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败传说》来自www.wshlou.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不败传说》作者:月影兰析 第一章 很多人都说,他是一个神话。 他的飞刀天下无敌,他的轻功出神入化。 在江湖中,他简直就是不败的代言。 然而,此刻,他并不希望自己是那个传说中不败的神话。他只希望自己是个普通而平凡的人,与心爱的人平平淡淡地过完这来之不易的平静的后半生。 但是,他依旧还是他。 即使他多不愿意面对这样的情况,他还是要面对。 只因为,他是——李寻欢。 ——小李飞刀李寻欢。 刀,并没有握在手上。 但此刻,他的双拳却握得死紧,掌心,也早已冷湿。 崖边,那个正独自狂笑的人,也许是他这一生中所遇到的最强大的敌人。 他离那个人并不近,但隐隐间,那股凌利的杀气,却像锐利的刀锋直刺进他的皮肤,甚至五脏六腑。 但他不能动。 他若一动,也许他会败得非常彻底。 因为,对方的手上撑握着一个非常重要的人质——那个他这一生中最重要的女人。更何况,此刻还迁扯进了一个孩子,一个还不满六岁的孩子。 他的弱点早已让对方摸透,他并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所以他只有赌,赌自己的轻功是否能冲破时间与空间的距离。 “李寻欢,就看你的选择了。哈哈哈!”徒然间,崖边爆发出一声长笑,在狂妄的笑声中,两道一白一黄的人影已被无情地抛出,在空中划出了两道凄美的弧线。 而在那不远的前方,是一方深不可测的悬崖—— 几乎在同一时间,他的身形已然掠起,快若流星。 那已是他的极限。 然,纵是他轻功天下无双,在身形落下的那一刹那,他的双手竟与那两道急速坠下悬崖的身影擦身而过,只差那一步—— 双手却已然落空,仅抓住了虚无飘渺的空气。 心中一沉,他竟毫不犹豫地纵身跃下,借助下坠的速度,在半空中,左右两手分别险险地抓住了那两道急坠而下的身影。 接着,眼角在余光在撇见不远的下方那棵兀立在崖壁上的岩松之后,他当机立断,在经过那株岩松的那一刻,右脚及时勾住了松枝,接着左脚一缠,将自己牢牢固定在松枝之上。 危机,已暂时解除。然而这番动作却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真力,再也止不住喉间的腥甜,鲜红的血自他口中喷了出来。 殷红的血,溅落在那只与他相互紧握的素白玉手上。 似被手背上那份温热灼痛,蓦然间,已趋近半昏迷的她睁开了眼,触眼所及,却只是一片刺目的殷红。“月影曾说过,在你毒伤没有完全好之前,不可以用内力。可你——”她的声音已有些低哑,眼眸之间,已泛上一层清澈的水光。 为何他总是这样不懂得照顾自己? “我怎么可以让你有事?”他淡然一笑,手下却越发用力,似想将手中的两人拉至岩松之上,然,用力后的结果,却又是一口鲜血急呕而出。 “不要再用力了——”她开口急道,话未说完,蓦然间却听闻他身后传来异响——那是松枝将要断裂的声音。 他与她,心中皆是一沉。 岩松固然坚硬,却依旧承受不住三个人重量。 她不禁转过头,看向她身旁那个依然在昏睡的孩子。 这个孩子何其无辜? 才刚刚六岁的他,已被杀了双亲,现又要为了他们而送命么? 耳畔,松枝断裂的异响,越发显得沉重。 她忽抬眸,看向那张苍白无血色的脸。 “寻欢,答应我,活下去。——好好地,照顾这个孩子。” 那样坚定的话,那样坚定的眼神,却像把利剑直刺进他的心底。 “诗音,你想干什么?”话音刚落,却已感觉到紧握着自己右手的那只手已然松开。 由掌心——自指间—— 再由指间——自指尖—— 看着两只互相交缠的手,一点点,一点点的滑落—— “不,不要——”他惊恐地睁大了眼,想回手抓住那只滑落的手,但一切发生的太快,他什么也来不及抓住,只能看着那一裘白衣在风中坠落—— 最终化成了白点,然后,什么也不剩下—— 在那一刻,他的心也跟着一起坠落了下去—— ******** 崖上—— 风很冷,直冷进人的心底。 月影看着那名纵身狂笑的东瀛武士,浑身已在不住的颤抖。 若不是慕容剑尘死拽着她,她怕是早已冲上去与他拼命——即使是同归于尽。 “你,你这样用人命来逼迫李大哥与你比武,很开心么?他已退隐江湖,不想再做什么天下第一,为什么,为什么,你还要这样逼他?” “即是江湖人,就永远也脱离不了江湖。李寻欢虽不想做天下第一,但是他依旧是天下第一,不是么?”天草次郎冷笑,缓缓拔出了那把视若生命的武士刀,冰冷的刀光映着夕阳的余辉,如梦似幻,也将他那张无情的脸,映射得越发冷酷,“我们大和民族武士的精神,就是要做到无情无义,做到六亲不认。我是在帮李寻欢,让他了了这一生唯一的牵拌,这样,他才能将他的小李飞刀发挥到最高威力。而也只有这样,他才配和我天草次郎比武。” “你混蛋!”月影气极,说罢便要冲上去,“若是诗音姐有事,别说李大哥,我第一个不会放过你。” “月影,不要冲动。你不是他的对手。”慕容剑尘再一次握紧了她的手,沉声道:“这个时候,我们更应该冷静。” “我无法冷静。”月影闭上眼,掩住了眼中那抹清澈的水光,“若不是我带诗音姐出去,若不是我临时有事走开了一会,诗音姐就不会被他抓去。”蓦然,她睁开了眼,眼中却已满是愤恨,“而他,也不会有机会逼李大哥就范。”转过头,她看向那方深不可测的深渊,哽声道:“他的毒伤还没完全好。不能用真力的。可他——”她话语一顿,眼中的愤恨已被深深的自责与内疚所取代,“是我,是我害了他们——” “月影,你清醒点,好不好?即使是当时你没有走开,也只是多了一个逼李寻欢就范的人质而已,你——”慕容剑尘的话语蓦然顿住,双眼看着前方—— 那里,一抹青色的人影已自崖底纵身而上,怀中,仅抱着一名沉睡的孩子。 “李大哥——”月影转首,在看到那双死寂的眼眸之后,她的心顿时像是结了冰,“诗音姐她——”后面的话已然无法再说下去,就在前一天,他们还是那般的幸福快乐。 原以为,历尽了艰辛的他们,终于抓住了他们所向往的幸福。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那一刻竟是如此的短暂。 “哈哈哈!李寻欢不愧是李寻欢,为救一个与自己毫无干系的孩童,竟肯牺牲自己的至爱!这便是你们中原所谓的侠义吗?”天草次郎狂妄的笑,手中的武士刀却已悄然握紧。 那一裘落寞的青色身影,默然走至前方友人的面前,“月影,小心抱着他。”他将手中的孩子递交到月影的怀中,动作竟是那般的小心翼翼与温柔。 “这个孩子,是诗音的命换来的。”他低着头,声音依旧淡然平静,然而,月影与慕容剑尘却从那份淡然中听出了死寂。 “李寻欢,出招吧!”身后,天草次郎冷冷但狂妄不已的声音再度响起。 李寻欢转过了身看着他,神色却有些疲倦,“为什么,你一定要找我?” “因为你是李寻欢。是江湖中永远不败的神话。只要你活着一天,我便会尽全力地与你挑战。直到,我打破那个神话。”天草次郎的眼中涌现出了对武学无比的狂热。 那个天下第一的梦,他已追求了很久很久,没有人可以阻止他。 “天下第一真得那么重要么?”李寻欢忽然低下头,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他从来都不想成为天下第一,他只想平平淡淡地过完自己的一生。 “李寻欢,你若是痛快些与我决战,便不会发生这么多事。若要怪,就怪你自己。太过享受安逸的生活。这有违武士的精神。” “武士的精神?”月影再也忍不住,狂怒道:“你们所谓的武士精神就是滥杀无辜,然后利用弱质孩童和女人逼迫李大哥动手,这就是你们的武士精神?我要杀了你,为诗音姐报仇。”将手中的孩子塞进慕容剑尘的怀中,她便又要冲出去。 “月影!”慕容剑尘一把拉住激怒中的她,“你想送死么?” “就要同归于尽,我也要杀了他!” “你即使是死了,林诗音也不会再回来。”慕容剑尘眼底聚满了怒意与心痛,她可以为了他们而死,却从未想过他。 月影苍白着脸怔怔地看着慕容剑尘,眼中的泪,终于落下。 她好不容易看到他们两人在一起,奈何上苍太过捉弄人,竟又让他们在幸福中,活活被拆散。 “小姑娘,他说得对,你并不是我天草次郎的对手,又何必送死?李寻欢,出招吧!我很想见识一下,小李飞刀,是如何例不虚发?也许,那只是你们中原人过于夸大其词?”天草次郎狂妄不屑地盯着李寻欢,“李寻欢,怎么,你怕了么?为什么不出你的小李飞刀?” “我不会接受你的挑战。”静默良久,李寻欢终于淡淡地吐出了一句话。 那样淡漠的一句话,刹时惊呆了在场的众人。 “李寻欢,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既已退出江湖,就不会再出刀。”他转身,看着前方那深不可测的悬崖,眼中的神色却变幻莫测。 他已倦了,江湖中这样永无止尽的杀戮到底何时才会结束? 天草次郎的脸色有些苍白,怔了良久,他忽然冷声笑道,“我就不信你不出刀。” 话落,手中的武士刀徒然间刺了过去。 凌利的刀气,顿时封住了李寻欢的周身。 李寻欢依旧未动,似乎根本就无视于逼近背心要穴的锐利刀锋。 刀锋,距离他背心已不过一寸,但他依旧未动,似化成了一潭波澜不动的死水——。 天草次郎的额际竟冒出了涔涔冷汗。 在这样的生死关头,他竟还能屹然不动,若是换作自己,怕也没有这样的定力。 “李寻欢,你为何不出招?” 刀锋就那样停顿在了那里,天草次郎素来冷静的神色,已有些动摇。 “我已说过了。”李寻欢轻轻摇了摇头,掩唇低声咳嗽着。 “你是懦夫。”天草次郎的脸色发白,连额际上的青筋都已暴露出来,“你不要忘了,林诗音,是死在我的手上。难道你不想为她报仇么?” 李寻欢依旧未动,也依旧没有答话,只是低声咳嗽着,神色似是平静如常。 天草次郎冷然盯了他良久,忽然挥刀回鞘,“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动手。总有一天。”恨恨地说完一句话,他转过了身,大步离去。 “你不要走——”月影正欲上前阻拦,却又被慕容剑尘一把拉住。 “月影,难道你不明白么?这样的结局,才是对天草次郎最大的惩罚。” 月影呆了呆,即而苦笑。 慕容剑尘说得并没有错,对天草次郎这样一个武痴来说,这世上又有什么会比不能成为天下第一让他来的更加痛苦? 李寻欢一日不与他比武,他便一日不能完成自己的心愿。 低声一叹,她转过头,却见李寻欢依旧站在崖边低声的咳嗽。 他的咳嗽声似很轻很轻,但每一声咳嗽就像把极具份量的铁锤直砸进她的心底—— ******** 他,曾是江湖中不败的神话。 他那一双手,曾令天下几多英雄豪杰闻风丧胆,而他手中的那一柄飞刀,更是江湖中盛传的神兵利器。 小李神刀,冠绝天下,出手一刀,例不虚发。 他的飞刀连同他的人,早已成为了江湖中的神话。 然而,他却不愿自己成为神话。 他仅是一个平凡而普通的人,向往的也仅是平淡而安宁的生活。 可是每每却事与愿违,总是在他以为自己得到了平淡安宁之时,上苍却一次又一次地捉弄他, 此刻,得来不易的幸福竟再次从指间错过,留给他的,除了满腔的悲痛,就只有心灰意冷。 哀莫大于心死。 此时的他,连心碎的感觉都捉摸不到,整个人似已被掏空,什么也不剩下。 指间,轻轻地抚过那块刚刚完工的雕像,仿佛在触摸着她紧锁着的眉峰。 “诗音,你知道么?遇上我,也许是你这辈子最不幸的事。”他忽轻笑,笑容中却带着莫大的悲哀。 低低咳了几声,他伸手自雪地上拿起那坛刚开封的老酒,一口又猛灌进口中。 用衣袖抹去唇边的酒渍,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却又让他紧皱起眉峰。 那指间渗出的,又是黯淡的红血色。 “他真得还活着么?”不远处,月影静看着已在崖边坐了三日三夜的落寞身影,眼角已有些湿润,“上苍太过残忍,竟让他眼睁睁看着她死,却无法相救。” “林诗音一死,他又还能活着么?他早已死了!活着的,只是躯壳。”慕容剑尘低声一叹,蹲下身子,将那名四处张望的孩子拉近身旁,“你知道吗?你的命是那位叔叔救回来的。” 孩子用力地点了点头,小小的脸上写满了激动,“我知道。影姐姐已经告诉过我了。我现在就去向那位叔叔说声谢谢!”也不等慕容剑尘说话,他已挣脱了剑尘的手,径直跑向崖边那道落寞的人影。 “你为什么让他去?”月影看着雪地上那抹娇小而稚嫩的身影,“他只是个刚满六岁的孩子。有用么?” 慕容剑尘的唇角勾出了一抹笑容,那抹笑容里却隐藏着一份胸有成竹,“你莫要小看了他。也许,他并不只是六岁的孩子。” 第二章 雪还在下着,铺天盖地的大雪似要将整个大地吞噬。 风很冷,而他的手,也在寒风中渐渐冰冷,几乎没有了温度。 紧握着手中那把薄而锋利的小刀,他一刀又一刀地刻着,刻着那个深深烙在他心底的女人。 然,那每一刀却似刻在他的心头,痛彻心肺。 那种痛,已是连酒也无法麻痹,他只能任由自己沉沦下去,直至自己也化为尘土的那一天。 “叔叔,你在刻什么呀?”一道稚嫩的声音自眼前响起,他抬起了头,便看到了一张通红而可爱的脸。 这个孩子,他从没认真的瞧过。此刻,那张写满了疑问的小脸就摆在眼前,大大的眼睛死盯着他手中那块雕像。 孩子的情绪总是写在脸上,不是么? 自己有多久没看到这样纯真的表情了?江湖人,江湖事,他已经历了太多太多,世间的沧桑变幻他也早已看透。 在江湖中打滚的同时,很多人的本性早已迷失了。 纯真与坦白,对他们这些江湖人来说,只是一个遗落已久的梦。 “叔叔,你还没告诉我你在刻什么?好像是在刻一个很漂亮的阿姨,是么?”孩子好奇的话语再度响起,李寻欢深深看着他,蓦然间发觉,这个孩子的眼睛有些像诗音——十多年前,那个纯真而无忧的诗音。 在那一刹那,他似跌入了回忆之中,仿佛那抹美丽的身影就站在眼前。 “诗音——”他颤抖地伸出手,换来的却是一阵更加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叔叔,你怎么了?”孩子稚嫩的小手焦急地拍打着他的背,似想为他解除一些身上的痛苦。 “叔叔没事。”他悄然抹去唇角溢出的血迹,喘息地问着那个一脸担忧的孩子,“你,你叫什么名字?” 孩子拍打的手停了下来,一双眼睛忽然绽放出异常的亮彩,“我叫叶开。树叶的叶,开心的开。” “叶开?”李寻欢淡淡笑了笑,似为孩子眼中那抹异彩所吸引,“为什么,是开心的开?” 孩子小小的手还是忍不住好奇地抚摸了一下李寻欢手中的那个雕像,“娘说,做人就是要开开心心,不能一直紧锁着眉头,那样的人生才有意义。” 成熟世故又似乎蕴含着深刻哲理的话由一个才刚满六岁的孩童口中道出来,李寻欢的心中闪过一丝复杂,“你明白这话中的意思么?” 叶开紧蹙着眉头想了想,“不是很明白。不过,我一直都过得很快乐,很开心呀!我有听娘的话。现在娘和爹都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但我依旧会听他们的话。等他们回来的时候,他们还是会看到一个快乐的叶开。” 他毕竟只是个孩子,人世间的生离死别,对他来说,也许根本就不懂。 死亡,在他那小小的心灵里,代表的只是去一个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 那诗音呢?此刻诗音是否也是去了一个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 悬崖下,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没有人知道那里到底有多深?也没有人知道崖底下到底是怎样一个世界? 他只希望,那里是一座世外桃园,满山遍野都开着白梅。 因为,诗音喜爱白梅。 她若与白梅同葬,也许,她便不会那么寂寞了。 这一生,她因他而受尽了苦难。可是,他还来不及给她幸福,她竟又自他眼前消逝。 人的生命为何总是这样脆弱? “叔叔,你刻的这位阿姨好漂亮,可以将它送给我么?” 李寻欢看着那双期待而纯真的眼睛,“你很喜欢它?” “是啊。我很喜欢。”叶开小小的脸上满是渴望。 轻抚着手中的雕像,李寻欢的眼中忽然闪过一抹深深的寂寥,“诗音,你真的要我照顾这个孩子么?” 也许,他应当负起这个责任。 若不是因为他,这个孩子会有个很幸福很温暖的家。天草次郎为了逼他动手,已将他的双亲杀害,而他才刚刚六岁而已。 一个六岁的孩子,如何用他那瘦弱而娇小的双肩,去扛起这人世间的人情冷暖与沧桑? “送给你。”他微笑着将手中摩挲已久的雕像塞进那双小小的手里,“你可以答应叔叔好好保管它么?” 叶开小小的手紧抓着那个雕像,就像拿到了一件奇珍异宝,“我当然会好好保管它。”他爱不释手地低头瞅着,却未发现眼前的人已悄然转过头,掩唇的指间,又渗出了一滴又一滴的血红,溅落在洁白的雪地上,仿若一朵朵血色的残梅。 “李大哥——”月影不知何时已悄然出现自他们眼前,一双眼睛却盯着雪地上那点点血红,神色苍白异常。 李寻欢低声咳嗽着,欲站起身子,谁知眼前竟忽然带来一片黑暗。 一道白影如风般掠来,扶住了他无力滑下的身躯,“你应该好好保重自己。有很多人都在担心你。”声音的主人看向眼前那个一脸苍白的女子,唇角泛起了一抹微带涩意的笑容,“如果你死了,我想月影会伤心内疚一生。” 李寻欢淡淡笑了笑,微微闭上眼,默默地等着那一阵晕眩感过去。 “你们放心,我不会有事的。”他睁开了眼,看向那个还在低头把玩雕像的孩子,“至少,我要等他长大成人。那是诗音,最后一个愿望。” ******** 冬季的夜,很冷,也很寂寞。 凄清的夜空中,除了满天的乌云,什么也没有。 慕容剑尘落寞地坐在那株已被层层白雪覆盖的桃花树下,回想起初春的时候,他与月影一道在树下细数桃花的情景。 那时的她,笑容好甜好美,只因为李寻欢找到了属于他的幸福。 而此刻,她的脸上早已不见了笑容,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忧虑与伤心。而这一切也是因为李寻欢。 在她的心目中,李寻欢比任何人都来的重要,包括她自己。 而他慕容剑尘在她的心底怕什么也不是吧?就算自己是她的未婚夫,却也是仅限于身份而已。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去睡?”熟悉而略带疲倦的声音蓦然间响起,他掩去了眸中的落寞,抬首深深地凝视着那张略带苍白的脸,素来爱笑的唇角又勾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我在等你。” “等我?”月影怔了怔,随即轻揉着有些发疼的额际,“有什么事么?” “没什么事。只是单纯地想见你。” 月影的眼中闪过一抹不自然,虽然早已习惯了他的直言,但每一次他的言语总会弄得自己有些不自在。 正欲说些什么,忽然见他伸出手来,竟一把拉着自己坐在他的身边。 “你——” “别说话。我知道,你已经很累了。”慕容剑尘温柔地笑着,伸手轻轻地在她额际两旁按摩着,“现在你只要做一件事,那就是闭上眼睛。” 听着耳畔那温柔的话语,月影的心中不禁掠过了一丝悸动。表面上看起来玩世不恭的他,其实心底是一个很细心也很温柔的男人。 “你真是一个很奇怪的人。”她闭着眼,享受着他指间的温柔,渐渐地,她忽然发觉,这几日来的疲倦竟消去了不少。 “哦?为什么这么说?我还以为你会说我是个很温柔多情的男人。” 她睁开眼,看着那双笑意盎然的眼睛,笑得有些无奈,“你真是无药可救。” 放下了手,他却似有些失望地摇头,“我还以为你会回嘴骂我。看来,这几日你真是累坏了,连和我吵架的气力都没有了。” 看着倦意连连的她,他忽然有些怀念那段与她初遇的日子。 那时的她很有精力,每每都与他斗嘴斗得不亦乐忽。 月影的神色一黯,眉宇间又涌上了一层担忧,“诗音姐的死对他打击太大。若不是为了叶开,他怕是——”顿住了下面的话,她又轻轻一叹,“其实,现在的他与死了并没有什么区别。上次与血杀门门主那一战所受的伤还没完全好,现在偏又使了真力。一咳嗽就咯血不止。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真能撑到叶开长大?” “你——”慕容剑尘正欲说话,忽然神色一凛,“什么人?” 两人蓦然站起的同时,都感到了一股凌利的杀气。 慕容剑尘的心在不断地往下沉,右手已紧扣住了腰间的软剑。 他知道敌人就在他们的附近,因为那股杀气太过强烈,强烈到四周仿佛都站满了致他们于死地的杀手。但是凭着练武者敏锐的直觉,他知道只有一个人。可是,他竟然无法得知那人藏身何处? “来人轻功极高。你要小心。”他低声地吩咐着身旁的月影,左手在将她轻推到身后的同时,腰间的软剑也已拔出。 黑夜中,一抹银光自东方乍现,在瞬间,竟又化作万道光影朝两人直裘而来。 慕容剑尘右手一抖,手中的软剑已挽起了几朵剑花,用尽全力挥出了一剑。 那一剑很快,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击碎了那万道光影。 几乎在同一时刻,光影竟又自西方而现,交织成一道剑网朝两人直罩而下。 月影的面色已变,来人的轻功太过可怕,竟在瞬间就移了方位。 身形一变,她已自慕容剑尘身后掠出,红影乍现的同时,惊梦刀已握于手中。 慕容剑尘怔了怔,他从未见月影用过什么兵刃,没想到她的身上竟藏着这样一把短刀。 怔忡之间,他的手下也不慢,在月影出刀的同时,他的剑也已刺出。 虚光浮影中,那一红一白两道光影已冲破了剑网,反被动为主动,朝西方直掠而去。 四周,徒然间寂静了下来,什么声音也没有,仿佛刚才也没发生过。 两人并立于黑夜之中,静静聆听着四周的动静。 慕容剑尘忽然微微一笑,缓缓收起了剑,“阁下可真有雅兴,竟与我们捉迷藏?这倒是有趣的紧。刚好,我最近正闷得发慌。” “哈哈哈~~慕容剑尘,你真不愧是天下第一剑。明明处于劣势,竟还有闲情与我开玩笑?”冷冷的笑声竟自四面八方传来,使人无法确定他的真实方位。 月影一直默默地聆听着那人的笑声,想从中找出来者的方位。 忽然,那道冷然的声音又自黑暗中响起,“月神医,你不用再白费功夫了。我的剑术或许比不上慕容剑尘。但轻功,你们绝不是我的对手。哈哈哈~~听说你的‘踏雪惊鸿’亦为江湖中的上乘轻功,不过,今日没有这个闲情,改日定当讨教讨教。” 听到这里,慕容剑尘与月影心中皆是一沉。 “糟了,李大哥。”话落,月影的身形已然掠起,朝李寻欢的屋舍奔去。 但在同一时刻,西南方竟忽然射出了万点银芒,隐隐间,带着淡淡的蓝光,直射向月影身后。 “小心——”慕容剑尘面色徒变,急速纵身而起,左手一把搂过月影的腰身,紧密地护住她的全身。接着右手一剑挥出,挡去那些有毒的暗器。 “你不要命了么?”慕容剑尘的脸色煞白,眼中有着少见的严厉。 月影此时已顾不得其他,忙挣脱了他的钳制,“我们快去救李大哥。”说话的同时,‘踏雪惊鸿’已然使出,瞬间便没了身影。 “你——”慕容剑尘来不及抓住她,正想挥步赶上,忽然脚下一晃,几乎跌倒。 深吸了口气,他牙一咬,拔去了深钳入右肩的暗器,接着急急封住周围的穴道,不让毒素漫延。 看着前方那一片寂然的黑暗,他的眼中闪过了一抹淡淡的凄凉,“月影,李寻欢对你来说,真得那么重要么?” 第三章 夜,已经很深了。 可是他却依旧无法入睡。这半个月来,每一回他将要睡着的时候,总是会让剧烈的咳嗽惊醒。胸口那股刺痛,就像一把尖刀直刺着他的心,然后,逐渐扩散到五脏六腑。 剧烈的痛楚根本就让他无法成眠,只能孤坐在床沿苦苦等候着天亮。 这一切他都没有告诉月影。 为了照顾他,她已经太累太累,也许没等自己倒下,她已经先倒下了。 这一生他已害苦了很多人,若是月影再为他所连累,他倒宁愿那时便随着诗音一起跳下悬崖。 低声咳嗽着,他紧捂着发疼的胸口,转首看着桌面上那抹微弱的烛光。 那里,烛火已将燃尽,光芒已是越见微弱,眼看便要黯淡下去,就仿若自己的生命,已将走到了尽头。 微闭上眼,他凄凉地苦笑。 也许,他怕是撑不了多久了?自己的身体每况愈下,最近每一次的咳嗽总像是迁动着自己的五脏六腑,让他痛彻心肺。他心中又岂是不明白? 低下了头,他默默地看着自己那双苍白的手。 回想起那日在崖边,她的手自他手中一点点地滑落,而他却无法抓住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坠落下去,至直被那一片深沉的黑暗吞没。 自己这双手到底能抓住些什么? 能发出那所谓天下第一的飞刀,却无法抓住他这一生中最重要的人的双手。 剧烈的咳嗽再度涌上喉间,然而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却远不如心上的伤口来得让人痛不欲生。 摊开了手掌,看着掌间那一片黯淡的血红,他的眼底聚满了落寞与悲哀。 “诗音,你知道么?我真得无法确定,自己是否真能撑到那个孩子长大?” 抹去了嘴角残留的血迹,他吃力地翻身下床,踉跄地走至桌边。 桌面上,静静地躺着一个已完成的雕像,微弱的烛火印射着那张郁忧而美丽的脸,他不禁有些痴了。 “诗音——”他颤抖地伸出手,想拿起桌上那块雕像。然而,突如奇来的一阵晕眩几乎让他跌倒。 双手忙紧按着桌面,他缓缓而吃力地坐了下来,眼前的那个雕像在那一刻似化成了无数个分身,竟让他无法看得清楚。 微闭上了眼,他淡淡地苦笑,看来自己真是离死不远了。 “哈哈哈~~没想到小李飞刀李寻欢竟只是个病得快要死的人,真是太令我失望了。” 寂静的四周,忽然响起了一道冷冷的声音,隐隐间,带着莫大的杀意。 李寻欢的神色未变,依旧闭着双眼没有睁开,只是淡淡地道:“夜凉如水,阁下竟深夜造访,不知有何见教?” “在下只是想来见识一下小李飞刀的威力罢了。”那道声音再度响起,在那一刻似乎又换了方位。 “看来,阁下的轻功倒是很高明。”低低咳了几声,李寻欢缓缓张了开眼,本想看清来人是谁?然而,眼前却是模糊一片,所有的一切都似乎蒙上了一层薄雾。 他的心蓦然一沉,一股恶寒顿时裘遍全身。 他的眼睛——竟无法看清东西? “藏头露尾的小人,还不给我滚出来?”屋外蓦然传来了月影的喝叱声,李寻欢忙强提起一口真力,默运周身,试图让自己的视力清晰起来。 “哈哈哈~~月神医,你的‘踏雪惊鸿’果然名不虚传。这么快便追上来了。”随着笑声,一道黑影自暗夜中窜出,冷冷地站在月影面前。 那是一个全身都着黑衣的人,从都到脚都裹着黑布,只露出一双冷如刀锋般的眼睛。包着黑布的手上握着的,竟也是一把乌黑的铁剑。 月影静看着眼前的怪人,手中的惊梦刀却握得死紧,“你究竟是什么人?” 那人怪笑道:“在下只是无名小卒,即便是说出名讳,月神医怕也是认不得我。”说话的同时,那双刀锋般的眼睛忽然看向月影手中的那把惊梦刀,“不过,在下倒是有一事很好奇,这把惊梦刀为什么会在你的手上?” “你竟认得这把惊梦刀?”月影的心一沉,似想起了什么,“你与她有什么关系?” “原来你当真认得她。”黑衣人忽然长叹一声,蓦然间声音又变得冰冷,“那你便更要死了!” 话落,那把乌黑的铁剑带起一股诡异的热流直裘月影胸前。 月影一惊,手中的惊梦刀已然迎出。 然而,对方剑招一变,竟在瞬间幻化作八道光影,由八个不同的方位刺来。 月影在心惊的同时,身形徒变,蓦然间纵身向上跃起,手中的惊梦刀掠过一道红影,分击那八个不同方位刺来的剑光。 然而,对方的轻功太高,剑法也太快。 在月影出刀的同时,八道剑光竟忽然化作了十六道。 月影面色徒变,似乎为对方的身法所惊,一时之间竟怔在了那里,眼眸之中满是恐惧。 “月影,你在干什么?”前方蓦然传来一声断喝,一道白影已快如疾风朝这边掠来,在拉过月影的同时,手中的软剑亦同时刺去,硬生生将那十六道剑影击退。 用尽了全力将月影拉离战圈,慕容剑尘的脸上已是苍白一片,“你到底在干什么?为什么不还手?” 然而月影却恍若未闻,只是盯着眼前那个正在冷笑的黑衣人,“移行换影——为什么,你竟会移行换影?不可能,不可能的——” 黑衣人冷笑,道:“月神医,看来你知道的事真不少。” 看着眼前那一身冷意的黑衣人,月影的脑中忽然闪过一段几乎已是遗忘的话语—— “那些人简直就不是人。他们每一个人都是世上最可怕的恶魔。然而,最可怕的,却是‘影子’。他若要杀你,就会像只附身之蛆,你永远都无法摆脱他。除非——你死。移行换影!你知道么?这世上最可怕的武功就是移行换影!” “你是‘影子’!”月影的神色很苍白,握着惊梦刀的手心也已冒出了冷汗,她好希望自己猜错,八年前那段可怕的噩梦,她不想再让它重现。 “她果然将一切都告诉你了。月神医,本来我今日的目的并不是你。然而,你知道的实在太多。可别怪我。要怪就怪她为什么要将那些事告诉你!”冷哼一声,黑衣人手中黑剑一挥,身随剑动。 月影与慕容剑尘只见眼前黑影闪动,明明只有一个人,却似变成了千万个人影朝他们挥剑刺来。 慕容剑尘心头一惊,早已顾不得身上的毒伤,将全身的真力贯注于软剑之内。 手上银光乍现的同时,他拉着月影急退。 然而无论他们退到哪个方位,那些黑影都会尾随而至,就如他们身上的影子一般。 慕容剑尘的心已经凉了。 没想到世上竟有如此可怕的轻功? 暗夜中,一抹银光蓦然掠过,似流星划过天际。 黑衣人的剑本已刺向月影胸前,然而,身后那抹寒气,却似利剑直透五脏六腑。 他心头一沉,忙收回手中的剑,紧接着身形急掠而起,想避过那道致命的寒气。 然,对方实在太快,那种速度几乎可以超越他的移行换影。 深吸一口气,他将功力提至极限,险险避过了致命要害,右臂却依旧被划出了一道口子。 “小李飞刀,果然例不虚发。在下总算是见识过了。”黑衣人捂着手臂上的伤口,转身冷冷地盯着静立于房门口的李寻欢。 李寻欢淡笑,道:“阁下的轻功亦让李某开了眼界。” “哈哈哈~~李寻欢,我真是对你越来越有兴趣了。难怪那个不可一世的天草次郎会逼着你与他比试?”看了眼月影手中的惊梦刀,黑衣人冷哼了一声,道:“月神医,今日是我败了,所以暂且放过你。不过,你日后得小心了。即知我‘影子’的名号,你就该有心理准备才是。哈哈哈~~~”冷笑声中,那道黑影蓦然消失,仿佛他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月影怔怔地看着前那一片死寂的黑暗,心头却像结了一层冰。 原来,她终究还是逃不过。 低声一叹,猛然间却惊觉紧握着自己的那只手冷似寒冰。她惊诧地抬首看着那张苍白的脸,“你的手怎么这么冰?你——”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异响,她忙转过头,却发现李寻欢竟跌坐在地上,神色异常苍白疲倦。 来不及再问些什么,她放开了慕容剑尘的手急掠到李寻欢的身旁,“李大哥,你怎么了?”问话的同时,她急忙伸手搭住李寻欢的脉搏。 察觉到他脉象中不寻常的微弱,月影一张脸变得煞白。 “你为什么——”她抬头,却看见那双寒星似的眼睛竟依旧在淡笑,似乎丝毫也未将自己的身体放在心里,下面的话,已然无法再说下去,她只能默默无言地看着他。 李寻欢轻轻放下月影搭在他脉搏上的手,淡笑道:“你应该早就猜到了,对么?对于一个快要死了人来说,这种症状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只是,只是我现在双腿暂时无法走动,却又要辛苦你们了。” 月影已不知该说些什么,她站起身来,悄然转过头,抹去了眼角的泪珠。 “剑尘,你帮我扶李大哥回房好么?” 一心沉浸在悲伤中的她并没有发现,慕容剑尘那张素来爱笑的唇正渐渐泛起一抹死白 “你们去休息吧!我没事!”斜卧在床铺上的李寻欢淡笑着看着眼前两名一脸担忧的好友,“只是一时之间无法走动罢了,又不是立刻就会——” “不要再说了!”月影转过了头,却止不住眼中的泪。 李寻欢叹了口气,道:“月影,你又何需自责?生死由命,我并不想强求。” “你答应过我的,要等叶开长大。你答应过我的。”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哀伤,她失声痛哭。 她好恨自己的无能,一身的医术在此刻竟完全无用武之地,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这样慢慢地等死。 这种无力感,就像一把利刃直刺着她的心。 慕容剑尘低叹一声,默默地将她搂至怀中。 “你放心。他会等到叶开长大的。难道你还会怕李寻欢食言么?” “可是——”她自他怀中抬首,却赫然发现他肩头上那一抹血红,“你,你受伤了?” “我没事。只是一点小伤。”慕容剑尘的苍白的唇角又勾出了一抹淡淡的微笑,“有你这个神医在这里,阎王爷若想收我的命,怕还没那么容易?” “你——”她嗔怒地看着他,心中却在懊恼自己如此粗心大意,竟一直没有发现他原来受了伤。 “月影,你扶剑尘回去疗伤吧!李大哥答应过你的话,一定可以做到的。难道,你不相信我么?”李寻欢强行忍住又要冲口而出的咳嗽声,极力平静道。 月影看了他一眼,只能无声奈地叹了口气,扶着慕容剑尘退了出去。 看着他们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李寻欢便再也忍不住吐出了口鲜血。 紧皱着眉峰,他剧烈地咳着,嘴角溢出的血腥却远远没有他的心来得苦涩。 原以为自己并不怕死。 然而,这种慢慢等死的滋味却并不好受。 先是视觉变得模糊,接着双腿又已无法走动。 然后呢,在以后的日子里,他又还会遇到什么情形? 他已无法想象,若是自己全身瘫痪,又会是怎样一种情景? 叶开才六岁。 要等到他长大,那又将会是怎样漫长的日子?他并不怕这等死的滋味,他怕的,却是在这漫长的日子里思念她的痛苦。 他是否还要再撑过一个痛苦的十年? 意识,渐渐变得有些模糊,他无力地躺回床上,脑海中却浮现出一张美丽的脸庞。 那是十七岁时的诗音,正静站在那株梅花树下,对着他淡淡地微笑。 那抹笑容,真得好美好美—— “诗音——”已陷入昏沉的他,并没有发现窗外蓦然出现了一道白色的纤细身影。 下一刻,那道身影已轻轻地推开了房门,慢慢走至他的床前。 “你为何就是不懂得照顾自己?” 一滴冰冷的泪,终于自她眼角滑落,滴落在他那苍白无血色的手背上,然,却冷进她的心底—— 第四章 “你失败了。”竹帘内,一道残酷的声音蓦然间响起,冷似窗外的寒冰。 影子的心在那一刹那也结成了冰,连血液都几乎冻结。 “属下领罚。”他站在那里,连头都不敢抬,一双刀锋般的眼睛里竟盛满了惧意。 然而,四周却徒然间寂静了下来。 除了自己轻微的呼吸声外,什么声音也没有。 那种死寂几乎可以逼得人发疯。 影子直挺挺地站着,握剑的手心,在不断地冒出冷汗。他并不知道接下来,等待着自己的将会是什么? 是死亡么? 死亡,并不可怕。 可怕的,却是这种等待死亡的窒息感。 在等待死亡的这一刻,他的心中在不断地猜测着自己将会是怎样一种死法? 这么多年来,他见过太多种的死法,而且都是极端残忍的那种。 对于那些犯错或执行任务失败的人,教主从不留情。 他杀人,并不是一刀致命。 而是慢慢地,慢慢地,让你在死亡中挣扎,细细地品尝死亡的滋味。 前些日子,教中一名兄弟也是因为执行任务失败。后被教主砍去四肢,挖去了五官,让他孤独地躺在冰冷的大厅中,默默地感受死亡的痛苦。 那每一刀都不是致命的。但影子心中却明白,那每一刀都会令人痛不欲生。 在感受自己血液流逝的同时,死亡的可怕阴影也充斥着整个身心。 被削去五官的他,甚至连痛都无法喊出。 那名兄弟,整整痛了七天七夜,才痛苦地死去。 而那七天七夜里,教主就是让自己守在他的身旁,看着他死。 那种感觉真得太过可怕,就算是他这个杀人无数的人,都看得身心俱寒。 然而此刻,他真得无法猜测等待着自己的又会是什么? 寂静中,徒然传来了一阵冰冷无情的笑声。 影子惊恐地抬头,看着竹帘里那名高高在上的人走出来。 他依旧是一身宽大的青色长袍,白发银须,每一步都走得极慢极稳。 若不是那一双鹰似的利眼,并没有人会相信,这样一位年逾六十的老者,竟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那双冰冷但有力的手轻轻拍上了影子的肩头。 心,几乎在那一刹那停止了跳动,影子甚至感觉到了死亡的气息。 “早已料到你会败了。” 意料之外的话,在耳际响起,影子诧异的抬眼,看到那双猎鹰般的眼睛里竟闪烁着某种兴味。 “教主,你——” “你既能活着回来,那便表示我并没有看错你。小李飞刀,例不虚发。李寻欢要杀的人,这世上怕没有多少人能逃过?而如今你竟活着回来了。那只能说明一件事。”老人的眼中绽放出一丝淡淡的喜悦,“李寻欢,是真得快要死了。” “是。属下见到李寻欢的时候,他确实是离死不远了。似乎连站都站不稳。” “哈哈哈~~”老人忽然纵声狂笑,“只要李寻欢一死,我的计划便成功了一半。” 影子垂眸,心知自己已逃过了一劫。当一颗紧提的心放下时,才发觉,冷汗早已湿透了背后的衣襟。 老人停下了笑,看着垂首而立的影子,“你心底一定很奇怪,我为何会如此顾忌李寻欢,对么?” “他只不过是个快要死的人。”影子终于问出了盘旋心底已久的疑问, “你错了。”老人的眼中闪过一丝残酷,那股冷意几乎透进影子的心底,“李寻欢只要还有一口气在,那他便是这世上最可怕的对手。这世上有一种人,当他快要死的时候,往往会发挥出前所未有的潜力,给予敌人最致命的一击。而李寻欢就是这一种人。你一定要牢牢记住,你可以轻视世上所有的敌人,但你绝不能轻视李寻欢。” “是。” 静默良久,老人看了影子一眼,忽然道:“你是不是发现了惊梦刀的下落?” 影子心头一惊,心知这世上并没有什么事能瞒得过教主,当下道:“惊梦刀在那名叫月影的大夫手中。” “月影?”老人冷笑,“没想到这事竟牵扯到她?塞北神医月影。” “不错。就是她。而且她似乎知道很多事。我想她一定和圣女有着什么关系?” “惊梦刀既在她手里,妍儿临死前一定见过她。那她也一定知道了惊梦刀的秘密。哈哈哈~~”老人再度狂笑,“看来真是天助我也!也许,这次我可以一剑双雕。” 老人笑着,看向窗外那漫天狂舞的大雪。 那个他追求已久的理想,如今终于可以实现了—— 天,已快要亮了。 然而,月影却觉得黎明前的这一刻,很冷,也很难熬。 一夜之间,竟发生了这么多事? 剑尘受伤,李大哥的病情也再度恶化,而那件自己刻意忘怀的事,竟在今夜又给掀了出来。 一连串的事件,再加上连日来的疲劳,她觉得自己几乎要崩溃了。 桌上,惊梦刀躺在烛光下静静地闪烁着诡异的红光,隐隐间带着些魔魅。 自己将这把刀藏了这么多年,就是不想再想起那件事。 然而,今夜为了救剑尘,她还是出刀了。只是没想到,惊梦刀才一出现,便引来了那些可怕的敌人。 逃不过的,终究还是无法逃过,不是么? “在想什么?”身后,一双温暖的手扶上自己的双肩,她转过头,便看见慕容剑尘正一脸笑容地看着自己。 经过运功疗伤,他的气色已明显好了许多,只是隐隐间依旧透着股苍白。 “你没事了?” “一点小伤,会有什么事?”慕容剑尘淡笑着,在她身旁坐下,“小影儿,你也太小看我慕容剑尘了吧?若是死在这点小伤之下,那我这天下第一剑怕也不要做了。” 看着那双笑意盎然的眼睛,她的心底却涌上了一丝不安,“我明明见那些暗器隐现着蓝光,似乎带有剧毒。可为什么——” “看来你很希望我中毒!怎么,想谋杀亲夫不成?”他忽然逼近她的脸,眼中带着笑意。 “慕容剑尘,你——”月影一张脸涨得通红,“你怎么还是死性不改?我只是——我只是——” “你只是关心我,对么?”他接过了她后面的话,眼睛里笑意更甚,“不就一句话么?为什么你就是说不出口?” “谁像你,什么话都可以说得出来?”月影斜看了他一眼,不想再理他,蓦然间却发现自己在生气的同时,近几日的压力也缓解了不少。 “你若是少了我,怕是会少了很多乐趣。”慕容剑尘有些着迷地看着那张涨红的娇颜。 这几日总是见她愁眉深锁,以往活力的一面早已不复见。 “慕容剑尘,你以为你是什么人?少了你,我一样活得很好。”见不得他脸上得意的神色,月影不禁回嘴顶他。 “这话我倒是相信。但若是少了李寻欢,你又会怎样?”他的唇角依旧带着微笑,但眼底却闪过了一丝落寞。 虽是一闪即逝,但月影依然捕捉到了。“你,你这话什么意思?”她垂下眼,将脸埋在黯淡的烛光之中,使人无法看清她的表情。 沉默半晌,慕容剑尘忽然笑道:“小影儿,你还真是开不得玩笑?这话你都当真么?我明白你对李寻欢的感情。” 月影抬首,看着他脸上那份似假还真的表情,“你真得明白么?”她苦笑,复又垂下眼睫,“你可又知道,连我自己也无法明白,那到底是怎样一种感情?是兄长之情,还是男女之爱,亦或是其它?我问了我自己很久,却依旧没有答案。” “其实你——”慕容剑尘忽然闷哼一声,脸色变得煞白,一时之间竟无法说话。 “你怎么了?”月影心头一沉,心底那阵不安再度涌上。 慕容剑尘深吸了口气,强压下胸口澎湃的真气,强笑道:“没事,我只是伤口有些痛。不过,能看到你这么担心我,再痛也是值的。” 月影看着依旧嘻笑如常的他,认真地道:“剑尘,可以答应我一件事么?” “什么事?” “你若有什么不适,一定要告诉我,好么?我只是名大夫,你们若不将真实的病情告诉我,我根本无法对症下药。我,我不想你成为第二个李大哥。”她的神色变得有些黯然,“我知道,你们瞒着我,是不想我太操心。可是——” “哪有你说得那么严重?我只是肩上挂了一点彩,又不是什么严重的伤。”他叹了口气,双手扣上她的双肩,逼着她面对自己,“你不要再穷担心了。最近李大哥已够让你操心了,你就不能放宽心么?这样的你,并不是我从前所认识的月影。” “我无法宽心。”月影苦笑道:“你知道么?他现在的这种情况,就是表示已离死不远了。我真得已经无能为力。上次‘情盅’的毒虽解了,但是他的体质与别人不同,长年的病患,使他的身体比旁人来得虚弱。七星草虽能救回他一条命,却不能根除他体内的余毒。” “你是说他现在这种情况是因为体内的余毒引起的?” 月影无奈地点了点头,“所以我一直告诫他不能妄用真力。‘情盅’乃是天下至毒之物,更何况他中毒之时,身体已是很差。那日他为救诗音姐已动了一次真力,今日为救我们,他又用了真力。倘若他再妄用真力,我真无法想象,他,他会变成什么样子?”她站起身,走到窗前,出神地看着微泛光亮的天际,“其实,你我心底都明白的很,他无法撑到叶开长大的,不是么?更何况,这几日来,他总是掩藏起自己的病症,在我们面前装出一副无事的样子。若不是今日,他用了真力后,无法再伪装下去,也许,到他死得那一刻,我才会知晓。所以,剑尘,请你答应我,不要再向我隐瞒任何病状。” 她转过身,认真地看着他,眼底荡漾着一抹清澈的水光。 “你不要如惊弓之鸟般,好么?”慕容剑尘轻轻叹了口气,站起身走到她的面前,拉过她那双冰冷的手,“最近你真得太累了,现在好好休息一下。”他边推着她走向床边,边笑道:“天又要亮了,你再不闭眼休息一下,天亮后你又拿什么精力去治你李大哥的病?若连你月大神医都病倒了,我们这些人怕真都要去见阎王爷了。我慕容剑尘可还年轻的很,还不想这么早便死了。” 扶着她躺到床上,并轻轻为她盖好了锦被,却见她依旧睁大着眼看着自己,他不禁笑问,“怎么,是不是怕睡着后,我会起什么歪心?” “我若睡了,你呢?”月影看着他略带苍白的脸,叹道:“你身上有伤,应该休息的是你。” “我会去休息的。在没娶到如花美眷之前,这条命我可舍不得丢掉。你好好睡吧!我想他们那些人也不会再来了。”他站起了身,往门外走去。在经过桌旁时,看了眼那把惊梦刀,却什么也没说,依旧默默走了出去。 当他走至门口时,月影苦涩的声音却自背后响起,“为什么,你不问我它的来历?今夜所发生的事,你不想知道么?” 他没有转身,只是淡淡笑了笑,道:“你若是想提,早已与我们说了,不是么?好好休息吧!不要想太多。”说完,他走了出去,并为她轻轻关上了房门。 然,在关上房门的那一刹那,他脚下一颠,眼前竟忽然裘来了一阵黑暗。 轻靠着房门,他闭目微微喘息着,好不容易才缓过一口气。 这个时候,自己绝对不可以倒下。 因为,月影还需要他。 第五章 天际已经泛白,几缕淡淡的金辉洒进窗台,也洒在他那张苍白无血色的脸上。 才不过半月,他竟又削瘦了不少。 紧紧地握着他冰冷的手,她的眼底聚满了心痛,“你不是答应过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么?可是你却没有做到。再这样下去,你又叫我如何放心离去?” 眼角的泪,再度滑落。 她轻轻地放开了他的手,并为他盖好锦被。 该走的,终究还是要走的。 她只希望他能好好地活下去,不要枉费了她一片苦心。 一个承诺,能换回他一条命。就算下一刻那个人就要她死,她也甘愿。 只是,这样的他,如何让自己放心? “阿姨,你是什么人呀?”寂静的身后蓦然响起了一道娇嫩的声音,她回首,看到一张可爱的小脸正一脸好奇地望着自己。 她的心头微微一惊,没料到天才刚亮竟会有人来这里,而且还是当日那个与她一同落难的孩子。 她苦涩地微笑着,缓步走到那名孩子身前,蹲下身子,轻声道:“阿姨只是你李叔叔的一位朋友。” “可是,你真的好像这位阿姨喔。”叶开仔细地端详着她,忽然自怀中拿出那个他视若珍宝的雕像,递到她的眼前,“你是不是就是这个阿姨呀?” 她愣了愣,接过叶开手中的雕像,在那一刻,眼泪几乎就要夺眶而出。 深吸了口气,她闭上了双眼,掩住了眼中的泪光。 “阿姨,并不是她。” “真的吗?可为什么,你们会这么像呢?要是李叔叔见到你,一定会很开心。我去叫他起来,好不好?” “不要。”她急急拉住那道小小的身子,“你,你李叔叔他正睡得很沉,我们不要打扰他。” “那阿姨,你会留下吗?”叶开的眼中盛满了渴望,“我看到李叔叔一直在刻着这个雕像,他一定很想念你。你如果留下来,李叔叔的病一定就会好的。这两天,我看他一直咳,一直咳,好像很难受的样子。” “我知道。”她忍住心中的疼痛,强笑道:“可是,可是阿姨,阿姨并不是你李叔叔所想念的那个人,所以,阿姨,不能留下来。” “可是——” “你可以答应阿姨,不要向任何人提起阿姨的事么?”她将手中雕像轻轻放回叶开小小的手中。 “为什么?”叶开大大的眼睛里满是不解。 “这样好么,阿姨答应你每天夜里来看你李叔叔。但你也要答应阿姨,不要向任何人提起关于阿姨的事。” 叶开低下头,想了好久,忽然抬头笑道:“好吧!叶开答应阿姨。如果我不答应,阿姨就不会再来看李叔叔了,对不对?” 她淡淡微笑着,将他小小的身子搂进怀中。 这个孩子并不像普通的孩子,有着一颗玲珑剔透的心。 “你叫叶开?” “是呀!我叫叶开。树叶的叶,开心的开。” “开心的开?”她的眼底闪过一丝复杂,“你帮我好好照顾你李叔叔,好么?多和他说说话。这样,他的病也会好得快些。” “有啊!我时常找李叔叔说话的。说到开心的时候,李叔叔都会笑耶,可是,他很少笑。”叶开难过地低下头,“李叔叔笑起来真的很好看,可是为什么他总是不笑呢?” “那你就多说些笑话给你李叔叔听,好么?”她忍住眼中将要落下的泪,“阿姨真要走了。”她站起了身,急步向门口走去。她怕自己再与这个孩子说下去,会更加离不开。 “阿姨,那你晚上还会再来吗?叶开一定会在这里等阿姨的。” 她的背影僵在那里,好半晌她才转过身,看着那张充满期待的小脸,道:“我会的。那你也一定要记住阿姨的话。” “好。”叶开用力地点了点头。 她急急转过头,悄然抹去眼角的泪滴,身子一跃,已如鬼魅般消失。 “哇!”叶开奔至门口,看着已空无一人的庭院,“这个阿姨一定是个仙女。要不然她怎么会飞?” ******** 月影一打开房门,就看到庭院里那抹微带着些落寞的身影。 “你一夜没睡是不是?”她走过去,站在他身后涩声问道。 慕容剑尘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天际那轮初生的朝阳,微笑道:“下了这么多天的雪,今日总算是见到太阳了。” 月影跟着抬头,看向那片澄蓝的天际。 那里疏疏落落地洒着几方极薄的晴云,初生的朝阳,默默地为它们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辉,让人看了倍觉暖意。 “是啊,好久没看到太阳了。这半月来,总是在下雪。”似为天边的暖意所感染,她的脸上泛起了一抹淡淡的微笑。 慕容剑尘转过头,眼睛里满是那张带笑的娇颜,“总算看到你笑了。你若是再不笑,我都怕见到你这张脸了。” “你什么意思?说得好像我见不得似的?” 他笑,眼底带着温柔,“走吧!你不想去看看你的李大哥么?” 她点了点头,临走时,又看了那轮朝日一眼。 她希望,今日会是一个新的开始。 “叶开?你怎么睡在这里?”月影抱起那具趴在床边睡着的小小身子,眼里带着抹惊讶。 叶开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嚷道:“我要照顾李叔叔呀!可是,我怎么会睡着呢?” “你很早便起床了么?”月影笑看着那张可爱迷糊的脸,打从心底疼着这个孩子。 慕容剑尘说得并没错。 也许,他并不只是六岁的孩子。 “是呀!我很早便起床了。我还看见——”他忽然伸手捂住嘴巴,一双大眼滴溜溜地转着,不安地看着月影。 “看见什么?” “啊?我看见,我看见——”不擅说谎的他一时之间竟不知该怎么回答她的话,只好低着头不安地用小手揪着衣角。 慕容剑尘的眼底闪过一抹兴味,从月影怀中接过叶开,笑道:“他一定是做了什么美梦?现在还没睡醒。你还是先看看李大哥吧!” 月影无奈地摇了摇头,坐了下来,为李寻欢把脉。 忽然,她抬起头看着慕容剑尘,神色竟复杂莫测。 “怎么了?李大哥他——”慕容剑尘心中一沉,已不敢再说下去。 月影摇了摇头,似乎想笑,眼角却又流出了泪水。 “月影,你——” “李大哥他,他的脉搏竟比昨日强了许多。而且,而且,他体内的余毒,似乎清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昨日,他明明还——” 慕容剑尘忙放下怀中的叶开,急步走到床边。 见李寻欢虽依旧沉睡,但面色却比昨日好了许多。 “好像是有什么人给他吃了什么药?会是什么人?而这世上又有哪一种药竟有如此功效?”月影低头不解地看着那张紧闭着双眼的脸庞,心中却是涨满了喜悦。 原来,今日真的是一个新的开始。 这时,他们的身后传来了叶开小小的但充满喜悦的话语,“原来那位阿姨真是仙女。她不仅会飞,还会治李叔叔的病。” 他的话声虽小,但月影和慕容剑尘却听得一清二楚,他们同时转过身,看着叶开那张窃喜的小脸。 两人互望了一眼,彼此交换了一个默契的眼神。 “叶开,你在说什么仙女呀?可以说给影姐姐听么?”月影缓步走到叶开面前,蹲下身子,不动声色地问道。 毫不设防的叶开,脱口便道:“我在说那位好漂亮的阿姨呀?她——”惊觉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叶开垂下了眼,不敢再看月影。 “好漂亮的阿姨?” “呃,没有。没有好漂亮的阿姨。是,是叶开在做梦,叶开在做梦。”叶开的眼里闪烁着不安,急欲闪避着月影的问话。 看出他没有说实话,慕容剑尘淡淡一笑,将叶开小小的身子抱起来,道:“原来叶开梦见了漂亮阿姨了!那位阿姨长得什么样子?可不可以告诉剑尘哥哥?她有没有你影姐姐漂亮?好让你剑尘哥哥今夜也梦见一回。” “那位阿姨好漂亮呢!比影姐姐还漂亮。” “哦?怎样漂亮法?” “她穿着一身白色的衣服,长长的头发,笑起更是漂亮了。对了,她好像这个阿姨!”叶开献宝似的拿出雕像,“她们真的好像,一样的漂亮。”像想起了什么,叶开抬头看着慕容剑尘,问道:“剑尘哥哥,你今夜也想梦见这位阿姨么?不过,你一定梦不到的。” “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这位阿姨只入叶开的梦中。你们谁也梦不到的!她说过,只见我一人的。” 他毕竟只是个六岁的孩子,无形中将不该说的话全说了出来,却满心以为慕容剑尘他们已相信了那只是他的一个美梦。 慕容剑尘和月影的神色却早已变了。 是她么?真的是她么? 月影转头看着床上的李寻欢,眼底闪过一丝不解。 若她真的未死,又为何忍心不见他? 李大哥,该吃药了。”月影一推开房门,便又见到叶开腻在李寻欢的床上,拉着他说话。 放下手中的药,月影无奈地走到床边,想将叶开抱下来,“小叶开呀,你已经在你李叔叔房中呆了一整天了,不累么?” 叶开躲过月影的双手,紧紧地抱住李寻欢,嚷道:“我不走啦!我要照顾李叔叔,我要陪李叔叔说话。” “你——”月影哭笑不得地看着那张紧张的小脸,不知该说些什么。 从今晨起,他便一直呆在李寻欢的身侧,连吃饭都呆在李寻欢房中吃,似乎连一步也不想离开李寻欢。 现在眼见天色又已黑了,他却还不肯离去。 “让他呆着吧!”李寻欢低低咳了几声,但看向那孩子的眼中却充满着笑意。 这个孩子似乎极力让他开心,一整天下来,不断地与他说话。 那份纯真也渐渐感染了他,使他觉得不再那么孤单与寂寞。 听到李寻欢的话后,叶开小小的脸上绽放出一丝胜利的喜悦,“今夜,我要和李叔叔一起睡。” “你,你这小鬼头还真是得寸进尺。”月影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但见到李寻欢神色已不复以往那般落寞与孤独,心中也不禁默许叶开的行为。 “先吃药吧!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命,你可得给我好好休养。否则我定不饶你。” 接过她手中的药,李寻欢淡笑道:“你忘了么?我曾答应过你,会等到这个孩子长大的。” “只要你守得住自己的承诺就好。”月影低下头,掩去眼中的悲涩。 “月影,你——” 不等李寻欢把话说完,月影已抬起头,眼眸中已带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你快些将药喝完吧!这个小鬼头缠了你一天,我看你也累了!喝完药后,早些休息。只希望,他不会吵得你连觉也睡不安稳。” “我才不会。”叶开朝月影扮了个可爱的鬼脸,然后转头看着李寻欢手中药,皱起了小小的眉头,“李叔叔,这个药一定很苦,对不对?不过,不怕。等李叔叔喝完,叶开亲亲李叔叔,李叔叔便不会觉得那么苦了。” “亲亲你李叔叔?”月影神色古怪地看着叶开,“为什么你亲亲你李叔叔,他便不会觉得这药苦了?” “因为以前娘也是这么做的呀!叶开生病的时候,最怕吃药了。不过,娘总是在叶开吃完药后,然后在叶开脸上亲一亲,叶开便不会觉得药苦了。呵,反而会很开心!”说着话的同时,他忽然神色一黯,小小的脸上露出一抹思念之情,“叶开已经好久没看到娘亲了。影姐姐,娘亲什么时候会回来看叶开呀?” “这——”月影神色复杂看了眼叶开,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开口。 李寻欢忽然一口将手中的药喝尽,然后将碗递还给月影,将身侧那具小小的身子抱到自己怀中,让他坐在自己的腿上,笑道:“你娘亲很快就会回来找叶开了。难道你不愿陪着你李叔叔么?现在,我已经将药喝了,不过这口中可是苦得很。” “我就知道这药最苦了。”叶开暂时忘却刚才的悲伤,竟真的抱住李寻欢,然后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现在不苦了对不对?” 李寻欢看着那张可爱而纯真的脸,忽然发觉自己已许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月影默默地退出了门口,并轻轻为他们关上房门。 好久没有看到这样的李大哥了。 她好希望,他能一直这样开心下去。 夜色又已深了。 今夜不若往常那般冷,但依然显得有些凄清。 李寻欢坐在床头,手里拿着雕像一刀刀地刻着。 微弱的烛光印着他苍白的脸,也印着冷冷的刀锋。 刀光如梦,梦一般的银色镀在手中那个尚未雕好的人像上,隐隐间,也带上了一层梦一般的迷离色彩。 他痴痴地看着,眉宇间又涌上了一层淡淡的凄凉。 “诗音——”掩住唇,他忙强压下又要冲口而出的咳嗽声,不想惊醒身旁那个沉睡中的孩子。 “李叔叔,你很难受么?”微带着睡意的声音自耳际响起。 李寻欢转过头,看到叶开正一脸担心地看着自己。 低低咳了几声,他淡笑道:“你怎么还不睡?是叔叔吵醒你了么?” “不是。”叶开摇了摇头,眼睛却又盯上了李寻欢手中的雕像,“李叔叔,你又在刻那位漂亮的阿姨么?” “快睡吧!再不睡,天都要亮了。”李寻欢咳嗽着让他再度躺回床上。 叶开又翻身爬起来,道:“我不能睡。要不然我就见不到——” 见他忽然顿住了下面的话,李寻欢奇怪地看着他,问道:“见不到什么?” “没有。我要睡了。”叶开忙急急躺回床上,闭上了双眼。 这个孩子似乎有事瞒着他? 李寻欢淡淡笑了笑,接着吹熄了桌上的蜡烛,也躺了下来。 时间,在寂静的等待中渡过。 李寻欢一直闭着眼,但始终没有睡着。 忽然耳畔响起了轻微的响动,听力一向敏锐的他,已知道有轻功上的高手潜入。 正欲张开眼,忽察觉到身旁的叶开竟也有了动静。 “阿姨,是你来了么?” 第六章 那是一股淡淡的梅香。 那股香味,是那样的清新淡雅,又是那样的熟悉。 李寻欢的心在那一刹那几乎停止了跳动。 即使没有睁开眼睛,然而身旁那熟悉的气息却依旧紧紧地牵动着他的心。 在这一瞬间,他反而不敢睁开眼,他怕自己一睁开眼,又是一个令他心碎的梦。 “阿姨,你怎么这么晚啊?”叶开小心翼翼地爬起来,就欲翻身下床。 “你不要乱动。”黑暗中的她轻轻朝叶开摆了摆手,怕叶开那一番动作会惊醒身侧那个熟睡的人。 他的听觉一向敏锐,自己绝不能让他发现。 小心地瞧了眼床上沉睡的人,却发觉他的呼吸依然平稳,似乎睡得极沉。 月影怕是给他喝了具有安眠效果的药吧!否则,刚才叶开这一番动作,早已惊醒他了。 无奈地叹了口气,她轻轻地在床边坐下,细心地为他盖好已滑下胸前的锦被。 “阿姨,我今天有听你的话,整天都陪着李叔叔说话呢!” 看着那张献宝似的小脸,她淡淡一笑,柔声道:“叶开真是个乖孩子。今日你李叔叔可有好些?” “好多啦!他一直在陪叶开说话,不像以前,老是在睡觉。” “他若真的好了。我也放心了。”她低首凝视着那张苍白的脸,眼底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过了今夜,她便不会再来了。她必须要履行自己的诺言。 微微抬起头,却见那孩子已是一脸困意,但依旧强睁着眼看着她。 “很晚了,你去睡吧!我会陪着你叔叔的。” 叶开点了点头,终于抵不住困意躺了下来。然而,临睡时,却喃喃说了一句,“阿姨,你好像我娘噢!” 孩子童稚而真诚的话语,几乎将她一颗心紧紧揪起。 小小年纪的他,就已失去了双亲。在他开心的外表底下,一定还隐藏着一颗深切思念的心吧!然而,他似乎懂得隐藏,总是极力地将快乐带给他身旁的人。 这样一个孩子又怎叫人不怜惜? 低下头,她的目光又投向床上沉睡的人,“好好活着,知道么?这个孩子还需要你。”温柔地笑着,她为他撂起散落在额前的几缕发丝,“即使我不在你的身边,你也要好好活下去。你可以将希望和快乐带给别人,为什么不尝试着将它们带给自己?你不能让自己打倒了自己。那样,我会很失望。”轻轻握着那双依旧冰冷的手,她静静而贪婪地看着他。 自己这一次离去,她与他,怕是再也无相见的机会了吧! 经历了这么多波折,他们之间终究还是有缘无份。 蓦然间,寂静的门外传来了一声异响,她神色一紧,站起了身。 匆匆看了李寻欢最后一眼,她凄凉笑着,已从东侧的窗口,跃身而出。 “什么人?”月影撞门而入,却依然晚了一步。蓦然回首的同时,只隐隐看见暗夜里那一抹凄清的白影正急速向前奔去。 好快的轻功。 真的会是她么?可是,她怎会有如此的功力? 心念电转之间,当下她顾不得其他,忙纵身急追而去。 然而,她并没有发现,屋内本来躺在床上的人已睁开了眼—— ******** 那道白影太快,如鬼魅般的身法,轻曼空灵,看得身后的月影一阵心惊。 追了一夜,她的踏雪惊鸿几乎已至极限,却依然无法追上前方那道白色的身影。 夜风中,只见那一裘白衣似化为一道白光,速度快得几乎让人瞧不清。 眼看前方就是一片密林,月影心知若然让那人进入密林之中,自己更无法追得上她。无计可施之下,她只能大喊,“诗音姐,你真的这么狠心么?” 前方那道白影终于停了下来,只是僵直着背,默默地站在那里没有转身。 月影不敢近身,怕自己这一走近,她又要离去。 “诗音姐,真的,真的是你么?原来,你没死——”看着前方那抹熟悉的背影,月影的眼中莫名地涌上一阵湿意,强压下自己激动不已的心,缓声道:“叶开所说的漂亮阿姨就是你,对不对?” 前方的她身子一怔,即而苦笑。 她怎么可以忘了呢,聪明如月影与慕容剑尘,小小年纪的叶开又能瞒得住什么? “为什么,你不见李大哥?”终于问出了心底的疑问,月影一双手握得死紧,“你应该知道,你的死,对他的打击有多大。可为什么,你竟能忍心不见他?” “月影,帮我好好照顾他,好么?”她苦笑,却无法为自己说些什么。 早在许下承诺的那一刻,她就已知道自己不再是以前那个林诗音。她必须忘记所有的人与事。包括——那段曾令自己刻骨铭心的感情。 “我不明白。”月影摇着头,激动地道:“我真的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你可以说来的,我们大家一起想办法。” 轻轻叹了口气,前方那抹白色的纤细身影终于回转过了身,无奈地道:“月影,你就当我在落崖的那一刻已死了,好么?” “可是,你让我如何向李大哥交代?” “你不用交代什么。他,他应该并不知情。”她垂下眼,掩住了眼中落寞。 “可是叶开分明已是见过你了。他一个六岁的孩子能永远保得住秘密么?” 林诗音的心一沉,有些彷徨。 与叶开的相遇,虽只是一个意外。然而,却也可能牵扯出无法预料的后果。 “李大哥若是知道你还活着,却又狠心不见他。他会怎么想?”月影微闭上了眼,不敢去想象那可怕的后果,“你心底应该明白,他的病情已容不得再受刺激。” “他会没事的。”林诗音落寞一笑,却带着些欣慰,“有天心九转丹的帮助,他可以渡过这次的难关。” “天心九转丹?”月影满面惊诧,有些不敢置信,“诗音姐,你刚才是说——我,我没有听错吧?” “不错。是天心九转丹。你并没有听错。” “可是这天心九转丹的药方早在百年前随着医圣上官云的仙逝就已失传了。怎么可能?世上怎么可能还会有这种药?”月影心惊的同时,蓦然想起李寻欢仅在一夜之间竟化去了体内“情盅”的余素,而且一向微弱的脉息也有转强的趋势。这一切的症状除非是服下了天下第一奇药天心九转丹,否则又该如何解释? “其实当年上官云前辈仙逝之时,曾留下了最后一颗丹药,赠给他的一名好友。后来,他那名友人终于在苦思之下,重新配出了药方。但是经过数十年的努力,他也仅配了两颗。” “这天心九转丹能解天下百毒,甚至有起死回生的功效。所以,想配制此药,所需的药材必都为世上罕见之物。想当年上官前辈也仅配出了五颗。”似想起了什么,月影猛得抬头,“诗音姐,那你又是如何得到这枚丹药的?” 林诗音转过了身,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默默地看着那一片覆满积雪的丛林。 “是不是因为这颗丹药,所以,你——” “月影,别再说了。”林诗音深深吸了口气,叹道:“我只是要履行自己一个承诺,并没有别的什么?我必须要走了。”她回身深深地注视着月影,“答应我一个请求。不要告诉他。” “我——” 看着还在犹豫的月影,林诗音轻轻叹息了一声,转身便要走。 她的时间有限,已不能再作停留了。 “诗音姐,可以告诉我么?那到底是什么样一个承诺?” 林诗音没有回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足下一点,人已朝密林中跃去。 空中只留了她淡然,却隐含着请求的声音—— “月影,无论如何,请你都要守住今晚的秘密。这是我的最后一个请求。” 那道声音逐渐在夜风中消逝,四周又只剩下了一片空寂无声。 月影呆呆地看着前方那片密林,忽然之间觉得很冷很冷。 她还是走了。 为了一个承诺,她还是走了。 可是那到底是怎样一个承诺,竟能让她抛下所有的一切,抛下李大哥。 她无法确定自己是否能守得这个秘密?每当看着李寻欢在思念中痛苦地艰熬,她的心就像有把刀在割。 他若知道了诗音姐没死,怕是不会这么痛苦了吧? 可是他若再知道诗音姐之所以不肯见他,却是为了履行一个承诺。而那个承诺,怕也是为了他。那对他来说,是不是一种更大的伤害? “我该怎么办?”伸手痛苦地捂住脸,她的心底乱成一片。 身后,蓦然传来了低声而压抑的咳嗽声,她心中一惊,慢慢地转过身,却诧异地看见,李寻欢正静静地站在那里,神色苍白如雪。 “李大哥,你——”月影怔在那里,一时之间竟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话。 “她终于还是走了。”看着前方那一片已然空无一人的黑暗,他悲涩一笑,忽然紧揪着胸口斜靠在身侧的一棵枯树旁。 “李大哥——”月影急步上前扶住他,神色黯然地看着那张痛楚而苍白的脸,“你,你都听到了?” 李寻欢微闭着眼喘息着,当他睁开眼的时候,眼眸之中竟只剩下了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很晚了。我们回去吧!” “可——” “你放心,我不会让自己打倒自己。” “李大哥——”月影几乎忍不住要落下泪来,她心底非常明白这句话对李寻欢来说,代表着什么样意义。 李寻欢无奈地看着她,“你若这副样子回去,剑尘看了。怕会找我算帐。”忽然他神色一变,一把推开身旁的月影。“小心!” 平地里,蓦然窜出了十几道人影。 在窜出的同时,十几道刀光亦同时刺向李寻欢。 李寻欢神色未变,在刀光刺向自己的同时,足下一点,身子已然跃起,犹如大鹏展般像后急掠。 那十几道刀光已然落空。 然,像是经过了极其严密的训练般,那些人在刀光落空的同时,其中六人亦挥刀直追,直裘李寻欢致命要害,而另外六人则身形一矮,竟往土中遁去,消失无踪。 “东瀛忍术!”月影暗自心惊,但脚下亦不慢,飞身扑向那六名持刀刺杀李寻欢的黑衣人。 一道红光乍现。 惊梦刀再次出刀。 六名黑衣人中已有三名回身迎向月影,然而另外三名依旧毫无反顾地挥刀刺向李寻欢。 这些人分明是久经训练的东瀛忍者。 李寻欢身形方定,手中刀光一闪,小李飞刀已然射出,快若流星。 那三人惊见飞刀,似乎心存畏惧,忙回身急退,但仍有一人咽喉处被李寻欢的飞刀急贯而过,当场倒地气绝身亡。 李寻欢正欲追击另两名黑衣人,忽觉胸口真力一滞,脚下不禁一个错步。 就在这时,身后蓦然一阵巨响。 先前那六名土遁的黑衣人,忽从土中窜出。 六道致命的刀光,分别刺向李寻欢背心、双肩、双腿、后脑。 那六道刀光极快,每一刀都欲致李寻欢于死地。 而这六人的功力似乎还远在先前那三名黑衣人之上。 “李大哥——”月影惊见李寻欢身处险境,心中焦急不堪。怎料这一分神,右臂已然被人划了一刀。剧痛之下,惊梦刀已脱手落地。 其中一名黑衣人眼见机不可失,回刀撤身,伸手就欲捡起地上的惊梦刀。 “糟糕!”月影心中一沉,拼着背后空门大露,跟着飞起一脚在那黑衣人伸手触到惊梦刀之前,硬生生将那把惊梦刀踢飞三丈有余。 然而,背后那致命的一剑却已刺到—— “你们这些龟孙子,一路上见杀得还不够,现在又这么多人欺负两个人。你们还要不要脸?”喝叱声中,一名虬鬚汉子从林中冲了出来,赤手空拳就冲入战圈之中。 影随声到,那汉子铁拳一挥,竟硬生生将刺向月影背心的那一剑击开。 最奇怪的是,那锐利的剑锋竟伤不到他的手分毫。 而那厢李寻欢眼见六道致命的刀光已然刺到。 双掌一挥,衣袍徒震,运起毕生功力,利用无形的真力让那六道刀光微微一阻,紧接着手中刀光又是一现。 那六人同时闷哼了一声,手中武士刀亦已同时落地,各自紧捂着右臂急退。 “小李飞刀,果然不同凡响。”其中一名黑衣人冷哼一声,举手一挥,一阵烟雾自平地乍起,等那阵烟雾散去,那些黑衣人已消失无踪,甚至连那具尸首也不见了踪影。 “月影——”眼见月影受伤,李寻欢正欲举步上前,然而胸口忽涌上一阵腥甜,一口鲜血顿从口中直喷而出。 “李大哥——”月影当下也顾不得自身的伤势,急掠过去,扶住了那具几乎倒下的身躯。 寂静的身后却蓦然传来了一声悲喜交加的嘶喊,“少爷,是你么?真的是你么?” 第七章 听闻那声嘶喊,月影诧异地回头,却见那虬鬚汉子像发了疯般冲过来,“少爷,我终于找着你了。少爷,我终于找着你了。”伴随着嘶喊,那汉子竟从月影手中一把夺过李寻欢,紧紧地抱住,“少爷,我找了你十多年,从塞北到中原,再从中原到塞北,十多年来,我一直在不断地找你——终于,终于让我找着了——”他说着话,热泪却已迎面而下。 十多年来的找寻,终于让他有了结果,又怎不让他激动落泪? “传甲——”李寻欢的声音已然哽咽,他也万万没有料到竟会在此时此刻碰着这个已十多年未见的好兄弟。 月影震憾地看着这令人动容的一幕,却默然站立一旁没有说话。 在李寻欢叫出传甲的那一刻,她便已更加确定,这位刚才救了他一命的汉子正是李寻欢十多年前的随从“金刚铁甲”——铁传甲。 这世上除了铁传甲那一身铁布衫的功力,怕也是没有什么人敢赤手空拳击向税利的剑锋,而又完好无损。 “我就知道你不会死。我就知道。” “传甲你——”一阵剧烈地咳嗽声打断了李寻欢的话,铁传甲忙放开李寻欢,一脸紧张地端详着他,“少爷,你怎么了?” “我没事——”李寻欢咳嗽着,指间竟又渗出了点点血红。 “少爷——”铁传甲惊白了脸,却听身后的月影急声喝道:“快扶他坐到树下。” 扶着李寻欢安稳地坐到树下,月影忙为他把着脉。 刚才这一番激烈的打斗明显又触动了昔日的旧伤,幸好此刻有天心九转丹护着心脉,否则后果又是不堪设想。 “我家少爷到底怎么样了?”铁传甲见月影一直闷声不说话,心中不禁着急万分。 他本就是个性急之人,又见李寻欢神色苍白如雪,更是犹如火上添油。 “传甲,我,我没事。”一直微闭着眼的李寻欢终于缓过了一口气,他睁开了眼,看着铁传甲淡笑道:“我李寻欢还长命的很,你不用担心。” “可是——”铁传甲低下头,眼睛直盯着李寻欢掌间那一抹刺目的腥红。 在他的脑海里,小李飞刀李寻欢简直就是不败的代言。 从他认识李寻欢开始,他就从未见李寻欢败过,更徨论受伤。 除了十多年前,与天魔的那一役受了重伤之外。 可是现在见自己眼前的李寻欢竟是如此的委迷不振,他的心就如刀割一般。 “那些龟孙子,我刚才应该宰了他们。”他恨恨地说着,一双鹰般的利眼里,涌上了一层浓重的杀意。 李寻欢知他心底难过,明白无论自己再说什么也没有用。于是他勉力压下又经涌上喉间的咳嗽声,看向一旁的月影,“月影,你没事吧?那一刀不轻。” “我这只是一点皮外伤,不打紧。”月影强笑着摇了摇头,“你还是顾着你自己吧!现在又触发了昔日的旧伤,此刻最好少说话。” “昔日的旧伤?什么昔日的旧伤?”铁传甲看着李寻欢苍白的脸良久,忽然挫败地一拳重击于地,“少爷,当初你就不该只身一人独赴关外。你应该带我去,那样我也好照顾你。可现在——” 李寻欢无奈一叹,道:“传甲,你也有自己的路要走,又何必让我累了你一生?” “传甲昔年深受少爷父子大恩,没齿难忘。早已发下重誓,这一生一世定要跟随少爷,不离不弃,直到终老。可是少爷,你十多年前却抛下我,自己去了关外。你可知道,这十多年来,我找你找得好苦。” 他的言语中虽有埋怨,但一双眼却仍是赤诚与火热的。十多年过去了,但他对李寻欢的忠诚却丝毫未变。 看着那双忠诚的眼睛,李寻欢的心中划过了一丝暖意。 今生能得友如此,自己又夫复何求? 心中徒然升起一股豪气,他颤声道:“好。我李寻欢就此答应你,从今以后绝不会再抛下你,我们一道同生共死。” “少爷——”铁传甲已是激动地热泪盈眶,不知该说些什么。 月影悄然抹去眼角感动的泪痕,笑道:“我看你还是回去后再与你家少爷慢慢说罢!这里天寒地冻,你若不想你家少爷的伤势更重,我们就快些回去——”话未说完,她的面色忽然变了。 而李寻欢与铁传甲也同时变了脸色。 “哈哈哈~~李寻欢,你还想回去么?那就得先问过我手中的这把剑了。”数道黑影又自暗夜中窜出,当头一人,竟赫然是影子。 “没想到这么快便又与阁下见面了。”李寻欢低声咳嗽着,让铁传甲扶着自己站起来。 影子冷冷地看了李寻欢一眼,道:“李寻欢,看来你已强弩之末。” “刚才那些人是你派来的,对么?”月影的眸光蓦然间变冷,右手已紧扣住了袖中的惊梦刀。 影子低首看着自己手中的黑剑,淡然道:“对付李寻欢当然不能大意。” “你好卑鄙!竟用这种无耻的手段对付一个深受重伤的人。” 影子斜看了他们一眼,冷笑道:“若是换作旁人亦费不着我这么大气力。而李寻欢,就算是他只剩下一口气,我亦会不择手段。” “你们该死!”铁传甲忽然冲了出去,挥起一拳就攻向影子。 那一拳几乎用尽了他毕生的功力。 “谁敢对付我家少爷,我就杀了谁。” “传甲——”李寻欢心一沉,知铁传甲并不是影子的对手,在铁传甲冲出的同时,他亦纵身跟去。 影子眼见铁传甲那极具威力的一拳已朝胸口致命之处裘来,当下冷冷一笑,手中黑剑已然刺出。 然而铁传甲竟视那柄黑剑于无物,不顾那一剑已刺向自己胸前,依然不要命地挥拳朝前冲去。 那种不要命的打法,使影子心头微微一惊,手下不自觉得缓了一下。 就在那一刻,李寻欢身形已至,手中刀光一闪,一抹银光已击偏了影子的剑锋。 接着右手一掌逼退影子,左手轻轻一带,将铁传甲推出战圈。 然,影子亦不愧是影子。 在被李寻欢逼退的同时,足下一点,一招移行换影,竟挥剑朝铁传甲刺去。 那一剑极快,刺得又是铁传甲的致命要害。 铁传甲想要躲避,然眼前的黑影却似化做了千万道向他刺来,他一时之间,竟不知自己该往何处退守。 月影吃了一惊,手中红影又现,惊梦刀已出,想阻拦住那致命的一剑,但另外数名黑衣人忽蜂涌而上,将她团团围住。 眼看那一剑就要刺向铁传甲胸口,那一剑影子几乎用了十成的功力,饶是铁传甲一身铁布衫练到炉火纯青亦是经受不起。 一裘青衣忽如疾风般掠去,急急拦在了铁传甲的身前,那一剑就这样刺入了他的左肩,透肩而出。 “少爷——”铁传甲惊呼,扶着那具重伤的身躯急退。 月影此时已从重围中冲出,飞身截住了本想上前补上一剑的影子。 “少爷——”扶着重伤的李寻欢退到树下,铁传甲已是热泪盈眶。小心翼翼地让他斜靠着树干坐下,他哽声道:“你不该救我。我宁愿自己承受这一剑,少爷,我宁愿自己承受这一剑——” “传甲——”李寻欢似欲说些什么,然而胸口一阵血腥再度涌上,他侧身呕出了口鲜血,皱眉剧烈的咳嗽起来。这时,眼角的余光却看见铁传甲身后几名黑衣人已挥剑向他刺来。“小心,身后——” 手中刀光一闪,小李飞刀又已握于手中。 然而,他却使不出半分气力,手中空有飞刀,亦是无法发出。 铁传甲已惊觉身后的杀气,悲愤不已的他,忽然大吼一声,蓦然转身,一拳就朝已近身的一名黑衣人挥去。 那黑衣人猝及不防,一拳被打了个正着,胸骨当场被打得粉碎,吐血倒地身亡。 他发了疯般跳起来,拦住了那些已冲过来的黑衣人,几乎是一拳一个。片刻之间,地上已倒下了七、八具尸体。 忽然,东侧又蓦然响起了一声巨响,数名黑衣人又自积雪中窜出。 挥剑便刺向几乎已是毫无反抗之力的李寻欢。 “少爷——”铁传甲未料到竟还有黑衣人埋伏在暗处,想回身急救却已不及。 “李大哥——”月影心头大惊,但被影子死死缠住竟无法脱身。 就在这时,一道白影蓦然窜出,夹带着一声清朗长啸。 银光乍现之即,那数名攻向李寻欢的黑衣人亦成为了死尸。 “剑尘——”月影心头大喜,趁影子怔忡之即,急急挥出一刀逼退了影子,然后身形一跃,掠往李寻欢处,与慕容剑尘并肩而立。 铁传甲亦回身退回李寻欢处,守在他的身边,神色戒备地盯着影子。 影子看了眼满地的尸身,忽然仰天大笑,“你们果然命硬的很。损失了这么精英,竟还杀不死你们?”他停下了笑,神色冷然地盯着慕容剑尘,“慕容剑尘,没想到你中了我的无形散竟还能撑到现在?看来,你这个天下第一剑倒是名副其实的很。” 月影已是惊白了脸,急急转头看向慕容剑尘,却见他神色竟比以往苍白许多,连双唇都泛着一抹死白。 “剑尘,他,他说得,是真的么?”她的声音已忍不住颤抖起来,自从那天他受伤以后,自己的心中就一直很不安。然而,无论是从伤口或是从脉搏来看,她都没看出他中了毒。而他也一直笑言是自己多心。 可是现在—— 见慕容剑尘依旧没有回答她的话,她不禁急道:“告诉我,他说得是不是真的?” 慕容剑尘苦笑,他该说些什么。 自己是真的中了毒,否则也不会到现在才赶到。 早在林诗音离开李寻欢房中的那一刻,他就想追出来了。可是偏偏那个时候,他用内力镇住的毒一齐爆发,逼得他不得不用坐下来重新镇住体内的毒素。 “哈哈哈~~月影神医,看来这个神医之名倒是浪得虚名了。慕容剑尘中毒你竟没看出来么?虽然中了我的无形散,外表看起来没有什么症状,但是中毒之人体内却是真气翻涌,剧痛难当!怎么,你竟没发现慕容剑尘的痛苦?看来,你怕是一心都挂在李寻欢身上了吧?哈哈哈~~慕容剑尘我真替你悲哀啊,自己的未婚妻竟一心一意记挂着别的男人——” “你住口!”慕容剑尘忽然神色一凛,手中的软剑已然急刺影子。 影子急退,口中却在冷笑,“慕容剑尘,你以为我不知道么?刚才你救李寻欢那一剑已然耗去了你大部分的真力,现在你的毒怕是要发作了吧?竟还有气力与我打么?” 慕容剑尘唇角勾出了一抹绝然的冷笑,“就算是要死,我也要拉着你一起死,否则,黄泉路上岂不寂寞?”手下的软剑使得越发急快,剑光与白影几乎幻化成一道银芒,犹如离弦之箭直刺影子。 影子的脸上已微微变色,“你这算是临死前的最后一击么?”说话的同时,他足下一晃,展开移行换影想避开慕容剑尘那致命的一击。然而,终究还是迟了一步,他虽避过了要害,但左方肋骨之处还是被刺了一剑。 影子吃痛,忙抽身急退。 “慕容剑尘,今日我总算是见识了你的剑法。”影子捂着伤口,喘息不定地盯着他们,“不过,我就不信,今日你们能逃得过这一劫。”那双刀锋似的眼里,露出了浓重的杀意。 双方虽都伤亡惨重,但他相信,胜算依旧握在自己的手中。 “也许,你可以先试试是否避得过我的小李飞刀。” 影子一怔,不可思议地看着重伤的李寻欢竟缓缓站起,脸上的神色虽疲惫,但那一双眼却亮如星辰,那种光芒,几乎可以穿透他的五脏六腑。 “李寻欢,你还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影子握紧了手中的黑剑,蓦然想起教主那日对自己所说的话—— “李寻欢只要还有一口气在,那他便是这世上最可怕的对手。这世上有一种人,当他快要死的时候,往往会发挥出前所未有的潜力,给予敌人最致命的一击。而李寻欢就是这一种人。你一定要牢牢记住,你可以轻视世上所有的敌人,但你绝不能轻视李寻欢。” 第八章 李寻欢已站直了身体冷然盯着影子,手中握着的,就是那把令天下英豪闻之变色的小李飞刀。 刀锋很冷。 冷似寒冰,也冷进了影子的心。 握着黑剑的手已冒出了冷汗,影子却无法确定自己是否能逃得过这一刀。 小李飞刀,例不虚发。 李寻欢虽已深受重伤,但他手中的飞刀依然是可怕的。 更何况,此刻他眼中所绽放出来的慑人光芒竟有一种夺人心魄的力量,让他几乎想弃剑而逃。 “李寻欢只要还有一口气在,那他便是这世上最可怕的对手。” 教主的话不断地在耳际盘旋,额际上的冷汗渐渐浸湿了影子包裹在脸上的黑布,让他甚至觉得有些窒息。 “李寻欢,你的手中只有一把飞刀。但是我们却还有十三个人。你即使杀了我,另外那十二个人也会致你们于死地。” 李寻欢轻抚着刀锋,淡淡笑了笑,道:“那也是以后的事了,不是么?” 影子的身形蓦然间僵硬,握着黑剑的右手也变得异常沉重。 “我就不信,你此刻还有气力发射飞刀?” 李寻欢忽然叹了口气,道:“你可知道,从前有很多人都不相信。只是那些不相信的人,都已成了死人。” “哈哈哈~~小李飞刀李寻欢果然名不虚传。如此重伤,居然神色不变,克敌自如。” 蓦然间,暗夜中响起了一阵狂傲的冷笑,随着笑声,一道青色的人影自虚空中窜出,冷冷地站在众人面前。 那是一名身着青袍的高瘦老人,一头银色的长发不驯地披散在肩后,猎鹰似的利眸中除了无情与冷酷,再也无法找出任何一丝一毫的感情。 “教主。”影子等人见到来者,竟一齐跪了下来,低垂着眼,连头也不敢抬。 看了眼满地的尸首,老人忽然冷冷一笑,抬眼直视着李寻欢,“李寻欢,看来我还是低估了你的能力。你的确是这世上最可怕的对手。” 李寻欢笑道:“阁下真是过奖了。只是不知李某何德何能,竟劳阁下如此兴师动众?” “哈哈哈~~李寻欢果然快人快语。只可惜,你我注定了只能成为敌人,而不能成为朋友。” 李寻欢低声叹道:“朋友和敌人本来就只是一线之隔。” 老人的眼中闪过一抹欣赏之意,缓声对李寻欢道:“我知道你此刻一定很想知道我为什么要千方百计致你于死地。”他转首看向站在慕容剑尘身旁的月影,又道:“月影神医,我想你应该比李寻欢他们都清楚,我们到底是什么人,对么?” 月影的脸色很苍白,手中的惊梦刀也握得更加死紧,“如果我猜得没错,你便是祭月教教主司徒天野。” 老人的眼中忽然闪过一丝狠利,“看来,妍儿真将所有的事都告诉你了。”他轻轻一叹,低首看着自己的双手,道:“一个人如果知道的太多,也许并不是件好事。” 月影忽然笑起来,笑声却有些苍凉,“司徒天野,你要杀的人是我,与他们无关,你又何必与他们这些无辜的人过不去?” “怎么,你在与我讲条件么?”司徒天野依旧盯着自己的手,眼中的神色变幻莫测。 月影的神色已恢复了平静,冷声道:“你应该清楚,司徒若妍一死,这世上就只剩我一个人知道惊楚刀的秘密,不是么?” “哈哈哈~~”司徒天野仰天长笑,“江湖上的人都说塞北神医月影聪慧机敏,胆识过人,看来此言并不假。”他停下了笑,神色冷然地盯着月影,“不过,你毕竟还稚嫩的很。就凭你手中所掌握的秘密,就想与我司徒天野谈条件么?哼,惊梦刀中的秘密固然重要,但是你们——”他环视了眼前的众人一眼,眼中徒现出无限的杀机,“仍然得死!” 月影忽然叹道:“看来当年若妍姐姐有一事说错了。” “哦?” “她曾告诉我,这世上最可怕的武功是移行换影,她也告诉我,你们这个组织里,最可怕的人是影子。不过,看来她还是错了。其实这个组织里最可怕的是你——司徒天野。你为了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更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你想杀的人,就算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你也不会留情。” “哈哈哈~~说得不错,说得真不错!影子本来就是我一手调教出来的,不是么?不过,月神医,你也有一件事弄错了,司徒若妍并不是我的亲生女儿,她只不过是那个贱女人在外面所生的野种。” “所以,当你知道她知晓惊梦刀的秘密之时,便不择手段的追杀她,对么?”随着一声刻意压抑的叹息声,一道白色的纤细身影自林中飘然掠出。 所用的身法竟妙曼无双,空灵轻盈,如同一方飘忽于天际的白云。 那是一名全身白衣的女子,就连脸上也蒙着细致的白纱。 虽只露出那双亮若星辰,却又略带忧郁的美眸,但那一身绝代的风华与气质,却让在场的众人怔在了当场。 李寻欢的眼中忽然闪过一抹激动,即而变得幽沉而深不可测。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竟会飘雨游云?”司徒天野一向冷情的脸竟涌上了一丝震惊,利眸中杀意更甚。 那白衣女子忽幽幽一叹,“你既认得这套‘飘雨游云’,就应该猜到了,不是么?”白衣女子的声音明显经过刻意的压低,似乎不想让别人听出她原本的声音。 “她竟没死么?这不可能。这绝不可能。”司徒天野忽然嘶喊起来,眼底聚满了狂乱。 “这世上又有什么不可能的事?”白衣女子幽黑的眼眸中忽然闪过一抹复杂,匆匆看了李寻欢一眼又悄然避开。“当年,你将她推下悬崖之际,就没有想过这一天么?” 司徒天野的神色蓦然冷静了下来,“看来,她的命还真大。怎么,是她派你来报仇的?” “不,我只是来送战书的。” “战书?” “我已找了你很多天,本想上塞北。没想到,你竟来了中原。”她无所畏惧地走近司徒天野的身前,将怀中的战书递交给他。“你看了之后,便会明白。” 司徒天野眼中闪过一抹阴狠,在接过她手中的战书后,忽然出其不意地扣住了她的右手手腕。“我倒是很有兴趣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若只是来送战书的,又为什么要脸蒙白纱,刻意压低声音,你是想隐瞒什么?还是——”他斜眼瞧向李寻欢,早在这名白衣女子出现之即,他便发现李寻欢的神色有些不寻常,而此刻,白衣女子为他所制,李寻欢更是神色大变。 “还是你本来就与李寻欢他们是一伙的?” 白衣女子轻声叹道:“我是我,他们是他们。我与他们又有何干?”在叹息之间,司徒天野只觉眼前一花,紧扣着白衣女子右腕的右手忽然一阵刺痛,接着手劲一松,那女子的手竟不知怎得脱离了他的钳制。 看着已立身于月影身侧的白衣女子,司徒天野厉声道:“你果然是她教的好徒弟,这招飘雨游云竟使得比她还要出神入化。好!好!哈哈哈~”他狂笑,忽然笑声蓦然停了下来,神色大变,看着手腕上那一片青红,厉声对白衣女子喝道:“你竟对我下了毒?” 白衣女子道:“我知道以你现在的功力,这世上已没有什么毒能伤得了你。不过,你若不及时解毒,这对于后天的决战多多少少都会有些阻碍。” “好!好!”司徒天野语带不甘地冷笑,“等我后天解决那个贱女人,再来收拾你们也不迟。我们走!” 看着司徒天野等人离去,白衣女子微微松了口气,转过头,却看见月影神色激动地看着她。 从月影的神色中她已知道,月影怕是认出了她。 她轻轻朝月影摇了摇头,眼中带着乞求。 月影正欲说些什么,忽然身后传来了铁传甲的惊呼声。 “少爷,少爷,你怎么了?” 众人诧异地回头,却见李寻欢已跌躺在地上,捂着胸口在不断地呕血,面如淡金。 “李大哥——”月影急步掠往李寻欢处,没发现身后的慕容剑尘也是一脸死白地斜靠着树干喘息。 “快将这颗药吃下去。”白衣女子急急从怀中掏出一颗药丸,说着便要塞进李寻欢嘴里。 “天心九转丹!”月影诧异地看着白衣女子,没想到她的身上竟有两颗。 “多劳,多劳姑娘费心,我,我自己来——”李寻欢竟从她手中接过药丸,然后再以手掩唇将药放进嘴里。 他那一声姑娘叫出,已让月影转过了头,不忍再看下去。 连自己都认出了她,李大哥又怎会认不出? 吃了药后,李寻欢的气色似乎好了些,硬是撑起身子深深凝视着那名白衣女子,“多谢姑娘相救大恩,李某感激不尽。”他深深凝视着她,眼中闪着深不见底的光。 那白衣女子竟有些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她撇过了头,牙一咬狠心站了起来,背对着他,“你无需谢我。我,我只是在做我自己想做的事。” “你,要走了么?”李寻欢强自忍着又要涌上喉间的腥甜,贪婪看着那抹熟悉的背影。 “该走的,究终要走。”白衣女子低叹一声,足下一点,人已纵身而去。 她不敢再作逗留,她怕再留下去,她根本就无法离去。 李寻欢怔怔地看着那抹白影消失在暗夜之中,“该走的,究终要走。你最终还是选择了离开——”他凄凉一笑,忽然又自口中喷出了一口鲜血。 “少爷——”铁传甲惊呼出声,心痛地擦拭着李寻欢嘴角不断溢出的鲜血,哭道:“少爷,你一定要撑下去,一定要撑下去。” “不可能的,难道连天心九转丹都没有用么?不可能的——”月影的神色已有些慌乱,搭着李寻欢的脉搏的右手,竟在不断地颤抖,一时之间无法诊出他的脉象。 忽然间,像是想起了什么,她蓦然转首,却见慕容剑尘竟委顿地斜靠在前方不远的树干上。胸前的衣襟早已被鲜血染红。 “剑尘——”她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冲到慕容剑尘身边,双手颤抖不已地扶起他冰冷的身躯,“你,你不可以死,不可以——” 极度的惊慌已使她失去了分寸,眼看着两个自己至亲至爱的人一齐倒在她的眼前,而她却无能为力。 “你不可丢下我,不可以——”到此时自己才发现,原来对他,她早已产生了强烈的依赖。若失去了他,她甚至无法想象自己以后将要怎样活下去。 几乎是奄奄一息的慕容剑尘忽然淡淡地笑道:“其实,其实我又舍得丢下你?你,你忘了么,我曾说过,在没有娶到如花美眷之前,我会好好地保住自己这一条命。可是,上苍似乎,不让我等到那一天——”好不容易一口气将话说完,顿时一口血箭喷出,溅了月影满身。 “不,我不信。我不信我斗不过这无情的老天。我不信——”她哭着扶起慕容剑尘,双掌抵住了他的背心,不断地为他输入真力。然而输入的真力都如同石沉大海般,竟无丝毫的回应。 “不要,不要再浪费内力了。你受了伤,不可以再耗内力——”慕容剑尘挣扎着想要爬起,不让月影再为他运功疗伤。 “为什么,为什么你到现在还在为我着想?我好恨,好恨我自己。神医?我到底算什么神医?自己的亲大哥救不了,紫幽救不了,李大哥救不了,就连你,我也救不了。塞北神医?哈哈哈~~什么塞北神医!好可笑!真得好可笑!”她边笑边流着泪,眼眸中写满了绝望与伤心。 她这一生救人无数,却始终无法相救自己至亲至爱的人。 第九章 “月影——”慕容剑尘看着形如崩溃的月影,眼底聚满了心痛,用尽了最后一丝气力想要爬起,却又激出了一口鲜血,复又无力地跌倒在雪地上,只能任由无边的黑暗将他吞噬。 “剑尘,剑尘,你醒醒!你醒醒呀!”月影哭喊着抱起那具已逐渐泛冷的身躯,不住地摇晃着他。 恐惧早已淹没了她的身心,她的脑中只剩下了一片苍白的空洞与无助。 人,为什么总要等到失去了,才懂得珍惜。 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陷在感情的迷障里,无法弄清自己爱的人到底是慕容剑尘还是李寻欢? 至到此刻,心底的剧痛已告诉了她答案。 她早已爱上了这个一直爱笑的男人,在不知不觉的斗嘴当中,在不知不觉的依赖当中,她早已爱上了他。 如今,她终于明白了,却要以死亡的代价来换取吗? “你答应过我,不会死的。在你还没娶到我之前,你不会死。可是,我现在还没嫁给你,你又怎么可以自己就这样走了?我不许,我不许你死,不许你死。” 泪,早已流干了,可是沉睡的人却依旧没有清醒。 她只能紧紧地抱着他,静静地呆坐在寒冷的夜风之中。 风,很冷,却冷不进她的心。 “他,他会没事的。” 一双冰冷却又熟悉的手扶上了她的双肩,月影缓缓地转过了头,便看见了李寻欢那双幽沉的眼睛。 他的神色虽很苍白,也很黯淡,但眼睛里却闪烁的希望的光芒。 他总会给人带来希望,不是么? “快将这颗药给他吃下去,他就会没事的。”李寻欢苍白的唇角勾出了一抹淡淡的微笑,伸出了手,将始终藏于右手的天心九转丹递到月影的面前。 “你——”月影怔怔地看着那颗药,忽然抬首吃惊地看着他,“你竟没有吃?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辜负诗音姐的一番苦心——” 李寻欢看着她淡淡的说道:“剑尘比我更需要这颗药。” “少爷,为什么你就不多想想自己。”一直扶着李寻欢的铁传甲忽然一把抢过他手中的药,痛心疾首地道:“你应该知道若没有这颗药,你会死!你会死的!” “传甲,你难道还不清楚我的脾性吗?”李寻欢的神色忽然冷冽了下来,厉声道:“快将药拿来。” “我不会让你将药拿给旁人。”铁传甲拿着药连连后退了几步,“这十多年来,我好不容易才找着了你,连话都没多说几句,难道你就忍心再度抛下我?” “传甲,你这又何苦?”李寻欢低声叹息着,忽然身形乍起,在铁传甲还未反应过来之前,便急点了他的穴道。 “少爷,你——”铁传甲瞪圆了眼,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李寻欢将手中的药给拿走。 看着李寻欢就要将药塞进慕容剑尘的嘴里,月影忽然拦住了他的手,惊恐地看着他,“不,不可以,你若将药给剑尘吃了,那你怎么办?” 李寻欢叹了口气深深凝视着月影,“难道你愿意死的是他么?” 月影摇着头,“不要,我不要任何人死,你不可以死,剑尘也不可以死,你们都不可以死,都不可以——” 无助的泪水再度滑下脸庞,她不明白为什么上苍一定要让她做这样残酷的选择。 “现实往往很残酷。有时候你只能做出选择,虽然残忍,却也无可奈何。”李寻欢笑着,忽又轻轻咳起来,掩着唇的左手指间又渗出了点点暗红。 他摊开了手掌,让月影看着他掌间那一片黯淡的红色。 “你应该清楚,即使我吃了天心九转丹,我也依然是个将要垂死的人。而剑尘却不同,他还年轻,他有着强健的体魄,他还可以做很多很多的事——” “你一样可以,你一样可以的——”月影已是泣不成声,他掌间那抹暗红已刺痛了她的眼,也刺痛了她的心。可是她无法为自己做出选择。 她该放弃谁,她又该选择谁?对她而言,他们两个人在自己的心目中有着同样重要的地位。 “傻丫头,李大哥自己都可以放下,为什么你反而放不下?”李寻欢淡淡笑着,将那最后一颗药塞进了剑尘的嘴里。 “李大哥——”月影惊白了脸,却无法做出任何动作,只能僵着身子看着李寻欢慢慢而无力地靠在自己身上。 “月影,答应李大哥一件事。”他的声音已有些飘忽,仿佛他的魂魄已飞向了天空,远离了这个世界。 “帮我好好照顾诗音,照顾那个孩子——” 已是精疲力竭的他微闭着眼,神思却已飞得老远老远,依稀间,他又回到了李园,回到了那个开满梅花的地方。 那里,一身白衣的她又朝着他淡淡的微笑。那一笑,倾国倾城,连她身旁的梅花仿佛都失了颜色。 他有些醉了,却已无力再走向她—— “诗音,对不起,我无法撑到那个孩子长大,对不起——” 无力的双手终于缓缓垂下,连同那具身躯都已变得冰冷而没有温度。 冰冷的白雪自黑暗的天空缓缓飘下,很冷,很冷。 月影颤抖着手伸向他的鼻端却无法感觉到丝毫气息。 浑身像是虚脱般,她瘫坐在了雪地上,连话都已说不出来,只能任由泪水狂流。 “少爷——” 寂静的寒夜,只剩下铁传甲那凄励的哭泣声在风雪中回荡了很久很久—— ******** 心口,无端端地狠刺了一下,她疼得跌跪在雪地里,好半天都喘不过一口气来。 “寻欢——”一阵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头,她抚着胸口踉跄地想要站起身,却又被一道利气逼得重新跪了下来。 “你想去干什么?”无情冷酷却又略显苍老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冷冷的,不带一丝感情。“又想去见李寻欢么?难道你忘了你的承诺?” 她转过了身,眼带乞求地看着面前的老妪,“我只想确定他是否平安?只要让我知道他还活着,我就回来。师父,求求你,让我去见见他。” “吃了我的‘天心九转丹’你还怕他活不成么?我看,是你对他还未忘情,对不对?别忘了,当初你答应过我,只要我用‘天心九转丹’救了李寻欢,你便用你自己一生的自由来换。怎么,现在你想反悔了不成?”老妪的神色变得越发冷厉,半毁的面容看起来越发狰狞而恐怖,“你这一条命可是我救回来的。我要毁了它更是易如反掌。”话落,干枯的右手已举了起来,就欲拍向她的天灵盖。 她闭起了眼,神色淡然,“师父若要徒儿现在就死,徒儿又怎会怨您?只求你老人家给我一个痛快。” 老妪看了她半晌,忽然大笑了起来,“你想死么?没那么容易?若是这样便杀了你,当初我便不会费力救你。而你若想见李寻欢,那更是痴心妄想。你的自由既已给了我,你就得服从我的命令。” 她睁开了眼,满面苍凉,“为什么?我只是想见他最后一面,只想确定他的平安。我不求其他什么?见过他最后一面,我便会回来,永远守在您的身边。” “你真是无可救药的女人。”老妪怒极反笑,冷然道:“可惜,我生平最见不得有情人。我最恨的,便是这世间的情情爱爱。所有的一切皆是骗人的。男人的话更是不可信。我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可是,我与他却是不同。”她忽然有些飘忽的笑,眼角眉间都荡漾着温柔而坚定的情意,“对我来说,他永远是这世间最好的男子。永远——” “混帐!”老妪怒极,反手就是一巴掌,将她直打跌入雪地里口吐鲜血,“我不会让你再见他。永远都不会。”冷冷一笑,老妪转身折回洞内,手中竟拿着两条手腕粗细的铁链,将她的手脚全铐了起来。 “这里是绝峰崖崖底,我将你的手脚全铐起来,你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无法爬得上去见李寻欢。” 她绝望地抬起头,看着上面那一片灰沉沉的黑暗,一颗心顿时结成了冰。 第十章 雪,下得很大,几乎埋葬了整个世界。 他们站在李园的门前,已经站了很久很久。 雪花已落满了全身,但他们却丝毫也感觉不到冷意。 因为此刻他们的心早已冷透,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我知道,李大哥一定很想回到这里。”月影淡淡笑了笑,神色却有些疲备,“毕竟,这里才是他真正的家。” 抬起头,她看着红漆斑落的大门两侧那已有些模糊的字迹—— “一门七进士,父子三探花” 此刻,这十个大字却像十把利刃直刺进她的心头,让她痛彻心肺。 向前走了几步,她轻轻推开了那扇尘封已久的大门。 沉重而艰涩的声音在众人耳际缓缓响起,仿佛在述说着这个曾经辉煌一时的庄园里发生的那一段段辛酸的历史。 如今,昔日的辉煌已变得荒凉;昔日的热闹也已变得清冷。 也许,就连那一片开得灿漫无比的梅花,怕也早已凋谢了。 “李大哥,我们终于回到家了。” 她想笑,却忍不住眼中的泪水。 对李寻欢而言,家,是多么遥不可及。 他这个久在江湖中浪迹的浪子,内心的深处,又是多么渴望拥有一个幸福而温暖的家。 十多年前,他有过家。 只是,他放弃了,为了义,也为了情。他放弃了自己的家。 十多年后,原以为他可以再度拥有一个家。 可是,上苍却偏偏又再次作弄了他。 如今,身心俱疲的他,终于回到了家里,却是紧闭着眼,永远也无法看到了。 “我们进去吧!”身后传来了慕容剑尘沉重的叹息声,他上前轻拍了拍月影的肩头,接着转过头,看向依旧紧紧守护在马车旁的铁传甲,“我想,还是由你带他进去吧!” 始终默然垂首一旁的铁传甲,那双鹰似的锐利眼眸早已黯淡无光,神色疲惫而苍白。他机械般的点了点头,默不做声地钻入马车内抱出了那个已是毫无生息的人。然后,一言不发地大步走入那个他们昔日熟悉的地方。 那每一步都走得极沉,那每一步也都重重地踏在了众人的心头。 月影看着前方那具已然削瘦的身影,黯然道:“才一日一夜,他竟憔悴成这个样子。” “他对李寻欢的忠心,并不是我们可以想象的。”慕容剑尘低头轻轻抚去身侧那名孩子头上的雪花,眼中的叹息更深,也更沉。 昨日,若不是自己告诉他,李寻欢还需要他照顾这名孩子,照顾林诗音,他怕早已随着李寻欢而去。 昔日名震江湖的“金刚铁甲”原来竟是如此这般的忠烈。 也许,这就是他与李寻欢之间那种似主似仆,似兄似友的友谊吧? 虽然他们分开了十多年,但那份情谊却始终未曾改变。 “剑尘哥哥,李叔叔已经睡了好久好久了,为什么还不醒?”叶开小小的脑袋仰起,看向慕容剑尘,小小的脸上充满了伤心,“我有好多话想对他说,可是他却一直睡着,我怎么唤也唤不醒他。” 慕容剑尘轻叹了一声,将那具小小的身子抱了起来。 “叶开,你李叔叔他只是太累太累了。所以,这一觉,他怕要睡好久好久。” “真要睡好久好久么?”叶开大大的眼睛看向李园深处,“不过,没关系。我会等李叔叔醒来的,每天守在他的床边,不断地讲故事给他听,他一开心便会醒了。” 孩子天真的话,却让月影别过了头,急急冲进李园里。 眼角的那一滴泪终于落了下来,洒入风中随着白雪结成了寒冰—— ******** 梅花开似雪,那片片胜雪的白,铺天盖地,迷乱了人的眼睛。 “没想到梅园的梅花竟开得越发茂盛了。”月影置身于梅林丛中,几乎迷失在那一片苍茫的白色里。伸手接住随寒风而落的残梅,她的眼中闪烁着淡淡的忧伤,“知道么?这片梅园是李大哥为诗音姐而种的。因为,诗音姐爱白梅。” “曾经,我真的好感动他们之间真挚的爱情。在塞外,李大哥的那一份痴心,几乎让我深深迷醉。那时,我就曾暗暗发誓,我一定要让他们在一起。” “终于,他回到了中原,见着了她。他们冲破了万难,历尽了艰辛,最终守得云开见月明。可是,上苍偏偏太过残忍,在他们最幸福的一刻,又分开了他们。” “他们经历了太多太多,却始终无法走在一起。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她的神色忽然变得激动,在转首看向慕容剑尘的那一刹那,一直压抑的痛苦终于全然爆发,“我不敢相信,他竟就这样死了。我真得不敢相信,他就这样死了——” “月影。”慕容剑尘叹息着将她拥进怀中,“他毕竟也是个人,他也逃不过人生的生离死别。你应该看开些。” 月影埋首在他怀中尽情的哭泣,却无法宣泄心中的痛苦,“其实,他可以不死的。可是,我真的好自私,在那样的关头,最终,我还是选择了你。我默许他将药给了你。你知道么?我好想死的那个人是我自己,那样,我也不用经历那样残酷的选择,也不会有如今这般痛不欲生的痛苦。” “月影。”慕容剑尘放开了怀中的她,痛心疾首地看着她,“你何时变得如此消沉?昔日那个坚强快乐的你到哪里去了?我很了解你此时心中的痛苦,我又何尝不是?我的命是李大哥用自己的命换来的,我心中的痛并不比你轻。那个选择虽然残酷,可是死的人已经死了,但活着的人却依然要活下去。你忘了李大哥的遗言了么?他要你好好照顾林诗音,好好照顾叶开。可是你现在这副样子,连自己都无法照顾,又如何去照顾别人?” “死的人已经死了,活着的人却依然活下去。”月影低声重复这一句话,眼中不断地掉下泪水。 “每个人总有活下去的理由,不是么?你又何需一味沉浸在不可挽回的悲伤之中?你应该明白,李大哥并不希望看到这样的你。那样,他会很失望。” 慕容剑尘的每一句话,就像一根根针直刺进月影心里,很痛,却让她在痛楚中得到了一丝清醒。 “我不会让他失望的。”她轻轻合上了眼帘,等她睁开眼,往日的消沉与落寞已然消失无踪。 是啊,她应该坚强。 为李大哥,为剑尘,为叶开,也为她自己。 暗沉的天际,稀稀落落地下起了小雪,寒风又起,卷着细雪,伴着凋谢的落梅,在梅林中轻舞飞扬着。 蓦然,一股凌利的杀气自风雪中顿现,即而笼罩了他们全身。 月影的右手已扣紧了袖中的惊梦刀,“什么人?” “李寻欢在哪?”冷冷的声音,带着那与生俱来的煞气与自负。 月影和慕容剑尘的心已然抽紧。 “天草次郎。” 看着前方那道狂傲的身影,慕容剑尘不着痕迹地将月影轻推到身后。 “李寻欢在哪?”天草次郎再次发问,但脸上已明显有着不耐,“我不喜欢将同样的话说第三遍。” “你真要见他?”月影不顾慕容剑尘的阻止,从他身后缓缓走了出来,神色出奇的平静。 “不错。我与他一定要进行一场决斗,无论是什么样的代价。” “好。你跟我来。”她转过了身,就要为天草次郎带路。 “月影,你——”慕容剑尘正欲说些什么,却又轻叹了口气,低声自语道:“也许,这也是让他死心的一种好方法。” ******** 冷香小筑内很安静,安静地有些出奇。 当天草次郎踏进冷香小筑的时候,只看见李寻欢静静地躺在榻上,而在他的身旁默然坐着一名虬髯汉子。 “他怎么了?”天草次郎心一沉,急走几步上前正欲看个究竟。 谁知那虬髯汉子忽然站了起来拦在他的面前,狠狠盯着他。 那眼神就你一条忠心护主的恶犬。 “铁大哥,你让他看看吧!”月影感觉自己的眼角又有些湿润,她走过去,轻轻拉过铁传甲重新坐回床边,“没有人会再伤害他了。你放心。” 铁传甲闻言,神色竟奇迹般的柔和下来,静静地看着床上的人。 天草次郎的心在不断地往下沉,他伸出手,探向李寻欢的鼻息。 “他死了?”他的声音中带着震惊和怀疑,“这不可能。” 伸手又急急扣上李寻欢的脉搏,在察觉不到任何脉像之后,天草次郎一张脸忽然变得惨白,“他怎么可以死?我费尽了心机就是想与他来一场公平的比试,他又怎么可以就这样死了?” “公平?你所谓的公平就是拿他一生最重要的人和弱质孩童来胁迫他么?” 月影的声音很冷,她并没有忘记就是因为这个天草次郎害得诗音姐与李大哥分离,就是因为这个天草次郎让年仅六岁的叶开成为了孤儿。 “我若不这样做,李寻欢又会与我比武么?那些人算得了什么?只要能让李寻欢与我比试,我会不择手段。”他的眼神依然无情而狂妄,隐约间竟有些酷似司徒天野。 他们同样都是残忍的人,同样都视人命如草芥。 “你简直没有人性。在你的心底,除了武学之外,还有什么?”月影一双拳头握得死紧,极力克制着自己冲上前的冲动。 “哈哈哈~~人性。这世上又有多少人有人性?你与我讲人性么?我来到中原之后,便早已看透了你们中原人所谓的仁义道德。而天底下唯一可以相信的,就是武力!追求天下第一的境界,是我的毕生的梦想,我不会放弃。而这世上,也只有他——李寻欢才有资格做我的对手。所以,我一定要与他比试一场。” 月影深深吸了口气,淡淡地道:“可是他已经死了。”看向床上那张毫无生气的脸,她的神色有些黯然,“你唯一的对手已经死了,你的梦想也已经实现了。所以,你可以走了。” 她站了起来,无所畏惧地直视着天草次郎的眼睛,“若不是我的命还有用,就算是拼着同归于尽,我也会杀了你。” 天草次郎静静地盯着月影良久,忽然笑道:“你真是个有趣的女人。你明明很想杀我,却可以忍住不动手。” 月影神色一寒,冷然道:“请你离开。或者,杀了我们这里所有的人。” 天草次郎的眼中忽然闪过一抹复杂的光芒,道:“我从不轻易杀人。我只因为某种重要的理由才会杀人。而你们,我暂时还没有杀的理由。” 在众人震惊于他的话的同时,天草次郎竟扶起了床上的李寻欢。 “你要干什么?”月影、慕容剑尘和铁传甲同时喝叱出声,亦同时出手分别攻向天草次郎后背、左肩和右臂。 铁传甲与月影离他最近,正当他们就要扣住天草次郎的要害之时,天草次郎忽然冷冷地说了一句话,“你们若要李寻欢死,就尽管动手。” 月影和铁传甲硬生生地收回招势,惊疑不定地盯着眼前这名分不清敌友的人。 “你这话什么意思?”月影的声音有些发颤,怕自己刚才一时听错了。 这时慕容剑尘早已收了剑招走近,他的唇角竟带着一抹淡淡的微笑,他边拉过月影和铁传甲走出房门,边道:“我们先出去。你们就将李大哥放心交给他。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他,他怎么可能——”月影还欲说些什么,却已被慕容剑尘拉了出去。 “剑尘,你到底在干什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可以将李大哥交给那个天草次郎?” “我不放心将少爷将给那个人。”铁传甲说着就要冲进去。这是他这几日来,说得第一句话。 “铁兄。”慕容剑尘在他冲入房门之前扣住了他的脉搏,并强拉着他站在回廊的栏杆前,“不要冲动。好好听我说。” “若我猜得没错。他应该就是东瀛赤炎家族现任族长天草德诚的次子。”慕容剑尘透过未关的房门,细心地看到床前那抹忙碌的身影怔了怔,当下更加证实了自己心中的猜测。 “东瀛赤炎家族?就是那个传说中可以让人起死回生的神医世家?”月影满脸的震惊,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嗜武成痴的人,竟会是赤炎家族的人。 慕容剑尘笑道:“我曾听家父说过,赤炎家族重在治病救人,从不习武。近百年来,这俨然已成了不可违逆的家规。只可惜,现任族长天草德诚的次子自一出生便对医学不感兴趣,倒是对武学痴恋成狂。终于醉心于武学,后还遇一奇人异士习得一生武功。”慕容剑尘并没有再说下去,月影等人却已明白,眼前的天草次郎就是赤炎家族族长的第二子。 慕容剑尘又道:“月影,你应该听说过赤炎家族有一咒术,叫回生术。” 月影点了点头道:“师父曾与我说过。这百年来,医术能与医圣上官云抗衡的就只有东瀛的赤炎家族。他们的回生术与天心九转丹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只是这回生术因是违背五行天理而创,所以习咒之人一生只能用一次。若要施这回生术,施咒之人不仅会大损功力,而且还要经历非常人所能忍受的痛苦。所以,一般赤炎家族的人都不会滥用这回生术,只有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会用在自己或是亲朋好友的身上。而有的人,更是宁愿一生都不用此术。”月影说到这里,却怔住了,“可是天草次郎若真是赤炎家族的人,他怎么可能用回生术来救一个他的对手?” “他真是一个令人难以理解的人。”慕容剑尘轻叹了口气,道:“不过,我知道他也是为了自己。因为,他毕生的梦想就是战胜李寻欢,成为天下第一。现在李寻欢并不是死在他的手上,他当然不甘心。” “慕容公子,您是说,少爷,少爷他有救了?”铁传甲黯淡的眼睛忽然绽放出了异彩,直直盯着慕容剑尘。 慕容剑尘点了点头,却看见铁传甲的泪水竟急涌而下,他不禁有些失笑。 没想到这个铁峥峥的汉子,竟是如此性情中人。 “少爷,他真的有救了,他真的有救了。”铁传甲显得非常激动,似乎不知该将自己的手脚放在何处,只是不停地搓着双手。 “没想到世上竟还有这种人。”月影看了屋内的人一眼,轻叹了一声,接着转首看向回廊外面。忽然间发现刚才那场雪,不知何时竟已停了。 雪已经越下越大,她冻僵的身躯也渐渐被埋进了雪里。 她觉得很冷,那股子冷意似从骨髓里面散发出来,紧接着寒遍了全身。 她并不知道自己已昏睡了多久,她只知道当她被那刺骨的冷意惊醒的时候,天际竟还在下雪。 今年的冬季似乎总在下雪。 她自嘲一笑,极其困难地动了动身体,手腕上被铁链磨破的创口却再度被撕裂,一股锥心的痛顿时直刺入心底。 她咬着牙,竟硬将那声呻吟吞进肚里,不让自己喊出来。 “没想到你竟这么倔强。”一道苍老而熟悉的声音再度响起,她艰难地抬头,就看见了那张半毁的面容。 “师父——”她的嗓子已有些嘶哑,说话的时候就像有根针在刺着,隐隐作痛,但她依然没有放弃自己的请求,“只要,只要让我见他一面就好。” “哼,你竟还不死心?”老妪冷哼一声,怒道:“你既还懂得叫我师父,就应该记得当初的承诺。我教你武功,并将‘天心九转丹’交给你,并不是让你拿来忘恩负义的。” “我并没有忘记当初的承诺。”林诗音轻轻咳了几声,喘息道:“我只是去见他一面,确定他的平安,我就会回来陪您一生一世。” “你是说真的么?”老妪冷笑,“见他一面确定他平安,你便会回来。倘若他日李寻欢再度犯险,你是不是还要再去确定一下他的平安?” “不,这是最后一次。见了这次,我不会再见他,永远也不会。”林诗音急忙摇头,许下承诺,“请你相信我。” “你又要我如何相信你?这世上除了我自己,我不会再信任任何人。”老妪的眼里忽然绽放出强烈的恨意,当年她就是太相信别人了,才会造成今日的后果。她忽然转身,狠狠地盯着林诗音,“所以,若要你甘愿在这里陪着我一生一世,就只有一个办法——” “你想干什么?”林诗音看着她眼中的狰狞,一股寒意顿时直裘上心头。 “听说过忘尘花么?” “忘尘花!”林诗音只觉手脚一阵冰凉,那阵寒意竟比刚才惊醒自己的寒意更甚,几乎让她没了知觉。 “看你的反应,怕是知道此花的来历了。”老妪冷冷一笑,竟自怀中拿取出一黑色的木匣,打开木匣从中取出那朵红得妖诡的忘尘花,递到林诗音的面前,“这可是天下第一至宝。哈哈哈~~吃了忘尘花,便从此断情孽,绝世缘。那你就可以忘记李寻欢,忘记所有的一切,一心一意呆在这崖底陪着我。哈哈哈~~” “我不吃——我不吃——”林诗音惊恐地想后退,然而身体早已被冻僵,手脚上又铐着铁链,根本就无法躲过那只充满力量的手。 她只能绝望地看着那朵花被强塞进自己嘴里,然后逐渐融化—— “不会忘记他,我死也不会忘他——”极力抵抗着脑中的晕眩感,咬住了舌根,一丝鲜红的血缓缓从唇角溢出。 要她忘记他,那她宁愿现在就死。 “想死么?”老妪急速点了她的哑穴,不让她再咬伤自己。 “你若死了,以后的日子又有谁来陪我?”手下一提,老妪将林诗音拖入了岩洞里,蹲下身子,看着还在犹自挣扎的林诗音,冷笑道:“林诗音,没想到你还真是世间少有的奇女子,竟有如此的毅力抵抗忘尘花的魔力?不过,我劝你还是别白费功夫了,这忘尘花世上没有人能抗拒得了!你妄作抵抗,只是活受罪而已。”老妪站起来转身就走,打算不再理她,忽然她停了下来,冷冷地丢下了最后一句话,“我忘了告诉你了,这世上并没忘尘花的解药,而且就算是你费尽了心机恢复了记忆,你马上就会死。恢复记忆的那一刻,也就是你的死期。哈哈哈~~” 林诗音绝望了,她无声而慌恐地摇着头,泪水狂涌。 她不可以忘了他。 她又怎可以忘了他? 她发了疯似地挣扎,希翼着有奇迹出现。 然而,奇迹并没有出现,脑中越来越昏沉的感觉在告诉她,她就要失去他了。 激烈的挣扎不断地撕裂着腕上与脚踝上的伤口,然,那股疼痛却远比不上心中的痛。 “我知道,我不会忘记你的。” 她在心中呐喊着,忽然反手握住铁链颤抖着手,用尽了气力,在岩壁的角落下刻满了李寻欢三个字。 就算她真的忘了他,她希望有一天自己看到这三个字会想起一切—— ******** 远远地,月影就看见天草次郎坐在观雪亭内默默地擦轼着他手中的那把武士刀。 刀光如梦,梦幻般的刀光,阴寒冰冷,印射着他脸上刚硬的线条,越发显得冷酷无情。 “我不是说过了么?他今晚便会醒。”天草次郎未曾抬眼,却早已发觉了她的气息。 “我知道。”月影淡淡说着,举步走入观雪亭,将手中的药递到天草次郎面前,“喝了它吧!对恢复原气有好处。” 天草次郎略显惊讶地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复又低头擦拭着他的刀,“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么?” 月影微微一笑,道:“我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这人一向恩怨分明。不错,你害得诗音姐与李大哥分离,也害得叶开父母双亡,只要有机会,我便会找你报仇。不过,今日却是你救了李大哥。无论为了什么样的理由?你救了他,那却是事实。” 天草次郎总算抬起了头,正视着月影的眼睛,发觉竟从中找不出一丝的虚伪与谎言,“看来你们这些人与他们不同。” “他们?”月影的眼中闪过一丝困惑。 “就是你们中原武林中那些所谓的正派人士。”天草次郎冷冷地说着,却伸手接过了月影手中的药一饮而下。 月影看着他毫无戒心地就这样一口气喝下去,不禁笑道:“你不怕我下毒吗?你别忘了,刚刚我还说过,我会找机会报仇。” “你们若想杀我,在我踏出李寻欢房门的那一刻,你们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杀了我。” 那时的他,几乎耗去了所有的功力,也许就连三岁的孩童都可以杀了他。 月影接过了他手中的空碗,看了他良久,道:“你真是个奇怪的人。为了一场比试,你竟肯消耗自己的内力去营救一个对手。” “我只是为了实现自己的梦想。”天草次郎又开始擦他的刀,但眼神中却带着执着的赤热。 “你一定要和他比么?” “不错。七天后。七天后就是我和李寻欢一决生死的时刻。” “你很奇怪,救了他,再杀他。” 天草次郎忽然抬眼,冷然盯着月影,“你为什么不说是他杀了我?你不要忘了,李寻欢的小李飞刀在江湖上可是不败的传说。” 月影低声叹了口气,轻声道:“他不会杀你。” 天草次郎一惊,“为什么?” “你现在是他的救命恩人,你想,他还会杀你么?” 第十一章 “你现在是他的救命恩人,你想,他还会杀你么?” 天草次郎低下头,看着手中那把武士刀,“所以,比武之时,他不会用全力,对么?” 月影轻轻点了点头,叹道:“他是一个重情重义之人。别人予他三分好处,他定会回报别人七分。就算是那人后来再度加害于他,他一样不忍伤害。龙啸云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他与龙啸云的事,我听说过。”他忽然抬头看着月影,“你说这么多,是不是想我打消与李寻欢比武的念头?” 月影一怔,但还是点了点头,“是。我不想你们两败俱伤。你若伤了李大哥,我们当然不愿;但李大哥若伤了你,他更是不愿。” “可是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放弃初衷。我一定会想出办法,让李寻欢全力与我一战。”天草次郎收刀站起,转身就欲离开。 “天下第一真的那么重要吗?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才会那么执着?” 像是被人刺中了某个痛处,天草次郎的神色蓦然间变得更冷,“那是我的事,不劳姑娘费心。” “影姐姐——”这时一道娇小的人影忽然冲了过来,隐隐间还带着哭腔。 “叶开?”月影忙急步向前抱起那个泪流满面的孩子,“你怎么了?为什么哭?” “我,我梦见娘和爹浑身都是血,我好害怕,影姐姐,我好害怕——”被梦中可怕的场景吓到,叶开不停地哭泣。 从未见过叶开哭过的月影,顿时慌了手脚,不知该如何安慰。 这时,天草次郎忽然冷声喝道:“不许哭。” 叶开顿时止住了哭声,愣愣地看着天草次郎,眼中的惊怕更甚,却又不敢哭出来,只是不停地流着泪。 月影怒道:“你这是干什么,他只是个孩子。你吓到他了。” 叶开忽然扯着月影的衣角,怯生生地道:“影姐姐,他,他——” “怎么了?你别怕——” “他是坏人。”叶开忽然大喊,“他是坏人。在梦里,就是他拿着刀刺伤爹和娘,就是他,他是坏人——” “叶开——”月影怔住了,她没料到叶开竟会认得天草次郎,当下忙安抚道:“叶开,那只是梦,做不得准的——” “那不是梦。”天草次郎冷冷的一句话顿时打碎了月影所有的希望,他转过身,逼近叶开的脸,“那一切都不是梦,你爹娘就是被我杀的。你难道忘了么?” 叶开似乎没有完全消化他的话,只是怔怔地看着天草次郎,一双大眼里充满了惊惧。 “天草次郎,你在干什么?”月影怒极,一把推开天草次郎,抱着叶开就要离开。 “你在怕什么?我只是在说实话。我本来就是他的杀父仇人,不是么?” 月影的浑身已在颤抖,“他只是个孩子,为什么,你一定要让他充满仇恨?就算让他知道了真相又如何?让他杀了你,为他的父母报仇么?可是他才六岁,你这几句话,无疑是让他跌入了仇恨的深渊。”深吸了口气,她紧紧地抱住叶开,强笑道:“叶开,你别听他的话,他在骗你的。影姐姐不是告诉过你,你爹娘只是有事去了很远的地方么?他们很快就会回来了。只要叶开一直快快乐乐,开开心心,他们就会回来看叶开的,是不是?” 叶开轻轻地点了点头,但平日一双充满欢乐的大眼里,却带上一层淡淡的忧伤。 “我们现在去找你剑尘哥哥。”月影急步踏出观雪亭,却听身后的天草次郎道:“你们这样可以瞒他多久?十年?还是二十年?该面对的东西,他终究还是要面对。” 月影背影一僵,却没有回头,“那是我的事,也不需阁下费心。”说完,她抱着叶开离去。 天草次郎怔怔地看着月影和叶开离去的背影,一向冷漠的眼里,忽然涌上了一层淡淡的悲哀,抬起头,他望向暗沉的天际,冷声道:“你知道么?你很不公平!为什么当年也只有六岁的我,让人贯输的却是仇恨和憎恶?哈哈哈~~”他忽然仓凉地大笑,“我会证明给他看,我一定会证明给他看,即使没有那一身狗屁不通的医术,我依然可以有所作为!天下第一!总有一天,我会成为天下第一!”他跪了下来,以武士刀着地,硬声道:“娘,你放心!那一天就快要到了!我一定会为你报仇!我一定会为你报仇!” ******** 夜,已经很深了。整个大地都笼罩着暗沉的黑色。 这时天际又稀稀落落地下起了小雪,在寒风中孤独地飞舞着。 冷香小筑内,灯火通明,所有的人都在等。 等着那个沉睡了很久的人清醒过来。 叶开的小手里紧紧地拽着那个李寻欢送给他的雕像,整个身子几乎都趴在床沿上,“李叔叔,你快些醒好不好?叶开真的很想你!你看,这个雕像,我保存的很好喔!还是和以前一样漂亮,你快些醒来看看好么?” 慕容剑尘在心中轻叹了口气,微笑着走近叶开,“你李叔叔会醒的。不过,小叶开,很晚了,你先去睡觉。等你李叔叔醒了,我再叫你。” “不要。”叶开显出少见的倔强,赖在床边不肯走,“我不要回去睡觉。我一定要等李叔叔醒过来。我不要他像爹和娘一样,永远都不回来。” “叶开——”月影怔住了,她紧提着一颗心,蹲下身子,小心地问道:“谁说你爹娘永远都不会回来了。你不要听——” 叶开抬头看了月影一眼,眼泪就这样趴嗒趴嗒地直往下掉,“你们都骗我,你们都是坏人,爹和娘都死了,我知道,爹和娘都死了!是那个坏人杀的!那个不是梦!爹和娘亲真得都死了。他们都不要叶开了。所有的人都不要叶开了。” “叶开——”月影心酸地抱住了伤心痛哭的叶开,原来这个孩子早就知道了,可是下午的时候,他竟可以忍着直到现在才爆发。轻轻为叶开擦去脸上泪痕,月影哽声道:“不要哭!不要哭!没有人不要叶开。影姐姐、剑尘哥哥,还有你铁叔叔和李叔叔,大家都要叶开。你不要哭。” 铁传甲忽然觉得心里发酸,他走到床前一把抱起叶开,道:“就算没有爹娘又怎样?你看你铁叔叔也不是没爹没娘吗?还有你那个影姐姐和剑尘哥哥也是没有,就连你李叔叔,也没有。大家都是没爹没娘的孩子。所以,你也不用伤心了。” “铁大哥!”月影不禁莞尔,这世上有这样安慰人的吗? “叶开,你不能再哭了,再哭下去,你李叔叔一生气,就真不会醒了。”慕容剑尘轻笑,竟语出威胁。 “你们——”月影气急败坏地从铁传甲手中抢过叶开抱在怀中,“你们今晚是吃错药了么?说得都是些什么话?” “影姐姐不要生气了,好不好?”本来还在痛哭的叶开竟伸手轻抚着月影的皱起了眉峰,“我不哭了。我真得不哭了。虽没有了爹和娘,但叶开还有你们,对不对?娘说过,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活得开开心心,所以,我才叫叶开。我一定会听娘的话,不会再哭了。现在,我要等李叔叔醒来。我知道,李叔叔一定会醒的。”那双带泪的眼竟泛起了笑意。 月影无言地看着叶开,一颗心被感动所涨满。 这个孩子竟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懂事的多。 慕容剑尘笑道:“月影,你又何需给自己太大的压力?连一个孩子都可以放得下,你又为何不能?” “他真会醒么?”月影的眼投向了那个依旧还在沉睡的人,她很怕,怕自己希望的越大,带来的,却是更大的绝望。 “他一定会醒。”慕容剑尘一字字地道,笑意盎然的眼眸中带着坚定不移的信念。 此刻屋内荡漾着一股暖意,而屋外,天草次郎站在门口一直在静静地看着。 他们到底是怎样一种人? 在他们的周围永远包围着的,是情义,是温暖,还有坚定不移的信念。 又是什么在支持着他们? 是李寻欢么? 那李寻欢,又到底是怎样一种人? 天草次郎默默地看了眼屋内那些正在等待的人,并没有进去,反而无言地转身离开。 自己这一生所遇到的,不是仇恨,就是无情和冷酷。 而这些人却给了他完全不一样的感受。 原来人与人之间,除了仇恨外,还有爱。 蓦然,他的眼迷了起来,全身立刻进入了戒备的状态。 他知道,危险,已然逼近。 ******** 这里已是梅园。园中的梅花开得正茂盛,四处都散发着淡淡的梅香。 然而,隐藏在梅香中的,是一股凌利而强大的杀气。 天草次郎握紧了手中的武士刀,但依旧静静地向前走着,不动声色。 从那些强烈的气息看来,至少有二十个人埋伏在暗处。 天草次郎冷笑,忽然手中银芒一现,又徒然消失。几乎在同一时间,西南方传出一声惨叫,接着雪中倒下了一具黑色的躯体。 “你们这种功夫也敢出来现丑么?”天草次郎傲然立于雪中,不再前行,而是静等着敌人出现。 “阁下真是好功夫。”一道黑影自虚空中窜出,全身包裹着黑布,只露出了一双冷如刀锋般的眼睛在仔细端详着天草次郎。 刚才那一刀实在太快,出鞘与回鞘之间,便杀了自己一名精英,看来此人并不能小看。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竟会移行换影?”天草次朗也冷冷地打量着眼前的黑衣人,但内心却是汹涌澎湃。 这世上精通移行换影的人,除了自己的母亲,就只有一个人会。 可是眼前这个人,却明显不是他。 “你竟也知道移行换影?”影子看着眼前这个东瀛武士装扮的年轻人,又看了眼他手中的武士刀,心中一动,“你是天草次郎?” “不错。” “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是我的事。”天草次郎冷然道,“你还未回答我,你为何会移行换影?你和司徒天野又是什么关系?” “大胆。你竟敢直呼教主的名讳。”影子的黑剑本欲刺出,似又想起了什么,竟硬生生收回了剑招,狠狠地盯着天草次郎。 “教主?”天草次郎冷笑,“没想到,他竟真的成立了祭月教。” 影子没有说话,忽然收起黑剑,不再理会天草次郎,左手一挥,就想带着那些埋伏在暗处的杀手往冷香小筑走去。 天草次郎身形一晃,拦在了他的面前。 “你们想找李寻欢?” “天草次郎,今日我们不想与你为敌。请你让开。”影子的声音很冷,极力克制着出剑的冲动,若不是教主三申五令不得伤害天草次郎,自己早已杀了他了。 “若想找李寻欢,你们怕得先过我这一关。”天草次郎冷傲地盯着他,“在我还未与他比武之前,谁也不能伤害他。” “天草次郎,你不要逼我动手。”影子的手蓦然握紧了手中的黑剑,“今夜,我们一定要完成任务。拦我者死。” “我说过,要找李寻欢,先得过我这一关。”天草次郎微微皱了皱眉,又道:“我不想再说第三次。” “那就怪不得我了。”话落,影子的黑剑蓦然出手,同一时间,移行换影也亦使出,化做千万道身影,分身刺向天草次郎。 虚光浮影中,天草次郎手中的武士刀已出鞘,他急退了一步,竟视那些幻影于不顾,一刀便刺向影子的真身。 影子一惊,以足尖点地,向后急退,险险避过那致命的一击。 没想到天草次郎不仅知道移行换影,而且还很熟悉。 当下影子心头大急,今夜的任务是万万不能失败。 于是在再度挥身急刺天草次郎的同时,对着暗处的同伴们喝道:“你们快去冷香小筑。这里有由我拦着。记着,无论如何也要夺得惊梦刀。” “惊梦刀?”天草次郎心中一沉,这时感到原先埋伏在暗处的那些人已然离去。 心念电转之间,已无心恋战,在迎向影子黑剑的同时,亦借力急退,往冷香小筑追去。 “天草次郎!”影子怒极,忙跟着急追而去。 ******** 烛火徒然间黯了一下,慕容剑尘的心一沉,已感到了锐利的杀气。 “他们又来了!”话落,他人已掠向门口,腰中的软剑也亦拔出。 “铁大哥,保护李大哥和叶开。”月影急急丢下一句话,也跟着急掠而出。 杀气。 那些杀气极其强烈,月影与慕容剑尘才刚到门口,全身便已笼罩在杀气之中。 慕容剑尘淡淡一笑,道,“看来,他们这次是势在必得。冷香小筑,怕要染上血腥了。” 月影的脸冷若寒霜,冷声道:“我不会让他们得逞。他们来一个我便杀一个,来一双我便杀一双。” 慕容剑尘看了她一眼,无奈笑道:“你何时变得这么嗜杀?” “是他们逼的。”月影在说话的同时,手中惊梦刀也已出手。 雪中,蓦然窜出了数道人影,迎向了月影手中的惊梦刀。 那些人无论是剑术还是轻功都是一流的。 慕容剑尘心一沉,怕月影不是他们的对手,正想帮忙。谁知西北处又冲出数人,杀向慕容剑尘,妄想进入屋内。 慕容剑尘手中软剑一挥,剑气顿时横生。 那凌利的剑气,硬生生将那些人逼退了几步。 他看着蠢蠢欲动的黑衣人,笑道:“若这么容易便让你们进去了,那我这天下第一剑日后又如何在江湖上混日子?”他笑得极为平静,但那笑意盎然的眼眸中,却带着无限的杀意。 “先杀了他。”其中一名黑衣人手一挥,几人同时攻向慕容剑尘。 慕容剑尘的脸上虽带着笑,攻守自如,没有让那些人越雷池半步,但他心底却早已是苦不堪言。 自己毒伤刚好,功力也还未完全复原,现在这些人又全是一流的杀手。暂时虽还治得住,但他心中明白,暗处怕还埋伏着好些人。 他与月影是双拳难敌四手。 他甚至不敢想象,若是影子突然出现加入战局,那他们的胜算更几乎为零。 这时前方蓦然出现了一道身影,慕容剑尘盯睛一看,竟是天草次郎。 当下精神一振,运足功力闪电般挥出一剑,再度杀了几名逼近的黑衣人。 天草次郎身形已近,却见月影被七、八名黑衣人围着陷入苦战。 长啸一声,手中的武士刀一挥,四名黑衣人竟被活生生砍断腰际。 月影心头一震,第一次见识到天草次郎刀法的霸道与无情。 “愣着干什么?”天草次郎冷冷的声音蓦然在耳际响起,她微微一惊,已惊觉背后的杀气,手中掠过一道红影,反手一刀已杀了由背后裘击她的一名黑衣人。 深吸了口气,紧接着她连出三刀,逼退数名黑衣人,与天草次郎一起掠向慕容剑尘处。 三人一同杀退了进逼门口的黑衣人,并肩立于门侧。 “天草次郎,没想到你竟会与他们联手?”影子已然赶到,在看见雪地上躺着的十几具尸体之后,眼中的杀气更甚。 “月影神医,我看你还是将惊梦刀交出来,免得枉送了性命。”盯着月影手中的惊梦刀,影子已是蓄势待发。 月影正欲说话,却听天草次郎冷冷一笑,道:“她不会交出惊梦刀。” 影子一怔,恨声道:“天草次郎这与你无关,你又何需淌这滩浑水?” “谁说惊梦刀与我无关?” 天草次郎的话令在场的众人皆是一怔。 不等影子说话,天草次郎又道:“你应该知道,今夜你们的胜算并不高。” 他的话无疑是表示了今夜这场战局,他站在了李寻欢这一方。 影子的心蓦然变冷。 这个天草次郎到目前为止,自己还分不清到底是敌是友。他似乎是教主是旧识,却又三番四次偏帮着李寻欢这一伙人。 更何况,教主曾下令,日后若然碰上天草次郎只能远避,而不能伤他分毫,违者格杀勿论。 如今,就是这道命令使得他不敢妄动,最后的杀手锏也迟迟不敢使出。 但若不使出这最后一招,今夜的任务怕难以完成。 一个慕容剑尘就已是很难对付,现在又加上一个武功深不可测的天草次郎,更是难上加难。 四周,蓦然沉寂了下来。 双方都没有动,静静地对峙着。 慕容剑尘看了眼怔忡良久的影子,又转头看了天草次郎一眼。 这些人明显对天草次郎有着顾忌,但并不是因为他的武功,而是其他某种原因。 像是下了某种决心,一直静默的影子忽然抬起左手打了个手势。 东方又窜出了十道人影。 慕容剑尘在看清来人之后,一颗心顿时结成了冰。 这十个一直埋伏在暗处的黑衣人,原来是他们的最后杀手锏。 这些人全以黑布蒙身,身手不见得如何高强,但可怕的是,他们身上都挂满了火药,而且每个人的手中也都拿着火石。 他们并不是杀手,而是死士。 ******** “天草次郎,你现在退出还来得及。”影子再度抬高了左手,冷声道:“只要我这只手一挥而下,这些人便会点燃火药,将这冷香小筑夷为平地。” 天草次郎冷哼了一声,道:“司徒天野果然是为达目的,而不择手段的人。今日我总算是见识到了。不过,我不会让他得逞。” “天草次郎,这可是你自己选择的。”手一挥,那十名黑衣立刻点燃了身上的火引,往冷香小筑门口扑去。 而影子与那数名杀手却已悄然往远处退去。 慕容剑尘心头骇然,但手下亦不慢。身形一掠,剑随影动,犹如蛟龙出海,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将当先一名黑衣人斩杀的同时,熄灭了他身上的火引。 月影和天草次郎也早已拦下了另外几名黑衣人。 这些人武功虽不高,却不怕死,也不怕痛,犹如没有知觉一般。 月影等人只有尽可能一刀一个,并快速熄灭火引,以防爆炸。 他们的动作虽已是极快,但时间却有限。 眼看火引就要燃完,却依旧还有五名黑衣人分别往五个不同方位向他们攻来。 但他们只有三个人。 即使他们可以同时杀了三个人,却还有两个。 谁也无法预料那两包炸药爆炸之后,会是怎样可怕的后果。 蓦然,他们身后掠出一道青色的人影。 一抹银芒自夜空中划过,快若流星。 在那抹银光没入前方一名黑衣人左胸之前,竟奇迹般地利用刀上所附真力将火引熄灭。 紧接着那裘青衣纵身而起,抓起那名已死的黑衣人用力往另一名黑衣人掷去,在同一时间,手中银光一闪,飞刀已没入了对方的咽喉,而那黑衣人身上的火引,也已为刚才同伴撞向自己时所带的劲风熄灭。 所有的动作皆是一气呵成,转眼间,已解决了两名敌人。 而早在那道青色人影出现之时,月影等三人亦同时往三个不同方向出手,杀了另三名黑衣人,并熄灭了火引。 危机已暂时解除,月影激动地看着眼前那抹熟悉的身影,却忍不住眼中喜悦的泪水,“李大哥——” 第十二章 眼前那张清俊的面容虽还略显苍白,但那一双眼睛却亮若星辰,让人充满了愉悦与希望。 “李大哥,你,你终于醒了。”月影笑了,但眼中却含满了泪水,她紧捂住唇,才抑制住自己喜极而泣的哭声。 “这世上还有太多的人我无法放下,我又怎舍得死?” 李寻欢淡淡的微笑着,那份笑容很平静,也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就在那一刻,已让他的友人们放下了这几日紧提着的心。 “李寻欢,我还以为你已经下了地府,没想到你的命竟这么长?”影子的身影蓦然间出现,冷冷地盯着眼前劫后余生的众人,那双眼带着幽灵般的恨意。 李寻欢低低咳了几声,转过身对着影子笑道:“很抱歉,竟又令你们失望了。我也以为自己已死了,奈何阎王爷不肯收我这个病鬼,嫌我的咳嗽声吵了他的安宁。所以,又将我送了回来。” 月影闻言,不禁破涕为笑,“李大哥,这倒好了,阎王爷竟不肯收你,那有人定会气破肚子了。” 慕容剑尘也跟着笑道:“今日我总算知道了咳嗽原来也有咳嗽的好处。日后,我也该时不时咳他两声,最好让阎王爷也怕了我。” 月影听到慕容剑尘的话,笑得更欢,看了影子一眼,又道:“若阎王爷连你也不肯收,那有人就不单是气破肚子了,可能会立马吐血身亡。” 慕容剑尘大笑了起来,“又是气破肚子,又是吐血,那这人的死相,岂非难看的很?” 影子的脸几乎被气歪了,这些人竟视他为无物,当着他的面如此调侃他。幸而黑布蒙着他的脸,众人瞧不见他青白交加的表情,但那一双刀锋般的眼已有些发红。 一直静默不语的天草次郎看着眼前谈笑风生的三人,一向紧抿的唇,竟也微微露出了一丝笑意。 “李寻欢,你们不会得意太久的。”影子恨恨地瞪着众人,恨不得马上便一剑劈了这三个人,但他始终不敢出手。 眼看十名死士死得一个不剩,而自己所带的精英也已损伤过半。 现在对方又加上了一个李寻欢,自己已是没有胜算。 他并不是个冲动的人,眼前的形势即不利于自己,又何必自寻死路? “我们走!”他冷哼了一声,心怀恨意的带着手下离去,然,临去的那一眼,却带着极大的不甘。 大地,终于又重新归为了寂静。 月影轻叹,“李大哥,为何不趁机杀了他们?” “他们也只是棋子而已,我们又何需枉造杀孽。”李寻欢叹了口气,看着满地的尸首,眼中闪过一抹淡淡的寂寥。 短短几日之内,已死了数十人。 就连一向清幽的冷香小筑都染上了血腥。 江湖,始终是个是非之地。 “少爷!”这时铁传甲已抱着被点了睡穴的叶开走了出来,“外面风大,你身子才刚好些,还是进屋再说吧!” 李寻欢摇了摇头,道:“我先将他们葬了。冷香小筑已染上了太多的血腥。” “少爷!”铁传甲将怀中的叶开交到慕容剑尘怀中,拦住正要弯腰的李寻欢,道:“你才刚捡回一条命,不要再操劳了。这些事,由我来做。” 李寻欢看着铁传甲削瘦的脸,低声叹息道:“传甲,操劳的人是你。这两日你削瘦了不少。” “我是个粗人,身体又壮得很!要补回来还不容易么?只要你好生活着,我定会越长越结实。”铁传甲的眼中闪烁着泪花,“这些事,我会处理的。你放心。” “传甲——”看着眼前那张满面诚挚的脸,李寻欢的心中涌上一阵暖意,眼角已有些湿润。 “李大哥,由他去吧!这两日他不言不语,整日守在你的床边,怕也闷坏了。让他活动一下筋骨也好。”月影笑着强拉过李寻欢走进屋内,“你现在还是个病人,本大夫现在命令你进屋休息。” “我没事了。”已被强行再度躺回床上的李寻欢,无奈地看着紧张不已地为他把脉的月影,叹道:“我看你们这两日也很累了,先休息一下吧!我真的没事。” 月影认真地为他把着脉,半垂的眼眸之中却闪过一丝黯淡,“我不会容许那样的事再一次发生。” “你——”李寻欢无言地看着她,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安慰。 “事情都过去了,不是么?”慕容剑尘轻拍了拍月影的肩头,将怀中的叶开轻放在李寻欢的身边,笑道:“这个小家伙可是等了你一夜。” 看着那张熟睡的小脸,李寻欢的眼中闪过一抹慈爱,“这些日子真是难为这个孩子了。”轻轻为他盖好锦被,眼角的余光却瞧见那双小手还紧紧抱着一个雕像。他的目光就那样停留在那个雕像身上,痴痴地看着,想起那日诗音的离去,心头不禁微微一涩,又掩唇低声咳嗽了起来。 月影看着于心不忍,忙转移话题道:“李大哥,这次你怕是想不到是谁救了你了?” 李寻欢诧异地抬眼,在看在静立于门外的天草次郎后,微微一笑,道:“天草兄不进来么?至少让我先谢过你的救命大恩。” 月影看了眼李寻欢,叹道:“李大哥,看来这世上真没什么事可以瞒得了你。” 天草次郎抱着武士刀走了进来,但神色依旧冷漠,“你不必谢我。我只是为了我自己。” “那一战,对你来说真的那么重要么?”李寻欢轻声叹息,眼中有着一丝无奈。 “是。”天草次郎冷声道:“七日后,绝峰崖崖顶。” 李寻欢闻言点了点头,道:“好。我答应你。” “李大哥——”月影吃了一惊,想要阻止,却被慕容剑尘一把拉住,“你应该明白,李大哥决定的事,没有人可以改变。” 月影低声叹道:“为什么,你们非要拼个两败俱伤?” 天草次郎忽然深看了她一眼,冷声道:“惊梦刀为什么会在你手上?” 月影抬头,诧异地苦笑,“看来这把惊梦刀真是不简单,竟连你天草次郎也迁扯进去了。” ******** 黯淡的烛光下,那把仅长九寸的短刀竟出奇的红艳,甚至红艳得有些魔魅与诡异。 “这把惊梦刀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慕容剑尘拿起桌上的惊梦刀仔细端详的,却没看出什么。他抬起头,看见月影的眸光忽然变得幽远而复杂,似跌入了一场诡异的迷梦之中。 “你们知道么?其实我也不知道这把惊梦刀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月影苦笑,看着震惊的众人,接着又道:“那真是一场噩梦。八年了,我努力地想把它忘记,却始终做不到。”从慕容剑尘手中接过那把惊梦刀,她静静看着刀身上那诡异的红艳,眼中却满是悲凉,“没想到,历经八年,这把刀上的红光竟越来越盛了。当年,我第一次看见这把刀的时候,它是银色的,晶莹剔透。后来,是染上了血才会变红。而让这把刀染上血腥的人,却是我!” 月影坐了下来,黯淡的烛火印射着她的脸,使她的神色看起来有些苍白而寂寥。 “那是我第一次杀人,杀得却是我所救的第一个病人——” 往日的噩梦犹如毒蛇一般地纠缠着她,这几年,她苦苦地压抑着,只是想忘记那令她刻骨铭心的一幕。 然而,逃不掉的,始终逃不掉。 昔年的伤痛再度被掀起,她并不知道,如今的自己是否还有勇气面对—— “那一年我才十四岁吧!记得那次李大哥病得很厉害,急需要一味药引,于是师父便让我去寒雪涧为他采药。” “还记得那天雪下得很大。山路很难走。我到寒雪涧的时候,天已经差不多要黑了。