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铃》来自www.wshlou.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茶铃》作者:米闹闹 文案: 千茶做梦都想把旋离娶回家,从前是,现在是,当她知道一些真相后,还是没出息的想娶。 妖族第一美人,只能是她的,只能和她牵手,和她亲亲,和她亲密。 第1章 楔子 “你说你肯嫁给我,难不成是骗我的?” 这是千茶闭上双眼时说的最后一句话。 而后她便什么都听不见了,没有喊声,没有刀剑声,没有风声,也没有旋离的声音。 在意识全然消失前,她似是听见旋离哭了,低沉却痛心,抱着她的手还颤抖着。 旋离一口一声地求她,问她,问她有什么法子。 她哪有什么法子。 只是旋离这样哭,她又有些心疼,难受的很。 她还是头回听旋离哭呢。 都说死前,都会回顾这一生,回想遗憾。 想来她这辈子也挺简单,没什么好特别回顾的,至于遗憾。 大抵是有的吧。 她还没将旋离娶回霍山呢。 还有,她想知,旋离为何会要了她的命? 第2章 六月初十,狸族三殿下大婚,霍山一片流光溢彩,气派非凡。 霍山自三百年前大殿下女儿满月,便再也没有这样热闹过,这婚车才至霍山山脚,霍山里的小妖们便喜乐乐地瞎吆喝起来。 妖族的婚宴不同其他族,没有那么多礼数,狸帝为了这婚事,已然将能想到的花卉树枝琉璃珠宝全挂上,隆重到连角落里讨吃的小狸猫,都听闻了这场盛会。 这场婚宴整整热闹了七日,这七日狸帝大赦狸族,有罪的没罪的,有钱的没钱的,全都能不花分毫讨口好吃的。 这盛典大家自然是开心的,甚至暗自希望狸帝剩下的五位儿女们全娶了全嫁了。 这开心的不仅又这些小妖们,狸帝最小的女儿酉千茶也喜乐得很。 这喜乐不仅为着自己的哥哥娶了位漂亮嫂嫂,还为的能趁狸帝松懈之余能逃出霍山。 狸帝这几年管她管的紧,两百年间竟不准她离开霍山半步。 说是两百年前她生了一场大病,她那时也是有些印象的,大病初愈她身子不支了好几天,身上也添了许多伤,而病时的一切记忆全没了。 她娘亲告诉她,她病时烧坏了脑子,所以不太记得事。 她娘亲还说,她身上那些伤是她病得狂时,自己挠的。 后一条酉千茶自然是不信的,那些伤疤深浅不一,浅的不说,深的那些像是被刀狠狠刮过,她自是觉着不会对自己下这样的狠手,她想,定是她病时不听话,被打了。 这些伤治了几年也就痊愈了,只是腰间处有一条红褐色的伤疤,不管用什么药也难以消除,摸着不疼,却也光滑得很,像是长在她肉里似的。 索性这衣裙一遮也见不着什么,她同着伤疤挣扎了一段时日,便不再管它。 她从生到现在,狸帝就一直看着她,很少让她离开霍山,还总是吓她,说霍山外头猛兽奇多,让她稍大点了再说,可她一百年一百年地长大,狸帝却看得她越发紧,加上看守梨花池的考淡还时时盯着她,叫她无法离开霍山半步。 这两百年更甚,她问其缘由,狸帝只道她并未痊愈,需再修养几年。 几年复几年,两百年过去了,酉千茶愣是没能得到狸帝半句能出霍山的旨意。 这几日,她三哥大婚,看管她的小妖被劝着灌了好几杯酒,她随着热闹了六日后,终于在第七日天刚破晓时,抄了条观察已久小道,溜出了霍山。 出了霍山后,她闻着这周围的气息都不同了许多,想着自己这样就出来了,便乐得在地里滚了好几圈,滚着似乎觉着不够,又一跃窜到了树上,蹦跳着惹得树叶纷纷掉落。 脚踝上的铃铛随着她的上窜下跳铛铛作响,等她一跃落在地上,全身已然满是泥土。 于是她抬起腿晃了晃上头的铃铛,随着一声叮叮声,她全身的泥土便全然消失不见,干净得很。 这铃铛很是神奇,似乎专门为净化她而生,她大病一场后便戴在脚上,铃铛通体银色,里头有两颗小珠显的是玉石之绿,一道红绳左右穿着栓在她的脚踝上,可爱得紧。 她病醒时,她娘亲曾试图从她脚上取下这铃铛,但她哭闹着怎样都不肯。 这东西她很是喜欢,它发出的声音她也很是喜欢,最厉害的是它叮叮两声,全身都干净了,不沾一点尘土,她身子都不用洗了。 滚爬了两刻钟后,千茶便觉着无聊了,微风从树叶梢间缓缓吹过,日光托起林间朦胧的一道雾,她伸手抓了一些尘土在手里捏碎,竟不知该去何处。 这两百年来,她一心想着要离开霍山到外面看看,三哥的大婚她也踌躇了许久,甚至偷了大哥最爱的陈酿给考淡,结果这出来了不到半时辰,她便腻了? 从小娘亲教导她做事不能半途而废,不能一时兴起,她想着,她这样到底算是半途而废么? 至少没想着现在回家,只是没想好去处而已,所以不算着半途而废。而她这个计划实实的是计划了好几月,也不能算着是一时兴起。 千茶宽慰了自己一番后,心情突然又大好了起来。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了脚步声,她不做多想,一跃跳到了身边的树上坐着。 来的是一狐一鼠两只小妖,千茶靠着树干,双腿悬着,随手折了树枝在手中转动。 两只小妖近了,说话声便也近了,千茶闭上眼再睁开,籍眼被打开。 这籍眼乃天地之活眼,需要时,闭眼再睁开它便能出现。籍眼见妖认妖,见神识神,不论妖神,修行足够千年,便可得此术。 天地之间,人,神,妖不计其数,那些有修为的也甚多,能够一眼识别的还好,但可惜这千万年下来,子生孙,孙生子,各族人,不论真身还是人形,许多身形相差并不大,长相又差不多,很难辨认出,这籍眼便因此而生。 有修行的一族,会在生来时,在额头上纹上名姓,纹上家族,并隐去,此名为籍谱。待满千年修行,籍眼自然被开启,这名姓族的籍谱,也会随着籍眼被打开。 千茶瞧了一阵,未见这二妖额头有何变化,便又闭眼将籍眼收了起来。 她心里念道:“原来是小修为的妖。” 两妖越走越近,正说着昆仑山大祭之事。 小狐问:“西王母是今日大祭么?” 小鼠答:“是。” 小狐又问:“昨日我听三青鸟大神于西方鸣叫,才恍然此事,这几日我们且避开些。” 小鼠:“所言极是,三青鸟鸣,西王母至,我们这些小妖,自当小心些,免得成了青鸟大神囊中物。” 小狐怯生生地应了声,脚步也轻快了许多,仿佛后头有人祟祟跟着他们,可走了几步,她忽地又缓了下来,问了句:“话说,西王母座下最小的那只青鸟大神,娶了旋离大神了没?” 小鼠闻言捂嘴嗤笑一声:“没呢。”她回完左右观望了几眼,又小声道:“旋离大神百年前犯了事,正受着罚呢,西王母再是疼爱青鸟大神,也不能破了规矩。” 小狐狸听着哀声:“倒是苦情。” 两妖渐行渐远,树上的千茶憋着一口气也渐渐舒了出来,她瞧着两妖离去的道路,心中自是有了思量。 这大祭之事她也有所耳闻,不过她听闻的是自己狸族的大祭。 她出生到现在,狸族大祭过两回,一回是在她刚出生时,还有一回正巧在她病的那几年,所以她两回都没能见着。 听闻这大祭十分沉重,大祭三日全族不得进食,狸帝手持祭品需走遍霍山各处,最后将祭品丢于霍山西侧的虚妄海,以祭狸族先祖。 千茶那时在集市喝茶听书是听闻此事时,心里便十分痒痒,于是有生之年能见着这大祭,便成了她这几年的愿望,与出霍山这事并在了一起。 今儿是走了运了,她命里的两件大事都要实现,千茶想着,心中欢喜许多。 昆仑山此去不易,千茶一路磕磕绊绊,身藏迷毂寻山问路,最后终于在黄昏之际到达昆仑山脚。 昆仑山脚花草丛生,是一派纷繁的迹象,昆仑丛山,此刻安静得很,千茶绕过丛山丛林,终于寻着一处上山的路,光着脚便踩了上去。 都说凡人凡妖皆无道上昆仑,千茶此去却没见着什么阻挠,安安稳稳自山下而上,一路走来,未见什么猛兽,一颗悬着的心也宽了下来。 再行百里便见一团云雾,像是有人居住。 她从小在霍山,那儿山多树少,此次三哥大婚,狸帝也是托了许多妖神借了琉璃珠宝,才有霍山的珠□□象,而这昆仑山上自然而生的璀璨象,倒是让她涨了见识。 很是美妙。 觉着美了,脚步自然轻盈了些,像是怕被旁人听着她的声响,她对着脚上的铃铛嘘了一声,铃铛像是能听懂她的话,竟不发出声响。 踩着云道走着,软软的也不咯脚,千茶欢喜得很,便忘了此行的目的,扑腾到云里滚玩了起来。 玩着便忘了时辰,等到醒悟过来,回头已然不见来时踪迹。 这会儿她是真真迷路了,仙气所然,她从兜里拿出的迷毂也失了效,南南北北地转了片刻,便掉下了脚下的云里。 千茶道了声无用,便自己寻路去了。 大祭的缘故,昆仑山这五日皆为白天,千茶漫无目的地走了几个时辰,竟也没觉着这日头一直正好。 再翻过一座山,便见着一方瀑布,这瀑布自天而下,抬头竟见不着源头,水雾自瀑布边缘洒下,没多久,水雾便沾满了千茶的头发。 她用手撑着做了个帽檐的样儿,抬眼朝上看了眼,水雾挂在她眉下的睫毛上,串着倒像是透明的玻璃珠手串,晶莹剔透,可爱得紧。 这地儿她竟觉着来过。 可她怎么会来过这仙境,若是来了,是断不会忘的。 千茶放下手,朝着北方望了眼,仿佛那迷毂还在兜中,冥冥之中,有什么驱使她往那儿走去,似是在告诉她,那儿便是她的落脚处。 再走几百里,千茶便停了下来,眼前仍旧是一团云路,同刚才来时的道没什么分别,可她就是觉着,这儿应该要有些什么。 想着便朝前头又走了两步,心里记挂着这些,脚上的铃铛突然叮叮作响她也不知晓,只好奇地朝前走。 眼前山仍是山,水仍是水,千茶却觉着异样,她伸手在空中一扫,果然眼前的淡薄的云雾突然浑浊,可瞬间又消失不见。 她咬着唇大胆朝前一跨,却见面前的一方云雾忽然散开,接着将她重重包围起来,不过一口茶的功夫,她这一步,竟踏进了另一方天地中。 青石围绕的荷花池,傍竹林道道,不远处立着一座居所,房前水池旁种了一片扶桑花,花开正盛,簇簇向阳而生。 酉千茶被眼前所见震慑,微张着嘴自然地朝里走了几步。 水池边坐落一亭子,酉千茶走了几步,才发觉亭中木几旁坐着一位女子,正低眸写着什么。 千茶见着有人,不免激动起来,她朝着那方走了几步,却在亭外的石子路上停下脚步。 “洗净了再过来。” 忽地,有个声音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像是记忆里的一句话,吓得她立马乖乖站好。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裸露在外头的脚丫,是干净的模样。 抬头时,亭中女子已然不是片刻前的样子,手持着笔正偏头,正望着她。 好漂亮的女子。 千茶眨眼,瞧着竟挪不动步。 亭中女子全身玄色的衣裳,只白皙的脸蛋和手露在外头,乌黑的头发长至腰下,两股小辫子左右搭着系在一起,末尾出系着两根玄色羽毛。 她挽着袖子蹙眉看着十步外有些不知所措的女子,眼眸轻轻一闭,缓缓睁开。 玄衣女子淡然回神,不急不缓地放下手中的笔,从容地站了起来,几步从亭中走了出来,对着白衣女子微微屈膝低头,一抹客气的微笑恰到好处。 “旋离不知霍山七殿下来访,有失远迎。”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有话说 第3章 这千百年下来,都说神族的礼数最是周到,特别是西王母管制下的昆仑山,这么一见,确实如此。 狸族向来糙的很,活在山中,无论修行大小,都能勾肩搭背称兄道弟,千茶活了这么久,还未被人这样对待过,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她学着面前这位玄衣女子也对她僵硬地弯弯膝,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她这样笨拙,果然见玄衣女子捂嘴淡淡一笑。 “旋离。”千茶打开了自己的籍眼,将玄衣女子额头上的二字念了出来,她疑惑道:“为何只有旋离呢?你身居昆仑,名姓旁应要伴着神字才对。” 说话间,旋离已请她入亭,并挪了条木椅,千茶扶着便坐了上去,双腿蜷起一同搭在了椅子上。 旋离闻言只是淡淡一笑,从桌上倒了杯茶放在千茶的面前:“七殿下,请。” 千茶哦了一声,拿起茶喝了一口。 这喝茶间,她才恍悟自己方才有多失礼,哪有初次见面就指着人家的籍谱问东西的。 悠悠间,她听旋离道:“如你所见,我如今只是借居于昆仑山中这玄圃里,并非神位。” 千茶哦了一声,瞟见她身后的两根羽毛,好奇问:“你的真身是玄灵鸟?” 旋离嗯了声,给千茶又续了一杯。 千茶再次好奇:“幽都鸟族的鸟帝是玄灵鸟,你是幽都鸟族的么?” 旋离摇摇头,拿起一旁的笔:“不知。” 千茶笑了两声,方才才自省自己失礼,这会儿又这样一道接一道的问题,是为何意? 她撑着脑袋看着旋离的笔尖,清清嗓子道:“我多话了。”她抬眸看旋离:“第一次见旋离这样漂亮的女子,话便多了些。” 旋离写字的手一顿,淡笑,抬头对上千茶的目光:“七殿下也是难得一见的漂亮女子。” 这本是一句回礼的夸奖话,可千茶却不自知地傲了起来,她坐直身子几乎要将小腿翘到天上。 “是啊,我六哥也说了,他这千百年游玩山水之间,我是她见过最好看的。”她说着拿起桌上的茶一饮而尽:“没有哪个女子比我漂亮了。” 旋离低笑了一声,接着点点头。 这么几番对话,千茶心情大好了起来,她不是没见过陌生人,却不像今日这般,她平日也不是这般莽撞,也不似这样话多,只是这个旋离她觉着亲的很,她喜欢同她多说话。 这么的,她又打开籍眼看了眼旋离的额头,脱口一句:“你这旋离,只是名么?” 旋离抬眼稍稍看千茶:“嗯。” 千茶惊讶:“你没有姓氏?” 旋离缓缓写字:“没有。” 千茶对旋离的籍谱是真的好奇,她这么多年就没见过这样的。 这籍谱,能开得了的,定然是有修为之妖神,修行至少千年,而额头上一眼明了的有三,一为名,二为姓,三为族,像她酉千茶,纵列金色三排,一为千茶,二为酉,三为狸。 这旋离,她额头上,却只有旋离二字,无姓无族。 千茶从未听闻有妖神可脱离自己的家族独立修行的。 或许真有,只是她寡闻了。 想着她便点点头。 自己心里偷偷解释清楚了,她便放下此事,将目光投到了旋离的手上,这才恍悟,方才总觉着奇怪,原是旋离她用的左手写字。 千茶好奇地说了句:“你用左手写字啊。” 旋离淡淡地嗯一声,看着像是不想多谈此事,但还是举起右手,看着手心道:“右手从前受了伤,使不上力气。” 她说着稍稍动手指,千茶看着,确实是有些艰难,不太方便的样子,想来定然不是什么愉快的事,便笑着道了句:“你左手写字也这样漂亮,好让人羡慕。” 旋离淡然一笑,将右手放下。 千茶又问:“你写的是什么?” 旋离道:“西王母的祭天文。” 祭天文。 千茶突然坐直:“大祭!” 她才恍然,此行昆仑是为大祭,她倾身向前,问:“你可知,西王母现在何处大祭?” 旋离闻言朝西方望了眼,淡淡道:“阿图走了六日,今日大概在昆仑西侧。”她回头看千茶:“怎么了?” 千茶道:“我想寻过去瞧一眼,我活了八百岁,还没见过大祭呢。” 可嘴上这么说,却也不见她动弹几分,倒是以更懒的姿势靠在了椅子上。 “八百岁。”旋离重复她的年岁,又抬眼看她的籍谱,疑惑道:“七殿下仅八百岁,为何便生了籍眼?” 千茶调皮一笑,又是那一副骄傲的模样。 “我娘亲说了,我生来便不同,自带修为。”她乐得眼睛眯成一条线:“你别见我只有八百岁,但我天生便带了四千年的修为,话还不能说得全时,籍眼便开了。” 千茶一脸我天下第一特别的样子,惹得旋离又笑了。 像是要附和她的话,旋离停下笔,稍稍扬眉,道了句:“你探探我的修为。” 千茶听着,伸手放于旋离额头三寸处,接着像是触到烫手的东西一般,立马收了回来:“你没有修为。” 像是不确定,她又伸出手探了探,旋离淡然一笑,十分配合地靠近一些。 “你确实没有修为。”她收回手,惊讶地指着旋离的额头:“那你的籍眼是如何开的?” 旋离摇头道:“我也不知。” 千茶笑:“这样算来,你确实也特别,我六哥从小就说我特别,又好看又特别,现在我见你也是这样,同我一样好看,同我一样特别。” 千茶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贝,突然握住了旋离的手:“我很是喜欢你,我们交朋友罢,你日后可以来霍山找我玩。” 旋离被握住的手突然顿了顿,片刻后缓缓从千茶的手里抽了出来,摇头道:“我在受罚,不能出玄圃。” “受罚?”千茶好奇:“为何受罚?” 旋离:“从前犯了错,西王母罚我抄祭天文一万份,抄完为止。” 千茶惊讶:“一万份!”她低头看桌上的纸,问道:“抄了多少了?” 旋离回答:“已然八千份。” 千茶又问:“抄了多久了?” 旋离道:“两百年。” 千茶点点头,凑上前去:“我可以帮你抄。”她说着低头看了眼她写的祭天文,撇嘴道:“不过我字丑,同你的相差甚远。” 旋离淡笑:“你能来陪我,我已然很知足。”她看了眼千茶身后的神障:“这些年,除了阿图偶尔来寻我,我这地方,没有半点人烟。”她偏头看千茶:“你是第二个。” 她拿起笔指着那道障:“只是我有些好奇,这神障是西王母设下的,你如何能进的来?” 千茶愣愣地顺着她的笔望去,迷迷糊糊地把刚刚来时遇见的全说与她听,她这样那样,又那样这样后,便踏了进来。 旋离蹙着眉头听完,百思不得其解。 她看着千茶,将方才思虑许久的话说了出来:“你来时见的那方瀑布,你可曾上去过?” 千茶摇头:“那上面是什么地方?” 旋离解释:“玄圃之巅,那上面”她顿了顿,又瞧了千茶几眼:“你真没去过?” 千茶摇头:“我今日是第一次来次昆仑山,来此玄圃。”她疑惑问:“怎的?那玄圃之巅有何玄妙之处?” 旋离淡淡摇头:“无他。” 接下来,千茶便懒懒地靠着,旋离写字,她喝茶。 她心想着,旋离的字真好看,旋离这儿的茶也好喝,旋离这温温性子她也喜欢,笑起来甚是好看,她总是听闻坏人才穿玄色的衣裳,所以她从小便喜欢白色,可旋离这一身玄色,却衬得她更柔了些,这露出的脑袋和白皙的手腕,像是从泥土里长出的清透的白玉一般。 论特别,还是旋离特别些。 千茶一心想着这特别,便觉着今日果然不枉此行,交了这么个朋友,她很是喜欢,看久了,甚至有股冲动,想要将她带回霍山。 想着她便啊了一声,这一声惊得,面前的旋离笔尖一顿,刚抄好的一页毁了。 千茶吐舌,立马将纸拿了起来,露出比旋离还忧虑的神色:“这可如何是好?” 旋离淡淡一笑,从她手里接过来:“无妨,再写一张便是。”她将纸端正叠好,放在一旁:“七殿下是想同我说什么?” 千茶又啊了一声,伸出手指:“我还有一样很特别。” 旋离稍稍扬眉:“嗯?” 千茶一笑,小声道:“但是我娘亲不让我同别人说。”她咬咬牙:“你不是别人,我告诉你。” 她凑近一点:“虽说我年岁八百,身有四千多的修为,但我施不了任何术法。” 千茶用十分轻快,十分骄傲的语气,说了句嘲笑自己的话:“空有一身修为,我实则是个废物!” 旋离听后果然一惊,千茶眨眨眼,等着旋离开口夸她特别,可旋离却道:“这事确实不该同旁人说,你该记得你娘亲的话。”旋离这才将笔放下,案下取出新纸:“这事要是被别人听去,加害于你怎么办?” “无妨。”千茶小手一挥:“我打架可厉害了。” 旋离闻言摇头叹气。 千茶又坐着看旋离抄了一张,她自顾自地泡茶,这举手投足间,竟觉着熟悉得很,像是她们本来就该这样一般。 泉水叮叮,竹林微风阵阵,除却这些,这玄圃确实安静的很,千茶想着,这几百年旋离都是在这样的环境下抄祭天文,心中一阵同情。 这样无聊,这怎能忍受得了? 又一盏茶后,千茶有些恋恋不舍地坐直身,低声唤了声:“旋离。” 旋离抬头瞧她。 千茶:“我得回家了,出来久了他们要担心。” 她说着抿嘴,心想着,等旋离剩下那两千份抄完,她一定要想法子把她带回昆仑山,她这样无族无修为的小妖,西王母应该不会太在意,如若不成,她便让她爹爹来要人,狸帝的面子总要给。 想着她心里郑重地嗯一声,看着旋离道:“我来日抽空了再来找你玩。”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有话说 第4章 千茶出去时和进来时一样简单,出了玄圃后,她转头看着前方那道稍稍有些异样的云雾,呆呆地站了了半晌。 旋离口中的神障大概便是这团云雾,可她却未被这神障阻挠,这是何故?难不成只是西王母哄骗旋离的说法,其实这并非神障,只是一道障眼法? 旋离这样特别,她没有修为还受着罚,自然是不敢出玄圃,障眼法对于她来说,确实够用。 但又或许,是因为她千茶特别,这神障对她毫无用处呢? 千茶想着点点头,觉着这两种说法都可以接受,不是她特别就是旋离特别,果然她们是天造地设最特别的一对。 因为想着下次还要上来找旋离,下山的路千茶便多花了心思,西王母此次大祭,昆仑境地七日全为白日这事,也方便了她许多,走走停停标记号,她到山下了,这日头还甚好,她也不觉着花了许多时辰,乐滋滋地找路回霍山。 才出昆仑境地,不到半个时辰,天便暗了下来,为了不让出逃霍山之事被发现,她这才晓得小跑小跳回家。 到了霍山脚下,她找到了出来的那条小道,挤了进去,弯弯绕绕,没多久便从另一头钻了出来。 她抬脚叮叮两声,方才身上被蹭上的污泥全然不见。 霍山此刻,还在婚礼的喜庆中,处处明灯结彩,随处可闻狸猫们的笑声。 她居所位于霍山南面梨花池边上的山洞里,这梨花池常年由考淡看管着。 这个考淡千茶着实不喜欢他,他管着梨花池便罢,还时时管着她,之前她和六哥溜出去玩耍,考淡竟然去狸帝面前告状,讨厌的很。 她听六哥说,这个考淡很早便在霍山了,修为高的很,术法也很高,却屈居一个小小的梨花池,弄了个看管的职位,让人很是不解。 甚至千茶和她六哥曾怀疑,这考淡其实心有大计,是想要这霍山的帝王之位,借着这看管之职,实时观察这霍山,准备某天谋反。 于是那段时日,她同六哥便日日偷偷观察这个考淡,但数月下来,他不是钓鱼就是浇花施肥,酿酿酒,摘摘果子,也无朋友同党,偶尔的,狸帝还会来梨园找他下下棋,着实不是一个心有大负的奸佞小人模样。 千茶和六哥终于是放下这个考淡,并由心觉着,他只是单纯的讨人厌,不是有心计的讨人厌。 路过梨花池时,千茶见考淡还是她出去时的模样,靠在一颗大石头边上睡着,她心想这大哥的陈酿确实厉害,连考淡这样好酒量的,都能昏睡这样久。 回到洞里千茶便觉着困了,这日行千万里确实有些累,才不到片刻,便睡了过去。 恍惚间,她似乎听到脚上的铃铛叮叮作响,吵的很,可她无论怎么对铃铛嘘声,铃铛也不见消停。 伴着这铃铛声,忽远忽近的,似乎还听见有人唤她。 “茶儿。” “茶儿。” 这儿只有她一人,那声音确实是唤她的,但茶儿这个称呼却新鲜的很,她爹娘唤她千茶,哥哥姐姐们唤她七妹,霍山众小妖们均唤她七殿下。 这茶儿,她没印象有谁这样唤过她。 不过听着却挺好听,温温软软的。 她还想再听一会儿,却忽然间,一阵白光经过,她醒了过来。 “原来是梦。”千茶嘀咕。 她坐直伸了个懒腰,却听这洞外确实有人唤她。 “七妹!七妹醒了没?七妹!” 千茶又深了个懒腰,这声音虽急切,但太过熟悉,以她对她六哥的了解,肯定不是急事大事。 她收拾了一番走了出去,果然见她六哥正坐在洞外石桌边的石凳上,吃着果子。 他见千茶走出去,立马招呼她过去,把桌上的篮子打开,臭屁的样子道:“你瞧,这是什么!” 千茶刚在他身边的石凳坐下,这会儿又站起来探了脑袋过去:“这什么?”她从里头拿了一颗出来:“是什么果子?”说着她咬了一口。 六殿下睁大眼期待着问:“甜么?” 千茶眼眸弯弯,点头:“甜,好好吃。” 六殿下高兴地拍了一下大腿:“我就知道你喜欢,这是三嫂她带过来的,昨夜摆出来了,我们都吃了,三嫂还问到你了。” 说来,这三嫂嫁进来这么多天,千茶还未见过她。 “三嫂让我给你留点,我想来你必定喜欢,就多拿了一些。” 这哪是多拿了一些,千茶低头看了眼篮子,这是装了大半个篮子啊。 六殿下说话间,千茶已经吃了好几个,嘴里的还没咽下,便开口道:“六哥对我最好了。” 六殿下拍拍她的背:“没人跟你抢,都是你的。”他让千茶在一旁坐好,又问:“你昨夜去哪儿了?我找了许多地方都不见你。” 千茶吃着果子,就要脱口而出昆仑山,却见考淡远远地走了过来,于是生生咽下这昆仑二字,改口道:“就在霍山啊,几个小妖找我玩。” 话毕,那考淡已然走至跟前,并看了眼篮子里的果子,好奇地问了句:“这是何物?” 六殿下同千茶对看了一眼,接着十分默契地立马站起身,千茶眼疾手快地抱起篮子,一溜烟地跑开,嘴里道:“好吃的果子,才不给你吃。” 两人又在洞中聊了一会儿,六殿下便被狸帝叫走,千茶嘴馋又吃了几颗,又想着六哥告诉她太甜的东西不能吃太多,便生生忍下来,想着剩下的那些,日后慢慢品尝也好。 才将篮子盖上,她突然又想到了旋离。 这样好吃的果子,旋离应该也没有吃过。 心里有了主意,便立刻行动了起来,她找了块布放在桌上,用手抓了一些放在布里,想着不够,又抓了些,想着还是不够,索性把篮子拿了起来,剩下的那些全倒了出来,牢牢扎好。 背着果子在洞口望了一会儿,方才考淡和六哥是一同走的,一时半会儿应该回不来,她想她只是给旋离送个果子,马上回来,应该耽误不了多少时辰。 想着便找到了那个偏僻的小道,挤了进去。 背着果子便不方便了些,一路坎坷,等出了霍山,她满脸都是泥巴,为了护着果子,背后手上都被石子磕破了。 她不甚在意,半蹲着解开看了眼,见果子好好地放着,心安地又扎好,晃晃脚下的铃铛。 有了昨日的标记,她这下很快便到了玄圃,心想着一会儿可以见到旋离,心中大喜,脚下更轻盈了起来。 这次她进去时,旋离同昨日一般,坐在亭中案前,正在写她的祭天文。 旋离听远处叮叮作响,抬头看了眼,果然是千茶,她淡然一笑放下笔,千茶已然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 “旋离,我今早得了这些果子,可甜了。”千茶边说着,边将背上背的取下来,放下打开。 她从里头挑了个又大又红的,放在旋离面前:“你尝尝。” 旋离从她手中接过,却不着急吃,看着她的衣服好奇道:“我方才见你身上还有些脏泥土,怎么来到我跟前便这么干净了,是我眼花了么?” 千茶摇头,靠着一起举起自己的脚:“是这个铃铛,她可神奇了,你看。”她说着到一旁的花圃里,抓了一把泥土擦在身上,接着晃了晃小脚,叮叮几声那泥土全掉了。 旋离惊讶地稍稍挑眉:“确实稀奇。”她说着又问:“它可有名字?” 千茶顿,摇头:“没有名字。” 说着她又点头:“这样好用的东西确实要有个名字,如此,它便跟着我,叫茶铃吧。” 旋离低声笑:“这样随意?” 千茶用这个铃铛久了,便不觉着什么,这东西是她的,名字自然也要跟着她,茶铃,千茶的铃铛,如此好记。 千茶问:“不好听么?” 旋离点头:“好听。” 旋离见千茶一心都在果子上,便不多说其他,在千茶期待的目光下,咬下了第一口。 千茶睁大双眼:“怎么样?” 旋离扬眉,确实是好吃的神色:“嗯,香甜,可口。” 千茶仿佛自己种的果子被人夸赞了一般,乐得眼睛眯成一条线:“你喜欢的话这些都是你的。” 旋离问:“你呢?你不要么?” 千茶道:“我家还有。”她想了想补了句:“还有很多。” 旋离顿了顿,疑惑道:“霍山带来的?” 千茶点头:“是啊,我想我没吃过这么好吃的果子,你肯定也没吃过这么好吃的果子,所以就带来了。”千茶觉着有些渴,拿起桌上的杯子,把里头的茶喝下:“我不能和你多聊了,我得回家了。” 旋离看着千茶:“你这一趟就是为了给我带这个果子?” 千茶点头:“是啊。”她伸出手:“你看我的手都破了。”她说完直接拉下衣服,露出脖子下方的刮伤处:“这里也被刮破了。” 她委屈的样子看着旋离:“好疼啊。” 她说着把衣服拉上去,收起刚才委屈的语气,随便地拍了拍背:“不过没事,过几天就好了。” 旋离抬眼看着这一切,抿嘴半晌,将目光投在千茶喝过的茶杯上,轻轻道:“谢谢你。” 千茶因这一声谢,咯咯地笑起来,从椅子上站起来:“我走了,下次再来找你。” 这话才刚说完,她一转身,突然见着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人,她一个没站稳,被椅子腿一绊,摔在了地上。 身后旋离的声音有些不安地飘来:“阿图。” 千茶抬头看这个名为阿图的人。 阿图,金,神。 千茶低头收起籍眼。 金是昆仑山西王母下所有高修行神族的姓氏,而这位阿图身穿青色衣服,袖子纹有三只青鸟。 千茶起身站好,学着昨天旋离对她行礼那般,对阿图微微屈膝:“原来是西王母座下的青鸟大神。”她在脑子里寻了半天,没寻到半句像样的话,便硬扯了句。 “你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有话说 第5章 “你好啊。” 她话音落,便听到身后的旋离低低地笑了声。 她转头看旋离,见她神态自然,于是她便把心里那句,阿图来者不善划去,变成,阿图来者有点善。 “狸族的七殿下。”阿图语气十分冷漠,朝着千茶走了几步:“怎会来此地?” 千茶啊了声,转身指着桌上的果子:“我给旋离送点果子,可甜了。”她想着旋离告诉过她阿图时常来陪她,便大方地伸出一根手指,道:“你喜欢的话,可以分你吃一颗。” 阿图十分不屑地瞥了眼桌上的果子,只片刻便收回目光,靠近千茶,问:“西王母在此处设了神障,你如何进来的?” 千茶心里的那个词,立马又换成了来者不善。 但她还是指着来路老实回答:“就那样走进来的。” 话毕,刚才隔着桌子站着的旋离不知何时已然走到了她的身边,拉着她的手腕,挡在了她和阿图之间。 “她只是贪玩,误闯此地是无意的。”旋离道。 阿图不说话,蹙眉看了眼旋离,又看了眼她身后的千茶,半晌,才说了句:“叫她快点离开。” 旋离应了声好,便立刻拉着千茶到她进来的地方,并嘱咐她路上小心。 千茶应了声,越过旋离看她身后的人,小声问:“她会不会欺负你?” 旋离失笑,摇头:“不会,你快点走罢。” 千茶说了声好,便踏了出去,她走了两步觉着不对,她还没有跟旋离说这果子不能贪吃,吃多了对身体不好,想着便转身回去,可不料,这进玄圃的路却不见了。 她左右寻了几处也寻不见,夜晚将至,她咬牙便离开,心道下次再说。 神障被阿图又加了一重,玄圃里,旋离缓缓地从千茶离开的地方走回去,阿图一动不动地站在亭边,旋离在案前坐下,抬头看了她一眼,问:“果子吃么?确实很甜。” 阿图心里叹气,走到旋离身边,淡淡地看了眼果子,问:“她这是第几次来?” 旋离道:“昨日第一次,今日是第二次。” 阿图稍稍放下心来,又问:“同你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旋离把手里的果子收了起来:“怎么?她不该进来?” “不该。”阿图认真道。 旋离淡淡笑了声:“你不是又加封了神障,她不会再来了。” 她的语气有些失落,又拿起了刚刚放下的果子:“吃一颗罢。” 阿图淡淡地看一眼,却没有接,道:“这果子昆仑山便有,你要是喜欢,我下次来给你带些。” 千茶原路回了霍山,经过梨花池,见考淡还没有回来,她便放下心来,匆匆回到洞里。 待了一盏茶的功夫,又觉着无聊,从床上滚下来,朝洞口去。 才走了不到几步,远远地见她六哥从远处跑来,黑夜里,直接绕过她,跑到她的洞中。 “六哥。” 千茶喊了一声,六殿下立马折了回来,又跑到了千茶身边:“你今日又去哪儿了?” 千茶道:“我今日去” 她还没来得及说,六殿下却不甚在意地直接拉起他:“快点,全族都在等着跪拜狸族先祖,爹找了我几回了,问你去哪,急死我了。” 说着六殿下便带着千茶飞到了霍山西侧的虚妄海处。 这几天,霍山全被珠光照耀,而此刻的虚妄海处却阴潮湿暗的很,千茶一时还有些不习惯,等六殿下带她在地上稳住,她才见着这海边,一片片站着的,全是狸族的人。 “这是?”千茶第一次见这样的排场,难免有些稀奇。 “今日是大婚最后一日,按照礼节,是要全族人来虚妄海跪拜狸族先祖的。” 六殿下说完这话,便将千茶带到了人群中,她第一次经历这样的跪拜,观察了一番,便随着狸帝子女的辈分大小站在六殿下身后,却不料才刚站好,狸帝突然喊了一声:“千茶。” 千茶抬头应了声。 狸帝:“过来。” 千茶疑惑地看了六殿下一眼,六殿下却也不明就里同她耸肩。 她心想,不会是逃出霍山的事被发现了吧。 带着这个疑惑,千茶十分担忧地走到最前边,小心地站在了狸帝身侧,而她这才发现,她的另一边,站的是考淡。 千茶十分疑惑,小声地唤了声:“爹?” 狸帝蹙眉对她摇头:“不说话。” 千茶立马闭嘴。 跪拜开始,她跟着一左一右的两位大人物一同朝着虚妄海跪拜,不多久,海似乎受了此礼,突然咆哮起来,海面顿时掀起五丈高的巨浪,这浪一层又一层,行至狸族一行人前端。 这么的,狸族有些许小妖被巨浪一惊,纷纷后退,嘴里惊呼不已。 她这几百年,在霍山看了许多书,有本就是描写这妖族四大海四大山的。 说是约五千年前,妖族大地动荡,妖族的四大族,狸族,鸟族,虎族,狼族的先祖,为了稳定这动荡,以身祭海,才换得这大地安稳,而狸族先祖,祭的便是这虚妄海。 千茶仰头看着这在身前巨浪,却没有一丝恐惧之意,只呆呆看着。 没多久,这巨浪忽然退下,不到片刻,虚妄海又归于宁静。 这跪拜之礼前后半时辰终于结束,狸族小妖们小声吵吵着便离开,千茶也想跟着走,突然被狸帝喊住。 “你三哥成婚,平日你最喜欢这样热闹的东西,这几日我怎的不见你人影?” 千茶干笑两声:“是太热闹了,霍山到处都热闹,霍山这么大,爹哪能时时刻刻就看见我。” 狸帝淡淡嗯了一声,只是随口一问,便不疑其他,带着狸后离开。 这么的,刚刚埋在人后的六殿下突然走了过来,她拍拍千茶的肩膀,好奇道:“七妹,你怎么站在我们前头了?那可是全族辈份最高之妖站的地儿。” 千茶也是疑惑,摇头道:“我不知道。” 六殿下又问:“考淡他怎么也在最前头?他不过是个管梨花池的啊。” 千茶仍旧摇头:“不知道。” 两人对望了一眼,半晌没想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虚妄海回霍山有一段路,千茶和六殿下缓缓走着也不急,这下,千茶终于把这两日去昆仑山玄圃见到旋离的事告诉了六殿下。 六殿下听着很是新奇,待千茶说完后,问了句:“我总听闻昆仑山难上,我去过几次都找不到路,怎的被你说的这样简单,连西王母的神障都被你随意破了。” 千茶点头:“可不是。” 六殿下闻言左右看了几眼,小声对千茶说:“我这几日也偷溜到人界了。” 千茶惊讶地睁大眼睛。 她才500岁时,她六哥便从人界带了个凡人女子回来,非说要娶她为妻,险些将狸帝气坏。 人和妖不能通婚此为一,但六哥说他喜欢,非要不可。当时大家私下想着,其实将这事藏下来,也不是不行,可重点是这个人她并不愿意,她是被六哥绑来的。 而且后来狸帝发现,这个人是神族的一个小神,她下人界历轮回养身,等轮回结束是要归为神位的。 妖神两族不得扰乱轮回此为二。 这事当时闹了一会儿,神族派人来霍山寻人,狸帝硬着头皮处理了此事后,狠狠罚了六哥,并禁止他再踏足人界。 六殿下似乎是担心千茶乱说话,嘘了一声,又小声道:“我告诉你,你不许告诉别人。” 千茶嗯了声。 六殿下突然一个害羞,笑着道:“我遇见真心爱的女子了。” 千茶惊讶:“你又遇见了真心爱的女子了?” 六殿下道:“什么叫又!” 千茶道:“三百年前的事忘了么?你被爹禁足了一百多年啊。” 六殿下:“这不能每次都是妖神两族的人吧,我觉着她就是普通的凡人。”六殿下仰头回忆:“想起初次见她,她立于人界一处青山绿水的河中小船上,低头喝着茶,你不知道那刻,我仿佛进入了仙境。” 千茶无情道:“你去过仙境么,就进了仙境。” 六殿下咬牙:“想象还不行么。” 六殿下笑:“这几日观察下来,她真是温婉,对人说话也温柔,平常不做什么,只读书写字,我从未见过这样静的女子。”他啧了一声:“我幻想好几次同她说话的样子” 千茶又无情道:“你还未同人家说过话啊。” 六殿下撇嘴:“还不曾有机会。” 他伸手阻止千茶插话:“总之就是这样一位女子,你六哥要的就是这样的女子,这样的女子才能配得上让你称呼为六嫂。” 他这么说着,千茶不免想到了旋离,于是她便说了句:“昆仑山的那个旋离也是这样的女子,而且我同她说过话了。” 她对六殿下稍稍扬眉:“她长得也可好看了,而且她的额头上只有旋离二字,没有其他,她还没有修为,很特别,比我还特别,她写字很好看,说话也好听。” 千茶说着便兴奋起来:“我这两日还在想着,到时候找什么借口把她接到霍山来,我可以日日找她玩。” 千茶看着六殿下:“我觉着,你要娶人界的那个女子爹肯定是不愿意的,要不这样。” 千茶对着六殿下笑:“你把旋离娶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有话说 第6章 “你把旋离娶了吧。” 千茶期待地看着六殿下,得到的却是六殿下一个白眼,他一个哀声,不知道从哪变出来一把折扇,一收一拍,拍至手心,悠悠道:“我此生,非殷殷姑娘不娶。” 千茶见他突然潇洒的背影一个唏声,嫌弃道:“那时也说非那个女子不娶。” “殷殷不同。”六殿下回头打断千茶。 千茶不耐烦地点头:“好,不同。” 她晃晃脑袋:“我还觉着你配不上旋离呢。” 千茶认真地思虑了一番,劝谁娶旋离好呢,大哥三哥已然成婚,她和二哥鲜少交流,二哥她是不敢劝的,四哥常年在外,五姐是女儿身。 女儿身。 千茶跟上六殿下的步伐,搭着他的手腕:“六哥,你说,我可以娶旋离么?” 六殿下再次将扇子一收,十分惊讶地转头看着千茶:“你?” 他脱口而出:“你可是女儿身。” “是啊,我是女儿身。”千茶点头:“我想了一番,我要用什么理由将旋离接下来呢,招她在霍山谋个职不适合,毕竟她是外族的,有些麻烦,哥哥们娶她也不合适,那就我来娶吧。” 千茶眼睛闪闪发光:“正好我很喜欢她,我娶了她,她便可以日日陪在我身边。” 六殿下见自己的妹妹这样期待,偏头认真思考了一番,他扇子轻轻打着下巴,胡乱地嗯嗯了几声,思虑道:“这女子娶女子” 千茶静静等着。 六殿下:“倒也不稀奇。” 千茶惊喜:“有过此事?” 六殿下点头:“是有。” 他举起扇子,朝东方一指:“于山,原来狼族的山,现在被鸟族霸占,你可知此事?” 千茶点头:“知晓一些。”她又疑惑:“这事与我何干?” 六殿下敲她的脑袋:“莫急,且听我说。” “于山从前是狼族管的,狼帝是枳於,她是四族祭海的先祖里,留下唯一的遗孤,是位女子,几百年前,她娶了一个姑娘,听闻恩爱的很,现居于北号山,日子很惬意。” 千茶忽的一个拍手:“竟有先例,那便好办一些。” 六殿下又摇头道:“只是霍山无此先例。” 千茶一挥手:“无妨,四海妖族为一家。” 六殿下见千茶这样开心,忽的一个担忧,拿起身子挠挠头,问道:“你真这么喜欢那个旋离?” 千茶点头:“是啊。” 六殿下道:“可你不过才见了她两面。” 千茶回道:“你和你那个殷殷还没说过话呢。” 六殿下忽的大声:“殷殷不一样。” 千茶心中喜悦,不同她争辩这些,走着有些飘,像是对六殿下说,却又像是自说自话,悠悠道:“妖族最好看的千茶,要娶神族最好看的旋离,此事甚好,甚好甚好。” 六殿下听后低低笑一声,接着仰头大笑,拿扇子轻轻敲千茶的脑袋:“臭不要脸。” 两人心中各自有喜事地又走了几步,六殿下想着殷殷,又想着方才千茶说的话,冥冥之中总觉着有些奇怪。 又两步,他突然停下了脚步:“七妹,等等。” 千茶也跟着停下,转头看六殿下:“怎么了?” 六殿下拿扇子指着她:“你说你要娶的那位叫什么?” 千茶走至他身边:“旋离,怎么了?” “旋离,旋离。”六殿下将这个名字念了两遍,突然惊讶道:“昆仑山的旋离大神?” 千茶被这么一问,也愣了神。 这旋离大神她是有听闻,说她原是鸟族的,后来发生了一些变故,去了昆仑山,西王母喜爱她,予她职位,大家称她旋离大神。 这天上地下,入了籍谱的,是不会有重名的,但千茶却愣是无法将传说中的那个旋离大神和她遇见的那个旋离联系到一块。 六殿下见千茶愣神许久,想着必然是她已然想起了些什么。 六殿下咳咳,小声道:“旋离大神和西王母座下的青鸟大神,可是有婚约的,这事几乎传遍了妖神两族。” 千茶自然也是知道此时的。 她撇嘴蹙眉,十分忧心忡忡,片刻后,嘴里嚼了句:“青鸟大神。” 她转头看六殿下:“六哥可知,这青鸟大神也是女子?” 六殿下摇头:“不知道。” 千茶耸肩:“我见过她。” 六殿下惊讶:“你们还,见过?” 千茶点头:“我方才同你说的那个阿图,就是青鸟大神。” 六殿下咽了咽口水,拿扇子敲敲脑袋:“你容我静静。” 他要再回味一下方才的故事,这可是从天而降的三角恋啊。 还没等六殿下回顾完,千茶突然又欢快了起来。 “这样也好,她阿图是女子,我也是女子,她能娶旋离,我为何不能娶旋离?这样我也不怕爹到时候说我有违常理,他要是这么说,我便可以应他,连礼数如此周到的昆仑山都能如此,我们霍山为何不能?” 千茶这样想着,便愈发开心起来,恍然竟觉着,她明日便可以将旋离娶回霍山。 六殿下听她这么那么,几乎觉着十分有理,几乎要被他绕进去,但最后还是保持一丝清醒,提醒道:“七妹,可那旋离大神和青鸟大神,有婚约在身啊。” “那又如何!”千茶仰头:“婚约在身又不是已然成婚,未成婚前谁都有机会,她们这传言都传了那么久了,也不见她们成婚,谁知道这传言是真是假,传言还说我不是爹的亲女儿呢,他们说不是,我便不是了么?” 六殿下再次被千茶绕了进去,竟又觉着有理了。 能把当小三这事说的这样理直气壮,六殿下忽的觉着,自己这个妹妹,将来必能成大事。 狸族三殿下大婚后,留下了许多琐碎之事,这狸族有职位的小妖们,比前几日更加忙碌了起来。 千茶昨日和六哥道完娶旋离之事,心里便一直痒痒,次日大早,趁身边无人,又寻得那条小道,逃出了霍山。 她上昆仑山越发顺手顺脚,这次的,不过一个时辰便到了玄圃边,但这刚被封上的神障,她无法进去,好几次穿过那异样的云雾,却也只是穿过普通云雾,身边没有任何变化。 她咬咬牙,转身坐在了地上,面对着玄圃边上的瀑布发呆。 “玄圃之巅。”她小声地念了声。 千茶想起旋离告诉她的这个地方,用手做了个帽檐的模样抬头看瀑布,可这瀑布似乎没有尽头,她眯着眼睛,如何用力都望不到边。 她又转头看那团云雾,飘飘地在空中荡漾,仿佛她本该是这样,而她这几日见到的旋离和玄圃,不过是这昆仑仙境予她的一方幻境。 千茶微微叹气,觉着不应该这样放弃,这没有的东西是没有,有的东西不可能就这么没了。 她站了起来,叮叮两声清掉身上的露水,便朝着云雾中走去。 才走了几步,她脚上铃铛叮叮作响,而她像是受了指引,被拉着穿过云雾,朝着南侧走去。 这一走又是半时辰,身边的景色一样一样地变化,她却无心欣赏,只往前走。 走着走到了一处地方,腿上的铃铛忽的不作响了,她抬头望了眼,只见这地方三山环绕,不见有水,却能闻得水生叮叮,清凉的很。 她左右看了眼,见一座山脚有一团云雾,很是熟悉,像极了瀑布那边的那团云雾。 她心中喜悦,轻盈地蹦了过去,很快便站在了云雾前。 “千万是玄圃,千万要见着旋离。”她闭上眼睛小小祈祷了一番,接着踏了进去。 果然这一踏,眼前的景象便不一样了。 同样的青石,同样的荷花池,同样的竹林,同样的扶桑花,还有同样的亭子,和同样亭子里的旋离。 千茶开心地笑了一声。 远处亭中,旋离写字的手忽然一顿,她似乎听到了熟悉的笑声和熟悉的铃铛声。 可她朝着千茶两次来时的方向,却未见任何人影,她摇摇头,又将头底下,继续写字。 “旋离!” 旋离忽的又将头抬头,转头朝声音的方向看。 还真的是千茶。 远远见着,她穿着一身白色衣裳,身上的泥土还未洗净,小脚脏兮兮地从竹林深处朝她小跑而来,面带笑容,眼睛几乎要眯成一条线,脚踝上铃铛叮叮,长发在身后左右摇摆,有些甚至飘到胸前。 旋离见此,心中忽的一紧。 “旋离。”千茶又喊了声,跑到亭前。 旋离拿着手上的笔,指着她的脚道:“洗净了再过来。” 千茶立马站好,偏头觉着这话有些熟悉。 她多想,看着铃铛,心里念了几句晃晃脚,她身上便干净了。 不过片刻,待她干净了后,立马小跑到了亭中,坐在旋离面前的椅子上,拿起旋离的杯子,将里头的茶喝下。 “好生难寻。”千茶将杯子放下,指着竹林深处:“西王母的神障,是不是有点粗糙。” 旋离低声笑,举起笔:“头回听闻有人说,西王母的东西粗糙。” 千茶撑着脑袋:“见到我有没有很开心?” 旋离淡淡一笑:“不是昨日才见的。” “话虽如此。”千茶指着原来来时的路:“可那处地方被阿图封了吧,我好辛苦才找了另一条路。” 千茶眼眸弯弯地看着旋离:“你是不是觉着再也见不着我了?” 旋离低头写了一个字,接着停下来,轻轻地应了声:“嗯。” “我也担心见不着你。”千茶看起来很是开心:“今日原路被封,我愁了许久,好在还是进来了。” 她偏头看着旋离,笑道:“这次来,我是有事要问你。” 旋离将笔提了起来,抬头对上千茶的目光:“何事?” 千茶撑着脑袋甜甜一笑:“旋离,你嫁给我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有话说 第7章 “旋离,你嫁给我好不好?” 旋离闻言一顿,缓缓蹙眉,半晌又笑了开来:“你可知,何为嫁娶?” 千茶点头,轻松道:“我知晓,前几日我三哥才娶了三嫂,可风光了,我都看着呢。” 旋离又问:“你为何要娶我?” 千茶心想,这个问题更简单。 “因为我喜欢你,我日日都想见到你,日日想同你说话,可你在昆仑,我在霍山,如此便不方便了许多。”千茶思虑一番:“他们说成婚后两人可以同住一处。” 千茶抬头左右看了眼:“虽然我的山洞没有你这儿这么好看,但是我那里很好玩,我那里什么都有,你嫁过来也不必像如今这般无聊。” 千茶忽的想到六哥说过,成婚需两情相悦。 她思着,便下意识地拿起桌上的杯子,问:“旋离你喜欢我么?” 旋离一愣,微微张口:“我” 千茶期待的神色忽然黯淡下来,但片刻却又活了过来:“无妨,我们才见过三次面,六哥说感情可以慢慢培养。” 旋离终于被千茶这般那般的说法给逗笑了。 旋离问:“你可知晓,成婚不只是有我们两个的事。” 千茶疑惑:“还有谁的事?” 旋离:“还有” 她无奈一笑:“千茶,你还小。” 千茶摆手:“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们狸族五百岁便可娶亲。” 旋离微微张嘴,终究还是闭上。 这该说些什么。 千茶抿嘴看着旋离,试探道:“你不愿意么?” 千茶想着,把昨天自己的疑虑说了出来:“还是你觉着,我身为女子,娶女子不合适?” 她摇头:“不是因为此事。”她起笔:“狼族的狼帝枳於也是娶了一位姑娘,她们皆为女儿身,两人恩爱至今,一直广为佳话。” 千茶趴着桌子,看旋离,问道:“还有呢?” 旋离抬头疑惑:“还有?” 千茶抿嘴点头。 旋离想了一番:“兴许是我这几年读的书不够多,还未听闻。” 千茶这才想起,旋离一直在这玄圃里,未能出去,这枳於的传说大抵也是从书里看来的。 她舔舔唇,咳咳道:“传闻,昆仑的旋离大神和青鸟大神,是有婚约的。” 旋离稍稍惊讶:“我和阿图?” 千茶点头:“嗯。” 旋离笑:“我怎么不知此事。” “这事天上地下几乎都知道,传了好几百年了。”千茶见旋离一脸不知晓的表情,立刻将笑挂在了脸上:“此事果然是假的。” 她指着桌上的字,却像是旋离已然答应了一般,道:“你还要多久才能抄完这些啊,抄完我便向西王母要你。” 她说着便又有了主意,立马又道:“你给我一张吧,我把你的字带回霍山,总有人可以写得出你这样的字的,我让他们帮你抄,这样快一些。” 旋离着实无奈,听着千茶这样那样说,竟回不出半句话。 她将手上的字写完后停下笔,看着千茶道:“我或许真的同阿图有婚约呢?” 千茶一个没反应过来:“啊?” 旋离道:“我两百年前做错了事,从前的事全不记得了,如今一直在这玄圃里,除了你和阿图未见过其他人,或许,我和阿图确实是有婚约的。” 千茶一惊,接着又一叹,心中十分懊恼。 早知便不将此时告诉旋离了,待她将祭天文抄完,她直接娶了她,岂不美妙。 “若是真有此事。”千茶不开心地看着旋离,问:“你是喜欢阿图还是喜欢我?” 旋离又是一顿:“我” 片刻后,她轻叹,道:“我身在玄圃,是西王母给的看管玄圃之职,断然不能离开。”她微微笑:“这祭天文也得我自己抄才行,七殿下的好意我心领了。”她看了千茶一眼:“旋离承不起七殿下的喜欢。” 千茶十分委屈,眨巴眼睛看着旋离:“你是不是更喜欢阿图,才又这样又那样地打发我。” 旋离失笑,无奈道:“我没有。” 千茶叹气,但又不放弃道:“此事不急,我等你把剩下的祭天文抄完吧。”她说着伸出手算了算:“八千份两百年,四千份一百年,剩下两千份得五十年。” 五十年,不过须臾瞬间。 她开心笑:“到时候你要是愿意嫁给我,一定要同我说。” 旋离看着千茶期待的目光,犹豫了半晌,终究是笑着应了声:“好。” 千茶将此事说完,心中便轻松许多,她靠着椅子,这才发现这案上放了个白色的小碟子,碟子上正是她昨日送来的果子。 千茶问道:“那个阿图,她吃这个了么?” 旋离抬头顺着她的目光瞧了一眼果子,摇头道:“她不吃。” 千茶哼了一声:“没口福。” 旋离摇头淡淡一笑,放下笔,从袖子留拿出了一个盒子,递给千茶。 千茶愣愣接过:“这是何物?” 旋离道:“我见你手上的伤还未好,身上应该还留有吧,这是止疼去疤的膏药,我自己配的。” 千茶惊道:“你还会制药。” 旋离笑:“百年来无所事事,看了些书,做着玩的。” 她心里的旋离,又更特别了一些,她甚至暗暗有些失落,自己要赶不上她的特别了。 她还有哪些特别的地方呢?她得好好想想,否则,她便有些配不上旋离了。 这次千茶不能逗留许久,一来她有点怕那个阿图,要是被发现了,下次又要再寻一次路,着实麻烦,二来她方才为了寻路,已然花了许多时辰,这会儿天已然有些黑。 她恋恋不舍地看旋离写完一列,心道,再看一列便走,可旋离又写了一列,她却觉着旋离写字甚快,心道再看一列罢。 这一列接着一列,旋离终于是把手上的这张写完,千茶这才咬牙,懒懒地站起身,同旋离道别。 从竹林深处离开,此次下山,她寻了另一条道,竟惊奇地发现,此道离昆仑山更近了些。 想着日后这路途变短,千茶乐得多蹦了几下,轻快地穿过丛林到霍山脚,从小道里挤了进去。 嘴里哼着曲儿,脚下铃铛叮叮作响,千茶悠悠地穿过梨花池,可又走了几步,她突然停了下来。 眼前她的住的洞口,乌压压地站了一片人,狸帝盛怒的样子站在洞口边的石阶上,他身边站着面色同样不好的考淡,剩下的那些,全都跪在地上。 千茶心中一紧,只道不妙。 她小步走过去,后面的小妖见着来人是她,对她又是挤眉,又是弄眼,她见着更觉不妙。 又走了几步,狸帝终于看见了她,千茶舔舔唇,想着先跪下总不坏。 可才弯下膝盖,狸帝突然吼了一句:“站着!” 千茶立刻不敢动弹,好好站着。 她年岁八百,却鲜少与狸帝交流,她总是听六哥说爹很严厉,很古板,所以从小就有些怕他,无非必要,千茶是不会主动去见他的。 但她心中明了,狸帝其实对她是很好的,她这几百年在霍山闹腾得厉害,也闯了不少祸,但终究是小打小闹,狸帝从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住的山洞是霍山最好的,冬暖夏凉,她用的东西也极好的。 但愣是如此,她仍旧同狸帝生不出半点父女的爱意来。 要亲,是娘亲更亲一些。 但此刻娘亲又不在,千茶心里只道遭了。 “去哪儿了?”狸帝问。 千茶思虑一番。 私自偷逃出霍山是大错,她此去昆仑山这事定不能说出来,她还等着狸帝去讨要旋离呢,这初印象不能坏了。 “出去,出去玩了。”千茶小声回答。 狸帝还未发话,他身边的考淡突然发问:“去哪儿玩了?我在外寻了许久,都不见你踪影。” 千茶抬眼看了考淡,本想应一句哪有你说话的份,但自己理亏在先,她还是好好回答了句:“我,我不知,我不识路。” “你可知外头有多危险!”狸帝怒道。 洞口又安静了下来。 狸帝两百年前虽没有明文让她禁足,但不许她出霍山却也能成一道旨意,她如此这般,是为不敬不尊。 不多久,她身边突然有人说了句:“爹,七妹已然回霍山,见着也无碍,您就别动怒了。” 千茶低头一看,原来这儿跪着的是六哥。 狸帝听后,轻轻地哼了一声,严肃道:“回来是一回事。”他低头看跪着的的众妖,又道:“罚是要罚的。” 他转头看了眼考淡,犹豫片刻,道了句:“罚你去长老祠里跪三日。” 这话一落,跪着的重妖一片唏声。 这跪三日,着实不算什么惩罚,三日一晃而过,这便相当于放过了千茶。 只是狸帝向来严谨正直,这样偏心七殿下,怕是让人觉着有些不妥。 索性这跪着的,素日里多半与千茶交好,这样的惩罚他们心中也安然许多。 千茶正想应声领了这罚,不料她身后突然一道声音打断了她! “凭什么!”她说完这话便站起来走到千茶前头,站在了狸帝跟前。 这不是她的五姐是谁。 五殿下恶狠狠地指着千茶:“爹为何如此偏心,她明明犯了错,爹大动人马去寻她,她这样不听话,爹却只罚她在长老祠跪三天!” 狸帝淡然地看了眼五殿下:“你有何异?” 五殿下抬头看狸帝:“为何爹这样放过她!她!甚至不是爹娘的” “啪。” 一道响亮的巴掌扬在了五殿下的脸上,这道力气足的,五殿下生生退了三步。 狸帝:“住口!” 五殿下扶着脸,抬头已然满脸泪痕,她转身指着千茶,又指了指六殿下,最后指了指跪着的众妖:“你们!你们都护着她!凭什么!” 她转身面对狸帝:“爹,你也护着她!这千百年有外族人闹事,全族都带刀带剑上场,她呢!她又不是不能打,你们不仅不让她上战场,还好吃好茶哄她留在山中!让人看着不让她出去!” 五殿下说完这话,用力地吸了鼻子,几乎快要泣不成声,但还是咬牙继续往下说:“她有什么特别的!她连术法都施不了,她” 狸帝:“住口!” 五殿下被这一声吼地,吸了三口气,终于停了下来。 “五殿下目无尊长,罚刑鞭100。”狸帝冷淡道。 五殿下听后惊讶地睁大眼睛,痛苦地吼了句:“爹!” 狸帝淡然地扫了一眼:“还有何人有异议?” 跪着的众妖门猛然将头低下。 狸帝看了眼五殿下,又看了眼千茶,淡淡地哼一声,拂袖而去。 第8章 长老祠,顾名思义,是供狸族长老的一个山洞。 这狸族长老,千茶是有所听闻,也曾在某书中见过她的片句记载。 说是那时四大海四大山动荡后,四大妖族先祖以身祭海,妖族大地平稳。 一百年后,这狸族的虚妄海突然一阵咆哮,海浪一层接着一层,四族皆以为这大地将要再次动荡,便着急合力想着应对法子,却不料,这海干干咆哮了十日,十日之后,端端静静地从海底生出了一颗巨大的珠子。 珠子通身白色,似玉一般,缓缓地从海底升至半空中,这过程,海浪归于平静,珠子后的天空也聚来了七彩云,画面很是美妙。 那时妖族四族有品修之妖全聚于虚妄海边,他们眼睁睁地看着这景象,看着这白玉似的珠子,心中诧异万分。 那珠子停了不过一刻钟,便又开始变幻,在空中旋转了几圈后,突然冒出了一只全身白色的小狸猫。 狸帝见状,立马带头跪了下来。 这只猫,便是狸族的长老,虚妄海那次咆哮后,天地皆传,她是四族先祖祭海后,大地给妖族的回礼,身份极高。 千茶跪着,看着这面前的长老画像,越看越觉着丑。 这书里明明描绘得这样美妙,为何这长老的人身,这样丑陋,五官像是捏出来的,一口獠牙参差不齐。 千茶看了几眼后偏开眼,真的太丑了。 她似乎有印象,这长老在一次狼鸟两族的一次交战中,被人暗算,可后来怎样了?好像是死了? 她有些忘了。 这长老祠里就只有长老的这么一副画像,没有其他多余的东西。 千茶跪着腿有些麻,她看了眼身后,这儿看不见洞口,也没人看着她,她敲敲腿便换了个姿势坐下。 这儿很是舒服,快要比得上她的山洞了,就是没有吃的,她好像也从未听闻狸帝拿东西孝敬这个长老,倒是经常拿东西祭海。 待了一会儿,她便觉着无聊,心里想着方才五姐说的那些话。 这么想着,她便困了,不多时,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直接倒下睡着了。 第二日,是她六哥将她叫醒的,她恍惚地睁眼看了几眼,才恍悟自己现下的状况。 “我给你带了吃了。”六殿下拿着盒子匆匆拜了拜长老,接着从袖子里拿了两块烤肉,小声道:“饿了没,是娘亲做的。” 千茶惊喜,立马从六殿下的手里接过,大口吃了起来。 许久不吃东西,千茶是真的饿了,这没几下,两块肉便吃完了,六殿下又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瓶子:“喝点水。” 千茶接过,大喝了一口。 六殿下笑道:“你太夸张了吧,有这么饿么?” 千茶点头:“我昨日去昆仑山找旋离,那个阿图太坏了,她不知道施了什么法,原来的路进不去,我找了许久,回来又走了许久,早就饿了,本想回山洞便寻些吃的,可爹又让我来这儿跪着。” 六殿下啧啧两声:“就知道你去昆仑山了。” 他凑近小声说了句:“昨日考淡到处寻你,我从人界回来,见他形色匆匆的,还以为被爹发现我的事了,可吓坏我了。” 千茶拿袖子抹了抹嘴角,问道:“你把姑娘带回来了么?” 六殿下摇头:“没呢,同她说了几句话,还未提及此时,慢慢来。”六殿下笑道:“不过,我找人画了她的画像,在我洞中,等你出去了给你看看。” 千茶点头,又问了句:“五姐还好么?” 六殿下摇摇头:“刑鞭昨天晚上便打完了,她皮糙肉厚的修养几日倒也没事,就是她一直哭。”六殿下哀声:“五姐也真是,没事顶什么嘴。” 千茶小心地看了眼六殿下,捂着嘴说了句:“我其实也觉着,爹对我太偏心了。” 六殿下笑了出来,拿起手上的扇子拍了一下千茶的额头:“你就偷乐吧。”他摇摇头:“五姐本就不喜欢你,现在好了,更讨厌你了。” 千茶拍了一下六殿下手中碍事的扇子,问:“五姐她昨晚是不是想说,我不是爹娘的亲女儿?” 六殿下摇头:“我不知道。” 千茶又问:“你觉着我是么?” 六殿下:“为什么不是?” 千茶道:“狸族这么千百年下来,你们都长得极像,哥哥姐姐们,无论如何,眉眼间总有爹娘的样子,只有我。”千茶看着六殿下:“生的这么好看,与你们都不同。” 六殿下:“” 千茶问:“我出生时,你多大?” 六殿下:“百来岁,记不得事。” 千茶点头哦了声。 六殿下看着千茶疑虑的样子,笑了声,问:“那你觉着,你是何方厉害的人物?值得让爹娘这样养你护你?” 千茶嘿嘿一笑:“我只是问问。” 千茶这么的,忽的想起昨晚遗留的问题,拉了一下六殿下的袖子,指着那边的长老画像问:“这个长老,是不是死了?” 六殿下看了眼洞口方向。 非议长老,是不敬之大罪。 他凑上前,小声道:“狼鸟那次交战,你应该知道吧,那时狼族占了下风,于是他们那时请了长老。” 千茶疑惑:“为何狼鸟两族交战,要请我们狸族的长老?” 六殿下仰头想了想,猜测一番:“毕竟是四大族祭海后生出的,身负天命,虽样貌为我们狸族的狸猫,但平定山海之职还是要的。” “妖族多山,山中多妖兽,有些妖兽会使坏吃人,有点妖兽生来便有镇山之用,我听闻长老从前便是经常处理这些妖兽,杀一些坏事的,再将那些乱跑的镇山兽绑回去。” 千茶点头:“怪不得妖族人人敬仰她。” 六殿下:“现在四哥常年在外,便是父亲让他延了长老做的这些事,但四哥终究同长老不同,做的辛苦许多,光是画妖族的山地图,便花了近百年,听闻还没画好呢。” 六殿下咳了咳,将方才的话扯回来:“于是那时狼鸟二族交战,她们那时便请了长老。”六殿下继续道:“后来长老便在次交战中死了,形骨俱灭。” 千茶惊叹:“如此,便死了?” 六殿下又看了眼洞口,凑近千茶的耳边道:“听闻当时是被鸟族的人暗算了,那个人便是如今的鸟帝。”他离开一点,继续小声道:“但鸟族一直不肯正面承认此事,如今他族霸占两山,鸟帝凶残至极,无人敢非议。” 千茶点点头,转头看了眼画像上的长老,嘀咕道:“长得这样丑这样凶,我还以为她很是厉害呢。” 六殿下拿扇子敲了一下千茶的额头:“嘘!不可胡说。” 六殿下又望了眼洞口,靠近千茶一些,小声道:“六哥这儿还有件关于玄鸟族的轶事,你听不?” 千茶连忙点头:“听。” 六殿下笑,找了块干净的地儿坐下:“我听的也不太全,毕竟那是好几千年前发生的事,是上个鸟帝的家事。” 千茶兴趣:“如何?” “说是前鸟帝,他的夫人是他强娶而来的,那夫人生得标志,鸟帝第一次见着便十分喜欢,便想娶她,但那夫人是有心悦之人的,且与那人两情相悦,是不愿嫁鸟帝的,但鸟帝喜欢,便强娶了。” 千茶露出嫌弃的神色:“那前鸟帝怎能做这样的事。” 六殿下摆手,继续:“后来,前鸟帝同夫人成婚,安然了几百年后。”六殿下小声了些:“夫人同他人苟且了。” 千茶疑惑:“苟且是何意?” 六殿下一顿:“苟且便是,便是。”他扬眉,想了半晌解释:“便是上不了台面之事。” 千茶听闻惊讶。 “后来呢?” 六殿下啧了声:“后来传闻便有点不一样了,有的说,鸟帝大怒,将鸟后关入地牢中,将她折磨致死,也有的说鸟帝又娶了另一位夫人,鸟后被冷落,不久后自缢。” 千茶点点头,又问:“那现在这位鸟帝是怎么当上的?原来那位死了吗?” 六殿下点头,小声回答:“死了,被现在这位杀了。” 故事至此,千茶唏嘘一声,转头瞧六殿下摇头扇子,好奇道:“你何时喜爱这折扇了?从前也不见你拿。” 六殿下闻言忽然淡淡一笑,啪的一声将扇子打开,悠悠间一个缓慢抬头,问道:“雅么?” 千茶嫌弃地看了眼:“你有病么?” 六殿下收起扇子敲千茶的额头:“你懂什么,我这样翩翩然,和殷殷很是登对。” “对了。”六殿下看了眼上头的画像,用扇子指着画像周围:“我今早来还有一事想告诉你。” 千茶好奇:“何事?” 六殿下道:“我幼时曾在我的石床底下翻出一本书,看了几页后发现里头记载了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于是便交给爹了。” 千茶抱着双膝探头:“然后呢?” 六殿下道:“爹翻了几页之后,便收了,我当时很是后悔,应当先将书中的东西记下的。”他唉了一声:“我给了书离开山洞后,爹没多久也出来了,袖子里藏着书就来了这里。” 千茶疑惑,指着地上:“这里?” 六殿下点头:“对,我也跟着进来,那时我修为甚浅,又习得隐足术,他探不到我,于是我就看见他。”他拿手在画像周围绕了一圈:“在这边动了什么,那里。”六殿下又指着画像东侧:“有个门,便开了。” 千茶惊讶:“这样好玩?” 六殿下笑:“那时小,发现了这样的秘密很是害怕,怕爹责罚我,便立马逃了,后来渐渐将此时忘了。” 他说完看了眼那个门,对着千茶挑了两下眉:“如何?” 千茶立马收到他眼神里的含义,两人拍拍衣服便从地上站了起来,寻起了机关。 这画像后的石壁长得几乎一样,又粗糙又不平整,没有任何一块有特别之处。 两人摸索了一阵,毫无发现。 千茶叉着腰站在画像面前看了片刻,忽然一个胆大,过去将画像掀了起来。 六殿下见状一声惊呼,痛苦的样子小声地喊了几声:“不敬!不敬!” 喊完便也凑了上去,果然见画像后头藏着一块手指大小的石头。 两人对石头又是敲又是打的,最后用力一掰,只听身旁轰隆一声,六殿下口中的门,打开了。 “就是这儿,就是这儿!”六殿下激动道:“走六妹,我们进去瞧瞧。” 说罢,两人便兴奋地走了进去。 这石门后不过又一个小洞,不大,估摸着只能装下两个石床,两人绕了不到一会儿,便将此处看完。 “没什么特别的。”千茶嘀咕了两句,走到一个桌子边上,想坐下却见上头满是灰尘,只好作罢。 桌子下有个屉,千茶看了眼,觉着里头似乎有东西,便伸手在里头摸了一把,果然摸出了一个卷轴。 六殿下见此,也走了过来,看着千茶手里的东西,好奇道:“画像么?” 千茶抿嘴解开,一点点地张开。 果然是画像,这会儿露了一双脚,是光着的模样,还有右下角的字,写着“狸族长老 像”。 千茶同六殿下对望了一眼。 千茶:“画的是长老?” 这画同外头那个大不同,外头那幅画,长老穿着黑色的衣裳,人长得也凶残,身后乌云一片,看得让人觉着难受的很,而手上这个却全然相反,这才打开了半截,便觉着这画舒心许多。微 信 公 众 号 百 合 小 说 社 整理 这画上的长老一身白色衣裳,十分飘飘然,身后也是淡淡的七彩祥云,千茶越打开,越觉着赏心悦目,便急着看她的脸,想见见是否同外头那个凶神恶煞的长老一般。 但这张脸被打开后,她和六殿下明显的,一顿。 六殿下举起扇子,指着这画像:“这长老,这长老,怎么同你,如此相像?”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有话说 第9章 “这长老,这长老,怎么同你,如此相像?” 六殿下说着又多看了几眼,接着看身边的千茶。 这何止是像,几乎是照着千茶的模样画的。 千茶也愣神许久,半天道了句:“这,这。”她看着下方的字,嘀咕道:“这字迹有些熟悉。”她蹙眉思考了一番:“你说,会不会是族里的小妖,偷画的我?” 六殿下拿扇子敲敲下巴,仔细瞧了上面的字:“被你一说,我也觉着这字有些熟悉。” 千茶的猜测,六殿下也想着,似乎是有这种可能,但细想又觉着有些荒唐。 他摇摇头,千茶也跟着摇摇头。 两人小心地把画卷好后,放回原位,千茶又在屉里摸了一番,从里头摸了两本书来。 “就是这本!”六殿下从她手里拿起一本:“这本便是我捡到的那本!” 千茶先放下手中的那本书,凑上前去看六殿下手上的书,书不新不旧,估摸着是千年左右的东西,书面看着特别不正经,只两道毛笔的痕迹,左一道右一道,是一个大叉。 “对对对。”六殿下激动地笑:“当时见着这个东西,还当是什么无用的玩意儿呢。” 她说着便翻开,见里头第一页记录着: 此为护灵珠 防反噬,防走火入魔,安于心尖处。 这句话下头是一副很糙的画,想必便是那个护灵珠,若不是上头的解释,这个画,它充其量只能称作为圈。 千茶:“” 七殿下:“” 千茶:“这个圈,倒是和书面上的叉,十分相搭。” 七殿下继续往下翻。 此为品昔铃 此铃铛可进人记忆,取人记忆,制品昔境,化为玉珠,存于铃内。 下头仍旧是一副很糙的画,仍旧是一个圈,圈两边画了两道随意的线,千茶看不懂,六殿下也看不懂,姑且当作是系铃的绳子吧。 千茶看着六殿下继续往下翻,突然阻止了他的动作,又回到了品昔铃那处,举起自己的脚,晃了两下,问:“六哥,你看我这个茶铃,和这个品昔铃,是一个东西么?” 六殿下悠悠地看她一眼,道:“你在说什么痴话?” 千茶失笑吐舌。 六殿下指着她的脚:“你这个东西何时叫茶铃了?” 千茶笑:“前日。” 六殿下:“” 六殿下:“这个护灵珠我很少听闻,不过这个品昔铃我倒是有听闻,是长老做的,确实是这个功能。” 他继续往后翻。 夺骨术 夺人妖骨,夺人神骨,身骨分离,骨消形灭。 这句话下面仍旧是一个圈,另外仍旧是随意的一条线,线头在圈内中心偏上处,线尾随意地在外头。 再翻。 隐足术 隐去足迹。 下面依旧是一个圈,圈里一个叉。 千茶:“” 六殿下:“” 六殿下继续往后翻,却见后头空白一片。 这本书内,就记了这四样东西。 六殿下道:“这夺骨术是我们狸族特别修炼的术法,失传很久了,连爹都不会。”他说着又翻了翻:“护灵珠,品昔铃,夺骨术,隐足术。”他一个个念完后,疑惑道:“难不成这是长老的书?” 千茶愣愣地看着。这上头的东西,她一样都没听说过。 六殿下向来听说的多,他看的书也多,千茶这么几百年来听闻的东西,一些来自于霍山的小妖,多半来自于六殿下,剩便是她偶然间遇到的书。 而她从前每次偷偷出去,也都是六殿下带着,没有自己一个人出过霍山。 所以这番,她见六殿下看着这书如此忧心的样子,便不插嘴,默默等着他开口。 片刻后,六殿下终于又蹙下眉,十分正经地又总结了一句话:“这长老的字和画,也太丑了罢,和你的字一样丑。” 千茶:“” 她这下才上前,翻开书,问了句:“这个夺骨术是何术?” 六殿下解释道:“神呢,有神骨,我们妖,有妖骨。”她指着千茶的额头:“你的妖骨,在此天灵处,我们这么多年的修为都在这里,夺骨术便是夺了这个骨。” 千茶又问:“夺了会如何?” 六殿下:“听闻夺了后,身子便会变为普通身子,不能施术,也无修为,而被夺出的那个骨,要是被毁,那么身子便会消散,荡然无存,很是厉害,很是凶残。” 六殿下摇头:“多了我也不太知晓,这个夺骨术原来只有我们狸族的长老习得,后来不知怎的,被鸟族现在的鸟帝偷习了去。”六殿下唏嘘:“你以为她为何能如此容易便占了两大山两大海?还不是习了这个夺骨术,我大胆猜想,当初长老就是受了她的暗算,死于夺骨术。” 六殿下突然小声道:“传闻不是说长老身形俱灭么,这不正好对上。” 他说着又哼了一声:“这个鸟帝如今很是猖狂,目中无人,谁都不放在眼里。” 他说着又道:“几百年前,狼帝枳於一族,前后在于山被灭了半个族,也是鸟帝干的。” 千茶听着唏嘘感叹,没多久,便从六殿下手里把书合上,好好放在箱子里。 “这本呢?”千茶拿起桌上的另外一本:“这本记载的何物?” 说着便翻开,她手上这本书正经了许多,是一本战事收录,一笔一划端正地记载着千年前长老平定山海时的事迹,足足一本。 两人看了几页便有些乏味,把书合上后好好放回原处。 离开前,千茶又十分好奇地打开了长老的画像,看了好几眼才依依不舍地又放回去。 六殿下见她这样,调侃道:“怎么?是不是觉着自己特别好看?” 千茶不客气点头:“当然。” 两人出了那个小洞,把画后的那块石头拉了回去,门接着缓缓关上。 这长老祠和她六哥的居所挨得很近,却又与狸帝狸后姐姐哥哥们的居所很远,这三日,千茶倒也不觉着无趣,六殿下时时过来陪她。 三日后,千茶算着时日,准准地离开长老祠。 呼吸到外头的新鲜气泽,她很是舒服,和六殿下说了几句话后,便去了五殿下的居所。 他们进去时,见五殿下仍旧趴在床上,手里拿着本书撑着头看着。 五殿下见来人,十分不悦,懒懒地哼了一声。 “五姐。”千茶走上前,看着她的书问道:“五姐看的何书?” 五殿下不回话。 “五姐还疼么?” 五殿下不回话。 千茶转头看了眼六殿下,回头又问:“五姐吃了么?” 五殿下终于不耐烦了:“吃什么吃,都几时了,还吃。” 千茶忍住不笑,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放在五殿下眼前。 五殿下淡淡瞥一眼:“何物?” 千茶道:“是膏药,止疼去疤的。” 五殿下冷淡地看了眼盒子,却也不接,千茶见她没有拒绝,立马放在了枕边,道:“一定好用。” 五殿下哼了声,又瞥了眼盒子:“这样华丽的东西,不是霍山之物吧?” 千茶顿了顿,笑:“你不要告诉爹。” 五殿下又哼了声:“我才不说,受罚的又不是你。” 千茶嘿嘿一笑,蹲在床边,好奇的样子问了句:“五姐前几日说,我不是爹娘的。”她看五姐的侧脸,猜测道:“不是爹娘的什么?不是爹娘的孩儿么?” 五殿下淡淡地看她一眼,不走心道:“随意一说。” 千茶举起手放在五殿下的胳膊上:“五姐就告诉我吧。” 五殿下不屑地看了千茶一眼,悠悠道:“我是担心你被护惯了,娇滴滴,承受不住这样的消息,伤心过度,在我洞里晕过去,到时候我又得吃鞭子。” 千茶摇头,眨眼睛:“我不会。” 五殿下撇嘴道:“你确实不是爹娘的孩儿。” 站着的六殿下疑惑道:“你有何证据?” 五殿下道:“我娘亲有没有怀胎十年我能不知道么?前一日还好好的在我这儿同我念叨族里的琐事,第二日千茶便生了下来。”她偏头继续:“别人都道是娘亲生的,我才不信,娘亲怀六弟的时候,那肚子多大。” 千茶转头同六殿下对视一眼,接着站起来。 五殿下见状,悠悠又道:“你也别觉着打击,虽说你不是我们爹娘生的,但他们待你如何好你也该知晓。” 千茶淡淡一笑:“谢谢五姐。” 她转身想走,可又回头,指着床上的膏药道:“五姐省着点用,若是伤好了,还有剩,要记得还给我。” 还沉浸在七妹可能会伤心中的五姐听到此话,愤愤地哼一声:“小气!拿走!我不要!” 千茶和六殿下一溜烟跑了。 离开的路上,六殿下时不时地转头看千茶,生怕她大受打击。 “七妹啊。”六殿下咳咳:“明日哥哥打算再去人界,带你一起?” 千茶心思不在这个上头,拉着六殿下停了下来:“六哥,你说,我不是爹娘的孩儿,那我是谁?” “为什么爹娘对我这般好?为何要偷偷养我?而我还长得那样像长老,你说有没有可能” 六殿下被她绕了进去,也大胆猜测起来。 千茶:“莫非” 两人默契十足的指着对方,一齐道。 千茶:“我就是狸族长老!” 六殿下:“你是长老的孩儿!”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有话说 第10章 第九章 “我就是狸族长老!” “你是长老的孩子!” 话毕,六殿下忽的一顿,接着打开折扇大笑了起来,她拍拍千茶的肩膀:“我以为我已经够敢想的,没想到你比我还大胆。” 他哈哈哈又大笑几声:“你是狸族长老,哈哈哈哈哈哈。” 千茶跟着干笑几声,她方才是这么想的,也觉着有些道理,但被六殿下这么一笑,又觉着荒谬许多。 “长老的孩儿啊。”千茶重复六殿下的话:“也确实有可能。” 她搭着六殿下的手臂:“那本战事书描述,长老战时,身边常有部下跟随,部下真身是黑狸猫,战时曾被割下耳朵。” 六殿下收起扇子,指着千茶:“你是说” “考淡。”千茶道:“考淡是黑狸猫,他的耳朵上有道疤,若那耳朵是后来长的,那里定然是有道疤的。” 六殿下恍悟地敲敲下巴:“怪不得考淡就守着那个小梨花池,那个地方挨着你啊,而且他也最关心你。” 千茶想着有些不忍地咽了咽口水,嫌弃道:“我不会是,长老和考淡的孩儿吧?” 六殿下的神色也有些难以启齿:“不能吧” 千茶立马摇头:“考淡那样不好看,他才生不出我这样好看的女儿,我想,那画像上的长老肯定也看不上他,不可能的。” 她似乎为了说服自己,摇头晃了几下,心里道了好几声,不可能。 两人心事重重地分开,回到洞中后,千茶趴在床上思考了许久,翻来覆去心中皆是考淡那张冷脸。 她咬咬牙从床上起来,借着月色出了山洞。 霍山已然夜深,此刻梨花池里虫鸣阵阵,千茶光着脚踩着脚下的绿草,刻意步伐沉重,发出叮叮声。 不多久,她果然将考淡吸引了过来。 “七殿下。”考淡缓缓地从远处而来,站在千茶前头,距离不远不近,十分安分:“深夜至梨花池,是为何事?” 千茶仰头看着月色,蹙眉唉了一声。 “心中苦闷,无法入眠,出来走走。”千茶幽幽道。 前头的考淡似乎有些愣神,千茶见状,正想开口继续,却见他忽然伸出右手,将梨花池边的石桌石椅挪了过来,不过片刻,便放在了千茶面前。 千茶不客气地直接坐下,撑着头仍旧看着月光,捏了道苦闷的嗓音:“考淡可有听闻,近几年霍山关于我的传闻?” 考淡没有坐下,只在一旁站着,问道:“不曾听闻,是何传闻?” 千茶又唉了一声:“他们说,我非爹娘亲生孩儿。” 她说着偷偷瞄了考淡一眼,却见考淡仍旧那派十分从容的样子,淡然道:“无稽之谈而已,七殿下不必挂在心上。” 千茶点头:“我从前也觉着此事可笑,可近几日,又有人告诉我,我生前,娘亲并未怀我,没见她大着肚子。” 考淡听着,忽然低低笑了声。 千茶疑惑:“怎么?” 考淡道:“他人不知七殿下,七殿下也不知自己么,殿下施不了任何术法,生下便带了上千年的修为,这样特别的妖胎,狸后十年怀你,不见大肚,有何稀奇。” 千茶微微惊讶地张嘴,半晌才发出了一声啊。 确实有理,她这样特别,娘亲怀她时理应特别才对。 千茶低头思虑了一番,又疑惑道:“考淡你修行上千年,可曾见过狸族长老?” 考淡点头:“见过。” 千茶稍稍激动问:“她是何样?” 考淡淡然一笑:“七殿下这几日不是在长老祠罚跪么。” 言下之意,殿下你这三日,日日瞧着长老的画像,你问我她长什么样? 千茶干笑几声,解释道:“我只是没想到,长老她长得,那样,那样特别,哈哈哈。” 考淡接道:“长老常年平定山海,长得自然得让人信服。” 千茶点头。 信服信服,她信服。 千茶试探地又道了句:“我听闻考淡你,从前是长老的部下,可有此事?” 她说完小心地抬头看了眼考淡。 这事如若不是那本书,她与六哥从未听闻,而她方才口中的听闻,也只是猜测。她话出口便有些后悔,要是被考淡发觉她们偷看了长老的战事书,可不妙。 但考淡却不见得有异样,面色从容道:“从前是随过长老一段时日,后来长老”他顿了顿,看了眼千茶:“便来承了这个看守梨花池之职。” 千茶点点头,本想继续追问长老的死因,可见考淡这样,她如此追问,便是揭人伤疤,于是她寻了另一个疑惑,又问道:“考淡可知,为何我长得同我爹娘,同姐姐哥哥们皆不同呢?” 考淡一个偏头看向千茶,顿了半晌,回了句:“我如何能知。” 千茶在心里咳了几声,考淡这神色,似乎在同她说,你娘亲如何生的你,又为何生的你与他们不同,我一外人,我如何知晓? 考淡这几道回答诚诚恳恳,十分自然,千茶听着便相信了。 信了她便了然了些,那小洞里的画像,或许真的是她?至于是何小妖,是如何将画像放到里头的,她觉着这事细究不来。 心中的抑郁之事被解开,千茶自然开心许多,她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正想回洞里,却又想到一件事,又立刻坐了下来。 千茶:“考淡可知夺骨术?” 考淡一愣:“七殿下为何问此术?” 千茶抬头看着考淡,指着自己的额头道:“身骨分离,骨消形灭。” 考淡蹙眉看了眼千茶的额头,点头道:“是有此术。” 千茶点点头,她只是随口一提。 但既然提及,考淡也知晓此术,千茶难免又好奇了些。 “骨消形灭。”千茶重复这句,看着考淡问:“若是妖骨不消毁呢?妖骨在身体里时,攒着的是这妖的修为,既是有修为的,便是灵物,这灵物不消毁,会如何?” 还没等考淡回答,千茶又道:“自古皆有花草木修炼为妖神之说,这妖骨既有原身的修为,若是好生护着,是否能化妖,从而化为人形呢?” 千茶越想越远:“若是再好生护着,或许还能寻着法子,让这妖骨回原身,那么那人,会不会又活了下来?” 她说完笑了一声,看着身边的考淡,偏头问:“是这样么?” 这不过片刻,考淡额头竟冒了汗,千茶瞧着他这样,也觉着热了几分,她拿起手做扇子,扇扇额头,等着考淡的回答。 但考淡只思虑片刻,摇头道:“我不知。” 千茶微微仰头,啊了一声。 确实有些胡想,她六哥听闻过这夺骨术的厉害之处,却从未听闻过有何人在夺骨术下活了过来,细想方才的一番话,确实有些可笑。 不过几个设想而已,千茶想了便过。 这么一遭,她终于是困了,仰头打了几个哈欠,便同考淡告别,回了洞里。 次日,六殿下一早便来寻千茶,千茶迷迷糊糊地从床上醒来,见他手里拿着一副卷轴,这才想起,前几日六哥说带回了殷殷的画像。 她起身过去,在石凳上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却也不着急,悠悠地将昨晚和考淡的一方对话全说与了六殿下。 六殿下点点头,笑道:“我昨日回去也觉着此事甚怪,你若是考淡之女,为何他不养你,狸帝的儿女虽人人称之为殿下,却也没见舒服几分,霍山小妖哪儿比我们差了?” 千茶笑了几声:“还是有些差别的,我自己有一个山洞呢,而且我们帝系之妖,孕即为灵胎,不用修行。” 六殿下点头笑:“这个确实舒服。”他又道:“不过考淡有何能耐,需爹帮她养女儿?”他拍了一下千茶的肩膀:“你就是爹的女儿,就是我七妹。” 千茶眼眸弯弯:“我是我是。” 六殿下又道:“我一会儿准备去人界,好几日不见殷殷,怪想念的,你要不要同我一起?” 千茶摇头:“我也好几日不见旋离了,我要去昆仑山。” 六殿下嫌弃道:“你不怕爹又罚你?” 千茶笑:“和你去人界也是出霍山,我去昆仑山也是出霍山,你为何怂恿我一同去?” 六殿下道:“这是哥哥怕你无聊。爹才罚的你,定然觉着你不敢出去,我今日带你出去,其实最稳妥。” 千茶笑:“我也是此意,所以我今日要去找旋离。” 六殿下:“” 他不再同千茶议论此事,将手里的画放在了桌上,解开中间的结,缓缓打开。 也是先见着下身,千茶淡然地吃着手中果子,见六殿下一副爱护的样子,觉着有些好笑。 六殿下:“七妹,看好了!” 千茶盯着画像,见六殿下缓缓打开。 同长老画像一般,这画也是从脚底往上开卷。 而画露出全脸的瞬间,千茶惊得立马站了起来。 六殿下:“是不是特别好看!” 千茶睁大双眼,嘴里的果子还未咽下,指着画像上的人道:“她,她是殷殷?” 六殿下点头:“是啊。” 千茶更是惊讶,再次指了指画像:“她,她,旋离,她同旋离,长得一模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有话说 第11章 “她,她,旋离,她同旋离,长得一模一样。” 六殿下听了此话后,先是惊讶一番,再蹙眉看了千茶一眼,折扇指着画像:“你可看真切了?” 千茶点头:“十分真切,你若不说是殷殷,我甚至以为她是别人画的旋离。” 六殿下拿着扇子敲了两下下巴,接着细心将画重新卷了起来,千茶愣愣地盯着六殿下手中的动作,心里思虑万千。 她这几日十分想旋离,本想着今儿醒来便去昆仑山,她要将这三日被爹罚跪之事告诉旋离,她还要告诉她,今后恐怕无法日日见她了。 但六殿下此番让她看到了殷殷的画像,她又十分想去人界瞧瞧那位殷殷,左右,她有些拿不定主意。 思虑间,听六殿下道:“七妹真不同我去人界么?人界可有意思了,说不定还能带些好玩的东西送给你的那位旋离呢。” 千茶被说服,咬住唇重重点头:“去!” 说走便走。 出发前,两人在洞口往了眼梨花池的方向,见考淡正靠着一颗大石头钓鱼,便悄声离开。 去人界的路千茶总记不清,这百年来都是六殿下带着她,她索性也懒得去记,六殿下飞得极快,几座大山,几条大河,几片大海,他拉着千茶悠悠穿过,不过几刻钟,便停在在了一处热闹的街道边的树旁。 算着千茶已有三百多年没来这人界,她好奇地左右探了好几眼,这新鲜的玩意儿越来越多,琳琅满目的她很是喜欢,还想让六哥全给她买下来。 六殿下见千茶这样好奇,倒也不急着去找殷殷,两人在街上又玩又逛,千茶见稀奇的东西,总要摸上一摸,喜欢了六殿下便买下来。 几次后,六殿下不免问了句:“你为何这些东西都要买两样?” 千茶笑着回答:“我留一样,给旋离一样。” 她撇嘴道:“你不知道,她这两百年来都在那个破玄圃里,无趣的很,我给她买这些东西,她偶尔也能玩玩。” 六殿下唏了声,心中暗暗道:“旋离大神才不稀罕你这些东西呢。” 买的多了,千茶走得便慢了些,几步后,忽听闻街上传来了一声吆喝,千茶抬眼望去,几步开外一老人家正缓缓行来。 “六哥。”千茶指着那头:“他肩上是何物?” 六殿下道:“糖葫芦,吃么?” 才问完,千茶已然小跑至老人跟前,老人见状将肩上的东西放下,对着千茶笑了声:“这位姑娘,可是要糖葫芦?” 千茶:“给我两串。” 老人应了声,笑道:“我见姑娘如此貌美,给你挑个大的。” 他说着从上头取下两串,一个递给千茶,另一串正想绕过去递给六殿下,却在途中被千茶截了下来。 六殿下见状摇摇头,取出钱递给老人,道:“她是留给她心上人的,哪有我这个哥哥的份。” 说话间,千茶正舔着糖葫芦,她听六殿下语气不善,转头看了眼,接着指着他手中的几两钱道:“自己不会买么,酸什么?” 可说完,她还是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钱,全给了老人,从上头挑了两串大的。 “给你。”千茶先是给了一根,接着再给一根:“和殷殷嫂子。” 六殿下仰头大笑。 狸帝生的这七个儿女,六殿下只同千茶亲一些,或许是因他们只差了不到一百多岁,年岁近了,便容易闹在一块儿。 在没有千茶前,他是家里最小的,也因此,他们总将他当小孩,这不让闻,那不让碰,后来有了千茶,他终于有些哥哥的样子。 所以昨日听闻她不是狸帝的女儿,他还伤心了一阵,还好又今早听闻她是狸帝的女儿,又喜乐了一阵。 这个妹妹,他很是喜欢,也乐意护着。 两人吃吃玩玩,夜晚渐渐来临,千茶玩够后,终于想起此行目的,问了六殿下句:“六嫂她住在哪里?” 这声六嫂将六殿下哄的,嘴角几乎要笑到耳边。 “你六嫂向来寡淡,她住在这条河那头的树林里,很少有人打搅她。” 千茶点点头。 没想到这殷殷长得像旋离,行为也像,她眼里的旋离也是这般,寡淡如水,那玄圃她见着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却养的旋离一身好性子。 两人说着便朝那头去,过了一座桥,还是有些热闹,千茶吃着方才才买的糕点,跟着六殿下,可没几步,行人忽的多了起来,她手上的糕点被撞落在地,愣神间抬头,六殿下竟不知去向。 千茶离开人群左右寻了几眼,也不见六殿下的身影,又站在桥边的石头上,又寻了一会儿,可乌压压的一片,不知哪位是六殿下。 她挠挠头,从上头跳了下来,听一路人道:“今日那戏园里唱的是哪出戏?可是张公子与秦姑娘的戏?” 他身旁的人点头:“是啊。这出戏可真真精彩,算着这几月,她半月唱一出,我看了四回,竟也没觉着腻。” 那路人又道:“快些儿走罢,不然没位子了。” 千茶听着,立马被这戏给吸引了过去,跟着也快些走了去。 戏园此刻有些乱,她跟着人群在里头寻了个空位坐下,不多时,上头锣鼓铛铛两声,台下立刻静了下来。 这戏唱的是一位姓张的公子与一位姓秦的姑娘之间的情爱戏,这张公子一直爱慕这位秦姑娘,只可惜两人门不当户不对,张公子家人不肯,也得不到半点祝福,重要的是,这秦姑娘心里还有别人。 千茶头一回看这样的戏,没多久便有些痴,她看着台上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心中自然地想到了旋离。 她不正是这张公子,爱慕着旋离,而旋离还未喜欢她,甚至还同阿图有婚约。 大抵她是全场最入戏的,张公子同秦姑娘说话,她便也跟着心急,心道秦姑娘千万要接受这个张公子,可那秦姑娘却是扭扭捏捏,借来这样那样的话,拒绝了张公子。 这不正是,这不正是,旋离么。 千茶心中凄凄。 原来别人看她们的故事,是这样的。 这张公子,着实可怜了些。 张公子不离不弃,虽心里明白秦姑娘喜爱他人,但还是变着法儿来讨秦姑娘的欢心,时常给她送吃的,时常给她玩的。 千茶见状,不免委屈道:“这秦姑娘为何不动心呢,张公子这般好。” 她身边一男子被她这话吸引了过去,笑了声道:“这般好却不是那般好,不是自己喜欢的人,摘星摘月都无用。” 千茶撇嘴,更加委屈了,小声道:“是这样么。” 千茶转头看了那个男子一眼,忍不住问:“这秦姑娘,后来接受张公子了么?” 男子张口就要继续说,可还是偷笑一声,道:“姑娘,你自己看罢,后头,精彩着呢。” 千茶听着这男子话里有话,也没否了她了话,欣喜了许多,这便多吃两颗果子,静静看着。 秦姑娘确实对这张公子的态度好转了些,话也多了些,张公子那些心里话,她听着也只是害羞,没有多做拒绝之意。 千茶见着开心许多,她想,这么的,秦姑娘该是会喜欢上张公子的。却不料,才又过了两幕,台上的秦姑娘忽地对张公子说了句:“再十日,是我同赵公子的成婚之日,张公子,今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张公子听闻此时,惊得一顿,几乎要站不稳,摇摇晃晃地扶着桌子,险些栽倒在地。 惊得不止张公子,还有千茶,她手里的果子顿时掉在了地上。 她万分着急地拉了拉身边男子的袖子,道:“怎会如此?方才不是还好好的。” 男子被晃,哎呀一声将千茶的手撒开,却见千茶貌美,不好大声斥责,便小声笑道:“你接着看罢,后头精彩着呢。” 千茶听着只好点头。 后头确实精彩,张公子趁秦姑娘不在,忽的溜进秦姑娘的房中,从袖子里拿出一小纸包,拆开倒进了秦姑娘的茶杯里。 “是什么?他放了什么?”千茶又抓着身旁男子的衣裳。 男子捂嘴一笑,任千茶抓着,道:“你且往后看。” 往后,秦姑娘从外头回来,觉着渴了便喝下了那茶,千茶见状,吸了一口冷气,屏住了呼吸。 没多久,台上的秦姑娘举起手,兰花指抚额,微微闭上了双眼,人左摇右晃站不稳,而一旁躲着的张公子这时走了出来,扶住了秦姑娘的手臂。 “张公子” 秦姑娘这一声张公子喊得,温温柔柔,酥到骨子里。 千茶惊讶,嘀咕了句:“这,怎会这般,方才这秦姑娘不是还不喜欢张公子么?” 话毕,张公子忽的搂住了张公子的腰,而秦姑娘的手也搭在了张公子的肩上。 千茶又是一吸冷气,这画面,怎的,这般奇怪。 她活了这么久,头回见这样的画面,她心里总觉着,总觉着哪里不对。 看着秦姑娘的芊芊细手,千茶心中忽然痒了起来。 她要是和旋离也这般,这般靠近,似乎很不错的样子。 想着便觉着,上头的张公子和秦姑娘是她和旋离,张公子忽的将秦姑娘抱了起来,轻轻放倒在床上。 她想着,也将旋离抱起来,轻轻放在床上。 这张公子也上了床,他半压着秦姑娘,慢慢靠近,千茶小手握着紧紧的,细细看着等着。 他们要做什么呢? 可不料,那床边的帘子忽然放了下来,将两人遮得严严实实。 千茶下意识地又抓住了身边男子的袖子,问道:“他们,他们在里头做什么?” 男子捂嘴低头一笑,小声道:“自然是,更亲密之事。” “更亲密之事。” 千茶嘴里跟着念叨,心里却想着旋离。 更亲密之事,难不成,她还能更靠近旋离一些?或许,两人还能抱着紧紧地贴在一块? 如此,如此,甚好。 千茶想着,口有些干,人也热了起来,她看着台上的窗帘,竟痴痴地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有话说 第12章 这戏,最终张公子与秦姑娘有情人终成眷属。 曲终人散,台下的人很快便所剩无几,千茶却仍旧坐在木椅上。 那戏的结果她已然不在乎,此刻心里想的全是张公子与秦姑娘在床帘后所做的事。 她也想同旋离那般。 她看着台上烛光熄灭,心中有了主意,左右看了眼,趁着无人注意便悄然上台,朝后方绕了进去。 这会儿人已然散去,后台漆黑一片,她摸了一阵,磕磕绊绊地撞倒许多东西,寻了没多久,眼睛也明亮了起来,模糊能见着东西了。 她摸到了张公子的衣服,在她袖子里寻了一番,却不见任何东西,她哀声,却被一旁桌上打开的一个小方盒给吸引了。 她眉梢一动,开心地笑了起来。 这不正是,张公子在秦姑娘茶杯里放的东西么。 “竟然这么多。”千茶抓起盒子里的一把纸包,惊讶道。 她不多想,拿起一包便放在了袖子里,可又觉着不够,又取了一包放了进去,这才欣然离开。 出去后,她仍旧寻不着六殿下,在城里绕了一圈又一圈,没多久,这夜便深了许多,大家都睡下了,街上几盏灯笼,只她一人孤零零地站着。 她没见着什么树林,问了一些路人,也未有人听闻过殷殷这个姑娘。 随手折了一根树枝在手中把玩,千茶忽然有些无聊。 她似乎记得,六殿下是从西面而来,这么想着,她便回到来时的那颗树旁,朝着西方而行。 越行越远,她身上没有任何光,只能接着月光模糊地探路,没多久,便行至一方小树林,走了一会儿,她忽的听见远方几声野兽嚎叫。 她立刻停下了脚,左右瞧了眼,丢了那根细树枝,从一旁的树上折了枝更粗的树枝在手中握着。 这野兽的嚎叫越来越近,不多时,千茶便见前方不远处的黑夜里,一双白色的眼睛,正发着光。 原是只野豹,千茶曾在书里见过它的模样,此刻那豹缓缓走近,正是朝着千茶而来。 它张开大嘴,对着千茶又吼了一声,千茶毫无畏惧之意,稍稍蹙眉,眨眼间,她的双眼便染上了淡淡的血色,她拿起树枝指着野豹,那野豹见状立马冲了上来,千茶立刻偏身过去,并找准时机将树枝扎进了野豹的身体里。 野豹没撞着人,还被刺穿了身体,自然大怒,它吃痛地仰头嘶吼一声,更加凶猛地朝千茶扑去。 千茶手中空空,现下已来不及折树枝,她见它奔来,一跃抓住上方的树干,野豹再次扑空,千茶见机踩在她的脑袋上,抓住她的耳朵,接着翻一个跟斗,单腿用力地踢在了它的眉间。 野豹吃痛倒下,千茶在它身上快快滚了一圈,拔出它身上的那根粗枝,对准它的心脏,狠狠刺了下去。 野豹对着天空一声嚎叫,心尖血溅七尺高,没多久,便倒下再也不动弹。 千茶呼了一声气,眼中的血色渐渐淡下来,接着消失不见,她举起袖子下意识地擦擦脸上的血迹,擦完才觉着脏,变从野豹的身上爬了下来,晃晃脚上的铃铛。 她又新折了树枝,继续向前走,可不到几步,不远处便又响起了同样的嚎叫声。 声音一阵接着一阵,白光一双接着一双,是一群野豹。 千茶这下才有些担心,她又折了跟树枝,一手一根,看着前方的豹群越来越近,她低头眯起眼睛,那血色又染了上来。 先是两头向她冲来,她左右迅速避开,并一手一只地狠狠滑开它们的肚皮,后头的野豹见状,厉声吼叫,猛地全向她扑来,她站着笔直,蹙眉细算着。 这一头一头地过来,她分毫不差左右手同时发力,刺向了它们眼睛和心脏,够不到的也重击大腿,一跃一跳,忽然间,野豹全倒在了地上。 兽性使然,愈挫愈勇,野豹不仅没有退缩的意思,反而更加凶猛起来,绕着千茶站了个圈,紧接着,为首的野豹一声嘶吼,这四面八方的野豹,便同时朝着千茶扑去。 千茶终于有些不支,应付了几只后便栽倒在地,她眼中的血色愈加浓郁,眼见着最近那头野豹就要将她踩在身下,忽然一条蓝光从她身前一闪而过,她眼前那头野豹忽的倒在了地上。 不仅如此,那蓝光在她周围绕了一圈,她身边的野豹全然倒了下去,连哀嚎都来不及。 树林突然安静了下来,千茶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咽了咽口水。 “六哥?”她对着天喊了声。 可惜无人应答。 千茶又问:“是你么六哥?” 仍旧无人应答。 她拍拍手,丢掉两根树枝站了起来,叮叮地晃了一下铃铛。正准备走,忽然从天而降一根树枝,正砸中她的脑袋。 她蹲下将那根树枝捡了起来。 “迷榖。” 有了迷榖,便不怕寻不着路,她跟着迷榖走了半个时辰,便走出了树林,到了一条河边,她正想寻船过河,忽的看见半空中飘过一个人影。 “六哥!” 千茶喊了一声。 那人影立刻停了下来,转身朝着千茶而去。 六殿下见着千茶,举起扇子想打她,但还是轻轻敲了一下她的肩膀:“去哪儿了!吓死我了!” 千茶撇嘴:“明明是你没看好我,那城里人那样多,我转头便寻不着你了。” 他上上下下的看千茶,叹气:“没事就好。”她拉起她的手腕:“我们快回去吧,都几时了。” 回霍山的路上,千茶这才知道,她方才走了那么长的一段路,对六殿下来说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你还不如在那树下等我。”六殿下无情嘲笑,又问:“是何人救的你?你可看清了?” 千茶摇头:“不见他踪影,就给我丢了枝迷榖,迷榖带我找到了你。” 但那人施术时发出的是蓝光。 蓝是霍山狸族修法施火的颜色。 六殿下不再多问,两人匆匆回霍山后,六殿下将她放在洞口便离去,千茶晃了晃手中的迷榖,朝着洞里走了两步后忽然一个转身,朝着梨花池去。 考淡正靠着一颗大石睡着,千茶刻意将铃铛叮叮作响,考淡很快便睁开了双眼。 千茶:“睡得挺沉。” 考淡缓缓站起来,道了声:“七殿下深夜至此,是寻我的?” 千茶将身后的迷榖拿了出来,丢给考淡,笑了声:“谢了。” 考淡一噎,蹙眉看着千茶。 千茶道谢后不做其他,抬脚便走,行至一颗大石下,转身便躲了起来,她探出脑袋瞧了眼,只见树下的考淡缓缓地将迷榖收入袖中。 千茶一笑,心道,果然是你。 第二日,千茶本想着溜去昆仑山寻旋离,却不料狸帝给她寻了一事,说是大哥大嫂有事离开霍山,让她照看几日大哥的女儿。 想来这大哥的女儿已然三百岁,已然是半个大人的模样,是能上地下树的,千茶真不晓得,她有何好照看的。 这么的,便又过去了几日。 好在侄女乖巧,千茶这几日只需陪着她写字,她不吵不闹的,千茶自在的很。 再过几日,大哥便回来了,她索性便不过去,收拾了一番上次从人界带回来的玩物,准备去昆仑,才出洞口,迎面而来一女子,堵住了她的路。 女子见到她淡然一笑,十分温婉地低头屈膝,千茶见她这样的动作很是熟悉,打开籍眼,果然见上头写着:荷姚,金,神。 “七殿下,这几日我成婚有些忙,今日才来见你。”荷姚看了眼千茶身后的东西,问:“七殿下这是?” 眼前的荷姚便是她的三嫂,千茶干笑几声,立马将东西放在洞口的门边,看着面前的人,疑惑道:“三嫂找我?” 荷姚微笑,看了眼千茶的脚,道:“七殿下还戴着这铃铛啊。”她又抬头看千茶:“这些年,你可去见过旋离?” 千茶先是被荷姚对她自然而熟的神色一惊,心想着这大概是昆仑山的礼数,便不多想,但荷姚后来的几句,让她生生吸了口气。 踌躇间,她思虑着她偷偷去昆仑山的事是否被这三嫂发现了,却听她又道了句:“不知你有没有怪旋离,旋离那时也是不得已,她必须听西王母的话,我后来听闻阿图去见了你,我不知她同你说了何事,阿图她其实不坏。” 千茶有些迷糊。 “其实西王母只是疼爱阿图,她没有对旋离如何,只是昆仑山的规矩在哪儿,旋离毕竟是犯了错,西王母那时只让她抄一些祭天文,不让她离开玄圃,没有其他。”荷姚叹气道:“她后来那样对你,她是有苦衷的,你要是出了事,她一切都白费了。” 千茶眉梢动了动。 看来三嫂不但认识旋离,还认识阿图。 荷姚又道:“你莫要怪旋离。” 千茶张嘴,心中已然千万疑惑,她正想问些什么,却见三哥匆匆而来,她一把拉住三嫂的手,走到一旁,对她耳语一番,千茶远见着,这荷姚面上的神色甚是精彩。 不多久,荷姚又走了回来,对千茶仍旧一个低头屈膝,干笑一声道:“七殿下,三嫂认错人了。” 千茶跟着也干笑一声:“无,无妨。” 她又笑一声,抬头已然是从容的模样,淡然道:“三嫂便不打扰七殿下了。” 这神色,已然判若两人,若方才能称得上至交好友,现下的三嫂,眉眼间皆是陌生的模样。 三殿下此刻也站上前来,嘴里道:“方才那些,七妹不必放在心上。”他看了眼荷姚:“三嫂近几日酒喝的多了,有些醉,老说胡话。” 荷姚听着,稍稍一歪,扶着脑袋倒在了三殿下的怀里。 千茶又干笑一声。 三殿下对着千茶点点头,接着便带荷姚离开。 千茶见他们远处的背影,思虑半晌,甚是不解。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有话说 第13章 待三殿下和荷姚远去后,千茶在洞口坐了一会儿,确定这下无人打搅,便背起刚刚放下的一包东西,寻着平日里出山的那条小道,挤了进去。 许久不见旋离,这次她兴奋了许多,脚步也轻快了许多。 她寻着后来下山的路上了山,很快便找到了进玄圃的路,她走过去,穿过云雾踏了进去。 玄圃里仍旧是原来的模样,像是她昨日才来过,竹林前的旋离,也仍旧穿着一身黑裙,端正地坐于亭中,低头写字。 她刻意将脚下的铃铛弄得叮叮作响,小蹦小跳地过去,才行几步,亭中的旋离便望了过来。 “旋离!”千茶大喊了一声。 那头的旋离见状,笑意立马染上了眉梢,她见千茶又是跳又是跑的,没多久便蹦到了她跟前,接着一个没站稳,被凳脚磕了一下。 千茶吸了一口气。 旋离立马放下笔,对着千茶道:“当心点。” 千茶咬着下唇笑了声,不甚在意地摆手道:“我给你带了许多好玩的。” 千茶说完,将背上的一包东西解了下来,放在了桌上并打开。 “你瞧,这是捏人,这是我让她捏的,一个是你,一个是我。”她说着将这个放下,又拿起一个:“这是雨锣,这个放于你屋子的窗边,天若是下雨,半日前它便会响,不过我没用过,不知道好不好用。”他说着放下,又拿起一个:“这是糖葫芦,已然好几日了,不知道还能不能吃。”她说着将糖葫芦从纸里拿出来,闻了闻。 旋离打断她,问道:“从哪儿得来的这些?” 千茶笑着将东西都收拾起来:“人界,我六哥带我去人界。” 她抬头看了眼旋离,笑道:“还有一件稀奇事,不过我现在不告诉你。” 千茶说着把东西包好,放在一旁空着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千茶忍不住:“我还是告诉你吧。” 她撑着脑袋看着旋离,问:“你可有姐妹?” 旋离疑惑:“为何这么问?” 千茶道:“我哥喜欢上人界的一女子,她把那女子的画像带回来给我瞧,你可知我瞧见了什么?” 千茶没等旋离回答,自顾自地惊讶道:“那女子同你长得一模一样!” 旋离听着也有些惊讶:“竟有此事?” 千茶点头:“我也觉着稀奇,于是便跟他去了人界,但可惜我们走散了,我没见着那个女子。” 旋离思考了一番,摇头道:“我没听阿图告诉我,我有姐妹,” 千茶点头,倒也不急的样子:“无妨,过几日我让六哥再带我去一趟,我亲自去瞧瞧。” 千茶想着便又笑了声,看着旋离道:“这要是六哥真娶了那个女子,五十年后我又娶了你,霍山岂不是有两位貌美的夫人。” 旋离低声笑了出来,拿起一旁方才放下的笔,道:“谁说要嫁给你了。” 千茶却也不急,想着来之前发生的事,问了句:“旋离可知荷姚?” 旋离将笔稍稍抬起,看着千茶道:“昆仑山有位荷花仙池里的神,名为荷姚大神,掌管昆仑境界里各方的路。”她偏头:“可是这位荷姚?” 千茶点头:“估摸着是,金荷姚,神族的,她是我三嫂。” 旋离点点头。 千茶又问:“你可曾见过这位荷姚?” 旋离摇头:“我这两百年,见过的只有阿图,还有”她指了指南侧,却又将笔收了回来,目光投向千茶:“还有你。” 想必这荷姚,又是旋离从书上看来的。 “这两百年不曾见过,不表示从前没见过。”旋离低头写字:“西王母给我封了这个神障之前,我是可以到处走动的,荷姚她既是昆仑的神,我大抵应该见过她。” 千茶点头,接着道:“怪不得她今早同我提及你,还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旋离稍稍抬头:“向你提及我?为何会向你提及?” 千茶摇头:“她说她认错人了,也不知将我认成” 千茶顿了顿,撑着脑袋又问:“旋离可曾在书里看过我狸族的长老?” 旋离回道:“些许。”她提笔另起一列:“狸族长老还在世时,平底妖族山海,功劳很大。” 千茶:“长相呢?” 旋离:“很是凶残。” 千茶点点头。 果然那长老祠里藏着的画像是假的。 旋离见她眉眼有疑虑的神色,停下笔问道:“怎么?” 千茶摇头,接着将自己私自逃出霍山之事,被罚之事,以及在洞中发现画像和书籍之事全告诉了旋离。 旋离提着笔迟迟没有落下,听她说完后,才又将最后一笔添上,抬头道:“原来你来昆仑,是偷逃出来的。” 千茶嘿嘿一笑:“我爹总担心我在外被欺负,可我又不是第一次出霍山,而且我很能打的。” 她本想将那日人界碰到的野豹说与旋离听,可想到后来自己险些被野豹伤害,便闭上了嘴。 千茶:“哪有那么多坏人。” 旋离无奈地摇摇头:“我只知昆仑境界里的管制好一些,其他地方你还是小心为好,你施不了法,若是遇上修为深的,定是你吃亏。” 千茶笑着应了声好,又问道:“我方才说的,护灵珠,品昔铃,隐足术和夺骨术,你可有听闻?” 旋离摇头:“从未听闻。” 她又低笑了一声,道:“你将你狸族的秘密全告诉我,不担心我告诉他人?” 千茶摆手,指着祭天文道:“你这些抄完就嫁给我了,到时你也是狸族的,这些也是你的秘密。” 旋离无奈。 千茶啊了声,又将那日同考淡说的,骨身分离后,护好妖骨,再重回原身,便能痊愈的猜想,又全说与旋离听。 “确实有些道理。”旋离听后点头。 千茶趴在桌上,道:“不过从未听闻有人这样过,恐怕此法难以实现。” 旋离笑,低头看着千茶的脑袋:“你想这些做什么?” 千茶仰头,对上她的目光:“不做什么,胡想而已。” 这么一抬头,忽然觉着这画面有些熟悉,千茶想了一番,原来在人界看的那个戏,张公子和秦姑娘,也这样目光对视过。 既然想到这出戏。 千茶摸了摸袖子里藏着的那包东西,心里痒痒。 这几天她时不时地都要摸一摸这东西,生怕将它弄丢了,甚至将她藏在石床底下,每日都要瞧一眼。 又看了旋离写了几行后,千茶悠悠道:“旋离你晚上,睡在何处?” 旋离提起笔,指了指后方的一个小屋子:“那儿。” 千茶咽了咽口水,又道:“我这几次来,你都在这儿写字,你能带我过去瞧瞧么?” 旋离应了声好,不疑有他地端端将笔放下,收好纸,对千茶一笑:“随我来。” 千茶立马从椅子上下来,跟着旋离。 从亭中出去,便到了荷花池,两人从桥上经过,再行几步,便到了房前,旋离伸手推开,稍稍推后一些,扬手做了个请。 千茶大步迈了进去,好奇地左右多瞧了几眼。 屋子不大,一张床,几张柜子,几张桌子,窗边一瓶子一枝花,很简单。 她心思不在摆设上,走了几步后在床前不远处的桌子边上停住,拉了条凳子坐着,偷偷瞄了一眼桌上的茶。 千茶:“我,我有些渴。” 旋离跟了过来,在她身旁拿起茶壶和空杯,给她倒了一杯。 千茶指着窗边问:“那是什么花?” 旋离顺着她的手看过去,千茶趁着这时,立马从袖中将东西取了出来,打开倒进了杯子里。 “这是桃花,你没见过桃花么?听闻这花随处可见。” 旋离将头转了回来,却见千茶举着杯子放在她跟前,支支吾吾道:“你,你渴么?” 旋离有些疑惑地接了过来,但还是缓缓举起另一只手,遮于袖后,将茶喝了下去。 千茶抿嘴看着,心扑腾跳的很快。 待旋离将杯子放下,千茶迫不及待地便站了起来,一把握住旋离的手。 旋离蹙眉疑惑地看着她。 千茶:“你,你觉着如何?” 旋离还未回答,千茶便迫不及待地上前,像她那日见张公子对秦姑娘做的那般,搂住了旋离的腰。 旋离身子一僵,愣愣地看着千茶。 千茶抿嘴等着,旋离什么时候才会将手搭在她肩上。 可等了半晌,却只听旋离道:“你这是,做什么?” 千茶心想,旋离不是秦姑娘,她大抵不会同秦姑娘做一样的事。 但她可以同张公子做一样的事。 想着她便退了一步,接着将旋离横抱了起来。 旋离还未从千茶上个行为中抽离出来,这会儿又被抱了起来,惊得吸了一口气。 “千茶,你” 话未完,千茶学着张公子,缓缓地将旋离抱到了床上。 这么一番,千茶的心几乎要跳出来,整个人热的不行,待她将旋离放好后,却见旋离的脖子一片红晕,耳朵也红了。 千茶问:“你也觉着热么?” 旋离呼吸有些不顺,蹙眉问:“你,你这是做什么?” 旋离想要起来,却不料,千茶突然压了上来,并缓缓地靠近她。 旋离的心跳得厉害,她见千茶越靠越近,她举起手放在千茶的肩上,却没有推开,眼睁睁地看她缓缓低下头。 旋离不自禁咽了口水,接着缓缓闭上了眼睛,片刻后,突然觉着肩上一闷。 旋离睁开眼,见千茶的脑袋靠在了她的肩上,将她整个人抱的紧紧的。 旋离不敢动弹,身体僵得像块石头。 没多久,她听千茶有些委屈地道:“你不同我亲密,不抱抱我么?”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有话说 第14章 “你不同我亲密,不抱抱我么?” 旋离脑子一片混乱,千茶贴着她很紧,一只手搂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搭在她的肩上,她说这句话时,微弱的呼吸就这样喷在脖颈处,她的脖子更红了,还痒得很。 身上的人似乎有些不自在,说完那话后,又动了动。 这么动着,旋离立刻屏住了呼吸,心跳得更厉害了。 旋离咽了咽口水,许久,才缓缓举起手,缓缓地搭在千茶的背上,抱住她。 身上的千茶立马感受到她的动作,欣然一笑,又蹭了蹭。 怪不得秦姑娘同张公子这样之后,对张公子的态度都变了,这样果真舒服,很是舒服。 她很喜欢。 只是有些懊恼,她那时只拿了两包,她没料到这东西效果这样好,早知如此,便多拿几包了。 想着,她又动了动,更黏着旋离,她靠着旋离的肩膀,拿下巴蹭了蹭。 旋离放在她背上的手忽然挪开,轻缓地搭在了千茶的脑袋上,先是拍了两下,接着又顺了顺。 旋离唤她:“千茶。” 千茶:“嗯。” 旋离:“你当真想娶我?” 千茶点头:“当真想,很想。” 旋离轻叹一声,似是在想些什么。 旋离又摸她的脑袋,几下后停了下来,问:“你在我的茶杯里放了什么?” 千茶半阖的眼眸忽然睁大,猛地从旋离的身上坐了起来,看了旋离半晌,接着转头瞥了一眼桌上的茶杯,见上头仍旧是一杯的茶水,并未动过。微 信 公 众 号 百 合 小 说社 整 理 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千茶:“我,我” 她心觉着不该骗旋离,要是旋离不开心生她的气了,定是不会嫁给她的。 她小心地看了眼旋离,一咬牙,便把在人界看的那出戏,头头尾尾全告诉了旋离,还把戏罢自己偷偷到后台那东西的事也一并告诉了。 “便是这样,我想着,若是你喝了,你也会同我做那样亲密的事。” 千茶说完后,抬眼又小心地看了眼旋离。 旋离这会儿已然从床上起来,正坐在桌子旁的凳子上,手握着没有动过的茶杯,食指在上头轻轻地敲着。 待千茶说完,旋离心里只觉着。 好笑。 她问:“剩下那一包,可带在身上?” 千茶点头。 她担心万一第一包出了差池,第二包也能派上用场。 旋离听后,对千茶伸出左手,中指并无名指勾了勾。 千茶见状,立马从袖子里将东西拿了出来,走过去放在了旋离的手心,接着又坐回了床边,瞧着旋离将泛黄的纸打开,放在鼻子下闻了闻,又从上头取一些捏了捏。 千茶咽了咽口水。 这次她没在玄圃待多久,出了房后,陪旋离又抄了几张祭天文后,她便原路离开。 虽然她偷摸之事被发现了,但她还是抱了旋离,旋离也抱了她,此行她觉着很是满意。 回到霍山后,天色尚早,她想着无事,便寻到了六哥的山洞,今儿的事,她要告诉六哥。 到了六殿下的洞中,见他还未回来,千茶等了半时辰,几乎要趴在石桌上睡着,才恍惚听见洞外传来的脚步声。 六殿下回来见到他,却也不惊讶,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丢过去,千茶见状不多想举手便接了过来,将纸包打开一看,原来是串糖葫芦。 六殿下果然又去了人界。 “方才在你洞中没寻着你,果然你在我这儿。”六殿下坐下后,给自己倒了杯茶,仰头喝下:“六哥有事同你说。” 千茶嚼着糖葫芦,含含糊糊道:“我也有事同你说。” 她想着已然等了六殿下这么久,便将糖葫芦放下,随意一抹嘴:“我先说。” 六殿下不同她抢,给自己倒了杯茶:“你说你说。” 千茶笑:“六哥,今儿我同旋离在床上做了亲密之事。” 六殿下一口茶噗的一声喷了出来。 “什么?”六殿下大声重复:“你同旋离在床上做了亲密之事?” 千茶双眼发亮,抿嘴带笑重重点头。 六殿下拿着空茶杯上上下下地看了千茶好几眼:“你,你。”他将茶杯放下:“你们发展如此神速?” 千茶再次重重点头,乐得眼睛都要眯成一条线。 接着她细细地将在玄圃旋离房中发生的事告诉了六殿下,甚至激动地站起身,一人分饰两角,声情并茂地演绎了一遍。 “她接着便也抱我了。”千茶拍拍自己的头:“还这样摸我。” 六殿下愣愣地听着,稍稍挑眉,面目有些狰狞:“你,你竟然给旋离下了那样的药。”他又疑惑道:“你哪来的药?” 千茶一笑,在六殿下身边坐下:“上次你带我去人界,人界拿的。” “我未曾有印象给你买了。”六殿下难言:“这样的东西啊。” “不是买的。”千茶摇头:“是戏园子后台拿的。” 六殿下:“戏园?” 千茶点头,接着便将那张公子和秦姑娘的戏,还有她偷偷去后台那东西的事告诉了六殿下。 六殿下听后 仰头一阵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七妹,你,哈哈哈哈哈哈哈。” 千茶挑眉疑惑地看着六殿下,问:“你笑什么?” 六殿下一把合上折扇,轻轻敲了一下千茶的脑袋:“怎么说你好呢?你拿的那药,那不过是戏子的道具而已。” 六殿下说着又觉着好笑,又笑了起来。 千茶摇头,不信道:“可是,旋离喝了” 她突然一个顿悟:“啊,旋离没有喝。” 六殿下:“哈哈哈哈哈哈哈。” 千茶没管六殿下,抿嘴疑惑:“那为何她还要同我做亲密之事?” 六殿下看千茶疑虑的样子,不免问了句:“七妹你口中的亲密之事,是何事?” 千茶做了个抱的动作:“就是这个,抱在一起。” 六殿下憋笑:“没了?” 千茶摇头:“没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千茶:“” 千茶撅嘴:“笑什么啊。” 六殿下打开折扇,哗的一声,摇头:“七妹啊七妹,我该说你什么好。” 千茶抿嘴,听六殿下这样笑,她心也虚了起来,这才想起什么,缓缓道:“后来,后来旋离将我袖子里的剩下的一包取走,她闻了闻,捏了捏,告诉我。”千茶说着,疑虑更深了:“她说,是糖。” “糖。”六殿下没忍住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千茶跟着干笑了两声。 那时她也觉着有些奇怪,但旋离说完后便将她的东西收走了,并严肃地告诉她以后不能这样对待他人,接着便带她离开屋子。 她跟着出去后,便不再多想。 千茶抿嘴,这想来确实有些奇怪,她还当这糖,有此奇怪的功效呢。 她挠挠头,听六殿下说了句:“你个登徒子。” 千茶疑惑:“何为登徒子?” 六殿下道:“不经他人同意,动手动脚,令人不悦,即为登徒子。” 千茶明白地点头,又摇头:“可旋离并无不悦,她也抱我了。” 六殿下收起扇子,点点头,接着又敲敲下巴:“这样想来,这个旋离似乎对你也有意思。”六殿下看着她:“她抱了你之后,可有说什么?” 千茶回想一番:“她问我,你当真想娶我?” 千茶又道:“我说,当真想。” 千茶想着啊一声,又道:“我同她说完张公子与秦姑娘的戏,她知道我带的东西是糖了之后。”千茶学着旋离的样子,缓缓摇头失笑:“千茶,你太可爱了。” 六殿下偏头眯眼看千茶,嘴里啧了一声:“好事啊七妹,你这事有谱!” 千茶眼中惊喜,搭上六殿下的胳膊:“真的?” 六殿下:“真的。” 六殿下见多识广,他说什么,千茶自然是信什么的,这么的,她听六殿下应她真的后,她自然十分骄傲地便将小脚翘了起来,歪歪脑袋:“甚好。” 她说着眼眸弯弯,又道:“果然戏里说的不错,做了亲密之事后,一切都能变。” 六殿下听后顿了顿,举起扇子想要同她解释些什么,这个亲密之事 但他挠挠头,却不知从何说起。 千茶说完她的事,便重新拿起方才放下的糖葫芦,问道:“你呢?你要同我说什么?” 六殿下悠悠道:“此次我去人界,你猜这么着?” 千茶挑眉看他。 六殿下道:“我同殷殷说话了!” 千茶笑僵在嘴边。 千茶:“你还笑我,是我笑你吧,你才同殷殷说了话?” 六殿下哼了一声:“我不急,我慢慢追。” 千茶点点头,接着道:“明日你还去么?我同你一起。” 这夜里,千茶睡得很香,还做了个梦。 梦里是她在人界里看的那出戏,但这次不同,她是秦姑娘,旋离是张公子。 但她也不全是秦姑娘,旋离对她百般好,她一样没拒绝地全接受,旋离还在梦里唤她茶儿。 旋离给她买捏人,买雨锣,还给她买糖葫芦,她们俩一起吃糖葫芦,你一颗我一颗,很快一串便吃完。 旋离最后带她回了旋离的房里,还将那包糖放在了她的茶杯里,让她喝下。 她猛地仰头喝下,看着旋离只觉着甜,全身都甜的很。 旋离一把搂住她的腰,她把手搭在旋离的肩上,接着同戏里那般,旋离将她抱了起来,放在床上,接着压了过来,缓缓靠近她,紧紧抱住她。 千茶也伸手抱旋离。 原来被压的感觉如此之好。 没多久,旋离便动了动,接着,在她耳边道:“茶儿,我愿意嫁你。” 千茶是笑着醒来的,她睁开眼睛时,全身发热,耳边不断地回响着旋离那句。 “茶儿,我愿意嫁你。” 千茶低声痴笑,抱着被子在床上滚了一圈又一圈。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有话说 第15章 次日大早,两人便起身去了人界。 因这个早,真的太早,两人到人界城里后,街上十分冷清,街上几个卖糕点的,几个摆菜肉摊的,鲜少路人。 千茶仰头打了个哈欠,问了句:“六哥为何这么早便来了。” 六殿下拉着千茶悠悠走着:“这儿有家铺子的糕点着实不错,带你来尝尝。”她说着笑了声:“我昨日就是买了这个糕点,才有借口同殷殷说话。” 千茶笑:“那张公子和秦姑娘的戏里,秦姑娘是因掉了帕子才与张公子相识,而后,秦姑娘将这帕子赠与张公子,戏里称这帕子为定情之物。” 千茶问:“这样想来,这个糕点,也是六哥与殷殷的定情之物?” 千茶说完,狠狠地咬了一口定情,片刻,定情之物便被她咬去大半。 六殿下笑:“这么说着也行,但这个糕点作为定情之物着实不雅。”他稍稍吸一口气:“被你一说,我确实得想个定情之物赠与殷殷。” 千茶将剩下半个定情之物吃掉,点头:“你想送什么?” 六殿下便吃边想:“男女情爱之戏中,几乎都是帕子和锦囊,不好,不够特别。”他摇摇头:“可我又没什么特别的东西。” 千茶又拿起糕点咬了一口,指着他手中的扇子道:“你这扇子看着不错,能当定情之物么?” 六殿下闻言看了眼手中的扇子,思虑了一番:“确实不错,这扇子是我找人定做的,我也用了许久,有了情,这送给殷殷。”他将扇子敲了敲手心:“确实不错,确实不错。” 他说完笑着看千茶:“鬼点子挺多。”他敲了一下千茶的肩:“今日哥哥高兴,你喜欢什么,想要什么,同哥哥说,哥哥都答应你。” 千茶听着含着糕点笑。 六殿下喝了口汤,问道:“你呢?你同旋离的定情之物呢?” 千茶抿嘴笑了笑,举起袖子随意地擦擦嘴,忽的将小腿搭在了一旁的凳子上,只听叮的一声。 “我早想好了。”她指着脚踝上的东西:“我要把茶铃送给旋离。” 她仰头笑:“这茶铃天上地下就只有我有,送给旋离后,便只有她有,她那样特别,应当配的上这样特别的铃铛。” 六殿下失笑:“你怎知这铃铛天上地下只有你有?” 千茶不服道:“你可曾见他人有过此物?” 六殿下摇头:“不曾。” 千茶一脸,那不得了。 六殿下:“这并不代表没有,只是你我没遇见而已。” 千茶哼了一声,不客气地回道:“比你的扇子强多了。” 正巧隔壁桌坐下一位翩翩公子,翩翩公子手中也拿着一把折扇,千茶指了指:“呐,随处可见。” 六殿下笑了声,今日她心情好,不同千茶多做争辩。 两人吃完后,又包了一份,千茶悠悠地在六殿身边跟着,走了两步,打了个饱嗝。 六殿下转头瞧了她一眼,低笑一声,想着她说过,旋离同殷殷长相相似的话,嘀咕了一句:“也不知旋离大神看上你什么了。” 一阵风过,千茶正巧听到了这句话,她偏头看了六殿下一眼,道:“我好看啊。” 六殿下笑,点头道:“好看,好看。” 六殿下又问:“那旋离大神和青鸟大神的婚事,你打算如何解决?” 千茶摇头:“不知道。” 她又打了个嗝:“此时是真是假还不知道呢,假的便正好,若是真的。”她想了想:“若是真的,旋离她喜欢的是我,她若不愿意嫁给阿图,谁也强求不来。” 六殿下嗤笑:“你怎知旋离喜欢你?” 千茶转头看六殿下:“不是你说的么,你说这事有谱。” 六殿下:“我只是猜测。”他想了想,又道:“万一她同阿图,更亲密呢?” 千茶突然停了下来。 六殿下走了两步后,才发现千茶停了下来,他转身又回去。 “更亲密。”千茶嘴里嘀咕。 她呆呆地看着地上,脑中全是旋离同阿图抱在一起,滚到床上的画面。 六殿下疑惑地等着,眼前的千茶眉头蹙得紧紧的,片刻后,忽然见她的眼睛变成了血红色。 他一惊,立马将她拉到一旁,小声道:“你别动怒,别生气啊,哥哥只是。”他有些急:“我瞎说的,我随口一说。” 千茶撅着嘴,红着眼睛抬头看了眼六殿下。 “我随口说的。”六殿下解释:“她们相识那样久,要是真心喜欢,早成婚了,可如今她们还是朋友,这说明什么。”六殿下见千茶眼中的红色稍稍褪下,继续道:“说明旋离肯定不喜欢那个阿图,也定不会同阿图做那样的事。” 千茶终于变成原来的样子,想了许久,笑了出来:“你说的是。” 六殿下舒了一声气,拍拍千茶的肩:“走吧,我们去寻殷殷。” 千茶这才欢快地同六殿下走着,他们同上次一般,走过那座桥,朝东走了几里,朝南走了几里,再朝西走了几里,才见着一片树林。 千茶心道,这般难记的路,怪不得上回和六哥走散了后,怎么也见不着他口中的树林。 这树林看着是普通的树林,树长得都差不多,但六殿下却能在这样的树林里找到路,千茶心生佩服。 一刻钟后,面前的景象终于有些变化,远远见着,树林深处有一条流水,流水上搭着一方木拱桥,拱桥两旁种满了淡红色的花,此刻正开得盛,倒有点像玄圃里种的那花。 再过去一些,是竹子围成的篱笆,墙里一座屋子,屋外有树有藤,还有一方水池,水池上飘着荷叶,池子不远处置着一方案几,上头放着笔墨。 这简单安逸的风格,又让千茶想起了旋离,这想着,便更好奇,更想见这位殷殷了。 千茶:“你是如何找到这个地方的?” 六殿下回道:“偶然间。” 他说完又笑了声:“是缘。” 为了不打搅六殿下和殷殷,千茶将铃铛的声音隐去,轻声躲到荷花池旁的大石头后。 六殿下瞥了她一眼,心里咳了两声,整个人端了起来,笔直站好,将扇子好好地放着,微微弯腰,敲了两下门:“殷殷姑娘在么?” 千茶噗的一声笑出来。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六哥。 不多时,便听吱呀一声,殷殷姑娘便将门打开,千茶好奇地探脑袋过去,却被前头的树给挡着,看不真切。 六殿下:“给殷殷姑娘送了些糕点。” 殷殷:“谢谢。” 千茶心中一顿,这殷殷的声音,也同旋离的一模一样。 她绕过石头,想从另一头看,这样更仔细些,可才想离开,殷殷便走了出来。 千茶屏住了呼吸。 这殷殷姑娘,果然同旋离一模一样。 若不是旋离此刻在昆仑无法出来,若不是这殷殷额头上瞧不见籍谱,千茶会觉着,这两人,便是一人。 连拿东西,用东西,殷殷也用的是左手。 不一会儿,六殿下便跟着殷殷坐在了院子里的石凳上,殷殷拿着糕点却不吃,放在了一旁,六殿下舔舔唇,朝千茶的石头那处瞥了一眼,接着干笑一声,悠悠开口:“殷殷姑娘,今日可否有其他事?” 殷殷摇摇头,给六殿下倒了茶,接着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像,太像了。 这举手投足,分明就是旋离。 千茶见着,有些痴,有点疑。 殷殷:“写字,画画,无其他事。” 六殿下点点头,忽的将扇子拿了起来,放在旋离面前:“我,这,这扇子陪了我数日,是,城里,那个,有名的。”他一咬牙:“今日想将这扇子赠与殷殷姑娘,望殷殷姑娘不要嫌弃。” 殷殷姑娘淡然地看了眼六殿下,客气地笑:“殷殷无功,不受他人之礼。” “我,不是。”六殿下左思右想:“我就是想送给殷殷姑娘。” 殷殷仍旧那般客气的笑,甚至有些疏离,摆手拒绝,并道:“殷殷昨日的画还未完成,你若无其他事” 千茶在石头后看着,频频摇头。 这两人,陌生的不是一星半点啊。 六殿下见殷殷就要赶他,情急之下,立马上前搭住了殷殷姑娘的手臂,阻止她站起来。 千茶嫌弃地看了眼,心道,登徒子! 果然见殷殷姑娘不悦地立马将手拿开,蹙着眉头,她正想说什么,忽然闻见侧方的石头那边叮叮一声响。 原是千茶太过激动,被树枝给绊了一下。 她见自己暴露了,便从石头后走了出来,对着面前微妙站着的两人,干笑一声。 千茶:“你们继续啊。” 六殿下见千茶出来,心里似是忽然间有了依靠,顿时松了一口气,他举起手勾了两下,示意千茶过去。 一旁站着的的殷殷,见到石头后走出来的千茶,神色忽的变得有些不一样,平日里那副平淡如水的表情,惊讶几分。 六殿下笑道:“殷殷,这是我的” 还没等她介绍完,殷殷却急切地走到千茶面前,方才不愿让六殿下碰的手,忽然握住了千茶的手腕。 