛希雅说道。 她等了一会儿，上帝没有说话。 “算了。”安洛希雅说道。 她从阳台上站起来向外走去，低头时漆黑的睫毛微微一敛，掩盖自己的情绪，尽量平静道“……哪怕我说从未奢望过您的回应，但你依旧因此而讨厌我了，对吗？” “没有，安洛希雅。”上帝毫不犹豫的开口道。 安洛希雅背对着阳台停下了脚步。 无数流光聚拢又消散，上帝重新显露出幻影。 安洛希雅迅速转过身来重新面对上帝，刚打算开口，阿斯蒙蒂斯就推门而进。 “安洛希雅，我们接下来要同行。”阿斯蒙蒂斯第一句话才说完，就眼神发直的看呆了正与安洛希雅彼此相视的上帝，之前打算说的话全忘了。 “……吾神？”阿斯蒙蒂斯下意识的喊出了几千年前在天堂的称呼。 “是吾。”上帝说道，声音一如记忆中的温和平静、宛如天籁。 阿斯蒙蒂斯时隔数千年后再一次见到上帝，没想到却是在凡界一个普通的港口城市小旅馆中。 “上帝，您为什么会降临于此？”阿斯蒙蒂斯低头问道，还是和安洛希雅一个恶魔单独在房间里。 “这是神念，吾的真身在大圣堂。”上帝平静开口道，然后对安洛希雅说道“给他说原因。” 解释原因需要说很长一段话，寡言少语的上帝懒得开口说。 她眨眨眼睛，猜出了上帝让自己解释的原因，忍不住为衪突如其来的懒惰感到有趣。 “好啊。”安洛希雅轻快的说道。 这时候她唇角自然而然的变出上扬弧度，翡翠般晶莹的眼中笑意漾出，似乎连眉目也生光起来。 阿斯蒙蒂斯在门口沉默的看着。 简简单单一句问答，却让那个在地狱以安静冷漠难以亲近而出名的恶魔一瞬间笑逐颜开…… 这个表情不算陌生，阿斯蒙蒂斯见过很多少女面对爱慕的人都是这样。 银色的长发、俊美的容貌、冰冷淡漠的性格、高贵的地位…… 这一长串文字加红加亮飘过阿斯蒙蒂斯的脑海。 面前银发白衣的身影完美符合安洛希雅的暗恋人物特征。 但这是至高无上的上帝！ ……不是吧？ ……怎么可能！ 第56章 安洛希雅带阿斯蒙蒂斯来到旅馆外的花园中。 阿斯蒙蒂斯不管心中如何惊涛骇浪，面上已经恢复了镇定，他有些艰难的问道“神为何会在此？” “你还记得几十年前，上帝命令圣子弥塞亚保护该隐之子以诺的事吗？”安洛希雅说道。 阿斯蒙蒂斯想起了前因后果，当初莉莉丝为了帮助安洛希雅还特意弄了份契约。 “这事后来不是不了了之了吗？”阿斯蒙蒂斯说道。 “后来圣子婉拒以后，上帝就分出神念在以诺身边，不过炽天使们一直没有向外透漏神的消息。”安洛希雅说道。 阿斯蒙蒂斯扶着额头默默消化一会儿这惊人的信息量，然后猛然想起刚才午餐时莎拉和以诺约定好同行回家乡。 “那我岂不是在接下来的日子要面对神！”阿斯蒙蒂斯懵逼的说道。 当年在天堂掀起叛乱时以路西菲尔为首，但他们也是其中一份子。 虽然说上帝将他们打入地狱后就放下这事了，但如果现在自己天天在面前晃眼，朝夕相对之下上帝又想起当年的事，一怒之下动手怎么办？ 安洛希雅不厚道的笑了，幸灾乐祸的说道“自求多福吧。” 说完后安洛希雅转身离开，阿斯蒙蒂斯连忙叫住她，“还有一件事，等等。” “什么？”安洛希雅回身说道。 阿斯蒙蒂斯沉默着不说话。 安洛希雅等了片刻，微微不耐道“究竟什么事？你不说我走了。” “安洛希雅，你对我说实话。”阿斯蒙蒂斯表情复杂地开口道“那个让你近万年来孤身一人、拒绝任何追求者的暗恋之人，既然不是圣子，那究竟是谁？” 她眼神顾盼之间的流转波光霎那间凝固，淡淡的望着阿斯蒙蒂斯几秒后，才开口道“你刚才已经见到了。” 心中有猜测是一回事，事实被印证又是一回事。 阿斯蒙蒂斯生平第一次有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他看着安洛希雅目光惊悚，良久才指着她不可思议的说道“安洛希雅你……你怎么能……你怎么敢！” 想起当初和圣子弥塞亚谣言满天飞的事，安洛希雅挑眉冷笑道“你要是敢往外传就死定了。” “我确实不是你的对手，但别忘了陛下和其他堕天使。”阿斯蒙蒂斯平静的说道。 不同于恶魔的各自为战还自相残杀，堕天使一向抱团，而且还有路西法这个威慑地狱的大杀器。 “哦，也是。”安洛希雅低头思考一下，然后指着小旅馆说道“那我改改，你要是敢往外传，那个叫莎拉的人类少女会出什么事，我可说不定。” 阿斯蒙蒂斯抱着自己手臂感慨道“其实就算我向外宣扬，又有谁会信。” 就算恶魔君主说自己爱慕的是天国副君、炽天使长米迦勒，可信度也大大的高过爱慕上帝。 那天在教堂中唱歌的海妖来了旅馆找安洛希雅。 他们说那天晚上听到安洛希雅的竖琴声惊为天籁，如果可以，海妖们想要聘请她当乐师，待遇薪酬好商量。 安洛希雅坐在摇椅上，听他们说完来因以后，摇摇头婉拒道“我并不适合这份工作。” “为什么？”领头的海妖急切的说道。 “我正和我的朋友一起游历凡界，不会离开他们。”安洛希雅说道。 “如果是这样，刚巧我们也在游历大陆，大家可以一块作伴。”海妖说道。 “我那天弹奏竖琴不过是心血来潮，不会去当专业的乐师。你们如果想要找给你们长期伴奏的乐师，还是去找其他精通音乐的人好。”安洛希雅说道。 “您竖琴弹奏的宛如天堂圣音降临人间，不继续专研下去太可惜了。”海妖劝说道。 安洛希雅态度坚决的拒绝了海妖们的邀请，让他们大为失望，临走道别时海妖送了她好几瓶果酒当做礼物，并且欢迎她随时改变主意。 她打开瓶盖低头闻闻，一股浓郁的果香混杂着酒香扑面而来，是质量上乘的好酒。 莎拉急切的想要回到家乡见父亲，在港口城市略作休整，就又踏上了旅途。 离开时莎拉本来想和之前一样骑马赶路，以诺邀请她一起坐上矮人特制的马车赶路，不必如此麻烦。 第一次见到这种内部空间被扩大了几百倍，内部细化为数十个不同区域的马车，莎拉忍不住惊叹连连。 阿斯蒙蒂斯负手在身后，随意看了一眼马车，挑眉笑得肆意风流，温柔道“莎拉你喜欢？我送你一辆。” 莎拉无奈的看了他一眼，“以诺说这是一个矮人地下城倾城之力在三天内赶制而成，昂贵非凡，阿斯你那么穷，就别浪费钱了。” 莎拉本来想直接说阿斯你那么穷，买不起的，但又怕打击到他。 坐拥第二重地狱·阿斯蒙蒂斯“……” 出门在外不是每次都能恰巧赶到城镇，总会碰上荒山野岭，需要自己动手解决生活问题。 有马车在，相当于多了移动随身房子，睡觉行走不用费心，只有食物比较麻烦。 莎拉和以诺都是普通人类，需要定时进食。 安洛希雅每天捕捉一些小动物时，莎拉都会特意过来拜托她顺便弄一点小鱼之类的海鲜河鲜，然后再亲手用小刀切成薄片洗净，看着阿斯蒙蒂斯吃下去。 请注意，吃的时候还是生的。 几次之后，安洛希雅终于忍不住开口问她为什么这么做。 “阿斯作为海妖混血，当然得这么吃。”莎拉问道“你们是多年好朋友，安洛希雅小姐没注意到他的饮食习惯吗？” 哦？ 哦。 坐在篝火堆前的安洛希雅迅速将自己的脸埋在膝盖上，无声的闷笑着。 哈哈哈哈…… 在这里需要说一下海妖的食谱，作为长在大海里的生物，海妖一般以生的小鱼小虾为食，偶尔也会吃一些海藻贝壳。 在海里面生火是天方夜谭，因此像人鱼海妖之类的生灵从来没有吃熟食的习惯，如果强行吃陆地上的烤肉炖肉之类反而会身体不适。 安洛希雅后知后觉的想起了阿斯蒙蒂斯认识莎拉时正执行任务，因此伪造了一个混血海妖的身份。 现在看来这个伪造的身份一直没被戳穿，阿斯蒙蒂斯在莎拉眼里就是个混血海妖。 要伪装好身份自然不能暴露问题。 但是…… 但是阿斯蒙蒂斯你该不会这么久以来每天都在吃生鱼片吧哈哈哈哈…… “是我的错，以前居然完全没有注意到阿斯的饮食习惯，还是莎拉你细心，做的好。”安洛希雅抬头平静的说道，然后迅速的又将脸埋在了膝盖里。 篝火的另一边，莎拉轻车熟路的将鱼片切得薄如蝉翼，然后递给阿斯蒙蒂斯。 阿斯蒙蒂斯看看将脸埋在膝盖上的安洛希雅，又看看躺在树枝上背对着他，肩膀却微微耸动的人类以诺，沉默着不动手了。 莎拉见状语重心长道“你挑食的毛病又犯了？阿斯，别忘了你身体本来就不好，那回还生病了。” 阿斯蒙蒂斯对着莎拉关切的目光说不出话，安静的将生鱼片一口吞下。 当初说自己是海妖混血，一定是脑子进水了。 安洛希雅走进车厢时上帝脸上的笑意还没有收敛干净。 除了安洛希雅和阿斯蒙蒂斯，以及不在此列的以诺，所有的凡界生灵都会自动遗忘无视上帝的身影，凡人莎拉也不例外。 “您也看到阿斯蒙蒂斯吃生鱼片了？”安洛希雅笑着问道。 “对。”上帝说道，那一刻，阿斯蒙蒂斯脸色真的很有意思。 “他到现在还躲着不敢看您，怕您迁怒他。”安洛希雅说道。 上帝安静了片刻，说道“除了畏惧，阿斯蒙蒂斯的心音中还有愧疚。” 安洛希雅取出当时海妖送给她的果酒。 那是一瓶桑葚和乌梅酿造的酒，紫红色的酒液尝起来带着淡淡的酸甜，酒瓶在夕阳下折射出琉璃的光彩。 她拔开酒塞，在雕花镂空的水晶杯中倒了两杯，切了一点柠檬放进去调味，然后摆放在棋盘的两侧。 彼此下棋已经是常见的消遣方式。 “吾不喝酒。”上帝看着酒杯说道。 “您曾经在庆祝创世千年的庆典上喝过。”安洛希雅说道。 “但那是庆典，他们早已酿造好，当着所有天使献给我。”上帝平静说道。 当初如果拒绝，炽天使们会很尴尬，不然祂也不会喝。 安洛希雅百无聊赖的支起下颌问道“您为什么总是拒绝这些？” “没有必要和意义。”上帝说道。 “不是所有的事情都非得要有意义。”安洛希雅有些苦恼的说道“倾听悦耳的音乐、品尝美味的食物、闻芬芳的花香、做游戏……耶和华，如您的意思，这些做不做都不会带来什么重大改变。但这些本来就是一种美好享受。” 上帝安静的抬眸看着她，没有反驳也没有赞同。 那双冰蓝色的眼睛即璀璨渺远的像星空花海，又剔透纯净到空无一物。 一直到棋局下完，上帝才开口道“吾在此是幻影，无法品尝。” “您为什么不真身出大圣堂？”安洛希雅问道。 没有必要，没有意义。 上帝习惯性的想要这样回答，却又卡住。 似乎这句话已经说过太多次了。 第57章 上帝正思考着自己应该给出怎样的回答。 “不如这样，接下来棋局三局两胜，如果我赢了，上帝您就离开大圣堂，如何？”安洛希雅突然笑盈盈的说道。 “好。”上帝温和的说道。 上帝拿起白棋向前走一格，安洛希雅微微一笑，信心满满的手执黑棋紧随其后。 关于下棋安洛希雅还是很有信心的。 诚然耶和华进展飞快，但棋艺目前离她还有一段距离，日常下棋十局有七局是她赢。 三局两胜什么的，完全没压力。 半个小时后。 安洛希雅冷冷的盯着棋盘，貌似平静的开口道“怎么会这样。” 语气中强行按耐住一点点的不可思议、咬牙切齿、大失所望…… 六十四格黑白交错的象牙棋盘上，黑棋方一败涂地，黑国王被白骑士一步吞吃，毫无回天之力。 连续三局，皆是如此。 上帝的棋艺霎那间变得高妙无双，似乎每走一步就将接下来几十种走向全部推理预测出来一般，轻描淡写让黑棋方团团乱转，一步步落下陷阱，最后毫无生路。 安洛希雅将手中的黑棋随手一丢，又开口问道“怎么会这样？” 看着安洛希雅郁卒的表情，上帝眼中泛出浅淡的笑意，缓慢说道“半个小时前，吾在大圣堂同时看了命运之线。” 半个小时前。 水晶天大圣堂，高居御座正闭目养神的银发神祗眼睫微微一动，缓缓睁开眼睛看向凡界，唇角弯出不明显的弧度。 赌约吗？ 上帝决定认真下一次。 水晶天的巍峨殿阙辉煌华美、圣洁无比。 上帝坐直身体，手指向面前亳无一物的空气中轻轻一点。 下一刻，一圈透明的涟漪如同水波般荡漾四方。 随着涟漪的散开，辉煌宫殿霎那间模糊又复而清晰，只是这一次宫殿如同纸上的绘画变成现实一般，露出其从诞生到现在的本质。 呈现在上帝眼中的世界已经变了一个模样。 全世界同时倒映在眼中，无数半是真实半是虚幻的声光影像中又有星光闪烁。 这就是命运之线。 这个世界从诞生那一刻起已经发生的事情全部都在此呈现，这是真实。未来中无数可能发生的命运在此以呈现，这是虚幻。 不可言喻，不可理解，不可表述。 如果没有上帝，全世界任何一个生灵在看到命运之线时，就会因为其中无穷无尽的信息而崩溃。 “象棋。”上帝轻轻开口道。 整个世界所有与象棋有关的知识顷刻全部呈现， 象棋的起源规则、传播发展、棋艺技巧，甚至于所有种族下过的每一盘棋上帝一瞬间全部了然于心。 神的全知全能，从来不是说说而已。 听完上帝的详细解释以后，安洛希雅心中的感觉就像是大战前夕，被原本势均力敌的对手偷袭一般。 说好的一起光明正大，您却偷偷开了挂。 安洛希雅默然地看上帝完美无缺的脸很久，才幽幽开口道“请问您这种行为，和作弊有什么两样？” 上帝“……” 上帝一时间无言以对，想了想开口道“这是能力的一种，吾也并不会在意你下棋下到一半时去翻看棋谱。” 安洛希雅并不接受这个解释，看神的目光中依然充满了不动声色的谴责。 上帝淡然回望，沉默片刻后询问道“那你想怎样？” “这个赌约不算，重来一次。”安洛希雅说道。 “重下一次象棋？”上帝问道。 安洛希雅露出冷冷的微笑，轻柔和缓的说道“啊，您放心，我绝对不会和您再下棋了，绝对。” 都绝对赢不了了，何必再下。 上帝看着生闷气的她，眼底露出一点无可奈何来。 阿斯蒙蒂斯简直是自己坑自己的典范。 他对莎拉撒的谎岂止是混血海妖，他当初为了接近人时还说自己非常贫穷、小时候受因为血统受排挤、靠在大路上经商为生……等等。 博取同情心在最开始确实是接近的好方法，但现在嘛，只能说是自作自受了。 当初设下这样的人设，现在他坑了自己的岂止是每日三餐定时的生鱼片。 单纯的凡人少女没有怀疑过阿斯蒙蒂斯对她说谎。 所以…… 路上遇到凶猛野兽，阿斯蒙蒂斯漫不经心的想要下去解决，莎拉拉住他忧心忡忡的说“你这么弱，不是野兽对手。” 在城市中阿斯蒙蒂斯效仿安洛希雅，随手抛出一颗宝石付账，莎拉私底下对他说“平日里还是节约多积攒财富比较好。” 阿斯蒙蒂斯含蓄委婉的透露自己其实血统高贵(被上帝亲手创造)、身份非凡(前炽天使第二章地狱的领主)时，莎拉用某种同情理解的目光看他，把这当成阿斯的自吹自擂。 在漫长枯燥的无聊旅途中，阿斯蒙蒂斯成功让自己变成旅途中唯一的乐趣。 在又一次飞快闪回马车中笑出声后，安洛希雅好奇说道“您说，为什么阿斯蒙蒂斯不告诉莎拉真相呢？” “吾可以倾听阿斯蒙蒂斯的心音。”上帝淡然开口道。 “不必了。”安洛希雅想了想说道“我亲自去问他。” 安洛希雅去时莎拉正在睡觉。 恬静素雅的少女侧身躺在长椅上陷入酣眠，阳光给她秀美的侧脸镀了一层金边，蓝紫色的绣球花瓣被风吹来，掉落在她的发间眉心。 阿斯蒙蒂斯坐在一边默默地看她。 安洛希雅敲了敲房间口的门板，想起白天的事，好笑的问道“你当初怎么编了那些胡话？” 阿斯蒙蒂斯手指一动制造了静音的结界，才郁闷的开口道“当初接近时我压根没有想过会长久相处。” “所以就胡编乱造了。”安洛希雅问道“好吧，那你现在就应该告诉她真相。” “我想过很多次，但她知道后，因为我的欺骗而愤怒怎么办？”阿斯蒙蒂斯叹了口气说道。 “你迟早要告诉她，骗的越久她越有可能生气。”安洛希雅说道。 这么久的相处，她看出阿斯蒙蒂斯绝对不只是玩玩而已。 “我知道，但总是犹豫。”阿斯蒙蒂斯烦躁的说道“堕天使又没什么好名声，在人类眼里和恶魔也没什么区别。莎拉以前说过自己很讨厌恶魔，是上帝的虔诚信徒。如果她愤怒我的欺骗，不肯原谅我怎么办？莎拉看似柔弱实则坚韧，根本不会因为权势力量之类的外在条件而改变自己想法……” 说着，阿斯蒙蒂斯又渐渐微笑起来“没办法，莎拉就是这样的人，如果不是这样，我也不会喜欢她。” 阿斯蒙蒂斯长叹一口气说道“总之，过段时间我再告诉莎拉吧。” 经过漫长的赶路，莎拉指着远方的山峰说道“过了那座山峰，就是我的家乡了。” “太阳已经落下了，我们休息一晚，明天去你家。”阿斯蒙蒂斯温柔说道。 马车在树林中停下，安洛希雅走到丛林中，半躺在冬青树枝上，长长的裙摆垂落在空中，和漆黑乌发纠缠在一起随风摇曳。 她摘下一片叶子放入嘴间，缓缓吹出了一首婉转悠扬的小调。 那是一首用萤火虫隐喻爱情的歌谣。 上帝不知何时到来，站在不远处静静聆听。 一曲吹完，安洛希雅问道“您喜欢听哪种类型的乐曲？” “只要不是歌颂吾的就好。”上帝平静开口道。 哎？这回答真是出乎意料。 “为什么？”安洛希雅疑惑的问道。 “天堂的天使们几乎每天歌颂吟唱。”上帝说道。 创造世界后，最初的时光里耶和华还觉得很好听。但接下来万年时光里，几乎所有歌曲都是同一种风格和歌词。 神也会有审美疲劳的。 “所以您听厌倦了？”安洛希雅说道。 看到上帝点头默认后，安洛希雅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安洛希雅轻盈地从树枝上跳下来，走在耶和华身边，与他并肩向马车走去。 旷野间寂静无声，唯有风吹过冬青树叶时的沙沙声响。 “您觉得阿斯蒙蒂斯和莎拉怎么样？”安洛希雅问道。 上帝扭头向安洛希雅投来一瞥。 衪没有明白这句话的意思，考虑要不要听一下她的心音。 “您认为他们之间的爱情是错误吗？”安洛希雅问道。 作为人类的莎拉需要繁衍，拥有爱人正常。 但她如果真的与一个堕天使在一起，那如果有子嗣，也不会是拥有普通人类。 照这个逻辑，莎拉的爱情是错误的。 可阿斯蒙蒂斯早已经堕落，将堕天使们打下天堂那一刻，上帝就已经决定不再干预他们。 作为堕天使，找个伴侣似乎也没什么不对。 上帝认真思考了很久才说道“不是。” “如果阿斯蒙蒂斯还是天使，那对您而言，他的爱情是错误吗？”安洛希雅又问道。 “没有如果，阿斯蒙蒂斯已经堕落。”上帝漠然开口道。 “如果呢？”安洛希雅追问道。 “为什么问这个？”上帝微微疑惑的问道。 “对我而言，这个答案很重要。”安洛希雅微笑着说道。 回去的路上，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如果阿斯蒙蒂斯是天使，那他与莎拉相恋，拥有爱情是错误么？ ——这是错误。 可上帝看着天边弯月，决定再想想原本的答案。 第58章 莎拉的家乡是坐落在约旦河畔一个名叫美迪亚的富裕小镇。 她的父亲拉克艾尔是这座小镇的镇长。 正在镇外稻田中查看生长情况的拉克艾尔第一眼看到莎拉满脸不可置信，随后就一顿抱头痛哭，拉着女儿回到家中。 拉克艾尔落座之后，一一看过与自己女儿同行的几人，忍不住为这三人的容貌气质心惊。 这样的人物一个就已经是难得罕见，何况是一同出现三个。 他年轻时也去过很多城市，见过形形色色的人物，但没有人能比得上眼前三个年轻人。 其中一男一女容貌气度固然出色，但不知道为什么，拉克艾尔看久了后，心中总会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妙恐惧感。 另一个白袍青年就不一样了，他看起来比其他人大了十多岁，眼角已经有细细的皱纹，却依旧五官俊美眉目温柔，举手投足间礼貌十足。 拉克艾尔向其中最为好说话的那个搭话，先是表达自己的感谢，邀请几人暂时在此做客，又仔细的询问了几个人的身份、这一路上的经历。 以诺都一一礼貌认真的回答了(虽然大部分是假话)，让拉克艾尔对他的好感度噌噌噌往上升。 刚刚回到家中清洗过一番后，莎拉穿着一袭浅绿色绣藤曼的长裙走出来坐到父亲身边。 拉克艾尔摸着她的头顶欣慰道“莎拉，你的未婚夫特比亚前不久写信说他要来，应该就是这几天，你现在归来的正好。” 未婚夫！ 原本正百无聊赖看安洛希雅在苹果上雕玫瑰的阿斯蒙蒂斯瞬间直起了耳朵，全神贯注地紧紧盯着莎拉。 一听这个名字，莎拉就满脸不开心的说道“他来干什么？” “胡闹？”拉克艾尔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女儿脊背，“特比亚哪里不好，他的父亲还是一座大城市的城主。” “总之我不爱他，我有喜欢的人了。”莎拉赌气的说道。 “是谁？”拉克艾尔说着目光在其他两个人身上巡逻。 听到莎拉的话，阿斯蒙蒂斯飞快地挺直脊背整理袖口，笑的风流而又自得。 拉克艾尔无视了像花孔雀一样的阿斯蒙蒂斯，目光慢吞吞的停在以诺身上。 如果莎拉喜欢的是这个年轻人的话，也可以考虑，拉克艾尔想。 阿斯蒙蒂斯“……” 以诺“……” 父亲的意图太明显，莎拉低头轻轻咳嗽一声，有些尴尬的说道“不要说这个了，父亲，我们奔波了一路，该休息了。” 当天下午，那个莎拉的未婚夫特比亚就带着随从仆人浩浩荡荡的来到小镇。 他不是自己一个人来的，还带了一个名叫阿塞利亚的朋友，据说前不久救过他的命。 听说还有客人，特比亚雄赳赳气昂昂的去向他们打招呼，他走到正坐在小客厅的客人面前微微点头说道“下午安，我是莎拉的未婚夫特比亚，听说是你护送她一路回家，万分感谢。” 没有人理他。 阿斯蒙蒂斯气定神闲坐在椅子上用手支着下颚，维持这样一个动作，面无表情看着他身后那个叫阿赛利亚的朋友。 特比亚脸庞渐渐涨红了。 一阵安静的沉默后，坐在他旁边的以诺无奈叹口气，在他因为没面子而发怒的前一秒站起来点点头，温柔笑道“很开心认识你，特比亚先生。” 以诺扛起了礼貌交流的重担，三言两语将他忽悠的向外走去。 阿塞利亚——或者说称之为拉斐尔的炽天使。 拉斐尔盯着坐在椅子上的阿斯蒙蒂斯风中凌乱。 他不就是厌倦了工作，请个小长假来凡界逛几天吗？为什么随便编个名字、随便进个人类小镇，就能看见一个堕天使正守株待兔等着他？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阿斯蒙蒂斯与拉斐尔异口同声的说道。 随后看到了对方脸上的惊讶。 呦，原来不是故意等我的，双方同时想到。 “拉斐尔，你怎么会来这里？”阿斯蒙蒂斯问道。 “请了假期出来旅游。”拉斐尔说道“你呢？” 阿斯蒙蒂斯稍稍抬起下巴，无限向往的用三个字简单陈述了此行的目的。 他掷地有声的说道“谈恋爱！” 拉斐尔“……”我信你个鬼话！ 谁不知道整个地狱最花心的就是阿斯蒙蒂斯，对于他的回答，拉斐尔微微一笑，全然没当真，只是心下更加警惕而已。 正在这个时候，安洛希雅从门外走进来。 然而平日里能引起拉斐尔全部警惕心的恶魔君主被他彻底忽视，拉斐尔惊讶地盯着她旁边另一个银发白袍的半透明幻影。 “吾神？”拉斐尔说道，随后恭敬的弯腰行礼。 “起来，拉斐尔。”上帝温和的说道。 “吾神，刚才那个人类就是该隐之子以诺？”拉斐尔问道。 “对。”上帝说道。 拉斐尔没勇气问上帝身旁为何会是恶魔君主安洛希雅，简单问答几句后目视神离开，才问阿斯蒙蒂斯这是怎么回事。 “安洛希雅正和以诺一块结伴游历。”阿斯蒙蒂斯说道。 “上帝也在凡人以诺身边，那个恶魔居然有敢停留，真是勇气十足。”拉斐尔惊叹道。 阿斯蒙蒂斯深沉的说道“不，你不懂，她真正勇气十足的事远不止于此。” 拉斐尔是出来旅游放松的，阿斯蒙蒂斯心思全被恋爱塞满了，安洛希雅心思全被上帝塞满了。 又没有什么实际冲突，三个人都无心打架，在小镇住下后一时间形成诡异的和谐，默契的谁也不挑起冲突。 拉克艾尔完全不知道自己家中如今住了一群什么样匪夷所思、难以想象的大(麻烦)人物。 他正忙着给莎拉找丈夫。 在拉克艾尔的眼里，特比亚是最佳的女婿人选，身材高大、容貌长得还可以，家境富裕又对莎拉一片痴心。 但如果女儿实在不喜欢，那个叫以诺的年轻人也很好，虽然年纪大了些，但容貌俊雅气质温柔，博学多才还彬彬有礼。 至于那个阿斯玛卡，根本不在老父亲的考虑范围。 贫穷的混血海妖，靠经商来维持生活……这些都不算什么，重点是脾气不好还自高自大，又是一副风流花心的模样。 除了长得格外好看就没什么优点了。 老父亲绝对不会让自己女儿落到这种小白脸手里！ 拉克艾尔每天致力于隔开莎拉和阿斯蒙蒂斯的相处。 ——一个人类能给堕天使造成困难吗？ ——在有另一个炽天使私下帮忙的特殊情况下，能！ 阿斯蒙蒂斯私底下气得牙痒痒，每次想动用点特殊手段如迷惑人心之类，拉斐尔就神出鬼没的站出来阻挠，并且制造特比亚和莎拉的相处。 拉斐尔的想法很简单。 阿斯蒙蒂斯风流花心全世界都知道，如今看上这个普通人类少女不过是一时心血来潮而已，将来他厌倦了以后，这个少女不知道会有什么下场。 作为一个已经将遵守美德、拯救弱小深入灵魂的天使。 拉斐尔看到纯洁少女被引诱误入迷途时能坐视不管吗？ 当然不能！ 就这样，阿斯蒙蒂斯深陷入婆媳大战(……)中。 安洛希雅每天看笑话看的非常认真，偶尔也会帮帮阿斯蒙蒂斯，觉得这些事情记录后可以拿来笑他几千年。 那个叫特比亚的人类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然后找过来笑眯眯的表示听说她在游历，再往前走，摩押平原上有五座大城市很繁华，特别是索多玛和蛾摩拉，建议她和以诺接下来去繁华的索多玛看看。 那时候安洛希雅正懒洋洋的坐在高背扶手椅上，闻言眼也不抬的说知道了。 看到这些人依旧如此冷漠毫无礼貌，特比亚脸色变了变，冷哼一声离开。 莎拉被父亲这些天的行动弄得心烦意乱，来找安洛希雅学习音乐。 安洛希雅无可无不可的答应了，每天下午在小花园里抽出一段时间教她吹长笛。 拉斐尔在又一次看到上帝在花园大树下屹立时，终于后知后觉的感到有哪里不对劲。 究竟是哪里不对？拉斐尔沉思着。 “安洛希雅小姐，你有爱的人吗？”莎拉放下手中的长笛问道。 安洛希雅原本清淡冷漠的神色微微柔和一点，对上帝的方向微笑着说道“有，他是这世界最纯粹美好的存在。” 正待在旁边石凳上的阿斯蒙蒂斯因为安洛希雅微妙的暗示告白一阵心跳加快。 “你们在一起了吗？”莎拉问道。 “没有。”安洛希雅停顿一下，又说道“我想，永远也不会。” 听了这回答，莎拉微微无措，“抱歉，我不该问。” 安洛希雅不以为意，低头继续教学。 入夜之后，阿斯蒙蒂斯敲响安洛希雅的房门。 “什么事？”安洛希雅站在门口问道。 “能否与你出去闲聊一下。”阿斯蒙蒂斯彬彬有礼的说道。 然后阿斯蒙蒂斯拉着安洛希雅飞跃大半个凡界，才在高空上停下翅膀。 “谈什么弄这么神秘？”安洛希雅问道。 “谈上帝。”阿斯蒙蒂斯面色慎重的说道。 高空之上寒风呼啸，安洛希雅左右看看，无奈的说道“如果上帝想知道，以祂的全知全能，我们在哪里说都没用。” “我知道，但至少离远点我有心里安慰。”阿斯蒙蒂斯说道。 “好吧，你想说什么？”安洛希雅说道。 “安洛希雅，你今天说那些话想暗示什么？万一上帝明白后，因为感觉受到冒犯而降下神罚怎么办！”阿斯蒙蒂斯严肃的说道。 安洛希雅平静无波的看着他。 “如果你是指光明正大说我爱神这件事的话，我已经对上帝说过了。”安洛希雅轻描淡写的说道。 什什什什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在一个叫美迪亚的村庄上住着一个名叫拉克艾尔的资本家，他有一个女儿名叫莎拉。但是她被一个嫉妒她的恶魔附身了，莎拉新婚之夜，丈夫突然死去，不幸的事接二连三的发生。第二次结婚时，丈夫也在结婚的当晚陌名其妙地死亡。第三个第四个丈夫都是一样暴毙，到她的第七个丈夫也遭到同样的命泣时，那个村庄里再也没有人对她被恶魔缠身的事表示怀疑了，而这个恶魔正是阿斯蒙蒂斯。传闻以好色而著名的阿斯蒙蒂斯不能容忍莎拉拥有丈夫，所以把她的丈夫一个个都杀死了。 正在此时，有两个年轻人来到了那个村庄。一个是莎拉的父亲拉克艾尔的远房亲戚特比亚（Tobia），另一个名叫阿赛利亚，他不是凡人，是受神的旨意被派遣到人间帮助莎拉的天使拉菲尔。特比亚受父亲的吩咐来这个村庄收借给朋友的钱，而阿赛利亚则劝他与莎拉结婚。当然特比亚拒绝了，“阿赛利亚兄，我听说她已经和7个男人结婚了，但每个男人都在结婚当晚死去。我听人们说是恶魔把他们杀掉了。所以我不敢——恶魔不伤害她，只是杀掉每一个要靠近她的男人，我是父母的独生子——我要是死了，会让父母伤心的。” 但是，阿赛利亚(大天使拉菲尔)很有信心，说不用担心恶魔，还说：“你拿的东西，可以驱散恶魔。”他所指的东西是他们来村庄的路上在河边见到的鱼。阿赛利亚命令特比亚把鱼的内脏保存起来，对此他解释说：“如果在被恶魔附身的人面前，熏这个鱼的内脏的话，他就会逃跑。”特比亚相信了阿赛利亚，同意与不幸的莎拉结婚。于是，一切都像阿赛利亚的计划那样进展。新婚之夜，特比亚在莎拉屋子角落的香炉里放了鱼的内脏。奇异的香味在屋里飘荡，同是他感到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屋子里飞了出去，而那正是阿斯蒙蒂斯。逃向埃及的阿斯蒙蒂斯最终被拉菲尔追上，只好束手就擒。——百度百科。 看完后唯一的感想就是神话版病娇强制爱。 第59章 震惊安洛希雅的胆量，阿斯蒙蒂斯捂着胸口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神……什么反应？” 全世界都知道上帝讨厌黑暗和恶魔！ 全世界都知道上帝漠视爱情、认为守贞是美德！ 你一个地狱恶魔居然敢光明正大对上帝说我爱慕你！ 阿斯蒙蒂斯惊叹的看着安洛希雅，就像看什么濒临灭绝的珍稀物种、自取灭亡往悬崖上跳的勇士。 等等，不对。 当年路西菲尔殿下反叛上帝，上帝直接将他从恒星天一口气扔到了九重地狱。 如今一个恶魔敢这么冒犯神……为什么什么事都没有？ “你……没受到神罚？”阿斯蒙蒂斯疑惑的问道。 “上帝比你想象的要宽容。”安洛希雅冷冷的说道，被他看烈士的眼光看的浑身不舒服。 回去的一路上阿斯蒙蒂斯都是神智恍惚的。 回去的路上，他们降落在地上，刚巧看到小镇外有一个商队正受到魔物袭击，就顺手救了。 大地上商队范围内的阴影无声加深，所有张牙舞爪的魔物霎那间停止动作，下一秒魔物身体中的水分好像抽干一般，大声哀嚎着变成枯死干尸。 一阵风吹来，化作灰黑的灰烬消散。 安洛希雅和阿斯蒙蒂斯从林间小道不急不缓的走出来。 她漫不经心的看了两眼，确定这个商队有人受伤，但没人死亡后就打算直接离开。 “等等，我们还没有报答您。”夜晚太危险，商队中有人想要留下这两位强大的陌生人。 “沿着左边直走半个小时就是美迪亚小镇。”阿斯蒙蒂斯头也不回的说道。 小镇中有食物，水和可以治伤的神职人员，正是这些人类需要的。 “……安洛希雅小姐？”商队中传来一个不确定的声音。 安洛希雅回头望去，发现是几个眼熟的海妖。 海妖与人鱼类似，但尾巴要比人鱼更加修长，指甲也尖锐的像利爪。 在大陆上，这几个海妖都收敛起了自己的尾巴，幻化成双腿，除了气质过于妖异魅惑、皮肤上有一两片蓝色鳞片外，看起来和人类没什么两样。 这几个正是当初在港口城市的海妖。 “原来是你们，有什么事？”安洛希雅说道。 海妖青年连忙露出开朗的笑容说道“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而己。” 安洛希雅微微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 “这真是主赐予的缘分，凡界这么大，没想到又会在这里碰见。”海妖青年说道“离开港口城市时，我碰到了罗德先生主持的商队，所以暂时和他们同行。” 阿斯蒙蒂斯已经离开，安洛希雅没有事做，索性跟着商队慢慢走回小镇。 哪怕是有拉斐尔的私下帮助，也抵挡不住莎拉越来越偏向于阿斯玛卡。 原本名正言顺的未婚妻就要被人抢走了！ 人类青年特比亚一天比一天阴沉暴躁，最后去和温和的以诺套近乎，让他赶快继续自己的大陆游历，最好是去前方平原的索多玛。 拉克艾尔一直都将以诺当成女婿候选人，哪怕以诺本人没这个意思，也抵挡不了特比亚的敌意。 特比亚打听过，莎拉归来一路上遇到的野兽魔物，主要是靠那个黑发少女解决，这两个男人不足为虑。 特比亚想，先打发掉这个叫以诺的人类，等这两个人一走，再去解决那个小白脸阿斯玛卡！ 那个叫罗德的人类和海妖为了感谢救命之恩，第二天打听到了他们的住处，来到镇长家送了一些礼物给安洛希雅和阿斯蒙蒂斯。 “上次的那几瓶果酒很好喝，还有吗？”安洛希雅问道。 “这是海妖族的特产。”海妖青年说道，将自己剩下的几瓶都送给她。 安洛希雅还让他们教导莎拉。 莎拉吹奏的长笛，安洛希雅已经教了基础，现在既然正好有擅长音乐的海妖来到小镇，让他们接手教导剩下的部分再合适不过。 “不知道安洛希雅小姐接下来想去哪里？”海妖青年说道，他还是没放弃让安洛希雅当乐师的打算。 “没确定，也许是去前面的摩押平原。”安洛希雅说道。 海妖的脸色霎那间凝重，“平原上的哪座城市？” “索多玛。”安洛希雅说道。 “不要去那里。”海妖慎重的说道。 “但有人跟我推荐过那里，说那座城市很繁华。”安洛希雅淡淡的说道。 海妖脸色一变，“什么！向你推荐的那个人要么不了解那座城市，要么就存心想害死你。” 哦，果然那个人类那天来时不安好心。 看安洛希雅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海妖青年严肃慎重的警告道“我并非危言耸听。” “索多玛有什么问题？”安洛希雅问道。 海妖张了张嘴，气短的说道“其实我也没去过，但听人说那里虽然繁华，却是一座堪比地狱的罪恶之城。” 堪比地狱？ 海妖这么一说，安洛希雅倒觉得有点意思了。 “放心，听你这么说，我绝对不会再去。”安洛希雅随口说道，然后又一次拒绝了海妖的乐师邀请。 将海妖送走以后，以诺走了进来。 他将一些丝绸水晶放在桌子上，“这是那个叫罗德的人送给你的礼物。” “那我转送给你了。”安洛希雅说道，她不需要这些。 以诺坐在一旁说道“刚才还有一件很有意思的事，知道我要去索多玛以后，那个叫罗德的男人脸色巨变，拼命劝说我打消了这个念头，说索多玛是个罪恶之城。” “好巧，我也是。那个海妖也不让我去索多玛。”安洛希雅说道。 本来去不去无所谓，但既然都这个态度，以诺就非去不可了。 拉克艾尔对于以诺的离开百般挽留，可惜没有劝阻成功，只让以诺答应镇长再留两天。 准女婿之一的人选就这样打算离开，拉克艾尔看着以诺的背影都透着一股心痛。 安洛希雅给阿斯蒙蒂斯传音，说了一下特比亚偷偷摸摸算计她的事，表示等你和莎拉在一起后，记得顺便弄死他。 阿斯蒙蒂斯回音没问题，你不说我也会这么做。 安洛希雅听到回答后满意了。 几个拜访者走后，安洛希雅就将自己关到了房间里谁也不见了。 客人一整天连食物都不碰，万一饿晕怎么办？ 仆人议论纷纷，去请示主人，却被以诺、阿斯玛卡、阿塞利亚三人拦着，同时表示不用担心不用管，她绝对不会出事。 关于不比下象棋之后比什么，安洛希雅思考了很久。 为了防止再发生那天的事，她决定先询问上帝，打探情报。 安洛希雅独自坐在宽广的阳台上仰头问道“上帝，你会绘画吗？” “吾曾经看过绘画的命运之线。”安洛希雅耳边传来天籁之音道。 那这个就绝对不行，安洛希雅又问道“那建筑艺术呢？” “也看过。”上帝平静说道。 “那么打纸牌？”安洛希雅问道。 这次空气中没有声音传来，一阵安静的沉默。 那就是没有了，安洛希雅扬起嘴角微笑，一锤定音道“就比这个。” 她的原则是上帝什么不会就比什么！ 正聆听心音的上帝“……” 安洛希雅并不擅长打纸牌，只能说是熟悉。 但上帝一定连熟悉都不算。 安洛希雅微笑着将手中花色精致的纸牌举起，“纸牌，一局定胜负。” 一局定胜负也是她仔细想过的。 如同之前的下棋一样，只要有一次经验上帝就会进展飞快，所以与其将赌约拖长，让上帝打牌经验越来越多，倒不如一局定胜负。 “好。”上帝平静的说道。 微风将纯白的窗帘吹的扬起，窗外传来野玫瑰的浅淡香气。 原木的椅子上，安洛希雅坐着一边讲解规则，一边低头将纸牌发好。 上帝浮现在对面的椅子上，即便是半透明的幻影，也完美的如同神迹。 安洛希雅抬眸看他。 那是本不应该在凡世出现的极致光辉，近乎洗涤灵魂的宁静。 看着他，凡尘俗世的种种罪恶和欲望都在此消失净化，唯有心中一片沉静。 看到她看自己，上帝想了想说道“吾这次不会再看命运之线。” 没过多久，安洛希雅就赢了。 上帝目光平和的放下纸牌，并不将输赢放在心上，“吾明日来此。” 安洛希雅酣睡一夜。 她做了一个美梦，梦中情形醒来那一刻忘得一干二净，唯有轻盈愉悦的情绪还残存在心底。 醒来时窗外晨光初现。 某种预感从心头冒出，安洛希雅从床上站起来。 她赤着脚拉开纯白丝幔窗帘，走在阳台上向下望，漆黑的长发因为这个动作而全部垂落。 浅淡凉薄的雾气没有散去，缠绕流恋在花园中，露水凝结在野玫瑰的花瓣上，然后轻盈落下。 晨光微曦，银发白袍风华绝代的青年站在冬青树下，安静的抬起眼来看她。 那不是平日里所熟悉的半透明虚幻身影，而是有血有肉的真身。 安洛希雅碧绿晶莹的眼中泛起压抑不住的笑意，看着上帝很久才轻轻开口道“啊，您来了。” “嗯，吾来了。”上帝平静的说道。 第60章 安洛希雅愣了一会儿，然后回床边穿上鞋子，打开房门和前一晚布置的结界，走到冬青树下看上帝。 神的容颜耀眼夺目，像灿烂天光，安洛希雅却更喜欢他身侧极端的沉静和纯粹。 “我刚才做了一个梦。”安洛希雅说道。 耶和华轻声问道“梦到了什么？” “醒来就忘了。”安洛希雅说着忍不住笑了一下，“只依稀记得是个美梦，轻松又愉悦。然后我一拉开窗帘就看到了您，这真好。” 耶和华不明白安洛希雅为什么说这些，只看她那么开心，眼底流转着盈盈波光。 仿佛被漆黑长发的少女情绪感染一般，他一眨眼睛，也微笑了。 拉克艾尔镇长安排客人们居住的房子是一栋在花园中屹立的小楼，与镇长一家人居住房子相隔不远，但又各自独立。 安洛希雅回身看了看掩映在花园中的小楼，问道“您要进去吗？虽然这里比不上天堂宫殿。” “吾的神念之前已经进去过。”上帝说道，随后和她一起进入小楼。 天才蒙蒙亮，小楼中没有人醒来。 安洛希雅轻轻推开雕花的木门，和上帝一前一后的穿过前厅，在窗边的圆桌旁坐下。 即便已经和上帝的神念同行了几十年，可这一刻看到真身时，她依旧升起了不知所措的感觉。 刚刚坐下，安洛希雅突然有点尴尬的说道“我应该去换衣服。” 没人会在睡觉的时候还穿着正式的长裙，恶魔也不例外。 安洛希雅现在穿在身上的睡衣是长及脚踝的黑裙，但是为了确保舒适而显得非常宽松肥大，披散的漆黑长发也有一点凌乱。 说完这句话以后她就上楼回到房间。 飞快从随身空间中拿出日常的黑色长裙，刚打算换上时又绝对有哪里不对，想了想，拿出一件浅蓝色的渐变星空长裙穿上。 又将及膝的漆黑长发梳好，一半长发盘在脑后用钻石发箍箍好，安洛希雅才下楼。 上帝像刚才一样，腰背挺直的坐在椅子上，仪态一丝不苟。 坐在凡界普通的木椅上，也像坐在天堂御座上。 “您想要吃早餐吗？”安洛希雅走过去问道。 “随意。”上帝平静的说道。 安洛希雅想了想，觉得上帝应该不会碰面包烤肉之类，走到厨房中打开橱柜，拿出一盘新鲜的草莓洗干净。 其实这个时间吃早餐太早了，窗外只有隐约的微光，连太阳都还没有升起。 安洛希雅将盘子放下，指尖燃起一缕火焰，将圆桌上的银制烛台点亮。 “您吃草莓吗？”安洛希雅问道。 上帝安静的看着眼前红润饱满的草莓，又看了一眼对面的安洛希雅，几秒后拿起一个最小的草莓。 耶和华目光低垂，认真的看着那个草莓。 祂先是小小的尝一口草莓尖，将食物试探的放在舌尖，用牙齿嚼碎咽下，然后才一口吞下剩下的大半颗草莓。 神明与生自来的高雅风仪让这一连串动作看起来相当从容优雅，安洛希雅却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安洛希雅没放在心上，又拿出海妖送的果酒和水晶杯，倒了半杯放在上帝面前。 上帝又喝了一口，便不再进食。 “您觉得怎么样？”安洛希雅问道。 “味道很好。”上帝温和的说道。 草莓酸甜多汁，果酒口感醇厚，确实都很好吃。 睡觉对于阿斯蒙蒂斯这类存在而言，是爱好而不是必须的生理本能。 但陷入一场深沉酣然的睡眠感觉确实很棒。 再加上最近与莎拉进展不错，阿斯蒙蒂斯神清气爽的伸个懒腰，打开结界后向楼下走去。 窗边的圆桌上一线微弱的烛光跳动。 阿斯蒙蒂斯一边走着一边随意朝那边望了一眼。 ——上帝坐在圆桌旁？ 这很正常，毕竟上帝神念在此。 ——圆桌的另一边是安洛希雅？ 这……也算得上正常。 ——似乎是在一起吃早餐？ 上帝怎么会进食？不可能，一定是看错了。 ——等等，上帝怎么不是幻影了！ 阿斯蒙蒂斯险些被自己绊倒。 定了定神，阿斯蒙蒂斯又认真看了一眼，没出现幻觉。 上帝怎么突然真身出大圣堂了！ “上帝，您为何真身降临于此？”阿斯蒙蒂斯走过去恭敬的问道。 上帝看了对面的安洛希雅一眼，神色毫无波澜的说道“安洛希雅与吾立下赌约，如果她赢，吾便真身离开大圣堂。” 上帝每一句话都信息量巨大，如同滚滚海浪扑面而来！ ——上帝居然会与恶魔立下赌约！上帝出现在这里岂不是说明神输了！究竟是什么让全知全能的神明会输！ 阿斯蒙蒂斯发现自从在凡界港口碰见以后，安洛希雅三五不时就能给自己巨大的惊吓。 再这样吓下去，他怀疑自己会得心脏病。 上帝降临于此。 阿斯蒙蒂斯定了定心神，先去外面告诉那些人类不要再进入这栋小楼，免得引起麻烦。 然后堕天使就再也难以控制自己山呼海啸的好奇心，飞快去小楼中找安洛希雅。 以自己最大的能力布下重重复杂结界后，阿斯蒙蒂斯忍不住问道“你究竟赌了什么？能赢过上帝。” 首先力量是绝对不可能，知识要赢过全知的上帝也不可能。 难道是音乐？ 阿斯蒙蒂斯这一路上发现安洛希雅很擅长音乐。 安洛希雅从空间中抽出一副纸牌，然后指尖一动，将背面花纹精美的纸牌甩成扇形在阿斯蒙蒂斯面前晃了晃。 “……什么？”阿斯蒙蒂斯没看明白。 “打牌。”安洛希雅神色从容镇定的说道。 阿斯蒙蒂斯“……” “……没什么特别的比喻暗示？”阿斯蒙蒂斯说道。 “没有，就是赌博方法之一的打牌，你应该很熟悉。”安洛希雅说道。 阿斯蒙蒂斯目瞪口呆，然后努力想象了一下那副情形。 创造世界至高无上的、数万年来高居天堂御座的、大部分时刻容颜隐藏在光明当中的、高贵圣洁全知全能的神祗……某一日手里拿着纸牌坐在桌前，对面坐着恶魔，然后两个人开始打牌。 阿斯蒙蒂斯“……” 他头晕目眩，想象不出那一幕情景。 安洛希雅哼着小调施施然从他身边离开，然后拿了画板和颜料去花园中。 阿斯蒙蒂斯惊讶完以后，总感觉忽略了什么重要问题。 一直到莎拉又给自己喂生鱼片，自己纵容的吃下以后才意识到。 安洛希雅爱慕上帝，他已经知道了。 但上帝又是怎么想的？ 如果说当初告白完后，上帝没有降下神罚，还可以用神爱众生、宽容慈悲来解释。 那如今上帝愿意和安洛希雅立下赌约，并且真身离开大圣堂。 神对炽天使都没这么宽容过！ 上帝该不会也……不可能！ 阿斯蒙蒂斯强行打断自己的思路，不敢想下去了。 以诺早上醒来后也遭到了同样的惊吓，然后不在多言，只是偶尔向安洛希雅投去复杂莫测的目光。 吃完早餐以后，上帝在前厅中的高背椅上坐下。 安洛希雅泡了壶红茶，红褐色的茶水在白瓷茶杯中荡漾出一圈圈雾气，然后试着递给上帝一杯。 上帝伸手接过杯子，但没喝。 “您不喜欢吗？”安洛希雅说道，将红茶杯重新拿回来放在桌子上。 “没有。”上帝说道，他没有喝过，谈不上喜欢或厌恶。 “您喜欢吃什么？”安洛希雅问道。 “吾并没有特别的偏好。”上帝平静的说道。 吃草莓时上帝的每一个微小动作飞快掠过心头，安洛希雅心中升起一个猜测。 “您从前没有吃过东西吗？”安洛希雅问道。 “吾喝过果酒。”上帝说道。 也就是说没有吃过其他东西，安洛希雅心想。 “什么时候去索多玛？”安洛希雅说道。 “明天出发。”以诺说道。 安洛希雅随后拿出地图查看，打算去完索多玛城以后再找一个矮人城市修马车。 马车内部的空间要再度扩大、把旧的装饰全部换新、试试能不能开辟亚空间做花园、准备很多美食放在里面…… 虽然上帝不会在意这些外物，但面对爱慕之人，安洛希雅还是想提供力所能及范围内最好的一切。 除此之外，等以诺再在某一个地方暂时定居，她还得抽空一趟回地狱处理杂事。 安洛希雅火焚谷一战成名。 其余几个恶魔君主都曾经来信，表示从此恶魔圈子中愿意以她为首。 在地狱中，本着赢家通吃的原则，安洛希雅接收了巴尔和彼列全部的领地、宫殿、收藏和附庸种族、仆人。 其余还好说，那些附庸种族安洛希雅还得抽空管理他们的杂事。 还有巴尔之前的情人、彼列养的那一堆魅魔都要处理。 这些事情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暂时拖一二十年没问题，但总不能一直不管。 阿斯蒙蒂斯晚上走回来时刚好碰上神情恍惚的拉斐尔。 “你也见到了，对吧？”阿斯蒙蒂斯对他感同身受的说道。 “真是太不可思议了。”