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来无事》来自www.wshlou.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书名:[剑三]闲来无事 作者:小狐昔里 文案: 闲来无事,但饮一杯江湖酒。 系列文原创快穿《硬核快穿》已开始连载,欢迎来戳呀~ Tips: 1、谭昭系列番外文,免费自嗨文,剑三江湖,不会太长。 2、剑三A了许久,新门派完全萌新,请大家不要抱太高的期待。 3、谭昭系列第一部、第二部为《吾命将休》《昭如日月》都已完结,戳专栏即到,欢迎来戳。 内容标签: 武侠 江湖恩怨 系统 搜索关键字:主角:谭昭 ┃ 配角:剑三江湖 ┃ 其它:红红の番外 ☆、江湖不曾老(一) 谭昭正走在蜀地一座小城的路上,他着一身烟笼灰的长衫,银色的长发用玉簪竖起,露出一副好颜色,脸上含着浅笑,显然心情非常悠闲舒畅。 这是他自离开封神殷商之后,系统再次为他申请的度假世界,甚至为了避免不必要因缘纠葛,谭昭如今仍旧用着比干的身体。 换句话说,此时此刻的谭某人,依旧没有心。 系统:宿主,比干毕竟是凡人之躯,即便有你灵魂力量的淬炼,也就只能经历这一次空间穿越而已。 [明白明白,唐时的蜀地啊,我终于可以吃上一顿好席宴了。] 他以前觉得秦朝的饮食已经够粗犷了,后来去了殷商,他才明白“一山更有一山高”,即便他后来入了金仙境界已经不用恰饭,但有美食吃,为什么要委屈自己! 这是他来到这座城池的第三日,差不多已经将这座城所有的饭店都光临了个遍,连巷子里的苍蝇馆子都没落下,可以说是将美食探店做到了极致。 [说起来,我的法力为什么不好使了?] 系统:……你想毁了这个世界吗? 谭昭夹着个香菇肉丸,终于意识过来:小世界? [没错,而且还是比较稚嫩的小世界,此时是公元741年,请宿主自行摸索。] 谭昭记性好,立刻意识到此时是唐玄宗时期,也就是盛唐啊,哎呀他就喜欢这种太平盛世,于是他心情就更好了,又加了三个菜。 他想得开,大世界虽然能飞天遁地,但他本来就是人,小世界也不差啊,不仅安稳,还低危,他还有剑,不是什么大问题。 从这家叫做溪水楼的酒楼出来,天色已经擦黑了,谭昭走在路上,盘算着自己度假的一二三四五条计划,现在是初夏,蜀中炎热,要不往北走? 但他其实蛮想去江南逛逛的,不拘扬州还是西子湖畔,只可惜春日已经过去了,要想看春日里的江南烟雨,只能等明年了。 想着想着,他就做下了明日离开这里的打算。 今夜的天,格外得黑。 天空中一颗星子都没有,残月被厚厚的云层挡着,偶尔能透出一丝血色来,空气里有着浓重的水汽,恐怕不久就要有一场大雨。谭昭行至无人处,抬头看了看墨色的天空,皱了皱眉,随后一声凄厉的惨叫将他吸引了过去。 虽不能用灵力,但谭昭本就是一个出色的剑客,他当初练剑,就是因为不能修炼内功心法。再者说长生诀他修炼多年,又有小可爱邪帝舍利阿曜的积攒,谭某人完全不在怕的。 他足尖轻点,片刻后就落在了一家高门大院的屋脊上。 谭昭认得这家人家,应该说在这座城池里,莫家堡本就非常有名,房子造得大又亮,当家主母又是天府钱庄的千金,据说还是武林世家,在本地很有名声。 谭某人作为外地人,曾经路过莫家堡,当然那时他对江湖势力并不感兴趣,所谓认得,也仅仅是知道有这么一户人家而已。 而今,他站在莫家堡最高的屋脊上,一声闷雷响过天空,随后不过片刻的时间,大雨迅猛而至。 谭昭没带伞,但好在他是个体面人,奢侈地用着内力隔绝了大雨。 就在大雨落下的刹那,从屋里奔出了一个提剑的妇人,她身上带着血腥味,脸上既悲又痛,但她脚下的步子却不慢。 但她不慢,追她的人却比她更快。 虽然雨很大,但谭昭还是看清楚,追这美妇的,竟是个五六岁的孩子,但这显然不是一个正常的孩子。 他身量瘦削,却是满身皮肤皆黑,特别是裸露在外的背部和左臂,全部被紫黑所蔓延,至胸口,有个奇怪的印记。 这是毒,谭昭断定道。 而此时此刻,这孩子就像个野兽一般扑向妇人,妇人不愿以剑抵挡,故而身上又添了新伤,而就在小孩的利爪伸向妇人的喉间时,妇人忽而高喊:“我的雨儿啊!” 只可惜孩子毫无所动,甚至去势不减直取妇人要害。 雨水冲刷,谭昭仍能闻到遮掩不住的血腥味,那是从屋子里面飘出来的,有人死了。 谁杀的? 谭昭望向庭院里几已入魔的黑小孩,片刻后,他身形一动,伸手握住了即将要掐断妇人喉咙的那只小黑手。 美妇骤然解脱,立刻呕出一口鲜血,她既惊且喜,刚要说我儿身体特殊,寻常人碰之便会受伤,抬头就瞧见大雨落下来,此人却不沾一丝。 混江湖的,没点儿眼力劲的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美妇立刻明白,她遇上了绝顶高手! “多谢大侠!” 随后她想要扑过去看儿子,黑小孩虽仍旧凶残万分,却在这位前辈的手下半分都挣扎不开,脸上的表情愈发暴戾。 “何人这般狠毒,竟在一垂髫小儿的身上下如此剧.毒?”谭昭已将黑小孩拎至廊下,没了雨丝的抵挡,他更能清楚看到妇人眼中的痛惜和关心。 却未料妇人脸上激动异常,打从雨儿五岁发病以来,唯有万花谷的药圣孙老爷子一口喝破此毒,而今此人竟一口喝破,她当即满怀希冀道:“大侠可能解此毒?” 谭昭没把过脉,但要依凭普通手法解毒:“难,很难。” 要他现在能动用法力,就是给人推一个周天的功夫,但他不能啊。 妇人听罢,也明白自己实在强人所难。 大概是没再听到声音,屋子里很快传来脚步声,是个受了重伤的中年男子,美妇一见便迎了上去,显而易见这位应该就是莫家堡的主人莫天蓝了。 “多谢大侠出手相救。” 怎么说呢,谭昭的面容是非常年轻的,只是他的一头银发让人猜不出年纪,江湖上虽然返老还童的人少,但并不是没有,他又展现出如此武功,莫家夫妇全都把他当做了什么不世出的老仙人。 系统:……其实,也没什么太大的错处啊。 [哦?看来你是想和我解绑了?] 系统立刻再度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领——装死。 小孩子即便拥有极大的破坏力,也有一定的尽头,谭昭征求过对方父母的意愿后,将小孩劈晕,这才坐下顺便吃了顿便饭,再听了一个关于小孩和厅内那具女尸的故事。 果然如他所料,女尸是小孩杀的,女尸名叫公冶菱,乃是莫家的世仇,曾经将莫家除开莫堡主之外的所有人尽数杀害,这里就不过多赘述了,因为谭昭不大感兴趣。 至于这个是不是真相,谭某人作为一个老江湖,自有自己的判断力。 至于那个古怪的黑小孩,名叫莫雨,乃是莫堡主的长子,今年六岁,从五岁那年身染怪病开始,就会时不时陷入疯魔,有时候伤了自己,有时候伤了别人,连父母都不曾例外。 莫家堡主夫妇找遍大江南北的名医,连万花谷孙思邈都找过了,一个都不行。甚至时间越长,病情也越来越严重。 直至今夜,莫雨为了保护母亲,杀了人。 若是从前,莫家夫妇还能制住莫雨,但显然杀了人的黑娃战力倍增,看看莫家夫妇这负伤情况就可见一斑了。 所以即便现在黑娃已经被制住了,两夫妇还是恐慌不安。 这是从小到大疼爱长大的孩子啊,见他受尽苦楚,莫夫人说着说着就伏在莫堡主的怀里哭了起来。 谭昭虽然也非常同情,但却并没有空言许诺。 他定定地看着莫堡主,忽而开口询问道:“莫堡主,可是有什么顽疾?” 莫堡主闻言,果然脸色一滞,倒也不作隐瞒,只道自己有个“脑后风”的毛病,时不时会陷入头痛和四肢酸麻、不能行动,故而他近些年,已少在江湖上出现。 “……你就没让孙药圣瞧瞧?” 莫堡主错愕地摇了摇头,他是个聪明人:“难道我也!” 这个怎么说呢,谭昭也没直接开口,光看知道的远不如把脉来得信息多,于是谭昭问能不能把个脉先看看,莫堡主还没动,莫夫人就直接拉着夫君的手臂往手上一搁。 不愧是女中豪杰。 摸了脉,印证了脑海里的猜测,谭昭借着烛火,轻声道:“我这人不大会说话,便直言了,与其说是堡主你与莫雨同时中毒,不如说是你将毒,传递给了莫雨,只是可能因为某些异变的原因,这种毒在你们父子的身上有不同的表现症状。” 说起来,毒这种东西本就非常玄学,每个人的身体条件不一样,很多毒都会有或多或少的异变。 只能说,莫雨小朋友中了头奖,这与其说是毒,更像是一个毒咒。 “什么?!” 因为“老前辈”的光环,又有救命之恩在,两夫妇已经信了大半,正是因此,莫夫人的心情格外激动。 因为除了儿子外,她还有个女儿,如果…… “这种毒,会百分百传递给后代吗?” 这种情况太特殊了,谭昭没见过几例,自然不好乱下断定:“这个,不好说,莫雨的情况,与莫堡主又有些不同。” 不知几时,塌上的黑小孩已经醒了过来,他脸上黑气褪尽,终于露出了玉白的小脸。 ☆、江湖不曾老(二) 莫雨醒来得出乎意料的快,莫家夫妇心情激动没有发现,谭昭却在第一时间听到了动静,只是他并没有说,因为此时此刻的黑娃,显然是有理智的。 唔,他甚至已经不能被称之为黑娃了。 两人四目相对,莫雨转了转眼睛,又默默地闭上了眼睛,他已经不记得是第几次这么醒来了,听着耳边母亲低低的哭泣声,莫雨的心里难过极了。 他又闯祸了。 失去意识前,他只记得自己奋力冲向了那个张扬舞爪欺负母亲的女人,而现在……那个女人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满头银发的古怪年轻男子。 自从五岁那年开始,他时不时就会莫名其妙失去记忆,周围的人看他的眼神也越来越让他难受,他年纪虽小,却不是什么都不懂的。 后来,父亲和母亲送走了姐姐,堡里的人更怕他了。 还有,他身上越来越古怪的印记…… 可是,他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啊,为什么要怕他?为什么要用那样的眼神看他?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明明从前,不是这样的。 烛火下,莫雨的眼尾泪光一闪而过,谭昭心中一叹,到底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莫家这对夫妇,莫天蓝中了个“脑后风”一般的毒,而莫夫人的,而今虽没有什么病症,但体内似乎也有些余毒未解,这对夫妇要孩子前显然没有去搞个体检什么的,只可怜了小莫雨,天生毒咒。 这就说明,定期体检真的非常重要。 外面的大雨越下越大,莫家夫妇脸上的忧虑也越来越多,显然除开对小莫雨的担忧外,还有事情并没有对谭昭言说。 不过谭昭对此,也并不感兴趣就是了。 大雨滂沱,几乎已经要连成了线,这样的夜晚,自然是不适合外出的。谭昭托着腮看外头,原本想明日去往成都,现在看来是不能成行了。 “大侠。” 两夫妇忽然高声喊了一句,随后竟噗通两声跪了下去,谭昭刚往旁边走了两步,这才躲开了两人这一跪。 “我们夫妇别无长物,如今已到了生死关头……”说话的是莫天蓝,作为堡主,他没能守护莫家堡,他也不是个称职的丈夫,而作为父亲,他更是一团糟,今有公冶菱上门索要汉王图,他便明白汉王图在莫家堡的消息已经泄露出去了。 汉王图啊,莫天蓝看上去像老了十岁。 莫天蓝絮絮叨叨说了一长段话,意思很明显,就是想托孤。他们不舍得莫雨死,却没有阻止莫雨发疯的能力,今晚一闹,他们俩显然已没有了钳制发疯状态下儿子的能力。 “若,我不愿呢?”谭昭说这话时,眼睛的余光是看着塌上闭眼装死的小莫雨的。 小莫雨此时此刻,显然正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但就在他说完话的下一刻,终于还是没有克制住,翻身从塌上下来,像一只维护自己地盘的小兽一般,直视着谭昭。 “爹,娘,孩儿要同你们一起!” 莫夫人望着自己苦命的孩子,已是情难自控。 外面的雨,简直要跟雷声一般大了。 这莫家上下,伤的伤,病的病,中毒的中毒,谭昭也难免于心不忍,但要莫名其妙接手一个烫手山芋,也未免太过草率:“既已是生死关头,不妨将话都说清楚,这孩子禀赋异于常人,此刻你们不说,他心中难免忧虑,有些时候,隐瞒并不是最好的选择。若要我带他走,也可以,让他自己做选择。” 莫雨一双眼睛仍止不住盯着谭昭,但比刚才的凶狠,已经好上太多了。 这场雷雨,下得有点久了。 