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恋爱》来自www.wshlou.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  《被迫恋爱[快穿]》作者:鸭鸭鸭不知道 文案 灵犀为拼回神上四散的魂魄,以神念遁入三千小世界中,完成各个宿主的夙愿。 但她没想到,神上的残魂每片都想和她谈恋爱。 1、甜文快穿文。(感情流,感情为主剧情为辅。) 2、忠犬vs高冷,双御姐,每个世界女二都是同一个人。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甜文 快穿 搜索关键字:主角:灵犀、岁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心有灵犀 立意:积极向上新时代好青年 第1章 现代校园(一) 灵犀闭着眼睛,四周被无边的黑暗所包围,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突然出现的光,照的她细微的偏了头,只是一会儿,她忽的睁开了眼。 周边一片安静,或者说是时间得到了暂停,她身前躺着一个穿着校服十七八岁的女孩子,白蓝的校服被渗出的血迹所浸湿,那一抹红染在她的胸前,看起来触目惊心,不远处花坛的尖角上还有鲜明的血迹。 灵犀眯了眯眼睛,眼神不经意间换上了一丝凌厉,顺着扫向旁人的时候,看见了周围站着的三个校服不整的同龄女生,脸上均呈现出慌乱,年少的脸因为犯下错的恐慌而丑恶。 倒在地上的女孩子身边忽然泛起了一阵白光,灵犀一直垂落的手,随着白光的方向抬起,白光轻飘飘的浮在空中,灵犀看着它,好一会儿后,缓缓的摊开五指,白光停滞数秒,终还是汇聚于她的掌心之上。 “且安心去罢。” 灵犀说完,白光呈星星点点般逐渐散去,随后灵犀反手一挥,时间向前拨转,身边的人事物皆倒转着退回她选定的时间线。 整个场景恍然一晃,被无尽的黑暗所覆盖。 …… “姚静竹!” 头顶突然响起刺耳的声音,让灵犀清醒了过来。 “什么。” 灵犀抬头看见她的课桌边站了两个女生,叫她名字的人站在右侧,正像看好戏一样的看着她,但是没能看见如往常害怕的脸,倒是让女生难得的有些扫兴。 “找你有事,跟我们出去说。” “嗯。” 灵犀起了身,跟在她们的身后走出教室,她认得她们,是在之前的场景里,出现在这具身体周围,三人里的其中两个人,走在最前面的是带头人,也是她现在的同班同学米彤彤。 她用的身体叫姚静竹,在七中就读高二年级。 现在还是下午课程结束的休息时间,要再晚些七点才会开始上晚自习,大多的同学都去吃晚饭了。 按照姚静竹的记忆,这次米彤彤找她仍然是为了所谓的“保护费”一事,而在这次的事件里,米彤彤和她的跟班拿了钱还对姚静竹进行推攘,最后在推攘的过程里发生了意外,姚静竹一头撞在了花坛的尖角上。 灵犀跟在她们身后,一直走到离教学楼有些远,偏僻的室外网球场一角,才看见那里还站了一个人。 那人走上前来和米彤彤打了招呼后,又看向走在最后的灵犀,得到米彤彤的首肯后,站出来轻蔑的喊了声:“哟,终于来了。” 灵犀看着她们,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睛里带着一丝漠然,仿佛站在这里的并不是她一般。 许是没看见灵犀的脸上有她们想要的表情,站在米彤彤身旁的人满脸不耐烦的站出来朝她伸手道:“钱!” 没有温度的眼神,轻而易举的落到说话的人身上,“什么钱。” “姚静竹你今天是不是没睡醒,脑子都没带?” 米彤彤向身边的人打了眼色。 灵犀侧身的人向她走过来,“没睡醒,那我来提醒你!” 说罢,女生就要一脚踹过来,灵犀余光扫过,不动声色的微偏了偏身子,随即抬脚从侧面,踩着她的大腿,突然使力将人一脚踹翻在地。 灵犀一连套动作不过数秒,等着三人反应过来时,女生已经扑在了地上,龇牙咧嘴的双手抱住自己的大腿,看着灵犀的眼神除了惊慌还有震惊,显然是没想到一向内敛自卑,任她们欺负的姚静竹会有这样的反应。 灵犀垂落的手轻轻的活动了下,已经坐在地上的女生瞳孔迅速的收缩,一手撑着往后爬,拉开和她的距离,只是短时间之内她收到这样的冲击,是无法靠自己站起来的。 “你你你……”女生结巴了起来。 “我没有钱。” 灵犀没有留给她多于的眼神,这话是对着领头人米彤彤说的。 “姚静竹你敢和我动手?” 米彤彤眼睛里的慌乱被灵犀轻而易举的抓住,但她迫于还有两个跟班在,以及长时间称霸的原因,面子还堪堪挂在上面,说出口的话气势却弱了许多,“不怕我让你在学校里混不下去!” 灵犀没有说话向她走近,米彤彤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后面的动作灵犀显然比她还快,抓住她的手,往她身后的花坛拽,没有任何预见性的,已经一手把人推着往花坛的尖角上撞去。 米彤彤抬眼看见花坛的尖角,起了一身的冷汗,她尖叫着挣扎着,声音都变的尖锐起来,一张脸因为离她越来越近的尖角变得惨白,人本能的求生欲猛烈的迸发出来,极力的往后退去,无奈灵犀的力量出奇的大,她一时竟没能挣脱。 就当最后还差一点就要碰上时,灵犀拉着她的手又一把将人拽了回来,转身借力一松,米彤彤丝毫来不及反应的,一屁股也坐在了身旁的空地上。 “啊……!” 尖叫声过后,是米彤彤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额头上的汗顺着滴下来,身上白蓝的校服皱巴巴的黏在她的身上。 经过这么一场闹剧,三人均什么话都不再说得出来,恐慌的看着灵犀。 “你们在干什么!” 侧方突然响起一声浑厚严厉的男声,激的三人又是一抖,但下一秒就有了哭声。 “放学不去吃饭,在这里干什么?”男人走过来,站在她们的中间,表情严肃,几乎是用审视的眼神看她们,直到看见米彤彤开始小声啜泣的抹眼泪的时候,才稍放缓,“发生了什么?” 灵犀看着她们,没有说话。 唯一完好还站着的人,接收到米彤彤递过来的眼神,蹲下去扶她,米彤彤装作艰难才能依靠她站起来的样子,更委屈了,“杨……杨主任,她她打我……” 还没等米彤彤说完,她身边另一个和她一样坐在地上,双手抱着大腿的女生,也附和着,“对对对,杨主任她打我们……” 杨向这才把目光停在灵犀的身上,“你几班的?小小年纪不学好,还会打人了!平时在学校是怎么教导你们的?!” “杨主任,我是正当防卫。”灵犀不卑不亢的说。 “正当防卫?”杨向皱了皱眉,向鼻梁上推了推眼镜,看着坐在地上哭泣还有些柔弱的俩人,片刻又质问道,“你意思是她们三人想要打你,结果反而被你正当防卫打的坐在了地上?” “嗯。” “胡说八道!不管是什么,你们四个人先跟着我去办公室!” 灵犀微的皱了眉,事情变得复杂起来。 “等一下。”忽的身旁忽然响起了道淡淡的女声,落入灵犀的耳朵里时,却像是站在深不见底山谷的悬崖边,回声空灵,久久不散,灵犀迅速的回头随着声音的方向看去。 “杨主任好,事情不是她们说的那样。”女生边说着边走向他们。 灵犀的眼睛紧紧的追随着她的步伐,来人和她穿着同样的白蓝校服,衣衫整齐,身形纤瘦,头上扎着马尾,耳边还有散落的零星碎发,眉眼和上一世却又有了不同,稚嫩白净的脸上眼尾还有些上扬,但整个人又始终带着那分清冷。 “是你啊,沈同学。”杨向上一秒的不耐烦眨眼间又不见,只是换上了笑脸看着她。 被叫做沈同学的女生点了点头,眼睛快速的扫过站在杨向身侧靠后的灵犀,乌黑的瞳仁,璀璨又漂亮,继而侧头看着坐在地上的米彤彤继续说:“我在旁边路过的时候,看见的是她们先动手。” “是这样么?”杨向怀疑的看向坐在地上的米彤彤。 米彤彤没有说话,只是惯性的看着他们摇头。 “杨主任可以调监控出来看看。”沈岁转身指了指离这里不远处的后面紧靠围墙边一角有一处摄像头。 随着被指出来的摄像头,米彤彤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难看了起来,两个小跟班也相互看了看,额角冒汗。 杨向这才一挥手,让坐在地上的人起来,跟着他去办公室调监控,灵犀自然也跟着一起去,不过后面还跟了个人。 调出来的监控还原了整件事的真相,也印证了沈岁的话,不过视频里只有画面没有声音,她们说的什么没有录进去,最后杨向先是罚米彤彤三人交一份一千字的书面检讨,再进行批评教育,接着对灵犀的行动进行了教育,告诉她以后有事直接找老师,不能自己使用暴力。 事情处理完,沈岁前一步走出办公室,后一步灵犀就跟了上去。 “你没事么?” 沈岁注意到跟在她身后的人,停下脚步。 “没事。”灵犀眼睛闪过一束光,又摇了摇头,“谢谢你,沈同学。” 沈岁抬眼看她有几秒的停顿,却恰到好处的把控着时间,不会让人感觉到被打量,“你要去医院看一看么?” “好。”灵犀没有犹豫的应下,尽管她没有受伤。 “嗯,再有下次这种事情,你可以直接找老师。” “好。” 沈岁没有再多做停留,这段插曲本来就占用了她的时间,说完便迈步向班级走,只是经过眼前这个看起来话有些少的女生身边时,沈岁的余光看见女生向她微低了低头,似乎还有些尊敬。 灵犀随之转过身,想起什么的开了口。 “同学不好意思,请问你是几班的。” 沈岁闻声回头看她,女生还站在原地,校服的拉丝拉到恰好的位置,袖子被挽到手肘,露出一截光滑的小臂,看起来有些瘦削,但整个人站的笔直,在看向她时,眼睛像是深夜里被点亮的光,莫名的让人亲近。 灵犀见她迟迟没有说话,又接着说:“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感谢你。” “不用了。” 沈岁敛下眼睛,转身脚下不停的走了。 灵犀的目光跟随着她,直至沈岁走下楼梯穿过一条走廊不见后,才收回了视线。 她向前走了几步,来到一个死角,手指缓缓张开,掌心刺眼的白光恍然展显了出来。 悬在灵犀掌心上方的是一块类似于菱形的透明柱体,里面时不时会有流星式的光芒划过,而在柱体的下方有一圈花瓣状的晶体,有些明亮有些暗淡,还有一块正在闪烁着耀眼的金光,这代表了她现在所在的世界。 灵犀原本是一支玉笛。 她的主人是掌管三千世界的神上,不久前在战斗中受伤沉睡,部分魂魄散落进小世界。 灵犀跟着遁入神上魂魄碎片所在的世界,借别人的身体行事,等神上在这个世界的身体自然死亡之后,将魂魄唤回。 这已经是灵犀经历的第二个世界。 ------ 作者有话要说: 啊,开新文啦~ 其实我有点忐忑,怕写不好,偷偷的说,写文这是第一本快穿,看我都还没看过快穿的文…… 总之我会努力的! 第2章 现代校园(二) 灵犀算着上学的时间,比以往还要早半个小时,她坐在校门口的小吃摊前,表面上慢悠悠的吃着早饭,实际眼睛仔细的关注着来上学的每一个学生。 她在等人,或者说她在寻人。 一直到碗底的豆浆见了底,小吃摊的老板开始频频看向她时,灵犀也依然平静的坐在那里,只是身边忽的走过一个人,蓝白校服的衣角轻轻的从她身后拂过,她抬起头,正好撞上那人投来的眼神。 俩人都有一刻的停顿,而后那人收回视线头也不回的继续向前走。 灵犀看着她瘦削肩膀上挂着的书包,没来由的手指动了动。 上一世界,灵犀找到神上的时候,因为意外她已经变成了一个孤儿,而灵犀借来的身体年龄,则比她大上许多,既是为了保护神上,也为了便于唤回魂魄,于是灵犀收养了她。 所以果然还是得有更亲密的关系,才便于照顾和保护神上么。 恍然回神,灵犀才发现眼前的人越走越远了,容不得多想,她一把捞起书包,快步跟上去。 灵犀不敢跟太近,也不敢太远,前方的人不紧不慢的,每一步迈出去的距离相近,脚步沉稳,身形不晃,模糊间灵犀仿佛又见到了那个一袭金色镶边白色作衣的人。 “沈岁。” 忽的不知道哪儿喊了声,前方的人应声停下脚步,灵犀借助身旁的大树,假作在看什么,侧身挡住了身形。 沈岁,灵犀在心里重复着她的名字,上一世界的记忆重新覆了上来。 在上一世界灵犀收养神上之后,便给她取名为岁,而姓氏则是根据她那一世界的父母来取的。 灵犀眼里浮现一丝疑惑,这一世界名字里的“岁”难道是巧合? 名字是咒,或许因为在那个世界神上认可了这个名字,取回一片魂魄后,她的力量稍有恢复,才会影响到这个世界么? 灵犀心念思索间,再探头向前看去时,沈岁只剩下了远远的一道模糊的身影。 糟了。 灵犀左右避开四周的人群,快步向前跑去。 在跑过一段冗长的上坡后,灵犀拐了个弯,便看见了前方听见脚步声侧头看她的沈岁,灵犀的脚步又放慢下来。 沈岁看向她的眼眸带着些许探究,灵犀也不躲避,迎面望了回去。 片刻,或许是觉得这样不太礼貌,沈岁收回目光,继续向前走,灵犀又保持着之前不远不近的距离跟在她身后。 就这样,灵犀得到了神上在这个世界的名字和班级。 沈岁,高二年级三班。 灵犀远远的看了眼沈岁班级的牌子,便下楼回到她自己的班级,虽然是同年级,但是一个是理科重点班,一个是理科普通班,楼层自然也有了距离,一个在五楼最左边,一个在二楼最右边。 灵犀刚回到座位,下一刻上课铃响起,今天是语文的早自习,课代表拿着课本站起来组织早读。 察觉到身侧不善的目光,灵犀瞥了一眼坐在她侧方的米彤彤,带着凉意,却并没有过多的搭理。 早自习快结束时,语文老师抱着一摞卷子走了进来,根据姚静竹的记忆,语文老师就是班主任,前不久她们才考了上一个月的月考。 “上次月考的成绩出来了,还是有很多同学考的不错,看出来是有用心学习的。”说着赵老师抬了抬眼镜,又看向坐在倒数第二排的灵犀,“但是,某些同学的成绩依然是垫底。” 班上同学随着赵老师的视线,纷纷转过头看着灵犀,灵犀坐的笔直,直视着赵老师,把其它人的目光反而屏蔽掉了。 “行了,课代表上来把卷子发下去,下节课我们讲一下卷子。” 赵老师扬手把卷子递给了走上前的课代表,快要出去时,又回头喊了声,让灵犀拿着卷子后去办公室找她。 高跟鞋的响声,由近及远逐渐变小,原本安静的教室却因为米彤彤的一句话被打破。 “哎呀,怎么还有人连语文都学不好的?” 娇声娇气的女声混合着刺耳的笑声,让听的人浑身不舒服,但奈何米彤彤又是班上有名的混子,据说她还认识校外混社会的人,班上自然没人敢和她起冲突,且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米彤彤从入校就一直欺负姚静竹,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 沉默有时候比暴力更刺痛人心。 灵犀拿到卷子后,从头到尾认真的看了一遍,竟然意外的发现有很多的题目都和上一世神上写过的题相近,看来用的是同一版本的课本。 姚静竹也不能完全说是语文不行,就是作文的功底和背书的功底弱了些,其它倒是还好。 灵犀心里有了底,拿着卷子起身,经过米彤彤身边的时候,才停下来回应她之前的话,“语文学不好,还有机会。” 米彤彤显然对上次的事还心有余悸,下意识的往旁边挪了挪,才嘲讽的看着灵犀,“机会?什么机会,回炉重造吗?” 灵犀定定的看她一眼,眼中的凉意,锥人刺骨,米彤彤的气势一瞬弱了下去,半晌灵犀收回视线,继续向前走。 “人性恶,就没有机会了。” 说罢,灵犀出了教室,留下米彤彤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 每个世界,灵犀既然是借用身体,那也会有相应的交换,需要满足身体的愿望,而这个世界姚静竹的愿望便是能考上一个好的大学,而灵犀要做的第一步,便是了解她所有科目的大致情况。 整个年级的语文组都在三楼的一间大办公室里,灵犀敲门进去的时候,隐约的感觉到有人在看她。 灵犀偏过头,迎上这道目光,让她意外的看见了目光的主人,沈岁。 穿着白蓝校服的沈岁,拿着本子站在一个老师身边,老师似乎还在和她说些什么,她却看着灵犀。 灵犀细微的牵动唇角,又敛下眼睑,低了低头向她问好。 就像是昨天他们从年级主任的办公室里出来后,沈岁从她身边离开时的那样。 “你觉得这个方法怎么样?”三班的语文老师抬头看她。 “嗯,我没有意见。”沈岁不着痕迹的看回来。 “好,那就这样?你帮一下班上语文不好的同学,也帮我督促一下。” “好的,老师。” 灵犀看见她错开眼睛偏头和身前的老师说话,随即也走向了赵老师。 “赵老师好。” “嗯,你来了。”赵老师抬头看她,停下手里的笔,“姚静竹你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灵犀没有说话点了点头。 “不单是我这科,你看看你月考总成绩的排名,全班倒数第三,年级就更不用说了……” 赵老师苦心叮嘱了许多,灵犀都一一应下,后来或许是看灵犀态度端正,以及快要上课的时间,又说了两句便叹着气让她回去了。 灵犀走到门口时,恰好遇上抱着语文作业和她一同出来的沈岁。 半高的练习册遮住了沈岁一半的脸,手上依稀还能看见些红印,灵犀蓦的皱了眉。 微阖的唇,张了张,灵犀还未来得及说出口的话,转眼间随着一阵风跑过来的男生,又咽了回去。 灵犀双手扶着她的肩膀,将人往怀里护,顺势一转,用身体隔开了疯跑的男生,男生的肢体加上跑过来的冲击力,砸在了灵犀的后背。 灵犀生出寒意的眼眸,轻轻的眯了眯,回过头看向沈岁时,又尽数散去,只剩下柔和,她松开扶着沈岁肩膀的手,笔直立于她身前。 下一秒,两人同时开口。 “你没事吧?” “你还好么?” 灵犀看见沈岁的眼中划过短暂的意外,乌黑的瞳仁恍然亮了些。 “我没事。”沈岁偏着头往她身后看去,“刚刚是不是撞着你了?” “没事。”灵犀摇摇头,又看向她手里抱着的练习册,“需要我帮你吗?” “铃铃铃——” 沈岁还未答话,上课铃却突然没有预兆的在她们头顶响起,一串清脆的铃音,迫使俩人只能暂停对话,灵犀看着沈岁的眼睛,又时不时局促的看着她手里抱着的练习册,似乎有些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我来就好,你快回去上课。”沈岁催促着她。 灵犀沉默了两秒,敛去局促的神情,轻声应道:“好。” 俩人走到三楼的楼道口分别,一个上楼一个下楼。 灵犀向沈岁低了低头,转身刚迈出的脚还没能沾地,身侧传来沈岁有些许波澜轻柔的声音。 “姚静竹,谢谢你。” 灵犀寻着声音看去,却发现沈岁只留给她一道背影,单薄的肩膀在宽大白蓝校服的衬托下,越发凸显沈岁身形的纤瘦。 灵犀怔了怔,才脱口而出的回应道:“是我应该做的。” 很快,蓝白的背影消失在她的眼前。 后来整整一天,灵犀通过各方面收集来的资料,对姚静竹科目的学习进度理了一个大致的学习计划,计划首要的第一点就是,上课认真听,跟上老师新的进度,回家还需要重新梳理以往的学习内容。 双管齐下,两不误。 除此之外,灵犀还定下了当前的大目标,便是通过年级的换班考试,转去三班这个理科重点班,同时也是为了离沈岁更近。 一直到晚自习放学,灵犀各科的笔记本上均记满新的笔迹,她又挑出两科的笔记本放进书包里,单手将包搭在身上就往教学楼下跑。 等着灵犀站在教学楼下,看见逐渐变多往来的人,反而不急了起来,单肩背着书包,装作在等人的样子,眼睛却和早上来上学时一样,紧紧的看着三班下楼的楼梯口。 米彤彤带着班里的俩跟班打算去吃顿宵夜,三人晃晃悠悠的下了楼,还没走几步,先一眼看见了,在人流涌动中伫立着的姚静竹,三人相互眼神一交流就要走过去的时候,竟然看见姚静竹鬼鬼祟祟的跟在一个女生的身后走了。 三人之中眼尖的一人,恍然大悟的“哦”了声,“彤姐,是昨天那个沈岁!” 米彤彤手一挥,“走,咱们也跟上去瞧瞧!” ------ 第3章 现代校园(三) 灵犀保持着恰好的距离,静静的跟在沈岁的身后,混迹在放学的人群中,但因为身高的缘故,莫名有种鹤立鸡群的感觉,灵犀默默地又往下弯了弯腰,身旁的女生奇怪的看了她一眼,离她远了些。 七中有两个校门,分为前后门,让灵犀意外的是,沈岁上学走的是前门,放学走的却是后校门。 后校门外向前走一段路,会穿过一个老旧的小区,路边昏暗的路灯,似明似暗的从上倾斜而下,将沈岁瘦削的身形笼在淡黄的光晕里,她背着宽大的书包,也仍然傲然挺立的脊背,随着她的步伐,影子逐渐被灯光拉的细长。 灵犀微低着头,眼里始终只有沈岁和她的影子,身后不远处跟在灵犀身后的人,只要不踩进对于沈岁的保护圈内,都可以忽视掉。 穿过老旧的小区后,再下一段长长的阶梯,会面对一个三岔口,而放学的人流往往在这里经过分流后,人就少了下来。 沈岁选择了直走,灵犀不太放心她的安全,跟的近了些,伴随着夏季特有的蝉鸣声,使得这段路就算深夜行人不多,也不至于太安静。 俩人一前一后的走着,沈岁选择的似乎是条偏僻的近路,穿过街巷左拐右转的小路,离街口只有几十米的时候,沈岁忽的停了下来,路边的白炽灯照在她的头顶。 灵犀随之停下来,还未来得及找到遮掩的物什,沈岁已经转身朝她看来。 “你是在跟踪我么?” 灵犀恍然迎上沈岁带着冷意的眼神,整个人像是被定在原地一般,随意垂落在两边的手不自主的绷直,紧紧的贴着裤缝。 “我不放心你。” “不放心什么?”沈岁看着眼前站的笔直的女生,微的蹙了眉。 “昨天的事,我怕她们报复你。” 灵犀说了一个,勉强能让沈岁接受的理由,果然下一刻沈岁的神情有微弱的缓和。 “我没事,你回去吧。” “你快要到家了吗?” “嗯,对面的小区就是我的家。”沈岁微偏着头向灵犀示意。 “那我看着你进去。” “……” 沈岁看着她慢慢的眯了眯眼睛。 “你不进去,我是不会走的。”灵犀坦然的回看着她的眼睛,展现她的决心。 一个站在明晃晃的灯下,一个站在黑暗里,俩人沉默着,身边只有不断的蝉鸣声。 半晌,沈岁转身抬脚而走,灵犀身前无形的气压,忽的沉下去,她连忙跟上,僵硬的身体从新启动的时候,灵犀才发现背后已经起了一层细汗,指尖微凉。 沈岁站在小区门口回头看她,等着灵犀走近了复又冷着脸说:“我也到了,你快回去。” “好。” “下次别再这样了。” “好。”灵犀点点头。 沈岁认真的看了看站在她身前,眉眼柔和,和她身高相差不多的女生,末了又补上一句,“注意安全。” “好。” 灵犀看着沈岁转身离开的身影,目光望进去,看见了小区里破旧的楼栋,时暗时不暗昏黄的路灯,以及路边堆满垃圾的垃圾桶,灵犀余光扫向小区的名字时,几乎快要看不清小区的名字,甚至长年累月的被侵蚀了不少,上面还贴满了没用的广告宣传单。 灵犀的脸色有一瞬的难看。 一直跟在她们身后的米彤彤看见灵犀站在这种小区门口后,颇为嫌弃的和两个跟班打了个手势。 “这人脑子有问题吧!” 身边的人还没说话,米彤彤的手机先响了起来,接通电话的白光映在她的脸上,刚刚嫌弃的表情一晃而过,被娇笑所代替,还没挂断电话,米彤彤便带着两个小跟班走了。 灵犀微侧着头余光瞥向刚刚米彤彤站的地方,只一秒又收回,而后她转身走去小区的左右两边看了看附近的建筑,发现这一整个片区,似乎都是老城区,有许多的平房,以及像沈岁的小区那样老旧的小区,大致的了解了周边的环境后,她慢慢的走到小区门口。 灵犀原本只是想再看看还有没有她遗漏的信息没有收集,结果好巧不巧的一个抬眼竟然看见十分钟前已经走进小区的沈岁,放了书包后又走了出来。 灵犀往后退了一步,将身形隐入黑暗中。 沈岁没有过多的停留,出了小区,径直的走过街,一直沿着街道向前过了两条街,最后在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外停下来,抬手推门走了进去。 神上要买东西么?灵犀疑惑的看了看这家便利店的名字。 灵犀通过透明的玻璃向里打量着,是很普通的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并且在沈岁穿过的两条街里,出现了三、四家。 那为什么神上走这么远来这家店? 灵犀轻皱着眉尖,歪着头,挨个挨个的扫过便利店里每一个物品架,也是对比有什么不同,也是寻找沈岁的身影,眼睛顺着物品架一排一排的看过去,为了看到更多,灵犀不断的调整角度。 最后灵犀几乎站在了便利店入门口的中间,歪着头正正好的看见了站在收银柜台边的沈岁,那人也正看着她。 短短三秒,灵犀有幸见证了沈岁眼里从平静到疑虑再到最后冻人彻骨的寒意。 俩人隔着透明的玻璃橱窗对视着,灵犀微的深吸了口气,硬着头皮顶着前方似有凛冽的风雪一般走进去,每一步都格外的沉重,身后的汗又冒了出来。 这次沈岁没有先说话,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她,但意思也很明确。 解释。 “这次真的是意外。”灵犀看着沈岁的眼睛,顿了顿又说,“我只是想附近看看的。” “然后看见了我么?” “是的……”灵犀显得有些局促不安,但身体依然保持着像站军姿的姿势。 “那我们真有缘么?” 灵犀微抿了抿唇,小心翼翼的观察着沈岁的表情,不敢随意接她这句话。 一时之间俩人又安静了下去,便利店随意的放着一首粤语流行曲,慵懒的又带有磁性的女声低声的唱着,“缘份已失去心律,失去心跳送院中……” 应着歌词,俩人的气氛莫名更低了几分。 灵犀梗着脖颈,生硬的转移话题,“沈同学,你在这里打工吗?” “姚同学,你这么晚不回家,父母不担心么?”沈岁不答反问道。 “我和他们打电话说过了。”灵犀顿了顿又问,“那你是在这里打工吗?” 沈岁严肃的看着灵犀,半晌唇角细微的牵扯着,有些无奈,“嗯。” “这个工作不安全。”灵犀皱了皱眉。 “姚同学,这是我的私事。”沈岁出声提醒道。 “可是这个要熬夜,深夜还只有你一个人。”灵犀有些着急。 沈岁看着灵犀,带着冷意的眼眸,却有些许的融化,虽然只是冰山一角里的一小角,且很快又被掩盖。 “现在是我的工作时间。” 灵犀没有说话,皱着眉看她。 沈岁也蹙着眉,好一会儿,像是妥协一般,“你饿了么?我请你吃东西。”顿了顿,沈岁微偏着头指了指灵犀身后的零食区,“你可以自己拿。” 灵犀没有挪眼,仍然看着她,又开口道:“可是,沈同学这个真的……” 灵犀还没有说完话,先接收到了沈岁的一记眼刀,干巴巴的灵犀闭了嘴。 下一秒,便利店的门铃忽然响起一声“欢迎光临。” 电子门缓缓打开,一阵浓烈且难闻的酒味顺着吹来的风,带了进来。 灵犀的余光扫见沈岁不易察觉的蹙了蹙眉,但很快又恢复平静,沈岁惯性的问着:“你好,请问需要什么?” “哟,是个小姑娘啊!” 醉酒的男人身上的衬衫皱巴巴的,还沾着明显的酒渍,在看见沈岁的一瞬间,眼里猥琐的光没有遮掩的闪了出来。 “要什么……”男人脚下不稳,摇摇晃晃的向着沈岁走去,脸上的笑愈发的显眼,甚至连手都先行伸了出来,想要抓她放在柜台上的手,“那自然是要……啊!” 话音未落,男人先叫了出来。 灵犀半路以手作刀,顺势把男人悬在半空中的手劈了下来。 一道重力,猛地砸在男人手上,疼的他瞬间酒醒了不少,张口就要来的脏话,在看见灵犀正活动着松骨头的双手,又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哪儿来的学生啊!我找你家长好好管教你!”男人看见灵犀身上还穿着的校服,又嚷了起来。 灵犀抬眼瞥他,眼里没有一丝温度,如常年不化的冻雪,割肉又刺骨,“道歉。” 男人看见她的眼神,下意识的缩了下脖子,“道、道什么歉?” “向她道歉。”灵犀抬着手示意她身后的沈岁。 “不、不道歉,又怎么,怎么样?”就算变得结巴起来,男人也依然想嘴硬。 灵犀忽的失去了耐心,一拳就要砸过去,在半空中的时候,被一只带着凉意的手握住。 灵犀回头看她,沈岁也看着她,虽然沈岁没有说话,但是动作分明说着,不可以。 沈岁只一个眼神,便轻而易举的瓦解了灵犀举起来的拳头,也唤回了灵犀的耐心。 灵犀换了个方式,“那我报警,店里有监控。” 男人这才慌了起来,上前要摁住灵犀拨电话的手,但碍于她冰冷的眼神又双手举着退后了一步,看向后面的沈岁说:“对不起对不起,我刚刚不是故意的,是我酒劲犯了,别报警,我这就走。” 男人说完迅速的跑掉了。 灵犀收了手机,沈岁覆在她手背的手才慢慢的收了回去,肌肤和肌肤相碰触,沈岁手心的凉,却像一团火灼烧着灵犀的皮肤。 神上这一世界也身体不好? “谢谢你。”沈岁的声音从灵犀的身后传来,比之之前,更像是风雪过后的晴朗。 “是我应该做的。”灵犀抬眼时,注意到便利店里挂着的电视,上面有一条关于补课教育机构的广告,灵犀恍然想到了什么。 “沈同学,我能不能请你帮我补课?” ------ 作者有话要说: “缘份已失去心律,失去心跳送院中……” 歌曲名字,《急救中》Robynn & Kendy 第4章 现代校园(四) 次日一早,灵犀在教学楼的楼下,和沈岁告别。 “沈同学,豆浆你记得喝。” “嗯。” “那我们明天周末开始补课?” “嗯,不过下午放学我先看看你这次月考的卷子。” “好。”灵犀点了点头,又想起什么的说,“沈同学,我是高二十一班的。” “我知道。”沈岁乌黑的瞳仁,看着灵犀,半晌唇瓣微动,“高二十一班的姚静竹。” 灵犀有些诧异,她没想到沈岁不仅知道她的名字还知道她的班级。 似是明白灵犀的不解一般,沈岁顿了顿又解释说:“上次你在杨主任的办公室,有说过。” 灵犀想起来了。 “那我走了,放学见。” 沈岁刚迈出的脚步,还没落下,身边一阵微风,灵犀又凑了上来。 “沈同学,那个便利店打工辞职的事……” 沈岁抬眼看她,神情平静,“嗯,我知道。” “好的。” 灵犀又主动的退了回去,看着沈岁的身影消失在楼道里,灵犀才转身走向校园里的小卖部,买了听咖啡。 补课这事算是定了下来,至于过程么,出乎灵犀的意外又不太意外,神上是需要钱的,如果有更好的方式能让她获得钱,那么补课无疑就是这个更好的方式。 只是昨晚的工作,神上不可能说不干就不干了,灵犀也不放心她一个人,于是坚持的留下来陪她,姚静竹的父母常年出差在外,偶尔一晚不回家倒也没什么。 一直到凌晨,虽已是夏季的P市,也仍然保持着它独特的季节特点,早晚温差大。 夜里的风,从电子门的缝隙里钻进来,带了丝凉意。 坐在椅子上的沈岁迷迷糊糊的一头就要倒下去,灵犀眼疾手快轻轻的扶住了她,简单的用两个带靠背的椅子拼成一张床,将有些软的靠枕当做枕头,灵犀又把身上蓝白的校服脱下来盖在她的身上。 尽管这样,灵犀还是皱了皱眉,如果不是在这三千小世界里,灵犀轻易不得使用法力,她能让沈岁睡的更舒服。 在过去的数万年里,灵犀一直没有幻化过人形,但是神上时常带她在身边,和她的沟通除了作为武器时的默契,还有作为一支乐器时的通心。 灵犀就像是身处一片无尽黑暗里飘荡的器魂,和神上相处久了,偶尔灵犀也能借助神上的力量,感受到外界的环境。 神上的庭院里,有一处凉亭,神上常会于凉亭软塌处小憩,带着花香的微风拂动便会牵起神上白色的衣襟,斑斓的彩蝶顺着风一路飞过来,停落在不远处的案桌之上,四周皆静。 灵犀收回渐渐飘远的思绪,低头看着睡着的沈岁,不由得一直悬着的心复又落了下来。 沈岁现在也是保持着安静的样子,没有呓语也没有打鼾,只是身上盖衣物作被后,沈岁反而拉着外套贴的更近,似乎陷入了熟睡中。 这一晚,就这样一晃即过,灵犀察觉到沈岁快要醒过来时,假寐掩盖,最后走在上学的路上,俩人相互说着谢谢。 灵犀仰头望着五楼三班的位置,不自觉的流露出一丝笑意来。 瓶装的咖啡被灵犀放进抽屉里,前两节语文课她还精神,后面也抵不住席卷而来的困意,毕竟就算她不困,但也熬不住这具身体生理的困倦,趁着课间,灵犀用冷水过脸,喝下了一整瓶的咖啡。 教室里,数学课代表正在分发卷子,灵犀远远的还在后门就看见她的座位旁边围了几个人。 “比我低!比我还低哎!哈哈哈……” “也比我低。” “哈哈哈哈……” 米彤彤的笑声太过夸张,还拍了拍桌子,以致于课间在教室的同学纷纷回过头来看她。 灵犀没有太多表情的走近她们,“让一让。” 米彤彤回过身看见她,脸上的笑更嘲讽了起来,“哟,倒数第一你回来啦?”说着,米彤彤扬了扬手,示意另外几个人往旁边站,“来来来,快给帮咱垫底的静竹让座。” 灵犀避开和她的碰触,一眼看见了摊在桌面的数学卷子,正面的红色赫然写着29。 “静竹你可要保持啊,再接再厉。” “哈哈哈哈。” 灵犀翻看着试卷,没有搭理她们,几人又说了会儿,发现被嘲笑的人反而神情坦然,倒是她们自讨了个无趣,没一会儿便被上课铃赶了回去,临走前米彤彤狠狠的瞪了眼灵犀。 灵犀拿着卷子的手,装模作样的活动了一下,米彤彤脚下的步伐便加快的回了座位。 灵犀一张卷子正反面看下来,总结出一点,姚静竹的数学是真的软肋了。 数学课,没有悬念的,灵犀被当着全班的面点名,她倒也不在意,只是拿出了她特意给每个科目准备的错题本,将错题单独整理上去,还用红笔把错题相关的那一部分的核心知识点标出来。 数学老师在上面讲解整张卷子,灵犀不管姚静竹正确与否都仔细的记着笔记,眼睛不转的跟着老师手里的粉笔走,就算有实在听不懂的,她也先记下来,等着课后再去反复咀嚼。 中午灵犀特意回家补了个觉,短短一个多小时的睡眠时间,不仅没能缓解她的困倦,反而让她更困了。 下午的课程,灵犀不仅要和错题做搏斗,还得抵住睡意的侵袭,可谓是非常的难熬了,咖啡她就喝了好几罐。 周五的晚上是没有晚自习的,灵犀坚持到最后一节课结束,想起早上她和沈岁的约定,用冷水过脸强制性的打起了精神。 灵犀把月考各科目的卷子放在桌面的一角,独自埋头写作业,直到教室里只剩她一个人的时候,忽然有人敲了教室门。 “咚咚咚——” 灵犀抬眼的时候,沈岁正背着书包站在教室门口看她。 “沈同学,你来了。”灵犀站起身,看着她笑。 “嗯,不好意思路上耽搁了会儿。” “没事。” 沈岁把书包放在隔壁的座位上,“你在写作业么?” “是的。” “嗯,你月考的卷子给我吧。”沈岁似乎很满意灵犀学习的态度,微点了点头。 “这里。”灵犀双手将写满红数字的月考试卷交给她。 沈岁接过手,先粗略的扫过灵犀各科试卷的分数,紧接着灵犀注意到她在看到数学试卷的时候,时间停顿延长了两秒。 片刻后,沈岁放下卷子,看着灵犀若有所思道:“是应该补补课。” ------ 第5章 现代校园(五) 周六的早上,俩人相约在教室里,只不过这次是在沈岁班级的教室里,因为灵犀没有自己班的钥匙。 灵犀到的早,站在五楼的走廊向教学楼下看,周末空荡荡的校园安静了不少,偶尔会有一两个学校的职工走过,灵犀远眺着后校门,又看着通往正门的路猜测沈岁来的方向。 “你在看什么?” 片刻后身边突然响起的声音,拉回灵犀左右张望的脑袋。 沈岁今天没有背书包,提着一个布口袋,里面装了些资料,褪去蓝白的校服换上了属于她自己的衣服,灰色高腰牛仔裤搭简单的白T恤。 灵犀回过头看见那一片白,眼睛亮了几分。 沈岁本人的私服,比校服更合身,灵犀依稀能看见她T恤领口下若影若现的锁骨,高腰牛仔裤却恰好衬的她细腰长腿。 “在看你。”灵犀如实的说。 沈岁看着她,没有答话,她打开教室门,往里走,灵犀落后一步跟了上去。 “你坐我的座位。”沈岁向灵犀示意,第三排的位置。 “好。” “嗯,我昨天把你的缺乏的知识点列了个清单出来,”沈岁说着顿了顿,拿出了原原本本的教材来,放在灵犀的面前看着她,乌黑的眼眸,像一潭平静的湖水,“总的来说,就是得从头来学。” 灵犀看着她点了点头,以姚静竹的基础来说,不只是从这学期的教材来说那么简单,沈岁其实还算委婉了,按照灵犀昨天梳理的看下来,残缺的部分,真要算起来,可能得从高一入学开始了。 “顺带我还给你找了些练习题,帮你巩固。” 灵犀看着沈岁拿出来一本又一本的练习题笑着双手接过来,“谢谢沈同学。” 灵犀的笑映在沈岁的眼里,像是一缕暖风吹散清晨还带着些凉意似有似无的云雾,沈岁微的敛了敛眼睑,低头看着手里的课本,指尖轻轻的抚平翘起的书角。 “嗯,那我们开始吧。” “好。” 沈岁坐在灵犀的身边,右手握着笔,一点点的给沈岁拆分知识点,讲解,时不时会在草稿纸上给她举例子。 灵犀仔细听着,眼睛也紧紧的追随着沈岁的笔迹,偶尔会难懂的皱皱眉,沈岁便会手指一转,圈出来着重的耐心给她解释,不一会儿,灵犀皱着的眉又舒展开。 瘦削的身躯端正的坐着,另一个则微低着头的看着课本,俩人的距离不由得被拉近,灵犀听得认真频频点头,偶尔对题目思路的理解,还反而会让沈岁有些诧异。 知识点讲解完,便是沈岁让灵犀做练习题,灵犀在草稿纸上验算,反复确认后才将过程誊写在题目的下方,一题又一题,直到最后一个数字写完抬笔,灵犀才察觉到身旁注视的视线。 但仅仅只是一瞬,在灵犀偏着头看去时,那道视线已经挪开。 “沈同学,我写完了。” “嗯。” 沈岁自然的放下手里的资料,接过灵犀递过来的本子批改。 白皙的手里握着一支鲜艳的红笔,倒是愈发衬的沈岁的皮肤白净起来,指骨分明,手背还有隐隐青色的血管。 灵犀看着沈岁的手,突然就走了神,最后的那场大战,灵犀失去神上力量的加持,幻化成人形,扑过去想要握住她的手时,却是镜花水月般扑了个空,没有一丝触感,而后神上的部分魂魄碎片化成数道光散去三千小世界里。 灵犀没能握住的那只手,反而深深的映入她的脑海里。 “……懂了么?” “……” “姚同学?” “……” “姚静竹。” “啊?” 灵犀猛地回了神,沈岁握着笔的手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下来,而本人正微偏着头看她,眼中清明一片,看不出什么情绪,“你在想什么?” “没……没想什么。” “那你说说我这道题说了什么?” 灵犀顺着沈岁的笔尖看去,解题过程上打了一个显眼的红色半钩。 对也不对,错也不错的,这灵犀说的出什么来。 沉默了半晌,灵犀有些犹豫的看向沈岁时,沈岁冷着脸抬手用笔头轻敲了下灵犀的脑袋。 “认真听。” “好的,沈同学。”灵犀被敲了下,什么想法都没有了。 沈岁瞥了她一眼,重新和她讲解步骤中出现的问题。 之后灵犀不敢再走神,思绪跟着沈岁的笔,一刻也不敢落下。 两个小时就这样一眨眼的过去了,属于夏季阳光独特的炙热,透过窗户照在靠窗一排的座位上,不由得也拉高了室内的温度。 最后一个知识点讲完,沈岁轻微的咳了咳,但脸色如常,相比之下坐在她身边满头大汗的灵犀就不太平常了,脸颊还染上了一丝绯红。 “你热么?” “热,”灵犀擦了擦汗侧头看她,“沈同学你不热吗?” “嗯,我还好。” 灵犀起身拿她的杯子帮她接了些热水过来,“那你润润嗓,麻烦你了。” “嗯,没事,剩下的题你拿回家做吧,下周检查。” “好的。” 沈岁把数学书收起来,又换了本物理书。 “沈同学,我们先去吃饭吗?”灵犀默默地提议道。 “也好。” 中午的午饭,灵犀原本打算请沈岁出去吃的,结果沈岁根本没做考虑的把她的想法打消掉了,二人径直去了食堂。 一顿饭俩人吃的安静,沈岁小口小口的吃着饭,没一会儿就停了筷,坐在沈岁对面的灵犀一看见她停了筷子,立即也要停筷。 反倒是沈岁疑惑的看着她,“你不吃了么?” “不吃了。”灵犀摇摇头。 灵犀趁着沈岁还在思索时,起身将她的碗筷一起收拾着放在了需要清洗餐盘的区域。 沈岁站在灵犀的身后,看着她的动作,低垂的手指不经意间的动了动。 夏日的午后,俩人走在回教学楼的林间小路上,灵犀总是刻意的落后沈岁半步,偶有一阵风拂过,带起沈岁的发尾,一晃一晃的。 回到教室,沈岁一手支着额头,微阖着眼睛休息,灵犀趴在桌子上,偷偷的眯着眼睛看她,某一瞬间灵犀轻轻的抿着唇笑。 “你不睡觉么?”沈岁似有察觉淡淡的扫她一眼,“你不困我们可以开始补习物理了。” 灵犀唇角的笑还没隐去,依然点点头说:“好的。” 沈岁看着她的脸有几秒的静止,而后细微的眯了眯眼睛,敛了目光,“三秒,趴下睡觉。” 说罢,还不等三秒,灵犀已经枕着手臂趴了下去,低声的说:“沈同学午安。” 教室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即使她埋着头看不到外界,但是灵犀仍然感觉到有一道视线还停留在她的身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一片黑暗中困意真的就席卷而来了,灵犀还来不及反应已经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她恰好的错过了身边响起的一声: “午安。” …… 后来的一段时间不仅周末两天沈岁都在尽职尽责的给灵犀补课,甚至也会利用下午放学吃饭到上晚自习之前的时间给她辅导。 灵犀把其它空出来的时间,都见缝插针的安排好了每一个阶段科目的学习任务。 一方面也是为了跟上白天上课老师讲的新知识,也是为了更快消化沈岁帮她补的老知识。 睡的比谁都晚,起的比谁都早,不出几天,黑眼圈已经是灵犀眼下的“固定客户”了。 一个月眨眼就过去,新一轮的月考迎着时间而来。 月考的前一天,布置完考场,灵犀上五楼去找沈岁的时候,意外的看见了一个男生正在和沈岁表白。 男生拿着一个精致的礼品口袋,里面放着满满当当的东西,其中放在最上面的除了一封信以外,就是一盒心形的巧克力。 周围稀稀落落的站了几个看热闹的人,脸上隐隐带着笑意,但又不敢太明显。 沈岁站在中间,和表白的男生形成鲜明的对比,常年不化的坚冰不仅没有融化,还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催化剂使得周围的温度也降了几度。 男生还在激动的说着什么,表达他的心情,灵犀虽然有些不太喜欢这样的场景,但是也没有轻易的上前,只是皱着眉头的看着那个男生。 忽然灵犀的身前传来熟悉的声音。 “姚同学。” “啊?” “你来是有题目要问我么?”沈岁绕过站在她身前的男生向灵犀走来,周围的视线“刷刷刷”的聚焦在灵犀的脸上。 灵犀没有回应这些视线,只是微点了点头接下沈岁的话说:“是的。” “嗯,那我们走吧。”沈岁在灵犀身前站定,这才转过身和她身后的男生说,“不好意思,我要去学习了。” 灵犀跟在沈岁的后面离开了那个地方,走出很远后灵犀都还在思考刚刚的事情,也是一件很现实的事情。 这一个世界她和神上年龄相仿,便不再能用上个世界收养的关系来作为和神上最亲近的人,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有神上喜欢的人,她也不可能去阻止神上,那么怎么样成为神上亲近的人就成为了她最大的一个难题。 但是…… 灵犀转念一想,刚刚神上的态度也是很明显的拒绝吧? 说不定不会有这种事发生呢? 莫名的,灵犀冒出了这个想法。 走在前面的人突然停了下来,灵犀反应慢了半拍,差点一头撞上去,还好及时的偏了偏身子,卸了力。 “你又走神了。” 是不容置疑的陈述句。 “沈同学,刚刚那人你不喜欢吗?” 沈岁看着她微的蹙了眉,“你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么?” “是月考。” “那你还记得我们之前的定下的目标么?” “记得……从综合成绩倒数第二前进十五名。” 灵犀从沈岁乌黑的眼眸里清晰的看见她自己的倒影,继而她听见沈岁的平静的说:“如果没达到,十套物理,十套数学卷子,我会按时准备好的。” 接着灵犀打了个冷颤。 ------ 作者有话要说: 唉,你们是不是不太吃这种的啊…… 为什么都没有几条评论,唉冷漠凄清又凄凉T_T 第6章 现代校园(六) 七中各类考试都是以上一次考试的年级排名分考场的,以灵犀目前的排名,分的考场自然也是倒数的,而沈岁坐在离她最远的五楼第一个考场里。 教学楼呈书本打开状修建的,简单来说就是两栋楼末端连着,两边的楼层又是相对的。 最后一科开考前,灵犀站在走廊边,不由自主的顺着沈岁在的考场方向,仰着头望去,那一瞬间灵犀想到了,曾几何时她在一片黑暗里,也是这么远远的仰着头望着前方,望着借助神上的力量,感知到外界的画面。 两边教学楼的走廊里,人头攒动,偶尔也会有人和灵犀一样,站在走廊边看着对面的教学楼放松。 从一楼望五楼,也不知望了多久,灵犀没有变动姿势,渐渐的身边多了几个跟风的,同她一起望向五楼。 突然考试的准备铃响起来,“铃铃铃——” 周围的人四散着回了考场,灵犀也准备转身回考场的时候,却意外的看见了沈岁。 沈岁出现在五楼第一个考场的走廊边,似乎也在看她,但一如往常的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甚至连看见灵犀的惊讶都没有。 灵犀的眼睛里闪过一缕光,向她低了低头,复又直直的望着她。 沈岁静静的看着她,高挂湛蓝天空的烈日洒下金色的光芒,从侧面映在她的脸上,勾勒出女孩隐有稚气却又莫名坚毅的脸庞,站的笔直的身影,没有丝毫动摇,这副画面落入沈岁的眼底时,就像是在沈岁一片雪白的世界里,用画笔增添了一抹五彩的颜色,沈岁握着笔的手,下意识的紧了紧。 只是短暂的遥遥一望,俩人又回到各自的考场,后来坐在考场里灵犀拿着试卷的一瞬间,竟然有一种踏实感,一种和神上做一样的事情陪在她身边的踏实感,这种感觉让灵犀意外。 随着结束考试的铃声响起,学生们交了卷子,陆陆续续的走出教室,月考一般都会安排在周四、周五,这样周五下午结束考试后,也不用再上晚自习,可以进行短暂的休整。 灵犀一手捞过背包往外走,教学楼里楼外都是密密麻麻的人,灵犀站在空地处看了看,没看见沈岁的身影,干脆就着人群移动的方向逆流而上,沿着沈岁最可能走的楼道爬上了五楼。 三班门口还站着稀稀落落的人,灵犀探着脑袋往里看,在一众伏在课桌上认真写题看书的学霸里找到了沈岁。 沈岁带着耳机,一边听着歌,一边不紧不慢的收拾着桌上的东西,在忙碌的教室,反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耳边的碎发被随意的挽到耳后,课本被整齐的重叠着放入抽屉,半晌又从抽屉里拿出几本练习册装进包里,整套动作流畅又淡然。 “同学,不好意思,麻烦你帮我叫一下你们班的沈岁。”灵犀叫住从班里走出来的女生说。 “好的。”女生看了眼灵犀,又回过头喊道,“沈岁,沈课代表,有人找。” 沈岁听见声音抬头向门口看来,灵犀迎上她的眼睛,轻轻的抿了抿唇。 一息之间,灵犀看见沈岁的眼睛蓦的亮了些许。 “考的怎么样,能达到目标么?”俩人一同向外走,沈岁问道。 “能的。” 沈岁似乎没想到她能这么自信,偏头看她。 “因为有沈同学这么用心的教我。”灵犀看着她,眼底一片清明。 沈岁平静的眼里,像是落进了一滴水滴,引起了层涟漪,片刻后轻声的说:“再接再厉。” “好。”灵犀点点头。 俩人找了校外一处安静的地方,有一张小石桌和几个小石凳,周围还有几颗参天的老树帮忙遮凉。 沈岁按照进度的计划,继续帮灵犀辅导,渐渐的经过这么一段时间的补课,沈岁发现灵犀实际并不像是成绩单上那么低的年级排名。 或者说灵犀有灵性,善于思考,偶尔灵犀对于解题的方式还能在沈岁教她之外想出另一种新的出来,且每一次沈岁给她安排的私下练习,灵犀都会完成的很认真,有时还会把她的多种想法,记录在题目的旁边,等着俩人碰面时,再向沈岁询问,这些小的细节都让沈岁颇为意外。 补课也从一开始的补基础知识点,到达了正常,甚至还能更深入的知识点上。 沈岁想着,身旁的人却已奋笔疾书,白色的草稿纸被用去了一整面,随着最后数字的收笔,看向了她。 “沈同学,我写完了。” “嗯。” 沈岁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时间,灵犀做题的速度越来越快了,解题的思路和流程也变得流畅起来,一题接一题的看下来,在练习题上基本保证了百分百的正确率。 “嗯,不错。”沈岁有些欣慰的落笔最后一个红钩。 灵犀望着沈岁的眼睛,不自觉的挪了挪。 这是神上第一次夸她。 “看来十套物理、十套数学卷子是派不上用场了。”沈岁淡淡的说,合上了笔盖。 “我也可以做的。” “达到了目标也做么?”沈岁不动声色的看着她。 “做,”灵犀肯定的说,“不能浪费沈同学的心意。” 沈岁哑然,片刻后低了眼,敛去眸底的表露出来的情绪,收了笔,“那就换套更有难度的卷子吧。” “好。” 灵犀接过沈岁手里的练习册放入背包里,俩人又慢慢的往家的方向走,一直到了分叉口,灵犀也依然跟着沈岁,一同走向她回家的路。 “到分叉口了。”沈岁出声提醒道。 “好。” 沈岁向前走一步,灵犀亦步亦趋的又跟上。 沈岁偏头看她一眼,灵犀又立即停下,站的端正,下一秒沈岁迈一步,灵犀复又跟上。 “你搬家了么?”沈岁干脆停下来。 “没有。” “那你跟着我做什么?” “天暗了,我不放心你。”灵犀的声音莫名放低了些。 “你就放心自己么?” 灵犀又挺直了背,一字一句的说着,“沈同学重要。” 沈岁看着她眯了眯眼睛,半晌像是不知道说什么,又像是没什么好说的,抬脚向前走,灵犀又连忙跟上去。 天色逐渐黑了下来,街巷边明亮的光替她们照亮了前路,俩人静静的走着,忽的沈岁在路过一家乐器店的时候,脚步有些许的放慢。 灵犀注意到她的步伐,也慢了下来,灵犀顺着她的目光看进乐器店,想起之前在教室她带着耳机听歌,“沈同学也喜欢乐器吗?” “喜欢,但不会。”沈岁眼里的光有一些散去,带着遗憾。 “沈同学喜欢什么乐器的声音?” “笛子。” 沈岁的声音淡淡的,落入灵犀的耳朵里时,还有些轻,却像细风裹挟着的雨水,一股脑的砸在了灵犀的身上,灵犀猛地回头看她。 “怎么了?”或许是灵犀的视线太过显眼,也太过炽热,反而拉扯着沈岁从乐器店里的笛子上回过神来。 “没有,笛子挺好的。”灵犀摇摇头。 “嗯。” 俩人又往前走了一段路,穿过一条街,便到了上次灵犀跟着沈岁来的小区门口。 “我到了,你快回去吧。” “好。” “注意安全。” “好,沈同学放心。” 沈岁就要转身的时候,灵犀忽的叫住了她。 “嗯?” 沈岁停下动作看着她,昏黄的光从灵犀的身后照来,被拉的细长的影子恰好打在沈岁的身上。 灵犀看起来有些犹豫,“我会笛子,沈同学如果想学,我可以教你。” 莫名的衬着灵犀的话,沈岁感觉到应是黯淡无光的影子,却被一道光所点亮。 …… 一直到出月考成绩的那天,按照惯常,同班同学之间都在互相讨论,几乎都在说自己考的不好,有学霸谦虚,也有学渣说实话。 “啊又要出成绩了……”围在米彤彤身边的一跟班不安的说。 米彤彤嗤笑了一声看她,“怕什么,不是有倒数的替咱垫底么?” 跟班们相互看了看,又看向坐在米彤彤斜下方的灵犀,忽的明白了过来,“哈哈哈哈哈,彤姐说的对。” 灵犀无暇顾及这些没事找事的闲谈,月考成绩她还是想关注的,但是昨天沈岁给她布置的作业还没写完,今天要检查。 “哟,倒数也这么刻苦了?” 米彤彤嘲讽的声音在灵犀的身侧响起,灵犀微的抬眼冷冷扫她一眼。 “跟你没关系。” “当然,”米彤彤顿了顿,讥笑着又说,“就像是刻苦努力的学了,也依然改变不了倒数的事实一样,和我没关系。” 灵犀没有再回她,随着最后一道题的写完,小心翼翼的把卷子收进了抽屉里。 米彤彤看着她毫不在意的样子,产生了一丝狐疑。 下一秒,上课铃还未响,赵老师先拿着卷子走进教室,原本嘈杂的教室瞬间安静了下来,同学们都紧张的看着她手里的卷子。 赵老师把一叠卷子放在了讲桌上,又从最上面拿了一张卷子出来,确认了名字后,抬头问: “姚静竹在吗?” “在的。” 赵老师看着灵犀推了推眼镜,“跟我出来一下。” ------ 作者有话要说: 第7章 现代校园(七) 灵犀跟着赵老师走到离教室稍远的空旷地。 “姚静竹你这次考得还挺不错的。”赵老师拿着灵犀的卷子看了看和她说。 “嗯。”灵犀看着她手里的卷子,简单的应了声,她关注的不只是单科的成绩,而是综合的成绩排名。 “其它科目的老师也有过来和我夸你,特别是数学老师。”赵老师说着顿了顿,又试探的说,“你是不是找了教育机构给你补课?” 灵犀看着赵老师没有表情,但是忽的想起了沈岁,微阖的唇抿了抿,“嗯,有老师帮我补课。” “补了多久了?” 灵犀想了想说:“从上次拿到月考成绩后开始补的。” “所有科目吗?” “除了语文。” 赵老师又看了看试卷上密密麻麻的文字,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赵老师怎么了吗?” 赵老师回了神,看着灵犀的时候又笑了笑,鼓励道:“没事,你这次进步挺大的,继续努力。” “好。” “你先回教室吧。” 灵犀接过赵老师手上的试卷回了教室,语文试卷上红色的笔写着102分,和上次姚静竹本人的分数比对,确实算是一个小飞跃,从不及格到不仅及格还过了100的小飞跃。 走近教室的一瞬间,米彤彤从旁边跳了出来,作势就要抢灵犀手里的试卷,灵犀侧身避开,她扑了个空,但是鲜艳的红色笔迹,还是被米彤彤看的一清二楚。 “什么?!你语文102分?” 米彤彤当即不相信的大叫了一声,原本还有细小交流声的教室,因为米彤彤的话,突然安静了下来。 教室里几十道关切的目光齐刷刷的聚焦在灵犀的手上,或者说是她手上拿着的那张试卷。 语文102,不能算高分,甚至是个很普通的分数,但是之前姚静竹的成绩大家都是知晓的,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能有这样的飞跃,让人不可置信,羡慕之余,更多的也让人怀疑。 “你都能考102?” 米彤彤的声音像是安静又封闭空荡荡世界里的一根针,掉落在地上的时候,引起一声脆响,声音无休无止的在这个空间里传播形成一道又一道回音,反复播放。 这句疑问,点出了许多人心里的疑惑。 “我为什么不能考这个分数。” 灵犀坦然的以陈述句回应她,试卷上的每一个字都是她所写所想。 米彤彤看着她不可思议的笑了起来,又转过头问坐着的同学,“你信吗?” 同学看着她,又看了看灵犀手里的试卷,好一会儿看着灵犀却没有说话。 米彤彤不急不忙的,增加了音量,问着教室里坐着的全班同学,“你们信吗?” 教室里陷入了突兀又异样的沉默,站着的灵犀高高的,以俯视的视角看着他们,一一扫过他们的脸,和他们的眼睛对视,但是似乎没有人能坚持很长的时间,只是几秒又仓皇的挪开了视线。 灵犀干脆不再去看他们,她并不在乎这些,不在乎外界人的眼光和猜疑,因为对于她来说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有沈岁一个人而已。 她时刻记得的只有沈岁和完成姚静竹的愿望。 “你看,都没有人信。”米彤彤摊了摊手的看着灵犀,末了又轻飘飘的补上一句,“你就是作弊的吧?” 教室里的气氛,因为致命的两个关键字,变得更为低沉起来,有些同学甚至有些无措。 “没有作弊。”灵犀依然语气淡淡的,说完也不再屑于和她争辩,抬脚往座位上走。 “怎么?心虚了啊?”米彤彤却先她一步挡住灵犀的路。 灵犀没有说话,抬眼看她的时候,眼神凌厉,像是一把锋利的冰锥。 米彤彤忽然想起上次的事,下意识的缩了缩,挡在空中的手,少了些力度,但是碍于又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还是僵在那里。 灵犀冷漠的用左手挥开她的阻挡,回到座位,身后的米彤彤因为灵犀的动作,有短暂的停顿,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难看了起来。 米彤彤暗自咬了咬牙,转身时恰好看见灵犀从抽屉里拿出专用保管试卷的透明文件袋,就要把这次月考的语文卷子放进去,里面的一叠卷子除了有黑色的字迹,还有许多显眼的红色字迹。 灵犀把沈岁给她补课,认真写过批注和演算过程的卷子都仔仔细细的保存了起来。 对于灵犀来说,一切和神上沾边的都是极为宝贵的,就算这些只是这个世界平常的卷子,那也是神上亲笔所写。 教室里挂在头顶的风扇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开,摇头扇正正好的吹过来,一阵风带起了灵犀还未来得及装袋的卷子。 米彤彤看见飘起来的卷子,起了坏心,伸手就要去夺,灵犀余光敛下她的动作,在她之前侧身倚过去,抓住卷子的一瞬间,不经意的出脚绊了她一只腿。 米彤彤失去平衡力的身体,往前摔去,她身边站着的小跟班连忙扶住了她。 米彤彤推开扶着她的跟班,站起来,指着灵犀说:“你绊我?” 灵犀没看她,把珍贵的卷子又小心翼翼的收了进去,坐在了座位上,米彤彤还想上前理论几句时,忽然从后面溜进来的跟班喊了一句,“彤姐,老师来了!” 米彤彤难看的脸色,有些僵硬,转身回了座位。 这一节课是数学课,按照以往的惯例,依然是先讲评月考的数学卷子,数学老师是一个长得特别瘦的戴着眼镜的男人,一走近教室,就能看见对于这次的考试似乎有让他意外的方面。 数学卷子被分别发了下来,灵犀周围的人都拿到了卷子,只有灵犀没拿到。 “我说一下哈,这次月考,我要特别表扬一个人。” 班上一片寂静,没人说话,等了会儿才有数学课代表小声的问了句,“谁啊?” 数学老师拿着一张卷子,脸上的笑意更深,“那就是姚静竹同学。” 坐在下面的同学,互相的看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的把诧异的目光投向了坐在倒数第二排的姚静竹。 灵犀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望着数学老师手里的那张卷子,她不能辜负沈岁帮她补课的心血。 “这次月考,姚静竹同学的分数虽然也不算特别高,但至少也及格了,有了96的分数,说明私下里姚静竹同学还是在努力的,想要进步,所以这次我要特别表扬她,希望班级的某些同学哈,还是能多像姚静竹同学学习一下。” 数学老师说着,走下了讲台,亲自把姚静竹的数学卷子递给了她,并单独的和她说:“再接再厉,平时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来问我。” “好,谢谢老师。” 姚静竹接过卷子时,周围的视线都锁定在她的身上,特别是斜上方带着敌意的米彤彤。 “哼,作弊有什么好夸奖的。” 米彤彤故意在数学老师走过她身边的时候哼了一声,不太小的声音立马引起了数学老师的注意。 “作弊?赵老师和你们说的?”数学老师皱着眉看她。 “没有老师,是我怀疑的。”即使是怀疑,米彤彤也说的理直气壮的,整个教室的视线“刷”的又转到她的身上。 “没有证据,你为什么这么说姚同学啊,米彤彤不是我说你,我之前在讲台上说的某些人,你不知道我说的是谁吗?” 米彤彤被当众点名,有些尴尬,但还是硬着头皮继续说:“老师,那你都不怀疑吗,姚静竹上一次数学才29分,不到一个月就及格了。” 班里静悄悄的没有别的声音,其它的同学也在等着数学老师回答。 数学老师皱着眉,转身又看了看其它同学,问道:“你们所有人都这么觉得吗?” 没有人敢说话,半晌,数学老师又看着灵犀,严肃的目光中莫名带着欣慰,“那我不是这么认为的,我相信姚静竹这次的月考是自己考的,是凭借她自己的努力考出来分数。” 数学老师的声音不大,但是坚定,听在教室其它同学的耳朵里,渐渐的让他们的眼睛睁大了些,看了看站在中间的数学老师,又看了看灵犀。 “你们不信啊?”数学老师笑了笑,转身去讲台上拿了他自己的卷子来,“不信,那我们今天的月考卷,不从第一题开始讲,先从大题的倒数第三题开始讲。” 顿了顿,数学老师又说:“这次月考卷的倒数第三题,是我和数学组的其它老师,批改整个年级的考卷里,只看见有两个学生是用的另外一种特殊的解法做的。” “你们知道是谁吗?” 大家纷纷低头去看自己的卷子,看完又去对比隔壁桌的卷子,甚至有人猜测班级第一第二名的名字,但都没有人说灵犀的名字,即使数学老师的意思很明显。 数学老师最后摆了摆手,笑着说:“不对都不对。” “这两个人啊,一个是三班的沈岁,还有一个就是我们班的姚静竹。” 他说完,整个教室哗然,沈岁谁不知道啊,固定的年级学霸,常年霸占年级第一的位置,甚至私下里还有人传每次考试的排名都把年级第二气的不行,喊道既生瑜何生亮。 但是第二个居然是自己班里的姚静竹,大家的震惊可想而知。 “这下你们还怀疑吗?这次月考的考场,不用我说,你们也知道她们俩的考场离的有多远吧?” ------ 作者有话要说: 第8章 现代校园(八) 后来数学老师还说了什么,灵犀都再没听进去了,因为耳朵灵敏的抓住了更重要的信息。 “一个是三班的沈岁,一个是我们班的姚静竹。” 这似乎是一件很普通的事,但是当灵犀真的从别人的口中听见这事,或者说,同时提到神上和她的名字时,对灵犀来说竟然产生了一种很微妙的心情。 “……姚静竹?” 灵犀闻声抬了眼,讲台上数学老师微微笑着,眼角的褶皱也被带起。 “你上来给大家分享一下你解题的思路吧?” “好的。” 灵犀拿着卷子站在讲台上,手里握着粉笔,学着之前沈岁给她补课时的样子,把解题思路重现在黑板上。 整个教室静悄悄的,只有时不时粉笔摩擦黑板的沙沙声,几十双眼睛齐齐的聚焦在她的身上。 只是短短几分钟,最中间空出来的黑板,已经被答题步骤所占用。 灵犀解题的过程流畅又熟悉,没有一秒的停顿,最后一笔收尾时,极快的在末尾打了个点,而后把铅笔放进盒子里,也没再看的回了座位。 起初教室还静,隔了半分钟后,突然有了细小的讨论声。 “这种解法竟然比常规的解法还要简单哎……” “就是就是。” “是啊,我怎么没有想到。” “……” 耳边细碎的声音,伴着窗边晃眼的阳光,灵犀无意识的眯了眯眼睛。 这算是完成了神上给的任务么。 月考结束的当晚,按照学校的规定是可以不上晚自习的,灵犀三三两两的收了东西就大迈步的往沈岁的班级走。 她们今晚是没有约补课的,一来是沈岁没说,二来原本定的也是周末补课。 难得的没有晚自习的时间,学生们自然是不会错过的,三五呼着出校放学。 灵犀单手捞过包,靠在肩头,贴着楼梯边逆着人流向上走,偶尔下来的人太多,会撞过她的肩,但她脚下的步伐却始终没有慢。 一路逆行,穿过层层人群,灵犀终于站在了三班门口。 灵犀避开从班里出来的人,站在窗边探头往里望,教室里的人剩了一大半,有些边埋着头写作业,边随意的和身边的人搭话,有些则聚在一起激烈的讨论题目,然而最吸引她目光的还是坐在中间位置,手里扶着一本书,正慢慢翻看的沈岁。 头顶斜角长灯的白织光像一层薄纱笼罩下来,将她和外界的嘈杂隔离开,沈岁薄唇微抿,眼睛细细的扫过书页,偶尔看见什么,速度会慢下来,手指些许摩挲,细眉也会微微起伏。 隔着有些距离,灵犀不大看得清她手里的书,想了想还是往后退开,站在距离三班正门有三步之远的地方,靠着栏墙。 远处的天边,太阳摇摇欲坠,洋洋洒洒落下一片绯红的帷幕,灵犀想起了她在黑暗的混沌里初醒,眼前模模糊糊的也是这样的光景,不同的是周边还有无数的层云,不深不浅的飘在身边。 那是灵犀第一次有意识,透过刺眼隐约的光,看见一道修长纤细的身影映于层云之上,周身的浮云拂过那人的衣角。 微红的唇,似有的气息缓缓的吹过笛孔,转而变出悠长的曲调,将这声音传的很远很远,揽着灵犀也沉浸于其中,为她和音。 曲调一声一声的回荡在灵犀的脑海里,指尖却拽着瓷砖泛白。 不知道分针前进了几分,天边的光亮都暗了下去,学校里的路灯稀稀落落的亮起来。 “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灵犀的身边忽的响起道淡淡的声音,几乎惯性的,她倚着墙台的手肘,一下子放了下来,微蜷着掌心,脚步随之站正。 “我在等你。” “来了怎么不叫我。” 沈岁借着灵犀身后昏黄的光看她,一小片阴影印在灵犀的脸侧。 “我看你在看书,就没有打扰你。” 沈岁没有接她的话,反而偏着头往走廊外看。 “那外面有什么好看的么?” 灵犀顺着她的目光看,散落的光落在眼底,摇了摇头。 “没有。” “那你可以叫我的。”沈岁转身往教室里走,“这样今晚我们能把月考卷子梳理完。” 灵犀低头匆匆扫过手腕上的时间,亦步亦趋的跟上,“沈同学。” “嗯。” “上次我们是不是说过达到目标可以有个奖励?” 灵犀突然没头没尾的来这一句,拉回了沈岁迈出去的脚,半晌沈岁侧了侧身看她,“有说过么?” “有的。” 灵犀把包里的卷子拿出来,转了转方向,双手前递给她。 沈岁眸光轻挪,看见了卷子上格外显眼的红色数字,接了过来,仔细看过一遍才复又抬眼看灵犀。 “你想要什么奖励?” 灵犀握着背包带子的手不自觉的动了动,“我想请沈同学吃饭。” 沈岁看着她,乌黑瞳孔里映出眼前人执着又认真的脸庞。 “就这么简单?” “是的。” 俩人站在教室门口,半面是白织灯明亮的光,衬的沈岁像个白皙的瓷人,半面是走廊的黄晕,却恰好描摹出灵犀细致的轮廓。 片刻之后沈岁没有说话,转身向座位走去,灵犀跟上去,把肩上的包放下来,低头时眉头不自觉的皱了皱。 果然还是应该先买些吃的再带过来的。 “不是去吃饭么,你放包做什么。” 沈岁的声音,忽然打断了灵犀的想法。 灵犀慢了半拍,抬头望向沈岁时,眼睛里还带着些许疑惑。 “走了,吃饭。”沈岁先一步拿着包,从灵犀的身边走过。 沈岁的影子被光拉的细长,灵犀回过身望她,一丝一点的全又揽进眼里。 “好。” 她低声应道,脚下并做一大步,跟上沈岁。 走在去食堂的上坡路,路边灯隔一段一个,路中间的光忽明忽暗的,夏天习习的凉风拂过俩人的头发,也把沈岁的声音一起传给了灵犀。 “这次考的不错。” 灵犀微低着头看前面的路,应声偏头看她。 “但还不够,还要努力。” 沈岁发丝被风吹散,零碎的飘在耳边。 “好,还是沈同学教的好。” 灵犀收回目光,却恰好错过沈岁看过来的眼睛。 “重要的是你的努力,有付出才会有回报。” “我会的。” 灵犀敛去脸上的轻松,眉头低耸,乌黑的瞳孔,望着前面时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忽的,风变得大了起来,裹挟着枯燥的树叶,哗啦啦的,沈岁意外的被吹眯了眼,眼睛痒痒的,抬手去遮。 “怎么了?” 灵犀发觉她的动作,靠过来。 “没事,风大了。” 沈岁摆了摆手,就要用手背去揉。 几乎下意识的,灵犀去拦她的手,掌心碰触到手背的凉意时,灵犀有些怔,一触即离,掌心却又不自觉的向里合了合。 沈岁低着头极快的眨眼睛,听见灵犀的声音从斜上方传来。 “不能用手背揉的。” 沈岁没有答话,悬在半空中的手放了下来。 灵犀转身挡在她面前,左右看了看,锁定一个挡风角。 “我们先去那边挡挡风。” “嗯。” 然而话说完,灵犀却迟迟没动,微张的两只手,有些局促的挂在空中,她眉头紧蹙,试探着要靠向沈岁的手臂,很快又停住,眼睛瞄向沈岁的肩又极快的低头。 一时竟然分不清究竟是谁被眯了眼。 沈岁没注意到灵犀的反应,勉强睁着眼睛,看了一眼挡风的拐角,转身就要往那边走。 碍于眼睛的不舒服,和上坡路的角度,沈岁走的磕磕绊绊的,手无意识的就想找个稳定的借力点。 向前走了两步后,才发觉刚刚帮她挡风的人没跟上。 回头的动作还没能完成,灵犀大迈步的走上来,站在她身前,从背包里拿出一个东西,递给她:“沈同学你握住它,小心点,我带你过去。” 模糊间,沈岁的手里塞进了一个带着凉意,圆润的长管。 灵犀握住另一头走在前面,时不时的回头看,后面隔半步跟着沈岁。 沈岁半眯着眼睛,走了几分钟,身周的风突然没了。 “沈同学,你在这等我一下。” 说完,灵犀跑着离开了挡风点。 沈岁背靠着墙,缓了缓勉强的睁开眼睛,眼周都带了层绯红,低头看时才发现,原来她手里握的是一柄玉笛。 玉笛浑身通透,呈乳白色,笛身上还刻有细细的纹路,沈岁看不清,用指腹寸寸摸来,竟然摸到纹路上方极小的两个字,被风吹凉的掌心有了回温的势头。 没一会儿,灵犀极快的跑了回来。 “沈同学这是眼药水,给你。” “这是你的。” 沈岁握住玉笛的手,平摊着缓缓张开。 白皙没有血色的手和掌心的玉笛相对比,一时之间竟然分不清是谁失了颜色。 灵犀低头看着,垂落的手抬了抬,只是短暂的停顿两秒,握住了玉笛的另一端,“谢谢你,沈同学。” 沈岁慢慢的收回了手,手指有些弯,动作很浅的摇了摇头,打开了眼药水的包装盒。 两人身边的风还没有停,呼啸而过的风掠过离她们不远处的树木的枝叶,引起簌簌的回响,灵犀握着玉笛的掌心,热度在一分一秒的失去,指尖不自觉的细微的摩挲着笛身。 这个小动作连她自己竟然都没发现。 沈岁微仰着头,左手轻轻的扒拉着眼皮,另一只手握着眼药水悬在半空中,几秒后灵犀看见晶莹的液体从半空中滴落下来,沈岁有些不适的眨了眨眼睛,连带着身形也不自觉的晃了晃,灵犀连忙微张着手护在她的身侧。 “感觉好些了吗?” “嗯,没那么难受了。” 沈岁缓慢的眨着眼睛,因眼药水进入而激发的生理性泪水顺着她泛红的眼角滑落下来,灵犀看着它,有片刻的迟疑,泪水却滑的很快,眼见就要顺着脸颊落下去。 “沈同学,给你。” 灵犀把手里的纸巾递过去。 “谢谢。”沈岁低着头适应。 灵犀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她,手张开的像一个保护圈,将沈岁护在圈中心。 等着沈岁再抬头时,灵犀看见她的眼周带着一抹绯红,映着沈岁白皙的肌肤,莫名的有些鲜明,像是皑皑白雪,凌冽寒风冬日里那一朵鲜艳的腊梅。 灵犀望着她有些失神,耳边的风声似乎还夹杂着记忆力冷兵器撞击的声音。 “怎么了。” 沈岁显然注意到灵犀突然的走神。 “没有。” 灵犀眼睑微抬,又低垂下去,身侧的树影投在地上,一晃一晃的。 “沈同学,我们是在这儿再等一会儿,还是换条路过去?” 沈岁也随着灵犀的视线低了头,灵犀浅蓝色的牛仔裤恰好的露出脚踝,甚至还能清晰的看见脚踝附近突出的青色血管。 “我们换条路吧。”沈岁应道。 “好。” 她们从教学楼的中间穿过去,再拐几个弯也能到食堂,虽然绕路但是有了建筑物的遮挡,风会小许多。 俩人身后的影子被路边昏黄的灯光拉的细长,远远的直到看不见。 而后有几道身影从离灵犀沈岁经过不远处的台阶上,一寸一寸的顺着楼梯往下挪。 黑暗的楼梯里有光忽的闪了一下,手机屏幕的光顺势投在墙面,照亮米彤彤的脸。 ------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来了(?) 第9章 现代校园(九) 灵犀和沈岁到食堂时,已经过了用餐高峰期,人少了许多,饭菜窗口的阿姨,有一下没一下的和身旁的人聊着天。 俩人打了饭向一旁走,经过每个带肉的窗口灵犀都刻意停下来询问沈岁需不需要,遇见清淡的绿色蔬菜时,却又只短短看一眼就迈步向前。 几次过后,连沈岁都忍不住停下了脚步:“你不喜欢吃蔬菜?” 灵犀的眼睛从绿色上挪开,抬出去的脚很快又落在原地,显然有点没反应过来沈岁的话:“没有。” “那为什么走这么快。”沈岁看向一旁的绿色,又看回她。 灵犀眉梢微动,眼睛无意识的扫过她的脸颊:“因为你太瘦了,多吃肉才能补身体。” 沈岁看着灵犀,微微的偏了偏头,“是我自己体质的缘故,肠胃吸收不好。” “小时候就是这样的吗?” “嗯。” 沈岁淡淡的回了声,没再说话,探着身去看灵犀身侧的菜品。 避开沈岁视线的一瞬间,灵犀眼里的光淡了下来,神色复杂。 沈岁身体的虚弱其实也是神上魂魄虚弱的表现之一,由此可见,大战带来的损伤可能比灵犀想的还要大。 以往还有三清根等类似补身益体的仙药,而现在,灵犀什么都没有。 身边人突然的沉默,反而让沈岁停了下来。 灵犀微皱着眉,望着食堂的另一边像是在认真的思考什么,挂在单肩上的书包带被她拽的紧紧的,之前在外被吹乱的碎发像是被汗浸湿,覆在了脸颊边,连脖颈上都像是沾染夏日余辉的一抹红。 蓦地,沈岁想起一个问题,一个刚刚被她忽视掉的问题。 眼药水只能在药店买,而距离后校门最近的药店,也要在一道漫长的大斜坡下。 夏日,斜坡,奔跑。 仿佛有股热浪向沈岁席卷而来。 “……” “沈同学,我听说,食堂那边的小炒味道还不错。” “菜也新鲜,份量给的还足,我们去试试吗?” 眼前的人,突然回过头,眉梢弯弯的,看不出一点褶皱的痕迹,似乎刚刚那个皱着眉思考的人也并没有出现过一般,她没头没尾的看着沈岁说话,语气很轻,话语里是试探的询问。 几乎尾音一落,沈岁就明白了她的用意。 像是寒冬腊月里一束带着温度的阳光,穿过层云,从外涌进来,热意贴着衣角攀沿上来,沈岁有些不自然的摩挲指腹。 “好。” 简单的一个字,没有过多的尾音停顿,却让灵犀松了一口气,微张的唇动了动,唇角沾了浅浅的笑。 晚饭,沈岁终归还是顺着灵犀的想法吃了一顿全是荤的小炒。 灵犀陆陆续续的拿着带肉的菜盘回来时,才猛地拍了下头,要回去再给她点个素菜,但那时她们眼前已经摆上了四道菜。 “……不用了。”沈岁有些无奈的去接她手里的餐盘。 “不吃了吗?”灵犀站着没动,手也没松,脚下大有再往回迈的趋势。 “我们只有两个人,菜足够了。”沈岁见她没动,又补了句,“粒粒皆辛苦,不要浪费。” “好,我来,小心烫。” 灵犀这才放弃掉想法,菜盘避开沈岁的手,放在了离她最近的位置。 “……” 沈岁趁着灵犀去盛汤的间隙,无声的又把菜盘往回推了些。 沈岁吃饭时很安静,并不说话,灵犀便也不说话,俩人旁边隔了两三排坐下来两个女生,似乎是很好的朋友,正在激动的讨论着这次考试。 “听说这次年级第一还是三班的沈岁哎!” “是啊,这不每次都是她嘛,我都习惯了。” 在人不多的食堂里,她们的话变得格外的清晰,灵犀抬起头,顺着声音的方向看了一眼。 沈岁依然不紧不慢的吃着饭,像是没听到一般。 “说起来,这学期的期末考考完是不是就要重新分一次班了?” “好像是哎,我听学姐说以往都是这样的,说是这样多一个机会,如果考得好就可以进重点班。” 俩人沉默了下来,隔了一会儿,喝着可乐的女生想了想叹了声气:“哎,你说这些学霸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另一个女生笑起来:“怎么长?大家不都是圆脑壳,方脑壳,椭圆脑壳,别想那么多啦,先吃饭。” “……” 俩人只是随意的聊天,落进灵犀耳里时,除了沈岁的名字引她注意以外,就是所谓的期末分班考。 对于现在的她来说,这次的分班考是她必须要抓住的一个机会,一个能离神上更近的机会,思及此,灵犀停下筷子,顺手去捞了一旁的书包过来,查看带了哪些科目的教辅资料。 没有找到灵犀新计划复习的科目,手中的动作顿了下来。 “沈同学,我一会儿可能需要回教室拿下课本。” 沈岁因为她翻找的动作,正看着她,“嗯,去吧,我想起来我也有东西忘了拿。” 俩人吃了饭,暂时分别在教学楼的楼梯口,灵犀目送着沈岁上楼,影子随着沈岁转过的拐角而消失,灵犀这才抬脚向教室走。 教室里依然有少数留在教室里自习的同学,灵犀轻轻的推开门进去,拿了课本又快步离开。 等着灵犀重新回到楼道口时,沈岁还没有来,不用过多的思考,灵犀爬上了五楼,去找沈岁。 “……如果让大家知道,学校内的年级第一,学校外却欠了一屁股债是什么样呢?” “我劝你,不要不识好歹!我们……” “……” 离五楼还有一层,上方却传来断断续续还有些尖锐焦躁的女声。 灵犀心念一沉,脚下三步并作一步,跑了上去。 楼梯口的墙边站了两个人,走廊的灯斜打在她们身上,沈岁挨着墙根,原本身后的背包被随意的扔在脚边。 站在她面前的人将她挡了大半,黑影笼罩着她,灵犀看不清沈岁的脸。 几乎惯性的,灵犀喊了她的名字。 “沈岁!” “你……!” 突兀的声音响起,像是平地一声惊雷,打断了俩人的“谈话”。 沈岁听见声音,轻微的偏转头,从黑影里探了出来,视线碰触到灵犀的瞬间,眼里的寒风像是遇见高山被阻隔在外。 “嗯,我在。” 灵犀迅速向她靠过去,目光在看向另一人时,像是化作一柄利刃从她的脸上划过,强行逼迫着那人向后退了几步,离开沈岁。 “你怎么样?” 灵犀挡在沈岁身前,从头顶上方投下大片身影,揽着沈岁一块映入灵犀的眼底。 沈岁摇了摇头:“我没事。” “还好你没事。” 灵犀弯腰把倒在一旁沈岁的书包单手捞了起来,轻轻的掸着灰,又抬手挂在了自己肩膀上,这才抬了眼看被逼退的人。 灵犀认识她,是米彤彤身边的跟班,经常帮着她跑腿办事,上次花坛边发生的事里就有她。 “又是你。” 灵犀说话的声音不大,但一字一句吐词清晰,连声音都冷了几分。 那人向后退了一步,米彤彤叫她来堵沈岁,可没想到灵犀也会在,现在她人少势弱,反而忌惮灵犀会向她动手。 “沈岁,话我也说完了,你自己想想吧!” 她梗着脖子,大声喊了一句,说完头也不回的向走廊的尽头跑去。 灵犀大迈步上前就要拦她回来,问个清楚,但下一秒沈岁就叫停了她。 “算了,她没对我怎么样。” “那她说的……” “没事,她只是威胁我,想给你个教训。” 灵犀看着沈岁,沉默了几秒,摸着的书包带渐渐被握紧,“我会找她们单独解决这件事,不让她们找你的麻烦。” “不是你的原因,她们本来对我就有意见。” 沈岁迎着她的视线,又补上一句,“上次我路过指认她们先动的手。” “嗯……”灵犀想了起来。 “走吧,时间也不早了。” 沈岁从灵犀的手里去接书包,一时竟没能接过手。 “我帮你拿着?” 沈岁看着她,没有说话。 灵犀认真的又说:“我感觉这个有点沉。” 沈岁抬起右手,手指微屈,掌心向上,语气带着些许无奈:“我的背包,我还不知道重量么。” 灵犀没有办法,只得把握在手里的背包带,放进她的手心。 夜晚星光自空中倾洒下来,给行人都披上了一层银灰色薄纱。 灵犀一直陪着沈岁走到小区门口。 “快回去吧,你再耽误回去的时间,我更不放心。” “没事,沈同学不用担心我,只是……”灵犀有些犹豫。 “怎么了。” “刚刚那事,我上来找你时,好像听见她说,”灵犀觑着沈岁的反应,顿了顿又说:“欠钱之类的。” “嗯。” 沈岁淡淡的应了一句,眼睛却从灵犀的身上挪开,转而看向道路旁时亮时灭的路灯,白炽灯泡在里面隐隐约约的发出嗞嗞声。 “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想问。” “我能不能帮你。” 灵犀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笃定,混在四周不太安静的环境音里,反而格外的醒目。 “不用,这事你帮不了的。” 沈岁没有任何犹豫的拒绝了她,下一秒路灯再也坚持不住的暗了下去,缺少了照明,连带着灵犀看向沈岁时,她的表情也看不清起来。 ------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章 现代校园(十) “我可以的,你相信我。” 灵犀不算小的声音,徒然打破俩人之间的沉默。 “你应该知道这件事,不是我相信你就能解决的。”沈岁看着她,语气淡淡的。 “我知道。” 灵犀还想说点什么,解释。 但沈岁并没有过多的和她纠结知不知道的问题,只是话锋一转。 “况且,我只是帮你补课,你不用这样做。” 灵犀正视着沈岁的眼睛,即使现在离她只有一步,但某一瞬间灵犀觉得她们隔了很远。 远。 这个字,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变成了一根刺,不偏不倚的扎进灵犀的心里。 明明从大战结束到现在寻找神上魂魄的第二个世界,于她来说,其实不过须臾,但她却像是经历了无数个远。 不能护主之远,寻魂魄之远,离主身边之远。 每一个都是执念,也是她的信念。 笛本无灵,怀才遇主,得其灵,获刻字,定契约。 “可是我想这样做。”灵犀顿了顿,“我想帮你。” 沈岁微抿着唇,没有回应她,俩人无声的对视。 这时她们身侧疾步走过几个男人。 “……我记得姓沈的那人好像就在前面那家吧?” “好像是!” “走!过去看看!这么晚肯定在家!” 他们尾音刚落,沈岁眼神倏地一变,生出寒意来,蹙着眉。 “你快走吧。” 沈岁匆忙丢下这句话,没再顾她,转头就跑。 沈岁家在小区靠后的一排楼,从正大门过去到最后一排楼之间仍需转两个弯,沈岁一边跑一边看男人们的位置,灵巧的穿进小路的树丛中。 抄近路过去,会快上个几分钟,虽然只有几分钟,但是对于她来说也够用了。 “咚咚——咚!” 沈岁憋着一口气跑上了楼,原本白皙的脸颊浮现出红润来,额角甚至有了一层薄薄的细汗,她急促的敲着门,又过了几秒,门才终于被打开,一个穿着皱巴巴衣服的女人站在门边,语气里带着些不满。 “怎么了怎么了,敲这么大声。” 沈岁推着她进屋,顺手关门落锁一气呵成。 屋内昏黄的灯挂在她的头顶,被窗外的风吹的一晃一晃的,连带着灯光下的影子都在跟着晃。 一时之间,沈岁分不清晃的是她,还是灯。 “你又喝酒了?” 沈岁看见了她身后桌子上的挨着放的酒瓶。 “还没有啊,是准备小喝几瓶。” 沈岁乌色的眼眸,沉了下去:“人来了。” “什么人?” 女人也不管,径直拿了开瓶器坐下。 下一秒,还没等沈岁说话,门口紧接着传来一连串鼓点般的敲门声,还伴随着男人粗豪的喊叫。 “沈幻莲!开门!” “快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 女人立马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跑到灯的开关处,拉黑了灯。 “岁岁你怎么不早说!”她压低了声音。 沈岁站在黑暗的门前冷眼的看着她:“说什么,你不是要喝酒么?” “你这孩子,那你和我说他们找上门……”女人边说着声音小了下去,到最后有些埋怨,“那我不就不喝了啊。” 沈岁没有再回她话,因为杂乱的敲门声霸占了整个她能听见的范围。 “沈幻莲你躲不掉的!”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我们已经宽松你很久了!这钱,你今天还得起也要还,还不起,把你家房子卖了都要给老子补上!” 或许是男人敲门久久没有动静,他们变得不耐烦起来,说出的话带着怒气。 “怎、怎么办,岁岁……”女人靠在墙边战战兢兢地向沈岁靠过来:“岁岁你想想办法啊,我……你也知道我的,我没钱,真、真的没钱……” 沈岁低垂着眼睑,望着脚下的一片黑暗。 “没钱,没钱你的酒是从哪里拿的?” “我……我身上就那么几块钱,还钱也不够,所以我、我就想着干脆买了酒……” 沈岁冷笑了一声,不再说话。 门外的声音还没有停止,身边人小声的啜泣声也不止,沈岁尝试着闭上了眼睛,黑暗看的太久,不如就不看。 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从她有记忆开始,或者不如说她的记忆里都被这种事情所包围。 小时候她会蹲在墙角,抱着自己,把头埋入手臂中,阻止自己听见这些声音,渐渐的随着岁数的增长,沈岁明白这种事逃避是没有用的,人生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所以她努力兼职,努力学习,去抓住任何一点能让她更有能力面对这一切的东西。 但,沈幻莲的长时间酗酒,也是一直拖拽着她缓慢向前的枷锁。 如果……就好了。 心念些许松懈间,沈岁心里没头没尾的浮现出这句话,甚至她连中间想的是什么都不清楚。 紧闭双眼的黑幕前骤然出现一道模糊的身影,一步一步向她走来,沈岁看不真切。 “你们在做什么!” “干什么干什么,这么多人!” 不一样的男声突兀的响起,隔着门墙传入屋里来。 “就是他们扰民!大晚上的一直在这砸门!” 还带着一道女声,声音比之男人们的敲门声并不算大,但语气的不满却已是表达到了顶点。 敲门声消失了,沈岁猛地睁开眼睛。 “不不不,警察同志不是这样的,我们是来要债的,这家人欠了我们好多钱。”男人的声音低下来,没有先前的气势。 “要什么债!” “你看,这是借据。” “这么晚了,邻里街坊的都要休息,就算是要债也不能这样!” “现在是法治社会……” 门外传来陆续劝诫的声音,又过了一会儿,沈岁隐约听见警察让他们离开,男人不愿意,但也没有办法,只好磨磨蹭蹭的走了,又等了几分钟警察敲了门。 这时沈幻莲才回过神,忙站在沈岁身前去开门。 门打开,沈岁却没看见之前说话的那道女声的主人。 沈幻莲感激的和警察道谢,沈岁退开一步,去了阳台。 带着热气的风一阵一阵的拂过沈岁的脸颊,却驱散不了她的热意。 灵犀跟着男人们下了楼,看着他们骂骂咧咧的离开了小区,这才放心的回到沈岁楼下,站在一颗树的影子里仰头望着沈岁家的窗户。 家里的灯恍然亮了起来,没隔几秒,灵犀看见阳台边出现一个人,正四处找寻着什么。 借着她身后微弱的光,灵犀认出来是沈岁。 人通常会有种第六感,对于望向自己的视线格外的敏感,沈岁也是。 灵犀想向后退进黑暗里,但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沈岁已经看见了她,远远的俩人隔着数米的高空落差对视。 灵犀想说些什么,但又怕被拒绝,甚至会引起神上的反感,思来想去,灵犀还是从包里取出了玉笛。 玉笛握在手心带着一丝凉意,由外向里的浸透进去,灵犀的指尖搭在指孔,将吹孔置于唇瓣下沿,气息平缓的吹出。 曲调缓慢,曲声悠扬,夏季特有的蝉鸣声,伴随着婉转的笛声,莫名生出另番意味来。 灵犀望着沈岁的眼神平静,甚至还带着执着,笛声就像是她的话语,替她诉说,她没能说出来的话,一声一句的飘进沈岁的耳中。 沈岁撑在阳台栏杆上的手,一点点的收紧,眉头紧锁,一动不动的听着她的笛声,看着底下的那个人。 半晌,沈岁微抿的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还没能等她说出口,已经有了邻居和警察的呵斥声。 “大晚上的不睡觉吹什么吹!” “还让不让老子睡觉了!” “小姑娘你才举报了扰民的,你就开始扰民了?这么晚了快回家啊。” “……” 灵犀眼里只有沈岁,曲调一瞬转折,竟变得高昂了起来,像是在和它们抗争。 呵斥声、叫骂声、蝉鸣声、笛声,混杂在一起,场面一时混乱。 而站定在树荫下,不为所动的人,某一瞬间,似乎变成了黑夜里照明的灯塔。 笛声还在持续着,附近的楼道有了关门声。 站在阳台上的人,朝她向外挥手,灵犀微偏着头借助余光,明白了她的意思。 笛声猝然而止,灵犀握着玉笛,指尖轻拨,便顺势收入背包里,接着向沈岁低了低头,迅速向后隐藏入黑暗里,穿过草丛跑出了小区。 径直跑过对面的街道,灵犀才停下来有些不放心的向沈岁所在的方向望去。 这次是恰好她在,遇见了,那下次呢? 上次是不是也是今天这样的场面? 脑子里迸发出许多疑问句,每一个问号都让灵犀的心越往下沉,越不安。 …… 脾气大的男人气冲冲的下楼,没找到噪声的源头,扑了个空,警察而后出现,四周看了看,又把人给劝了回去。 男人一肚子气憋了回去,也只有作罢。 沈岁站在高处,目睹着楼下的情形,又看着暮色中远远的方向,唇角极浅的弯了弯。 “岁岁……” 身后沈幻莲的声音响起,沈岁眼里柔和的光慢慢的散去,转身前,眼睛似不经意的扫过灵犀所停留的地方,耳边似乎还有她的笛声。 真好听。 第11章 现代校园(十一) “停笔!把手里的纸从后往前传。” “快点快点,别再写了!” 早自习一来英语老师就督促着全班进行单词的听写。 灵犀放下笔时,周围响起一阵的哎哟声。 “哎哟什么你们,这才写了几个单词就都叹气了?” “记不住就多记记,记下来的单词都是属于你自己的,看别人的,考试人也不能替你考啊。” 英语老师从讲台上走下来,左右看看示意停笔,等着第一排的同学都交给她,才把这叠纸合在手心里拢了拢。 “好了,下课,课代表记得把我昨天布置的英语作业给收上来。” 尾音刚落,教室里又是一阵叹气。 英语老师挑了挑眉,往外走。 “哎,沈岁?” 突然的声音,让起身要从后门出去的灵犀顿住。 “来找人?找谁呀?” “哦哦。”英语老师点点头,回过身似乎要帮沈岁找人,但被找的人显然比她反应快。 “她来了,想不到你们还是朋友啊,那你们说吧,我回办公室了。” 英语老师的话,引起几个位置靠门边同学的好奇,大家纷纷探着头往外看。 “好的,王老师。” 灵犀出来时,沈岁单手放在身后,白蓝校服没有一点褶皱,束起的马尾,衬的沈岁多了几分朝气。 “沈同学?”灵犀没想到沈岁会来找她。 “嗯,吃早饭了么?” 像是变魔术一般,沈岁手指微弯的勾着一袋豆浆和鸡蛋包子,从身后拿出来,递在灵犀的眼前。 “不知道你早饭都吃什么,我便按照我的早饭给你买的。” 灵犀怔在原地,反应慢了半拍。 沈岁见她没接又开口道:“吃过了?” “没有。”灵犀摇摇头,双手接过来,“谢谢沈同学。” 沈岁没有应她的话,反而朝走廊外走去:“出去吃吧,我记得你们赵老师不让在班级吃东西。”顿了顿,沈岁回过头看她,又像是确认她有没有跟上来:“教室门口也不让。” 阳光穿过教学楼旁高高的树影,斑驳的落在沈岁的身上,灵犀看着她挺立瘦削的背影,快步跟了上去。 沈岁在一楼的花坛前停下,身旁少了偶尔奔跑的同学,也少了杂乱的环境音,变得安静。 “应该是我谢谢你。”沈岁回过身看灵犀,“昨天的事,谢谢你。” “不,没有,我……” 灵犀想说些什么,想坦然的明确的告诉沈岁,这是她应该做的,是她必须做的,但是话到嘴边又停住。 她说不了,沈岁也无法理解这种理所应当的行为。 “但我还是希望你能更注意你自己的人身安全。”沈岁停了几秒又继续说:“如果昨晚没有警察在,如果你直接和那群人接触,如果发生了什么意外。” 沈岁看着灵犀的眼睛,乌黑的眼眸里有那么一瞬间不再似往常那样平静,幽深的湖面泛起些许波澜。 “那我会愧疚的。”她的声音变轻了些,但视线却没有丝毫的挪动,“这件事本来就和你没有关系,你也不用被牵扯进来。” “可是我想帮你。”灵犀忍不住的开口道。 “可是你昨晚已经帮了我。”沈岁郑重的说。 刺眼的阳光打斜照进来,她细微的眯了眯眼睛。 灵犀沉默下来,一时想不到更好的理由说服她。 “这事不是那么好解决的,那些人也不是什么善茬。” 沈岁接过灵犀手里的鸡蛋,在花坛的边缘轻磕了一下,而后用手掌按压在鸡蛋上,来回滚动,片刻后鸡蛋壳子松散,指尖沿着裂缝一片一片的剥开。 半晌,沈岁继续说:“就到这里吧,已经很好了,谢谢你。” 话音将落,沈岁把脱壳白嫩的鸡蛋递给灵犀,灵犀低头看着沈岁指腹肩间的鸡蛋,眼神有几秒的停滞。 “那沈同学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灵犀看着她,没有应沈岁的话。 沈岁拿着鸡蛋的手悬停在俩人之间,微的抿了抿唇。 “我还没想好。” “那我……” 灵犀想说那我能帮你,但还没能等她“我”的发音结束,沈岁先抓住了她的手,把圆圆的鸡蛋放在了她的掌心。 细腻的指尖传来似有似无的热度,光滑的鸡蛋不稳的滚动了一下。 “但是这是我的事,如果,”沈岁顿了顿,“你想要把握这次分班的机会,那么你更多的精力应该放在学习上。” “行了,吃了早饭,我们回去吧,要打正铃了。”沈岁越过她意外的眼神,推了推她的手。 灵犀一时哑然,只得快速的吃着早饭,任由被早饭堵住嘴。 俩人分开后,灵犀看着沈岁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 周六本来应该是补课的日子,但是因为灵犀提前一天收到沈岁的消息,说她有事,于是俩人的补课往后顺推一天到周日再一起补上。 周五的晚上下了一阵的大雨,像是要把地下的热气也一并冲刷掉,但前一晚的下雨,也并不代表第二天就不会有太阳,相反…… 灵犀此时站在坡上抬头向前看去,前方的路尽数裸露在太阳的暴晒里,身边经过的路人们大多抵不住这样的热度,都躲在遮阳伞下,而灵犀只是正了正帽檐,又一头扎了进去。 脚下的坡不陡,但却有些长,越过坡顶,灵犀走下一道长长的用青石板铺出来的阶梯,一直下到底,灵犀再向前看时,阳光竟然只能照在这一隅。 前方的路多了许多曲折的分支,歪歪扭扭的树木横斜在前面挡路,灵犀穿着一身偏舒适的休闲装,高腰的牛仔短裤搭上身普通的纯色T恤,伸手去捞多出来的枝丫,往两边挡,清理出一道路来。 偶尔会有稍偏尖锐的枝头划过她的小腿,灵犀也并不在意。 穿过这一段路,前面出现了很大的一片空地,空地上杂七杂八的堆放着一些不要的破家具和一些大件的旧电器,灵犀的视线粗粗扫过,脚下却不停。 板鞋走在空地的砂石上,会发出一些摩擦的声音,细细的,又像是风吹过灌丛带出来的沙沙声。 继续往前,渐渐的又出现几座破旧的楼房出来,经久不修,楼房的侧面甚至都有了浅浅的裂痕,挨得近了,灵犀甚至能听见里面断断续续传出来麻将的碰撞声,还有男人的笑骂声。 灵犀终于停了下来,食指微弯轻轻的顶了顶帽檐,留出多余的视线。 不远处站在楼下靠着墙抽烟的男人也看见了她,伸手推了下站在他对面的同伴,扬了扬头,示意他看。 “哟,小妹妹你是不是迷路了,哥哥可以带你找回家的路啊!” “哈哈哈哈哈……” 抽烟的男人把烟随手挂在了耳朵上夹着,边说着边向灵犀走来,另一人转过身也跟在他的身边,俩人纷纷大笑起来。 “还钱找谁。”灵犀脸上淡淡的,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她并不想在这里耽误太多的时间。 “还钱?”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重复灵犀的话。 “原来是欠了钱的。” “哈哈哈哈哈,小妹妹你身上有钱吗,就想着来还钱!” “带我去见你们管账的,自然会知道我有没有钱。”灵犀也并不恼,抬脚从他们的身边越过,站在他们原本站的位置抬头向楼道上望去。 男人们显然没想到一个小妹妹来这里,面对两个陌生的大男人以及陌生又破旧的环境还能这么从容,愣了愣,又狐疑的看着她。 “真的有钱?” 其中一个不相信的又问了一遍。 灵犀突然冷笑了一声:“怎么,借钱的比还钱的还磨蹭?” “呸!” 男人向旁边,把嘴里的烟头吐掉,大步走上前,“跟老子走,小丫头片子我警告你不要耍我!” 灵犀跟在他的身后上了楼,老旧的楼道里,遍布垃圾,曾经白色的墙壁也变成了暗黄色,上面随意的涂鸦着文字,似乎还带着一股恶臭。 一直上到三楼,男人带他敲响了一道门。 没过几秒,门被从里打开,灵犀一眼看见了之前带头敲沈岁家门的高个男人。 男人吐出一口烟,从麻将桌里抬起头看着她。 “有人来还钱了。”灵犀身前带路的男人喊道。 高个的男人看了看她的穿着又和她身前带路的人对了下眼神,带路的人向他点了点头,他才站了起来,转过身从桌上拿过一个本子。 “进来吧,来还谁的账啊。” “沈幻莲。” 灵犀翻看男人的账本,上面记录了详细的借款细节,包括借款时间金额借款人等等。 “我总觉得你有点眼熟,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高个男人吐出云烟来,在旁边说。 “哦,是么,大众脸。”灵犀淡淡的开口。 “可能是吧,怎么样确认完了没。” 男人并不纠结这点,毕竟只要能还钱,什么都好说。 “嗯。”灵犀一只手合上了账本,眼睛扫过男人,“还钱,你得给我销账吧,还要个明确的收据。” “那是肯定的,你等着。” 男人转身去拿东西,突然有人推门进来,附在男人耳边说什么。 男人回头看了眼灵犀,又看着进来的人叼着烟,露出黄牙来,“让她进来吧,哎哟,沈幻莲今天运气有点好,人人都想帮她还钱。” 下一秒,门被打开,屋里云烟缭绕,门边透进来的光,让视线都清晰了起来,灵犀转过身隔着浓浓的烟,和站在门口的人对视。 有那么一瞬间,灵犀在心里想,自己要是再走快一点就好了。 第12章 现代校园(十二) 离开老旧的楼栋,没有二手烟的围绕,大量新鲜的空气涌入鼻腔里,缓解肺部的告警,灵犀却一点都没能放松下来。 面对催款的男人们,她还能游刃有余的应对,但沈岁出现的一瞬间,她甚至连想好的说辞都忘的一干二净。 俩人沉默的对视,只不过须臾沈岁就明白了她的意图。 气压像一张无形的蜘蛛网,以灵犀为中心,从四面笼罩下来,温度也随之降到了冰点。 沈岁从门口进来后没有再看她,站在她的斜前方自顾自的和高个男人说话。 灵犀杵在哪里,一时进退不得,口袋里的一张银行卡在掌心渐渐硌出痕迹。 高个的男人并不明白她们之间的缘由,还款的最终也只是沈岁还了小部分,他有些不悦。 “你不是也说要还钱,钱在哪!” 这话是向着灵犀说的。 而灵犀的目光始终停留在沈岁的身上,没有看他。 男人不耐烦,面色沉下来。 “她是陪我一起来的。”沈岁打断男人的针对,“钱后续我会补上,这次来也是表明我的诚意。” 男人转过头看着沈岁,眼神晦暗。 明明也只是个小女孩,却神色坦然,说话的语气都没有半分的退却。 半晌,男人忽然大笑起来。 “好,我不为难你们,法治社会我懂,只要你们还钱什么都好说!”男人把收据扯下来,向身侧的人示意带她们出去。 沈岁转身时,灵犀看见她握着收据的手泛着白。 “你怎么在这里。” 走在前方的沈岁突然停了下来,回头看她,灵犀恍然回了神。 “不是已经说好你不要再管这件事了么?” 沈岁蹙着眉,没有起伏的语气,此时却像封了层冰,寒气迎面涌了过来,像是有冰渣一下又一下的打在灵犀脸上,时而锋利时而钝。 “你为什么一定要蹚这趟浑水?” “过好你自己的生活不好么?” “这是我的事,我来承担,和你没有关系。” 灵犀看着沈岁,人还小,个子也不高,模糊间却很清晰能看见神上的影子。 所以果然是神上的一缕魂魄么。 神上本是跳出时间和空间,维护三千世界正常运转的神,为天地所化,生而知之。 自灵犀有意识以来,神上从未有一天放下过自己肩上所承担的责任,即使时间轮转,空间变化,她也一如往常。 没想到这个世界也依然被所谓的责任感所绊住。 灵犀的沉默像是一潭深池,无尽无底的承载下沈岁扔出的小石子。 最后,沈岁凝视着灵犀半晌,轻叹了一声,语气却加重了些:“所以,姚静竹,你别再管我了。” 沈岁也不再等她的回复,转过身,背对着灵犀站了几秒,没再说任何话的一步一步向外走去,俩人之间的距离逐渐被拉远。 灵犀愣了愣,这似乎是近期神上第一次直接的叫了她宿主的名字。 语气沉重,灵犀甚至分不清是生气占的多数,还是无奈担心一类的占多数。 没有任何犹豫的,灵犀大迈步跟上去,沈岁余光瞥见,加快了脚步,几乎跑出了树林。 灵犀望着她的身影,慢下速度来,刻意的控制俩人之间的距离。 俩人一前一后爬上青石板铺出来的坡顶,又走过热闹的街道,经过闹市的街口,最后沈岁似乎走累了,脚步慢了下来,站在公园里一处好看的花丛边。 树木枝叶恰好在她站的一隅投下一片树荫,灵犀远远的躲在树下看着。 虽是周末,公园里的人也不多,年轻人自然是不会来的,老年人也只会晨练和太阳落下后的晚跑会来这里。 灵犀松了一口气,人少、安静的公园对于神上来说,说不定是个便于思考的,平复情绪的好去处。 “哎!沈……岁?”有道女声打破了这个安静。 “我说谁呢,让我这么眼熟。” 话音未落,沈岁看见惹人厌烦的嘴脸。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想。 “原来是你啊,沈、岁!” 米彤彤捂着嘴笑,刻意的拖长了尾音,挽着一个男人,从不知道什么地方晃了出来。 “彤姐上次就是她……” 最初把沈岁认出来的人,上前想要和米彤彤说上次她遭受的“委屈”。 米彤彤轻飘飘的斜了她一眼,那人便不说话了,讪讪的又退回去。 沈岁认出了她,是上次把她堵在门口,威胁要把她家欠债的事宣扬出去,却被随后赶到的姚静竹给吓跑的那个女生。 吓跑了? 沈岁对自己脑海里浮现出来的词,有些讶异。 姚静竹那时很吓人么,那为什么,刚刚自己那样和她说话,她也仍然是那副不急不恼的样子? 也不分辨也不…… “上次的事,我就不提了,但是,”米彤彤说着挽着手摇了摇她身旁的男人,连身体也蹭着男人的手臂随之摇动,声音也变得“软糯”起来:“赵哥~就是她,上次闹到教务处去,就是因为她。” 男人被激的,眼睛都要笑没了,一只肥手拍了拍米彤彤挽着她的手,又不住的摸着她的手背:“好了好了,赵哥给你做主。” 沈岁本能的皱起了眉,感觉到了油腻。 “你,这样吧,只要你和我的小宝贝道歉,”男人话还没说完,米彤彤又摇了摇手和他示意,男人一顿,改了口,笑眯眯的:“……并且答应她的要求,这次就算了。” “为什么?” 沈岁面无表情的反问,把身前的俩人给堵了回去。 米彤彤故作委屈的,夹着嗓子说:“你看呀,赵哥就是这样,她总是牙尖嘴利的。” 男人很吃这套,摸手搂着腰的安慰她,转过身变了脸,一手伸出,要从高处落下,沈岁还没能反应,耳边传来一阵脚步声,还带起一阵小风。 灵犀劈手将男人的手打下,顺势带力用背后狠狠的撞开男人,瞬间拉远了他们与沈岁的距离。 一百多斤的男人,被冲上前偏瘦的女生所撞开,俩人立即向后倒去,还是身后的跟班们急忙扶了一手,才避免和大地的亲密碰撞。 这个场面怎么看怎么生出来几分滑稽的样子来。 看着挡在身前的人,沈岁徒然产生了一种复杂的情绪来,具体是什么她自己也说不清。 灵犀转过身,看着她言辞恳切的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跟着你的。” 身后借着力狼狈站正的男人听见这句话,太阳穴的筋被火激的突突的跳。 沈岁迎着她真挚的眼睛,一时说不出话来。 男人的脸面随着灵犀劈开他的手一样,被狠狠的踩在地上,身边是跟着他的女人,身后是小弟,无论如何被都说不过去。 男人怒声叫喝着,从另一处拐角里,霎时钻出来七八个人。 灵犀听见杂乱的声音,微侧了侧头,眼神如锥般扫过他们。 “嗯,还挺多。”她轻声的自言自语道。 沈岁伸手去拉她,灵犀却已经靠近了她,站在前面双手张开的护着她。 灵犀压低声音:“我说跑,你就向前跑。” “我跑?那你怎么办。” 不知道为什么,沈岁应该是会担忧的,但是灵犀靠近她的那一刻,她却很平静。 周围的人已经围了过来,碰撞一触即发,在灵犀出手的刹那,沈岁听见她轻声的说: “不要怕,我会跟着你的。” 沈岁蓦地明白了一件事,是眼前这人出现在她身前的瞬间,她就已经有了无畏的底气。 ------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今天有点事更晚了 第13章 现代校园(十三) 灵犀避开前方打来的拳头,右手借力打力般抓着他的手侧身,接着一脚踹在男人的后膝盖处,男人被迫矮身蹲了下去。 下一秒,身侧的另一个拳头已经到了耳边,灵犀微的调整角度,向后仰身,左手承接住他后续的力气顺势用膝盖上顶男人的腋下。 霎时,男人闷哼一声,表情痛苦。 但这并没有影响要继续扑上来的人,或者说反而加重了后面人的怒火。 不管怎么说,好几个大男人围堵,却变成这样的一幅场面,更别说后面还有个他们连碰都还没碰到的人,羞辱感分外的强烈。 灵犀直面着他们,余光又忍不住的往斜后看。 察觉到她的动作,他们相互看了一眼,站在最中间的和外围的人示意,很快就分散几个人向沈岁围了过去。 灵犀右手还拽着蹲下那人的手,左手不松,将起初的俩人用力的向中间一撞,随后猛地平地起跳,两脚踩在他们的身体,一使力,俩人往后倒去,迎面正好撞在冲上来的人身上。 同样的灵犀借着这个踏板也迅速的向他们的反方向窜去,空中翻滚了半圈落在沈岁的身边。 灵犀和沈岁对视了一眼,极轻的向她微一点头。 身后的人已经靠了过来,灵犀攻势一转,主动出拳,拳头准快狠,先把最边上的一个人给放倒,包围圈骤然裂开了一道缺口。 “跑!” 灵犀忽的低喊了一声。 一道身影紧接着从人群边缘跑了出去,灵犀趁着众人注意力转移的瞬间,立马低身一个扫腿,把距离最近的人给踢开,灵犀想要跟上去的脚步刚迈出去,都还没能落地, 刹那间,一道利气逼了过来,出于多次打斗的经验,灵犀本能的抬手一挡,身体向后疾退。 寒光利刃的刃边上徒然沾了一抹红。 四周安静了下来,站在远处被称作赵哥的男人松开米彤彤的手,打了个手势,脸上的表情变得凶恶起来:“不用追了,就她,就她!打伤了算我的!” 灵犀低头看着手背上由里向外渗出殷红色的血,痛感从伤口传向大脑,手指张开又合上的轻轻活动着,伤口也随着动作被拉扯。 “嗯,还好。” 她像是没听见男人说的话,自言自语。 再抬头时,灵犀脸色也没有变化,只是眼神扫过在场的人,又重复了一遍她说过的话:“嗯,还好。” …… 阳光像是一束追光,打在灵犀的身上,灵犀一脚踢出去,完美的弧线,再回来时,身前只有男人的痛哼声。 原本还好好站着的人,现在都捂着痛处躺在地上。 米彤彤坐在地上不敢说话,她身边的赵哥则早就看形势不对,抛弃她跑掉了。 哦,还抛弃了他所谓的兄弟。 灵犀转过身看她,米彤彤蹭着往后挪,显然是怕灵犀对她动手。 “我……我……”她支支吾吾的想要说什么。 灵犀冷漠的打断了她:“到此为止,没有下次。” 话音将落,灵犀没再看她,抬脚从倒在地上的“障碍物”身边走过。 灵犀沿着路,思索去哪里找沈岁,突然灵犀看见熟悉的人影远远的跑了回来,身后还跟着两个穿制服的……保安? 沈岁在灵犀的面前停下来,剧烈的喘着气,脸颊红润。 “你、怎么样?” “你怎么回来了?” 俩人同时开口,灵犀想抬手去扶她,但是主仆有别,她又有只手受了伤就打消了这个想法。 “我回头看,你没有跟上我。” “我……被拦住了,我没事,你别急,休息休息再说话。” 灵犀把受伤的手挡在身后,用另外一只手,以手作扇的给沈岁扇风降温。 “啊小姑娘你受伤了!” 沈岁还没看见,反倒是两个保安大叔眼神挺好,一眼看见了灵犀手背的血迹,还叫了出来。 “……哦,没事没事。” “没事怎么没事,你看看这口子。” 大叔不由分说的把灵犀背在身后的手给拉了出来,一道斜着贯穿手背的伤口出现在眼前,边沿的血迹似干非干,衬着下面白皙的底色,看起来颇有些骇人。 另一个大叔接着说:“是不是出事地点就在前面?快我们先过去看看,先打电话报警!小姑娘你还有别处受伤的吗,我们给你叫120。” “没有了,没……” 灵犀尾音还没落,沈岁打断了她的话,“那就谢谢两位大叔了。” “没事,小姑娘你陪着她,我们去前面看看。” “好。” 两位大叔又一阵的继续往前跑,他们离开后,只剩下了灵犀和沈岁。 沈岁没有说话,低头看着她的伤口,灵犀看不清她的表情。 “我没事的,你怎么又跑回来了。” 沈岁久久的没有说话,低着头。 灵犀站在那里,感觉到了一丝不自然,被强行拉出来的手,就要收回去,下一秒沈岁拦住了她。 掌心相触,灵犀却感觉不到任何的温度,反倒像是在吸收她本身的热度。 沈岁的指尖悬在伤口稍偏的上方,似乎想碰触伤口边缘的皮肤,但也怕就连这样的动作也会引起疼痛。 “痛吗。”沈岁开口问她。 “不,不痛。”灵犀摇了摇头。 “我应该……” 沈岁说了一半,就沉默下来,后面的话她想了无数个可能性,但是都找不到合适的来说她应该怎么做,才能避免掉这次的伤害。 如果真要说,那么可能是她来受这个伤,会比现在更好。 “你不应该。”灵犀读懂了她的意思,“如果是你只可能比这个更严重。” 那就不是他们躺在地上就能解决这件事的了,灵犀在心里想。 “你为什么要帮我?” 沈岁慢慢的抬头看着她。 乌黑的瞳孔前覆的一层薄纱好像被褪去,隐隐约约的闪着光,灵犀感觉到了不一样。 “因为……” “如果你不帮我,你就不会面对现在所遭遇的这一切。” “我,也只是帮你补了课而已。” 天边的太阳被云层覆盖住,躲藏在身后,没有了强烈的阳光,灵犀却依然感觉到了灼热。 灵犀想了想,认真的和沈岁说: “不论你问我多少遍,我也会回答你,我想帮你。”她顿了顿,被沈岁拦住的手,轻轻的动了动,“就算这样,我也没有后悔。” “……我只是,”灵犀眉梢微蹙,眼睛有些不安的,视线偏转,“我不想你生气。” “你生气,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说着灵犀的语调慢慢的小了下去,里面还混着很浅的一丝懊恼。 “……” 沈岁看着她沉默下来,拦着灵犀的手却一直没松开。 半晌沈岁开口道:“这很危险。” 灵犀喟叹一声,语气很轻,又像是自己的低喃:“那我更不能放着你不管。” “……” 俩人面对面的站着,直到救护人员赶到现场,他们为灵犀做了简单的消毒包扎,从清洗到消毒上药,沈岁都在身边站着。 灵犀静静的看着自己的手被处理,上酒精的时候,一声都没吭,甚至想让沈岁也坐下来。 沈岁没有如灵犀所愿的坐下来,灵犀反而有些不情愿。 “哎小姑娘你动什么动,你都伤成这样了还不安静的坐着。”上药的医生在旁边说道。 沈岁闻声看了一眼灵犀,虽然只是普通的一道眼神,却也让灵犀老实下来。 “再深点你这就要缝针了,还好还好。” “你这最近都得注意,不能沾水,要好好养着,也需得忌口,辛辣刺激的都别吃了,小心点,怕以后留疤。” 医生没注意到这个,仍然在说着灵犀的伤口。 “医生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么?” 医生看着提出问题的沈岁:“你是她朋友吧?” 灵犀看着自己的伤口,余光却关注着沈岁。 沈岁寻常的应了声:“嗯。” 灵犀莫名松了一口气。 “就是要注意不要碰撞到这只手,还有这只手也最好不要使力。其它的就没什么了。” “好的,谢谢您。” 灵犀包扎完,俩人一同去了警局做笔录,公园的保安还调了监控出来。 没几天这件事调查结束,出了结论。 沈岁为被害者,在公园游玩的时候,遇见这伙人,因为言语冲突,想要教训沈岁,后被恰好路过看见的灵犀,见义勇为的出手救下来。 监控只能看到他们,死角里的米彤彤和她的赵哥都没有被拍下来。 这伙人自然得到了警察的处罚,米彤彤借由身体不舒服请了假,而灵犀在事件被学校了解后,因为见义勇为又负伤被学校表彰了。 等着灵犀带着被包扎后格外醒目的手,以及身上挂着写有“见义勇为”的红绸站在学校操场讲台表彰时,先是学校领导向她进行表彰,接着在灵犀诧异的目光里,沈岁走上台拿着一张她写的感谢信,对灵犀进行了感谢。 灵犀站在台上侧着头看沈岁,干净的校服,衬的沈岁更白了,瘦削的背却挺的笔直,阳光照的她熠熠生辉,伴随着她抑扬顿挫的声音,灵犀手边的红绸袋子,被风带起有一没一下的蹭过灵犀的手边。 后来表彰大会结束后的当天,灵犀去办公室交作业,才恰好从办公室老师的谈话声里听见,感谢信是沈岁自己要求写的。 灵犀转过身正要从办公室里退出来,正正好的遇见了一脚刚踏入办公室,就耳堵了所有的沈岁。 沈岁皱了皱眉,手作拳似的轻咳了一声。 “沈课代表来啦。”三班的语文老师热情的向沈岁打招呼,招着手让她过去。 其余的老师纷纷换了个话题,忙自己的去了。 灵犀眼观鼻鼻观心,拿着东西从沈岁的旁边走过。 却听见,她说:“在门口等我。” 第14章 现代校园(十四) “补课换时间?” 办公室外走廊的尽头,灵犀有些疑惑的问出声。 沈岁站在她的身前,手里拿了个本子和笔:“嗯,我新找了个兼职。” 灵犀警觉起来:“又是熬大夜的吗?” “……” 沈岁没出声,看不出什么情绪。 灵犀意识到自己可能反应过度,干咳了一声:“我不是干涉你,我是想说……” “手今天换药了么?”沈岁打断了她。 “还没有。” “那中午放学我陪你去医务室换药。” 灵犀恍然想起了之前沈岁陪她去换药,看见她伤口时复杂的神情,犹豫着说:“我自己去也可以的。” 沈岁不置可否。 灵犀晃了晃被纱布缠绕的手,艰难的活动僵硬的手指:“其实快好了,这次去,纱布或许也可以拆了。” 右手长时间的被纱布所禁锢,还是给灵犀带来了些不必要的麻烦,字也不能写,东西也不能拿,甚至连小小的瓶盖她都扭不开。 但这又不是什么惊天大伤,无非就是被划了一刀,曾经她面对数以万计的黑魂,被侵蚀笛身,都未曾这样过。 作为武器者,受伤就像是一日三餐一般正常。 沈岁看着她,眉梢微动:“你是医生?” 灵犀摇了摇头:“不是。” 沈岁似有似无的看向灵犀慢慢活动的手指:“嗯,那就听医生的话。” “晚上放学我在楼下等你。” “好。” 灵犀败下阵来,她没有任何的办法能拒绝神上说的话,哪怕只是神上的一缕魂魄。 她们身侧投在灰白色瓷砖上若隐若现的光影,接连成一片。 远远的从外看,像是课堂抽问一丝不苟的老师和举手认真回答的学生。 沈岁摸着笔的指尖刮蹭着枫叶形的笔夹,眼角的余光却一点点的将地上的光影敛入眼底。 …… 午间,灵犀敲门推开了校医室的大门。 “哎,来了啊。” 自从灵犀受伤回到学校以来,换药基本都是找校医解决的。 她也有想过自己处理,但…… 只是说出口,还没付诸行动,就已经被身边的人否定了。 沈岁向她颔首:“麻烦老师了。” 灵犀在身后停下也跟着说:“麻烦老师了。” 校医闻声笑了笑:“哎哟,如果所有学生都像你们俩这么乖就好了。” “去那边坐吧,我去拿药。” 沈岁坐在换药陪同的位置上,灵犀坐在换药桌前的中间。 一只白纱布包裹的手,被慢慢的褪去保护层,有了及时的处理,和适当的保护,伤口相比沈岁第一眼见时,还是好了许多,至少没有殷红斑斑的血迹。 “嗯,恢复的还不错,也没有感染。” “会留疤么?”沈岁忽的问道。 “嗯……”校医一边用棉签沾了药,一边轻轻的擦拭,“还不好说。” 灵犀侧头看她,沈岁皱了皱眉。 灵犀上着药的手,轻轻的动了动想避开沈岁的视线:“没事,我保护的很好,肯定不会留疤的。” 校医也察觉到她的担心,附和着安慰她:“你们还小,只要多注意就会恢复的。” 沈岁抿着唇没有说话,灵犀局促着想要安慰她,但一时又想不到什么话,有些着急。 “别动。” 忽的,一只手按在灵犀的肩膀上,稳住了她的身形。 沈岁站在她的身边,手没有使力,但触感格外的清晰,灵犀一时僵住了。 沾着药的棉签还在沿着伤口进行上药,明明应该是没有感觉的,但此时却像有虫子在啃食似的,这种异样的感觉让灵犀不解。 换了药,俩人告别了校医从医务室离开。 夜晚的学校安静了不少,经过操场时仍然能看见少数几个在跑道上奔跑的身影。 到学校里的分岔口,灵犀习惯性的往后校门走,身侧的人却叫住了她。 “我们今天走正门。” “好。” 正门比后校门热闹许多,她们出来时,灵犀看见有还一些家长守在门口。 门口是一条大路,一直向前,依稀能看见喧闹夜市五彩的灯。 迎面扑来的热风,让人不仅没有凉快,反而还更热了。 灵犀和沈岁走在明堂堂的松柏路上,身边偶有车呼啸着经过,灵犀落后半步,又绕到沈岁的右边。 俩人谁都没有说话,一直快走到一家偌大的书店门口时,灵犀才猛地发现今天走的路和沈岁平时回家的路恰好相反。 沈岁的脚步停了下来,仰着头看亮着的书店招牌,须臾后转过头来看她。 “进去看看么?” 神上要买书? 灵犀压住心里的疑问,应着:“好。” 这家书店很大,有两层楼,里面分类清晰,各个领域的书都作了详细的指引,方便人寻找。 书架之间留着较为宽敞的距离,离书架不远处,还有摆放着椅子和桌子,看来是为了方便在书店看书的客人。 经过小说区,名著区,就算是现在也能看见还有穿着和他们一样校服的校友,手里抱着一本书席地的坐在书架边看书。 内里环境优雅又安静,一整天还都有空调。 “怎么样?” 柔光自上倾下,沈岁圆润干净的指尖轻轻的抚过一排书脊。 “挺好的。” “嗯,这里你觉得安全么?”沈岁又问。 灵犀有些不明白她的话,但还是认真的回答:“安全。” “嗯。”沈岁微的点了点头,俩人一直走到这排书架的最末端,一盆绿植正好摆放在旁边。 沈岁看着它,绿植长势正盛,炎热的夏天里的一抹绿,能给人带来凉爽的假象。 “这里也不用熬夜。” “环境也很好。” “所以,”沈岁顿了顿,抬眼看她,“你不用担心我的新兼职。” 灵犀怔了怔,原来只是为了让她不要担心? 神上特意带着她,逛了一楼,看了二楼,了解了整个书店的情况,原来最后只是为了让她不要担心。 灵犀一时什么也说不出口。 “你好好养伤,好好考试。”沈岁声音轻轻的。 灵犀看着她,想了想:“那我可以来书店找你吗?” 灯光把沈岁的眉眼都蕴上了一层柔光,下一秒,灵犀听见她说:“嗯,书店不会不欢迎客人的。” 当晚出了书店沈岁执意要送灵犀回家,灵犀语气微弱的争取了一下,没有悬念的失败,而后沈岁送她到小区门口,灵犀向里走,走到小区外看不见的地方,看着沈岁离开后又跑出来。 灵犀偷偷的跟在她的身后,把人又给送回去,这才独自回了家。 小区的保安看她这一进一出的都好奇这姑娘在干什么。 灵犀却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就算往返来回再来数十趟,她也会这么做,只要神上安好,亦无悔。 第二天灵犀进入了一个分班考的倒数期,虽然算起来足有三个月,但其实时间一闪即过。 上课,她集中全部的精力,课后积极的复习巩固,周末还有沈岁帮她补基础,多手抓她也不误。 深夜万家灯火亮时,她在写题,万家灯火渐渐暗下时,她也在写题,早上还会定下早起背书的闹钟。 周末沈岁去兼职时,灵犀也会起个大早,背着包,里面塞了几个科目的习题教辅资料,到了书店后坐到书桌边的一个角落里,闷头苦写。 偶尔中途休息,灵犀会起身寻沈岁的位置,人在收费台站着时,灵犀会静静地看着她,若沈岁在整理书架,灵犀则会上前帮忙。 沈岁会说她:“手又没好,碰什么。” 灵犀就收了右手,用左手推开书架里的书,为她要放进去的书腾出空间。 沈岁便偏着头看她,神情淡淡的,但还是把手里的书推了进去。 有时,沈岁得了空闲,也会来看她。 灵犀一题正卡着,没注意到沈岁站在她的身后,半晌还解不出,头顶便会幽幽传来沈岁的提示。 再解不出,白净的手会从上方落下,在她的草稿纸上写出解题的思路,再离开。 就这样,灵犀度过了最后这三个月,考试只经历短短的两天又落幕。 出成绩那天,是周末,灵犀依然待在书店里,现在她已经是书店的老顾客了,店员们因为沈岁的原因都眼熟了她。 灵犀正帮着沈岁给读者看完放回来的书归类,恰好灵犀现在班级的班主任赵老师看见了她们俩。 “哎,姚静竹?” 灵犀抬头看她,“赵老师好。” “你好。”赵老师的目光在灵犀身上转了转,又注意到灵犀身旁站着的沈岁,忽的笑了:“沈同学也在啊,我是说姚静竹怎么学习成绩上升的这么快,原来是因为有沈同学的帮助。” “赵老师好。” “我的帮助其实也只是外力,成绩的上升与否还是要取决于她想不想上升。” 沈岁说着,看向灵犀。 灵犀的刻苦她都看在眼里,连带着灵犀的想,她也明白。 赵老师笑着点了点头:“是的,所以这次的分班考,姚静竹也算是你功夫不负有心人啊。” “老师很高兴能看见你,在高二这个重要的转折期能把所有的心思都投入到学习里来,高二还不晚……” 赵老师后面还说了许多,灵犀的余光关注着沈岁。 等着赵老师走了后,灵犀转过身认真又郑重地看着沈岁问道:“那我们成同班同学了,我可以做你同桌吗?” 沈岁想了想:“我决定不了这件事。” 灵犀手里拿着的书,微的卸了力,书页飘飘散散的发出细微的脆响。 灵犀不死心的又问:“那我如果和老师主动申请,会同意吗?” 沈岁看着灵犀,她的脸颊处不知道什么时候蹭上了灰,碎发落在耳边,看起来有些凌乱,但她脸上的神情却格外的认真。 沈岁碰触到她带着热度的眼神,只短暂几秒又挪开,仿佛在灼烧。 指腹细微的摸索书本封面的烫金字体,片刻后沈岁说:“会的,我去说。” ------ 作者有话要说: 第15章 现代校园(十五) 分班考结束后有一周的休息和调整时间,其实说是休息和调整,无非是给学生们一个做好高二升高三,暑假补课的心理准备。 灵犀整一周都泡在了书店,早上还没开门就守在店门口。 如果不是沈岁每晚都和她一起离开,甚至会有她终夜没有回家的错觉。 沈岁走的近了,总能隔着书店的玻璃橱窗,看见太阳照耀下灵犀映在内里小黑板上的部分背影。 黑板上每日都会由沈岁把前日的内容擦去,又新写上今日新到的书,或者店里搞的活动,灵犀则会在旁边静静地等待着她写完,然后再小心的把小黑板搬到门口。 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身影和自己的字迹相重叠时,沈岁莫名产生了一种微妙的情绪。 似昙花一现般,刚出现又隐去,沈岁连它的尾尖都没有摸到。 是什么? 沈岁却回答不出。 知道问题,而不知道答案,还无处可寻的状况,让沈岁心里徒然生出几分烦闷来。 “吃早饭吗?” 身前的人打破了这道安静,一如平常的语气,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甚至连多余的情绪都听不出来。 但声音及至耳边,只是眨眼间,她的心情便平静了下来。 沈岁哑然。 灵犀微挪着身子站在她的侧面,黑板上的黑影转瞬跳到了她的头顶,沈岁整个人都被拉入了这片黑影里。 微仰着头,沈岁能看见灵犀身后炙热的火球。 微风拂面而过,沈岁闻见了灵犀身上淡淡的洗衣粉清香。 她在帮她挡太阳。 体感的温度明明是在下降的,但沈岁却嗓子干哑,什么也说不出来。 “……” “让我们欢迎加入我们班的新同学!” 耳边响起的掌声,猛地拉着沈岁从回忆里回到了现实。 沈岁抬眼,灵犀正站在讲台上,白蓝的校服衬的人精神又清爽,在碰触到沈岁的目光后,灵犀唇角极轻的弯了弯。 笑意一闪即过,却像是无边黑夜里那一瞬划过耀眼的流星。 黑影、字迹、淡淡的清香、炙热的火球…… 回忆里的东西,霎时又回来了。 沈岁握着笔的手,蓦地收紧。 “大家好,我叫姚静竹。” “姚同学,大家应该很眼熟,就是上学期见义勇为帮了我们班沈同学的人。” 身边闻声传来无数的目光,依稀还有细碎的感叹声。 “……让我们欢迎姚同学,姚同学既然你和沈同学这么熟,就坐沈同学旁边吧。” 灵犀如愿的坐在沈岁旁边,成为了沈岁的同桌。 终于缩短了和神上实质性的距离,这让灵犀缓了一口气,连前些日子被起伏的事情所牵扯的心,也舒缓下来。 手好了不少,伤口结了痂,纱布已经褪去,也不用再经常去上药了,无碍于灵犀的日常使用。 只是手背仍然有那道痕迹,校医说疤痕的的修复需要一定的时间,对于灵犀自己来说,除开有点对不住原宿主的身体外,其它的她觉得都没什么。 但灵犀知道沈岁可能不会这么想,所以她有意的避开这一处。 灵犀坐在沈岁的右边,拿笔受伤的右手,恰好是沈岁的视线死角。 近距离的和沈岁一起上课,灵犀比平时还要认真仔细,一丝不苟,丝毫不敢影响沈岁半分,也在尝试努力迎头追上她的脚步。 毕竟,神上优秀,灵犀也须得不落步才好。 一堂课上,两张课桌,一边努力仔细,认认真真,一边又不似从前那般认真,手下的笔不停追逐着讲台上热情分解知识点的老师,只是因为沈岁现下短暂的失神。 如果灵犀有机会能翻看沈岁的笔记本,就会知道沈岁从来不会记下这些于她来说简单的题。 下课后,还是有好奇的同学围了过来,想认识灵犀,毕竟除去见义勇为,年级第一的感谢信外,还有某种意义上的成绩“逆袭”。 灵犀简单的和他们打招呼,回应他们,旁边的沈岁放下笔,起身离开教室。 灵犀借口有事,离开围着的同学跟了上去。 沈岁倚靠着走廊,望着外面不知道在想什么,灵犀慢慢的靠过去,轻声的叫她。 “沈同学?” “嗯?” 沈岁下意识的回她,后知后觉的视线有了焦点。 “你这周末还去书店吗?” “怎么了么?”沈岁以为她有事。 “没有,我就是……想问问。” “没有别的事,我都会去的。” “好。” 灵犀点了点头,俩人安静下来,并肩站在走廊边看着远处。 五楼的能看见的范围比灵犀之前所在的二楼宽敞许多,高高的往下看,看人都小了不少,抬头看向天,天边的云雾都挨的近了,灵犀的心里莫名有了种亲切感。 神上受伤之前,经常带着她在云雾里穿梭,遇见云雾缭绕遮挡时,还会用她轻扫开漂浮的云雾,以便捷。 灵犀望着天出神。 云雾之上俯视众生的感觉和现在抬头往上望的感觉应是截然不同的。 但因现下身边站着的是沈岁,这一点又让灵犀淡然。 在哪儿和不在哪儿,只要有神上,其余皆变得不重要了起来。 不论是这个世界还是上个世界,人们都在说“家”的含义,后来借助这一点,灵犀明白了对于她来说“家”,其实就是有神上在的地方。 灵犀的眼眸里生出亮光来,光芒些微的闪烁着。 铃声突兀的响起来,灵犀回过头时,发现沈岁正看着她。 灵犀张了张嘴,想问她怎么了,但沈岁澄净的眼眸,闪了闪,忽的转过了身。 “进教室吧。” 尾音还未落,脚下不停的已经离开了。 “好。” 灵犀低应了声,追上去。 …… 周末的书店里,人是最多的,也是最忙的,只是暑假还好,但一开始学校补课后,也就与闲这个字沾不了边。 但令沈岁意外的还是,往常来的最早的那个人,偏偏今天没有来。 不知道第几次无意识的瞥向门口后,沈岁揉了揉微皱的眉心。 还是专心工作吧,她想。 沈岁帮忙着在柜台收了账,又解答了几个来找她询问书在哪儿一类的问题后,转过身准备去收整被放乱的书,转身的角度还没有完成,身后传来老板喊她的名字。 “嗯?怎么了。” 站在门口的老板朝她招了招手,沈岁走了过去。 “最近店里忙,我又新招了个员工,你和她熟,你来带带她。” 老板笑了笑,侧身把站在他身后被挡住的人让了出来。 穿着以白色打底的短袖,外边系着和她身上一样,书店工作围裙的灵犀出现在她眼前。 “新,员工?” “嗯,最近不是忙嘛,而且我又看她经常来陪你,打白工,刚好她前几天问我,我就同意了留她下来。” 灵犀看着她,唇角有浅浅的笑。 “……” 有理有据。 灵犀跟着她去整理书,走在她的侧面,沈岁一时分不清是什么样的情绪。 她应该是有疑问的,但是当灵犀站在她面前,白的底色衬着藏青色的工作围裙,带着笑,沈岁心里一静,反而什么疑问也散去了。 沈岁曾送过她回家,虽没有看过灵犀的家里的情况,但也从小区的环境明白了她并不是缺钱的人。 拒绝了灵犀帮忙还钱的想法,她却还是出现在这里。 因为什么,似乎也不用再问。 俩人,一人把杂乱的书分类,一人把书抱回书架边放进去。 沈岁提醒灵犀注意伤口,如果放不进书架就叫她。 结束后,沈岁教她怎么用书店的录入系统。 灵犀耳边,沈岁淡淡的声音,清晰又悦耳。 灵犀原本以为沈岁会问她怎么会来这里打工,会拒绝,但沈岁什么也没说,态度平常,就像她往日里来帮忙那样。 这让灵犀有些诧异,又有些……怎么说,心里的石头稍许的沾了一边的地。 沈岁看着灵犀的背影,思绪有些飘散。 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注意,灵犀的出现,让她不久前无意识瞥向门边的动作,都被覆盖掉。 “小心!” 沈岁轻呼一声,跑过去。 灵犀头上的书落了一本下来,灵犀轻巧的避开,书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没事吧?” 对面的人转过书柜,也跑过来,向灵犀道歉。 “没事。”灵犀弯腰捡起书,轻轻的拍了拍封面。 “哎?姚同学?”那人惊讶的看着她,又看见站定在她身侧的沈岁:“沈同学也在啊。” “嗯。”沈岁应了声,转过身去看灵犀,目光看向她的手,又看向她的头,查看有没有受伤:“有伤到么?” “没有。”灵犀摇了摇头,又问:“你们认识吗?” 沈岁还未说话,那人已经摸着头,不好意思的说:“姚同学我们同班啊,我是班上的体育委员,我叫薛元龙。” “……哦,同学你好。” 薛元龙并不纠结灵犀不认识他的事,毕竟人也才刚到班级几天,不认识也正常。 但灵犀刚刚轻巧灵活的动作却引起了他的注意,又突然想起之前的见义勇为表彰,薛元龙的眼睛睁大了些。 而后他犹豫又期望的看着灵犀问:“姚同学,你有没有兴趣报名参加运动会?” ------ 作者有话要说: 第16章 现代校园(十六) 虽说现在还在进行暑假的补课,没有正式开学,离运动会也有那么段时间。 但薛元龙还是无法避免的,提早就开始了他的担忧。 以往三班的运动会,基本上都只是停留在重在参与的层面上,虽然也没什么,对大家也没有什么影响。 但他作为体育委员还是有那么一点的失落。 归根结底,简单来说,就是谁还没个胜负欲呢。 好在这次…… 薛元龙紧紧的看着灵犀,期望她能同意。 灵犀显然没想到眼前这人话题跳跃这么快,拍着书皮的手顿了顿,下意识的看向沈岁。 “运动会不是还早么。”沈岁看了他一眼,伸手接过了灵犀手里的书。 “是还早,那我不是看姚同学身手敏捷嘛,就先问问。”薛元龙摸着头,讪讪的笑,看见沈岁手上的书才想起来刚刚发生了什么,又有些不好意思,“姚同学对不住啊,那你们先忙,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好。” 薛元龙走了后,沈岁抬手要把手里的书放回去,但书架有些高,这书又归属于最上一层,垫着脚才堪堪碰着边。 灵犀靠过去:“我来吧。” 沈岁转过头看她,沉默了片刻,把手里的书递回给她。 灵犀脚后跟微离地,把书放了进去。 站稳时,沈岁突然的问她: “运动会你要去么?” 灵犀想了想:“都可以,你想我去吗?” “……” 似乎是没想到灵犀会这么回答,沈岁有几秒的停顿,脑中的流星一闪即过。 而后她鬼使神差般的问:“我想你去,你就去?” 灵犀认真的点了点头:“是的。” 沈岁看见她的脸色似往常,甚至理直又气壮。 沈岁微阖的唇动了动,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 薛元龙离开后并没有放弃,反而变得殷勤起来,不论是在学校还是在周末的书店,沈岁看见他的次数都多了起来。 或者说,是沈岁看见他在灵犀身边的次数都变得多了起来。 学校里的课间,他会拿着本体育杂志围上来,也不管灵犀的态度如何,试图引起她的兴趣。 沈岁低头写题的笔会微的一停,黑色的墨迹在纸上留下痕迹。 周末的书店,薛元龙也跟在灵犀的身后,张牙舞爪的边说边比划。 灵犀神色淡淡的,看不出讨厌也看不出高兴,任由薛元龙在她旁边晃。 沈岁的视线隔着往来的人群,远远的看向他们。 明明书店里的冷气开的很足,但沈岁平静的心情蓦地就烦闷起来。 “姚同学,你这双鞋是新出的联名款吗?好酷!” 原本回家的两个人,无故多了个人出来。 薛元龙眼睛瞪的像牛眼睛,圆圆大大的低头看着灵犀的鞋。 “可能是吧。”灵犀随意的应了声,并不太在意。 沈岁借着经过路边店铺试衣镜的机会,余光快速的扫过镜子里那一双以蓝色为陪衬,还画了动漫人物的运动鞋。 动漫人物沈岁不认识,但鞋上清晰的商标,沈岁是识得的。 “我之前也想买这双的男款来着,但是没抢到……” 薛元龙语气有些遗憾,但不知道为什么落到沈岁耳里时,却有些刺耳。 越靠近回家的路,沈岁的脚步越慢了下来。 “怎么了?”灵犀察觉出,侧着头问她。 脚步落下来,沈岁停在原地:“我好像还没去过你家。” 灵犀有些没跟上沈岁这突然的问题,微的怔了怔:“你想去吗?” “嗯。”沈岁定定的看着她。 “好。” 临时换了路,灵犀没有邀请薛元龙,他自然也识趣,寻了个由头,看着俩人一道离开了。 直到沈岁站在灵犀家里,看见精致的壁画,轻奢的皮制沙发,柔软的地毯,照顾细致的绿植,以及一层不染透着光,看不出是什么的地砖,沈岁才更加清晰地感觉到她们的不同。 头顶明亮的LED灯照着沈岁眼前那个说话的人,愈加的白,又像有一层薄薄的柔光映在她的身上。 “快请坐。” 灵犀将她引进屋,沈岁脚下踩着毛绒柔顺的地毯,身子微靠着轻轻陷进去舒适的沙发,手中握着精致的陶瓷杯,灵犀在一旁看着她笑。 热度从汇聚点,慢慢的导向全身。 沈岁一瞬像跌入雪山的山脚,向前一步是终年不化的冻雪,向后一步是万物复苏的暮春。 心底向远处推开的涟漪,仅仅在她低头的那一眼,便幻化出一道人影。 沈岁猛地踉跄一下。 这道人影,她认识。 夜晚,灵犀送沈岁回去,分别后灵犀看着沈岁的背影,眉头轻皱。 她直觉,神上有些不对劲。 但任凭灵犀怎么回想,都想不出到底哪里不对劲。 不放心下灵犀又在楼下站了好一会儿,发现没有什么异常后才离开。 暑期的补课时间过的特别的快,转眼就到新学期,开学后没两周班主任就通知了运动会,由体育委员薛元龙来负责报名一类的事情。 灵犀本是没有这道打算的,薛元龙对她的示好和百般邀请都不会左右的她心意,但沈岁在薛元龙拿着报名表来找她时,突然从习题中抬头看了她一眼。 灵犀动摇了。 沈岁曾和她提过运动会一事,是想她参加吗? 灵犀想开口问她,但下一秒班主任也靠了过来,一人说变成了两人劝。 “……你说是不是,沈同学?” “嗯?”沈岁抬头,眼神落在灵犀的身上,乌黑的眼眸隐去情绪,半晌:“嗯。” 神上果然是想让自己参加运动会。 像是得到许可般,在沈岁应声后,灵犀同意了参加。 每人最多只可报名三个项目,灵犀选了个百米跑,和接力赛,在报名表上签上名字。 白纸黑纸,阳光透过窗户照在边角上,映入沈岁的眼里。 比赛的那天,整个学校进入了片刻的欢愉和放松,操场上站着满满的人,看台上也是一片。 加油声此起彼伏,偶尔还伴着欢呼声。 很快到灵犀的比赛项目,她起身。 “那我去了?” 沈岁也跟着起身,“好。” 灵犀把披在肩后的头发给束了起来,更显干练,宽松的短袖,沈岁依稀能看见她分明的锁骨。 灵犀向她轻点了下头,转身去了。 沈岁看着她的背影,眉头极快一皱,又喊她。 灵犀停身,回头看她,沈岁神色有些不自然,视线微的偏转,又定在她的身上。 “你,加油。” “放心。”灵犀微微的笑。 神上既然想她参加运动会,那定是希望她能夺得第一。 就为此,她也会全力以赴。 这是灵犀以为的,沈岁对她说加油的含义。 但事实上,两者对于这两个字的含义似乎有些不一样。 沈岁的目光随着离开的人,直到被跑道边呐喊助威的人墙所阻隔。 沈岁换了个地方,站在终点线一旁。 很快随着一声枪响,掀天掀地般的加油声响了起来,沈岁看着跑道中间,最特殊的身影,由远及近的跑过来。 灵犀也看见了她,目光炯炯。 沈岁一瞬有些恍惚,跑道边的人淡去,呐喊声也戛然而止,只剩下跑道上奔跑的灵犀,和站在遥遥终点线等她的自己。 沈岁甚至分不清,灵犀是跑向终点线,还是跑向她。 沈岁的眼里似乎也只容得下她一个了。 瞳孔猛然被收缩,这道错觉,让沈岁有些喘不过气。 下一秒,一道白色的身影穿线而过,带起一阵风,风声灌入耳。 引起沈岁短暂的“嗡”声。 “第一!第一!我们是第一!” 和沈岁隔着几个人的同班同学大声欢呼了起来。 “姚静竹厉害啊!” 沈岁再看时,已经有好几个人跑了过去,她迈出去的脚步,又止住,手里握着水瓶的手紧了紧。 灵犀慢慢的减速,停下身,胸脯剧烈的上下起伏,她应着身边人的关心,又快步向沈岁走来。 围着她的人,纷纷夸她给她递水,说她怎么跑这么快好厉害,灵犀都礼貌的回复,甚至婉拒了递过来的水。 声音稀稀落落的传过来,钻入沈岁的耳朵里。 灵犀的额角冒出一层细汗,灵犀抬手去擦汗,站在她身边,一阵热气从旁边往沈岁这里渗。 继而缓声的对她说道:“我回来了。” 身前人不是说“我跑完了”,而是说“我回来了”。 寂夜一声雷,在天边劈开一道光。 手里的水瓶经不起力气的考验,已有了变形的趋势。 灵犀显然也注意到她拿在手里的水。 “是给我的吗?” “……嗯。” 沈岁视线偏转,把手里的水略僵硬的递给她。 有些变形的瓶身,上面覆了层薄汗,却在太阳下只片刻就消失。 灵犀双手接了过去,真挚的看着她说:“谢谢你,沈同学。” 唇角显出好看的笑,灵犀仰头,瓶身倾下,水顺流而下,水光折射,沈岁看着她的眼中忽的有了道光影。 喜欢? 不排斥,不抗拒,不由自主的想靠近,甚至不受自我控制的心情。 是了。 沈岁承认了件事。 “我们去看台边的阴凉处吧?” 黑影笼罩,身旁的人换了个位置帮她挡住太阳。 热意被短暂的隔绝,一丝凉意沁过她的心。 沈岁承认喜欢她这件事。 ------ 作者有话要说: 第17章 现代校园(十七) 灵犀过于明显的“偏爱”,并没有降低周边人的热情,三三两两的跟在她们的身后,脸上尽显激动亢奋。 看台上人数众多,阶梯狭窄,薛元龙从远处冲过来,恰好被她们身前的椅子腿给绊了道踉跄,手边没有能借力搀扶的东西,眼看着就要向沈岁扑过来。 没有任何的思考,灵犀拉住沈岁的手腕,身子微侧,沈岁因为这道力后背紧紧的靠在灵犀的身前,腾出“畅通无阻”的过道来。 “啊……!” 眼前一团黑影扑了个空,一屁股猛地坐在地上。 灵犀确保沈岁的安全,后知后觉的看着坐在地上,疼的龇牙咧嘴的薛元龙。 而后面无表情的说:“薛同学,你没事吧?” 句式是个关心句,但语气平静,甚至连做个样子的关心动作都没有。 被“偏爱”方,却被她稳稳的护住。 沈岁的手腕处感受到身后人滑腻的指腹,一阵热接连着传了过来,她看着薛元龙滑稽的样子,滋味在心里蔓延。 周边的人因为这突发情况愣了半晌,才连忙去扶他。 “没……没事,”薛元龙揉着屁股墩站起来,一瘸一拐的走过来,一手拍在灵犀的肩膀,“可以啊,我没看错你!” 灵犀没有说话,薛元龙也没有等她说话的意向,一个人说的神采飞扬的,先夸她又夸自己眼光好,不愧坚持了那么久说服她,还给灵犀加油一类的。 灵犀也不打击他,粗略一扫,目光投向沈岁。 沈岁微低着头,看着灵犀握住她的手腕处,像是在思考什么。 啊。 灵犀察觉到自己的越举,猛地松了手,护在她身前的手也一并落下,身体往侧面挪,拉开距离。 眼神似有飘忽,看着地上被带翻的椅子。 “情急之下,我不是故意的。” 热度因为灵犀向旁撤开的距离,一瞬消失,只在手腕处留下一层绯红的痕迹。 沈岁微的皱了眉,一骤在天上,踩着绵软的云,一骤又掉落进硌硬的草席。 旁边的薛元龙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什么,在沈岁听来,只觉得喧嚣。 “嗯。” 沈岁没有情绪的应了声,抬脚离开。 灵犀看着她背影,莫名感觉到周遭温度的变化。 “嗯,加油。” 灵犀打断薛元龙的话,转身跟上沈岁。 灵犀是不懂得说话的艺术的,也不懂得如何转移话题,只得试探性的观察沈岁的神情。 下方操场里,比赛一场接一场,喝彩问好声此起彼伏,沈岁全程淡然,闭嘴不言。 灵犀看不出她情绪的起伏,也只能静静的陪着。 观赛的中途,主席台来人邀请沈岁过去念加油稿。 “沈学姐,我还记得你去年运动会念的稿子可好啦。”被派来的是一个齐刘海,短发的学妹,笑起来时,还有两个可爱的酒窝。 “是么。” 沈岁客气的应她,起身要拿水,灵犀连忙做了她要做的事,水还没等灵犀递过去。 学妹贴心的又在旁说:“沈学姐,主席台备好水啦,直接过去就行。” 灵犀的手悬在空中,动作有些迟缓。 沈岁顺着她的眼睛,看见自己的身影,清澈又透亮。 “嗯,走吧。” 嘴上虽然这么应着,沈岁手里还是接过灵犀拿的水。 主席台有严实的遮挡,完全避开了太阳,不像在看台上还须得跟着树荫挪位置。 沈岁坐在话筒前,手里选了一叠同学投的稿,闭麦清了清嗓。 “大家好,我是高三三班的沈岁,接下来由我为大家念加油稿。” “……高一八班来稿。” 整个操场响起一道清脆的声音,沈岁吐字说词,字正腔圆,虽不像别人那般情绪饱满,但也能从里听出一番不一样的意味出来。 像是品茶,初尝略苦,但回味甘香,滋味醇厚。 炎炎夏末的下午,坐在主席台,沈岁也能看见树胶跑道上方,隐隐的热浪。 最后一稿念完,沈岁借故休息,向后靠在椅背,手里拿着灵犀给她的水,凉意沿着喉管而下。 她在做什么? 下一秒沈岁起身,目光所及皆没找到她想找的人。 脚步迈过主席台边沿的低坎儿,不远处那个站在树下直立立的身影也随之抬头。 沈岁看见灵犀漆黑的眼睛,被忽然的光所点亮。 她才知道,原来灵犀哪儿也没去,什么也没做,就站在那儿等她。 “……” 平地起风沙,风沙扰乱她的心绪,却也将她从空中的漂浮裹卷下来,双脚站在实地上时,才会有真实的感知。 她确实是被特别对待的。 …… 短短三天的运动会,过的飞快。 宣布班级排名时,三班虽也没能成为第一,但也相比往年有了进步,至少名次到了中游。 薛元龙的胜负欲得到些许的满足,他很满意,上台领回单项目第一的奖状后,下巴都快笑脱臼了,美滋滋的把奖状贴在了后黑板的正中间。 沈岁离开时,多看了一眼,唇角弯了弯。 灵犀的父母出差回家,知道她成绩上升,并且进入了重点班后极为高兴,得知是沈岁帮她补课,便邀请沈岁来家里吃饭。 一如上次那般沈岁踩在柔软地毯上,坐在柔软的沙发里,灵犀坐在她的身旁。 不同的是这次光影下,有四道身影。 穿着华丽优雅长裙的女人坐在她的对面,女人身旁的男人带着框架眼镜,身着得体的商务装。 “沈同学不要拘束,来,喝水,吃水果。” “就是就是,刚刚的饭菜还满意吗?” “嗯,挺好的,麻烦叔叔阿姨了。”沈岁接过灵犀妈妈递过来的苹果,客气的回应。 “那就好,哎,不麻烦,沈同学你这次帮我们静竹补课我和她爸都很感谢你。” “我们呢,”说着灵犀妈妈看完了眼爸爸,有些惭愧:“我和她爸都太忙了,忙着工作和事业,平时也很少能回来,就算想辅导她的学习,也是有心无力。” 沈岁闻声看向灵犀,灵犀脸色平静的正也看着她。 “……所以我们要谢谢你,帮助她的学习成绩。” “没有,这也没什么的,反正,”沈岁顿了顿,“我们现在也是同学了。” “静……”沈岁下意识的,又止住声,“她其实挺聪明的,学东西很快。” “沈同学这样说我们很开心。” “我们一开始还在想,如果静竹真的考不上什么好的大学,该怎么办。” “这下我和他爸算是放心了。” 女人笑着说,端着茶盏的手,揭开盖,热气弥漫,轻轻的抿了口又问:“沈同学打算考什么大学呀?” 沈岁眸光淡了淡:“还没想好,可能会选择更好就业的。” “啊,这样,那也挺好的很实际,而且有个大概的方向。不像静竹,我们以前问她,她说她对什么都没有兴趣。”” “这样么。” 灵犀张了张口,想说点什么,但不等她说话,灵犀妈妈已经继续说了。 “我和他爸,那段时间还在讨论,如果她真的什么兴趣都没有,那就随便上个大学,出来我们给她置办房车,再看做什么。” “这样。” 沈岁一时有些出神,轻点着头。 “……还好现在不是这样的情况了。” 沈岁第一次来LED灯照亮身旁人的白净,第二次来,照出身旁人家庭的幸福美满。 后来灵犀父母还和沈岁聊了什么,沈岁都不记得了,晚饭闲谈稍坐后,沈岁告别灵犀家,走在吹着风回家的路上。 灵犀陪着她一起,送她回去。 俩人无尽的沉默着,耳边吹过的风,似乎还有隐隐响起的灵犀父母的话,将沈岁的思绪逐渐拉远。 她有美好的未来,她有疼她的父母,她有更好的生活。 而沈岁背负的却是一眼看不到边的债务。 或许…… 灵犀感觉到沈岁微妙的变化,出声安慰她: “他们说的你别多想。” 沈岁看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回头看她:“你怎么没和我提起过你的家庭?” “没什么好说的,他们也不常回来。”灵犀认真的看她的眼睛。 沈岁忽的像是自嘲的笑了一下,压低了声,又自言自语般说:“……可是你能过的更好。” “什么?”灵犀没听清,靠近了些。 黑夜里,沈岁微蹙着眉,神情复杂。 “没什么,走吧。” 灵犀皱了皱眉。 之后的几天,灵犀明显的感觉到了沈岁的异样。 沈岁像是又回到了曾经那个灵犀刚认识,拼命打工的沈岁,能利用的时间全都利用上去书店兼职。 连老板都很疑惑的问灵犀,发生了什么。 灵犀望着她的身影,沉默的摇了摇头。 不止这一点,也回到了不让灵犀送她回家,甚至有点和她保持距离的感觉。 薛元龙经过运动会后,大概是把灵犀单方面认成了关系还可以的朋友,经常来找她说运动相关的事。 灵犀直接的拒绝过,但他也完全不在意,无非是把经常换作一天一次。 沈岁会在他每次靠过来就离开座位,但似乎也想到灵犀会跟上去,所以也不出教室,就只是上讲台找老师问题。 耳边的声音不停,灵犀眼里却只有沈岁。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有几次灵犀也能看见沈岁下意识的往她这边看。 但不管发生了什么,灵犀也一如初心的对她好。 沈岁打工,她也陪同,一次不落。 沈岁不让她送回家,她也不说话,就像才见面时那样,远远的守着她。 教室问题,这一点则是灵犀特意找了个课间约薛元龙出去,严肃认真的拒绝了他。 薛元龙有些茫然,又对她表示诧异,一个不喜欢运动也长年不运动人还能百米跑第一,但很快他又恢复了往常那样“没头脑很高兴”的样子。 然而这样的日子在过了一个星期后的一个夜晚,灵犀像往常那样不远不近的跟在沈岁的身后。 在经过一条巷子后,沈岁转眼消失在前面的拐角,灵犀心下一紧快步跟了上去。 转过街角,周身的光顿时暗了几分,刹那间身边一阵风,一只手握住她的肩膀,把她迅速往后推。 身后是坚硬的砖墙,靠过去,不仅背后会痛,头可能也会磕个不轻。 灵犀顺着抓住对方的手,几乎下一秒就要将人过肩摔躺在地上。 但就是那一刻,灵犀借着微弱的灯光,认出了沈岁。 动作猛地僵住,俩人的目光相触,又不约而同的看向她抓住她的手。 ------ 作者有话要说: 开着空调,坐在木地板上写完了这章(。) 第18章 现代校园(十八) 时间一瞬停了下来。 周遭原本就暗的灯光,愈发烘托出现下奇怪的气氛。 身侧的影子,在地上叠成一片。 沈岁的手还搭在她的肩膀上,而灵犀的手则又覆在她的手背。 灵犀能感觉到热度隔着衣服往里传,但是她分不清是自己的热度还是沈岁的。 灵犀卸了力,手有些僵硬的垂下。 她有些后悔,后悔这么敏感的反射弧。 神上的脸都还未看清,手下的动作却已蓄势待发。 沈岁看见她,有些诧异。 “你怎么在这里?” “我,”灵犀张了张嘴,眼神似有闪烁,但只是片刻又真挚的看着她:“对不起,你最近不让我送你回家,但是我放心不下,所以我就远远的跟着你,陪你回去。” 说完,她顿了顿,像是义无反顾般地又补上一句:“你一个人,深夜很不安全的。” 语气低缓,却透露着她最真实的担心。 街角巷口的风,从她们的身侧吹过,掀地后面的推车的铁皮一阵脆响,隐隐还有丝丝回声。 明明周身只有晦暗不明的灯光,但沈岁却能清晰的看见她轻皱的眉,明亮的眼睛以及顺势而下,微红的唇。 目光一时偏转,连思绪也停止,沈岁蓦地失了神。 沈岁没有动,灵犀也不敢动,保持着身体的僵硬,仍由她搭在肩膀的手维持原样。 身后推车的铁皮声,忽的戛然而止,沈岁缓缓的抬眼看她,眼底的混沌在和灵犀对视的一瞬,又渐渐的散去。 似雨后,乌云散开的晴空。 “……就像以前那样?”她问道,声音却有些哑。 灵犀一时跟不上她的跳跃,显露出疑惑的表情。 “刚认识我时,你也是跟在我后面,说着要送我回家。” 沈岁挪开视线,灵犀正装校服的天蓝色衬衫,因为沈岁搭在她肩上的手而有了些折痕。 折痕深深浅浅的,甚至还影响到了领口。 灵犀衬衫领口顶上的扣子松开了两颗,沈岁顺着看见敞露在外,细致又分明的锁骨。 “我那时觉得你很莫名其妙,一个刚认识,都还不熟的人,却说担心我。” “又有些可笑,人怎么会傻成这样。” “但再后来,那些发生了一系列的事情,都让我逐渐的对你有了新的认识。” 沈岁慢慢的说着,声音却不似灵犀运动会那天,在主席台旁听见的那么淡然。 灵犀想了想,这更像是……近距离的触摸紫檀叶,而反被它蛊惑,耳边响起的廖廖回音。 想挣脱,又使人挣脱不得。 “现在弯弯绕绕,又回来。” “我终于明白了。” 沈岁忽的停住,没再继续向下说,而是抬起搭在她肩上的手,微的方向一转,和另外一只手,把灵犀敞开的领扣,一颗一颗给扣好,又轻轻的掸了掸折痕。 衬衫片刻之下的恢复齐整。 灵犀一动不动,任她的动作结束,沈岁抬眼看她,唇角带着笑。 那一刹那,灵犀轻而易举的捕捉到了她眼底微妙的变化,有了不同。 “明白了什么?”灵犀还是出声询问她。 沈岁唇角微弯,“明白了……” 平地起风,原本头顶还有团层云,下一秒却被风吹散,灵犀恍然的抬头,看见了被遮挡在后,浩瀚闪耀的璀璨星空。 原来在三千小世界里看是这样的。 接着灵犀听见,乘着风,飘忽到她耳边熟悉的声音。 “你是我无畏的底气。” …… 昨晚沈岁的话,灵犀还有些似懂非懂,但是等她到学校时,才发现她所看见的变化,原来是真的。 “这……” 灵犀看见桌上的早饭,还有杯子里的热水,有一时的停顿。 “家门口新开了家早饭店,我顺带给你带的。” “水也是顺带接的。” 沈岁看出她的疑惑,出声说道。 “谢谢沈同学,那你吃了吗?” “嗯,快吃吧,等会儿上课了。” “好。” 三班没有早饭不能在教室里吃的规定,灵犀静静地吃着早饭,身边是同学们谈笑的声音,宣布着新一天的开始。 沈岁旋开杯盖,浅浅的抿了口,余光扫见一口气把早饭都吃完,就算喝了豆浆也仍然还喝了不少水的人,指尖轻点了下杯身。 课堂上老师热情的讲解知识点,灵犀听的仔细,但遇见提升拓展题,她还是会有被卡住的时候。 笔尖悬停,迟迟落不下去,手撑着额头,还在思索时,会有身旁细微挪动椅子的声音。 风带着点点洗衣液的花香,握着笔白皙的手,在她的草稿纸上写下解题的思路。 带着温度的呼吸,有一下没一下的刮过灵犀的耳边,灵犀握着笔的手徒然收紧,背也僵直。 大脑的空白在沈岁写完这些后,灵犀看见纸上赫然出现的“懂了吗”的字迹而消失,灵犀强迫自己恢复注意力。 她看着这三个字点头,按耐住想往侧面看的动作。 收回去的手,似有似无的从她的手背上划过,痒痒的。 课间跑操,按照学校的规定,高三也是需要跑操的,用学校的话来说就是,有健康的体魄,才能有冲刺高三的决心。 只不过,高一高二是沿着学校的环校公路跑,高三沿着操场跑。 这个区别就是,环校公路有上下坡,和军训拉练似的,而高三只有平地。 起身下楼跑操时,沈岁特意在旁边等她,俩人一起下了楼,原本沈岁的站位一直在前面一排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灵犀蹲下系了个鞋带的功夫,人已经站在了她旁边。 教导主任站在主席台上,一声哨响,全校的跑操活动就开始了。 为了不被绊倒和整齐,整个队列保持同一的步伐。 灵犀跑在最靠外的一列,这种运动对于她来说并没有什么锻炼的,她通常会穿过层层脑袋去看沈岁,因此身旁同学因为跟不上跑步的节奏而有明显的呼吸声,她也不会听见。 但沈岁站在她旁边时,灵犀不仅能听见她低低的呼吸,还能感受到,俩人手臂相碰的,些许摩擦。 跑操结束后,沈岁弯腰撑着膝盖休息,在解散的号令发出来后,沈岁突然向她伸出手来,示意拉她起身。 灵犀看着她的手,有些怔。 手掌相对,灵犀微的使力,身前的人借力站起来,因为踉跄还往前多迈了半步,灵犀微张着手护着她。 擦着边而过的时候,灵犀似乎看见沈岁眼底的浅笑,但很快又消失不见。 课堂上灵犀被抽上去写题,最后一笔结束,转身回来时,灵犀看见的不是同学和老师,而是沈岁坐在讲台下,十指交叉放在桌前,大拇指和食指间夹了只笔,仔细的看着她,面露欣慰。 回到座位上,灵犀身前摆着一张纸,上面是沈岁工整清晰的笔迹。 【做的好】 灵犀低头看着这三个字,心里的石头落了地,笑了笑。 不论是补课还是书店的打工,沈岁都亲近了她许多,会接受她的付出,也会因为在书店,灵犀去劝阻人翻折书面,而客人不满,出言不善时,站在她身前,冷言相回的护着她。 沈岁似乎长了个,也不再是趋向于病态的瘦弱,站在她身前的那道身形,愈发的直挺高挑起来,即使长发散在身后,面对这事时,周身的气压也未减三分。 灵犀忽的微微一笑,恰好被去一旁买蛋卷冰淇淋的回来的人看见。 “笑什么,这么开心。” 沈岁把手里的冰淇淋递给她,灵犀双手接过。 “没有。”灵犀摇了摇头,又看着她,“但我感觉你今天面对那客人的时候很生气。” “是啊。” 沈岁抿了一口,冰冰凉凉的,虽然现在已入秋了,但还是有不一样滋味。 也或许,是和她一起吃的人不同。 “翻折书页,本就是个不好的行为,书精致又脆弱,哪里经得住人的折磨。” “更何况,”沈岁偏头看她:“他还指责你。” 灵犀想起男人趾高气昂的指着她说话的样子。 半晌,沈岁又皱了皱眉:“你怎么这么容易被欺负,怎么就他说,你不反驳。” 沈岁脸上的不满显而易见。 那时男人噼里啪啦说了一堆,灵犀是想最后再给他“致命一击”驳斥他,顺带请他离开的。 但还没等到最后,沈岁已经先于她站了出来。 灵犀笑着看她,思考了下:“那我去把他打一顿给你消气?” 沈岁瞥她一眼,没有说话。 香草冰淇淋甜甜的味道从鼻尖沁入口腔,一道冰凉顺着喉道滑下,灵犀的舌尖舔着冰淇淋的尖儿。 秋季夜晚的凉风习习,伴着手里的冰淇淋的温度一起传递给她们。 街道边五彩斑斓的招牌灯,在她们的脸上映出不一样的光芒来,身边的喧嚣充斥着整条街。 “我有个方法,可以让我消气。”沈岁忽的开口。 灵犀闻声侧头看她,沈岁看着街道的前方没有回头。 “和我在一起么?” “不是一直都……” 灵犀话未说完,已然没了声。 下一秒,沈岁转过头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说:“我喜欢你。” 声音不大不小,但却异常的清晰。 借着街边五彩的光,灵犀看见沈岁握着蛋卷冰淇淋的指尖隐隐的泛着白。 ------ 作者有话要说: 先提提前预告一下,因为我的文案也没写…… 下个世界是公主和驸马,具体是哪种的后面会说的哈。 推一下基友的文,感兴趣的可以看看,顺带她的完结文《在末世养丧尸王》和《她真的很讨厌》真的很甜! 她的连载文《魔王的宠爱》 伊迪年少时穿越到异界,成为统治世界的魔王再回来,第一眼就看见小时候给过自己糖的小姐姐。 ——现在是小妹妹了。 小妹妹阮茶潦倒街头,命不久矣。 伊迪说:“我可以给你一个愿望。” 阮茶想了很多,最后回答:“我想要有人爱我。” 简单的愿望。 但阮茶的家人忽视她,只会问她要钱; 最好的朋友利用她,踩着她往上爬; 就连暧昧对象,都是拿她当别人的替代品。 伊迪屡试屡败,没有办法,只能亲身上阵。 不久之后,异界的信徒们发现,他们高天之上漠视众生的“魔王”身边多了一个小美人。 第二天,她带上了王后的桂冠。 现代社会和异界幻想一半一半。 是个治愈甜饼,主要讲恶趣味的大魔王怎么把落魄小美人宠成小公主。 第19章 现代校园(十九) 街边灯光闪烁,微风顺向而过。 灵犀和沈岁静静地对视着,谁也没有再开口。 像是刹那间无形的生出一层透明保护膜,隔绝掉外在喧闹嬉笑的世界。 也像是这个世界只剩下了她们。 沈岁深邃的眸光似有种迷幻,引着灵犀恍惚间站在了时空的边缘。 无数的星光聚焦在一处,往里看去时只能看见金灿灿的一片光,亮的人睁不开眼。 灵犀分明悬在空中,却如有实地般,随着她一步一步地走向金光,脚下生出一圈圈涟漪,似打破海面的波澜卷起又相互碰撞出水花。 指尖轻轻触碰金光,只是须臾就包裹了她。 我喜欢你,这四个字,灵犀既熟悉却又陌生。 “你不用担心我,不会有人欺负我的。” “家长会你会去么。” “我要上大学了,你会陪我去吗。” “我已经工作了,可以照顾好自己,也可以照顾你。” “……” 刹那间一幕幕的画面,凭空浮现在灵犀的身边,围绕着她循环。 里面都是上一个世界,灵犀收养神上后的场景。 画面转过后,唯独有一幕是黑白的,最后将将停在她的眼前,灵犀看着它,微的有些怔。 “……我喜欢你,你会和我一直在一起吗?” “我会陪着你的。” “那喜欢呢。” “……” 画面里黑白的自己,有些局促,想说什么,但面对这句话终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画面停留在这里,忽的又破碎扭曲,起了密密麻麻的白雪花,四周彩色的画面纷纷失去颜色,又一片片的汇聚在白雪花之上,覆出新画面。 灵犀只看一眼,眉头轻皱。 上一世的神上躺在病床上,房间里白色的一片,灵犀站在她床前,她微弱的睁开眼,眼里不再似以前那样坚强隐忍。 她的眸光柔软又透出光来,她看着灵犀看了很久,而后失去红润的唇轻轻开合。 灵犀听见她怅然轻声的问自己: “你还是不喜欢我么。” 宽敞的房间在那时,却显得多余起来,似有回声化拳,一下一下地砸在灵犀的心脏。 灵犀垂落的手徒然的握紧,即使是现在的她,面对这一幕时,也像被扼住咽喉难以呼吸。 灵犀不明白什么是喜欢,同样她也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感到痛苦和窒息。 但那一瞬的感触,真实又深刻。 灵犀闭上眼睛,陷入漫长无尽的黑暗。 她活着本无所求,也无所欲,唯独让她第一次有了“想”这个念头,便是混沌初开,她睁开眼看见神上。 她那时念头很简单,就是想看看她的样子。 当她看清样貌后,她又想听听她吹响玉笛的声音。 当她听见声音后,她又有了新的念头。 “想”越来越多,也没有止境。 等灵犀恍然发现时,她的“想”早已变成了,想陪在她的身边。 神上的肩上担负着属于自己的责任,虽万日如一日的待在那里,但她也没有任何枯燥的情绪。 灵犀从第一个世界离开后,也在思考自己的任务究竟算不算完成。 魂魄的亮光像火苗一般灼热,沿着掌心进入心里,连血液也沸腾。 “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变得特殊起来。” “这种感觉对于我来说很微妙。” “我的家庭,注定我从小就是独立的一个人。” “我很小的时候,就明白哭是没有用的,不论什么事都要面对它,才能被解决。” “所以我一直咬着牙坚持,不管多痛多难,我都走了过来。” “这些让我麻木。” “但是,直到遇见你,你从外面的世界闯进了我的世界。” “呆板木讷,又坚持。” 