拉斐尔还没回过神来。 “是啊是啊。”阿斯蒙蒂斯附合道。 “神对炽天使都没有过这样宠爱。”拉斐尔说道。 “是啊是啊。” 阿斯蒙蒂斯继续附合。 “居然能得到这样大的恩宠？那个叫以诺的人类究竟出色在哪里？”拉斐尔说道。 “是……”阿斯蒙蒂斯硬生生变了个音，“……啊？” “神念都不够，上帝居然为了保护一个人类而真身离开大圣堂！”拉斐尔满脸悲愤，一锤定音的结论道。 阿斯蒙蒂斯“……” 第61章 站在天空向下俯瞰，从约旦河再往前走的大陆骤然收缩狭窄，过了大约几十里才又重新宽广起来。 这使得这个低地半岛一半与陆地浅浅相连，一半深入大海当中四面环水。 奔流而下的约旦河横冲过整个半岛，最终流入大海，将两侧的河岸冲刷成肥沃土地。在这里居住，唯一的坏处就是容易发生洪水。 这个半岛被人称之为摩押平原，平原两侧上星罗棋布着人类城邦。——《天使拉结尔之书》节选 不急不缓向前走的马车中，以诺用温柔富有磁性的声音慢条斯理念完以上一段话，然后合拢手中的书。 他在今天清晨时重新踏上了自己的旅途。 以诺背对着老镇长不舍的目光，将小镇上每天上演的婆媳大战抛在脑后。 崇拜是距离了解最遥远的距离。 以诺觉得这话说的一点也没错，再在小镇待下去，每天看着地狱魔王·阿斯蒙蒂斯·恋爱脑与炽天使·拉斐尔·脑洞大一天天上演明争暗斗恋爱戏码，他心中仅有那点向往智慧无双的天使的幻想就彻底毁了。 马车的前厅中，安洛希雅正半靠在躺椅上闭目养神。 精致如玉的容颜上纤长眼睫紧闭，在眼睑下打出一线优美的阴影，漆黑长发蜿蜒的披在身后，露出脖颈后一小块皎白的皮肤。 没有睁眼清醒时那种独属夜色、冷淡凛然的气质，猛然一看，就像一个闭目酣睡的单纯少女。 上帝目光在她身上停顿几秒，然后淡然移开。 安洛希雅突然睁开眼睛，坐直身体左右看了一圈。 “怎么了？”以诺问道。 安洛希雅轻轻摇头，罕见的有些犹豫和疑惑，然后拉开车窗。 马车已经沿着约旦河奔跑到摩押平原。 正是栽种的季节，马车窗外，有身着麻布的人类在日光下栽种自己的水稻，偶尔直起腰来，和周围的同伴哈哈大笑着交谈几句。一个包着头巾的妇人正手提篮子、拉着着小孩来给丈夫送饭。 石板路的前方，索多玛高大的城墙已经隐约可见。 这是凡界随处可见的一幕温馨生活景象。 安洛希雅没有看到异常，瞬间将感知扩大到整个半岛，却再也没有感到刚才的奇异感受。 “怎么了？”以诺又问道。 “等我确定了再和你说。”安洛希雅说道，又凝望外面皱了皱眉头，重新关闭车窗。 在向城门口的守卫交了进城税后，以诺就踏入了索多玛城。 刚一进城门，以诺就忍不住说道“真不错。” 宽广的石板街道上人流如织、两旁商店林立、路边的小楼上悬挂着花盆，碧绿的藤曼垂落生长，宽阔的乔木在路边有序排列生长，带来阴凉的绿荫。 以他游历大陆的经验来看，这座城市的繁华程度完全可以排在一流。 “真不错。”安洛希雅走出车门也说道。 虽然说着夸赞的话，安洛希雅脸上却带着冰冷的微笑。 刚一踏进城门，她就感到了极其强烈的光明力量，其浓度之高，甚至可以比得上第一重天堂了。 天生生活在黑暗阴影中的恶魔本能不舒服了。 “给，随身携带。”安洛希雅递给以诺一样东西。 那是一片羽毛，长不过食指大小，被一条黑色丝线绑起，看起来除了格外漆黑到毫无杂色外，什么出彩之处也没有。 以诺拿在手中观察片刻，询问道“这有什么用？” “我想我可能要离开片刻，你带上它，这样我回来时就可以感应到你在哪里了。”安洛希雅说道。 以诺随手将黑色丝线在手腕上缠绕两圈。 也许是城市太繁华了，以诺驾着马车去了城中好几家高档旅馆，都被告知人员已满、赶快离开。 如果去普通的小旅馆…… 以诺回头看了看马车中坐着的两位人物，其中一位暂时不提，另一位以诺无论如何也不敢请他去那些路边的普通房子。 事实上，如果可以，以诺恨不得把祂放在教堂里毕恭毕敬顶礼膜拜。 没办法，以诺打听了一下城主府在哪里，回到马车上写了一封拜访信，自称是游历的学者，然后还随信附赠了几项以人类目前水平而言相对高超的工艺技术。 然后他就找了个饭馆吃牡蛎，吃到一半，城主府就派来管家和侍从，毕恭毕敬请学者和他朋友去做客。 一身白袍的管家看起来年纪颇大，满头黑发已经白了大半，脸上皱纹密布，让人怀疑他下一刻就会体力不支的摇摇晃晃。 “日安，尊敬的以诺先生，城主热烈邀请您和您的朋友前来做客。”管家恭敬的说道，声音倒中气十足，与年老的外表形成对比。 “去拜访城主，也是我的荣幸。”看到来人，以诺微笑着说道。 索多玛的城主异样的年轻，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一身白袍更衬的他举止成熟风度翩翩。 两个人在经过一番礼貌寒暄后，城主果不其然挽留以诺居住，正合他的心意。 之后虽然不理解，但还是按照以诺的要求，提供了一栋独立的、华美的小城堡居住，还不派任何仆人进去。 小城堡就在城主府的旁边，只有一个小花园相隔。 老管家走在前方，给以诺和从马车上下来的黑裙少女带路。 “这位小姐。”老管家走路走到一半，突然恭敬的说道“虽然说这种话有些逾越，但您的黑裙并不适合穿着。” “哦？”安洛希雅饶有兴趣地发出一个音节，“为什么？” “黑色是恶魔的颜色，我们日常生活中应当尽量避免！”老管家斩钉截铁的说道“虔诚信仰上帝的人应该崇尚白色和其他浅淡颜色。” 同曾经的每一次都一样，普通人类不会注意到上帝的存在。 “上帝会介意衣服颜色这种小事？”安洛希雅面色微妙的反问道。 “不会。”上帝平静地插话道，声音清冷淡漠，又宛若天籁。 “世人怎能揣测上帝的心思，但信主的人就当一丝不苟。”老管家说道。 “这就是你们穿白袍的原因？”安洛希雅说道，走来的一路上所有仆人守卫都一身白衣。 “当然。”老管家坚决的说道，看安洛希雅身上那件层叠华美的黑色长裙，就像看什么污垢。 “穿什么颜色的衣服，是我朋友的自由。”以诺淡淡打断老管家的话。 上帝都不在意，你们管什么闲事？ 老管家下意识的想要反驳，张张嘴又住口。 城堡是由纯白色大理石建造，看上去玲珑小巧的像个艺术品。 “有种在教堂的感觉。”安洛希雅走进去以后说道，手指轻轻划过墙上挂的宗教油画。 米迦勒、弥赛亚、加百列、拉斐尔……天使的雕像油画、各种隐喻上帝的符号装饰令人眼花缭乱。 “这可真是一座……信仰虔诚的城市。”以诺围观周遭，含蓄的说道。 也许是因为这么虔诚的信仰，才无意识中凝聚了光明力量？ 城主还送来邀请共进晚宴。 “你去吗？”以诺对一边的安洛希雅问道。 正望着上帝的安洛希雅头也不回地摇头拒绝了。 晚上前来城堡，给以诺带路赶赴宴会的同样是一个年老人类。 不过身体还算健康，提灯走在前面行动流畅。 “没想到本城的老人这么多。”以诺说道。 “索多玛的人不仅长寿还健康。”老人自豪地说道“这都是上帝和天使的恩赐。” “原来如此。”以诺微笑着说道。 想到城中浓厚的光明力量，以诺决定回去以后询问安洛希雅是否有天使赐福过此处。 宴会开在城主府大厅中。 开场时，城主手放在以诺肩膀上，热情的介绍这个知识渊博、远道而来的学者。 周围客人相当知情识趣，立刻热情表达了对以诺的欢迎欣赏。 然后就是宴会上通常的吃喝玩乐了。 “不知以诺先生想在索多玛停留多久？”城主问道，他就坐在以诺旁边。 “三五个月？也许会更久，毕竟索多玛如此美丽。”以诺含糊的说道。 “太好了。”城主说这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我还担心以诺先生只会停留短短一两天就离开，那样就会错过三天后的盛会了？” “什么盛会？”以诺问道。 “一种索多玛特有的、十年一次举行的盛会庆典。——赞美全知全能的上帝。”城主说着在胸前画了个十字。 “那我一定会参加。”以诺举起葡萄酒杯，微笑着说道。 “说了这么多，我居然忘了介绍自己名字。”城主突然一拍脑袋说道“我名叫特里亚，以诺先生。” “哐当！” 随着一声剧烈的声响，宴会的大门突然被撞开。 一个半人高的小小人影冲进来，直接扑在了身边一个老人的身上，照着他喉咙咬去，浓郁的红色鲜血当场喷出来。 混乱不过持续几秒，就有侍卫手持长矛捅穿了那个人影的身体。 高台上以诺定眼一看，那个小小尸体是个怪物。 浑身漆黑长着鳞片，双眼是某种黄色、红色混杂在一起的污秽颜色，四根手指的爪子尖锐无比，随便用一条黑布裹在身体上当衣服。 “怎么把奴隶放进来了？”城主平静而略带不悦的说道，微微皱紧眉头，一秒后又松开。 第62章 “……这是奴隶？”以诺不确定的反问道。 “怎么，吓到你了？”特里亚城主不以为意的笑着说“看起来长的确实有点恐怖，很多外乡人看到事都忍不住害怕。” “这是什么种族？我从来没有见过。”以诺说道。 “恶魔混血。”特里亚城主说道。 侍卫正把那具小小的尸体拖出去，尸体的眼珠子压在丑陋的向外凸，深红血迹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拖出一道污秽的痕迹。 “你把恶魔混血当奴隶？”以诺皱紧眉头，不悦的说道。 特里亚城主挥一挥手，又有侍女给以诺面前的银杯倒满葡萄酒，他伸手做出邀请的姿势，说道“请喝，以诺先生。” 以诺礼貌地端起酒杯小酌一口。 “我明白，很多外乡人一时都接受不了。”特利亚城主满脸我理解你的表情说道“按理来说，我们是应当把这些恶魔混血立刻处死。但废物利用，让这些混血在临死前发挥一点价值也不错。” 恶魔与其他种族也会生下后代，在这种混血当中，恶魔的血脉通常占尽上风，使混血天生就暴虐残忍，做下许多恶事。 处死恶魔混血，这没错。 既然迟早都要死，那死前发挥一点剩余价值，似乎也没错。 但以诺还是觉得胃口全无。 他平静冷漠的抬头，望着那个风度翩翩、尽显成熟魅力的年轻城主发表见解。 “总之，这种混血奴隶不算什么，还算是索多玛城的一大特色呢。以诺先生，您以后就能明白理解了。”特里亚城主最终总结道。 宴会结束后，人群三三两两的走完。 特里亚城主对以诺说道“已经半夜了，以诺先生，你今晚就在城中府休息一夜好了。” “不必劳烦城主了。”以诺冷漠的说道。 “何必如此客气。”城主热情的笑道“您这样博闻广记的学者，我当然要用心招待。作为主人，如果你愿意，我还想明天带你去城中四处看看，尽到主人的本分呐。” 以诺不想再为小事纠缠，随口说道。“那就打扰了。” 第二天清早，城主就敲响了以诺的房门，同他一起上了马车。 “这是去哪里？”以诺打起精神问道，昨晚睡得不是很好，他现在大脑还有些昏沉的困倦。 “以诺先生到了就知道了。”特里亚城主露出神秘的微笑。 城主带着以诺到了城中央。 无数洁白大理石垒成一座巍峨的圆形高塔建筑，内部像阶梯一样建成一阶阶坐台，场地之广可以容纳几万人观看。 观看高台分为好几个等级，作为一座城市地位最尊贵的那个人，特里亚城主有独属的一座洁白圆台用来观看，周围坐的人也全部都是这在城市有头有脸的人。 城主热情亲切地带以诺到他特属的高台上。 以诺极目远望，发现索多玛的城市布局很古怪。 一眼望去，索多玛整座城市被规划得规列整齐，呈现出规则的几何形，可是就在城市靠海的另一端，紧挨着索多玛还有一座城市，规模比起索多玛小了很多，城中建筑也多有破旧，空荡荡的毫无人烟。 看到以诺盯着那里，特里亚解释道“那是蛾摩拉，我们的旧城。” “那里怎么会废弃？”以诺问道。 “哦，以诺先生你看。”特里亚指着蛾摩拉侧方的山谷说道“人口渐多，可城市又太小，只能扩张城市。可是蛾摩拉左右都被山谷阻挡，无法扩张，我只能带领他们向前一点重建城市。” 即便如此，也不应当把旧城全部废弃。 以诺将疑虑按压在心底，没有开口问出。 “既然嫌城市小，为什么不连旧城蛾摩拉也利用起来？”身后传来轻缓声音说道。 语调声线动听又冰冷，像夹杂着冰雪的溪水。 以诺回头一看，只见安洛希雅不知何时也来到大理石圆台了。 她今天反常的穿了一身洁白束腰长裙，一字肩露出清瘦的锁骨，裙面上有银白色丝线所绣出的纷飞花瓣，在日光下隐约可见，裙摆长度刚好及在脚踝。 微风吹过时，裙角划出蝶翼一样优美的弧度。 真是人靠衣装，安洛希雅平日里一副不好惹的姿态，同样的语调话语，说出来只会让人觉得在冷眼旁观的评价或讽刺。 可如今这样的装扮说出口，只会让人觉得那个美貌无比的少女真的只是问问，哪怕是语调那点与生俱来的冷漠，也变成了不问世事的纯粹和高雅。 未经允许就来到圆台。 以诺眼睁睁看着原本打算发怒的特里亚城主见到安洛希雅那一刻看直了眼，然后面色飞快缓和。 “你怎么来了？”以诺问道。 “无聊，来看看热闹。”安洛希雅说道。 特里亚城主飞快挤进以诺和安洛希雅中间，热情的对她说道“待会表演就开始了，那个位置的观看视线最好，小姐可以到那里坐着。” 以诺“……”呵，见色起意。 圆形建筑内已经有很多人类兴致勃勃的做好了。 城主专属的这个大理石圆台上，已经有不少昨晚宴会时熟悉的面孔出现。 “我宣布——斗兽开始！”特里亚城主意气风发的转身站在高台上宣布道。 原来这是一个斗兽场，以诺心想。 随着这一声令下，最下方广场中几道暗门打开，几百个身影从铁笼子中跑出来，开始在广场上彼此厮杀。 “好！” 巨大的圆形建筑中，人们围绕着发出一阵欢呼叫好声。 以诺瞬间站直了身体，睁大眼睛看下面。 那不是野兽，或者说不完全是野兽。 几百个角斗士当中除了野兽，还有很多都是畸形扭曲的怪物，除此之外还有一些身影，他们只是人类的样子，只是有一点异于常人的地方，比如说眼珠是红色之类的。 “这是在做什么！”以诺严厉的问道。 “镇定点。”他旁边一个红衣女人插话道，伸手将以诺用力按在他的位置上坐下，“这些都是恶魔混血，不过是在处死之前给我们一点乐子而已。所以不要闹，以诺先生，至少不要现在闹。” 看到以诺还要挣扎，红衣女人在他耳边说道“这些怪物在厮杀之前就被灌了毒药，那种毒药可以激起所有凶性。你看，所以才会这么毫无理智的彼此厮杀，半刻钟时间后就会死。” 广场上的残杀犹在继续，人影们不断的和那些像鳄鱼的、长着尖锐利爪的、像巨大蝙蝠的怪物厮杀。他们个个浑身疤痕、不论男女，只在身上裹着黑色的布条勉强遮挡，麻木而嗜血。 广场下，洁白石板中是洗不掉的浅褐色印记。 那是红色血液反复侵染后的证明。 安洛希雅没兴趣看，无聊的垂下眼睫发呆。 这副神情落在别人眼里就成了纯洁美貌的少女不忍心观看、还很害怕。 “是有点血腥，小姐您需要手帕吗？”城主坐在椅子上的身体向左挪动，偏至安洛希雅这个方向说道。 “血腥？有吗？”安洛希雅挑眉反问道。 是几百个在厮杀、而不是几百万个在自相残杀。是每隔一段时间才来一次、而不是不分日夜的厮杀。 哪里血腥了？ 可安洛希雅还是非常厌倦。 在地狱已经司空见惯的景象，她没兴趣在凡间再见到。 特里亚城主将这当成了少女好面子的嘴硬，殷勤的替上一块带薰衣草花香的手帕便转身不再多言。 安洛希雅用手指拎过，随手往地上一丢，然后不动声色离开。 等城主再转身看时，就看到空无一人的高背椅。 “人呢？”城主满脸错愕。 “她刚刚走了。”以诺平静的接话道。 特里亚城主询问是侍卫们刚才有没有注意到安洛希雅的离开，得到否定的回答。 能避开在场其他人和训练有数的侍卫目光…… 城主眼神渐渐凝重起来。 “我也看到她离开了。”红衣女人插话道。 城主抬头一看，讥笑道“是你啊，怎么没把你儿子也带过来？” 红衣女子脸色顿时一沉，牙关紧紧咬着不敢反驳。 “不过没带来也好。免得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排他的座位。”城主说道。 回到城主府后，以诺咬牙开口道“仅仅是因为混了一点恶魔的血脉，你居然就把那些人真的当做野兽处理！” “哦，他们怎么配称为野兽。”特里亚城主惊奇的笑了，“以诺先生，那是恶魔的血脉！” “他们和我们一样长着五官四肢，他们是人。你让他们和怪物厮杀。”以诺说道，声音平静又不容置疑。 “你以为那些怪物是什么？以诺先生？那些怪物也是恶魔混血，只是低级恶魔血脉更多！行啦，我理解你因为那些怪物长得像人而起了同情心，但其实那些人影和怪物是同一种玩意，是天生的污秽罪恶！” “一个人是否罪恶，应该是以他的行为，而不是种族出身定论。”以诺说道。 听了这话，特里亚城主勃然大怒，“你这是亵渎！” 他在大厅中来回行走踱步，狂热的说道“恶魔是什么？是上帝的敌人、世界的污秽！恶魔的存在就是十恶不赦！” “我们要虔诚信仰全知全能的上帝，追随至高无上的上帝脚步！” “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任何恶魔或者有恶魔血脉的存在都不能放过！只要有一天，凡界中的罪恶被彻底清空，至高无上的生命，就会派出天使赐福，让我们升上天堂享受永恒的平安喜乐！” “愿神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 听到一半，以诺就知道这些狂信徒没救了。 他没有听完特里亚城主的长篇大论，就转身离开，打算去找安洛希雅。 自己力量弱小，但安洛希雅有能力强行改变索多玛。 走到门口，刚才见到的红衣女人拦在他面前，平静开口道“以诺先生，你很厌恶刚才所谓的斗兽，对吗？” “有什么事？”以诺问道。 “我希望您和我去一个地方。”红衣女人说道。 第63章 “哪里？”以诺问道。 “还是刚才的斗兽场。”红衣女人说道。 “刚才已经去过了，再去又有什么意义？”以诺试探的问道。 “你不会后悔和我去的。”红衣女人笑着伸出手来，“年轻的学者，和我来。” 她拿出一个银口哨在口中一吹，街角就有马夫驾着马车停在身边。 马车中还有一个人，是个小男孩。 见到以诺的目光停留在男孩身上，红衣女人温柔的将男孩抱在怀中，“这是我的儿子。” 其实不必她说，以诺也看出二人的血缘关系了。 红衣女人约莫三十上下，尚还算青春妩媚，她怀中的孩子则看起来十岁左右，两个人的五官明显相似。 那个漂亮男孩一言不发的被母亲抱在怀中，一头齐耳的黑色短发本显得很乖巧，可惜面无表情而目光沉郁冷漠。 “你好。”以诺礼貌性的略一点头说道。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我第一眼见到这栋高塔时，还以为是教堂。”以诺抬头说道。 高塔如此纯白，在阳光下一片圣洁。 “我们的教堂全部都在旧城蛾摩拉。”红衣女人似笑非笑的说道。 红衣女人率先跳下马车，向高塔底部的一扇大门走去。 她和大门的看守说了几句话，又将一个袋子递给看守，以诺猜测那是贿赂。 解决完后，红衣女人走过来说道“现在可以进了，以诺先生。” 男孩也想跳下马车，却被红衣女人按住不准动，“你待在马车里，伊诺克。” 进了高塔大门后，她对一旁的看守说道“带路。” 看守点头哈腰地点起一个旧灯笼，指着一个向下的楼梯，笑着说道“请往这里走。” 地下很昏暗，长达千米的螺旋楼梯，只有每隔几米处点亮一支蜡烛照明，勉强带来一点昏黄的光，三人的影子被映照在石墙上扭曲跳跃。 “你不害怕。”红衣女人突然幽幽的说道“很多人第一次来这里时，再怎么大胆，也忍不住心生一点恐惧。” 以诺神色淡然地向下走，默默在心里计算路程，闻言只是说道“至少到目前为止什么危险都没有，不是吗？你带我来，究竟想做什么？” “只是参观而已。”红衣女人说这脚步一停，“到了。” 螺旋楼梯已经走到尽头，最后呈现在以诺面前的，是由无数转折回旋的通道构成的地下城。 以诺忍不住抬头望望，头顶的白塔纵然高大，但论占地规模也比不了这里。 “先生今天在斗兽场上看到的那些恶魔混血，就是从这里放出来的。”红衣女人笑吟吟的说道。 想起之前那一幕，以诺脸色一沉。 通道中有很多囚牢，红衣女人走到其中一个囚牢面前，将手中的烛台向前伸，照亮当中的景象。 还是恶魔混血，挤挤挨挨的关在铁笼子里，四面刻满了神圣符咒，让他们哪怕是不小心碰到，都会觉得硫酸腐蚀一样疼。 以诺数了数，一共有二十个。 “他们身上怎么这么多伤？”以诺问道。 “也许是这里的看守无聊，在奴隶身上找点乐子。”红衣女人随口说道，不把这当回事。 红衣女人带以诺一个个参观笼子，那些混血还按照种类、按照血统、按照外表分类了。 以诺刚开始还会计算这里究竟关了多少个恶魔混血，但当他数到第190个囚笼时，就懒得计算了。 这不对劲，哪怕是天天开斗兽场、奴役他们干活，也用不了这么多恶魔混血，以诺想。 再又一次路过某个看守正把混血往圣水里浸泡时，以诺终于忍不住停下脚步。 “有何感想？”红衣女人同样停下脚步问道。 “别故弄玄虚了，你究竟想做什么？”以诺问道。 “没什么意思，只是这样做，接下来我说的话，以诺先生你才能相信。”红衣女人说道。 红衣女人让其他人避开，两个人在甬道一个黑暗偏僻的角落站好。 沉默了一会，红衣女人压抑的说道“我有一个儿子。” “我刚才已经见到了。”以诺说道。 红衣女人揉了揉眉心，“伊诺克不是人类，他也是恶魔混血。” 以诺心中一动，面上依旧望着她不说话。 “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了，我当时才十几岁，太天真愚蠢，犯了一些错误。”红衣女人含糊的说道“总之，伊诺克出生了，出于母亲的天性，哪怕他的存在是个错误，我也要保护他，不能让他落到这里奴隶的下场。” “然后呢？”以诺问道。 “我没办法一直瞒下去。”说到这里，红衣女人心烦意乱地挠挠头发，咬牙切齿说道“已经有很多人知道伊诺克的血统不对劲了，包括城主。也许他们明天就会冲进我的房子里，把以诺克抓走，顺便把我绑在火刑架上烧死！” “所以，以诺先生，你的到来是个机会。两天之内把伊诺克带走，随便带到哪里去，远离索多玛，不，远离整个摩押平原。” “为什么要两天之内？”以诺敏锐地捕捉住了重点。 “因为三天后祭祀就要开始了。”红衣女人情绪陷入了某种异样狂热中，轻柔开口道“那是上帝和天使对索多玛的赐福。” “城主之前邀请过我参加。”以诺说道。 “这可未必是好事。”红衣女人说道“每次举行庆典时，索多玛提前半年就开始驱赶外乡人，没有陌生人能被允许在这种时刻进城来。” “而城主现在却请我住下了。”以诺接话道。 “我想我应该能猜出一点是因为什么？”红衣女人说道。 “是什么？”以诺问道。 红衣女人对他伸出手来，笑吟吟的说道“不必我说，你心知肚明。总之，做一个交易。你带伊诺克离开，作为报酬，我两天之内送你和你朋友离开。” 以诺久久凝视那只因为保养得宜而纤白的手，然后伸手握了一下，立刻松开。 “交易达成。”以诺说道。 以诺和红衣女人转身向上攀爬楼梯，离开地下城。 刚一回到地面上，以诺就被训练有素的侍卫团团围住，刀刃被架在脖子上，转动眼珠一看，红衣女人比他还惨，被按在地下不得动弹。 特里亚城主骑在一匹高大的白马上，居高临下冷漠的看着他们。 “城主，您这是在做什么？”红衣女人强作镇定的露出笑容道“为什么无缘无故这样对待我？” “为何这样对你？你应该很清楚啊。”城主挥挥手，她的儿子被五花大绑的扔在面前。 “那为什么这么对我？”被刀刃架在脖子上的以诺镇定问道。 不是红衣女人那种强做镇定，而是半分害怕都没有，连呼吸频率都一如往常的那种镇定。 这倒让城主对他高看几分，不过也仅止于此了。 “你也是污秽罪恶的化身，不配留存在这个世界上。”城主对以诺说道。 以诺“……”我做什么了被这么说？ “我很痛心！”城主到红衣女人面前说道“作为人类，你居然诞下恶魔的后代，还和恶魔混血厮混在一起！这是彻彻底底的堕落，应该落到地狱里去！” 围观的侍卫和人群都理所当然的赞同城主发言。 “不！不！不！您听我解释！”红衣女人挣扎的哭着说道“我也是受害者，是恶魔迷惑了我！恶魔的力量我无法反抗，但我心里一直期盼着天堂的救赎！” 这话说的情真意切、楚楚可怜。 但城主并没有认真听，支持着侍卫将她拖到监狱里去。 以诺和小男孩的待遇比红衣女人还糟糕，直接被扔到了刚刚参观过的地下城囚牢里。 一直到庆典开始前，以诺都被关在牢里。 刚开始以诺还以为安洛希雅可以马上找来，没想到却两天两夜毫无到来的迹象。 这让以诺不禁有些担心。 当然，他担心的不是安洛希雅是否出了什么事，而是那个小男孩。 自己有神之庇护加身，不会受到伤害，可那个小男孩就不一定了。 以诺本想见到安洛希雅时拜托她救出来，没想到现在人却不见踪影。 以诺心里计算着时间，一直到差不多庆典了，才有人过来将他绑好、眼睛蒙上布条，防范严密的向外走。 以诺估算那应当是很长的一段路。 “解开他眼睛上的布条。”城主的声音传来道。 眼前无数金红色的巨形符号遍布目之所视，散发着微微光芒，举成巨大的五芒星形图案。 这个五芒星面积涵括了整个旧城蛾摩拉。 以诺就站在城中央的广场上。 百米外无数的铁笼密密麻麻摆放整齐，里面关押着恶魔混血。 更远的地方，似乎整个索多玛的人类都上来了，几十万人密不透风的挤满了整个蛾摩拉城，就连屋顶上都站满了人。 “这是什么？”以诺说这活动了一下手腕，发现挣脱不开。 特里亚转身背对他，在胸前划了个十字，然后满脸狂热的伸手拥抱天空，“献给上帝祭品，然后得到神明赐福。” 以诺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周围的铁笼。 不会……这个祭品是自己和恶魔混血吧？ 如果是真的…… 用恶魔混血当祭品…… 希望上帝一如既往冷静和慈悲！ 特别是慈悲！ “祭品是我和恶魔混血？”以诺问道。 “不必再伪装，你和那些奴隶都是一样的。”特里亚城主淡然地说道。 “什么伪装？”以诺问道。 城主一声冷笑，“你身上恶魔的气息虽然不明显，但却骗不过我，别掩饰了，以诺，你也是恶魔混血！” 以诺“……” 以诺思维卡壳几秒，然后慢慢低头看向的自己右手腕上捆绑的一片黑色羽毛。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两个天使晚上到了索多玛。罗得正坐在索多玛城门口，看见他们，就起来迎接，脸伏于地下拜，说：“我主啊，请你们到仆人家里洗洗脚，住一夜，清早起来再走。” 他们说：“不！我们要在街上过夜。” 罗得切切地请他们，他们这才进去到他屋里。罗得为他们预备筵席，烤无酵饼，他们就吃了。 他们还没有躺下，索多玛城里各处的人，连老带少，都来围住那房子，呼叫罗得说：“今日晚上到你这里来的人在哪里呢？把他们带出来，任我们所为。” 罗得出来，把门关上，到众人那里，说：“众弟兄，请你们不要作这恶事。我有两个女儿，还是处女，容我领出来任凭你们的心愿而行，只是这两个人既然到我舍下，不要向他们作什么。” 众人说：“退去吧！”又说：“这个人来寄居，还想要作官哪！现在我们要害你比害他们更甚。”众人就向前拥挤罗得，要攻破房门。——《圣经·创世纪》节选 《圣经》原著中索多玛有些细节细思恐极。 任我们所为……请你们不要作这恶事。我有两个女儿，还是处女，容我领出来任凭你们的心愿而行……要攻破房门…… 还有更毁三观的……慎看。 罗得因为怕住在琐珥，就同他两个女儿，从琐珥上去住在山里。他和两个女儿住在一个洞里。 大女儿对小女儿说：“我们的父亲老了，地上又无人按着世上的常规进到我们这里。 来！我们可以叫父亲喝酒，与他同寝。这样，我们好从他存留后裔。” 于是那夜，她们叫父亲喝酒，大女儿就进去和她父亲同寝。她几时躺下，几时起来，父亲都不知道。 第二天，大女儿对小女儿说：“我昨夜与父亲同寝，今夜我们再叫他喝酒，你可以进去与他同寝。这样，我们好从父亲存留后裔。” 于是那夜，她们又叫父亲喝酒，小女儿起来与她父亲同寝。她几时躺下，几时起来，父亲都不知道。 这样，罗得的两个女儿都从她父亲怀了孕。 大女儿生了儿子，给他起名叫摩押，就是现今摩押人的始祖； 小女儿也生了儿子，给他起名叫便亚米，就是现今亚扪人的始祖 第64章 作为一个血统纯正的人类却被这样说，以诺心情很复杂。 特里亚城主拔出腰中弯刀，大步向以诺走来，高声说道“今年献给神的第一个祭品——以诺！” 脚下金红色的巨型法阵牢牢束缚着他的自由，以诺再一次试着挣扎了一下，发现根本撼动不了以后，就不再浪费力气。 他呼吸急促的提到停在以诺面前。 火把的光亮明灭不定照在他脸上，这个年轻学者的神色一如既往，温柔优雅又从容不迫，面对死亡时没有普通人的惯常恐惧。 城主突然有一些惋惜，如果这个人不是恶魔的后裔，他会非常欣赏以诺。 “临死时，你想说什么？”特里亚城主说道。 “确实有一些问题非常好奇。”以诺问道“为什么要杀死这些混血？” 这就好像问太阳为什么要从东方升起一样。 为什么要杀死？杀死他们是理所当然！ 特里亚城主用某种惊奇的目光看着以诺，“他们是恶魔的后裔，为非作歹的怪物！” 以诺问道“仅仅是因为血统就被定罪，你杀死这么多人，难道不会愧疚吗？” “这些奴隶不配用人这个称谓！”特里亚城主冷笑着说道“他们是恶魔的后裔，天性中就带着为非作歹的因子，污染大地！” 以诺停顿一下，说道“确实，这些混血将来九成九会遵循血脉的呼唤，像恶魔一样为非作歹。已经做过恶的先且不论，我看到那些混血中还有刚出生的婴儿，婴儿一定什么都没法做。一件事有可能发生，却还没有发生，你就提前给他们定罪了？” 特里亚城主轻蔑的说道“我简直懒得再重复，他们是“恶魔的后裔”！存在本身就是一种错误，不需要区分什么做不做恶。虔诚的信徒就当将他们彻底净化！” 沉默良久。 以诺平静又厌倦的开口道“那我就没什么想说的了。你彻底将他们与你划成了两个阵营，哪怕他们身上也流着人类的血脉，再加上对于上帝的扭曲信仰——没有同理心，因此这些混血遭受再多痛苦，你也会认为自己所行是正义之举。” “你说什么！”城主勃然大怒道，弯刀瞬间架在他脖子上。 这个扭曲的怪物怎么敢说这种话！ “你自以为虔诚无比，但天上的神明看到这一切，只会对你的所作所为厌恶——就像厌恶地狱的恶魔。”以诺平静的说道，不在乎自己的话在城主听来有多大逆不道。 亵渎！ 这是亵渎！ 城主暴怒的将弯刀照以诺胸膛砍去，银色的刀锋闪出耀目光华。 以诺不闪不避，平静以对。 下一秒，锋锐的弯刀自上而下划过以诺的胸膛，从身体另一端划出，却没有给以诺造成任何伤害。 就好像划过水中倒影一样。 城主不可置信的看着手中弯刀，又一次向以诺的头颅砍去。 又一次没有造成任何伤害。 “这是什么恶魔把戏？”城主冷笑着说道，从侍卫手中拿了一把刚刚浸泡圣水的长剑。 “也许是神明的赐福呢？”以诺幽默的说道。 城主一遍遍提起长剑向以诺砍去，却没留下任何伤害。 围观的人群看到这一幕，爆发出阵阵窃窃私语。 以诺懒得关注在自己身体上一遍遍划剑的城主，在人群中仔细观察着。 安洛希雅怎么还不来？ 突然，天色昏暗下去！。 说昏暗并不恰当，不论是手中举着的火把、天上明亮的星月，光线都迅速转弱消散，阴影夜色弥漫在整个蛾摩拉城里，让所有人眼前一片黑暗。 围观的人群顿时慌乱起来，爆发出一阵阵尖叫，闭目祈祷神的保佑。 “上帝呀，求您保佑！” “求全知全能的主看向这里！” “主啊，您虔诚的信徒在此祈祷！” …… 黑暗中，耳边全是男女老少慌乱的祈祷。 以诺静静聆听者，感到一只手摸在了自己身上，灵敏的帮他解开身上绳索。 以诺握住对方手腕反手压制住，“是谁？” “以诺先生，是我，商人罗得。”黑暗中传来中年男人低哑的声音。 以诺惊讶的挑眉，低声说道“没想到你也是这座城市的人。” 罗得一声苦笑，“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快跟我来！” 城主发现了以诺的逃跑，暴怒的下令追踪。 两个人一路躲避着别人，向索多玛罗得的家中跑去。 那过程轻而易举，顺利到不可思议。 他们没有在黑暗一片中绊倒迷路，哪怕周围不断传来有人跌倒或撞墙后的惨叫。 他们也没有被逮到，明明有几十万人在追捕他们，人群挤挤挨挨，密集的连只手都插不进去，但多少次人们就在以诺面前跑过，却没有发现他。 还总会有一条道路在以诺和罗得面前出现。 一路跑到自己家中，哐当一声将门反锁后，罗得身体抵在身后的门板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怎么这么轻松？”罗得不可思议地说道，他本已做好舍身赴死的准备了。 “轻松不好吗？”以诺笑着反问道。 “嗨。”安洛希雅神情悠闲的伸手拉开门帘，走在待客的前厅中对以诺打招呼。 “你做的？谢谢。”以诺说道。 前厅的椅子上还坐着面色紧张的几个人，红衣女人、她的儿子伊诺克，还有罗德的两个女儿女婿和妻子。 只不过不同于安洛希雅的悠闲轻松，他们个个紧张的面色发白，紧紧盯着窗外的动静。 远方漆黑的天色下，绵延的火光慢慢分开，向索多玛城中四散。 特里亚城主不是蠢人，他已经猜到以诺逃到了索多玛城中。 “怎么办！父亲，母亲！”罗得的小女儿吓得哭出来，趴在母亲怀中哽咽着。 “别怕。”罗得轻轻拍打她的背，“城中这么大，城主们未必会搜索到家里来。天一亮咱们就搬到别的城市去，什么事都不会有。” 罗得将妻女们劝回休息睡觉，自己却站在窗边上，紧张的浑身发抖。 “既然这么怕，为什么还要想方设法救我们？”安洛希雅安静的问道。 其貌不扬的中年商人愣了一下，随后理所当然的说道“你救过我的命，以诺先生也是好人啊。” 安洛希雅坐在椅子上想了想，有一点似懂非懂。 在经过半夜的全城搜捕后，城主带人围住了罗德的家。 罗德打开二楼的窗户向下看去，这条街道已经被密密麻麻的人群包围，每个人手中都带着火把，连绵的火光照亮黑夜。 特里亚城主骑在一匹白马上，周围是装备精良的侍卫，他突然朝窗户看来，冷冰冰的大声开口道“把亵渎神明的罪人交出来！” 罗得哆哆嗦嗦的倒抽一口凉气，对安洛希雅和以诺吩咐道“后面的厨房中有一个小地窖，你们躲到里头去。” 说完后，他就独自一人下楼打开房门，去面对城主众人了。 “我的兄弟同乡们，求你们不要做这种恶事。”罗得挡在大门前哀求着说道“他们都是好人，还救过我的命，什么坏事也没做过，何必非要杀了他们？” “能说出这种话，你的灵魂也堕落了！”城主冷漠的说道。 “赶紧退下，今天的祭祀庆典全部都被打乱了，我们逮到人以后，还要赶紧准备重新举办。”旁边一个人说道。 “不过这样也不错。”一个戴着头盔的骑士发出暧昧的笑声，“那个叫做以诺的怪物长得很漂亮，多出点时间让朋友们开心也好。” 周围响起一阵哄笑附和声，还有人打起了安洛希雅的主意。 二楼窗边，以诺面孔僵硬的像石头一样。 “哦，我忘说了。”安洛希雅抱住手臂，语调同情的说道“之前我发现这个城市男性和男性之间相恋也很流行，甚至超过了男性和女性，对他们来说对一个男人起心思很正常。” 以诺沉默一阵说道“他们的罪恶超出我想象。” 以诺这样说不是因为男性和男性之间相恋的流行。 他们这样理所当然的对是恶魔混血的以诺起兴趣，并且言谈之中要搞到手。 见微知著，那么那些恶魔混血也一定遭遇了这种事情。 “不止呢。”安洛希雅望着窗外密集的人群，目光冰冷而语调轻柔的说道“以诺，难道你没发现这座城市的人非常长寿？” “我去看了那个所谓祭祀上帝的祭坛。那是类似于一个血祭的办法，他们将成千上万的恶魔混血斩杀，转化为强大的生命力滋润自身——这也是他们口中所谓的上帝和天使赐福。” “还有，你难道没发现他们的恶魔混血多到不正常？这座城市的人像养宠物一样世代圈养着恶魔混血，还特意给他们配种呢，免得用光了。” “总之，这是我第二次见上帝有明显的情绪波动。”安洛希雅总结道。 以诺心想，你最后一句话和前面的话有关联？ 下面的罗得还在继续试图求饶，那些人已经将罗得也当成了罪人看待，一步步紧逼着他交出自己的两个亲生女儿。 “现在怎么做？直接动手。”以诺问道。 “不要，明天再说。”安洛希雅说道。 “为什么？”以诺问道。 安洛希雅指了指窗外昏暗的月亮，“现在是晚上，应该睡觉，一切明天早晨再说。” 以诺“……” 她打了个响指，木门自动开出一条缝隙，那个叫罗得的商人被阴影重新卷回了房子里。 安洛希雅手指轻轻一抬，无尽夜色笼罩中人。 下一秒，门外的人群传来惊恐大叫。 “我的眼睛怎么看不见了！” “我也突然失明了！” “救命，我瞎了！” 作者有话要说： 众人说，退去吧。又说，这个人来寄居，还想要作官哪。现在我们要害你比害他们更甚。众人就向前拥挤罗得，要攻破房门。 只是那二人伸出手来，将罗得拉进屋去，把门关上，并且使门外的人，无论老少，眼都昏迷。他们摸来摸去，总寻不着房门。 二人对罗得说，你这里还有什么人吗？无论是女婿是儿女，和这城中一切属你的人，你都要将他们从这地方带出去。我们要毁灭这地方。因为城内罪恶的声音在耶和华面前甚大，耶和华差我们来，要毁灭这地方。 罗得就出去，告诉娶了他女儿的女婿们（娶了或作将要娶）说，你们起来离开这地方，因为耶和华要毁灭这城。他女婿们却以为他说的是戏言。 天明了，天使催逼罗得说，起来，带着 你的妻子和你在这里的两个女儿出去，免得你因这城里的罪恶同被剿灭。 但罗得迟延不走。二人因为耶和华怜恤罗得，就拉着他的手和他妻子的手，并他两个女儿的手，把他们领出来，安置在城外。 领他们出来以后，就说，逃命吧。不可回头看，也不可在平原站住。要往山上逃跑，免得你被剿灭。 罗得对他们说，我主阿，不要如此，你仆人已经在你眼前蒙恩。你又向我显出莫大的慈爱，救我的性命。我不能逃到山上去，恐怕这灾祸临到我，我便死了。看哪，这座城又小又近，容易逃到，这不是一个小的吗？求你容我逃到那里，我的性命就得存活。 天使对他说，这事我也应允你。我不倾覆你所说的这城。你要速速地逃到那城。因为你还没有到那里，我不能作什么。因此那城名叫琐珥（琐珥就是小的意思）。 罗得到了琐珥，日头已经出来了。 当时，耶和华将硫磺与火从天上耶和华那里降与所多玛和蛾摩拉，把那些城和全平原，并城里所有的居民，连地上生长的，都毁灭了。——下半段圣经索多玛记载。 罗得没全按原著圣经，毕竟小说还是传播点正常思维好，不必毁三观。 第65章 这栋宅邸没有多余的卧室，安洛希雅从容的提起裙摆，走在窗边一张半靠式的藤椅中躺下，缓缓闭上眼睛。 罗得突然被拉近房子中，本就惊弓之鸟的他顿时一阵尖叫。 以诺盯着安洛希雅几秒，意识到她说晚上应该睡觉不是说着玩玩而已，不禁无奈的叹了口气，下楼去找罗得安抚和解释了。 天空不知何时变得昏暗阴沉，像是大雨将至的前一刻，哪怕是黎明到来，整个索多玛上空依旧布满层叠的深灰色阴云。 不见半点雷声和雨滴，整座城市却昏暗的照不进一丝晨光。 索多玛的人类却没有意识到今日的天气不对，或者说他们意识到了也不当回事，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穿盔戴甲的骑士、执剑的侍从、全副武装的士兵，城主还有各色权贵……以及更多身着各色服饰的普通平民。 他们以罗得的房子为中心，围得密不透风，那栋房子如今被半实半虚的黑暗阴影所掩盖，阻挡任何人进去的脚步和攻击。 每个人目光厌恶恐惧的同时又骄傲狂热。 前者因为肮脏的恶魔后裔，后者出于自己此刻所做的正义行为和对上帝的虔诚信仰。 “天亮了。”安洛希雅缓缓睁开眼睛说道，望着聚在前厅的罗德一家人低笑一声，语调带着一点微妙的讽刺感说道“所以，只有你们。” 安洛希雅从藤椅上站直身体，用手梳理了一下自己夜色般漆黑的长发，轻盈地走在罗得面前。 看见他走来，罗得下意识的后退一步远离安洛希雅，又紧张的挡在家人面前。 以诺已经将安洛希雅的种族告诉他了。 “您有何吩咐？”罗得小心翼翼的问道。 “你还有什么亲人或在意的人在城中吗？”安洛希雅说道。 “没了。”罗得本能地回答道。 “那就收拾一下东西，我开空间通道，送你们离开这座城市。”安洛希雅说道。 “请问……您要做什么？”罗得问道。 “我要屠城。”安洛希雅平静冷淡的说道。 以诺霍然站起来，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道“不能这么做！” 安洛希雅微微一笑，目光却毫无温度，“我能。” 以诺试图劝说她道“慈悲的上帝未必愿意看到这一幕。” 这么多年相处，他知道上帝对安洛希雅的重要性。 安洛希雅语调轻柔冰冷的说道“以诺，你怎么还没意识到，我之所以耽搁到现在才动手，而不是到来这座城市的第一天就屠城，正是上帝的慈悲。” 罗德一家人和那对母子坐在前厅的椅子上，有的抱头痛哭、有的瑟瑟发抖。 “可惜，只有这几个。”安洛希雅看着他们漠然说道。 那些人的罪行涌上心头，以诺哑然无话。 罗得紧张的走过来，站在安洛希雅面前，试图说些好话求饶。 “你觉得他们罪行不至死，可这数百年来，那些人工诞生的恶魔混血谁又该死了？”听完后，安洛希雅平静反问道。 “他们是对那些奴隶犯了罪行。”罗得跪在地上，苦苦哀求道“可他们对自己的同胞很好，同族之间称得上是和蔼可亲，求您了，大人，饶他们一命，至少不要都杀。” “整座城市的人都参加过血祭，包括你，每个人都不无辜。既然不无辜，那我为什么要饶他们？”安洛希雅说是微微一愣，低头盯着自己手指发了两秒呆，喃喃自语道“我说这些做什么？一定是被拉结尔和以诺污染了。” 想到这里，安洛希雅豁然开朗，冷冷的开口道“噢，人类，你和恶魔讲什么同情心？我想杀就杀，不需要理由和道德的约束。” ——恶魔的原则是什么？ ——当然是随心所欲。 罗得拖延着不肯离开。 摩押平原上一共有五个较大的城市，该五城分别是索多玛、蛾摩拉、押玛、洗扁和琐珥。 安洛希雅才不顾及罗得的意愿，开了空间通道通向琐珥，强行带那些人离开。 “以诺，你要劝我吗？”安洛希雅转头问道。 以诺沉郁的叹出一口气，摇摇头不再多言。 黑暗阴影逐渐散开，吸引了房外众人的注意力。 在万众瞩目中，花纹简洁的木门吱呀一声，自动向两边打开。 出于未知的恐惧，原本挡在房门前，手持武器的士兵忍不住倒退了好几步。 长发如夜的少女手提洁白裙摆，优美从容的走出。 见到走出来的不是那个恶魔混血，士兵们下意识的松了一口气，然后举刀砍向她。 安洛希雅平静地望了士兵一眼。 下一秒，漆黑的烈焰将士兵们肉体连带灵魂烧成灰烬。 这绝非人类的力量。 “怪物！恶魔！” 诸如此类的惊恐喊声不计其数。 安洛希雅一步步向前走，所有敢于阻挡的人全部成为灰烬。 短短的路程走到最后，两边的人纷纷手持武器挡在身前，然后惊恐后退。 “你究竟是什么？”期待白马上的特里亚城主问道，手中紧捏着圣器，冰凉的冷汗不断渗出。 “就是你现在所猜测的。”安洛希雅微笑着说道。 阴影攀爬上她的裙摆，顷刻间染黑了原本洁白如雪的长裙。 “不！不！不！……”城主满面冷汗的说道。 索多玛为什么会招惹到这样强大的恶魔？ 他一向虔诚信仰上帝，为什么天使不出现保护？ 这一定是……这一定是全职全能的神所给予的考验！ 对，这是考验！ 索多玛无人有能力阻挡她。 黑暗阴影捆绑住城主在地上，烈焰开始一点点灼烧他。 “我主耶和华，求您将目光投向这里，庇佑您虔诚的信徒……”城主浑身疼的痉挛，却大声祈祷着。 脚下的人挣扎持续变弱，安洛希雅不耐烦的听，一直到祈祷告一段落，才低头问道“怎么不继续祈祷了？” 奄奄一息的城主眼中满是绝望，“我这么虔诚，为什么上帝不肯展现分毫慈悲？” 安洛希雅拿出一双蕾丝手套，慢条斯理的给自己带好，看着天边淡淡开口道“其实神已经给过你们机会。” 话还没有说完，特里亚城主灵魂就已经彻底消散。 阴影弥散，几十万人类被包裹着动弹不得。 安洛希雅没兴趣再看那些惊恐的人群，她闭上眼睛，伸出手掌虚握又松开。 下一瞬间，万丈火海以此为中心顷刻爆发！ 漆黑烈焰如同花苞绽放，随后呈现出环形横扫过整个城市，将一切化为灰烬。 所有的绚美花园、藤萝小道、精巧房舍、绿茵广场……全部毁灭。 一切繁华富丽至此成为历史。 火焰爆发后没过几秒，天边就传来了剧烈的光明波动。 声势浩大至此，会惊动远方小镇的拉斐尔，她并不意外。 安洛希雅抽出银色细剑，站在原地伫立等待。 俊美的天使刚刚到来，就看到了一片废墟的城市、没有活口的人类。 漫天遍野都是黑色的灰烬、空气中全是硫磺的刺鼻气味，原本繁华的城市此刻一片断壁残垣，好像天地间只有黑白灰三色。 长发漆黑的恶魔站在废墟中仰头看自己，目光平静冷漠。 “恶魔！” 拉斐尔看着下方惨烈的景况，暴怒的举起光剑向安洛希雅攻去。 只要不是上帝、路西法、米迦勒那一级别，安洛希雅战斗从来不怂，抬起细剑打算格挡。 