等到午夜时分,仍旧雨势不减,谭昭站在廊下,听到屋门被人打开又关上的声音,他低头看去,只见一扎着两个髻的小孩子轻手轻脚地走过来。 两人四目相对,是小莫雨先打破了宁静:“多谢您救了娘亲。” 谭昭看了一眼亮着烛火的房间,道:“小事。” “我愿意替我娘亲报恩,跟随恩公左右!” 谭昭惊疑:……这对夫妇,到底跟这倒霉儿子坦白了什么?! “我已经知道为什么堡内的人对我又怜又怕了,我是个坏孩子,如果……” 小孩站得靠外,已经有雨水打到他半边的身子,到底只是个六岁的孩子,谭昭忍不住拉了小孩一把:“不想留在父母身边了?” 莫雨想了想,委屈巴巴地说了一个字:“想。” “既然想,为何不留下?” 莫雨的眼中,已经盛满了泪水,却倔强地不让眼泪落下来,只高高地昂着头。 何必逼问一个孩子呢,谭昭伸手摸了摸小崽子的头,到底还是动了恻隐之心,他带着莫雨,却并未离开莫家堡,只是消失在了廊下。 莫家夫妇见高人收了儿子,终于露出了几分轻松。 “夫君,雨儿他会好的,对不对?” 莫天蓝只能安慰夫人,因为他非常明白普天之下能医好他们孩儿的人有多么稀少,连孙思邈都做不到的事情,他其实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 “夫人,我们也开始吧。” 谭昭带着小莫雨,看着莫家夫妇迷晕了所有仆人,又将公冶菱身上的痕迹全部抹去,莫夫人又给她换上自己的衣服,伪装成被一剑刺杀的模样。 又从暗室里取了一具小儿的尸体,身量显然是比照着莫雨找的,随后,是一场大雨都浇不灭的大火。 直到第二日被迷晕的仆人们起来,才看到“主人家”惨烈的一幕。 不久,莫家堡被公冶菱满门灭口的消息就传到了江湖上,除了北上替儿找药的莫天蓝和不知道被送到哪里的莫枫外,堡主夫人和儿子都被杀害,此等凶案一出,公冶菱受到整个江湖的“追捧”。 而此时此刻,谭昭正带着莫雨,追踪在诈死逃亡的莫家夫妇身后。 “要回去吗?” 小孩儿显然非常意动,但他年纪虽小,却明白带着一身怪病的自己,父母或许很难走脱,于是他非常懂事地摇了摇头:“不回去。” 谭昭有些惊异于这孩子的早熟,随即道:“既然如此,就在此分别吧。” 看莫家夫妇一路北上的速度,显然是早有打算,那具假莫雨的尸体就是铁证,筹谋这许久,谭昭并不担心莫家夫妇的安危。 小孩站在渡口,望着爹娘远去的船只,听话地点了点头,他会听爹娘的话,好好照顾自己的。 “别怕,等你长大,就能去找他们了。” 莫雨立刻激动:“当真?” “自然当真,我从不说假话。”谭某人大言不惭道。 听了这话,莫雨果然没有那么难过了,对啊,等他长大就能回去找爹娘了,他怎么没有想到? “那我什么时候能够长大?” 谭昭哄小孩:“等你长大,你自己就知道了。” 莫雨果然被说服了。 此时他们仍在蜀地,谭昭也不用问路,一路悠悠闲闲地带着莫雨拐道去了成都,顺便也了解下这个世界。 莫雨也是头一回出门,眼中忍不住惊叹:“原来,江湖这么大啊!” 江湖啊,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只是这个世界的江湖真的格外蓬勃发展,这么多叫得上名的门派,好生热闹啊。 谭昭就喜欢热闹,这一路走着,见过贩夫走卒,也见过武林侠客,甚至还见过蜀地大门派唐门的小哥,唔,唐门小哥的打扮非常令人“耳目一新”。 还是人间好啊,谭昭迅速进入状态,带着小莫雨入了成都城。 成都,作为蜀地的州府,同时也是唐门的大本营,当真是繁华无比,连平日里老成的莫雨脸上都带着激动。 “走,带你吃饭去!”谭昭摸了摸钱包,莫家夫妇给了不少托管费,足够他带着小崽子吃遍大江南北十来年了。 谭昭这副皮相生得好,又是一头银发的青年人,又带着个俊秀的娃娃,寻常人见了,难免将两人认作父子。 “……他不是我爹。” 小二有些尴尬地笑笑,反正吹颜值就没错,于是他尴尬着吹完一波颜值,这才带着菜单下去了。 小孩老成,谭昭忍不住逗他:“瞧你把人吓得。” 莫雨对人的情绪非常敏锐,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也不再那么拘束了:“我没有,我只是说实话而已。” 菜肴很快上来,店家还送了两个小菜,看着就很有食欲。 来到成都城的第一顿,两人都吃得非常好,小莫雨本就是蜀中人,从小就能吃辣,没什么忌口的,等两人吃得肚圆,忽然从楼下传来了一把嚣张的声音。 准确来说,是临窗的沿街上。 “要么跪下磕头,要么趁早滚出城,选吧。”声音是略带低沉的青年音,带着十足的桀骜和居高临下,还未见其人,就能猜到其人必定出身良好。 果然,谭昭探头望去,便见到一身穿唐门校服的少侠迎风而立,他的前面还有一只体型硕大的獒犬,看着就很有威慑力。 而獒犬前面,是个吓破了胆的刀客,瞧着是刀都拿不稳了。 “喂——偷看的,看什么看!对,说你呢,别以为自己长得人模狗样……” 谭昭对上这小霸王唐门的眼睛,觉得自己可真是太无辜了。 ☆、江湖不曾老(三) 谭昭觉得自己需要辩解两句,遂道:“我没有偷看。” 小霸王抬头,一脸的戏谑之意:“那你是什么?” 谭某人当着小孩子的面,总是格外要面子的,于是他理直气壮地开口:“我是光明正大地围观。” “……”小霸王难得被噎了一下,这男的不仅长得有他七.八分帅气,嘴皮子居然也这么利索,果然惹人讨厌,“呵,还光明正大地围观,小爷我天生就不喜欢光明正大这四个字!” 四周,噤若寒蝉。 显然,这位小霸王在唐门很有几分地位,谭昭听说唐门是家族式企业,这位小霸王敢这么横,应该是嫡系子弟,且此人看着横行无忌,但……听说,唐门善暗器和轻功? 谭昭的左手仍旧支在窗台上,也不阻止小莫雨探头谈脑,只好整以暇道:“再跟我较劲,那人可要跑了。” 小霸王顺着人所指的方向一瞄,立刻喊了一声:“大黄!” 谁曾料想这般威风凛凛的獒犬居然有个这么田园乡村的名字,只听得话音刚落,大黄就一个虎扑将欲逃走的刀客扑倒,那是吓得当场刀都落在了地上。 “啧,没用,就这般模样还敢言说我们唐门的不是?来人,丢出城去,记住,这等没用的废物,不许他再入蜀地,明白吗?” 唐门是蜀中第一大门派,在西南很有势力,早些年唐门出了个天才唐简,甚至将唐门推到了江湖第一门派的高度,只不知什么原因突然隐退,后来其子唐傲天任门主,经历过枫华谷一战后,唐门的实力锐减了不少。 但即便如此,唐门在蜀中的地位,也无人可以撼动。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都敢来我唐门撒野,以后这种东西再放进来,唯你们是问!” “是是是,无乐少爷。” 小霸王终于舒了心,随即抬头,眉头又皱了一分:“你竟还在?小爷难得放过一个人,你居然不领情?” 喵喵喵?! 莫雨终于没忍住,道:“这人好生不讲道理。” 这话刚落下,底下那小霸王折扇一收,脸上露出了一个明显不怀好意的笑容,随即他轻轻一借势,整个人如同轻鸿一般飘了上来,没半点儿声响的。 要知道这里是蜀地,房屋造得都蛮高的,谭昭他们又坐在三层临窗的位置,唐门轻功,果然名不虚传。 “少侠好轻功!” “不要以为你现在说好话就有用了,你们俩,打哪儿来的?”小霸王一脸审视道,一个说着一口标准官话的银发年轻人带着个蜀中口音的小儿,这可不多见。 这来了成都,若胆敢给唐门惹麻烦,他可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原来是试探深浅来的,大门派果然是深不可测啊,就是吃顿饭的功夫就找上来了,谭昭朗声道:“在下谭昭,不过一江湖散人,漂泊四海,浪荡江湖罢了,这是我新收的小徒弟。” 唐无乐:……信你才有鬼! “小徒弟啊,武功学得怎么样了?”唐无乐是个记仇的,刚他可听得真真的呢,这小破孩说他坏话。 却谁料,这小破孩来了这么一句:“……我们师门,学的酿酒,非是武功。” 这就,有点尴尬了,就连小霸王唐无乐都没想到,这银发俊美的男子,竟是个酿酒师,说出去,谁信呐?! “你当小爷被忽悠长大的?” 如果是别人污蔑他,那还还说,污蔑他恩公,那不行,小莫雨是个较真的性子,于是他解下自己的小背囊,取出一水囊,摸了个桌上的茶杯斟满:“不信,你尝尝!” “尝尝就尝尝!”唐门是玩毒的行家,唐无乐自然是不怕的。 片刻后,小霸王唐无乐,他真香了。 没有一个江湖人是不好酒的,除非他不是江湖人,唐无乐出身蜀中名门,什么样的好酒没偷喝过,这还真是……有这手艺如果去学武,反而是糟蹋了。 这绝对是江湖宝藏,要是长歌门的人知道了,说不定就要将人抢回去了。 “……好酒,再来一杯。” 莫雨护着水囊:“不行,第一杯免费,第二杯要钱的。” 系统:宿主,你都教了孩子什么?!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啊。] ……小孩子就是这么被带坏的,“穷人家”的徒弟早当家,虽然才短短半月,但莫雨已经学会了挣钱养师父,简直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啊。 小霸王虽然很“霸道”,但喝酒还是付钱的,毕竟钱他是不缺的。 “还有吗?瞧你那手抖得,可别浪费了!” 莫雨也是有小脾气的,当然这点儿小脾气是最近谭某人养起来的:“没了,一天只售三杯。” “……”这小破孩,果然好生讨人厌。 所谓相看两厌,说的就是小莫雨和小霸王了,这年龄差这么大也能对起来,也是非常神奇了。 但托小霸王的福,谭昭的酒在成都城卖得极好,甚至说是有价无市,这三日的卖酒钱加起来,已经可以买点儿稀有药材了。 既然收了这个徒弟,谭昭自然是要想法子替小莫雨解毒的,否则这像个定时炸.弹一样埋在身体里,不管将来做什么,都是一个隐患。 带着小莫雨出来后,他就给小孩做过一次全身检查,除了发狂失控擦碰的外伤外,莫雨身上不仅有两股内力不停交织,更有两种毒混在一起,且一阴一阳,但也因此,形成了一种相对平衡的状态,只有在身体主人情绪失控时,这股平衡才会被短暂打破。 平衡一旦被打破,人的身体承受不住,就会出现类似癫狂发疯的状态。 如果只是单一的内力或者单一的毒,其实解起来虽然难,却算不上多么地困难,但这两者叠加,可不是一加一等于二这么简单,所以最好的解毒状态,是在解毒的同时,消融内力。 ……说真的,就很难。 长生诀内力拥有“再造修复”的能力,但修炼的前提,还得是空无内力的普通人,且也要长生诀小七认可,这本身就是一件极难的事情。 当然,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只是孩子还太小,很多手段都承受不住,谭昭现在要做的,就是在不破坏这种平衡的情况下,尽量让莫雨的身体强壮起来。 好的药材,自然是很贵的,可怜他身怀金山银山,却苦于不能用灵力打开,幸好每次穿越三只小可爱都是跟着他的,否则也要被关在随身空间里了。说起这个,他现在虽没了混沌珠,但现下只要修为没他高,就看不破他,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这卖了三天的酒钱,不到半个时辰就花了出去,小莫雨抱着药材,满脸的心疼。 “钱嘛,什么时候赚都有的,别不开心了。” “……嗯。” 离开成都城,居然得小霸王来送行,当然还敲定了每个月的订酒单,外加一个类似于“唐门友好人士”的身份证明。 “走吧走吧,要在路上被人欺负了,就把这令牌拿出来!懂?” 谭昭笑着收下了,表示每个月的例酒,会准时送达。 “你就没话要说?”小霸王对着小莫雨道。 小莫雨想了想,开口道:“我可以勉强给你打个九五折……” “哈?小爷像是缺钱的人吗?滚吧。” “哦。” 依旧是不欢而散,谭昭站在一边摸着下巴,看着小大人一般的小徒弟,终于没忍住笑了:“这便走了,后会有期。” 他果然,很是喜欢人多热闹的江湖。 ** 从蜀中出来时,已经是盛夏了,蜀中炎热,他们也算是躲过了最热的时候,小莫雨今年虽然才六岁,却很是懂事,是个非常让人省心的孩子。 “江湖好玩吗?” 出来闯荡江湖已经近一个半月了,新鲜期过去,见到的不再是江湖的大而美好,莫雨想来许久,摇了摇头:“没那么好玩。” “为什么?” 小孩子的三观,向来是非黑即白的,给出的理由也很直白:“江湖上,有坏人。” 