殷殷眉头紧蹙,偏头疑惑的样子看着千茶,问:“你是谁?” 六殿下上前,继续道:“殷殷,她是我的妹妹。” 殷殷却恍惚没将这话听进心里,盯着千茶问:“我们从前,见过么?” 第16章 “我们从前,见过么?” 两人近了,千茶这么细看着,这殷殷同旋离,着实相像,连头发的编法都一样,只不过旋离发尾多了两根玄色的羽毛,而殷殷没有,若不是此刻六殿下在她身侧,她几乎要以为眼前这位握住她手腕的,一身玄色衣裳的人,是旋离。 “我,我。”千茶转头看自己的六哥,回头又对上殷殷的目光:“我们不曾见过。” 六殿下这时又凑了过去,方才打开的折扇收了起来,指着千茶道:“殷殷姑娘,这位是我的妹妹,酉千茶。” “酉千茶。”殷殷嘴里重复这个名,又道:“千茶。” 她松开些许的手,再次握住千茶,眼眸中满是疑惑,甚至还带着些许期许:“你认识我么?” 千茶迷糊地望向六殿下,小心道:“我,认识么?” 殷殷盯着千茶,似乎一眼都不舍离开,这握着的手也一直不放开,她踌躇几许,接着道:“这些年,似乎一直有”殷殷有些心急:“千茶,你可知殷殷是谁?” 千茶见着殷殷眼眸中的深情,险些深陷进去,仿佛这一句句是旋离同她说的,若不是最后那句话里,她说了殷殷二字,千茶几乎便要觉着,这人便是旋离。 殷殷是谁? 她怎的不知殷殷是谁,是她喊了好几声的六嫂。 可现下,这声六嫂却怎么也唤不出口。 千茶将求救的目光投向了六殿下,六殿下这才从这迷糊的状态中抽离出来,拿起扇子拍了拍手心,干笑一笑:“殷殷姑娘兴许是认错人了。”她指着身边的人:“千茶此次是第一回 见殷殷姑娘。” 殷殷听着,又蹙眉看了千茶一眼,像是缓了过来,将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顿时松开,对千茶微微低头:“失礼。” 千茶愣愣地将手收回:“无妨。” 殷殷将手收回袖中,低眸揉了几下手心,这才发觉方才自己有多无礼,她淡然地对千茶一笑,伸手指了指一旁的石凳,道:“千茶姑娘在此稍作片刻,我去给你拿些茶水糕点。” 说罢,似乎才觉着身旁还有位男子,殷殷转头却只对她点点头,便进屋去了。 千茶同六殿下在石凳上坐下,两人对望了半晌,最终六殿下打破了沉寂,凑近千茶,小声问了句:“你们这是?” 千茶摇头,给了六殿下一个我也不知的神情。 六殿下抿嘴,拿扇子敲敲下巴,又问:“你们从前,当真没见过?” 千茶摇头:“没见过。” 她说着疑惑道:“不过这殷殷姑娘,着实像旋离,我好几次都将她当成旋离。” 两人又对望片刻,百思不得其解。 不多时,殷殷便端着茶水糕点走了出来,她将东西放在了桌子中央,坐在千茶身边的石凳上,挽着袖子取了空杯子放在千茶面前的桌上,缓缓地将茶倒了下去。 “春雨时节采摘的新茶,很是香甜,千茶姑娘尝尝。” 还没等千茶举杯,旋离又将糕点拿了过来:“我自己做的,桂花酥。” 千茶一惊一喜:“你还会做这些啊。” 殷殷笑:“闲来无事,便做了些。” 千茶点头就要将茶举起喝下,却被殷殷伸手拦住。 殷殷:“这茶还有些烫嘴,你先吃这个。” 千茶听着便将茶放下,从殷殷挪过来的碟子里拿起一块桂花酥,张嘴咬了一口。 “如何?”殷殷问后,抿嘴等待。 千茶点头:“好吃。” 殷殷眼眸立刻染上喜色,没等千茶咽下,道:“你再配着这茶水一起。” 千茶听着,便想用空着的那只手拿起茶杯,却不料殷殷先她一步,将杯子拿了起来,先是用手扇了扇,接着再轻轻吹了几下,待手指觉着温了,才又递过去。 千茶自然地接过,低头喝了一口,方才嘴里的桂花糕已然吞下,她便又咬了一口。 “好吃。”千茶点头:“果然有另一番香甜的味道。” 殷殷又道:“我这几日又折了些桃花,想着做些桃花酥,到时配的茶水也会变了一些,千茶若喜欢,可。”殷殷顿了顿:“可以天天来我这儿。” 千茶点头,继续吃。 这一来二去的,她恍惚觉着殷殷便是旋离,嘴上应着也快了些。 这一来二去的,身边的六殿下很是不解,这面前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完全没有将他放在眼里,他几次想开口说话,却不知从何处说起。 恍惚间,他竟觉着,自己在此处十分多余。 终于见两人不说话了,六殿下这才说了句:“我,我可以吃一口么?” 面前两人听闻,齐齐转头望向她,千茶这才发觉身侧还有个六哥,这下才将糕点和茶挪了过去。 六殿下看着碟子中孤零零的桂花糕,和空空的茶杯,心中凄凄然。 他也想让殷殷给她吹吹茶。 糕点吃完,茶也喝了几杯,六殿下和千茶皆满足的很,三人闲来无事,便随着殷殷到花圃边上的案几边。 殷殷拿出一张纸,端端放好,取了只笔,蘸了些许墨,落笔前,先是抬眼看一旁站着的千茶,接着才又低头写字。 这低头抬手,分明就是旋离的模样,千茶看着她的手,好奇地道了声:“殷殷姑娘用左手写字啊。” 殷殷低低地嗯了声,不在意道:“生来右手便使不上力。” 千茶心中一顿,抿着唇,低头看她写字。 笔划多了,千茶便觉着熟悉的很,不过片刻,便见殷殷在纸上写了千茶的姓名。 “酉千茶。” 殷殷停笔,抬头看千茶:“可是这三个字?” 千茶点头:“是这三个字。” 殷殷举笔,在千字下头点了个小黑点,问:“千,是为何意?” 千茶疑惑地望向六殿下,而六殿下也是一脸茫然。 千茶这便摇头:“不知。” 殷殷又在茶字下方点了个小点,偏头看千茶,问:“茶呢?” 千茶仍旧摇头:“不知,爹娘没同我说过。” 殷殷淡淡一笑,不再多问,又举起笔在酉千茶三个字下面,写上了殷殷二字。 “原是这个殷。”千茶嘀咕了一声,问:“这殷,是为何意?” 殷殷摇头,放好笔将纸收了起来:“不知。” 千茶站在一旁,手背在身后,看着殷殷将纸缓缓收好,悠悠地说了句:“殷殷你的字,和她的也很像。” 殷殷把东西收好后,好奇地问了句:“她是谁?” 千茶抬头看了眼六殿下,思虑着要如何同殷殷介绍旋离,片刻后,她忽的痴痴傻笑起来,回了句:“我夫人。” 殷殷忽然一顿,抬头看千茶:“夫,夫人?” 千茶被自己的夫人二字逗得笑了起来,眼眸弯弯道:“是啊,我夫人。” 殷殷低头干干笑一声,将露出的手收进袖子里,半晌,才缓缓地道了句:“千茶姑娘看起来这般小,原已有了夫人。” 千茶笑得更开,点头:“我不小了,我已然八百” “咳咳。”六殿下突然咳了两声。 千茶顿了顿,才恍悟此刻在人界。 可这人界的年岁该如何计算? 她左右算不清,干脆说了句:“我已然成年,是可以嫁娶的,过几年,我便会将她娶来。” 殷殷眼眸柔了下来,淡然一笑:“还未过门?” “还未,不过她肯定是要嫁给我的。”千茶摇头,转头看六殿下:“是吧六哥?” 六殿下点头:“是。” 殷殷听闻,淡淡地嗯了声。 这么一会儿,上午便过去,千茶抬头望了眼天,竟觉着在殷殷这儿,也舒服的很,这日头也正好,不太热,暖的很。 她正想着找些事儿做,六殿下忽然凑了过来,在她身边耳语道:“我准备将殷殷带回霍山,见你同殷殷相谈甚欢,你同她提提此事,问她愿不愿意。” 千茶还未应话,六殿下又将手中的扇子递给她:“帮哥哥把这个送给殷殷。” 千茶点头,从六殿下手里接过扇子。 正巧,殷殷收拾了方才的茶点,正从屋子里头走出来,千茶拿着扇子便上前,心中思虑着该如何开口,六殿下跟在她身后却忽的道了句:“殷殷姑娘,这扇子,是千茶的一片心意。” 殷殷听后疑惑地瞧了眼千茶:“你的?” 千茶只好点头。 殷殷听着却不接,低头笑了声:“这分明是你哥哥的东西。”她转头看六殿下:“抱歉,我不能收。” 千茶听着,脱口而出一句:“要是我送的呢?你收么?” 殷殷一愣,接着一笑,看着千茶,眼眸带笑,反问道:“你想送我什么?” 千茶被这一笑晃了神,仿佛是旋离向她讨要东西,她没多想,便抬起自己的脚,晃了两下:“这个铃铛,你要不要?”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有话说 第17章 “这个铃铛,你要不要?” 话出口,千茶便后悔了,这铃铛,这铃铛她是要赠与旋离的啊。 她说完便将小腿放下,心觉着,这殷殷待人十分客气,礼数也十分周到,既然六哥的东西她无功不肯要,那么她的东西她大抵也不会要的。 这么想着,她便抿嘴期待着,想听殷殷说些拒绝的说辞,却不料,殷殷低头看了眼她的脚,笑的很是欢喜:“要。” 千茶惊恐万分,后悔万分,难过万分,难堪万分。 她将求救的目光投向了自己的哥哥,而她这个哥哥竟然。 “殷殷喜欢,千茶你就取下来吧。” 千茶快要哭了。 话既然出口,就没有反悔的余地,千茶十分委屈,她瘪着嘴蹲下,从脚踝上将搭扣解开,将茶铃取了下来。 既说了送,千茶取下茶铃后便大方了起来,她心中安慰道,她第一次见殷殷,这个作为给殷殷的见面礼,确实不错,她对殷殷姑娘很是喜爱,至于旋离那边,她再想想,送她个更好的。 想完她抬眸,神色便不同了。 毕竟是凡人,千茶便不多说这茶铃的用途,只把名字告诉她,意下让殷殷将它当成是普通铃铛。 送完铃铛后,千茶这才发觉,六殿下站在殷殷身后,正使劲给她使眼色。 千茶心中恍悟,见殷殷好好地将铃铛收于袖中,开口道:“殷殷今日若无其他事,要不,去我家玩玩?” 她说完这话,见六殿下十分欣赏地频频点头。 殷殷抬头对上千茶的目光,思虑片刻,点头道:“好。” 这声应下,六殿下比千茶还要高兴,他一把将千茶拉到一旁,从袖中取出一条黑色的布,小声道:“一会儿,你将这个遮住殷殷的眼睛和耳朵,回去路上风大,她一凡人,别吓着她了。” 千茶接过,拍了拍上头的灰尘:“你这布藏了多久了?” 六殿下笑道:“喜欢上殷殷姑娘的那一天就藏着了,这布是日夜交接时的常青树长出的叶儿做的,遮上后便什么也见不着,什么也听不见了。” 千茶挑眉:“这样好用?” 她说着,将布遮在了眼睛上,并捂住耳朵,果真,这么一捂,她眼前顿时漆黑一片,方才这水水鸟鸟虫鸣也顿时没了声。 千茶将布取下:“确实好用。” “殷殷姑娘同你相谈甚欢,很是听你的话,一会儿你搭着我的肩,拉着殷殷的手,小心不能让她掉下了。”六殿下吩咐再三:“切记护好她。” 千茶重重点头:“知道了。” 这六殿下说殷殷听千茶的话,她果然十分听千茶的话,千茶要蒙住她的眼耳,瞎扯道这路上多猛兽,景色也不好,戴上不那么害怕些,殷殷听后竟不疑有他,嘴里只嗯嗯点头。 为了让殷殷觉着是走过去的,千茶和六殿下甚至带她走了一段。 从殷殷的居所往山上而去,这儿的景色很是美妙,青山绿水,还有些果树,偶尔经过,还能听得树上的鸟儿嘤嘤吟唱,这一路,倒是欢快。 再过几刻钟,六殿下便觉着差不多了,她拍拍千茶的肩,千茶见状明了,将方才吃的果核丢下,握紧了殷殷的手腕。 不多时,三人便到了霍山脚,三殿下同往常一般,支开看守的小妖说了几句话,千茶便立马带着殷殷偷溜了进去,接着三人抄了条熟悉的道,飞到了六殿下山洞前。 霍山多山少平地,殷殷第一回 来这儿,不免有些好奇。 但她却不多说其他,跟着千茶和六殿下进了六殿下的山洞里。 来者便是客,六殿下十分殷勤地在洞里掏了许久,终于掏出一些像样的茶点。 千茶喝了口六哥的茶后,才恍悟从进殷殷家起,她一直在两人左右,这会儿六哥已然将人带回霍山,她六哥又这样喜欢殷殷姑娘,自己此刻若还在此,实属多余。 想着她找了个借口便离开,可离开后却不是朝着自己的山洞去,而是找了那条熟悉的笑道,出了霍山。 她一定要将殷殷这事告诉旋离。 这殷殷,着实太像她了,她不知道这神妖人界的到底是什么说法,旋离看过许多书,应该也知晓一些道理,或许这殷殷同她有些关系呢? 一路想,一路走道了昆仑山脚下,她想同从前一样走上去,可悠悠地绕了好几圈,寻了好几处,却都不见之前那条上昆仑山的道。 这眼前一片山一片水,普通的不能再普通,没有丝毫仙气。 千茶蹙眉疑惑地抬头,从山脚望向山顶,心里顿时没了主意。 这莫非是被西王母发现了她偷偷山上的事,于是连上昆仑山的道都封了? 她摸摸下巴,十分不解。 若真是如此,西王母也太闲了。 又围着山脚绕了一圈,日落西下,千茶还是没能找到上山的路。 她寻得久了,有些累,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狠狠折了身边的一根树枝,又狠狠地抛在地上,心中只觉着委屈。 可又不知该如何是好,若今日寻不见上山的路,明日也寻不见上山的路,后日,大后日,今后的许多日都寻不见上山的路,她岂不是再也见不着旋离了。 想着,她竟有点想哭。 这寻山的道路十分不顺,回去她也郁闷了许多,不巧的,这次路上她竟遇上了猛兽,而她像是终于找到撒气的东西,红着眼十分不客气地没几下便将猛兽杀死,杀死后还甚是不满意,觉着这个猛兽就是来看她笑话的,心中郁郁地踢又了两脚。 没了铃铛,她回到霍山后,全身脏兮兮一片,白裙上又是泥又是血,脸上也一道一道的黑。 她不管不顾,双目无神,呆呆地走着。 路过一条河,她却也不见着跳下去洗洗,踏着石头路,木讷地朝前走。 这么晃神的模样,正被路过的荷姚见着,她远远见千茶,心中一阵欢喜,走进后却见千茶一副失了神了模样,愣了片刻,蹙眉走了过去。 “七殿下。”荷姚唤了她一声。 千茶没有理会,继续朝前走。 “七殿下。”荷姚又唤了一声。 千茶仍旧没有理会。 “千茶。”荷姚大声唤了声。 千茶还是没有理会。 荷姚咬咬牙,小声唤了句:“旋离。” 千茶这才回头,荷姚见状,赶忙走了过去,先是看了眼千茶脏兮兮的脸,再是看她的衣裳,关心道:“你这是怎么了?” 她又多看了几眼:“去了哪儿?怎么这么脏?这血是谁的?可是受伤了?脚上的铃铛呢?” 千茶恍惚地看着荷姚,只问了句:“你认识旋离么?” 荷姚犹豫片刻,点头:“认识。” 千茶这才精神了三分,见着荷姚像是见着自己人,不管自己偷去昆仑山是否被罚,难过道:“我今日去找旋离,我上不去昆仑山了。” 荷姚低头又瞧了眼她空着的脚踝,摇头失笑,安慰道:“七殿下别担心,你现在身上很脏,一会儿被他人见着肯定会担心,我先带你回洞里,你洗个澡。” 荷姚见千茶面容犹豫,又道:“我有办法让你上昆仑山。” 千茶又精神了五分,似信不信地看着荷姚:“当真?” 荷姚点头:“我自昆仑而来,自然是有法子的,七殿下回洞中,先将身子洗洗。” 荷姚这么说,千茶点点头终于信了,荷姚带着她避开了大道,没多久便到了千茶的洞里,洞中复杂,荷姚找了最外头的一块地儿休息了一会儿,没多久,千茶便洗干净走了出来。 千茶才在荷姚面前坐下,迫不及待地问了句:“三嫂有什么办法?” 话音刚落,洞外传来了六殿下的声音,两人一同望了过去,见六殿下带着殷殷从洞口走了进来。 “殷殷说要来寻你。”六殿下说了这句后,才见着千茶身边的荷姚:“三嫂也在啊。” 荷姚对六殿下微微点头,偏头这才发现六殿下带来的人。 她一惊,猛然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指着殷殷,转头看千茶,惊道:“这是,旋离?” 千茶明白荷姚为何这样惊讶,果真她是见过旋离的。 千茶:“不是,她是殷殷。” “殷,殷殷?”荷姚更加惊讶。 她立马走上前去,并打开籍眼,却不见殷殷额头上有任何东西,她伸手探了探,又是一惊:“她是,凡人?” 六殿下对着荷姚嘘了一声:“三嫂可不能告诉别人。” 荷姚惊讶万分,绕着殷殷,从左边走到右边,又从右边走到左边,观察许久,又上前探了探她,这么几番下来,她才觉着自己有些失礼,抱歉地对殷殷施了个礼。 殷殷见状,对她同样微微点头。 荷姚蹙着眉头,没想出什么所以然来,又回到方才的凳子坐下,抬手指着殷殷,问了句:“六殿下从人界将这位姑娘带回来,是为何?” 六殿下小声嘿嘿一声,瞥了一眼殷殷,想是怕被她听见一般,上前在荷姚耳边耳语一番。 六殿下:“我想娶她。” 荷姚听着再是一惊,道:“胡闹!”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有话说 第18章 “胡闹!” 荷姚这么一喊,六殿下愣了,千茶也愣了,那边的殷殷更是有些迷糊地后退一小步。 荷姚这才低声咳了两声,她这才刚嫁入霍山,着实不应这般严厉。 她缓缓站起来,小声同六殿下道:“六殿下,殷殷只是普通的凡人,妖神两族是不允同凡人通婚的。” 六殿下摆手道:“明面上不允,我可以偷偷同她成婚,凡人年岁不过须臾瞬间,我将她接到霍山,同她行嫁娶之礼,伴她老,送她终,最多不过数十年。”六殿下如意算盘打的妙,说完这些,自是觉着不错,笑道:“私藏着,不宣扬,无人知晓。” 荷姚听完这些,仍旧蹙眉地应了句:“胡闹,狸帝是不会允你这样做的。” 六殿下这也盘算好了:“那我们就不告诉爹,爹忙的很,几十年几百年不管我,很是正常。” 荷姚仍是蹙眉,她偷偷瞥了一眼洞口出的殷殷,摇摇头:“不可,六殿下还是早些将殷殷姑娘送回人界吧。” 六殿下见着荷姚并不支持她,也不多做争辩,嘴里胡乱应了声:“知道了三嫂。” 他心中不悦地便要带殷殷离开,却又被荷姚喊住。 六殿下回头:“三嫂还有何事?” 荷姚稍稍叹气,问:“殷殷晚上睡哪儿?” 六殿下想了想:“当然是我的洞里。” 荷姚摇头:“不妥。” 这时,许久不说话的殷殷,也上前说了句:“我还未出嫁,不能同男子同住一块。” 六殿下仰头想了想:“倒是。” 她走上前,荷姚这才发现,千茶脚上不见的铃铛正戴在殷殷的脚踝处。 她转头看了眼千茶,小声道:“你原是将这铃铛送与殷殷了。” 不提不要紧,这么一提,千茶又难受了。 她,她,她不想送的啊。 六殿下这会儿似乎对殷殷的住处有了主意,他走到千茶身边,询问:“七妹,和你同住可好?” 若是殷殷不说前头那话,千茶定然是肯的,她洞里许多床也许多小洞,分殷殷一处不是什么问题,但既然殷殷说了那话,她思虑一番,对着六殿下摆摆手。 “不好。”千茶道:“我不久便要娶妻,不能同殷殷同处一室。” 荷姚听着低声笑了,转头问千茶:“娶妻?你要娶何人为妻?” 千茶回答:“旋离啊。” 荷姚听着笑得更欢快,点头:“好,好。” 她说完缓缓过去,站在殷殷身边,道了句:“两位殿下放心,我会给殷殷安排一处住的。” 她看了眼殷殷,接着转头对千茶勾勾手,道:“六殿下和殷殷姑娘再词稍等片刻,我有些话同七殿下说。” 她说完这话,给了千茶一个眼神,便朝洞外去,千茶见状,立刻明了荷姚口中所谓何事,半刻不耽搁地跟着朝外走。 夜里繁星点点,千茶所处之处旁的梨花池,其实是赏花赏月赏天星最好的地方,若有酒有菜,有人对谈,便十分惬意。 千茶跟着荷姚,找了处安静的地方,荷姚从袖子里掏出一样东西递给千茶,小声道:“这是种于昆仑山上的迷榖,你下次若是想上昆仑山,便带着她,她会将你带到你想去的地方。” 千茶接过,低头看了眼,这昆仑山的迷榖同她平常用的迷榖有些一样,又有些不一样,似乎周身泛着淡白色的光。 千茶点头,诚心道:“谢谢三嫂。” 荷姚瞥了眼山洞的方向,问:“你此前知道六殿下将殷殷带回来的事么?” 千茶点头:“知道,是我同六哥一同将殷殷带回来的。” 荷姚稍稍惊讶,接着抿抿嘴,疑惑地问:“你觉着,这个殷殷姑娘,如何?” 千茶点头:“不错的姑娘,只是觉着奇怪,她太像旋离了,若不是她是凡人,我几乎要以为她是旋离。” 荷姚听着低头思虑了一番,似是想不出什么道理一般,又摇摇头。 荷姚:“你下次见旋离,定要将殷殷的事告诉她,你知道的所有,全告诉旋离,知道么?” 千茶点头。 这下一次,便是第二日。 大早,千茶便拿着荷姚给的迷榖上了路,这一路,她不断地在失落和期许中周旋,失落这万一这迷榖无效,那她这段日子便再没有办法见着旋离,想着这失落,她便一阵难过。 期许是万一这迷榖有用。 万一这迷榖有用。 这迷榖千万要有用才行。 她带着这两个复杂的心情,一路行至昆仑山脚,果然,荷姚没有骗她,拿着迷榖,山脚的昆仑山看着都不一样了,她从前能上山,迷迷糊糊的没有留意,这会儿带着迷榖,才恍然觉着,原来自昆仑山脚,已然仙气腾腾。 不多玩耍,千茶借着迷榖,朝着往日走过的路去,不多时,便看到了那块云雾,她踏了进去,恍然间便见着那道竹林,她心中隐隐一紧,昨日再也无法见着旋离的情绪忽然上头,她抿抿嘴,觉着鼻子有些酸。 千茶缓缓吐一声气,想要继续朝前走,却听闻亭子那处,有人谈话的声音。 她朝那边瞧了眼,果真见着旋离身边,站着阿图。 她低头想将茶铃的声音隐去,却见脚踝上空空如也,才恍悟昨日已然送给了殷殷。 这样也好,她悄声过去,找了个大石头躲着,听远处两人聊天的声音不远不近地传来。 “你今日见我怎么如此心急,是有何事么?” 这是旋离的声音。 阿图道:“无事,就过来看看你。” 旋离道:“你来时匆匆,还撞倒一个花瓶,这是无事?”旋离微微叹气:“还是不愿同我说?” 阿图没有回答,过了半晌,千茶又听她道:“你近几日写字甚快,我见你抄的祭天文又多了许多。” 旋离淡淡嗯了声:“无聊,便多抄了一些。” 阿图:“算着这祭天文还剩一千多份,抄完你便自由了,这神障也自然地会解开。” 阿图停顿了一会儿,问:“想好到时去哪儿么?还是,留下来?” 旋离回道:“还未想好。” 千茶在石头后听着这话,顿时蔫了许多。 旋离,还没有想要嫁给她啊。 那边又静了下来,片刻后,阿图轻声道:“西王母那边还有事,这几日我会时常来看你。” 旋离嗯了声。 千茶再等了一会儿,那边很快没了声响,她探出脑袋一看,果然阿图已然离去。 她这便走了出去,小跑到亭边,旋离见她,勾唇一笑:“你来了。” 千茶嗯了声,走到亭子外停下脚步,隔着几步的距离,清清嗓子道:“我此次来,是有话同你说。” 旋离提笔疑惑地瞧了她一眼:“怎么不过来?” 千茶低头看着脚,和上头脏兮兮的泥土,不好意思道:“我脏。” 旋离顺着她的目光也朝下看,低头放下笔,缓缓走过去,拉着她的手腕,将她带到了亭子后的荷花池旁,指着上头的石子道:“坐在这儿,洗洗。” 千茶点头笑了声,听话地将脚放了进去,水才至脚踝,这荷花池里的仙水便立马将她的脚洗净了。 千茶将脚拿了出来,见这池水也一滴不沾脚,像是从未沾过水。 “这样神奇。”千茶抬头看旋离。 旋离看着她的脚踝,只问:“铃铛呢?” 千茶站起身,回道:“送人了。” 旋离疑惑片刻,又问:“送给谁了?” 千茶说:“殷殷。” 旋离稍稍蹙眉:“殷殷?” 千茶点头,立马拉住她的袖子:“我此来,便是要同你说这些。” 于是接着,她便将她同六殿下去人界之事,将殷殷带回霍山之事,昨日她寻不见昆仑山上山之道之事,荷姚给她迷榖之事,全说与了旋离。 旋离看着千茶这样那样,又那样这样,面色凝重。 待千茶说完,旋离开口便问:“你将本该送与我的茶铃,送给了那个殷殷?” 千茶点头,她十分苦恼:“我以为她会拒绝我的,不料她却要走了。” 旋离十分不自然地举手,在着她脚踝处一顿,接着收回手,问:“你可知殷殷对你是何意?” 千茶疑惑看着旋离:“何意?” 旋离稍稍张嘴,似是想说些什么,可瞬间又闭上。 她摇头,垂眸道:“没有何意。” 旋离淡淡的语气道:“那你准备送我什么?” 千茶又苦恼了:“我还在想,我想了许久,这么些年,我身上就茶铃特别一些,现在送给殷殷了” 她话说到这儿,突然一道白光经过,千茶被闪得闭上了眼,恍惚间,一道身影突然站在了千茶面前,她睁开眼,见一把剑的剑尖,正立于她的喉外半寸处,杀气腾腾,若是她稍动半分,这剑的主人仿佛就会毫不犹豫地拿着这剑穿透她的喉咙。 她抬眼望向剑的主人。 “阿图!” 一旁旋离蹙眉喊来人。 千茶面前的阿图似乎没听见这声叫喊,全身满是杀气地又将剑往前挪了半寸。 千茶觉着,剑尖已然扎进了她的皮肤里,冰冰凉凉。 “阿图!” 旋离盯着剑尖上的血珠,急道:“你这是做什么?” 阿图眉头一蹙,恶狠狠地对着千茶道:“你将殷殷带到了何处!”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有话说 第19章 “你将殷殷带到了何处!” 阿图下唇发抖,咬牙切齿:“我护了她四十四个轮回,就差” 她说着,又将剑往前挪了一点。 方才那滴血珠因她这么一动,立马扩散开来,那剑尖已然生生地扎了进去,不一会儿,那血便汨汨不断地流了出来。 “说!”阿图又凶狠地喊了一声。 旋离见状,立马上前,抱住千茶的腰将她往后一挪,并站在了阿图面前,挡住那把剑,蹙眉看着阿图:“阿图,你到底想干什么!” 她见阿图站着没有向前,便转头查看千茶,才这么一会儿,千茶脖子上的血迹已然流至脖下,千茶一只手捂着,那血从她的指缝里不断流出来。 旋离立马拉着千茶的手,急道:“随我进屋。” 几乎是小跑进去,旋离让她在凳子上坐好,有些慌地拿出柜子里的瓶瓶罐罐,过去后,见千茶堵住血口的手又换了一只。 “疼么?”旋离将她的手拿开,小声问。 千茶摇头:“不疼,就是有些被吓到。” 阿图太快了,同她从前打过的所有架都不同,让她完全没有招架之力。 她稍稍仰头,摊开双手看着上头的血迹,有些不在意道:“血已经不那么流了,你给我涂的什么?” 旋离细心地涂着,道:“止血的药,还有止疼的功效。”她弄好之后又在上头洒了些粉:“你不能施术,伤会好的慢一些,这几天不要挠它。”旋离把东西放下,看着千茶的眼睛:“知道了么?” 千茶:“知道了。” 旋离蹙着眉又问:“真的不疼?” 千茶给旋离投了个笑,摇头:“不疼,小伤。” 旋离终于放下心来,又取了个帕子给千茶,让她擦擦手。 没多久,阿图也跟着进了屋,手上拿着那把剑,垂垂放着,面无表情地看着千茶:“殷殷呢?” 千茶方才思虑了片刻,虽然她不知这殷殷怎么的和阿图有关系了,但想来,毕竟是自己理亏,她和六哥偷偷将凡人带回霍山本就是犯了忌。 她咳咳,老实道:“在霍山。” 她说着又补充了一句:“是殷殷自愿同我们去的。” 阿图听后上前一步,哼了一声:“殷殷怎会自愿同你们去,我千万交代过她,她一直很听话,她这么多年”阿图说着瞪了千茶一眼:“定是你们拿了什么威胁她。” 千茶仰头也瞪了回去:“就是她自愿的,你不信去问她。” 旋离站起身,打断了两人,她将桌上的药收拾好,悠悠道:“好了。”她看着千茶,轻声劝道:“殷殷是凡人,你和六殿下将她带回霍山本就不对,殷殷是阿图的朋友。”她瞥了眼阿图,又对千茶道:“你把殷殷还给阿图吧。” 旋离为了防止阿图再伤害千茶,这会儿是站在两人的中间,而她说话这话,明显的见阿图一愣,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她。 等旋离转头捕捉这个目光,阿图却已然将头转开。 待旋离收拾好了,三人一同离开。 千茶终于有一次是正大光明地从玄圃的大门离开的,她其实还想好好地看看玄圃的大门,还有两边两根白柱子上的纹案,她想仔细瞧瞧是什么,顺道同旋离聊聊它的来由,只是可惜,她身后跟着阿图,阿图手里还拿着剑。 她摸摸脖子上的伤,心想还是下次吧。 走时,旋离送她们到门口,她对千茶多说了几句别碰伤口路上当心的话后,又对阿图道,叫她不要伤了千茶。 她这样,千茶听着很是享受,这三个人一齐,旋离分明是护着她的,旋离和阿图,怎么也不像是亲密过。 同旋离分开后,千茶悠悠地朝回去的路走,才走了两步,身边的阿图忽的不见了,她疑惑地原地转了一圈,却见阿图又忽的回来。 “你怎么这么慢?”阿图十分不满。 千茶啊了一声,手里刚随手折的树枝随意挥舞:“我不会术法,我只能走,不会飞。” 阿图稍稍蹙眉,看了眼玄圃的方向,指着千茶的腿:“你每次都这样,从霍山走过来的?” 千茶点头:“是啊。” 阿图哼一声,道:“搭着我的肩。” 千茶犹豫片刻。 阿图:“快点。” 阿图说完这话,晃了晃手中的剑,千茶见状,立马搭上了她的肩。 还未站稳,阿图便飞了起来,千茶踉跄几下,稳住身子。 不到片刻,阿图便带她到了霍山山脚,千茶看着山脚下巡逻的小妖,咽了咽口水。 这又不能带她从那条藏着的小道上过。 她心中叹气,只好便硬着头皮上前,那头拿着兵器的小狸妖见着来人是千茶,先是一愣,接着才喊了句:“七殿下。” 千茶干笑一声。 千茶悠悠地带着阿图朝里走,走了几步后,阿图嫌慢,不悦地问:“殷殷到底在哪?” 千茶撇嘴:“昨日是三嫂安排的殷殷,我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哪。” 阿图听后,负在身后的剑顿时举起。 千茶瞥了剑一眼,却也不怕,悠悠道:“我又不是不带你见殷殷,我们现在先去找我三嫂,我三嫂自然会带我们去找殷殷。” 阿图听后将剑放下,问:“你三嫂在何处?我带你过去。” 千茶指了个方向,阿图带着她又飞了起来。 因为需得指路,两人飞得便慢了些,千茶想着无聊,便道了句:“想来我这三嫂,是你们昆仑的,她叫荷姚,旋离说她从前在昆仑管事。” 阿图淡淡:“我不想同你聊天,快点指路。” 千茶哦了一声:“我自言自语,没同你讲话。” 阿图淡淡瞥千茶一眼,冷哼一声。 没多久,阿图便带着千茶在三殿下的洞口中停下,阿图在外等候,千茶先走了进去,唤了几声三嫂后,见荷姚从里头走了出来。 “七殿下。”荷姚对她行了个礼:“寻我何事?” 千茶瞥了眼洞口,接着将在昆仑山的事大概告诉了荷姚,荷姚听后一惊,立马跟着千茶出了洞口。 几步到了洞口,荷姚见洞口阿图负剑站着,她快快走过去,十分周到地行了个礼,道:“青鸟大神。” 阿图淡淡嗯了声,直接问:“殷殷呢?” 荷姚又是一个低头:“青鸟大神随我来。” 千茶和阿图跟着荷姚走了几步,在一个山洞口停下,荷姚举手指着洞里,对两人道:“殷殷在里面。” 阿图直接走了进去,荷姚跟着千茶也一同走了进去,才刚进洞口,便见殷殷在里头的石凳上坐着,手中执黑棋,在思考,而她对面坐着的,正是六殿下。 “殷殷。”阿图柔声唤。 那边下棋的两人,闻声抬头。 殷殷将棋子放回盒中,站了起来,疑惑地看着进洞三人:“阿,阿图。” 阿图走了过去,瞥了眼棋盘,又瞥了眼六殿下,才将目光收回,对殷殷道:“走,我带你回去。” 殷殷顿了顿,移开目光看了眼阿图身后的千茶,最后还是说:“好。” 六殿下见状,立马想起身说些什么,却被荷姚一把按住肩膀,动弹不得,他抬头看荷姚,荷姚对他摇头嘘声。 几个人各怀心事地出去,才出洞口,却见方才无人烟的道上,此刻站满了人,为首的正是狸帝,他身边站着狸后,再后是考淡和在霍山的殿下们。 加上后头的小妖们,场面很是壮观。 洞口站着的人,皆是一愣,阿图见状,率先拉着殷殷走了出去。 “我听巡逻的小妖说,小女带了客人来霍山,原是昆仑青鸟大神,有失远迎。”狸帝客气一笑。 阿图见状,端端地对狸帝行了个礼。 阿图淡淡道:“狸帝的女儿可是厉害的很,去了人界带了个凡人回来,狸帝可知此时?” 狸帝先是看了眼阿图身边的人,似是明白了什么,这才看千茶,千茶见状立马将头低下。 “爹,人是我带回来的,和七妹无关。” 六殿下忽然从后头站了出来,他说完这话,狸帝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阿图淡然地看着这一切,心里哼了一声,冷漠道:“狸族的家事,我便不旁听了,我先送她回人界。”阿图客气地看了眼狸帝,悠悠道:“狸帝要多加管教自己的儿女才是。” 狸帝派了个小妖送阿图走,待阿图走后,这洞口的气氛,顿时严肃了起来。 六殿下小心地瞥了一眼千茶,心里只道糟了。 谁知这随意的一个遇见,随意的一个喜欢,他就,他就又喜欢了一个和神族有关的人。 想着和殷殷此生再无关系,六殿下心里有些难过,想着这下狸帝又要罚他了,心里更加难过。 六殿下才想着,便听狸帝怒道:“跪下。” 六殿下赶忙跪下,一旁站着的千茶,悠悠的也走过来,想同他一同下跪。 “没你什么事。”狸帝瞥了千茶一眼,荷姚见状,赶忙上去将千茶拉开。 “那人。”狸帝看着六殿下问:“你何时带回来的?” 六殿下老实:“昨日。” 狸帝身后的五殿下,听着忽然低低一笑:“六弟啊,你是不是又看上人家姑娘,想娶回来?”她说着哎呀一声:“那姑娘长得确实不错,是副能勾人的小模样。” 狸帝听后顿时一怒,她瞥了一眼五殿下,接着上前狠狠地在六殿下的肩上踢了一脚,六殿下没稳住身子,哎哟一声立马向后倒了去。 “不知悔改,领刑鞭。”狸帝无情地看着六殿下:“一千。” 众小妖听闻,纷纷倒吸一口冷气。 这一千刑鞭,伤身还伤骨,这要是全受下来,六殿下估摸着得去半条命。 狸帝见身后的狸后似乎想上前,又狠狠道:“谁都不许求情!” 后头的众妖顿时又安静了下来。 片刻后,却听五殿下悠悠道:“爹,七妹助纣为虐,不用罚么?” 她说完这话,身边的狸后惊讶地拉了拉她的袖子,她十分不悦地甩开。 狸帝思虑片刻,淡淡道:“酉千茶,长老祠罚跪五天。” 五殿下听后小声嘁一声,狸帝转头看她:“你有何异议?” 五殿下撇嘴:“不敢。” 狸帝又道:“从今日起,七殿下没有我的旨意不得出霍山,三殿下,你派人将霍山各处都搜一遍,凡是见有小道小洞全堵上。” 三殿下领命:“是。” 狸帝淡淡瞥了地上的六殿下一眼,哼了一声。 他正想走,转头却见六殿下从地上爬了起来,狸帝又哼了一声,抬脚踢了他一脚。 “丢脸丢到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有话说 第20章 千茶在长老祠里跪的这五日,仿佛与世隔绝,除了这洞中的长老画像,没有人陪她,多了便是偶尔饭点,来个送饭的小妖,却也不说话,她问了话小妖也不回,匆匆而来,匆匆而去。 她跪着的第二日,本想去画像后头的密室里,将那本长老战事拿出来读读,解解乏,却不料再次进去,里头的屉里空空如也,书不见了,画像也不见了。 这下,便更无趣了。 短短五日,像是度了数年。 第五日,她算着时辰,终于从长老祠里出来,出来后,她头回觉着霍山的日头十分亮,霍山的空气特别新鲜,霍山的路特别干净,霍山的水特别清澈,霍山的草特别绿。 不过霍山的酉千茶还是依然的,特别好看。 她在河边洗洗脸,又洗洗手,只觉着全身粘乎乎的。 没了铃铛后一切都不方便了许多,她从来不喜穿鞋,只觉着那东西闷的很,后来有了那铃铛,她自然是欢喜的很,不用时时刻刻想着要洗脚,叮叮两声什么事都省了。 回洞里洗了个澡后,千茶便去了六殿下的洞中,她在洞口喊了几声,六殿下便在洞中应她几声,她听六殿下声音爽朗,心想他大概伤的不是很重,便放心地走进去。 六殿下趴在床上,看到走进来的千茶,又瞧了眼她的脚:“你没了这铃铛,我真有些不习惯。” 他说着又道:“要不等我好了,我们去人界找殷殷,把茶铃要回来?” 千茶叹气:“罢了吧,你还想吃鞭子么?” 千茶走了过去,掀开虚虚遮住六殿下后背的衣裳,只见他背后全是条条交错的血痕,她不忍地啧了声,轻轻将衣裳放下,问:“疼么?” 六殿下哀声:“疼啊,你都不知,五百下时,我就疼得快晕过去,娘在一旁边哭边看,嘴里安慰话责备话说的乱七八糟,见她那样,我以为我快死了。” 他摇摇头,从一旁拿起一根香蕉,又道:“后五百下,我便没什么知觉了,醒来就在洞中了。” 千茶又问:“现在还疼么?” 六殿下摇摇头,从床里拿出一盒膏药。 “这是旋离的那盒膏药。”千茶惊讶:“五姐给你的?” 六殿下点头:“醒来后五姐来看我,说这个药效果十分好,便给我了。” 六殿下抬头看千茶:“你讨厌五姐么?” 千茶摇头:“不讨厌。” 虽五殿下时时针对千茶,但最终,五殿下受到的委屈受到的伤,比千茶重了许多,况且她有些话,千茶也觉着有理。 这一来二去的,千茶其实有些同情五姐。 六殿下叹气:“不知你可否有听闻,自你我出生之前,五姐是霍山最小的,大家都宠着她,娘对她极好,后来生了我。”六殿下摇头啧了声:“我其实没什么,主要是你。” 六殿下给千茶递了根香蕉:“你生出来后,五姐所有的疼爱都没了,娘疼你,爹对你也偏心,你那个山洞,是你生后爹花了几十年造的,五姐那时也想要,爹却只说她胡闹。” 千茶听着点头,不好意思地笑:“爹娘确实对我偏心。” 六殿下不多说此事,晃了晃手上的盒子:“这东西确实好用,我抹了它之后,不怎么疼了。” 千茶骄傲地笑了声。 六殿下啧声:“哎哟,我夸你了么?” 千茶:“夸旋离就是夸我。” 六殿下道:“说来,我还没见过这个旋离呢,她真的同殷殷很像么?” 千茶点头:“一模一样。” 六殿下叹气:“罢了,不提殷殷了。” 千茶看了眼他的背,问:“你这伤,需要养多久?” 六殿下懒懒地趴下:“长则半年,短则三月。” 千茶低落,哀声:“那这些月你也只能在床上躺着了,我如今出不去霍山,无事了便来寻你。” 千茶说完,两人对视一眼,眼神仿佛在说,我们这对苦命的难兄难妹啊。 苦情一段后,千茶这才想起正事,她将香蕉吃完,又喝了口茶,才悠悠地将长老祠里的书和画像不见之事告诉了六殿下。 “这事,要告诉爹么?” 六殿下听了千茶这个疑虑,思考片刻,摇头道:“告诉了爹,爹不就知道我们进密事的事了,我这才刚挨了鞭子。” 千茶摸摸下巴,她也苦恼这些。 但若是不告诉狸帝 那画姑且当作是假的,可那两本书,似乎是挺重要的,若是落到外人手中,后果 后果,似乎也没什么。 长老的战事不过一些琐碎事,而另一本随意涂画的书,里头也没记着什么,不过解释了一番那四样东西是何物,没由来,也不具体,不知情者,大概会当胡闹吧。 两人想着,觉着还是不说为妙,但这事,堪堪被不知何时进来的五殿下听着了。 “好啊。”五殿下冷笑一声,靠着墙壁:“你们俩还偷偷去过长老祠的密室。” 两人闻言,同时看了过去。 千茶稍挑眉梢,问:“你要去告状?” 五殿下勾唇一笑:“自然是要去的。” 似是给自己打小报告和偷听之事找个台阶,五殿下又道:“那书是何等重要之物,当然要同爹说。” 她说完这话,便转身离开,千茶思虑了一会儿,站起身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隔着约莫五步路,五殿下前头走,时不时地回头瞥千茶。 “你别劝我,这事我定然是要告诉爹的。”五殿下淡淡道。 千茶:“我没要劝你。” 五殿下:“那你跟着我做什么?” 千茶:“我知道的比你细,你到时若是答不上爹的话,我能帮你补充一些。” 五殿下嘁了声:“你等着继续去长老祠跪吧。” 千茶不甚在意,看着五殿下的背影,悠悠地说了句:“听闻,五姐你很喜欢我的山洞?” 五殿下突然停了下来,千茶见状,也跟着停下来,没多久,五殿下才继续走着,仰头道:“别想着拿换洞之事贿赂我。” 千茶淡淡:“哦,没有的事,我只是想告诉五姐,你很有眼光,我那山洞住着确实舒服。” 五姐气急攻心,仰头大笑一声,瞬间站在了千茶面前,手随意一抓,一团蓝火便在她手心中聚成团。 她怒气腾腾地看着千茶:“你!” 五殿下值得同情,是她置身事外才觉着她值得同情,千茶活了这么多年,有些事大方,有些事却也小气。 五殿下在众人面前不给她面子,嘲讽她,她都能忍。但千茶心里一直记着那日五殿下当众讽刺殷殷,殷殷同旋离长得一样,她讽刺了殷殷,在千茶心里,便是讽刺了旋离。 这个,她不能忍。 “如何?”千茶仰头看着五殿下:“想伤我?还是想杀我?” 这么的,五殿下见千茶眼中缓缓地染上了血色,她咬咬牙,哼了一声放下手:“不跟你一般见识。” 这事千茶不打算多计较,今日惹五姐生气了,那日五姐让她不悦之事便可抵消,便可翻篇,多少她们还是姐妹。 一路跟着五殿下到了狸帝那儿,进洞后,见狸帝正同考淡下棋,嘴里还商量着什么。 两人见来人,同时抬头看了眼,狸帝难得见千茶来寻他,顿了顿,开口道:“五日跪完了?” 千茶应声:“跪完了。” 狸帝见千茶还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嗯了声,才问了句:“你们一同前来,何事?” 五殿下轻轻一笑:“爹,长老祠后面是有个密室的吧。” 话音落,不仅狸帝,连着同他下棋的考淡也抬头看五殿下。 五殿下像是发现了小秘密的孩子,得意道:“我为何会知道此时呢?”她转头指着千茶:“是七妹和六弟,他们俩上回趁七妹在里头罚跪,偷偷进去的。” 五殿下忽然严肃:“爹,里头有两本关于长老的书,还有一副画像,不见了。” 五殿下等着狸帝发怒,但他听完后,只淡淡地嗯了一声。 千茶舔舔唇,心里有些紧张,却听狸帝道:“我收了。” 狸帝说完这话后,又道:“收了两本书,没见着什么画。” 五殿下听后立马精神:“画定是被偷了!”五殿下转头看千茶:“定是他们进去,被别的小妖见着了,把画偷了!” 狸帝仍旧不在意地将目光投向五殿下,悠悠问:“是何画?我从未听闻里头有画。” 五殿下愣,她没去过里头,自然也不知里头是何画。 千茶也愣,开口便道:“是,是一张长老的画像。” 狸帝道:“长老的画像不是好好地挂在外头么?” 千茶挠挠头:“不是外头的那个长老,那里头的长老,她长的” 狸帝疑惑:“长得如何?” 千茶那句,长得同我十分相像愣是怎么也说不出口,加上她那日在六殿下面前猜测的那句,她是长老本人,她更是觉着荒谬,觉着好笑。 她只好干笑一声:“兴许是我看错了。”她瞎掰道:“跪的久了,眼花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v,么么哒 第21章 千茶和五殿下从洞里出来后, 便分道扬镳了, 五殿下看她不顺眼, 那便不多看她,千茶自然也没什么话同五殿下说,千茶活了这么多年, 除去族中要事, 很少见五殿下。 这么的,千茶又回到了六殿下的洞里,六殿下正趴着换药,面色十分狰狞, 狸后此刻也坐在洞中, 千茶喊了声娘亲, 狸后转头, 千茶见她娘亲的面容,也跟着六殿下狰狞了,她觉着好笑, 小跑过去。 待大夫将药抹好,将六殿下的衣服盖上后,便拿着药箱离开。 狸后手里正拿着旋离的那盒药膏, 她又掀开六殿下的衣服,抹了两道后,见千茶已然乖乖地趴在了她的腿上。 狸后开口问:“听说这是你带回来的药,这样雕刻精致的盒子,不像是我们霍山的东西。”狸后说着又抹了几道:“这药甚是好用, 我瞧你哥哥身上对疤立马浅了许多,这是何处得来的药?” 千茶乖乖地在狸后身边坐下,撑着脑袋遮挡住狸后看她的目光,对六殿下挤挤眉。 六殿下立马收到她的消息,同样挤挤眉。 “旋离的事要同娘亲说么?” “不要。” 千茶也觉着是,她私自出霍山刚刚被罚,若是同狸后提了旋离,狸后定是觉着,她是为着旋离才偷偷出去的,她是狸后的女儿,狸后自然偏袒她,那么这一切罪过,旋离就要承担下来。 况且旋离这样好看,万一被误会成了六哥书中那些坏角色,可不好。 倾国倾城可以,魅惑众生不行,魅她一人便够了。 于是千茶道:“一个朋友给的。” 狸后又问:“是何朋友?” 千茶咬咬牙,思虑了片刻,撑着脑袋对狸后一笑,轻快道:“娘亲,我想娶妻。” 狸后手一顿,木块上的药膏险些掉落在地。 她将药膏放回盒中,疑惑地看着半蹲在地上的千茶:“娶,娶什么?” 千茶:“娶,妻。” 狸后不可思议:“你?娶妻?” 千茶点头。 狸后似是想起了,片刻才笑:“千茶,你可是女子,女子怎么娶妻?” 千茶站了起来,瞎指一个方向:“为何不能?那狼族的枳於,她不就娶了女子,两人恩爱至今,她可以,我也可以。” 狸后见千茶这样理直气壮,又是一顿,她悠悠地将药膏涂在六殿下的背上,淡然问:“是哪位女子?霍山的么?还是其他族的?” 千茶就要脱口而出,可还是生生忍住,又趴在了狸后的腿上,笑道:“那女子还未喜欢我呢,我等她心仪我了,我再告诉娘亲。” 她说完又试探道:“娘亲这是同意了?” 狸后摇摇头:“你若是真想娶妻,是大事,不可儿戏” 千茶笑:“我没有儿戏,我很喜欢她。” 狸后失笑:“娘还没说完呢。” 她将盒子合上,又将六殿下的衣服放下,才悠悠道:“你还小,不懂事,爹娘需得看看,这女子的品性,不能随你就这么糊里糊涂地将人娶来。” 千茶笑:“娘亲不必担心,她品性很好。” 狸后道:“你说的不作数,我和你爹得见见这个女子才能行。” 千茶道:“待时机成熟了,我会将她带来的。”千茶思考片刻,咬牙豁出去道:“她,她是昆仑的。”她抬眼看狸后,又道:“都说西王母管制的昆仑,礼数和待人处事都十分周到,她定然是好的。” “三嫂!”千茶忽的想起荷姚:“三嫂不就是昆仑的,娘亲你很喜欢三嫂吧。” 狸后点头:“你三嫂确实好。” 她犹豫片刻:“但是昆仑。”狸后忧愁,片刻后稍稍叹气,低头看千茶:“是昆仑的哪位神?” 千茶笑:“我先不告诉娘亲。” 狸后还想说些什么,但见千茶眼眸弯弯,精神十足的样子,还是闭上嘴。 她觉着现下多说什么,都无用。 狸后摇头:“这事我做不了主,你得同你爹说去,霍山殿下娶亲是大事。” 千茶点头:“这是自然。”她突然靠近一些,蹭了蹭狸后的手背:“只是女儿很少同爹爹说话,娘亲既然知道此时,便,便找个合适的时机,在爹面前提一嘴?” 千茶眼珠子轱辘转,抿着唇看着狸后,细眉弯弯,满是期待。 狸后无奈,宠道:“好。” 千茶一喜,又蹭了蹭狸后的腿:“娘亲最好了。” 狸后低笑,伸出手点了点千茶的额头:“你啊。” 千茶笑,转头看六殿下,对他挑眉。 琐碎的话又聊了一会儿后,便有小妖来洞里,说山下有人寻千茶,小妖报上山下人的名,千茶听着是熟人,便让人放她进来,自己也回到了洞中。 不多时,山下的那个朋友便来到了千茶的洞口。 “千茶千茶。”那人欢快。 千茶听着这熟悉的声音,朝洞外走去。 “引儿。”千茶对着来人笑:“我听小妖说你来了,我还不信,我们得有”她停下算了算:“三百多年不见了吧。” 引儿用力点了三下头:“是啊。” 千茶上上下下地看了好几眼:“是长高了些,你几岁了?” 引儿笑:“六百岁多了,我小你两百多岁,你忘了?” 千茶点头,是有此事。 引儿是她从前偷偷出去时认识的一个朋友,是她路过一片草地时遇见的,第一次遇见,引儿正同一条青蛇交战,不可开交,那时的千茶见状,立刻好奇了起来,转身便趴在一旁的灌木中观看。 那条青蛇不知修炼了多少年,身手极好,也生的极壮,估摸着,几乎是引儿的十倍之大。 一蛇一人打的很是猛烈,引儿一进一退,拿着一把剑周身悠悠地泛着碧色的光。 碧,是幽都鸟族修炼术法的颜色。 千茶从兜里掏出果实吃着,却见面前一蛇一人打得越来越靠近她,那蛇对着引儿的身体一阵一阵猛烈攻击,引儿左躲右闪,手中的剑不断地刺向蛇神,蛇有些避开,有些避不及,生生受下后一阵嘶吼,尾巴朝引儿狂摆过去。 这么一摆,不仅摆向了引儿,还摆向了千茶,引儿躲开了,千茶也躲开了,可千茶面前的灌木没能躲开,于是千茶便暴露在了蛇前。 蛇虽修炼百年,却没有灵性,见着有人,不分黑白便划为敌方,这千茶,它自然也觉着是要来伤她的,于是尾巴一摆,朝千茶击去。 躲在灌木前,千茶就想着或许会遇上此状,早早地备好了折好的两根树枝,这蛇这么一摆,她立刻丢下手中的果子,一个翻身躲开,并在蛇尾落地之时狠狠踩住,两只树枝同时刺了下去。 蛇吃痛,仰天嘶吼一声。 一边的引儿见状也不闲着,淡碧色的一团混浊之气聚在手中,一把打在了蛇头上。 蛇被击后身体有些晃,千茶见状,不迟疑地从蛇尾跃过去,并拔出那两根树枝,一左一右地狠狠插进蛇眼里。 浓稠的血水立马溅了出来,溅得千茶的白色衣裳上,又是血又是土,又是墨色的粘稠物。 正在这时,引儿一跃飞来,手掌劈向蛇头。 这蛇,便再也不动弹了。 两人,也因此结交。 “这几百年你都去哪儿了?没有你半点消息,我都要忘了你了。”千茶说着,带着引儿进洞。 引儿摇摇头:“别说了,家里出了些事,娘亲关着我不让我出来。” 千茶点点头,她依稀记着引儿从前同她说过她娘亲的事,但说了什么来着?千茶有些忘了,只记得引儿是讨厌她娘亲但。 “出来便好。”千茶笑笑。 引儿点头,抬头对千茶笑:“千茶,我出来便来寻你了,你似乎还是从前那样。” 千茶笑:“我又不是小孩子,当然还是从前那样。” 引儿又摇头:“不,更好看了。” 千茶笑:“这话我爱听。” 引儿问:“我可有长高一些?” 千茶点头:“高了不少。” 千茶带她坐下,给她拿了点洞里的果子糕点,习惯地便打开籍眼,可开了后见她额头空空,这才恍然她才六百岁,又将籍眼关上。 引儿吃着果子,问:“这三百多年,可有新鲜好玩的事?” 千茶听着思虑了一阵。 新鲜好玩的事确实有许多,但若要是细细道来,她却不知从何说起。 她看了许多书,也在霍山混了许久,听了许多打怪的故事,也听了许多小妖间吵架的事,同六殿下去了人界,还遇见了旋离,她还曾受过伤,养了许久,失去了那时的记忆,这些全是好玩新鲜的事。 她思忖片刻,从中捡了件事,问:“引儿可有喜欢的人?” 引儿一顿,她没料到千茶会忽然问这样的问题,她疑惑问:“什么是喜欢的人?” 千茶解释:“就是你喜欢同她说话,也喜欢同她玩耍,见到她便很开心。” 引儿一笑:“那你不正是我喜欢的人,我喜欢同你说话,喜欢同你玩耍,见到你便很开心。” 千茶一愣,她摇头:“不是这样。” 引儿疑惑:“什么样?” 千茶认真想,她确实也喜欢同引儿说话,同她玩耍,特别是打野兽,那条蛇后,引儿贪玩地又带她到平丘,一同打死了一只食人成性的野罴,两人一同摘过果子,一同下过水,一同吃过烤兔,十分快乐。 但这个喜欢,同她喜欢旋离,不一样。 引儿见千茶低头思考,不悦道:“千茶不喜欢我么?” 千茶毫不犹豫:“喜欢。” 引儿仰头一笑,开心地继续吃着果子:“正好,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 千茶顿顿,挠挠头不知该如何解释。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有话说 第22章 待引儿将手中的果子吃了, 还喝了几口茶后, 千茶终于想明白该如何同引儿解释了。 她将手搭在引儿的手腕上, 阻止了引儿向嘴里送糕点的手,道:“喜欢就是,你想同那个人做亲密之事。” 引儿的手被千茶压着, 她只好将脑袋低下, 并撅起手,终于将白花花的糕点送到了嘴里,她嘴里含着东西,闷声道:“何为亲密之事?” 引儿说完, 又从桌上抓了块肉放进嘴里。 千茶看着她这样笑了笑, 将手放下站了起来, 做了个自己抱自己的姿势, 偏头看引儿:“这便是亲密之事。” 话音刚落,引儿突然站起走到她身前,张开手抱住了千茶, 千茶顿时一愣,却没有立马推开引儿,心里疑惑了一会儿。 这感觉不一样, 旋离抱她的时候,她的心都要跳出来了,身子也热的很,只想一直抱着。 引儿这个抱,她一点感觉也没有, 有点像她的娘亲抱她,更像是她六哥偶尔搭着她的肩,心里无半分异样感情。 引儿抱了一会儿便放开,疑惑问:“这便是亲密之事?” 千茶微微叹气,道:“等你遇到你做亲密之事时,让你很欢喜,让你心跳加快之人,便知道我今日说的是什么了。” 她这番话,说着着实像是长辈在教导小辈,她感觉十分妙,她说完本想吃一口糕点,但这样显得很不端庄,不合氛围,于是她生生忍下。 但引儿看起来却一点也不懂,吃了肉双手都是油,不在意地哦了一声,也不擦擦手,直接拿起茶杯便喝下。 如今她不能出霍山,没法同引儿一同出去玩,引儿待了一下午,和千茶聊了许多趣事之后便离开。 她才走不久,又一个小妖来洞口寻千茶,千茶走了出去,见小妖手里拿着个提篮。 小妖道:“有位女子让我将这个给你。” 千茶疑惑接过,问:“是何女子?可有说其他的?” 小妖摇头:“未曾说其他,放下这个便走了。” 千茶点头,摆手将小妖打发走,打开提篮上的竹盖子,见里头放着个白色小碟子,碟子上头好好地摆放了六个浅红色糕点,千茶拿起来闻了闻,又瞧了几眼,觉着这样貌熟悉的很,她咬了一口,一阵桃花香从嘴里荡了开来。 她眉梢扬起,速速地将桃花酥吃下。 吃完后,才发觉这白碟子下压着一张字条,她抱着提篮找了石子坐下,从碟子下头将字条拿了起来。 “允你的桃花酥,只可惜茶水不易携带,若是千茶姑娘日后得空,可再来舍下,我再给你做更好吃的。 殷殷。” 千茶抿嘴一笑,端端地将纸折好,放进衣袖里。 “千茶!” 她吃着第二块时,忽闻有人唤她,她抬头一看,方才已然离开的引儿,此刻正奔了过来。 她盯着千茶手中的提篮道:“我出去时见有小妖提着这个寻你,想着定然是好吃的,便又折回来。” 她说着,手已然伸进去拿起一块,丢进嘴里。 “嗯!好吃。”引儿嘴里的还未吞下,又伸手取了一个:“这是谁做的?这样好吃。” 千茶眼见着引儿又吃完一个,立马将竹盖盖上,抱着提篮偏开,道:“一个朋友。”她看引儿:“不能再吃了,我还要给我六哥留点。” 引儿嘻嘻笑了声,拍拍手,又拍拍肚子,十分爽快:“好吧,那我走了。” 千茶算着,这殷殷送来了六个,她本可以吃三个,留三个给六哥,但却被引儿吃了两个,她掀开盖子,看了眼里头两个挨不到一块儿的桃花酥,有些难过。 真好吃,她还想吃。 但她还是生生咽了口水,将竹盖盖好,朝六殿下的山洞走去。 千茶到时,六殿下仍旧趴在床上看书,他见千茶来,问了句是何人寻她,千茶答了后,将手中的提篮放在了六殿下的床边,道:“是殷殷送来的桃花酥。” 六殿下一个惊喜,险些从床上蹦起来。 “哎哟。”六殿下摸摸腰,好好趴下,指着篮子道:“她来了?” 千茶摇头:“让别人送来的,我想着应该是阿图。” 六殿下打开篮子,见里头就剩两个,他拿起一个,听千茶在耳边悠悠地道,这本来就是六个,她吃了两个,引儿吃了两个,剩两个,都是你的。 六殿下边听,边十分小心,十分享受,细嚼慢咽地吃着,最后疑惑道:“是送来的人说这是殷殷做的?” 千茶摇头:“山下的小妖说她不曾留下话。” 六殿下拿着还剩的半块桃花酥,疑惑:“那你怎知是殷殷送来的?” 六殿下看了眼篮子,转头对千茶扬眉:“留了字条?” 千茶惊讶:“你怎知?” 人界里的戏他看多了,送个东西,留个字条,实属正常。 六殿下对千茶勾勾手。 千茶心中不乐意,但还是从袖子里将字条拿了出来,六殿下从她手里接过后,缓缓打开,一字一字地念了出来,仿佛不太信,又从头一字一字地念下来。 “竟未提到我。”六殿下有些委屈,看着篮子里仅剩的一个桃花酥,失落道:“想必这六个,也都是给你做的吧。” 千茶干笑了声:“不是的六哥,殷殷既知我同你在一块儿,想必也明白我定然会分你一些,所以,定然也是有你的份的。” 六殿下没被安慰着,仍旧失落地哀声,哀完后趴在了床上。 他趴了一小会儿后,像是突然顿悟,忽的又抬起头来。 “七妹!”六殿下喊了一声:“我觉着这殷殷姑娘,她,她该不会是喜欢你吧?” 千茶听后一惊,心不自然地重重一跳,接着才疑惑道:“她为何会喜欢我?我同她才见过几面。” 六殿下听完又不想多答此时,蔫蔫地趴在床上。 即使六殿下百般不愿意再吃桃花酥,千茶最后还是将剩下的那块留下。 出了六殿下的屋子,霍山的天已然暗了下来,月亮此刻爬上了霍山最高的那处山巅,千茶走着折了个方向,朝着梨花池去。 她想旋离了,很想。 今日还收到殷殷的桃花酥,殷殷同旋离这般像,她几乎要将这桃花酥当作是旋离给她做的。 爬到梨花池的一块大石头上,千茶双腿随意地交叉坐下,撑着脑袋望着天。 不知旋离那儿能否见着这月亮,不知这么久不见,旋离有没有想她。 没有想她,想到她也好,这要是,她们此刻同望一轮明月,那便更好了。 “旋离。” 千茶悠悠地念了句。 想着想着,思绪便有些偏。 旋离,殷殷,阿图,千茶心里想着,为何阿图这样巧的会认识殷殷呢,殷殷是凡人,阿图是昆仑的神,旋离也在昆仑。 千茶舔舔唇,似乎有什么蹦进了脑子里。 旋离没有修行,这样算来,旋离的身体,是为最普通的凡身,可她却生了籍眼。 没有修行。 千茶嘴里念叨:“她的修行呢?” 身后忽然有动静打断了她的思绪,她转头往下看,却见考淡缓缓地走了过来。 这会儿,考淡也看见了她,两人对视一眼后,便淡淡撇开,考淡却没有离去,寻了另一块石子坐下。 千茶继续想着。 旋离的修行,去哪儿了呢? “考淡。”千茶抬眼看着月光,淡然问道:“我们的修行,是在天灵盖中的妖骨里么?” 考淡在身后轻轻地嗯一声。 他抬头看大石头上坐着的千茶,一席白裙随意地摆下,乌黑的长发过腰,微风吹过,吹散周围的梨花,白色花瓣随风飘至她身边,她随意地伸出手接住,一瓣白花停在了她的指尖,可她心思却不在上头,只涣散地望着。 千茶发梢飘飘然,一只腿随意放着,另一只腿立着,光着的脚被白裙遮去大半,她将手搭在膝上,脑袋斜斜靠着手心,整个人在月光的沐浴下,像是镶了一道白边,虚幻的很。 考淡见着有些痴,有些恍惚 仿佛这同她说话的,不是霍山七殿下。 “考淡。”千茶又悠悠地问:“若是这妖骨离开了身子,是不是这人,便没了修行?” 考淡思考片刻,应了句:“应当是。” 她想起上次在梨花池里的猜测。 若是这妖骨离开了身子,不将它毁灭,并好生护养,将来再将它好好地放回原身,那是否,那人,便会好好地活下来。 “考淡。”千茶又唤了声。 考淡:“在。” 千茶问:“你可有听闻,人界轮回养身之事?” 300年前,六殿下带回的那个凡人,便是神族的一位神,听闻在人界里的轮回养身。 “是有此时。”考淡在下头解释:“在人界养身,其实养的就是这骨,人界清净也干净,一般受了大伤的妖神,下界养九个轮回,这妖骨便能好。” 千茶又问:“才九个轮回么?” 考淡:“九个轮回已然许多,算着相当于是这儿的四十年左右。”他想了想:“也有多的,从前狼族先祖还在时,曾被妖兽所伤,妖骨几乎被毁,他养了三十六个轮回才养好。” 千茶思虑一番,又问:“若是四十五个轮回呢?你可有听闻?” 考淡摇头:“不曾听闻有如此之久的。” 千茶靠着手,身子更斜了些,她嘀咕道:“那日我上昆仑,阿图说,她养了殷殷四十四个轮回。” 千茶看着手中的白色花瓣,抿嘴眨了几下眼睛。 “考淡!” 千茶突然一笑,心中顿然醒悟,她站起来,遮住半片明月:“我知晓了!这殷殷,她是旋离的妖骨!”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有话说 第23章 “我知晓了!这殷殷, 她是旋离的妖骨!” 考淡见她说完这话, 转身过来, 白衣翩翩,随风飘扬,那月又全露了出来, 此刻看着, 像是搭在她的肩上,映衬着她,整个人都在泛着光。 千茶说完这话,从石头上跳了下来。 她的猜想定然没错, 定然是这样, 才能将这些天所有的疑惑解开。 为何旋离没有修为却有籍谱, 因为她的妖骨不在她的身子里了, 被夺去了。 妖的修为全在妖骨中,旋离没了妖骨,自然没有修为, 但籍谱这东西,生来便纹上额头,是跟着原身的, 妖骨不在了,籍谱自然还是在的。 旋离此刻只是普通的凡身,而她离了身的妖骨,便是殷殷。 殷殷被阿图送到了人界,阿图打算修养殷殷四十五个轮回, 或许更久,将殷殷在人界彻底修养好后,再放回旋离的身体里,这样,旋离才能痊愈,才能变成从前完好地旋离。 今时,是殷殷的第四十四个轮回。 至于为何,旋离的妖骨会分离出来? 千茶还不知,她想,一定是一个很坏的人,把旋离的妖骨夺了! 想通后千茶心里也轻快许多,正想离开梨花池时,方才同她说话的考淡却忽然喊住了她。 “七殿下。”考淡看着她的背影:“你方才说的,殷殷是妖骨,是为何意?” 千茶难得见考淡这样好奇,便转身同他解释一番:“我想了许久,觉着这殷殷,应当是被青鸟大神放在人界轮回修养的妖骨,是昆仑旋离大神的妖骨。”她摸摸下巴:“我估摸着,青鸟大神是打算在人界将殷殷修养四十五个轮回后,也许更久,再将她放回旋离的身体里。” 她有些担心考淡没听懂,毕竟什么旋离什么青鸟,同他们妖族并没有多大地关系。 她正想再继续解释时,考淡的神情却有些激动,他一大步上前,站在千茶的跟前,问:“那青鸟大神,可是想到法子让妖骨回原身了?” 千茶摇头:“这个我不知。” 考淡有些茫然地点头,又问:“旋离可知此事?” 千茶摇头:“大抵是不知的。” 千茶见考淡没有疑惑,便转身离开。 狸帝说的不让她出霍山,是真的不让,她原来寻的那条小道被封上,她还找了许多处,也没能找到另外一条类似的小道,守山妖还多加了许多。 六殿下如今也无法出霍山,偶尔出去办事,也被看得十分紧,没有让千茶溜出去的可能。 这样无趣的日子,一日一日过去,一月一月过去,一年一年过去。 从前都是这样过来的,但如今她总觉着这日子漫长的很。 她很想旋离,但也没办法,那日离开玄圃时不知将来,不知她们将会这么久见不到面,也没有说一些重要的话放在心尖上。 她从六殿下那儿拿回了那盒膏药,如今六殿下的伤已然好了,膏药也所剩无几,她把东西拿回来后,放在枕边,日日瞧着,睹物思人。 偶尔的,她会去寻三嫂。 荷姚如今是霍山里除她外,唯一接见过旋离的。她从前只当荷姚同旋离之事片面的交情,毕竟昆仑那样大。 可千茶第一次仔细地寻荷姚,仔细从她嘴里听闻旋离的事时,才发觉,荷姚同旋离,交情竟有些深。 昆仑群山数百,大神上千,小神更是不计其数,算着,荷姚竟是昆仑里,同旋离关系最好的。 “旋离八百年前来昆仑时,是我第一个遇见的她。”千茶还记着,第一次同荷姚提起旋离时,她是这么说的。 “那时旋离受了很重的伤,在我的荷花园里养了许久,一直没能醒来,我那时无法,才想起她同阿图有些交情,便将这事告诉了阿图,旋离后来便被阿图接走了。” 千茶点头,仿佛受伤的旋离就在眼前,这事就是昨日之事,蹙眉担心地问:“之后呢?” “之后,阿图便将她治好了。”荷姚摇头:“中间细节我不太知晓,后来再有旋离的消息,便是听闻西王母给了她管理玄圃之职,让她住在玄圃。” 千茶撑着脑袋听着,关心道:“那此后你有再见她么?她的伤好些了么?” 荷姚点头:“见着是好了许多,人也生气了许多。” 千茶放心地舒了一口气,淡淡道:“这阿图,对旋离是不是很好?” 荷姚抬眼看千茶,犹豫片刻,点头:“确实好。”她低头想了想,补了句:“不过旋离待她,只是普通朋友。” 千茶淡淡嗯了声,趴在了桌子上。 “吃么?”荷姚忽然将身边的一盘果子拿了过来,却见千茶仍旧蔫蔫的,又道:“旋离甚是喜欢吃这个果子。” 千茶闻言立马精神了起来,她从盘子里拿了一颗药了一口:“我吃过这个果子,你成婚后,六哥带给我的。” 她又咬了一口,细想了一番,问:“这是昆仑山的果子?” 荷姚点头:“是昆仑山种的,想着你会喜欢,便带来了。” 千茶偷笑:“我确实喜欢,三嫂竟然连我喜欢吃什么果子都猜到了。” 荷姚顿了顿,失笑:“是啊。” 千茶没多久便将核吐了出来,自嘲了句:“那时我从六哥手里拿了这个果子,还巴巴地给旋离送去,不知旋离日后知这果子昆仑山便种有,会不会笑话我。” 荷姚柔声:“她怎么会笑话你。” 千茶又拿起一颗,问:“这果子,可有名字?” 荷姚看着她张嘴咬下,才道:“有,名为甘果。” 千茶稍稍扬眉:“甘果。”她笑:“怪不得这样甜。” 荷姚淡笑,解释道:“因为甜,才叫做甘果。” 千茶吃着,荷姚就这么看着,见着果子沾着千茶的脸了,她便拿起帕子给她擦擦,待千茶吃完一颗,她便将她吐在桌上的核扫到一旁。 整盘甘果吃完后,千茶终于是满足了,她吃饱,看着荷姚,又想起了旋离。 她拿荷姚递给她的帕子擦擦嘴,犹豫片刻,问:“我有个疑惑。”她看着荷姚,小心道:“旋离她和阿图,我听闻她们有婚约在身,这是真的么?” 荷姚点头,又摇头:“从前是真的,后来便不是了。” 千茶疑惑:“为什么?” 荷姚:“旋离为了留在昆仑山,为了留在玄圃,答应了西王母一件事,便是同阿图成婚。” 千茶惊讶:“原来管理玄圃之职,是有条件的。” 荷姚点头。 千茶问:“那为何旋离非要留在昆仑,留在玄圃?” “因为。”荷姚思虑片刻,才犹豫道:“旋离有个很好的朋友,在玄圃之巅养身子,那个朋友从前受了重伤,一直未醒,旋离有了这个职,便可在身边陪着她。” “很好的朋友。”千茶嘴里喃喃,点头道:“果然旋离是重情义之人。” 说着,又偏离了一些,千茶将话转回来,问:“后来呢?后来旋离和阿图如何了?她们为何一直没有成婚?为何你方才又说婚事不是真的?” 荷姚笑:“且听我慢慢道来。” 她说着给千茶道了杯茶:“没能成婚是因为阿图不愿勉强旋离,她想要等旋离甘愿了,才会娶她。旋离和阿图虽有婚约在身,实则,她们在昆仑这几百年,很少照面很少说话,旋离总在避开阿图。” 荷姚摇摇头,继续:“后来,旋离犯了错,西王母又疼爱阿图,不愿让阿图一直这样下去,为阿图觉着不值,便把婚事取消了,还罚了旋离。” 千茶听着痴痴一笑:“我就知,旋离是不喜欢阿图的。” 她看着荷姚,又问:“旋离为何会犯错?是200年前的事吧,她同我说过,她200年前犯了错,记忆也没了,她如今正在罚抄祭天文。” 荷姚点头:“确实如此,至于什么错。”她犹豫片刻,淡然一笑:“三嫂不知。” 千茶遗憾地叹了声。 这荷姚,便是这几年千茶思念的归属,仿佛只要同她聊天,旋离在她心里便会越来越饱满。 每次千茶寻荷姚,荷姚总能有新鲜东西告诉千茶,千茶渐渐的也不多问,她想,今日若是听的多了,那么明天听的便少了。 荷姚同旋离只那么几百年,须臾瞬间,很快便能聊完。 她要慢慢听。 荷姚说,旋离喜欢看书,她便寻来许多书,同旋离一起读,旋离还喜欢画画,喜欢写字,旋离每天都要去玄圃之巅看看她的那个朋友,旋离也喜欢吃甘果,每年甘果结果子之季,旋离同荷姚总要去摘一些。 有了荷姚,千茶的日子好打发了许多。 她后来偶尔会想到殷殷,她想着,殷殷是旋离的妖骨,那殷殷便也是旋离,所以她藏着的那张殷殷的字条,便也能当作是旋离写的,叫她时时拿出来看看。 日子消消遣遣,又过去几年。 这日,她才刚从荷姚的洞中回来,路过荷梨花池时,却被考淡拦住。 正是正午,虽霍山地潮,但这样烈的阳光,千茶还是没忍住皱眉,用手遮着额头,疑惑地看着考淡。 “何事?”千茶问。 眼前的考淡似乎才回霍山,周身风尘仆仆的还占了许多树叶。 考淡笔直站着,似是不惧怕这烈日,对千茶微微点头:“七殿下,你想见旋离么?” 千茶一愣,不自觉地将手从额头上放下:“什么?” 考淡不多说废话,道:“我去人界瞧了眼,殷殷的四十五个轮回今日正好是最后一日,七殿下若是想见旋离,我现在便可送你去昆仑。” 千茶惊讶:“真,真的?”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有话说 第24章 千茶从未想过, 狸帝将她关在霍山数年后, 将她带出山的人, 是考淡。 这个曾看她看得十分紧,鸡毛大的小事都要报告狸帝的梨花池看管。 但她顾不得多想其他,考淡说完那话她应了之后, 便十分着急的样子拉着她飞出了霍山。 荷姚给的迷榖, 这几年一直藏在她的袖中,所以这次来昆仑山也十分轻易,考淡飞得极快,比她跑的要快多了, 才不到一盏茶的功夫, 她便被带到了昆仑山脚。 千茶没有丝毫犹豫地将袖中的迷榖递给考淡, 考淡接了之后, 又从昆仑山脚带她飞到了那块云雾所在之地。 考淡放下千茶后,客客气气地立马退后两步,他恭敬地将迷榖还给千茶, 恭敬道:“我便不随七殿下进去了,青鸟大神此刻大概在人界等着殷殷,七殿下见了旋离, 见了阿图,务必探听妖骨如何回原身之事。” 考淡说完这话,恭恭敬敬地给千茶作了个揖。 千茶点头:“好。” 说完这话,她便踏了进去。 许久没来,千茶踏进后, 见着这熟悉的竹林,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这几年,她夜里想旋离睡不着没有落泪,听荷姚说旋离的那些事没能落泪,看着殷殷的字条没能落泪,现下,快要见着旋离,却落下了泪。 她觉着自己不能哭,这事她应该高兴才对。 这几年,在霍山待久了,旋离的故事听久了,养得她的性子也稳重了许多,若是从前,她定已然从这儿跑过去,同旋离说话,同旋离诉苦。 但现在她却一步步踏实地走着,从前一直没能好好看这竹林,她现在细看,才觉着这儿的竹子长得很好,脚下的石子路也很干净。 玄圃还是从前的模样,就好似她昨日才来过,荷花池是荷花池,池上的小桥仍是如此,屋子边的扶桑花,仍旧开的盛。 而旋离,同从前一般,端端坐在亭子中,低头写着字。 她方才为了憋住眼泪,多看了几处风景,现下见着这旋离玄色衣裳,熟悉的背影,她眼圈又红了。 这下,她真的哭了,豆大的泪珠挂不住眼眶,随着她一个眨眼,落了下来,滑过她的脸颊,挂在她的下巴上,接着晃了两下,滴在了地上。 “旋离。”她小声地唤了一声。 前头的旋离听闻这声音,顿时抬头,手中的笔没稳住,重重地在纸上画了一道。 她似乎有些不相信,却又不敢回头确认,这几年她听过许多声这样的声音,但每次回头,竹林深处,都空空如也。 “旋离。” 那声音又近了一些,还带着浓浓的鼻音。 旋离手微微抖了抖,她低眸呆呆看着方才被毁掉的一块墨水,片刻后,才缓缓地转头,朝竹林那处望去。 这一望,她手中的笔险些滑落在桌上,一颗悬着的心,也咚咚狂跳起来。 “千茶。”她轻声道,不知是在唤她,还是说与自己听。 那头的千茶此刻也缓缓走了过来,旋离从凳子上站起身过去,两人隔着亭子的三阶台阶,相望着。 千茶眼中还挂着泪水,方才还想着要同旋离说许多事,可这会儿,她呆呆望着旋离,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思念许久的人,如今就站在眼前,真切,又不真切。 旋离低头看旋离,见她嘴唇微启,接着一颗豆大的泪水,在眼中滚了一会儿后,终于落了下来,旋离见着心里酸了酸,又觉着好笑,缓缓地走上前去。 “千茶。”旋离轻声唤她。 千茶听后将嘴巴合上,歪歪瘪瘪,十分委屈:“我们好久不见了。” 旋离温柔地对千茶一笑,举起手放在她的脑袋上,顿了片刻,最终还是轻轻地拍了两下。 千茶情难自禁,上前一步,抱住了她的腰,将满是泪水的下巴搁在了她的肩上:“旋离,我好想你。” 旋离心里又是一酸,听着千茶一声一声的哽咽,她心仿佛也一抽一抽地紧。 千茶又问:“旋离,你有没有想我?”像是怕旋离说没有,她又补了句:“一点点就好?” 她将手放在千茶的背上,另一只轻缓地摸她的脑袋,道:“有。” 千茶轻笑,将旋离抱的更紧了些。 两人再也不说话,千茶在旋离肩上嘤嘤了几声后也不哭了,她闭着眼睛靠了一会儿,又睁开眼睛,伸手将旋离发尾上的羽毛拿了起来,在手上把玩一会儿又放下。 在旋离放开她前,她想,这样抱着地老天荒也不错。 旋离从袖子里拿出帕子,低着头轻轻地将她脸上的泪痕擦去,柔声道:“八百多岁了,还哭鼻子。” 千茶摇头:“我已经很久没有哭了。” 她抬眼看旋离:“就是太想你了,这几年爹不让我出霍山,我每天都在想你。” 旋离低声笑出来。 千茶说这些话时,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她说话间,抬眼闭眼低眸,这泪珠便随着上下摆动,旋离看久了,竟有些不舍拭去。 旋离将帕子收好,问:“今日又是偷跑出来的?” 千茶摇头:“不是。” 她这才想起此次来寻旋离的第二个目的,想着她便想去亭子里坐着,但才恍悟自己有些脏,踩在第一个台阶上的脚立马缩了回来。 旋离见状,低声笑,拉着她的手腕,一同进了亭子:“无妨,过来坐吧。” 千茶听后立马上去坐好后,看着旋离将桌上的笔放好,再将废了的纸折好放在一旁,才悠悠问:“那日,我同阿图一齐走了后,阿图后来回来找你了么?” 旋离点头:“找了两回,一回是你们走后的那日,回来同我说了几句保重身体的话。”旋离坐在千茶对面,又道:“第二回 ,便是昨日,她同我说,她可以帮我拿回修为。” 千茶惊讶:“果真?” 旋离点头:“她亲口同我说的,说明日便会带我去,不过没说去哪,她说完这些便走了。” 千茶撑着脑袋,思虑片刻,自言自语道:“果然阿图懂得如何妖骨回原身之道。” 旋离举起笔,重复千茶的话:“妖骨回原身?” 千茶从桌上拿了旋离的茶杯,仰头喝下,接着道:“我猜测。”她指着旋离的额头:“你的妖骨不在了。” 旋离一顿,提起手中的笔,看着千茶问:“那人界的殷殷,是我的妖骨?” 千茶惊讶:“你怎的也知此事?” 旋离点头,接着笑笑:“这几年闲来无事,便仔细想了这事。” 她接着便将自己所想全说与了千茶,千茶听完后重重点头:“我也是如此猜测。” 旋离忽然低声笑了声。 千茶:“你笑什么?” 旋离:“这么想来,那人界的殷殷便是我。” 千茶听着,便从袖子里将殷殷留给她的字条拿了出来,顺道说了殷殷给她送桃花酥的事。 旋离看了后,在空着的纸上,同样写上殷殷的那句话,千茶将字条拿起,对比上头的字迹:“果然一模一样。” 旋离点头,她又仔细想了一番,耳根子忽的红了。 想起千茶说的,殷殷对她说的做的那些事,旋离只觉着,这事听着像是自己醉酒后对千茶说的做的。 既然阿图第二日会来寻旋离,而此次千茶又是考淡将她带过来的,索性千茶便斗胆留了下来。 “只是。”千茶站在旋离的房中,看着唯一的床,问:“我睡哪儿?” 旋离站在她身后,似乎也在思考此时。 两人许久不见,聊了许多话,回到屋里夜已然很深。 是,是可以睡觉的时辰了。 千茶呆呆站着,似乎在等旋离一句,你同我睡吧。 片刻后,千茶终于见旋离开口。 可她却说:“你晚上在这儿睡,我去亭子里抄祭天文。” 千茶嘴一歪,十分不悦,低低地哦了一声,一个转身便坐在了床上,还想着把脚也放上去,可想着脚脏,便忍了下来。 旋离见她这样,笑问:“怎么了?” 千茶指着外头月光下的亭子,问:“你抄一夜的祭天文?” 旋离:“嗯,只一夜,我精神向来好。” 千茶咬牙,开口道:“你,你不同我一块睡么?”她说着心跳得便有些快,她立马低下头,拍拍床榻:“这床大,睡下我们两人,足够。” 旋离看这她的手,又顺着看她拍的床,道:“我怕睡不踏实。” 千茶摆手笑:“不会的,我入睡十分快,不会不踏实。” 旋离见着也不知在想什么,看着床上乖巧坐着的千茶,半晌,才道了句:“去洗洗脚。” 千茶自当是旋离默认了,应了声便一溜烟跑了出去,她坐在池子边的石子上,将脚伸进荷花池里,不到片刻,她的脚便干净了。 她抬起头,见旋离也跟了出来。 千茶:“可是,我洗净了,再走进去,不就又脏啊。” 话没说话,旋离已然俯身将她抱起。 千茶先是一惊,接着铺天盖地的喜悦落了下来,她十分开心地将手搭在旋离的脖子上。 张公子和秦姑娘。 千茶心中十分欢喜。 旋离抱着千茶进屋,缓缓将她放在床上,千茶被方才旋离的举动冲昏了头脑,被放下后才恍悟已然在床上,乐地一滚,滚进了床里。 “旋离,你躺外头,我躺里头。”千茶迫不及待道。 旋离低头嗯了声,掀开被子,好好躺了进去。 千茶又问:“我们和衣而眠么?” 千茶静静等着,若是旋离有半分要脱衣服的想法,她一定速速将衣服脱去。 但旋离却回:“嗯。” 千茶失落,只好也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可她又有些不甘心,问:“你平日,都和衣而眠么?” 旋离好好躺着,闭着眼睛,不知丢了什么东西出去,屋里顿时暗了下来。 “平日”旋离话至此,又道:“睡罢。” 千茶失落地哦了声,这才好好躺好。 她一个人睡时,十分不老实,小时候更甚,睡到一半掉到床下是常事,霍山不同昆仑,没有这样的床,只简单的石床,她现在大了,不常掉在地上,但也时常翻滚,睡时在这头,醒时在那头,枕头被子乱糟糟,搭在在手下脚下。 所以这么着,在旋离这儿端正躺了不到一刻钟,她施展不开,她有些难受。 方才才说入睡极快的人,怎么也睡不着了。 “旋离。”千茶小声地唤了声。 没多久,她听旋离那头回了句:“嗯。” 她听闻旋离还未入睡,便动了动,朝旋离那边挪了一些:“我有些睡不着。” “睡吧。” “旋离。” “嗯。” 千茶又挪过去一些,小心道:“我想同你亲密。” 旋离那边顿时没声响了,千茶手握着被子,静静等着,她似乎听闻有微风从窗那边吹进来,吹得窗台的桃花瓣左右飘着。 很久,千茶才等来旋离的一句:“嗯。” 她半阖的眼眸立马睁了开来,忽的掀开被子,从下头钻过去,靠近旋离,将她压在了身下,并靠在她的肩上。 她心咚咚跳,没多久,便感受旋离的手也搭在了她的背上。 旋离似乎很喜爱摸她的脑袋,她这样靠着,旋离便这样一下一下地摸着她,片刻后,她动了动,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旋离。”千茶悠悠开口:“你抄完祭天文,就嫁给我好不好?” 她这话说的十分诚恳,也带着自信。 今日的总总,她把旋离看在眼里,这么久不见,旋离没有同她生疏,待她却比从前更亲了,旋离一定也是喜欢她的,不然不会抱她,不会同她一起睡,也不会同她亲密。 果然,千茶问这话后,旋离放在她脑袋上的手微微一顿,没多久,便听她柔声道:“好。”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有话说 第25章 “好。” 旋离应后, 千茶心中大喜, 把旋离抱的更紧了些。 闭着眼睛躺了一会儿, 她有些困了,就在快要睡过去时,她忽然又睁开了眼睛。 “殷殷。”千茶嘀咕了一句, 抬头看旋离:“你现在什么都不记得。”千茶蹙眉:“到时殷殷回来, 你想起从前的事,你会不会,就不愿意嫁给我?” 旋离看着千茶,摇头:“不会, 我答应你的事便是答应了, 不会反悔。” 千茶抱住旋离, 看着她开怀一笑。 旋离正想拍拍她的脑袋, 却见。 “你的眼睛。”旋离手顿在半空:“怎么了?” 旋离蹙眉看着眼前的人,眼中悠悠地泛着碧色的光。 “啊!”千茶一喜,突然坐了起来, 双腿叉开将旋离锁在两腿之间,低头带笑看着旋离,道:“我还有一样特别。” 旋离看她:“你说。” 千茶指着自己的眼睛:“我生气的时候, 眼睛是血色的,越生气,它越红。”她对着旋离笑:“他们全不会,就我这样。” 她说完俯下身,两只手撑在旋离的脑袋两边, 头发自然的洒下,有些搭在了旋离的身上,同旋离发尾的两根羽毛绕在一块。 千茶眼眸弯弯:“是不是很特别?” 旋离笑着点头,柔声:“是,很特别。” 千茶开心一笑,又趴了下去。 旋离问:“那碧色呢?眼睛是碧色,是何意?” 千茶疑惑起来,眼睛仍旧闪着微弱的碧色,嘴上却疑惑:“什么碧色?” 旋离又瞧了眼她浅碧色的眼眸,片刻后,道:“没什么。” 千茶缓缓靠了下去,却又想起什么,手压在旋离的脑袋旁,又撑了起来。 “旋离。”千茶低眸看着身下的人,道:“你叫我茶儿好不好?” “茶儿?”旋离重复。 千茶点头,笑:“对,我梦见许多次你叫我茶儿,这个名字我喜欢,我只给你叫。” 气氛使然,旋离没有多做拒绝之意,伸手便托住她的下巴,带着笑柔声唤:“茶儿。” 千茶笑着用力点三下头:“果真好听,日后你便这么唤我吧。” 千茶就这么撑着,抿着唇眼眸弯弯柔和地望着旋离,她瞧着旋离的睫毛长,便伸手摸了摸,旋离的鼻子小又挺,她也摸了摸,旋离的唇小巧,却又不薄。 她缓缓将手往下移,抿嘴望着旋离的唇,手心捧着她的下巴,大拇指轻轻摩挲她的唇角。 千茶眼里满是深情,眼中的光,忽闪忽现碧色,她低头缓缓凑近 又靠在了旋离的肩上。 旋离屏着一息,瞬间叹了出来,片刻,才轻轻拍千茶的脑袋,小声道:“你在霍山这么多年,没有人教你” 旋离说到这儿停了下来,千茶等了一会儿,疑惑地抬头看她问:“教我什么?” 旋离自嘲:“没什么。” 千茶又软趴趴地靠着,偶尔的,会说起这几年霍山的事,想到了便说,没想到便躺着,没多久,她嘴里念叨念叨,便睡了过去。 声音戛然而止,旋离一直闭着的眼睛睁开,她停下摸千茶脑袋的手,轻唤了声:“千茶?” 身上的人,已然沉沉睡去。 旋离又摸了两下千茶的脑袋,接着动了动已然僵硬的身子,将千茶从她身上抱了起来,轻轻地放到了床里,盖好被子。 像方才千茶摸她那样,她也拿手勾她的睫毛,点点她的鼻尖,接着托起她的下巴,可拇指却迟迟不落下,在唇上一寸外虚虚地绕了半个圈,生硬将手收回。 旋离这才好好躺下,闭上眼睛。 第二日,千茶醒来时睁眼迷糊了一会儿,才恍悟现下正在旋离的屋里,她顿时清醒过来。 旋离已然起床,她那边的被子也端端放着,而千茶躺姿十分乖巧,手在手该放的地方,腿在腿该放的地方,裤子也好好盖着,没有丝毫闹腾过的痕迹。 她娘亲因为她睡相不踏实这事念叨了她许多次,她躺在床上愣愣想着,这又是一个可以娶旋离的理由,娘亲见着旋离,定会喜欢。 千茶依稀记得,荷姚当初嫁到霍山前,她爹娘特地上昆仑山,向西王母提了亲,那时她第一次听闻提亲,也想见识见识,可她爹娘却怎么也不肯带她,只带了大哥二哥和三哥。 不过无妨,旋离昨晚已然答应她了,她如今在玄圃被罚无法出去,这便等她抄完祭天文,再让爹来昆仑山提亲,她到时定能跟着来。 这么想着,她见旋离从外头进来,便从床上起来,开口问:“旋离,你的祭天文抄了多少了?” 旋离将手中的一个小碟子放下,低头算了算:“还有近五百份没抄。” 千茶惊讶:“这样快。” 算着她与旋离近五年不见,这短短五年,她竟抄了一千多份。 “闲来无事,便多抄了些。”旋离对着床上的人勾手,道:“洗洗,过来吃。” 千茶听话下床,拿了旋离给她备好的水随意洗了一番,接着便走过去,十分没坐相地坐在凳子上,从碟子里拿起放进嘴里。 “桃花酥。”千茶惊喜看着旋离:“竟是桃花酥。” 旋离又给千茶倒了杯茶。 千茶嘴里的桃花酥还未咽下,胡乱地拿起茶喝一口。 “如何?”旋离问。 千茶点头:“殷殷果然是你,很好吃。” 她又拿起一块放进嘴里,道:“殷殷给我留字条,叫我有空了去她那儿。”她又接过旋离手中的茶:“我来你这儿,也是一样的。”千茶歪头一笑:“如今同她,也没什么可惜了。” 旋离缓缓点头,也拿了几块桃花酥放进嘴里,两人无言地吃了一会儿,屋子外头忽然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旋离。” 阿图敲门进来时,屋里一黑一白两人同时转头看向她,她先是一顿,接着意识到什么,朝床那边瞥了眼,见床上云被一团乱,又是一惊。 “你,你们,她昨夜在这儿睡的?”她语气不悦地看着千茶,话却是对旋离说的。 旋离无关紧要地嗯了声,指着桌上剩下的些许桃花酥,问:“吃么?” 千茶在一旁补了句:“阿图,很好吃的。” 阿图咬牙,冷淡地应了句:“不吃。” 千茶哦了声,伸手将最后两块拿在手里。 “她怎么会在这儿?”阿图看着已然缓了过来,方才还空空的手,此刻执了把剑,缓缓地靠近。 旋离瞧了眼她的剑,朝千茶那儿靠了些,却不答这个问题,直接道:“阿图今日是要将我的妖骨放回我身子里么?” 阿图一愣:“你怎知?” 旋离站了起来,这下完全将千茶挡住:“那人界的殷殷,是我的妖骨吧?” 千茶闻言,手搭着旋离的腰,将脑袋探了出去,像是阿图已然默认了这事,开口问:“你可是知晓了,如何将妖骨放回原身的法子了?” 旋离:“你昨日说今日带我拿回修为,说的便是这事吧?” 千茶:“修为回来了,旋离从前忘掉的那些事,也会想起么?” 阿图握着剑的手微微发力,她看着前面你一言我一语的两人,蹙眉犹豫了片刻,才道:“是。” 她将剑收了起来,没理会只露出个脑袋的千茶,看着旋离道:“殷殷确实是你的妖骨,你两百年前被夺了妖骨,我将你救回后,便将妖骨放入人界修养,四十五个轮回,殷殷她已然养好。” 没等旋离疑惑,她身后的千茶迫不及待道:“是何人伤了旋离?” 阿图淡淡瞥了眼千茶,又将目光落在旋离身上:“鸟族的鸟帝,聊缺缺。” 千茶又道:“她怎么这么坏,她同旋离有何仇恨,要用这样残忍的手段!” 她想起在长老祠里看的那本书,还有六哥同她说的那些话,那聊缺缺定是将旋离的妖骨从身上夺了出来,若是再凶残一些,将旋离的妖骨毁了,那么这世上,便再无旋离。 她想着一阵后怕。 旋离低头见千茶的眼睛微微发红,安慰似的拍拍她的脑袋,看着阿图道:“是用的夺骨术?” 阿图稍稍蹙眉,片刻后才点头:“是。” 旋离又问:“我从前是鸟族的?” 阿图仍旧思虑片刻:“是。” 旋离:“我同那聊缺缺,是同父异母的姐妹?” 阿图对上旋离的眼睛,点头:“是。” 旋离嘴唇一勾,却不似在笑。 她这几年读过几本关于鸟族的书,说是鸟族现鸟帝聊缺缺,弑父上位,而书里寥寥记载,她父亲的原配有个女儿,后来不知去向,而她的名字,正是聊殷殷。 身后的千茶,头回听闻旋离还有这段故事,顿时新奇了起来,刚想着多问几句,却听旋离道:“那我的妖骨,你是有法子放到我身子里了?” 阿图点头:“是。” 旋离偏头等着她继续往下说,可阿图却又犹豫了起来,抿着唇低头看着千茶。 旋离猜测:“千茶不方便听?” 阿图心里叹气,摇头:“不是。” 阿图:“几千年前,狼族先祖曾因妖兽伤了妖骨,在人界养了三十六个轮回。”阿图悠悠道:“三十六个轮回后,妖骨只是养好,却十分不稳,于是他又在于山的太坎海里泡了近百年。” 妖族四大族,一族一山一海,海伴着山,不仅有稳大地,止动荡之用,这海水,对本族妖的先祖,还有疗伤之用。 妖族四族的先祖,皆生于各自海的深处,这海于他们便同娘亲一般,若是有了小伤,有了小痛,在里头泡上几日就好。 “百年后,狼族先祖的妖骨全然好了,他后来发觉,他在太坎海里泡久了,海水溶于他的血中,他的血竟成了一味药。”阿图缓缓道:“将妖骨安定于身的药。” 她低低瞧了眼认真听的千茶一眼,接着道:“五千年前的那次大地动荡,妖族四大先祖以身祭海,鸟狸虎三族先祖皆无留下子嗣,唯狼族先祖留下遗孤。”阿图抬头看旋离:“那遗孤,便是狼族的狼帝,枳於。” “此番。”阿图又继续:“我们要做的便是去寻枳於,求她帮忙,用她的血做药,试着让你的妖骨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有话说 第26章 昆仑仙境云雾飘渺, 阿图带着两人朝着玄圃大门去, 到门前两白玉柱子前, 她伸手打了过去,前方浑浊的云雾立刻被打散,现出外头的道来。 “我们走”阿图转头看身后的两人, 顿时说不出话来。 身后的两人并肩站着, 千茶手里还拿着方才未吃完的桃花酥,正朝旋离的嘴里递,旋离见着低头咬一口,千茶眼眸弯弯地对旋离笑, 再将剩下的送进嘴里。 阿图目光朝下移了些, 见她们的手虚虚牵着, 千茶的食指搭在旋离的手心处, 而旋离的大拇指并食指将千茶的手握住。 阿图闭眼,将头转了回去。 千茶正同旋离说着霍山梨花池的考淡,说他从前如何讨厌这个臭狸猫, 大事小事都要去她父亲那儿告一嘴,但如今这个狸猫如何好,就他昨日送千茶来昆仑山这事, 千茶便能将从前考淡打的小报告全给原谅了。 她正说着她怀疑考淡时常偷跟她和六哥去人界时,几步开外站着的一个人,顿时让她停住了话。 这不正是她方才一直念叨的考淡么。 那头站的不仅有考淡,还有她的六哥。 千茶一惊一喜,拉着旋离走过去, 六殿下手执扇子蹲坐在一块石头上,抬头见千茶,顿时迎上去。 “六哥。”千茶喊了声:“你怎么也来了?” 六殿下拿起扇子,虚虚晃了一下考淡,道:“昨夜寻你,他说你来昆仑山了,便一早过来。” 他说完这话瞟了一眼千茶身边的旋离,再用余光瞄她们牵着的手,目光仍旧落在千茶的身上,干笑声,道:“这旋离大神同殷殷,确实相像,呵呵呵。” 六殿下是有听闻千茶口中的妖骨一事的,他想着这殷殷便是旋离,那他同殷殷真的就再无可能,想着心中便黯然许多,他又想着,旋离是千茶要娶回霍山的,是要被称为七夫人的,他这个做哥哥的,竟偏偏喜欢妹妹的妻子,心中又十分愁苦。 可他又又想着,他这样那样的多想,这殷殷事实上,并不把他当一回事,纵使他对她千万般好,到头来还不及自己妹妹无意间露的一个脸。 六殿下心中,这便又凄凉了。 这算来,其实这中间,并没有他什么事。 千茶听六殿下这么说着,便小退一步,将旋离拉了上前:“她们不是相像,她们便是一人。”她说着紧紧握住旋离的手,笑道:“旋离昨夜答应我了,带她在昆仑罚完,便嫁给我。” 阿图:“什么?” 没等六殿下道恭喜,那边站着的阿图突然走上前来,吃惊的样子看着旋离,蹙眉道:“她说的,是真的?” 旋离点头,因上回阿图伤过千茶,所以每当三人站在一起,旋离便会下意识地将千茶往身后拉,挡在她身前。 她将千茶往后拉,对阿图道:“我记得你从前问我,祭天文抄完了可有去处。” 她说着这话,阿图已然将手背在身后,藏在袖中。 旋离:“到时我便离开昆仑,去霍山。” 阿图抿着唇下巴微微颤抖,盯着旋离,似是想从她脸上看出玩笑,但旋离话说的认真,说要嫁与千茶时,眼眸中的温柔,更是不经意地流露出来。 半晌,阿图才缓缓开口问:“那我呢?” 旋离抬眼看她:“你怎么?” 阿图苦笑:“没什么。” 两人这一来一去的,一旁站着的六殿下听着,觉着甚是微妙,他瞧了眼千茶,千茶正乖巧等待,也不见有何异样的神情。 既然旋离不日将来要嫁进霍山,嫁给千茶,那便也是他的妹妹。 六殿下咳了声,问道:“我总有听闻,这昆仑的青鸟大神和旋离大神,是有婚约在身的。”他先是瞧了眼旋离,再将目光投向阿图:“可有此事?” 阿图不做思虑:“无此事。” 六殿下哈哈干笑两声,拿扇子敲手心:“那便好。” 千茶不懂,但六殿下自然是能瞧出这阿图对旋离是何意,那眼神,分明同那日他们在人界,千茶说她有夫人时,殷殷看千茶的眼神一样。 所以此次去寻枳於,六殿下自然地担起了护送妹妹,及妹夫人的责任。 自从狼族的于山和太坎海被聊缺缺霸占了后,狼族众小妖,有修为的,无修为的,有官衔的,无官衔的,全被赶出了于山,在妖族四大海四大山之外寻其他地儿落脚。 因此,这枳於如今的居所,便难寻了一些。 几人多方打听,终于问得枳於所居的大致方位,耽搁许久,到他人口中的山脚时,日已西下。 天空还残留的半边霞光像是一团云被,懒懒地搭在山头,千茶用手做了个帽檐的模样,抬头朝山头望去,似是想从那绿油油的一片中,找寻被人活动过的痕迹。 正瞧着,忽然一个人影遮挡住了她的视线,她略惊,放下手后退一小步,这才看清眼前的人。 “千茶!” 引儿手拿着把短刀,身上的衣裙也是脏兮一片,但眼眸锃亮,她见着这人确实是千茶,又朝着她迈了一步:“果真是你。” 千茶疑惑地看着她,还有她刀上的血迹和脸上的泥土,问:“你这是打了什么野兽么?” 引儿点头,随意地擦了擦脸:“上回听你说人界那样好玩,便也去玩了几次,方才刚从人界回来,遇见一只野兽。我没想伤它的,只是那蠢货见我便张嘴想要撕咬,烦人都很,我便杀了它。” 引儿说着又靠近千茶一步,指着西侧:“那边。”她抬手才发觉手上全是血,她放下蹭了蹭衣裳,又道:“接着便看见你们,觉着一袭白衣很像你,过来一看,果真是你。” 引儿说完这些,一旁的六殿下走了过来,敲敲千茶的肩膀,道:“这是引儿?” 千茶点头:“是。” 六殿下笑道:“长大了不少。” 引儿转头对六殿下笑,她这一转,千茶便见她脑袋上挂了一片枯黄的树叶,她没多想,伸手便将树叶取了下来,又见引儿耳朵下方占了些血,又没多想,便用袖子帮她擦了擦。 这么一番,她洁白的袖口便被染红,千茶不甚在意地将手放下,却听身边的旋离幽幽道:“不脏么?” 千茶闻言回头望了旋离一眼,将袖子捏在手中瞧了眼,又随意地擦在裙子上:“无妨。” 引儿同六殿下寒暄了一会儿,又回到了千茶身边,指着面前的山道:“这儿猛兽奇多,你们一行人来此地是为何事?” 千茶正想开口,却闻前方一阵嘶吼,眨眼的功夫,一头身长九尺的狗獾忽然从右方巨石后蹦了出来,猛地直朝他们扑了过来。 六殿下眼疾手快,一把将千茶拉到一旁,阿图也拉走旋离,引儿在地上打了个圈,考淡探路才回头,六人全避开来。 狗獾见扑了空,仰头又是一声嘶吼,周围的地震了震,它左右瞧了眼,张大嘴朝引儿的方向扑去。 引儿握紧手中的短刀,另一只手起火,朝狗獾丢了过去,狗獾鼻子被火一击,停住了脚,用力甩头胡乱吼叫,引儿见状立马飞到了狗獾的脑袋上,抓起她的耳朵,下头站着的千茶见着,踩着一旁的一块大石头也跳到了狗獾的背上。 狗獾察觉,站起身用力一甩,千茶在它背上还未落稳,被它甩了出去,引儿见着放开狗獾的耳朵立马飞过去,搂住她的腰将她拉了回来,并将手中的刀丢给千茶。 千茶接住,一跃站在狗獾都身上,稳住身子,对着它的脖子,用力一扎,再用力一划,刀下的骨节瞬间被切断,咔咔好几声。 狗獾吃痛,又是长吼一声,它倒地翻了个跟头,引儿便扶着千茶从她背上跳了下来。 狗獾脑袋挂不住,身子也瘫着起不来,引儿见状,最后再一团火,直接打在了狗獾的心尖处。 狗獾毛发被烧扑不得,鲜血流流一地,虚虚地吼了几声,片刻后便再没有声响。 千茶擦擦脑袋上的血迹,眼中的血红也缓缓消了下去,六殿下见状,缓缓走上前来,猛地打开手中的扇子,笑道:“很少见你打野兽,没想到竟这样生猛。” 千茶笑了声,指着身边的人道:“引儿在,从前同她打习惯了。” 六殿下点头:“确实默契。” 开始他们避开后,是有想着上前帮帮忙,但见着这狗獾似乎不太厉害,更重要的是,千茶同引儿一前一后的配合,着实不太需要他们。 索性当了回观众,两人手法利落,是可欣赏的样子。 千茶又擦擦脸上的血,这才顾得阿图身边站着的旋离,便小跑了过去,关切道:“你没事吧?” 旋离淡淡:“没事。” 引儿这会儿也走了过来,旋离将目光落在引儿身上,虚虚一指,道:“不介绍介绍?” 千茶顺道将手中的短刀还给引儿,道:“这是我朋友,引儿。” 引儿接过刀,听闻千茶这样说,便跟着上前,千茶指着旋离,对引儿道:“这是旋离,我之前同你说过喜欢的人,她便是我喜欢的人。” 千茶笑着看引儿,又道:“旋离很漂亮吧。” 引儿一愣,有些不悦,没关切什么漂亮不漂亮的话,看着千茶仰头道:“你不是说你喜欢我么?” 千茶还没来得及解释,这个喜欢不是那个喜欢,引儿却上前挽住她的手,又道:“你说你喜欢我的,我们还做了亲密之事,你忘了么?” 话音落,身边站着的旋离顿时一僵,不可置信地看着千茶:“她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有话说 第27章 “她说什么?” 旋离话音落, 引儿像是要验证自己的话, 忽的扑到千茶的怀里抱住她。 旋离见状, 下意识地便稍稍后退一步,蹙眉看着面前抱着的人,半天说不出话来, 她身边的阿图更是冷笑一声。 引儿这么着, 千茶不自然地将脑袋往后仰,自然没见着旋离面色奇怪,她拧着眉头抿嘴唇,将搭在她肩上的手拿开, 并将引儿推开, 终于解释道:“我这个喜欢和你的喜欢不一样。” 她说着就要过去抱住旋离的胳膊, 但方才打了一架身上脏得很, 脸上也溅了血,她只好作罢,找了跟干净的手指, 伸过去勾了两下旋离的手背,对引儿道:“我是要将旋离娶回我霍山的,将来, 她会是我的夫人,会与我同住。” 千茶转头看旋离,笑着问:“是吧旋离。” 旋离淡淡:“嗯。” 引儿点头又是不悦地哦了一声,道:“你为何不娶我?我那日去霍山寻你,你说你喜欢我的。”她想着笑了声:“要不我和旋离都嫁给你, 自从遇见你之后,我便没有再遇到像你这样合得来的朋友了,我嫁给你后我寻你也方便些,不用每次都要小妖通报,我也要与你同住。” 千茶闻言思忖许久。 她自然是不想娶引儿的,她只是喜欢同引儿一起玩而已,况且她如今明白,婚姻大事不是儿戏。 她抿唇,想着要怎么同引儿说这事。 可她思考的样子,在旋离眼里就是另一回事了。 伴着阿图又传来的一声冷笑,千茶见身旁的旋离勾起一抹客气的笑,十分温柔,十分疏离:“你要是想娶引儿便娶吧,今日之事与你无关,你也不必跟着了,我们就此别过。” 千茶一惊,也顾不得身上脏,立马抱住旋离的手,用力摇了几下脑袋:“不是,我没有,我没想娶她,我只娶你,我只想娶你。” “噗。”一旁看戏的六殿下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活了千年之久,头回吃到自己妹妹的八卦,而且还是如此迷幻的四角恋,若是他能凑一脚,还是五角恋,他当然兴奋的很。 旁观者清,他自然是晓得这几人的心思。 六殿下客气地笑两声:“旋离你别误会,千茶自小天真,爹娘宠的很。”他对着旋离将声音放小一些:“这样的事情,她几乎没有接触。” 他拿起扇子拍拍又千茶的肩:“不过七妹确实很喜欢你,自从去了你昆仑,便失了神,对你念念不忘,成天在我面前提你,我这个做哥哥的,自然知道她是什么心思,千茶确实心里只有你,是只想娶你的。” 不愧是常年在外野的孩子,嘴皮子就是好,千茶听自家六哥的这番话,用力对旋离点头:“对,我第一次见你就很喜欢,每次见不到你就十分想你,每天都想找你,想日日和你在一块。” 六殿下干笑两声。 论情话,还是千茶你直白,你厉害。 “至于你,引儿。”六殿下拿着扇子指着身边的人:“你就别凑这个热闹了,我们还有重要的事要做,就此别过吧。” 和事佬顺着将扇子指向了阿图,却见阿图面色冷漠,想着她青鸟大神的身份,六殿下不便多说,又不露痕迹地将扇子移开,指着天道:“这天已然黑了,我们晚上若还是寻不着枳於,估摸着得找个山洞先睡下。” 还在悲伤里的引儿听六殿下这番,立马精神了起来,问:“你们可是要找狼帝枳於?” 一旁站着不问世事的考淡此刻突然走了过来:“你知她在何处?” 引儿点头:“我知道。” 引儿指着来时的方向:“从这儿过去,有个名为北号山的,你们直行三百,四百,五百。”她算不真切,摇头道:“我带你们去吧。” 且不论这引儿是如何知晓狼帝如今的居所,一行人听闻此消息,一天枯燥的情绪瞬间提了起来,将信将疑也要随她去。 引儿在前头带着路,身后跟着阿图,再身后是旋离,再后六殿下和千茶,最后是考淡。 一刻钟的功夫,天彻底暗了下来,这天一黑,显得周围更荒凉了许多,此处山多,引儿又记得不太真切,六人便只能一步一步地走着。 月未,弯弯的月亮泛着柔柔的光,照着众人脚下的路,千茶小心地踩着,小声地同六殿下说了句:“旋离好像不太爱理我。” 她想起片刻前她同旋离的对话。 “旋离你渴么?” “不渴。” “旋离累不累,要不要我背你?” “不用。” “旋离看得见么?这天黑的很。” “看得见。” 六殿下低低笑了声,问:“你可知,旋离为何会如此?” 千茶摇头:“为何?” 六殿下道:“我且问你。”他小声道:“若是你见旋离同阿图在你面前,做,亲密之事,你怎么想?” 千茶立刻:“不行!” 六殿下笑:“方才,引儿那样对你,旋离这是不开心了。” 千茶思虑一番。 她素来都不甚在意这些东西,如今是遇见了旋离才会知晓一些,有些事能学,有些事能想,但有些事她若不细究,也不会知晓里头的道理。 引儿同她亲密这事,细想来,确实不妥。 十分不妥。 她小心地看六殿下,小声问:“这如何是好?” 六殿下轻轻敲她的脑袋,指着旋离的背影道:“去哄哄。” 千茶疑惑:“如何哄?” 六殿下道:“撒个娇。” 千茶仍旧疑惑:“如何撒娇?” 六殿下想了想:“你从前想要东西,或被娘亲骂了,同娘亲怎么说的话,怎么撒的娇,便那样对旋离,娘亲吃你这套,旋离定也吃你这套。” 千茶有些迷糊地点点头。 她低头思想一番,抬脚便上前,想问问旋离饿了没,饿了她想办法给她弄点吃的,可这才刚走两步,突然被脚下不知何时出现的树枝一绊,摔倒在地上,而她这倒的,十分不妙地跪在了又不知何时出现的枝刺上。 身后的六殿下立马收回手,接着听跪趴在地上的千茶哎哟一声。 前头几人闻声转头,旋离见状立马走了过来。 到千茶面前时,千茶已然蹲坐在了地上,嘴里倒吸着冷气。 旋离蹙着眉在她面前蹲了下来,见那树枝深深地插在千茶的膝盖上,她伸手想摸,却在快要碰到时收回手。 “怎么好好的摔了。”旋离关切道。 千茶咬牙将树枝拔了出来,正想同旋离说小伤没事,却见旋离身后的六殿下,朝她挤眉弄眼。 她立马明白过来,撅起嘴,委屈道:“疼。” 旋离紧眉更甚,这不一会儿的功夫,千茶膝盖上的血已然透了出来,染红了她的白裙子。 千茶见旋离这样,觉着六殿下说的确实有理,于是便低头,匆匆地将裙子掀了起来,指着上头的一滩血迹道:“旋离,流了很多血。” 腿上的血洞还在汨汨往外流血,旋离立马从袖子里拿出帕子,一点点地先将千茶腿上的血吸了,接着又从袖子里拿出一瓶药,洒了粉上去,再拿一盒膏药抹上,再拿一块干净的帕子 千茶终于忍不住:“旋离,你袖子里藏了好多东西。” 旋离神色不明:“就这些,没了。” 千茶哦了声,听着旋离语气还是有些不悦,又思忖了一番。 待旋离弄好后,准备将干净的帕子将她的伤口包上,千茶却忽然握住了她的手。 她指着自己的伤口,细声道:“你给我吹一吹,好嘛?” “噗。”旋离身后的六殿下没忍住笑出声,她看着千茶一副又委屈又疼又可怜的样,心中啧啧叹气,这个七妹,着实厉害。 他咳咳:“抱歉抱歉,你们继续。” 旋离没理会身后的人,听着千茶嘤嘤几声,突然笑了,她将帕子拿开,对着千茶的膝盖轻轻地吹了吹。 千茶伸出两个手指:“再吹两下。”她忽然又换了三根:“三下,再吹三下。” 旋离歪头抿唇,抬眸看了千茶一眼,这才低头又张嘴轻轻吹了两下,就在第三下时,千茶突然低头,眨巴眼睛地看着旋离的额头,轻声道:“旋离,我喜欢你。” 身后的六殿下:“” 他心里惊呼一声哇,立马尴尬地拿起扇子敲敲脑袋,并将视线移开,他左右张望,这才发现,其他三人都分散地站在远处等,而他。 六殿下又拿起扇子敲敲脑袋。 确实,他确实,不应该在此处站着。 七妹,七妹这样精,他确实不用担心。 旋离细细地用帕子将伤口包好,又将千茶的裙子放了下来,轻声道:“这几天不要乱跑,伤口不要碰水。”她抬眼看千茶,又道:“不要打架。” 千茶听话地点头,看着旋离道:“那你不要生我的气了。” 旋离摇头,将地上的药收拾好:“我没有生你的气。” 千茶靠近一些:“你不爱理我。” 旋离心里笑,面色却平淡,道:“没有不爱理你。” 千茶又道:“我和引儿是抱了,但那个不是亲密,我只想娶你。” 旋离:“知道了。” 千茶:“你那日晚上同我说,答应过会嫁给我,就一定会嫁,你不能反悔。” 旋离忽然笑了,声音也温柔许多:“我没有反悔。” 千茶见状,心想旋离大抵是开心了。 旋离开心,她自然也开心。 千茶笑了笑:“我听嫂嫂们唤我哥哥们,是唤的夫君。”她看着旋离,凑近一点,偏头柔声道:“你叫声夫君我听听。” 话音落,不远处站在石子上偷听的某殿下,一个趔趄,从石头上栽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有话说 第28章 这声夫君旋离到底叫了没有, 六殿下没听着, 也不知道。 他比千茶大了近两百多岁, 素来将千茶当小孩,这么几百年,千茶也十分黏他, 而这些情爱之事, 他没教,自然也没有他人教,他以为千茶不懂。 他拍拍扇子。 千茶确实不懂,不过没想到, 他七妹在此事上, 还挺通窍。 他从前私自去人界玩时, 看过许多戏, 也看过许多本,见惯了男女情爱之事,也觉着习以为常, 这女子同女子,虽头回是听闻那狼帝与她的夫人,但他总觉着别扭, 今日亲眼所见,还是自己的这个七妹。 六殿下打开折扇扇了扇。 女子同女子,竟然也,令人觉着美妙。 不过话说回来,七妹只是同旋离调个情, 他,他热个什么劲儿。 千茶腿上的伤无大碍,旋离将她扶起来后,让她走了两步,见没什么事便牵着她朝前方走去,一行人又上了路。 夜更深了,几个人就地捡了木块做了火把,千茶同旋离并肩走着,旋离拿了一把,前头引儿带路拿了一把,引儿身后跟着阿图,阿图手里一把,最后的考淡一把。 六殿下觉着自己拿着扇子,一路都十分文雅,心里便十分嫌弃火把这种东西,可身边又没有半个叫做灯笼的,索性他便不要,可夜这样深,他走路着实有些困难。 他同引儿不太熟,自然不会去蹭她的火光,阿图。 阿图算了吧。 他转头看了眼,心里咳咳,考淡也算了。 明明这一对的就只有千茶和旋离,可六殿下就是觉着自己孤独的很,这妹妹大了不中留,心里竟没有半分哥哥的位置。 六殿下就着这个情绪,正想心里念几句在人界学来的衷肠诗,却听前头的引儿喊了声:“到了!” 他一把苦泪生生地憋进肚子里,稍稍垫脚飞了过去。 引儿火把指向的地方是北号山,像是一处深藏的世外桃源,他们站在山头的大石上才能见着底下的景象,隐隐有花草,彤色的灯笼错落挂着。 “这便是枳於如今的住处?”阿图开口问。 引儿点头:“不错。我来过这儿,那时觉着难找,也觉着这地儿特别,便记下了。” 引儿说完转头招手:“千茶你快来看。” 千茶闻言,牵着旋离站了上去。 “这狼帝也是有雅致,这山里果树花草一样不少,那灯笼瞧着也精细,七妹你看,上头还画着花呢。”六殿下说着靠近千茶一些,问:“你可知那灯笼上什么花?” 千茶将问题抛给旋离:“旋离,灯笼上是什么花?” 旋离道:“虎族即翼山的彼岸花。”她缓缓道:“此花难种,是虎族独有的花。” 千茶点点头:“都说枳於与她夫人情深,莫非夫人是虎族的?若真如此,她夫人是虎族的小妖,见着这灯笼,也能解些思乡之情。” 不多待,他们一齐飞了下去。 这北号山说大不大,小却也不小,已然是休歇的时辰,几人寻了许久,才寻到一贪玩的小妖在道上走,问了几句后,才打听得枳於的住处。 这儿不似其他族,几百年前,聊缺缺将枳於赶出于山后,枳於便带着几个还愿跟随她的族人至此。 没有了于山和太坎海,管得也松了些,无帝无臣,大家活得也自在。 六人到枳於的洞前,却见这洞同方才路上的都不一样,两边挂着两只水绿色的灯笼,比前头见的都要大些,灯笼外薄薄一层纸,朦胧可见到里头的烛火。 烛火底座更是精致,是一朵雕刻而成的月白色彼岸花,花心向上,捧开火光。 从前他们还有些同情这枳於,身为狼族狼帝,被赶走远去他乡,但现在看来,这枳於的日子,过得却有些惬意。 不多欣赏,几个人踩着台阶便上,走了没多久,便见洞口里的景象更是令人称妙。 自天而下的清泉,细细地打在洞中的一汪池水里,池中石桌一方,石凳两座,上头摆着一副棋,而那月光,十分巧妙地从上头未缝合的石缝里照进来,正洒在那副棋上。 千茶见着有些痴,自此之前,她一直觉着自己的山洞天上地下最好的山洞,却不料,这洞中,还能摆放这样的东西。 “旋离。”千茶牵着旋离的手,用力握了两下:“我们以后的洞里,也放这样的东西,好么?” 旋离点头,无异议:“你喜欢就好。” 阿图和旋离在昆仑待久了,未经主人同意,便在洞口待着,千茶见旋离没进,也跟着在洞口待着,大家犹犹豫豫也没见进去,倒是一直在最后的考淡,大步一迈,朝里喊了声:“狼帝可在?” 一声了,洞里又安静了下来。 没多久,考淡还想再喊一声时,里头出现了声响,脚步声后,走出了身着一青一蓝两位女子,千茶在考淡后头探探脑袋,并打开籍眼。 青色衣裳的额头上显着:於,枳,狼。 但蓝色衣裳的女子额头上,却什么也不见。 千茶捂着嘴小声地问了句:“旋离,枳於她娶的是普通小妖啊?” 旋离点头:“看着是普通小妖,大抵年岁大,修为却不高。” 千茶点头。 几人迎了上去,还未开口寒暄,那枳於见着千茶,却突然一惊,跪了下来。 她身后的女子跟着也跪下来。 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枳於蹙眉抬头,拱手仰头对着千茶,恭敬道:“枳於不知” 她的话戛然而止,她偏头看千茶的额头,眉头蹙得更深,缓缓将手放下:“酉千茶。”她看着千茶的眼睛:“你是狸族的七殿下?” 千茶点头:“是。” 枳於顿了顿,面上疑惑万千,她扫了眼千茶,接着见千茶身后的考淡向她投来目光。 枳於蹙眉站了起来,犹豫片刻,才道:“是我认错人了。” 她拍拍膝盖,这才拿出主人的身份,客气一笑,大方道:“几位。”她扫了一眼大家的籍谱:“来此,是为何事?” 还未等到回答,枳於忽然又看向了千茶身边的人,并大步一迈,站在了她面前。 “旋离。”她语气有些不悦:“你是旋离?” 旋离疑惑:“你认识我?” 枳於仰头笑了声:“我怎会不认识你” 话未落,那头站着的阿图突然站了过来,挡在了旋离跟前,端端地对枳於拱手作揖,客气道:“狼帝,旋离乃昆仑一小神。”她对枳於微微一笑:“我们此来,是想求狼帝帮一个忙。” 枳於蹙着眉头,淡淡地看了眼旋离,又看了眼千茶,瞥了眼她们相握的手,似是明白了什么,但却又不太明白。 最后她才对上阿图的目光,问:“我如今还能帮你们什么忙?”她往后退了几步:“何事?” 阿图上前一步,小声道:“借一味药。” 枳於:“何药?” 阿图:“定妖骨之药。” 枳於听后又是一个蹙眉:“你怎知” 她顿了顿,又对阿图道:“你随我来。” 她说着便朝另一边去,阿图见状,回头看了旋离一眼,示意她跟上,旋离拉着千茶也一同过去。 半路上,枳於回头见跟来了三人,开口似是想说什么,但还是闭上,在前带路。 没多久,几人便到了另一个地方,枳於做了个请的姿势让三人坐下,不多废话,开口便道:“青鸟大神怎知,我这儿有定妖骨之药?” 阿图不隐瞒,道:“西王母告诉我的。”她说着又对枳於行小礼:“狼族先祖还在世时,被妖兽所伤,在玄圃之巅修养过一段时日,这个恩情,我想,先祖定然是记在心中的。” 枳於听完低头冷笑了声:“有备而来。” 她说着探了探旋离,疑惑道:“她的妖骨是散了?我怎的探不到。” 阿图解释:“旋离的妖骨被夺,在其他处。” “夺,夺骨术。”枳於忽的激动,手握成拳:“是聊缺缺?” 阿图点头:“是她。” 枳於冷笑一声,抬头看阿图:“妖骨如今在何处?” 阿图:“在昆仑,妖骨已养好,妖骨有灵性,旋离她也活着,两人不能见面。” 枳於点点头,这才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我身上留有先祖的血脉,确实有定妖骨之效,取一些也无妨。”她看着阿图:“这心血取下来,是要在十二月十五阴气最盛时,在于山的太坎海里泡上三个时辰,才能成为一味药。” 阿图算了算:“今日十二月十三。” 枳於笑:“你们来的巧。” 枳於说着又摇头:“来的也不巧,我如今回不去于山。” 阿图心里自然明白枳於说的是何事,她摇摇头道:“无妨,你将血给我便好,剩下的我想办法。” 枳於点头:“也好,你原是鸟族,他们不会将你如何。” 阿图这一路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可却听枳於道:“我这味药,是有定妖骨之效,但你也要做好准备,这离了身的妖骨,却是头回用这药,我从不知它还有让妖骨回身之用。” 阿图点头:“我知晓,且试一试。” 枳於:“知晓便好。” “还有一事。”她看了眼千茶和旋离,又道:“我是先祖唯一留下的血脉,此药你们知便好,不可再让他人知晓。” 阿图又点头,行礼:“这里先谢过狼帝。” 枳於摆手,失落道:“别叫我狼帝,叫我枳於吧。” “阿图。”枳於语气松了些,看着阿图身后坐着的二人,道:“你这样帮旋离,她可有允诺你什么?” 阿图一顿。 一旁听着的旋离也一顿,身边的千茶更是一顿。 阿图:“我同旋离自小认识,她受这样的伤,我自然是要帮的。” 枳於低笑:“是么?” 千茶前头听着还好好的,她也知阿图带她进来是想告诉她这事不要宣扬,但这聊着,话就有些不对头了。 她有些不悦地站起身,但想着还指望枳於的血来治旋离,这不悦又生生吞了下去,硬扯了个客气的笑道:“待旋离妖骨回身后,她便要嫁给我,届时给狼帝发婚帖,你一定要来。” 枳於见着千茶这样,忽的笑出来。 她撑着脑袋低声问:“千茶几岁了?” 千茶:“八百岁。” 枳於疑惑:“八百岁为何生了籍眼?” 千茶想继续解释,却被旋离一把拉住:“千茶生来便特别,狼帝别为难她。” 枳於淡淡地瞥旋离一眼,悠悠地站了起来,不再关心地朝外头走去:“明早阿图再来寻我吧,一会儿我让江月安排你们睡下。还有,聊殷殷。”她转头看旋离,眼中突然冷漠,甚至还带着杀气:“希望你妖骨回身后,记得来谢我。”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有话说 第29章 枳於这几百年的日子, 说惬意是惬意, 说舒坦也是舒坦, 枳於同三人聊完后,便带着她们从另一条路往里绕,没多久, 俩又从另一个洞口出来。 眼前是特意辟出的一个园子, 大大方方很是清凉,园子左边一片半灌木,园子右边一棵树,中间有池有水有桥有亭, 雅得像出自昆仑山。 枳於带她们至此地便离开, 而方才在洞口的几人, 也被领了进来。 这儿一行人处得十分安静, 方才枳於身边的蓝衣女子,正同洞中小妖,拿着茶点招待各人, 周到的很。 她见三人走过来,偏头朝后瞧了眼,只瞧得枳於的背影, 接着回神,扯起一个温柔的笑,客气道:“听他们介绍,这才知晓原是昆仑山和霍山的客人,失敬。” 旋离对眼前的女人淡笑, 也客气道:“你便是枳於口中的江月?” 亏江月点头:“亏江月。”她眼眸微亮:“枳於方才提到我了?” 旋离点头:“提了一嘴,我听她的话,便觉着夫人持家有道。”旋离目光瞥了眼正在池中研究棋路的三人,又道:“这么见,果真如此。” 千茶听着旋离这番话,低头眉梢微挑,待亏江月去倒茶时候,她才忍不住的,小声在旋离耳边说了句:“你比我六哥还能说好听话。” 亏江月又走了过来,手中盘子端着食物和茶水:“听六殿下说,你们今日行了万里,定是饿了吧。” 千茶被这么一问。 “确实是饿了。” 亏江月低低一笑,引着到了一旁的石桌上。 众人吃饱喝足,便有些困了,亏江月整了六间,正妥妥分配时,千茶忽然道了句:“我同旋离一起。” 话落,阿图那边传来了声:“不行。” 千茶转头看她:“为何?” 阿图蹙眉看了眼旋离,正经道:“旋离还未嫁,这不合规矩。” 千茶哦了声:“我们霍山没有这个规矩。” 阿图:“昆仑有。” 千茶哼了声:“旋离到时是嫁到霍山来的,自然是随霍山的礼。” 阿图蹙眉:“不行就是不行。” 千茶还想应话,被旋离打断,她握住千茶的手:“好了,这确实不合规矩。” 千茶不悦:“又有何妨,你昨夜不也同我睡了。” 六殿下听闻,用力地咳了两声。 他靠近小声道:“我们霍山,成婚前也不能同房的。” 千茶不可置信地看着六殿下。 亏江月不多话,这便领着大家去了自己的洞中,旋离和千茶落在最后头,旋离见千茶还有些不悦,伸手摸摸她的脑袋,靠近一些,小声问:“不开心?” 千茶点头:“嗯。” 旋离笑,声音放柔了些,在她耳边哄道:“茶儿乖。” 这声唤得十分软,千茶被哄得顿时舒服起来,转头看旋离,眼睛锃亮,可片刻后又疑惑了下来:“你为何平日里不唤我茶儿?” 旋离低眸:“难为情。” 千茶挑眉,见旋离耳根渐渐红了起来,竟油然生出一种调戏了良家妇女的兴奋感。 千茶立马勾住她的手腕:“再叫一声。” 旋离瞧了眼前头的几人,靠近千茶,在她耳边道:“茶儿。” 千茶顿时咯咯地笑起来,得寸进尺,又十分配合地小声,道:“叫夫君。” 路上的那声夫君,还没叫呢。 旋离看着千茶渐渐变为碧色的眼睛,犹豫片刻,举起手遮着嘴,靠近道:“夫君。” 千茶没忍住开怀大笑起来,惹得前头六殿下回头看她,并用眼神问她怎么了。 千茶晃晃脑袋,摆手示意无事,六殿下仔细瞧了眼,似见千茶眼睛有些变化,他还想细看,却被亏江月一声打断,请进了他的洞中。 旋离和千茶是最后安排的,千茶被旋离这一顿安慰后,心情好了许多,想着方才六殿下说的,婚前不同房,婚后情更深的话,觉着有些道理,便不再多烦他人。 今日走着累了,才躺上床,想要睡下,却听外头有人喊她。 迷糊间,外头那声喊的是“七殿下”,她半梦半醒地想着,这地儿会有谁喊她七殿下,是亏江月,还是考淡呢?她实在困得很,想着这枳於夫人断不会这时候寻她,定是考淡。 若是考淡 明日再说罢。 千茶伴着这一声声的“七殿下”渐渐睡了过去。 第二日千茶是被六殿下叫醒的,说是亏江月准备了早点,若是再不去,就没的吃了。 她听着便饿了,一精神随意洗了一番就跟着六殿下去。 这洞里,吃早点的地儿又另辟了一个。 昨夜来之前,千茶从六殿下口中得知,枳於三百多年前,她和她的一族人被聊缺缺从于山赶了出来,千茶听着还有些同情她,可现下,竟觉着这样也挺好,枳於同她夫人恩爱,带着几个信任的小妖,没有于山大事,只过着小日子,美哉。 千茶到时,寻着旋离身边的空位便坐下,桌上的果子糕点,旋离每样给她留了一份,她坐上后,瞥了一眼,随意挑了个丢进嘴里。 糕点入口,千茶嚼了几口,抿嘴点头,将手中剩下的半块在旋离面前晃了晃:“你会做这个么?” 旋离摇头,看着她有些失落是神情道:“你喜欢的话,我可以同江月学学。” 千茶立马点头:“喜欢。” 旋离又将桌上的盘子推了过去:“这些也尝尝,喜欢哪些,我一并学了。” 千茶听闻,便认真了起来,果真一样样地细细品着,一样样地同旋离说口感,甚至分好,哪些一定要学,哪些可以缓缓再学,哪些可学可不学。 “这个素果酥嚼着不错,就是我闻不惯这香味。”千茶手里拿着剩下的半块素果酥,正想同旋离道这个不用学,一旁坐着的引儿忽然站了起来,直接张嘴吃掉了千茶手中的素果酥。 “我觉着这个好吃,你不喜欢,剩下的便给我吧。”她边嚼边说,说完见千茶手中还剩些素果粉,又凑过去张嘴将千茶的手指含住,将上头的素果全舔干净。 千茶被舔了一手的口水,嫌弃地看了引儿一眼,可见引儿一脸开心的样子,摇摇头不说什么。 她正想随意擦擦手,将盘子里最后一块拿起来尝尝,可手还没蹭到衣裳,便被旋离握住。 旋离不知何时掏出了一方帕子,将千茶的手拉了过去,没什么表情地低头一根一根擦拭她的手指,待干净后随意将帕子丢在桌上,伸手拿起最后一块。 千茶见旋离要喂她,十分乐意地张嘴,接着咬下半块,还没等她回味,旋离又将剩下半块举了起来,她只好张嘴又吃下。 旋离:“如何?” 千茶吞下,舔舔唇,认真道:“味道普通了些,不过我却很喜欢。” 旋离疑惑:“为何?” 千茶笑:“因为是你喂我吃的呀,你喂的,什么都好吃。”她说着凑上去,将旋离的手舔了舔。 这舔着却不似方才引儿对她那样,因着是旋离的手,她闻着香,便多舔了一会儿,待她手上的糕点味被舔光了后,千茶还意犹未尽地用小舌尖画了一圈旋离的手指心。 旋离惊得立刻将手收了回去。 接着身侧是六殿下疯狂咳嗽的声音。 千茶闻声想说些什么,对面坐着的阿图忽然站了起来,脸色不好地淡淡说了句:“我去找枳於了。” 她站起身,却被亏江月唤住。 亏江月将手上留着的一份糕点递过去,细声道:“劳烦,将这些给枳於。” 阿图对亏江月客气一笑,端着糕点便离开。 亏江月望着阿图离开的背影,唏嘘半声,心里又叹气半分,待阿图远离,她才缓缓将目光收了回来,端起一个客气的笑,缓缓道:“各位吃完早点可随意走走,这洞里山里还有许多好玩的地儿。” 她说完这些,便将桌上的茶盘收走,六殿下见此状,不动声色地靠近千茶,哎了两声道:“总听闻这枳於与夫人情深,我这见的,却觉着与传闻有出入。”他看着千茶问:“你可有看出猫腻?” 千茶思虑片刻,点点头:“被你一说,确实觉着奇怪,昨夜到现在,他二人不见得有何交流,也不见得这枳於多待见江月。” 六殿下努嘴:“早点都不敢送。” 千茶:“难不成吵架了?” 六殿下:“像。” 千茶:“六哥可有觉着,这亏江月的腿” 六殿下补充道:“不太利索。” 千茶敲额头,有些不解,她还想同六殿下再深究几句,另一边突然出现的考淡打断了他们。 “七殿下。”考淡喊了声。 千茶同六殿下同时回头,见考淡似是刚醒,六殿下才想起什么,问了句:“我昨夜醒来,见站你在七妹休息的洞口,你在做什么?” 考淡道:“昨夜有事想问七殿下,喊了几声,听闻里头有动静便等了一会。” 六殿下疑惑,算着他夜醒的时辰,这等一会儿,也等太久了吧。 千茶:“寻我何事?” 考淡扫了眼众人,低声道:“七殿下借一步说话。” 片刻,千茶便跟着考淡到了另一处,待二人站好,考淡这才缓缓开口问:“七殿下可是知晓了,如何将妖骨回身之法?” 千茶点头:“知晓。”她看着考淡摇头:“只是不方便说。” 考淡见着没有着急的意思,只问:“旋离也知晓?” 千茶点头:“她知晓。” 考淡低头笑:“那便好。” 他似是放下心事,对千茶一笑,指着东方,道:“那儿有处果园,若是七殿下觉着无聊,可以去那边玩玩。”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有话说 第30章 亏江月再出来时, 手上又端了一壶茶和一些果子, 这么些年, 山中寂寞,已然许久没来客人了。她同枳於平淡过日子,现下突然来了这么多人, 亏江月自然是有些高兴的, 总想着把家里好东西都拿出来招待。 她从前就喜热闹,只可惜枳於不喜欢,后来她腿脚不便,人也静了下来, 想着枳於不喜欢她便也随着枳於。 北号山素来安静, 当初枳於就是看中这处偏又静, 这日复日, 年复年的,她被养得也静了许多。 她端了东西出来后,见只有旋离一人坐着, 她把东西放桌上,问:“其他人呢?六殿下,七殿下, 引儿呢?” 旋离摇头无奈:“贪玩去了。” 亏江月点头,把碟子里的果子推了过去,又给旋离斟茶,才道:“我方才听你想学我做的糕点。” 旋离喝一口茶放下,嗯了声:“千茶喜欢。”她抬头看亏江月:“方便么?” 亏江月点头:“当然方便。” 亏江月喝了口茶, 道:“我听闻,你是要嫁给七殿下的?” 旋离点头:“嗯。” 亏江月笑:“霍山同昆仑的姻缘倒是不浅,三殿下娶了荷姚大神,七殿下又娶了你。”亏江月说着又给旋离倒了杯茶:“我见那七殿下对你很是喜欢,一刻没见,便想找你。” 旋离抿嘴低笑,她本想回句你们二人也情深的话,却想到方才千茶同六殿下聊的话,只好闭嘴作罢。 亏江月又问:“你同七殿下,认识得久么?” 旋离晃晃手中茶杯,摇头:“不久,只几年,若要细究,不过几面。” 亏江月稍稍讶异:“看着是认识许久了。”她微微笑:“几面感情便这样深,真好。” 旋离抬眼瞧亏江月,见她面容有些苦涩,仿佛因聊了这事想到了其他。 不过片刻,亏江月便收起了方才的情绪,柔声问:“旋离可有听闻,品昔铃?” 旋离:“是狸族长老的品昔铃?” 亏江月点头。 旋离:“听闻些许。” 亏江月:“这品昔铃是个夺人记忆的灵物,若是被夺之人心甘情愿,被夺去的记忆便会是那被夺之人想遗忘的记忆,若是强行夺忆,那么便没那么精巧了,像是把刀,整段记忆被割去。” 亏江月说完看着旋离:“外头传闻不太真切,我只记着这些。”她问:“你见过此物么?” 旋离摇头:“没有。” 亏江月有点失落地点头,茶水喝了两杯,她想着便将裙子里藏着的一卷纸笔取了出来,平平摊好,并将笔递给旋离:“我教你做糕点吧,都不难,我说,你若是记不住,可以写下来。” 吵闹的几位一走,这边立马静了下来,日光从树影间缝打下,风一吹,虚虚晃晃落在旋离的手背上。 薄薄一张纸,片刻已然写下许多字,右上角一朵墨色桃花,花心正抱着一团日光。 这头悠悠,另一头却皮的很。 千茶听闻考淡的话后,便带着引儿和六哥去了果园,这果园确实许多果子,但这季节不适,果子不酸不甜很是无味,几人吃了几颗便无趣,寻着另一条道离开。 这山见着小,实则大,三人走了些许,绕了些许,山里进,洞里出,最后竟迷路了。 千茶有些热,随意取了片路上的叶子当扇子,回头道:“六哥,我们是原路返回,还是继续走?” 六殿下拿折扇挡了些许日光,眯眼片刻:“继续吧。” 这回去的路,他也不记得了。 千茶听着继续走,却听不远处泉水叮咚,她精神起来,脚步轻快地朝那头去。 没多久,三人便站在了瀑布前,千茶没多想踩了进去,冰凉的泉水立刻漫上她的脚踝,她抬眼望去,却见这小瀑布有些不一样,水透的很。 好奇使然,她拎着裙子走过去,水声哗哗,身后跟着六殿下和引儿,她站在水幕前举手朝里戳了一下。 “六哥。”千茶将手再往里一些:“这瀑布里头,似乎是个洞。” 六殿下听闻立马跟了上来,也用手探了探,接着让引儿和千茶在原地等,他一跃,先跳了进去。 里头果然是个小洞,却不似天然而成,有桌有椅还有石床,倒像是刻意而为。 他又多瞧了几眼,见洞口侧方处,挂着一幅画像。 他盯着画像看了一会儿,身后水帘异动,原是外头二人等不及,也跟着进来了。 