千里剑光灿烂耀眼，裹挟着巨大能量扑面而来。 下一秒，剑光在半空中被强行凝固，然后消散在空气里。 攻击呢？ 自己还没动手呢？ 安洛希雅茫然的放下手臂，紧接着看到上帝出现，站在拉斐尔面前。 “吾神，您为何阻挡我？”拉斐尔低头说道，又是震惊又是不解。 “不得攻击安洛希雅。”上帝平静开口道。 “吾神，可那个恶魔屠杀了这座城市。”拉斐尔咬牙说道。 “吾知道。”上帝说道。 您知道那个恶魔屠杀了人类城市，您还不准我攻击她？ 您为什么要袒护她！ 听了上帝的那句“吾知道”，拉斐尔整个天使都懵了。 看到拉斐尔满脸不可置信，上帝默然片刻，又解释道“索多玛、蛾摩拉罪恶甚重，声闻于吾，因此安洛希雅屠城是吾默许。” 毫发无伤的以诺随手推开碳化的木门，站在废墟上叹了口气，对炽天使解释道“拉斐尔殿下，这座城市的人世代圈养恶魔的混血后裔，将他们充作奴隶肆意侮辱，命令他们自相残杀、血祭以换得长久的寿命。还淫乱、同性相恋、迫害过路的旅人……因此她屠城是有原因的。” 上帝亲口所言，再加上这一长串罪名，使得拉斐尔神色数度变化。 刚才太莽撞了，还没有弄清楚事情真相就动手。 啊，果然神没有偏袒那个恶魔。 上帝一如既往公正且慈悲。 拉斐尔想道。 半空中的炽天使深呼吸一口气，后退一步，低头恭谨的说道“抱歉，吾神，是我莽撞了。” “无妨。”上帝温和开口道。 火焰有意避开了那些恶魔混血和地下城。 安洛希雅隔着笼子简单看了看，不禁为怎么处理而感到发愁。 说恶魔天性邪恶是客观陈述，而不是有意辱骂。 这些混血中有的确实残忍嗜杀，并且含占了绝大多数，这些很简单，直接往地狱里一扔就行，是死是活看命运。 但剩下的一部分中有的刚刚出生，有的千疮百孔、还有的需要教育……这些问题都必须用不同的手段解决。 安洛希雅有些苦恼。 如果也将它们一股脑的扔到地狱里，先不说自己的主观想法，以诺首先就不会同意，而且上帝万一因此而不悦怎么办？ 唉，早知道就培养几个下属了。 处理很麻烦，并且浪费时间。 回到马车后，安洛希雅心不在焉的随口对以诺说了这件事。 “这些事非常繁琐。”安洛希雅说道。 “我帮你，争取十年内解决。”以诺说道。 “真麻烦。”安洛希雅神色恹恹的抱怨道。 上帝突然说道“让拉斐尔去做。” 作者有话要说：　　拉斐尔“我也会觉得这些事情非常繁琐麻烦啊” 索多玛、蛾摩拉的真相是安洛希雅屠的城，上帝背了黑锅。毕竟屠城时硫磺火焰什么的都是恶魔标配。 第66章 废墟中，拉斐尔耳边突然传来一道温和无悲喜的呼唤，“拉斐尔。” “吾神。”拉斐尔立刻站直恭谨的说道。 “索多玛毁灭后尚有奴隶残留，你来善后。”上帝说道。 “谨遵神谕。”拉斐尔想都没想的就本能开口道。 以诺正站在地下城门口等待天使。 “奴隶在哪里？”拉斐尔轻快地问道。 听到有生灵躲过一劫活下，拉斐尔很欣慰。 “请和我来，殿下。”以诺极其亲切的笑了，随后带着拉斐尔去了地下城。 阴暗不见光的甬道中，两侧是密密麻麻的囚牢。 拉斐尔看着那几万恶魔混血奴隶沉默了。 “……这么多？”拉斐尔说道。 以诺手中提灯照亮周围几米，他的眼神温暖和煦，亲切的说道“这些混血恶魔全部都是人工培养出来的。他们当中大部分残忍嗜杀，不值得同情怜悯。但也有一小部分还值得再挽救一下……所以，劳烦殿下您辛苦了。” 天使憔悴悲叹的凝视。 以诺亲切和蔼的回望。 盯着那几万个人影，拉斐尔恍惚间看到了自己劳碌的未来。 当初请假来凡界逛就是想暂时摆脱繁琐的公务。 可前有无知少女受到引诱，后有混血奴隶需要拯救，麻烦事一件事接着一件…… 为什么来到凡界还要继续工作啊！ 看完未来的工作后，回到地上的拉斐尔突然想道“以诺，与你同行的安洛希雅呢？” 这些奴隶都是恶魔混血，比起天使，怎么看都是身为恶魔君主的安洛希雅更适合善后。 如果能让安洛希雅接手这件事情，那再好不过。 以诺还没说什么，上帝在离他们几米远的地方出现。 拉斐尔神色顿时一振，提议道“吾神，安洛希雅作为恶魔君主，也许更适合给这些混血恶魔善后。” 上帝淡然看了拉斐尔一眼，平静且含蓄的说道“她并不适合。” 拉斐尔微微一愣，不解的问道“为什么？” 上帝眼睫微微一敛，垂眸不回答天使的疑问。 见上帝不言，拉斐尔努力理解神的深意。 “因为……作为恶魔君主并不会怜悯其他生灵，也许会草率随意对待这些奴隶，因此需要我来对他们善后。”拉斐尔思考着说道。 以诺神色微妙的在一旁含糊的说了句“哦。” 这个哦字有很多种意思，看如何理解了，拉斐尔理解为了赞同自己的说法。 神谕不可违背。 了悟之后，拉斐尔再怎么哀叹自己的假期，也只能留在索多玛善后。 摩押平原再往前走就是大海，大海早已去过，没什么意思。 发生了索多玛的事情，以诺也无心在去平原的其他城市，休息一晚后就打算原路返回。 黎明离开的前一刻，以诺坐在马车前的车辕上，对俊美的天使意味深长暗示道“上帝真身降临，原因并不是我。” 俊美的天使回望以诺片刻，疑惑的问道“人类，你的意思是神只是无聊，所以来凡界了？” 以诺回头看了眼马车，说道“拉斐尔殿下，您再想想。” 拉斐尔想不出来。 看着天使不解的眼神，以诺深深叹息。 窗外晨光正好，上帝坐在车厢的软垫中，浅淡的光线越过轻扬帏幔，一寸寸落在他的眉心眼睫。 一旁的安洛希雅正在进行日常的水果雕花，她拿起一个小苹果，指尖翻转中不到几秒就把苹果雕成了十几个小玫瑰。 玫瑰花有的含苞有的盛开，只有指甲盖大小却姿态各异，每一片花瓣都薄如蝉翼栩栩如生，放在银盘子中像是艺术品。 安洛希雅往上面插了把银色的小叉子，将盘子递给上帝，问道“吃吗？” 上帝看了她一眼，插起一个放入口中，慢慢品尝甘甜的味道和脆嫩的口感。 “为什么总是雕玫瑰？”上帝问道。 “所有的花中，我最喜欢玫瑰。”安洛希雅似乎想到了什么美好的事，眼睛微微一亮，“从前我在九重地狱时，养了一大片蓝玫瑰花海，有风吹过时，一片黑暗中，漫天都是飞舞的莹光花瓣。” 上帝顺着安洛希雅的话想象了一下，觉得那情景一定很美。 不知不觉，十几个玫瑰苹果都吃完了。 上帝放下手中叉子，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不同于往常的浅尝即止，这是神第一次吃这么多食物。 “耶和华，您喜欢吃什么？”安洛希雅问道。 “吾没有偏好。”上帝说道。 “那一定是吃的食物品种不够多。”安洛希雅若有所思的说道“您可以尝试很多种食物。” 上帝想说没有必要，却又没有说出口。 “人类，你怎么又回来了？”日光下，站在小镇前方的阿斯蒙蒂斯问道，那脸色绝对称不上欢迎。 “摩押平原不想逛，大海又去过，再往前走没什么好看的了。”以诺说道。 “对了，索多玛毁灭了是怎么回事？”阿斯蒙蒂斯问道。 “现在外界是怎么传的？”以诺反问道。 “有很多种说法，火山爆发、恶魔作恶、有天使恶魔在那里战斗引起的，不过流传最广的一种是上帝降下了神罚。”阿斯蒙蒂斯说道。 诸多传言中，他最不信最后一种。 上帝高居天堂不问世事，连当年路西菲尔堕天都只是在最后时刻出手一次，怎么可能因为一座普通人类城市降下惩罚。 拉斐尔去查看状况，然后一去不回来，如果不是因为莎拉在这里，阿斯蒙蒂斯也想去看看。 “并非神罚，安洛希雅所为。”以诺说道。 “和我的猜测一样。”阿斯蒙蒂斯说道。 传言各不一样，但都不约而同的提到了硫磺火焰，仅凭这一点就不像上帝所为。 以诺将索多玛的罪行大致讲了一下，然后说道“所以拉斐尔殿下恐怕有一段时间我会留在索多玛废墟，负责善后那些混血恶魔。” 阿斯蒙蒂斯听了后整个人都瞬间舒畅了，他不关心恶魔混血，却在乎拉斐尔的去留。 “太好了，拉斐尔终于不会来打扰我和莎拉了，安洛希雅干得漂亮。”阿斯蒙蒂斯夸奖道。 回到镇子中以后，老镇长又一次要请客人们住在小楼中。 已是正午时分，太阳给眼前一切镀上了一层金灿灿的光。 安洛希雅从马车上走下来，恹恹的看了一眼天上太阳，然后抬起手挡在眼睛面前，快步走入小楼中。 没有恶魔会喜欢太过强烈的光芒，特别是黑暗阴影属性的恶魔，越是纯净夺目的光越是与生俱来的天敌。 作为恶魔中的奇葩，安洛希雅爱光，但也仅限于黎明出生时那般由一线微光开始，慢慢铺撒整个大地照亮黑夜的景象。 以诺先去拜访镇长，客厅里只剩下安洛希雅和上帝。 安洛希雅拉上窗帘，然后抬起脚，将整个身体都缩进宽大的藤椅中抱成一团，有些过长的漆黑发丝一半被压在身下，一半落在木质地板上。 她一幅昏昏欲睡的样子，上帝坐在另一边的藤椅上，望着安洛希雅专注的看了几秒。 耶和华手指轻轻一抬，落在木质地板上的那一部分长发自动漂浮起来，柔顺的重新搭在安洛希雅身上。 感到长发的动静，安洛希雅睁开眼睛。 “怎么了？”安洛希雅问道。 “头发有些乱。”上帝温和的说道。 看重喜欢的人眼中形象，安洛希雅瞬间从空间里拿出一把梳子，仔细的将及膝长发全部重新梳好，又将光滑如绸的长发盘起上半部分，用宝石发箍箍好。 对镜仔细看了看形象，确定没什么问题后，安洛希雅又一次闭上眼睛，等待夕阳或夜晚的到来。 以诺回来后，看见安洛希雅已经蜷缩在藤椅上睡着了，尽量悄无声息的回到二楼卧室。 安洛希雅睁开眼睛，看着以诺上楼的背影说道“我没有睡觉。” “那就好。”以诺说道，不再放轻声音，像平常一样走上楼梯。 “安洛希雅。”上帝唤她的名字。 “嗯？”安洛希雅微微偏头，发出一个询问的音节。 “为何不睡？”上帝问道。 没想到上帝会问自己这种小事，安洛希雅忍不住轻轻一眨眼睛，心中有一点惊讶，惊讶中又有一点点愉快。 “今天不想睡。”安洛希雅说道。 “你从前也不睡觉，只是闭上眼睛身体不动。”上帝平静的说道。 几十年来，安洛希雅每次只是闭上眼睛而已。 安洛希雅有些苦恼，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她当然也会睡觉，但每一次陷入沉眠时都会确保周围只有自己一个人，并且设下重重陷阱、保护和警示的结界，才可以安心的进入短暂沉眠。 这是很久以前养成的习惯，哪怕她现在强大到三界间少逢手，也依旧没有改变。 安洛希雅沉默片刻，然后说道“……周围有人我就睡不着。” “为什么？”上帝说道。 “……我怕有危险。”安洛希雅说道，突然感到有些尴尬。 “没有危险。”上帝说道，她现在在凡界一个普通的人类小镇子里，没有人对她有敌意，除了上帝，也没有人有能力伤害她。 “我知道，但是已经养成习惯了。……很久以前，我在地狱时力量还不如现在，有很多恶魔会来挑战我……”安洛希雅越说越小声，最后闭了嘴。 她突然觉得有些难堪，后悔说了真话。 面对耶和华、面对自己这么喜欢的人，安洛希雅总想将最好的那一面展现出来，尽量的从容、优雅、强大而无所畏惧。 就像是上帝很喜欢的路西菲尔和米迦勒。 然而不幸的是，安洛希雅掩藏的真正本性更多的是警惕、小心翼翼甚至于害怕惶恐。 上帝专注认真的看了她片刻，感到一点奇妙的悸动缓缓散开。 被耶和华看着，安洛希雅越来越不自在。 “安洛希雅，你现在睡觉不会有危险。”上帝温和平静的说道“吾会保护你。” “哦。”安洛希雅呆了呆，干巴巴的说道。 安洛希雅觉得自己应该说点甜蜜温暖的话，可那一瞬间她所有花言巧语都忘得一干二净。 然后她小心地重新缩在藤椅里，换了个舒服姿势闭上眼睛。 第67章 一朝一夕无法改变根深蒂固的习惯。 安洛希雅闭上眼睛后，尽量让自己思绪放松、心中什么都不想。无奈一直到夜色降临，她依旧没有成功入睡。 窗外夜风清凉。 半躺在藤椅中的少女睫毛颤动两下睁开，然后好像刚刚睡醒一般坐直起来。 整个动作中安洛希雅有些心虚，刻意没看对面的神，可对面的上帝却突然说道“你刚才也没有入睡。” 那是语气相当寻常的一句话，平静中带着习惯性的温和。 可她还是觉得有一丝尴尬。 就好像别人好心好意给你吃蛋糕，你却因为害怕食物中毒而推开一样。 安洛希雅身体微微一僵，转移开视线轻声说道“……我还是睡不着，辜负您的好意我感到……” “不必说这种话。”上帝脱口而出道，打断了她的话。 安洛希雅闭上嘴，安静的坐在藤椅上看上帝，心里揣度他的想法。 上帝也在看她，两个人默默对视几秒，一时间彼此都没有说话。 “安洛希雅，你如果还是睡不着，不必刻意入睡。”上帝率先开口，渺远若星空的眼眸专注的凝视她，轻声说道“吾在你旁边，本意是希望你可以轻松入睡。但如果依旧无法入眠，那也不必刻意，使睡觉成为另一种负担。” 安洛希雅听完以后心跳顿时快了一拍，不由自主的屏息几秒，才像往常一样微笑着说道“哦……有天使赞美过您温柔吗？” “没有，他们一般赞美其他。”上帝回忆一遍，实话实说道。 “什么？”安洛希雅问道。 “很多。”上帝完美的容颜上波澜不惊，平静的陈述道“至高无上、宽容慈悲、全知全能。” 每一句话都像是赞美无悲无喜的神像。 不过这么说也没错。 “那我应该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了。”安洛希雅低眉微笑着，格外认真的说道“耶和华，您可真温柔。” 这算是……赞美？ 上帝听了以后感觉有些不对劲，又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对面的碧眸少女，只好摆出惯用的沉默姿态。 “我去找些食物。”安洛希雅站起来说道。 安洛希雅重新拾起了久违的厨艺爱好。 她先去厨房里面随便翻看了一下，看到有鸡蛋、面粉、牛奶、水果和一篮子樱桃草莓，然后决定做个水果蛋糕。 正常的制作过程繁琐费时，不过对于有超常力量的恶魔来说，节约制作时间轻而易举。 没过多久，安洛希雅就端着托盘放在木桌上。 托盘上巴掌大小的蛋糕祷花精致，被切成半圆形的樱桃和草莓片点缀在上面，看起来美味可口。热腾腾的红茶被装进骨瓷壶里，就摆放在一旁。 安洛希雅做的是两人份，放下托盘后，她对上帝说道“耶和华，您吃吗？” 说完后没等回答，安洛希雅左右一看，就看到了走廊的墙壁上还挂着一只提灯。 她眼神微微一凝，提灯中央自动燃起了火焰，飘浮在离地两三米高的地方。 提灯表面上镂空出来很多星月的花纹图案，一旦点亮，就有无数亮晶晶的星月投影在周围的墙壁上。 看起来真的是非常梦幻漂亮，安洛希雅索性灭了原本的银烛台，用这个提灯来照明。 回头一看，上帝已经坐在木椅上。 安洛希雅也坐下，将红茶和蛋糕向前推了推。 上帝先抬头看了安洛希雅一眼，然后低头去拿蛋糕上的小银叉，插起一块蛋糕放入口中，慢条斯理地嚼咽。 这一幕真的极其美丽。 安洛希雅没兴趣去吃自己的那份蛋糕，支起下颌一眨不眨的看着上帝，想着要拿画笔将这一幕画下来。 “安洛希雅？”阿斯蒙蒂斯说道，在此刻刚好推门而入，瞬间打破了宁静的气氛。 安洛希雅打了个响指，重新让银烛台燃烧起来，才扭头问道“阿斯蒙蒂斯，你不陪着莎拉，晚上来做什么？” 语气平静中暗含不悦的怒火。 阿斯蒙蒂斯用某种近乎诡异的目光仔细扫描过安洛希雅和这个小楼，每一寸空间都不放过。 扫描过桌子上的蛋糕红茶、刚才悬浮的投影提灯，再扫描过正坐在上帝对面的安洛希雅。 看着眼前这一切，阿斯蒙蒂斯控制不住的胡思乱想安洛希雅(与上帝)刚才在做什么？ 他目光终于转向上帝，看着上帝一如既往无悲无喜的平静容颜时，阿斯蒙蒂斯宛若一桶冰水浇下，理智终于回笼，强行按耐住脑子里的胡思乱想。 阿斯蒙蒂斯轻轻咳嗽一声后说道“没什么，一些小事而已，我明天再来找你。” 他又向上帝低头道“告退，上帝。” 说完后，阿斯蒙蒂斯合拢木门迅速离开。 那个离开速度完全比得上战斗时刻了。 “阿斯蒙蒂斯还是非常怕您。”安洛希雅说道。 “嗯。”上帝说道。 “真奇怪，他应该已经看出您无意惩罚他了，可还是躲着您。”安洛希雅小声说道。 “嗯”上帝说道。 关于这点，神并不奇怪，很久以前在天堂时，阿斯蒙蒂斯就是这样，如今在自己面前不过是胆子更小一点而已。 上帝想起当年刚刚创造世界的第一天，他掌心那些蹦蹦跳跳的小光团，最大最漂亮的那个后来成为路西菲尔，蹦跳最活泼的那个是米迦勒，在角落里一动不动的的是贝利亚…… 万年时光转瞬即过，那些小光团们有的还在他身边，有的却已经在地狱安居。 上帝轻声问道“安洛希雅，你是何时诞生？” “您创造世界的第一天，我从九重地狱自然孕育诞生。”安洛希雅说道。 “那你与米迦勒等天使同岁。”上帝温和的说道。 “那时我还见过您一面。”安洛希雅说道。 上帝坐在安洛希雅对面，闻言有些疑惑，神记忆中的那几日没有安洛希雅。 “那是您创世的第五天。”安洛希雅笑了笑，似乎想起了很美好的事情，平缓低柔的轻声说道“第四天，您创造了太阳，有一缕光芒落进了九重地狱，落在我眼前。那很美，所以我就沿着那缕阳光向上飞，用一天一夜时间飞到了凡界。” “凡界那么大，可我到达的地点刚好一抬头就能看到您，这很幸运，不是吗？您当时被炽天使们簇拥在中间，正在创造利维坦、席兹、贝希摩斯它们三个。” “吾没有看见你。”上帝说道。 或者说，神没有注意到她。 “我当时躲在一块巨石的阴影里，没有出现在大地上，也许是因为这个，您没有看见我吧。”安洛希雅说道“我在那里待了一天一夜，后来您创造世界完毕，回到天堂，我也就离开了。” 上帝静静的看着桌子对面的少女，有些惋惜那时没有看见她。 银烛台上的蜡烛已经燃烧完，最后一滴蜡泪落下，火焰摇曳几下，然后归于寂灭。 小楼中却并不黑暗，有月光静静的从窗外流淌进来。 谁都没有说话，平淡而宁静，安洛希雅喜欢这种感觉。 “比起恶魔，你更应该当天堂的天使。”上帝平静的开口道。 安洛希雅努力畅想了一下那个景象，然后诚恳认真的说道“那天堂第一个堕落的天使肯定不是海蒂，而是我了。” 而且罪名肯定是犯了七宗罪中的色欲，并且因为肖想上帝，而在全世界的历史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让所有学历史的人记忆深刻。 上帝“……” “对我而言，恶魔也没什么不好。”安洛希雅说道。 她生命的最初经历固然颇多波折，可也因为这些波折而成长。 如果安洛希雅真的是一个在天堂长大的天使，那性格必然与现在有极大的差异，甚至可以说是两个人。 安洛希雅在脑子里幻想了一下有拉结尔那种傻白甜性格、挥舞着白翅膀的自己，然后一阵恶寒。 上帝将安洛希雅还没动手的蛋糕红茶向她面前一推，其中含义不言而喻。 安洛希雅没在说话，低头吃完。 没有了拉斐尔的捣乱，阿斯蒙蒂斯进展飞快，和莎拉的事情已经十拿九稳。 这让阿斯蒙蒂斯走路带风脸上带笑，整个堕天使都神采飞扬。 安洛希雅第二天去找这个恋爱脑的堕天使，问道“什么事？” “我需要去一次伊甸园。”阿斯蒙蒂斯说道。 “那就去。”安洛希雅不解的问道。 “现在有一点难度了。”阿斯蒙蒂斯轻轻皱起眉头说道“拜你我当初与天堂的的大战所赐，米迦勒后来特意去伊甸园加封了结界，想要再进去需要费点心思。” “为什么突然要去那里？”安洛希雅问道。 “莎拉是人类，寿命有限，伊甸园中有生命树结下的果实。”阿斯蒙蒂斯平静的说道。 “如果是因为这个，你可以用一种更简单的方法——让莎拉在黑暗中转化成恶魔。”安洛希雅说道。 当年莉莉丝就是这么做的。 “但莎拉不是莉莉丝。”阿斯蒙蒂斯略一停顿，轻轻的说道“她接受不了。” 变成恶魔，加入地狱高层的圈子，面对恶魔的阴谋诡计、堕天使的挑剔打量，还有天堂的敌对……只是普通人类少女的莎拉接受不了。 如果说莉莉丝是毒药侵染的瑰丽玫瑰，每一片花瓣都是鲜血凝结出的色彩。那莎拉就是生长在溪水边的洁白百合，遇见的只有阳光雨露。 虽然都是人类，但莉莉丝能做到的，莎拉办不到。 第68章 “你为什么会喜欢那个人类？”安洛希雅费解地问道“莎拉究竟有什么出彩之处。” “我不需要她有什么出彩之处。”阿斯蒙蒂斯说道。 阿斯蒙蒂斯向身后的大树上一靠，伸手去摸自己的鼻梁，那姿态轻浮中又带着一点郑重。 “如果一定要说个理由的话……在她身边我感到安静，像浑身都浸泡在温泉里放松下来一样，舒服又静谧。”阿斯蒙蒂斯说道。 安洛希雅听着听着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垂眸微笑了一下。 “那你什么时候去伊甸园？”安洛希雅说道。 “那个叫以诺的人类也要重新踏上旅途了，不知是否有兴趣去伊甸园一观？”阿斯蒙蒂斯蛊惑的说道。 安洛希雅大概能猜出来阿斯蒙蒂斯的想法，漫不经心的说道“你在打什么鬼主意？” “能有什么？”阿斯蒙蒂斯摊手道“顶多让伊甸园的访客更多一点而已，来吗？” 安洛希雅想了想，觉得怎样都与自己无关，无所谓的说道“旅途一直不是我来决定，去问以诺。” 阿斯蒙蒂斯二话没说就去找了以诺，简单聊了几句后就步入正题，问她要不要一起去传说中的伊甸园。 伊甸园——他的长辈曾经生活又被放逐之地。 刚一听到地名，以诺眼睛就燃烧起了熊熊好奇心，开始准备出发。 见到他这副神色，阿斯蒙蒂斯满意的微笑了。 在简单的告知莎拉暂时离开一下后，阿斯蒙蒂斯就与另外两个人出发去伊甸园。 伊甸园门口是位于凡界东方的亚空间，想要进去必须先越过门口的看守基路伯。 当初米迦勒亲自多加了一层结界以后，又送给基路伯一把转动火焰的长剑，命基路伯不准任何人进入，如果有生灵想要擅自闯入，能打的过就打，打不过就立刻用水晶球通知他。 乘马车到了一片看起来普通的草原上，阿斯蒙蒂斯做出复杂的手势。 远方的百米高空中顿时荡漾出圈圈透明涟漪，一阵扭曲变换后，一个闪烁银光的空间通道出现在眼前。 悬浮在空中的马车对着空间通道奔驰进去。 正在打盹的基路伯感受到有人到来的气息，顿时怒气冲冲的睁开眼睛，想要阻拦着一群不速之客。 “是谁擅闯伊甸园禁地！”基路伯挥动翅膀大声吼道。 那辆精致低调的马车门打开，一个俊美的人类走下来开口道“没想到这里有人看守，抱歉。” 以诺话还没说完，阿斯蒙蒂斯就已经那开车门跳在了伊甸园中，安洛希雅紧随其后，浑身浓郁的黑暗气息不容错认。 “居然是地狱生灵！”基路伯没在听那个人类讲话，咆哮着召唤出火焰剑，对他们冲过去。 马车中并不止他们三个，一个银发白袍的身影从容走出，淡淡的望了基路伯一眼。 那高洁冰冷的容颜气质不容错认。 基路伯傻了。 基路伯向前冲的身影硬生生在半空中停下来。 “……吾神？”基路伯不可置信的说道。 趁着看守愣住的那一瞬间，阿斯蒙蒂斯他们几个大摇大摆的当着基路伯走进伊甸园中，没有受到任何阻拦。 不得不说，阿斯蒙蒂斯打的这个小主意简单又有效。 回过神的基路伯依旧没有动手，默默的目送这几个人离开的背影，因有上帝在其中，硬是没敢拦。 是自己今天出现幻觉了，还是这个世界今天出现问题了？ 为什么上帝会来伊甸园？ 为什么恶魔堕天使还有人类会一起来？ 为什么上帝身边站着的是一个恶魔？ “好丑。”安安洛希雅说道，她评价的是刚才那个看守基路伯。 “好丑。”以诺说道，他评价的是伊甸园。 基路伯人面兽身，背上还长了四只翅膀。 人面英俊无比、兽身身姿矫健、四个翅膀均匀对称还洁白如雪，每个部位单独拿出来都很好看，但混杂在一起生长，相貌就一言难尽了。 旁边的耶和华听到这句话，眼中顿时闪过一丝波澜。 他转头看安洛希雅，长发漆黑的少女正漫不经心四处观望，刚才那句话似乎只是随口一说。 “不是第一次创造就会成功。”上帝平静的开口道。 “您是指什么？”安洛希雅回头问道。 上帝沉默着，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几秒，然后才说道“当初创造世界，吾最开始塑造的是路西菲尔和弥赛亚身躯，一个有翅膀，一个无翅膀。吾觉得路西菲尔更完美，后来以此为模板创造了其他天使。” 安洛希雅听完后不解其意。 于是上帝又说道“正因为先有对比和试验，接下来的天使才一次性创造完美。” “所以呢？”安洛希雅问道。 “吾因为先创造了基路伯，后来才创造好了席兹、利维坦和贝希摩斯。”上帝淡然开口道。 安洛希雅将上帝的话在心里翻来倒去的重复念了好几遍，然后突然明悟了。 “我只是随口一说，没有其他意思和想法。”安洛希雅抿着唇角，苦恼中又有一点想笑，解释道“也没有规定说您就必须生来万能，况且外表也不算多重要。” “嗯。”上帝说道。 耶和华的嘴角飞快向上轻轻一弯，笑容转瞬即逝。 “这就是伊甸园？”以诺懵逼的问道。 “这就是伊甸园。”阿斯蒙蒂斯肯定的陈述。 伊甸园的景象实在太出乎以诺的意料。 到来之前，根据书上所记载的奇花异草遍布四野、黄金宝石遍布足下，以诺脑补的是一个堪比天堂的人间仙境。 到来之后，以诺看到了无数枯死碳化成焦黑块状的植物树木、灰暗苍白的天空、干枯而密布裂缝的河床。 以诺甚至在心里大不敬的想着，如果伊甸园就是这副模样，怪不得他的祖父祖母宁愿违反禁令偷吃禁果，也要离开伊甸园。 “这里也太荒芜丑陋了。”以诺说道。 “还不错。”阿斯蒙蒂斯说道。 地狱各种景色早就拉低了他的审美观，阿斯蒙蒂斯环视一圈，甚至觉得有两株枯死的树木树枝崎岖盘旋，造型很有新意。 “只有黑白灰的景象啊，倒有点像以前的九重地狱。”安洛希雅评价道。 上帝淡然平静，以诺左右看看，悲哀的发现接受不了伊甸园是这副鬼样子的人只有自己。 “没想到打完以后天堂没有来修复伊甸园。”安洛希雅说道。 “以诺，其实伊甸园以前很美。”阿斯蒙蒂斯说道“只是前不久在伊甸园中打了个架，大家都没控制好力量，就成这样了。” 以诺惋惜地叹了口气，对天使恶魔破坏力的了解又深入了。 伊甸园中如今唯二存活的两棵树，就是生命树和智慧树。 生命树已经结出来果子，碧绿青翠的树叶中，小巧的红色果子玲珑可爱，引起食欲。 阿斯蒙蒂斯摘下一颗放进空间中。 安洛希雅想到自己的玫瑰，也摘下一颗生命果，试着挤出果汁来滴在玫瑰花枝上。 玫瑰花枝一如既往焦黑枯死，没有复活的迹象。 “又是这枝花，多少年了，你怎么还不放弃？”阿斯蒙蒂斯问道。 安洛希雅曾经去过精灵与巨龙族找办法，也挨个找过这些堕落的天使，问他们有没有方法复活。 后来没有成功，但全地狱都在安洛希雅身上又加了个喜欢玫瑰花的标签。 “试一试而已，万一成功呢？”安洛希雅说道。 “你如果真的想复活这枝花，可以向上帝请求。”阿斯蒙蒂斯说道“只要全知全能的上帝愿意，祂甚至可以让你一夕之间力量与陛下平手，甚至战胜陛下。” 根据他这么多天的观察，上帝对安洛希雅的态度相当温和，如果请求复活玫瑰，极有可能答应。 安洛希雅微微一愣，然后低声平静的说道“不必，我不会请求上帝什么事。” “为什么？”阿斯蒙蒂斯说道。 “不需要。”安洛希雅坐在生命树一个低矮的树枝上，轻轻摇头说道“想要什么我自己会去争取。” “因为尊严？”阿斯蒙蒂斯似笑非笑的说道。 “与此无关。”安洛希雅说道。 她爱耶和华，仅此而已，与任何权势力量、地位名誉都无关联。 马车飞行着离开伊甸园的前一刻，在车厢中的上帝轻轻开口道“伊甸园的万物即刻复苏。” 霎那间春回大地，万物重新变得生机勃勃。 比逊河、基训河、希底结河、伯拉河，四河之上，清澈透明的河水重新流动，游鱼欢快的在水中转动。 藤萝长出碧绿的新芽、树木摇晃长满叶片的枝条，枝头之上小果实轻轻摇晃，枝头之下一朵洁白的铃兰花散发幽香。 璀璨晶莹的各种宝石被掩埋在泥土中。 这座历史古老的花园，终于又重新绽放了生机。 安洛希雅看着脚下一瞬间被翠绿笼罩的花园，眼底露出欣赏赞叹之色。 “真美，感谢您的慈悲，上帝。”以诺赞叹道，眼前这幅景象才是堪比天堂的人间乐园。 “上帝您的宽容慈悲，如同天空一般永恒。”阿斯蒙蒂斯同样说道。 上帝冰蓝色的眼睛静静看向安洛希雅。 发现神看自己，安洛希雅想了想，同样说道“赞美您的慈悲。” 上帝沉默着看了她片刻，确定安洛希雅没有其他要说的话后才移开目光。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上帝听了安洛希雅的话了，但没听心音，神以为她会要求复活玫瑰。 第69章 从伊甸园离开后，阿斯蒙蒂斯捧着生命树果实兴致勃勃去找莎拉了。 “我也要离开这个小镇了。”以诺坐在椅子上，看着阿斯蒙蒂斯的背影说道。 “接下来去哪里？”安洛希雅问道。 “我想回家了。”以诺说道“我要回去看看我的孩子。” 向镇长和莎拉到别以后，以诺再一次回到了自己出生成长的城市。 依山而建的小城也许没有多繁华，但在薄雾中却格外宁静平和。 “我回家了。”以诺说道，看着远方的城门，心中升起一股归属和思念感。 小城外城门大开，一个修长俊美、神采飞扬的少年正站在那里等待。 以诺跳下马车，看着对面与自己五官神似无比的少年，有种照镜子的恍惚感。二人在城门口彼此对望，都有一丝不知所措。 “玛土撒拉。”以诺语气笃定的说道。 “你好，父亲。”玛土撒拉说道。 然后这对容貌相似的父子面面相觑，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您吃饭了吗？”玛土撒拉憋出来一句话道。 “没有，但我不饿。”以诺说道“没想到你这么大了。” “哦。”玛土撒拉说道。 于是一个话题就此断绝。 “先进城再说。”安洛希雅在旁边淡淡的说道，打断了父子二人尴尬的凝望。 “她是我一同游历的同伴，名叫安洛希雅。”以诺在旁边介绍道。 “日安，女士。”玛土撒拉点头说道。 以诺也收拾好了刚才的紧张心情，回城的一路上与玛土撒拉攀谈。 他注意到玛土撒拉手臂上有一道深刻的伤痕，皱紧眉头询问道“你手臂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玛土撒拉随意低头看了一眼，“十岁那年我不小心跌倒，手臂磕在刀刃上受伤的。” “哦。”时隔多年，伤口早已愈合，再来关心也没用，以诺想了想，问道“我给你寄回来的礼物喜欢吗？” “很喜欢。”玛土撒拉说道“只是希望父亲您下次不要再给我寄宝石了，我毕竟不是女孩子。” “那你喜欢什么？”以诺问道。 “武器吧。该隐爷爷送我的长剑我很喜欢。”玛土撒拉说道。 “还有呢？你喜欢看书吗？”以诺问道。 玛土撒拉脚步忍不住一顿，随后才淡淡地说道“不喜欢。我最讨厌的就是看书。” 自己作为父亲，缺席孩子的人生成长太久了，以诺忍不住愧疚的想道。 玛土撒拉现在是这座城市的城主，他给以诺和安洛希雅安排了舒适的房间和周到的服务，让他们尽情休息。 “有一件事想拜托您，父亲。”玛土撒拉临走时说道。 “什么？”以诺问道。 “您能画一张母亲的画像给我吗？”玛土撒拉羞涩的说道。 从有记忆开始，父亲就不见踪影，母亲只有一个简单的墓碑，他有时也会心中好奇父母是怎样的人。 以诺一怔，微笑着说好，目送着玛土撒拉关上房门离开。 “我要多住几年陪伴孩子。”以诺说道。 “多久？”安洛希雅问道。 “我不确定。”以诺说道。 他当初计划着每隔几年就回来看一下，后来彻底迷恋上游历的生活，竟然这么多年从来没回来看过孩子。 一眨眼，记忆中的小小婴儿已经成为少年了。 马车停在城门外，上帝待在车中没有进城来。 以诺去和玛土撒拉一块吃晚餐，父子联络感情了，安洛希雅独自一人在客房中，躺在床上像往常一样闭上眼睛。 那天的事情在心头回想，她突然觉得这种行为很傻。 几秒后天鹅绒被一只手掀开，安洛希雅走在木窗边向外看去。 似乎要下雨了。 天边弯月还有最后一丝就要被铅云掩盖，夜晚里小城万籁俱静，只有星星点点从窗内透出来的灯火点缀，远方教堂里传来修女们轻柔的歌声，不远处以诺和玛土撒拉父子愉快的交谈声传来。 安洛希雅站在窗边低头看着这万家灯火，神色冷淡平静，瞳孔却微微失神。 一种微妙的感觉如同潮水般心中浮现。 这种感觉，好像很久之前，她指尖划过墙壁上的雕花，成百上千次的独自在宫殿回廊中反复行走一般。 微风吹来，一缕漆黑的长发飞扬着越过她精致优美的侧脸，在空气中轻飘飘的打了一个圈，又贴服在身前。 “轰隆！” 天边一道暗蓝的惊雷闪过，劈在远方的教堂尖顶上。 安洛希雅蓦然抬头回神，仿佛突然被惊醒一般，茫然的左右看了两眼。 自己居然走神了！ 真是和平时光太长了，居然变得这么没警惕心！ 安洛希雅手指握成拳头，指甲给掌心带来刺痛感，暗暗警告自己不能再犯这种错误。 已经下雨了，安洛希雅又站了片刻，突然变成了黑色小鸟的原型，飞向城外的马车。 飞到马车前，安洛希雅变回人形，然后抬手打算礼貌的敲敲马车门，但手指还没碰上去，马车门就已经自动开了。 车厢顶白水晶灯发出柔和的光芒，像朦胧的纯白薄纱洒下来。 上帝正坐在车窗边，银发像月光一样落在白袍上。 他一只手随意的搭在扶手上，镂空的金百合花纹与那只指节修长的手简直是交相辉映，另一只手正翻看放在膝前的《天使拉结尔之书》。 安洛希雅站在马车门口突然抑制不住的微笑。 刚才那种若有若无的孤寂感终于消失了。 上帝抬起头，向她投来疑惑的一瞥。 “我在城中突然想见您，所以就来了。”安洛希雅笑着说道。 安洛希雅走上马车，坐在了上帝对面的软垫上。 耶和华抬头看她雨滴微微打湿的长发。 安洛希雅顺着上帝的目光低头一看，然后打了个响指，让水珠从长发上漂浮出来，顺着车窗飞出去。 “您来到凡界后，怎么没有在身上笼罩圣光？”安洛希雅问道。 当初她向堕天使打听消息还是得到一点成果的，知道炽天使们觐见和出席庆典，上帝一般会用圣光笼罩容貌，很少真身出现。 “吾不喜被很多天使盯着看，所以才用圣光笼罩，现在没有必要。”上帝说道。 来到凡界后，他一般直接让那些生灵潜意识无视。 上帝停顿一下，又微微疑惑的问道“你想看？” 说着，耶和华指尖出现一团浅淡的光芒，那光芒极其美丽，仿佛随时随地都在流动跳跃，亮眼却不刺眼，不断散发流金碎玉一般跳跃的微光。 安洛希雅好奇的伸手去碰了一下那团迷人的光，一阵尖锐的刺痛顿时传来，连忙收回指尖。 她低头一看，食指上仿佛被腐蚀净化一般少了一块肉，鲜血正缓缓溢出。 恶魔天生拥有强大的自愈能力，这种小伤口正常受伤状态几秒就能好，安洛希雅等了几秒，发现这道伤口无法愈合，还有慢慢扩大的趋势。 上帝眉头微微皱紧，一秒后复又松开，开口道“愈合。” 耶和华低头，轻轻握紧掌间的圣光，几秒后重新张开，那团浅淡的光芒颜色又淡了些。 “现在可以触碰了。”上帝平静的说道。 刚才的教训在前，安洛希雅犹豫着伸手轻轻一点，发现没有受伤后才捧起那团光。 “真漂亮，我还以为圣光一直有真人大，没想到可以捧在手心里。”安洛希雅双手捧着，欣赏的说道。 “可以控制它的大小。”上帝说道。 指尖的光团飞快变大，然后笼罩了整个车厢，连自己和对面的上帝一块包裹了进去。 从圣光中向外看，只感觉眼前的一切都被打上了高光，明亮至极又模糊不清。 “您笼罩圣光后向外看也是这种感觉吗？”安洛希雅问道。 “不会，吾看得很清晰。”上帝说道。 光明遇见黑暗阴影类的恶魔时，杀伤力远超过遇见其他力量属性的恶魔。 身处圣光当中，感到力量在飞快的被压制流失，这种不适的感觉甚至比当年在水晶天大圣堂还要严重。 “您收回去吧。”安洛希雅满足了好奇心后说道。 上帝收回圣光，低头继续看书，没有在说话。 窗外雨打树叶，淅淅沥沥的雨声不断传来。 安洛希雅看了一会儿窗外，突然开口道“刚才我和以前一样，闭上眼睛躺在床上，然后突然觉得这种行为很傻。” “所以要睡觉吗？”上帝说道。 “您会保护我吗？”安洛希雅问道。 “会。”上帝温和的说道。 “我想试试。”安洛希雅笑着说道。 她现在坐在窗边的高背椅上，不适合睡觉，不过马车内部空间很大，还有沙发可以躺下。 安洛希雅侧躺在沙发上，将双手合拢压在头下，闭上眼睛。 看到她这样，上帝平静的开口道“马车里有卧室，不要在这里睡觉。” …… 安洛希雅想在上帝旁边，所以好像没听到这句话般一动不动，呼吸均匀的如同睡着。 “卧室比这里舒服。”上帝又说道。 …… 依旧没有反应，上帝静静地看着她几秒，闪过一丝无奈之色，低头不再说话。 第70章 算了，不过是想在此处睡而已。 上帝合拢手中的书，眼神微微一凝，白水晶散发的光芒骤然熄灭，车厢内陷入黑暗。 银发白袍的修长身影端正的坐在车窗前，窗外零星照进来的微光落在他身上，似乎连发梢的末端也微微透明起来。 只露出一半的侧脸线条清晰完美，神色却无悲无喜。 “耶和华，您会睡觉吗？”安洛希雅闭拢着双眼轻轻说道，声音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低不可闻。 “偶尔会。”上帝说道。 “偶尔是什么时候？”安洛希雅说道。 上帝转头凝视着她，淡然开口道“吾大部分时间独自待在水晶天御座上，观看世界运行，偶尔看厌倦后，就会沉睡一段时间。” “哦。”安洛希雅想了片刻，又问道“那您怎么不让其他炽天使去水晶天？” “吾没有禁止他们去水晶天。”上帝说道“炽天使们每百年来觐见一次。” “我不是说公务。”安洛希雅忍不住睁开眼睛，疑惑的问道“你如果无聊，为什么不让天使们去水晶天陪伴您？以天使对你的虔诚信仰而言，他们一定会愿意。” “没有……”上帝刚说出两个字。 说到这里，安洛希雅略一停顿，喃喃自语道“不过我问这个问题，您的答案肯定又是“没有必要、没有意义”。” 上帝“……” 上帝默默将刚才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耶和华似乎想到了什么，眼底突然有一丝怀念和笑意闪过，和缓的说道“曾经炽天使们担心吾无聊，在水晶天开辟出一个图书馆来放书，让吾平日里可以翻看。” “谁出的主意？”安洛希雅问道。 “路西菲尔。”上帝垂下眼睫，淡淡的说道“创始刚刚几百年的时候，路西菲尔经常来水晶天，连带别西卜贝利亚他们也喜欢来……后来渐渐就不来了。” 再后来便是晨星之战、反叛、堕天…… 似乎连空气也停滞了，安洛希雅不喜欢说这个。 她一只手支起额头，侧躺在沙发上转移话题，好奇的问道“我之前就想问了，您怎么能一直保持这种腰背挺直的端正坐姿？” 上帝突然想到她来的目的，望着她平静开口道“安洛希雅，你来找吾，不是为了要睡觉吗？” 安洛希雅“……”忘了睡觉了。 安洛希雅飞快重新在沙发上躺好，双手交叠放在腰前，闭上眼睛一副乖巧睡觉的样子。 她闭上眼睛后，眼中一片黑暗，耶和华的声音这时传在耳边说道“习惯了。” 乌云散开，淅淅沥沥的雨打树叶声渐渐停止了。 半夜里，安洛希雅睁开眼睛，碧绿的瞳孔中中一派清明冷静，没有半丝睡意。 车厢内黑暗一片，不过恶魔的视力从来不靠光源，自然能将一切看得分明。 她看着窗边的上帝，想起很久以前在九重地狱的宫殿中的某一次沉眠。 具体是什么时候早已忘记，也懒得回忆。只零星记得睁开眼睛后同样的黑暗一片。 寂静，空旷，冰凉，只有自己一个人和窗边飘落的几片玫瑰花瓣。 它们被风吹进来，带来一点微光。 此刻与当初相似又不似。 她摸着自己心脏的位置，感到心底近乎沉沦的安静。 清晨，一卷地图平铺在桌上，上面清晰地标明了以诺城及附近的地形，安洛希雅手持羽毛笔正在地图上写写画画。 既然要在这座城市生活一些年头，自然要有个合适的住处。 安洛希雅指尖划过城市中央的位置，然后毫不犹豫用红笔划过。 在以诺城中生活得首先排除。 城市中太过喧嚣吵闹，觉得一向喜静的神祇一定不会喜欢。 接下来就是郊外田野、山谷、湖泊边了。 “我想建栋房子，您喜欢什么样的景色？”安洛希雅问道。 “随意。”上帝说道。 安洛希雅低头思考一下，然后说道“那就湖边。” 以诺城依山而建的山中有一湾湖泊非常漂亮。 安洛希雅幻化成的黑色小鸟去看过，因为湖底沉淀着某种特殊的矿物，湖水在阳光下呈现出纯粹的碧绿色，清澈透明到湖水十几米深都不见半点杂质。 安洛希雅又去了一次矮人的地下城，将马车交给他们重新扩建，并且下了建房子的订单。 没过多久，以诺城旁边的那座山脉中，一汪碧绿的湖泊边伫立起一座精致小巧的别墅。 父子二人的关系不像刚开始一样陌生，有了感情后，玛土撒拉想将城主的位置还给以诺，被他以忙着写书为理由拒绝了。 以诺也搬到了山中湖边，终日在阳光室中埋头书写，将自己这么多年来的经历记载集合在一起，再加上一些抄录于《天使拉结尔之书》的内容，写成了一本《以诺书》。 这样不知不觉过了几年，以诺才写完《以诺书》的初稿。 “拉结尔用自己的名字当书名就算了，你怎么也这么做？”安洛希雅知道以后费解地问道。 “所以看到这本书的人都知道我名字，会很有成就感。”以诺彬彬有礼的说道。 “已经待了五六年了，你还想在以诺城住多少年？”安洛希雅问道。 “你住烦了？”以诺说道。 安洛希雅转头看了一眼正站在湖边的上帝，笑着说道“上帝在这里，所以我永远不会。” 以诺深深呼吸，迅速低头拿手挡住了脸，顺便按耐住心中无数胡思乱想。 每次听到这种话，他就得拼命控制自己脸上的表情维持在正常状态。 安洛希雅丝毫没有注意到以诺心中呼啸的狂风暴雨，她走在正在湖边站立的上帝旁边伫立。 彼时正值夕阳下沉，朦胧的深红色光彩照耀在水波粼粼的碧湖上，形成奇诡艳丽的色泽。 几条手指大小的红色游鱼在不远处游荡，安洛希雅从空间中找出面包来，一点点扳成面包屑喂给鱼吃，然后看着小鱼挣来抢去的傻样。 谁都没有说话，享受这种平静。 暮色四合后，上帝说道“安洛希雅，矮人来了。” 矮人们蹦跳着走上复杂的山间小道，来拜访安洛希雅，交给她改造完毕的马车。 马车内部装饰圣洁华美，分出了更加复杂莫测的亚空间，除了以往的前厅、卧室、书房外，多加了跳舞的舞厅、温泉室、调控温度的法阵，甚至开辟出一个小花园。 安洛希雅观看之后非常满意，除了充当尾款的宝石外，还格外付了小费。 矮人接过宝石后揣在口袋里，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站在原地犹豫着开口道“安洛希雅大人，不知道您是否听说过刚刚发生的消息？” “什么？”安洛希雅问道。 “地狱的阿斯蒙蒂斯殿下喜欢上了一个凡人少女……” 安洛希雅漫不经心的听着，这些自己早就知道了。 “……因此连续杀死了七个她的新婚丈夫，炽天使拉斐尔因此暴怒追击，在红海上大打出手。”矮人说道。 安洛希雅脸色一沉，这真是出乎意料。 离开时，阿斯蒙蒂斯和莎拉的事情已经十拿九稳了，没想到出了这种变故。 “我知道了。”安洛希雅凝神说道，又给了矮人一杖宝石当做消息的酬谢。 安洛希雅蹙眉思索数秒，想到和其他堕天使恶魔比起来，阿斯蒙蒂斯算和自己关系不错，便写了封信问候这件事情，绑在羽毛幻化出的小鸟上送出去。 安洛希雅走到上帝边说道“我想睡觉。” “你依旧每次都无法入眠。”上帝平静地指出事实。 听到上帝这么说，她僵硬的弯了一下唇角，“可能……我天生缺少信任这种能力吧。” 安洛希雅无法彻底放下心防，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过了片刻，安洛希雅问道“今天吃晚餐吗？” 上帝微微颔首，并肩朝着房中走去。 “您现在有喜欢的食物吗？”安洛希雅问道。 “吾都很喜欢。”上帝温和的说道。 这句话也可以理解为都不喜欢，没有偏好。 安洛希雅叹了口气，又问道，“那您想吃什么？” “……烤肉？”上帝说道，语气中罕见的带了些犹豫和不确定。 安洛希雅“……” “吾不明白，安洛希雅，你为什么每次都递给吾水果和蛋糕？”上帝微微疑惑的问道。 安洛希雅“……” 因为我觉得高洁如你肯定喜欢清淡饮食，看不上烤肉之类。 “是因为你喜欢吃吗？”上帝又问道。 “……不是。”安洛希雅说道。 作为恶魔，其实她挺喜欢美酒烤肉等各种重口味食物，这些年来是为了迎合(她以为的)上帝口味，才一块天天吃水果、蛋糕的。 “今天的晚餐吃烤鱼怎么样？”安洛希雅迅速站起来，提着长裙彬彬有礼的微笑道“我这就去做。” 语毕，她已经走到了外面的湖泊上。 再回来时，安洛希雅已经做好了烤鱼，放在盘子上摆好造型。 又拿出冰块凝结的一个花瓶放在长桌中央，瓶中插上她刚刚在野外剪起的几支玫瑰花。 晚餐吃到一半，安洛希雅一边握着刀叉低头割鱼肉，一边尽量若无其事的说道“这些年我以为您不会想吃烤肉，毕竟您看起来太过……淡漠脱俗。” 真是太尴尬了…… 上帝只吃了几口满足好奇心，然后便端正的坐在椅子上，闻言突然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头顶，平静的开口道“你如果想知道吾的事，下次可以直接来问。” 安洛希雅顿时微微一怔。 她平素清淡冷漠的神色中带了一点不易察觉的茫然，下意识伸手碰了一下上帝刚才摸的地方。 第71章 “我现在在您心中是什么？”安洛希雅平静的问道。 是什么？ 