那些来莫家堡欺负他爹娘的是坏人,在街头欺行霸市的是坏人,那些劫道的贼寇也是坏人,这天底下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坏人? 莫雨正在学习怎么做个好孩子,不喜欢坏人。 “那江湖上,就没有好人吗?” “是有的。” “那为何雨儿只提坏人?”谭昭问道。 “我……我也不知道。”莫雨摇了摇头,但他讨厌坏人。 谭昭摸了摸小孩子柔软的发心,含笑道:“没关系,不用想那么明白,哦对了前面就是秦岭了,据说江湖上很有名的万花谷就在前头,听说万花谷善医,辖下的地方定有很多好药材,咱们快走吧。” “……师父你又要花钱了。”哎,他师父是好人,就是好能花钱哦,小莫雨忧愁地想着,再这样下去,他们都要住不起上房了。 谭昭:“……没事,那咱们就把酒价再提高一倍。” 小莫雨:“这样可以吗?” “有什么不可以?翻两倍也行!” 说起来,大唐江湖消息传得快,等谭昭俩师徒出蜀地时,江湖上已经开始流传起了一个关于神秘银发酿酒师的事,只是现下谭某人还不知道就是了,如果他知道,他可能会直接将酒价提升十倍。 ☆、江湖不曾老(四) 酒价到底还是没有涨价,但聪明的小朋友用了更小的酒瓶来装酒,可以说是非常机智了。 “师父,雨儿是不是很聪明?” 谭昭觉得这个时候他只需要微笑就可以了。 万花谷位于秦岭西边的腹地深处,传闻有天险拦路,谷内又有迷障机关,非是寻常人能进入,除非谷内的人邀请,普通人可能连门在哪儿都寻不着。 且万花谷不同于江湖其他势力,万花谷门人多为性情淡泊的雅士,谷内医药天工各有千秋,一听就是个高逼格的门派。 此处是秦岭山下的一个小镇,谭昭已经在镇上逗留一日了,没寻摸到什么好药材,就起了入山找药的念头,他这人本就想一出是一出,想了片刻就同徒弟说了。 “进山?师父你等等。” 万花谷就在秦岭之中,其盛名在外,难免有人向来拜入谷中,所以……小镇上还发展出了一条进山产业链,从干粮准备到夜宿山中的帐篷,简直造福当地百姓。 “……雨儿,真能干。”谭昭觉得再这么下去,他这个师父可能要被徒弟养废了,哎,有时候徒弟太能干也不好,显然做师父的好像很没用。 系统:不是好像,你就是。 谭某人只当做没听到,快乐地吃着徒弟的软饭,又在镇上呆了半日,才入了山。 入山的路并不难走,谭昭也没勉强小大人徒弟放下小背囊,等越往里面走,山高路陡,做师父的心疼徒弟,自然接了过来。 “师父,雨儿可以的。” “没事,你可以适当向师父撒撒娇的。” 小莫雨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拒绝。 “好吧好吧,其实你师父很强的,多相信为师一点啊。” 小莫雨身形一滞,考虑到师父的自尊心,他轻轻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是相信师父的。 谭昭:……好敷衍哦。 不过谭师父被徒弟“敷衍”了也不生气,快步跟了上去,若前头有异动,还会悄悄清理路障,好让小徒弟努力开路。 “师父,这种药真的存在吗?” 谭昭看了看莽莽青山,他们入山已经七日了,寻常的草药看见一大堆,唯有一味香灵草找了数日都没瞧见影子:“不知道啊,我记得好像是有的。” 这就是经历太多世界的坏处了,即便他过目不忘,也有可能弄混。 “没事,找不到的话,寻另外的草药替了也行,它并非不可或缺。” 小莫雨:……有时候,真的很难弄清楚师父的脑子里在想什么,但他是明白师父的好的,这些难得的草药,都是用在他身上的。 “我还可以再找找。” 谭昭适当夸赞:“雨儿真是个有毅力的孩子,奖励你吃颗糖。” 小莫雨小脸粉粉地接了糖,干劲十足地再次找起草药来,小孩子虽然年幼,却很是聪明,几乎过目不忘不说,筋骨简直是天生就该习武的,要不是这毒咒,早该是江湖高人们抢着收作徒儿的好苗子了。 “慢点儿,不急!” 小孩子有干劲,是好事,脱离开毒咒的存在,小莫雨也只是个小孩子罢了,莫家父母确实疼爱孩子,但过多的小心呵护只会让这孩子更敏感,谭昭想着,脚下的步子却不慢。 他们已经深入秦岭腹地了,最先开始的时候还能遇上个把人,有万花弟子,也有想拜入万花门下的普通江湖人,但现在已经杳无人烟。 这样的深山,即便是对于江湖人也是也非常危险,更何况是个孩子了,莫雨到底不知事,否则他老早就带着“废柴师父”下山去了。 就在这一日的旁晚时分,师徒俩已经准备就地扎营了,小莫雨出去捡柴的功夫,忽然眼前一亮,只见悬崖峭壁上,一小片五叶灵草迎风招展着。 香灵草,叶生五叶,有幽香,最重要的是,成草约为三寸上下。 小莫雨看得仔细,只觉没错了,他欣喜地转身,却因激动未注意脚下青苔,此处悬崖几无人来,他一个趔趄,即便他努力想抓住什么,也是一瞬掉了下去。 “师父!” 一声小孩惊恐的叫声,谭昭耳力甚好,几乎在听到的刹那,整个人就飞快地冲向崖边,却只看到小莫雨惊恐的半张脸。 谭昭见此,直接就跳下去抓徒弟,却只瞧见徒弟更惊恐的眼睛。 “师父父!” 小孩子的声音被下降的疾风吹得凌乱,谭昭抓不住人,只能在山壁上一个借力,这里坠到了小莫雨身上,伸手一捞,将崽子抱住:“现在撒娇也没用!” 小莫雨:…… “乖一点,你还这么小,为师怎么舍得让你死。” 温柔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几乎瞬间熨帖了小莫雨本就敏感的小心脏,他眼眶热热的,原本跳得如雷的心跳居然也平复了起来,就好像……他真的不会摔死一样。 “师父……” 几乎是瞬间,坠落的风声就停了,莫雨睁开眼睛,发现他们此时正站在悬崖峭壁上的一棵歪脖子树上。 “师父,香灵草!还有咱们这些日子采的草药!” 谭昭一听这话,没好气地开口:“那你还敢玩坠崖?你要没了,那些药还有甚用处?记住,行走江湖,第一条就是爱惜性命,不管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小莫雨此刻窝在师父怀里,难得收紧了手上的力量:“嗯,都听师父的。” “就会说好话哄师父,下不为例,明白吗?” “嗯。”超乖,小莫雨看了看脚下的悬空,心里又忍不住忧虑,“那我们怎么下去啊?” 谭昭一笑,莫雨就算后来冠绝江湖了,都记得师父此刻那种恣意自信的笑容:“那徒儿你就瞧好了。” 只下一瞬,失重感传入大脑,小莫雨还未恐惧地闭上眼,就发现他们似乎在匀速地往下落。 笔直的悬崖峭壁,对于师父而言,似乎就像是平地走路一般简单,甚至还带着个他?! 江湖人,都可以这么厉害的吗?! “想学?” 小莫雨想了想,懂事地摇了摇头:“师父你教我酿酒,已经很辛苦了。”还要给他采草药,买药,他不想师父那么辛苦。 “小莫雨也会心疼师父了,不过徒儿你这么聪明,等你身体好了,肯定也会酿酒了,到时候若是想学,可以专心学。” 莫雨趴在师父的肩膀上,轻轻地点了点头。 他当然想学,他想像师父一样厉害,以后他就可以保护师父了,不用采个草药,还要师父来救。 好丢人。 这悬崖峭壁又陡又高,即便谭昭也是靠着阿曜小可爱积存的内力,这才安全降落,只是……这些人为什么要这么看着他们师徒俩?怪让人害羞的。 “不好意思,打扰诸位雅兴了,我们这就走。”谭昭话音刚落,只觉得这些人看他的眼神更奇怪了,这让他有种自己无形间好像装了个大B的感觉。 谭昭摸了摸自己的脸,没有啊,他来了这个世界后一直安分守己,连卖酒都是半卖半送,是个再纯不过的江湖小萌新了。 系统:我知道你没了心后不要脸,但我没想到你居然…… “前辈留步。” 谭昭这步子还没迈出去,就被人叫住了:“有事?” “前辈可是从……此山崖上下来的?”说这话的人,显然觉得这是一件非常匪夷所思的事情。 谭昭点了点头,简单说了一下自己和徒弟因为采药不小心跌落山崖的事情,末了还道:“此处是何处?” 夭寿了!居然有人不过云锦台入了万花谷! 这件事,已最快的速度传遍了万花谷,而彼时的谭某人,正带着徒弟见到了万花谷的大弟子裴元。 裴元在外有个“活人不医”的名声,意思就是还没死的病人他是不会接手的,谭昭第一次听到,就觉得这位一定是个非常有个性的人。 这乍然一见,竟是个这般年轻的俊美男子,唔,果然很有思想。 “误入万花谷,是我师徒的莽撞。” 裴元这人,一般都是很友好的,除非是有人要对万花谷不利,此人功力高绝竟能从百丈悬崖上下来毫发无伤,态度友好,自然是最好的,于是他也笑着道:“无妨,阁下也不是有意为之。” 又是几番机锋打下来,裴元不由地看向小莫雨:“谭兄入深谷采药,必是为了这孩子吧?” “是。” 裴元这人很喜欢疑难杂症,谷中的人都知道,这一见不由地有些心动:“这孩子的病症,着实有些奇特。” 小莫雨也不躲,只是显然并不喜欢这种时刻。 谭昭往徒弟面前跨了半步,挡住小徒儿的身形:“是有些麻烦,不过我还能应付。” 不是来万花谷求医的? 裴元心思一动,道:“谭兄既是来了万花谷,远来是客,若是不介意,可在谷内小住几日。” 谭昭一听:“这多让人不好意思啊。” 虽然不好意思,但谭某人还是带着小徒弟住了下来。 小徒弟非常不解:“我们不走吗?” “雨儿啊,你看咱们药材也丢了,这么多文人雅客,你猜他们最喜欢什么?”谭昭循循善诱道。 ☆、江湖不曾老(五) “喜欢什么?” “所谓诗酒不分家,大唐锦绣华章,怎能没有美酒作伴呢~”只要敢想,整个大唐都是他们的潜在客户啊。 但很显然,莫雨是个很务实的孩子:“ 可是师父,咱们的药和酒都丢在山上了。” “……”该怎么和你解释呢,他的酒是放在系统空间的。 当然这种超出常理的事情,谭昭是没办法跟徒弟讲的,所以他只能开口:“有道理,那等明日,师父再上山一趟,你在谷中等师父回来,可以吗?” 莫雨其实不想一个人呆着,但他还是懂事地点了点头:“好,我等师父回来。” “真乖,这个拿着,护身符哦~” 小莫雨早就习惯师父时不时的不稳重,他努力绷着脸,接过小玉环,想了想,还是挂在了脖子上。 万花谷风景宜人,即便是夏日,也没有半分燥热感,这一觉小莫雨睡得出乎意料的好,只是等他醒来之后,他师父居然已经去找行李了。 “我师父呢?” “小雨儿醒了呀,来,快洗漱完吃早饭了,谭先生一大早就出谷,说是寻昨日遗落的行李去了。”说话的是个万花女弟子,容颜秀丽,她很是喜欢小孩子,自然对莫雨态度非常亲切。 莫雨:……我师父居然没有睡懒觉?! 不过对着外人,莫雨一向少言,倒也不是性格使然,只是因为生病以来,让他明白这样对人才是最好的,于是他只是点了点头,说了声谢谢。 但万花小姐姐对此并不在意,因为小莫雨绷着脸说谢谢的样子,简直太可爱了。 “不用谢,等下用过饭,若是觉得呆着无趣,可以去谷中走走,谷中弟子也有许多像你这般大的孩子……” 虽然好看的小姐姐强烈推荐,但小莫雨还是决定在廊下坐着等师父回来。 裴元到的时候,就看到小孩子端端地坐在廊下望着远处,看得出教养很好,枯坐这许久也没半点儿焦躁,真是个奇怪的孩子。 他来,只是放心不下小孩的病症,他昨天虽未仔细查探,但做医者的自然比别人看得多,很难想象这样的情况会出现在一孩子身上,只是他没想到的是,今早他去找师父时,偶然间提起这孩子的病症,竟让师父露出了惊愕的神情。 甚至,还托他带了一封信给这孩子的师父。 “裴先生。” 小孩见他来,眼神警惕地站起来叫了他一声。 裴元摸了摸自己的脸,他可是万花谷最受欢迎的大师兄,这孩子真是不识货:“你家师父呢?” “师父有事出谷去了。” 这般不巧?不过这也是对他万花谷的信任,裴元的心情还是蛮不错的,便去怀中取出信递过去:“烦请将此信转交给你师父,可以吗?” 莫雨看着信,随即接过点了点头:“可以。” “真乖。快到晌午了,你师父看样子还要些时间,不妨随我去膳堂用些午膳吧?”裴元带孩子长大,别看他光风霁月,其实是个真奶爸来着。 莫雨显然并不想去吃什么饭,乍然在陌生的环境下,他只想一个人呆着,但当他接触裴先生的眼神时,却莫名觉得他不应该拒绝的。 师父说过,不要抗拒他人的善意,即便要拒绝,也要给出合适的理由。 “我答应师父,要在此等他回来的。” “你师父定也不想你饿着肚子等他回来,是不是?” 是这个道理,于是等万花小姐姐提着食盒过来投食时,就看到大师兄笑眯眯地拐着孩子走了。 正太虽可爱,性命价更高……对不起了小雨儿。 于是,谭某人背着家当回来时,就看到自家徒弟被一群穿着万花校服的小萝卜头围着,俨然一副孩子王的架势。 他这才出去大半天吧?