千茶甩甩身上的水,也扫了一眼洞中,稍讶异,看着石桌上摆放的一盏烛灯,道:“月白色彼岸花,这是枳於的地方么?” 六殿下闻言,正想顺着千茶的目光看去,却听引儿咦了一声。 引儿站在画像前,面露疑惑。 千茶跟着也上前,抬头看画像,道:“这不是亏江月么?” 画中女子是跳舞的模样,抬头望月,一脚着地,另一只从腰后高高翘起,她一身白色衣裳,裙子袖口与裙摆处,都纹有淡黄色的彼岸花。 “这衣裳。”站着的引儿喃喃道:“我娘也有一件,我见她穿过。” 千茶疑惑:“你娘?” 引儿点头,这才恍然自己说了什么,干笑一声。 千茶摸摸下巴,又疑惑:“你娘为何会有这种衣裳?” 引儿施术时,发出光是碧色的,这碧色,是鸟族的颜色,而这彼岸花是虎族的花,引儿的娘,为何会有虎族的衣裳? 千茶思虑间,听身边的六殿下道:“虎族的琴阴向来闻名。”他拿扇子指了指画:“亏江月这身,这姿势,她从前该不会是琴阴吧?” 千茶疑惑:“琴阴,是六哥你从前同我说的,能歌会舞的那类女子么?” 六殿下点头:“是。” 六殿下越看越觉着像,画中的亏江月举手投足都十分妙曼,眼中柔情已然有三分,不知真人见着,会有多迷人。 千茶仔细瞧了眼,却又咦了一声。 千茶:“你们瞧,这亏江月的鼻间,有颗痣。” 六殿下跟着瞧,又回想一番:“亏江月鼻间有痣么?”他又靠近些,这痣瞧着不像是沾的灰,确实是刻意画上去的,他瞧完又喃一句:“她鼻间有痣么?” 三人全露出不解的神情,待千茶和六殿下离开,引儿又多看了几眼亏江月穿的裙子。 这洞里没什么稀奇,三人扫了一圈又朝里头走去,洞里有洞,漆黑一片,里头只一条道,三个转转兜兜,没多久便见一束微弱的光出现在前头。 三人寻着光便快步过去,从洞口出去。 “你们” 洞外是熟悉的地方,正是他们早茶处,旋离,枳於,阿图,亏江月,考淡,一人不落地望着他们,方才惊讶的枳於,这会儿突然紧蹙眉头,看了眼他们身后的洞口,不悦道:“你们怎么会从里面出来?” 六殿下被这么一问,颇有一股窥探了主人私密之事的羞愧感,他干笑两声:“抱歉,我们无意的。” 说罢,便将方才遇到瀑布,好奇穿过瀑布之事全说了出来。 “呵呵。”六殿下说着敲敲脑袋:“真是抱歉。” 无意之举,枳於愣神片刻,只道:“无妨。” 六殿下见状,大抵觉着不是什么大事,想挽回面子般,开口便夸:“洞中那画,江月夫人甚是好看,哈哈哈。” 话落,枳於一顿,枳於身后的亏江月也是一顿。 枳於苦涩道:“多谢。” 六殿下还想问亏江月从前是否是虎族的琴阴,还想问她画中鼻间的痣是何意,但见着眼前情景,只觉着怪异,只好生生咽下。 他拿扇子敲敲肩,偏头看千茶,千茶这会儿也懂事地不说话,她见六殿下瞥向她,默不作声地摸摸鼻子。 二人眼中之意: “六哥,亏江月这里没有痣。” “我看见了,嘘,不要多话。” “我知道。” 千茶偷偷朝旋离那处走,一步远时,旋离便伸手将千茶拉了过去。 旋离小声道:“身上这么脏。” 千茶跟着小声应:“摘了些果子,不好吃就没给你带。”她看枳於还在同阿图说着什么,好奇问:“她们在商量什么?” 旋离:“商量如何去于山。” 千茶点头。 这枳於的心尖血已然取了出来,明日便是七月十五,阿图去昆仑数千年,同鸟族早已没有关系,若是作客于山,况且还能说的过去,但要借太坎海泡血制药,这样秘密的事,怕是不好说。 “或许,枳於知晓于山的小道?”阿图开口问。 枳於摇头:“从前我们被欺负住至山下时,是有发现一些小道,想着哪日攻上山,将于山抢回来,但后来被发现,小道也全被封了。” 阿图又道:“山下小妖或许不那么严,这百年来妖族还算太平,要不我混进去。” 枳於点头,片刻又摇头:“冒险了些,你在里头需几时辰,这万一被发现。”枳於叹气:“聊缺缺不会放过我们的。” 两人商量着,千茶撑着脑袋也想着法子,方才一旁不作声的引儿,突然走了过来,像是思忖许久,才咬牙说了句:“我有办法。” 众人听闻,全将目光落在她身上。 千茶好奇:“你有何办法?” 引儿小心地看了眼枳於,道:“我可以进于山。” 千茶这才恍然:“对啊,你是鸟族的。” 枳於听闻,果然不善地看了眼引儿:“你是鸟族的?” 引儿抿嘴点头。 枳於走了两步,到引儿面前,语气冷淡:“听闻是你将他们带过来的,我这山这么隐蔽。”枳於又上前一步:“你是鸟族的何人?” 引儿:“我,我” 一旁坐着的旋离这时开口问:“引儿,你可是姓聊?” 引儿咽了咽口水,轻轻地嗯一声。 旋离淡淡道:“千年前,聊缺缺从狼族逃回鸟族,是怀有一子的,还听闻怀了四百年才生。”她看着引儿问:“引儿今年多大?” 引儿有些怕,躲在了千茶身后,回了句:“六,六百岁。”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有话说 第31章 千茶被枳於和旋离一来二去的问题一搅, 思虑了片刻, 啊了声, 问身后的人:“引儿,你是聊缺缺的女儿啊?” 引儿声音更小了:“嗯。” 这提到聊缺缺,周围的气氛已然冷了许多, 现下聊缺缺的女儿在场, 大家的脸色便更不善了。 枳於眼里有仇恨,亏江月眼里有仇恨,阿图眼里有仇恨,连考淡眼里也有仇恨。 引儿见自己身份暴露, 拉着千茶的袖子紧紧的, 开口道:“我, 我也不喜欢我娘, 我,我。”她看了眼枳於,道:“三百多年前, 我娘将你们从于山赶出来,我那时觉着你们很是可怜,就一直在后头跟着你们, 等你们找到地方了,我才离开。” “我听过一些我娘的事,我知道她杀了很多人,还练了邪术。” 考淡听着忽然插嘴:“夺骨术不是邪术。” 引儿眨眨眼点头:“是,是, 不是邪术,是长老那儿偷学来的,没学精,她用得乱七八糟。” 但即便这样,那学偏了的夺骨术也令人胆寒,聊缺缺仅凭自己一人之力,借着这夺骨术杀了自己的爹,成为鸟帝,而后夺了于山。 “她还杀了我爹。”引儿咬牙:“我不喜欢她。” 几个人面无表情地听着引儿说这一切,最后她问:“你们要杀我么?” 面前四人均不作答,千茶转头瞥见引儿有些委屈的神情,拍拍她的手背,道:“没事,他们不会伤害你的。” 枳於这下才打破气氛,缓缓道:“你能将阿图带进于山?” 引儿点头:“娘如今在幽都山,我不爱同她住一块,我说喜欢于山,她不管我,就在于山弄了个住处给我,我进出于山很方便。” 她看着阿图,小声道:“阿图若是想进去,可化为真身落在我肩上,守山小妖不会怀疑的。” 这便有了法子,待引儿阿图离开后,众人回了自己的洞中休息等待,千茶一时辰一时辰地算着,那二人此去于山花去片刻,在于山三时辰,回来再花去片刻。 她心里其实有些闷,有些慌,旋离的记忆大抵同妖骨一并被聊缺缺夺了去,她不晓得那殷殷回旋离的原身后,旋离是否还会待她如往初。 虽然旋离已然答应,妖骨回身也愿意嫁给千茶,但她还是十分不安。 算着同旋离独处的时辰剩下不多,她随意地洗了个澡便去寻她,进洞后见旋离斜斜靠在石桌上,手里拿着张纸细细研究,千茶过去了也不晓得。 千茶问:“看什么呢,这么入迷。” 她说完也凑了过去,却见纸上密密麻麻又断断续续,这儿写了些字,那儿又写了些字。 “在亏江月那儿学来的糕点做法。”旋离见千茶疑惑的样子,将纸放在腿上,解释道:“你喜欢的不喜欢的我全记了,补了点划了点,所以看起来比较乱。” 千茶嗯了声,见旋离将东西收了起来,端端地放进袖子里,千茶滚了一圈滚到旋离床里头,想着自己脚脏,又滚了出去,可想着外面给旋离躺着,又滚了进去,把小脚搭在外头。 这一来二去的,旋离没忍住笑出来,伸手摸摸她的脑袋。 “旋离。”千茶软软地唤了声。 旋离:“怎么了?” 千茶撑起脑袋,指着旋离的额头:“殷殷回来之后,你会不会” 她话至此,又换了句:“殷殷她万一,万一,你从前有喜欢的人呢?” 旋离两百多年前被聊缺缺夺了骨,而旋离她在去昆仑之前,是鸟族的聊殷殷,这聊殷殷是前鸟帝的长女,前前后后的,旋离估摸着得有三千多岁。 三千多年,旋离活了这样久,难道没有喜欢过别人? 千茶很是担忧,更何况,她同旋离,确实没认识多久。 “若是殷殷回来之后,你发现,你更喜欢从前的那个,我不过” 旋离:“不过什么?” 千茶蔫了:“不过是你什么都不记得时的一个,经历而已。” 旋离笑,摸摸千茶的脑袋,听她继续道:“到时你什么都想起来了,就不要我了。” 旋离捏住她的肩,将她拉上来一些,千茶躺着石头不舒服,抬头瞧了眼,就着旋离的大腿就枕上去,又蹭了蹭。 旋离顿了顿,举起的手有些不自然,她见着千茶躺着十分舒服,又缓缓将手放下。 “不会不要你。”旋离悠悠道:“我问过阿图了,她说可以嫁给你,她不会骗我,也不会为难我。” 千茶哦了声,蹭了蹲旋离的腿:“阿图待你,好像有点不一样。” 旋离嗯了声:“阿图待我很好。” 千茶小声道:“阿图喜欢你。” 旋离垂眸,没有回话。 在昆仑时,旋离还不能察觉,阿图这两百年来找她不多,见了也不甚多聊,旋离只当她是个从前熟识的朋友。 就是这几日,旋离才隐隐察觉。 “有了恩便要报。”千茶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她这样帮你,你要如何报答她?” 旋离摇头:“总有法子的,我现在什么都不知晓,也什么都不记得,待我妖骨回来,我再想此事。” 千茶听着小声重复:“妖骨回来” 旋离低声笑:“你可是在想,不要我的妖骨回来?” 千茶仰头对上旋离的目光,眼睛眨巴眨巴,抿着嘴仿佛在问,你怎么知晓? 千茶笑两声,举起手比划两下:“只想了一点点。” 旋离妖骨不回身,她不会记起从前的事,肯定会嫁给她的,如今这个旋离也很好,她是普通妖身,千茶将她养在霍山,安安稳稳,她爹不喜她出霍山,旋离在她也不会出去。 这是其一。 其二,也不用欠着阿图人情,这枳於身上的药,还牵扯了西王母。 真是不妙。 但是。 “妖骨还是迟早回身比较好,妖骨本就是依原身而活的,在外养着总不好,若是有万一” 千茶软软靠着,说着说着有些困,眼眸半阖,还未万一出什么,便睡了过去。 旋离见状小声地唤了句,见千茶呼吸浅浅没有应答,将手从她脑袋上移开,打开籍眼,伸手放在她额头上,摩挲那似雾的千茶二字。 千茶这觉睡得很不安稳,才不到半时辰,她忽的身子一抖,醒了过来。 旋离斜斜靠着休息,也被她吵醒。 “玄圃之巅!”千茶提起精神,忽然坐起身:“荷姚说,你有个很重要的朋友在上面养身,你可记得是谁么?” 旋离恍惚片刻,才打起精神,回想千茶的话,嘴里念道:“玄圃之巅,是我的朋友?” 千茶点头,见旋离有些吃惊的神色,疑惑道:“怎么了?” 旋离蹙眉道:“两百年前,我是在玄圃之巅醒来的。” 千茶扬眉:“你也在养身?” 旋离点头。 昆仑山的玄圃之巅乃天上地下最好的养身之处,那时的旋离妖骨被夺,身子虚弱,是在玄圃之巅养好的。 千茶又问:“你见过她了?我方才梦到此事,旋离,你说她会不会是你从前喜欢的人?荷姚说她对你来说很重要,你为了她不惜留在昆仑,还说你从前每日都要去见她。” 千茶越说越慌,荷姚当时同她说这些时,她没有多想,只觉着旋离重情义,现在想来,会是什么样的朋友,值得旋离待她这样好呢? 旋离抿嘴看着千茶,心中也是疑惑万千,她蹙眉道:“我见过那个人,只是,她同你” 千茶抬眼,却不见旋离继续往下说。 千茶:“她同我,怎么?” 旋离忽的打开籍眼看千茶的额头,似是想到什么,嘴里喃喃:“你才八百岁,你八百岁。” 她两声八百岁后,忽的听闻洞口有动静,两人转头一看,是阿图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小瓶子,不见喜也不见忧,站在洞口朝里瞧了一眼。 阿图:“旋离,跟我来。” 取药不难,阿图和引儿一路十分顺畅,回来后,阿图便就旋离带到了这洞里最阴凉的地方,旋离在石床上服下瓶中药后便昏睡过去,不过一刻钟,她便醒了过来。 洞中无人,她睁眼轻轻缓和呼吸,须臾过往,像是一道泉水,全涌进她身体里,她坐着呆了片刻,鼻尖竟有些酸涩。 举起手,在手心处弄了道术,幽幽碧光像一团火跳了起来。 她握拳,将这火收了回去,整理自己一番,又摸摸头发尾端的两根羽毛,朝外头走去。 洞口守着的是阿图,旋离出去后第一眼便见到她。 旋离在她面前站好,两人对视一眼,阿图张嘴像是有千万句话,可最后还是不温不火地问了句:“好了?” 她听闻旋离低低嗯了声,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旋离周身散发着愧疚,她弯腰想行礼,却被阿图伸手拦下。 “不必对我行大礼,也别想着谢我。” 旋离蹙眉,开口缓缓:“阿图” 阿图手负在背上,眼中苦涩却偏开视线不让旋离看到:“殷殷,这是我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这是我的私愿,我不需要你的回报。此次你回玄圃,将那祭天文抄完,便离开吧。” 阿图说完这话就离开,转眼便不见她身影,旋离双手握拳放于袖子,呆了片刻心里叹了一声,朝洞外走去。 外头,站着一片等她的人,有六殿下,有引儿,有考淡,有亏江月,有枳於,却唯独不见千茶。 她出来后,考淡十分着急地第一个上前,忙问:“如何?” 旋离对他点头:“安好。” 考淡忽的笑了出来。 旋离绕过考淡,走到枳於面前,端端地对她行了个礼,柔声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枳於轻笑一声,领着旋离便去了另一个地方。 “看来你全想起来了。”枳於负手站着,没什么表情地看着旋离。 旋离低头:“是。” 枳於又淡笑一声:“聊殷殷。”她靠近一些:“我一直不明白,你到底为何?” 旋离低着头不说话。 枳於又冷哼一声:“你可知,那次交战之后,我回去后收到了什么?” 枳於见旋离没有应话,又走进一步,小声道:“收到了来自狸族的婚帖。” 枳於语气冷漠:“是长老和幽都大殿下聊殷殷的婚帖。”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有话说 第32章 千茶是听闻了阿图制成药平安归来, 她也听闻了枳於将她送至洞中最好最阴凉之处, 她还听闻了旋离在里头躺了一刻钟, 她又听闻旋离的妖骨安然回身,她想起了从前的一切。 旋离出来后同阿图私下说了话,同枳於私下说了话, 同亏江月私下说了话, 同引儿私下说了话,甚至同考淡也私下说了话,还私下寻了六殿下,将凡间的那个常青树叶子还给了他, 对他说了谢谢。 一切这样周到, 却独独没来寻千茶。 “你也别急, 我猜旋离估摸着把最重要的放在最后。”六殿下看着千茶寡欢的样子, 安慰道:“她现在还在同亏江月说着话,旋离自昆仑而来,亏江月这几日又将我们顾得这么周到, 旋离自然,自然是要,是要” 六殿下继续想着, 却听趴在桌子上的千茶小声道:“六哥从前给我讲了出戏,说是两位真心相爱人,遇事分离,再见后,第一个想见的一定是对方。” 千茶心里闷, 甚至有点喘不过气:“旋离出来这么久,也没来见见我。” 她记忆回来了,定是想起了许多事,千茶想着,若这被夺了记忆的人是她,她想起一切,一定会第一个找旋离,同她说从前的事。 这么想着,千茶又蔫了。 “旋离定是,想起什么了。”她低低地说。 六殿下拿扇子挠挠头,想着怎么哄千茶,思虑片刻,敲敲下巴,小声同千茶道:“七妹想知道,旋离和枳於在洞中聊了什么?” 千茶抬眼看六殿下:“你知道?” 六殿下点头:“我去听了。” 千茶稍稍惊讶:“你偷听?” 六殿下干笑一声,也跟着趴在桌子:“好奇,好奇,呵呵呵,她们二人也不走远,我远远瞧着旋离似是一幅难过的模样,就用了隐足术,凑过去听了一些。” “旋离难过?”千茶抓着六殿下话里的这句,问:“她为何难过?” 六殿下想了想:“听着不太懂,这两人从前似乎认识,枳於不唤她旋离,是叫的聊殷殷。” 六殿下将扇子打开,继续:“我唯一能听懂的是,枳於说我们长老和聊殷殷从前有婚约,旋离还同枳於又要了那个什么药,再后来,枳於似乎一直在责怪旋离,问她为何如此,问她将人带到了何处,然后嘲笑了一通。” 千茶闻言有点生气:“她怎么能嘲笑旋离。”千茶疑惑:“旋离呢,应了什么?” 六殿下摇头:“枳於的嘲笑和责怪旋离全接受了,没有回半句,她后来。” 六殿下啊了一声:“旋离后来似是说了句,我也受到了应有的惩罚,这些都是我该受的。” 六殿下说完,用扇子敲了敲千茶:“你同旋离这么熟,你听得懂么?” 千茶失落:“不懂。” 旋离从前的事,她怎么会懂。 千茶趴在桌上继续玩她的茶杯,却忽地见左边洞口一道微弱光闪过,她转头看去,惊地呀了一声。 旋离不知何时站在了那儿,玄色的衣裳同这洞墙融成一片,身后那股辫子此刻挂在腰间,被烛光一晃,玄色羽毛发出微光。 “旋离。”千茶立刻站了起来。 她这么一喊,身边的六殿下也转头敲去。 六殿下惊道:“你什么时候站在这的?”他说完又一个惊讶:“隐足术,你会隐足术?” 旋离嗯了声,小步走了过来,道:“六殿下用隐足术偷听了我同枳於的话,我只是悄悄进来而已,有何不妥?” 六殿下一声干笑:“没有不妥,呵呵呵。”他敲了敲千茶的肩膀:“我还有点事,你们聊。” 六殿下是飞出去的,几乎是眨眼的瞬间,洞中就只剩千茶和旋离了。 千茶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明明有许多话想对她说,她想问她身子觉着如何,想问她是不是全想起了,想问她为何被夺了妖骨,想问她为何改名为旋离,想问从前都发生了何事,想问 千茶有许多问题,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明明只隔了半时辰未见,却比从前那五年还漫长,千茶甚至觉着,眼前这个旋离,不是这几年的旋离了。 旋离也不同她说话,烛光照着,只有腰间的羽毛和眼中有光。 她在一步步靠近千茶,走到她面前后,像从前那样,伸手摸千茶的脑袋。 千茶抬眼仍旧愣愣地看着,心中千万番思绪翻涌。 旋离只轻轻摸了一下,又定定地望了千茶一眼,看她的额头,兴许她还打开了籍眼,最后,仍旧什么都不说,缓缓地在千茶面前单膝跪下。 千茶惊地后退一小步,见旋离低头抓住了她的脚踝,缓缓举起,放在了她支起的膝盖上。 熟悉的一声叮叮,千茶见旋离从袖中将她的茶铃拿了出来,偏头仔细地环住千茶的脚踝,给她系上。 旋离抬头看千茶,柔声道:“晃一晃。” 千茶听话地晃了晃,这一晃,她觉着自己干净了许多。 旋离又盯着她的脚踝看了一会儿,才站起来。 千茶终于耐不住,小心又期待地问了句:“你还是我的旋离么?” 旋离忽的一笑,眼中似闪过泪光。 旋离:“我是。”她低眸,眼里满是柔情:“我一直都是。” 千茶这才心安一些,方才的忧虑全被化开,变成了鼻间一抹酸楚。 “不许哭。”旋离凑近一些,低声道。 千茶嗯了声,吸吸鼻子:“我其实有很多话想同你说的,但是太多了,我现在,现在。”千茶看着旋离,问:“你都想起了什么?” 旋离一直望着千茶,似是要将她的一举一动,每句话都记在心里,听她这样说,旋离小声地问了句:“千茶,若我做了对你不好的事,你会原谅我么?” 千茶点头:“会。” 旋离又问:“不论做了什么,都能原谅我?” 千茶仔细想,旋离能做什么事呢?她想不明白,只觉着,只要旋离在她身边,一切都好。 千茶:“会。” 千茶说得肯定,旋离却没有心安下来,她小步靠近,又问:“若是,若是我伤了你。”旋离说着眉间稍蹙,又艰难地问:“或是,杀了你呢?” 千茶愣:“你为何要伤我?为何要杀我?” 旋离眼眸稍动,定定望着千茶疑惑的神情,最后还是摇头:“没什么。” 旋离说着放松下来,低低自嘲一笑,抚去方才的情绪,缓缓伸手勾住她下巴,又靠近一些:“还记得,亲密之事,是如何么?” 千茶眼睛一亮:“记得。” 她立马上前,抱住了旋离的腰。 千茶:“这样亲密的。” 旋离摇头,拉开千茶一些:“还有更亲密。” 千茶疑惑:“还有更亲密?” 旋离低眸看着千茶,举起手遮住她的眼睛。 旋离轻声问:“茶儿愿意同我更亲密么?” 千茶抿嘴点头,心里十分期待:“愿意愿意。” 千茶眼前漆黑一片,才想用手拿开旋离的手,便觉着唇上忽然一片柔软,她的手顿时放下,又觉着腰被旋离搂住,两人更贴近了些。 她下意识地便将双手搭在旋离的肩上,勾住她的脖子。 她知道,这个贴上她唇的,是旋离的唇,很软,很嫩,旋离含着她的下唇舔了几口,她的脑子几乎要翻涌开来,全身似乎都在跳动,心更是乱得不行。 她喜欢这个感觉,她太喜欢了。 她学着旋离,也张嘴咬住旋离的唇瓣,轻轻厮磨,没几下,千茶便觉着呼吸不顺,她贴紧旋离,嘤嘤地轻吐一声,这声刺激得旋离更靠近了她,毫不客气地将舌头探了进去。 千茶搂着旋离更紧,也将舌头探了去,口中之味香香甜甜,又嫩又滑,千茶觉着,她从未吃过这样好吃的东西。 好甜,好晕,好醉人。 两人磨了好长一阵,才渐渐地停下来,旋离移开遮住千茶眼眸的袖子,见千茶睁眼,眸中一片碧色,还发着光,很是美妙。 千茶手还搭在旋离的肩上,她舔了舔自己的唇,十分开心地问了句:“这个,这个也是亲密么?” 旋离点头,教道:“这叫亲亲。” 千茶:“我喜欢,亲亲很软。” 旋离挑眉:“什么软?” 千茶指着旋离的唇:“你这里软,亲亲了我也软。” 旋离低笑,调戏道:“你软什么?” 千茶老实:“身子软。” 旋离笑了起来,定定望着千茶,柔声问:“喜欢我亲么?” 千茶点头:“喜欢,比抱我还喜欢。” 旋离听着柔声笑,压住千茶的后脑,将千茶压在自己的肩上,紧紧搂着。 旋离:“我很想你。” 千茶开心:“我一直在啊。” 旋离又道:“我会尽快回去,将祭天文抄完,你若到时” 千茶听着立刻插嘴:“到时我就娶你。” 旋离顿了片刻:“好。” 旋离静静地抱着千茶,习惯地拍她脑袋,千茶被抱了一会儿后,压着旋离的肩便离开,她抓起旋离的手,用她的黑袖子遮住自己的眼睛,仰头对着旋离,欢喜道:“我还要亲亲。” 旋离果真听话地亲下去,柔柔软软,与方才的又不同了些。 旋离先是用唇调戏了千茶的,听她一声嘤后又用舌尖调戏,待千茶呼吸不稳,旋离才稍稍将舌头探进去,与千茶搅在一块。 像是在心尖点燃了烛火,渐渐觉着温了,觉着暖了,才又觉着热了,烛火晃晃,在两人身上一块块点燃。 千茶觉着舒服极了,甚至觉着自己踏进了柔柔的云雾里,周身全是旋离。 她觉着,心都要化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有话说 第33章 自从千茶被点燃了亲亲这个亲密事后, 便毫不客气地抱着旋离使劲儿亲她。 旋离被亲得头昏脑胀, 她也被亲得找不着北。 在床上亲完后, 她一滚滚到了床里,听旋离问了句:“累么?” 千茶摇头:“不累。” 旋离又道:“不能待太久,一会儿出去, 还有些事同亏江月办。” 千茶失落地哦一声, 伸出手勾住旋离的手指,乞求地道了句:“你来压压我。” 旋离稍愣,侧身过去看着她:“你喜欢被压?” 千茶点头:“喜欢。” 旋离低声笑,握住千茶的手一个翻身就压了上去, 一手勾住她的脖子, 另一只手搂住她的腰, 看着她的眼睛, 轻声问:“你喜欢压我,还是喜欢被我压?” 千茶回道:“都喜欢。” 旋离柔声:“更喜欢哪个?” 千茶:“比较起来,更喜欢被你压。” 旋离低笑, 在她额头上落一个吻:“我知道了。” 千茶似是明白地点头:“我喜欢被你压,以后我们在床上亲密,你就在上头, 我在下头。”千茶看旋离的眼睛:“可好?” 旋离低笑:“好。” 旋离摸摸千茶的眉毛,道:“待亏江月的事解决了,我便回昆仑,你也别来寻我了,西王母设下神障, 若是发现被你随意”旋离说着无奈:“荷姚也是胡闹。” 她大拇指摩挲千茶的眉眼,轻声问:“听话么?” 千茶点头:“听话。” 旋离道:“你施不了法,好好在霍山待着,不要乱跑,有何重要之事同考淡说。” 千茶疑惑:“考淡?” 旋离点头:“嗯,他会帮你。” 旋离换了只手,轻轻揉她的耳朵,又道:“你等我一年,一年我会把祭天文抄完,到时我去霍山寻你。” 千茶大喜:“一年便够了么?” 旋离点头:“够。” 千茶乐得伸手勾住旋离的脖子:“我听话,这一年我在霍山等你,哪也不去。” 千茶说着,见旋离的手移开了她的耳朵,又将她手举起,放在她耳朵上,旋离见状,明白地轻轻揉了两下。 “还有一事。”旋离道。 千茶扬眉:“你说。” 旋离抿嘴看了千茶一会儿,缓缓道:“牵手是亲密之事,抱抱是亲密之事,搂腰也是亲密之事,亲亲也是亲密之事,你即说了要娶我,便不可同他人做亲密之事。”旋离偏头看千茶:“明白了么?” 千茶眼眸弯弯:“明白了,我只喜欢同你亲密,不喜欢同别人亲密。” 旋离揉揉她的耳垂,又道:“不要再同引儿去打架了。” 千茶点头:“好。” 既提到了引儿,千茶疑惑道:“你是不是不喜欢引儿,多次见你不爱同她说话。” 旋离心里叹气:“我没有不喜欢她。”她问千茶:“你记得我,聊殷殷是谁么?” 千茶点头。 当日离开玄圃时,旋离道了几句她从前是先鸟帝的长女。 这聊缺缺是先鸟帝的女儿,引儿又是聊缺缺的女儿。 “你是引儿的姨姨呀。”千茶道。 旋离点头:“嗯。” “引儿还小,聊缺缺纵使作恶多端,引儿终究是无辜的,我没有不喜欢她。”旋离悠悠。 千茶哦了一声:“我知道了,你这是吃醋了。” 旋离微愣:“谁教你的?” “六哥啊。”千茶扬眉:“她说我同引儿走太近你会不开心,说你吃醋。” 旋离闻言耳朵突然红了一阵,半晌道:“总之这一年,你乖一些,明年我定会去寻你。”她摸千茶的脸:“你也要记得,你说会娶我的。” 千茶点头:“我听话,我等你,我一定娶你。” 旋离说完,稍放下心来,她轻轻吻千茶的额头,千茶跟着握住她的手,才想起什么,疑惑问:“你的右手,是怎么伤的?” 旋离低下眼眸,苦涩摇头:“不小心伤的。” 千茶还想继续问,却被旋离打断:“没事,左手用惯了,一样的。” 千茶心疼地哦了声,拿大拇指揉揉旋离右手的手心,抬眼看她,有些疑惑:“我觉着有些怪。” 旋离:“怎么怪了?” 千茶:“你和我说这么多,有些怪。”她摸摸旋离身后的那根羽毛:“我若是担心一件事,会不断地提那事,你方才同我说了许多次娶你,你在怕么?怕我不娶你。” 旋离心里一顿,艰难扯出一个笑:“我没有在怕,我只是。” “对,我就是怕。”她轻叹,看了眼千茶的唇,轻轻抱住她,柔声道:“千茶,你是我的家,我只有你了。” 旋离拉着千茶从她洞里出来时,已半时辰后,洞口六殿下守着,他坐在石头上靠着墙,拿着折扇轻轻扇着,半梦半醒间听闻铃铛声,恍惚地醒了过来。 他拍拍衣裳站起来,收起扇子打了个哈欠,道:“江月夫人给我们做了吃的,说是给旋离洗尘。” 他对千茶勾勾手:“走吧,有一会儿了。” 到了后,见桌上有菜有肉,千茶找了个空位拉着旋离便坐下,她抓起一块肉放进嘴里,觉着十分好吃,满怀开心地撕下一块放在旋离的碟子里。 亏江月见千茶这样,被染上喜色,她转头看旋离,问:“阿图呢?” 千茶一个敏感,抬头也看旋离。 旋离:“她回昆仑了。” 提到阿图,千茶心里隐隐的就不舒服,但阿图对旋离又挺好,她这不舒服又得忍下,她喝了口汤,不去想这些,看着身边的六殿下,悄悄移过去,轻声道:“六哥,我跟你说件事。” 六殿下也跟着喝口汤,嘴里随意地嗯了一声。 千茶道:“我方才在洞里,同旋离亲亲了。” “噗!”六殿下嘴里一口汤顿时喷了出来。 虽是偷偷同六殿下说的,但桌上的各位,却每人都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 亏江月听后低头笑着,考淡捂着嘴轻咳几声,引儿没什么反应地继续吃着,旋离用手撑着额头,耳朵已然红成一片。 六殿下道了声抱歉,用帕子擦擦嘴,又擦擦桌上的汁,戳了戳千茶的胳膊,小声道:“以后这种事,不要同我说了。”他说着又补了句:“也不要同旁人说。” 千茶哦了声,转头看旋离:“是么?” 旋离无奈:“是。” 亏江月摇头失笑,拿帕子擦擦手,站起来:“你们慢慢吃,我先离开。” 她还没走,正喝汤的六殿下忽然将她喊住,一直憋着的问题终于问出口:“夫人,从前可是虎族的琴阴?” 亏江月听后先是一愣,接着低笑点头:“是。” 虎族的琴阴十分闻名,能称得上琴阴的定是会歌会舞会琴,也定是了得,亏江月这样一答,六殿下没忍住哇了一声,十分仰慕的样子道:“久仰琴阴之名,我这么大,还未欣赏过琴阴的表演呢。”他舔舔唇,试探道:“夫人若是方便” 亏江月听着也不客气,对六殿下莞尔一笑:“跳舞弹琴此时不太方便,六殿下若是不嫌弃,我给你唱两句。” 六殿下喜上眉梢:“好啊。” 亏江月拿茶润润嗓,接着悠悠开口。 “月牙月,月牙花 起手一弄彼岸花 挑灯足,笼中影 ” 亏江月轻唱完,对面坐着的引儿忽然咦了一声,道:“这歌,我娘也唱过。” 她这声疑惑顿时惹得在坐众人不乐意起来,引儿话罢也察觉自己方才说了什么。 她娘如今是大家的仇人,她还是少说话为妙。 亏江月离开前,悠悠地瞥了旋离一眼,旋离见状用帕子擦擦手,接着拿起身边千茶的手也擦了擦,这才想起什么似的,伸出腿勾她脚踝上的铃。 “跟我走。” 千茶哦了声,听话地牵住旋离的手,正想问她去哪,却见她对她嘘了声,千茶立马闭上嘴。 旋离带着她进了洞,待后方终于见着无人了,千茶才开口问:“我们去哪?” 旋离道:“找江月。” 千茶疑惑:“寻她何事?” 旋离:“帮她一个忙。” “江月同枳於是分开住的,我观察下来,她们二人确实不像外头说的那么情深。”旋离小声嘱咐:“江月同我聊及此事时,面露难过,我想她是在意枳於的,所以一会儿你不要多话,不要多问。” 千茶点头:“好。” 说着,旋离便带着千茶到了亏江月的洞中,二人进去,见亏江月已然将茶水准备好。 “坐。”亏江月客气:“真是不好意思,还得麻烦你们帮我做这事。” 旋离客气,拉着千茶坐下:“小事,这几天你照顾我们如此周到,这不过是小忙。” 亏江月给二人倒茶,目光微扫过千茶脚上的铃铛,轻声问:“这,便是品昔铃?” 旋离点头:“是。” 千茶闻言一惊,看着旋离,将脚放在了一旁的石头上,指着茶铃:“这是品昔铃?长老的那个品昔铃?” 旋离点头:“是。” 千茶张嘴更是惊讶,晃晃脚,脚上铃铛发了叮叮的响声:“品昔铃?”千茶回想在长老祠里品昔铃的记载:“能取人记忆的品昔铃?” 旋离点头:“是。”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有话说 第34章 亏江月听旋离和千茶这么一问一答, 却不搭话, 不疑有他挪了条长木椅过去, 斜斜靠着等待。 千茶仍旧好奇地看着自己脚踝上的铃铛。 这铃铛跟了她两百多年,她只知它有洗澡似的用处,却不知它还能取人记忆, 它竟是品昔铃? 旋离:“我们今日至此, 就是要帮江月,将她和枳於的记忆取出来。” 千茶惊讶看着亏江月:“为何?” 亏江月摇头苦涩:“我想回即翼山。” 千茶还想问亏江月,回即翼山便回去罢,这取了记忆是为何?可她又想着旋离来之前叫她不要乱说话, 她又生生咽下。 她想着仍旧, 有些不解, 转头看旋离:“即使它是品昔铃, 这种灵物都认主人,我只是偶然得到它,这要如何帮亏江月?” 旋离手轻搭在她手上, 轻声道:“你便是它的主人。” 千茶疑惑:“我?” 旋离点头。 千茶更好疑惑,且不说她到底是不是品昔铃的主人,即使她是, 她的脑子里没有半点关于品昔铃取人记忆的样子,况且她施不出法。 千茶:“我要如何用它?” 旋离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道:“我会。” 她说完转头看亏江月,见亏江月已然是准备好的状态,两人对视一眼, 心神领会。 旋离牵住千茶的手,轻轻闭上眼睛,还坐在石凳上的千茶,眨眼间,便换了个场景,同旋离站在了另一个地方。 千茶疑惑:“这是哪儿?” 旋离道:“品昔境中,这里是江月的记忆。” 千茶惊讶又疑惑:“你为何会用这个铃铛,这铃铛是长老的东西。”千茶一个吸气:“你同长老从前有过婚约,你还会用长老的东西。” 千茶嘴里喃喃:“长老,长老祠里的长老像。” 她看着旋离,手也紧张地握住她:“你从前喜欢的人是长老对不对,长老后来死了,而我,而我同长老长得这般像,所以,所以你如今喜欢我?” 千茶越想越觉着有理,这么想着,心里突然闷的慌。 旋离见她这样,伸手摸摸她的脑袋,笑着安慰道:“我喜欢的一直是你。” 千茶摇摇头,似是听出了里头的怪异,她还想再追问,旋离却对她嘘了一声,指着不远处。 千茶顺着旋离的手看去,只见那边一片盛开的红色彼岸花丛中,站着一位身女子,女子身穿白裙,裙子袖口和裙角皆纹有红色彼岸花,她这样站着,裙角的花同身旁的花融成一块,似是从花中长出的美人。 “江月。”千茶拉着旋离走近一些,却又停下脚步:“她看得见我们么?” 旋离摇头:“看不见,这些都是她的过去,她让我们看了什么,便是她想忘了什么。” 千茶点头,拉着旋离又走近一步。 “我和六哥前日发现了一个洞,你还记得吧?”千茶没等旋离开口,继续道:“里头有幅画,画的正是亏江月,只不过花的颜色不同。” 亏江月此刻穿的是红色彼岸花的白裙,而画中的亏江月穿的却是淡黄色彼岸花的白裙。 千茶:“我那时见着画,以为枳於十分珍爱她的夫人呢。” 旋离听着千茶话里有可惜的意味,轻轻地握了握她的手。 花丛中的亏江月似是在练舞,她单脚站着,一只手朝天,一只手往后摆,一副十分柔和的状态单腿微微弯膝,另一只腿朝花丛迈去,她脚尖勾起一朵花,这一摆一弄,嘴里轻轻跟着哼唱。 “月牙月,月牙花 起手一弄彼岸花 挑灯足。” 这句后,亏江月稍稍使力,足尖的红色花朵被她托起,用力往上甩,一道漂亮的红色在空中转了几圈,花从她脑袋上飞过,往后腰落下。 “笼中影。” 亏江月继续唱着,那只托花的小脚立马换了个方向,往后一抬。 这画面,不正是那洞中女子的姿态。 千茶定定地望着那花那脚,亏江月的眼眸也盯着那花,片刻,眼见那花要成功落在亏江月朝后举起的脚底上时,她突然一个腿软,直接栽倒在地。 “哎呀!”千茶遗憾。 同样遗憾的还有那边的亏江月。 她揉揉自己的脚踝,吃痛地吸气,不服气地哼了一声,又站起来,摆好姿势,从头开始。 她嘴里轻唱,月牙月,月牙花,到该勾花时她心里紧了一下,接着用力一抛,腿立刻往后甩,这次十分美妙的,她接住了那朵花。 亏江月心里一喜,忍着脚上的痛楚,又用力一抛,那花在她脚底被颠起,花至肩处又落下,亏江月嘴里继续唱着,目视前方,心里算着后头何时花落,又一个使力,抬脚将花打散。 瞬间,红包的彼岸花瓣散在亏江月周围,伴着她的舞姿妙曼的很。 亏江月一个转身,一个优美的姿势拾起藏在花丛中的一把月白色的纸伞,纸伞被打开,伞身接住些许花瓣,她又是一跃跳了起来,伞上的花瓣随着也落下。 千茶看着有些痴,她没见过亏江月这样美的模样,难怪六哥说虎族的琴阴闻名,这样看来,确实赏心,确实悦目。 千茶靠近旋离一点,道:“好看。” 旋离点头,同意道:“确实好看。” 但不妙,亏江月跳着落下后,一个崴脚,没站稳。 眼见她就要摔倒在地,侧方突然出现一人,极快地飞了过去,在亏江月摔下前扶住她的腰,那人又是一个踮脚,搂着亏江月离开了花丛。 亏江月愣愣地倒在那人怀中,半晌,才晓得回一句:“多谢。” 那人却不理亏江月这话,直接放好她,将她的脚踝握在手上,急道:“这脚怎么伤成这样了?” 亏江月见她十分热枕的样子,顿了片刻,才道:“几年前伤的,一直没好。” 那人眉头紧蹙:“这样严重。”她说着轻轻一揉,听江月痛苦地抽气,她咬牙责备:“伤这样重还跳舞。” 亏江月看着这人的侧脸,仍旧疑惑着,她手法很好,揉久了江月也不觉着疼了,甚至还有一股暖意,从脚踝处传来。 她抿唇开始偷瞄这人的侧脸,接着是她的衣裳,最后是她的手,她被伺候得不舍得叫停,心不知何时起开始重重地跳。 夕阳西下,淡橙色的光披在她的脑袋上,柔和一片。 许久,她才觉着不好意思,伸手过去,可半空中又缩回来,咬牙又伸过去,覆在这人的手背上,轻声道:“谢谢你。”她声音放得更轻,道:“冒昧问一句,你叫什么啊?” 面前的人先是一顿,接着才笑起来,举起手弹了一下江月的额头,轻快道:“你再问一遍。” 亏江月愣:“嗯?” 那个笑,扬眉点点头,似是认命道:“枳於。” 亏江月听后哦了声,接着又啊了声,惊讶:“狼,狼帝!” 枳於被她这个表情逗得乐了,看着她的脚道:“脚崴了也能跳成这样。” 亏江月惊:“你看到了?” 枳於一点也不掩饰:“从头看到尾,怕你见到我不自在,就躲着。” 亏江月咬住下唇,有些害羞地吐舌:“没跳好。” 枳於摸摸她的脑袋表示安慰,又轻轻捏亏江月的脚:“无大碍了,我还有事,就不送你回去了,下次再来找你。” 枳於说完这话转身便飞走,留亏江月一人痴痴地坐在地上。 “枳於,枳於。”亏江月嘴里喃喃两声,低头轻快地笑了起来。 她站起身,果然脚已经好了许多,虽然走路还有些不顺,但一点也不影响她的轻快。 她蹙原地转了一圈,裙角的红色彼岸随着飞舞,像是活了过来,缓缓往上,又缓缓落下。 这花丛边上有个小山洞,亏江月收拾好那边的伞后,到洞里将衣裳换下,换了件普通的衣裙,又整理了一番,这才离开。 许是今日遇见了枳於,亏江月被她温柔对待后,心情好了许多,便轻快地走了回家。 千茶和旋离也随着亏江月的回忆一同过去。 千茶:“这亏江月,她从前看起来很是活泼啊,如今做了枳於夫人,静了许多。” 旋离嗯了声,见亏江月进了一个洞里,不过片刻,这洞口却被石门堵上。 千茶:“我们怎么进去?” 旋离拉着千茶朝里走:“这里是品昔境,我们境外之人,是可以穿过这儿的所有东西的。” 她说着带着千茶生生地穿过门,这门像是云雾一般被她们打散,没多久又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姐!” 二人进门后,便听亏江月轻快地喊了一声。 那被唤作姐姐的人,听闻后从后面走了出来,人还未至,声音却先到,温温柔柔地责怪:“又这么迟回家,菜都要凉了。” 她说完这话,终于从后面走了出来。 千茶和旋离见来人,皆是一惊。 千茶:“这姐姐,她们俩。” 旋离听着,看着眼前二人,补上千茶的话:“是双生子。”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有话说 第35章 双生子。 洞里的两人, 面对面地站着, 除去衣裳花纹不同, 其他几乎没有分别。 千茶走近一些,仔细瞧了眼,见着什么忽然一惊, 忙握住旋离的衣裳, 道:“鼻尖的痣,旋离你看。”千茶指着亏江月对面人:“江月的姐姐,鼻尖有痣,那个画中的女子, 鼻尖也有痣。” 千茶看着旋离道:“枳於那个神秘的洞中, 画像上是江月的姐姐, 不是江月。” 旋离听着稍稍扬眉, 似是意识到了什么,但还是对千茶嘘声。 千茶这才觉着自己有些吵了,该听不见里头的说话声, 她对旋离吐舌,旋离摸她的脑袋,小声道:“走吧, 她们在里头吃饭。” 亏江月的姐姐已然备好了饭菜,她一回来,姐姐便给她盛了碗汤,嘴里又责备道:“总是不按时回来,这汤都凉了。” 亏江月啃着肉, 对着姐姐傻笑。 姐姐:“最近都去哪了?过几日我们得表演,我还想同你多练练呢,你早出晚归,上哪去了?” 亏江月:“没去哪。” 她说完低眸思虑片刻,心不在焉地吃着东西,片刻后抬头看姐姐:“挑灯舞你练会了么?” 姐姐摇头:“还未。”她叹气:“若是练会了,到时便能跳这个,加上你的琴,定能惊艳全场。”她有些失落:“只是可惜,我没有天赋。” 亏江月试探:“若是我跳呢?” 姐姐突然蹙眉,摇头道:“不可。”她不容商量道:“你脚伤还未痊愈,这舞对你的脚伤害大,不可胡来。” 亏江月小声:“我没有胡来,我从前就会跳,如今多练便可以了。” 姐姐摇头:“不可。”她说着又突然蹙眉,压住亏江月的手:“别告诉我,这几日你出去,是去偷练挑灯舞。” 亏江月抿嘴不答。 姐姐:“亏江月!” 亏江月听着也喊:“亏江年!” 她喊完又立马软下来,拉着亏江年的手,撒娇道:“我很好,我今日跳了几遍,险些成了,就是。” 亏江年蹙眉:“就是脚太疼了,是不是?” 亏江月咬唇笑。 亏江年伸手戳了一下亏江月的额头,半跪了下去,握住她的脚,亏江月见状立马一缩,亏江年低声道:“别动,我看看。” 她又摸又揉,片刻后站了起来:“肿了些。”她瞥了亏江月一眼:“一会儿给你抹些药,明日不许出门了,陪我练舞。” 亏江月低低哦一声。 两人才又默不作声地吃饭,饭后,亏江月撑着脑袋看着亏江年,帮她整理了一番额前的碎发,像是询问,又像是自说自话,悠悠道:“我的脚能好么?” 亏江年立刻答道:“能好。” 亏江月失落:“快五年了,也不见好。” 亏江年仍旧是那个语气,郑重道:“能好。” 对于琴阴来说,最重要的便是腿了,勾缠,跳转,全离不开这腿,亏江月自小便有天赋,脚还未伤之前,甚至有许多人慕名而来,只为欣赏她的舞姿,彼时,亏江年只在她身后弹琴伴乐。 那惊艳众人的挑灯舞,便是亏江月一人所编。 只是不料,她五年前贪玩,去上山时不甚从树上滚下,脚崴了却没及时治,后来落下病根迟迟好不了。 亏江月从前调皮,腿伤是常事,所以那次伤后,她不甚在意,没有及时医治,等到后来疼得受不了,才寻了大夫,结果却被告知,腿伤难愈。 那时的亏江年知道此事,哭得比亏江月还难过,虽亏江月脸上风轻云淡不甚在意,但亏江年知晓,亏江月心里一定是疼的。 她从小受那么多人的爱慕与追捧,怎么能忍受这样的委屈。 果然亏江月不能跳舞了之后,渐渐地不被重视,亏江年这才渐渐学起妹妹的舞来,但她没有亏江月的天赋,总是差那么三分。 久而久之,她们姐妹二人的名声便渐渐下去了。 亏江年将手放在亏江月的手背上,安慰道:“这几月我观察着,你的腿已好了许多,所以你好生休养,不要再胡闹了,我估摸着再一两年,你的腿便会全好,到时,你想跳什么,姐姐都不会拦你。” 亏江月撑着脑袋,懒懒道:“知道了。” 亏江月不想同亏江年谈论此事,她忽的想到今日遇见了枳於,想着那时突然的心动,扯了扯亏江年的袖子,道:“姐,你说,女子,有可能喜欢上女子么?” 亏江年稍愣:“什么?” 亏江月似乎只是抛出个问题,没想让亏江年回答,想起枳於,还有日落时发生的一切,亏江月笑道:“女子能喜欢男子,自然也能喜欢女子,没有谁规定女子一定要同男子成婚,这样想来,女子同女子,也没什么稀奇,我说的对么姐姐?” 亏江年闻言有些失神,片刻后才支吾应了句:“是,是么。” 第二日,亏江月果然没偷跑出去,听话地在后院里陪亏江年练舞,亏江月不仅跳舞有天赋,琴艺方面也天赋异禀,这曲她只听了一遍,便全然记了下来。 几日后,二人应邀来到山中最大的台子上跳舞,亏江年在前头跳着,亏江月在身后奏曲,虽这舞不及亏江月当时的挑灯舞,但还是吸引了许多人。 一曲终了,亏江月正想收拾东西回去时,却见台下一抹熟悉的身影,她连忙站了起来,见下头的枳於冲着台上笑。 她提着裙子上去,可上了台再寻时,枳於却不见了踪影。 亏江月疑惑,枳於方才到底见着她了没有?但她分明冲着台上笑了,定是见着她了。 果然,她那日说会再来看她,说的是真的。 这日回去后,亏江月心情大好,在家也十分听话,偶尔姐姐不在,她无趣便去那处同枳於第一次见面的山脚,不跳舞,只精心照料她的花。 或许,还在等什么。 终于某天,她等的人,来了。 枳於看着仍旧是路过的样子,见到亏江月一脸欣喜,亏江月彼时正赏花,见枳於到来,低头摘了一朵,转头便送上去。 “给你。” 枳於讷讷伸手,片刻扬起笑容:“谢谢。” 亏江月想到那日在这儿偷看她的枳於,开口问道:“还未来得及问你,觉着我跳舞好看么?” 枳於点头:“好看。” 亏江月开心,看着自己的脚,失落道:“只是脚伤没好,不然,定能更好的。” 枳於听着柔声安慰:“在我眼里是最好的,你那日跳着,我看不出你脚有伤。”枳於摸摸亏江月的头,将手中她方才赠予她的花,别在了她的耳后:“你是我见过的,跳舞最好的。” 亏江月痴痴地望着枳於,鼻尖一酸,笑了出来。 许多人对亏江月说过这话,但她却只信面前的这个枳於,真心,温柔,没有追捧。 亏江月偏头对枳於笑:“你喜欢我的舞么?” 枳於浅笑点头:“喜欢。” 亏江月又大胆地问:“那,喜欢我么?” 枳於先是一愣,接着心里一阵欢喜,忙道:“喜欢。” 不管是欣赏,或是安慰,亏江月全然被枳於的这些话撩拨,情动九分,她望着枳於,柔声道:“谢谢你。” 这日枳於走后,亏江月做了个梦,梦里全是枳於,握着她的手,十分温柔地在她耳旁道。 “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醒来时,亏江月嘴角还擒着笑,她思来想去,才恍悟,还未告诉枳於她的名姓呢。 亏江月心里偷笑,不顾脚伤,蹦跳到镜子前,对着镜子里眼眸弯弯的人,轻声道:“枳於,你还不知我叫什么吧?” 亏江月偏头,给自己露出了最可人的笑颜:“我叫亏江月。” 时日晃晃,品昔境又跳过了几日,亏江月这日正悠闲地坐在洞外小憩,手边是亏江年离开时泡的一壶茶,她闭着眼睛嘴里哼着歌,手指轻轻摸着茶杯外的纹路。 没多久,忽而听闻一阵脚步声,她抬眼看,是姐姐走了过来。 亏江年并没有坐下,而是轻咳几声,有些害羞道:“姐姐要同你介绍一个人。” 亏江月闻言便坐了起来:“何人?” 亏江年抿嘴,缓缓道:“姐姐喜欢的人。” “什么?”亏江月大喜:“真的?” 亏江年点头,可又道:“只是,只是。” 亏江月:“只是什么?” “只是,她是个女子。”亏江年似是同亏江月解释,又像是说给自己听:“你那日说的,我思考了许久,女子同女子,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以启齿之事,她又待我,很好。” 亏江月听后惊讶片刻,接着惊喜问:“人呢?带来了么?” 亏江年点头,在亏江月期待的目光下,转头唤了声:“枳於,过来吧。” 亏江月听闻这声枳於,嘴上的笑容突然淡下,接着她见枳於从门外走了进来,瞬间变了脸色。 枳於见着亏江月也是一惊,惊后却恍然一笑,亏江月垂眸,见枳於牵住了姐姐的手,道:“原是这样。” 亏江年温和道:“这是我妹妹。” 亏江月僵硬。 她开始回想同枳於见面的所有事,她自然的熟稔,她自然的关心,她摸她的脑袋,她给她别花。 她说的喜欢。 亏江月心里突然苦涩。 原来这些,都不是给她的。 枳於也像是也恍惚意识到了什么,她干笑上前,眼中有歉意,话里柔声已然不见,全是客气。 枳於问:“我还不知你叫什么呢?” 亏江月藏在身后的双手颤抖,却还是扬起精神,将难过掩在眼睫下,开口道:“我叫亏江月。”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有话说 第36章 “亏江年, 亏江月。”枳於嘴里念着这两个名字, 侧身过去自然地握住亏江年的手, 偏头对她笑:“姐妹俩的名字都好听。” 亏江年低头害羞一笑,拉着枳於到桌旁:“你坐,我去给你拿点吃的。” 说完亏江年便离开, 亏江月看着她的背影, 恍恍惚惚地坐下,她越想越可笑,越想越觉着荒谬。 “江月。”枳於唤了她一声。 亏江月立马将头抬起,见枳於给她倒了杯茶, 十分客气的样子道:“江年同我说过几回她有个妹妹, 我没想到你们是双生子。”枳於将茶推过去一些:“几次见面, 冒昧之处, 请见谅。” 亏江月扯出一抹笑,将枳於的茶接过来:“无妨。” 枳於低笑:“你们确实有些不一样,只是我没多想。” 亏江月笑不出来, 拿起茶杯喝了口茶。 枳於给自己也倒了杯,悠悠道:“江年总对我提你,说你歌好琴好, 舞更好。”她说着忽然恍悟:“那日见你跳的,便是闻名的挑灯舞吧?” 亏江月低声:“是。” 枳於失笑:“江年说你从前跳得十分惊艳,我那日见,你腿伤了也跳得很好。”枳於说着温柔下来:“江年就跳不好这舞。” 话罢,便见亏江年从洞里走出来, 枳於见着立马站了起来,眼眸变得也不一样了,她从亏江年手里接过盘子,放在桌上。 亏江年在枳於身边坐下,给桌上三杯空杯斟茶,问:“聊什么呢?” 枳於将糕点放在江年的碟子上,回道:“聊江月的挑灯舞。” 亏江年手一僵,先是看了眼亏江月,再转头轻轻打了一下枳於的肩。 亏江月低头淡笑,开口道:“没事的姐,我没那么脆弱。” 枳於稍愣,对上亏江年的目光,用眼神问她怎么了? 亏江年抿嘴对她摇头。 二人这么一来一回,全落在亏江月的眼里,她生来第一次觉着,自己在姐姐身旁这么多余。 再两口茶,她终于忍不住找了个借口离开。 父母双亡后她同姐姐二人相依为命至今,她是有想过,或许有天,她会遇见命中良人,她姐姐也会遇见命中良人,但她却从未想过,她同姐姐会同时喜欢上一个人。 她其实不怪枳於眼拙,只怪自己多情,随便几面,随便几句,便被人勾了心。 恍恍惚惚地又走到了第一次和枳於见面的地方,不过几里地,从前从不觉着什么,今日却特别累,她半跪在自己亲手种的彼岸花丛中,撑着脑袋痴痴地看着。 她又伸手摸了摸花瓣,心里突然一阵翻涌,鼻尖一酸,竟然落下泪来。 她自嘲笑了。 有那么喜欢枳於么。 再回去后,亏江月的情绪已然收拾妥帖,枳於还未离开,亏江月推门进去,正听亏江年同枳於聊着天。 亏江年:“江月和我都喜欢彼岸花,只不过江月喜欢红色,我喜欢淡黄色。” 枳於:“红色是艳了些,我也觉着淡黄色好。” 亏江年笑:“各有各的好,江月性子火,那红色挺衬她的,她跳挑灯舞时,穿的便是白裙红色彼岸花的衣裳,很美。” 枳於伸手勾住江年的下巴:“你这十句,九句都在夸妹妹,但我还是觉着,你是最好的。” 江年听着低头一笑,握住枳於的手:“你真是。” 亏江月偷听了这些,也不留步,招呼不打地直接回了房。 自亏江年介绍了枳於之后,枳於便成了家里的常客,那时聊缺缺已然侵占于山,枳於不肯离开又斗不过聊缺缺,只好屈居于山山脚。 枳於无事,便会来即翼山寻江年。 除了多了个枳於,江年江月的日子还同从前那样过,偶尔的江年在院子里跳舞,江月偷懒,伴奏之事便移给了枳於,二人一跳一奏的,倒也配合得很。 亏江月一直想着法子让自己放下枳於,她试过有枳於在时不回家,也试过强迫自己看姐姐同枳於私语亲密,但不论如何,心里仍旧有枳於的影子。 久久,她只好作罢,想着忘不掉,藏着便好。 藏着心思,这事对她而言,容易多了。 这样安安稳稳又过了几月,忽然有天,枳於趁江年不在洞中,私下寻了江月。 江月喝着口茶,见枳於支支吾吾,好奇问了句:“何事?” 枳於道:“我想同江年成婚。” 亏江月心里一顿,干笑一声,道:“好,好事啊,怎是这个神情?” 枳於在亏江月对面坐下,无奈:“几日前同她提过此事,我每日来回即翼山着实不便,如今还有于山的琐事,所以想把江年娶回去。” 亏江月疑惑:“姐姐是何意?” 枳於轻叹:“她没说不好,也没说好,同我说了你们幼时之事,我想她应该是放不下你,不想让你一个人留在这。” 亏江月挑眉:“所以?” 枳於:“所以,我想请你帮我劝劝江年,再则,你若是肯同江年一同去于山,便更好了。” 亏江月哦了声。 二人就此计划了一番,天渐渐暗了下来,亏江年也从外头回来,才刚进洞,亏江月便给枳於使了个眼色,枳於见状,立马上前将才进洞的亏江年拦住。 亏江年被突然出现的枳於一吓,见着是她,失笑娇嗔,拍了一下枳於的肩膀。 枳於低头揉揉亏江年的头发,接着将藏在身后的一簇淡黄色彼岸花拿了出来。 亏江年稍稍扬眉,听枳於道:“送你的。” 亏江年抬眼对枳於笑:“谢谢。”她疑惑:“今儿什么日子?突然给我送花。” 枳於笑:“今儿是亏江年答应嫁给枳於的日子。” 亏江年瞥了枳於一眼:“谁答应嫁你了。” 枳於笑:“你啊。” 枳於说着低头闻了闻亏江年手中的花,摘一朵别在亏江年的耳后,轻声道:“我同江月说好了,你若是嫁给我,她也一同来于山,陪着你。” 亏江年听后责怪:“你怎么能同她说这事,她在这儿待惯了,她” 亏江年的话被突然出现的亏江月打断,亏江月言满面笑颜:“姐姐去哪我就去哪,姐姐不必多虑我。” 亏江年又打了一下枳於,可这手还未落至枳於的肩上,却被枳於伸手握住,放在唇下轻轻一吻:“我现在清闲,只有狼帝的头衔,还居于于山一脚。”她说着小心看着亏江年的眼睛:“你会嫌弃我么?” 亏江年摇头:“我怎么会嫌弃。” 枳於大喜:“那你就是答应了。” 亏江年:“我” 她还未说些担忧的话,身旁的亏江月突然一个欢呼,手中准备许久的淡黄色花瓣往空中一抛,她大喊:“恭喜姐姐!恭喜枳於!” 枳於同亏江年的婚礼办得简单,如今于山的狼族,被赶的赶,被杀的杀,只剩下一些忠心跟随枳於的还留在山下,枳於成婚那晚,请了所有还在于山的狼族吃了酒,山脚一片,十分热闹。 亏江月作为亏江年唯一的娘家人,忙里忙外,一天下来,倒也忘了难过这事。 送走最后一批客人后,亏江月终于有些垮了,她回头看着满山的红灯笼,和收拾残藉的小妖们,心里的酸楚突然涌上心头。 她要了壶酒,悠悠地找了处静的山头,懒散地靠着喝酒。 她从前想着,若是有天,枳於同姐姐成婚,她该伤心成什么样,但今日看来,不过如此。 掩下难过,看着姐姐幸福,她其实是开心的。 想着她仰头喝下。 是开心的吧。 她苦笑一声。 她抹抹脸,忽的摸到眼角湿润一片,她蓦地笑了出来。 “亏江月,你哭什么?”她自言道。 酒多了,她便有些迷糊,这几月,枳於听闻她的脚伤,从于山给她寻了更好的大夫,这么一治,她觉着脚上舒服许多,走着也顺畅许多。 枳於待她很好,但枳於是为的什么,她知晓。 枳於待她的好她全然接受,她是为的什么,她也知晓。 亏江月拿着酒壶站不稳,在回头的一块大石头上左右晃着。 她有些醉了。 “月,牙,月。” 她悠悠地唱起来,仰头喝酒,又咽下一口。 “月,牙,花。” 她踮脚转了半圈,只可惜此处无花,元扇,也无灯。 但这一点也不影响她继续跳。 “起手,一,弄。” 她将酒壶托起,随意一丢,酒壶一个漂亮的弧度向后,平稳地落在她的脚心上。 “唔。”亏江月低声:“好重。” 这声后,她脚支撑不住酒壶,砰的一声,酒壶摔在了石头上。 壶里的酒已然被她喝完,她红着脸愣愣地看着脚边的碎片,轻笑一声,指着它道:“是你自己,太重了。” 她蹲下,想将碎片拾起,却不料被划了一口子。 她看着手指上的血迹,呼了声气:“你报复我。” 她愣愣看着伤口,难过道:“你也不喜欢我。” 亏江月虽晕,但还是找回了回去的路,她到洞里后,看着各处的红灯笼,只觉着心里苦涩。 晃晃悠悠,她摸着便撞进了一个洞里,洞中红床红布红蜡烛很是刺眼。 还有桌旁坐着的,两位穿着红衣,正喝合欢酒的新人。 “江月。” 亏江年见她进来,立马站起来,她放下手中的杯子,急步过去。 “你这是。”亏江年扶住亏江月:“喝酒了么?怎么喝成这样。” 亏江月迷迷糊糊地看着亏江年,却一把推开她,接着撞进枳於的怀里。 “枳於。”亏江月抓住枳於的衣裳,吸了吸鼻子,委屈道:“你怎么偏偏喜欢我姐姐。” 她摸枳於的脸,柔声:“你可知,我喜欢你啊。”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有话说 第37章 亏江月清醒过来时, 已然是第二日, 她迷糊睁眼, 趴了片刻,却忽的从床上坐了起来。 “醒了?” 亏江月转头看去,姐姐正坐在床边, 手里拿着一碗羹汤。 亏江年已然换了身衣裳, 头饰也不似昨日那般沉重,是平日里的样子,她缓缓拿起碗,坐在床边, 空出手探了探亏江月的额头, 柔声道:“昨夜吵着说头疼。”她将碗递过去:“头还疼么?” 亏江月摇头, 从亏江年手里接过碗, 心不在焉地尝了一口。 亏江年:“手上也伤了,全身脏兮兮的,酒量浅还喝那么多酒, 昨夜去了何处?” 亏江月低头,看着手指已然被包好,小声道:“在后山玩了一会儿。” 昨夜的事, 她记着一半,另一半忘了,恍惚觉着自己是打搅了姐姐的洞房,可恍惚又觉着,她只是做了个梦。 索性她试探地道了声:“姐, 抱歉。” 亏江年微微叹气,伸手整理了一番她你头发:“怎么从未同我说?你何时对枳於,对她” 亏江月抿嘴,果然昨夜不是梦,她重重地咬下嘴里的食物,心中后悔万千,愧疚万千。 “昨夜喝多了而已。”亏江月抬头一副不在意的样子,拿起碗将余下的汤速速喝下:“别多想,我没喜欢枳於,我怎么会喜欢她。” 这话自然是瞒不过亏江年的,但她却不说其他,二人就这么呆呆坐着,各怀心事,谁也不看谁。 从前亏江年同枳於说话或是亲近一些,从来不忌讳亏江月在场,此事之后,亏江年总避着亏江月,偶尔的,亏江月从外头回来,见亏江年同枳於牵手赏花,气氛融洽,可一见着她,亏江年便立刻将手放开。 枳於抱着亏江年喂她吃果子,一见着亏江月,亏江年立马从枳於怀里站起来。 多次之后,亏江月终于受不了,明明这二人明媒正娶,可这处着却像是偷情,甚至在她面前,亏江年连话都不愿同枳於说。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亏江月已然能感受到枳於对她的不满,但她不说,亏江月也只能装傻当不知道。 只是她怎么能让姐姐受这样的苦,可她又不想独自一人回即翼山。 于是寻了个暖意十足的下午,她远远看着姐姐以一个舒服的姿势躺在枳於的怀里,她连招呼都不打,直接冲了进去,大喊了一声:“姐!” 亏江年听闻立马坐直,枳於放在她脑袋上的手一空,也缓缓坐了起来。 亏江年不动声色地远离枳於一些,疑惑道:“怎么了?” 亏江月过去,一口喝掉桌上亏江年的茶,乐道:“你可认识山脚住最外边山洞的那个小狼妖?” 亏江年还未回答,枳於应了句:“可是全术?” 亏江月扬眉:“原来他叫全术。” 亏江年问:“怎么了?” 亏江月一副小女子的样子靠着,一脸害羞道:“我觉着他不错,这几日我在外练舞,他老偷看我,今早被我打了一顿,也不还手,傻傻的直夸我。” 亏江年稍愣,回头同枳於对视一眼。 亏江年:“你这是?” 亏江月撑着脑袋笑:“我觉着他不错,要不。”亏江月看着枳於:“你帮我问问,他对我是何意?” 枳於听着看了亏江年一眼,缓缓道:“全术这人确实不错,若是江月喜欢。” 亏江月直接打断:“我喜欢。” 亏江年低声笑了出来,抬头戳了一下亏江月的脑袋:“矜持些。” 枳於跟着也笑了,她一把牵住亏江年的手,见亏江年不躲她,心里更是开心,轻松道:“既然江月喜欢,我可以先帮你探探。” 亏江月:“好啊。” 枳於又问:“你方才说,你把人打了一顿?” 亏江月哼了一声:“谁叫他躲在石头后偷看我。” 枳於失笑:“好,我找个机会帮你问问。” 亏江月偏头对枳於笑:“谢谢姐夫,这事不急。” 亏江年又戳亏江月的脑袋:“什么姐夫。” 亏江月:“那叫姐夫人?” 亏江年被逗得乐了,枳於见状,一把搂过亏江年的肩,将她揽进自己的怀里,对亏江月道:“喊我枳於便好。” 亏江年顺着又问了几句全术的事,问着便将话题扯到了她的舞上。 “你何时又开始跳舞了?”亏江年疑惑:“脚好了?” 亏江月将脚翘在了亏江年的腿上:“早好了,不然我也不敢跳啊。” 亏江年将信将疑地捏住亏江月的脚踝,亏江月藏在身后的手一个握拳,咬住舌头,见亏江年转头看她,她立马露出个轻松的笑:“我说吧,早好了。” 亏江年往下一点,又使劲捏了一下。 “哎呀。”亏江月吃痛叫出声,立马将脚收了回来:“你太用力了。” 亏江年失笑,给亏江月一个抱歉的笑:“真的好了?” 亏江月点头:“真的,不骗你。” 她抬头,对上枳於一个担忧的眼神,她往后退一些,在亏江年看不见的地方对枳於摇头嘘声。 亏江月勾住亏江年的胳膊,调皮道:“姐,你何时再跳个挑灯舞给我看?” 亏江年摇头:“我跳不好。” 亏江月还想劝,却听那边枳於勾住亏江年的肩,柔声道:“前几日你不还跳给我看了,跳得挺好的,怎么就不好了。” 亏江月听着立马站起身,佯装生气道:“好啊姐姐,我千百次让你跳你都不跳给我看,你竟私下跳给枳於看。”她指着亏江年:“你偏心。” 亏江年眉眼带笑,抓住亏江月的手指:“我只是练练,想练成了再给你看看。”她转头瞥了眼枳於:“你别听她瞎说,我没跳好,没接住花。” 亏江月哼了一声,爬上凳子就往亏江年怀里钻:“我不管,我要看,你今晚就跳给我看。” 亏江年无奈:“今晚不行,晚上约了人,明晚吧。” 亏江月还未欢呼,枳於忽然道:“明晚也不行。” 亏江月疑惑:“为什么?” 枳於:“从前一个部下孩儿满月,想带江年一同去,让大家见见她。” 亏江月心里一顿,抿嘴委屈的样子看亏江年,软软道:“姐姐~” 亏江年失笑,她靠着枳於,将手搭在她手背上,柔声道:“我不去了吧,总陪你去吃喝那的,也无趣,你不是还有个亲信的夫人刚诞下一子,届时他满月,我们再去,一样的。” 枳於蹙眉:“可是我已经同他们说好。” 江年揉揉枳於的手心,柔声道:“枳於” 枳於心软:“好吧。” 亏江年一喜,亏江月也是一喜,兴奋地在亏江年怀里又滚了一圈。 枳於无奈:“近日夜里冷,我不在,你在外头别着凉了。” 亏江年点头:“知道了。” 枳於又看着亏江月:“你也是。” 亏江月哦了声,笑道:“我会照顾好姐姐的。” 亏江年刮了一下亏江月的鼻子:“我需要你照顾?” 她们许久没有这样其乐融融地聊天了,这气氛拿捏得恰好,不知亏江月又提到了什么,三人听着皆是大笑。 午后日光暖暖地洒着,于山山脚被暖日照拂,静谧又惬意。 约好的第二日夜晚很快到来。 两年前亏江年在亏江月面前跳了一次挑灯舞,她觉着跳得不好,可即便不好,她还能看到亏江月眼中的羡慕,亏江年那时起,便不再在亏江月面前跳挑灯舞。 挑灯舞顾名思义是在舞中挑灯,此舞,需夜,需月,需灯,需花,需伞少一样,便不那么妙曼了。 亏江年这夜,换好她的淡黄色彼岸花白裙出来时,亏江月已然帮她备好了一切。 于山种不出真的彼岸花,亏江月便做了假的花瓣,此刻,淡黄色花丛两旁立着两座鹅黄色的灯笼,披着地上花丛熠熠发光,弯弯月正挂在后头,亏江年徐徐而来,像是走进画中。 亏江月找了个最佳观赏的地儿坐下,见亏江年缓缓走入花丛中,她拿来琴,见亏江年摆起手,便开始弹奏。 可这曲才两声,远处忽的有人急促地叫唤,二人被打断,朝那头看去,见那边急匆匆跑来一人,忙道:“夫人,江月,快走罢,鸟帝,她,聊缺缺来赶人了,她还杀人,快,快走吧!快走吧!” 二人听后也有些慌了,不再多想,亏江月拿起一旁早已备好的兜帽斗篷给亏江年穿上,自己也穿了一件,连忙跟着方才的小妖跑去。 山下此刻已乱成一团,两人手紧紧拉着跑,身后有惨烈的叫喊和求饶声,细听依稀能分出还有狂人的笑声。 狂风大作,吹得二人瑟瑟发抖,却不敢停下脚步。 忽的,那声笑声突然近了许多,一道碧光闪过,二人身旁的众人皆停了下来,或许是过于害怕,竟都蹲了下来,挤成了一团。 漆黑的夜里,只见聊缺缺得意地在半空站着,轻蔑地一扫脚下的人。 亏江月将帽子捂紧,抬眼见亏江年也紧紧包着,才稍稍放心地握紧她的手。 “我本无杀心,也不想杀你们,方才那些人,只是不服我而已,不服我的人,我留着也无用。”聊缺缺语气高傲地说:“只是狼帝过份了些,你们说,这于山如今已然是我的,她占居山下,是想如何?” 聊缺缺轻笑一声:“我可不傻,不过很不巧,今日她不在。”聊缺缺低头看下面一团人:“当然,我不会对她如何,我只是想同她讲道理,让她离开于山。” “她不在也无妨。”聊缺缺语气轻缓:“你们今日听话,都离开于山,把我的话带给枳於,我是不会把你们怎么样的。” “但是。”她突然发狠:“若是你们不服从我,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亏江月静静地听着,不敢喘气,只等着聊缺缺将话说完,她们能安然离开。 可就在此时,身边的姐姐却突然站了起来,亏江月一惊,立马拉住姐姐的袖子。 亏江年没被拉住,她望着前方继续起身,可她还未站稳,那边聊缺缺立刻看见她这边的异样,她仰头冷笑一声,二话不说地朝亏江年飞去。 亏江月还未反应过来,便见聊缺缺在半中化成一道缃色的烟,直直钻进了亏江年的额头里。 亏江年一声闷哼,缓缓地倒了下去。 这前后,不过眨眼间。 亏江月睁大双眼,张开双手抱住亏江年,她看着亏江年额头上不断冒出的血迹,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亏江月双唇发抖,许久才晓得用袖子捂住亏江年的额头。 “姐,姐。”亏江月的泪水顷刻间流下,她双手颤抖,用力地压着伤口。 “你怎么了。” “不要啊姐,姐!” 她眼睛被泪水模糊,什么都看不真切。 “姐!”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有话说 第38章 天之下, 地之上, 于山山脚静得要命, 无人敢嘘声,聊缺缺夺了亏江年的妖骨后,冷哼一声, 又回站回了原来的地方, 嘴角轻蔑,却一眼也不屑看亏江年,眼神仿佛在告诉大家,这便是不听话的后果。 她缓缓地举起手中血红色的妖骨, 当着众人, 不留一丝情面地一个用力, 手中妖骨咔啦一声, 碎成粉末。 亏江月脑子已乱成一团,她眼睁睁地看着亏江年额头上的血染红她的衣袖,接着渐渐干涸。 她用力抱着亏江年, 许久,浑然不知身边的狼妖已然散去,只直直盯着亏江年, 失声喊她。 “江月。”亏江年许久才终于醒来,撑起一口气唤了她一声。 亏江月立马精神,随意地用衣裳擦去眼泪,握住亏江年举起的手。 “我在,姐, 我在。”亏江月忙道。 亏江年淡然一笑:“姐姐不行了。” 亏江月听这话,眼泪又涌了出来,她想回她不会的,不是的,姐姐不会不行,但却又不敢打断亏江年的话,只能拼命摇头。 “江月。”她想握紧亏江月的手,却怎么也使不上力:“我知道你昨日那些话是骗我的,姐姐不在了,你要好好的,你们都要好好的。” 江月摇头,泪水大颗涌下:“不要,你不要说这些,不会有事的姐。” 亏江年似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小声道:“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她。” 这话说完,亏江年攒着的力气终于用完,她抬眼,轻声道了句:“不要哭,江” 未说完,亏江月便见自己手下抱着人,忽的一点点地消失不见,像是被吹散的花,随风飘走,一片花瓣也不留,只剩一件空衣裳在她怀里。 “啊!姐!” 亏江月失声大哭起来,她紧紧搂住亏江年的衣服,半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姐,不要离开,我,姐啊” 万物间,只微弱的月光陪伴她,荒芜的山脚,只她一人,无措茫然地跪着。 “身骨分离,骨消形灭。”在一旁看着的千茶悠悠地念了这么一句,她话里难掩难过,难掩哽咽:“旋离,这便是夺骨术么?” 旋离心情也十分沉重,她心里哀声,回了句:“是。” 亏江月哭了一夜,眼睛红肿无神,可她却毫无知觉,只抱着亏江年的衣裳,待天破晓,枳於才听闻这消息,匆匆归来。 茫然望去,寸草不生的一片平地中,只一蓝衣女子呆呆瘫坐在地上,枳於心里一紧,赶忙飞了过去,她到亏江月跟着,扑腾跪下,看到亏江月手中的衣裳,颤抖着双手摸上去,轻声问:“江年呢?” 亏江月被这一声唤得才又回过神来,她抬头对上枳於的目光,一个眨眼,豆大的泪珠从眼中落下。 枳於心惊,看着手上的衣裳,不愿相信:“江年呢!” 亏江月咬着牙,泪水不断地往下落。 “姐姐,”她痛苦道:“她不在了。” “什么”枳於泪满眼眶,她用力一捏亏江年的衣袖,大喊:“不可能!你骗我!” 亏江月没有回话,而是用力抱着亏江年的衣裳低声痛哭。 眼中的一切都失去了颜色,亏江月哭了一阵,突然一个黑影过来,她被枳於揪住了衣裳,枳於蹙眉凶狠地看着她:“你为什么要让她留在于山!她昨夜若是跟我走,就不会这样!” 亏江月心里一阵疼:“对不起。” 枳於咬牙,一把推开亏江月,在亏江年的衣裳面前跪下,像是认了命,趴在上头。 许久,亏江月才听枳於问:“她走前,可有说什么?” 亏江月轻声道:“她让我们好好的。” 枳於将脸埋在亏江年的袖子里:“有没有同我说的话?” 亏江月哽咽:“来不及,”她缓了缓:“她让我,好好照顾你。” 枳於听着突然冷笑一声,接着又仰头大笑一声,一颗豆大的泪珠从脸颊滑下,她蓦地站起来,从腰间抽出一把剑抵在了亏江月的喉间。 “亏江月。”枳於蹙眉冷冷道:“现在你满意了,你一直见不惯我们好,现在你满意了!” 亏江月茫然,她看着剑尖,片刻后闭上眼,突然朝前一倾,那锋利的剑毫不客气地刺进她的肌肤里。 枳於一惊,立马后退一步将剑丢在地上。 二人对视片刻,皆不说话,枳於又恨又难过地看着亏江月,轻轻眨眼,偏开头,不看她。 “是聊缺缺么?”枳於问。 亏江月:“是。” 枳於:“是,夺骨术?” 亏江月低头,艰难:“是。” 枳於恍惚地走了几步,转身离开,亏江月见状,朝着她的背影喊了声:“你去哪?” 枳於没有回答,眨眼间,便没了身影。 枳於的出现,似是将亏江月打醒,她擦去自己脸上的泪水,捧起怀里的衣裳,在领口处轻轻一吻,将衣服端端叠好,站了起来。 她回了即翼山,回了和姐姐从前的家里,在山后找了姐姐种的那片彼岸花中,将她的衣裳埋了下去,做了衣冠冢。 在亏江年坟前跪了一夜,第二日又去了于山,在姐姐死去的地方等着。 如今的于山山脚不似从前,没有任何狼族的小妖,被聊缺缺侵占后花木也落败了许多,亏江月等两日,终于等来了人。 枳於一瘸一拐地从山下走来,她似乎撑着最后一口气,浑身是伤,浑身是血,她撑到了见到亏江月,才不支倒下。 亏江月见状立马跑了过去,抱住枳於的身体,可不论她如何叫喊,枳於没有任何动静。 她吓得心慌了起来,大哭过几日已然挤不出任何泪水,只晃着枳於的身子求她醒来。 她想枳於大抵是去找聊缺缺了,亏江月知道的,枳於一定会为姐姐报仇,但聊缺缺如今这样,枳於怎么是她的对手。 亏江月握着枳於的手,看着她嘴角的血迹,片刻才晓得拭去,她咬牙,背起枳於,朝山下走去。 亏江月用着自身那么点修行,坚持了几日,穿过重重大山,不休不停就将枳於背到了曾给她治脚的狼族大夫那。 大夫见是枳於,毫不耽误地立马枳於治伤。 亏江月不知枳於在聊缺缺那经历了什么,但大夫说她妖骨尚在,亏江月便放心许多。 枳於昏了几日,亏江月便在床边守几日,她身上的伤好了许多,可却迟迟不见她醒来。 又几日后,亏江月终于忍不住问大夫,大夫查看一番,只摇头道:“心郁,狼帝失了夫人,是心病,她不愿醒来。” 亏江月急问:“有何办法?” 大夫欲言又止。 亏江月抓住大夫的袖子,忙道:“大夫是不是有法子?” 大夫轻叹一声:“于山以南,有名曰小华山的,山上长有名为萆荔的草,这草可治狼帝的心病,只不过” 亏江月:“只不过什么?” 大夫:“只不过小华山上有妖兽赤鷩,常年守着山,那赤鷩有毒,我们寻常小妖,很难上去。” 亏江月听着像是找到了希望,她直直站了起来,对大夫道:“你且帮我照料几日枳於,我去摘这个萆荔。” 大夫:“可” 亏江月摆手。 她转头便走,大夫劝阻不得。 小华山不远,不到半日,她便来到了山脚,她抬头朝上看去,翻出袖中大夫给她画的萆荔,细细地记了一会儿,将画收好,往上爬去。 这一路却未见那只赤鷩,她悄声而上,寻至日落西下,才在西侧那片地里,看到了萆荔。 亏江月拿出袖中之画,比对多次后才过去采摘,她不多拿,只要了两株,采了便立马离开,但很不妙的,离开那片萆荔地后,没多久,她便听到了一声奇怪的鸟叫。 亏江月心里一慌,只道糟了,她连忙找了颗大树跳了上去,果然不多时,便见一只全身火红色的大鸟飞过,亏江月等了片刻,待身边没有声响后,才从树上跳下。 但她这一跳,方才已然远去的赤鷩忽然从后方飞了回来,亏江月见状立马后退,她左右观看,见后方有一山洞,不多想便钻了进去。 赤鷩见她立马要逃,张嘴便咬了过去,十分不巧的,咬住了亏江月曾伤过的脚踝。 亏江月吃痛,立马将脚缩了回来,她低头看,伤口被生生扯开,脚踝处已然乌黑一片,她想着大夫说这鸟有毒,便毫不犹豫,立马撕下裙角的衣裳,绑住小腿。 这洞中另有天地,洞外赤鷩进来不得,只好狂声鸣叫,亏江月见外头无路,咬牙便朝里走去。 没有火把,她摸黑茫然地在洞里摸索。 亏江月不停歇地一直走。 她其实很怕,睁眼闭眼眼前全是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她伸手摸,只能摸得冰凉的石壁,脚伤很重,疼得很,几次几近昏厥。 只是她想着,她要回去救枳於,枳於还没有醒。 终于,不知过了多少时辰,她看到了前方出现了亮光,她一个惊喜,朝那头奔去。 她从小华山出来了,兜了几圈,她终于找回方向,朝大夫家去。 将萆荔送到大夫手中时,亏江月终于垮下,从姐姐离开时那日起,亏江月便没好好休息,她一直在坚持,这萆荔像是她的一个信念,她做成了,便垮了下来,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大夫正帮她治脚伤,她从床上起来,一把抓住大夫的手,忙问:“枳於怎么样了?” 大夫给她一个放心的神色:“明日便能醒。” 亏江月轻声笑。 大夫指着她的腿,忧愁道:“只是你的腿,毒已蔓延,加上之前有伤,恐怕” 亏江月苦笑一声,却作个不甚在意的样子,道:“无妨。” 大夫却摇头:“不是治不好的问题。”大夫叹气:“恐怕,有性命之忧。”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有话说 第39章 “恐怕, 有性命之忧。” 大夫说着又望了眼亏江月的脚:“我已尽力吸出毒, 但还是有些入了血, 有些入了骨,我实在” 亏江月低头干笑声,问道:“我还能活多久?” 大夫摇头:“不好断, 多则上百年, 少则几十年,因人而异。” 亏江月明白似的点头,看了眼枳於的方向,淡淡道:“明日她醒来, 你不要告诉她这事, 也不要说我去采药一事。” 大夫唉声, 点了点头。 大夫算得准, 说是第二日清晨枳於会醒来,枳於果真第二日清晨便醒,她睁眼便见亏江月坐在床边, 愣了半晌,才轻叹了声气。 亏江月一喜,立马靠近一些:“你醒了。” 枳於嗯了声, 开口只问:“江年呢?” 亏江月先是一愣,接着才恍悟枳於问的是姐姐的衣服,她低声回答:“埋在家里了,姐姐种的那片彼岸花丛下。” 枳於点头:“也好。” 枳於刚醒,身子还未痊愈, 她只字未提在聊缺缺那里发生的事,亏江月也不问,每日只陪她到处走走。 她们不说话,偶尔的,枳於会失神地看着她。 亏江月知道,枳於是透过她看到了何人。 几日后,二人散步至山上一块大石边,枳於站了一会儿,才悠悠开口道:“那日对不起,我不该那样对你。” 亏江月心里一紧,忙道:“没事,你,我,姐姐那样,我确实有错。” 枳於苦笑:“你有什么错。” 亏江月鼻尖一酸,说不出话来。 枳於又道:“明日,我会将原来随从我的那些部下召集在于山山脚,我会另寻一处同大家一起生活。”枳於说着转头看亏江月:“江年走之前,让你照料我。” 枳於轻轻一笑,似是亏江年还在,嘴角宠道:“我哪用你照料,你是她妹妹,理应是我照顾你。” 枳於不咸不淡地问:“你愿意跟我走么?” 亏江月愣愣地看着枳於,她知道,她若是说了不愿,枳於是一定不会开口留她的。 亏江月低头,袖中拳头紧握,半晌才应:“我愿意。” 枳於淡淡嗯一声。 同大夫告别后,枳於便带着亏江月离开,如她而言,她们先是到了于山山脚,而后枳於才带着一群她的狼妖们,千里跋涉,找了一处僻静的名为北号之山住下。 此后的日子便安逸许多,枳於记着亏江年喜欢淡黄色的彼岸花,记着亏江年喜欢月白色,便做了彼岸花灯,挂满了山,她自己的洞里,也依着亏江年的喜欢来装扮。 枳於还在洞中辟开的一处院子里种彼岸花,只可惜,这儿不是即翼山,多少年过去,从未花开。 枳於给亏江月也安了一处,二人离得远,一开始总见不着面,后来渐渐的才会偶尔遇到,遇见了,二人会说些话,道声好,没有其他。 亏江月这些年总想起姐姐,气色憔悴许多,偶尔夜里梦着姐姐,总会哭着醒来。 这样一年又一年过去,亏江月有天拿着亲手做的花至山脚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她跪着望天,看着天边一朵云发呆,跪着久了,她浑然不知身后有人靠近,等到她不经意转头,才发觉那抹熟悉的身影。 “今日是姐姐的祭日。”亏江月悠悠道。 枳於低低嗯了一声,这才走过去,寻了个干净的地方随意坐下。 亏江月偏头,看到她手里拿着一壶酒,还未打开。 枳於抬头也望着亏江月方才看的那片云,轻声问:“你想她么?” 亏江月低头嗯了声:“想。” 枳於叹气,她低头打开酒壶,抱着仰头喝了一口。 亏江月转头看着枳於,思绪翻涌,开口道:“我第一次喝酒,是在姐姐面前。” 她换了个姿势坐着,用手撑着脑袋:“从前从来没喝过,但时常听人道酒之甘甜,心痒想尝,于是买了一壶,可又担心自己酒量不胜,便带了回家,想让姐姐看着我喝。” 亏江月:“我不仅让她看了,我还让她陪我一块喝,那日,我醉得不清,姐姐却清醒的很。” 枳於笑:“是啊,江年酒量好,我们成婚那晚,她被灌了许多酒,却没见她醉。”枳於喝了一口,偏头看亏江月:“后来呢?” “后来。”亏江月继续:“姐姐照顾了我一夜,说我又哭又闹,还偏偏拉着她一块跳舞,她第二日嘲笑了我一日,还说若以后她不在,别再喝酒了。” 话匣子被开,亏江月开始一事一事地说着同亏江年从前的事,说她们为何开始跳舞,姐姐如何给她伴乐,说她们一起种花,一起做羹汤糕点之事。 枳於嘴角擒着笑,边喝酒边听,像是她也在故事里,也看着亏江年做那些事。 “姐姐太温柔了。” 亏江月说完这话,转头看枳於,却见枳於也在看她。 似是有些喝多了,枳於看着她,眼里竟柔情一片,这个眼神,是枳於看着亏江年才有的。 是几年前,枳於将亏江月误认为是亏江年时,才有的。 亏江月看得有些痴,她开始欺骗自己,枳於其实是看着她的。 没有其他,仅一个目光,她便这样沦陷。 亏江月强迫自己抽离出来,她咬牙一把抢过枳於手中的酒,仰头喝下一口,但又觉着不够,仰头又喝下一口。 不到片刻,亏江月便有些醉了,但又似是还保持一丝清醒,还晓得同枳於道谢,将酒还给她。 “你还好么?”枳於开口问。 亏江月迷迷糊糊地抬眼看枳於,一个重重的点头后,身子一热,终究是醉了。 她半趴在地上,一点一点地靠近枳於,伸手在她面前一晃,见枳於没有反应,她又大胆过去,小心翼翼地用手托住枳於的下巴。 “枳於”亏江月叫得很软。 双生子总有相似之处,这声唤得,像极了亏江年。 枳於一顿,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放下想要拉开亏江月的手,她眼眸左右动了动,喉间发出一声:“江年。” 亏江月一顿,笑出来。 枳於的这声江年,像一杯冷水,将她里里外外浇醒,她缓缓地将手放下,无力地趴在地上,她想要离枳於远一些,但身体却支撑不住,靠着她的大腿睡了下去。 亏江月是第二日才醒的,她昨夜喝的不多,醒来时头不那么疼,她努力回想,想着昨夜似乎并没有做不得体之事,才舒了一口气。 没多久,枳於便走了进来,亏江月这才发觉,此时并不在自己的洞里。 “抱歉。”枳於一靠近,亏江月便开口道歉:“昨夜又喝多了。” 枳於淡淡嗯了声,将一盘的一碗汤端了过来,亏江月拿起碗,看到里头是何物,惊地抬头看枳於:“这?” 这是亏江年特制的解酒羹汤。 枳於淡淡嗯一声,大抵是明白亏江月想问什么,接着亏江月拿起勺子喝下一口。 亏江月顿时僵住,她听枳於问:“如何?” 亏江月咬牙,最终还是难以下咽地吐了出来。 她咳咳道:“难吃。” 枳於顿了顿,接着笑出来:“我照着江年的说法做的,江年她也喝过,我以为”她摇头:“江年真是” 亏江月将碗放在一旁,坐床上站了起来,对枳於勾勾手:“我来吧,我也会。” 枳於带她去了灶边,亏江月扫了一圈灶台上的东西,开始着手做羹汤,她这么做着,枳於坐在一旁的石头上看,见她前后忙碌,不说话不打扰。 不过两刻钟,亏江月便将姜汤做好,她先是自己尝了一口,觉着满意了,才再盛一份递给枳於。 “呐。”亏江月将勺子放入碗中:“尝尝。” 枳於的目光从亏江月的脸上移开,双手捧住汤,半晌才晓得喝一口。 亏江月见状,忙问:“如何?” 枳於抬头对亏江月笑,她点头道:“是这个。” 亏江月跟着也笑了,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也是第一次做,从前姐姐在家,吃的用的都是她在操办,不过她每做一样东西,都会细细同我说做法。”亏江月也盛了一碗,开心道:“幸好我记下了。” 枳於嗯了声,眼眸中也满是开心,二人一站一坐喝着汤,周围只碗勺的鸣叫,铛铛作响。 吃完后,亏江月自然地将枳於空碗收了过来,枳於看着她忙碌的背影思虑片刻,也犹豫片刻。 待亏江月收拾完,枳於终于开口说了句:“江月,你留下与我同住吧。” 亏江月一愣,顿住了脚。 她的心,忽的开始不寻常地砰砰作响。 她看着枳於,不知该应下,还是该拒绝。 片刻后,亏江月蹙眉问:“为何?” “你是她的妹妹。”枳於低头不看她,片刻后,才道:“我将你带来这儿来,又让你独自一人在外,我” 枳於没往下说,亏江月等了片刻,才自嘲一声。 她轻轻闭眼,又缓缓睁开,从容道:“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有话说 第40章 枳於住的地儿大, 亏江月来了后, 枳於给她另置了个舒服的地方。 但二人住得近了, 却也不见多说话。 须臾几年流过,想来是亏江月枳於二人交谈甚少,品昔境几年几年地翻着, 快得有些晃眼。 千茶在一旁牵着手靠着旋离, 看着在做灯笼的亏江月,小声说了句:“旋离,你可有觉着,如今这个亏江月, 她有些变了。” 旋离点头。 可不就变了, 从前的亏江月多活泼, 想什么便做什么, 上树下河,喜欢便做,而不是现在这般。 “她看着, 越来越像亏江年了。”旋离道。 千茶点头:“如今我们见的江月,不就是从前的亏江年么。” 或许是腿伤,又或许是其他, 亏江月年年月月后愈发静了,身边无人,话也不多说,她将姐姐从前会的,做过的, 自己又重做了一遍,做的好了,便拿去同枳於一块看,一块吃。 一年一年过去,枳於同亏江月越来越像朋友,枳於时常出门,在外遇见新鲜之事,回来也会同亏江月说上两句,亏江月腿脚不便,外头也无熟识之人,便不爱出门。 千茶知枳於与江月是三百年前一同来地北号山,三百年,着实不少,她之前还以为两人在此期间会发生许多事呢。 可这百年过去,二人之间却仍是陌生客气的很,不似近,也不似远。 这日,枳於从外头回来,手里还带子一条带子,见亏江月坐在院子里头看着书,她悄声过去,唤了声:“江月。” 亏江月闻声转头看,枳於在她身边坐下,亏江月自然地将晾好的茶挪过去,枳於拿起整杯喝下,笑着将手中的蓝色带子举了起来。 亏江月好奇:“这是何物?” 枳於对亏江月扬眉:“外头的小妖送我的,说是去了趟人界,人界而得。” 她说着递给亏江月。 亏江月愣:“嗯?” 枳於点头:“我戴过,但觉着这东西比较衬你,你的衣裳也是蓝色,正好,你戴戴。” 亏江月疑惑:“戴?如何戴?” 枳於指着她的脖子:“绕一圈,在后头打个结。”枳於又给自己倒了杯茶:“小妖说,人界女子近来十分喜爱这配饰,见许多人戴。” 亏江月愣愣点头,照着枳於说的那样,将蓝色的带子绕在自己的脖子处,最后随意打了个结。 亏江月指着自己的脖子:“这样?” 枳於看着摇摇头,放下杯子绕到亏江月身后,将她胡乱打的结解开,左右勾住带子重新打了一个,最后端端捋一捋带子下别的玉坠,顺着搭在她的背上。 亏江月:“好了?” 枳於嗯了声,轻轻一摸坠子后放开:“好了。” 亏江月转头抬眼看她:“好看么?” 枳於对亏江月笑:“好看。” 亏江月扬眉,乐地轻笑一声,一点不稳重地站了起来,忍着脚伤小跑了回去,她对着洞中的镜子照了许久,又仰头看了许久。 她看着也觉着好看,怪不得人界的女子喜爱如此装扮,她对镜中人痴笑一声,又跑了出去。 枳於还坐在原处,似是在等她,亏江月小跑过去,途中被小石子一拌,险些摔倒。 枳於提醒:“当心点。” 亏江月不甚在意地站好,她俯身给枳於看自己的脖子,想让她见后头的玉坠,又转了一圈,接着才问:“送我的?” 枳於点头:“嗯。” 亏江月笑开来:“谢谢,我很喜欢。” 枳於抬头,看着伸手玩弄身后玉坠的亏江月,看着她的笑颜,自己嘴边也被染上了笑意。 “江月。”片刻后,枳於开口唤了她一句:“我见你每日都在洞中,闷不闷?” 亏江月摇头:“不闷。” 枳於又道:“那个小妖时常从人界带好玩东西回来,你若是感兴趣,我们可以去看看。” 亏江月眼眸一亮:“何时去看?” 枳於:“现在。” 亏江月点头笑道:“好啊。” 二人说着便出去,那个小妖所在之地不远,约莫一刻钟的路,亏江月走路不快也不稳,枳於跟着也慢了许多,缓缓而行,不过多久,便到了那人处。 这边站着许多人,地上琳琅满目的新鲜玩意儿很多,许多热闹,亏江月从未见过这么多好玩的东西,心里乐了好一会儿,才晓得蹲下挑选。 看了片刻,她被一朵花吸引,伸手立刻拿了过来。 轻轻摸了几下花瓣,惊讶地转头看着枳於:“是新鲜的彼岸花。” 枳於也蹲了下来,她摸了摸亏江月手中淡青色的花瓣,点头:“确实是真的花。” 亏江月许久不见这花,自然欣喜得很。 “人界也是能种出彼岸花的。”小妖见亏江月很是喜欢,稳步过来解释:“虽颜色怪异,但也是好看的。” 小妖说着,将剩下的那些花也放在了亏江月面前:“夫人若是喜欢,这些都送你。” 亏江月听着小妖口中的夫人,手一顿,她偷偷瞥了眼枳於,但却没听枳於辩解什么,低下头不多话。 她道了声谢,将花全收好,听枳於在身边问:“有其他颜色么?” 亏江月领会,补了句:“淡黄色的,有么?” 小妖摇头:“没有的。” 枳於又问:“红色的有么?” 小妖摇头:“人界只这一种颜色。” 亏江月笑着摇头,缓缓道:“无妨,青色也很好看。”她转头看枳於:“你后院的那片一直未开花,这几朵,我将它们放在上头,定很好看,你觉着如何?” 枳於点头:“你决定就好。” 有了这花,亏江月再看不下其他玩物,有了主意她立马回了洞中后院里,将手中的花好好地放了上去,有绿叶衬着,这花果然又好看了几分。 只是这花终究无根,亏江月赏了几日,一点点地见花枯萎,她却一点办法没有。 花瓣最后还是萎成了暗色,亏江月无奈地看着它们在叶丛中站不稳,掉在了泥地上。 “如果喜欢,我让那小妖多采些回来。”枳於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悠悠地说了一句。 亏江月转头看她,接着摇头:“不用了,这花原不属于这儿,多摘也是徒劳,让它自然生长,自然凋零吧。” 枳於低低嗯了声,不多说其他,悄无声息声又离开,待亏江月回神回头看,枳於已不见身影,她这才想起前几日刚做好的灯笼,便提着在洞中寻了一会儿,终于在一处枳於平常写字之地,寻到了她。 亏江月发出些声响,提着灯笼走进去,枳於见状抬眼看着缓缓而来的人。 亏江月将灯笼放在桌上,枳於疑惑地看了眼灯笼,问:“怎么了?” 亏江月指着灯笼:“你看这灯里的蜡烛。” 枳於放下笔看过去,半透明的纸水放着一朵月白色彼岸花样式的蜡烛。 枳於扬眉:“你做的?” 亏江月点头:“我做的,好看么?” “好看。”枳於说着弄了一团火打了进去,笼中月白色的花托起火光,案边顿时映上了暗黄色的烛光。 亏江月第一次见这灯笼打上火,十分欣喜,她又靠近一些,低头细细看着火,这蜡烛她用了心,烧去的蜡只会让花越来越小,不会融去烛心那处而变得丑。 亏江月见这灯笼燃着的样子,确实同她心里所想那般,又开心了一阵,她抬头正想同枳於说话,却见枳於也凑了上来,正看着里头的火。 亏江月僵了僵,看着近在眼前的枳於,心顿时重重一跳。 她眨眼看着眼前人,火光下,可见她嘴边勾着笑,眉眼柔和,眼中正映着笼中那似水滴状的一小团火。 “这是怎么做的?”枳於问。 亏江月看着痴了,许久没有动弹,也没应话,枳於见身边人有异样,一个转头,对上了江月的目光。 二人皆是一愣,枳於淡笑一声,后退了一步,只不料,她一退,亏江月却小步上前。 枳於退几步,亏江月便进几步。 烛光晃晃,照着二人的脸,二人的眼,泛着浅浅的光。 亏江月想着,她是该胆大了,这几十上百年过去,枳於如今同她走得越来越近,话也多了许多,是好事,也是机会。 她心中狂跳不已,面上却从容,咬着唇将手搭在枳於的肩上,又进了一步。 枳於蹙眉,但却没有推开她,只道:“你做什么?” 亏江月只软软唤了句:“枳於” 枳於心中一顿,亏江月另一只手也搭了上去,心里一狠,对着枳於的唇,吻了上去。 枳於顿时僵硬,她感受亏江月的唇停在了她的唇边,紧蹙眉头,终于伸手放在了她的腰上。 她没有使力推开,而是闭上眼,轻声说:“你不是她。” 亏江月一顿,立马后退一步。 亏江月苦笑,将手放在案上,低头道:“我以为,我们如今这样,你我是可以是朋友,是普通朋友。” 她以为,这么久了,枳於会对她如旁人,而不是总看着她,像看她姐姐。 亏江月甚至不用枳於的柔情,不用枳於的关心,她只要枳於待她如旁人,而不是亏江年。 但她还是失望了。 枳於听着转头头,亏江月顺着她的目光也偏头看,看到了案上的画,她一顿,心里忽然自嘲一声。 画上,是舞姿妙曼的亏江年。 “江月,”枳於轻声唤,她忽然走近一步,低声道:“你若想让我待你如旁人,又为何处处学着江年?” “我” 亏江月说不出话来,她低头轻笑一声,心里一酸,落下泪来。 她终究不是江年,她是江月。 是枳於始终看不上的亏江月。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有话说 第41章 枳於的最后一笔, 是点上亏江年鼻间的那颗痣。 亏江月看着她的侧脸, 见着她眼中的温情, 心里又是一阵苦笑。 她生生将泪水憋了回去,扬起轻快的语气,笑了声:“画的真好。” 亏江月说完便离开, 灯笼也忘了提走, 枳於方才那话,亏江月其实很想问她一句,你即知道我与姐姐不是一人,为何还时常对我流露柔情?你可知, 这样对我何其残忍。 可她不敢, 她也不愿。 这日之后, 亏江月便取下枳於送她的带子, 藏了起来,成日在自己的洞里不出去,一日一日地过, 枳於也没来寻她。 晃晃又过了数日,这日亏江月在洞中做她的彼岸花瓣,忽闻外头一阵吵闹, 她连忙放在手中之物走了出去,见外头来人,一惊,小跑了过去。 外头地上躺着是满身是血的枳於,小妖搀扶着她, 后头还跟着十来个亏江月见着眼熟的狼妖,亏江月忙过去,在枳於面前蹲下,急问:“这是怎么了?” 枳於已然晕了过去,亏江月扶住她的腰,听她身旁小妖道:“枳於带着我们寻聊缺缺报仇,我们以为,不,是我们将要事成,不料这聊缺缺。” 小妖眼中满是遗憾和仇恨,咬牙道:“她的夺骨术,我们无可奈何啊!” 亏江月猛然一惊:“夺骨术!” 她连忙探了探枳於的心脉,感受她虚弱的跳动这才轻舒一口气。 小妖见状,解释道:“聊缺缺没夺她的骨,夺了另一位大将的骨,后来又打伤了我们,她如今仗着这邪术,猖狂得很!” 亏江月不听她多话,连忙将枳於带回了洞里,寻了人照顾后,又将枳於带去的那些部下,一个个寻了他们的家人亲人安顿好,这才又去请了从前那位大夫来了洞里。 这才百年左右,大夫又遇见枳於,他自是唏嘘不己,待他给枳於看完后,亏江月忙问:“枳於如何?” 大夫不急不缓道:“没有大碍,休息几日便好。” 亏江月终于舒了一口气,又问:“这次,会不会又醒不过来?” 大夫摇头:“不会,心病已愈。” 亏江月欣喜,正想带大夫继续看看那些受伤的狼妖,却被大夫拦下。 大夫低头指着她的脚道:“方便让我看看么?” 亏江月犹豫片刻,看了眼床边的枳於,对大夫嘘了声,另寻一处安静的地儿,这样将衣裙掀开。 脚踝处已然青黑一片,似有继续朝上蔓延的趋势,大夫说了声冒味,蹲下身子细细查看了一阵。 待大夫站起来,亏江月才问:“如何了?” 大夫轻叹:“这毒素蔓延得虽慢,但已然至膝盖” 亏江月轻轻一笑,将腿遮住:“不是好事么,上次同你道别,如今已经百年多,这百年我只偶尔觉着脚踝处疼痛,它不疼时,我几乎要忘了这伤。” 大夫听着哀叹一声。 亏江月见他似是要说安慰话,轻快一摆手,招呼着她去查看其他人去。 枳於躺了两日便醒,醒来时见着亏江月正端了碗水进来,见枳於这样也不惊,只淡淡道了句:“醒了。” 枳於起身,嘴里一声嗯。 亏江月:“你的那些部下我都安顿好了,你身上还有些伤未痊愈,你不用操心此事。” 枳於又嗯了声:“谢谢。” 亏江月将水端了过去,枳於从她手中接过,她见枳於喝了一口,才开口问:“怎么不声不响地,又去找聊缺缺?” 枳於低眸看着碗里的水,淡道:“于山终究是要拿回来。” 枳於又喝了一口:“谋划许久,只是没料到聊缺缺那样厉害,仅一人之力,便伤了我数人。” 亏江月看着枳於有点乱的发,又问:“没有私心么?” 枳於抬头看她,片刻又将头低下,不隐瞒道:“有。” 枳於轻笑一声,将剩下的水喝光:“我还想亲手杀了她。” 亏江月低眸,大抵是猜到枳於会这样说。 枳於:“终究要有个了断。” 亏江月低低嗯了声。 枳於不想同亏江月多说此事,话至此便作罢,她将空碗放在一旁,抬眼眼中已柔和,问亏江月:“有吃的么?我饿了。” 这次后,亏江月似是觉着枳於同她更近了些,但论具体,却又道不明白,此事后,唤她夫人的愈发多了,枳於却一句也不解释。 那日枳於画的亏江年,也被她找了个偏僻的洞里挂着。 二人相敬如宾,情深之事也渐渐传了出去,几百年过去,后院的花始终未开,枳於也再未提去于山之事,日子过得十分惬意。 “你昨夜路过后山时可有见那边开的果树?” 某日午后,亏江月懒懒地靠着,手里拿着本快看完的书,小声问。 她对面坐着的枳於闻言一个抬头,将手上的手往下一顿:“什么果树?” 亏江月用手指在半空中画了个圈:“这么大,橙色的果子。” 枳於扬眉,这才放下书,从袖子里拿出东西来。 亏江月低头看,枳於手上放着的,不正是她方才形容的果子。 亏江月一喜:“是它。” 枳於笑,将果子放在了桌上:“你前年同我说在后山种了颗果树,不知能不能种成,我昨夜路过,见那块地儿多长了棵树,想着莫非就是你种的那棵,便摘了两颗。” 亏江月拿起果子闻了闻:“既摘了,为何不问问我?” 枳於将亏江月剩下那颗果子拿起来,在手心处转了两圈。 枳於:“我晓得你知我昨夜会路过那处。” 亏江月:“所以你便等我开口?” 枳於点头,认了她的话。 亏江月又问:“若是我不开口呢?” 枳於:“你不开口,说明你对那果树也不甚在意,我又何苦巴巴地问你。”她说着低头咬了一口,调皮道:“那这样好吃的果子,我便自己享受了。” 亏江月轻轻捂嘴笑,她跟着也咬了一口,点头道:“确实好吃。” 她又咬了一口,还未吞下,却见果子中间蠕动一条白色的毛虫,亏江月惊叫一声,连忙站起身将果子丢下,又踉跄了几步,不巧踩着石头,向后倒去。 枳於见状立刻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拉住,亏江月下意识地握住枳於扶她的手,像是给自己方才的惊叫找借口,对枳於摆手笑道:“我不怕虫的。” 枳於听闻,瞥了地上的果子一眼,才明了方才亏江月此举是为何。 “我真不怕虫的。”亏江月还在继续解释:“只是它突然出现,我被吓到了而已。” 枳於被亏江月逗乐,安慰道:“好,我知道你不怕虫。” 亏江月见枳於脸上似是有不信,又补道:“我确实不怕。” 想是让证明此事,亏江月转身便想拾起地上的果子,却被枳於一拉,阻止了她的动作。 枳於失笑:“我信你。” 她说着看了眼果子:“再者,怕虫子又如何,还能被别人嘲笑了?” 亏江月偏头:“就是会让人嘲笑,我这么大的人,我真身为虎,竟怕一条小虫,多难为情。” 枳於见亏江月有点小孩子气的神情,先是一愣,才又笑了出来,她自然地伸手戳了一下亏江月的脑袋,待手移开后,才恍悟自己方才做了什么。 她收起手指,偏头不看亏江月的脸,放开亏江月的手,轻声说了句:“不会有人笑话你。” 这夜,亏江月在后院石桌上呆了半晌,看着这天弯弯月牙十分美妙,心里一动,轻轻地摸了摸脚踝,似是有了主意,回洞中拿了她备了许久的东西。 挑灯舞,需夜,需月,需灯,需花,需伞少一样,便不那么妙曼了。 这几百年,她无聊之际做了许多假花,还做了花灯,今夜天好,月牙弯弯正挂在院后,叫她不得不心痒。 从洞里出来后,她已然换好衣裳,是白裙为底,袖口裙角为红色彼岸花的样式,她将做好的百朵彼岸花铺在那片长不出花的草丛中,又将灯笼在两边摆好,将手中花灯点燃,翘起手指手心托着灯,款款朝花丛中去。 手中的花灯是偏淡一些的红色,也是彼岸花,每片花瓣都点了火,此刻正悠悠地燃着。 没有琴声作伴,还许久没有跳舞,亏江月心里有点虚,但还是拿出最好的状态站好,她一手指着天,另一只手缓缓将花灯放在花丛中。 这舞从前在即翼山那样闻名,不止因它舞姿柔美,也因它难,它险。 亏江月依着记忆,开口唱。 “月牙月。” 她摆手抬脚。 “月牙灯。” 她一只腿朝天舞去,低身从花丛中取了一朵花,衔在嘴边。 “起手一弄彼岸花。” 虽嘴里含着花,但唱着都一丝不含糊,,这句罢,她恍然一个转身,面对方才的花灯,她单腿屈膝,另一只脚缓缓向前,用脚背将花灯托起。 “挑灯足。” 她踮脚,挑住花灯的那只脚一抛,一条火光,那花花心朝上十分稳当地绕过她的脑袋向她身后去。 “笼中影。” 她挑灯那只腿,往后一甩,双眸望月,稳稳用脚心接住了花灯,她又用力将花灯一抛,接着花灯落下脚心,她又是一打,花灯散开,团团火光漫空挥散。 “纸伞幻化。” 她将藏在花丛后的白色纸伞拿了出来,撑起,并转了一圈,方才那些带着火的花瓣,全落在了伞上,接着被抛开,洒向花丛各处。 “花飞花洒。” 最后一句,她一个柔美的姿态仰头一跳,并将伞丢开。 这舞便罢,她痴痴望月,傻笑出声。 可这跃起后,她却未落地,而是感觉腰间一股力道,她被环进了一个人怀里。 枳於抱着她一个踮脚,从花丛中移开,落在了院里桃花树下的光滑石头上。 亏江月惊道:“你何时,何时在看的?” 枳於将她额间碎发轻轻拨开:“我一直在看。” 亏江月蹙眉,靠近枳於一些:“你喝酒了?” 枳於不在意地嗯了声。 亏江月还想问枳於为何忽然喝酒,却见枳於见她的眼眸变了三分。 亏江月顿时愣住。 自那次之后,这一百多年她们一直相安无事,亏江月不探,枳於也不说,这么久了,她已然许久未见枳於这样的神情。 枳於眉头微蹙,深深地望着亏江月。 亏江月心动三分,却也清醒三分,她知枳於这是醉了,也知枳於这柔情是何意,是为的谁。 亏江月压着枳於的肩,想从她怀里出来,可枳於却紧紧扣着她。 亏江月:“枳於,你喝多了。” 枳於仿佛没有听到这话,而是举起手,轻轻摩挲亏江月的眉角,轻唤一声:“江月。” 亏江月反握住她的手,蹙眉对上枳於的眸,轻道:“是啊,你看清楚,我是江月。” 枳於又似是没听见,手缓缓而下,捧住亏江月的脸,吻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有话说 第42章 “亲亲!”千茶见影子中二人难舍难分, 拉着旋离的衣裳扯了两下:“旋离, 她们在亲亲!” 旋离一顿, 嗯了声。 千茶看着觉着热,原来自己亲亲时是一种感觉,见别人亲亲时又是另一种感觉, 她紧紧牵着旋离的手, 生生地咽下口水。 不到片刻。 “旋离旋离,”千茶又惊道:“枳於在解江月的衣裳。”她眼睛离不开石头上的二人,紧紧握住旋离的手,道:“这, 这也是亲密么?” 旋离点头:“是。” 千茶见枳於的手十分不老实, 又是隔着衣裳蹭了亏江月的背, 又绕到前头摸亏江月的腰, 眼见亏江月的外衣就要被脱去,枳於去忽地一用力,将亏江月抱了起来。 “她们这是要去哪?”千茶看着枳於走的方向:“回洞中么?去床上么?” 千茶没等旋离回答, 像是明白过来地点头:“确实,她们在亲密,确实是要回床上。” 旋离在边上轻轻一咳, 小声道:“不一定要在床上。” 千茶转头看旋离一眼,思虑片刻,了然点头,勾住旋离的手一笑:“我知道了。” 她说完就想拉旋离一同进洞,却被旋离一把拉住。 千茶疑惑:“不进去看看么?” 旋离失笑, 教道:“旁人亲密,我们不该听也不该看,该避着,是礼。” 千茶点头受教,想起人界张公子与秦姑娘,他们二人亲密时,也拉下了窗帘,不叫他人看到。 她望着枳於和亏江月渐渐消失,想了想,又点点头,似是明白了一些。 第二日,亏江月醒来时,枳於已然穿戴整齐坐在床边,她双手放在膝盖上,双目无神,不知盯着哪儿看。 亏江月悉索一阵,枳於像是惊弓之鸟,抓着膝盖的那只手稍稍用力,回神过来偏头,可还未对上亏江月的眼,却又将头移开。 枳於:“我” 亏江月被折腾了一夜身子疼,脑袋也疼,她见枳於这样支吾,将脸埋在手心里,开口道:“你昨夜喝多了。” 话罢,床边静了许久,亏江月才听得枳於轻叹一声:“抱歉。” 清醒的枳於果然同昨夜的枳於不同,叫亏江月一点妄想也没有。 待枳於悄声离开,只剩她一人后,亏江月才将捂着脸的手放下,心中酸楚,一滴泪正好地从她眼角滑落。 她轻轻擦去,低头轻笑一声。 她多久没哭过了? 这么久了,枳於终究还是将她认成了姐姐。 这次后,她同枳於之间更加微妙了,虽枳於仍同从前那般好,但却时常躲避她的目光,稍不留神的身体接触,枳於也仓惶躲开。 这段日子,亏江月突然开始细想,又觉着自己有些醒悟,她忽的有些不明白,这晃晃几百年,她陪在枳於身边是为的什么。 枳於一句,你愿意跟我走么,她便愿。 枳於一句,你留下与我同住吧,她便留下。 她对枳於的爱,自己也不知是为何,却这样深,这样痴。 她掀开衣裙,看着腿上的伤。 大夫那时说,这伤是会蔓延至心脉,她回想,近几年夜里睡着,偶尔都会觉着身子疼,心疼。 脚上从前的乌青色已然全部不见,现下是她原来白皙光洁的模样,她从未再去询问大夫,不过她大抵能猜出,这毒已然悄然全数移至血骨。 她身子不支,时日不多,更觉着没有留在枳於身边的必要,踌躇几日,终于寻了个午后,向枳於开口。 话前,亏江月还用心给枳於烧了壶新制的茶,是常去人界的那个小妖由人界而得的名为茉莉花的花茶。 她倒下一杯,自己先喝了一口,觉着香甜适中,才又给枳於倒了杯。 枳於正看着书,见亏江月递来茶,不多想便拿起喝了一口。 枳於稍稍转头:“新茶?” 亏江月点头,又给她倒了杯:“新茶,不知你可有听闻茉莉花,是那花做的茶。” 枳於摇头:“头回听闻。” 她说着却未喝下,指腹轻点几下茶杯,将手中之书收起一些,偏头看亏江月:“有话同我说?” 亏江月一愣一惊:“你怎知?” 枳於淡笑,将目光移至书上:“你每次有话同我说,都这般神情。”她又将茶喝下:“说吧,何事。” 亏江月心里咳,低头道:“我想回即翼山。” 枳於听后蹙眉:“什么?” 亏江月被这一声疑惑,喊得有些心慌,她舔舔唇,重复:“我想回即翼山。” 她说着解释:“这么多年了,我同外头那些人还是不太熟稔,时常一个人,无趣许多,还是即翼山自在些,我留在你这儿也没什么作用,所以想回去。” 枳於听后,顿了半晌:“怎么突然回去就不回来了?” 亏江月点头:“不回来了。”她看着枳於的侧脸,身子向前倾一些,问:“可以么?” 枳於蓦地将书放下,这书不正不好地刚好打在她方才的茶杯边上,茶杯一滚,茶水一翻,掉落在地。 枳於站起身:“不可以。” 亏江月微愣,仰头望她:“为何?” 枳於低头看着打碎的杯子:“不可以就是不可以,你若是觉着无聊,我陪你多出去走走,他们都是好说话之人” 亏江月摇头,打断枳於的话:“不是,我就是想回去了。” 枳於蹙眉看着她,半晌,才问了句:“你,你是不想待在我身边了?” 亏江月抬头对上枳於的目光,缓缓道:“嗯。” 枳於一愣,才苦笑一声,但这笑意还未至眼角,她又生生地苦下脸来:“我不准你回去。” 她说完十分不悦地一甩袖,大步离开。 亏江月见她远去,轻轻抚额。 坐了一会儿,亏江月收拾了一番桌上地上的残藉,才将东西放好,却听闻洞中一声大吼,似是有人唤枳於。 她将东西放下,朝着声音去。 千茶跟着亏江月也朝着声音去,见来人,疑惑一声:“是我们。” 千茶又跟了一会儿,见亏江月在洞中遇见枳於,二人相视,枳於眼神躲闪了一阵,才又一同朝洞口去。 千茶点头:“怪不得,这几日见她们二人总怪怪的,原来在见我们之前发生了这样的事。” 她说完转头看旋离:“我们还看么?” 旋离点头:“还需看一会儿,这记忆若想从亏江月身体里抽出,我们必须将品昔境看完,这样这品昔境也才能制成品昔珠。” 接着几天,亏江月便时常同大家一块坐着,枳於很少出现,最后,直至品昔境到亏江月的洞中,旋离才同千茶一块从境中出来。 亏江月不知何时已然醒来,千茶经历了她的过往,见她靠着床,面色有些憔悴,心里一酸,心疼了好几分。 她的脑袋上头飘着一团似白雾的薄云,想必便是亏江月身子里抽出的品昔境,这境此刻还在变幻着形状,底下一缕细小的轻烟衔着亏江月的发丝。 旋离看着亏江月,问:“你可决定了?要将这记忆取了?” 亏江月点头。 千茶思了片刻,还是有些不解:“为何?你不可惜么?” 亏江月摇头,淡笑道:“她不答应,我便不舍得离开,我知我时日不多,不想让她看着我死,将记忆拿走,我也能狠心一些。” 千茶又疑惑:“你即知时日不多,死在她身边又如何?” 亏江月苦笑:“千茶姑娘没有我的心思,自然不晓得我这几百年来的苦闷。” 她说着低头摸了摸枕下的一块玉坠,千茶顺着也看了去。 这坠子她认得,是枳於送她的那条带子,尾端系的玉坠。 亏江月轻道:“我是亏江月的时候,枳於没有喜欢我,我腿脚不便,渐渐像姐姐,枳於对我改观,我却不开心,我时日不多,爱过,努力过,也认命过,我现在只想离开,无牵无挂地回去。” “我也有心,我也会痛。”亏江月轻声说完这话,那条带子已然被她从枕下抽出,她拇指在上头轻轻摩挲一阵,拿起戴在了脖子上,她抬头,目光诚恳:“旋离,你帮我吧。” 旋离心里轻叹一声,嘴上道:“好。” 亏江月从枕下抽出一封信,递过去:“待我走后,麻烦二位将这信给枳於。” 旋离将信接过,亏江月这才全然放下心来,闭上了眼。 旋离一挥手,那品昔境被她一搅一收,顷刻间变成一枚玉色珠子,躺在旋离的手心中。 亏江月已然昏睡过去,千茶好奇了看了眼旋离手中的珠子,问:“这便是品昔珠?” 旋离点头,接着蹲下身子,握住千茶的腿,将那珠子丢进了铃铛中。 千茶疑惑:“这是何意?” 旋离解释:“你的品昔铃是护品昔珠的良地,此珠若是被毁,江月这被取出的记忆便再也寻不着。” 千茶似是有些明白,又问:“你的意思是,她还能将记忆寻回?” 旋离点头:“这本是有进有出的灵物,若江月某天想要寻回,服下此珠,记忆便会回去。” 千茶又点点头,她还想多问其他,却总觉着哪里不对,思来想去,终于恍悟是哪里不对。 她不悦地看着旋离:“你到底同长老是什么关系?这品昔铃是长老的东西,你从前又同长老有婚约,你这样了解这铃,你是不是,是不是?” 旋离低低笑,对千茶嘘了一声,轻声道:“现在先不谈此事,我们得先将江月送回即翼山,还有这信。”旋离晃晃手:“还要交给枳於。” 千茶掂量了一阵轻重缓急,也只好点头,见旋离给亏江月披了条薄被后,跟着她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有话说 第43章 虽旋离同千茶在亏江月的品昔境里待了三百多年, 但于外, 这须臾却不到一刻钟, 她们从亏江月的洞中出来时,余下那些人,还在后院中吃茶看书聊天。 经历了这一番, 千茶对这洞中之物, 洞中之花水,感觉又不一般了些,想着那片绿地,是一直未开的彼岸花丛, 千茶心里便又是一阵心酸。 旋离牵着她走, 到几人面前, 旋离对着那边聊得正欢的二人, 喊了句:“引儿。” 引儿闻言转头,六殿下正同引儿聊书上有趣之事,闻言也转头, 听旋离道了句:“过来。” 引儿十分乖巧地过去,路上还将手上的果子渍擦在衣裙上,一抹, 裙上满是浅浅的橙色。 引儿知道旋离,疑惑:“你找我?” 旋离点头,从兜中取出一方帕子递给她,引儿接过后,才明白旋离的意思, 将手上还粘着的果渍擦干。 旋离:“有一事需你帮忙。” 引儿听后,眼眸一亮:“何事?” 旋离问:“你可知,即翼山怎么去?” 引儿重重点头:“知道。”她说着立马转头:“从这处出发,往西三千里,遇见一条河,再向南八百里,遇见” “好了。”旋离轻声打断:“知道如何去便好。”她指着亏江月的方向,吩咐道:“一会儿你在此等着,我去将江月叫醒,她出来后,你即刻送她回即翼山,一刻不许耽误。” 引儿蹙眉,领命郑重点头:“好。” 旋离又道:“还有一事。” 引儿肃然问:“何事?” 旋离见她一本正经,心里轻轻一笑,开口道:“今日起,不许再同千茶在外打架。” 千茶听旋离提到她,想到旋离交代过的话,补了句:“这接下来一年,我不会出霍山的。” 引儿点头,想了想,又问:“若是我想你了,可以去霍山寻你么?” 千茶转头看旋离:“可以么?” 旋离没有答话,而是问:“我说的话,都记着了?” 千茶点头:“都记着。” 千茶应得这样快,旋离心里好笑,偏头试问:“都记着什么了?” 千茶开口:“不要同引儿亲唔” 旋离趁千茶还未说完,立马伸手捂住她的嘴。 这六殿下在,考淡也在,她耳根一红,实在害羞。 旋离咳咳:“记着就好。”她说完看引儿:“想千茶了便去霍山寻她,但是不可做胡闹之事,凡事要护着她。” 引儿开心点头:“好!” 旋离松开千茶的手,用眼神示意那边,轻声道:“你去同六殿下玩吧,我去寻江月。” 千茶听话离开,旋离瞥了引儿一眼,见她乖巧站着,放心地朝洞里去,可她才走了一步,却又回头,唤了句:“引儿。” 引儿闻言上前一步:“我在。” 旋离问:“你可知我是谁?” 引儿抿嘴,片刻后才点头。 她伸出手,似是想勾一勾旋离的手指,但又有点怕,半空中缩了回来:“你是娘亲的姐姐,是我的姨姨。” 旋离点头,又问:“你见过我?” 引儿又思虑片刻,这才又点头:“两百年前,娘亲用邪,用夺骨术时,我躲在后头。”她说着这句,突然急着:“我是想救你的,只是娘亲着实太快,后来,后来阿图来了,我就一直躲着,没出现。” 旋离点头,看了眼一边正聊得欢的六殿下,和倾听的千茶,回头看着引儿清澈的眼眸,小声道:“若有一天,我,或是千茶,取了你娘的性命。”旋离见她听后面露惊色,问:“你会恨我们么?” 引儿稍蹙眉,低下头似是认真思考此事。 没多久,旋离听引儿缓缓道:“世间万物,有因有果,有仇有怨,她种的因,得她结的果,她积的仇,自然也会有报应。”引儿摇头:“我不恨你们。” 旋离难得见引儿这样成熟,心里宽慰一阵又感叹一阵,她看着引儿,又小声问:“若是,我们到时寻你帮忙呢?” 引儿又是一愣。 旋离这方才觉着自己过份了,她拍拍引儿的肩,阻止她继续往下想,柔声道:“你在此等着,我去叫江月出来。” 不多时,旋离便将亏江月带了出来,引儿不多话,也不问缘由,给了旋离一个放心的眼神,带着亏江月便离开。 待引儿同亏江月离开后,千茶愁云满天地看着她们离去的路,心里无限唏嘘感叹,六殿下同她说的趣事,她却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只想着亏江月就这么走了,亏江月怎么就这么走了呢? “千茶。” 旋离一声,将千茶换了回来,千茶这才听得,六殿下的书已然说至近尾声。 六殿下问:“你猜那何相公如何了?” 千茶愣神,见旋离还未同她说话,回了句:“何相公是谁?” 六殿下:“” 六殿下:“方才说的戏,里头的主角啊,他” “旋离。”千茶,直接打断六殿下的话,站了起来,问:“你要去送信了么?” 旋离点头,询问:“一同去?” 千茶:“好啊。” 千茶这又,被旋离带走,六殿下看着她的背景心中无限叹气,七妹被拐走之后,好不容易找了个能聊天的引儿,这旋离又将引儿叫走,好不容易七妹回来肯同他嗑,他才嗑了一会儿,七妹又被叫走。 六殿下又哀声,拿起桌上的折扇敲敲肩膀,将目光投向了一旁从始至终一直吃茶发呆看书静到不行的考淡上。 可他才移过去一不到半寸,还未开口,却见考淡低低道了声:“不听。” 考淡说这话,头也没抬。 六殿下干笑一声,这才想起自己霍山六殿下的身份,考淡不过是个梨花池的看管,这么着,他又坐直了些。 “不听就不听,我自己看。” 他说完,又拿了本新书,翻开。 旋离跟着亏江月在品昔境里三百多年,这洞中之路早已熟记于心,她带着千茶兜了几条路后,便找到了枳於平常写字读书之地。 “枳於。” 旋离在洞口停了下来,朝里轻唤一声。 枳於听闻抬头看了眼,见来人,道了声:“进来。” 旋离这便牵着千茶进去。 枳於案上摆放了许多东西,千茶想着,这些东西平常都是亏江月将她整理的,不知这亏江月走后,枳於该怎么办。 她跟着旋离过去一看,见枳於正在作画,枳於似是才恍悟自己画了什么,立马收起笔,缓缓地将画收了起来。 枳於抬头,淡淡问:“二位寻我,何事?” 千茶哼了一声。 她见到枳於方才的画了,是画的那夜,亏江月在月下挑灯,亏江月屈膝勾花灯,嘴里衔着花,脸上俏皮又可爱的那段。 千茶见枳於将画收好,撇嘴道:“人都走了,还画了干什么。” 枳於听后蹙眉,抬头看千茶:“什么人走了?” 千茶上前一小步:“江月啊,江月已然回去了。” 枳於惊:“什么?” 她说完又一笑:“怎么可能。” 旋离拉了一下千茶,这才上前将袖中的信拿了出来:“江月确实走了,这是她留与你的信。” 枳於低头看一眼,却没有接信,而是直接朝洞外去,千茶见状,立马一跃,拦住枳於。 枳於不悦:“让开。” 千茶:“江月离开时说了,她不想留在这,你又何苦追她回来。” 枳於蹙眉看看千茶:“让开。” 千茶更是挡得严严实实,仰头道:“听不懂么?江月不想你留她,才给你写了信。” 枳於冷道:“酉千茶!” 她说完这话,举起手,可还未施法,旋离忽的挡在了千茶面前,周身忽的起了杀气,旋离一字一字,厉声道:“枳於,你想干什么?” 枳於看着眼前二人,终于将手放下。 枳於缓口气,语气轻了些:“信给我。” 旋离又将信递了过去。 枳於小心接过,抿着嘴从信封里将信拿了出来。 “枳於,我走了,谢谢你多年的照料,往后的日子,你要长乐安康,我也会喜乐平安,你不必再来寻我,于你于我,都解脱。 江月” 不过几行,枳於却看了许久,似是要将每个字都记下背下,许久,她才又端端折好,重新放回信封中。 枳於手有点颤抖,她将信收进衣袖中,藏好手,低声问:“她离开前,可有与你们,提到我?” 旋离还未开口,千茶一步上前,小气道:“没有,一句也没有!” 枳於不信千茶的话,像是未听闻,看着旋离又问:“她离开前,可有提到我?” 旋离对上她的眼:“你想她如何提到你?” 枳於:“我” 旋离:“你明知江月对你是何意,也知江月这数百年为何会一直留在你身边,她如今对你失望而去,你又想听她提你什么?” “对我失望而去。”枳於有点失神地嚼了这句,似是不信,抬头看旋离:“不可能,她不会” “她不会这样对你?”千茶补上枳於的话,接着轻笑一声,给了枳於一个不屑的神情,讽道。 “枳於,你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有话说 第44章 一行人办完事, 留着也无趣, 商量着就要离开。 走时, 同枳於道了别,但这枳於不似江月,不好客, 看着也不多待见这几人, 旋离表了离去之意,枳於只淡淡的一声嗯,不送,也不言下次再见之话。 “冷血的很!”千茶跟着旋离离开后, 不悦地喃喃一句。 自她看了江月的品昔境后, 看这枳於越来越不顺眼, 听她说话不舒服, 看她眉眼淡淡不舒服,见她因江月后失了神,也不舒服, 最好是再也不要见。 “刚才我见她还偷偷去了江月的洞里,烧了一朵彼岸花烛灯,看着发呆, 她还将江月送她的一串珠子戴上了,从前她都不戴的,也不知她在江月床边说什么,自怨自艾好没意思。”千茶哼的一声:“早干嘛去了。” 旋离听着笑,伸手勾住千茶的下巴, 问:“难过了?” 千茶委屈:“难过,江月着实可怜。” 江月有什么错,明明是枳於认错了人,叫她爱错了人,枳於同姐姐在一起,她每日见二人恩爱千万,苦也只能咽下,后来最亲的姐姐,世上唯一的亲人被杀,她一生希望都放在枳於身上,还因她中了毒。 她有什么错,她这样好,可为何是这样的结果。 千茶想着,更委屈地低下头:“这江月的故事,比张公子和秦姑娘的戏还让人心疼。” 旋离摸摸她的脑袋,让她靠在自己肩上,又轻轻拍了两下。 千茶感慨无限:“旋离,我们要好好的。” 旋离应话:“我们会好好的。” 六殿下从后院进去寻人,才一个拐角,便看见这二人相依相偎地靠着,他脚一顿,立刻躲了起来,却见考淡也朝里走,伸手立马用折扇点在他的膝盖处。 六殿下:“嘘。” 考淡不解,疑惑地看着六殿下,只听六殿下又是一声嘘。 “六哥,你嘘什么?” 千茶不知何时出现在也六殿下身后,悄声问她。 六殿下一惊,转头看,见方才二人已然站在了身后,他笑两声:“没嘘什么,见你们进来这么久,也来看看。” 他转头看考淡:“你也有事?” 考淡:“有事请教枳於。” 旋离上前一步:“是那事?” 考淡点头:“是。” 旋离:“不必再说了,我已同枳於说过,你只需记着我的话,劳烦明年再来一趟便可。” 考淡点头,对旋离拱手:“多谢。” 旋离见状,端端地给考淡回了个礼。 一来二去的,六殿下听着迷糊,千茶听着也迷糊,还未待她开口问,听旋离又道:“这儿已无其他事,我这便” 千茶一惊:“你马上要回昆仑了么?” 旋离点头:“是该回去了。” 千茶方才才消停些的难过,立马又涌上心头,这难过比江月给她的难过要多的多的多。 想着这将要一年不能见旋离,她委屈地握住旋离的手,小声道:“不能再陪陪我么?” 旋离见千茶这样,心自是一软:“我” 千茶又道:“我才刚经历了江月的过往,这下你又要离开,一年有这么多日,春日秋时,一年四季,每日又有十二时辰,这样多时辰我都见不到你,我想你了怎么办?” 六殿下听着千茶这一声一声的委屈与撒娇,心中无限感叹,七妹果然在此方面有灵性,不仅学什么便是什么,而且还更甚了些,她从前同娘亲撒娇,哪有今日这般神色,他见了都觉着可怜。 他转头看,果然旋离脸上已然心疼万分,怕是千茶想要什么,旋离定会给什么了吧。 他又转头看,却见考淡不知何时已然离开,他微顿,这留他一人,比这壁上挂着的灯笼还亮。 六殿下后退一小步,想着也悄无声息地离开,却被千茶一声喊住。 “六哥。” 六殿下眼神一亮,唉了一声。 千茶:“你上次同我说,那戏里的夫人伤心了,她相公如何宽慰她的?” 六殿下仰头一想:“陪她走走路,聊聊天,散散心。” 千茶听着勾住旋离的手:“你既已唤了我夫君,夫君现下不开心,我也要你陪我走走路,聊聊天,散散心。” 六殿下心里惊呼一声哇。 他竟然有种,向七妹取恋爱经的念头。 旋离见千茶眼里满是不舍,犹豫片刻,终究是摸了摸她的脑袋,应了声:“好。” 千茶大喜,紧紧搂住旋离的手:“你要带我去哪儿散心?” 旋离想了想,问:“去人界如何?” 六殿下点头:“人界千奇百怪,确实是好去处。” 千茶询问:“六哥要一起么?” 六哥看着这壁上晃晃的灯光,干笑两声:“我就不去了,霍山还有事,哈哈哈。” 他说完这话,见千茶也没多留她,仿佛方才那句只是随口客气一问。 六殿下心中苦闷半晌,道了别后便离开。 旋离如今妖骨回身,修行也一同回来,应允了千茶后,便片刻不耽搁地带千茶飞去了人界,找了处隐蔽的地方落地,千茶见周围万象,立刻兴奋了起来。 旋离也染上喜色:“这样高兴?” 千茶点头:“头一回同你来人界,自然高兴。” 旋离轻轻握住她的手,却道:“不是头一回。” 千茶听后一愣,才想起什么,笑着:“殷殷啊。” 旋离低眸看她:“嗯。” 千茶摇头:“那殷殷不算,虽妖骨也是你,但那时我并不知那殷殷是你,未同你在此好好玩乐,殷殷不算。” 既提到殷殷,千茶笑道:“殷殷那时待我可好了,我同她才第一次面,她便这样。”千茶觉着殷殷那时的样子,握住旋离的手腕:“还给我许多吃的。” 千茶看旋离:“你还记得么?” 旋离点头:“记得。” 她不仅记着这些,还记着那日千茶说了自己有夫人后,她心里翻起的百味,更记得千茶回昆仑同她说了殷殷之事后,她又泛了百味。 这一来二去,她戏中戏外地吃了自己好几次醋。 “你耳朵为何又红了?”千茶走着,指着旋离的耳朵。 她思来想去,轻笑道:“你可是想着我什么了?” 旋离每每害羞了,耳朵便红,千茶是记着的,既是害羞,定与她有关。 旋离心里咳咳,握住千茶的手:“没有。” 二人走着,忽闻远处传来一声“糖葫芦。” 千茶一喜,接着旋离便过去。 千茶:“那次给你带的糖葫芦坏了,正巧今日有卖,这东西可甜了,你定会喜欢。” 千茶说完拉着旋离到了那人跟前,千茶先是伸出两根手指,后来想着什么,又变成了一根手指:“我要一串。” 旋离从兜里掏出钱,疑惑:“你不吃么?” 千茶上前,搂住旋离的腰:“我们吃一串。” 店家听闻,接过旋离的钱,欢道:“二位姐妹感情真好。” 千茶眼眸弯弯:“我们感情确实好,但我们不是姐妹,她是我的唔。” 千茶的嘴又被旋离捂住,旋离一手捂着她,一手揽着她的腰,对店家说了句不用找了,便拉着千茶离开。 待几步后,旋离才将千茶放开,千茶疑惑地看着旋离:“为何不让我说?” 旋离道:“人界女子同女子之事,还未有例,我们不便说这事,惹来异样目光徒增麻烦。” 千茶哦了声,拆开手中的糖葫芦,扬声道:“届时我娶你,一定要风风光光,妖神两族全得知晓,三嫂大婚了九日,我到时要大婚九十日。” 旋离听着笑出来,从千茶手中拿过糖葫芦,细细地将上头的碎纸撕开:“胡闹,哪有办那么多日的。” 千茶接过旋离已然弄好的糖葫芦:“我就是要让所有人知晓,我娶了妖神两族最好看的旋离。” 旋离失笑:“你才是最好看的。” 千茶比划了个二:“我第二好看,我们天造地设的好看。” 说到这儿,千茶打开籍眼看了眼旋离的额头,她悠悠道:“六哥同我说过,这籍谱是族谱,是一族信仰,一般妖纹了籍谱是不会改的,你如今只用了旋离二字。” 千茶问:“是因为聊缺缺么?你是玄鸟一族,她那样待你,你便将原来的籍谱洗去?” 千茶自是以为自己猜对,却见旋离摇头,道了声:“与她无关。” 千茶好奇:“那是为何?” 旋离一笑,似是不愿提此事,倒是地看着千茶的额头,柔声问:“你可知,你的名字是如何来的?” 千茶摇头:“我没有问过娘亲。” 旋离笑:“那你可知,我的名字由何而来?” 千茶眼眸亮,好奇:“如何来的?” 旋离同千茶走着聊着,竟走至一偏远桥头,她见无人便拉着千茶在桥上的栏杆处坐下。 旋离:“我同你说一个我的故事。” 千茶眼眸亮,咬下一颗糖葫芦,也递过去给旋离,旋离摆手不要,开口道:“从前有个人,说她要给我取名,她说她生时在半空中旋转了许久,于是她便给我取了个旋。” 千茶疑惑:“她在半空中旋转了许久,与你何干,为何给你取作旋?” 旋离笑:“我当时也是这样想的。” 千茶:“她可有何说法?” 旋离道:“她说,既这个名字是她取的,就要与她有关。” 千茶问:“离呢?离是何意?” 旋离道:“她觉着我在幽都过得不快乐,给了我一个离字。” 千茶哦了声:“这样随意?” 旋离笑:“是啊,这样随意。” 