创世时因自己力量而诞生的造物？九重地狱长大的恶魔？如同米迦勒加百列一般的孩子？亦或是…… 祂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耶和华感到心底泛起迷茫的波澜，幸好神色却因千万年来的习惯而无悲无喜，不会看出异样。 “你是吾的造物。”上帝最终开口道“吾喜爱你，一如喜欢米迦勒或路西菲尔。” 那语气并不笃定，因为耶和华不知道这是否是心中真正的想法。 神不会诉说谎言，只好依照过往时光中与天使相处的经验，说出一个应该正确的回答。 “这……也很好。”安洛希雅说道，又微笑着重复了一遍，“这也很好，至少您眼中看得到我，这很好。” 那笑容沉静而清浅。 阿斯蒙蒂斯一直没有回信，安洛希雅久而久之，就将这件事抛在脑后。 以诺陪伴了他的孩子玛土撒拉几十年，安洛希雅也因此在这个山脉的湖泊边住了几十年。 那是相当悠闲安宁的一段时光。 安洛希雅用大量的时间来绘画这些年走过的地方。 波光粼粼的海下珊瑚、小河环绕的宁静小城、漫天风雪中的冰霜城堡、生机勃勃的伊甸园，还有漆黑海沟暗流汹涌、青山碧湖连绵千里…… 她还画上帝，这种画最少，但却最为精工细笔，画一张就要一年多时间。 那些油画每一幅都栩栩如生，连头发都仔细的一根根画出来，银发的神祗或坐或立，乍看同样都是无悲无喜的神情，但仔细观察就能发现姿势和微小的神情各不相同，可以看出作画人的用心。 天气晴好时，上帝就静静的伫立在湖畔。 那时安洛希雅就躲在一棵橡树下，架起画板和画纸，然后开始画这一刻的景象，而上帝就走在她旁边观看。 那幅油画画到一半，安洛希雅就将画笔随手一放，躺在树下的摇椅中闭目养神去了。 还在原地的耶和华拿起一旁画笔，在纸上涂涂抹抹，他没有在画中湖畔屹立的自己动笔，而是在纸上添加了湖畔高大的像树，以及像树绿荫下安然闭目的长发少女。 等安洛希雅午后再睁开眼睛时，就看到已经被改动过的油画。 后来那副画被她用水晶画框包裹好，放在空间妥善珍藏。 安洛希雅和上帝吃食物的时间不固定，有时一年也不吃，有时每隔几天就吃一次。 反正神与恶魔都不会饿死，只在有兴致的时候，安洛希雅才会去做各种美食。 安洛希雅有一天特意去了深海，然后回来做了鲜嫩的烤银鱼，她回来后一边转动着铁叉，一边在鲜嫩雪白的鱼肉上撒了细腻辣椒粉。 做好后，她将第一串递给耶和华，“尝尝看。” 上帝一如往常般平静的吃了一口，然后神色就微妙的改变了。 耶和华抬头冷冷的看了她一眼，退后一步远离篝火和烤鱼。 “难吃。”上帝平静的说道。 安洛希雅低头吃了一口，感受鲜香微辣的口感爆发在舌尖，“明明很好吃。” 听安洛希雅这么说，并且吃的兴致勃勃后，上帝犹豫着又尝了一口。 然后……上帝完全是本着维护自己的气质和形象才咽下去，紧接着端起一旁水晶杯中的果酒喝掉。 从那之后，不论安洛希雅怎么劝说辣味都是越尝越好吃，神都不肯再碰一口，第一次对某一样东西表现出如此明晃晃的嫌弃。 她不知道的是，耶和华心底还暗暗计划过使用言灵，将辣椒这种植物从全世界灭绝。 可后来看安洛希雅很喜欢这种味道，上帝又想，既然还有某些造物喜爱辣椒，那就不必灭绝了。 那天晚上吃完烤鱼后，安洛希雅坐在屋顶上，取出一把长笛打算吹奏。 “上帝。”安洛希雅看到湖边的神回头看自己后，才举了举手中的长笛继续说道“我想吹长笛，耶和华，您喜欢什么曲子？” “安洛希雅，你喜欢什么曲子？”上帝反问道。 “曾经有一段时间，我很喜欢听圣歌，还混进教堂去学习过。”安洛希雅微妙而无奈的笑了一下。 连续数千年都无法见到一面。 隔着九天九狱的距离，恶魔与上帝，世间最遥远也不过如此。 安洛希雅有一年有一日路过精灵族，听到一个精灵少女在虔诚地唱着赞歌，歌中反复提及上帝耶和华的神名。 那时她站在原地，静静地听完那首歌，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距离上一次听到上帝消息，又是几百年过去了。 这个答案出乎上帝意料。 神有些惊讶，很快又释然，还感到一丝理所当然。 安洛希雅从来都不是地狱的其他恶魔，她喜欢很多美好的艺术。 她喜欢那些栩栩如生的画作、慷慨激昂的歌剧、曼妙悠扬的歌声，还喜欢壮阔巍峨的景色、辉煌精美的建筑……还喜欢自己。 “你喜欢什么就吹什么。”上帝温和的说道。 片刻之后，响在耳边的却是一首关于夏夜星辰的歌谣，轻快又空灵。 一曲终了，安洛希雅低头看着有些疑惑的耶和华，调侃的说道“您不是听腻圣歌了？况且您在我眼前，我也没有必要再去睹物思人。” 安洛希雅的感情从来纯粹不加掩饰。 上帝在那一刻奇妙的联想到了清晨洁净剔透的风、夜色中皎洁的明月光和冬日里落在指尖的雪花。 有一年冬天雪下的格外大，整座山脉都银装素裹，厚重的大雪有半米高，房子外的碧湖直到湖底都结了冰。 房子里，燃烧着火焰的温暖壁炉边摆放着一张长椅。 安洛希雅懒洋洋地半躺在上面，用雪白的丰厚皮毛将自己包裹住，那个姿态相当随意。 上帝走过来，微微无奈的说道“坐姿要端正。” 安洛希雅将身体往洁白柔软的绒毛中又缩进去一点，堵上耳朵当没听见。 “坐姿要端正。”上帝又重复道。 “反正没有别人。”安洛希雅坐起来扶着额头，小声嘟囔着说道。 风雪如此来势汹汹，山脚下城中的人类忙着取暖过冬，玛土撒拉作为城主，忙的人都瘦了一圈，以诺心疼孩子，下去帮忙分担事务了。 小声抱怨了一句后，安洛希雅还是坐直了身体，摆出优美的姿态。 窗外大雪纷飞，温暖的壁炉旁，安洛希雅翻看着《天使拉结尔之书》中的诗句，随便挑选了一首，轻轻地念道：“ 谁在指尖接雪花 冰雪照耀谁的梦里 一片雪花飘落在掌心 然后化成泪水落在心里” 即兴念了几句诗后，安洛希雅就打算合上书，坐在她旁边的上帝却将书从掌中抽走，低头淡淡地接着念道：“ 夜空是最辽阔的不朽 高空中闪烁的寒光 成星辰坠入眼底” 某种长久积蓄的情感突然迸发。 安洛希雅身体微微顿住，抬头望着那个银发白衣的身影，目光专注到近乎迷恋。 这真美好，这真糟糕。 她感到自己像溺水的人，不断沉沦在深海里，并且甘之如饴。 安洛希雅爱这个大部分时刻温和淡漠，却又不经意间表露出喜怒哀乐、全知全能的同时又纯粹剔透的神祗。 如果说从前她爱上帝，如同爱遥不可及的幻影、爱北方天空中闪烁的极光。那么现在她则掀开了那些璀璨虚幻的光环，真正爱上了那个有血有肉的耶和华。 “你喜欢这首诗？”上帝念完后问道。 “没有，只是随口一念。”安洛希雅说道。 以诺在陪伴了自己的孩子几十年后，再一次踏上旅途。 第二次离家，当年俊雅清贵的青年成了俊雅清贵的中年。 当初最开始游历时，常常有人怀疑以诺和安洛希雅是否是情人的关系，但现在再走出去，陌生人只会怀疑这是不是父女。 以诺让马车随意奔跑，没有目标，不知不觉间，竟然又来到了当初的美迪亚小镇。 一个老妇人拄着手杖慢慢行走，刚巧在镇口看到停下的这辆马车，顿时露出了惊讶和怀念的神情。 时光是最摧残凡类的利器。 最初见到那个头发微白的年老妇人时，安洛希雅和以诺完全没意识到这就是莎拉，直到她喊出自己的名字。 “安洛希雅小姐、以诺先生。”老妇人打招呼说道。 以诺最先反应过来，在她的五官上仔细辨认一番，才说道“原来是你，莎拉小姐。” “小姐这个称谓我几十年前就称不起了，现在别人一般叫我老婆婆。”莎拉摆着手笑道。 记忆中还是恬静秀美的单纯少女，重新见到时已经垂垂老矣。 莎拉倒是对安洛希雅从没改变过的容颜，和以诺还在壮年的模样不惊讶。 “我既然当年知道了阿斯蒙蒂斯是堕天使，自然也能猜出他的朋友不是人类。”莎拉平和的说道，然后邀请两个人去她家做客。 “那么感谢款待。”以诺点头说道。 这栋房子除了变得更加老旧一些，和几十年前并没有两样。 莎拉亲自泡了红茶给他们喝，以诺问道“怎么没有看到其他人？莎拉你的家人呢？” 莎拉倒茶的手微微一顿，“当年我的父亲死后，我就没有亲人了。” “那丈夫和子女呢？”以诺问道。 “我没有结婚，一直都是独身一人。”莎拉说道。 “那总该有仆人。”以诺说道。 莎拉神色有些莫测，苦笑道“小镇上的人并不是很愿意接近我。” 一无所知的以诺专挑莎拉伤口上捅刀子，知道一点内幕的安洛希雅忍不住做了个手势，打断以诺的话。 “阿斯蒙蒂斯曾经为你去伊甸园拿了生命果。”安洛希雅平静的说道。 她看着莎拉年老的模样，目光微微不解，没意识到自己这句话其实也是在捅刀子。 “我知道……我拒绝了。”莎拉平静安然的说道。 第72章 以诺举着红茶杯的手在半空中微微一停顿，一秒后才继续若无其事的喝下去。 “为什么拒绝？”安洛希雅问道。 为什么呢？ 莎拉也想不明白，当初年少气盛时，青涩懵懂的爱恋，再后来无数纷纷扰扰、坎坷流离。 “当初……拒绝的理由我已经忘了，毕竟年纪太大，记忆已经开始衰退了。”莎拉半阖着眼睛，略带疲倦的说道。 安洛希雅在周围环视一圈，若有所思的与莎拉道别，在小镇中找了一个旅馆住下。 深夜里，阿斯蒙蒂斯刚刚到达小镇，感受到了旅馆中熟悉的黑暗气息，顿时脸色微变。 望着旅馆的方向犹豫几秒，阿斯蒙蒂斯还是脚步一转，先向莎拉家的方向走去。 他隐了身，像幽灵一样轻轻穿过花园、前厅、楼梯，最后站在了莎拉的床边静静看她。 深灰色的窗帘没有拉好，一线月光照进来，映在莎拉的脸上。 其实这幅景象一点都不好看。 莎拉年少时容颜恬静秀美，如果是那时的月光映照在她脸上，必定是可以入画的美人。 可她如今却不过是一个满面皱纹、头发花白的老太太。 但阿斯蒙蒂斯还是忍不住目光专注的看着，似乎连一丝一毫也要铭记。 就这样过了一会儿，阿斯蒙蒂斯才重新迈动脚步，在空旷的房子里四处查看。 莎拉的父亲拉克艾尔曾经是这个小镇的镇长，他给莎拉留下的房子是这个小镇中最大最好的。 三层建筑附带花园，花园中还有两栋小楼。 莎拉一个人居住在这里，再怎么费心打扫，角落也有陈旧残破的痕迹，一眼望，难免流落出空旷寂寥的感觉。 阿斯蒙蒂斯每次看到这些时，便百般苦涩的滋味浮现在心头。 他熟练地转了一圈，查看有什么缺少的东西。 然后阿斯蒙蒂斯去了莎拉的邻居家，在那个人类点头哈腰的谄媚中拿出宝石给了邻居，将莎拉缺少的东西、注意的问题在羊皮纸上列出，让邻居第二天上门热心帮忙。 做完这一切后，阿斯蒙蒂斯才去找安洛希雅。 长发漆黑的少女早有预料，正手握提灯等在旅馆门口前。 见到堕天使走来，姿态优美的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个人并肩向小镇外走去。 “你和那个人类怎么又来美迪亚小镇了？”阿斯蒙蒂斯问道。 安洛希雅淡淡看了他一眼，目光了悟的说道“几天前以诺马车随意奔跑，没有注意目的地，无意中又来到这里。与莎拉无关，你不必多想。” 阿斯蒙蒂斯疲倦的揉了揉眉心，“那就好。” “你这几十年都在小镇陪莎拉？”安洛希雅问道。 “说“陪”并不恰当。她早就不愿意见我了，这些年……我只是偶尔去看看她而已。”阿斯蒙蒂斯说道。 他负手在身后，目光沉郁的望向天际。 安洛希雅想了几秒，建议道“如果你还想与莎拉在一起，那就先想办法让她长生不老。时光漫长无止境，总有机会让她接受你。如果你想一刀两断，就回地狱找你那些情人吃喝玩乐去，何必在这里伤春悲秋。” “……哪里有你说的这么简单。”阿斯蒙蒂斯苦涩的说道。 安洛希雅摇头不以为意的说道“倾心去爱或者是彻底放手，是你将感情想的太复杂了。” “你怎么懂。这么做的生灵都是因为不在乎。”阿斯蒙蒂斯想打个比方，伸手在半空中比划，声音嘶哑的说道“爱是苦苦追寻得不到手，想要放下却痛彻心扉。它根本不受理智的控制，否则陛下和米迦勒之前也不用彼此思念了。” “什么！”安洛希雅满脸错愕，“路西法和米迦勒！” 一个是地狱之主，一个是天国副君！ 这两个本应该互相敌视的死对头竟然……有私情！ 即便满心苦闷，看着安洛希雅那幅凌乱的表情，阿斯蒙蒂斯也忍不住幸灾乐祸的笑道“你总算明白我当年知道你爱慕的人是谁时，那种世界太疯狂的心情了！” 扶着额头停顿几秒，安洛希雅强迫自己迅速接受这条秘闻。 天边一线弯月冷冷高悬。 镇外的树林里雾气弥漫，安洛希雅在手中提了造型典雅的提灯，另一只手提着繁丽裙摆，在小道中姿态优美的闲聊散步。 “我们又用不着。”阿斯蒙蒂斯指着提灯说道。 “但是好看，符合环境有艺术情调。”安洛希雅理所当然的说道。 阿斯蒙蒂斯“……” “有一件事我一直不明白，当年你们为什么要反叛堕落？” 安洛希雅疑惑不解的轻声问道“地狱是什么？是背叛和杀戮的圣地。在地狱，从环境到小恶魔都丑恶不堪，找不到半点正义和美好。为什么你们要放弃美善天堂和神的宠爱？” “至少地狱有自由。”阿斯蒙蒂斯说道。 “自由？随时随地有阴谋诡计的自由？”安洛希雅好笑的反问道。 “如果非要说个堕落的理由，大抵……是因为天堂的七美德太严格了。”阿斯蒙蒂斯说道。 “怎么说？”安洛希雅说道。 “根据七美德要求，我们对任何事情都不能发展出友情之外的感情，如果一旦爱上什么人，那就是堕落！” “不论是什么样糟糕的情况，都不能愤怒，必须随时随地表现的温柔谦和有礼貌！” “最过分的是，我们作为天使表率，甚至不能拥有稍微激烈一些的负面情绪，一旦出现，就会被要求去忏悔！”阿斯蒙蒂斯微微咬牙说道。 “……这确实有些过分了。”安洛希雅说道“关于莎拉，你打算怎么做？” 阿斯蒙蒂斯目光霎那间一敛，沉默良久后才说道“我不知道……至少我要陪她直到死亡。” 安洛希雅不怎么赞同，忍不住轻轻摇头。 “既然已经到了小镇，你们不妨再去一次摩押平原。”阿斯蒙蒂斯说道。 “摩押平原又怎么了？”安洛希雅问道。 “这几年，那里好像又开始了血祭。”阿斯蒙蒂斯说道。 如果是真的，要不要再屠城呢？ 安洛希雅忍不住低头沉思。 阿斯蒙蒂斯与安洛希雅分别后，就站在蜿蜒的小巷石子路旁。 不想回地狱…… 世界宽广，他竟然一时不知道该去哪里。 他下意识的仰头看着小镇中格外高大亮眼的那栋浅灰色外墙的房子，脚步不受控制的走过去，一直到再碰到那扇橡木门，才意识到自己又走到莎拉家了。 要不要进去？ 虽然说再去看几眼也没什么意义，但是来都来了。 这样想着，阿斯蒙蒂斯又来到莎拉卧室。 莎拉还是之前熟睡的模样。 阿斯蒙蒂斯站在她旁边，忍不住去轻轻碰了她手臂，将她那里的淤伤治好。 这个人类老了，两天前手臂不小心碰到柜角，便青了一大片，直到今天还疼。 阿斯蒙蒂斯做完以后，突然觉得这种行为非常幼稚，忍不住自嘲一笑，就打算离开。 就在此时，莎拉突然醒了。 阿斯蒙蒂斯悚然一惊，飞快隐身掠到房间角落里。 莎拉睁开眼睛那一瞬间就感到一缕异样的清风吹过。可是彻底清醒后仔细看去，卧室里和睡之前没什么两样。 她低头看着自己已经重新愈合的手臂，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出来吧。”莎拉平静的说道。 卧室里没有任何动静。 莎拉闭上眼睛又睁开，多了几分掩饰不住的疲惫，又开口道“出来，阿斯蒙蒂斯。” 阿斯蒙蒂斯僵硬着解开隐身，一点点走过去看她。 “我……我无意中路过来看看，瞧你，莎拉，你老成了什么样子。”阿斯蒙蒂斯忍不住讽刺道。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可看着莎拉平静冷漠毫不在意的神色，阿斯蒙蒂斯又觉得自己说的不够重。 “你不要再来了。”莎拉嗓音沙哑的说道，低头拿自己的手指在月光下照了照，看见枯瘦还带着细纹，确实非常苍老了。 “你以为我今天之后还会再来？”阿斯蒙蒂斯嘲笑着说道。 “这么多年你经常来，我发现不对就有好多次，想必还有更多次我没有发现。”莎拉说道，相当平静的在陈述一个事实。 听她这么说，阿斯蒙蒂斯顿时觉得狼狈又难堪，好像仅有的那点尊严也没了。 “最后一次见面，我想问问，你后悔过杀了那些无辜人类吗？”莎拉问道。 “……是你当年先抛弃我，和那些普通人类在一起！”阿斯蒙蒂斯说道。 “那就是没有了。”莎拉摇头叹息着说道“阿斯，你还是这么……幼稚。” 阿斯蒙蒂斯咬牙切齿，却又一言不发。 “我早就懒得想这些是非对错了，但七条人命还是沉重压在肩上……你别再来了，阿斯蒙蒂斯，我已年迈，用不了几年就会死亡，只想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摆脱你的阴影，过几年平静生活。”莎拉轻描淡写又坚决的说道。 阿斯蒙蒂斯心乱如麻，千言万语哽在喉咙里说不出来，很久才冒出一句，“你还爱我吗？” 这句话一说出口，就感到声音嘶哑的不像样。 “年轻时爱过。”莎拉平静的说道“快走吧。” “好，我先离开。”阿斯蒙蒂斯勉强说出这句话，便再也强撑不住，迅速转头离开。 卧室里，年老的人类一只手紧紧掐在刚才手臂淤血的地方，将自己埋在柔软的被衾中，感到温热的泪水不受控制流出。 很久，莎拉才再次慢慢坐直身体。 第73章 “拉结尔已经自虚空光海复活。”上帝对刚回到小旅馆的安洛希雅说道。 刚回来就听到好消息，安洛希雅顿时微笑开来，惊喜过后又疑惑道“但还没有到一百年？” “时间不够便提前诞生，因此他的身躯出了问题。”上帝说道。 “严重吗？能恢复吗？”安洛希雅蹙眉问道。 “几十年便可以恢复。”上帝想了想又说道“不必去摩押平原，那里的人类虽有想法，但还未动手。拉斐尔也已知晓，向吾祈求时间让他们忏悔。” “我得把书还给拉结尔。”安洛希雅说道。 上帝向天空的方向看了一眼，看到天堂的天使动向后温和说道“拉结尔过几日便会来找你。” 几天以后，安洛希雅环臂抱在胸前，居高临下盯着拉结尔金灿灿的头顶，考虑要不要将他目前的样子画出画像来收藏。 多年相交，拉结尔看了一眼她神色，就猜出来安洛希雅正在想什么，顿时阴沉沉的说道“不准画！这样子一点威严都没有！” 话一出口，便是奶声奶气的童音。 安洛希雅忍不住发出噗嗤噗嗤的笑声，用手去捏拉结尔的脸颊，被他打开手掌。 只有三四岁的拉结尔对着河面，悲痛的看着自己的三头身、大眼睛、婴儿肥…… 他是如此的悲伤无助，以至于连白翅膀都拢拉无力的搭在背后面。 在天堂发现拉结尔变成这幅样子以后，从米迦勒到弥赛亚、从加百列到拉斐尔、还有拉贵尔、亚纳尔、乌列，个个轮流看着他哈哈大笑，然后当成小孩子一样捏脸摸头。 作为一个其实年纪很大的天使，拉结尔每天被摸头捏脸，微妙的觉得自己尊严受到了伤害。 找了借口说要下来找书，没想到来凡界以后还是被朋友这么对待了。 拉结尔坐在河边双手抱膝，看着自己直叹气，什么时候恢复正常啊…… “放心，不会画。”安洛希雅完美微笑着说道。 你说不画就不画？ 反正私底下画了你也发现不了。 “我要再回找回自己的书。弥赛亚说书后来掉进螺旋海沟里了，我应该可以召唤回来，只是现在力量没有恢复，希望你在旁边保护我。”拉结尔说道。 安洛希雅听他说完后，立刻扭头走进马车拿《天使拉结尔之书》。 “不用再跑去海底了。”安洛希雅说着把书抛给拉结尔 “书怎么在你这里？”拉结尔抱着书惊喜说道。 “后来上帝将它自海中拿回来了。”安洛希雅说道。 “赞美上帝。”拉结尔双手合十说道。 拉结尔捧着自己失踪已久的书左看右看，突然发现有一点不对劲，手指着那个闪闪发亮的封面，很久之后疑惑的问道“这个缝隙里那一点浅红色的痕迹是什么？血？” “……葡萄酒吧？”安洛希雅说道，后知后觉的想起自己好像几十年都没有清洁过书。 “为什么会有葡萄酒？”拉结尔问道。 “在葡萄酒桶里泡了泡。”安洛希雅说道“……别这么仇视的盯着我拉结尔，又不是我扔葡萄酒桶里的。” 拉结尔心痛的看着自己的书，感到有些呼吸不畅。 “十年契约早就过了，你怎么还在以诺身边？”拉结尔有些忧虑的问道。 安洛希雅像拉结尔一样坐在河边，双手环抱自己的膝盖。 “我打个比方，拉结尔，如果有人爱慕上帝，天使会怎么看？”安洛希雅问道。 拉结尔为这个不可思议的想法呆滞片刻，随后立刻站起来愤怒道“这是亵渎！怎么敢对圣洁的上帝生出这种心思！如果真有这种人，作为天使，揍到那个人忏悔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 三四岁的小孩子奶声奶气说这些话，实在是……半点杀伤力都没有！ 安洛希雅捂住嘴憋笑，在心里评估了一下两个人的武力值，觉得拉结尔没机会办到。 愤怒过后，拉结尔狐疑的问道“问这个做什么？” “那个人类挺好的，结伴游历也很有意思，我暂时不想回地狱。”安洛希雅说道。 想到这百年多来安洛希雅并没有出事，拉结尔不再劝说，转身回到了天堂。 不去摩押平原，以诺继续在大陆上的其他地方游历。 接下来的百年多的时间里，他们去过巨龙族，以诺还和一头银龙交了朋友，骑在龙背上在天空翱翔。 紧接着又刚好碰到精灵族内乱，安洛希雅以绝对武力平息后，看着那些美丽的精灵族突然艺术感爆发，天天拿着画板和颜料给他们绘图，一直到上帝突然不想在精灵族待了，才告别他们。 他们还在荒芜的沙漠上停息，发现夜晚沙漠中的星空比别处明亮瑰丽，还有一片沙漠有着极其特殊的星空景观。 彼时安洛希雅将宽厚的毛毯拿出来，懒洋洋的躺在上面，上帝坐在一旁对她讲述创造世界时自己是怎样设计的这片沙漠。 他们又在海边又遇到了当初的青年人鱼和卡薇安。 青年人鱼还是一心一意的想要报仇，卡薇安则是不可置信的看着以诺已经变得沧桑的脸，如同看着一个年幼时美好的梦境破碎，转头就去接受了另一条人鱼的求婚。 还有火山口沸腾的熔岩、像镜子一样反射出天空美景的盐湖、地下溶洞里千奇百怪的钟乳石、北方夜晚时的极光…… 这些年走走停停，不知不觉竟然真的游历完了大陆上出名的景色。 又一次收到地狱传来的消息后，安洛希雅捏着信件无奈说道“不能再拖了。” 当年杀了彼列和巴尔，地狱中有一堆事务等着安洛希雅去处理。 可是能呆在上帝身边，安洛希雅一秒都不想浪费，硬是拖了一百多年无视这些事务，那些高阶恶魔摄于安洛希雅的力量，见她没有回来处理，也不敢多生事端。 现在随着时间的推移，安洛希雅收到的书信越来越频繁，没法再拖了。 上帝正坐在车窗边。 安洛希雅走到祂身边，将一碟樱桃放下，轻声说道“我得回一趟地狱处理事务。” “嗯。”上帝平静说道。 “哦。”安洛希雅站在原地，踌躇片刻又说道“那我走了。” 耶和华专注的看着她，突然觉得刚才说的话太少，于是又开口道“吾在凡界等你。” 听他这么说，安洛希雅唇角飞快翘起，微笑着说道“一言为定。” 和以诺简单约定回来后在哪里汇合，安洛希雅回了地狱。 回去以后，安洛希雅简单粗暴的教训殴打了所有敢于暗地里动手段的高阶恶魔，让那些巴尔的附属种族安分的听她话。 安洛希雅还顺便将第一重地狱的领土无偿奉献给了路西法陛下。 她连自己的第五重地狱管理起来都嫌麻烦，没兴趣跨越好几重地狱去管那里。 曾经巴尔的那些情人有好几个不死心的跑过来诱惑安洛希雅，个个投其所好的将自己染成银发跑到寝殿里。 萤火虫也敢冒充日光！ 安洛希雅见到以后，气的将那些人全都赶走，禁止他们再回第五重地狱。 将这些事情办完后，她才抽出时间处理各个种族的事务，无非是居中调停和处理某些犯错的恶魔而已，安洛希雅一刻不停歇的迅速处理完。 临走时，安洛希雅还简单指定了几名力量强有手段的高阶恶魔当管家，代为处理这些事情，遇到解决不了的再传信给她。 临走时的那一秒，安洛希雅耳边传来飘渺温和的声音道“吾在罗尔山谷。” “您在看我。”安洛希雅后退一步，抬头笑着说道，否则不可能她刚刚打算离开，耳边就传来声音。 “对。”上帝说道。 罗尔山谷曾经有一段时间是堕落天使的聚居地，后来慢慢荒废了。 安洛希雅到了以后，看见上帝屹立在悬崖上，专注的眺望着脚下山谷中陈旧的建筑房屋。 “您在看什么？”安洛希雅问道。 上帝回头静静的看了她片刻，冰蓝色的眼睛中有不易为人察觉的迷茫。 耶和华并不习惯将将自己的所思所想直白告诉其他生灵，可是安洛希雅已经问出了问题，因此还是缓慢开口道“吾在想……是否七美德真的是太过严苛。” “路西菲尔、别西卜、贝利亚、阿斯蒙蒂斯、萨麦尔全部堕天，米迦勒几千年来也一直不开心。” “……我不知道。”安洛希雅摇摇头诚实的说道。 她是地狱的恶魔，从未经历过七美德约束，因此无从判断。 当然安洛希雅也可以顺着上帝以往的想法说七美德完美无缺，是那些天使们自甘堕落，但她还是想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上帝看着她，突然感到心情好了一些，轻松的说道“吾想吾需要一些时间想明白，走吧。” 耶和华银发垂落白袍当风，从容不迫顺着石板小道向山下走。 安洛希雅略微后退半步，紧跟着在他旁边走，眼睛每过几秒盯着上帝露出袖口的手偷偷看一眼。 几番犹豫后，已经快走到山下了，安洛希雅不再犹豫，手指小心翼翼的伸过去捏着神的袖口。 上帝停下脚步看安洛希雅。 “怎么了？”安洛希雅有些紧张的问道。 上帝有些疑惑的低头看了一眼她的手，猜测她的意图。 安洛希雅误会为另一种意思，讪讪的打算松开。 “你想拉吾手？”上帝平静的问道。 没等安洛希雅回答，他就反手拉起了她的手，继续向山下走。 第74章 掌间交握的肌肤传来微暖温度，安洛希雅屏住呼吸紧跟耶和华身后，眼底有抑制不住的笑意不断漾开。 感到手中握着的指尖关节僵硬，上帝疑惑问道“你很紧张？” “是啊，我紧张……不，我是惊喜。”安洛希雅说道。 听了她的回答，上帝迟疑着要不要听一下安洛希雅此时此刻的心音。 “总之，我现在很开心。”安洛希雅说道。 “嗯。”上帝垂下眼眸说道，既然开心就不必听了。 安洛希雅没有正常生灵的温暖肌肤，掌心传来的触感柔软中带着微微的冰凉。 她突然用指尖挠了挠耶和华的掌心。 “怎么了？”上帝微微回头问道。 安洛希雅将自己回地狱做的事情大概讲了一下，然后问道“您这些天做了什么？” “观看世界运行。”上帝平静无波的说道。 安洛希雅等了一会儿没有下文，又问道“还有呢？” 上帝想了想，想起这些天还发生了一件事可以讲述。 “摩押平原的人类有罪不悔，吾已经决定降下惩罚覆灭平原。”上帝说道。 索多玛一夕之间毁灭，拉斐尔用了十几年时光善后。 他教导那些人类美善与信仰、彼此爱护与怜悯弱小，也帮助那些不愿意和没能力去地狱生活的混血继续在平原上生存。 可惜人类从来都是寿命短暂的生灵，第一代人类牢记天使亲自降临时的教导，第二代人类就只有父母的言传身教，到了第三代，只剩下一些流传的模糊观念。 而延长寿命的魅力又如此之大。 不过几十年时光，当初屠杀恶魔血祭来延长寿命的想法，就已经又在私底下口耳相传。 拉斐尔向上帝祈求时间，给予那些人类悔改的机会，但他们没有把握和珍惜。 以诺一向致力于让自己的游历跌宕起伏，听说后立刻决定再去一次摩押平原。 时隔百多年，这片平原变化不大。 河岸两侧，人类的城邦星罗棋布，来往车马如织，不论内里如何，表面上倒是一派繁华温馨的景象。 马车从天际挥舞着翅膀呼啸而来，落在一条无人的大道上，然后悠闲的迈着马蹄哒哒哒向前走。 安洛希雅感应到天使的气息，开口说道“看来有熟人在这个平原。” 然后她指挥马车左拐，向一个偏僻的村庄走去。 山谷里坐落的小村庄非常普通，没有任何稀奇引人一看的东西。 正值日落，渺渺炊烟从村庄那些尖顶房子的烟筒中冒出，烤面包的香气扑面而来，三三两两疲惫的人们肩上扛着工具，回家与自己的亲人相聚。 “安洛希雅，你说的熟人在哪里？”以诺问道。 安洛希雅正惊讶的看着一座山峰，听以诺这么问，隔空在他的眼睛上点了一下。 “看左边那座山峰。”安洛希雅说道。 以诺一眼望去，同样惊讶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真是艘壮观的船。”以诺赞叹的说道。 此刻那座山峰在以诺眼中褪去浓郁葱茏的幻象，呈露出本来面目。 一首顶天立地的巨船昂然而立在那里，长达万米的船身在地面上投射出巨大阴影，一扇扇窗户、多层船舱排列有序的累积在船身上，甲板上刻了一串串优美如同花纹的符文，船身的轨杆直入云霄。 辉煌壮观的同时又每一个细节都无可挑剔。 如果不是因为这艘船太过巨大，看起来倒像是精美的玩具。 这艘船的造型十分奇特，船身的长宽呈现出六比一的长方形状态，看起来就像个木箱。 仔细欣赏片刻后，以诺又说道“不知是哪位天使帮忙建造的这艘船？” 整艘船都是用歌斐木制造的，散发出淡淡的木质清香。船身外面涂了防水的桐油清漆，在夕阳下折射出油润的光，并且有神圣力量若有若无的显现。 歌斐木一向珍贵。 这种木材在天堂大量种植，凡界倒是少见。 由此可见，这艘无故出现的巨船一定有天使参与。 “是我。”以诺身后传来磁性动听的男音道。 “拉斐尔殿下。”以诺转身一看，低头打招呼道。 来者正是治愈天使拉斐尔，这个金发碧眼的俊美天使此时脸上没有平日里的愉快微笑，抬头看着那艘巨船时神情冷凝。 “怎么在这里造了一艘船？”安洛希雅问道。 “再普通的砂石中也有宝石存在，平原中还有一些人类值得拯救，而且动物也是无辜的……”说到一半，拉斐尔似乎想到了什么，神色中带着一点悲哀地说道“整整一百二十年时光，意识到自己罪孽，并且忏悔者却寥寥无几。” “人类本就如此，况且一粒宝石就比无数沙土更珍贵。”安洛希雅淡淡的说道。 拉斐尔有些惊讶的望了她一眼。 以诺低头略一思考，推断道“这么说神罚会以洪水的方式降临？” “我以为这很明显了。”安洛希雅说道。 “洪水什么时候到来？”以诺问道。 “这艘船彻底造好的那一刻。”拉斐尔说道。 以诺透过幻像望去，一切都已完工，只有船的轨杆处还有一小片原木上没有涂好桐油，三个青年人类正气喘吁吁的趴在上面涂抹。 “……这么说只有几天了。”以诺脸色复杂的说道。 无论这些人类再怎样罪孽深重，作为同族，以诺永远无法对他们的死无动于衷。 拉斐尔进马车内恭敬向上帝致意后再度离开。 以诺则在村庄内找了一户人家，用一粒珍珠换到了暂时停留的权利。 村庄里，以诺看到了一棵被锯成平面当桌子的树桩。 他觉得有些眼熟，走过去仔细看了两圈后，在根部找到了一个划成十字形的刀痕，辨认出自己曾经来过这里。 以诺感觉时间流逝的太快，忍不住坐在木桩上说道“记得上次来这里时，这棵树还活着，周围也荒无人烟。” 一个路过的少女听到后很惊讶，“那是什么时候？我听爷爷说，他年轻时这棵树就已经是这样了。” “大概是……一百七八十年前吧。”头发微白的以诺微笑着说道。 少女把这当成了老人的吹牛，哈哈嬉笑着跑开了。 过了片刻，她又跑回来说道“对了，过路的旅人，好心提醒你一件事，千万不要接近村庄里诺亚一家子。” “他们怎么了？”以诺温和微笑道。 “那个叫诺亚的老头脑袋有病，一家子脑袋都有病。”少女说着做了个鬼脸，“整天神神叨叨的说受到了天使启示，上帝将要降下惩罚什么的，天天拉着我们说，村庄里的人都躲着他们一家人走。以前还跑到大城市的街头上劝别人赶快忏悔，结果被打的头破血流，真是一老脑袋就……额，抱歉。” 少女拍拍脑袋，突然意识到眼前的过路旅人也算是个老人。 不过这个老人身着白袍，身材清瘦而精神熠熠，望着人说话时温柔而礼貌，纵然皱纹已多，也能看出五官的端正俊美，可以想象出年轻时的风华。 少女远去后，身披斗篷的纤瘦身影自空气中浮现。 安洛希雅挑眉说道“看来拉斐尔帮助的就是诺亚一家了。——明天就是那个叫诺亚的人类生辰，要去看看吗？” “当然要去。”以诺说道。 安洛希雅和以诺并肩回到马车。 一打开马车门，安洛希雅原本微笑的神色就瞬间消失不见。 站在她旁边的以诺感觉自己刹那间就站在冬日的湖泊旁，还是结冰的那种。 安洛希雅沉默着…… 沉默着…… 终于，她的手指对准上帝手下那个浅蓝色尾羽的美丽小鸟，平静的微笑道“席兹，你怎么会在这里？” 上帝轻轻一眨眼睛，抬头望安洛希雅的脸色，默然将手从席兹脑袋上移开。 “吾去休息。”上帝温和的说道，然后缓步走入马车深处。 席兹偏过自己的鸟脑袋，然后扑闪着自己蓝宝石一样的大眼睛说道“陪拉结尔来啊。” 坐在一旁的拉结尔开朗笑道“又是百多年不见了，安洛希雅，你最近怎么……？” 安洛希雅微微蹙眉，打断他的话道“一百多年，你怎么还是小孩子的模样？” 拉结尔“……” 提起痛脚，拉结尔笑容顿时一收，郁闷的偏过头去不理她。 “一个意外中拉结尔强行动用力量，所以当小孩子的时间又长了。”席兹说道。 “哦。”安洛希雅用同情的目光上下打量他。 终于在拉结尔被看的恼羞成怒要爆发的前一秒，她收回自己的目光问道“你怎么来凡界了？” “来拿《天使拉结尔之书》。”拉结尔说道“拉斐尔又不会造船，他借了我的书参考制造了外面那艘巨船，现在船马上要做好了，我要拿回我的书。” 以诺忍不住发出一声叹息。 第二天就是那个人类诺亚的生日了。 以诺拿了颗小宝石当做礼物，随着村庄里面的人一起去给诺亚庆祝。 看着周围聚在一起坐着，用木杯大口喝着麦酒、浑然不知死期将来的人们，以诺心中悲凉的同时又有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愤怒。 是有无数人类罪行深重到当死，但有一些只是努力生活的普通人，可除了诺亚一家受到天使帮助，神却要毁灭剩下所有…… 突然，门口传来一阵喧嚣，打断了他的思绪。 以诺循声望去，只见安洛希雅不做任何掩饰的来了。 请注意，安洛希雅是不折不扣的美人。 虽然比不上路西法或是米迦勒那样的绝美，但她容色丝毫不逊于任何炽天使。 对于这些一辈子没有出过小村庄的人类而言，眼前长发少女虽然气质有些迫人，但美貌几乎超越了他们的想象力。 以诺眼睁睁看着对面一个少年呆呆的把手中酒杯掉地上了。 一个青年最先反应过来，左突右闪避开所有人群，拦在安洛希雅面前，脸色发红而紧张的问道“你好，小姐。我叫雅弗，是今天过生日的诺亚的三儿子。……请问你是谁？叫什么名字？” 以诺“……” 你知道之前看上她的人类是什么下场吗？ 第75章 安洛希雅正低头思考着怎么让席兹赶快离开，看到有人拦自己，愣了愣才反应过来。 与此同时，脸色复杂到一言难尽的以诺从椅子上站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插在了两个人中间，牢牢挡在那个雅弗身前，对她小声耳语道“别动手，他只是个普通而无辜的人类！” 安洛希雅“……” 安洛希雅眉心轻轻一跳，礼貌而冰冷的微笑道“以诺，请问我在你眼里究竟是什么样的形象？哪个人类爱上哪个人类死的黑寡妇吗？” 以诺盯着她沉默良久，同样温柔微笑着，小声说道“当然不是，那些人是生不如死。” 除了死得格外惨烈的那两个人类城主外，在之前游历的过程中，也有人类甚至其他种族对她生起爱慕的心思。 至于后果……一言难尽。 安洛希雅“……” “那些白痴听不懂拒绝的话，我能怎么办？”安洛希雅略带恼怒的说道。 遇到这种事，她一般都是婉转拒绝的好吗？ 大部分人都会放弃，但也有少数几个脑子进水了，想要来一把强取豪夺。遇到这种情况，安洛希雅当然是毫不客气。 “总之，安洛希雅你别动手。”以诺继续小声说道。 两个人的窃窃私语让一旁的雅弗有些尴尬，他轻轻咳嗽一声，犹豫着要不要再重复一遍刚才的话。 以诺立刻扭头对这个青年况况而谈。 他三言两语轻车熟路的就带偏了话题，让雅弗忘了继续询问安洛希雅。 “你这样倒是很有那些传教的天使风范。”房间角落里的安洛希雅支着下颌，漫不经心的说道“就是那种挥舞着发光的白翅膀、满脸温柔圣洁、三言两语就让凡界各种族们晕晕乎乎，开始修建教堂的天使。” 以诺拿起桌子上的麦酒，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问道“你怎么来这里了？” “那艘船造好了，马上诺亚的儿子就会来给他报信，我来看热闹。”安洛希雅说着举起三根手指数道“三、……二、……一！” “吱呀！” 每说一个数字她就收起一根手指，随着最后声音的落下，木门又一次被推开，两个青年人走了进来。 这两个青年都一副气喘吁吁的样子，肩膀上还扛着木锯、毛刷等工具。 “闪、含，你们两个怎么这么晚才来？”村庄里有人笑着打招呼道。 闪、含随意的对周围人点点头，快步走到他们的父亲诺亚耳边小声说道“父亲，船已经制造好了。” 一直趴在桌子上闷头喝酒的诺亚神情似喜似悲，闻言小声说道“已经……造好了……” “对。” 突然，诺亚一把将手中的酒瓶摔在地上，剧烈的声响吓了村庄里的人一大跳，让原本喧嚣聊天的人们一时间鸦鹊无声。 诺亚趁此机会，一脚踩在桌子下俯览众人，好让村庄里的人都可以看到他。 “你们听我说，至高无上的上帝马上就会降下惩罚！会有洪水淹没整个平原！”诺亚大声喊道。 村庄里正在喝酒的人们面面相觑。 一片寂静中，不知道是谁第一个笑起来，然后所有人都哈哈大笑。 “诺亚老头，你又犯病了。”有人用酒瓶敲着桌面哈哈笑着说道。 “是啊，是啊，不仅会有洪水，还会有硫磺烈火马上降临！”又有人笑着讽刺道。 “你们作为孩子，诺亚老头变成这样就不劝劝？” …… 村庄里没有人相信诺亚的话。 看见村里人都这样，诺亚又气又急，一个一个的走到别人旁边劝说。 “我说的都是真话，神御前的七大天使之一拉斐尔亲自所言！”诺亚拉着人说道，那个人甩开诺亚的手扭头离开。 “天使帮助我造了一艘船，我们可以坐着这艘船逃命！……不要走！” “别走……真的会有神罚，就像当年的索多玛和蛾摩拉……都是真的，别走！” 看见这场闹剧，村庄里的人一个个走光，没有人肯信诺亚的话。 也有好心人停下，对诺亚的儿子们说道“诺亚的疯病又犯了，作为子嗣怎么还看热闹？赶紧去照顾你们的父亲！” 诺亚的小儿子雅弗叹息一声，走过去拉住他，心酸的说道“没有人会信的，父亲。” “可是……可是……”诺亚嘴唇颤抖着，不忍心对一同生活的村里人置之不管。 一声闷雷声响在耳边，闪和含不约而同的看向窗外。 原本晴朗明媚的金色阳光不知何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铅灰色阴云，一眼望去铺满天空、望无边际。 “来不及了，父亲。我们要赶快去收拾东西去船上。”闪也劝说道，而含已经去找自己的母亲和妻子了。 一直待在房间角落里的以诺叹息道“满口真话却无人愿信、想要救人却被讽刺嘲笑。” “总是如此，永恒如此。”安洛希雅神色波澜不惊的说道“以诺，你活了快三百年，难道还没看习惯？” “走吧。”以诺说着率先转身。 不过短短几秒，房子外已经暴雨如注，安洛希雅手指一动，给以诺施加了保护的结界，所有雨滴还没有碰到他就已经被透明的涟漪弹开。 她自己却翻出一把带蕾丝边的浅蓝色伞，闲情逸致的举着伞、沿着石子小道慢慢往回走。 以诺年龄虽大，却依旧健步如飞，没过多久就要将慢吞吞行走的安洛希雅甩下，先回到马车。 天空电闪雷鸣。 人类来回奔跑着，收回自己晾晒的衣服，指着天空惊叹，说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雨。 也有刚刚听了诺亚胡言乱语的人心里有些慌乱，他们还是理智上不信诺亚的话，但已经开始忍不住收拾食物，往高地上走。 安洛希雅给自己施加了影响心智的法术，让那些人类下意识无视自己，一个人漫步在暴雨中。 她走着走着，见到了大树下一片泥泞中的小猫。 那只猫看起来刚出生不久，只有巴掌大小，一身雪白的长毛被泥水弄的脏污打结，两只后腿都断了，浑身上下只有一双蓝眼睛还算干净漂亮。 如果没有意外，没过多久这只猫就会死。 安洛希雅停下脚步，低头和那只猫浅淡如冰的蓝色瞳孔对视。 这只猫也很有意思，明明这么狼狈了也不哀叫，只是一言不发地静静回看她。 几秒后…… 她继续往马车走，只是手中多拎着一只快断气的猫。 还没打开马车门，安洛希雅就感到了浓郁的神圣气场。 她拉开车门一看，果然，拉结尔、拉斐尔这两个炽天使都在，正一起坐在长桌上捧着红茶杯聊天。 窗边，以诺正在剥松子。 每剥好一个，维持小型鸟状态的席兹就张大鸟嘴，等着他投喂进去。 安洛希雅一边将伞收回空间里，一边随口淡淡的说道“二位殿下好悠闲。” 拉斐尔没有说话，作为敌对的天使和恶魔，即便此刻并没有发生冲突，拉斐尔也认为彼此之间无话可说。 “哪里来的猫？”拉结尔微微惊讶道。 安洛希雅没有回答，将猫向拉结尔一扔。 天使慈悲的本性发作，拉结尔接过猫以后立刻给它治疗，天使的指尖溢出淡淡白光，一瞬间恢复好它的伤势，又开始给它清洗喂食。 安洛希雅走向马车深处，停在一扇华美的银丝藤蔓大门前，手指轻轻敲动房门。 “我可以进去吗？”安洛希雅问道。 房间内的上帝没有说话，但那两扇银色的房门自动向两边开启。 彼时上帝正站在窗边，从安洛希雅这个角度看，只能见到银发如同月光般垂落在身后，形成优美的弧度。 他看着窗外，一直到安洛希雅走到身边，上帝才扭头看她。 安洛希雅刚才没有给自己施加结界，暴雨如注，哪怕撑着伞，一路走来身上也有些淋湿了。 看到她这样，上帝轻轻摸了摸安洛希雅额角一缕漆黑的发丝。 朦胧水雾顿时从安洛希雅长发中飘散出来，裙角也一瞬间变得整洁如新，看到她像离开马车时一样后，耶和华才满意地点点头。 “您真的要覆灭除诺亚一家人之外的全部人？”安洛希雅疑惑的问道。 上帝微微低头与她对视，温和的说道“不会。……罪恶深重者当死，其余只需受到惩戒。” 安洛希雅望着他浅浅一笑。 果然…… 眼前的神祗一向有着不易察觉的宽容。 一般来说，只要生灵们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和真心忏悔，在沉重惩罚之后，上帝会重新给予他们机会。 与此同时。 拉斐尔一口饮尽剩下的红茶，然后将杯子放在桌子上，郁闷的开口道“休息时间到，该工作了。” “这么大的工作量，居然只有我们两个，唉。”拉结尔说道，同样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然后掏出一架精致小巧的天平摆在桌子上。 那天平极其精美，天平两侧一面刻日月星辰、一面刻七大美德戒律。此时天平的两侧空无一物，彼此之间保持极端的平衡，一丝偏移也没有。 光华流转间，天平金属的支架上似乎有无数复杂莫测的符文闪过，仔细看去又空无一物。 “这是什么？”以诺好奇问道。 “公正天平。”拉斐尔说道。 拉结尔紧接着又做了详尽的解释，“当年路西菲尔堕天，米迦勒被升任为天国副君、炽天使长。这就是米迦勒升任那一刻，上帝在水晶天大圣堂亲自赐予的给他的礼物之一。公正天平——审判这世间一切罪恶。” 第76章 拉斐尔拿起天平，与拉结尔飞向天空，俯览着茫茫风雨下的整个平原。 然后他将天平轻轻地抛向大地。 半空中急速掉落的天平变大，成为长达千米的巨大虚影，紧接着又幻化成千万道纷飞的流光，像无处不在的雨滴一样坠落，地点是平原人类的头顶。 大地上的人类们注意到了天空的异像，忍不住用手指着头顶议论纷纷。 “看，你的头顶出现了一个小天平。”城市中，有人指着他的朋友惊奇的说道。 “你也一样。”他的朋友说道。 平原之上，所有的人类头顶都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天平幻影。 高空之上，拉斐尔挥舞着纯光幻化出的翅膀说肃然道“有罪者有罪。” “无罪者无罪。”拉结尔紧随其后说道。 那声音传遍平原。 天使冰冷而严肃的语调回响在每一个人的耳侧，仿佛就在他们身边说话一样。 紧接着二天使又齐声说道“——有罪者当受惩罚。” “——无罪者当得救赎。” “——公正天平之下，一切罪恶皆被显现。” 随着最后一句话的落下，冥冥不可见的时空中，每个人类的一生命运显现在天平之上，并且依照法律做出裁决。 傲慢、嫉妒、暴怒、懒惰、贪婪、暴食、色欲…… 七宗罪当受惩罚，但不致死。 抢劫、强暴、恶魔崇拜、血祭、弑亲、虐杀…… 公正天平之下，一切掩盖都是虚妄。 无论时光再过去多久、罪人再怎样遮掩也无用，他们头顶的天平变化为血色的猩红。 “可以了。”拉结尔说道“该我们行动了。” “我负责植物动物，你负责人类。”拉斐尔说道，扇动翅膀就打算离开。 “等等，不行。”三头身的拉结尔连忙用肉乎乎小手拽住拉斐尔翅膀，惊恐地说道“我不要用这副样子面对人类。” 拉斐尔“……” “我负责花草树木和动物，你负责人类。”拉结尔说道。 “好的。”拉斐尔说道。 村庄里，听到天使的声音、看到头顶的天平后，再没有人会质疑诺亚的话。 幻象被掀开，浓荫翠绿一点点消失不见，被遮掩成山峰模样的方舟露出本来面目，铺天盖地的占据人们视野。 