好不容易找到了我所要的药引,却在回来的路上被雪堆拌倒了。” “其实,那并不是真正的雪堆。在那雪里埋着一个人,一个已经奄奄一息的女人。当我将她从雪里拉出来的时候,发现她虽浑身是血,却还有一口气。” “她浑身都是伤,流了很多血,就连周围的积雪都被染红了一大片。那些伤口真的好可怕。我虽随师父习医多年,却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伤口。她身上那几十处的创口,却不是刀剑所伤,而像是被某种野兽撕咬的结果。每一道伤痕都深可见骨。然而,最可怕的,却是她的右腿。” “自右腿的膝盖以下,几乎所有的皮肉都没了,只剩下血淋淋的骨头。知道么?那些肉是被猛兽一口一口咬下来的。”月影深深吸了口气,平定了自己骇然的心情,又接着道:“那时我真的吓坏了,却又不忍将她弃之不顾。于是拿了师父的活命护心丹喂她服下。本想回去找师父帮忙,谁知我才一站起身子,右脚便被一双血手给抓住了。那是一种很可怕的感觉,那种感觉我怕是这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由那双手上所透出来的寒意,几乎将我的血液都冻结了。” “我颤抖着身子回身去瞧那个女人,却见她费尽了气力跟我说,不要向任何人泄露她的行踪。她一边说,一边咯血,眼中满是乞求的神色。” “我见了于心不忍,只好依了她。然后将她背至附近的一个山洞中为她疗伤。下山后,关于她的事,我只字未提。还记得当时李大哥看见了我身上所染的血迹,曾提出质疑,我还谎称是为了救山上的小动物而染上的。” “在后来的那一段日子里,为怕别人发现,我只好每天找机会偷偷去寒雪涧为她送药送饭。而且还知道了她的名字,叫司徒若妍。” “其实她是一个很温柔很漂亮的女人。我实在想不透到底是什么人竟忍心将她伤成那样。经过一段日子的相处,她似乎不再戒心于我,慢慢地告诉了我有关她的事。她说,她是祭月教的圣女。也是教主司徒天野的女儿。因为一把惊梦刀的关系,她为教中之人所追杀。她并没有告诉我原因。我心中虽怀疑,她身为教主的父亲为什么没有出面帮她,却也没有问。怕引起她的伤心事。而且,看她的言谈之中,十分敬重她的父亲。后来,她又告诉我,世上有一种可怕的武功叫移行换影。她甚至跟我详细说了关于移行换影的招式。又跟我说了影子。她说,她这一身伤都是影子的杰作。影子是世上最可怕的恶魔。他为逼她说出惊梦刀的秘密,不仅喂她吃下巨毒,而且将她丢进圣池里。原来那圣池是祭月教用来祭天的神池,每年的八月十五,他们都会用活人祭天。那池里养着一种食人鱼,专食人肉。祭天的时候,他们就是将活人活生生丢时池子里,让群鱼啃食。而她右腿和身上的伤口就是被那些食人鱼啃出来的。” “其实,那时我真得很想告诉她,若没有她父亲的默许,影子又怎敢如此胆大妄为?可是,她似乎很敬爱司徒天野,容不得别人说他半句坏话。” “最终,她还是忍过了酷刑,没有说出惊梦刀的秘密。在一次偶然的机遇下,她带着惊梦刀逃了出来。最后遇上了我。” “那一天,她拿出了藏在怀中的惊梦刀。她说惊梦刀是她在她已逝母亲的房间里找到的。藏惊梦刀的地方很隐密也很巧妙,她也是在一次无意的碰撞下,才打开了墙上的暗格拿到了惊梦刀,并看到了她母亲的遗书。遗书中详细地解说了关于这把惊梦刀的来历,还写明,惊梦刀里还隐藏着一个关于祭月教的天大秘密。当时,她并没有告诉我那到底是什么样的秘密。我也没有再追问下去。后来她还说,她要带着这个秘密随着她永埋地底。” “那时她的生命力是越来越弱了。我本想劝她让师父来医治她,那样她医愈的机率会大很多。可是她始终不肯,她说她身上的毒,这世上没人解得了,除非有天心九转丹。” “我没有办法,只好依着她。但是每次看她毒发时痛苦的模样,我真得很不忍心。只好拿了一些镇痛的药给她服下,希望能减轻她一些痛苦。” “日子就这样过去了一月有余。有一天,我去寒雪涧看她的时候,她正痛苦地在地上打滚。我试图接近她,但都没有成功。我知道是她的毒发作了。她不断哀嚎,还拼命地撕扯着自己的皮肉,弄得浑身是血。这一次的毒发,比前几次都厉害得多。她告诉我,她无法忍受这种椎心的痛苦,便求我——杀了她。” “我是一名大夫,又怎下得了手杀自己的病人?然而,最终我还是经受不住她的哀求,拿起了她掉落在地上的惊梦刀。” “那是我第一次杀人。而且,杀得还是自己辛苦救回来的病人。当我闭起眼,一刀刺向她心口的时候,我真的好恨我自己,恨自己没有能力救她。亲手将她从鬼门关中拉了回来,又亲手结束了她的生命。” “然而,在生命即将结束的那一刻,她却笑了。那时的她,笑得极美。她告诉我,她盼这一天盼了好久,可是她始终没有勇气杀了自己。她总以为自己可以撑过一次又一次的毒发。她的生存欲望很强,总盼着自己能活下去。可是这一次,她真无法支撑了。那种痛,几乎让人痛不欲生。” “后来,她将惊梦刀交给我了。要我将它藏好,永远也不要让世人发现。我答应了她,会好好保存惊梦刀。然而,我还是食言了。那一天为救剑尘,我用了惊梦刀。” “那天刚好是若妍姐的祭日,我发现惊梦刀红得有些诡异,便将它放在身上,打算找个地方将它藏好。结果,世事弄人。那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我根本就无暇顾及它。后来,在激战中,我一时情急,便拿出了惊梦刀。” 李寻欢看着陷入悲伤中的月影叹道:“其实你也用不着责怪自己。即使你没有拿出惊梦刀,祭月教迟早有一天也会找上你。” 月影依旧低着头,满目的悲伤亦未褪去,“惊梦刀就是在那一天变红的,刀身上都是若妍姐的血。我永远也不会忘记,自己亲手一刀刺向她心口的感觉。” “看来,你十四岁那年莫名生了一场大病,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对么?”李寻欢的心底满是深深的自责。当年他和月影的师父也曾怀疑过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才让她如此消沉。 然而,她始终不肯说出来。 他们都不是强人所难的人,后来,也没有再逼问她。 只是,并没有想到,原来月影心底的那个秘密竟是令人如此的痛苦。 “我无法忘记自己杀了司徒若妍时的情景。你们知道么?在那短短的一个月里,我几乎就将她当成我的亲姐姐。你们明白杀了自己亲姐姐的感受么?你们明白么?”此时的月影几乎就要崩溃,埋藏在心中多年的痛,今日再度被挖掘了出来。原以为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痛,会逐渐减轻。然而,她还是料错了。 慕容剑尘轻声叹了口气,握住了月影冰冷的手,无言而平静地看着她。 他什么话也没说,却无形中给了月影支撑下去的力量。 “原来惊梦刀果然是在祭月教。”天草次郎忽然冷冷地说了一句话,令在场的众人震惊不已。 李寻欢道:“看来天草兄对惊梦刀所知甚详。” “这与你们无关。”天草次郎斩钉截铁地丢下一句话,就冷冷地抱着武士刀离去。 “天草次郎——”月影急忙站起身,却被慕容剑尘再度压回座位上,“他不想说,我们又何必勉强他?” 月影苦笑道:“我也知道。可是,我只是想再多了一些有关惊梦刀的事,也好想出对策对付祭月教。” 李寻欢微一沉吟,道:“现在司徒天野以为你掌握着惊梦刀的秘密,多少都会有所顾忌,我们不防利用他这一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若是我们先沉不住气,反而会让他瞧出破绽。司徒天野是个很精明很细心的人,现在敌暗我明,而且实力悬殊,月影,你得沉得住气。” “我明白。”月影点了点头,像是想起了什么,她又道:“李大哥,我记得三天前诗音姐曾代表一个人向司徒天野下过战书。那明日,不就是他们决战之期吗?” 慕容剑尘道:“你说不错。而且惊梦刀似乎对明日之战来说很重要。否则,司徒天野也不会在决战前夕,精英尽出,只为了抢夺一把惊梦刀。” “明日他所要面对的敌人怕不简单。”李寻欢剧烈地咳嗽起来,苍白的面容泛起了一抹病态的嫣红。 月影叹了口气道:“李大哥,你在担心诗音姐,对么?明日那一战,势必会波及诗音姐。可惜,我们不知道他们到底约在什么地方?” 慕容剑尘忽然道:“可能是在绝峰崖。” “为什么?”月影诧异地看着慕容剑尘,似又想起了什么,恍然大悟道:“我想起来了,那日诗音姐似乎有说什么悬崖之类的话。而她又是在绝峰崖为人所救。情况太过巧合。绝峰崖山高险峻,平常人是不会到那里去。那也就能说明一点,那个救诗音姐的人,不是住在绝峰崖,就是对绝峰崖有着某种特殊的感情,经常在那里留连,所以才有机会救到诗音姐。而一个人若为人所害而侥幸存活,定会希望让当日害他之人也品尝一下自己所受的痛苦,所以很多人往往会选择同样的地方报仇。所以,按常理来推断,明日的决战应是会选在绝峰崖。” 慕容剑尘笑道:“看来你倒不笨,一点就通。” “你以为这世上就你最聪明么?”月影瞪了他一眼,“李大哥,你准备怎么办?”她转过头,却看见李寻欢的神色竟有些疲惫,“李大哥,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李寻欢摇了摇头,道:“我只是有些累了。很晚了,你们先去休息吧!明日,我们再做决定。” 月影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却欲言又止,“好吧!那我们先去睡了。” 李寻欢看着他们离开,并为他关上了房门。脸上疲惫的神色忽然一扫而空,然,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却闪过了一抹痛楚。 “诗音,我并不求什么,只希望,你不要再受到任何伤害。” ******** 天际竟又下起了小雪。 寂静的夜,除了几乎听不可闻的下雪声,什么声音也没有。 李寻欢仔细地在绝峰崖边找寻着,想从中找出一些蛛丝马迹,以便找到下崖的路。 那日,她从这崖上摔下去,却奇迹般地存活了下来。那便表示,这绝峰崖底必定住着一个高人,也就是那日让诗音下战书的人。 他们明日既要决战,短期内就决不会离开绝峰崖。 他只希望自己能在明日决战之前找到诗音。明日那一战,太过危险。虽还未见过司徒天野出手,但从影子的身法和武功路数来看,司徒天野必不是平庸之辈。更何况现在又加上一个神秘的人物。端看诗音在这么短的时日内便学会了一套上乘的轻功,就可以想象那人的武功定也是深不可测。 那两大高手的决战,殃及的必是他们身旁的人。 他绝对不容许诗音再受到任何伤害。 左肩上的伤口又开始瘾瘾作痛,他知道刚才这一路的奔波,怕是创口又裂开了。 天草次郎的回生术虽能救他一条命,却无法为他治愈体内的新伤旧痕。 他现在只希望在自己倒下之前,能尽快找到诗音。 第十三章 崖下的深渊,深不见底,根本就无法猜测下面到底是怎样一番局面。 李寻欢心知要想下崖绝对要有顶尖的轻功。 而要施展轻功,也必要借力。 所以这附近必定会有一条能借力下崖的路。 悬崖的四周一片白茫,几乎所有的痕迹都已为白雪所覆盖。然而,在悬崖的东侧却有一巨大的怪石嶙立于崖边。李寻欢心中一动,走近那块巨石细心地察看。 石下积满了白雪,已堆至半石之高。然,巨石四周的积雪却有略微松动的迹象,分明是经常有人行走。他伸手拔开雪堆,仔细找寻,竟找到了一条隐藏于雪堆中的绳索。 那是用极具韧性的藤条所编织而成的绳索,其中一端是牢牢地绑在那怪石底部,而另一端却是延伸下崖底。 这显然是有人刻意所为。 李寻欢微微一笑,知道自己找到了下崖的路。 顿时,他右手抓牢了绳索,足下一点,人已跃下悬崖。 他那边身影刚一没入悬崖底下,崖上便又出现了两条人影。 “他还是下去了。我就知道,他肯定会来这里。”月影走近崖边,看着那方深不可测的深渊,“他的轻功我信得过,可是近日来他连连受伤,这悬崖这么深,我怕他的体力吃不消。” 慕容剑尘微微一笑,道:“你应该相信你李大哥。他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 月影点了点头,“我当然相信他。只是——” “只是关心则乱,对么?” 月影转首看着慕容剑尘,忽然问了一句,“你不生气么?” 慕容剑尘微一诧异,道:“生气?生什么气?” 月影低下了头,“你,你不觉得我太过关心李大哥么?” 慕容剑尘闻言笑道:“十余年来的相处,李寻欢在你心中的地位已不是平常人可以取代。就算是我也不能,对么?” “我——”月影急忙想解释却被慕容剑尘截住了她的话。 “你不用说。我都明白。”他依旧在笑,眼中竟没有一丝的怒意,“那一日我毒发时,你已经在我与李寻欢之间做了选择,不是么?我知道现在你对李寻欢的感情早已从男女之爱中脱离了出来。” 月影看着他,心中不禁涌上了一阵感动,“谢谢你这么信任我。” 慕容剑尘漂亮的唇角忽然勾起了一抹自信的微笑,“那是因为我绝对相信自己并不比李寻欢差。” “你——”月影闻言不禁莞尔,失笑地摇了摇头,道:“我们还是下去吧!他虽不想拖累我们,可是,我却相信他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 慕容剑尘笑道:“我忽然发觉做李寻欢的朋友很幸福也很悲哀。” “为什么?” “他总是为朋友赴汤蹈火,却不让朋友为他分担。” 月影闻言,不禁轻叹了口气,“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凡事总为别人着想,却从未想过自己。” ******** 隐隐间,李寻欢已看见了地面。 深深吸了口气,他提了口真力,放开了手中的绳索,一个翻身,人已轻轻落到了地面。 从崖顶到崖底,以他的轻功竟也花了近一柱香的时间,他不禁有些佩服那个用藤条编织绳索的人,真不知他(她)要用多少时间才能编出一条这么长的绳索,而且还将它套上了崖顶。 相对于崖顶的开阔,这里显有些狭窄。整个崖底看起来就像一个盆地,四面皆为崖壁所包围。而在崖底的西南侧竟长着一株枝叶茂盛的奇异大树,那延伸的枝叶,几乎将崖底的那一片天空遮掩了一半有余。现在已是冬季,大多数的树叶都已凋落。若是夏季,就更可以想象树荫成林的景象。 看来当日诗音从崖上摔下而侥幸未死,怕也有这株大树的功劳。 向前走了几步,李寻欢便看见树后正隐隐透着微弱的光芒。 他轻轻走至大树前,赫然发现树后竟隐藏着一个岩洞,而刚才那抹微弱的光芒,就是从洞内透出来的。 洞里,显然有人。 忽然之间,李寻欢竟感到有些莫名的紧张。 这世上能令他紧张的,怕也只有她一人了吧? 心头微微泛起一抹涩意,他不禁摇头苦笑。 他不知道自己再一次面对她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心情?或者,他还是得继续假装自己没有认出她? “什么人?”洞内忽然传出一声略显苍老但中气十足的冷喝声,紧接着一道锐利的寒气向他胸口直逼而来。 那一剑,很快,也很凌利。 李寻欢神色未变,右手两指一伸,毫不费力地紧夹住了离自己心口不到寸许的剑尖。 紧接着指上微一用力,只听“叮叮”几声,那锐利的剑锋竟应声而断。 执剑之人踉跄后退了两步,震惊地看着地上已断成七截的利剑,过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厉声喝叱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然而此时,李寻欢的神色却变了。 眼前那张冰冷的脸孔是那样的熟悉却又那样的陌生。清澈无比的冷漠已完全取代了昔日那双眼睛里的温柔,而他在那双熟悉的眼睛里竟找不出一丝刻意的伪装。 “诗音——” 他动了动唇,却发现自己竟无法喊出她的名字,直到胸口传来一阵因窒息而带来的疼痛,才知道刚才自己竟在不知不觉之间停顿了呼吸。 林诗音的手上依然拿着断剑,神色冷漠地盯着李寻欢,“阁下意欲何为?” 李寻欢悲凉一笑,低声自语道:“你是真得不认得我了么?” 左肩的伤口忽然又开始瘾瘾作痛起来,却比不上心里的那道伤口来得痛彻心肺。 林诗音看着满面苍凉地李寻欢,眼中竟闪过一丝挣扎,“你——” 这时洞里忽又走出了一个人。 “想必阁下便是小李飞刀李寻欢吧?” 那是一个年过半百的青衣老妪,右脸不知被什么东西毁去,布满了疤痕,显得狰狞而恐怖。她手上虽拿着拐杖,右腿也有些微跛,但每一步却都走得极稳,显然有着极其高深的内力。 她看了李寻欢一眼,忽然诡异一笑,拉着林诗音走到李寻欢面前,道:“诗音,你怎么这么自不量力,竟敢在李探花面前班门弄斧?” “李探花?”林诗音闻言,抬头困惑地看了李寻欢一眼。 那老妪笑道:“怎么?你连小李飞刀李寻欢的名头都未曾听说过么?” “小李飞刀李寻欢?”林诗音低声自语,脸上的困惑之色却是更深。 李寻欢的脸色很苍白,但眼神却冷如刀锋,“你究竟对她做了什么?” 老妪的眼中满是得逞之色,冷笑道:“我只是让她实现自己的承诺而已。” “承诺?”李寻欢神色更见苍白,“她到底给了你什么样的承诺?” “那是我与她之间的事。李探花,你怕是无权过问。” 李寻欢看了林诗音一眼,却见她默默地看着他们,一直没有说话,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必须要带她走。”李寻欢道。 老妪冷声一笑,“怎么?李探花想让她做个失信之人?” “我不会让她失信于人。她之所以会许下承诺,也是为了救我。我办完了所要办的事,我自会回来将命还给你。” 老妪忽然大笑了起来,“江湖上传言,小李探花是个多情种子,看来所言非虚。为了一个女人,竟可以连命也不要。”她停下了笑,冷冷地盯着李寻欢,“你的承诺我当然信得过。只是,你怕是带不走她!”话落,她转过头,看着林诗音道:“诗音,有人想带你走。你愿意走么?” “走?”林诗音先是一怔,即而摇了摇头,“我受师父救命大恩还未报答,又怎可抛下师父独自离开?” 老妪满意地笑了笑,对李寻欢道:“李探花你可听清楚了?是她不愿走,并不是我强迫她。” 这时,忽自崖上传来一声银铃似的笑声,“你不强迫她留下,我们却要强迫她离开。” 随着笑声,一紫一白两道人影已飘然落下。 赫然是刚刚随李寻欢下崖的月影与慕容剑尘。 “月影,剑尘——”看到来人,林诗音像是见到了故友般满面喜色,直奔至二人身前,道:“你们怎么来了?” “诗音姐,你可让我们找得好苦。你没事就好了。我们的李大哥也不必再担心了。”月影看了慕容剑尘一眼,两人彼此之间交换了一个默契的眼神。接着她便笑着拉起林诗音的手,将她推到李寻欢的怀中,“我们快些走吧!不要留在这个鬼地方了。” 而慕容剑尘早已一个箭步拦在了李寻欢与林诗音的面前,一脸笑意地看着那老妪。 谁知林诗音才一碰着李寻欢的身子,就像是见了鬼般弹跳起来,一个纵身竟离李寻欢老远,“月影,你这是做什么?我与他素不相识,你怎么可以——” “诗音姐,你,你说什么?”月影震惊地看着林诗音不寻常的反应,“你怎么,怎么可能与李大哥素不相识?”她急步上前,仔细看着林诗音有些苍白的神色,“你是装的么?可是,现在这种时候,你也不用再装什么了?若是你还顾着你的承诺,我们可以再另想办法。但是,李大哥好不容易从鬼门关里转了一圈回来,你们更应该好好把握住这次机会。” “月影,你到底在胡说什么?我并没有在装些什么?我是,我是真得不认得他。怎么今天晚上,你们都在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林诗音神色苍白地看着月影,忽然觉得脑中开始瘾瘾作痛。 月影也惊白了脸,“你,你认得我们,竟不认得他?你到底是怎么了?”右手一翻,她已搭上了林诗音的脉搏,“奇怪,脉相平稳,并没有什么异常。诗音姐,你——”她正欲说些什么,却赫然发现,林诗音的右腕之上有一条很深的伤痕,似被铁链之类的硬物磨伤而留下的。 这时静立于一旁的老妪忽然冷声道:“你们闹够了没有?这里是我的地方,并不欢迎你们。现在,你们马上给我滚。” 月影冷笑,“我们马上便会走。你又何必心急?虽然我不知道你究竟对她做了什么?不过,我不会让她再留这个鬼地方。” “月影,你先放开我。”林诗音挣脱了月影的手,道:“我不会走的。师父她老人家一个人住在地里太过寂寞,我已答应了她留在这里陪她一辈子。反正我也是孑然一身,毫无牵挂。你们还是走吧!” “诗音姐,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什么叫你孑然一身,毫无牵挂?难道李大哥他就不是你的牵挂么?”她不禁转头看向李寻欢,却见他只是怔怔地看着林诗音,一脸惨白。 “你们还不走么?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妪的脸上已隐现怒意,若不是为了明日一战保存自己的实力,她早已动手杀了他们。 “若要走,我会带着她一起走。”话落,李寻欢忽然纵身掠往林诗音处,伸手就扣住她的左腕。 在同一时间,那老妪也已发难,手中的拐杖已击向李寻欢背心。 李寻欢未曾转身,然,右手中却刀光一闪,反手一击,小李飞刀已然射出。 林诗音顿时惊呼,“不要伤我师父。” 那老妪闻言身形一顿,本想避过那把飞刀,却忽然之间改了主意,硬是让那把飞刀从她右臂直划而过。 林诗音见状大骇,匆忙间,右手一挥,竟一掌击在李寻欢左肩之上,挣脱了李寻欢的钳制欲奔向那老妪,却被随后赶到的慕容剑尘一指点了晕穴,抱了回来。 所有的一切皆发生在瞬间。 “李大哥——”月影看到李寻欢已自剑尘手中接过林诗音,然而左肩的衣襟却早已被鲜血染红了一大片,显然他的创口已再度崩裂。她不禁愤怒地瞪着那名正笑得诡异的老妪,道:“刚才李大哥志不在伤你。以你的功力明显可以躲得过。为什么,你要故意受伤?” 那老妪大笑了起来,“我就是要林诗音亲手打伤李寻欢,你又能耐我何?现在,在林诗音的心目中,李寻欢什么也不是。哈哈哈~~真是大快人心!我这一生最恨的就是你们这些有情人。我就是要你们痛苦,要你们悔恨终生。哈哈哈~~” 看着她因狂笑而曲扭的面孔,月影的心底忽然涌上一阵寒意,“你究意对她做了什么,竟让她忘记了李大哥?” “月影,我们走!”慕容剑尘拉过月影,“回去再想办法。” 月影点了点头,却见李寻欢的左肩上的伤口还在不断地流血,不禁忧心道:“李大哥,你——” 李寻欢轻轻摇了摇头,落寞一笑,“走吧!” 他们转过了身,就欲离开。 身后,却传来了那老妪的冷笑声,“李寻欢,就算你现在将她带走了,迟早有一天,你也会心甘情愿将她送回来,哈哈哈~~我会在这里等你,等你将她送回来——” ******** 天已快要亮了,大雪却没有停下的迹象。 窗外,寒风呼啸,却吹不进屋内众人的心里。 铁传甲正照着月影的指示为李寻欢包扎伤口,却见他一动也不动地看着床上依旧昏睡的林诗音,神色落寞。 铁传甲叹了口气,为他将衣襟整理好,说道:“少爷,你就合眼休息一下吧!从你醒来直到现在都没好好休息过。林姑娘会没事的。” 李寻欢抬头看了铁传甲一眼,淡笑道:“我没事,你不用担心。”他站起身,看了看窗外微亮的天色,对一直守在一旁的月影和慕容剑尘道:“天都快亮了,你们先去休息一会。天亮后,怕有一场大战要打。” “你决定要去了么?”月影忧心地看着李寻欢苍白的脸色,“我们可以不去的,让他们拼个两败俱伤。你现在的身体状况——” “月影,难道你不想惊梦刀的事有个了结么?至少也要为司徒若妍讨个公道。”李寻欢掩唇低低咳了几声,笑道:“我们该去看看。现在,我对惊梦刀可是极有兴趣。” 月影难过地低下了头,“你不用骗我了。以你淡泊的性子,又怎么可能对惊梦刀有兴趣?你是为了我,对么?你想尽快帮我解决惊梦刀的事,以免日后祭月教对我不利。” 李寻欢无奈地摇了摇头,走到月影身前,轻叹道:“傻丫头,这十余年来,我一直将你当成我的亲妹妹,又怎么会让你出事?更何况,祭月教不仅想对付你,一开始,他们的茅头可是对着我的。” 慕容剑尘微一沉吟道:“祭月教自从创教以来便一直呆在塞外,从未到过中原,也未曾与李大哥结怨。可为什么,他们一来中原,便想对付李大哥?” 李寻欢道:“也许我阻碍了他们什么?” 月影叹了口气道:“看来,祭月教正在进行一项不为人知的阴谋。难道武林之中又要掀起一阵血雨腥风么?” “明日也许就会揭开谜底了。月影,剑尘你们还是先去休息吧!” “那你呢?”月影看着李寻欢问道。 李寻欢笑道:“你放心。呆会儿我也会休息一下。明日一战怕不是那么容易应付。” 月影依言踏出了门口,却又转过头道:“你不要太过担心诗音姐,她,她除了忘记你,其余的一切都很正常。不过,我会想出办法解决的。” 李寻欢点了点头,道:“我相信你一定会想出方法。快些随剑尘去休息吧!” 看着他们安心离去,李寻欢伸手揉揉了发疼的额际,忽然之间觉得人很倦也很累。 铁传甲心疼地看着神色疲乏的李寻欢,道:“少爷,我看你真的很累了,快躺下休息吧!” 李寻欢抬头给了铁传甲一抹安心的微笑,“我不累。你先看着诗音。我出去透透气。” “可是——” “传甲,这个时候,我绝对不会让自己倒下。你不相信我么?” 铁传甲低声一叹,黯然道:“我就是太相信你了。” 李寻欢拍了拍铁传甲,便转身走了出去,谁知却在门口看见了一个人,当下他微微一笑道:“天草兄,可有兴致陪李某喝几杯酒?” ******** 观雪亭内酒香扑鼻。 李寻欢拿起手中的酒杯深深吸了一口,笑道:“很久没有喝这么上等的佳酿了。” 天草次郎看了他一眼,道:“江湖传闻,李寻欢极好杯中之物。为了它,甚至连命都可以不要。” 李寻欢一口将杯中之酒喝尽,道:“你不信么?” “原本不信,现在却信了。” “为什么?”李寻欢看着手中的酒杯,淡淡地问道。 “你是我所见过的第一个刚从鬼门关里捡回一条命,却又不要命地喝酒的人。” 李寻欢无奈地笑了笑,抬头看了他一眼,却见他桌上的酒杯连动也未动,“你不喜欢喝酒?” 天草次郎冷然道:“酒是穿肠毒药。所以,我从不喝酒。” “看来我今晚是找错人了。”李寻欢又拿起酒壶将酒杯灌满,“其实,有时候酒也是一贴良药。消解寂寞与痛苦的良药。” “但酒醒之后,人却会更寂寞更痛苦。” 李寻欢抬眼,“你试过?” “没有。” 李寻欢笑道:“既没有试过,你又怎知酒醒之后会更寂寞更痛苦?” 天草次郎道:“我虽没试过,但见过很多酒鬼。” 李寻欢一怔,忽然寂寞地笑了笑,道:“也许你是对的。”他又一口将酒杯里的酒倒进嘴里,结果换来的却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天草次郎看着他衣袖上那点点的腥红,道:“你应该去休息。” 李寻欢叹了口气,又倒了杯酒,淡然道:“我怕自己这一躺下去便再也起不来了。” “你不该对一个既将要与你决战的对手说这样的话。” “生与死,我早已不放在心上了。” 天草次郎的眸光蓦然间变得冰冷,“但是我要你全力与我一战。” “我会。”李寻欢坚定地道,“我一定会。” 天草次郎忽然拿起桌上的酒杯,对李寻欢道:“好。李寻欢,我敬你一杯。” 李寻欢看着他笑道:“你不是不喝酒么?” “但你是一个可敬的对手。所以,我敬你。”话落,他将酒一口饮尽。 李寻欢笑着也将手中的酒喝尽,道:“其实,我们可以成为朋友。” 天草次郎冷然道:“我们永远都不会成为朋友。” “却也不是敌人,对么?”李寻欢笑了笑。 天草次郎冷冷一笑,道:“不是敌人么?你不要忘了,我是害你和林诗音分离的罪魁祸首,是杀死叶开双亲的凶手。” “但你也救了我一命。” “我救你的原因,你应该知道。” “我知道。” “你知道就好。”天草次郎站了起来,转身就走。忽然,他停下了脚步,道:“天亮后,我会和你们一起去绝峰崖。” 李寻欢点了点头,道:“我知道。” “不仅是为了惊梦刀,还有你。” 李寻欢闻言不禁苦笑道:“你放心。在与你决战之前,我一定会好好保住这条命。” 天草次郎点了点头,便大步离去。 雪不知何时已停了。 李寻欢抬头看着已微亮的天际,叹了口气。 天,终于亮了。 第十四章 “少爷,你又一夜没睡。”铁传甲叹息着将手中的裘衣披到李寻欢的身上,“你才刚从鬼门关里捡回一条命,竟又在这里吹了一夜的冷风。真不知你何时才懂得照顾自己?” 李寻欢笑着将裘衣裹紧,站起了身,“只要有你在,我还怕自己被照顾得不够好么?” 铁传甲闻言叹了口气,并为他将裘衣整理好,“林姑娘醒了。” 李寻欢一怔,却没有说话,只是低声咳嗽着。 “她一醒来便说要回绝峰崖底,说是她师父受了伤,她要回去。我劝不住她,便叫了月姑娘去。”顿住了下面的话,他看了李寻欢一眼,又道:“你不想去看看她么?” 李寻欢闭上眼,语带落寞地道:“不用了。她,怕是不想见我。”话才刚说完,他忽然剧烈的咳嗽起来,一张脸咳得通红。 铁传甲难过地看着痛苦不已的李寻欢,只觉一阵心酸。叹了口气,他默默地递了一条方巾给李寻欢,让他擦去嘴角溢出的血丝。 “少爷,看见你这样,我,我心底难过。”说着,他一拳砸在亭内的梁柱之上,以发泄自己心中的痛苦。 李寻欢极力压下又要涌上喉间的咳嗽声,勉强笑道:“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铁传甲忽然红了双眼,对着李寻欢喊道:“你总是对我们说没事,没事。可是,从我见着你以后,你哪一天不是在受伤咯血?你不要我们为你担心,但你这样却更让人担心。少爷,你只是个病人,你就不能多为自己想想么?管他什么江湖恩怨,是非情仇,你大可以抛下一切,与林姑娘一起到一个没有人烟的地方,好好的养病,好好的生活。” 李寻欢叹了口气道:“传甲,你难道不明白么?太多的事我无法放下。更何况祭月教这件事,也牵涉到我自己。我又怎可以抛下他们独自离开?” “可你是个病人,一个病入膏荒的病人。你若死了,叫我怎么办?叫林姑娘怎么办?上一次的事已让我痛不欲生,终生难忘。”铁传甲终于忍不住落下了两行热泪,“少爷,我不想,我真得不想再经历一次。” 李寻欢看着他,眼眸之中闪过一抹痛苦之色。 “传甲,你这又何苦?”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再度涌上喉间,才不过一会儿的功夫,李寻欢掩唇的方巾竟又染得血红,额上冷汗涔涔。 铁传甲见状,慌忙为他轻捶着背,自责道:“少爷,对不起,对不起——传甲该死,不该说这样的话——” 李寻欢摇了摇头,不住地喘息着,“不关,不关你的事。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我答应你,等这件事一了结,我一定好好地养病,好好地休息。” “好,好。我知道了。你不要再说话。”铁传甲扶着他坐下,然而触手之间,却是一片冰冷凉意,惊道,“少爷,你的手好凉。” “我没事了。”李寻欢疲累地将头伏靠在桌面上,以右臂枕着额际,“只要,只要让我歇一会就好。”轻轻地合上眼帘,但他依然不敢入睡,只能闭目假寐。 他怕自己这一睡下去,就真得无法再清醒过来了。 “少爷——”铁传甲难过地看着他,只觉心口堵得慌,忙深深吸了口气,却依然挥不去心中窒息的感觉。转过了身,他心中不断地乞求着老天不要那么快就亮起来,好让少爷多休息一会。 然而此刻,天,却已大亮了。 一回身,他就瞧见本来伏案休息的李寻欢已站起了身。 “少爷,你为何不再歇会儿?” 李寻欢道:“时辰已差不多了。” “我跟你们一起去。” 李寻欢摇了摇头,“你留下来,帮我照顾诗音和叶开。” “可是——”一番挣扎之后,铁传甲只好无奈地点头。 “李大哥。” 李寻欢才走出观雪亭,便见不远处慕容剑尘正朝他走来。 敛去眼中的落寞神色,他微微一笑,对着慕容剑尘道:“时辰差不多了。我们该出发了。” 慕容剑尘点头,道:“月影等一下会与我们会合。让我们在门口等她。” 李寻欢面色变了变,“是诗音出了什么事么?” “她没出什么事。只是——”慕容剑尘看了李寻欢一眼,又继续道:“只是,她依然想回去找她师父。月影正在劝她。” 李寻欢闻言,眼中闪过一抹寂寥,即而淡淡地道:“那我们先走吧!” 铁传甲看着那道落寞的身影渐行离去,忽然嘶声大喊,“少爷,我知道林姑娘一定会记起你的。你要平安回来。” 慕容剑尘看了李寻欢一眼,道:“我相信,你不会让他失望。” 李寻欢笑了笑,道:“他们当然不会失望。失望的,怕会是阎王爷。” 慕容剑尘的眼中顿时满是欣喜的笑意,“我就知道,李寻欢从来都不会令他的朋友失望。李大哥,好久未与你痛饮一番了。回来后,我们可要痛痛快快地喝一场!” “只要有酒喝,怕是十头牛也拉不走我了。” “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两人笑着互击了一掌,许下了约定。 李寻欢的心情顿时愉悦起来。 其实,他并不寂寞。因为,他还有很多关心他的朋友。 ****** 绝峰崖 崖上,一片寂静。 那种寂静的压迫感,令在场的众人微觉窒息。 月影深深吸了口气,笑道:“一切都太过平静了。看来等一会儿,会有场狂风暴雨。” 李寻欢低低咳了几声,道:“暴风雨之前总是宁静的。你们定要小心。” 这时一道冷笑声传来,接着数道人影自崖面的西北处窜了出来。 “李寻欢,没想到这么快,我们便又见面了。” 李寻欢笑道:“司徒教主应是早已料到李某今日会来,不是么?” 司徒天野冷冷一笑,“可惜我养了一群没用的饭桶。刀未夺成,竟让不该来的人来了。” 李寻欢道:“看来这惊梦刀真是世间至宝,竟让堂堂的祭月教教主如此费尽心机。我真是对它越来越有兴趣了。” “李寻欢,有时候知道的太多反而不是件好事。” 李寻欢叹了口气,道:“可是偏偏有时候我就是管不住自己这个好管闲事的性子。而且,我虽不喜欢杀人,却更不喜欢坐以待毙。” 司徒天野冷哼了一声,“看来我这一步棋是走错了,我不该派影子去惊醒一只沉睡的狮子。” 李寻欢苦笑,“我一直不知道原来自己竟是如此惹人嫌,连素未谋面的人都想要杀我。” “若要怪,就怪你小李飞刀的名头太响亮了。” 月影忽然冷声道:“真是天大的笑话。是你自己要杀人,竟还将责任推到别人身上。” 慕容剑尘微微一笑,道:“小影儿,难道你不知道这就是所谓的江湖人江湖事么?而且野心越大的人越喜欢为自己找借口。” “慕容剑尘,你说得不错,司徒天野本来就是个很有野心的人。”一道人影蓦然间飞身落下,手里抱着武士刀,冷冷地斜靠在崖边的巨石上。 在看清来人之后,司徒天野的面色忽然变了变,“天草次郎?” 看了司徒天野一眼,天草次郎冷然道:“见到我很意外么?今日这场好戏,我是不会错过的。” 司徒天野看着他,眼中顿时变幻了好几种神色,“你也是为了惊梦刀?” 天草次郎站直身子,冷冷地盯着司徒天野,“我只是来找一个答案和做一件事。” “什么意思?”司徒天野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二十年前的谜团,今日我一定要解开。” 司徒天野怔了怔,接着神色一暗,“你母亲难道没告诉你么?” “她已经死了。即使到死前,她也没有告诉我。” “死了?”司徒天野的脸色忽然变得苍白如雪,震惊地道:“她死了?怎么可能?” 天草次郎冰冷的眼中闪过一抹怨恨,“你以为二十年前,在你将赤炎世家闹得天翻地覆之后,她还不会死么?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天草德诚是怎样一种人?” “是天草德诚害死她的?”司徒天野抬眼看着天草次郎,眼中涌上了一层浓烈的杀意。 “不是。”天草次郎一字字地道:“她是病死的。带着对你的恨。” “带着对我的恨?”司徒天野踉跄后退了一步,神色苍白的看着天草次郎,忽然之间像苍老了十岁,“原来,至死,她都在恨我。” “不错。她恨你,恨你将她好不容易得来的幸福再度摧毁。所以,她死得时候只告诉我一句话——”天草次郎话语一顿,眼中杀机徒现,“要我杀了你。” 司徒天野似乎没料到天草次郎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怔了良久,忽然仰天大笑起来,“她竟要你杀了我?哈哈哈~~她竟要你杀我?美子呀美子,你当真这么恨我么?” 良久,他停下了笑,神色又是恢复了平静。 “这就是你今日所要做的事?” “是。”天草次郎冷冷地点了点头,“不过,在做这件事之前,我要先找到答案。” 忽有一人道:“你想知道答案么?那让我来告诉你。” 一道青色的人影自崖底纵身而上,稳稳地落在雪地上,神色冷冽的盯着众人。 赫然就是住在崖底的那名面容半毁的老妪。 她环视了四周的人一眼,冷笑道:“看来,今日该来的人都来齐了。”她向前走了几步,瞪了天草次郎一眼。那一眼,犀利如刀锋,也带着极端的怨恨,“你就是宫本美子那个贱女人所生的贱种么?” “你该死!”天草次郎的眼中闪过一丝愤怒,刀光一闪,手中的武士刀已然出鞘,刺向那名老妪。 那老妪神色未变,依然站在原处,冷冷地盯着天草次郎,道:“你不想知道答案么?也许有些事情,就连司徒天野都不知道。” 刀锋就那样抵在了老妪的咽喉处,只要天草次郎稍一用力,武士刀便会贯穿她的咽喉。 “你说。”天草次郎的神色变得更加冰冷,然,手中的武士刀却缓缓放了下来。 这时司徒天野冷然道:“莫雨华,你究竟又想搞什么鬼?” 那老妪冷笑,“怎么?司徒天野,你怕了么?怕我告诉他真相?还是怕你的秘密被揭穿?”说着,她忽然走到李寻欢的身前,道:“李寻欢,你果然还是来了。我知道,昨夜你硬是将林诗音带走,就是想今日可以毫无牵挂地做你的事,对么?” 李寻欢微微一笑,道:“那一日,你让诗音当着我的面向司徒天野下战书,然后独自离去。就是在暗中告诉我,绝峰崖这一战,你必会牵扯进诗音。而你算准了我绝不会让诗音涉险,所以,你将战书交给司徒天野的同时,也等于是向我下了邀请函。” “哈哈哈~~小李探花果然聪明过人,心思细密。林诗音是你唯一的弱点。我当然会好好利用这一点了。我虽让她蒙面,又不让她认你。可是,以你李寻欢的一双利眼,又怎会认不出林诗音?我知道司徒天野一定会去找你,所以,我就是要让林诗音在那个时间送上战书,引你来绝峰崖。” 月影听出了语病,不禁问道:“你怎么知道司徒天野一定会找上李大哥?” 那老妪冷然一笑,道:“因为,就是我让司徒天野找上李寻欢的。” 这一句话,令众人都怔在了当场。 “不明白是么?那我就告诉你们答案。” “这件事怕要从二十六年前说开始了。你们知道么?为了等这一刻,我已等了二十六年——” “二十六年前,武林曾分为南北两派。南派以莫之扬为首,而北派则以司徒胜马首是瞻。虽然是两个派别,但两方人马却是和平共处,相安无事。而司徒胜与莫之扬都是一代名侠,济世怀仁,所以素有南圣北侠之称。” “至到有一天,本来久居塞北的司徒胜带着儿子忽然来了江南拜访莫之扬,说是为儿子司徒天野提亲,要娶莫之扬的女儿莫雨华,让南北两派共结连理。” “司徒天野长得一表人才,又能言擅道,莫雨华也便从刚开始的不愿意,到渐渐爱上了司徒天野。于是双方的长辈便为他们定下了婚期。南北两派合并,对武林同道来说本就是一件好事。所以,江湖上所有的人都在等着那一天的到来。” “然而就在莫雨华要出发前往司徒家的前一天晚上,莫家却来了一名东瀛女子。她告诉莫雨华,她叫宫本美子,是司徒天野的女人,不断哀求莫雨华把司徒天野还给她。” “莫雨华本就是刚烈的女子,容不得半点的欺骗。于是在第二天竟带着宫本美子一起起程,到塞北质问司徒天野。” “谁知到了塞北,司徒天野硬说宫本美子是东瀛的奸细,图谋不轨,前来破坏南北两派合并。于是,当场将宫本美子打成重伤,赶出了司徒家。” “宫本美子在司徒家门口整整哭了一夜,到第二天清晨,莫雨华去找她的时候,除了满地的鲜血,人已不见了踪影。” “莫雨华心中虽有怀疑,但爱情往往令女人盲目。在司徒天野的甜言蜜语中,她渐渐忘却了这件事。” “司徒天野与莫雨华终于在腊月成亲了。没多久,司徒天野说顾及妻子思家之情,便带着妻子一同回到莫家长住。” “他的妻子本以为是丈夫体贴,满心欢喜地回到娘家与家人团聚。然而,她却不知道自己的丈夫正背着她与那名东瀛女子幽会。在某一天夜里,机缘巧合之下,终于被他的妻子撞见了他们偷情的场景。于是莫雨华像发了疯般地打他们,誓言要杀了这对奸夫淫妇。然而,她的武功远不如她的丈夫,没多久,便被制住了。后来,她的丈夫告诉她,他之所以娶她是因为要吞并南武林,并不是因为爱她。他真正爱的是那名东瀛女子宫本美子。莫雨华愤恨难当,于是跑去向父亲哭诉,要她的父亲帮她出这一口怨气。谁知,她的父亲却告诉他,自己中毒了,命不久矣。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骗局。从司徒天野到莫家提亲开始,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们精心安排的布局。他们要吞并南武林,要成为武林中的霸主。司徒天野之所以娶莫雨华是为了接近莫之扬,然后,再与莫雨华回娘家长住,是为了方便在莫之扬没有防备的情况下,下毒害他。莫雨华几乎崩溃了,她全心全意地爱着她的丈夫,结果换来的却是一场令人心碎的骗局。” “后来,莫之扬死了!司徒一家控制住了整个莫家。短短的三个月之内,莫雨华由幸福的云端跌落到了地狱的深渊。她活得生不如死。然而,司徒天野并没有杀她。因为他还需要她来稳住人心,好让他稳坐上武林盟主的宝座。而莫雨华也未曾寻死过。活得再痛苦,她也要活下去。因为她要报仇。” “看着她的丈夫与宫本美子在她面前卿卿我我,于是她竟发了狠,用自己的美色去勾引其他的男人,让他们为她报仇。” “结果所有为她报仇的人都没有回来。而她却怀上了孩子。就连她自己也搞不清楚孩子的父亲究竟是谁?” “可笑的是,在那个时候,宫本美子竟也怀上了司徒天野的孩子。” “莫雨华终于崩溃了。她拿了毒药决定与他们来个同归于尽。谁知却被司徒天野早一步发觉。将装有毒药酒全泼在了她的左脸之上。然后,她被他们当成疯子关在了密室里。司徒天野是一个极其残忍的人,他不喜欢他的仇人死得太简单,他喜欢将他们慢慢地折磨至死。他认为莫雨华已对他造不成威胁。所以,那一次他并没有杀她。然而,这却给了莫雨华一个机会。” “这一关便关了三个月。莫雨华在黑暗中整整生活了三个月。” “至到有一天,莫雨华听送饭来的仆人说莫府里出了乱子。因为一把惊梦刀的关系,司徒天野与宫本美子发生了激烈的争执。而宫本美子一怒之下已经离开了莫府。” “司徒天野虽将这件事强压了下来。然而,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们的争吵已让有心的下人们听了去,然后又告诉了莫雨华。司徒天野太过自信了,他以为自己掌握了全局,却忘了,那里是莫府,就算大多数的人都给收买了去,却还有人是有良心的。于是,莫雨华终于知道了惊梦刀的秘密。” “你住口。”听到这里,司徒天野忽然冷喝了一声,欲阻止那老妪说下去。 “哈哈哈~~~”那老妪盯着他冷声笑了起来,“司徒天野,原来你也有怕的一天。你是怕我现在便说出惊梦刀的秘密么?” 第十五章 “你住口。”听到这里,司徒天野忽然冷喝了一声,欲阻止那老妪说下去。 “哈哈哈~~~”那老妪盯着他冷声笑了起来,“司徒天野,原来你也有怕的一天。你是怕我现在便说出惊梦刀的秘密么?” 司徒天野眼中闪过了一抹异样,神色蓦然间恢复了平静,冷然道:“我知道你不会轻易说出来的,因为那是你所掌握的筹码。若是你现在便抖出来,对谁都没好处。” 那老妪冷哼了一声,道:“看来你倒还没有老糊涂。这个筹码我已掌握了二十多年,哪会这么轻易就摊牌?不过,后面的故事,我当然会接着往下说——”她转头看了天草次郎一眼,接着道:“否则那个臭小子又怎会知道他想要找的答案?我可是很想知道当他知道答案后,会有什么样的表情?” 老妪冷笑着看着司徒天野的脸色由白变青,继续着她的故事—— “原来那把惊梦刀是宫本美子的传家之宝。传闻,那把刀里藏着一个惊世骇俗的秘密。然而知道这件事的人却不多。除了宫本家族里的掌权人,这世上几乎没有人知道世上还有一把惊梦刀。宫本家族原是东瀛的旺族,在历经百年的辉煌之后,不知由于什么原因,人丁逐渐单薄。到了宫本美子那一代,就只剩下了在宫本美子孤身一人。后来宫本美子遇上了司徒天野,并爱上他。因为一次巧合,让司徒天野看见了惊梦刀,于是宫本美子便将惊梦刀的秘密告诉了他。然而,宫本美子却不是个简单的女人,她的心机极深,即使面对自己深爱的情人,也有所保留。所以,她并没有将惊梦刀的秘密全部告诉司徒天野,而是保留了其中最重要的一部分做为自己的筹码。因为她太了解司徒天野了。他不仅野心极大,私心也极重。” “事实证明,她的做法是对的。当司徒天野掌控了莫家之后,就打起了惊梦刀的主意。然而宫本美子并不希望惊梦刀现世,于是他们开始有了争吵。” “几翻激烈的争吵之后,宫本美子终于看透了司徒天野的本性,悲愤交加,便带着惊梦刀离开了莫家。司徒天野马上亲自带着人马前往阻拦。但是宫本美子铁了心要离开那个没有人性的男人。于是他们一言不合,便打了起来。然而,在打斗之中,司徒天野却误伤了宫本美子。” “宫本美子寒心之下本欲拿着惊梦刀与他同归于尽,谁知却被刚好路过的天草德诚所救。天草德诚虽没有武功,但他使毒的功夫却十分了得。司徒天野对他还是有所顾忌,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宫本美子被天草德诚带走。” “自那件事以后,司徒天野有一段时间极为消沉,不知是为了宫本美子还是为了惊梦刀?”那老妪冷哼了一声,又接着道:“然而,他却不知道,在那一段时间里,宫本美子曾回来过。但她并没有找司徒天野,而是找了被关在密室里的莫雨华。司徒天野真是低估了女人的恨意。宫本美子早已恨透了他。而当两个女人同时恨着一个男人的时候,她们往往会联合起来对付这个男人。” “她告诉莫雨华,她很恨司徒天野。她要报复他。但是,现在她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天草德诚将要娶她为妻,她不想再次破坏自己的幸福。所以,她要借莫雨华的手报复。” “于是,她将惊梦刀交给了莫雨华,并告诉了莫雨华关于惊梦刀的秘密。她要莫雨华利用惊梦刀的秘密先走出这间牢笼,然后,再找机会报复。” “权衡利害之下,莫雨华虽知宫本美子是利用她,却也不得不与她合作。于是她借机利用惊梦刀的秘密让司徒天野将她放出了密室。” “在后来的日子里,莫雨华就是借着惊梦刀的秘密苟延残喘,还产下了一名女婴。因为那个秘密对司徒天野来说非常的重要,所以,司徒天野一直不敢动她,只是不断地想办法逼她说出那另外一半的秘密。” “而莫雨华则利用这一个机会,与莫府里的忠仆地暗地里展开了一系列的报复计划。