灵犀忽的睁开眼,眼前的黑暗被刺眼的光所驱散。 沈岁随着光一点一点的映进她的眼里,占有了她整个视觉感知。 身前的那个人还在断断续续的说着话,但灵犀握着蛋卷冰淇淋的手却轻轻的颤了颤。 “从那之后,你打破了我的麻木。” “让我重新感觉到我的痛苦,这脱离我的控制,让我不安。” 沈岁蓦地看着灵犀笑:“我试图驱赶‘侵入者’,但‘侵入者’非但没有自觉,还任性坚持。” “再之后,我感受到了除痛苦以外,更多的感触。” “就像黑白的画板上,被绚丽多彩的染料所填满。” “那一刻,我才发现原来是这么的不一样,黑暗里独自逆行的苦感,和有你陪伴之后的酸甜苦辣咸。” 柔光飘忽闪烁,却照的沈岁愈发的坚毅起来,这似乎和以往的她不一样,但又确实是她,或者说是更真实,更坦然的她。 灵犀看着她,心里似有骇浪滔天,一浪又一浪的拍过海岸,又卷起风沙来。 嘴里隐隐有了血腥味,眼前的沈岁和刚刚幻觉下出现的人又重合。 “所以,”沈岁走近了她,向她伸出手来,轻声的说:“和我在一起吗?” 刹那间,魂魄在掌心的灼热感,从心脏疾速蔓延,曾经心脏的疼痛感一阵阵袭来,充斥着挤压的窒息感让她透不过气。 沈岁静静地看着她,悬在空中的手没有任何的偏移。 近在咫尺…… 神上近在咫尺…… 陪她近在咫尺…… 想陪她近在咫尺…… …… 冰凉的指尖触碰到温热,似是寒风凛冽之际,一束救命的火源。 火源带来光明,同时也带来需要的热度。 所有的疼痛窒息皆止住于沈岁握住她的手。 灵犀冰凉的指尖只是触碰到她的掌心,沈岁便随之合拢,紧紧的握住她。 温热漫天漫地的覆盖下来,驱散了前一秒行将崩溃的灾难。 清冷的风吹进来,沈岁对她轻轻的笑。 “那好,你逃不掉了。” 一字一字,似咒般刻在心上。 ------ 作者有话要说: 刚要更新,就发现晋江又崩了:( 第20章 现代校园(二十) 灵犀到教室时,还很早。 她把早饭,放在沈岁的桌子上,把背包放进抽屉里。 早饭是灵犀早起,骑着自行车穿过三街两巷,在一家招牌老店买的,牛肉锅贴搭简单的红枣豆浆。 香味和甜味的碰撞,很容易就能拥有一天愉快的心情。 教室里空荡荡的,除了她谁也没来,灵犀看着身旁的座位,思绪飘忽。 她其实不知道自己做的决定到底是不是对的。 但是有一点,灵犀忽视不掉。 沈岁唇角的笑,掌心的温度,还有毅然向她伸出的手,这无一不像湖底缠绕连绵,随着水波摇晃的水草,让人愈挣扎愈紧。 “咳咳。” 耳边蓦地传来一声轻咳,灵犀猛地抬眼,沈岁已经从门口向她走来。 天蓝色的衬衫校服,平整无痕,中间的一排扣子严丝合缝,衬衫外搭了冬季正装校服藏青色的针织开衫。 长发被她束在脑后,露出纤长白净的脖颈,一手搭在灵犀的桌边,微俯身的看她。 “一个人在教室里想什么?” 灵犀仰着头和她对视,高处那人乌黑的眼眸里显出明亮的光来。 灵犀想了想回她:“在想你什么时候来。” 沈岁似乎没想到她这么坦率,微的一顿,避开和她的对视,身体后移,另一只被挡住的手,忽的出现在灵犀眼前。 纤细的指节上勾着一袋早饭。 “小齐汤包,吃过吗。” 灵犀看着她,伸手把放在她桌上的早饭也提起来:“我给你买了他们家的锅贴。” 辅教室里弥漫出香味来,灵犀小心翼翼的咬开一道汤包的小口,奶白色的汤汁上飘着油花,香味浓郁。 身旁的沈岁,咬下一口锅贴的脆边,声音清脆,伴随着牛肉的香味在口腔回荡。 薛元龙从旁边经过,又退回来,吸着鼻子靠近她们:“好香啊!我一猜就知道是汤包!” 教室里安安静静的没有人回他。 “那个我……” “不可以。” “不可以。” 薛元龙还没说完的话,直接被俩人拒绝。 “就一个,一个?”他试探的说。 灵犀看他一眼,把剩下的两个汤包同时放进了嘴里。 沈岁伸手拦她,慢了一步。 丰富的汤汁,瞬时在嘴里爆开,鲜味穿喉而过。 灵犀极快的皱了皱眉。 两个汤包入口,其它都还好,就是有点烫。 沈岁起身去接了冷水回来,递给她。 “护食也不是这么护的。” 灵犀喝下一口,缓解刚刚的刺激,冷水顺着过一圈又咽下,仰头看她时,唇角微扬。 “好吃。” 沈岁抬手拨开她眼前的碎发,有些无奈,但语气又轻缓:“那也不行。” “铃铃铃……” 下一秒铃声响起来。 课堂上,沈岁还是会帮助灵犀,教给她解题的思路。 沈岁握着笔一丝不苟的样子,也会带动灵犀。 唯一不同的是,做错了题,沈岁会用指尖轻点她的题目,示意她再看题,做对了,会看着她笑。 似是一种新的奖惩机制,来推动灵犀学习。 偶尔语文老师会临时有事,便会让沈岁来组织早自习默写。 沈岁站在讲台上,眼睛扫向整个教室,监督默写,但不论她的眼睛扫几回,停留在灵犀的身上的时间仍然是最多的。 就算走进过道,转着巡视,圈头和圈尾也仍然会以灵犀结束。 下早自习,沈岁会把课桌上收过来满满的语文作业抱去办公室,但每次她手还没碰到,就被抢走。 灵犀抱着作业站在门口,高高的一摞作业上,露出一个脑袋来歪头看她。 沈岁会上前伸手去接,但灵犀即使抱着这么多作业也依然灵活,巧妙的避开沈岁,先跑上了楼梯。 等着沈岁追上时,作业已经放在了语文老师的办公桌上,而“始作俑者”正向她走来接她。 灵犀的成绩逐渐上升,进入年级前十后一路向前,后终于跃居第二,俩人牢牢的占住了第一和第二的名头。 高三圣诞节的夜晚,灵犀带着沈岁去她布置好的圣诞树前过圣诞,周边彩灯闪烁,树下有灵犀准备好的礼物,灵犀吹响玉笛作为她许愿的背景音。 沈岁拆开礼物的包装除开一支崭新的钢笔外,还收到了一支玉笛。 笛身通透白皙,似乎有些像灵犀手里的那支。 “我记得你说你喜欢它。” 沈岁微怔回忆倒转,又一起涌现出来,她想起站在乐器店透明的橱窗外,远远的看着她喜欢的东西,但是她只能看着的无力感。 眼前的人和玉笛泛着柔光,让她有些恍惚。 “现在,你拥有了它。” 灵犀浅浅的笑上前把笛子双手递给她,但下一秒沈岁越过她的手抱住了她。 温暖的触感从裸露在外的肌肤导向身体四肢,周围能喝出白雾的冰凉,刹那间消失殆尽。 灵犀看着沈岁身后的多彩的圣诞树,心里似是有什么在发芽生根,渐渐的围在灵犀脖颈上的围脖,也沾上了原主人的温度。 灯光的照耀下,能依稀的看见围巾上面凸出来的“S”,灵犀的指尖抚在上面,轻柔又小心。 春节那一天,天空纷纷扬扬的飘着雪花,沈岁看着窗外在想灵犀在做什么,但紧接着窗外传来的笛声让她走到了阳台。 灵犀戴着她做的围脖,站在漫天遍野白色的雪地上向她吹奏玉笛,笛声悠扬婉转,传过来时,像是绚丽的追光,独独打在她一个人的身上。 只属于她一般,那种感觉很奇妙。 冬季原来也不这么冷,那时沈岁这么的想到。 后来,她们在忙碌又充实的高三下半段学习中,迎来了高考。 短短两天,就结束了整个高中生涯。 沈岁站在学校门口等她,万千考生中,她一眼看见走在人潮中,分外醒目的人。 她和她说: “我一眼就看见了你。” “为什么。” “因为只有你会远远的就看着我笑。” “因为你的眼中只有我。” 高考结束的暑假,漫长又放肆,灵犀一整天的都陪着沈岁,她们一起打工一起吃饭一起踏着日落的余晖走遍街道小巷,之后她们迎来了大学生活。 大学灵犀坚持要和她报一个学校,但沈岁无论如何也没有同意。 沈岁问她志愿的时候,灵犀说要学医,沈岁有些诧异。 “因为我曾经手受伤的那次,你和我说要我做了医生再来和你说。” “我那次不是你要擅自拆绷带,我怕你感染才说的么。”沈岁回她。 “所以我后面想,那我做个医生好了,也能更好的照顾你。” “……” 沈岁一时不知道说什么,眼前的这个人说的那么认真。 学医自然是要报医科大的,老师自然是师范大学。 综合性大学都不适合她们的专业性。 报大学时,俩人先查地址,最后选择在一个城市,相距又不远的学校。 大学周末或者节假日时,沈岁都会去找灵犀,俩人在外吃了饭,夏季的热风还有些闷热,灵犀会骑着自行车载着沈岁兜风。 热风吹在脸颊,牵起碎发,挠着灵犀有些痒,沈岁坐在她的身后,揽着她的腰,近距离靠近沈岁的心脏跳动,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你的脸好红,这么热么。”沈岁也学着高中时的她以手作扇给她降温。 “没、没事,那边还有好玩的,去看看吗?”灵犀避开她的目光,转移她的注意力。 局促又呆板。 沈岁看着她轻轻的笑:“好。” 大学毕业后,沈岁想去旅游,灵犀租了车,按照俩人制定的线路开始了一次自驾游。 灵犀的生日恰好就在那次自驾游的规划里,当然了,是沈岁自己计划的,灵犀不知道。 她选在了沙漠,月牙泉边。 沙漠轻飘飘的风中都带着分明的沙砾,俩人相互拉扶,浅一脚深一脚的迈进细沙里,最后终于站在了鸣沙山顶。 灵犀向远处看去,是无边无际的黄沙,对面的坡上还有一队骆驼和游人。 脚下的不远处却是能映出这番天地色彩的月牙泉的水面,黄沙、蓝天、耀眼金光的太阳。 太阳落下时,似是极尽的把光亮全部投在了这片大地上,整个余晖映的天边绚烂。 夜晚,月牙泉边会亮灯,是围绕着它亮了一圈的灯,勾勒出它的形状。 星光在高处闪亮,似是和月牙泉相互呼应。 沈岁从背包里拿出了烟花棒,点燃后从身后靠近灵犀。 烟花棒细微的发出燃烧的声响,灵犀借着它绚丽的光看它后面的那个人。 “生日快乐。” “这次旅行就是我想送你的礼物。” “一次特殊的,记忆深刻的礼物,相机会替我们记录下来,随着我们去以后。” 那一瞬间,灵犀觉得头顶浩瀚的星空,脚下被点亮的月牙泉,都不及眼前的这个人耀眼。 她发出这道感叹后,蓦地又有些惊。 沈岁把手里的烟花放进她的手里,带着她环绕着看整个沙漠。 沙漠记录下,她们俩人牵着手一起看太阳的落下。 到草原时,蒙包又记录下俩人一起肩并肩躺在一起看黑夜的天空。 身边静静的,只有她和她。 天幕流星划过时,沈岁和她说: “流星,许个愿么。” 灵犀侧头看她,随着她一起闭上眼睛,但在下一秒,唇被温热覆盖,封住了她的呼吸。 灵犀恍然的睁开眼,眼睫毛轻轻的颤动,沈岁离她近在眼前。 唇瓣湿润又柔软的触感清晰又深刻,灵犀似乎忘记了呼吸,她怔怔的看着她。 半晌,眼前的人,顺着唇角脸颊眼睛吻上来,而后灵犀听见沈岁和她说:“闭眼。” 眼里变成一片黑暗时,五观即被放大。 就像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摸索前行,身边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让人停下来。 湿润再次回到唇瓣,舌尖的牵引似是黑夜里的牵引,灵犀没有任何的犹豫跟着她走。 灵犀模糊的在心里想,或许知道这个人是沈岁是神上是她想陪伴的人,所以才这么一往无前吧。 触感消失,灵犀缓缓睁开眼,沈岁的眸光愈发的明亮,亮的她挪不开眼。 毕业旅行结束后,沈岁回了她们曾经的高中当老师,第三年的时候做了班主任带班,高二冲刺时,又叫了灵犀回来,向班里的同学介绍她。 并把灵犀当年努力从末尾跃居第二的事,作为例子讲个学生们听,希望能以此来激励他们。 灵犀站在她身边,看着底下那群曾经和她一样的孩子。 忽的有孩子举手问:“为什么是第二呢,没有考上第一吗?” 灵犀看着沈岁笑了笑说:“因为第一是你们老师。” “她太优秀了,我考不过她。” 班里笑起来,灵犀也看着她笑,沈岁站在她身边蹭着她的手,握住很快又松开。 后来,灵犀陪着沈岁还清了家里的债务,灵犀只是陪她,钱全是沈岁靠自己的努力独自还的。 因为这是她高中时的坚持,灵犀能做的就是陪着她。 再后来,沈岁妈妈病逝,灵犀陪着她举办葬礼等一系列事情,沈岁眼睛通红,眼底还有血丝,和灵犀说,其实她早已经不怪她了,低声的说着,过去了都过去了。 再再后来,灵犀在医院值班的时候,突然收到医院的电话。 沈岁因为过度劳累晕倒在办公室,被其它值班老师发现紧急送医。 灵犀坚持的参加了这场急救,但不知道是神上魂魄的原因还是什么,灵犀用尽了所有的仪器设,备技术,医院的专家医生,都没能救回来。 沈岁最后躺在房间里,还是那么宽敞那么白色的房间,乌黑的眼眸闪着微弱又执念的光,她握住灵犀的说,在她耳边轻声的说:“我很幸运遇见你,我这一生过的很快乐,谢谢你。” 灵犀的手在颤抖,甚至快握不住她的手。 神上魂魄的光,渐渐的浮现出来,悬在空中,明亮耀眼。 嘴间有隐隐的血腥味,灵犀闭上眼睛,将眼里的液体阻隔,她微的翻转掌心,魂魄飘过来汇聚在掌心之上。 灼热传遍全身,灵犀分不清是痛感从何处而来,但是她真切的感觉到了痛楚。 …… 灵犀在沈岁去世后,回收了神上的魂魄。 她好生安葬了沈岁,一切流程有条不紊的走完,每个环节她都亲力亲为。 最后,在灵犀离开这个世界前,她签了器官捐献同意书,在捐赠前她联系了公证处和受捐者,器官捐献是无偿的。 但是她却有一个要求。 灯光照耀下,能清晰的看见公证资料上写着: 每一年清明,受捐者都要去墓园给一处名为沈岁的墓碑扫墓。 每一个受捐者的条件都是一样的。 ------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骂我,我写的时候其实更难受,我脑子里的画面比我写的还要真实清晰许多倍,就像放电影一样,但是我都没有再更多的去烘托它。 她们都是神,终会重逢的。 河南的小可爱们一定要注意安全啊!千万注意! 下一章是第二个世界了,公主和驸马,然后 第一章 大家可以看看感受下喜不喜欢,第二章大概会入V,再看情况考虑要不要买。 第21章 公主驸马(一) 泰和五年,入夜,公主赵清岁被急昭宣入宫中。 都城将临暮春,深夜的凉意却仍然侵袭人心。 饶是身后披着大氅,赵清岁的唇间也不见任何血色。 阶梯下已有人远远的迎来。 “殿下,奴才恭候您多时了。” 赵清岁淡淡的抬眼看他,脚下却不停:“父皇怎么样了。” “皇上晚间微有咳嗽,奴才已着人寻来刘御医替皇上看过,御医说皇上是感染风寒所致。” 赵清岁闻声蹙起眉,说话的人腿肚子颤抖,似站不住般一声脆响砸在方砖上,慌声的喊道:“殿下恕罪,是奴才照顾皇上不周。” 赵清岁微抿着唇,在殿前停住,她身后的苏蕊随即上前为她接下肩上的大氅,又缓步的低头向后退。 早已通报的小太监弯着腰打开殿门,赵清岁抬脚迈进去,绕过屏风,向躺在病床上的男人行礼。 “父皇,是儿臣来迟了。” 赵琮艰难的起身,招她近前:“岁儿,你来。” 赵清岁上前,赵琮握住她的手,低声咳,她连忙扶住他:“儿臣即刻请刘御医进宫。” “不用了。” 赵琮摆了摆手,又拍了拍赵清岁的手:“朕无碍,朕今晚宣你来,是想与你说一件事的。” 赵琮脸色苍白,眉间皱痕显然。 床榻边燃烧的灯蕊,发出细微的声音来,烛光穿透纸面,拉扯着赵清岁的影子,在她的脚边投下细长的剪影。 初接下急诏,乘风入宫时,赵清岁的心里已知晓今晚会有变故。 如今大泰初平叛乱,统一国家,还有诸多事宜需要完善。 且逆贼余孽未除尽,朝堂之上又分为三派,一派是以丞相为主的世家派,一派则是以亲王为首的皇权派,余下的则是持中立态度,派系对立,易相互对立牵制,也易影起朝堂动荡。 赵清岁近来收到消息,中立的陆太傅,陆家之中有人和丞相往来繁多,是以两家关系微妙。 这于她于大泰来说不是道好消息,平衡被破,则将生变。 “……朕年少时曾和陆正定过誓,许下指腹为婚的约。” 赵清岁眉头轻蹙,短短一瞬,又消失。 “朕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朕的儿女中,唯独你让朕最为忧心。” 赵清岁敛着眼,低头:“现下父皇龙体欠安,又为儿臣费心,儿臣惶恐。” “咳咳,陆正有一长子,名叫陆穆,是去年朕亲自任命的大理寺少卿,年少便有天资。” 赵清岁淡然道:“儿臣以为大泰初平,尚应以一心为国。” “咳咳……”赵琮握着赵清岁的手叹气:“国家之事还有柘儿,但朕只有一个你,你母后临走之前,便是让朕为你寻个好依靠。朕考量过了,朝堂之上他是个不错的人选。” 赵琮胸膛起伏,声音缓慢,似是每说一句都耗费了极大的体力。 “你可见过他?” 眸光忽的聚焦在床榻一角,烛光微的摇动,映着床榻前的人影轻晃。 “儿臣未有见过。” …… 赵清岁搭着苏蕊登上马车,车内密闭,恰好隔绝掉外界的凉风。 苏蕊随后将她取暖的手炉呈与她。 热意驱散周身的凉意,赵清岁缓缓开口:“消息里说和丞相有往来的是陆家的长子么?” “回殿下,是陆家长子,陆穆。” 凉风勾起马车的帷裳,风顺着灌进来,稍许回温的体温又降了下去。 苏蕊向她微欠身,抬手掩实帷裳。 赵清岁指腹轻抚过手炉外缘的轮廓,温腻的指尖,忽的停在镂空雕刻的凸起处,热意缠绕着涌上来,赵清岁一触即离。 她抬眼,神情淡淡:“苏蕊,派人去寻一套精致古玩来。” “是。” 赵清岁接过一旁的茶盏,薄唇微抿,杯中青绿色的胚芽顺着茶盏的斜下而相互碰撞挤在一起,盏中浅绿色的水面隐约映出握盏人微扬的眉眼。 “既是如此,本宫倒对丞相府的宴会有了分兴趣。” 陆穆此人行事狠辣,性格乖戾,父皇欲用婚约牵制他,但以赵清岁看来,此举如养狼于卧榻之侧,实非良策。 深夜的都城相比白日里的喧嚣热闹,更像是沉睡的雄狮,马车行驶在宽敞的道路上渐行渐远。 月光狡黠,衬出赵清岁挺立瘦削的身影狭长,她穿公主府门而过,身侧之人皆弯腰恭敬。 借着柔光,依稀能分辨出府邸的牌匾,广陵公主府。 …… 灵犀周身的金光渐渐淡去,再睁眼时,她正躺在床榻上。 “公子您醒了,太好了!小的这就去叫大夫。” 一个约十几岁的少年,喜极而泣,还没等灵犀看见他的样貌,已转身跑了出去。 灵犀起身时,额角传来一阵疼痛,伸手触摸时,碰到头上缠绕的纱布。 镜子里的自己,身穿男子的长装中衣,身形却比一般男子身形偏瘦,骨架也小了些。 原主昏迷多日,身体还尚虚,灵犀从桌上倒了杯水来,润湿唇瓣,舒缓干哑的嗓子。 灵犀到这里时,原主已命悬一线,她接收到原主的夙愿后,白光便逐渐隐去了。 “我想身居高位,站在权力之上俯视整个陆家。” 这是原主说予灵犀的夙愿。 门口忽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刚刚跑出去的少年从门口进来,身后还跟了个提着木质箱子,留有胡须的中年男人。 “大人,您醒了!” “公子,您怎的起来了,快快躺下。” 少年作势要去扶她,灵犀微的抬手,止住他的步伐。 “无碍,大夫你在这里帮我把脉即可。” 少年立时站住脚,有些愣。 “是。” 大夫搭手听脉后,面露些许不解,但转间又消失:“大人身体健硕,昏迷几日后初醒,脉象竟慢慢趋于平稳,实是吉人自有天相啊,我再写几张方子,大人着手下人每日煎熬,一日三次服用,调理一段时间皆可。” “嗯,多谢大夫几日的劳累辛苦。”顿了顿,灵犀又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少年:“柴高,随大夫去取药方,顺替我聊表这几日辛劳的心意。” “是,公子。”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柴高恍然回神,向灵犀行礼后,带着大夫离去。 灵犀在房里休息了会儿,走到原主的床榻边,从里一隐秘处,拿出白色布料,学习原主的手法,裹于胸前,后又换上常服离开房门,熟悉原主家里的环境。 原主名为陆穆,是这个世界朝堂之上的从四品官员,大理寺少卿。 大理寺掌管各类刑狱案件,但任谁也想不到,大理寺少卿居然是女子身。 灵犀行至院内的花园,暮春之际,才生新芽,眼前所揽,多是一片嫩绿。 她站在湖中亭下,望着眼前潺潺而动的湖水思索。 这一世,神上会在哪儿,虽大泰国内已统一,但边境常年战火,寻常百姓尚且生活艰难,更何况一些家境更不好的。 困难、危险两重山压在灵犀的身上。 需尽快的找到她。 思及此,灵犀皱了皱眉,手里捏着的绿叶有些许变形。 “世子如何在这处?” “这般下人,怎的连主子也照顾不周!怎能让世子一人下床活动。” 身后突然想起的嘈杂声,让灵犀回了神。 眼前穿着妆饰华丽的妇人,身后还跟了几个丫鬟拿着提盒,一行人浩浩荡荡。 “见过大夫人。” “世子已无大碍了?”妇人又看向身后的丫鬟,怒声道:“世子无碍,怎么无人报于我!” “奴婢行事不周,请夫人怪罪。”诺诺说话的人屈身跪了下去,低着头。 “大夫人不必怪罪于下人,是我初醒,床上躺的久了,遂下来活动身体。” 灵犀粗略扫过众人,并不想与眼前妇人假心假意的纠结。 从原主的记忆里,灵犀知道站在她眼前颐指气使的人,便是与原主母亲同为平妻的王氏。 原主本还有一个双胞胎哥哥,母亲在原主年幼时精神受损,时而正常时而行为疯癫,被原主的父亲送去离都城不远处的寺庙清修。 原主和哥哥也伴母随行,结果路上突遭变故哥哥走失,后原主母亲坚持原主一定要扮成哥哥。 “只有你扮成哥哥,婚约才不至于落于那王氏儿子身上,不能不能绝对不能……” “只要你还是世子,那王氏就永远别想压我一头!” “……” 原主的记忆里,是母亲在她的耳侧重复的念着这些句话,即使她不明白母亲说的什么婚约。 后来,原主母亲对外宣称是原主走丢了,明面上寻女儿,暗地里却在寻儿子。 原想找到儿子后就换回俩人的身份,结果兜兜转转几年过去,儿子没能找到,母亲也撒手人寰。 偌大的陆府,转瞬就只剩下了被迫女扮男装的原主。 原主随后被陆正接回府上,与如今独为正房的王氏以及她的儿子同住陆府。 那王大夫人还想说什么,却被下一秒入园处慌慌张张跑进来的仆人所打断。 “夫人夫人!宫里圣上身边的黄公公来了!” 妇人脸色瞬变:“快快快,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叫老爷和朗儿去正厅!” “已有人去了。” 身边的仆人立时随着妇人去往正厅,灵犀落后半步,眉头稍皱。 灵犀俯身跪于地上,耳边响起声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陆家长子,陆穆品行端正,德才兼备……朕心甚慰,犹记年少诺言,特赐婚与广陵公主为驸马。一切礼仪交于礼部操办,速择良辰完婚。” 灵犀蓦地怔了怔。 什么? ------ 作者有话要说: 背景架空,文笔不行,勿考究,尽量保证行文流畅,不影响观看程度。 推一下新的预收文:《今宵月》 沈新月一心一意为戚遥夜,作为戚遥夜手里的快刀,从来没有丝毫的犹豫。 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后遇变故,沈新月临死之前却竟得不到戚遥夜哪怕一分的眼神。 她的心也随之形体死去。 突然有一天她重生回来,她决定做自己。 什么魔尊,什么正邪,她都不在乎了。 …… 沈新月周游天上地下,尝遍人间美味,旁观正邪之战。 她想要做什么便做什么,没有章法。 有眼缘的正道她亦可以救,无好感的魔尊她亦可以拒。 “我受伤了,你不救我么?” “……堂堂魔尊大人还需我救?” 倚在树下的戚遥夜忽的站起来,以灵力为剑,执剑站于沈新月身前。 沈新月看着她:“要杀我?” 戚遥夜剑锋微的一转:“你不救我,我便杀他们。” 沈新月看着全手全脚,只是手边有一道小擦破的魔尊大人,扬了扬眉。 第22章 公主驸马(二) 灵犀看着手里黄色绫锦织品上祥云瑞鹤的图案, 难得的揉了揉眉心。 她接收原主的夙愿时, 也没说还有这一出。 在陆府落脚的第一日,神上也未寻,便先接到赐婚的圣旨。 灵犀搜寻了原主关于广陵公主的记忆,是皇帝最疼惜的公主, 同时也是皇帝子女中最年长的, 大泰统一后,即将广陵赐封地予她。 为人性格强势, 处事多有魄力,更重要的是原主在这之前行为有些偏向丞相一派, 丞相则正好与公主对立,且原主真身为女儿身。 如若发现, 必定是欺君大罪。 这不是羊入虎口么。 婚断不能成。 灵犀眼神微暗, 侧头看着窗外盎然的绿意, 心情愈加的沉重起来。 忽的门口响起敲门声。 “公子,是小的。” “进。” 柴高闻声一脚迈进来,又回头关上门, 这才双手朝上,向她递来一个木盒子, 低声的说:“公子, 丞相府派人给您送来了东西。” 灵犀看着他手里的物什,生出几分凉意来。 越想避开,反而越撞上来。 “那人有说什么么?” “没有,送了东西就走了。” “嗯, 东西放桌上, 你出去吧。” “是。” 柴高小心的将木盒子轻放在桌上,缓步退出, 为灵犀关上门。 等着脚步声逐渐远去,灵犀才抬手将木盒拿过来,木盒不沉但精致。 她打开里面,是赫然能看见的华丽请柬,内里写着对知晓她前几日受伤的关心,最重要的还是稍后写的邀请她去参加丞相府的宴会。 当夜,灵犀一夜未睡安稳。 …… 次日一早,灵犀换上齐整的朝服,上朝。 赵琮坐于龙椅之上,朝堂从开始,就因为近来搜查到的违禁武器争论了起来。 具体来说,是皇权派和丞相派的争论。 “皇上,臣以为,近日搜查到的这批违禁武器应交由京兆尹庄博来处理,毕竟是发生在京兆尹管辖之地。”丞相派系之下,一官员站了出来。 “皇上,臣以为不可,逆贼余孽未除,或有所可为,此事需严查方可。”说着那人顿了顿,埋着头看了一眼京兆尹庄博又说:“京兆尹本已有失职之罪,未脱离干系之前,尚且需要革职察看,怎可再让他处理这事。” “皇上,正是因为此,才更需京兆尹来自证清白啊!” “……” 朝堂争论不休,一时半刻也未有结果,这事也不是她能说上话的。 灵犀低着头,声音在耳边打转,心里却在思考怎么将婚期推后。 “咳咳。”赵琮咳了两声,打断他们的争论:“龚亲王,你认为不能交由京兆尹,那此事以你所见应交由谁来查办?” 龚亲王看了一眼站在他对面的丞相,低头行礼道:“回皇上,臣以为需交由大理寺来查办。” 此言一出,朝堂皆静。 “丞相以为如何?” “回皇上,大理寺本是专门负责重大刑狱案件,此事现下交由大理寺恐有影响其它案件的审理。” 赵琮不置可否,又问道:“那大理寺卿李才以为如何?” 站在灵犀身前的人一步向旁迈了出去:“皇上,丞相担心之事,臣以为不会发生,正是因为大理寺负责重大刑狱案件,才更应交与大理寺审理。” 赵琮顺着李才看见站在他身后的灵犀,似有意试探:“嗯,那么大理寺少卿陆穆,你以为如何?” 突然被点名,灵犀周身陆续收到众人的目光。 昨日被赐婚做公主的驸马,今日在朝堂之上,皇上便点名询问意见,这微妙的变化,众人皆察觉。 灵犀敛下心绪,向旁一步站出弯腰行礼道:“臣以为此事滋事重大,各位大人说的皆有理,在京兆尹管辖之地,若交由大理寺或可涉及越权,但此事发生在都城,若不能妥善处理,或也会引起民众恐慌。故臣认为当务之急是首先加强都城的巡护,避免再出现类似之事,其次交由何处审理,臣谨遵皇上定夺。” 灵犀一席话说完,似是说了,又似没说。 赵琮看着她没有说话,眼底的探究一闪即过,而后摆手压下,决定明日再议。 灵犀下了早朝出来,同朝为官的大人们皆向她道贺皇上赐婚一事。 灵犀皮笑肉不笑的回复:“同喜。” 在宫门口,灵犀被丞相的马车叫住,特意又一次说与她宴会之事。 “丞相好意,下官明日定准时赴会。” 目送丞相的车马离开,灵犀收在袖中的指尖轻抚内衬。 转身灵犀借着办案的理由,寻神上穿梭于都城的大街小巷之中。 到了第二日,灵犀换了身便装,前去参加丞相府的宴会。 “陆大人来了,快请进。” 灵犀微点了点头,把备好的礼,递过去。 “哎哟,陆大人客气,快记上。” 丞相府的管家站在门口迎客,见到灵犀遂上前迎她。 灵犀被小厮引进去,里面已到了不少人。 许是皇上下的赐婚圣旨,不少人看见灵犀进来,都围上前来想同她交好。 “客气。” “同喜。” 灵犀应付着他们,后借更衣从人群中离开。 宴会装饰精致,或者不如说是用新意来取代了奢华的铺张浪费,让人抓不到把柄。 辅以花草盆景,则更似一场盆景品鉴会。 中庭往来人繁多,灵犀从他们身边经过均仔细打量,以此来找寻神上。 “陆大人,可让我好找。” 灵犀抬眼,是京兆尹庄博。 “庄大人。” “陆大人怎独自一人在这儿?不喜热闹?” “庄大人找下官可是有什么急事?” “哈哈,陆大人多虑了,宴会之上怎能打扰你我的兴趣。”庄博走近了些,声音低了下去:“无非是今日之事,庄某想谢谢陆大人。” “庄大人说笑了,你我同朝为官,同为皇上效命,何况这么重要的事,下官自然言辞慎重,不敢偏颇。” 灵犀微弯了弯腰,不易察觉的拉开俩人距离。 庄博似还想说什么,下一秒府门外突然传来声音。 “公主殿下,到!” 众人皆惊,站着的人瞬时伏地而跪。 灵犀看了眼府门,也随着跪下去。 “参见公主殿下,公主殿下千岁。”李丞相从里出来相迎。 “参见公主殿下,公主殿下千岁。” 其余人也伏身喊道。 “丞相请起,本宫对丞相府的宴会一直有耳闻,今日得闲,便走了这一趟。”赵清岁说着顿了顿,目光扫过伏身的众人,唇角微扬:“丞相可不要怪我,未说先到。” 她声音里带着浅浅的笑意,说出来的话却是不容置喙般强硬。 灵犀低着头,莫名生出一息熟悉来,头微的动了动,想借助夹缝的视线查看,但动作只做到一半便被随即而来的压迫感所压住动作。 李丞相刚起身又跪下道:“臣惶恐,臣不敢,公主殿下今日能来,是臣的荣幸,是整个丞相府的荣幸。” “丞相勿要紧张,今日只有宴会。”赵清岁示意道:“苏蕊扶丞相起身,诸位大人请起。” “是。”苏蕊低头应下,上前将丞相扶起来。 “谢公主殿下。” 又是一片齐整整的声音。 “苏蕊,将本宫送与丞相的礼物呈上来。” 灵犀起身时,侍女将考究细致的木盒平举于身前,正打开给丞相看,而这动作恰好的遮挡住灵犀想看的人。 灵犀轻微的调整角度,想从缝隙里看清一二,但下一秒,丞相客套两句后,便命人接过木盒。 障碍物忽然消失,灵犀正好迎上赵清岁随意看来的目光。 刹那间,有画面争抢着从灵犀的记忆里跳出来。 “……那我们真有缘么?” 那时的神上这样的和她说道。 现在灵犀想,她可能需要感谢这所谓的“缘”。 乌黑的眼眸似是表面平静,内里却深不可测,暗卷起旋涡的深潭,一眼见不到底。 灵犀沉溺其中,任深潭的冰冷,旋涡的混沌将她包围,光线昏暗,视线模糊…… 赵清岁身后被称作苏蕊的侍女,见状欲要上前,灵犀身侧的庄博低拽住她的袖边,向她示意。 灵犀恍然恭敬般的低了头,离开这道视线的控制。 赵清岁微抬起手,苏蕊立时又低头退了回去,而后目光停留在她身上片刻,迈步进入了正厅。 微低的头,顶着头上感受到的威压,灵犀看着石砖边沿冒出来的嫩绿,皱了皱眉。 “陆大人怎可在殿下面前失礼。” 庄博等着赵清岁的身影消失在眼前,才压低了声音向她靠过来。 “多谢庄大人,是陆某失礼。” “虽然我也知晓陆大人即将与殿下成亲,但在这之前还需把控尺度。” “是。” “走吧,快进去吧,宴会快开始了。”庄博拍了拍灵犀的肩膀,先一步离开。 灵犀站在原处,望着赵清岁刚刚停留和她对视的位置,眼底闪过一丝无措。 只有她才知道,刚才失礼的回神,不是神上身后的侍女也不是拉她衣袖的庄博,是灵犀自己,是她瞬息的想起,她只是神上身边从属的一把武器。 而神上为她主。 ------ 作者有话要说: 第23章 公主驸马(三) 灵犀坐于宴会右边居中的位置, 主桌之位为神上, 丞相坐于她斜下方。 灵犀看着桌上摆放的菜肴,神色平静,压抑住想要往高位看去的心。 分明刚进这丞相府还在思考怎么推婚,现在得知神上就是公主时, 灵犀什么心都没有了。 她不仅不想也不能推婚, 还得说服神上。 但这也是新的难题,原主之前还有些偏丞相一派, 神上应当知道,这样来说, 神上应该没有理由会与她成亲。 但……现下,神上怎会来丞相府的宴会? 灵犀蓦地想到了什么, 抬眼看向高位。 丞相起身拍了拍手, 鱼贯而入的舞女站在厅中, 随着她们身后响起的乐声,翩翩起舞。 宴会正式开始了。 赵清岁执酒樽,轻抿了一口, 眼神淡淡的扫过起舞的人,而后顺着扫向一旁观看歌舞的人。 目光最终停留在, 她未来的驸马, 陆穆身上。 那人看着菜碟不知道在想什么,好一会儿才抬眼看在他身前跳舞的舞女。 但似乎是在看,也没有在看。 舞女从他的眼前跳过,他的视线也并不跟随着移动, 反而像是, 只是随意找了一处应付一般。 赵清岁又想起他在外时,看她的目光, 一瞬不瞬,似有百般说不尽的情绪埋藏在里面。 但意外的是,那些情绪里,没有一种是,赵清岁所知道的狠辣和乖戾之气。 甚至莫名的有一丝熟悉。 明明才见第一面,却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指尖轻巧的使力,酒樽一转,清澈的液体顺着红唇而下。 赵清岁微的眯了眼。 有意思。 歌舞一曲接一曲,灵犀尝遍桌上的菜,又几杯酒下肚,身体也变得热起来。 余光看见高座上的人,认真的看着歌舞。 灵犀起身从旁边退出去,透风。 庭院外已是夜晚,暗了下来,灵犀站在湖边望着月光凛凛的湖面,带着凉意的风顺着吹过,吹散她身上的酒气。 身后忽的响起,脚踩在草地的簌簌声。 “谁。” 灵犀眼神一变,转过身却似落进无边的海洋,找不到挣扎的浮板。 防御感瞬间化为乌有,她随即向来人恭敬行礼道:“殿下。” 赵清岁轻而易举的捕捉到眼前人的变化。 “陆大人免礼,怎从宴会里出来了?” “回殿下,臣饮了些酒,遂出来透气。” “是么,本宫还以为是陆大人不太习惯这样的宴会。”赵清岁似话里有话。 灵犀沉默了片刻:“是不太习惯。” “是因为有本宫搅了陆大人的兴致么。” 灵犀弯腰回话道:“臣不敢,和殿下无关,是臣的问题。” 赵清岁低扫了人一眼,抬脚向花园里走去。 “夜色正好,陆大人陪本宫走走。” “是。”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在花园里的鹅卵石路上,远远的后面还跟着苏蕊。 夜风缓缓,撩起发丝。 身前的人,这一世站于权力的顶端,但灵犀也没有丝毫的放松。 乱世当权者,权力越高危险越大。 “今日朝堂之事,陆大人的话可谓是巧妙。” 赵清岁忽的打破安静。 灵犀微怔:“请殿下示意。” “本宫想知道,若此事交由大理寺,陆大人会怎样做。”赵清岁的语气平静,却似暗潮涌动的湖心。 “臣定不辜负圣上和殿下的苦心。” 赵清岁骤然停下,回身看她,眸光幽深:“那丞相处,陆大人如何交差?” 灵犀跪伏于她身前:“臣是圣上和殿下的臣,自当以圣上和殿下为准。” 赵清岁淡淡的打量她,半晌唇瓣微启:“是么?我记得京兆尹和丞相是亲戚,我今日看到你们一起,我还以为陆大人也关系很好。” 灵犀皱了皱眉,还是躲晚了。 “臣愿以此事的解决来自证对于圣上和殿下的忠心。” 片刻,赵清岁收回目光。 “陆大人起来吧,这么冷的天,别冻坏了身子。” “殿下,臣还有一不情之请。”灵犀没有动。 “陆大人但说无妨。” “臣想请殿下保全,臣的世子之位。” 月光自头顶照下,映出俩人的身影,风摇晃着周身的树木引起沙沙声,也似为俩人的谈话造出一处先天的屏障来。 …… 深夜,赵清岁从丞相府出来,苏蕊跟在她的身后,俩人一前一后的上了马车。 “殿下,礼部那边传来消息,良辰恐就定在近几日,这婚约……”苏蕊有些犹豫。 “嗯,如此便定下吧。” “是。” 赵清岁看着帷裳外向后退去的街巷,抚着温热的手炉,神情淡然。 次日,灵犀上朝时,赵琮下旨,于都城内搜查到的违禁武器一案全权交由大理寺查办。 灵犀低着头,耳边恍然又响起昨晚的声音。 “那本宫就等着看陆大人如何自证忠心了。” 灵犀微的松了口气,陆家除了陆穆外,还有另一个嫡长子,也就是现在的王氏生下的陆高朗。 灵犀要完成原主的夙愿,也需要尽自己的职责。 因此这婚约只要是神上,就断不能毁约。 但是原主之前偏向丞相一事,也确实给神上留下难以信任她的印象,她只有将把柄交握于她手上才能换取暂时的信任。 灵犀也试想把女子之身一事告知神上,但现下,她不清楚神上的态度,难以揣摩,且此事为欺君大罪,恐难以解决。 遂选了个折中的办法。 下朝后,灵犀随大理寺卿李才回到大理寺紧接着投入了此事的查办。 灵犀细细梳理下来发现,从京兆尹转过来的案卷,有用的线索没有几条,她便亲自带人去发现违禁武器的现场探查了一番。 但现场在城东一处偏僻的废弃破屋里,既和房主对照不上,甚至附近居住的人也很散。 一条不行,灵犀又换了一条,这么大量的武器,那么入都城时,不管被什么东西掩盖混着装进来,也应有痕迹。 城门的登记灵犀用一夜翻了个遍,最后的目光停留在她觉得有些眼熟的几个名字上。 一连几天,灵犀惦记着这事几乎都住在了大理寺,白天她带人去怀疑的人或地方挨个搜查询问,夜晚便一人伏于案前思索。 终于,灵犀收到消息,寻到了一处疑似运送的据点。 灵犀带着人,顺着线索摸到疑似据点的院落边,已有人在此监视,灵犀着人分成几队,确保逃脱的线路都被堵住后,带着一队踹门进了院落。 灵犀一脚刚踏进去,已有箭簇从斜面射来。 不好! “小心!有机关!” 她喊了声,下一秒箭簇的劲声已顺着风到耳边,灵犀抬手用随身的剑挡掉。 身边立时传来下属的惨叫声,庭院后依稀传来踢倒东西的声音。 “大人,有人从后院跑了!” “追!” 灵犀皱了皱眉,什么也顾不得进了院落,行直后院,灵犀闻到烧焦的味道。 后院中一处枯树下,是被踢翻的火盆。 灵犀以官袍捂住口鼻,用剑扫开纸灰,刹那间,眼前一片灰漫漫。 逃跑那人烧的已成了灰,但是灵犀从底下找到别的,没有烧毁完的残骸碎片。 灵犀用手捡起来,小心用绸包裹住,快步出院落后,跨身骑马追了出去。 贼人狡猾,打伤堵路的下属后,逃窜选择了白日里最为热闹的集市。 “让开!都让开!大理寺办案!” 有人高声喊起来,百姓们纷纷让道。 灵犀骑马飞驰而来,贼人身穿灰色布衣,边跑边回头看,经过屠夫案板时,顺手拿了杀猪刀,刀光闪眼。 灵犀跨马接近,预估出大致的距离后,旋即松开缰绳,从马上跃了出去。 贼人也没有料到,这么快的速度,敢有人从马上飞跃而下,灵犀右手搭在他握刀的手腕,刚一触就猛然发力,男人以手肘迅速向后击打灵犀的腹部,灵犀一声闷哼,使力勒住了男人的脖子,男人手上刀掉的瞬间灵犀抱着他急速的滚向一边。 霎时视线模糊,连天地都在摇晃,身体都像不是自己的,俩人借着冲力一时滚出数米远。 灵犀躺在地上时,忽的听见身侧远远的传来道喝斥声。 “何人在此放肆,敢拦公主殿下马车!” 随后赶来的大理寺下属冲上前摁住了灵犀紧紧抓住的人。 贼人被拖拽到一边,跪地押住,身侧有人扶灵犀,灵犀皱着眉,想把脑里的眩晕忍下去。 眼前的人还没能看见,灵犀伏跪时,已一头砸了下去,只能靠额头顶着地借力她才不至于眩晕的不受控制。 后赶到的大理寺卿李才急忙跪于灵犀身前:“请殿下恕罪,是大理寺在追捕贼人,无意惊扰殿下马车。” 周边卒然没了声,灵犀的额头抵着地砖凉意顺着往里渗,有了这道缓冲,灵犀后知后觉的感觉到了身体的不适。 受伤也就算了,还恰好被神上撞见。 堂堂神上身边的第一武器,居然这么狼狈,灵犀皱着眉,身子又往下压了些,想挡在李才的身后。 “殿下问,车下所跪何人?” 灵犀认出来这是苏蕊的声音。 “回殿下,所跪大理寺卿李才,和大理寺少卿陆穆。” 又是一段安静,不知道为什么灵犀觉得这个时间过得格外煎熬。 蓦地,传来道灵犀熟悉的声音,平静的语气却让人无法抗拒。 “抬起头来。” ------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晚更了一天,为了补偿会有个抽奖,大家感兴趣的可以参与一下~ 顺带推一下我的预收文:《今宵月》 沈新月一心一意为戚遥夜,作为戚遥夜手里的快刀,从来没有丝毫的犹豫。 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后遇变故,沈新月临死之前却竟得不到戚遥夜哪怕一分的眼神。 她的心也随之形体死去。 突然有一天她重生回来,她决定做自己。 什么魔尊,什么正邪,她都不在乎了。 …… 沈新月周游天上地下,尝遍人间美味,旁观正邪之战。 她想要做什么便做什么,没有章法。 有眼缘的正道她亦可以救,无好感的魔尊她亦可以拒。 “我受伤了,你不救我么?” “……堂堂魔尊大人还需我救?” 倚在树下的戚遥夜忽的站起来,以灵力为剑,执剑站于沈新月身前。 沈新月看着她:“要杀我?” 戚遥夜剑锋微的一转:“你不救我,我便杀他们。” 沈新月看着全手全脚,只是手边有一道小擦破的魔尊大人,扬了扬眉。 【双重生、追妻火葬场】 感兴趣的可以点个收藏呀~ 第24章 公主驸马(四) 灵犀手掌撑地, 用尽余力, 支撑住身体。 李才回头看她时,膝盖蹭过来,一手扶住了灵犀。 赵清岁从帷裳里探身出来,看见底下的人时眸光沉了下去。 “如何搞的这么狼狈。” 赵清岁视线微转, 落在一旁被跪地押住的男人, 几乎要迎地趴下去,身上的衣服被蹭的撕烂了多处。 “回殿下, 事态紧急,陆大人为抓住逆贼从马上跳了下去, 遂……成这样。” “一群人,抓一个人, 就抓成这样么?”赵清岁冷声的反问。 “殿下息怒。” 李才扶着灵犀又一齐伏了下去。 “殿下息怒。” 其余大理寺下属也跟着李才喊道。 身边的温度瞬时降了下来, 众人皆静。 灵犀看着地砖的纹路, 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能听见耳边擦过的风声,以及马匹时不时踏蹄子的闷响声。 “殿下起驾, 寻常人等避让!” “臣等恭送殿下。” 李才扶着灵犀往道路边挪,马车从身前经过离开, 隐隐的沙砾混合着马蹄踏在石板上的声音, 回响在耳边。 灵犀低着头,却感觉有道视线在她的身上停留,莫名有些不自在。 “李大人、陆大人请起吧。” 灵犀抬眼苏蕊向她走来,看样子似乎是神上乘马车先走了。 身边的下属扶着灵犀站起来。 “陆大人, 这是殿下特意吩咐我交给你的药膏。” 这时灵犀才看清, 她的手里还拿着一雅致白瓷瓶。 “于每日涂抹于伤处,不出几日就能愈合。” 白瓷瓶握于掌心里, 霎时一道冰凉的触感,沿着血液传向四肢,减少灼烧感。 尽管灵犀甚至分不清,这灼烧感是来自于身上的伤处,还是别的什么。 “谢殿下。” 灵犀被扶着回了大理寺,坐下休息时,她才注意到,外露的皮肤大多都只是一些简单的滚地擦伤,而稍许难受点的反而是官袍隐藏下看不见的地方,或许有淤青。 下属替灵犀打了水来,清澈的水面映出她脸上脏污。 不知是贼人的血迹,还是她自己伤处的血迹,蹭着擦过她的右脸,留下一片鲜明的印记,而另一半的左脸却蹭了一层黑灰,像是从碳炉子里跑出来一般。 灵犀想,若不是身上的官袍,说是唱戏的或也可信。 “苏蕊姑娘,您怎么来了。” 灵犀洗着脸的手一顿,就要起身,下一秒眼前晃进的几个人,还没等灵犀站直,已有人把她拉着坐了下去。 “陆大人快请坐,让下官为您查看伤势。” 一只手搭在她手腕处的脉搏,另一人打开随身带的药箱,浓浓的药味顺着溢出来,苦味将她包围。 倒也不用这么多人。 “殿下特命我去请了太医院的太医,来为诸位医治。” 那个站在叠叠人影之后的人,缓缓的说道。 诸位。 灵犀恍然侧头,屋里被摁住的人却只有她一人。 接着灵犀看见她轻拍了拍手,身后陆续有侍女拿着提盒进来。 “这是殿下命府中大厨做予大理寺诸位的慰问。” 提盒被依次打开,里面盛放着别致的点心,形态丰富多彩,看起来分外精巧。 “臣等谢殿下恩赐,大理寺上下一定不会辜负圣上和殿下的期望。” 李才向苏蕊行礼,俩人又说了几句,后苏蕊离开时,灵犀感受到她看向自己目光里的打量。 太医帮灵犀清理了伤口,又开了些内服外用的药,灵犀便让他们去医治别人了。 毕竟女子之身,内伤还需自己医。 灵犀小心翼翼的把从那院落的火盆里扫出来的残骸碎片摊平在案几上,被火烧掉的边缘掉落下黑灰来,一片一片的看过,灵犀恍然看见缺失大半的残片上还留有三个字。 “花月夜。” 灵犀翻找资料,寻了一夜,还未找到答案,却先等来朝堂之上,礼部向皇帝禀报的良辰吉日。 “如此甚好,那便令两人速速完婚,咳咳……” 灵犀看着病情愈加凸显的赵琮,心里隐生出分不安来。 大婚当日,送亲队伍浩浩荡荡,两旁还有骑马军校护送,一行人竟延至街边,周围所聚都城百姓无数。 鸣锣敲鼓声不断,灵犀骑于高马上,俯视着两边的百姓,眼神没有焦点的扫过他们,又抬头看着前方的路,不知道为什么她握着缰绳的手却微的有些凉。 脸色平静之下,是心里逐渐漫上来的浪潮,似要将她淹没一般,猝然将她包围。 这种感觉很奇怪。 灵犀余光微转,风带起马车的帷裳,依稀的能看见里面的一抹红。 行至府前,灵犀翻身落马而下,鼓声震天,乐声齐鸣,帷裳忽的被撩开,车里的人被苏蕊扶下马车。 灵犀蓦地一怔,视线偏转,指尖摩挲着藏蓝暗花的内衬。 身侧的人着真红大衫鸾凤霞披,头戴珠冠,耀眼的红,却在她的手轻搭在灵犀的手臂上时,黯然失色。 光滑细腻的掌心随着俩人向里走去的动作而晃动,细微的剐蹭带着些酥痒,灵犀立时心里一颤。 赵琮亲自端坐高位,威严又凛然。 灵犀有些恍惚的,随着耳边的声音结束礼仪,木然的向赵琮行礼,又木然的向所谓的天地行礼,最后和神上面对面时,灵犀透过薄薄的红绸,描摹出她的轮廓。 夜晚的婚宴,杯觥交错,眼前的烛光摇晃着人影,恭送赵琮离开后,灵犀便径直向婚房而去。 后院寂静黯淡,灵犀穿过长廊,转过弯,霎时眼前出现一道光来。 似是茫茫大海中出现的灯塔,指引她去往的方向。 灵犀站在房门前,有些许犹豫,手高举却迟迟没有落下。 “何人。” 忽的里面传出一道冷声。 “殿下。” 灵犀向后退了半步微的弯了弯腰。 “进。” 灵犀缓缓推门,内里的烛光似是铺天盖地般洒下来,将灵犀照在中间。 赵清岁正坐于主座的位置抬眼看她,神色淡淡。 原本行礼之时头上的红绸置于她的手边,她身上还穿着那席红衣,灵犀只看一眼,又猛地低头。 触目惊心的红,像是一簇火,刹那间火舌卷过将人连皮带骨都吞之干净。 灵犀忽的瞳孔收缩,她想起来了,之前那道奇怪的感觉,在上一世,她也曾有过。 湿润的触感,温柔又细腻,只是微的一碰触,恍如天边倾斜垮塌。 “陆大人为何在房门外迟迟不进门。”赵清岁握住茶盏,轻抿了口茶水。 灵犀将房门阖好,压下心里复杂的情绪,回过身行礼道:“回殿下,臣不知该不该进。” “为何?” 灵犀有些犹豫,不知道怎么解释。 赵清岁轻扫她一眼,将茶盏放下:“不管如何,现陆大人与本宫都是名正言顺的夫妻,成婚之夜,新郎不进房门,如何能行。” “是。” 灵犀低声应道,桌上的烛光闪烁,身前人的影子忽明忽暗的在地上留下一道狭长的阴影。 房中忽的静了下来,房门窗户紧闭,连一丝风都感受不到,只剩下了她们两个人。 “既已是夫妻,陆大人可坐着说话。” “谢殿下。” 灵犀转身径直坐于赵清岁的正下方,双手放于前直身端坐,两眼平视前方。 半分也看不出俩人是刚成亲的夫妻。 赵清岁眸光停转,微的眯了眯眼睛。 虽说她也并不想看见陆穆有任何越矩行为,让他坐下,也只是客套,若他真和她平坐,心里也会有半分不悦。 但这人,非但没有,甚至一板一眼,连看她的分寸也把握的极好。 那么,第一次见他时,他徒然的失礼,究竟是假是真? 灵犀察觉到身侧神上的目光,坐的越发的挺直起来。 “陆大人身上的伤可好了?” 忽的赵清岁问道。 “谢殿下关心,殿下赐与臣的药膏,涂抹后,已好的差不多。” “嗯,陆大人倒是少年英雄,那样快的马跳下去,也没有犹豫。” 灵犀骤然想起她那半边彩半边黑的脸来。 “当时事态紧急,臣来不及细想,故有些冒失,惊扰到殿下实是臣之罪。” 赵清岁摆手道:“无妨,陆大人为抓捕贼人,本宫又怎会怪你。”她顿了顿又抬眼看灵犀:“想来,陆大人年少习武勤快,才会有这样的勇气。” 眼前的人,怎么看都带着一股子俊秀,让人想不出他练武会是什么样。 “殿下夸赞,臣不敢当,臣只是愚笨的方法,伤人一千自损八百,实不可取。” 灵犀想起现在还没好的内伤,暗自叹了声气。 赵清岁看着眼前人认真的摇头,指尖顺着桌沿轻轻的点了一下,没有说话。 夜晚,为恐皇上派来名为照顾实则监视的嬷嬷看出什么,俩人遂住一房。 只不过灵犀睡的床下,赵清岁则睡床上。 葳蕤的烛光被吹灭,房间里霎时黑了下去。 夜晚,灵犀迷迷糊糊的耳边忽的传来神上的声音。 似是做梦又似是现实。 “苏蕊……” 耳边的声音没有停,灵犀缓缓醒来。 “殿下怎么了?” “水……” 床帐后的人看不清脸,但声音却很轻,像是睡梦中的低喃。 灵犀起身点燃道光来,捧着茶盏近身。 灵犀探手轻轻撩开床帐,俯身而下,想尝试叫醒神上,伸出的手,还悬在半空。 下一秒,赵清岁恍然睁开了眼。 微弱的烛光里,灵犀和她四目相对,中间还隔着灵犀微张开的一只手。 画面与时间瞬时僵住。 ------ 作者有话要说: 第25章 公主驸马(五) 赵清岁睁开眼, 眸光上覆着一层浅浅的薄雾, 让人看不真切。 薄雾遮去往日里凌厉的光,反而透出一种不一样的感觉来。 身后微弱的烛光,从灵犀头顶倾下大片的阴影,笼罩在赵清岁的身上。 只是须臾, 薄雾散去, 连视线也聚了焦。 赵清岁眉梢微动,灵犀霎时向后一退, 跪在了床边,双手举着茶盏。 “殿下, 臣没有行不轨之事,只是夜晚听见殿下唤苏蕊, 故起身为您斟水。” 赵清岁起身, 坐在床沿没有说话, 灵犀低着头看不见她的神情。 烛火摇晃,照的房间里忽暗忽明的。 灵犀举着的茶盏,忽的被接过, 而后灵犀听见坐于床前的人清了清嗓。 “陆大人倒是胆子不小,未得本宫允许, 先掀床帐。” 赵清岁声音淡淡的, 但可能刚睡醒,还带着些许黏糯,似往日那样,却又有别于往日。 更像是, 一本正经的责备于她, 却又带着不经意的淡然。 “臣知罪,请殿下息怒。” 灵犀伏身压下, 暗红花纹的地毯徒然出现在眼前被放大。 赵清岁看着伏于床前,未有片刻犹豫便认“罪”的人,眸光微闪,唇角极快的抿了抿。 “那陆大人说此罪,如何平?” 灵犀蓦地神情一滞:“任凭殿下发落。” 赵清岁沉吟道:“如此,尚好。” 灵犀整颗心随之悬起,看不见身前人的神色,像是陷入无边的黑夜,在里曲折徘徊。 响起一阵轻微的摩挲声,似是布料与布料之间相触,又像是滑腻肌肤拂过被面的声音。 下一秒,灵犀听见她的声音,穿过床帘,幽幽的传来。 “那么明日的敬茶,陆大人便好好表现。” 灵犀微怔,抬头时,赵清岁已重新躺下,床帘遮于身前,看不清里面人的神情。 “是。” 烛光又被吹灭,灵犀平躺于地,却没了睡意,她静静的看着房梁,思绪逐渐飘远。 清晨,初升的太阳自窗外照进,整个房间霎时亮堂起来,金黄色的光晕染开,似是特别的珠光,给人镀上一层金色的保护膜。 灵犀漆黑的眼幕,被亮光强制晃开,她撑着身子坐起来,头还有些沉,甚至有那么一刻她分不清,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有种不真实感。 门外忽的传来苏蕊的敲门声,询问他们有没有起床。 身侧床帘,忽的被拨响,灵犀看去时,里面的人正起身。 昨日的画面,一息之间浮现于眼前,灵犀迅速的起身,收拾地铺,放于一处后弯腰向坐在床帘后的人行礼道:“殿下,臣下退出去,让苏蕊为您更衣。” “嗯。” 苏蕊早早就守在门口,敲门一直无人回应,正欲又敲门时,却见灵犀从里推门快步而出,苏蕊向她微曲身:“驸马。” “殿下已醒了,你去吧。” 苏蕊看她时,恰好看见她眼窝处浅浅的淤青。 灵犀根本来不及多看她一眼,转身去了昨日便已让柴高准备好的客房更换常服,便也没注意到苏蕊眼里的疑惑。 灵犀离开后,没一会儿,苏蕊带着侍女而入,伺候赵清岁更衣。 “殿下,奴婢刚刚看见驸马出去时,脸色不是很好,似是没睡好。” 赵清岁正要穿袖而过的手微的一停,眉梢轻扬:“哦,是么。” 赵清岁微侧了侧身,看着床前的空地不知道在想什么,后要离开房间时,又停住身。 “明日熬些补粥送与驸马。” “是。” …… 灵犀先和赵清岁去陆家正厅,给陆正敬茶,简单的客气两句后,俩人离开陆家进宫。 马车里,赵清岁坐于主位,灵犀坐在侧边,双手放于膝前,直挺挺的,眼神望着一处也不变。 赵清岁轻扫她一眼,随意拿起书来看,指尖摩挲着扉页。 这位陆大人,似不是所说的那般行事狠辣,性格乖戾,或者说,是他藏之又深,难以察觉么? 昨晚木然解释,又毫不犹豫应下错,今早慌然出门的人恍然重合在一块,赵清岁微眯了眯眼。 冷风趁着帷裳的缝隙钻进来,赵清岁咳了两声,灵犀迅速的探手给她递茶水,另一边伸出手捞了空的苏蕊,反倒是手悬于空中。 “殿下,请润喉。” 赵清岁抬眼看他,指尖碰触杯壁,温热沿着指尖流窜。 “嗯。” 灵犀低了低头,眼里白腻的指尖却似在鹅毛大雪里的一支腊梅,鲜艳又特别。 马车停至宫门,她们步行而入,风穿堂而过,冷风瑟瑟,灵犀从苏蕊手里接过大氅替她披上。 “父皇,我与陆穆来向您请安。” “陛下,万福金安。” “好,极好,终于有了一件让朕满意的事情。”皇帝拂着胡须笑道。 “来人赐座。” “还望陛下多多保重龙体,国家有陛下才会愈加富强,想必这也是大泰子民的心愿。”灵犀拱手弯腰道。 “驸马说的极是,父皇定要保重身体。” 灵犀起身时,正好迎上赵清岁的眼睛,俩人对视几秒又各自转开。 赵琮打量般的看着两人,似有些意外:“才成婚一日,你们夫妻俩就你唱我喝了?” “父皇说笑了。” “臣不敢,这也是公主殿下与臣的心愿。” “当真是般配!” 赵琮笑起来,挥手召来黄公公吩咐留她们一道用膳。 用膳时,灵犀起身替赵清岁布菜,又为她盛汤,关切之心易于表面,满眼都是赵清岁,叫出口的又皆是“殿下”。 赵琮看后,甚为满意。 用膳后,俩人向赵琮告退离开。 出门时,灵犀仍然从苏蕊的手里接过大氅,披于赵清岁肩上。 似是一种习惯,并不是短期有的,而是一种融于身体里的自然,如一日三餐。 大理寺案情紧急,尽管是大婚第二日也不敢耽搁,行至宫门口遂向赵清岁告退。 得到身前人的批准后,灵犀接过柴高手里的缰绳,翻身上马,握住缰绳后却又回头看了看赵清岁才离开。 她墨色的眼眸,淡然却又熟悉。 赵清岁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吹来的风被身后的大氅所挡,直到人影消失后,才敛了眼。 “走吧。” “是。”苏蕊低头应道。 灵犀到了大理寺后还收到了下属们的道喜。 “同喜同喜。” 她随意应了几声,径直走向李才。 “李大人,查出来了?” 刚刚正是柴高告诉她,李才着人来向她说之前的线索有了新眉目,她这才急忙告别神上,驾马离去。 “新婚第二日,便把陆大人叫回来实是李某的过错。” “李大人不必客气,此事关系重大,我必然是要赶来的。” “嗯,你来看,据多方打听询问,我们找到了一家名为‘花月’的戏班子。”李才引灵犀站在都城的缩易沙盘边,为她指出戏班子的位置。 “戏班子?” “正是,我也觉得奇怪,但宁可错一万,我们也不能漏一个。”李才点了点沙盘说道。 “嗯,李大人说的有理,事不宜迟,那我立即带人前去查看。” 灵犀看着沙盘记下详细的位置。 “那就有劳陆大人了。” 灵犀带人换了身便装,出了大理寺直奔目的地。 戏班子处于一闹市区,周围往来人繁多,有街边叫嚣卖杂货的小贩,也有开有店铺的茶楼。 戏班子原本也是从街井闹市发家而出,符合常理,灵犀沿路看过,没找出问题来。 一直走到一处拐角,有一道宽大的木门挡住了去路,里面时不时传来几道叫好声,门虽阖,却并没有锁上。 灵犀推门而入,映入眼前大片的空地,空地上是聚集的人群,而再往里看去,是一处木质戏台。 上面正在咿咿呀呀的唱着戏,不仅伴随着鼓点声,还有走在戏台上木板的嘎吱声。 灵犀是不看戏的,因此她区分不出演的是什么,甚至也区分不出生旦净末丑来。 目光从台上移到台下,聚坐在那里的人,随着台上人的表演,不停的喝彩,声音此起彼伏。 灵犀向里走去,还没走出多远,身侧忽的向她扑来一道人来,灵犀微扫一眼,身影飘闪,那人扑了道空,坐在了砂地上。 “啊……欺负我,你欺负我!” 那人瞬时哭声叫了起来,似是一出新戏盖过了戏台子上的戏,众人的目光聚焦过来。 “我没有欺负你。”灵犀漠然的看着她,站在原处。 身边有人去扶她起来,她却指着另一边大喊道:“呔!贼子!休要跑!” 灵犀分了神,侧头看时,身前猛地有道力撞向了她,紧接着像是禁锢般双手环住了她。 眼里生出分冷来,还未等灵犀动手,灵犀看见人群外站着的苏蕊。 她远远的皱了皱眉。 第26章 公主驸马(六) “嘿, 我赢了!我赢了!” 身前的始作俑者嚷了起来, 灵犀被迫收回目光。 “大胆!哪里来的疯癫之人,敢碰我们陆……” 身后的下属几步上前来,不经意的就要报出她的身份。 灵犀轻瞥一眼,压下下属嘴里要说的话。 “咳, 敢碰我们陆公子!” “还不快松手!” 说着下属已经拉住了她的手, 尝试将环在灵犀身上的人拉开。 “嘿嘿,我不管, 我就是赢了!” 那人头发散乱,脸上带着痴笑, 一双黑手印在灵犀腰间的大带上,赫然明显。 灵犀眉头微蹙, 抬手要将贴着她的人所扯开, 下一秒从旁跑来一妇人, 急匆匆的把人拉下来,又紧拽着她骂。 “疯丫头!你又发什么疯!我不是把你锁在房间里,你怎的又跑出来了!石头石头快来把疯丫头拉住!” “误会误会, 公子我是这戏班子管事的,刚刚多有得罪, 冒犯之处还望您见谅, 她打小就脑子不好使,您高抬贵手别与一疯子计较,白白惹了您的不如意。” 眼前的妇人满脸堆着笑,向灵犀赔礼。 “见过陆公子。”苏蕊走近来, 向灵犀行礼。 灵犀看着她, 微点了点头又看向那妇人道:“无事,只是误会便罢了。”灵犀语序极慢, 似是故意让身边的人听清“误会”俩字,后语气微转:“但是神志不清之人,还需多加照看,免生出别的意外。” “是是是,公子您说的是,多谢公子宽容,看公子是新面孔,来此处可是来听戏?”妇人向灵犀欠了欠身,一道道褶子显于脸上。 “嗯。”灵犀应了声,并不多说来意。 “那小的立即着人为您看座。” 妇人看向身后跟来的人,很快为灵犀布置一道特殊的在中间观看的好位置,并上了茶水、果脯一类的吃食。 “苏姑娘如何在这里。” 灵犀直身靠着椅背,眼直视前方的戏台,压低声音问站在她身后的苏蕊。 “回公子,小姐特命奴婢来寻找合适的戏班子。” “戏班子?” “是,府里的少爷将要过生,小姐平时宠爱他,故命奴婢来寻有意思的戏班子,好雇人在宴会上表演。” 苏蕊口中的“少爷”,想必就是在皇子里排行第五的赵晟。 小殿下要生辰了? “嗯,那你觉得这处戏班如何?”灵犀目光似无意般的扫过这整个院落,细细打量。 “回公子,奴婢也是第一次来,是林公子向小姐推荐的。” 林公子?林…… 白光忽闪,灵犀猛地像是抓住了什么。 灵犀回头看她,顿了顿道:“随我来。” 俩人一前一后走至宽大的木门门口,灵犀停住身问她。 “可是户部尚书林大人?” “是。” 灵犀整理身上的长袍,问道:“此处和朝堂之中有往来?” “奴婢不知。”她低头道。 灵犀看她,想来就算是她知道林大人和殿下说了什么,也不会告诉她,思及上次在大理寺和她的对视,灵犀又释然。 恐是不放心她,担心她会对殿下不利罢了。 灵犀有些无奈,片刻后转身离开。 身后的人,灵犀没再顾她,回到座边,抬手将之前那妇人招来,假借府里的亲人要过寿,但母亲又担心她找来的戏班子丢了府上的脸面,灵犀说话犹豫,似在思索究竟要不要定他们家的戏班。 只是须臾那妇人便笑道:“公子毋需担忧,我家戏班上月余才去了都城京兆尹府上。” “这样么。” 灵犀眼里似灼光划过,一息之间又隐去,让人寻不到边。 从戏班子离开时,已是落日余晖照于身,灵犀挥手让下属散去,决定明日再回大理寺与李才商议。 灵犀回到府上时,赵清岁还未回来。 “公子,您……” 柴高从里迎出来,一眼看见她腰间的黑手印。 灵犀这才想起,还有这一遭事。 “为我寻更换的常服来罢。” 灵犀去客房换了外袍出来,行至庭院中正好碰见归来的赵清岁。 院落中,初生嫩绿的枝桠,似是点亮院中的景色,却在赵清岁一脚踏入里,转瞬被盖住光芒,化为点缀的陪衬。 风飘飘然然的带起她大氅的系带,她身上一席淡色的华服,颜色素然,却衬得她似皎皎月色落于庭中。 灵犀站在原地,目光又慢慢停于她手中的手炉。 “臣见过殿下。”灵犀弯腰行礼,低了头。 “嗯。” 赵清岁停于她身前,似有似无的目光蓦地将她笼罩于内。 余晖散去,只留下天边一道光,恍恍然然的被云层遮挡,赵清岁细长的身影,浮于清澈透明的湖面,泛出粼粼的水光。 “陆大人用了晚膳么。” “殿下可是用了晚膳回府” 两人的声音忽的同时响起,又一前一后的落下。 灵犀反应过来:“回殿下,臣还未用膳。” “那便一同用膳吧。” 赵清岁侧头叫来身后的苏蕊,命她吩咐下去。 灵犀跟在赵清岁的身后随她去往正厅。 经过长廊时,自身前传来赵清岁淡淡的声音。 “陆大人,大理寺查案一事,进展如何。” “回殿下,大理寺沿着线索寻查,已查到一些端倪,但现下还不能确认,故臣未向殿下回禀。” “是么,有何端倪?”赵清岁停下脚步来看她。 灵犀遂将残骸纸片到今日戏班子的事,逐一说与赵清岁听。 片刻后,赵清岁微的眯了眯眼睛,沉吟道。 “京兆尹么,想来是被人利用,否则也不至于如此轻易就被你们抓到把柄,寻到他。” “殿下所言极是。” “后续的事,你与李才还需多商议再行动,恐打草惊蛇。” “是。” 眼前的人身着一身白袍常服,精致的纹路隐隐浮于袖袍之间,行拱手礼时能清楚的看见他手背表面青色的血管。 廊中微风顺拂而过,一道不易察觉的脂粉味,从她的鼻尖蹭过,赵清岁眉梢轻扬。 晚膳时,按照往常原是苏蕊替赵清岁布菜,但灵犀自觉的起身接过苏蕊手里的筷,站于赵清岁旁边为她布菜。 赵清岁似有意外,却并未阻止她。 晚膳讲究食不言,俩人谁也没有说话。 晚膳用过后,苏蕊领人进来撤掉,灵犀于人影穿梭中,看见她布菜的餐碟已成空。 赵清岁坐于主坐,微抿了口茶。 “再过几日便是晟儿的生辰,陆大人稍作准备,随本宫一道前去庆贺。” “是。” 赵清岁抬眼看坐于下方的人,那人脊背挺直端坐,双手搭在膝盖之上,似乎可以保持这样的动作许久。 这样的定性与乖戾二字截然不同。 不论是新婚当晚,陆穆刻意的和她保持距离,被问话木然的反应还是今日一早的敬茶之事,他都分寸把握的极好,关心细致却又不越矩。 指腹抚过盏沿,赵清岁略微思索,这样看来是若不是这位陆大人逢场作戏,城府极深,便是他不喜女色。 鼻尖隐藏的胭脂味,一瞬浮现出来,赵清岁眸光停在杯盏中飘散的嫩芽,蓦地眸光敛去半边。 不,是不喜自己。 “陆大人今日可还去了别处么。” “回殿下,臣今日只去了大理寺和查案的戏班子,便回府,并未去别处。” “哦,是么,那陆大人身上的胭脂味,是从何沾来?” 赵清岁神色如常,声音淡然,微低头吹开茶盏中的茶叶,缓缓的看向她。 灵犀侧头和她对视,不远处乌黑的眼眸似初融的冰面,将裂未裂,隐隐泛着寒意。 灵犀霎时起身,“殿下明鉴,臣身上的脂粉味,应是戏班子里那疯癫之人冲上前时,臣不小心沾上的。” “疯癫之人?” “此事苏蕊当时也在旁,殿下可寻她来。” 只是须臾,厅中一跪一站的俩人将事情仔细的和赵清岁解释了一遍。 赵清岁一只手搭在案几上,神情没有变化,听罢后只是微挥手,苏蕊起身低头退出正厅,只剩灵犀一人。 正厅里一时静了下来,灵犀依然拱手弯腰,目光落于自己脚边。 神上突然的问话,是灵犀没想到的,或者让她意外。 而后灵犀听见身前那人说道:“陆大人对下属还是严厉些才好,这种事若扑上来的不是疯癫之人而是个刺客,又该如何。” “殿下说的是,臣谨记。” 这般似是关心又不似关心的话,落进心里,似是在无际的海面行驶小船,期望于远处模糊不清的小岛,又被船身外打过来的海浪所制住。 让人动弹不得,又百般挣扎。 …… 赵晟生辰当日,灵犀随赵清岁到府。 她们到时,已有不少官员正于一旁闲聊,有下人在外通报公主驸马到府,皆伏身行礼。 “诸位大人免礼。” 赵清岁粗扫过众人,径直而入。 下一秒从府里响起一道欣喜的少年音。 “皇姐!皇姐你终于来看我了!” 灵犀落于赵清岁半步,还未看清眼前的人,已是风一般奔向赵清岁。 赵清岁低身将他揽住,眼角是浅浅的笑意。 “晟儿今日生辰,本宫怎可不来看你?” “以往皇姐都会常来看晟儿,这几月皇姐来的次数越发的少了……” 搭在赵清岁肩上的人,说到最后声音都带着些委屈。 “今日是晟儿的生辰,看见本宫应笑才是,本宫答应你,等这几月忙完就多多来看你,如何?” “好!” 只是赵清岁的一句话,便又让眼前的小皇子笑了起来。 “来,晟儿,这是……” 赵清岁微的侧身就要向赵晟介绍灵犀,但还没能等她说完,赵晟已问出了口。 “皇姐,这位就是父皇下旨赐婚与你的驸马吗?” 赵晟眼睛明亮,带着少年特殊的一股子朝气。 “臣陆穆,见过小殿下。” 赵晟走近来,手背于身后,似个小大人般,绕着灵犀瞧了一圈。 “你便是皇姐的驸马,长的倒是不错,就是不知道你有何本领,能娶我皇姐?” 显然赵晟和赵清岁关系极好,要不然也不会这样带着审视的语气质问灵犀。 灵犀看着身前负手而站,为了与她视线齐平,特意踩上阶梯最高处的赵晟,敛了敛眼睑,拱手道:“回小殿下,殿下自是一顾倾城,才智过人,臣能得陛下赐婚与殿下为驸马,又有幸得殿下垂青,实为臣之福。” 身边一时静下来,只能听见灵犀不大不小的说话声。 赵清岁静静的在旁看她,眼前人说话的语气平静而克制,分明字字句句都是在说自己只是运气好,但赵清岁却仍然从里听出那微妙心绪来。 莫名的一道人影浮现又重叠,熟悉又贴近。 赵清岁忽的蹙了蹙眉,继而伸手,掌心覆住她平举的拱手礼,往下压了压道:“本宫既能认陆大人为本宫驸马,自是认可他的才能和人品,这一点任谁都勿要再说。” 赵清岁声音不大,却不容置喙。 灵犀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时,覆于她拱手礼之上的手,微的一转,一股力已拉着她向前一步站于赵清岁身边。 刹那间,淡香包裹住灵犀。 ------ 作者有话要说: 第27章 公主驸马(七) 灵犀恍然抬头, 赵清岁淡淡的眸光正将她罩住, 手里原本还仅存的温度,却在一分一秒的时间里流失掉。 赵清岁握住她的手,汲取她的温度。 那一刻柔软又带着凉意掌心的触碰,灵犀才更为明白, 为何神上会常常随身带着手炉。 淡香顺着侵入进来, 似有万般触手一般,缠上鼻尖, 又抚上灵犀的眼睛,扰乱人的心绪。 赵清岁蹙眉稍平, 唇角极快的闪过浅笑,转瞬又消失。 灵犀像是捕捉到, 又像是没看清, 轻眨眼睛。 “皇姐可是生晟儿的气了……” 俩人进入正厅时, 赵晟从身后追来。 赵清岁领着他到了一旁,摸着他的头道:“晟儿,皇姐知道你是担心皇姐找不到称心的驸马, 但今日是你的生辰,当着那么多的面质疑驸马, 这无异于是在质疑父皇, 且也是在让皇姐难堪。” “皇姐,晟儿知错了,你莫要生气好不好,晟儿再也不这样了。”小皇子扯着赵清岁的衣角, 糯糯的撒娇。 “皇姐不生气, 你也莫要哭。” “好!”小皇子点了点头。 待俩人出来时,适才还将哭未哭的皇子, 霎时又笑起来。 灵犀抬头看去,赵清岁同他说了什么,俩人分开,她又回到灵犀身边。 “殿下。”灵犀低声叫她。 “嗯。” 赵清岁侧头看她,随后灵犀将特意寻来捧于手心的手炉,举于赵清岁的眼前。 “厅中有穿堂风,殿下手凉还是捂捂为好。” 赵清岁眼神一凝,神色却缓,“驸马倒是贴心。” “殿下还需以身体为重。” 灵犀将手炉放进她的手里,指尖有些微的碰触,只一下又迅速收回。 赵清岁察觉到她的小动作,想再看时,那人已回身坐的端正,双手似平常那般放在膝前。 “陆穆此人心狠手辣,性格乖戾。” 赵清岁再想起这句话时,莫名的有些无奈。 性格乖戾她是没有看出来的,至于心狠手辣么。 但凡有心狠手辣这一点,也不会因为肌肤相触碰,同处于一个房间就退却吧。 手炉的热度沿着指尖侵蚀进去,连心能感受到这般温度。 赵清岁指尖细细的抚过手炉外壁上画有展翅高飞黑鹰的轮廓,不知道在想什么。 生辰宴开始后,先是歌舞,舞女穿戴异族的暗红服饰,手腕脚腕处还围上一圈铃,清脆的铃声会同她们舞蹈的动作产生共鸣。 灵犀只看一眼,就没了兴趣,甚至还觉得铃声有些吵闹。 表演至中途时,又换新的一批人进来,身着浅粉色的大泰服饰,而后传来为她们伴奏的玉笛又辅以古筝。 笛子悠扬,古筝又自有一番韵味。 灵犀目光斜打在桌面的酒杯上,耳朵却仔细的听着伴奏。 赵清岁目光扫视全场后,独看见她身旁这一人,没有看穿梭于她们身前,又是甩袖又是摇扇的舞女。 反而寻着她的视线看去,又是望着一处像是在思考什么。 瞬间,赵清岁便想起大婚前那日,她在丞相府宴席上看见的人来,也是如今日这般。 “驸马是觉得这歌舞不能入眼么?” 灵犀顿然回了神,从伴奏里出来:“回殿下,臣不敢,歌舞优美甚好。” “那驸马为何低头。” 赵清岁握着酒盏,看她。 “臣是粗人,看不懂舞蹈。” “是么。”赵清岁轻晃着酒盏中的液体,鲜艳的身影自桌前舞过,“美人也看不懂么?” 灵犀没有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桌前,反而认真的看着她。 身后的烛光,随着微风闪烁,却只是厅堂里无数烛灯中极为渺小的一支,就算熄灭也无甚影响,但灵犀却借着微弱昏黄的光,看见了酒盏边赵清岁微弯的唇。 “看的懂。” 灵犀脱口而出,但立即又觉得失礼,眼前的人却反应比她快,在灵犀要敛下眼睑的前一秒,赵清岁止住了她的动作。 温润的指尖搭在她的下巴边,只是轻轻的一使力,灵犀就算敛下眼睑,眼睛里也映入了赵清岁的模样。 自第一次在丞相府看见他,这人看自己的眼神,在今日赵清岁忽的能从中分辨出什么来了。 就一如他之前向赵晟弯腰行礼于庭外那样的克制。 赵清岁看进去,灵犀眼中闪过慌乱,但又极力将情绪压下去,眼前覆上一层遮挡的迷雾。 两人于烛光照耀下以这样的姿势对视,身侧是翩翩起舞的舞女,身后是伴奏的乐声,乐声交互,时而轻快时而缓慢,正似两人这场无声的拉锯战。 “驸马为何不敢看本宫。” 红唇微启,赵清岁的声音轻又慢,似羽毛拂过。 “殿下误会了,臣没有不敢看殿下。” 灵犀分明脸色平静,但说出口的话语里却少了些许底气。 赵清岁微的眉梢稍挑,指尖的暖意顺着赵清岁的目光一齐入侵进来,应该是要防备的,但灵犀又无法防备,不论是身前人神上的身份,或是她隐隐摇动的心,她都束手无策。 海上的浮板不受控制,只能顺着袭来的浪,飘向不知何处的方向。 灵犀脸颊逐渐浸出一丝绯红来,赵清岁看着她,之前那道熟悉感又一度涌上来。 她似乎见过,但却什么都想不起。 忽的乐声戛然而止,身侧响起一阵掌声来,赵清岁寻回思绪,收了手。 少了那道压制,灵犀眼神有片刻的放松,她抬手去拿酒盏,指尖刚搭上去,使力不当,酒盏便倾斜而倒,里面清澈的液体顺势流出,灵犀察觉到身旁的目光,还未有片刻,液体流经之处霎时,传出细碎的“嗞嗞”声,紧接着,灵犀看见木质的桌面被腐蚀褪了色。 瞳孔收缩,灵犀猛地伸手拦住赵清岁手里的酒盏。 “殿下小心!” 液体因灵犀的动作,撞击在盏壁上,又飞溅出几滴,准确的落到灵犀护住赵清岁的手背表面,透明的液体刹那化作一道白烟升起。 “有刺客!封锁整个王府!”灵犀忍着疼痛,冲庭外喊道。 被她护住的手,从下反转而上握住她。 白色的底色之上是鲜红的溃烂,表皮瞬间被侵蚀,液体顺着渗下去碰到内里的肉,短短一瞬,竟似被无数的小虫撕咬开一道口来。 赵清岁眸光转瞬即沉,拂袖而起,冷声道: “传令下去,今日所有进入王府的人都不得出王府一步!” “苏蕊拿我令牌调禁卫军过来,将王府围住。” “违令出府者,杀无赦!” “是!” 苏蕊低头双手接过令牌刚转身,下一秒,赵清岁又叫住她。 赵清岁眼底的冷意自里向外渗,连声音都刺骨一般,“你把太医也带回来。” “是!” 灵犀强撑着要起身,把一旁的酒器倒在桌面,里面的液体顺流而下,落在桌面时竟然没有起任何反应。 灵犀皱了眉,说明毒是准确无误的下在她们酒盏中的。 “小殿下!小殿下!” 身旁传来奴仆的慌乱声,混杂着院落里护卫匆忙的脚步声。 赵清岁寻着声,大步走了过去。 “殿下,您快看看小殿下,小殿下刚刚在陆大人发现有人下毒时,酒已经入了口,虽然小殿下很快吐了出来,但现下还是……” 奴仆跪伏着,身体颤抖,连后续的话都说不下去,毕竟出了这等事,赵晟没出事还好,一旦出了事,他有几个脑袋都不够受的。 赵晟张着嘴,脸部五官皱成一团,缩在宽大的座椅里,连话都说不出来。 “来人!速去请太医,不管是谁,本宫就一个要求,要快!” “是!” 灵犀慢了赵清岁一步,过来看见这幅场面,立时忍住疼痛道:“速去院里打水来,越多越好。” 灵犀突然有些庆幸上一世学的医。 赵清岁闻声看她,凉意似避让她而去。 “殿下,臣懂得医术皮毛,可行紧急之法。” 灵犀向她弯腰行礼,赵清岁却扶住了她的手,目光落在一旁的奴仆身上道:“都没听到陆大人说的话么。” “是,奴婢这就去。” 跪地的人战战兢兢地爬起来向外跑,不须片刻,便前后进来几人,两手都提着满当的水桶。 灵犀取来还未用过的碗,大致的清洗,确认没问题后,用碗舀满水,低声道:“小殿下,臣会用大量清水为您冲洗,您可嘴里含一大口水,吐出来再换新的水,以此反复,但是切记您都不可吞咽。” 赵晟痛苦的点了点头,灵犀又命奴仆扶住他的身体。 赵晟接过灵犀手里的碗,分次而进,又吐出,灵犀又再拿新盛好的水给他。 重复几次后,忽的从旁伸出一只手接过灵犀手里的碗来,看向在一旁伺候的奴仆道:“你来。” “是。” 奴仆低身而来,双手接过赵清岁手里的碗,站在之前灵犀的位置。 赵清岁拉过灵犀的手,两人走向一旁。 赵清岁从另一水桶处拿了水瓢来,灵犀手背的灼烧感,瞬息因倾下的凉水而缓解。 水落入柔软的地毯里,一点声音都没有。 赵清岁搭在她手臂的指尖,点点冰冷渗进皮肤,接连不断的清水冲洗,赵清岁的手也一次又一次的没入凉水里。 灵犀手指微动,似要接过她手里的水瓢,“殿下,暮春之际水寒冷,您本就体虚,不可……” “闭嘴。” 紧接着又是一道凉水淋下,完完全全的盖住灵犀还想说的话。 水流沿着手指,最后汇聚于指尖又滴下。 灵犀微抬的手,悬在空中半晌,又被赵清岁给压下。 赵清岁微低着头看她的手背伤处,目光里是遮不住的寒意。 ------ 作者有话要说: 第28章 公主驸马(八) 凉意逐渐蔓延至四肢百骸, 灵犀直觉要阻止赵清岁手里的水瓢, 甚至应该去一旁拿手炉来给她捂着,但赵清岁幽冷的眼眸,让灵犀定在了原处。 一直到苏蕊带着太医回来时,那只手才缓缓松开水瓢, 似是徒然的卸力, 水瓢一声闷响反扣在水面,又很快的冒起泡沉下去。 灵犀和赵晟被分开安置在两间房间里, 其一是为能让他们好好休息,其二是两者受伤也不一样, 需要分开照顾,且这一事是赫然的挑战皇威, 需封闭消息。 赵清岁站于正厅最高阶梯之上, 一手负于身后, 虽着华服,却依稀能看见她袖袍处被水浸湿的深色。 穿堂风从灵犀的身边涌入,穿过她的指间又继续向前。 赵清岁身侧葳蕤的光, 随着这道风轻轻的摇晃,烛光淡黄, 却依然掩不住逼人的寒气。 蓦地, 灵犀皱了皱眉,她抬手叫奴仆静候,转身回到正厅。 灵犀绕过单膝跪于地的禁卫军统领,从之前她们坐的位置桌前拿起手炉, 弯腰站于下方。 “殿下, 臣望您能保重身体。” 灵犀将手里的手炉双手捧于掌心,又微的向前推出去, 继而又道:“有高统领在必能辅助殿下抓住刺客,殿下可安心。” 站于高堂之上的人久久没有说话,灵犀低着头,只能从余光中看见烛光将她的身影融在绣有红色莲枝花的地毯里,似一道细窄的黑影遮去它继续攀岩而上的道路。 莲枝花开的灿烂又坚强,穿透出黑影又往上爬,却在下一秒,被另一道黑影所彻底阻拦住。 “驸马好大的胆子,竟敢抗本宫之命。” 声音忽的从灵犀身前传来,灵犀收回余光的那一刻,即看见站于高堂之上那人的袖袍已浮于眼前。 “臣不敢,请殿下息怒。” 捧于掌心之上的手炉,蓦然被人拿去,掌心没了重量,灵犀还依然保持着那般姿势。 赵清岁指腹抚过手炉的炉壁,手炉已只剩微弱的温度,顺着往下,探去炉底时,却隐藏着些许余温,余温从她贴着的指腹处向外蔓延,目光似有似无的扫过灵犀的仍然摊开的掌心。 余温或许是来他掌心的温度,赵清岁这么想道。 “高统领。” “臣在!” “不论如何,今日之事,本宫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耳边分明是带着刺骨寒意威严的话语,字字声声落入灵犀的耳里时,不知道为什么,灵犀竟生出几分暖意来。 这股奇怪的情绪霎时从大脑传向整个身体,连指尖都被附着上麻意。 “驸马,你可知罪。” 身前幽幽的声音传来,灵犀暗自回了神。 “臣知罪。”她低声道。 赵清岁眸光微停,似成婚当日跪于床榻之下的人又和今日她眼前的人重叠。 明明是不一样的场合,不一样的事情,但似乎又都一样。 赵清岁看向苏蕊,后者立即低头向后缓步退出。 “如此,便随本宫来。” “是。” 灵犀随赵清岁出正厅,踩过庭院中硌脚的鹅卵石,又踏过铺于湖面之上的木板,最后走过一道长长的走廊,进了偏处的一独院落里。 院落两旁种着白玉兰,现下正是开花时节,枝桠上白色的花瓣颤颤巍巍立在风中,树下却只有些许花瓣。 灵犀览尽这一院之白,回头时,赵清岁正站于阶梯最高处的屋檐下看她。 乌黑的眼眸似黑夜里明亮的太白星,闪烁着光芒,耀眼又让人忍不住想去靠近。 花香瞬间涌上身,将两人围在中间。 “殿下,王太医来了。” 身后的不远处忽然传来苏蕊的声音,灵犀这才后知后觉的低了头。 屋檐下的人也有一瞬的停顿,但很快又掩盖住。 “嗯,进来吧。” 灵犀坐一旁,太医为她上药,苏蕊更换新的手炉来,赵清岁捧着手炉坐在灵犀的一侧。 浓稠的药膏抹于伤处,疼痛灼烧感像是被一层膜所覆盖,连痛感都变得模糊了起来。 但归根于底,灵犀也区分不出是这道药膏的效用还是她身侧那人的效用。 “王太医,情况如何。” “回殿下,所幸飞溅出的只有几滴,臣为驸马伤口处理后,只要多加小心,便无碍。” 赵清岁眸光划过灵犀手背的伤处道:“那酒杯之中究竟藏有何毒。” “回殿下,老臣已与太医院的诸位共同辨认过,根据伤势,恐是绿矾油。” 赵清岁微微眯了眼,冷声道:“荒唐!” “请殿下息怒。” 王太医俯身跪于下方。 屋里霎时静了下来,无人敢说话。 灵犀皱眉思索,徒然想起什么,下一秒门外响起苏蕊的声音。 “殿下,大理寺卿李大人求见。” 赵清岁淡淡道,“带他先去书房候着。” “是。” 药膏的苦味,逐渐蔓延,赵清岁紧皱的眉却没有片刻的舒展,灵犀起身站于她身前行礼道:“殿下,臣想向殿下请命,和李大人一同查此案,为殿下解忧。” 赵清岁眸光微沉道:“驸马可是忘记自己已是戴罪之身。” “臣可戴罪立……” “放肆。” 赵清岁抬眼看她,紧皱的眉间依稀又多了几道折痕来,眸光停于她的手背处,又挪开。 “驸马之罪,唯尊医嘱,方可赦。” “此事自有李大人。” 