诺亚一家早就搬到了里面，村庄里的其他人没空去想这艘船是怎么出现的，他们只知道这艘船现在可以救命就行。 顶着已经蔓延至腰部的大雨和洪水，附近几个村庄的人一步步艰难的向方舟走去。 有些人爬到船上非常轻易，有些人上船那一刻则仿佛被千刀万剐一般，浑身疼得大汗淋漓，千辛万苦上船后趴在甲板上一动不动。 而有些人…… 他们一遍遍试图攀爬上去，却又被浅浅发光的无形屏障阻挡在外，只要一碰到方舟，就仿佛被烈火灼烧一般疼痛，无论如何努力攀爬，也会一遍遍自船身掉下去，最后淹没在洪水中。 他们头顶的天平一片猩红。 整个摩押平原不止这些人。 天使们幻化出无数分身，来往如流星般穿梭在平原的每一个角落里，将一切无辜的生命带上方舟。 这真是相当浩大的工作量。 一天一夜后，即便是以炽天使的体力，也累的忍不住想要大睡一场。 将最后一个人类放到甲板上以后，拉斐尔盯着摩肩接踵、人头攒动的方舟，脸色难看的自言自语道“糟糕，船还是做小了。” 天使拿出通讯的水晶球问道“拉结尔，你在哪里？” 拉结尔比他早半个小时完成工作，刚躺在马车中睡觉，感到水晶球发烫后勉强睁开眼睛说道“……安洛希雅的马车里。” 声音含糊不清，似乎还没睡醒。 “别睡了，我们还有事要干。”拉斐尔无奈的说道“方舟太小，船里放不下这么多动物、植物和人，我们必须将空间扩大。” 拉结尔还没有回答，水晶球中便又传来了另一个优美动听的声音说道“拉结尔已经睡着了……我去扩大空间。” 拉斐尔狐疑地皱起眉头，不明白这个恶魔打的什么心思，迟疑片刻，还是犹豫着说道“那便多谢了。” 安洛希雅指挥着高空中的马车向下飞行，缓缓落在地面巨船的甲板上。 惊魂未定的人们慌忙后退，给马车露出降落的地点，诺亚听到动静，手持武器慌忙出来。 “马车上的来客，你是无辜避难的人，还是罪人？”诺亚严厉的问道。 考虑到至高无上的上帝还在马车上，拉斐尔插话道“诺亚，他们并非罪人……若是他们想在船上停留，你当款待周全。” 听到天使这么说，诺亚立刻表示遵守。 马车门被打开，一个抱着一只猫和一只鸟的老人走下来，紧接着是一个极其美貌的少女，少女手上还拎着一个昏昏欲睡小男孩的衣领。 安洛希雅看了一眼船上的人，又在心中估算了一下平原的人类总数，发现罪人之多确实超乎意料。 甲板上，诺亚的目光在后二人身上巡索着，皱起眉头不赞同的说道“这位女士，能将你的儿子换个拎着的姿势吗？对待小孩子不能这么粗鲁。” 安洛希雅“……” 拉斐尔“……” 以诺“……” 安洛希雅目光冷淡的看了那个老人一眼，决定不和无知的人类计较。 拉斐尔轻轻咳嗽一声，伸手接过自己的朋友，微笑着说道“跟我来。” 整艘船的船舱有三层，他们将这三层船舱内部扩大到一个小城市的面积，到放下那些植物动物和人类绰绰有余的地步。 第三层放动物植物，第二层停留那些人类，最高层则由诺亚一家自住和招待客人。 幸存的人们不停在胸前画十字，喃喃感谢上帝，恐惧又庆幸，在诺亚一家人的安排带领下有条不紊搬进去。 暴雨依旧下着，但天使的任务已经完成。 拉斐尔带着拉结尔恭敬向上帝问好后告退，回到天堂。 “你想在这里待多久？”安洛希雅问道。 “等到洪水退去。”以诺说道。 也就是说要在这一艘船上住一段时间了。 安洛希雅环视一圈简洁干净的木质舱房，用法术将内部空间扩大了几十倍，又将马车中的华美家具搬出来，自动漂浮在半空中。 她斟酌的看着这个房间，动动手指让家具漂浮在合适的位置摆好。 将房间装饰的华美漂亮后，安洛希雅拍拍手。 刚一回头，她就看到上帝不知何时站到了自己身后。 “您什么时候来的？”安洛希雅笑问道。 “你装饰房间时，吾瞬间移动到此处。”上帝说道。 船舱低矮，安洛希雅暂时没有摆放桌椅。 她左右看了看，从空间里找出一个洁白的圆型绒毯，铺在窗边的地板上，然后半跪半坐在上面。 安洛希雅纤细小腿和赤裸脚踝从花瓣般的裙摆处伸出来，然后双腿合拢着歪在身体的一侧，如同夜色剪裁出般的漆黑发丝有些过长，因为这个动作而散乱的落在肩头和腿部，像光滑如水的丝绸。 上帝低头看安洛希雅，突然想起当初大圣堂第一次见面时她警惕而惶恐的样子。 而如今她在自己面前已经变的非常放松和随意。 注意到他的目光，安洛希雅伸手摸摸自己的脸颊，问道“我怎么了？” “……没什么。”上帝淡淡的说道，刻意移开目光不去看她。 上帝感到有些开心，却又觉得心中有哪里失控了，某种奇特而陌生的情绪不断弥散。 可究竟是什么失控，耶和华又说不出来。 本应当不会注意这些…… “您不坐吗？”安洛希雅等了片刻，好奇的问道。 上帝顿时从思考中回过神。 耶和华微微垂下纤长疏朗的眼睫，忍不住又一次专注认真的看安洛希雅，像看什么难解的谜题般思考着。 想不明白，最终耶和华什么都没说，只是效仿着她的模样也坐在绒毯上。 “能告诉我您刚才在想什么吗？”安洛希雅随口问道。 神也不明白自己在想什么，因此没有回答。 “您不想说？”安洛希雅又问道。 “吾刚才在想……”上帝心中思索着自己刚才究竟在看什么和想什么，以便给出正确的回答，几秒后才温和的说道“……你头发乱了，都披在肩膀上和腿上了。” 这些都是真话，也应当是正确回答。 哎？ 安洛希雅顿时惊讶的睁大眼睛，狭长优美的眼形都因此而微微变圆。 你就为了这个一直盯着我看？ 她为这句话懵了几秒，然后默默低头，从空间里翻找出一条淡绿色的发带，打算将头发扎好。 看到安洛希雅的动作，上帝又迟疑的说道“吾的意思是……头发披着很漂亮。” “真的？”安洛希雅停住动作问道。 “真的。”上帝说道，神从不诉说谎言。 安洛希雅还是不放心的变幻出一面冰镜后对镜自揽，不确定心上人究竟是什么意思。 镜中倒映出冷冷皎皎的少女容颜，五官的每一寸线条都足够精致无暇，碧色的双眸波光流转，像月下湖泊。 然而再仔细看去，就会发现某种夜色般凛然的气质，与温柔圣洁的天使殊异两端。 这与天生的力量属性是黑暗阴影有关，无法改变。 安洛希雅看着镜子突然有些沮丧。 她以前从没在意外表，现在注意到才发现这张脸…… 这张脸论容貌比不上米迦勒路西法、论气质和天使完全就是两个极端。 而上帝的审美观则在他喜欢的两个造物——路西菲尔和米迦勒身上得到了完全的体现。 第77章 上帝看着突然心情不愉的安洛希雅有些苦恼。 他真的没有在意安洛希雅外表。 事实上，上帝觉得她怎样都非常好看，当年刚刚来到凡界时，她穿着睡衣也挺可爱的。 不明白怎么聊到了这个话题，上帝想了想，转移话题道“想吃食物吗？” “我空间里只剩几个苹果了。”安洛希雅闻言说道，又挥挥手，将冰镜重新变换为水撒向窗外，她误会为另外一种意思，看了看天边大雨又说道“您想吃什么？我去弄。” “吾不想吃。”上帝忍不住摸摸她漆黑柔软的长发，对着她疑惑的眼神平静说道“安洛希雅想吃什么？吾可以直接创造。” 直接创造？ 安洛希雅顿时将刚才的事情抛之脑后，身体忍不住靠近一点上帝，好奇的问道“怎么创造？” 上帝修长如玉的指尖中神力流转，凝结出一块水果蛋糕后递给她，温和开口道“就是如此。” 安洛希雅伸手接过，樱桃和草莓点缀在鲜甜的奶油上，配着柔软的蛋糕，看起来美味又可爱。 “世间的一切物质与无形、现实与梦幻、生命与灵魂，其本质都是一样，不过是不同的外在变化而已。”上帝简单的解释道。 安洛希雅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手捧着蛋糕微微偏头说道“没有叉子。” 上帝淡然回望她，刚想说你空间里有餐具，可话未出口又不知为何咽了回去，只伸手轻轻触碰了一下蛋糕，用神力在蛋糕上塑造了一把小银叉。 她低头切下一小块，放入口中慢慢咀嚼，感受柔软甜蜜的口感。 看着安洛希雅低头小口吃蛋糕的模样，上帝又问道“还想吃什么？” “如果是您创造的，我什么都想吃。”安洛希雅抿着笑说道。 上帝没有得到正面回答有些失望，只好略微回忆一下她曾经吃过的食物。 紧接着安洛希雅的面前又凭空出现水晶矮桌，矮桌上摆放着热腾腾的红茶和各种甜点。 “这算是下午茶？”安洛希雅问道，一边说着一边低头从茶壶里倒出两杯红茶，将其中一杯推到上帝的方向。 接着他们就一起坐在绒毯上，共同分享了红茶和甜点。 天空的大雨磅礴而落、日夜不停。 雨水不断积蓄着，渐渐淹没村庄山谷、悬崖峭壁，方舟中人类的恐慌越来越巨大，每时每刻都在双手合十，喃喃自语的不断祈祷着灾难结束。 正蜷缩在躺椅上闭目养神的安洛希雅感到船身猛然一晃，紧接着在水面上轻轻摇动起来。 安洛希雅睁开清醒无波的眼睛，漫不经心的看向窗外。 阴云一路连绵到天际，暴雨雷霆依旧呼啸着，洪水已经淹没了大部分人类建筑，只剩几座高耸的山峰还露出水面。 方舟像溪流中浮动的叶片一样，被洪水巨浪推打着四处游动。 “雨要下几天？”安洛希雅头也不回地问道。 上帝走到她身后说道“四十个昼夜。” 风雨太大，船舱里光线昏昧不明，即便是正午，连绵不止的黑云也衬得如同黑夜一般。 满室昏暗中，唯有上帝白袍如雪、银发垂落，熠熠生光的就像璀璨星辰。 安洛希雅转身靠在窗棂上，望着几步远外的上帝一眨不眨，就像看什么极其美好的事物一样专注欣赏。 她经常这样看着上帝，祂以往不觉得有什么，今天却突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上帝转身后退几步远离她，然后看着安洛希雅受伤的眼神又有些后悔，犹豫一下，伸手在窗边创造出圆桌和椅子，拉过她的手一起坐下。 “安洛希雅想吃什么？”面上若无其事的上帝温声问道。 安洛希雅摇摇头，将白纸和炭笔原料放在圆桌上铺好，“我现在想画您的画像。” 上帝想了想自己能做什么。然后微笑着说道“那吾坐在此处不动。” 安洛希雅这次没有画油画，而是画了一副黑白色的素描。 画好之后，上帝拿到手中观看。 她的画技又进步很多，寥寥几笔画出意境，银发白袍的神祗端坐在圆桌后露出浅浅微笑，神色不复平日中的冰冷淡漠。 “画的很好，吾喜欢。”上帝说道。 “送您当礼物了。”安洛希雅坐在对面，一手支着下颌说道，漆黑的长发因为这个动作而垂落在身体一侧，形成蜿蜒如画的弧度。 上帝手指轻轻移过画的边缘，星星点点的光点浮现在周围，然后凝结成水晶画框。 紧接着神又向一旁的空气中轻轻划动，一道直接通往水晶天大圣堂的空间通道浮现，上帝将画放进去。 “不要动。”上帝看着安洛希雅突然说道。 “怎么了？”安洛希雅一动不动的疑惑道。 上帝没有说话，身体微微前倾，一只手放在她后脑勺处，另一只手指尖轻轻滑过她的额角，一小块不知何时沾染的淡蓝色颜料被拭去。 “这里沾上颜料了。”上帝温和的开口道。 神的手指划过额角时，那温暖的触感似乎停留到了心里。 安洛希雅忍不住屏住呼吸，脸色微微发红起来，因为肌肤冰白，那一点绯色在脸侧就显得非常明显。 上帝本来不觉得自己的动作有什么不对，看到她的神色，也突然感觉到触碰过额头的指尖发烫起来。 幸好神色无悲无喜，察觉不出异样。 一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 安洛希雅立刻走过去开门，看到之前见过的那个叫雅弗的人类青年站在门口。 “有事吗？”安洛希雅挑眉清冷的问道。 雅弗紧张的反复整理自己衣领和袖口，将手握成拳头在嘴边轻轻咳嗽一声，才笑着说道“你好，安洛希雅小姐……我从你的同伴那里打听到了你的名字，我叫雅弗，今年二十一岁，您这么多天一直待在船舱里不出来，是否是因为……” “说重点。”安洛希雅打断他的话道。 “父亲邀请您和以诺一起共进晚餐。”雅弗说道。 “我知道了，再见。”安洛希雅礼貌的说完后，没有等雅弗回答，就又一次关上了房门。 晚餐时的气氛一片沉滞。 毕竟天空依旧大雨磅礴，神罚没有终止，这么多人在一艘孤船上漂泊，没人能轻松起来。 安洛希雅将之前捡来的那只猫放在膝盖上，懒洋洋的抚摸它头顶，顺便听听周围人类关于神罚的各种猜测和闲聊。 出于潜意识中对黑暗气息的恐惧，毛色雪白的小奶猫趴在她膝盖上，胆怯的一动不敢动。 雅弗一直在耳边喋喋不休的说着话，安洛希雅冷淡的说道“雅弗先生。” 雅弗下意识的挺直脊背，“我在。” “我明白你是什么意思，”没等雅弗说话，安洛希雅就直白的说道“你趁早放弃，我有爱的人了。” 雅弗“……” 这个拒绝半点回旋的余地都不留，雅弗一时间张口结舌，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能问问是谁吗？”雅弗有气无力的开口道。 人生第一次暗恋就是这种结果，他很受伤。 “不论是谁，都与你无关。”安洛希雅说道，并不打算回答这个人类的问题。 正在这时，以诺走进来了，肩膀上还停了一只极其美丽的蓝色小鸟。 安洛希雅一看见这只鸟，脸色就微妙的黑了，传音道“席兹，你怎么还在这里？” “以诺好歹也算我朋友，和他叙旧啊。”席兹理所当然的传音道“我们这些天都一直在一块。” “那你们就继续待在一起吧，千万别分离。”安洛希雅语调轻柔的说道，千万别又跑在上帝面前装可爱。 晚餐没什么意思，安洛希雅站起来离开，一个人抱着猫走过船舱亲爱的走廊，身影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 雅弗心中酸涩，不死心的跟在她后面。 长发漆黑的少女停下脚步，蓦然回头看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被那双翡翠般的碧色眼睛望着，不知为何，雅弗心脏猛然一跳，下意识胆怯的后退一步。 也许是船舱太黑暗的缘故，雅弗心想道。 “在你开口说话之前，先回忆一下，我刚才在晚餐时说了什么。”安洛希雅平静冷漠的说道。 “我明白。”青年的眼神真挚又温和，“但是安洛希雅小姐，我依旧恳请您给我爱你的机会，不要无视我的追求。” “要做什么爱谁是你的自由，只要不在我眼前就与我无关。但我提醒你一句，你真的爱我？”安洛希雅似笑非笑的说道。 雅弗一怔，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人类，你不明白我的种族、我的性格、我的喜恶……”安洛希雅说着，神色中露出一点嘲讽来，“你一直待在小村庄中，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所以第一次见到我时感到了惊艳，并且误把这当成了爱情。说直白了，这是只是见色起意。” “我承认有容貌的原因……”雅弗脸色飞快涨红，有些羞愧地对她辩解道“……可是，安洛希雅小姐，因为一眼的动心而追求，再真正彼此了解，这很正常，你能给我一个机会吗？” 安洛希雅“……”还不死心？ 看这个人类被这么说还是一副不死心的样子，安洛希雅默默盯着他，心中开始考虑一些过激手段了。 “算了。”片刻后安洛希雅摇头叹息道。 第78章 安洛希雅感觉自己真是年纪越大脾气越好，如果是当年一两百岁的时候，这个人类早就躺在床上养伤了。 完全没意识到自己逃过一劫的雅弗继续用某种大型犬类般温和真挚的目光看她，“您刚才的那句“算了”是什么意思？” 站在走廊另一端的少女轻轻抬手抚摸自己的漆黑长发，看着雅弗时神色淡然冷漠。 不知为何，刚才那种胆怯感又一次袭上心头。 他感到毫无原因的害怕。 雅弗站在原地不动，心中不停地对自己说这是错觉。 “唉~”安洛希雅声音轻柔的一声叹息，“既然害怕，为什么不离开？” “安洛希雅小姐你怎么了？”雅弗勉强笑着说道，其实他更想问自己怎么了。 安洛希雅静静盯着他，几秒后突然一笑，“你们人类看似聪明，有时候甚至还不如动物。明明本能已经感到危险，却还相信所谓理智的判断。” 她伸手轻轻打了个响指。 随着响指声音的落下，走廊上蜡烛的火光突然变弱，火苗越来越小，最后无声无息的消失。 光线极速变弱，走廊已经被阴影黑暗吞噬，看不到一点光明。 雅弗四肢百骸都仿佛被阴影缠绕，生命飞快的从身体中流失，感到了深入骨髓的幽冷。 他想开口呼救却说不出话来，只在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拼命向说看到的阴影边缘——走廊边的窗户口跑去。千辛万苦跑到阴影的范围外以后，淋着大雨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身后浓郁的黑暗又一次蔓延到目之所及的地方。 这一次雅弗什么都感觉不到了，身之所致目之所及一片黑暗。 “你是恶……恶魔。”雅弗在一片惊恐中想到了传说中生活在地狱的邪恶物种。 “现在才意识到吗？”带着冷冷笑意的动听声音响在耳边，与此同时左胸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感。 雅弗已经恐惧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看到那个青年人类快吓疯了，安洛希雅随手撤离了阴影领域。 雅弗咳嗽着坐直身体，一只毛色漆黑的小鸟从他心脏位置拍拍翅膀飞走，而那个恶魔依旧站立在走廊尽头，姿态与刚才别无二致。 “离开，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安洛希雅淡淡的说道。 不用安洛希雅说，现在雅弗也不敢了。 看着青年连滚带爬的背影、不远处餐厅里的惊恐尖叫声……安洛希雅微微厌倦的说道“无聊。” 这件小事带来的深远后果在第二天清晨得到了体现。 一大群人类手持长剑将房门团团围绕，其中不乏有圣职者的身影，他们在外面布下了不少陷阱，打算和这个混上船的恶魔决一死战。 同一时间。 船舱外枕戈待旦，船舱内一片安宁。 安洛希雅正听着雨声和上帝一起下棋，棋盘上黑白棋子交错，一旁的矮桌上还摆了热腾腾的红茶。 “你又输了。”上帝说道，这已经是今天的第十三局。 “赢不了就赢不了，当磨炼棋艺了。”安洛希雅拨动一下指尖的黑王后，“这回是什么？” 赢家向输家提一个小要求，安洛希雅今天早晨已经断断续续做了各种小事。 上帝微微一笑，温和的开口道“那么……倒茶给吾。” 安洛希雅从善如流的抬起红茶壶倒茶，摆放在上帝面前。 “我为什么要比毫无赢面的象棋。”安洛希雅眼中噙着笑意，似真似假抱怨道“下次我们应该比打牌。” “好。”上帝毫不犹豫轻声说道。 门外传来一阵喧嚣声，安洛希雅有在卧室周围布置结界的习惯，那些人类攻破不了结界，正你一言我一语的想办法。 安洛希雅皱皱眉头，站起来打算先去解决那些人类。 上帝先一步抬起头来，望向门外轻声说道“遗忘。” 所有人的动作言语全部定格，瞳孔变得涣散茫然。 下一秒，人群默默散开离去。 他们遗忘了昨夜雅弗是怎样闯入餐厅、今日又是如何拿着武器站在这里。潜意识告知自己昨夜和今天毫无异常，即便是有人刻意问起，也会自动无视和不会觉得有什么异常。 “看到你身份暴露，我还以为需要离开这艘船了。”以诺说道，他正和安洛希雅一起站在甲板上散步。 “只是恐吓一下那个人类而已，没想到他胆子这么小。”安洛希雅说道。 大雨持续四十个昼夜后终于停止，天空正在放晴，一束阳光从连绵阴云中露出来，照耀在湿漉漉的船上。 安洛希雅提着裙摆走在以诺身侧，看起来心情甚好。 “话说回来，你在凡界遇到的的烂桃花可真多。”以诺闲聊道。 “其实在地狱也是一样。”安洛希雅随口说道“除去那些各种各样别有用心的高阶恶魔美人们，梅菲斯特和莫斯提马都对我暗示过，堕天使中贝利亚也对我表示过好感。” 其中梅菲斯特更是被她拒绝过好几次才死心。 “那你曾经同他们在一起过吗？”以诺好奇的问道。 “没有。”安洛希雅说道。 “因为你有喜欢的人了？”以诺问道。 “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安洛希雅神色漫不经心中又带点郑重，摇头说道“即便我不爱……他，也不会同那些人在一起。” “为什么？”以诺说道“如果没有喜欢的人，在漫长无止境的时光里找个伴侣难道不好？” 安洛希雅歪头想了片刻，然后缓缓说道“……没意思，况且我又不爱他们。” 找个爱自己、性格也讨自己欢心的恶魔或堕天使，在一起吃喝玩乐、度过漫长而孤寂的时光…… 这听上去很不错。 在地狱的漫长时光中安洛希雅曾经慎重思考过，但最终还是放弃，决定跟随自己的心走。 在地狱说贞洁是幽默，忠诚更是可笑。 恶魔所谓的在一起也不过是暂时寻求片刻的欢愉，之后各玩各的。堕天使会稍微认真一点，但安洛希雅不喜欢贝利亚，所以一切免谈。 况且这些所谓的爱意里面掺杂了太多其他的东西，甚至不如那个人类雅弗。 爱她的容貌、力量、地位、有可能带来的权势…… 如果有朝一日安洛希雅因为意外而失去这些，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背弃她。 那这所谓的爱太没意思了。 “你呢？以诺。”就在前方的安洛希雅微微侧过脸说道“你很少提起自己的妻子。” “她以前是我的女仆，年龄和我差不多大，从小在一起玩耍，长大后就自然而然的结婚了，后来过了几年，她在生玛土撒拉时难产去世。”以诺目光柔和的说道“几百年过去，记忆中的印象都有些模糊了，只记得我妻子爱穿火红色的长裙，很喜欢吃草莓派和在日光下骑马……” 说着，以诺开始有些愧疚，作为夫妻，她如今只在心里留下一个模糊而温暖的印象，他感到对不起自己的妻子。 安洛希雅又想起一件事，说道“你知道阿斯蒙蒂斯和莎拉后来怎么样了吗？” 以诺向她投过一个询问的眼神。 “阿斯蒙蒂斯偷偷陪着莎拉，直到那个人类老死才回到了地狱。”安洛希雅神情莫测的说道“回到地狱后，他和自己以往的情人们断的一干二净，然后将自己关在了宫殿里……连陛下都没想到他这次会如此认真和悲伤。” “我倒觉得莎拉更可怜。”以诺淡淡的说道。 “我先回去了。”安洛希雅说着转身离开。 如果说在船上有什么好处，那就是诺亚只给客人们安排了两间房间了。 席兹这些天没有变成人形过，在那些人类眼里一直都是鸟的样子，而上帝一向让那些凡界生灵潜意识无视他。 在诺亚眼里，需要安排房间的只有安洛希雅和以诺两个人。 所以这些天都是席兹和以诺一个房间，上帝同安洛希雅在一起。 安洛希雅伸手推开木门，犹豫一下后轻声说道“我回来了。” 银发白袍的身影回头看她，完美的容颜上有着一丝迷茫和探究。 “安洛希雅。”上帝说道。 “嗯？”安洛希雅发出一个不解的音节。 “你……”上帝神色难得有些迟疑，良久后问道“你……为什么会爱吾？” 上帝想不明白。 不是出于虔诚的信仰、不是追求力量地位、不是对于神灵的狂热和盲目迷恋…… 甚至不希冀过回应。 只是单纯的爱而已…… 可是为什么会爱？又在爱什么？ 这个问题出乎安洛希雅的意料，让她站在原地，长长久久地怔忡不言。 很久之后安洛希雅说道“因为……很久以前我诞生在地狱，见到过很多贪痴欲求的恶魔，一叶障目，以为世界就是如此了。” “后来拉结尔让我意识到了这世界美好的品德不是说说而已，多年后我又见识过了天堂、地狱，还有凡界，您创造的世界如此广阔，无数种族生老病死在其中。” “这些种族要比地狱好、比恶魔好，可也不过如此……包括我在内，谁不有贪婪欲求、爱恨痴狂，区别不过是或深或浅罢了。” “耶和华，我一度爱您如同爱触碰不到的晨曦。后来这些年的相处中却又真正爱上您，我爱您不动声色的温柔和旁观众生的慈悲……也爱在您身边时那极端纯粹的沉静。” 安洛希雅漆黑的眼睫毛因为不知所措而眨动。 她这段话说的缓慢而又颠三倒四，中间连续停顿好几次。 安洛希雅想要将自己心中的所思所想真实表达出来，却又因为太过复杂而不知如何陈述。 可是上帝听懂了。 冰凉动听的声音就像夹杂雪花的溪水淌进心里，让神感到悸动和不知所措。 “安洛希雅……”上帝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安洛希雅走到上帝面前，大胆的握住耶和华的手，露出浅浅的笑意说道“我还想告诉您——我爱您，与您完美无缺的容貌无关、也与您是全知全能的上帝无关，与所有身外之物无关，我只爱您。” 声音传到耳中，霎那间似乎连时光也凝固了。 剔透的风或是明月光、指尖的雪花或是清澈溪水……俱都化做心中近乎沉沦的奇异感受。 上帝想，此时此刻此言此语，自己再也忘不了了。 第79章 暴雨停止，洪水却依旧没有褪去。 平原彻底成为一片海洋，方舟在水上飘着，一眼望去水天一线。 黎明时分，安洛希雅坐在船边的栏杆上，徐徐吹来的海风扬起她几缕漆黑长发，在风中飞扬出曼妙的弧度。 人类青年雅弗路过时无意看到她，下意识的远离。 真奇怪，明明没有和这个少女打过交道，可每次见到她时总是忍不住躲闪。 这样想着，雅弗身形一闪进入了船舱。 与表面上的悠闲不同，安洛希雅心中有些不快，不快的原因在于席兹。 难得亲近造物主的机会，席兹这个老鸟在与以诺叙完旧以后，就开始隔三差五的飞到上帝身边卖萌。 在多次一起下棋、闲聊、喝茶到一半，气氛正好时，席兹不分场合飞进来打断后，安洛希雅觉得自己再也按耐不住炖了席兹煲汤的想法了。 可是没有正当理由就揍他……上帝会不会觉得自己残忍？ 唉~ 安洛希雅惆怅的叹了口气，看着轨杆上刻画的天使雕像突然灵光一闪，拿出水晶球给拉结尔发了通讯。 水晶球一阵闪烁，拉结尔的脸出现在球面上。 “怎么了？安洛希雅。”拉结尔问道。 “席兹这些天一直在方舟上，你能来把他骗走吗？”安洛希雅从容的说道。 “为什么？”拉结尔大为惊奇道。 席兹活泼可爱，哪里不好遭嫌弃了？ 安洛希雅长睫垂落，想起那次拉结尔说爱慕上帝是亵渎神，沉默了片刻之后说道“……原因我不想告诉你，所以，你别问了！” 拉结尔“……” 究竟是什么原因，让身为恶魔君主的安洛希雅都不愿说清楚？ 短短几秒内，脑洞大开的拉结尔脑补了一大堆惊心动魄的事，最后想到了一个可能性巨大的原因，满脸警惕的说道“你让它走……因为席兹要伤害船上的人类？” 安洛希雅“……”怎么话题拐到这里来？ 安洛希雅莫名其妙的盯着拉结尔，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问这种问题。 “……不会，但是会伤害到我，巨大的伤害！”安洛希雅最终忧郁的说道。 说完后她就关闭了水晶球，留下远在天堂的拉结尔一个天使懵逼。 席兹做了什么能伤害到安洛希雅？ 船已经在海上漂浮了两百多天，诺亚每天都会走到甲板上远眺，期盼着水从陆地平原上褪去。 自从大雨停止后，这个人类每隔七天就从船舱底层抱出一只飞鸟，然后放出那只鸟翱翔，如果鸟没有找到可栖息的陆地，就会在黄昏时又飞回船上的甲板。 七天前，诺亚就放飞了一只乌鸦，没过多久后会飞了回来。 今天他手里又抱了一只白鸽来到甲板上，打算送这只鸟飞出去出去试探。 甲板上，安洛希雅步履优美的走过诺亚身边，突然看着他手中的白鸽升起一个想法，停下脚步后对他柔声说道“诺亚先生，我想这只白鸽精神萎靡，不适合用来探路。” “怎么会，鸽子很精神。”诺亚笑呵呵的说道，满脸不以为意。 是吗？ 安洛希雅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着轻轻抚摸了一下鸽子脑袋，然后退后几步。 年老的人类走到甲板边缘，手捧着鸽子举到半空中，然后轻轻松手。 ——正常状况应当是鸽子拍打着翅膀飞向天际。 “扑通！” 鸽子没有像诺亚设想的那样飞起，而是萎靡不振的掉在了甲板上，发出有气无力的咕哝声。 “这只鸽子恐怕需要休息几小时了”安洛希雅在一旁说道。 “这是怎么了……”诺亚蹲下去低咕着抱起鸽子，仔细检查后没有找到任何问题，无奈的打算再去船舱底部重找一只鸟。 “稍等。”安洛希雅微笑着挡在诺亚面前，“以诺也有一只鸟，体力很好，适合出去探路，我这就去把它带过来。” “那就麻烦了。”诺亚说道。 十几秒后，这个长发及膝的美貌少女手中捏着一只鸟再来到甲板上。 “就是它。”安洛希雅说道。 “它似乎……挣扎得很厉害。”诺亚迟疑着说道。 “是啊，它太开心了。”安洛希雅面不改色的说道，手中的鸟拼命扑打翅膀想要挣脱，“毕竟这么多天一直待在船舱里，这可怜的鸟都快闷坏了，现在听到可以出去逛，难免有些激动。” 诺亚“……”这是鸟开心的表现？ 安洛希雅走到甲板边，没有让它向天空飞，而是直接捏住它的翅膀尖往海里扔。 诺亚“……”她是想淹死鸟吗？ 所幸那只鸟在半空中一个回旋就重新飞起来了，挥舞着翅膀打算回到船上来。 安洛希雅见状，目光立刻一凝，有结界无息升起，天空中的席兹就好像撞到透明的水晶一样被阻挡在船外。 席兹宝石蓝的双眼闪烁着熊熊火光，愤怒的朝安洛希雅几声尖叫，心不甘情不愿的飞向远方。 黄昏时分，席兹才从北方飞回来。 它嘴里衔着一段橄榄枝，朝甲板上的诺亚丢下去。 诺亚捡起那段深绿色的树枝，捧在手里反复观看，确定是刚刚从树上啄下来以后顿时欢呼起来，大笑着去告诉其他人类，开始驾驶着船向北方开。 席兹还在记恨早上的事，飞过来用鸟嘴啄她。 安洛希雅长眉一挑，给了它一个淡淡的挑衅眼神，率先向方舟相反的方向飞去。 片刻之后。 在离方舟千里之远的海面上，席兹愤怒的挥动翅膀追着安洛希雅，凝结出巨大的水球攻击她，而后者灵敏的躲闪着，时不时还逗弄它一下。 幸好这两个人都理智尚在，都控制着力量，没有闹出大场面。 拉结尔赶到时，就看到席兹“伤害”安洛希雅的一幕。 “席兹！”拉结尔飞快阻挡在安洛希雅面前喊道“你做什么！” 没等席兹回答，安洛希雅率先演技爆发，满脸唏嘘的叹着气说道“就是你看到的这样，拉结尔，席兹对我……有很大的偏见，因此总是无缘无故攻击我。” “什么！怪不得传讯中你说它给你造成了巨大伤害。席兹太过分了！”拉结尔满脸同情地说道。 席兹“……”啊啊啊啊这个恶魔好无耻！ 被如此污蔑，席兹觉得自己整只鸟都不好了！ 它愤怒的尖叫一声，周围席卷的水球顿时多增加了一倍，铺天盖地向安洛希雅袭来，然而都被拉结尔挡下。 “拉结尔不是你看到的那样……让开，别拦我……是她先找我麻烦……以后我和你解释……别拦着！”席兹一边攻击一边说道。 在拉结尔看不见的地方，安洛希雅微笑着对它做了个鬼脸。 席兹气！炸！了！ 在海面上待了一夜，第二天天亮时，安洛希雅还是对拉结尔简单解释了一下昨日的恩怨，免得他与席兹之间留下什么嫌隙。 不过她终究没有解释自己为什么让拉结尔带走席兹。 看着一天使一鸟远去的背影，还在洪水上的安洛希雅将感知放大，轻而易举的找到方舟人类的踪迹。 诺亚驾着船朝北方走，找到了从洪水中露出的山峰，并让船那里停留，那座山峰名叫阿勒山，是曾经摩押平原最高的山。 从这场神罚天灾中幸存的人类走下船后，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筑起祭坛，祭祀上帝。 明月在天空上散发最后一点微光，即将消失在白昼中。 料峭北风中传来赞美神明的诗歌声，依稀有檀木和谷物的清香传来…… 安洛希雅手提华美长裙，她穿过山脉最后一泊没有消散的洪水、穿过那些伏地跪拜、喃喃祈祷的人类、穿过茂密浓绿的橄榄树林后，找到了正坐在一棵巨树下的银发神祗。 她悄无声息的走到上帝旁边，坐在绿草茵茵上。 上帝指尖正转动着一团微光，祂不断改变那团光的颜色，红、黄、蓝、紫……各种颜色都过了一遍，不确定哪种颜色更好看。 “您在做什么？”安洛希雅看了一会儿，抱着膝盖好奇问道。 “吾想造一样东西，从此以后但凡有阴云暴雨出现，这样东西也必伴随着出现在天空。”上帝头也不抬的解释道。 哪种颜色都很喜欢，上帝因此犹豫了很久。 最终神将每种颜色都糅合在一起，按照红橙黄绿蓝青紫的顺序排列开来，制造出一条小小的光带。 颜色完成之后，紧接着上帝又觉得一条简单的直线光带太死板，于是伸手改造那条光带，圆形、螺旋、方形各试一遍后都不满意。 “不如做成半圆形？”安洛希雅在一旁提议道。 神接受了建议，将那条光带弯成半圆形仔细观赏，最终满意的点点头。 “它从此就以七彩半圆的光带为标准出现。”上帝平静的说道，拍板下了结论。 “那这个东西以后叫什么名字？”安洛希雅看完以后问道。 银发的神明想了片刻后说道“安洛希雅，你来给它取名。” “您是创造者，您来取吧。”安洛希雅将拳头垫在下巴上说道。 上帝没同意也没拒绝，垂眸陷入思考。 “不如叫彩虹？” “那就以彩虹为名。” 几分钟后，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默契的将名字想到一块儿了。 安洛希雅微微一愣，抬头看了看上帝神色，弯唇笑出声来。 上帝也心情甚好的扬起了唇角，露出罕见笑容。 第80章 经历过洪水的人们在废墟上重建家园。 《天使拉结尔之书》已经被它的主人带回天堂，不过以诺手上还有一本自己写的《以诺书》，里面记载了不少拉结尔之书的内容。 他大方地将这本书赠送给诺亚，让这些人类利用书上的知识开始生活。 大半个凡界都已经逛完，围观完大洪水以后，以诺决定回家养老。 转眼间又是百多年过去，再来到以诺城旁的山谷碧湖中，安洛希雅之前搭在湖边的房子已经风化破旧。 她指尖轻轻一弹，那栋老旧的房子顿时被漆黑的烈焰燃烧殆尽，连灰烬都没有剩下。 春光正好，安洛希雅坐在像树底下写写画画，设计出风格优美的宫殿，打算回头去找矮人族在这里建造。 银发白袍的上帝缓步走在她身旁，等到画好之后拿起那张白纸观看。 “你喜欢这个？”上帝温和的问道。 白纸上绘画了一座宫殿，称不上宏伟壮丽，但却格外典雅精致，四角支撑的圆柱上有藤曼缠绕，浅灰纹大理石雕刻出镂空的花纹，穹顶和拱门都发挥了中轴对称的美感。 “对。”安洛希雅说着伸了个懒腰，决定明天去找矮人族。 上帝不再说话，指尖在空气中轻轻画出痕迹。 神每一笔落下，现实中也随之出现画中的事物。随着画迹的完成，刚才那栋纸上的宫殿完全复原的屹立在在之前的废墟中。 “完成了，不必去找矮人族。”上帝淡然开口道。 安洛希雅明显很惊讶，她没有想到上帝会这么做，因此迟钝的眨眨眼睛，才开心的笑出声来。 两个人并肩走入宫殿中，上帝一边走着，一边回忆着安洛希雅平时的喜好，逐渐创造出朦胧的层叠丝幔、镂空雕花的黑檀家具、还有沾染露水的玫瑰…… 他们一直走到宫殿尽头的深处才停下脚步。 在这里，明亮的日光穿过丝幔后，只剩下浅淡的柔和光彩，耀眼却不刺眼。 安洛希雅抿着唇角微笑，越来越开心，然后又渐渐地表情安静下来。她看着周围的装饰，又回头去看上帝，惊喜讶异的同时又迷茫困惑，或许后者的情绪还更多一些。 “为什么？”安洛希雅问道“为什么创造出这些？” “这是依照你的喜好来创作。”上帝平静的说道。 耶和华星空般冰蓝色的眼睛静静回望，仔细端详对面少女的神色，不明白安洛希雅为何发此疑问。 安洛希雅现在并无笑容，难道搞错了她的喜好？ 长发漆黑的少女克制着将手交握，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问道“为什么要依照我的喜好来创作？” 神不知道，只是就这么理所当然的做了而已。 “……这是礼物。”上帝迟疑着找出了一个理由，紧接着流畅的说道“一如吾送给弥赛亚的权杖、送给米迦勒的正义之剑、送给路西菲尔翅膀上的星光。” 安洛希雅微微仰起头望神，眼中波光流转着不知名的情绪，良久后微笑着说道“谢谢，我非常开心。” 正值花季，各种野花开在湖边粉黛一片。 安洛希雅与神走在湖边散步，上帝平静的开口道“吾要回天堂……” 听到前半句，安洛希雅原本轻快的神情瞬间消失殆尽，她蓦然回眸紧紧盯着上帝。 那一刻她连自己都没有注意到，那双在神面前一向笑意盈盈的碧眸流露出了属于恶魔的、天生的冰冷锐利。 “……参加庆典。”上帝缓慢的说完后半句。 “多久？”安洛希雅问道。 “七日。”上帝说道。 上帝看到对面漆黑长发的少女近乎无声的轻吐出一口气，纤瘦的脊背刚才下意识绷紧了弧度，此刻缓缓放松，像一张拉紧的弓弦被重新放下，重新显露出平日里轻柔而沉静的一面。 她在紧张，因为担心自己一去不回。 “庆典结束后，吾就立刻来凡界。”于是上帝又说道。 天堂庆典从世界创造以后每千年举办一次，到今日已经累积至十次，满了一万年的创世庆典，天使们为了这个大日子准备的比前几次还要尽心。 恒星天中央，神明高居御座，容颜隐藏在圣光中朦胧不清。 高台下无数天使单膝下跪参拜上帝，祈祷声山呼海啸，响彻整个天堂。 七大炽天使以米迦勒为首，轮番为上帝献上礼物和赞美诗，然后是各种品阶的天使献上节目。 今日的耶路撒冷比平常还要风景绝美，而天使在艺术方面的造诣绝对不比任何凡界种族差，上帝静静的注视观赏着。 安洛希雅喜欢艺术，见到今天耶路撒冷的场景后应该会很喜欢，并且会拿画笔画下来，神突然想。 庆典结束后，上帝站起来温和淡漠的宣布道“炽天使们随后来水晶天大圣堂，吾有事要宣布。” 话音刚落，神之御座上已经不见身影。 神明传召，天使们不敢耽搁，米迦勒很快带领同伴们屹立在了大圣堂宫殿中。 “吾神，您有何吩咐？”米迦勒恭敬的问道。 “凡界万年来积累无数死去幽魂，在地狱终日游荡。因此吾要在地狱创立轮回，令幽魂忏悔罪过后清洗一切记忆，然后重新诞生在凡界拥有生命。”上帝淡然的说道。 猝不及防宣布了一个大消息，台下的炽天使们和圣子都忍不住愣了愣。 世界创造这么多年了，善人灵魂上天堂成为天使，恶人灵魂落入地狱苦苦挣扎，这几乎已经成为了一种理所当然的规则。 上天堂的灵魂数量要比下地狱稀少的多，毕竟能上天堂的都必须拥有一颗善良无私的心，而凡界大多生灵就算不是十恶不赦，也难免有些小毛病。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上帝又说道“米迦勒，你作为炽天使长，理当下地狱肩负起创立轮回机构、审判罪孽、给幽魂领路的职责。” 此话一出，炽天使们和圣子更懵逼了。 把天国副君派到地狱出差，那以后天堂的事物谁来处理？ “吾神，这是否不妥？”加百列上前一步道“如果米迦勒离开，那多出来的事务怎么处理？” 其余天使也纷纷附和。 “此事吾已决定，不再更改。”上帝温和的说道，却不容反驳，“至于多余出来的事务，则由圣子弥塞亚暂代处理，都退下吧，米迦勒留下。” 大圣堂内只留下米迦勒，他忐忑的疑惑道“吾神？” 上帝撤掉圣光露出本来完美的面目，然后从容的走下御座，对米迦勒温和说道“陪吾去散步，米迦勒。” 水晶天很美，这里有不逊于任何一重天堂地狱的面积，圣洁辉煌的宫殿和风景更是举世无双。 上帝在前面走，米迦勒紧随其后。 两个人散步到了某种洁白透明若水晶的花朵海洋中，上帝停下脚步，侧过脸开口道“不要紧张，米迦勒。” “吾神，您叫我来是有什么事吗？”米迦勒问道。 “没有。”上帝看着自己的孩子，温和开口道“去见路西吧，吾不介意。” 再度听到这个名字，米迦勒几乎按耐不住自己的情绪，以至于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上帝什么意思。 “很久以前你们刚刚诞生时，吾曾经期望自己的孩子拥有一切美好的品德，为此制定了七美德并令你们遵守，” 想到路西菲尔和其他同伴的堕天、自己心中隐秘的心思，米迦勒愧疚心虚的低下头。 “后来路西还有其他人渐渐升起不同观念，继而反叛，那时的吾非常愤怒，甚至将路西和其他人打成重伤扔下天堂，再也不愿意看见他们。” “……吾神……”米迦勒说出这两个音节，就不知道该再说什么了。 “可是这些年吾却渐渐想通了。”上帝近乎慈爱的看着米迦勒，伸手摸了一下他的红发，“米迦勒，孩子们总有自己的路要走，不能让吾来干预。吾的意志也并不应该强加在造物身上令他们遵守，那是一种自私。从你们诞生的那一刻起，既然拥有了自己的意志，也应当决定自己未来的时光如何度过。” 上帝停顿一下，又说道“当然，所做的行为不能超过道德底线。” 米迦勒眼底已经浮现出泪光。 “七美德依旧吾对你们的期翼，但也只是期翼而已，不再是强制的约束。” “……对不起？”米迦勒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他流着泪却微笑着说道“吾神，其实我这么多年一直都……” “吾一直知道。”上帝温和的打断了米迦勒的话，“所以去吧，吾不介意。” “谢谢您！”米迦勒单膝跪下抬头仰望着神，敬爱的说道。 一股温和的力量将米迦勒托起，上帝又摸了摸米迦勒的头，缓缓露出微笑。 想起路西法，上帝突然又心情不悦了。 当年路西反叛，最初的想法是要改造天堂，被他打到地狱成为堕天使以后，既然无法再回到天堂，就变更计划开始改造地狱。 ——路西法就不能直接提意见吗？ ——用这种光明正大反叛的方法！ 上帝一个人坐在御座上越想越不悦，看到米迦勒还没有离开水晶天，直接传音道“米迦勒，吾还有一件事忘了说。” “您请说。”还处于感动状态的米迦勒立刻低头说道。 耳边传来飘渺温和的声音道“去了地狱以后，你必须亲自揍路西一顿，绝对不能手软。……这是神谕，不得违背。” 米迦勒“……” 第81章 今天的日光太过明亮，哪怕是透过层层帷幔，也不够柔和，精致小巧的宫殿里也太过安静，甚至能听到自己轻微的呼吸声。 感觉做什么都没意思，安洛希雅百无聊赖的将手中的书往旁边一扔，半躺在沙发上恹恹的说道“无聊的凡界。” 今天是创世庆典的第一天，也是最热闹的一天，上帝清晨时便离开了。 庆典一般会持续七天，今天才第一天。 安洛希雅在心里简单算了算，这个时刻，上帝应该正在恒星天广场接受天使参拜，然后观看天使们的节目。 着装正式的以诺走出来刚好听到这句话，随口询问道“以前怎么没见你抱怨无聊？山下的城市里有庆典，玛土撒拉邀请我去，要一块来吗？” 创世庆典是为了庆祝上帝当年七天创造世界，不仅仅是天堂会庆祝，凡界和地狱也会举行盛会。 “走吧。”安洛希雅站起来说道。 人类在这座城市中举行了热闹的盛会，高台上有扮演着天使和恶魔的演员表演神话剧、歌音曼妙的少女坐在花车里在整个城市□□、杂耍艺人指挥着小动物在半空中翻滚。 教堂前还有神职人员挥洒手中的圣水给来往民众进行赐福、流光闪烁的水滴落在人身上，带来一阵阵温暖的触感…… 以诺下山以后直接去城主府找自己的孩子玛土撒拉了。 而安洛希雅为了防止麻烦，给自己戴了一个银面具，那个面具上错落有致地镶嵌了闪闪发光的祖母绿，奢侈华美。 遮住脸后她独自一人走石子路上，两边是熙熙攘攘的来往人群。 安洛希雅先是去看了平日里喜欢的艺术歌剧，看戴着黑翅膀的持剑堕天使在舞台上说着华丽悲愤的台词，那个演员扮演的是路西法。 她看了片刻，觉得没什么意思。紧接着去了一群骑士比武的广场，骑士们正在比箭，看谁射的箭能快准狠地射中靶心，一个冒冒失失的骑士不小心射偏了，长箭对准安洛希雅飞来，被她随手用两根手指夹住，扔在地上后无视了慌张跑来道歉的骑士转身离开。 最后安洛希雅去了教堂参加弥撒，在一片烛火辉煌中听一些人类幼崽唱圣歌。 太无聊了，安洛希雅想。 就这样打发了一天时间，等到夜晚来临时，安洛希雅去了城主府。 没想到该隐也来了以诺城，她去时这一脉相传的三代人类正聚在一起其乐融融的吃晚餐，以诺热情的邀请她一起进食，另外两个人却放下刀叉，面色淡然的没有说话。 恶魔君主可没有在明知别人不愿意时还上赶着的习惯，安洛希雅看在以诺的面子上，维持礼貌随口婉拒了。 亲情啊~ 安洛希雅坐在花园的秋千上，突然想起了那个还没有诞生灵魂，就被自己亲手扼杀的姐妹。 从诞生起自相残杀彼此吞噬，地狱的恶魔就是这样长大的，兄弟姐妹就是敌人的代名词，夺取力量的绊脚石，弑亲很正常。当年的懵懂无知的安洛希雅全凭本能行事，杀死了自己的姐妹。 最初的时光里，安洛希雅将这件事视为理所当然，根本放在心上。 一直到很多年后和拉结尔在凡间游荡，恶魔君主才产生一丝后悔。 应该留下她，安洛希雅想。 留下她，她也会和其他恶魔一样，诞生自主意识的灵魂后将安洛希雅视为敌人，想方设法杀死她，如果是这样，那自然没什么苦恼，杀了就行。 但……有没有一线其他可能，那个姐妹并不想对她动手，她们能彼此和平相处？ 如果是那样，只要她不对自己动杀心，那么自己也愿意保护她，安洛希雅漫不经心地想着。 做不可能发生的假设毫无意义，没过多久，安洛希雅就不再想这件事。 正在这时，一只洁白的天堂鸟自天边飞来，落在安洛希雅眼前。 安洛希雅辨认出是拉结尔的宠物。 