不过嘛,也不是什么坏事。 “谭兄。” “裴兄,我家雨儿没有添麻烦吧?” 裴元自然表示没有,他眼睛利,几乎是瞄一眼的功夫,就能猜到这药娄里多是养身强体的药,且还有一位香灵草,可以说用药十分大胆了。 “这香灵草多长在绝壁之上,十分难得,难怪谭兄不辞辛苦要再跑一趟了。” 不愧是万花谷的大师兄,谭昭也不怕人看破:“也不是什么麻烦事……” 他下半句话还未开口呢,就瞧见远处正在孩子堆里的小莫雨迅速朝他冲了过来,那速度简直是拿出了百米冲刺的速度。 “慢点儿,为师又不会跑。” 莫雨不说话,只攥着师父的衣角,显然是觉得师父是会跑的。 “好吧,喏,你的小背篓,自己背好。”谭昭将小背篓递过去,小莫雨倒是接了,甚至想起了什么,在谭昭的背篓里翻了翻,找出两小坛子酒,似乎是往晴昼海的方向去了。 “……”他徒弟这经商的本领,厉害啊。 万花谷是医者的天堂,谭昭虽然不需要学医,但他缺药材啊,便准备在此多留几日,至少先将小莫雨的第一阶段药浴先解决掉。 入夜,师徒夜话。 谭昭一向没什么师父架子,虽然有时候会将小徒弟当孩子哄,但绝大部分时候,还是非常尊重徒弟的。 比如这个时候,他就会倾听小莫雨今天一日的丰富生活。 “我徒弟果然受欢迎。” 小莫雨觉得不大好意思,忽然想到了什么,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过去:“这是裴先生让我转交给师父的。” “托你转交给我?”稀奇事儿,为什么不当面给他? 谭昭接过信,也没有避着孩子,借着微弱的烛光将简短的信迅速看完,脸上微微有些惊愕,他没想到是药圣孙思邈会给他写这封信。 看着小徒儿好奇的眼神,谭昭也不隐瞒:“去岁时,可有一位孙爷爷来给你看诊?” 莫雨虽然年纪小,但记性甚好,想了想便点了点头:“我记得,是外祖请来的。” “这位孙爷爷正在谷中,小雨儿想不想见见他?” 莫雨当即道:“不用了。”娘亲说,他跟着师父离开,最好不要见从前见过的人。 “好,咱们不见。”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谭师父还是非常尊重徒儿的。 只不过等小徒弟睡了,他还是带着信悄么么出去了一趟,至于去了哪见了谁又做了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只是接下来的日子,谭昭在万花谷更自在了一些。 “好啊你,做酒生意都做到我万花谷头上来了!” 谭昭面对裴元的怒火,立刻推锅:“这都是孩子闹着玩的,裴兄消消气,其实我真的不大会治人,真的。” 裴元才不信的,这人也不知是打哪里来的妖孽,小莫雨跟了这么个师父,十年后的江湖可真是有的期盼了:“说谎。” “好吧,我说谎,但一般来讲,只要不是要命的毛病,最好还是不要找我医。” 裴元一听,莫不是同道中人:“为何?” “因为我开的方子,非常难喝。” 系统:关于这个,郭嘉很有话语权:)。 [闭嘴!] “良药苦口利于病,怎能因药苦而不医呢?”裴元没想到,竟是这么个理由。 ……所以说嘛,很多时候他说真话,就没人信。 人生呢,当真是寂寞如雪。 转折,发生在小莫雨要泡人生中第一次药浴的时候,裴元这人对疑难杂症见猎心喜,自然不会错过医治小莫雨的事情。 一大早,他就出现在了谭昭师徒俩落脚的竹坞。 “谭兄,这是什么?”这味道,也未免太销魂了吧?裴元虽不知道具体的方子,但大致还是能猜出来的,为什么混在一起会有这么神奇的味道? 万花谷的大师兄当即就利用独门的点穴截脉手法,封闭了自己的嗅觉。 “我说的吧,这是为了发挥药草最大的药性,雨儿,你忍着点儿。” 小莫雨表示无话可说,如果换个大夫,他早就夺门而出了。 这股味道,太…… 在裴元“怜悯?”的目光下,小莫雨还是大无畏地跨进了药桶,药液呈现赤红色,下面还烧着小火,待莫雨进入后,味道就更加神妙了。 “别怕,师父在这里,今日不施针,安心。” 谭昭只隔着桶壁,将长生诀的内力一点点探进去,为了不打扰小莫雨体内的平衡,他只用了很少的内力,这次主要是借着温补的药性,彻底了解下小莫雨体内的内力情况。 不幸中的万幸,这两股内力并没有增长的迹象。 待谭昭收了功,药液已经变成了透明色,小火也已撤去,裴元会意将已经晕过去的莫雨从药桶里抱出来,搭上脉搏,他惊异于莫雨体内情况的复杂。 这种情况,即便是他师父,恐怕也…… 但奇异的,又有一股微弱的生机在。 “你的药,果然要命。” 打从这日起,每次莫雨泡药浴,裴元每次必是到场,甚至为了更加清晰地观察,他还忍痛没有点穴,那药味,当真是难为小莫雨这孩子了。 别人的药要钱,谭兄治病要命,难怪了。 不过他还是蛮好奇的,到底是谁教出来的医术,开方子这么特别啊? ☆、江湖不曾老(六) 谭某人自然没好意思说自己的大杂烩医术,人嘛,总归是有些秘密的。 小莫雨的毒咒构成复杂,解毒自然是做不到一蹴而就的,第一阶段的药浴很快结束,虽然味道非常“芬芳”,但效果还是蛮不错的。 就这点,裴元也无法否认,但……这药浴的味道实在让人无法赞同。 甚至因为这股“神妙”的味道,竹坞附近可以说是生灵勿进,小莫雨更是因为这个酒生意都黄了好几单,小表情别提绷得有多紧了。 所以,当谭昭向裴元提出要走时,某大师兄可以说是非常痛快地答应了,连句挽留的话都没讲,就怕人真的留下来。 “哎,伤感情。” 裴元端的是冷酷无情:“再这样,伤的就是我万花谷的感情了。” 这也是两人这段时间混熟了才敢这么说,谭昭自然不在意这个,但该有的戏还是要有的:“伤心了,这便走了。” 裴元摆了摆手:“走吧走吧。” 再不走,谷外那些个酒客都要堵到万花谷来了,这可真是太糟心了。 事情,还要从唐无乐这个坑货讲起。 小霸王这人吧,虽然性子独,但入了他眼的,就会对人非常好。他想着朋友带着个小徒弟不容易,就帮人推销了一下酒。 谁知道把自己的酒搭进去不说,还……把事情搞大了。 就像谭昭说的那样,没有江湖人是不爱酒的,除非他不是江湖人,甚至有人还嗜酒如命,而这个人酒虫被勾起来后,还跑去隐元会花大价钱买了消息。 于是,神秘银发酿酒师在万花谷求医的消息,就不胫而走了。 谭昭带着小莫雨出了谷才发现,自己好像在江湖上出名了?! [阿统啊,怎么回事?] 系统:都是你的酒闹的。 [真假?!] 谭某人半信半疑,但半日之后,他就完全相信了,因为……他这一头银发真的太显眼了,走在街上十个江湖人有九个都问他有没有酒卖。 “雨儿,咱们的酒该涨价了。” 小莫雨听罢,郑重地点了点头:“好的师父,涨多少?” “十倍起底吧,价高者得。” “……”师父好狠。 但酒能卖上高价,也就意味着师父不用再去辛苦采药了,小莫雨的逻辑学得非常好,很快就想通了,只是他没想到即便涨十倍,还是有大把的江湖侠客拥着来买。 也有想走捷径来偷的,但很快大家就发现这个酿酒师武功好像也不错,因为妙手空空的去了好几拨,居然没一个得手的。 难怪敢定这么黑心的价呢。 那还能咋整?买呗。 谭昭一路由西南走到江南时,库存的酒已经被掏空了九成。 “徒弟弟,这样不行啊,剩下的酒,咱们送拍卖行吧。” 小莫雨这人对钱其实没什么概念,只问道:“钱够了吗?” “够了,至少未来一年都不会缺钱花了。”谭昭非常认真道。 “嗯,雨儿都听师父的。” ……你也就这种时候会听师父的,不过谭昭只敢在心里吐槽,毕竟小徒弟才是“当家人”,不容置喙那种。 “而今八月,太湖蟹正是膏肥味美之时,既然来了江南,岂有不吃之理啊!”谭昭对着如画的江南景,肚子里的馋虫就开始出动了。 “……师父,你又要花钱了。”真的够未来一年吗? 谭昭:“乖徒弟,给师父一点面子吧。” 小徒弟表示只能勉强给师父一点点面子,因为他这个师父真的很会借坡下驴,小莫雨已经完全见识过了。 不过好在这里,谭某人并没有作妖,说要吃蟹,就真只找了城中吃蟹最好的酒楼,点上了一盘大闸蟹,两碟子下酒菜,当然小莫雨身体弱,只能吃半只蟹。 “没关系,我知道师父是为了雨儿好。” 徒弟弟真乖,于是谭昭大手一挥,又点了两个糕点。 小莫雨来自蜀中,从前并未吃过大闸蟹,而今初尝风味,果然非常味美,当然这一路他吃的新鲜玩意真的不少,他师父总能带着他找到新奇东西。 有些他曾经听过,但更多是他闻所未闻的,就像他这段时间所见到的江湖一般,他其实已有些喜欢这个江湖了。 “怎么样?此处是不是与蜀中大不相同?” 夏日里的江南,其实是有些恼人的,就在方才还下过一阵雷雨,不过雷雨过后,空气里水汽弥漫,将湖畔的景致衬得愈发生机勃勃。 “是有些不同,连吃食都清淡了不少。” ……看不出,你小小年纪居然无辣不欢啊。 小莫雨吃饱了,就晃着腿支着脑袋看外头的景致,他小孩子,到底对周遭的景致好奇,谭昭也不管,只品酒吃蟹,一时气氛融洽。 但怎么说呢,这种时候总会有些莫名其妙的人出现。 比如,眼前这个自称来自铜钱会的家伙。 “你就是那个最近很有名的酿酒师吧,不管多少钱,你手里的酒,我们铜钱会包了。”态度倨傲,显然铜钱会在此地好像很有牌面的样子。 小莫雨皱了皱眉,他不喜欢这人。 “铜钱会?” “没错。” 谭昭的一双眼睛多利的,看了一眼此人,便道:“没听说过。” “你——别不识好歹!”态度可以说是非常嚣张了。 “叽叽歪歪,什么东西!讨打!”谭昭还没说话呢,旁边却有一只杯子直接砸到了这铜钱会帮众的脑袋上,只听得“棒——”地一声,就直接被砸到了地上。 说话的,还是位女子。 这铜钱会帮众一看,觉得打不过,立刻就放狠话离开了:“你们,给我等着!” 谭昭:“……小徒弟,你看这就是反面教材,做人呢,得会审时度势。” 小莫雨懵懂地点了点头。 但要说的感谢,还是要说的:“多谢这位姑娘出手相救。” “不过是本姑娘看他不顺眼,即便没有我,你也能应付的,不是吗?”语气蛮冲,一个姑娘家在酒楼里喝闷酒,显然是心情不大好。 谭昭向来不会跟姑娘家打交道,刚要脚底抹油,就被人喊住了。 “姑娘还有何事?” 这位姑娘开了个地图炮:“你们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姑娘,你喝醉了。” “听说你有这江湖上最好的酒?” “最好谈不上,但姑娘这般,便是琼浆玉液,也形同苦药。” 这姑娘也不知听没听懂,半晌才道:“你说得没错,我的心好苦,他为何要负我!” “……”原来是感情问题,告辞。 “不许走!酒留下!” 所以说嘛,人太出名也不好,特别是他的特征还这么明显,谭昭摸了摸自己的银发,想着要不要给自己搞个染发剂,其实他还蛮想念一头乌发的。 “酒都送拍卖行了,没有了。”小莫雨挡在师父面前,非常冷静地陈述道。 “没了?连个酒都跟我作对!” 谭昭忍不住有些头痛,将小莫雨拉至身边:“姑娘,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呢,你说对不对?” “不对!” “师父,咱们走吧。” 但醉鬼是不讲道理的,这姑娘趴在桌上,就絮絮叨叨地讲起事情来,大致意思是她情郎介意她的出身,只听过她的出身后,便连见她一面都不肯了。 “渣男!” “没错,全天下的男人都是渣男!” 谭昭:“……”这姑娘失恋了,挺偏激啊。 “姑娘,咱也不能这么片面啊,说不定……” “说不定什么?” “你既然说那男子是个英雄,倘若不是沽名钓誉,或许他也有另外的理由,姑娘你与其在这里买醉,不妨打上门去问个究竟,一个人的语言会说谎,眼睛却不会。倘若他真的不是个好的,你就将他的品性公之于众……” 这姑娘喝得混混沌沌的,乍闻此话,眼睛却瞬间清醒了,显然很多时候,酒不醉人,真正醉人的并非酒。 江湖人,特别是江湖高人,是很难喝醉的。 “你说得有道理。”然后付了酒钱,风风火火地就走了。 小莫雨有些担心:“师父,这不会有事吧?”瞧着,像是要去杀人的架势。 “这……应当不会吧?” 但也有可能,毕竟受了情殇的人,都蛮容易冲动的。 “要不,咱们跟上去瞧瞧?” 这一跟,就直接跟到了西湖边这座巨大的山庄门前。 “师父,要不咱们还是走吧?” 藏剑之名,在江湖上无人不知,没有一个剑客会不想得到藏剑山庄所铸的剑器,十年一度的名剑大会,更是每次都吸引无数的江湖豪侠前来观看。 “来都来了……” 当年事实证明,来都来了这四个字,带着一股神奇的魔力,它会让人迷路,甚至会遇到意想不到的对手。 “师父!” “无妨。” 