灵犀想说什么,但一时之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赵清岁蓦然起身,“勿要在说,王太医你继续为驸马上药。” “是。” 赵清岁余光敛下而后便离开。 灵犀弯腰送赵清岁,直到人影消失在眼前,王太医继续为她上药时,耳边念叨的话语,才让她回神。 “王太医你说什么?” “啊,驸马,老臣说殿下待您真好。” 霎时指尖之上的点点麻意,席卷全身。 灵犀被留在赵清岁的庭院里休息,没有她的命令,灵犀也不敢出院,以致于外面案件如何,其余人如何她都不知道。 庭院里的白玉兰花香阵阵,灵犀坐于院中太久,反而被风吹的有些凉,但“罪魁祸首”可能还是她宽大的袖袍。 之前因为长时间用水冲洗,反而袖袍也湿透。 灵犀环顾四周,确定没有人后,暗叹了声气。 算了。 她回屋关闭门窗,褪下外身的袖袍,将它铺于桌面,遂又取了烛火来,尝试用烛火烘烤促使它干透。 烛光摇曳,映入眼底,灵犀的眼前却逐渐浮现出赵清岁的轮廓来。 乌黑的眸光牵引着她,又让她挪不开眼。 随后,门外传来道声音。 “殿下,到!” 灵犀猛地抬头,似惊醒。 外袍于桌,而她身上只着单薄的中衣。 烛火被匆忙放于一边,灵犀一手已伸进外袍里,而这时门外的脚步声却也近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有点忙,工作日可能更新慢一点,但是周末两天我会尽量保持更新的,感谢大家的支持 第29章 公主驸马(九) “请殿下留步。” 灵犀身一转, 进了里间, 手边带起的风熄灭烛火,窗外透进来的光霎时变成屋里唯一的光亮。 忽明忽暗的映在房间的半边,灵犀站在里间的屏风后低头系衣袍。 脚步在门外短暂的停顿,又很快被一道“吱扭”声所替代。 木门被推开, 外面的光从缝隙里投进来, 还裹挟着一道细长的人影。 灵犀蓦地心一紧,搭在大带上的手都有些僵。 但人影旋即停在门边定住, 没有离开,也没有再向前一步。 灵犀心下稍安, 大带的纹饰剐蹭过掌心,灵犀穿戴齐外袍, 稍作整理后从屏风后急步而出。 “臣见过殿下。” 只一眼, 灵犀便低头弯腰, 双手相叠于额前。 人影由上而下的铺下来,将她笼罩住。 赵清岁转过身,视线扫过她过于齐整的衣领, 又顺着平举的手臂,汇聚于手背那处明显的白色细布之上, 内里敷上的黄色药膏明显可见。 “嗯。” 赵清岁淡淡的应了声, 一脚踏入屋里。 她身后的大氅随着她的脚步被风带起来,下摆似有似无的拂过灵犀举于额前的手,带起一阵痒。 “王太医走了么?” “回殿下,王太医去后院亲自守着奴仆煎药。” “嗯。” 赵清岁轻扯开系带, 大氅将落未落, 还搭在她的肩角,灵犀手指微动, 似想要帮她接下大氅。 但这念头短暂的一出现就被随后走上前双手接过大氅的苏蕊所打破。 赵清岁回身抬眼时,正好将灵犀偏头看苏蕊背影的小动作收于眼里。 “驸马手伤可还疼。” 她明明是淡淡的语气,尾音却莫名有些低。 “谢殿下关心,王太医上药之后,疼痛感有所缓解。” “嗯,本宫命人拿来与驸马更换的外袍,驸马可先去里间换上。” 赵清岁话音还未落,斜后方已有婢女拿外袍低头进来。 “劳殿下费心,臣刚已褪下外袍用烛火烘烤,现已干透大半。” 赵清岁沉默半晌,问她道:“所以驸马熄灭烛火之时是在穿衣?” “是。” “让本宫留步也是因为此?” 话题突然偏转方向,灵犀心里生出一丝怪异来,但还是如实的回道:“是。” 赵清岁看着拱手弯身站于她眼前的人,因为这两声回复,蓦地心里有些烦躁。 于情于理这事陆穆都没有任何问题,但这疏离感还是让赵清岁皱了皱眉。 分明之前她还很满意这样的疏离感,但不知为何现下对这道疏离感却有些不悦。 心绪忽散,赵清岁抬手让身后的婢女退去。 身边气压骤降,灵犀解释道:“请殿下恕罪,若臣衣冠不整而见殿下实在有悖礼德。” 原本凝滞于心中郁结的气息顺着呼吸也就吐出去了,但奈何灵犀这一番堂而皇之关于礼德的解释反而引起赵清岁的计较。 “是么,那驸马腰间的大带歪斜,是为衣冠不整么?” 灵犀低头看时,大带不知何时被带偏,前高后低,呈倾斜状。 “衣领倒是整理的齐整,大带也就不管了么?” 淡然的声音里,隐隐带着一丝不满,灵犀就算再迟钝也能区分出来赵清岁情绪的变化。 “臣知罪。” 灵犀膝下一弯,就要触地,但瞬时就有一只手握住她的手拦住她。 “不必了,陆大人请坐。” 字字声声转而落入灵犀耳里,这时灵犀才对着前后区分的称呼有了后知后觉微妙的听感。 进王府之前,私下里赵清岁称她“陆大人”,有外人在的正式场合,又称她“驸马”。 但直到前一刻,赵清岁来单独寻她时,身边也无外人,却也称她“驸马”。 驸马与陆大人,两种称呼叫出口,却有千差万别。 灵犀刹那间想到什么,似要摸到边缘,再抬头时,身前的人已转身落座。 衣袖在空中抛出一道弧度,又随着她的转身归于低垂。 “殿下。” 灵犀莫名的低声唤她。 赵清岁抬眼看她,眸光淡淡。 “苏蕊,赐茶。” “是。” 身后随即进来几个婢女手端茶水,捧着果盘。 灵犀堪堪退于座边就坐,手掌搭于膝盖之上,而不似往常那般,五指并拢端正而放,而是手指之间略有缝隙,指节微弯。 往来放置茶水和果盘的婢女退去,苏蕊站于中间道:“殿下,已为您准备干净衣物,是否需要更衣。” “嗯。” “是。” 须臾,又进来一群婢女,手里端着的漆盘上皆是浅色的衣物等。 灵犀只看一眼,便于坐上有些无措。 “陆大人,你既说礼德,那本宫需更衣之时,礼德又何说?” 身侧响起赵清岁漠然的声音,带着些许凉意。 “臣告退,请殿下更衣。” 灵犀起身,弯腰不敢看她,迅速退步出去,并带上门掩。 赵清岁看着快步离开,甚至还贴心带上门的人,心里的烦躁又多了一重。 灵犀站于庭院中,已是日暮,昏黄的光自西面打斜照过来,似是一滴染料落进清水的缸里,霎时被这昏黄所覆盖。 灵犀望着白玉兰枝头的那一抹白,皱着眉。 心底似有一面明镜,照着她自己,又照亮神上。 看自己时,总觉得像是直面残酷的真理,时刻提醒她注意自己的身份,但从第一次她直视自己,到现在渐渐地却能从镜子里看出更多的东西来。 这是灵犀意料之外的变化,或者对于她来说,也是打破所有的变化。 灵犀竭力的克制自己,让自己再看镜子里时,也能保持和以往一致。 但变化更像是遍天遍地倾下的雨水,侵蚀而入,长久反复,终汇起滔滔洪水,万物皆不可挡。 灵犀挥手遮去自己的那面镜子,又看向照亮神上的镜子,白光亮堂,长袖白衣,神上的容貌浮现一清,但灵犀目光停留几秒又挪开。 寻魂魄,救神上既是她的任务,此刻也更似是灵犀的劫。 “陆大人,你怎么站在庭院里?” 灵犀想的仔细,没能注意到她身后走近的李才。 “殿下正在更衣,我便于外面等待,李大人可是有案件的进展来向殿下禀报?” 李才身穿官服,一席紫袍金鱼袋,脚下步伐还有些急,听见灵犀的话也停下来站在她身旁。 “是的,听说陆大人为保护殿下受伤了?” “无碍,王太医已为我医治,对了李大人,不知小殿下如何了?” 灵犀晃了晃她被白细布缠裹的手向李才示意。 “嗯,小殿下也无大碍,太医来说还是陆大人当时的应急方法好,他们到时情况不至于太坏。” “那便好,主要还是小殿下未能喝下那杯酒。”灵犀顿了顿又道:“李大人此案的刺客可是抓住了?” 李才闻声皱眉,叹了声气道:“算是抓住了。” 灵犀一句“什么叫算是”还挂在嘴边,下一秒李才的后半句话又让她咽回去。 “但是已经畏罪尝毒自尽了。” “没有审问出什么么?” 李才摇了摇头,“还没开始审讯,她就已经自尽,应该是抱着必死的心来下毒的。” “所以是何人下毒?” “正是宴会上表演的舞女,她所舞的扇柄镂空里装了绿矾油液体,有机关,按住扇骨时,便倾斜而下。” 灵犀拍了拍额头道:“还是我疏忽了,竟没注意到这一处。” 那时赵清岁温润指尖的触感霎时又浮现在灵犀的下巴边,是她大意,被敛去心神。 “也不怪陆大人,我询问其余舞女,她们此次为小殿下生辰特意排的舞,中间有一段便是,她们各自散于宴会的客人桌案前,用舞扇遮住他们的目光,后再随着音乐又汇聚出一面大的扇面来,原是为给人眼前一亮的观感,却没想到被贼人所利用。” 俩人一时安静下来,都在思索。 “不过如此说来,李大人,我想到一点,自大泰统一以后绿矾油一物因其特殊的腐蚀危害性质,也为避免有心之人的滥用,它的炼制方法便为官家所独有,但这次下毒,虽不能证明也和私藏武器的贼人为一伙,但至少能证明是和朝中官员有所勾结么?” “正是!”李才手握拳头锤了下掌心,“陆大人和我想到一处去了!” “嗯,还有一点,绿矾油虽炼制方法属于官家,但大多数都只会用于除去兵器上的铁锈。”灵犀顿了顿,“这一点上,似乎又和我们之前调查的私藏兵器一案,有所联系。” 灵犀微眯着眼睛:“怎么想我都觉得,这不是道巧合。” 李才还未说话,他们身后的木门却在下一秒被打开。 “殿下问,何人在庭院中说话。” “回殿下,臣大理寺卿李才特来向殿下禀报案情。” 苏蕊回身禀明情况后,又回来传话道:“驸马,李大人,殿下请你们进去。” 灵犀重新站在屋里时,赵清岁已新换了一身淡色华服,虽也是淡色,但灵犀低头那一瞬间看见她袖袍边浅蓝色的暗纹,似枝芽上缓缓绽开的花苞。 “李大人案情如何。” 赵清岁坐于主座,手里握着茶盏,看了他们一眼便用盏盖轻划开水面。 李才行礼后将和灵犀说的案情又和赵清岁说了一遍。 赵清岁冷笑一声,放于桌案上的茶盏,磕出细微的声音来,“自尽?倒是好一手万全准备!” “请殿下息怒。” “李大人可还有查到什么。” 李才又将他在庭院外和灵犀探讨案情时的分析禀报给赵清岁。 赵清岁眼神扫过于一旁低头站着的灵犀,面色稍缓,“既然如此,本宫命你大理寺两案并查,此两件事都不是小事,李大人应知道身上的担子和责任的重量。” “是!臣定不辜负殿下的期望,竭尽全力抓捕贼人归案。” …… 灵犀随赵清岁离开王府时去探望赵晟,赵晟躺于病床上,看见他们来了,眼睛睁的大大的,似想起身但又被太医嘱咐着好好休息。 赵清岁轻拍着他的手,说宽慰他的话语,他这才放松下来。 灵犀站于赵清岁身后,抬头时他也正看着她。 “喝喝你!佛马!” 赵晟艰难的开口,说出来的话都模模糊糊的,但灵犀仍能听懂。 “小殿下客气,还请您谨遵医嘱好好休息,早日恢复。” 灵犀说出“谨遵医嘱”这四个字时,莫名的感觉到赵清岁向她投的目光,后面的话一时语气弱了半分。 赵晟才上了药,还不能说话,也需要多休息,赵清岁宽慰他一番,许诺每日都会来看望他后,又命人加强王府的保护后就带着灵犀离开王府回府。 这一折腾就已是夜半子时,回程路上赵清岁于马车中翻看禁卫军高统领向她呈上来的,当日生辰宴的客人名字登记册,而灵犀则依旧端坐于她手侧的位置,两眼平视前方。 赵清岁将宾客的名字细细过一遍后,便将登记册所阖上,置于一旁。 她身前的人从上车到现在姿势未变,脊背笔直,连眼睛都未有一丝偏转,都未曾看她,赵清岁微的抿了抿唇角,压下心里的徒然生起的烦躁,也不说话。 俩人静静的坐于马车中,不知多时,深夜,温度忽降,冷风顺着马车行进之时,从帷裳的边角处渗进来,赵清岁手里又握着手炉,一冷一热相互中和,白日里忙碌的筋弦缓慢的松弛下来,也或许是因为身旁有陆穆坐着,她知道自己不会有危险,种种重叠之下,她竟然睡着了。 灵犀余光看见主座那人身形的摇晃,似要撞向一旁的内壁时,忙伸手去拦,一手垫于她即将要撞下去的地方,一手轻扶住她。 发丝清扫过灵犀的手,温润的气息洒在裸露的肌肤上,只是一瞬灵犀便不安起来。 热度隔着布料向外扩散,仅仅只是指尖相触,也似有火般烧起来。 马车里虽不断有冷风进来,也降不下灵犀突然升起的温度,为避免赵清岁生病,灵犀甚至还腾出手去压住透风的帷裳。 灵犀一边扶住赵清岁的身形,又想和她保持主仆的距离,姿势要近不近,要远不远的,反而分外的别扭。 即使这样,灵犀也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一直到马车停下来,苏蕊在马车外请他们下去。 但苏蕊还没说完的话,就被撩开帷裳的灵犀所打断,她一只食指竖在唇间,苏蕊立即没了声音。 赵清岁似乎陷入沉睡,呼吸绵软又均匀,热气轻呼。 灵犀在车上静候半晌,终还是决定将人抱进屋休息,她不忍将人叫醒,自也不愿别人来碰。 手穿过滑腻的后颈时,灵犀低声说道:“请殿下恕臣无理。” 双手一并发力,赵清岁比灵犀想象中还要轻,这不是瘦弱的轻,而是有些趋向于病态的轻,灵犀微的皱了眉。 神上每一世都这么身体不好么。 灵犀低头踩着马扎走下马车,又踏上阶梯,每一步她都走的沉稳,似怕惊扰怀里的人,也似怕磕碰。 身侧的侍卫和奴仆皆跪伏低头,或许是因为苏蕊示意的缘故,竟没有一人发出声来。 黑夜中高挂的弯月悬于高空中,微风阵阵裹挟着冷意,从身后穿她们而过,灵犀挺立的脊背为怀里人挡下大半。 长廊里挂着照明的灯笼,昏黄的光透过纸面照下来,将纸面上的朵朵红梅勾勒出轮廓,又投在石板上,似脚踏红梅而过,红梅的暗香刹那勾上鼻尖,辅着雪地的沙沙声若隐若现浮现在耳边。 灵犀走过长廊的尽头是花园一角的湖面,清澈的湖面连高空的弯月沉沦而下,风吹开涟漪一层层向外划开,弯月也被切割无数,似远空之中飘忽的幻影。 苏蕊为灵犀打开房门,灵犀抱着赵清岁径直而入,俯身将人平放于床榻之上,未作停留,甚至灵犀都不敢再多看她一眼,旋即便起身,灵犀退出门外,同苏蕊叮嘱,要照顾好她。 脚步声逐渐远去时,床帘后的那个人却蓦地睁开眼,乌黑的眼眸里睡意退去几分,眸光流转,她忽的半眯着眼睛。 驸马体格似乎与寻常男子有所不同,骨架也较小,平日里宽大的常服和官服穿着,只以为是她瘦的缘故。 但现下想来,或许并不单单是因为瘦。 ------ 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了,感谢支持 第30章 公主驸马(十) 次日, 赵清岁再睁眼时, 屋里已被窗外透进来的光照的大亮。 她鲜少有这么晚起的,平日里就算她不用像寻常官员那般上早朝,也起的很早。 自赵清岁识字读书明事理以来,早起便是她留下来的习惯之一, 之二是无一天不把大泰复兴为己任。 她尚年幼之时, 赵琮还会同她道:“你是朕最疼爱的公主,勿需担忧那么多事, 重担自有朕来扛。” 但在之后的平复大泰叛乱一事之上,赵清岁逐渐显现出虽是女子却有更为果断的魄力来。 使计策, 谋人心,调兵遣将, 迂回而战, 甚至不惜以自己为诱饵, 仅带亲兵和守城兵士而战兵临城下两万人,为分兵之处拖延时间。 未战之时,黎明将破晓, 天边乍分开一道光,遥遥之天际照在城墙之上, 赵清岁未有半分犹豫与退缩。 战时, 呐喊声四起,烟火围绕,血染城墙,她亦迎面直上。 战乱用时三年方才平, 赵清岁尝过寒冬之际飘飘白雪浸入骨子里的冷, 也尝过炎炎夏日头顶赤盖下晃眼的晕眩。 大泰终如愿被统一,一城一池皆悉数从叛军手里收回。 赵清岁站于城墙之上, 回身再俯视城中景象时,均是房屋残骸和升起的黑烟,伤员遍地,兵士的盔甲上侵染鲜血,百姓皆着陋衣堪堪遮体,那一刻赵清岁才眉梢褶皱,久久未平。 三年的征战未让赵清岁的身体转好,反而让她原本就虚弱的身体,更是染上一层病态。 一年四季,唯有夏季烈日当头的正午,她掌心的温度能有所变化。 赵清岁重回都城,并未有半日的休养,自到的那日便向赵琮进言十二字。 免税收,兴农业,建水渠,保丰收。 人以食为天,朝堂之上自有赵琮,但朝堂之外她要确保的首先就是粮食这第一环。 后,赵清岁将大量的精力投入农业里,直至今年,也就是大泰五年,方看见成效。 当赵清岁从封地巡视回来没多久,都城便发生私藏武器一事,这显然让她渐渐放下的心又紧起来,不论是大泰这个国家,还是大泰的百姓都不能在短短几年内又经历一次战争。 那会让她所有的心血付之一炬,成为那日她站于城墙之上回身望见的遍天黑烟。 赵清岁眸光一凝,坐起身,长发从肩头顺势滑下又散开。 “苏蕊。” “殿下,您醒了。” 一道身影从门外投进来。 “嗯,进来吧。” “是。” 门被缓缓打开,苏蕊带着几个婢女进来伺候赵清岁洗漱更衣。 “驸马走了么。” 赵清岁微抬双手,苏蕊低头帮她整理衣袖。 “回殿下,驸马还在院落中练剑。” “哦,起得早么。” “是,驸马似乎有些不放心您昨日的劳累,已来问过奴婢几次,您是否醒来。” 赵清岁眉梢微扬,等着一脚迈出房门时,才道:“嗯,去看看。” 远远的赵清岁便看见院落里舞动的人影和剑光,剑光反射于房梁上即刻又从她的眼前晃过,显于连廊柱之上。 转身而过的风带起那人鬓角的碎发,也顺着带起他略显宽大的衣袍。 赵清岁微的半眯着眼睛,屏退多余的奴仆,只留苏蕊一人站于她身后。 他手腕翻转,舞出一道剑花来,疾速后退的脚步又猛地弯身往四周一扫腿,随之剑光翻转已刺向前方。 赵清岁的眸光紧紧的落在他的身上,随着他的弯身而低,飞跃又高,最后细微的偏转,停于他的胸前。 不知为何衣袍宽大,总觉得有些怪异。 灵犀一跃身挥扫,甫一落地,眼角的余光才注意到身侧站着的身影。 她转身时,迎上赵清岁的视线,但不知道是不是灵犀的错觉,总觉得赵清岁的目光有些许的偏移。 灵犀立时收剑,双手握剑柄,剑锋向下,弯腰道:“殿下。” 赵清岁蓦地收回目光,向她走近:“嗯,驸马用过早膳了么。” “还未用过。” “那便一起吧。” “是。” 赵清岁向身后的苏蕊示意,后者便低头退去,但瞬时灵犀弯身伏于地道:“请殿下恕臣之罪。” “驸马何罪。” “昨晚,未得殿下应允,便擅自……” 灵犀忽的顿住,她一时想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她昨晚抱人回去的动作。 “嗯,此事本宫已知晓,但若驸马不这样做,难道置本宫于马车僵睡一晚会更好么。” “起身罢。” “是,谢殿下。” 灵犀起身时,刚练剑之后的热气慢慢的涌了出来,额角覆上一层细汗,原本偏白的脖颈上都染上一层绯红来,连带着耳廓都透着红。 赵清岁离的近看她时,莫名觉得这样的陆穆脸上多了几分女子的清秀来,看向绯红的脖颈,这才明白为何她会觉得怪异了。 怪异的不是胸也不是脸,而是不那么突出的喉结。 探手而去时,即使眼前人克制的很好,但赵清岁还是注意到她细微的躲闪。 指尖仅仅落于她脸部的轮廓,顺着下巴的边缘轻抚而过,中指和无名指却似有似无的划过她的喉结。 但还没能等赵清岁察觉出什么,眼前人分外紧张的喉头滚动,反而让赵清岁唇角微弯。 接着赵清岁非但没有拉开距离,反而又向前迈出一小步道:“驸马这么紧张做什么?” “殿下,这样是否有些不妥。” 灵犀无法拒绝她的手,甚至连她的视线也阻挡不了,只能堪堪用所谓的“礼德”来说词。 “何为不妥?”赵清岁微眯着眼,眸光深邃。 灵犀说不出话来,目光被制住,掌心握着的剑柄浮上一层热气。 “殿下,早膳已备好。” 突然,身后传来苏蕊的声音,僵硬的气氛被微妙的减弱几分。 赵清岁忽的收了力道:“驸马与本宫既为夫妻,礼德里也没有一言说,本宫不可在府院内这样么。” 灵犀微的向后退了半步,弯腰行礼,低声道一声:“殿下。” 似砸在松软棉花之上,反倒让赵清岁卸去气力。 眼前的人分明对她言听计从,有危险也会以护她为主,但偏偏若有若无的又和她保持着刻意的距离。 这一点她愈加的明白,就愈加的烦躁。 赵清岁拂袖而去。 灵犀久久的保持着行礼的姿势,掌心里握着的剑柄似要融入身体一般,后灵犀将剑回鞘之时,才发现力气之大竟虎口都隐有青色。 灵犀换下练剑的常服,穿上官服再去时,正厅里已没有人影,独留有桌上仍然带着热气的早膳。 灵犀暗叹声气,用了早膳便也离府去往大理寺。 李才和灵犀商议,俩人决定分两路,李才继续留大理寺审讯之前抓住的贼人,看能不能从他嘴里撬出些什么,灵犀则继续跟着戏班子的线索探查。 这次不同上次,灵犀只带了两人,各自换身便服随她一起去戏班子听戏。 推开的还是一样的大木门,今日里面也一如上次,木台上咿咿呀呀的表演着戏曲。 “爷,又来听戏啊。” 旁边的小厮显然因为上次的事,对灵犀印象深刻,一看她进来就热情的招呼上来。 “嗯。”灵犀眼睛扫过坐于台下的人,又将台上的人收于眼底。 “爷,我们老板娘说的没错吧?包您听了一回还想听 第二回 !”小厮脸上一副自豪的表情。 “嗯,是不错,不过你们怎么这次听客比之前少了不少?” 灵犀选一处位置坐下,小厮立马为她奉茶。 小厮压低了声,在灵犀耳边道:“哎,爷您是不知道,那不是上次我们被雇去王府表演,本来好好一美差,指不定还能讨些赏钱,结果谁知,表演都还没轮到我们,前面那个舞团里出了问题,这可就都成泡影了,听说公主殿下还因此震怒。” “哦?出的问题和你们有关系?” 灵犀抬眼看他。 “不不不,爷我们哪敢啊,是这事不知怎么传的,就说我们这样的戏班子和舞团都不安全,再加上近日里都城巡视的禁卫军也增加了,总是有点不太安全,听客们便也少了。” “如此,不过说来,你们戏班只会唱戏么,不若表演些别的,说不定听客们又回来了。” 灵犀推开盏盖,茶香热气浮上眼前。 “我们戏班还会表演杂技嘞,也好看,前几日就在表演杂技,不过今日爷来的不凑巧,表演杂技的那几人正好被叫去春夜楼了。” “春夜楼?” 灵犀端着茶盏的手忽的一滞,越过小厮和部下交换了个眼神。 这么巧?所谓“花月夜”还真就“花月”里还掺杂出个“夜”来? “是啊,不过春夜楼也是我们老顾客了,有时隔三五天,有时隔半月,都会叫我们去表演杂技,爷您要是想看,可过几日再来,定就有了。” 灵犀歪着头看他,没有说话。 小厮看看他,又像想起什么的回身看了看另外两人,笑道:“爷,您几位别不是没去过春夜楼吧?” “是什么地方?你且说与我听听。”灵犀摸出赏银来,置于茶盏边。 那小厮看见赏银,眼睛笑的眯成一条线又压低声音来,低着头用只有他们几人能听清的话和他们解释。 “……” 灵犀和部下离开大木门,三人走在喧闹的市井上,灵犀皱着眉,脸色低沉。 “陆大人,那地方您恐不能去。” “是啊,若是让殿下知道,这误会可就大了,不然还是我俩兄弟进去,陆大人您在外接应?” 灵犀一时犯了难,好不容易摸到的线索她是不可能放弃的,但确实要去的话,灵犀只是想想背后都已向外渗冷汗。 思来想去,灵犀让部下先行过去,在外等她,她调头先回府邸,吩咐柴高夜晚先帮她把沐浴需要的热水,置于房里,便于她回府先沐浴换衣。 稍晚,待灵犀赶过去之时,已是日暮,天色将黑未黑。 三人稍作收拾,再三确认无官员配饰,这才抬脚走去。 春夜楼置于一湖心处,远远外就有高挂的牌匾,灵犀站定认清这三个字后,还未抬脚踏上拱形的小石桥,就已有穿着艳丽的女子走近。 灵犀选择性的屏蔽掉她们的话,两位部下也仔细的帮她拦住靠近的女子。 三人一路往里走,石拱桥后是一长段置于水面的长廊,越往里走越能看见里面高挂的彩灯,以及随风飘在空中的红绸带,似在和脚下的红毯相辉映。 春夜楼的主楼是一处阁楼,灵犀甫一踏进,周边浓厚的酒味胭脂味再混合着别的,一道涌上来。 身旁嬉戏,蒙眼玩闹的人数不胜数,玩乐声,娇笑声推攘着似要挤进灵犀的脑子。 老鸨走上来,为他们介绍,部下先行打发走她,三人选择一处偏僻但却恰好能观察到全局的位置坐下。 不多时,杂技表演就已演上,但大堂里有兴致去看这表演的人着实没有几人。 毕竟佳人在怀,谁会分心去看表演。 “好!” 远处突然的一道声,让灵犀不由的仔细瞧去。 阁楼二楼的包间里,居于他们的斜对面,坐有两男子,其中一微胖的男人正是这叫好之人。 灵犀向他看去时,男人还在拍手,看起来心情格外好,下一刻就有老鸨迎着笑走上去,俩人似乎说了什么,男人兴致高昂,另一坐握着白扇的男子旋即掏出赏银来放于老鸨手里,老鸨笑弯了腰,退出包间,很快又从二楼下来,于大堂屏风后,和一身穿麻衣的瘦高男人说了什么,而后男人转头微扫过四周,将怀里的信封递于老鸨,老鸨又笑着上二楼。 不多时,灵犀看见包间里,就只剩那叫好的男人,而灵犀于拐角处找到老鸨,但角度刁钻只能看见她一人,随着她将手里的信封递交出去后,灵犀却看见晃过去的白扇。 但紧接着,灵犀看见扇柄后精致的印记,映着光,随着他轻巧的握扇姿势反光在屏风处,似将形状投影而下一般。 灵犀看着那被徒然放大的形状,莫名升起了几分熟悉感。 …… 灵犀同部下离开春夜楼分开后,火速赶回府,柴高恰好在大门处迎她。 “驸马。”柴高才叫了她一声,顿时脸色一惊,压低声音道:“您您您……” 灵犀瞥他一眼,否决掉他的想法,“是查案,殿下回府了么?” “还……还未!” “嗯,热水备好了么。” 灵犀脚下步伐,三步合成一步,就差小跑起来。 “备好了。” 灵犀没再同他说话,走进转角的院落后,随即回屋关上房门。 身上的衣服即刻褪去,热水的热气瞬间模糊灵犀的视线,灵犀屏气而入,将整个人都沉溺于热水里,热意从四周包裹上来,霎时冲淡身上不属于她的味道。 “参见殿下!殿下万福!” 院落中响起柴高这道声时,灵犀正将里衣穿上。 更换的外袍还置于一边,但这次灵犀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殿下留步”,因为瞬间,房门就被人推开。 灵犀转身和推门而入的赵清岁无声的对视,乌黑的眸光似一支冷箭,精准无误的将她击落。 “殿下,请您听臣解释!” 赵清岁坐于主座,随她一同来的苏蕊,被赵清岁置于院外,并随之屏退院落中所有奴仆,无公主令不可入。 屋里还未处理的外衣被扔在屏风后,房门关闭不须多时,混杂之味就弥散开来。 “那你可得仔细解释!”赵清岁字字句句咬词清晰,语气里极其难得的浮现出怒意来。 “请殿下息怒,臣去那处地方只是为了查案,绝无二心。” “是么,那你说与本宫听,你查出了什么?” 赵清岁的声音似寒冬之际凛冽刺骨的寒风,裹挟着雪一道袭来。 “臣,”灵犀皱了皱眉,“臣只是有所怀疑,但还没有掌握确切的证据。” 她只是觉得那道印记眼熟,但她根本就想不起那是哪里看见的,这如何说与身前人听。 “驸马是想说,你有怀疑但是没有证据,因此还需得去找到证据才是么?” “臣不敢。” “放肆!” 赵清岁高声冷喝,灵犀几乎要额头触地,眉间褶皱数条,电光火石间灵犀忽的想起什么,似抓到救命稻草。 额头撞击地面时,发出一道闷响,随即灵犀毅然决然咬牙般道:“殿下,臣为女子之身,欺瞒您臣罪该万死,但臣断不会对那处地方有多余的想法。” 房间里陷入长时间诡异的安静,灵犀低着头,额角的汗水顺着轮廓淌下来。 “女子之身……”赵清岁重复着灵犀的话,连带着尾音都莫名轻下来。 但顷刻之间,又话音一转道,“便可以随意去那处地方么?” ------ 作者有话要说: 第31章 公主驸马(十一) 周边的热气敛着肌肤, 晕染出一片红来, 灵犀低伏在地上,甚至隐隐感觉有蒸汽往上冒。 但相比热度的灼烧,身前人的话更为让她不知所措。 灵犀一时说不出话来,撑于地借力的指节微微弯曲。 烛光闪烁, 赵清岁的影子印于身边, 或许是俯身的缘故,灵犀能清晰听见自己心脏的跳动声。 一声又一声, 似鼓点一般在她的耳边回响,刹那间涌起的千般情绪呼啸着在她身前掀起数米高的巨浪, 仿佛下一刻就要将她吞噬殆尽。 “殿下。” 她的声音莫名的低下来。 “请您息怒。” “臣对您一心一意,绝无二心。” “戏班子里确实有一人在青楼里同另一人传递消息, 收消息那人臣不识得, 但他所握扇柄处有一印记, 臣甚觉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源头来。” “除此之外,臣什么也没有留意。” 灵犀甫一低头, 额头抵着袭袭凉意的地面,碰出一声闷响。 身前的人有片刻的沉默, 似极力被拉回的理智, 淡声道:“那印记何样,驸马可还记得。” “臣记得,方方正正的边框里是一道棱形的图案,”灵犀顿了顿, 望着木质地板上雕刻着浅显的花纹, 皱了皱眉,“似是一只即将要振翅高飞的飞禽。” 赵清岁忽的冷笑一声, “是么,这印记倒是显现出主人的雄心壮志。” “只是不知这副翅膀,能否承纳下他的雄心壮志。” 赵清岁声线低沉,比起前一刻高声的斥责,这时更像是带着杀意在后方紧盯猎物的猎手。 灵犀的指尖触底,顺着木板花纹的弧度回弯。 “殿下。” 她轻声唤她。 “嗯。” 赵清岁无意识的应她,连杀意的尖锐都隐去大部分,单音节发出声之时才后知后觉。 “就算他有翅膀,臣也会为您将它斩断。” 灵犀的声音分明轻又缓,尾音甫一落,立时便有戾气显出来,但汇聚在身前时又避开赵清岁而去。 更像是……将她小心翼翼护在中心的一层保护膜,不分理,也不分情,是非黑白就算颠倒,也会以赵清岁的一句话而为准。 身前人伏于地,案几上昏黄的烛光,自侧方落下来,往日里一贯挺直的脊背,此时却微微带着些弧度。 赵清岁眸光扫过,蓦地又停下来,心里霎时生出几分微妙的情绪,她搭在案几上的指腹抚过细细的纹理,似有蚂蚁咬噬,透过指尖深浸入骨血。 脑中模糊浮现的那几字,只是呈现出大致的轮廓,赵清岁便将之驱散。 手边备着热茶,赵清岁抬手推盏,浅饮而下,热茶的香气辅着温润的液体,流过喉管,片刻之后心绪稍平。 “那女子之身,驸马当作何解释。” 似是卸力,灵犀压低了些身子。 “臣再恳请殿下息怒。” “臣原有一双胞胎哥哥,年幼时哥哥走丢,母亲为了不失去世子之位,故让臣假扮,本是想找到哥哥后就换回身份,但最后哥哥没找到,母亲也去世,父亲将臣接回陆府,后再难换回身份。” “臣不是刻意要向殿下隐瞒臣之身份。” “但驸马也确实向本宫隐瞒了身份。” 赵清岁将茶盏放于案几上,声线平缓。 “臣罪该万死。” 灵犀额头抵着地板,看不见赵清岁的神情,耳边听着她没有流露出情绪的话语,反而更像是被蒙住眼置于陌生的环境里,周身呼啸而过的风,掩盖住其余的声音,让她预判不出,躲闪不了。 撑于地手背之处的青筋,因为情绪的起伏而凸显出来,掌心的热度汇聚,须臾便覆上一层黏腻感。 “殿下若是要……”灵犀有几秒的停顿,嘴边的话却没能说出口,肩膀有细小的晃动又道:“任凭殿下处置。” 话音将落,身前的人没有立时就回她,反而有微弱的声音,似丝绸的摩擦声。 “若是要什么。” 清冷的声音忽的在耳边响起,俩人骤然缩短的距离,让灵犀一僵。 她眼睛紧紧的看着地板上花纹一个恰好的回旋,莫名的淡香却顺着渗透进来,逐渐占据掉她的呼吸。 “没什么。” 灵犀开口之时,才发觉声音有些哑。 赵清岁似是在打量她,灼热的视线定在她的身上,半晌周身的威压敛去几分,赵清岁直起身道:“驸马可还有隐瞒于本宫之事。” “殿下,臣不敢有。” “是么,还有驸马不敢有的么?”赵清岁眉梢微扬,“青楼敢入,身份敢瞒。” “臣知罪。” 赵清岁微的拂手,俯视着下方的人,“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至于责罚么,便先欠下,但再有下次,纵使有无数缘由,也不可。” “至于驸马女子之身一事,”赵清岁顿了顿,转身看着窗外的月明,眸光深邃,“本宫不会禀于父皇。” 灵犀怔了怔,蓦地抬头看她,月色朦胧之际,幽柔忽明的月光照在她的身上。 赵清岁回过头,恰好和灵犀对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灵犀总觉得她眼中的冷冽淡了几分。 “臣谢殿下恩典。” 赵清岁行至门边,又想起什么似,回头幽幽道:“换下来的衣裳,便也就一套扔之,勿再留。” 尾音里向灵犀席卷而来的凉意,顺势将她笼罩。 “是。” 赵清岁离开后,灵犀即刻把柴高叫来,命他一道将衣物处理掉。 柴高离开时,看她还有些犹豫:“驸马,您没事吧?” “你不是说殿下未回府么。” “那时真的未回,也就驸马您前脚刚进屋,殿下就回府了,殿下甫一进府门便闻出不对,询问过府里下人后,就径直而来了,您、您没事吗?” “……没事,退下吧。”灵犀挥手将人屏退。 深夜,灵犀开着窗,为房间通风,凉风裹挟着绿植的清新涌入房间,之前的混杂之味很快便随之散去。 屋外黑蒙蒙一片,灵犀睁着眼睛却没有半分的睡意,明明她该庆幸,她的坦白,神上并没有让她从身边离开。 但神上的反应,或者不如说神上对于两件事情反应的对比,又让灵犀不知所措。 当心里的明镜越发明亮之时,灵犀便越不敢去看它,不敢去看镜中的自己。 圈圈绕绕圈圈,无论如何灵犀也避不开这问题。 她无声的叹着气,吸入的凉风,刹那间便被热气吞没。 次日一早,灵犀将昨夜睡前画的印记,交于苏蕊,命她待赵清岁醒来再呈于她,而后灵犀出府去往大理寺,她需要将昨晚寻到的线索和李才讨论。 “李大人可见过这道印记?”灵犀将怀里所画的印记铺开与李才看。 “这……不识得,都城之中,大户常有独用的印记,做于刻章私用,而刻章用途广泛,品鉴、买卖,也有用于书信往来等。” 灵犀指尖轻点在印记上缓缓的道:“嗯,想来也是不会这么容易,不过那戏班子可遣人多注意着,既然会传递消息,应也不是什么善事。” “昨日我也亲自去了趟工部虞衡司,翻查了登记簿,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无人借过绿矾油,所用皆是工部内部取用。” 灵犀微皱着眉,沉吟道:“嗯,或许是事先做了手脚,也可能是,知晓炼制配方后,自行炼制。狱里那人李大人审的如何?” 李才无奈的摇头:“没有进展,他坚持他什么也不知,只是送信而已。” 俩人讨论至午间,也只是想出万般可行性来,没有证据来定论。 后几日灵犀常带人去戏班子听戏,也偶有一次遇见戏班子换成杂技表演,灵犀于一旁看见那日身穿麻衣同白扇男人传消息的瘦高男人,他喝进一口酒,就吐出来,随即喷出来被点燃成火花,瞬间从她的眼前晃过。 灵犀回府之时,恰好遇见同样回府的赵清岁的马车。 这几日她常为断了线索的事,伏案于大理寺,夜晚回府时都较晚,自然也看不见赵清岁。 只是,总有苏蕊站于府门前等她,有时甚至会备有夜间清粥点心。 苏蕊先跳下来,拿了小马扎,要伸手扶车里将要出来的人,灵犀隐于袖袍里的手微抬,接替她的位置道:“臣恭迎殿下。” 赵清岁从马车里出来时,手还没能搭上去,听见灵犀的声音,手悬于空中甫一落下,眉梢轻扬,“驸马今日回府倒是早。” 手上霎时传来浅浅的热度,滑腻的肌肤,贴着灵犀的手下了马车。 待赵清岁站定,灵犀手臂低了些,将要放下,赵清岁似察觉到她的动作,却未收手。 灵犀低着头,避开她的视线,保持原状。 俩人一同入了府门,赵清岁侧头看她道:“驸马明日可是休沐?” “是。” “驸马有何打算。” 灵犀拱手弯腰道:“全凭殿下安排。” “正好,本宫明日要去都城附近的水渠看看,驸马便随本宫一道去。” “是。” 当夜晚间,灵犀于院落中练剑归来时,便看见正站在门口等她的苏蕊。 又是送清粥点心? “驸马。”苏蕊向她行礼,手里端着备好的茶水双手递于灵犀。 “嗯。” 灵犀拂去额角的细汗。 而后苏蕊继续道:“殿下命奴婢传令,让驸马前去侍寝。” 紧接着下一秒,灵犀剧烈的咳嗽起来。 ------ 作者有话要说: 实在是抱歉,这周太忙了,下一周应该会好一些! 祝各位七夕快乐呀! 本来在想要不要抽几个奶茶的,但是就又不知道怎么搞,那就随便的看评论发些小红包吧,感谢支持QAQ 第32章 公主驸马(十二) 灵犀站在门口, 原本练剑后升起的温度, 却因那一句话的功夫,升的更高。 练剑的本意也是她为让不宁的心绪平复下来,偏偏现下不仅心绪未平,甚至比之前还混乱。 伸出的手只是微张开手指, 立时便又回来。 曾面临黑魂之时, 灵犀也没有这样紧张过,或者不如说是与黑魂对战她下的杀心, 为她留有足够的余地。 但她现在要面对神上,杀心是不可能存的, 有的只有她不可抗拒的服从。 夜色已深,庭院里葳蕤的光, 随着夜风摇曳, 灵犀抬头时竟看不见高挂空中的明月, 反而是云层覆盖,遮挡住所有的视线。 屋中烛光淡淡,似将灭未灭。 灵犀站在门前, 身影借助侧边的光透进去。 她陷入两难的境地,进退不得。 “进。” 忽的屋里传来声音, 似夏日里突然出现的电闪雷鸣, 帮她做了选择。 呼吸有几秒的沉重,而后呼出的热气瞬间就消散而去。 灵犀抬起手,触碰冰冷的木门,发出细微的声音。 门被缓缓打开, 屋中的光晕倾泻而出, 反而像是一道光将她照亮。 但正对的主座之上却无人,灵犀莫名低了头, 对着前方空空的主座行礼。 “殿下,听说您找我。” “嗯,过来吧。” 声音从身侧传来,音线平静没有起伏,虽同往常一般,但放在当下,又似有万般无形的触手,飘渺虚无的攀附着她的手。 “是。” 灵犀站直身,却并不抬头,寻着声慢慢摸索过去。 绕过摆放的座椅和绿植,越往里走,越能闻到若有若无的淡香,周身朦胧的光笼罩着她,既看得真切,又不真切。 前方忽有珠帘,倾下挡住她的去路。 灵犀立时停住,脚下不易察觉的后退半步。 “殿下,您请说。” 自珠帘后传来的声音问道:“本宫是猛兽么?” “不是。” “那为何驸马这么畏畏缩缩?” “臣恐……” 灵犀一语未完,先有一言堵住她的话。 “本宫记得礼德里未应允女扮男装。” “……臣恐打扰殿下休息。” “是么,苏蕊可告知驸马,本宫召你来的缘故?” 灵犀一时不知如何应对,身体犹如被定住,僵硬又不敢有动作。 比之黑魂腐蚀磨心的痛楚,这般更似一种无边无尽的折磨,它并不瞬间吞噬,而是一点一点地缠噬消磨,直至浸入骨髓,将人逐一拆解入肚。 “还不快来,要本宫亲自请驸马么。” “是。” 灵犀微阖上眼睛,屏气凝神,再睁眼时,眼底的情绪被强行压下。 灵犀伸手撩开珠帘,向里走去,里面是赵清岁就寝之处,布有屏风以及些许观赏的字画,窗边也置有古玩青花瓶,内里的光线却比之外面要更亮些。 赵清岁支着手坐于床榻前的圆桌边,白皙的手撑着太阳穴,正微偏着头看她,眼中眸光清明,唇角却沾上半分笑。 但灵犀很快走近了,才发现更贴切的形容应该是,似笑非笑般看着她。 “殿下。” 灵犀向她行礼。 “驸马当真是难请,从本宫房门外到这里,所走不过几十步,驸马却似走千万步。” “臣不敢。” 赵清岁扫她一眼不置可否,“近前来。” 灵犀向前迈出一步,但下意识的头就低下来。 赵清岁有些好笑的看她,伸手点了点平铺于桌上的地图,随即发出几声脆响。 “地上有花么,看这里。” 灵犀抬头时,标注清晰的地图瞬时浮于眼前,被大圈围绕的城镇上方赫然写着“都城”二字,大圈只占据整个地图的一小角,更多的是都城之外的零散标点和弯弯曲曲的道路。 这是……都城外围的地图? “上次你让苏蕊交于本宫的印记,暗卫来报于城外一处,找到一样的。” 纤细的指尖轻点在地图上,灵犀随之看去。 “殿下是想借明日看水渠之时将以围剿?” “背后何人未可知,围剿还为之尚早。” “那殿下是想?” 灵犀迎上她的眼眸,明亮的烛光,自一旁勾勒出她清晰的轮廓,身后散开的发丝莫名的被晕染出一道柔和感。 赵清岁却未说话,只看着她,眸光忽闪。 “臣愿去探查。”灵犀拱手道。 “大理寺太过惹人注意,驸马的身份正好借以陪本宫巡查之便,本宫会派暗卫协助驸马。” “是。”灵犀想了想,眉间稍皱道:“殿下,上次小殿下生辰被下毒一事,已是摆明贼人欲刺杀您,一次未成,您又在此时突然出城巡视,这是否太过于冒险。” “臣以为此时殿下不可随意出城,或也得多调派人手保护才可行。” 赵清岁指尖轻点在桌面,又顺势在无形的画着什么,眼睛却不离站于她身前的人,半晌后才好整以暇道:“嗯,驸马言之有理。” “那殿下……” “但不是有驸马么。” 灵犀微张开的唇瓣还保持着不动,赵清岁却忽的起身,站在她身前。 赵清岁探手过来之时,灵犀瞳孔霎时收缩,脚步惯性要往后退,但硬生生被她的眼神制住。 前一刻纤细的指尖还点于桌上的地图,下一刻就已至灵犀脖颈边。 指腹摩挲着布料的声音,浅又轻,传入耳里时却格外的清晰。 “安排万千护卫也不如驸马的贴身护卫。” “整个大泰上下,唯驸马一人,名既正,言也顺。” 赵清岁缓缓的话语,似蒸腾的热气喷尽在她的脖颈间,灼热感顺着跳动的颈动脉导向全身。 须臾,脖颈就被染上半片绯红。 灵犀感觉周边的氧气都被耗尽,呼吸困难,偏偏这时赵清岁还问她道: “驸马以为如何?” 灵犀眼神兀自看向前方,随意寻处支点,开口之时,顿觉出口干舌燥。 “臣自以殿下的旨意为准,护殿下周全。” “嗯。” 赵清岁敛下她的反应,唇角极快弯了弯,指尖顺着常服的直领抚平到边缘处,似有似无的又向领口游走。 “如此甚好,那么驸马从今日起,就寝便不必再回自己房间。” “殿下,这是否……” 灵犀的周身都在散发热气,似下一秒血液也变得灼烫起来。 “近几日,父皇听闻闲言碎语,特意召本宫至殿前,嘱咐本宫,驸马近日常留大理寺,事务繁忙,本宫要多对驸马以宽慰。” 灵犀甫一就要行礼,奈何赵清岁已先行稳住她的肩。 灵犀只好将将抬了手,“殿下对臣一直很好,相信圣上也不会相信这等碎语。” “父皇自是不信的,不过他对于我们未能长时间同房,倒是颇有微词。” 赵清岁语气平静,只是末了忽的抬眼,灵犀恰好迎上她的目光,望进去之时,白蒙蒙的冷雾顿时化开。 继而灵犀看见隐于后方巨大的棋盘,已快是一场残局,灵犀执棋于红方,而黑方刹那间便飞炮,将军。 炮落地的一瞬,透过飞扬的尘土,灵犀望见楚河汉界对面站着的人。 淡色衣角随风飘扬,抬手之势却如不可阻挡的千军万马一般,遥遥和她相望。 只那一眼,赵清岁蓦地唇角微弯,下一秒灵犀执棋红方,被炮覆盖住的象须臾间就成为灰烬。 “想必驸马也不会让本宫难做。” “臣遵命。” 赵清岁微点了点头,抬眼看她道:“时候已不早,那便就寝吧。” ------ 作者有话要说: 第33章 公主驸马(十三) 赵清岁甫一离开她, 淡香裹挟着新鲜的空气慢慢飘过来, 灵犀微弯的指节才得以舒展。 她转身去箱子里,把丝衾抱出来,回身时,赵清岁正坐在床榻边看她, 明亮的烛火被熄灭多数, 只余床塌边那一束。 赵清岁神色淡然,却似漫长黑夜里, 长挂于天边一角明亮又醒目的狼星。 两人隔着珠帘,手边的烛火摇曳, 虚晃着灵犀的视线。 “驸马不与本宫一同睡么?” “成婚之时,本宫还不知驸马身份, 现下同为女子便不用过于拘束。” 声音传过来之时, 不知道是不是幻觉, 灵犀竟然从她的尾音里辨出几分笑意来。 垂落而下珠帘里晶莹通透的水精,浅浅映出她的眉眼,似无数面明镜展于灵犀眼前, 清晰又迅速占据她所有的视线。 “劳殿下费心,臣恐惊扰殿下休息。” 灵犀掌心的丝衾, 触感滑腻又带着些许凉意, 分明是为降低温度,但现下却莫名变得烫手起来。 “是么,何来惊扰?” “殿下不知,臣自小睡觉便不太安分, 年幼之时常有梦中滚下床塌一事, 故而臣睡于地便可。” 灵犀低着头微阖上眼,将珠帘隔绝在外, 于黑暗中道着表面堂而皇之的话。 赵清岁看着她没有说话,屋里一时寂静无声,葳蕤的烛光反射在珠帘上,变幻出多般的颜色。 “驸马仅仅是恐惊扰本宫么?” “是,请殿下明鉴。” 覆在手上的丝衾,热度不散,灵犀顺着贴边暗自换了手的位置。 短暂的凉意又尽数融于掌心里,下一秒灵犀听见从珠帘后传来道声音。 “那你近前来。” 脚步迈出去之时,如搭在弓上的箭矢,清醒又恍惚。 灵犀在距她一步的地方站定,赵清岁拂手过来,连呼吸都有片刻的停滞。 蓦地,带着凉意的指尖缓缓点于她的眉心。 凉意刹那化为灼烧的热流涌动着从指尖倾尽而入。 指尖微的使力,灵犀和她目光相对,赵清岁近在咫尺,近在她的眼前,甚至不容许她有半分的躲散,连视线也被禁锢。 赵清岁似是觉得还不够近,又探身向前半步。 “殿下……” “嗯,驸马不是说让本宫明鉴么。” 赵清岁目光不变,仍是看着她,但点在眉心的指尖却顺着抚过微凸的眉骨,再由太阳穴缓慢向上贴着额角抚之一圈。 像是微风吹过野火,就势烧了个漫山遍野。 气息被轻易的打乱,连带着搭于丝衾下方的手也不知不觉的弯曲使力。 灵犀肩线僵直,下颚紧绷。 赵清岁却似没有丝毫的察觉,指尖由外向里,缓又慢,仔细又认真。 淡香迎面,席卷般将灵犀困在逃不出的中心。 额头逐渐被点燃的滚烫,贴着指尖也将热度回馈给赵清岁,渐渐变得温润柔和。 重又回到眉心之时,也不急于抬手,赵清岁沉吟半晌才道:“嗯,驸马所说,本宫信了。” 灵犀徒然寻回几分理智,坚守下这场拉锯。 指尖定在原处,赵清岁微歪着头看她。 “驸马额头这般硬,想必定是幼时多次撞出来的么?” “不过,本宫建议这等危险的习惯,驸马还是越早改掉越好。” 赵清岁忽的唇角微扬,指尖却细微的压下去,似是提点,也似是收尾,而后缓缓的收了手。 “熄灯。” “是……” 直至葳蕤的烛火被熄灭,灵犀额头的滚烫也没有半分的缓解,热度一直持续到她迷迷糊糊睡着,梦里身处虚幻的世界里也似被太阳直照。 …… 第二日,一行人整装出发,皆身穿便装,加上灵犀和赵清岁统共十人。 苏蕊和赶车的侍卫坐在外面,马车内里的空间被完整的留给她和赵清岁。 灵犀撩开帷裳,赵清岁已坐在里面,手里拿着册子正在翻看,恍然有光透进来时,抬眼向她看来。 往日里的华服尽管被一袭淡色便衣所替代,举手投足之间也仍然是那道遮不住的气势。 “殿下。” 灵犀低了低头,向她行礼。 “嗯。”赵清岁应了声,又道:“苏蕊。” “是,出发!” 马车外传来苏蕊的声音,灵犀甫一坐下,马车已动,她们一路穿过繁华的闹市,在城门短暂的停留便继续行进。 车里安安静静的,偶尔只有赵清岁翻动手里册子的轻响,灵犀直挺挺的坐着,双眼目视前方,看着帷裳上绣着的花,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至出了城,马车时常被道路上的小石子所硌的晃动起来,赵清岁才放下手里的册子。 热茶的蒸汽缓缓覆在眼前,赵清岁透过这片白雾,看向那端坐不动的人。 目光自上而动,从昨晚被她抚过的额角,再贴着高挺的鼻梁,于鼻尖之顶一跃而下时,恰好落在她微阖的唇瓣之上,莫名的,似有柔软的触感从赵清岁的指尖传来,赵清岁搭在盏壁的手指微的收缩而回。 马车又是一阵细微的晃动,赵清岁随着马车而动,但身前人却仍然保持着笔直的肩身。 笔直的肩线,平滑又流畅,贴着常服的边缘,更为衬出她的身形,添上几分干练果断之感。 这是赵清岁特意着苏蕊新购置而回合适的常服,比之之前更为贴身,易于出行。 赵清岁唇角微抿,热茶的香气自嘴里化开,淡淡的茶香瞬时就占据整个喉管。 思绪松散之时,脑海里蓦地又浮现出之前出现的字形轮廓来,赵清岁眉梢微动,视线却顺着定在她直挺的脊背。 那一刻似有毒瘴气悄无声息的渗透进来,眸中生出一只无形的手,顺势而下,若有若无的柔软感,缠绕在指尖,攀附之上,又久久不散。 灵犀察觉到视线,向身侧看去时,赵清岁已阖上眼。 俩人一路无话,直至马车慢慢的停下来,车外传来苏蕊的声音。 “小姐,到了。” 赵清岁缓然睁开眼,眼中带着清明的光。 “嗯。” 既然是换便装出行,称呼上自然也得有所改变。 赵清岁吩咐留一人将马车停置客栈,其余护卫散作寻常百姓,仅带灵犀和苏蕊。 下马车时,灵犀先行跃下车,又迅速回身来替她撩开帷裳迎她出来,恐道路不稳,还用另外一只手仔细的护在外身。 这套动作灵犀做的流畅又自然,没有丝毫的犹豫。 赵清岁搭手于她小臂上时,忽的抬眼看她,唇角勾起浅浅的弧度。 灵犀有些不自然的避开她的目光,手里的动作却一动不动。 赵清岁敛尽她的反应,没有作声。 俩人走在田埂之上,前几日刚下过雨的泥土,因为这几日的天阴还有些润,赵清岁本是一人独走于前,灵犀实在是担心她脚下不稳,便走上前想要扶她。 但很快,赵清岁明白她的意图,收了手。 “殿……” 一个字才将出口,灵犀立时又停住。 赵清岁看着她,没有说话。 灵犀眼神挪了挪,看着她脚下的地,微张开手,护在她身侧道:“小姐,田埂路滑……” 赵清岁猛地打断她,“苏蕊。” “是,小姐。” 苏蕊从身后走近几步,又在灵犀斜后方停下来,并不再上前,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 “苏蕊称我于‘小姐’,你应称我为什么?” 赵清岁音色淡淡,甚至从脸上的神色里什么也看不出来,似是平常的一句话,却如剑气自眼前划过。 灵犀一时僵住,或也是没想到会这么问。 半晌,赵清岁转过身,继续沿着田埂前行,行至几十步后,方到达引水渠旁,赵清岁顺着又走,沿途查看。 须臾之间,赵清岁脚下已沾上黄泥。 这条水渠才修筑好没多时,赵清岁细细的查看,又观之水流流速,以查水渠的高低差是否有效。 灵犀跟在她身后,小心又不敢离太远。 不远处的水渠边站着穿布衣扛锄头的农夫,赵清岁走近同他似寻常闲谈一样,问他水渠是否便利。 得到农夫爽朗的笑声后,赵清岁复又往前,却在下一秒,迈步过至另一田埂时,脚底忽滑。 瞬间,一只手自身后揽住她。 低唤她一声:“夫人小心!” 丝绸顺滑细腻的质感,贴过肌肤,热度透过它传递过来,呼出的热气洒在之上,又覆上一层热。 灵犀将怀里的人扶至安全地方,才松了口气。 赵清岁微偏着头看她,谁也没说话。 哪知,原先同赵清岁答话的农夫,反而扛着锄头笑道:“姑娘还好有你夫君在旁哩,要不然你这摔下去可了不得,怎么说也得崴脚。” “啊……” 灵犀转过身看农夫,莫名有些局促。 “嘶。” 赵清岁冷吸一声,转瞬又召回灵犀的注意力。 “可是伤到了?” 灵犀蹲下身,就要去细看,微张的手将要碰到脚踝之时,突然又停下来。 赵清岁定定的站在那里,灵犀抬头,仰望她时,她也正俯视着她。 阴影从上方投下来,遮住半片光。 明明她身后的天空更明亮,但那时灵犀的眼里恍然间屏蔽一切,只能看见她。 “不疼?” 赵清岁思索般眯了眯眼,“疼。” 灵犀皱了皱眉,须臾,转过身背对着她道:“那我背你?” 平日里挺直的脊背徒然低弯下来,展露在赵清岁身前,只因她的一句‘疼“。 第34章 公主驸马(十四) 入夜之后, 灵犀换下白日里进客栈的常服, 原本是要换上她自己准备的夜行便服,但赵清岁很快就叫住她,命苏蕊交给她另一件稍深色的便服。 便服搭在手心时,莫名的往下沉了沉, 灵犀看向坐在一侧的人。 赵清岁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 披着大氅里执笔的手却没有停,稳稳的落下又轻巧的提笔, 而后才抬眼看她。 “夜深露重,为御寒, 自然得是沉些的。” 灵犀点头应下,转身将这便服穿于身, 推门欲要离开的下一息, 她又莫名的停住。 灵犀侧身回望时, 赵清岁正看着她,纤细的发丝自耳边滑下,墨色的眼眸在昏黄的烛光里, 被渲染的愈加深邃。 两扇木窗被推开些许,淡淡的月色隐于她的身后, 但幽柔的光自外圈浸出来, 从灵犀的角度看,更似她在明朗高空之中闪烁朦胧微光的恒星。 明明是两人无言的对视,但微风拂进来,摇晃葳蕤烛火的那一瞬间, 灵犀却恍然捕捉到她唇角昙花一现的笑意。 灵犀骑马先上大路, 飞奔而驰,趁着夜色的遮掩下, 在一条岔路口,转道沿着小道而进,凉风袭袭,在耳边卷过一阵风声。 心里估算着距离差不多时,灵犀勒马缓停,将马拴于一隐蔽树下,只身而入。 向前行至树林深处,忽有树叶的簌簌声,下一秒,一道人影现于灵犀身前,他黑色的兜帽将脸遮于暗处,随即单手放于胸前向她弯腰行礼。 “陆大人,殿下命我等助你。” 灵犀停下来,“嗯,情况如何。” “无异常,只是先前有一男子进入。” “嗯,前方带路。” “是。” 月色渐深,树林里只有树叶隐隐落于地幽明的光斑,脚步踩在铺于地面的落叶枯枝上,偶尔会发出细小的脆响,就像是往灶台里加入新柴发出“哔剥”的声音。 渐渐的,灵犀看见远处显眼的光,紧接着她听见,一下又一下有规律的沉响。 越往近处走,灵犀心下越了然。 ——这声音,分明是锻造武器时,一锤锤击打钢铁片的脆响。 他们于树林角落边停下,半人高的灌丛遮去多数身影,灵犀站于树影斜后,前面的高墙,将她阻拦在外。 而大门处悬挂着一黑一白的幌子,于烛火照耀下,灵犀能清晰看见上面画有振翅高飞的飞禽。 灵犀避开举灯巡视的人,借着树干的力道上了树,直身往下望时,竟只能看见些许,灵犀飞身跳上墙头,依靠高墙的高度,就近攀上房檐。 这时灵犀才看清内里的修建,名义上为一处府邸,但实际却隐藏着一处铸造兵器的小据点。 高高的外墙将四周所围,遮挡住所有的视线,若只是白日里无意路过,定不会被这院落吸引,但现下灵犀他们身处内里,不远处的莹莹火光直映于他们脸上。 四周还有巡护侍者,比之外围多上许多。 忽的身侧传来推门的轻声,灵犀伏下头,借由房檐遮挡,只露出双眼来。 看清那人的一瞬,灵犀皱了皱眉。 “你说的,先前有一男子进入是他么?” 影卫只看一眼,便低声道:“是。” 男人身着灰色长袍,但随即手上开合的白扇,也似被映上灼热的火光。 他轻门熟路从庭中穿过,灵犀避他而行,从另一侧翻回高墙外。 门外已停有一辆马车,灵犀看了眼大路,问道:“可有近路能赶上他?” “从我们来时的路,绕行便可。” 灵犀带着影卫隐于树林中,翻身上马,寻小路绕行,远远的跟着马车。 马车缓缓停于一偏僻地,这里树木稀少,只有遍地的杂草和泥沙。 车里的男人跳下来,向四周张望,确认无人后才继续往里走。 灵犀从土堆后起身,随她同行的影卫上前道:“陆大人还跟么,再往里是都城外的乱葬岗了。” 灵犀眼神不变,紧紧的跟着男人离开的方向,“跟。” 男人一直向里走,经过乱葬岗的孤坟,才在一处破旧的农家院门前停下来,随即敲响门,从里迎出来一矮胖男子,俩人说了几句,很快又一道进去。 灵犀站在外等了片刻,再也没有什么动静,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蓦地有些烦躁。 “你们在这里等我,我过去看看。” 灵犀悄声靠过去,从围挡里翻身而进,低头倚在土墙边抵近窗,依稀传来男人的声音。 “怎么还没有消息!” 他脚步沉重,隐隐还有粗声的呼气,从这点上灵犀判断应是那矮胖男子。 “勿要急。” 灵犀起身从窗沿的缝隙往里看,借助屋内照明的光,她看见背对着她矮胖男子身上的腰牌,凸起的阳牌上写着大大的一个“工”。 “公子这可是大事,怎能不急。” 矮胖男人似想起什么又看向窗外,灵犀及时低身,避过视线,他低声道:“此事李公可知?” “不知,我只和他道近几日家中父母身体不好,故告假暂离都城几日。” 折扇一声脆响,忽的打开,男人似乎还笑了一下,声音很低,但旋即又指尖搭在案几上,有节奏的敲击着。 紧接着灵犀听见他笑着说:“我今日派去的死士,皆是不死不休。” 有什么从脑海中划过,似一闪即过的流星,灵犀却忽的想起最后她出门前,赵清岁看她的眼神来。 隐隐约约应是有什么连接成一处,但是灵犀什么也想不起,她从土墙边离开时,没留意被土墙边的碎瓦片划破手指。 痛感自伤处蔓延,分明是道微不足道的小伤,却似连心般的疼痛。 灵犀回到乱葬岗入口处的树林边,恍然向远处的乱葬岗看去,黑影中似有一道明亮的光自里向外倾泻出来,洒落在外,耳边却徒然响起那晚她自己说过的话。 “臣以为此时殿下不可随意出城,或也得多调派人手保护才可行……” 凌然又刚正的语气,在那一瞬间似一把弯刀直锥入心。 “速回!” 灵犀猛地抬头,从影卫手中接过缰绳,翻身上马。 夜色披于身,灵犀挥鞭疾驰,沉重的马蹄扬起碍眼的尘土,连水凼的污点都沾上长袍的衣角。 灵犀拽在手中的缰绳,不知不觉收紧几分,耳边还隐有乱葬岗乌鸦粗劣嘶哑的声音。 “殿下身边可还有影卫。” “有,但不多。” “有几人!” 灵犀语气忽的沉下来。 “殿下命我等保护大人,只余两人在身边。” 急促的马蹄声混杂着影卫的话,尾音还未落时,灵犀已徒然收紧马肚两边的脚,烈马一声嘶叫,前蹄腾空。 “大人怎么了?”影卫察觉到什么,也变得紧张。 云层将皎洁的弯月遮去,灵犀抬头时,只能看见外圈那浅浅的光,那一刻,灵犀想起她深邃的目光,想起她唇角昙花一现的笑,甚至她淡淡的语气之下,似乎都在提前给予她宽慰。 灵犀紧蹙着眉,心顺着无底无边的黑洞沉下去。 还未近前,兵器声夹杂着惨叫,自远远的便传过来,火光照天,似要将整个客栈点燃。 外围的死士听见马蹄声,迅速的围靠上来。 “以护殿下为主,勿恋战!” “是!” 灵犀勒马悬停,随即从马上一跃而下,她垂手而握,前方死士一剑挥来时,灵犀抬手挡之,随即响起道脆响,一柄玉笛赫然出现眼前,玉笛浑身通透,呈乳白色,笛身上刻有细细的纹路,似有数道光顺着纹路流动。 被碎瓦片划破的指尖,因为过于使力,竟从伤口渗出血来,血渍瞬时浸入纹路上方刻字的一笔一划里。 灵犀甫一抬力,将这死士震开,下一秒玉笛已击在他身前,紧接着收手而回,躲过另一把出鞘的利刃,飞身倒转踩在他的剑刃之上,脚底微的使力,灵犀反转而退,瞬即站在被箭簇占满的客栈木门前。 木门紧闭,看不清里面的形势,灵犀看着前方步步紧靠的数名死士,猛地玉笛一挥又向前一步。 带兜帽的影卫们从侧面退过来,站在灵犀身边。 “大人,客栈之外并未寻见殿下。” 灵犀微的眯了眯眼睛道:“也并未见到殿下所带来的护卫尸身,或应都在客栈里面。” 话音降落,死士复又冲上前,数把剑锋寒光一闪,同时挥向他们。 灵犀侧身躲过,又用玉笛将之挡开,随即反势而逼,迎着戾气,直指咽喉,那死士迅速向后退,但身边立时有别的死士挥刀而上,灵犀手指一转,玉笛自上而下,击在死士的手背,下一秒手里的剑滚落,灵犀回身用玉笛敲打,剑身微震,迅速没入他的身体里,只留下那剑柄还在外,血迹自剑后流出。 “啊……” 他微张开嘴,喉管只发出一个单子音节,便顺势倒下去。 身后的木门忽的发出破旧的“吱呀”声,灵犀弯身躲去新一轮的攻击时,顺着往后退,一脚踩在檐柱上,借力腾空而起,向后望,刀光剑影间,灵犀忽的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来。 同时,数剑并至,在灵犀的脚下叠为剑伞一般,灵犀脚尖轻点,稳稳落于上方,回身和正坐在客栈大堂里的赵清岁相望。 大堂里除去赵清岁坐的那把太师椅,其它俱被毁坏一尽,护卫举着矛、盾护于她周围,前身和后身各有一名带着黑色兜帽的影卫。 她坐在大堂的正中心,身后依然披着灵犀初离开时的那件大氅,神色淡淡,连墨色的眼眸都没有流露出半分别样的情绪。 却在木门打开,和灵犀对视的那一瞬间,唇角极快的弯了弯。 身边武器的碰撞声,死士喉管发出的低吼声,迎面呼啸而过的风声,霎时全消失掉,灵犀的耳边陷入一段寂静。 脚下的剑扇迎上而立,变幻为剑山来,灵犀一跃至空中,还没等她逆势而下,已有一矛自远处飞来,直插入正中的死士胸膛,温热的血洒在灵犀的长袍上。 随即身后响起喊杀声来,护卫持矛、盾尽数冲出来,影卫紧随其后飞身而出,死士前行的气势被突然击退。 取而代之的是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灵犀回身,偌大空旷的大堂里,只有赵清岁一人。 一如,今夜她初离开时的那般,什么话也没说只是静静的看着她。 闪烁朦胧微光的恒星,似正为她照明归去的路途。 “我来晚了。” “你来了。” 俩人同时开口,客栈里似有回响,声音在灵犀的耳边转,打破她陷入的寂静。 “殿下,您不应这样。” 灵犀单膝跪于她身前,笛尖抵于地。 身前人有几息的沉默,而后才道: “这样是何样。” “不应将自己的安危置于险处。” “即使您早有预料,刺杀会在今晚,即使您已有布置,但也不应以自己为诱饵,如果、如果这其中任何的一个环节出现问题……” 灵犀紧蹙的眉,又紧了几分,但后面的话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只能紧握着玉笛。 “如果这其中任何一个环节出现问题,”身前的人慢慢重复她的话,顿了顿又道:“你会怎么样?” 只是顺着神上的话假设,但霎时就有戾气从心里涌出来,连笛身都变得滚烫。 灵犀缓缓抬头看她,一贯克制又平静的眼底却悄然起了变化,她沉声道: “杀之殆尽。” ------ 作者有话要说: 第35章 公主驸马(十五) 赵清岁探手过来, 带着凉意的手覆上她的双眼, 将她布满血丝的眼微阖上。 “大泰还未统一之时,本宫曾带兵平复叛军,也曾以自己为诱饵,诱叛军入圈。” 指腹处的眉梢微动, 赵清岁搭上去用指尖微的将它抚平。 “战前, 本宫算天时窥地利谋人和,确保每一环的推进, 最后站于城墙上,心里已有十分把握。” “今日这次, 本宫没有算天时,没有窥地利, 甚至连人和也未谋, 对于夜晚的刺杀, 只是基于战时得来的经验。” 忽的有绒毛扑闪,蹭过掌心。 灵犀睁开眼,透过手指的间隙看着她。 指尖细细的摩挲, 眉心的热度反而贴着指尖侵袭而入,似是暮春三月化开寒冻的冰面。 “但本宫却仍有十分的把握。” 她的语气, 平静又坦然, 更像是这里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 赵清岁对上她的视线,唇角微弯,低头离近道:“你可知这是为何。” 抚在眉心的手却顺着脸颊的轮廓缓慢向下,赵清岁温润的气息洒在灵犀的额间, 霎时似被一双无形的手推入缥缈的虚空之中, 灵犀浮在空中,却唯一能听见自己清晰的心脏跳动声, 身前幻化出一面明镜,抬眼之时,镜中所化竟是无数幅她自己站于身后,默默看着神上的画面。 瞳孔骤然紧缩,灵犀垂下眼,只有她自己才知道,这每一幅画面之中,她没有过多的动作,甚至连眼神都静下来,但唯独一点,镜中自己触目所及,皆是神上。 这是她无论如何也更改不了,忽视不下的事实。 ——咻! “殿下小心!” 忽的身后传来影卫的呼喊。 明镜转即破碎,虚空也随之消失。 下一秒,自身后疾驰而来的箭簇带着劲气贴灵犀脸侧而过,刃气震耳,灵犀瞳孔忽的收紧,脚下猛地使力,堪堪挡于赵清岁身前。 箭簇抵着而近,尖利的箭簇穿破外袍至中衣也只需几息,但在这短暂的时间里,灵犀却下意识的紧握住赵清岁的手。 “嗯。” 胸腔被冲力一震,灵犀闷哼出声,但她想象中的疼痛却并没有扩散而来,玉笛被放入袖袍里,灵犀抬手去握箭身,只用几分力,箭簇便徒然被拔。出。来,浅灰色的箭簇之上显着亮堂的光,但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异常的干净。 灵犀看着这支箭簇微皱着眉,她想要去摸被箭簇扎入的地方,但随即赵清岁从她身后出来,敛下她的所有动作。 赵清岁眸光明亮,任由灵犀握住她的手,一步站于灵犀身前,探手去摸前一刻箭簇而至的位置。 “殿下?” 修长的手指没入被刺穿的长袍里,灵犀却没有感觉到她指尖的温度,反倒是赵清岁微的使力,有一整片的下压感。 ——“夜深露重,为御寒,自然得是沉些的。” 灵犀想起入夜之时,更换便服的话语,恍然抬头看她。 “嗯,无碍。” 赵清岁确认她安全无虞后收回手,迎上她的视线,却没有拉开她们之间的距离。 “软猬甲?” “嗯。” “软猬甲整个大泰只有这一件,您怎能……” 灵犀眉间的折痕渐深,应是要说些什么的,但话到嘴边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赵清岁静静的看着她,缓缓的抬起灵犀紧握住她的手,视线似有似无的在她们重叠的手上扫过,低声道:“因为我相信,你会不顾性命救之。” 赵清岁回握住灵犀的手,似灼烧般的烈火,从她的掌心燃向灵犀全身。 掌心清晰的触感,但只是须臾,灵犀连血液都变得滚烫起来,血管里充斥着叫嚣声,一阵一阵的向灵犀的心脏卷袭而去。 耳边忽的有几息响起“嗡嗡”声,但立时就有无数道神上的声音,回旋于脑中,长久未散。 “殿下,客栈外死士均被击杀,无一遗漏,我等护卫不力,请您责罚。” 赵清岁身后忽然响起的声音,将灵犀猛地拉扯回来。 天边的晨曦,似强行撕开的一道口,从外透进光来,护卫粗略的清理战场,将每一个死士的尸体都翻找了遍。 “回殿下,什么也没有找到。” 如预料中一般,死士定会隐去主人的身份。 “嗯,回都城。” “是。” 归城的马车,苏蕊依然坐于外,灵犀坐于赵清岁身侧,甫一落座又有些不安的站起来。 “怎么了。” 赵清岁抬眼看她。 灵犀低头向她行礼道:“殿下,初混战之时,有死士血沾于臣身,臣于马车之里,恐有难闻之味。” 赵清岁看着眼前的这个人眉梢微动,“无妨,坐吧。” “是。” 灵犀重又坐下,却依然保持着她一贯的姿势,两眼目视前方,挺直脊背,两手搭于膝盖处。 赵清岁敛下她的动作,持盏盖的手顿了顿,“驸马去那印记处查的如何?” 灵犀将她所见,皆仔细禀与赵清岁,而后又道:“乱葬岗那一矮胖者身上佩有工部阳牌,且持白扇者与他都有提及’李公‘一人。” “现下看来,臣似乎能明白,他等为什么在乱葬岗还有一破旧院子,想来是为了捡没死透的人培养成死士。” 灵犀语气平静,但言及“死士”两字时,立即就有隐隐戾气。 “嗯,朝堂之上姓李者,人数不少。”赵清岁微抿着茶,淡淡道;“但,这般巧么,李丞相也在之中。” “殿下,臣从持白扇者所说话语之间听出,似乎这’李公‘并不知道他所做的事,会不会只是借这’李公‘的名义行方便之事。” “嗯,有这可能,本宫于昨晚派去的人,也回报都城各处并无任何动作。” 灵犀皱着眉,“刺杀殿下这般大的事,纵使再有底气,也不可能这么沉得住气。” 灵犀话音刚落,又自我否定道:“但此事也无法下定论。” 赵清岁将茶盏置于桌面,眸光微凝道:“白扇者,着大理寺文书将画像以图纸呈于本宫,工部那处,驸马知道该怎么做。” “至于’李公‘么,挨个查,丞相那处先行试探看看。” “是。” 灵犀拱手低头应下,又回身保持之前的姿势,两眼紧紧的看着前方,心里却似置于山谷边缘,无数次回响神上在客栈说的话。 但也正因为这点,灵犀一点也没能注意到身侧向她投来的目光。 俩人回到府邸,在院落的岔路中,灵犀还没能向赵清岁告退,身前的人已先开口道:“驸马同本宫来。” “是。” 赵清岁屏退院落中的奴仆,自窗边照进内里的光,似有似无的照在她的身上。 她穿珠帘而过,却在圆桌边停下来,灵犀甫一站定,赵清岁已回身看她。 眸光定定,隐带着审视,灵犀微低着头,避开她的目光。 “陆穆。” 这是赵清岁第一次当着她的面,不是叫她“陆大人”,也不是叫她“驸马”,而是灵犀最陌生的两个字。 她尾音降落,便裹挟着半分冷意,灵犀弯身而下,“殿下,臣在。” “你还不明白么。” “本宫于客栈之中说的话,你心里了然几分?” 灵犀绷着身,举于身前的手,紧紧抵在一处,但一时却不知道应回她什么。 沉默的时间,被逐渐拉长,灵犀皱着眉须臾后才道:“殿下,臣明白。” “明白?”赵清岁忽的冷笑一声,“那你说与本宫听,你明白了什么。” “殿下息怒。” “臣明白殿下的心意,亦也明白臣自己的心意。” 灵犀太阳穴似有外物敲打,一跳一跳的疼。 “但是……但是……” 灵犀一时停住,思绪万千,她却不知道如何把这但是后的话语说与她听。 “陆穆,你直起身来。” 身前人的语气又平静下来,灵犀微阖上双眼,又缓缓睁开。 “是。” 灵犀应声挺直背,还未抬眼之际,赵清岁已前倾着身靠向她。 灵犀却蓦然往后退却一步,等她看清时,赵清岁正微眯着眼,随着她的脚步又进一步。 ------ 作者有话要说: 唉其实我觉得这章写的不是很好…… 就秃头,难受。 第36章 公主驸马(十六) 身前的淡香甫一压过来, 带着极强的侵入感, 立时就幻化出一道无形的屏障,将灵犀所包围。 灵犀下意识的脚步往后挪,身后却忽的抵上坚硬的山柱。 手碰在圆滑的柱沿上,丝丝凉意顺着触感渗透进血液。 “殿下。” 灵犀低喊一声, 却在下一秒, 赵清岁已近前。 墨色的眸光离她近在眼前,却不似之前灵犀看见的那样淡然, 更似被猎手盯上的猎物,眼眸中闪烁着危险的光, 流露出攻击性。 “你可别又与本宫说,你是碍于礼德。” 落入耳的声音里徒然夹杂着几分冷意, 霎时化作一把尖利的冰锥, 从她的脸颊斜着而过, 锥入她身后的山柱,发出一道闷响,在她的耳边回转, 甚至灵犀隐隐还能看到冰锥逐渐泛出的冷雾。 透过这层冷雾再看向身前人时,分明是道无形的压迫感, 似蛛网般迎面覆过来, 但就在那极小的间隙里,灵犀搭在柱沿边的指节却有些许的弯曲。 “殿下,”灵犀艰难的开口,“礼德的范围里也包含君臣之礼, 您贵为公主, 臣……” “是么。” 赵清岁打断了她,之前曾探入箭簇位置的指尖, 转瞬又轻点于她心脏之上,即使是隔着衣物的触感,也徒然让灵犀全身绷紧,继而赵清岁一字一字道:“陆穆,你心里真是这么想的么?” 赵清岁的指尖分明力道很轻,但点上去时,立时就似有千斤坠于心上,压的她喘不过气来,灵犀蓦地错开眼,不知道怎么回答。 “所以,宴会救我、客栈援我,所有你做的,都只是拘于君臣之礼下的假心假意?” “不是的。” 窗边透进来明亮的暖光,打在她们身上,落下一道细长的身影,模糊的融合又重叠,灵犀望着那黑影,但渐渐的连黑影里都似生出万般倒刺,沾抹上炙热的毒液向她靠近。 “不是这样的。” 灵犀不知不觉蜷缩的手指,紧紧没入柔软的掌心里,连伤口的又一次裂开她都没能察觉,温热的液体顺着指缝而下,滴入松软的地毯里。 “我对你一心一意。” 黑影里的毒刺,霎时疯长,蔓延至灵犀的心口,再有一步,就将深刺而下,毒浸全身。 但赵清岁点于她心上的指尖,忽的偏移位置,放于她的下颔,轻微的使力,迫使灵犀抬起头。 不再看向晦暗的黑影,而是迎面向耀眼的金乌,那一刻,灵犀有些许的卸力,疼痛感漫天铺地的覆下来的瞬间,却被这道光所驱散。 “还有呢。” 赵清岁眸光流转,定定的看着她,指尖微弱的温度,从下颚导向心脏。 灵犀紧握的掌心,有片刻的松缓,眼角余光扫见的那致命的毒刺,张牙舞爪一般在她身侧晃动,危险又紧张。 胸口上下起伏,淡香顺势袭入,心里隐隐生出一道声音来,在和她说着什么,血腥味在口腔里蔓延的那一瞬间,灵犀听见自己道: “不论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这都不会改变。” “因为是你,也只因为是你。” 灵犀话语说出口的瞬间,毒刺猛地扑上来,完整的没入跳动的心脏里,一阵酥麻自心脏沿着血液运送至全身。 那一刻,灵犀想,自己应该是永远也脱离不了这根毒刺了。 灵犀眼中的光倒映出,赵清岁浅浅弯了弯的唇角,但还没能等灵犀细想,已有一道黑影覆盖下来。 “殿……” 脖颈间徒然感受到的呼气,温热又带着些湿润,一层一层的激过来,让灵犀嘴边的话语也停下来,脊背绷直,紧紧的抵靠在身后的山柱上。 赵清岁用充分的行动让灵犀闭了嘴。 甫一靠过来,齿间贴上白嫩的脖颈,还未有别的动作,灵犀已僵在原地。 赵清岁似紧盯猎物,长久之后,终于寻到一合适机会,一扑而上享受猎物的猎手。 热气徐徐洒下来,像是有轻细的羽毛扫过绒毛,灵犀屏住气息,还没吐气,下一秒,忽的有一道热流从突出又鲜明的颈动脉血管上划过。 全身抑制不住的有一阵轻颤,这般怪异的感觉即使是灵犀曾经被黑魂侵蚀入身也没有过的。 几乎无意识的,灵犀微咬着牙,抵制住这道怪感。 白皙的脖颈上悄然覆上一层绯红,赵清岁却并不打算放过她,目光紧锁于眼下的猎物。 舌尖打着圈的围绕颈动脉绕了绕,而后才咬在旁边,齿间的细磨,忽轻忽重,更像是惩罚一般,对猎物撒着气。 轻时,似蚂蚁咬嗜入心,带着一阵细痒,重时,似牵连拉扯着经脉,带着明显的灼烧感。 气息浅浅的从脸颊耳边拂过,转瞬又融入周围的空气里,但只是须臾也变得滚烫。 赵清岁微抬着头看她,似乎很满意这片绯红。 “殿、殿下。” 灵犀狼狈的换着气,声音不稳的叫她,但只是刚出口的话,下一瞬,赵清岁贴近了她的耳边,温声吐气道:“我想看驸马一贯挺直的脊背因我而弯。” ------ 作者有话要说: 我努力了!明天还上班,着不住,下一章见!晚安。 第37章 公主驸马(十七) 气息似有似无的掠过耳廓, 随着赵清岁的尾音将落, 灵犀脊柱尾端迅速窜起一道电流,顺势而上,一阵酥麻感,激的她身体轻晃。 搭在下颚的指尖, 细微的摩挲着, 又勾起丝丝痒意。 灵犀恍然侧头看她,脸颊立时有一道柔软蹭过。 但还没能等灵犀明白过来那是什么触感, 耳边响起的声音又悄然转移她的注意力。 “不仅仅是居于君臣之礼下的弯腰。” “而是更多的,有关于你的, 我都想要。” 赵清岁的声音莫名变得轻下来,但是说出口话, 却带着几分**。 赵清岁看着她, 墨色的眼眸里散出夺目的光芒, 似是要占据她整个视野。 和亮眼的光相对,明明只是一眼就会忍不住的避开,但那一瞬间, 即使扎入跳动心脏里的毒刺,向她传来钻心般的疼痛, 灵犀也依然挪不开眼。 那一刻, 灵犀竟然有些坦然,坦然的面对镜中的自己,坦然的面对被隐藏在深里的内心。 “所以你担心的究竟是什么。” 眼前的人甫一抵近灵犀,连光也变得灼热, 炽热的照在她的脸颊。 灵犀看着她, 承接住这道温度,思绪回转道: “殿下与我皆为女子, 在这朝堂之上,或是在整个大泰,这都将是最大的阻碍,我不愿殿下被这般闲言碎语,也不愿殿下为此费心。” “都不愿,可唯独愿我饱受得不到你的煎熬?” 赵清岁眸光微凝,仔细的看着她。 “……不是。” “那是什么?” 赵清岁一手撑于灵犀的身后的山柱,另一只搭于她下颚的手抚着轮廓往上,若有若无的用指背蹭过耳垂。 原本下颚细碎的痒意瞬时被放大,灵犀不自觉的偏了偏头,躲开这般折磨。 察觉到她的动作,赵清岁覆手而压,两个指尖轻捏住她的耳垂。 “天不怕,地不怕,你还怕这些闲言闲语么。” “我自己倒没什么,但事关你,就不可以。” 灵犀闻声回看她,语气轻又缓,但又莫名坚定。 赵清岁迎上她的眼睛,俩人对视半晌,赵清岁忽的笑了一声,“你的所有担心,都只是这一点么?” “嗯。” 灵犀将心里不可说的原因压下去,只换作这一道名义上最能说的通的理由。 “你我已成婚,你的真实身份,整个大泰也只有我知道。” “长时间没有子嗣,圣上那边恐难以交代。” 指尖的温度,悄然渗透入肌肤,耳垂在赵清岁的揉抚下,渐渐泛红。 “父皇处自有我来周旋,何况只要有晟儿,皇家的子嗣也不会断。” “那天下人的……” “天下人,我贵为公主,不可妄言这一点,我相信所有人都明白。” 灵犀还想说什么,赵清岁却微的手上使了些力道。 “至于背后说什么,那便是众口难调,是无法控制的。”赵清岁顿了顿,唇角扬起笑来,“还是,是驸马想有子嗣?” 灵犀被她的笑,笑的热意直往脸上扑。 “那我派人出去寻古药回来。” “不不不是。” “那驸马还有别的担忧么?” 指尖的热,拂过脸颊,灵犀看着她像是在沐浴在金乌的照耀下,没有任何可遁逃的地方,连心底隐藏的情绪也被挖掘出来,展露在金色光芒里被包裹住。 灵犀说不出话来,坦然又认真的面对这些的时候,心底姿意妄为生长出来的枝桠突然破土而出,穿过覆在上面的落叶,穿过碎石,甚至在阳光的滋养下变得茁壮又生机盎然。 灵犀沉默的摇了摇头,赵清岁唇角的笑深了几分,带着热意的指尖抵在她的唇瓣之上,离的更近了,灵犀才听见她笑着道: “很好,那我们可以进一步仔细的讨论你如何满足我的愿望了。” “什么……” 黑影压下来之时,灵犀还有些怔,直到指尖的热意被柔软的唇所代替,她才反应过来。 黑影将她的未能说出的愿望两字,抵住,又轻轻地细细地碾磨掉。 柔软与柔软的碰撞,在一瞬间爆发出绚烂的火花,灵巧的舌尖勾勒出她的唇形,而后探入,从紧闭的牙关扫过,随着身上的颤栗,打开一条缝隙。 虽然缝隙只是短暂开合,但还是被对方抓住了机会,舌尖顺势悄然而入,于内里轻巧的打着圈,蹭过内壁,又勾着她追逐。 呼吸逐渐被占据,连起伏也被主导。 身前人的指尖缓缓的搭于她的大带之上,另一只手则顺着山柱的柱沿抚上她的脊背。 指尖隔着衣物,轻抚着她中间的脊柱,顺之向下,又逆势向上,以此反复,身后的触感辅以唇舌之间的感官,霎时涌上心头。 身侧的光影描摹出她们贴在一起的身影,落在另一侧的墙边,再顺着往下看能看见灵犀缓缓卸力而松的掌心。 这个吻持续了许久,久到赵清岁微的拉开两人的距离,频繁的呼吐着气,灵犀眼中浮上一层薄雾,上前轻抚着她的背帮她顺气。 “殿下你……” “闭嘴。” 灵犀卡在嘴边的“没事吧”三个字被硬生生咽了回去。 呼吸平缓下来的那刻,赵清岁捉住她的手,往床榻边走。 灵犀被推下去的瞬间,腰上的大带被解开,长袍敞开,又随之褪去。 赵清岁俯身靠过来时,撑在她的上方,眼眸深邃又带着几分笑意,指尖点于她的眉心,顺着鼻梁往下,最后停于赵清岁刚品尝过还带着红润光泽的唇瓣上。 眼中笑意更甚,缓缓道:“驸马所称会滚下床榻的危险习惯,我来亲自查看,你有没有改掉。” 灵犀微睁大眼睛,不稳的气息,自鼻腔落在她的指背。 但还没能灵犀思考这“查看”的深层含义,赵清岁已俯身而下躺在她的身边,头顺势枕在她的心脏上。 原本就加速的心跳声,转瞬被暴露出来。 身上的人唇角微弯,揽着她道:“睡吧。” …… 次日上朝,灵犀就接到赵琮的旨意,命她随赵清岁一同参与后日的狩猎,当然同样参与这场狩猎的还有丞相。 灵犀回大理寺和李才商讨剩下的事情,也找画工将她描述的白扇男子和那矮胖男子的大致面貌作出画像来,分发给下属后,小心的折叠一张放入怀里,准备回去时带给赵清岁。 工部那处,灵犀特意跑了一次,借着赵清岁的名义四处看了看,终于在虞衡司下的**厂里看见了那矮胖男人。 狩猎当日,灵犀将赵清岁扶上马车,放下帷裳,才接过护卫手里的缰绳,翻身上马。 狩猎的队伍浩浩汤汤,旌旗蔽日。 灵犀身后背着箭囊,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握着弓。 这次狩猎不是田猎,只是一次小型的狩猎,赵琮命随行的官员皆要参加,以时间为限,狩猎多者为胜者。 到达禁苑处,队伍只是短暂的休息后,便开始比赛。 灵犀接到通传时,正要从赵清岁的营帐里退出去,赵清岁却忽的叫住她。 “殿下?” 灵犀回身看她。 赵清岁上前轻掸了掸她的长袍,指尖顺着衣领抚平,又紧了紧她之前夜晚受伤,手指上缠绕的纱布才道:“注意安全。” 淡香飘到鼻尖,只是几息,已有淡淡的笑意浮上来。 “好,殿下放心。” 灵犀骑马驰于山林草原之间,烈马嘶鸣,还有动物四散奔逃穿过枝叶的沙沙声,以及身侧偶尔传来的叫好的呐喊声。 风贴着耳边刮过,灵犀寻着一快速移动的动物身影,旋即搭弓射箭,一箭而出,命中目标的一瞬间,却有另外一支箭,也没入它的绒毛里。 灵犀驾马离近时,恰好碰上同样来捡猎物的丞相。 “李丞相。”灵犀收了弓向他行礼。 “哦?陆大人也是看中了这只猎物?” “丞相的箭比下官的快,这只猎物应是丞相的。” 灵犀下马,将自己的箭**,又将猎物提起来要交于他。 他搭着胡须笑,“陆大人倒是客气。”顿了顿却又低声道:“想来是陆大人做了驸马后,眼界不同了。” “丞相此言,下官惶恐。”灵犀拱手低头道。 丞相从马背上下来,拉着缰绳道:“我只是随意一说,陆大人莫要当真,林子里还有许多猎物,你我一路而进?” “好。” 俩人牵马同行,脚踩在残枝落叶上,响起阵阵脆响。 “丞相前几日休沐的当晚,可有观星辰?下官那日在市井时,曾在外遇一算卦先生,说是那晚北斗七星之中的天权星闪亮,数年难得一遇,是我大泰的福气。” 丞相目视前方,仍在寻找四处奔散的猎物,“未曾,那日休沐,夜里酒喝的多些,歇息的早,陆大人可看见是怎样的景象了?” 灵犀仔细的观察着他的神情,却未察觉出异样,“确实居于空中明亮显眼。” “这样么,那是我错过了。” 他的重点似乎并不在与灵犀的谈话上,目光紧紧的锁定前方的猎物,神色平静,也看不出多余的情绪。 “或许只是那算卦先生骗下官的,过几日也许还有,不过那日下官还看见天边泛红的微光。” “微光?天显异象?” “应不是,似火光。” “火光?那或许是有地方走水,所陆大人能看见天边泛红的微光。” 话音将落,丞相举起手来示意她噤声,随即灵犀看见路中跑过的野猪,随即让她从另一边绕行,两人合而围之。 入夜之时,灵犀将猎物交于奴仆,遂进帐寻赵清岁。 她坐于案几后,手撑着额头正在看着什么,没有人通报,听见声音,她也只当是苏蕊回来。 狩猎扎帐在林深处,傍晚便开始降温,灵犀拿着苏蕊新换的手炉近前,弯身蹲下来在她身前的案几前时,赵清岁的忽的抬眼看她,眼中的冷色瞬时似暮春之初解冻的回暖。 “殿下,你手炉需更换了。” 赵清岁若有所思的微点了点头,目光在灵犀手中的手炉上逡巡,又看她缓缓道:“嗯,暖床的香炉似也该换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亲吻后喘气的赵清岁:体力好,了不起么?! 第38章 公主驸马(十八) 灵犀抬手将她掌心的手炉撤掉, 转瞬又覆上新的更暖和的手炉。 手指冷热的交替, 霎时让灵犀眼前隐隐浮现出,那晚她背后抵着柔软的床榻,身前却是赵清岁俯身而下撑于她上方,指尖划过轻点于唇瓣上, 凉润的触感。 眼神落于她手里新换的手炉, 指尖轻搭于上方,似有似无的顺着手炉的轮廓划过, 只一眼,灵犀像是感受到灼烧, 星星之火带起的燎原之火,随风烧过来, 立时将她包围。 火花飞舞, 火光摇曳, 映进眼里时,却像是无边黑夜里的一道热源,让人想离它近, 更近。 “好。”灵犀低声的应下。 赵清岁看她的样子笑了声,掌心覆在她的手背, 热意贴着经脉滑过, 又停在她被细布包裹的手指,“我看看。” 一层一层的绕开,带着药的细布被揭去,将内里的伤口呈现在烛光下, 白皙的底色上有一层暗红的痂。 温热的指腹贴着周围轻抚过去, 带来细碎的痒意,赵清岁从案几边拿药膏来为灵犀换药。 乳白色的药膏甫一抹上去, 带着苦味的药香便随之渗出来。 “疼么?” “不疼,已经结痂了。” 细布复又被缠绕上去,药膏浸过细布,粘黏上去。 手上被瓦片划破的伤口,灵犀根本就没在意,或者说她已经忘了,还是第二日,赵清岁探手过来,无意间摸到的。 察觉出异样的瞬间,赵清岁皱了眉,随即命苏蕊召了太医来,灵犀原本想阻止她,这种小伤口,只要给她伤药,她自己就能包扎处理,但赵清岁抿着唇一言不发的神情,硬是让灵犀硬生生把话咽了下去。 “其实只是道小伤口,不碍事的。” 太医离开时,灵犀看着被包裹成里三层外三层臃肿的手指轻声的说。 但立时赵清岁皱着眉的眼眸向她扫过来,灵犀又闭了嘴。 “你这般仔细,怎么会被碎瓦片划破?” 赵清岁问她时,灵犀一瞬回到了那晚,她蹲在窗边听见“死士”的情景。 灵犀能理解为什么被碎片划破,但连她也解释不出为什么那时候,这道小伤口的疼痛连着心脏,似有千万般的刀挥下来的痛楚。 看着被包裹的手,灵犀侧头看她,与之眸光相触的那一瞬间,像是有什么从心里浮现出来。 灵犀看着赵清岁笑,阳光穿过窗,映下来的光斑,笼罩在灵犀的侧脸,散出一圈的光晕,模模糊糊的,却又让赵清岁看的真切。 而后赵清岁听见她似是喟叹一声:“因为你啊。” 赵清岁将细布系上,指缝嵌入灵犀的指缝里,微的向她使力,“还蹲在那里,腿不酸么?” “忘记了。” 灵犀起身,随着赵清岁的手,坐在她身边,另一只手帮她拢了拢肩后的大氅。 “殿下,我还是觉得你不应该和我来这里的。” “为什么。” 赵清岁微偏着头看她,仍由身后大氅将她围拢。 “这里温度相较府邸还要低些,且因是扎帐在外,条件也没有府里好……” 赵清岁却忽的握紧了她的手,拇指轻轻的剐蹭过她的指节,打断灵犀的话,“有你在。” 灵犀半张着嘴,片刻又阖上,搭在后的手将大氅围的更紧了。 赵清岁察觉到她的手,轻微的往后靠,有几分的卸力,灵犀怕她就势倚下,不敢收手,揽着她。 怀中的人顺势寻一舒服的姿势,微扬着唇角。 灵犀嗅着淡香,被火苗包裹时,反而因为触碰的到,生出几分安心。 “今日的狩猎怎么样?” 灵犀正好低头看她,闻声,想了想才将在狩猎之际遇见丞相的事情说与她听,连对话也一一复述。 温声的话语,混着些许帐外掀起的枝叶细响,似伴奏一样为她和鸣。 “……但我也只能看出他神情正常,像是不知道这件事,但人心隔肚皮,我不能很确定。” 说完后,灵犀认真的说出她自己的想法,又有些犹豫,“我要不要再换个方式试探?” 赵清岁静静的听着,一手搭在手炉上,一手又摩挲着灵犀的手背,等着她尾音落后才笑道:“到这里就好,你做的很好了。” “你回来前,有影卫来报,我们狩猎出城后,便有人在丞相的庭院里看见那执白扇的男人。” “李丞相知不知道这件事,他是不是逢场作戏,都和他脱不开联系了。” 赵清岁顿了顿又道:“若他知道此事,也就当我先行的一个震慑,若他不知道,那么我会亲自让他知道的。” “殿下打算怎么做?” 灵犀问出口的话,还没能得到回复,帐外忽的传来苏蕊的声音。 “殿下,丞相回来了。” 赵清岁仰着头时恰好能看见灵犀白净的脖颈上还能未消去的痕迹,手指靠过去的下一秒,她明显感觉到灵犀微僵住的身体。 “走吧,陪我去见丞相。” 赵清岁一触既离,眸光明亮。 灵犀随着赵清岁进入营帐,赵清岁将人屏退后,坐于主座。 “殿下到来,臣未远迎,请殿下恕罪。”李丞相站于下方向赵清岁行礼。 “丞相免礼,本宫今日来是有要事同丞相商议。” 赵清岁轻点着茶盏的盏盖,微敛下的眼睑遮挡着,听不出也看不出她的情绪。 “商议不敢,请殿下明示。” “几日前,休沐,驸马陪本宫出去巡视水渠时,夜间在外遭遇行刺。” 赵清岁抬眼看他,神情淡淡,似是她说的只是寻常的两字,但尾音里却分明溢出冷意。 “行刺?!怎、怎会!何人这么大胆敢在都城外行刺殿下!” “殿下息怒,此事非同小可,臣即命京兆尹……”他拱手而弯,低头道。 “不必了。” 前方传来冷漠的声音猛地打断他。 “本宫已命大理寺着手调查,不过……” 赵清岁说着有几息的停顿,推开盏盖微抿了口热茶。 这突兀的停顿,反而让站于下方的人似在海上漂泊的船只,根本分不清暴风雨什么时候会突然袭来。 灵犀看了眼下面的丞相,又侧头看赵清岁,她像是察觉到灵犀的目光,微弯着唇角安抚灵犀。 似暖风拂过,化开刺骨的冰冷。 心里响起“刺啦”声,破土而出的枝杈上,竟生出嫩芽来。 “请殿下明示。” “不过么,大理寺在调查的过程中,竟然看见那人入了丞相府。” 赵清岁将茶盏置于桌面,响起一声脆响,下一刻,丞相已跪伏于下方,大喊道;“请殿下明察!臣断不可能做出此等叛逆之事!” 赵清岁向前探了探身,“本宫自然是相信丞相不会做这种糊涂事,不过那人,既然能入丞相府,这一点丞相总得给本宫一个交待吧。” “苏蕊。” 赵清岁忽的叫了声,苏蕊自帐外低头而进,将手里的画像双手呈上前。 赵清岁微扬下颚,苏蕊弯身将手里的画像交于丞相手里,随后又退出。 “丞相看看,可认识他。” 他在看清画像的一瞬间,瞳孔猛地收缩,拿着画像的手隐隐有些晃,“这、这!” 数秒后,随即又伏身磕头,“殿下,这人确实是臣府中幕僚,但臣真不知这件事,臣也绝不会与他做出这灭九族的事啊!” “幕僚,”赵清岁蓦地冷笑一声,“好一个幕僚!” “殿下息怒,罪臣识人不清,养虎为患,请殿下责罚,但请殿下给罪臣一个能将功补过的机会,罪臣定不辱殿下期望!” 赵清岁向后倚着椅背,似怒气未平息,指尖轻点于桌面,一下又一下的。 “既然丞相这么说了,那本宫就给丞相一个机会,只要丞相配合大理寺,能抓住此人,本宫可从轻处置。” “罪臣谢殿下应允。” 赵清岁微的眯了眯眼,起身经过他身侧时,忽又停下,俯视着跪伏于地上的人,冷声道:“丞相收幕僚之时,不查背景,不问来路,只看才学,那本宫有一问,丞相收于府中的幕僚究竟忠的是你丞相,还是圣上呢,亦或又是谁?” “殿下……” 尾音落下,赵清岁也不管跪于脚边的人还在说什么,抬脚离开这营帐,撩开挡风遮蔽的帐帘后,裹挟着深夜寒意的风霎时涌过来,将她仅有的热也要吞噬掉。 分明只是短暂的时间,但没有手炉后,掌心的温度却一低再低,现在更似从冰窟里刚捞出的碎冰。 赵清岁紧皱着眉,藏于深处的疲惫感徒然从心底直直的冲了上来,脑中浮现出,最后她站在城墙上回身望去,一片废墟的景象,身边跟随她的兵士在呐喊欢呼,庆祝他们的胜利,但脸上的血渍,盔甲上洒满的鲜血,被箭矢射瞎的眼睛,被兵器砍去的手脚,甚至是城门口并排摆放被白布覆盖的尸体,无一不在讽刺着她。 只有安定,才能让民众喘息,才有可能会让他们过上想要的生活,平复叛乱的胜利没有给她带来欢喜,反而成为她肩上的又一责任,她担负着这些责任,独自前行。 漆黑的雪夜,洋洋洒洒的雪花铺天盖地的飘下来,她站于山巅俯视,身前是一望无际寂黑的悬崖,身后是她独自一人的黑影。 黑暗从两面夹道而来,刹那就要淹没掉她。 忽的,指尖的冷被温暖所覆盖,连身后也被披上大氅,眼前出现一道身影,将涌过来的寒风挡下大半。 灵犀的两只手将她的手拢合在掌心里捂着,冰冷碰触温热的掌心。 “怎么这么冷。” 她皱着眉,掌心却紧紧的贴着她。 赵清岁恍然看着灵犀,涌上心的所有,一瞬又逐渐淡去,漆黑雪夜里出现了一个人,她拿着火把,为她照明,为她引路,为她取暖。 她出现后,即使黑暗包裹住自己,也转瞬被驱灭,甚至她还会回身牢牢地握住自己的手,领她向前走。 连赵清岁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她为什么这么相信她,但心底模模糊糊的总会响起一道声音告诉她,可以相信,可以认定她。 一如那晚灵犀看着她说的,“因为是你,也只因为是你”。 同样,她也想这么和她说。 赵清岁蓦地笑了笑,灵犀看着她的眼睛亮亮的,“殿下你笑什么,你不要担心,我一定会帮你将叛贼铲清的。” 俩人回帐,帐帘放下挡住寒风的瞬间,赵清岁回身拥住她,在她的耳边轻声道:“有你,我不担心。” 灵犀还没能回她,已有细碎的吻落了下来,从灵犀的耳边到脖颈又顺势往上,吻在微阖上的眼睛。 心里像是被猝然点燃的火,随着赵清岁的动作蔓延开。 “殿下?” 灵犀低声的唤她。 赵清岁鼻音应了声,“嗯。” 直到带着冷意的行军床,被灵犀抵在身下,封住所有退路,身前的人才稍稍的停下动作。 灵犀微喘着气,脸颊也悄然染上抹红,“殿下,现下还在狩猎。” 赵清岁低头而下,和她额间相抵,墨色的眸似要融入她,霸占住她所有的视线。 热气烫在她的肌肤,激起一阵绯红。 “没有我的允许没有人敢进来。” “但这……” “你还记得你欠我的侍寝么。” 赵清岁的声音明明很轻,但落入耳膜的一瞬,却似激起血液的喧嚣声,一阵一阵蔓延而来。 灵犀看着她,墨色的眸再次俯身而下时,灵犀只听见她道:“小声点。” 指尖顺势而下,大带被撩开,贴着松垮的领口滑进去,似化作海里的鱼。 先前灵犀亲手捂热的指尖,正落在她的肌肤上,热热相触,只一瞬,就又让她捂热的指尖处于劣势,身体的烫,远远多于指尖的热。 长袍被褪去,里衣敞开,灵犀分明的锁骨落在赵清岁自上方投下来的黑影里。 赵清岁抵住她的唇瓣,控制住她的呼吸,但手指却从耳后滑下来,点在锁骨左右绕了绕,于中间顺势而下。 指腹剐蹭着常年练武紧实的肌肉,动作轻又慢,却像是另一种折磨。 灵犀想咬紧牙,但赵清岁却趁着牙关微开的缝隙滑进来,身上的折磨还在持续,并且随着这折磨掀起一道又一道风浪,她喉咙里隐隐的声音,被赵清岁细细咽下。 帐外是刮过的簌簌风声,帐里是断断续续细碎的低吟。 ------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不敢写了T_T 顺带,有来就有往(?) 第39章 公主驸马(十九) 模糊的光影照进来, 幽暗的轮廓像是缺了一角, 让人看的不真切。 黑魂相互交叠在一起,身型巨大,恶念从中得到滋养,长势越盛, 似遮天蔽日的一只黑手, 悬在空中摇摇欲坠。 与它相对的,形成显然对比的, 反而是被黑影笼罩下那一席缥缈白衣的女人。 她站在原地,抬头和它无声的对视, 白皙又指骨分明的手里紧握着一柄闪着淡光的玉笛。 刹那的记忆回涌上来,灵犀头痛欲裂, 忽的, 黑夜一声惊雷, 劈开一道光,黑魂发出阵阵怒吼,转瞬大地晃荡出现塌陷。 灵犀拼命的想要靠近她, 但不论灵犀跨过几道地裂,避开几块碎石, 也仍然离她很远, 像是触手不可及的天边。 前方骤然响起一道巨响,黑影从高处将要压下来! 身边流转的光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挡在灵犀身前,手作拳, 砸下去时, 只能听见回响,却不见裂痕。 灵犀眼睁睁的看着记忆里的毒刺又要再一次的没入心脏, 无力混杂着难以描述的痛楚一道涌上来。 ——神上! 分明灵犀不能发出一点声音,但心里那道声音迸发出来的瞬间,灵犀竟然看见她墨色的眸自远处望过来,内里平静又无波澜,却在目光相触的一息,浮上淡淡的雾气。 但还未能再多停留一秒,黑影已随之头顶倾天覆地般压下来! 灵犀猛地睁开眼,帐里倾泻的亮光,映入眼里。 是梦? 不知不觉收紧的掌心,卸力般松开,灵犀微偏过头,赵清岁躺在她身边,手轻搭她腰间,似是因为亮光,眉间有条折痕。 灵犀伸手替她遮住打下来的光斑,陷入黑暗后,赵清岁眉眼渐缓,似一条柔和的边缘线。 灵犀目光如笔,细致的描摹出她的轮廓,一寸一寸都刻入心里。 还好,只是一场梦。 腰间的手微的紧了紧,下一秒,有手覆上来,握住灵犀挡光斑的手。 “怎么不多睡会儿。” 赵清岁眼底有几分的清明,光斑散落下来,印在她的脸颊,却似一道柔软的光,瞬间点亮灵犀的眼睛。 “想看看你。” 真实的温度贴着掌心传递过来,驱散掉灵犀梦里的凉意。 “那你可有看出什么?” 赵清岁看着她笑,声音里带着初醒时的低沉,让灵犀一瞬想起昨晚赵清岁伏在她耳边,温声吐气叫着她的名字。 她那时分明是陷入泥潭动弹不得的困兽,应声抬眼看向赵清岁时,却似看到她身后炽热闪光的魂魄。 灵犀微怔的看着她,但赵清岁根本没有给她回答的机会,耳垂被温热的湿润所包裹,只是几息,已有迎上来的浪潮将她吞没。 隐隐生出热意,从心里冒出来,灵犀不自觉的避开她的目光,“没有。” “没有?” 赵清岁微挑着眉,腰间紧拢的掌心微弯,用指尖若有若无的划过她的腰间。 细痒渗入,紧致的肌肉受到这道刺激,顿然僵住。 “殿、殿下。” “真的没有?” 赵清岁故作疑惑的看着她,衾被里的指尖却在上面打着圈,分明缓又慢,却似有万般的折磨一齐朝她覆下来,偏偏她还不能躲不能避,甘之如饴。 “嗯?” 鼻息飘散而落,甫一碰到她,就有道红,从白皙的肌肤下浸出来。 灵犀如临大敌,仔细道:“有的。” “有什么?” 赵清岁拉近她们的距离,眸光里倒映出灵犀的样子,眼底泛出炙热的光,直直的落入她眼中。 灵犀定定的看着她,承接住这道光,将它仔细的包裹住,又一道吞并而下,唇角显露出浅浅的笑,“我于你的特殊。” 赵清岁眉梢微动,眼底隐藏的笑意显露出来,又思索般的眯了眯眼,“才看出?是我昨晚’努力‘的不够么。” “不是,早就看出了。” “早就看出了,还以退为进?驸马好大的胆子。” “……” 灵犀说不出话来,反正不管怎么说,赵清岁都能将她的回答堵住,眼前显眼的笑,近距离的融进来时,像是点燃的火把迸射出的火星子,只是一颗就卷起整片山火。 衾被下的指尖并未有半分收敛,反而缓缓的顺势而上,温润滑腻的指腹蹭过肌肤,细又慢的抚过,似无意又似有意。 赵清岁看着她不说话,眉眼明亮,唇角弯弯的,又是一颗火星子迸过来,落在额头掀起一道滚烫。 灵犀抵身上前,靠近这道火源,闭上眼虔诚又笃定的俯身而下。 那一刻,就算是灰飞烟灭,灵犀也顾不上了。 她的动作极轻,像是亲吻一件被珍藏许久的易碎品,小心翼翼又无比的仔细,但她呼出的热气,身体的逐渐升高的温度,甚至脸颊上被渲染的那抹红都在回应着赵清岁,自己同样对于她的特殊。 …… 晚些时候,狩猎进行到一半,赵琮召集还在营地的人,顺势办了个射柳比赛,将折断的柳枝插于地,参赛者骑马射之,中者为胜。 灵犀翻身上马,为比赛做准备,动作却不似之前那般流畅,有些许的停顿,赵琮等着灵犀骑马靠过来时,才问道:“驸马可是没有休息好?” 灵犀脸上一热,神色却不变,握住缰绳向赵琮行礼,“谢圣上关心,可能是臣昨日狩猎睡的晚的缘故。” 赵琮直身看了眼坐在一旁,目光却紧贴着灵犀的赵清岁,笑了笑,没有说话。 比赛随着赵琮的一声令下开始,众人依次骑马穿过,搭弓射之,只要是射中柳枝的人即为胜者,参与下一轮,依次决出最终的胜者。 灵犀夹紧马肚,一声轻喝,跟在前面人的身后,场上骤然掀起一阵尘土,马蹄声迭起,纤细的柳枝在尘土中成为众人的目标,灵犀寻准位置,找了一枝插在第二排靠中的柳枝,被射出的箭矢飞穿而过,贴着第一排的柳枝的边,没入目标柳枝的下半部。 “好!” 远远的响起赵琮的叫好声,紧接着两旁观赏的大臣也起身叫好。 灵犀闻声回头时,赵清岁正看着她笑。 一轮结束又是一轮,最终直到第四轮才决出胜负,灵犀和禁卫军首领高昊焱俩人依次而过,场上的柳枝也只留一枝,驾马而过时,灵犀没有半分犹豫,确定好合适的时机,搭弓便射箭,箭矢疾速而去,待到灵犀回身时,正好穿过柳枝。 远处又是一阵叫好声,灵犀原本以为还会有下一轮,但高统领偏转些许,射箭而出时,正好贴着柳枝边错失而过。 “承让。” 灵犀松了口气,握着缰绳的手心浸出细汗,骑马而归,下马时,脚甫一触地,立马就有丝酸软感。 灵犀用指背蹭了蹭鼻尖,碰触到赵清岁的目光时,莫名感到几分灼热感。 赵琮大笑道:“好!赏!” “谢圣上!” 灵犀行礼谢恩,回到赵清岁身边,屈身而下,跪坐在她身侧。 “刚父皇还问我,昨夜是不是没让你休息好。” 赵清岁探手靠过来,用手帕给灵犀擦额间的汗。 “……然后呢,殿下是怎么回的。” 明明是擦汗,但她的指尖无意贴上去时,凉意立即被热意所覆盖。 “然后啊。”赵清岁顿了顿,眼里的笑意一闪而过,将案几上的茶盏递过来。 灵犀接过,吹开漂浮的茶叶,就势饮下。 却没想到,赵清岁忽的压低声道:“我说今夜会让你休息好的。” “咳咳!” 灵犀被茶水呛着,徒然咳了起来,赵清岁笑了声,抬手抚上她的脊背,“慢点喝,驸马怎的喝茶也能将自己呛着的?” “咳咳咳。” “恭喜圣上,也贺喜驸马在此次射柳夺魁!不愧是少年英雄啊……” “公主殿下与驸马佳配……” 灵犀气还没理顺,旁边已有官员奉承,灵犀只得起身随意应付几句。 她坐下时环视全场,侧头道:“殿下,丞相没来射柳?” “嗯,我让李才与他去准备’狩猎‘了。” 灵犀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那宴会结束,我也去。” 赵清岁笑着按住她的手,“你去做什么,以你现在这腿能去得了么。” 赵清岁视线扫过她跪坐的腿,眼里的笑意更甚。 灵犀一时有些窘迫,语气降了几分道:“倒也还好。” 但紧接着灵犀就发现举杯奉承的还不止一位,这反而折腾的灵犀起起坐坐。 赵清岁看在眼里,宴会过半时,寻身体不适为由,向赵琮告禀,带着灵犀一道回了帐。 “殿下,我还是有些不放心,虽然我相信李大人能做到最好,但此事……” 灵犀话音未落,已被赵清岁拉着坐下。 “嗯,我知道,但现下还是准备阶段,别急。”她搭在灵犀腿上的手微的使了些力,“还酸疼么?” 灵犀倒吸凉气,就要起身,“不疼了。” 赵清岁拦住她的手,“疼就疼,这又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骑马久了是会这样,放松。” 灵犀覆着她的手道:“殿下,我可以自己来。” “有什么关系吗?” 灵犀迎上赵清岁坦然的神情,反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但她瞬时想起晨间,明明只是搭在她腰上的手,最后却成为掀起巨浪的始作俑者来。 ------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才更新,其实后面的我都想好了怎么写,但是就突然写的怀疑自己,结果就花了点时间自己调整T_T,不过我不会坑的! 下个世界是仙侠的师徒,算是最接近她们原本世界的,是个对于她们来说相对的舒适圈。 第40章 公主驸马(二十) 狩猎过半, 第三日灵犀向赵琮禀明后, 欲驾马飞驰回都城和李才汇合。 出发时,赵清岁将她送到营帐外,为她整理衣襟,内里的软猬甲紧紧的贴着她。 “你真的不需要软猬甲吗?” 即使赵清岁会留在赵琮身边, 这里会成为最安全的地方, 但灵犀也仍然留有一丝担心。 就像是最珍贵的藏品,你不亲眼看着它, 不亲手碰着它,心里就会生出不安。 指腹抚过直领, 又划过她的脖颈,灵犀感受到她指尖的凉意, 抬手拢住她的手, 放在掌心里。 赵清岁看着她笑, 眼底有浅浅的涟漪向外散去,“这已经是你问的第三遍了,放心吧, 还没有人敢把手伸向父皇身边。” 她顿了顿,“反倒是你, 一网打尽固然重要, 但你也不可忽视掉自己的安危。” 灵犀将掌心的温热,一点一点都覆在她的手背,声音轻又肯定的回她,“好, 那你也放心, 等我的好消息。” “好。” 灵犀从苏蕊手里接过手炉,放在赵清岁的掌心里, 回身上马,定定的和她目光相交,片刻后点了点头,驾马离去。 都城之中,李才已在等她,丞相下帖于府中盛请幕僚,无一缺席。 丞相府里奴仆忙忙碌碌一副繁忙的样子,实则高墙外已布好瓮中捉鳖的人。 灵犀和李才兵分两路,灵犀负责丞相府的围捕,李才则负责戏班子里传递消息的人和虞衡司下的长。枪。厂里的矮胖男人。 为保万无一失,赵清岁甚至从禁卫军中分了两队人马辅助他们,剩下再分以高统领于城外突袭捣毁铸造兵器的据点。 多方行动,均在持白扇男人进入丞相府开始,由外及里,由远至近,猎物赴约而至,灵犀派人传信,伏在据点周围的高统领带人动手,紧接着是都城之中隐于市井里不起眼的戏班,以及藏于虞衡司下长。枪。厂里的矮胖男人。 李丞相与灵犀约定以砸茶盏为号,府里一声脆响,围在院外的军士已持武器冲入。 茶盏碎于地,李丞相脸色复杂,看见灵犀进来时,步履有些不稳的又坐回主座。 灵犀扫过在场的众人,立即就有下属跪押住那持白扇男人近前。 “大人,已抓到猎物。” “嗯。” 灵犀微低着头看他,腰间白扇分明。 “白皋当真是你?私造武器勾结叛贼?!” 李丞相愤然拍案,言辞激动。 男子神情晦暗,继而又大笑道:“何来勾结一说,我本就为陈王效忠。” “做你幕僚靠近你,也只是为了用你丞相的名号,方便于都城之中行事。” “不过,”男子顿了顿,抬头看着灵犀,“我那晚本以为在城外能将公主一举杀之,可惜!我养的全是一群废物!” 灵犀冷眼看他,那夜赵清岁被围在客栈之中的画面一时又涌上眼前,眼底泛出寒意,“他们是废物,那你是什么?” “死士只进不退,不死不休,他们敢战,而你只会跪在地上动动嘴皮子?” “无用之人,还妄想刺杀公主。” 灵犀俯视他冷笑一声,心里生出杀意。 “还是你所谓的陈王也是这般无用?那难怪会被尽数所灭。” 他像是被戳到痛处,五官拧在一起,又怒目而张,“混账!今日若不是你们人多势众,我定不会沦落至此!你若真有你说的那般勇气,便与我死斗!” “好,拿剑来!” “大人,不可。” 身后响起的声音,转瞬盖过灵犀的声音,身后突然出现的影卫,头戴黑色的兜帽,在她身侧低声道:“殿下有命,猎物已捕,大人不可做危险之事。” 灵犀眸光微变,但脑海中的画面却一同覆住双眼,灵犀皱了皱眉,抬手道:“无碍,他伤不了我。” “拿剑给他,众军士退开!” 灵犀抬手止住影卫还想说的话,她本意就是想激他一战,是作杀鸡儆猴,也是为给他教训。 灵犀将手里剑扔给身旁的人,从袖袍里拿出玉笛,一如在客栈外那日闪着不真切的淡光,刻字依然清晰,指腹摩挲,只是没有那日的血迹。 笛身温热,却压不住灵犀自里渗出的冷意。 “我满足你的遗愿。” 他握住剑柄起身,借着寒光利刃看淸他沾满灰尘的脸,只是短暂两秒,已大喝一声挥剑向灵犀而来。 灵犀仰身避开剑芒,利刃斩之向下,灵犀用玉笛隔开,丞相府里随之响起清脆的碰击声。 他双手使力压下来,利刃将要卡在灵犀肩前,灵犀握着玉笛的手猛地向前,笛身贴着剑锋划过,直到他剑柄前,而后肩膀倾斜,借着他落空的力道翻转而起,一脚踩在他的肩上。 他迅速收剑向右肩挥来,灵犀用力一踩,跃至他的身后,玉笛反手一挥,瞬时击在他的脖颈处。 男人痛哼一声,转身复又朝灵犀刺来。 灵犀冷眼看他,迎之而上。 灵犀使力之下的玉笛并不致命,但击上去的瞬时,就有疼痛感蔓延至全身。 男人比之死士还是差上许多,灵犀根本没给他一点机会,每击打过,都会有他的痛呼声。 又是一轮交锋,男人抵剑而前,想要压制住灵犀,但随后向灵犀踹过来的脚,分散开灵犀的注意力,灵犀侧身避开,再回转之时,那人却突然从袖袍中掷出一白瓷瓶,朝灵犀砸来,但随后灵犀看见瓶中透明液体倾洒而出。 身侧已有影卫出手的声音,但灵犀手中正握着从男人腰侧顺来的白扇,手指微展,扇叶抖出一声脆响,液体落在扇面上,刹那间灵犀手一转,又反向挥之。 下一刻,庭院之中响起男人惨痛的声音。 “死斗,你输了。” “刺杀公主,就应有这样的下场。” 灵犀淡漠的看着他,男人捂着手痛苦的在地上翻滚,却回不了她的话。 灵犀召手,命人去打了井水来,一桶桶冷水泼之而下,凉意混杂着灼烧感似一双手卡在他脖颈间遏制住他的呼吸。 男人被军士押下,李才赶来同她汇合,至此初步告捷,而后他们顺藤摸瓜,一举清除了余下的叛贼势力。 又过几日,李才同她一道将案情一一禀明赵琮。 “叛贼白皋借丞相幕僚名声之便,想要嫁祸给丞相,同时借助丞相的名义在春夜楼以钱财私自拉拢工部虞衡司下方官员,获取绿矾油的冶炼配方,意图毒害皇子、公主殿下。” “武器是通过戏班里的人去各市井及名贵府邸表演,打探消息,将城外据点所锻造的武器混在戏班子的假兵器里分数次带进来,进城后又偷偷转运掉。” “圣上其中细枝末节,在臣呈上的奏帖中有详细写明,所涉及叛贼也均已入狱,请圣上圣裁。” 赵琮龙颜大悦,灵犀退去后,当日晚些时候便收到圣旨,为她进爵郡侯,封为武寅都尉。 灵犀接下圣旨,送走传达旨意的人后还有些没反应过来,身后却已有淡淡的笑声。 “怎么了,陆大人升官还不开心么?” 灵犀回身看她,摇了摇头,“没有,我只是突然想起我上一次接的圣旨了。” 赵清岁拉她坐于圆桌边,支着头看她,“上一次?嗯我们成婚那次?” “对。” “哦?那你上次也是这般茫然无措?” 赵清岁故作严肃的收敛起她的笑意,语气似有似无的放轻。 灵犀探手过去握住她的手,低声的笑,“公主殿下怎么这般翻旧账,我那时分明还向殿下表忠心呢。” 赵清岁微的偏了偏头,“旧账,陆大人倒是提醒我了。” 她唇角又显露出浅浅的笑意,微弯的唇却带着些让灵犀熟悉的压迫感,放松下来的脊背,又渐渐挺直,灵犀握住她的手轻轻的摩挲着她的手背,似在安抚她。 “没有旧账,殿下许是记错了。” “是么,那定是影卫欺骗于我了?陆大人并未与叛贼死斗?还是……” 赵清岁顿了顿,甫一靠过来,墨色眼眸瞬时占据灵犀完整的视线,“是陆大人’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灵犀端坐着,坦然道:“那日情况特殊,叛贼出言挑衅,又曾派人刺杀你,于情于理都应给他教训。” 赵清岁噙着笑看她,不置可否。 灵犀抵不住她这样看她,心下微松,“咳,当然,我是有些公报私仇,但我本也只是想杀鸡儆猴以示威的,但谁想他这般手脚不干净,死斗还掷毒……” 黑影靠近,灵犀还在回想那日的死斗,反应慢半拍之时,已被赫然封住话语。 齿间的细磨,碎碎点点的落在唇瓣,湿润又温热的糯气缓缓的洒在她的脸颊间,但只是几息,这柔软的趋势一转,唇瓣传来些许疼痛。 赵清岁微咬住她的唇,止住她的话,却又不经意的收敛大半气力,半晌缓缓松开后用舌尖抚之而过。 舌尖轻柔扫过的触感,辅以如蚂蚁咬噬般的疼,更为让灵犀呼吸不受控。 不知过了多久,灵犀听见赵清岁轻叹似的声音。 “还好你安然无恙。” 灵犀抬手拥住她,以灼热的体温回应她。 …… 叛贼被肃清后,没几日,便有圣旨宣明,李丞相被暂以革职,且将杜绝拉帮结派之事,不再准私有幕僚,朝廷将广开科举,招纳贤才,众有志之士,想要展露自己智谋和为抱负大展拳脚的人,均可参加科举,报效国家和圣上。 大泰七年,赵清岁和灵犀重又回到广陵的封地,灵犀终日伴她。 赵清岁巡视水渠,水渠湿滑,灵犀便弯身背她,水渠长至数米远,灵犀也弯身背她。 水渠里缓缓流动的水面,映下她们重叠的身影。 赵清岁查春耕农种,也亲查秋收,甚至冬种也亲至,灵犀皆伴她身边,未有一次不在。 田地里也留下她们深深浅浅的脚印,连更换下的鞋边都有黄泥的痕迹。 广陵收成居大泰国内第一,年年势头为盛。 大泰九年,灵犀随赵清岁微服探访,巡至大泰多郡县内,也曾见过许多人文风景。 灵犀与她一道,见过中春草木渐盛,覆上的一层绿,远望之时,犹有蓬勃的生机,见过夏日炎炎里,繁闹市井的运河边繁茂交叠的柳枝。 见过秋季树林里翩翩落下的枯叶,也能看见头顶南飞的大雁,见过山中寺庙里隆冬雪花飘散于肩头,赵清岁会抬手将它们扫落,灵犀又仔细的将她身后的大氅围紧,环住她。 大泰十五年,边境战乱终起,赵清岁拒绝和谈,坚持以强势武力驻守国土,一如大泰初平复战乱那般,赵清岁亲临战场,只是不同的是,这次出征的大将是灵犀,而赵清岁只做督军和她背后的军师。 灵犀越战越勇,又以身作则亲待将士,赵清岁虽体弱,但也没有半分例外,吃住行都与将士一样,坚持在边疆随他们驻守,且奖罚分明,大泰士气受到极大的鼓舞,敌军节节败退,于大泰十九年向他们求和。 大泰二十年,战火平息,但赵清岁和灵犀依然暂留边关,守着边关的百姓恢复最基本的生活。 大泰二十二年,赵琮大病一场去世,赵清岁辅佐赵晟继位,正式成为大泰的长公主。 灵犀将她拥在怀里时,第一次感受到她的悲痛,泪水无声的浸透衣衫,却似烈火灼烧般,让灵犀心疼。 大泰二十六年,赵晟成为能独当一面的皇帝,灵犀陪着赵清岁重回故里广陵。 大泰二十八年寒冬,灵犀陪着赵清岁走遍她年幼时在广陵拥有记忆的所有地方,寻着她的记忆,她的足迹一道道走过,也陪着她尝过幼时她喜爱的吃食,俩人说笑谈欢,灵犀仍然常常被她堵着一句话也说不出,只得笑着看她,一口一个“我的公主殿下”的轻声唤她。 她们相拥感受温暖的太阳,也于皎洁幽柔的月光中亲吻彼此。 夜晚回府邸拥她于床榻,灵犀俯身而下吻她时,悄悄的将她发丝边的那缕银白色藏入黑发之下。 墨色的眸,闪着光,一如她们初见时那样,让灵犀挪不开眼,让她甘之如饴的被霸占住所有。 ------ 作者有话要说: 哎不知道你们看到这章是什么感觉,其实我还想写更多,更仔细的,但又觉得太仔细了这个世界结束就更难受了(?) 那就下个世界见吧! 其实我现在就想快点把魂魄找回来了,这样就没有分离了(。) 第41章 仙侠师徒(一) 白光消弭, 耳边的风声渐绝, 灵犀再次睁眼时,她正躺在洼地里,身边传来断断续续的痛吟低泣声,吵的她皱了皱眉。 天色乌黑又混沌, 让人看不真切, 灵犀撑着身子坐起来,四处是一副破败之像, 摇曳闪烁的火光近在眼前,火势渐盛, 几息就将木屋所席卷。 风刮过,探出的火舌, 燎的她脸颊滚烫。 灵犀缓缓抬起手, 掌心向上的瞬时, 就有光芒溢出来,势头比之前还盛。 分明是直视强光带来的不适,却让她心下稍缓。 半晌掌心合聚, 光芒又蓦的隐去。 洼地的湿泥覆在脚边,带来一阵冰冷, 向身侧看时, 灵犀才注意到那些断续的痛吟声,都来自和她宿主一般大的小孩子。 能发出声音的还勉强活着,但大多都是已经失去呼吸的尸体。 眸光微凝,只是粗略的打量四周, 灵犀就已分辨出这里是妖魔的吞食之地。 妖魔于附近有人居住的地方掳掠食物, 小孩是首要猎物。 宿主郎玥生于穷苦家中,原本是跟随父母要逃离这平州镇的, 谁知在避难途中妖魔乍出,百姓四散奔逃,她个小又瘦弱,一个没注意就被冲散了,落单的小孩自然逃脱不出妖魔之爪。 按常理来说,妖魔不可能这么肆意妄为,但平州镇处于各修仙派管辖的交界处,名义上的交界处,其实就是谁也不会管的灰色地带。 此处时常会有妖魔出没,生活在这里的人们终日惶惶,勉强度日,从很久前就有人忍受不了,陆陆续续携家带口的逃离出平州镇,现留下来的不是对故土有情念的,就是在等先前出面宣称会接管平州镇的瑶光派的到来。 瑶光派为修仙大派之首,由他们出面,必将会给平州镇的百姓带来希望。 只是还没能等到他们的到来,便先遭劫难。 “姐姐替我吃吃糖葫芦吧,我还没尝过呢,希望有一天我也能有保护自己和家人的能力,能不惧妖魔。” 身侧的火光映在灵犀的侧脸,她微阖上眼,神情郑重又肃穆。 再睁开眼时,灵犀低叹了声,送走宿主的魂魄,接收下她的夙愿。 身边的低泣声渐渐变得微弱,灵犀起身随着火光找到这道声音的源头,躺在洼地里的小孩蜷缩着,因为寒冷而止不住的颤抖,脸色苍白,显然他已是命悬一线。 灵犀本应是心平无波澜的,她本就为玉笛所化,不懂人心也不明事理,只为神上一人尽忠。 但那一瞬间,灵犀却恍然的想起,前世同神上击退外侵者,并肩站在高楼之中遥望繁华夜市时,神上脸颊浮现出的欣慰笑容,像是有什么随着她的笑一块渗入心里,更能让灵犀感受到心绪的变化。 冷风阵阵刮过,脚边的小孩几乎要陷入洼地里,灵犀也下意识的打了个冷颤。 下一刻,灵犀蹲下身去抱他,想把他一道带离这魔窟,但是她过于高估了现下宿主的体力,一个体弱的孩童怎么能抱起和她相似身高的孩童。 手掌覆没入洼地里,也只是被湿泥吞噬掉热源。 灵犀皱着眉,尝试了几次,都没能从洼地里站起身,反而一张小脸被溅起的黑泥,盖了一层又一层。 终于这一次,灵犀脚下一滑,彻底跌坐在洼地里,四周隐隐回荡起她惨摔下去的闷响声。 只是片刻的歇息,灵犀又撑着要起身,湿泥沾满手,身后却蓦地响起一道声音。 “你为什么这么执着要救他?” 女声轻又淡,灵犀伸出的手悬停在半空中,猛地回头。 洼地的上方闪着刺眼的白光,湿泥的黑手堪堪挡在眼前,从白光里缓步而出的人影,只是须臾已站在她身前。 白衣青衫,袖袍之间还绣有浅浅的纹路,灵犀仰着头看她,连周身的风也静止。 “因为他还有呼吸。” 稚嫩的童声,没有半分犹豫,望着她时,分明是第一次见,谢昔岁却像是透过她的眼睛探见模糊的画面,耳边传回悠扬的笛声。 “妖魔很快就会回来,你不怕么?” “怕,你会救我吗?” 糯糯的语气里夹杂着几分天真,但仔细去听时,又更像是无惧于一切的坦然。 谢昔岁眉梢微动,半晌才道:“你叫什么?” “郎玥。” …… 十几年后,灵犀已经适应了川泽涧的生活,川泽涧广阔,两山相间,中有一道峡谷,水流自上倾下,形成一条巨大的瀑布。 夏日水流急湍,水声清清,寒冬冷峻,冰锥垂挂,融入整座山的白茫雪景里。 灵犀用这几年修习的时间,将川泽涧探了个遍,唯有一处地方,她没去过,那便是谢昔岁严令禁止的梦绛峰。 梦绛峰终年被大雪覆盖,站在和它相望的清州峰什么也看不见,只能感受到隐隐逼人的寒气和些许戾气。 四周飞鸟振翅而离,树林间响起细微的簌簌声,身前无形的结界骤然消失,灵犀低着头,将手搭于随身剑鞘向前欠身,“恭迎师尊出关。” 谢昔岁挥手散去脚下的团云,负手看她。 那个曾经被她从平州镇带回来瘦弱又全身污泥小孩,现下却身姿挺拔,着瑶光派的一身白袍,衬的肌肤白净。 后来谢昔岁再回想时,也仍然解释不出,初见到她时的熟悉感,更像是找寻万年,终相遇的尘埃落定。 “近来可有懒惰么。” “不曾,师尊闭关后,弟子勤修苦练,师尊所教仙术,均已铭记于心。” “是么。” 谢昔岁应了声,指尖微转,被覆在落叶之底的树枝刹那幻化为人形,发出响彻的咆哮声。 灵犀搭着剑鞘于肩侧,神色如常,显然已经习惯这突如其来的试炼。 她薄唇微动,剑鞘已出剑,飞剑而抵,直击树形,树形一手挥过,飞剑顺势避过,复又回身利刃而迎。 几次交战后,树形猛掌拍过剑柄,剑身受到冲击甫一回转着向一侧的谢昔岁飞去。 谢昔岁不躲也不动,甚至都没看飞来的剑身,似定在原处,只是微弯着唇角看灵犀,灵犀闪身而过,于她身前稳稳接住飞剑,脚下落叶飞震四起,灵犀借着树干腾空而起,反身又与树形缠斗。 奈何树形砍不断,杀不死,分明身上有显眼的灵气筑撑点,灵犀用灵力攻上去,也破解不开,反而是等她将谢昔岁闭关前教于她的所有仙术一一用过后,树形才“砰”的一声,恢复原形。 气力炸出的灰尘,飞扬将要掩灵犀一脸,灵犀抬手去遮,却被莫名的一阵风又吹散,灵犀回身时,谢昔岁指尖半收。 “嗯,走吧。” “是。” 灵犀轻念灵咒,剑身恍然变大数倍,悬于空中,下一秒谢昔岁已先于灵犀站于剑身之上。 灵犀顿了顿,“师尊与弟子同乘吗?” “嗯,有何不妥么。” 谢昔岁抬眼看她,墨色的眸中看不出什么情绪。 “没有。” 灵犀站在她身前,双手翻转交合,食指中指合拢一点,剑身便随着她的意念腾空数丈高,穿云而过。 风蹭过耳廓,明明轻又柔,但灵犀耳尖却莫名有些烫,似有阵阵热气刮过,脊背挺的笔直,衣角被风带起,向后飘。 “几月未见,身高倒是长了不少。” 谢昔岁若有所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风声刹那被掩盖。 “师尊,我的仙术没有长进吗?” “仙术么。” 身后的人沉吟半晌,灵犀微侧着头看她,还未看到,已有一手轻点在她的后脑勺,“看前。” 不知道为什么,灵犀听见她浅浅的笑了声,“这是在让为师夸你?” “你的悟性学东西一向很快,仙术自然也是大有长进。” 谢昔岁忽的顿了顿,“这次下山前的门派试练么……” “师尊可放心,我定全力以赴。” “嗯,小心谨慎便可。” 耳边的声音裹挟着风,席卷灵犀。 脚下的剑身受到心绪的影响,微的颤了颤,发出几声剑鸣。 谢昔岁没有说话,灵犀兀自轻咳了两声,转瞬就淹没于风声中。 谢昔岁的目光落在灵犀的脖颈,似有似无扫过她的泛红的耳廓,眸光微闪。 眼前这人是谢昔岁的例外,谢昔岁本是瑶光派的执剑长老,独居于川泽涧镇守梦绛峰,座下从未收过弟子,川泽涧的抚平宫常年也只有她一人。 但就是十几年前的那次下山,谢昔岁于平州镇救下郎玥后,收了她做徒弟,自此后川泽涧与抚平宫便多了一个人。 郎玥悟性极高,不论是仙术、读书或是习字,谢昔岁只教一遍,她就会,且当下就能运用熟练。 抚平宫上下皆被郎玥打理的极好,甚至对谢昔岁照顾细致,细致到从不习惯到习惯每次出关时都有人在等她。 谢昔岁和她对视时,常常能透过她清澈的眼中看见自己的倒影,像是只有她一个人,只为她一个人一样。 第一次出现这样的想法,谢昔岁震惊又有一道莫名的理应如此的冲突感。 后来,次数逐渐增多,理应如此的坦然反而像是第一次见她时,她眼中的平静,藤蔓生长蔓延至全心。 “师尊到东山殿了。” 灵犀的话,顿然打断谢昔岁的思绪。 瑶光派的东山殿外已站有许多人,灵犀心念微收,御剑而下。 剑甫一归鞘,灵犀向身侧避开,立时周围就响起齐整的声音,“弟子参见执剑长老!” ------ 作者有话要说: 第42章 仙侠师徒(二) 谢昔岁缓步入东山殿, 灵犀退步站在殿外内门弟子的第一排。 除了灵犀无人敢抬头看谢昔岁, 等着殿门将阖,发出沉重的闷响,众人才直起身。 “师姐!你来啦!” “师姐!” 身后同时响起的两道声音,灵犀还没能回头, 身侧已经一左一右将她包围。 “你是去迎执剑长老出关了吗?” “那当然了!你没看师姐和长老一道来的吗!” “不对啊, 师姐,长老怎么和你同乘一剑?” 灵犀常年随谢昔岁居于川泽涧, 身边清净惯了,这一回东山殿耳边的热闹反而让她不习惯。 灵犀扫了眼左边比她还矮些的秦唐, “你仙术修习的怎样了?” 又看着右边弯着眼睛,笑盈盈的童凝云, “你剑术练得如何?” 俩人一道蔫儿下去, 含含糊糊的嘀咕。 “师姐……你怎么总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就是。” 灵犀没说话淡淡的看着他们, 眼前俩人,秦唐就是十几年前,灵犀在平州镇坚持想要救他, 结果恰好遇见谢昔岁的那个小男孩,后来谢昔岁答应收她为徒后, 也救了躺在洼地里的秦唐。 只不过, 谢昔岁只收灵犀为徒,而秦唐痊愈后拜入瑶光派外门,后靠自己的努力成为内门弟子。 童凝云的天赋比之秦唐又要好些,直接通过招收弟子的试炼成为内门弟子。 灵犀极少来东山殿, 偶有一次, 奉谢昔岁命,过来送东西与掌门, 将要离去时,恰好在比试场看见秦唐。 秦唐由外门升内门,自然比不得直接入内门的弟子,在内门受到排挤。 灵犀对这个小男孩本应是没有印象的,但那日排挤他的内门,拿出当年平州镇的事大肆笑谈,这才让灵犀认出了他。 但当即就有一道稚嫩的女声为秦唐鸣不平,这女声就是童凝云。 不过俩人,秦唐仙术不精,单有剑术,童凝云则单有仙术,还修的是医。 最后还是灵犀出手,才避免了这次冲突,不过这次的事件,也让灵犀感受到大师兄季元正对她的不满。 “师妹,好久不见,仙术可是又精进了?” 季元正似笑非笑,从一侧走过来,身后跟着几名内门弟子。 “师兄仙术应在我之上吧。” 灵犀话一出口,季元正的脸色僵了僵。 瑶光派三年一次小试炼,五年一次大试炼,灵犀从参加之初就占住魁首一位,现下她说这话,怎么听都有些怪异。 “你……” 季元正身后的内门弟子,已有一人指着灵犀要说什么,却在下一秒,慢慢打开的东山殿殿门时又停住。 “试炼将要开始,你们还在说什么!” 内里传出执事的低喝声,殿外立时静下来。 瑶光派除去掌门外,还有五个长老,谢昔岁作为执剑长老,为长老之首。 “参见长老、掌门。” 众人俯身行礼,声音齐整,颇有一番气势。 “今日是你们下山前的最后一次试炼,希望众位弟子都能拿出这些年在瑶光派学到的所有本领全力以赴,只有通过试炼的人,才能有下山的资格。” “学艺不精的弟子,仍需继续努力。” 灵犀甫一抬眼,正好迎上谢昔岁的目光,俩人于一高一低的殿前无声的对视。 “……规则为,本次试炼有两轮,第一轮以团队形势,第二轮则为个人。第一轮大家自愿分队,五人一队,抽取不同的线路,只要以最快时间抵达终点者就为胜,但禁止使用一切飞行仙术,只能靠你们两条腿,步行到达,第二轮规则会在赛前另行通知。” 掌门话音将落,灵犀身边的人都已在各自回身寻找组队的人选。 谢昔岁神情冷淡,但灵犀和她相望时,却觉出她墨色瞳孔里的坚冰,似被隐去尖峰的钝刃。 “师姐!我要和你一队!” “我也要!” 左右的两人靠近来,童凝云一手搭在灵犀手臂上的瞬时,站于高处的谢昔岁微扬了扬眉梢。 灵犀微低着头,拱手遥遥向她行礼。 “哎?师姐你这是……” 童凝云寻着灵犀行礼的方向看去,随即低呼出声,收了手,也向谢昔岁弯身行礼。 等着三人再起身时,谢昔岁已回东山殿。 童凝云轻拍着胸口,似惊吓未平,“师姐你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呢。” 灵犀收回目光,“说什么。” “说……” 童凝云想说什么忽的停住,看了看之前谢昔岁站的位置,又看着灵犀,有些疑惑道:“长老在看你?” “也顺带看了你。” 灵犀越过她向外走,秦唐过来拉她跟上灵犀的脚步。 “别想了,快走。” 试炼的位置是由众位长老和掌门单独以结界罩出来的试炼之地。 他们进去前,秦唐拉着一个没有队伍要的人过来,同灵犀说是和他一起从外门升上来的,想着大家都不容易,能帮一下是一下。 那人身形矮瘦,性格内向,说话也断断续续的,灵犀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秦唐立马兴奋的揽住那人的肩,“师姐同意了!你看吧,我就说师姐最好了!” “谢、谢师师、姐。” 最后一个队友,是荆以主动找上来的,拍着胸脯说他会努力的,不会拖大家的后腿。 秦唐都怕他把自己肋骨拍断,一个劲儿的让他轻点,荆以爽快的大笑。 而后举行的抽签,灵犀摸了个正中的线路,抽完签各队纷纷进入试炼之地。 试炼之地和外部没什么区别,都是白亮亮的晴天,只是换在了森山老林里,树木高耸入天,灌木繁多遮手。 前行不过十里地,他们已经陆续遇到两只妖兽,皆被顺利击退,原地短暂休息后,复又前行。 天边月色渐现时,周身的温度都低下来,白日里还有鸟鸣声,现下却像是进入沉睡,只有风刮过的簌簌声。 灵犀掌心微亮,显现出地图,图上清晰的标出他们所在的位置与终点。 “什么!还有一半!” 童凝云诧异的声音,吸引其余的人也纷纷围上来看地图。 “我感觉我们走了好远啊,结果才一半吗?” “果然是下山试炼啊!”秦唐感叹了一声,又把手里的水囊递给童凝云,“来,喝喝水。” 灵犀打量着四周,幽柔的月光穿透枝叶,落下浅浅的光斑,似隐私现一般,让人看不真切。 “生火休息吧,明日再走。” 如果是灵犀一个人,她会一直向前走,但现下身边多了这么些人,夜晚赶路危险,体力也会跟不上。 “夜晚别睡太熟,轮着守夜,我先守。” “好!” 没有人有异议,毕竟实际的环境状况就摆在眼前,谁都明白。 众人用就近捡的树枝垒起来点了火,围坐在火堆前休息。 火光耀眼,灵犀望着它时,眼前却无意识的浮现出谢昔岁的脸,墨色的眸闪着光,唇角微弯定定的看着她。 众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他们修行的趣事,灵犀没有参与他们,待了会儿起身去一旁的树下坐着。 “师姐?” 灵犀抬眼看着跟过来的童凝云,“怎么了。” 童凝云在灵犀身侧坐下,“师姐你怎么不参与我们呀。” “没有什么说的。” “也是,师姐不与我们一道修行,那师姐在川泽涧有什么趣事吗?” 童凝云支着头看灵犀。 “你是怕我插不进你们的话题?” “哎?这么明显?” 童凝云笑起来,半晌又道;“但我确实很好奇师姐在川泽涧是怎么生活的呀,我总听师兄师姐们说川泽涧可大了,但是都只有你和长老在居住,会有孤独嘛?” “不会。” “哎?长老闭关的时候也不会有吗?” 灵犀微仰着头,皎洁的月光落入眼底,顿了顿道:“会。” “那长老闭关时,师姐都在干嘛呢?” “在等她。” 水声清清,谢昔岁恍然抬眼,身前的幻影浮现出灵犀坐在树下倚着树干仰头望天的样子。 壶嘴倾斜,内里的茶水倾斜而下,将要斟满茶杯时,也没有停下来的趋势,茶水瞬时满溢而出。 谢昔岁心念微动,手掌轻挥,茶壶已飘于桌面而立,连带着溢出的茶水也转眼消失。 “我知道呀,师姐肯定要等长老出关呀,那不都是边修行边等的嘛。” 灵犀蓦地笑了笑,朦胧的月光像是描摹出她的轮廓,又覆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不是,就只是等她而已。” 谢昔岁支着下巴,定定的看着厅中明亮的幻影,脑海里一瞬划过自己每次出关,第一眼看见她的情景。 春夏秋去冬又来,谢昔岁出关所看的第一眼,必定是站在路中相迎的她。 谢昔岁只当她准时,算好她的出关之日,而没想到是这样。 闭关外的树林里,白日刺眼的阳光被树荫遮去,她倚着树干而站时在想什么,夜晚凉风习习,林中所见均为月光所照时,她在想什么。 谢昔岁微阖上眼,像是看见站在树下等她的人,她缓缓走去,那人却忽的睁开眼看她,眸光明亮又坚定。 唇角轻弯,谢昔岁探寻到答案。 ------ 作者有话要说: 第43章 仙侠师徒(三) 五人穿梭于树林里, 灵犀在前探路, 童凝云跟在她身后,其次才是秦唐及剩下的两人。 途中很少有人说话,众人在这之前已先后又遇几只妖魔,越往后妖魔等级越高, 应付起来不像之前那样容易, 众人均保持着警惕,离终点越近越仔细。 好在昨夜的休息, 为他们补充了体力。 前行望不到尽头,分不清时间, 等着灵犀再一次捞开从半空中分出来遮挡视线的枝杈,穿过半人高的灌丛时, 前方吹来的风裹挟着不属于树林里的几分热意, 让她微的皱了眉。 身后的童凝云察觉到灵犀脚步的停顿, 也随着慢下来,“师姐怎么了?” 秦唐正打量四周,闻声收回还未落地的脚, 停下来。 灵犀远远的望了一眼,向前迈进, 让出足够的位置来让身后的几人看。 林子的尽头恍然出现一片沙漠, 没有遮天蔽日,高入天际的树木,刺眼的阳光从高空中照下来,白亮的光圈霎时分出重影。 显眼的热浪浮于黄色的细沙上, 干躁的热风甫一靠过来, 秦唐下意识的感觉到一阵口干舌燥。 “啊!” “这……这是什么?” “不是在树林里吗,怎么会突然有一片沙漠?” 身后几人的诧异声音混杂着在灵犀的耳边响起。 掌心聚焦的亮光里显出老旧的地图, 灵犀粗扫一眼,现下的位置分明离终点不过一个指尖的距离,但抬头望向前方时,又是无边无际的沙漠。 地图甚至连方向也指不出,只是引导他们进入这片沙漠。 “难道是幻术?” 秦唐挠了挠头。 “应该不是。”童凝云摇了摇头否决掉他的想法,“如果是幻术的话,那未免也太耗费灵力了吧?” “师姐你说是不是?” 灵犀没有说话,反而是抬头直视悬于高空中那束明亮的光芒,微眯着眼,像是要窥究出什么。 许是她保持这个姿势太久,引的其余几人也纷纷学着她的样子抬头望。 童凝云看来看去,也只是被刺眼的光照的眼睛发疼,炎热沙漠里,根本没有遮挡的云层,金乌高高悬空,一眼就可览尽。 灵犀却看的仔细,半晌后才撤去掌心的光,“师尊有一仙器,名为惊虹卷,内里可随执卷者的意志所变化。” “走吧。” 灵犀神情平淡,连语气都没有几分起伏,但眼睛却离不开那金乌,强光直迎,明明酸涩到频繁眨眼,她也不低头。 “可我们不是入了试炼之地……” 荆以还想问什么,但灵犀话音将落的那一刻,童凝云和秦唐皆跟着她向前走,他也只得拍了拍头,大步跟上去。 走在最后没有人留意的那身形矮瘦,性格内敛的男人,藏在身后的手掌微开,光芒转瞬即逝,迅速向后流入树林里。 脚下清脆易断的枝杈甫一换成绵绵的细沙,反而让人不适应,脚步落下时,随着细沙往下陷几分,烫人的热度顺着往里浸。 树林之中的凉爽霎时被沙漠的炙热所代替,风带起细沙,沿缝隙而入。 沙漠一望无际,走在黄沙上连方向都分不清,灵犀微仰着头却脚步平稳,没有犹豫。 “师姐你怎么断定就是走这个方向啊?” 童凝云跟着灵犀,四处看了看,也分不出东南西北。 灵犀迈出去的脚步顿了顿,直到爬上沙坡的坡顶,更近距离的仰望金乌时,才轻声道:“直觉。” 坡顶的风骤然变大,灵犀的声音瞬时就被淹没。 哗哗的风沙声混着灵犀的声音,一齐传过来,透过金乌俯视的人,向后退开一步,茶盏飘于手心。 滑腻的指尖轻搭于盏盖,盏盖推开漂于水面的嫩芽,谢昔岁浅抿一口,眸光闪闪。 童凝云没听清,想要问灵犀说了什么时,灵犀掌心展现的地图闪着金光,几息之间将他们被笼罩在金光里。 身侧的风沙声不减,但却从身后传来更大的刺耳声,金光散去的同时,灵犀看见一条巨大的蛇幻魔从他们身后盘绕而近。 它仰着头,用摩擦鳞片的声音警告他们。 童凝云只看了眼蛇身,就捂住了嘴,怕自己震惊的声音会刺激它。 蛇幻魔的两眼之间有一点红,背部和蛇身上则有淡红的斑点,它吐着信子,灵犀甚至能看见它锋利的獠牙,在它的身前,灵犀他们更像是渺小,任蛇撕咬的猎物。 灵犀手掌搭于剑柄,余光扫过周遭的环境,沙漠广阔,除去这道坡顶,其它地势都较为平坦。 秦唐短暂的惊讶后,却向前挪了半步,将童凝云护在身后。 灵犀与他们目光交汇,微点了点头,随即大喝一声:“散!” 众人迅速像之前他们击杀的妖魔那样,向四周散去,秦唐护着童凝云在最后,灵犀手里的利剑出鞘,向蛇幻魔挥去吸引它的注意。 但刚离开的坡顶,霎时被吐出的绿色毒液所覆盖,侵蚀出细碎的“嗞嗞”声! 飞剑趁机而挥的瞬间,却发出一声脆响,它身上鳞片坚硬,将剑身震的颤了颤,灵犀食指一转,剑已回手。 荆以低念灵咒,以蛇幻魔为中心,从沙漠深处生出无数粗壮的藤缠,顺势而上缠绕住蛇身,限制住它的行进。 立时上方乌云汇聚,身形矮瘦的男人双手交汇,从乌云中劈下惊雷。 灵犀掌心白光汇聚,剑身浮空,分出万剑来,直向蛇两眼而去。 雷光闪烁,藤缠猛然收紧,剑如雨下! 蛇幻魔响起嘶鸣声,火光乍出间,甫一降至蛇身时竟然未见裂痕! 蛇身晃动,黄沙四起,嘶鸣声硬生生将万剑止于眼前。 灵犀眸光微凝,主剑在万剑正中,剑身通红烧出四溅的火花,借助藤缠起身而上,握主剑破它无形的屏障。 剑气破空,分出一道缝隙,滚烫的剑刃刺入它两眼之间的红点。 蛇幻魔受痛,蛇头骤然甩动,蛇身也强有力的摇晃,想要摆脱限制,吐出的毒液落在童凝云布出的保护屏障上,转瞬化为白雾。 灵犀紧握住剑柄,往里使力,但下一秒,蛇信子猛甩出来,像一把涂满毒药的利刀自灵犀身后向她刺来。 灵犀心念一动,刺入红点的剑身瞬时抽出,带她飞向而上。 空中一道翻转,手中的剑也变大数倍,浮于脚底,带灵犀穿梭于蛇信子的连续进攻之间。 灵犀食指中指微阖,凌厉一扫,气劲尖韧,幻化为另一把无形的利剑。 黄沙漫天,嘶叫声刺耳,似要形成席卷整个沙漠的沙暴,风裹挟着沙粒带起碎发,灵犀御剑而过,神情专注。 惊虹卷外的人,袖袍轻扬。 门派小试炼不过一年,郎玥现下却已渐能独当一面。 谢昔岁指尖轻点茶盏,目光紧随惊虹卷中御剑的光影。 剑身翻转,蓄势而过,分明毒液越头顶而过,蛇信子自脖颈边而刺,她也应对自如,留有余地。 “噗嗤!” 思绪百转间,卷里灵犀剑锋已至,附着灵力,沿着强行被掀开的鳞片凸起缝隙,万剑归宗而下,刹那间,血雾喷薄,嘶吼声响彻。 蛇身蠕动,挣扎着却在慢慢伏身而下。 “它死了吗?” “师姐你怎么样?” 几人上前查看情况,站于中间的那矮瘦寡言的男人反而落后他们半步。 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他手里化型而出的紫色花瓣融为粉末,风刮过,粉末混合在沙粒中,飘飘扬扬几息之间便迎至蛇首。 灵犀感受到蛇身挣扎的缓停,手下气力收了几分。 “没事,应是……” 但余下的字词还未出口,蛇身猛然抽动,几乎同时蛇尾横扫而过,原本只得堪堪限制它的藤缠尽数相断裂。 灵犀瞳孔微缩,身形摇晃,即刻身后一阵劲风向她袭来。 “师姐小心!” 剑柄震动,闪烁着金光,咣当的一声,灵犀已乘剑悬于空中。 蛇首两眼之间的红点,因为灵犀先前的攻击流出的血液,现在看起来,却变为了紫红色,两边裂孔形瞳孔呈现出血色,格外显眼。 灵犀只看了几秒,眼前却浮现出“谢昔岁”身穿红色长袍向她缓步而来的身影。 “师尊?” 灵犀唇瓣微开,声音轻柔。 “谢昔岁”恍然向她伸手,长袍拂过来,带着浓烈的异香。 灵犀眉梢微动,眼睛却离不开她。 白皙透亮,甚至看不出一丝血色的手眼看着就要触及灵犀的脸颊,但瞬时,脚下的剑身就颤动,响起一阵剑鸣。 声音长而尖锐,灵犀向后翻转而下,倒退几步,单膝撑于沙地里,吐出黑色污浊的血。 “别看蛇瞳!” 灵犀咳了两声,回头提醒其余人,但没有人能回应她,再看时,才发现都已中蛇瞳的幻影。 秦唐凭空翻转,一手用剑刺于自己,另一手又格挡。 童凝云捂着头蹲在沙地边,晃着头低喊道:“不是我不是我,我尽力了!我救不了你啊!” 荆以则像发疯一般奋力向自己挥拳,矮瘦寡言的男人躺在地上抽搐,口吐白沫。 黄沙漫天,原本抬眼可见的金乌,却像是血色的满月,狰狞可怖的看着他们。 灵犀强稳下心绪,借助剑抵于沙地靠过去,撕开他们试炼里用于危险状况下求救的仙符,白光忽闪,他们身影随即散去。 周边的喧闹消逝掉,天色黯淡,身前的“嘶嘶”声夹杂着湿润的腥气,一道扑在灵犀的脸颊。 灵犀微低着头,抬手擦掉唇角的血迹,从长袍的下摆撕开一块白布,折叠两层,绑于眼前。 黑暗覆上来,看不见腥红的蛇瞳反而让她心里稍安,连急速跳动的心脏都有些微缓速。 灵犀执剑而起,站于昏暗的风沙中,脊背挺直,迎蛇首而上,随之缠斗。 “呲!” 再一次,灵犀被震退数米,脚下掀起的黄沙磨出细碎的沙沙声。 灵犀微皱着眉,剑锋利刃横向悬于掌心,甫一要落下时,却忽的有一只温热的手覆住她的掌心。 “分得清我么?” ------ 作者有话要说: 中秋快乐呀! 第44章 仙侠师徒(四) 谢昔岁话音将落, 单膝撑于沙地, 执剑要以血融剑的人忽的抬头望她。 前一刻悬于掌心之上稳稳的剑锋,这时却有稍许的偏移,手腕轻转,反向贴着她自己的手臂, 而避开谢昔岁的手。 白布遮挡住那人的视线, 数次缠斗扬起的飞沙在她侧脸划出细口,浅浅的血丝顺着往外渗。 上方的白布辅以对比, 衬得血迹鲜明,谢昔岁垂落于一侧的指尖微弯。 “师尊。” 她的声音不自觉放缓, 连尾音都变得轻,但吐字清晰, 没有半分犹豫的应她。 身后传来一阵“嘶嘶”声, 谢昔岁袖袍轻扬, 拂手而过,立时就有五根金柱,从天而降砸入沙地。 金柱流光划过, 生出一道金色的囚笼,将蛇幻影困于里。 “既然分得清, 怎么还会中幻毒。” 即使看不见她的眼睛, 谢昔岁也能感受到她的视线。 灵犀裂口的唇瓣表面沾着沙粒,听见她的声音后,叹气一般,吐出些气息, 唇角干涸的血渍随着弧度微微一动, “因为幻影是你。” 尾音转瞬就融入风沙里,谢昔岁抬眼看她, 眸光有片刻的停滞,内里的光芒忽闪。 谢昔岁覆在她掌心的手,微的使力,立时就有一道仙力顺着灵犀的掌心而入,温润又带着些许的冲劲,沿着她的经脉游走至全身。 热意融进血液,又带着撕裂感,灵犀闷哼一声,紧闭着唇,再说不出话。 滚烫强劲的气力像涌上海岸的潮水,一浪接一浪的逼迫着灵犀体内的余毒,时冷时热。 “噗!” 谢昔岁最后压下来的那道力,几息之间就将灵犀席卷,黑色污浊的血洒在沙地,发出细碎的声音。 灵犀微低着头,借助没入沙地的剑身撑着上半身。 “幻影是假象。” 谢昔岁墨色的眸光落在她脑后裸露出的白皙脖颈,线条分明,声音很轻,却带着些无奈。 灵犀顿了顿,抬手拭去残留的血迹,抬头望她,眼前白色的布条,随着前方金柱流光的辉映,若隐若现的勾勒出谢昔岁的身影,唇角轻轻的弯了弯。 墨色的眸敛尽她的神情,没有再说话。 身后被困于囚笼里的蛇幻魔受到强大灵力的压制,嘶鸣声不断,用蛇首撞金柱,反被金柱反弹而出的气力震伤。 谢昔岁指尖汇聚的气劲自灵犀眼前划过,随即有一滴灵犀吐出的污血远远的飞向金柱中被困的蛇幻影。 蛇首两眼之间的紫红色圆点,即刻被这滴污血覆盖。 灵犀还未来得及察觉到什么,身前却突然传来蛇幻影痛苦的低鸣,震的沙粒轻扬。 灵犀起身下意识的要摘下白布,指腹搭于布绸上却被温润的指尖点住,微的一僵。 “摘什么,幻毒中的不够么。” 灵犀感受她指尖的热度,寻着声看她,慢慢的收了手。 分明处于炎热的沙漠,但谢昔岁出现在灵犀的身边,却像是那一息凉风,悬于空中的心也缓缓往下落。 “师尊,可是我看不见你了。” 灵犀干涸的唇瓣,因为先前吐出的黑血,又被再次润湿,血渍未完全的擦尽,反而加深她的唇色。 谢昔岁扫过她的唇,眸光微凝,“是么,方才幻像里不是还见过’我‘么?” “见’我‘身着红衣?向你伸手?” 身前的人微的低了低头,似是要避开她的目光,握于剑柄的手指轻轻的向内侧旋转。 “惊虹卷内的所有,执卷者都能看见。” 温润的指尖甫一落下,似是突然落于平静水面的碎石,掀起层层涟漪,又向外推开,声音分明很轻,水面之下却已有涡旋。 丝丝清凉覆于灵犀被飞沙划破的细口,先前还向外渗血,转瞬又愈合。 淡香飘至鼻尖,热气落在肌肤,淡声回响在耳边,皆都是幻象中的假象所不能比拟的。 谢昔岁脚步半向后挪,分开距离,“现在让你选择你还会沉溺幻象么。” “幻象不论是什么样子,都只是假象,即便是幻化为我的样貌,也不能掩盖它赝品的事实。” “你自幼我便教你保护自己,现下却被赝品而伤。” 灵犀的耳边出现嗡响,隔了一会儿,身前人才淡淡的继续道:“你这样下山,我怎么放心。” 她的尾音明明轻又淡,落入耳里时,却似听到她的喟叹,看见她微蹙的眉梢。 灵犀立时弯身向她行礼,“弟子知错,让师尊为弟子担心。” “是弟子……” “我不会让你受伤。” “你只需记得这一点便可。” 身前的人忽的开口,让灵犀余下的话语停在嘴边。 灵犀恍然抬眼看她,白布前只现出她浅浅的身影,灵犀的指尖不可抑制的轻颤,酥麻感延至心脏。 她的尾音将落,周围的风声忽的变大,席卷而来,让灵犀分不清方向。 耳边出现短暂的安静,灵犀浮于空中转瞬连黄沙的触感也消失掉,包围她的只有熟悉的淡香,手中倒持的剑归了鞘,发出清脆“噔”的声响。 再次落地时,脚下已是久违的坚硬平坦地砖。 炎热散去,凉风拂面而来,灵犀还想说什么,却先有人打断她。 “长老,房间已经为您准备好了,您需要的也已置于房中。” 出现一道恭敬的女声,还有几道不同的脚步声,甚至他们伏身行礼,摩擦袖袍的声音在黑暗中对于灵犀来说都变得清晰。 “嗯。” 谢昔岁淡淡的应了声。 身前的人向灵犀走来,似是要扶她回房休息,灵犀脚下惯性的往后退,想拒绝时,耳边已有声音先于她道: “你们都下去吧,院中不必留人。” “是,弟子告退。” 身侧窸窸窣窣的声响,逐渐远去,只剩下她和谢昔岁,灵犀处于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垂落的食指轻轻的动了动。 滑腻的指腹靠过来,轻搭于灵犀的手腕道:“走吧。” “是。” 灵犀随着谢昔岁引导的方向而行,木门缓缓推开响起“嘎吱”声,脚下迈过门槛,又忽的停住。 灵犀望着她,白布遮挡住一切,明明近在咫尺,灵犀却只能透过模糊的身影去分辨出她。 身后习习的风声,指缝光滑的碰触,灵犀微低着头,将要扯开白布的瞬间,从中伸出来的手却拦住她的动作。 指尖落于手背,沿着突出的血管一寸一寸顺势而过,缓又轻,黑暗之中,五官被放大数倍,似有万般纤细的羽毛划过肌肤。 “小惩大诫,在幻毒痊愈前,都不可摘白布。” ------ 作者有话要说: 第45章 仙侠师徒(五) “掌门, 他醒了。” 东山殿内, 幽明的光亮映在众人的脸庞,站于正中的徐古却好似蒙上一层寒霜,眉宇之间透出凝重。 “扶他起身。” 大殿之下,端站的人向他弯腰行礼, “是。” 季元正回身去扶平躺在地的男子, 那人不住的喘息,像是大梦一场, 刚从梦境中醒来,眼中目光分散, 仰看着殿顶,连季元正拉他起身都没有作任何反抗。 “晏将, 你可知罪。” 徐古厉声低喝, 东山殿中空然回响。 被叫住名字的人, 依然仰头望着殿顶,在听到他名字的一瞬,被扶住的手轻微的挣扎, 却没有看他。 扶他站在身侧的季元正一边抵压住他的手,一边又离近他的耳边大喊道:“晏师弟!掌门叫你!” 男人微张着嘴, 一动不动的望着殿顶, 没有任何反应。 季元正见状又伸出手去挡他望殿顶的视线,甫一遮眼,男人立时疯癫一般扑上去,抓住他的手就要入口撕咬。 “小心!” 徐古拂尘拂掸, 将晏将所震开, 向后翻滚,顺势又平躺于地, 季元正迅速收了手往后退。 “掌门,这……晏师弟怎么会这样?” 徐古轻搭胡须,眸光紧锁继续抬头望向殿顶的晏将。 “按理,中幻毒不应该是这样,就算有紫奇藤的功效混于其中也不会让他神志不清。” 沉吟几息,徐古手掌微开,悬于晏将头顶,隐隐能看见有一层白雾轻飘飘依附在徐古的掌心,白雾穿梭流动,触至额头。 仔细探究半晌,徐古袖袍轻动,拂尘撘于手臂,白雾渐成透明散去。 “掌门怎么样?” 季元正上前一步,徐古却只是看他一眼道:“元正你先退下吧,试炼才结束,你也需得好好休息,晏将一事自有我和诸位长老处理。” 季元正神情微顿,低头正要应下,身后有一道目光,直击后背,他回头看时才发现一直望着殿顶的晏将正歪着头看他。 季元正和他对视之下,霎时瞳孔收缩,肩膀一僵。 “可有问出什么。” 下一秒,殿门恍然打开,幽明的月光映于身,皎洁朦胧般描摹出来人流畅的轮廓线。 谢昔岁从殿门而进,眸光缓缓扫过躺在地上的男人,又敛尽季元正眼中闪过的慌乱,再抬眼时,徐古微欠了欠身,季元正向她弯腰行礼。 “师叔。” “执剑长老。” 等着季元正退出去时,徐古才将详细情况和谢昔岁说明。 “神志不清?” 谢昔岁微仰着头看殿顶,殿顶刻有黑白相对应的八卦图案,总计十二幅,且每一幅图案中的八卦旋转角度各不相同。 “是,我刚刚探查了他的记忆,发现相关记忆已成一片空白,若单是紫奇藤应不会有这样的反应,还是师叔的惊虹卷会将威力放大数倍?” “若放大数倍,他们还能出来么。” 谢昔岁声音淡淡的,但于大殿内,却显得格外清晰。 徐古顿了顿,“是了,郎玥也在其中,师叔去看过后,郎玥伤势如何?” 谢昔岁眸光微转,落在躺在地上的晏将身上,“她无碍。” “嗯,那便好,不过相隔上次试炼只是短短一年,郎玥却已有如此大的进步,师叔当真是教出了一个好徒弟。” “是么。” 是教的好么,真教的好,在今日这般情形下,她应该不会受伤才对。 “是啊,我还记得郎玥刚被师叔领回来时,瘦瘦小小的,紧跟在师叔的身后,那时谁也不会想到她会成为占住魁首的那个人吧。” “不过想来,早些时候我劝师叔收徒,师叔还言辞坚决的拒绝我呢,后来下山去封印,却带了郎玥回来。” 徐古想起往事,有些无奈的摇头。 大殿之中一时静下来,谢昔岁眉梢动了动,走近晏将,微俯下身。 “因为她的眼睛让我不能拒绝她。” 谢昔岁唇瓣开阖,语气平静,但尾音轻透里又夹杂着几分形容不出的情绪。 话音将落,她指尖轻弹,光芒转逝,融入他的眉心。 片刻之后,谢昔岁起身离开。 “师叔怎么样?” “先关于你的百丈塔内,禁止任何人接触他。” “他身上的紫奇藤气息尚重,但试炼于惊虹卷中,他手里的紫奇藤不足以让他这般神志模糊。” “紫奇藤的生长需要大量魔气辅以孕育,早在我之前下山封印魔首时,紫奇藤已死亡大半,现下又出现。” 谢昔岁恍然抬眼,看向殿顶正中的黑白八卦,淡然道: “不如说是内忧外患的前兆么。” …… 灵犀倚坐在窗沿,一腿平直,一腿呈弯曲状,借力撑着她放于膝盖上的手。 屋中烛光摇曳,将她些许剪影投于墙面,窗被平推而开,夜间稍凉的风顺势涌入。 风吹散她耳边轻搭于遮掩白布之上的碎发,飘扬的发尾轻扫过眉梢,留下一阵细痒。 谢昔岁回至院中时,恰好看见这样的灵犀,她坐在窗边,薄唇微抿,不知道在想什么。 浅淡的白光像是肆意生长的藤蔓,攀附着院墙,为她提供周围环境的信息。 谢昔岁避开她布下的神识,没有声响的迈入里屋。 凉风拂面,只是须臾,窗前的人已起身拱手向她道一声,“师尊。” 谢昔岁抬眼看她,却没有应她,屋里静的连风声都愈发明显。 灵犀维持拱手动作不变,轻声解释道:“师尊虽避开了我的神识,但风是不会骗人的。” 谢昔岁眸光轻闪,袖袍轻抖,簌簌声打破内里的安静。 “说来听听。” 谢昔岁坐于桌边,灵犀延展神识,碰触到茶壶,为她斟茶。 “川泽涧里抚平宫中的阿含芽,是我自小便照料的。” “淡香沁心悠久,师尊夏用以泡茶,冬用以赏花,其味道我自稔熟于心。” 水声淅淅将要满时,院中掀起阵风,吹散攀附于院墙上的神识,像是一张无形的网,缚住她的神识。 灵犀斟茶的手顿了顿,手指靠下去,通过热水传递过来的温度粗察水线,于溢杯处估算,堪堪停手。 “师尊,请喝茶。” 谢昔岁接过她双手奉的茶,浅抿一口,“看来徐古的茶我还饮错了,身上沾染这道淡香。” 灵犀寻着声望她,“就算师尊不饮掌门的茶,我也分的出师尊。” 谢昔岁静静地看着她,眉眼扫过她微阖的唇角,半晌才道:“伸手过来。” 摊开的掌心,只是须臾,就有另一道温热覆上来,神识被尽数封锁,强劲中又带着柔的灵气顺着掌心汇入。 周遭原本能感知到很远的气息,立时被限制住在灵犀的身边。 灵气顺着经脉,游走全身,带着热意导向血液。 谢昔岁不再说话,周边静下来,她的指尖似有似无的碰触反而被放大。 不知道什么时候,谢昔岁收回了手,游走的灵气却停留在体内,失去她掌心的支撑,灵犀像是落入潺潺溪水的枯叶,只能随溪水顺流而下,漂泊其中。 “身体有什么变化么?” 灵犀站着没动,肩膀绷直,她分明没听到任何的动作,谢昔岁的声音却贴着她的耳边,传进耳膜。 “没有。” 暖意的指腹突然落在灵犀的脖颈,她的动作轻缓,似被打破平静的水面,掀起波澜。 灵犀垂于一侧的指节微的弯曲,肩身直挺挺的向后仰。 谢昔岁于外袍处轻点灵犀的心脏,但手指靠下去的瞬时,灵犀心如擂鼓,起伏的波澜翻涌成击浪。 她的丝丝发尾划过灵犀的脸颊,碎片的触感立即被放大,几息之间,连肌肤都变得滚烫。 灵犀分辨不出谢昔岁的表情,甚至都不知道她下一步要做什么,这些往常看似简单的碰触,现下在灵犀的黑暗中都化为折磨般的实体,还是她所不能拒绝的。 谢昔岁眼角的余光扫见身前人垂落微微弯曲的手指,她明明不适应“失明”,却仍然站的挺直。 灵气重新聚于她悬在半空的掌心,边缘泛着清澈的白光没有任何杂质,这一点说明她根本没有被紫奇藤所影响,谢昔岁些微的缓和下来。 她白皙的底色上浮出一层薄纱般的绯色,和遮眼白布形成鲜明对比。 发丝散乱,分于遮眼白布前,谢昔岁探手而过,将要拨开时,她忽的试探低喊道:“师尊?” 谢昔岁手悬停于半空,顿了顿又收回。 “嗯。” “结束了吗?” 灵犀处于黑暗中,分不清状况,谢昔岁长久的不出声,反而让她不安。 “还有一点,你还记得进入试炼前,晏将加入你们队伍的情形么?” 灵犀微侧着头,思索道:“晏将?是队伍里那个沉默瘦弱的人?试炼前组队的情形我记得。” “嗯,我借助你的回忆查看一下当时的情形。” “好。” 手掌拢住太阳穴,意识迁转,片刻间谢昔岁借助灵犀的记忆,眼前浮现出画面。 半晌,掌心再次离开时,灵犀问道:“师尊可有看见什么?” 谢昔岁蓦的抬眼看她,声音微妙又有些无奈,“我只看清了我。” ------ 作者有话要说: 国庆节快乐呀! 第46章 仙侠师徒(六) 在院落中休息的第三日清晨, 灵犀依然遵行谢昔岁的小惩大诫, 白布还严严实实的绑在眼前。 不过好在,那日查看记忆结束后谢昔岁就解开了封锁她的神识。 神识攀附上院落的挡墙,枝茎向外舒展。 灵犀于院中练剑,挥转而过的剑锋还未落就听见院墙外的角落边传来声音。 “你确定师姐在这里面吗?” “是啊, 我昨日听人说的, 我们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接着是一阵磨蹭的脚步声和时不时跳起来剐蹭枝叶的轻响,灵犀反手收剑归鞘。 “师姐!” “师姐你怎么了!” 灵犀被从院门跑进来的一左一右围住, 童凝云伸手就要碰白布,被灵犀抬手挡下。 “师姐你是因为救我们, 才被惊虹卷内的蛇幻影所伤的吗?” “严重吗?” 俩人关切的询问,让灵犀顿了顿才道:“不是, 是我自己大意了。” “那师姐你的眼睛……?” “没事, 你们怎么来了。” 秦唐从旁倒了水递给灵犀, “试炼时多亏师姐救我们出来,项长老为我们及时逼出幻毒才没有加重伤势。” 童凝云接话道:“我们早就想来看师姐了,可是都没有人知道师姐在哪里休养, 还是昨日秦唐偶然听来的。” “这里……”童凝云看了看四周,“是因为师姐伤的比较重, 需要清静休养才特意隔出来的院落嘛, 我以前都不知道门派里还有这一处。” 尽管灵犀在这里住了三日,神识也能判断出这是门派里的一角,但她来门派的次数屈指可数,再多的她也分不出了。 灵犀如实道:“我不知道。” “是本尊的住处。” 身后的树叶随风飘转, 谢昔岁站在廊檐下看着他们。 灵犀微的一怔, 寻声行礼,“师尊。” 童凝云和秦唐连忙也弯腰俯首, “弟子冒昧,拜见执剑长老。” “嗯,你们是来寻郎玥一同下山的么。” 童凝云有些犹豫,侧头看了眼灵犀眼前的白布, “是,也是探望师姐的伤势,但现下看来,师姐还是养伤为重。” “她无碍,可随你们下山。” “啊?” 童凝云应声抬头看谢昔岁,又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迅速低头。 “你们先在院外等候。” “是。” 灵犀依然保持着行礼的姿势,身后是逐渐退去的脚步声,身前是缓缓靠近的淡香,忽的一只手轻覆在她平举的手背,浅浅的温度渗进来。 灵犀顿了顿,轻声道:“师尊,这次下山我也得去吗?” “你不想去?” “是,师尊闭关数月,眼下这才出关,我下山后,”灵犀说着,尾音莫名低了几分,“那川泽涧中又只有师尊一人了。” 身前的人忽的静下来,风声骤然吹过枝桠,沙沙作响。 灵犀抬眼看她,风撩起白布的一角,不知什么时候解开的,缓缓往下坠。 谢昔岁离她很近,瞳光淡淡,倒映出她的样貌,似有似无的热气落在她的脸侧。 “那我闭关时,川泽涧中的你不也是一人么。” 灵犀听见她的声音低又慢,像是飘转而落的树叶蹭过手背。 “不一样。” 谢昔岁唇角牵起些许,“如何不一样?” 墨色的瞳仁轻易摄住灵犀的目光,让她挪不开眼。 “因为您是师尊。” 灵犀有些失神,涌上嘴边直白的话语,霎时又融入“师尊”这俩字里。 谢昔岁食指微起,指尖点在灵犀的眉心,不经意般道:“是么,所以上次借用你记忆时,才都是我么。” 灵犀抵不住和她的对视,眼神往下一挪,低声喊她:“师尊。” 瞳仁里覆上浅浅的柔光,恰好能看清灵犀轻闪的睫毛,指尖划过一抹金光悄然没入灵犀的眉心。 谢昔岁嗯了声,应下她的低喊,才道:“下山是你的历练。” 眉间延绵的触感忽的消失,灵犀感受到她指尖的离开,眼角余光里她飘逸衣角绣有浅色的纹路散着朦胧的光。 灵犀再抬头时,只看见她模糊的身影,以及耳边一道淡淡的尾音,“去吧,我会在川泽涧等你回来。” 谢昔岁走了。 灵犀瞬时卸去几分力,手指有些轻的垂下,“是,师尊。” …… “师姐,我感觉长老对你好好啊!” “那可不是!毕竟长老就只有师姐这一个徒弟嘛。” “也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我听师兄师姐们说,还是长老亲自去惊虹卷中救师姐出来的,还听说那个晏将……” 童凝云忽的停住,看了看她身侧的秦唐,后者面露难色。 身后突然没了声,灵犀侧头看他们,“怎么了。” 秦唐低着头步伐艰难的走上前,“师姐对不起啊,我要是知道晏将是这样的人,我肯定就不让他进队了,对不起,让你受伤了。” “没事,那个时候我们谁都不知道会是这样。”灵犀顿了顿,“我受伤主要还是我自己的问题。” 虽然谢昔岁没有和她说这件事,但是那日借助她组队的记忆,灵犀却也猜出了原因。 童凝云有些好奇的问道:“自己的问题?为什么师姐总说是自己的问题呢?” 灵犀看她一眼没说话,脑中又想起,她蒙着眼时谢昔岁清冷声线掠进耳膜的些许话语。 “你这样下山,我怎么放心。” “我不会让你受伤。” “小惩大诫。” 灵犀无意识的叹气,明明才离开瑶光派没多久,她却已经想她,想回去了。 “师姐?” “嗯,你刚说晏将还怎么了?” 童凝云想了想:“哦,说是被掌门关入百丈塔,长老对他施了青霜令,会连续七日,每日全身疼上一个时辰,好像是惩戒伤害同门?” “嗯。” 灵犀微点了点头。 童凝云看了看周围,靠近灵犀,压低声道:“但我总觉得,说不定是长老因为他让师姐受伤才这样惩戒的呢?毕竟以前长老可是不会出手管这种事的。” “……” “师姐你都不知道这事吗?长老没和你提起?” 灵犀深深的看她一眼,提醒道:“我们还在瑶光派的屏障内,风会带着你的声音飘向很远。” “啊!” 童凝云猛地捂住嘴,不敢再说。 三人离开瑶光派的地界后顺着大路向东走,秦唐想要回平州镇看看,虽然他的父母早已丧生在谢昔岁救他们的那日,但毕竟是故土,后来又被瑶光派接管,想来会比曾经的“鬼城”繁华些许。 灵犀也同意,毕竟她还有年幼宿主的夙愿要完成。 三人于途径的小县城买了三匹马,驾马而去,两日后抵达曾经的灰色地带,平州镇。 他们牵马步行而入,镇里确实是比灵犀第一次看见的平州镇好上许多。 没有肆意的妖魔,没有倒塌的屋社,没有燃烧的枯木,甚至也没有日日惶恐的百姓。 他们到时,天边一角还挂着耀眼的金乌,街边小贩吆喝,往来人繁多,市井气息十足。 “真好啊……” 秦唐感慨了一声,灵犀看向他时,竟然看见他眼眶的浅红。 童凝云拍了拍他的肩膀,附和道:“挺好的。” 灵犀经过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边,走近买了一串糖葫芦,完成宿主的夙愿之一。 “师姐你喜欢吃糖葫芦啊?” “嗯。” 他们沿着街道再向前,在一个路口的拐角处看见一家较大的客栈,里面时不时传来几声热闹的叫好声。 这反而激起了童凝云的兴趣,当下就决定今晚住这家客栈,灵犀和秦唐也就随她去了。 刚入客栈就有跑堂迎上来,里面似乎有表演,来观看的客人还挺多。 正前的好位置都被占完了,剩的只有靠后或者侧面的偏位,连前面的台子都看不全。 灵犀扫了一眼,挑了个最偏僻的角落里,秦唐和童凝云办完住宿回来,其余的位置也尽数被占。 “这么热闹!座无虚席?看来这跑堂的没骗我们。” “他说是什么事情这么热闹?” 灵犀透过前方重叠的人头粗晃一眼,台子上还什么都没有。 “他说是镇上最近几个月新来的说书先生,说的可好了,以至于他一来,回回都满座。” 秦唐压低了声和灵犀解释。 童凝云支着头向前望,“说是说书,但怎么不见摆桌,也不见醒木、折扇、手帕呢?” “或许是因为还没开始吧……” 秦唐话音未落,前方忽的传来一阵沉闷的鼓点声,节奏极快,像是开场前的气氛烘托。 灵犀咬一口手里的糖葫芦,甜腻的红糖衬着内里酸酸的山楂,一齐在嘴里碰撞。 “各位看官好等,上回书说到,几十年前月黑风高的夜晚,那瑶光派的执剑长老来到这平州镇……” “噗……” 童凝云一口茶被呛出来,秦唐忙给她递手帕,俩人又一道看向正望着窗外吃糖葫芦的灵犀。 灵犀慢慢吐出山楂核,看向台子时,眯了眯眼睛。 台子上并不是什么有长胡须的说书男人,反而是一位身穿淡色长袍负手而站的女人,手指懒懒地勾过耳发向后。 灵犀眉梢微动,眼中光芒却有几分冷意。 童凝云清了清嗓,“咳咳,这是唱的哪一出?说书先生是位女子先不谈,竟然连这身上的衣袍都像是刻意模仿的长老?” ------ 作者有话要说: 不是故意不更新的T_T卡文了一下 第47章 仙侠师徒(七) 台上的女人, 似是察觉到灵犀的目光, 隔着前方的人墙,遥遥看向她,嘴角半弯,眼波流转。 “……那日狂风大作, 昼夜不分, 整个平州镇随处可见都是肆意的妖魔,横穿而过, 不留活口。” “瑶光派的执剑长老,她那日就着我这一身白衣青衫, 和魔首大战数百个回合,耗竭魔首气力, 与随后赶来的瑶光派掌门及余下的长老一道将魔首所镇压, 后来啊, 长老独自一人入了魔首之地,于内里救下一小女孩,收作她唯一的亲传徒弟。” 天边夜色笼罩, 女人的话音将落,客栈里的烛火被同时熄灭, 立时陷入一片黑暗。 童凝云低呼一声, 秦唐手覆上剑柄,向前一挡,将她护在身后。 下一刻,台上竖立的屏风后又点燃一道烛火, 葳蕤昏黄的光, 透过轻薄的屏风,映下屏风上随之起伏的山势。 黑影隐隐约约的落下, 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坐着一个小女孩,衣袍被黑泥浸湿,头发散乱凝结在一起,呈条状随意的搭下来,白皙的脸颊也抹有污泥,看起来十分狼狈。 “妖魔很快就会回来,你不怕么?” 白衣青衫飘在女孩身前,朦胧的光打在女人的侧脸,耳后滑落的碎发遮住她的脸,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女孩有些许停顿,抬头看她时,原本黯淡的眼里,却一瞬透出光来。 她轻声道:“怕,你会救我吗?” 灵犀徒然心一跳,凝视着台上的女人。 “师姐,你当时被师尊救回来的时候,到底是什么样子呀?她这个演的像话本……” “哎!师姐你去哪儿?” 一幕散场,灵犀把手里的糖葫芦吃完,起身离开,“你们看吧,我回房休息。” “哎?师姐不多看看吗?” “不了。” 灵犀拒绝掉童凝云的邀请,避开往来的人,踏上木梯,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只有她才知道,那一幕不是什么话本,而是真实的情景再现。 身侧投来一道试探般的目光,飞速划过她的脸。 灵犀脚步微顿,侧头迎上,屏风后隐约的光晕落在女人轻挑的眉角,唇瓣上一抹红被白衣衬托的极为显眼,笑眯着眼看她。 眸光冷淡,轻扫过女人,又收回,灵犀没再停留径直回了房。 稍晚时,楼下已不再能听见杂乱的喝彩,门外却突然响起急促的敲门声。 “客官,您在吗?小人是店里的跑堂。” 灵犀打开门,“怎么了。” “和您一起来的那两个客官,半个时辰前来找小人,说他们有急事要出去一趟,如果他们半个时辰后没回来,就让小人来找您。” 灵犀皱了皱眉,“出去了?有说是什么事么?” 跑堂蹭了蹭额头的汗,“小人不知,他们没说。” “那他们离去方向有么?” 他猛地拍下手,“啊,东边,他们向东边跑去了!” 灵犀顺着东边寻出去,夜色渐深,街上一个人也看不见,只有街巷两边淡淡的光。 半空中飘忽着浅蓝色的气息,是灵犀用五行诀显出俩人留下给她的记号。 灵犀沿着这气息出了平州镇不过几里地,前方即刻显出一道屏障,气息夹在屏障中,挑衅一般,挡在道路正中。 身后隐隐传来踩在枯枝的脆响,剑锋出鞘,灵犀冷声道:“跟了这么久,还不累么。” “啊呀,你什么时候发现的我?” 树后女人,慢步走出来,手里团扇轻摇,身上还着之前那一身白衣青衫,笑意莹莹。 “你只记得隐去身影,却忘了你身上的胭脂混着客栈的烈酒香。” 灵犀手腕翻转,剑锋直指向她。 女人笑意不减,抬脚靠近剑锋,用团扇的竹柄轻抵着刃口,“我没有恶意,只是你们既然听了我的说书,我自然要对我的客人安危负责。” 灵犀没说话,眸光生出冷意,团扇竹柄被利刃的气力振出脆响,表面却不见裂痕。 “啊呀,年纪不大,脾气倒是不小。”女人向前又进半步,探头过来,“我若真想对你不利,也不用跟你出来,夜晚寻一时机,使些咒术偷袭,不更好?” 浓郁的酒香混着胭脂味,茶色的瞳孔里,散着饶有兴趣的笑,灵犀向后退一步,和她拉开距离。 女人浑然不在意灵犀的动作,团扇摇了摇道:“阮璇,你呢?” 灵犀执剑转身进了屏障,“别跟着我。” 屏障内里一致,依然是漆黑的林子,只是气息淡了些,连颜色都褪去。 “引我来这里,人不出来么。” 灵犀站在一小片空地上,树影遮住她的上半身。 下一刻,剑声振振自背后向她袭来。 灵犀身形不动,反手用剑身承住这道声音,促然回头却发现这剑声的主人竟是秦唐。 秦唐睁大眼睛向灵犀艰难摇头,用眼神示意,他的手不受自己的控制。 灵犀运起的气力卸去半分,身前的剑猛然一转,划破她的衣袖。 “哈哈,这见面礼,你可还满意?” 霎时鬼火四起,幽冷的光照进灵犀的眼底。 秦唐身后现出冥色的面具,泛着淡光,歪头看她,似笑非笑道:“用瑶光派杀瑶光派,你觉得谁会胜呢?” 灵犀还未说话,身前剑锋逆转,直挥向她脖颈,灵犀仰身避开。 “不要说还是瑶光派哦,不可能的,因为……”面具声音忽的闪至灵犀身后,贴着她的后背厉声道:“你们都会死。” 剑气破空而来,直抵心脏,灵犀可以避开,但秦唐受了控制,一定避不开。 两面夹击下,灵犀眸光微变。 剑影晃白灵犀的眼睛,须臾之间,耳边响起轻笑声。 “啊呀,还好我跟来了。” 团扇拂面而过,贴着灵犀的耳边,卷起飓风,裹着脚下的碎石沙砾紧紧围住落下来的剑气。 灵犀瞥她一眼手掌轻旋,剑身翻转而上,推开秦唐的剑锋,用气劲将他震退。 秦唐低头时,灵犀看见他脑后细长的银针。 “我来,还是你来?” 阮璇勾着唇,站在不远处看她。 “不要碰他。” 操控的银针直扎入脑后,如果要硬拔,受控的人必定会被反噬,除去这道方法,还有一个最简单直接的,杀掉操控的主体,银针便会自行化去。 灵犀挥剑于半空,剑身立时分出剑阵,自上方落下,将秦唐困于内,转身而过时,袖袍之中滑出一柄玉笛,笛身光芒流转。 灵犀迎着空中飓风而上,周身散出淡光将她包围,甫一进去,连风声也削减,飓风不自觉弱下来,光影像是被点燃一角的星火,于刹那间席卷整个漩涡。 火光熊熊,热浪翻滚,灵犀再出来时,身后一声巨响,火星四溅,化为灰烬。 滚烫的火舌燎过发丝,玉笛隐去,灵犀落下来,阮璇正扶着昏过去的秦唐。 “哦?看来瑶光派后继有人了?” 灵犀没有应答,从她手里接过秦唐,又于林中寻到同样昏过去的童凝云。 或许是秦唐拼死护她,也或许是童凝云修医对那人无用,童凝云相较秦唐伤势轻了许多。 灵犀推动灵力将她唤醒,童凝云咳了几声,缓缓睁开眼。 “咳咳……师、师姐!” 灵犀嗯了声,还想再说什么时,忽的咳出一口血。 “师姐!你怎么了!” 灵犀脸色微变,眉心金光忽闪而过,一道劲气,似排山倒海的气浪,翻腾而来,沿着寸寸经脉延转至心脏,将它护住。 灵犀闭着眼,黑暗中远处出现一道光,暮霭沉沉。 “出了什么事?” 清冷又带着低哑的磁感声蓦地在脑中响起,像是挨着灵犀的耳后又像是紧靠她的身前,似乎只要一转身一侧头灵犀就能看见她。 灵犀怔了怔,不由得在心里应道:“师尊?” “嗯。” 谢昔岁淡淡的鼻音,像是投入山谷的碎石,似远非远般传来回音。 她顿了顿又道:“我在你眉心注入了一道剑意,你遇险时,剑意便会被激活护你,因而你能听见我的声音。” 灵犀握着剑柄的手渐渐收紧,“要师尊为我这样费心,我……” 尾音未落,灵犀猛地咳起来,喉间弥漫浓浓的血腥气。 剑意泛出光,逆势而上将疼痛压下,凉意袭袭顺着血液蔓延至全身。 “你已受伤,勿要急火攻心。”她的声音忽的低下来,“你是我的弟子,我为什么不能为你费心。” 明明谢昔岁的声音轻又淡,但透过声音落入心里时,灵犀却有几息的失神。 “你将遇见的事,详细说与我听。” “是。” 思绪凝滞,灵犀将今晚发生的事,一一告知她。 片刻后,谢昔岁问她:“你是怎么想的?” “我想先带秦唐他们回客栈养伤,今日一战,应对他们有短期的震慑,等询问童凝云当时究竟发生什么后,再做下一步打算。” “嗯,一切小心。” 谢昔岁语气稍缓,尾音落下来,又道:“剑意激活后,会随你听见你身边的一切声音,若有不便,你可以自行封住,断绝感知。” “我没有不能让师尊听见的。” 话音停下的一瞬,灵犀身边又响起那道轻笑声: “啊呀,受伤了?要不要随姐姐回房,我房中有一灵药,辅以药浴,可有助疗伤。” 下一秒,脑海中传来: “嗯,这也是我能听的么?” ------ 作者有话要说: 第48章 仙侠师徒(八) 灵犀微阖着眼, 当身前的手将要触碰到她肩角的一瞬, 剑鞘“锵”的一声亮出利刃的寒光。 银色弯月下,剑面的光照在阮璇悬于半空的手背,她笑意还留在脸上,手指却往回收, “行。” “师尊明鉴, 我不认识她。” 出鞘的剑光划开俩人的距离,灵犀低低地回应谢昔岁的声音。 脑中似有片刻的停顿, 眉心的光却蓦地闪烁。 “这就是你所说途中遇到的说书女人么?” “是。” 灵力被分解为纤细的丝线,由里向外延伸, 摇摇晃晃似冒出的新芽,芽尖堪堪要碰到女人时, 又停下来, 直立立的向后仰。 灵犀觉察出身体的温热, 没能得到谢昔岁的回应又喊道:“师尊?” 灵力转瞬被收回,谢昔岁淡淡地应了声,“嗯。” “怎么了吗?” “她身上有道腐气。” …… 灵犀带着童凝云和秦唐回客栈休息, 俩人一个昏迷不醒一个刚被灵犀架着推开房门就失去了意识。 为方便照看,灵犀干脆把他们放在一个房间里, 童凝云躺床, 秦唐则躺在与她相临近的地铺上。 灵犀食、中指并拢,指尖悬于空中轻扫,须臾之间落下一道保护的屏障将两人圈住。 她关门再退出去,立时就有店小二提着热水迎上来, “客官, 您吩咐的热水,小人已经准备好了。” 灵犀微点头, 从他手里接过,径直回了房间。 热水整桶灌入,飘渺的水汽遮盖住眼前,灵犀褪去外衣,只着一袭贴身素色里衣而入。 热水的温度辅助内里谢昔岁的剑意,只是微一驱动,便有一道气力穿梭于经脉血管之中,金色光晕悄然释放出来。 灵犀沉沉地阖上眼,黑暗中她好像又回到那个夜晚。 那晚川泽涧极其罕见的在初冬的第一夜飘了大雪,川泽涧的崖壁上越陡峭险峻的那一面,当积雪厚度达到一定时,附近没有灵力的干扰,便会自然生成一小块银光石。 银光石握在掌心温润细腻会掠去多余的凉意,又化为热源,夜里会发出月色一般银辉的光。 灵犀想要这个银光石很久了,想要把它送给谢昔岁。 那晚漫天飞舞的雪花,将抚平宫白皑皑的覆盖住,四下里乌黑一片,瞬间灵犀就御剑而出,身上只着单衣,于崖顶还有一段距离的落下来,徒步走上去。 在崖顶用麻绳捆于腰间,又加固绑在她身后的古树枝干,顺着崖边缓步跳下去。 灵犀每年的冬日每隔几天都会来这里查看,久而久之,攀着悬崖上下反而成了她的必修功课,愈发熟练起来。 她着单衣在崖边,川泽涧里的冷风刮过,似有小刀子凌厉的划在脸颊,手浸入厚雪里翻找,直到抵不住寒冷,唇瓣打着颤,死死咬住,才终于碰到内里的温热。 “师尊。” 眼前的人,轻声唤,她换了身白衣,低着头,双手捧着那一小块银光石,在看不见的指缝里甚至有被冻裂出的细口。 灵犀没有实体,像是一个旁观者,轻飘飘地落于梦境中俩人的身侧,斜角上的光恍然照下来,灵犀有些看不真切。 梦境继续回溯,但是画面一转,从她自己换为了谢昔岁。 入夜时分,窗外徐徐飘来的淡香让躺在床榻的人放松些许。 谢昔岁缓缓推门而入,站在灵犀的床榻边借着幽柔的月光看她。 半晌,从袖袍中探出的指尖轻轻的落下来,抚在她微皱的眉间。 指尖残留余温将阿含芽的淡香激出来,熟睡的人鼻尖动了动。 谢昔岁弯身坐于榻边,从袖袍里拿出小盒的药膏,似叹息的轻握住灵犀搭于被面的手,干净的指腹沾上乳白的药膏,细微的涂抹在灵犀裂开的伤口处。 谢昔岁为灵犀仔细的上完药,掌心微开,白日里灵犀小心翼翼送她的银光石又浮现在掌心,不同的是有了谢昔岁灵力的推动,银色变得更深,热度也随颜色变了温。 滚烫的银光石隔着谢昔岁的手一点点传向灵犀,躺在床榻的人几乎是下意识的握住了热源,低喃着道了声:“师尊。” 谢昔岁唇角细微的弯了弯,似有无奈又有淡淡的笑,极轻的应了声:“嗯,我在。” 梦境之外飘忽的身影蓦地不动了,分明只是简单的三个字,却又像是落于水面,打破平静沉入无边无底深渊的石子。 灵犀终于明白为什么第二日她手上的裂口会全部愈合了。 画面再一转,谢昔岁已从她的房间离开,夜晚大殿内烛火闪烁,银光石悬于半空,谢昔岁坐于案桌后看着它不知道在想什么。 冷风从窗檐的缝隙里偷偷钻进来,似有似无的带起她的发丝,片刻后她像是做了什么决定,掌心划过银光石的一面。 梦境外的灵犀借着葳蕤的光,看清上面逐渐浮现出来的一笔一画。 “岁” 灵犀看着光亮,徒然失了神,字很简单,甚至是她一直念在心底,无论如何也不会舍弃忘记的字。 就像是多年盘桓的古树,枝叶参天,根系错综复杂,却已深深扎入大地。 眼中的金光徒然扩大,一点点的占据灵犀的视线,在最后一刻,灵犀看见银光石回到她手心的一瞬,又悄然隐去字形,细腻的指腹摩挲着,响起微弱的沙沙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灵犀的头顶蓦然响起道喟叹,“下次别再这么冒险了。” 淡淡地又带着熟悉的清冷,嗓音还有些低哑。 灵犀猛地从混沌的状态清醒过来,“师尊?” “嗯,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泡在水下不知不觉弯曲着的手指微的伸展,灵犀感觉到身体的疼痛正逐渐被袭来的炙热所驱散。 “有点热,但是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 “嗯。”四周安静下来,谢昔岁停顿半晌才道:“我以剑意为你疗伤,神识相触,会有我们记忆的重合。” 拇指的指节处带着一层薄茧,从指缝蹭过去时,灵犀似乎又感受到那时裂口的触感。 但是更为明显的是,那时谢昔岁微凉的指尖从她手里拿去银光石后轻划在她掌心的触感。 那一息灵犀更强烈的感觉到,连心脏也是为她而跳动,一刻也离不开。 ------ 作者有话要说: 好久不见啊,初六说新年快乐,是不是有点晚? 这本我肯定不会弃坑的,其实对这本比之前我感觉还要用心,但因为是没写过的,就斟酌的比较多,想的也比较多,就慢了些。 今年新愿望努努力,能克服卡文把这本完结! 再次感谢您的支持。 第49章 仙侠师徒(九) “轰隆”一声响彻天际, 一道惊雷从寂夜划过, 照出伫立在雨中的抚平宫。 抚平宫殿门紧闭,隔绝掉乌黑夜色里裹挟着湿气的阵阵冷风。 殿内端坐于主座的人,微阖着眼,神情淡淡, 前一刻震耳的雷声, 更像是寻常夜猫的低声呜咽,并没有争得半分她的注意。 反而是透过遥遥剑意, 传来的几息低缓的呼吸声让她垂落下的眼睑轻颤。 带着凉意的指尖交叠,不经意的划过手背青色的血管, 谢昔岁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温度的流失。 她似有些无奈,弯曲的指节只是微微的张开, 下一秒便有一个硬物凭空显现在她的掌心里, 通身浮出银色的光, 清冷又幽柔。 谢昔岁的指腹靠过去,顺着表面深深浅浅的轮廓慢慢的抚过后,才缓缓地收紧掌心握住它。 极快的, 冷意褪去,掌心有了热度, 被握住的银光石, 光芒随着温度变深。 谢昔岁手指相抵,分明紧紧而握,但内里的光却从指间流泻而出,她凝视半晌, 眼潋微扬。 一如谢昔岁初见郎玥的那个混沌黑夜, 溅起的淤泥一层一层的覆着她的脸,她应该是害怕的惊恐的甚至是绝望的, 但年幼的她应声抬头和谢昔岁目光交聚的那一瞬,谢昔岁穿过淤泥看见她眼中坚韧执着的光,还带着些……失而复得的欣喜。 这应该是奇怪的,没有得何来的失? 但不知道为什么谢昔岁内心没有排斥也没有诧异,反而是转瞬即逝的微妙让她在面对她说出“你会救我吗”这句话后带她回了抚平宫,收为座下第一个亲传弟子。 幼时郎玥就表现出超越同龄人的成熟,谢昔岁教她习字读书明正道,晓往来勤修炼,无论多苦多累,她都没有一句怨言,仔细认真又刻苦,整日里一心习练,甚至对谢昔岁的话句句遵从。 只一点,谢昔岁至今仍然记得,教她明正道的第一课,考教她,“何为正道?” 小小的人站的笔直,看向谢昔岁时目光澈明,一字一句道:“师尊即为正道。” 窗外暖黄的余晖落在她的侧脸,殿内蓦地只能听见细微的呼吸声。 谢昔岁抬眼看她,眸光淡淡的反问: “若我有一日堕魔,这也能算作正道么?” 谢昔岁的尾音缓缓而落,分明没有起伏,却裹挟着几丝冷意,贴着眼前人的脸颊而过,像是无形锋利的银针迅速没入身后。 浅茶色的瞳仁里倒印出她的眉眼,瘦削只堪堪及她肩头的人,微的向后退了半步,俯身拱手道:“是,那一日是非黑白颠倒也需以师尊为准。” 空旷的大殿内,恍然被这道稚气未脱的声音所占据,一声一声的敲打着耳膜。 谢昔岁眸光微凝,冷声斥道:“荒谬!正道是你匡扶正义,心有天下苍生百姓的那颗心,不会以任何人所改变,包括我。” 那日谢昔岁第一次拂袖而去,罚她将案桌上的正论于殿外抄了百遍,连续三日未曾见她。 第四日夜晚,郎玥跪俯于殿外,将正论从头背诵至尾,最后面对谢昔岁再次问出的“何为正道”时,才将她的原话复述而出。 后来谢昔岁看过她的抄写稿,清脆的纸面,一笔一画的墨色笔迹,细致又工整,每一页都有她反复翻看过的印迹。 再后来,郎玥成年后,身形越发笔直挺立起来,浅茶色的瞳仁望向她时,总带着莹莹的光,跟在她身后着一身白袍,为她磨墨添烛披衣,守她出关。 偶一次雪夜转醒,谢昔岁正正好对上她的眼眸,指尖轻搭于披衣的两侧,从侧把谢昔岁拢住,烛火惺忪,距离被迫拉近,照出她眼中一览可见的跌宕起伏。 睡眼迷离,让谢昔岁一时想不起白日里那个沉稳冷静的人来。 “师尊你醒了。” 只那一秒,一闪即逝的情绪被她隐藏下,后退一步向谢昔岁行礼,也是得益于白袍,参照对比下能清晰的看见她耳尖薄薄的绯红。 谢昔岁思绪回转,殿外的电光划破夜空,独身一人的细长剪影随着烛火晃了晃。 掌心向上,谢昔岁依稀能看见露在外面的了了笔画,她自己的字映入她自己的眼底,明明都是自己的气息,但这种专属感,却像是透过银光石,留在了将银光石送与她的人身上。 “师尊,我会尽快回到川泽涧。” 剑意忽的传回声音,说话的人声音带着几分哑,像是在强制把情绪压下去,谢昔岁抚着银光石的指腹顺势向内里抬了抬。 灵犀猛地吐出口气,体内的热度延着经脉运行一周后又汇聚到心脏,莫名的像是羽翼拂过,万般的情绪都一起涌了上来。 她想她,抑制不住的想早一点看见她。 半晌,谢昔岁的声音缓缓的传过来。 “好。”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只有简单的一个字,连人也看不见,但灵犀竟从尾音里听出些微的笑意,就像谢昔岁站在她身前,墨色的瞳仁轻易的慑住她的目光,让她挪不开眼,唇角浅浅的弯了弯。 心里似被填充满,蓬蓬的鼓起来,越来越有力的跳动声不受控的变大。 但身后猝然响起的叩门声却一声声地将灵犀拉扯了回来。 “在吗?伤势怎么样了?” “不会晕倒了吧,需要姐姐我进去看看吗?” “啊呀,说话呀,再不回我,我可要进去啦?” 娇柔的媚笑伴随着几道推拉门的吱扭声,让灵犀脸色冷了冷。 哗啦的水滴从身上落下来,灵犀手一伸,旁边挂着的外衣已轻飘飘的到她手里,两手向后一扬,干的外袍搭着湿润的里衣套在一起。 “师尊,我先去应付她。” “嗯。” 灵犀拉开门,浓郁的胭脂气息扑面而来,阮璇画了黛眉,一抹红点于唇瓣中央,和她原本偏白的唇瓣底色形成鲜明的反差。 “你伤势可还好?” 她一看见灵犀,手就靠过来,似要搭在灵犀拉开门的手臂上,但被人给无声的避开后,脸上的笑意反而更甚。 “你来做什么。” 灵犀站在门前,没有动,两手挡着,没有把她迎进去的准备。 阮璇也不恼,低低的笑了声,“瞧你这话说的,姐姐我不是来关心你的还能是做什么?” 她偏头看了眼,注意到灵犀身上外袍浸出的水渍,忽然贴了过来,“在沐浴呀,早说呀,也不用这么着急的来见我,衣物都湿了。” 灵犀眸光泛出冷意,身后的剑鞘中发出几声剑鸣,似在提醒她。 “好吧,说正事。”阮璇直了直身子,唇边依然挂着显眼的笑,“看你这样八成是没什么问题了,明日入夜我这说书先生有台皮影戏要演,邀请你去看看,我这第一次演皮影还手生呢。” “要是演的不好,有人砸我场子,我面上多挂不住,你去正好帮我盯盯,你的戏票我给你免了。” 灵犀眼帘微垂,抬手就要关门,“没兴趣。” 阮璇却伸手一拦,眨眼间食指和中指间夹着张长长的红色戏票,晃在灵犀的眼睛下摇了摇,“等看过了戏票你再回答我,考虑下么。” 灵犀眉头轻皱,拒绝的话在嘴边还没能说出口,阮璇已身形忽闪,走了。 远处的凉风涌过来混着久久未散的胭脂味,将红色的戏票托起,让它不至于沉下去。 灵犀看了它一眼,拂手剑出鞘,利刃直刺戏票的中心,剑气顺势将凉风震开,红色的戏票将要被钉入桌面,但飞速而过的瞬间灵犀突然看见票面背后写的龙飞凤舞的字体。 戏票猛地转了方向,灵犀抬手将剑撤去,握住了戏票。 红色票面,似乎预想到她一定会看,正面画着一个彩色的皮影女人,正笑眯眯地看着她。 下一刻,灵犀听见剑意里谢昔岁淡声道:“你想去看么。” 第50章 仙侠师徒(十) 灵犀和票面上的彩色皮影女人对视, 明明能分辨出对方是死物, 但越看越察觉到不对劲。 她到嘴边,想要回复谢昔岁的话迟迟没有说出来,直到在剑意的悄然驱动下,周身因为被浸湿, 紧紧贴着身体的里衣慢慢变得干燥, 眼前莫名浮上一层雾气,遮挡住她的视线, 才若有所思的摇了摇头,“师尊, 我不想去。但是,好像又不得不去。” 谢昔岁沾着黑墨的笔有一瞬悬停, 但很快又顺势而下, 笔画飘逸, “怎么了。” 灵犀将戏票反转,鲜艳的红色底面上赫然显出字形来,和灵犀刚刚一晃而过看见的相一致。 “因为上面写着, ’想知道那冥色面具吗‘。” 冥色面具正是昨夜以银针控制秦唐,想杀他们的人。 檀色的字迹细长又怪异的占据了整张戏票背面, 衬着鲜艳的红色, 分外醒目。 灵犀顿了顿继续道:“之前师尊也说她身上有道腐气,现下送来这张戏票,还留下句话,奇怪的地方太多了。” 灵犀握着戏票的一角, 思索着又看向那笑眯着眼的皮影女人。 “就像是她……” 识海似有一阵风低低的由远及近的靠过来, 带着阿含芽的清香。 “她的目标是你。” “客栈你们初遇,她便以说书先生的身份向你表明, 她知道关于你的事。” “扮作我,也是为引起你的注意。” 风声恍如入了低谷,簌簌而过,卷起谷底细碎的沙砾,沙砾随风扬起,点点蹭过灵犀轻皱的眉心。 “师尊,我不懂。” 灵犀想不出阮璇要引起她注意的理由。 耳边的风声不绝,模模糊糊的,却带着谢昔岁的声音飘的很远,隐隐似有回声。 “昨夜你受伤,我的剑意只有你一人能感知。” “她却没有趁乱杀你,反还邀你药浴。” “许是试探,也许是有别的目的于你。” 阿含芽的香气愈加浓郁,勾的她鼻尖有些痒。 身边悉悉的风忽的缠上灵犀微弯的指尖,卷起层层涡旋,凉意顺势而入,贴着指尖渗进去。 “所以,她知道我对她有戒心,不会轻易接她的邀请,遂用冥色面具来让我不得不去。” 灵犀手里的戏票被缠绕上指尖的涡旋所卷起,飘飘忽忽的悬停于空中。 半晌,似有阿含芽的香气低低的蹭过灵犀的耳垂道:“一切小心。” 几乎下意识的灵犀的指尖细微的往回缩,这种感觉很奇怪,明明连谢昔岁的样貌身形都触不到,却仍然因为遥遥识海里传来她的声音而心起波澜。 “是。” 门外忽的传来踉跄的脚步声,“师姐?你在吗?” 开门时,灵犀的余光看见指尖的涡旋正在慢慢的散去,连带着剑意中的声音也消失了。 “你们醒了。” 门外童凝云搀着秦唐,俩人刚刚清醒,都没有什么血色,眼睛也只在看见灵犀的瞬间凝聚出光。 “师姐!” “师姐你没事吧?我们醒来没看见你还以为……” “没事,你们怎么样?”灵犀让两人进来。 “对不起啊,师姐又让你为了救我们而受伤。” 秦唐站在原地,有些惭愧。 “师姐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应该闹着要去镇上闲逛的,要不然也不会遇见他……” 或许是因为死里逃生,童凝云回想起发生前的事眼眶泛了红,声音也颤颤的。 “不,师姐怪我,都怪我平日里不努力,仙术不精,才让那人有了可趁之机!” 俩人突然争起对错来,灵犀看着他们好一会儿才将手中的茶盏放下。 “先坐吧,不要才醒过来,又体力不支的昏迷了。” 茶壶微转,已轻飘飘的自行浮起来,壶嘴偏斜为他们倒茶。 “之前的事不怪你们,说不定在我们进入平州镇时就已经被他盯上。” “啊!师姐你是说他早就想杀我们了?”童凝云睁大眼睛。 “嗯,我们一路行事低调,没有声张,也没有佩戴瑶光派的信物,但他却一口一个瑶光派。” 秦唐皱眉道:“难道是门派的仇人?或是……” 俩人互相看了一眼,几息后同时脱口而出:“妖魔?!” 茶香溢出来,却不是灵犀习惯的阿含芽,她目光短暂的停留又挪开,“我不知道。” “可是师姐,如果是妖魔,那他这样的妖魔,我们肯定能察觉他身上的魔气,但当时一点异样也没有。” “……难道是因为他戴着的冥色面具隐藏了魔气?”童凝云继续猜测道。 “或许他本身就擅于隐藏魔气。”灵犀顿了顿,“你们先将当时的大致情况说与我听。” “好,当时听完那段说书,我说想去镇上再逛逛,我想着你都回房休息了就没叫你,秦唐不放心我,陪着我一起,路过街角的小巷时,我们突然听见有人呼救,想也没想的就冲进去,结果……” 童凝云脸色变了变,秦唐叹了声气,接着道:“结果,我们好像进入了一个屏障的结界,那人戴着面具出现,周边莫名起了大雾,我们且战且退,最后却还是没能胜他,后来失去了意识昏迷不醒。” “再后来,等睁眼看见师姐你时,我已经四肢没有知觉也不受自己控制。” 灵犀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 “师姐……” 童凝云还想说点什么。 灵犀抬眼看她,“嗯,你们才醒过来,先好好休息。” 秦唐认真道:“师姐你真的没事吗?” “嗯,调息便可。” 秦唐重重的点了点头,像是做了什么决定的站起身,拉着童凝云要回去休息。 起初童凝云还不愿意,直到被拉在门外走廊的拐角,秦唐低低的和她说:“别打扰师姐休息,我们不能再这样拖师姐的后腿,我们也要努力恢复,才能帮助师姐。” 童凝云才也学着他的样子点了点头,俩人离开后,灵犀复又闭上眼,沉入识海中。 …… 次日入夜,客栈里来的人并没有之前听说书的人多,大堂里的中间位置摆了一层宽大的白纸,周围仅那张白纸后有两盏明亮的烛火,落座处反而没有什么光亮,稍稍离远点就看不清人的面貌。 灵犀准备选一侧方的角落,但刚一迈入落座处,身前就有小男孩提着灯笼弯腰迎上来。 “客官,小的需要看下您的戏票。” 灵犀看他一眼,将戏票递给他。 连小孩子也被招来帮阮璇查票跑堂么。 小男孩双手接过,笑起来:“啊,是贵客呀,贵客这边请,阮姐姐早早的就为您留了位置。” “她知道我会来么?” “小人不知,只是阮姐姐先前说请了一位贵客捧场,让小人千万要好生招待。” 小男孩在前方为灵犀引路,不过几步间,已到居于白纸正中的客座。 “就是这里了,贵客您先请坐,小人这就为您奉茶。” 男孩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半开的缝隙敛去大半的光,待灵犀坐下后,将灯笼的竹柄卡在拇指与食指的中间,恭恭敬敬地拱手一弯才慢慢向后退。 年纪轻轻,倒是颇有一番讲究。 又等了须臾,周围陆陆续续坐了些人后,大堂内侧有人猛地敲响了铜锣,清脆的锣音霎时调动起观戏的热度,断断续续的响起掌声。 没有多余的介绍,甚至也没有人说话,锣声响起时皮影戏也就开始了。 白纸作幕布,很快纸面上显出几颗形状怪异的树木,高大又粗壮直直的占据了幕布的一端。 伴随着不断的锣鼓声,一袭红衣的女人皮影出现在幕布正中。 忽的,阮璇用道戏腔咿咿呀呀的唱起来,“娉娉袅袅红衣衫,白带束发翡翠簪。” 红衣皮影在她手上,灵巧的转了转,下一刻身后出现了另一个着红衣女人,与之不同的是,连发带也是红色,头戴蝶簪。 俩人本携手同行,赏花游山,在靠近那怪异的树木后,骤然电闪雷鸣,狂风呼啸而过,顺势将那红带蝶簪的女人所卷走。 “怎知那狂风,正是妖魔在作怪。” 分明只是唱的戏腔,但灵犀竟然真的从她的声音里听出了几分悲怆,还夹杂着恨意。 片刻间,锁呐和板鼓齐鸣,幕布上影子变换,出现了一个男人。 灵犀细微的眯了眯眼,聚焦在男人皮影上显眼的冥色面具。 “他头戴冥色面具,辨不出样貌,却让小女子记住他的面具!” “吾欲求他换吾妹,奈何此贼贼心滔天,竟想用吾妹之心炼丹!” 鼓点锣声锁呐越来越快,两张皮影缠斗在一起,但很快红衣女人败下阵来,男人派人抓她,她狼狈而逃,躲过一劫。 而后她躲躲逃逃避开男人的眼线,隐藏于暗处想要伺机而动救人,却晚来一步,只看见躺在石板上的活死人,三魂七魄只余一魂一魄。 本就沙哑的戏腔,痛苦的沉吟,像是久久不散的凄惨悲鸣。 一场戏落,之前给灵犀引路的小男孩拿着铜锣上来又敲了声,高声道:“《红衣衫》终!” 灵犀听见身后有人在低声怒骂那冥色面具的男人,也有人抱怨买错了票,白白浪费票钱来看一场没头没尾的闹剧。 灵犀坐着没动,指腹似有似无的划过杯盏,绕着圈,眼睑低敛。 “我就知道你会来,我这一出皮影戏表演的怎么样?”阮璇笑莹莹的走近来。 灵犀抬眼看她,没有说话,她身后的烛光透过纸面印在她泛红的眼尾。 有人缠上来想看看这既能做说书先生又能演皮影戏的女人是什么样,但很快就被阮璇笑着招手让小男孩赶走了。 前一刻还热闹的大堂,霎时就只剩了寥寥几人。 阮璇见灵犀没说话,索性一摊手坐在灵犀的身侧,“怎么,我演的太精彩让你说不出话来?” 灵犀推开杯盖,飘渺的热气缓缓的散出来,不置可否道:“你的计划是什么?” 阮璇看着她笑了声,“啊呀,聪明人,我最爱的就是和聪明人说话了,省事。” 话音将落,阮璇忽的探身向灵犀靠了过来,继续道:“我计划,你帮我救我妹妹,我告诉你有关冥色面具的一切。” 灵犀不动声色的看她,浅茶色的瞳仁中光刃锋利,“我为什么要帮你,你身上的腐气是你用你妹妹余下的那一魂一魄借助皮影留存的吧?” “冥色面具我可以再去寻踪迹,但你妹妹的一魂一魄你难道能忍心她困于里永生永世出不来么。” 灵犀的声音平静,连声线都没有几分起伏,尾音落下来后,她看见阮璇挂在唇边的笑有些僵硬,这僵硬却转瞬即逝,悄然又归于她艳丽的笑之下。 客栈中,蓦地响起震耳的鼓声,阮璇低头贴着灵犀的耳边,笑道: “那如果我说,这也是关于你师尊的事,你是帮还是不帮呢?” ------ 作者有话要说: 第51章 仙侠师徒(十一) 梦绛峰惊雷阵阵, 骤风呼啸而过, 谢昔岁一脚踏入雪地的瞬间,就有暴雪纷纷扬扬的往下沉。 分明与相望的清州峰只隔一道峡谷,比之却是一个天一个地。 天那边是寂夜长静,地这边是风雪雷电交加。 很快, 山上就积起一层厚雪, 骤风卷起山间的锋利石块,像是受人操控般, 疾速的向谢昔岁袭来,风声划过耳膜, 却只在她的抬眼间,化为粉末, 融入风雪里。 墨色的眼眸在白皑皑一片的山林里等同于异样的珍宝, 引人窥探。 谢昔岁独自穿过这片苍茫, 风雪汇聚而下,可没有半分落在她的肩头。 不远处参天的古树,树干粗壮, 深深的扎入土地,以供滋养的树藤缠结成后天的藤洞。 高处的枝干在长夏应是一片葱茏, 但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狂风暴雪, 反而变得光秃,甚至还被迫压弯了腰。 谢昔岁忽的停下脚步,仰头望了半晌,探手抚过树干褶皱的表面, 带着冷意的凸起部分, 蹭过她的指腹,像是回应她, 树枝艰难的动了动,响起闷闷的簌簌声。 “辛苦你了。”她低声道。 谢昔岁的掌心闪过一道光,延着树干攀岩而上,每经过坠压的雪面后,积雪便会迅速的被融化,光芒攀升至最高处时,光芒骤然被点亮,耀眼的光从高处落下来,形成一道金色的保护罩。 枝干上少了压迫,它轻巧的晃了晃,霎时又有点点新绿冒出来。 藤洞里叫嚣的风声忽的涌出来,带着浓烈的血腥气,侵袭而过在雪地留下黑色的印迹。 但还未来得及到谢昔岁的身后,古树便以带刺藤蔓铺成的网猛地将这道风所击散。 藤洞深处传来的厉声嘶吼,似是地狱里被缚上枷锁动弹不得,又不死心野兽的忿恨。 风声消散不过片刻,新起的风又一次次从洞里涌出,古树的藤蔓紧紧封住洞口。 随着次数的增多,谢昔岁越来越能看见藤蔓内部慢慢渗出的红棕色汁液,汁液顺势滴在雪地,形成一朵即将绽放的花苞。 这不是个好兆头,或者不如说,是魔首的力量在恢复。 魔首没有意识,也没有是非正邪的判断,它的一切行动只凭借嗜血的本能。 魔首盘踞的地方会滋养魔气,时间一长就会变为魔域,充沛的魔气像是给饥饿野兽的投喂,大量魔物汇聚在魔首四周。 他们保护它,也以它为中心与它共生,但从没有魔物能妄想操控它据为己有。 魔首先天的魔气,也决定了它的强大,没有意识的利刃,只受本能的驱动而行动,它可以毁灭人间,也可以沉睡只盘踞一角。 数年前,各派察觉出魔首向外蔓延的趋势,组织与仙门百家一起商讨,决定于事态失去控制前先下手为强,以谢昔岁为主的众派能力巅峰者,抓住魔首失控前的那刻停滞,强行将它封入川泽涧中的梦绛峰。 而后,因魔首形成的魔域,就能被净化,魔没有地方生存,不仅连魔气都削弱,甚至还需要东躲西藏。 谢昔岁以灵血,催动出这棵古树,为看守也为压制,魔首若有异动,也会及时让她知晓。 魔首的封印于她闭关前,才召集众人加固,现下却能逼迫古树堪堪而守。 “看来有人等不住想迎你出去了。” 剑光避开藤蔓向里而去,穿过咆哮的风声,紧紧的没入封印的印记里,剑柄转瞬即逝的温度停留在上面。 魔首震耳的怒吼,被漫天飞舞的大雪给掩埋。 谢昔岁望着这白蒙蒙的一片,呵出些雾气:“雪又下大了。” …… 夜幕低垂,街尾巷角的人开始陆续的散去,万家灯火亮于夜晚,又暗于夜晚。 平州镇外的树林里一晃即过的黑影,似一阵风,鬼鬼祟祟的跟在身后,不远也不近。 灵犀余光微扫,身侧的人却抬手抚上她的肩膀,食指轻轻的把她微偏的头正了正。 “你说,我是不是你的心仪之人?” 阮璇眨着眼睛和灵犀示意,声音软软糯糯的还带着几分委屈,灵犀看着她顿了顿往后靠,“不是。” 阮璇一时说不出话来,神情僵了僵,又一手拽住灵犀的衣襟,一边大喊道:“……好啊!你这个负心汉!你这样做对得起我么?!” 一边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不是说好配合我演戏么?” 灵犀没有说话,但下一刻,拽住她衣襟的人摇了摇头就直挺挺的向后倒,随即在身后的黑影靠上来前灵犀也闭上了眼睛。 再次恢复意识,睁开眼的时候,灵犀身上的麻绳绕了好几圈,将她绑的死死的。 四周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只有身后手背蹭过的碎石让她猜测这里可能是一处石窟。 耳边隐隐有摩擦声,混着微弱的呼吸声,但不知道是不是石窟太空旷让灵犀分辨不出方位。 “喂,有人吗?”对角处,忽的传来轻轻的女声。 “嗯。” “啊!”她顿了顿,“负心汉?是你吗?” “……” 灵犀没有回她,分辨出她的方向后,手脚小幅度的活动,确认自己没有受伤。 “是你把我敲晕的?”阮璇继续道。 “不是。” 灵犀尾音才落,不远处的火光模模糊糊的投于石壁上,一点点的往里挪。 察觉到异样,阮璇闭了嘴,也不再说话。 灵犀微眯着眼,维持着她醒来前的姿势,等了好一会儿灵犀才发觉,只是看到有火光在向前移,但她其实根本没有听到走在碎石地里的沙沙声。 只是转念间,有东西飞入了石窟,浓烈的血腥气霎时蔓延开。 “她们还没醒?” 有温热的液体滴在灵犀的眼睛上,腐化的腥臭味久久的围着她,像是有什么在近距离的看她。 半晌,另一道声音在她头顶响起,“看样子还没有。你们今天收获怎么样?面具需要的稚子之心够了吗?” “不好搞啊,最近平州镇失散的孩童增多的消息不知道被什么人给传了出去,今日又有几批修士到来。” “你说这面具真的能把魔首救出来?这不见天日的日子老子真是受够了!” “走走!把你手上的放下,我们出去说!” 等着石窟静下来,灵犀睁开眼,眼睑上的那一滴液体,顺着眼角往下落。 “这下你相信我了吧?” “我说的都是真的,冥色面具以年轻女人的魂魄和孩童的心炼丹,救魔首,而你师尊又是封印魔首的,怎么会与她没有关系呢。” “我们有共同的敌人。” 阮璇压低着声音慢慢的说。 捆绑在身上的绳子,被灵犀袖袍里飞出的剑刃所斩断,灵犀站起身道:“你走吧,我已经让秦唐他们回门派将此事禀于掌门,你去找他们,我会在你们来的时候与你们里应外合,救下你妹妹。” “那你呢?” 阮璇有些诧异。 “反正都在这里面了,那就多待一段时间。” 灵犀回身看她,神识随之被放出去,这里确实是一道石窟,看守的只有刚刚进来的那两只魔。 剑动时,人已先动,灵犀身至洞口的下一秒,剑刃已染上血色。 等着灵犀拖着一只庞大的魔物进来时,阮璇还站在那里。 “剑是信物,不论你是什么身份,你拿着它,他们都会相信你。你的皮影,不是会易容术?” 阮璇怔了怔,很快又点头,在她的帮助下,灵犀伪装成了她拖进石窟的这只魔。 “那你小心,我走了?” “嗯。” 阮璇犹豫了半晌还是走了。 灵犀将洞里营造出魔饥饿难耐,撕杀猎物的惨状,后前来接替的魔,只是绕着看了圈,大骂两句,就带着灵犀走了。 新的洞窟,和之前的不同,居于海面之下,要进入时,先是浮现小小的漩涡,后来漩涡汇聚越来越大,竟从中撕开一道裂口,灵犀随之跳入,幽冥的海底,阻隔掉所有的光线。 海底的洞窟被魔气团团围住,宽广且地势复杂,明明只是处于海底,却似陆地的多变。灵犀起初进去也只是感觉到压抑的困闷,但随着找人的时间的拖长,灵犀逐渐抵不住魔气的侵染。 轻微的侵染,并没有影响她的样貌,伪装依然还在,只是内里影响灵犀的情绪,混杂着戾气、腥臭和复杂欲望的魔气,在这个黑暗且不见天日的海底将她围困。 谢昔岁从看戏那晚再也没有和她联系,灵犀也尝试过寻找她,但声音过去的瞬时就像投于深潭的石子,迅速被吞没。 灵犀甚至不知道外界的情况,偶尔能听见从外回来的魔谈论平州镇来了许多瑶光派的人,像是在寻找什么又各有防备。 “瑶光派”三个字在魔气的熏染下更似悬于灵犀心尖上的一柄利刃,她急切的想要知道这三个字背后的事情,但又担心会牵扯出关于谢昔岁的不好消息。 原本只是下山历练都不愿意离开她的身边,现下不仅人触不到,连声形也听不见半分。 想她,又担心她。 “想”渐渐变的沉重,压在灵犀的心脏。 魔气叫嚣着,充斥她眼底。 玉笛笛身黯淡的光,在灵犀望进去的当下,就有谢昔岁的身影浮现出来,刹那席卷而来的欲望,有那么一秒占据了上风。 掌心翻转,手里的阔刀的刃口已对至心脏,心底莫名生出心魔的低喃,让她把刃口往里推。 “推吧推吧,只要推下去,你就能见到她了!” “推啊!推啊!再往里一寸!” “你不是想她吗?” “锵!” 阔刀猛地砸向地面,灵犀单膝跪下去,紧闭双眼,嘴里泛起几丝血腥气,迫使她恢复些许理智。 掌心紧握的玉笛,似是感受到主人的难受,刻了字的笔画缓缓闪过淡淡的光,直至最后一笔一画勾完,笛身滚烫。 “郎玥。” 模模糊糊的灵犀听见有人在叫她,离她很远,听不真切。 “郎玥,你在么?” 那声音渐渐朝她靠过来。 “你能听见我说话么?” 好像又近了些。 “发生了什么?” 这声音好熟悉,是……师尊?魔气的侵染都让人有幻觉了吗。 “郎玥!” 师尊! 灵犀突然睁开双眼,眼底的血丝,明显又骇人,身体里的剑意蓦地响应这道声音,由里向外被激发出来,似涌上岸边的潮水一层一层扫过灵犀的心。 “咳……师尊?” 灵犀把余下的气力都用在了这声回应上,但下一秒耳边的声音又静了下来,她反而什么也听不见了,海底空旷旷的,又被魔气笼罩,能听见的也只有嗡嗡的涡旋声。 勉强支撑的气力立时散去,连支撑单膝跪地的气力也没有,灵犀颓然坐下,掌心顺势笼住了眼睛,带着凉意的指尖支于眉骨两侧。 果然是幻觉啊。 “师尊……” 灵犀心底喟叹一声,卸力般脊背抵着冰冷的石面。 “郎玥,看着我。” 耳边骤然响起的清冷声音。 幻觉又出来了么。 灵犀没有撤去挡在眼前的手,只是堪堪的从微开的指缝里看出去。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她已经习惯了不抱有希望。 但淡淡的光芒透进来的那一瞬,灵犀看见了站在光茫里的谢昔岁。 她微皱着眉头,墨色眼眸定定的看着她,眸光微闪,有什么转瞬即逝。 灵犀说不出话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谢昔岁走近她,看着她慢慢蹲下身,看着她探手过来,轻飘飘的抚在脸颊。 明明是神识幻化出来的飘渺身形,但碰触到灵犀肌肤的瞬间,却有了真实的触感。 “师尊。” “嗯。” “我想你。” “我知道。” 第52章 仙侠师徒(十二) 谢昔岁的声音很轻, 又淡淡的, 灵犀一瞬不瞬的望进她的眼里,像是踏于漆黑夜色的水面,皎洁月光照过来的刹那,灵犀低头看见了平静水面上, 自己轻微晃动的倒影。 完整的, 鲜明的,仅有的属于她的倒影。 脸廓似有似无扫过的温度, 却比寒冷冬夜里取暖的篝火,更让人贪恋。 灵犀还僵在眼前的手, 被谢昔岁握住手腕,慢慢放下去。 她虚幻的身形, 指背近似透明的白皙, 像是随风飘动的烛火。 俩人中间没了阻碍, 谢昔岁反而离灵犀更近了些。 她和灵犀对视,墨色瞳仁澄静又平缓,和灵犀眼底明显又骇人的血丝形成对比。 半晌她靠过来, 占据住所有的光亮,炙热的红色更深的融入那片墨色层云。 任它翻转又灼烧, 搅得天翻地覆, 层云也只是轻飘飘的将它拢入,包裹在墨色的最深处。 渐渐的,灵犀闻见阿含芽的清香,熟悉的味道, 悄然混入呼吸里, 顺势滑入喉腔,沁入心脾。 “魔气会紧咬你的欲望, 将欲望放大,化为养料,与之同存。” 谢昔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清清冷冷的又带着吐出来的热气,灵犀眼底被刺激的疼痛,霎时撤去几分,但下一刻,沾惹上热气的耳垂,却在微微的泛红。 分明几息之前,灵犀还喟叹一般的和她说想她,说自己的欲望,但现下被直白的点破,心绪也似被风吹散的波纹,飘飘又晃晃。 “如果不想被欲望操控。” 谢昔岁顿了顿,墨色层云瞬时翻滚而起,悬于炙热红色的上方,“那就面对它。” 灵犀还未来得及思考这句话的含义,淡淡声音只触及耳边,已有一整片墨色,乌沉沉的压下来,将它覆盖住。 灵犀抵不住层云慢慢覆上来的凉意,眼中的火光缓缓敛去灼人的温度。 她无意识的嗯了声,身体不自主的往后靠,握住她手腕的手却制着她不能动。 身前的人离她太近了,压迫感从上而下,由里向外的透出来,似有似无的呼吸落在脸颊耳畔,都像是绒毛轻轻扫过。 灵犀正正的直视着她,目光与目光相碰触,明明煎熬又折磨,却又半分都离不开她。 “还难受么。” 谢昔岁看着她。 灵犀极轻的摇了摇头,“师尊。” “我尝试了许多次,剑意里都没有你的回应。” “我很担心你。” 周边葳蕤的光,照在她的侧脸,映入谢昔岁眼底时,墨色云层散出的光斑又点点沉下去,云层一闪即过的护住它们。 谢昔岁低叹了声,“是我疏忽了,封印松动后的魔气阻碍了剑意的声音。” “不用担心我,反倒是你。” 她停下来,眉梢动了动,墨色的光落下,又融入灵犀的眼里,“独自一人来这里,甚至连佩剑都交给了别人。” 谢昔岁的尾音缓缓的,却似晚秋辗转而落的枯叶浮于水面,静无声又引起涟漪。 她目光浅浅,定定的看入灵犀的眼底。 灵犀不自然的挺直脊背,“是下山前掌门统一配给的佩剑,当时事出紧急……” “嗯,就不顾自己的安危了么?” 谢昔岁神情淡淡,但越平静的湖面之下,反而越让人看不真切。 灵犀低低道:“弟子知错。” 身前的人一时静下来,墨色眸光中却平地起风般飘渺,须臾灵犀听见她似有些无奈又轻叹道: “没有什么会比你自己更重要。” 尾音轻飘飘的落入耳,她周身散出柔和的白光,光圈一层层的绕在她身边,衬出她眉眼间隐隐的忧虑。 灵犀心里蓦地起了无边的风,风声混淆的朝她涌过来。 “没有什么会比师尊更重要,包括我自己。” 她听见自己哑声的回答她,坚定又固执。 目光和谢昔岁碰触的瞬时,就被完全的拢住。 墨色的云层像绫纱,丝丝缕缕的飘在最高空,刺眼的光芒从正中穿出来,落在炙热的浅茶色眼底。 “这样么。” 半晌,谢昔岁眼睑微掀,更多的墨色融入灵犀的眼里,她俯身压低靠下来,带着浓郁的阿含芽香。 湿润的热气拂过灵犀的鼻尖,像是贴着水面飞行的飞鸟,将碰未碰,看着很低又保持着那么一寸的距离。 她微阖的唇瓣近在眼前,分明是淡红的唇色,落入灵犀眼里时,却像是皑皑白雪中最绚丽的那一抹红。 灵犀有些怔,连呼吸也屏住,一动不动的看着她。 几息后,她细微的偏转,侧倾抵近灵犀微仰的脖颈间,徐徐的热气贴着经脉,像是要浸入滚烫的血液。 “师尊……” 灵犀低声的叫她。 “现在知道紧张了?” 谢昔岁说话的字音,清晰又通透,吐出的热气却久久缠在脖颈间不肯散去。 灵犀心脏猛的颤了颤,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下一刻,灵犀听见她说:“嗯,魔气压制住了。” “谁在哪儿!” 前方传来尖锐的吼叫声,还没等灵犀反应过来,身前人的身形已经渐渐淡去,化为透明。 随后传来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灵犀恍然闭上眼的瞬间,她想起了刚刚一闪即过谢昔岁微弯的唇角。 是那么的不真实,但又绘入眼里,刻入脑海里。 “刚刚是不是有人跑过去!呸,都什么时候了还在偷懒睡觉!” 有人踹了灵犀一脚,易容下浅茶色的眼眸泛出模糊的光影。 “快给老子起来!都是你们这些不争气的饭桶,才连这么一个人都看不住!” “狼王您别生气别生气,我们马上就去找,她不过是面具的残缺祭品,绝对跑不出这里……” 身旁有人陪笑着迎上去,但还没说完就被称为狼王的人抬手给了一巴掌。 “呸,真是丢老子的脸!她是最契合面具的药引,还不快滚去找!” “是是是……” 有人推了推灵犀,她从地上爬起来,看了那狼王一眼,转身跟着进了其中一个洞窟。 这声音与那日说“你们都会死”是一个人。 海底曲折交汇,灵犀为了避开其他人,故意挑了几个偏僻昏暗的洞窟。 等着只有她一个人时才发现已经走了很久,路却没有尽头,如果不是前方似有似无的风声,她可能连左右都分不清。 剑意里又静下来,什么声音也没有,仿佛刚刚的对话只是昙花一现的梦境。 但灵犀抬手靠着刚刚被热气拂过的脖颈,表面的热度瞬时连着烧了过来。 不远处的墙壁上映着莹莹的紫色,灵犀向前靠了几步,借着幽明的光能看见手腕上一圈绯红的痕迹,再凑近点甚至能看见上面还未散去的…… 浅茶色瞳仁忽的目光一凛,呈防御状往后退。 她初进入这段狭道漆黑一团,什么也看不见,更别说什么莹莹的紫色,连风声都听得断断续续,在她分神时,前方却浮现出这淡光,还有这紧紧依附在岩石边的紫色藤蔓。 藤枝从上面吊下来,悬在半空中一动一动的诡异又危险。 像是张着血盆大口,等着猎物的滋养。 “啊!别杀我!姐姐你看看我啊!” 凄厉的惨叫声划破这段寂静,从藤蔓后幽幽的传过来。 “阮璇我是你妹妹啊,救救我,你说你会来救我,你说你会毁掉这面具的……” 灵犀皱了皱眉,低头看了看身上过于宽大的伪装,思索片刻,从身前将自己剥离出来,离开繁琐笨重的伪装,她的行动反而更轻盈自如。 小心翼翼的避开拦路的藤枝,灵犀钻入了更深的藤洞里。 两边莹莹的光,像是引路灯。 灵犀跟着它一直走到尽头,混着海水苦涩的海风涌过来,晃眼的亮光,霎时铺满了整片空地。 灵犀半眯着眼,这里很奇怪。 头顶上是波浪涌动的海面,能看见疾速而过的飞禽,脚下却是黑色的沙地,像是深不见底的深渊。 一上一下的又被这空地隔断开,空地正中间的白瓷台上躺着一个人,脸上正戴着那冥色面具,面具汇聚出黑色的光,似一团黑雾,若隐若现的浮在空中。 而声音的来源,双手抱着头,窝在岩缝的一角,她头发凌乱,双手血肉模糊,嘴里不停的叫着“阮璇姐姐,救我”。 灵犀指尖飘渺而出的柔光缓缓的靠过去,将人罩住,而后她没有犹豫的走向面具。 冥色面具闪着光,正在吸取下方人的魂魄,每多吸入一分,上方黑色的光就越刺眼,大有吞日与替的趋势。 灵犀想起谢昔岁说的封印松动,所以魔物利用这冥色面具聚集魔气,妄想以此解开封印。 “愚昧。” 灵犀离面具越近,之前被谢昔岁压制的魔气就愈蠢蠢欲动。 灵犀在它三步的距离站定,玉笛转瞬出现在她的手上,锋利的剑气纵横而出,直逼面具。 但挥出去,只前行寸步就被窜出来的黑气所化解。 反复几次后,灵犀发现源源不断的黑气会替面具挡住攻击,甚至还会与她体内的魔气产生共鸣。 灵犀看见一道黑气徘徊在保护罩外女孩沾满鲜血的双手前,一次又一次的撞向它。 “哦,你喜欢这个?” 玉笛上的刻字又一次被鲜血染红,点点亮光从握住它的指缝里渗出来。 再次挥出的剑气比之前凌厉更多,血色都附在上面,格外的晃眼。 淡淡的血腥气,却让黑气莫名亢奋起来,层层黑气围过去,将剑气吞噬掉。 它们不再是汇聚成一团,而是散开,化作混沌的空气占据这片空地。 被分散开,面具中心位置的黑气反而变少了,它们极力的寻找着血腥气。 灵犀看准时机,将血滴从掌心弹向空地偏远的一角,穿过黑气的瞬时,原本遍布整个空地的黑气呼啸着向它涌去。 下一刻,玉笛笛声阵阵,生出无数道血色剑气,将面具围困,并且随着她此起彼伏的笛声,越来越猛烈。 灵犀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了谢昔岁曾经问她: “如果你遇见了你对付不过的东西怎么办?” 灵犀只是稍作思考的回复道:“那就以血搏命。” 那时谢昔岁听见这句话微蹙着眉看她,一手轻拍在她的额头,罚她练剑。 而后有一天夜晚,灵犀站在她身旁研墨,她忽的淡淡道:“有我呢。” 突然身前一声巨响,面具没有黑气的支撑,从上而下裂开,又一轮剑气破空而去时,它终于支撑不住破碎。 灵犀低喃了声:“可我也不会愿意你受伤。” 魔想利用面具来解除封印,那么毁坏掉它就是对你最好的保护。 脚下的黑色沙地,头顶的海面猛地裂开了一道缝隙,整个海底响起震耳欲聋的轰隆声。 残存的黑气裹着碎片,因为剑气不得不向四周避散,但被它碰触到周边的瞬间就被黑气腐蚀熔化。 脚下的沙地不再是沙地,而是真正存在的无底熔炉,岩浆炽热,头顶的海面也不再是只被隔绝的海面,更像是被融化的冰面,一碰就碎。 海水倒灌进来,与升腾而起的岩浆相碰撞,风刮的愈来愈猛,裹携着火星弥漫。 面具的碎片与它撞击,转瞬就被反射出去。 等灵犀回头时,已有火星向她袭来。 笛声回转,护住灵犀,抵住一整片滚烫的碎片,碎片嵌入笛声形成的保护罩,下一刻体内的魔气与它响起共鸣。 眼底侵染的灼热点点爬上了眼尾,掌心渗出血的伤口莫名被刺痛,像是溃坝的河水,泛滥成灾没有休止。 阿含芽的香气再度从神识里传过来时,灵犀还能保持清醒,但转瞬又变得模糊。 眼前的空地已经坍塌,海水将岩浆淹没,又翻起巨浪一次又一次的打在保护罩,慢慢的保护罩也被染成红色。 灵犀甚至分不清是因为内里控制不住的流血,还是外面紧紧嵌入的血色碎片。 恍惚间,灵犀听见熟悉的声音。 “再坚持一下,我来带你回川泽涧了。” 声音落进心里的瞬时,灵犀竟然感觉到体内蠢蠢欲动的魔气沿着心脉钻入神识。 原本的一方净土,连月色也变为可怖的猩红,涌入的风浓烈又刺鼻。 它肆虐而过,花叶枯萎,寸草不生。 灵犀以为它只会盘桓在这片神识,却没想到它完全没有停下来,而是疾速的脱离灵犀的控制,向前扑。 前面? 灵犀慢了一下,察觉到魔气想要继续沿着神识侵染谢昔岁。 “我……” 谢昔岁似乎还说了什么,但灵犀不顾一切的封绝了神识。 那个时候灵犀在想,这一世她还能不能见到她。 再次袭来的海浪,终于将她淹没于深渊。 ------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写在手机里的存档莫名被吞了…… 就很难受。 第53章 仙侠师徒(十三) 灵犀断绝了神识, 失去了意识, 半分气力都没有,就像一块沉木被海浪卷入更深的漩涡。 魔气缠绕在她身边,久久不散。 她掌心渗出的血,随着海水被推向更远, 却吸引寻着血腥味来的凶猛鲛鱼群。 它们绕着魔气外围徘徊, 疯狂又畏惧。 退不去,也进不了, 紧紧守着猎物。 忽的,一道耀眼的金光由远及近的靠过来, 鲛鱼群警觉的将它围住,但转瞬就有无形的利刃直刺入为首的鲛鱼。 它身上四溢散出去的猩红, 立时激起了鲛鱼群的失控, 它们不再把它看作同类, 而是群拥而上,为它们食之而分的猎物。 金光继续穿破魔气,与魔气相抗衡, 待到最里,柔柔的光晕只是衬到灵犀的指尖, 从里伸出的手便稳稳的握住了她。 “是我来晚了。” 谢昔岁微低垂着眼看她, 抬手抚上她的眉眼,轻又缓。 若是换做以前,她身前的人会回她不晚,会轻声的叫她师尊, 会浅浅的弯弯眼尾, 看向她的浅茶色瞳仁清澈又透亮。 但现下什么回应也没有,她静静的躺在这里, 连感触也分辨不出,更别说声音。 指腹蹭着她的眉尾,驱散她被海水淹没的寒冷,感受她细细绒毛蹭过指尖的柔软。 半晌,谢昔岁微阖上眼,墨色的光低低的划过夜空。 她俯身抱起她,俩人一道重新融入金色的光晕,神念一动瞬息而去。 再出现时,她们已经回到平洲镇。 这是一处别院,一条内河将中心的院落分开,像是一座孤岛。 “长老。” “长老。” 周围的人纷纷向她低头行礼。 谢昔岁抱着她从众人中间穿过,神情淡淡,自始至终没有看旁人一眼。 行至最里,谢昔岁将她慢慢的放于床榻上,柔软舒适的面料却没能让怀里的人有触感,谢昔岁的指尖微的顿了顿。 她太安静了,脸色苍白,连呼吸也很浅,就那么躺着。 “师……师姐?” 童凝云偷偷看了眼,眼泪突然就开始往下落。 “长老对不起,都是因为我们……”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身侧的秦唐咬牙道:“我们当时就不应该听师姐的话先回门派,如果我们在她身边……” “结果也会是一样的。”谢昔岁打断了他们。 “你们劝不住她。” 秦唐握住剑柄的手沉下去,童凝云低咬着唇,不敢再看躺在床上的人。 大厅里站着的人很多,但一时都静下来,没有人说话。 “她,还有救吗?” 后面有人站出来,突然的问。 谢昔岁回过头看她,墨色的水面,如黑夜寂静的深潭一般压抑。 “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 阮璇皱了皱眉想要解释什么,好一会儿才道:“我就是,没想到会是这样……” “抱歉,我没有办法。” 她的声音慢慢低下去。 谢昔岁撩散挡在灵犀额前的碎发,眸光微敛。 “都退下吧,秦唐和童凝云留在这里,其余人去海边支援。” “是,弟子们告退。” 一旁领头的大师兄季元正临走前看了眼,掩门而出。 谢昔岁吩咐了两人几句,让他们守好门,就让人出去了。 身边安静下来,谢昔岁蓦地看回躺在床上的人,眼底墨色云层无声的翻涌将人覆住。 指尖划过她的手背,转瞬又滑入她的指缝,与她十指交握。 谢昔岁深深的看她一眼,闭上眼时,光芒流转交汇又融于她的掌心。 …… 灵犀像是做了一段很长的梦,她梦见她落入海底后被魔气缠身,像是落入藤蔓的陷阱,越挣扎反而缠绕越近紧,压迫她喘不出气。 呼吸越来越困难的瞬间,有一道淡香慢慢的飘过来,化作利刃挥刀而下,将藤蔓逐一斩断。 灵犀再睁眼就走进了一片崭新的空地。 和之前遇见面具的那一块不一样,这块更干净更让她感到舒服。 不知道是不是风中暗暗涌动的阿含芽的清香,让她觉得莫名的亲切。 这里是漆黑寂静的长夜,没有压迫感,宁静又平和,空地正中长着一棵郁郁葱葱,枝叶参天的古树,如果不是紧紧缠绕盘旋在它身上的黑龙,灵犀一定不会这么早就注意到它。 黑龙像是睡着了,龙首倚着枝杈。 灵犀不自觉的向前靠近一步,脚下分明什么也没有,又平坦,但刚落地的瞬时,它就睁开了眼睛,直直的看着她。 灵犀却心静如水,没有丝毫的波澜,这很奇怪。 直到它动了,身子盘旋而下,慢慢的向灵犀探过来,居高临下的俯视她,离得近了灵犀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它呼出的热气落在她的头顶。 湿润的,缓缓的,却没有杀意。 灵犀仰着头看它,半晌又偏着头看了看这附近,空地有很大一片,可除了黑龙和古树外再也看不到别的。 不知道为什么,灵犀莫名心里有些难受。 “你不孤独吗?” 她仰着头问它。 黑龙没有回答她,甚至都没有发出声音,只是看着她好一会儿,才细微的低了低头,拉近与她的距离。 只是须臾,灵犀忽的伸出手靠近它,掌心还残留着灵犀仅剩的一丝温度。 她轻轻的抚过它坚硬的龙鳞,却在下一刻,灵犀听见清风涌入,拨动树梢的簌簌声。 黑龙仰身而起,似乎也有些诧异。 灵犀啊了声,心里的难受也随着这道清风被安抚,她看着黑龙笑:“你不孤独了。” 她慢慢的向后退了一步,空地渐渐变透明。 灵犀再次融入黑暗里,这次她听见了周围断断续续又剧烈的轰隆声。 最后一声,几乎是刺耳的,硬生生的迫使灵犀睁开了眼睛。 皎洁的月光衬的坐在灵犀对面的人肤色白皙,只是她偶尔会皱起的眉角,让人感受到她的异样。 灵犀感受到体内的碰撞,比前一次谢昔岁帮她压制魔气时还要激烈。 谢昔岁传来的灵力和灵犀本身被侵染的魔气,在体内一黑一白相交汇,就形成巨大的漩涡,搅的天翻地覆。 这次灵犀更像是一个无底黑洞,输的那方立时就会被黑洞吞并,但它们僵持了许久。 在灵犀睁眼看过去时,墨色眼眸也似有察觉的抬眼看她。 再次目光对视,灵犀却恍然觉得过了好久。 “师尊?” 灵犀尾音落下来的瞬间,她忽的靠过来揽住灵犀的肩,灵犀贴着她的脖颈甚至能感觉到她发尾滑落耳边的细痒。 “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灵犀低低道。 “不会的。” 灵犀抬起头看她,谢昔岁离她很近,眼睑微垂的回看她,眉角舒展些许,微抿的唇角带着似有似无的笑。 鼻尖浓郁的阿含芽,久久萦绕散不去,却又带着几分淡淡的血腥气。 灵犀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侧头看去时才看清四周是一副残败的模样。 秦唐手持剑站在谢昔岁的身后,剑刃被染成红色,他握剑的手背还有一道斜口,童凝云正在给他包扎。 “师姐!你醒了!” 童凝云声音将停,灵犀忽的感受到身后强大的冲击力,她脊背一僵,手下意识的就要拿剑。 谢昔岁揽着她肩的手却宽慰似的轻轻拍了拍她,尾音淡淡道:“没事。” 接着,灵犀听见一阵闷响,好像是什么碎裂的声音。 “堂堂瑶光派的执剑长老,就只有这样?不反击?” “哦我忘了,是封印魔首耗费了你太多的精力,还是你想要救你的徒弟?” 身后怪异的冷声大笑起来,猖狂又刺耳。 谢昔岁没有抬眼,或者说,从一开始她的眸光就停留在灵犀的身上。 她问道:“你感觉怎么样?” 好像这里什么也没有发生。 灵犀压下想要回头的动作,想了想才回道:“感觉有点说不上来,一阵冷一阵热的,体内好像有两道气力在碰撞。” “嗯。”谢昔岁应了声,举起和灵犀十指交握的手,“我暂时要撤去牵制你体内魔气的灵力,你自己可以撑一下吗?” 灵犀有些怔,看着她的眼睛,又看着她们紧握的手,心上蓦地有什么轻轻的划过,“师尊,我可以的。” “好。” 下一刻,掌心的光芒渐渐消失,谢昔岁笑了笑松开她的手。 灵犀看见她向前一步挡在她身后,平底起风般,她素色的长袍尾角扬了扬。 “你就是利用幽蛊面具的魔,是么。” 谢昔岁的声音冷下来,似是冬夜里随寒风冻结的冰锥,直逼人的后背。 “哦?你知道我?不过我不叫魔,他们都叫我狼王。” “面具已经毁了,你以为就凭你能做什么。” 提到面具狼王的脸有些扭曲,又阴笑道:“是啊,你的好徒弟给我毁了,但是你也发现了吧?碎片融入她的身体,你觉得她离魔还远吗?” “我无非就是把那些炼丹从贡献给面具,变为给自己而已,一样魔气大增。” 谢昔岁眸光微变,墨色泛出寒意。 “那你还是先珍惜你仅存的时间吧。” 她尾音低落的瞬间,就有数把无形剑刃幻化而出,剑气破空。 灵犀依然待在谢昔岁落下的保护结界内,她的目光紧紧追随那浮空飘动的衣角。 狼王明明节节败退,不敌谢昔岁,但又一轮交手下来,灵犀却看见谢昔岁越来越苍白的脸色。 她在强撑。 这是灵犀第一反应想到的。 半空中猝然响起巨响,剑刃没入狼王的身体,但转瞬他就诡异的笑起来,根本不顾剑刃的痛楚,反而就着剑刃逆势向前。 红色雾气蒙蒙,他离谢昔岁只有半步的距离时,猛地化出黑色的短匕! 师尊! 灵犀扶摇直上,一手拉着她往后退,又护在她身前,但谢昔岁只是看着她浅浅的笑了笑。 谢昔岁揽在她身后的手挡住袭来的外力,在灵犀看不见的地方,有红色缓缓落下去,与她身上的一袭素色长袍格格不入。 那一刻,灵犀听见她和她说,“别来。” 灵犀瞳孔骤缩,浑身被从不知道那里冲出来的热气所包围,它们叫嚣着涌过来,占据住整个血管,灵犀头痛欲裂,忍不住单手撑着太阳穴。 等她再睁眼时,血色攀上眼眸,浅茶色的瞳仁被覆盖上一层红纱。 新一轮攻击逼近,将要碰到谢昔岁的刹那,猛地有一道黑气将对方的气力震退。 狼王还没有反应,眼前一道身影闪过,已有一只手紧掐住他的脖颈,将他直直地从空中提起。 他原本就依靠自己的魔气浮空,却在灵犀碰到他的那一刻,连魔气也被吞并。 他脚下失去实地,悬空挣扎,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第54章 仙侠师徒(十四) 灵犀眼里血色快要浸出来, 狼王因为窒息感, 双眼鼓大向外突出,嘴半张开,想说什么,又被灵犀扼制的死死的, 半晌也只能发出几声呜咽。 她慢慢的收紧, 掐在他脖颈的手,看着她手里的人痛苦又逐渐扭曲的神情, 心里不知道为什么生出几分愉悦。 这种感觉很诡异,但是灵犀又控制不住它在心里流窜。 “郎玥!” 忽的, 远远的有人叫她的名字。 灵犀手上的动作停了停,她转头看过去, 隔着红色的薄纱分辨出熟悉的身形。 “师……尊?” 灵犀摇了摇头, 眼底的薄纱又被掀开一半。 谢昔岁在她的不远处, 握着剑柄的手背上有一道鲜明的刃口。 灵犀看不清她的神情,只是看到她手上的伤,心里隐隐就有了叫嚣声。 灵犀将手里的人猛地甩出去, 不费半分力气,似乎只是随意的抛出一块石子, 但旁边的院落中却多了一道深坑。 她迅速的靠过去, 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的手。 刃口很深,灵犀依稀能看见里面微微翻起的皮肉,血流不止。 但下一刻,谢昔岁探手过来捂住了她的眼睛。 “不碍事, 只是小伤。” 灵犀皱了皱眉, “这怎么是小伤。” 谢昔岁还想说什么,但体内血气翻涌, 她眉心一紧。 灵犀等了等,没等到谢昔岁的声音,“怎么了?” 周围魔气更甚,身后呼啸着疾速而来的利刃,贴着灵犀的脸颊而过,还要再继续向前时,灵犀抬手握住了它。 接着灵犀感受到了更多更多的杀意,翻滚而来。 灵犀短暂的被谢昔岁强制唤回的理智在那一瞬间被覆盖,灵犀几乎是本能的,将谢昔岁送回下方的保护结界。 “照顾她。” 灵犀自己也不知道在对谁说话,只是直觉告诉她应该和那里说这句话。 有没有回复她也听不见了,倒是离开时还担心结界不稳定,在外又加了一层。 周围许多魔扑上来,想杀她,只是隔着一层红纱灵犀都能闻到他们的欲望,她深吸气,感受这让她愉悦的气息。 在接连拧断几个脖子后,灵犀意外的发现她越来越变得兴奋,好像有无数用不完的精力,她甚至控制不住的笑。 眼中什么也看不见,又像是什么都能看见,猩红的笼罩下,灵犀看什么都像是葳蕤的鬼火,只要她轻轻一挥,就会为她随之泯灭。 她如入无人之境,将围上来的猎物杀之一尽。 血雾茫茫,从空中洒下来,竟将这一块淋了个透。 魔被清剿后,已没有残存,或者说是,能跑的早就跑了,没有再蠢到想杀她的。 周围一时又静下来,灵犀悬在空中仰着头感受血液落在脸上的新奇。 但很快灵犀就感受不到落在她脸上的痕迹了,因为头顶无声的生出一把伞,白色的,遮挡住所有,血液落下的瞬时就被敛去颜色。 灵犀恍然的歪头,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她身边的人。 “你也是来杀我的吗?” 灵犀感受不到她身上的杀意,什么也没有,反而在她抬手靠过来时,嗅到了好闻的淡香。 慢慢的,她心情被安抚。 “不是,我是来带你回家的。” 带着凉意的指腹,蹭过她的脸颊,将之前落在上面的血迹擦去。 轻轻的,还有点痒。 灵犀看着她,伴随着淡香,心底有什么冒出来,唤回她的意识。 半晌,谢昔岁的指尖微抵近她的眉心。 “你应该叫我什么?” 肌肤的触摸,让墨色的光慢慢的融入眼底,灵犀眼前的红纱渐渐退去,浅茶色的眸光微闪,她缓缓道:“师尊。” 谢昔岁极浅的笑了,指尖再次点下,忽闪的白光由上至下的将灵犀身上被染红的衣物换成了新的一身白袍,是灵犀在川泽涧里常穿的那件常服。 带着新鲜阿含芽的淡香,舒适又干净,没有那片刺眼的红色,反而让她整个人又静下来。 “师尊,我……” 灵犀想说点什么。 谢昔岁的指腹贴着她白袍的衣襟抚平细纹,动作仔细又轻,一点也没有在意周围的寂静。 听见她的声音,只是眼睑微掀的看她一眼,才嗯了声:“知错了?” 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 灵犀怔了怔,半晌后重复她的话:“知错了。” 谢昔岁没有说话,直至将最后一道细纹抚平:“错哪儿了?” 灵犀显然是没想到她会这么问,拇指摩挲过食指,一时说不出话。 她其实也没觉得自己做错,正确的事是保护谢昔岁,而她做的正是这件事。 但魔气被压下的瞬时,灵犀就感知到了周围其它正派的指责心声。 这让灵犀顾忌,他人对谢昔岁的指责。 心念思索间,眼前的人忽的无奈的轻叹道:“认错倒是快,就是不知道错哪儿是么。” “弟子都错了。” 灵犀迅速的说。 谢昔岁看着她笑了声:“那你说怎么办?” 墨色的光耀眼而入,像是滑入喉腔散不去的一盏烈酒。 灵犀低了低头,将它尽数饮下:“只要师尊不要不见我,任凭师尊处置。” 须臾后,灵犀听见她轻声道:“嗯,那便随我回去。” 灵犀分辨不出她的情绪,但她语气淡淡的。 灵犀应道:“是。” 却在她随着谢昔岁转身的刹那,远远的就有一道男声大喝道: “她不能走!” “她已然入魔,若是放任自由,哪日再像这般,世间定然大乱!” 或许是有人站出来道明他们的心下骇然,有人陆陆续续的也跟着喊。 “对!她不能走!” “不能放她回去!你们看看这些魔的残状!只怕日后会是比魔首更……” 剩下的话,话到嘴边,他却说不出了,因为谢昔岁回身看他的眼神冰冷又锐利,似是他再多说一个字,立时就有剑意划破他的咽喉。 全场一时静下来,谢昔岁悬空半眯着眼,扫视而过才冷声道:“如果不是我徒弟。” 她特意着重的咬住这“我徒弟”三个字的字音,强硬又不容置喙,而后才慢慢的接着道:“你们现在还能站在这儿说话么?” 谢昔岁的声音不大,却带着强大灵力的威压,压抑着说话人的胸口。 他们面面相觑,脸色惨白,但因为还有自己门派的弟子在,面上挂不住,语气缓和委婉道:“谢长老,瑶光派是修仙界的第一大正派,一贯以护天下苍生的正道为主。” “您作为贵派的长老之首,是不是也应该做个表率呢?” “这可不能让天下各派之间有闲隙啊……” 忽的有声音打断了他。 “哦?谁说郎玥没有护天下苍生?” 刹那间,有一道金光从远处落下来,徐古抚着胡须,慢慢的走出来。 “参见掌门。” 周围的瑶光派弟子纷纷向他行礼。 “各位看看这场景,这若没有护,那在这平州镇得死多少人呢?” “至于生出闲隙,那定然不会是因为我们瑶光派吧?我前几日可听说陆掌门的爱徒和风华派的弟子打了起来,呵呵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徐古爽朗的笑了声,眼睛笑眯眯的,看不出情绪。 说话的几人,一时说不出话,又被直接点出这种丢脸事,面上更是挂不住。 “依我看啊,先别想那么多,不如先把这里魔的残党处理了,还平州镇的百姓一个宁静再说?” 徐古点到为止,看了看几人,手中突然出现的拂尘浮空一扫,便将残破又血迹斑驳的别院恢复了正常。 他看着谢昔岁笑了笑,向她点点头。 谢昔岁没再说什么,转身带着灵犀走了。 光芒敛过来,将两人笼罩住,御剑疾速飞行,脚下是一望无际又渺小的斑点,眼前是缭绕缥缈的云雾。 灵犀看着她清瘦的背影,看着她发尾微微随风飘舞,看着她白色衣角似有似无的蹭过指尖,再低头看着自己指缝里残流的干涸血迹。 那一刻,灵犀很想将这突兀的颜色抹去。 踩在川泽涧坚硬的石板路上,谢昔岁带她穿过抚平宫的大门,越过大殿的案几,再往后经过一片竹林,清清的水声飘近,身前的人蓦地停住脚步。 而后湿润的水汽浸过来,眼前氤氲着白蒙蒙的一片,让人看不真切。 衣物细细的摩挲声,甫一到耳边,灵犀便低了头:“弟子告退。” “站住。” 谢昔岁叫住了她。 “进来,解去外袍。” 灵犀没有动,连头也没抬,心跳却如擂鼓般撞击。 “弟子可回旁院沐浴,不敢扰师尊清净。” “还有你不敢的么?” 谢昔岁远远的看着她,将褪去的外袍推向一旁。 灵犀哑然,站在原地,迟迟没有动。 好一会儿才低声重复道:“弟子不敢。” 身前却没了声音,半晌微风徐来,带着细碎的,水珠落下来的“哗啦”声,弥漫的水汽转瞬覆在了她的眼前。 “要我亲自动手?” 第55章 仙侠师徒(十五) 湿润又带着凉意的指尖微勾起她的下颌, 浅茶色的瞳仁里便倒映出手指主人的模样。 她里衣被浸湿, 朦胧的雾气也藏不住她紧贴身线的弧度。 谢昔岁发尾微卷,随意的贴着锁骨,透明的水滴顺着滑下去,转瞬就没入她松垮的衣襟里消失不见。 灵犀只看了一眼, 就不自然的垂下眼睑。 “在想什么?” 然而指尖抵住她, 让她不得不迎上墨色的目光。 依然是平静又不见底的深潭。 “没有。” 谢昔岁眉梢微动,“你紧张什么?” 明明是在问她, 又并没有给她回答的机会,身侧的风拂过来, 撩开她眼前的雾气,谢昔岁搭在她下颌的指尖缓缓的贴着她的脖颈往下划。 滑腻柔软的触感, 却似点燃一簇火, 从指尖连着烧进她的心底。 灵犀不自觉地屏住呼吸, 却在她的指腹贴着衣襟外侧,微的使力,隔着衣物点在锁骨上时, 感受到自己随之加深的心跳声。 沉重又快速,完全不受控制。 深潭水光潋滟, 印出灵犀眼底的慌乱。 眼前的人淡淡道:“川泽涧的泉水有助于你疗伤。” 似有似无的触感, 灵犀眼角的余光看下去,却像是看见灼热的火光,仿佛随着主人的心意,下一刻就会由里向外的将外袍吞没。 “所以, ”她继续道:“你是自己解, 还是我亲自来。” 那一刻,灵犀仿佛看见墨色云层后隐隐撕开天边的电光。 在电光划过, 更多的墨色要覆下来前,灵犀解开了长袍。 下颌还残留着一丝清凉,在灵犀没入温热的泉水后,便被覆盖。 热气弥漫在眼前,掩住眼底的情绪,连耳边的风声也变的微弱,灵犀只能听见不远处清清的水声。 身体感觉到的热度和心里的热度相碰撞,分明是一山不容二虎之势,却在谢昔岁探手过来握住她掌心的瞬时又消弭而散。 与泉水的温度不同,谢昔岁的掌心更像是初春时节带着几分春雨的浸凉,让人想要握紧她。 灵犀也确实这么做了。 眼前的人微阖上眼,缭绕的水雾让灵犀看不清她的神情,但是很快灵犀感受到水中她轻轻摩挲过指背的酥痒,似安抚也似一种无声的回应。 灵犀望着她,分明能真实感受到体内魔气和灵力分裂的痛苦,但又因为能看得见摸得着她的真实存在而庆幸。 “下山试炼结束了,接下来你没有自由的时间了。” “罚你在川泽涧里禁足,没有我的允许,不得出川泽涧半步。” 谢昔岁顿了顿,尾音却有些轻:“你只管养伤,别的不用理。” 柔和的灵力随着声音似一阵风的涌过来,缓解她被魔气控制身体造成的磨损。 或许是因为朦胧的水雾,也或许是因为谢昔岁闭着眼,灵犀看着她好一会儿才问道:“那师尊也在吗?” 灵犀的声音很轻,甚至连起伏的水声都能将它掩盖住。 但眼前的人静了静,忽的抬眼看她:“你想我在吗?” 平平淡淡的语气,甚至连起伏也没有,但灵犀竟然听出她尾音里不能被拒绝的强势。 这是灵犀很少见到的,是和之前的谢昔岁不一样的。 猝不及防的落入墨色的云层,灵犀连半分挣扎也放弃了。 “想。” 她定定的看着她的眼睛。 灵犀蓦地又想起什么,眉角皱了皱:“而且我也不想师尊独自面对今晚的事。” 明明没有错,还因为她被众人指责。 “那你要陪我面对吗?” 半晌,谢昔岁抬手倏地抚上她的眼尾,湿润柔软的指尖轻轻的蹭过那片绯红。 灵犀不知道此时在她眼中的自己是什么样,但她的指尖,却让她心如擂鼓。 “要。” 口干舌燥,嗫嚅着,灵犀也只堪堪吐出这一个字。 谢昔岁嗯了声,唇角牵起几分的笑意,将她的目光渲染的明亮。 灵犀的目光紧紧的追随她,一点也挪不开眼。 看她勾勒出的深邃眉眼,看她噙着笑的唇,看她白皙的脖颈,看她黑色长发鸦羽般散在水面,看她若隐若现浸入水面之下又分明的锁骨。 那一刻,灵犀被光芒照亮,又被它吸引,靠近时被灼伤,也停不下脚步。 猛地回头,灵犀才发现原来心里破土而出的嫩芽,早已长成参天大树,枝繁叶茂,茁壮顽强。 整个心都快要藏不住它。 人向光而生,又逆光而散。 但如果可以,就算有一天散去,她也想站在她的光芒下。 眼尾的红润倾倒而来,攀附上灵犀的双眼,像是有什么落进去,池水翻滚,转瞬就有点点殷红涟漪向外推开。 灵犀骤然闭上眼,模糊的黑色中却浮现出她的模样,轮廓清晰,又熟悉。 体内的灵力被揉入经脉,一寸一寸的延展而过,分明疼的厉害,但却没有一丝能抵得过她心里的折磨。 是想要靠近她,是想要握紧她的手,是想要拥抱她。 是……想要,喜欢她。 海中猛然掀起巨浪,凶猛袭卷而来,灵犀被扔沉入海底,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越陷越深。 …… 她再睁眼时,眼底的猩红已缚住浅茶色的瞳仁。 仿佛是寒冬腊月盛放在枝头,鲜明艳丽的红梅。 她微歪着头看着她笑。 笑容危险又动人,微勾的唇角带着红梅的烈焰。 忽的她靠过去,原本谢昔岁握住她的手,转瞬被她反制住,压在谢昔岁身后抵靠着的石台上。 从温热的水中脱离,再到被紧紧桎梏在坚硬又微凸起的石台,迩来不过几息,但谢昔岁从始至终都神色平静的看着她,没有起伏。 泉水长时间浸泡后,肌肤就会变得脆弱。 谢昔岁的手甫一蹭在石台,就留下一道鲜艳的痕迹。 身前的人没有察觉,或者说她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灵犀微直起身,站在高处俯视她。 因为她动作带起淅沥的水声,突兀的打破之前的安静。 “你为什么不说话?” 灵犀凑近她的眼睛,赤色的瞳孔中印出谢昔岁清明的眉眼。 “说什么?” 谢昔岁的声音淡淡的,但落入灵犀耳里时,却忍不住的离她更近。 鼻尖贴着谢昔岁的轮廓,蹭过她的耳垂往下探,直至紧抵着白皙的锁骨时,才短暂的停住。 滚烫的呼吸落在她的脖颈间,像是炽热的火焰燎过掌心。 灵犀再抬头时,谢昔岁耳垂染上一层薄薄的绯红,墨色的云层却覆过来拢住她。 离的近了,阿含芽的香气萦绕在鼻尖。 灵犀歪了歪头,低叹道:“你好香。” 谢昔岁看着她,眉梢微动:“郎玥,你应该叫我什么?” 灵犀蓦地停住了,赤红的双眼有片刻的僵持,但很快又被缚的更紧。 她微支起头,茫然地摇了摇头:“不知道。” 谢昔岁没有说话,皱了皱眉。 “啊,你不要皱眉,”灵犀慌忙伸出一只手,轻轻的抚在她的眉心,看起来有些心疼,“你知道吗?你告诉我,我都听你的。” 她指尖的温度,仅仅只是碰触到就给人一种灼烧感。 谢昔岁沉默着好一会儿才道:“你应该叫我师尊。” “师……尊。” 灵犀低低的叫出声,隐隐的有什么要从这两个字里涌出来。 但是更多的,被掩埋最深最久的情绪先它一步,不受控的,倾泻而出的往下坠。 身前的人,突然极度痛苦的撑着额角挣扎,嘴里发出难受的低吟声。 谢昔岁眼里刹那划过天空的雨幕,一闪而过,她微皱着眉,用剩下那只没有被禁锢住的手揽住她的肩,安抚她。 不知道过去多久,渐渐的,灵犀平复下来,她沉重的喘着气,半晌她忽的抬起头,看着她。 谢昔岁在看清她眼睛的瞬间,微的顿了顿。 灵犀双目通红,连眼白都呈出触目惊心的血色。 她缓缓道: “师尊。” “你喜欢我吗?” 霎时,谢昔岁看见她眼底,是比魔气更甚的波澜起伏。 谢昔岁揽住她肩的手微微的弯曲。 她们无声的对视,融入对方的眼里。 “可是我喜欢你啊。” 半晌,她忽的压下去,眼中的赤红像是覆上一层柔光,虔诚又慎重的,裹挟着炙热的热气,轻轻的吻在谢昔岁的唇角,柔软的触感混着阿含芽的淡香,被热气催发到极致。 眼前的红纱,在那一刻被划破,有什么从后面透出来。 灵犀没有动,谢昔岁也没有动。 久到灵犀克制不住想要加深这个吻时,忽的身后有只手捏住了她的后颈,很轻,转而掌心抚上去的瞬时,有一道暖意涌入,几乎没有任何抵挡,灵犀就失去了意识。 吻在她唇角的人,脱力似的缓缓蹭着她的唇角往下坠,柔缓的唇瓣划过耳垂,再到脖颈,最终紧紧的靠在她的怀里。 皎洁的月光似有似无的照在池中人的侧脸,她微垂着眼,睫毛如羽翼般颤动,落下一片阴影。 依稀能看见她因为呼吸而起伏的胸口,原本半开的衣襟,已被带至肩头。 谢昔岁低头看着怀里的人,已经被夜风夺去温度的指尖缓缓点在她的唇瓣,顺着唇线抚过,似有些无奈。 随意的拢了拢衣襟,谢昔岁抱着人从泉水中出来,她微阖着眼,平底起风般从旁飘来的长袍,轻轻的将她怀里的人所包裹住。 片刻后,她睁开眼,再低头时,墨色的云层又恢复如初。 ------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这章我怕我没写好,没写出那种感觉,但是反正也还是这样写了,就感谢大家的支持。 至于主动和非主动方,我只能说总之都有来有往,不要急(XD) 第56章 仙侠师徒(十六) 灵犀醒来时, 天边的余晖只剩了一角, 昏黄的薄光,洒落在窗檐,是整间屋子里唯一的光亮。 她在黑暗里昏睡了不知道多久,脑子混沌不清, 眼睛初一碰到光, 就不适应的避开。 抬手想要遮住那束光,但仅仅是动了动手指, 四肢百骸的撕裂感便涌过来。 灵犀眼睛微阖成一条线,本能的排斥那束光, 但很快一道身影挡住了它,将她揽入这片阴影里。 “醒了?” 谢昔岁低头看着她, 但不知道是不是视线重叠产生的虚影, 灵犀竟然从一贯平静的古潭里望见泛着淡淡潋滟的光。 很浅又柔和, 望进去就挪不动眼。 “师尊。” 