鸟儿鸣叫两声，抖落了系在腿上的小包袱，小包袱掉落以后立刻变大，安洛希雅拆开取出其中的礼物和一张信纸，信纸上字迹飞扬的写着生日快乐。 安洛希雅摸摸鸟头，也取出自己准备好的一块宝石绑在鸟腿上，用倾斜优美的花体字同样写了祝福语在信笺上。 “替我交给拉结尔。”安洛希雅说道。 鸟儿尖叫一声权当告别，拍拍洁白的翅膀重新飞向天堂。 这个意料之外的礼物让安洛希雅心情好了一些。 她坐在花园里借着月光绘画，将今天的景象用速写画出， 吃完晚餐的以诺走过来好奇的观看，从她平常放画的银匣子里发现一张看起来有些旧了的油画。 画中景象一片黑暗，隐约能看见大地上沟壑连绵纵横深不见底，万里绵延山脉焦土一片，满目疮夷中，唯一亮眼的色彩就是一团光中的隐约人影，那光芒极其美丽耀眼，又柔和清浅，似乎每时每刻都在如同水波般流动，像流银碎月一般。 “这是谁？”以诺好奇的问道。 安洛希雅目光转柔，微笑着回答道“我爱的人。” 以诺若有所思的转身离开。 以诺敲响了即将就寝的该隐房门，拉着自己的父亲走到书桌前。 “我有件事想问你。”以诺说着拿出纸笔和颜料大概画出一团光芒和光芒中的人影，“父亲，您知道天堂地狱中有谁是笼罩着光芒出现的吗？” “只有一位。”该隐说着用手指了指天空，“上帝，传说祂在天堂时常以笼罩圣光的形象出现，我当年第一次见到上帝时，神身上也笼罩着圣光……你怎么脸色不对？” “没什么，只是验证了一件早有猜想却一直不敢想的事情。”以诺倒吸一口凉气，联想起安洛希雅当年突然不愿意解除契约，喃喃自语道“某个恶魔可真是……色胆包天。” 该隐“？” “你在说什么？”该隐茫然的问道。 “没什么，晚安，父亲。”以诺伸手拥抱一下该隐后离开。 安洛希雅身形微动，弹指间就从山脚下的小城重新来到了湖边。 湖水冰凉清澈，安洛希雅脱下鞋子，坐在湖边的一块岩石上，将脚伸进去湖水中，像小孩子一样拍打玩闹。 已经快到子夜，安洛希雅不想回宫殿里，玩闹了片刻后，索性赤着脚半躺半靠在湖边的巨石上，闭上眼睛养神。 耳边万籁俱静，只有风吹过远方树林叶片时的沙沙响声。 过了几个小时，安洛希雅睁开眼睛，一只手支撑起身体打算换个姿势时，顿时看着眼前的景象愣住了。 浅蓝玫瑰。 夜色中，漫山遍野目之所及，皆是带着淡淡微光的浅蓝色玫瑰花海。 今夜的月光不甚明亮，明澈纯净的黑暗天空上一轮弯月高悬，旁边有两三点零落的星子，只给大地带来一点暗淡的月光，使得玫瑰花海散发的微光在一片黑暗中越发清晰。 这梦幻而迷离的绝美景象，像一滴露水落在心头。 霎那间心醉神迷，不知今夕是何夕。 有微风吹来，安洛希雅捻起一片落在长裙上的浅蓝花瓣，有那么一瞬间几乎以为时光倒流，自己又回到了当年黑白荒芜的九重地狱。 独自一人的昼夜时光中，唯有一片花海伴着沉眠。 所幸一旁的碧湖拉回了神智，让她意识到这是凡界。 “安洛希雅。”不知何时到来的上帝站在她身后唤她。 安洛希雅寻声回头看去。 银发白袍的上帝缓步走到她身前默然相望，完美的容颜一片沉静安宁，眼中流露出微微笑意。 耶和华指尖微微一动，原本存放在安洛希雅空间里众的枯萎玫瑰花枝就出现在了神手中，那指节修长分明如玉的手与焦黑炭化的枯萎花枝两相对比，美丽与丑陋，一眼望去竟然有种绚美而奇诡的感觉。 “复活。”上帝轻声说道。 下一秒早已枯死的花枝重新焕发生机。 光影朦胧中，碳化的痕迹消失，花枝重新长出碧绿的叶片，顶端出现一个小巧玲珑的花苞，然后飞快长大徐徐绽放，浅淡荧光的蓝玫瑰花瓣和洁白花蕊交相辉映，散发出轻渺悠远不可闻的香气。 随后上帝半蹲下，将指尖的玫瑰插在安洛希雅漆黑如墨的长发上。 “生日快乐，安洛希雅。”上帝温和的说道。 自路西菲尔堕落起，时隔七千年的遥远时光，安洛希雅终于重新得到了她的玫瑰花。 一万年前的今天、创造世界的第一日——神祗在后来被称为天堂的地方创造众多炽天使，他们与神同伴、光辉灿烂。 同一时刻，亿万万里之深的漆黑地狱，一个长发漆黑的少女也睁开了懵懂无知的双眼。 今天不仅仅是创造世界的第一日，也是天堂地狱众多炽天使的生日，还有一点最不为人注意——安洛希雅的生日。 “……我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安洛希雅迟钝的一眨眼睛，才终于反应过来，拉住上帝的衣袖笑道“您不是在天堂吗？” 上帝目光无奈的扫过安洛希雅赤裸双足和随意坐姿，微微蹙眉答非所问道“坐姿要端正，还有，不要靠在岩石上。” 安洛希雅“……” 安洛希雅一动不动。 第82章 上帝想了想，直接在她身下创造出一张软榻。 软榻很大，哪怕是安洛希雅躺下也绰绰有余，坐在上面像云朵一样蓬松柔软，边角的白银栏杆上雕出纷飞白羽，白水晶璀璨生光，相当有天堂风格。 上帝也坐在了软榻上，才回答她的问题道“吾在天堂感到无聊。” “那之后几天的庆典呢？”安洛希雅问道。 “不重要，不出席也可以。”上帝平静的说道。 安洛希雅突然抬手将自己的脸挡住，眉眼弯成月牙状，轻微的笑声从掌心后传来。 “在笑什么？”上帝问道。 “开心。”安洛希雅说道。 “开心什么？”上帝追问道。 “只要您出现在我眼前，我就开心。”安洛希雅停顿一下，又忍不住微笑开，手中拉着上帝的衣袖不松开，“我今天一整天也很无聊，可是现在，我睁开眼睛就看到了花海看到了你，我拿到了复活的玫瑰，我听见你对我说生日快乐……我太开心了。” 上帝听了以后，眼中带着微微笑意说道“吾现在也很开心。” 安洛希雅笑着笑着，突然感到一丝忧虑。 眼前银发白袍的神明这么好，让人心醉神迷，不知今夕是何夕，每时每刻都像置身云端。 可等到将来以诺去世，上帝离开后，要怎么适应再也见不到他的时光？ 察觉到眼前少女的情绪变化，上帝问道“怎么了？” 安洛希雅默不作声的看着花海，良久后才平静的问道“您为什么要对我好呢？您不是讨厌黑暗和恶魔吗？” “吾从来没有讨厌黑暗和恶魔。”上帝摸了摸安洛希雅的头，温和的说道“吾讨厌的是罪恶。” 譬如从初遇开始，上帝从未厌恶过安洛希雅。 杀戮背叛、阴谋诡计，这些才是耶和华所厌恶的，偏偏地狱恶魔最擅长的就是这些，所以神才会讨厌那些恶魔。 “这样啊，如果我是个天使，或者我再变得善良一些，您会不会更喜欢我一点？”安洛希雅微微偏头若有所思，蹙紧眉头住又松开，目光冷淡声音低低的说道“然而我是恶魔，耶和华，您讨厌的那些罪恶也是我生命的一部分。” 安洛希雅了解自己，该审时度势绝不逞强出头，该明哲保身决不牺牲奉献，她永远也做不到像拉结尔一样，为保护素不相识的生灵而付出生命。 她比大部分恶魔要好，但也仅止于此了。 “你怎么会这样想？”上帝明显有些错愕，“吾一直知道你是恶魔。” “我不是善良的天使。”安洛希雅抿紧了唇角又重复一遍。 “吾很喜欢善良的天使，但也喜欢你。”上帝低头认真看她，平静而理所当然的说道“你不是天使是恶魔，吾知道。——大洪水时，你没有像拉斐尔以诺一样对人类产生怜悯，吾知道。——你曾经在地狱斩杀了所有来犯的恶魔，吾也知道。” 上帝的语调温和缓慢而不容置疑。 安洛希雅默默地听着，脸色意味不明。 “吾一直知道安洛希雅是恶魔，不像天使一样怜悯慈悲和善良。但没关系，这样的安洛希雅，吾也很喜爱。”上帝平静温和的说道。 “安洛希雅就是安洛希雅，不需要改变。”上帝说道。 两个人并肩坐在软榻上，安洛希雅听完后突然俯身，将脸埋在了上帝的手掌中。 多么奇妙啊。 安洛希雅感到绚丽绝美的烟花绽放在眼前，空灵悠扬的歌声缭绕在耳边。 什么也不重要了。 周遭一切景化作黑白色的无声背影，唯有上帝的言语反反复复在心中回放。 如果可以，安洛希雅想让时光凝固在这一刻。 “我想睡觉了。”安洛希雅突然冒出一句话。 她的脸还埋在上帝手心中不肯离开，让传来的声音也模糊不清。 “嗯？”上帝疑惑的发出一个音节，不明白话题为什么突然跳跃到睡觉。 安洛希雅抬头，看着上帝迷惑的神色，发出噗嗤噗嗤的笑声。 “没什么。”安洛希雅说道。 多么奇妙啊。 安洛希雅永远不会对上帝说，那一瞬间，她感到自己心头放下了一块巨石。 在这块巨石还压在心头时，连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石头的存在，一直到上帝的话说出口，那一瞬间某种无声的压力被挪开，她感到轻松愉悦，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巨石存在。 长久以来小心翼翼的掩饰，不肯在上帝面前流露出负面情绪和想法…… “您喜欢小鸟吗？”安洛希雅重新坐直身体，拉着上帝的衣袖微笑着问道“就是那种和席兹差不多大的，但没它漂亮，颜色是黑的。” 猜到安洛希雅指什么的上帝温和说道“喜欢。” 话音刚落，那个长发漆黑的少女就已经消失不见，在一阵蓝紫色幽光中出现一只巴掌大的小鸟。 小鸟有着黑曜石雕琢出来一般的羽毛，和波光碧绿如翡翠的双瞳，拖着纤长的尾羽卧在软榻上，像席兹一样歪头看上帝。 ——这个歪头眨眼装可爱的动作很久之前就想对上帝做了。 比席兹还可爱，看到小鸟时上帝想。 上帝看着她的样子默不作声，完美无缺的容颜上流露出一丝笑意，然后伸出一只手将安洛希雅捧在掌心。 没过多久，掌中漆黑的小鸟就闭上了眼睛，爪子和头都蜷缩回去，就像一个小小的毛团。 “安洛希雅？”上帝轻声呼唤道。 掌中的小鸟沉睡着一动不动，上帝突然意识到，这还是安洛希雅第一次不是在独自一人的情况下睡着。 已经是深夜时分，一颗闪光的流星在远方黑暗的天空划过。 离天亮还有几个小时，上帝捧着小鸟，淡漠的看了一眼湖边的宫殿，不确定微小动作会不会惊醒敏感多疑的安洛希雅。 算了。 凌晨时深山中总有薄雾。 轻薄柔软的寒凉白雾在山林间弥散，越过繁盛葳蕤的灌木、平静无波的湖面，在玫瑰花瓣上流连不去，凝结成一滴滴晶莹的露水。 远方的枝丫上一只鸟发出清脆的鸣叫。 安洛希雅瞬间睁开眼睛化为人形，无形的阴影领域在身体周围张扬着，指尖漆黑的空间裂缝闪动，随时可以拿出细剑。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下一秒，不论是黑暗力量还是细剑武器，这一切在她抬眸看到近在眼前的银发时消失不见。 所有的警惕冷漠像日光下的冰雪一样融化。 安洛希雅扶着额头开始整理记忆，“我睡了多久？” “只有几个小时。”上帝说道。 神一向平静无波的脸色难得带了些异样，迅速将手从她腰上收回，然后用言灵说道“安洛希雅，立刻坐好。” 她睡着时还是以小鸟状态的恶魔原型，被上帝捧在手上。 刚才一瞬间变回人形时猝不及防，整个人下半身在玫瑰花丛里，上半身就落在了上帝怀里，银发与黑发都交叠在了一起。 在言灵的作用下，安洛希雅重新坐在了软榻上，而且腰背挺直端正得可以去当礼仪规范。 无法动作的安洛希雅面无表情，向上帝投去深沉目光。 于是上帝又撤了言灵，默默看她向后一躺，重新恢复成慵懒随意的姿势。 上帝目光中顿时带了些无奈。 ——要不要再对她说坐姿要端正？不过每次说了也没用。 ——算了，坐姿而已。 在城中参加完庆典的以诺重新上山来时，看着漫山遍野的玫瑰花海以为自己走错了路，幸好有旁边的宫殿当路标。 春风初绿冬落雪，玫瑰花盛开又枯萎。 安洛希雅有时感觉在这里已经过了相当漫长的时光，有时又觉得时光过的飞快。 就像从前在这里时一样，她会兴致勃勃的绘画、弹竖琴和做各种美食。 春天里安洛希雅试着制作玫瑰花茶，可惜蓝玫瑰实在不是好材料，上帝只喝了一口便全部倒掉。 灼灼夏日时她和上帝一起坐在橡树的绿荫下，上帝安静专注的听她弹竖琴。 秋天里，安洛希雅从湖中钓了肥美的鲈鱼，煮了奶白色的鲜鱼汤，并且发现上帝很喜欢喝。 而到了冬日里大雪纷飞时，她就窝在宫殿里一动不动，变成小鸟的原型躺在上帝掌心上睡觉。 有时候以诺会乘着马车去外面的大陆，看海底正在爆发的火山、冰川上绽放的繁花、奇幻瑰丽的珊瑚…… 不过这个人类终究年老了，体力不支的以诺大半时间还是待在山中或和孩子在一起。 “你想吃生命树果实吗？”某一天，安洛希雅这样问道。 以诺微笑着拒绝了，“我这一生已经足够美好，即便此刻死去也毫无遗憾。” 他采摘过冰川上的花、听过人鱼轻快的小调、路过恢弘壮丽的大海、也在万丈悬崖上攀爬、看海角天涯的风景、认识形形色色的人物…… 他有神明庇护，他与恶魔同行，他和创世以来便存在的巨鸟谈天说地、他成为过人鱼族的座上之宾…… 以诺年少时的梦想已经全部实现。 安洛希雅挑着眉头静静盯了他几秒，确定以诺不是说笑后转身离开。 恶魔与生俱来的天赋让她看到以诺快死了，他的生命力已经薄弱到几近于无，随时可能寿命终结。 以诺死亡，上帝离开回到天堂…… 那自己又该怎样继续度过漫长时光呢，安洛希雅想。 又是一个星空璀璨的夜晚。 安洛希雅坐在花丛中遥望天空发呆，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上帝。”安洛希雅回眸微笑道。 “嗯。”上帝说道，在她身旁静静屹立。 看着他，安洛希雅这些日子中原本若有若无的烦躁心情突然平静下来了。 足够了。 这三百年时光本就是近乎不可能的奇迹，在地狱的漫长时光中，她可以反复回味每一时每一刻每一瞬。 “如果我对您祈祷，您会回应我吗？”安洛希雅问道。 “会。”上帝说道。 “您会保护我吗？”安洛希雅问道。 “会。”上帝说道。 “我现在在您心中是什么？”安洛希雅又问道。 “吾喜爱的造物。”上帝低头温和的说道。 安洛希雅曾经问过上帝这些问题，而上帝的回答没有改变。 再问下去就该伤心了，安洛希雅想。 星空花海，夜风轻柔。 安洛希雅打了个响指，一张软榻出现，她拉着上帝的袖口坐下。 “有能让我喝醉的酒吗？”安洛希雅微笑着问道。 普通的酒无法让身为恶魔君主的安洛希雅喝醉，而她以前一向远离任何让自己失去警惕心的东西，对特殊的酒类避之唯恐不及，现在一时间也无法弄到手。 但她今天晚上太想喝醉了。 一旁上帝有些惊讶的看了她一眼，却也没说什么，未置一词的变出酒给她喝。 安洛希雅摇摇酒瓶，晶莹澄澈的酒液在瓶中微微晃荡，然后她打开瓶口塞直接开始喝。 喝完酒后她随手一扔酒瓶，歪着头伸出手对上帝说“还有吗？” 又是一瓶酒被递到了手上，安洛希雅继续喝。 一个用一个空瓶子被扔下，当她又一次伸出手去，上帝却没有给她酒。 “你已经喝醉了。”上帝平静的说道，不明白安洛希雅今晚怎么了。 长发漆黑容貌精致的少女笑意熏熏然，微微歪头笑着看上帝不说话。 安洛希雅晃晃脑袋，试图把眼中的重影晃没，然后又凑近一点，专注而认真的盯着身旁银发白袍风华绝代的青年。 没过多久就见不到上帝了…… 安洛希雅欲言又止，却终究没说什么，身体又凑近一点，一瞬不瞬的看着上帝。 上帝伸手扶住她的肩膀，目光微微不解，感到今晚的安洛希雅太过反常。 耶和华感到了安洛希雅心情的波动。 可那些情绪太过细微，高居天堂不问世事的神明从未感受过，自然无法理解。 夜风轻柔的穿过身旁，将过长的黑发缱绻着与银发纠缠在一起。 这很温暖，这很轻盈，像泡在温泉里或漂浮在天空上，充满了懒洋洋的放松和舒适感。 安洛希雅盯着近乎咫尺的银发，心中似乎乱糟糟的闪过很多念头，却又空灵的好像什么都没想。 安洛希雅拉下上帝搭在自己肩头的手，又靠近了一点。 再靠近一些…… 她唇角轻盈的贴了上去，她吻了上帝。 一瞬间连时光也凝固了。 短暂的停顿后，上帝突然站起来后退，站在几步远的地方看她，目光不可置信。 耶和华感到了不可置信。 那不可置信并非源于对面漆黑长发的少女，而是源于自己。 安洛希雅喝醉了，但耶和华没有。 可当对面那个长发漆黑的少女吻上来时，耶和华近乎本能的……没有拒绝。 突如其来失去的温暖触感唤回了安洛希雅理智。 彻底清醒的安洛希雅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她想要上前，却又突凸的站在原地不敢上前。 “抱歉，上帝。”安洛希雅脸色微微发白，连忙说道“我喝醉了……” 她的话没有说完，对面银发白袍的神祗已经不见踪影。 只留下余音落在夜风里散开。 作者有话要说：　　安洛希雅“救命，我亲了我喜欢的人一口，然后他就一言不发地离开了，我该怎么办？” 第83章 水晶天、大圣堂。 华美巍峨的宫殿绵延至天际，高高在上的穹顶雕刻出精美壁画，两边洁白莹润的玉石圆柱排列在殿堂两侧，上有镂空出的纷飞白羽。 飘渺空灵的天籁圣歌隐约回响，水晶灯银烛台列于两侧。 圣洁辉煌的同时又一片深入骨髓的寂静。 在大圣堂中心最宽广的殿堂中，上帝端坐在神之御座上默然不语。 上帝光滑冰凉的银发垂落在身侧，像流动的月光与白银一样绝美，精致完美世无其二的容颜与过往千万年一般无悲无喜，一眼望去毫无异常，只有迷茫的目光与无意中握紧扶手的手指泄露出纷乱内心。 自从上帝从凡界回来后，就一直坐在御座上一动不动的思考。 为什么？ 上帝一遍又一遍的想起此刻还在凡界的少女，想要捋清此时此刻千头万绪的微妙情感。 虽然不是亲手创造，但当年是神创造了地狱，但严格论起来，安洛希雅就是因上帝力量而诞生的造物。 喜爱她，但那喜爱与爱情无关。 一如喜爱路西或米迦勒、弥赛亚或拉斐尔…… 至少在那个吻发生前，上帝是这样认为的。 那一幕反复出现在眼前，像一场酣然的梦境，怎样也忘不掉。 少女眼睫颤动如蝶翼，波光盈盈的双眸中因为醉酒而带了朦胧晶莹的水雾，带着熏然的笑意，她拨开上帝放在肩头的手，专心致志的看着他，碧绿的瞳孔中映出一个小小的倒影。 神在安洛希雅的眼睛中看到了自己在笑。 安洛希雅一点点靠近，漆黑浓密的长发渐渐与银发交织在一起，勾勒出缱绻的弧度。 上帝下意识的将手搭在她腰上，轰然一声，心中一片空白。 只有唇上传来的微凉触感。 那是一个忽然而逝的吻，像游鱼穿过海水、飞鸟掠过天空，只留下重新平静的海面，碧蓝空旷的白云。 看似平静一片，但早已留下痕迹。 无法解释。 那一瞬间，上帝有无数种机会避开这个吻。 可以在她一点点靠近时推开，可以斥责她失礼的举动，也可以用言灵制止她的行动。 那样短暂而又漫长的片刻时光，有无数次机会避开这个吻。 但祂终究什么也没做。 那一瞬间，安洛希雅瞳孔中的倒影在微笑。 上帝站起来走下御座。 大圣堂原本辉煌殿堂的景象渐渐消失，一片漆黑中，玄奥莫测的命运之线渐渐在四周显现，恍若来自最古老时光的星光时隐时现。 这是世界一切过去的真实记录，一切未来的命运呈现。 不可言喻，不可理解，不可表述。 除了全知全能的神邸，没有生灵能够直视理解命运之线还不崩溃。 上帝修长如玉的手指点向其中一缕星光——安洛希雅的命运之线。 下一秒，眼前的世界顷刻漆黑又重现过去时光。 虚空之中，无穷无尽的黑暗混乱沉淀聚集，九重地狱成型时的余波辐射亿万里，开始有恶魔自然孕育生成。 在整个世界的至深处，漆黑无光的大地上，一道纤瘦的人影在黑暗气息中缓缓成形，有着线条精致容颜如玉的侧脸。 一个呼吸后这个高阶恶魔睁开碧如翡翠的眼睛——是安洛希雅。 她用一双懵懂的眼睛看着眼前世界，看起来天真无比，可随后便将指甲刺入另一个还未孕育出灵魂的恶魔心脏。 安洛希雅的指甲修长圆润，却天生锐利若刀。 一滴殷红鲜血从少女晶莹透明的指甲上滴落，落在苍白的岩石上对比鲜明。 风吹过岩石时发出孤寂的声响，她赤足踩在破碎的嶙峋岩石上，绵密柔软的漆黑长发披散着，像一匹锦缎遮掩着身躯。 新生恶魔迷茫的看着周围，感到一丝胆怯和不知所措。 上帝一直静静的看着安洛希雅诞生。 少女将自己蜷缩在刚才诞生时的岩石堆旁，漆黑的眼睫因为不知所措而眨动，像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孩子。 这个漆黑灰白的世界……太死寂。 后来一缕阳光落在安洛希雅眼前，她的眼神专注的望着，神色近乎着迷。 恶魔小心翼翼地伸手去碰，喜爱到不知所措。 上帝看着她飞过九重地狱，一往无前的跟随那一缕光芒，看着她躲在大地的阴影中，抬头仰望自己创造世界，也看着她回到地狱后是怎样厮杀成长。 没有人告诉安洛希雅身份和怎样生存。 九重地狱诞生了不止一个高阶恶魔，每一个恶魔都想要吞噬别人。 她跌跌撞撞的在九重地狱游荡。 杀戮与被杀，从最初的遍体鳞伤到从容应对，从懵懂无知到心机莫测。 又一次看见她独自一人躲在角落里包扎伤口。 “愈合。”上帝在她身边温言开口道，话出口才想起来也没用。 幻境中的少女没有受到影响，依旧捂着伤口忍痛，这是早已发生过的事情，上帝的言灵无法改变。 命运之线中的时光飞速流淌着。 百年之后，整个九重地狱最初诞生的高阶恶魔只剩下安洛希雅。 她是最后的赢家。 这时候的安洛希雅一点都不像上帝后来认识的那个少女。 年轻的恶魔君主姿态冷漠而手染鲜血，永远在竖起一身尖刺，不动声色的防备他人，无法对任何生灵有正面情感。 可就算是这样的安洛希雅，也会试图从凡界移植一些鲜花到地狱，会坐在山峰上欣赏朝阳的升起，会为陌生天使解答疑惑。 上帝指尖轻轻一动，命运之线再一次飞快的向前转动着。 漫长时光打磨了她身上早年的冷漠戾气，拉结尔则让她感受到了正面情绪。 长发漆黑的少女独自一人在华美宫殿中度过漫长时光，一日复一日的专研书上的艺术，她渐渐变得清淡随意，有了些后来相遇时的气质。 路西菲尔堕天，上帝去往九重地狱。 一面之缘却让她此生难忘，至此后几千年心心念念，终于在一场聊天中意识到心意。 …… 某一年凡界的教堂中，安洛希雅隐瞒身份坐在喷泉边上。 教堂内正有天使宣读天堂的旨意，偶尔几个字提到上帝，让她听得专注。 彼时阳光正好，春风席卷着花香吹过。 长发漆黑的少女在阳光下闭着眼睛沉思，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唇角露出一个喜悦的微笑。 “还能再见到上帝吗？”安洛希雅突然小声的喃喃自语道。 幻象之中，隔着悄无声息的漫长时光。 几千年后的上帝坐到安洛希雅身边，望着她温言说道“会，我们会同行三百年。如果安洛希雅愿意，未来更加漫长的时光随时可以见我。” 已经发生的事无法改变。 上帝隔空摸了摸那个少女头顶的漆黑长发，不在多言。 神的指尖点向虚空，眼前的世界轰然一声，破碎成千万斑斓幻彩的碎片，然后幻化为点点星光。 辉煌华美的大圣堂重新出现在眼前。 上帝又一次来到凡界，让所有的凡界生灵忽略自己，安静的走过。 上帝去了很多地方，粼粼海底的人鱼城市、溪流环绕的教堂、狂风呼啸的雪山、重新焕发生机的伊甸园、停在山脉边的巨船…… 上帝还想起很多事情，那年安洛希雅在月光下说我爱你不需要回应，那天安洛希雅在花园中吹着长笛，那那一刻安洛希雅拉着他喝果酒、那一瞬安洛希雅说我爱你与任何外物无关…… 还有离开时，那个轻若鸿毛的吻。 最后，上帝又一次来到之前分别时的玫瑰花海。 安洛希雅没有离开，正闭着眼半躺在橡树下，以将自己蜷缩成一团的姿态。 玫瑰花海微弱的萤光缭绕在安洛希雅身边，花瓣被风吹着卷在她华美的裙摆上，漆黑光华的长发如水般垂落，裹住纤瘦身影。 一滴露水缓缓滑过像树叶片，落在她冰雪般冷白的手背上。 上帝静悄悄的坐在她身边，等待安洛希雅睁开眼睛。 漆黑长发的少女睁眼看到身边的上帝时明显微微一愣，还以为有人制造了幻觉。 “是吾又回来了。”上帝平静的说道。 安洛希雅回过神来，漆黑的睫毛颤动两下，突然双手捂住脸，又一次像刚刚一样将自己抱成一团。 “……我以为您不会再见我了。”安洛希雅声音低哑的说道“您不生气了吗？” “吾没有生气。”上帝平静的说道，只是一时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而已。 “您这样真是够了。”安洛希雅沉默片刻，突然带了几分咬牙切齿说道。 真是够了，为祂辗转反侧，患得患失。 除了上帝，她这一生从来没有过如此彷徨。 上帝沉默着，突然迟钝的意识到那天夜里将安洛希雅抛在身后离开，会让她有多伤心。 “抱歉。”上帝低头温和的说道“吾一直没有生气，那天夜里不知道该怎样反应，所以才离开。” 上帝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只好一直坐在她身边。 等安洛希雅平复心情后，上帝语调温和的说道“既然地狱和凡界都游历过，那安洛希雅是否愿意去天堂一观？” 神说着将手伸到她面前邀请。 安洛希雅低头看那只修长如玉的手，又抬头长长久久的凝视着上帝。 她不明白神内心的想法，但她知道自己无法拒绝。 于是安洛希雅将手放进神掌心，然后声音轻缓的说道“我当然愿意。” 听了她的回答，上帝唇角忍不住弯起浅浅的弧度。 ——对安洛希雅的感情是否是爱情？ ——上帝不确定。 ——但没关系，未来的时光如此漫长，大可以慢慢想清楚。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有天堂番外链接正文，包括开隐形车和正式在一起，阿斯蒙蒂斯和路西法的结局也有交代。 PS：之所以这一张正文完结，这样就可以契合书名了。 第84章 上帝的手指轻轻凌空一点，空气中顿时有涟漪一圈圈散开，纷飞流转的银光形成一扇大门，门后隐约可见耀眼明光。 “门直接通向恒晶天。”上帝平静的说道，拉着安洛希雅的手走进去。 门后的光芒有些刺眼，安洛希雅下意识的用手挡在眼前，脚步顺从地让上帝带着往前走。 几秒后她才重新睁开眼睛，打量周围的环境，辨认出现在正站在耶路撒冷的一扇城门前。 这座城门就像是一粒发光的浑圆珍珠，每时每刻散发夺目的亮光，偶尔有挥舞着两对翅膀的美丽天使来往飞行到这里。 辨认出地点并不困难，除了耶路撒冷再也没有城市是直接以空间法阵作为城门。 来时的光门缓缓合上，上帝与安洛希雅两个突凸出现在这里，已经有一个正好路过的天使投来目光。 天使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安洛希雅就迅速与那个天使四目相对，瞳孔微微一红，那个天使的神色顿时涣散迷茫，片刻后如同没有看见过一样的离开。 安洛希雅手指轻轻拂过长裙，将它变换为纯白颜色，使得在天堂不怎么显眼。 眼前的耶路撒冷一如既往辉煌壮丽、永恒白昼。 “先去哪里？”安洛希雅问道，她并不熟悉天堂。 上帝认真想了想，询问道“去虚空光海吗？” “好。”安洛希雅说道。 虚空光海是一切天使的轮回之地，并不在位于恒星天中心的耶路撒冷，而是恒星天极西之处。 见到她同意，上帝将二人转移到虚空光海。 “好亮！”安洛希雅偏头说道，到达光海的第一反应就是闭上眼睛。 可即便是闭上眼睛，眼睛也能感觉到一片明亮的橘红。 几秒后适应的她重新睁开眼睛，只感觉到四周不分上下左右，皆是一片银光迷离，中间又有更为璀璨耀目的流光闪烁，每一道都明澈华美，好看到了极点。 它们时而聚拢时而消散，飘忽不定的流转在每一个角落。 天堂作为光辉灿烂的荣耀之地，明亮很正常，但明亮到这种程度，实在超乎安洛希雅的预料。 一辈子待在漆黑地狱的恶魔顿时有种眼睛要被晃伤的感觉…… 光海没有实体化的物质，四面虚空皆是光明，安洛希雅凭虚立在半空中，好奇的向前走了几步，好奇的触碰那些仿佛有自主意识的小小流光。 “这些都是死亡的天使吗？”安洛希雅问道。 “不全是，也有些灵光是光海自动凝结幻化而成。”她身后的上帝温和的说道“最近光海力量涌动，即将凝结出一个炽天使。” “在哪里？”安洛希雅回头问道。 “跟吾来。”上帝说道，拉过她的手。 在这种上下左右全是迷离银光的地方想要辨别方向实在困难，安洛希雅索性不去辨别，放空思绪跟着上帝走。 四周的光明力量浓度越来越高，在达到某种极限后，终于到了目的地。 无数金色的光芒聚散成巨大的花苞姿态，下半部分的根部是点点流光连接在光海中，花蕊中央有一道人影若隐若现，蜷缩成酣睡的姿态，六只雪白的翅膀紧紧包裹优美身躯。 安洛希雅走在花苞前，想要看清陌生天使的样貌，却看到了一张与路西法有些相似的容颜，顿时微微拧起眉头。 一直在虚空光海中诞生和长大，第一次感受到冰凉陌生的黑暗气息，那朵金色的花苞犹豫着伸手触碰了一下她，发出好奇的情绪，又被安洛希雅反摸回来。 天真的花苞立刻将这当成友好信号，摇晃着发出微微荧光表示欢迎。 “这个天使现在就有意识了？”安洛希雅见状微微惊讶道。 上帝平静地望了一眼天使身躯，走过来淡淡的说道“真正诞生后才会有智慧和记忆，现在只是一些潜意识中基本的喜怒哀乐。” “它很喜欢我。”安洛希雅微笑着说道。 这时她插在漆黑长发间的蓝玫瑰突然掉落，刚巧落在花苞上，金色的花苞以为玫瑰花是礼物，排列紧密的花瓣立刻露出一条缝隙吞下玫瑰。 “哎？”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安洛希雅微微一愣，低头把玩着自己透明晶莹的指甲片刻，考虑到徒手撕花苞可能会伤到那个天使，只好用求助的眼神看上帝。 看到她的眼神，上帝立刻走过去敲了敲花苞巨大的花瓣，平静开口道“拿出来。” 金色花苞不敢违抗神的命令，飞快歪到安洛希雅的那一边蹭蹭她手指，发出求助和委屈的情绪。 安洛希雅冷酷无情的撤回手指。 如果是其他不重要的小装饰品也就算了，但这支花意义不一样…… 花苞纤长的枝叶茎干一阵颤抖，不甘不愿的吐出那朵浅蓝色玫瑰花。 安洛希雅想了想，从随身空间里又拿出一枝蓝玫瑰扔进金色花苞里。 这枝蓝玫瑰是那朵玫瑰花繁衍出来的普通玫瑰，想要多少都可以，她不心疼。 接收到礼物，金色花苞重新发出喜悦摇晃。 “这个未来的炽天使看起来真单纯，他有名字了吗？”安洛希雅挑起眉头说道。 “名叫哈尼雅，他诞生后将会是魅力天使。” “他怎么会和路西法陛下长的相像？”安洛希雅警惕的问道。 “路西遗留在天堂的一部分星光落入虚空光海，慢慢形成了哈尼雅。”上帝解释道。 安洛希雅明显长舒了一口气，轻松道“刚才那一瞬间，我还以为这是米迦勒和路西法暗通曲款、珠胎暗结留下的私生子。” 上帝“……” 上帝微微无奈的说道“没有的事，脑海里面不要瞎想。” 两个人慢悠悠的离开虚空光海，身旁的上帝突然神色一凝。望向远方好几秒。 “怎么了？”安洛希雅问道。 “就在刚才，以诺寿命终结了。”上帝平静的说道。 安洛希雅突然尴尬的想起当年上帝分出神念就是为了保护以诺，而她最初也是用的这个借口。 可现在嘛…… 她跟着上帝来天堂，半点都没有想到还在凡界的以诺。 上帝也想到了，望着身旁的少女，祂思考着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关注以诺，反而更多的注意到安洛希雅。 “所以吾刚才传音给米迦勒，让他去接以诺来天堂。”上帝又说道。 “您让天国副君去接一个普通人类……”安洛希雅说着神色一动，“……这么说来，是打算让以诺成为炽天使了。” “对。”上帝颔首说道。 安洛希雅用了一个迷惑心智的小魔法，只要不是炽天使那一级别看到，都会以为他们只是普通天使。 要升一个人类成为炽天使这种大事，上帝会在大圣堂传来其他天使宣布。 米迦勒的动作很快，当安洛希雅和上帝慢悠悠的从虚空光海一路走到九重天堂传送法阵时，他已经带着以诺在大圣堂等待了，其他炽天使和圣子弥赛亚也已经全部到达，恭敬等待。 传送阵发出耀眼白光，将安洛希雅传送到水晶天。 安洛希雅站在传送法阵上，想了想她如果现在走进大圣堂，里面炽天使会是什么反应。 还是低调点吧。 “我不想进去。就在这里等您。”安洛希雅说道，松开握着上帝的手。 等神转身离开，安洛希雅就重新走入传送阵中，去往恒星天。 与此同时，大圣堂中。 弥赛亚、以诺、米迦勒……等人全部懵逼的看着空荡荡的神之御座。 “神呢？”加百列问出了所有天使的疑问。 只要天使前来，就必然能看到端坐在御座中的上帝，这几乎已经成为一种定理。 虽说上帝前不久真身下界一段时间，但不是后来又回天堂了。 传唤了所有天使来大圣堂觐见，上帝本身却不见踪影，这可是从未发生的事。 正疑惑时，殿堂一扇扇华美的殿门自动打开，银发白袍不染尘埃的上帝缓步而来，走过所有天使身旁，重新坐在御座上。 神色无悲无喜，好似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台下所有人同时鞠躬行礼，恭敬的同声道“赞美您，全知全能的上帝。” “起来。”上帝温和的说道。 众天使重新站直身体，米迦勒上前一步，问出其他人的心中疑惑，“吾神，敢问您刚才去哪里了？” “虚空光海。”上帝平静的说道。 ——去那里做什么？ 还未等他们将心头的疑惑解开，神突然看向灵魂状态的以诺，伸手一指，便有明澈耀眼的光芒将他包围。 灵魂状态的以诺恢复到自己最为青春正茂的时代，是一个俊美如玉气度温柔的青年，此刻突然被圣洁光芒环绕，更添几分超凡脱俗。 被光明环绕的以诺只觉得有铺天盖地的浩瀚力量席卷入自己身体，一瞬间便有力量无穷、睥睨万物之感。 背后似乎有什么蠢蠢欲动，猛然用力，六片缠绕着淡淡莹光的洁白羽翼出现在身后，飞舞扑打着将脚尖微微带离地面。 “这……”天使姿态的以诺不敢置信，低头看自己双手。 “即日起炽天使又多一人。”上帝平静地宣布道“以诺将更名为梅塔特隆，即神喜爱之人的含义。弥赛亚，你负责教导梅塔特隆天使的常识，使他成为合格的炽天使，担任天之书记这一职责。” 作者有话要说：　　旧约里说以诺“与神同行三百年”，活了三百六十五岁以后神将他取去，他就不在世了。被神召到天界的以诺根据神的指示写下了《以诺书》，随后变为炽天使梅塔特隆。——百度百科。 第85章 在上帝通知他们有一位新同伴之后，新生的炽天使跟随圣子离开，拉结尔则一时无事可做，打算去耶路撒冷的图书馆看书。 这座位于恒星天的图书馆是一座占地面积广大的八角型建筑。 星光蓝宝石在洁白的墙壁上镶嵌出典雅花纹，廊檐飞翘的其下缀着一串串晶莹剔透的风铃，有风吹过时会启动上面的魔法，吹动出好听的乐曲。 图书馆在恒星天的中央地带。 整个世界的九成书籍都在这里有收藏，任何天使都可以免费进去看书，是拉结尔在天堂最喜欢去的地方。 拉结尔轻盈地挥舞翅膀落在图书馆大门前，偶尔路过的天使纷纷鞠躬行礼，他也微笑的点头回礼。 轻车熟路地穿过一排排高耸入云的书架，拉结尔拿了一本上次没看完的诗歌书，然后一边低头看一边走在专门看书的桌前坐下。 桌子的对面还坐了一个少女，正低着头，因此看不清容貌，有着在天使中非常少见的深色长发，漆黑光滑的就像是夜色剪裁出一样，因此才让他留下一点印象。 匆匆一瞥，拉结尔几乎心神都放在书上，根本没有多加注意。 “嗨。”对面的少女抬头打招呼的。 “你好，天……”拉结尔礼貌性的说道，目光并没有从书上移开。 等等，这个声音怎么这么耳熟？ 话音刚落，拉结尔突然反应过来，满脸惊悚的看着桌子对面。 真·恶魔君主·地狱·安洛希雅正若无其事的对他微笑。 拉结尔“！” 拉结尔呆了两秒，一个箭步走在她面前，从随身空间中拿出那件可以隐蔽气息的斗篷，来不及好好披，直接朝安洛希雅脑袋上罩过去。 给她披上斗篷还不够，拉结尔迅速在周围布下一大堆隐蔽和幻术结界，争取将这个小小角落包围的密不透风。 头顶披风看着这一切的安洛希雅“……” “大圣堂的正事说完了？”安洛希雅问道。 拉结尔没回答她的问题，扶着额头有些崩溃的问道“安洛希雅你怎么会在这里？” 看着他崩溃的反应，安洛希雅有趣的眨眨眼睛，实话实说道“通过空间通道进来。” “还有其他炽天使和圣子知道你在天堂吗？”拉结尔又问道。 安洛希雅回忆了一番，她来天堂以后除了参观虚空光海，看到一个还没诞生的炽天使，还没碰上其他人。 “除你以外没有。”安洛希雅说道。 听到这个核心问题没有暴漏，拉结尔明显松了一口气，随后突然感到有些蹊跷。 天堂的安保问题应该不差，为什么安洛希雅这种级别的恶魔君主能突破重重结界出现在恒星天？ 而且整个天堂的高位天使都没有发现？ “大圣堂的正事说完没有？”安洛希雅左顾右盼的又道。 如果说完了，她就通过空间法阵去水晶天找上帝。 “说完了。”拉结尔随口回答道，拉过她的手就往外走，“不提这个，安洛希雅我先带你溜出天堂！” 关于她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出现在天堂，拉结尔打算以后有空慢慢弄明白，当务之急是先离开。 安洛希雅确实很强大。 当年争书事件中，看到她对战圣子弥赛亚而不落下风，拉结尔就真正认识到了自己朋友的力量。 可就算是这样，拉结尔也不认为她能够赢过天堂圣子和众多炽天使的联手。 何况天堂还有力量通天彻地的上帝。 “不急着离开。”安洛希雅说道，被他拉着往外走时还有心情看着周围一排排的书架。 看着安洛希雅不忙不慌左顾右盼的悠闲模样，拉结尔很是心焦。 没走几步路，拉结尔就看到了上帝正站在图书馆大门口。 “上帝……”拉结尔感觉自己膝盖都软了。 ——啊啊啊啊……希望上帝看在之前好歹同行一段时间的份上，对擅自闯上天堂的恶魔处罚轻点……啊啊啊啊！ ——顺便对自己处罚也轻点！ 脑子里各种念头转动的拉结尔脸色苍白，紧盯着上帝的一举一动。 上帝看着拉结尔和安洛希雅微微蹙眉又松开…… ——拉结尔僵硬的低头行礼。 上帝一步步朝他们走过来…… ——拉结尔开始在心里组织忏悔的语言。 上帝走到安洛希雅面前站立…… ——脸色更加苍白的拉结尔握紧好友手，打算开口求情。 神色淡漠平静的上帝拉开安洛希雅正在和拉结尔交握的那只手，让他们不再手牵着手。 拉结尔“！” 上帝拿起那件随意披在头顶的斗篷，抖一抖后重新给她披好，并且还低头系好了脖子上的缎带。 整个动作自然而从容，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 拉结尔“！！！” ——上帝封了一个普通人类当炽天使。 ——恶魔君主无缘无故出现在天堂。 ——上帝给一个恶魔披斗篷。 今天发生超出常理的事情太多，为了弄清楚事情真相，拉结尔飞快用自己的逻辑思维推理一番，得出了正确结论。 自己现在一定是在做梦！ 披斗篷这个动作惊讶的不只是拉结尔，安洛希雅也愣住了。 那一刻她心中千回百转的拼命想着上帝究竟是什么想法，即有些怀疑上帝是否也对她产生了一点喜欢，又害怕这只是自己在自作多情。 披好斗篷后，上帝低头温和的问道“想去天堂的什么地点？” 安洛希雅伸手握起刚才上帝碰过的系带，浓密漆黑的眼睫颤动两下，忍住心中那些胡思乱想后随口说道“星河湾如何？” 她不熟悉天堂，星河湾是少数几个知道的耶路撒冷地名。 就这样，安洛希雅和上帝手牵着手离开。 走过还处于神志恍惚状态的拉结尔时，她心不在焉的说道“先走了，不必担心我的安全。” 留下拉结尔站在原地一个天使懵逼。 星河湾很久以前安洛希雅混在座天使中来过一次。 地如其名，流动的河自天边悬浮而来，一路奔腾穿过耶路撒冷，最后在从天空中落下，无数点点发光的晶砂撒在河里，像是破碎的星星，映着整条河流光溢彩，幽静瑰丽。 她将手伸入冰凉清澈的河水中，捞起一颗小小的晶沙在手中把玩。 上帝在河边幻化出一张碧绿藤曼做成的长椅，然后拉着安洛希雅坐下。 “天堂可真美。”坐在河边的安洛希雅说道。 一路走来，天堂每一个角落的风景都完美如同理想乡。 看看整个天堂，安洛希雅感觉上帝的审美观就偏向于闪亮璀璨、洁白无垢，一点阴暗的色彩都容不下。 想到这里，安洛希雅又想起以前那个问题，忍不住说道“上帝，你觉得我容貌怎么样？” 安洛希雅的容貌气质在凡界不好说，在地狱备受追捧，在天堂就呵呵了。 万一审美观差别太大，上帝觉得她长得丑怎么办？ 耶和华与她四目相望，冰蓝色的眼睛一片柔和，认真说道“很好看，安洛希雅怎样都好看。” 安洛希雅控制不住的微笑了一下，紧接着突然想起一件事，“当年我第一次来到天堂，您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安洛希雅永远忘不了当初庆典结束后上帝发布神谕，命令“座天使”安洛希雅去大圣堂觐见时，那一瞬间的胆战心惊。 彼时的安洛希雅混在座天使中，觉得自己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 “刚降临在恒星天时就看到了。”上帝看着她，冰蓝色的眼睛中微微带笑，“那时的你不会吹奏长笛，表演时混在座天使中躲躲闪闪。” 提起黑历史，安洛希雅面无表情地捂住脸。 “忘了这件事好吗？”安洛希雅似真似假的抱怨道，从手指缝后露出带着笑意的眼睛，“话说您当时为什么九重天堂所有天使的面喊我座天使。” “正在进行庆典，说出有恶魔破坏气氛，而且还会打击到萨麦尔。”上帝平静的说道。 这个回答真是太不给面子了…… 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安洛希雅问道“当年拉结尔，您为什么先告诉我拉结尔是因我而死，让我难过哭以后又安慰我？” 不仅仅是安慰，还复活拉结尔的同时又保留记忆情感，陪安洛希雅在悬崖峭壁前站了一晚上。 让那时的她心醉神迷到了极点，恨不得时光永驻。 上帝沉默着，片刻后不解道“是你先提出疑问——如果你没有抢书，拉结尔会不会死？” 安洛希雅听后神色微妙的又问道“那您那天来的本意究竟是什么？” 上帝也不明白，当时只是看安洛希雅伤心，所以就去找她了。 “……安慰你。”思考了一阵答案后上帝说道。 “然而您当时直白的说拉结尔是因我而死。”安洛希雅说道，神色更微妙复杂了。 “对。”上帝说道，说这话时完美的容颜一片淡定和理所当然。 对于疑问要做出正确解答，神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安洛希雅“……” 弄清前因后果后安洛希雅就琢磨了，上帝怎么会有这种直白到底、不带半点含蓄委婉的说话方式。 第86章 这种思维不是用一个简单的直白能够形容。 上帝虽然从不过问世事，但是对万事万物都了之于心。 而神祗天生的聪明智慧在日常各种小事中就能看出来，按理说绝不会不懂当初实话实说会让自己伤心。 神不说谎言，既然说是来安慰，必然没有掺杂其他目的。 可仔细回忆一遍当初的事，上帝当初又确实一开始将自己打击的体无完肤。 想了一阵后，安洛希雅自言自语的说道“唉，您可真难理解。” 虽然说了一句抱怨的话，但她脸上带着亮晶晶的笑意，瞳孔恰好倒映的全是上帝。 她在上帝心中而言究竟是什么？ 这是个无解的谜题，想再多也是庸人自扰。 上帝是全知全能的神祗，也许像现在这样在和安洛希雅天堂闲逛，不过是一时心血来潮的举动而已。 也许下一秒神就厌倦了，轻描淡写让安洛希雅回地狱。 怎样想都无济于事，安洛希雅索性强迫自己不要去想将来会怎么样，只管享受将当下愉悦的时光，争取不留下遗憾。 恶魔嘛，及时享受才是真理。 这样即便将来再回到地狱，也可以细数着这短暂的时光慢慢回味。 月球天、水星天、金星天、日星天、火星天、木星天、土星天、恒星天、水晶天…… 九重天堂面积不逊于亿万万里之广的地狱，如果认真欣赏，仅仅是想要大概的逛一圈，恐怕也需要几千年时光。 安洛希雅自问不可能在天堂停留那么长时间，于是只看出名的地方。 安洛希雅从藤椅上站起来说道“我没有见过其他几重天堂，我们每天去一重天堂的主城市怎么样？” 上帝带着微微笑意说道“好，先去那一重天堂？” “土星天，一层层往下逛。”安洛希雅说道。 为了防止引起围观和混乱，上帝像在凡界一样，让其它天使忽略自己。 而安洛希雅也不想多事，就没有脱下那件拉结尔的斗篷，这样只要不是主动暴露黑暗气息，普通天使就不会发现。 而除非故意找茬，没有天使会不停地追问一个陌生天使你为什么不露出翅膀飞翔。 每一重天堂的建筑风格都相似又各有不同。 比如日星天的天空不论何时何刻，永远都悬浮着瑰丽若幻的浅红色云朵。 每一朵云的颜色看似相似又不一致，从从浅淡到只有一点点光彩的淡粉色到浓烈如火的正红，在日光照耀下，每一刻光影都在交错变幻，看似相似又大为不同，交织成华美瑰丽到了极点的色彩。 安洛希雅想去天上，用宝石向过路的天使换了一辆马车。 小小的洁白车厢用金粉描绘出花纹，内部只能坐下两个人。 长着雪白翅膀的天马飞向天空，洁白的云雾顺着打开的车窗飞进来，给对面坐着的银发神祗镀了朦胧薄雾，使得原本冰冷而静默的气度柔和三分。 从缥缈的云层中向下看，那些或巍峨壮丽或精致玲珑的宫殿就像一个个精致的玩具。 安洛希雅从空间出拿出一整套的茶具和红茶，动作优美的泡出一杯茶，推给对面的上帝。 