旋离话里思念万千,宠爱万千,柔情万千,千茶听着心里一酸,十分不悦:“哼,是长老给你取的名字,是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有话说 第45章 千茶被旋离这番话勾得, 什么都浮现在眼前了。 旋离与长老的婚事, 旋离会隐足术, 还会用品昔铃。 她急得立刻站了起来,可手还被旋离牵着,她想要甩开, 旋离却紧紧拉着她, 不仅拉着她,嘴角带着掩不住的笑意。 旋离说:“那个人,是你啊。” 千茶前一刻还伤心着,后一刻忽的一愣, 她思虑片刻, 才又哼的一声:“我才不信。” 旋离拉着她, 示意她坐下, 千茶别扭,扭头不愿。 旋离柔声道:“茶儿。” 千茶被唤得心里软软,犹豫片刻还是坐了下去:“你说是我, 为何是我?我没印象同你说过这话,我第一次见你,你便已然叫旋离了。” 旋离靠近一些, 与她十指相扣,缓缓道:“我在见你前,便梦过你,你可相信?” 千茶不说信,也不说不信:“你先说。” 旋离笑, 像是哄小孩,柔声道:“是我梦到的这些。”像是找说法,她问千茶:“你可还记得,你在人界见到的我,殷殷,说了什么话?” 千茶回想,张嘴道:“我们从前见过?” 旋离的妖骨是在她遇见旋离前被夺的,若是从前旋离梦见过她,殷殷见她时说出那话,倒也说的过去。 似是要让千茶再肯定此事,旋离又补了句:“你从前同我说过,你在梦里听见我唤你茶儿,你既能梦着我,我也能梦着你。” 千茶被旋离这么一绕,信了许多,心也渐渐安了下来。 可。 “可你同长老的婚事,是确实有的。” 旋离听着却是不在意:“是何人同你说我与长老有婚约的?” 千茶道:“六哥。”她说了又补道:“六哥听枳於说的。” 旋离道:“你还记着长老的模样?” 千茶听着,想起了长老祠里的画像。 旋离又问:“你觉着,我同那个长老,登对么?” 千茶嫌弃:“一点也不登对。”她说着又道:“但若是长老强求你呢?她地位那样高,妖族人人敬仰她,你又这样好看,她见色起意,强娶你也不是不可能。” 旋离听着低头笑了起来,笑了一会儿又似不够,捂着嘴又靠着千茶的肩笑了一阵。 千茶疑惑,仍旧有些不悦之意:“有什么好笑的?” 旋离不再同她周旋,勾了勾她的下巴,又戳戳她有些不悦的嘴角,轻声道:“别多想了,我只同你有过婚约,这一生,也只会是你的夫人。” 千茶眼眸亮:“真的?” 旋离郑重点头:“真的。” 千茶被哄得乐了,蹬了两下脚,又觉着这样不自在,提着裙角踩在了石栏上,蹲在旋离面前,她看了眼手中的糖葫芦,呀了一声。 千茶:“你都不吃,全让我吃了,这就剩一颗了。” 旋离这才伸手,想从千茶手里将糖葫芦拿过来,却被千茶一躲。 旋离疑惑地看她,见她咬住那红彤彤的果子,从签上拉下,却不见咬下,而是衔在嘴边。 千茶仰头靠近:“嗯嗯。” 她见旋离未动弹,又举起空着的那只手,将眼睛遮住。 这样旋离该懂了吧。 千茶又:“嗯嗯。” 旋离失笑。 她见千茶将拿着拿着签的手背在身后,便伸手覆在她膝盖上,凑上去,可就要够着果子,却见千茶嘴一动,那红红的果子眨眼被吸进了她的嘴里,旋离的唇这么的,覆在了她唇上。 千茶从唇齿中挤出一声笑,放下手露出弯弯眉眼。 旋离离开半寸,柔声道:“既说了给我,那便是我的。” 说完她伸手压住千茶是脑袋重重吻上去,舌尖一勾,那果子一溜,溜进了旋离的嘴里。 千茶嘴里果子虽被抢,脸上却乐得很,撑着脑袋歪着头,看旋离将糖葫芦吃下。 千茶:“聊殷殷。” 旋离抬头对上千茶的眼眸:“怎么了?” 千茶问:“你喜欢聊殷殷,还是喜欢旋离?” 旋离道:“喜欢旋离,你取的,自然喜欢。” 千茶笑了两声,又叹了一声:“若真是我取的就好了。” 她说完又换了个姿势,脚朝着河下,懒懒坐着,她晃腿,听脚踝处叮叮两声,似是想着什么,一把将腿架在了旋离的大腿上。 “旋离。”千茶开口疑惑:“我这铃里有三颗珠子,可为何就只有一颗珠子能发出声响?” 她说着用手勾了一下铃铛,听着它的声音,又道:“一颗是江月的品昔珠,这珠子发不出声音我尚能明白,那为何原来的两颗,只有一颗有声呢?” 千茶抬头看旋离:“难不成,原先两颗,也是有一颗是别人的品昔珠?” 旋离听后,也跟着一晃铃铛,开口道:“你可知,我为何要留着江月的珠子?” 千茶猜测:“你是觉着江月可怜,想替她留着?” 旋离点头,又摇头,她手在铃下一晃,将亏江月的品昔珠取了出来,这珠子出了铃后,悬浮在半空中,旋离手一挥,品昔珠倾刻现出品昔境来。 像是看戏一般,江月的过往模模糊糊地显现在那白雾中。 千茶一惊:“还能这般神奇?” 旋离看着眼前景象,柔声道:“长老多才。”她说完怕千茶又不悦,又道:“除了我,江月若是碰着这珠子,也能呈出这景象。” 千茶点头明了:“认主人。” 话罢,她便见品昔境中现出亏江年死时那一幕,聊缺缺化成一团缃色之烟,冲进亏江年的额头里。 旋离:“你可还记得,引儿曾说,江月的那首歌,她娘也唱过。” 旋离说完一挥手,将珠子收下,又放回了铃中。 “记得。”千茶歪头,思虑一阵:“听你这样说,我倒还记着另一件事。” 千茶舒服地将另一只腿也放在了旋离腿上:“我们那日误入有江年画像的洞里,引儿说,江年身上的衣裙,她娘也有一件,她还见她娘穿过。” 旋离点头:“从江月的记忆来看,她与江年跳舞所用的裙子,全是江年亲手做的,江年喜淡黄色,江月喜红色,裙子花纹也照着她们喜爱的来。” 千茶扬眉:“你的意思,你觉着聊缺缺认识江年?” 旋离:“只是一个猜想。”她指着千茶的铃铛:“那日聊缺缺来于山山脚赶人,江年突然站起身,我总觉着这事有些奇怪,便多想了些。” 千茶点头:“确实有些道理。” 旋离:“这也是我收着这珠子另一个原因,想着今后或许会有用处。” 旋离说完这话,便不想多谈,抬头望了眼天,牵起千茶的手,道:“走吧,我带你去玩好玩的。” 不多时,旋离带千茶去了一处酒楼,才踏进门,便听得楼上热闹一片,千茶立刻被吸引,拉着旋离便上楼去。 楼上数十人围成一群,千茶左瞧右瞧却瞧不见里头是何物,竟引得众人这般叫喝。 “进,进,进” 千茶听众人一致呼声,心里更是痒痒,可这人挤人,她着实挤不进去,她转头,正想求助旋离,却见眼前人群让出一条道来,她一喜,立刻拉着旋离走了进去。 这样才见得,众人围成的是一个圈,圈里放着一雕刻精致的壶,而千茶右手方那人,正拿着一支箭,朝壶里丢。 “进,进,哎呀!” 那箭从眼前飞过,与壶擦身,掉在了地上。 千茶忙拉着旋离,问:“这是什么?” 旋离凑近她耳旁,道:“投壶,箭进壶中,即胜。” 千茶听着仔细端详,端详那人手中之箭,端详这壶口,箭粗壶小,她看了这么片刻,又三支错身而过,而这地上,也是错落许多。 看来想取胜,确实不易。 千茶兴奋:“我想玩。” 旋离点头,拉着她无阻碍地到投箭那头,旋离意思地给了银子,那边众人像是被蛊惑一般,连忙将箭递给了旋离。 千茶拿起一支,先是掂量掂量重量,再用手摸摸箭尖,最后咬牙看着壶口,朝那头一丢。 “哎呀!” 众人见状,发来一声可惜。 “姑娘,再用力一些,就差一点。” 千茶应了声唉,从旋离手中拿起箭,又丢了过去。 “哎呀!” 众人又发出可惜声。 “又太过用力了,姑娘,轻一些,看着壶口。” 千茶投了两支不中,有些急了,从旋离手中随意又拿了两支,不客气一齐丢了过去。 “哎呀!” 又一支未中。 “姑娘别急啊。”那边有人劝道:“这事得用巧劲,急不得。” 千茶撇嘴,看着旋离手中六支箭,心里忽然有了主意,便分了三支到手上,对旋离道:“我们比试比试。” 旋离扬眉:“如何比试?” 千茶指着手心的箭:“你三支,我三支,投中多者为胜,我若赢了。” 她凑过去,对旋离耳语一番。 旋离听罢顿了顿,似是有些不好意思,片刻才问:“若是,我赢了呢?” 千茶道:“你赢了” 旋离插话:“我赢了,你答应我一件事,不论什么。” 千茶心想,这也太简单了,便点头应下:“好。” 旋离低眸,看着手中的三支箭,让道:“你先。”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有话说 第46章 城中最大的酒楼二楼此刻喝声一片, 掌声一片, 叫好声一片。 方才投了四支箭一支都未进的女子, 此刻像是被天眷顾,手中两发,全进壶。 千茶此前同旋离约好, 不可施术, 只能用手劲,只能用巧劲,她此刻已然进了两支,信心大增, 听着众人的夸赞, 心都要飘起来。 这旋离三支箭都未发, 她便已然觉着自己胜了, 想着方才的赌注,脸上挂着笑扬眉看旋离。 傲了,心自然也定不下来, 千茶的最后一支,在众目睽睽之下,丢了出去。 全场屏息而待, 见那箭眨眼便飞了过去,箭尖进壶口,却未全落下,箭尾在空中转了两圈,晃晃悠悠, 往后一倾,倒在了地上。 “哎呀!” 众人发出今日最可惜之声。 “差一点!差一点啊!” 千茶见状撇嘴,但算着也进了两支,还算满意,她对旋离做了个请的手势,往边上退了一步。 旋离不急不缓地掂掂手上三支箭,嘴角擒笑地看着千茶,忽的问了句:“你可曾听闻,幽都的聊殷殷,惯用什么兵器么?” 千茶才应了句“不曾听闻”,便见旋离举起手中箭,三箭齐发,在半空中划过一个优美的弧度,接着,砰砰砰地全投进了壶中。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这箭已稳当。 千茶惊讶地看着不远处的壶,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好!” “漂亮!” “姑娘厉害!” “厉害!” 待众人回神,此起彼伏的赞扬一声接着一声喝了起来,千茶愣了片刻,才撇下嘴轻轻哼一声,她听旋离在耳边小声道:“我赢了。” 千茶不看旋离:“我看到了。” 投箭之人此刻不太兴奋,比箭之人此刻也不太兴奋,倒是围观百姓欢呼雀跃许多,此楼虽华贵,但多半纨绔子弟,成日不学无术,只喝酒寻乐,虽热闹万分,但从正午玩乐至此,还无一人将箭投进壶中。 千茶两发已然引得轰动,这旋离三发全中,二楼顿时更喧闹了起来,几人吼着让旋离再来几发,几人挤挤攘攘,几人不知情多嘴多问,楼下外头,闻着声的都寻了过来。 旋离将千茶护在怀里,人突然变多,她又不能明目张胆地设神障,只得搂着她的腰,朝人少的地方去。 千茶却未察觉丝毫异样,只觉着周围人多,好生热闹,有人同她说话,她一一都应了下来,有人叫她再玩,她说好,有人说她厉害,她也说好,眼见最前头说话那人就要挤到她身边,就要贴上她的身子,她还没来得及躲,突然一颗石子打在了那人膝上,那人忽的一下,跪在千茶面前。 千茶未从这状况中抽离,腰间一紧,旋离带着她从窗户边跳了下去。 恍惚一阵落地,千茶疑惑地看着旋离,问:“你不玩了么?”她意犹未尽地指着二楼:“他们说了,我们若是再能投进,就给我们许多钱。” 旋离问:“你要钱何用?” 千茶:“买东西啊。” 旋离道:“我有。” 千茶笑:“自己赢得的不一样嘛。” 旋离没再应这话,却问:“他们碰着你没?” 千茶摇头:“没有,不是被你打趴了。” 旋离:“不玩了,上头乱。” 千茶还未尽兴,哦了声,淡淡道:“带我来玩的是你,不玩的也是你,你全投进了,你倒是尽兴,我还没玩够呢。” 旋离听千茶话里可惜又抱怨之意,停住脚,偏头看她一眼,千茶歪脑袋不看她,旋离伸手捏住她下巴,让她转头过来。 旋离:“输了不服气?” 千茶没料到自己胡发的脾气被找到了源头,急得一跺脚,后退一步:“没有。” 旋离低声笑,靠近一些:“真没有?” 千茶仰头:“有!” 旋离闻言挑眉。 千茶说:“那是我不知你实力,我没认真。”她黏了上去,勾住旋离的小指:“我们再比一次,好嘛?” 旋离摸她脑袋,摇头道:“不好。” 上头本就有些挤,这么一闹,更是乱了许多,旋离自然不愿再带千茶上去。 千茶眼中喜色立刻消失不见,她放开旋离的手,自顾自地往前走,语气不悦,道:“自从旋离妖骨回身之后,待我就不如从前了。”她叹声:“从前的旋离多温柔,多疼我,事事都说好,样样都依着我。” 旋离跟在她身后,听着她哀声无数,心里偷笑几声。 旋离:“从前的旋离什么都不知,在玄圃被关了两百多年,没见过世面,自然温顺。”她见着千茶一甩一甩的胳膊,手快握住她的手指:“你说说,我如今如何不温柔,如何不疼你了?” 千茶被她一拉,往后走了几步:“你明明这样厉害,却不让着我。”她这样想到旋离的赌注,问道:“愿赌服输,你说吧,你想让我答应什么?” 旋离这才好好握住千茶的手:“这个不急。”她又道:“走吧,我带你吃好吃的。” 走了几条街,旋离带千茶停在了一处铺子门口,等了片刻,这店铺才开门,那门一开,千茶见满目五颜六色的糖果糕点,眼眸顿时亮了。 旋离:“这是甜食铺,你不是爱吃甜食,挑吧。” 千茶大喜:“你怎知我喜欢吃甜食?” 她自己都不知。 但她这么说了,千茶细想,她确实对甜食多喜爱一些,只是霍山少甜,种出的果子,做的茶点都极为普通,她从未有自己喜甜食的觉悟。 千茶没等旋离答,重重点头:“我确实喜欢吃甜食。” 接过店家给的纸,千茶每样都挑了些,见着样貌好看的,更是多挑了许多,不到一会儿,这纸便满了。 千茶又同店家要了一张,还要再装,却被旋离压住手。 旋离:“少吃些,对牙不好。” 旋离说完还将她纸上的果子扫下了些。 千茶眼巴巴地看着她倒了许多,将近过半,才让店家包起来,心里苦闷,咬牙从牙缝里吐了句:“一点也不温柔。” 旋离被逗乐,抬眼对店家道:“劳烦,都不要了。” “要!” 千茶小步上前,对店家点头:“要,要。” 她勾住旋离的手臂:“夫人最好了。” 旋离被千茶这一声夫人勾得手一顿,耳根忽的染上红色,千茶见状,压着旋离的肩,凑过去伸出舌头舔了一下旋离耳根红了的那处。 味道不错,千茶还想再舔一口,却被旋离躲开。 千茶眉眼弯弯:“夫人真好。” 她压住千茶的肩将她推开,耳根更红了,小声道了句:“在外不要做这种事。” 千茶一个领悟:“这也是亲密之事?” 旋离低头:“是。” 千茶明了,从店家手中将糖果接过,旋离跟着付钱,接着同千茶离开。 旋离心里叹气,千茶总是见一样学一样,方才那番,又不知是哪儿学来的,她想着回头就要开口问千茶,却见身后空空,方才拿着糖果的人,眨眼消失不见。 旋离一惊,大唤一声:“千茶。” 无人应答。 旋离蹙眉,转身看了眼,又朝来时的街望去,皆不见千茶身影。 她心一慌,又喊了几声,千茶仍旧没有回应。 她一急,喊了声:“考淡!” 考淡应声出现,旋离急道:“千茶呢?” 考淡安然道:“七殿下在你后方大树后的戏园子边上。” 旋离顺着考淡的手看去,又朝西走了几步,果然见千茶在那头人群中。 方才被大树挡着了,才寻不见踪影。 那边的千茶恍惚一阵,见旋离也在看她,扬眉招呼她过去。 旋离见到人,这才缓了缓,连忙过去,千茶见旋离脸上有不悦之意,立马明白过来,忙道:“方才,方才有人撞了我,将我的糖撞在了地上,我低头见几颗糖滚到这边,就过来了。” 旋离仍旧那样看她。 千茶一笑:“我没有乱跑。”她从怀里拿了颗最喜欢的,放在旋离唇边,道:“你可知,我方才听他们说了什么?” 旋离终于张嘴将千茶的糖咬住。 千茶乐道:“他们说,入夜后,这儿会唱张公子与秦姑娘的戏。” 旋离抬头看了眼那边的戏园子。 千茶:“没想到这戏这样出名,这儿也有。”她拿起一块果子,丢进嘴里:“旋离,我们晚上来看吧。” 这下,旋离看着才松了神色,她点头:道:“好。” 离夜里还有几个时辰,旋离想着今夜是要在这城里住下,便带着千茶找了间客栈。 在千茶的要求下,旋离只要了一间房,二人上楼时,千茶疑惑地问了句:“方才我似是见到了考淡。”她拉了拉旋离的袖子:“他也来了?” 旋离点头:“嗯。” 千茶:“看来我猜的不错,考淡确实经常在暗处跟着我,你说,他是不是爹派来的,暗中保护我?” 旋离笑:“你爹可请不动他。” 千茶疑惑:“为何?” 话罢,旋离推开了客栈一间房的门,千茶头回来此地,自然好奇三分,顿时忘了方才自己问了什么,抬脚进去细细地逛了一圈,还扑到床上滚了两圈。 千茶:“这床好舒服。” 旋离将门关上,坐在桌旁,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两杯茶,一杯递给了千茶。 千茶接过喝茶,又好奇地跑到房间西侧,敲敲这边放着的一个大桶,问道:“这是?”她猜测:“用来洗澡的?” 旋离点头。 千茶一乐,跳了进去,又跳出来。 千茶:“旋离你要洗澡么?我帮你洗。”千茶说着蹭到旋离身边:“我还未见过你光着身子的模样呢。”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有话说 第47章 “我还未见过你光着身子的模样呢。” 旋离听这话, 顿了半晌却是一句话也应不出来。 她见千茶眼眸中的期待, 心里叹了声, 又笑了声,开口问:“你同我说说,你长这么大, 都在霍山做了什么?玩了什么?” 旋离给千茶挪了凳子, 千茶坐下后悠悠道:“我长这么大,大多时候都在霍山,爹总不让我出山,说外头危险, 四山之外全是妖兽, 会吃人, 从前我都是六哥偷偷带出去的。他偶尔见我无趣了, 会带我出霍山,他自己寻朋友,我也自己玩, 引儿便是这样认识的。六哥还会带我去人界玩,后来,三百多年前吧, 六哥在人界做错事被禁足,我就再没出霍山。”千茶看着旋离笑:“直到三哥成婚,我才偷偷出去,我那次是第一次自己出霍山,就遇到了你。” 千茶眼眸弯弯, 眼中有光。 旋离又问:“你在霍山,在人界,可有听闻。”旋离斟酌一番,道:“他人的情爱之事?” 千茶摇头:“很少,在霍山同小妖玩的都是爬树下河玩石子之事,看的书也都是六哥给我的。”千茶伸出手指:“不过也有的,那张公子与秦姑娘,是我听的最全的,也最动情的。” 旋离摸摸千茶的脸:“他们将你护得很好。” 千茶见旋离似是已然无话同她说,问了句:“你要洗澡了么?” 旋离失笑:“你可知,光着身子是不能给别人看的。” 千茶点头:“这个我知道,我娘教过我,我的洞里有一方清泉,我没有铃铛时,都在那儿洗,很舒服,娘亲说洗澡不能让旁人见着。”千茶握住旋离的手:“下次一起去那儿洗澡啊。” 旋离无奈,看着千茶半晌,愣是说不出半句话来。 千茶见旋离这样,笑着:“我不是别人,我是你夫君,我可以看。” 旋离叹气:“我们还没成婚呢。” 千茶疑惑:“不能成婚便不能一起洗澡么?” 旋离点头:“还未成婚,便不能亲密。” 千茶似是找到旋离话中破洞:“可是你同我亲密了这么多,我们牵过,抱过,亲过,我还舔过你。” 旋离思虑片刻,解释道:“有些能做,有些不能做。” 千茶一副要清楚明了的好学态度:“哪些能做,哪些不能做?” 旋离指着那边的桶:“一起洗澡便不能做。” 千茶了然点头:“除了这个,其他都能做?” 旋离又思了片刻,才想到如何解释,道:“光着身子的,都不能做。” 旋离活了快四千年,头回同人细细解释这样的事,话出口后,耳根红了一片。 千茶听着一笑,凑近一些,乐道:“那你意思,我是可以隔着衣服摸你?” 旋离耳根更红,靠着桌子扶额:“你在那酒楼输与我了,你的这个赌注不” 千茶站起身打断她的话,从窗边抱来一个花瓶,将里头的插花取下,放在地上,又从旋离的袖中摸出钱袋,将里头的碎银拿出来。 千茶:“我们再比一次,你我各三颗,进多者胜。” 似是旋离已然答应,千茶退到老远处,嘴里道:“我的赌注还是一样,我要摸你。” 像枳於摸江月那样,她还要解旋离的衣裳。 她说完眯起眼睛,看着那头的瓶口,抿嘴丢过去。 第一颗进。 第三颗进。 第三颗。 进。 “旋离!”千茶大喜拍手道:“我全进了,到你了。” 旋离见状,掂掂手中的银子,没什么表情地走到千茶身边,她举起左手。 第一颗,进。 第二颗。 进。 第三颗。 千茶顿时紧张,她看着碎银过去的弧度,连忙滚了过去,在碎银碰到瓶口时,千茶伸腿一踢,将花瓶踢倒在地,碎银也滚在地上。 千茶惊,她愣愣地看着旋离半晌,哭笑不得。 在伸腿前,她,她看到那碎银,并没有朝瓶中进入的可能,她若不踢,那碎银,那碎银,实则也是会掉在地上的。 千茶急道:“不是的,旋离你看清了么,方才它,它不会进的!” 旋离稍稍扬眉,不急不缓:“我只见到你耍赖。” “我没有!”千茶说完立马蔫了:“我是有,但,但我不耍赖,你那碎银也不会进的,你看到了么?” 为了让旋离说真话,千茶指着地上的碎银,又补道:“你不会骗我的,对不对?” 她期待地看着旋离,静静待着。 终于,片刻后,旋离道了声:“看见了,确实进不了。” 千茶大喜,紧紧搂住旋离,接着又放开,抱住旋离的腰,一个用力,将她抱在了桌上。 既然她赢了,她便能同旋离讨了这个赌注。 旋离恍惚一阵,蹙眉看千茶:“你做什么?” 千茶嘿嘿两声,却不应话,她单膝上去,将桌上的茶壶茶点胡乱扫在了地上,几声清脆的砰锵声后,千茶将旋离压在了桌上,另一只腿也上来,一左一右地锁住她。 这过程不过片刻,待旋离回神,已然被千茶压住。 她兴趣起来了,便用一只手,将旋离一左一右两只手全扣住,并压在了她脑袋上,桌子小,旋离被压着的手悬在半空,千茶见状也不管,抓着她手腕的那只手,用手肘撑着桌边。 这样其实很难受,但她很喜欢。 这番,身下的旋离完全被她束缚。 旋离动了两下:“你” 千茶笑:“我赢了。” 旋离觉着千茶周身透着玩味,但眼里却认真。 千茶靠近一些:“叫夫君。” 旋离:“” 旋离难为情:“你没说要叫这个。” 千茶软软:“叫叫嘛,你叫我夫君我很喜欢。” 旋离轻轻喘着气,看着千茶。 千茶只当旋离不愿,语气更软了些:“叫叫嘛。” 旋离顿了半晌,又咽了咽口水,终于开口:“夫君。” 因着害羞,旋离这声唤得又软又柔,千茶一个兴奋,眼眸渐渐地开始变成浅碧色。 千茶将手绕到旋离的背上:“我要摸你了。” 旋离胸膛微微起伏,低声道:“一定,要在这儿么?” 千茶笑:“是你说不一定要在床上的,我觉着这桌子也不错。”她低下脑袋,舔了一下旋离的耳朵:“我很喜欢。” 旋离被千茶握住的手颤了颤。 千茶不再多话,垂下头便开始隔着衣裳摸身下的人,手上的触感让她兴奋许多,嘴上也不客气地对旋离的耳朵又啃又咬,还嫌不够地继续往下啃。 不多时,握住旋离的手渐渐被她放开,她两手都十分不客气,一手在肩,一手在腰。 旋离从齿间发了一声闷哼,千茶听着更兴奋起来,拿鼻尖蹭蹭旋离的脖子,细声道:“你再叫声夫君。” 似是觉着旋离不会答应,千茶又道:“嗯~夫人乖,再叫声夫君听听。” 旋离觉着自己要被千茶撩拨疯了,脑子糊成一片,伴着一声哼哼,道了声:“夫君。” 千茶眼眸碧色更深,她手一拉,解开了旋离的衣裳。 旋离猛然醒来,将手覆在千茶的手背上。 千茶轻道:“我只解一解,我不脱,好不好嘛。” 旋离呼吸不顺,缓缓将手放开。 旋离只半个身子在桌上,下半条腿悬空着,她一边忍着,感受千茶在她身上乱蹭,一边还扶着她的腰防止她往下掉。 千茶腿一左一右地用膝盖支着跪在旋离上头,腿叉久了有些难受,她从旋离肩上离开,低头朝下看了眼,举起一只腿想挤进旋离并着的腿间。 旋离急喘着,忽的倒吸一口气。 千茶在她耳朵求道:“我有点难受,你把腿分开些。” 旋离脑子糊成一片,她明明知千茶不是那个意思,但整个人还是热了起来。 千茶觉着旋离的腿有些松了,便挤了进去,在她腿间跪着,另一只腿也跟着进来。 她又往下瞧,旋离双腿被她分开,她想着旋离这样,也应该难受吧,便又说了句:“把腿放我腰上。” 旋离被挑逗得一点力气也没有。 千茶也不等她动弹,直接捞起她的腿,放在了她的腰上。 千茶问:“这样舒服点了么?” 旋离偏头不想回话。 千茶见旋离没有反抗,便默认她舒服了,又低下头,继续啃咬。 房间里全是衣服摩擦的声音,偶尔的,还伴着旋离轻声低喘。 千茶摸久了,心里十分舒服。 旋离这声音她很享受,旋离平常说话不似这般,平淡没有起伏,只有偶尔逗她哄她开心时才会柔声下来,此刻,她更柔了许多,听着甚至觉着有点软。 我茶低眸,她似还咬着唇忍着。 千茶不愿,便移唇上去吻她,叫她松开些,还柔声哄道:“为何要忍着,我听你叫得好听,你叫出来吧,我喜欢听。” 旋离比起双眼,身子颤了颤,眼里一片雾。 千茶明明这样懵懂,却做得叫她如此羞愧。 千茶见旋离不回话,只当她害羞,又舔了一下旋离的脖子,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道:“你也摸摸我嘛。” 旋离见她眼眸一片碧色,再也忍不住,扣住她的脑袋,将她拉下来,吻住她的唇。 唇齿搅了一通,两人胡乱一阵,恍惚间,千茶被旋离压在了身下,她嘴里哼哼唧唧的,还想着方才旋离被压在下面的样子,也岔开腿,放在了旋离的腰上 这个赌注折腾了近半时辰,旋离从千茶身上起来时,二人衣裳不整,头发也乱成一团。 正好的,旋离转头不经意一个转头,对上屋里一面镜子,她看到里头的自己,立马偏头,这一偏头,又见着坐在桌上的千茶,见她脸颊红润,眼中碧色还未褪去,双唇有些肿,光滑地透着光。 旋离又偏头。 她揉揉额头,心跳的很快。 这半时辰,她们都在做些什么啊 旋离活了近四千岁,从未这般胡闹过,她想着方才二人之间的一切,想着最后她没忍住也将千茶对付她的一套原封不动地对付回去,耳根更红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有话说 第48章 旋离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 又重新梳了头发, 将发尾羽毛绑好, 又将地上的花瓶捡起,将里头的碎银倒出,重新放回窗台, 插上花。 千茶光着脚, 地上碎片多,旋离没让她下桌,她走到千茶身边,见她悬着小腿一晃一晃, 衣裳也仍是方才那样。 旋离虚虚一指:“不穿好?” 千茶张开双手:“你弄成这样的, 要你帮我穿好。” 旋离没有动, 而是道:“我不温柔, 不疼你。” 千茶一听,立马便知旋离说的何时,她嘿嘿笑, 手指在空中转圈:“揪旁人所评,非自身之不足而频频道之,是为” 千茶眼珠子一转, 又落在旋离脸上。 旋离:“是为什么?” 千茶:“是为小气。” 她指着旋离的鼻子:“旋离小气。” 旋离无奈,她不多说其他,上前将千茶的衣裳穿好,系上。 千茶嘴边带笑,轻声:“旋离天下最温柔, 最疼我。” 千茶又晃晃腿,脚上铃铛叮叮作响。 她指着旋离的头发:“我也要像你这样编。” 旋离听闻点点头,转身过去,并蹲下,千茶领会她的意思,盯着她的发,半晌,旋离又回身,问:“记住了么?” 千茶愣愣点头:“记住了。” 她心想,旋离该不会是想让她自己给自己编吧,正想撒娇,忽见旋离伸手将后头的羽毛解了下来,绳子也解了下来,接着晃晃脑袋,她的发便如瀑布般柔柔洒下来。 旋离转身背对千茶,坐在她面前的凳子上,道:“你给我编。” 千茶愣:“我不会。” 旋离转头看她:“你会。” 旋离说的坚定,千茶看着她的眼眸,仿佛旋离说会,她便真的会。 上手前,千茶先闭眼回想一番方才旋离后头的样儿,想着似是不复杂,千茶便上手,勾起旋离的头发,照着原来那样,编了下去。 不到片刻,千茶便编好,她细细端详,用细绳绑好,开心道:“我果真会,编得真好。” 她伸手同旋离要羽毛,旋离偏头将羽毛放在她手心上。 “这是你的羽毛么?”千茶问。 旋离点头:“是。” 千茶又问:“从真身上拔下来的?” 旋离摇头:“不是,受惊而掉。” 千茶一惊:“受惊?受什么惊了?” 旋离低眸,嘴角温柔:“许是觉着自己险些死了,便吓得掉了两根羽毛。” 千茶迷糊哦了声,她猜测,大抵是旋离从前遇见了危险,吓落了羽毛,而后又捡了起来。 从手心外拎起羽毛,千茶这才发觉,这羽毛边上还挂着两颗黑珠子,珠子圆润,同旋离的发是一样的色,怪不得她从前未发觉。 千茶将羽毛系好,又轻轻抚了两下,满意道:“果真系上羽毛好看了些。” 旋离站起身,站在镜子前看了眼,听千茶问:“好看么?” 旋离点头:“好看。” 她说完走到千茶跟前,手指在她眼前绕了一圈,千茶领会,转过身去。 旋离将她的头发也编好,千茶远远地望一眼镜子,问道:“我要不要也在发尾挂个东西?” 旋离问:“你想挂什么?” 千茶笑着:“将我的毛揉成团?”她握住旋离的手:“我真身是白狸猫,全身都是白的,我的毛色很好看,做成团一定也好看,我也学你,挂两个,再找两颗白珠子挂上。” 千茶说的有模有样:“你平日穿玄色衣裳挂玄色羽毛,我平日穿白色衣裳,挂我白色的毛。”她笑:“很搭。” 说着她就要变为真身,却被旋离拦下。 旋离无奈:“哪有拔自己毛的道理,不疼么?” 千茶摇头:“这点疼算什么。” 她说着又要变,旋离又将她拦住。 旋离手往后伸,从发尾解下一根羽毛一颗珠子:“这个给你,不许拔毛。” 她将千茶的头发抓在手心,绕了个圈系上去。 “现在我们一样了。”旋离将她头发放好,拿手指逗逗她下巴:“开心了?” 千茶眼眸弯弯笑:“开心。” 千茶从身后将羽毛放在手心,晃晃腿,道:“你送了我这个,我也该送你什么。” 上回说了要送,也没想好。 千茶举起腿:“这个铃铛送你吧。” 旋离俯身将她的腿压下:“这个你好好戴着,我不用。” 千茶仰头:“那我送你什么呢?” 旋离笑着摸千茶脑袋:“你已然送了。” “我送了?”千茶疑惑:“送了什么?” 旋离将手放在自己的心处,又放了下来,似是不想多解释,又重复道:“你已然送了。” 千茶伸手指着旋离:“心?” 千茶猜道:“你是说,我送了你心?”她说着又改口:“你意思,是我将真心赠与你,对么?” 旋离听着低头一笑,又逗逗千茶的下巴:“你说是,就是吧。” 日落西山,城里顿时暗了下来,街边各处点着灯笼,街上商贩也都收摊,与白日相比,清冷的很。 出了客栈后,二人寻至戏园子处,方才觉着热闹些,这出戏丰富,戏里张公子与秦姑娘又情深恋虐,自然许多人慕名而来,这戏还未开唱,一楼便挤满了人。 旋离带着千茶上二楼,二楼才是这戏台最佳观看处,旋离要了最正中的包厢,才坐下,戏园子里的小丫头便端上了茶水果子。 千茶扫了一圈,端起一盘黑白相间的小果子,拿起一颗,先闻了闻,又舔了舔。 千茶:“这是何物?” 旋离:“瓜子。” 千茶:“又硬又干,怎么吃?” 旋离将她手中瓜子拿了过来,放嘴里,嗑一声,取下里头的芯,递过去,送进千茶的嘴里。 千茶嚼了两下,眉梢一扬:“好吃。” 旋离闻言,从她面前将一盘瓜子拿了过去,取了空杯放她面前,倒了茶:“你先喝点,瓜子干,配茶会好些。” 旋离说完开始帮千茶剥瓜子壳。 千茶喝一口茶,听前方戏台的灯忽的灭了,戏台下锣鼓一敲,一二两楼的听众顿时悄声,戏开唱了。 戏一开始,台上点了一盏小灯,那秦姑娘悠悠地从台下走了上来,千茶被她这么一出现,心里勾起从前看张公子与秦姑娘戏的情绪,顿时复杂了几分。 二人初见,仍是这样美妙。 戏唱了一会儿,千茶手边的小碟子里已经攒了许多瓜子,她却不见得吃,一杯空茶杯举在半空中许久,却也未见她动弹,旋离见她这样,摇头笑笑,并拿来一旁的橘子,也给她剥了一颗。 “旋离旋离。” 台上一声锣声,千茶忽的将旋离的手腕握住,旋离一抖,险些将橘子掉落在地。 千茶激动:“张公子要同秦姑娘表明心意了。” 旋离淡淡地瞥了眼台上,将橘子剥好,橘络也去了,放在千茶放瓜子的碟子里,嘴上嗯了一声。 应后,觉着寡情了些,又补了声:“心疼么?” 千茶立刻点头:“心疼。” 旋离剥完最后一颗瓜子,用帕子擦擦手,才给自己倒了茶,悠悠喝了口,靠在身后的椅子上。 戏已唱到最精彩之处,千茶抱着腿眼眸一刻也不愿移开地看着,她听着秦姑娘推开张公子,同他道自己与他人有婚,心里一酸。 “旋离。”千茶委屈地唤了声,她泪水在眼睛打转,转头看旋离面上没什么表情,那眼泪又憋了回去。 千茶:“你是不是觉着不好看?” 旋离闻言摇头:“不会。” 千茶撇嘴:“我见你心思不在这上头,你若是觉着无趣,我们便离开吧,去其他地方玩儿。” 旋离伸手摸她的脑袋:“哪儿也不去。”她指着戏台:“你瞧,秦姑娘哭了。” 千茶立马又转了回去,果真见秦姑娘拿着帕子,细细擦眼泪,她只望了一眼,又转头看旋离问:“你是不是听过这戏?” 旋离点头:“听过许多次。” 千茶点头。 殷殷在人界四十五轮回,这戏这样出名,旋离定是听了许多次,怪不得兴致缺缺,叫她将一出戏听上十多遍,她也会腻。 旋离又道:“不过这戏流传许多年,许多地方都改动许多,特别是后半场。” 千茶问:“从何处始为后半场?” 旋离:“张公子将帕子还给秦姑娘。” 千茶点点头。 旋离又道:“初来人界,头回听这戏,张公子和秦姑娘最后没有喜结良缘,秦姑娘同她父母指定的夫家成婚了。” 千茶蹙眉:“怎么如此。” 旋离失笑:“后来这结局便改了。” 千茶点头:“改的好,秦姑娘后来喜爱张公子,这两人就是要在一起。” 她说完又补了一句:“两情相悦就是要在一起。” 戏的最后一幕,是千茶熟悉的秦姑娘的闺房,那床帐拉下后,台下响起一片掌声。 千茶跟着也鼓掌。 似是累了,回房后,千茶拉着旋离在床上黏了一会儿,又说了几句话,迷迷糊糊地便睡着。 旋离将千茶抱在怀里,听她呼吸浅浅,吻了吻她的额头,将手从她的脖子下抽了出来,轻手脚地寻了纸和笔墨,坐在桌旁写了几个字,用烛台压看,回头又望了眼床上的人,眷恋片刻,接着转身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有话说 第49章 千茶第二日醒来时, 发觉自己睡相很不好, 枕头乱被子也乱, 她一腿悬空,一腿不客气地压着裤子。 她朦胧睁眼,换了个姿势又闭上, 却想到什么, 猛然又睁开眼。 “旋离!” 她从床上爬起来,目光扫了一圈,房里除了她,没有其他人。 她又喊了声:“旋离!” 没有人应答, 她蔫蔫地瘫在床上, 心里想着, 旋离定是趁她睡着, 回昆仑山了。 她委屈一阵,想重新躺回去,却被桌上一张纸吸引了眼球, 她立马过去,将纸从烛台下拿了起来。 “千茶,我回昆仑了, 在你睡着时回去,是怕你醒着我舍不得走。 此次回霍山要记着我的话,好好吃,好好睡,乖, 等我来寻你。 旋离” 千茶哼了一声,细细地又看了一遍,这才折好,放进袖中。 她轻轻叹气,摸了桌子的边边,想着昨日她们在这边做的事,心里一阵凄凉。 她打开门,却见门口站着一人,吓得她倒退了几步。 “考淡。” 门口考淡直直站着:“七殿下。” 千茶见他在此,也不多问,却一乐,指着里头的桌子,道:“你在太好了,你是来带我回霍山的吧,这个桌子,一并带回去吧。” 算着才离开霍山几日,但千茶恍惚觉得过去了好几年。 才落地,千茶便见到了梨花池旁的六殿下。 天朗气清,威风阵阵,六殿下实在琢磨不明白,这七妹同旋离在人界玩了一阵,吃的没带,玩的没带,带了个破桌子。 他揉揉下巴,绕着桌子转了一圈,见千茶坐在上头晃悠晃悠,又换了个方向,转了一圈。 “这桌子也不配几个凳,我见着也没什么稀奇,你千里迢迢带回来。”六殿下看着千茶:“何意?” 千茶歪脑袋:“你猜。” 六殿下同千茶不同,见识多,路子也野,什么样儿的东西没有见过,这千茶抱了这么普通的东西回来,定不是因为它本身贵重,而是它有故事。 千茶同旋离不过去人界一天,定不是长久的故事,这么点时辰 六殿下拿扇子敲了敲下巴,看着千茶的脸,有点难以启齿。 他知晓千茶不懂事,但旋离定是懂事的。 不对,千茶在情事方面的领略,他是见识过的。 于是他问:“你们在这桌子上头” 六殿下找了个空档给千茶插话,果真见千茶一个迫不及待:“亲密了!” 六殿下闭眼,心里道,七妹的私密之事不可多问,不可多问。 但嘴上:“是是是,是何亲密之事?” 千茶笑:“亲亲抱抱摸摸。” 六殿下手紧握扇子:“摸,摸?” 千茶点头:“对。” 六殿下咽口水:“摸,摸哪儿了?” 千茶就要回答,六殿下突然啊了一声,直接打断:“这事不要同我说!” 千茶哦了声闭嘴。 六殿下心里说了十句不能再问了,但嘴上又:“你们俩谁在上?” 千茶闻言将腿翘到桌上:“我压的她。” 六殿下了然:“哦~哇” 他见千茶还想说,骂了自己一声无耻,拍拍千茶的肩,道:“不说了,六哥不听了,这事儿你也别同旁人说。” 千茶点头:“这是自然,你方才没问,我也不会说的。” 六殿下:“” 他又将目光移到了桌上,转头看着天,看着地,看着霍山花草树木,哀声道:“旋离要是知道你把这桌子给带了回来,恐怕” 千茶愣:“恐怕什么?这事不妥么?她会生气么?” 六殿下笑:“倒是不会。” 会羞死吧。 六殿下开口建议:“我劝你将桌子搬进洞中,别摆这么显眼的地儿。” 千茶点头。 她本就没想着放这儿,考淡搬回来后放下就走,她还未动手,便见着六殿下了。 同旋离经历了枳於一事,千茶觉着自己同她的感情更深了,将桌子搬进去后,千茶趴在桌上,没忍住笑了出来。 晃晃几日过去,她对旋离越来越想念,六哥那儿的那副殷殷画像也被她讨了来,就挂在床边,日日看着。 六哥来寻她几日,她几日口口不离旋离,六哥说她这是相思苦,还说她犯了相思病。 “相思病。” 这病说不奇,是不奇,是思念成疾病,它说奇也奇,关乎着两个人。 千茶撑着脑袋,想着旋离她有没有也犯这相思病,若是有,那便太好了。 她仰头痴痴地看着殷殷画像,心想着她看过的书里,有说用信来传情的。 她又仰头,心里啊了一声,有了主意。 霍山她们这一辈鲜少人用纸墨,她寻了一阵,才从荷姚那儿得了些,拿回来后,在从人界搬回的桌上端端细细地裁好,接着在第一张纸上,洋洋洒洒地写上。 “旋离,我好想你,你是否也想我了? 千茶。” 她写好后折了起来,在洞中左右踱步,想着该如何将这信送至昆仑山玄圃。 思了片刻,她便心中有计,朝外头去。 这天已然黑下,千茶出洞便听几声虫叫,她拿着信,走到梨花池边,心里咳咳,唤了声:“考淡。” 考淡闻声而至。 千茶心里又咳了两声,这才鼓起勇气将手中之物递上去:“可否帮我一忙,将这信,送至玄圃,给旋离。” 千茶心里其实特别没谱,考淡虽是这霍山住的离她最近的,但这百年来他们交流不多,她知考淡私下护着她已然有些惊讶,这考淡还陪着一起去寻枳於,将旋离妖骨回身之事当成自己的事一般紧张。 旋离还同她说过,若有事,可请教考淡。 所以,千茶想,考淡应当是关心她的。 也应当,会,帮她跑腿。 吧? 千茶咽口水。 考淡没表情时,其实看起来挺温顺的,她细想,六哥手中的折扇,似乎更适合考淡些。 考淡自然不知千茶心里在想些什么,听她这么说,又递上了东西,想都没想,便接了过来,恭敬地应了声:“好。” 他话音落便想走,被千茶喊住。 千茶从兜里拿出带着白光的迷榖,递给考淡:“拿着这个,可以进玄圃。” 考淡接过,又想走,却又被千茶叫住。 千茶见考淡毫无不耐烦之意,干笑两声,道:“有礼一些,别吓着她。” 考淡听了这句,终于一顿:“吓”他不再多话:“好。” 没想到这事这样痛快,千茶喜乐得很,考淡一走,千茶立刻去了六殿下处,将方才那些都说与六殿下听。 六殿下听后也是惊讶:“你竟让考淡给你跑腿送信!” 考淡在霍山,虽职位不高,但少交友,修行又高,还时常同狼帝下棋,许多小妖都怕他。 六殿下虽不怕,但也总是避而远之。 他想着又一惊:“考淡竟也肯?” 千茶点头:“我也觉着稀奇。” 二人聊了几句,忽闻洞外传来声音,千茶听着像考淡,便立马小跑出去。 外头果然是考淡,千茶见他这么快便回来,大喜,上前问:“给旋离了?” 考淡点头,从袖中拿出另一张纸:“这是旋离给七殿下的。” 千茶连忙接过。 信中道:“我也想你。” 千茶低眸笑,这确实是旋离的字迹,旋离还在纸的右下方画了根细细的羽毛,笔画不多,却栩栩如生。 千茶又看了好几遍,将信收好,抬头看考淡:“旋离见着你,见着我的信,可有说什么?可有何表情?” 考淡顿了顿。 他突然出现在玄圃里,旋离自然是惊的,当然,念着千茶的吩咐,叫她别吓着旋离,考淡连隐足术也未施,声响十分大地便进去了,险些被施了隐足术的旋离给打了。 旋离见来人是她,惊得还带着慌意,急道:“你深夜至此,是千茶她” 考淡对旋离摇头,给了个放心的神色:“七殿下无碍。” 旋离这才缓和下来,看着考淡,满面疑惑。 考淡从袖中将千茶的信拿了出来,递给旋离:“七殿下给你的。” 旋离一愣,接着笑了起来,抿嘴从考淡手里接过,小心打开,看着上头寥寥几字,又笑了。 她收好放于袖中,神色因千茶的信柔和许多,对考淡道:“劳烦多留片刻,我给她回句话。” 考淡回神。 他自然是看不明旋离见她时的异样,也自然不懂得如何开口形容旋离眼中深情,只道了句:“旋离她,笑了。” 千茶哦了声,心中大喜。 自这日起,千茶便打开了同旋离书信往来之路。 念着旋离抄祭天文忙,她也不多话,遇见好玩的事儿了,多写两行,没有遇见,便一个想你二字,几日一封,不多打扰,不多麻烦。 又几日,她从六殿下口中听闻情爱中人之间的私下称呼,便也学了过来。 “旋离,我学了几个词儿,今后换着来唤你。” “什么词儿?” “宝贝儿,我想你了。” “想你。” 千茶没多问,也不知,这次考淡回来,没说旋离打开信时,耳根瞬间红了。 “媳妇儿,我想你了。” “想你。” “心肝儿,我想你了。” “想你。” “老婆,我想你了。” “想你。” “娘子,我想你了。” “想你。” “亲爱的,我想你了。” “想你。” 千茶叹气,撑着脑袋写着。 “这想你二字写多了,是不是就没那么贵重了?” 送出去后,千茶满怀期待地等考淡回来,待他回来,千茶一把夺过,打开。 “玄圃无趣事,除去抄祭天文,只有想你,这二字于我很是贵重,你说几遍我都爱听。” 千茶看完,将脸埋在了纸上,似是闻到了旋离身上的香,甜的很。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有话说 第50章 这日子算着, 晃晃竟半年过去, 千茶收到旋离寄来的信, 也从几张变成了几叠,她让六殿下去人界买了精致的盒子,将信一张张装好, 旋离还给她送了玄圃竹林里的竹子, 只一段,两边都削好,那日的信便是卷在竹子里的。 千茶喜欢,趁着梨花开着的季节, 从树上摘了开得最盛的那朵, 取下花瓣, 包在她的信里寄给了旋离。 她在霍山无趣, 找的多的便是六殿下,六殿下见她如今这样乖,也不怂恿她下山, 有好吃好玩的,带回来便是。 这日,千茶又在六殿下的屋里听六殿下说故事, 六殿下还从人界给她带了一大包瓜子。 这瓜子配故事,着实享受。 六殿下无起无落地将才听来的书说与千茶听,千茶神色毫无变化,听六殿下口中那将军将敌军首领头颅砍下,嘴里淡淡:“就这样?” 六殿下:“就这样。” 千茶微微挑眉, 看着一桌子的瓜子壳道:“在人界,都是旋离给我剥的瓜子皮。” 六殿下撇嘴:“你还想让我给你剥?” 千茶笑:“不是。” 她话罢顿了顿,不动声色地将手中的瓜子移过去一些:“六哥若是愿意,也可以。” 六殿下:“” 六殿下:“我用嘴剥,沾了口水你也吃?” 千茶嫌弃地咦了声,将瓜子拿了回来:“旋离剥的就没有口水。”她说着又嗑了一颗:“有口水我也吃。” 六殿下这半年被秀恩爱秀惯了,此刻听闻这些,脸不红心不跳地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嘴上道了句:“我还不愿给你剥呢。” 千茶坐着无聊,却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起身出去,不多时回来,手上拿着本书,她放在桌上,翻到最后一页,问:“六哥可有看过这本书?这书我昨日想看来着,却发觉后面几页全被撕了。” 六殿下拿手随意一翻,看到书中熟悉的人名,细细想着,才记起这是本情爱书,他不在意道:“我撕的。” 千茶疑惑:“你撕书做什么?” 六殿下看着千茶:“我同你说过这书中故事,你可还记得?”他又翻开一页,指着上头的插画:“富家公子与俏千金,我那时见你已然六百多岁,是该懂事些了,便挑了这个,这是我头回同你说情爱故事。” 千茶一脸疑惑:“我不记着你同说过这个。” 六殿下敲千茶的肩:“怎么就不记着,这故事内容多,我同你说了一天一夜呢,你那时很是喜爱,茶饭不思非要叫我与你说这故事。” 千茶疑惑:“有此事?” 六殿下:“是啊。” 千茶蹙眉:“我六百多岁时?” 六殿下点头。 千茶嘴里喃喃:“两百年前。” 六殿下点头。 两百多年前千茶是记着事的,那时六殿下因凡间那位女子,在霍山他自己的洞中禁足,哪儿也去不了,千茶时常来陪他。 但千茶肯定,自己没听过这个故事。 千茶心底其实一直有疑问,关于两百年前的疑问。 千茶:“我两百年前生了场大病,你可还记着?” 六殿下点头:“依稀记着点,好像就是听完这个故事后不久,不过我解了禁足你病已然好了。” 娘亲说她大病了三月有余,病好了后,她病时的事全忘了。 病好了,她的茶铃也自然地挂在了脚上,而这铃,旋离又这般熟悉。 “对了。”六殿下忽的打断她:“你既提到此事,我倒有一事问你。”六殿下将嘴边瓜子放下,点了点桌上的书:“我同你说完这故事后,你两月多未来寻我,后来再来寻,你趴在我床边哭了一宿,我问你为何,你也不答,哭完了就走。” 六殿下看着千茶问:“你那时哭什么?” 千茶:“我哭了?” 六殿下:“是啊。” 千茶蹙眉疑惑。 她盯着六殿下许久,思了许久,想了许久,还想着身上那道近几年才化去的伤痕,还有她从未有印象听的书,和趴在六哥床边哭的事。 “六哥。”千茶大胆猜测:“我觉着我两百年前,记忆被夺了。” 六殿下听后一愣:“记忆被夺?为何?” 千茶:“是为何我暂且不知。” 千茶道:“两百年前我病好了后,身上有许多伤,茶铃也系在脚上,而我不记着的事,正正好是那两个多月。” 千茶站了起来,认真思虑一番。 “旋离两百年前在昆仑犯事被罚。”千茶转头蹙眉看着六殿下,似是已然确定自己记忆被夺之事,道:“旋离她两百年前,定认识我。” “或许。”千茶摸摸自己脚踝处的铃铛,想起旋离带她进品昔境之事:“或许,我两百年前,就是被旋离给夺去记忆的。” 六殿下听着迷迷糊糊,顺了一便千茶同他说的这些,仍旧迷迷糊糊,他愣愣道:“你如何又能肯定了?” 千茶瞥了六殿下一眼,将脚放在了桌上,指着里头的珠子道:“我戴着这铃时,就发现里头的两颗珠子,只有一颗能发出声响,那时没多想,直到江月的品昔珠也被放了进去,才觉着那一直未响的珠子,或许就是别人的品昔珠。” “六哥。”千茶看着他:“那个别人,估摸着就是我。” 六殿下愣愣:“哦?” 千茶撇嘴,一脸你怎么这么笨的表情,她对六殿下勾勾手,说:“你施个法,将里头最小的那颗取出来,旋离说,品昔珠离了铃铛,碰着主人会显出品昔境来,你拿出来,我碰碰看。” 六殿下闻言又哦了声,对着铃铛施术,照着千茶说的,将里头最小的那颗取了出来。 那珠子出了铃铛后,悠悠地悬在空中,千茶抿嘴看着。 说是这么说了,但千茶也不能保证这东西一定是她的,她抬眼看着似玉般的珠子,咽了咽口水,在六殿下期待的目光下,举起手戳了一下。 这悬着的珠子感受到千茶的气息,忽的在空中转了一圈,接着十分神奇地变成一团白雾,白雾里现出模糊的景象,六殿下同千茶靠近看,果真在里头见着了千茶。 六殿下拿折扇拍拍手,哇了一声:“七妹,真的是你的记忆啊。” 这品昔境出来,千茶却不知如何控制,里头的景象一会儿这儿一会儿那儿,二人定睛看了许久,也没能看出两百年前千茶身上究竟发生了何事。 千茶将手收了回来,眼前的品昔境又不见了,变成原来的珠子。 千茶想着旋离说的,她的茶铃是用来护品昔珠的,又让六殿下放了回去。 六殿下半晌,才啧了两声:“长老着实厉害,长老不愧是长老。” 单是隐足术和夺骨术,六殿下就已敬佩的很,这品昔铃竟然也这样神奇。 亲眼所见,足够让人啧啧称赞。 六殿下:“旋离可有告诉你,这记忆要如何回你身上?” 千茶点头:“我服下这珠子便可。” 六殿下闻言微微挑眉,似是不解,问:“那你还不吃?” 千茶摇头:“不妥,我得先问过旋离,既这事与她有关,她便知因果前后,我问过她,她让我吃,我再吃。” 六殿下干笑两声:“你如今做事,甚是稳妥。” 千茶:“自然,旋离待我好,她比我还珍惜我,我自然要好好待自己。” 六殿下闻言牙一酸。 六殿下心里忽的有些不是滋味,心里咳咳,犹豫片刻,开口道:“再半年,你将旋离娶回来之后,会不会不再同六哥玩耍了?” 其实不用问,以千茶如今对旋离的感情,他到时自然会被晾在一边的。 于是六殿下干笑两声,打断千茶还未开口的话:“六哥玩笑话,你去写信吧。” 千茶笑了声站起来似是安慰般摸摸六殿下的脑袋:“不会的,到时我会带旋离一同来寻你。” 六殿下心里又一酸,但不想表现,打开折扇低头咳几声,目送千茶离开。 千茶这番有些急,她本想将此事写下来,再询问旋离她可否吃了那品昔珠,拿回从前的记忆,但又觉着这要是写下来,定要写许多字,于是她便直接来到梨花池。 她这半年来得多了,考淡闻铃铛叮叮,还未等她唤他,考淡便出现,恭敬问:“七殿下可是要我送信?” 千茶摇头:“不送了,你帮我带话过去,就问问旋离,茶铃里那颗也没有声响的珠子是不是我的?我两百年前是否被她被她夺了记忆?再问句,我能否吃了那珠子?” 她话罢,却见考淡神色有些不自然,他犹豫片刻,道:“这些不必特意去玄圃询问旋离,七殿下若是想知,我能答。” 千茶扬眉,先是惊,再是疑, 片刻后,她偏头看考淡:“你说。” “那颗珠子是你的,此一,旋离两百年前确实强取了你的记忆,此二,你可以服下那珠子,此三。”考淡一字一字认真回答。 千茶消化片刻,哦了声,她转身便想走,却被考淡喊住。 考淡仍旧认真,对千茶拱手:“七殿下服下品昔珠,想起从前的事,心有气,心有不甘,请三思,莫冲动。” 似是在努力劝服,考淡又补道:“多想着旋离,她还在等你娶她。” 千茶听考淡嘴里说出这样的话,虽心里觉着怪异,但还是应了声好,又去寻六殿下。 她不知服下品昔珠后身子会有何反应,霍山就六殿下这儿她最为放心,她让六殿下取出珠子后,左右交待了几句,踮起脚,将空中那颗珠子吞下。 品昔珠入腹,千茶眼前顿时漆黑一片,她脚下一晃,站不稳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有话说 第51章 正是梨花盛开的季节, 霍山被日头照得暖洋洋, 正午时分, 各处懒散。 趴在六殿下洞中桌上的千茶,此刻也懒懒的,六殿下打了个哈欠, 看着快要睡过去的千茶, 捅了捅她的手臂。 “后来,你猜怎么着?”六殿下看她。 千茶被吵醒,抬头看六殿下:“你说到哪儿了?” 六殿下百年前因人界一女子被狼帝禁足,眼见着就剩半年, 千茶寻他也寻得勤了些。 二人本在后方玩水, 玩着六殿下想到从前听的个故事, 便悠悠地同千茶说, 只是这故事太过无聊,催得千茶快要睡过去。 六殿下:“我说到”他叹气:“罢了,这故事我也觉着无趣。” 他看着千茶又要趴下, 又捅捅她,小声道:“六哥给你说说情爱的故事吧。” 千茶听着稀奇,抬头看六殿下:“何为情爱故事?” 六殿下:“就是爱来爱去, 你喜欢我,我喜欢你,你虐我,我虐你,而有的故事。”他说着打开籍眼, 看千茶的额头:“你也六百岁有余,是该听些这样的事了。” 倒是新鲜,千茶立马撑起了脑袋。 六殿下见千茶十分感兴趣的样子,朝洞外看了眼,接着对千茶嘘了声,悄然到床边,移开了石床,从里头摸摸探探,拿出一本书。 千茶一惊,眼眸亮了:“藏得这样深,是何宝贝?” 六殿下干笑一声,却不答这话,将床移了回去:“我这床厉害吧。” 千茶点头:“厉害。” 六殿下那句“是该听”已经勾起千茶的三分兴致,这下这书又从这么秘密的地儿取出来,千茶又被勾起了五分。 还未等六殿下坐好,千茶忙道:“快说说。” 六殿下今日说的是,富家公子俏千金。 是人界寻来的书,说的是一纨绔富家公子,与一漂亮姑娘的故事,这富家公子一开始没那么喜欢那姑娘,只觉着她漂亮,便心痒,见面只想调戏,却不料,调戏久了,竟深深爱上了这姑娘。 可他从前那样痞,姑娘自然是看不上这样放荡不羁的男子的,于是这故事便万转千回了许多。 千茶头回听这样的故事,立马被吸了进去,书中人的情绪,仿佛就是她的情绪,书中人喜,她便喜,书中人忧,她便忧,书中出现要拆散二人的坏蛋,千茶恨不得撕了他。 千茶喜欢,六殿下自然说得也激动,不知不觉一日过去。 千茶缠着他,六殿下吃了点东西,不歇息地又讲至深夜,最后,六殿下精神涣散,见千茶也强撑着,才打着哈欠赶她回去,让她明日再来。 千茶意犹未尽离开,揉揉眼走了两步,又揉揉眼折了回来。 “六哥不如将这书给我吧,我自己看。”千茶指着六殿下手中的书道。 六殿下一惊,接着哈哈干笑两声,立马拒绝道:“不成。” 他想了想,笑:“还是我同你说吧,你自个儿看可没我说的有意思。” 千茶点头领会,半阖双眼,也不强求,便回去睡了。 第二日清早,千茶早早醒来,心念着那富家公子与俏千金,还没进食便来寻六殿下。 六殿下声声绘绘,又花了半日,才将这故事大致讲完。 “他们于是成婚,入洞房。” 六殿下说完欢呼一声,拍手又拍书。 千茶也跟着拍了两下手,仰头看着站在床上的六哥,问:“洞房是何地?” “洞房,洞房”六殿下随意解释:“便是一同睡觉。” 千茶点头哦了声。 二人成婚她也开心许多,峰回路转,跌宕起伏,终于是在一起了,只是。 千茶指着书,疑惑问:“结束了?” 六殿下点头:“结束了。” 千茶不信,站起身过去,伸手想从六殿下手里将书拿来,六殿下却警惕得很,一把躲开。 千茶蹙眉不悦,指着书问:“后头分明还有那么多页,怎么就结束了?” 六殿下听闻后退一步,干笑一声:“结束了便是结束了。” 他又将书藏了起来,敷衍:“后头就是成婚之后的琐事,无趣得很。” 千茶凑近一些:“无趣我也要听。” 六殿下摆手:“没什么好听的。”他打了个哈欠,立马躺下:“六哥困了,要睡了。” 千茶怏怏离开,心里很是不甘,出了洞后,在外兜了几刻钟,趁无人,又悄声溜进了六殿下的洞中。 六殿下已然睡下,千茶小步过去,悄声寻了一圈,终于在六殿下的床内侧,见到那本书。 千茶屏住呼呼吸,小心翻进去,又小心地将书抽出来,迫不及待地坐于床后,匆匆翻到书后头。 这时,身边的六殿下却忽然醒来,对着千茶的背影笑了一声。 千茶闻声看过去,见六殿下对她晃手中的几张纸。 她立马低头又翻手中的书,果真见后头几页全被撕了。 千茶彻底不悦了,哼的一声将书丢到床上,那书飞了几道,最后滚进床底。 “不看就不看。”千茶低喃一句。 出了洞后,她觉着不解气,对着外头的树梢骂了几句六哥小气,解气后又觉着十分无趣,便闷闷地在霍山瞎晃。 天晴,山中只云日相伴,她边晃边回味着富家公子的故事,恍然间,又觉着不那么无趣了。 气来的快去的也快,不过两刻钟,千茶便彻底忘了方才的不悦,还想着要再回去,再让六殿下说一遍这故事。 正欲回头,却见身边的山壁似有异样,千茶顿住脚,见前方山壁一角,有块石头黑色更浓,还不见杂草。 好奇使然,她走过去瞧了眼,又掀开看,才发觉那不是石头,而是一条不大不小的洞,隐藏在山壁脚下。 千茶长这么大,六百多岁,狸帝一直不准千茶出霍山,从前六殿下未禁足,还能偶尔的,偷偷带她出去玩个几时辰,自六殿下被禁足,她已然一百年没有出山了。 她心里有了想法,任何地方她都想尝试去钻一钻。 万一能出山呢。 她没想到,这钻着钻着,还真让她钻出了霍山。 小道不长,半刻钟便走完,从另一个口出来后,千茶见身边景色大不同,左右观察了一阵,发觉她果然出去了。 心中大喜,又是蹦又是跳又是跑地奔了好几里,完全没有要回霍山的样子,随处蹦哒了起来。 半时辰过,一时辰过,二时辰过,千茶也未觉着腻。 她晃晃走至一座山山脚,抬头望去,觉着这山似是与其他山不同,上顶白雾环绕,见着挺美。 她看着便想上去瞧瞧,可在山脚绕了一圈又一圈却怎么也寻不着上山之路。 就当她心道算了,想离去时,一个东西突然砸中她的脑袋,她摸着脑袋见那东西掉在地上,疑惑地瞧了几眼,低头捡起。 “迷榖。” 手中确实是引路迷榖,但这却与她寻常所见的不同,这迷榖上竟泛着白光。 拿着迷榖随意挥了几下,觉着无趣,便想丢了,可无意间却发现,拿着这迷榖,方才见着是山变化了许多,眼前忽的,现出一条上山的道来。 千茶大喜,将迷榖插进发中,踩着那道上了山。 走了几步,见了身边奇景,千茶不惊啧啧称奇。 这儿多云雾,山更青,水更秀,她从前听闻,妖族山海之外除了人界,还有神族,而神族之神,住的大山,是名为昆仑山。 昆仑山云雾仙境,常人常妖无法得道而行之。 千茶走着,心想,她莫非,是上了神族昆仑山? 来了新地方,她心里又欢喜了三分,扑腾到云雾里,不嫌脏地大吃了几口,这云雾进嘴便散,还带了湿气,她喜欢的很。 又行几路,她忽见脚下草丛中串出一只白毛毛的东西,她跟着过去,走到身后立马一扑,那白毛毛的东西便被她抓住。 抓起一看,原来是只兔子。 观察一阵,确定她手中的是只普通兔子,心中便有了想法。 今日早起,又在外头晃了许久,她早已饿了,这兔子来得巧,正好解馋。 想着她便拿了些木头生火,随便地弄了些枯叶枯树枝,坐在地上有模有样地烤了起来。 没多久,香气便飘了过来,她闻了闻,又低头小咬一口,在嘴里过了一道,心觉差不多了,便将烤兔拿下。 可才将兔子取下来,眼前忽然“噗”的一声,烤兔下方的火忽然灭了。 “你是何人?为何会在我昆仑山烤兔子?” 千茶闻言抬头看,几步之外不知何时来了个人,来人身着浅绿色衣裙,看着很是端庄大方。 她打开籍眼,见她额头上写着,荷姚,金,神。 “狸族的七殿下。” 荷姚蹙眉看着千茶,也开了籍眼。 千茶嗯了声表示回应。 六哥时常教育她,无功不受他人之物,脚踩之地即是别人家的地盘,她在此烤了兔子,自然也要付出的。 但她身上又无其他物。 于是她想了想,拿起手上的兔子,举起来问:“你吃么?” 荷姚上上下下地看她,最近轻声道:“地上脏,先起来。” 昆仑礼数周到千茶是知的,没想到还挺亲近人,她听着荷姚这样关心,心里的戒心也放下许多,她一手拿着兔子,一手随意地拍了拍衣裳,看着荷姚又问了句:“吃么?可香了。” 荷姚定定看兔子一眼,接着突然一惊,问:“这可是一只全身白毛的兔子?” 千茶点头:“是啊。” 荷姚咬牙:“糟了。” 千茶疑惑:“为何糟了?” 荷姚蹙眉摇头:“这是旋离大神养的宠物,许是贪玩跑了出来,怎么就被你烤了呢?” 荷姚说完这话,眼中满是伤心之意。 千茶这下有些为难了,她从未遇见这样的情况,六哥也不在身边,她没养过宠物,不知道烤了人家的宠物会不会被打,被爹发现了会不会被罚。 “这,这该如何?”千茶缓缓地将兔子伸上前,一脸迷惑的样子,询问荷姚。 荷姚脸上哀伤,叹了几声:“你同我去见旋离吧,先认个错。” 千茶觉着对,讷讷地点点头,便跟着荷姚走。 昆仑山路多山多,她跟着荷姚七拐八绕,终于是到了地方。 荷姚让她在大门候着,千茶点头应了,荷姚进去后,千茶看着白柱子上头的二字,念了出来。 “玄圃。” 不多时,便见玄圃里匆匆走来两人,一人是方才进去的荷姚,另一位身穿玄色衣裳,大抵便是荷姚口中的旋离大神。 方才千茶还有点紧张,可见着这玄衣女子,却愣得一点也不紧张了。 这女子,生得真好看。 她不自禁上前一步,又多瞧几眼。 玄衣女子也太好看了吧,这些年,除了她自己,她还未见过这样好看的女子。 想着,那边二人已然站在了千茶面前,千茶这样回神,立马将兔子藏在身后,见玄衣女子面上满是紧张与惊讶,心道完了。 她定是很喜欢这个宠物。 玄衣女子近了,千茶便打开籍眼,却惊奇发现,她额头只有两个字。 旋离。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有话说 第52章 千茶明明见她们出来时走着急, 可这旋离离她近了, 步伐却缓了许多, 一步一步,一点一点靠近,走得小心却没有一丝从容。 不多时, 旋离便走至千茶跟前。 远见时只觉着是好看, 近看了更是觉着更好看,比她还好看。 千茶痴了也愣了,旋离还离她这样近,虽蹙着眉, 眼眸却柔的很。 千茶没忍住上前一步, 她想着同旋离第一句该开口说什么呢? 才听完富家公子与俏千金的故事, 她不知为何脑中一闪, 看着旋离缓缓开口。 “小娘子,好生标志啊。” 千茶不知,她这话中之意是为轻浮, 学着六殿下的语气,尾音也十分轻浮,满嘴调侃之意。 旋离愣了, 一旁站着的荷姚也愣了。 旋离:“你你哪里学来的这话?” 千茶老实:“六哥给我说的故事里学的。” 旋离顿了片刻,又问:“你来寻我?” 千茶这才想起身后的兔子,她抿嘴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荷姚,那边荷姚一笑,走上前去, 对旋离道:“她是来请罪的。” 旋离疑惑:“请罪?” 明明先前说的是道歉,此番又变成了请罪,千茶听着心中一紧,想着方才旋离又急又慌的神奇,心道糟了。 旋离定是特别特别喜爱这只兔子。 千茶下意识将烤兔藏得更紧了些,摇头开口忙道:“我不知,我只是饿了,我好久没吃东西了,正巧见着有兔子,没多想便烤了,我没想到,没想到它是别人的宠物。” 千茶说完将身后已然烤熟的兔子拿了出来,这下,三人的目光全落在兔子上。 兔子上头,还有一块被千茶咬下的肉。 她咬牙,缓缓地将被咬下那块,移到底下看不见的地方。 边上站着的荷姚又笑了。 千茶见状,心生疑惑,她不知荷姚笑什么。 但千茶心想,既荷姚能这样笑,大抵这事儿,还,还不严重? 片刻,旋离悠悠开口:“这是?” 千茶小心翼翼看旋离一眼,难过道:“对不起。” 旋离听闻,转头看荷姚一眼,荷姚却不对上她目光,偏头移开。 千茶此刻的心情,像是砧板上的肉,不知旋离该如何处置她,是会用刀,还是直接生吃了。 不过她想,狸猫肉应该不好吃吧,况且,要是真想吃她,狸帝也不会答应的。 许久,千茶才听旋离低低地笑了一声,千茶抬眼望她,见她手背在身后,又靠近一些。 这一些,千茶似是闻着了旋离身上淡淡的香味。 旋离虚虚一指兔子,柔声问:“你打算如何赔我?” 千茶闻言,细细思虑。 这兔子她烤很快,已然不记得它原来的样子,但妖族多山,抓个白毛兔子应当不是难事。 想着便有了主意,千茶对上旋离的眸,浅浅一笑:“我再赔” 旋离眼眸柔和,嘴角带有一丝温柔的笑意,千茶想说的话在嘴里绕了半圈,开口却变成了:“你养我吧。” 千茶眼眸亮:“我真身是狸猫,也是白毛,我也很可爱,很漂亮的。” 为了证实自己的话,她说完这些立马变回真身,绕着旋离跑了一圈,从她的肩头越过,接着才又变了回来。 千茶偏头看旋离,期待道:“我好看么?” 旋离稍愣:“好,好看。” 千茶笑:“是不是比你的兔子好看?” 旋离顿了顿,笑道:“嗯。” 千茶大喜,又上前一步:“你喜欢我么?” 旋离又一顿,片刻才:“喜欢。” 千茶开心地轻轻一蹦,期待地看着旋离:“那你要养我么?把我当宠物。”怕旋离不愿,千茶想着又补了句:“我很乖很听话的。” 旋离张嘴回不出话来,她蹙眉看着千茶,接着缓缓举起手,似是要摸她的脸,可就要碰着,却移到了肩上,将上头一片枯叶取下。 旋离:“你是狸族的七殿下,我怎么能养你。” 千茶摸摸额头。 思虑半晌,千茶抿嘴,也觉着不妥,便指着地上脏成一片的兔子道:“可它该如何?你要我怎么赔?” 旋离摇头,不甚在意道:“无妨,烤了便烤了吧。” 她说罢,看了眼千茶身后的路,这番,神色才正常起来,也恍悟与千茶靠得近了些,她小退一步,问:“昆仑山有神障,你是如何” 话至此,她见到千茶发上插着的迷榖。 旋离眉头稍蹙,转头看了荷姚一眼,荷姚仍旧同方才那般,偏头移开视线。 旋离:“你只身一人从霍山来的?” 千茶点头。 接着,她开始将六殿下如何同她说了故事,如何不将故事说完,如何扔了书,她如何生气,如何找着一个小洞,如何寻来,如何遇见迷榖,如何上山,如何抓了兔子,如何烤了之事,一一道给了旋离听。 很是琐碎,因着是想什么便说什么,说得也乱,但旋离却听着津津有味,一字一字都十分珍惜地听下。 待她说完,旋离只问:“你饿了?” 千茶委屈点头:“饿了。” 旋离轻叹,指着玄圃门内,道:“进来,我给你些吃的。” 这下,旋离便将千茶领进了玄圃里。 昆仑山千茶一直有所听闻,但六殿下怎么也无法带她上来,这来不了的地儿,自然让人更心痒许多,今日无意间进来,昆仑山果真同传言一般,很是美妙,她走过的路,花开得好,草长得成,树错落有致。 千茶原以为昆仑山便如此了,却不料,这玄圃里,更盛一些。 千茶随着进来,心里不断啧啧称赞,有竹林,有水池,有亭子 神族之人,果真会享受。 旋离让千茶在院里坐着,吩咐下去给她拿了吃的,又怕千茶等不及,亲自去取,这才一口茶的功夫,千茶面前的桌子便摆满了食物。 千茶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我不用吃这么多的。” 旋离摆手:“挑你喜欢吃的就好。” 千茶扫了一眼,桌上食物种类多,有她见过的,也有没见过的,但看着样貌和颜色,她竟全都喜欢。 昆仑山神好客,是真的好客。 千茶坐着吃喝,旋离便在一旁看,偶尔的,拿帕子给她擦擦手,见她茶凉茶少了,添一些,见她想吃哪样又够不着了,便帮着递过去。 吃得久了,便有些饱,但看着桌上的,却仍想继续吃,千茶拍拍肚子,才抓起一块肉,却忽的被旋离抓住了手腕。 旋离:“吃不下不要勉强。” 千茶这才将手放下,满足地仰头:“我喜欢你这儿,也喜欢你,我们做朋友吧。旋离,今后,我日日来寻你玩。” 旋离听着却摇头,话中带着无奈:“喜欢吃什么,我让她们包了给你,我不与你做朋友,今日下山后别再来了。” 千茶一惊,忙将肉丢进碗里,大声问:“为何?” 旋离淡淡:“没有为何。” 千茶急得忽然站起来,还未开口,荷姚便拿着一个盘子进来。 来人不知二人方才聊了什么,脸上十分喜悦,她先是看了眼桌上,并没有她盘子落脚的地儿,才绕过去站在千茶面前,笑着:“刚摘的果子,你尝尝。” 千茶心中不悦,拿起一颗不走心地咬下,嘴中甜味立马散开。 荷姚扬眉:“如何?” 千茶淡淡笑:“甜。” 荷姚笑:“此果名为甘果,殿下可喜欢?” 千茶怏怏低头:“喜欢。” 荷姚见状,笑容也淡了下来:“喜欢怎是这个神情?”她朝旋离那看了眼,见旋离望着千茶侧脸,也不是很开心的样子。 荷姚站好,疑惑:“你们这是怎么了?” 荷姚是千茶来昆仑碰到的第一个人,千茶自然同她亲近许多,她听荷姚这样问,便委屈地开口道:“旋离不同我做朋友,她让我不要再来了。” 荷姚一顿,干笑一声走到旋离身边,手上的果子也随意找了个地儿放下。 荷姚:“旋离” 她还未开口劝,旋离淡淡看她一眼:“你还要胡闹么?” 荷姚立马闭嘴。 只是她心有不甘,气氛又这样诡异微妙,荷姚只好咬牙开口,小声问旋离:“你不想见她么?” 旋离闻言蹙眉,对上荷姚的目光,像是隐忍了什么,但最后什么也没说。 她站起来,看着面前二人,轻声道:“荷姚,送她回霍山吧。” 千茶心里哀一声,蔫蔫地站起来,荷姚见状,心里叹气,二人只好离开,可就要走时,旋离忽然喊住了她们。 “千茶。” 千茶闻声转头,见旋离小步走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一个精美的盒子。 千茶疑惑:“这是何物?” 旋离垂眸:“见面礼,送你的。” 千茶疑惑接过,打开盒子,从里头将东西拎了起来,见是个铃铛,又晃了两下。 铃铛叮叮作响。 旋离对千茶道:“是个灵物,可以洗掉你身上的脏物。” 千茶:“这样神奇?” 她说着就要将铃铛戴在脖子上,却被旋离拦下,旋离指了指她的腿,千茶这才领会,蹲下系在了脚上。 旋离:“你晃晃脚。” 千茶听话地晃晃脚,这一晃,她神奇地见着她身上的脏东西,果真全然不见,干净得很。 千茶惊讶抬头:“这样神奇。” 旋离笑:“喜欢么?” 千茶点头:“喜欢。” 千茶见旋离对她挺好的,于是心存侥幸地上前,开口道:“你明明很喜欢我,为何不让我来寻你?” 她见旋离没有应话,急得又问:“我今后能再来寻你么?” 旋离举起手,千茶以为她要摸她的头,却不料,是将她发上的迷榖取下。 旋离:“不能。”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有话说 第53章 回去的路上, 千茶可难过了, 伴着她的难过, 她腿上的铃铛发出的声响,似乎也沉闷许多,天色将晚, 她不乐地随意折下身边的树枝, 在手上把玩一会儿。 “荷姚。”千茶情绪低落:“旋离是不是不喜欢我?” 身后站着的荷姚立马走上前来:“不是,她不会不喜欢你。” 千茶拿着树枝随意打了一下:“那为何,她不同我做朋友,还不让我来寻她。” 荷姚心里叹气, 但嘴上却道:“你知西王母为何做了这神障?” 千茶深思一番:“不许旁人上山?” 荷姚点头:“确实如此, 虽没有明文规定, 但这神障确实挡下许多心怀不轨之徒, 昆仑山神障有九重,山下那重是最轻的一重神障,若非我神族之人, 是无法上昆仑的,除非” 千茶补上:“除非迷榖?” 荷姚点头:“除非迷榖带路。” 千茶扬眉,怪不得她拿起迷榖后便看到了昆仑山的上山之道。 她摸摸脑袋, 更失落了:“可是,旋离将我的迷榖拿走了。” 荷姚淡淡笑,指着千茶的腿道:“可否让我摸摸殿下的铃铛。” 千茶闻言,立马将脚放到了身边的大石子上,脚上铃铛随着叮叮一声:“你摸吧。” 荷姚俯身, 摸了摸千茶的铃铛。 荷姚:“凡是昆仑山的大神,都习得三重神障,我们能施得了三重神障,也能破得三重神障,方才你拾得的迷榖,是种于昆仑之巅的迷榖,它有引路之效,也有破昆仑两重神障之效。” 她说完便也摸完,见千茶将脚放下,左右看了眼,凑上去在千茶耳边道:“我方才在你铃铛里放了迷榖粉,昆仑山下只有一重神障。” 千茶大喜:“你的意思是,我日后还能上昆仑山来?” 荷姚抿嘴摇头,蹙眉对她嘘了一声。 千茶眼眸弯弯,立马将嘴捂住。 “可。”千茶疑惑:“西王母不是不让非神族人上山么?我上来了,你和旋离会不会被罚?” 荷姚摆手:“西王母管得宽,你只是上来玩玩,昆仑山这样大,她不会多管的。” 千茶意会,大方地对荷姚道了声谢。 可。 千茶:“可旋离不让我再来了,不让我再来寻她。” 荷姚轻轻一笑:“你若是真来了,她还能赶你么?” 千茶又意会,开心地蹦了几下:“我明白了,我明日还会再来的,后日还会来,昨日娘亲给我做了很好吃的东西,我还未吃完,我明日带来同旋离一块吃。” 荷姚见千茶这样开心,心里也开心许多,方才桌上的食物,千茶一样没带,这会儿见千茶心情好了,荷姚才从袖子里将甘果拿了出来,拿帕子擦干净递给千茶。 荷姚:“吃一口?” 千茶接过咬了一口,甜味立马蔓延口舌,她舔舔唇,又咬了一口:“好甜,好吃,你方才说,它叫甘果?” 荷姚点头:“对,甘果。” 果然是甘果,确实甜。 千茶吃完甘果,二人已然下了昆仑山,荷姚看看天色,算着时辰是迟了许多,便不再同千茶走路,带着她飞到了霍山山脚。 二人落地稳当后,千茶才恍悟不能这样大大方方进去,正欲转身寻那个小洞,却不料来了个熟人。 千茶一惊,对立马对来人干笑一声:“三,三哥好。” 三殿下缓缓走过来,荷姚也见着来人,对三殿下行礼:“三殿下。” 三殿下见状一愣,也拱手回了个礼:“荷姚大神来霍山,是有何事?” 荷姚正欲开口,千茶突然打断:“她,她是来寻我的,我,我” 三殿下瞥了千茶一眼:“你别你了,逃出霍山了是不是?” 千茶小声:“我是方才才走出来的。” 三殿下一脸不信:“我问问守山的小妖便可知。” 千茶哦了声。 一来二去,荷姚大概猜出二人话中何意,她上前一步,想开口帮千茶说句话,却被三殿下打断。 三殿下:“你不必帮她说话,她如何我还是知晓的。” 荷姚轻轻一笑:“我并非要帮她说话,我只是想说,三殿下看着如此英俊潇洒,心定也宽广,七殿下再如何也是妹妹,三殿下初衷是为着妹妹安危着想,既现在七殿下无碍,我想,以三殿下的气度,自然是不会多责骂的。” 千茶瞠目,这荷姚,竟比她六哥还能说。 这么一劝,三殿下眉眼松懈了许多,他对荷姚微笑:“多谢大神送七妹回来。” 荷姚摆手:“不用谢。” 三殿下看了眼千茶,千茶立马意会,站在三殿下身侧。 三殿下:“我先带七妹回山,大神此番回昆仑,路上小心。” 荷姚点头道别,片刻便没了踪迹。 三殿下看不出生气,也看不出不生气,他面无表情地带着千茶到了她洞口,千茶小声道谢,走了两步,却又回头,心虚了问了句:“你不会告诉爹吧?” 三殿下忽的笑了:“还知道怕爹?” 千茶干笑一声,见三殿下看着,没有要同她多计较的样子,便立马跑了回去。 身后的三殿下不知何时走的,千茶回洞中,似是听闻身后的三殿下,朝梨花池那边唤了几句考淡。 这夜,千茶睡得十分香甜,这香甜的缘由,是因为她梦着旋离了,她还是同今日这般上了昆仑,旋离待她十分好,给她吃的还喂了她,最后不仅主动提及要同她交友,还让她日日来昆仑寻她。 梦果然是梦,千茶醒来,惆怅许多。 她吃了点东西,是想再去寻旋离的,但念着昨夜碰着了三殿下,心里还是有些不敢。 在洞里等了半时辰,又去三殿下洞口晃了一刻钟,再远远瞧了狸帝的洞口一会儿,千茶心中确定,三殿下确实没有将她私出霍山之事告诉狸帝。 这下她才放心许多,悄悄地寻了那条小洞,又挤了出去。 出来后,她拍拍身上的泥,却忽的听闻身后的洞中有树叶摩擦的声响,她猛然回头瞧,那声响又不见了,她又上前细细查看一番,仍未见异常。 千茶不管这些,走了两步,才想起脚下戴了铃铛,她晃脚叮叮两声,身上干净了许多。 霍山去昆仑需行百里,千茶不在路上耽搁,边跑边跳地去了。 一个多时辰后,她终于到了昆仑山脚,正午日头照着,她流了些汗,但她却一丝不在意,蹦跳着又上山了。 很快,便到玄圃,她欢喜地踏进门,可才走了一步,却被一小神拦了下来。 千茶打开籍眼,却未见这小神额头上有籍谱,又将籍眼收住。 小神:“你是何人?竟敢擅闯玄圃。” 千茶见着她的模样,啊了声:“你记着我么,我是昨日旋离的客人,你还给我送吃的呢?” 小神听闻更加警惕,正正地挡住千茶的路:“我昨日并不在玄圃,你究竟是何人?在此胡说八道!” 千茶干笑一声。 昨日送食物的小神长得都差不多,她以为 千茶:“旋离在里头么?” 小神仰头:“你寻大神何事?” 千茶:“要事,你去通报一声,说霍山的千茶寻她。” 小神盯着千茶看了许久,从上到下细细观察,低眸往下,见着千茶脚上之物,突然一惊,指着道:“这铃铛,怎么在你脚上?” 千茶闻言提起裙子,晃了两下:“是旋离送给我的。” “她送你的?”小神好奇,又疑惑:“她可宝贝这东西了。” 小神这下才端端地给千茶行礼,让她稍等片刻,便转身离开。 没多久,小神便跟着旋离一同出来,千茶远远见着旋离,开心地大喊她的名字。 那头旋离见状,又是无奈又是叹气,她对千茶勾勾手,千茶这才跟着她进去。 旋离:“不是叫你别来了。” 千茶跟上旋离,轻声一笑:“我想你了。” 前头旋离忽的一顿,停下步伐,身后千茶没料到此状,撞了上去。 旋离心里叹气,回头看她,伸出手来:“迷榖给我。” 千茶摊手:“我没有迷榖。” 旋离偏头:“没有迷榖你如何进来的?” 千茶虚虚一指身后:“就,进来了。” 旋离自然不信,上上下下地看了她一眼,最后将目光落在了她铃铛上。 旋离蹲下,靠近看了眼,便知晓怎么回事,她伸手想去解开铃铛,千茶却一缩腿,道:“你做什么?这是你送我的,你不能拿回去。” 旋离手又伸过去:“解下看一眼就还你。” 千茶立马后退,并将戴有铃铛的脚藏至后头:“不给。” 旋离又站了起来,她看着千茶的眼睛,缓缓道:“昨日不是才同我说,你乖你听话么?” 千茶脑子一转,对旋离露出笑脸:“那是在你养我当宠物的前提下,我会乖,也会听话,可是你不要。” 千茶手背在身上,上前一步:“或者,你再考虑考虑,养我吧。” 旋离失笑:“七殿下,别同我开玩笑了。” 千茶耸肩:“这也不愿,那也不要,你明明待我好,却又话语冷漠。” 千茶撇嘴,指了指身边站着的,方才见过的小神,问了句:“她叫什么?” 旋离不知千茶为何忽的会问此事,但还是应了句:“白净。” 千茶又问:“受你管制么?” 旋离摇头:“不受,只是在玄圃帮衬我。” 千茶哦了声,小腿一迈站在白净身边,勾住白净的手臂,偏头看旋离:“那便好,我要当白净的宠物,我让她养我,这你不管吧?” 旋离顿时蹙眉,将目光落在她们交握的手臂上,语气不悦:“不行。”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有话说 第54章 这气氛诡异得紧, 白净见旋离这样, 胆寒三分, 她压着千茶的手,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 白净对旋离恭敬一笑,又转头看千茶, 道:“原来是霍山的七殿下, 方才白净无礼了,宠物之事,白净承受不起,我还有事, 先行离开。” 她道完匆匆离开。 千茶抿嘴看着旋离, 不恼却乐得很。 “你生气了?”千茶扬眉问。 旋离垂眸:“我为何要生气?” 千茶从旋离左侧走至旋离右侧:“六哥同我说的那故事, 小姐为了气公子, 故意同他人说话,公子果真气了。”千茶手背在后头,偏头看旋离:“你方才, 明明就是气了。” 旋离:“我” 千茶:“你明明想养我,当你的宠物,对不对?” 旋离失笑:“我没有。” 千茶继续:“但碍于我是霍山的七殿下。” “又是妖族帝系的。” 旋离扬眉, 见千茶兴趣浓,便闭嘴让她继续。 千茶:“你觉着不妥。” 旋离似是一个优秀的听众,嘴角擒着笑,听着还点点头。 千茶拿起六殿下给她说故事时的架势,举起手在空中瞎挥了几下:“我见你心硬, 便说要当白净的宠物,你急了!” 旋离扬眉,看着千茶:“所以?” 千茶笑:“所以你还是喜欢我的嘛旋离。”她说完勾住旋离的手,柔声道:“就别对我这么狠心,同我交朋友吧,我会常来寻你玩的。” 旋离犹豫片刻,最后还是松口:“进来吧,我给你倒杯茶。” 千茶一乐,见旋离走了,也跟上去,并握住她的手,才碰上,旋离便停了下来,千茶怕被旋离甩开,连忙紧紧握住。 她见旋离偏头看她一眼,不多说什么,继续朝里去。 二人牵着手进去,正遇白净从里头出来,白净见来人,先是一笑,接着见着她们相握的手,猛然一惊,倒吸一口气,手中拿着的册子全掉在了地上。 她连忙蹲下将册子收拾好,又急忙离开,可才两步,却被旋离喊住。 “白净。” 白净咬牙看了眼千茶,对旋离使了个眼色,眼角带笑,道:“我不会说出去的。” 旋离失笑:“不是这事儿,你去荷姚那儿,要些甘果过来。” 白净点头:“好。” 白净离开后,这院子便只剩下她们二人,旋离让千茶坐下后,不急不缓地给千茶烧水泡茶,千茶撑着脑袋就这么看着,见旋离将茶倒好,千茶悠悠开口:“我把茶喝了,你会赶我走么?” 旋离摇头:“不会。” 千茶心道,方才在门口拉着白净演的那出戏,果然奏效。 旋离:“我正好有些问”她给自己斟完茶后,又改口道:“我也想同你说会儿话。” 旋离施了个术,让茶凉些,推到千茶面前:“想来你也六百多岁了,这么多年,身子可好?” 千茶点头:“很好。”她喝了口茶,指着额头抬头看旋离:“我有籍谱,有籍谱定有千年修为,寻常妖神,千年修为至少千岁,你怎知我六百多岁?” 旋离笑:“七殿下满月之时,狸帝向妖神两族发了请帖。” 千茶这才哦了声,好奇:“你来了么?” 旋离摇头:“那时有事在身,去不了。” 千茶撑着脑袋:“你对我的籍谱不好奇么?不问问我,为何我才六百岁,便有了籍谱?” 旋离配合:“为何你才六百岁,便有了籍谱?” 千茶道:“不知了吧?我可特别了,我娘亲说,我生来便有四千年的修为,至今,便已然有了四千六百年的修为。” 旋离丝毫不惊讶地点点头。 没有见着预料中的神情,千茶有些失落,但她不放弃,又补了句:“你可知,我施不了术。” 旋离果然惊了:“你施不了术?” 千茶一点不可惜,眼眸十分亮:“是啊。” 旋离只惊了不过片刻,又点点头。 旋离:“你施不了术,是如何来昆仑的?” 千茶喝茶:“跑来的啊。” 旋离一顿:“跑来的,不累么?” 千茶摆手:“不累。”她说着苦闷道:“爹总不让我出霍山,我此次是寻了小洞出来的,能出来我就不累,多远都不累。” 不能出霍山之事说着,千茶意犹未尽许多,她哀声,闷闷道:“这么多年,都没有几个朋友,霍山的小妖们虽然肯同我玩,但碍着我七殿下的身份,总放不开,哥哥姐姐们都长我千百岁,各有自己的事,只有六哥肯带我玩,这么多年,我只交了两个朋友,其中一个还是你。” 旋离闻言,问道:“还有一个是谁?” 千茶乐道:“是引儿,她比我小两百岁,我经常同她玩,她可有意思了。”千茶仰头想了想:“想来,我已然许久不见她了,不知她有没有想我。” 旋离淡淡地看着千茶:“你想她么?” 千茶抿嘴:“本来不想的,方才一提,有点想了。” 旋离不再问,鼻腔轻轻一声嗯表示回应。 千茶拿起桌上的糕点放进嘴里,吃了一口,才啊了一声:“我忘了将娘亲给我做的肉给你带来了,可好吃了。” 旋离不甚在意:“下次吧。” 千茶一惊,嘴里的糕点险些喷出来,她连忙捂住嘴:“你肯再让我再来寻你了?” 旋离无奈:“不肯你便不来了?” 千茶笑:“当然来。” 旋离不再回话,待千茶将糕点吃完,正巧白净从外头回来,她手里端着甘果,身后还跟着荷姚。 千茶见着荷姚,自然开心,荷姚见着她也开心,两人相视一笑,待荷姚坐下,千茶便自然地给她取了空杯,给她倒了茶。 荷姚伸手接过,打趣:“这便成主人了?” 旋离抬眼,淡淡瞥了荷姚一眼:“不可胡说。” 荷姚低眸笑,不再说其他。 千茶吃了糕点,又吃了果,觉着渴了又开始喝茶,她有话想同旋离说了,便说几句,无话说了,便听荷姚说几句,旋离话不多,多半只听着,千茶说话时,她听得细,荷姚说话时,她才空出来给千茶拿吃的。 千茶听着便有些困,午后日头又暖又懒,她前半句还插了几句荷姚的话,后半句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的,她觉着有人将她抱了起来,那人走了几步将她放在床上,这床很软,她一滚,滚到床里。 那人似乎一直没走,就坐在床边看她,千茶想问,你为何一直在看我,但她太困了,怎么也睁不开眼。 不多时,她觉着痒,抠了一下手臂,可没抠两下,手却被握住。 床边那人说:“怎么又弄伤了?” 她没有答话。 那人总算离开了,可不到片刻又回来了,她拉上她的袖子,给她上了药,千茶觉着手臂冰凉凉,却不疼,那人还给她吹了两下。 千茶这下终于舒服地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天都暗了。 房里点了盏烛灯,旋离坐在床尾,手里拿着一本书,静静地看着。 千茶滚了半圈,趴在了床边,定睛看着眼前的人。 旋离真好看。 千茶想来,自己衣服多,颜色也多,但她素来只喜白色,平日里也只穿白色的衣裙,可她从来没有玄色的衣裳。 她总觉着玄色很丑,乌漆麻黑的,看着也凶,但旋离却着玄色衣裳,还穿得这样好看。 她动了动,又抬头看旋离的额头。 “醒了。”旋离翻开下一页,也不抬头,悠悠问。 千茶嗯了声,开口问:“为何你的额头只有旋离二字呢?” 旋离淡淡道:“我只喜欢这个名字。” 千茶哦了声:“我见你发后挂了两根羽毛,你真身是玄灵鸟么?你从前是幽都山的么?” 旋离:“嗯。” 千茶叹气:“一定是她们待你不好。” 旋离笑。 说着,又伴一声翻书声。 屋里静得很,外头没有半点虫声,明明才入夜,却静得像是深夜,千茶因着这般,说话声音也小了许多,隔着这么些距离,却像是在对旋离耳语。 “旋离。”千茶将下巴垫在手背上:“你同我去霍山好不好?” 旋离将头抬起来些:“去霍山做什么?” 千茶问:“你在昆仑是什么职位?” 旋离:“管玄圃内方圆百里的山。” 千茶笑:“这样吧,你别在昆仑管这些山了,你来我霍山,我洞前有个梨花池,现在管它的是个叫考淡的,我将他赶走,你来管。”似是想说服旋离,千茶将身子支起来些:“不用做什么,我看那考淡每日都闲得很,你来了后,我们可以日日在一块玩。” 旋离失笑:“谢七殿下好意,我在这儿挺好的,便不去了。” 千茶:“你是不是不好意思走?若是如此,我向西王母讨你。” 旋离这才将书放下,她看着千茶:“西王母于我有恩,我留在昆仑山也有事未办,不能离开。” 千茶失落:“好吧。” 旋离站起身,手一挥将屋子里的蜡烛全点上,千茶被亮得眯起了眼睛。 旋离走至床边,烛光下眉眼十分柔和,她摸摸千茶的脑袋,柔声道:“走吧,时辰不早了,我送你下山。”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有话说 第55章 下山之路平坦, 旋离手持一盏灯笼, 借着月光同千茶一块儿走着, 她走得慢,灯笼这头几乎只照着千茶脚下的道,一路过去, 叮叮作响。 许是刚睡醒, 这天又暗周围又静得很,千茶没有大肆聊天的欲望,只紧紧跟着旋离。 绕了个弯道,千茶看着道两旁的奇花异草, 开口问:“你们昆仑的土是不是奇特些, 为何种出的花草都这样好看?” 旋离答:“她们喜欢漂亮的东西, 便用了心, 用了心,自然便好看许多。” 千茶点头。 确实霍山的花草树都是随意种的,那些小妖的地儿不说, 他们住的几座山,种的也都随意,有些是霍山自然长的, 有些是哥哥姐姐从外头带回来的,他们见着有好看的,便带种子回来,但带回来了也不大管着,能开便开, 不能开便算了,糙的很。 千茶道:“我长这么大,就洞前那片梨花林好看些,花开的也好,还有个水池。”她说着靠近旋离一些:“你真的不同我去霍山么?” 旋离:“不了。” 千茶撇嘴。 走着靠近一些,千茶感觉她偶尔能碰着旋离的手,她低头看,没多想便牵了上去,可还未握紧,旋离忽的朝另一边迈了一小步,放开了她的手。 千茶又靠近,又想牵,旋离再躲开。 一来二去的,千茶哼了一声,终于放弃。 千茶:“你这人奇怪的很,我见你明明挺喜欢我,却又时常将我推开,你到底为何?” 旋离淡淡:“我不喜欢同他人牵手。” “我才不信。”千茶嘁一声:“我白日牵你手,也没见你怎么着。” 旋离没回话。 千茶又靠过去牵她,但旋离仍旧躲开。 千茶哼的一声,气呼呼地朝前走去,脚下铃铛似也感受她的气息,不悦地叮叮作响。 没走两步,千茶又拐个弯走了回来。 千茶柔声同旋离道:“我怕黑,你牵牵我嘛。” 她低头见旋离的手似是动了动,她一喜就要上前牵住,却又被旋离躲开。 旋离施了个术打进灯笼里,灯笼里的火光噗的一声,更盛了些。 旋离:“不黑了。” 千茶忧愁,又同旋离走了几步,她喃喃道:“怎么出了玄圃,你就对我这样冷漠。” 她折了身边的树枝,随意打了几下,打完仍觉着不快,又折了根树枝,一手一只,像是杀野怪那样,杀了几下空气。 几下后,千茶才发觉身边的光不见了,她转头看旋离,却见旋离停下了脚步,定定地看着她。 千茶疑惑,又回到旋离身边:“怎么了?” 旋离摇头:“没什么。” 旋离送千茶至山下,千茶想着旋离大概又要回去了,心中满是不舍,她不管旋离愿不愿,立马勾住她的手腕,小声道:“你送我回家吧。” 旋离似是未听闻,抬头望了眼天,对望了眼周围的树,片刻后,才又将视线落在千茶的脸上。 旋离:“七殿下自己回去吧,路上小” 千茶不愿,紧紧拉着旋离:“你就送我回去嘛。” 她想同旋离说这夜渐渐深了,路上定有许多野怪,但想来,这样说了,旋离下回不让她去寻她了,可不好。 她只道:“我怕黑。” 旋离轻叹:“你不怕黑。” 千茶摇头:“我怕的,特别怕,还会哭。” 旋离突然笑了起来,她抬手将手中灯笼递给她,千茶见着也不接,要定了让旋离送她回去。 犹豫许久,旋离终于松口:“好。” 话罢,她又补了句:“仅此一次。” 千茶喜上眉梢,趁机牵住了旋离的手,这回,旋离竟不躲了,千茶又是一喜,开心地蹦了几下。 旋离没有直接带她飞回去,而是同她一步步走着,这番,行路便更久了些,千茶下午睡过,此刻精神许多,走着无聊,话匣子也被打开。 她开始同旋离说从前在外游玩之事,同引儿打兽之事,同六殿下去人界之事,说得多了,她愈发兴奋,没多久,便到了霍山山脚。 千茶看了眼那边守山的小妖,对旋离呵呵一笑:“我不从这儿回去,我是偷偷出来的,你同我来,我找找那个洞。” 旋离闻言,却不跟着,一把拉住了她:“不必找了。” 旋离朝天看了眼,声音放大了些,喊了声:“考淡。” 话音落,不过眨眼间,考淡便出现在二人面前。 千茶一惊,立马躲在旋离身后。 旋离看着考淡:“你送她回去吧。” 考淡被发现,似是有些不自在,但还是应了声:“好。” “千茶。”旋离拉了一下身边的人,声音轻了些:“下次再想来昆仑,让考淡带你,你别再跑了。” 千茶一脸惊讶之意,她还未来得及开口应话,旋离便伸手摸摸她脑袋,接着往后一退,瞬间消失不见。 霍山山脚微风阵阵,一棵千年老树下站着的二人,面面相觑。 千茶咽了咽口水,这么多年来,她同考淡说过的话,加起来不到十句,今夜,旋离三两句后,他们忽的如此亲近,千茶着实不自在。 考淡在面前站着,也不说话,似是在等千茶开口。 千茶咳咳,问:“你认识旋离?” 考淡点头:“从前有过些交情。” 千茶又问:“你怎么这么听她的话?” 考淡认真回话:“我不是听她的话。” 千茶疑惑:“你是听我的话?” 考淡低头:“嗯。” 千茶心里干笑两声,考淡听她的话,她着实觉着这事着实瘆得慌,她其实还有许多话要问,但想来也不是什么要紧事,今夜同考淡突然亲近,她需缓片刻。 千茶偏开头不看考淡,干笑一声:“我们回去吧。” 她不想同考淡走那么长的道,话罢,便将手搭在了考淡的肩上。 她从前就是这样让六殿下带她去人界的,她觉着考淡应该能懂。 考淡果真懂,千茶手才搭上,考淡一飞,便飞到了千茶的洞外。 落地后,千茶立马将手放开,道了声谢便跑进去。 次日,千茶起了大早,她在梨花池边上兜了一阵,正想着怎么开口同考淡说送她去昆仑。 徘徊许久,忽闻梨花林那处一声树叶摩擦的声响,眨眼间,考淡出现在了千茶面前。 考淡直接问:“七殿下可是要去昆仑山?” 千茶点头:“嗯。” 考淡上前一步,千茶意会将手搭在他肩上,不过片刻,二人便至霍山山脚,考淡同山脚小妖眼神示意一番,又带着千茶离开,去了昆仑山。 不多时,考淡便落脚,站稳后,见千茶放开了手,他转身便想离开,千茶连忙唤住他。 “考淡。”千茶见他停下,问:“你不会告诉爹吧?” 考淡摇头:“不会。” 千茶一直记着考淡上回告状的事,心里记恨了考淡许久,也一直觉着这小小管梨花池看管,管得也太宽了。 考淡似是明了千茶心中所想,低头道:“那回只是,只是七殿下出霍山太勤了,我多嘴了一句。” 千茶扬眉哦了声。 她向来心宽,考淡他既先开口说此事,千茶心里便原谅了他,况且日后,千茶还需让考淡送她来昆仑呢,关系不能坏了。 千茶:“知晓了。”她指着昆仑山:“一会儿我下来了,如何寻你?” 考淡:“你叫我一声,我便会出现。” 千茶又哦了声:“谢了。” 千茶满怀怪异之情地上了山,她不得不承认,考淡对她,竟有些忠心? 千茶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晃晃头不再多想,欢喜地朝玄圃去。 才进玄圃,迎面而来的又是白净,白净今日同昨日不同,见到千茶便一脸笑意,二话不说便带她进去。 千茶见她如此,眉梢也扬了起来:“你怎的如此开心?” 白净笑着:“见到你开心。” “为何见到我开心?”千茶好奇:“你也喜欢我么?” 白净点头:“是喜欢你,更是因为旋离。”她解释道:“旋离这六百多年来在玄圃,不见得怎么笑过,你才来了不过两日,我见旋离心情大好许多。” 白净晃脑袋:“我从前只是昆仑山脚一个成日无所事事的小神,是旋离将我带到这玄圃来的,她待我好,我见她喜欢你,我自然也喜欢你。”她说着忽然忧愁道:“就只是怕” 千茶问:“怕什么?” 白净笑:“没什么,你快进去吧,旋离等你许久了。” 千茶一听旋离等她了,开心得什么都忘了,蹦哒地便跑了进去。 旋离正于亭中坐着,手里握着笔,低头写字。 她见千茶跑来,嘴角微微勾起,却又不急不缓地道了声:“洗净了再过来。” 千茶停下脚步,晃了晃铃铛,便又跑了过去。 旋离对面放着一条座椅,千茶不多想便觉着是旋离为她备的,不客气地坐上去。 千茶:“你在写什么?” 旋离低头继续写:“玄圃的一些琐事。” 千茶凑上去看了眼,不在意地又靠着:“白净说你等我许久了。” 旋离轻轻一笑:“听她胡说。” 千茶又道:“白净还说,这两日你见我,比往常开心了许多。” 旋离这才舍得抬头看千茶一眼,但嘴里仍淡淡道:“没有的事。” 千茶扬眉不在意,旋离口是心非她是知晓的,特别是在她的事上,所以她的话听不得,信不得。 千茶拿起桌子旋离喝过的茶,不客气地就着喝下,看着旋离写字的手,疑惑道:“你怎的用左手写字?想来这几日。”千茶深想一番,旋离似是不太用右手,蹙眉靠过去:“右手是伤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有话说 第56章 “右手是伤了么?” 旋离闻言, 不见着多在意, 淡然地沾了些墨继续写字, 嘴上回道:“从前伤的。” 千茶关切:“伤得重么?我从未见你用右手拿东西。” 旋离摇头:“不重,只是握不了东西。” 千茶抓住她的右手:“这还不重!”她轻轻戳戳她的手心:“疼么?” 旋离摇头:“许久前便伤了,如今已不怎么疼了。” “这样久么。”千茶一惊, 又问:“能治好么?” 旋离:“寻了许多大夫, 都无法治。” 旋离道完,见千茶脸上一逼委屈可怜的样子,笑了声,倒是她来开口安慰:“没事了, 左手用着也惯了, 不碍事。” 千茶抿嘴摇头:“还是要想法子治好的。” 旋离应了声好, 不再同她谈这些, 又写了几行。 手中之务已了当后,她收拾好,便带着千茶离开, 在院中落座,旋离唤来白净,让她去端些吃的来。 不过片刻, 白净便端了糕点上来,千茶见白净一脸难以言表之喜色,疑惑道:“白净,你怎的又这么开心?” 白净笑着在一旁坐在,将盘子里的碟子放在千茶面前, 欢道:“这是旋离亲手给你做的,你不知,旋离她今日一大早哎呀!” 千茶闻言转头,见一颗石子从白净的下巴处飞过,不过眨眼,白净的下巴便红了一块。 “旋离大神。”白净委屈。 千茶凑近看白净的下巴,见只是红了,无大碍,才又转头看旋离,却见旋离一脸与她无关的样子,淡淡地喝着茶。 千茶笑了声,拿了一块雪白色的糕点,放在小碟子里,又推到白净面前,眼中含着歉意道:“旋离她不乖。” 旋离闻言一顿。 白净也是一顿:“啊?” 千茶微笑,从前她闯祸了,娘亲帮她说话时,开口便是这句。 千茶继续:“我代她给你赔不是,你也知道的,旋离她这人,对我好是一回事,可又不许旁人说,只爱默默对我好。” 白净听闻先是一愣,而后才不自持地笑了起来。 千茶悠悠看旋离一眼,再道:“所以今后这种事,你偷偷同我说便是,别当她的面同我说。” 白净笑得更欢了。 而身旁的旋离,一脸道不明的表情,耳根瞬间红了。 白净笑得手发抖,一块糕点也握不住,洒得桌上全是粉:“有生之年,竟能见旋离大神害羞,真是新奇啊。” 旋离:“” 不多时,旋离终于开口,她瞥了眼白净,最后将目光落在千茶脚下的铃铛上。 “七殿下,你可知你这铃铛,除去有洗去脏物之效,还有其他作用。” 千茶吃着糕点好奇:“还有何作用?” 旋离忽的施了个术,千茶抬头见白净脑袋上飘了一缕白雾,旋离瞬间消失不见,千茶还未唤她,却见她又从那团白雾中飞了出来。 白净也愣愣看着旋离,指着自己脑袋上头的白雾:“这是何物?” 旋离站在她跟前:“这是你的记忆。” 她说完这话,忽的一收手,白净脑袋上那片白雾忽的变成了一颗极小的玉珠,白净也因此趴在了桌上,昏睡过去。 千茶见状,觉着十分惊奇,她指着旋离手中的小玉珠,问:“这又是何物?” 旋离:“白净的品昔珠,方才那团白雾化的。” 千茶好奇:“我这铃铛竟这样好玩,只可惜我不会施术,不然我定是要学的。” 旋离瞥了千茶一眼,忽的低落一声:“你不用学。” 话音落,旋离拿起白净的品昔珠一捏,那珠子顷刻化为粉末,趴在桌上的白净也因此醒了过来。 千茶忙凑过去,她开口问:“你觉着如何?” 白净恍惚一阵,看着千茶愣愣的,许久道:“你是何人?” 千茶扬眉,后退一些,小声问旋离:“你拿了她多久的记忆?” 旋离:“三日。” 千茶点头明了,对着白净从容地笑了声:“你好啊,我是霍山的七殿下酉千茶,是旋离的朋友。” 白净站起身,见千茶身后的旋离没有异议的样子,端端地对千茶行了个礼:“玄圃小神,白净。” 千茶心里觉着好笑,旋离这人,不单口是心非,她还小气。 不过被白净说了几句玩笑话,竟这样小气,将人家的记忆都取了去。 千茶心里又哀两声,退至旋离身边,举手在头上晃了几圈,问道:“旋离,若是以后,我做了让你不开心的事,你也会这样取了我的记忆么?” 旋离摇头:“我会经得你同意的。”她顿了顿:“我也不是时常这样,今日是我在昆仑山第一次施此术。” 千茶大笑:“因为我嘛,我知道。” 旋离:“” 千茶在昆仑待了几日,同白净,同荷姚的关系近了许多,时常,她也会将霍山的小玩意儿带上来同大家玩。 这日,千茶正趴在一大石子上,同白净玩弹珠,旋离同荷姚在院子里坐着,两人吃着瓜,悠悠地靠着。 千茶抬眼盯着白净片刻前弹出的珠子,抿嘴看了一会儿,她要是能用手上这珠子将白净的珠子打落至地上,她便能赢。 她左瞄瞄,右瞄瞄,忽的站了起来。 “要不要打赌?”千茶朝旋离那头喊了句。 旋离闻言,将手中的茶杯放下,问道:“赌什么?” 千茶将手中珠子向上一抛,又用手接用:“赌我能否将白净的珠子从桌上打下。” 荷姚听着来了兴趣,将手中的瓜放下:“赌注呢?” 千茶仰头想了想,还未想好,听那头旋离道了句:“我赌七殿下输。” 千茶一惊,蹙眉看着旋离:“为什么!” 旋离笑,偏头看千茶:“你要是赢了,我送你一样东西。” 千茶嘁了一声,还未等荷姚下赌注,抓着手中的珠子,对准白净那头的珠子,一弹,玉白色的珠子在凹凸不平的大石头上飞快滚了好几圈,在四人的注视下,砰的一声,重重撞到了白净墨绿色的珠子上,那墨绿色的珠子因而一滚,从桌上掉了下来。 千茶大喜:“旋离,我赢了。” 她话音刚落,人已跑到了旋离跟前,摊开手:“给我。” 旋离低笑,倒也不惊讶,像是已然准备好,起身朝后方的屋子去。不多时,又从里头出来,手里拿了个三尺长的盒子。 千茶晃晃脑袋,下意识地便调侃了句:“这么快便拿出来了,定是你早已准备好要送我的。” 一旁的荷姚,发出习以为常的笑声。 旋离低眸抿嘴,在千茶接过前,手往后缩了一下,千茶见状,立马将盒子抱了过来:“谢谢。” 她兴奋地就盒子放到桌上打开,白净荷姚见状,也凑了过来。 “刀。” 千茶转头看旋离,见旋离对她点点头,才又回头将刀拿出。 是两把刀,很干净很简单的刀,没有刻字没有纹路,质地好,千茶左右一手一把将盒子里的刀拿了出来。 千茶与旋离又对视一眼后,便拿着刀在空中随意挥舞几下,似是找到了感觉,她纵身一跃,从桌子这头蹦到那头,又踮脚上去,带着刀稳稳地劈下两片叶子。 千茶:“这刀我用着很是顺手。”她说着握着刀靠近旋离:“可是刀这么明目张胆地带着,实属不便。” 千茶调侃成性,转头看旋离便道:“既是旋离送的,那我将她供起来吧。” 旋离:“” 荷姚噗的笑了:“床头供着,每日还能抱着。” 旋离:“” 白净补充:“睹物思人。” 旋离:“” 旋离直接跳过三人的玩笑话,走到千茶身边,对千茶道:“这刀是灵物,你心念它,她便现,若是心想藏着了,它便也能隐去。” 千茶点头,心里念了几句,果真这刀便藏了起来。 旋离又道:“你现在无法施术,待能施术,这刀还能更厉害些。” 千茶顺着旋离的话问:“我何时能施术啊?” 旋离难得认真回答:“会有办法的。” 时日晃晃而过,千茶算着,这一日一日过去,来昆仑已有两月,来了这样久,昆仑又这样大,除去第一日时在玄圃见了几位小神,后来便只有白净和荷姚。 她玩弄着手里的小玩意儿,嘴里吃着东西,心中有些疑惑。 旋离身上有要务不便,此刻只有荷姚陪她,千茶想着,便开口问身边荷姚:“为何我来昆仑这么久,就认识了你们几个?昆仑山神不是挺多的么?” 荷姚解释道:“毕竟你不是昆仑山的,旋离不让那些人靠近你,便打发走了。” 千茶思来想去:“我也问过旋离,她说小神们各有要职,自然不会时常露面。” 荷姚点头:“也是有这个道理,还有便是” 千茶疑惑:“是什么?” 荷姚淡笑摇头:“没什么,殿下只需记着,旋离待你,始终是特别的。” 似是应了那句各有要职,荷姚说完这话便道有事离开,恍然间,这玄圃便只剩千茶一人。 无人作陪,她想着也无趣许多,便起身到处逛逛,想着这儿是旋离的地儿,便大胆随意许多。 屋子边上有块竹林,千茶朝竹林里行了几步,见深处立有一间小屋子,她好奇过去,先是在外兜了一圈,见这屋未上锁,便踏进去。 原是个书屋。 千茶扫了一圈,这屋子不大,却摆了数十个架子,架子上全摆满了书。 一排排走过,她一排排地看上头的书,最后,在一座书架前停下脚步。 她抬眼看着上头标着的字,顿时感了兴趣,她眨眨眼,念出上头二字。 “妖骨。”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有话说 第57章 妖骨之说, 千茶是有所听闻, 她看了眼这一座书架上分类为妖骨的书籍, 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心想这单单妖骨,竟能生出这么多本书。 再往前走一些, 是分类为“神骨”的书架。 千茶生而为妖, 对这神骨自然没那么好奇,便退了回去,她眼眸在书架上扫了一圈,随便抽了一本书出来。 她从第一页开始翻看, 看了几页后才明了这是本写奇花异草的杂书, 千茶不明, 这杂书和妖骨有何关?又翻了几页, 才从中间那页的后几行,见到“妖骨”二字。 这提到妖骨,也只是提到, 书中言,那人将一片叶子贴于额头,他听闻额头内是为妖骨处, 想来也算是护着了。 千茶再继续翻,这书中竟再未提及妖骨,她晃晃脑袋,将书放回原处,又抽出一本, 翻看一遍后,同样发现,手中这书,也只是提及一两句。 她翻看了三五本,全是这般情况。 千茶摸摸下巴,怪不得这书架里有这么多本书,这丝毫无关的,单单提及几字妖骨的,也被放了进来。 千茶又抬眼往上看,见最上一排似是有些不同,又伸手随意从上头抽了一本。 她本以为这本也同下面那些一般,通篇废话,却不料,手上这书,确确实实是关于妖骨的。 它写了妖骨是为何意,妖骨如何产生,妖骨伤了那妖将会如何。 千茶细细地看着,她听闻的妖骨只是片面,这书中内容十分详尽,她一字不漏看完,新增不少知识。 方才是抽出的第三本书,这一排共有二十来本,她将此书放回去后,便好奇地将第一本书抽了出来。 也是妖骨之说,但却是另一人所写,因这妖骨是攒修为之物,生于天灵盖下,无人见过,无人摸过,所以也生出许多说法,千茶从头看下来,除去一些无关紧要的形容,其余几乎相似。 又翻了几本,皆是妖骨一说,再往后,书里内容便有些变化,连着好几本,说的皆是妖族何人因何事伤了身,伤了妖骨,而后如何死去,或如何伤残致死。死法不一,但唯一相同的是,妖骨大伤之妖,皆无法存活许久。 她抬头又瞧了一阵,垫脚将剩下还未看完的五本,全数从书架上取了出来,在身边随意找了个地儿坐了下去。 她以为又要经历他人生死,却不料,手中之书,又换了内容,写的是,长老。 “狸族长老。”千茶疑惑。 这儿怎么还会有狸族长老之书?千茶有些疑惑。 她先是随意翻了一下,见这五本同先前那边又不同了些,封面里页都有些旧,似是被翻了多次。 这狸族长老她有所听闻,霍山有个长老祠,供的便是她,千茶出生时长老便不在了,据说是战死。 听闻不多,千茶便十分好奇,她手拿了一本,其余的便放在腿上,这头本,写的长老由何而来,还描述了几页五千年多前的那次大地动荡,最后道明,长老真身为一只通体白毛的狸猫。 再换一本,写的是长老为平妖族稳大地,斩杀妖族各山危害众妖之妖兽之事,再一本,是长老平定妖族各族之太小纷争之事。 再翻一本,千茶忽的在其中一页上停下了手。 这本书上,长老多了个跟随,这跟随,名曰。 “考淡?” 千茶没忍住出口疑惑,带着这个疑惑继续往后看。 可书中对考淡之形容并不多,只道他常跟随长老。 千茶偏头,不知这书中考淡,与她认识你考淡是否为一人。 千茶回想一番他额头上的籍谱,是“淡,考,狸”三字。 考淡非狸族帝系,他自然不跟随着姓酉,考这个姓,这么多年来,千茶只见过考淡一人,再则考淡修为颇高,难不成。 千茶摸摸下巴,她认识的这考淡,便是书中跟随长老的考淡? 再翻几本,便写到了长老最后战死之事,但可惜,这一战,在书中只寥寥数笔,写的是长老妖骨被强夺,骨身分离,骨消身散而亡。 千茶将书合上,揉揉眼睛,放回了原来的地方。 她没有即刻离开书屋,而是挪了个地儿靠着,她心里有点疑惑。 这疑惑一生出,又有更多的疑惑,似是有了想法,但却没有源头,千茶抿嘴蹙眉思了许久,总觉着有些事要通了,但多想,又想不明白。 “七殿下!” 她的思绪忽的被打断,千茶抬头看,眼前的荷姚抱着几本书,正惊讶地看着她。 荷姚:“你怎么,怎么还在这儿?” 千茶转头朝外看,原来她看了许久的书,天已然黑了。 她拍拍衣裳站起来,笑了声:“看了会儿书,便记不住时辰了。” 荷姚见她虚指身边的书架,又是一惊:“你看了这边的书?” 千茶点头:“怎么了?不能看?” 荷姚咬牙,干干一笑,将手中之书放在空架上:“不是。”她也指了身边的架子:“你可,看出什么了?” 千茶抿嘴摇头:“没有。” 荷姚低眸哦了声,这才又道:“我们以为你已下山了,没想到你竟在这里。”她望了眼外头:“旋离现在有客人,不知待多久” 千茶闻言一喜:“有客人?我去会会。” 才迈出一步,千茶便被荷姚拉住,千茶回头,见荷姚一脸难言之隐。 荷姚:“你在此等我,不要乱跑。” 不多时,荷姚便回来,手里还拿着件黑色斗篷,她没同千茶多话,走过去便就衣袍披在她身上,系好带子,戴好兜帽。 荷姚:“我带你离开,路上不要说话。”荷姚拉着千茶便想走,可走了两步又回头:“你脚上的铃铛,能隐去声响么?” 千茶点头:“能。” 她心里念了几句,铃铛便不作响,二人至门口,千茶还是忍不住小声问:“是何客人,需这样小心?” 荷姚未答,只嘘了一声,千茶只好闭嘴。 出玄圃之路必定要经过院子,千茶跟着荷姚偏头远远望去,旋离正同一位青衣女子面对面坐着,旋离手上拿着几本册子,正翻开同那人说话。 千茶再仔细看,便看到那个额头上的籍谱。 “阿图。” 千茶心里念了句。 又走几步,二人终于要离开院子,可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一声“站住”喊住了她们。 荷姚咬牙,心里哀声,但还是拉着千茶转过身去。 方才的那个阿图,此刻已然走了过来,此处无灯,只月光照着,千茶抬头,这下才看清阿图的脸。 这人眉头紧蹙,看着很是不待见人。 旋离跟着也过来,还未等阿图说话,她便站在了千茶面前,挡住了她。 阿图淡淡看千茶一眼,开口道:“狸族七殿下。” 只言这五字,再无其他。 旋离似是有些不自在,千茶只能见着她的背影,不知她脸上神情如何,只听她开口悠悠道:“阿图。” 阿图似是有些气,但最终只淡淡扫了眼前三人,回头拿起方才桌上的册子,不再多说什么便离开。 院子再次安静下来,旋离又站了一会儿,这才转头看千茶,虽千茶自觉没什么错,但她心里还是有些担心,她总觉着旋离要骂她。 她从前在霍山,每每闯祸,都是这个氛围。 千茶开口解释:“我在竹林后的书屋里看书,看得久了,不知夜已这样深。” 她说完抬眼看旋离,见旋离眼眸仍是从前那样,稍稍放下心来。 旋离伸手到她面前,问:“都看了什么?” 千茶:“看了妖骨。” 旋离手一顿:“看了妖骨?” 千茶点头:“妖骨,还有长老的一些事。” 旋离手放到千茶脖子下的带子上,一拉解开,接着将斗篷取了过来,眼中意味不明:“这黑袍不好看。” 旋离说完才抬眼对上千茶的眸,问:“看了长老,有何想法?” 千茶思虑片刻,摇头:“没有。” 旋离叹气,将手中的衣袍搭在手臂上,自嘲一声,问千茶:“你可知方才那位阿图,是何人?” 千茶点头:“西王母座下的青鸟大神么?” 旋离听着对问:“还有呢?” 千茶:“还有?” 旋离:“还有。” 她蹙眉低头,摸摸手上的衣袍:“她还是我的” 旋离话至此,却不往下说,只轻轻一叹,似是不愿再看千茶,偏开头,道了句:“荷姚,你送她下山吧。” 下山之路静得很,被方才的事打搅,二人各怀心事,荷姚提着灯笼不说话,千茶低着头看路也不说话,不多时,二人便走至山脚。 荷姚同千茶道别,正想离开,却忽的被千茶喊住。 千茶终究没忍住问荷姚:“阿图和旋离,她们是什么关系?” 荷姚摇头:“这事,还是让旋离亲口同你说吧。” 她道完这句,给千茶行了个礼,瞬间消失不见。 千茶见状,心情更是低落,出了神障后,喊考淡的声音也低了许多。 只一声,考淡便出现在千茶眼前,千茶见到他,又想起在玄圃书屋里看到的内容。 千茶没有同从前那般搭上他的肩,而是开口问:“考淡,我同长老,是何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有话说 第58章 “考淡, 我与长老, 是何关系?” 千茶话落, 见眼前的考淡一愣,立马偏开了头。 考淡:“长老是狸族的长老,你是狸族的七殿下, 自然是有些关系的。” 千茶扬眉, 又问:“你从前是长老的随从,是她的部下吧,如今长老不在了,你却屈居我洞外的梨花池, 还这样听我的话, 霍山总有传言, 我不是爹娘亲生的。”千茶上前一步, 看着考淡,轻声却又让人压迫:“考淡,我是谁?” 考淡顿时心慌, 险些落下冷汗,他后退一步,低头道:“我, 我不知。” 千茶又逼近一步:“长老,可生有孩儿?” 考淡摇头:“不曾有。” 千茶歪头疑惑,划去她是长老之子一说。 千茶又问:“你为何这样听我的话?” 考淡:“我” 考淡突然拱手:“七殿下,有点事我不能同你说,七殿下还小, 性子冲,有些事,还是不知道为好。” 考淡这次,也不等千茶搭她的肩,直接握住千茶的手臂,直接将她送回霍山,送至洞口。 千茶没准备好,这么突然的,她有点恍惚,才回过神来,考淡已不见踪迹。 她耸肩。 其实这事她不太在意,书中之事她不能推断更多,只是见着考淡了,便好奇了几分,多问了几句。 考淡走后,千茶自然地又想起了阿图。 想着她离开之时,旋离似乎不是很开心,脸上似是还有难处。 索性她第二日大早便寻了考淡,让他送她去昆仑,不过今日,考淡从梨花池中出来的步伐有些缓慢。 千茶见状只觉着好笑,他猜考淡大抵是担心她再问及长老之事,开口便刻意支吾几句,见考淡脸上果然有紧张之意,千茶心中笑了几声,这才同考淡道明,她只是想去昆仑山。 考淡听闻后一身轻的样子,千茶又觉着好笑。 不多时,千茶又来到了玄圃,来了许多次,熟了也没人拦她,她自顾自地到院子里,见旋离不在,又在其他处兜转,却未见一人,只好又回到院中。 旋离今日或许是忙,她等了许久,也未见她回来,千茶想来无趣,又走到那竹林深处,去了书屋里。 她在昨日看的妖骨处转了转,又在神骨那架子处转了转,从上头抽了几本,因写的全是神族的事,她似懂非懂看得艰难,又放了回去。 在屋里又转了转,这儿的书多,分类也多,有道如何制药,有道如何制茶点,有道妖神两族各山各海,千茶走着走着,最后于一座名为“杂”的书架前停下脚步。 她随意从里头抽了一本,翻了两页,发觉手上竟是本写情爱的书。 自上次六哥说了这样的故事,千茶便一直想再听一些,只是近几月寻旋离寻得勤,没空再寻六哥。 这番,她便坐在地上捧着书,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拿了下排的几本翻了翻,书中皆为男女之情事,每本书中的故事全不同,她挑了本薄的,不到片刻,千茶全然被吸引了进去,一本一本下来,也不知这外头时辰过得飞快。 这些故事,有些欢,有些甜,有些虐,有些苦,几个时辰后,千茶揉揉肩,合上手中这本,她吸了吸鼻子,竟险些因书中二人最后不能在一起而落泪。 她将此书放回去后,抬头望了眼。 昨日看了妖骨那座书架,书放得越高,写得越好也越重要。 千茶想着,这座书架大抵也一样吧,于是便伸手抽出最上排,最边上那本。 才翻开第一页,千茶便挑起了眉头。 这书,写的竟是两个女子的故事。 开头一页是二人初识,她又翻开下页,眉梢又挑起。 这书还有插画,插画上,还有字。 千茶觉着新奇,更喜欢地继续往下看。 这书同之前看的书,似是有些不同,二人之间的故事不多,没什么背景交代,也无他人阻碍,才三页便在一起了。 她又翻了几页,后头写的皆是二人之间的对话,插画也多了起来,话语间,二人眉眼全是勾人之意,话中也满是调侃。 千茶继续往下翻,却见这其中之一的女子,竟开始摸另外一个女子。 千茶忽的,停下了手,细细看来。 她扬眉看着画中抱在一起的两人,久了,心中有些痒痒,竟想起了旋离。 她若是也这样抱旋离,一定也同书中人那般,觉着舒服吧。 书中人言:“你再靠近我一些,你摸摸我,我好舒服。” 另一个听闻,立马将她抱得紧紧的。 千茶往下翻,顿时睁大了双眼。 这女子,竟将手放在了她怀中女子的胸上。 千茶咽了咽口水。 “用力一些。” 书中所画,那女子手下的衣服,都变了型。 千茶翻不动了,眼睛移不开这画面,竟看了许久。 她想着,若是她这样对旋离,若旋离也这样对她。 千茶整个人都热了,她舔舔唇继续往下翻。 两人衣裳不整,方才动手的女子不知何时,已然将怀中女子压在了身下,二人小腿全露了出来。 千茶先细细看了图,才又看右上方的字,那字写道。 “亲亲我。” 千茶看着这字,开口也念:“亲亲。” 她移开眼看下张图,二人姿势不变,唇却碰在了一起。 千茶举起手摸摸自己的下唇,喃喃:“这便是亲亲啊。” 她想像自己同旋离唇贴着唇,更是热了三分。 千茶再翻至下页,下页没有画身子,画的只有二人的脖子以上的地方,那二人的唇更是近在眼前,甚至与上张不同,千茶见她们,口中之舌皆伸了出来,贴在一块。 千茶下意识地,也吐了吐舌。 二人皆闭着眼,唇上还画有水渍,明明只用了墨,却让千茶瞧出了唇边的晶莹。 像是能动,千茶定定地看了许久,才缓缓朝右上方望去,见那处,只写了一个字。 “嗯” 千茶有点疑惑,不知这嗯与她寻常所道的嗯有何不同,或是,它还能发另一个音? 千茶继续往下看,只见这上头的女子,不亲下头女子的唇了,而是一点点地将唇往下移,至脖子处,轻轻一咬。 她见状,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似是那处也被咬了一般。 疼么? 她想,若是旋离这么咬她,她定不觉着疼,她又想,旋离定不会重咬,旋离是不舍得伤她的,定会让她舒服的。 千茶又往后翻,见这图又大了,又画回了二人的全身,这上头的女子,将手放在下头女子衣裳的带子上。 “我脱了。” 右上方这样道。 千茶想继续往下看,却忽闻身后有声响,她闻言转头,身后的旋离不知何时已然进来,正站在她身后。 “你在看” 旋离目光移至千茶手中之书,忽的变了脸色,她一惊,立马伸手,一道碧光飞过,千茶手中的书被夺了过去。 千茶还未回神,却见旋离手心起火,直接将在半空的书给烧了。 千茶急得从地上站了起来,指着已烧成灰烬的书道:“我还没看完呢!” 旋离蹙眉:“这书不适合你看。” 千茶委屈:“怎么不适合,这书我看着正欢,我觉着很好看!” 旋离重重叹气,似是在咬牙,道:“荷姚真是” 千茶扬眉,才走上前去,偏头看旋离,问:“你看过这书了么?” 旋离立刻回答:“没有。” 千茶笑,似是不信:“我见书中那两位女子,十分亲近。”千茶靠近些,笑着:“旋离,我也想同你这样。” 旋离一惊,往后退一步:“不可。” 千茶见状,朝前一步:“为何不可?” 旋离又退:“不可,就是不可。” 千茶又进:“你不想同我抱抱,不想同我亲亲么?” “我”旋离看着千茶渴求的眼睛,往后又退一步:“我不想。” 千茶再进一步:“你骗人。” 她说完这话,大步一迈,上前抱住了旋离,她想着书中那些,手一紧,又靠近一些。 千茶小声:“旋离,你抱抱我嘛。” 旋离呼吸有些不顺,她压住千茶的肩膀,将她推开,可千茶却不让,勾住她的脖子,紧紧抱住。 旋离有些急:“七殿下,别这样。” 千茶委屈:“你老是叫我七殿下,生分得很。”她看着旋离,道:“今日起,你叫我千茶吧。” 说着她又摇摇头:“也不好,许多人叫千茶,你是旋离,你要更特别一些。” 千茶柔声:“今日起,你唤我茶儿吧,还未有人这样叫我,我让你叫。” 旋离一顿,片刻后才恍神过来。 她仍是退,千茶仍是进,最终,旋离闷哼一声,被千茶压在了墙上。 千茶压低声音,撒娇道:“你叫叫我。” 旋离不愿:“七殿下,放开我。” 千茶笑:“你明明是喜欢我抱你的。” 以旋离之力,推开一个千茶不是难事,这千茶还是懂的。 千茶又柔声,还更靠近一些:“叫叫嘛。” 旋离看着千茶的眼眸,半晌,终于松口,轻声唤了句:“茶儿。” 千茶大喜,一只手勾住旋离的肩,另一只手往下摸,旋离一惊,立马握住她的手腕。 旋离:“你干什么!” 千茶低头看:“我想摸你的胸。” 旋离抓着千茶的手很紧,是不容商榷的神情:“不可以。” 千茶见状只好作罢,又收回手,抬眼看准旋离的唇,亲了过去 只不料,旋离手一抬,手心朝外捂住了嘴,千茶这吻,在半空中停住,她低眸看了眼旋离的手,继续朝前一些,在了她的手心处落下一吻。 旋离一僵,还没来得及反应,却被千茶扣住了手,两手一左一右,全被压在了墙两边,这下二人之间毫无遮挡,千茶眼眸一柔,吻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有话说 第59章 千茶这下知晓这书中的那个“嗯”字, 是何意了。 它发的便是旋离此刻发出音, 很轻很细。 旋离唇被堵住, 那柔柔的一声,从旋离的鼻腔中滑了出来,叫千茶听了心神十分荡漾。 千茶握着旋离的手很紧, 旋离自己的手握成拳, 也很紧,她唇贴在旋离唇上一阵后,微微张嘴含住旋离的下唇,又似不够, 将舌头伸了出来。 做了这些后, 千茶呼吸也不太顺畅, 身体各处都在叫嚣着要再靠近一些, 要再多一些,她闭上眼,舌尖在旋离唇上刮了一阵, 便探了进去。 在她舌尖碰着旋离舌尖那刻,旋离猛然压着她的肩膀将她推开。 千茶倒退几步,见旋离一个挥手, 她眼前起了一重似水雾般透明的神障,千茶一愣,接着迈腿,走了进去。 旋离见状蹙眉,看了千茶的铃铛一眼, 又挥手起了三重神障,千茶这才被挡住,终于靠近不得。 “你让我过去。”千茶隔着水雾看旋离。 旋离淡淡地看她,耳根此刻已然红了一片,她见千茶眼中泛着浅浅的碧光,心中有些疑惑,但还是道了句:“你冷静一点。” 千茶闻言,这才有些静了下来,指着眼前的神障道:“你解开嘛。” 旋离低头吐了声气:“一会儿自会解开。” 她说完这话,也不看千茶,转身便朝外去。 千茶悠悠地看着她的背影,见她才走了两步,腿忽然一软,险些摔倒,千茶见状才想开口关心询问,眼前旋离却又无碍地站好,朝外去。 这一会儿果真是一会儿,旋离还未远离千茶视线,千茶腿一迈便踏了过去。 在书屋多时,天已然黑了,千茶出去,见外头各处已点了灯,她小跑到院中,铃铛叮叮,院中坐着的荷姚白净听闻,皆转过头来。 荷姚见千茶忽然出现,先是一愣,又瞥了眼千茶身后的路,了然地道了句:“又去书屋了。” 千茶点头,在旋离身边的空位坐下,见旋离才倒好茶,她一把夺过喝了下去。 旋离无奈,又倒了杯。 千茶却不接,而是兴奋道:“我同你们说,我方才同旋离在书屋里唔唔。” 千茶瞥眼过去,旋离已然站在她身后捂住了她的嘴。 荷姚白净见状,二人脸上皆是疑惑。 荷姚抬头看旋离:“你同七殿下在书屋里如何了?” 旋离摇头:“没什么。” 荷姚忽的啊了声,似是想到什么,嘴角一勾,笑了出来,她抬眼看旋离,问:“我给你的那书” 旋离没让她说完,直接道:“烧了。” 荷姚惊:“烧了?” 她惊完又笑,见旋离已然松开放在千茶嘴上的手,靠过去一些,试探地对千茶问了句:“七殿下是同旋离做了书上之事么?” 千茶未开口,旋离的手又捂了上来。 荷姚捂嘴轻笑一声:“我知道了。” 旋离:“” 旋离蹙眉:“我们没有。” 荷姚:“好,没有,我知道。” 旋离:“” 桌旁坐着的白净,不明眼前三人何意,一脸疑惑。 夜色已晚,旋离抬眼看天,道:“我送千茶下山。” 千茶这么的,便被旋离生生拉走。 二人出了玄圃,这周围又暗了三分。 只路边几盏灯,旋离走得急,没带灯笼,千茶便趁机多靠近旋离一些,但此次,旋离似又不愿她多靠近了。 千茶顿时哀怨,委屈问:“你生气了么?” 旋离:“没有。” 千茶撇嘴:“你就是生气了,你还不愿让我将我们亲亲之事告诉她们。” 旋离忽的停住脚步,看着千茶:“这种事你不要同旁人说。”她看着千茶眼中还有疑惑,又道:“今后,你同他人亲近,抱抱,或是” 千茶听着不悦:“我不同他人抱抱,也不同他人亲亲,我只同你这样。” 旋离听闻轻轻吸一口气,似是要将千茶深深望进心里,片刻,才又柔声道:“你听我说完,你今后做了书中之事,不要同旁人说,这是你二人私下之事。” 千茶点头:“知道了,这是你我二人私下之事。” 旋离无奈。 “走吧。” 这次千茶被考淡接回霍山,没有立刻回洞,而是跟着考淡走到了梨花林中。 前头考淡被跟了几步,终于忍不住回头:“七殿下这是,有话同我说?” 千茶想了想,点头。 这几月同考淡来来回回的,生了些情谊,千茶想着,同考淡聊聊也好。 千茶:“我今日在玄圃里看了许多书,似是明白了一些事。” 考淡这会儿搬来了石桌石凳,还放了壶茶,意在当个完美的听众。 他闻言,便问道:“明白了何事?” 千茶撑着脑袋看月:“书中言,喜欢是心有异样,见着心尖之人,会想同她时时在一块,我觉着,我见着旋离便是这样,从前只觉着是朋友,现在。”千茶食指点了点桌子:“现下我似是知晓了,我是喜欢她了么?” 书中喜欢是占为己有,书中之爱是与所爱之人成婚,千茶觉着,她对旋离,也有此意。 “考淡。”千茶理清了自己的思绪,笑着喊了他一声。 考淡:“七殿下,你说。” 千茶:“你帮我个忙吧,帮我去人界买些烟花,要最好看的,多买一些。”她想了想,又问:“你可有听闻,什么花最好看?” 考淡想了想:“好看的花有许多,不知七殿下想要哪样的?” “那就要特别的,旋离是特别的,我也送她特别的。”千茶问:“有什么花是又好看,又特别的?” 考淡想了想:“合谷山下开着名为扶桑花的,倒是特别。” 千茶疑惑:“如何特别?” 考淡:“这花是好看,还香,又因它只开在合谷山,合谷山小,山上还有头吃妖吃人的闾麋,一般无人敢去采摘,是因稀而特别。” 考淡道完又唏嘘:“从前这些害人的小妖兽,长老见了总会顺手杀了” 他道完这些,才觉着多话,对千茶干笑两声。 千茶点头,又问:“那合谷山在何处?” 考淡指着西方:“不远,百里便到。” 千茶忽的站了起来,对考淡道:“你带我过去吧,我要采扶桑花。” 本以为考淡不会答应,毕竟她无法施术,考淡又没见过她杀野兽时的样子,这么一提,听着便觉着是去送死。可考淡闻言,不但没有嘲笑她,还二话不说地将她送至合谷山下,十分稳当。 二人才落地,便闻山中一声大吼,山那头瞬间现出一头浑身橙火的闾麋,千茶不多话,连忙避开,她定睛瞧了那闾麋一眼,嘴上唤了声,旋离送她的那两把刀便一手一只地握在手上。 