灵犀轻声的叫她,低低哑哑的,像是风刮蹭过大漠里带着热气的沙砾, 炙热又让人不能忽视她,伴着旅人行至更远。 是和她昏迷前, 被魔气占据理智时叫出的“师尊”完全不同。 如果说当时是她用尽全部气力喊出的“师尊”, 那么现在则是克制隐忍,藏住自己的情绪状态下的“师尊”。 谢昔岁看着她,忽的想起她喟然似的说“可是我喜欢你啊”。 看似葳蕤的星火,却在那一刻袭卷而过, 烧了个漫山遍野, 带着几分决绝又心甘情愿的燃尽自己。 满腔满腹的复杂情绪,分明难以言说, 又逐字逐句的融入喟叹里,随着她俯身吻下带着热意的唇,向她诉说。 这会是什么样的一种心情? 静静地守着她出关,陪在她身后,随她修行,整日整夜的眼里都是她,与肆意疯长的情绪相拉扯,画地为牢。 这会是什么样的一种心情。 谢昔岁沉默着没有说话,直到连天边那最后一缕余晖也落下,整间屋子都暗下来。 黑暗遮掩住她的视线,躺在床榻上的人微微的眨着眼,想要努力看清她,而后灵犀又低低的道了声:“师尊,发生什么了吗?” 谢昔岁才眼睑微低,从身侧的案几拿过茶盏,与此同时,床榻边的近处被点亮一盏烛火。 摇曳淡黄的烛光,落在谢昔岁的侧脸,勾勒出她落在阴影里深邃的眼尾。 “先润润嗓。”她道。 灵犀几乎是下意识的就要强撑着起身接过她手里的茶盏,只是刚弯了弯手肘就被谢昔岁制止了。 “别动。”谢昔岁微的抬眼看她,墨色的云层,像是贴着她而过,轻盈的,如羽翼划过脖颈,“不疼么?” “还好,还可以忍受。” 灵犀惯性的回答,本能的将感受淡化。 但谢昔岁却微皱眉的看她,半晌指尖推开茶盏,“辅以你疗伤,我只用了一层力,如此这样,下次我便多用几层。” 细碎的撕裂感,像是蚂蚁噬咬般传来。 灵犀蓦地有些后悔,讪讪道:“师……唔。” 谢昔岁并不等她说话,沾着阿含芽茶水的指尖已轻覆于她的唇瓣。 柔软湿润又带着热意的指尖一寸一寸的摩挲着她微张的唇,淡淡的清香立时蔓延在她的唇边。 灵犀还未来得及说完的字词转瞬融为热气,不受控的向外逃窜。 一想到这道热气会拂过她的指尖,灵犀眼中闪过一丝局促,不自觉地想避开她的手。 但谢昔岁动作缓慢又轻柔,微俯着身,离她不过一尺,目光紧紧定在她的唇,半分也未动,反而让她想避也避不得。 指尖贴着她的唇线细细的抚至一周,最后又停于因她微张而凸出的唇珠上。 前一刻,蚂蚁噬咬的撕裂感,顷刻间烟消云散,像是坠入绵软悠悠的层云。 周边寂静的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清晰又猛烈。 灵犀连呼吸也放慢,云层围绕着她,轻飘飘的接着她。 墨色的云层蹭过她的唇,又缓缓的覆在她眼前,将她圈在云层的最里面。 像是在纵容,在让她沉溺而下。 这种感觉很微妙。 谢昔岁收了手,继而用匙一点点的喂她。 灵犀说不出话,只能顺从她的动作。 温热的茶水,顺着喉腔滑下,阿含芽沁满心脾的瞬间,灵犀甚至都还有些没回过神。 像是暮春之初化开点点冰面的潺潺水声。 谢昔岁却缓缓地将茶盏推开,看着她:“你还记得你魔气攻心前的事情么?” 很寻常的一句话,连语气都没有起伏。 但不知道为什么灵犀竟然又回到那晚,水雾缭绕的泉水边,她分明是想躲避的,想挣扎的,却在谢昔岁靠过来,指尖搭在她下颌的瞬间,什么都放弃了。 指尖…… 浅茶色的瞳仁,有片刻的恍然。 见她迟迟没有回答,谢昔岁又道:“不记得了?” “记得。” 灵犀极轻地点了点头,目光却不易察觉地闪烁了一息,但很快就被她压下去。 谢昔岁微的顿了顿:“那你是如何入魔,入魔,之后的事还记得么?” 谢昔岁尾音淡淡的,是她一贯的平静,但这次灵犀却从她短暂的停留中,敏觉地听出了不平静。 发生了什么? 入魔后失去意识,昏迷不醒,躺在床榻上。 可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对于这一点,灵犀皱着眉,极力地回想,但思绪全都在她那时,心心念念的一句“想要喜欢她”上断掉。 再往后想,脑子里便是一阵刺耳的嗡嗡声。 灵犀忍住疼痛,抬手抵住眉心,“师尊是发生了什么吗?” 谢昔岁却没有回答,之前点于她唇上的手,转而覆在灵犀抵住眉心的手背,有些凉。 “又难受了。” 是肯定的语气,不带一丝疑问。 “不是什么大事,想不起就别想了。” 谢昔岁指尖靠过去,不着痕迹地挪开灵犀抵住眉心的指尖,转而换为温和的灵力徐徐地浸入她的神识,安抚住她。 疼痛如潮起般汹涌而来,又如潮落般熙攘而退。 灵犀蓦地抬眼看她,心里还有疑惑想问她,但目光随之而上的瞬时,映入眼帘触目惊心的暗红色血迹像是一道利刃划过。 “师尊你受伤了!” 不大的声音,却突然凌厉,似是盛夏轰鸣作响雷雨中呼啸而过的风声,还带着寒意。 灵犀强撑着坐起来,耳边的碎发落下来,似有似无的扫过微开的衣襟。 谢昔岁在她声音响起的下一息,就有一道浅光掩盖住手背的伤处,再散去什么也没有了,依然是寻常的白皙光滑。 “没事。” 谢昔岁的反应很平淡,不是很在意,但灵犀紧紧皱起的眉,却将她的指尖往外推。 “谁伤的?” 隐忍的火苗,探出来,带着燎人的温度。 谢昔岁微抬悬在半空的手,静静地看她,像是真的在认真的思考她的问题。 “如果真要说的话。” 灵犀视线聚焦在她开阖的唇瓣,手指微弯,似乎等她说出来那个人,手里就会握上剑柄。 “那就是被捡回来的小狼挠了吧。” 墨色的云海起了风,柔柔地吹开云层,自高而下的露出一丝光来。 灵犀陡然握紧地手,又松开。 “啊?” 川泽涧里什么时候有狼了? 是自己离开川泽涧太久了? 雷光闪电都聚集过来了,又因为谢昔岁的这句话僵在上方。 “那它在哪儿?都伤你了,它定留不得。” 灵犀短暂地停住,翻身就要下地。 谢昔岁微直起身,什么也没说,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灵犀又什么动作都没有了,堪堪地坐在床榻边,一只脚膝盖微弯在床上,一只脚吊在床边,处于要沾地又没有沾地的边缘。 “师尊要留它吗?可我听说它一旦沾血就还有血性……” “躺下。” 谢昔岁打断了她。 灵犀到嘴边还未说完的话又默默地咽下去,收了吊在床榻边的脚回来,想了想道:“如果师尊一定要驯养的话,可以交给我来。” 浅茶色的瞳仁望着她,眼前分明还有一层不解的迷雾,但也只是顺着她仔细地思考。 谢昔岁眼尾微弯,墨色的光却比之前更甚。 “交给你来?” “是的。”灵犀点了点头。 “你想驯养成什么样?” “师尊想要什么样的?”灵犀顿了顿,余光又看了下她的手,“至少也得乖巧点,不会再伤害你。” 谢昔岁半眯着眼,看着她像是在思索着什么,半晌后,才嗯了声道:“教她更坦率一点吧,心思太沉不好。” “坦率?心思?” 狼还有心思,懂坦率? 灵犀有些茫然,没能理解她的意思。 谢昔岁定定的看着她,墨色的光温吞的将她揽入,“嗯,喜欢就是喜欢,痛苦就是痛苦。” “不用刻意忍受。” 灵犀怔了怔,谢昔岁却又忽的想起什么,从一旁捞了起初灵犀翻身要下床榻,所掀开的锦衾。 灵犀重又被拢入,前一息还飞速流失的温度在那瞬间倒退而回。 灵犀听见她轻声道:“不过,我也有错。” 灵犀蓦地皱了眉。 “我是想护住她的,但不仅没护住她,还助长了魔气的气焰。” “让她独自与魔气,与自己的心,与自己喜欢我的心相僵持。” 谢昔岁忽的看着她笑了笑:“这倒是让我有点头疼呢。” 第57章 仙侠师徒(十七) 摇曳的烛光落在她的轮廓, 唇角微弯, 像是晕染上一层柔光。 灵犀看着她,能望见她眼底平静潭水之上的清晰倒影。 周围忽的静下来,谢昔岁没有说话,灵犀也没有说话, 就只是看着她。 直至谢昔岁指尖靠过来, 点在她的眉心,强行将她微皱的眉抚平, 问了声:“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灵犀才后知后觉的从深潭的水面中回神,脑子里却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有无数个问题涌出来, 但灵犀唇瓣开阖半晌,一个字音也没能说出口。 就在那瞬间, 她发现自己竟然没有能说出它们的力气。 分明心跳如擂鼓, 声声又震耳, 甚至连呼吸都有些艰难。 但谢昔岁离她很近,她连剧烈的呼吸都不敢,只能极力地克制, 胸口微颤的上下起伏,借助锦衾藏住她的情绪。 等了等, 谢昔岁没等到她的回答, 像是烛火忽明忽暗看不清,半眯着眼靠近来又问道:“不明白?” 灵犀感受到抚在她眉心的指尖,顺着扫过眉骨往耳边靠,细碎的痒意流窜而入。 带着一股主人不得到答复不罢休的态势。 鼻尖的阿含芽香顺势而入, 原本就不多的空气, 在那一刻也被完全的占有。 灵犀不自然的避开她的眼睛,微低着头。 “师尊, 我……” 谢昔岁忽的笑了声:“以前我怎么没发现呢。” 她尾音将落,温润的指尖转瞬轻搭于灵犀的下颌,微的上挑,墨色的瞳仁近距离的和她对视,印出她清晰的模样。 就如她之前望见谢昔岁眼底,平静潭水之上的倒影一般,那么明了,占据整片水面。 “你这么不敢看我。” 她的声音很轻,但是一贯没有起伏的声线里却带着几分笑意,像是立秋之季融在万物萧条枯叶中格格不入的银桂。 花色虽不及金桂深,却形似雪花,香气浓郁,直至心底。 灵犀连最后一分理智也被剥夺了,就这么被迫的保持这个姿势和她对视,前一息用全部力气准备说出口的话,刹那间又消散。 只剩锦衾随之滑下后,衣襟微斜,露出起伏的胸口。 “我的话很难回答么?”她又问。 灵犀顿了顿,极轻地摇了摇头。 “那是明白还是不明白?” 灵犀又没有动作了,她其实不知道怎么回应她这句话。 明白又好似不明白,怕自己猜想的并不是谢昔岁想说的。 人越到离想要的东西越来越近的时候,反而越慎重越小心翼翼。 谢昔岁耐心很好,静静地看着她,似乎是她如果不说出个什么,就会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 消逝的每一息时间,对于灵犀来说都过的十分的缓慢。 灵犀指腹用力的抓住锦衾,泛着白,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缓缓道:“不是师尊的错。” “然后呢?” 谢昔岁似乎并不意外她的答非所问,眉眼的笑意还未散去,也不急着否定她。 “小狼、魔气,有点熟悉。” 灵犀一个字一个字的,语速很慢,像是每一个说出口的字都需要很多的力气来支撑。 谢昔岁看着她微点了点头,但不是很满意:“只是,有点熟悉吗?” 灵犀说不出话了,只眨着眼睛看她。 半晌,谢昔岁摩挲着她的下颌,淡淡地轻叹道:“看来我的小狼还是需要我来教。” 很轻的一句话,但是落入灵犀耳朵时却像是千钧力的磐石坠入谷底,掀起轩然大波。 “既然你想不起,也分不清,那我来帮你重现那夜的情形。” 耳边的声音飘零而落的瞬时,浅茶色的瞳仁猛地更深的刻入谢昔岁的模样。 她倾身而下,吻住了她。 没有任何偏转的,直直地落于灵犀的唇瓣之上。 柔软的唇瓣紧紧的堵住灵犀将说还未能说出口的话,又细细地将它们碾磨掉,逐字逐字地拆解入腹,什么也不留。 舌尖裹挟着湿润扫过她的唇珠,又看似无意的划过她紧闭的牙关,轻巧又灵敏。 处于下方的人握住锦衾的指尖,因为用力而失去血色,隐隐的还有些苍白。 之前被喂入的阿含芽茶香,逐渐在柔软的蚕食中被更多的激发出来。 浅茶色的瞳仁慢慢缚上一层雾气,连眼尾都像是沾染上唇瓣的那抹绯红。 谢昔岁轻轻地舔舐她饱满的唇瓣,齿间些微的蹭过她微凸出的唇珠,几乎下意识的灵犀唇瓣开阖,发出细微的低吟。 温热的掌心顺势而上,掩住灵犀的眼睛,轻如羽翼的睫毛轻轻颤动,蹭的她的掌心痒痒的。 “闭上眼睛。” 谢昔岁低声道,声线带着不似往常的低哑,但对于现在的灵犀来说,却是致命的诱惑。 她忍不住的回应谢昔岁,不管是唇还是眼睛。 灵犀看不见光,陷入黑暗的霎时,眼前却有什么在回到她的眼前。 清晰可见的又有些陌生,和相矛盾的熟悉。 缭绕的水雾氤氲在身边,灵犀认得这里,是那夜谢昔岁为她疗伤的温泉水池。 她脚步未停的走进去,又在眼前出现两个人时蓦地一停。 有无数道热气涌上来,灵犀身体一僵。 周围分明有水雾,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是回忆,又让她看的清清楚楚。 回忆里的自己,反桎梏住谢昔岁的手腕,在凸出的石沿上剐蹭出,她醒来后看见的暗红色痕迹。 【你为什么不说话?】 【师尊。】 【你喜欢我吗?】 【可我喜欢你啊。】 猩红的双眼坚定又执着,带着毅然决然不顾一切地信念吻了下去…… 她吻了下去。 她吻下去,主动的吻了谢昔岁。 脑子里猝然响起的嗡嗡声强行将她拉了回来,灵犀猛地睁开眼,之前吻在她唇瓣的触感已经离开了,掩在眼前的掌心却没有离开。 湿润的唇瓣,呼吸间淡淡的阿含芽香气在提醒她,现在这一刻是真真正正的现实。 灵犀艰难地喉头滚动,吞咽下还残留的阿含芽香。 手掌的主人,体贴的没有收回遮掩,而是静静地给她回神的喘息。 灵犀不停的吸气吐气,平静内心,衣襟因为先前两人的动作,随之滑下,露出白净骨感的锁骨。 谢昔岁看了眼,手指微弯,又不着痕迹地收回目光。 片刻后,眼前的人呼吸渐缓,谢昔岁问道:“现在回忆起来了么?” 甫一听见她的声音,就让灵犀紧握住的手心泛出细汗。 她还有点不知道怎么面对她,只能慢慢地点头。 “已经很乖巧了,我相信没有下次。” “所以要学习下坦率吗?” 谢昔岁说出口的明明是疑问的语气,但又带着不可以被拒绝的理由。 “师尊……” 灵犀轻声地叫她。 掌心里每一次睫毛的微微颤动,都像是炙热的火苗燎过她的心,又混着手下那人呢喃的声音。 谢昔岁微的吐出些许热气。 “给你三次吐吸气的时刻,结束我就撤去遮住你眼睛的手。” 谢昔岁感受到她微皱起的眉头,蹭过指腹,但转瞬又低下去,她深呼吸一般,猛地吸入又缓缓地吐出。 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 灵犀心中默念,刚结束的下一刻,昏黄烛火的光芒已经映在她的脸上。 谢昔岁定定的看着她,眉眼温和,唇瓣上还有些湿润,唇色也比之前更深。 灵犀只看了一眼她的唇,又挪开目光。 是想要低头的,是想要避开她直直的目光的,但这些所有刚冒头的想法只一出来就被谢昔岁给摁回去了。 “看着我。”她道,“这是坦率的第一学。” 墨色的光让灵犀不自觉地半分也挪不开。 “第二学,如实的说出你心底对我的感觉。” 随她尾音刚落的刹那,灵犀眼前便浮现出回忆里自己坚决的那句话。 之前被魔气攻心,义无反顾的说出这句话,现下理智尚存,人也清醒。 但也正是因为清醒,灵犀恍然想起之前谢昔岁说过的话。 【让她独自与魔气,与自己的心,与自己喜欢我的心相僵持。】 是她的错。 没有缘故的,这一切就都归为了她的错。 语气很淡,声音也很轻,但却无一不是体现出她对自己独有的纵容和宠溺。 分明在魔气发作握住她手腕的瞬时就能将自己压制,但没有,她什么也没有做,就那么静静地,纵容自己的情绪倾泄。 灵犀看着她,说不出话。 不是因为说不出那句话,而是因为长时间被压抑在心底最深处的酸涩,逐渐释放,蔓延出来所堵住了咽喉。 须臾,灵犀强行压下这道酸涩,说出口的声音,有些哑又带着坚定,浅茶色的眼眸里却是最柔软的触碰。 “师尊,我喜欢你。” 谢昔岁忽的看着她笑,“有多喜欢?” “特别特别喜欢。” 灵犀心口胀的发疼,她有千般万般的情绪都想和她诉说。 谢昔岁笑着用指尖蹭过她眼尾的湿润,“喜欢到不能自已?” 灵犀蓦地点头,“喜欢到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 谢昔岁用手抚过她的脸颊,又轻轻的挠着她的下颌道:“那我可以讲第三学了。” “我也喜欢你,是不输于你的喜欢。” “我不会再让你独自一个人,承受这些原本不该让你承受的痛苦。” “你不用刻意的忍受,有什么都能和我说。” 谢昔岁眼睛亮亮的,即便是墨色灵犀也能看见云层外耀眼的星辰,每一颗都在向她闪着光。 “最后,”谢昔岁顿了顿,“坦率的最后一学。” “我的小狼应该是自由的,常常笑着没有顾虑的,眼里只有我,但也要容得下自己。” “如果能每天来交这次讲学的课业最好。” 灵犀低头去吻她轻轻摩挲过自己下颌的手。 “师尊,课业是什么?” “你说呢?” 谢昔岁由着她,一下又一下,柔软的吻落在手背,带着点点湿润和热意,像是在向她诉说她无数深藏在心底,一直未能表露出来的情绪。 “我喜欢你。” “乖。” ------ 作者有话要说: 就,大概是师尊上课教徒弟。 第58章 仙侠师徒(十八) 皎洁的月光洒进来, 幽幽柔柔的照亮一角, 衬着昏黄的烛光,是与之前不一样的光亮。 眼前人半开的衣襟随着她每一次吻下的动作而向外拉扯,依稀能看见内里的光滑。 夜还很长。 谢昔岁微支着手看她,感受她柔软又温热的唇抵在手背。 周边静静地谁也没有说话, 又一次吻落下时, 谢昔岁竟然感受到她唇瓣轻轻地颤抖,而后缓缓地蹭过她手背中央, 在那里停留了许久。 是灵犀魔气攻心时,剐蹭过的地方。 息息热气落于肌肤, 呵出一层绯意。 谢昔岁眉眼微弯,收了支在下颌的另一只手, 轻巧地勾起她的脸。 让她们四目相对。 “这样做可没法弥补我。” “不如想想别的。” 谢昔岁看着她笑, 尾音淡淡地, 却如暮春三月和煦的微风。 对面浅茶色的眼眸里氤氲的雾气还未散去,眼尾也还带着一抹红。 久久地望着她,有些怔, 片刻后才有些磕磕绊绊地问她,“师、师尊想, 想让我怎么弥补。” 她的脸颊受到眼尾的影响, 似乎也浮上丝薄红。 谢昔岁微的松了松指尖,只用食指勾着她的下颌,拇指的指腹缓缓往上。 原本只是似有似无地蹭过她的轮廓,但目光下移的瞬时, 指腹已不受控的靠在她的唇边。 谢昔岁沉吟着, 指腹顺势抚过,明明与之前的触感没有区别, 但仍然想一次次的抚过它。 那一刻像是短暂地被停留住。 “你觉得呢?” 片刻后,她抬眼看她。 眼底的墨色无声,却又闪着耀眼的光。 侵袭着融入灵犀的眼睛,似是想要更深更多的占有她。 灵犀觉得不仅是空气稀薄,甚至连大脑都停止了思考,她是想回答她的,但她的动作未停。 灵犀只是唇瓣微开的吐出一道字音,她的指尖便趁势抵入,将缝隙放大。 “都……唔。” 细腻的指尖,微的用了一分力,压在她的下唇,摩挲而过,又往里探。 “都什么?” 谢昔岁回答她的声音慢慢的,又有些低。 察觉到她的动作,灵犀几乎是下意识的就要紧闭牙关,但谢昔岁像是知道她会这样做,推入的指尖直直而入,浅浅地蹭过齿间。 而后,轻置于上面,似乎拿定了她不会再阖上。 灵犀确实也没有再多的动作,堪堪地停住上颚。 她总不能真的咬下去。 藏在内里的舌尖因为这突然的入侵,被迫地往后退。 湿润的热气徐徐的从前方涌过来,或许是久久没能得到对方的回音,谢昔岁才后知后觉的抬了眼。 不知何时散开的浮云,缓缓的又重聚在一起。 谢昔岁蓦地看着她笑,像是冬夜里清冷月色下,淡淡化开的冷雾,露出里面最柔和的那一丝薄光。 灵犀望着她,浅茶色的眼眸有一息的失神。 谢昔岁笑着道:“是想说’都可以‘?” 她的笑意掠过眼底,又触及灵犀的心底。 灵犀说不出话,只能点头或者摇头,但有什么一瞬的划过脑海。 她微微阖上唇瓣,覆在谢昔岁的指尖上,柔软的封闭住她多余的去处。 明明是很轻的一个动作,但舌尖随着这道动作不经意地贴着谢昔岁的指尖而过。 即使是一触即离,瞬息而过,灵犀也看见了她带着笑意的眉眼有了些许的变化。 像是一颗很小的碎石陡然坠入湖面,向外推开的涟漪,不过须臾就消失,但也无法否认它存在过。 她的笑意更深了。 灵犀看着她慢慢的靠近,墨色的光落进来,轻轻的道了声:“乖,张嘴。” 很简单的三个字,连多余的语气也没有,但灵犀瞬时就感觉到有股热意涌上来。 难以形容的,就像是圆润指尖似有似无的蹭过最柔软的地方,引起身体细微的颤动。 灵犀有些局促,想要避开她的视线,又因为被笼罩在她的目光下而有些微妙的坦然。 是灵犀刚从她那里学习到的本领。 唇瓣微的放松,谢昔岁便松开了搭在她下颌的手,顺带着把被柔软包裹的指尖也撤了出来。 “你知道这样很危险么?” 她笑了声,目光微低地看她。 灵犀蓦地顿了顿,略一犹豫道:“魔气会浸染你?” “或许是吧。” 她眉眼带笑,半弯着,在莹莹月光与昏黄烛光中被点亮。 “那我离你远点。” 灵犀谨慎地往后退。 但她只是做出往后仰靠的姿势,顷刻之间就已有一只手环在她的腰间,将她拉近。 不退反而更近。 “已经晚了。” 尾音飘忽的瞬间,似有似无的热气贴着她的耳廓而过,唇瓣的碾磨极轻的压在她的耳垂上。 身前的人微一用力,裹挟着热意的扫过,灵犀便呼吸骤停,像是瞬间被抽去全部的气力,倒吸着凉气。 但对方似乎很满意她的反应,低低地笑了声。 浅茶色的眼眸蒙上一层薄薄的雾气,恰好地遮掩住内里一瞬而过的猩红。 灵犀微阖上眼,手指微弯的缩进掌心,是竭力遏制逐渐蔓延至全身的滚烫,也是抵不住她贴着自己耳边轻轻的笑。 她曾是她遥遥望着的天上皎月,是她摸不着的风。 但现在,皎月和她相望,风也围在身边。 这一切是那么的清晰又真实,灵犀蓦地有些失神。 克制一旦被纵容就会败于止不住的欲望。 灵犀吐出的呼吸每一息都带着炙热的温度,像是心里有束火苗在不受控地流窜。 她极力地想要压制下去,但或许是察觉到她的分心,撑在她上方的人,顿了顿,而后陡然的握住了她的手。 紧紧没入掌心的指尖被强行分开,转而与谢昔岁十指相扣。 “分心可不是个好习惯。” 她齿间的触感甫一落在耳垂,灵犀就忍不住的微颤,但还没等她缓过这股劲,她的手已经被十指相扣的压在了头顶。 原本还脚踏平地,转瞬却如浮萍一般,随着水面飘荡起伏。 滚烫的唇落下来,贴着她的耳垂又滑下脖颈。 是与之前唇与唇相紧贴不一样的触感,主动又带着攻击性。 像是被星星点点的火花点燃,白皙的肌肤只是甫一触到边,就染上层绯色。 隐隐生出的叫嚣声,随着她往下探的唇而回响在耳边。 又一吻落下,灵犀微仰着脖颈,大口的吐吸气,但就在这起伏的瞬间,猩红如潮水般涌上来湮灭了她的克制。 被压制在头顶的掌心,慢慢地有了挣扎,不似之前明明被谢昔岁激地热气回涌,却紧张到都不敢过于用力的回握住她的手。 现下却有一道蛮力,拼命地想要挣脱掉她的压制。 肆意蔓延地魔气熄灭那道昏黄的烛火,重归于趋近黑暗的四周反而让身下的人主动的仰起头,靠近她,歪着头笑。 谢昔岁微抬起头,迎上她血色双眼,墨色的光没有半分变化,反而因为幽幽的黑暗而更明了。 她也笑。 “终于还是出来了。” ------ 作者有话要说: 第59章 仙侠师徒(十九) “师、尊?” 她歪着头, 靠过来。 俩人之间的距离很近, 因为她的主动,几乎要贴着谢昔岁,但碍于被压制的手又还留着那么一寸的距离。 谢昔岁定定地看着她,没有动作, 半晌才道:“再叫一声。” 对方眨着眼睛看她, 又顺从地叫了一声:“师尊。” 她声音有些轻,但是字字清晰, 叫完后还望着谢昔岁笑了一下。 似是绽放在凉秋里一簇火红的枫叶,一眼就能让人为她停下脚步。 谢昔岁确实也挪不开眼。 眼前人的模样, 是与上次叫她“师尊”所表现出的挣扎和痛苦完全不一样的状态。 这点让谢昔岁唇角微弯,看着她笑。 “师尊, ”灵犀又叫了声, “你抓着我的手做什么呢?” 谢昔岁顿了顿, 与她十指紧扣,探出的指尖摩挲着她的指背,反问道:“你不喜欢吗?” 她歪着头, 想了好一会儿,眼尾的那抹红, 轻轻地向上扬:“喜欢。” 谢昔岁用另一只手, 去撩开她耳边散下来遮在她眼前的碎发,目光却似有似无的扫过她头顶还在挣扎的手。 “那你为什么想挣脱呢?” 她啊了声,赤色的眼眸有些不知所措,避开谢昔岁墨色的眼眸, 欲言又止。 谢昔岁将她耳边的最后一丝碎发别到她的耳后, “怎么了?” 她沉吟着,眼神躲闪, 在看她,又不敢看她,片刻后才低低道:“师尊,我……你能离我近点吗?” 好像有什么话,想要说出口又羞于说出口。 谢昔岁看着她,墨色的光渐渐描摹出她清晰地轮廓。 “好。” 谢昔岁微俯身的靠下去,将那么一寸的距离又缩的更短。 但她尾音飘落的瞬间,脸颊处却有一道温热的湿润划过。 柔软灵巧又快速的蹭,不,更贴切来说是舔过她的脸颊。 谢昔岁停了停,抬眼看她。 “但是,我更喜欢这样。” 她眼尾上扬的那抹红,此刻更像是高挂夜空的弯月,将她的眼睛衬的亮亮的。 谢昔岁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看她一闪而过舔过她脸颊的舌尖,轻轻地又舔过她的唇瓣,一下又一下的。 又看她对自己笑,看她无辜地对自己眨眼睛。 像是时间被冻结,谢昔岁静静地看了她很久,久到她又要凑上来再做一次这样的事情时,谢昔岁忽的笑了起来。 声音轻轻地,似是风拂动枯叶,平静却又让枯叶不得不为她回转的往下坠。 谢昔岁眼睑微低,看着她微张的唇瓣,微的也偏了偏头。 “怎么办呢。”谢昔岁无奈地低叹道:“我好像更喜欢你了。” “嘿,”眼前的人笑了声,竟然还接话的问她:“真的吗?” 谢昔岁又道:“竟然在考虑如果不帮你除去魔气会是什么样。” 谢昔岁定定的看着她,好一会儿,像是听到什么不好的话,也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谢昔岁眉心动了动,但很快又被抚平。 “那除掉魔气会是什么样?”灵犀问她。 现在的灵犀好像根本没明白魔气是什么,也不记得自己没有被魔气侵染,没有被魔气淹没掉理智时的样子。 “会比现在的我更让你喜欢,还是……” 她不说话了,看着谢昔岁笑着舔了舔唇。 谢昔岁没有说话,像是受到强光的刺激,半眯着眼睛,再抬眼看她时,指背贴着她的眉骨又沿着脸颊缓缓地往下,直到之前被她勾住的下颌才停下。 眼神平静没有起伏,但在她直直地看入血色的双眼时,竟然透出几分柔光。 几乎没有给眼前人任何的反应,谢昔岁已经顺势而下,抵住了她的额头。 下方滚烫的热度被上方的寒意缚住,谢昔岁最后再一次扫过眼前人的唇瓣时,想起的却是那夜帮她重现水池情形的吻。 青涩的又掩盖不住对她的爱意,是想要克制的,但又因为谢昔岁的调动,又不受控地回应她。 最后就算被吞没,被攻城掠地,也要坚定地告诉自己,她的心意。 满腔满心的柔软都留给了她,不带一丝丝的私心。 谢昔岁淡淡地笑了笑,自顾自的,在微暗的光亮下,也遮不住她的半弯的眼睛:“我好像回答不了你的这个问题。” “一个是克制又理智的你,一个是沉入魔气深渊的你,其实没有半分能比较的。” “但如果真要说,那只要是你,我都喜欢。” “也是因为有了你,我才有喜欢。” 她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啊了声:“师尊,你好喜欢我。” 谢昔岁听着她的话,低低的笑:“是啊,”谢昔岁又勾了勾她的下颌,“所以你醒来还会记得这些吗?” “你想我记得吗?” 她看着谢昔岁笑。 “你说呢?” 眼前的人还想说什么,但是飓风一般袭卷而来的神识,让她戛然而止的阖上眼。 神识化作熟悉的阿含芽香,飘过去,包裹住坠入深渊之中昏睡的她。 而后是谢昔岁抵着她额头的低喃: “其实不记得也没事,我们还有很多的时间。” 连最后的月光也被云层掩住了,四周完全的黑了下来,将她们融入黑暗中。 再睁眼时,谢昔岁已经进入了她的神识。 谢昔岁脚下踩着焦黑的砂地,身边涌来的热风中裹挟着细小沙粒。 周围灰蒙蒙的什么也看不清,大地一片苍茫没有生机。 但等谢昔岁微的抬头,才发现空中悬着一座孤岛,被流转的白光所笼罩着。 在这一片被魔气侵染的世界里,它是那么的特殊,又引人注意。 谢昔岁靠过去,离得近了,才发现,流转白光的中心是一支玉笛。 它浑身通透,呈乳白色,流转的光沿着笛身上刻有的细细纹路,一点点的汇聚,再落下来,生成这道屏障将孤岛护住。 魔气围在屏障周边,发出细微的碰撞声。 谢昔岁隔着光罩静静地看着它,等她意识到的时候,她已经向它伸出了手,指尖点在光罩上。 或许光罩会将她弹开,或许会有雷鸣电闪落下来,也或许会有炽热的灼烧感。 但她等了等什么都没有发生。 凉凉的触感,轻轻地附在她的指尖,像是湖面反向推来的涟漪,一层层地重又聚集在她的指尖,紧紧地贴近她。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她竟然有些熟悉。 谢昔岁缓缓的迈入光罩内,甫一落地,站在孤岛高高的石岩上,悬在半空的玉笛却剧烈地颤动起来。 浮着一层薄光的石桌石椅石阶,庭院里的凉亭,甚至不远处巍峨的大殿,在随之而来的风声里都变得清晰。 凉亭旁,那棵落叶铺满地的古树,也一息复春,枝桠伸展出来,探出嫩绿的新叶,点点阴凉落下去。 这一切都像是揭开被尘封许久的记忆。 她抚过石台,隐隐能看见白衣的幻影,抬眼望古树,能望见它四季变化的轮回,从凉亭的软塌处经过,会闻见似有似无的花香。 最后,谢昔岁进入大殿,她甚至没有伸手,只是踏在大殿外的石阶上,殿门就缓缓地向里推开,迎她而入。 她明明从未来过这个地方,但这一切发生的都是那么的自然。 有些低沉的笛声响起时,几乎下意识地谢昔岁微摊开手,原本悬在高空的那只玉笛,就轻轻地落在了她的掌心。 温润的触感贴着她,像是有什么转瞬即逝。 低沉的笛声又变得悠扬,像是在低低地向她诉说,笛身流转的光芒一闪一闪的。 谢昔岁看着它,片刻后若有所思道:“原来笛身的纹路是你的名字。” “你叫灵犀吗?” 她尾音很轻,但落下来的瞬间,笛声却猛地停住了,光芒越来越明亮,连笛身也带着几分热意。 平地起了风,遥遥而来拂过她的发尾,像是要拥抱她。 谢昔岁手指微弯,稍紧地回握住它。 她是有什么想说出口的话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话到嘴边她只是低叹了声。 好一会儿,她抚过它的刻字,流转的光随着她一笔一画的指尖而聚积。 谢昔岁的手忽的停住:“可是你的刻字里有一道裂痕,没关系吗?” 笛声断断续续地响了几声,有清脆的回声。 谢昔岁淡淡道:“硬撑着可不是一个好武器。” 笛声又稍轻了些,似乎有些怕她。 “我看看。” 谢昔岁掌心拢入,将那一丝温热覆在裂口处,神识贴着渗进去。 明明她的动作很轻,连神识也敛去锋芒,却仍然能感受到笛身在随着她的神识微微地颤动。 神识沿着纹理缓慢而过,仅仅只是覆在白光上方,笛音就转为幽微的低鸣。 而后神识缓缓地往下坠,像是触碰到葳蕤摇曳的烛火,光亮映入掌心,却又被掌心所紧握。 它恰好的温度,摇曳的火舌甫一蹭过神识,就被神识温柔而强硬地所包裹住,烛火忽明忽暗地,被神识藏住烛光,又因为神识的覆盖,耀眼夺目的只属于她。 神识细细地抚摸笛身,敛去锋芒,柔柔的光晕仅仅是轻扫而过便引起笛心的涤荡。 如水流般绵长,又如风般润无声,由里及外的与白光融为一体。 再次一起抚过刻字的一笔一画间,竟然都带了几分剑气的凌厉。 笔画比之前更显然,线条流畅又自带一种力量感,隐隐间呈现出不一样的骨势,成了字形内里的筋骨。 中锋似力,侧锋似媚。 而后及至刻字尾端,堪堪落笔,神识再次遮天盖地铺下来的瞬间,缝隙渐渐被填满,泛出金色的光晕。 谢昔岁收紧掌心的刹那,金光激荡而出,带着剑芒的凛冽,震散聚在光罩四周的黑雾。 而后一层一层地,越来越远,越来越尖锐,呼啸着将黑雾撕碎。 孤岛正对的那片空地破土而出,发芽生长的古树,参天而上。 谢昔岁的神识,瞬势攀沿而倚,在顶端化作黑龙。 玉笛再次震出的金光,披在她身上,金光粼粼的,一股气吞山河之势,黑龙吐息之间再次扑来的黑气也被毁散。 谢昔岁站在高高的石岩,唇瓣微低的抵在笛口,热气流入的瞬间,玉笛被奏响。 悠扬舒缓的古调,在那一息回响在耳边。 耀眼的金光洒在整片大地,万物复苏,一切又崭新如故。 第60章 仙侠师徒(二十) 灵犀是被热醒的, 额角的汗水顺着脸颊的轮廓落入脖颈下的里衣里。 冰凉的触感转瞬即逝。 她睁开眼, 从黑暗的一头到另一头不过几息,但对于她来说却像经过冗长的等待。 灵犀脑子里一片空白,身边静悄悄地,光也没有。 不是因为她什么都不记得, 而是因为这次她什么也没有忘, 反而有些恍惚。 魔气的侵染原本是在魔气涌上心头时,将灵犀推入密不透风的暗室, 模糊她的心智,钝化她的感官。 但一次又一次被推入后, 这一次暗室里的石墙却变得透明,她依然不能发声不能控制自己, 但她能透过暗室看见外面的自己和谢昔岁。 她记得舌尖蹭过谢昔岁脸颊湿润又一晃而过的热意, 记得谢昔岁淡淡笑着坦诚对她的喜欢, 也记得谢昔岁抵着她额头和她低声的说她们还有很多的时间。 再进入她的神识,谢昔岁亲身踏进那片被尘封保存的记忆,就像是激起了千层浪, 一浪一浪的向外推开,将往事打开。 被谢昔岁握在手里, 鸣响在唇边的笛身是灵犀神识的本象, 神境整个被粼粼金光所覆盖的那一刹那,她们达到了神识最高的融合。 翻滚而起的巨浪看似要吞没她,落下时却是载着她往高处去。 谢昔岁站在灵犀眼前,向她伸手。 她说伸手, 灵犀就伸手, 她说过来,还没等灵犀有动作, 谢昔岁已经一只手紧紧地握住她,将她拉近。 灵犀蓦地被抱了个满怀,谢昔岁抱的她好紧,一只手搭着腰,一只手抚着她的脊背,接着灵犀听见她特别轻地和她道:“辛苦了。” 灵犀陡然坐起身,肩后大片的黑发慢慢的洒下来,耳发同汗水一道黏在她的鬓角。 室内依然是黑沉沉的,什么光亮也没有,声音也没有,甚至,连谢昔岁也不在。 只是稍许的打量了下室内,灵犀已经起身推门要出去。 太过于安静,反而有问题。 况且,她昏睡的这么久?竟连天日也不分。 门被推开,映入眼中的依然是漆黑的一片,但头顶那血红的金乌却像是被蒙了一层纱,遮住了光亮,看起来分外诡异。 “啊!师姐!” “师姐!你醒了!” 灵犀没有收回目光,依然看着那血红的金乌。 门口站着的俩人齐整整地围上来,想要碰她,又害怕她有伤,最后也只是围着她转了一圈。 “师姐你没事了吗?” 片刻后,灵犀微皱着眉看他们:“发生了什么?” 童凝云和秦唐一时又没了声,俩人相互看了一眼,刚要开口又被灵犀打断。 “师尊让你们来守着我,她却不在。” “说明定是有比这更严重的事。” 灵犀猛地抬眼,看向梦绛峰的方向,果然被雾气笼罩,什么也看不清。 脚底浮现剑身的瞬间,灵犀已经御剑而出,秦唐追上去拦住她。 “师姐你别冲动,长老有命,让我们俩守着你,也不让你进梦绛峰半步。” 身后追来的童凝云也道:“是啊师姐,长老才帮你除去魔气,你现下还未恢复,你别担心,掌门和其他长老都去了肯定不会有事的!” “正是因为师尊帮我除去了魔气,”灵犀断然道:“所以我才更要去。” 秦唐上前一步:“长老有命,希望师姐不要为难我们。” 灵犀看着他们,目光却又极快地望向他们身后的梦绛峰,心里隐隐有不安。 “你们拦不住我。” 灵犀再出声时,已经闪身越过他们而去,堪堪前行不过须臾,心里却有道声音让她顿住。 “回去。” 很轻的两个字。 剑身漂浮在空中,不进也不退,僵持着。 “连我的话也不听了么?” 谢昔岁的声音从灵犀的神识里一声声地传来。 像是就在灵犀的耳边,能感觉到她呼出的热气,也像就在眼前,能望见她眉梢微皱,定定地看着她。 灵犀微阖上眼:“听的。” 好一会儿,灵犀把神识放出去往谢昔岁的方向靠近。 “但就像师尊在意我一样,我也在意你。” “师尊要我每天都去交功课,可我今天还没去。” 灵犀蓦地睁开眼,掌心触及到雾气的瞬间,像是自动避她而去,再向前一步,她迈入了梦绛峰。 掌心向上,剑已出鞘,刃面泛着寒光,映出眼前的残破。 这层雾气不是拿来罩着梦绛峰的,而是拿来护住她的,秦唐他们也只是想保护她。 外界肆意横行的魔气疯狂地吞噬着一切,魔物聚集和瑶光派的弟子血战。 谢昔岁和魔首缠斗,已不知多久,因为担心她,所以强行分去心力要她停下。 长老们和徐古分散在外布阵,将魔首困在阵中,但又无法将它封住,只能勉强留住。 血色的金乌悬挂在头顶,将梦绛峰覆盖的厚雪也映出鲜艳的血色,也或许就是被鲜血染红的。 灵犀只看了一眼,手起剑落,挥杀掉围上来的魔物,她御剑而起,眼里只有前方若隐若现的淡色衣袂。 周边有人在喊她,还有惨叫声混着魔物利刃从她脸颊边擦过的风声。 这些都没能让她停下来。 最后谢昔岁落在她身前,抬手震退魔首袭来的魔气,转过身看她似有些无奈,一手把她护在身后。 魔首猛地发出咆哮般的叫声,还在下方厮打的魔物听见声音,全然不顾一切的向它靠过去。 须臾之间,他们围在魔首周围护着它,又成为它新的攻击利刃。 谢昔岁护在她身前的手却缓缓的落下来,握住灵犀垂在一边的手。 “怕吗?”她问灵犀。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灵犀像是又回到最后的那场大战。 数以万计的黑魂围过来,黑压压的一片,天都是昏暗的,黑魂每一片都带着势要吞没她们的死气。 世间万物,有黑就有白,有好就有恶,许多的执念、怨念、悔恨汇聚成巨大的恶念。 他们想要争夺控制时间、空间的权力,想回到他们所想去的时间点和空间点,所以聚在一起成了黑魂。 那时,神上也是握着化身为玉笛的灵犀,白色的衣袂随风轻扬,她一个人面对着那些黑魂,半敛着眼睑,轻轻地抚着笛身,低低地问她一句:“怕吗?” 只是那个时候的灵犀还没有办法能回答她,也不明白她说的意思,甚至不能像现在这样回握紧她的手。 而后的那场大战,持续了很久很久,昼夜颠倒,时间停止,整个空气中都弥漫着恶臭的黑气,空间混沌不清,什么都分不清楚。 灵犀已经杀红了眼,戾气侵袭着她,又因为有神上灵力的加持而抵制戾气。 笛身忽冷忽热的,在她的手里颤抖。 这是一场对于黑魂来说的车轮战,而对于神上来说是她和灵犀的背水一战。 之前的伤势她还未好,强撑到最后已是勉强。 最后一击过来时,是残余黑魂带着必死的信念,而从始至终神上带着的都是守护三千世界的永恒信念。 信念与信念的碰撞,永恒怎么会输呢? 确实是她们赢了。 只不过,黑魂灰飞烟灭散去的几息后,神上勉强维持的神态便化为白光。 灵犀受到强击,笛身裂开一道裂痕,失去神上仙力的加持,幻化为人形。 灵犀是想要护住她的,是想要握住她的手,是想要阻止她魂魄碎片的散去。 但是灵犀什么也做不到,神上白色的衣袂上有一滴血迹,像是盛放在枝桠的木棉花,火红火红的灼烧着她的眼睛。 灵犀最后也没能碰到她的手,眼睁睁地看着她化为白光的散去。 偌大的大殿,庭院自此以后就剩了灵犀一个人。 “不怕。”灵犀紧紧地握住她的手,上前一步站在她的身边与她并肩:“我更怕失去你。” 谢昔岁看着她笑:“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我还有很多的话要对你说,你布置的课业我也还没做,我什么都记得。”灵犀也看着她,眼眶有些热。 谢昔岁用指腹蹭着她的眼尾:“那好,想着这个,坚持到最后吧。” “所有的话,我都要你在结束后一个字一个字的说与我听。” “好。” 梦绛峰忽然飘起了大雪,晶莹剔透的雪花飘在半空中,转瞬就被飞溅的血迹所染红。 灵犀舞出一道剑花,挥出去化为萧瑟破空的剑气,劈开一条血路。 谢昔岁靠在她的背后,剑刃翻转而出,万剑归宗,将魔首身侧的魔物清扫一尽。 而后在魔首向她们又一次袭来时两人同时一跃而起,再出现时,灵犀逼近魔首的头顶,以剑为指,倒立而下。 魔首怒吼一声,头顶却睁开一只眼睛,棱形竖瞳,只看了灵犀一眼,灵犀就如石化般往下坠。 但很快它腹部脆弱的软肉被凌厉的剑气划过,金色的剑光,转瞬即逝,看着是一道剑光,光芒消失,内里已破开一道血口。 血口之上有细细地割裂,血口之下也有数不清的剑伤。 灵犀趁着魔首受痛转身之际,恢复了行动。 这场战斗持续了很久,大雪落下来时,更像是洋洋洒洒飘下来的血雨。 雾气经久未散,让人看的不真切,又因为在这一片混乱里的两道白色的身影而清晰。 灵犀被这片血色迷了眼,魔首杀不死,魔物也就杀不尽,源源不断的魔气供养,滋生出大量的魔物。 与它周旋久了,灵犀反而更能想到黑魂,如果同样是需要用信念同归于尽的方式,那灵犀宁可是她来。 周围突然卷起了风暴,魔首深吸气吞没掉剑气,喷出的魔气裹在风暴里,又散为无数道向谢昔岁围过去。 而风暴围困的中心,梦绛峰下方伸出巨大的布满荆棘的藤蔓,缠绕而上,而上方是聚集无数的魔物,将逃生之路封死。 灵犀猛地抬头,看见缝隙中她在看着她笑,些微弯起的唇角,笑意很淡,像是又要看见一次,她在自己的眼前消失。 只是想到可能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灵犀蓦地有一道窒息般的痛苦。 手里的剑刃分出,剑气纵横的瞬时,灵犀掌心浮出的玉笛,闪着白光。 灵犀只能借用原本的一点力量,太多的借用,会让她现下的身体承受不住而崩毁。 身体的崩毁,可能就会让她无法回收到神上的魂魄碎片。 灵犀以身搏命,犹如死斗。 但就在灵犀要穿魔气而过时,下方的藤蔓猛地被撕裂,比之更粗壮有力的树藤从地下冒出来,它护住谢昔岁,快要将她送至最高处。 灵犀微的顿了顿,玉笛回转而出,笛声震响,配合藤蔓,将高处围堵的魔物逐一杀之,而后落在她身边,快要握住她手时,灵犀的指尖却抖了抖。 “腐坏的藤蔓也是时候该清理掉了。” 谢昔岁接住她的手,用掌心的温度安抚她。 灵犀唇瓣微开,但转瞬她看见谢昔岁身后魔首陡然出现张开的血盆大口。 它蛇眼微开的刹那,玉笛的光芒圈住谢昔岁,灵犀猛地抱住她转身。 霎时,强风阵阵,同时吞没了被石化的灵犀。 再次落入魔气的深渊,魔气缠上来,遏制住灵犀的剑气,她被困在里面。 玉笛流转的光映入灵犀的眼睛,她奏出笛声的那一刻,魔首剧烈地颤动,几乎是无意识的灵犀想起谢昔岁在她神识里奏出的曲调。 是那么的熟悉。 魔首的颤动没有停,还有大片的魔气正慢慢的褪去,外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灵犀甚至能听见魔首痛苦的咆哮声。 是笛声能制住魔首? 灵犀有些不太能确定,但这想法转瞬就被否定了。 因为她看见,利刃出鞘,劈开了魔首的脏腑肚,亮光倾进来,照在灵犀的脸上。 再接着,灵犀看见了挥动利刃的谢昔岁。 而后灵犀听见她叫她:“灵犀。” 第61章 三千界外(一) 风雪涌进来, 她们隔着那一道光的边缘, 互相望着对方。 笛声猝然而停,若隐若现的光斑落在灵犀的脸上,亮的她睁不开眼,又极力地想要去看清楚。 再一剑划过时, 空气中血雾弥漫, 亮光更深的落进来,魔首的躯体隐隐有了崩塌之势。 前方纤瘦的身影完完全全的融入光芒中, 风雪带起她的发尾,随风飘舞, 她握着剑柄的手垂握在一边。 灵犀迎着光看不清她的神情,模模糊糊的, 却让灵犀想起从朦胧意识苏醒时, 她第一眼见她, 她也是这样,独自一人站在光亮里。 微弱的光芒,勾勒出她的身影。 她站了很久, 灵犀也望着她,望了很久。 久到光芒散去又重聚在她的身边, 万物之中, 时间的轮转,空间的变换,所有的一切都在变,唯独她像是被停止的瞬间。 日复一日, 又年复一年。 灵犀望着她挪不开眼, 可望不可及的身影,她们不过数步之距, 却像隔了千层崖万重山。 某一瞬间,灵犀竟然觉得她们有些相似。 同样都是被停止的瞬间,灵犀被停止在她的身后,而她被停止在她的眼前。 血雾化作雨滴而落,眼眶里的温热却不受控的滑下来。 只是名字而已,只是她唤的一声她为灵犀取的名字而已,声音那么轻又那么远,飘进来却仍然像是投入的石子,打破湖面的平静。 谢昔岁一步一步逆着光地向她走来,无声的剑气围在她们的身边,又撑在她们的头顶,挡下污秽的血雨。 她看着灵犀笑,指尖轻轻地蹭在她的下颌接住那滴被融化的水滴。 灵犀蓦地开口:“师尊,这个名字不仅仅是我神识里它的名字。” 灵犀手掌微开,向她露出玉笛微亮的笛身。 谢昔岁没有说话,低头看了看,用另一只手的掌心覆了上去。 “还有更深的含义。”灵犀继续道。 谢昔岁又看她:“所以你是因为这个哭的吗?” “我不知道。”灵犀摇了摇头,“也可能是因为太久没听见过你叫这个名字了。” “所以是因为我哭的。”这次是肯定的声音,她皱了皱眉。 “是我太想你了。”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来,像是抽走灵犀所有的气力,转瞬就又被融化掉。 水滴聚在眼眶,悬而将落,谢昔岁忽的靠过来,骤然被放大的模样,印入灵犀的眼帘。 下一刻,融化的水滴被覆住了,带着热意的唇瓣将它包裹着,又一点点的吻住它。 “我知道。”她说:“我也想你。” 本来要被止住的水滴,又好像被更多的融化。 “这样不好。”灵犀闷声道。 谢昔岁笑了声,热气呵在她的眼尾,赞同道:“确实不太好,至少我们也得先出去。” 谢昔岁握着她的手往外走,灵犀侧头看着她,是想说什么的,但是最后没有说出来。 魔首在她们出去的瞬间,化为虚无,整个梦绛峰只剩下这鲜艳的血色,似残阳照耀大地,留下深深的印记。 谢昔岁带着灵犀落下去,站在梦绛峰高峻的山崖,俯视整个山谷。 苍茫一片,又渺小,风雪像是环绕的云雾,贴着她们。 灵犀听见远远传来半山腰上瑶光派弟子们庆祝胜利的呐喊哭泣,长老们低声的交流,徐古爽朗的大笑,甚至刮过耳边簌簌的风雪声。 但很快这一切声音又被隔绝开,白茫茫的大地只剩下她与谢昔岁。 灵犀看着她,感受她掌心微弱的温度,一切都是那么真实,又是那么的不真实。 天光乍现,遥遥从那一线照过来,斑驳的光影与她们的身影交织在一起,再重合。 灵犀低头看着雪地里的影子,贴的那么近。 “结束了。”谢昔岁侧头看她,唇角带着隐隐的笑。 很简单的三个字,但灵犀没有缘由的怔了怔。 她望着谢昔岁,一时说不出话。 她应该点点头回应她,魔首除掉了,魔物也魄散了,暂时安定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灵犀总觉得她还有更深的含义。 谢昔岁笑了笑继续道:“不是说有话要和我说吗?” 墨色的光斑落进灵犀的眼里,像是燎人的火星。 灵犀轻声道:“我很想你。” “只有这一句吗?” 灵犀看着她:“还有很多。” 谢昔岁笑了声:“那我是不是要多给你些时间,让你思考怎么和我说。” 灵犀想了想:“一天说一句吗?” 谢昔岁眼睛半弯着,探手过来点在她的眉心反问她:“你觉得呢?” 灵犀蓦地也看着她笑,感受她指尖摩挲而过轻轻的触感。 “如果师尊想听,我都会说。” 风雪渐小,崖顶的积雪开始缓慢地融化。 谢昔岁望着远处又看她:“抚平宫的方向,你分得清吗?” 灵犀点了点头:“分得清。” “嗯,杀魔首耗费了些精力,我有些累,醒来再听你继续说。” 灵犀微皱着眉,又紧张起来,握着她的手骤然一紧:“受伤了吗?” “没有受伤,只是有些困倦。” 谢昔岁似有似无的指尖划在她的手背,安抚她。 “那我送你回去。” 灵犀尾音渐落,剑身浮现在脚边,灵犀正要扶着她踏上去时,谢昔岁看着她却有些无奈。 灵犀微张开双手小心地护着她:“师尊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谢昔岁低低地笑了声,似是叹息:“怎么办呢,这也需要我来教吗?” “啊?”灵犀没明白她的意思。 “醒来我要听你交课业,是这一次的课业。” 灵犀还没来得及思考她的话,谢昔岁微阖上眼,失力般猛地往下坠。 灵犀连忙两手将人捞回来,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但等她回神时,已经紧紧地抱住了她。 怀里的人隐隐有笑意,但很快像是真的睡着了,呼吸均匀,起伏有序。 灵犀堵在嘴边的“师尊”两字没能叫出声,又无声地被咽下去。 怀里的人比灵犀想的还要轻,靠在她怀里时,些微的侧着头,似想隐入黑暗里。 灵犀拢着她,尽量行的平稳,回到抚平宫,又行至大殿,进入内室,再将她轻放于床榻,细致地替她盖上锦衾。 而后起身看着她时,灵犀的指尖还残留着她的温度。 谢昔岁进入了沉睡,什么声音也没有。 灵犀放心不下她,遮去外里映进来薄薄的光,又蹲在她床边守着她。 视线与她的侧脸齐平,望过去时隐隐能看见她藏在耳发后如蝉翼般轻盈的睫毛,以及白皙脖颈随着呼吸微微变化的线条,这点让灵犀有稍许的安心。 内里没有一丝光,明明暗的如寂夜,却更像是彻底地将她们隔绝在只属于她们的世界里。 谢昔岁醒来时,眼前黑蒙蒙的,她甫一睁眼,便察觉到身侧那道灼热的目光。 灵犀低声地叫她:“师尊?” 谢昔岁嗯了声,偏过头来看她。 灵犀眼中莹莹的光,闪烁着,似是寂夜里最亮的一抹星光,定定地望着她。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谢昔岁摇了摇头。 “那要喝水吗?” 她依然摇头。 “吃东西?” 谢昔岁没动作了,静静地看着她。 灵犀顿了顿,声音更轻了:“那还要睡吗?” 谢昔岁看着她,好一会儿,才淡淡地道:“你就这么蹲着?” 灵犀没有说话,眨了眨眼睛。 “蹲了多久?” 灵犀想了想:“一会儿吧。” 谢昔岁又问道:“我睡了多久?” “三天三夜。” 谢昔岁有些无奈的向她伸手过来,灵犀看看她的手又看着她,掌心转而覆在上面的瞬间,一阵地晃天摇。 再回神时,灵犀已经躺在了谢昔岁的身旁。 锦衾里面的热意甫一触到灵犀的肌肤,就不受控的沿着她的血液蔓延。 “三天三夜,”谢昔岁微支着头看她,“腿是不想要了?” “也没那么久,”灵犀顿了顿,看见她微动的眉梢,又解释道:“我只是很担心你,真的没有受伤吗?” 谢昔岁半弯着唇,没有回答她。 谢昔岁的掌心搭在她的手腕上,拇指的指腹轻轻地蹭过她青色的血管,而后她缓缓道:“我做了个很长的梦。” 灵犀看着她,没有说话。 谢昔岁微敛着眼睑,灵犀看不清她的神情,她的声音有些低,似要融入黑暗里,却又在灵犀的眼中分出浅浅的带着光晕的轮廓线。 “我梦见你初见我时,眼里转瞬而过的欣喜。” “梦见你和我躺在辽阔草原里,我低头吻你的触感。” 灵犀的眼中蓦地闪过一束光。 “梦见寒风刺骨的大漠戈壁,你替我挡下的箭镞深及脏腑。” “梦见平定叛乱后,你同我站在高墙之上看尽都城的走马灯,又赏尽都城的花月夜。” 灵犀的指尖有些凉,温度飞速地流逝,心脏却在被唤醒般剧烈地颤动,身体在颤抖。 “我梦见了很多很多,最后画面一转,”谢昔岁停了停,忽的抬眼看她,“是我魂魄散去后,你跪在那里久久没有动。” “那天的风很大,混沌又黑暗,我的魂魄散去后也一并散去了那些和混沌和黑暗,可直到晨光映在你的脸上,抚去你的伤口,你也没有半分的变化。” “带着血丝的双眼,木然又痛苦,双手紧握的快要碎掉。” “后来画面被停留住,是我看见,你独自一个人,带着记忆,在轮回里找到我又失去我,最后孑然一身的望着魂魄碎片失神。” 灵犀望着她喃喃地叫她:“神上……” 谢昔岁微皱的眉头动了动,唇角又带着笑:“你知道我为什么给你的刻字是’灵犀‘吗?” “因为心有灵犀啊。” ------ 作者有话要说: 第62章 三千界外(二) 再次回到天外天, 踏上去的那一刻, 灵犀还有些怔。 以往她每次回来,都是为了将神上的魂魄碎片放入往生池的池水里。 心念所动的瞬间,她便可以站在往生池边。 来的快,离开的晚, 灵犀总会在往生池前停留很久。 其实仔细想想, 她也没有想什么,就只是定定地望着碎片里犹如镜中影水中画一般存在的神上残影。 若隐若现的, 摇曳着浅光,似乎只要她一直这么望着她, 灵犀就没有失去过她。 掌心的碎片光芒流转,向外推开时, 连温度也撤去。 可这次回来, 她没有碎片, 也没有瞬息的站在往生池边,而是选择落在了最遥远的石阶下。 石阶一直绵延到她看不清的尽头,又盘桓而上直至往生池。 她们隔的这般远, 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灵犀抬头望过去, 望了好一会儿, 分明什么也看不见,却挪不开眼。 灵犀迈在石阶边缘的脚步没有停顿,云雾散在脚下,她每迈过一阶石阶, 云雾便隐去一层。 一阶接一阶, 攀沿而上,灵犀听见耳边萧萧的风声, 看见不远处石阶两旁随风飘舞的枫叶,耀眼的红,是那么的热烈。 片片迎风摇曳,又回转而落。 贴着指尖划过的瞬间,灵犀短暂地回到那日余晖的帷幕之中。 霞光满天,整片大地被照亮。 神上拨正日晷的晷针,踏入异动的世界。 飘浮的魂魄丝丝缕缕的牵在一起,将要承受不住昏黄的光影散去。 它们发出细微的低鸣,裹挟着风声,想要将残余的执念传递给她。 或是伴侣之间的眷恋,也或是父母对孩子的不舍,亦或是魂牵梦绕的放不下某个人。 在余晖落尽的最后一刻,有无数的思绪将她围绕。 神上在枫树下站了很久,仰头望着那抹艳丽的色彩。 灵犀从玉笛细小的缝隙里看她,看枫叶间隙中落下的光斑印在她的脸颊,看她伸出的手接住枫叶,看她微敛下眼睑的薄薄阴影落在枫叶的脉络。 她什么话也没有说,却握住那片枫叶奏响玉笛。 曲调悠扬激荡,犹如枫叶的绮丽,而后声音婉转直上,似是宽慰的回应也似是送它们最后一程的悼念。 余晖终于散去,天边那一束光悄然落入的瞬时,身边呜咽的风声也停止了。 没有了诉说,没有了哭泣,什么也没有了。 笛声从直上的高昂猛地坠入无尽谷底,灵犀看见的仍然是她一个人站在黑暗里,逆着光行走的背影。 灵犀沿着崎岖的石阶攀上陡峭的山崖,望着离她更近一些的往生池方向,隐隐能看见那边蔓延出来的浅光。 风声骤然变大,周围灰蒙蒙的暗了下去,前一息望着悬崖绝壁的光影被遮住,只余下远方的浅光。 灵犀踏上悬崖绝壁前似浮似沉的石块,脚下的山崖深不见底,心里想的却是那日站在枫树下的身影是那么的形单影只。 余晖落下的顷刻间也一道消磨殆尽掉她的痕迹。 那么多的魂魄,丝丝缕缕的牵绕着,沿着源头,或多或少都能寻到对它的思念和牵挂。 唯独她,跳出时间与空间的维度,像是被遗忘的存在。 石块一块一块的继续往上攀,形成一道浮空的石阶,攀至中间依然是黑沉沉的,连温度也被剥离。 似寒冬时节的冻雨,仅仅是绸缪的雨气都能渗入骨髓。 之前灵犀只能看着她,通过她笛声的变化感受她的情绪变化。 但更多的,灵犀像是在感受那淡淡的一抹烟,无声无息,没有色彩,没有起伏的情绪,没有过多的想法,飘渺又触不到边。 后来在寻找她魂魄的过程里,渐渐的灵犀更多的接触到她的不同。 小孩子的她也会想要吃糖,会因为甜而笑,苦而皱眉。 年长后责任心这一特质在她的魂魄里依然熠熠生辉。 不论是教书育人的职责,还是作为殿下身居高位,心系闹市疆土的那份执着,甚至浮现在灵犀眼前,她教灵犀的何为正道一说。 都为这抹淡淡的烟添了颜色,添了香气。 “在想什么?” 不知不觉间,灵犀离石阶的尽头只有几步之梯,身前浅浅的阴影落在她的头上。 灵犀听见声音仰着头望她,被熟悉的墨色包裹住的瞬间,像是给长途跋涉的旅途寻到了归处。 魂魄汇聚,她回来了。 浅色的纱袍,随着风轻轻的飘动,她微低着头看过来。 灵犀望着她,眼神缱绻:“在想你。” 她定定地看着灵犀的眼睛,笑着道:“因为想我才特意去的最遥远的石阶吗?” 灵犀点了点头,又稍稍的转过身去看她走过的路,缭绕的雾气散去,一点一点的又清晰地出现在她们的眼前。 灵犀伸出手,指着最遥远的起点:“从那边,”她又看回来,低头看着自己的这一阶梯,“到这里,我都在想你。” 她顺着灵犀手指的方向,慢慢的看回来,最后停在她的眼睛:“还不够。” 灵犀也笑了,认真的点点头:“看你的时候我在想你,不看你的时候我也在想你。” 灵犀上前一步:“从三千世界,到将来,我都会想你。” 她笑了声,向她伸出手:“每多走一步,靠近我一步,就会多想我一分吗?” 灵犀有些凉的掌心覆上去,柔软温热的触感渗入肌肤。 灵犀的声音蓦地有些轻:“会,我还想了很多。” 她没有说话,只是指腹摩挲着灵犀的指背,似在鼓励她继续说。 “就像是一场朝圣之旅,我从崖下为着心中的圣一路攀上来。” “我以为是我独自一个人的朝圣,苦是自己苦,甘也很快就消失,”灵犀顿了顿,忽的抬眼看她,唇角隐隐带着笑,眼睛亮亮的:“后来却发现,我得到了回应。” 话音落下的片刻,一股力将灵犀拉了上去,她们站在这同一高处。 落入她怀抱的瞬间,灵犀不由得也环住了她。 那一刹那,灵犀只想抱紧她再抱紧她。 “苦你也知道,甘你也知道,你什么都知道。” 她在灵犀耳边低低的笑:“是,我什么都知道。” 温润的指尖贴着灵犀的脊背,上下抚过,安抚她,好一会儿忽的又轻叹:“对不起,我让你等待的太久了。” 灵犀摇了摇头,看不见她的神情,仅仅是听见的她的声音,就有些哽咽。 她继续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每一世的名字里都有一个’岁‘字吗?” 灵犀想了想,缓缓道:“第一个小世界,我遇见你时,你还是个小孩子,为了保护你,我收养了你。” “那个时候,我在想给你取个什么名字,后来用了’岁‘这个字。” 她笑了笑,吻在灵犀的脖颈:“嗯,含义是什么呢?” 灵犀感受到她唇上的热意,脊背有些僵:“因为’岁‘里有一层时间的含义,也是希望你能岁岁无忧。” 热意贴着脖颈的线条挪动,吐出的热气蒸腾着呵出一片绯意。 “寓意真好。”她停了停才道:“所以我对你的喜欢,也让我对这个字有了记忆,灵力影响了后续世界的名字。” 好一会儿,灵犀啊了声:“所以你也很喜欢这个字?” “嗯。” 灵犀笑了起来,肩膀一抖一抖的。 “岁,那我以后也可以这么叫你吗?” “你说呢?” 岁笑了声,揽在灵犀身后的指尖轻轻缠绕着她微卷的发尾。 “可是你第一世拒绝了我。”她道。 灵犀蓦地一怔,又看向远处的往生池,叹声道:“我那个时候不明白什么是喜欢,现在想起来,我其实很早就喜欢你了。” 心心念念的,眼里也只有那一个人,喜她喜,悲她悲,整颗心都为了她,这不是喜欢又是什么呢。 “还不敢承认,独自与镜中的自己拉扯。”她又道。 灵犀被噎了下又笑:“那个时候我也不知道你是’心有灵犀‘。” “你如果早点和我说……” 灵犀的尾音戛然而止,等了几息,忽的抬头稍微离开些她的怀抱,看着她墨色的瞳仁。 “不会从前你就知道?” 她看着灵犀笑,搭在灵犀肩上的手勾了下她的耳垂。 “心有灵犀,不仅是心有你,也是因为我们通心,有感应。” 灵犀微偏着头,不解道:“那我怎么……” 她有些无奈,指尖的温度点在灵犀的耳垂,刹那间让灵犀眼前画面一转。 是从前的笛声悠扬,传入意识初开的耳边,灵犀轻声地附和岁,岁将要回头看见她,灵犀却停止了这道附和。 于是岁些微转身的动作又停住了,她没有回头。 氤氲的光晕衬出岁的身影,之后再也散不去了。 幻影泡沫散去,回到现在,灵犀看着她,说不出话来。 她轻轻地笑了声:“你都不敢直视,你怎么能发觉出变化呢?” 半晌灵犀靠过去抱住她,将头埋在她的颈窝嘶哑又苦涩道:“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你。” 热气洒下来,还有些湿润,她摸了摸灵犀的后脑勺:“以前你总是闷闷的,有什么也不说。” “现在会因为我哭,因为我笑,会说想我喜欢我担心我。” “真好。” 灵犀闷声道:“因为我向你学习了坦率。” 她嗯了声,似有似无的声音落在灵犀耳边:“再多交些课业吧。” “怎么……” 灵犀连余下的字音都还未能到嘴边就又被咽下去了。 心念忽动的瞬间,灵犀已经被抵在了院中的那颗古树下。 岁吻住了她,舌尖扫进去,轻而易举的搅乱她的呼吸,是与之前不同的吻,迫切的又带着说不尽道不清浓郁的思念。 她们每一个来回,都吻的很深,灵犀撑在树干的手,收紧又松开,而后被她扶着缓缓往下滑。 细腻的指尖贴着灵犀的下颌线而下,又沿着她的脖颈,继续往深处去。 灵犀撩开她的纱袍,手颤抖着落下的瞬间,便被热意覆盖。 滑腻的肌肤融在掌心,又将她贴的更近。 眼前飘落而坠的落叶转瞬就被吻所遮盖住,外袍被解去后,肩后的长发散落下来。 灵犀胸前的起伏随着她时轻时重,时缓时急的动作而变化。 指尖撩拨的每一下,唇瓣舔舐的每一寸,都让灵犀颤动,像是一簇火不受控地蔓延。 眼尾晕出一道绯红,热意倾下来时,灵犀闭着眼拥住她哑声的唤她:“岁岁。” 她轻轻地笑,又一个字一个字的将它包裹住,细细地回味。 潮水涌上来的那刻,灵犀蓦地睁开眼看她,断断续续地和她道:“你,再不是,一个人了。” “是呢,现在有你在我身边。” 低喃声落在耳边,她们又一次吻住了对方。 身后枝繁叶茂的古树,悄然绽放,满枝桠的白花,犹如覆霜盖雪,将这天上天衬出道别样的风景来,微风拂过,漫天的白茫茫飘下来。 时间很长,爱你很深。 ------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就完结啦,感谢大家能看到这里,真的很不容易,你们也辛苦了,非常感谢你们~ 剩下的还有几章番外~ 第63章 番外(一) 纪阳在夜色门口接的人, 看见那人的第一眼就啧了声, 笑着喊她:“稀客。” 对方向她微点点头,递上来一个礼物,黑金包装的小礼盒,格外的精致。 “纪姐, 祝夜色开业大吉。” 纪阳接过去, 侧身将她往里带:“这么客气,你来还带礼物。” 灵犀跟在她身后, 淡淡地看了眼内里深蓝的壁灯:“庆贺么,心意不能少。” 旁边的侍者为她们撩开珠帘, 纪阳微转过头来看她:“不过虞桃和我说你要来的时候,我还挺诧异的。” 没了遮眼的物什, 大厅里的光透过来映在灵犀的侧脸。 “我确实来酒吧比较少。” 灵犀的目光从不远处扫过, 微的顿了顿。 那边的卡座里已经坐满了人, 被簇拥着围在中间的女人着一袭黑色吊带的长裙,外面搭了件开衫的小披肩。 长发被放下来,波浪的发尾松松的落在她的肩前, 却也遮不住她若隐若现的锁骨。 她向后倾身靠在皮质的沙发上,微翘着腿, 给她握着酒的手一个支撑点, 指尖一下一下的点在酒杯,红唇边带着笑,正在和身旁的人说着什么。 灵犀自己都不明白,怎么就连她指尖的动作都能看的这么清楚。 可下一秒, 她就抬眼向她看了过来。 头上的射灯恰巧的晃过灵犀的眼睛, 受到刺激,灵犀半阖着眼。 她好像笑意更深了。 灵犀蓦地停下脚步, 避开灯光想要捉住这细微的变化,但站定的瞬间,身侧就有人靠过来。 “哟,您这是看什么呢?” 虞桃顺着灵犀的方向张望。 灵犀没说话,不远处的人抿了口酒,看不清她的神情。 “感情您来还不是因为我?唉我可太伤心了。” 虞桃作出伤心的样子,欲抬手擦眼泪。 灵犀淡淡地回她:“可别,你眼妆花了还得补。” “啊纪姐,”虞桃挽住纪阳的手,拍着胸口,演技浮夸,“小卫总开始在意我了!” “不,是浪费可耻。” 话落,灵犀在纪阳的示意下先入了座。 纪阳笑起来,落在后面的虞桃被噎了声,又感叹道:“唉,这年头不懂怜香惜玉的人可太少了,你小卫总敢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纪阳和身边的人交代了几句,陆续有侍者送酒送果盘送下酒菜过来。 灵犀一向对酒吧这种地方没什么兴趣,这次来是给纪阳面子,最重要的也是因为那个现下坐在她斜对面卡座里的人。 “纪姐你这次面子不小呀,除了我们这小卫总,我刚还看见了秦岁。” 灵犀摸着酒杯的手停了停,眼睑微掀又看了那边一眼。 她靠进了阴影里,原本挡在她身侧的人不见了,只余下她一道侧影落进灵犀眼里。 纪阳啊了声,笑着说:“之前秦岁拍戏,找我借了西门那家店的景,我们有过几面之缘,这次我发邀请,还以为她会拒绝,结果她直接就应下了。” 虞桃说:“这样啊,拍的什么戏?” 纪阳想了想:“好像是……” 她的话说到一半被人截住了。 一直没开口的灵犀,缓缓的说:“是《秋雨》吧。” 虞桃安静了几秒,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不会吧不会吧,一向住在公司的小卫总居然会知道这个?” 灵犀没有说话,很快她听到了脚步声。 “虞姐姐。” 乖巧又甜腻女声,在她们身前响起。 虞桃笑弯了眼,也不缠着灵犀问缘由了,顺势拍了拍身边的沙发:“之瑶,来,坐。” 被称为之瑶的女人坐在了虞桃身边,有些拘谨,但侧头看向虞桃时,撩开耳发又在笑,耳尖还有一抹红。 灵犀知道这是虞桃的金丝雀,虞桃今日来,这金丝雀也顺带依着她的面儿,被邀请一道来。 纪阳又多陪了她们一会儿,就与她们暂时分开去照顾别的朋友了。 灵犀倒是低调,但虞桃那儿,可不会有人看不见她,前来找她喝酒的人,走近看清灵犀了皆是一愣,这才围上来。 但几次三番后,灵犀也就倦了,一并将这些场面应付推给了虞桃。 灵犀耳听着这边,眼却望着那边。 秦岁还在与身边的人说着什么,周围倒是也不断有人走过去向她敬酒。 她时而浅呷一口,时而笑着看着对方,也不说话,对方便也明白,自觉的喝了自己的就离去了。 唯独她自始至终没有再看她一眼。 灵犀蓦地有些心烦,像是有蚂蚁顺着血液钻入她的心里。 “啊,之瑶你看过《秋雨》么?” “看过的,虞姐姐怎么了吗?” 灵犀闻声看虞桃一眼,蓝之瑶正在喂她吃葡萄,动作轻柔又小心翼翼。 灵犀不自觉皱了皱眉,心里像是有什么冒出来,仰头将酒杯里的酒一道都喝了。 酒吧里的灯突然暗了下来,开始放着节奏轻快的歌,舞池里三三两两的有人进去跳舞。 秦岁笑着拒绝了几个人的邀请,身边空了下来,卡座里只有她和站在她身后的助理。 虞桃还在和她的金丝雀说《秋雨》的剧情,灵犀拿着酒杯猝然离了座。 灵犀走近了,她才从亮起的屏幕里抬了眼。 看清灵犀和她手里的酒后,秦岁笑了一下,又似有似无的扫了一眼灵犀斜后方双双望着她的虞桃和蓝之瑶。 秦岁微偏着头看她,指尖轻点在暗下去的屏幕上:“怎么办呢,我这只金丝雀是不是有些不太懂事?” “小卫总。” ------ 作者有话要说: 就一个平行世界的都市。 不知道你们会不会喜欢,我是真的很久没写都市了。 第64章 番外(二) 秦岁指尖点下去的顷刻间, 黑暗的屏幕又亮起来。 衬着秦岁最后叫她的声音, 映在秦岁的下颌,丝丝缕缕的光又透过去,落在她的唇角。 像是氤氲蒙蒙雾气里,被拨开后盛开的那一株虞美人, 红的醒目, 又让人挪不开眼。 灵犀看着她,前一秒涌上来的情绪, 莫名的被散去了。 她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半晌后才说:“我敬的酒, ”灵犀将手里的酒举高了些,向她推出去, “你喝吗?” 秦岁又笑了一下, 微微向前倾身, 探手过来。 灵犀微低着眼看她放在桌前的酒杯,几乎是灵犀才看清的瞬时,有什么抵住了灵犀的指尖。 有些凉的触感, 沿着指缝滑进去。 趁着灵犀走神的片刻,她手里的酒杯被秦岁拿过去了。 她也向灵犀举高酒杯, 而后贴着灵犀喝过的杯沿喝下去。 灵犀看着她微仰的头, 看着她缓慢吞咽的动作,看着她喝了酒后红唇上泛着的水光,看着她裹挟着笑与自己对视的眼睛。 分明周遭是偏暗的,阴影遮了她一半的脸, 灵犀却觉得她像一簇火, 一举一动都牵引着她。 灵犀看了她好一会儿才说:“你的手好凉。” “嗯,冷气开太足了。” 她把酒杯放下, 又往后靠。 灵犀把身上的西装小外套脱下来,从卡座前的圆桌绕过去,走到她身边。 秦岁仰着头看她,放在膝上的手没有动,只稍稍向前倾了下身子,与后面的皮质沙发留出些许的距离。 灵犀贴着她的肩,为她披上外套,搭在肩沿的发尾轻轻地划过灵犀的指尖。 有些痒。 “看了我很久?”秦岁忽的说。 灵犀的手短暂地停下来,又顺势将外套往她的肩前拢了拢:“一会儿吧。” 秦岁不置可否的点头:“不愧是小卫总。” 灵犀问她:“怎么说?” “观察细致,只看一会儿都能看出我不是什么酒都接的。” “本来你也不会什么酒都接吧。”灵犀脸色如常,看了眼她身边的位置,明知故问:“没人?” 秦岁笑了声:“就算有人,看见你过来,她们也会停住。” 她轻扬着下颌向灵犀示意不远处从舞池出来的人,她们对着灵犀礼貌的笑了笑,往一旁的散座去。 灵犀坐在她身边:“我有这么可怕?” 秦岁披着她的外套,靠进松软的沙发里,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微支着额角看她,想了想才说:“可能是我可怕。” 灵犀寻着声音回头看她,秦岁整个人都落入阴影里,灵犀却仍然能浅浅地描摹出她的轮廓。 分明的眉眼,高挺的鼻梁,微勾的唇角,一切都是那么简单,却又一点点的刻在她心里。 怎么会这么熟悉呢,灵犀不由得有些怔。 半晌,秦岁等她看够了问她:“我好看么?” “好看。” 秦岁又问她:“有多好看?” 绚烂的光一次又一次的晃过灵犀的眼睛,她也仍然定定地看着她,片刻后灵犀吐出些热气:“都不及你半分。” 周围的喧闹好像一瞬间都离她们而去,将两个人与这格格不入的环境相分隔。 秦岁眉眼半弯着,指腹划过手机的边缘:“嗯,会说情话了。” “是虞大小姐教你的,还是你自学的?” 灵犀目光不变:“是看见你就想说出来的话。”她顿了顿又说:“你看起来很疲惫。” 秦岁唇角轻轻地上挑:“是呢,毕竟剧组离这里太远了。” 灵犀微敛下眼睑:“你来也不和我说。” “我和你说了会怎么样呢。”秦岁的声音有些轻,“你就不会躲我了吗?” “我没有躲你。”灵犀眉梢动了动,否定掉她的话。 灵犀微斜着身,低眼望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秦岁正好能看见她脑后随意盘起的长发,落下来点点碎发,随着冷风,蹭过她黑色衬衫的立领,又贴着她的脖颈。 看起来她也是才从公司过来,来不及换衣服。 “是么?” 秦岁懒懒地抬了眼。 灵犀嗯了声:“你没同我说,我也来了。” “那今晚我不来,你还来吗?” 秦岁问出这句话时,自己有些无奈的笑着耸了下肩。 什么时候,她变得也会在意这种细节了。 “不来。” 灵犀不作思考的回答她。 秦岁半眯着眼睛,笑了下,旋即她放在膝面的手机亮了一下。 她稍许的抬了抬屏幕,依着她能看清的角度看了一眼。 “小卫总,”秦岁叫她,“我得走了。” “回剧组?”灵犀微皱着眉,又补上一句:“这么晚?” “嗯,明天还有戏。” 秦岁说这句话时,声音淡淡的,似乎现在并不是差几分钟就凌晨十二点,也似乎明天要拍戏的人不是她。 她好整以暇地等着她的声音。 好一会儿,灵犀看着她说:“去我家里住一晚,明早再走?” 秦岁的指尖点了点手机的侧键,却不用力:“那明早呢?” 灵犀的余光落入她身侧透过来的光,不自觉地视线有些模糊:“明早,我叫人送你去剧组?” 秦岁看了她半晌,才极慢地啊了声,尾音拖长,支着身子坐起来:“又是别人?” 灵犀一时说不出话,脑子思考的时间,秦岁已经扬了扬手,站起来。 原本站在她身后的助理,在灵犀走过来时,就退在了远处,现下看见秦岁扬手起身,立即快步走了过来。 “秦姐。”程叶站在秦岁的身前。 “嗯,车来了么。” “来了,已经在门口了。” 秦岁微点了点头,又回过头来看灵犀,舞池中央的灯光忽的伴着更热烈的音乐,变得越来越耀眼。 多彩的光映在她们的脸上,多姿的背景衬在她们身后。 灵犀起身,微阖的唇想说什么。 但比她更快的是,她看见秦岁红唇微的靠过来,而后错过她的脸微抵在她的耳边和她说: “不巧,我明天一早就有戏。” 徐徐地热气落在灵犀的耳尖,前一秒还被冷气围绕,这一刻又被热意拂入耳。 犹如灵犀来到她身前时起伏的心绪,现下随着即将要看不见她,又一道席卷回来。 秦岁在她耳边说完还笑了声,轻轻的又有些冷,带着几分寒意的料峭。 “秦岁。” “小卫总叫我的名字,是越来越顺口了。” 秦岁退后半步,拿起之前被她放在桌前灵犀的酒杯,就着她留下的浅浅红印又呷了一口。 “太晚了,现在回去不安全。” 灵犀抬手去抓她的手,结果却捞了个空,只握住披在她肩上的衣角。 秦岁抱着双臂,顺着灵犀的动作侧了身,正好将她的外套还给了她。 秦岁走了。 灵犀站在原地,之前被隔绝掉的声音又被打破,周围达到顶峰的气氛瞬时淹没掉她。 灵犀借着晃眼的光芒才看清,原来现在已经过了十二点。 真要命。 ------ 作者有话要说: 第65章 番外(三) 电话里冰冷的电子女音刺耳又不带感情。 这是灵犀打的第八个电话被对方摁掉。 手机屏幕从亮到暗只需要十几秒, 然而在这每一秒里, 灵犀全身的血液都在叫嚣着,告诉她一件事。 ——秦岁生气了。 很严重。 她转身的那一刻,灵犀就有些后悔。 以至于灵犀还没想好要怎么做让她留下来,就已经跳跃的想到把自己绑在她面前的画面。 灵犀有些心烦, 屏幕再次被她点亮, 伸手去拿酒杯时,看见杯口的口红印记, 脑海里浮现出秦岁喝了酒后,唇角噙着笑看她的模样。 灵犀微阖上眼, 仰头靠进沙发里。 “小卫总,怎么回事儿?我也就离开这么一会儿, 就成这样了?” 虞桃过来的时候, 灵犀的手机已经彻底黑下去。 秦岁不仅没接她电话, 甚至还关了机。 灵犀微睁开眼看她,没看见蓝之瑶的身影:“你的金丝雀走了?” “是啊,我明早还有事让她先回去了。”虞桃坐下来, “别打岔,你怎么回事?看起来你认识秦岁?” 灵犀没说话, 眼前旋转的光影交错在一起。 “看起来你们关系还很好?”虞桃想到什么似的, 笑起来,“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我们小卫总体贴人。” 虞桃的目光落在灵犀手边的外套,灵犀也看过去。 衣服刚还回来,搭在灵犀的手臂, 还能感受到秦岁残留的余温和淡淡的香水味。 是那种特别又不特别的香水味。 灵犀对香水的浓郁, 是有些排斥的,直到后来的某一天灵犀突然发现, 她不仅不排斥秦岁的香水味,甚至还有些闻不够。 但同样的香水味换到别的人身上时,灵犀还是会皱眉。 虞桃听了后,说她不是挑香水,是挑人。 并且一连缠了灵犀很多天,想知道这人究竟是谁。 “啊!”虞桃猛地跳了起来,“那个神秘人不会就是秦岁吧?” 灵犀回过神扫她一眼:“和纪姐说换个沙发吧,我赞助。” “换沙发?” 灵犀低头又看了眼手机,想了想她点进微信里的置顶,发送消息。 【你到了吗?】 总得找个突破口。 而后灵犀才慢慢说:“嗯,坐着都能弹起来,容易出事故,不安全。” 话音落下,灵犀起身拿着外套往外走。 虞桃反应了下,大步追在她身后笑着骂她没良心。 灵犀到家后,微信也依然静悄悄的。 她洗个澡出来,点亮手机后也只能对着她们的聊天框走神。 聊天内容还停留在半个月前,对话简单,一眼就能览尽。 灵犀问她【最近怎么样】,秦岁隔了很久回了句【进组了】。 倒也不是微信内容这么少,她们就一句话也没有说,灵犀比起文字,更愿意直白的打电话。 但现下她这么看起来,却觉得这些浮于眼前的文字,让人感觉俩人语气的生疏,像是例行的公事。 发尾的水滴滑落在手机屏幕上,折射出浅光,灵犀低叹了声,将挂在额前还在滴水的头发往后撩。 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如果可以,灵犀真想回到她失忆前,去抓住自己的衣领问问,她怎么能做出这种不齿的事。 怎么能包养金丝雀呢! 她还在这种不齿的状态中喜欢上了秦岁,之前义正严辞要结束这段关系的她,现在又摇摆起来,态度微妙。 灵犀蓦地想起,她从病床上醒来第一眼看见的秦岁。 秦岁坐在床边,明明什么也没说,只是那么望着她,灵犀却从她的眼里看见了葳蕤的火苗,以及一闪而过浅浅的白雾。 黑色的瞳仁里印出灵犀虚弱的模样,在看见灵犀醒来后起身去叫了医生。 好几个人急急忙忙的走进来,又是给灵犀做检查,又是给她换药。 灵犀动不了,眼睛却一动不动的望着她。 那个时候,灵犀一边在心里想她是谁,一边又默默地想她真好看。 后来,在恢复的时间里,她是灵犀见过次数最多的人。 但不论灵犀怎么回想,都记不起她。 再后来,灵犀有寻过机会问父母,自己是不是还有姐妹,连秦岁的特征也细细描述给他们,但得到的是否定答案。 灵犀也怀疑是她失忆前谈的女朋友,还特意找虞桃打听了一下,结果虞桃听都没听完,笑的好大声。 “不可能!你怎么会谈恋爱,别说谈恋爱了,叫你出来玩都难。” 灵犀冷漠的把她赶了出去。 偶然有一天,灵犀被手机里突然弹出来的短信给提醒了,灵犀去翻找了短信,还查了银行明细,意外的发现她和秦岁每个月都有固定的钱款往来。 灵犀有些疑惑,在又一次秦岁来的时候问她:“我们是很好的朋友吗?” 秦岁笑了一下说:“不是。” 灵犀看着她很久,才试探的问出自己心里的猜测:“金丝雀?” 在灵犀说出这三个字后,房间里静下来,好一会儿,灵犀看见秦岁眉梢轻挑,神色淡淡的。 接着灵犀听见她说:“对,我是你的金丝雀。” 窗外渐渐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打在玻璃窗上,灵犀恍然回神,秦岁估计是不会回她消息了。 灵犀查了从夜色到秦岁剧组的路程,开车就算最快也得三个半小时。 现在是凌晨三点,没有报任何希望的灵犀又拨通了她的电话。 就算秦岁不接,她也得继续拨过去,要不然她怎么能放心的下她。 灵犀摸来手机,倚坐在飘窗上半支着膝盖,手机开了免提,放在腿面。 一次又一次的电子女声,听的灵犀耳廓都有些麻木,眼神没有焦点的望着窗外。 直到又一次拨通,电子女声消失了,随之代替的换为嘟嘟声,但很快连嘟嘟声也没有了。 夜很深,灵犀思绪冗杂,独自沉浸在这样的雨夜,连反应都慢了许多。 她长长地叹了声气,微低着头,撑在额头的掌心把温度导回来,五指却顺着没入发丝里。 “还在下雨啊。” “早知道会这样,不如听虞桃的多提一辆车了。” 只是无奈的低喃,转瞬就被窗外的雨声掩盖。 手机里却传来很轻的笑,灵犀猝然抬头,继而听见熟悉的声音。 “不如多听我的话。” 灵犀去拿手机,屏幕亮起来,上面显示正在通话中,已经持续了有半分钟。 灵犀哑然。 秦岁问:“在担心我?” 她的背景音很安静,除了她的声音什么也听不见。 “嗯,你到酒店了?” “对。” 灵犀看了眼窗外的雨:“没下雨?” 秦岁说:“小雨,不大。” “那就好。” 秦岁不知道为什么又笑了声,在寂静的夜晚里,透过电话传过来格外好听,声声入心。 她说:“我的手机全是你的来电显示。” 灵犀顿了顿才说:“你生气了。” 秦岁缓缓的问:“所以想打电话和我说不要生气?” “嗯。” 秦岁的声音有些无奈:“小卫总你都是这样哄人的吗?” 她又说:“那如果我还是生气怎么办?” 灵犀想了想:“开车去找你。” “不是没能用的车了么?” “虞桃有。” 秦岁那边静了几息:“那怎么一开始没想到这个解决办法?” 灵犀微微的怔住,又不知道说什么了。 