上帝举起红茶杯轻抿一口，然后在桌面上轻轻一敲，一个华美的银质三层点心架出现，各种蓝莓蛋糕、夹心饼干、果酱点心和三明治摆列整齐。 两个人一边吃着点心红茶，一边三五不时的闲聊几句，安洛希雅看着窗外风景，顺手将一块小巧的蓝莓饼干放到了上帝嘴边。 对面的上帝一口咬下，然后动作自然地拿起另一块糕点也喂给她。 安洛希雅咽到一半动作忽然一僵。 四目相对几秒后，安洛希雅和上帝才意识到彼此聊得太投入，无意识的做了什么事。 …… 安洛希雅垂下眼睫避开目光，握拳在嘴边轻轻咳一声，然后转移话题道“天堂就没有昏暗的夜晚？” 上帝迅速回答道“只有月球天的边界有。” 然后安洛希雅与上帝又无话可说了，空气中一片微妙而又暧昧的气氛。 水星天一半建筑在湖面上，一半建筑在湖面下，透明的冰晶装点房屋塔尖，湖面倒影与水下建筑互相交错，几乎分不清尽是虚幻。 从湖水中往上看，日光落在水中，越往深越暗，荡漾出明暗交织的流转波纹。 安洛希雅一边吃着手中的鱿鱼丝，一边和和上帝悠闲走在水下的街道中，两边有天使轻快的打闹着路过，将鱼饵撒在湖水外去喂鱼。 她将手伸出透明的结界，冰凉清澈的湖水淌过指尖的缝隙。 一头白鲸从远方的湖水游来，将巨大的脑袋凑在安洛希雅手底下蹭，它鸣奏出嗡嗡的低柔歌声，与周围浅蓝的湖水产生共鸣。 那只白鲸非常可爱，又圆又软的脑袋就像是云朵或是棉花，用闪亮水润的眼睛盯着她手中的鱿鱼丝看。 “它喜欢你。”上帝温和的说道。 “有眼光。”安洛希雅沾沾自喜的说道，一边摸着白鲸的脑袋，一点点将鱿鱼丝喂给它吃。 没多久鱿鱼丝就吃完了，见到她手中没有食物了，白鲸迅速将脑袋从她手中撤下，游向另一个手中带有食物的天使。 先是用脑袋蹭一蹭手掌，然后用与刚才一致的闪亮水润目光盯着那个天使瞧。 白鲸这一套动作表现的相当熟练，那个天使没扛住这样的可爱攻击，星星眼的将手中的小鱼干扔出去。 安洛希雅面无表情看着那只游走的白鲸，再低头看着空空如也的手掌。 ——居然被一只鱼给套路了。 “您说错了，它喜欢我手中的鱿鱼丝。”安洛希雅幽幽的说道。 上帝看着远去的鲸鱼默然。 “这头白鲸听得懂话吗？”安洛希雅说道。 “听得懂。”上帝平静说道，毕竟是生活在天堂的生灵。 安洛希雅微微一笑，又找出一包鱿鱼丝，对着远方的白鲸挥挥手。 美食当前，白鲸飞快抛弃那个天使，摇头摆尾的再游过来，像刚才一样对安洛希雅蹭脑袋卖萌 安洛希雅很满意白鲸自动送上门来的态度，手中反复的摸着它脑袋来感受手感肉质，然后轻柔和缓有无比认真的说道“待会儿我做烤鲸鱼给您吃怎么样？” “不要闹。”上帝唇角弯起，有些想笑的说道。 白鲸“……” 白鲸身体一僵，感觉自己整条鱼都不好了，尾巴一摆飞快游走了，速度比来时还要快十倍。 在它身后，安洛希雅双手抱臂，露出一个自得的微笑。 上帝看着那个斤斤计较的小气恶魔，忍不住露出一个转瞬即逝的微笑。 在最靠近凡界的月球天，那些普通天使生活的城市是围绕巨树建立。 巨树有将近万米的高度，比凡界最高的山峰还高一些，碧绿的树冠铺天盖地，垂落下的枝叶中会有洁白的花苞和藤蔓。 天使们就利用这些花苞和藤蔓搭出精致的小房子，或者是围绕着那颗堪比一座山峰的巨树树干建起螺旋状建筑。 而巨树下一片洁白的铃兰花海漫及腰间。 这种风格有些类似于精灵族，但又隐隐比精灵的建筑风格多了三分纯净。 七天以后，走在洁白的铃兰花海里，看看左右没有天使，安洛希雅索性脱了斗篷，露出被遮的严严实实的漆黑长发。 上帝低头看着她，然后伸手将安洛希雅耳边一缕长发捋在后面。 生于黑暗阴影的恶魔永远不会有灼热温度，拉起她的手时，肌肤永远带着微凉触感，就像眼前的少女一般，幽静冷谧得像是夜风。 上帝喜欢光辉灿烂，一度以为自己讨厌这种感觉，可是遇到安洛希雅以后，又觉得夜风也很好，像是一场夜晚中甜美宁静的梦境。 “在笑什么？”安洛希雅问道。 在笑吗？ 上帝略略回神，发现自己确实在无意识的微笑。 “没什么。”上帝温声说道。 其他几重天堂的的城市单论起繁华程度离耶路撒冷还是有很大距离。 安洛希雅在巨树树干盘旋的城市上走了几圈，满足好奇心后就离开了。 “您这几天很奇怪。”安洛希雅疑惑的说道“经常在走神。” 上帝冰蓝色的眼睛静静盯着她，几秒后说道“吾在想一件重要的事情。” “是什么？”安洛希雅奇道。 什么事能被一向淡漠不问世事的上帝认为重要。 上帝犹豫一下要不要实话实说，然后刻意转移话题道“耶路撒冷有很多擅长艺术的天使，回去吗？” “好。”安洛希雅说道。 上帝不想说，安洛希雅自然不会追问。 他们回去时没有走九重天堂公用的空间之门。 上帝拉起安洛希雅微微冰凉的手，下一秒，眼前的世界荡漾出水波样的光纹，失重的感觉散去后，已经回到了耶路撒冷。 耶路撒冷中心是一座宽广辉煌的教堂，洁白高耸的塔尖直入云霄。 见到安洛希雅望着塔尖瞧，上帝说道“上面是耶路撒冷最高的地方，要上去吗？” 安洛希雅沿着中央的塔楼向上走，迈过一阶阶洁白的玉石阶梯，远方传来的微风带着隐隐花香。 终于走在了四面空旷的塔楼上，她向下看。 水晶长廊悬浮在半空，栩栩如生的雕像放在十字长街中央，喷泉边上繁花徐徐绽放。 金雕玉琢的巍峨宫殿连绵千万里，一望无边际。 脚下的教堂中天使们正虔诚歌唱，空灵飘渺的歌声伴随着风铃和竖琴散落在风里。 在更远的天际，浮云朵朵飘散在碧蓝的苍穹。 千年万年，永不改变。 塔楼中央有一口精金制成的巨钟。 “天堂没有黑夜，所以通过这口钟来报道时间，每当午夜十二点时，这口钟就会响动十二次。”上帝说道。 “现在是什么时候？”安洛希雅问道。 “午夜十二点。”上帝说道。 下一秒，巨钟发出轰然响声。 “铛！” 厚重博大的钟声传遍整个耶路撒冷。 伴随着这声钟音，整座城市所有教堂的钟声此起彼伏的响动起来，昭示着新一日的到来。 “铛！铛！铛！铛！……” 钟声连绵不绝，像一场盛大的礼炮响声。 上帝望着那个长发漆黑的少女，望着她深若碧湖的眼睛。 他们现在站在空无一物的塔楼，眼前是一整个耶路撒冷，天使的空灵歌声与浩大钟声回响在彼此耳边。 一种明悟突然在心底升起。 就是如此，本应如此。 “我爱你。”上帝说道，声音被钟声掩映的模糊不清。 此时此刻，恍然大悟。 上帝爱安洛希雅，爱她精致的容貌也爱她生于黑暗的气息，爱她追求美好的柔软心灵也爱她自保的叵测心机。 不论是怎样的安洛希雅，上帝都爱。 上帝爱安洛希雅。 第87章 安洛希雅以为自己幻听了。 安洛希雅是不知所措的张口又闭上，最终小心翼翼而又怀着微弱希望的开口道“你……刚才说什么？” 钟声停歇，塔楼回归一片寂静。 上帝冰蓝色的眼睛专注望着她，一字一顿地认真重复道“我爱你。” 每一个音节都清晰无比，简单的几个字却像雷霆与火光，轰然一声炸碎安洛希雅所有思绪。 她怔忡看着对面的银发神祗，心中千头万绪又空无一物。 那一刻安洛希雅想起了很多事情。 多少年前诞生时的惊艳初见、大圣堂里的一枝玫瑰、九重地狱数日的陪伴，还有这三百年来每一时每一刻。 安洛希雅紧紧拉起上帝的袖口，抬头问道“是对造物的爱，还是……我此刻理解的那种？” 不善于言语的神明微微俯身，在她唇上落下一个轻盈若雪花的吻。 “吾爱安洛希雅，一如安洛希雅爱吾。”上帝郑重的说道。 祂啊…… 毕生所求和不可奢求。 天边晨曦般美好到遥不可及，忍不住不顾一切和小心翼翼。 本以为永不会有回应…… 心跳不听指挥的响动在耳畔，她不在多言。 长发漆黑的少女笑了，安洛希雅闭上眼睛紧紧拥抱上帝，像巨龙拥抱黄金宝石一样至死不放手。 “哦，太好了，好啊……”安洛希雅反反复复不知所措低语着。 ……………… 做梦是不可能做梦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做梦的？ 拉结尔虽然拼命想催眠自己，但心中也知道这不是现实。 吾神和挚友究竟是怎么回事啊啊啊啊~ 华丽的寝殿中，金发蓝眼的俊美天使用被衾蒙住脑袋，拼命让自己不要想。 越想越觉得……不论是哪种推测都相当冒犯上帝呀！ “唉~” 拉结尔叹着气重新坐起来。 几天前在图书馆发生的事情打击的拉结尔猝不及防，连追求浩瀚无边的知识都提不起兴趣了，当即就回到寝殿想要大睡一觉再说。 可是上帝那几个简单的动作反复在脑海中回放，根本就睡不着啊啊啊！ 虽然只是几个普通的动作，但做那些动作的可是上帝！ 上帝是怎样高高在上不问世事的存在？ 随便回想一下从世界诞生以来的记忆，拉结尔关于上帝的印象都是水晶天御座上神秘冷漠高贵凛然的银发神祗。 别说是披斗篷拉手了，上帝连肢体接触也仅限于偶尔(拉结尔记忆中只有一两次)摸摸炽天使和圣子的脑袋。 并且前后不会超过三秒！ 上帝能对安洛希雅做出这种动作，所以……吾神和挚友究竟是怎么回事啊啊啊啊~ 拉结尔正躺在床上一个天使独自崩溃，炽天使们彼此之间用来通讯的专用水晶球却突然亮起，金银色流光反复交织着。 拉结尔心烦意乱的在水晶球上轻轻一抹，打开通讯。 “怎么了？”拉结尔问道。 “所有炽天使来我的宫殿召开秘密会议，立刻！”水晶球对面传来弥赛亚严肃的声音。 “发生什么事了？重要吗？”拉结尔问道。 正心烦意乱着呢，如果不重要就不去了。 “非常重要，事件重大，所以见面以后再说，速来。”弥赛亚说道 听弥赛亚这么说，拉结尔一边穿衣服一边随口嘟囔道“难道还能重大的过当年路西菲尔殿下反叛堕天不成？” 水晶球对面一阵沉默，紧接着传来弥撒越发沉重严肃的声音，“……难说，总之快来！” 圣子弥赛亚这么严肃，拉结尔不敢再耽搁，飞速赶到了弥赛亚宫殿。 天使侍从将他引入一座空旷的偏殿，刚一进去，拉结尔就被层层叠叠的结界一惊。 纯白色的帷幔将窗户围的密不透风，所有普通天使不得靠近，各种迷惑、防御、屏蔽的结界重叠交织在一起。 圆桌上，弥赛亚居中严肃而座，两边除了又去地狱的米迦勒，拉贵尔、亚纳尔、乌列、加百列、拉斐尔全部在场。 这样严肃的气氛，拉结尔也收起了之前的轻松，拉开一张长椅后坐下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人到齐了再说。”弥赛亚说道。 话音刚落，前不久升职加薪为炽天使的梅塔特隆也走了进来。 “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梅塔特隆客气地问道。 看见所有炽天使到齐，弥赛亚环视一圈，开口道“拉贵尔，你先说。” “四天前，我有事去日星天，无意中看到恶魔君主安洛希雅，她气息收敛的很好，如果不是我在街角看到了她侧脸，只会以为那是一个普通天使。”拉贵尔严肃的说道。 第一个重磅消息——恶魔君主混上天堂！ “加百列，你继续说。”弥赛亚说道。 “两天前，水星天湖底，恶魔君主安洛希雅与吾神在一起！”加百列说道，开口就是比拉贵尔还要重磅的消息。 “在一起是什么意思？”其余几个天使震惊到道。 “字面上意思。”加百列故作平静的扶着额头说道“吾神与那个恶魔并肩穿过湖底，并且看上去并没有不愉神色。” 第二个重磅消息——上帝知道并纵容了那个恶魔君主在天堂！ 一直在椅子上一言不发的乌列抬头，满脸神志恍惚。 “乌列你怎么了？”正好坐在对面的亚纳尔被他吓了一跳。 “就在刚刚……”乌列满脸恍惚的说道“我去教堂中引导智天使们祈祷，午夜时间到了后，我走出教堂那一刻，一抬头，就看到那个恶魔君主安洛希雅伸手去抱吾神……” 顿了顿，乌列继续说道“吾神没有推开她。” 没！有！推！开！她！ …… …… …… 第三个重磅消息——上帝和那个恶魔君主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 所有炽天使都不约而同的没有说话，整座宫殿内一片近乎凝固的死寂。 良久。 米迦勒不在就是天堂掌管者的圣子弥赛亚缓缓开口道“现在，大家整理一下信息，分析究竟是怎么回事？” 炽天使们个个风中凌乱。 倒是早就知道一部分事实的梅塔特隆是所有炽天使里最镇定的。 就在一片沉默中，拉斐尔找了一个不怎么劲爆的切入点，最先开口道“你们记不记得安洛希雅的那个传言？” “哪个？”弥赛亚问道。 拉斐尔紧紧盯着弥塞亚，叹了口气道“就是……关于你的那个。” 安洛希雅暗恋圣子弥塞亚，痴心款款深情不改，所以才拒绝那么多地狱美人的追求示好。 “不是真的。”弥赛亚淡然说道“当年争书时她没有半点异样表现。” 而且动手揍得毫不犹豫，害得回天堂后养了好久的伤，弥赛亚冷冷的想。 “我知道。”拉斐尔神色复杂的又说道“但我突然想起来，你们记不记得这个谣言流传开的原因了。” 安洛希雅喜欢的人有银色的长发、俊美的容貌、冰冷淡漠的性格、高贵的地位、还是光明属性…… 圣子弥赛亚完全符合这些标准。 因此天堂地狱所有生灵都很自然的都以为安洛希雅暗恋弥赛亚。 以前炽天使们也这么觉得。 但是现在仔细想想，符合这些条件的好像还有……上帝。 …… …… …… 拉斐尔的话成功又造成一阵凝结空气的死寂。 炽天使中唯一的女性加百列看不下去了。 若天上落雪般容光绝色的炽天使将自己一缕银发挽在耳后，平静开口道“你们能不能不要总回避问题重点？重点是上帝，而不是安洛希雅。” 三个消息里面，真正让炽天使造成震动的是上帝态度。 此话一出口，天使们开始纷纷低头装深沉。 最终还是梅塔特隆大着胆子，温柔开口道“既然安洛希雅去拥抱吾神，而吾神没有推她，想必是不讨厌的。” “我只看到了一两秒，不确定之后有没有推开。”乌列开口道。 “就算是一两秒后推开，以吾神超凡脱俗的淡漠性格，停顿这一两秒也足够说明问题了。”拉贵尔谨慎的说道。 “就算不讨厌，也不代表喜欢。”亚纳尔也插话道。 “可是吾神与安洛希雅一起逛天堂。”乌列悲痛道。 亚纳尔立刻指着梅塔特隆说道“吾神之前还与他同行三百年。” 拉斐尔想起了什么，神色顿时一变，“同行时安洛希雅也在！” 拉结尔一边认真听着，一边装死当自己不存在。 …… 片刻后加百列开口道“我们真的要这样一直讨论吾神的感情问题？” 炽天使们说到半中间的话突然一停顿，然后纷纷沉默。 弥赛亚旁听了片刻，不容置疑的下结论道“如果想知道真相，还得去大圣堂觐见吾神才可以。” 说完后，圣子用期盼的目光在周围看了自己同伴一圈，指望指有谁接过任务。 此话一出，炽天使们低头装自己不存在。 谁敢啊？ 今天之前这场讨论发生之前，甚至没有一个炽天使能想象到自己有一天会和同伴讨论上帝的感情问题。 于是在经过一番热情友好(互相推诿)的辩论以后，大家决定一起去大圣堂找上帝。 ——衷心希望上帝和那个恶魔之间什么暧昧都没有。 ——所有炽天使此时此刻的心愿。 第88章 一直到午夜钟声结束后很久，安洛希雅都拥抱着上帝不放手，将脸埋在祂冰凉而洁净的白袍中。 多么静好。 银发白袍的神明安静温柔的低头看她，任凭安洛希雅趴在怀中不肯站起来，一遍遍抚摸她绵密漆黑的长发和脊背。 安洛希雅微微抬起一点头来看上帝。 月光般的银发近在咫尺，下颚每一寸线条都竭尽优美，如同全世界最完美的奇迹。 她站直身体退后一步，又一次的仔细端详上帝，似乎还没有从轻盈虚幻的梦境中清醒过来。 上帝任凭她凝望着的同时也在凝望安洛希雅。 两个人彼此相视着，然后不约而同的笑出声。 ——蜜糖的甜味在心中蔓延。 ——多好啊。 上帝一向平静无悲喜的冰蓝色眼睛中泛起涟漪似的笑意，拉着安洛希雅手，语调温和的说道“去大圣堂吗，吾想带你去大圣堂。” “好。”安洛希雅点头说道。 此时此刻，不论上帝说什么，她都会毫不犹豫的同意。 上帝拉着她向前一步，空间荡漾出层层涟漪，眼前的世界一阵扭曲虚幻后，又重新出现大圣堂辉煌的景象。 神拉着她向前走，迈过绵延的万米玉阶，在道路尽头华美宫殿静默而立，高入穹顶的大门自动打开。 “这就是吾万年来所在的地方。”上帝一边说着一边拉安洛希雅的手步入大圣堂。 空旷华美的殿堂中，上帝的神之御座孤独的摆在高台上，没有了炽天使们在御座前的站立，一瞬间显露出水晶天的寂静，只有此时轻盈的脚步带来一点声音。 上帝拉着她继续往前走。 随着神明的到来，一扇扇镶金错银的玉石大门自动打开。一路走过大圣堂前殿、中殿、一直走到作为卧房的后殿，上帝才停下脚步。 “真安静。”安洛希雅环视四周冰凉华美的摆设说道。 上帝垂落眼睫毫无反应，祂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平静。 上帝寝殿内的摆设华美圣洁的同时又相当简单，安洛希雅看到周围没有桌椅，就在寝殿的床榻上坐下。 “要睡觉吗？”上帝平静的问道。 安洛希雅坐上床榻的动作让神误会为她想沉眠片刻。 “哎？”安洛希雅连忙低头咳嗽两声。 听了这个简单的问题，安洛希雅脸色明显古怪一瞬间，用咳嗽掩饰过去后才恢复正常。 ——如果在地狱，有生灵问出这句话，那绝对是动作用词，但以上帝的性格，睡觉绝对只是字面意义上的睡觉。 将想偏的思想拉回来后，漆黑长发的少女在床榻上慵懒半卧着支起额头，望着对面的银发神祗若笑非笑的调戏道“要一起睡吗？” 问出这个问题时，她已经做好拒绝的准备了。 “好。”上帝低头温和的说道。 答应的这么爽快，这下轮到安洛希雅懵逼了。 说完后，上帝缓缓解开腰封，脱下洁白的外袍挂在白水晶衣架上，只剩下一身极为简洁的贴身白袍后平静躺在床榻上。 安洛希雅从天而降的惊喜中回过神来，也相当干脆的脱了鞋子和累赘的宝石首饰，躺在上帝身边。 水晶天大圣堂是这世界最为光明璀璨的空间，无处不在的荣光永恒照耀，即便是在寝殿中有帷幔的遮挡，也如同白昼。 看着安洛希雅，上帝似乎想到了什么，轻轻一抬手。 瞬间整个水晶天像凡界的午夜一般漆黑下来。 不仅如此，上帝驱散的不仅仅是单纯的光亮，还有寝殿周围所有的光明力量。 安洛希雅是恶魔，她并不喜欢太过夺目刺眼的光亮，上帝一直记得。 低头与安洛希雅四目相对的微笑，上帝不需要解释这样做的原因。 因为一切尽在默契的不言中。 黑暗里，知道上帝为何这样做的安洛希雅微笑着伸过头去，轻轻的吻了上帝的脸颊，然后继续躺在他身边。 上帝默不作声的将绣着纷飞白羽的柔软被衾搭在两个人身上，然后伸手揽过安洛希雅的腰，将少女抱在怀里后闭上眼睛。 安洛希雅却睡不着，过了一会儿后又一次忍不住抬头，眼神波光流转的的看着上帝。 有着世间最耀眼完美容颜的神祗即便是闭目沉眠，也像璀璨钻石般随时随地散发着夺目的光辉，纤长浓密的银色眼睫像蝶翼一般。在眼睑下打出优美弧度，神情一片沉静。 “睡不着？”上帝睁开眼睛问道。 “嗯。”安洛希雅说着换了个姿势，“因为我太开心了。” 上帝唇角弯出轻微的弧度，“吾也一样很开心。” 两个人都睡不着，于是上帝召唤出缩小的圣光来，指尖一团小小的光球散发出流银碎玉的光芒。 然后他将这团微弱的光放在两个人中间，带来丝丝缕缕的光明。 “您……居然就这么同意一起睡觉了。”安洛希雅说道，还是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明明之前被她吻了一次就一言不发离开。 “但现在安洛希雅爱吾，吾也爱安洛希雅。”上帝看着她眼神宁静的说道。 他们是相爱之人。 安洛希雅为这个回答情不自禁的笑开，摇着头说道“可我还是觉得……你真的是太难理解了。” 这样说也对。 但安洛希雅还是觉得这不对劲。 彼此欢喜，但还没有明说心意的恋人也会有些拥抱的亲密举动。虽然是夫妻伴侣，如果感情破裂互相讨厌也会彼此间泾渭分明。 虽然有各种例如婚姻关系或教条的外在限制，但生灵大部分下意识行为还是依靠感情而不是规章制度。 而上帝呢？ 祂一板一眼，一天前上帝所做最为亲密的肌肤触碰动作也只不过是牵手而已。一旦确认关系后，上帝做出更加亲密动作时也不会有丝毫犹豫。 似乎行为完全依仗理智来判断。 没等上帝说话，安洛希雅将自己手伸过去拉住上帝的手又说道“不过没关系，我有很长时间去了解你。” “嗯。”上帝想了想，眼中带着微微笑意说道“现在就可以互相了解，安洛希雅想知道什么？” “大圣堂真安静，上帝，这里平日没有天使侍从吗？”安洛希雅问道。 “没有。”上帝说道。 “那水晶天有飞禽走兽吗？比如天堂鸟、独角兽之类的。”安洛希雅说道。 “也没有。”上帝说道。 水晶天只有一些没有灵智的植物。 “炽天使百年一次觐见，那不在的时光里，您一般做什么？睡觉吗？”安洛希雅问道。 “什么也不需要做。”上帝说道。 “那就是睡觉了？”安洛希雅奇道。 这可真是相当寂寞的爱好了。 “今天是吾第一次来寝殿睡觉。”上帝眼神平静无波的说道。 安洛希雅错愕道“……什么？” “睡觉没有意义，没有必要。”上帝解释道“吾会坐在神之御座上观察世界。” …… 安洛希雅神色难得在上帝面前沉凝着，突然低头用脸蹭了蹭上帝，柔声说道“给我讲讲您以前的生活吧。” “好。”上帝温声说道。 水晶天、大圣堂、神之御座上万年不动的身影。 观看眼中世界的运行、听炽天使百年一次的觐见汇报……这就是全部了。 ——真的是高高在上不染尘埃的神像啊。 ——所有凡尘生灵的喜怒哀乐爱好厌恶全部没有。 从始至终，安洛希雅一言不发的听着，神色复杂到难以辨认出情绪。 曾经的生活太简单，寥寥几句后，上帝便再也无话可讲。 神性带来的理智让上帝视万物为一如平等，成为公正而慈悲的神明。 曾几何时祂的心中，既有一整个辉煌世界，又静无一物的空旷透明。 听着上帝的话，安洛希雅的脸色数度变化，最终流露出一丝微不可查的伤感，抿着唇角低柔道“上帝，你难道就不会觉得寂寞吗？” “遇到你之前，不会。”上帝温和的说道。 安洛希雅在花海中亲吻后，祂回到大圣堂独自一人，那是第一次感到寂寞。 上帝认真回想过自己在大圣堂的曾经。 可不论怎样回忆，一切都像黑白的颜料一样寡淡。 神的记性很好，可以回忆起曾经在大圣堂的每一时每一刻在做什么，可那些记忆也仅是记忆了，极少有如路西菲尔堕天时一般的情绪波动。 后来遇见安洛希雅，祂才感受过各种微妙的情绪。 远超过之前无数年时光。 安洛希雅突然想起三百年前的事情。 上帝最初并不理会安洛希雅，她一度以为那是出于高高在上神明对地狱恶魔的厌恶。 可直到今日才发现，恐怕那时的上帝对待她根本没有任何情绪。 过往的很多事情都得到了解释。 从未感受过，第一次拥有喜悦、同情、怜爱等情感，又怎么能了解。感情与理智就像两条平行线，做出的行为常常相驳。 银发的神祗不知道她心中惊涛骇浪，说完以后就依旧安静躺在床上。 安洛希雅半坐起来借着圣光看他，圣光照耀在上帝的银色长发上交相辉映，无时无刻不流转着耀眼光泽。 容颜完美却毫无悲喜。 “怎么了？”上帝疑惑的问道。 “没事。”安洛希雅笑了笑重新躺下，突然反手拥抱住眼前的神明，让两个人紧紧依偎在一起。 感受到安洛希雅的心情突然不愉，上帝有些不知所措，于是手伸至她的脑后，将少女抱在怀里亲了亲她的眉心。 漆黑长发的少女看着近在咫尺的完美容颜，心中刚才的郁气突然爆发了。 她嘴边弯出浅浅的笑意，碧色的眼睛中波光流转。 “只有这样？”安洛希雅轻声说道。 她挑起秀雅长眉，一手揽过上帝的脖颈，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又一次吻了上帝的唇角。 看着安洛希雅似笑非笑的眼神，上帝恍若星空的冰蓝眼睛中泛起层层涟漪。 祂决定更进一步。 第89章 光明早就被驱散，华美的巍峨宫殿掩映在一片夜色中。 一片漆黑中，圣光球早就滚到了床榻软枕边，带来丝丝缕缕的浅淡明光。 恍惚间看见的一切都朦胧模糊。 上帝抵着安洛希雅的额头，又一次轻盈温柔的在眉心落下一个吻，在耳边一遍又一遍小声唤她的名字。 安洛希雅笑弯了眼睛，手指在黑暗中摸索着拉开上帝腰间的衣带。 曳地丝幔薄如蝉翼，闪动着流水的盈盈光泽，被缎带整齐的系在床柱四周。 一道光刃飞过。 仿佛慢动作回放，一切清晰又缓慢。 浅蓝色的缎带被光刃划开，变成两截后悄无声息掉落在莹润光洁的玉石地板上。 层层薄如蝉翼的帷幔失去束缚，被凉风吹起一道优美的弧度缓缓后垂落在床塌前，将帷幔后床塌的景象掩盖在雾气般的朦胧不清中。 像一场幻境般华美迷离。 “……啊~……” 安洛希雅搭在上帝背上的如玉指尖收紧又放松，随后忍不住发出一声低笑声，紧接着又蓦然消失。 “吾爱。” 上帝说道，声音轻不可闻，余韵幽幽散落在空气里。 安洛希雅忍不住用脸蹭蹭他。 动作越来越大，床榻上的一些杂物被无意中扫落在地。 “叮咚。” 圣光团和一颗宝石耳环不分先后滚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紧随其后从床塌边上滑落在地的是如雪白袍和华美长裙。 床塌中终于陷入更加彻底的漆黑。 只有圣光团隔着丝幔照射进零星的光点，在银发上反射出明月般的点点光华，依稀可见银发与另一个人漆黑如墨的长发交织在一起，不断勾勒起伏出缱绻的弧度。 …… 安洛希雅朦胧的睁开眼睛，看着头顶的帷幔发了一会儿呆，然后含糊不清说道“我睡了多久？” 之前亲密过后，安洛希雅就下意识的闭上眼睛睡着了。 在她身后抱着的上帝一直没睡，在安洛希雅说话那一瞬间同时睁开眼睛，温和开口道“时间不长，现在是凡界的清晨时刻。” 那就是只睡了一两个小时了。 安洛希雅活动了一下身体想要起床，身后的上帝立刻默契地将手从腰间收回去，目光带着微微笑意看她。 她掀开上半部分被衾坐直身体，漆黑光滑如夜色般的长发从床榻上被拉起，然后柔顺的披散在脊背冷白皎洁的肌肤上，肩胛两边隐约可见单薄的蝴蝶骨弯出优美曲线。 即便昨夜已经更进一步，乍然看到如此景象，上帝还是感到有些无措。 祂刻意移开目光去看头顶纯白的帷幔。 ——现在不好意思是不是太晚了，安洛希雅看着上帝的神色想。 安洛希雅把一缕散落在眼前的黑发捋在耳朵后面，然后趴到了上帝的身上，在他耳边笑盈盈地问道“怎么不看我？” 她只见到那个耳尖微微变红，然后传来上帝故作从容平静的声音。 “要沐浴吗？”上帝问道。 又在转移话题了…… “怎么不看我？”安洛希雅又问道，指尖已经灵活的伸进被衾里对上帝上下其手。 肌肤冰白如玉，却并不显得柔弱单薄，薄薄的肌肉紧致而细腻的包裹在修长身体上，身体的弧度纹理优美，好棒！ 上帝“……” 上帝连忙抓住她不安分的手。 祂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自己需要抢回主动权。 银发的神明坐起来一个翻身，就像之前趴着的少女重新压回去，将她那两只手握紧不让乱动，然后低头靠近她。 眼看着上帝那张完美的容颜近在咫尺，安洛希雅忍不住屏住呼吸。 天籁之音温柔的在耳边响起。 “嗯，刚才不敢看安洛希雅。”上帝带着低低的笑意说道“因为一见到，吾便忍不住继续看下去，无法再移开视线。” “因为安洛希雅是清晨剔透的微风、是掩藏在乌云后的明月光、是指尖落下的冰凉雪花、是悬崖峭壁下的清澈溪水。” “同安洛希雅在一起，就像陷入一场漫长黑甜的沉睡般，每时每刻静谧温暖。” 这这这……杀伤力太大了！ 心跳砰砰直响，安洛希雅维持那个动作不变，脸色不由自主的染成晚霞般淡淡的暧昧颜色。 看见眼前的少女呆住，上帝冰蓝色的眼中笑意旷大，低头轻如点水般吻了吻她脸颊，又一次问道“要沐浴吗？” “要。”安洛希雅说道。 大圣堂没有温泉，不过可以直接创造一个。 上帝修长的身姿从床榻边上站起来。一身与昨日别无二致的洁白长袍自动浮现在身体上，银发顺滑的垂落在身后。 走到旁边的一处偏殿以后，上帝目光一动，银白色的光晕从宫殿四周闪过，紧接着整个宫殿内部就全部改变。 洁白大理石的水池中波光荡漾，散发着温暖的热度。 白银打造雕刻出缠绕藤蔓，镶嵌在大理石上，祖母绿和白水晶的花朵叶片栩栩如生，层层叠叠的纱幔垂下遮挡最中央的八角形温泉水池。 安洛希雅一点点的将赤裸身体沁泡在水池中，感受到温泉灼热的温度慢慢沁过四肢百骸，忍不住发出一声舒服的喂叹。 水池上乳白色雾气渺渺如云，笼罩在周围。 “不下来吗？”安洛希雅就在水池边上说道。 浓厚的雾气粘在少女漆黑浓密的眼睫上，然后慢慢凝结成小小水珠，就像一滴晶莹剔透的泪水。 上帝不喜欢这个联想。 站在水池边的上帝俯身蹲在水池边，伸手抹去安洛希雅眼睫上的水珠。 “怎么了？”安洛希雅莫名的问道。 “没事。”上帝说道，犹豫着要不要也下去。 正在此时，水晶天传送阵中传来能量波动。 上帝向传送阵的方向望去，冰蓝色的瞳孔中一霎那已经看到是谁前来。 “弥赛亚、加百列等天使来水晶天了，吾先去前殿。”上帝站起来平静的说道。 弥赛亚、梅塔特隆、拉贵尔、亚纳尔、乌列、加百列、拉斐尔、拉结尔。 七个炽天使与圣子殿下一个不少，全部站在平常觐见的神之御座前方垂手而立。 “吾神又一次不在。”弥赛亚说道。 有了上次上帝离开去虚空光海的经验，天使们没有对高台上空荡荡的神之御座表示出懵逼。 “先等等再说吧。”拉斐尔说道。 “吾在。”温和的天籁之音自宫殿深处传来。 伴随着这道声音缓缓出现的，是银发白袍的上帝修长身姿自宫殿深处走出，然后从容的坐在高台御座上，垂眸看着天使们露出询问意味。 天使们注意到上帝没有在身上笼罩圣光，而是直接以真身面对。 “你们因何事来觐见吾？”上帝询问道。 炽天使们“……”该怎样含蓄委婉不冒犯神的询问出来？ 事到临头怂了的炽天使们没有一个开口说话。 天使们彼此之间你来我往的使眼色，不断表达出“就你来说！”“还是你来吧。”“你上快你上！”的意思。 明了天使们意图的上帝在御座上静静看着，没有出声催促。 最终圣子弥塞亚硬着头皮走出来一步面对上帝。 “吾神，我们来是因为……几天前在日星天，拉贵尔见到了恶魔君主安洛希雅。”弥赛亚说道。 弥赛亚说完后紧紧盯着上帝的神色变化。 “吾知道。”上帝停顿一下，然后平静毫无波澜的说道“是吾带安洛希雅来天堂的。” 所有天使“……” 果然，以及吾神居然就这么直说了。 “吾神，您为何要将恶魔带上天堂？”弥赛亚问道。 “她没来天堂玩过。”上帝平静的说道。 所有天使“……” 这也叫理由？如果这么说，那天使们还没去地狱玩过呢！ 炽天使们无话可说的沉默良久。 弥赛亚再一次强行稳定声音，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道“吾神，冒昧一问……您为何待那个恶魔这么好？” 高居神之御座的上帝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垂落银白色的眼睫沉默，完美的容颜默然无悲喜。 祂心里组织着语言和措辞，想要和天使们解释清楚。 就在这短暂的片刻安静中，炽天使们在巨大的压力下拼命思索着发生了什么。 越思索脑补越心惊，最后个个心里面匪夷所思惊涛骇浪天崩地裂的恐怖猜测一大堆。 最恐怖的是这些猜测很有可能是真的！ 就在这时，宫殿深处悄无声息的脚步声又一次由远及近响起。 安洛希雅穿着一身简单的渐变色浅蓝星空长裙从宫墙深处的走廊中过来，身后及膝的漆黑发丝还湿漉漉的滴着水。 还没有走到大圣堂，就远远望见了七个炽天使还有圣子弥塞亚恭敬站在御座前面，每个天使脸上的神色都一副遇到大事了的沉重。 空气中的氛围因为没有天使说话而显得有些沉重涩滞。 这么多大人物同时严肃的聚在一起见上帝。 安洛希雅以为是有什么重大事情要禀告，而自己毕竟是地狱的恶魔，想了想便转身往回走。 可上帝和其他天使已经见到了安洛希雅。 活了这么多年，没有谁是瞎子笨蛋。 安洛希雅披在身后的漆黑长发还滴着水，碧绿的瞳孔和眼睫长眉都闪着雾蒙蒙的湿漉感，一副沐浴过后的样子。 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 高台下的圣子和天使们瞳孔都剧烈颤抖着，如果目光可以化成刀片，那都可以把安洛希雅刺穿了。 ——其实除了眼神以外，天使们的神色和刚才比并没有大的变化，一派天堂风格的圣洁高贵或温柔可亲，连站姿都没有动过。 ——并不是天使们没有受到惊吓，而是惊吓过头了。 其实这不过是短短一两秒间发生的事情。 见到她来，上帝回头顺口询问道“安洛希雅泡完温泉了？” 第90章 此话一出，炽天使们的目光更惊悚了。 安洛希雅“……” 安洛希雅没有先回答，而是手指握成拳头放在嘴边，然后小声咳嗽一声，淡淡微笑着看了一眼弥塞亚还有炽天使们不说话。 意识到场合不对，上帝后知后觉的一眨眼睛，便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居高临下用剔透淡漠的目光扫过天使们。 弥赛亚看看上帝，又回头看看安洛希雅，几个照面间不知道脑补了多少东西，上帝还什么都没说，他就飞快行礼恭敬说道“吾神，我先告退了。” 炽天使们看着弥塞亚眼中闪过明悟之色，纷纷也开口告退。 “吾神，拉斐尔也先告退了。” “吾神，加百列告退。” …… 短短两秒后，辉煌宽广的大圣堂便重新空荡无人。 上帝望着天使们飞快离开的背影“……” ——跑什么，吾连一个字都没有说！ ！ 安洛希雅到是因为天使的反应被噗嗤一声逗笑了，“天使们看起来吓得不轻。” 上帝眼中也闪过一丝无奈之色，走到她身前来，指尖轻轻触碰发丝，让水雾从原本湿漉漉的长发中飘散出来。消散在空气中。 安洛希雅抬头看着上帝近在咫尺的容颜，“真不可思议，我到现在都有种在做梦的感觉。” “是真的。”上帝说道。 “怎么会突然喜欢上我呢？”安洛希雅问道。 “不是突然喜欢，是突然发现。”上帝看着她说道“吾爱安洛希雅，不知从何时开始，只是那一刻心中明了了。” 那恍若星空花海的冰蓝色瞳孔中一派宁静，倒映着安洛希雅的身影。 安洛希雅目光专注，手指轻轻抚上上帝的脸颊，微微笑着说道“嗯，是真的。” 此刻，她看起来那么满足和快活。 一路迅速离开大圣堂、水晶天，站在传送阵上重新回到恒星天后，圣子弥赛亚才轻松一口气，开始认真思索。 “弥赛亚。” 圣子身后传来呼唤声。 回头一看，只见同伴们都跟在身后离开大圣堂了，都正和自己一样，踩在散发着玄奥符文浅淡白光的巨大传送阵上。 银发白衣风姿高冷的圣子并没有多说什么，目光沉重的一一看过自己的同伴后衣袖一挥，说道“走，再去开秘密会议。” 炽天使们自然从善如流的跟上。 再一次收拾好崩溃的心情，再一次坐在圣子弥塞亚的宫殿中，再一次布置好各种作用的结界。 炽天使再一次围在圆桌前开始讨论。 讨论上帝与安洛希雅的事情。 “在讨论这个之前，我想我有必要说一件事。”梅塔特隆面色复杂的举起手。 “请说。” “我想在座诸位很多都知道，之前我身为凡人的三百年游历中，安洛希雅也一直与我同行。”梅塔特隆说着环视了一圈周围的天使，“在此期间，我发现安洛希雅几千年来一直爱慕上帝。” 安洛希雅喜欢上帝，第一件事情实锤。 炽天使们神色扭曲了一下，然后维持了镇定。 这个消息放在平日里会让天使们非常惊悚，但是和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一比，也就那样了。 “早就猜到了。”弥赛亚说道。 “吾神与那个恶魔之间究竟是……？”亚纳尔说道。 他的话只说了一半，然后向同伴们投了一个你们懂的眼神。 “关于这个……也许什么事情都没有呢。”拉贵尔弱弱的开口说道，自欺欺人的提出一个想法。 其他天使“……” ——嗯，虽然那个叫安洛希雅的恶魔喜欢上帝，虽然上帝将她带来了天堂，虽然上帝和那个恶魔在一起游玩，虽然他们在午夜时的耶路撒冷最高点拥抱，虽然安洛希雅在上帝的大圣堂泡温泉……但是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 ——傻瓜才信啊！ 其他天使纷纷用“你认真说这话的？”“你怎么这么聪明啊？”“别开玩笑了，正经点。”的眼神看拉贵尔。 “我知道这种情况，正常状态肯定是不纯洁，但……但那可是吾神呀！”拉贵尔说道。 上帝一向将爱欲视为罪恶，禁欲得全世界闻名。 拉贵尔一向觉得，就算是地狱之主路西法和天国副君米迦勒在一起，这种几乎不可能发生的事，也大过上帝和一个恶魔在一起的可能性。 “我想即便是吾神，想法也不会永恒的一成不变。”梅塔特隆在旁边接话道。 “这种情况只有这一种解释。”弥赛亚说道。 “事情已经摆在眼前了，关于关系这点就没有什么好讨论的。”加百列幽幽开口道。 坐在角落里的拉结尔一直没有发表评论，神色中依旧带着没有回神的恍惚。 天呐！天呐！天呐！ 挚友貌似与吾神在一起了！ 没有天使开口说话，宫殿内一时陷入寂静。 良久。 “可是，可是……”乌列沉痛的将脸捂住了，发出痛苦的声音道“……吾神怎么能和一个恶魔在一起，一个恶魔！恶魔！” 恶魔——三界道德素质NO.1。 不过这个第一是倒数第一。生于黑暗长于地狱，把杀戮背叛阴谋诡计当人生目标来追求的种族，全世界大部分阴谋诡计挑拨离间的源头。 如果说天使最讨厌的是什么种族，那必然是恶魔无疑。 除了梅塔特隆和拉结尔，其他天使纷纷附和乌列的话。 “但我们没有办法改变吾神的想法，……”梅塔特隆温和的开口道。 炽天使们纷纷一沉默。 “……所以就接受事实吧。”梅塔特隆说完下半句。 “接受上帝有一个恶魔当情人！”乌列说道，俊美的面容悲痛无比。 正在此时，圆桌中间一道明亮的光束打下来。 圣子和炽天使们同时站起来微微鞠躬，躬身道“吾神。” “乌列。”温和悦耳的天籁之音唤乌列名字。 乌列微微俯首，表示自己正在聆听。 “安洛希雅不是吾的情人……” 圣子和炽天使们脸上悲痛的表情一扫而空，纷纷流露出轻松的意味。 “……是吾的妻子。” 说完后，光束暗淡消失，上帝的传音不再响起。 吾神您说什什什什么！！！ 炽天使们听到此话后如遭雷击。 第二次炽天使们的秘密会议又一次虎头蛇尾的结束。 离开弥赛亚的宫殿，回到自己家以后，拉结尔掏出一个玲珑精致的水晶球捧在手中，给安洛希雅发了约见的消息。 没过多久，安洛希雅就出现在了拉结尔宫殿的门口。 拉结尔神色复杂的拉着自己好友进入宫殿内部坐下，挥退了周围的天使侍从。 “给，你的斗篷。”安洛希雅说道，将那件洁白如雪的斗篷递给他。 拉结尔心不在焉的随手将斗篷塞进空间里，平视安洛希雅的眼睛说道“你与吾神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 “就是你之前看到的那样。”安洛希雅怡然不惧的回望，平静说道“拉结尔，我知道天使对上帝抱有狂热的信仰，所以一直没有告诉你。……但现在你知道了，所以你要斥责我这个亵渎神明的恶魔，让我忏悔吗？” 拉结尔随着安洛希雅的话而神色几度变化。 “你爱吾神吗？吾神爱你吗？”拉结尔问道。 不管从别人口中听到多少次，拉结尔还是需要真正的跟自己挚友确定一遍。 “爱，早在路西菲尔堕天那一刻，我就爱上他了。”说到这里，安洛希雅眼中笑意迸发流转，“而神也喜欢我。” 拉结尔沉默的看着她的笑容。 相识这么多年，安洛希雅极少露出这样明澈简单的微笑。 不需要听取答案，看到这个笑容天使就已经明了事实。 “忏悔什么的你想多了，我可不是那种死板的天使。”拉结尔说道，如果他真的一丝不苟遵守天堂戒律，根本不会私下里和安洛希雅来往这么多年。 听他这么说，安洛希雅唇角的笑容更加扩大一些。 面对这种情况，拉结尔还有什么能说的呢？ 只能祝福了。 金发蓝眼光辉缠绕的俊美天使露出郑重神色，在安洛希雅手中画出小小十字，十字架上玫瑰缠绕，莹莹光点流转。 “天空作证，日月为誓。” “愿你的灵魂不再孤单、心灵不再寂寞，与爱人相伴至时光尽头，一如水滴在大海，星辰在天空。” “此爱永恒。” 拉结尔念的是一段凡界婚礼上常用的祝福语。 天使的声音清朗如同海风，逐字逐句郑重的念出来。 ——此爱永恒。 安洛希雅看着手上的小十字静静微笑开，光明力量无法在恶魔身上停留，点点荧光已经渐渐消散在空气里。 不过无所谓，挚友的祝福已经她收到了。 “米迦勒快从地狱回来了。”拉结尔说道。 安洛希雅神情一动，天堂炽天使长降临地狱创造轮回，这种大事谨慎起见，本不应当忽略漠视。 可当时她正在凡界忙着和上帝待在一起，正乐不思蜀，根本没有过多关注。 “拉结尔，给我讲讲米迦勒降临地狱后发生了什么。”安洛希雅说道。 拉结尔身体向前倾了倾，有与荣焉的自豪说道“米迦勒当年一降临地狱，就和地狱之主路西法展开了惊天动地一战。经过一日一夜的激烈战斗后，成功将路西法打败，并令其养了很久的伤。” “那米迦勒呢？”安洛希雅问道。 “米迦勒毫发无伤。”拉结尔表情更骄傲了。 这不对劲。 安洛希雅若有所思的想，以路西法的力量，绝不可能一败涂地，甚至没有打伤对手。 第91章 米迦勒不是一个天使回天堂的，他还顺便带来了小半个地狱的高层。 “为维护世界和平促进两界友好关系打造融洽氛围而特意来天堂参观交流。” 弥赛亚不带停顿的一口气念完后，但然将手上卷成一团的文书放在桌子上。 这是地狱之主路西法亲自写的书函，带有暗色花纹的精美文书上，开头就是这样一句绕口而繁琐的官面说法。 如果翻译成能听懂的人话，那就是——路西法带着几个同僚来天堂住几天。 弥赛亚忍不住扶着额头一阵头疼。 “米迦勒同意他们来天堂了？”弥赛亚问道。 “同意了，你看，文书上面还有米迦勒的亲笔签名。”加百列默默点头，“路西法等人已经快到月球天了。” 弥赛亚顿时一阵气闷，一甩洁白的衣袖，微怒道“米迦勒他……这种事情居然随便就同意了！” 连提前告知一声都没有！ 半个地狱的高层都来天堂，万一出点乱呢？ 无奈米迦勒都已经同意，弥赛亚再怎么不快，也不能现在光明正大封闭天堂大门，反对路西法等人来天堂，如果那样就太打天国副君的脸了。 “走，我们前去迎接。”弥赛亚说着转身就走，简洁的白袍在转身时袍角飞扬，一身凛然气势。 月球天界门。 万丈云海在浩渺的天穹间翻滚，折射出琉璃似的光彩，映着远方垂落的夕阳，恍惚间霞光绮丽。 远方天边一道银光闪过，一霎那，蒸腾蔚然的云海翻滚咆哮着向两边飘去，茫茫白雾中露出一线碧蓝。 几道挥舞着翅膀的美丽身影自天边出现，几个呼吸后便越过万里之广，缓缓落在天堂大门洁白的广场玉阶上。 负责看守大门的数百智天使同时弯腰行礼，向其中的一道身影恭敬道“赞美您，永恒光耀的米迦勒殿下。” 米迦勒含笑点头。 巍峨壮丽的万丈高门前，弥赛亚与其他七个炽天使一字排开，气势十足的站在玉阶尽头。 黑发黑眼的绝美天使看着周围几乎铭记在记忆深处的景象，眼中闪过几近于无的怀念。 看着前方已经等待的众人，路西法微微一笑，怡然自得的举步而上，一派从容优雅。 他身后跟着的是萨麦尔和贝利亚。 “好久不见。”为首的弥塞亚俊美容颜一片冰寒，“地狱之主——路西菲尔陛下。” 后半句话念的格外意味深长。 “好久不见。”路西法说道。 “哦，我念错了，应该称您为路西法陛下，而不是路西菲尔。”弥赛亚嘴角弯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微笑，带着微微讽刺说道“毕竟您当年反叛，坠入地狱后就给自己改名字了。真是抱歉忘了这件事，毕竟我太久没见您了。” “你我之间是很久没见，但是萨麦尔，你们前不久才见过，不叙叙旧吗？”路西法说道，绝美的容貌上同样扯出一个敷衍微笑。 对天使来说几百年确实不算久。 当初争抢《天使拉结尔之书》，天堂方可吃了大亏，虽然最后谁也没抢到，但弥赛亚养了很长时间伤不说，还险些赔进去一个炽天使。 “哦，关于这点，当时和我有旧的可不止萨麦尔，还有阿斯蒙蒂斯呢。”弥赛亚轻柔的说道“听说后来地狱有两个恶魔君主死亡了？” 呵呵，地狱又能好到哪里去？ 三对二没有抢到不说，随后更是爆发内乱，一口气死了两个恶魔君主。 看着他们两个皮笑肉不笑的拼命戳对方伤口，米迦勒无奈咳嗽一声，引起了所有人注意力。 紧接着走到梅塔特隆前微笑问道“好久不见，梅塔特隆，你这些天适应炽天使的工作吗？” 梅塔特隆心领神会，配合着米迦勒一问一答扯开话题，带着堕天使们前往恒星天，那里已经清出来一座宫殿暂时用来招待堕天使。 到达恒星天以后，路西法似笑非笑的看着那时候用来招待他的宫殿，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宫殿本身没问题，巍峨华美中带着三分典雅，用来招待他们并不算失礼。只是那座宫殿位置独特，四周都是其他炽天使的宫殿围在一起，隐隐将这座宫殿包围。 安排好路西法他们以后，米迦勒打算回去先休息片刻。 “米迦勒。”路西法叫住他，指着周围的一圈宫殿问道“你住在哪座？” 