在一个天衣无缝的巧妙安排之下,莫雨华终于在武林大会上揭露了司徒天野的阴谋。司徒天野顿时身败名裂,成为了武林中的公敌。然而,谁也没有想到,司徒天野似乎早已预料到会有这一天,暗中埋伏了很多杀手。于是在武林大会上,展开了一场血战。但他们的武功太高强,终于被他们冲出了一条血路,胁持着莫雨华逃回了塞北。” “在后来的六年里,司徒天野便以塞北为据点,成立了祭月教。而莫雨华也被困在祭月教中,困了六年之久。在那六年的非人日子里,莫雨华一直坚守着惊梦刀的秘密,无论司徒天野如何软硬兼施,她就是不开口。即使她活得很痛苦,但每一次她看到司徒天野问不到秘密之后气急败坏的回去,她就非常的开心!” “那个时候,她的女儿已经六岁了。但自从六年前,她回到塞北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她的女儿。司徒天野便利用她的女儿若妍接近她,以诱她说出惊梦刀的秘密。若妍并不知道自己的母亲还在世。因为司徒天野早已告诉她,她的母亲已经去世,留下他们父女俩相依为命。” “若妍是个相当孝顺的孩子,不知真相的她,十分听从司徒天野的话。于是莫雨华便将计就计,以若妍姨母的身份和她生活了一段日子。司徒天野本以为让莫雨华与自己的女儿培养出感情后,再利用若妍逼莫雨华说出惊梦刀的秘密。然而他的耐性有限,眼看日子一天天过去,而莫雨华却依旧守口如瓶。于是他变得暴燥易怒,甚至开始毒打若妍。” “莫雨华知道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司徒天野做给她看的,于是她便谎称只有利用惊梦刀才能完全解破里面的秘密。司徒天野拿出了惊梦刀,而莫雨华又告诉他,需要三天的时间。于是莫雨华便利用这三天的时间在房内做了一个巧妙的机关。” “早年莫雨华成名于江湖之时,就是以一双巧手和一身独步武林的轻功闻名天下。她将机关做完以后,又写了一份遗书,连同惊梦刀一起藏于机关之内。希望日后,若妍有机会看到这一切。” “然后,她带着司徒天野来到了绝峰崖。她告诉司徒天野惊梦刀的秘密就是藏于绝峰崖上。” “绝峰崖上,莫雨华知道自己这次必死无疑,于是就告诉司徒天野,她早已将惊梦刀给毁了。临了,还告诉他,宫本美子早已在六年前嫁给了天草德诚!” “司徒天野本就在到处寻找宫本美子的下落,他万万没有想到宫本美子会隐姓埋名嫁于天草德诚做二房。一怒之下,他将莫雨华打下了绝峰崖底。” “不过苍天还是有眼的,莫雨华虽被打下崖底却奇迹般地生存了下来。” “于是她在崖底勤练武功,想着有一天能上崖报仇。” “她虽生活在崖底,却经常上崖打听江湖中的动静。于是她知道了,在她告诉司徒天野宫本美子的消息之后,司徒天野曾大闹过赤炎家族,试图劫走宫本美子,却败北而归。” “而赤炎家族门归森严,本来族里的人已非常不满宫本美子带子成婚,更何况现在又被司徒天野大闹赤炎家族,于是宫本美子更是没有了立足之地。天草德诚也渐渐开始疏远于她。而天草次郎也成了赤炎家族里人人唾弃的对象。” 那老妪忽然停下了话,看着天草次郎,冷笑道:“现在你该知道,为什么天草德诚会对你视而不见,无论你做什么,也不能引起他对你的关注?那并不是因为你酷爱武学,不习医术,真正的原因是你并不是他的儿子,而是司徒天野的儿子。” 天草次郎的神色很苍白,不住地踉跄后退,“你说谎。这不可能。” “哈哈哈~~”莫雨华狂笑道:“天草次郎,我知道你嗜武成狂,妄想夺得天下第一,就是为了想证明给天草德诚看看,即使不习医术,你也有会出人头地的一天。然而,你并不是赤炎家族的人,就算你真的成为了天下第一又怎样?天草德诚根本就不会承认你。” “你说谎!”天草次郎忽然怒吼一声,拔刀便刺向莫雨华。 莫雨华无视于眼前的刀锋,只冷冷地说了一句,“李寻欢,我若死了,林诗音也会跟着我陪葬。” 闻言,李寻欢等三人同时变了脸色。 在天草次郎那一刀刺到莫雨华胸口之前,三道人影已同时制住了天草次郎。 李寻欢紧紧地抓住天草次郎握刀的手,沉声道:“先沉住气。相信我。” 李寻欢的话虽简短,但却沉着有力的声音,天草次郎静静看着他,狂怒的心顿时平静了不少。 他挫败地放下了手中的武士刀,没有再动,但神色依然苍白,冰冷的眼眸中聚满了恨意。 月影放开了天草次郎,恨恨地盯着莫雨华道:“莫雨华你好深的心机。今日你引我们来绝峰崖就是为了让李大哥帮人挡住强敌,对不对?” “月影神医,看来你还不算太笨。不错。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精心布下的局。虽然这二十多年来我一直住在崖底。但是却未曾离开过江湖,我一直在注意江湖中的人和事。我知道这十多年来,李寻欢的名头早在响彻江湖,小李飞刀更是成为了江湖中不败的神话。而且我心中非常清楚,无论自己如何勤练武功也比不上司徒天野。所以,我就要找一个武林中的高手来帮我的忙了。” “所以,你就找上了李大哥。”慕容剑尘冷然道:“你先是到塞北散布谣言,让司徒天野以为李大哥会阻碍他的某些计划。而以司徒天野的性格当然不会坐以待毙,于是他便来了中原刺杀李大哥。” 月影像是想到了什么,接着道:“就连天草次郎也是你安排的,对么?” 莫雨华道:“不错。天草次郎虽嗜武成狂,但是因为他久居东瀛,来中原并不久。那时李寻欢又已退出了江湖,他根本就不可能知道江湖上还有小李飞刀李寻欢这一号人。所以,我就暗中派人在他身边不断地讲小李飞刀的事。让他动了心。凭天草次郎的本事,要找出一个退隐的李寻欢当然不是难事。我本欲借着天草次郎与李寻欢的这次比武,让司徒天野知道,李寻欢将会是他最大的敌人。而天草次郎若为李寻欢所杀,也算是除了我心中一口怨气。这本是一石二鸟之地计。谁知,李寻欢竟没有动手。不过,我却意外地救到了林诗音。于是,林诗音便成为了我下一步计划的棋子。” 这时司徒天野忽然“啪啪啪”地鼓起掌来,冷笑道:“妙计,当真是妙计。莫雨华没想到你竟让我们这些人全成了你手上的棋子。不过,有一点却是你万万没有想到的。”司徒天野看了莫雨华一眼,又道:“这个世上并不是只有你一个人知道惊梦刀的秘密。你忘了么,当年你曾留了一封遗书给若妍。” 莫雨华冷哼了一声,道,“你根本就不可能看见那封信。若没有若妍的血,那个机关根本就打不开。” “我是没有看到过那封信。但若妍却看见了。” 莫雨华的神色变得有些苍白,“她告诉你了?” 司徒天野道:“在看了你的信之后,她又怎么可能告诉我?只是她太天真了,竟跑来质问我当年的事。于是我便知道,你果然还留有一手。” 莫雨华颤抖着声问,“司徒天野,你把她怎么样了?” 司徒天野故作叹息道:“妍儿真是我的好女儿。虽然她知道了当年的真相,但她依然把我当成父亲。她说这二十年多来的感情并不是说抹杀便能抹杀的。她一向乖巧,本来,只要她说出惊梦刀的秘密,我便会继续做一个好父亲。只是这次她太不听话了。” “你把她杀了?”莫雨华握紧了手中的拐杖,浑身都在颤抖。 “我又怎么忍心亲自杀她呢?她虽不是我的亲生的女儿,但这二十多年来她一向孝顺。我当然疼她。” 月影再也忍不住,悲愤不已地道:“你派影子杀她,和你自己亲手杀又有什么区别?” 莫雨华徒然看向月影,咬着牙一字字问,“她死了?” 月影垂眸,点了点头。 “你怎么知道?” “因为八年前我刚好碰上救了她,但是,但是我没能救得了她。”月影深吸了口气,抬眼看着莫雨华道:“她中了巨毒,忍受不了那种痛苦。最后,最后求我,把她杀了。” 莫雨华刹时瞪圆了眼,“是你杀了她?” 月影的眼中掠过一抹痛楚之色,但依然答道:“是。是我杀了她。” 莫雨华大笑了起来,“你不是神医么?怎么竟会杀自己的病人?” 月影低下了头,没有再说话。 慕容剑尘见莫雨华眼中已起了杀意,忙拦身在月影身前,道:“那是司徒若妍要求她这么做的。若要追究凶手,你应该找司徒天野。” 莫雨华冷笑,忽然问了一句,“临死前,她将秘密告诉你了,是么?所以,司徒天野才说这世上不只我一个人知道秘密。” 李寻欢叹了口气,道:“其实,月影并不知道惊梦刀的秘密。” 司徒天野面色微微一变,“李寻欢,你刚才说什么?你说她并不知道惊梦刀的秘密?” 月影点了点头,道:“不错。当年她并没有告诉我什么秘密。她只是将惊梦刀交给了我。要我将它藏起来,不让它再现世。” 莫雨华忽然仰天大笑,“妍儿啊妍儿,你果真是我的好女儿。为娘的并没有信错你。” 蓦然,她停下了笑,狠瞪着司徒天野,道:“司徒天野,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司徒天野道:“你以为你能杀得了我?” 莫雨华并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走到李寻欢的面前,道:“李寻欢,你果然很聪明。你早已猜到我会利用林诗音来逼你就范,对么?所以,你昨夜才硬闯绝峰崖底带走林诗音。” 李寻欢低低咳了几声,道:“你引我上绝峰崖,不是要杀我,就是要我帮你做些什么。诗音自然就成了你的筹码。不过,我一向不喜欢受人威胁,也不想自己一直处于被动挨打的局面。” “李寻欢不愧是李寻欢。看来我并没有找错人。”莫雨华冷冷一笑,“可惜呀,只差一步,你就可以掌握主导权,化被动为主动,偏偏林诗音在这个时候忘了你。” 李寻欢心中一恸,“也许,她忘了我反而是件好事。” “你以为就是忘了你这么简单么?”莫雨华冷声道:“李寻欢,我已说得很清楚了,若是今日我死了,林诗音将会同我陪葬。” 月影怒道:“你以为这样便可以威胁李大哥么?” 莫雨华笑道:“李寻欢可以不要自己的命,却绝不会不要林诗音的命,不是么?” “你——”月影语塞,一张俏脸气得煞白。 李寻欢仍是一脸的平静,他朝月影摇了摇头,沉声问道:“你要我杀司徒天野?” “不错。” 李寻欢低叹,“其实就算你不用诗音威胁我,我也会杀司徒天野。” “本来我只要你杀了司徒天野便罢了。不过现在我又改变了主意,除了司徒天野我还要你杀两个人。” “谁?” “月影和天草次郎。” 月影和慕容剑尘的神色都已变了,但李寻欢神色却依旧未变,“为什么要杀他们?” “月影杀了若妍,我当然要杀她为妍儿报仇。而天草次郎是那个贱女人的野种,我当然更要杀。” 李寻欢沉默。 莫雨华冷笑道:“李寻欢,你可要考虑清楚了。是要他们的命还是要林诗音的命?” 李寻欢道:“他们是我的朋友。” “自古情义难两全。李寻欢,你只能择其一。” 李寻欢叹了口气,道:“你的心底就只有仇恨么?” “是。除了仇恨,我心底什么都没有。” “我若是将他们全杀了,你的仇恨便也全消了。那你的人生还剩下什么?” 莫雨华怔了怔,但眼中的惊慌仅是一闪即逝,“那不关你的事。李寻欢,你考虑清楚了没有?我的耐性有限。” “我不会杀自己的朋友。” 莫雨华面色一变,“那你是要林诗音死了?” 李寻欢微微一笑,手中刀光一闪,小李飞刀已然握于手中。 他伸手轻抚着刀锋,缓缓道:“我是一个很贪心的人。既不想朋友死,也不想诗音死。” 第十六章 李寻欢微微一笑,手中刀光一闪,小李飞刀已然握于手中。 他伸手轻抚着刀锋,缓缓道:“我是一个很贪心的人。既不想朋友死,也不想诗音死。” 刀锋很冷,泛着冷冷的寒光。 莫雨华盯着李寻欢手中的飞刀,只觉那股寒意直透进心底。 毕竟,这并不是一把普通的飞刀,而是一把令江湖中人为之变色的神兵利器。 “怎么?李探花想与我为敌?”莫雨华悄然握紧了手中的拐杖,平静地道。 李寻欢轻轻摇了摇头,“其实我并不想与前辈为敌,毕竟你是诗音的救命恩人,也是诗音的师父。” 莫雨华冷笑,“原来,李探花还记的这件事。既然如此,为何你还不动手?” 李寻欢叹了口气,道:“因为我希望这件事还有商量的余地。” “哦?李探花想要怎么办?让我放过你的两位朋友?” “是。” “平白无顾,我又为何要放过他们?现在,所有的筹码皆掌握在我的手中,你以为你还有能力与我讲条件么?” 李寻欢平静地道:“现在,李某处处受制于前辈。并没有什么能力与前辈讲条件?” “李寻欢,你心里明白就好。” 李寻欢忽道:“可是前辈却有能力与李某讲条件?” 莫雨华一怔,看了李寻欢一眼,即而笑道:“李寻欢,你真是个奇怪的人。你这一暗示,就算是救了你的朋友,却也将你自己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李寻欢淡笑道:“前辈难道忘记了么?在将诗音带离绝峰崖的那一刻,李寻欢的命就已是前辈的了。前辈随时都可以要我死。反正都是残命一条,我只想救值得我救的人。” 莫雨华大笑道:“好一个李寻欢。你果然重情重义。不过,你的命也未免太值钱了?你已经用自己的性命,换取了林诗音的自由。难道你还有第二条性命不成?” 李寻欢笑道:“李某只是一介凡人,也只有一条性命。不过我想,对前辈来说,一个活着的李寻欢远比一个死了的李寻欢更有价值。” 见莫雨华没有答腔,李寻欢接着道:“再者,前辈让李某同时对付三个武林高手,并不是明智之举。我知道前辈这样做的目的,只是想削弱我们两方的力量,让我们两败俱伤,然后拿回惊梦刀。”李寻欢一顿,忽又轻笑道:“不过,一个人若给逼得太急,往往会做出让人意料不到的事?” 莫雨华双眼一瞪,“怎么?李探花是想同归于尽?” 李寻欢淡然道:“每个人都希望自己活下去,没有人想死。” 莫雨华略一沉吟,点了点头,道:“好。李寻欢,这可是你自己说的。现在,不仅你的性命握在我的手里,我还要你为我做三件事。” “哪三件事?” 莫雨华冷冷一笑,道:“到时你就会知道了。不过现在,你得先帮我杀了司徒天野。” “李大哥,你不能这么做。”此时月影再也按奈不住,就欲冲上前去,却被慕容剑尘一把拉住。 “月影,你要干什么?” 月影激动地道:“我,我要阻止他。你应该清楚,李大哥的一个承诺代表着什么样的意义?” 慕容剑尘叹道:“那你要想怎样?杀了莫雨华,让林姑娘与她陪葬?还是让李大哥杀了你?难道你认为他会这样做么?” “我——”月影不禁语塞,一张脸苍白如雪,“难道我就该由他这样做么?” 这时天草次郎忽冷冷地道:“李寻欢,我从来都不是你的朋友。六日后,便是我们的决战之期,我并不介意提前几天。” 李寻欢闻言,却叹道:“但我早已将你当成了朋友。” 天草次郎怔了怔,又冷声道:“李寻欢,我说过我们是敌人。”徒然间,他拔出了武士刀,但不是刺向李寻欢,而是对面的莫雨华。 然而,一抹青色的人影比他更快,在刀锋刺到莫雨华胸口的前一刻,一抹银光已击偏了刀锋,接着手上轻轻一推,天草次郎竟连人带刀硬生生退了三步。 “你现在还不能杀她。”似禁受不住天草次郎武士刀上的寒意,李寻欢掩唇低声咳嗽起来。 天草次郎的面色变了数变,道:“李寻欢,林诗音的死活与我无关。但我却绝对不会受你的恩惠。要么我杀她?要么你我痛痛快快打一场?” 李寻欢道:“你我一战势在必行,然而眼前却不是个好时机。我们又何苦让他人独享渔翁之利?” 天草次郎闻言,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光芒,心中虽有不甘,但还是放下了手中的武士刀。 “看来,你们已达成一致的协议了。莫雨华,难道你以为这样便可置我于死地么?”一直静默不语的司徒天野冷冷一笑,但神色依旧平静如常。 莫雨华见状,冷声道:“司徒天野,今日一战,绝对会是你的死期。” 话落,莫雨华首先发难,她手中拐杖一挥,直裘司徒天野的胸口要穴。 司徒天野冷笑,抽身急退的同时,袖袍一震,一股强劲的掌风已然迎了上去。 绝峰崖上的积雪被他们的内力激得飞扬而起。 “嘭!”的一声巨响,两道身影乍然分开。 莫雨华连退了三步才稳住身形,她神色苍白地盯着司徒天野,却对身后的李寻欢喝道:“李寻欢,为什么还不出手?” 李寻欢道:“我在想一个应该在场却又偏偏不在场的人。” 莫雨华怒道:“李寻欢,你究竟打什么哑迷?” 月影怔了怔,看了四周一眼,道:“李大哥,你是说影子?” 莫雨华眼中闪过一抹不解,“影子?” 司徒天野忽然大笑了起来,“李寻欢不愧是李寻欢。只不过你醒悟得迟了些。” 这时,在崖口的小径处蓦然出现了一道人影,看身形竟象是影子。 司徒天野见到来人,笑道:“莫雨华,你虽聪明,我却也不笨。”他看着李寻欢微变的脸色,又道:“李寻欢,你猜猜看,接下来的这局会是谁赢?” 李寻欢沉默,并没有接腔。因为他已看清影子的左右两手分别夹持着一个人质。 这时月影已惊呼道:“是诗音姐和叶开。”惊怒之下,她出声喝斥道:“司徒天野,你究竟想干什么?” 司徒天野笑道:“李探花是个聪明人,理应知道我想干什么。” 李寻欢苦笑,“我猜司徒教主只是不想让我出手而已。” “不错。莫雨华可以利用林诗音逼你出手,我一样也可以用同样的方法不让你出手。我心中清楚的很,要你与我合作那是不可能的事。而我又暂时杀不了你。所以,就目前来说,让你保持中立是最好的方法。” 李寻欢垂眸,看着手中的飞刀,叹道:“看来,我似乎没有选择的余地。” 这时,影子已然走近,将手上的两个人质交到另外几名黑衣人手中,然后走到司徒天野跟前,拱手道:“教主,属下幸不辱命。”话毕,他忽然低咳了几声。 司徒天野皱了皱眉,“你受了内伤?是铁传甲?” 影子点了点头,低哑着声道:“铁甲金刚的铁拳并不容小觑。不过,他已经死了。” 他最后一句话,已让众人皆面色一变。 “做的好。”司徒天野笑着转首对李寻欢道:“李探花,你可听清楚了。现在铁传甲已死,我想,你并不愿看到下一个死的人会是林诗音或是叶开吧?” 李寻欢摇头苦笑,再度掩唇低声咳嗽起来。 此时,莫雨华的神色更加冷冽,眸中目光中刀,“李寻欢,我说过,我死,林诗音也必定会死。” 看着眼前复杂的局势,慕容剑尘无奈一叹,道:“我忽然很希望这世上有两个李寻欢。” 天草次郎冷冷地接过腔,道:“很可惜,这世上却只有一个李寻欢。”他看了李寻欢一眼,眼中闪过一抹兴味,因为他很想知道在这个时候,李寻欢会做何种选择? 李寻欢依旧在咳嗽,而且咳得相当厉害。他紧皱着眉峰,脸色苍白,似乎很辛苦。握着飞刀的右手,也因剧烈的咳嗽而颤抖起来。 然而,并没有人知道,他下一步到底会怎么做。 其实,所有的人都清楚,这是一个相当困难的决择。 因为无论李寻欢选择了什么,林诗音都可能会死。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顿。 所有的人都在等待。然而,那却是一种让人窒息的等待。 忽然,司徒天野眼中精光徒现,他冷冷一笑,竟挥出了一掌朝莫雨华当胸击去。 他是一个懂得把握机会的人。 而李寻欢的犹豫,已给了他一个很好的灭敌机会。 所以,这一掌,他用了全力。 那一掌似极慢,却又似极快。 莫雨华分明已看清了他是如何出掌,正待应招之时,却在刹那间,刚才那清清楚楚的一掌,竟化做了千万道掌影,狂风闪电般疾驰而来。 她面色一变,手中的拐杖挥起,用尽全力迎了上去。 莫雨华面色徒变的同时,李寻欢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他知道,这一掌才是司徒天野真真正正的出手。 若说这招移行换影在影子身上已是使得出神入化,但此刻换在司徒天野的身上使出,他才真正看出移行换影的可怕之处。 因为那千万道幻影并不似影子所使的那般,只有一道隐含着致命的杀机,其余的幻影皆是用来迷惑敌人所用。 司徒天野刚才所化出的每一道掌影,都是一道致命的催命符。 他那一掌挥出,就象有数十名高手同时出手般。 难怪当年司徒若妍会说这世上最可怕的武功是移行换影。 然而,莫雨华也并非庸手。 手中拐杖在化解危机的同时,“飘雨游云”已然使出,游走于那万千幻影之中。 然而,她的功力明显在司徒天野之下,虽险险避过几招杀招,却已是气喘不定,当下忙急声喝道:“李寻欢,你——”才一出声,她便顿住了下面的话,眼底甚至泛起了笑意。 因为,她已经看见李寻欢正往这边急掠而来。 他一动,不就等于已做了选择么? 李寻欢这里身形才一动,那厢,月影和慕容剑尘忽然交换了一个默契的眼神,分别往不同的方向掠去。 月影是掠往影子那厢,而慕容剑尘则是紧随在李寻欢身后。 就在这时,本来应是昏迷的林诗音竟睁开了眼—— 天草次郎怔了怔,不明白他们到底搞什么鬼,便静站在那里看好戏。 眼见李寻欢往这边急掠而来,司徒天野暗地里吃了一惊,却反而加快了攻击,招招喂往莫雨华身上要害之处。 这时,李寻欢已然赶到。 当下莫雨华大喜,正待反守为攻,忽然背上一僵,背后要穴竟已被人点住,真力受阻,一时之间竟无法动弹分毫,她不禁怒喝道:“李寻欢,你干什么?” 司徒天野眼中掠过一抹惊诧,但手下却丝毫不缓,致命的一掌已然击往莫雨华胸口。 然,眼前忽突现一抹银光,隐含利刃破空之声。 那也是致命的一击。 他若不避过,必会伤在小李飞刀之下。 心念电转之间,他一个旋身,已纵身回避。然而,眼前竟又刀光一现,快若流星。 司徒天野骇然之下,右掌一挥,一股劲风已然迎去。 然,刀锋依然穿透劲风向他直裘而来。 小李飞刀,果然例不虚发。 正在这时,背后忽又迫近一道凉意。 那是剑气。 很凌利,也很快的一剑。 司徒天野心头微微一惊,已知身后是慕容剑尘。 此时,他前胸后背皆已受敌,当下,他只有一个纵身向上跃起,想避过两招致命的重击。 在他纵身而起的那一刻,东南方又有人迫近——是影子。 司徒天野大喜,足下竟轻点慕容剑尘的剑尖,借力一掠,已往影子那方急驰而去。 才刚到影子身前,司徒天野心头忽然一沉。 因为,他发现了一件事—— 影子的手上竟没有黑剑。 第十七章 司徒天野大喜,足下竟轻点慕容剑尘的剑尖,借力一掠,已往影子那方急驰而去。 才刚到影子身前,司徒天野心头忽然一沉。 因为,他发现了一件事—— 影子的手上竟没有黑剑。 一个剑客不可能不带剑,更何况,是在这样的生死关头。 除非—— 这时他看见影子的眼中闪过一抹淡淡的嘲笑,接着右拳一挥,虎虎生风,竟朝他面门打来。 司徒天野面色一变,喝道:“你不是影子。”当下,他忙抽身急退,然,身后一抹青影已至,等他惊觉,却已来不及了,才一回头,便觉腰间一麻,真力顿时受阻,浑身的气力仿佛被抽空般无力地跌坐在雪地上。 在他跌坐雪地的那一刻,随后而至的慕容剑尘又已挥指急速封住了他背后的七处大穴,让他一时间无法动弹。 耳畔,忽接连传来了几声惨叫,司徒天野僵坐在雪地上,眼角的余光已然瞧见,他所带来的那几名黑衣杀手皆已被月影和林诗音制伏。 回转目光,他盯着李寻欢恨然道:“李寻欢,原来,你才是最后的赢家。” 李寻欢笑了笑,道:“我说过,我一向不喜欢受人威胁,也不想自己一直处于被动挨打的局面。所以,我只有反被动为主动。” 司徒天野看了“影子”一眼,道:“真正死的人是影子,对么?” “死的当然是那个见不得人的家伙,难怪还会是我么?”一旁的影子已开始撕扯自己脸上的黑布,边扯边不耐地道:“祭月教的龟孙子都是些见不得人的东西,特别是这个影子,竟将自己包成这副德性,也不怕透不过气。”随着黑布的扯落,露出了一张满面虬髯的脸,竟赫然是铁传甲。 “李大哥,没想到一切竟都如你所预料的一样,分毫不差。这一招将计就计用得真是妙啊!”已解决了那些黑衣杀手的月影抱着昏睡的叶开和林诗音一道走了过来。 她看了司徒天野和莫雨华一眼,又笑道:“只是要活捉他们还真是费了不少功夫。” 司徒天野道:“李寻欢,看来你早已猜到我会派影子去抓林诗音。” 李寻欢点了点头,道:“不错。你若要赢得这一场战,必定不会让我出手。我猜想你定会找上诗音,以此来威胁我。” “所以,你们就此设下圈套,杀了影子之后,再让铁传甲假扮他合力暗算我。” 李寻欢道:“司徒教主的武功深不可测,我不得不小心。” 司徒天野叹了口气,道:“李寻欢,你确实是一个可怕的对手。不过,影子的武功远在林诗音和铁传甲之上,他们不可能杀得了他?” 月影将手中叶开交到慕容剑尘怀中,然后笑道:“影子的武功固然可怕,但他若中了毒,那就另当别论了。” 司徒天野看了月影一眼,道:“看来我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我忘了你们身边还有一名医术超群的大夫。” 月影闻言轻笑道:“做为一名大夫,杀人与救人,本来就在一念之间。来绝峰崖之前,李大哥已让我在冷香小筑的四周布下了毒药和机关。” “哦?可是这点小门道影子不会看在眼里。” 这时林诗音忽然道:“他的确不会看在眼里。不过,就是因为他太轻敌。所以,他才会失败。” 司徒天野皱了皱眉,看了林诗音一眼,忽然大笑了起来,笑声中却隐含着不甘,“李寻欢,我败在你的手下,无话可说。” “真是好一个李寻欢,好一局将计就计。” 这时一道柔媚的笑声传来,接着几道人影应声而落,顿时一阵浓郁的香味充斥着整个崖间。 只见,四名艳丽的红衣女子抬着一顶白色的软轿,缓缓向众人走来。 那方软轿,以白玉为钩,轻纱为缦,在那重重白纱之内隐隐现出一具妙曼无双的女子身形。 李寻欢见那方软轿停在自己面前,当下微微一笑,道:“姑娘过奖了。李某愧不敢当。” “李探花又何须自谦?”那名女子格格一笑,道:“这一场游戏我可是从头看到尾呢!小女子真是万分佩服李探花的才智。看来江湖中的传闻并无虚假,小李探花,果然文武兼备,聪慧过人。” 李寻欢道:“李某这点小聪明,怕比不上姑娘的万分之一。” 那女子闻言娇声笑道:“李探花这一张嘴可真是甜。难怪江湖上人人都称小李风流。单凭你这一张嘴,怕也哄了不少姑娘家开心吧?” 李寻欢依旧在笑,“姑娘说笑了。李某只是在说实话而已。我们这一伙人就算如何机关算尽,也不及姑娘的黄雀在后。” “呵呵呵~~”那女子高声笑了起来,笑声中充满了愉悦,“跟李探花这一席话下来,小女子这一颗心真像是掉进蜂蜜里了。瞧你把我赞得,害得我都差点都要忘了今天来这的目的了。” “哦?不知姑娘今日前来又有何目的?” “李探花是聪明人。难道会不知道么?” “想来又是为了惊梦刀。” “聪明。” 李寻欢淡笑道:“我现在对这把惊梦刀真是越来越有兴趣了。我很好奇这一把小小的短刀里面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李探花想知道?” “这世上怕只有呆子或傻子才不想知道。而李某既不是呆子也不是傻子。” “李探花可真爱说笑。你若是呆子傻子,这世上怕就没有聪明人了。” 李寻欢闻言笑而不答。 那女子又娇声一笑,道:“李探花怎么不问问小女子是什么来路?” “姑娘若想说,自然会说。” “哎呀呀,李探花,你可真坏。这世上哪有女子向男子自报姓名的?这可有违女儿家的矜持。想你李探花风流一世,难道连这浅显的道理都不懂得么?”说着她忽幽幽一叹,又道:“不过,小女子自问不是那种脸皮薄的女人,却又偏想李探花记住小女子的姓名,只好脸皮厚些啦!李探花可要听清楚啦,小女子姓白,郛名梦虹。” “白姑娘好。” 白梦虹复又一叹,道:“唉,李探花真是好生见外,竟叫得如此这般生疏,真是伤人的心!” 李寻欢道:“李某与姑娘仅是第一次见面,又怎敢逾越?” 白梦虹笑道:“李探花不是不敢逾越,而是,怕有人听了会不是滋味。”说着,她看着林诗音连声赞叹,“素闻林诗音有江湖第一美之称,今日一见,果然名副其实。你与李寻欢还真是相配的一对。” 林诗音沉默,并没有说话,不知在想些什么。 李寻欢见状,眼中闪过一抹黯然,随即又笑道:“白姑娘,既为惊梦刀而来,怕不会就这样与李某等人闲谈下去吧?” “李寻欢呀李寻欢,你还真是煞风景。小女子不急,你倒先急了!” 李寻欢笑了笑,又低低咳了几声,并不答话。 白梦虹笑道:“今日我确实是为惊梦刀,不过,却不是要带走刀。而是要带走两个人。” 李寻欢一怔。 白梦虹复又笑道:“我知道惊梦刀在那位月影神医身上,不过,暂时,我不会收回那把刀。因为若想好好地保存这把惊梦刀,这世上怕没有一个地方比放在李寻欢身边更安全的了。” “收回那把刀?”李寻欢听出了她的话中之话,当下疑道:“难道此刀是姑娘的?” “不错。此刀既名为惊梦,当然属于我们惊梦宫。只是多年前,宫中出了一个叛徒,将刀盗了出去。” 李寻欢笑道:“原来这世上除了一把惊梦刀,竟还有一个惊梦宫。” 白梦虹低声一叹,道:“李探花未曾听说过我们惊梦宫,那也无可厚非。惊梦宫本就一直隐居于西域,不问江湖世事,一直过着安居乐业的生活。只可惜——”她的话未没有说下去,只是不断地摇头叹息。 月影忽然道:“既然刀是属于姑娘所有,我们自当奉还。” 白梦虹笑道:“月影神医已和这把惊梦刀相处了八年之久,而此刀又颇俱灵性,怕只会认得你这个主人了。即便是我拿了回来,也没用。所以,我就将它送给你。当作是见面吧!” “可是——” “月影,白姑娘既然开口说了,你就收下吧!”李寻欢截住月影的话,又笑道:“刚才白姑娘说要带走两个人,不知是什么人?” “司徒天野和莫雨华。” 李寻欢道:“因为他们知道惊梦刀的秘密?” “不错。这世上除了我们惊梦宫的人,就只有他们知道此刀的秘密了,我当然要带他们走。” 她话语一顿,又接着道:“我知道李探花定很想知道这把刀的秘密。不过,有些事,知道的太多了,反而会变成件坏事。” 李寻欢道:“这个道理在下自然知晓。” 白梦虹娇娆一笑,道:“不过,李探花若是肯跟我回惊梦宫当我的夫婿,也许我会将惊梦刀的秘密告诉你。”见李寻欢沉默,白梦虹笑得更加柔媚,“李探花为何不说话?难道嫌我配不上你?” 李寻欢微微一笑,道:“单听姑娘的声音,李某就可以猜出轿内必是一位美人。想来惊梦宫也必是一个好去处。只有李某配不上姑娘的道理,哪有姑娘配不上李某之说。” “李探花果然生得一张巧嘴。”轿内之人又娇笑出声,“不过,你也无需紧张,我只是与你说着玩的。江湖上谁人不知,你对林诗音痴心一片。别家女子也只有兴叹的份了!”笑声顿住,众人隐约间见白梦虹抬头望了望天色,又道:“李探花,时辰不早了。再不办正事,怕要走夜路了。唉,偏生我这人生平最怕的就是走夜路。” 这时忽听一人冷冷地道:“你不能带走司徒天野。” 第十八章 这时忽听一人冷冷地道:“你不能带走司徒天野。” 天草次郎抱着武士刀缓步走到轿前,“要带走司徒天野,你得先过我这一关。” “为什么不能带走?” “因为我要杀他。” 白梦虹轻叹一声,“他可是你父亲。” 天草次郎冷声叱道:“我只有母亲,没有父亲。” “真是一个冷血的人。你不怕天打五雷轰么?” “天雷若要轰我,我便与天斗。” 白梦虹无奈地叹息,“原来你不只冷血,而且顽固。只可惜——”她话语一顿,忽又冷声道:“今日我一定要带走司徒天野。”话落,轿内掠出一道红影,快如闪电,却又飘逸如风。 天草次郎刀已出鞘,白芒一现,直刺那抹红影。 但见红纱扑面,香气扑鼻,但那一刀却已落空。 他出手几乎从未落空过,但这一刀却落空了,在他怔忡之时,眼前那抹红影已直掠到司徒天野面前,手下劲风一带,司徒天野竟硬生生被击得飞起,直跌入那方软轿之内。 众人骇然,没想到那女子年纪轻轻,手劲竟如此之大? 天草次郎冷冷一笑,手中刀光又是一闪,索性直刺司徒天野。 然,几乎在司徒天野飞起的同时,白梦虹也已飞身回转,在他跌入软轿的同时,她亦已回到轿前,手中红纱一掷,缠住了天草的武士刀,刚好阻住了他那致命的一刀。 天草次郎微微一怔,眼中已掠过一抹杀意。 顿时,他气运丹田,将真力注入刀中,往左一带,白梦虹手中的红纱顿时被震碎成千万片。 片片红纱之中,白梦虹忽又出了一掌。徒然间,掌影万千,在那一刻,那抹红色的身影竟也似幻化做数十道人影。 “移行换影。” 天草次郎微惊之余,再度挥刀而起。 这一刀,用了他毕生的功力。 刀掌相接的那一刻,轰然巨响,四周的积雪顿时飞扬四溅,几乎每一粒积雪都隐藏着致命的内劲。 “大家小心,别让那些雪粒伤到。”李寻欢微惊之下,已一把拉过林诗音急退,紧接着一个转身拦在林诗音面前,用自己的身体护住她。 置身于他的怀中,林诗音诧异地感到一种异样的熟悉。 “你,你没事吧?” 听闻到那道关切的声音中隐隐带着含糊的咳嗽声,林诗音抬起了头,就看见李寻欢一张脸苍白的可怕。 眉宇间掠过一抹复杂的神色,林诗音低声开口道:“我没事。” “没事就好!”李寻欢微微松了口气,放开了她,但脚下却不禁颠了一下。 林诗音直觉扶住他,问道:“你怎么了?” “我没事。只是一时没站稳。”李寻欢轻轻摇了摇,给了她一抹安心的微笑。 “那,那就好。”不明白为什么无端端地松了一口气,林诗音有些不自然地放开了手,却无意中撇见了李寻欢裘衣下微露出的那一抹刺目的腥红。“你的伤口——” 这时铁传甲手中抓着莫雨华,已赶了过来,一脸关切地问,“少爷,林姑娘你们没事吧?” 李寻欢摇了摇头,不着痕迹地拉过了裘衣,将身上的血迹掩住,接着看向依旧在酣战的天草次郎和白梦虹。“看来不仅是惊梦刀,就连移行换影也是出自惊梦宫。白梦虹的身法比起影子和司徒天野都来得更加诡异和可怕。” “李大哥,现在我们怎么办?”月影和慕容剑尘也已赶至。 慕容剑尘看向战圈,道:“天草次郎和白梦虹似乎只能打成平手。” 李寻欢摇了摇头,“其实白梦虹并没有用全力。” 铁传甲忽道:“那我们去帮帮天草次郎。” 月影道:“铁大哥,你以为以天草次郎那狂傲的个性会容许我们帮他么?” “可是——”铁传甲无措地挠挠了脑袋,“可是,我不希望他死。”自从上一次天草次郎救了李寻欢后,铁传甲便一直将天草当作恩人般看待。 “他不会有事。”李寻欢掩唇低低咳嗽了几声,“白梦虹并无意与我们为敌。” 月影看了浑身僵直的莫雨华一眼,见她正瞪大眼狠盯着他们,于是便回瞪了一眼,道:“那她呢?还有司徒天野。我们真要让白梦虹带走他们?” 蓦然,林诗音出声道:“你们不能让她带走师父。” “诗音姐,你还叫她师父?难道你忘了她所做过的事么?还是你不相信我们的话?” 林诗音叹了口气,道:“月影,我没忘。我之所以和你们合作,一起对司徒天野,是因为,我相信你们。虽然我,我忘了李寻欢,但却记得你们都是我的朋友。” 月影道:“既然你选择相信我们。你就应该知道她是在利用你来打击李大哥。” “但毕竟,她救了我的命。” 月影挫败地叹了口气,足下一跺,微恼道:“你和李大哥都是同一种人。” 慕容剑尘笑着拉过气急败坏的月影,“月影,林姑娘自有她自己的想法。” 李寻欢忽然看了莫雨华一眼,道:“传甲,你封住了她的哑穴?” 铁传甲嘿嘿笑了两声,道:“是啊,少爷。不过,那也只能怪她自己太吵了。刚才我好心救她,免得让那些雪粒伤到,她竟还骂骂咧咧,我只好点了她的哑穴了。” 月影笑道:“封住了更好。免得她说出一些令人讨厌的话来。” 正在这时,众人耳畔又传来一声巨响。 只见缠斗中的两道人影,已乍然分开,各自退开三步。 白梦虹静站在轿前,轻抚着右手掌背那一道浅浅的刀痕,犹自笑道:“天草次郎,你知道么?你是第一个伤了我的人。” 李寻欢等人这时才看清她的面目—— 她一身红色衣裙,面上还掩着红纱,只露出一双娇媚万千的大眼。在她的额际中央,还点着一枚银色的小弯月,艳丽中带着些妖冶的风情。 此刻她一笑,面上虽罩着红纱,但眼角眉梢却依然流露出万般风情。 若说林诗音是一株清丽的白梅,那白梦虹则是一株艳丽的蔷薇。 然,天草次郎却对眼前的美人视若无睹,冷声道:“我知道你还未用全力。” 白梦虹哀叹道:“小女子今日本就不想与你们为敌。出于无奈才会动手。天草次郎,为何你总是如此一意孤行?” “我只是在做我未完成的事。” 白梦虹娇笑连连:“那我也只是在做我该做的事罢了。” “白梦虹,我再说一遍,今日我一定要杀了司徒天野。” 白梦虹柳眉一皱,“原来你竟是如此难缠的角色,我算来算去,竟还是漏算了你一个。”头一抬,她发现天色竟又已暗了几分,眼中不禁闪过一抹焦虑。思量之下,她忽然急急对李寻欢道:“李探花,莫雨华就先暂时放在你那里,改日再向李探花讨回。”话落,她身子一翻,人已窜入轿内,一把抓起司徒天野,展开轻功飞奔而去。 那四名抬轿的红衣女子当下也跟着退去。 天草次郎一怔,紧接着身子一跃,也急追而去。 然,临走之时,却冷冷地丢下了一句话,“李寻欢,六日之后卯时,绝峰崖一战绝不更改。” 大地,又重新归为一片寂然。 慕容剑尘不禁笑道:“这个白梦虹真是来的快,去的也快。” 月影接着道:“她似乎有什么急事。刚才我看她老是抬眼看天色。最近的事可真多,先是天草次郎,然后莫雨华,跟着祭月教,现在,竟又多了一个惊梦宫。” 李寻欢微微咳嗽着,道:“可是他们每个人都跟惊梦刀有关。” 月影叹了口气,从怀中掏出了惊梦刀,仔细端详着,“我看这把刀不是什么惊梦刀,而是一把魔刀。将人心引向邪恶的魔刀。” 慕容剑尘从月影手中的接过惊梦刀把玩着,笑道:“也许,这真是一把魔刀。看见了么?这红光似乎越来越强了。” 月影仔细看了看,道:“这红光,好像是比昨天更强了。”正自沉思,忽然耳畔听闻林诗音一声惊呼。“李寻欢,你怎么了?” 这时李寻欢的咳嗽声已转剧,浑身不住地颤抖,幸好林诗音扶着他,否则,他怕是站也站不稳。 “少爷——”铁传甲情急之下,竟一把将从手中的莫雨华丢进雪里,然后冲到李寻欢的面前,与林诗音一道扶着他斜靠在崖边的巨石上休息。 “李大哥——”月影急急赶过去为他把脉,却骇然发现他裘衣下的衣襟已被鲜血染红了一大片。眼中闪过一抹忧虑,月影沉声道:“他的伤口又崩裂了,刚才又硬撑着与司徒天野连番剧斗,怕又伤了元气。”语毕,她从怀中掏出一枚银针,分刺李寻欢身上十六处大穴,边施针,边对慕容剑尘道:“剑尘,帮我输一些真气给李大哥。” 慕容剑尘闻言,忙扶起李寻欢将真力输入他的体内。 约摸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月影瞧见李寻欢面色恢复了一些,忙收起银针,对众人道:“我已用银针护住了他的心脉,等他缓过一口气,我们就马上背他回去。” 已然缓过一口气的李寻欢却极其困难地摇了摇头,喘息道:“我只要歇一会就没事了。你们不用太担心——”然而,话才刚说完,胸口一窒,竟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额际上冷汗涔涔。 看着李寻欢湛青的脸,苍白的唇,林诗音只觉此情此景在哪里见过,徒然间,一股刺痛直刺胸口,让她倍觉难受。 “你不要再说话了。歇一会儿,就让传甲背你回去。”从怀中掏出一方锦帕,她默默地为他擦轼着冷汗,眉间竟不自觉得荡漾出一片温柔。 李寻欢微闭着眼,享受着这得来不易的片刻温柔。忽然间,他很想时间就此停住,让他与诗音多聚片刻,就算是下一刻死了,他也甘愿。 铁传甲难过地看着疲倦不已的李寻欢,柔声道:“少爷,你支撑得住么?我现在就背你下山。” 李寻欢点了点头,却又低声道:“传甲,先将莫前辈放了。” “可是——”铁传甲欲言又止,沉吟良久,只好叹了口气道:“好吧。” 铁传甲无奈地站起身走到莫雨华面前,狠狠瞪了她一眼,道:“若不是为了我家少爷,我铁定轻饶不了你。”说着,便解开了莫雨华的穴道。 才一解穴,莫雨华便冷声道:“那是李寻欢聪明,知道我若一死,林诗音也会跟着丧命。” 林诗音忽然站了起来,转身看着莫雨华,叹道:“师父,我会忘记他,是你做的,对么?” 莫雨华冷笑,“是又怎样?怎么,现在你来质问我么?林诗音,你不要忘了,你这一条命是我救回来的。” 林诗音点了点头,道:“我明白。当日若不是师父出手相救,我早已死在绝峰崖崖底了。” “你明白就好。所以,现在你得跟我走。” “跟你走?” “不错。跟我一起回崖底。这是你报恩的代价。” “诗音姐,你千万不要听她的话。”月影已急冲了过来,紧紧拉住林诗音,道:“你不可以走,李大哥,他——” 莫雨华忽冷冷一笑,插口道:“月影神医,不知你有没有听说过忘尘花?” “忘尘花?”月影面色一白,“你是说,你给诗音姐吃了——” “不错。我给林诗音吃的就是忘尘花。” 月影踉跄退了一步,摇头道:“不可能的。忘尘花生长在极寒之颠,百余年才开一朵奇花,但花性甚毒。传闻,当年医圣上官云老前辈因不想让它就此遗祸人间,已然将它毁去,不可能有——”月影忽然顿住了下面的话,没有再说下去,只是一脸苍白地看着林诗音。 “怎么?月影神医为何不说下去?” 月影的神色更见苍白,“我怎么会忘了呢,你既有天心九转丹,又怎么可能会没有忘尘花?” “月影,让诗音和她一起走吧!”身后,传来了李寻欢虚弱的喘息声,月影和林诗音急忙转过了身,就见慕容剑尘和铁传甲已扶着李寻欢站了起来。 “李大哥——”月影看着李寻欢苍白的脸,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莫雨华道:“李寻欢,还算你聪明。看来你也知道忘尘花的来历和药性。” 这时林诗音忽然坚定地说了一句:“我不会离开。” 众人皆是一怔。 莫雨华道:“林诗音,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我想你应该也清楚忘尘花的药性。” 林诗音淡淡笑了笑,眉宇间更见坚定,“我知道。吃了忘尘花的人,会忘记自己所爱的人。而当她记起自己所深爱的人的那一刻,也就是她的死期。” “那你还留在李寻欢的身边?你不怕与他接触的越多,你的记忆就越容易恢复么?” 林诗音忽然走到李寻欢的面前,深深注视着他,道:“我知道自己忘记了这一生中最重要的记忆。所以,我要把它找回来。” “不可以——”李寻欢看着林诗音,轻轻摇了摇头,眼眸中掠过一抹痛楚之色,“你应该跟她走。不可以留下——” 林诗音竟也对着他轻轻摇了摇头,淡笑道:“若是你忘了我,你会怎么做?” 李寻欢怔了怔,忽然闭上了眼,缓缓道:“我会就此忘了你。” “我知道,你在说谎。”林诗音柔声道:“我虽忘记了你,也不知你究竟是怎样一种为人?但我的心却告诉我,你在说谎。” 李寻欢睁开了眼,怔怔地看着眼前那张温柔而坚定的娇颜,只觉胸口一窒,登时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第十九章 “我知道,你在说谎。”林诗音柔声道:“我虽忘记了你,也不知你究竟是怎样一种为人?但我的心却告诉我,你在说谎。” 李寻欢睁开了眼,怔怔地看着眼前那张温柔而坚定的娇颜,心中顿时百感交集,忽然间胸口一窒,登时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林诗音拿着锦帕镇定地为他擦拭着唇角的血渍,“传甲,麻烦你快背他回冷香小筑。” 铁传甲点了点头,二话不说背起李寻欢就要走。 这时忽听莫雨华冷冷地道,“李探花就这样走了么?不要忘了,你曾答应过我三件事。” 李寻欢低声咳嗽着,示意铁传甲将他放下。 “前辈想要李某做什么事?” 莫雨华顿了顿,道:“第一件事——毁了惊梦刀。” 众人皆是一怔。 莫雨华看了他们一眼,道:“你们真以为那个白梦虹制得住司徒天野么?千万不要小看了司徒天野这个人,否则,我也不会费这么多气力与他周旋。要想葬月成功,司徒天野一定会回来拿惊梦刀。所以,你们定要毁了惊梦刀。” “葬月?”慕容剑尘的眼中闪过一抹异样,笑道:“莫前辈为何不把话说清楚?” 莫雨华并不答话,只是冷哼了一声,道:“李寻欢,难道你要食言不成?” 李寻欢淡然笑了笑道:“李某说过的话当然算数。” 这时月影已将手中的惊梦刀递到李寻欢面前,道:“李大哥,毁了此刀也好。这把刀已带来太多不幸。” 李寻欢点了点头,接过了惊梦刀。 只见刀光如梦,刀身上的点点红影竟越来越盛,隐隐间,带着凄绝的妖艳和魔魅。 手中微感到一股不同寻常的灼热,李寻欢的眼中掠过一抹异样,接着手上微一用力,“叮”的一声,惊梦刀已应声而断。 莫雨华看着雪地上那两截断刀,满意地点了点头,“李寻欢,你果然是个遵守诺言的人。” 李寻欢掩唇咳了咳,道:“还有两件事。” 莫雨华道:“另外两件事,倒是不急。只要李探花记住自己的承诺就好。” 李寻欢淡然一笑,“李某当然记的。除了这两件事,就连李某的命也是前辈的。” 莫雨华忽然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李寻欢,你心中明白就好。”接着,她看向林诗音道:“你是不是已经决定跟他走了?” 林诗音点了点头,“是。” “不后悔?” “不后悔。” 莫雨华忽然笑了笑,那抹笑容却很复杂,隐隐中带着悲涩。叹了口气,她低声自语道:“若我是你,有人这样待我,也许我会与你做同样的一个选择。”然而,她眼中悲涩却只是一闪即逝,随即又恢复了以往冷漠的表情。“好。既然你决定要送死,我也不拦你。你走吧!” “师父——”林诗音看了她一眼,却又欲言又止,“您多保重。”她轻叹了口气,转身便与众人一道护着李寻欢下山。 莫雨华看着众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雪中,忽然喃声自语道:“也许,我做错了。”叹了口气,她走至崖边的巨石旁,抓住了那根藤条,足下一点,人已跃下了悬崖。 这时,雪,已经越下越大,渐渐地,掩埋了地上的一切痕迹,就连那已断成两截的惊梦刀也被埋进了雪里。 然而,谁也没有发现,在掩埋断刀的那层积雪中,却透着一股诡异的红光—— ******** 雪,已经停了。但风,却越吹越冷。 而梅林里那一片雪白的梅也开得越发茂盛,在冰天寒雪中,毅然地展现着它们顽强的生命力。 林诗音披着一件白色的皮裘,徒步漫行于梅林之中。 她知道这里是李园,从小她便住在这里。而这片梅林,早在她很小的时候就有了。隐约间记得,是她的表哥为他而种的。 在她那模糊的记忆里,印象中像是有这个表哥,却又想不起到底是什么人? 其实,除了李寻欢之外,她记得很多人和事。 像月影、剑尘、传甲……甚至是已死的楚若寒和任紫幽,她都记的。 但是所有的记忆她都无法连贯在一起,每一段记忆当中,都有着一大段空白。 她知道,自己所失去的,正是最重要的一部分。 所以,她早已决定,一定要将自己所丧失的那份记忆找回来,即使是用死亡的代价来换取。 “诗音姐——”梅林的那头,忽然传来了一声熟悉的呼唤。 她转过头,便看见月影正急步往这边跑了过来。 “月影,是他醒了么?” 月影点了点头,“他已经醒了。你要去看他么?” 林诗音释然一笑,道:“好。我这就去看他。”她向前走了几步,忽又回头,“对了,月影,我是不是有一个表哥?” “表哥?”月影怔了怔,“诗音姐,你——” 林诗音抬头看向那一片茂盛的梅花海,幽然道:“我只是想起了一些事。” 月影紧张地抓住她,上下查看,“那你有没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林诗音笑着拉下月影紧张的双手,“你放心,不要那么紧张。” 月影黯然道:“我又怎能不紧张?你要是有事,我都不知该怎么办?忘尘花的毒性并不是我们所能想像的。” 林诗音轻叹道:“月影,若是换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我——”月影低下头,苦笑道:“也许,我会和你一样。” 