总不能说那时候,她的重点偏在了,秦岁要第一次去她家,而忘记了这个办法。 灵犀听见电话那头,秦岁轻轻地吸气声:“那你明天开车来吧。” 还没等灵犀说话,秦岁又说:“我生气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这或许能算个二更吧,大概勉强能算…… 第66章 番外(四) 灵犀真的去了。 她没办法听秦岁用有些低沉, 又带着一分委屈, 三分认真的语气和她说这句话。 至于其它六分,是灵犀分辨不出来的情绪,或许有生气也或许有别的。 挂了电话的第一时间,灵犀就给虞桃打了电话, 那边还在睡觉, 被突然吵醒,以为有大事。 结果灵犀很平静的和她说:“我要借车, 明天中午你找人把车开我公司来。” 睡的迷迷糊糊的人,反应了好一会儿, 大骂了声’我靠‘,翻身就把灵犀的电话挂断。 第二日灵犀被闹铃叫醒先去了公司, 把手里的着急的公事处理掉。 灵犀又通知助理最近她都不在公司, 所有的会议更换成线上, 纸质审批也转为邮件,需要她签字的文件,统一换成电子签名, 特别紧急的就让助理开车送过来。 助理把灵犀吩咐的一一都记下,又向灵犀确认了可能会送文件的地址。 所有事情办完, 灵犀下楼正好看见虞桃靠在车边准备给她打电话。 灵犀离开前, 虞桃趴在窗边,仔细地打量她。 “姑奶奶,大晚上你不睡觉,找我借车?” “你去哪儿啊?” “不对啊, 你这一身……你不会去约会吧?” 灵犀第一次觉得虞桃像个十万个为什么。 灵犀踩下油门, 做出一副要疾速冲出去的架势,示意她往后退:“有事出去一趟。” 随着声音落下的瞬间, 只留下尾气和无情的背影给虞桃。 后来等灵犀到了剧组,已经是下午的四五点,电话和微信都被虞桃轰炸一遍。 灵犀简单的看了看,回了个不是约会就退出来。 秦岁的聊天框静悄悄的,既没有回她昨天的消息,也没有发来新消息。 灵犀随意的把墨镜挂在浅蓝色衬衫第三颗扣子的领口,从车里出来,才发现在一众保姆车和剧组用车里,这辆黑色跑车就显得尤为突出。 以至于往里走了没几步,就有一个自称是副导演的人迎了上来。 “请问是卫总吗?您好您好,尹导让我来接您,辛苦您了,这么远还来探班。” 灵犀礼貌的应付几句,随着他的脚步往里走。 “秦老师还在拍戏么?” 男人微弯着腰说:“啊是的,本来是下午就该结束的,但早上雨下的大,尹导怕影响电影的效果,就推到了下午,可能得晚上才结束了。” 灵犀点了点头,又接了个助理的电话,挂了才说:“大家都辛苦了,我给大家买了些水果吃的喝的慰问大家,还得劳烦李副导找人分给大家。” 男人陪着笑,又帮灵犀撩开内里挡光的黑幕:“卫总哪里的话,这是我们应该做的,您往里走,尹导就在那边。” 内里的工作人员还在忙碌着,除了摄影机前演员的说话声,机器的运转声,再没有别的声音。 男人正要小跑着过去和尹涛说她到了,灵犀微抬了抬手让他先出去了。 “你怎么能确定是我呢?” “杜少尉?” 女人一字一句的,带着婉转又暧昧的尾音飘入灵犀的耳里。 灵犀停在尹涛身后,望着那个站在前方葳蕤灯光下,着一身浅色淡雅拼花旗袍的人。 她半眯着眼,眼尾微挑,唇角带着笑,手握着扇柄一摇一摇的。 明明她手里连武器也没有,瘦削又单薄,却让人有一种她才是那个用枪口抵在对方脑后的人。 灵犀不记得她这样望着她,望了多久,直到尹涛喊了声卡,秦岁从镜头里出来,微偏着头和她对视上。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灵犀好像看见她笑了一下,前一息还带着刀刃的眼神,下一刻就被风吹散。 “哎哟,我们小卫总来了,站了多久?怎么不和我说一声。” 尹涛忽的回过头来看灵犀。 灵犀不得不转了视线:“拍戏重要,我看你这么认真,就没打扰你。” “哈哈,和我还这么客气,”尹涛笑了声,又问:“直接来的这里?没去酒店?” “还没,等你们拍完了一起过去也是一样的。” 远处传来几道分东西的吆喝声,尹涛看了一眼:“嚯,买这么多东西?” “不多,慰问大家的,还要拍夜戏,大家都辛苦了。” 尹涛看了看灵犀身后,笑眯着眼问:“哦?那这慰问是看我的面子呀,还是那秦某人的面子呀?” 灵犀顿了顿,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突然浮现出秦岁戏里的样子。 她嘴角噙着笑,骨节分明的手指靠过去,微抵着枪口,吐息之间,画面一转,又像是贴着灵犀的脖颈。 有些凉,酥酥麻麻的。 灵犀说:“看秦老师的,也是……” “也是什么?” 灵犀还未说完,就被身后的声音中断了,秦岁走过来在她的身侧站定,微摇着团扇,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她还带着妆,像是朵艳丽的带刺玫瑰。 灵犀不自觉连呼吸都慢了一拍,到嘴边的话,又咽下去,她说:“是看秦老师的。” 尹涛啧了声:不带这样作弊的啊!不算不算!” “有什么不能算的?”秦岁收了笑,把团扇递给身后的助理,“那我不看她,你让她自己说。” 灵犀顿了顿,看着尹涛期待的眼睛,语气诚恳还有些歉意:“这次确实是特意来看秦老师的。” 尹涛瞪大眼睛:“你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第67章 番外(五) 尹涛和秦岁去看回放里新拍片子的效果, 等着尹涛一帧一帧反复看完, 笑着去拿扩音器说吃了晚饭再拍,秦岁才往回走。 秦岁说:“好热。” 随即有助理为她递上手持的小风扇,凉风习习。 秦岁看了眼,手没接。 灵犀会意的接过去, 秦岁很浅的笑了一下:“多久到的?” 俩人一并走到休息区, 助理连折叠椅都为灵犀准备好了。 灵犀说:“到了一会儿了。” 俩人落座,近处的立式小风扇被打开, 风从灵犀这头,吹到秦岁那头。 秦岁就着水杯的吸管喝了一口, 又问:“从哪句台词?” 灵犀想了想:“你说’你怎么能确定是我,杜少尉‘。” 秦岁饶有兴趣地看着她:“记得这么清楚?” 灵犀不自觉地避开她的眼睛, 蹭了蹭鼻尖:“你们刚刚在打什么赌?” 秦岁还没说话, 尹涛从不远处走过来, 随意的从旁边捞了个靠椅坐在俩人面前。 他一手摇着大蒲扇,一边说:“好热啊,这天气下雨都没用!” “怎么说啊, 你在这里待多久?” “不对啊,我怎么记得你最近说很忙?” 尹涛根本不用人回答他, 只有他一个人, 他也能从开始说到结束。 “卫总,不好意思打扰你们,您订的餐到了。” 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身后还陆续跟了几个人, 人人手里都提着包装精致的餐盒。 都不用秦岁说话, 男人的话音刚落,就有助理上前来帮他们把折叠桌铺开。 灵犀点了点头:“嗯, 放这儿吧。” 尹涛拍手道:“嚯!有口福了!” “小卫总了不得啊,知道体恤我们这些可怜人了。” 灵犀没理他,等着人把菜一一摆上桌,才伸手过去把清淡的,热量低的菜换到秦岁面前,转而把油腻重口的放在尹涛那里。 尹涛装作擦眼泪的手,还没挨到脸,又停住。 秦岁半倚着折叠椅的靠垫,两腿斜放在一起,手撑在下颌,定定地看着她,唇角带着一抹笑。 灵犀掰开一次性竹筷,慢慢地清理掉竹刺,仔细地检查了下,递到秦岁手里。 她复又去掰新的竹筷,重复之前的动作,而后拿起秦岁的碗:“这家店的清蒸鲈鱼还不错,鱼肉很嫩,你尝尝。” “虾也新鲜,是今天才到的。” 秦岁笑了声:“好。” 灵犀把为秦岁添了菜的竹筷当作公筷放在一旁,继而去掰第三双竹筷,去掉竹刺,正要去为自己添菜时,余光扫见了向她伸过来的手。 “你不饿吗?” 灵犀奇怪地看了眼,尹涛悬在半空的手。 尹涛张开嘴,一脸匪夷所思,似乎想说什么,好一会儿又转头看秦岁。 秦岁没说话,低低地笑了声。 尹涛搓了搓手:“不是,你们俩什么情况?” “还搞差别对待的?” 灵犀把嘴里的米饭咽下去才问他:“什么差别对待?” 她脸色如常,语气平静,让不知道的旁人看了还以为是尹涛在无理取闹。 尹涛被她噎了一下,拖着靠椅气呼呼的往秦岁那边挪:“行,她是木头,我不和她说,你来说。” “嗯?” 这么一吐一吸的时间里,秦岁神情淡淡的,充分利用演技,什么情绪都隐去了。 她蓦地抬眼看他,也问:“什么差别对待?” 尹涛看着这俩暗自咬了咬牙:“别想糊弄过去,快说!” 说着尹涛又拖着靠椅,往秦岁那边挪,堪堪要挨着秦岁时,灵犀掀了掀眼睑,微皱着眉地看他。 身侧灼热刺眼的光,投过来,又像是一道锋利的冰锥,从远处穿破呼啸而过的冷风,将要没入他的脑后。 “怎、怎么了?” 尹涛不自觉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愣在原地。 灵犀看着他和秦岁之间,还留着的那么半只手臂的距离,把心里一瞬蔓延出来的不满压下去。 灵犀说:“你挡着风了。” “哦……我没注意。” 尹涛回头看了眼还在吹风的立式小风扇,又挪回了自己原本的位置。 凉风迎面拂来,热意被驱散的瞬间,灵犀却看见秦岁向她轻点着下颌说:“你坐过来,我这边风大。” 灵犀看了她几秒,往她那边靠过去,秦岁忽的探手过来,动作带着秦岁的折叠椅也往灵犀靠。 淡淡的桃花心木香夹着几分白玉兰香,闻进去,又被后调里浓郁细腻的琥珀松香所圈住,让她退也不得,进也不得。 是精准踩在灵犀嗅觉神经上的那道香水味,鼻尖忍不住地轻嗅了几下,又克制的要往后退。 但很快灵犀被制住了,秦岁贴过来,一手搭在她的领口,一手去取她还挂在上面的墨镜。 秦岁说:“这样不会不方便么?” 更深的香味涌进来,冲击着灵犀的神经。 灵犀感受到她热意的指尖不经意的划过脖颈,感受到她指背贴着锁骨,甚至能感受到她轻压在她的胸口,帮她挡住渗进来的凉风。 灵犀有个很轻的吞咽动作,动作结束后她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秦岁微低着头,灵犀看不清她的神情。 秦岁把她的墨镜取下来,指尖抵着衬衫的纽扣,从下往上,又扣到了第二颗,仅仅只给她剩了最顶上的那一颗纽扣,像是意思意思的给她个面子。 而后秦岁拉开些距离,淡淡地看了灵犀一眼:“那样挂着,你怎么吃饭。” 之前被平息下去的热意,陡然卷土从来,比之前还要猛烈。 灵犀很低的应了一声:“哦。” 秦岁给她碗里夹了块红烧牛肉:“吃饭吧。” 灵犀又点点头说:“好。” 尹涛在旁边看着她们俩,好一会儿,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但实际上他有非常多的问题冒出来想要问。 例如这诡异的酸臭恋爱气息是个什么鬼? 秦岁到底是怎么让灵犀这个木头变成这样的? 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卫总是怎么一息之间这么听话的?哦还是听秦岁的话。 还有朋友圈子里一直传言,男女通吃这四个字,到小卫总这里都要变成一厢情愿。 现下尹涛觉得这传言要换成,秦岁把她吃的死死的,她还不自知。 太多的问题,但又苦于找不到个倾泄口,尹涛这一顿饭吃的抓心挠肝的,食不知味。 ------ 作者有话要说: 啊忘了推我的预收文,这本结束应该会写本都市的小甜文调剂一下,之前的那个重生仙侠的要往后等一下。 如果有喜欢的话,卑微求个预收,下一本应该会存稿多点再发。 《软硬不吃只吃你》 宋夏青和前任分手后,被纠缠不清。 酒吧里又一次遇见,宋夏青想也没想从隔壁的卡座上随意抓了个“挡箭牌”。 “不好意思,我有女朋友了。” 宋夏青眼眸流转,看着“挡箭牌”嫣然一笑。 第二日,宋夏青头疼欲裂,去新公司报道,行政领着她刷卡进电梯,却正好在电梯里碰见昨晚的“挡箭牌”。 宋夏青恍然出神,却在下一秒听见带她的行政恭恭敬敬的道了声“沈总早”。 突兀的迎上对方似笑非笑的眼神,宋夏青被呛着在电梯里低咳。 昨夜直接当着新老板的面出柜,艳丽的狐狸瞬息幻化为乖巧的兔子。 她大会被沈秋点名,也应声附和,公司遇见也低眉顺眼,笑容无害又自然。 但……不知道是不是酒醒了,一段时间下来,宋夏青竟然觉得沈秋比她醉酒前看见的还要掠人目光。 小狐狸尾巴逐渐藏不住,借故靠近她,试探她,开会也藏不住看她灼热的光。 某日深夜再回酒吧,身边的朋友围着她八卦。 宋夏青眼睛半弯,仰身靠进卡座的细绒沙发里,低叹:“好看是好看,就是软硬不吃。” 后来,夜幕沉沉,窗外飘着细雨,身前的黑影自上而下的投下来,将她笼入,沈秋低着头看她,眸光浅浅。 温润的指尖隐隐划过肌肤,沈秋俯身而下贴着她的耳边呢喃:“那得看送到我嘴边的是什么。” 第68章 番外(六) 夏夜的晚风带着热气, 吹过来还有些闷。 出乎灵犀意料的, 拍摄只进行到九点二十。 尹涛起身喊了声收工,结束了今天的拍摄。 秦岁依然穿着灵犀下午看见的那件旗袍,只是裸露出来一截白皙的手臂上缠绕了血色的绷带。 是夜晚戏份的需要,作为道具绑上去的, 但灵犀看过去时, 还是下意识的眉头一紧。 秦岁要去化妆间卸妆换下旗袍,推门临要进去时, 忽的又回头看了灵犀一眼。 灵犀依然站在监视器那里,目光紧紧的跟着她, 以至于她回头的第一眼,她们的目光越过往来的人群, 又连在一起。 灵犀看见她轻轻地笑了一下, 还没等灵犀反应过来, 她上前一步关上了门。 眼睛猝然失去焦点,恍然一转,又开始一幕幕的回放秦岁为她取墨镜的画面。 之前仅仅是因为她的香水她的动作, 她贴近过来让人有些失控的心跳而出神,现下光影重合, 画面被补充详细。 不只是她的贴近, 还是穿着浅色拼花旗袍,眼尾上扬,氤氲着几分薄红,又衬着唇瓣上那抹复古红的秦岁的贴近。 这画面, 真的很要命, 灵犀有些头疼的抵着眉心,但她的手机响了一声, 拉回她的注意力。 是微信消息,点进去是秦岁发来的一句话。 【看你那么喜欢,给你留作纪念】 接着手机又响了一声,随着这句话跳上去的瞬间,聊天框里滑出一张照片。 灵犀只看了一眼,就错开眼,屏幕熄灭时,她深深地吐出呼吸。 那一刻,灵犀知道自己逃不出她的掌心了。 摄影棚里闷的灵犀耳尖发烫,所以她出去了。 灵犀靠在外面的画布墙边,微仰着头,任由晚风吹过她。 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呢。 是初时病房里她常来的探望吗,是她点头承认是自己的金丝雀吗,还是之前商宴将要离开时,回过头望见她微低着眼,摇晃酒杯的孤傲背影。 连灵犀自己都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什么。 不知不觉间,等她发觉的时候,好像已经浮不上岸了。 可是海底的世界也好美啊,浩瀚无际,映着浅浅的水光,包容下她初入新世界的不安与笨拙,又慢慢的引导着她,带她去见更多的风景。 很新奇,不可思议。 幽柔的月光洒下来,落进灵犀的眼底,朦胧的光晕里又有影子飘出来。 月亮是高挂在天边的,而秦岁却像是海底最深处的那颗璀璨珍珠。 它们同样散发出皎洁的光,照亮一方天地。 “在这儿干嘛呢,找遍了都没看见你,结果你在这儿赏月?” 尹涛突然出现在灵犀的身前,打断了灵犀的思绪。 “里面太闷了,出来透透气。”灵犀回头又望了望里面,“秦老师出来了?” “哪儿有这么快,”尹涛侧身也学灵犀靠着画布墙,从包里摸出一根烟,“你句句都是’秦老师‘,真对秦岁一见钟情了?” 灵犀问他:“怎么了?” “不正面回答的意思就是默认了?” 灵犀仰着头,从这头的星星数到那头的星星:“没这么明显吧。” 尹涛被呛了声:“行,木头发芽你最大,你说什么是什么。” 灵犀正想反驳他,尹涛又说:“我和你的关系就不说了,咱们也合作这么多年了,老朋友能算一个吧?” 灵犀余光看了看他:“嗯。” 尹涛又吐出来一道白烟:“我和秦岁呢,也是老朋友,你懂的,我所有剧本的女主,符合人设的,第一个考虑的都是她。” “秦岁敬业演技又好,肯琢磨,肯真的用心,之前我有部电影女主是个心理缺陷的患者,我本来还很犹豫,结果是她先找上我的。” “这种人设是很复杂又困难的,真要在大银幕短短的时间里将细节展示出来,就需要演员将真实的自己剥离出去,再跳入新的壳子里,被紧紧地包裹住。” “细节我就不多说了,总之为了演好那个角色秦岁付出了很多,电影拍完后,她再独自一人挣扎着从被缚紧的壳子里逃出来,用了很长的时间。” 灵犀在听的过程里已经站直了身子,握住手机的掌心不知不觉的渗出细汗,脑子里有几声断断续续的嗡嗡声。 “哎扯远了,你别紧张别紧张,她现在已经没事了。”尹涛伸手拍了拍灵犀的肩膀,笑了笑:“她现在可精了,大狐狸一只。” 灵犀想了想问他:“那你想和我说的是什么?” 尹涛掸了掸烟灰:“我是想说,秦岁之前有追过一个女人,但是好像没追上,你们俩都是我的老朋友,我既希望你们在一起,也希望你们互相都不要受伤害。” 灵犀没说话,眼睛像是聚焦在远处,览尽一切,又像是望不到边,模糊不清。 “不过说真的,木头配狐狸,怎么想我都觉得是一物降一物的绝配啊。” “比之前那个楚楚可怜的小白兔好太多了,还好那是……” 尹涛突然没了声音,夜风里陡然带了分淡香,几乎是惯性的,灵犀的心跳变重,呼吸变慢。 秦岁从一旁走出来,她换了自己的私服,黑色的无袖圆领衬衫,搭浅色的牛仔裤,长发被散下来,随意地披在她的身后。 她看向靠在画布墙边的两个人,微挑着眉问:“那是什么?” 尹涛连忙摆了摆手说:“是假的,是假的。” 秦岁又问:“哦,那你慌什么?” “没有啊,我不慌,我是想说我还有事,就不打扰你们了。” 尹涛猛地拍了拍头,往后退。 眼前少了个人,秦岁的目光完全的落在了灵犀身上。 灵犀看着她,没有参与她和尹涛的对话,甚至尹涛走了,现在只剩下她们俩,她也没有说话。 秦岁说:“追忆往昔?” 灵犀摇了摇头。 “那是等我等太久,别的话题都聊完了?” 灵犀缓缓地吐出一口气:“不是。” 秦岁又等了等,眼前的人也没有再说别的话,于是她转身走了。 秦岁下了一层又一层的楼梯,最后停在下方边缘阴影的拐角处,回过头来看她。 远远的灵犀听见她说: “跟上来。” 第69章 番外(七) 灵犀慢了秦岁半步, 走在秦岁的斜侧面, 助理又在灵犀身后稍远的距离跟着她们。 一路上她们谁也没有说话,气压沉沉的。 好一会儿,灵犀才像是被重新通了电,运转的机器, 反射弧拉满的说:“其实也没有聊什么。” “尹涛的烟味太冲了, 闻着不舒服。” “你走的时候,我在思考这个味道会不会也让你不舒服, 所以打算等一等再跟你走。” 灵犀微微的抬了眼,看向路边昏黄的路灯。 但是那时秦岁很快的转身, 真的往下走,俩人之间的距离不断被拉长, 变得越来越远时, 灵犀却望着她越来越淡的影子, 有些慌。 灵犀以为自己是不在意的,尹涛说的都是已经过去的旧事。 但后知后觉的灵犀反应过来,其实不是。 那时候灵犀在想, 是什么人能让秦岁都追不到呢,闻到秦岁的香水味又在想, 那人真没眼光。 灵犀看见了被自己停在最外的跑车, 白天看起来很拉风,又特立独行,清晰的轮廓,流畅的线条。 这应该是虞桃最喜欢的车之一, 但不知道为什么, 现下被寂静夜色笼罩时,灵犀竟然觉得它连棱角都被磨掉。 她们身边陆陆续续的有剧组的车经过她们, 车灯晃过,又熄灭,光影融合的那一秒又被分割。 “但是你停下来等我,让我跟上你。” “为什么呢?” 夜风撩过她的发尾,飘飘忽忽的,风声划过耳边又再次回响起来时,灵犀听见自己问她:“你为什么要做我的金丝雀呢,秦岁。” 语气平静,甚至还有些轻,但尾音戛然而落的瞬间,身前的人却停了下来。 灵犀又说:“是失忆前的我逼迫你的吗?” “如果是,你可以和我说。” 月光化成光斑,点点落在她们身上,此起彼伏的蝉鸣顿时淹没掉灵犀的声音,秦岁微侧过头来看她,神情淡淡的。 时间被停留住,她们停在原地四目相对。 那一刻,灵犀的脑子里似乎闪过无数的画面,又似乎什么也没有,只留下一片空白。 仔细看下去,又发现原来一片空白里,无数画面里,都是她在想如果秦岁回答她’是‘,她会是什么反应,秦岁回答’不是‘,她又会是什么反应。 但她半分情绪都没有,滴水不漏的表情,却让灵犀触不到底。 秦岁很长时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黑色瞳仁折射出来的光浅浅的,像是要照进灵犀的心里。 又过了好一会儿,蝉鸣震的灵犀的耳膜都有些疼了,秦岁才一字一句的说:“楚楚可怜的小白兔是谁?” 她眼尾微微地往下坠,声音很淡,透出来的凉意又冻的人僵住。 不是’是‘与’不是‘的标准答案,而是迎面抛出一个让灵犀措手不及的问题。 灵犀看着她怔了许久,才发出一道单字音节:“啊?” 秦岁又问:“有多楚楚,有多可怜?” “什么样的小白兔,让你这么上心?” 灵犀被突然的反问三连搞的有些懵,她说:“什么小白兔,那里有小白兔,没有小白兔。” 声音停下来后,俩人又对视着,直到秦岁极轻地挑了下眉梢,打破了两人的距离,她转身向前走。 灵犀蓦地也惯性的跟着她向前走,一边走一边喊她:“秦岁?” “怎么了吗?” 秦岁真的一句话也不说了,灵犀跟着她越过跑车,一直走到路边早已等候在那儿的保姆车。 车门被小跑着上前的助理拉开,明亮又让人放松的暖黄色灯光。 助理站在车门边,微低着头,秦岁脚步没有停,径直弯身迈了进去,车门边的助理停在原地,车门大开着。 车里好像有人叫了助理一声,助理随即上了车,车门缓缓往闭合的方向滑。 灵犀叹了声气,没了秦岁的香水味,自己身上的烟味整个都漫了出来。 灵犀低喃着说:“这味道真的好难闻。” “希望还车的时候,虞桃别骂我。” 灵犀透过副驾微开的车窗和坐在驾驶座的司机嘱咐了句夜路小心,慢点开,就转身往回走了。 虞桃的车还在这里,她总是要开回去的。 但是一回到车里,终于把吵闹的蝉鸣隔绝掉,灵犀又什么动作都没了。 她把全部的重量都压在座椅的靠背,微仰着头,视线没有焦点。 恍惚之间,灵犀反应过来,秦岁突兀提到的小白兔,似乎是误会了尹涛的话。 半晌,灵犀摸出手机,点进微信给秦岁发消息。 【到了和我说一声】 消息发过去关掉手机的瞬间,却忽然有人敲响灵犀的车窗玻璃。 灵犀看着窗外的人慢了半拍,那人轻点着手指,示意她把车窗放下去。 夜风涌进来,吹散灵犀额角的黏腻。 秦岁向她伸手说:“车钥匙。” 灵犀就把钥匙给她了。 秦岁向后退开半步又说:“出来。” 灵犀很轻的偏了偏头,下了车。 秦岁拉着她绕过车头到副驾驶,轻巧的咔嗒声,拉开车门让灵犀坐进去。 灵犀隔着车前挡风玻璃,看她又绕回来上了主驾驶。 车门再次被关上,发出一声闷响,将短暂的蝉鸣又分隔开。 “跑什么?” 秦岁说:“跟着我一路过来,都磨磨蹭蹭的慢我半步,我上车的时间,你倒是折返的快。” 她的声音有些低,是声带摩擦发出的磁性,又带着两分恼意,在隔音的车里,听的格外清晰。 灵犀下意识地眨了眨眼睛:“你不是上车了吗?” 秦岁没有回答她,而是把手里的软管递给灵犀:“把药膏擦了。” 灵犀再一次的发出了那声:“啊?” 秦岁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说:“你再’啊‘一声。” 灵犀又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灵犀接过来,借着车内柔和的光,看见包装上大大的“用于蚊虫叮咬”六个字,才恍然大悟。 灵犀对味道偏重的东西,都是惯性保持距离。 夏季入夜后蚊虫多,在剧组基本人手备一瓶花露水,可能还不够用。 但是灵犀来的急,她也忘记了这件事,所以当尹涛把花露水递给她,灵犀想也不想的就拒绝了。 拒绝时有多冷漠,被蚊虫叮咬的就有多无情。 即使灵犀穿了长裤,严丝合缝的,脚踝处和手臂上也是各有一大片红。 灵犀考虑回酒店后找人买药膏,但是尹涛的那些话反而让她忘记了这些。 秦岁是什么时候注意到的? 灵犀的动作慢了些,旋开盖子,里面是绿色的药膏。 秦岁突然说:“这个药膏没什么味道,你可以放心用。” 灵犀有些诧异的抬头看她,这种小习惯,她从来没有和秦岁说过。 秦岁的香水味她不排斥,所以也没有在她面前表现过抗拒。 她是怎么知道的? 但是秦岁什么也没有解释,她看着灵犀把绿色膏药挤出来,再慢慢向外推开,抹了两只手臂,又把座椅往后靠,微弯下腰去抹脚踝。 衣角微微的上掀,隐隐露出里面纤细的腰线,白净的肌肤。 药膏抹上去凉凉的,像是小冰块贴着。 “真的没有什么小白兔。” 因为弯着腰,灵犀的说话的时候,带了些鼻音。 “也没有让我上心。” 这句刚说完,灵犀微皱着眉,摇了摇头:“我也不喜欢小白兔,不论是楚楚可怜,还是不可怜,都不喜欢。” 车里静的灵犀能听见自己重重的心跳,也能听见她身侧传来秦岁很轻的笑。 灵犀还弯着腰,却蓦然有指尖搭在她裸露出来的后脖颈。 滑滑的,还有些烫。 甫一贴上来,就有道电流穿过她,酥酥麻麻。 秦岁微的使力,捏着她的后颈说:“坐起来。” 不疼,还有些痒。 灵犀的视线重新被拉回来,她看见秦岁唇角带着似有似无的笑,看见她伸手过来,用湿巾给她擦手,一点点的从指尖擦到指缝,仔细又缓慢。 秦岁微低着眼问她:“不喜欢小白兔啊?” 灵犀说: “嗯。” 秦岁又问:“楚楚可怜的也不喜欢?” “嗯。” “不可怜的也不喜欢?” “嗯。” 秦岁笑了一下:“那是喜欢我了?” “嗯。” 鼻音坠到耳边,灵犀才反应过来自己应了什么。 但是秦岁啊了一声,尾音稍稍的往上扬,她说:“好巧,我也喜欢你。” ------ 作者有话要说: 第70章 番外(八) 有那么一瞬间, 灵犀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听。 但秦岁一瞬不瞬的看着她, 又说:“你没有逼迫我。” 灵犀想了好一会儿,才明白秦岁在回答,她之前问的’是我逼迫你的吗‘的问题。 秦岁笑了一下,微曲着食指叩在灵犀的额头说:“你以为随便什么人都能让我当金丝雀吗?” 灵犀看着她没有说话, 不知道为什么, 她的反应慢了好多拍,从秦岁的笑到抵着额头的手, 再到她说话的语气,落下来的尾音, 都让灵犀想了很久。 好奇怪,明明已经不再贴着心脏, 心跳声却像是回响在耳边。 秦岁等了等, 问她:“你明不明白?” 胸腔起伏, 热气徐徐散出来,灵犀才不太确定的说:“是因为我?” 秦岁有些好笑的说:“怎么回事啊,卫灵犀, 我表现的不明显么?” 不是叫她小卫总,而是直接叫了她的名字。 秦岁的眼睛里像是被揉碎的星光, 点点落下来, 带着灼热的温度。 灵犀不自然的蹭了蹭鼻尖:“也不是不明显。” 秦岁拨开她额角的碎发:“那是?” 灵犀微的避开她的眼睛,没有说话。 秦岁明白了:“哦,是以为你是我的金主,我不得不那样对你。” 秦岁顿了顿, 拨开碎发的手指沿着灵犀的轮廓往下滑, 两指指腹收紧的瞬时,捏住了灵犀的耳垂, 她说:“是吧?” 像是滚烫的火星蔓延着烧过来,但秦岁微的使力又让灵犀不得不直视着她的眼睛。 有些凉的耳垂,被两面的热意夹在中间,随着秦岁的动作而逐渐染上一层薄薄的绯意。 灵犀说’是‘也不是,说’不是‘也不是,陷入两难境地,她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她。 半晌,灵犀才看着她的眼睛,认真的说:“我没有包养过金丝雀。” “没有经验,不知道两人之间是怎么相处的。” 秦岁忽然很轻的笑了一声:“你没找人查过我吗?” 灵犀摇了摇头说:“没有。” “为什么?” 灵犀想了想说:“秦岁,女,二十九岁,国外知名院校毕业,回国后进军娱乐圈,后凭借《九曲河》获得国际电影节最佳女主角,前年的《冬夜》获得国内三大奖里,创办年限最老的百花、金鸡的最佳女主角,前段时间上映的《秋雨》年底应该也会再度被提名,成为冲击华表的强力后选。” 灵犀不带停的说完一长段话,秦岁微微斜倚着靠背,指尖蹭过她的耳垂。 灵犀说:“这都是百度百科里,你粉丝总结的,很清楚,还有人做了时间线,不用查。” 秦岁却半弯着眼问:“还有呢?” “还有?”灵犀停了停又说:“生肖是猴,星座是天秤,生日是10月23。” 秦岁微点了点她的耳垂说:“所以,你没有找人查,而是自己去网上看了我的资料?” “嗯。” 秦岁的笑意渐深,指尖离开灵犀的耳垂贴着脖颈往下滑,又指尖微勾着她的衬衫领口,把人拉到身前说:“怎么不来问我?” 甫一被拉近,热气徐徐的落在唇边,灵犀蓦地有些怔,后知后觉的灵犀才觉得秦岁一点也不像卸了妆的人。 怎么皮肤这么白,眉眼勾勒的这么好看,唇角微弯着,又带着几分红,让灵犀丝毫都挪不开眼。 车里静静的,灵犀一手撑在中间的扶手,一手抵在秦岁身后的靠背边缘,衬衫的领口又被秦岁勾着,退不了。 腰身半弯,左膝盖贴着秦岁的大腿边,右膝盖抵着她双腿之间的座椅。 这样微妙的姿势下,同样的,秦岁的右脚也卡在她的**。 灵犀余光扫了一眼,更贴切来说,秦岁的腿是贴在她的大腿内侧。 真的很要命。 “嗯?” 秦岁浅浅的鼻音,无形之中拨动灵犀紧绷的弦。 要命的有些腿软。 秦岁说:“说话。” 灵犀艰难的吸了一口气:“这种资料不用问你,再多的网上也没有了,”她稍许的仰了仰头,“你想说自然会和我说的。” 秦岁说:“欲擒故纵?” 灵犀低低的说:“我哪敢,我只是觉得这是很私人的资料,要经过当事人的同意。” 秦岁很轻地笑了一下:“秦岁,出生在江南,除了苦瓜,没有挑食的,什么水果都喜欢,但喜欢的人只有一个,今年是喜欢她的第三年。” “父母在部队工作,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去世的早,家里只有我一个独生女。” “从小父疼母爱,又受到军人的影响,独立的早。” “现在名下有一家工作室,签了一个歌手,两个演员。” 秦岁忽的停了一下,很轻的勾了勾灵犀的下颌,目光深邃又柔和:“忘了说,我喜欢的人叫卫灵犀。” 灵犀又做了个吞咽的动作,不是她想做,是她根本就控制不住,下意识的。 这次秦岁察觉到了,笑了一声。 她的指尖缓缓抚过喉管,逆势又抚回至原点。 之前被她捏过的耳垂也变得越来越滚烫,车里的气息都泛着热意。 一息之间,太多的话,灵犀还来不及琢磨。 比如原来秦岁不喜欢吃苦瓜,和她一样是独生,父母还是军人,又比如原来她名下有工作室,她现在的工作室主要是为她个人服务。 但灵犀更多的思绪还是沉浸在,秦岁喜欢她,喜欢了三年。 灵犀回想了很多,一幕幕的浮现在脑海,像放电影般,快速滑过,但也没能让灵犀找到三年之初秦岁喜欢上她的分界点。 秦岁又给了灵犀一会儿时间,她也没能说出一句话。 于是秦岁说:“小卫总,你这样不行啊。” 灵犀勉强回了神:“什么不行?” 秦岁循循善诱:“做生意不是讲究你来我往吗?” “对?” 秦岁笑的特别轻,手却顺着环上灵犀的脖颈,将人往下拉了拉:“那我已经说了两次喜欢你了吧,你一次都没说。” 这一次,灵犀连’真要命‘都感慨不出了。 身体受力的往下坠,神志还在和它拉扯,凑的近了,不仅是环在灵犀脖颈上秦岁的手,甚至她的眼神,她微弯的唇,她的香水味,每一个都像是变幻出万只手千根藤,一点一点的将灵犀拉紧,离不开她半分。 灵犀半是坦然,半是招架不住的说:“我喜欢你。” 秦岁笑着问:“喜欢谁?” “喜欢你。” 秦岁又说:“我没有名字吗?” 灵犀微微的吸气,再看着她时,眼睛里像是盛满莹莹星光,她说:“我喜欢你,我喜欢秦岁,卫灵犀喜欢秦岁。” 秦岁满意的笑弯了眼,低低的笑声抵着灵犀的耳边。 秦岁说:“你好乖,我是不是应该给你个奖励。” “什么……” 下一秒,灵犀什么话也没了,秦岁压低了灵犀的脖颈,又微直起身来吻住了她。 不是蜻蜓点水般的吻,而是热烈深沉又撩人心弦的吻,一点点封住灵犀的呼吸和唇齿,脖颈后的手又堵住她的退路。 秦岁整个人都快要挂在灵犀的身上,灵犀无意识地往下弯,纤细的腰线随着身下的人而贴合。 秦岁吻着灵犀又在她的唇边和她说:“你好甜。” 吐气如斯,渗入骨髓。 秦岁的舌尖轻轻扫过唇线,在灵犀的唇珠上绕着圈,似有似无的点了一下,贴着灵犀大腿内侧的腿又似有似无的蹭过。 灵犀胸腔剧烈的起伏,在秦岁又一次稍稍的动作放缓时,灵犀微举起两手,声音有些哑的说:“岁岁,我错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嘶,这甜度够吗 第71章 番外(九) “岁岁, 我错了。” 这句话在现下的情形被灵犀说出来, 像是讨饶,又像是喟然的轻叹,还像是新情侣之间情趣的挑动。 秦岁笑了一下,把人又一股脑的拉了下来。 灵犀贴的她很近, 右腿跪在她的腿间, 两只手勉勉强强的借着力,整个身体都有些软。 秦岁吻了吻她的唇角, 问她:“错哪儿了?” 灵犀被她吻的有些晕头转向,大脑根本来不及思考, 下意识要回秦岁’不知道‘,但猝然生出的求生欲阻止了她。 灵犀说:“都、都错了。” 灵犀的眼尾被晕染出几分嫣红, 秦岁用指腹蹭过她的眼尾说:“说来听听。” 灵犀没想到一个问题回答了, 还有第二个问题, 她强行让自己思绪回转,低低的喘气。 灵犀想了想说:“刚刚你上车的时候,我不应该那么快走。” 秦岁说:“那应该怎么做呢?” 灵犀说:“应该再等等你。” 秦岁微的偏了偏头, 嗯了声说:“还有什么错了?” 灵犀试探地说:“不应该和尹涛在外面聊天?” 秦岁啊了一声:“那倒不用,”她看着灵犀半弯着眼睛, 笑眯眯的, “不过晚点和我说说你们聊了什么,这点我比较在意。” 不知道为什么,灵犀的耳边突然回响起,尹涛说的’木头和狐狸‘。 尽管没有毛茸茸的耳朵, 但秦岁眼角牵起几许, 微微的上扬,眼睛里的光忽隐忽现的落下来, 真的好像一只狐狸。 特别是现在,明明知道她有多么的局促,又半分都不放过她。 但是,这样的秦岁又让灵犀拒绝不了她,就像她的香水味,喜欢的不行,怎么都闻不够。 灵犀思绪向外散去,飘飘然然的,好一会儿没有聚焦点。 秦岁半弯着指节勾着她的下颌,靠近了,双眼定定地看着灵犀的眼睛,语调淡淡的,又在笑,问她:“在想什么?” 灵犀猛地停住,硬生生地把’狐狸‘俩字从脑海里暂时隐去了,她说:“没、没想什么。” 秦岁笑着说:“怎么回事啊,小卫总,和我亲了一下,你就开始结巴了。” “怎么办呢?”秦岁故作思考地说:“古人有古语’解铃还须系铃人‘,再亲一下会好吗?” 只是听见她的声音,灵犀的呼吸都有些急促。 她承受不住秦岁再一个绵长深沉的吻,刚刚她还能克制的保持些微的距离,现在再吻下来,她可能会情动到彻底失去理智。 而且还是在这么狭小的空间里,灵犀头一回觉得车里的空间是那么的小。 退也退不了,躲也躲不了,双手撑着和对方拉开那么一丝丝的距离,约等于无。 敏感又折磨。 秦岁见她不说话,身子微微的向前倾,然而比她更快的是灵犀蓦地低头主动吻在她的唇瓣,低低的说:“岁岁你饶了我吧。” 车里的气氛,因为这句话有些面红耳热。 秦岁笑了笑,吻在她的唇角,半无辜半思考的说:“我还什么都没做呢。” 秦岁伸手捏了捏灵犀的耳垂:“怎么亲一亲就不行了。” 秦岁又说:“原来你这么喜欢我啊。” 灵犀想了想也说:“原来我这么喜欢你啊。” 秦岁声音轻轻的还有些柔,她说:“怎么这么傻。” 灵犀蓦地也笑,学着秦岁的语气说:“那怎么办呢,谁让你喜欢我。” 秦岁的眼底像是铺了星钻,光芒折射出来,闪着绮丽的光,她重复着灵犀的话,轻声说:“是啊,那怎么办呢,谁让我喜欢你。” 灵犀借着车内淡淡的光看秦岁,微的偏着头笑:“我亲你,你也会是这个样子吗?” 秦岁笑了一声:“你来试试。” 秦岁尾音落下来,唇角的笑若隐若现的,手半勾着灵犀的脖颈,另一只手从她的脖颈后顺着脊背往下滑,指尖隔着衣物摩挲而过,又将独有的热意传递进去。 最后正正好停在灵犀的腰间,将人微圈着,掌心的灼热却像是烧在灵犀的心上,让她心痒痒的。 偏偏秦岁还稍稍的仰着头,像是等着她吻上来。 红润的唇瓣上隐隐还能看见些许的水光,无袖圆领衬衫露出大片白皙的肌肤,灵犀余光扫了一眼,脑子里已经有将要崩塌的碎片坠落的细碎声。 秦岁太知道怎么让她无法拒绝,怎么让她沉溺其中无法自拔,仅仅是环着她,不用力也不说话,眼睛浅浅的弯了弯,唇角带着笑的样子,就让灵犀有些晕。 但等灵犀俯身而下,将要吻住秦岁时,心里的最后那一丝理智把她拉扯回来。 灵犀猛地抬眼看着秦岁说:“万一被拍了怎么办?” “这还在剧组,虽然是晚上了,但也有八卦记者盯着吧?” “那你到时候就要上热搜了。” 灵犀还想说什么,秦岁却半弯着眼说:“哦,那你还亲不亲?” 她的语气很淡,但隐隐裹挟着低气压。 灵犀试探的问:“真的没事吗?” 秦岁又说:“你亲不亲?” 秦岁和灵犀四目相对,车里的氛围灯映在秦岁的侧脸,勾勒出一层幽柔的光圈,灵犀心里蓦地有些软。 片刻后,灵犀笑了一下,低头吻在她的额头又吻在她的眼睛,感受到她睫毛轻轻颤动,拂过她的唇。 吻住眼尾时,舌尖很轻的舔了一下她微微上扬的弧度。 最后落在秦岁的唇角,灵犀缓缓地说:“对不起,让你等了我三年。” 车里静的人发烫,静的让她们能听见对方清晰的心跳,像是一望无底的水面,倒印出她们的模样,又斑斑点点的拼凑起来,落进她们心底。 秦岁笑了笑,湿润的气息同样也落在灵犀的唇角,她说:“那你要怎么补偿我呢?” 秦岁环在她脖颈的手猝然将她拉近,腰间的手紧紧的拥住她。 唇瓣相抵,丝毫也不愿意错过对方的呼吸。 灵犀有些庆幸虞桃借给她的是一辆跑车,又庆幸尹涛挑的酒店离剧组不远,甚至灵犀还庆幸这里有酒店。 下车后,秦岁先一步上了楼。 灵犀很平淡的办了入住,很平淡的拿了钥匙,很平淡的拒绝了侍者帮忙拿行李,很平淡的上了电梯,却在经过秦岁的房门前,被人闪身拉入,背后抵在僵硬的门上时,才有些呼吸错乱。 热气拂过时,灵犀看着秦岁笑了一下。 接着灵犀吻了过去,秦岁一手带着她往后走,灵犀学着秦岁的样子,指尖微勾住秦岁的肩带,将要和她一起倒下去时,秦岁微的侧身将她揽住。 秦岁靠在她身上,极轻的笑了一声:“怎么办呢,我明天还要拍戏呢,看来只能委屈小卫总了。” 灵犀还在想她的意思,但很快,秦岁吻下来,揽在她腰间的指尖微撩开衣角,像一条鱼,灵巧地滑了进去。 腰间紧实的肌肉,滑腻的肌肤,像是游入新的一方天地。 灵犀有些受不住她的撩拨,喉管上下吞咽时,秦岁从她的下颌顺着脖颈吻了下去。 灵犀微仰着头,能听见秦岁抵着她的耳边吐气如斯的说:“乖,说点什么。” “岁岁……” “还有呢?” “喜欢你。” ------ 作者有话要说: 第72章 番外(十) “卫总, 这个项目需要您签字。” “卫总, 这份合同需要您过目……” 助理手里还捧着一摞的文件站在灵犀的身边,灵犀抬眼览尽桌前叠放的文件夹,很轻的叹了声气。 目光顺着一排排字,往下移, 灵犀在想是怎么就掉进工作里了。 清晨有光透进来时, 灵犀迷迷糊糊的听见身边窸窣的声音,眉间微皱着想要睁开眼, 但眼皮沉的往下坠,硬是将她拉扯的动不了。 好一会儿有只手撩开她的碎发, 很轻的将温热的掌心覆在眼前,轻轻地哄着她说再睡会儿。 熟悉的香味萦绕着, 久久没有散去。 灵犀前一刻生出来的毅力, 在那瞬间又什么都散去了。 灵犀真的没睁眼, 也没有再听见别的什么声音,沉沉的睡去了。 再次醒来,灵犀眼睛没有焦点的望着一角, 半晌才缓缓地回了神。 灵犀微眯着眼,感受手机透出来刺眼的光, 好不容易才看清时间, 但同时也被一股脑冒出来的无数工作消息,以及夹杂在中间虞桃的消息淹没了。 灵犀半撑着身体坐起来,目光飞速的掠过,点进了秦岁的消息。 【我到剧组了, 没忍心叫醒你】 【醒了和我说一声, 我让人给你送吃的】 【你好可爱】 消息跳出来,争先恐后的。 不知道为什么, 灵犀看见最后一句的可爱两个字,脸上有些热。 明明昨晚也只是浅尝辄止,那一息又像是刻进心底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秦岁说:“你……” 不行。 灵犀打断了脑海里将要跳出来的画面,低低地吐出热气。 【我醒了】 【过点了,不是很饿】 【你还在拍戏吗】 灵犀最后一条消息发过去的瞬间,秦岁拨了电话过来。 灵犀接通:“喂?” 秦岁轻轻地笑了一声:“我让人给你送吃的。” 灵犀摇了摇头,动作停下来,才想起秦岁看不见,又说:“我还不想起来。” “很累吗?” “倒也还好。”灵犀想了想说:“你怎么这么熟练?” 秦岁又笑了一下,语调拉长了些:“因为我是你的金丝雀啊,得时刻为你服务。” 怎么会有人说自己是金丝雀说的这么的自然啊,灵犀也笑了声顺着她的话说:“金丝雀不是应该躺着吗?” “怎么,嫌我技术不好?” 灵犀有些无奈,微抵着额角笑:“岁岁你还在剧组呢。” 秦岁一本正经地说:“在剧组就不能说我技术好了?” 灵犀笑着耸了耸肩:“可是你是德艺双馨的秦老师。” 秦岁重复她的话:“德艺双馨的秦老师?” “是啊。” “那你昨晚在床上怎么不这么叫我?” 灵犀被她噎住,半晌又笑不出来。 这次轮到秦岁笑了,声音轻轻的,像是羽毛拨过心弦。 秦岁说:“宝贝你怎么不说话了,再不说话,我又要去拍戏了。” 灵犀好一会儿才说:“下次这么叫。” 秦岁笑声低低地传过来,灵犀听见她说:“乖。” 而后挂了电话,紧接着灵犀就接到了已经在酒店大堂等了灵犀两个小时的助理的电话。 于是灵犀被迫起了床,又回到自己的房间,直到现在,灵犀还在工作,全靠手边的咖啡提神。 终于把工作处理完,挥手让助理走了,灵犀撩开窗帘才发现天黑的望不到边。 不久后,门被敲响,灵犀吹干头发,发尾松松的散在肩后,拉开了门。 秦岁套着件外套,虚掩着,微靠在门边,懒懒地看着她笑:“怎么这么慢。” 灵犀欠身把她让进来:“吹头发。” 但秦岁往前走的时候,灵犀才听见滚轮滑过的声音,秦岁身后还拉着个小餐车,上面摆了满满当当的吃的。 灵犀笑着说:“是不是太多了。” 秦岁看着她,等着灵犀关了门才说:“我怕你没晕在床上,先晕在你那堆文件里。” 灵犀无奈:“岁岁,你……” 秦岁先一秒说:“现在可没在剧组。” 灵犀说:“行。” 秦岁笑起来,把灵犀手里的餐盘接过来,又把剩下菜品的摆在桌上,拉着灵犀的手,把她带过来,又是给她夹这个,又是给她夹那个,最后差点要喂到她的嘴边。 秦岁说:“啊,张嘴。” 灵犀看着她,眨了眨眼睛:“你这样,我会觉得我好像小朋友。” “本来就是小朋友。” 灵犀说:“秦老师,我们也只差一岁。” 秦岁说:“一岁也是小朋友。”顿了顿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补上一句:“还是个冷漠的小朋友。” “冷漠?发生过什么吗?” 秦岁很浅的笑了笑:“也没什么。” 灵犀想了想,问她:“和你做我的金丝雀有关?” 秦岁说:“算是吧。” 灵犀坐直了些:“那你说给我听。” 秦岁看着灵犀认真的样子,好一会儿才说:“三年前我演了个心理缺陷的患者前期为了入戏,感受角色,特地找了个医院和这类患者一起相处了三个月。” “后来戏拍的很成功,”秦岁顿了顿:“只是我出戏费了点时间。” 灵犀皱了皱眉,握住了秦岁的手。 秦岁笑了笑,拍着她的手宽慰的说:“没事已经过去了,而且也不是没有收获,至少后来我遇见了你。” 灵犀重复着说:“遇见了我?” “嗯,那个时候,朋友怕我出不来,为了帮我转移注意力,邀请我去了个私人宴会。” “我原本是拒绝的,说是私人聚会,无非又是酒桌和人际关系而已。” “但是,”秦岁有些无奈的笑:“谁让她们找了你来接我呢?” 灵犀怔了怔:“我?” “对。”秦岁捏了捏灵犀的脸,“那时的小卫总好冷漠啊,说是来接我,真的就是来接我,面无表情的敲了门,又面无表情的说了来意。” 灵犀问:“然后呢?” 秦岁说:“然后?然后你因为折腾你的工作,说了来意后,找我借了客厅办公。” 灵犀沉默了。 “不停的电话,不停的文件,忙碌又充实,那一刻我看着你,真真实实的感受到了自己的不同。” “以往经纪人助理朋友来看我,都会小心翼翼又谨慎,但你没有。” “或许是一个人太久了,也或许是在自己的世界太长了,就那么突兀的被你打破了宁静。” “你一直忙到聚会过半,才起身向我道歉,又伸出手邀请我去。” “我去了,你把我带到宴会,朋友围着我聊天,你自己又默默地退出去了。” “我就想,你明明自己也不喜欢社交为什么要来呢。” 不知道为什么,秦岁慢慢的说着这些话,灵犀仿佛看见画面浮现在眼前。 秦岁唇角微弯:“那时你却和我说,’因为你想来啊,尽管你不说,但你的眼睛就是这么告诉我的‘。” “这种感觉很奇怪吧,往下坠,又有人能看见那么我一丝半点的挣扎。” 秦岁看了灵犀好一会儿,吻了吻她的眼睛。 “后来我追了你很久,又是给你订花,又是偶遇你,结果小卫总半点心思都不让人参透。” “一心一意的埋在工作里,”秦岁说着,手上微微的使了些力:“怎么回事啊,小卫总,工作比我好看?” “如果不是后来你……”秦岁又停住,摇了摇头:“还好那场夜晚的意外车祸你没事。” “你醒来后,问我是不是你的金丝雀,我觉得好笑又无奈,就应下来了,结果谁知道你一点疑心也没有。” 灵犀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秦岁仿佛知道她想说什么,解释说:“转账只是你失忆前,我为了和你有交集的合作,而为什么走你的私人账户转账,是我当时和你签合作合同提出来的附加条件之一。” 秦岁想了想:“例如,还有不要对我太冷漠,要回我的消息也在里面。” 灵犀看着她说不出话,秦岁也只看着她笑,轻轻柔柔的揉了揉她的头发。 灵犀捉住她的另一只手,带着凉意的唇吻在她的手背:“所以你昨晚不让我开夜路,也有之前事故的原因吗?” 秦岁很轻的笑了一下:“被你发现了。” “——呜呜呜” 旁边的手机响了,灵犀看了一眼没有动作,是工作的电话。 秦岁推了推她的手:“接吧,我同意了。” 灵犀坚持不动,秦岁向她伸手。 灵犀会意的把手机拿来,放在她手心。 秦岁说:“乖,好好工作。” 接着帮她接通了电话,又靠在她的耳边。 灵犀没有办法,从她的手里把手机接过去。 秦岁半倚进椅子里,一手撑着下颌看灵犀的侧脸。 但是这个电话一直持续了很久,久到秦岁起身在屋内晃了一圈回来,灵犀还在打电话。 秦岁又回自己的房间把剧本拿过来,把明天的剧本都仔细过了一遍,灵犀还在打电话。 于是秦岁秦岁又推门回了自己的房间,再回来时手里拿了洗漱袋。 不知道装了什么,鼓鼓的。 灵犀余光微微的看了一眼,心里下意识的这样想。 但是秦岁好像注意到她微转的目光,浅浅的弯了弯唇。 “卫总您觉得这个方案呢?” “卫总?” 电话里的声音将灵犀的注意力拉了回去。 灵犀说:“嗯,你再说一遍。” 秦岁笑了一下,把灵犀虚合在一起的行李箱放下来。 行李箱里的东西收纳的整齐,又分了类,左边放的换洗备用的衣物,右边现在空空的,应该是被灵犀拿来装了电脑和平板。 秦岁简单的翻了下,从里挑了一件。 灵犀说:“嗯,反正跟的紧一点,那边有什么情况我们再及时变更方案。” 有道身影从灵犀的身边经过,灵犀闻见熟悉的香味飘远,侧头看去时,秦岁已经关门进去了。 很快里面响起淅淅沥沥的水声,不知道为什么灵犀又有点心痒痒。 电话里的声音还在继续,灵犀敛了敛眼睑,抿了一口秦岁放在她手里的热水:“嗯,你发我。” 灵犀从窗边回到桌前,单手把笔记本打开,屏幕上简洁明了的文字,清晰的导向图,条理清晰的排版。 灵犀看过一行又一行,眼睛飞速的往下滑,偶尔还会停下来标注一下。 但所有的认真和思考,都随着她耳边陡然响起的那一声“嗒”停下来。 是很轻的一声,不仔细听根本听不见。 偏偏灵犀耳朵被电话堵着,嘴里还在应着对方,眼睛却不受控地看过去。 秦岁恰到好处的迎上她的目光,笑了一下,又微仰着头把散在肩后的长发拢到左肩前,身上的白衬衫随着她的动作,露出松松领口下若隐若现的白皙。 灵犀倒吸了口凉气,反应慢了一大拍。 电话里问她这个方案可行吗,灵犀重复的说:“可行吗?什么可行?” 声音僵硬,又有些干。 下属以为她是不满意,又试探的说:“卫总那个细节我可能有些没处理好,我后面再改改。” 灵犀说:“哦,改改。” 秦岁向她一步一步地走来,秦岁脸上的笑,灵犀很熟悉,她身上的白衬衫灵犀更熟悉。 秦岁走近了,似有似无的香水味撩着灵犀的鼻尖。 灵犀仰着头看她,脑子里什么都没有了。 但秦岁走到她桌前,又轻轻地笑了一声,腿一转却绕过她往外走。 一直走到灵犀看不见的地方,有什么拉扯着灵犀的神经。 几乎是下意识的,灵犀打断了电话里下属的话:“先这样吧,有事明天再说。” 电话里的人还有些愣,但是灵犀什么也顾不上的挂断电话,追了出去。 脚迈到拐角的瞬间,被人拉住了。 秦岁半靠在墙边看着灵犀笑,她说:“怎么了,小卫总。” 灵犀说:“你走了。” 秦岁把她拉过来:“然后呢。” “我看不见你,”灵犀想了想问她:“你怎么穿着我的衣服?” 秦岁半环着她的腰:“不可以吗?” 衬衫的扣子,要扣不扣的,松松垮垮的。 灵犀微错开眼,低低地说:“秦岁你怎么这样啊。” 秦岁笑了一下:“我哪样?” 热气蔓延出来,从脖颈充上脸颊,灵犀说:“你这样我会很想亲你。” 秦岁笑的搭在她腰间的手一动一动的,有些痒。 秦岁啊了一声,又说:“那你亲不……”亲 但是最后那一个字她没能说出来,灵犀微偏着头吻住了她。 一下又一下,从上唇吻到下唇,又吻住她的微弯的唇角,齿间细细地磨着它。 灵犀上前一步,带着秦岁往后退,掌心搭在她的脑后,将她吻到抵着墙。 炙热的呼吸落下来,晕开一片嫣红,灵犀顺着往下吻,秦岁很轻的仰了仰头,鼻间飘出来的声音也很轻。 落在耳边时,像是被风卷起的燎人火星,瞬间点燃了她们。 灵犀更深的吻她,吻过锁骨又往下,直到被衬衫的扣子挡住。 灵犀动作停了停,微抬起眼来看秦岁。 昨晚的画面,瞬间浮现在她们眼前,昨晚也是这样,秦岁抵住她,让她自己解开衬衫。 秦岁看她一眼,半靠在她的肩上,喘着气:“别想我动手,这是你的衣服。” 灵犀蓦地笑起来,她又说:“秦岁你怎么这样啊。” 秦岁也笑:“哪样?” 抚在秦岁身后的手,忽的被抽走,又轻飘飘地落下来,带着滚烫的热意,拥住了她。 秦岁随着她的动作嗯了一声,声音很轻又很软。 灵犀将她抵的更紧了,柔软的唇瓣贴着她的脸颊,吻过她,又一点点的贴在耳垂边打着圈。 秦岁在轻颤,但她微仰着脖颈,白皙的脸颊渐渐被晕染开的绯色所代替。 秦岁环在她腰间的手松松的,灵犀感受到她的卸力,又捞过她搭在腰间的手,握在掌心里,一点点的吻下去。 从手背的青色血管顺着向前,微微凸起的尺骨,纤细的指节,最后吻在她干净圆润的指尖。 舌尖轻柔的舔过指尖,接着唇瓣靠过去,牙齿贴着,一点一点的细磨在齿间。 秦岁微曲着指尖,摩挲着她的唇。 灵犀的动作很慢,每一分一秒都有火星落下来。 一颗一颗,又在半空炸成绚丽的烟花。 灵犀抬起头,看着她笑了一下,再一次的说:“秦岁你怎么这样啊。” 这次秦岁没有再回她,灵犀吻着她。 灵犀说:“秦老师你好软。” 吻在她的耳垂又说:“秦老师你的声音真好听。” 最后灵犀低低地说:“我好爱你。” ------ 作者有话要说: 第73章 番外(完) 尹涛的电影拍摄结束后, 宣传和别的工作也结束, 已经是来年春末了,秦岁休息了段时间,每天雷打不动的下午五点半戴着墨镜帽子开车到公司接灵犀回家。 那段时间灵犀到点就走,甚至还会提早回去。 指纹解锁后, 灵犀推门进去, 秦岁如果斜倚在沙发里会抬起头来看她,会看着她笑, 接着再轻轻地向她招手。 灵犀也笑一下,踩着拖鞋, 先拐进洗手间,仔细地洗了手, 又走近她, 在沙发边蹲下来, 和她的视线齐平。 秦岁会伸手撩撩她的碎发,会等着灵犀和她说想她,随后秦岁再轻叹一声, 声音淡淡地和她说,这个沙发不够软不舒服。 灵犀会凑近过去吻在她的唇瓣, 和她说等一下, 起身拿了睡衣进浴室,再出来后,灵犀揽着秦岁,两人再一起靠进沙发里, 秦岁会窝在她的怀里, 换个舒服的姿势。 这时灵犀问她舒服了吗,秦岁会笑一下, 和她说,想你了。 灵犀推门进去,如果秦岁光着脚躺在落地窗边的躺椅里,一晃一晃的拿着厚厚的剧本,那么她就不会注意到灵犀的回来。 灵犀会洗了手轻轻地靠过去,站在她的脑袋后,又不那么轻的微低着头吻她的额头。 如果秦岁眸光微的一闪,那么秦岁会顺势攀上灵犀的脖颈,把人拉的更低,吻住她,还会抵着唇齿间的唇瓣咬住她。 这种时候,通常会吻很久,也会保持这样的姿势很久,秦岁还会顺着轻轻的咬着她的下颌。 躺着那方不管怎么样都是又轻松又不费力,躺椅的靠背恰好的支撑着脑袋,双手只需要一点点的力气,身后的那个人便会被迫的,不自主的随着她弯下身来。 直至,躺椅不断往一边倾斜,灵犀越来越重的呼吸落下来,脸颊也因为这样的低头而变得红润。 秦岁就会放开她,灵犀得到喘息的机会,会因为惯性向后退半步,但又被秦岁牵着手,拉到她的身侧来。 灵犀便会什么也不顾的坐在毛绒的地毯里,软乎乎地靠在她的腿上,长发被灵犀压在脸下,有些凌乱又碍眼,但是秦岁会笑着帮她一点点的拨开,又轻轻地从她的脸颊下拨出来。 接着是秦岁的指尖没入灵犀的发丝里,作梳的帮灵犀理顺头发。 如果灵犀站在她脑后吻下来时,秦岁的眸光顿了好一会儿才会聚焦,那么代表秦岁正沉浸在剧本的最高情节里。 那时的秦岁反应会慢许多,灵犀会沿着她的额角慢慢吻下去,柔软的唇瓣甫一贴着她的眼睛,秦岁会因为这道酥痒阖上眼。 周围静静的,这样的姿势也会保持一会儿。 片刻后,薄如蝉翼的睫毛微微的颤动,灵犀微的离开它,秦岁睁眼望着灵犀,眼底的清明被照亮,那时灵犀便知道她出戏了。 秦岁看着她会浅浅地笑一下,和她说你回来了,灵犀也笑说我回来了,接着秦岁会把手里的剧本递给她,说眼睛好酸。 灵犀会笑着先不接她的剧本,双手从秦岁的脖颈和膝盖处穿过去,将人抱起来,走向另一侧宽大的贵妃沙发,再拥着她一起倚靠进去。 而后灵犀拉着她举着剧本的手到胸前,一手把剧本接过来,一手握住她的手,吻在唇边。 秦岁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灵犀说闭眼,她就会闭眼,之后灵犀会按着剧本上秦岁做出标注的段落,继续往下念给她听。 缓缓的语调,熟悉的声音,喜欢的人,这都会让秦岁往她的怀里窝的更紧。 直至在某一个稍许平缓的情节段落,灵犀蓦地停下来,四周静的能听见她们的心跳声,那时灵犀会伸手捂住她的眼睛,低下头来吻她。 很轻很轻,又仔细地半分都不会错过。 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声响在耳边,灵犀掌心下秦岁的眼角微扬,又带着那么一点点的红。 那时灵犀会在秦岁耳边说许多的话,叫无数遍秦岁的名字,叫她岁岁又叫她秦老师又半低着声叫她秦岁。 秦岁不会回应她,只有断断续续不受控地声音落在灵犀的耳边。 那时的秦岁又软又可口。 气力耗费一尽,秦岁会窝在灵犀的怀里,半阖着眼,秦岁不动,灵犀也不动,包揽了所有的售后。 秦岁搭在她肩膀的手会顺着摸上去,捏住灵犀的脸颊,再哑声的说一个水字,灵犀会微直起身去拿放在一边的水。 秦岁不会立即睁眼,会反应一会儿,灵犀星星点点的吻又落下来,她才会懒懒的微掀起眼睑来看她。 灵犀再笑一下,把水杯送到她的唇边,稍许的倾斜,只需要保持那个姿势,秦岁会就着她的手喝水。 落地窗外是远眺能看见的江边,落日的余晖洒在江面,披上一层柔光。 夜晚江边会亮起昏黄的街灯,远远的又若隐若现的,像是黑夜里的星灯。 灵犀做了饭出来,会蹲在贵妃椅旁看她,那时灵犀总是会犹豫,是叫醒她,还是再等等,让她多睡会儿。 但不知道为什么,秦岁总能察觉到她的出现,须臾后会伸出手来勾她的脖颈,灵犀重心便会随着前移。 脚尖往前垫,后脚跟悬在半空,秦岁会睁开眼笑着问她又学做了什么菜。 灵犀回答后,秦岁低低地笑,又吻住她。 灵犀会前倾,会站不稳,会脱离不出她的吻,会抵不住的半跪在地上和她将这个吻延续下去。 吃饭时她们会在饭桌上商量好饭后的活动,敲定下来,饭后秦岁会去收拾碗筷。 如果是想看电影,灵犀会去影音室把影片挑出来,设备打开,灯光音效都调到她们满意的状态。 如果是想出去逛个深夜的超市,甚至没有目的的散步,灵犀会先回卧室换身出行的简装,再为秦岁准备好口罩和帽子。 接着秦岁从厨房里出来,灵犀会跟在秦岁的身后,跟着她又回到卧室。 秦老师让她挑衣服,灵犀就挑衣服,秦老师让她挑口红色号,灵犀就挑口红色号。 口红色号挑定,秦岁会让她来涂,但不是每一次灵犀都能完整无缺的涂完。 毕竟,谁能抵得住女朋友那么近的唇呢。 而后秦老师会当着灵犀的面褪去身上的睡衣,换上她挑的衣服,有时候是长裙有时候是宽松的T恤,也有些时候是别的。 但也不是每一次,秦老师都能完整的换完衣服。 裙身的背后会裸露出大片的白皙,秦岁会一手束着头发让灵犀帮她系上去,或是帮她拉上去。 灵犀话是听了,动作也是想那么做的,不过总会有系到一半就吻在她的脖颈上,又拥住她。 于是换上的裙身,又反向的往下坠。 从肩膀滑至腰间,最后落在脚背。 秦岁会无奈的笑,会捏着灵犀的耳垂问她还想不想出去。 那时灵犀又舍不得出门了。 这时会有两种情况,一种是秦岁会由着灵犀, 由着她变动的心思,半掀起她的衣服也就不出门了。 还有一种是,秦岁会半眯着眼,不说话的看着她笑,唇角弯起的弧度很小,又带着似有似无的笑。 气压无形的散出来,像张开的一张网。 这时灵犀会动作停下来,脊背有些僵,干干的看着她笑,还会蹭蹭鼻尖,讨好又心虚。 灵犀会不由自主的想往后退,但又舍不得退。 秦岁会那么看她好一会儿,等着灵犀抵不住她的目光,向她认错。 秦岁会让灵犀起身拉她起来,两人面对面的站着,秦岁姣好的身形会更清晰,灵犀脖颈处的绯色会逐渐蔓延到耳尖,热意涌上去。 灵犀会忍不住想靠近她,但秦岁的时机总会把握的刚好,会轻又能让她听见的冷笑一声,再缓又淡地问她想干嘛。 这时灵犀便不敢动了。 接着秦岁会让她把坠至脚面的裙身再重新捡起来,再为秦岁穿上,又系上。 全部做完后,一直到玄关临要拉开门时,秦岁又会回身吻在她的耳尖,又不轻不重地咬一下,又贴着她的耳边,低低地和她说一声乖。 随后拉开门,在外面透亮的光落进来的瞬间,恰好的迈出去一步,恰好的让灵犀控制不住的手揽了个空。 那时,灵犀会很受折磨。 心痒的不行,心尖都在颤,全身上下像是被电流导过。 灵犀会欲哭无泪的追上去说岁岁我错了,秦岁会回过头笑着说你没错。 那么,如果一开始,她们就选择在家看电影的那个活动,那这其实也是有缘由的。 起初约会,灵犀会订深夜的电影票,特意选个人少的影院,人少的影厅。 电影快开始了她们慢慢的进去,穿过阶梯,走到后排的正中,刚坐下的瞬间,影厅的灯就会灭掉。 灵犀第一次和秦岁看电影,那部电影是之前秦岁休假友情出演的,所以镜头很短。 秦岁懒懒的靠着灵犀,灵犀揽着她的肩,给她当支撑点。 因为秦岁的镜头很短,灵犀又不确定她什么时候会出来,所以从影片的开始灵犀就看的特别认真。 认真到,每一个出现的脸她都会仔细的看一眼,发现不是后又挪开视线。 也以致于,美人在怀,频频向她投来的目光,灵犀都没有半分的察觉。 终于电影里秦岁出现了,给女主做了个助攻,画面就一闪而过。 那段剧情在女主和男主感情情节里最高的位置,或者说是最后一点火星,点燃了他们。 男主表白后,导演给了女主一个特写,拍摄的手法用的好,女主又有演技,自然就会在观众的眼里加滤镜。 灵犀望着电影里的女主,心里却在想刚刚秦岁穿露腰吊带搭小罩衫真好看,御里御气的,又欲里欲气的。 灵犀笑了一下,其实是很浅的笑,但秦岁离她那么近,怎么会注意不到呢。 但秦岁什么也没说,直到她们离开影院回了家,门关上的瞬间,秦岁问她觉得刚刚那部电影怎么样。 灵犀点头说挺好的,又觉得秦岁能去友情出演,肯定不会差,又补上一句非常好。 秦岁点点头,让灵犀先去洗澡。 等着灵犀再出来时,秦岁换上那一身电影里的衣服,御里御气又欲里欲气把灵犀抵在床间的时候,灵犀不仅知道了那是秦岁的私服,也知道了秦岁问她那话的意思。 灵犀和她解释,不是女主好看是她好看,笑也是因为她。 灵犀笑了一下吻她,又说岁岁怎么办有点酸,秦岁看着她微微一笑,回她说还有更酸的。 秦岁很满意,满意到让灵犀说了一遍又一遍,御里御气又欲里欲气的让她腿软的不行,也酸的不行。 于是第二次看电影,正好《秋雨》上映。 选择秦岁主演的电影,这点总不会重蹈覆辙。 灵犀给全公司都发了《秋雨》的电影票,包场式组团观看。 后来灵犀等了好久,终于有一天晚上订了夜场人少的票。 俩人坐在影院里时,秦岁还有些无奈,毕竟剧情秦岁都知道,但女朋友想看也就由她了。 电影剧情虽然是难得的一部围绕大女主的主线,但被女主人格魅力折服的配角一个又一个冒出来时。 渐渐的,灵犀也有些体会到上次秦岁的心情。 明明知道只是部电影,明明理智觉得也没什么,但就是两个人又幼稚又控制不住的有些微妙。 这次灵犀也没说话,回到家也没说什么,晚上俩人躺在一起准备睡觉的时候也没说什么。 直到秦岁关了灯,靠在她怀里,环着她的腰问她有没有闻到什么味儿,灵犀说没有,秦岁又说你好酸啊小卫总。 那一瞬间,俩人重复了上次的情形,不过位置颠倒,酸与被酸。 后来灵犀总结说电影院这种地方不适合她们,有什么也不能当时就说出来。 影片下映后,上了线上,灵犀购买下载下来,俩人在家里的影音室把两部又重新看了一遍。 这次俩人舒舒服服的窝在沙发里,开着凉爽的空调,围着小毯子,灯光有些暗偏柔和,又能让她们看清对方的眼神。 灵犀会看着看着说秦老师你怎么还没出来,又会说这个男主这么追人不行,还会说秦老师你那身私服御里御气又欲里欲气。 秦岁会笑着吻她,会和她讨论剧情,会说那时在剧组好笑的事情。 最后秦岁会抓住重点,说原来你喜欢我这样穿,灵犀会笑一下,说是你我都喜欢。 看《秋雨》,灵犀会夸电影里她的穿着眼神甚至微微轻挑的眉眼,从头发丝夸到脚后跟。 最后灵犀会感慨的说配角都喜欢你才对,你就是这么好啊。 最后电影结束,秦岁关掉电影,吻住她,也和她说但我是属于你的。 观影方式改变了,观影过程也确实随着改变了。 不过唯一不变的还是俩人拥在一起,能更自由的做更多的事。 比如…… 后来俩人一致决定,观影活动从此固定在家里独立的影音室。 就这样,夏去冬来,又春去秋来,她们在一起几年后,秦岁又接了新的剧本,进了组。 灵犀还是一有时间就飞去找她,秦岁也会抽出时间回来陪她,给灵犀不定时的惊喜。 春节前,秦岁告诉她快杀青了,灵犀撑着一口气把事情都处理完,先飞了她们准备去度假的地方,安排妥当后才飞剧组。 【秦欢在参加某档生活综艺的节目里高调展示求婚戒指。】 秦岁还在拍戏,灵犀看了一眼手机被微博跳出来的消息所吸引。 啊,求婚戒指。 灵犀点进热搜,果然登顶了热搜第一,为了吸引流量甚至还有娱乐号放了几张戒指的高清大图。 戒指确实挺闪的,灵犀笑着点了个赞。 撞求婚,还好没撞求婚戒指。 “看什么这么开心?” 秦岁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灵犀的身侧,微偏着头看她。 灵犀握着手机的手转了转角度,屏幕面向秦岁,把手机递给她。 灵犀说:“没什么,看了个热搜。” 秦岁看了一眼,指尖划过屏幕,又把戒指的图放大,半晌后说:“真好。” 灵犀把手臂上搭着的羽绒服披在秦岁的肩膀,又将人围住。 灵犀一闪而过的笑意从眼底划过,转眼间就消失不见。 烫好的热水袋放在秦岁的手心,灵犀拉着她往休息间走。 远远的有人看着,似乎是粉丝,看见她们俩牵手比谁都开心,甚至还控制不住地摇了摇同伴的肩膀。 灵犀余光扫一眼说:“怎么没清场?” 秦岁也随着她的目光看,继而又笑了一下:“清什么场,小卫总忘记了?” 灵犀为秦岁推开休息室的门,回过头说:“忘记什么?” 秦岁看她一眼没说话,先进了休息室。 休息室里的空调开的很足,甫一进来融融的暖意贴着脸边拂过。 助理在门口守着,灵犀关了门。 秦岁斜靠进沙发里,灵犀把一旁的电暖器打开,又去另一边拿保温杯给她。 灵犀几乎是才坐下来,秦岁身子一侧,两腿都搭在灵犀的腿上。 动作自然又流畅。 灵犀拉开她黑色长靴的拉链,把靴子里贴着已经有些凉的暖宝宝贴拿出来,揉着小腿。 秦岁长时间站立的疲劳感忽的涌上来,又被灵犀的按摩手法所缓解。 秦岁靠的更舒服了,才眼睛半眯着的说:“她上次找你搭过话。” 灵犀手里的动作没停,想了想说:“哪次?谁?” 秦岁轻轻的笑:“你还说人奇怪。” 灵犀想了很久,才反应迟钝又迟钝的说:“说是你粉丝的那个人?” 灵犀回想起,去年九月秦岁拍杂志封面,灵犀正好也去那边出差,于是特意把工作往后推,陪着一起。 后来秦岁去拍摄,灵犀出去接工作电话,回来的走廊上遇见一个女人突然挡在她面前,神情激动又紧张,说什么是她的粉丝,又摇头说不对,是秦岁的粉丝,说着说着又说是她们俩的粉丝。 灵犀觉得这人很奇怪,淡淡地看她一眼绕着走了。 秦岁拍摄结束,在化妆室休息,灵犀把这件事和奇怪的人说给她听。 听完后,秦岁却弯着眼睛笑起来说:“所以你就这么走了?” 灵犀古怪的说:“是啊?连是不是你的粉丝都不知道,这不是很奇怪吗?” 秦岁笑的有些无奈,她说:“我的口红呢?” “在包里,”灵犀把包拿来,又把口红拿出来给她,“怎么了?” 秦岁没说话,转身凑近身侧的全身镜,补了补色。 随后秦岁回身来问她:“这颜色好看吗?” 灵犀正要说话,秦岁又说:“走近点。” 灵犀就走了过去,是哑光雾面的正红色,灵犀一点抵抗力都没有。 灵犀说:“好看。” 秦岁笑了一下,一手把灵犀又拉近,半拉低她的领口吻在她的锁骨。 秦岁保持这个动作有几秒,起身后整理灵犀的衣襟笑着说:“是挺好看。” 后来结束要离开时,灵犀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圆领短袖下的红唇若隐若现的,又只露出边缘的一小角,不仔细看不会注意。 然而灵犀在走廊的拐角再一次遇见之前奇怪的女人,她先是看见灵犀愣住,接着看见走在灵犀身旁挽着灵犀手的秦岁,眼睛睁大,垂着的手忽的收紧又交叠在一起。 她笑着过来说:“秦老师好,卫总好。” 秦岁也笑:“你好。” 灵犀依然淡淡地点头,算是回应。 她说:“秦老师我喜欢您很久了……” 声音还没停,灵犀微眯着眼看她,她猛地顿住,张了张嘴改口:“不不不,我的意思是秦老师我是您的粉丝。” 灵犀的视线又从她的身上划过。 她搓了搓手,不好意思的说:“秦老师我能找您要个签名或者合照吗?” 秦岁笑了一下说:“可以。” 她拿手机站在秦岁的侧边和她自拍,拍完后,秦岁也真的给她签了名。 灵犀总觉得女人的笑都要扬到耳朵根了。 接着秦岁和灵犀继续往外走,女人把手机捂在胸口目送她们离开。 灵犀感受到她的目光,要走过拐角时,回头看了她一眼。 女人正在反反复复的看合照,两手又在屏幕上向两边划,似乎是在放大照片。 接着不知道看见了什么,突然“啊”了一声,又飞快的望了这边一眼,再接着走廊的拐角挡去灵犀的目光,身后却传来更大的“啊”声和“救命”声。 于是,灵犀认真的和秦岁说:“这还不奇怪吗?” 秦岁低低地笑,看她的目光柔柔的,也说:“奇怪。” 门外响起的敲门声,让灵犀回了神。 灵犀拿了新的暖宝宝重新贴进去,又把拉链拉上,将秦岁从沙发里扶起来。 刹那间,灵犀蓦地想到什么,后知后觉的笑起来,她说:“秦岁你怎么这样啊。” 秦岁说:“哪样?” 灵犀指了指自己的锁骨,又说:“那个红唇印。” 秦岁微微的挑眉:“不好看?” “好看是好看。” 秦岁又问:“你不喜欢?” “喜欢。” 秦岁笑了笑:“那怎么办呢,今天我没用那支口红。” 灵犀蓦地也笑,不再说话,主动靠过去吻住她。 最后一场拍完,秦岁从剧组的杀青蛋糕后出来,灵犀把准备的花束送给她。 灵犀说:“杀青快乐,秦老师。” 秦岁接过去,闻了一下也说:“约会快乐,女朋友。” 当晚,俩人飞到度假的酒店,秦岁洗了澡出来,屋内暗暗的,只有浴室外的角落里有一盏淡黄的小路灯。 拐角处也有一盏,秦岁走过去,再向前的走廊里又有一盏。 秦岁一直跟着它走到客厅,所有的灯又同时熄灭,陷入黑暗里,眼睛不适应微阖的瞬间有一只手握住她。 灵犀说:“是我。” 秦岁笑了一下没说话。 灵犀带着她走到正中的位置,问她:“准备好了吗?” 秦岁偏着头问:“是什么惊喜?” 灵犀说:“不知道,要你看了才知道。” 秦岁笑着说:“准备好了。” 她尾音落下来的刹那,有光亮起来。 偏柔的氛围灯,有些暗的星空灯,很淡的香薰蜡烛。 光晕交错,划过秦岁的眼睛,又一同落在她头顶,璀璨的银河,闪亮的星辰里。 灵犀看着她笑了一下,单膝跪下来,掌心里放着一只闪闪也带着光亮的戒指。 灵犀说:“岁岁,我们结婚好不好?” 秦岁微低着眼看她,唇角弯了弯:“还有呢?” 灵犀说:“我离不开你。” 秦岁依然说:“还有呢?” 灵犀说:“我爱你。” 秦岁笑起来:“有多爱?” 灵犀也笑:“爱到你不和我结婚,我可能会死。” 秦岁弯腰捏住灵犀的脸:“死什么死,换个词。” 灵犀的声音有些轻又柔:“非你不可,只能是你。”灵犀顿了顿又叫她:“岁岁。” 秦岁很轻的笑,直起身,伸出手说:“好。” 灵犀把戒指拿出来,给秦岁戴上,低头吻在她戴着戒指的手,热气弥漫,灵犀说:“秦岁,我爱你。” 但秦岁却伸出另一只手,五指张开,露出掌心里同样闪亮的戒指。 秦岁弯身下来,也单膝跪地,她说:“好巧。” “我也非常爱你。” “我们结婚吧,卫灵犀。” ------ 作者有话要说: 平行世界就结束啦,写太多好像也不太好,但是我又想把她们的相处写一些出来给你们看看,最后用了这样的方式。 番外最后的还有一章原来世界的番外。 然后是上一章最后的情节我改了两版,当时手快看了第一版的小可爱也可以回去看看第二版,只看了第二版的小可爱……那就只看了第二版吧^_^ 第74章 三千世界(完) 阳光明媚, 气温正好, 灵犀靠在树下,风吹过,枝桠上如雪的梨花花瓣缓缓飘下来,落了她一身。 身边拿着菊花的人们陆陆续续的从灵犀身边走过, 却没有一个人能看见她。 “这个陵园好大。” 头顶传来很轻的感慨声, 但很快站在树枝上的人随着花瓣落下来,明明她落的很稳, 灵犀也仍然伸手护住她。 岁感受到灵犀揽在她腰间手,笑着说:“所以你把我葬在这里了?” 灵犀看着她也笑了一下:“不是葬你, 是那时的沈岁。” 岁靠过去,抵着灵犀的下颌:“沈岁不是我吗?” 灵犀又笑:“是你是你。” 岁半倚着灵犀, 从树叶间隙里透过来的光斑落在她的脸上, 她轻轻地眯了眯眼睛, 她说:“真的会有人来吗?” 灵犀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岁偏头看灵犀说:“你那时是怎么想的呢?” “什么怎么想?”灵犀想了想说:“你是说器官捐献吗?” 岁抬手把躺在灵犀头顶的花瓣放在手心,嗯了一声。 灵犀环在她腰间的手收紧了些:“也没怎么想,我只是想有人能代替我陪着你而已, 每年有人来看看,带来新的花束, 又除去旧的杂草。” 岁看着灵犀好一会儿, 很轻的吻在她的唇瓣:“即使沈岁只是我的一缕魂魄吗?” 她湿润的热气拂过唇角,灵犀也重复她的话:“嗯,即使只是你的一缕魂魄。” 灵犀余光扫过,又说:“岁岁有人来了。” 是一家三口, 他们在沈岁的墓碑前停下来, 女人把手里的花束放下去,男人蹲在旁边仔细地除去杂草。 女人牵着小女孩的手蹲下去和她说:“你看, 就是这个姐姐救了外婆的眼睛。” 小女孩摇摇晃晃地面对墓碑低头鞠了一躬,声音糯糯的说:“谢谢姐姐。” 女人说:“小颖以后也会代妈妈来看姐姐吗?” “会的!”小女孩又看向墓碑:“姐姐,以后我每年都会来看你。” 清脆的声音伴随着风声,梨花飘雪,洋洋洒洒地飘过去。 岁轻轻地收回指尖,又摩挲着灵犀的脸颊。 灵犀笑了一下,在她说话前吻住了她。 这个吻持续了很久,久到灵犀再睁开眼时,原本寂静的耳边却响起闹市的喧嚣。 她们站在闹市往来的街巷之中,身边往来人无数,又没有人能看见她们。 前方随风飘动的酒旗分外显眼,上面是字形飘逸的一个“清”字,即使灵犀离那里还有些距离,也闻得到它久久不散的酒香。 她看着灵犀笑:“陆大人可还记得这里?” 灵犀眼底盈盈的笑意将她柔柔的包裹着,嗅着酒香低低地唤她:“殿下。” “是广陵,是你的封地。” 两人相视一笑,灵犀握住她的手向前走:“我怎么会忘呢,大泰八年丰收的第二月,你亲自为酒楼题字,取名清陵。” “而他家的酒,又名’清陵酒‘,正是因为广陵的富饶,才能精粮酿醇酒,闻名整个大泰。” 灵犀停下来定定的望着酒楼高悬的牌匾,往日的画面又浮现在眼前。 是她衣袖拂动,行云流水写下的飘逸字形,也是她收笔尖锐饱满又留有余力的气势。 她们随着周遭百姓的叫好声,一道饮下的清冽甘甜酒香又涌上心头。 不知道为什么灵犀有些感慨,她想抱住身旁的人,甚至想和她说声还好,她们还能回到这里又一同饮下这盏酒。 岁笑了一下,问她:“准备好了吗?” 灵犀说:“什么?” 但下一息,有酒楼的跑堂迎上来,殷切地邀她们进去,又为她们领路。 啊,能看见她们了。 岁问他:“还有雅座么?” 跑堂爽朗的答:“有,客官您里面请,今日您可来对了,今日酒楼正好请了说书先生。” 灵犀闻声说:“那先生今日讲什么故事?” “一看二位就不是广陵本地人吧?广陵公主二位可知道?” 两人很轻的笑,又互换了道眼神答:“知道。” “今日讲的正是广陵公主当年为广陵做出的功绩,运气好您兴许还能听见公主为酒楼题字的故事嘞。” 跑堂将她们带入雅座,灵犀点了几道下酒菜,又吩咐上最好的清陵酒,就让人退去了。 跑堂甫一离开,两人又笑起来。 直至口感醇厚绵柔,又带着回甘的清陵酒入了喉,灵犀才缓缓地吐出热气说:“真好。” 酒楼里的说书先生正在同众人讲诉大泰七年,长公主平定都城叛乱和驸马一道回了广陵,兴修水渠,又重农耕,自此广陵收成年年涨,岁岁富饶。 岁抿着酒,微微撑着下颌:“原来听后人讲诉自己的故事,是这种感觉啊。” 灵犀为她斟酒:“什么感觉?” 岁握住灵犀的手,笑了一下:“好像又回到那时你陪伴着我的每一日。” 灵犀看着她也笑:“这次我能陪你更久,陪你到没有尽头的每日每夜。” “啪!” 拍案木拍在桌上,发出一道脆响。 “不过说起来,咱们驸马爷还十分惧内哩。” “据说,只要长公主的一个眼神,不论什么事情,咱们驸马爷即刻就缴械投降了。” 说书先生这话音还未落,酒楼里众人皆是一笑。 “咳咳咳。”灵犀一口酒呛了出来,“这种感觉可不太好。” 岁轻轻地笑了一声,为她擦去下颌的酒渍:“怎么不好?” 灵犀还没有回她,酒楼里有人继续说:“哈哈哈,先生此言矣,驸马那是宠爱疼惜公主,怎么能说是惧内?” “是啊是啊。”有人接话道:“驸马与长公主恩爱两不凝,可是一段美好的佳话。” 说书先生显然也来了兴致,抚了抚长须笑道:“据说驸马征战在外时,曾击退来犯边关的大周,那日风沙肆虐,什么也看不清,驸马用巧计折损敌数量过半,唯独留了将领性命让他们回去复命。” “好巧不巧的这将领里就有大周最疼爱的小公主,大周是马背上的民族,就算为公主也是从小习骑射之艺,但那次之后接连败在驸马手下。” “后不知怎的,败着败着,终有一日送来的战帖里,居然染了香,战场上大周公主也直言只要驸马跟她回大周,就与大泰交好再不侵犯。” 说书先生说的声情并茂的,就差把手里的惊堂木当作那封战帖了。 说到这里还停下来,不紧不慢的抿了口茶。 灵犀转头迎上岁笑盈盈的眼睛,有些无奈。 说书先生在众人的催促下又说:“后来,这事传到长公主那里,长公主殿下连夜休书一封,命暗卫送与驸马爷。” “收到信的当日,驸马爷即刻就离了营,没有人知道那几日驸马爷去了哪儿,只知道驸马回来的第二日,就率兵与程将军左右夹击,一举击溃敌军。” “后来有传言说,驸马爷是被殿下一道休书招回了府,还被罚跪在内室。” “于是驸马爷为了平息殿下的怒意,火速击溃了敌军。” 说书先生声音将停,酒楼里竟响起稀稀落落的掌声,还夹杂着克制不住的笑声。 一时之间,整个酒楼谈笑声起,好不热闹。 灵犀哭笑不得,一饮而尽看着身边笑的斜斜地倒在她怀里的人说:“殿下,这就是您当初的一番好计谋。” 怀里的人笑的眼角都有些泛红,靠在灵犀的胸前好一会儿才抬起眼来看她:“怎么,驸马爷不喜欢?” 她手指轻点在她的心脏,一下一下的说:“惧内,被罚跪,又为了平息我的怒意,这些哪点不好?” 即使隔着衣料,灵犀也能感受到那细小的,如羽毛扫过的轻颤。 灵犀只得说:“好,都好,没有不喜欢。” 然而当年的事实其实是,灵犀一开始就知道对面的将领里有大周公主,本来是想让大周知难而退,谁知道后面反而激的人越来越激进。 那时赵清岁虽不在她身边,但她们日日传信,赵清岁自然也对战局了如指掌,后来赵清岁让灵犀将计就计,配合她与程将军的大军一道击溃大周。 所以灵犀消失的那几日,并不是回了广陵,而是赵清岁率兵到了边疆,灵犀不放心她,于是命队伍休整避战,设陷阱之际去了赵清岁身边。 怀里的人笑够了,停下来看她,半弯着眼睛勾着灵犀的脖颈往上,又俯身贴在灵犀的脖颈,她说:“那这个也喜欢吗?” 声音很轻,尾音稍稍的上扬,带着笑,接着脖颈有细微的刺痛感。 传闻里所谓的灵犀被罚跪在内室自然是妄语,但只有她们两人才知道,那夜她留在灵犀肩后点点的吻痕和厮磨的咬痕才是真的。 酒香穿喉而过,视线里飘渺模糊的雾气散去。 她们又回到了天外天,岁靠在灵犀的怀里,她们一起坐在古树下,天边的余晖洒在她们的侧脸,身影汇在一起,又融为一体。 灵犀望着天边,又望回来,想了很久才笑着说了声:“真好。” 岁低低地笑:“什么真好?” 灵犀微偏着头看她,眼睛里的光芒忽闪忽闪的:“不论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我都会一直在你身边。” 岁笑着问她:“会很久很久吗?” 灵犀说:“对,很久很久。” 岁很轻的笑了声,握着她的手,指尖点在她的指骨,她说:“这算是你的承诺吗?” 灵犀蓦地笑起来,微微的站起身,又单膝跪下,将她的手放在自己跳动的心脏上,一字一字的说:“是,是我最真挚的爱意,也是我最坚定的承诺。” 岁也笑,低头吻在她的眼睛,与灵犀签定这誓约。 余晖落尽的最后一刻,古树为证,记录下那一幕的瞬间,是只属于她们彼此的瞬间。 ------ 作者有话要说: 真的完结啦,感谢大家~ 我们有缘再见~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