米迦勒还未回答，一边的拉斐尔就心直口快道“他早就搬到晨星殿了。” 路西法闻言微微一怔，感到一阵暖流心入心脏。 晨星殿正是他曾经在天堂的寝殿。 弥赛亚很忧愁，感到自己快忧愁的长白头发了。 虽然满头银发即便有一两根变白也不引人注目…… 正在这时，米迦勒来找他了。 刚一踏进宫殿门口，米迦勒就干脆利落地开口道“别生气，让路西来是有正事要干！” 听米迦勒这么说，弥赛亚正打算脱口而出的话顿时卡了一卡，缓了缓神色道“什么事？” “吾神命令我在地狱创立轮回机构。”米迦勒神色顿时带了一些苦恼，“但有几个关键问题没有解决，所以我才带路西上天堂，观察一下虚空光海的运转，看能不能找到办法。” “创意轮回机构，路西法掺和什么？”弥赛亚抱怨道。 但他心里也清楚，想要在地狱创立轮回机构这种大事，必然越不过地狱之主路西法那一关。 如今能让路西法和其他堕天使恶魔不出手干预，还主动帮忙创立轮回，米迦勒必定在地狱不知废了多少心力。 米迦勒微笑道“让他们几个都放心，我心里有分寸。” 他是天国副君、炽天使长，必定会对天堂负有责任。 如果不是和路西法私下已经达成各种复杂的协议合作，确定他们来天堂不会造成什么意外后，米迦勒绝不会如此轻率的带路西法来天堂。 哪怕他们之间的关系早就已经超越友情太多。 “还有一件事，米迦勒。”谈起这个，弥赛亚脸色都一瞬间憔悴了很多，“恶魔君主安洛希雅现在也在天堂。” “这是怎么回事？”米迦勒大为惊奇道。 他上次回天堂还是接以诺升天，看他受封为炽天使梅塔特隆，然后就马不停蹄去了地狱，还什么事都不知道。 “……我说不出口。”弥赛亚说道。 圣子精致俊美的容颜褪去平日里淡漠冰冷，隐隐露出沉重悲痛。 天使们至高无上光辉灿烂全知全能讨厌黑暗无视恶魔……的上帝，喜欢上了一个恶魔。 这种一想到就满心卧槽风中凌乱的事情。 这叫弥赛亚怎么说？嗯？ 米迦勒“？” 米迦勒脸上几乎写满了疑惑两个字，想了想开口道“不管发生了什么，总不能让一个恶魔留在天堂，先让那个安洛希雅离开。” 弥赛亚又是一阵沉默，然后开口叹息道“……我做不到。” 有上帝在，安洛希雅自然是想待多久待多久。 就算是他和天使们再不乐意，也……只能忍着。 唉~ 想到这里，弥赛亚感觉自己头发又白了几根。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米迦勒收敛的玩笑神色，直视弥赛亚的眼睛，语气中已经透出几分严肃，“弥赛亚，我要对所有的天使负责，没有确切理由，我不能放任一个有可能对天使造成伤害的恶魔君主待在天堂。” 弥赛亚欲言又止，突然想到梅塔特隆与安洛希雅三百年，就发现了她一直喜欢上帝的真相，那路西法作为安洛希雅的顶头上司几千年，必然也早就发现了这件事。 “你去问路西法吧，米迦勒，安洛希雅实现了她几千年以来的……心愿。”说到这里，弥赛亚一声悲凉的叹息，“路西法必定知道她长久以来的想法，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米迦勒“？？？” 米迦勒顶着满脑袋问号离开了。 到时候你不仅知道，还会像我们前几天一样感受到什么叫天崩地裂不可思议，弥赛亚看着他的背影想。 米迦勒轻轻敲响的窗户。 路西法一听到声音就笑了，快步走过去打开窗户，对着悬空坐在阳台上的炽天使长伸出手。 拉着路西法的手跳进屋内，还没站稳，路西法就紧紧拥抱了米迦勒。 米迦勒一动不动任由他抱，伸手揽过路西法的腰，笑眯眯地把下巴搁在他肩头上，享受这短暂的宁静时光。 片刻之后，他们才分开身体，并肩意味着在窗边长椅上坐好。 “刚才弥赛亚告诉我，恶魔君主安洛希雅现在也在天堂。”米迦勒说道。 路西法顿时讶异的一挑眉，他对此事并不知情。 “弥赛亚不肯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只说她实现了几千年以来的心愿。”米迦勒精致绝美的容颜一派困惑，“让我来问路西你，说然后我就明白了。” 坐在长椅上的路西法顿时拧眉沉思。 身在天堂的安洛希雅…… 态度古怪的弥塞亚…… 实现几千年来的心愿…… 路西法神色一动，问道“弥赛亚说起这件事来是什么神情？” “如负重石的沉重、隐隐的忧郁和悲痛和苦闷叹息。”米迦勒回忆着说道。 这对外在表现一向高贵冷漠的弥赛亚来说太过少见。 “这就没错了。”路西法沉思几秒后说道，“米迦勒，安洛希雅恐怕是和弥赛亚在一起了。” “什么！”米迦勒神色惊讶，手指不小心打翻了桌前的红茶水。 “仔细想想，安洛希雅几千年来的心愿……那不就只有传闻中那位求而不得的天堂某个大人物了吗？”路西法条理清晰的分析道，顺便用手指点点桌面清理红茶。 米迦勒平复一下心情，继续认真思索。 ——也是，只有这种说法才能解释。 ——现在再度回想，当时弥赛亚那样苦闷踌躇、欲言又止，摆明了是一副被爱情所困的样子。 路西法将身体靠在身后软垫上，喃喃自语道“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弥赛亚胆子这么大。” ——即便是他，当年爱上米迦勒后，也没勇气在上帝眼皮子底下光明正大在一起。 ——而现在的弥赛亚呢，居然就这么和一个恶魔在一起，还让她在天堂住下！ ——胆子这么大，考虑过上帝知道后会怎么惩罚吗？ 第92章 第二天，米迦勒就和路西法等人飞往了虚空光海，研究那里的天使是怎样不断轮回重生。 刚走到光海外围，路西法就见到一片晃眼的银光迷离中，弥塞亚等天使身披洁白斗篷，静默等候他们。 “路西法陛下难得来天堂一次，我们自然要全程陪伴，以表热情欢迎您的心意。”弥赛亚说道。 虽然说着热情欢迎的话，弥赛亚却神色淡淡，看不出半点欢迎的迹象。 ——反正彼此都不会信，面上演戏做的再好也没用。 地狱之主来到天堂，自然要全程陪伴(监视)。 这种情况不出路西法所料，但他心情正好，便没有和弥赛亚斗嘴，继续与米迦勒并肩向前飞。 一行天使飞行间渐渐开始说说笑笑，气氛变得放松。 米迦勒趁机落后几步，与最后面的弥赛亚并肩同行。 “安洛希雅的事，我都知道了。”米迦勒嘴唇微动道。 听到米迦勒说话，弥赛亚一般神色淡然地向前走，一边将头微微向他方向侧过去一些。 “所以，我做不到让安洛希雅离开天堂。”弥赛亚小声传音道，声音中透出丝丝苦闷。 有上帝在，哪个天使也做不到。 “我懂。”米迦勒说道。 弥赛亚此刻的感受他明白。 米迦勒很为难，从大局观和私人友情上考量，都应该劝说弥赛亚放弃这段感情，这样对谁都好。 但那样九天九狱的遥远距离、漫长时光中相爱而不得的痛苦，米迦勒经历过，便不想让弥赛亚也经历。 爱与信仰总是不能两全。 “……弥赛亚。”米迦勒百般犹豫后还是提醒道“可你有没有想过上帝。” ——水晶天大圣堂的上帝知道后肯定会降下神罚！ 弥赛亚闭了闭眼睛，疏朗眼睫划出一道颤动的弧度，片刻之后流露出了与昨天相仿的、苦闷的表情，“上帝的意志我等无法改变。” ——上帝都当着所有天使的面。光明正大说安洛希雅是神的妻子了，明显已经意志坚决、无法改变。 米迦勒看着弥塞亚的眼神更加透着隐隐同情。 即便明知前路茫茫、神必然要降下惩罚，也要一往无前到底吗？ 为弥赛亚的决心一惊，米迦勒一咬牙决定道“你放心，我会去觐见上帝，恳请祂改变想法。” ——不管上帝改变想法的可能性有多小，都要试一试，不能轻言放弃。 ——况且……上帝既然会默许自己与路西法在一起，那说明弥赛亚与安洛希雅的事情，恳请神再一次的宽容，说不定会有转机呢。 “你不必勉强。”弥赛亚说道。 当面说上帝的感情错误，劝说祂放弃自己的爱人什么的，想想就很作死，至少弥赛亚自己就没这个胆子。 “不光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我自己。”米迦勒微微垂眸，陷入遥远的思绪中，“当年路西菲尔叛乱堕天，我也曾经……” 最后几个字模糊不清，以圣子的听力也听不分明。 听米迦勒这么说，弥赛亚忍不住伸手拍拍他肩膀，目光感慨万千。 “我以有你这样的朋友为荣耀。”弥赛亚真诚的说道，为了天堂七美德中的贞洁而不惜面对上帝怒火，米迦勒品节真的非同一般。 “我们是朋友，自然应该互相帮助。”米迦勒说道。 弥赛亚“……”怎么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 “米迦勒。”前方传来路西法含笑呼唤他的声音。 米迦勒扬眉一笑，快步走过去。 继续走在队伍最后方的弥赛亚垂眸沉思。 仔细再回忆一遍和米迦勒的对话，没找出有什么问题后，弥赛亚就将这件事抛之脑后，继续大步向前走。 安洛希雅没有想到加百列会邀请自己去她的宫殿做客。 容色美丽若落雪般的炽天使客气地向安洛希雅引入自己宫殿，一起在落地窗台边的桌椅上坐下。 铂金似的轻纱阳光暖融融照射进来，给一切都蒙上了融合的金边。 加百列轻轻挥手，便有天使侍从恭敬地送上蛋糕甜点，然后悄然退下。 “我邀请阁下前来，是想了解一个混血恶魔的消息。”加百列和缓温柔的说道。 “是谁？”安洛希雅感兴趣的挑了挑眉。 “伊诺克。”加百列说道。 这个名字隐约有些耳熟，安洛希雅敛眉细细回想。 “他曾经是罪恶之城索多玛的居民。”加百列提醒道。 听她这么一说，安洛希雅恍然大悟的回想起了记忆深处那个只有几面之缘的小男孩。 “除了当年索多玛毁灭时见过他几面，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和听过那个小男孩的消息。”安洛希雅平静的说道。 加百列手捏着红茶杯的杯柄，神色微微失望，“这样啊。” “加百列殿下怎么会打听一个混血恶魔的消息？”安洛希雅问道。 “当初拉斐尔奉神谕给毁灭的索多玛蛾摩拉善后，我下凡界帮他，路上遇见了伊诺克。” 说到这里，加百列无奈的笑了笑，“我第一次看见伊诺克时，他的母亲因为一群游荡的魔物而死了。而伊诺克就蜷缩在沼泽的泥塘里，全身上下都伤痕累累奄奄一息，可就像这样，也是一直抱着他母亲的尸体不肯放手。” “后来我救了伊诺克，那个男孩无处可去，就在我身边待了十几年，我处理索多玛蛾摩拉的善后事宜时，他就在我身边跑前跑后的递羽毛笔。” “后来我要回天堂了，他说他要去地狱，不成为恶魔君主决不罢休，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听过他的消息。”加百列说道。 “可惜我你在地狱没有听说过一个叫伊诺克的混血恶魔，不过路西法陛下是地狱之主，殿下不妨向他打听。”安洛希雅说道。 “好。”加百列说道。 “对了，有一件事我很好奇。”安洛希雅问道“当年拉结尔死亡，我一直提防炽天使们前来复仇，可为什么天堂毫无反应？” “阁下不知道？”加百列讶异的说道。 “知道什么？”安洛希雅反问道。 “当年米迦勒已经带领我等打算下降凡界，直接去找阁下，可上帝却在大圣堂时光回溯给我们看拉结尔死亡的原因，并且发布了神谕，令我等不得因此事而去找阁下。”加百列说道。 当年最后留在海底深处的只有安洛希雅、彼列和拉结尔。 根据最后的结果一推断，天使们自然而然的认为拉结尔死亡与安洛希雅有很大关联，甚至有可能就是她所杀。 正摩拳擦掌备好武器的准备出发去找安洛希雅，却被上帝一道神谕阻止。 “……原来如此。”安洛希雅说道。 漆黑长发的少女嘴角忍不住勾出三分浅淡的笑意，碧绿的瞳孔映着天空中薄金色的阳光，闪耀着盈盈如水的流丽波光。 刚刚告别了加百列，迎面又撞上贝利亚。 昏昏欲睡的贝利亚看起来比其他堕天使年少一些，介乎于少年与青年之间，不过十七八岁，一言不发时，容颜俊美中又透着三分纯真和无辜，就像是一个无忧无虑长大的王子。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这个王子太懒惰了，只对睡觉情有独钟。 “贝利亚。”安洛希雅停下脚步打招呼道。 贝利亚眼睛一亮，就连一向昏昏欲睡的脸色也稍微精神一些，“啊~，安洛希雅。” “陛下说你也在天堂，原来是真的。”贝利亚说道“你住在恒星天的那座宫殿？” “我不住在恒星天。”安洛希雅说道，现在直接住在水晶天大圣堂。 贝利亚立刻热烈邀请安洛希雅前去他暂时居住的宫殿喝下午茶。 贝利亚一向认为面前这个漆黑长发的美丽少女与自己是绝配。 看，他们都有同样喜欢一个人呆着、同样在自己的宫殿里几百年不出来一次、同样只是为了应付麻烦而参与别西卜举办的各种宴会…… 经过慎重思考后，贝利亚相当干脆的向安洛希雅告白。 那时的贝利亚甚至设想过他们在一起的景象，自己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到地老天荒，而她则可以独自钻研各种艺术。 各自生活，互不打扰。 啊~ 多么美好的一幕，简直想想就让人沉醉。 无奈后来安洛希雅干脆利落就拒绝了，让贝利亚心塞满满。 刚一落座，贝利亚就直白的说道“安洛希雅，当年你拒绝我，是因为你有喜欢的人了，对吗？” “对。”安洛希雅平静的说道。 “而你现在已经同你喜欢的人在一起了，所以更不可能接受我，对吗？”贝利亚问道 “对。”安洛希雅语调更加平静，言语直白到不做半分掩饰。 他这么回答，贝利亚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整个堕天使坐在对面的椅子上时，都阴沉如同暴风雪来临前的夜晚，黑暗气息几乎都快实体化了。 “你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安洛希雅问道。 连炽天使们都是前几天刚刚知道，如果地狱的情报收集能强大到这种情况，那路西法可真是手段高明。 “路西法陛下告诉我的。”贝利亚说道。 “哦。”安洛希雅平淡的发出一个音节，顺手拿了桌子上的一杯红茶小抿一口。 “我不明白……”贝利亚双手抱膝，苦闷中带着几分不甘的说道“圣子弥塞亚究竟哪里比我好了？让你这样不顾一切居住在天堂、同他在一起！” “咳咳咳咳咳咳！” 那一小口红茶就这样呛到了喉咙里，安洛希雅连忙放下手中红茶杯，捂着嘴咳嗽不止。 “你……”安洛希雅手指着贝利亚说道。 与此同时，水晶天大圣堂中。 寒冰镜面上，安洛希雅与贝利亚对坐喝茶的影像清晰无比，彼此交谈的声音也无比清晰，在空荡的大圣堂里造成回音。 特别是那句“圣子弥塞亚究竟哪里比我好了？让你这样不顾一切居住在天堂、同他在一起！” 上帝浅浅地皱起眉头，几秒后复又松开，挥手散去那面冰雪凝结而成的镜子。 紧接着，上帝一步迈出水晶天，出现在了恒星天一座宫殿的门口前，推开大门。 大门内，安洛希雅还在和贝利亚一起喝红茶。 第93章 “你……你们脑子里面都在想什么！”安洛希雅手指着贝利亚冷笑道。 “我哪里说错了？”贝利亚奇道。 “哪里都说错了。”安洛希雅神色冰寒一片，“我—不—喜—欢—弥赛亚！” 贝利亚满脸不信，想了想刚要开口，远方天堂却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 只听轰然一声。 苍穹之上黑暗力量飞快聚敛，几息之后如同花瓣绽放般爆发开来，剧烈的能量光波横扫过整个天幕，将小半个天空映成深紫色的瑰魅。 “这是怎么了？”安洛希雅颇为讶异的问道。 贝利亚也不明白。面色凝重的看向力量爆发的方向。 他曾经是天使，对天堂很熟悉，知道那个位置是虚空光海。 想到路西法、米迦勒刚才全部都去了虚空光海，贝利亚坐不住了，担心有什么变故，匆匆道别一声就往外走。 刚一走到宫殿门口，把半开的门彻底拉开，贝利亚就看到银发白袍冰冷静默的上帝站在宫殿门口盯着自己。 这刺激太大了，心惊胆战的感觉不亚于小孩子闯祸后，一回头发现父母在身后…… 看着几千年没有再见过的上帝，贝利亚懵了。 贝利亚恭敬的退后几步，然后弱弱的小声唤道“上帝。” 上帝默然看了贝利亚一眼，没有回答。 被上帝冰冷剔透的眼睛盯着，明明什么事都没有做，可不知为何，贝利亚感觉空气中的压力更大了。 安洛希雅一手提着层叠繁复的裙摆走出来，见上帝来到恒星天时微微一惊，随后停下脚步，在几米远的地方外笑的眉目生光。 上帝盯着他一直没有说话，贝利亚越来越紧张，忍不住恭敬的开口道“上帝，您因何离开大圣堂，降临于恒星天？” “来找人。”上帝淡然开口道。 来找人，找谁？ 上帝来这座宫殿，必然是找这座宫殿里住的人，是找自己、萨麦尔，还是陛下？ 上帝最有可能是来找陛下，可陛下现在不在呀？以上帝的全知全能，自然不可能犯这种错误，难道是来找自己？可自己有什么能让上帝离开大圣堂来找？ 贝利亚想了想，恭敬地问道“敢问您是来找谁？” “吾已经找到。”上帝平静的说道。 贝利亚左右看看，然后又低头看看自己。 难道上帝降临真是来找自己的，贝利亚晕晕乎乎的想。 “上帝，敢问您来找我是什么事？”贝利亚微微低头问道。 上帝看着眼前漂亮纯真的堕天使，用格外平静的语气一字一句说道“堕天使贝利亚从即刻起，半月内不能开口说话。” 言灵最后一个音节落口的那一瞬间，贝利亚就感到冥冥的虚空之中有一种无形的博大力量深入身体中，封住了开口说话的能力。 贝利亚“……” 变故猝不及防！ 为什么突然这么对自己？ 感觉内心受到了一万点伤害的贝利亚下意识想开口，却发现半点声音都从喉咙里冒不出来。 漂亮纯真的堕天使徒劳的张大嘴角做出口型，却发不出声音。 站在原地沉默几秒，然后贝利亚指尖凝结黑色力量，伸手在半空中写了一句话。 黑色力量晕染出的字体就像是墨汁在水中弥散，在空气中倾斜成漂亮的花体文字。 [上帝，您为何惩罚我？] “你口出谣言，冒犯了吾。”上帝说道。 贝利亚“……” 贝利亚站在原地又一次懵逼了。 口出谣言？出什么谣言了？难道是刚才那几句话？那几句话没什么问题啊。 站在原地把这一段时间自己的言行全部回忆一遍，贝利亚都想不出有什么问题。 ——自己什么时候口出谣言了？越想越觉得上帝简直就是无理取闹。 贝利亚越想越感觉自己这次惩罚好无辜，带着一点点委屈的又在空气中书写了一句话。 [请问您还有神谕吗？没有神谕我要去虚空光海了。] “无。”上帝说道。 看着贝利亚飞离的背影，漆黑长发的少女拍拍手，发出几声鼓掌，作为上帝行为的赞美。 ——真是够了，明明和弥赛亚没关系，却隔三差五被扯在一起扯绯闻。 安洛希雅走到上帝的身边问道“今天怎么离开大圣堂了？” 上帝是个不折不扣的宅神，如果安洛希雅不提出外出，那祂就会一直待在大圣堂。 上帝星空冰雪般剔透的眼神静静望着她，温和开口道“吾想你。” 哎呀，这个神明怎么就这么直白的让她招架不住呢。 安洛希雅努力不要让自己唇角上翘的太明显，然后伸手环抱过上帝的腰，在他的脸颊上蹭了蹭。 一神明一恶魔相当幼稚的在宫殿门口互相抱了片刻，然后才走进宫殿中，一起坐在宽广的椅子上。 “虚空光海刚才怎么了？”安洛希雅问道。 如果不是上帝来了，她本来也是打算去看发生了什么事的。 上帝指尖幻化出银白色的光晕，然后衣袖拂过，光晕渐渐变得明亮扩大，变成镜子般大小呈现在面前，中央显现出虚空光海此刻的景象。 贝利亚望着眼前的黑色花苞，惊讶的在空气中写道“这是怎么回事？” “如你所见，一个天生的堕天使。”路西法不慌不乱的说道。 “这个堕天使是怎么诞生的？”贝利亚写道。 “这个说起来就比较复杂了。”米迦勒说道。 ——几个小时前。 明澈华美的光海中，一行天使停下脚步。 弥赛亚停下脚步说道“已经到光海中央了。” “这里还和以前一样，亮的快晃瞎眼睛了。”容色绝美的黑发天使闭着眼睛抱怨道。 路西法在漆黑昏暗的地狱所待岁月已经超过天堂，突然再见到这样光辉灿烂的场景，不是很适应。 米迦勒走到路西法身边，将周围几万米的光明力量强行摧散开，不再那么耀眼，降弱到夏日白昼正午时直视太阳的地步。 路西法突然睁开眼睛笑笑，拉起米迦勒的手说道“我开玩笑的，哪里有那么脆弱。” 说这话时，堕天使专注的盯着米迦勒，漆黑眼睛中泛起层层柔和波光，像夜色中神秘莫测的深海。 被这双眼睛盯着，几乎可以溺死在深海里。 “我知道。”米迦勒不以为意的笑着说道。 路西法当年就是上帝之下第一人、天使中的最强者，再后来成为地狱之主，力量只会不降反升。 别看路西法刚才嘴上抱怨，其实这点光明根本不会对眼睛造成伤害。 虽然不会造成伤害，但既然路西不怎么喜欢，那费点神，让周围变暗一些也没什么。 而路西法看懂了米迦勒的心意。 路西法米迦勒的身后，不论是地狱的萨麦尔，还是天堂的弥塞亚和拉斐尔，都纷纷将手臂抱在胸口，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两个互动。 虽然曾经是挚交好友，但现在一个是地狱之主、一个是天国副君，作为敌人要注意点影响啊两位！ 眼睁睁看着各自的上司和敌对老大拉手聊天，目光专注言笑晏晏气氛柔和，不管是炽天使还是堕天使，都有一种神色冰冷内心咆哮的冲动。 可不论是路西法还是米迦勒，都没有做除了聊天之外更多余的举动，就连拉手也只有那么短短几秒钟。 为这个特意说出口似乎……太小题大做了。 “我们开始做正事吧。”圣子弥赛亚淡淡的开口道。 不论是谁，在场几个天使皆是站在世界顶端的大人物。 纵使虚空光海时时刻刻轮回不休、运行复杂，他们也在短时间内迅速明白了整个光海的运行机制。 …… “所以，死亡的灵光可以通过命运召唤来到虚空光海，那么同理，凡界死亡的灵魂也可以通过同样方式直接降临到地狱，然后通过洗清一切情感记忆的方法，得到全新灵魂，再拥有全新的生命。”路西法总结道。 “不要忘了，那些灵魂在洗清的需要先经过罪恶审判，善者上天堂，恶者下地狱，孰赎清一切罪过后才可以进入轮回。”拉斐尔提醒道。 “这个先略过不提，重要的是如何让灵魂不受光明或黑暗力量影响，在凡界轮回时，完全跟随命运来拥有全新种族生命。”米迦勒说道。 路西法轻轻挑眉笑道“不如先做个实验。” 在无尽光明力量影响下，虚空光海中一切诞生的生命全部都是天使。 在地狱创立轮回，不可避免的要接触到黑暗力量，如果到时候所有轮回诞生的生灵而偏向于黑暗，那可就糟糕了。 因此米迦勒既想要效仿虚空光海，令其即将创立的轮回机构自主运作诞生生命，又不能像虚空光海一般被力量属性所影响。 米迦勒观察了虚空光海中现在正在孕育的炽天使，聚敛了浓郁的光明力量，仿照那朵花苞形态。 路西法则负责用黑暗力量包裹在花苞周围一点点侵蚀，隔开光明力量的影响。 其他天使在远方观看情况。 然而光明黑暗天生敌对，那朵仿照的花苞当场就发生了剧烈爆炸。 爆炸也就算了，离得最近的米迦勒路西法一不小心就受了一些小伤口。 鲜血流入那朵伪造的花苞中，不知发生了什么奇妙的反应，竟然真的让其中孕育出了生命气息和灵光。 融合了米迦勒和路西法的血脉…… 安洛希雅在光幕前看完事情原委后，神色微妙的说道“我可以理解为米迦勒和陛下多了个私生子吗？” 上帝“……” “实验并没有成功，不过今天先到此为止。”米迦勒说道。 那个孕育中的堕天使该怎么处理？ 杀死是不可能的，那是一个全新诞生的无辜生命。 天堂的天使全部都是光明力量凝结而成，这个堕落天使毕竟是黑暗属性。而地狱的堕天使因为犯了罪，他还全然无辜。 将来诞生以后，这个堕天使该在哪里生活？ 算了，等诞生以后再考虑，米迦勒想。 趁着所有人不注意，路西法偷偷给米迦勒传音道“像不像你和我之间突然多了个私生子？” 米迦勒“……”真是在地狱学坏了。 米迦勒摆出一本正经的表情，瞪了一眼路西法。 回去时懒得飞行，路西法就在虚空光海开了一扇直接通往宫殿门口的空间通道。 走进空间通道时路西法回头一看，光海远方的其他人还在不慌不忙悠闲走过来，想必要比他们两个晚上一两分钟才能进空间通道。 这个时间差可以利用！ 刚一重新踏上宫殿的台阶，路西法就拉住了正打算道别离开的米迦勒手。 “怎么了？”米迦勒问道。 路西法没有回答，脸上自然而然的流露出浅浅微笑，蛊惑人心到了极点。 头也不回的推开身后宫殿门，路西法拉过米迦勒旋身一转，两个人就半搂半抱着到了宫殿门口夹角的隐秘处。 路西法在米迦勒嘴角落下一个吻用以道别。 “我的挚爱。”路西法微笑着说道。 米迦勒看着眼前的俊美堕天使，不闪不避的接受了接受了这个吻，抬起头来刚打算说几句话，就看到了宫殿中，正和上帝坐在同一张椅子上搂搂抱抱的安洛希雅。 注意到米迦勒的表情空白，路西法微笑着问道“怎么了？” 然后路西法顺着米迦勒的目光回头看去…… …… 就在这因为他们呆愣而耽误的短短时间内，弥赛亚和拉斐尔、萨麦尔和贝利亚也通过了空间通道。 萨麦尔和贝利亚是来到待客的宫殿休息，弥赛亚和拉斐尔则是叫米迦勒一起离开。 所以他们自然而然的走进了宫殿里。 大家的视力都很好，所以不仅仅看到了一起彼此依偎在软榻上的上帝和安洛希雅，还看到了几步之远半搂半抱的路西法和米迦勒。 …… 与此同时，因为天堂发生了一件紧急事务，加百列带着梅塔特隆、拉贵尔、亚纳尔、乌列、加百列、拉结尔所有人一起来找米迦勒。 在米迦勒没有刻意掩饰光明气息的情况下，加百列需要把感知扩大后在耶路撒冷扫过，就能知道他在哪里。 加百列低着头匆匆迈进死寂一片的宫殿中，口中不带半点停顿地说道“金星天发生了大规模的空间动荡，上下波及范围高达四重天堂，米迦勒，你需要批复一下……” 所有的话消失在了她抬头看到面前场景的那一刻。 加百列手中扎着丝带的文书轻飘飘掉落在了脚边。 …… 整个宫殿被一片死寂所笼罩。 所有的天堂天使们颤抖着盯着自家和地狱之主搂搂抱抱的天国副君。 所有的地狱堕落天使们颤抖着盯着那个和上帝搂搂抱抱的恶魔安洛希雅。 不可思议。 难以想象。 匪夷所思。 天崩地裂。 阿门…… 第94章 安洛希雅看着前方的路西法米迦勒懵了。 虽然早就从阿斯蒙蒂斯口中得知他们两个关系有些超乎友情，但是这两个人突然进入宫殿中，当着自己的面接吻。 有些刺激啊…… 炽天使们和圣子弥赛亚姿态僵硬着看路西法和米迦勒。 隐约有些怀疑路西法与米迦勒，但是没有摆到明面上来，突然看到眼前这样一幕，难免有些承受不住…… 路西法和米迦勒盯着前方彻底惊呆。 他们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彼此的事情已经暴露在大庭广众下，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前方正互相依偎姿态亲昵的上帝和安洛希雅！ 这可是上帝！ 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贝利亚和萨麦尔看看上帝，再回头看路西法，神情呆滞瞳孔颤抖，彻底失去了反应。 他们在此之前不知道任何事，如此猝不及防的看到路西法和米迦勒、上帝和安洛希雅同时在一座宫殿内，还各自姿态亲昵。 眼前的世界如梦似幻……太疯狂了！ …… 除了上帝，在场所有天使堕天使恶魔都受到了轻重不一的惊吓。 没有人开口说话，整个宫殿安静的呼吸可闻，恍惚间甚至可以听到三观不断破碎的声音。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路西法。 黑发黑眼容姿绝美的堕天使急促的眨眨眼睛，收回一片空白的神情目光，(至少表面上)重新恢复镇定。 紧接着，路西法迅速出手，指尖明光闪烁，一道暗紫色的光波毫不犹豫砸在了上帝身上。 众人“……”路西法/陛下疯了吗？ 暗紫色的光波还没有触碰上帝，就被自动浮现的圣光阻挡在外，砸在流金碎玉波光粼粼的光幕上后，化作点点荧光消散在空气里。 上帝看着暗紫色光波并没有愤怒。 这是一个解除幻象类的魔法，明显，路西是将祂当成虚假的幻影了。 “路西法，吾并非幻影。”上帝垂落眼睫，平静无波的说道。 除了世间至高无上的上帝，也确实没有生灵可以抵挡地狱之路西法的法术而毫无反应。 不是幻影啊。 那么看着上帝揽在安洛希雅腰上的那只手，再看看安洛希雅懒洋洋半靠在上帝身旁的姿态…… 这都是真实的了！ 路西法和米迦勒生平第一次感到了三观破碎。 听到上帝那句吾并非幻影，贝利亚和萨麦尔脖子僵硬的将视线从路西法米迦勒身上移开，转向上帝与安洛希雅方向。 明显，比起路西法和米迦勒，上帝与安洛希雅则更为惊悚。 被四双眼睛这么呆滞惊悚的盯着，安洛希雅也难得感到了不自在。 长发漆黑的少女握拳在嘴边轻轻咳嗽一声，坐直了身体。 米迦勒恍恍惚惚的问道“吾神，您和这个恶魔是……？” 不要是看到的那样不要是看到的那样不要是看到的那样…… 上帝的话轻而易举击碎了米迦勒的自欺欺人。 “便是如你所见。”上帝停顿一下，温和的说道“吾与安洛希雅在一起了。” 卧槽卧槽卧槽！ 上帝亲口承认了，四个堕天使脑子中顿时一片空白。 “但她是恶魔。”米迦勒说道，吾神您不是一向无视恶魔吗？ “吾知道。”上帝轻描淡写的说道。 路西法低头喃喃自语道“这怎么可能……” “安洛希雅不是和弥塞亚在一起吗？”米迦勒继续恍惚的问道，自己之前还决定帮助弥赛亚向上帝求情他们俩的事。 安洛希雅喜欢的是弥赛亚，现在却与上帝在一起。 想到这一点，米迦勒下意识想要回头看弥赛亚，观察圣子那头冰冷灿烂的银发有没有发绿？ 等等，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上帝被戴了……不敢想了，不敢想了。 听了米迦勒这句话，同样在场的弥赛亚顿时感觉胸口剧痛眼前发黑。 这都是第几次了？ 明明他们两个之间清清白白毫无瓜葛，为什么人人都喜欢将自己和安洛希雅扯上关系。 弥赛亚觉得自己好冤。 为了防止米迦勒进一步作死，弥赛亚连忙对米迦勒说道“我与安洛希雅一直以来什么关系都没有！” “可你那天不是说……”米迦勒说道。 弥赛亚脸色顿时一黑，“我那些话的意思……就是想告诉你这件事。” 一旁听着的路西法顿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是他误会了没错，可安洛希亚与圣子弥塞亚的绯闻传的沸沸扬扬三界皆知，自然会往这方面想。 谁能想到居然是上帝！ 谁敢想到居然是上帝！ 这其中阴差阳错发生了误会不必多说。 想到身后的炽天使们一直没有出言询问，米迦勒回头看其他炽天使，脸色惊悚道“吾神与安洛希雅……你们都知道？” 炽天使们齐齐点头，“几天前在大圣堂知道了。” 全天堂都知道，地狱却没有半点风声。 即便依旧处于惊悚中，路西法依旧有些无话可说。 “先抛开我的事情不谈。”安洛希雅碧绿的瞳孔中噙着淡淡好奇，身体微微前倾，望着米迦勒饶有兴趣问道“不知道米迦勒殿下与陛下之间是怎么回事？” 此话一出，顿时又将众人的注意力引到了路西法米迦勒身上。 包括上帝也看向自己曾经最喜欢的孩子和现在最喜欢的孩子。 被在场所有天使堕天使看着，路西法和米迦勒并肩站在一起，顿时感觉到压力巨大。 “便是你们见到的那样。”米迦勒咬牙直接承认道“我和路西法在一起了。” 今天被这么多人发现完全是个意外。 路西法和米迦勒原本的计划是用几百年时光，给同伴们作好心理准备，一点一滴的将事情透露出去。 有上帝和安洛希雅带来的巨大惊吓，这次天使和堕天使们都没有呆愣几秒。 可是看着他们两个依旧感到心塞满满。 前不久上帝匪夷所思的喜欢上一个恶魔，今天连天国副君、炽天使长也被地狱之主拐跑了。 天堂最近是怎么了！ 梅塔特隆不知想到了，顿时脸色一变，走上前几步，站在上帝面前恭敬的说道“吾神，请看在米迦勒身为天国副君职责重大的份上，从轻处罚他。” 炽天使们也纷纷意识到上帝还在此，担忧的上前帮米迦勒求情。 而地狱一方的堕天使看着上帝无悲无喜的完美容颜，也开始心里发虚。 “路西法与米迦勒的事情吾早已知晓，无意处罚他们。”上帝温和的说道。 此话一出，深刻了解七美德的天使堕天使们满脸震惊。 而银发白袍的神祗却并不想多做解释了。 上帝微微转头看向安洛希雅，低声询问道“回大圣堂吗？” “回。”安洛希雅说着拉起了上帝的手。 长椅上空间微微扭曲，下一秒便已经不见上帝与墨发碧眸少女的身影。 在路西法与米迦勒的驱散下，众人渐渐分散开各自工作，不再聚集在这座宫殿里。 刚才发现的变故太多，可以想象多少天使和堕天使今日又是一个睡不着的夜晚。 特别是萨麦尔与贝利亚。 一个又一个巨大的信息量如同海浪般突面而来，咂的他们心头发昏。 要怎么在一天之内接受路西法陛下和天国副君、至高无上的上帝与一个恶魔在一起了！ 特别是上帝居然喜欢安洛希雅！ 贝利亚独自一天使走在回自己房间的走廊上，想到了没去虚空光海之前，上帝那道莫名其妙的惩罚，明了的同时泪流满面。 错了错了，再给一百个胆子，贝利亚也不敢说喜欢安洛希雅了。 重新回到大圣堂，安洛希雅才发出一声浅淡的笑声。 “心情不错？”上帝问道。 “嗯。”安洛希雅碧色眼底带着波光清浅的笑意，“他们刚才的表情很有意思。” 这样巧合的场景实在是千年难得一遇。 在神明的意志下，明亮夺目的水晶天转瞬间暗淡如夜晚。 安洛希雅想泡温泉沐浴，与上帝一起走到了偏殿中。 宽广宫殿四角摆放上花纹精致繁复的烛台，白银被打造成嶙峋向上的树枝模样，水晶与蜡烛点缀在树枝其间，发出照亮宫殿一角的暖黄色暗淡光彩。 闪动着流水光滑的洁白窗幔层层叠叠垂落在地上，乳白色的雾气袭袭渺渺在水面上。 安洛希雅率先进入温泉，漆黑的长发划过洁白脊背，丝丝缕缕在水中飘动。 “也下来吧。”安洛希雅抬头说道。 “好。”上帝说道。 银发白袍的上帝也褪去腰封和白袍，安静地走入温泉中安洛希雅身边，微笑着在她唇上吻了一下。 亲密过后，上帝抱着安洛希雅回到床榻上，有一句没一句的说话聊天。 “那个意外出现的堕天使，将来会留在天堂还是地狱？”安洛希雅说道。 “地狱，命运之线中已经注定他名为玛门，未来时光中代表贪婪的恶魔。”上帝说道。 安洛希雅想了想说道“这样也好。” 天堂和地狱，一方过强一方过弱都不好。 世界刚刚诞生时，天堂高居于上，后来路西菲尔堕天，地狱又一度过于强势。 一直到最近以诺受封为梅塔特隆炽天使为止，天堂有米迦勒、弥赛亚和其余七个炽天使，地狱有路西法、安洛希雅和四个堕天使三个恶魔，才达到一个微妙的平衡。 如今虚空光海孕育的一个炽天使，一个堕天使，分别归属天堂地狱，也正好不会打乱平衡。 第95章 时光不疾不徐地流淌着。 一年过去，在米迦勒关于轮回的建立陷入一个死局，跑来大圣堂求助以后，上帝亲自出手在地狱创造了灵魂轮回。 第一重地狱，绵延天际的万里黑云被层层驱散，露出原本洁净的天空。 公正天平悬浮在大地中央，七美德化做闪光的巨型金字，在天空中不断扭曲漂浮，能洗清世间一切记忆的河流凭空出现，蜿蜒咆哮着穿过整个地狱。 冥冥虚空当中，重新出现一条规则。 从此以后，在凡界死亡的无数灵魂将自动来到第一种地狱接受审判。 有罪则有罪，无罪者无罪。 前者经历惩罚后不断在凡界诞生和死亡，构成轮回。 上帝以言灵制造轮回，这一切的发生不过是短短几句话而已。 站在上帝身边的安洛希雅问道“这样就可以了？” 上帝颔首表示默认。 接下来不过是派遣天使在地狱出差，给迷路的亡灵引路、引导善者上天堂、罪人接受惩罚、将赎清罪过的灵魂洗去记忆、送他们进入轮回等零碎的小事而已。 “创造轮回的速度真快。”安洛希雅微微讶异的说道。 “吾创造世界也只花了七天。”上帝神色淡然地说道。 听了这句话，安洛希雅用奇妙的目光看他。 上帝的表情和语气都一如既往，平静从容而语调淡然，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安洛希雅硬是从潜意识里面听出了一点点自得。 将这句话在心里反复回味几遍，安洛希雅果断微笑着开始夸奖上帝。 “太厉害了，全世界没有一个生灵可以和你相提并论……” 看着眼前银发白袍的神明专注倾听，微微露出愉悦情绪，安洛希雅心中确定刚才没猜错。 “对了，”安洛希雅突然疑惑的说道“既然这么简单就能解决，当初为什么让米迦勒费心建立轮回？” “这样米迦勒就会去地狱了。”上帝温和的说道。 直接光明正大说让天国副君、炽天使长去找地狱之主在一起，也未免太过惊悚了。 让米迦勒建立轮回不过是一个借口而已，成不成功不重要，重要的是找个理由去地狱。 “你真好。”安洛希雅真心实意的说道。 安洛希雅感觉每多相处一刻，她就会更喜欢上帝一分。 “嗯。”上帝长长的银色眼睫忍不住抖动一下，不由自主的露出一抹微笑。 哎，明明最亲密的事情都已经做过了，可是看着眼前漆黑长发的少女，上帝依旧会感觉喜爱到手足无措和不好意思。 路西法终于再一次离开天堂，回到了地狱。 只不过这一次，还多了一个名义上是负责为亡灵引路的炽天使长米迦勒。 将米迦勒带到九重地狱的宫殿后，路西法微笑着问道“能在地狱待多久？” “最长一百年。”米迦勒说道。 他们之间一个是地狱之主，一个是天国副君，彼此都有沉重的职务和责任，不可能长期生活在一起。 米迦勒在地狱一百年已经是极限，之后就必须要回到天堂处理公务。 “我知道了。”路西法说着在心里沉思。 到时候要不要再找个借口去天堂参观交流一番，顺便短住一段时间。 “在想什么鬼主意，嗯？”米迦勒问道，手指在路西法眼前晃了晃。 路西法一把抓住，放在唇边亲吻。 “我在想……其他炽天使没去找安洛希雅麻烦？”路西法奇道。 天使全部都是上帝的狂信徒。 发生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在炽天使们反应过来以后，觉得肯定是那个恶魔恬不知耻的引诱了上帝，分分钟打算去找那个恶魔的麻烦。 “当然有，亚纳尔、乌列、拉斐尔都有过这种打算，包括我在内。”米迦勒似乎想到了什么，神色复杂却释然的叹了口气，“后来我拦住了他们。” 上帝是个情绪淡然冷漠到几近于无的神祗。 不论度过多少时光，神明完美无缺的容颜都无悲无喜、平静从容，语气温和得毫无变化。 祂独自在水晶天大圣堂中，坐在华丽的神之御座上巍然不动。 圣光遮挡容颜，高台划开距离。 曾经米迦勒也这么认为，直到他因为轮回建立陷入僵局，而去大圣堂求助时，见到与那个恶魔相处的上帝。 米迦勒从未见过那样的神明。 就像原本被顶礼膜拜的水晶雕像忽然被注入灵魂般。 上帝会走下御座，和安洛希雅悠闲的在一起散步，也会坐在同一张圆桌对面，饶有兴致的开始品尝美食，念诵优美的诗句。 即便依旧寡言少语，神色变化不大，可看着安洛希雅的目光，总是噙着淡淡笑意的。 回去之后的米迦勒就不在对上帝与安洛希雅在一起发表不满意见，还拦住了其他炽天使没有开始的行动。 “吾神和安洛希雅在一起很快乐。”米迦勒最终如此说道。 再一次听到上帝的消息，路西法长久凝视着虚空。 这一刻，他也想到了很多事情。 他小声的呼出一口气，就像一身轻不可闻的叹息。 “……对不起。” 听说路西法陛下回来，别西卜如释重负地赶过来交接公务，顺便被出现在九重地狱的米迦勒吓了一跳，听路西法解释说是因为公务后才松下一口气。 交接完公务后，别西卜还说了一件事情。 “恶魔中新诞生了一位名叫伊诺克的君主，他是暗杀之前的君主亚巴顿上位。”别西卜说道。 “如果有正当理由，将亚巴顿的领地给他，按常规流程处理就行。”路西法说道。 地狱恶魔自相残杀非常严重，再严重的禁令也不能完全阻止，恶魔君主一个死了一个顶上的更新换代很常见。 看着眼前一派成熟稳重风范的地狱首相，路西法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坐直身体仔细打量几遍后，才奇道“别西卜，你身上怎么一股奶油蛋糕的香味？” 别西卜可不是什么喜欢吃甜点美食的堕天使。 别西卜顿时露出一点尴尬和不好意思来，“有人喜欢吃。” “谁？”米迦勒插话道。 正说着，宫殿外突然传来少年清亮的笑声，别西卜注意力顿时被吸引，偏头专注的看向门外。 路西法和米迦勒都注意到了别西卜的神情变化，立刻让侍从将外面的少年带进来。 变成人形美少年的席兹笑嘻嘻走进来和他们打招呼，然后和别西卜聊天。 “席兹，你怎么会来地狱？”路西法问道。 “别西卜邀请我来，他也喜欢美食甜点，正好一起品尝交流。”席兹说道。 “是吗？”路西法发出意味深长的笑声。 “不是陛下想的那样。”别西卜黑着脸说道。 “嗯，不是我想的那样，快带席兹好好去品尝美食吧。”容颜绝美的堕天使说着开始挥手赶人。 “等等，还有件事。”别西卜说道“天堂发生了什么与安洛希雅有关的事，让萨麦尔和贝利亚受到了不少惊吓，” 看着这个唯一还不知道真相的堕天使，路西法脸色微妙且带着一点怜悯的说道“去问他们吧。” 希望到时候知道真相的别西卜镇定点。 轮回机构建立后，扑在无数亡灵中以百倍热情勤奋工作的不是天堂，不是米迦勒，而是终于打起精神的阿斯蒙蒂斯。 当然，他也只是勤奋了十几年，然后就甩开所有工作，又一次去了凡界。 某一年某一月某一日。 一个叫莎拉的普通人类少女刚刚参加弥撒，披着洁白斗篷从教堂离开，坐在碧波荡漾的河上小船上准备回家。 “瞧我看到了什么？这么美丽的少女，怎么独自一人呆在这里。” 一道沙哑而动听的低音在耳边响起。 这明明是一句有些轻浮的话，被这的声音说出时，却有一种无名的沉重和悲伤。 正看着河水沉思的莎拉循声抬头。 正在撑船的不是日常所见到的白胡子老头，而是一个极其俊美而魅惑的青年，就像是海洋深处的海妖般引诱人心。 可偏偏他的目光神色又极其沉郁平静，与外表形成了截然相反的对比。 “你是谁？”人类少女问道。 “一个居无定所的流浪旅人。”阿斯蒙蒂斯说道。 “你没有家？”莎拉问道，话还没说完，就被那个青年手中紧握的七羊皮纸卷吸引了视线。 阿斯蒙蒂斯见状，将羊皮纸卷递给她。 纸卷上记载的七个青年的人生，每一个都幸福美满、长命百岁。 莎拉好奇的结果看完，有些不明白记载这些是什么意思。 “我曾经做错一件事。”阿斯蒙蒂斯缓慢的说道“我也不确定这算不赎清罪过，但总想和我喜欢的姑娘再来一次机会。” 这一天的莎拉没有听懂这个青年是什么意思，但依旧和他成为了朋友。 没关系，时光那么长，大可以慢慢来。 在水晶天大圣堂住了几年，安洛希雅要回一次地狱。 “吾和你一起去。”上帝说道。 回到第五重地狱后，萨麦尔送来了一封路西法的亲笔信。 安洛希雅看了一眼上面的收信人名字，然后转手递给上帝。 上帝看完后，冰蓝色的眼睛中出现一丝浮动，转瞬间又消失殆尽。 “写了什么？”安洛希雅问道。 “道歉。”上帝说道，路西在信中承认了自己当年叛乱的错误。 “你还生气吗？”安洛希雅问道。 上帝摇头，他早就想通了，不然不会让米迦勒去地狱。 “那要理陛下吗？”安洛希雅笑着问道。 之前路西法在天堂时，上帝可是相当冷淡的只说了一句话——路西法，吾并非幻影。 上帝低头又看了一遍信，唇角微微翘起，“等路西什么时候亲自来见吾和道歉再说。” “那……既然天堂和凡界都去过，你愿不愿意在地狱看一看。”安洛希雅问道“当然，如果你真的不喜欢就算了。” 上帝抬起眼眸静静地看着她，温和的说“好。” 萨麦尔走出安洛希雅的宫殿外，莉莉丝正站在漫天呼啸的风雪中等他。 快速飞过去给她加上保温的结界，然后拉过她的手。 “回家。”萨麦尔说道。 “萨麦尔你知道吗？前不久又开了一个赌盘，赌我们两个什么时候分手？”莉莉丝在身后说道。 “不要理他们。”萨麦尔说道。 莉莉丝跟在他身后传来笑声。 有些事情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爱从来不是看彼此的容貌身份力量对比，那样太过斤斤计较。 某一时某一刻，遇见那个人，了解那个人，于是就知道，就是那个人了。 冰川宫殿内，安洛希雅安静的将头放在上帝膝盖上，长长的黑发与银发纠缠在一起，披散了一榻。 遥远的天幕上悬挂一轮弯月。 宫殿外风雪满天，将一切淹没在昏暗的微光中。 宫殿内，繁复精致的烛台被点亮，照映出温暖的光，一只蓝色的玫瑰正绽放着插在花瓶里。 上帝手持一本书，正低头给安洛希雅念上面的诗歌，声音像黎明的晨光或温暖的泉水。 上帝说“此爱永恒。” ——此爱永恒。 作者有话要说：　　一切故事讲到相当长度，都是以死结束。 然而我的故事里，拥有永恒生命的他们，生活会一直继续下去，未来时光无限，总会有无数的事情继续发生，故事却需要结尾。 于是到此为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