林诗音道:“每一个人都应该拥有一颗完整的心。” 月影闻言点了点头。 林诗音笑了笑,拉过月影道:“我们走吧!路上告诉我一些有关他的事。” 月影看着一脸笑意的林诗音,道:“我忽然发觉自己很像刽子手。” 林诗音道:“你错了。在我的眼中,你是一名医术很高明的大夫。因为你医的不仅是人的身体,还有人的心。” ******* 才刚走近冷香小筑,林诗音便看见铁传甲从里面走了出来,手中似乎拿着什么东西。 “传甲。”林诗音轻唤了一声。 铁传甲抬起头看见她,竟不自觉得怔了怔,接着立刻将手藏到了身后。 “林姑娘。” “你的手上拿着什么?”林诗音朝他笑了笑,问。 “哦,没什么?没什么?”铁传甲慌忙摇着头,“林姑娘,你快去看少爷吧!我,我去看看叶开醒了没有?” 月影看了铁传甲一眼,心中已明白他手中拿着的是什么,却没有吭声,然而,眼中的忧虑却更深了一层。 这时,冷香小筑内又隐隐传出了咳嗽声。 林诗音点了点,没有再问什么,举步向房门口走去。 铁传甲心头一松,轻吁了一口气,急步走过林诗音的身旁。 然而,在两人擦肩而过的那一刹那,林诗音却回头看了一眼。 只那一眼,她已然清清楚楚的瞧见,铁传甲的手上所拿着的是几条染满了鲜血的锦帕。 林诗音的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光芒,忽然问了身后的月影一句,“他还能撑多久?” 月影怔了怔,轻叹了一声,老实答道:“我也不知道。也许是一年,也是一个月,又也许是一天。” 林诗音眼中的神色更加幽沉,“无药可救么?” 月影苦涩笑道:“他最需要的,是休息。只是偏偏,他无法让自己休息。” 林诗音闻言不再说话,走近了几步,伸手轻轻推开房门。 只见李寻欢和衣斜靠在床上,还在不住地咳嗽着,神色竟比在绝峰崖时更加苍白憔悴。而慕容剑尘则是站在一旁,右手为他轻拍着背,左手中则端着一碗药。 “剑尘——”月影走到床边,却看见慕容剑尘竟还未将药给李寻欢喝下,忙问道:“李大哥的药怎么还没喝?” 慕容剑尘叹了口气,“他根本就喝不下去。一喝下去就混着血全咳了出来。” 月影心一沉,“李大哥——” 李寻欢轻轻朝他们摆了摆手,边咳边喘息道:“过一会儿,就,就没事了。到时,我再——”话未说完,另一波剧烈的咳嗽已再度涌上喉间。 林诗音走到慕容剑尘身边,接过了他手中的药,道:“剑尘,你和月影先下去休息吧!我来喂他喝药。” 慕容剑尘点了点头,将药递到林诗音手中,和月影走出了冷香小筑。 李寻欢本欲说话,然而剧烈的咳嗽早已让说不出话来。每一声咳嗽都像有双手在紧紧揪着他的心口,几乎令他窒息。 林诗音见状忙将药放在桌旁,为他轻轻拍着背,直到他那一阵咳嗽过去,才柔声问道:“好些了么?” 李寻欢轻蹙了下眉峰,忍住喉间的腥甜,强笑道:“我,我已经没事了。” 林诗音伸手拿来桌上的药,轻声问道:“喝不喝得下?” 李寻欢朝她笑了笑,让她安心,便伸手接过了药,喝了下去。 药才刚入喉,他掩唇微微呛咳一声,感觉到喉间又有腥甜涌上,牙一咬,硬是将药混着血全吞了下去。 林诗音见他将药喝了,顿时安心一笑,“喝下了药应该会好些。现在,你好好躺下休息。月影说,你最需要的,就是休息。”她伸出手,就要扶着他躺下。 “你不该随我回来。”李寻欢躺到床上,忽然说了一句。 “为什么不能回来?”林诗音看着他疲惫的眼睛,平静地道:“这里是我的家,我为什么不能回家?” “家?”李寻欢怔了怔,眼中闪过一抹诧异。 林诗音边为他将锦被盖好,边道:“从小我就住在这里,不是么?” “你——”李寻欢微微吃了一惊,顿时岔了气,竟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他咳嗽着,艰难地侧起身子,终于将忍在喉间的那一口血吐了出来。 林诗音看着地上那滩混着药汁的血,叹了口气,道:“原来你根本就喝下了。”拿出锦帕,她轻柔地为他擦拭着唇角的血渍。 李寻欢忽然紧抓住她的手,喘息地问道:“诗音,你,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只是想起一些该想起的事。” “你不可以——”胸口蓦然又窜上一阵剧痛,他不禁放开了林诗音的手,紧揪住胸膛,额际上布满了涔涔冷汗。 林诗音见他面色煞白,忙起身道:“我去叫月影。” “不用——”李寻欢再度握住她的手,艰难地开口道:“我,我只要歇一会就好——”他咳嗽着,微闭起双眼,疲倦地斜靠在床上。然而,抓着林诗音的手却没有放开。 林诗音只好无奈地坐回床沿,为他擦拭着冷汗。 “你总是不要别人为你担心。”话才出口,林诗音便怔住了。这句话她似乎是在很自然情况下说出来的,几乎没有经过思考。 李寻欢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睁开了眼,却发现自己竟还紧握着她的手,他神色黯了黯,不禁放开了她的手。 “好些了么?” 看着林诗音关切的眼神,李寻欢轻轻摇了摇头,低咳道:“没事。” 这时吱呀一声,窗户忽然冷风吹开,一股寒意顿时裘进屋内。 “你先好好歇着。”林诗音为他盖好滑下的锦被,站起身就要去关窗。 李寻欢忽然道:“诗音,你应该先离开这里一段时间。” 林诗音没有转身,只是静静地问,“那我该去哪里?绝峰崖底?” “至少要离开这里。” 林诗音转过了身,深深地望进他的眼里,“你以为我离开了,就不会有机会记起一切么?” 李寻欢低下头,沉默不语。 林诗音叹了口气,转身径直走到窗前,却发现窗外天色已不知何时暗了下来。 “这么快天就要黑了。” 李寻欢闻言心中一动,轻咳了几声道:“天黑了么?” 林诗音关好窗,回身道:“是啊。刚刚天色还亮得很,没想到才一会儿功夫,天竟黑了。” 李寻欢的咳声忽然转剧。 林诗音见状,忙赶过去,“你怎么了?” 李寻欢喘息着停下咳嗽,道:“没事。我,我只是想起一件事。” 林诗音怔了怔,似想起了什么,问道:“是不是司徒天野?” 李寻欢不答反问,“今天是十五么?” 林诗音点了点头,“是。怎么了?” 想起莫雨华的话,李寻欢低声自语道:“十五?葬月?难道那个传说是真的?”正想着,忽然间,又是一阵咳嗽。 林诗音忙为他轻拍着背,叹道:“你就不要再费神了。你不要忘了,现在你是一个病人。” “我没事。”李寻欢勉强止住咳嗽,喘息着道:“诗音,麻烦你帮我叫剑尘他们进来一下。” 林诗音拍背的手停了下来,道:“你——” 李寻欢道:“这件事很重要。” 林诗音无奈一叹,“那好。我去叫他们。” ******** “剑尘,你可听说过葬月?”李寻欢已让林诗音扶着他坐在桌旁,只是这一动,肩上的伤口竟又隐隐作痛起来。他抚着伤口,低咳了一声,又道:“我曾在一本梵文的经书里瞧过。” 慕容剑尘点了点头,道:“不错。关于这个‘葬月’,我也在一本梵文经书里见过。那时,我正历游天下,经过西藏的神龙寺时,曾向寺里的喇嘛借过几本经书来看。而其中有一本经书里就有提过葬月。当时我觉得写得有趣,便多看了两眼,所以还有些印象。依稀记的,这个葬月似乎是种仪式。” 李寻欢道:“不错。葬月确实是一种仪式。相传,月亮里集聚了天地间最阴最寒的玄阴之气。若是有人能在十五月圆之夜,用世上最圣洁的女子的鲜血举行葬月仪式,世间便会变成般若地狱。” “般若地狱?”铁传甲不解地问,“少爷,什么是般若地狱?” 李寻欢道:“那是佛语。意思是充满邪恶和痛苦的地狱。” 月影插口道:“我记得莫雨华曾提过葬月这个词。可是李大哥,我不明白,这些与惊梦刀又有什么关系?” 慕容剑尘道:“经书中曾提过,用来割取圣洁女子的鲜血的刀并不能用普通的刀。” 月影怔了怔,“你是说惊梦刀就是那把刀。” 李寻欢道:“还记得吗?司徒若妍曾说过,祭月教里有一个圣池,每年的八月十五,司徒天野都会用活人祭祀。” 一直静默的林诗音忽然说了一句话,“可是这些听起来好像很荒谬。” 李寻欢叹了口气,道:“也许我们还有未想通的地方。” 慕容剑尘道:“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惊梦刀的秘密一定和葬月有关。” 铁传甲无措地抓了抓后脑,叹道:“这个惊梦刀里到底装着什么样的秘密,真是越来越复杂了。” 月影接口道:“不错。而且除了司徒天野,很多人都要守住这个秘密,不想让它现世。这又是为什么?难道真如经书里所说的,举行葬月之后,这个世间便会变成般若地狱么?那这又能给司徒天野带来什么好处?” 李寻欢苦笑,道:“看来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慕容剑尘叹了口气,“可惜惊梦刀已毁。” 月影道:“就算惊梦刀未毁,我们怕也查不出什么。那把刀留在我身边八年,除了每到十五之月圆夜,它周身都发红光之外,其他的,我什么也看不出来。” “今夜也是十五,却没有月亮。”李寻欢转过头看向窗外。 窗外,还在下着小雪,寒风卷着细雪在夜风中飞舞,天地间,充斥着冬季冰冷的气息。 李寻欢徒觉身上一阵寒意裘上,不禁掩唇低声咳嗽着。 林诗音见状,眼中掠过一抹担心,“你要不要先歇歇?” 李寻欢摇了摇头,道:“不用。我没事。今夜,我们一定要加倍小心。” “司徒天野真会来么?” 月影看了窗外的雪一眼,忽然间发觉,雪似乎越下越大了。 第二十章 雪已经下得很大了。 天草次郎依然在雪中急驰,然而前方那抹红火的影子却犹如幽灵般诡异而飘忽不定。 眼看天色已越来越黑,自己却距离对方越来越远。 深吸了一口气,他急声喝道:“白梦虹,留下司徒天野。” 前方,那抹红影忽然停了下来。 天草次郎神色一冷,刀光顿现,手中的武士刀已然刺出。 白梦虹依然站在原处,不知为什么竟没有还手。 眼看那一刀就要刺上白梦虹。 这时,几声娇叱同时响起。 天草次郎的身后蓦然出现了四名红衣女子,赫然就是先前抬轿的女婢。 四道凌利的剑风已分刺天草次郎后背四处要穴。 天草次郎微微一惊,手中的武士刀硬生生收回,转刺,仅回身一刀竟就已挡住了那四道致命的剑气。 那四名女婢一击不成,复又急进。 其中一人在挥剑拦住天草次郎之时,急声道:“宫主,快走。” 天草次郎再次逼退那四名红衣女婢,在回头看见白梦虹的那一刹那,却几乎怔在了当场 黑夜中,白梦虹的脸上依然蒙着面纱,使人看不清她的表情。然而,那双柔媚的大眼里,此时却充满了痛苦之色。最为诡异的,却是她额际的那一弯银色新月竟也开始隐泛着红光。 “你——”天草次郎诧异地看着眼前的异像,一时之间竟忘了出刀。 那四名红衣女婢已急步奔到白梦虹身边,护在她的身前。 “宫主,你快走啊!若是到了子时便来不及了。” 白梦虹忽然深吸了口气,微闭了闭眼,等她睁开眼的时候,眼中痛苦的神色已然又被柔媚所取代,就连那额间那抹红光也逐渐淡去。 “宫主,你——”那四名女婢见状不禁惊呼,却被白梦虹阻住,“你们先带司徒天野回白护法那里。” “宫主——” 这时天草次郎冷冷地说了一句,“你们谁也别想带走司徒天野。” 白梦虹娇媚一笑,道:“天草公子又何需如此执着?” 天草次郎看着手中的武士刀,一字字地道:“那是我对我母亲的承诺。我必须实现。” “即使你已知道他是你父亲?你也要遵守自己的承诺?” “是。” “天草公子当真这么无情?” “大和民族的武士本来就不该有七情六欲。” 白梦虹幽然一叹,“我无话可说。” “既已无话可说,就将人交出来。” 白梦虹摇了摇头,“我不能。” 天草次郎忽然道:“你不是要他守住惊梦刀的秘密吗?” “是。” “你应该清楚,这世上只有死人才真正守得住秘密。” “但他不能死。” “为什么?” “恕我无法相告。”她话语一顿,忽然将手中的司徒天野丢向其中一名女婢,并急急丢下一句,“红玉,你们快带司徒天野走。”在说话的同时,她手中红纱一掷,万道红影顿现,拦在天草次郎的身前。 那名叫红玉的女婢纵身接住司徒天野,落地之时急跺了下脚,咬了咬牙,道:“我们快走。” 四人身形一掠,已然往西南方急驰而去。 天草次郎哪容得她们就样走了,当下急挥几刀,逼退了白梦虹,正欲追拦,白梦虹却又迎身拦住他。 然而,白梦虹的武功并不在天草次郎之下。天草次郎一时半会根本无法摆脱她的纠缠。眼看那四名女婢渐行走远,一颗心顿时沉入了谷底。 忽然,西南方传来了几声惨叫。 两人皆一怔,已然听出是那四名女婢的声音。 “糟了!”白梦虹徒然间摆手,也顾不得天草次郎就纵身往西南方掠去。 天草次郎忙纵身跟上。 不远处的雪地上,躺着四名红衣女子。 才不过片刻功夫原本还活生生的四名女子,竟俨然已成了死尸。 天草次郎蹲下身子,仔细地查看她们的尸体。发现四人的胸口都有一个致命的掌印。 “红玉——”白梦虹扶起那名年长的红衣女子,发现她竟还有微弱的气息,忙为她输入一口真气,“红玉,快醒醒。” “宫主——”红玉吃力地睁开眼,“红玉,红玉没用,让司徒,司徒天野逃走了——”吐尽了最后一口气,红玉再度合上了眼,香消玉陨。 “司徒天野!”天草次郎冷如刀锋的眼中掠过了一抹杀气。才迈开步伐,忽然间身后传来了一声轻微的响动。 他转过了头,竟见白梦虹已然昏倒在红玉身旁。 略一犹豫,他握紧了手中的武士刀,继续向前走了两步,但最终还是折了回来,抱起了那具逐渐泛冷的身子…… ******** 夜已深,万赖俱寂。 风已停,连雪也渐渐小了下来。 冷香小筑内,烛火依然明亮,隐隐间,还传出阵阵压抑的咳嗽声。 月影站在门外,听着房内传出的那阵阵刻意压抑的咳嗽声,不禁忧心道:“他这个咳嗽的毛病真是越发得重了。” 慕容剑尘淡淡笑了笑,道:“你放心,他不会让自己倒下的。因为他是李寻欢。李寻欢不会败给自己的敌人,更不会败给自己的身体。” 月影叹了口气道:“可李寻欢也只是个平凡的人。我十分清楚,他的身体已撑不下去了,他之所以没有倒下去,是因为他还有很多放心不下的人和事。” 慕容剑尘的眼中闪过一抹钦佩,“这也正是他让人佩服的地方。” “不错。他总为别人着想,却从未想过自己。”月影看了屋内一眼,欣然道:“还好这个时候,有诗音姐陪在他的身边。” 慕容剑尘笑道:“林诗音的确是一个值得李寻欢爱的女人。” 月影神色一黯,“为什么相爱的人总是不能在一起?命运似乎总爱捉弄有情人。我心底很希望诗音姐记起李大哥,却更不希望她死。” 慕容剑尘问道:“忘尘花真的无药可解?” “无药可解。” “一点办法也没有么?只要有一线生机,我们都应该偿试。” 月影苦笑,“有一个办法也许可以保住诗音姐的命,却不是一个好办法。” “哦?什么办法?” 月影叹息着道:“以毒攻毒。” “以毒攻毒?” “嗯。”月影点了点头,“忘尘花的毒性与洗缘露相克。若是两者同留于一人体内,或许可以相生相克,以克制住忘尘花的毒性。” “有几成机会?” “八成。” “那为什么不试?” “若是个好办法,我还会不试么?这个方法虽能克制住忘尘花的毒,代价却是失去所有的记忆。也许,再也没有记起的一天。” 慕容剑尘闻言一怔,即而苦笑道,“这确实不是个好办法。将心比心,我若是林诗音,我宁愿选择死亡。” “可是李大哥会眼睁睁看着诗音姐死么?” 慕容剑尘道:“他不会。” “是啊,他不会。他宁愿自己一生一世痛苦,也不会让诗音姐因他而死。” 慕容剑尘忽然问了一句,“李大哥,知道这件事么?” 月影默默地点了点。 “那他想怎么做?” “他已经向我拿了一瓶洗缘露。”月影叹了口气,看向幽沉的天际,“我不知道这样做到底对不对?诗音姐一直对我说,她宁愿以死亡的代价来换取自己所丧失的记忆,也不愿浑浑噩噩得过一生。可是,我始终不忍看着她就样死去。知道么,她已经开始记起李大哥的事了。” 慕容剑尘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道:“这世上并没有多少事可以分得清对错。只要你认为是对的,你就应该勇敢地面对下去。” 月影转首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剑尘,谢谢你。” 慕容剑尘的唇角又勾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为什么要谢我?” “因为我发现,无论我做什么事,你都会在身旁默默地支持我。” 慕容剑尘笑道:“我只是在做我自己想做的事而已。” 月影闻言也淡淡微笑了起来,复又抬眼看向天际,“你看,雪已经停了。今夜的夜色很宁静。我真希望我们每一天都能过得像这一刻般平静。” “可是平静的背后往往酝酿着一场更大的风暴。也许,这就是江湖人永远也无法摆脱的宿命。” 月影苦笑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江湖每时每刻都在我们的身边,我们始终都无法摆脱。不过,若是能取得一时的平静,我也知足了。” “月影神医,一时的平静又怎足够?不如我让你取得永世的平静吧!”冷冷的笑声中,一道人影从暗夜中走了出来。 赫然是司徒天野。 这时冷香小筑的房门也突然打开了,李寻欢和林诗音从里面走了出来。 “你终于还是出现了。”李寻欢微微咳嗽着,但眼睛里的神色依然冷静如昔。 司徒天野冷笑,道:“原来李大侠早已猜到我会来了。看来,李寻欢不仅飞刀天下一绝,就连神机妙算的能力也不输给当年纵横天下的诸葛先生。” 李寻欢笑了笑,道:“司徒教主说笑了。李某只是得到一位前辈的提点而已。” “哦?什么人?” “一个你很熟悉她,而她也很熟悉你的人。” “莫雨华?” “不错。” 司徒天野仰头大笑了起来,“莫雨华啊莫雨华,没想到最了解我的人竟是你。”顿住了笑声,他冷声道:“不错。区区一个白梦虹怎能制得住我?不过,李寻欢,我确实是败在了你的手下。” “那只是李某侥幸,略胜了一筹。” 司徒天野道冷哼了一声:“但是这世上很多事却是很难讲。往往最初获胜的人,到最后,反而会败也说不定。” “我知道。” “你心中明白就好。”他话语一顿,又道:“李寻欢,你应该知道我今夜前来的目的?” “我当然知道。只是,司徒教主今夜怕要白跑一趟。” 司徒天野杀气顿现,“哦?不知李探花此话是什么意思?” 李寻欢淡然一笑,道:“因为刀已毁。” 司徒天野面色徒变,“不可能。” 月影忽然学着司徒天野的语气笑道:“为什么不可能?这世上很多事都是很难讲。往往许多不可能的事,到最后,反而会变成可能的事。” 司徒天野怒极反笑,“是莫雨华么?”见众人沉默,司徒天野的笑声更冷,“既然刀已毁,那我就先杀了你们,再去杀莫雨华。” 话落,他已挥出了一掌,很简单,也很有力的一掌。 李寻欢心头微微一沉,因为他发现才不过几个时辰,司徒天野的武功竟比白天高出了许多。 这看似简单的一掌里似竟包含着无穷的变化。 每一股劲力,每一道掌风,都带着致命的杀机。 心念电转之间,李寻欢将林诗音往身后轻轻一推,接着人已飞身跃出,接住了那一掌。 月影和慕容剑尘也跟着跃出,分攻向司徒天野下盘与背心要穴。 司徒天野冷然一笑,连出三掌逼退了月影和慕容剑尘。 蓦然眼前刀光一闪,快似流星。 李寻欢的飞刀已至。 司徒天野足下一点,纵身避过了那把飞刀。 李寻欢这一刀发出后几然力竭,浑身忽然像火烧般的剧痛起来,微微呛咳一声,他还是忍不住咯出了一口鲜血。 “李寻欢,看来你已是强弩之末!”狂笑声中,司徒天野再度举掌,直击李寻欢胸口。 “李大哥——” 月影和慕容剑尘大惊,急忙回身救人。 旁边,忽一剑横出。 截住了司徒天野那一掌。 是林诗音。 “诗音——” 李寻欢知道林诗音不是司徒天野的对手,当下牙一咬,强忍住喉间的腥甜,已然跃起,手中刀光一现,又是一刀。 司徒天野怔了怔,纵知李寻欢已然是强弩之末,还是不敢硬接那一刀,只好侧身避过。 说时迟那时快,李寻欢身形已至,左手轻轻一带,将林诗音推出战圈。 然而,司徒天野一掌又再度逼近。 李寻欢右掌一挥,以残余真力硬生生接住了那一掌。 砰然一声,两道人影乍然分开。 李寻欢连退了五步才稳住身形,一口鲜血已吐在衣襟之上。 “寻欢——”林诗音连忙扶住他。 司徒天野正欲逼近,却被月影和慕容剑尘纵身截住。 然而,司徒天野武功太高,月影和慕容剑尘虽紧缠住他,但险相百出。 李寻欢心一沉,手中刀光又是一现,正欲出刀,蓦然间胸口却窜上一阵冷痛,顿时浑身的气力像是被抽空了般,步履不禁颠了颠。 林诗音的眼中闪过一抹忧虑,“你不可以再用真力了。我来。”话落,她亦不等李寻欢答应,已执剑刺向司徒天野。 “不要——”李寻欢来不及抓住她,然而还没走两步,眼前便是一黑,人便往前栽。 “少爷。”昏沉间,感到一双有力的手扶住了自己。 李寻欢喘息着,好不容易才缓过一口气,“传甲,你,你出来干什么?叶开——” 正说着,一道稚嫩的声音蓦然响起—— “李叔叔。” 紧接着一道娇小的身影已从走道右侧冲了出来。 这时司徒天野左掌一挥,逼退了慕容剑尘和月影,右手却扣住了林诗音的手腕。眼角的余光瞧见叶开往这里冲过来,一个纵身,拖着林诗音,揪住了叶开的衣领。 所有的一切都发生在瞬间。 “叶开——” “诗音姐——” 慕容剑尘和月影想救人却已不及。 “放开我——放开我——”叶开被他这一惊吓,不禁放声大哭。 “不准哭!”司徒天野冷冷一喝,喝住了叶开的哭声,叶开被吓得一张小脸苍白如纸,不敢再哭,只是眼泪汪汪地看着李寻欢他们。 李寻欢等人大惊,然而两名重要的人质在对方手上,一时之间谁也不敢妄动。 司徒天野一手扣住林诗音命门,一手抓着叶开,冷笑道:“李寻欢,要杀你还真不件易事。我还有要事要办,不想再与你缠斗下去。但你若不死,我无法安心。所以,我们不如做个交易。” 李寻欢的神色已恢复了冷静,淡然道:“司徒教主是要我用一命换两命?” “不错。” 李寻欢笑了笑,道:“以李某一介残命来换两条人命,这个交易这么划算,李某又怎会不做?” 司徒天野犀利如刀锋般的双眼中闪过一抹淡淡的欣赏,“李寻欢,你果然是条好汉。只可惜,你们不可能成为朋友。你就自绝心脉吧!只要你一死,他们我自然会放。” “好。我相信司徒教主是个遵守承诺的人。”说着便要举掌自断心脉。 “李大哥——” “少爷——” 众人大惊,齐声惊呼。 慕容剑尘则连忙扣住他的手腕,急声道:“李大哥,你不能这么做。” “你不可以——”林诗音正欲阻止,忽然间脑中极快地闪过一个画面。 此情此景,她似乎见过。 脑中徒然传上一阵刺痛,她不禁闭上眼。 绝峰崖。 天草次郎。 叶开。 还有李寻欢。 一幕幕的画面不断地自眼前出现,又不断地消失。 她似乎看见自己落下悬崖,又看见李寻欢紧紧地抓着自己的手,再然后,指掌交错,她与他紧握的手,最终一点点地分开,滑落—— “寻欢——”林诗音睁开了眼,徒然唤了一声,却紧接着带出了口鲜血。 司徒天野不知林诗音为何忽然间竟会吐血,不禁怔了怔,看了林诗音一眼。 就这一眼的功夫,李寻欢手中刀光已现,似流星般射出。 这一刀很快,也很凌利。 而这一刀也用尽了李寻欢毕生的功力。 因为他根本就不允许这一刀落空。 司徒天野急退。 然,那抹刀光却更快。 他一惊,心念电转之间,已放开了手中的人质。 慕容剑尘和月影不再迟疑,分别带起跌落在雪地上的叶开和林诗音,急速退回李寻欢身旁。 那快若流星的一刀还是深深插进了司徒天野的左肩,透肩而出。 他虽退得快,避过了要害。然而,李寻欢全力的一刀,他还是没有办法躲得过。 司徒天野抚着不断渗血的伤口,神色苍白。 “小李飞刀,果然例不虚发。”狠狠丢下一句话,司徒天野纵身退走。 “诗音——”强敌已退,李寻欢松了一口气,手才刚触碰到林诗音的身子,紧接着便吐出了口鲜血,身子一软便向前栽。 “少爷——”铁传甲急忙扶住他冰冷的身子慢慢地坐到雪地上,声音已然哽咽,“少爷,你先歇歇,林姑娘会没事的。她会没事的。” 李寻欢浑身泛冷,却强撑着不让自己昏过去,“诗音——”他吃力地伸出手,想握住林诗音的手,却又剧烈地呛咳起来,鲜血不断地涌出唇角。 月影的眼角已湿润,将林诗音冰冷的手放进李寻欢的手中,让他们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李大哥,我已给诗音姐吃了药。她会没事的。你放心。她会没事的。”月影哽声说着,却再也忍不住眼中的泪—— 洞中,已然升起了温暖的火堆,逐渐驱走了冰冷的寒意。 天草次郎面无表情地往火堆里加着枯枝,一颗心却早已不似往日那般平静。 身旁,那名红衣女子依然在沉睡。 取下面纱的她,并不出自己所料,的确是名倾国倾城的女子,即使在沉睡中,也带着万种风情。 然而,让他那一颗平静的心微起波澜的,却不是白梦虹的美貌。而是他到现在还想不通,为什么自己是会放弃追司徒天野的机会,而去救一名与自己毫无干系的女子。 一向视人命如草芥的他,心中除了武学之外,根本就容不下任何人与任何事。 为了追求那个天下第一的梦想,他甚至不惜杀了叶开的父母,抓住叶开做为人质。只为了逼李寻欢就范。 在这以前,他从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对。一切似乎都是理所当然的。 然而,在认识了李寻欢那一伙人之后。 他却似乎变了。 在李园的那一段日子里,每当面对叶开那双惧怕的双眼时,他竟会觉得自己心底隐隐升上一丝淡淡的愧疚。 而现在,他更是做了自己从来都不会做的事——救人。 耳畔隐隐传来了细微的响动。 天草次郎没有转头,继续往火堆里添着枯枝,“你醒了。” 白梦虹撑起身子,抚着微晕的额际,道:“这是哪?我,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被自己体内的真力反噬,又一时伤心过度,所以晕了过去。” 白梦虹默运了下体内的真力,发现先前窒息郁闷的感觉已减轻不少,明显是有人为自己疗过伤。她看了天草次郎一眼,随即柔声笑道:“没想到天草次郎也会救人?” 天草次郎并不答话,忽然冷冷地站起身就往外走。 “你去哪?去杀司徒天野?”见天草次郎依然向洞外走去,白梦虹忙急声道:“天草次郎,可以听我说一句话么?” 天草次郎停住了脚步,却没有转身也没有说话。 白梦虹摇了摇头,道:“从没见过你这么顽固的人。”她叹了口气,又道:“你总算救过我,所以我还是不忍心你去送死。” “什么意思?” 白梦虹道:“又过了一个月圆之夜。现在,司徒天野的武功已是今非昔比。怕就连例不虚发的小李飞刀,也不是他的对手。” 天草次郎终于转过了身,冷冷地道:“什么又过了一个月圆之夜?白梦虹,把话说清楚。” “一切的一切,都缘于一把惊梦刀。”白梦虹走到洞口,看着洞外那漫天狂舞的飞雪,叹道:“听说过葬月么?一个很古老很古老的传说——” ******** 床上的她依然还在沉睡。 苍白的脸,苍白的唇,就连那双昔日柔软的手也冰冷得没有一丝的温度。 她不该跟着他回来。 他带给她的只有不幸和痛苦,现在,甚至要陪上自己的性命。 剧烈的咳嗽声再度涌上喉间,手中那方已染满了血迹的锦帕又添上了一抹腥红。 “少爷。”铁传甲拿着裘衣为李寻欢轻轻披上,叹息道:“你就先回去歇着,等林姑娘醒了,我再去唤你,好么?” 李寻欢轻轻摇了摇头,问月影道:“她的毒已经发作了,是不是? 月影叹了口气,看着李寻欢那张苍白到几乎透明的脸,道:“李大哥,你放心。这里就交给我了。现在你先听铁大哥的话。回去歇歇,好么?” 李寻欢低低咳了咳,道:“我只想知道诗音的病况,请你告诉我。” 慕容剑尘叹道:“月影,你若不告诉他,他是不会去休息的。” 月影无奈一叹,看向床上昏迷不醒的林诗音,黯然道:“因为她想起了一些事,所以忘尘花的毒已开始侵入她的经脉。” 李寻欢低声问道:“那以后会怎么样?” “每想起一件事,她的毒便会重一分,直至,直至吐血而亡。” 李寻欢微微闭上了眼,紧紧握住了手中那条染满了血迹的锦帕。 铁传甲不禁问道:“月姑娘,忘尘花真的无药可解么?” 月影摇了摇头,哽声道:“连当年的医圣上官前辈都没有研制出忘尘花的解药。而我的医术却连上官前辈的万分之一也不及。” 慕容剑尘走至她身后,轻拍了拍她的肩头,叹道:“月影,不要这样。我们都知道你已经尽力了。” 这时李寻欢睁开了眼,静静地看着林诗音,忽然道:“若是用了洗缘露,还有一线生机,对么?” 月影闻言一怔,“李大哥,你——” “回答我。” 月影一叹,无奈地点了点头,“是。” 李寻欢不再说话,只是低声咳嗽着。忽然,他站了起来,却对慕容剑尘道:“剑尘,还记得我们上绝峰崖前的约定么?” 慕容剑尘点了点,“记的。我说过回来后我们要好好痛饮一场,不醉不归。” 李寻欢淡笑道:“君子一言。” 慕容剑尘也笑起来,接口道:“驷马难追。” 李寻欢笑着走到慕容剑尘身前,“我现在已经开始想念女儿红的味道了。” 慕容剑尘道:“经李大哥这么一说,我不只是想念,就连肚子里的酒虫也已开始作怪了。” “好。我们这就喝个不醉不归。”说着,李寻欢一把拉过慕容剑尘,两人就这么走了出去。 “少爷——”铁传甲正欲阻止却被月影拉住。 “铁大哥,让他去吧!” “可是,少爷他——” 月影神色一黯,道:“就算不喝酒,他也撑不了多少时日了。他的心太苦,我们为何不让他痛痛快快地喝一场?” 铁传甲心头一沉,惊道:“月姑娘,你是说少爷他——” “他最多只能撑一个月。” “一个月?” 月影转过头,看向窗外纷飞的雪花,“也许,连一个月也没有。” 当一个人想求醉之时,往往无法醉倒。 但此刻,其实他并不想醉,却又醉倒了。 其实,对他来说,今夜与慕容剑尘所喝的酒并不多,甚至还不及他平日所喝的一半。 然而,他却醉了。 微微闭上眼,但他依然觉得头痛欲裂。 也许是因为他的心太苦,苦得发涩,所以他才会醉。 慕容剑尘也醉了。 他是个遵守承诺的人。 说过不醉不归,就绝不会让自己清醒着回去。 所以,他也是醉得一塌糊涂。 刚才月影来过,已扶着他回去休息。 然而,她并没有叫上自己,只是默默地拿了一粒醒酒的药放在桌上。 毕竟,这十余年来的相处,她还是了解他的。 有时候什么话都不说,比任何一句安慰的话都有用。 “少爷——”耳际又响起了铁传甲熟悉的声音。 李寻欢睁开了眼,便看到铁传甲那双隐含着担忧的眼睛。 “传甲,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歇息?” “少爷,你不也没睡么?”铁传甲心酸地看着眼前那张苍白而疲倦的脸,柔声道:“夜深了,先回去歇着吧!” 李寻欢轻轻摇了摇头,并没有回答铁传甲的话,而是看向亭外。 外面,已下了一整夜的雪,依然在下着。 忽然间,他发觉其实夜间的雪,也很美丽。 吃力地支撑起身子,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铁传甲急步上前扶住了几欲跌倒的身子,问道:“少爷,你要干什么?” 李寻欢笑了笑,但那笑意却苦得发涩,“我只想去醒醒酒。” 铁传甲忙道:“这里不是有醒酒药么?” 李寻欢摇了摇头,笑道:“我醉得太厉害了,这个药怕是没有用。”说着,他轻轻推开了铁传甲的扶持,跟着跌跌撞撞走出了观雪亭。 谁知才一踏出观雪亭,他竟就这样一跤跌进了雪里。 “少爷——”铁传甲连忙急冲了出去,扶起了雪中的李寻欢。 “少爷,你怎么样了?有没有摔着?你——”下面的话已然顿去,因为他看见在李寻欢跌倒的那块雪地上,赫然有着一抹刺目的腥红,触目惊心。 掏出怀中的方巾,他轻轻地为李寻欢擦着嘴角的血丝,哽声道:“少爷,现在,你舒服些了么?喝醉酒的人都是这样,只要吐出来,便会没事了。” 李寻欢并没有睁开眼,只是低声笑道:“我一向很少醉的。看来真是老了,今夜才不过几杯酒,便醉成这样?若是诗音见了,定会笑我。” 记忆似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他还记得那个时候他和诗音都很年轻—— “记得第一次喝醉酒时,诗音可是灌了我十多坛的女儿红,才让我醉了三天三夜。其实,其实,有时候醉一醉,又有何妨?”忽然,他眉峰一皱,竟又侧身作呕,然而呕出的,不是酒,而是鲜红的血。 “少爷——”铁传甲胡乱擦着李寻欢不断溢出唇角的血,一方洁白的手巾,不到一刻钟竟已给染得通红。“少爷,我们回去好么?这里,这里天寒地冻,对身子不好。” 李寻欢轻轻摇了摇头,“我没事了。刚才这一跌,我的酒,已醒了大半了。”睁开了眼,他低声咳嗽着竟挣扎着站了起来。 “少爷。”铁传甲叹息着扶起他冰冷的身子,“听我一次劝好么,好好地睡一觉,明天醒了,便什么事都没有了。” 李寻欢依旧摇头,“我想去看看诗音。传甲,你先回歇着吧。” “可是——” 李寻欢淡笑道:“我看过她之后,就会去休息的。你放心。”说着,他的神色忽然间又黯淡了下来,低声道:“我只是想再看看她。” 铁传甲见劝不了他,只好无奈地叹了口气,放开了扶持。 雪,越下越大,渐渐淹没了李寻欢落寞的身影,也渐渐埋藏了铁传甲的心—— 小楼内,一片寂静。 床上的她,依然是一脸的苍白,就连在昏睡中都紧皱着眉峰。 李寻欢已静静看了她很久很久。 忽然,他轻轻握起她冰冷的手,悲凉地笑道:“如果,记起我,真得令你这么痛苦。我宁愿,宁愿你彻底忘了我。” 一阵剧痛又裘上心口,他闷哼了一声,却依旧止不住喉间的腥甜,再度呕出了鲜血。 拭去唇边的血渍,他颤抖着手,拿出了怀中那瓶从月影那里得来的“冼缘露”。 自己已是时日无多,也许诗音忘了他,会过得更好更快乐。 深吸了一口气,他将药灌入了她的嘴里。然后以内力助她让药物在体内更快运行。 这时,门突然间被撞开了来,一抹紫色的身影已冲了进来。 “李大哥——” 然而,还是迟了一步。 月影看着已然收回真力李寻欢,眼前已是模糊一片,她无法想象,李寻欢将要如何面对忘记了所有的一切的林诗音。 “李大哥,你——” 李寻欢朝她笑了笑,站起了身,然而,没走两步,眼前徒然一黑,他不禁以双手撑住桌面,剧烈地咳嗽起来。 “李大哥——”月影上前扶住他,哽声道:“李大哥,你这又何苦?” “无论怎样,只要,只要她能好好活着,我就心满意足了。”李寻欢咳嗽着,心口像被撕裂开一般痛疼。 月影不禁问道:“那你呢?你怎么办?” 李寻欢支撑着身体踉跄走到窗前,“我心中清楚的很,自己时日已无多。” “李大哥——”月影深吸了口气,才勉强忍住自己哽咽的声音。 李寻欢转过了身看着悲伤的月影叹了口气,道:“其实,我该谢谢你。全靠你,我才可以活到现在。否则,李寻欢应该早在十多年前就死了。” 月影轻摇了摇头,道:“可是我知道,从阎王爷手中赊来的日子,并不好过。这么多年来,每每看着你在伤痛中煎熬,我就很恨自己的无能。” “你只是名大夫,又不是神仙。何必如此强求自己?月影,李大哥并不希望看到这样消沉的你。否则,我即使是走也走得不安心。” “李大哥——”月影再也忍不住一头扎进李寻欢的怀中失声痛哭。 李寻欢轻拍了拍她的肩头,叹道:“我这一生,似乎总是让女人哭。死后阎王爷都不知要我怎么偿还你们了?” “李大哥——”月影闻言不知该哭还是该笑,站起身跺了跺脚,“我才不会让你死。” “生死由命!傻丫头,你为何还是这么看不开?答应李大哥,你和剑尘一定要好好地生活下去,帮我照顾诗音。” “嗯!”月影咽下了肚里的苦水,默默地点了点头。 李寻欢笑了笑,道:“天都要亮了,你去歇着吧!我没事。” “那你——” “我在这里陪着她。”李寻欢看了林诗音一眼,神色黯然。 月影叹了口气,道:“你应该好好休息一下。” 李寻欢又掩唇咳嗽起来,喘息着道:“回去怕也睡不好,不如在这里守着。” 月影心知劝不了他,便从怀中拿出了一瓶药,递给他。 “我知道,你最近心口越痛越厉害了。这瓶药虽不能治本,却可以缓解一时的疼痛,希望对你有用。” 李寻欢接过药,感激地笑道,“看来为了这瓶药,你又费了不少心血。” 月影摇了摇头,“李大哥,我早已将你当成是亲生兄长般看待,费多少心血我都愿意。” 李寻欢叹息着道:“我又何尝不是早已将你当成了妹妹?只是,你也应该多顾顾自己的身体,这段时日以来,你不是也没有好好休息过么?” 月影道:“我是名大夫。难道我还不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么?李大哥,现在,你该顾及的,是你自己。你应该多为自己想想。不要老是为他人着想。” 李寻欢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快去歇着吧!” 月影看了他一眼,无奈一叹,只好走出小楼,并轻轻地为他关上房门。 然而,在关上房门的那一刻,她却瞧见李寻欢忽然飞快地以手掩唇,紧接着一滴又一滴的鲜血不断地渗出指间—— 她叹了口气,依然将房门关好,转身时却看见铁传甲就站在身后,一脸的黯然。 “铁大哥?” “月姑娘,你放心吧!我会留在这里看着少爷。” 月影点了点头。 “好。那我去瞧瞧叶开。有事再叫我。”复又回头看了一眼,小楼里又隐隐传来了咳嗽声。心底不禁无奈一叹—— 难道真的只有死亡才可以结束李寻欢的痛苦么? ******** 原来一个人在面对自己空白的过去时是这么的痛苦。 整个身心,除了空洞,迷茫,彷徨之外,再也找不到任何感觉。 她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之间什么也不记的。 所有的一切,仿佛在瞬间都变成了一张白纸,找不出一丝的痕迹。 林诗音。 原来林诗音就是她的名字。 然而,对她来说,这个名字已不再熟悉。 只是简简单单的三个字而已。 她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她想找回自己的记忆,然而,所有的人都似乎在刻意回避着她,回避着回答她所问的每一个有关过去的问题。 “诗音姐——”房门被推开的声音,终于打破了小楼的沉寂。 她抬起了头,就看见月影正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 “快将药喝了吧!喝了之后,很快就会好。” “谢谢!”接过药,林诗音看着手中那碗浓似黑墨的药汁,叹道:“我的记忆是不是很难再恢复了?” 月影在心底一叹,安慰道:“诗音姐,也许会有办法,你别灰心。” 林诗音忽然抬头看着月影,“我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 “告诉我过去所有的一切。” 月影一怔,即而强笑道:“我不是告诉你了么?你是官宦家的小姐,后来家道中落,流落江湖,然后,碰上了我们这些朋友。本来一切都很好,只是你不小心摔下了悬崖,才会忘记了以前的事。” “真是这样么?”林诗音的眼中闪过一抹疑惑,“为什么,我没有一点印象。” “你失去了记忆,当然不会有印象。快喝了吧,要不然药凉了,药性便失了。” 林诗音喝尽了碗中的药,苦笑道:“原来我的人生竟是如此平淡无奇,难怪连自己都没有印象了。” “诗音姐——”月影看着她欲言又止,她知道一个人失去记忆的痛苦。然而,她若恢复记忆,等待她的,将是又一次面临死亡的危险。那他们所做的一切岂不是白费了么? 林诗音深深看了她一眼,忽然站了起来。 “我想去外面走走。” “要我陪你去么?” 林诗音摇了摇头,轻笑道:“我只是在这附近走走。我想,应该不会迷路。” 前方,是一大片梅林。 刚下过一场大雪,枝头绽放的白梅几乎都已被积雪所埋没。然而,在层层积雪中,却仍有几株梅花从积雪中挣扎着冒出头来了,傲然迎视着萧瑟的寒风。 林诗音站在梅林前,静静地看着,不知为何,心底竟涌上一丝感触。 雪越大,风越冷,这些梅花便开得越茂盛。 那人呢? 人是否也能和这些傲然与严冬对抗的白梅一样,愈挫愈勇? 偶然间,一阵轻风掠过,带来了阵阵淡雅的梅香。 林诗音深吸了口气,闻着那淡淡的香味,顿觉这几日郁闷的心情消解了不少。 这时梅林深处忽然隐隐传来了阵阵细微的咳嗽声。 林诗音怔了怔,徒觉这几声咳嗽声竟异样的熟悉,不禁顺着声音寻去。 越近梅林的深处,咳嗽声也越大。 那每一声咳嗽都咳撕心裂肺,让她不禁有些担心,那个咳嗽不止的人下一刻便会断气。 咳嗽声终于渐渐低了下来。 而林诗音的脚步也停了下来。 因为,她已经看见一个人。 一个身披青蓝色的裘衣,又一脸苍白憔悴的男人。 ******* 梅花树下,那一抹青色的人影显得落寞而孤独。 他低声咳嗽着,手中拿着一把小刀和木头,不知在刻着些什么东西。神情认真而专注。 身旁的雪地上,还放着一坛酒。 那坛酒,已然开封,阵阵酒香散于风中,几欲使人迷醉。 眼前那张聚精会神的脸很苍白,也很憔悴,却很英俊。 幽沉的眼,高挺的鼻,紧抿的薄唇组合成了一张略带落寞却又充满了魅力的脸庞。 林诗音呆呆地站在那里,心中升起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熟悉感。 这个男人似在哪里见过。 徒然间想起在自己刚刚清醒的时候似乎见过这个男人,而那时他并没有说话,只是看了她一眼,然后低声咳嗽着离开。 跟着,过不了一会儿,月影等人便进来看她。 但从那以后,她却再也没有见过他。只是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总会听见窗外隐隐传来阵阵压抑的咳嗽声。 每天夜里,窗外的人会是他么? 轻轻走近了几步,那个本来低头雕刻的男人忽然抬起了头,在看见她之后,怔了怔,眼中掠过了一抹复杂而幽深的光芒。然后,拿起身旁的酒坛,站起了身,连话都没说就要离开。 “你等一下。”林诗音急忙拦住他。 李寻欢停下了脚步,掩唇咳了几声,淡淡地问道:“有事么?” “你——”林诗音看了他一眼,迟疑地问,“你是我的朋友么?” “不是。” 毫不犹豫的回答,让林诗音略微有些失望,“对不起,我以为你会是我的朋友。因为我记得清醒的那天,第一眼看见的人,是你。” “你误会了。那天,我只是帮月影看着你。” “你是月影的朋友?” “是。”李寻欢点了点头,但依然逃避着她探究的眼神。 林诗音看着他,淡然一笑,道:“难道我是一个很令人讨厌的人么?我发觉你好像不愿意面对我。还是,你想隐瞒什么?” 李寻欢怔了怔,抬头看了她一眼。 那双眼正深深凝视着他,隐隐间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 “我想是你多心了。”李寻欢笑了笑,平静地道。 “也许是我多心了。”林诗音眼底闪过一丝复杂,复又笑道:“是我打扰你了。所以,该离开的人是我,而不是你。”说着,她转过了身,离开了梅林。 然而,在临走之前,她却回头看了一眼。 看的,却是李寻欢手中那个已经完成的雕像。 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梅林丛中,李寻欢痴痴地看着,脸上那些刻意伪装的平静,此时已全然崩溃。 扶着身旁的梅树,他又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 然而,每一声咳嗽所带来的痛楚,却远不如他此刻心中的痛苦。 蓦然,一口鲜血又毫无预兆地涌出喉间。 他紧捂着胸口无力地斜靠着树干缓缓跌坐在雪地上,低下头,才赫然发现手中那个雕像早已染上一片触目的嫣红—— ******** “李大哥——”冷香小筑内,月影震惊地站了起来,一脸诧异地看着李寻欢,“你竟让我们带着诗音姐和叶开离开?你,你怎么可以这么做?” “月影,你先不要激动。我们先听李大哥说。”慕容剑尘叹息着强压着月影坐下。 每次碰到李寻欢和林诗音的问题,她的冷静就都抛向了九霄云外。 李寻欢叹了口气,道:“现在强敌逼近,我们不能再坐以待毙。司徒天野针对的是我,而不是你们。所以我不想你们做无谓的牺牲。” 月影沉声道:“你明知我们不会走。” 李寻欢低低咳嗽了几声,悄然将手伸自裘衣下,紧捂住又开始隐隐作痛的胸口,“你们不为自己想想,也该为叶开想想。他才六岁。” “我们走了,那你怎么办?你身上有伤,能对付得了司徒天野么?” “但若你们留下来,也只是枉送性命而已。现在司徒天野的武功已今非昔比,就算我身上没有伤,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所以我们更不能走。”月影铁了心,一字字地道。 慕容剑尘也道:“李大哥,月影说得不错。我们绝不会丢下你一个人走。” “你们——”李寻欢心中一急,忽然咳嗽起来,一张脸咳嗽得通红。 “李大哥——”月影慌忙为他拍背顺气,“你先不要激动。别逼我们走,好么?一定还有别的办法,对不对?” 李寻欢喘息着,摇了摇头,却已咳得说不出话来。 慕容剑尘略一沉吟道:“李大哥,那这样吧!我先和月影将林姑娘和叶开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然后再回来与你一起会合。” 月影点了点头,“目前也只有这个方法了。李大哥,你别想丢下我自己一个人去面对司徒天野。” 李寻欢好不容易缓过了一口气,低咳着道:“我知道劝不了你们。好吧,那你们先将诗音和叶开送至一个安全的地方。我在这里等你们。” 月影盯着他,“那你得先答应我在我回来之前不可以离开李园半步。” 李寻欢微微一怔,笑道:“月姑娘这是在下禁足令么?” 月影坚决地道,“我太了解你了。没有你的承诺,我不会离开。” 李寻欢莞尔一笑,道:“你忘了么?还有传甲在这里。” 月影听了点了点头,这才稍微放下了一颗心。 铁传甲一切都以李寻欢的病情为重,他绝不会让李寻欢去冒险。 似又想起了什么,她的眼中又闪过了一丝不安,“若是我们都走了,司徒天野突然出现,怎么办?” 慕容剑尘道:“前天他伤的不轻,理应不会这么快就复原。” 李寻欢点了点头,道:“剑尘说得不错。月影,你就和剑尘放心地带诗音他们离开。这里不会有事。而且,我想我也应该有能力保护自己。” 月影忽然说了一句,“你是有能力保护别人。” 李寻欢微讶,不禁摇头苦笑。 慕容剑尘静静看着他,带着笑意的眼中却闪过了一抹深意。 雪已停了,寒风却依然萧瑟。 李园外,一辆马车停在门口。 “好了,可以走了。”慕容剑尘驾好了僵绳,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先将叶开抱进车厢内。 叶开才刚刚坐在软塌上,忽然又钻出来,站在车厢口问慕容剑尘,“剑尘哥哥,我们这是要去哪?” 慕容剑尘笑道:“去一个很安静很美丽的地方。” “真的吗?那李叔叔为什么不去?” “因为李叔叔还有事。等他将事情办法后,他会找我们的。” 叶开点了点头,见林诗音正往马车走来,忙高兴地道:“阿姨,原来你也跟我一起去呀?我还以为你会和李叔叔——” “小叶开,你林阿姨当然是和我们一起去了。”慕容剑尘笑着截住叶开的话,“快坐进去,否则别人怎么上车?” 叶开听话地坐进了车厢里,见林诗音坐了进来。忽然神秘兮兮地从怀中拿出了一个东西。 “阿姨,你看这是什么?” 林诗音接过他手中的东西一看,竟是一个雕刻精美的人像。 “这个人像,我保护的很好哦。李叔叔虽然还有刻,可我觉得还是这一个最漂亮。林阿姨,你说对不对?” 林诗音并没有回答叶开的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手中那个酷似自己的雕像,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时月影也已上了马车,掀开了帘子正欲坐进去,却又回头对李寻欢道:“李大哥,你一定要记着自己答应过我的话。” 李寻欢点了点头。 叶开忽然掀开了车窗上的帘子,对李寻欢道:“李叔叔,你事情办完了,要快些赶来找我们。因为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讲。” 李寻欢笑道:“好。我会尽快。” 叶开听到李寻欢的承诺才安心地放下帘子,在放下帘子的那一刻,林诗音忽然朝外深深看了李寻欢一眼。 李寻欢头一低,刻意避过了那双深究的眼睛。 慕容剑尘看了不禁轻轻摇了摇头,即而驾起马车,呦喝一声,便往东南方急驰而去。 马车已渐行渐远。 李寻欢静静地看着那辆马车淹没在风雪中,最终化为了一抹白点,直至消失。 忽然,一阵寒风吹过,一股裘人的冷意再度泛上了心头,他不禁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 “少爷——”身后,铁传甲拿来了皮裘为他轻轻披上,“马匹都准备好了,可以出发了。” “好。”李寻欢点了点头,勉强止住咳嗽,撑起身子的同时,脚下还是不禁踉跄了一下。 “少爷。”铁传甲连忙扶住他,“少爷,你撑得住么?” 李寻欢摇了摇头,道:“我没事。我们必须在月影他们回来之前找到司徒天野。” “少爷,若是有慕容少爷和月姑娘在,也许我们会多几成机会——” “他们还年轻,还有很长的一段人生要走。我不想他们为了我而枉送了性命。”李寻欢话语一顿,看了铁传甲一眼,道:“传甲,其实你——” 铁传甲忙截住他的话,坚定地道:“少爷,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们不是说好了么?无论生死,我都要跟在你的身边。” 李寻欢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掩唇低声咳嗽着。 铁传甲看了马车消失的地方一眼,道:“若是月姑娘知道你没有遵守自己的诺言,我看就算是刀架在她的脖子上,她也不会走。”回过头,他看着李寻欢道:“少爷,其实你让他们走,还一个原因对不对?你怕林姑娘会再次想起什么。” 李寻欢点了点头,“她太聪慧。我们瞒不了她多久的。就算失去了所有的记忆,她依然还是那个林诗音。”回头看了李园一眼,叹道:“这座庄园里,实在留有太多太多的回忆。” 铁传甲闻言不禁摇了摇头。 “少爷,你总在为别人着想,这是你的优点,却也是你的缺点。”微微叹息着他转过了身,牵来了马匹,问道:“少爷,那现在我们去哪?” 李寻欢将裘衣系好,翻身上马,淡淡的说了三个字—— “绝峰崖。” 雪已停,但绝峰崖上寒风依然冷冽如刀。 崖边,层层积雪之上布满了凌乱的脚印,很显然,在不久以前这里曾有人来过,而且发生过一场激烈的大战。 李寻欢和铁传甲仔细查看着雪地上那些凌乱的脚印,心中都不由得一紧。 “看来司徒天野已经来过这里了。他的伤比我想象中得复原得快。”禁受不住崖上的冷意,李寻欢又掩唇低声咳嗽着。 “少爷,为什么你那么肯定司徒天野会来这里?” “惊梦刀对司徒天野来说实在太重要。他听说惊梦刀被毁,心中定不会全然相信。所以,一定会来找莫雨华证实这件事。若不是那天他受了伤,怕会连夜来绝峰崖。” 铁传甲蹲下身子仔细看了看,“脚印还未被积雪完全覆盖,估计是一个时辰以前的事。” 李寻欢点了点头,忽然,神色略为一怔。 这时,铁传甲已惊呼出声,“咦?不对,这好像是四个人的脚印?” 李寻欢已蹲下了身子,眼中闪过一抹异样。 从印迹上的尺寸来看,可以肯定是两男两女。 铁传甲道:“奇怪,除了司徒天野和莫雨华,还会有谁?” 李寻欢忽然站起了身子,缓步走到崖边的巨石旁,赫然发现覆满积雪的巨石上有一道极深的刀痕。 那是很快,也很狠利的一刀。 这个刀法很熟悉。 李寻欢伸手轻抚着巨石上的刀痕,不禁低呼道:“天草次郎?” 铁传甲一怔,“少爷,你是说天草次郎也在。那另一个——难道是白梦虹?” 李寻欢没有答话,而是往崖下望去。 忽然他弯腰从雪地上捡起了原本应该深埋在雪底的绳索,“我下崖看看,传甲,你先留在这里。” 铁传甲神色一变,道:“少爷,那怎么行?你身上还有伤。我要陪你一起下去。” 李寻欢低低咳了几声道:“我只是下崖看看,不会有事。” 铁传甲激动地道:“少爷,你又想丢下我一个人去涉险对不对?你先前不是答应过我生死与共的么?怎么现在你——” “传甲。”李寻欢的声音已有些严厉,“现在并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 铁传甲闻言低下了头,默不作声。 李寻欢神色一缓,叹道:“我让你留在这里,也是防止生变。若真有什么变化,你在崖上也好有个照应。你放心,这个时候我绝不会让自己出事。” 铁传甲眼中闪过一丝无奈,抬起了头,道:“少爷,那你要多加小心。” 李寻欢点了点头,抓紧了绳索,人已跃下了悬崖。 ******** 崖底一片凌乱,显然经过了一场大战。 李寻欢从腰间拿出酒壶一口气喝了下去,以缓解胸口的疼痛。 月影的药虽有用,却带有安眠的作用。 然而这个时候,他却需要自己提起十二分的精力。 闭上眼,他深深吸了口气,等睁开眼的时候,脸上落寞与疲倦的神情已然一扫而空。 向前走了几步,他赫然发现岩洞前的那棵大树上有一个相当深的掌印。 李寻欢伸手探了探掌印,低声自语道:“看来,他的功力又更上一层楼了。可是这世上又哪有人武功进步得这么快?” 这时,洞内忽然隐隐传出打斗声。 李寻欢神色一凛,人已掠进洞内。 ******** 天草次郎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竟可以在几天之内就将武功练到如此出神入化的地步。 现在,白梦虹、莫雨华都已被点穴制住,只剩下他一人面对强敌。 原来惊梦刀中的秘密是如此可怕,若然让他知道了全部的秘密,眼前这个人怕就成为人魔了。 “天草次郎,你当真要与我为敌么?”司徒天野看着面前冷漠如昔的天草次郎,刀锋般的眼中闪过一抹复杂。 天草次郎冷然道:“你心底早已清楚。又何必再问?” “但我是你的亲生父亲。” “我没有父亲。” 司徒天野冷盯着他,一字字地道:“可你并不是我的对手。” 天草次郎道:“没到最后,我从来都不相信自己会输。” “你很固执,也很自负。”司徒天野见他没有答话,又接着道:“若不是念在你是我的亲生儿子,我早已杀了你。” 天草次郎忽然冷冷地道:“就凭这句话,你就已输了。” “哦?” “你念我是你的亲生儿子,但我却从未将你当成父亲。所以,输得人会是你。” 司徒天野道:“原来你不止固执自负,而且无情。” 天草次郎道:“只有无情才能了无牵挂,才能练就武学的最高境界。所以,我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 司徒天野看着他道:“看来你心意已决。” “是。” “好。既然你这么想死,我就成全你。”话落,司徒天野凌厉的一掌已然攻下。 天草次郎徒觉面上一热,那股强劲的真力给人一种几乎窒息的感觉。 抽身急退的同时,天草次郎手中的武士已然迎上,险险化解了第一招。 然而,第二掌又接踵而至,天草次郎忙纵身,劈刀。 谁知,司徒天野根本就不给他喘气的机会,第三掌紧承第二掌的劲风,直扫天草次郎的命门。 天草次郎心中一沉,竟然放弃防守,手执武士刀直扑司徒天野,拼着伤重,也要与司徒天野同归于尽。 蓦然,眼前淡淡的刀光一闪,似流星划过暗沉的天际。 “叮”的一声,那抹刀光与那强劲的掌风相撞,直逼得司徒天野连连后退了三步。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天草次郎只觉胸口微微一窒,一股柔和的掌力竟已将自己推开了三尺之外。 “李寻欢。” 两人皆是一怔,万没想到他竟会出现。 “李寻欢,没想到我没找你,你倒先找上了我。”司徒天野眼中的震惊一闪即逝,即而又恢复了平静。 李寻欢笑了笑,道:“李某只是不想坐在冷香小筑内等死而已。” “那你今日是来送死的了?” 李寻欢轻摇了摇头,道:“很可惜,我并不想死。”接着手中淡淡的刀光一闪,他一字字地道:“所以,今日我会全力一战。” 第二十一章 马车停在了一座幽静清雅的别院前。 “我们到了。”慕容剑尘跳下了马车,并将已睡着的叶开抱了下来。 月影从车厢里钻了出来,问道:“这就是藏剑苑?” 慕容剑尘点了点头,“这座小苑是我爹生前为我娘而建的。因苑里收藏着许多绝世宝剑,所以名为藏剑。” 林诗音也跟着下了马车,看了眼前清幽的小苑一眼,道:“这里真是个好地方。” 这时门吱呀一声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位年过半百的老人家。 “少爷。你终于来了。”老人的慈祥的双眼里满是笑意,“一接到少爷的飞鸽传说,我便将苑子给好好收拾了一下。”说着,老人环视了众人一眼,又笑道:“藏剑苑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慕容剑尘道:“何伯,他们就先交给你了。” “你放心,少爷。”何伯伸手从他怀中接过了叶开。 月影看了慕容剑尘一眼,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便转身对林诗音道:“诗音姐,你先随何伯进去。我和剑尘去去就回。” “好。”林诗音点了点头,温婉的眼中依然一片沉静。转过了身,她便随着何伯走进了藏剑苑,头也没回。 见藏剑苑的大门重新关上,慕容剑尘才道:“我们走吧!” 月影忽然问了一句,“去哪?” 慕容剑尘笑道:“我想你我都应该清楚。” 月影边解下马车上的马匹,边道:“在来这里的路上时我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什么事?” “铁大哥虽一切以李大哥的病情为重,但他从来都不会违逆李大哥的要求。” 慕容剑尘点了点头。 月影又道:“我之所以能一路坚持到藏剑苑,是因为我知道对李大哥来说,将诗音姐安置好是他最重要也是最后的心愿。” 慕容剑尘道:“藏剑苑里财产已足够林姑娘和叶开生活一辈子。何伯也会好好照顾他们。” 月影笑道:“原来你早已安排好一切。” 慕容剑尘深深注视着她,“我知道你一定会和李寻欢并肩作战,而我更不可能丢下你。”说着,他翻身上马,并向月影伸出手来,唇角勾起了一抹淡淡的微笑,“这一战,我们生死与共。” 月影看着他,顿时一股暖意涌上心房,轻轻一笑,她将自己的手伸向他,“好。这一战,我们生死与共。”握紧着他的手,她足下一借力,人已跃上马背,坐在他的身后。 “驾!”慕容剑尘策马扬鞭,往绝峰崖方向绝尘而去。 然而,他们并没有发现,本来紧闭的藏剑苑大门忽又重新打开,一道白影侧身闪了出来,轻盈的身子一跃,悄然跟在他们后面—— ******** 盯着李寻欢手中的那一把飞刀,司徒天野的心蓦然间抽紧。 李寻欢的飞刀总能在最不可能的情况下发射出来,前天自己就曾吃过一次亏。更何况,现在又加上了一个天草次郎。 再度压下体内激荡不已的真力,司徒天野知道自己必须速战速决,尽快问出惊梦刀的另一半秘密。 看了眼天草次郎,司徒天野冷声道:“天草次郎,一直以来,我念在你我父子一场的情份上没有痛下杀手,你不领情也就罢了,竟还一次又一次地与我为敌。” 天草次郎道:“我这一生只有两个目标。一个就是成为天下第一,而另一个,就是杀你。” 司徒天野唇边的笑意更冷,眼中杀意已现,“那你就不能怪我了。” 一掌。 只有一掌。 但看在李寻欢和天草次郎的眼中,那一掌却有着万道掌影,虚中带实,实中带虚,使人分不清真假。 李寻欢握紧了手中的飞刀,忽然闭上了眼。 他要用心听,而不是用眼睛看。 当耳际听到东南侧不同于别处的掌风时,李寻欢手中的飞刀已然射出。 那一刀很快,破空而去,擦过司徒天野的右掌,留下了一道血淋淋的伤痕。 司徒天野看了眼掌侧那一道血痕,心中一沉。 这时,天草次郎的武士刀却已逼近,直劈司徒天野。 司徒天野眼中闪过了一抹冷酷,掌下已是毫不留情。 李寻欢一刀击中,在天草次郎挥刀劈向司徒天野的同时身形已至,与天草次郎并肩作战。 崖上,又开始下雪。 风很冷,然而,铁传甲的额际却在不断地冒汗。 心中的焦急犹如一把火在燃烧着他的身体,他甚至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燃烧起来了。 眼看天色已黑,李寻欢却还没有上来。 再一次的,他探头往崖下看了看。 崖下一片暗沉,什么也瞧不清。 他很想下去帮忙,但李寻欢已留下话,让他在崖上接应。 可是他心底清楚,李寻欢的每一句都有他的理由。 所以,他宁愿自己留在这里干着急,也咬着牙没让自己下去。 然而这种感觉却相当不好受,所以他只有不停地在雪地上来回踱步。 渐渐地,雪地上现出了一个又一个深深的印迹。 “少爷,你千万不可以出事。千万不可以。” 惶急间,忽然脚下踩到一个硬物。 铁传甲一怔,抬起了脚,低头一看。 刚才踩下去的那块雪地上,正隐隐透出诡异的红光。 他怔了怔,蹲下身子,拔开了积雪。 雪中慢慢现出了一把刀。 一把浑身笼罩着诡异红光的短刀。 铁传甲拿起了刀,已然呆住。 “惊梦刀?这把刀少爷明明已经将它折断,怎么此刻竟完好无损?” “铁大哥——”不远处,两道人影已飘然而至。 “月姑娘,慕容少爷——”铁传甲站起了身,惊喜地看着来人。 “铁大哥,李大哥呢?他在哪里——”月影的问话忽然顿住,因为她看见了铁传甲手中的那把惊梦刀,“这把刀——” 慕容剑尘也是一怔,接过铁传甲手中的刀,奇道:“这把刀上次李大哥不是已将它毁了么?怎么现在——” 月影看了眼悬崖,道:“现在先别管这把刀了。李大哥人是不是在崖底?” 铁传甲点了点头。 慕容剑尘将刀交给月影,道:“那我们先下去。” “好。”月影接过刀,将它放入怀中。 铁传甲道:“我和你们一起去吧!少爷硬是将我留在这里,我心里难受。”、 月影道:“铁大哥,李大哥将你留在这里一定有他的理由。你放心,我们不会让他出事。” 铁传甲只好无奈地点了点头。“有你们在,我还会放心些。” 月影已抓过绳索,身子一跃,跃下了悬崖。 慕容剑尘拍了拍铁传甲的臂膀,笑道:“放心吧!你应该对你家少爷有信心。”话落,他但紧随着月影纵身跃下了悬崖。 铁传甲看着他们两人消失在崖底,不禁叹了口气。然而,转过身时却看见了一道熟悉的人影—— “林姑娘?” 当那凌厉的一掌扫中自己胸膛的时候,天草次郎徒觉胸口一阵剧痛窜上,接着一口鲜血便吐了出来。 刚才一个回避不及,司徒天野这一掌几乎震断了他的心脉。 李寻欢眼见天草次郎受伤,心头微惊,手中刀光又是一现,在拦截住司徒天野的同时,带着天草次郎急退。 司徒天野避过刀光,冷冷地盯着他们道:“李寻欢,现在天草次郎深受重伤。而你——”他看了李寻欢苍白的脸一眼,冷冷一笑,“而你,我想也已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怕没什么气力再发飞刀了吧?” 李寻欢扶着天草次郎,微微咳嗽了一声,刀光一现,手中竟又握着一把小李飞刀,“也许,你可以试试我究竟还有没有气力发这最后一刀?” 司徒天野冷笑,但眼中却闪过一抹戒备,站在那里静静盯着他们。 刀锋很冷,而李寻欢的手也已逐渐泛冷。 他知道手中这最后一把飞刀是自己的救命稻草,所以他绝不能让这一刀落空。 然而,他心底也清楚,以自己目前的身体状况,要想发出这一刀已是相当困难,更何况要发出绝对不能落空的一刀? 顿时,李寻欢的心像他的手一样,渐渐开始泛冷。 胸腔中的剧痛在不断地刺激着他的咽喉,他强自忍着,不让自己咳嗽出声。 高手过招,本就不容许有一丝一毫的分神。更何况,现在敌强我弱。 双方就这样静静对峙着,谁也不敢妄动。 忽然,洞外吹进了一股冷风,李寻欢徒觉一阵寒意泛上了心头,终于还是忍不住低咳了一声。 只那低低地一声咳嗽,司徒天野凌厉的一掌已至。 李寻欢心中一沉,但并没有发射飞刀,而是拉着天草次郎急退。 他知道自己已是强弩之末,这最后一刀必需要用在最好的时机,否则,他和天草次郎两个人都必死无疑。 然而,他连连受创气力已是不继,现在又拖着一个深受重伤的天草次郎,在护住他的同时,却没有余力再护住自己。 于是,司徒天野一掌扫中了他的肩头,顿时旧创再度崩裂,血流如注。 “李,李寻欢,你不要管我——”重伤的天草次郎忽然一把推开李寻欢,踉跄往旁边退去。他喘着气勉强以武士刀倚地才支撑着身子没有倒下。 谁知李寻欢再度回身扶住他,边咳嗽边道:“我不会丢下你不管。” 天草次郎心头一热,心中顿时涌上一股从未有过的复杂感受,“李寻欢,你——” 这时司徒天野已再度逼近。 天草次郎牙一咬,用尽了气力,手中的武士刀一挥,为李寻欢挡下了这致命的一击。 然而,掌风的余力依然将他们二人震得倒飞出去,最后摔落在地上。 李寻欢伏在地上不断地咳嗽咯血,然而,手中那把飞刀,他依然握得死紧。 “李寻欢,你,你怎么样?”天草次郎想起身看李寻欢的伤势,却吐出了一口鲜血,复又无力地跌回地上。 司徒天野看着重伤的两人,狂笑道:“这是你们咎由自取,怪不得旁人。李寻欢,你终于尝到死亡的滋味了吧。” 李寻欢终于停住了咳嗽,但神色却疲倦不堪,“我早已不在乎生死。这种死亡滋味,对我来说,也早已,早已麻木了。” 司徒天野冷冷一笑,“不过,你的命倒是硬得很。每次都能死中求生,但这一次你是绝对逃不掉了。” 天草次郎这时终于缓过一口气,他捂着胸口喘息道:“李寻欢,没想到,我们竟会,竟会死在一起。” 李寻欢边咳嗽边笑道:“这样,这样也好。黄泉路上,我们谁都不会寂寞。” “可是我还不想死。因为,我们的决战之约还没有履行。三天,三天后就是我们的决战之期,没能与你一战,就算是死,我也死得不瞑目——”说着他又忍不住咯出了一口血。 司徒天野冷然道:“天草次郎,如果你肯认我这个父亲。我不会杀你。” 天草次郎道:“你以为我会怕死么?就算是死不瞑目,我也不会认你。” “你——”司徒天野怒极,眼中杀气更甚。 无视于司徒天野眼中的杀气,天草次郎面上神色依旧未变,而是转头问李寻欢道:“李寻欢,你,你还当我是朋友么?” 李寻欢点了点头,道:“你永远都是我李寻欢的朋友。” 天草次郎眼底闪过一丝复杂,“即使是我曾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你也不计较?” 李寻欢诚挚地道:“人谁无过?我也曾做过对不起别人的事。”他低低咳了几声,又道:“我只知道你是一个值得我交的朋友。”淡淡笑了笑,他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来,但浑身一软,竟又再度跌回了地上。 这时天草次郎忽然侧起身子,向李寻欢伸出了右手。 “李寻欢,我从来都没有朋友。但你,却是唯一的一个。” 看着那只伸向自己的修长而苍白的手,李寻欢眼眶一热,不知从哪里生出的气力,竟也侧起身子,紧握住了天草次郎的手。 在紧握住对方的手的那一刻,两人都大笑了起来,眼中闪烁着一种异样的光辉。 司徒天野冷冷地看着他们,道:“死到临头,你们竟还称兄道弟?” 李寻欢依然在笑,“其实,有一件事你还不知道?” 司徒天野一怔。 李寻欢看着他一字字地道:“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友情也是一种力量。”忽然他手中淡淡刀光一闪,小李飞刀已然射出。 司徒天野离得太近,那一刀又极快,几乎不可能躲得过。他吃惊之余,挥起一掌想击落那把飞刀,但飞刀的余劲竟还是冲破了他的掌风,透掌而过,直插进他的右胸。 一刀击中,天草次郎紧握着李寻欢的手忽然无力地放开,垂下,双眼也缓缓合上。 “天草,天草次郎——”李寻欢一惊,又开始咳嗽,撕心裂肺,剧烈的疼痛几乎将整颗心全揪在了一起。 司徒天野牙一咬拔出了飞刀,身形还是不禁晃了晃。 “李寻欢,没想到,你竟还气力发这最后一刀——只是,现在,你已经没有飞刀了——”一语方落,他右掌已再度挥起。 这时,一道凌利的剑气忽横空劈过,化去了那一道掌力,快如闪电。 “月影,你去救人。” 急急丢下一句话,及时赶到的慕容剑尘手中软剑一抖,化做万道剑光,再度刺司徒天野。 月影忙趁机纵身掠到李寻欢身边,扶起了他。“李大哥,你怎么样?” 李寻欢摇着头,喘息道:“快救,快救天草次郎。” 月影往旁边一瞧,见天草次郎面色煞白,几乎没有了气息,心中顿时一沉,忙拿出银针连刺他身上十六处大穴,护住了他的心脉,然后将一颗药塞进他的嘴里。 伸手搭着他的脉搏,却见他脉相极其微弱,月影不禁皱眉道:“奇怪,他的内力怎么还剩不到一层?” 李寻欢微微咳嗽着道:“刚才,他为了助我一臂之力,趁我们握手之时将残余的真力输给了我——”话未说完,他忽然又吐出了一口鲜血。 月影吃了一惊,忙道:“李大哥,你现在不要说话。”从怀中拿出一颗药塞进他嘴里,月影的声音已然有些哽咽,“李大哥,你一定要撑住,千万别让那一口真气散了。” 李寻欢轻轻点了点头,合上眼,静心调息体内的真力。 月影暂时放下了一颗心,转过了头,便看见角落被制住的白梦虹和莫雨华。 她忙起身走过去,为她们解开了穴道。 莫雨华才解开穴道,便喝道:“司徒天野,今日我一定要你死!”语毕,她亦挥起手中的拐杖向司徒天野攻去。 司徒天野挥掌将慕容剑尘逼退了几步,狂笑道:“你们要我死么?没那么容易!”狂笑声中,他仰天长啸,刹时,岩洞内天摇地晃,岩壁开始龟裂。 “糟了。是‘惊天啸’!我们快退出去。”白梦虹扶起了天草次郎,对月影道:“你扶着李寻欢——” 然而,这时离司徒天野最近的慕容剑尘却被司徒天野一掌击中,跌倒在地上半天起不了身。 “剑尘——” 月影眼见慕容剑尘受伤,一颗心跌落至谷底。 忽然,洞外又极快地掠进一道人影。 轻盈妙曼的身法快如闪电。 月影看清来人,不禁怔了怔,“诗音姐。” “快救人。” 林诗音急急丢下一句话,便扶起重伤的李寻欢往洞外退去。 此时,月影站起身就往慕容剑尘处飞掠而去,然而“叮”的一声,怀中的惊梦刀竟在这个时候掉了出来。她怔了怔,但脚下却未停,直掠到慕容剑尘身前,带着他一起退往洞外。 然,莫雨华并没有退走,而是冷冷地盯着司徒天野道:“司徒天野,今日我就要你与我一起同归于尽!” 说着,她忽然捡起地上的惊梦刀,急步冲上前去,不顾被“惊天啸”的内劲击成重伤,一刀刺进司徒天野的腹部,然后牢牢抱住司徒天野的腰侧。 司徒天野大惊,一掌就往她天灵盖击下。 莫雨华口中不断地吐出血来,却依然死死抱着司徒天野不放。 她凄励地狂笑,那张被毁的脸孔此时越发显得狰狞恐怖,“哈哈哈~~司徒天野,我要你和我一起死—— 一起死——” 然而司徒天野不知从哪里生的气力,忽然一掌击在莫雨华胸膛上,将她击得倒飞出洞外。 惊梦刀上,忽然红光大盛。司徒天野徒然狂啸一声,身子一跃,竟冲破重重阻碍,飞身遁去。 月影扶着受伤的剑尘,紧皱着眉看着已俨然成为废虚的岩洞,道:“没想到,这么重的伤,他竟还能逃得出去?” 慕容剑尘捂着胸口,喘息着道:“你们刚才有没有看见,那把刀上的红光很诡异——” 白梦虹忽然叹了口气,柔媚的眼中已是一片沉重,低声道:“难道我们真得逃不过么?” 月影怔了怔,不明白她话中的意思,不禁问道:“白姑娘,你——” 这时身旁忽然响起一阵凄励的叫声,似哭似笑—— “司徒天野,为什么?为什么我还是杀不了你?为什么?” “莫前辈——”李寻欢让林诗音掺扶着,踉跄走到莫雨华的身前。 莫雨华浑身是血,但她依然瞪大着一双怨毒的眼,恨恨地盯着刚才司徒天野消失的地方,凄励的又哭又笑,状似颠狂。 “她是急怒攻心!”月影见状,忙当机立断,挥指急点她胸前几处大穴,让她将胸中那一口淤血吐出。 莫雨华终于安静了下来,然而,气息却极其微弱。 李寻欢不禁问道:“月影,她——” 月影叹了口气,轻轻摇了摇头,表示已是回天乏术。 这时莫雨华缓缓睁开了眼,然而眼中带着极深的怨恨,“为什么?为什么我还是杀不了他?”她这一激动,一口鲜血顿时又直喷而出。 忽然,她紧紧抓住李寻欢的手,厉声道:“李寻欢,你,你应该还记得我还欠我两件事。” 李寻欢点了点头,道:“李某答应过前辈的事不敢忘。” “好。”莫雨华喘着气,“那我现在就说第二件事。” “前辈请说。” “第二件事就是帮我杀了司徒天野,然后将他的尸体带回来与我合葬。”她眼中忽然闪过一抹复杂的恨意,“就算是下了地府,我也不会让他安宁。李寻欢,你可答应?” “好。” 见李寻欢点头,莫雨华放心地道:“有了李寻欢的承诺,我就算死也死得瞑目了。至于第三件事——”莫雨华顿住了下面的话,忽然看了林诗音一眼,道:“也许我真的错了。当初不该将自己的怨恨强加在别人的身上。林诗音,无论你还记不记得李寻欢,我都要告诉你一件事。” 林诗音静静地问道:“什么事?” “李寻欢是一个值得你爱的男人。” 林诗音点了点头。 “你明白就好。只可惜,我没有你这么好的福气,碰上不李寻欢这样的男人。”掩去眼中的叹息,她转过头看着李寻欢道:“所以,李寻欢,我的第三件事就是,你永远都不能背弃我这个徒弟。即使是死,你也要与她死在一起。” 李寻欢怔了怔,看了林诗音一眼,即而点头。 莫雨华忽然笑了起来。“没想到,在我临死之前,竟能做一件令自己开心的事。” 这二十多年来,她几乎没有真心笑过。 如今,她却笑了,仿佛回到了年轻的时候。 那个时候,她很快乐。 第二十二章 莫雨华死了。 她是含笑而逝的。 这一生她都活在怨恨当中,活得太痛苦。 没有人猜得到,一向阴狠怨毒的她,临死前竟会说出那样一个要求。 人性本善。 其实,她也只是让仇恨蒙了双眼。 月影叹了口气,站起了身。 “现在大家都受了伤,我们应该先回去疗伤再作打算。” 白梦虹也道:“不错。我们现在应该先上去。时间已不容许我们再等。” 月影看了她一眼,道:“白姑娘,你似乎话中有话?” 白梦虹叹了口气道:“现在没时间解释。我们先上去再说。” 然而,当她走向崖壁边时,却骇然呆住了。 上崖的绳索早已不复见,只留下一截被割断的绳索遗留在雪地上。 “糟了,一定是司徒天野弄断的。”月影愤而跺脚,一颗心几乎冷透。 白梦虹弯腰捡起那段绳索,苦笑道:“司徒天野果真是个利害人物。” 李寻欢低低咳了几声道:“传甲还在上头,也许,也许他会想办法。” 慕容剑尘抬头看了眼上方那一望无际的崖壁,轻叹道:“我只希望他不会遭司徒天野的毒手。” 李寻欢艰难地站起身子,道:“司徒天野武功虽高,但此刻他已深受重伤。而传甲的武功不弱,他不会那么轻易便得手。我想,我们不应该绝望。” 月影道:“李大哥,幸好你让铁大哥留在上面守着。否则,我们连这一线生机也没有。” 李寻欢道:“司徒天野并不是个简单的人物。我们要对付他一定要有万全的准备。我留传甲在上面,就是防止发生意外的情况。” 白梦虹看了李寻欢一眼,不禁赞道:“小李探花果然心细如发。” 李寻欢摇了摇头,淡然一笑,正欲说话,却又忍不住咳嗽起来。顿时,一阵头晕目眩,脚下几乎站不住。 这时,旁边一双温柔的手及时扶住了他。 “你先坐下,别再费神。”林诗音扶着他坐下,让他斜靠在旁边的大树旁。 月影慌忙伸手搭上他的脉搏,脸色却逐渐沉重起来。 “他怎么样?”看到李寻欢依然紧闭着眼艰难地喘息,林诗音的眼中不禁闪过了一抹担忧。 月影摇了摇头,扶起李寻欢,伸掌就抵住他的背心,欲为他输入真力。 李寻欢忽然睁开了眼,虚弱地道:“月影,现在这个时候你不可以浪费真力给我。这里太冷,你若失了真力,今夜,怕是很难捱过去。而且,而且你心底应该清楚,无论为我输入多少真力都是枉然,你又——”一口气说到这里,他已然无法再说下去,一口血竟又吐了出来。 月影见状急道:“李大哥,这个时候你多顾及一下自己行么?你也知道这里太冷,你又如何捱得住?”说着,她已默运功力想为李寻欢输功。 李寻欢忽然转身费力地扣住月影的手腕,断断续续地道:“月影,你,你不可以再这么冲动。现在这里有三个人都受了伤。若是你再失去内力,那我们,我们生存的机会就会更小。” 白梦虹道:“月姑娘,李探花说得并没有错。现在,我们当务之急是想办法上去,他们才有机会疗伤。就算是你现在让李寻欢撑住一时,那以后又该怎么办?我们不能再多一个伤患。” 月影看着李寻欢苍白的脸,“可是,你的身体——” 李寻欢缓缓放开了她,边咳边道:“你放心。我还撑得住。”他勉力止住咳嗽,苍白的唇角泛起一抹淡淡的微笑,“我不会这么轻易便倒下。” “我相信他一定会撑得住。”一双温润柔软的手忽然紧紧握住了李寻欢已逐渐泛冷的双手,“这一道难关,无论多么艰难,我都会陪着他一起闯过去。” 李寻欢浑身一颤,怔怔地看着那双依旧沉静如水的眼睛。 “诗音,你——” 林诗音淡淡笑了笑,“我相信你是个守信的人。” 李寻欢顿觉心中涌上一股暖意。 她果然还是没有变。 即使她失去了所有的记忆,她还是她,还是那个全心信任他的诗音。 白梦虹看着他们,一双柔媚的眼中充满了笑意,“李探花,你可真是好福气。” 不着痕迹地将手从林诗音手中抽回,李寻欢硬是支撑着站起身子,对白梦虹道:“白姑娘,李某正想问你一件事。” 白梦虹道:“李探花可是想问有关惊梦刀的事?” 李寻欢点了点头。 白梦虹叹了口气道:“这件事本来我不想说。因为说了怕也无人会信。” 李寻欢道:“我曾听莫前辈提及葬月。” 白梦虹看了李寻欢一眼,笑道:“哦?原来李探花也知道葬月这个传说。” 李寻欢道:“我只是在一本梵文经书里见过。” 白梦虹道:“这个惊梦刀确实与葬月有关。相传,这把惊梦刀乃是上古一神兵利器,甚至有人说这把刀就是葬月时所必须的祭月刀。关于葬月,我想你也应该清楚了。说是要在一个月圆之夜用世上最圣洁的女子的鲜血来祭月,以引出月亮上的玄阴之气,使整个世界变成般若地狱。” 李寻欢道:“但这毕竟只是个传说。” “不错。这只是个传说。但惊梦刀却是真能引出月亮上的玄阴之气。不知你们有没有注意一件事,每到月圆之夜,惊梦刀便会周身泛出红光?” 月影点了点头,道:“不错。每到月圆之夜,惊梦刀确实会发出红光。而且,除了这件怪事,我们刚才也在崖上发现了一件更怪的事。惊梦刀明明已被李大哥所毁,竟又完好无损,这又是为什么?” 白梦虹苦笑道:“惊梦刀确实是一把奇刀。这世上怕没有人能毁得了它,更何况刀身上沾上了司徒若妍的血。” 众人不禁皆是一怔。 白梦虹接着道:“其实这把惊梦刀是我祖先无意中在一个古墓中盗得。当时我的祖先发现这把惊梦刀时,刀内还藏着一本武功秘籍。而这本秘籍里记载着一种稀奇古怪的武功,叫惊天一梦。” “根据秘籍里的记载,要练成这种武功,就必须借助月亮的玄阴之气。当时我的祖先是一名武痴,禁不住这本秘籍中所记载武功的诱惑便练了下来。但是练成之后他才发现这种武功练成之后虽能独霸天下,但却有一个相当可怕的后果。” “因为这种武功必须借助月圆之时的玄阴之气才能炼成,所以,当练成武功之后,每个月圆之夜都会被体内的玄阴之气反噬,必须得用人血祭月,以平定体内反噬的真气。这种仪式就谓之葬月。我的祖先不想自己成为人魔,于是费尽心思与体内的反噬的真气对抗,却不料因此而走火入魔,打伤了正怀有身孕的妻子和族人。后来,虽然有很多人侥幸存活了下来,但他的妻子和族人的体内亦带上了玄阴之气,就连妻子肚里的孩子也没能幸免。” “后来,我的祖先为怕再累及无辜,带着族人远走西域。本想等死。谁知,却无意中在西域找到了一块极阳之地。于是,我的祖先和族人便在那里住了下来,创立了惊梦宫。利用极阳之地内刚阳之气来对抗体内的玄阴之气。所以,我们惊梦宫的人根本就不踏出惊梦宫半步。但是没想到几百年以后,宫内出了一个叛徒,叫杨素素,她受不了宫内轻淡的生活,便与宫本家族的宫本良一起携刀出逃。从此,惊梦刀落在了宫本家族的手中。” “素素本想借助惊梦刀来解除体内的玄阴之气,却不得要领。而宫本家族的后代子女也遗传了玄阴之气。很多人都受不了那种痛苦而英年早逝,所以,宫本家族的人丁便越来越单薄。直至宫本美子那一代,她遇上了司徒天野。于是便发生了后来的事。” 李寻欢略一沉吟,道:“看来当年宫本美子只是告诉司徒天野惊梦刀内所藏的武功,却没有告诉他练成后解除痛苦的方法。” 白梦虹道:“不错。所以,当司徒天野偷练武功后,才发现自己每到十五月圆之夜,就会遭体内的真力反噬。于是就逼迫宫本美子,想让她说出惊梦刀中的另一半秘密。” 林诗音道:“不过看来宫本美子并不想再让那把惊梦刀危害人间,所以,她宁愿司徒天野被自己真力噬,也不告诉他解除这种痛苦的方法。” 月影叹了口气,道:“也许还有一个理由。就是她发现司徒天野的野心原比她想象中得大。令她伤透了心。” 慕容剑尘道:“我想司徒天野也许已经知道了一些秘密,所以才会成立祭月教,月圆之时便以人血来祭圣池。” 白梦虹道:“但他始终未得要领。所以,一直以来都想弄清惊梦刀中的秘密。要解除那种非人的痛苦。一般的人血并不能治本,除非用世间最圣洁女子的血液。” “最圣洁女子的血液?”月影怔了怔,道:“白姑娘,你刚才说惊梦刀上沾染了司徒若妍的血,所以不易毁掉。这又什么意思?” 白梦虹道:“你应该记得,惊梦刀上红光大盛,是从司徒若妍死得那天开始的吧?” 月影神色一黯,点了点头。 白梦虹叹道:“司徒若妍可谓世间少有的善良女子。司徒天野那般对她,她始终都未有过半点怨言。她怕也算是世间最圣洁的女子了吧!” 李寻欢道:“那也就是应了那个葬月的传说。当惊梦刀上沾染了世间最圣洁的女子之血时,便能引出月亮上的玄阴之气。所以,惊梦刀自从染上了司徒若妍的血后,每到月圆便红光大盛。” 白梦虹点了点头,道:“也可以这么说。刀,一沾上司徒若妍的血,威利便更增,而且更不易毁去。若是懂得‘惊天一梦’的人,在月圆之夜得到这把刀,再利用刀上的玄阴之气便可以解除体内反噬的真力。而且,武功会更上一层楼。但从此以后,心性却会大变,每月月圆之夜必杀一女子,以血祭刀!到时,人世间就真要成为般若地狱了。” 月影此时已变了脸色,“那司徒天野——” 白梦虹叹道:“莫雨华因报仇心切,竟用惊梦刀刺伤司徒天野。现在,司徒天野带着惊梦刀离去,一到月圆之夜,后果怕不堪设想。所以,我才说我们时间不多,必须赶快想办法上崖。” 月影看了眼上头一望无尽的崖顶,道:“现在李大哥与剑尘都受了伤,天草次郎又昏迷不醒。而崖上的绳索也已断了,我们根本就无法上得去。看来只好等铁大哥了。希望他能尽快想到办法。” 天色已渐渐暗沉了下来,虽然没有下雪,但崖底却是越渐寒冷。 火堆已升了起来,然而依旧抵挡不住寒冬冰冷的侵裘,四周的冷风犹如一把把利刃割得人脸颊生疼。 月影往火堆里加了些枯枝,转头看着后面正斜靠着大树闭目养神的慕容剑尘,问道:“你的伤怎么样?还痛么?” 慕容剑尘睁开了眼,淡笑道:“比起他们,我这点伤不算什么。只要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月影轻声一叹,“可惜我身上并没有带多余的药。” 慕容剑尘支撑起身子,坐到月影身边,“很多意外的事并不是你我所能预料的。你总不能将所有的药都带在身边?” 月影看着他因走动而泛白的脸,不禁忧心道:“你怎么不好好坐在那里休息?过来干什么?” 慕容剑尘深吸了口气压下胸口的疼痛,强笑道:“坐在你的身边,也许,伤会好得更快些。” “你——”月影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个时候你竟还能开玩笑?我想就算天塌下来,你一样会笑得很开心。” “天塌下来,我可以当被盖。但你却要在我的身边。” 月影面上一红,“好肉麻的话。我才不要听。” 慕容剑尘笑了笑,一双眼深深注视着她,“但这是我心底的实话。” “慕容剑尘——”月影一抬头,却见对面林诗音正含笑看着自己,一张脸顿时红到耳根。她复又低下头,低声道:“安心睡你的觉。我不想理你了。” 慕容剑尘看着月影羞红的脸,眼中更是笑意盎然, “他们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林诗音看着对面笑闹的两人,一双沉静的眼里满是笑意。 李寻欢睁开了眼,看了他们一眼,低声咳了咳,道:“剑尘是个值得依靠的男人。月影并没有找错人。” 林诗音转过头看着他,“那你呢?” 李寻欢一怔,“我?” “你是不是个值得依靠的男人?” 李寻欢并没有回答,只是低下了头避过那双探究的眼,低声咳嗽着。 林诗音叹了口气,道:“还记得在梅林里你说过的话么?你说我们并不是朋友。”见他依旧低头咳嗽,林诗音从怀中拿出了雕像,递到他的面前,“我想知道,为什么你心口不一?” 李寻欢诧异地看着她手中的雕像,“这个雕像——” “是我从叶开那里拿来的。那天在梅林,我也看见你在刻着这个雕像。” 李寻欢的眼中闪过一抹了叹息,“既然都已忘记,你又何必再苦苦追究?” 林诗音将目光投向远方,幽然叹道:“你可知道一个人独自面对空白的过去是怎样一种心情么?我虽忘记了很多事,但有一种东西却根深蒂固在心底,是任何事物也无法抹杀的。” “是什么?”李寻欢低声问了一句,眼底闪烁着复杂的神色。 “是感觉。”林诗音收回了目光,又看着李寻欢道:“一份无法忘怀的感觉。” “你——”李寻欢忽然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林诗音叹道:“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们那么怕我记起以前的事?不过,那并不重要。我的过去已是一片空白,无可挽回,但我并不希望我的将来也是一片空白。” 李寻欢摇着头,却止不住咳嗽,一口血又已吐在掌心之上。缓过了一口气,他悄然握起手,掩住了掌间那一片腥红,“但你的将来却不在我的身上。”他喘息着站起身,“过去的一切就让它过去,你应该重新开始。也许,这样会对你更好。我去看看天草次郎。”定了定神,他支撑着身子迈开步伐。 林诗音看着李寻欢的背影,忽然淡淡说了一句,“我是想重新开始。但你却似乎不想。” 李寻欢呆了呆,但脚下却未停。 “他怎么样了?”见天草次郎依旧昏迷,李寻欢坐了下来,问着守在一旁的白梦虹。 白梦虹摇了摇头,叹道:“他的情况并不乐观。月姑娘虽暂时护住了他的心脉,但他伤得太重,而这里的环境又冷,怕撑不了多久。” 李寻欢道:“希望传甲能尽快想到办法。也许,他还有一线生机。” 白梦虹看了林诗音一眼,又看了看李寻欢,淡笑道:“你似乎在逃避林诗音。” 李寻欢没有回答,只是掩唇低声咳嗽着。 白梦虹道:“看来她并不像外表所显示的那般柔弱。李寻欢,你不该逃避,应该与她一起面对。” 李寻欢苦笑道:“我就是太了解她了,所以才不敢和她一起面对。” 白梦虹的眼中闪过一抹了然,“你是怕她呆在你的身边,更容易想起以前的一切,对么?” 李寻欢低叹了一声,道:“我不愿她死。” 白梦虹道:“我知道你是认为自己命不久矣,不想再拖累她,是么?但逃避也不是办法。” “所以我想请白姑娘帮一个忙。” 白梦虹一怔,已明白了他的意思。她不禁看着李寻欢柔媚笑道:“李探花,我该说你多情,还是无情?” 李寻欢道:“多情亦或是无情都已不重要了。” 白梦虹叹了口气,道:“小李探花在面对强敌的时候可谓聪慧过人,镇定自如,但遇上感情的事,似乎——”她话语一顿,摇了摇头,接着又道:“若我是林诗音,我更希望你与我一起面对,即使代价是死亡,我也甘愿。总比毫无意义地苟活着,要强得百倍。”见李寻欢没有答话,白梦虹又道:“你一心只为林诗音着想,却从未问过你这样为她安排,她到底愿不愿?就像十年前,你以为你命不久矣,为她安排了一切,然后远走关外。但林诗音却从没有快乐过。现如今,难道你又要重蹈覆辙么?” 李寻欢的唇边泛起一抹自嘲的笑意,道:“白姑娘似乎知道很多事。” 白梦虹笑道:“谁让你小李探花的名头如此响亮?我踏入中原虽才三月有余,但有关你的传闻却听得太多。听得越多,就越想了解你。”她那柔美的笑容忽然逐渐变得苦涩,然后低低叹了一声,继续道:“而越想了解你,自己也便陷得越深。” 李寻欢闻言怔了怔,即而苦笑,“李某又何德何能——” “李探花无需介怀。”白梦虹的笑容复又明亮起来,双眸间流动着万种风情,“我自小生长于西域塞外,言辞有时大胆,还望李探花不要放在心上。我明白你对林诗音的心意,所以,自不会强求。也许我喜欢的,就是你对林诗音的这一番深情,若是有朝一日,你变了,我怕连瞧都不瞧你一眼。唉,有时女人往往就是这般矛盾。” 李寻欢笑道:“白姑娘真可谓是世间少有的奇女子。” 白梦虹娇媚一笑,道:“有李探花这一句话就已足够。”一抬眼,她瞧见本来静坐的林诗音忽然站了起来,缓步走向那已然成为废虚的岩洞。 她回过头,就见李寻欢看了林诗音一眼,复又掩唇低起咳嗽起来。 “李探花还是跟过去瞧瞧吧!这个时候她很需要你。” 李寻欢轻轻叹了口气,道:“白姑娘刚才那一番话,李某会永远牢记在心中。”话落,他站起了身往废虚走去。 ******** 眼前是一片黑暗的废虚。 她静静地看着,忽然之间,竟觉得很冷,那股冷意直窜入心间,刹时传遍全身。 过去的一切已然是一片空白,那未来呢?等待她的却是一片茫然和空虚。 她发觉,此时的自己就像没有根的浮萍,找不到任何落脚的地方。 轻轻叹了口气,她坐了下来,就坐在一块冰冷的裂石上,低下头,她捡起地上的一块碎石无意识地摆弄着。 人总是有脆弱的时候,可一直以来,她都不容许自己脆弱。 即使在清醒的那一刻,面对自己空白的过去时,她也能很快镇定下来。 然而,她并不知道自己的这份坚强可以维持多久? 一年? 二年? 还是三年? 隐隐间,耳际响起了低沉而又熟悉的咳嗽声。 她抬起了头,就看见李寻欢站在自己的面前。 “这里很冷,你应该回火堆旁。” 林诗音淡淡笑了笑,道:“我只是想过来透透气。倒是你,要多加小心你自己的身体。” “我没事。还撑得住。” 李寻欢轻声咳嗽着,走到她的身边,坐了下来。 两人顿时无语。 沉默良久,林诗音握紧了手中那块碎石,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与我说?” 李寻欢叹了口气,忽然道:“我知道一个人失去记忆会很痛苦。” 林诗音怔了怔,低下了头,神色有些黯然。 “确实很痛苦。面对一片空白的过去,整个人都会发疯。” 李寻欢看了她一眼,道:“若是回忆与生命,让你择其一,你会选哪一种?” 林诗音毫不犹豫地道:“回忆。” 李寻欢眼底闪烁着一抹复抹,“为什么?” “如果忘记了曾经对我来说非常重要的人和事,我宁愿选择死亡。因为至少在死得那一刻,我还记得那个我一生中最重要的人。” “你可以重新开始。” 林诗音道:“我当然可以选择重新开始,重新认识以前的人和事。但是,我却需要有人与我一起面对。” 李寻欢叹了口气,道:“我明白了。也许,我真得做错了。”忽然他眉峰微皱,微微呛咳一声,毫无预兆地,一口血就已吐在雪地之上。 看着雪地上那一滩触目的殷红,李寻欢淡然道:“我的时间已不多了。” “我知道。”林诗音平静地点了点头,拿出锦帕为他擦拭着唇角的血渍,柔声道:“你可否答应我,让我陪你走完这最后一程?” 李寻欢抬眼,看着那双沉静温柔的眼眸。 林诗音淡淡一笑,“虽然我忘记了以前的事。但我知道你一定是我这一生中最重要的人。所以,我只想请你不要再回避我。” 李寻欢叹了口气,感觉眼中已有些湿润。他微微闭了眼,点了点头。 林诗音看着他,带笑的眼更显得清澈如水。 “我先扶你回去。这里太冷。”她笑着扶起了他,但左手却悄然将手中那块碎石塞进了怀中。 累了一整天,所有的人都已睡了。 然而林诗音却没有睡。 她静静地坐在火堆旁,指间轻抚过手中碎石上那些已有模糊的刻痕。 这块碎石是刚才她自废虚中捡来的。 她没有想到的是,石面上竟有模糊的刻痕。 隐约间,她辨得出是李寻欢三个字。 就在刹那间,心底深处某根被遗落了许久的心弦再度被轻轻拔响,眼前蓦然闪过了一个又一个的画面—— 她看见自己手脚都被铁链锁着,疯狂地在墙上刻着李寻欢三个字。 她听见自己在告诉自己——这一辈子她都不能忘记李寻欢,即使是死。 心口徒然间窜上一阵冷痛,她捂住了胸口,咬着牙没让自己呻吟出声。 “诗音姐——” 身后响起了月影熟悉的声音,她深深吸了口气,压下心口的疼痛,转头强笑道:“你怎么还不睡?” 月影叹了口气,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我睡不着。” “担心他们的伤势么?” 月影搓了搓几乎冻僵的双手,道:“这里真得很冷,连我都有些捱不住,更何况他们?我真怕他们的伤势会恶化。” “他们都不是轻易会认输的人。相信一定会撑得下去的。” 月影点了点头,“希望如此。” 枯枝渐渐燃尽,火光顿时黯淡了下来。 月影捡起身边的枯枝扔进火里,当火光徒然间亮起的时候,她忽然发觉林诗音的脸色竟异常的苍白,“诗音姐,你的脸色怎么这般苍白?不舒服么?” 林诗音摇了摇头,笑道:“我没事。可能只是有些着凉了。” “还是让我把把脉吧?”不知为何,月影的心中隐隐闪过一丝不安。 “不用了。我没事——”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两人匆忙转身,就见李寻欢痛苦地倦缩着身子,不住地咳嗽着,满面通红。 两人心中顿时一沉。 “寻欢——”林诗音急步走到他身边,扶起他时,触手只觉一片滚烫,“糟了,他在发高烧。” 月影此时已瞧到李寻欢肩头上又渗出了一片血红,不禁沉声道:“他肩上的伤又恶化了。”一语方落,她忙挥指急封住他伤口周围的几处穴道。 此时慕容剑尘和白梦虹都已惊醒。 白梦虹见李寻欢痛苦不已,忙问道:“他怎么样?” 月影神色一黯,道:“这个方法只能暂时止血。现在他需要的是上好的金创药。” “可是现在又要我们去哪里拿上好的金创药?”林诗音紧紧握住李寻欢冰冷的手,心如刀绞。 月影叹了口气,“现在,只好靠他自己坚强的意志力了。” ******** 一夜无眠。 所有的人都在细心地守候着李寻欢,盼着他熬过这一关。 天已渐渐亮了。 李寻欢的烧也逐渐退去。 月影再次伸手探了探他的额际,轻呼出一口气,“终于退烧了。” 众人顿时都松了一口气。 慕容剑尘有些疲累地斜靠着大树坐下,轻声叹道:“李大哥的意志力真是让人佩服。