闾麋凶猛,只因它周身的橙火看着盛,其实仔细看,它身子不大,还不及三个千茶。 千茶双刀在手中左右一挥,借着橙火划出一道光后,一跃,跃到了闾麋身后的石头上。 她眯眼瞧了一阵,发觉闾麋的肚子那处未有橙火,她又睁开双眼,眼眸瞬间变成血红。 拿着双刀从闾麋尾处一滚,千茶直接滚到了闾麋的肚皮下,她双刀一挥,一左一右地,瞬间将闾麋后腿砍下一截。 闾麋吃痛,没了那截腿直接瘫了下去,千茶见机又将双刀立起,直接穿透闾麋的肚皮。 刀锋利,千茶也跟着快了许多,从闾麋的肚皮下溜出来,闾麋已伤了半条命,它吃痛,转身便对着千茶吐了一口火,千茶一滚躲开,趁着闾麋闭嘴,直接一跃,站在它鼻尖,将双刀插入闾麋的眉心处。 干净,利落,千茶收刀一退,稳稳落在地上,这途中铃铛叮叮一响,它身上方才沾的土,沾的血,全然不见。 千茶眼中血红渐渐消失不见,她看着地上的已死去的闾麋,轻轻一笑,小跑至一旁站着的考淡面前,笑着问:“你知道扶桑花在何处么?” 考淡愣愣看着千茶,又看了眼她的身后,半晌,才开口问:“方才,那是双离刀么?” “双离刀?”千茶将刀唤了出来,放在考淡面前:“你说这个?” 考淡一顿,接着笑了:“确实是,双离刀。” 千茶扬眉:“它叫双离刀啊,这离,可是旋离的离?” 考淡点头:“是旋离的离。” 千茶笑:“是旋离送我的,原来你也认识它啊。” 千茶又将刀收起,考淡不同她多说,带着她在山后头寻着了扶桑花,千茶俯身看扫了一眼,寻着开着盛的,挑了九朵摘了下来。 长长久久,是好意。 二人又回了霍山,这么一遭,千茶便困了,她将花放好,着床就睡了过去。 心有所想,次日大早千茶便醒来,她随意吃了点,便拿了扶桑花出去,折了几枝梨花枝,细细地开始编弄。 弄了一会儿,千茶忽闻身侧有声响,她抬头,见考淡带了一大包东西朝她走来。 考淡见她在梨花林中,也走了进去,小心地将背上那包东西放下,道:“七殿下,你要的烟花。” 千茶一喜:“这么早便买来了。” 考淡嗯了声,千茶便立马放下手中之物,连忙过来将那包烟花解开。 她数了数,又细细地将烟花分成两份,一份在地上放着,一份仍旧放回方才的布袋里包好。 这烟花她同六殿下去人界时,见人放过,不过用火而已,不难。想着,她便将地上十几根烟花摆成月牙形,又取了一根干木枝。 “考淡。”千茶将木枝放在考淡面前:“你给我弄个火。” 考淡对着木枝施术,眨眼间木枝便着了。 千茶忙跑过去,一根根地将烟花的引火丝点燃,最后一根之后,千茶立马跑开,一跃跳上了梨花池旁的大石子上。 地上一排烟花噗噗呲呲炸了开来,即便是白日,千茶也能见着这烟花的美。 千茶笑问底下的人:“好看么考淡?” 考淡点头:“好看。” 千茶又笑:“旋离定会喜欢,待我放完烟花,我要同她说我喜欢她。” 千茶想象那个画面,小声对自己道:“我要同她说,茶儿心动了,对她心生爱意,想同她一起生活,想同她成婚,让她成为霍山七夫人,问她愿不愿意。” 千茶又觉着旋离的语气,傻笑着,自顾自地回了句:“好啊,茶儿。”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有话说 第60章 这编花着实不易, 千茶这几百年哪有做过这么细的活, 她明明看书中那男子, 只是随意一弄便弄了个花环,为何她弄了这样久,还是没编成, 不是这儿散了, 便是那儿松了。 日往西斜,她抹抹额上的细汗,将最后一根细枝插进交叉的缝中,她等了一会儿, 见那细枝没有蹦出来, 兴奋地啊了一声。 “编好了!” 她将花环举了起来, 在日光下看了一会儿, 深深觉着自己手艺真好,全然忘了这玩意儿是花了她数时辰才编下的,竟觉着自己真是了不得。 观赏一阵, 她才戴在头上,她转头,见考淡还站在一旁, 顺口问了句:“好看么?” 考淡点头:“好看。” 千茶这才收拾着去昆仑山。 因点了烟花,又编了花环,千茶走至玄圃门口,日竟已西下。 她将身后的东西拿好,朝里看了眼, 隐了铃铛声,悄悄进去,才走了两步,被忽然出现的白净给拦下。 白净手中端着东西,见千茶来了,忙问:“你今日怎么现在才来?” 千茶疑惑:“怎么了?” 白净笑:“也没什么,旋离今日心神不宁的,我想大抵是你还没来看她。” 千茶扬眉:“真的啊?” 白净捂嘴笑:“是啊七殿下。”她瞥了眼千茶身后:“背的什么?” 千茶:“好玩的东西。” 白净点头,不再多问,道了声有事便离开。 千茶又悄声进去,见旋离不在院子里,她心道正好,又悄声去了竹林里。 竹林对着院子,若是晚上在这儿放烟花,在院子里看应该好看。 她想完便将烟花摆好,还将花环藏了起来,这下,她才去寻旋离。 在玄圃里兜了一圈,却没见着旋离,她朝竹林深处的书屋望了眼,没多想便过去,推门一看,旋离果真在里头,正坐在椅子上看书。 旋离见来人,将头抬了起来,对望了眼外头渐渐黑的天,合上书:“我以为你今日不来了。” 千茶笑,背着手走过去:“想我了没有?” 旋离随口应了句:“没有。”而后将书放了回去。 千茶视线跟着她,见她是将书放回妖骨那架子中,好奇问了句:“新得的书么?” 旋离:“嗯。” 千茶点头,她瞥了眼外头的天,见这天色虽暗了些,但还不是太暗,她索性便坐了下来,看着旋离将书放好,开口问:“我见这妖骨一架中,有几本写了我狸族长老之事,还说长老是死于妖骨被夺,是真的么?” 旋离站在千茶面前,神色不明地看着千茶,半晌,才回道:“是。” 千茶扬眉:“这长老也是可怜,怎么死得这样简单。” 旋离低头站着,没有回话,千茶只好自顾自地又道:“五千多年前,妖族四大族的先祖死于祭海,受众人敬仰,人人称颂,这长老好没意思,狼鸟两族之战是何事?怎么就死于那场小战了呢。”千茶叹气:“好歹也是长老,生时那样风光,怎么就那样死了。” 说完,千茶才觉着这番言论,对长老很是不敬,抬眼对旋离吐舌:“我这么说,是不是不太好?” 旋离眉眼复杂,听闻这话,才缓和一些,轻轻摇头:“不会。” 千茶又问:“你收这么多妖骨神骨的书做什么?” 旋离:“闲来无事,随意看看。” 千茶点点头,没再多问。 她晃晃腿,虚虚指了一下那头名为“杂”的书架,嘿嘿笑一声,问:“那边还有好看的书么?” 旋离一听,便知千茶说的好看的书是何书,她直接回:“没有。” 千茶又好奇:“那边的书你都看了么?” 旋离摇头:“没有。” 千茶点头,开口建议:“有些书还是很好看的。” 她说着似是觉着不够,甚至站起身亲自指导。 “这本,写的是将军与公主之事,公主出生便被皇帝定下了娃娃亲,是许配给丞相之子,长大后公主和将军相知相恋。”千茶觉着这故事若是娓娓道来甚是繁琐,便道:“后来经历了重重困难,终于在一起了。” 旋离听着她话中突然的转折,轻笑了声,配合道:“这样有趣?” 千茶点头,又指了一本:“这本更有趣,写的是和尚与一家小姐。” 旋离点头,用眼神示意她继续。 千茶继续:“这本故事更虐一些,这个小姐为了让和尚安心当上寺院住持,说了违心话,她说她不爱他,还要嫁给另一个男子。” 旋离一顿,接着问:“后来呢?” 千茶笑:“后来当然在一起啦,住持在新婚之夜抢婚。”千茶抠了抠书脊:“书中小姐在和尚怀里大哭,险些把我也弄哭了,不过还好,他们在一起,住持还是住持,小姐是住持的小姐。” 旋离定定地看着千茶,见她上一刻还沉重着,下一刻立马笑了起来。 千茶傻傻地看着旋离,傻傻笑一声,偷偷望了眼外头的天,心觉差不多了,便牵起旋离的手:“走,我带你看好看的东西。” 这番,旋离便被千茶带了出去,千茶让旋离在竹林外站好,又灭了几盏大灯笼,这才从袖中拿出一根木枝,兴奋地对旋离道:“给我点火。” 旋离心中疑惑,但还是对着木枝一点,枝头顷刻着了起来。 千茶拍拍旋离的手臂:“你站这儿别动。” 她说完转身朝竹林跑去。 旋离看着她的背影,一身白衣,手中拿着根带火的小木枝,裙摆似是随了主人,也欢乐地左右摆着。 远远见,竹林中那身白衣蹲了下来,接着似是点燃了地上的什么,一点一点地点过去,她速度极快,最后那根点燃后,白衣女子一个转身,身后的烟花也随之绽放。 烟花簇成的火光下,千茶的衣裙被衬得熠熠生辉,旋离定定看着,心里又复杂了几分。 千茶笑得欢,手背在身后,从光里一步步地朝旋离走去,似是从幻境里走出来,这个人,她思思念念了几百年,不敢靠近,每每想起,呼吸都觉着疼。 旋离很想摸摸她,想问问她真的一点也不记得她了么?想问她,你恨不恨我?想问她疼不疼?想祈求她的原谅,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可见她如今这样开心,旋离却什么也开不了口,从前,千茶对着她,也是这般笑颜。 “旋离。”千茶唤她。 从前那个人,同眼前这个人,仿佛重叠在了一起,旋离眉头紧蹙,眼前的一切太美,她不敢动弹,生怕一开口,便什么都消失不见。 千茶站在她跟前,这才将身后藏着的花环拿出来,抬头戴在了旋离的头上。 千茶眼眸弯弯:“你真好看。” 她将视线往下移,对上旋离的眸:“我喜欢你。” 说完,千茶忽然摇摇头,她觉着这话说得随意了些,书中说这话时,总有些场景或其他相衬,美得很。 想着千茶又郑重地牵起旋离的手,认真道:“旋离,我喜欢你。” 千茶还想继续往下说,旋离却后退一步,放开千茶的手,打断她的话。 “我不值得你喜欢。” 旋离将头上的花环取下,还给了千茶,又将手背在后头,用袖子藏住自己的慌乱。 旋离低头:“七殿下,对不起。” 千茶被拒绝惯了,听闻也只伤心了一小会儿,又笑着上前:“你值得的,还有,你要叫我茶儿,不要叫我七殿下。” “我就是喜欢你。”千茶继续:“我想明白了,我如今对你日日牵挂是为何意,旋离,我要” “我与他人有婚约了。” 旋离又后退一步,直接开口打断。 千茶愣住,半晌,才开口。 “你说什么?” 旋离低头,又道:“我有婚约在身。” 千茶的心突然一抽,眼中的笑意顿时消失不见:“你有婚约在身?” 她似是不信,又逼近一步:“是谁?” “是我。” 院子那头突然来了人,打断了二人的对话,千茶转头看,见黑夜深处缓缓走来一人。 是阿图。 千茶蹙眉,仍旧不信,看着旋离问:“你要嫁给她?” 旋离点头,半晌:“是。” 千茶心又是一抽,突然的疼了,她从未有过的感觉,像是被刀狠狠扎了一般。 她看着旋离,眉头更蹙,仍抱着一丝希望:“你从未对我说过此事,你是不是在骗我?” 旋离身后的阿图,此刻胜利者的姿态站着,目光不屑,而旋离却不再说话,这让千茶更疼了三分。 千茶一抿嘴,眼泪没忍住从眼中滑了下来,她摇头看着旋离,又道:“我不信,你骗我,是不是?” 千茶话很轻,听着是询问,更是像哀求,她求旋离告诉她,她是骗她的。 周围突然静了下来,没有人说话,千茶含着泪定定地望着旋离,她手中仍握着花环,突然间,不知从何而来的风一吹,那花环上的一朵扶桑花摇摇晃晃,掉在地上。 她掉了她的长长久久。 阿图打破此刻的宁静,她一步上前踩在了千茶的那朵扶桑花上,淡然道:“她没有骗你,她确实是要嫁给我的。” 千茶不悦,夹着哭声对着阿图大声道:“你闭嘴!我不要听你说话。” 她看着旋离,低声:“你说,我要听你说。” 旋离低眸不敢看千茶:“是真的,我没有骗你,我是要嫁给她的。” 千茶呜的一声,手中的花环终于全数掉落在地,她双手交握捂在心口处,泪模糊双眼。 “旋离,你不喜欢我么?”千茶拉着她的手问。 旋离轻轻一扯,没有扯开,她只道:“对不起。” 千茶吸吸鼻子,指着旋离身边的阿图:“你们要成婚?” 旋离点头:“是。” 千茶哽咽:“你们会同书中所写那般,会抱抱?” 旋离艰难:“是。” 千茶几乎泣不成声:“也会亲亲?” 旋离垂眸,却没有应话。 千茶终于忍不住,捂着心口蹲了下来:“我不信,你骗我,你骗我。” 这话落,竹林那头,似是方才未及时燃着的烟花忽的噗呲一声,炸了开来。 烟花开得十分讽刺,一声一声的呲呲,在千茶耳里,仿佛是在嘲笑她。 她抱着膝盖蹲坐在地上,咬着手臂大哭,半空中又一道烟花盛开,正映着她的脸盘,泪湿了一片。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有话说 第61章 千茶记不清自己是怎么回霍山的, 旋离没有送她, 没有人送她, 只路边几盏浅光亮着。 她只身一人从玄圃离开,一路哭到了昆仑山山脚,在山脚站着, 考淡也忘了唤, 她哭了许久,恍惚间似是觉着考淡出现了,接着她便被送到了洞口。 她很难过,想着方才玄圃里发生的一切更是心痛, 她想着这几个月发生的一切, 原来旋离是因为有了婚约, 才这样时时躲着她。 想着她又哭了起来。 从前也不觉着霍山冷清, 今日,千茶一人站在洞口,外头甚至连月光也没有, 霍山无灯笼,漆黑一片,只闻得依稀虫鸣声, 她觉着清冷,心中更是难过了几分。 没回洞中,她在外兜了一会儿,折了几根树枝,忽的想到了自己的六哥。 想着便去寻了, 寻着他的洞去。 夜已深,她进洞后,见着六殿下的洞里只床头点了盏烛灯,她见着六殿下,想着已然近三月不见,不知怎的,方才才憋住的泪,又落了下来。 千茶委屈:“六哥。” 六殿下本是头朝里,听闻声响翻身看,见千茶小步过来,他连忙坐了起来。 六殿下急道:“怎么了这是?” 千茶突然又大哭起来,腿一软趴在六殿下你床边:“我旋她图呜难受不要呜” 六殿下见状心中也难过,摸摸千茶的脑袋:“不哭了不哭了。” 千茶趴着,抽泣不断,眼泪不断,她说了几句,说了什么自己也听不清,便索性什么都不说了。 她什么都不想做,只想哭,想着旋离对她说的那些伤心话,便大声哭,想着旋离对她好的那些事,她便小声哭,哭着有些困,便呜呜几声,六殿下拍着她的脑袋,劝了许多句,没能劝住她,不知何时已然睡着,她抽了几声,跟着也睡了过去。 第二日大早千茶便醒了,醒了发觉自己在六哥的洞中,接着想起她为何会在六哥的洞中,又哭了起来。 还没等六殿下醒,千茶就已离开六殿,回自己那儿哭了去。 许是泪干了,许是想通了,趴在床上,嘤嘤了半日,蔫了半日,竟有些精神起来。 她忽然想起几日前看的书,书中曾道:“我将真心给你,你却将它踩在脚下。” 旋离没将她真心踩在地上,是阿图将她的长长久久踩了。 她又想起那句:“你只知我要嫁他,你可知我也是不愿的。” 她又想起那句:“我爱你,但我不能爱你。” 她又又 她到现在,还是怪不起旋离。 拿着书中这些话安慰了自己一番,千茶又打起了精神。 旋离昨日的样子,怎么看也像是有隐情的,她肯定,旋离是不想嫁给阿图的。 她想,旋离定是被逼的。 她站起身吐了声气,晃了晃铃铛,把自己弄得干净了些,又让考淡将她送至了昆仑山。 千茶将要进山时,身后的考淡忽的喊了她一句,千茶闻言回头,听考淡问:“七殿下好些了么?” 千茶点头:“好了。” 考淡犹豫一阵,才开口:“有句话” 千茶不想同他一二周旋,直接道:“你说。” 考淡点头:“我曾有听闻,昆仑山的旋离大神,和青鸟大神是有婚约的。” 千茶一惊,又是一笑,心里失落:“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考淡:“我不知,我以为你知晓此事。” 千茶垂眸:“我知道了,上山了。” 考淡嗯了声,瞬间消失不见。 这次千茶来,是想问明白的,她觉着昨夜太冲动了,光顾着哭了也没多想,这细想下来,确实有许多奇怪之处。 明明有婚约的两人,千茶却从未见得她们二人怎么交流,否则她也不可能有隙这样日日在旋离身边。 只身上去,这次同从前的又不同些,不同是她紧张了,她不知她到时具体问了,旋离认真答出的话是否是她心中所想。 若是旋离坚持要伤她的心。 千茶突然停下脚步。 她应该找个捆妖绳的,那绳子她听六哥说过,是长老做的,据说那绳子可捆住所有的妖,不论修行高低,不论能施多强的术法,捆住便动弹不得,无法施术。 若是旋离还胡说八道,千茶觉着可以将她捆回霍山。 什么破婚约,旋离若是不愿,阿图别想娶她。 千茶点头,觉着可行,只是还未寻得那捆妖绳。 但她又想,没有捆妖绳,今日便先放过旋离,下次待她寻着了捆妖绳,旋离再不听话,就别怪她不客气。 想着心情开朗许多,她一步步朝玄圃去,可还未进去,却远远见着阿图站在门口。 千茶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便是阿图,可门口又是进去的必经之路,她只好踏着沉重的步伐过去。 千茶没将阿图看在眼里,正准备从她身侧绕过进去时,阿图喊住了她。 “酉千茶。”阿图淡淡:“旋离不在里面。” 千茶仿佛没听见,往里走了几步,阿图又喊住她。 “酉千茶。”阿图又道:“旋离私自带妖族之人上昆仑山,被西王母罚了。” 千茶一惊,停下脚步:“什么?” 阿图看着千茶冷冷地笑一声:“我不知你是如何破山下神障的,旋离才被带走,西王母也在山下布了三重神障,我劝你尽早离开。” 千茶蹙眉,道了声我才不信,便急匆匆地进了玄圃。 她没寻着旋离,又转头出了玄圃,见阿图还站在门口,似是在等她。 千茶怒道:“旋离被带到了何处?” 阿图淡淡道:“你以为我会告诉你?” 千茶蹙眉:“西王母要罚她什么?” “私带他人上山,是重罪,自然要重罚。”阿图瞥了眼千茶:“七殿下,你若不想再害旋离,最好现在就下山,再也不要来昆仑了,旋离终究是要嫁给我的,她也不会离开昆仑,你死心吧。” 千茶呵的一声,仰头看着阿图:“我听闻你同旋离的婚约已然定下许久,这么久还没有成婚,是旋离不愿吧?” 阿图:“你” 阿图轻叹:“旋离愿不愿,终究会是我的妻,你是谁?” 千茶狠狠瞪了阿图一眼,问:“你喜欢她么?” 阿图被千茶突然这么一问,有些愣神,千茶见状,自然地将她的情绪归为喜欢。 毕竟那人是旋离,有谁会不喜欢。 千茶继续:“你喜欢她,你还让她做她不愿的事。” 阿图:“我” 千茶见阿图眉眼间有些松动,再劝一句:“我听闻了,旋离这几百年在昆仑并不开心,你为何不放手呢?” 阿图蹙眉,半晌,才轻笑一声,方才的情绪已然消失不见。 她对上千茶的眼,勾唇道:“可是旋离她从未对我说过不想嫁我的话,你怎知她不愿?” 千茶一愣,方才已然占上风的气势突然的又蔫了,阿图一句你怎知她不愿,忽然说的她心疼,像是被人拧了一块。 但面上不能输,千茶还是扬起笑容,对阿图轻笑:“她愿不愿,你难道不知晓么?” 阿图被问住,两人对视了一阵。 千茶嘁的一声,不愿同阿图多说,便甩手离开,开始在昆仑山找旋离。 可昆仑山这样大,她除了玄圃,哪儿都没去过,又如何能找得。 漫无目的地寻了几个时辰,她不觉着饿,也不觉着渴,心里只想着要快点见到旋离,她已然盘算好了,这昆仑条条框框这样多,不适合旋离待着,她要趁早带旋离走。 至于阿图。 反正旋离也不喜欢她。 千茶本着一个旋离喜欢的是她,是会愿意跟她走的信念,又在昆仑山各处寻了一个多时辰,还想继续时,忽闻有人唤她。 千茶一喜转身,却见远远而来的人是荷姚,又失落许多。 荷姚见着有些急,她忙拉住千茶,道:“找你找了许久,你别在昆仑待着了,快下山吧,西王母今日不知怎的,突然不悦,昆仑山也被下了三重神障。” 千茶听闻立马甩开荷姚的手:“为何要下山,我还未找到旋离呢。” 荷姚摇头:“旋离被带走了,你是找不到她的,你快随我下山,若是被西王母发觉你在山上,更不妙了。” 荷姚不同她多说,拉着她的手臂便飞了下去。 荷姚面色凝重,千茶这才恍知兴许这事的严重性,听着荷姚边飞嘴里边自责,心中更是紧张许多。 不多时,荷姚便将千茶送至山脚。 千茶疑惑万千,立马拉住要离开的荷姚,忙问:“旋离呢?旋离被带到哪儿去了?” 荷姚摇头:“我也不知,旋离扛下所有的过错,清早便随西王母走了。” 千茶急道:“那会如何?西王母会如何对她?” 荷姚又是摇头:“我不知。”她拍拍七殿下的手顺道将她的手拉开,似是安慰道:“七殿下,这事或许没那样严重,多少还有阿图在,西王母不会对旋离如何。” 荷姚见千茶似还有话说,连忙唤来考淡,急道:“你将七殿下送回霍山,别再送她来了。” 话罢,荷姚后退一步了,转身便不知踪迹。 千茶想跟着,可这上了三重神障的昆仑山,眨眼间,她找不到路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有话说 第62章 千茶这下真的急了, 她绕着山脚走了许久, 也没能找到上山的路, 像是头回没有迷榖时见到的昆仑山脚,毫无仙气,她气得捡了一块石头, 愤愤地朝脚边丢去。 天渐渐黑了, 今夜又是无月之夜,千茶又绕着山下兜了许久,从南至北,再从北至南, 没有打灯, 渐渐的快要看不见路。 又过了几刻钟, 她身后跟着的考淡终于忍不住道了句:“七殿下, 回去吧。” 千茶本就低落的心情,被考淡这一句惹得,又哭了出来。 考淡见状, 顿时慌了,上前也不是,后退也不是, 想开口说句话,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千茶自顾自地哭了一会儿,蹲了一会儿又站了起来,没多久便用袖子擦擦脸,轻轻吐了一口气, 转身将手放在考淡的肩上,淡淡道:“走吧。” 像是想通了什么,千茶回去后,不哭也不闹,就是不常在洞中,每日早出晚归,每每大早,便匆匆下山,到深夜才回来。 她心中有主意,也有说服人的本事,几日里,皆去寻山里的小狸妖。 这样十日后的某天清晨,向来平静霍山,突然闹了起来。 日才从东方升起,霍山山脚正昏睡的守山妖突然被一阵脚步声吵醒,他迷糊一睁眼,顿时吓得清醒过来。 他看着身边怒气冲冲的一行人,立马将手上的刀拿起。 守山妖手中刀一挥,抬眼见着带头的人,突然一顿,举在半空的刀顿时放下。 “七殿下,你这是?”守山小妖问。 千茶手持双离刀,淡淡地瞥了眼守山妖:“你别管。” 守山妖见千茶就要带着百人离开,又将刀立了起来,可还没使力,眼前千茶一挥刀,在他面前劈了一道,刀落之处,山地顿时被深深划了一块。 千茶瞥了眼被她打退的守山妖,没再说什么,带着一群人离开了霍山。 这几日,她寻的便是霍山除帝系外最厉害的百位高手,哥哥们她是不会指望的,说不准还会将她绑回去。 她一心想着救旋离,也不管是否闯祸。 闯祸了便闯祸了,能将旋离从破昆仑救出来,她什么都不怕。 手下的小妖,毕竟是一个个挑选出来的,才出霍山,她身后离她最近的小妖,便带着她飞到了昆仑山脚。 这几日她同小妖道,昆仑山将她的一个好朋友关了起来,还欺负她,她堂堂霍山七殿下,哪能受这种委屈。 左左右右,她又好一通说,这会儿,被带来的小全都气势汹汹,手中兵器已然准备好,千茶一跃跳上身边是一块大石头上,双离刀一握,对着昆仑山脚狠狠一劈。 那边山石一震,被千茶劈中的地儿,顿时裂了开来。 这裂开的不止是山石,还有西王母的三重神障。 千茶看着眼前的细丝般裂缝,和被她打出显了形的水面,哼笑一声,对着那裂缝,又是一刀。 眼前的山忽的大震,那如雾般的水面立刻裂了开来。 神族三重神障,什么玩意儿,不过如此。 千茶再是一刀,只听那神障发出一声细微的咝咝声,而后,全破了。 身后小妖们异口同声一吼,千茶眼眸一红,带头冲了进去。 神障一破,神族立马来了人,千茶才走了两步,便同里头的小神打了起来,场面顿时混乱。 千茶带来的狸妖十分凶猛,神族来了一群又一群,千茶这头不断往前冲,山脚一片,顿时血迹一片,瞬间草木皆亡。 飞石乱走,天也变了色,千茶杀得猛,嘴中甚至生出了獠牙,几下后,她拿刀砍了一刀离她最近的小神,直接将他按在地上,红着眼问:“旋离在哪?” 小神惊恐地摇头,千茶咬牙,直正欲将刀插入他的心处,却不料,忽然一道白光,直接将她手中的刀打落。 千茶抬眼看,远处匆匆而来一白衣女子,她身后还跟着阿图和旋离。 千茶眉眼顿时变了,见着旋离,她那尖尖的獠牙也收了起来,为首的女子,千茶从未见过她,千茶拾起地上的刀,一跃而起,跳到了身边最高的大石头顶部。 西王母,神。 千茶收起籍眼,来人果然是西王母。 她手一挥,她带来的那些人立马收手,退到了一边。 那头的旋离也见着她了,此刻千茶身上全是血,旋离不多说什么,立马飞到了千茶身边。 千茶见她过来,顾不得自己身上脏,忙握住她的手臂,恳求道:“旋离你跟我走吧,跟我回霍山,我带你走。” 旋离扫了眼地上的一切,心中有怒,但还是忍着,对千茶道了句:“你太胡闹了!” 她还想说什么,见西王母那边忽然施个术,朝千茶这边击来一掌,旋离见状,立马挡在了千茶面前,那似火的白光击中旋离的腹部,全数进了她的身子。 白光凶猛,被它一推,旋离没站稳往后退了几步,身后的千茶没扶稳,也退了几步后,二人皆从石头上掉了下来。 就在快要落地时,旋离一个翻身垫在了千茶身下。 旋离头晕脑胀,一口血从腹中而出,可在吐出前又被她生生咽下。 千茶转头对上她的脸,旋离神色已然平静。 千茶急问:“你没事吧?” 旋离摇头:“没事。” 西王母此刻也飞了过来,她站在地上倒着的二人跟着,淡淡地瞥了千茶一眼,轻笑一声,指着周围重伤的各小神,还有她设下的神障,问:“霍山的七殿下,你这是做什么?” 千茶狠狠道:“我要带走旋离。” 西王母蹙眉,看着身边的残相:“你就是这么来我昆仑要人的?” 千茶抓住旋离的手,还想应话,却被身后的旋离挡住。 “西王母。”旋离低眸看着她们面前站着的人,恳求道:“千茶不懂事,今日之事是她的错,更是我的错。”她指着周围的一切,又道:“这些我全负责,神障我补,小神的伤我来治,西王母若还有气,我受罚,望西王母消气。” 千茶听闻大惊:“旋离!” 旋离拉住千茶的手:“你不要再说话了。” 旋离话音落,见狸帝狸后带着狸族几个殿下也匆匆赶来。 狸帝见昆仑山脚狼藉一片,大惊失色,忙走到西王母面前,抱歉道:“是我管教不方,小女不懂事,西王母莫生气。” 他说完这话,狸后便上前想将千茶拉走,千茶眼一红,立马躲开,她又一滚,滚到远离众人的一块石头上,双离刀在手中一挥,指着西王母,又指着眼前所有人,道:“今日谁也别想拦我!” 她眼一红,也不管自己多大本事,就要大开杀戒,可就在她一跃而起时,旋离忽的从地上站起来,从袖中取出一条血红色的绳子,朝千茶抛去。 那绳子绕着千茶转了三圈,接着一紧,千茶顿时整个被绳子捆了个结实,她站不稳,从空中掉下来。 旋离见状,飞过去将千茶接住。 千茶用力挣扎,不过瞬间,这绳子竟融进了她的身体里,她越挣扎,绳子束得越紧。 狸帝见状,惊道:“捆妖绳。” 千茶再一挣扎,身子没稳住跪在了旋离面前,旋离见状,跟着半蹲下去。 昆仑山脚这下彻底安静了下来,地上倒的,身后叫嚣的,全然闭上了嘴。 千茶在旋离面前,抿嘴用力动了几下,委屈又生气道:“你怎么可以捆我!” 千茶道完这话,顿时哭了出来。 旋离看着千茶,眉头紧蹙,她伸手摸了摸千茶的脸,小声道:“你太不乖了。” 千茶又恳求道:“你跟我走好不好,她们对你都不好,我带你走。” 旋离摇头:“我不会离开昆仑山的。” 千茶蹙眉:“为什么!” 旋离:“没有为什么。” 她说完一挥手,千茶脚下铃铛一响,千茶的脑袋上生起了品昔境。 千茶先是一愣,接着才恍悟自己脑袋上的是何物,大惊:“你干什么!” 旋离却似未闻,飞进了千茶的品昔境里,不过片刻,旋离便飞了出来。 千茶惊恐地看着旋离,还有自己脑袋上飘着的白色云雾,眼泪不止:“你干什么?你要干什么!你不能这么对我!” 旋离紧蹙眉头,却迟迟没有动手。 千茶拼命摇头:“你说会经我同意的,我不同意,你不能这样。”她哭道:“不可以,你不能拿走它,你不可以,我听话旋离,你不要这样对我。” 旋离轻声:“对不起。” 千茶泣不成声:“不要,不要旋离,你不能拿走它,你不能这样对我,不要。” 旋离仍旧:“对不起。” 她看着旋离,眼中满是恳求,见旋离眉眼满是不容商榷,千茶低头大哭一声,喊道:“我讨厌你!” 千茶哽咽,话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的:“你敢拿走,你敢拿走,我就不喜欢你了!我一直讨厌你!” 千茶见旋离举起手,张大双眼,拼命摇头:“不要,不要旋离,求你” 旋离给千茶最后的神情是温柔一笑,接着她一挥手,千茶的品昔境眨眼便变成了品昔珠。 千茶的哭声嘎然而止,接着她昏睡过去,倒在了旋离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有话说 第63章 须臾三月的品昔珠, 不过片刻。 千茶从六殿下的床上醒来时, 先是迷糊了一阵, 而后,才轻轻地叹了声气。 六殿下见千茶醒来,忙凑过去问:“如何了?想起什么了么?两百年前你为何被取了记忆?发生何事了?” 千茶低眸, 低落问:“我睡了几时?” 六殿下算了算:“不过一刻钟。” 千茶轻笑一声:“这样快。” 她恍惚从床上起来, 却也不答六殿下的话,虚弱地道了句我回去了便离开。 才出洞口,千茶便见考淡在边上站着,千茶同他对视一眼, 想着那些日子考淡那样帮衬她, 硬是扯了一个笑容。 考淡同样对千茶点头。 千茶继续朝自己的洞里去, 每走一步, 她脚下的铃铛便叮叮作响。 六殿下的洞稍远一些,千茶只慢慢走着,这一路多花了时辰, 到洞口时,天便有些黑了。 她抬眼看天,又望了眼池那边的梨花林, 又叹了声气。 她现在可是忧愁的很,原以为同旋离只有最近几年的过往,却不曾想,原来两百年前她们也是认识的,她们也是经历过那样的事。 “考淡。”千茶收回视线, 对一直跟着的人唤了声,道:“我不会做什么,你不用跟着我了。” 考淡嗯了声:“七殿下别想太多。” 再多的安慰话考淡也不会说,他见千茶脸上只有伤心之意,并无其他,便退了几步回去了梨花林中。 千茶见考淡离开,又是叹气,转身悠悠地回洞里去。 人界带回来的桌子还放在床边,千茶淡淡地看了眼,跳了上去,她忽的想起旋离妖骨回身那日,见她似是同她已然认识了许久,还说了她那时听不懂的话。 千茶撑着脑袋趴在床上。 难不成是说给两百年前的千茶? 千茶闭上眼仔细想想,又不太像。 她又叹气,翻了个身面朝上,直直地盯着上头的石墙看了许多,心底哼了一声。 她决定,这几天不理旋离了。 自然,这个决定对于不能见面的二人也无伤大雅,千茶的不理,便是不给旋离写信,但不给她写信,旋离又怎知千茶已然服下品昔珠?怎知千茶已然知晓两百年前的事?怎知千茶已然生气了? 所以她独自闷气了几日,觉着这事不能再这样下去,她这半年多,给旋离写信本就无规律可寻,想着便写了,有时隔天便写,有时三五天一封。 千茶摸摸下巴,趁着天还未黑,晃着便去了梨花林。 她刻意将脚下的铃铛弄得叮叮作响,又是蹦又是跳地跃到了林子里的那块最高的石头上。 没多久,她果真见考淡走了过来。 千茶心里咳咳,对着已然出现在天边的月亮长叹一声。 考淡:“七殿下,还不开心?” 千茶:“是啊。” 千茶说着撑起脑袋:“闷闷不乐。”她低头看了眼考淡,问:“我那次被绑,回来之后怎么样了?” 考淡答道:“狸帝将七殿下送回来,不过半时辰七殿下便醒了。” 千茶呵了声:“然后他们便骗我,说我生了场大病?” 考淡低低嗯了声。 千茶换了只手撑脑袋,又低低抱怨道:“旋离怎么能那样对我,还一直骗我,到现在什么也不告诉我。” 考淡闻言,淡淡嗯了声,犹豫片刻,道:“旋离还不知七殿下已然想起了此事,若是想起,定会同七殿下道歉的。” 千茶哀声:“是啊,她还不知道。” 考淡低头,嗯了声。 千茶稍稍扬眉,见考淡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心里失落几分。 这考淡果真是不识烟火之人,她都说得这样明显了,他也不动一下。 在梨花林中坐着也无趣,千茶便跳下去,回洞里去了。 这几日,除去旋离之事,她也想了许多,最多的,便是妖骨。 她在床边坐好,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心里又念了几句,紧接着,双离刀忽然出现,被握在手中,她心想,这刀果然还跟着她。 她挥刀又乱砍了几下,才将刀收了起来。 这几日没同旋离通信,她心情本就不太好,加上霍山无趣,又想起的从前的事,心情更是糟糕。 她哼了一声,随意踢了一下脚边的石子,那石子在地上滚啊滚,忽的停了下来。 千茶扬眉看那颗石子,又看挡住石子的玄色靴子,这才又抬头看。 见来人,千茶立马站起来。 几步外的地方,一玄衣女子站在墙边,戴着兜帽。 洞中只一盏烛灯,还有依稀从外头透进来的光,来人的脸隐在兜帽下,黑暗中看不清她的样貌。 “旋离。”千茶一喜,立马喊了出来。 话音落,她才恍悟她还在生旋离的气,哼了一声又坐在床上。 旋离走近,边解开脖子下的带子,将衣袍放在了一旁,接着站在千茶面前,低头看她。 旋离:“考淡说你吃了品昔珠。” 千茶闷闷:“嗯。” 旋离轻轻一笑,俯身下去,看着她:“生我气了?” 千茶偏头:“嗯。” 旋离伸手将她的手握住,千茶挣扎,旋离紧握,挣扎未果。 千茶:“哼。” 旋离笑,摩挲千茶的手背,轻轻道:“我其实可以将你的品昔珠毁的,我既没毁,便也想过有一天你会服下,会想起那时的事。” 千茶愣了愣。 她这几天没想过这事,被旋离这么一道,心中有些恍惚。 千茶:“那你为何不毁了它?” 旋离:“这是你的东西,我自然不会轻易便毁了它。” 千茶:“那你还不是不经我同意,强取了我的记忆。” 旋离:“所以我将它好好存着,还存在你身边,我知道你有天会觉着可疑,会吃下它。” 千茶似是被绕了进去,竟觉着旋离说的似乎有些理。 她又道:“你不怕我想起后生气么?” 旋离点头:“怕,我现在就在怕。” 千茶撅嘴:“看不出来。” 旋离又道:“我一听此事便下来寻你。”她说着又握住千茶另一只手:“偷偷下来的,就为的亲口向你道歉。” 千茶转头:“我不原谅你,我讨厌你,不喜欢你,你一点也不可爱。” 旋离扬眉,佯装失落,放开千茶的手:“不喜欢我了啊。” 千茶手被松开,她低头看了眼,见旋离这般不坚定,她不过说了几句,旋离便放了手,更是生气了。 千茶:“是!” 旋离低笑,俯下身拿手勾住千茶的下巴,凑近一点,就要吻下去。 千茶怎么肯,顿时偏干头。 旋离轻声:“我们半年多没见,你不想我么?” 千茶:“不想。” 旋离又软:“可是我很想你。” 千茶心里一紧,但还是撅嘴,她告诉自己这事不能这么简单就解决。 虽然她还没想好要让旋离做什么,但现在一定不能这么快原谅她。 旋离又靠近些,话里竟有些委屈:“我是偷偷下来的,不能久待,你不同我”似是想着定要将千茶哄好,旋离咬牙道:“不同我亲密么?” 千茶闻言,心中才有些松动。 旋离确实会儿就要离开,千茶心里左右了半晌。 好吧,就原谅她了,其实也不全是她的错。 想着她便靠过去一点,也不看旋离,似是不情愿地,在旋离嘴边轻轻一吻。 旋离轻轻笑了声。 吻开始了,便难以作罢,千茶既开了头,旋离便不客气地一把将她推倒到床上,对着她的唇狠狠吻下去。 没几下,千茶便有点晕头转向,她眼眸一闪一闪,渐渐地泛出淡淡的碧光,旋离的唇在她上唇轻磨一阵,又在她下唇轻磨一阵,才伸出舌头,用舌尖撬开她的唇齿。 千茶从鼻腔里发出一声闷哼,也伸出了舌头,同旋离的搅在一块。 吻得激烈了,千茶的手便在旋离身上乱摸。 旋离似是不满足唇齿给她的感觉,缓缓地将唇往下移,舔过她的下巴,又啃她的脖子。 千茶手从旋离的背游到她面前,她想起两百年前书上的那两位女子,朝着旋离的胸移去。 就快要碰到时,旋离忽然抬头,握住了她的手腕。 千茶此刻眼中水雾一片,被吻得衣裳不整,肩头也露了大半,旋离抓着她的手,压在她的脑袋旁,喘了几口气后,又低头同她抱在一起。 千茶挣扎一下,手未能抽开。 旋离缓缓吸一口气,感觉千茶舔了一下她的耳根。 旋离顿时更热了。 千茶:“我还生气呢。” 旋离低低笑一声,手换了个方向,同她十指相扣,仍压着她。 旋离笑:“那怎么办呢?” 千茶轻轻捏了一下旋离的手:“你让我摸一下,我就不生气了。” 既想了,她心更痒,怕是旋离拒绝,她又补道:“你让我摸了,两百年前的事,我们一笔勾销,我不会再提,也不讨厌你,会一直喜欢你。” 这话说完后,不到片刻,千茶明显觉着旋离的手松了许多,她一喜,立马将手抽了出来。 旋离仍旧没动,千茶明白她的意思,将手从二人的身子中挤了进去。 越靠近,千茶越紧张,待她终于碰到旋离的胸,心里顿时满足,她眼眸碧色更深,嘴角带笑地轻轻一捏。 旋离突然搂紧她,在她耳边发出一声闷哼。 千茶捏住揉了揉,心里兴奋极了。 “好软啊。”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有话说 第64章 二人在床上亲着啃着摸着, 气息都有些不稳, 千茶仰着头, 半阖双眼,云里雾里,全身瘫软无力。 旋离也太晓得如何让她舒服了吧。 她嘴边吐着嘤嘤声, 感受旋离似是在拉她衣裳的带子, 那带子从结扣中被抽出来,连着她悬着的心也被一丝丝抽出来。 最后,似是有一声轻微的布料擦声,她的外衣滑落, 旋离压着她, 也停了下来。 千茶喘着气缓缓睁开眼, 她见旋离已然放开手, 正撑在她脑袋两边低低望着她。 千茶问:“不继续么?” 因上一刻还在叫喊,这一声柔得旋离心顿时软了。 她心中微微叹气,一个翻身坐在千茶身边, 摇摇头,缓了一会儿,才慢悠悠伸手, 将方才没忍住解开的带子系上,又拉上千茶的领子,整理好她的衣服,最后才将她从床上扶了起来。 千茶眼中的碧色还未褪去,瘪嘴忧愁地看着旋离, 小声问:“你要走了么?” 旋离低头:“嗯。” 千茶勾住她的手:“再多陪我一会儿嘛。” 她说完凑过去,勾住旋离的手。 旋离:“最近写字快,每日西王母都会叫人来收祭天文。” 千茶点头明了:“今日天已黑,不会再来人了吧?” 旋离想了想:“下午便来过了。” 千茶一抽,勾住旋离的手:“那你留下来吧,就陪我一晚,明日再离开,我不多黏你。” 旋离犹豫片刻。 千茶见事有转机,立马半跪着过去,从后头将旋离抱在怀里:“旋离,夫人。”她软软叫着,还舔了一下旋离的耳朵,见旋离一缩,她又唤:“宝贝儿,媳妇儿,亲爱的,留下来嘛,就陪我一晚。” 旋离失笑:“好了,我留下来。” 千茶大喜,在旋离脸上重重亲了一口,接着从身后绕到前头去,不客气地躺到旋离的怀里。 旋离扶了扶她,逗逗她的下巴,问:“听话么?” 千茶点头:“听话。” 旋离一笑:“今日起,每三日给我写一封信,不知要写什么,写我的名也行,但要记得三日一次。” 千茶应了下来,但仍旧好奇:“为什么?” 旋离捏她下巴:“不为什么。” 千茶晃晃脑袋,既是旋离让她这样,她便不多问,她抓起旋离身后的那根羽毛,又抓起自己身后那根,玩弄了一会儿,似是想起什么,开口问了句:“你这半年,见过阿图么?” 旋离摇头:“没有。” 千茶将旋离的发绕至手间:“我有许多话想问你,可是不知先问哪些。”她话落,心中便有了主意:“你先同看说说两百年前,我那时被捆回霍山后,你如何了吧?” 她挪了挪,枕在旋离的大腿上:“你同阿图如何了?为何又被聊缺缺夺了骨?” 旋离神色淡淡,似是小事般,开口道:“西王母素来疼阿图,这婚约本就是她予与阿图的,发生那样的事,西王母自然不再喜欢我,她解除了婚约,将我赶出昆仑,我无处可去,便回了幽都,不巧遇上聊缺缺,与她发生了些口角,她便夺了我的骨。” 千茶在旋离开口时,已然做了听长故事的准备,甚至还觉着这故事或许还挺悲伤,连哭都备好了,却不料旋离三言两语便概了过去。 千茶:“这样简单?” 旋离点头:“这样简单。” 千茶疑惑:“你怎么同她吵起来了?又打起来了呢?” 旋离淡淡:“她说了我不爱听的话。” 千茶点点头:“那为何,你后来又回了昆仑?” 旋离道:“我被阿图救下,她将我的身子放玄圃之巅养了一段时日,又将我的妖骨放入轮回。”旋离揉揉千茶的耳朵:“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 千茶哦了声,有点失落:“阿图她好喜欢你。” 旋离失笑,捏捏千茶的耳垂:“怎么了?” 千茶玩玩羽毛:“我都没有为你做过什么,还给你闯了祸。” 旋离手一勾,捏住千茶的下巴:“现在知道是闯祸了?” 千茶嘿嘿一笑,用羽毛逗逗旋离的手背:“这事是其一,我还有一件事。” 旋离扬眉:“你说。” 千茶:“这事我本想问考淡的,既然你下来了,我问你也是一样的。” 旋离偏头,示意她继续。 千茶抬眼,对上旋离的眸:“我是长老么?” 旋离揉千茶耳垂的手一顿:“你怎么” 千茶笑:“想问我是如何知晓的?” 旋离定定看着她:“你怎么,没有一丝惊讶。” 千茶扬眉:“我惊讶完啦,之前翻到长老之物时,便有些猜测,只是无迹可寻,这次又想到了两百年前的事,细想一番,我大概便是那长老了。” 千茶低头继续玩手中之物:“我生来自带四千多年的修为,传闻长老死时也是四千多岁。我从前一直在想,那夺骨术夺了妖骨,若是妖骨好好养着,是能成形的吧。” 她打了个哈欠,再一二地细细同旋离解释:“果真,人界的殷殷是你的妖骨,她被养好了,说明妖骨离身确实能被养好。我在长老祠的小洞里见着的画像,名曰长老像,画上之人却同我一模一样。”她顿了顿,继续:“长老从前忠心的部下考淡,如今又十分听我的话,还有,我娘亲怀我,并未大肚。” 千茶的手在空中绕了一圈,最后握住旋离的手,听着是询问,但细想却为肯定:“这一切是为何呢,因我是长老的妖骨,我就是长老。” 千茶又道:“若我没猜错,我的身子,如今在昆仑山玄圃之巅养着。”千茶抬眼看旋离:“对么?” 洞中忽的安静下来,只墙角一盏烛光晃晃,照着床上相依偎的二人,影子一左一右。 旋离定定地望着千茶,半晌,才道:“你总是这样聪明。” 千茶低低笑了声,又问:“那次狼鸟两族交战后,是你救的我吧?” 旋离又顿了半晌,才道:“是。” 千茶嘴角一勾:“所以你这么多年才会一直在昆仑山,是因为我的身子在上头养着,你留着是为了护着我,也是为了报西王母的恩。” 旋离低声:“是。” 千茶突然笑起来,转头在旋离的怀里蹭了蹭:“旋离,原来不止是两百多年前,我们很久以前便认识啊。你因我留在了昆仑山,这事我想着便觉着开心。”她乐得露出一只眼睛,把玩一番旋离的衣裳:“枳於说,那时长老同旋离的喜帖,是我们的吧?” 旋离又点头,这次,她眉眼才温和了些:“是我们的。” 千茶又问:“你同考淡约好的,再半年去枳於那拿的安骨丹,也是为我拿的吧?” 旋离点头:“是。” 千茶嘿嘿一笑,这虚的实的,全被她猜中了,她又靠着旋离蹭了蹭:“虽然我不知聊缺缺是如何将夺骨术偷学了去,但看来,她确实同他人说的那样,学得不精,我同殷殷同为妖骨,殷殷有你的记忆,而我却没有长老的记忆。” 旋离点头,低眸不看千茶:“聊缺缺确实用得乱,她用夺骨术杀了许多人,有些能成,有些却反噬得厉害。” 千茶点头,又问:“你同聊缺缺是一个爹生的,为何差距这样大,你这么好,她那么坏。” 旋离低眸:“她”旋离叹气:“她确实坏。” 千茶又问:“还有一事,为何同样是妖骨被夺,我的身子却一直未醒,你却好好的?” 旋离听闻,握住千茶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前。 千茶一喜:“你要我摸你?” 旋离:“” 千茶眼见就要对旋离动手,被旋离一把拉开,她把千茶的手好好地放在了腿上:“你还记着,长老祠那本书中,记了哪四样东西么?” 千茶抬眼看她:“夺骨术,品昔铃,隐足术,护灵珠。”既想起此事,她难堪地蹙眉摇摇头:“我从前的字,同我如今的字,一样丑。” 旋离低笑,轻揉她耳朵:“很可爱。” 千茶于是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算着她书中之物,夺骨术,品昔铃,隐足术,这三样她是见过听过的。 最后一样 旋离又道:“在人界时我说过,你已然送过我东西。” 千茶扬眉:“护灵珠?” 旋离点头,指着自己的心口:“它在这。” 千茶想着自嘲笑一声:“我那时说我将真心给了你,你怎么也说对。” 旋离不认罪,却反问:“你的真心没有给我?” 千茶点头笑:“给了。” 她说完伸手过去,冷不丁又捏了一把,见旋离又要握住她的手,立马笑着放开。 “护灵珠护着,所以你即使妖骨离身,也能好好的?”千茶问。 旋离点头:“你那时妖骨被夺,还反噬,而后又被伤,醒了一会儿,就再也没醒过来,我把护灵珠取下放进你原身里,也无济于事。” 旋离说完,偏开头没看千茶。 千茶似是不在意这些,事已至此,再过半年,她便也能同旋离一般妖骨回身,索性也不再追问从前的事,待到时,她自会知晓。 千茶握着旋离的手,拿她手背蹭自己的脸颊:“我是不是很厉害?” 旋离点头:“你很厉害。” 千茶又问:“你从前就很喜欢我吧?” 旋离失笑,烛光下,看着千茶的眼眸十分真诚:“很喜欢。” 千茶晃晃脑袋,闭上了眼。 她其实还有许多话同旋离聊的,但方才闹了一阵,旋离的手揉她耳垂又十分舒服,她张嘴想说话,但不知怎么的,却睡了过去。 这一睡一醒,旋离又偷偷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有话说 第65章 旋离来这一趟, 够千茶回味数月。 旋离离开后的那日清晨, 千茶早餐还未食, 便迫不及待地去了六哥处,满脸喜色地同六哥道了昨日旋离为了安慰她,为了哄她, 不顾昆仑山的规矩, 深夜下来寻她。 “她同我说了好多话,和我聊了许久,她还同我” 六殿下撑着脑袋吃着早点频频点头,听得千茶忽的停了下来, 他疑惑抬头, 对上千茶的目光。 “同你如何了?” 六殿下才问完, 便恍悟了过来, 忙敲脑袋:“你不必说了。” 千茶乐得晃脑袋:“我才不与你说,旋离说这种事不要告诉他人。” 六殿下:“” 你这说与不说,有何区别? 千茶分享完喜事, 喝了口茶,才道:“对了六哥,还有一事。” 千茶见六殿下正喝着茶, 指着茶杯道:“你先喝完,我再说。” 六殿下失笑,将茶吞下:“何事如此谨慎,还怕我喷了不成?” 千茶点头,撑着脑袋看六殿下, 道:“确实怕你喷了茶。”她靠近一些:“还记得我们在长老祠里见到的长老像么?” 六殿下点头:“如何?” “为何那画像那样像我呢?”千茶学着六殿下同她说故事的样子,留了个问,顿了片刻,接着再自个儿答了:“因为我便是长老。” 六殿下听后,眉梢几乎要挑到头皮上。 “你,你,你是长老?”他惊得话都不利索了:“是是我们狸族的长老?” 六殿下又干笑一声:“你没同我说玩笑话?” 千茶摇头:“没同你玩笑,没骗你。” 六殿下手僵僵在半空中,心中思虑万千,直直看着千茶,半晌没能动作。 许久,他才急道。 “可你才八百多岁啊。” “我是见着你长大的。” “你怎么可能是长老?” “长老她是何等人。” “你如何是长老了?” “而且她明明长那个样子。” 六殿下越说越激动,甚至站了起来,扇子乱挥舞。 他将心中疑惑全道完后,才冷静下来,坐回了千茶身边。 “不会是旋离为了逗你开心,瞎说的吧?” 千茶摇头:“才不是。” 从前都是她从六哥这儿学道理,听故事,这会儿终于轮到她给六哥讲道理了。 千茶也不趴着了,直直坐着,还起了范儿。 “六哥可记得,千年前,长老于狼鸟两族交战中,被聊缺缺偷袭夺了妖骨。” 六殿下点头:“是有此事。” 千茶见六殿下十分兴趣的样儿,更起范儿了,甚至拿起了他的扇子,敲了敲六殿下的肩膀。 “而后,长老并未同传闻中说的那般,骨消形灭,而是被救了。”她看着六殿下,继续:“被旋离救了。” “不过她如何救的我,我还没问,她也未同我说,不过再过几月,待旋离去枳於那取了安骨丹,到时,我便能知晓。” 千茶说到这儿,仍见六殿下面露疑惑,仿佛在道,你说的这些,如何便说明了你是长老? 千茶拿着扇子走近一些,意在解释清这事儿,敲敲桌子,问:“你还记得人界的殷殷么?” 六殿下点头:“记得,殷殷是旋离在人界修养的妖骨,便是旋离。” 千茶点头,引导着问了句:“那六哥可猜着,我为何是长老了么?” 六殿下一思。 一蹙眉。 一惊。 一喊。 “你!你是长老的妖骨!” 他道完,立马站了起来,又同片刻前一般,静静地看着千茶。 从前不解的许多事,今日不解的许多事,此刻也被他一样样串了起来。 “怪不得,怪不得你同我们长得都不像,怪不得长老的部下考淡对你那样好,怪不得爹娘那样疼你,怪不得你生来便有四千年修为,怪不得,怪不得” 他心里千百样怪不得,如今都有了解释,全都说通了。 六殿下道完转头对上千茶的目光,见她嘴角噙着笑乖乖坐着,眼中满是天真喜乐的神色。 六殿下不自禁撇嘴。 虽说了这么多,心中也有些确定千茶便是长老,但自小到大,长老凶神恶煞的形象便已然在他心底根生,他如何也无法将长老,同自己的七妹联在一块。 况且,见到长老像,族人总要跪拜的,而眼前这位千茶 怎么看都是她的七妹。 是她才八百多岁的小七妹。 七妹此刻脸上还一副十分得意的样子。 六殿下又将嘴撇向另外一边。 长老? 六殿下挨了过去,小声问:“你真没有骗我?” 千茶喝口茶,摇头道:“没有,你不信可以去问问考淡嘛。” 六殿下干笑:“不必了,我,我信。” 六殿下心里还有些疑惑,但具体是何疑惑,他细想却想不明白。 再聊了一会儿,千茶又吃了些东西才离开。 她这一离开,六殿下立刻去了长老祠,跪拜一番后,他盯着画像整整看了两刻钟。 不知是否是因着千茶同他说了她是长老这事,六殿下瞧久了,竟在这凶煞的长老画像上,看出了千茶的影子。 六殿下晃晃脑袋,歪着脑袋疑惑了半晌,到底是哪儿像了,观察片刻,才恍悟,他觉着的像,是因着这长老像里的长老,也光着脚。 这便是七妹? 六殿下抖了抖身子。 另一边,千茶离开六殿下洞后,立马给旋离写了信,先是怪了几句她又不辞而别,又道了几句想念之话,接着便去梨花池寻考淡。 这半年多,千茶来去已成习惯,这才踏入林中,考淡便迎了出来。 因着晓知自己是长老之事,千茶如今看考淡也有些不同了。 她也同六殿下那般,心生许多怪不得,可怪不得之后,又觉着淡然。 “今日起,每三日我会给旋离写一封信,麻烦你了。” 考淡听闻忙低下头:“七殿下客气了。” 千茶将信递了过去,又道了句:“这天已然七月,你多注意些,别病着了。” 考淡听闻,吃惊抬头,片刻又低下头:“谢,谢七殿下。” 千茶:“” 考淡:“” 她本是想着,既这位考淡是从前长老唯一的部下,同他亲近一些,关心一些,自然是好的。 只是不料,话出口,两人这样别扭。 千茶欲离开,考淡却将她喊住。 支吾几字,考淡才开口:“七殿下可是知道些什么了?” 话出口,千茶立马明白其中之意,反问:“长老之事?” 考淡点头。 千茶也点头。 二人简单对视一眼,便明了对方心中所想,考淡淡淡一笑,对千茶点点头,转身便离开送信去了。 考淡来回向来快,索性千茶便不离开,在林子里找了个好歇息的地儿等着。 七月入夏,日光穿过树叶间的间隙斜斜打在千茶的身上。 暖洋洋的,不过片刻,她便靠着大石头睡了过去。 睡得沉了,便不知身在何处,一时刻,二时刻过去,半梦半醒间,忽闻鼻尖一痒,她抬头揉了揉,蹙着眉头睁开了眼。 “六哥~” 她软软地喊了声,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 六殿下又拿树枝挠挠她的脸。 千茶睁开一只眼,正想怪罪,却见眼前之物,立马精神了起来。 “这是”她抬头看六殿下:“你为何会有这个?” 六殿下手上拿着的是一个花环,上头红色的扶桑花,不多不少,正好九朵。 “来寻你时撞见考淡了。”六殿下说着,将花环戴在了千茶的脑袋上,继续:“见他手里拿着这个,便知他定是去了玄圃,索性把信和花都接了过来。” 说完,六殿下将信递了过去。 千茶接过信,心情大好地晃晃小腿,脚上铃铛叮叮作响。 她打开信,里头道。 “见你沉睡,不便打搅,今日花开正盛,摘了几朵,学着从前你做的花环,也做了一个,当是那日的赔礼,你戴着定好看。” 千茶笑着将信折好,抬头看六殿下,一歪脑袋:“六哥,我好看么?” “好看。”六殿下立马回答,失笑:“瞧把你给美的。” 千茶逗逗脑袋上的花瓣,又道:“六哥,这是扶桑花,你见过么?” 六哥点头:“自然见过,这花从前长在合谷山,闾麋看着,后来那闾麋不知被谁杀了,这花便被有心人取走,它生得好看,自然有许多人喜爱,许多人种。” 千茶抬头傻笑着。 为何玄圃也会种着扶桑花呢?定是那次她的花环掉落在地后,被旋离拾起了。 或是旋离拿着那几朵种了,又或是旋离那时出昆仑山来寻了,但千茶能肯定的是,那时旋离一定是很在乎她的,不然也不会在玄圃种下扶桑花,还种得那样好。 千茶心里乐,抬眼接上六殿下此前的话,轻描淡写:“那闾麋是我杀的。” 六殿下听后一惊:“你杀的?” 千茶点头:“便是那被取了记忆的两百年前,被我杀的。” 她说着唤出了双离刀,随意挥了两下:“用它杀的,它叫双离刀。” 六殿下见着双离刀忽的一惊,待千茶将刀收住,他上前瞧了一阵,心中叹了声,不免又感叹。 “你果真是长老。” 那长老像,长老身后背着的,便是这双离刀。 千茶心中一念,刀被她隐了去。 日过一日,月过一月,几月很快便过去,夏去秋来,秋去冬至,十二月缓缓到来。 日子越近,千茶信中与旋离提及妖骨回身之事便越频繁。 旋离抄的祭天文也十分巧,算着日子,不多不少,正巧能在十二月十五日那日抄完。 日子算着过,一日日近了,千茶瞧着日月,走得都慢了许多。 与之前约定的那般,十五夜里,考淡去枳於处取了安骨丹。 十六日那日清晨,千茶早早醒了,她在洞中吃了些东西便朝外走。 比预定的时辰早了几刻钟,但千茶这一出去才发觉洞外站着许多人。 不止昨夜归来的考淡,狸族上至狸帝,下至六殿下,帝系之内全在外头站着。 千茶见此状,顿了半晌,才抬脚朝外走。 考淡率先迎了上去,清早雾蒙蒙,他说话也轻了许多。 “七殿下,走吧。” 千茶点头,手指在考淡身后绕了绕,问:“他们也去?” 考淡摇头:“他们不去,我带你去。” 千茶点头。 面前众人面色凝重,气氛也沉重的很,千茶稍站片刻,也未见有人同她说话,事出突然,正巧她也不知该同众人说些什么,便转头给考淡一个眼神。 同众人道别后,考淡便带千茶飞至山脚,山脚处此刻也有人等候,远远望着,是一黑一青两位女子。 千茶一喜,落地后立马朝旋离去。 “你来啦。” 旋离握住千茶伸过来的手,点头:“嗯。” 千茶转头看身边的枳於,语气不太客气:“你也来了。” 枳於拱手,对千茶深深鞠躬,面色凝重,却也不说什么。 四人不多话,也不寒暄,带着千茶便飞到了昆仑山山脚。 因着今儿是大事,考淡与枳於便在山下待着,道别后,旋离二话不说便带千茶上了玄圃之巅。 阿图已然在门外候着,千茶到时,悠悠同她对视一眼,两人同时将头偏开。 阿图:“西王母今日有事在身,不便过来,让我在此等候。” 旋离听闻对阿图低头表示谢意:“谢过西王母。” 阿图淡淡点头。 不再多说他话,旋离领着千茶便进了玄圃之巅。 千茶第一次来这地儿,现下又只剩她与旋离二人,自然放松了些。 玄圃之巅四季低凉,才进门,寒意便不客气袭来,千茶好奇地左右看,这儿是个山洞,地儿大,山洞上许多窟窿,日光从窟窿洒下,照进几许光,映着壁上的一层冰熠熠发光。 “好冷啊。” 千茶道了声。 她还想说些什么,却见旋离在她身后,一脸正经,没什么表情。 千茶拉住旋离的手,问:“你在紧张么?” 旋离点头:“嗯。” 千茶笑:“紧张什么呢?别紧张。” 旋离听闻后,看了千茶半晌,忽的伸手将她抱住,又将她的脑袋压在肩上,轻声道:“你在人界时,和我打了赌,你输了,你还记得么?” 千茶点头:“记得。” 她还欠着旋离一件事呢。 旋离又一用力,抱得更紧了些,沉重道:“千茶,待你记起一切。”旋离声音更低了些:“要原谅我。”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有话说 第66章 日落西山下, 山头与天相接的地方, 云被染成霞色, 一只白鹭自东向西而去。 霞光映得大地一片橙黄之色,碧阳河上,似画布般印着天, 印着云, 还印着河边一位侧卧于大石头上一白衣女子。 女子正闭着眼,长长的睫毛掩住一小片脸颊,手边放着盏茶,茶杯冒着热气, 她的手握着一条杆, 那杆长长垂至水面, 另一边栓着细绳。 在垂钓。 不知这女子睡下没, 这日光渐渐没了踪影,彩云淡去,天也黑了下来, 她却一点动静也没有。 那鱼杆在手中也虚的很,只小指与大指勾握着,仿佛轻轻一碰, 那杆便会落在地上。 又一刻钟过去,女子身边的茶淡去最后一缕热气,女子才缓缓将眼睁开。 鱼杆重新被握在手中,接着她伸了个懒腰,将杆插在一旁的石缝中。 她瞧了眼河面, 没有一丝动静,这才悠悠拿起一旁的茶。 茶杯握在手中,她扶着石头坐起来些,正欲将茶喝下,忽的听闻一丝细小的声响。 女子一蹙眉,伸手向后去,周围忽现缃色之光,这白衣女子又猛然一抽。 乱石飞渐间,她这随手一拉,从身后拉下了只玄色的鸟来。 那鸟被女子一绕,挣扎了两下,展开大翅扑腾,将女子手中的茶打翻在地后,又撞上石头,最后掉落在地。 女子眉头蹙得更紧,抬眼见那鸟摔落在地,滚了半圈,现出人形。 女子施的术还未收回,光绕在玄衣女子周围,照出她被惊吓的脸。 一人抬眸,一人低眸,就这样对视着,细细的光在两人之间似灯火般照着。 周围静及了,白衣女子手中空空,在半空举着,似是茶杯仍在,片刻后,地上的玄衣女子,方才受的惊吓也淡去许多,面容从缓。 待那缃色之光渐消,二人仍旧对视着,隔着夜色,周身披着初升的月光。 “聊殷殷。” 许久,白衣女子才开口,打破沉寂。 地上坐着的女子听闻这句,这才晃神,她打开籍眼,见白衣女子额头上只一个“狸”字。 看了片刻,思了片刻,玄衣女子关上籍眼,恭敬地问:“长老?” 长老点头,算是应下,又询问“你是,玄鸟族鸟帝的长女?” 聊殷殷点头:“是。” 聊殷殷道完这话便起身,她瞧了眼长老的鱼杆,又瞧了眼平静的河面,最后将目光落在地上碎了的茶杯上。 她迈腿走过去,俯身想拾起,却被长老弹来的一颗石子打断。 殷殷顿了顿,在一旁站好。 长老这会儿又斜斜靠着石头,她瞥了眼地上的碎杯子,又抬眼看殷殷,悠悠道:“我好好的在这儿钓鱼,你如此这般,扰了我兴致,是为何意?” 殷殷又顿了顿,低头道:“无意打扰,长老见谅。” 长老笑,一字一句:“我若是,不见谅呢?” 殷殷抬眼,对上眼前人的目光,半晌道:“长老想如何?” 长老长叹一声:“我来这儿,只带了一壶一杯,方才歇着,茶也正热,便等了会儿,这还没喝呢,被你打碎了。” “殷殷。”长老忽的柔声唤人,一条腿自然地屈起,放在石头上,她摸摸茶壶:“我渴了。” 殷殷眉头稍蹙,左右看了眼。 这山地处偏凉,多山少树,此刻身边只这一条碧阳河,周围更元可盛茶水的器具。 殷殷有些犯难。 长老见状,心里笑了笑,但面上还是正经的模样,道:“我坐了数时辰,也未钓着一条鱼,听闻这河里的鱼特别美味。”她拿起手边的杆,递过去:“这样,你若是帮我钓着一条鱼,我便原谅你。” 殷殷听闻,毫不迟疑点头应下:“好。” 她接过鱼杆,见长老给她让了个位,便过去坐下。 因石头被占了大半,长老这会儿也不躺着了,双腿蜷着,坐在殷殷身边。 这河里的鱼出了名的好吃,长老是知晓的,这河里的鱼,出了名的难钓,长老也是知晓的。 长老知晓,自然,殷殷也是知晓的。 没多久,天已然全黑下,一黑一白二位女子就这么坐在河边,时辰起,月儿高高挂,山间虫儿也渐渐叫嚣起来。 半个多时辰的功夫过去,河水仍旧没有任何动静。 又过一会儿,长老换了个舒服的继续坐着,她缓缓问:“殷殷今年多大?” 殷殷答道:“两千八百岁。” 长老又问:“正好两千八百岁么?” 殷殷点头:“上月刚过的生辰。” 长老扬眉,点头笑道:“如此巧,我今年也正好三千八百岁,我比你大了一千岁。” 见殷殷不回话,长老又道:“这几年我是有听闻,鸟族的大殿下画技琴艺十分了得,我一直想去瞧瞧。”她笑了笑:“没想到,今日你送上门了。” 长老话说的轻,明明语气正常,可话里却十足的调侃之味。 殷殷听闻,望了眼河面。 父亲六千岁前,她被逼着画了副山鸟图贺寿,而后,她又在父亲寿宴时,为父亲弹了首曲子,她这名声,便渐渐传了出去。 这几年,时常有人同她说这样的话,时常有人不远万里想见她一面,一开始她还有些不惯,久而久之,淡然了许多。 今日听长老一说,她忽觉着有些好笑。 “画技好的,琴艺好的,妖族多有,只不过我是幽都的大殿下,戴了这个头衔,旁人自然对我多注意了些。” 长老一笑:“你这般解释,难不成是怕我让你现在给我作画?” 殷殷失笑:“能给长老作画,我自然是愿意的,只不过这里无笔墨,我想也无法。” 长老又道:“若我非要呢?” 殷殷客气:“长老若是想要,我今日回去便给长老画一副” “好了。”长老打断,心中叹气:“不为难你了。” 她望着平静的河面,悠悠又道:“谦虚又客气,你把我当生人啊。” “自然。”长老往后一靠,又自己解释:“我们第一次见面,我们自然是生人。” 殷殷再一个客气:“长老是长老,福泽妖族大地,我只是鸟族帝系的普通人,说是生人,已经是近了。” 长老往后一靠。 这也太客气了。 长老:“你说我福泽大地,但你们鸟族,似乎特别不待见我啊。” 殷殷抿嘴。 鸟帝猖狂,除去五百年一次的祭拜,凡是有四大族相关的大议事,他几乎都不参加,长老千岁那时,他还会来见见长老,后来渐渐的,只派人来问个好,再后来,干脆人也不派了。 鸟帝向来与其他三族不合,仗着自己幽都地大物博,谁也瞧不上。 殷殷听闻后思虑半晌,才道:“父亲他确实做的不好。” 长老摇摇头,不甚在意此事。 又过了片刻,长老觉着渴了,转头拿起身后的茶壶,对着壶嘴大喝一口。 殷殷察觉身后有异动,转头看,正见长老将茶壶放下。 长老又将茶壶拿起:“你要么?” 殷殷摇头:“不渴。” 长老唉一声:“方才那杯子若是没碎,这会儿我还能给你倒杯茶。” 殷殷不说话。 长老将茶壶放下,又问:“你今日至此是为何?又为何两千八百岁了,还轻易现真身?” 殷殷回道:“我娘亲生病了,病了许久也不见好,我听闻这山里有黄雚草,那草制药后对娘亲的身体好。” 长老点头,嘴里重复:“黄雚草。” 长老又问:“寻着了么?” 殷殷摇头:“未寻着。” 长老问:“那又为何变回了真身?” 殷殷嗯了声,继续道:“在涯边不小心滑了一跤,掉下来了。”殷殷顿了片刻,又道:“掉下后,担心摔在地上,便想变回真身飞上去,却不料长老在此。” 长老听后疑惑:“为何要变回真身?你施个术,不就站着了。” 殷殷低头,道:“我不会施术。” 长老扬眉惊讶:“你不会施术?” 殷殷:“不会。” 长老稍蹙眉:“为何?鸟帝不教你?” 殷殷摇头:“父亲不教,也不许旁人教,那些相关的书,也不让我看,只让我学画,学琴,学一些旁道。” 长老撇嘴:“为何?鸟帝怎的如此对你?你可是她女儿啊。” 殷殷听后也不失落,淡然道:“听闻,是我幼时,父亲找人给我算了一卦。”殷殷说着看了眼天:“卦象道,在我两千六百岁时,会弑父夺位。所以幼时,父亲便时时防着我。” 长老听后一惊。 又一笑。 她仰头也望了眼天,轻道:“荒唐。” 片刻,她又重复:“真是荒唐。” 她又问:“可你如今都已两千八百岁了,他还防着此事?” 殷殷摇头:“父亲早已不防着我,只是不许我学法学术,如今也不许。” 长老摇头叹气。 如此这般,方才那些便能解释了。 一般帝系之妖,五百岁之后,便不会轻易以真身见他人,妖一现真身,状态最柔弱,那般模样,一般只予最亲近的人看。 长老想着殷殷这样,心中又叹一声。 她活了近四千岁,见过许多妖,见过许多人,见过许多兽,却头回见殷殷这样的。 这样貌美的女子,幼时竟这般可怜,还不会施术。 如此,长老心中难免心疼几分。 “那你平日出幽都,不怕么?”长老问。 殷殷摇头:“我不常出山,今日是第一次只身下山。”她看着水面,又道:“娘亲同我说,山下猛兽奇多,若是无他人陪同,让我别下山。” 长老点头:“确实如此。” 她想到自己打过的山兽,和那些心怀不轨的小妖,若是殷殷碰着那些,怕是不过片刻,便会被撕成碎片吧。 长老又问:“那你这两千八百年,都在幽都?” 殷殷点头:“嗯。” 长老心中又生了可怜,听殷殷道完这些,便静了下来,端坐着待着河里的鱼,心思飘远。 两人便这样又坐了许久,月儿渐渐上来,长老等着待着思着想着,渐渐的,竟有些困意。 “殷殷。”她懒懒地靠着石头,道:“我看今日这鱼是钓不上来了,要不你明日再来此寻我吧,我们明日再钓。” 殷殷思虑片刻,道:“我可以赔长老一个新杯子。” 听出殷殷口中的拒绝之意,长老撇嘴,又道:“若是我能帮你寻着那黄雚草,你愿意帮我钓鱼么?” 殷殷眼眸微亮:“真的?” 靠坐在石头上的人一笑,扬眉道:“我长老,何时骗过他人。” 她说完一跃而起,从殷殷手中夺过鱼杆,三下便收起放在一旁,又绕到殷殷身后,也不管她同不同意,搂住殷殷的腰便朝幽都飞去。 不过片刻,便到幽都山脚。 长老放下殷殷,还未待殷殷站稳,开口便道:“明日辰时,我在此地等你。” 殷殷正欲开口,却见长老摊开手来,殷殷低头,见她手上躺着两根玄色羽毛。 “我的羽毛?”殷殷问。 长老点头一笑,接着收回手,将羽毛收进衣袖里。 “方才你掉落在地的。”她抬眼对上殷殷的眸:“我很喜欢,送我了。” 说完她上前一步,摸摸殷殷脑袋:“小殷殷,明日见。”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有话说 第67章 长老此行回去, 心情大好。 夜已深, 霍山被笼罩在一片黑幕中, 月东斜,被高崖遮去,山头只微风作伴。 长老住的洞位于霍山西侧的一座小山, 这片山, 只她一人住着。 她幼时并不在这地儿住着,只不过越长大,狸族众人见她越发客气,每每出门或回去, 见着人了, 来人总要对她拱手行礼, 更有甚者, 见着便跪一跪。 她嫌烦,索性找了个清静的地儿自己住去,若他人有事寻他, 来此便可。 长老虽喜爱四处游玩,喜爱新鲜好玩的东西,但总会回霍山, 没特别之事,她不常在外留宿,所以这洞,她弄的舒服极了,有池有水, 还有个小密室。 这日回来,还未进洞,长老便见洞口站着一人。 长老有些困,打了个哈欠进去,开口问了句:“何事?” 门口的考淡跟着长老进去,见长老手一举,一道火打在了墙上的烛上,洞内顿时亮了起来。 考淡边走边道:“今日狸帝寻你,说是明年大殿下大婚,想请你坐上座。” 长老在一石桌边坐下,喝了口早晨才泡的茶,听闻考淡道完,接了句:“妖族之妖成婚,向来只父母为上座,请我上座是何意?” “许是设了三座。”考淡摇头:“狸帝向来敬重长老,这番估摸的也是看重你的意思。” 长老将最后一口茶喝下,摆手道:“你明日回他话,说大婚我会去,上座不必了。” 考淡点头:“是。” 长老嫌洞内太暗,又打了一道火至另一面墙。 这火光亮起,蓝色的火花未退去,长老瞧着,想起了今日之事。 “考淡。” 长老将就要离开山洞的人唤住。 考淡闻言转身又到长老身边。 “你可有听闻,幽都的聊殷殷?” 考淡思了片刻,点头:“长老说的是那鸟帝的长女?” 长老点头:“是她。” 考淡点头,立马道:“这聊殷殷如今算来是两千八百岁,长老你千岁生辰时,狸帝正好收到鸟帝长女满月的喜帖,正好小你千岁。” 长老点头,示意考淡继续,并用眼睛点了点桌边的石凳,给考淡倒了杯茶。 这位考淡,是长老五百岁时,狸帝引见而认识的,考淡性子温,办事快,不多话,几年过去,同长老相处十分融洽,渐渐便成了长老的部下,随从其左右,也是如今长老最亲近的人。 长老最亲近之人,又随了长老这样久,自然是了解长老的,长老喜何物,烦何物,厌何物,考淡多少都了解一些。 而这长老喜爱之事,其一,便有这妖神族人之间的八卦之事。 在遇见长老前,考淡其实是个雅人,他同狸帝自小认识,在狸族每日过着下棋看书种花垂钓的日子。 自从认识长老之后,他的日子便时常是,随长老打怪,随长老采草,跟着长老修术,替长老传话。 还有便是,给长老道八卦。 这千百年,若听闻有趣的八卦,他也习惯了多听多问,了解其前因后果,以便长老日后好奇,他能答上话。 所以这聊殷殷,他自然也清楚一些。 “说这聊殷殷之前,得先聊其母亲。”考淡看了眼长老,问:“你可有听闻,她母亲商姝?” 长老一个精神:“商姝?是殷殷的母亲?” 考淡点头。 长老手指敲了敲茶杯,低眸细想。 商姝这女子,她是有听闻的。 商姝是鸟族一个小妖,因美貌,因能琴能歌而闻名,只不过这商姝的高名气隔至今日,已然许久,久到无法考察,她到底是在何时渐渐淡去。 长老从前听闻商姝名气时,也是想去会会这位商姝的,只是后来因他事耽搁了,再后来,便忘了这事。 听考淡这么一提,长老这才恍然过来,她几百岁时,确实有收到鸟帝的喜帖,上头写着娶了名为商姝的女子,只是时日久远,她给忘了。 长老点点头:“怪不得这殷殷生得如此好看,原来母亲是商姝。” 她又给考淡倒了茶:“你继续。” 考淡点头:“商姝的好名声,便是淹没在鸟帝娶她之后,她为一族之帝后,自然不会轻易抛头露面。” 长老点头。 她以为这故事便这样简单,该轮到殷殷了吧,却不料考淡又道。 “这商姝,嫁给鸟帝之前,是有心爱之人的,她与那人两情相悦,甚至有传闻已然定下婚约,但奈何,后来遇见了鸟帝,被强娶了去。” “强娶?”长老惊讶。 她接着想到殷殷说他卜卦之事,失笑一声:“这鸟帝真是荒唐。” 考淡听长老感叹完,将茶杯放下,继续:“商姝虽不愿嫁给鸟帝,但嫁过去后,还是知晓自己的地位,前几百年都好好地过,还生了聊殷殷,这聊殷殷生的好看,鸟帝喜爱的很,聊殷殷满月,鸟帝更是摆了七天七夜的酒宴。” 长老听得仔细,这会儿见考淡茶喝完了,又立马给他续了杯。 考淡润润嗓后,继续。 “不过,在他们婚后的五百年,有日鸟帝带商姝出去游玩,在路上遇见了商姝从前两情相悦的那位男子。” 长老手一紧,听考淡在此顿了顿,立刻道:“如何了?” 考淡言简意赅:“那日夜晚,商姝与老相好,苟且了。” 长老惊讶地睁大眼,捂住了嘴。 “苟,苟且了!” 长老紧紧抓住茶杯:“她怎么,她,她。”长老咽了咽口水,凑近一些:“然后呢?” 考淡:“这事被鸟帝发现了,鸟帝大怒,将商姝与那男子绑了回去,关进牢中,并当着商姝的面,对那男子用刑。” 听闻用刑二字,长老不自禁蹙眉。 “那男子在牢中,每日都要受刑,几乎要被折磨至死,关了大约半余月,某天夜里,那男子带着商姝逃了出来。” 长老扬眉:“逃了?” 考淡点头:“逃了。” 他道:“逃了半年有余,又被鸟帝抓了回去。这次鸟帝自然更怒,也不会轻易饶过他们,他绑着商姝,在她面前,一刀一刀亲手将那男子弄死了。” 长老咽了咽口水。 考淡:“那日起至今,商姝一直被关着,从未出过那牢。” 长老问:“一直关着?” 考淡点头:“一直关着。” 长老叹气:“那时殷殷多大?” 考淡道:“近三百岁。” 长老点点头。 考淡又道:“不过鸟帝却也一直留着商姝,旁人都道他还是喜欢商姝的,不忍杀她。后来又几百年,鸟帝又娶了位,不过他同外人道,娶的是妾,不是妻,那妾几年后,也给鸟帝生了女儿,名为聊缺缺。” “聊缺缺。”长老重复:“这名寓意真不好。” 考淡点头,故事至此,这才聊到聊殷殷。 “说到这聊殷殷,在商姝那事发生之前,鸟帝对她及其宠爱,话还不能说全,便给她寻了最好的师傅,什么都给她最好的。后来商姝那事之后,鸟帝自然对聊殷殷淡了些。不过怎么的,也是自己女儿,鸟帝对她,还留有些疼爱。” “只不过。”考淡喝了口茶,道:“后来聊缺缺满月时,鸟帝请了高人给姊妹俩占卜,聊缺缺的卦许是普通,没传出什么来,而那聊殷殷的卦,道她两千六百岁时,会弑父为帝。” 长老点头。 这故事原是这般。 “宁可信其有,所以自聊缺缺满月后,鸟帝从前特意给聊殷殷请的师傅,也被她请了回去,甚至不让聊殷殷碰任何与术法有关的东西,聊殷殷渐渐大了后,因着她娘,受了不少排挤,鸟帝见着也不顾,再后来,聊殷殷便搬出幽都大山了。” 长老听闻,抬手撑着脑袋。 这么想来,殷殷幼时确实可怜的紧,母亲这般,父亲又那般,身边的人又这般那般。 她今日道,是来给娘亲寻治病之药,那药的用途千茶是懂的,是治全身浮肿之痛。 那商姝,指不定不牢里受怎么样的苦呢。 考淡说完自己所知的故事便离开,留长老一人坐着。 她今日其实想同考淡道几句她见了殷殷之事,顺道夸几句殷殷果真同传闻中的那般好看。 但考淡这番话后,长老失落许多,也不想再多说什么。 思来想去,满心都是这个殷殷。 从前没有遇见,不知这聊殷殷,如今遇见了,这样好看的女子,却有着这样的身世,长老不免唏嘘。 次日,她想着同殷殷的约定,大早便醒了。 见时辰尚早,她先去了其他处,待手上之物弄好后,才又去了幽都。 本以为需待上许久,却不料,离这辰时还有半时辰,远远见着,殷殷便已然在等待。 长老见着殷殷很是欢喜,飞至跟前后,将方才随手摘的一朵淡紫色的花,戴在了殷殷的头上。 “不是约了辰时,怎么这么早就到了?” 昨儿一同钓了鱼,还听了她的故事,长老心里自然同她亲近许多,这话出口,也熟稔了些。 殷殷听闻,恭敬道:“怕长老久等。” 长老失笑:“我也不会久等这么久啊,本想着先去你幽都逛逛,时辰到了再来接你。” 殷殷朝后方瞥了眼:“幽都无趣,长老既已到了,不如我们先去采点黄雚草吧。” 既提到商姝,长老不免想起昨夜考淡同她说的那些,这抬眼,瞧着殷殷的神色便不同了。 她这才想起什么,从袖中掏出一样东西,递了上去。 殷殷低头,见长老手中躺的,是她昨夜惊吓而掉的两根羽毛,羽毛被细绳系在了一块,上头还串了两颗珠子,珠子与羽毛同为玄色,今日天气甚好,照着珠子侧边泛着点光。 “好看么?婴梁山上的玄石制成的。” 她说完拎起绳子,那珠子同羽毛便垂了下来,晃晃悠悠,甚是光彩。 殷殷点头:“好看。” 长老比划一番:“你转过身去。” 殷殷听话地转过身去。 长老先是随意给她系上,看了眼,觉着太简单了些,又取下,瞧了她的头发片刻,开始编辫子。 “殷殷。”长老边折腾,边唤了声,接着问:“你想学术法么?” 长老站在殷殷身后,这会儿瞧不见殷殷的神情。 没等殷殷答话,长老又道:“你是鸟族帝系之妖,两千八百岁,便有两千八年的修为,若是不习术,太可惜了。” 良久,殷殷才道:“想。” 片刻,殷殷又道:“只是” 长老打断:“别只是。” 她说完这话,已然将羽毛系在了发尾,牢牢扎紧。 “你想学便够了。”长老几步绕过去,站在了殷殷面前,道:“我教你。” 殷殷一顿:“你?” 长老笑:“怎么?不愿?” 殷殷立马摇头:“不是,我” 长老又打断:“愿意便好。” 殷殷犹豫片刻,才点点头。 长老见状一喜,抬手逗了逗殷殷的下巴,接着将手背在身后,偏头柔声道:“小殷殷,既如此,你叫声师父来听听。” 殷殷耳根渐渐红了。 她将手藏进袖中,看着长老,唤了句:“师父。”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有话说 第68章 长老自虚妄海海底而生, 生时便受万人敬仰。 她自小便天赋异禀, 幼时狸帝给她请了个师傅, 学了几年基本功后,她便出师了。 这千百年走来,那些他们会的, 她会, 他们不会的,她也会,甚至时常自己习术法,钻研一套又一套。 狸帝这些年, 曾多次提出让她收个徒弟, 当然, 这事长老不排斥, 她偶尔也想着,是该收个徒弟,让徒弟练练自己修的术法, 看会如何,她还想着,带个徒弟, 应当会很有意思。 只是可惜,不管是狸帝引见的,还是她自己遇见的,她一个没看上。 长老这千百年,是有听闻许多故事的, 也是看过许多书的。 自这徒弟一事被提起,她每每有闻书中或妖神人界师徒之间的趣事,也心痒的很。 看着那些人,一口一声地喊着师父,她觉着有趣,也想让别人喊她师父。 所以殷殷的这声师父,温温软软,她心里顿时舒服极了。 长老靠近一步,眉眼弯弯,又道:“再喊一声。” 殷殷恭敬,缓缓道:“师父。” 长老伸手拍殷殷脑袋。 心想着商姝还在牢里受苦,长老便不多同殷殷闲话,这声师父定了二人关系后,她便带着殷殷去了碧阳河。 碧阳河边有个崖,崖上是个山,山中有黄雚草,只是它藏得深,不易寻。 长老带着殷殷过了一条小溪,又穿过一个石洞,最后才站在一片草地上。 草地上杂草丛生,认真分辨,才能瞧见藏于其中的黄雚。 殷殷来时查阅过此草,此刻见此景,自然是立马认了出来。 她一喜,抬脚间对长老言了声谢,便小心地踏了进去。 采了两株后,殷殷便走了出来,长老瞥了眼她手中之物,问了句:“如何制药,知晓么?” 殷殷点头:“取几片叶置于晨露中,泡上一时辰,取出后暴露,于正午日光下曝晒半时辰,再用水泡开便可。”她转头看长老:“晨露我已备好,现下回去便能做。” 长老摇头,道:“不急,我带你去取些羊桃,你将羊桃也加入那水中一块儿泡,效果会更好些。” 殷殷听闻欣喜,点头致谢:“谢师父。” 因算着时辰,二人也不耽搁,取了黄桃后,长老便带殷殷回了幽都。 分别前,长老见殷殷脑袋上的那朵花有些歪,伸手抚了两下。 “今日你先陪你娘亲,明日也是辰时,我再来寻你。” 殷殷听闻,张口犹豫片刻,才道:“父亲每月只准许我见娘亲一次,每次只许半时辰,我送完药后,估摸着天还未黑。” 长老闻言一笑,问道:“殷殷这是想今日便练功?” 殷殷闻言摇头:“不是。” 长老扬眉:“那是想再见见我?” 殷殷一顿,耳根一红,摇头:“不是。” 她解释:“今日长师父说想逛逛幽都,我只是想带师父到热闹处走走。” “这样啊。”长老笑,靠过去一些:“这不就是想再见见我?” “我” 殷殷张口,却不知该应什么。 长老失笑,伸手摸摸殷殷的脑袋:“好了,去吧,酉时我会在此地,你若不在,我便离开,这样可以么?” 殷殷点头:“好。” 长老对殷殷一笑,转身离去。 这一去,她也不做什么,又去了碧阳河。 昨儿的鱼杆还在那,她闲着无事,又钓了几时辰。 这鱼确实难钓,这么一上午过去,又一中午过去,她什么也没钓着。 山间随便抓了野鸡烤了,填了肚子后她便去了幽都,与殷殷约定的地方。 秋日的天,还未到酉时,日已渐渐的有些西下。 同上午那般,殷殷又提前到了。 长老行至跟前,同殷殷扬手示好,抬眸望了眼,那朵花还戴在她脑袋上。 长老欣然开口:“娘亲可好?” 殷殷点头:“我离开时已然好了些,谢师父。” 长老摇头:“无妨。” 二人此刻正在幽都的一个山脚,这儿离殷殷的住处近,两人聊了这些后,殷殷便带着长老去了她的洞中。 早知长老会到,殷殷从娘亲那回来,便备了些吃的,所以才进洞,长老便见里头的石桌上,放了好几盘吃的。 如此一看,她饿了。 全是殷殷亲手做的,什么都有,长老见着也不客气,坐上便开始吃了。 嚼了几样,长老才缓缓地从嘴里挤出两个字:“好吃。” 殷殷笑,给她倒了杯茶:“慢点。” 长老点头,又放了块糕点丢进嘴里。 殷殷备的不多,长老塞了几嘴便吃得差不多了。 嘴里嚼着,殷殷又倒了杯茶过来,长老拿起喝了口。 “甜的。” 长老眉眼弯弯地看着殷殷:“这个是什么茶?方才喝的不是这个。” 殷殷点头:“我换了,这个是果茶,你喜欢甜的么?” 长老点头:“今日开始喜欢。” 她指着桌上的一个空盘:“这个是甜的,我也喜欢。”她又指了一个空盘:“这个有点甜,我也喜欢。” 殷殷听闻点头,只看着长老笑。 这儿吃完后,殷殷收拾了一番,便准备带长老去幽都大山。 自鸟帝不太管着殷殷之后,她便自己寻了地儿住,这儿离娘亲关着的地牢近,她每日见娘亲也方便许多,况且少人打搅,她很喜欢这儿。 相比幽都最热闹最大的山,地牢地处偏远,所以站在此处一眼望去,这路上寻不见一人。 天渐渐暗下,出了洞后,长老便想带殷殷过去。 殷殷见状往边上一躲,道了句:“师父,我们走过去吧,不远,你也才吃完东西。” 长老听闻立马点头,将手收回:“好。” 这般,二人便一同走过去。 路上静的很,没走几步,天又黑了许多。 稀稀几声虫鸣伴着,长老走了几步,忽的起了一团火,打在了前方的干草中。 草地顿时烧了起来,不一会儿,路便亮了。 “师父。”殷殷看着不远处的火光,开口问:“你可有见过你的画像?” 长老点头:“见过。” 她一听,便知殷殷话中之意,又问“你说的是全身黑衣,凶神恶煞那画?” 殷殷嗯了声,道:“幽都长老祠里挂有一副。” “你是想问,为何将我画成那样?”长老问。 “嗯。”殷殷又道:“我从前一直以为,你就是那模样。” 所以昨日见长老额头上的狸字,她愣了半晌。 长老折了枝枯木,笑了笑:“这事说来有点儿意思。” “听闻画这个像的人,是巧遇了我某日在打妖兽,许是那日下着雨,我衣裳全脏了,而我又凶猛,那人大抵是见着那时的我,便画成了那样。这画传着,便传开了。”长老又折了另一枝枯木,一手一只,随意挥着。 “后来,画便被我们瞧见了。”长老悠悠道:“狸帝是看着我长大的,我幼时圆圆胖胖,很是可爱,但幼时是幼时,后来年岁大了,越长越好看,他便有些担心,说是我这样的面貌,恐不能服众,所以那画传开后,狸帝欢喜的很,他道那个形象,作为妖族众人敬仰之长老,是极好的。” 长老点头:“我想来觉着有理,便随他们去。” 殷殷昨日思过这事儿,没思明白,却没料到事情竟是这样。 她笑了笑。 “可师父已然近四千岁,这么多年,应该有许多人见过你吧?你额头上的籍谱只一个狸字,他们猜不出你是长老么?” 长老点头:“没多少能猜出的,像你这样,第一眼便知晓的,是第一个。” 长老一脸殷殷真聪明的神情,又道:“他们心中有一个凶煞的长老,见到我自然不会觉着我是长老,即便开了籍眼,也只会觉着我是狸族修行上千年的妖,再者,妖族也不是人人修行都上了千年,我不常见他人,这么多年在妖族,见的妖兽比较多,妖族除去虎族好玩些,其实无趣的很,我去的多的便是人界,所以也不怕被知晓。” 她说到这儿,突然啊了一声:“殷殷,你可有去过人界?” 殷殷摇头:“不曾。” 长老乐道:“那我们找个日子去人界玩玩吧,人界可好玩了。” 殷殷还未回话,长老又自问道:“何时去呢?” 她话音刚落,方才起的那道火,忽的没了最后一道光,灭了。 长老见状,心中有了主意,又弄了团火打了去,起了范儿,道:“这样吧殷殷,今日为师教你如何施这火术,你哪天学会,学精了,哪天师父便带你去人界玩儿。” 殷殷听闻点头:“好。” 长老办事向来想什么便做什么,说罢也不耽搁,这走着就开起口来,认真又细致地将此术修成之道一一说来。 这术不难,不过几句便结束,殷殷认真听完后,又认真瞧着长老,见她动作缓慢地示范一遍,最后将火打在草上。 “明白了么?”长老问。 殷殷点头:“明白了。” 话音落,她学着长老那天,将手举起。 长老退了几步,屏息而立,站在殷殷一步之处的地方静静等待。 殷殷闭着眼,一只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在半空,手心朝上放着,一动不动地站着,若是仔细瞧,便能见她周身混浊的空气,全朝她的身子涌去。 半刻钟过去,方才地上火,全熄灭了。 一刻钟过去,殷殷那边仍旧没有动静。 长老抿嘴,静静待着。 终于,又过了片刻,殷殷蹙着眉睁开眼,同时,她的手心忽的起了一团小火苗。 “成了!” 长老见状大喜,连忙跑过去,看着她手心那团淡蓝色的火,乐道:“我果然没看错人,殷殷你太聪明了。” 殷殷收回手,呼了一声气。 她已满身是汗。 她转头对上长老的眼,偏头笑了笑。 长老:“你不知,书中言此术需得练一月才能初现火光,你这才,才不到半时辰。” 长老兴奋极了。 果然收了个徒弟,会比从前好玩许多,她忽然明了,为何从前狸帝知晓她十年便出师时会那样开心。 确实是非常值得开心。 她此刻,竟还有将毕生所学全授予殷殷的想法。 殷殷这样聪明,定也同她那般,学得很快。 长老又上前一步,乐得起了道火,往天一抛,那火不瞬落下,正好的在她们周围绕了一圈。 火光重重,还带着点狸族的蓝色,照得周围耀眼了起来,长老眉眼弯弯,眸中映着淡淡的火光,一脸喜爱。 她上前一步,握住殷殷的手:“我好喜欢你啊。” “可是我们又不住在一块。”她想了想,愁道:“有什么办法能让你日日待在我身边呢?”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有话说 第69章 “有什么办法能让你日日待在我身边呢?” 殷殷听闻, 不动声色地往后一退。 周围的火光正好消退, 天地又陷入了黑暗中, 殷殷低垂下眼帘,鬓边发飘下,掩去她的神色。 “谢谢师父的喜欢和好意。” 长老此刻正沉思着, 没将这声谢和拒绝之意听进耳中, 她方才那样说了,这会儿正细细思虑,该如何才能将殷殷带回霍山。 殷殷似是又说了几句,长老全没听进去。 所以这晚之行, 她也心不在焉许多。 幽都虽地大物博, 但好玩儿的东西却不多, 殷殷带着长老走了一趟, 长老没多少感兴趣的,便念叨着要回去了。 同殷殷约了明日见面的时辰后,长老回了霍山。 腿还未着地, 她便唤来了考淡。 待人来了,长老先请考淡坐下,接着给他倒了杯茶。 考淡默不作声, 心中诚惶诚恐接过,还没喝便开口问:“长老寻我何事?” 长老笑着坐下:“两件事。” “一,我认了个徒儿。” 考淡一惊:“徒儿?” 长老点头:“是,徒儿。” 考淡见长老心情大好的样子,问:“是何人?让长老这样开心。” “便是我昨日提的那位聊殷殷。” 考淡点点头。 昨日长老提了这聊殷殷, 他同长老又聊了这聊殷殷之后,转头考淡便再去打听了这人。 是位品性好的女子,除去传出来的那些与商姝有关之事,再未听闻有其他不妥。 所以听闻这般,考淡也不多话,因只是点头道了句:“我明日同狸帝说说这事儿。” 长老摆手:“不急,不必,殷殷她族中不便,这事你知晓便好,狸帝那儿日后再说。” 考淡点头,又问:“那第二件事呢?” 长老听闻,立马将倒了一半的茶放下,斜斜坐着,道:“我很喜欢我这个徒儿,我想让她来霍山长住,这样我们也方便许多,我想好了,我这块地大,在我这洞附近,再破个洞给她,你找人弄一下,弄得舒服些。” 长老说完,忽然叹气,苦恼的样子拿起茶壶,继续倒茶:“但你知道的,她为幽都的大殿下,并非普通小妖,我如何才能让她过来呢?” 考淡听完也想了一番,正经道:“外族之妖想常住霍山,有两条道。”考淡将茶杯放下:“其一,在霍山谋个职,其二,与我族人成婚。” “成婚。” 长老立刻便重复了这话,接着笑了笑“我同殷殷如何能成婚?” 她抛去这个想法,撑着脑袋,又问:“若是谋职,你觉着让她看管我这个山,这个职位如何?” 还未等考淡回答,长老摇头否了:“不成,堂堂幽都大殿下,来我霍山只管个山,不妥。” 考淡听闻,开口问:“长老如此这般安排,殷殷她愿意么?” 长老一顿。 接着干笑一声。 “呵呵。” 考淡听闻,也干笑一声。 “哈哈。” 考淡:“长老若有此意,还是先同殷殷商量吧,她若是愿意,我们寻个借口不是难事。” 长老听闻,忽的啊一声,这才想到 方才殷殷,似乎,好像,仿佛,拒绝了她? 长老又干笑一声。 “啊呵呵。” 这声,考淡是听出了长老笑中之意。 他悠悠地低头,给自己续了杯茶,也给长老续了茶:“长老还是先劝服了大殿下,再商量不迟。” 考淡将茶递了过去,便扯开这个沉重的话题:“这么些年,长老对谁都不甚在意,这位殷殷,她可是有过人之处?” 这话说的十分妙,长老一听,立马激动地站了起来:“你不知这殷殷有多厉害,我今日教她施火术,才不到两刻钟,她便” 长老手一抓,一团小火苗便停在了她的手心。 “便这样了。”长老眼中映着光,看着考淡,一脸炫耀:“殷殷是不是很厉害?” 考淡干笑:“厉害。” 长老怕是忘了自己幼时,不到一口茶的功夫,便学会了这施火术。 话既开口,接下来,长老不吝辞藻地又同考淡夸了几句殷殷天赋极好,还将同殷殷初见面的场景细细道来,两句一夸奖,三句一喜欢,绘声绘色,眉飞色舞,重来复去。 考淡:“如此啊,甚好,竟这样有趣,呵呵呵呵。” 好困。 待长老道完,“从今儿开始,每日都要去寻殷殷,都要同她一块”,这话后,考淡终于有些精神起来。 考淡:“你明日不是应了虎帝?他族造了个船,想让你看看。” 长老的笑容立马淡在嘴边。 她思了片刻,啊了一声。 她确实在半月前应了虎帝这事儿。 她撇嘴,思考片刻。 夜已深,没多久长老便让考淡回去休息。 既有了虎帝这事儿,待考淡走了后,长老仍旧坐着,撑着脑袋想着,要如何将此事同殷殷说呢。 若不是夜深,殷殷已然睡下,她其实是想现下便过去的。 虎帝那日同她说了此事,还十分客气地说到时会派两位部下去接她,似也是辰时。 带着部下去见殷殷着实不妥,长老撑着脑袋又想了想。 片刻后,她有了主意,便回了洞中,拉开自己的石床。 石床下是空的,装了许多东西,她打了个火寻了一阵,从里头拿了一张纸和一支笔。 许久不写字,铺在桌上时,这纸传来一股霉味。 长老嫌弃地拿手扇扇,拿水磨了些磨,抬笔。 一刻钟过去 纸上空空。 这着实,是她第一次写信,该写些什么呢? 长老想着,又到隔壁藏书之地,寻了本书过来。 这书是她人界得来的,是本情爱之书,她记着,里头的男子,是有给女子写信的。 翻了几页,长老终于寻到那男子写信那段。 “见字如晤。” 长老立马抄了过去,一笔一划,写上。 见字如晤。 长老又看,那男子第二句写的是“一月不见,甚是想卿。” 长老咬住笔头。 不妥。 她又往下看。 “卿近日如何?可吃好?睡好?” 长老偏头。 接下来信中之言便与她不搭了,又看了几句,长老将书合上,提笔自己写。 “师父今日才想起半月前应了虎帝,明日需去寻他,所以明日不能陪你。” 长老写完这个后,折了起来,可想了想,又翻开。 “师父教你的这些,你好好练,待我下次见你,你做给我看。” 长老放下笔,想了想,又提笔。 “师父或许得好几日才能再见你。” 她写到这儿,忽的想到初见殷殷时,浅缃色的光在她周围萦绕时的画面,像是镶层金边。 她又低眸加了一句。 “师父不在,殷殷要吃好,睡好。” 她想了想,又加了句。 “要乖,师父会想你的。” 这般,她才将信折好。 这事了当,她才安然睡下。 次日离开前,她托了考淡将信送去。 这一去虎族,便是五日。 为何需五日这样久?因着这虎帝的破船,不是这儿坏了,就是那儿不牢,初时放在海里,还未稳上片刻,便沉了下去。 于是这般,长老便和虎帝一同修了五日的船。 说是修船,实则是将这船重造了。 终于等到这船能稳能动后,长老连谢还未来得及听,便朝幽都去。 在虎族的第一日,考淡便给她送来了一信,是殷殷给她回的信,只两行。 “好。 师父回来,若在洞中寻不见我,可来山下林中。” 长老看完,结了三个问题。 殷殷的字为何如此好看? 她的字为何这样丑? 她为何要不自量力给殷殷写信? 长老行至那林子里时,天已然暗下。 天秋,林子树上的叶子几乎落光,只几片枯叶还晃晃挂着,此刻淡淡的弯月,正挂在树梢,似是长在树尖儿上一般。 长老过去时,殷殷正抬头望着月,那被羽毛绑着的两根辫子垂垂挂着,风一吹,轻轻晃着。 听闻声响,殷殷却也不动,仍是那般抬头的姿势,轻声道了句:“师父来了。” 被夜色一染,也被殷殷一染,长老也柔了下来。 她缓缓靠近,也轻声道:“我来了。” 眼前人淡淡一笑,扬袖回头,转身的瞬间双手一挥,眨眼间,便见碧色的两团火便被她抛上天去。 这火升至半空,而后落下。 抬眼瞧着,这火却不似先时那般,而是散开化成细小的火花,似星辰般落下,点在周围每颗树的枝头上。 周围的树顿时亮了起来,那些枯了的叶子也全被燃了起来,有些立在枝头,有些从树上飘了下来。 长老活了这么久,头回见着这样的景色。 一团一簇,很是美妙 她哇的一声。 殷殷眉眼弯弯地看着长老,开口问:“师父,我学得如何?” 长老的视线从树上,移到殷殷的脸上。 殷殷偏头,又对长老一笑。 火花还在落,一片片地从殷殷的身后落下,长老瞧着这片殷殷亲手做成的火林,心似乎被什么击中,似是要化了。 “真好看。”长老柔柔地说:“你学的很好。” 她说着,又抬眼看,接着忽的伸手,接住就要落在殷殷头上的一片枯叶。 枯叶至指尖,火立马灭了,长老一搓,手指腹被抹了一道灰烬。 长老心生一计,忽的将灰抹在了殷殷的额头上。 殷殷自然没料到此状,下意识蹙眉一缩脑袋,可惜没能躲过去。 长老立马笑了起来。 殷殷抬眼朝上看,忽的上前,将长老压在了长老身后的一颗树上。 她也学着长老那样,迅速夺了下落的一片枯叶,在手指上一抹,手上沾了一层灰。 她伸手过去,眼见就要抹上,却一顿,手指停在了长老的鼻尖外一寸处。 长老还未从被殷殷压在树上这事回过神来,此刻正眨巴眼,愣愣地看着殷殷。 殷殷眼眸柔和,定定地看着眼前人。 火叶还在下落,一片片的,在二人的眼中,闪着一道道的光。 殷殷的手,迟迟没有落下。 两人四目相对,什么也不说,就这么看着。 片刻,长老终于回神。 她一笑,一个迈腿,接着闭眼,仰头凑过去,殷殷那带了灰的手指,这么的便点在了她的鼻尖上。 白皙的鼻子,顿时黑了一块。 殷殷一顿,立马收回手。 她这才发觉,自己同长老的距离有多近。 她猛地收回撑在树上的手,后退一步。 可就要离开时,腰忽的一紧,她被长老一拉,搂住,殷殷轻哼一声,整个人贴在了长老的身上。 有月,有风,有火林,还有聊殷殷。 长老歪头一笑,不客气地对准殷殷的鼻尖,将自己鼻尖上的灰蹭了过去。 退回来后,她看着眼前人,低声笑道:“我的徒儿真好看。”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有话说 第70章 殷殷回过神来时, 耳根已然红了一片。 长老此刻的双手, 还紧紧地搂着殷殷的腰。 二人的距离, 着实。 过于近了。 殷殷抿嘴,猛然压着树干往后一退,从长老的怀抱脱离出来。 臂中之人忽的这么离开, 长老也不觉着奇怪, 她将手收起后,带着笑仰头继续瞧着林间火光。 没多久,火渐渐的都灭了,她伸手接住最近一片快燃尽的枯叶, 那叶在她手心停了片刻, 最后变成一团灰。 “你果真厉害, 这才五日便能练至这般模样。” 长老偏头看着殷殷:“你知为何, 你如今生的火,是为碧色么?” 殷殷点头,答道:“因我是鸟族的, 我族施术时,便是这个颜色。” 长老又问:“那为何五日前,你第一次施此术时, 是为蓝色?” 殷殷想了想,道:“因是师父教我的,师父是狸族,狸族之妖施术,是为蓝色。” 长老点头:“便是这个理, 从今日开始,你从我这儿学的东西,开始时都是我的颜色,待到何时施术,显的是你鸟族的碧色,便说明你何时将这些术法练通练透了,明白了么?” 殷殷点头:“明白了。”她想了想,又摇头:“又有些不明白。” 长老问:“何处不明白?” 殷殷造下的火林全落下后,这地儿,便暗了下来,今夜天空无星,此刻只一弯被乌云遮挡了一半了月儿挂着。 殷殷抬眼寻了片刻,找到一根粗枯木,点了火上去,将这周围照亮些许。 她开口问:“既狸族施术时,是为蓝色,为何那日,师父施术将我从山上打下,现的是缃色。” 缃,是虎族之色。 长老闻言,淡然一笑,仰头寻了个粗树杈,一跃而上,坐了下来。 “你可知,妖族四大族,施术时这四色由何而来?” 殷殷朝后退了一些,仰头望长老:“听闻一些,但也有些片面。” 长老:“你说说。” “妖族四大族,一族一海一山,占的是妖族大地东南西北四个地方,四地四色,是为天降。” 长老靠着树干,抬眼望月:“不全。” 她悠悠道:“天降四色,是为春夏秋冬,也为东西南北,四山四海环绕,周而复始,始又复周。这一山配了一海,每一山一海,它占了一方,也占了一季。春为碧,夏为赤,秋为缃,冬为蓝,此为四季,也为四方。四大族每一族稳一山一海,是均,也是衡,在这妖族大地,是不能随意变的,所以古至今来,这色融于族,便有了施术之色。” 殷殷点头。 长老继续:“那为何我,施术时是为缃,施火术时,是为蓝呢?” 长老说这句话时,嘴角勾着笑,尾音上扬,听起来。 骄傲极了。 “因我身份特殊,我为大地赠予妖族的回礼。虽生于虚妄海深处,是为狸妖,但其实我身上,混了四色” 长老说到这儿顿了顿,摇头:“不对。” 她喃喃自语:“我施火术时是为蓝色,施法术时是为缃色,平日同妖兽打架时,双眼血红为赤。”她仰头,忽的一顿:“这碧色呢?” 殷殷听长老这样自问后,低低一笑。 殷殷:“许是还未发觉。” 长老点头:“不错,定是这样。” 她又仰头,一副我天下第一特别的样子。 这下殷殷了然许多。 火术为妖的基本之术,不论是能修成人形的妖,还是寻常妖,寻常妖兽,会的第一样便是火术。 长老真身为狸,所以她施这术时,现的便是狸族的蓝色,其余的,便因她长老的特殊身份了。 长老这几日休歇少,这会儿坐着树杈又十分舒服,她斜着身子伸了个懒腰。 “师父。”下头的殷殷唤了声。 长老闻言低头,听殷殷问:“我听你那位部下说,你这几日是去虎族,给虎帝修船?” 长老点头:“是啊。” 殷殷疑惑:“为何他的船,要请师父去修?” 长老低笑一声,又懒懒地靠着。 她知晓殷殷疑惑什么。 她一个受万人敬仰爱戴的长老,理应享受无数关怀的,能被请出门的,也理应是别族大事,怎么修船这样的琐事,也要她亲自动手? 因为旁人不知。 也正是因她这样的特殊的身份,才会各族大小事都要叫一叫她。 加上长老她着实,很有能耐。 除了不能文,她能武,能药,能制灵器 所以这么些年。 “这修船都是小事了。”长老摇摇头:“这些年,我收过许多邀,狼族边上的小兔妖被妖兽欺负了,叫我,虎帝大哥的女儿想要个摇车,叫我,狸帝不想让还未成婚的大殿下生出孩儿,也叫我。” 殷殷失笑:“师父都去帮了?” 长老:“自然都去帮了。” 她望着月,长叹一声。 有些人,表面风光,殊不知,暗地里在配避孕药。 “这总结下来,还是虎帝的事儿比较多,也比较琐碎。”长老扬眉:“不过虽然他事儿多,但他的虎族却活出了一种十分安逸的状态,即翼山是个非常有趣的地方,那儿的许多妖能歌能舞,山上也热闹,倒有些像人界。” 长老笑了笑,又道:“这么想来,虎帝挺让人喜欢的。” 殷殷听闻,抬头看长老:“喜欢?” 长老点头:“是啊,喜欢。” 她没多解释,一跃从树上跳下来。 既提到是人界,长老走了两步到殷殷跟着,问:“还记得,前几日我说,你若练成施火术,我会答应你什么?” 还未等殷殷回答,长老突然一蹦,蹦到殷殷身边,开心道:“明日师父便带你去人界玩。”她扬眉:“人界可好玩了!” 殷殷失笑,点头:“好。” 长老困得慌,将殷殷送回去后,便也回了霍山。 走之前,她还迷糊地说了句,待人界回来,她要先教会殷殷如何飞,这一来一去的,着实不便。 这夜,长老早早便睡下,次日大早,早早便醒,因睡的久了,她精神的很,随意吃了些考淡送来的东西,便去了幽都。 殷殷也早早起了,长老远远见着,干涸的土地上站着一个黑色人影。 殷殷素来喜爱穿玄色,长老走过去时想着,殷殷这样的样貌,只穿这样的衣服,也太浪费了些。 走至跟前,长老将身后藏着的一朵花,别在了殷殷的脑袋上。 殷殷抬眼瞧了瞧,没瞧见什么。 “走吧,这会儿去正巧能赶上早晨最热闹的时候。” 不多废话,长老搂着殷殷的腰便带她去了。 人界的清晨,全是小摊和叫卖,口口声声说带殷殷来玩的长老,自己倒是玩开了。 想来也许久没来人界,她大早向考淡要了点碎银子,这才刚到人界,便将银子全给了殷殷,这会儿才不到半时辰,她便买了许多东西。 有吃的,有玩的。 凡是遇到新东西,她总要拉着殷殷一起试试,她开心地在前头吃着用着,殷殷在后头付钱。 一个上午过去,殷殷手上拎了许多东西。 待长老最后将一包酥果递给殷殷时,她才关切起自己的徒儿来。 “我是不是买太多了?”长老问。 殷殷摇头:“不会,师父还有喜欢的都买吧,我还能拿。” 长老摆手,左右瞧了眼,心生一计,拉着殷殷便去了一个茶楼。 这个楼,是长老来人界,来此城时,都要来逛逛的,这个楼里,每日都有说书人说书,只不过说书人不同,故事也不同,有的说的妙,有的说的不好。 长老带着殷殷进去时,还未开场,长老寻了个好位子,让殷殷将手中之物放上去,道:“我们在这歇会儿。” 她说着,将吃的和玩的分开。 “一会儿听着故事,我们便可把这些吃的都吃了。” 殷殷点头:“好。” 长老又要来一壶茶,店小二上茶后,说书人便走上了台,长老抬头瞧一眼上头的牌子,歪头一抿嘴。 听过。 檀板一敲,茶楼这便安静了下来,方才的吵闹全不见,只说书人悠悠地道着故事。 许是逛累了,长老这会儿有些蔫。 故事还是故事,但换了个人,长老远远瞧着,远远听着,觉着台上这位说书人,说的没有从前那个说书人说的好听。 怪不得今日人这样少。 这书说的是,某将军如何杀敌,如何救国之事。 吃了几样,她又喝了茶,待说书人说到将军一人敌五百人时,长老拿茶杯的手忽的一松。 睡着了。 殷殷是在一盏茶的功夫后,才发觉长老已然睡下的。 彼时她剥了果子放在长老的碟子上,见她迟迟未动,转头便见长老歪着脑袋,闭着眼睛。 殷殷放在果皮上的手顿时停住。 “师父。” 殷殷小声唤了声,长老没有动。 殷殷又瞧了一会儿,长老仍旧没有动。 殷殷眨眨眼,就这么看着长老,瞧她的眉,瞧她的眼睫,瞧她小巧的鼻子,瞧她的耳朵,耳朵上头的碎发,还有睡至深时,忽的微张的小嘴。 许久,殷殷才放下果子,她深吸一口气,稍稍坐过去一些。 挨着长老近了,甚至衣袖都贴在了一块。 殷殷抿嘴,轻轻拿起桌上茶喝了一口。 说书人还在台上说着,台下的人,有些觉着乏味已然散去,有些还端坐着听,天有点暖,楼里散发着一股懒洋洋的气息。 殷殷端端坐着,直直盯着台上的一根柱子,许久,才又深吸一口气,转头看了眼身边的人。 又顿了片刻,殷殷这才举起手,扶住长老的脑袋,轻轻地抬起一些,接着,靠在了她的肩上。 殷殷收回手时,发觉,自己手心湿了一大片。 她握拳,将手收进衣袖里。 心跳的快,耳根也红了一片。 她缓缓呼吸,这才又将视线投到台上。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有话说 第71章 长老醒来时, 说书已结束。 她迷迷糊糊睁眼, 觉着脖子有些酸楚, 又觉着脑袋下有点软,舒服又不舒服的,她闭上眼, 动了动身子, 又蹭了蹭,找了个更舒服更软的地方靠着。 “殷殷。” 长老软软地唤了声。 “嗯。” 殷殷这声有些奇怪,长老皱着脸睁开一只眼。 她捕捉到殷殷片刻的眼神,接着见她偏开头, 将视线投在了桌上。 长老又扭了几下, 这才伸懒腰坐起来。 “几时了?”长老问。 殷殷瞧了眼窗外, 估了估:“快申时了。” 长老点头, 扶着桌子坐好,她扫了眼桌上的东西,咦了声, 拿起殷殷方才剥好的橘子,问:“你没有吃么?” 殷殷点头:“吃了点。” 长老寻了一番,从后头拿出一个小盒子, 放在殷殷面前,道:“你吃这个,这是我在人界最爱吃的,叫桂花糕。” 长老又给殷殷倒了茶,可还未推过去, 她自己却先喝了一口。 “茶果然凉了。” 她自语一句,扬手叫来店小二添茶。 “虽然我喜欢吃凉茶,但吃桂花糕还是热茶好。”她看着殷殷拿起桂花糕,又道:“这人界之人,真是厉害,什么都能做成吃的,也什么都敢吃,今时正好秋天,桂花开得盛。” 说着,她见殷殷已然就桂花糕咬下。 “如何?”长老扬眉问。 殷殷点头:“好吃。” 长老这会儿精神起来,状态也开朗许久,桂花糕她买了四块,她算好了,她两块,殷殷两块,她见殷殷吃着,自己也上前去取,一手一块地拿起,大咬一口,十分满足。 “我要喝茶。”长老嘴干,两手满是食物。 她说完这话,见殷殷就要放下自己的茶杯,她嫌麻烦,直接挪过去,就着殷殷手中的杯子,低头直接喝了一口。 她喝着开心了,却没料到,自己嘴边的碎粉,就这么蹭在了殷殷的手指上。 殷殷手一缩。 长老闲不够,又想上前喝一口。 殷殷这才放下了杯子,拿起长老的空杯给她倒了杯。 长老见状,道了声:“你喂我。” 殷殷转头对上长老的目光,见长老还在往嘴里塞桂花糕。 殷殷只好将杯子拿了起来。 长老低头喝了一口,又拍拍手上的粉,见殷殷把她剩下的那块也推了过来。 长老疑惑:“你不吃么?” 殷殷摇头:“师父吃吧。” 长老不客气,拿着又大口吃下。 桌上的食物几乎被长老扫光后,她才满足地又带殷殷出去逛。 午后的街没什么好逛的,长老带着殷殷从城东走到城西,又从城西走到城北,渐渐的,有些乏味。 照着记忆,长老最后带殷殷寻了城中的桂花树,准备赏了片刻花。 只两棵树,花香却飘了极远,从前长老是不爱闻这个香的,后来那桂花糕好吃,她连着花也喜爱了许多。 这花妖族没有,她给殷殷介绍了几句,但见殷殷兴致缺缺,又带殷殷吃好吃的去了。 天渐渐凉了,到了夜里街上更没什么人,等到长老终于收心了之后,才悠悠地带殷殷回去。 因着吃了许多东西,长老和殷殷都有些饱,夜不深,长老便带殷殷走着。 妖族地处偏远,对人界之人来说,也神秘许多。这么多年下来,也是有见过妖的人,但因人界之人太过于弱小,也太过于胆小,遇见与自己不同的,便咋咋呼呼觉着要害他。 “所以我们妖在他们眼里,都是坏的。”长老说着笑了声:“有趣吧。” 此刻,她们已然行至深林,灯火便没那么亮,二人不打灯,借着月光,踩着枯叶慢慢走着。 殷殷离长老一人距离,二人一前一后,长老走路拿着东西走路,不是折折树枝,便是丢丢叶子。 “今日的书有趣么?”几步后,长老开口问。 殷殷听闻,思了片刻:“有趣。” “这还有趣?”长老笑,又摇头:“是挺有趣的,只不过那个人讲的不好,下次再带你来听,听个更有趣的。” 殷殷点头:“好。” “我上回还听了一个公子与小姐的故事,是另一位说书人,那小姐,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但是她小时候与家人走散了” 长老忽的停下,拉住了殷殷的手腕。 殷殷停住脚,正想开口询问,忽见长老双手上已然握着两把刀,再一眨眼的功夫,长老便从身边消失,冲至前方。 林深处,一双兽眼发出悠悠的光,长老才过去,便听那边传来一声嘶吼。 片刻,嘶吼声忽大,那边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再片刻,嘶吼声更大。 又片刻,那声忽的止住,林子顿时安静下来。 长老又回到了殷殷身边,这一来一去,还不到一口茶的功夫。 长老方才忽闪的血红色双眼,在收刀后渐渐淡下。 “我刚刚说到哪了?” 殷殷瞧了眼林子那边,回头道:“小姐小时候走失了。” 长老点头,她拍拍身上的叶子:“小姐小时候走失了,被普通人家给捡了去,长大后被一个大公子看上了,而那位大公子与原来小姐的家定了娃娃亲。”长老转头,对殷殷笑:“然后他们就成婚了。” 殷殷还没从方才的事中恍过神来,这会儿长老又说了这些。 片刻后,她才失笑道:“这样便在一起了?” 长老摇头:“当然不是,中间许多故事呢,我给你留着,下回带你来听。” “下回什么时候呢?”长老自言自语,没多久,她忽的点头:“这样吧殷殷,待你能飞了,你带我来。” 殷殷点头:“好。” 长老低头算了算,小声道:“我听闻旁人学这个,得三月余。” 施火术旁人得学二月余,长老想着算着,殷殷似乎不到五日便学会了。 她一个转身,看着殷殷,伸出手掌:“我给你五日。” 说完她又笑了,将手放下:“会不会为难你?”她想了想,道:“我记着我幼时,三日便会了。” 殷殷听后立刻摇头:“就五日。” 长老扬眉:“不愧是我的徒儿,五日便五日。” 她开心地对殷殷笑,伸手就想摸殷殷的头,不过手才在半空,却被殷殷一退,躲了过去。 长老见状上前一步,殷殷又退一步。 长老又上前一步,殷殷又退一步。 长老蹙眉:“为什么不让我碰?” 这话出口,长老便想到今日听书之后的一些事。 恍然过来,殷殷似乎一直在抗拒她的触碰,她赏花时想牵殷殷的手,殷殷不让,买糖时,想喂殷殷吃一颗,殷殷不肯,拉殷殷一同看花船时,殷殷也不让她拉 长老这么的,又问一句:“你为什么不让我碰?” 殷殷正经一笑:“师父是师父,徒弟是徒弟,殷殷理当尊敬师父,不应过于亲密。” “我从前也这样碰你,你从未同我说这些师父徒弟的?今日为何突然这样?” 殷殷低下头:“从前是我做的不好。” 长老听闻呵的一声,忽的上前,直接搂住殷殷的脖子,将她抱住。 她将下巴压在殷殷的肩上,不悦道:“我若是就要同你亲密呢?你当如何?” 殷殷全身僵着,不敢动弹。 半晌,她才应一句:“不会如何。” 长老哼的一声,怀中人似木头,她顿觉没意思,一把推开殷殷的肩,二话不说,搂住殷殷的腰,将她送回了幽都。 到了后,长老什么话都不说,也不待殷殷开口,忽的便又走了。 长老是真的生气了。 她觉着殷殷小气的紧。 “不过摸一下,碰一下,怎么了!”长老气道:“明明前几日还让我碰的。” 怎么去了个人界,她就变了。 这么气的,她回到霍山,见考淡过来也没有好脸色。 考淡今日是来送大殿下的喜帖,喜帖送到,见长老脸色不佳,考淡顿了片刻,开口问了句:“长老,不开心?” 长老抿嘴,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哼,重重地把喜帖打开看了眼,看完对重重放进红纸里。 她说出烦恼:“那个聊殷殷,她不让我碰!” 考淡迟疑片刻,又问:“碰是?如何碰?” 长老气道:“不让我牵,不让我摸头,也不让我抱。” 考淡听后,脸上的表情可谓精彩。 他几乎没思考,便问:“长老收殷殷,是徒弟吧?” 长老点头:“是徒弟啊。” 徒弟不应是教法传术么? 为何要牵要抱要摸头? 考淡着实不解。 但见长老现在气头上,他只好先咽下这疑惑,开口道:“徒弟与师父之前确实不宜过于亲密,自古便有尊师重道之说,从前的徒弟,见着师父是要跪拜行礼的,如今虽松散了些,但师父与徒弟之间的关系,向来都正经严肃的。” 自然,考淡不是同长老讲道理,他知道,长老什么都懂,他只是想提醒长老。 殷殷不让碰,实属,正常,并,非常有道理。 又自然,长老什么都懂。 但此刻她的眼里,徒弟是徒弟,殷殷是殷殷,她从未就殷殷同那些古板的徒弟联系到一块。 当初收这个徒弟,也只是见着殷殷可怜,想教她施法,另外,她想听殷殷唤她师父。 旁人都叫她长老,只有殷殷叫她师父,长老心里舒服的很。 可现在师父是唤了,教也教了,这徒弟不亲近,反而越来越远,长老自然不悦。 她喜欢一样东西,自然也是喜欢同那东西亲近的,殷殷从前生疏,当了徒弟后近了没多久,今日又生疏了。 长老能不气么? 想着今日殷殷退的那三步,长老便觉着烦。 “考淡,你上次说枳於她寻我何事?” 考淡听闻想了想,道:“狼帝说天已九月,长老上回的那个铃铛可以修了。” 长老点头:“我明日便去。” 考淡听闻道:“我去便好,不过一时辰,铃铛也在我这儿。” 长老撇嘴,摆手道:“我去,你明日把铃铛给我。” 考淡应了声好,不做多疑。 次日大早,考淡便将铃铛送来,长老边吃着早点,边看着铃铛上的裂缝,思来想去,最后就还未吃完的东西放下,眨眼便去了幽都。 殷殷仍旧提前到了,长老先是趴在她身后不远处的石头上观察了一阵,见殷殷从容的样子站着,手里还时不时摸着她发上那两根羽毛。 长老其实已经没脾气了,但见殷殷这般淡然,又心有不甘。 她心里哼了声,将方才在路上摘的小花藏了起来。 今日忽的从身后而至,长老到时,殷殷脸上有些许疑惑,还看了眼长老身后的路。 长老没注意这些,她此刻想的是,殷殷现在若是让她摸,她就原谅她。 但不妙的是,她手才抬起,殷殷便下意识地小退一步。 长老撇嘴,不动声色地将手收回。 “今日我得去寻狼帝,一会儿我将基本之法教你,你先自己练吧。” 殷殷听闻抬头:“师父要去多久?” “一”长老想了想:“五日。” “这这么久?”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有话说 第72章 长老在太坎海边上, 坐了一个多时辰。 一开始她心里对殷殷还留有抱怨。 接着她看着起伏的海浪, 和露出一个小脑袋的铃铛, 想着,殷殷方才有没有记下她的话呢? 再接着,她想, 她藏起来那花, 现在应该枯了吧。 再接着,她想,殷殷现在干什么呢? 最后,她看着又朝她脚边涌来的海水, 叹一声。 她为何要在这儿等? 她为何不让考淡来? 好生无趣。 啊。 殷殷, 师父想你了。 时辰终于到了, 长老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走过去将铃铛捞了起来,仔细瞧了瞧,上头的缝隙已被修好了, 长老又将铃铛系在了脚踝上,晃脚叮了两声。 同枳於道了别后,长老偷偷去了幽都。 许是心心念念, 这才一个多时辰未见,长老便觉着过了许久。 殷殷仍旧去了那个林子,长老过去时,正见她一跃飞到了树上。 长老扬眉。 挺好。 没多久,又见殷殷跳了下来。 这一跳, 险些摔倒,长老见状心里一紧,动了动,竟忘了自己还戴着铃铛。 铃铛声暴露了她。 树下的殷殷立马回头,她见那边站的人是长老,眉头一扬。 “师父。” 殷殷喊了声。 长老咳咳,走了过去。 殷殷嘴边挂笑:“师父不是说五日才回来么?” “嗯。”长老干笑一声:“那个,我路过,一会儿还得走。” 殷殷哦了声,有些失落,她抬头,见长老手中一朵花又别在了她的发上。 殷殷顿了顿,低头瞧了眼长老的脚,问:“师父新得的铃铛么?”微 信 公 众 号百。合小 说 社 整。理 长老摇头,一把将脚放在了石头上。 “不是新得的,几百年前做的,很好用。”她说完这话,动动自己的脚丫子:“戴了它,我便不用穿鞋了。” 殷殷好奇:“如此神奇?” 长老点头:“那时同一妖兽打了一架,那妖兽十分神奇,它样貌十分干净,不管同我打了多久,身上不沾半尘半血,于是我便不再同它玩,拿了它的妖骨,花了月余,做了这个铃铛。” 长老道完,抓了把土放洒到自己身上,接着晃晃铃铛,那土忽的掉下后,长老道:“你瞧,我如今便也能如此了,正好我喜欢光着脚走路,这样着实方便。” 殷殷听后点头,笑着看长老:“师父好厉害。” 长老见她有点喜爱的样子,问:“你喜欢么?喜欢我送你。” 这么说着,长老才想起,她还未送殷殷见面礼呢。 想着便低头去解,殷殷连忙拦住:“不用了师父,这铃铛还是师父用着吧,我不需要。” 长老点头,可又觉着不妥。 她这人,若是想着什么了,是定要去做的,见面礼这事突然被想起,这会儿,她觉着,她要送殷殷东西。 这千百年来,她其实做了许多东西,有些好用,收着了,用些不好用,便丢了,有些消耗了,有些随手赠与他人了。 细想起来。 “啊。” 长老喊了声,扬眉到殷殷跟前,二话不说便搂住她的腰。 不到片刻,长老便带着殷殷到了霍山自己的洞前,殷殷还未恍神过来现下什么情况,又被长老拉进了洞里。 到了长老睡觉的地方,殷殷在旁边稍站,长老到床边,猛的一拉。 “我送你一样东西。”长老说着跳了进去,又寻了一阵,从角落拿出一颗珠子。 她跳出来,站在殷殷面前,拍拍上头的灰,又吹了一下:“这个送你。” 殷殷愣:“这是何物?” 长老道:“这是护身的一个东西,放于心旁,能防练法太深而引起的身子不适,也能防反噬。” 她说完将那珠子放在殷殷胸前,拿手一推,推进了殷殷的身体里。 殷殷后退一步,闷哼一声。 “开始有些凉,一会儿就好了。”长老指着自己的胸口:“我也有。” 殷殷拿手捂住珠子,眼中满是欢喜和敬佩:“谢师父。” 说完又补一句:“师父好生厉害。” 长老笑,仰头:“这只是我的一点点厉害。” 她又道:“这是我从海底生时,包住我的那颗大珠子做的,只这两颗,你一颗,我一颗,你可不能送给别人。” 殷殷摇头:“不会。” 送了东西,长老自然自在许多,做完这些,长老又带着殷殷回了林子。 才刚落地,殷殷便见林子一颗树下站着一个人,那人见殷殷回来,连忙跑了过来。 “姐姐。” 来人一身浅紫色衣裙,见着殷殷回来,面上挂满了笑容,她从林子那头跑了过来,行至半路,却似又觉着自己的笑容不当,忽的将笑意掩下。 长老抬眸,打开籍眼。 聊缺缺。 她行至跟前,在殷殷面前停下,又唤了句:“姐姐。” 没什么表情瞧聊缺缺,问:“何事?” 聊缺缺看了眼殷殷身边的长老,又瞧了眼长老的额头,不以为然地将视线转回去,对殷殷道:“爹让你明日去寻他。” 殷殷蹙眉:“他寻我何事?” 聊缺缺耸肩:“不知。” 她说着笑了笑,又瞧了眼长老,笑道:“这位漂亮的姐姐,是狸族的何人啊?为何籍谱只一个狸字?” 殷殷听闻上前一步,挡住长老,道:“普通小妖而已,你还有事么?” “我只是好奇。”聊缺缺撇嘴:“姐姐这样防着我做什么?” 殷殷淡淡:“没事你可以走了。” 聊缺缺一笑:“幽都百山,爹可有说哪块是你的地儿?凭什么你让我走我就走?”她说着又上前,扬眉道:“我又不对这位姐姐做什么,只不过难得见你同旁人这样亲近,好奇而已。” “花。”聊缺缺见着殷殷发上的花,忽的又喊了声。 长老也抬眸,却见殷殷发上的花歪了些,她伸手扶正。 聊缺缺见状撇嘴,稍稍上前一步,淡淡瞥了眼长老:“她送的花?” 殷殷冷漠:“与你无关。” 聊缺缺嘁了声,又添了句:“姐姐从来不戴这些东西的,她是,姐姐新认识的朋友?” 她又笑:“这么些年,除去阿图,原来姐姐还会交其他朋友啊。” 殷殷转头淡淡地看了眼聊缺缺。 聊缺缺扬眉,笑:“姐姐真是无趣,既话已传到,我便走了,你明日记得去寻爹。” 殷殷淡淡:“知道。” 二人说话间,长老便站在殷殷身后打量这位聊缺缺,上回听闻她,还是在考淡口中,她是鸟帝妾室生下的女儿,幽都人称二殿下。 在此之前,因着考淡的话,还因着殷殷,长老心里对她是怀有三分怜悯的,但现下见殷殷这样待聊缺缺,长老心中的怜悯,淡去了二分,而且怎么瞧,怎么觉着这聊缺缺长相普通。 同为鸟帝之女,为何姐姐就这么漂亮呢。 聊缺缺没有久留,她走后,方才在一旁一未开口的长老终于忍不住问:“你为何这么不待见你妹妹?” 殷殷低眸,叹气:“她鬼点子多,很讨人厌,我不想同她过于亲近。” 长老点头。 殷殷犹豫片刻,又道:“你别见她今日这般,其实她和她娘特别看不起我,我做什么她都要掺一脚。” 长老蹙眉,方才剩下的一分怜悯也全然消失不见。 她凑过去一些,道:“她这是嫉妒你。” 想着,她又补了句:“若我有你这样的姐姐,我也什么事都要掺一脚。” “姐姐还这样漂亮。”长老又说,说完拿脑袋敲了一下殷殷的肩。 殷殷偏开头。 长老又问:“她方才说的阿图,是何人?” 殷殷抬眼看西方:“师父可有听闻,西王母身边的三青鸟?” 长老点头。 殷殷道:“最小的那青鸟,人唤青鸟大神,她便是阿图,我们自小认识,后来她被西王母赏识,带去了昆仑山。” “她与你还有这般关系。”长老点头:“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有些想起,这个阿图我几百年前见过一次,倒是个不喜言辞的女子。” 殷殷笑:“阿图对生人,确实不多话。” 长老扬眉:“你对生人,也客气的很。”说完她撇嘴补了句:“对师父也很客气。” 殷殷顿,稍稍低头:“因师父是师父,殷殷理应尊敬。” 长老心中哼了声,方才闹腾了一翻,长老险些忘了昨日生气之事,这会儿,她又想了起来。 长老:“若我们终身为师徒,你便终生这般待我?” 殷殷点头:“自然是如此。” 长老忽的上前一步,张开手臂要抱,殷殷见状,立马退开。 长老又哼了声,将手收回。 没意思。 她不再想这些,想多了只徒增伤感,于是话锋一转,她忽的开口问:“殷殷,你是不是不喜欢你父亲?” 殷殷毫不迟疑:“嗯。” 长老这下,想起那晚考淡同她说的话,又问:“你也不喜欢幽都吧?” 殷殷点头:“幽都之地,除去娘亲,没有一样是我喜欢的。” 长老叹气。 殷殷见状又长老一笑,指着自己心头上的珠子,问:“师父,这个灵物有名字么?” 长老摇头:“没有。”她低头看,无所谓道:“需要名字么?那就叫长老珠吧。” 殷殷:“” 长老:“” “哈哈哈。”长老说完也觉着好笑,她看着殷殷道:“确实有些难听,你取一个。” 殷殷想了想:“护灵珠如何?” 长老听闻点头:“好,护灵珠,就叫护灵珠。” 护心护灵,确实不错,确实比长老珠好听许多。 不多时,长老又听殷殷问:“师父方才不是说只待片刻么?师父待了这么久,会不会耽误你的事?” 长老啊了声:“确实。”她干笑一声,也瞧了眼影子:“那师父便走了。” 殷殷点头,问:“师父下次何时候过来?” 长老又干笑一声:“我一有空闲便会来看你。” 殷殷点头。 这下,长老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可殷殷万万没想到,长老口中的一有空闲,这样快,她才一个转身,长老便又站在了她面前。 长老并非为了吓她,而是她方才,想着一个好法子了。 一个对付殷殷不亲近她的好法子。 “殷殷。”长老站稳后,笑着看眼前人,开口道:“我不做你师父了。” 话音落,正巧一片枯叶从树上飘下,落在了殷殷的发上。 她没有动,直直站着,愣了许久,震惊一阵,恍惚了一阵,扑的一声,跪了下来。 殷殷抬头,急道:“是我做错了什么,惹师父生气了么?” 殷殷这么一跪,长老也愣了。 殷殷确实让她生气了,但此生气,非彼生气。 长老明白殷殷话中之意后笑了笑,在殷殷面前蹲了下来,双手放在膝盖上,解释:“我不做你师父,不过那些术法我仍会教你,所以现在开始,你不能将我当成你师父,对我不能客气,也不要想着尊敬我,知道了么?” 她说完立马伸手摸殷殷的脑袋。 殷殷果然没有躲。 “师父” 殷殷才道两字,长老便蹙眉不悦:“说了我不是你师父,不要再叫我师父了。” 殷殷顿了顿,改口:“长老。” 长老抿嘴:“不成,长老也不好。” 殷殷唤长老,也客气的很,还不特别。 “这样,我取个名字给你叫吧。”长老想了想:“千茶,如何?” 殷殷一副难言的样子:“千,千茶?” “千,便是我长你千岁,茶呢,是我们初见,你打翻了我的茶。” 殷殷:“师” 长老打断殷殷,忽的自己乐了起来:“这名儿真好,只同你有关,我只给你喊。” 殷殷:“师” “我说了,别叫我师父。”长老又道:“也别叫长老。” 殷殷顿时,不会说话了。 长老又道:“从现在开始,你若再叫我师父,或是再叫我长老,我就” “我就” 她低头:“我就真的生气了。” 殷殷一顿:“可” 长老打断:“别可是了,没什么可是的。” 殷殷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只蹙眉看着长老。 长老靠近一些,将下巴压在手背上,低声道:“小殷殷,叫声千茶来听听。” 殷殷:“我” 长老哄道:“乖嘛,叫我一声千茶。” 殷殷对上长老的目光,迟疑许久,才低低唤:“千茶。” 长老顿时满足。 她笑着站了起来,手随意一扬:“起来吧,不必跪着了。”她仰头乐道“千茶,千茶,嗯,不错。” 活了近四千年,头回有了自己的名字,十分新奇。 “殷殷。”长老也站了起来,对着身边的人道:“我也给你取个名字吧。” 不等殷殷拒绝,长老道:“你叫旋离吧。” 殷殷跟上长老的思绪,不应其他,只疑惑问:“为何?旋离是何意?” 长老笑:“旋,便是我生时在天上旋转了许久,离呢,便是你遇见我了。” 长老见殷殷站了起来,又道:“我知晓你不喜欢幽都从前的生活,你喜欢我吧,我给你一个离字,从今日起,你便跟着我。” 从今日起,你便跟着我。 这话,幽都的聊殷殷一直记着,千茶的旋离,也一直记着。 殷殷那日,应了长老一声好。 这个名字她很喜欢,她会一直用,藏着用。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有话说 第73章 长老向来想什么便是什么。 师父她确实不当了, 千茶旋离这两个名儿, 她确实, 也是要定了。 在人界,这叫专属。 