谭昭在这个江湖从未以剑客的身份行走过,甚至都未曾佩剑,但剑客之间,往往有种说不清的吸引力,比如他一靠近树下抱剑闭目养神之人,此人就立刻拔剑了。 谭昭匆忙折了一根树枝相斥,却惊异于此人的剑道之纯,若是西门吹雪在这里,必定是要将此人引为宿敌了。 “你的剑呢?” ☆、江湖不曾老(七) 面对一个真正的剑客,谭昭从不会胡乱敷衍,于是他非常认真地开口:“我的剑,就在我的手中。” 小莫雨:师父你清醒一点,你的手里只有树枝啊! 却没想到这一身金灿灿的男子,闻言竟半点儿没有被糊弄的生气,只轻轻侧耳,正声道:“阁下来我藏剑山庄,有何事?” 谭昭抬头,这才发现此人不仅同他一样一头银发,甚至看不见,他不由地想起曾经的老朋友,出口的话自然温柔了不少:“冒昧至此,实是在下的不是,事情是这样的……” 谭昭将他在酒楼偶遇一女子的事情简单说来。 闻言,这位银发剑客皱了皱,显然对此是不大知情的,谭昭也非常理解,毕竟剑客都是一群专注的人,很少对其他事情分心的。 “无妨,在我藏剑……” “轰——” 只见东南角的方向,冒起了滚滚烟尘。 谭昭咽了口口水,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光速打脸?! 一般眼盲之人,听力都非常出众,银发剑客显然也第一时间听到了异动,那是他二弟叶晖的住所,可他二弟向来行事稳重,怎会…… “叶晖!你这个缩头乌龟!你今日要是不出来,本姑娘就将你这藏剑山庄给砸个稀巴烂!我看哪个敢拦我!” 隔着这么远,谭昭都听到那姑娘借着酒劲在放狠话了。 银发剑客也有短暂的怔忪,看得出他显然没有处理这种事务的经验,但他很快回剑入鞘,望向谭昭所在的方向。 “此事虽非因我而起,但在下多少有些责任,若能帮上忙,在下也算尽一份心。”哎,早知道就不瞎开导人了。 “你的剑道,很特别。” “……多谢夸奖?” 银发剑客已经朝着烟尘处而去,谭昭将手中的树枝一丢,拎起小徒弟的后衣襟跟了上去。 “师父,你又骗人。” “瞎说,为师没有骗人。” 小莫雨闹不明白,但在外他还是很给师父面子的,他被放在院门边上,诧异地看着一片狼藉的庭院,这也太强了吧? 而此时,银发剑客已经执剑挡在了姑娘面前。 “叶大庄主,此事是我与叶晖的私事,还请大庄主不要插手,之后的赔偿费用,我会一力承担的。” 原来,此人就是藏剑叶英啊。 谭昭觉得自己的运气真的有点差,这撞谁手里不好,一下就撞在藏剑最铁的铁板上了。哎,非洲人的悲哀。 说起来,藏剑山庄真的好有钱啊,简直将有钱两字穿在了身上,瞧这一大片金灿灿的,打铁这么赚钱的吗? 谭昭觉得自己好像错过了一个亿。 叶英已经从庄内弟子的口中得知了女子的身份,藏剑与七秀的关系向来不错,此时,确实不能过于强硬。 “藏剑山庄,不缺这点钱。” 谭昭:“……”有钱人真的好任性哦,重点是这个吗?庄主当到这份上,藏剑山庄居然还没倒闭,简直太坚强了。 “但舍弟的事情,会给姑娘一个交代。”叶英又接着道。 “交代什么?本姑娘只要他一句话!你让他出来!”曲云显然气急了,他一个姑娘家这般豁出去,显然是最后一搏了。 然而话说到这个份上了,里头的人,连个屁都不敢吭一声的。 曲云眼中的希冀,终于全部都寂灭了,但她却没有哭,一个人伤心到了极致,是不会有眼泪的:“叶晖,你听清楚,是本姑娘不要你了!” 说罢,直接就冲出庄去了,无人敢拦。 并且这回,是真的心死了。 藏剑弟子面面相觑,也不敢留下,在大庄主的挥手下,迅速离开。一片狼藉的庭院中,只有叶英、谭昭和小莫雨了。 而此时,刚才闭得死紧的门终于开了,谭昭终于见到了这位令人姑娘肝肠寸断的叶晖,唔,就蛮平淡的,反正与其兄的霁月出尘不大一样。 但看得出,并非什么沽名钓誉的虚伪之人,脸上甚至还带着泪痕,显然在这段感情里,并不是全无付出的。 所以,到底图啥? 当然,这个不是谭昭这个不请自来的人能探求的,既然曲云已经离开,他自然不好再逗留:“叶大庄主,冒昧之处,还请海涵。” “无妨,若有时间,可来藏剑做客。”叶英忽然开口道。 若是平时,叶晖必定非常惊讶,自家这个意向沉迷剑道的兄长居然也会邀请人来做客了,可今日他太过伤心,也就没有注意到。 谭昭看了看金灿灿的山庄,道:“好。” 出了藏剑山庄,天色已经擦黑,谭昭带着小徒弟都在西湖边,忍不住逗小徒弟:“怎么,羡慕人家的大宅子了?” “师父,别闹。”小莫雨有些心累地开口。 “……”哎,威严扫地啊。 就在这时,小莫雨扯了扯谭昭的衣角,指着不远处湖堤畔的女子道:“师父,你看!” 莫不是要寻死? 谭昭却是诡异地先看了一眼反方向,这才顺着小徒弟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曲云一动不动地站在湖边,静静地望着平静的湖面。 “我见到了叶晖。” 曲云脸上一阵扭曲,连个陌生人都见,却是不见她,果然是对她的出身非常厌恶,想到这里,她心中一痛,脸上表情非常凶:“你是来炫耀的吗!” “……啊?”这是什么逻辑?谭昭没顺过来,但并不妨碍他说接下来的话,“我只是想说,他哭得挺丑的。” “你骗谁呢!江湖上大名鼎鼎的‘石中剑’叶晖会哭?”曲云简直对此持非常怀疑的态度。 哎,这怪这年代没有照相机,谭昭点了点头:“千真万确,若谭某说谎,便请姑娘喝江湖上最好的酒。” 曲云还是不相信。 “那便请姑娘随我去瞧瞧。”谭昭道。 “不去!他已与我没有任何关系。”曲云性子决绝,既然话已出口,就再没追究的必要了。 谭昭觉得自己在酒楼,真的不该多嘴,谁知道会惹到藏剑和七秀头上啊,他轻叹一声:“没关系就不能见了吗?他既让你如此痛苦,为何你不去瞧瞧他痛苦的模样,开心开心?” 小莫雨虽然小,但隐约记得劝架应该不是这么劝的。 曲云:“要你多管闲事!” “哎,你就当我今天吃大闸蟹,哽到了喉咙吧。” “……” 而此时此刻的叶晖,也不负所望正在凉亭里一个人买醉嚎啕,作为藏剑山庄的二庄主,明明非长也非武功最高的,可他肩上的责任却是最重的。 曲云居然是五毒教主的女儿,这是他怎么想都没料到的。 但他不能随曲云离开,曲云是五毒教中人的消息也绝藏不住,他也不能强留曲云。大哥是个纯粹的性子,三弟又那样,四弟敦厚,五弟又不知在哪,小妹又是那样的身体,藏剑不能没有他。 如今的藏剑,不能与五毒教扯上关系。 这段缘分,唯有斩断,他于曲云,终究不是良人,她该值得更好的。 叶晖在亭内喝得酩酊大醉,曲云在屋脊上沉默不语。 “难看,当真难看。” “他心里,藏剑终究还是比我重要。” 曲云只说了这两句话,便再次离开了藏剑,谭昭冲着月亮门边的叶大庄主点了点头,遂带着小徒弟再次离开。 事不过三,下次还是应该带着礼物上门来道个歉的。 “多谢。”曲云忽然停住脚步,转头道。 “不用,姑娘也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了,不是吗?”谭昭轻描两句带过。 曲云看不透这人,但她此时心情繁乱,倒也不细究这个:“你的酒,当真不卖了吗?” “姑娘还要喝酒?” “很难看吧,本姑娘居然喜欢这种男人!我知道消息第一时间就来告诉他,他却闭门不见,替本姑娘做什么决定!他以为他是谁!藏剑山庄又有什么了不起的!”曲云心里头的气,可以说是非常不顺了,“这天底下的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那姑娘就做给天底下的男人瞧瞧啊。” “你什么意思?” “他叶晖居然因此负你,你就做给他看看,藏剑没什么大不了,你可以做得比他更好,将他踩在脚底下,让他后悔!” 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听听这话,果然只有男人最了解男人,最懂得戳最痛的地方,曲云对此……可耻地心动了。 “随便吧,本姑娘困了。” 但临别前,谭昭还是送了一小坛酒给人姑娘,只送不卖,当然说是酒坛,那可真是高抬它了,小莫雨也不知打哪儿找来的小酒坛,也就巴掌大小。 唔,小莫雨的巴掌大小。 曲云接了酒,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谭昭听到暗中轻微的响动,过了片刻,这才带着小莫雨回了客栈。 “明日,咱们带上拜帖去一趟藏剑山庄。”临睡前,谭昭忽然开口。 莫雨啊一声:“还去啊?” “咱们两次擅闯,不能没了规矩。” 小莫雨不信:“师父你居然还讲规矩?” “……”伤心了。 “好吧,雨儿都听师父的。”小莫雨从容地开始顺毛,哎。 ☆、江湖不曾老(八) 不过,一场不大凑巧的雷雨打乱了师徒的行程。 这夏日里的雨水,总是来得迅疾又猛,天黑压压的,伴着雷声,原本热闹的街上如今连个魂都没有了。 客栈楼下倒是热闹,有躲雨的,也有高谈阔论的江湖人,说着谭昭或耳熟或陌生的门派,什么藏剑山庄出品的剑有多难买啊,什么天策军某个将士因为养马连老婆都娶不上啊,还有什么长歌门的人去拍卖会买酒,当场喝罢就作诗一首啊。 江湖,很热闹。 谭昭没下去,坐在窗边一边听雨水,一边听八卦,顺便还能督促小徒弟读书写字。 看着小崽子端端地坐着描字,谭某人终于涌起了一股为师的责任感。 在蜀中莫家堡时,小崽子显然是已经开过蒙了,但既然不能学武,总归要学点有用的东西,不明理何以谈武,不是吗? “师父,是雨儿写得不好吗?” 谭昭从来不是什么批判教育者,于是他立刻道:“比你师父我六岁时强多了。” “……”这并没有什么好令人开心的。 不过小莫雨心里虽是这么想,嘴边还是默默弯起了小弧度,他已经很久都没失去过记忆了,如果能一直这么下去,就好了。 “这篇大字写完就成了,小孩子不要这么老成。” “好的,师父。”遂又拿起笔认认真真地写起来。 真乖。 夏日的雷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小莫雨一篇大字写完,这场迅疾的夏雨也淅淅沥沥地接近尾声,楼下躲雨的大部分已经离开,小二忙碌的脚步声也慢了许多。 谭昭推开窗,雨终于停了,云层破开,一丝光晕穿破厚厚的云层落在地上,平凡又美丽。 “你们这儿,是不是住了个姓谭的酿酒师?去把他叫出来!” 大约十来个人,生得都白白胖胖的,穿金戴银的,脸上却是满满的颐指气使,小二似乎认得这些人的身份,脸上显然是犹豫不决。 “师父,他们……” “善者不来。”谭昭摸了摸自家小徒弟的头,缓缓道,“躲是没有用的,雨儿,武艺不是用来恃强凌弱的,但别人欺上门来,它是可以让人不需要委曲求全的存在。” 师父偶尔也会讲些他听不大懂的道理,小莫雨一一记在心中,师父总归是没错的。 “诸位这般急匆匆来找在下,可有什么要事?” “银发?带着个小孩?没错了,就是你,我兄弟喝了你的酒喝死了,跟咱们走一趟吧。”打头的凶恶地开口道。 这不能吧?他的药喝死人他信,他的酒,不可能。 他从不卖假酒。 哎,这年头做餐饮业果然不靠谱,早知道学藏剑山庄卖力气打铁了,不过以对方找茬的架势,估计会有“我兄弟被你打的剑割伤了”这种话。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哦?可我几时卖过你们酒了?”谭昭表示自己还是蛮讲理的,“不过既然喝死了人,那尸体何在?你既然怀疑在下,那不妨与在下去见官,你拿出凭证来,否则我这人看着还算和气,手里的飞刀却是不怎么听话的。” 说时迟那时快,这客栈里多的是江湖人,甚至不乏大门派弟子,却是一个人也没看清楚那柄带着红缨的飞刀是如何出现在来人脚边的。 这么长的一柄飞刀,只有寸余还露在外面,上头的红缨一飘一飘,似乎在嘲讽着什么一样。 “不说话?我认得你,你昨日还道自己是什么铜钱帮云云,很了不起吗?”谭昭身形一动,语气说得倒是挺平淡的,却还是把人吓了个够呛。 “小小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打打打……”扰了。 “要打我?” “不不不不不!大侠饶命!我兄弟还好端端在家里……” 谭昭闻言,眼神一凛:“哦?那就是诬陷了?你说,我若是就这般饶了你,江湖上的人要怎么看我?” 小莫雨站在二楼真空地带,就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师父将十来个大人欺负哭,还把人的身家掏了个干净。 ……厉害。 “别抖啊,还欺负弱小不?” “不不不不不!” “你就会说这个字吗?叫什么名字,下次还敢?” “小的钱南撰,下次绝对绝对不敢了!” 钱南撰,shi难吃? “劫富”完铜钱帮,谭昭将地上的钱袋丢在柜台上,高声道:“今日打扰诸位雅兴了,今日的酒钱,算在谭某人身上!” “哇喔~” 等谭昭带着徒弟离开后不久,堂内忽然爆发出了热烈的讨论声,甚至还要胆大的,上前去拔那柄深入地砖的飞刀,也真是奇了怪了,竟无一人能拔起来。 便是连路过使重剑的藏剑弟子来拔,竟也没能拔起来。 “高手!绝对是高手!” “难怪有小道消息说去偷酒的一个都没成功,就这武功,没死那都是命大啊!” “四舍五入,咱们也喝过江湖高手请的酒了!” 江湖人,高手受人瞩目,但“低手”才是组成江湖的更大部分,谭昭小露这一手,至少像铜钱帮这种存在不会再随随便便找上门了。 他虽然喜欢低调,但实力总是不允许啊。 “师父,你好厉害!” “哎呀还好,一般一般。” 小莫雨此时,只觉得浑身的血都沸腾起来了,他想学武功,像师父一样厉害,但他的身体…… 相处这么多天,谭昭哪里看不透这孩子的心思,伸手摸了摸小徒弟的头:“想学就学,不过想要超过为师,可不容易哦。” “雨儿不怕吃苦。” “好,等雨儿身上的毒解了,为师就教你习剑,如何?” 莫雨激动地点了点头,又有些疑惑地开口:“剑客都有剑,那师父你的剑呢?” 别提,提就是伤心事,通天大佬送的满级飞烟剑不能用,被好兵器养刁的他,现在拿啥都差不多了。 “收起来了,手里拿把剑太重了。” “……”刚刚,他是不是答应地太快了,为什么听上去这么不靠谱?! 虽然师父某些时候不大靠谱,但自家人不嫌弃自家人,小莫雨对师父还是非常尊重的,至少他师父很强,非常强,他向往强者。 午后,谭昭找人去给藏剑山庄递了帖子。 第二日,才带着礼物去拜访叶大庄主。 “剑客相交,不需这些俗礼。” “要的要的,原本想送酒的,但我想你应是不喝酒的。” 叶英就坐在树下,额间一点梅花,让他整个人飘然若仙人,这样的人,看着就不沾红尘俗世。 虽然气质不同,但本质上来说,是有些像西门吹雪的。 一样纯粹的剑道,只是走的路不同。 “我确实不饮酒,你饮酒?”说着,微微皱了皱眉,显然在人看来,一个顶尖的剑客,是不该饮酒的。 谭昭点了点头:“偶尔小酌几杯,我酿的酒,其实比我的剑有名。”实话是,他的剑根本没有名气。 “你的剑道,非常特别。” 这是对方第二遍说这句话了,小莫雨在外边跟藏剑小弟子完,谭昭刚要回,却听得人继续道:“我听不到你的心跳声。” “……”这就有点尴尬了,他忘了眼盲的江湖人,听力都比一般人出众许多。 他心都没有,自然没有什么见鬼的心跳声了。 “我修行的功法,比较特别。”谭昭坚强地给自己找了个万金油理由。 叶英听此,他也不是刨根问底的人,便不再多问,只轻轻饮了一口茶。 谭昭为了转移话题,破天荒跟人聊起了剑道的话题,果然叶英一听,便再想不起什么心跳不心跳,专心地论起了剑道。 “大庄主,这是刚曲云姑娘送来的。” 叶英挥了挥手,让人将东西送去叶晖的院子,仆从表示明白,很快恭敬地离开。 瞧这分量,应该是曲云来送砸院子的钱,啧啧啧,谭昭看破不说破,只斜倚在桌边喝着茶:“好茶。” 叶英轻轻抿了一口茶,还是从前熟悉的味道,但不知为何,多了几分轻松的味道。 “可否,比划几招?” “这不好吧?” “藏剑,叶英。” “……行吧。” 谭昭才不会说他也有些手痒痒了呢,他甚至在小莫雨跟他提剑时,在系统空间里翻找了许久,终于找出了一把可以用的剑。 不给剑,这名字他咋取的,脑子进水了? “无门无派,谭昭,说好的,点到即止。” 叶英也拔剑了:“点到即止。” 自从枫华谷一战后,叶英就是闭关状态,外界传他这些年并未出过一剑,却因闭关修习“心剑”而导致眼盲。 包括许多藏剑弟子,也是这么认为的。 而今日,就这么一个平平淡淡的日子,不年不节的,甚至在黄历上也不是什么好日子,他们的大庄主……居然出剑了! 卧槽,这个和他们大庄主打得不相上下的人是谁啊? 所谓外行人看热闹,内行人看门道,大家都是习剑的,虽然境界不同,但欣赏的水平还是有的,两个人打得酣畅,却是实打实惊动了不少人。 就连失恋状态的叶晖,都醉不下去了。 ☆、江湖不曾老(九) 小莫雨被藏剑弟子抱在屋檐上看比剑,以他的目力,其实是看不大懂江湖上剑客们比试的,但他的心还是跳得非常快,耳边全是鼓噪声,明明看不懂,但他还是不想眨眼,不想错过任何一剑。 就连呼吸,他都忍不住屏住。 原来,师父说他习剑,真的不是骗人的。 小莫雨看不出剑招的好坏,但大概是与生俱来的天赋,他就是觉得师父很厉害,甚至比这个什么藏剑山庄的大庄主厉害许多。 一时,心跳如雷声。 相较于小莫雨的震惊与激动,藏剑弟子们表现得就更加直白了,当然他们是不敢打扰这场“世纪之战”的,所有人要么趴在屋檐上,要么扒在院外的树上,反正习武之人目力好,这点儿距离算不了什么。 相比之下,叶晖还是大胆不少的,他站在了院墙门边,虽然他脸上仍有酒意残存,但并不妨碍他约束弟子不去打扰大哥比剑。 观剑的人搞得非常紧张,但比剑的两人反而……非常放松。 甚至两人都未用上内力,所谓点到即止的过招,就真的是实打实的比剑,见招拆招,谭昭也不会因为对方眼睛看不见而无故放水,但既然是点到为止,自然也没必要出杀招。 这一场,只打了不足半个时辰,双方就非常默契地收了剑。 没有胜负,非常平静。 叶英仍然闭着眼睛,只他胸前的起伏,让人看出他的心情并不十分平静,只待过了片刻,他才开口:“吾……” 谭昭见对方立刻要说非常危险的话,赶紧揽着人肩头道:“哎呀,这一架打过,咱们就是朋友了吧?” 叶英并不喜欢别人靠近自己,不过他这回只微微挣扎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嗯。” 谭昭也顺遂地放开,看得出“谪仙”应该是没什么朋友的,不过他这人脸皮厚,一向不怕什么冷场的:“那我今天腆着脸,在你家山庄吃顿便饭,如何?” “自然可以。”叶英说完,大概觉得意思不大够,又加了一句,“荣幸之至。” 这是他成名以来,打得最酣畅的一次,也是他最为震撼的一次。 外边围观的弟子已经被叶晖轰走了,但叶晖没走,但很快他就离开了,因为一个高明的剑客,值得藏剑山庄将之视为贵客。 他去准备宴席了。 “你的剑,有名字吗?” 叶大庄主显然不是个会聊天的人,这一开口,就直接戳中了谭某人不愿提起的东西。 “……算有吧。”不给剑客这个名字,他真的不是很想用第二回啊。 叶英皱了皱眉,对于剑他实在是个非常认真的人:“算?” “……此剑乃我亲手所铸,当年年少气盛,唔,就取名字比较嚣张。”一般来说,话说到这个份上,基本99%的人都不会追问了。 但叶英,显然是剩下的1%。 “此剑,名……不给。” 叶英:…… 朋友,你为何露出了这么明显的痛惜表情?! 系统:哈哈哈哈,你当初还觉得非常好听又快乐,整个江湖都追着你咧~ [……] 藏剑山庄历史并不悠久,传到现在不过两代,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名剑大会也才办了不过四届,上一届还是两年前。 但即便如此,藏剑山庄……就真的非常有钱,从居住到用度,无不显露着“我有钱,我很有钱,我巨有钱”的意思。 藏剑山庄,西湖边闪着金光的有钱山庄。 谭昭觉得这顿饭,吃的就是金子,师徒俩难得都有了一种“我好像真的很穷”的自我认知,小莫雨旁晚还被藏剑的小弟子们围着问了一个时辰的问题,被一群金灿灿围着,满眼都是金灿灿,他现在觉得眼睛好累哦。 “师父。” “困了?” 小莫雨难得疲倦地点了点头:“嗯。”眼睛承受不来这份富贵。 这么晚了,他们自然是留宿藏剑山庄了,小莫雨趴在谭昭怀里已经睡着了,谭昭抱着小徒弟,走进了……一个一看就很贵的院子。 真的好有钱哦,他现在考虑转行还来得及吗? 怎么说呢,藏剑山庄虽然底蕴不深,但从上到下都蛮好玩的,谭昭呆在藏剑几天,虽然有点费眼睛,但看被一群毛茸茸的“小黄鸡”包围的小徒弟,还蛮好玩的。 唔,难得看到小徒弟变脸,不容易啊。 “你又没带你的剑。” 谭昭非常光棍地点了点头:“哎呀,忘记了,忘记了。” 若是旁人,叶英早便转身走了,但一个高明剑客,有任性的权利,而且叶英尚记得第一回见面时,对方手里折了根树枝,开口回他的话。 我的剑,就在我的手里。 一个剑客,不会拿手里的剑开玩笑。 “你要走了?” “嗯,秋天快到了,准备找个地方赏枫景。”谭昭点了点头,道。 “跟你论剑,很放松。”叶英忽然道,他是个很少表达自己情绪的人,他小时候即便被父亲误解责骂,也从未表达过自己。 除了剑道,他一向是个非常迟钝的人。 “放松不好吗?学剑也没必要时时绷着啊,松弛有度嘛,虽然有人说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但有时候清空一下自己背囊,说不定会有意外的效果哦~” 叶英一楞,脸上居然晕起了浅淡的笑容:“多谢。” “那就后会有期。” 叶英道:“下次见面,再比一场?” “点到即止?” “点到即止。” 就在这道别的时刻,忽然门外冲来了一个声音,声音嘹亮,传遍了整个院子:“大哥,二哥,我回来了!” 这人谁? 连叶英脸上,都是满满的疑惑。 “……”朋友你怎么回事,家里的弟弟都不认得了? 而事实证明,家里的弟弟真的有可能不认得,毕竟八岁那年因为一件小事而离家出走九年未归的熊孩子,满江湖找可能也找不到第二个了。 这位叫做叶凡的大龄熊孩子,还没开心几下,就被闻风而来的二哥按头教训了一顿,唔,差点又离家出走。 但好在熊孩子不知得了什么奇遇,竟是武功突飞猛进,倒是让叶晖欣慰了不少。 叶凡若是早回来几日……叶晖看着仍旧跳脱的五弟,心里头到底还是叹息不已。 不过这些情绪,在叶家大小姐叶婧衣出来后,都化作了兄妹再见的欣喜。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谭昭原本要带着小徒弟离开,这时候倒是不好打破这场认亲了,说起来他还是头一遭见到这位叶家大小姐,唔,先天心脏不良? 这治起来,可不容易,当然比他徒弟这种情况可能好上一些。 “师父。” “想你爹娘了?” 小莫雨懂事地摇了摇头:“没有。” “小骗子。” 小莫雨不说话了,也收回了放在叶家兄妹身上的眼神。 但就在这时,叶婧衣却突然犯病了,显然乍生欢喜,对于她的身体来说负荷非常大,即便对于常人来说非常普通的运动量,于她而言就像是夺命索一般。 叶凡刚刚还在骄傲地吹嘘江湖经历,下一刻就惊慌地接住了妹妹软倒的身体:“妹妹!” 就连叶英,都有短暂的惊慌。 叶婧衣的身体,每一次发病都像是在跟死神搏斗。 “去请盛大夫!” 叶晖已经熟练地从怀里掏出药瓶给小妹喂药,但叶婧衣此时已快没了神志,叶凡急得手都在颤抖。 “药童说,盛大夫出门会客去了。” “什么?” 叶英已经在用内力护住叶婧衣的心脉,但这显然不是长久之计,叶晖在听到盛大夫不在时,就狂奔出门去找盛大夫了。 “那个,要不……我来看看吧?”能救的情况下,谭昭也做不到见死不救。 叶凡不认得谭昭,刚要拒绝,却听得自家大哥开口:“好,我信你。” “……”这么干脆?! 谭昭倒也不虚,治好他不敢打包票,但将人救回来还是问题不大的,长生诀本就具有治愈的能力,只是他没想到这小姑娘……是绝脉啊。 等叶晖急吼吼地将盛大夫拖回山庄时,叶婧衣已经脱离了危险。 盛大夫,也就是“圣手孤针”盛长风一摸脉,就情不自禁地“咦”了一声,叶晖忍不住担心:“盛大夫,可是……” “不,妙啊。” 妙什么? 妙的是这一手回针之术。 既然是绝脉,就不能直接用长生诀,谭昭问人要了金针,将极细小的长生诀内力蓄于针尖,以针刺穴,长生诀的内力刺激穴道,这才将人救了回来。 叶晖听到盛大夫的问题,同样也非常惊讶,山庄里什么时候有这等人才的?他怎么不知道? “那小妹……” “已稳定下来,这位大夫非常高明,老夫可否见见这位大夫?” 叶晖:……说实话,我比你更想见,但真的有这么个人吗? 当然是有的,此时此刻,叶英和叶凡正在向谭昭致谢,并且送出了一个藏剑山庄的承诺,朋友是朋友,但救人的恩情却不能不算。 “谭兄,家妹的病,可能治?” 