若换作是我,怕早已见了阎罗王了。” 月影走到他身边,见他脸色苍白疲倦,不禁担心地道:“你也累了。先休息一下吧!” 慕容剑尘点了点头,闭上了眼,暗中调理着紊乱的内息。 白梦虹也跟着坐在他们身边,眼睛却看向依然守在李寻欢身边的林诗音,“有林诗音陪着,我知道李寻欢一定会撑得下去。看见了么?一整夜,林诗音始终紧握着李寻欢的手。我想那也是李寻欢支撑下去的力量。” 月影叹道:“没想到即使失去了所有记忆,诗音姐依然对李大哥有感觉。” 白梦虹道:“其实那种感觉早已刻在了她的心底,是任何东西也无法抹杀的。”她话语一顿,又道:“既然心中的感觉未曾失去,让他们重新开始,不是也很好么?” 月影苦笑道:“重新开始?他们又有多少时间可以重新再来过?李大哥撑得住这一关,怕也撑不住下一关。” “有一天就算一天吧!”白梦虹眼中泛起一抹迷离似的色彩,“就算只有一天,我想林诗音也会很开心。” 月影轻叹了口气,“也许你说得没错。但至少,我们得先离开这里。” 转头看了眼旁边依然昏迷的天草次郎,月影的眼中闪过一抹忧虑,“希望铁大哥能早日想到方法下来。否则,不仅是李大哥,就连天草次郎怕也是捱不住了。” 这时崖壁上忽然隐隐传来了轻微的响动。 一条结实的绳索慢慢垂了下来。 月影和白梦虹不禁站了起来,就连闭目调息的慕容剑尘也睁开了眼。 紧接着他们看见了崖上有一道人影手抓着绳索,往下急掠而来。 “铁大哥——” 看到那张满面虬髯的脸,月影几乎忍不住眼中惊喜的泪水。 ******** 藏剑苑 晨光初洒,淡淡的金辉,为寒冷的冬季带来了一丝暖意。 月影走进园子里,深深吸了口气,顿感几日来的郁闷消散了不少。 幸好铁传甲及时赶到,现在所有的人都得到了妥善的安置,除了昏迷不醒的天草次郎,李寻欢和慕容剑尘的伤势都已得到了控制。 总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累了一夜,你怎么不去歇着?”身后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声音,月影转过了身,看着来人,笑道:“李大哥,你怎么出来了?诗音姐呢?” 李寻欢轻轻咳了两声,道:“累了一夜,我看她的精神不大好,已让她回去休息了。” 月影道:“她可能是受了风寒,过一会我给她开两副药。你放心。” 李寻欢点了点头,道:“传甲的伤势如何?我刚才去看过他,见他睡得正沉,怕会打扰他,也不敢久呆。” 月影道:“他没事。只是一些皮外伤。休养一段时间就会好了。幸好司徒天野那时已受了重伤,而铁大哥武功根底也不差,避过了要害。” 原来司徒天野逃上崖后,被守在崖顶的铁传甲拦截。然而,他虽深受重伤,铁传甲还是被他打伤。 李寻欢叹道:“这次真是辛苦传甲了。受了伤,还要为我们奔波,以营救我们。对了,天草次郎的情况怎么样?” 月影道:“他的心脉几乎让司徒天野震断,在最后关头又输了内力给你,没有真气护体,能活到此时已是不易。” 李寻欢神色一怔,道:“你是说他——” 月影叹了口气道:“最多不过两天。” “最多不过两天?”李寻欢忽又弯腰咳嗽起来。 “李大哥——”月影忙扶住他,“现在,你不千万不能激动,一定要稳住心神。” 李寻欢摇了摇头,站直了身子,喘息道:“我没事。你别担心。” 这时一道娇小的人影忽然冲进了李寻欢的怀中。 “李叔叔,你终于来找叶开了。” “叶开。”李寻欢笑着,将叶开抱了起来。 月影见状不禁想要阻止,“李大哥,你——” “我没事。”李寻欢朝月影安心一笑,转头对叶开道:“你怎么不多睡会?这么早便起床了?” 叶开一张小脸几乎笑得乐开了花,“我天天都很早就起床了。就为了等李叔叔。今天才一起床,就听何爷爷说李叔叔来了。我真得很开心。” 李寻欢闻言心中顿时涌上一丝暖意,不禁笑道:“我答应了你,会来找你。就肯定会遵守诺言。” 叶开道:“何爷爷也是这么说的。他说李叔叔是世上最守承诺的人。一定会来这里找叶开。” 月影看着叶开脸上开心的笑容,心情顿时愉悦起来,“小叶开,你天天就等你李叔叔吗?就不想你影姐姐?” 叶开机灵地道:“都想。叶开不仅想李叔叔、林阿姨、影姐姐、剑尘哥哥还有铁叔叔——” 月影不禁笑道:“你这小鬼倒是机灵得很。” 叶开窝在李寻欢的怀中,忽然道:“对了,李叔叔,你的事情都办完了吗?” 李寻欢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与我说?” 叶开道:“是啊。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要和你说。” “什么事?” 叶开沉默半晌,才道:“李叔叔可不可以收叶开当徒弟?” 李寻欢怔了怔,道:“你为什么忽然想当我徒弟?” 叶开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我知道李叔叔的飞刀好厉害,可以杀坏人。” “坏人?”李寻欢的脸上已没有了笑意,眼中闪过一抹忧虑,“叶开,你想要杀什么坏人?” 叶开的一向开朗明亮的眼里竟聚上了一丝恨意,“我要用李叔叔的飞刀,杀天草次郎。为爹和娘亲报仇。” 李寻欢和月影闻言互望了一眼,两颗心同时沉了下去。 天草次郎终于醒了过来。 他睁开眼的时候,就看见了李寻欢眼中释然的笑意。 “你终于醒了。” 天草次郎挣扎着想要撑起身子,然而,浑身却像要裂开一般疼痛,顿时气力全失,复又跌了回去。 李寻欢叹了口气,道:“你还是好好躺着休息一下。” 天草次郎闭着眼,忽然问道:“李寻欢,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李寻欢沉默,轻声咳嗽着。 天草次郎苦笑,“原来我真得快要死了。” 李寻欢道:“月影一定会想出办法,你——” 天草次郎蓦然睁开了眼,冷冷截住他的话,道:“这些安慰的话,我不需要。人总归要一死。从踏入江湖的那一刻起,我就没有想过自己会长命百岁。”一口气将话,他急切地喘息起来,面色煞白。 李寻欢叹道:“我知道,你根本就不将生死放在心上。” 天草次郎道:“既然你知道就不用再说任何没有意义的话。” 李寻欢笑道:“那你想听什么样的话?” 天草次郎深吸了口气,强压下胸口的疼痛,平静地问道:“我还能活几天?” “两天。” “两天?”天草次郎的神色依然平静,“两天已经足够。李寻欢,我想你应该没有忘记你我之间的约定?” 李寻欢轻叹了口气,“我没忘。两天后,就是我们的决战之期。” 天草次郎忽然费尽了气力,挣扎着坐起来,喘息道:“李寻欢,虽然我快死了,但我一定要与你比个高低。这是我最后的心愿。” 李寻欢笑道:“我既已与你立下决战之约,就绝不会反悔。” 天草次郎看着李寻欢,冰冷的眼中现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李寻欢你果然没令我失望。不过,在决战之前,我想请你带我去见一个人。” “什么人?” “叶开。” ******** 眼前,依然是那个六岁的孩子。 不过此刻,那个孩子的眼中却聚满了恨意。 在以前,天草次郎从来都不曾将任何人的恨意放在眼里,但是此刻,他却很想消除这个孩子眼中的恨意。 依稀间记得,曾经,这个孩子的眼中只有快乐和开心,只是如今却变了,他的眼中已凝聚了一个六岁的孩子所不该拥有的恨。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正是他自己。 顿时,天草次郎觉得叶开眼中的那股恨意就像一把刀直刺进他的心脏,几乎令他窒息。 “叶开——”他僵硬地开口,一时之间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是坏人。”叶开小小的拳头握得死紧,愤怒地盯着眼前这个一脸苍白的男人。 天草次郎的眼中闪过一丝淡淡的悲哀,“你说得不错。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我一定要用李叔叔的飞刀杀死你。”叶开忽然激动地冲上前去,小小的手死命地捶打着天草次郎,“把爹和娘亲还给我!——” 天草次郎闭上了眼,任他捶打,但唇角却溢出了一缕血丝。 “叶开——”李寻欢叹了口气,将叶开抱离天草次郎的身边。 “李叔叔——”叶开伏在李寻欢的肩头放声大哭,“李叔叔,叶开好想念爹和娘亲——” 李寻欢轻抚着他的头,叹道:“李叔叔都知道。” 叶开哭着用手指着天草次郎,道:“都是这个坏人,他杀了爹和娘亲,李叔叔,要为叶开报仇。” 天草次郎忽然冷冷地道:“你放心。他会为你报仇。” 叶开止住了哭声,怔怔地看着天草次郎。 天草次郎道:“明天就是我和你李叔叔决战的日子。你放心,你李叔叔一定杀得了我。” 李寻欢惊道:“天草次郎,你——”他话语一顿,眼中闪过一抹了然,“原来你到现在还坚持要与我比武,并不是因为当初的理由。” 天草次郎道:“我早已认输了,李寻欢。我知道今生今世我都不是你的对手。” 李寻欢讶异地抬眼看着他,苦笑道:“这并不像天草次郎说的话。” 天草次郎道:“我虽自负,却绝对有自知之明。” 李寻欢道:“我不会杀你。” “你一定要杀了我。” 李寻欢叹道:“你以为杀了你就可以解决一切么?杀了你,叶开的父母也不会再生。” “至少,你杀了我可以解除这个孩子的恨意。” “可是仇恨,并不一定要用杀戮来解决。” “即使你不杀我,我也会死。为何不让我死得有价值一些?” 李寻欢摇了摇头,道:“你错了。为仇恨而死,你死得反而更没有价值。” “李寻欢,难道你想反悔不成?” “我答应过你一定会与你一战。我就一定会做到。但那是因为武学上的切磋,却不是因为仇恨。” “李寻欢,你——” 李寻欢截住了天草次郎的话,“我不会让叶开以为,唯有杀戮才能消解仇恨。”他叹了口气,又道:“你先回去休息吧!好好休息,明日才有体力与我最后一战。” 天草次郎怔了半晌,最终转身离去。 叶开看着他逐渐模糊的背影,低泣道:“李叔叔,你不让我杀这个坏人是不是?” 李寻欢叹了口气,抱着叶开坐到树下。 “叶开,你还记得你娘亲为什么给你取名为开么?” 叶开点了点头,道:“知道。娘说,做人要开开心心,不能一直紧锁着眉头,那样的人生才有意义。所以,才叫我叶开。” 李寻欢轻声咳了两声,道:“你既然记得你娘的话,就不能一直记着仇恨。否则,如何开心得起来?” 叶开神色一黯,道:“但爹和娘都是被那个坏人害死的。” “死得人已经死了。你即使杀了他,你的爹娘也不会再活过来。我想,你娘泉下有知,并不希望见到一向开开心心的叶开去杀人,对么?” 叶开点了点头,道:“娘,一定会不开心。娘最不喜欢见血了。” 李寻欢道:“人生在世,我们应该要懂得宽以待人,以德报怨。若是时刻活在仇恨当中,会过得很辛苦。” 叶开沉默,并没有回答李寻欢的话,只是静静地低着头。 李寻欢眼中闪过一抹叹息,忽然自怀中拿出了一把飞刀,“你不是想学李叔叔的飞刀么?” 叶开黯然的小脸顿时一亮,“李叔叔肯教我?” 李寻欢笑着点了点头,将飞刀放到叶开的小手里,“李叔叔会收你为徒。但是你要记住,李叔叔教你小李飞刀,并不是用来杀人的。” 叶开握紧了手中的飞刀,用力地点了点头。 ******** 夜,已深。 天上只有一轮孤月伴着几点残星,冷冷的月辉洒进窗台,显得凄清而又寂寥。 天草次郎独坐在月光之下,静静擦拭着手中的那把武士刀。 他正在等,等着天亮后的最后一战。 这时,门忽然被推开了。 他怔了怔,看着那道娇小的人影闪身进来,手中还拿着一柄飞刀。 天草次郎认得那把飞刀—— 那是李寻欢的小李飞刀。 “你是来杀我的?”天草次郎放下了手中的武士刀,静问着眼前那个闯入的孩子。 叶开站在那里,静静地看了他很久很久,忽然轻轻摇了摇头,“我不是来杀你的。” 天草次郎微怔,即而又道:“你的手中不是拿着小李飞刀么?为什么又不杀我?” 叶开道:“我拿着李叔叔的飞刀来找你。不是因为想杀你。而是想告诉你,李叔叔的飞刀,不是用来消除仇恨的。我要学会宽以待人,以德报怨,不让自己生活在仇恨里。” 一夜之间,他似乎想通了很多道理,不再是那个六岁的孩子。 天草次郎眼中闪过一抹微讶,“有时候我真怀疑,你到底是不是个孩子?难道你不恨我了么?” “我还是恨你。因为你杀了我爹和我娘。但我不会杀你。因为我不要自己成为杀人凶手。那样爹和娘会更不开心。”话落,叶开转身便走。在他转身的那一刹那,冷冷的月光折射在他手中的飞刀上,闪过了一抹淡淡的刀光。 那抹刀光并不刺眼,但天草次郎却那抹刀光却直射进他的心底,几乎穿透他的灵魂。 看着那小小的身影没入黑暗之中,天草次郎一向淡漠的眼里忽然起了一丝细微的变化—— 隐隐间,似乎是清澈的水光。 绝峰崖 崖上,风很冷,正下着雪。 而崖峰上,却有两个深受重伤的人依然一动不动地静静对峙着,丝毫也不畏崖顶的寒冷。 “李寻欢,我们终于可以履行这一场约定了。”天草次郎艰难地以刀支撑着雪地才勉强稳住身形。 昨夜,他之所以一夜没睡,就是怕自己这一睡下去便再也起不来。 然而苦撑了一夜的结果,却只是让自己的生命流逝地更快。 深深吸了口气,他不断地调整着体内紊乱的内息。 他知道这个时候自己绝不能倒下。 他等这一战,已等了很久。 即使知道自己不是李寻欢的对手,但能与之一战,自己也死而无憾了。 李寻欢低声咳了咳,看着天草次郎道:“我说过我会全力一战。你可要小心了。”手中刀光一闪,小李飞刀已然握于掌间, 天草次郎盯着李寻欢手中的飞刀,眼中疲倦的神色忽然遁去,一时间,那双眼亮如刀锋。 “小李飞刀,例不虚发。李寻欢,我虽见过你发飞刀,但一直以来却都想试试自己究竟能不能躲得过这一刀?” 一语方落,他手中武士刀一挥,直朝李寻欢劈去。 那一刀,很快,也很狠利。 李寻欢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抹惜惜相惺之意。 天草次郎虽深受重伤,但他依然是个可敬的对手。 足下急掠的同时,他手中淡淡刀光一闪,已击偏了天草次郎凌利的刀锋。 天草次郎一个旋身,再收刀,急刺。 所有的动作皆一气呵成,动作迅速利索,仿佛他根本就不曾受过伤。 似忍受不住刀锋上的寒气,李寻欢忽然咳嗽起来,几乎咳得直不起腰。 天草次郎的刀已然到了眼前,他依然弯腰咳嗽着。 崖边不远处,林诗音等人已惊白了脸。 但所有的人都未曾移动过半步,因为他们知道,这个时候,无论发生什么样的事,他们都不能插手。 这是江湖人对江湖人的承诺。 天草次郎的武士刀已抵上了李寻欢的后颈。 就在这时,李寻欢忽然直起了身子,在利刃划过自己颈间肌肤的同时,右手淡淡刀光一闪,已握着小李飞刀,抵在了天草次郎的喉间。 天草次郎垂眼看了眼抵在喉间的飞刀,复又抬眼看着李寻欢冷声道:“李寻欢,你为什么不用全力?” 李寻欢叹了口气,缓缓放下了手中的飞刀。 “我已尽了全力。” 天草次郎道:“你说谎。刚才你至少有三次机会可以发射飞刀,每一刀都有可能致我于死地,但为什么你不发飞刀,反而让我伤了你?” 李寻欢苦笑,“我是有三次机会发射飞刀,赢了这场决战。但我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话落,他忽然微微呛咳一声,一缕血丝已顺着唇角缓缓流下。“所以,所以,我们这次打成平手。” 天草次郎怔了怔,放开了他颈间的武士刀,但脚下也不禁晃了晃,他忙以武士刀倚地,支撑着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 “我输了。”他看着李寻欢一字字地道,“我知道,输的人,是我。”话落,他再也支撑不住,跌跪至雪地上,吐出了一口鲜血。 “天草次郎——”李寻欢正欲伸手扶他,谁知脚下一软,人便往前栽,这时一双温暖的手扶住了他。“寻欢——” 李寻欢朝林诗音淡淡一笑,道:“我没事。”低声咳嗽着,他喘息着问正在为天草次郎把脉的月影道:“他怎么样?” 月影叹了口气,轻轻摇了摇头。 此时天草次郎已睁开了双眼,看着李寻欢道:“李寻欢,我知道其实,其实你还是未用全力,对么?若是你将我当成敌人,我,我早已死在你的飞刀之下了。” 李寻欢让林诗音扶着自己坐在天草次郎的面前,淡然笑道:“你我是朋友,而不是敌人。” 天草次郎平日淡漠的眼里忽然带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朋友?我从来都未想过,自己竟有一天能和李寻欢成为朋友。一直以来,我都将你当成是我的对手。”他喘了口气,又道:“其实,有一件我佩服你。你竟让叶开放下了仇恨,没有让他的后半生活在仇恨里。不像我,在我六岁的时候,我懂得的,就只有仇恨。”他的眼睛缓缓闭上,话语也越渐低沉,到最后几乎已是低不可闻。 “天草次郎——”李寻欢紧紧握住天草次郎逐渐冰冷的手,声音已然哽咽。 天草次郎本来闭上的眼忽然睁开,“李寻欢,你有酒么?” 李寻欢点了点头,自怀中拿出随身携带的酒壶。 “你想喝酒?” 天草次郎吃力地点了点头,笑道:“那天晚上,在观雪亭,我与你喝了一次酒后,忽然发觉,酒其实并不难喝。犹其,犹其是与你一同喝的时候。” 李寻欢眼中已然泛起泪光,却笑道:“你不是说酒是穿肠毒药么?” “但是若与遇上知已,就算是——”天草次郎忽然呛咳了几声,大量的鲜血又不断地涌出唇角,但他依然坚持着把话说完,“就算是穿肠毒药,我也会将它喝下去。” 李寻欢哽声道:“好。那我们就再同饮一杯。”说着,他喝了口壶中的酒,然后递给天草次郎。 天草次郎颤抖着将酒壶接过,用尽了气力一口饮尽,“好酒,真是好酒——” 忽然,他狂喷出一口鲜血,紧抓着酒壶的手缓缓滑落。 壶中的酒—— 缓缓渗入了寒冷的雪地—— ******** 大雪纷飞,寒风萧瑟。 绝峰崖上又多出了一座墓碑。 李寻欢默默地坐在天草次郎和莫雨华的墓碑旁,一口又一口地喝着壶中的苦酒。 当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再度涌上喉间时,洁白雪地上,竟又赫然出现了几滴殷红的血滴。 手中的酒壶忽然被人夺走,他抬起了头,就看见了那双沉静温婉的眼睛。 “我知道你心里痛苦,但是你的身体已不容许你再喝酒。” 李寻欢没有拿回被林诗音夺去的酒壶,而是看向天草次郎的墓碑,苦笑道:“你知道么?若不是那次他用回生术救我,现在死得人应该是我。” 林诗音叹了口气,道:“但现在活着的人是你。死者已矣,你不该一味沉浸在过往的痛苦里。” 李寻欢淡然一笑,道:“你放心。我不会就此消沉。我知道还有很多事在等着我。” 林诗音眼中闪过一抹欣然的笑意,“我就知道,你不会令我失望。我们先回去吧,好好休歇一下,然后再想应付司徒天野的对策。” 李寻欢点了点头,却发现林诗音的脸色竟还是苍白如雪,“诗音,你最近是不是不舒服?” 林诗音一怔,忙道:“没有。我好得很。”她垂下了眼帘,掩去了眼中的异样,“是你多心了。” 李寻欢盯着她苍白的脸,忧心道:“但你的脸色——” “我没事。也许是太累了。我们快走吧,这里有些冷了。”林诗音不再给李寻欢问话的机会,拉着他就要下山。 忽然,不远处,一道人影缓缓逼近。 一身青袍,白眉银须,那双阴冷的眼正狠狠盯着两人。 “司徒天野。”李寻欢心中一沉,已悄然握紧了手中的小李飞刀。 司徒天野并没有看李寻欢,而是走向天草次郎的墓前,冷然问道:“他什么时候死的?” 李寻欢道:“昨天。” “死于你的手中?” 李寻欢摇头,“不是。他的心脉是被你震断。” 司徒天野浑身一怔,忽然厉声道:“若不是他在最后关头输真力于你,他也不会死,不是么?” “是。” 司徒天野转身,恨恨地盯着李寻欢,“所以,你才是杀死他的凶手。” 林诗音愤然道:“你不要忘了,他是为了杀你才这么做的。” 司徒天野忽然仰天长笑,“他要杀我?哈哈哈~他是我司徒天野的儿子,他为什么要杀我?” 林诗音冷声道:“因为你所做的事倒行逆施,天理不容。” 司徒天野停住了笑,冷冷地盯着他们,“我只是在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有什么错?人生在世,不过短短数十寒载,若不做出一番作为,那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李寻欢叹道:“但你却是以无辜的生命来实现你的野心。” 司徒天野狂妄地道:“迟早有一天,这个天下皆我所有。现在牺牲一些人命,又算什么?” 李寻欢神色一冷,手中淡淡刀光一现,“但我绝不会容许你再牺牲无辜的生命。” 司徒天野眼中闪过一抹戒备,“李寻欢,你以为你还有气力发这一刀么?” 李寻欢淡笑道:“你可以试试。” 时间,就在沉默地等待中渡过。 李寻欢和司徒天野都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盯着对方。 忽然司徒天野冷冷一笑,道:“李寻欢,我知道我若不杀你,总有一天,你也会杀了我。我们两个之间只能活一个。” 李寻欢点了点头。 司徒天野继续道:“所以,我们不如立下一个生死之约。七日后,绝峰崖一战。” “好。”李寻欢静静地道。 司徒天野最后看了李寻欢一眼,纵身离去。 林诗音看着司徒天野消失的地方,道:“看来他的伤还没好。所以,他不敢出手。” 李寻欢点了点头,正欲说话,忽然喷出了一口鲜血。 “寻欢——”林诗音吃了一惊,急忙扶住他几乎滑倒的身躯。 李寻欢咳嗽着,断断续续地道:“其实,其实,我早已没有气力发飞刀了。” “你现在不要说话,先休息一下。不要说话。”林诗音扶着他坐在一颗巨石上,为他轻拍着背。 李寻欢喘息着又掏出怀中的酒壶,打算用酒来止咳。 林诗音见状慌忙阻止道:“不要,你不能再用酒来止咳。从前你就是用这种法子,才使得病情越来越重,你——”林诗音顿住了下面的话,因为她发现李寻欢正吃惊地盯着她,眼中写满了惊诧。 “诗音,你——”李寻欢再度剧烈地咳嗽起来,唇边又渗出了血丝。 “寻欢,你不要激动。你——” 李寻欢忽然扣住她的手,喘息着道:“你是不是记起了什么?你,你告诉我——” 林诗音挣脱了他的手,退了两步,强笑道:“我,我没有记起什么。是你——”话未说完,她忽然见到李寻欢捂着胸口,紧蹙着眉峰,“寻欢,你怎么了?”她微微一惊,忙走近李寻欢。 谁知李寻欢忽然手掌一翻,右手已搭上了她的脉搏,“你的脉搏,怎么会这么微弱?” “我没事,你先放开我再说。”她这一激动,顿时胸口一阵气血翻涌,眉峰一皱,一口血已然吐在雪地上。 “诗音。”李寻欢慌忙接住她滑落的身躯,“诗音——” 察觉到她微弱的气息,李寻欢的心几乎沉到谷底,“我不会让你有事。不会。”强行运起体内残余的真力,顿将所有的内力全输入林诗音的体内,为她护住心脉—— 看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人,月影的心几乎结成了冰。 三天前,当几乎是摇摇欲坠的李寻欢抱着林诗音踏进藏剑苑时,只匆匆丢下一句话,“快救诗音。”便力竭昏了过去。 现在,三天过去了,林诗音已经醒了过来,但李寻欢却没有清醒,而且气息越渐微弱。 为了救林诗音,他几乎耗尽了自身所有的真力。 然而,一旦没有了真力护体,所有的新伤旧痕便再也压制不住,一并发作。 自己已用尽了所有的方法,却依然不能让他清醒过来,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慢慢地等死。 而床边那个守候了三天三夜的人,依然不眠不休地静守在他的身旁,三天来几乎没有离开过半步。 “诗音姐,你已经守了三天了,先回去休息一下,好么?” 林诗音轻轻摇了摇头,道:“我要守着他。直到他清醒过来。” 月影看着她苍白无血色的脸颊,不禁忧心道:“可是你的身体——” “我知道自己的时间已不多了。月影,你就让我守在他的身边,好么?”林诗音平静的眼中闪过了一抹淡淡的恳求。 慕容剑尘轻叹道:“月影,就让林姑娘呆在这里吧!” 铁传甲点了点头,道:“月姑娘,林姑娘既已想起了一切,她是不会再离开少爷的。你,你就让她呆在这里吧!”铁传甲说着,声音已然哽咽,他霍然冲到门口,让寒冷的夜风吹干他将要流出眼眶的热泪。 他不明白上苍为什么偏偏要折磨李寻欢和林诗音这对有情人? 经历了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他们依然不能开开心心地呆在一起。 慕容剑尘走到门口,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我们先出去吧!让他们单独聚片刻。” 铁传甲点了点头,用衣袖抹去了脸上的泪痕。 月影叹了口气,走出了房间,轻轻将房门关上。 ******** 屋外,寒风萧瑟,冷意逼人。 但屋内,烛火微晕,温柔似水。 林诗音依旧静静地坐在床边,静静而温柔地凝视着他。 那天在崖底,当她看到那碎石上所刻的名字时,她就已记起了他。 这几日来,她默默着忍受着毒发的痛苦,不告诉他实情,就是怕他会分心。 只是,她没有想到,一向心细如发的他还是看出了端邈。 明知道她的毒已无药可解,但他依然不顾伤重浪费内力救她,只为了让她多活几日。 此生,自己能拥有这份深情厚意,她也已心满意足了。 唇角泛起一抹淡淡而温柔的笑意,她轻轻地道:“其实,只要两个人的心永远在一起,生也好,死也罢,都是一种幸福。” 这时,房门忽然被轻轻推开。 一道红影出现在门口。 “白姑娘?”林诗音诧异地看着门口那张娇媚的容颜,“你——” 白梦虹柔媚一笑,道:“你难道就这样放弃了么?” “你有办法救他?” “是。” ******** 房门依然紧闭。 月影不停地在房门口来回踱步,一脸焦急。 她不知道白梦虹到底有什么方法救李寻欢? 但是她心中却非常清楚一点,白梦虹根本就不懂得医术。 一个丝毫不懂医术的人,又到底会用什么样的方法救人? 她无法想透,甚至有些不敢去想。 “月姑娘,你干什么这样走来走去,走得我心慌。”铁传甲再也看不得月影来回踱步,拦在了她的面前。 月影叹了口气,忽然问慕容剑尘道:“剑尘,你可曾听说过,西域有一种以气续命的古怪方子。” “以气续命?”慕容剑尘略一沉吟道:“曾听老一辈人说过。西域有一种很古老的救人方法。就是利用自身的真力打通病人的各大经脉,然后,将所有的真元都输入病人体内,以救回垂死的病人。” 铁传甲闻言不解地道:“这与我们用真力救人又有什么不同?” 月影摇了摇头,道:“大大的不同。平日我们用真力救人,只是消耗自身的修为。但这种‘以气续命’的方法,却是以命换命。” “以命换命?”林诗音眼中闪过一丝不安。 “不错。这种方法虽救救人于危难。但消耗的不仅是自身的真力,还有人本身的精气。所以,救活一个人,也就要死一个人。” “那白姑娘她——”林诗音已然冲到门口,但这时房门却打开了,白梦虹一脸苍白的走了出来。她朝林诗音笑了笑,然而,还没走上几步,她便浑身一软,几乎栽倒在地。 “白姑娘——”林诗音扶住她,触手却是一片冰凉。 “白姑娘,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白梦虹依然在笑,但笑意却有些苦涩,“李寻欢,他不能死。我知道,只有他才可以对付司徒天野,拯救苍生。” 林诗音哽声道:“但你也不能用自己的性命——” “林姑娘,你知道么?其实,我早已命不久矣了。” “你——” 白梦虹喘了一口气,道:“我体内带有玄阴之气,那一日十五时,我与天草次郎大战,来不及回去以刚阳之气克制住体内反噬的真力。而我,我又不想自己成为人魔,以人血来平定体内的真力。所以,那一天,我就用了我们惊梦宫用来以防万一的法子,自绝了七经八脉,暂时止住了反噬的真力。但,但这样一来,我便不能活得太久了。” “即使你知道自己不会活得太久,但也没有必要牺牲自己的性命来救我这个早已该入土的人。”李寻欢支撑着身体走了出来,他叹了口气,走到白梦虹的身前,蹲下身子看着那张已失去血色的脸庞,“用你的命救一个行将就木的人,不值得。” 白梦虹淡然笑道:“你错了。李寻欢。对我来说,你是一个值得舍命相救的男人。因为,你还要留着命去对付司徒天野,不能让他祸害苍生。” 李寻欢叹了口气,“白姑娘,你——” 白梦虹笑着阻住李寻欢的话道:“你什么话也不用说了。只要,只要你以后,无意间想起曾经有一个叫白梦虹的朋友,我就心满意足了。” 李寻欢一字字地道:“我会记得你。永远记得你。” “李大哥,有你这一句话就够了。”白梦虹苍白的唇角勾起了一抹美丽的笑容,她忽然伸手拉过林诗音和李寻欢的手,让他们的手紧紧相握在一起,“我知道你和林姑娘一定可以永远在一起。若是到了忘忧谷,你们谁都不会死。那里——那里——真是一个很美丽很美丽的地方——” 冰冷的双手,终于无力地滑下。 白梦虹缓缓合上了眼,但唇角依然挂着一抹美丽的微笑。 白梦虹死了,为救李寻欢,她耗尽了一生的真力,最后力竭而亡。 而司徒天野却已破解了惊梦刀的秘密,并与李寻欢约下了七日后的生死之约。 月影的心,已沉到了谷底。 她心里清楚,白梦虹虽救回了李寻欢一条命,但李寻欢却从此不能再妄动真力。只要他再动真力,心脉就会自断而亡。 现在已是第四天。 再过三天,就是李寻欢和司徒天野决战的日子。 难道真要李寻欢拼着心脉尽断与司徒天野一战么? 而林诗音,自从她回复记忆之后,身体亦是每况日下。 自己最多只能保住她四天的命。 四天后,她若是再没有想出办法。 林诗音就只有死路一条。 所有不幸的事似乎全聚集在了一起,月影觉得整个人似乎都要被压垮。 雪,又开始纷纷扬扬地自天际飘落了下来。 月影坐在白梦虹的墓旁,拿起手中的酒坛一口灌了进去。 “白梦虹,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最后的那一句话,是什么意思?若去忘忧谷便有一线生机。忘忧谷到底在什么地方?你告诉我忘忧谷到底在什么地方?”悲凉一笑,她又拿起酒坛猛得将酒灌入口中。 忽然一双温暖而有力地手夺去了她的酒坛。 “我就知道你会在这里。”慕容剑尘的眼里闪过一抹叹息,“为什么一个人躲在这里喝闷酒?你不应该绝望。” 月影抬起了头,直视着慕容剑尘的眼睛,“难道还有希望么?你告诉我,希望在哪里?他们两个人都要死了!都要死了!我却一点办法也没有!为什么?为什么我想不出一点办法?为什么?”她越说越激动,泪水不断滑落脸庞。 “月影——”慕容剑尘心疼地将她搂进了怀中,叹道:“你不要这样。你已经尽力了,不要再为难自己。” 月影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剑尘,我不要他们死。我不要他们死。” “人总归要死。为什么你们总是看不破?”不远的前方,一道人影缓缓走了过来。 那是一名男子。 一名身着蓝衣,面目俊秀的年轻男子。 月影和慕容剑尘戒备地看着来人,就见他走近白梦虹的墓前,恭敬地拜了三拜。 慕容剑尘问道:“请问阁下是何人?” 那名蓝衣男子淡淡笑了笑,道:“我是白宇。惊梦宫的右护法。我来,是奉宫主遗命来救人的。” “救人?” “救李寻欢和林诗音。” ******** 夕阳很美。 淡淡的金辉洒在层层积雪之上,泛起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园子里,林诗音静静地斜靠在李寻欢的怀中,看着天际那美丽的夕阳,沉静的眼中带起了一抹柔和的笑意,“原来冬季的夕阳也可以这么美。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静静地坐在一起看风景了。” 李寻欢点了点头,道:“是很久了。” 林诗音淡淡一笑,道:“寻欢,还记得么?多年前,我们曾在千霞山看过同样美丽的落日。” 李寻欢低下头,看着她,“记得。那时我们才十多岁吧!我们两人偷偷跑去千霞山看落日,还想着一起看日出,谁知还没等到天亮,就让爹娘给抓了回去。” 林诗音道:“那一年,你让姨父一阵好打。好几天都起不了床。后来便再也没有去成千霞山。” 李寻欢叹道:“我曾答应过你,等我们长大了些,便一起去千霞山看日出。但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始终没有办到。” “等你打败了司徒天野,我们再去也不迟。”林诗音闭上了眼,神情已有些疲惫。 李寻欢为她将裘衣裹好,轻声问道:“诗音,累了么?我们先回屋里歇着。” 林诗音轻轻点了点头。 “李大哥——” 不远处,几道人影走了过来。 是月影和慕容剑尘。 而他们的身旁还跟着一名身着蓝衣的年轻男子。 ******** 大厅里,众人静坐一旁,都看着那名身着蓝衣的俊秀男子。 铁传甲首先按捺不住,问道:“白公子,你真有办法救我家少爷和林姑娘么?” 白宇微微一笑道:“当然有。宫主临死前曾飞鸽传书于我,就是让我来这里救你们。” 月影道:“那到底有什么方法可以救他们?” “去忘忧谷。” “忘忧谷?”月影道:“白姑娘临死前也曾提及忘忧谷,那到底是什么地方?” “忘忧谷是一个与世隔绝的桃花源,也是我们惊梦宫的原在。而在那里有一座洗尘池,池子里的水集聚了千万年之久的日月精华,可以去百病,除百毒。” 铁传甲闻言站了起来,“那我们还犹豫什么。现在便去。” 白宇道:“要是人人都能去得了,那忘忧谷又怎会是一块不染凡尘俗事的桃花源呢?去忘忧谷的路每三十年才开两次。而这两次的间隔时间,只有三个月。上次我和宫主出来的时候,刚好是三个月前,而下一次的时间,将是三天之后寅时。” “三天?”月影微微一皱眉,“三天后不正是李大哥和司徒天野决战之期么?” 一直静默不语的李寻欢忽然道:“这洗尘池中的水真能去百毒?” “不错。” 林诗音忽然看了一眼李寻欢道:“寻欢,你可以答应我一件事么?” 李寻欢道:“什么事?” “无论你做任何决定,我都必须要留在你的身边。” 李寻欢一怔,默然看着林诗音。 白宇已听出他们话中的意思,当下缓声道:“李寻欢,你只有三天的时间考虑。若是失去了这一次机会,只有再等三十年。” 铁传甲急道:“三十年?那怎么行?少爷,反正你不能用真力,不如司徒天野就留给我们对付。现在,你和林姑娘的命最要紧。” 李寻欢依旧低着头没有说话,只是低声咳嗽着。 林诗音忽然疲倦地道:“我累了,表哥,先抱我回房歇着,好么?” 李寻欢点了点头,将她抱了起来。 “你们先坐。我带她回去休息。” 看着李寻欢走出门口,慕容剑尘道:“其实,根本用不着七天。我们都已猜到他的决定了,不是么?” 月影苦笑着摇了摇头,“原以为有了一线生机。奈何上苍竟如此作弄人!” 已是第三天。 当天际才微微泛白的时候,李寻欢已穿戴整齐地站在林诗音的床边。 林诗音看着他,淡淡而疲倦的微笑,“你已经做了决定,是不是?” 李寻欢叹了口气坐在床沿上,轻轻将她扶起,让她斜卧在自己的怀中。 “你已经猜到我决定了?” 林诗音舒适地窝在他的怀中,闭上了眼,点了点头。 “那你怪不怪我?” “这个问题你不该问。” 李寻欢一怔,即而笑道:“是我的错。我明知道答案,竟还是问了。” 林诗音睁开了眼,苍白的唇角勾起了一抹美丽的笑容,“若是你真有诚意认错,那就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好。” “带我一起去绝峰崖,然后,我们再一起去千霞山看日出。” 李寻欢默然。 林诗音道:“你刚才已经答应了。君子一言,绝不能反悔。” 李寻欢叹道:“但我并不是个君子。” “可你却比世上任何一个君子都守信。” 李寻欢苦笑,“我这一生似乎总拿你没办法。” 林诗音淡淡笑了笑,道:“我知道你本来是想自己一人去对付司徒天野,然后,让白宇带走我,对不对?” 李寻欢没有回答,只是轻轻为她撂起额角散落的发丝。 林诗音接着道:“幸好你没有这么做。最后还是决定了和我一起面对。否则,你现在就不会来找我,而是已经上了绝峰崖。” 李寻欢笑道:“看来我什么事都瞒不了你。” 林诗音艰难地撑起身子,抬头凝视着他,“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为什么还要犹豫?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 李寻欢看着那双深情而坚定的眼睛,感觉眼角有些湿润,“好。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说着,他抱起了床上的林诗音,才走到门口,便看见月影等人已然站在外面。 白宇看着李寻欢和林诗音叹道:“李寻欢,你们真不随我去?也许到了那里会有一线生机。” 李寻欢低头看了林诗音一眼,道:“我和她都无法丢下这里的人和事。” 月影的双眼已然模糊,“李大哥,你不该为了我们而放弃自己的生命。” 李寻欢叹了口气道:“月影,你应该知道这件事并不只关系到你们,还有整个苍生的存亡。” 月影哽声道:“你大可以不必管。只要管好你们自己的命就好。” 林诗音忽然轻轻一叹,道:“月影,若是他真这样做,你还会认他这个李大哥么?” “我——”月影闻言不禁语塞,低下了头,忽然她又抬头道:“可是你们心里都清楚这一战无论成败,你们都可能会死。” 李寻欢笑道:“生又何欢,死又何惧?若是我们弃天下苍生而不顾,苟且偷生,我想我们这一辈子都无法过得幸福快乐。” 一直静默不语的慕容剑尘忽然笑了起来,“李大哥,我果然没有交错你这个朋友。” 铁传甲的眼眶已经发红,“少爷,我虽然不想你去。但是我知道你若不去,这一生你都不会好过。所以,我只求你一件事,让我们陪你一块上绝峰崖。” 李寻欢点了点头。 白宇看着众人离开,不禁抬头看着天际,叹道:“宫主,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肯牺牲自己的性命救李寻欢了?因为,他值得我们用性命去救。希望你在天之灵保佑李寻欢平安无事。” ******** 风已住,雪已停。 司徒天野站在崖边,静静地等待。 终于,崖口的小径上出现了几道人影。 紧接着,他看见了李寻欢。 李寻欢的手中抱着林诗音,正一步步地朝他走近,脸上神色虽苍白,但那一双眼睛却很亮,很有神采。 司徒天野冷冷一笑,道:“李寻欢,你终于来了。” 李寻欢看了看天色,笑道:“看来是司徒教主来得早了。”说着,他走至崖边的巨石旁,轻轻地将林诗音放下,让她斜靠着。 “你安心在这里等我。” 林诗音轻轻点了点头,什么话也没说,然后合上了双眼。 司徒天野看了林诗音一眼,道:“怎么?你是让她来为你收尸的么?” 李寻欢站起了身,走到司徒天野的面前,道:“她不是来替我收尸。而是来等我。” “等你?” “等我带她去履行一个承诺。” “李寻欢,你真有信心赢得这一战么?我看得出来,你伤得很重,已是强弩之末。” 李寻欢笑道:“我是一个遵守承诺的人。所以,为了履行自己的诺言,我一定要赢。” 司徒天野冷笑,“李寻欢,你果然是世上最可怕的对手。” 李寻欢唇角的笑意更深,然,眼中的神色却越发得冷静,“司徒教主又何尝不是世上最可怕的对手?” “好。李寻欢,这次我倒要看看你的飞刀,还能不能例不虚发?”话落,他一掌已然挥起。 李寻欢神色一冷,手中刀光顿现—— ******** “少爷一定会赢的,是不是?”铁传甲看着崖上激战的两人,紧握着双拳,手心不断地渗出冷汗。 “他当然会赢。”月影的神色异常平静,一字字地道:“因为他是李寻欢。是江湖中不败的神话。所以,他一定会赢。” 慕容剑尘轻拍了拍铁传甲的肩头,笑道:“你应该相信你家少爷。至少,为了林诗音,这一战,他一定会赢。” 铁传甲看了眼巨石旁紧闭着双眼的林诗音,道:“那林姑娘呢?她睡着了么?” 慕容剑尘道:“她没有睡着。她的眼虽闭着,但心却没闭上。” 月影点了点头,接着道:“她的心是与李大哥一起的。不用眼睛看,她的心就会告诉她决战的结果。” ******** 天黑。 又天亮。 然而,崖上的人却依然还在激战。 白雪又开始纷飞。 风很冷,很冷,却冷不进人们的心底。 因为所有的人都在等,等着这一场正义与邪恶之战的最后结果。 掌影与刀光互相交错。 渐渐地,崖上那两道人影,化作了两道白光。 甚至没有人能看得清他们交手的招式。 蓦然间,本来相互缠斗的两道身影已然分开,静静地对峙。 所有人的心几乎都已停顿,闭住了呼吸等待着最后的结果。 李寻欢的手中已然没有飞刀,只是静静地看着司徒天野,神色苍白如雪。 忽然,他轻轻呛咳了一声,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少爷——” “李大哥——” 众人的心都已沉了下去,沉进了谷底。 这时,司徒天野忽然仰天大笑了起来,嘶声力竭地大笑。 “小李飞刀,冠绝天下,出手一刀,例不虚发!李寻欢,果然好一个李寻欢!”大量的血,忽然自他口中涌了出来。 李寻欢看着他,也笑了,淡淡的笑。 “我说过,为了实现承诺,我一定要赢。” 司徒天野瞪大了眼,一字字地道:“我输了。李寻欢,我输得心——服——口——服——”吐出了最后一个字,他直挺挺地倒了下去,裘衣翻起,左胸的心口上赫然插着一把飞刀。 “少爷。”铁传甲急忙冲过去,扶住了已是摇摇欲坠的李寻欢。 李寻欢摇了摇头,轻轻推开了铁传甲的扶持,一步步地走向林诗音。 ******** 一直紧闭着双眼的林诗音忽然睁开了眼,看着李寻欢淡淡的微笑。 那抹微笑里包含着信任,也包含着慰藉。 “我知道你一定会赢。” 李寻欢深深地注视着她,道:“因为我答应过你,一定要活着和你一起去千霞山看日出。” 林诗音抬头看了一眼微泛暑光的天际,叹道:“天就快要亮了。” 李寻欢微笑着轻轻为她拉紧了裘衣,柔声道:“来得及。在日出之前,我们一定能赶到。” 林诗音点了点头,疲乏地闭上双眼,忽然轻轻地唤了一声,“表哥——” 那一声“表哥”顿时让李寻欢眼眶一热,不禁哽声问道:“什么事?” “你抱我去千霞山,好么?” “好。”李寻欢点了点头,吃力地将她抱起。但在站起的同时,微微呛咳了一声,脚下颠了颠,紧接着一口鲜血已然吐在她雪白的裘衣上,仿若一朵血色的残梅。但他依然坚持着迈开步伐,向前走去。 “少爷——”铁传甲看了不忍,就要上前帮忙,却被月影一把拉住。 “铁大哥,你应该明白,这个时候他们并不希望有任何人打扰他们。” 铁传甲看了他们一眼,沉重地叹了口气,收回了脚步。 林诗音已经将脸深深埋入李寻欢的怀中,似乎没有看见李寻欢呕血,只是紧闭着眼,道:“表哥,还记的么,十六岁那年,你也是这么抱着我的?” “记得。我当然记得。”李寻欢边走边笑道:“那天因为你摔伤了腿,走不了路,所以才要我抱你回家。” 林诗音的唇角忽然勾起一抹顽皮的微笑,“其实,那次你被我骗了呢!” “真的么?”李寻欢几乎迷失在那抹顽皮的笑容里,仿佛在这一瞬间回到了十多年前,当他们都还十分年青的时候。 林诗音依然闭着眼,脸上现出一抹回忆的幸福,“那时我是故意让你抱我回家。我的腿根本就没有摔伤。”她轻柔一笑,问道:“表哥,那时我是不是很顽皮?” 李寻欢点了点头,“是很顽皮。连我都被你骗了。” 林诗音忽然叹了口气,“不过,这一次我却是真的走不动了。” 李寻欢闻言不禁停下了脚步,“诗音,你很累么?” 林诗音在他怀中调整了一个姿势,将脸牢贴在他的胸膛上,轻声道:“表哥,到了千霞山,你再叫我,好么?” “好。你安心地睡。到了千霞山,我再叫你。” “你记得,一定要叫醒我。千霞山的日出,我已经想了很多很多年了。” “我一定会叫醒你。我相信,我们一定可以看到千霞山的日出。” “嗯。”林诗音轻轻点了点头,便不再说话,似乎真的已然沉沉睡去。 李寻欢静静看着她好一会儿,忽然微一皱眉,唇角竟又溢出了一缕鲜血。深深吸了口气,他强压下心口的剧痛,再度迈开了步伐。 “少爷——”身后,传来了铁传甲悲戚的叫声,李寻欢停下了脚步,轻叹了声道:“传甲,帮我好好照顾叶开。” “可是——” 李寻欢道:“我只想和诗音两个人安安静静地过一些日子,远离这个是非不断的江湖。” 铁传甲哽声道:“少爷,你们是去千霞山么?” “也许是,也许不是。我们只要找到了心目中的桃花源,便会在那里住下来。” 铁传甲知自己劝不了,只好点了点头,“少爷,可以答应我么?你和林姑娘一定要好好地活着。” 李寻欢低下头,静静地看着林诗音,“我们一定会过得很好。月影,剑尘,你们也一定会过得很好,对么?”淡淡笑了笑,他再度迈开步伐,“传甲,帮我告诉叶开,飞刀不一定都是用来伤害人,它也可以保护人。” 晨光中,那道落寞沧桑的身影终于消逝自众人眼前。 铁传甲的眼前已是模糊一片。 “他们一定会好好活着的,对不对?” 他的这句话,不仅在问自己,也在问月影和慕容剑尘。 “他是不败的。即使是面对死神,他也不会败。”月影低声一叹,忽然拉过了慕容剑尘的手,轻声道:“我忽然发觉我很幸福。” 慕容剑尘的眼中带着淡淡的笑意,“为什么?” 月影抬起了头,深深望进他的眼里,“原来,两个人能在一起,就是一种幸福。无论是生,亦或是死。” 慕容剑尘点了点头,看向李寻欢消失的地方,“所以,对李大哥他们来说,他们此刻能在一起,已经是很幸福了。” 此时,初生的太阳已然升起。 暖暖的金辉洒遍大地,为那层层积雪渡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 月影笑着偎进慕容剑尘的怀中,在眼中却带着泪光,“我知道,他们一定会幸福,即使去了另外一个世界,他们仍然很快乐。” 铁传甲带泪的眼中忽然也出现了笑意。 “少爷,看见了么?太阳终于出来了。此刻,你和林姑娘一定已经看见了,是不是?” ******* 小李神刀,冠绝天下,出手一刀,例不虚发。 自绝峰崖一役之后,小李飞刀李寻欢便再也没有出现过。而小李飞刀也成了江湖中一则不败的神话。 有人说李寻欢已经死了,和林诗音一起葬身在千霞山;但也有人说他没死,因为他是李寻欢,即使是面对死神,他也不会轻言失败。 然而,无论李寻欢是死是活,他却永远留在了人们的心中,永世不灭。 至到很多很多年以后,江湖上又出现了一把飞刀。 刀,依然还是那把小李飞刀。 那每一刀,也依然是例不虚发。 当那把飞刀发出的时候,人们只见天上地上都是刀影,没有人猜得出那把飞刀是从哪里发射而出的。 然而,最特别的却是那把飞刀从未杀过一个人。 飞刀的主人说过,他的飞刀,是用来救人,而不是用来杀人。 但无论这把飞刀是用来救人亦或是杀人,它似乎永远都是一把正义之刀,一个江湖中永远不败的传说。 仁者无敌。 也许,唯有至情至性之人,才能无敌于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