专属这个词,长老非常喜欢。 那夜, 她回去便将这事告诉考淡, 考淡听她这般那般,又那般这般后,点点头。 行,才不到几日, 长老又没徒儿了。 长老自出生到现在, 在狸族一直备受宠爱, 从前狸帝狸后宠, 殿下们对她也极好,后来考淡来了,有考淡宠。 虽有各族琐事, 但那也是她能够及的份内之事,随手一挥,便能解决, 再加上她天资聪颖,不论何事都天赋异禀,亲近的,自然都十分待见她。 长老这性子,便被养得随意许多, 总是想到什么便做什么,怎么开心怎么来,这妖族还未有人敢在她面前指手画脚,也未有人凶过她,更未有人能打的过她。 所以这样长久下来,长老做什么,都没人有异议。 在考淡眼里,这事便是这样。 长老有徒儿了,好。 长老不想要这个徒儿了,好。 长老不想要这个徒儿,只因着想同这人更亲近,更亲密,甚至还取了专有的名字。 呃好。 可他这么想,殷殷不这么想。 这几日,殷殷总在旁敲侧击,想告诉长老,她传教术法,理应是师父,直唤其名实属不妥。 长老于是说:“是我取的名不好听?” 殷殷说:“不是。” 长老说:“你喊我一句,你今日都还没有叫我。” 殷殷说:“千茶。” 长老说:“乖。” 殷殷又旁敲侧击,说若不是师徒关系,她着实不好在长老这儿多习术,长老会的太多。 这,实属白嫖。 长老于是说:“那你给我画张像吧,我还未见过你的画呢,这样正好,抵了。” 殷殷:“” 再来,长老为了让殷殷习惯千茶这名,殷殷每每同长老说话,长老都在话后补一句:“叫声千茶。” “千茶。” “再叫一声。” “千茶” “再叫。” “千茶。” “再。” “千茶。” “乖。” 这一来二去的,殷殷竟也被养得习惯许多。 殷殷说五日,果真五日便将这飞天之术练了个通透。 千茶自然是喜爱的,她瞧着殷殷什么都好,又漂亮,又聪明,还十分懂的如何讨她欢心。 少了师父这个名头,这几日下来,千茶动不动就摸殷殷的头,开始殷殷还有些抗拒,后来,殷殷便不再躲,随她去。 这下,千茶更是喜爱了。 几日又过去,某天上午,千茶晃晃手中的茶杯,觉着这日头十分好。 此刻她们正坐在一坐大山山顶的石头上,她一眨眼,殷殷便消失不见,低头喝一口茶,殷殷又回来了。 她将茶杯放下,问:“去哪儿了?” 殷殷从后头将一个小盒子拿了上来,打开盖子。 她坐起身瞧了眼,扬眉看殷殷:“桂花糕?” 殷殷点头:“嗯。” 千茶欣喜,从里头抓了一块,却不吃,递过去:“旋离,你先吃一口。” 旋离摇头:“我吃过,你尝尝,我多加了糖。” 千茶惊道:“你做的?” 旋离点头:“我做的。” 千茶问:“你何时会做这个?我怎么不知道。” 旋离回:“这几日会的,你先尝尝。” 千茶眉眼弯弯:“旋离,你怎么什么都会。” 不再多问,她迫不及待地收回手咬一口,尝到其中之味,她又欣喜地扬起了眉:“好吃,竟比人界的还好吃。” 旋离也跟着笑。 千茶又道:“本想着一会儿我们去人界买桂花糕呢,现下不用买了。”她从旋离手中接过茶,喝了口,碎碎道:“我带你去人界做什么呢?” 旋离道:“都好。” 旋离做的不多,不过四块,长老没几下便吃完。 这人界二人还是去了,去了同一个地方,不过那茶楼里没说千茶喜欢的那个故事,千茶便又带旋离去了另一个城。 买了几样新奇的东西,见没什么好玩的,又回来了。 这日子一日一日,二人相伴着过。 从前千茶总形单影只,多了便是考淡陪她治个妖兽,如今有旋离作陪,日子有趣许多,也不觉着寂寞了。 这一晃几月过去,一晃几年又过去,旋离一直陪着她。 千茶会的多,但记着的不太多,那些基本之术练完后,总是想到什么,碰到什么,便让旋离学什么。 旋离学的快,千茶教的也方便,到后来,随便一点,旋离再练个几天,便都会了。 旋离这几年,还是同从前那般,一月便会去看望她的娘亲,千茶有次好奇,隐了足迹从牢后小门进去,坐在牢内的一个小石头上看着。 这几年,旋离在她身边久了,亲近了,让千茶有种她只是她的旋离,而并非从前那个聊殷殷的错觉。 那个聊殷殷,从小娘亲便被关进牢中,爹也不疼,甚至被后妈妹妹排挤,受人非议。 旋离很少主动提及族中之事,千茶问了,她才会回那么几句。 所以那天,旋离在里头,千茶在外头,她不远不近地瞧着,牢中母女二人凄苦的很,她心生可怜。 旋离在里头也不做什么,只是陪娘亲吃个饭,再说几句话。 那天旋离出来后,千茶将她偷偷进去之事告诉旋离,顺道的,也将这隐去足迹之术教给她,她想,这样旋离不用等一月才能进牢中,想她娘亲了,便能进去。 千茶让旋离给这术取了个名,叫隐足术。 二人如今形影不离,千茶甚至在自己的洞旁,破了个新洞给旋离,方便黏着旋离偶尔留宿霍山。 更甚,她如今收拾妖兽时,不用不亲自动手。 摘个果子,找个模样好的树坐着,悠悠吃着,看旋离同妖兽打架,结束了再分旋离些吃的,将妖兽锁了,两人又快活去玩了。 几年又几年过去,偶然间,千茶在看书时发现,书中那些有名有为人士,身上的兵器也跟随主人一道有名。 所以那天她看完书,她给自己的两把刀取了个名,曰双离刀。 “双便是双,刀便是刀,我再把你的名挂在上头,双离刀,如何?” 旋离对千茶爱取名这事,态度已淡然许多,彼时,她正在给千茶画像,一笔一画,精致的很。 “好。”她细细勾着千茶脚上的铃铛,应了句。 千茶笑,唤出自己的双离刀甩了几下,并对它说:“你以后就叫双离刀了,知道了么?” 她拿手敲了两下刀面,听刀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千茶才满意将刀收起。 她走过去,旋离还在画她的裙角。 千茶道:“画画这样繁琐么?你这画都十日了,还未画完。” 旋离嗯了声:“寻常画不必这么繁琐。” 千茶点头:“那便是我特别。” 旋离笑:“是,你特别。” 千茶又问:“我听旁人说,画画是要看着人的,你果然厉害,不用看着我便能画的这样好。” 旋离嗯了声,不再回话。 千茶只当她沉迷于画中,不多想。 几日之后,旋离的画便好了,千茶拿到画后,先是到考淡面前臭屁了一番,又到狸帝狸后那儿臭屁了一番,最后遇见来寻她的枳於,商量着事儿呢,她冷不丁地拿出画,又臭屁一番。 我的旋离多厉害多厉害。 学术法多快多快。 长的多好看多好看。 做的东西多好吃多好吃。 画画多好看多好看。 弹琴多好听多好听。 只可惜不能把旋离也带出来一起臭屁,旋离说了,她这些年的事,幽都一概不知。 也幸好如此,否则千茶怕是早就昭告天下,自己身边有了这么个宝贝儿。 为了回谢旋离的画,千茶寻了许久,思了许久,最后给旋离做了个弓。 她觉着,旋离这样的,也要配个兵器。 她还给这个弓取了个名字。 “喜欢么?”千茶将弓做她的那日,放在旋离面前,一脸期待地问。 旋离拿起弓,拿了枝箭搭上,拉开弦,放手。 瞬间,那箭便打在了不远处的石头上。 石头倒退几尺,轰然崩塌。 千茶拍手:“帅,太帅了。” 旋离将弓收起来,转头看千茶,笑道:“喜欢,谢谢。” 千茶开心,指着弓道:“本是想再做几枝箭的,但我想让你日后都用这个弓,这般,做多少箭都不够了,所以我改了一下。” 千茶拿起弓,一个跟斗翻到了树干上,拉开便见一团蓝火被勾在了弦上,她松手,那火瞬间飞到了另一颗大石头上,石头轰然炸开。 千茶拿着弓跳回来,继续道:“你可以同我那样不用箭,你的火术,法术,都能打出去。” 她拍拍身边的箭:“这些是我做来给你玩儿的,你方才用了一支,还剩九支。” 旋离一顿,远远瞧着那箭,默不作声地过去,捡了回来。 千茶见旋离这样喜爱,自然是开心的,她抓了颗果子丢进嘴里,又问:“你猜猜,这个弓叫什么?” 旋离随意一猜:“千弓?” 千茶扬眉:“对!” 旋离:“” 一目了然,这千,便是千茶的千。 千茶又问:“好听么?” 旋离笑:“好听。” 千茶点头:“我也觉着好听,你看,如今我用双离刀,你用千弓。”她感叹:“旋离,我们太搭了!” 旋离:“” 千茶:“你难道不觉着?” 旋离点头:“嗯,很搭。” 日子过得惬意,也过得懒散,渐渐的,千茶便被伺候惯了。 吃的,旋离备了。 用的,旋离备了。 玩的,旋离备了。 “书中之言,神仙眷侣,不过如此。” 一日午后,千茶懒懒地躺在旋离的大腿上,将手中一本书合上,脑袋蹭了蹭旋离的腿,闭着眼,舒服道:“我此生有你便足矣,我们在一起,也能比过那些恩恩爱爱之人。” 千茶晃晃旋离的衣袖:“你说是么?” 旋离也拿着书,淡淡地翻了一页:“嗯。” “旋离。”千茶将书放在一旁,唤了声。 既提到了神仙眷侣,她难免好奇:“你以后要嫁什么样的人?” 旋离翻书的手一顿,转头看千茶。 千茶又问:“鸟帝可有给你约了亲事?” 旋离摇头:“不曾。” 千茶点头:“那你呢?可有心仪之人?” 旋离默默将视线移到书上:“没有。” 千茶笑了笑,又闭上眼:“那太好了。” 旋离抿嘴,瞧着千茶的侧颜,半晌,才又将视线收回,落在书上。 “你想让我嫁人么?”旋离问。 千茶摇头:“自然是不想的。”她眨眼拿起旋离的长袖,盖在眼睛上,遮住些许阳光:“你要是嫁人了,定不能像现在一样,同我这么亲近。” 千茶说着,想着,竟失落许多。 旋离轻轻吸一口气,又问:“若是有天我嫁人了呢?” 千茶唔唔两声,心里闷闷,但还是道:“我会给你备一个大礼,让你风风光光地嫁了。” 话这么说,但千茶想着,旋离嫁了人,她们就不能像如今这样生活,旋离有了她的夫家,她会同她的夫君聊天,吃饭,游玩 不知道什么样的男子,能配的上她的旋离呢。 千茶心中叹气,想多了有些难受,便找了个更深的地方,将脸埋下。 旋离低头看着千茶的脑袋,竟不知该回什么话。 许久,在她一页一页翻书,却没能看进半个字后,枕着她腿上的人终于动了。 千茶说:“旋离,你迟一点再成婚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有话说 第74章 旋离虽跟了千茶数十年, 但这几十年, 千茶将她藏的很好, 旋离当初一句,不想让旁人知道,千茶便一句也不多说。 除去考淡, 至今无人知晓, 如今跟在长老身边,那个名为旋离的,到底是何方小妖。 藏美人,自古便有这个说法, 千茶觉着, 自己这般, 也算是藏了个美人。 美人如玉, 美人惊鸿,美人似画,美人美目, 美人绝色。 甚好。 而她,此刻正躺在美人的怀中,美人侧卧于床榻上。 为何为床榻? 因为她们, 又来人界了。 今日人界来的十分巧,正好遇上一官家小姐比武招亲,而又赶巧的,千茶此次来人界前,因好玩, 与旋离一同换了男子的衣裳,正方便一同瞧热闹。 台上一番闹腾,千茶看久了觉着乏味,又比试一场,千茶忽的将旋离推了上去。 她想瞧瞧,旋离未施法,与人界之人较量,会如何。 旋离上台后便明了千茶之意,这般,便开始比试。 几场下来,千茶心中叹气,她大抵是明白人界之人的功夫了,也大抵是高估人界之人了。这怕是旋离随意一根手指头,便能轻易打倒在场所有人。 旋离眉清目秀又生的好看,即使为男装,也引来不少人观看,好看之人,自然比寻常人倍受关注,她才打了不到几场,台下为她而高的欢呼声,便赛过此前任何一场。 更别说,这一场又一场下来,旋离赤手空拳全赢了。 众人几乎都要高喊,别比了,快让台上这位公子娶了小姐吧。 又几场后,千茶也上台了。 千茶才上去,人群渐渐没了声,众人瞧着,这位白衣公子也挺俊的,多瞧几眼,竟不知谁更俊一些,甚至忘了这是个比武招亲,讨论起公子的样貌来了。 甚至连着小姐也一块谈论了起来,想来这小姐定是倾城貌,能叫这两位俊俏的公子这般抢她。 不多时,千茶与旋离对视一眼,便动手打了起来。 一人出招一人躲,躲罢翻身出招,另一人立马也躲开,二人一来一回,见招拆招,进进退退,攻攻守守,最后,千茶忽的一个转身,勾住旋离的腿,将她压在了身下,叫旋离动弹不得。 本就认真观战的百姓们,这下,更安静了。 千茶嘴边戏谑,压着旋离的手,歪着脑袋看身下之人,笑道:“这样卖力,你是想娶了这小姐?” 旋离低低喘了声气,没回却反问:“你这样想赢我,你是想娶这小姐?” 千茶失笑:“我身为女子,如何能娶这小姐了?” 话罢,她一把抓住旋离的手臂,将她丢下了台。 台下的旋离,一个翻身站好后,百姓们的掌声,这才热烈地响了起来。 千茶对众人一笑,接着对台下一位紫衣男子勾了勾手。 这男子,便是小姐事先安排好的夫家,此前旋离在上头比试,千茶在台下看的十分清楚。 男子是有些功夫的,今日也是抱着必胜的姿态来的,但这比着比着,他在台下看着看着,都快要哭了。 他如何能打得过那位玄衣公子? 再看了一会儿,他更要哭了。 他又如何能打得过那位白衣公子? 所以他上台时,双腿颤抖,站在千茶面前,几乎要跪下去。 千茶这会儿已然玩腻了,那公子才抱拳,千茶便迫不及待上前,接着突然啊的一声,佯装被打了一拳,直接飞下了台。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台下旋离已然接住千茶,转身钻进人群,不瞬不知去向。 而后,千茶趁着自己今日是男装,又带旋离去了城中最大的,青楼。 不错,她二人此刻,便是在此青楼中,最大最贵的雅间里,听曲儿。 不过这人界的玩意儿,千茶着实赏识不来,听闻还是这几月流传闻名的曲儿,这调儿慢慢悠悠的,她几乎要睡过去。 千茶脑袋一顿顿的,半迷糊,半睁眼,旋离见着,往她那边靠了点,把手心枕在了她的脑袋下。 千茶这下,终于舒服地浅睡过去。 一曲落,千茶迷糊地睁开了眼,这一睁,却见方才那位唱曲儿的姑娘,不知何时已然坐在了旋离身边,手朝着旋离的脸去。 她开口,软软一声:“公子~” 千茶整个都精神了,还没等旋离躲开,千茶伸手便拍开了姑娘的手。 “你别碰她!” 姑娘一愣。 但伺候客官要紧,姑娘愣了片刻,心里只当这位白衣公子想先享乐,便回神过来,扭捏又娇嗔,换了个方向,伸手过去。 这手还未碰到白衣公子的衣裳呢,眼前二人忽的不见了,姑娘手僵在空中,左右瞧着,只瞧见那二人留在床上的一锭银子。 旋离搂着千茶的腰,在青楼的屋顶上落下。 旋离笑道:“你来青楼,不就是为着看这些女子,方才给我们唱曲儿的可是花魁,你不感受一番,反倒给人脸色?” 千茶随意坐下,应道:“你不也出来了。” 旋离:“只是见你不适,将你送出来而已,我可是要进去见识的。” 千茶听闻一把搂住旋离的大腿:“不许你去。” 旋离笑:“为何不许我去?” 千茶撇嘴:“她们那样轻浮,你喜欢?” 旋离摇头:“自然是不喜欢,我只是想见识见识。”她说着蹲了下来,对上千茶的眸:“你今日让我们穿这男子的衣裳,不也是想做做寻常男子会做的事么?” 千茶想了想,觉着有理,可深想一番,又觉着无理。 “你,你能同那女子做什么?难不成,要让她摸你么?” 千茶想着,心里一酸,又抱住旋离的手:“不许你去。” 旋离失笑,逗得彻底,又道:“银子都给了。” 千茶道:“不许!” 旋离小步刻意一迈:“我只看看。” 千茶听闻抬头瞥了眼旋离,忽的将手放开,蜷着身子,抱住自己的双腿,望着夜色,淡淡道:“你如今,越来越不听我的话了。” 旋离一顿。 这话对旋离,着实奏效。 这几年,二人之间的关系,被千茶养得越来越模糊,偶尔的,旋离几乎忘了千茶的长老身份,而在她心里,这身份下还藏着个师父。 不过这忘了,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便不得而知了。 千茶这话一出,旋离终于不再应话,乖乖坐在千茶身边。 千茶嘴角轻轻一勾,又不动声色地压下,仍旧那副不悦的表情看着远方。 “千茶。”旋离低低地唤了声。 千茶哼了声:“知错了么?” 旋离点头:“知错了。” 知错便好。 千茶扬眉,二人静静坐了一会儿,千茶算着,差不多能原谅旋离了,才肯赏一屁股,挪了过去。 旋离抿嘴,望着天道:“今夜繁星甚多。” 千茶抬眼。 繁星甚多,繁星甚好,这般,她忽的想起旋离从前给她点的那片火林。 论美,还是旋离的火林美一点,带了碧色的火光,扑满整片林子,又一簇簇落下。 前后那么多年,竟未有其他景物能比的上。 忆了从前,千茶心中自然软了三分,她歪了歪脑袋,够不着旋离,又挪过去了一些,才靠在了旋离的肩上,靠了一会儿,又起来,拿起旋离的手,搭在自己的肩上。 方才被打搅的困意,渐渐的又袭了上来,楼下的吵闹声时远时近,催她入眠。 千茶睡着,全身放松了下来,旋离方才搭在她肩上,僵着的手,也渐渐落下。 隔着衣服,她紧了紧千茶的肩,又将她搂近一些,千茶脑袋一偏,浅浅的呼吸喷在了旋离的脖颈上。 旋离眨眼看着夜空,不再动弹。 楼下闹极了,街上也闹极了,这般比较,显得屋顶这边,静得不像话。 旋离低头看千茶的发。 有些事,千茶看不明白,可她明白的很。 可她明白了,又能如何呢? 旋离轻轻拍着千茶,怀中说人睡着深,浑然不晓得,自己忽的,变回了真身。 旋离手一空,低头看,软软小小的一只白色小狸猫,呼吸浅浅地趴在她的腿上。 旋离将腿支起,让小狸猫好躺些,轻轻地摸着小狸猫的脑袋。 这是她第一次见着千茶的真身,全身雪白色,又长又软,十分好摸,可爱的紧。 旋离瞧着,不自知嘴角勾了些。 这一觉,千茶睡了整整半时辰,她醒来时,城中的街和脚下的楼,都安静了许多。 动了动,又变回方才翩翩公子哥的样子,低语几声梦话,打了个哈欠,半个身子趴在了旋离的大腿上。 “你方才,见着我真身了?”千茶抬眼,手垫着脸,眨巴眼问。 旋离点头:“见着了。” 千茶眉眼弯弯:“我是不是很好看?” 旋离笑,伸手逗逗千茶的下巴:“很好看。” 方才摸小狸猫惯了,千茶变回人身,旋离下意识便也摸了两下。 这么多年,向来都是千茶主动,她要抱要摸要靠要喂,旋离都只是随她去,从未主动做些什么。 这一摸,千茶乐了。 乐了片刻,她忽的仰起头,一副讨要的样子看着旋离:“还要。” 旋离低头,故问:“要什么?” 千茶眼眸弯弯,拿起旋离的手,放在自己的下巴外摸了两下。 旋离于是,也摸了两下。 千茶欣然笑开。 “千茶”旋离忽的唤她。 千茶扬眉:“怎么了?” 旋离偏头。 方才千茶的眼睛,似乎一瞬变成了碧色,可她仔细瞧,那颜色又不见了。 旋离忽的想起从前千茶说的那番话,她身为长老,身上应聚有四色,只是这碧色,从未见过。 “你的眼睛,除去会变成赤红血色,还会变成其他颜色么?”旋离问。 千茶摇头:“不会,除了血红,从未变成其他色。” 旋离疑惑。 她又定定地望着千茶的眸,心想是否她方才看错了。 千茶躺着,自然不知晓旋离心中所想,她方才被逗了两下,舒服极了,于是她学着旋离那样,也伸手想逗旋离的下巴。 只不过旋离这会儿有些心不在焉,千茶手一伸,旋离下意识便躲了过去。 千茶蹙眉。 旋离这才回神,让千茶靠近。 千茶又将手举起,她逗逗旋离的下巴,又摸摸旋离的头发,兴致大起,又往上一些,用指尖摸了一下旋离的唇。 夜色相染,二人之间的气氛十分微妙,千茶第一次这样摸旋离的唇,软软的,又柔柔的。 她还想多摸几下,旋离却忽的低头看她,这一低头,千茶放在旋离唇边的手指,便自然地,滑入了旋离的口中。 薄凉夜,冰凉的指尖,瞬间被旋离口中的温暖包围。 仿佛有什么,从指尖那头传来,传至千茶全身,让她打了个颤栗。 她眼眸一闭一睁,瞬间染上了碧色,愈发浓烈。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有话说 第75章 这次人界回去, 千茶做了个梦。 梦很长, 只有她和旋离, 旋离一口一口地喂她吃东西,最后旋离满手都是食物,千茶便捧着她的手, 舔了个遍。 这手甚是神奇, 有肉香,有花香,有木香,千茶喜爱极了。 后来不知怎么的, 她被旋离压在了身下。 旋离问她:“我好吃么?” 千茶点头:“好吃。” 旋离又说:“茶儿, 让我也吃吃你。” 千茶呼吸都不顺了。 她总觉着, 旋离口中的吃, 同她脑中所想的吃不一样,但是,是什么吃呢?梦里的千茶, 怎么也想不明白,她只心中迫切,想让旋离更靠近她。 千茶回道:“好, 你吃我,你快点吃我。” 旋离低眸,搂住她的腰低下脑袋,轻轻地咬住了她的脖颈,又舔了一下。 千茶醒了。 她大喘几口气, 全身发热。 方才梦里的一切还在脑子里转,最后旋离的那个吃,着实。 有些耐人寻味 特别像她看的情爱话本中,男女床笫之欢的前奏。 千茶揉揉脑袋,心想,旋离又不是男子,她怎么能做这样的梦呢,真是荒谬。 这梦没能在千茶脑子逗留,倒是梦中旋离的那声“茶儿”,让千茶回味许久。 算着二人认识,也近百年,这百年,二人之间养成了一种默契,除非有事,否则她们二人,便时常待一块儿,不是她去寻旋离,便是旋离去寻她。 可今日,千茶在霍山坐了一个上午,也未见旋离的影子。 上午狸帝来话,说要与她报告几句妖族近几月的大事,她去狸帝那儿听了后,又提了几句自己的看法,而后,便立马去了幽都。 到了旋离洞外,喊了几声无人应答,千茶又去了山下的林子。 才落地,眼前的一幕险些让她崴了脚。 旋离与另一位女子面对面站着,嘴里还说着什么。 千茶还未打开籍眼,眼前二人忽的背向走开。 几步后,旋离停了下来,她唤出了千弓,一跃飞到了树干上,脚踩细枝,拿出一枝箭,拉弓射了出去,这箭刚离弦,方才她身边的那位女子忽的踮脚一飞,朝那箭去,稳稳地踩在了箭上。 不知是箭带着人,还是人带着箭,不到片刻,那箭与人便远去,变成一小点,接着又不到片刻,那小点又变大,女子与箭一同回来了。 待女子落地,千茶才见着她额头上飘的籍谱。 阿图。 千茶撇嘴,走了过去,在旋离身后站着。 阿图此刻也带着箭回来,她玩够了,便将箭还给了旋离,顺道还拍了拍旋离的肩。 旋离收下,隐去千弓。 阿图道:“你不能施法,却有这样的力道,着实厉害。” 旋离客气道:“练久了,习惯了而已。” 阿图又问:“这弓是何人赠你的?是好弓好箭。” 旋离似是没料到阿图会这么问,思虑片刻,才回道:“一个朋友。” “朋友。”阿图重复:“是狸族长老?” 旋离一顿,抬眼见阿图在看她身后,旋离顺着阿图的目光回头,这才看到千茶。 千茶用了隐足术,旋离未发现她。 “何时到的?”旋离转身,笑道:“不作声响。” 千茶随意应了句:“才到。”接着将目光落在阿图的身上。 昆仑山重礼数,阿图这便,周到地给千茶行了个礼:“长老好。” 千茶淡淡:“嗯。” 她其实平日不是这样冷漠的,只是想着方才旋离和阿图,一人射箭,一人踩箭,十分默契,心里酸的很,旋离还让阿图碰她。 她现在不太想说话。 阿图行完礼,又问旋离:“你的弓,是长老做的?” 旋离犹豫片刻,点头道:“是。” 阿图想了想,又问:“殷殷,难不成你便是那旋离?” 旋离一顿,看了眼千茶,才应:“是。” 阿图点头:“这些年都在传,长老身边有个名为旋离的,日日与长老作伴,原是你。” 旋离低头:“嗯。” 话音刚落,不远处不易察觉的石头后头,忽的传来一声笑声。 “好啊姐姐。” 笑声后,聊缺缺从石头后走了出来。 “原来你便是旋离,这些年,你竟背着爹同长老学术法。” 聊缺缺说着走到千茶身边,看着千茶的额头,又道:“狸。” 她笑了声:“原来长老的籍谱,只一个狸字。” 旋离蹙眉,拉住千茶的手,将她拦在身后,不悦道:“你来这儿做什么?” 聊缺缺笑:“姐,你说,我若是将这事告诉爹,爹会如何待你?” 她说完一个仰头,又道:“啊,不,爹不会如何待你,爹只会对你娘下手。” 旋离眼中顿时腾起杀气:“聊缺缺!” “哎呀。”聊缺缺见旋离这样,乐道:“生气了?想打架啊,那来啊,我倒是看看,你这个旋离,如今术法如何。” 她话音刚落,便见旋离扬手一挥,聊缺缺还未看清,便被打了出去,直接撞到了方才她躲着的大石头上,不瞬,又掉在地上,生生吐出一口血来。 聊缺缺又吐了一口,接着将血咽下,不作太狼狈。 她从地上爬起来,捂着心口瞬间移步过去,举手反击,却被旋离轻松躲过。 聊缺缺怒道:“聊殷殷!你暗算我!” 旋离轻笑:“我还需暗算你?” 聊缺缺眉心一皱一团碧色的大火便停在手心上,她想上前,方才在一旁站着的阿图却突然拦住了她,低声道:“好了缺缺。” 聊缺缺偏头看了阿图一眼,哼的一声将手放下。 阿图望了眼昆仑山的方向,走到旋离身边,道:“我得回去了。” 说罢,她从袖中掏出一根发着白光的迷榖,递给旋离:“送你。” 旋离伸手接过:“昆仑山的迷榖?” 阿图点头:“若是想寻我,拿着这迷榖便可来昆仑山。” 她说完,一旁站着的聊缺缺又走了过来,搭着阿图的手,软软唤了声:“阿图姐姐,我没有么?” 她指着旋离手中的迷榖道:“我也想要这个。” 阿图笑,看着聊缺缺:“不给你。” 聊缺缺气道:“为何!” 阿图:“给了你,指不定怎么闹腾昆仑山呢。” 不再与聊缺缺多话,阿图同旋离道了声下回见,转身便消失不见。 这下,林子便剩下三人了。 聊缺缺记着那掌,自然不敢造次,她抿嘴瞧了眼被殷殷收到袖中的迷榖,对着殷殷笑了声,软声道:“旋离,姐姐。” 旋离蹙眉:“你想如何?” 聊缺缺歪脑袋瞧了眼旋离身后的长老,又道:“姐姐如今这么厉害,是该让爹知晓的。”她扬眉:“我要不要要爹知晓此事呢?真是为难。” 旋离淡淡地看聊缺缺,又问:“你到底想如何?” 聊缺缺笑:“现在还不想如何,待我想好,我再” 她话至此忽的顿住。 一旁站着的旋离也顿住。 此刻聊缺缺的脑袋上,忽的冒出了一缕白雾,而方才还在身边站着的千茶,眨眼便飞进了白雾里,再一眨眼,又飞了出来。 聊缺缺顿时晕倒在地,她脑袋上的白雾,也消失不见。 “多话。”千茶瞥眼聊缺缺,不悦道。 旋离惊讶,她看着千茶手中的一枚玉色珠子,问道:“你方才做了什么?” 千茶偏头,用手抓起珠子,轻描淡写道:“拿了她的记忆而已。” 她说完,用力捏碎珠子,珠子化为粉末的瞬间,地上躺着的人,忽的醒了过来。 聊缺缺见自己躺在地上,又看了眼站着是二人,怪异了一会儿,站了起来,问:“阿图姐姐呢?” 旋离迟疑片刻,才回道:“回昆仑山了。” 聊缺缺淡淡哦了声,淡淡看了眼千茶:“又是你。” 她说完拍拍身上的灰,不再同旋离多话,转身便离开。 聊缺缺走后,旋离立马询问了方才是何状况。 接着,千茶将铃铛能取人记忆之术告诉了旋离,旋离一惊,一叹,忽的笑了。 “你该不会,又是忘了它还有这个用处了吧?” 千茶笑:“忘了,不到用时总忘。” 旋离失笑。 铃铛戴久了,千茶几乎要忽略它的存在,仿佛已然是自己身上的一部分,今日被提起,她才想起,这铃铛还没名字呢。 有名字可取,千茶自然是开心的,她已许久未取名玩儿了,于是她一个翘腿,指着铃铛道:“我们给它取个名吧。” 还未等旋离开口,千茶又道:“茶铃,如何?” 旋离失笑:“这样好用铃铛,叫茶铃有些简单了。”她想了想:“叫品昔铃吧。” 千茶扬眉:“品,昔,品人之昔,不错。” 她低头,晃晃铃铛。 可茶铃这名儿,她又喜欢。 想了想,她指着铃铛道:“这样吧,茶铃是小名,品昔铃是大名,如何?” “小名”旋离失笑:“好。” 千茶忽的想起昨夜的梦,又道:“我也有小名。” 旋离疑惑:“什么小名?” 千茶道:“茶儿。”她靠近一些,眉眼弯弯:“只让你喊。” 旋离:“茶儿?” 千茶点头:“我昨夜梦到的,你在我梦中喊我茶儿,还同我”千茶顿了顿:“反正,这个名字我很喜欢。” “茶” 旋离心中顿了许久,这样亲热的名儿她着实有些唤不出口,当时那“千茶”,旋离心里不知说服了自己多久才渐渐习惯。 见千茶还期待着,旋离从袖中拿出迷榖,移开这话,道:“这迷榖同妖族的不同,你要不要玩?” 千茶果然被吸引了过去,立马接过:“要。” 但旋离不知,千茶的玩,同旋离的玩,不太一样。 因着,这迷榖是阿图送给旋离的。 她同旋离亲近了这么久,还是头回见旋离同其他女子也这样亲近。 千茶自然,很不舒服。 所以当夜回去后,她便坐在霍山一大石子上,看着手上发光的迷榖,偏头细想着,该怎么处置了这个迷榖。 没多久,考淡便过来了。 来人还未开口说事,千茶便打断道。 “考淡,你说我该如何不经意地丢了了这东西呢?” 她说着摇头:“丢了不成,丢了还能捡回来,得毁了。” 考淡瞧了眼迷榖,问:“长老为何要毁了它?” 千茶哼的一声:“不喜欢,难看的很。” 谁稀罕去你的破昆仑。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有话说 第76章 旋离是同千茶说过, 她与阿图渊源的。 阿图原是幽都的, 不过在旋离之前, 是聊缺缺先认识的阿图,后来才又识了旋离,她们自小关系便近, 后来阿图无意间被西王母赏识, 被带去了昆仑。 昆仑规矩多,阿图这些年,几乎百年才回来一次,每次匆匆而至, 匆匆又归, 总待不到一日。 旋离说这些时, 轻描淡写, 可千茶心里却很不是滋味。 自小认识,光是这点,她便输了。 旋离两千九百多岁, 千茶只识了她一百多年,剩下的,不论幼时还是稍大些, 全有阿图。 旋离被人欺负时,阿图护过她,她们也一同玩过,一同看过书,一同画过画 千茶不悦极了, 怎么也有那么多一同。 她拿着迷榖随意比划了两下,这才想起身边的人,问道:“考淡,你寻我何事?” 考淡从如何毁了迷榖之事中回神过来,恭敬道:“长老可知,先祖们万年前在丹山锁了条巴蛇。” 千茶点头:“知晓。”她问:“那巴蛇怎么了?” 考淡点头:“先祖走后,先祖们固在巴蛇身上的法也失了效,这些年那巴蛇老实一直没管它,前几日听闻它食了好几族的小妖,他们这才让我告诉你,让你处理一下。” 千茶挥挥迷榖,看着它飘出的白光,问:“能杀么?” 考淡犹豫片刻:“这巴蛇随了虎族先祖一段时日,只是后来变得残暴了,伤了许多妖,冥顽不灵,才被锁的。” 千茶点头:“虎帝怎么说?” 考淡:“虎帝说随长老处置。” 千茶哦了声。 这会儿她心情不佳,这巴蛇算是撞上了。 “我还能怎么处置。”她一收手,将迷榖收进袖中:“杀了。” 次日大早,千茶便起了。 她本想只身去会会那个巴蛇的,但不知怎么的,飞着飞着,就飞到了旋离洞前。 千茶很少这么早来寻旋离,她来时,旋离才醒,还有些迷糊,压着嗓子开口问了句:“今日这么早?” 千茶见旋离这样,心顿时软了三分,洞内没点火,借着外头进来的一分光,千茶毫不客气地就扑到旋离怀里,将她压回了床上。 千茶笑:“过来同你睡觉。” 旋离身子一僵,顿时清醒了。 千茶说的睡,果真是睡下了,枕着旋离的手臂,盖着旋离的被子,窝在旋离怀里,周围都是旋离的味道,她香的很。 她睡的熟,身边的人却僵得像块木头。 旋离手不敢动,腿不敢动,怀中之人沉沉睡去,她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平日让千茶靠一靠,躺一躺,她习惯了,还能接受些,可这是在床上,又盖上了被子。 便不同了。 千茶还半个身子都趴在她身上,手搭着她的肩,呼吸一下下地喷在她的下巴处,隔着布料,二人身上的冷暖几乎要混在一起。 旋离轻吸气,轻吐气,闭上双眼。 不再多想。 千茶睡了两刻钟,旋离身子便热了两刻钟,待千茶终于醒过来,旋离发觉她全身酸痛,脖子还出了层细汗。 起来后,千茶在旋离这儿吃了点东西,便带她去会那个巴蛇了。 丹山是妖族边缘的一座小山,再出去,便是神族之地,所以这个地方,千茶很少来。 到了山头,千茶围着山绕了一圈,最后在考淡所说的山脚落下。 千茶耳听之术向来好,才没走两步,便能听得山的西面传来声响,她再细听,又觉着奇怪,这声不像是一条爬行的蛇,却像是脚步声。 难不成,这妖兽生出了脚? 千茶回头看了眼旋离,见旋离面容疑惑,想必她也听到了那边的脚步声。 二人悄声过去,那脚步声愈大,千茶估摸着距离,见着差不多了,将旋离拦下。 来之前她便告诉旋离,这次的妖兽同虎族先祖有些渊源,她得亲自动手,免得到时出了差错,虎族来寻旋离麻烦。 千茶这么一拦,旋离便退了几步。 脚步声到百步外时,千茶忽的唤出了双离刀,她一跃至丈高,正想出手时,却见那巴蛇 千茶一顿,悠悠地又落了下来,见眼前这蛇。 不,眼前这女子,柔柔弱弱,正倚着一颗树靠着,穿着青色衣裙,却也不穿好,露了大半肩头,手扶着脑袋。 千茶过去时,这女子轻轻地□□一声。 千茶拿刀的手顿了顿,她打开籍眼,确定眼前这个,确实是那巴蛇。 巴蛇此刻看起来弱极了,她低头见着千茶的刀,捂了捂胸口,轻咳了两下,这身子一抖,肩上的衣服,又滑下去一些。 千茶稍蹙眉。 她头回见这样的妖兽,这走的是,什么路子? 她犹豫片刻,又拿起了刀。 可这刀还未举向巴蛇,那巴蛇身子一软,又咳了声。 巴蛇这下,终于悠悠地将头抬了起来。 二人终于目光相对,这一望,千茶忽的顿住,接着不自禁地便将刀收了起来。 她眼前是,旋离的脸。 眼前的旋离抿着嘴,十分委屈的样子低眸看千茶,扭扭捏捏,还耸了耸肩,这一耸,另一边虚虚挂在肩头的衣裳,也滑了下去。 旋离对千茶轻轻一眨眼,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下唇,那唇顿时沾满了水,看起来好吃极了。 千茶不自主,上前一步。 旋离见她过来,嘴一勾,立马媚笑起来,上身倾过去,递上自己的裸.露在外的肩。 千茶眨巴眼,忽的热了起来,举起手便想摸,可这手还未碰到,身边忽的一阵风声,一枝箭从她耳边飞过,扎进了眼前人的眉心中。 千茶这才回过神来。 眼前的巴蛇被箭扎中后立马变回了自己的真身,身长八尺,是个小巴蛇,此刻正痛苦地在地上翻滚,千茶见状,才恍悟过来,自己方才是被耍了。 她不悦地化作一道缃色之烟,冲进巴蛇的额头里。 不瞬,她便出来了,手中还握着一块长圆形鲜红的骨头。 收起千弓过来的旋离,见状问:“这是何物?” 千茶淡淡:“它的妖骨。” 话罢,她用力一捏,那妖骨在她手中粉碎,接着不久,地上的巴蛇,也随之灰飞烟灭。 丹山又安静了下来。 旋离瞧了眼地上,又瞧了眼千茶的手,惊道:“这是为何?” 千茶轻描淡写:“我捏碎了它的妖骨,妖没了妖骨,自然形灭。” 她说完拍拍手,却又觉着不够,晃晃铃铛,手上才彻底干净。 旋离看着地上青灰色的粉末,又问:“你方才是飞进它的额间,夺了它的妖骨?” 千茶点头,嗯了声。 这些年,旋离以为千茶身上的术法与天赋她都知晓了解,没想到,竟还有这么一道。 从前她曾听闻,四千年前从虚妄海生出的,是个宝,那时她不知,还想着难不成是那珠子?现下她终于知晓了,这宝不是他物,是千茶。 这样厉害人的长老,着实不像平日里会同她撒娇,会黏她,逗她的千茶。 “若不是这巴蛇惹了我,我险些忘了我还会这个。”千茶还在悠悠道着。 旋离感叹:“我头回听闻,还能夺人妖骨的。” 千茶笑道:“凡是有了灵性的妖,都有妖骨,妖骨乃妖之本骨,聚修为之地,若是夺了妖的妖骨,那妖便是为普通妖身,若是再将这妖骨毁了,妖没了本骨,自然形散。” 旋离点点头,又问:“若是妖骨不毁呢?” 千茶道:“我从前也想过这个问题,后来正巧夺了一头妖兽的妖骨,我发现,若是妖骨不毁,那妖兽原身好生护着,它还能活着。” 她手在半空中虚虚一晃:“而那妖骨,聚了那妖兽的所有修为,是为灵物,我想,若是将它好生养着,他日再想个法子放回原身,那么那头妖兽,是不是又能回到从前的样子。” 千茶耸肩:“只不过那妖兽样貌太难看了,我不想在它身上多做周旋,碎了妖骨便走了。” 旋离听得认真,心里也惊叹几分。 千茶总这样平淡地说自己会的术法,旋离想,千茶身上会的这些,随意一样公众于妖族,想必都能引起轩然大波。 千茶道完这些,又抱怨了几句险些上了巴蛇的当,才转头同旋离道:“正好近来无事,得空我教你吧。” 旋离点头应了声好。 不过这夺妖骨之术,许多年前,考淡便已然取了名儿,为夺骨术,这下,千茶失去了一个取名的乐趣。 考淡是见识过夺骨术的,千茶也教过他。 “只不过他太笨了,我教了他几日,他总学不会,后来我便不想教了。” 千茶说着走着,发现自己已然越过了妖族之地,到了昆仑山山脚。 她抬头望了眼。 昆仑山她是来过的,只不过西王母设了神障,她寻不着路,这会儿这路倒是现了出来,仙雾环绕的,确实同传说那般,美妙的很。 大抵是袖中的迷榖作祟,千茶不作他想,朝妖族走了几步,将旋离也带了进来。 既来了,便玩一会儿吧。 “这便是昆仑山。”旋离踏进来后,开口道。 千茶点头,从袖中取出迷榖:“还你。” 旋离接过,问道:“你不要么?” 千茶撇嘴:“不要,不好玩,还碍着你来寻阿图。” 旋离失笑,见千茶这样,问:“你不喜欢我来寻阿图?” 千茶摇头:“不喜欢。” 旋离抿嘴。 或许是被方才巴蛇影响,她那时见着,千茶面对她模样的巴蛇,眼中流露的,是满满的渴望。 她不知,千茶平常是不是也是这样看她的。 于是这番,旋离多问了句:“为何不喜欢?” 千茶道:“她同你亲近,我不喜欢。” 旋离又问:“为何她同我亲近,你便不喜欢她?” 千茶:“她同你亲近,我心里不舒服,自然不喜欢。” 旋离:“难不成,我只能同你亲近么?” 千茶仰头:“当然。” 旋离觉着,自己就要问到那个最要紧的话了。 她继续:“为何” 千茶哇的一声,打断了她。 旋离话又吞了回去,她顺着千茶的目光望去,见前方一个水池上,一朵荷花在二人眼皮子下,缓缓变成了人形。 大抵是刚修成人的荷花,成人形后,额头上还纹有籍谱。 名为荷姚。 一个非常可爱的女娃娃,在水池里扑腾两下便到了岸上,许是第一次变成人形,她眼眸咕噜,在二人身上转了两下,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千茶一愣,连忙拉住旋离的袖子,晃了两下问:“怎么办?怎么就哭了?” 旋离也有些懵,她上前几步在荷姚面前蹲下,拿袖子擦擦她的泪水,柔声道:“乖,不哭了。” 千茶也跟着蹲了下来,觉着旋离那样,道:“不哭了。” 说完,千茶想了想从袖中掏出一颗果子,哄道:“你不哭,我就把这个给你。”为了诱惑荷姚,千茶说完又补道:“可甜了。” 荷姚果真不哭了,瘪嘴从千茶手中将果子接了过来,大口咬了一口。 千茶靠近一点,问:“是不是很甜?” 荷姚却不回这话,笑着抬头,对着千茶奶声奶气地唤了声:“娘亲。” 千茶一顿,还未解释,荷姚又对着旋离,也唤了声:“娘亲。”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有话说 第77章 这两声娘亲唤的, 千茶顿时笑了出来。 她摸摸荷姚的脑袋, 道:“我们不是你的娘亲。” 荷姚听闻一愣, 接着把果子一丢,又大哭了起来。 千茶:“” 旋离:“” 千茶哭笑不得,见旋离伸手过去将荷姚抱在了怀里, 她给千茶一个眼神, 又柔声对荷姚道:“娘亲哄你玩的,她是你的娘亲。” 荷姚吸吸鼻子,接着旋离,问:“你呢?” 旋离点头:“我也是。” 荷姚唔了声。 千茶笑, 见荷姚不哭了, 悠悠道:“怎么能有两个娘亲呢?” 荷姚听后, 瘪嘴又要哭了。 旋离见状, 立马拍拍荷姚的背,哄道:“有的,我们都是你娘亲。” 荷姚这才又唔一声, 歪脑袋嘿嘿笑了起来。 情绪安定了,她才想起方才被丢掉的果子,她光着脚过去, 从地上捡了起来,正想塞进嘴里,却被千茶伸手拍去。 荷姚委屈巴巴地看着千茶。 千茶见她又要哭了,忙从袖中拿出果子:“我还有!” 荷姚又笑了起来。 千茶无奈,与旋离对望一眼。 这小女娃, 情绪太多变了。 二人便这么蹲着,看着荷姚将果子,一口一口吃完,她吃完后,随便擦擦嘴,看着千茶问:“好甜啊娘亲,这是什么果?” 这果是没名字的,但不妨碍千茶取名,她想了想,道:“这么甜,那叫甘果吧。”为了显示荷姚的重要,也为了哄这个小娃娃,千茶又道:“我可喜欢这甘果了,昨日才去采的,本想着和旋,和你娘亲一块吃的。” 荷姚点头,又嘿嘿一个傻笑,转身摘了片荷叶,好好地将甘果核包了起来:“谢谢娘亲。” 千茶只带了两颗果子,之前本是想着她与旋离一人一颗的,所以这会儿荷姚将甘果吃完,眼巴巴地用眼神同她讨要,千茶只能摊手:“没了。” 荷姚又要哭了。 旋离失笑,抱着哄了两句:“没关系,以后还会有的。” 荷姚听后,嘤了声,直接倒进旋离的怀里。 千茶撑着脑袋看着荷姚,心中叹气。 既额上有籍谱,荷姚定是在池里已然修行了千年,有千年修行的人身,长的也比寻常的快一些,这才眨眼的功夫,千茶便见她似是比方才,又高了几寸。 “娘亲。”荷姚唤了声。 旋离:“嗯。” 千茶:“嗯?” 两人同时回应。 千茶转头同旋离对望一眼,忽的笑了,她摸摸荷姚的小脑袋:“你叫的是哪个娘亲啊?” 荷姚将荷花放下,又黏上了旋离,指着旋离道:“这个是大娘亲。” 她又指着千茶:“你是小娘亲。” 千茶笑:“我为何是小娘亲?我可比她还大一千岁呢。” 荷姚瘪嘴摇头,靠在旋离的怀里:“不管,她就是大娘亲。” 千茶还想辩解,可荷姚一副,你不让我这么喊我便哭给你看的神情,千茶立马妥协。 二人就这么坐着看荷姚,见她把荷花瓣一片片合了起来,又哇的一声松开手,让花开。 一合一张几回后,千茶终于有些坐不住,伸了个懒腰拍了拍旋离的肩。 她凑过去,在旋离耳边道:“我们走吧。” 不妙的,这几声却被旋离怀里的小荷姚听见了。 她连忙将荷花放下,紧紧搂住旋离的手臂,委屈道:“娘亲要去哪?” 小娘亲干笑一声。 “娘亲”千茶想了想:“娘亲还有事,要离开。” 话才出口,一滴泪便从眼中滑了下来:“不要走。” 千茶连忙拿手擦擦荷姚的泪:“你怎么又你别哭啊。” 荷姚呜呜几声,拉着旋离的袖子,又道:“大娘亲,不要走。” 大娘亲也为难了,她摸摸荷姚的脑袋,把她从腿上放了下来,柔声道:“娘亲们还有事,不能在这儿一直陪你。” 荷姚豆大的眼泪又掉了下来:“娘亲,带我走。” 千茶又干笑一声。 她拉着旋离站起来,小声问:“你晓得如何养她么?” 旋离摇头:“不太知晓。” 千茶摸下巴。 带荷姚走着实不合适,一方水,一方人,荷姚吃着昆仑山的精华而生,这周围的气泽,妖族是没有的,带回去,八成是养不好的。 千茶想了想,又蹲了下去,柔声道:“小荷姚,娘亲们不方便带你离开,你乖乖在这儿,待”千茶指了指荷姚包起来的那甘果核,道:“待这果子种下了,结果了,娘亲们便会再来看你,好么?” 荷姚又大哭了起来,哭声中,糯糯地应了声好。 荷姚一路哭,一路送,什么都不说,只默默跟在二人后头。 这一声声的,千茶心都要碎了。 荷姚没送多远,二人渐行渐远,最后,她站在一颗树下,边哭着,边小声喊着娘亲。 千茶离开昆仑,还回头看了眼,最后叹声气,带着旋离去了霍山。 这么一闹,千茶心里自然闷了许多。 她头回遇上这样的事,也从来没有这样小的娃娃这样黏她,同旋离在洞外的石凳上坐下后,荷姚的哭声似还在耳边。 “真是爱哭。”千茶悠悠地说了句,看起来也十分委屈,道:“我以为狸族的三殿下够爱哭的了,她比三殿下还爱哭。” 旋离闻言,不说什么,只抬手摸摸千茶的脑袋。 千茶顺道斜斜靠了过去,将脑袋埋进旋离的怀里,搂住她的腰,小声道:“有一点点难过。” 旋离拍拍她的背:“不是说了,待那果子结实了,我们再去。” 千茶听着更难受了。 “我哄她的。”她蹭蹭旋离,道:“那果子种在荒地,万里只那一株,昆仑山又如何能种的出来。” 旋离失笑:“你就这样骗她?” 千茶将脑袋抬起:“我没有骗她,只是没有告诉她这个不能种而已。” 千茶叹气,又道:“倒也不是不能去昆仑山,只是不便,西王母既设下神障,便是防着非神族之人,我身为长老,不请自来总偷偷去终究不好。” 旋离点头,安慰道:“荷姚会懂事的,渐渐大了,明白了,便会明白我们并非她真正的娘亲,也会忘了我们,我们也不必多做牵挂。” 千茶点头,似是这个理。 过了一会儿,千茶情绪终于缓和了些。 旋离见千茶好了些,伸手将她方才压着有些乱的发弄了弄,问:“你喜欢小孩儿么?” 千茶认真想了想。 这空当,旋离又道:“喜欢的话,我们可以养只小妖,好养的。” 千茶摇头:“不养。” 旋离问:“为何?” 千茶瘪嘴:“你方才对荷姚那样好,要是我们养了只小妖,你不就天天和她在一起了,哪儿还有空同我玩。” 旋离失笑:“我不会的。” 千茶又道:“不过你终究是要有小妖的。”她叹气:“他日,你会嫁人,也会生个小孩儿。” 真到那时,那旋离的今后,便没她什么事了。 旋离:“我不会嫁人,也不会给他人生小孩儿。” 千茶低低嗯了声,只当旋离这话是哄她的。 话又回到了成婚之事上,千茶顿时惆怅许多。 再想着,旋离某天,身边会站一个男子,怀里还会抱一个小孩儿,她忽的,心有点疼。 千茶闭上眼,歪歪地倒进旋离的怀里,紧紧搂住她的腰。 她问:“旋离,我是你最重要的人么?” 旋离没有犹豫:“是。” 千茶轻轻一笑,又问:“你娘亲呢?” 旋离一顿,道:“娘亲也是。” 千茶哦了声,又问:“若有一天,我与你娘亲都将死,而你只能救一个,你会救谁?” 这问题着实荒谬,千茶问完,便觉着自己真是无聊,但她心底,又想知晓旋离会如何作答。 许久,旋离才道:“救娘亲。” 千茶低眸,也不知这回答她是否满意,她轻轻嗯了声。 旋离又道:“和你一起死。” 千茶一顿,忽的笑了出来。 她又问:“阿图呢?” 旋离听闻好奇:“阿图?” 一提阿图,千茶这下终于想起,她为何会顺道去昆仑山了。 “遗憾么旋离?”千茶忽的坐起身,离旋离远了些,道:“今日没有碰见阿图。” 千茶冷不丁的提到了阿图,旋离先是一愣,接着才笑了起来。 “昆仑那么大,哪儿能轻易碰到。” 千茶哦了声,撑着脑袋在石桌上,扬眉看旋离:“所以你遗憾么?” 旋离摇头:“不遗憾。” 千茶又问:“你想见她么?” 旋离摇头:“不想。” 千茶扬眉:“真的?” 旋离笑:“我何时骗过你?” 千茶这才满意地点头。 旋离见千茶这样,她又找到了方才被荷姚打断的,一时冲动的问话。 千茶吃她的醋,她看在眼里,千茶对她流露的爱意,她也看在眼里,此前,她是想问个明白的。 近几年,千茶对她越发亲近,动不动便往她身上黏,她能忍便忍下,能克制便克制了,心中只道,千茶当她是可亲近的朋友。 可今日见千茶那样看着巴蛇,又听她嘴中大发的醋意。 旋离有些 此刻,被旋离抚了情绪的千茶,心情大好。 今日遇见了巴蛇,又遇见了荷姚,她很开心,她向来喜欢新奇的东西,今日碰上了俩,回味一番,又欣喜许多。 这午后懒洋洋的,千茶想着,便将旋离终将嫁人之事抛开。 当下,旋离是她的,是她一个人的,她还是旋离最重要的人,这便足矣。 至于旋离日后成婚之事。 太久远了,到时再说吧。 千茶自我宽慰一番,正想倒杯茶润口,却见一旁坐着的旋离站了起来,绕过石凳站在她面前。 千茶见旋离面色凝重,疑惑:“怎么了?” 旋离低头咬着牙,忽的跪了下来。 千茶蹙眉:“怎么了?” 旋离轻吸一口气,双拳微微握紧,许久,才抬头对上千茶的眸,开口问:“你喜欢我么?”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有话说 第78章 “你喜欢我么?” 千茶看不明白旋离此刻脸上是何表情, 似是期待, 似有紧张, 又似有些许痛苦。 有什么好痛苦的呢?千茶疑惑。 “我喜欢你啊。”千茶回道。 旋离摇头,膝盖磨着地,朝千茶挪了一小步, 又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我是问” 她话忽的停了下来。 她听见不远处传来的脚步声。 旋离听着了,千茶自然也听着了,二人朝那边看了眼,果然见那边走来一人。 是考淡。 考淡其实, 在旋离跪下时便来了, 他用了隐足术, 那边不易察觉, 而旋离忽然下跪,他只当是她做错事,正在认错。 所以也没听着旋离说了什么, 他觉着应当不是大事,没多想便走了过去。 行至跟前,考淡听千茶悠悠地道了句:“你如今这隐足术怎么这样弱。” 考淡一个干笑, 低头:“是,我会多练。” 千茶拉着旋离起来,在自己身边坐下,歪歪地靠着旋离,问:“寻我何事?” 考淡瞧了眼聊殷殷, 又瞧了眼长老搭在殷殷手臂上的手。 说来,这聊殷殷跟了长老这么多年,考淡这是第三次同她照面。 第一回 ,是长老让他给聊殷殷送信。 第二回 ,是他同长老一同收拾一头性子暴烈的妖兽。 那日他与长老先至山脚,同妖兽才打了两下旋离便来了,长老见着旋离,一个分心,被妖兽喷了一嘴火。 旋离见状,还未落地便又腾飞起来,唤出千弓朝妖兽眉心发了一箭,那箭穿过妖兽的脑袋往后飞去,旋离一跃又接住箭,翻身到妖兽身下,十分迅速地划开它的肚子,最后从尾而起,一脚踢在了妖兽的脑袋上,将不知何时捡来的干树枝,插进妖兽的舌中。 妖兽动了两下,彻底没声了。 一旁站着的考淡,见着有些愣神,旋离这一番不过片刻,干净利落,凶残至极,最后插入舌中的树枝,更是凶狠,仿佛是在给长老报仇。 考淡灭掉手心的火苗,转头正想说什么,却见 “伤着哪儿了么?”旋离问。 长老委屈道:“这里。” 长老说完这话,将手指递到了旋离眼前,考淡探头瞧了眼,正见长老从手指腹中,挤出一滴血来。 考淡:“” 被断了骨还能笑着自己接上的长老,这是怎么了? 而接下来,那位旋离,却也配合小心地拿出帕子,将那小血滴吸干,柔声道:“下次小心点。” 考淡:“”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方才被妖兽烧伤的手背,思虑万千 而第三回 见聊殷殷,便是现在。 不得不说,百年过去,聊殷殷整个人看起来,不一样了许多。 “虎帝收到巴蛇已然被杀的消息,去丹山转了转,却不见巴蛇的尸首,所以让我问问长老。”考淡问:“长老是用了夺骨术么?” 千茶点头:“嗯,碎了它的妖骨。” 她边说着,边给旋离倒了茶,又给自己倒了茶,再问考淡:“你要么?” 考淡摆手:“一会儿还得去寻狸帝。” 千茶点头。 考淡问:“想来长老许久没用夺骨术了,这回,是那巴蛇惹你了?” 考淡随长老这么多年,自然是晓得千茶的习惯,这夺骨术虽方便也快,但在长老眼中十分凶残,也毫无乐趣。 她同妖兽较量,喜欢真正地打一场,真正地赢,干干净净,而夺骨术算来,其实是个趁人之备的暗招,她不爱用,更别说毁了妖骨之后,对方尸首无存。 考淡问完,果听千茶应:“是,惹我了。” 她喝了口茶,撇嘴道:“那巴蛇不知使了什么邪术,变成了旋离的模样,迷惑我。” 考淡干笑一声,道:“是有听那些被巴蛇算计的人,说巴蛇擅仿对手周围之人,从而迷惑食下。” 千茶面无表情瞧了眼考淡:“为何事先不同我说?” 考淡顿了顿:“我不知那巴蛇本事,毕竟只是头妖兽,以为它不能言不能语,长老不会被迷惑。” 千茶淡淡看考淡一眼:“以为?” 考淡立马低头。 千茶撇嘴,摆手:“罢了,你去寻狸帝吧。” 考淡点头退下。 考淡彻底消失后,旋离才松了口气,她摸摸额头,心里忽的有些不自在。 给千茶倒了茶,旋离随口问了句:“考淡跟了你多久了?” 千茶想了想:“五百岁时便认识他了,他长我千岁,至今”千茶点点头,这一算,她才恍悟,原来考淡已然跟她这样久。 “快三千五百年了啊。” 旋离点点头,又问:“你从前说,考淡是狸帝引见的,他是来教你术法的么?” 千茶笑。 “我五百岁时什么都会了,还用他教什么。” 旋离失笑:“倒是忘了,你这样厉害。” 千茶扬眉:“这是自然。” 不过说到考淡。 “你或许会觉着诧异,我刚认识考淡时,他其实是狸族一个说书写字画画的小妖,完全不会术法,修行也浅的很。” 那时的考淡,儒雅的很,人界有句话,叫书生气,千茶想,考淡那时便是有那书生气,穿着也不同今日这样野这样随意,端庄的很。 可为何会变成今日这般呢? 自然是因为千茶。 既跟了千茶,不会术法,是不可能的。 不会打架,是不可能的。 还能穿着端庄,也是不可能的。 所以这一年一年下来,千茶愣是把考淡一个文弱书生,带成了一个能拼能打的大将,还因跟着长老,有了部下的衔位,地位也高了许多,狸帝见着,也要让三分。 旋离听千茶这般那般地说,不由地笑了。 千茶见旋离笑,想着什么,也笑了。 她靠过去,轻轻捏住旋离的下巴:“说来你也是如此,谁能知,幽都知书达礼能写会画的大殿下聊殷殷,如今是这般模样。” 旋离道:“我是旋离。” 千茶扬眉:“说的不错,你是旋离。” 旋离又问:“这么说来,其实狸帝引见考淡,是想让你学写字画画?” 千茶摇头:“非也。” 她喝口茶,又叹了声:“狸帝是想让我有个后。” 超出意料外的回答,旋离顿时一愣,似是没明白:“什,什么?” 千茶悠悠道:“考淡是狸帝给我引见的,说是配给我的夫君,考淡从前在狸族名声极好,狸帝挑了许久才挑中的他,那时我还小,他让考淡跟着我,我便应了,我想狸帝大抵是想着,将来某日,让我自己寻着合适的时机,同考淡生个孩儿吧。”她撑着脑袋玩茶杯,点头道:“长老是得有后。” 千茶说的十分轻淡。 许久,身边的旋离才道:“你从未,从未同我说这些。” 千茶笑:“许久未提,忘了。” 旋离笑不出来。 “你可知,如何才能有孩儿?”旋离问。 千茶点头:“自然知晓,我看过那些话本,先成婚,再行男女之事。”千茶靠近一些:“我知晓男女之事。” 旋离蹙眉,心又一慌,又问:“你,你要同他成婚?” “旋离。”千茶笑,偏头看旋离:“不成婚,如何能生孩儿?” 旋离低头,深吸一口气,才发觉手有些抖。 她又将手放进袖中。 千茶没察觉旋离的异常,悠悠又道:“不过之前不行。”她想了想:“现在也不行。” 想一下她同考淡 千茶闭上眼,晃脑袋。 咦 不行。 这大抵也是她渐渐忘了这事的原因吧。 时至今日,她同考淡,手都没有牵过,考淡说话恭敬,她更是生不了感情。 千茶甩甩头,不多想,又问:“你方才跪下,是想同我说什么?” 旋离抬眼看千茶,半晌,没从里头看出什么,收回目光,摇头:“没什么。” 千茶哦了声,继续倒茶。 下午无事,正巧早上千茶又用了夺骨术,这会儿喝了茶后,千茶便带着旋离去了不远处的一座山,说是要教她如何夺骨。 到了后,她指着山头一棵树道:“这山中有巨马,这马很笨,我将夺骨之术教给你,你先拿这些马练练。” 说罢,千茶花了片刻,同旋离道了夺骨术之练成之法。 这般那般后,千茶问:“明白了么?” 旋离恍神片刻,才道:“明白了。” 千茶又道:“夺骨术有个不足,便是施这术时,被击之人会有感知,对方若在你施术时反击,你不仅会受对方之伤,还会受夺骨术的反噬,夺骨不成反被伤,若对方术法越高,反噬便越大,你心上的护灵珠也没用。” 千茶说完这些,偏头看了眼旋离,见旋离目光有些飘,她心中疑惑,不知旋离听进去了没有。 想了想,她还是将袖中之物拿了出来:“这是捆妖绳,我只有两条,这条给你。”她解释:“这绳子若是捆住妖,妖便动弹不得,施不了术法,一会儿有差错,你便用捆妖绳梱住它。” 旋离嗯了声接过。 “我去了。” 旋离就捆妖绳收进袖中,飞至山头。 千茶看着她的身影,心中隐隐的有些担心。 旋离到时,山中巨马正吃着草,它见旋离站在眼前,忽的咆哮一声,一团赤焰便朝旋离吐了过去。 旋离转身离开,下意识便唤出了千弓,可千弓到手,她才恍悟过来现下是在练夺骨术,又将千弓收了起来。 这一唤一收的,动作便慢了下来,那边巨马见状,朝着旋离又吐了一团火,还转身将大尾巴扫了过去。 旋离动作慢,火至跟前,她才躲开,躲开之后,又迎面而来一条大尾,她一个翻身,险躲过。 在树上观看的千茶,不免吸了一口气。 她见旋离这才缓过来,一跃站在了巨马的脑袋上,可巨马一滚,旋离又被甩在了地上。 巨马伸腿朝旋离踩下的瞬间,千茶飞了过去,抱着旋离离开。 到了静处,千茶蹙眉问了句:“你怎么了?” 旋离后退一步,脱离千茶的怀抱:“对不起。” 千茶上前一步:“怎么心不在焉的?” “我”旋离叹气:“我有点不舒服。” 千茶蹙眉:“怎么忽然不舒服?方才还好好的。” 旋离抿嘴,扯出一抹笑:“无妨,我再去” 话还未说完,千茶一把抓住旋离的手:“今日不练了,不舒服我们先回去。” 旋离垂头:“嗯。” 千茶还想带旋离回霍山,但被旋离拒绝了。 千茶不再邀,关心了两句便同旋离道别。 旋离此去没有回幽都,而是悠悠地,不知转到了哪个林子中。 她没有骗千茶,她是真的不舒服,心里闷的慌,甚至有点喘不过气来。 “狸帝是想让我有个后。” “考淡是狸帝给我引见的夫君。” “我想狸帝大抵是想着,将来某日,让我自己寻着合适的时机,同考淡生个孩儿吧。” “长老是得有后。” “不成婚,如何能生孩儿?” 千茶这些话,一句句在旋离脑中回响,她深吸一口气,心尖异样,疼的很。 她真是,可笑的很。 又走了几步,她停在一棵树前,重重呼吸几口,缓了片刻,又捂住胸口,胸闷至极,忽的吐出一口血来。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有话说 第79章 次日大早, 千茶便被枳於叫去了于山。 巴蛇一事被传开, 她夺了巴蛇妖骨之事也陆续被几族帝系之人知晓。 枳於找她不为他事, 只因为狼族先祖曾因妖骨受伤,在太坎海养了许久,正巧此次巴蛇一事, 又与妖骨有关, 枳於同她聊了聊细节。 这细节其实不必聊多久,夺骨术说难是难,但简单也简单,夺了他人之妖骨, 毁之便亡, 几句而已。 但枳於, 她提到了长老身边那位神秘的旋离。 当然, 枳於提到这旋离,也只是随口一提,她万万没想到, 这一提,便没完没了了 “旋离自然是我见我最好看的女子。” “旋离可聪明了,天赋异禀。” “旋离她做东西可好吃了。” “旋离陪我, 我每天都很开心。” “你不知旋离她” “你不知旋离她” 枳於撑着脑袋摸眉毛:“啊,呵呵,好,如此啊,竟这样厉害, 哈哈哈。” 枳於:“” 枳於是女子,千茶也为女子,女子同女子,自然能说的话便多了许多。 这一聊,便是一天,千茶回霍山时,天都暗了。 她看着天,犹豫了片刻,没去寻旋离。 次日醒来,千茶吃了点东西便去找旋离,却见她面色憔悴的很。 她习惯地把刚摘的一朵花别在旋离头上,关切道:“你怎么了?一日未见,怎的这般模样?身子不舒服么?” 旋离拿袖子捂着嘴,咳了两声:“没事。” “前日你走时便有点不对劲。”千茶蹙眉:“是病了?” 旋离稍退一步:“没有。” 千茶自然是不信的,她长这么大,瞧过许多病人,旋离这样,定是病了。 洞内有些暗,千茶手一挥点上烛灯,仔细地瞧了几眼。 千茶:“这两夜没睡好?” 旋离摇头:“没有。 千茶撇嘴:“定是没睡好。”她将旋离拉到床边,让她坐下,叉着腰又问:“为何睡不好?” 旋离摇头:“没有睡不好,我没事。” 她搭着旋离的手:“是你父亲又来寻你了?还是娘亲那儿出了事?” 旋离摇头:“没有,我没事。” 千茶站了片刻,瞧了旋离片刻:“骗人。” 她又问:“你真的不同我说?” 旋离看着千茶,给她一番放心的眼神,微微一笑:“我真的没事。” 千茶哼了声,转身便想走,可两步又转身回来,有些委屈道:“聊殷殷,你说过你不会骗我的。” 千茶说完,没给旋离开口的机会,转身离开。 旋离不说自己为何难受,千茶大抵能猜个大概,心郁成疾,便是她那样的面色。 采了些药,她便回旋离那,方才的灯还点着,旋离靠着床,闭着眼睛,手里拿着本书。 千茶轻声过去,才到跟前旋离便醒了,她抬眼瞧千茶,扯出一抹笑,将书放在一旁。 “去哪儿了?”旋离问。 千茶将制好的药递过去:“吃了它。” 旋离瞧了她一眼,不多问,张嘴吃下。 千茶其实是想生气的,但旋离这会儿看起来虚弱的很,仿佛被风轻轻一吹便能倒,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旋离,心软许多,连重话都不舍得。 “你往里挪一些。”千茶指着旋离的床,小声道。 旋离犹豫片刻,往里挪了挪。 千茶掀开被子也躺了进去,拍拍旋离的脑袋,拉过旋离的手当枕头,又蹭了蹭旋离的肩,小声道:“你睡一会儿,我陪你。” 千茶给旋离吃的是安神之药,这会儿她说话又轻,没多久,旋离便闭上眼,睡了过去。 旋离睡了,千茶却精神的很,外头大白天,她着实睡不着,但旋离的床太暖了,旋离也暖,她整个人都懒了,不舍得离开。 旋离呼吸浅浅,一下一下地喷在千茶的发上,叫她又痒又舒服。 千茶也不做什么,低头玩弄旋离的衣服,放在指上折了折,又松开。 再折折,再松开。 她折的慢,只当消遣,沿着胸口处一路往上,行至脖颈边时,旋离忽然动了动,千茶手一顿,立马放开了旋离的衣领。 “你醒了么?”千茶轻声问。 她见旋离仍闭着眼。 千茶说完这话,她没有应,却忽的侧身,手一紧,将千茶搂进怀中。 千茶屏息,待旋离静下来,又小声问:“你醒了么。” 旋离仍没有应。 旋离的另一只手此刻正搭着她的腰,下巴轻轻压着她的额头,千茶被搂着扭着身子,有些难受。 她想要找个舒服的姿势,可才一动,旋离又紧紧搂住了她。 “旋离?”千茶停住,小声唤。 旋离仍旧没有应。 千茶试图动一动,旋离又搂紧了。 这么的,千茶便这样别扭地躺着。 许久,久到算不清过了几个时辰,旋离的手才有些松开,千茶松了口气,动了动快要僵硬的肩膀。 她又瞧了眼旋离,见她仍闭着眼睡着。 千茶将目光往下一些,举起手摸摸旋离的鼻尖,又往下,摸摸下巴。 再往下一些 千茶顿了顿。 许是方才动了几下,旋离此刻的衣领,有些乱,有些开。 千茶眨巴眼,她想到了那日的巴蛇。 不知是热了,昏了脑子,还是靠得近了,她心痒难耐,她没多想,手便伸了过去,扯开旋离的衣裳。 几层衣裳被她抓着,一点一点往外,没多久,旋离的脖子全露了出来,再下,是她的锁骨。 很细,很好看。 千茶咽了咽口水,继续 “你在做什么?” 旋离忽的开口,千茶一惊,立马松开手。 “我我” 她还未我出什么来,旋离一个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 二人呼吸都有些不顺,方才被千茶扒开的衣裳,此刻正虚虚搭在旋离的肩上。 千茶又咽口水,眼眸一闭一睁,呼的闪出淡淡的碧色。 旋离稍稍蹙眉,定定地望着千茶的眸。 千茶舔舔唇。 旋离的目光,又落在她唇上。 两人就这么,你看我,我看你。 片刻后,千茶才回神过来,一缩手,小声问:“你,你好点了么?” 旋离手一软,缓缓低头,千茶见她愈发靠近,又缩了缩手,闭上了眼睛。 半晌,旋离都没有动作,千茶睁眼,见旋离已然缓缓转身回去躺好,她伸手遮住自己的眼,低沉地应了声:“不好。” 千茶闻言精神了,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关切道:“还不好么?哪里不好?” 旋离心中叹气,将手拿开,也坐起来,整理一番衣服,抬头神色正常许多,对千茶一笑:“没有不好,好多了。” 方才被灭的灯又被千茶点了起来,她凑近旋离仔细瞧了瞧,见她气色是好了许多,才放心下来。 千茶揉揉自己的肩,又捶捶腿,撇嘴道:“你是好了,我很不好。” 旋离疑惑:“你为何不好?” 千茶抬眼看她:“你睡觉不老实,一直抱着我,我扭着身子,自然不好。” 旋离一惊:“我,抱着你?” “是啊。”千茶点头:“搂得可紧了,我稍稍一动,你便搂得更紧,我自然不敢再动。” “我”旋离蹙眉低下头:“对不起。” 千茶笑:“不用抱歉,虽脖子酸,但我还是很喜欢的。”她凑近些:“旋离,你来我霍山吧,我们以后一起睡觉,我喜欢同你睡。” 旋离顿了顿。 她想了想,才道:“我身为幽都大殿下,不宜如此。” 千茶撇嘴。 二人出了洞才发觉,旋离这一睡,外头已然申时。 千茶饿了,旋离听她低喃几句后,便立马给她弄吃的,两人随意吃了些,千茶便开口提了几句昨日教的夺骨术。 本是无心的几句,可这一提,千茶却发现旋离一句也答不上来,她没多想,只当那日旋离身子不适,喝了口茶润润嗓,细细地,花了数时,又将夺骨术练成之法说了一通。 “便是如此,你今日身子才好,可先将这些记下,改天我再带你去” 千茶说到这么,忽然一个伸手,不瞬,从后方的小山上,拽下一只鸟来。 那鸟通体玄色,在地上滚了两圈便立马站起来,见她就要飞走,千茶伸手又一拉,将她拉回来,重重地摔在地上。 “千茶。” 千茶还想再打,旋离一声打断了她。 旋离从身边站了起来,给千茶一个求饶的眼神,接着走到那只玄鸟面前,蹙眉问了句:“你怎么会在这?” 那玄鸟扭了几下,变成了人形。 “聊缺缺。”千茶撇嘴,才将手收回:“竟然是你。” 聊缺缺被千茶打了两下,觉着身子都要散了,一口血在腹中翻涌,就要吐出来,血到喉间,又被她生生咽下。 她从地上站起来,捂着嘴轻咳几声,将袖子藏好,故作坚强,淡然一笑:“有几日不见姐姐了,甚是想念,过来看看。” 旋离冷淡:“有事?” 聊缺缺歪头一笑:“没事就不能来寻姐姐么?” 旋离:“不能。” 聊缺缺扬眉:“姐姐些年,越发冷漠,也越发” 她话到这么却不继续,捂着肚子又咳了几声:“罢了,姐姐不待见我,我走了。” 她转身想离开,千茶却悠悠喊了句:“站住。” 聊缺缺闻言顿了顿,接着又继续走。 千茶偏头看她的身影:“听不见么?” 聊缺缺咬牙,终于转身,指着千茶:“你是什么人?你叫我站住我便要啊。” 聊缺缺忽的在千茶面前跪下,她看了眼脚边的石头,抬头大怒,指着旋离:“聊殷殷,你干什么!” 旋离没理她,在千茶身边坐下。 千茶翘着脚,问了句:“你经常这么偷窥你姐姐么?” 聊缺缺嘁了声:“我才没这么无聊。” 她拍拍衣裙想站起来,听千茶又悠悠一句:“跪着。” 聊缺缺一顿。 她咽了咽口水,咬牙心里挣扎了一番,最后还是跪着。 “你到底想怎么样!”聊缺缺斜眼看千茶。 千茶淡淡地喝了口茶:“没别的事,就是想警告你,别老来打搅你姐姐。” 她说着随意一挥手,聊缺缺还未看清她如何出的手,自己的脚边便着了一团火。 聊缺缺见那火就要烧过来,赶忙伸手把火灭了。 千茶又道:“下次若是被我发现,就不是今日这么简单了。” 聊缺缺还想说话,却被旋离打断。 “还不走?” 聊缺缺哼的一声,拖着受伤的身子,转身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有话说 第80章 旋离不说, 千茶猜着, 她不在这一天, 旋离定是又被幽都的人欺负了。 至于是何人,旋离不愿说,千茶不知晓。 聊殷殷这个幽都大殿下, 明明有这么好的头衔, 待遇却不如娘亲为妾的幽都二殿下聊缺缺。 妖族虚礼不多,除去一些正经事,或是位分极高受人敬仰的,一般小妖之间, 都以平辈处之, 聊殷殷聊缺缺这样的帝系之人, 自然也不例外。 所以自商姝那件事后, 幽都许多人看不起商姝,但商姝被关进了牢中,没办法在光天化日下受大家的鄙夷, 大家又将这个看不起安在了聊殷殷身上。 嘲讽有,被排挤也有,聊殷殷小时候受到的欺负数不胜数, 商姝刚进牢那个月,殷殷几乎每天出门,都能被不知何处投来的乱石飞火打伤。 她不会法,不知是何人,也不知该如何反击, 不知找谁帮忙,父亲一夜之间待她如常人。 这些,她只能忍着吞下。 她后来喜玄色衣裳,也是因着这衣裳能遮去些东西,叫外人,也叫她母亲,看不出端倪来。 聊殷殷也因此,越来越不爱与人交流,在幽都大山过了几年后,自己搬到小山来住。 而鸟帝将这些全看在眼里,不管不顾。 来了小山后,自然清静许多,她一个月才能见娘亲一次,见不着时,便自己寻事做。 后来她认识了阿图,阿图偶尔会给她弄些书,弄些好玩的东西。 她哪也不去,只在那山中。 当然,鸟帝隔几年几百年会传一传她,同她一块吃个饭,聊些无关紧要的话。 至于聊缺缺,她生来便嫉妒聊殷殷,殷殷受宠时,她嫉妒,后来商姝出事,殷殷被排挤,聊缺缺开心几年,消停几年,但见着阿图同姐姐亲近,便时常跟着,又心生嫉妒。后来阿图终于走了,她终于开心些,可没多久,殷殷又传出她能写会画,鸟帝还时常炫耀,加上她生的漂亮,几乎要让幽都了人忘了她娘亲之事,聊缺缺心里又不舒服了。 这不舒服了,自然想着法子找茬。 但聊殷殷一直不太理她,不同她吵,不同她闹。 殷殷知道的,她越淡出幽都,自己受的罪越少。 所以在遇见千茶前,她几乎是没有喜怒哀乐的。 后来,有了千茶。 一切都变了。 幽都什么都不好,那日聊缺缺被千茶赶走,千茶问的那句,愿不愿同她去霍山,她何尝不愿,何尝不想。 可用什么理由呢? 借口都没有。 那日之后,好长一段时日,她没有再听闻聊缺缺的消息。 日子一天一天又过去,一年一年又过去,二人快活的如同从前那般。 千茶邀旋离去霍山更勤了,还想方设法把旋离留下来过夜,只是旋离不肯,也说不便,千茶这计没能成,便换了法子,使计同旋离午睡。 千茶从前也是午睡的,只是糙了些。 午后若是在钓鱼,便靠着石头睡一睡,午后要是在他山,便随意找个树干靠着睡一睡,困了便睡,没多大讲究。 但旋离在就不同了。 她会拉着旋离,到自己的洞中,熄了灯,盖上被子,脱去外衣,枕她的手,搭她的腰,有时还会点上人界买来的香,点着午睡。 讲究的很。 旋离一开始是有些不习惯的,甚至千茶一时兴起,还会让旋离叫她“茶儿”,说多叫几声,她更好睡些。 后来的习惯了,这样抱着也好,叫她茶儿也好,她再也没什么渴求的。 只是偶尔的,她想起某些事,心里会觉着难受不安。 旋离一直是疼千茶的,千茶能知晓,渐渐的,她也活出一个让旋离疼的样子来,有事没事在旋离那抱怨几句,也变得爱撒娇,更黏人。 从前小伤小痛从来不抱怨,没几天便能愈合,如今 “你瞧,我这手又被草割了。” 千茶将手递过去,放在旋离的手心上,见旋离低眸仔细地瞧着她的伤口,还微微蹙眉。 千茶真的享受这样的旋离。 “什么时候割的?怎么这么不小心?”旋离边说着,边将药膏拿了出来。 此刻他们是在旋离的洞中,今日是旋离每月见娘亲的日子,旋离不用隐足术,乖乖待着时辰到。 旋离调的药膏冰冰凉凉的,千茶很喜欢,但自从几年前千茶打妖兽时,肩被妖兽的指甲划了一道,旋离不再让她亲自上手后,她便很少受伤。 所以今日一涂,千茶竟有些想念这冰凉的感觉。 “小伤,一会儿便能好。”旋离对着又吹了一下。 千茶将手收了回来,抬起瞧了眼。 旋离这药膏有些许淡淡的红色,不知是刻意还是无意,她瞧着,这上头竟像被她画了朵花瓣,好看的很。 她又闻了闻,很香。 千茶虽能干,也能制药,但她向来糙的很,她知人病,知药效,便采了草,随意一捣,能入口,能治病便行,做不来像旋离这般精致,连原草药都看不见闻不着。 千茶很喜欢,便多闻了几次,待旋离将东西收拾好,她似是想到了什么,低头道:“昨日狸帝寻我,问了几句同考淡的婚事。” 旋离听闻顿了顿。 千茶玩着她手背上的花瓣,继续道:“他说我快四千岁了,是该成婚了,还说若是成婚,行的得是入赘礼。” 旋离淡淡嗯了声。 千茶放下手,撑着脑袋看旋离,问:“你觉着呢?” 旋离低眸:“你要我觉着什么?” 千茶看了旋离半晌,才拿起茶喝一口:“没要你觉着什么。” 她从前对这个婚事不报什么想法,但如今心中却十分排斥,可为何排斥,她想不明白。 千茶叹气,又换了个手撑脑袋。 旋离也不帮她明白明白。 没多久,洞外忽的传来声音,打断了千茶的思绪。 是男子的声音,唤的:“殷殷。” 旋离闻言手一顿,转头看千茶,道:“我父亲。” 旋离没让鸟帝来洞中,自己迎了出去。 算来,他们父女已然百年多未见。 鸟帝来寻殷殷无他事,也不关切近况,开口便道:“我记着你是今日去见你娘亲?” 旋离点头:“是。” 鸟帝又道:“今日别去了,我一会儿去看看她,你明日再去吧。” 殷殷蹙眉。 鸟帝自娘亲关进去后,几年便会去见她一次,这些殷殷是知晓的。每回鸟帝见完娘亲后,殷殷再去寻娘亲,娘亲看起来总是不好,可殷殷询问,娘亲却什么都不肯说。 “好。” 旋离回到洞中,见千茶正玩着桌上的烛灯。 白日,灯未点火,大抵是无聊,旋离见她打了火上灯芯,没等燃开,又开口吹灭。 千茶道:“想去的话,我们可以偷偷去瞧瞧。” 旋离思了片刻,点头道好。 用了隐足术并非隐了身,只是听不见踪迹了而已,牢外有大小门,这几千年来,牢里只关着一个商姝。 因着商姝不闹不哭,这些年看管的人便也松了许多,时常打盹。 上回,千茶便是趁守门妖不注意溜进去的,这次,她带着旋离,仍旧用同样的法子,溜了进去。 洞中昏暗潮湿,烛光少,地也未修好,方才随鸟帝一同来的那个部下此刻不知所踪,小小的一个破石头上,只鸟帝同商姝站着。 “你来了。”商姝见来人,淡淡道了句:“今日殷殷会来看我。” 鸟帝语气平淡:“没算准日子,没让她来。” 商姝低低嗯一声。 千茶拉着旋离在一个隐蔽的地方站着,这处无光,千茶瞧不见旋离的神色,但千茶觉着,她很难受。 千茶想了想,伸手握住旋离的手,这才发觉,旋离手心出了许多汗。 千茶握得更紧了些。 那边,鸟帝又开口了。 “我问了你许多回,今日我再问你,也是那个问题,你如何作答?” 商姝低眸:“我不悔。” 鸟帝偏头,片刻闭上了眼低笑一声,许久才又睁眼,轻轻道了声:“雷尘。” 话音落,方才随他而来的部下走了进来,鸟帝背过身去,雷尘同他对视一眼,点点头,从袖中掏出一颗黑色药丸,走过去捏住商姝的下巴,将药丸推了进去。 商姝没有挣扎,十分顺从,只是吞下后,不适地咳了两声。 鸟帝没有待多久,商姝服下药丸后,他瞧了商姝一会儿,冷笑几声便带着雷尘离开。 前脚刚走,旋离后脚便跑了过去,她扶住商姝的身子,忙问:“他给你吃了什么?” 商姝呼吸很轻,捂着肚子抬头看了眼,小声道:“殷殷?” 殷殷急切:“他给你吃了什么?” 商姝没有回话,站在一旁的千茶说了句:“盼木?”她又闻了闻,蹲下身子,看着半阖眼难受的商姝,问:“是盼木味,鸟帝给你吃这个何用?”她想了想,似是想到什么,又问:“他给你下了食肉虫?” 商姝抬眼瞧千茶,她修为浅,没有籍眼,不知千茶为何人。 “我不知。”商姝虚弱应:“我不知吃了何物。” 千茶蹙眉问:“腹中可有食肉之痛?” 商姝虚弱地点头。 旋离听闻,立马握住千茶的手腕:“该如何医?” “别急。”千茶拍拍旋离的手,不多话:“等我片刻。” 千茶没去多久,也不耽搁,取了杀虫之草,加了些许硫黄便回了牢中。 商姝流了许多汗,千茶将草药喂下后,许久,她才好了许多。 这期间,旋离一言不发,待商姝身子舒服了些,她才艰难开口,问:“他每次过来,都让你吃这个?” 商姝顿了顿,对上旋离的眸,只给她一个放心的笑。 旋离蹙眉更甚:“你别想着骗我。” 商姝仍旧没回这话,瞧了眼千茶,道:“殷殷头回带人来见我,这位姑娘生的这样好看,你是何人?” 千茶回道:“狸族长老。” 商姝一惊,她扶着殷殷想起身跪拜,却被千茶拦下。 “不必多礼。” 商姝转头问殷殷:“这几年你同我说,识了位朋友,是长老?” 殷殷没回商姝,仍旧问:“他每次见你,都让你吃这个?” 殷殷心中其实有了回答,但见商姝点头,她心中还是一紧。 殷殷咬牙:“你一直骗我,你说你在这儿过的很好。” 商姝失笑,面上倒是平静:“无妨,只痛片刻,他不常来看我。” 殷殷:“娘!” 见殷殷眉头紧皱,商姝又道:“娘无事,你出去别同父亲拌嘴,别因我伤了你们父女之情,娘如今这样,是娘该受的。” 殷殷听着这话别扭,心里又是一阵抽痛。 一旁的千茶,听着也别扭。 殷殷同鸟帝,怎会有拌嘴之事?又怎会,有父女之情? 她想着,抬眼瞧了眼旋离,见她紧紧咬着牙,却不作辩解。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有话说 第81章 旋离在小山头坐了一夜, 千茶陪着她在小山头坐了一夜。 旋离说她可笑的很, 她一直在骗娘亲, 说她在幽都过的很好,父亲很疼她,让她娘亲不要担心。 千茶见她今日有些恍惚, 千茶想, 大抵是因着旋离一直以为,她娘亲在牢中是没有受苦的。 旋离甚至想,在牢中也好,不用出来看旁人脸色, 她每月能去见娘亲一次, 给她解解乏。 食肉之虫千茶没有细说, 但她觉得, 旋离一定知晓,此虫入腹,食肉而生, 虫两日才亡。 旋离还说,这些年她一直以为父亲看望娘亲,是因为惦记。 惦记确实是有些惦记, 但恨也是恨。 旋离甚至觉着,父亲是因着对娘亲剩下的那点爱,才对她如如今这般,不近不远,不好不坏。 商姝那事传出来后, 千茶曾问过旋离,是否事实与传闻不符。 她看过许多话本,听过许多书,里头有许多误会,事实与传言总是不同。 但旋离说,传言是真,她娘确实行了不当之事,而后,也确实同那人逃出了牢。 再细,千茶不愿多问,旋离每每提及幽都之事,看着都很难过,变成了聊殷殷,而不是她的旋离。 母女二人,一直心系对方,自以为彼此都好,在幽都小山过活。 而今,这个平衡被打破。 旋离思了许多,忽的开口道:“你可否记着我从前说过,父亲找人替我卜卦,说我会弑父。” 末等千茶应话,旋离望着月,小声道:“方才,我竟真有弑父的想法。” 千茶偏头看她。 旋离话中带着哀声:“我该怎么办?” 千茶沉思片刻,忽的站了起来,站在旋离面前。 “旋离,我们想办法将你娘亲救出来,我给你找个隐蔽的地方,鸟帝定然找不到,以后,我护着你们。” 旋离抬头看千茶,听她又补了句:“你不要怕,什么都不用担心,有我在。” 旋离抬头看着千茶:“你会一直护着我么?” 千茶点头:“当然。” 旋离抬头看着千茶,情绪不明。 既这么说了,千茶便计划起来。 次日,旋离待时辰到,同往常一般,准备了吃的进牢看望。 救出商姝并不难,旋离从前也曾想过,只是她不知救出后该去哪,又如何能不让鸟帝发现,前车之鉴,鸟帝什么样的事做不出来。 旋离一进去,便立马解开了身上的衣袍,披在了商姝身上,并戴好帽子。 商姝今日瞧着气色好了许多,见旋离这般,疑惑道:“这是为何?” 旋离将带子系上:“娘,我带你出去,我们不要在幽都了。” 商姝闻言蹙眉,立马握住旋离的手:“这是何意?你要带我逃出去?” 旋离点头,指了指桌上的篮子:“一会儿你拿着篮子走出去,他们会把你当成我,你出去后朝东走,不要回头,长老会在那儿接你。” 商姝问:“你呢?” 旋离给商姝一个放心的眼神:“我会从另一条道出去,娘不用担心。” 商姝蹙眉看着旋离,花了片刻稍稍理清一些头绪,问:“我们出去了,然后呢?” 旋离笑:“长老给我们找了地儿,娘,我们以后会一直在一起。” 商姝听后,放在旋离手上的手缓缓移开,移到方才已经被系好的带子上,她一拉,带子松开,再晃晃头,帽子也掉了下来。 “殷殷。”商姝看着眼前人:“不妥。” 殷殷见商姝就要将衣袍脱下,伸手拦住:“为何不妥?” 商姝道:“你觉着,我们出去后,你父亲再也寻不着我们了?” 殷殷点头:“她说不能,她能做到。” 商姝摇头,淡淡一笑:“我们从前也是这样认为的,后来还不是被你父亲找到了。” 见殷殷还想说话,商姝又道:“就当长老可以办到。”她看着殷殷的眸:“你觉着,她能护我们几时?几日?几年?” 殷殷顿了顿。 商姝又道:“长老如今未成婚,还能同你亲近些,若是他日成婚,有了夫君,有了孩儿,你觉着你在她心中,会是何份量?” “到时,她又有何理由会护着我们母女二人。” 殷殷搭在商姝肩上的手,松了松。 他日成婚。 有了夫君。 有了孩儿。 殷殷犹豫这片刻,商姝已然将外袍脱了下来,她将袍子搭在殷殷的手臂上,缓缓又道:“娘亲做了错事,被关在这牢中是应当的,但是殷殷你没有,你是幽都大殿下,劫狱是大罪,你不能犯错,你不能救我。” 殷殷沉思许久,片刻后又淡然地又将衣袍给商姝穿上,帮她戴好帽子,系上带子。 “娘,我不能再让你在牢中受苦,今日我必须带你走。”似是担心商姝再有说辞:“你若不愿,我便光明正大劫狱。” 至于出了牢后 旋离将带子系好,又打了个死扣。 若是将来某天没有千茶,她自己想法子。 两人僵着站了许久,旋离都没有动容的意思,商姝像是无奈,也像是妥协,她没有再多话。 旋离最后再交待了句,出去后,定要朝东走,不要回头,才将篮子放在商姝的手中。 牢内外看管松散,商姝出去时十分顺畅。 旋离在洞中坐了会儿,闭上眼没听着娘亲在外有何动静,片刻后她便坐不住,从另一个小门隐了出去。 照着计划,娘亲此刻应当已然见到千茶,可旋离出了牢后,正打算寻去,却见牢洞大门,两位守牢小妖拿着刀正指着商姝。 她见状,不慌不乱地唤出千弓,却在拉弦时顿住了手。 守牢妖的身后,站的是 “殷殷。”鸟帝上前一步,站在商姝身边。 殷殷一惊,放下弓:“父亲。” 她和千茶千算万算,没算到娘亲出牢,会撞见鸟帝。 鸟帝此刻蹙眉看殷殷,看她手中的弓,又蹙眉看商姝和她身上穿的玄色衣袍,冷笑一声,道:“殷殷,你竟敢劫狱!” 殷殷朝前一步,听鸟帝又道了句:“你可知劫狱是何罪?逃狱又是何罪?” 殷殷自然知晓逃狱是大罪。 她没有回话,转身想握住商姝的手直接带她离开,可手才碰着,商姝却一躲,接着后退几步,站在鸟帝身边。 殷殷不可置信:“娘!” 商姝又后退一步,开口道:“与殷殷无关,她没有劫狱,只是我觉着牢中无趣,出来看看而已。”她看着鸟帝,淡淡一笑:“我会回去。” 殷殷急道:“娘!” “殷殷。”商姝给了个眼色,小声道:“别忘了娘方才说的话。” 殷殷一顿,但仍旧上前拉商姝的手,却又被商姝躲开。 商姝:“娘哪儿也不去,殷殷,不要闹了,同你父亲好好的。” 鸟帝见二人如此,哼的一声,才想说话,却见又来了一人。 那人还未落地,便直接将拿刀指着殷殷的守牢二人推开十里,站在殷殷身前。 来人有些摸不清状况。 “长老。”鸟帝见来人一惊,接着忽然笑了,看了眼殷殷,又看了眼长老:“今日这小山,可热闹了。” 他说完这话,不端不正地,给长老行了个礼。 千茶不同他废话,事情败露,她不想多话,抢人便是。 可刀还未举起,鸟帝身边的商姝却开口打断:“我哪儿都不去。” 千茶顿了顿,转头看旋离,却见旋离一言不发。 鸟帝哈哈笑了几声,看着长老道:“我若没猜错,这堂堂妖族长老,来我幽都干劫狱的勾当?” 千茶上前想说什么,却被旋离栏住。 殷殷:“与她无关。” 鸟帝嘴角勾起:“哦?” 殷殷又道:“我不认识她。” 千茶蹙眉:“你说什么?” 殷殷看着鸟帝,淡然道:“许是长老路过见着了,好奇来看看。”她转头看千茶,又道:“但这事,是我们的家事,长老一个外人,不便插手。” 千茶看着旋离,半晌说不出话来。 旋离最后,给她一个客气又疏离的笑,恭敬道:“长老,夜将深,慢走不送。” 千茶确实走了。 被气走的。 她觉着旋离太过分了,鸟帝将她和她娘亲带走时,她看都不看她一眼,叫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旋离全然一副陌生的模样。 她回霍山时,正巧遇见来寻他的考淡,千茶没给他脸色,直接吼了句:“随我进来。” 考淡顿了顿,连忙跟着千茶进洞。 还未等考淡坐下,千茶便细细地将方才的事全说了。 她如何在那边等,如何等不着人,如何过去寻,如何见着人了,旋离如何冷眼相待,最后又如何决绝地随鸟帝走,全说了。 考淡听闻,惊了片刻,只问:“长老,你,你劫狱?” 千茶不在意:“劫狱了,如何?” 考淡犹豫片刻,道:“先祖在时,定下了妖族规则,其中便有劫狱,劫狱是大罪,且这事传出去,长老你的名声” 千茶自然晓得。 “那又如何,我本想着将商姝救出,再找个隐蔽的地儿,让旋离和商姝一同生活,不受鸟帝的气。” 考淡低头:“长老,此事不妥。” 千茶不甚在意,只关心:“你跟我说说,旋离是何意?” 考淡顿了顿,干笑一声:“旋离自然是帮长老将罪过全揽下,不想长老承受骂名。” 千茶一愣。 她仔细想了想。 方才她被旋离疏离的眼神迷惑,乱了套,没能认真思虑此事,考淡一说,确实是有些道理。 千茶心情稍好了些,又问:“你说,鸟帝会如何待她们?” 考淡摇头:“听长老这样说,鸟帝大抵不会如何,他对商姝一直有情,大抵不会让旋离在他手下出大事。” 千茶扶额,点点头。 没再多想,千茶转身立马又去了幽都。 可幽都大山小山,她能寻的寻了,能问的问了,却都未见旋离的身影,她不知,鸟帝到底将她们带到了何处。 再回霍山后,她独自在洞中,扶额沉思。 这么一遭,商姝便更难救了,旋离也会更难过吧。 她思来想去,她决定去幽都等旋离。 可才出门,她找的那个人却找上了门。 千茶气已然全部消了,此刻见着旋离,面容舒展许多,才想问旋离这事如何了,旋离却忽的在她面前跪下。 千茶稍退一步:“怎么了?” 旋离艰难开口:“对不起。” 千茶又小退一步。 夜已深,方才来去匆匆,洞内外没有打火,旋离一身玄色衣裳,仿佛与夜融成一块。 千茶开口:“你这是何意?” 旋离轻吸一口气,俯下身给千茶磕了个头。 “这一拜,是给长老。” 紧接着,她又磕了一个:“这一拜,是给师父。” 最后,她顿了半晌,又磕了一个:“这一拜,是给千茶。” 她低着脑袋:“殷殷知欠长老太多,无以为报,但殷殷” 她低眸,艰难道:“今日之后,长老不必再牵挂殷殷” 旋离话中有话,却不敢再往下说。 千茶蹙眉:“你这是何意?不必牵挂是何意?” 旋离不解释,低头半晌才道:“长老日后不要再来寻我了。” 再不多说什么,旋离匆忙起身转头便离开。 千茶在洞口恍惚一阵,才清醒没多久的脑子,又迷糊了起来。 许久,她回过神来才晓得追上去。 她以为自己迟疑了这样久,以旋离如今的术法,她是追不上的,但不料,才不过片刻,她便见着旋离的身影,踉踉跄跄。 千茶没多想,一把抓住前头的人,又怕她逃了,直接将她双手握住,压着她,抵在了身边一块大石头上。 四目相对,千茶这才发觉旋离双唇惨白,身子也软,看起来虚弱的很,紧接着,她听旋离闷哼一声,喉间动了动。 千茶蹙眉,急问:“你咽了什么?” 不待旋离开口,千茶直接将手放在旋离的嘴边,她轻巧一捏,迫使旋离张开嘴来。 这一张,旋离嘴里的那口鲜血,全数滑了下来,淌在千茶的手上。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有话说 第82章 旋离被这么一捏, 没忍住又咳了几声, 千茶见她又动了动下巴。 “别咽了。”千茶抓着旋离的手不放:“到底发生了什么?” 旋离摇头低下:“没事。” 千茶自然是不信的, 既然旋离不说,她自己看。 安静的山脚传来叮叮两声铃声,旋离回神过来是何声响时, 千茶已然飞进了她的品昔境中。 千茶落下的地方, 是一个她没来过的山洞,洞中人不多,因着是在境中,她无法用籍眼看眼前人的籍谱。 只识几个, 鸟帝在椅子上坐着, 高高在上, 他身边趴着商姝, 商姝闭着眼,不知是睡了还是昏了过去,鸟帝身后几名拿着刀的大将, 而旋离只身一人,面对着鸟帝站着。 洞中有水,正滴滴作响。 鸟帝开口, 道:“殷殷,我以为你不会犯错。” 旋离只看着自己的娘亲,没有回话。 鸟帝又道:“你将你娘救出牢,而后呢?你想如何?” 旋离回道:“躲起来。” “哦?”鸟帝笑了笑:“凭你?也能躲起来。” 旋离不回话。 鸟帝又是一笑,道:“是长老吧, 她允了你,会将你们安顿好,还帮你们劫狱了,是么?” 旋离处变不惊:“不是,我不认识她,与她无关。” 旋离双眸冷清,从容不迫,未有丝毫闪躲之意。 鸟帝淡淡地看她一眼,将身后的千弓丢了过去,问:“这是何人送你的?” 旋离道:“阿图。” “阿图。”鸟帝笑了笑,将信将疑,又问:“你如今会法了?” 旋离回:“不会。” 鸟帝见着,看不明到底相信与否,他抬眼,给旋离身后的雷尘一个眼神,雷尘对鸟帝点点头,忽的一掌,朝旋离打了过去。 站在一旁的千茶,见着立马上前一步。 那边的旋离完全没有躲开的意思,屹然不动地站着,仿佛感受不到身后的掌风,生生地受了那掌。 掌风穿过她的身子,用了十成的功力,旋离顿时吐出一口血来。 鸟帝扬眉:“真不会法?” 旋离举起手,拿衣袖擦擦嘴边的血迹,虚弱道:“不会。” 鸟帝又给雷尘一个眼神。 这回掌风从前头而至,旋离只稍退半步,眼睁睁地见着它没入自己的身体里,咔的一声,似是碎了几根骨。 旋离咬着牙,一言不发。 千茶在一旁站着,双眸渐红,可又无能为力。 见那掌风又要过去,忽闻一阵风声,外头进来一人,将旋离拉开,与那掌风擦肩而过。 “爹!”聊缺缺看了眼嘴边挂血的殷殷,道:“再打下去,姐姐会死的!” 鸟帝斜斜靠着,才对雷尘摆手。 旋离扶着墙轻咳几声,又举起手拿衣袖擦擦嘴,鲜血很快融入玄色衣裳中,看上去,似是没有经历那两掌掌风。 鸟帝斜斜靠着椅子,看着聊缺缺,问:“说来,这些年你也时常去见殷殷吧,你可发觉有异常?” 聊缺缺开口道:“姐姐能有何异常,成日呆在那破山里。” 鸟帝又问:“那你可有见另一位籍谱为狸的女子。” 殷殷同聊殷殷对视一眼。 聊缺缺道:“不曾见着。” 鸟帝听闻不作任何表情,静静地看着面前二人,思虑许久,才让雷尘退下。 后头聊缺缺同旋离说的什么话,千茶没再看,了解事由后她便匆匆从品昔境里出来了。 千茶看着旋离,手捧着她苍白的脸,关切:“还疼么?” 仿佛她也在疼,话出口,十分委屈。 旋离摇头:“不疼。” 千茶又道:“那么有劲的掌风,怎么会不疼呢?” 旋离摇头:“不疼。” 千茶中指并食指过去,想按一按旋离被碎了的骨,可手才朝前伸去,旋离却往后退了一步躲开。 旋离捂着胸口:“骨已接上,长老不必挂心。” “你自己接的骨?”千茶蹙眉问。 旋离:“嗯。” 千茶眼瞬间红了:“我去找他!” 旋离见她就要走,赶忙拉住她的手,紧紧的:“别去,不要去。” 待千茶回过头,旋离又掩下神色:“这是,幽都之事,是我的,我的家事,长老着实不便插手。” “旋离!”千茶手紧握成拳:“你!” 千茶眉头紧蹙,旋离这一句句,一声声,全然要同她陌路的模样。 她退一步,道:“我知你是想瞒着你父亲,你又何苦这样同我说话?” 千茶委屈道:“把我也惹难过了,你开心么?” 旋离听闻心里一酸,腹中一涌,又咽下一口血。 “对不起。”旋离低头道。 千茶长叹一声:“你是不是觉着,若是我知晓了,会上幽都同鸟帝闹?” 旋离低眸,没有回话。 “若是这般,你大可同我说明。”千茶又问:“是不是还有其他缘故?” 旋离低眸半晌,才道:“不是,没有。” 千茶忽的冷笑一声,她放开旋离的手后退一步,淡淡道:“不知从何时起,我便觉着你对我不那么亲近了,你有事瞄着我,什么都不愿同我说。” 千茶又问:“你方才那是何意?你不愿再让我牵挂,是何意?” 旋离低眸又不回话。 千茶道:“你真的不想同我再见面了么?” 旋离咳了两声,不动声色地捂住小腹,仍不回话。 千茶鼻子一酸,瘪嘴道:“是我做错什么,惹你不开心了?” 旋离听闻摇头:“没有。” 千茶急:“那是为何!” 旋离轻咳两声,仍旧不回话。 千茶见她如此,心里一痛,鼻尖又一酸。 整个夜,就只有旋离的眸是亮的,可千茶瞧了许久,没能在她的眼眸同瞧见自己。 许久,千茶又退一步,她淡然一笑,淡淡道:“想同我陌路这事,既这是你愿的,我便随你,但聊殷殷你记着,你欠我的,不是跪一跪就了事的,你永远还不清。” 千茶说完这话便离开,她走得慢,还时不时留意着身后,可许久,也不见着旋离追上来。 快到霍山时,她还是没忍住回头,回到了方才那个地方。 空空的山脚,地上枯叶上沾着血迹,旋离已不在。 千茶轻轻吸一口气,站了片刻才转身离去。 千茶这一回,几乎要被旋离气死,别看她方才话说的淡然又决绝,转头她就难受了,这样才回洞中,扑上床便哭了出来。 好难受。 臭旋离。 很好。 非常好。 她长老,长这么大,头回这样哭,想着便哭,睁眼便哭,喘口气哭,好不容易缓过来,想着旋离今后大概再也不会来找她了,她又哭了。 哭了一夜,后来不知何时睡着,第二日醒来,眼睛有些肿。 才醒不久,茶还未热考淡便来了,他昨日见长老心情不佳,便将事先放下,可今日一见,长老似是更严重了,她眼睛都肿了。 考淡自然没将长老眼肿这事同她哭过联系在一起,还以为是长老被何人欺负了,忙问:“长老的眼睛怎么肿成这样?” 长老不在意地揉揉眼,心情低落:“哭了一夜。” 考淡顿了顿:“哭了?” 长老淡淡嗯一声,又道:“你一会儿去幽都一趟,打听打听商姝昨日那事如何了。” 考淡应了声好,又将自己的事咽下,不多话便离开。 考淡一走,这边又静了下来。 往日,她无趣了便会寻旋离,这些年来,二人总能找到乐子消遣时日,今日旋离决绝一走,她竟不知该干什么。 一遍一遍地回想昨夜之事,她总觉着有哪里不对劲。 她只顾着生气了,没能好好思考。 不知旋离的伤好了没。 她身上有护灵珠,应当不用几日便能好。 千茶不明白的是,旋离为何要同她说那些话。 没多久,考淡便回来了。 还没站好,千茶便问:“如何?” 考淡摇头:“没有一丝商姝被劫狱的消息。” 千茶又问:“旋离呢?” 考淡:“没找着大殿下。” 千茶点头。 想来鸟帝并未将这事传开,他对商姝有情,再者,殷殷劫商姝出狱他也没面子。 他手上有商姝,殷殷不会如何,他手上有殷殷,商姝也不会如何,试探完殷殷,他将商姝带回牢中,再换了批守牢人,这事便能了。 千茶摸摸眉毛,又问:“你见着旋离了么?” 考淡摇头:“未见着,听闻大殿下被鸟帝带回了幽都大山,不在山牢的那个小山了。” 千茶淡淡嗯了声,这才想起考淡这两回寻她,均未道何事,便问:“你寻我何事?” “不是什么大事。”考淡道:“虎族半年后有个花会,虎帝请了好几回,这几日一直未寻着你,便一直搁着。” 他说完顿了顿,长老现下的状况,大抵对这事是不感兴趣的,再者,旋离如今也不在身边。 考淡:“长老若是不感兴趣” 千茶摆手:“回绝了。” 考淡点头:“好。” 千茶确实不感兴趣,她的心思全在旋离身上。 她总觉着,旋离这次忽的这样对她,不止因着商姝,还另有隐情。 可她想了许久,想了许多事,却一点头绪也没有。 鸟帝那儿其实有路可退,再者,她要是用强,同鸟帝讨人,也不是不行,若不成,撕破脸也无妨,她长老又不惧怕此事,区区一个鸟帝,还奈何不了她。 可旋离不但不愿,反而还退回了幽都,与她隔绝。 千茶扶额,总觉着,事情总差一步。 可究竟是哪步,她思了许久,没思明白。 没有旋离的日子,千茶浑浑噩噩地度了几月,偶尔的,她还会下意识到幽都去,在旋离从前的洞前站一会儿,才想着旋离如今已不在,又黯然离开。 半年后,她听了些消息心情不好,正好闲来无事,便到处晃晃,晃着晃着,竟晃到了虎族的花会。 索性便停了下来,在虎族玩了几日。 回去后,她喝了些酒。 千茶从前不爱喝这玩意儿,但今日,一群人叫着闹着,所有来赏花的全喝酒了,她不扫兴,也跟着喝了几口,酒水下肚,口中泛了甜味,又留有苦味,她觉着好,又觉着不好,便多喝了几口。 离开时,她有点晕。 她没有回霍山,晃晃悠悠地去了幽都小山下的林子。 她同旋离在这儿习术法,似是许久前的事。 今日正巧,也刚入秋,她抬头望树上枯了的叶子,忽的一笑,举起手,学着那日旋离那般,将火团丢了出去。 不瞬,那火便将枝头上的枯叶全燃了。 旋离的火术是为碧色,她的火术是为蓝色,千茶痴痴望着,脑子有些乱,觉着对了,又觉着少了什么。 她心想,找个机会,她定要再让旋离再给她做个火林。 千茶心里叹了声,抬头看。 找个机会。 什么机会呢。 她好久没见旋离了。 从前二人一起,百年如一日,也未觉着时日这样长,可如今,才半年未见,她却觉着,日子被拉长了许多,每日数着昼夜而过。 枯叶才燃一会儿,忽的一滴水滴在千茶的发上,她恍惚了一阵,抬头望天,一滴水又滴在了她的眉上。 千茶眨眨眼。 下雨了。 雨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不过片刻,便将她的火全数浇灭。 千茶静静站着,没有有避雨的意思,只看着那雨一点一点地,将她的最后一道火灭了。 千茶收回目光,正想转身离开时,忽闻身边有异动。 手一扬,她将躲在树后那人拽了过来,眨眼间,便瞧见了那人。 那人转身想走,千茶怎么肯,一拽一扯,直接将她压在了树上。 雨忽的大了,不知打在林子的什么地方,啪啪作响。 “你怎么会在这?”千茶蹙眉问。 这样久未见,旋离还是从前那样,一样的玄色衣裳,一样的眉眼,一样发,发尾还系着她做的两根羽毛。 “瘦了,瘦了许多。”千茶低眸看着旋离,未等她回话,又说了句:“为何会在这儿?是不是也想我了?” 旋离蹙着眉,只定定地看着千茶。 千茶笑道:“被我猜中心思时,你总不爱说话。” “你喝酒了?”旋离终于开口。 千茶撇嘴,却又忽的一笑,眼神温柔,手却将旋离扣得紧紧的:“喝了一点点。” 话间,天上一滴雨落在了旋离的唇上。 千茶鼻尖一酸,委屈了起来:“我们许久未见了。” 千茶将目光移到那雨滴上,小声委屈道:“我好想你。” 旋离听闻稍稍动了动,千茶立马握住她的手腕。 “你再说句话。”千茶垂眸,痴痴望着旋离的唇:“我好久没听你的声音了。” 话音落,千茶见眼前的人微微张嘴,这一张嘴,她唇上那滴雨滴,缓缓的从上唇,滑到了下唇。 没等旋离说话,千茶忽的凑近了些,她用力握住旋离的手腕,眨眨眼看着那雨滴,抬起下巴吻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有话说 第83章 千茶一开始, 只是想帮旋离将雨水拭去, 可为何用的嘴, 她自己也想不明白。 或许只是想尝尝雨水的味道,又或许,她是想尝尝旋离的味道。 旋离味道好极了, 她的唇很嫩, 比她吃过的所有东西都嫩,软软温温的唇,上头盖着冰凉的雨滴,她甚至觉着有点甜。 不满足于现状, 千茶舔了两口, 张开小嘴, 将舌头探了进去。 旋离这时, 忽然发出一声闷哼。 千茶一顿,立马放开旋离,方才不太清醒的脑子, 这会儿顿时醒了。 “我,我”千茶有些慌。 亲吻是何意,她自然是懂得的。 旋离此刻还面带惊讶地看着她。 千茶我了两声, 却不知该说什么,她放开旋离的手,后退一步。 她现在有些乱,比喝完酒后,想见旋离时还乱。 旋离此刻的神情她读不懂, 她咽了咽口水,正打算再退一步,面前的人忽的动了。 她的腰被搂住,紧接着一个转身,她被压在了树上。 旋离不多话,从袖中抽出捆妖绳,迅速捆住千茶的双手,接着绳子一扔,挂在了树上,她用力一拉,千茶的双手,因此被吊了起来。 “你干什么?”千茶蹙眉问。 旋离没有回话,继续手上的动作,将绳子另一头丢了出去,在树干上绕了半圈,抓回来,又将千茶与树绕在了一起,三圈捆住。 这般,千茶被她紧紧地绑在树上。 动作利索,做完这些不过一瞬。 千茶抬头看了眼被捆住的双手,和被捆住的腰身,挣扎一番。 “旋离。”千茶看着眼前人:“你干什么!” 旋离靠近一些,将手撑在千茶的颈边,蹙眉问:“方才为何要吻我?” 千茶一顿:“我” 旋离抓住千茶的下巴,轻轻一抬,又问:“为什么吻我?” 不等千茶回话,旋离凑上前去,拿手捂住了千茶的双眼,不叫她看。 旋离轻轻一压,千茶被迫仰起头来,看着她微启的双唇,低眸迫不及待吻了上去。 旋离的吻,同她的吻似乎一样,又似乎不一样,不到片刻,千茶的呼吸便开始不顺,她低低喘着气,感受旋离双唇在她唇上轻轻磨着。 没多久,旋离的舌便探了进来。 雨还在不停下,可周围那些大雨声,却都渐渐消失不见,她能听的,能想的,全是旋离。 她的舌因被雨打过,冰冰凉凉,才探进来一些,千茶便张开嘴,想要更多。 她学着也含住旋离的唇,也将舌头探了出去,舌尖相碰,仿佛旋离在她心里点了一片火林,她整个人都热了起来。 二人越吻越用力,雨声中渐浓的喘息声,已然分不清到底是谁发出来的。 渐渐的,不知何时,旋离已然松开了千茶的手和她的身子,捆妖绳在她腰上虚虚搭着,旋离一手扣着她的脑袋,一手搂着千茶的腰,像是细细品尝一块极好吃的糕点,她的每尺每寸,旋离都要尝遍。 千茶被吻得全身无力,手脚软了许多,她头回有这样的感觉,像是被人送至云端,飘飘忽没有落脚处。 旋离放开她的唇后,她以为这吻就要结束,立马勾住旋离的腰,想缠着她叫她不要离开,却不料,旋离又压住了她的后脑,张嘴含住了她的下巴。 雨还一直下着,淋湿了两人的发,两人的衣裳。 千茶仰着头,手虚虚搭在旋离的肩上,眼眸半阖,悠悠闪着碧色的光。 旋离一路往下吻,就在千茶觉着,自己的衣领忽的一松时,旋离动作戛然而止,吻猛然停下。 旋离喘着气,她也喘着气,旋离的手仍扣着她的后脑,却低着头不看她。 千茶重重呼吸几口,脑中一片空白。 片刻后,旋离缓缓地将她拥入怀中,紧紧抱着。 千茶被这么一搂,手僵着不知该往哪儿放。 方才明明觉着酒醒了,可这会儿,她又不知自己是醒是醉。 许久,旋离才又开口,在她耳边,仍是那个问题,轻声问:“你为何要吻我?” 千茶对着滴着雨水的树枝眨眼,反问:“你又为何吻我?” 旋离轻喘一声气,压着千茶的肩,将她拉开。 千茶眸中还泛着淡淡的碧色,旋离定定看着她的眸,又道:“你说你看过许多话本,听过许多故事,你告诉我,一个人吻另一个人,是为何意?” 是为何意? 自然。 是为喜欢。 千茶蹙眉地看着旋离,不回反问:“你,你喜欢我?” 旋离抓着千茶的手腕很紧:“你呢?你喜欢我么?” “我”千茶思虑片刻,缓缓道:“你我同为女子,我们如何能” 如何能喜欢。 千茶没能继续往下说,她听旋离轻轻叹了声气,像是不甘心,又像是想赌最后一把,开口道:“若是我,不明不白,非是喜欢你呢?你当如何?” 千茶又愣了半晌,才道:“这不行,这,这不合常理。” 旋离听闻,忽的笑了,她顿了半晌,放在千茶肩上的手松了松,又松了松,才放开。 “方才,是我失礼了。”旋离后退一步,客气道:“夜里风急,长老又淋了雨,早些回去吧,别病着了。” 她说完这话,彻底将千茶放开,捆妖绳也收了回来。 千茶被松开后踉跄一步,她看了旋离一眼,又立马将头低下。 她此刻很慌也很乱,总觉着有些事变了,可变了什么,她又想不明白。 她不敢看旋离,低头转身,踉跄几步,逃了。 她走后,旋离呆呆地站在原地,她垂着脑袋,手心似是还有千茶衣裙擦过的痕迹。 片刻,她忽的苦笑一声。 雨又下了起来,千茶离开后,并没有回霍山,而是停在了不知哪座山的山头。 酒被醒了大半,她浑身湿透也不管,随意找了个石头便坐了下来。 同旋离一吻,她总觉着,有些事,有些不对。 旋离喜欢她,还不是普通的喜欢,是关乎情爱的喜欢。 她从未听闻,女子还能喜欢女子的。 她自虚妄海海底而生,虽没有父母教导,但她是知晓的,不论是听到的,还是看到的,只有男女之间,才会互相爱慕互相喜欢,她根生这些道理,也从未怀疑过,并觉着,自己,也应当是喜欢男子的。 所以,狸帝将考淡放在她身边,她不排斥,狸帝让她寻个合适的时机同考淡生个孩儿,她也未觉着如何,甚至前几月,狸帝同她提起她与考淡的婚事,她也觉着理所应当。 但是现在。 现在旋离说喜欢她。 千茶撑着脑袋,伸手接了点雨,又痴痴看着那雨水,从她的指缝淌下。 她忽的一个偏头,回顾了一番,这一百多年来,自己对旋离的所作所为。 似是想通了,又似是没有想通。 她方才,确实喜欢旋离吻她。 她又换了只手撑着脑袋。 难不成,她也喜欢旋离? 喜欢。 这二字在她嘴里嚼了许久,她回想旋离那日离开她时,她哭得声泪俱下,好久没有缓过神。 她回想她同旋离一块打妖兽,她回想她动不动便黏着靠着旋离,她回想她日日都想同旋离在一起,她回想她喜爱同旋离一同睡觉。 她回想 千茶歪着脑袋眨眨眼。 雨又下了半时辰,才渐渐停下,千茶蜷着身子,抱着双腿冷不丁地打了个喷嚏。 这下,她才醒悟过来自己已然全身湿透,也才晓得晃晃铃铛。 没多久,身上的水与泥全消失不见,她站起身,因为坐久了,腿有些麻。 又站了一会儿,她才转身又去了幽都。 方才的林子十分安静,她晃了一圈未见旋离的影子,又去了旋离从前住的山洞。 到了洞前,她才想起,旋离如今已然不在这儿了。 可她还是抱着一丝希望,走了进去。 却不料,才进洞口她便见着旋离一个独自坐着,手撑着脑袋不做什么,只盯着眼前的石桌发呆。 “旋离。”千茶小声唤。 旋离一惊,转头过去,见来人是千茶,顿时站了起来。 千茶面上没什么表情,她看了眼桌上的烛光,才又将目光落在旋离脸上。 两人站着对视着,许久,都没有人说话。 外头一道闪电,洞内忽的亮了起来。 “为何我来了你察觉不到?” 旋离顿了顿,道:“对不起。” 千茶问:“对不起什么?” 旋离不回话。 千茶又道:“这半年,你还好么?” 旋离低眸:“我很好。” 千茶又道:“我听闻,幽都的大殿下弓箭无人能敌,百发百中。” 旋离扯出一抹笑:“夸张了。” 千茶:“你用的是我的千弓么?” 旋离迟疑片刻:“是。” 千茶欣慰:“不错。” 外头又来了闪电,千茶眨眨眼,小声问:“你何时喜欢我的?” 旋离忽的抬头,接着又低下:“我”话至此,她没有继续往下说。 千茶抬眼看她,又道:“你可知,我戴了护灵珠,你那捆妖绳是捆不了我的。” 旋离稍稍蹙眉,摇头:“我不知。” 千茶又问:“这半年,为何不来寻我?你当真想同我决绝?” 旋离低眸,许久才道:“我不敢。” 千茶问:“为何不敢?” “那时我”旋离小声道:“怕你不愿见我。” “谁叫你那日同我说那些话。”千茶哼了声:“我是恨你的。” 旋离脑袋更低了。 千茶又问:“你还想同我陌路么?” 旋离又不回话。 千茶轻叹一声,她觉着自己有些咄咄逼人了,旋离此刻在她面前站着,面色很不好。 衣裳未换,还湿答答地粘在身上。 千茶将声音放柔了些,轻声问:“娘亲如何了?” 旋离点头:“还好。” 她说完,想了想又解释了句:“父亲如今只防着我,却不太管她,我每日都能去见她。” 千茶点点头,又道:“前几日,我听闻有人来幽都向你父亲提亲,想娶你,可有此事?” 旋离:“嗯。” 千茶心里酸了酸。 “你别嫁他。”她没等旋离开口便这么道。 旋离点头:“礼已退了,我还没有成婚的打算。” 这一来二去的,一回一答的,千茶总觉着怪怪的,距离仿佛近了,可细究,又仿佛十分远。 她不愿这样。 洞中只一盏烛灯亮着,外头有微风吹进,忽闪忽闪,明明暗暗。 千茶不再同她周旋,舔舔唇,直接问:“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旋离一惊,顿时抬头对上千茶的眸:“你说什么?” 千茶咳了咳,大声了点:“嫁给我,嫁到霍山来。” 旋离惊讶地张着嘴。 千茶打断,快快地说:“我知这事很荒谬,从古至今也从未有过此事,不过你不愿也没用,我既已想通这事,也决定了此事。”她抬眼瞧旋离,继续:“你愿意自然是好,不愿的话,我便将你绑了,无论如何,你都得嫁给我。” 似是仍担心旋离拒绝,千茶又补了句:“我一定要娶你。” 旋离愣神片刻,忽的笑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有话说 第84章 千茶回霍山时, 心都是飘的。 旋离后来应了她“好”。 那声“好”, 将千茶这半年来的心结全解开了。 夜已然很深, 霍山一个人也没有,她先回洞中喝了口茶,又出去晃了几圈, 十几年前, 她同旋离在霍山一块平地上种了一片梨花树,还弄了个小池子,但因着那边人多,千茶没再带旋离过去, 只吩咐考淡多看着些。 这会儿一点睡意也没有, 千茶想着便去了那片梨花林。 考淡将梨花林打理的很好, 有树有草有假石, 池中还养有几条鱼,很符合考淡从前的书生气。 千茶过去时,似是打搅了鱼的睡眠, 水中之鱼惊慌地乱跑。 打了团火烧着,雨后的霍山看着清新的很,味儿也十分好闻。 她舔舔唇, 似乎上头还留有旋离的味道。 千茶坐在石头上,发了片刻的呆,忽的痴痴笑了起来。 已然算不清她今晚到底傻笑了几次,这次笑完,她拿手勾了勾脚上的铃铛。 怎么就从未想过, 把旋离娶过来呢? 千茶问了自己一遍。 女子娶女子,又如何了? 她搓了两下衣袖,心想着,不日便能将旋离娶回霍山,今后,她便每日都能同旋离一块了。 想着,她又痴痴笑了。 又坐了一会儿,千茶还是没有睡意,她从石头上跳下,这番,又惊扰了池中之鱼,她偏头看了眼,心里笑了笑,离开了梨花池。 她仍是没有回去,而是去了另一个地方。 停至洞前,千茶朝里喊了声:“考淡。” 只喊了一声,她便在洞外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 没多久,考淡便从里头出来了,行色匆匆,很是惶恐。 至千茶跟前,考淡忙问:“长老深夜至此,是何事?” 千茶看了考淡一眼,问:“在睡觉啊?” 考淡嘴角一抽。 自然是在睡觉,这大半夜的 考淡又问:“长老寻我,是为何事?” 千茶笑,撑着脑袋道:“你明日同狸帝说说,我要成婚了,同旋离成婚。” 考淡一惊:“同旋离,成婚?” 千茶点头,站了起来:“便是这事,你回去睡吧,明日我们再细谈。” 不再打扰,说完这些千茶便离开。 自然,千茶同考淡这事,本意只是分享分享,若是这天还未黑,她想必还会去趟于山,将此事告诉枳於,说完再去趟即翼山,将此事告诉虎帝。 长老的美貌鲜少人知晓,但幽都大殿下的美貌早已在妖族之间传开,千茶觉着,她娶旋离这事非常妙。 妖族长老同妖族第一美人成婚,多好。 妖族第一美人同妖族第二美人成婚,天造地设。 非常妙。 再者,这女子娶女子,天上地下乃头一遭,实属最特别,着实不能再美了。 这夜,她美滋滋地睡了,还做了个梦。 四海交汇处落有一座小岛,岛上挂着四族先祖的画像,那岛名为先祖祠。 千茶梦到狸族的先祖。 见到先祖前,千茶迷迷糊糊的,在一片大海中,而后浮了起来,似是见着了先祖祠,又似是被谁捞了起来,她恍惚一会儿,睁开双眼,便看见了先祖,而周围,是一片大红喜庆的霍山。 先祖问:“茶儿,要成婚了啊?” 千茶忙点头:“我要成婚了。” 梦里的千茶很小,看着才五百岁的模样。 先祖又问:“娶的是何人?” 千茶回话:“幽都玄灵鸟族大殿下,聊殷殷。” “幽都的大殿下?”先祖柔柔一笑:“是女子啊。” 千茶点头:“是位女子,但她很好,很温柔,对我很好,想要什么,她便会给我做什么,长得好看,也很聪明,我如今会什么,她便也会什么,我同她在一起很开心,只是她在幽都不开心,我娶她来霍山,再想个法子将她娘亲也接过来,以后我就有伴了,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先祖脸上挂着笑,听她喋喋不休说了许久,待她停下才问:“你是因她在幽都不快乐,才娶的她?” 千茶摇头:“自然不是,天地之间不快乐之人如此多,难不成我都得娶了?” 千茶笑:“自然是因为我喜欢她。” 千茶靠近先祖一些:“很喜欢她。” 先祖摸摸千茶的头。 千茶偏头看先祖:“我娶她,你会怪我么?” 先祖笑:“为何要怪你?” “她为女子,我也为女子。”千茶犹豫片刻:“除了狼帝先祖,你们皆无子嗣,若我娶了她,我便也没有后了。” 先祖摇摇头:“无妨。” 先祖柔声:“茶儿,人生在世,不必样样都活得讲究,你一直被护的很好,也活得轻松快活,婚姻之事,也不必约束,你喜欢便好。” 千茶笑着点头:“好,谢谢先祖。” 她说完想了想,又问:“你怎么知晓,我的小名是茶儿?” 先祖柔声道:“我什么都知晓。” 千茶撇嘴:“旋离都不这么叫我。” 先祖笑着安慰:“她是害羞。” 千茶点头:“她确实时常害羞。”千茶开心地笑了笑:“她时常耳根红,时常因我耳根红。” 梦里她们便只聊了这些,接着她和旋离的婚礼便开始了。 只先祖一人上座,她拉着红布那头的旋离,走过霍山,走过礼堂,最后拜堂。 掀开旋离红盖头的那瞬间,千茶还未看清红衣旋离是何样,她忽的打了个喷嚏,醒了。 她揉了揉鼻子,又伸了个懒腰,在床上恍惚了片刻,才下床烧了壶茶。 在桌边等茶时,她又恍惚了片刻,还未等茶好,便偷着笑走了出去。 她本意只是出去走走,却未料到,洞外,站着一群人。 狸帝,狸后,考淡,大殿下,二殿下,三殿下,排了个前后辈份的阵仗站着。 众人见千茶出来,还端端地行了个跪拜礼。 千茶稍稍一愣,片刻才开口:“起来吧,何事?” 狸帝率先上前一步,蹙眉问:“听考淡说,长老打算成婚?” 千茶点头:“是啊。” 见狸帝又要说话,千茶摆手打断。 这外头,着实不是谈事的地儿,她给考淡一个眼神,接着带着大家去了狸族议事处。 上回来这儿,还是谈论大殿下的婚事,许久不来,桌椅全结了一层灰。 考淡叫来人清理一番,又泡了茶拿了点,千茶这才将话切了进去。 “都听考淡说了?” 狸帝点头,恭敬道:“考淡只提了长老打算成婚之事。”狸帝看着千茶,问:“长老是打算娶何人?” 千茶脱口而出:“旋离。” “这”狸帝难言:“我们一直不知,旋离是何人。” 千茶啊了声:“幽都大殿下。” 狸帝惊:“何人?” 千茶:“聊殷殷。” 狸帝又惊:“谁?” 千茶淡淡瞥狸帝一眼。 狸帝咳了咳,干笑一声:“幽都大殿下,她,她是女子啊,长老如何能娶女子?” 千茶处变不惊,淡然吃东西:“为何不能?” “为何不能。”狸帝重复了一句,严肃道:“聊殷殷是为女子,长老也为女子,女子娶女子,这,这有违常规,不合理啊。” 千茶点点头,又喝了口茶,缓缓道:“可有谁规定了,女子不能娶女子?” 狸帝一顿:“这” 狸帝转头看了狸后一眼。 倒是没有。 千茶又问:“所以我娶殷殷,有什么问题?” 有什么问题。 狸帝这会儿,竟想不出问题。 千茶笑:“你是不是觉着怪怪的?” 狸帝立马点头:“怪啊,从未有这样的事。” 千茶摆手:“无妨,待我娶了殷殷,你们习惯了,便不觉着怪了。” 狸帝:“” 他转头看了眼狸后,狸后也不知该说什么。 他又看大殿下,大殿下也不知该说什么。 他又看二殿下,二殿下忽的给狸帝一个眼神。 这个眼神狸帝立马看懂。 而上座的千茶,自然也看懂了。 “你们是想说,我娶了殷殷,便不能有后之事?” 狸帝点头:“你娶了聊殷殷,没有子嗣如何是好。” 千茶:“我非要子嗣么?” 狸帝难言:“无后,着实不妥。” 千茶也不慌,她抬眼瞧了瞧狸帝,悠悠道:“昨夜,我梦着先祖了。” 此话一出,厅内顿时静了下来。 先祖离世四千年,从未有人梦过她,千茶这么一说,大家自然正经了起来。 千茶继续道:“我同她说了殷殷之事,他没有任何异议,同我说,我喜欢就好,她还在我婚礼坐了上座。” 千茶话音落,厅内更静了。 狸帝们自然不会怀疑长老骗人,也自然相信,长老不会拿先祖开玩笑。 先祖托梦,实属大事,大家不敢不信,不敢有异议,不敢不从。 大家静默片刻,狸帝才轻叹气,缓缓道:“既是长老之愿,便如此吧。” 千茶低眸,嘴角轻勾,喝茶。 狸帝又问:“只是我有些不明白,长老为何忽然想娶那幽都大殿下。” “还能为何?”长老不急不缓:“自然是因为喜欢她。” 狸帝听闻干笑两声:“啊哈哈哈,好。” 长老能说一句喜欢,着实不容易,这么多年,狸帝迟迟没催长老将婚事办下,大多也是因着长老从未有言,对何人产生了情愫。 女子同女子 狸帝给自己心里作用了一番。 似乎,没有不可以的道理。 大家消化了此事后,便着手准备起来。 众人跟随长老近四千年,长老人近四千岁,才萌动初情,还定了婚约,大家自然不敢怠慢。 接下来,大家各领了任务,何人拟婚帖,何人备衣裳,何人备日子等,一一分配清楚。 长老还言,最好今年能办了此事,她要快些把殷殷母女接过来。 狸帝思了片刻,急是急了些,但也能办。 只是商姝 他本想着,找个机会同鸟帝细细商量,但却被长老拒绝了。 长老看不惯鸟帝,狸帝自然也看不惯鸟帝。 “殷殷是一定要娶的,不必找他商量,他答应我也娶,不应我也要娶,没什么好商量的。” 狸帝迟疑片刻,回了个:“好。” 商量些许,狸帝又问:“可那需要同聊殷殷说些什么?” 千茶这会儿扶着额:“我同她说便好,她比较害羞,怕见生人。” 站在一旁的考淡一顿,脑中顿时浮现害羞的殷殷杀妖兽的画面。 到底是长老对殷殷有误解,还是他对殷殷有误解? 就在大家积极讨论婚事细节时,外头一个小妖忽的匆匆跑了进来。 是平日传话的小妖,考淡见状迎了出去,小妖在他耳边言了几句便离开。 考淡回来后,见千茶正在和狸后讨论婚礼的礼服。 千茶见考淡面上有话,问他:“何事?” 考淡道:“是狼帝有请,她说于山与幽都交界处的小妖打起来了,那处分界不明,狼族人说是狼族的地儿,鸟族人说是鸟族的地儿,挺大的两块地,两山带一条河,谁都想要,所以狼帝请长老过去评个理。” 千茶正同狸后商量礼服,听闻这些,自然不悦。 她撇撇嘴,同狸后道:“你先别定,礼服我要亲自选,待我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有话说 第85章 玄圃之巅常年寒冷, 山头西侧设有一玉石之屋, 屋外无花无树, 仙雾浓烈,屋中四角悬挂青石玉灯,灯壁纹有四只神兽, 屋内简陋, 只置两玉床,不设其他。 日头正好,屋西侧有窗,窗门大开, 日光倾斜, 正照在玉床上一白衣女子的衣裙上。 一阵风自西而来, 安静的屋子忽闻铃铛响, 叮叮两声,床上的人睁开眼,醒了过来。 她眨眨眼, 看着青玉色的房顶,许久没恍过神来。 像是做了一场梦,却不能分辨, 梦是为千年前,还是为千年后。 白衣被照着,看着有些许暖意,但她却一点也觉着暖和,从玉床上醒来时, 她打了个喷嚏。 方才睡着不觉着如何,这会儿醒来,仿佛这半空的冷气几乎都要钻进她的身子里。 不愧是昆仑山最高的玄圃之巅。 她捂着鼻子,又打了个喷嚏。 两声喷嚏后,她听屋外几声脚步,她抬眼看,旋离拿着件白色斗篷走了进来。 千茶扶着床坐了起来。 全身酸疼,特别是额间,仿佛被人狠狠挠了又抠了一把。 屋里本就静,旋离进来后站住脚,二人不说话,显得更静了。 她站在千茶身前三步开外的地方,蹙眉看着千茶。 两人对视一会儿,旋离才开口问:“冷么?” 千茶没有回话。 旋离迟疑片刻,还是拿着斗篷递了上去。 千茶悠悠抬眼,先是看了眼斗篷,再是看她,最后,千茶将目光投向了旋离身后的一块壁石上。 壁石光滑,映出了千茶的脸。 略微发白的唇,还是同从前那般的脸颊。 还有额间多出的那条伤痕。 千茶抬手,轻轻碰了碰,似是怕疼,才碰着,立马将手收了回来。 血已干,那疤像是条枯了许久的树枝,弯弯曲曲,从眉间一直延伸至她的发里。 “呵。” 千茶冷笑一声。 斗篷她没有接,旋离仍旧那样站着,千茶站了起来,仿佛屋里没有旋离这个人,直接绕了过去,离开屋子。 屋外站有西王母手下一小神,千茶出来后,小神恭敬端正地行了礼,开口问:“长老可好?” 千茶应道:“安好。” 话落,旋离也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千茶淡淡地瞥她一眼,见小神也对旋离行了个小礼。 千茶又对小神道:“今日不便,改日我会亲自来同西王母道谢。” 小神点头:“好。” 小神领了话便离开。 小神走后,玄圃之巅又安静了下来。 她算着,这前后还不到半时辰,可这踏进踏出,却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千茶没有立刻离开的意思,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玄圃之巅常年积雪,旋离站在她身后大气不敢出,低眸看着她光着的脚,不知她冻不冻。 两人就这么站着,许久,千茶一声喷嚏,让二人忽的回过神来。 旋离的披风又递了上去,她问:“你觉着如何?身子可有不适?” 千茶小步移开,哼的一声:“与你无关。” 旋离一顿。 千茶没再留在昆仑山,手一挥便到了山下。 才出昆仑境,千茶便落下了脚,昆仑山外,妖族之边,此刻站着一群狸族之人,成百上千之人,见她落地,众人立马噤若寒蝉,无人敢开口说话。 千茶走了过去。 心里过了从前之事,她如今看这些人,自然同从前不同了许多。 狸帝蹙着眉看她,狸后也蹙着眉看她,考淡站于二人身侧,同从前那般,冷静没有多余的表情,他们似是有许多话同她说,但不知怎的,没人开第一个口。 昆仑山神障圈大,千茶出来时是随意找了块地儿落脚,她扫了眼,走到了离她最近的荷姚面前。 她打开籍眼瞧了瞧荷姚额头上的籍谱,籍眼收回,低笑一声,面上些许安慰:“长这么大了。” 荷姚一顿,方才微蹙的眉头立马舒展开来,她由心一笑,立马跪了下来,开口道:“恭迎长老。” 这一声不大,却落进了每个人耳中,接着这山下,浩浩荡荡,狸族大小全都跪了下来。 一声声“恭迎长老”此起彼伏,几乎要震上天去。 千茶淡淡一笑,一股久违的心绪涌上心头。 “都起来吧。”千茶道了句。 众人缓缓起身,千茶趁这时,朝后看了眼,见旋离不远不近地站着,手上的斗篷已不知去向。 千茶收回目光,看着身边的考淡,吩咐了句:“考淡,明日叫枳於来先祖祠一趟。” 考淡点头,应了声是。 千茶又说:“我的头还有些晕,得去虚妄海坐一会儿。” 考淡点头:“我已收拾妥当。” 千茶点头,转身想离开,却又顿住脚,从人群中找到熟悉的身影,招手道:“六殿下,随我一起。” 人群中的六殿下,听闻后诚惶诚恐地挤了出来,站在千茶身侧应了声是,他弯着腰,瞥了眼身后的狸帝狸后,咽咽口水,还想说些场面恭敬话,却见千茶已然抬脚离开,他不多想,将话吞下,立马跟了上去。 千茶口中的坐,并非是真的坐在虚妄海中。 鲜少人知晓,虚妄海深处有一小岛,五千年前,长老从那玉珠中破壳而出,便是在这岛上养了十年的身子,才化为人形。 长老生于虚妄海,这海水于她,便同娘亲般存在,她平日里若是身子不舒服,或是睡着不踏实了,来这岛上,吹吹海风,吸吸海的气泽,便能好上许多。 她还记着,她为七殿下时,幼时生了小痛小病,狸后总会带她来这岛上,不做其他,只睡上一觉她便能好。 她那时觉着神奇,还问了几句为何如此,但此刻她怎么也想不起,狸后当时用了什么话将她哄骗过去。 考淡已然将这岛整理了一番,千茶同六殿下落地时,眼见之处都干净的很。 千茶走了两步,又忽的想起从前带旋离来这里的事。 她那时是想着带旋离来看看她长大之处,一时兴起而来,却忘了别族人是不能进本族之海的,所以那次旋离才落地,嘴唇便被海风熏得发白,全身都疼了起来。 那时的旋离才跟了她,身子也弱的很,她那么一疼,可把千茶急坏了,赶忙带她离开,照料了几日,见旋离没有其他不适才放下心来。 “长,长老?” 六殿下的一声,打断了千茶的思绪。 千茶眨眨眼,转头对六殿下微微一笑,开口道:“六哥跟我进来吧。” 千茶这声六哥只是随口习惯一喊,可这么喊的,把六殿下给吓坏了,他哎哟一声,连忙道:“不敢不敢,长老还是喊我六殿下吧。” 千茶闻言噗的一声笑了。 不再说其他,千茶将六殿下请进了洞中。 不知考淡何时来的,此刻这洞中石桌上,已备了茶水糕点,千茶倒了杯,给六殿下也倒了杯。 她喜冷茶,此刻这茶水正好,她喝了口,又拿起一旁的糕点咬了一口,糕点入口,她忽的停住了手。 六殿下在一旁看着,见千茶这般,立马上前问了句:“怎么了?不合胃口?” 千茶摇摇头,淡笑了声,将手上的桃花糕全吃了。 怎的会不合胃口,这东西是谁做的,她吃的出来。 “坐啊。”千茶对身旁的六殿下道。 六殿下干笑两声:“呵呵,长老坐便好,我就不坐了。” 千茶转头,淡淡瞥了六殿下一眼。 六殿下咽了咽口水,立马坐在长老身边。 “六哥” 千茶才喊了句,还未往下说,却被六殿下惶恐打断。 “不敢不敢,长老喊我六殿下便好。” 千茶歪着脑袋看六殿下,忽的怪声怪气学了句:“不敢不敢,长老喊我六殿下便好。” 六殿下这才终于笑出声来。 眼前人的这语气,这身段,确实是她的七妹无误。 七妹是长老之事他是知晓的,但知晓是一回事,眼见了又一回事。 方才在妖族之边,随众人这一跪,他脑子几乎乱了套。 六殿下挪过去一些,又看了眼洞外,小声道:“那个,你现在”他想了想:“你是长老?” 千茶笑:“不像?” 六殿下立马点头:“像,不,不是像,你就是长老,呵呵呵。” 他又挪过去些,早上被匆匆叫醒,没来得及拿扇子,所以此刻他想敲敲手,却无从下手。 六殿下只好将手收了起来,看着千茶,问:“你说,我若同你说玩笑话,你说父亲会不会打死我?” 千茶笑,她拍拍六殿下的肩:“无妨,我护着你。” 六殿下一顿。 虽说长老护着六殿下绰绰有余,但眼前这个人,他还是将她视为自己的七妹,还无法转过来。 七妹护着他 六殿下呵呵两声,愣是将“我护着你吧”这话咽了下去。 他这么说了,千茶自然也好奇了些,又喝了口茶,千茶开口问:“你要同我说什么玩笑话?” 六殿下犹豫片刻,道:“你同旋离的玩笑话。” 千茶一顿。 六殿下又干笑一声。 若是一日前的千茶,听闻旋离二字,便能兴奋地跳起,不用等六殿下开口,自己便能娓娓道来她同旋离的事。 可现下 六殿下又想到,方才在妖族之边,千茶对旋离似有些爱搭不理的样儿。 六殿下正经起来,一副关心的样子问:“你同旋离,很早便认识了?” 千茶点头。 六殿下问:“发生了何事?” 千茶轻叹。 她让六殿下随她进来,便是想同他说说自己与旋离的事,她总想不明白,她觉着,六殿下应该能明白些。 千茶又倒了杯茶,低眸喝了口,见六殿下伸手就要拿桌上的桃花糕,她撑着脑袋悠悠道了句:“这是旋离做的。” 千茶这话是没什么深意,但六殿下听着却不同了。 他看着碟子里仅有的三块,舔舔唇,将手收了回来。 千茶笑:“你吃吧。” 六殿下摆手:“不饿不饿。” 他只好喝了口茶,又听千茶道:“茶也是旋离做的。” 六殿下咳了咳。 长老思念起人来,怎么这么让人瘆得慌。 六殿下放下茶杯,又问:“千年前,发生了何事?” 千茶换了只手撑脑袋,另一只玩弄着茶杯,她缓缓道:“都传,我是死于狼鸟两族争地之战,是聊缺缺夺了我的妖骨。” 六殿下凑近一些,问:“确是如此?” 千茶眼中忽的染上哀伤。 “确是死于狼鸟之战,但并非只有聊缺缺。”她低眸,抬手轻轻摸了摸额间的疤,低沉道:“是旋离夺了我的妖骨。”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有话说 第86章 “是, 是, 是, 旋离?” 六殿下是吃惊的,他睁大双眼,不可置信地敲了敲桌子:“为何?” 千茶苦笑一声了, 将眼眸埋在手心里, 低声道:“是啊,为何。” 六殿下听闻顿了顿。 千茶伸手挡了大半脸,但这声带着难过之意,他是能听得出来的。 同七妹在一起这么久, 六殿下头回听她这样说话, 有不解, 有无奈, 有凄苦,也有哀伤。 妖骨回身了,酉千茶再也不是他的七妹, 有了长老的身份,六殿下觉着,眼前这人, 忽的长大了许多。 千茶的手埋了许久,没有任何动静,六殿下不作声响,静静慢慢地待着,似是听她轻轻吸了声气, 又缓缓吐出来。 六殿下不知她哭了没有,也不知该不该安慰,更不知,现下他该说些什么。 等了片刻,千茶终于悠悠开口。 “六哥记着,枳於曾说过,她见到长老和聊殷殷的喜帖这事么?” 千茶声音低落,却未有哽咽之意,六殿下放心许多,连忙点头:“记得。” 千茶低眸:“你说可笑不可笑?” 六殿下咽了咽口水:“此事是真?” 千茶道:“是真。” 六殿下又问:“而后呢?如何了?” 千茶这下,终于将手放下,还不经意地在眼角抹了一道,六殿下抬眼瞧了瞧,见她眼睫上挂着细小的水珠。 “而后,”千茶摸摸桌上的茶杯:“那日,我正同狸帝狸后讨论同旋离的成婚之事” 山下小妖来寻,言狼鸟两族因争抢一山,打了起来,半日之久。 去前,千茶只觉着是寻常小斗小争,不甚在意,还因着冷,昨日淋了许久的雨,她不紧不慢地叫考淡给她拿了件斗篷。 因为旋离喜玄色,千茶从前对玄色的偏见渐渐地降了许多,甚至也喜爱了起来,所以那日考淡给她拿了件玄色斗篷,她没多想,便披在了身上,系好带子,戴好兜帽,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 只身前往争地之处时,千茶才觉着这事,似是有些严重。 以狼帝鸟帝为首,分了两队,各个小妖手上均拿着兵器,脸上凶煞,而地上死伤一片,是已然又斗过一场。 眼见着双方又要打起来,千茶赶忙过去,她站在枳於身边,听双方各有说辞地又争吵了一番,险些又要打起来,她正想落下兜帽正想说话,忽的感觉一阵风声。 “旋离便进了我额间,夺了我的妖骨。”千茶摸着茶杯,毫无起伏地将此事道完。 六殿下听闻,咽了咽口水。 他犹豫许久,才敢道一句:“这,这样简单?” 千茶失笑:“可不是,这样简单。” 简单到如今她都不敢相信,也不知为何,旋离要这样对她。 她还记着,她是酉千茶时,在长老祠里听六哥道了长老死于狼鸟之战之事,她那事也是这般态度,也觉着这样简单。 堂堂长老,威风一世,竟死于这样的非命。 还是被自己心爱之人所杀。 真是可笑。 六殿下心中有许多疑惑,但他缓了缓,也给千茶缓了缓,才问:“那为何,妖族传闻,是聊缺缺夺了你的骨?” 千茶抬眼看六殿下,摸着自己额间的疤,问:“是不是很难看?” 六殿下心中怜悯,这人又是他的七妹,他自然不觉着难看。 “不难看。”六殿下摇头,又道:“你可曾记着,六哥同你说过一个话本,里头有位绝美的树妖,她眉间有块疤,不俗反媚,你如今便是她这般。”六殿下想了想,又补了句:“七妹一直是好看的,这疤倒是生了不一样的韵味,信六哥的,不难看。” 千茶撑着脑袋笑了笑,这才道:“那日,冲向我额间的有两道,一道是旋离的碧色之术,另一道是聊缺缺的缃色之术,你大概不知夺骨术如何破,其实很简单,在对手施术时反击或中断便可。” 千茶是教过旋离的,夺骨术是个以强欺弱之术,是个趁人之虚之术,经不起半点反击,否则反噬之力,施术者根本承受不起,轻则重伤,重则身亡。 “她们才施术,我便知晓。”千茶摸摸那道疤:“只不过我见着旋离了。” 千茶没有往下说,但六殿下能猜些一二,大抵便是千茶见着是旋离,没有施术反击,也没有中断此术,更甚,或许还收回了自己已出手的术法,遭了反噬。 “妖骨被夺后,我晕了过去,身边很乱,我听着有人喊我,是旋离的声音,却又不像她的声音。” “而后,我便被旋离带走了。”千茶倒了茶,继续:“我记不太清后来她将我带走后发生了何事,头疼,身子也疼,我还听见了哭声,不知是我哭了还是旋离哭了。” 再后来,千茶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六殿下点点头。 他大抵又能猜着些,狼鸟之战,多少人见着长老妖骨被夺,而后旋离又带着长老离开,剩下的聊缺缺,自然成了众矢之的。 洞里又静了下来,六殿下此刻也撑着脑袋,他偏头看千茶,见她不急不缓,慢悠悠地喝下一口茶,又慢悠悠将茶杯放下。 茶杯与桌子轻碰,发出声响,六殿下问:“你恨她么?” 千茶听闻眨眨眼,轻叹一声,趴在了桌上。 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你说她,她是不是有苦衷?” 这话出,六殿下自然是明白了,千茶仍旧恨不起旋离。 他的七妹向来心软的很。 也向来,喜欢旋离的很。 六殿下不知该如何作答,片刻,听千茶喃喃自语道:“妖族有个规矩,功可抵过,她又那样想救她娘亲。” 千茶没同他说太久的话,方才叫他一同前来,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她很难受,她不想见旋离。 但才聊了这么会儿,她便累的很,其实她还有很多话要说,她想和六殿下细细地聊此事,她想听听,六哥是如何看这事的。 但她太困了,又累又困。 妖骨才回身,她身子很是不适,六殿下走后,她走到床边躺下,洞里的火全被她灭了,她闭着眼睛将手放在胸前探了探。 怪不得身子虚弱的很,原来护灵珠真的不在了。 这夜她睡得很沉,她还梦到了妖骨被夺那日的事,旋离紧紧抱着她,对她说对不起,对她说你醒醒,你不能睡。 她还梦到旋离将她带到了海边,旋离急着问她妖骨该如何养,妖骨该如何回身,她不知她回了什么,旋离嘶哑着声音痛楚地求她,求她告诉她。 千茶是在旋离的一声声哭声中醒来的。 记忆里,她从未见旋离哭。 不知这梦里的哭声,是梦的当时,还是梦的幻象。 千茶醒来,已然次日正午,她起来后身子好了许多,朝外走时,见洞外站有一人,她心一紧,又走了出去,才看到外头站着的是考淡。 千茶心中舒了口气。 考淡听洞内有声响,在千茶出来前,立马转身进去。 “长老,下雪了,外头冷。”他说着,递上了手中的一件斗篷。 白色的斗篷,与她的衣裙同色,千茶没有接,歪着脑袋多看了几眼。 考淡似是明白千茶心中所想,又递过去些,嘴里解释道:“是狸后备的。” 千茶这才接下。 考淡问:“身子觉着如何?” 千茶将带子系上:“睡了一觉,好些了。” 她抬头看考淡,问:“枳於来了么?” 考淡点头:“已在先祖祠候着了。” 千茶点点头。 考淡见她抬脚朝外去,迟疑半晌,又道:“你的原身在玄圃之巅睡了一千年,受寒许久,我看还是再多休息几日吧。” 千茶摆手,不甚在意:“不必了,我还有事要做。” 千茶到先祖祠时,枳於正翻着书,千茶进祠,枳於便立马放下书,在千茶跟前端端地行了个跪拜礼。 枳於:“恭迎长老。” 千茶将身上的斗篷解下,点头道了句:“起来吧。” 枳於拍拍衣裙站起来,千茶见她似有话要说,直接开口打断,道:“我很好,妖骨也很好,睡了一觉精神许多,场面话不必多说,我们说正事。” 千茶眼神示意枳於坐下,道:“四族镇四海四山乃不可变之天意天命,算着聊缺缺占了你的于山已有三百多年,鸟族一族占两山,实属不妥。”千茶看着枳於,问:“这些年,妖族可有异动?” 枳於闻言蹙眉:“聊缺缺刚进于山时,于山和太坎海地动了几日。”枳於叹气:“我同聊缺缺说过此事,她不以为意。” 千茶淡笑一声:“她大抵觉着这是你想要回于山的借口。” 枳於低头:“是我无能。” 千茶摆手:“罢了。” 枳於:“后来于山便没什么动静了,我不知这事是否与于山被夺有关。” 千茶点点头,又问:“除去那次,之后还有异动么?” 枳於点头,又摇头:“我这些年时常留意,不知是否是我多心,总觉着不安。” 千茶疑惑:“可有其他事?” 枳於道:“离开于山后,我派人盯着镇海妖兽,那妖兽长老你是知晓的,养于四海之边的岛上,食草不食人,生怕温和,可百年前,我那部下突然回来告诉我,镇海妖兽忽的发狂,险些吃了我那部下。” 枳於喝茶润润嗓,又道:“后来我便也去看了,可在岛上待了数日,也未见那妖兽如何,但我总觉着事情不简单。”枳於道完看着千茶,问:“长老,此事是我多疑了么?” 千茶撑着脑袋坐着,摇头:“并非你多疑,镇海妖兽发怒,乃不祥之兆,六千年前那次大地动荡,镇海妖兽也曾发狂,那时还伤了不少人。” 话落,二人皆陷入沉思,均不说话。 许久,千茶忽的笑了声,倒是换了副语气,问枳於:“这一年,你可有去即翼山看过江月?” 忽问此事,枳於始料未及,她顿了半晌,才应道:“不曾。” 她说完苦笑一声,低眸道:“她走时”说到这儿,她轻叹一声:“她大抵不想见我吧。” 千茶抿嘴,撑着脑袋,似是严肃,又似是玩笑话,看着枳於道:“若是这次妖族又动荡,需你我以身祭海,你舍得她么?” “大地动荡,祭海可平。”枳於蹙眉:“祭海。” 枳於心惊,思了半晌才问:“可否只我一人祭海?长老” 千茶转头看了眼枳於,没应能,也没应不能。 片刻,枳於才低头,拾起片刻前的问话,反问道:“长老你呢?你舍得旋离么?”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有话说 第87章 说到旋离, 千茶嘴上的笑意又挂不住了。 二人对视一眼, 却都不知该开口说些什么, 只好低头喝茶。 妖族安逸数千年,鲜少人知晓四族镇四海四山之事,四族之帝尚且知晓些片面, 剩下那些小辈, 大抵全然不知,也怪不得聊缺缺那样胡作非为。 那些事发生后,枳於自然是想同各族说说的,但那时她自身难保, 被聊缺缺逼迫颠沛流离, 加上于山也只小震了几日。 她又观察几日, 于山再没有动静, 便觉着有些小题大做,再者,她若是将此事提上台面, 恐有拖他族之人帮她拿回于山之嫌。 后来妖族安稳无大事,枳於便渐渐将此事放下。 先祖祠此刻静了下来,四族先祖的画像围壁挂着, 似是陪同着二人。 枳於不常来此处,她此刻坐着的位置,正对着她的父亲,她还记着,父亲祭海那日, 她不过六百岁,而后,于山的担子便由她一人承担。 枳於心中凄然,她觉着对不起父亲。 沉思至此,她不禁轻叹一声,身边千茶闻言,抬眸瞧她,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向狼族先祖。 似是明白枳於心中所想,千茶安慰了句:“你也不必觉着愧疚,于山落入聊缺缺之手这事,不全怪你。”她偏头敲敲下巴:“只是我有些不解,为何聊缺缺单单只对你于山下手?” 枳於摇头:“我也费解,估摸三百多年前,某日她忽然闯入于山,待我见到她时,她已然杀了我一整座山的大将,手中血淋淋的全是他们的妖骨,还用绳子串成了一条。” 千茶想象那画面,不禁蹙眉。 枳於叹气,又摇头:“不知何故。” 不知何故,千茶听闻这话,心里也有疑惑,她撑着脑袋,稍稍蹙眉看着桌上的茶杯。 坐着沉思片刻,枳於又开口问:“若真有动荡那日,非得祭海么?” 千茶倒是笑了:“你有其他法子?” 枳於摇头。 当年四族先祖也曾抵抗数日,而得到的却是大地大怒,那几日,妖族死伤无数,最后不得已,他们才以身祭海。 现下这二人,一个为妖族先祖唯一的遗孤,一个为四海的回礼,身子里有这样的血脉,若真有那时,自然是要挺身而出的。 千茶低眸一笑,点点头,又耸耸肩。 枳於轻叹一声,看着千茶额间的疤,开口问:“聊殷殷夺了你的妖骨后,你可记着,她将你带到了何处?” 千茶摇头:“不记得。” 枳於笑:“她倒是挺有本事,瞒着我们所有人,将你的妖骨养成了霍山的七殿下。” 千茶抬眼看枳於,疑惑:“狼鸟之战后,是你将聊缺缺杀了我之事传出去的?” 枳於摇头。 她喝了口茶,继续道:“那日你来之前,鸟帝也同意让你来辩辩脚下之山归何处,只是后来聊殷殷和聊缺缺忽然出现,又忽的夺了你的骨,我们才又两方大乱,险些再打起来,我不知多少人见着她二人对你用了夺骨术,我只知我见着了,鸟帝也见着了。” “大家都见着你倒下,聊缺缺手里还拿着刀,刀上有你的血,你被旋离带走后,便有人喊是聊缺缺杀了你,没人反驳,这便渐渐传开了。” 千茶偏头:“鸟帝没说什么?” 枳於:“没有。” 千茶又问:“聊缺缺呢?她也认了?” 枳於摇头:“自然是不认的。”她说着看千茶:“不过她被捆妖绳捆了,是你捆的?” 千茶摇头:“不是,我拿出来本想捆她,但没了妖骨,我施不了法,是旋离捆的。” 千茶眨眨眼,稍稍一指心口,又道:“聊缺缺拿了我这儿的护灵珠。” 这个痛千茶是记着的,她那时已然晕了过去,却忽感尖刀插进她的心口,她猛然醒来,迷糊看到聊缺缺手里拿着刀,她便抽出了捆妖绳。 千茶又问:“后来呢?那山归谁了?” 枳於笑了笑:“你竟还关心此事。” 千茶自嘲:“自然不能白死一回。” 枳於摇头:“那山本就是于山之地,鸟帝手下一大将的妾,因喜欢那山上种的一片果林,非说那山是她幽都的,还请来了鸟帝。” 千茶闻言蹙眉:“大将的妾?” 枳於点头:“那大将很是得势,也十分宠溺那妾。” 枳於继续道:“后来你离开了,大家也都收了兵,聊缺缺被捆着随意丢在地上,鸟帝那时大抵觉着自己无理,还害了你,也不管她,杀了长老是大罪,鸟帝只说随我们处置便走了。” 千茶听闻疑惑:“你如何处置?” 枳於:“我没有处置,鸟帝走后我便去了霍山,将发生的事告诉狸帝和考淡。” 枳於喝口茶:“这些年,我一直在等霍山的话,长老离世是大事,我以为会有个风光大葬,没想到。” 千茶补道:“没想到我还活着。” 枳於笑:“大幸,你还活着。” 千年前,千茶同枳於关系便比寻常人近些,这过了千年,似是同从前没什么两样。 这样惊心动魄的事,二人聊着,竟有些闲话家常的味道。 千茶不同她多说江月之事,枳於也不同她多说旋离之事,二人又静静地坐了片刻,千茶坐久了觉着有些困,想着没什么事了,便开口道了句:“明日午时,你在幽都山脚待我。” 枳於回过神来:“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千茶淡淡喝口茶:“帮你把于山要回来。” 枳於走后,千茶又回了虚妄海,天还在下着雪,她回洞后,一躺又是一日。 次日醒来天将巳时,她想着还早,正巧饿着肚子,便出了岛寻狸后去。 到了霍山,见众人都在,正坐成一团吃着东西,千茶来得巧,探头见大家才开吃。 又走近一些,三殿下先见着她的,众人本还聊着闲话,见千茶过来立马全起了身,端端地给千茶行了礼。 千茶摆手,挤着狸后身边的空位便坐了过去。 桌上放着一头刚烤好的野猪,正冒着香气,狸后给她布了块碗,又切了块肉在她碗里,柔声道:“方才想让人去找你,不过考淡说你还需多养养身,便没去打搅。” 说话间,六殿下也挤了过来,挤开了五殿下,又挤开了四殿下,直接坐到千茶身边。 五殿下被挤后十分不悦:“挤什么挤,像什么样子。” 六殿下不理会她,看着千茶直接道:“七,啊,长老,我一会儿能再去一趟你那个岛么?昨日一去,全身舒服的很,想多去几回。” 还未等千茶回话,狸帝怒呵一声:“无礼,像什么样子!那地方也是你随便就能去的?” 千茶朝狸帝摆摆手:“无妨。”她凑近六殿下一些,在他耳边小声道:“那岛以后有的是机会去,我一会儿要去幽都,你可要一起?” 六殿下眼眸立马亮了,忙点头:“要。” 千茶笑,又道:“那我给你个任务。” 六殿下兴奋:“你说。” 千茶道:“你算着时辰,去即翼山一趟,带江月一起,午时到幽都山脚,见着枳於后,你三人上山,直接去寻聊缺缺。” 六殿下蹙眉,严肃点头,想了想问:“幽都山下恐有小妖守山,我们该如何?” 千茶淡淡地啃碎一块骨,含糊道:“闯进去。” 六殿下领命:“好。” 千茶又啃了口肉,才想起什么,从袖中拿出封信,道:“见着江月了,将此信给她,不用多说什么,她看了便知。” 六殿下点头,慎重地将信收好。 领了命,又算着时辰,六殿下连忙放下手中之肉,眨眼便消失不见。 千茶低头又啃了块肉,不到片刻,方才六殿下空出的石凳,忽的坐下了一人。 千茶抬眼,眉眼弯弯地唤了句:“荷姚。” 荷姚应了声。 仿佛看到当年的小女娃,连着应的这声,千茶都觉着有些奶声奶气。 没等荷姚开口说话,千茶欢喜的样子转头问狸后:“荷姚如今嫁给了三殿下,我若想认她作女儿,能行么?” 狸后愣了愣,将目光抛给了狸帝。 狸帝想了想道:“没这样的先例。” 千茶不甚在意地点点头:“那就这样吧,我便是先例。” 千茶不等狸帝再应话,直接看着荷姚,问:“愿意么?” 荷姚自然是愿意的,但开口答应前,她说了句:“那旋离呢?我想有两个娘亲。” 千茶顿了顿。 桌边方才还在吃肉的众人,在荷姚这话后,忽的全停了下来,全静了下来。 千茶低头看着肉,想咬一口,却又放下:“一个娘亲不好么?” 荷姚抿嘴,开口问:“你还是不能原谅她么?” 千茶没有回话,低眸看着手中的肉。 荷姚见千茶眉间心疼之意,心觉事有转机,赶忙又说:“长老,外头雪这样急,旋离还在山下跪着呢。” 千茶听闻蹙眉:“她跪着?” 荷姚忙点头:“自长老回来那日便一直跪着,这几日都在下雪,我怕她” 千茶忽的打断她的话,站了起来,朝考淡那边看了眼,蹙眉道:“你怎么不同我说!” 未等考淡回话,眨眼间,千茶便不见了。 旋离这两日没来寻千茶,千茶只以为她去了昆仑,或是在他处不敢见千茶,没人告诉她旋离在山下跪着。 “这么大的雪。”千茶小声嘀咕。 这么大的雪,千茶到山脚后,远远见着,皑皑一片白雪中,一抹小小的玄色的身影埋在其中。 雪已没至旋离的大腿,玄色的肩上积了厚厚的一道,发上也沾了许多,旋离低头看着雪,一动不动,发后那系着的玄色羽毛,连同珠子,被她紧紧护在手心。 千茶心疼一阵,鼻子又一酸,赶忙走了过去。 雪还在下,旋离半阖着眼,似是在硬撑着一口气,千茶站在她身侧,也不见她转头。 若是从前,几里外,旋离便能知晓她来了。 千茶蹙眉看着,一片雪花正缓缓飘下,落在旋离长长的睫毛上,旋离轻轻一眨,那雪花晃晃悠悠,不稳又落下。 千茶又朝旋离面前走近一些,一步之外,旋离终于看到了千茶的影子,她忽的抬眸,终于对上千茶的眼。 许是欣喜,千茶见旋离口中哈出了一团气,在空中渐飘渐远。 “千茶。”旋离抬头看她。 千茶见状,心又疼了几道,她以为这两天在虚妄海,她已将自己劝说得当,可见着旋离,她忽的又忍不住了,眼睛一红,险些落下泪来。 千茶蹙眉,眨了两下眼将泪憋回去,低头见旋离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凉的很。 千茶的手一抖,低眸忍住哭意,瘪着嘴问了句:“你有什么想对我说?” 旋离抬眼看她,眼里有哀伤,却又像是乞求。 她问:“你还愿娶我么?”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有话说 第88章 “你还愿娶我么?” 天苍, 银装大地只闻得一阵阵萧瑟风声, 旋离说完这话, 缓缓挪动膝盖,朝着千茶移动半寸,衣裙与雪地发出细微的擦声, 这声仿佛盖过耳边的一切, 叫千茶心又沉了几分。 千茶没有回愿意,也没回不愿,她稍退一步,在手心弄了团火, 直接朝上丢, 那火愈高愈烈, 落下时在地上打了个圈, 蓝火成赤,无木自旺,不多时, 旋离周围的雪全化了。 千茶半蹲下来,将旋离的手握住,过一些暖给她。 她没有看旋离, 只盯着她冰凉的手,语气淡淡:“你别以为你这样,我就会原谅你。” 旋离垂下眼帘,低声道:“我想嫁给你。” 千茶没看她,但她不用看, 便能知旋离此刻是怎么样的眼神,她怕她一心软,随口就应了。 旋离的手比她大了些,千茶怎么也包不全,只好低头对着露在外头的那些,哈哈气。 二人便这么一个跪着一个蹲着,旋离不再说话,千茶索性也不开口,雪还在下,但周围火盛,竟未能有半片再落入二人身上。 若这个千茶是酉千茶,是几天前的霍山七殿下,她听闻旋离这句“我想嫁给你”该有多开心,她做梦都想把旋离娶回霍山,想时时刻刻都黏着她。 妖骨回身,这几年的事,加两百年前发生的,旋离对她做的一切,她全然明白了。 那些突然的疏离,那些陌生的眼神,还有不经意的她一知半解的话,现下全懂了。 旋离的手暖了些,身上的雪也全化了,风还在吹着,二人这么待着也不觉着冷。 许久,千茶才开口问:“有多想?” 旋离闻言,又朝千茶那边挪了半寸,急回道:“很想。” 千茶轻轻吸一口气。 她抬眼瞧了瞧飘至旋离腰边的玄色羽毛,手松了些,顿了顿,才彻底松开旋离的手。 “昨日同枳於聊了会,她同我说,狼鸟之战后,聊缺缺被捆了,丢在了原地,你可知此事?” 旋离点头:“我拿你的捆妖绳捆的。” 千茶又问:“而后的事呢?” 旋离摇头:“我捆了她后便带你走了,而后发生的事我一概不知。” 千茶点头:“我总觉着聊缺缺占领于山,不是因着她有野心,这事有蹊跷。” 旋离:“于山被占时我也觉着奇怪,她这人虽让人厌恶,但权事她一向不沾,以我对她的了解,霸占两山这样的事她是没有兴趣的。” 旋离说着忽的打了个喷嚏,千茶见状,解下身上的斗篷。 旋离稍退些,摆手:“不用,你穿着。” 千茶没回话,只幽幽地看旋离一眼,旋离见状低头跪好,任千茶将斗篷系在她身上,还给她戴上帽子。 “我同她倒没有什么交集,多半都是从你那听的,聊缺缺小家子气脾气差,实则没什么本事。”千茶轻笑了声:“倒是小瞧她了。” 这声小瞧,旋离不明千茶言的是聊缺缺占两山之事,还是言狼鸟之战之事。 旋离低眸,片刻才继续道:“那时我在昆仑山,出山不便,便没有一探究竟,而后几年,妖神两族便开始传,幽都鸟帝暴戾恣睢,无人能敌,我才知晓,她杀了父亲,自己当了鸟帝,还抢了于山。” 千茶冷笑:“偷了我的夺骨术,下手又那样凶残,自然论为恶谈。” 千茶又问:“我想了许久,你可记着某日我授你夺骨之术时,聊缺缺变回真身被我拽下那事?” 旋离点头:“夺骨术便是在那回,被她偷习去的。” 千茶疑惑:“你怎么知道?她同你说的?”说到此,千茶又想起另一件事:“我还有件事不解,我们救了你娘亲之后,你被你父亲重罚,她为何要救你?你被罚,她不应该开心么?” 旋离闻言呵了声,淡淡道:“她那时已练了夺骨术,却练着乱,想救下我让我教导两句。” 千茶失笑:“怪不得。”她问:“你教了?” 旋离摇头:“没有。” 千茶点点头。 二人这番,又沉默了下来。 周围的火不知何时已然灭了,雪又下了进来,千茶不觉着冷,却觉着旋离还冷着。 天寒地冻,在这么个破地儿跪了两日,效果着实好。 千茶着实心软了许多。 但她心里还拧着,在虚妄海时,虽已然告诉自己,当时旋离夺了她的骨,一定不简单,旋离也一定不是故意的,但死过一回,怎么会甘心这么轻易便原谅她。 怎么的。 怎么的也得让旋离哄哄! 好好哄! 只不过现下不是哄人的时候,待了这么会,算着又过了几刻。 千茶拍拍身上的雪,站了起来,她看了眼地上跪着的人,把方才的问话了寻了回来,淡淡问了句:“我若是不想娶你呢? 旋离抬头瞧千茶。 千茶忽的将话转到此处,让她愣神片刻。 “你说过的。”旋离抬眼,道:“你说你一定会娶我的。” 千茶不温不火:“我反悔了。” 旋离低头缓又缓道:“在人界时,我们打了个赌。” 千茶一顿,又是一笑。 旋离抬头看她,二人眼眸相对。 似是回到了千年前的那次初见,旋离的眼中一片柔和,干净的很,没有一丝多余的心思。 千茶眨眨眼,虚虚一指旋离的腿:“能站起来么?” 旋离点头:“能。” 千茶抿嘴,过了片刻却见旋离一动不动,又道:“起来。” 旋离低头:“你说娶我,我就起来。” 千茶撇嘴:“不起来算了。” 旋离不说话。 千茶又道:“我现在要去于山,而后去幽都,我打算去聊缺缺的品昔境看看,还有,我得把我的护灵珠要回来。”千茶低头看旋离:“你要喜欢跪,便这么跪着吧,再也别跟着我了。” 她说完转身就走,走了两步又回头偷瞄一眼,见旋离终于缓缓站起来。 大抵是跪久了,行动不那么方便,千茶稍停了一会儿,待旋离跟上她,她才朝于山去。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有话说 第89章 自霍山七殿下酉千茶出生, 一向不设防的狸族, 便在山下安了守山小妖, 后来聊缺缺占了于山,也效仿霍山,在于山和幽都山下守山妖, 如今四族, 除去淡然处世的虎族,各个都防着外人。 千茶同旋离到于山山脚,千茶远远瞧着守山妖,想了片刻。 午时还未到, 时辰尚早, 此趟她只为寻引儿, 还未到惊动鸟族之时。 正当她想着法子时, 旋离在她身后说了句:“去年我便同引儿约好,你若是想找她,我可以带你去。” 千茶转头看她:“不早说。” 旋离低头:“对不起。” 千茶见状, 又不忍说什么,语气软了半分:“带我去吧。” 旋离与引儿约定的地方离于山不远,两人到时, 见引儿正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烤肉。 千茶闻着香,嘴角上扬小步走了过去,引儿这会儿正啃着肉,鼻尖嘴角被抹得一片灰一片黑。 千茶在她身边蹲了下来,问:“烤什么呢?” 引儿听闻, 连忙咽下嘴里的肉,惊喜道:“你们来啦。” 引儿拍拍手,将肉放下:“烤兔子呢。”她笑了笑,随意地将手放在身上蹭了蹭,从身后拿出一只烤得完好的兔子,问:“你们吃么?” 说到烤兔子,引儿身边的二人,似是勾起了某些回忆。 千茶压着膝盖站起来,摆手:“不用了。”她抬眼瞧了瞧天,又道:“引儿,你可知你娘现在何处?” 引儿接过旋离递来的一条帕子,随意擦擦手:“幽都吧,她平日都在幽都。” 引儿擦完将帕子还给旋离,面上疑惑,问:“你们让我在此地待你们,便是叫我带你们寻我娘的么?” 千茶转头同旋离对看一眼,这一眼,似是都看出对方心中所想。 千茶问:“引儿,幽都之帝,你可愿当?” 引儿低眸还擦着手,好奇:“为何我要当幽都之帝?我娘不是还”她说着一顿,手僵在半空:“你们此去,是,是取我娘的性命?” 千茶眨眼,下意识朝旋离那边退了一小步。 是否能取得了聊缺缺的性命暂且不谈,护灵珠她是要取回来的,于山她也是不能再让聊缺缺继续占着,幽都之帝也得重换一人,妖族不能再这样乱下去,聊缺缺霸占两方,违的是天命,迟一日,便得多担一日的风险。 若是大动干戈,引起大战,免不了伤及无辜,千茶自然是不愿的。 聊缺缺身上挂着许多人的命,千茶觉着,今日带几人去会会聊缺缺,而会了之后,会发生什么,谁都不知。 她还有许多事不解,若是事情顺利,今日便什么都能明白。 可话说回来,但叫引儿帮这忙,着实有些残忍。 就在千茶犹豫是否再寻法子时,引儿蹙眉上前一步,开口道:“我带你们去寻她吧。” 千茶转头又同旋离对视一眼,心有不安,旋离见状伸手握住千茶的手,这次千茶没有躲开,甚至还靠近了些。 引儿对千茶系长老一事全然不知,离开前也没什么心思吃兔子,眼巴巴地看着木叉上的肉,只觉着可惜。 她也单单觉着可惜,提不起任何胃口。 兔子也可惜,娘亲也可惜。 出发前,为了说些话,引儿看着千茶,好奇地问了句:“你额间这是怎么了?” 千茶不咸不淡回了句:“旋离将我伤的。” 引儿自然是不信,她笑了声:“别说笑了。” 千茶淡淡一笑,不再回应此事。 确实,旋离会伤了她这事,不论千年前还是千年后,是谁都不信的。 三人随即去了幽都。 于山因着要防狼族之人,守山严了许多,几乎没有偷懒的间隙,相比之下,幽都山下,守的便不那么严了些,远见着,守山妖也懒散许多。 引儿在幽都住过几百年,哪座山哪条道能偷溜进去她还是知晓的,千茶来时算着时辰,不觉宽裕,三人不多话,直接到了聊缺缺的洞中。 洞里只聊缺缺一人,千茶同旋离用了隐足术找了个隐蔽的墙站着,见聊缺缺坐于案前,一只手扶着纸,在写字。 千年不见,聊缺缺的模样没有什么变化,仍是那身浅紫色衣裙,也仍是扎着聊殷殷遇见长老前惯有的发型。 千茶淡笑,拿起旋离的手,在她手心一字一字写着:“她还是喜欢学你”。 旋离手一握,抓住千茶的手指,偏头看她。 不到片刻,引儿便同商量好的那般,从外头走了进来,聊缺缺见怪不怪,淡淡瞧了眼,又将目光落在纸上。 “娘。”引儿唤了声。 聊缺缺淡淡:“何事?” 引儿眼珠子一转,却寻不见洞中躲着的二人,心稍安了些。 她抬眸瞧了眼聊缺缺的手,问道:“娘亲在写什么?” 聊缺缺头也不抬,又问:“何事?” 引儿抿嘴,这才小声道:“我今儿,我今儿食了一果,忽的能见着他人的籍谱了。” 聊缺缺这才抬头看引儿。 引儿见状,摸了摸袖中千茶给她的果子。 这些年,她同娘亲交流不多,没什么事二人几乎不见面,她心底对娘亲,是怕的。 聊缺缺不疑有他,放下笔只道:“果子带来了么?我瞧瞧。” 引儿忙点头,从袖中将青绿色的果子拿了出来,上前递过去。 这下,引儿也见着娘亲写的字了,似是幽都的闲事,无甚重要。 引儿抬头,见果子在娘亲手中转了半圈,她又放在鼻下闻了闻,最后才咬一口。 这一口咔吱,引儿心中一紧,仿佛娘亲在她心尖啃了一道,她鼻尖猛的一酸。 聊缺缺没尝出什么,又咬了一口,想对引儿说什么,抬头却愣了愣。 聊缺缺问:“你哭什么?” 引儿双手握紧,听闻这话,又吸了两声,忽的跪了下来。 “娘我。”引儿又抽泣两声,委屈道:“我后来再食,便再也不能见他人之籍谱了。” 聊缺缺蹙眉,淡淡地说了句:“没用,这有什么好哭的。” 引儿低头,忍着哭声应了声嗯。 聊缺缺叹气,随手将才啃了两口的果子丢了。 “起来。”聊缺缺道:“待你长到千岁,籍眼自然能生,你急什么,别哭了。” 引儿低头,咽下喉间的哭意:“是。” 聊缺缺又道:“这果子我看没什么特别,大抵是因着”聊缺缺思虑片刻,似是没能想明白,道了句:“大抵是你看走眼了。” 引儿点头,哭着又应了句:“是。” 聊缺缺叹气:“没事别老出去瞎混,我看你本事不大,去的地方倒不少,小心被妖兽扒了皮。” 若是寻常,娘亲这样说她,她是不服的,也定要为自己讨个说法,那些寻常妖兽哪能奈何得了她,还不是一棍一棒的事。 但现下,引儿却只乖乖点头,又给着娘亲磕了个头,哽咽道:“是。” 聊缺缺看着更是叹气,摆手道:“没什么事就走吧,别在我跟前碍眼。” 引儿点头:“是。” 引儿走后,洞里又安静了下来,聊缺缺拿起笔准备继续写,但顿了顿,又将笔放下,走了两步,将方才丢的果子捡了起来,放于鼻下闻了闻,片刻又将它丢了。 千茶靠着墙站着,静静待着,她见聊缺缺又坐了回去,可还未来得及拿笔,手一松,趴在了桌上。 “晕了。”千茶道。 话罢,二人走了出来。 旋离问:“方才引儿那些话,是你教的?” 千茶摇头:“她自己想的。” 旋离点头。 二人这会儿不再多话,走了过去。 千茶低头瞧了眼聊缺缺,手在半空一扬,她脚上铃铛叮叮响,片刻,聊缺缺脑袋上显出品昔境来。 千茶抬脚想进,忽闻身后脚步声,她转头看,是引儿跑了进来。 千茶见聊缺缺动了动,心一紧,赶忙抽出袖中的一块布,遮住了聊缺缺的眼耳。 旋离看了眼,是去年她还给六殿下的那块常青树做的的黑布。 引儿走至旋离跟前,看了眼趴着的娘,拉了拉旋离的衣袖,问:“你是要夺了我娘的妖骨么?” 旋离摇头:“不是。” 引儿蹙眉:“当真?” 旋离点头:“不骗你。” 旋离确实没有骗她,如今聊缺缺术法高强,夺骨术也被她练了八层,方才果子中的药无色无味,药性不强,只能晕上片刻,况且聊缺缺只食了两口,若是她们现下强行夺骨,聊缺缺半途醒来,反噬之力不可小觑。 现下她们只是想去聊缺缺的品昔境里看看,不仅为的当初聊缺缺夺于山之事,也想瞧瞧其他,或许能寻着对付的法子。 但这些,旋离没有同引儿说。 引儿懂事,旋离应完这话,她便放开了她的手,她瞧了眼千茶,后退几步,低着脑袋又在聊缺缺面前跪了下来。 千茶蹙眉看着引儿,心疼几分,最后还是咬牙拉着旋离的手,带着她一同进了品昔境。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有话说 第90章 千茶算准了时日, 二人落下之处, 正好是那日狼鸟之战后, 聊缺缺被捆的山脚。 旋离跟着千茶落地,见此景这般熟悉,心中一顿, 却不说什么。 此山脚下一片平地, 此刻见着有些残败,是有打斗过的痕迹,若是细看,还能见落在地上被劈成两半的枯叶上, 沾了不知哪族妖的血迹。 算着旋离带着千茶刚走不久, 此刻除去她二人, 其他人都在, 错错落落地站着。 似是没从方才发生的事缓过神来,这会儿无人敢言语,枳於瞧了眼旋离离开的方向, 又瞧了眼还在震惊中未回神的鸟帝,才抽出剑抵在聊缺缺的喉间,惊讶又痛苦道:“你们, 你杀了长老!” 山脚众人听着这话,顿时回过神来。 鸟族这边,因着跪地之人是聊缺缺,都瞧着鸟帝的脸色不敢动弹,而狼族这边, 纷纷将手中兵器指向了聊缺缺。 “幽都二殿下杀了长老!” “你竟敢杀了长老!” 聊缺缺惊慌之下突然大怒,想着方才旋离手中的妖骨,忙摇头:“不是我!我没有!” “不是你是谁?” 众人并未听信她,反而更怒。 聊缺缺身上都是长老的血,手上握着刀,她同聊殷殷用了夺骨术进了长老的额间这事,没多少人瞧得真切,但方才拿刀刺下长老心尖那下,几乎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没能瞒过任何人。 长老倒在聊殷殷怀里,聊殷殷神情急切是事实,长老倒下后聊缺缺趁机再下一刀也是事实。 “别再狡辩了!” “就是你杀了长老!” 谩骂声一道盖过一道,聊缺缺跪着争论不得,只能咬着牙狠狠地看着眼前众人。 片刻后,鸟帝突然上前站在聊缺缺身边,抬手一挥,终于将一片呵声止住,聊缺缺动了动,似是找到了靠山,朝自己父亲那边挪了两步。 可鸟帝却说:“幽都二殿下犯下大错。” 鸟帝低头淡淡地瞧了眼聊缺缺,似是不愿担自己教子无方的罪责,对着狸族众人道了句:“随你们处置吧。” 他道完转身而去,对着自己带来的人道:“我们走。” “呵。”纵使恨聊缺缺入骨,但见着此状,千茶仍旧发出一声冷笑。 这鸟帝的荒唐,她真是一次比一次涨见识。 这笑声不大,正好传进旋离的其中,这样远古不堪的事被拉了出来,旋离没什么表情地眨眼,低声道:“让你见笑了。” 旋离从前是同千茶说过聊缺缺的,聊缺缺除了术法,没有一样能比的上她,聊缺缺的娘,也是鸟帝的一回糊涂账,这也是为何幽都一直只有两位殿下,再无其他的缘故。 聊缺缺的娘自小便让聊缺缺学着殷殷,鸟帝对这个二女儿也薄爱的很,聊缺缺没能因着自己的身份讨到半点便宜。 这边鸟帝走后,枳於也同她昨日说的那般,丢下一句“随你们处置”便离开。 狼族几个部下在山脚商量一阵,便将聊缺缺带走,安置在于山一座山中的大牢里。 千茶同旋离跟着至此,聊缺缺关着,她们二人便在一旁站着,在牢中飞瞬看了几日,均不见有何异动,聊缺缺在此无人询问,也不见有人来问罪惩罚。 聊缺缺从进牢到现在,仍旧被捆着,一直缩在墙角。 大抵是等着乏了,千茶见旋离也有些乏味之意,正想扬手将品昔境往后走几日,却忽闻几声脚步声。 有人来了。 千茶同旋离一同朝后退了几步。 千茶认人能力差,旋离似乎意识到此事,待那人进牢,旋离便道了句:“是那日枳於身后的部下。” 千茶听闻淡淡哦了声:“我知道。” 片刻,她又补了句:“我从前见过他,他帮枳於传过话。” 这位部下走路有些晃,进品昔境是闻不着里头的气味的,但瞧着,他大抵是喝了酒。 部下名坤晟,狸族大将,千茶曾听闻少许。 牢门一开,在角落睡着的聊缺缺忽的被吵醒。 几日未进食,聊缺缺看着虚弱许多,双唇发白人也无力,但那眼神仍旧凶狠的很,坤晟才瞧聊缺缺,便被她瞪了一眼。 坤晟痴笑一声,倒也不恼,踩着小步过去,在聊缺缺面前蹲了下来。 他碰了碰聊缺缺,聊缺缺挣扎一翻,身上的绳子现了出来。 “是有听闻长老有条捆妖绳,无论何妖,捆了便动弹不得。”他低笑了声:“确是如此,长老确是厉害。” 坤晟将手放在捆妖绳的末端,试探般轻轻一拉,聊缺缺顿时精神起来。 “以为我会放了你?”坤晟一笑,手放开:“二殿下别做梦了,长老这几日不知所踪,都传她已死,霍山如今大乱,也不知你们大殿下将长老带去了何处,再寻不着长老,大抵便会来要了你命。” 聊缺缺咬牙:“我说了不是我!是聊殷殷!是她杀的长老!” “呵。” 坤晟笑了声,饶有兴趣地坐在地上,看着聊缺缺:“没人会信你这话,聊殷殷将长老带走,鸟帝同狸族说了事情原由,考淡却不问聊殷殷的罪,只对外说聊殷殷是带长老治伤去了,而后直接定罪于你。” 坤晟看着聊缺缺:“你说,长老不是你杀的,是谁?” 聊缺缺听闻大怒,双眼瞪大动了几下,大吼:“凭什么是我一人!聊殷殷同我一同施的夺骨术!那妖骨是她夺的!我什么都没做!凭什么是我!” 对比聊缺缺的发怒,坤晟显得冷静许多。 “夺骨术。”坤晟听后只道:“果然是有此术。” 聊缺缺还在方才的情绪中没有出来,又大声吼道:“真是可笑!你们一群人都瞎了么!长老的妖骨分明在聊殷殷的手中!她浑身是血,你们都瞎了么!是她杀了长老!与我何干!”她又动了动:“快放了我!放了我!” 坤晟仍是笑。 坤晟:“方圆百里无人,你叫也没用。” 聊缺缺蹙眉用眼神狠狠刮坤晟。 “放是不能放的,狸族知晓你关在此地,到时若是让狼族交人,我们定是要交出去的。” 聊缺缺冷笑一声,忽的问:“我爹呢?”她闭上眼,似是不报希望开口问:“他什么都见着了,有帮我说话么?” 坤晟又是一笑:“鸟帝啊,他说此事只二殿下的错,与大殿下无关,今后霍山如何对二殿下,与鸟族无关。” 牢中安静片刻。 “哈哈哈哈哈哈!”聊缺缺突然大笑起来:“无人爱的废物!哈哈哈哈哈哈!他以为这样商姝就会看得上他么!无用至极!” 坤晟不说他话,就这么看着聊缺缺笑,见她笑累了便靠在墙上,不知是伤心了,还是身子被捆妖绳束得疼了,坤晟见聊缺缺眼角似有泪水滑下。 坤晟酒意上头,抓着衣袖倾身过去,聊缺缺感觉一个黑影罩下,脑袋一缩,忙吼了句:“你干什么!” 坤晟仍旧过去将就袖子按在她的脸上,拭去她的眼泪。 “妖畜!”聊缺缺躲避不得,大骂出口:“别碰我!拿开你的脏手!” 坤晟收回手,又看着聊缺缺:“都传幽都大殿下貌美无人能及,我瞧着你虽逊了些,但也是有几分姿色的。” 聊缺缺听闻朝坤晟呸的一声:“闭上你的脏嘴!” 这下,聊缺缺才细细回想。 今日坤晟寻她,是有些怪异。 “你这么待了数日,我来陪你说说话,你不感谢感谢我?”坤晟又问。 聊缺缺凶狠地又呸了声:“你给我滚!” 眼前人一身酒气,话里许多不正经,这会儿,还直勾勾盯着聊缺缺。 聊缺缺突然一阵恶心,方才情绪大起大落,这会儿又见着这么个玩意儿,一个蹙眉,干呕了起来。 坤晟见状,微微起身,朝前一步。 聊缺缺警惕:“你干什么!滚开!” 坤晟不走开,反而更近了些,还伸手过去,放在了聊缺缺的脸颊旁。 聊缺缺又是几声干呕,张嘴想咬住坤晟的手,却不料他手忽然往下,拉住了聊缺缺的裙带。 千茶同旋离在一旁看着,皆是一顿,二人大抵从未料到会有此状,在聊缺缺忽的发出的吼叫声中对视一眼,眼中满是不可思议与不可置信。 没多久,那边传来了衣服被撕裂的声音。 旋离忽的蹙眉,赶忙捂住千茶的眼直接将她带离牢中。 因着是聊缺缺的品昔境,二人不能离太远,只在洞外站着。 入了夜,山中静得很,而此地确实同坤晟说的那般,方圆百里无人。 无人问津的山洞,自然,什么都能听着。 聊缺缺声音尖细,一道道地从牢中传出来,又是叫骂又是哭声,听着叫人难受的很。 二人背对着洞口,听着这声,许久都不说话。 又过了一会儿,千茶才开口,问:“你可知此事?” 旋离摇头:“不知。” 千茶张嘴,似是想说什么,可片刻,又将嘴闭上。 她想起引儿曾说过,她娘一点也不喜欢她,又曾说她娘亲杀了她的父亲,传闻死相难看的很。 千茶又想起妖族总传的聊缺缺弑父上位,今日这般,心中忽的明了许多。 没多久,里头又传来聊缺缺声嘶力竭的声音。 “坤晟我一定杀了你!” “娘,救我!” “啊!我要杀了你!” 千茶听不下去,拉着旋离手一挥,匆匆将品昔境往前走了几日。 可几日又几日,她们每日都见这个坤晟来寻聊缺缺。 千茶看久了也觉着恶心的紧,终于在一月后,在洞口见着了其他他人。 这人千茶不识,是位女子,行色匆匆,左右观看。 千茶正欲询问,便听旋离道了句:“聊缺缺她娘。”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有话说 第91章 人人都知幽都鸟帝娶了两位, 一位是商姝, 大婚九日, 明媒正娶,是为鸟后。另一位是芹其,芹其生了女儿后, 鸟帝才依着部下, 办了一日婚宴,鸟帝只让族人唤她夫人。 夫人原是幽都小妖,年岁大,修为浅, 好小门小道, 好贪小便宜, 好炫耀攀比。 聊殷殷自小到大, 没少见这位夫人,也明里暗里吃了她不少苦。 “幽都这位夫人,平日里都是这样么?”千茶看着猫着身子进牢的芹其, 不禁问。 旋离摇头。 芹其在聊殷殷印象里,总是穿着华贵,趾高气昂, 鸟帝不在时,总端着一副幽都之后的样子,对她指指点点,从不客气。 却并不似此刻这般,穿着粗衣破布, 头发凌乱不堪,脸上也脏的很。 旋离想了想,千年前对上这个时日 旋离:“我回幽都大山后不久,芹其因着和本族男子私会,被关进了大牢。” 千茶一顿。 这其实是个笑话,可她有点笑不出来,她看着芹其消失在洞口,开口讽刺道:“碧为鸟族之色,想来也挺适合鸟帝的。” 旋离转头看千茶一眼,没等再开口,牢那边传来了动静。 芹其抱着聊缺缺走了出来,她脱掉了自己的外袍,给聊缺缺遮了个严实。聊缺缺关几日便饿了几日,现下看着很是不堪,面色惨白双唇干涸,双目无神。 芹其术法低,还拖着聊缺缺,行动很慢,千茶同旋离在后头跟着,见她二人花了整整半时辰,才从牢中走到山脚。 芹其大抵是听了消息后从幽都逃出来救女儿的,不知她方才进牢后,聊缺缺可有同她说什么,此刻芹其看着,面色凝重的很。 二人出了山又行几段路,芹其心中有主意,没有片刻耽搁,却在一处林子里被拦了下来。 来人粗算十多位,有狼族大将,也有狼族小妖,全都带着兵器。众人拦住聊缺缺母女后,只看了一眼,便各自将兵器收起。 聊缺缺虚虚抬眼,她瞧那边站着的坤晟,身子一抖,后退一步。 芹其将聊缺缺护在身后,空出手心中一唤,唤出了鸟帝常使的兵器幽冥刀,她握着刀把朝那边用力一挥,地上被划了一道,飞起一道碧火,狼族众人见状,纷纷朝后一退,并同步唤出自己的兵器。 火力不盛,不过片刻便灭了。 芹其术法不过如此,狼族那边,立马传来了嘲讽之声。 片刻,狼族那边便商量着上前抢人,可还未动作,却被坤晟举刀拦下,他朝芹其那儿走了一步,瞧了眼芹其身后的人,开口道:“跟我回去吧。” 芹其听聊缺缺在身后喊了她一声娘,这下,芹其全明白了。 她拿起幽冥刀对着坤晟,用力一挥,一道碧火打在了坤晟的身上。 坤晟看着并不在意,随手一拍,火便灭了。 坤晟身后又传来笑声。 “我说二殿下,你就随坤晟走吧,哈哈哈。” “是啊二殿下,坤晟成天惦记着你呢。” “狸族近日还没来问罪,我劝你先跟坤晟回去,能享福几日便享福几日吧。” “哈哈哈哈哈哈。” 众人说着,起起落落地笑了起来。 聊缺缺趴在芹其身上,双目发狠,咬牙切齿刮了他们一眼,在芹其耳边怒道:“杀了坤晟!杀了他!杀了他们!全都杀了!” 聊缺缺愈说愈狠,还带着哭意,不断重复:“娘,求你,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笑声愈大,在聊缺缺耳中皆是嘲笑和讽刺,芹其握起长刀用力一挥,但修为浅术法不高,前头人只稍稍一退,便躲了过去。 笑声更大了。 “别打了,随我们坤晟回去吧。” “是啊,让坤晟去霍山求个情,没准能放了你,在坤晟这儿当个夫人。” “坤晟定会好好待你的。” 聊缺缺抓着芹其的衣裳紧紧的,耳边传来的笑声让她颤抖不己,片刻后,她一声吼叫,一跃跃到芹其面前,夺过芹其手中的刀,直接冲了过去。 众人纷纷躲开,聊缺缺拿着刀施了术,见人便砍,刀光火影,却无人反击,似乎都在陪她玩乐。 聊缺缺怒火中烧,拿起刀踮脚升至半空,对着底下众人狠狠划了一道。 林中划出了一团火,围成一个圈,将狼族众人全围在里头,不瞬,聊缺缺握着刀朝下头劈去。 狼族众人见状跳开火立马散去,聊缺缺抓着人多的那群飞了过去,左右挥刀,刀刃遇人见血,没一会儿,狼族几位大将终于被惹恼了。 树林深处,终于有开打的迹象,火还烧着枯叶,聊缺缺举起手,刀尖朝天正欲向前,忽的一道碧光忽现,挡住了聊缺缺的刀光,也挡在了狼族众人面前。 “胡闹什么!”鸟帝伸手将聊缺缺手中的刀抽回,狠狠骂道:“像什么样子!” 聊缺缺手一空,像是被拔走了全身的力气,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捂着胸口吐出一口血来。 芹其赶忙过去,扶起聊缺缺:“你没事吧?” 聊缺缺没回话,全身无力地靠着。 鸟帝双手背在身后,冷冷地看着坐在地上的两个人,道:“胆子不小,竟敢逃狱。” 芹其抬头看了鸟帝一眼,不说话。 鸟帝对芹其道:“跟我回去。” 芹其抱着聊缺缺,问:“她呢?” “她?”鸟帝看着并不关切,淡淡:“狼族之人不是在这儿等着,霍山还未发话,自然还是关在于山。” 聊缺缺又睁开了眼,轻轻吐着气,艰难地问了句:“你这么对我?” 鸟帝:“如何?” 聊缺缺斜眼看鸟帝:“若今日被关在于山的是聊殷殷呢?你也会如此无情?不闻不问么?” 鸟帝抬头不看聊缺缺:“你是你,殷殷是殷殷。” 聊缺缺冷笑一声,扶着芹其的肩,从地上站了起来。 狼族之人还拿着兵器等着,聊缺缺拨弄几下遮住眼眸的头发,忍着身子的不适站好。 她正正声,淡淡瞥了眼坤晟,又瞥了眼狼族众人,道:“我知道你们是谁,上个月我们两族争地,你们都在。” 众人不知聊缺缺为何忽的提起此事,两两对看一眼,皆不出声。 “我认了,长老的确是我杀的,想必你们中间一些人也看到了。”聊缺缺又扫了眼:“我夺了长老的妖骨。”聊缺缺轻轻一笑,举手在半空一抓:“血淋淋的妖骨,你们看到了么?” 林中传来窃语,还有几道兵器碰撞的声音。 聊缺缺冷冰冰的又道:“妖骨离身的滋味,你们也想试试么?” 这话,连着鸟帝也一同针对了。 林中透着慌忙,聊缺缺身上的捆妖绳已被解开,众人这会儿才觉着有点怕,手中兵器乱晃。 狼鸟之战他们确实在场,长老才来不久,便倒在了地上,他们确实也见识了,也着实承认,那夺骨术又快又凶残。 这下,再没人敢说话,也没人敢用嘲讽的眼神看聊缺缺。 聊缺缺不再多说,身体不支,怕是再眨个眼,她便能晕过去。 她转头对芹其勾勾手,芹其收到其意,便搂着她的身子离开。 这一去,母女找了个四族之外的小山洞住下,狼族那边,不知是有意放人,还是真的怕了,竟再无消息。 只待了五日,二人便分开了。 这分开不是其他,芹其死了。 芹其不是商姝,给鸟帝戴了顶绿帽,鸟帝自然不会放过她,这罪不致死,但鸟帝却厌她入骨,进牢几日,食几日粮,便吞几日的毒。 芹其是在死前一天才恍悟此事的,她回想这半年在幽都之事,才明了是鸟帝拖人在菜里下了毒。 芹其死后,聊缺缺拖着沉重的身体将芹其的尸体埋了。 不见悲喜,面上无任何表情,也没给芹其立墓碑。 这几日,她二人担心狼族之人追上来,颠沛流离,活得不似人不似畜,狼狈极了,聊缺缺还穿着芹其给的衣裳,身上多处被树枝石头刮破,难堪的很。 埋好芹其后,聊缺缺在墓上坐了一日一夜,不知想了些什么,第二日清晨,天还未亮,便起身离开。 好似有方向,又好似没有目的,聊缺缺几日几夜地走,境中千茶与旋离也跟着她几日几夜地走,终于在四日后,见她停了下来。 仍是非四族之地,聊缺缺所站之处是为一通体赤红的尖山,山顶未入云端不见山峰。 聊缺缺在山脚处站了一会儿,便听闻山腰外传来妖兽的脚步声。 没多久,那妖兽从山后现出身来,身长九尺,是头羬羊,开口便对聊缺缺一声叫唤。 可那叫声还未停,却忽的被打断,羬羊四肢不稳朝山那头后退几步,倒在地上,额间顿时淌出血来。 聊缺缺从羬羊额间出来后,也没好到哪去,落地不稳直接倒在地上,手上拿着羬羊的妖骨,脸色惨白,不一会儿,眼鼻口耳皆流出了鲜浓的血。 她呕了一声血,晕了过去。 聊缺缺晕了,品昔境自然也暗了下来,看了一路,千茶同旋离未说一句话,这下,千茶终于开口,问旋离:“你看得出她夺骨术用错了何处么?” 旋离点头,开口道:“施术时便错了,进额间方位错了,夺骨时机错了,出来的术法也错了。” 千茶笑:“你倒是清楚。” 旋离不回话。 千茶又道:“仅这样一只羬羊,她便能伤成这样,真是” 千茶忽的停了下来,没再继续说,不一会儿,聊缺缺的品昔境亮了起来。 算不清聊缺缺昏了几日,也不知她这几日又清醒了几时,再睁眼已然不在方才那山下,而是一个装饰清雅的洞中,这洞里有门有桌有床,而聊缺缺正躺在床上。 她看了眼周围立马醒了过来,动静太大,身子不受控制栽下了床。 外头传来了脚步声,接着走进一女子。 穿着淡黄色的衣裙,见聊缺缺栽在地上惊呼一声。 屋内点了三盏烛,桌上一盏,墙上两盏,女子近了,聊缺缺便能见着她的样貌。 不止聊缺缺,一旁站着的千茶与旋离,也见着了这女子,二人默契地对视一眼。 进屋女子面善,眉眼柔和,鼻尖一颗小痣。 是亏江年。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有话说 第92章 亏江年开门时, 还带了盆水, 因见着聊缺缺摔倒在地, 她忙把水放桌上,水从盆中溅了出来,湿了她的手和裙角。 她没管这些, 提着裙子蹲下去, 可手还未碰到聊缺缺,却被她一晃甩开。 亏江年仅几年修为,力气不太不会术法,这么一推, 她轻呼一声倒在了地上。 聊缺缺眉眼不善, 看了亏江年一眼:“你是何人?” 亏江年并不恼, 她微微一笑, 从地上坐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在离聊缺缺一人之外处半蹲下来, 小声道:“姑娘你别怕,我叫亏江年,我在那边树旁见着你的。”江年虚虚指了个方向:“见你浑身是血, 便带你回来。” 聊缺缺蹙眉,收了些戾气:“这是哪?” 江年回道:“即翼山。” “虎族?”聊缺缺头疼,自说自话:“我怎么会在虎族?” 她只记着她那日夺了羬羊的妖骨 “妖骨。”聊缺缺忽的抬头,在身上摸了一把,问江年:“我身上的东西呢?” 亏江年听闻立马起身, 从桌上拿了一木盒子,又在聊缺缺面前蹲了下去。 木盒子虽不多精致,但聊缺缺想着,亏江年将那妖骨放进了盒中,这般珍重,心里十分怪异。 她眉头一皱,却见亏江年打开盒子,从盒中拿出了一颗通体玉色的珠子来。 “从你身上掉出来的。”亏江年握着珠子递上去:“我见这珠子挺贵重的,就找了个盒子。” 她抬眸看聊缺缺:“你说的是这个么?” 聊缺缺没什么表情地接过。 那日从长老身上挖出的珠子,后来倒是忘了这事,她拿着珠子,转了半圈,似是想到了什么,接着学着长老那般,施了个法,将珠子推进了自己的身体里。 珠子冰凉,进身子的瞬间,聊缺缺不禁闷哼一声,她顿感不适,可这不适一阵后,身子忽的舒服了起来,仿佛全身筋脉被打通,身上一直有的伤疼都舒服了。 她歪嘴轻笑一声,拿手轻抚了抚胸口。 这玩意儿竟这么好用。 面前亏江年见状,也跟着笑了出来,聊缺缺闻声立马将声音收住,冷漠道:“你笑什么?” 亏江年笑意未减:“我见你开心。” 聊缺缺冷冷地看亏江年一眼,见她神色柔的很,收起心中想继续说的话。 扫了眼屋子,聊缺缺又问:“这是你家?” 亏江年摇头:“不是,这是我练舞的地方。” “练舞。”聊缺缺口中重复,似是想到什么,问:“你是虎族的琴阴?” 亏江年点头:“对。” 聊缺缺不甚在意。 大抵是被捡回来不久,聊缺缺身上脏的很,外头还穿着芹其的衣服,原淡青色的衣裳,占满了尘土和血迹,还被撕破了几块,她抬头看了眼桌上的那盆水,亏江年见状会意,立马起身将水端到了床边的桌上。 她放下水想过去扶聊缺缺,却被聊缺缺摆手推开。 聊缺缺扶着床沿准备站起来,可右腿发力后,左腿却跟不上,没使出劲她又摔在了地上。 聊缺缺大怒:“我的腿怎么了!” 这一吼,亏江年又蹲了下来,她先是瞧了眼聊缺缺的腿,接着安慰般地伸手过去,见聊缺缺没有躲,在她肩上拍了两下:“大抵是摔着了,姑娘你别急,也别难过,我已叫了大夫。” 她说完扶着聊缺缺,将她扶上了床。 长老的珠子确实好用,戴了珠子,身子好了许多,也好的很快,她能感受到。 在床上坐好后,她接过亏江年递过来的布随意擦了擦脸。 没多久,白布上便布满了着血和泥,聊缺缺不说话,亏江年也不说话,默默地接过去,打算洗一洗再给聊缺缺。 聊缺缺问她:“你不怕我么?” 亏江年反问:“为什么要怕你?” 聊缺缺又道:“我浑身是血,或许我杀了人呢?” “杀人。”亏江年一愣,面上有些不可置信。 聊缺缺耸肩:“是啊,杀人。”她指了指盆中的血:“如果我说,这不是我的血,是我杀的人,那人身上的血呢?” 江年这下才露出惊慌之意,手僵在水盆上头,不知该进该退。 虎族安逸数年,风平浪静,倒是把人也养得单纯。 屋子这么的便安静了下来,江年手搭在水盆旁,不知想些什么,聊缺缺靠着床,也不知想些什么。 片刻后,聊缺缺忽然动了动,她抬头对上江年的眸,神色忽的不一样了许多。 聊缺缺一副轻松活泼的样子,从喉底发出一声轻轻的笑:“骗你的。” 聊缺缺又说:“我娘亲前几日走了,我很难过,埋了她之后我哭了一路,一直没吃东西,许是饿晕了,没太注意路,便摔了。” 半真半假,聊缺缺还低头玩着自己的手指,垂着眼眸。 江年动容,面上也染上了悲意,道:“别难过了。” 可怜装完了,片刻后,聊缺缺又一副故作坚强的样子笑着抬起头来,她歪着脑袋,对着身边的人眨巴眼,开口道:“江年姐姐,我好渴啊,有没有水喝?” 聊缺缺一脸无害,江年立马点头,接着才笑开来:“有,你等等。” 江年不多疑惑放下防心,她赶忙给聊缺缺端了碗水,趁她正喝着,又从外头拿了件衣裳进来。 白色为底,花袖,裙底纹有淡黄色彼岸花的衣裙。 江年坐在床沿,道:“这是我跳舞的衣裳,这儿只有这么一件,你先穿着。” 聊缺缺接过,提起裙子随意看了眼,又放下。 江年:“大夫还要一会儿,我去给你弄点吃的,你等等我。” 聊缺缺嗯了声。 江年朝门那边走了两步,想起什么又回头,问聊缺缺:“姑娘,怎么称呼你?” 聊缺缺想了想,笑道:“我叫小月。” “小月。”江年听闻,眉眼柔了开来,弯弯笑道:“真巧,我妹妹名字里也有个月字。” 江年离开屋子后,聊缺缺匆匆将衣服换了,除了袖子长了些,其他都挺合身,想着大抵是江年跳舞的衣裳,聊缺缺没想太多,能穿便罢。 身子安了珠子,以能感知之速飞快好转,她扶着床试图站在地上,可不料左腿仍是疼的很,她又坐回床上,掀开裙角看了眼,不见外伤,心想大抵是伤着骨子了。 聊缺缺摸了两下,轻吸一声气后把裙子放下,瘸着腿在屋子里跳了半圈,最后停在一块光滑的石壁上,里头映出她的样貌来。 头发很乱,很脏,但仍能看得出从前是样子,那个学着聊殷殷的发型。 她伸手往头上一拉,拉下一根红绳来,这红绳被扯下,被系起的头发也掉了大半。 聊缺缺歪着脑袋,看着石壁中的自己。 “小月。” 这是她给自己取的名儿,只用了数年,在她幼时,还未一百岁时。 她说她喜欢天上的月亮,能弯能圆,黄黄的很好看,她说她要叫聊小月。 这名儿也跟了她一段时日,只是后来某日,鸟帝来了,他开口才发觉不知该如何称呼这个女儿,便道:“你叫聊缺缺吧。” 她那时摇头,拉着鸟帝的手仰头否定:“爹,我有名字,我叫聊小月。” 鸟帝淡然:“就叫聊缺缺。” 说完顺道让人给她纹上籍谱。 聊缺缺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轻哼一声,又伸手,从发上将另一根红绳也拽了下来。 这下,她的发全散了。 红绳被她丢在地上,似是不够,又用力踩了两脚。 江年回来时,端了食物,身后还跟着个大夫,聊缺缺开籍眼看了看,是个显了籍谱的大夫,虎族之人。 “小月。”江年唤她,招手让她过去。 许是饿了多日,聊缺缺已不太有过饿的知觉,随意吃了几口便让大夫过去,她身上内伤多,外伤少,旧伤好了大半,新伤便是前几日用错了夺骨术而来。 大夫没瞧多久,问了几句后说:“都是需静养的伤,姑娘身子好,恢复的会快些。” 未等聊缺缺开口,江年连忙道:“大夫,给小月看看腿吧,她的腿也伤了。” 聊缺缺听闻抬眼看江年:“也?” 江年点头:“我妹妹上月腿也伤了。”她摇摇头,无奈:“不是头回了,那小丫头总是这样,好在已经好了。” 似是想要安慰聊缺缺,江年说完这话看着聊缺缺,道:“这位大夫医术高明,我妹妹便是她治的,她那腿伤得重,一月便好了,你的伤看着不重,也能很快好的。” 聊缺缺点头,转头便见大夫想伸手捏她的腿,她一缩,躲了过去。 聊缺缺不悦:“你干什么!” 大夫一顿,抬头瞧了眼江年,才道:“不见外伤,我摸摸看是否伤着骨了。” “不必了。”聊缺缺淡淡:“是伤着骨了,你开药便好,别碰我。” 大夫尴尬地说了句抱歉,接过江年递来的纸写方子。 屋子顿时静了下来,聊缺缺抬眼看江年,见江年双手自然交叉,正偏头看着方子。 聊缺缺将目光放低了些,瞧着江年的眉眼,还有她鼻间那颗小巧的痣。 这人会舞,不知她跳起舞来是何样子。 “好了。” 大夫的一句话打断聊缺缺的思绪,她将目光落在大夫的方子上,听大夫对江年道:“腿伤大抵七日能好,身上的伤大小不一,少则半月,多则一月能好,姑娘身子弱,好几日未食,今后得多补些,为着姑娘,也为着姑娘肚子里的孩儿。” 也为着姑娘肚子里的孩儿。 聊缺缺闻言猛然抬起头来:“你说什么?什么孩儿?” 大夫顿了顿:“姑娘不知,你有孕了么?” “有,有孕?” 聊缺缺颤抖着重复,不顾腿伤,一把拽过大夫,直接掐住他的脖子将他压在床上,唤出自己的短刀,刀尖抵在大夫的心上,恶狠狠道:“你再说一遍?谁有孕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有话说 第93章 聊缺缺的尖刀几乎要没入大夫的衣裳里, 这才让大夫从震惊中醒来, 他掐住聊缺缺的手腕将她的刀挪开, 又压着聊缺缺的肩,将她推开。 聊缺缺被激怒,往床里倒了片刻, 龇牙叫了一声, 拿起刀又朝大夫去。 大夫的修为是自己修行而来的,不似聊缺缺,身为帝系之妖而自带,这点就已然比不上, 再者, 大夫自幼学医, 所学术法多为医术, 少许防身,少许攻术,这点, 自然又比不上聊缺缺。 即使聊缺缺此刻身子弱,大夫也不够她吹灰用。 所以她举刀再过去,手一划, 大夫躲不及,手腕立马被伤流出了血。 聊缺缺还想再上,听江年惊呼一声。 江年挡在了大夫身前,蹙眉看着聊缺缺,求饶的样子对她摇头, 小声道:“小月,你不要这样。” 聊缺缺双眼充血,手握短刀,短刀还滴着血,她将刀尖对着江年,江年却一副无畏的模样,不躲不闪。 聊缺缺又将刀尖指向江年身后的大夫,冷冷问:“你说谁有孕了?” 话音落,屋子又静了下来。 聊缺缺见江年似是动了动,她低眸看了眼,见江年不动声色地用手拉了拉大夫的衣袖。 大夫:“无人有孕。” 大夫话里带着痛楚,他一只手握住受了伤的手腕,聊缺缺见他手腕上的血从指缝里流了出来。 僵持片刻,聊缺缺终于将刀放了下来。 大夫不敢久待,收了方子交待江年几句,让她一会儿去取药便匆匆离开。 江年送走大夫回来,聊缺缺还呆呆站在原处,不知看些什么,想些什么。 刀上的血迹已然干涸,江年走到聊缺缺身边,想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大夫说你身子需养着,小月,上床躺着吧。” “养着。”聊缺缺闻言笑了声:“养着什么?” 她低头盯着自己的肚子,手中刀一晃,换了个方向,刀尖对着自己的肚子:“养它么?” 江年惊呼一声,见状上前一步,手虚抬半空:“小月,先把刀放下好不好?” 聊缺缺歪着脑袋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刀尖,淡淡地应:“好啊。” 可话落,她却发力,将刀朝自己肚子捅去。 江年尖叫一声,反应及时,也没多想,上前伸手握住了刀。 刀尖一寸进腹,被江年生生止住,不多时,鲜红的血从江年手指溢出,聊缺缺刚换上的衣裳也晕了一圈。 她蹙眉瞧江年的手:“你干什么?” 江年似是怕她再将刀往里扎,手紧紧握着。 江年转头看聊缺缺:“我不知小月姑娘身上发生何事,孩子是无辜的。”见小月没有再动作,江年松松手腕,又道:“大夫方才走时同我说,你现在身子弱,孩子不能掉。” 聊缺缺问:“为何不能掉?” 江年抿嘴,看着聊缺缺已然将刀松开的手,连忙握住刀柄,一点点将刀从聊缺缺的身体里□□。 聊缺缺冷眼看着江年做这些,仿佛不知痛楚,面上毫无表情。 等到将刀丢落在地,聊缺缺才听江年隐忍地轻轻吸一口气。 江年将刀收到一旁,解释道:“若不是方才你将他吓走,你还能听着些,他在外头同我说,你这个孩儿同普通小妖不同,是个灵胎,好好养着对你好,对孩儿也好,若是你不要她,将她伤了,你的身体也不得好处。” 聊缺缺扬眉:“灵胎。” 江年点头:“是啊,灵胎。”江年不明就里道:“小月可知灵胎?妖族只四大族帝系之妖的胎儿才能称为灵胎,寻常人极少能有灵胎的,灵胎出生后不用修行,生几年便带几年修为,小月,这个孩儿你不能拿掉。” 聊缺缺看着江年劝说她留住孩子的样子,只觉好笑。 江年给聊缺缺倒了水,又接着道:“我见你便觉着你不同,你果然不同。” “哦?”聊缺缺坐着床沿,看不明阴晴地问:“你怎么就觉着我不同了?” 江年笑,从聊缺缺手中将空碗接过:“我见你年岁不大,想的会的却多。” 聊缺缺偏头看江年:“年岁不大?你多大?” 江年道:“我一千两百岁。” 聊缺缺问:“你觉着我多大?” 江年想了想:“一千岁左右吧。” 聊缺缺忽的一笑,摇头:“江年姐姐,我才八百岁呢。” 江年见聊缺缺心情好了些,也跟着柔开眉眼,不见怀疑,重复道:“八百岁啊。” 聊缺缺又问:“那个大夫,那么厉害啊。” 江年点头:“是厉害,医术很高,一般小病不用动手,看一眼便知。” 聊缺缺点头:“如此。” 聊缺缺又问:“那大夫家住何处?” 江年道:“往东五里,他洞口有一旗,旗上红底黑字是个‘医’,好寻,你若是再有不适可去寻他。” 聊缺缺点头。 这般的,聊缺缺也冷静了下来,江年知她不愿多提孩儿之事,便不多提,不知是否是劝说有效,聊缺缺听说许多,不闹也开始吃起了东西,胃口大好。 江年陪了她一会儿,又看了眼外头,开口道:“时辰不早,我得回去了,你这几日且在这歇着,我妹妹明日跟着她朋友去外地,得两月才回,这个屋子空着你放心住下。” 聊缺缺问:“你呢?” 江年疑惑:“我如何?” 聊缺缺问:“你住哪?” 江年:“自然是我家。” 聊缺缺蹙眉:“你不过来么?” 江年:“这儿是我同妹妹一起练舞的地儿,我和她是一起跳的,妹妹不在,我自然也不太会过来。” 聊缺缺将手上的东西放下:“你不过来陪我么?” 江年这下笑了,也忽的明白过来,宽慰道:“你想让我来我便来吧,一个人在家也无趣。” 聊缺缺对江年笑笑。 聊缺缺又说:“你的手怎么办?” 江年举起手,看上头已经干了一半的血迹,摇头:“不妨事,我家里有药。” 江年走后,聊缺缺瘸着腿又站在了石壁前,她唤出了自己的短刀,解开衣裳认真瞧了瞧。 肚子上的伤口没有处理,这会儿血已干,血口结了痂。 聊缺缺看着石壁中的自己,拿着刀在小腹上头比划一番,刀尖碰上肌肤,很快划破一道,血汨汨地流了出来。 她将刀离开一些,定定地看着,等到那血流到停,流到干了后,她才重新穿好衣裳,将刀收起。 在屋子里待不住,桌上的食物扫空后,出洞晃了晃,没晃多久,便在洞边的一片花园里停下脚。 聊缺缺看了眼裙角的花,又看了眼眼前的花,跳着走了过去。 似是要闻花香,她站了一会儿便蹲了下来。 彼岸花。 只开于即翼山的彼岸花,她是有听闻的。 花除去淡黄色,这儿还种有红色,她对花不甚喜欢,不觉着多美,闻着不是喜欢的香味便站了起来,淡淡瞧一眼,心想,若是她烧了这片花,江年会不会同她生气? 江年生气会是什么样的呢? 聊缺缺嘴角一勾,弄了团火直接朝花丛中打了进去。 花不易燃,这火出去片刻便灭了,聊缺缺不满,后退一些,弄了团大火一挥,全烧在了花丛上。 眨眼,花丛烧了起来,噼啪各种声响,再眨眼,聊缺缺又挥手将火灭了。 她撇嘴看着残了些许的花丛,心道没意思。 离开这头,没多久她便到了另一个地方,抬头正见前方不远处石壁旁挂着个“医”字。 不请便进,聊缺缺朝里走了一会儿,便见到一时辰前帮她瞧身子的大夫。 洞内安静,一股浓郁的药味,聊缺缺随意扫了眼,便朝大夫那边去。 大夫正抓着药,转身见来人,险些将手中之物惊落在地,他稳稳身子,朝右两步,拍了拍手边的两包布包,道:“来取药么?都在这了。” 聊缺缺淡淡瞥了眼自己的药,不多留意,上前一步开口问:“你能见着我的籍谱么?” 大夫抬眼瞧了瞧:“自然能。” 聊缺缺故问:“我叫什么?” 大夫:“聊缺缺。” 聊缺缺又问:“我来自何处?” 大夫回:“幽都之人。” 聊缺缺又问:“幽都何人?” 大夫答:“幽都二殿下。” 聊缺缺扬眉,随手抓了手边一道药,又随意撒下。 “原来你都知道。”聊缺缺淡淡一笑:“我听江年说,你医术高明,什么都能医,也什么都会看。” 大夫不明聊缺缺何意,顿了顿,谦虚道:“过奖了。” 聊缺缺手背在后头,又走过去一些,大夫见状,警惕地往后退了退。 “过奖不过奖我不知道,我再问你。”聊缺缺看着他:“你可知,我肚子孩儿,父亲系何族?” 大夫直言:“狼族。” 聊缺缺一顿,轻笑一声,又一顿,轻哼一声。 她坐在身边的小方桌旁,长长地叹了声哎呀,拿起桌上的茶水,倒了一杯却也不喝,在手中转圈晃晃。 “医术确实高。”聊缺缺瘪嘴啧了声:“也确实不懂事。” “不。”聊缺缺否定:“太懂事了,懂的太多了。” 她抬手松开杯子,只听一声碰撞,杯子落桌的同时,她朝着大夫的额间冲了进去,一口茶的功夫,又回到原地。 两步之外的大夫闷哼一声,倒在了地上。 “你你” 大夫两声话,大口地吐出血来,额间破了,流出了浓浓的血,脸色惨白的很。 聊缺缺将手中之物递过去,笑着问:“你医术这样高,你可知这是何物?” 没等大夫回话,聊缺缺又道:“你的妖骨,哈哈哈哈哈哈。” 大夫再说不出话,张嘴半晌,晕了过去。 聊缺缺淡淡地瞥了大夫一眼,正欲将手中妖骨捏碎,但似是想了什么又停住,张开手,好好地观看起来。 不知她看明白了什么,只见片刻后,她张嘴,直接将那血淋淋的妖骨放进嘴里,吞下了肚。 地上人的,瞬间消失不见,只留一身空衣裳。 聊缺缺拍拍胸口,拿袖子随意一擦嘴角的血,站起身提上她的药,轻快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有话说 第94章 聊缺缺吃妖骨吃得从容, 千茶在一旁看得直接干呕出来。 那妖骨虽集聚了所有修为, 但样貌着实瘆人, 大红大血,同掌心一般大小,聊缺缺这样生生咽下, 千茶看着, 仿佛自己喉间也被滑了一道,一股血腥味呛上鼻腔,难受的很。 再之后聊缺缺怎么咽下妖骨的,千茶没见着, 旋离将她的双眼遮住了, 还顺道将她带进怀里。 千茶活了这么久, 瞧过恶心的, 杀过恶心的,还未见过有人这样恶心地吃东西。 靠着旋离的肩,想着方才聊缺缺那样, 千茶又干呕了一声。 旋离一只手按着她的脑袋,轻轻拍着,另一只握着她的手腕。 这会儿她也不避了, 半个身子都靠在旋离怀里,嘴里还嘤唔两声。 旋离安慰道:“没事了。” 千茶环住旋离的腰,旋离便将她揽得更紧了些。 片刻后,旋离听千茶没有了动静,问:“这妖骨, 食了可有用处?能增修为么?” 千茶摇头,似是好了些,抬起头来:“修为是不能增的,但这攒了修为之物,食了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妖骨食后学术法会快些稳些,功力也更强。” 旋离习惯拍了两下千茶的脑袋:“怪不得她如今术法练得这么高,这些年不知食了多少妖骨。” 千茶疑惑:“没想到她竟知妖骨之用。” 旋离摇头:“我猜她大抵是不知的,误打误撞罢了。” 聊缺缺确实是误打误撞,只想着妖骨取都取了,大夫修为上千,她不想浪费便吞了。 拿了药回去后她自己弄着吃了,她身子确实需要静养,或许是这几月伤得重累得重,一回到江年的屋子里,她便嗜睡的很。 不睡时,她便出去走走,找着没人的地方练练术法,见着看不顺眼的妖兽便练练夺骨术,最后把妖骨吃了。 渐渐的她才感知,食了妖骨,术法练得比从前顺了许多,妖骨修为越高,成效越好。 长老的夺骨术着实难练,她用了几次,总找不到正确的法子,还时常反噬。 再同江年见面是十日后,聊缺缺的腿已然好了,她身子恢复快,人也精神许多,那日听江年道灵胎对身子有益,她便留着肚子那个,没再理会。 这几日因着一直在练术法杀妖兽,聊缺缺满身戾气,屋子内常日昏暗,她不喜光,索性也不点烛火,江年来时,似是觉着不适,顺手便点了盏灯。 聊缺缺彼时正靠着床歇息,听闻脚步声顺手将自己的短刀唤了出来,杀气顿生。 “怎么不开灯呢?”江年轻声问了句。 声音轻很像是怕吓到聊缺缺,聊缺缺稍蹙眉,片刻将刀收起。 江年带了光进来,还带了一身的花香,瞬间飘满了屋子,聊缺缺有些不适应,拧着鼻子轻哼了几声气。 她冷眼瞧着江年将屋里的烛全都点上,再冷眼看着江年转头看她,嘴角挂着温柔的笑意,朝她走去。 一步一步过来,聊缺缺竟不觉着烛光刺眼,也不觉着花香呛鼻了。 江年来时还带了这几日新结的果子,满满一篮,果子又红又大,江年同她说是即翼山独有的莳果。 江年:“前几日来寻你时见你不在我又回去了,今日刚好新摘了果子,便过来看看能不能碰着你。” 江年将篮子放下,给聊缺缺递了一颗。 “又酸又甜,很好吃。”她说完这话,带着笑看着聊缺缺咬了一口莳果,扬眉问:“如何?吃的惯么?” 聊缺缺对食物向来不多在意,本想搪塞两句,抬头却见江年诚恳的眼眸,便又细细品了品口中之物。 聊缺缺露出了这十多日来的第一个笑脸,歪头道:“好吃的,江年姐姐。” 江年笑意更甚,从身后将一篮子的果子都拿了出来:“刚摘的,都是你的。” 聊缺缺甜甜道:“谢谢江年姐姐。” 江年道了声客气,又关切了几句,收拾了一下有些乱的屋子,便站起身。 本就只萍水相逢又救了一命,江年与聊缺缺再如何,也生不出多余的感情来,给了果子她觉着无事,便想着回家,道了别后,还未出门,聊缺缺一声叫唤又将她喊住。 “江年姐姐。” 江年回头,见聊缺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嘴里还含着一块没有咽下的果子,果子汁沾了些许到嘴角,嘴角下撇,甚是委屈。 聊缺缺道:“姐姐这又是,要走了么?” 聊缺缺看着十分可怜,眼中还有十分的留恋。 “我”江年顿了顿,失笑:“我留下来陪你吧。” 聊缺缺立马活泼起来,江年无奈过去,叹了声:“你方才那个样子,同我妹妹似的,她有求于我时,也老那样说话,那样看我。” “你妹妹。”聊缺缺重复,好奇起来:“你妹妹去别地儿玩了,你一人在家岂不是很无趣?” 江年摇头:“倒不无趣,妹妹走前留了个极难的曲谱要我写完,我这几日都在忙这事。” 聊缺缺好奇:“编谱?” 江年点头。 聊缺缺笑着问:“江年姐姐能给我跳个舞么?我还未见过琴阴跳舞呢。” 江年笑:“我什么都没准备呢。” 她说完又道:“你若想看,三日后山下有个花会,到时一定很热闹,也有许多琴阴献舞。” 聊缺缺问:“你呢?” 江年点头:“我自然也是跳的。” 聊缺缺点头:“我去。” 倒不是聊缺缺有多黏着这个江年,江年救了她,亲近是一回事,但经历了那些事,聊缺缺哪有什么亲近旁人的心思,再者,她骨子里从来没有知恩图报的想法,江年于她,实则可有可无。 但今日打巧,她早上用了夺骨术伤着身了,走不动几里路,一个人待着着实无趣,留个人下来也挺好。 装喜她在行,装无辜她也在行,装弱装委屈更是不在话下。 江年是个热心的人,心也软,聊缺缺这么一装,委实打在了她的软骨上。 二人随即这儿那儿地聊起了天,聊缺缺身份不明不白,江年自然也好奇几分,没两句,便将话扯到了聊缺缺的身世上。 聊缺缺没一句实话地回了江年,给自己编了个自幼丧父,从小与娘亲相依为命,体弱多病,老被族人欺负的身世。 江年闻言动容,聊缺缺瞧着她脸上的心疼之意,心中嘲笑几分。 “娘亲死后,再没人管我,你捡到我那日前,我被一妖兽欺负了,它见着我便咬,我以为它要将我食下,可没想到,我竟在你屋里醒来。” 聊缺缺说完,看着江年紧蹙的眉头,一颗豆般大的泪水从眼中滑下。 江年忙从袖中取出帕子,倾身向前擦了擦聊缺缺的眼角:“别哭了,都会好的。” 聊缺缺又哭了声,像是听不明白江年口中的安慰话,问:“如何能好呢?” 江年再擦她另一只眼的泪水:“小月姑娘若是没地儿去,以后这里便是你家。” 聊缺缺泪眼汪汪看着江年:“你可是说真的?” 江年摇头:“不骗你。” 聊缺缺又道:“可是这儿是你姐妹二人练舞的地方。” 江年回道:“练舞之处可再寻,小月你若不嫌弃便住下来罢。” 聊缺缺抿嘴嗯了一声,接着被江年轻轻抱在怀里,柔声安慰。 这里上演姐妹情深,一旁看着的千茶十分鄙夷的样子唾弃了声,她见聊缺缺扑到江年怀里后立马收起可怜的面容,咬牙道了声:“恶心至极。” 多好的江年,竟这样被她耍得团团转,甚至在江年走后,聊缺缺立马收起她方才又哭又委屈的面容,淡淡看了眼江年给她的帕子,随意弄了火,烧了。 许是听聊缺缺痛诉了整整半日的苦,江年这几日来得更勤了些。 聊缺缺身子不适,也不多闹腾,江年教她种花,教她刺绣,给她看妹妹给的谱子,聊缺缺问题多,江年也不嫌烦,一点一点地教。 二人欢欢乐乐度过二日,聊缺缺对着江年,脸上的笑就没退下过,久了叫人辨不明真假。 时日一晃,江年口中的花会来了。 花会从傍晚开始,这日下午,江年早早便来寻聊缺缺,给她带了件新衣裳,还拿了红绳将她的发重新梳了一番。 待最后一缕头发编完,聊缺缺便起身到那个光滑的石壁前,只瞧了一眼,聊缺缺的眉头顿时蹙了起来,她一把拽下红绳,大怒:“谁让你这么弄的!” 这发型,和她刚见江年时一样,是芹其给她梳的,聊殷殷的发型。 聊殷殷如今都已然不是这般模样了,她还舔着人家不要的。 “亏江年。”聊缺缺转头瞥那边坐着的人:“你也觉着我可怜对不对?” 江年僵坐着看她。 聊缺缺瞪目,唤出了短刀指着江年:“你也觉着我差劲对不对!你也要我学她,你也觉着她好。” 似是被狠狠拉出了许多聊缺缺不愿忆起的往事,聊缺缺大步过去直接将江年按在了墙上,短刀直接对着她的脖子。 “我哪里比不上她!她一个下贱之人的女儿,我哪里比不上她!”她双眸发狠,咬牙怒道:“她都那样了!凭什么大家都对她好!都向着她!我做错了什么!你们为何都这样待我!” “她凭什么样样都是好的!凭什么你们都喜欢她!她还有长老!她现在什么都会了!为什么!凭什么!” 见江年不说话,聊缺缺又吼了声:“你说啊!” 两人过去掀起了一阵风,风动了烛火,烛光晃晃收小,挣扎片刻,最近终是支撑不住,灭了。 聊缺缺被火光吸引,冷着脸望过去,烛芯冒着细烟,她盯着许久,似是想到了什么,忽的冷笑出声,轻声道了句:“她活该。” 烟不过片刻便消失不见,聊缺缺咬着牙,将目光落回到江年脸上。 江年在发抖,聊缺缺压着她的手臂,真切地感受着。 江年她在害怕。 她话中带颤,小心问:“小月,你在说什么?” 小月。 聊缺缺压着江年更近一步,刀尖却远离半寸,不明不暗的墙边,聊缺缺似是松懈了下来。 江年呼吸急促,聊缺缺定定地望着她受了惊的双眸,面无表情地唤了声:“亏江年。” 江年回过神来:“小,小月。” 聊缺缺忽的松开她,将刀收了起来,又坐回方才的椅子上,将手伸过去,淡淡道:“帮我梳发。” 江年许久未见她这样,心有余悸地站着墙不动,看着她手心的红绳,问:“梳成什么样?” 聊缺缺单手支着脑袋靠着,思了片刻:“就方才那样。”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有话说 第95章 许是怕了, 江年再帮聊缺缺梳发时, 再未开口说半句话, 辫子也编得精致紧实许多。 弄好了后,聊缺缺同方才那般,走到光滑的石壁前瞧了眼, 这回, 她没瞧出什么,面色平淡的很。 那边站着的人,似是在等她发话。 屋里明明只灭了一盏灯,见着却暗了许多, 聊缺缺连江年的脸都看不清了。 她转头过去, 目光对上江年的, 却见江年不经意低眸, 不看她。 聊缺缺撇嘴,弄了团小火打在了方才灭了的烛上,火光触芯即亮, 屋子又恢复之前的样子。 片刻,江年先开口,她道:“晚上的花会我还需准备, 小月姑娘这边无事,我便先走了。” 聊缺缺走回桌边,淡淡地应了声:“嗯。” 江年转身便走,才至门口却被唤住。 “江年姐姐。” 聊缺缺这声喊得低沉,不似从前那般撒娇委屈的语气。 江年立马站住, 转头看聊缺缺。 聊缺缺问:“方才被我吓到了么?” 江年似是忽的心软下来,扶着门微笑一声:“没有。” “方才我只是,想到家中不好的事,想到从前总被人欺负的事,”聊缺缺抬眸看江年,话带哽咽之声,小声问:“江年姐姐晚上还带我去看花会么?” 江年点头:“带的。” 聊缺缺甜甜应了声嗯,江年这才离开,但前脚刚走,聊缺缺又变成那副冷漠的模样,扬手一把将桌上的东西扫在了地上,扫完觉着不够,站起身抬脚将桌子踢翻,木桌掀至石墙,又掉落在地,碎得满地都是。 千茶其实是不太想看聊缺缺在花会时的模样,她随意猜想,便知聊缺缺会如何,无非对着江年抛媚,无非对着江年撒娇。 聊缺缺在江年面前过于做作,一副黏人的样子千茶着实看不惯。 但虎族的花会千茶一直想见见,这花会她千年前去过一次,只不过正巧那次她同旋离闹别扭,看什么都无味的很。 索性这次便随着聊缺缺再凑个热闹,也没将这夜从品昔境中翻过去。 旋离素来话不多,这次又惹了她生气,更是静了,若非千茶主动搭话,旋离甚至呼吸都放轻了许多。 江年带着聊缺缺吃了许多东西,也玩了许多东西,聊缺缺想要什么,江年便给她什么,二人从这头逛到那头,又从那头逛到这头,乐此不彼,甚至千茶都有些分不清,聊缺缺面上的笑是真的还是装的。 夜色更浓,月亮高挂,江年的舞才上台。 千茶看着正端坐在小木凳上看江年跳舞的聊缺缺,忽的开口问了句:“她一直这样么?” 旋离听了便知千茶话中之意,想了想,道:“我同她不多接触,不过她在人前,确实擅于讨人欢心。” 片刻,旋离又补了句:“当初她梳了我的这个发,我问过她,她同我说,是因着喜欢姐姐,羡慕姐姐的才气,所以才巴着娘亲也给她梳成这样的,望姐姐不要介意。” 千茶呵的一声。 满嘴胡言乱语。 二人不再多话,跟着聊缺缺一同看台上的江年。 她们是见过江月跳舞的,但江年却是头回见,台上加着共五位琴阴,唯独江年着不同的紫色花袖衣裙,这会儿被其余四个拥着,以一个妙曼的姿势站在台中间,着实赏心又悦目。 聊缺缺看着都痴了。 一舞起,一舞落,没多久江年便下台来寻聊缺缺,聊缺缺仍旧那副样子坐在小木凳上,见江年过来,眼睛一眨不眨。 待江年至跟前,聊缺缺才将目光收下,从一旁拉了条空凳子,放在自己面前。 江年不多疑坐下,却听聊缺缺道了声:“鞋子脱了。” 江年稍愣:“什么?” 聊缺缺不同她废话,握住她的右腿放在自己的膝盖上,江年惊呼一声,险些栽下去。 聊缺缺瞧了眼鞋底,手在上头摸了摸,拔出一块尖头石子来。 “嘶。”江年咬牙吸了口冷气。 尖石头上冒着血,聊缺缺抬眸看了眼江年蹙着的眉,不多话又将江年的鞋脱了。 白色的袜上染了一大片红色的血迹,新的旧的混在一起,聊缺缺握着江年的脚踝再提起一些,将她的袜子也脱去,这下伤口全暴露了出来。 聊缺缺面无表情地盯着江年的脚掌,片刻才问:“不疼么?” 江年缩了缩腿,却被聊缺缺紧紧握住。 聊缺缺:“疼不疼?” 江年扶着凳子用力一缩,终于将腿缩了回来:“不疼,无碍。” 说完便将鞋袜穿上,手脚从容,似是真同她说的那般不疼。 江年的舞结束后,花会渐渐的不那么热闹,二人踩过残花,踩过落石,在路口道了别后便分开各自回去。 聊缺缺朝江年给她安的家走去,不打灯,不着火,她知道江年仍在那个路口看着她,她也知道江年会在瞧不见她了之后才转头离开,但聊缺缺没有回头。 江年有个妹妹,江年常对她说的一句话是,你怎么同我妹妹似的。 妹妹。 她不知道江年对她而言是什么,她幽都二殿下如今已然两千五百岁有余,却鲜少有人关心她。 她娘亲是一个,但真正问及她自己想要什么的,只身后那位才识了不过一月的亏江年。 这些天,她甚至有时,真觉着自己真的是江年心中的小月。 聊缺缺再行几步,听着江年的脚步离去,便改了个方向,朝着另一个地方去。 花会后,即翼山这块彻底安静了下来,甚至不闻风声,不闻水声,聊缺缺虽摸着黑,但眼神却亮的很,不多时她便寻着一个山洞,轻闻一阵淡淡花香,她抬脚便朝里去。 洞中花香更甚,同江年身上的香有些相似,但细闻却又不像,聊缺缺从鼻腔处发出一声轻哼,悄声过去,至屋内,至床边。 床上一女子,正睡得香,呼吸轻缓。 聊缺缺双手环胸瞧了眼女子的额间,未见籍谱,又瞧了眼女子的面容,姿色平平。 她不再多作观察,手心起了火打在床边的烛灯上。 床上女子顿时醒了过来,她见屋内亮着,迷糊寻了一阵,见到床边的聊缺缺,倒吸一口气。 “啊唔。” 还未尖叫出声,床边的女子便已然到眼前,捂住了她的嘴。 “嘘。”聊缺缺对女子眨眨眼:“别喊。” 女子咽了咽口水,见眼前人同为女子,似是放下些许防心,抓着被子蹙眉问:“你是何人?为何会在我家?” 聊缺缺偏头一笑,无害的样子放下捂住的手:“我叫小月,姐姐你叫什么?” “我,我叫方圆。” 聊缺缺低头,甜甜道:“方圆姐姐,把你的手伸出来。” 方圆愣了愣,没照做,反而缩了缩:“你想做什么?” 聊缺缺将手伸进被子里,方圆挣扎,却发觉聊缺缺力气大的很,直接将她双手压在身后。 “你干什么!你是什么人!你干什么!” 方圆挣扎间,双手被聊缺缺束住,一条白布捆得牢牢的,绑在床沿上。 “嘘~”聊缺缺将手放在方圆的唇边。 方圆吓得挣扎,急得快要哭了:“你到底是何人?” 聊缺缺一笑:“我是江年的妹妹。” “江年?”方圆顿了顿,又仔细瞧了聊缺缺,大声道:“你胡说!你不是江年的妹妹!你到底是谁!你想干什么?” 聊缺缺扬眉,轻轻拍方圆的肩,待方圆冷静下来,她从袖中拿出一个东西。 “认识么?”聊缺缺问。 方圆低头看聊缺缺手中之物,只一眼,猛然抬头:“你” 聊缺缺低头,她手上拿着正是扎在江年脚下的那颗石子。 聊缺缺歪头,一脸委屈地看着眼前人:“方圆姐姐,你是不是嫉妒我的江年?” “你胡说!”方圆听着激动:“我没有!” 聊缺缺扬眉:“哦?” 她将石子举起,放在方圆眼前,指着上头的一片血红,道:“看见了么?江年她流血了。” 方圆蹙眉偏头不看,聊缺缺突然发狠,捏住方圆的下巴,将她的头掰回来。 “江年即使受了伤,跳得都比你好。”聊缺缺更用力了些,将她的下巴抬起些:“你气不气?” 方圆愤然甩头,将聊缺缺的手甩掉:“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 聊缺缺轻笑一声,忽的掀开方圆的被子:“江年性子软,不代表你们能随意欺负她。”她捏住方圆的脚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干了什么。” 聊缺缺不再多话,江年受伤之处于脚尖往下一寸,聊缺缺也寻着那处,不留余地地将石子生生推到方圆的脚中。 石子进肉,一点不留。 “啊!”方圆失声大叫,转瞬痛哭。 聊缺缺淡淡看着方圆,问:“滋味如何?” 方圆全身僵硬,双唇发白,发不出声。 聊缺缺按着石子,又推进了一些,石尖处因她一推,从脚背处冒出尖头来。 方圆又大叫一声。 聊缺缺看着方圆满脚掌的血:“我问你话呢。” 方圆痛苦,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疼。” 聊缺缺放开方圆的脚,咚的一声,脚落在床上,方圆又发出一声痛苦的尖叫。 聊缺缺站了起来,面无表情地看着床上的人痛苦狰狞。 聊缺缺开口问:“错哪了?” 方圆不敢不答,忙道:“我只是,江年她鞋底厚,我没想如何,我只是想让她失误出错。” 聊缺缺听后十分不满意,上前毫不客气地将石子拔了出来,随着方圆再一声痛楚的声音,又举起她另一只腿,钉了进去。 “啊!”方圆又是一声痛叫。 聊缺缺冷冷:“错哪了?” “错在,错在。”方圆断断续续:“不该这样对江年,我技不如人,我不该啊!” 聊缺缺又将石子拔出,方圆汗如雨下。 她满手是血却也不嫌脏,看着眼前垂着脑袋的人,将石子放在手心上下上下地抛着。 “要不要留你呢?”聊缺缺似是自说自话,又道:“算了,杀了吧。” 方圆听闻立马抬起头,喘着气摇头道:“我知错了,你别杀我。” 聊缺缺抿嘴,一副无辜的样子摇摇头,接着温柔一笑,将手中石子扎进方圆的心上。 “唔。” 血涌上头,方圆吐出一口血来。 “哎呀,我该夺骨的。”聊缺缺忽的笑了声,她凑上前去,摸了摸方圆的额头,接着变成一缕缃色之烟,冲进方圆的额间,片刻又出来。 这次她用的很好,身子竟无任何不适。 聊缺缺喜上眉梢,看着床上不知何时已然晕过去的人,便给了她一巴掌。 方圆痛醒,聊缺缺连忙将手中之物递上去。 “你看,这是何物?” 不待方圆回答,聊缺缺便兴奋道:“是你的妖骨。” “妖妖骨?”方圆有气无力地重复。 聊缺缺笑:“来。” 她解开方圆的手,将妖骨放在方圆的手上。 方圆嘴角溢血在断,聊缺缺已然玩腻,不想再多留,直接握住方圆的手,帮她施力,将妖骨捏碎。 不等方圆形消,聊缺缺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吹灭烛火转身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有话说 第96章 聊缺缺在河边洗手时, 千茶看着她的背影仔细想了一番。 “这品昔境是千年前之事, 引儿如今只六百岁。”千茶转头看旋离:“她怀了四百年才生的引儿?” “四百年。”旋离想了想:“帝系灵胎一般比寻常妖胎要怀的久一些, 但通常十年便能生,再多的,我有听闻怀一百年, 那也是因为灵胎没养好, 她怀了四百年。” 旋离停下不说话。 千茶转头:“你猜着什么了?” 旋离迟疑片刻:“我猜,聊缺缺吸了她胎儿的养分。” 千茶蹙眉,旋离所想同她所想一致,她忽的想起了引儿, 轻叹一声。 花会过后千茶便不再细看, 扬手匆匆挥过品昔境, 一日一日在她指尖如云烟, 即刻消散。 自方圆后,聊缺缺嗜杀成性,瞧着不对眼的, 让她不开心的,随手便抓来练练夺骨术,这术法时而好, 时而不好。 好时杀了人后还能淡然地去寻江年,巴着江年给她做好吃的,巴着江年给她唱歌,不好时便在屋里休歇,几时辰便能好。 聊缺缺体内有护灵珠, 又吸着灵胎的养,身子恢复极快,伤痛如今于她,不过玩乐而已。 千茶再挥手,又十几日过去,她见聊缺缺正坐在洞外一桌旁,懒懒地靠着,江年也在一旁坐着,手中拿着木夹,正夹着红色的花瓣。 千茶在江月的品昔境中见过,江年这是在做彼岸花。 她不甚在意,正想挥手将今日之境翻去,却听聊缺缺趴在桌上说了句:“江年姐姐,你再唱一句昨日同我唱的那歌吧。” 千茶手一顿,放了下来。 片刻后,她听江年开口唱。 “月牙月,月牙花 起手一弄,彼岸花 ” 大抵是因着唱着玩的,没那样刻意拿着腔调,随意却另有一番风味。 半曲落,江年笑了笑,道:“过几日我妹妹便要回来了,她给的这个曲谱我还没想好怎么往下写,不知道她会怎么怪我呢。” 聊缺缺半阖的眼皮忽的睁开:“她要回来?” 江年又拿了块花瓣粘上:“嗯,大抵再过两日。” 聊缺缺瞧了眼江年纤细的手,又瞧江年垂下的眸,问:“她回来了,你还会再来寻我么?” 江年笑,抬眼看了看聊缺缺,又垂下,继续手上的花:“自然是会的,我会带她一起来寻你,我妹妹贪玩,说不定你们还能有许多话能说。” 聊缺缺不见喜乐,又问:“她也,她黏你么?” 江年笑着点头。 谈起妹妹来,江年面色更柔和了许多。 江年:“我们自幼便没了父母,从小相依为命,她很依赖我,做什么都要同我一起,这回她去练琴,若不是我赶着她走,她大抵是不愿意去的。” 聊缺缺闻言蹙眉,又问:“她那样依赖你,她回来后你还有空闲来寻我?” 江年眼眸弯弯看聊缺缺:“不是说了,我同她一块来寻你。” 聊缺缺撇嘴,不再说话。 江年做完花便离开,日将西下,聊缺缺悄无声息地跟了她一段,见她行至半山时,遇见一男子,聊缺缺躲在一旁听了一会儿江年同男子的聊天,不多时二人分开。 聊缺缺又跟着江年走了几步,见江年走过一个拐角,她忽的换了个方向。 凉风瑟瑟,是已入秋的天,聊缺缺坐在树杈上,双腿晃了一阵,终于等来人。 她低眸瞧了眼那人,又开籍眼瞧了眼,从鼻腔中发出一声嗤之以鼻的哼。 来人正是方才同江年说话的男子。 聊缺缺一跃从树上跳下,站在男子面前,那男子忽见有人,吓得往后退了两步。 见眼前人是个姑娘,男子想绕道而行,可才走了一步,又被姑娘拦了下来。 男子疑惑:“姑娘这是?” 聊缺缺面无表情:“你喜欢江年?” 男子先是一愣,再是一笑,似是有点不好意思,最后才道:“是喜欢江年姑娘。” 他咽了咽口水,开口正想往下说,聊缺缺却抬脚直接踢在了他的腰上。 不轻不重,男子踉跄几步,聊缺缺又一踢,男子脚一崴,摔在地上。 男子蹙眉,指着聊缺缺:“你这是?” 聊缺缺的回答是直接踩在他的胸上,将他按在地上。 聊缺缺单手支在膝盖上,歪着脑袋看男子,片刻才道:“什么货色,也配喜欢江年。” 男子这下急了,扳了几下聊缺缺的腿,却没能扳开。 “你干什么?你是谁?” “我是谁?”聊缺缺笑,腿又用力了一些:“我是江年的妹妹。” 男子被踩得嗓子痒,用力咳了几声:“你怎么会是江年的妹妹?江年的妹妹不是你。” 这话彻底惹恼了聊缺缺,她猛地一踩,男子咳的一声,大抵是内脏被伤,吐出一口血来。 聊缺缺:“我就是江年的妹妹!” 不再给男子说话的机会,聊缺缺化成一道烟冲进了男子的额间,一口茶的功夫又飞了出来,手中多了一块血红的妖骨。 男子痛苦地蜷缩,聊缺缺拿着他的妖骨蹲下身去,缓缓吐了句:“记着,我是江年的妹妹,我叫小月。” 说完她将妖骨捏碎。 “罢了,你也没法记着了。” 不多时,男子的身子便消失不见,聊缺缺盯着空荡荡的衣裳,直接放了把火烧了。 日已西下,山脚树旁的火烧了许久,聊缺缺随意地将手中的血擦在身上,她扬眉歪着脑袋瞧那团火,心情大好。 这次使的夺骨术,身子竟没有半点不适。 她摸了摸下巴想,从前到底是哪儿错了? “二殿下?” 一道男声,忽的打断了聊缺缺的思绪,她转头朝来人看去,火光映照着她面前的人,面熟的很。 “还真是二殿下,我以为我认错人了呢。” 聊缺缺蹙眉。 来人是狼族大将,觉功,怪不得眼熟,上回她娘亲带她出逃时见过。 聊缺缺顿时心生杀念,见觉功上前来,后退一步唤出短刀,刀尖指着觉功。 觉功见状一笑:“二殿下别来无恙。” 聊缺缺不说话。 觉功见她十分警惕,又道:“我只是经过,见着像你才停下瞧瞧。” 他说着又上前一步。 聊缺缺刀尖一转:“别过来!” 觉功笑,抬手摆了摆:“我不过去,我只是想说,你走了两月,坤晟一直在寻你,没想到你竟在即翼山” 听到这个名字,聊缺缺忽的大怒,没等觉功说实话,她猛地往前冲,短刀直向觉功的心口。 觉功挪腿躲开,聊缺缺回头又刺去,觉功唤出长剑,二人刀剑相见,打了起来。 地上的火没多久灭了,聊缺缺对着觉功,报着要取了他的命的决心,用尽了全身术法朝他扑去,可她用尽了力,觉功却看着轻松,仿佛不废吹灰之力便将她的招式挡开。 聊缺缺被觉功反手压在树上时,心中不知什么滋味,眼中充血,对着觉功大怒大吼。 “我说二殿下,你何苦呢?”觉功收起剑,悠悠道:“霍山看来是没打算来寻你,一直没见着消息,我看你倒不必再躲着,你父亲不关心你,坤晟不是啊,他心里念着你呢,我劝你还是回我们于山吧,会有好日子过的。” 聊缺缺咬牙大吼:“我杀了你!” 她挣了挣,又被压住。 “二殿下,你这点功夫是打不过我的,省省吧。”觉功叹气:“若不是看在坤晟的面上,你早被我打死了。” 聊缺缺听后更怒:“我要杀了你!” 觉功笑了声,压着她的同时还空出个手拍拍聊缺缺的肩:“二殿下,我还有事先走了,你考虑考虑我的话。” 他说完松了松聊缺缺的手,见聊缺缺不再挣扎,才彻底放开。 觉功没再同聊缺缺说什么,他转身想离开,却见一条粗绳在他身边绕了三圈,接着将他束住。 觉功蹙眉低头,又动了动身子,完全动弹不得。 “捆妖绳!”觉功惊道。 “聊缺缺!”觉功又挣扎一番,无果,他终于被惹火:“你干什么!你放开我!” 聊缺缺呵的一声,走到觉功面前:“干什么?”她重复一句,又道:“想必你也听闻了,我是如何杀长老的。”她敲敲觉功的额头:“不过这个夺骨术,着实不好练,今日你可打巧了,我可不能白白浪费你凑上来的机会。” 觉功又挣了挣,闭眼使了术法,但那绳还是牢牢绑着,无动于衷。 “别费力了,长老这东西,好用的很。”聊缺缺看着觉功的额头笑:“想来你也要觉着荣幸,和长老一样的死法呢。” 她说完这话便冲进了觉功的额间。 聊缺缺出来时,觉功身子一虚,直直倒在了地上。 聊缺缺拿着血淋淋的妖骨,顺道收回捆妖绳,她蹲下身,冷眼瞧着地上狰狞的人。 夺了觉功的妖骨,她身子竟仍是大好,聊缺缺心情愉悦,倒不急着做什么,将妖骨从手心抛上,又接住。 捆妖绳被收了回来,聊缺缺冷冷看着觉功捂着额头,开口问:“感觉如何?” 觉功咬牙:“聊缺缺!” 聊缺缺笑,低眸瞧妖骨:“狼族大将,修为至少五千年吧。” 觉功伸手抓住聊缺缺的腿:“你想,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 聊缺缺闻了闻妖骨,踢开觉功的手,当着他的面张嘴直接吞了进去。 觉功尚有一丝气息,聊缺缺随手一擦唇角的血迹,也不想待他形灭,直接弄了火打在他身上。 火遇衣便着,聊缺缺悠悠地站起身,朝后退了几步,却听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那声中带着惊恐,道:“小,小月。”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有话说 第97章 “小, 小月?” 聊缺缺闻声转头, 见到满面惊恐的江年, 还有撒落一地的彼岸花瓣。 天边还残留一片浅橙色的日光,对面大山长长的影子落下,正停在江年的脚边, 她一身黄色, 此刻却辨不明,她与暮色,谁更暗一些。 聊缺缺的短刀还握在手中,她朝江年那边转身, 刀身一晃, 映着火光的刀刃, 也跟着在江年脸上晃了晃。 江年轻吸一口气, 又朝后退了一步。 聊缺缺蹙眉,拿着短刀朝江年走去。 聊缺缺进一步,江年退一步, 聊缺缺再进一步,江年再退一步 退到无路可退,江年靠着大树见聊缺缺步步逼近, 竟不知该怎么办。 聊缺缺刀未放下,她在江年身前一人之外停下脚步,抬起刀尖,见着江年发白的唇,又将刀放下。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聊缺缺问。 江年张嘴, 双唇有些颤抖:“我,你。”她指着地上快要烧烬的衣服,道:“你,你吃了他的,他的” 聊缺缺补上江年的话:“妖骨。” 江年一僵。 聊缺缺淡然地看着江年,又道:“我吃的是妖骨。” “妖骨。”江年重复:“怎么,怎么” 似是想到什么,江年缓了缓,开口问:“方,方圆她,她是不是” 聊缺缺直直盯着江年的眼睛:“是。” 似是怕了,江年的脚往后一缩,整个人靠在了树上。 “那亏苞,叶云上,和,和” 聊缺缺直接:“都是我。” 江年眉头一蹙,忽的落下泪来。 聊缺缺见着一顿:“你哭什么?” 江年眉头更蹙,看着聊缺缺:“小月,为什么?” 聊缺缺上前一步,空着的手抓起袖子,想将江年的眼泪擦去。 “我不喜欢他们,他们对你不好。” 江年头一偏,与聊缺缺的衣袖错开,她没有看聊缺缺的手,一副不明白的样子看聊缺缺:“他们没有对我不好。” 聊缺缺蹙眉:“好不好我看得见。” 她说完又将袖子移过去,江年又是偏头躲开,用质问的语气,道:“小月,你怎么变成这样?” 聊缺缺手还僵在半空,江年不让她碰,拿起自己的袖子擦了泪,聊缺缺淡淡地看着,待她放下手,聊缺缺手指一松,衣袖从她指间落下,她手一转,捏住了江年的下巴。 聊缺缺又逼近一步,似是轻笑一声,又似是没有。 聊缺缺:“我一直这样,你不知道么?” 江年摇头。 聊缺缺拿起手中的短刀,在江年眼前晃了晃:“我们第一日见面,我险些将大夫杀了,你忘了?” 江年摇头想甩开聊缺缺的手,但挣扎无果。 江年缓了缓呼吸,蹙眉摇头:“不是的。” “不是的?”聊缺缺听后一笑:“你真以为我变乖了?” 她用力一捏,江年被迫抬起头:“告诉你吧,那个大夫并非传闻的去他山医人了。”聊缺缺靠近一些:“他也被我杀了。” 聊缺缺轻轻一笑,继续:“同你方才看的那样,我夺了他的妖骨,吃了他的妖骨。” 江年捂住了嘴,一滴泪又滑了下来,绕过指间落在聊缺缺的手上,好大一颗,险些烫着她。 聊缺缺手一颤,忽的放开手。 江年腿一软,摸着树干才将将站好。 “亏江年。”聊缺缺低眸看着眼前人:“我要回去了。” 江年低着脑袋不说话。 聊缺缺上前一小步,江年似是被吓到,身子一颤,又退了回去,贴着树干站着。 聊缺缺忽的恼了,猛然抬手,将抵住江年的肩,将她按在了树上。 聊缺缺眼眸发狠,咬牙却小声道:“亏江年,同我一块回去。” 江年摇头:“我不去。” 聊缺缺举起还未收起的刀,猛地扎在了江年身边的树上。 “你选,跟我走,或是我杀了你。” 江年似是没料到聊缺缺会这样说,睁大眼惊恐片刻,但还是摇头。 她回道:“你杀了我吧。” 聊缺缺:“你!” 她拔起刀,抵在江年的喉间:“你别以为我不敢杀你。” 江年这下不怯了,不惧了,双眸一闭,赴死般地朝前一靠,聊缺缺见状一惊,连忙将短刀丢下。 聊缺缺手一抖,忽然抱住已全身僵硬的江年,软软求道:“江年姐姐,跟我一起走好不好?” 江年语气冰冷:“不。” 聊缺缺拳头紧握,整个人崩的很紧,可转瞬的功夫,又渐渐放松下来,她低头轻轻笑了一声,转身拖着沉重的步伐,走过去将江年方才丢掉的花拾了起来。 半残的花,已经不太好看,聊缺缺将花置于手心,吹了吹上头沾着的灰,又转身,朝江年那边去。 “我要回去了。” 聊缺缺将花递过去,见江年没有接的意思,便抓起她的手,把花放在她的手上:“即翼山很好,你” 聊缺缺深深望着眼前人:“江年姐姐,保重身体。” 这大抵是聊缺缺见江年的最后一面,她对江年说完这些话,再也不看江年,收起地上的刀,头也不回便离开。 觉功的出现,像是将聊缺缺这几月来不清醒的梦打碎,叫她清楚明白她是何人,姓甚名谁,该做何事。 后来聊缺缺再没去即翼山,她回了幽都,回到鸟帝身边,而鸟帝与她,似是忘了从前之事那般,再无人提起长老之事,也再无人提起芹其之事。 她在幽都找了处僻静的小山,每日勤学苦练术法,引儿也在那时被生了出来,她对引儿不理不睬,随意丢在山下,任引儿自生自灭。 品昔境中,千茶一日一日地翻着,见聊缺缺日复一日十分枯燥地练着,她大手一挥,又一年一年地翻着。 待聊缺缺两千六百岁生辰那日,千茶见她独自一人寻到了芹其当时被埋之地,她与芹其共饮一壶酒,结束后,拿着她的短刀直接去了鸟帝的住所。 小心行事,捆了,杀了,十分利落。 再后来,幽都之乱被她抗下,幽都之帝被她揽下,不服之人皆杀之,渐渐的,无人敢不服。 待幽都安稳后,她摸至狼族大将常驻之山,一夜之间,杀光整座山的人,从前那些笑过她的,讽过她的,侮辱过她的,她一个不落地全夺了妖骨,串成一条,逼上于山主山,会了枳於,抢了枳於的狼帝之位。 千茶还想再翻几年,可还没算好年月,品昔境忽的一抖,接着她二人站下不稳,直直被摔了出去。 聊缺缺醒了。 因为是被强行打断而被赶出品昔境,千茶倒在地上时,脑子一阵晕眩,扶着胸口吐出血来。 旋离忙将她扶起,急问:“你没事吧?” “没事。”千茶摆手,问旋离:“你没事吧?” 旋离摇头,将千茶扶了起来,又道:“你身子还未养好,又没了护灵珠,这会儿” “两位。” 旋离的低语被打断,两人站好,一同抬眼看。 聊缺缺忽的笑了:“好久不见啊,长老,姐姐?” 千茶瞥了眼,方才遮住她眼睛的黑布,此刻已被她甩在了地上。 旋离挡在了千茶面前。 聊缺缺笑:“我说呢,千年前这堂堂妖族长老死了,怎么不声不响的,原是救回来了。” 聊缺缺问:“怎么,大驾光临,何事啊?” 旋离见聊缺缺逼近,后退一些,牵住了千茶的手。 聊缺缺见状,又笑了:“阿图倒真有本事,还真把你妖骨安好了。” 旋离眉头一蹙,一把剑握在了手上。 聊缺缺淡淡瞧了眼,不甚在意,轻笑一声:“这是,来送死的?”她朝旋离走了一步:“姐姐,夺骨之疼,是忘了?” “啊,倒是叫我想了起来,”聊缺缺轻轻一笑,看着旋离身后的长老:“长老,我这个姐姐,脾气不太好,两百年前,我不过说了你两句,她便同我打了起来。” 聊缺缺又笑了声:“不过长老,千年前聊殷殷夺了你的骨,而我又夺了她的骨,这算着,我是帮你报仇了吧?” 聊缺缺还想再说一句,小腿忽的被抓住,她低头看,方才在一旁跪着的引儿,不知何时已趴到她身边,抱着她的腿。 聊缺缺蹙眉,抬脚踢在她的肩上,愤愤道:“吃里扒外的东西!” 引儿委屈地看着聊缺缺:“娘。” 聊缺缺俯身抓住引儿的衣领,将她提了起来,质问:“是不是你带她们进来的?” 引儿哭了出来:“娘。” 聊缺缺听着心烦,举手便要打,可这掌风未落下,被飞来的一道身影挡下。 千茶救下引儿推到了一边,唤出双离刀红着眼朝聊缺缺冲去,另一边旋离也提剑上去。 聊缺缺见状唤出自己的短刀,刀剑相碰,聊缺缺以一敌二。 杀了片刻,二人却也没能占上风。 “我瞧着你们也不过如此嘛。”聊缺缺边打边嘲笑:“我当多厉害呢,就这本事也敢找上门。” 聊缺缺以招抵招,洞中空间小,三人边打边朝着洞外去。 千茶提刀朝聊缺缺的脖子去,聊缺缺偏头躲开,手起一道掌风朝千茶推去,旋离提剑挡下,踮脚一跃,朝聊缺缺额间刺去。 打了几回,千茶也意识到她二人力不足,她今日身子没养好不说,旋离这些年也少练术法,还一直待在昆仑之境,吃着神族的气泽,更何况这聊缺缺,这些年不知食了多少妖骨。 是她轻敌了。 空中碧缃交错,打得不可开交,最后一下,聊缺缺找到了空隙,推出一掌,这掌风才至,便被千茶发觉,二人掌心相对,不瞬,全朝后倒去。 旋离后退几步,忙接住落地不稳的千茶,千茶捂着心口吐出一口血来。 “呵。”聊缺缺踉跄几步咳了几声,接着悠悠收起刀:“寻我作乐呢?” 千茶抬眸瞪了一眼聊缺缺。 “长老,”聊缺缺嘲讽:“你不行啊。” 聊缺缺向前走,瞧着千茶的额头:“不知这妖族长老的妖骨,吃起来是什么味道。” 旋离听闻举起剑,剑尖向着聊缺缺,挡住她的来路:“你敢!” 话音落,不远处传来脚步声,三个闻声转头,见山下来了人。 枳於,考淡和六殿下。 三人见那边场景,忙过去,直接挡在了千茶面前。 “哟。”聊缺缺笑了笑:“今儿热闹了。” “狼帝也来了啊,”聊缺缺轻蔑一笑,目光扫了一圈:“来抢于山的?” 枳於:“聊缺缺,你别嚣张!” 聊缺缺扬眉一笑,十分自信:“想要回于山,就看看你们有没有本事弄死我。” “不过,”她说着将刀在手指尖转了一圈,扫了大家一眼,面露难色:“今日要是你们全死了,妖族可要大乱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有话说 第98章 幽都之峰又打了起来, 接近天的那片云, 一会儿绿, 一会儿紫,一会儿黄,半空中刀剑相碰, 卷起尘土, 擦出光电。 千茶在地上站着,她收起了一把刀,另一把刀撑着身子抬头看。 考淡,六殿下, 旋离, 枳於围着聊缺缺打, 四人抵一人, 一攻一击势均力敌。 她眨着眼,歪着头,细细地观察聊缺缺的一招一术。 方才没能将聊缺缺的品昔境看完, 不知聊缺缺这几百年都做了些什么,但千茶这么瞧着,也没见聊缺缺新学了什么不可攻破的术法, 不过胜在气力,胜在内功,胜在熟练。 千茶抿嘴,思忖片刻,心中有了主意。 五人还打得难舍难分, 这边的天似也被压得低沉,一阵又一阵地轰隆响。 千茶目不转睛地瞧着。 六殿下术法生的很,从未这样打过,进怕扰了大家,退了又怕帮不上忙,进进退退好不尴尬,千茶想,这次回去,她得提点提点这个六哥。 枳於强些,毕竟身子里流有先祖的血,安逸日子过惯了,现在打起来也没见得手生,就是速度慢了些,大抵多练练便能养回来。 考淡,千茶撇嘴,心里很是不满意,她不在的这千年,这家伙估计在霍山饮酒作乐忘了本,这打的是个什么玩意儿,前招不搭后招的。 至于旋离。 千茶头一偏。 还是这么好看,打架也好看。 她目光又投到她拿剑的左手上。 千茶很少见她拿剑,这么瞧着,倒别有一番风味。 五人又打一阵,天忽的又亮了起来,旋离借机冲了过去,聊缺缺短刀与旋离长剑相见,在空中转了半圈,最后剑尖一划,划断了聊缺缺左边半截的头发,聊缺缺头一晃,头发随即散了下来,红绳也掉落在地,她低眸一瞧,顿时怒了。 聊缺缺吼一声,短刀在空中一抛,用尽刀狠狠一划,将面前四人推了出去。 千茶见状忙收起刀飞了起来,搂住旋离的腰接住她,稳稳地落在地上。 天色终于渐变成原来的样子,聊缺缺最后一下力道足,除去旋离,其余三人皆重重地坠落地上。 “没事吧?”千茶问旋离。 旋离摇头,低头看胸口:“没事。” 千茶顺着旋离的目光看去,正见她心尖上的护灵珠发着光,透过旋离玄色的衣裳,一闪一灭。 “哟。”聊缺缺也跟着下来,朝旋离这边走去,淡笑一声:“原来,姐姐也有这颗珠子啊。” 聊缺缺将短刀收起,一只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指着自己的胸口,一步一步接近:“我这儿也有一颗呢。” 千茶搂着旋离,后退一步。 聊缺缺笑着看千茶:“这得谢谢长老,不得不说,你这颗珠子真是好用,我受伤反噬,它都能护着我。” 千茶转头,却也不恼,淡淡道:“偷来的东西自然好用,没有我,你怕是活上万岁,也见不着这样的宝贝。”她对上聊缺缺的眼,又道:“抢了我的护灵珠,还偷学了我的夺骨术,聊缺缺,你能再下作点么?” 聊缺缺蹙眉怒道:“你!” 千茶:“怎么?” 聊缺缺手一紧,周身混沌,似是要运术:“长老,别以为我不敢杀你。” 千茶将旋离往身后退,上前一步,不畏不惧:“来啊。” 聊缺缺狠起眼,仰起头。 千茶笑,淡然地站着:“不是我嘲讽你,你真不及殷殷,她学了夺骨术仅几月,便练得炉火纯青,你呢?” 千茶见聊缺缺眼眸凶狠,又淡淡地笑了声:“一千年过去了,夺人妖骨还是如此乱糟,冲人额间还显得是我的缃色,你不觉着丢人么?” 聊缺缺咬牙,唤出短刀指着千茶:“你给我闭嘴!” 千茶轻笑,又上前一步:“你连我家旋离的脚趾头都比不上。” 聊缺缺抬眸瞧千茶的额头,仰头:“你就不怕我夺了你的骨么?” 千茶抬手摸了摸额头的疤,偏头:“你来啊。” 聊缺缺蹙眉。 “这夺骨术既是我传的,我自然也晓得如何毁了它,你以为就凭你现在学术五成的样子,能夺了我的骨?” 聊缺缺又上前一步,短刀相逼却被千茶挥手弹开。 千茶喉间发出了一声轻蔑的哼:“笑话。” 聊缺缺咬牙,却忽的看到什么,片刻后笑了起来。 她悠悠地收起刀,看了眼千茶身后的旋离,拍手:“我自然是夺不了长老的骨,可聊殷殷能啊,长老这一口一句地护着她,是忘了,一千年前,你是死于谁的手?” 聊缺缺靠近,轻笑声,举起手在空中晃了晃:“你家旋离拿着你妖骨的样子,我至今记得。” 千茶一动不动,她袖子被扯了一下,她知道,是旋离在拉她。 “我自然知道。”千茶一脸不在意:“当时若不是旋离,你以为你有机会冲进我额间?” 聊缺缺死死盯着千茶,二人僵持不说话,半晌,聊缺缺又笑了声。 “护灵珠。”聊缺缺上前一步,低头看旋离,她胸前还发着微光。 似是想到了什么,聊缺缺一笑,指着旋离,歪头看千茶:“长老可知,为何她如今要用剑?又为何,在用左手呢?” 千茶转头看了眼旋离。 “哈哈哈哈哈哈哈。”聊缺缺大笑:“原来长老不知道啊。” 聊缺缺忽的唤出短刀,短刀在空中转了一圈:“当初我拿这把刀剖开你的身体,我这个姐姐啊,为了护着你,徒手握住我的刀。” 聊缺缺做了个刀尖穿手心的模样:“这刀就这么刺进去,穿过肉,穿过筋,穿过骨头。”聊缺缺倒吸一口气:“我这可是灵器,想想都好疼啊。” 聊缺缺又做了个将刀拔出的样子:“可惜姐姐的右手了,这可是个能拉弓的右手啊,幽都第一弓,啧啧啧,真是可惜。” 千茶咬牙,腰忽的被搂住,她靠着旋离,又低头看了眼她的右手,心里很不是滋味。 聊缺缺又道:“不过话说回来,几百年前,我听闻昆仑山传出阿图和旋离的婚事,我那时还不知旋离是姐姐,还以为是昆仑山的大神呢。” “我还想呢,”聊缺缺继续:“这位叫旋离的真有意思,先是在妖族巴结了长老,长老死了,又去了神族巴结阿图。” 聊缺缺看着旋离:“不过啊,我的漂亮姐姐确实很有本事。” 聊缺缺说完看了眼千茶,又一脸嘲笑地看旋离:“聊殷殷,阿图姐姐待你那么好,你可真够忘恩负义的。” 千茶闻言眼一红,双离刀忽的出现,被握在手上。 旋离见状连忙握住她的手,轻拍了两下。 聊缺缺这头说的爽快,几乎都要飘起来,旋离轻轻点了两下千茶的肩,二人默不作声对视一眼,千茶眨眼,顺着旋离暗示的方向看去,那头一块大石头后隐约有个人,那人未露面,只露出了白色裙角。 旋离胸前的护灵珠已不再发光,她瞧了瞧聊缺缺得意的脸,悠悠开口道:“聊缺缺,你可知方才我们在洞中做了何事?” 聊缺缺笑声停了下来,她蹙眉想了想,似是想起那块被她丢掉的黑布,还有渐渐从发上收回的白烟。 聊缺缺蹙眉:“你们对我做了什么?” 旋离笑:“没做什么,看了你从前发生的事。” “呵。”聊缺缺一脸不信:“可笑,怎么可能。” 旋离不说话,千茶也不说话,二人就这么看着聊缺缺。 良久,聊缺缺才心中一忤,她眉头紧皱,开口问:“你,你们看了什么?” 千茶瞥了眼一直站在洞口没有动弹的引儿,迟疑片刻道:“什么都看了” “住口!”聊缺缺忽的大吼打断,她手一挥,刀尖又对着千茶,仰头笑了一声:“用不了夺骨术,我还打不过你不成!” 她抬手就要朝二人扑去,却听旋离开口问:“你还想见江年么?” 聊缺缺手顿住:“江,江年。” 她收回手,蹙眉看着眼前二人:“她,她” 聊缺缺没说想见,也没说不想见,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江年。” 那边的枳於也听到了这个名字,她走上前,想说什么,却见千茶手一抬,从她脚下的铃铛里取出一颗珠子来。 珠子通体白色,小小的一颗,渐渐升至几人面前。 是江月的品昔珠。 旋离又问一句:“你还想见江年么?” 聊缺缺瞧着珠子上头渐起的白雾,想起方才洞中的场景,似是明白了什么。 “如,如何见?”聊缺缺问。 旋离唇角一勾,手一挥,带着千茶和聊缺缺一同进了品昔境。 落地为夜,是于山山脚,灯笼几盏,月亮高挂,正照着深褐大地。 聊缺缺蹙眉左右瞧了眼,见不远处坐着一女子,只有背影,不见面容。 她不知这女子为何人,千茶旋离却知晓,这人是江月。 这是枳於不在于山时,江月求着江年跳挑灯舞的那日。 江月面前一大块空地已扑满了淡黄色的彼岸花,有灯,有月,有伞,她正坐着等待。 待款款而来的琴阴,亏江年。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有话说 第99章 第二回见此景, 千茶心中感慨万千, 想着即将发生何事, 她心中酸了几分。 她知晓江月手中之琴根本来不及弹奏,也知晓江年这一身带妆的行头再未成舞,只是现下这景太美, 美得叫人不舍说半句话。 聊缺缺看痴了, 自江年入境,她便痴了。 千茶转头看聊缺缺的侧脸,已然不是方才的模样,她的眼中有思念, 有眷念, 甚至还有些悲伤。 三人就这么站着, 默不作声, 看着江年才抬起的手被外头进来的人打断,听着那个急切地唤夫人,急切地让二人离开。 直到那人口中说出“聊缺缺”三个字, 聊缺缺面色才有些动容。 “这是?”聊缺缺似是想起了什么,但又不太肯定:“这是何时的事?” 她急着指着那边正在穿斗篷的江年江月,问旋离:“这是何时发生的事!” 旋离牵着千茶的手, 淡漠地看着那边急忙忙的三人,回道:“你不知道么?” 聊缺缺有些慌了:“我,我” 旋离:“三百年前,你带着你的部下,到于山山脚赶狼族余妖。” “于山山脚, ”聊缺缺手忽的颤抖了起来:“她怎会,怎么在此地?” “夫人,”聊缺缺重复方才那小妖的话,看着旋离,似是想起许多事:“她在于山,她是,她是枳於的夫人?” 旋离:“是。” “你为什么带我进来!”聊缺缺指了指那边匆忙逃跑的人,又指着旋离:“带我出去!我不要看!” 旋离不作理会。 “让我出去!”聊缺缺怒吼。 眼前景物变化许多,寂静的于山山脚片刻大乱,有哭声,有喊声,脚步声,风声,乱糟糟地交杂在一起。 “让我出去。”聊缺缺声音虚弱许多。 江年江月两姐妹小小的身子,夹在众人中间,二人相互扶着,惊慌逃跑。 “让我出去,让我出去。”聊缺缺失魂地重复着,双眸却一刻不转地捕捉着江年的身影,那件黑色斗篷并不显眼,仿佛她随意一眨眼,江年就能从她的眼皮下消失不见。 “让我,让我出去”聊缺缺声音开始有些颤抖,尾音渐息后,忽的又大喊一声:“谁!谁来了!” 这边话音落,那边传来了一阵熟悉的笑声。 聊缺缺身子一抖,她看见品昔境中的自己,从众人身后飞了过来,拦住了大家的去路。 “我本无杀心,也不想杀你们,方才那些人,只是不服我而已,不服我的人,我留着也无用。”那头的聊缺缺语气高傲,眉眼冷漠,这边站的聊缺缺却慌的不成样子。 她一会儿看那头说话的自己,一会儿看蹲在地上的江年,双手交握,神情紧张。 “只是狼帝过份了些,你们说,这于山如今已然是我的,她占居山下,是想如何?”那边的聊缺缺还在继续,甚至还一副不在意的样子玩了几下指甲。 “我可不傻,不过很不巧,今日她不在。”那边聊缺缺低头看下面一群人:“当然,我不会对她如何,我只是想同她讲道理,让她离开于山。” 那头聊缺缺说的认真,这头聊缺缺听着也认真,她好像想起了什么,猜到了什么,却又害怕是真的。 “不可能,不可能的,不会的。”聊缺缺小声说着。 她走近,靠近,穿过人群,半蹲在了江年身边。 江年低着头,聊缺缺看不见她的脸,她明知自己摸不着,却还是伸手过去。 那黑色的斗篷穿过她的指尖,她又往缩了缩,做了个触碰到了江年的假象。 她多久没有同她这么近了,她多久没有同江年说话了。 “她不在也无妨。”那边聊缺缺继续说着,她语气轻缓:“你们今日听话,都离开于山,把我的话带给枳於,我是不会把你们怎么样的。” “但是。”她突然发狠:“若是你们不服从我,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半蹲着的聊缺缺,浑身都散发着小心翼翼,似是担心自己惊扰了江年,叫江年做出让人无措的事。 可就在这时,江年忽然抬起了头。 聊缺缺一惊,小声地喊了句:“别动。” 这下,聊缺缺见着江年的脸了,这么近的江年,仿佛抬手便能碰着她,同她屋里挂的那副画一般,身着淡黄色彼岸花衣裙,眼中满是温柔。 江年见着那边的聊缺缺了。 “不要,江年,不要站起来!”聊缺缺想要抓住江年的手腕,可那手却像云雾般穿过她的手心。 她似乎听到江年小声地唤了一句:“小月。” 聊缺缺终于落下泪下,她拼命地想抓住江年,低声嘶吼:“我求你!不要站起来!江年姐姐!求求你!不要站起来!不要!” 江年站起来了。 “不要,不要。”聊缺缺跟着站了起来,双手无助地晃着,看着那边正猖狂的自己。 “不要,不要。”聊缺缺嘴里不断重复。 那边那人却连正眼都没给江年,更不待江年开口说话,便化作一道缃色之烟,冲进江年的额间。 “不要!啊!”聊缺缺大吼一声。 忽的静了下来,聊缺缺张着嘴,豆大的泪水从她的眼中不断滑落,她惊恐地看着江年,看着她额间汨汨流出的血,双手颤抖,不敢动弹。 江年再说不出一句话,缓缓闭上双眼,倒了下去。 她的身体穿过聊缺缺的手臂,跌进了江月的怀里。 “江年,江年。” 聊缺缺泣不成声,她看着双眸紧闭的江年,想给她拭去额间的血,但她没有办法。 万籁俱寂,明明江年倒下后有许多声音,可聊缺缺却什么都听不见了。 江月的哭声,大家的惊讶声,尖叫声,她什么都听不见了。 “江年。”聊缺缺腿一软,跪在了江年身边,痛哭:“江年姐姐” 片刻后,周围的声音才渐渐回到她耳中,她听到了江月的哭声,听她喊了句不要后,忽的明白了什么,抬头看向那边的聊缺缺。 那边的聊缺缺还得意着,她手中拿着江年的妖骨,一派王者逆我者亡的样子。 聊缺缺定定地看着那妖骨,明知是何结局,但还是哭着喊着,对着那边的聊缺缺吼道:“不可以!不可以!” 这话落,她见那边聊缺缺手发力,将江年的妖骨捏碎。 “啊!”妖骨破碎的瞬间,聊缺缺崩溃大哭。 聊缺缺将妖骨碎后,并不久留,她一走,这边惊慌的狼族之人立马飞奔散去,浓浓的月色下,只剩江月与江年二人。 聊缺缺吃了数不清的妖骨,她绝望地看着江月怀中之人,她知道的,妖骨毁了后,江年还有不到一刻钟。 这一刻钟很短,却也很长。 她呆呆地跪在江年身边,耳中一阵阵鸣叫,鸣叫之后,她似乎听见了江年的声音。 她轻声地说:“姑娘你别怕,我叫亏江年。” 她笑了,柔声道:“我见你开心。” 她偏头问:“姑娘,怎么称呼你?” “小月,这个好吃么?” “小月,你戴这个很好看。” “小月,这花不能这样剪。” 曾这样同她说话的江年,这样温柔的江年,被她亲手杀了。 聊缺缺再发不出声,泪水不止地看着江年,看着那一刻钟到了尽头,看着江年的身子一点点消失不见。 一阵风吹来,她仿佛闻到了江年身上的花香,和初次见到江年时那般,很香,闻过便再也不能忘。 聊缺缺还未来得及问过,那香,是她最喜爱的彼岸花做的香么? 再没人能回答了。 聊缺缺愣愣地坐在地上,双手无力垂着,千茶将人带了出来,品昔境散去,天空又回到原来亮白的样子,她却恍惚什么都不知。 白雾散去,聊缺缺双眸不知看向哪里,没有尽头。 “月牙月。” 聊缺缺耳边忽的响起了熟悉的歌声,她忽的回神,转头看去,见一女子款款而来,身穿淡黄色彼岸花裙。 她眨眨眼,抬头痴痴地看着那女子,心也跳回了原处。 聊缺缺失神:“江,江年。” “月牙花。” 聊缺缺眼中的江年继续唱着,继续跳着,同从前江年唱给她听的一样,跳给她看的一样。 聊缺缺忽的一笑,眼眸一闭一睁,一颗泪珠滑过她的嘴角。 “我就知道。”她抬手颤抖着伸向前去:“我就知道,你怎么可能死了,她们骗我,一定是她们骗我。” 那边的江年听闻低低一笑,脑袋一歪,手一勾,朝着聊缺缺去。 “起手一弄” 缓缓过来的江年继续唱着,聊缺缺歪着脑袋,也张嘴,不成调地跟着唱。 “彼岸花。” “彼岸花。” “挑灯足。” “挑灯足。” 二人一同唱。 聊缺缺见江年小脚一勾,不知从哪来的烛灯,勾在了脚背上。 “笼中影。” “笼中” 江年长袖一挥,慢慢抚过聊缺缺的眼睛,聊缺缺轻轻一笑,闭上了双眼。 “影唔。”聊缺缺蓦地睁开双眼,低头看去,浅色的衣裙上晕开了一朵血花,一把剑刺在了她的心尖上。 剑的那端,是她的姐姐聊殷殷。 “唔。”剑又刺进一寸,聊缺缺吐出一口血来。 旋离剑尖一转,再往下滑,接着她右手一抽,将发着光的护灵珠从聊缺缺心尖上抽了出来。 聊缺缺抬眸看旋离,眉头紧皱,轻声唤了句:“姐。” 旋离淡淡看她一眼,不说半句话,猛然将剑抽了出来。 聊缺缺双手扶地,又吐出一口血。 “纸伞幻化。” 江月还在继续唱着歌,但却不再跳舞,她听聊缺缺含糊地也跟了句:“纸伞幻化。” 江月不再往下唱,聊缺缺却还继续着。 “花飞,哈哈哈呃。” 最后一个笑声,止在了千茶冲进她额间。 花飞花洒。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有话说 第100章 江年曾同小月说, 其实你本性不坏, 小月, 你是个好姑娘。 聊缺缺也曾想,小月这样好的姑娘,为什么从未有人真正关心过她? 娘亲从没问过她要什么, 聊殷殷要什么, 娘亲便觉着她要什么。 父亲从没问过她是什么,她不过是他同她娘亲的一笔混账。 只有江年,只有江年真真切切地同她说话,温柔地靠近她, 帮她治病, 给她她想要的东西。 聊缺缺看着千茶手中血淋淋的妖骨, 终于止住了泪水。 原来妖骨被夺是这样的疼, 不知那时的江年可曾感到害怕,不知江年那时有没有恨她。 她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往后倒去。 幽都之峰终于安静了下来, 天空也恢复了以往的颜色,方才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引儿,在聊缺缺倒下后飞了过来, 接住她的身子。 “娘。”引儿哭着叫她。 聊缺缺淡淡瞥了引儿一眼,冷笑一声,没来得及咽下的血从她嘴角滑下。 “开心了?”她问引儿。 引儿摇头,扶着聊缺缺的肩,嘴里胡乱地叫着娘亲。 聊缺缺轻轻吐着气:“白, 白养你这么多年,同这些人一起来对付我。”她抬眼看引儿:“早知如此,当初不如不要你。” 引儿低低抽泣两声:“娘亲,对不起。” 聊缺缺闭上眼,不想再看引儿,她强忍身上的痛,强忍额头上的痛,缓了缓气息,睁开眼睛。 一双淡黄色的舞鞋忽的出现在眼前,聊缺缺顺着鞋往上看,看到了裙角的彼岸花,这身裙子她熟悉的很。 当初离开即翼山,离开江年,她什么都没有带,唯穿了这身裙子,唯学了那几口曲子。 聊缺缺再抬眼往上瞧。 聊缺缺问:“你是谁?” 眼前人长着和江年一般的脸,却没有江年那柔和的眉目,她面上淡然无情的很,回望聊缺缺的眼神,更似冰霜。 “亏江月。”她回道。 “亏江月,江月。”聊缺缺轻轻一笑,重复着。 她抬头仰望江月,却仿佛看的不是她,是别人。 聊缺缺颤抖地抬手,似是要触碰江月垂于身旁的手,但怎么也够不着。 她虚晃几下手,微笑看着江月,开口道:“小月。”她顿了顿,话也柔和许多:“真巧,我妹妹的名字里,也有个月字。” 亏江月蹙眉,她听明白了,聊缺缺这是在学她姐姐。 她忽的一怒,抬脚朝聊缺缺的肩上用力一踢,夺过旋离手中的剑,抵在聊缺缺喉间:“你给我闭嘴!” 聊缺缺毫无畏惧之意,眼眸却更眷恋三分:“江年总说我像你,我瞧着是一点也不像。” 江月闻言狠狠进一步,剑尖入喉,渗出血来。 “少恶心我!”江月道:“杀了我姐姐,我今日就要你的命。” 聊缺缺没有阻止她,面上也不见痛苦之色,听江月这样说,又大笑一声:“我杀了你姐姐,我杀了江年,哈哈哈哈。” 众人不想再多同聊缺缺废话,千茶冷眼瞥了眼半疯半醒的聊缺缺,走到江月身边,将聊缺缺的妖骨递给了她。 江月接过妖骨,没有片刻迟疑,手指发力,咔的一声,妖骨破碎,手心作火,赤光起,妖骨瞬间摧为粉末。 在场,有些人是见过如何用妖骨杀人的,有些人没见过,但聊缺缺妖骨尽毁后,无人开口说话,山间只留微风残叶的声音,还有引儿忍着哭的抽泣声。 聊缺缺眼神放空,虚虚地倒在引儿怀里,闭着双眼。 不多时,聊缺缺原身形灭。 这个独占四方两山的恶霸,终于死于幽都之峰。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有话说 第101章 番外 千茶叫人来传话, 说是江月今夜将跳最后一曲挑灯舞。 她问枳於来不来看。 听到这话的枳於, 正站在案前提笔处理要事, 她轻轻应了个嗯,将小妖打发出去。 案边火光重重,枳於努力回想一年前的某夜, 在她面前着红衣跳舞的江月, 但却怎么也想不真切。 片刻后她垂下头,却发现,不知何时,她已在纸上写了好几个江月。 枳於将纸一折, 放在一旁。 幽都回来已过了半月, 枳於依稀记着, 那日江月眉眼间满是陌生之意, 话也不肯同她多说半句。 失神片刻,将笔放下。 桌边还点着江月喜爱的灯,枳於从北号山回于山, 什么都没有带,只带了这灯。 两盏,一盏于床边放着, 一盏便是这盏。 今夜月浓,弯弯地挂着,枳於望着天,心想,这样的夜江月该是很开心的吧, 江月素来对自己严苛,总说,夜,月,灯,花,伞,若是缺一样,她便不跳那挑灯舞。 枳於到时,即翼山十分热闹,花丛外已围了许多人,像许多次见的那样,花灯花伞已备好。 不同的是,今夜开的盛的是真正的彼岸花。 于山没有的,北号山没有的,枳於身边也没有的红色彼岸花。 枳於在人群前头见着了千茶,便飞了过去坐在她身边留的空位上。 千茶转头瞧了她一眼,低声道了句:“你该早些来的。” 枳於思了许久,想问些什么,却又不知该问什么。 不多时,江月的挑灯舞开始了。 江月足尖点地,边跳边从那头走了过来。 枳於抬眼瞧江月,见江月脖子上系着她从前送的那条带子。 带子随风飘,片刻又因带尾的玉坠下落。 枳於心事重重,这场景与那夜的记忆重叠在了一起,枳於定定望着眼前人,耳边恍惚没有任何声响,没有他人的掌声,没有夸奖声,只有江月细细柔的歌声。 月牙月。 月牙花。 枳於见她成功地挑起花,接着漂亮一抛,将花抛上空中,似是有两朵盛开的彼岸花,在月下绽放。 江月眉眼皆带着笑,望花,望月,望伞,望观客,也望枳於。 最后,江月将花衔至嘴边,枳於周围的掌声才渐渐落入耳中。 她唇角一勾,也跟着鼓掌。 江月在花中站好,抬高手想谢过各位观客,却在踮脚的瞬间,忽的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江月并未倒在花丛中,她被枳於接入怀中。 口中之花落下的同时,枳於见她吐了一大口鲜血。 “江月!”枳於蹙眉,突如其来的状况让她有些慌神,她手紧了紧,忙问:“你怎么了?” 江月全身无力,脸色瞬间惨白 枳於眉头紧锁,可江月面上却毫无慌乱之意。 枳於又急问:“你怎么了?伤哪了?” 片刻,江月才对她扯出个笑容:“你是,枳於?” 话落,江月又呕了一口血。 枳於心慌极了,颤声问:“你怎会,怎会吐血?” 枳於转头问走至跟前的千茶,急问:“她怎么了?” 千茶面色凝重,却不说话,只摇了摇头。 枳於双手颤抖了起来,似是意识到了什么,但却又想不明白,她突然慌乱极了,再回头,一滴泪从眼角流出,滑过脸颊,正落在江月的唇边。 江月艰难地抬手,抚上枳於的脸颊,手指停在枳於的泪旁。 “我分明,不认识你,可见着你却总觉着难过,你怎么”江月气息虚弱,却对枳於温柔一笑,小声问:“你是在为我哭么?” “什,什么?什么不认识我?”枳於覆上江月的手,抬头问千茶:“她怎么了?她到底怎么了?她怎会伤得这么重?” 千茶轻声道:“中了赤鷩之毒,毒已入了骨血。” 枳於惊恐,失神道:“什么?” 枳於泪大颗落下:“什么赤鷩之毒,我怎么从未听说?” 枳於低头看江月,喉间哽咽:“你何时中的毒?为何从未告诉我?” 她还想说什么,却发觉江月抚在她脸上的手忽然无力,正往下滑。 枳於连忙握住,将江月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 江月这般虚弱,她什么都看明白了。 “不会的,会好的,不会的江月,你会好的。” 枳於转头看千茶,哀求:“你救救她,求求你,你救救她。” 千茶对枳於摇头。 枳於慌乱极了,紧紧握着江月的手:“怎么会,不可能的。” 江月淡淡一笑,有气无力,似是要说什么,却怎么也开不了口,眼见就要闭上双眼。 “不,不要,不行,你不能睡。”枳於握住江月的手,颤抖道:“你看着我,看着我!” 江月再也笑不出来,似是用尽全力抬眸看了眼枳於,挤出两个字:“谢谢。” 江月终究是闭上了眼,贴在枳於脸边的手最终没有任何力气,从她手心里滑下。 枳於半跪在地上,看着怀中没有丝毫气息的人,颤着身子,许久,才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失声痛哭。 “你醒醒!醒过来,江月,你不能,不能” “不行!江月!” 枳於声泪俱下,将头埋在江月的肩上。 怀中之人的身子,一点点冰冷下来,凉气透过两人的衣裳,渗进枳於的骨肉里。 “啊”枳於大哭,怀中之人越来越冷,手心之手渐寒。 枳於,她抓着江月的衣裳紧紧的,她断续道:“是你,是你告诉我,没有,我,没有我,往后你会开心。” “你骗我!你骗我!” 枳於抱着江月,低头痛哭。 台下人已散去,轻风抚来,吹散台中盛开了的彼岸花,花瓣四处飘落。 只是枳於错了,江月没有骗她,这一年,她过的很快乐,每日摘花跳舞,乐得自在。 只是遗憾,江月一直不知。 那日桃花树下,她挑花灯,一曲终了后被枳於搂在怀里,枳於柔声唤的那一声江月,真真切切,确实是对她说的。 枳於眼眸中的情意,也全是予她的。 可她再不会知道。 永远也不会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有话说 第102章 番外 枳於僵僵抱着江月, 许久不肯动弹, 不说话, 也听不进半句话。 夜渐浓,即翼山静了下来。 枳於脸上的泪已干,此刻眼神空空地看着地, 又似是看着江月无力垂着的手。 千茶上前一步, 小声唤了句:“枳於。” 枳於垂着头,没有应。 千茶又道:“江月已经走了。” 枳於似是从很远的地方听到了千茶的声音,眼神空空地找了一阵,最后才抬头望向千茶。 千茶重复:“江月已经走了。” 枳於讷讷地看着千茶, 许久, 才道。 “她走了。” 枳於手又收紧一些, 抱着江月朝千茶挪了半步:“为什么?” 枳於空出一只手, 抓住千茶的裙角:“你知道的,对不对?”枳於渴求地看着千茶:“你一定知道的,我求你, 告诉我为什么。” 千茶垂眸看了眼江月,片刻后才将江月的品昔珠取了出来,带枳於走了进去。 品昔境停在江月背枳於寻医那日, 枳於看着虚弱不堪的江月,撑着最后一口气将她背到到大夫那,而后只拿着一根粗木棍只身采药,最后被赤鷩咬伤了腿。 她陪着江月在漆黑的长洞里走了许久,听着江月因害怕而小声抽泣, 听着江月在洞中不断不断地叫她的名字 从品昔境出来后,枳於已满面泪水,泣不成声。 原来江月为了救她 原来江月是为了救她。 枳於紧紧抱着江月,将下巴搁在她的肩上,痛哭不已,一句句问江月:“你为什么从来不告诉我?为什么?” 再没有为什么,她曾想要的以后,想通的一切,都已经来不及,再没有一个江月能陪她说笑,陪她种花,陪她下棋。 陪她把日子走下去。 离开即翼山前,枳於让千茶将江月的妖骨从她身子拿出来,并要走了江月的品昔珠。 千茶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千茶还是照做了。 过了几日,千茶听闻,枳於找到了江年的衣冠冢,将江月江年埋在了一块。 又过几日,千茶听闻,枳於每日都在即翼山喝得烂醉,甚至有时困了,便随意找个地儿睡下。 狼族大将知长老与狼帝交好,想请长老去劝劝她,千茶正想起身,狼族又派人来说,不必麻烦长老,狼帝已归山。 可又过几日,狼族又来人请长老,长老问细况,狼族大将欲言又止,最后只摇头道,恳请长老过去,长老去了便知。 千茶收拾一番便过去,到了于山,大将将她引到一洞里。 洞内未点灯,千茶从前来寻过枳於,还能识些路,她往里走了几步,虚弱的光从里头散了出来。 千茶再走进一些,终于见着了枳於。 桌角一盏月牙色烛灯,桌上放着一个瓶子,瓶中盛有淡红色的水,水下放着一块似石头般晶莹剔透的东西,瓶上一朵红色的花。 千茶一看便知,枳於这是拿自己的心血,一天天养着江月的妖骨,这妖骨还开出了江月生前最爱的红色彼岸花。 彼岸花花瓣上悬空着江月的品昔珠,枳於此刻正背着手,看着品昔珠上头生出的品昔境。 不知是枳於不太敏感,还是千茶走路太轻,千茶站了半晌,枳於竟毫无知觉。 枳於不会品昔铃的术法,不能进去,也不能控制,品昔境随意走动,她也只能随意看着。 千茶抬头,品昔境中的江月刚梳妆打扮完,她蹦跳到一旁镜子前,对着镜子里眼眸弯弯的人,轻声道:“枳於,你还不知我叫什么吧?” 千茶手一抬,将品昔珠收了起来。 这下,枳於才发现身后有人,转身过去。 千茶抬眼看她,这才过了几日,枳於瘦了许多。 千茶叹气片刻,轻声道:“振作点。” 枳於听闻,将背在身后的手放至身前。 千茶道:“你这样用心血养着江月的妖骨,终究不是办法。” 枳於听后垂眸,低声道:“我还能怎么办?” 她明明还有许多话想要同江月讲,却只是抱着她,让她在自己怀里死去。 千茶走过去,将品昔珠放在手心,递了过去。 枳於低头看千茶手中的品昔珠,半晌才抬起手。 千茶低头看她的手,跟着她的手指而来的,是一滴泪,正正落在千茶的手心上,不偏不倚,包住了品昔珠。 千茶没有抬头,枳於也没发出任何声响。 待枳於手指碰到千茶手心,拿到品昔珠时,千茶似是想起什么。 方才没看完的品昔境,她记着,那时江月对着镜子偏头,露出了十分可人的笑颜。 她那时满心欢喜,一心想着该如何同枳於说自己的名字。 “我叫亏江月。”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有话说 第103章 方才众人同聊缺缺打了一番, 皆受了点内伤, 休息片刻后, 这会儿也缓了过来,六殿下见那边聊缺缺已死,只留件衣裳在引儿怀中, 他不多话, 悄声挪步到千茶身边。 千茶手上沾了血,旋离这会儿正拿着帕子细细地给她擦。 六殿下低头瞧了眼,冷不丁一句:“你这脚上铃铛一晃不就干净了么,擦它做什么。” 旋离手一顿, 千茶手也一顿, 两人看着沾了血的帕子, 悠悠对望一眼。 气氛突然诡异。 “啊哈哈哈。”六殿下这下才明白过来, 他指着千茶的手:“擦!得擦!还是帕子擦的干净,哈哈哈。” 六殿下咽口水,险些扰了二人的小情趣。 这二人果真不太理会六殿下, 继续擦着手,旋离擦得慢,沾着的擦了, 没沾着的也擦了,千茶低头看着也不说什么,乖乖站着让旋离擦手,翻来覆去,手心手背地折腾。 见着差不多了, 千茶才开口:“我一会儿就回霍山。” 旋离低眸,嗯了声。 千茶又道:“你留在幽都教教引儿,其他事” 旋离手一顿。 千茶:“再说吧。” 隔着帕子,旋离的手轻轻压在千茶的手心上,不过多久,千茶便将手抽了出来。 旋离看着空空的手,片刻才将帕子收起来,她瞧了眼那边低头忍着哭声流泪的引儿,低声说了句:“我想把我的护灵珠给引儿。”她抬眼看千茶,问:“可以么?” 千茶也瞧了眼引儿,没多大意见,嘴上道:“你自己的东西自己处理,问我做什么。” 旋离点头。 片刻后,旋离抬手在心上一抽,护灵珠便被她抽了出来。 千茶她见旋离将珠子拿出来,也从袖中将方才从聊缺缺身上取回来的护灵珠拿出来,两珠碰撞,发出四色相间的光。 旋离见她并没有将护灵珠放于心尖的打算,问:“你另有安排?” 千茶点头,又将珠子收于袖中。 旋离拿着护灵珠过去,蹲在引儿面前。 “引儿。” 引儿抬头,已满面泪水,她紧紧抿着唇看着旋离。 旋离抬手拍拍她的脑袋,听她嘤呜一声扑进旋离的怀里。 像是终于找到了依靠,引儿被旋离一抱大声哭了起来,一只手拽着聊缺缺的衣裳,另一只手紧紧拽着旋离的衣裳。 待千茶将江月安排妥当,又同枳於道别后,引儿的哭声才渐渐消停。 旋离扶着引儿的肩,将护灵珠缓缓推进她的身体里,护灵珠在引儿心旁幽幽发了片刻光,暗了下来。 旋离道:“今日起,你便是幽都之帝,行事不可像从前那般胡闹。” 引儿靠着旋离重重点头。 旋离又道:“寻个日子到于山,将鸟族的东西都搬回幽都来。” 引儿点头嗯了声。 千茶在一旁旁听了片刻,想着这儿似是没她什么事,便叫来考淡一同走了,也不同旋离道别。 旋离毕竟曾是幽都大殿下,又长了引儿三千多岁数,聊缺缺一走,她自然是要留下来帮衬。 千茶没有立刻回霍山,同考淡去了先祖祠,拜了先祖后又去瞧了瞧镇海妖兽。 镇海妖兽是一头虎面龙身的妖兽,千茶过去时,见它四只腿被铁链捆着,绑在了柱子上。 妖兽此刻温顺的很,懒懒地趴在地上,见有人来,只稍稍抬眼,口中意思地喷了道赤金色的火。 千茶见状走过去。 “长老。”考淡叫住她。 千茶摆手,没有停下的意思。 到了妖兽身边,千茶先是抬手摸摸它头上的毛发,接着才探了探它的鼻息。 长老同妖兽有些旧情,考淡是知晓这些的,他见妖兽这会儿乖乖躺着,也走了过去:“妖兽怎么被锁了?上回同长老来见它,它还自由着。” 千茶收回手,又顺顺妖兽的毛:“枳於说它百年前曾发狂,你可知此事?” 考淡有些惊讶,片刻才摇头:“不知。” 千茶站了起来,看了眼妖兽腿上的铁链:“大抵是枳於绑的。”她回头同考淡道:“你回去叫个人过来看着它,一有异动,立刻通知我。” 考淡点头:“是。” 千茶身子还未养好,还需在虚妄海中待上几日,考淡跟着她进去后又送壶茶,眼见没什么事了,支吾片刻,才开口问:“长老,镇海妖兽若有异动,会如何?” 千茶嘴里的茶喝下,淡淡道:“五千年前的动荡怕是要再来一回。” 考淡一顿:“怎会如此?” 千茶将茶杯放下,淡淡道:“聊缺缺占于山三百多年,四族失衡,大地动个荡有何稀奇。” 考淡又是一顿:“那,那到时该如何?” 长老说的随意,考淡都听得心惊,五千年前的那次动荡他是在的,许多族人因此而死他也是看在眼里的,那时大地苍黄一片,寸草不生,乱石飞起,险些也将他的命也要了。 “该如何?”千茶仍旧那个语气,甚至有些玩笑般道:“我同枳於祭个海便好。” 考淡听着更惊了,扑通跪了下来。 千茶忽的笑了,勾勾手让考淡起身:“只是猜测,或许没有这么严重。” 考淡点头起身,却不知该应什么。 片刻,千茶又道:“方才我说的,先别告诉他人,特别是狸帝。” 考淡应了声是。 以狸帝那咋呼劲儿,指不定到时候带着一群人来她跟前跪着哭着。 这儿没考淡什么事,他转身便离开。 累了一日,千茶嗜睡的很,日子一天天过,她每日瘫在洞中,不计时辰,只知昼夜。 这几日见的多的便是考淡,偶尔给她送些吃的,偶尔传些狸帝的话。 千茶知旋离这几日定是在幽都,幽都换帝,事务繁多,旋离没来寻她,她也不提。 但不提是一回事,想了念了又是另一回事。 虽然那日在旋离面前言明,将那事拖一拖,但实则,千茶心底是期盼旋离来寻她,同她说话,哄哄她的。 头日,她还想着,要是旋离来说句好听的,她说不定就原谅了。 但头日旋离没来。 次日她又想着,旋离定是很忙,若是这样忙,还能来寻她,她也勉强会原谅了旋离。 可次日旋离仍旧没来。 再一日,她又想着,这幽都地大物博,再加上还有于山,定是忙上加忙,旋离若这么这么忙还抽空看她,就看看她,她一定一定原谅了。 可旋离还是没来。 千茶心底其实一直慌着,时而想知道真相,时而又不想听,所以妖骨回身后,她才这样一天又一天地拖着。 她有些害怕,旋离夺骨之事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她不知,若是当时旋离确实曾有取了她性命的心思,她会如何。 休歇的第四日,千茶终于有些蔫了,但她又拉不下脸去寻旋离,只好等考淡来了,才怏怏开口,将考淡叫住。 考淡听闻站好。 千茶坐在凳子上,手撑着脑袋,思了片刻,才道:“旋离的娘亲,”千茶敲敲手问:“商姝是不是死了?” 考淡点头:“是。” 千茶抬眸:“说说。” 考淡说之前问了句:“长老可知,聊缺缺的娘,芹其被先鸟帝关进大牢之事?” 千茶点头:“知晓一些。” 考淡继续:“那次狼鸟两族争山之战之前,芹其便被关了,她同商姝关在一块,只隔一墙,狼鸟交战后,长老受了伤,旋离将你带走,芹其在里头得知这个消息后,便了骗商姝,说聊殷殷和长老一同死在那此交战中。” 千茶蹙眉:“商姝信了?” 考淡点头:“信了。” 考淡继续:“芹其在幽都有些人脉,打听什么,吩咐什么,自然不是难事,再加上聊殷殷此前每日都要见商姝,芹其同商姝说了这事之后,商姝等了许久都没等到聊殷殷,后来芹其逃狱,商姝在牢中什么消息都得不到,又等了许久,没等到人,自然深信不疑,便自缢了。” 千茶闻言惊道:“自缢了?” 考淡点头。 千茶皱眉长长叹一口气,心里一阵难受,而后,她又想到旋离,更是难受。 “旋离她”千茶眉头紧皱,半晌,才将话接下:“她何时知道此事的?” 考淡道:“先鸟帝给商姝办了丧礼,发了讣告,聊殷殷才知道的。” 千茶扶额,轻声问:“她难过么?” 考淡摇头:“不知,她接到消息时没有回去,待长老的妖骨养好,养成一只小狸猫交给我之后,才回的幽都。” 千茶听闻蹙眉:“她没有回去?” 考淡考淡:“没有。” “没有回去。”千茶重复,疑惑看着考淡,思了片刻,才开口问:“她是如何将我的妖骨养好的?” 千茶是七殿下时便知晓此事,那时她不懂事,只觉着旋离神通广大,什么都会什么都能,但现下她是长老,她怎会不懂。 且不说将这妖骨养成霍山七殿下的模样,单单是将妖骨养好,便十分不易。 考淡听闻她的问话,似是微微轻叹一声,才道:“这又是,另一件事了。” 千茶招呼考淡在桌边坐下,给他倒了杯茶:“你说。” 考淡没喝,开口道:“那日我们收到长老被杀的消息后,便四处寻你们,后来是在这个岛上寻见的你们。” 千茶讶异,手指地:“这儿?” 考淡点头:“是这儿。” 千茶蹙眉:“旋离怎会来这儿,她从前一来这儿便头晕眼花,脸色惨白,很是不适。” 考淡又点头:“我们来时她面色确实不好,为了不叫人看出来,还一口血一口血地往肚子咽,那时你的原身已被西王母带去了昆仑山放着,旋离在这儿把你的妖骨放在心尖,用心血养。” 千茶瞠目半晌,才恍惚地将考淡这话听进心里,许久,她才张口问:“她,她如何放在心尖?又,又如何用心血养?” 考淡听闻,唤出一把短刀,隔空在胸上划了一道,指着心道:“我猜测大抵是这样,她每日抱着你的妖骨放在此处。” 千茶说不出话来。 考淡又道:“大抵是护灵珠的功效,你的妖骨那时十分依赖旋离,谁替都不行,也不准你离开。” 千茶闭上眼。 狼鸟交战是一千年前的事,霍山的七殿下是八百岁。 千茶蹙眉将眼睛睁开:“旋离在这儿,她养了我两百年?” 考淡点头:“是。” 千茶一阵难受。 “旋离将你带回来之后,狸族便乱成了一团,那些年,我和狸帝四处寻医,寻人问如何养妖骨,又如何将妖骨放回原身的法子,但怎么也打听不着。” “两百年后,旋离将你养成一只小狸猫,我们才得以松懈,她给你纹上籍谱,把你交给我们,便去了昆仑山。”考淡这才喝了口茶:“后来的事,我便不太知晓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有话说 第104章 考淡离开后, 千茶撑着脑袋发起了呆。 考淡离开前同千茶说, 狼鸟交战之后, 旋离便向他坦白,是她夺了长老的骨,狸族若是有恨有怨, 待她将长老的妖骨养好, 要罚要杀,她全受。 考淡一开始确实有恨,长老被杀之事一传十,十传百地传开, 长老死相也被传得夸张, 她在虚妄海岛上见着旋离, 当下便起了杀心。 但旋离这样抗着虚弱的身子一年又一年地养着长老, 久而久之,考淡也放下许多,只想将妖骨养好。 考淡还道:“长老, 我想旋离也是无心的,虽说她夺了你的妖骨确实不对,但这些年, 她受的苦也够了。” 考淡宽慰人的本事向来不好,他能为旋离说这些,已然让千茶觉着讶异,更别说最后他还提了一句,他已帮长老打听好旋离今日所在之处, 望长老三思。 于是千茶在洞中发呆片刻,便起身去了幽都。 她用了隐足术偷偷进去,见里头坐着十来位幽都大将,引儿坐于主位,旋离坐在她身侧。 千茶在一旁听了片刻,大抵是说幽都的琐事,她不久待,又走了出去。 今日天甚好,有回暖的样子,她养了几日的身子也精神许多,此刻日头正从她背后照来,打下她的影子在地上。 千茶站着无趣,抬手做了两只兔影子,地上打架,没多久便听闻远处走来了一人。 那人手中抱着几卷册子,经过千茶身边时偷偷瞥了她一眼,继续朝前去。 无籍谱的小妖,大抵是个打下手的。 千茶又抬手,这次她准备做条狗,可狗才露出耳朵,方才那个送卷子的小妖又回到千茶身边。 “我从未见过你,你是来此地寻人的么?” 千茶迟疑片刻才点头,指着里头道:“里头那个,发上系有一根玄色羽毛的女子,你们叫她什么?” 小妖道:“大殿下。” 千茶点头:“我来寻大殿下。” 小妖走后不过一口茶的功夫,旋离便从里头急匆匆地出来了。 “何时到的?等久了么?怎么不说一声?”旋离还未至跟前便开口问。 千茶踢开脚边的石子,抬头又探了探旋离身后:“你不忙么?” 旋离摇头:“不忙。” 千茶低头,又踢了踢:“不忙为何四日都不来寻我?” 旋离一顿,片刻才道:“我以为你不想见我。” 千茶抬头,才想说话,却见方才送卷的小妖走了出来。 旋离也转头瞧去,听小妖对她恭敬了句:“大殿下好。” 旋离点头,小妖远去。 旋离靠近千茶一些,小声道了句:“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 她说完抬手,犹豫想牵千茶的手,缓缓过去见千茶没有避开,直接拉着她到她从前住的那个洞中。 大抵是这几日旋离都住这儿,洞内干净的很,千茶抬头扫了一圈,又将视线落在旋离身上。 二人对视一眼,旋离垂眸跪了下来。 千茶深深吸了一口气,也没叫旋离起身,坐在了一旁。 “我有许多问题想问你。” 旋离抬头看她,似有些欣喜:“你说。” 千茶没有立即开口,她斜斜靠着桌子,垂眸看着低着脑袋的旋离,洞中不透光,她转头又打了个烛火。 这下旋离看得更清了些,连蹙着的眉,都叫千茶看得清清楚楚。 千茶瞧着她眼眸半晌,才轻声开口问:“你疼不疼?” 你疼不疼? 被聊缺缺的短刀穿透了手心,你疼不疼?在虚妄海的岛上,日日如蚀骨,却待了两百年,你疼不疼?娘亲因听闻你不在而自缢,你疼不疼?西王母那一掌,你疼不疼?聊缺缺夺了你的骨,你疼不疼? 旋离没问千茶,她所言之疼是为何事,只摇头道:“不疼。” 千茶蹙眉,轻轻吸一口气,仿佛疼的是她,委屈又问:“真的不疼?” 旋离摇头:“不疼。” 千茶支手撑着脑袋,看着垂眸的旋离,又瞧了眼她交握在身前的双手。 轻轻吸口气,缓了片刻,千茶才问:“你怎知我的妖骨在虚妄海中能养好?” 旋离抬起头来,回答:“我不知,只是想起你从前同我说,你每每妖骨疼,在虚妄海待上片刻便能好,我误打误撞带你过去,见你妖骨十分喜爱,便留了下来。” 千茶点头,又问:“西王母呢?” “在路上碰见的,她同阿图出昆仑山办事,你的原身在虚妄海里憔悴得厉害,我听闻玄圃之巅是极好的养身之所。”旋离道:“你幼时曾给落难的西王母一杯水解渴,我借着这个恩情,求她将你的原身带去了玄圃,。” 千茶问:“而后呢?” 旋离:“而后便没什么,我每日看着你的妖骨,偶尔考淡会带些书,带些小玩意给我解闷,两百年后,某日我醒来,你的妖骨忽的变成了一只小狸猫,在我怀里嘤嘤叫唤。” 说到此处,旋离忽的笑了:“很是可爱,细小的瓜子轻轻抓我的脸,我想,那便是你幼时的样子吧。” 旋离笑了,千茶却笑不起来。 两百年,那样难熬,却被她说的这样简单。 旋离继续道:“你从前同我说过妖骨有灵性之事,还说若是能将妖骨好生养着,养成灵物,他日没准能将妖骨放回原身。”旋离抿了抿唇:“那时我便觉着你已然被养好了,只是我不会养狸猫,怕出错,所以便将她给了考淡。” 千茶接上旋离的话:“所以你才又去昆仑山,看着我的原身。” 旋离点头:“嗯。” 千茶苦苦笑一声,将脸埋在手心里,又苦苦笑一声。 “旋离。”片刻后,千茶才开口:“现在同我说说,为何那日同聊缺缺合谋,一同来对我施夺骨术。” 旋离还未开口,千茶忽的又道:“若是难以启齿,若是我允许你编一套好听的说辞,我允许你骗骗我。” 旋离垂眸,摇头道:“我不骗你。” 千茶仍将脸埋在手心,不动弹。 旋离:“幽都曾有规定,可将功抵过。” 千茶听闻,手紧了紧。 “我被聊缺缺骗了,她知晓那日来的是你。”旋离似是回想那日之事,眉头紧锁,难过极了:“那时芹其已被关在牢中,她那日匆匆来寻我,同我说狼鸟二族在山脚开战,打了许久,不可开交,她问我想不想救娘亲,若是想,便同她一块下山,取了狼族带头人的命,到父亲面前邀功。” “父亲向来好面子,大战小战他总要占上风总要赢,对于立功之人也从不吝奖赏,聊缺缺那时说的很急,还说再迟疑便再也没有这样好的机会了。” 千茶:“你信了?” 旋离难受:“我,我信了,我那时觉着她说的有理,我若是立了此功将娘亲接出来,我” 旋离低下头:“那日你穿着黑色斗篷,包得严实,我们去时,聊缺缺刻意将我藏于你身后的大石头后,我看不清你,她不断在我耳边说,你是狼族最得力的大将,父亲定是很恨你,还说是你带狼族之人来抢的幽都小山,叫我一定要快,不能有丝毫犹豫,杀了你,娘亲定能被放出来。” 旋离头垂得更低,声音也沉了许多,字字艰难。 千茶看着旋离的头顶:“你又信了?” 旋离俯下身子磕头,艰难道:“是我蠢。” “我”她紧蹙眉头,半晌又道:“长老要娶的幽都大殿下,娘亲是个罪人,终究不是道理。” 千茶淡淡地看着旋离:“你可有想过,万一我便这么没了呢?再也救不回来了呢?” 旋离跪得很低,千茶瞧不见她神情,只能听得她的声音,空得像是找不到落脚处。 “我不独活。” 许久,千茶才轻叹一声,道:“起来吧。” 旋离没动:“对不起。” 千茶偏头:“我若是一直不原谅你,你就一直跪着。” 旋离仍旧不动,半晌才应:“嗯。” 千茶偷偷笑,敲敲桌子,示意身边的位子:“我现在让你起来,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旋离抬些身子,眨了两下眼睛:“我,我还没有说完。” 千茶又敲敲桌子:“坐这儿说。” 旋离还是愣着没动。 千茶抿嘴笑了,手虚虚一抬:“还是你喜欢跪着?” 旋离瞧了千茶半晌才起身,落了坐后,千茶先是一副主人的样子给她倒了茶,再是一副听书官的样子,轻快道:“你歇歇,我自己看。” 话音落,千茶忽的摆手,耳边传来叮叮一响,旋离的发上生出白雾来。 千茶进了旋离的品昔境,直接翻到千年前。 她没有到狼鸟交战那天,而是翻到头日,停在了山下的林子里。 千茶记着的,旋离那日同她说了喜欢。 品昔境中的雨淋不到她,她席地而坐,看着前方不远处正站着发呆的旋离,片刻后,她听闻脚步声,接着是品昔境中的自己出现了。 旋离躲在一棵树下,两人一个境外一个境内地看着境中的千茶弄了一片火林,接着被突然而来的大雨倾灭。 这过程旋离始终不露面,紧皱眉头看着境中的千茶,待千茶快走了,她才稍动半步。 也是这半步,让千茶发现了她,接着眼疾手快地将旋离从树后拽了出来,压在树干上。 地上坐着的千茶见此状立马站了起来,小跑过去。 她看到境中的自己眨了眨眼,压着旋离的手,吻上旋离的唇,停留片刻舔掉那滴雨水,才离开。 接着她又看到旋离十分迅速地搂住她的腰,反将她压在树上,绑住她的手,绑住她的身子,捂住她的眼,低头吻她。 千茶看着两步之外吻得深吻得烈的二人,傻傻笑了起来。 原来旋离那时就那么喜欢她啊。 明明看着是这样凉的夜,千茶看着却热了。 旋离的吻一路往下,最后在她脖子处停住。 千茶见境中的自己缓缓睁眼,眼中一片柔和的碧色。 捆妖绳散了,虚虚地搭在贴着树干那人的腰上,她衣裳有些乱,唇上一片晶莹。 “若是我不明不白,非是喜欢你呢?” 站在一旁的千茶听到这话,直接笑了出来,却又担心打扰了这二人,连忙捂住嘴。 没多久,品昔境中的自己便仓惶逃走,而剩下的旋离,独自一人站着,雨下得更逛了些,她双手无力地垂下,在漆黑的林子里,孤独又无助。 千茶想上前摸摸她,但一碰着旋离,她的手便穿过旋离的身子,什么也触不着。 千茶陪着站了一会儿,待旋离离开,她手一挥,又从头看了一遍。 又两遍,三遍 从品昔境中出来时,千茶还未从方才的情绪中出来,脸有些红,旋离见状迟疑片刻,才开口问:“都看了?” 千茶敷衍了句模棱两可了话:“啊。” 旋离点头。 她知道的,旋离那时没认出她来,是因着她前夜淋了大雨冻了身,枳於请她去时她披了件从未穿的黑色斗篷,将自己遮得十分严实。 她教了旋离如何施夺骨术,却未教如何施了再退,聊缺缺同旋离一块施此术,见着人了也来不及,而那时的千茶,见着来人是旋离,先是愣了片刻,又是怕她遭反噬,迟疑间并未施术中断。 这阴差阳错,便有了千年。 千茶出来后,旋离才低头喝了口茶,她并不知千茶进了她的品昔境只看了她二人亲亲的画面,也不知千茶早已不在意此事,面色还有些担忧。 旋离放下茶杯,小心地问了句:“你还有,还有问题想问我么?” 千茶啊了声,凑上前,指着自己的眼睛问:“你可知,我眼眸会变碧色这事?” 话风一转,旋离顿了顿,才应:“我知晓。” 千茶疑惑:“这是为何?我从未有过此事。”她看着旋离:“你知道为何么?” 旋离闻言顿时耳根一红,垂下眸道:“我”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有话说 第105章 引儿刚为帝, 旋离在幽都多事, 千茶这边才同她聊了不到一刻钟, 那头便来人,说是有事需同大殿下商议。 衡量轻重缓急,千茶只好她道别。 过了千年, 幽都也变了许多, 从前山下那片林子不在了,一地的草和矮灌木,冬日未开花,千茶辨不明这地上长的到底是什么。 逛了一圈, 她觉着自己一个人在这儿物是人非的挺没意思, 便想回霍山继续躺着。 可走着走着, 又走到了旋离那儿。 还是站在方才的地方, 日往西斜了些,显得她的影子更长了。 她抬手做了只兔子,却觉着这兔子长长扁扁甚是难看, 又换了手,做了条狗。 狗也不好看,又做了只鸟。 鸟也不好看, 又做了只鹅。 前后几次后,千茶才瞧见有人走了过来。 她转头,见仍是方才那位拿着册子的小妖,小妖疑惑地看了她一眼,端端走过去, 这次十分客气地对她行了个礼,恭敬问:“长老是来寻大殿下么?” 千茶先是点头,而后再摇头:“没有,无事。” 小妖听后点头,又行了个礼后离开。 没多久,旋离又从里头走了出来,这场景似是将方才那些又走了一遭,千茶看着旋离忽的笑了。 大抵是方才正写着字,旋离左手还拿着笔,她看着千茶问:“不是说要回霍山?” 千茶歪着脑袋嗯一声。 旋离猜了些许,指着门问:“进去坐?” 千茶摆手:“不坐了,你们幽都之事我不便旁听。” 旋离似是明白了什么,又道:“我这儿大抵还得一时辰,我找人带你吃点东西,你等等我?” 千茶又摇头:“不要,不等。” 旋离稍愣,又猜了片刻,问:“有话同我说?” 千茶摇头:“没有。” 旋离点点头,这下她也不说话了,将笔收在身后,陪千茶站着。 此地无风,道两旁种了两棵树,冬天落光了叶,凸凸地站着,千茶双手交握,看看鞋,看看手,又看看天。 不多时,千茶终于先败下阵来,开口问:“你今日再忙一时辰便没事了?” 旋离点头:“没事了。” 千茶哦了声,摆手道:“你去忙吧,忙完来霍山找我。” 旋离失笑,像是哄对了方向,抬手摸了摸千茶的脑袋:“你不说,我也会去找你的。” 千茶听着这话开心许多,但却也没应一句我等你,转身便离开。 旋离站在原地,瞧着她的背影,似是又明白什么。 明白了什么,自然是明白千茶在闹别扭。 虽说千茶已原谅了旋离,但毕竟千年前旋离夺了千茶的妖骨是真,若是有个万一,将妖骨伤了,或是没能将妖骨养好,又或是其他千千万万个可能,这世上便再没有妖族长老,也没有千茶这个人。 所以这事千茶觉着,不能轻易过去。 她的大度是给无意夺了她妖骨的聊殷殷,而她小气也小气,小气是给她的旋离。 这不能,白给欺负了呀。 旋离还没哄她呢,还没哄的她开心呢,这事不能就这么罢了。 算着旋离还要些时辰,千茶回霍山时去找了六殿下。 这些年,她习惯了遇事便同六殿下商量,这会儿见他无事,千茶便将方才旋离说的,与她自己的猜想全告诉了六殿下。 六殿下听后拿扇子敲敲肩:“原来是误杀。”他转头瞧千茶,笑道:“误杀,这就有些,有些”微 信 公 众 号 百 合 小说 社 整 理 千茶补上他的话:“有些可笑。” 六殿下又敲敲肩,配合可笑两声。 六殿下:“这事到底也怪聊缺缺,我瞧旋离平日挺稳重的,做事也思虑前后,指不定那日聊缺缺同旋离说了什么话,叫旋离奋不顾身同她一块对你施了夺骨术。” 千茶点头。 “你身为妖族长老,旋离身份本就低于你,后头还有个在狱的娘亲,被蛊惑乱了套也不是不可能。”六殿下说完又问:“你不是说去瞧了旋离的品昔境,瞧出什么了?” 千茶手撑着下巴:“没瞧什么,既已原谅了她,那些七七八八于我便不那么重要,她能放心让我看已足够,我怕我瞧多了,见她受伤流血我难受。” 千茶继续:“再者,旋离同聊缺缺同时施术,却能赶在聊缺缺之前,先夺了我的骨,已然算是救了我。”千茶撑着脑袋敲敲下巴:“若是那日,夺骨之人是聊缺缺,恐怕我早已骨毁身灭了。 六殿下听千茶这么一套套的说辞,干干一笑:“你也是很爱她。” 六殿下说着又补了句:“不过她一外族人,在虚妄海里两百年,确实不易。” 千茶低头委屈:“可不是。” 六殿下见状干干笑一声,安慰道:“终究这事也过去了,如今你二人安好,身子也慢慢养回来了,待她幽都忙完,我们狸族搞个风光大礼将她娶来,这以后有的是年月让你们快活。” 千茶下巴搁着手,眉眼弯弯地笑。 六殿下下意识抬手,想摸摸她脑袋,但忽的想起她长老的身份,那手在半空一拐,又收了回来。 “不过。”六殿下想了想,发出疑惑:“你说你没去看旋离如何伤了你,那你去她品昔境中,看了什么?” 千茶听闻,忽的一个抿嘴,但即使这样,还是藏不住她快要从眼角漏出来的笑意。 六殿下一个扬眉,一个八卦,屁股一挪凑近了些,小声问:“那个,你同旋离从前,可有过亲密之事?” 千茶噗的一声笑了,双手捧着脸,眨眼问:“你说的是何亲密之事?” 六殿下舔舔唇,一边心中痛斥自己不该探听长老私密之事,一边迫不及待地说:“自然是最亲密之事。” 千茶笑着摇头:“还不曾有。” 六殿下拍扇子,一个大喘气:“那你去品昔境里看了什么啊?” 他当千茶刻意进去看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呢,这事长老做不做的出他不知晓,他七妹是做的出的。 他七妹更甚还会反复品尝。 千茶没同他说自己到底看了什么,但六殿下想着定然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事,这会儿千茶吃着果子还不忘傻傻笑着,叫六殿下看着酸的很。 长老同七妹,七妹同长老,到底还是同一人嘛。 说到品昔境,千茶这又想起一事,方才旋离被小妖叫走,支吾的也没答她的话,千茶瞧了眼六殿下,问了句:“你可见过我的眼睛变成其他颜色?” 六殿下点头:“你生气了双眼成赤,我们不都知晓。” 千茶又问:“碧色呢?你可有见过?” “碧色,说到碧色。”六殿下这才想起些什么:“上回在北号山,你同旋离在我们身后低语了几句,我转头看你,你那时眼眸便是碧色。” 千茶蹙眉,问六殿下,也问自己:“为何呢?” 六殿下吃着果子,抬眸看千茶的眼睛,也问:“为何呢?” 百思不得解,六殿下又拿了颗果子啃了一口,换了个话问:“你同旋离的婚事,日子定了么?” 千茶摇头:“还没。” 六殿下道:“前几日我听父亲娘亲聊到此事,说旋离虽是幽都之人,但在昆仑山待了千年,还当了上神,到时婚礼的上座,是不是要请西王母。” 千茶疑惑,问:“荷姚婚礼上座何人?” “便是这事。”六殿下拍扇子道:“按理,婚礼上座是双方父母或是长辈,三嫂同三哥成婚,父亲是有意请西王母上座的,但那时西王母只备了厚礼,又叫个小神传了几句客气话便没了。” 六殿下说着瞧了眼洞口,凑近一些问:“传言西王母高傲,可有此事?” 千茶笑:“她高傲不高傲我不知晓,我只知,但凡是她没看在眼里的人,她一律不多关切。” 六殿下点头。 千茶又道:“不过在昆仑山,能称大神的少说也有上千位,西王母不能各个都关照吧,礼到就行,这便已然很周到了。” 六殿下忽的一笑:“这样看来,那位阿图倒是西王母看在眼里之人,日日瞧着不说,还帮衬许多。” 千茶听闻倒是笑了,六殿下分不清这笑是为何,只觉着瘆人的慌。 “哪儿只是帮衬啊,是放心尖儿疼。”千茶低头重重咬果子:“婚事都给强塞安排了。” 六殿下:“是嘛呵呵呵。” “若不是两百年前我在昆仑山闹了一场,说不定现在阿图都已经娶了旋离了。”千茶哼了声:“阿图婚礼,她肯定是会上座的。” 六殿下:“如此啊呵呵呵。” 千茶:“西王母明明老早便知如何让妖骨回原身,却迟迟不说,愣是等到旋离也伤了,才说与阿图听,让旋离欠阿图一个恩情。” 六殿下:“啊呵呵呵。” 这千茶,一遇旋离,就失去理智,方才对西王母还客客气气的呢。 六殿下咽了口水,提醒道:“西王母对你有恩,玄圃养了你的身子千年,你在这儿说说便罢,见着人了,可不能乱说话。” 千茶撇嘴:“我知道。” 至于请西王母上座之事,千茶觉着不妥,虽旋离在昆仑山住了千年,但这千年下来,旋离同西王母实则没什么交情,不过给个安身之所而已。 到时她亲自上昆仑山送婚帖,这礼便够了。 从六殿下洞中出来后,千茶算着还有半时辰,本想着去荷姚那儿坐坐,却遇见了来寻她的考淡。 考淡手里拿了个帖,说是虎帝听闻长老回来,请长老去即翼山吃宴。 千茶点头接过,随意扫了眼,又听考淡道:“我方才见着旋离了。” 千茶一喜:“她来了?什么时候?” 考淡道:“不久,才不到” 考淡话还未说全,千茶便迫不及待地离开。 夜幕降临,霍山西侧一片橙光,染得大地也披上了一层橙色,梨花池的池水倒映着天,粼粼波光,美的很。 旋离便站在池边,垂眸看着池中之鱼。 这梨花林中的树全是她从前和旋离一块种的,她们从人界拿了苗,又听了农人细讲了道理,才将这些树好好种下。 千茶才刚到,旋离便听见了她的声音,她抬眸对千茶笑了笑。 千茶走过去:“我以为你没这么早。” 旋离仍是笑,却没回这话,上前一步从身后拿出一束花来。 千茶大喜,眉梢都扬了起来:“送我的?” 她说完这话觉着自己有些不矜持,这才九朵花,便将她收买了? 于是她立马收了些笑意,将花接过来。 旋离道:“引儿要是知道,我骗她说的有急事是去摘花给你,定要和我闹。” 千茶没忍住,终于赏脸笑了出来,摆弄了一下手上的长长久久:“是嘛,骗人是不好。” 旋离又道:“冬季寻花不易,还想着你喜白色,寻了许久才采了这么些。” 千茶歪脑袋:“我又没说要花。” 旋离眉眼柔和:“可我想送你。” 千茶这下再也气不起来了,抿着嘴看了旋离片刻,将花往旁边移了些,接着像是小步上前,又像是跺了两下脚,张开手。 千茶:“抱我。”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有话说 第106章 千茶很喜欢旋离抱她, 旋离腰小身子软, 抱着她时喜欢将手压着她的脑袋, 顺道揉揉她,她很喜欢。 千茶紧紧搂着旋离的腰,靠着她的肩膀眨巴眼瞧着天边橙阳洒在她的肩头上, 发出斑斓的光。 旋离身子暖暖的, 千茶双手本是在旋离腰后交握,抱了片刻后忽的放开,贴在了旋离的后背上。 她听旋离问:“身子好些了么?” 千茶点头,手不安分地隔着衣裳蹭了几下:“好多了。” 旋离道:“在昆仑山时, 我本想将我的护灵珠给你, 但怎么也放不进你的身体里。” 旋离轻轻拍了拍千茶的头, 又道:“你在玄圃之巅躺了那么久, 身子还有些凉,我看还是去虚妄海多养上几日。” 千茶哦了一声,心不在焉, 不甚在意。 此刻她的手已经从腰那儿绕了过来,放在旋离的衣带上。 旋离似是还想说些什么,但腰间忽的一松, 她把所有话都咽下,连忙伸手握住了千茶的手。 旋离:“你” 千茶小退一步,脑子一转,抬头蹙眉道:“我还生气呢。” 旋离抓着她的手,又低头看了眼她手上紧紧抓着的衣带。 旋离低声问:“你要做什么?” 千茶笑了起来:“你给我摸一下。”她挣开旋离的手腕, 靠近一些,小声补了句:“我要伸进去。” 怕是担心旋离不同意,她再补了句:“你让我摸一摸,你夺了我妖骨这事便翻篇了,我再不同你计较。” 千茶耍起流氓来,总是一套一套的,叫人不得不应。 六殿下也曾说,她是个十分有手段的登徒子。 旋离顿了片刻,忽的低下身直接将千茶横抱起来。 千茶的洞就在梨花池旁,人界的殷殷来过,旋离自然熟门熟路,将千茶抱进洞后,直接将她放在石床上,旋离衣裳已被解了一半,这会儿外衣半敞,明明还遮得严实,千茶却觉着她诱人的很。 旋离抬手点了石壁上的几盏灯,伴着洞口的些许橙光,洞内也亮了起来。 这么一亮,里头什么都能看清了。 千茶看着石床旁放着的木桌,抽了抽嘴角。 她是霍山七殿下酉千茶时,因阅历少,见识短,做了不少蠢事。 偷人界戏台后的道具糖给旋离下药是一样。 从人界将这个木桌拿回来,也,也是一样。 这些蠢事没人提也就罢了,她还能抛一抛,假装想不起。 但这桌子就摆在眼前 她转头看旋离,见旋离正瞧着桌子,似是在回忆。 片刻后,大抵是忆着什么了,旋离转头对上千茶的目光,指了指桌子:“这是” 千茶抬脚上前,猛地捂住旋离的嘴:“你不许笑!” 旋离隔着她的手闷声说话:“我没有笑。” “你分明就笑了。”千茶指着旋离:“你笑到眼睛上了。” 旋离眼角笑意更深,环住千茶的腰直接将她抱到桌子上,千茶手一松,直接被旋离握住。 以如今千茶的力气,是抵不过旋离的。 “没错!”千茶坐在桌沿,大声说了句:“我就是搬回来了,我搬回来,搬回来写字。” 旋离搂着她,脑袋埋在她肩上笑:“我说什么了?” 千茶恼羞成怒,推开旋离开始脱她的衣裳。 可她手才碰上旋离,却被抓住,人也被压在了桌子上。 旋离低头轻声问:“你想摸哪?” 她话虽这么说,却将千茶的手脚束得紧紧的。 千茶:“我,我,你先放开我。” 旋离垂眸看她,嘴边一抹笑意,却没有一丝松手的意思。 千茶恼道:“你,你大不敬,我是长老!我是你师父!” 旋离低笑,恭敬问:“师父,长老,你想摸哪?” 千茶眨眼,低头朝旋离的胸看:“那里。” 抬眸的瞬间,千茶眼眸变成了柔和的碧色。 旋离手一松,低头吻了下去。 唇才刚碰着,千茶便发出了一声低呜,这声划过二人的脸颊,带着湿气传入旋离的耳中。 旋离的舌探了进来,带了高于千茶的三分暖意,叫她想咽不得,想嚼不舍,只能干舔着,却怎么也舔不够。 旋离吻着,从唇缝中挤出一句关切:“你好凉。” 千茶脑子已糊成一片,听了这话,不过脑地将身子贴了上去:“那你暖暖我,我要你暖我。” 千茶的眼眸由淡碧变成了深碧色,还有些水气,半阖着看旋离,旋离将唇移到她的耳边,蹭了蹭她的小耳垂,低声问:“暖哪儿?” 千茶小喘着气儿,窝在旋离怀里却听岔了,只当旋离问她,要摸哪儿。 千茶道:“你把衣裳脱了。” 她说完似是听到衣带被解开的声音,以为旋离脱了衣裳,便拿起小手,勾住旋离的衣领。 旋离拿鼻尖蹭她的脖子,两人喘得不像样儿,千茶手软无力,没勾两下便滑了下来,被旋离一把捞住,与她十指相扣。 衣领半开,千茶这才发觉,自己已被脱了大半。 旋离的手隔着薄料轻轻抓着她的腰,一点点往上,千茶被她缓慢移动的手指吸引,又软又僵地随她的手动着。 折磨到一半,旋离的手忽的停下,她又靠近千茶耳边,轻声问:“可以么?” 千茶这回没有立马回话,她有些清醒,但更多迷糊,明明要摸人的是她,为何现在,她反倒被人折腾成这样。 大概是没得到回应,旋离又将手往上了些,隔着光滑的布料画了个小圈,柔声问:“好不好?” 千茶眼睛一闭,没认真回答,嘤呜两声,片刻,便感受到旋离的手覆了上去。 千茶眼前忽的白花花一片,又羞又喘地贴着旋离。 “你,你哪里学来的这些?”千茶边喘边问。 好好生厉害。 千茶觉着不够,没多久,她拉着旋离的手,恳求道:“你,你伸进去。” 旋离唇从她下巴滑至耳旁,带着笑低低应了一声嗯。 千茶这次衣裳被解开,她感受的十分真切,洞内无风,她却凉得一颤,接着旋离的小手贴在了她身上。 接着 “旋离,我”千茶忽的压住旋离的肩紧蹙眉,低声道:“你别动,我,我头疼。” 旋离立马收手,抬头看千茶,见她眼睛中碧色瞬间消退,唇也忽的惨白了。 旋离一惊,忙将她抱了起来:“怎,怎么了,你别吓我。” 千茶紧紧拽着旋离的衣裳,靠在她怀里:“我,我缓缓。” 旋离握着她的手,急道:“你坐一会儿,我去叫人。” 千茶失笑:“你去叫谁?谁能看得了我?” 她闭上眼靠着,小声道:“你别动,让我靠一靠。”她缓了口气:“方才大抵是太兴奋了,歇歇就好。” 千茶缓了不过片刻便好了许多,旋离搂着她不敢动弹半分,待千茶终于动了动身子,才听旋离喘了口气。 旋离忙问:“好些了?” 千茶:“好些了。” 旋离扶着千茶的肩,眉头紧皱:“怎么会这样?” 千茶摇头:“无事,没休息够,前几日还同聊缺缺打了一架。” 这几日偶尔也会疼一疼,多半是在外头久了累了才如此,回虚妄海躺一躺便没事。 旋离蹙眉更甚,不再说其他,她站着帮千茶系好衣裳,又整理好头发。 千茶见状笑了声,宽慰道:“真的没事,躺几日便能好。” 旋离没回话。 千茶觉着旋离生气了,细想却不知生了什么气,是生她自己的气还是生了千茶的气。 衣裳被好好好地穿好,一丝不苟地打了结,头发也梳得整齐,发尾的羽毛重新绑了,最后,千茶似是见旋离瞥了眼她额头上的伤疤,只一瞬,又挪开眼。 千茶开口想说什么,却被旋离抱在怀里,轻得像是怕伤了她。 旋离道:“对不起。” 千茶悬着的腿晃了两下,倒是笑了。 “你比我还放不下。”千茶道。 旋离将头低下,轻轻叹了气。 这么一闹,旋离大抵是不会再同她怎么样,千茶下巴搁在旋离的肩上,眼珠子转了一圈,这才想起一件要事来。 她推开旋离,将她右手举了起来,问:“你寻过大夫么?” 旋离点头:“看过昆仑山的大夫,说是无能为力。” 千茶撇嘴:“刀穿了心,你不及时去治,还在虚妄海里待了两百年,当然不好治。” 旋离不甚在意道:“我还有左手。” 千茶没理她,两指捏住旋离的手心,用力一按:“疼么?” 旋离摇头:“不疼。” 千茶又用了些力,一道光闪过指尖穿进手心,这才看到旋离稍稍皱眉。 她松开手指:“这样才疼,是有些严重。” 她说完握着旋离的手,片刻才放开,抬头道:“我弄些药,你先吃着。” 旋离点头。 千茶又道:“不怕,我能治好。” 旋离笑了:“无妨,治不好便治不好,多少能使些力,不算废了。” 千茶摇头:“不行,要治好。” 在千茶心里旋离自己是最好的,自然也什么都是要最好的,不能伤了,不能痛了,更不能不健全。 千茶看着她:“你要拿弓箭,你要写字,你要画画,你还要” 千茶笑了笑,忽的一笑,抬腿勾住旋离:“我还不曾看过关于女子床笫之事的书,旋离。”千茶对她眨眨眼:“是用手么?” 旋离一顿,耳根顿时红了。 千茶眉眼弯弯地看她,见她这样,觉着她可爱的紧,她猜想,旋离这般神色,那床笫之事,十之八九是用手了。 她笑了笑,抬手环住旋离的腰,十分有力地说了句:“你的手一定要好。” 旋离耳朵彻底红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有话说 第107章 斜日收起最后一丝橙光, 大地陷入黑暗。 千茶要去虚妄海的岛上, 旋离自然没有再留下霍山的道理, 千茶送她出门,送她出山,看着她远去, 心中突然有些凄苦。 旋离还是早早娶回来她才安心, 到时便不必如今日这般,想她了才来霍山,有事了才来霍山。 霍山应当也是旋离的家才对。 旋离也能和狸帝狸后和和气气的,也能和考淡一同商量事, 也能像在昆仑山那般, 同荷姚聊聊天, 也能同六殿下 千茶忽的一歪头。 六哥, 殷殷 六殿下还是先缓缓吧。 后知后觉的醋忽的被提起便一发不可收拾,千茶在岛上躺了许久却怎么也睡不着,满脑子都是从前六殿下在她耳朵念念碎碎的那些。 殷殷这般好。 殷殷那般好。 将来你六嫂。 只能是殷殷。 她睁开眼, 随意找了件斗篷披上,转头便去寻六殿下。 夜已经深了,霍山只点了几盏灯。 六殿下如今住的山洞正是从前她给旋离弄的, 而那长老祠便是她从前住的地儿。 千茶朝洞里喊了几声,并未听到有人回应,她又朝里探了探脑袋,洞内漆黑一片,她点了根火, 在里头转一圈,这才确定六殿下还未回来。 既出来了,索性她寻了个干净的地儿等着。 今夜风不太大,千茶将斗篷系好不那么这些,六殿下洞前是空的,千茶曾同旋离商量着在这地儿引条小河,引不成弄个水池也成,养几条鱼,想吃了便叫旋离弄一弄,烤也成,煮也成。 那时旋离是应了她,二人也指指点点地谋划了一番,但后来却来不及。 千茶那时总喜欢带着旋离谋划一二三四,将旋离稳妥地放进自己的以后里,她想做的事太多,见着新鲜好玩的,都想要,都想黏着旋离一块做。 不过可惜,那些没做的便一直搁置下来,搁到了现在。 想来这一千年,是挺久的。 千茶发呆许久,胡想许多,想到她叫旋离学着人界夫妇画眉,也帮她画一画这事时,周围的微风中传来了脚步声。 千茶收回思绪,趁六殿下回洞前将他拦下。 大抵是忆着从前的事了,千茶拦下六殿下时春风满面的,叫六殿下看了也笑脸迎她。 “怎么了这是?”六殿下笑着问:“这个时辰寻我。” 千茶问:“去哪儿了,现下才回来。” 六殿下疑惑片刻,这不管是长老还是七妹,从未管过他出山之事。 “我,去玩儿了。”六殿下扬眉:“有事?” 千茶道:“你一千岁了吧。” “是啊。”六殿下点头问:“如何?” 千茶:“怎么还不娶妻?” 六殿下顿了顿,干干笑一声:“这不是想娶便能娶的啊。” 千茶撇嘴,道:“快找个人娶了吧,一千岁了还不娶妻。” 六殿下:“啊?” 千茶抿嘴,却不再说什么,转身便离开,留六殿下愣愣地站着,不知这七妹是何意。 次日一大早她便去了幽都,旋离还没醒,她也不客气,还没将人吵醒便钻进旋离的被窝里。 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得旋离睁眼便抽了把剑。 千茶笑盈盈地握住旋离的手腕:“是我。” 旋离轻缓一口气,将剑收了起来,大抵是还没睡醒,搂住千茶的腰又闭上了眼。 “头好些了么?”旋离轻拍她的脑袋,柔声问。 千茶将脑袋埋进她怀里,小声答道:“不疼了。” 头不疼,但身子还是有些冷,旋离抱紧了些,又将被子压好。 “旋离。”千茶唤了声,问:“你还要在幽都待多久?” 旋离想了想,回道:“大抵两个月吧,引儿什么都不懂,还需慢慢教。” 千茶点头,把旋离的手牵住扣住,抬头看她:“那我把婚事定在三月后,可以么?” 旋离眼神忽的柔了下来,动容半晌,才应了句:“好。” 千茶又道:“那今日我便同狸帝说这事,正好把喜帖发一发。” 千茶说着,手在被子里乱动。 她抬头看旋离:“我下午去昆仑山,亲自给西王母发帖,你要一同去么?” 旋离才想回答,却发觉 她赶忙压住千茶的手:“你在干什么?” 千茶眨着眼睛:“摸你啊。”她利索地解开旋离的衣裳,冰凉的手直接贴在她光滑的肌肤上:“昨天还没摸呢,你忘了?” 旋离手紧了紧,不敢喘气。 千茶:“你答应我的,你可别忘了,我摸了才能解气。” 旋离听后,缓缓靠近了些,并将压着千茶的手松开。 千茶眼眸中的碧色愈发浓烈,神情却正经的很,不知是装的还是其他。 千茶:“你说啊,下午要不要同我一起去?” 旋离心思大半都在千茶的手上,她这么问,旋离随意一想,低低地回了句:“去。” 千茶哦了声,手缓缓往上:“为什么啊?” 旋离平缓呼吸:“西王母于我有恩,自然是要亲自送帖给她,才有诚意。” 千茶又哦了声,扬眉:“阿图呢?” 旋离听闻垂眸:“阿图?” 千茶手突然用力。 旋离闷哼一声,听千茶道:“见了西王母,自然也会见到阿图。” 旋离轻轻揉着千茶的脑袋:“那便做两张帖,给阿图也送一张。” 千茶这才低低笑了起来。 旋离担心她头疼又犯,没让她动太久,两人约了送帖的日子,旋离便将她送回霍山。 既定了时日,婚礼便开始操办起来,狸族长老的婚事,狸帝自然是十分紧张的,千茶才同他通了气,他便将狸族帝系大大小小的都召集了过来。 一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商量了近两个时辰,终于将婚礼琐碎全安排了出去。 六殿下接了最重的活,却笑得最开心,大伙儿才散,他手一挥便搭在了千茶肩上,大大咧咧道:“要娶旋离了,心情如何?” 千茶乐得眉眼弯弯:“自然开心。” 喜帖这事是荷姚负责,大家散了之后她直接跟着去了荷姚洞里,看她从里头拉了个大箱子,接着将箱子打开。 “喜帖我早就备好了,就等着哪天能给你们用呢。”荷姚从里头挑了张,指着上头:“瞧,画的扶桑花。” “扶桑花。”千茶接过,摸摸荷姚的头:“有心了。” 千茶又从里头拿了一张,两张叠在一块拍了拍:“一会儿我去寻旋离,我让她写字,她写字好看。” 荷姚点头。 千茶问:“你有好看的盒子么?” 荷姚听闻立马拿了个红金相搭的盒子,千茶接过后,将袖子的护灵珠放了进去。 拍拍盒子,千茶又问:“荷姚,在昆仑山时,旋离书屋里的书是你给她寻的么?” 荷姚想了想:“不全是我,在昆仑山时,一旦有关于妖骨神骨的书旋离都会收着,其他的那些,我见着有趣了,也会给她带些。” 千茶抓着盒子,又问:“那些,关于情爱的书,是” 荷姚接话:“那些是我放的,给旋离打发日子。” 千茶舔舔唇,眨眨眼:“那还,还有那些书么?” 荷姚随意一猜,忽的笑了:“你是想要?” 千茶扬眉:“啊。” 荷姚低头捂嘴,给千茶一个放心的眼神:“我找找,找到了给你送去。” 千茶离开时又多拿了张喜帖,在霍山吃了点东西后便去了幽都。 找到旋离时引儿也在,大抵是这几日公事太过沉闷,引儿见来人大喜,双手张开便想过去抱千茶,可她才走了一步,便被旋离拽了回来,紧紧按在了椅子上。 “千茶。”引儿招手叫她过去。 千茶笑着走过去,坐在旋离身边,把三张喜帖递给旋离。 引儿这会儿正休息着,旋离写完字,千茶便将引儿的那张喜帖递给她,引儿接过后咋咋呼呼地道喜,可还没乐多久,洞外有部下来寻,引儿便有些笑不出来了。 次日,千茶同旋离一块出发,二人在昆仑山脚下,十分周到地叫人传了话,耐心等着西王母。 无趣地等着,千茶想着什么便问了句:“引儿如何?” 旋离转头瞧了千茶一眼,才道:“爱偷懒。” 千茶笑了笑:“她就是贪玩,你这样成日让她在幽都看册子,同部下商议着事,她肯定坐不住。” 旋离淡淡嗯一声。 不多时,昆仑山便派了大位大神下来接她们,千茶开了籍眼,瞧了眼后又将籍眼关上。 牵着旋离的手,千茶拿手指在旋离手心写字。 “认识?” 旋离抓着她的手回道:“几面。” 二人兜兜转转被大神引进了大殿里,殿上金碧辉煌晃眼的很,西王母正坐于大殿主位上。 大神引了二人进来便行礼退下,西王母从上头走了下来,千茶抬眼瞧,见阿图正跟在她身后。 千茶只瞥了眼,便带着笑对西王母道:“承蒙照料,今日特来感谢。” 西王母笑了笑:“小事,长老客气了。” 千茶对西王母点点头,拿出备好的盒子递过去,又瞥了眼阿图:“薄礼。” 西王母没有同千茶客气,道了声谢便接下,交给身后站着的阿图。 本就不太熟稔,二人你来我往又说了几句客气话,西王母又关切了几句旋离近况后便不再多话。 千茶给了喜帖后,听了几句道喜之话便带着旋离离开。 西王母送至殿门,又吩咐大神送二人下山,转头瞧了眼身后站着的阿图。 “过来。” 阿图闻言走过去。 西王母瞧了眼阿图的神色,又挥了挥手中的喜帖,问:“可认识?” 阿图神色平淡,摇头道:“不识。” 西王母:“那位旋离呢?也不识?” 阿图摇头:“不识。” 西王母忽的笑了起来,打开阿图手中的盒子,从里头将护灵珠拿了出来,放在阿图的胸前,推进她的身体里。 阿图闷哼一声,听西王母道:“好东西,好生用着。”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有话说 第108章 番外 阿图原不姓金, 只是幽都山上一对寻常玄灵鸟的女儿。 阿图一百岁时, 父母身子不济离了人世, 她将二人埋于家后那天,听闻幽都大殿下满月,鸟帝大喜大庆, 大摆宴席。 阿图那时问, 幽都大殿下可取了名?取了什么名?旁人同她道,取为聊殷殷。 富盛为殷,玄灵为殷,是极好的名儿。 阿图两百岁时, 幽都大殿下满百岁, 幽都上下都张了红灯, 鸟帝一点不吝啬, 庆了九日九夜。 阿图是在第九日大庆的夜里见着殷殷的,她坐在鸟帝专门给她制的花车上,笑脸盈盈地从山的这头, 游至山的那头。 明明只穿了件浅碧色衣裳,阿图却觉着这天下最好看的颜色都披在了殷殷身上,更甚还发着光, 只一眼便挪不开眼。 阿图不知殷殷是否看见人群中的她。 大抵是没有的吧。 后来她听闻鸟后与他人苟且,被鸟帝关进牢中,后来她听闻鸟帝再娶了位夫人,生了二殿下,后来她又听闻那生在花尖上的大殿下, 失宠了。 再见殷殷时,阿图已认识了聊缺缺。 聊缺缺天性好玩,好捉弄旁人,却黏她黏的紧,一口一声阿图姐姐的叫,还夸她打怪利索,想同她一块玩。 那日聊缺缺兴致勃勃来寻她,非拉着她一块走,说是有好戏。 于是她又见到了聊殷殷。 阿图不是帝系之妖,即使那时已然上了千岁,也开不了籍眼,但那时她只瞧了一眼,便知那玄色衣裳的女子,便是聊殷殷。 聊缺缺设了陷阱,意在让殷殷难堪,阿图远远见着她快要踏进那草中,毫不思考便跑了过去,推开了她。 “阿图!” 阿图站好后,聊缺缺在身后皱眉喊她。 没捉弄成,聊缺缺自然不悦,带着其他朋友离开。 阿图站在殷殷面前,见她半点不觉着惊讶,不甚在意地拍拍裙子站起身。 “你如此帮我,今后怕是也会被她们一块捉弄吧。” 殷殷说完这话,拿起地上掉落的东西,对她客气一笑:“谢谢。” 从前盛宠于一身的大殿下,如今落得如此场面,阿图有些唏嘘。 捉弄大抵是没有的,阿图身手敏捷从未有人敢欺负到她头上。 从那天后,她想着殷殷了便去寻一寻她,有她在,聊缺缺也收敛许多。 殷殷向来不多话,阿图平日也不爱说话,二人见着了便坐着,偶尔一块看看书,一块吃些东西。 阿图以为殷殷一直是这副模样,对人客套三分,客气五分,后来却发觉,并非如此。 她被西王母赏识带上昆仑山后,每百年会下山回幽都看看殷殷,千年过去,殷殷一直是老样子。 直到遇见了千茶。 她见着殷殷面上有了不一样的神色,会双眸柔和,会有欣喜,也会有笑颜。 阿图那时不知自己对殷殷是何情感,那日回昆仑山,只觉着心涩的很。 再几年,她某日忽的听闻聊缺缺杀了长老,被殷殷带走,不知所踪,她在昆仑山急得连西王母都看出她心不在焉。 西王母素来疼她,她言明此状后,西王母便带着她一块下了山。 在妖族寻了一圈,最后在虚妄海边找到了殷殷。 殷殷抱着长老,两人浑身是血,即便殷殷穿了玄色的衣裳,她还是看的出她的狼狈。 狼鸟之战已过了一日,殷殷护着长老的妖骨,抱着长老的原身跪在海边,脸色惨白,不似从前那般模样。 “想帮她么?” 阿图问西王母:“如何帮?” 大抵是西王母在她眼中看出了恳求,她听西王母轻叹一声,二人便落了下去。 借着长老曾给过一杯水的恩情,西王母允了将长老的原身带上玄圃。 西王母离开后,阿图半蹲在殷殷身边,虚妄海的海风吹得她头疼,可殷殷却没有半点离开的意思。 阿图问:“你随我一同走吧,我带你去昆仑山。” 殷殷只摇头道:“她离了这海,不行。” 阿图蹙眉看着殷殷手中的妖骨,听殷殷道:“你回去吧。” 阿图摇头,海雾叫她头晕的紧:“你同我走吧,你不能再待在这了。” 殷殷不言其他,只同阿图摆手:“你回去吧。” 她说完这话,毫不迟疑地朝海里去。 阿图回昆仑山后,便一直留意妖族的消息,但妖族却迟迟没有消息,没有长老的,也没有幽都大殿下的。 后来殷殷是自己找上昆仑山的,离上次,已过了两百年。 阿图在荷姚房里见着一直未醒的殷殷,心几乎要纠成一块。 她将人抱了回去,守了她一日夜后终于见她醒来。 而她醒来第一句话便是:“我将她妖骨养好了。” 第二句问:“玄圃之巅在哪?我想见她。” 眼前的殷殷仿佛不是从前那个殷殷了,连着籍谱也被她抹去,只纹了旋离二字。 阿图:“殷殷,你” 殷殷打断她的话:“阿图,我叫旋离。” 阿图顿了半晌,才道:“我带你去。” 她带殷殷去了玄圃之巅,看着殷殷失神地在长老面前跪下来,小心地握着她的手。 殷殷看了她许久,才道:“阿图,你可知,我差点就要嫁给她了。” 殷殷声音很小,像是怕吵到这上头躺着的人。 阿图低笑一声,没有回应。 离开玄圃之巅后,殷殷问她,有什么办法能让她留在昆仑山?她想看着长老。 阿图沉默片刻,将殷殷带到了西王母面前。 妖族之人来昆仑山,其实不必各个都向西王母报备,但阿图不想委屈了殷殷。 西王母对手下众神严苛,但对阿图却极其宠爱,阿图同西王母道了此事,并表明,玄圃正荒,可由殷殷代管。 西王母神色不明地喝着茶,不说可,也不说不可,只看着殷殷问:“我予了你玄圃管理之位,你予我什么?” 殷殷恭敬道:“只要我能做到,西王母想要什么都可以。” “如此。”西王母悠悠放下茶:“你二人选个日子成婚吧。” 殷殷惊道:“什么?” 阿图也惊:“什么?” 西王母淡淡一笑,看着殷殷:“怎么,不愿?不愿便下山吧,我瞧着长老身子也无大恙,你若下山,便将长老也一同” “我愿意,”殷殷打断西王母的话,低着脑袋沉默半晌,又道:“我愿意,求西王母让长老养在玄圃。” 许久,殷殷又问:“西王母可知,如何让妖骨回身之法?” 西王母抬眸瞧了眼阿图,淡淡道:“不知。” 殷殷走后,阿图站在大殿上久久不能平静,手在袖中紧紧拽着,面色凝重的很。 西王母见状,只问:“怎么,你这是不满意我给你的婚事?” 阿图低声道:“不是。” 西王母笑了笑。 阿图抬头问:“西王母可知,妖骨回身之法?” 西王母偏头看阿图,不明意味道:“若是知晓呢,要告诉你么?” 阿图咬牙片刻,才摇头:“不要。” 这个婚事,阿图说不明自己到底是喜还是忧,她不想强迫殷殷,总想着待殷殷某日能喜欢她了,她再叫人操办此事。 不要太多,一点点喜欢便好。 但这日却迟迟未到。 殷殷开始躲她,若非大事,几乎不同她多话半句话,见面客气更甚,还学了昆仑山的礼,拿礼节塞她。 荷姚同她说,殷殷每日都要去见长老,她也知道的,殷殷一册又一册地搬了什么书去玄圃。 失落有的,失望也是有的,阿图后来便不再打借口去寻她,无大事几乎不去玄圃。 但事总有变故,又过几百年,她听人道,霍山的七殿下偷溜昆仑山见旋离大神,二人似有些亲密。 阿图开始是不信的,殷殷不喜欢她,但也不会做背叛她的事。 但即使不信,阿图也不敢抬脚去瞧一眼。 一日一日拖着,后来她终于忍不住,终于见到那所谓的七殿下时,心中泛的,不知是何滋味。 酉千茶,分明便是殷殷口中养好的长老妖骨。 她将此事告知了西王母,并给昆仑山上了三重神障,她以为殷殷懂事,罚几卷祭天文,便能将此事了结,却不料那千茶带着一群人打了上来。 千茶伤了人,殷殷为了护着她,生生吃下西王母的灵仑掌,却连血都不敢叫千茶瞧见,大口地往肚里咽。 阿图后来问她,为何不躲开? 殷殷只笑着道:“这样西王母才能消气,躲不得。” 阿图苦笑:“你何苦呢?” 再几日,她再去寻殷殷时,却听人说殷殷被赶出了昆仑山,早不在了。 阿图没多想,没请命便下山寻殷殷,却巧不巧的在幽都见着殷殷与聊缺缺打了起来。 殷殷说了几句伤人的话,聊缺缺气不过将长老数落一番,阿图过去时,聊缺缺当着她的面夺了殷殷的妖骨。 聊缺缺这几年术法增进不少,再加殷殷才吃了灵仑掌,被夺了妖骨后,殷殷直接倒了下去,没有半点气息。 聊缺缺夺骨未全被反噬,阿图从聊缺缺手中抢了殷殷的妖骨,不多言其他,抱着她的原身匆匆回了昆仑山。 这次阿图,几乎是求着西王母,一定要将殷殷救下。 殷殷不能死,千万不能死。 今日天甚好,艳阳高照不叫人觉着冷,阿图坐在石凳上,抬眼瞧着眼前人,看着她手中握着的铃铛,低声道:“劳烦。” 阿图一直记着自己第一次见殷殷时,是什么场景。 殷殷那时才百岁,却美得叫人心生羡慕,她笑得那样开心,眨眼间,像是有一道光轻轻闪进了阿图的眼中。 阿图垂眸。 罢了,这个一直记着,再不会有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有话说 第109章 番外 殷殷骨身分离, 阿图在西王母殿中跪了一日, 西王母才得以松口, 同意将殷殷的原身留在昆仑山。 西王母说,要殷殷抄一万份祭天文谢罚。 西王母还说,阿图, 你们二人的婚事, 罢了吧。 当初西王母允她们婚事时,阿图没能轻松,如今西王母取消了这婚事,阿图也没能轻松。 她也是有私心的。 没了妖骨的殷殷什么都不记得, 不记得她, 也不记得千茶。 阿图将她从玄圃之巅领下来时, 同她说, 你叫殷殷。 殷殷听着却不愿,对阿图淡淡一笑,指着自己的额头道:“我叫旋离, 我不叫殷殷。” 不管是叫殷殷,还是叫旋离,她明明什么都不知, 什么都忘了,却也没能让阿图靠近半分。 带殷殷回玄圃后的半月,阿图忽的在她屋外头见到一片扶桑花。 她看着正精心打理的殷殷,没忍住开口问她:“这花是哪儿来的?我记着昆仑山没有。” 殷殷回道:“醒来时见袖中藏有种子,便种下了。” “好看么阿图?”殷殷转头对她笑:“我很喜欢。” 阿图蹙眉看着, 面色凝重。 不好看。 原身固执,人界的妖骨却不然,阿图给她取了名,她听话地叫殷殷,听话地住阿图给她安排的地方,听话地不与旁人多往来。 听话地安安稳稳过了几个轮回,却不听话地因千茶几句话便被带去了霍山。 阿图大抵是那时,才想让自己死心的吧。 这么久了,她才恍悟,是该死心了。 从西王母那拿了妖骨回身之法,殷殷妖骨回身那刻,她在外头看着伸手可及,却又不可及的人,释然了。 她不要殷殷行礼,也不要殷殷回报。 她什么都不要。 回忆至此,阿图有些恍神,她看着发上飘着的品昔境,心里闷闷的。 殷殷妖骨被夺时,在昆仑山曾对千茶说过一句话。 “你把殷殷还给阿图吧。” 阿图苦笑。 是她总在一厢情愿,殷殷从没给过她任何幻想。 你把殷殷还给阿图吧。 殷殷说的这话,阿图记了很久。 可她怎会不知,殷殷从来就不是阿图的,她是殷殷的时候不是,是旋离时更不会是。 殷殷从她品昔境中出来时,她垂眸看了眼殷殷手中的珠子,淡然一笑。 今日之后,这世上再也没有殷殷,也再也不会有喜欢殷殷的阿图。 作者有话要说:  时间线已经画在微博了,感兴趣的朋友可以去看看。 至此,前面的事情基本都交代完了,还有疑惑的朋友可以在这章下面留言,这两天我看到会给大家解答。 最后,因为写文能力有限,人物剧情构架方面,给一些小可爱带来了不好的阅读体验,我很抱歉。 第110章 霍山这边开始筹备长老的婚礼, 幽都那边也开始筹备大殿下的婚礼, 比起幽都琐事, 引儿更喜欢帮旋离置办嫁妆,总是想将最好的都给旋离。 喜帖已发了月余,神妖两族几乎都收到了帖, 两位女子的婚礼, 细数来,此次为第二次,上回是几百年前,狼帝娶了一位姑娘。 狼帝那时将婚事办得低调, 没多少人知晓, 这事还是后来一传十, 十传百传开的。 这回长老同霍山大殿下便不同了, 按意思,是想要大声宣扬,生怕有人不知晓。 这按意思到底是按了何人的意思, 有人说是狸帝的意思。 狸帝向来敬重长老,妖族人尽皆知,这长老的婚事, 他定是要大张旗鼓大力操办的。 还有人言,是按了长老的意思。 传言幽都大殿下十分貌美,称她为妖族第一美人一点也不为过,而长老那样丑陋的样貌,能娶这样的妻, 自然是要叫大家都知晓的。 众说纷纭,些许字句传进了霍山,传进了千茶耳中。 说她丑陋,说旋离第一美人时,她还乐呵能接受,但说到她与旋离的婚事是女子与女子婚事的第二回 时,千茶不悦了。 彼此她正坐在荷姚洞中吃着东西,荷姚刚同她们道完礼服之事,这会儿正闲聊着。 “哼。”千茶淡淡看了眼身边的人:“这事也怪你,要不然我们会是第一对成婚的女子。” 旋离闻言点头,递了一片橘子过去,柔声道:“是,是我的过。” 荷姚听闻宽慰道:“第二回 ,第一回没什么差别,大家都能记着的。” 千茶重重地咬下橘子:“自然是有差别的,有了第一,谁还记着第二,再者。” 她忽的被呛,咳了几声,旋离空出手来拍拍她的背。 千茶继续:“再者,我们本该是第一的。” 千茶说完下巴仰起看了旋离一眼。 旋离眉眼弯弯,点头:“我的错。” 既开了头,千茶便小肚鸡肠了起来:“你还同阿图有过婚约。” 旋离诚恳点头:“我不该。” 千茶毫无道理:“你还让六殿下喜欢你。” 旋离认真点头:“我知错。” 千茶又哼了一声,细想一番,似乎没其他事了,可手指还抬着指着。 于是她手指一偏,指着荷姚边上的一块肉道,忽然软道:“我要吃那个。” 才刚教训完旋离,这会儿又立马黏了上去,靠着旋离的肩,巴巴的还一副要人喂的样子。 荷姚控制不住,捂着嘴大笑起来。 从荷姚那回去,正是换药的时辰,千茶乖乖坐着,旋离拿湿帕子擦净了她的额头,又抬眼小心翼翼地擦了她的伤疤。 千茶额上的伤好了大半,如今瞧着,只剩约摸半寸的疤,呈深褐色,旋离给她涂了药,还顺道在伤疤尾处添了一朵扶桑花。 扶桑花小,却精致的很,每换一次药,旋离便重画一朵。 千茶虽一直嫌弃着自己的伤疤丑,但旋离给了药后,她却从未按时上药,一是嫌麻烦,二是忘了。 后来旋离得空亲手帮她上药,这事便不一样了。 旋离还给她画花,这事更不一样了。 千茶巴不得一天换十次药。 比起旋离,她就糙的很了,她给旋离调了治手的药,乌漆麻黑的,还都是草药的味道,涂上后她非是要亲自给旋离包扎,不让别人插手,旋离如今这手,几乎看不见手指,像个肉包子。 旋离这些年也学了些医术,但大多不精,都是些治疼治皮治疤的小招。 千茶同她不一样,千茶善治骨,治奇门怪病,这些皮啊疤啊疼啊的,她从未研究过。 千茶抓着肉包子不动弹,眼珠子盯着旋离手腹上几乎无色的药道:“旋离,今后我们若是觉着无趣了,我们去人界开个医馆吧,你治皮,我治骨。” 旋离细细给她抹着药,应道:“好。” 千茶想了想:“开医馆前得先探探底,探探他们常得的病,不常得的病,难医的病,还有他们用的药。”千茶抬眼看旋离:“应当不难。” 旋离将药抹均,应了声:“好。” 千茶越想越远:“我们到时不用那么急,先在人界玩几年,多瞧瞧其他医馆是如何开的,用的什么药。” 旋离:“好。” 旋离开始画花了。 千茶:“到时我们去开了,以我们俩的医术,定有许多人来寻我们看病。” 旋离轻轻点头:“嗯。” 勾花瓣。 千茶道:“这般我们的名声便一传十,十传百地传开。”她小手一挥:“百姓们皆道,这两位女子的医术真是十分了得,二人又生的这般漂亮。” 千茶忽的笑了:“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不成婚太可惜了。” 旋离被逗得险些手抖,她将最后的花心点上,拿笔杆点了点千茶的鼻尖:“好了。” 千茶拿了镜子随意瞧一眼,放下后将旋离的手拿了起来。 千茶边将上头的布剥开,边问:“你有没有想玩的?” 千茶将最外头的一层布取下,放在一旁,听旋离道:“都好。” 千茶点点头,开始剥里头包着药那层。 “只是做的事不多。”千茶抬头看她:“你会琴,要不我们去街头卖艺吧。” 旋离偏头笑:“卖艺?” 千茶点头:“是啊,我瞧过几回街头卖艺的,杂耍多一些,但也有一个弹琴,一个跳舞,一人收钱的。” 千茶说着将旋离手上黑乎乎的药挑开擦了:“到时我们叫上六哥,叫他收钱。” 旋离笑:“你呢?你跳舞么?” 千茶摇头:“我不会跳,我”她想了想,忽的笑了:“这么说来,我好像什么都不会。” 片刻,千茶又道:“你说,我要是给他们喷个火。” 旋离补上她的话:“大抵会被抓起来。” 千茶笑得乱颤:“确实有些骇人。” 她举起旋离的手:“你握拳。” 旋离听话握拳。 千茶问:“觉着如何?” 旋离抬手一挥,将千弓唤了出来,拉弓一道火握在手心上,她放开手,那火直接打在了石壁上的一盏烛灯上。 千茶搭着她的手又问:“觉着如何?” 旋离将千弓收起,摇头道:“还差些。” 预算之内,千茶不甚在意,又拿了些药给旋离包上,一个新的肉包子。 明明是这二人的婚礼,但相比之下最闲的却也是这二人,引儿也不叫旋离帮忙了,差不多上手了后,便将这个姨姨赶走,叫她多陪陪千茶,幽都不需要她。 霍山更是不需要千茶,这回的婚礼同千年前想办却未办的那场又不同些,大家更紧张了,什么都要最好的。 千茶本想揽下挑礼服的活,但却被众人驳回,细究起来,礼服也有许多门道,狸后对她承诺,一定给旋离,给她最好看的礼服和配饰,请她放心。 于是这般,千茶闲来无事,便带旋离去了人界。 好巧不巧,她们落下之处正在办花灯节。 千茶看着热闹人群和各处的花灯,拉着旋离便混了进去。 放眼望去全是好吃的好玩的,千茶紧紧牵着旋离的手瞧了一阵,拉着她到最近的那个小摊上。 摊上摆了许多面具,面具有黑有白有红,画有许多人和兽,千茶挑了个有些眼熟的,先是摸了摸上头的白色的毛发,才问老板:“这画的是何物?” 老板道:“是霍山的狸猫。” 千茶闻言笑了起来。 身后的旋离也走了上来,眼角带笑地看着千茶手中之物。 “霍山狸猫才没有这么丑呢。”千茶转头看旋离:“你说是不是?” “是。”旋离点头,轻轻捏了捏千茶的脖子,看着千茶道:“霍山的狸猫可好看了。” 千茶将面具收下,问老板:“有没有幽都玄灵鸟?” 老板热情地应了两声有,从摊上翻出了一个黑色的面具递过去:“这便是幽都玄灵鸟。” 千茶看着大笑起来。 “旋离。”千茶笑到了眼角:“这玄灵鸟,也太难看了吧。” 千茶收下两个面具,旋离给了钱,她将霍山狸猫给旋离戴上,自己则戴了玄灵鸟。 面具只遮了半张脸,还有些大,二人牵着走着,千茶偶尔回头看旋离,见她在面具下的小脸,只觉着好笑。 又走了几步,便走到了河边,千茶见那边三五人正排队放花灯,也跟着走过去。 河边正好有卖花灯的,千茶买了两盏,从老板那儿拿来了毛笔,递给旋离。 千茶:“你写。” 旋离接过笔问:“想写什么?” 卖花灯的小摊后头有张红纸,上头横排三排,纵列八列全是花灯愿。 千茶搭着旋离的手扫了一圈,指着上头二排二列的字,念了出来:“百年好合,写这个。”她说完又摇头:“不过这百年也太短了些。” 这话正好落入老板的耳中,老板对千茶一笑:“百年还短啊,能活百年已然很长了。” 千茶看着老板:“还能更长。” 老板笑笑,问:“两位姑娘是给谁祈福?” 千茶想了想,指着旋离道:“她。” 她说着搂住旋离的腰,甜道:“再过两月,她便要嫁人了。” 老板哎呦一声,诚心道:“恭喜,恭喜啊!” 没等旋离回话,千茶抢说了句谢谢。 老板道:“姑娘亲自来祈福,未来夫君真是好福气啊,想必二人定是恩爱。” 千茶喜上眉梢,转头问旋离:“你们恩爱么?” 旋离笑着点头:“恩爱。” 千茶又问:“你爱她么?” 旋离点头:“爱。” 千茶再问:“有多爱?” 旋离回:“很爱。” 千茶搂着旋离的腰笑,对老板道:“你听见了么,她们可恩爱了,她很爱她的夫君。” 老板仰头大笑:“听见了,听见了。” 千茶还不够,抬手取掉了旋离的面具,老板见着稍稍惊讶,叹一声:“姑娘这般貌美,想必未来夫君也十分俊朗吧。” 千茶用力点头,将旋离面具戴上:“你说对了,不过她夫君不能称之俊朗,她夫君也同她一样,十分貌美,同她十分登对。” 旋离摇头失笑,默默俯身,在花灯上写上。 “一世好合。”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有话说 第111章 旋离写完一张, 千茶又将另一盏花灯放在她面前。 “这盏写什么呢?” 千茶抬头看着红纸继续挑, 但上头尽是些高中状元, 子孙满堂之类与她们无关的话。 正想着该再写个什么,旋离忽的拿起笔,指道:“生死相依。” 千茶顺道旋离的笔瞧过去, 在红纸上最后一列, 最后一排看到了“生死相依”。 她愣了半晌回神过来,旋离已将这几个字写了上去。 她不再说什么,待旋离写好,她抱起手上“一世好合”那盏, 小步到了河边, 轻轻放了上去。 河里已有许多花灯, 千茶将自己这盏推了出去, 与大家的混在一起。 旋离也蹲了下来,将她手中的花灯放上去,可她还未推, 千茶便拉着她的手,迫不及待道:“我们去吃糖葫芦吧,我方才瞧见了。” 旋离无奈, 跟着站了起来。 走了两步,千茶不动声色地小退半步,找到方才停在岸边还未游过去的花灯,将手中石子打了过去。 石子正中花心,灯灭的同时, 花身不稳,摇摇晃晃,片刻淹入河中。 千茶回头,见旋离也正转头看她,她立马小步上前握住旋离的手。 旋离疑惑:“在哪儿见着的糖葫芦?” 千茶跟着扫了眼:“看走眼了。” 这花灯会比千茶从前来玩的要热闹些,新添了许多她不曾见过的东西,街上太拥挤,稍不留神便会被路人挤分开。 又走了几步,旋离牵着她到街边,千茶见旋离缓缓举起手,似是要弄个神障护着,连忙将她的手握住。 千茶:“不必这般,我有法子。” 说罢,她拉着旋离兜转几道,终于找到一个小摊,她买了个坠子,取下上头的红绳。 她抬起旋离的手,与她自己的并在一块,用红绳绑住两人的小指,松松垮垮又绕过手腕,最后打了个结。 千茶将手抬起,晃了两下:“这样我们就不会被分开了。” 旋离由着她去,将两人十指扣住,往她那边拉了些。 旋离:“跟紧我。” 千茶点头:“好。” 街边挂满了灯笼,各式各样颜色不一,很是好看,千茶本是想买两盏灯,但旋离的手还未好,另一只手还被她牵着,她犹豫半晌,只好买一盏灯。 付了钱后,千茶晃了晃手中的灯笼道:“瞧了许久,还是这碧色的最好看,这光同你一般柔和。” 千茶转头看旋离:“除了玄色的衣裳,我从未见你穿过其他颜色的衣裳呢,你若是穿了碧色,定很好看。” 末等旋离回话,千茶继续道:“白色定也好看,淡蓝也好看。” 旋离笑:“今后你喜欢什么,我便换什么。” 千茶道:“等你住到霍山来,我一日给你换一件不一样颜色的衣裳。” 旋离点头:“好。” 千茶:“先穿什么呢?” 旋离回:“红色。” 千茶转头看她,接着笑了:“不错,大婚那日,你是红衣旋离。” “红衣旋离。”千茶自顾自地念了句,心痒痒,忽的傻傻笑起来:“定好看,定很好看。” 她捏了一下旋离的手:“要不你早点嫁过来吧,幽都如今也不需你帮着什么了,早嫁晚嫁终是要嫁,我们每日这样两地走,多麻烦。” 旋离失笑:“喜帖都已发了。” “日子能改嘛。”她靠近旋离一些,问:“你不想早点看到红衣千茶么?” 千茶抬眼,见旋离眼眸有些动容,更靠近些,几乎要黏到旋离身上:“我穿红衣,一定也十分好看。” 旋离眨眼,片刻才举起包得严实的那只手,轻轻撞了撞千茶的额头,笑着:“好了,就等两月。” 这话也不知是对千茶说的,还是对她自己。 又走了几步,千茶终于见到心心念念的糖葫芦,她跳着将旋离拉了过去,这次不管两人能不能拿的下,给了钱便要了两串。 手上拿着灯笼,还有两串糖葫芦,千茶愣愣地站在小摊前,低头瞧瞧左手,又瞧瞧右手,想着法子。 旋离见状提了句:“这会儿人少了些,把绳子解了吧,灯笼我拿。” 千茶偏头看旋离:“你可知人界有句俗话,说是这红绳解了,两人便不能长久。” 旋离一顿:“是么?” 千茶问:“你还要解么?” 旋离摇头:“不解了。” 千茶笑,倒是低头下去,用牙咬住了结,将绳子解开。 她解得快,旋离见着时,她已将绳子从二人手间抽走,旋离伸手一捞,只捞住了绳子的尾巴。 “千茶。”旋离抓着绳子疑惑地看她。 千茶眉眼弯弯地笑,用力咬牙将绳子抽走抓在手上:“骗你的。” 她将糖葫芦递过去,喂到旋离嘴边:“确是有红绳拴情缘的说法,但解了绳便无缘是没有的。” 千茶见旋离终于肯咬下一颗糖葫芦,伸手搭着旋离的脖子,眼珠子一转,趁没人注意,在旋离嘴角轻轻一吻。 千茶笑道:“不会不要你的小旋离。” 旋离低声笑,她想起上回千茶这样唤她,还是叫她小殷殷。 旋离接过她手中的灯笼和另一串糖葫芦,道:“方才我听旁人说一会儿前边有人放烟花,师父看不看?” 千茶唔的一声:“师父。” 她才放下的手又勾住旋离的脖子:“再叫一声我听听。” 旋离凑近她耳边,柔声道:“师父。” 千茶胡乱将口中的糖葫芦咽下,兴奋道:“你喊我一声夫君。” 旋离听话地小声唤:“夫君。” 千茶眉眼弯弯,还想换个词儿,不远处却传来的一声爆竹声,两人转头看,方才说的那地儿,啪的一声放起了烟花。 千茶不再多话,也不顾及其他,直接搂住旋离的腰飞了过去,找了附近最高的楼,停在了屋顶上。 听闻这烟花会持续一刻钟,两人随意挑了个地方坐下,旋离将灯笼放到一旁,听耳边又传来一声响。 “是花的形状。”千茶眨大双眼,指着烟花问:“好看么?” 旋离点头:“好看。” 千茶手撑着脑袋,看着一朵接着一朵的烟花道:“我在玄圃也给你放过烟花。” 旋离顿了顿,低低嗯一声。 千茶:“那天我是哭着下山的。” 旋离又嗯一声。 其实旋离是知道的,那日千茶哭着下山,她就在身后跟着,千茶哭了一路,她跟了一路,听她哭声渐息,片刻哭声又起,心里难受的很。 千茶:“如今再想那日之事,再想想你从前同阿图有过婚约,还是有些难过。” 旋离转头看她,空中炸开的烟花印在她的眼里。 旋离举起手中的糖葫芦送过去,千茶以为旋离是要喂她,凑着脑袋过去,可就在快要咬到糖葫芦时,旋离手却一退,将糖葫芦拿开。 旋离吻住了她,细细碎碎,温温柔柔,唇舌交错。 耳边的烟花没有了声音,千茶已顾不得它到底是已放完了还是其他,全身心都投在了旋离的吻上。 旋离一只手搂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拿着糖葫芦僵在半空,似是不够,旋离用舌尖轻轻推开她的唇,移至耳边,柔声道了句:“坐我腿上来。” 千茶直接将手中的糖葫芦丢了,勾住旋离的脖子双腿叉开坐了上去,她摘掉自己的面具,顺手将旋离的也摘了。 旋离也将糖葫芦丢了,她双手紧紧抱着千茶。 唇移到千茶的下巴,旋离听千茶说了句:“叫我一声茶儿。” 这话软软柔柔,旋离的手又紧了些。 “茶儿。” 千茶双眸浅碧,仰头将脖子凑了过去。 坐着大腿似是还不够,没多久旋离又将千茶放了下来,直接压在身下,惹得屋顶上瓦砾滋滋作响。 旋离道:“你可知这楼下是什么地儿?” 千茶迷迷糊糊的:“什么地儿?” 旋离:“客栈。” 千茶含糊不清地嗯一声。 旋离又问:“身子好了么?” 千茶:“好了。” 旋离:“头可还有疼过?” 千茶才答了个没,便被悬空抱了起来,接着她听砰的一声,旋离踢开了这楼的某间窗子。 房内无人,旋离关了窗后将千茶放在床上,手一扬,在门上弄了个神障,接着将烛灯灭了。 旋离扣着千茶的腰,轻轻抚了两下她额间已快好的疤,低头吻了下去。 吻了许久,旋离从唇间滑出话来:“你之前问我,为何你的眼眸会呈碧色,我还未来得及应你。” 千茶顺着她的话,嘤呜问:“为何?” “你同我这般。”旋离鼻尖蹭着她的脸:“你同我亲密,你的眼眸便会是碧色。” 千茶脑子不清,随意嗯两声表示知晓了。 旋离又道:“只有我知晓此事,只有我见过你这样。” 千茶软软嗯嗯两声,重复道:“只有你知晓,只有你见过。” 旋离轻喘气,在千茶耳边柔声道:“我好喜欢你。” 千茶被吻得已然认不清自己是何人,听着旋离这话更是兴奋三分,抬腿勾住旋离,将身子更贴上些。 千茶:“我也喜欢你,也好喜欢你。” 千茶迫不及待,抓住旋离的左手放在自己的衣带上,用不知哪儿学来的调戏话,娇道:“旋离,小旋离,好旋离,你快用手,快进来。” 想是旋离也忍不住了,她将手放在千茶的衣带上,低声道:“头疼了要告诉我。” 千茶压着她的手使力:“好,好,你快脱。” 旋离这才一拉。 可衣带刚松,旋离却听身后的窗户被敲了两下。 她们身下的屋子在四楼,这样高的地方,是不会有人能爬上来的。 外头的烟花已放完,周围静的很,旋离停了下来,两人不作声静待了一会儿,又听到窗户那边传来礼貌又克制的两声。 旋离蹙眉:“何人?” 窗外那人咳了两声,又干笑两声,十分尴尬道:“大殿下,长老,是,是,是我。” 千茶抬眼看旋离,眼眸中的碧色还未退去。 “是六殿下。”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有话说 第112章 进屋后, 六殿下看着点灯的旋离, 站在窗边半句话不敢说。 他其实到了人界后才找了一会儿, 便在屋顶上找着两人了。 但好巧不巧,这两人在亲亲。 所以六殿下靠近时,刻意咳嗽了好几声, 但那边两人实在太忘情了, 他这样那样,那样又这样,那边却什么都没听着。 六殿下本想稍等片刻,想着等她们结束了再过去, 应当不碍事, 应当拖不了多久。 却不料, 这亲着亲着, 两人亲到床上去了。 亲到床上便不同了,那便得等许久了。 千茶盘着腿坐在床上,待屋里终于亮了起来, 她瞧了眼窗边那个有些局促不安的人,问:“找我们何事?” 六殿下立马道:“是考淡叫我找你的,还叫我务必尽快将你叫回去, 都是他的错!” 六殿下这会儿的身子也热着。 什么不好瞧见,偏偏叫他遇上这种事。 六殿下咽了咽口水,继续道:“他说镇海妖兽在发狂,已扯断了铁链,方才妖族还” 千茶忽的打断六殿下的话:“你手上是什么?” 六殿下啊了声, 晃了晃手上一黑一白两个面具:“上头捡的,你要带回去么?” 千茶问:“那盏灯呢?” “灯被你们。”六殿下干干一笑:“灯,火烧了纸,灯坏了,我没拿。”六殿下忙问:“你要么?要我再上去拿。” “不用了。”千茶摇头:“面具带回去吧。” 六殿下哦了一声,听千茶语气从缓,没有半分着急。 他不好意思地看了眼站在床边的旋离,小声问:“那镇海妖兽之事” 千茶摆手:“小事,也不是第一回 闹了,一会儿我去瞧瞧。” 六殿下闭上眼扶着窗框,心中骂了一千遍考淡。 回去的路上,六殿下半句话不敢多说,他跟着千茶将旋离送回幽都,听她们低语厮磨,还约了明日见面之事。 六殿下站在两里外的平地,脸青一阵红一阵。 旋离将千茶穿在外头的斗篷系好,瞧了眼不远处背着手抬头望天的六殿下,疑惑问:“镇海妖兽发狂是为何?” 千茶摇头:“大抵是这些年没人管它,它又出不了岛,饿的吧。” 旋离垂眸看千茶:“我瞧着不简单,考淡这样急叫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千茶耸肩:“能有什么事,我回来这些天,他总这样咋咋呼呼,这又要同我说,那又要同我说。” 旋离仍是疑惑:“从未见他这样急。” 千茶笑了笑,搂住旋离的腰,拿脸蹭了蹭她的脖子:“有事无事我去瞧瞧便知,你先睡吧,明日早早来寻我。” 旋离拍拍千茶的脑袋:“好。” 待千茶站好,旋离又道:“明日告诉我为何镇海妖兽会发狂。” 千茶点头,摸旋离的下巴:“知道了小旋离。” 又等了片刻,千茶才同旋离道别,六殿下出门急,没来得及带扇子,他如今习惯了扇子在手,这会儿手干干的不知该往哪放。 倒不是他不想走,来之前考淡说,长老身子刚好,叫她务必送长老过去。 六殿下仍看着天。 自从千茶和旋离在一起后,他这灯,是越来越亮了。 “走吧。”千茶走过来道。 六殿下点头应好,跟了几步,低声道了句:“对不起啊。” 他听千茶似是轻轻笑了声,却没同他说方才之事,忽的说了句:“若是有天我不在了,你们定要将旋离当做自家人。” 六殿下一愣:“你这是何意?”六殿下想了想,拉住千茶的袖子,疑惑:“你不是说妖兽发狂是小事么?” 千茶笑笑不说话。 六殿下蹙眉,忽的心慌了,又问:“你这是何意?” 千茶:“没什么。” 六殿下仍是拉着千茶:“方才妖族之地震了片刻,这,这是何预兆么?” 千茶摇摇头,只说了句:“走吧,考淡该是等久了。” 不再多说什么,两人即刻出发,不多时便落在了镇海妖兽的岛上。 岛中有异味,许多处还有火光,大抵是镇海兽发狂而致。 考淡已守了许久,手中拿着长刀站在山脚下,他身上有些血,面前躺着的正是镇海妖兽,不知是睡了还是其他,垂着脑袋趴着。 考淡见千茶到,便将长刀收了起来。 千茶问:“如何了?” 考淡回:“安分了些,拿了新铁链锁上了。” 千茶点点头,抬脚走过去。 六殿下见状忙喊:“七妹!你干什么!” 这一喊,镇海妖兽忽的醒了过来,双眸幽幽的发着白色的光。 千茶转头对他嘘声,六殿下立马将嘴闭上。 千茶又对六殿下晃了晃手,表示自己没事。 妖兽睁眼不过片刻,见来人是千茶,又将眼眸闭上。 千茶摸摸妖兽带血的嘴角,小声问了句:“你闹什么?” 妖兽听闻睁开眼,轻轻嗷呜一声,似是在委屈,又似是撒娇,半晌,又将眼睛闭上。 千茶站在妖兽身前,盯了半晌,才开口叫了声:“六殿下。” 六殿下赶忙应话。 千茶转头:“你去于山,叫枳於过来。” 六殿下不敢怠慢,接了话便离开。 妖兽大抵又睡着了,呼吸声都重了起来。 千茶幼时同镇海妖兽亲近过一阵,大抵同是出生于四海,镇海兽对她也十分喜爱,有段时日千茶时常来寻它,给它带吃的。 若不是这妖兽不能离开这岛,千茶倒是很想将它带在身边。 千茶歪着脑袋瞧了一阵,不过它好像太大了些,不知道旋离会不会喜欢。 “考淡。”千茶退几步走了回去,问考淡:“妖族震了?” “震了。”考淡应道:“震了一会儿我便过来了,来时它已挣脱锁链,烧了不少山,看着它的小妖不知去向,估摸着是被它吃了。” 千茶蹙眉:“如此暴戾。” 考淡:“我同它打了许久,又重新将它锁上,它才安分下来。” 考淡考淡看千茶,忧心忡忡地问:“长老,这可是不祥之兆?” 千茶笑了声:“不然?这还能是祥兆?” 考淡蹙眉,大抵是想到了什么,猜到了什么,立马将头低下:“长老” 千茶摆手:“别这副神情,你且在这看着,我四处瞧瞧。” 千茶走得不久,回来时岛上来了许多人。 六殿下不仅叫来了枳於,还将霍山狸帝狸后及几位殿下全叫了过来,枳於那边又领了几位大将,十几人站了几排,倒叫千茶觉着好笑。 她手上拎了一条大鱼,这会儿妖兽已经醒了,正警惕地看着众人,千茶过去坐在它身上,将鱼丢进它嘴里,又顺顺它的毛,这才让它又躺了下去。 千茶:“本不是什么大事,你们这样一来,倒显得严重许多。” 话音落,考淡忽的跪了下去,他这一跪,后头十几人全跪了下来。 千茶笑了:“你们这是干什么?” 众人不回话,千茶看了眼枳於,又问:“你这又是干什么?” 枳於心情沉重,垂着脑袋磕了个头:“是我没护好于山,叫歹人占了数百年,才使四方失衡。” 千茶胳膊搁在妖兽的脑袋上,手撑着头,看着枳於:“你也别这话那话,你到时是要同我一块去的,你起来。” 千茶扫了眼众人:“你们也起来。” 安安静静,没人动弹。 千茶轻叹一声:“我方才去附近瞧了眼。” 众人屏息而待。 千茶晃晃腿,脚上铃铛叮叮作响,她开口问:“狸帝,我同旋离的婚事能提前么?” 狸帝还未回话,下头忽的传来一声细微的哭声。 千茶垂眸瞧了眼,笑了出来:“六殿下,你哭什么?” 方才枳於同众人说了此事,并说了祭海的法子,六殿下旁听几句后,情绪已然有些崩塌,这会儿被千茶这么一点名,他更是忍不住,低着头将手掩住脸,小声抽泣起来。 没人再开口说话,狸帝也没有回复千茶婚礼提前之事,十几位大人物,就这么跪着听六殿下哭。 气氛压抑极了。 六殿下先是小声抽泣,再是忍不住将声音哭了出来,最后直接趴在了地上,想克制又无法控制,身子一抽一抽的。 身边跪着的五殿下被惹的也流下泪来,她随意一擦,蹙眉不悦地打了一下六殿下的背,哽咽道:“你别哭了。” 许久,六殿下声音终于能收了些,但还是止不住地抽泣。 跪着的众人,面色十分不好看。 千茶撑着脑袋瞧着,长长叹一声:“你们这是干什么啊,我还没死呢。” 考淡听闻这话,开口唤了声:“长老” 千茶晃晃腿,又问狸帝:“婚礼能不能提前办啊?” 狸帝低低回了句:“能。” 千茶点头:“今日之事便这样吧,你们跪着也无用,都起来,我同旋离的婚礼你们商量商量,能一天便早一天办了。” 千茶说完这话,见大家仍是哭丧送脸,叹气道:“妖族长老将要成婚,你们便是这般神色?” 然而这样说了,下头也没人能放松下来。 千茶摇头,从妖兽身上跳了下来:“罢了,你们要跪便跪着吧,我要回霍山歇息了。” 她走了两步,忽的又回头,对众人道:“今日之事,不准同旋离提半句。”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有话说 第113章 原本定在两月后的长老与大殿下的婚礼, 竟生生提前至十日后。 这消息一出, 本就对此婚事好奇议论的妖族, 更是热闹了起来。 许多人猜想,这该是那丑陋的长老迫不及待想要娶美人,怕美人反悔, 等不到两月这样久, 便急不可耐叫人将婚事提前。 长老的婚礼定然盛大,不仅是狸鸟两族,其他族的,甚至无族小妖们, 都在期待, 这下婚礼还提前了, 热闹将至, 兴奋了许多人。 期待的不仅是这些人,还有我们妖族长老。 能早早娶了旋离,能早些见到红衣旋离, 千茶十分高兴,日子定下后,本不太忙的两位新人, 终于也忙碌了起来。 千茶千年前住的那座山,现下六殿下住着,如今自己住的这个地儿有些闹腾,她不打算长居,那日看完镇海妖兽回来, 便将自己梨花池前的洞给了五殿下。 五殿下听着又是感谢又是道歉的,拉着她没说两句话便哭了出来。 千茶忽的觉着,这五姐似是有些可爱? 所以她又寻了块宝地,打算找几个人打理一番,种自己想要的果子想要的花,搭桥引池造水池,到时接旋离过来,同她一块住这,定很美妙。 除去这些忙碌,婚礼那边也细碎的很,她还要试礼服,要试礼鞋,要选妆面,听礼节,繁繁琐琐。 这些千茶也就忍了,忙便忙吧,多少能乐在其中。 她不能忍的是,狸族各位长辈,这几天见她就哭丧着个脸,仿佛过几日办的不是喜事,是丧事。 千茶劝也劝过,冷脸也冷过,那些人就是改不了。 最后她只好作罢,只叫他们见着旋离了,装也要装成一副开心的模样。 后来这事不知怎么的传到了荷姚耳中。 几日后,千茶得了空正和旋离坐在梨花池边,旋离在纸上画着桥,荷姚才刚过来,匆匆忙忙的,还不知被什么绊了一跤,踉跄好几步,才在二人跟前稳住。 才站好,荷姚抱着手中的盒子哭了起来。 正看着画的两人立马转头看她,千茶忙问:“怎么了这是?” 荷姚蹙着眉,抿着唇低头看了千茶一眼。 这一眼,千茶看出门道来了。 旋离见荷姚不答,又问:“怎么了?摔着了么?怎么哭成这样?” 荷姚摇头:“没有摔。” 旋离放下笔,拉着她在石凳上坐下:“那是怎么了?” 荷姚轻轻抽泣一声,打开手中的盒子道:“这是是我弄的,甘果的种子,很好种的,到时。”她轻轻舒一口气:“到时你们可以种在你们那,它很快很快就能结果。” 千茶笑着说了声谢谢,将盒子拿了过来。 旋离拍拍荷姚的脑袋,疑惑问:“这是好事,你哭什么?” 荷姚小心瞥了千茶一眼,胡绉道:“方才,方才同三殿下吵架了。” 千茶扬眉,同旋离对望一眼。 两人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不知该如何宽慰。 思忖间,荷姚忽的站了起来,她走到千茶面前,低低地唤了句:“小娘亲,抱一抱。” 千茶才伸手,荷姚便扑进她怀里,千茶扶着桌沿才没让自己摔下去。 荷姚哽咽一声:“长老” 千茶拍拍她的背,小声道:“好了,没事。” 旋离只当荷姚委屈了,待荷姚抹着眼泪放开千茶,旋离幽幽的说了句:“抱了小娘亲,大娘亲呢?” 荷姚走过去又抱了一下旋离。 荷姚走后,旋离拿起笔,继续画着千茶口中的桥,可下了两笔,她忽的将笔一收,道:“霍山这几日怎么怪怪的。” 千茶双手撑着桌子,垂眸看着画:“有么?哪儿怪了?” 旋离细想一番,又落下笔:“说不清。” 千茶嘿嘿两声:“大抵是我非要早点娶你,他们忽然忙了,便嫌我麻烦了吧。” 旋离失笑,拿笔杆轻轻敲千茶的头:“他们怎么会。” 片刻后,旋离又道:“你可有听闻,枳於这几日在物色新帝之事?” “听闻些。”千茶不甚在意道:“大抵是累了不想干了吧。” 旋离点点头,他族之事,她不再过问。 大婚的日子,一日日近了,这几日,两位新人早出晚归十分忙碌,到婚礼前夜才稍稍有些闲功夫,能早些睡下。 次日大早,千茶便被狸后叫了起来,几个人过来妥妥贴贴地帮她穿上喜服,她还没睡够,迷迷糊糊的,站着被折腾了一会儿,没多久又地被伺候地坐着,来人给她上了妆梳了发,还戴了金银珠钗。 狸后不知哪儿请的人,拿笔正想朝她额间画画时,千茶忽的清醒了,她抬眼握住眼前的手,问:“你要给我画什么?” 千茶额间的疤已然好了,但她还是习惯着每日叫旋离过来给她添朵花。 “自然是长老平日额间的那朵扶桑花。” 千茶摆手:“不必了。” 她转头问狸后:“我们几时出发去接旋离?” 狸后道:“还早,再半时辰。” 千茶站起身,左右看了眼:“我瞧着也没什么事了,我们早些过去吧,我要叫她给我画花。” 狸后失笑:“还是得按时辰来。” 千茶疑惑:“若不按时辰呢?会如何?” “似是,”狸后想了想:“不会如何。” “不会如何就好。”千茶任性地朝外扬扬手:“叫鹿车来,我现在就要去幽都。” 鹿车早已在外头备着,狸后拉着千茶站着,左一圈右一圈地转着,整整衣裳,最后觉着十分妥贴了才抬眼一笑:“可以了,走吧。” 千茶双手张开,偏头看狸后:“娘亲,我好看么?” 狸后哎呦一声,吓得险些跪了下来:“长老可别叫我娘亲。” 千茶不理这话,上前一小步,柔声又问:“我好不好看?” 狸后点头:“好看。” 千茶眉眼弯弯,同狸后道别,伴着叮叮的铃铛声上了鹿车。 浩浩荡荡几队人,很快便到了幽都。 千茶下车后抬头瞧了眼,幽都今日也同霍山一般,可见之处都挂了红上了灯,喜庆的很。 她不多看,迫不及待便进了旋离洞里。 用了隐足术,洞中未有人察觉她来,时辰尚早,这会儿引儿正站在旋离身边,看着手下的人帮旋离梳发。 千茶跳了过去,直接坐在了旋离的大腿上,双手举起,一手一只捂住她的眼睛。 众人惊呼一声,见来人是千茶,才笑了出来。 旋离倒不太讶异,扶着千茶的腰不让她掉下去。 “来这么早。”旋离道。 千茶道:“想早点见到你。” 旋离抓着她的手腕,问:“捂住我的眼睛做什么?” 千茶笑:“我今日可好看了,你要准备好,可不能被我美晕了。” 旋离低声笑,配合地压着她的手,不叫她松开:“你容我准备准备。” 千茶点头:“好。” 过了片刻,旋离才将手松开:“好了。” 千茶缓缓将手放开,旋离睁开眼看她,又伸手摸摸她的下巴:“确实好看。” 旋离眉眼柔得要命,片刻又补了句:“真好看。” 千茶从旋离身上起开后,旋离身后的人才继续替她梳发,引儿拿了条凳子给千茶,自己也坐着,两人一左一石撑着脑袋看旋离。 引儿:“你就要嫁人了,以后要常常回来看我。” 没等旋离回话,千茶在那边道:“会的。” 引儿哼的一声:“才不信你说的,你肯定成天黏着她,不放她走。” 千茶笑着:“我同她一块来找你,这样行了吧?” 引儿这才笑了笑:“要常来。” 千茶点头:“好,常来。” 大抵是两族礼俗不同,旋离脸上的妆同千茶的也不同了些,礼服也有差。 等旋离弄好正正经经站起来,千茶被美得险些坐凳子上栽下来。 她绕着旋离转一圈,搭着旋离的手,问旋离身边的人:“这衣裳看着有些繁琐。” 那人点头:“是有些,照着幽都的礼来的。” 千茶问:“好脱么?我瞧着并不好脱。” 旋离听闻立马将千茶拉了过来,捂住她的嘴:“不许说这些。” 身边那人大抵听明白了什么,低低一笑,小声道:“大殿下是知晓如何脱这衣裳的,长老到时可叫她教你。” 旋离耳根忽的红了。 千茶应了两声好,乐呵呵地笑。 旋离这下终于得空下来,千茶这才拉着她,说要画花。 旋离调了水,叫千茶坐好,细细地在她额间勾出扶桑花,正红色,十分映衬今日的喜事。 画完花后,旋离叫人来将笔收了起来,低头瞧了眼千茶的脚。 旋离抬头问:“不穿鞋?” 千茶摇头:“不想穿。” 旋离转头,似是料到此状,叫引儿将她备的鞋拿了出来。 千茶见着还是不愿,旋离拿着鞋道:“同我脚下这双是一对的,我亲自备的。” 千茶有些动容。 旋离指着自己的大腿:“放上来。” 千茶歪头一笑,双腿搭了上去。 旋离俯身,帮千茶穿好鞋,接着伸手将她脚踝上的茶铃取下,戴在自己手腕上:“没了铃铛,鞋子好好穿着。” 千茶点头说好。 旋离又道:“今日听话些,不许拿长老的身份胡闹。” 千茶搂住旋离的手:“都听夫人的。” 到了时辰,千茶牵着旋离的手上了鹿车,两人坐好后,前头一吆喝,车便开了起来。 回去的路同来时的不同,来时匆忙,鹿车在天上飞了不到片刻便到了幽都,这回去的路规矩了些,长了些,也慢了些。 鹿车不紧不慢地走到山下,初春花开的正盛,车声人声风声很是喜庆。 才至山下,婚车队周围更是热闹了起来,那些住在其他处的,有族无族的小妖们听闻消息全围了过来,叽叽喳喳地议论恭喜着,边走边跟着车。 不多时,众人忽见车帘子动了动,大家屏息而待,一只纤纤细手掀开了帘子,一位红衣女子露出脸来。 喧闹声顿时停了下来。 来瞧热闹的小妖们没几个上修为高的,开了籍眼的更是少,见车内冒出了个貌美的女子,心里惊呼万分。 这幽都大殿下,也太美了吧。 怪不得长老要早早将她娶了,这样好看的女子,谁不想快些娶回家。 长老真是有福气。 红衣女子先时只冒了个头,后来不知从哪吹来了一阵风,正巧将路旁树上的花吹落下来。 嫣红色的花,一朵飘下来,旁人瞧着,竟不知到底是这飘下的花儿红,还是这女子额间的扶桑花更红些。 女子抬手接了一朵花,言笑晏晏地回头说了几句话,还招了招手。 众人又屏息。 这是要瞧见长老了? 不知今日长老穿了红衣,能否漂亮些。 千万要漂亮些,不然便可惜了这位大殿下了。 片刻后,大家终于见另一只细手搭在了车框上,没多久,车内另一位女子也探出头来。 周围更安静了。 一群人就这么看着。 看着额间有花的那位女子,给身后那位女子瞧了眼手中的花,再随意别在她的发上,两人相视一笑,不多逗留,放下帘子便坐了回去。 这不经意间的摘花,她们倒是开心了,外头一众却愣了。 他们痴痴望着的同时,心中十分疑惑。 里头这两位貌美的女子,一位是幽都大殿下,另一位,是长老? 这威慑妖族,镇四方,杀妖兽不眨眼的长老竟,竟这般好看? 那他们从小见拜的长老像,是,是何人?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有话说 第114章 狸鸟两族之意, 本是想着, 待道两边不再热闹, 人群散去后,再叫鹿车飞回霍山来。 但今日似有些失策,这妖族小妖们似乎有些兴奋过了头, 鹿车离开幽都后, 又翻了两座大山,边上还有许多小妖跟着。 不知是待着车内两位女子再露个面,还是其他,带队的大将在前头明示暗示又发了许多喜糖, 那些人也没有要散去意思。 不过车里人大抵是不会露面的了。 千茶睡着了, 手上还拿着吃了一半的果子。 早上醒得早, 又被折腾了许久, 千茶早就累了,和旋离说着话呢,才聊到一半, 便睡了过去。 旋离将她手中的果子取了,放在一旁,又将她抱在怀里, 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让她躺着。 外头的小妖又跟了一座山,终于累了,一个个对婚车喊完恭喜的话便散了。 因着提前出发,婚车到了霍山倒也没耽搁多少时辰,四族大人物全聚于山脚, 迎接两位新人。 千茶早早被旋离喊醒,睡了一觉,下车后便精神的很,迎喜的全是自己人,千茶本想放肆一番,随意一些,却见旋离正经的很,还拉她的手,提醒她收敛些。 她对这个婚礼的礼节其实不甚在意,她只是想将旋离娶回来,至于怎么娶她无所谓,最终旋离能是她的妻便好。 但旋离似乎不这么看。 千茶这几天在狸后那儿听的过场几乎忘光了,什么时辰该做什么,什么时辰该说什么话,她什么都不记着。 但旋离却记得清,样样都记着,没有半点差池,这一日下来,她被旋离带着,走过霍山大山,拜过天地,拜过先祖,上了香,最后,才在众人的庆贺声中入了洞房。 千茶觉着自己快累死了,进屋直接坐了下来,嘴里嘀咕道:“早知婚礼这样繁琐,当初该和狸后说一切从简的。” 旋离笑了笑,倒了杯水给千茶:“当初是谁说,定要风光,有什么礼全都要上的?” 千茶拿着杯子,眉眼弯弯地看着旋离:“是我么?” 旋离一副不是你是谁的表情,又补了句:“那时在人界,你还同我说,要办九十日的婚礼。” 千茶笑着唉一声:“那时不懂事嘛。”她抬头:“我以为昆仑山的礼节够多了,没想到我们妖族也这样多。” 旋离失笑:“昆仑山的婚礼,礼节是今日的五成之多。” 千茶惊讶:“这样麻烦!” 旋离道:“我们今日过了便不用再做其他了,剩下几日都是大家吃酒喝茶的事,比起昆仑山,我们确是轻松许多。” 千茶唔一声:“还是。”她张开手,要抱抱的样子软道:“累。” 旋离见状上前,千茶能够得着后,立马搂住旋离的腰,将她拉了过来。 旋离小步朝她走了几步,被她紧紧抱住。 千茶的脑袋靠着旋离的肚子,摇头蹭了两下。 方才还没有多大的感觉,现下静下来,只剩她们了,千茶才真切感受到,从今日开始,旋离便真的是她一个人的了。 “夫人。”千茶忽的将脑袋埋进旋离的衣裳里,偷笑:“夜深了呢。” 旋离轻轻拍她的脑袋:“方才喝了多少酒?” “没喝多少。”千茶摇头,脸蛋蹭啊蹭的,低声数着:“同狸帝狸后喝了一杯,同考淡喝了一杯,同六殿下喝了一杯,其他殿下一同喝了一杯,荷姚一杯,枳於一杯,虎帝一杯,敬了先祖一杯,同大家一块干了一杯。” 千茶抬起脑袋:“几杯?” 大抵是闷了一会儿,千茶脸颊有些红,眼眸中也泛了些水光。 “九杯。”旋离抬手抚着她的脸,稍稍俯身,问:“要不要同我喝一杯?” 旋离声音柔柔,还有些诱惑的味道,千茶听后立马点头:“要。” 旋离低笑,手指滑过千茶的耳垂,转身去倒酒。 旋离站着倒酒,千茶便不做什么,双手撑着桌子,歪着脑袋看旋离,接着。 傻笑。 旋离被她惹得眼角也染上笑意。 倒第二杯酒时,旋离终于有些受不住了。 “你别这样看我。” 千茶眨眼:“为何?” 旋离没答话,将酒倒好,一杯递给她,一杯自己拿着。 千茶接过酒问:“你可有听过交杯酒?” 旋离配合:“何为交杯酒?” 千茶笑,站了起来,拿着酒杯的手勾住旋离的手:“这么喝。” 旋离点点头,同千茶一块抬头将酒喝下。 放下酒杯后,千茶又露出方才的痴笑,将手搭在旋离的肩上,歪着脑袋看旋离,一字一字道:“入了我霍山,同我行了礼,你今后就是我的女人了。” 旋离失笑,配合道:“你喝了我倒的酒,同我交了杯,今后便是我的女人了。” 千茶傻笑一声,原地蹦了蹦,将旋离抱住:“是,我是你的女人了。” 旋离摇摇头,抬手贴着千茶的脸,问:“醉了?” 千茶摇头:“没有醉。”她抬眼偷偷看了眼旋离:“还没同你亲密呢,不能醉。” 可说完这话,千茶却紧紧搂住旋离的脖子,将脑袋埋在她的肩上。 千茶闷声:“但是,好像有点喝多了,头有些晕。” 旋离拍拍她的脑袋,轻声道:“你坐一会儿,我给你弄些解酒的?” 千茶唔唔两声:“不要,要抱着你。” 旋离失笑:“好。” 千茶又道:“你也抱我。” 旋离:“好。” 她说完搂住千茶的腰。 两人就这么抱着,千茶大抵是真的喝多了,垂着脑袋轻轻吐气又吸气。 不知哪儿吹来是风,吹得烛火晃晃。 屋里全贴了红字红画,烛灯也上了红色,旋离抱着千茶,心里软软的,仿佛一切虚幻都真实了起来。 许久,千茶问:“你累不累?” 旋离回道:“不累。” 千茶拿鼻尖蹭旋离的脖子,轻声道:“昨夜睡前我还兴奋呢,想着今日会不会紧张。”千茶笑:“不过这一日下来,倒不觉着什么,也没想的那样紧张。” “你不紧张。”旋离扶着她的腰,忽的笑了,低声道:“我紧张。” “嗯?”千茶好奇,压着旋离的肩移开一些,看着旋离:“你紧张?紧张什么?” “怕出差错,还怕” 旋离整整千茶有些乱的发。 她这几日总觉着不安,在幽都还好些,来了霍山总觉着不对劲,不知是心里作祟还是其他,她觉着大家看她的眼神与往日不同,还觉着,霍山怪怪的。 “怕什么?”千茶抬眼问她。 旋离轻轻一笑:“没什么。” 千茶眉眼柔和下来,没有继续问下去的意思,搭着旋离的脖子又近了些。 “我缓好了。”她小步靠近,软道:“要亲亲了。” 千茶眼中有光有水,眼眸渐渐开始变色,旋离搂着她的腰动情许多,偏头便吻了上去。 可二人唇才刚贴上,周围却忽的震了两下。 两人顿时分开,旋离转头看,墙上一盏灯被震落在地,灯火晃了两下,灭了。 旋离疑惑:“这是” 她话还未完,脚下又开始震。 这回不止震两下,仿佛开始了便停不过来,墙上桌上台上的东西几乎都被震倒。 旋离蹙眉看着千茶,几日前的不安忽的涌了上来:“这是怎么了?” 千茶没有回她的话,拉着她的手飞直接了出去。 才出洞,天空忽的划过一道闪电,接着轰隆一声巨响,似是要将天劈开。 旋离看着外头站着的数十位人,心更不安了。 大家像是早已准备好,此刻不慌不忙地蹙眉站着,似是待着什么。 旋离转头看千茶,见她毫无着急之意,只愧疚地看着她。 地又颤了三颤。 旋离:“这,这是何意?你为何这样看我?” 旋离又急又慌,心头忽的冒出一个猜测,但她却不敢往下想。 天空又闪了一道电光,比方才那道更长了些,片刻后,一声更甚的轰隆声击下,仿佛要震碎所有人的耳朵。 站着的人,没一个敢开口说话,面色凝重的很。 旋离更急了,拉着千茶的衣裳问:“你说话,这是怎么了?” 千茶抬眼看旋离,拧着眉落下泪来,哽咽道:“旋离,我们才成婚。” “你,你哭什么?”旋离手忽的颤抖起来:“这是,这是怎么了?” 地还在震,她看了眼天,半晌,才颤着手,断断续续开口问:“是,是大地,动荡?” 千茶紧紧握着她的手,抿着唇。 旋离身子瞬间凉了,人也恍惚了起来。 五千年前先祖动荡四海四方 旋离脑子嗡嗡作响。 大地动荡,祭海可平。 祭海。 以身祭海。 她看了眼身侧的众人,小声得像是自说自话:“你们,你们都知道?” 只她,只她一人被蒙在鼓里。 没人回她的话。 旋离眨眼,顷刻间,泪大颗大颗地落下,她脑子混乱,身子像被抽空,只能用尽力转身,紧紧地将千茶抱在怀里。 天空又一道闪电,照着整个霍山都亮了起来,火红的灯笼分外刺眼。 旋离紧紧抱着千茶,低声痛哭道:“你不要去,求你。” 求求你。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有话说 第115章 四海交汇处的岛上, 镇海妖兽暴戾发狂, 众人到时, 它已挣脱锁链,烧了半个岛。 妖兽此刻已认不得人,千茶也认不得, 见谁杀谁。 千茶红着眼唤出双离刀, 雷电交加下飞了过去,一刀砍在妖兽肩上,妖兽见血嘶吼一声,转头便要咬人, 千茶躲开, 见一支光箭射进妖兽的嘴里。 妖兽嘶吼更甚, 凶着眼转身便朝旋离扑去。 旋离立于半空, 拉弓对着妖兽的额间。 千茶见状立马踩在妖兽身上,一跃至旋离身边:“别杀它。” 旋离收回弓,见妖兽就要向她们冲来, 正想拔剑,见千茶抽出袖中的捆妖绳丢了过去。 捆妖绳紧紧捆住妖兽,妖兽低嗷一声, 重重落在地上。 考淡见状忙上前,将事先备好的锁链拿了出来,将妖兽紧紧锁住。 相比妖族大地,岛上没那么晃些,千茶走到妖兽身边, 见它将口中最后一道火吐了出来,垂下脑袋。 “长老。”枳於走到千茶身边,小声道:“妖族地裂得厉害。” 千茶抬眼瞧她,张嘴半晌,却没将那句“你已准备好了”说出口。 她没想到这日子竟这么快到来,这些天她一直想开开心心地过,开开心心地和旋离将剩下的日子过完。 岛上终于静了稍许,众人站在一侧,明知妖族晃得厉害,山崩地裂却无人开口说半句话。 千茶转身,情绪终于有些崩塌,哭了出来。 她还有许多事没有做。 旋离站在十步开外的地方,眉头紧锁看着她,比起方才,倒是冷静许多。 千茶一步步走过去,两人一身红衣,却即将分离。 “旋离” 千茶站在旋离面前,开口唤了她一声。 旋离平静地看着千茶,眼睫还挂着还未干的泪珠,她从容地说了句:“我跟你走。” 千茶闻言蹙眉:“什么?” 旋离抬手抓住千茶的手臂:“我和你一起。” 千茶摇头:“不可能。” 旋离像是猜到千茶会这样说,视死如归地看着千茶:“你不让我一起,我便跟着你,你走了我也去。” 千茶拧着眉摇头,身子一摆,挣脱旋离的手。 千茶直摇头:“不可能。” 她说完手一挥,将妖兽身上的捆妖绳抽了过来,甩在了旋离身上。 捆妖绳在旋离身上绕了几圈,紧紧束住她。 旋离低头瞧了眼绳子,抬头紧蹙眉头:“你干什么?” 她想上前一步,却不料这绳子捆得十分紧,她没稳住身子,直接跪在了地上。 旋离慌的很,抬头看着千茶:“你干什么!你放开我!” 千茶深吸一口气,在旋离面前蹲下,缓缓道:“今后便住在霍山吧。” 旋离摇头,泪水夺眶而出:“我不听这些,你不要同我说这些。” 千茶充耳不闻:“无聊了便去寻荷姚,可以一同去人界玩玩。” “别同我说这些,”旋离摇头:“带我走,求求你,我不要一个人留下来,求你。” 千茶委屈地看着旋离,手覆在她脸上,十分难受。 旋离仍是哭:“带我走,千茶。”她低声恳求,哽咽:“千茶,茶儿,师父,带我走,好不好?” 千茶拇指抚过旋离的泪,想擦,却怎么也擦不完。 她将手绕到旋离的后脑,轻轻一拉,将她拥入怀中。 千茶低声哭道:“舍不得你。” 千茶咽呜,片刻压着旋离的肩退开来,低头却见旋离紧紧咬住了她的衣裳。 千茶后退不得,只道:“放开我。” 旋离满脸泪水,从牙中挤出话来:“不要抛下我。” 千茶压着旋离的肩哭出声来:“你不要这样。” 她用力向后退,可旋离却紧紧咬着,嘴里不断地说着求她的话。 千茶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压着旋离的肩,她见那片薄薄的布料,一点一点地从旋离嘴里抽出来,似是将旋离最后的希翼全数抽走。 旋离大颗大颗的泪落在两人的衣裳上,嘴里嘤呜说着千茶已然听不懂的话。 衣裳终于从旋离嘴里抽出来时,千茶几乎要瘫倒在地上。 她心疼得不行,她何时见旋离这样哭过。 旋离挪动不得,只能哀求她:“你说过,你说过你不会不要我的,千茶,你说过的。” 千茶擦了擦泪水,小声道:“对不起。” “你绑了我,没用。”旋离紧皱眉头,哽咽道:“待这绳子松开,我还是会去” 旋离话至此,却忽的停下来,惊恐道:“你干什么?” 她见千茶手一挥,她束在身后的手腕上,品昔铃叮叮作响,眨眼间,戴珠配钗的发上生出品昔境来。 旋离惊恐地看着千茶,颤声问:“你,你干什么?” 千茶抬眸瞧了眼品昔境。 旋离摇头绝望:“不可以,你不能这么对我,不可以,不可以” 最后一声不可以,千茶已然冲进了她的品昔境中。 千年的记忆,千茶没仔细瞧,风似的走马观花匆匆过了一遭, 她与旋离的初遇。 她想当旋离的师父,而后又因旋离的礼数,将师父收回。 她见着旋离因她与考淡的婚事难受吐了血。 看了旋离失声抱着骨身分离的她绝望痛哭。 耳边似还有境外旋离的哭喊声,在喊她出去。 千茶,你出来! 不过片刻,千茶便从品昔境中飞了出来。 旋离看着她直摇头,双目空灵,双唇发白,声音低得不像样,哀求她:“千茶,不要,你不能这么对我,求你,不要。” 岛忽的震了两下,风声忽盛,巨浪涌起。 千茶蹲在旋离面前,柔声道:“今后你要好好的。” 旋离痛哭:“不要,不要,不可以,你不能这么对我,不” 千茶咬牙闭上眼,手一抽,品昔境瞬间消失不见。 可她抬手一握,却什么也握着,手心空空如也,没有品昔珠。 千茶蹙眉,又瞧了眼旋离,却见她已然晕倒在地。 地动得厉害,千茶无暇其他,转身同枳於跳入汪汪大海。 第116章完 天青云暖, 微风抚面。 千茶醒来时, 有个东西正在拱她的背, 她睁眼左右瞧,见她正躺在茂盛的草丛中,而方才拱她背的, 是镇海妖兽。 她歪歪起身, 却发觉自己是真身的模样。 千茶抬起白毛毛的爪子,拍了一下妖兽的鼻子,见它又要凑过来,千茶后退几步, 小声道:“别闹我了。” 妖兽听闻低嗷一声, 趴了下去。 千茶在地上滚了一圈, 踩了几个脚印后变成人的模样。 天蓝的很, 千茶身上仍是一身红衣,不过发上的珍珠钗子全掉光了,只留一根玄色的羽毛, 映着日光挂在她的发尾。 千茶站了起来,扫了一圈。 岛上树林繁盛,花开遍地, 不似从前那样荒芜。 千茶提脚走了几步,转头摸了摸跟着她的妖兽,开口问:“变化这样大,这是过了几年?” 妖兽开口嗷嗷几声。 千茶笑:“算了,问你你也不知道。” 没在岛上多待, 她同妖兽道别后便飞了出去,可不知是睡久了,还是饿久了,她才飞出岛,才在妖族落下,却怎么也提不起力气。 附近有座山,千茶索性走了过去,随意捕了只小野猪,生火烤了。 大抵是太香,千茶吃到一半,忽的闻见附近有脚步声,她放下肉转头,便瞧见几步外的树后冒着个小脑袋,一个小女孩舔着唇正看着她。 千茶招手叫她过来。 小女孩见状又躲了起来。 千茶笑了笑,柔声道:“过来,可香可好吃了。” 小女孩这才犹豫走过去。 千茶大方地撕了一大块肉给她,她开心地伸出两只小手接过。 小女孩大口吃了起来,千茶看着笑了,她问:“你多大了?” 小女孩含糊道:“六十岁。” 千茶点头,又问:“现下是何年?” 小女孩给千茶报了个数,千茶眉梢扬起,惊讶道:“过去一百年了啊。” 这么大块的肉,小女孩一下便吃完了,千茶已经饱了,便将剩下的都给了她。 千茶心心念着人,正想起身离去,却想着什么,又蹲了下来。 她看着吃着正香的人,问:“你可知旋离?” 小女孩忽的停了下来,转头看千茶:“你问她做什么?” 千茶撑着脑袋,笑了笑:“就是问问,听闻些许她的传闻。”千茶问:“她如今住何处?” 小女孩道:“嫁来了霍山,自然是住在霍山。” 千茶点点头:“那,她嫁的人呢?” 小女孩忽的嘘了声,轻声道:“此事不可多言。” 她犹豫半晌,瞧了眼手中之肉,又道:“只能小声讲,你可不能再同旁人多说半句!” 千茶明知故问:“怎么了?” 似是怕被听到,小女孩小声道:“旋离嫁的是狸族的长老,但百年前妖族动荡。”小女孩声音越来越小,几乎用了气声:“长老祭海了。” 千茶点点头。 “说来也可惜。”小女孩又咬了块肉:“妖族动荡那日,正是长老同旋离的婚礼,喜酒还未完呢,长老便走了。” “那日的婚礼可谓盛大,婚车从幽都出来,长长的队走了好几座山,跟了许多小妖,一路吆喝过去,还有啊。”小女孩笑道:“长老那时还露脸了,说她额间一朵红色扶桑花,可美了。” 千茶笑:“你不过才六十岁,怎的这么清楚?” “都传遍了。”小女孩又撕了块肉:“长老同旋离,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都是美人呢,只是可惜了。” 小女孩一副大人的口气,惹的千茶又笑了起来。 “旁人不知,我可是知晓,旋离这些年一直守着那山,明明长老明明都祭了海。”小女孩叹气:“她把长老从前喜欢用的,喜欢吃的,喜欢看的,全弄好了,那地儿可漂亮了,有个池,养了许多鱼,还种了许多不同的花,四季都能见着花开,可好玩了。” 守着那山。 千茶扬眉,疑惑道:“你怎的这么清楚这些?” 小女孩眉眼弯弯看着千茶问:“你可知我是何人?” 千茶先一顿,而后才恍然,怪不得初见便觉着熟悉,这眉眼,分明就是照着刻的。 千茶欣然:“荷姚都有孩儿了啊。” 小女孩一愣:“你认识我娘?” 千茶笑而不答,随意找了片沾了露的树叶擦擦手,对小女孩道:“你且吃着,我还有事,先走了。” 小女孩唔的一声,把肉放下:“你去哪儿?” 千茶站起身,笑道:“见我夫人。” 小女孩睁着大眼睛瞧千茶,关心道:“你可要小心啊,山间多猛兽,你长得这般好看,别被吃了。” 千茶无奈道:“你才是,早些回家。” 千茶不再久留,方才大抵是真的饿了,一百年没吃东西,饿得真身都现了出来,现下身子恢复了许多。 离开后,千茶直接去了霍山。 一百年不见,想念的紧。 霍山变化了些许,大抵是那次动荡,震崩了不少山河。 不多看不多留,千茶急忙忙直接去找旋离,寻着路,才刚落地,她便见着人了。 旋离穿着一身浅碧色的衣裙,背对着她坐在池边。 千茶这是第二回 见旋离穿除去玄色之外的衣裳,远远瞧着,有些恍惚。 旋离手中拿着一个小碟子,正喂着池中之鱼。 鱼儿见着有吃的,全朝她那儿涌去,很快,飘着的食物全被吃了,旋离垂眸又抓了一小把。 正在这时,旋离手腕上的铃铛忽的响了两声。 旋离手顿时僵在半空,片刻后猛然站了起来,手中一碟食物没抓着,全掉进了池里。 她只盯着铃铛看,不做其他。 片刻,手腕的铃铛又响了两声,旋离手一抖,忽的听闻身后有人唤她的名。 “旋离。” 旋离手一缩,却不敢动弹,那声很轻,由远及近,恍惚是真的,却恍惚是假的。 而后,旋离听到了细微的脚步声。 她手忽的颤抖起来,有些艰难地转头看去。 桥上,她看到了一身红衣的千茶。 旋离眉梢一紧,鼻子顿时酸了。 真的是千茶。 她小步一迈,飞过去,两人站在桥上,隔着三步的距离,对望着。 千茶手藏于袖中,似有些紧张,张嘴又闭上,闭上又张嘴,半晌才问:“你,你还记得我么?” 旋离眼角一颗泪被笑颜挤下,她大步上前,一把将千茶紧紧抱住,哑着声问:“你是,是真的吗?” 千茶靠近些,放下心来:“是我。” 旋离低下头,用鼻尖蹭了蹲千茶的耳朵,感受她的体热。 “你终于回来了。” 两人心跳的很快,千茶听闻这话,心底涌出了酸意,她紧紧搂住旋离:“我回来了。” 旋离又低声重复了句:“你终于回来了。” 千茶听闻,将手搭在旋离的腰上,像是怕扰了她,轻轻应了声:“嗯。” 她有许多话想对旋离说,她还想问旋离,怎么才见着她,便哭成了这样,她衣裳都湿了。 但她什么都没说,只开口又道:“我回来了。” 旋离手紧紧压着她的脑袋,似是低声笑了。 “我等了你很久,”旋离轻声:“不要再走了。” 千茶:“好。”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