叶英的话刚落下,叶晖就带着盛大夫过来了,他也听到了这句话,所以……这位少侠,不是个剑客吗? ☆、江湖不曾老(十) 俗话说得好,不会医术的酿酒师不是好剑客。 这难道不是作为一名剑客的自我修养吗?说起来,谭昭初入江湖时,第一个接触的正儿八经剑客西门吹雪,就会酿酒,也会医术。 “不过是占了功法之利,举手之劳而已。”谭昭说罢,倒也没有完全否认治愈的可能性,“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叶姑娘该是先天的三阴滞涩之症吧?” 所谓三阴,就是太阴、厥阴、少阴三条主脉,这怎么说呢,你也可以理解成气血不流通,从而引起心脏供血不足,这种先天不足,即便生下来时心肺功能健全,也会因为经脉问题导致心肺消耗,同时还伴随着手脚冰凉、身体虚弱,身体承受的负荷在正常人十倍之上。 所以,一般这种病症,大概率意味着早夭。 也就藏剑山庄有钱,谭昭虽猜不中用了什么续命,但应该是耗费了不少好药材的。 “没错,小妹乃是天生的三阴逆脉。” 原来还有专属名称啊,那三阳堵塞叫啥? “这种病症,十分罕见,不好治啊。”这江湖上咋这么多疑难杂症呢,谭昭伸手摸了摸小徒弟的发心,道,“便是有法子,如今叶姑娘的身体恐怕也承受不住。” 谭昭虽未仔细查探,但叶婧衣本人的情绪状态并不那么适合治病,有时候治病,情志也占很大一部分。 就像他小徒弟,原本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莫名其妙发病,现在他带出来都两三个月了,没有发过一次。 叶晖一听有法子,当即激动地冲进来:“真有法子?” 倒是盛大夫一双医者的眼睛,当即就发现了莫雨的不同,应该说这个孩子的病症太奇怪了,奇怪到他一眼竟完全看不透这孩子到底得了什么病,待他走进,闻到这孩子身上清浅若无的古怪药味,心里头已经有九分肯定这位年轻先生的能耐了。 叶婧衣与他虽无血缘关系,却也是他看顾长大的,倘若有机会能治愈,盛长风自然乐于见之,故而他立刻就暗示了二庄主。 叶晖有些惊疑,心里却难免升起了希望。 看着三双眼睛直勾勾地望着他,谭昭终于点了点头:“有法子。” 小莫雨对人的情绪敏感,他立刻抓住师父的衣角,谭昭伸手拍了拍徒儿,以示安抚:“无事。” 谭昭也没等人问,直接开口说了法子:“方法有二,一呢,堵不如疏,既是‘逆脉’,将其顺过来就可以了;二呢,自救。” ……就两个法子,听上去都不大靠谱的样子。 叶家兄弟到底不是医者,盛大夫会意地开口:“婧衣身体羸弱,不能习武,甚至都不能快走,恐怕承受不住凶猛的药力或者内力。” 谭昭点头表示同意:“我所修的功法特别,可以替她护住心脉不损,但这并不够的,所以有法子,但就像盛大夫所说,叶姑娘承受不住的。” 大家面面相觑,原本的希冀瞬间湮灭,脸色都有些不大好看,唯有叶英,问了一个问题:“何谓自救?” 谭昭也是真敢说:“你们难道不觉得,自己将人看得太脆弱了吗?如果我没有猜错,叶姑娘应该从未离开过藏剑山庄半步吧?” 叶凡刚回来不大清楚,叶晖的脸色却不大好看,倒是盛大夫,立刻就明白谭昭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小姑娘这般活着,确实太辛苦了,为了不让家里人担心,从不将心里的希冀说出口。 但,即便知道又能如何? 谁也赌不起,谁也不敢赌啊。 叶婧衣醒来时,已是日落黄昏,天边的斜阳洒进来,本该是夏日,她却仍然浑身冰凉,抬头看着熟悉的床顶,她露出了一个艰涩的笑容。 她还活着。 哦对,五哥! 一下起得猛了,她的心头又泛起了密密匝匝的疼,叶婧衣虚喘了几口气,这才稍稍平稳。抬头,她看到大哥和一个不认识的银发俊美男子向她走来。 “大哥,又让你担心了。” 叶英摇了摇头:“无妨,这位是我的朋友,谭昭。” 叶婧衣有些惊讶,因为她打从出生起,就没听过大哥有什么朋友,但这位公子不仅生得好看,气质也端的出众,难不成以前都是大哥交友标准太高所以才没朋友? “谭先生好。” “叶家妹子好,不必如此多礼。” 叶婧衣喜欢这位谭先生的态度,平等,不带一丝怜悯。 谭昭看着叶家妹子,还是决定最后向叶英确认一遍:“你当真要我一试?” 叶英点了点头,疑人不用,这个道理他是明白的。 好吧,谭昭明白了,不过他还是将选择权交给叶婧衣自己:“你家五哥心里头内疚得很,不敢来见你,在西湖边的醉仙楼定了桌酒席,想邀你前去赴宴,不知姑娘是否愿意?” 叶婧衣眨巴眨巴了一下眼睛,难得有点儿怔楞,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她瞬间望向大哥,大哥却冲她点了点头,叶婧衣努力掐了一下自己,已是有些难以控制自己的声音:“我能……出去?” 外边站着的叶家其他兄长听到这话,心里那个心酸和内疚啊,几乎就要淹没了。 她自己说完,却又摇了摇头:“还是不要了,我怕五哥被二哥打死。” 外边的叶凡&叶晖:…… “你家大哥许了你家的剑炉与我用一月,姑娘尽管放心去,必不会有事的。”谭昭原本想要点儿银钱就满足了,但后来想想小徒弟,就换了个注意。 藏剑山庄,有整个江湖最好的剑炉。 叶婧衣到底还是没忍住诱惑,她实在是太想出去见见外面的世界了。 昨夜下了半夜的雨,第二日却是个好天,叶凡昨晚上已经被几位兄长轮番警告过了,这会儿乖得像是鹌鹑一样,几乎是一路护着妹妹到了醉仙楼。 原本叶凡想包下整个醉仙楼,但谭昭阻止了他。 当然了,叶婧衣头一回出门,看什么都新鲜,已经顾不上自家傻fufu的五哥了,这一路出来,她几乎都不敢错眼的。 因为,这或许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出来了。 “这般好看吗?” 叶婧衣点了点头:“好看,你是谭先生的弟子吗?” “嗯。”大概是同样生着股怪症,小莫雨难得会与人主动聊天,“很辛苦吗?” 叶婧衣没有回答,因为说不辛苦,那是假的,说辛苦,她家傻五哥可能会当场哭起来的,还是算了。 莫雨也不在意这个,大概是跟着师父久了,又或者是天性如此,他并不那么在意别人的看法:“会好的,我师父,很厉害的。” “……”什么意思? 这场宴既然是叶凡的赔罪宴,那么自然是叶凡负责哄妹妹开心的,不过叶婧衣能出来就非常开心了,叶凡的经历故事,其实有和没有没两样。 但叶凡还是讲了,他从天山下来已经半年了,找小婉找不到,找师父也找不到,听说藏剑山庄被个女的砸了,他这才忙着回来了。 其实按他原本的计划,是准备找到小婉,带着小婉一起回藏剑山庄的。 “都怪我小时候没问清楚,现在人海茫茫,完全找不到人了。”叶凡沮丧地摇了摇头。 叫小婉?唐无乐那个小霸王好像就有个妹妹叫小婉,而且还是……西南方向,唔,应该是重名吧,小婉这个名字还蛮普通的。 如果真有这么巧,谭昭觉得以叶凡现在的智商,可能……是要单身很久了。 叶婧衣最听不得这种故事,忙安慰五哥。 “其实……” 兄妹俩都转过头看过来。 “你有没有想过善用隐元会?” 叶凡:0v0? 谭昭脸上,就差写上你家藏剑这么有钱,砸钱办事难道不会这几个字了。 “对啊五哥,隐元会不是号称只要出得起价钱,什么消息都可以买吗?”叶婧衣这个理论上的江湖萌新忽然道,“五哥,钱不是问题,我有钱!” ……不愧是藏剑山庄的姑娘。 叶凡也有些意动:“我要不,现在就去试试?” “去吧。” 叶婧衣显然也想看看隐元会的消息是怎么买卖的,一切都非常新奇,甚至作为出钱的大佬,她甚至享受到了花钱的快乐。 外面,真的好好玩啊。 只可惜,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连叶婧衣都没想到,自己居然就这么顺遂地出门转了一圈,这是不是意味着……她还能出门? 待到第三次出门安全归家后,叶婧衣的心,已经活了大半。 偏厅,叶晖拉着盛大夫紧张道:“盛大夫,怎么样?” 盛长风擦了擦额头的汗,道:“二庄主,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六小姐近些日子的药汤并无更改,但脉象却是强了半分。” 叶晖当即楞在了原地,难道一直以来,真是他们做错了吗? 叶婧衣坐在自己常坐的屋檐上,望着熟悉的景致,如今却能想象到远处是如何模样了,真好。 “想不想,试着再努力一把?”此时,谭昭充满蛊惑意味的声音响了起来。 叶婧衣有一瞬间的失神:“怎么努力?” ☆、江湖不曾老(十一) 怎么努力?那当然不是努力喝他开的药了,小姑娘身体虚弱得很,一般的温补药材都难以承受,要想根治,还是得兵行险着。 “有个法子,但或许会很痛苦,也会走得很辛苦,但若是成功,整个江湖,无处不可去。”谭昭先给人把预防针打上。 叶婧衣是个聪明的小姑娘,这些天兄长们的变化她自然看出来了,乍听此言,她心情不可谓是不激动,但也正因为心头一痛,让她多了几分清醒:“为什么要帮我?” “你兄长们出了钱的。” 叶婧衣没想到答案这么简单,谭先生看着光风霁月,实不像是会缺钱的人。 谭昭见小姑娘满脸疑惑,遂又道:“好吧,你的兄长们答应,只要我治好你,你家的药库就姓谭了。” 这可实在是巨壕手段,谭某人……一个没抵挡住,就可耻地从了。 藏剑山庄有钱天下皆知,叶婧衣这个小身板,叶家兄弟们在江湖上不知搜罗了多少药材,谭昭去看了一眼,当即就跟藏剑签订了治病契约。 小徒弟的十个药浴阶段,都有了! 谭昭能走到叶婧衣面前,她自然明白这是兄长们允许了的,既然如此,叶婧衣捂着胸口,声音也有了几分激扬:“我不怕吃苦,也不怕艰难险阻。” 这意思,就是答应了。 “要不要看个戏法?” “啊?” 一个光点从谭昭手中慢慢升起,渐渐飘到叶婧衣的面前,她努力定睛一看,竟是个白色的圆珠子,看不出材质,但绝非凡品。 “闭上眼睛,感知它!” 小莫雨来寻师父时,就看到师父将一个小光球收入掌中,随后光球瞬间消失,他抬头一看,叶家大小姐居然坐在屋脊上睡着了。 “吃饭时间到了?” “……师父你认真点。” “好吧,怎么说呢,这第二步,算是成功了。”而且非常微妙的是,叶婧衣一个大活人,修炼的居然是长生诀的“死”图。 小七选图是不是随机无规律的?他一个死来死去的人,反而是“生”图,简直微妙。 自然有人来带叶婧衣回房,“三阴逆脉”并非不能习武,而是习武的条件比较苛刻,普通寻常的功法自然不成。 “不用药?” “盛大夫对叶姑娘的病情比我清楚,并不是非我不可。”谭昭非常“贴心”道。 系统:哈哈哈哈,你倒是开个试试啊~ 叶家兄弟表示理解,他们同样也非常信任盛大夫,并未强求谭昭开方子。 叶婧衣是第三日醒过来的,这三日她仿佛在梦中已死了一回,原以为会走到奈何桥头,却未料醒来还是熟悉的床顶,还有……前所未有的轻松。 她甚至觉得她的手,都暖了不少。 “看来是艰难地走过一个周天了,虽然是小周天,但也算是一个不错的开端。” 叶婧衣这才感觉到,自己的体内居然有了一股似有若无的气,这……就是内力吗? “感觉怎么样?” “师父,徒儿……” 谭昭连忙摆手:“师父算不上,半师之缘,我与你大哥是朋友,你叫我一声谭大哥就行了。” 叶婧衣却有些犹豫,她出身武林山庄,此等玄妙的功法…… “难道你愿意叫我家小雨儿大师兄吗?” 叶婧衣不服:“难道不是达者为先吗?” “可别小瞧我家小雨儿,他体内的内力可比你多多了。”唔,虽然这内力是个祸害。 “……” “记住,长生诀看似柔顺,实则霸道无比,你修炼了它,此生将再不能修炼旁的功法,便是你叶家祖传的功法,也不成。” “是,徒儿谨记!” ……你这话题没法聊了,谭昭提点完注意事项,就挥挥手离开了,小莫雨的第二阶段药浴既然凑齐了,整好在藏剑山庄泡完了事。 “……什么味道?这么难闻?谁又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进庄?” “没有啊,昨天的臭豆腐都没这个强劲!” “不行了,我要出庄找人喝酒去!” “喂——你等等我,我也去!” “你不是不喝酒吗?” “谁说的,那是昨天的我!” “……” 叶凡……叶凡也很想离开,但摄于二哥的威压,他还是乖乖呆在庄内陪妹妹练功。 这谭大夫,难怪不在江湖上以医者身份行走,这……药汤说出去,还以为是什么五毒秘方呢! 默默地为小莫雨掬一把辛酸泪。 不过小莫雨还是很走运的,因为作为医道圣手,盛长风是个喜欢研究香料的人,特别是对驱散异味,十分有心得。 “师父,我还要泡几次啊?” “……也就那么三四五六次啦。”眼睛默默往旁边飞,显然说的不是什么实话。 小莫雨:…… 如此七日,叶婧衣已经能自己走小周天了,越是高明的功法,越是精简,越需要人的悟性,所谓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长生诀的修行,真的主要靠自己。 再言之,藏剑弟子最近看到他的目光,有点“厉害”啊。 “最近庄内的弟子,因为谭兄,习剑大有进益。” “……叶英,没想到你也会开玩笑了。” 谭昭决定今天就离开,再不走,都要赶不上枫景了。 以免“假徒弟”偷偷跟上来,谭昭是带着小徒弟半夜偷偷离开的,估计明早起来,藏剑弟子们要放鞭炮庆祝了,毕竟不用再在“异香”中领悟剑道,饭都要多吃一碗了。 “大哥,我师父呢?” 叶英默默抱着剑,默而不语。 “果然跑了!哼!跑得了人跑不了药房,那姓谭的药房在哪?” “……”这是依旧沉默的叶英。 出了藏剑,谭昭也没在这里多逗留,师徒俩依旧是轻装上阵,一路往北走了。没走上两日,就到了江湖另一个大门派七秀坊的地盘。 扬州城啊,好地方。 谭昭到了这个江湖已经小半年,对江湖也不再是两眼一抹黑,七秀坊非常特别,应该说与其他的门派都不大一样,七秀外坊是营业的。 坊内皆是女子,只有少数几个男弟子,各个都容貌俊秀,他遇到过的曲云,就是七秀之一的“昭秀”。 只是谭昭没想到的是,他刚带着小徒弟坐定吃了顿饭,就有人找了过来。 唔,还是七秀坊的男弟子。 更准确来说,是个容貌俊秀的小郎君,七秀的校服非常女气,但穿在这少年郎身上,却没有丝毫的脂粉气。 谭昭很有理由怀疑七秀收男弟子看脸,是怕人把校服穿丑。 “不知这位少侠,找在下有何事?” 这少年郎行了个江湖礼,道:“冒昧前来,还请见谅,在下想与先生打听一个人。” 怎么说呢,因为给铜钱帮那一记飞刀,谭昭自然是在江湖上扬了名,不过藏剑山庄比剑的事情压了下去,否则该有人来找他比斗了。 一个厉害的酿酒师,谭昭最近也算是江湖风云人物,但……他好像跟这位七秀弟子不认识吧? “在下七秀弟子孙飞亮,请问先生可见过曲云曲师姐?” “见过。” “那先生知道她现下在何处吗?” 谭昭摇了摇头:“这个就不得而知,我与她不过萍水相逢,并没问她要去何方。” 少年脸上的希冀肉眼可见地消散了:“打扰先生了。” 来到扬州,怎么能不去看看扬州的歌舞,今日也是赶巧了,谭昭带着小徒弟去,正好赶上了“无骨惊弦”高绛婷的箜篌演出。 箜篌是个很难掌控的乐器,寻常人五十弦都非常吃力,高绛婷却能独引七十六弦而游刃有余,搁现代那绝对是电竞一代女神,搁大唐,就是赫赫有名的“无骨惊弦”。 有人说,高绛婷的手,生来就是抚琴的。 活得久了,自然什么都会点,谭昭向来不是什么雅士,诗词歌赋仅仅入门,也从来不玩音乐,但欣赏的本事总归还是有的。 “好听吗?” 小莫雨不懂,但确实好听,于是他点了点头。 “好听就行了,走,咱们……” 谭昭刚走出去呢,就撞上了人,本就是拐角,他刚要道歉,却发现撞上的还是个熟人,这不孙少年嘛。 “对不起……谭先生?” “你说,他就是最后见到曲云之人?” 孙飞亮在秀坊就喜欢跟着曲云,也就是近段时间曲云谈恋爱了,他才没紧跟,谁知道……人就这么失踪了。 说话的是七秀之首叶芷青,也是七秀坊的继承人。 孙飞亮点头,将他打听到的曲云去藏剑山庄找叶晖随后失踪一一说明。 谭昭:……麻烦了。 “其实第二日,曲姑娘还曾送赔偿金到藏剑山庄,我不算是她失踪前见到的最后一人,此时姑娘可去藏剑相询。”谭昭想了想,到底还是说了,“不过曲姑娘身边暗中有人保护……” “什么?是叶晖?” 谭昭摇了摇头,叶晖那么大个头,他虽然没见到人,但听声辩位不算差的:“应是名女子。” 这就更加曲折了。 “不行,大师姐,我想去一趟藏剑山庄!”孙飞亮忽然开口,听语气,显然是不答应也要走上一趟了。 ……这少年郎,不会是喜欢曲姑娘吧?! ☆、江湖不曾老(十二) 唔,应该不会,同门师姐弟紧张是常理,如果他是孙飞亮,要好的师姐失踪了,他恐怕也会急于找人。 只是,七秀坊应该挺有钱的,为啥不找隐元会呢? 难道是名门大派的骄傲?说起来这隐元会的存在真的有点迷幻,就跟陆小凤认识的大智大通一样,怎么跟在所有人家家里安了摄像头一样,还没被人打死那绝对是大唐民风淳朴。 说起来,大智大通好像因为知道太多被人摁死了。 孙少年连一晚都等不得,在获得了叶芷青的首肯后,就骑上一匹快马往藏剑山庄而去,唔,带着杀气那种。 “先生要在扬州待上几日?” “两三日吧,听说枫华谷的枫林很美,我想去瞧瞧。” 叶芷青似是想到了什么,神色有些怔忪:“那里从前,确实是个很美的地方。”只可惜,枫华谷一战,那里埋藏了太多武林豪杰,已成了一块伤心之地。 “若有需要,这几日尽可来悦来客栈寻我。” “多谢先生。” 从七秀外坊离开,谭昭倒是没那么担心曲云的安危,那名暗中的女子显然是保护曲姑娘的,他在给曲云的酒瓶底下贴了张纸条警惕人小心,从第二日曲云还能给藏剑山庄送钱看,此人应该是与曲云突然而来的身世有关。 “先生留步,先生可是谭昭谭先生?” 谭昭走在大街上,离悦来客栈还有半条街呢,就又被人喊住了,他难得摸了摸头发,已然认真思考起了染发的可操作性。 人怕出名猪怕壮,哎,他也没干什么啊。 “如果我说我不是,你会相信吗?”谭昭无奈转身,冲着年轻的公子道。 “额……我叫唐无言,有一堂兄弟名唤唐无乐,先生可认得?”这位年轻的公子一顿,倒还是将自我介绍说全了。 唐无乐?小霸王的兄弟?看着不像啊。 “认得是认得,不过你们兄弟性格……”还挺百花齐放啊,很难想象小霸王吟诗作对的样子,唔,辣眼睛。 “我们兄弟性格确实很是不同,先生的酒,可还有?”唐无言是唐门门主唐傲天的独子,按照基本法培养,应该是继承人才是,可偏偏唐无言长成了不一样的亚子,他不喜权力争斗,于武道并无太强的追求,也很少呆在唐门,反而是对七秀坊和长歌门情有独钟。 “……没了,不过唐无乐在我这里定了一年的酒,这个月的还没寄往蜀中。” 唐无言:“……那,还是算了。”他怕小霸王杀到七秀坊来,了却这段兄弟情。 不过虽是没酒,唐无言也是个非常好相处的人,若说他出身长歌门,真没有半分违和感,这腰间还别着一支箫呢。 也没穿唐门的清凉校服,白衣青年,在唐无言身上,很难找到唐门的影子。 “原来谭先生也去听了高大家的箜篌啊,好巧。” 他们已经回到了悦来客栈,小莫雨去做功课了,谭昭就在外间跟唐无言聊天:“很难得吗?” “那是自然,这是这两月来的第一次,故而今日来了那么多人。”他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难怪了,他还以为七秀坊的生意日日都这么好呢。 晚上,谭昭带着小徒弟去了唐无言推荐的酒楼,特别是一款醉鸡,确实非常鲜美,连小莫雨这个不太爱江南菜的人,都多吃了两块。 吃完饭,师徒俩准备绕着河走回去。 看惯了江湖日常,小莫雨已经对此非常平淡,蜀中与江南风俗虽有些不同,但江湖的人却是不变的,他已经开始喜欢上这个江湖了。 “怎么了?” “师父,雨儿什么时候能学武?”事实上,这个问题打从在藏剑山庄时,就憋在他心里了。为什么叶婧衣可以,他却不行? “为师还以为你要再憋一段时日呢。” 莫雨微微炸毛:“师父!”正经点。 “好好好,不说了,雨儿为什么那么想习武?” 为什么想习武?小莫雨讲不出来,但他就是很想很想,于是他开口,语气有点儿酸溜溜的:“叶大小姐可以,为什么我不行?” “……”他怀疑这是争宠,但他没有证据,“你当然可以,但……” “但什么?”小莫雨紧张道。 “但至少,得等药浴泡完,师父答应你,待你习剑,便送你一柄剑,你想要什么样,就什么样,如何?” 哼哼,师父果然还是最在意他的,那姓叶的才不是他师妹呢,他才不要那么老的师妹:“好!”拼了,但是药浴真的……好难闻哦。 回到客栈,小莫雨已经趴在谭昭的肩头睡着了。 两个阶段的药浴泡下来,小莫雨的经脉强韧了不少,与之相对的,他体内的内力和毒咒也趋于稳定,如果入少林寺修行,说不定此生都不会“犯病”了。 但他家小徒弟身怀傲骨,显不是常人,他又如何忍心其带着一身负累修行于世。 半夜躺在床上,谭昭斟酌着下一阶段的药汤,屋内早已熄了灯,他又是个没有心跳的,整个屋子除了不远处小莫雨的心跳呼吸声,安静得不得了。 在这种安静的时刻,即便是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发出声响,更何况是一个大活人带着另一个大活人踏在他房屋的屋顶上了。 “救……命……” 大半夜的扰人清梦,谭昭瞬间就睁开了眼睛。 左右也是睡不着,吸取上次小徒弟掉山崖的经验,这次谭昭离开前在屋内设了阵法,这才安心地离开。 此人绝对是个高手,且是个轻功高手。 谭昭循着踪迹而去,竟是一直出了扬州城,只见城墙之下,有个黑黝黝的身影。 江湖人的目力出众,谭昭更甚,他一下就认出了此人的身份:“唐无言?” “谭先生,你怎会在此处?” 谭昭望向唐无言,半晌道:“耳闻人求救,循着踪迹而来。” “其实,我已经追那贼子半月有余了。”唐无言如是道。 “不是闲聊的时候。”谭昭说罢,便直接提气翻越城墙,而唐无言也施展出了唐门的轻功,唔,现在谭昭相信唐无言是唐门的人了。 就这轻功,别的门派也模仿不来,这得摔断多少次腿才能学会啊,膝盖疼。 都是轻功高手,谭昭和唐无言追得紧,但等追入密林,人却不见了。 “怎么回事?” 谭昭摸了摸密林的树,望向笼着雾的树林,沉声道:“很显然,阵法。”而且,还是非常高明的阵法。 “莫不是又让他给跑了?气死我了!” “他得罪你了?” “他虽未杀人,却比杀人的手段更可怕。”唐无言前些日子在长歌门与人对诗,听说高大家要演奏,这才从长歌门赶往七秀坊,却未料在路上碰上一个“变态”,专门虏烟花之地的女子,且手段残忍,有一女子虽未死,喉间的肉却都被剃了下来,经脉连接着,不死,却胜似死了。 听完唐无言的叙述,谭昭原本轻松的神情立刻收了起来。 “跑不了。” “什么?” 阵法?他刚好也会。 事情紧急,谭昭甚至都没看是什么阵法,幸好他临出门前随手抓了不给剑,这会儿蓄了力,直接一剑斩破了阵法。 卧槽?还能这样? 一力降十会,朝阵法最弱的地方下手,总不会出错的。 好生厉害又霸道的剑。 唐无言心下震惊,但见前方又有路,他立刻跟着谭昭冲了进去,待进去约莫小半柱香的功夫,他们终于进入了一个幽谷。 他竟不知,扬州城外还有这样一个地方。 幽谷开满了无名的小花,而在花海之中,有一座简陋的竹屋,隐隐的,谭昭闻到了血腥味。 “走!” 竹屋外,同样也设了阵法,谭昭照样一剑破之。 “谁!” 冲入竹屋,更加浓郁的血腥味扑鼻而来,但并不是新鲜血液的味道。 怎么说呢,唐无言没有想到,做下此等残忍之事的人,竟然生得如谪仙一般,若在街上遇到,他绝不会相信这样的人拥有那般骇人的手段。 “半夜扰人清梦,就不许人来找茬吗?” “……” 谭昭看到角落里昏迷不醒的女子,女子一身清凉的艳丽纱衣,脸上的鼻子被画了个圈,似乎是做什么标记一样。 “阁下如此,请恕在下不敢苟同。” 唐无言竟连个说话的空档都没有,他已经意识到了,这个虏人的“毛贼”武功高强,不是他所能应对的,当然今日若非谭先生在此,他也见不到此人。 他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大半夜带着个会喊救命的姑娘,先生当真是好雅兴啊,这般雅兴,扬州府大牢非常欢迎先生入住。” “那我若是不去呢?” “那就只能将先生‘请’去了。”至于怎么请,自然是另有法子的。 “就凭你俩?” 谭昭看到对方在擦手,擦得非常仔细,很显然对方是个非常爱惜双手的人,这双手也生得非常漂亮,于是他道:“不是。” “哦?” 谭昭咧嘴一笑:“我一人,足矣。” 随后,唐无言甚至都没看清,两人就直接打了起来。 ☆、江湖不曾老(十三) 谭昭虽失却了使用法力的能力,但眼力却尚存,此人显已执念成魔,手上沾染罪孽,且这罪孽满含怨气,可见此人心性之狠辣。 看高手打起来,唐无言立刻明白自己的存在只能给人拖后腿,遂立刻架起昏迷的女子离开,屋内只余打斗的两人时,谭昭已不再留手。 虽然不是飞烟剑,但只要有剑,谭昭一向是无敌的。 康雪烛没想到自己会败得这么快,此人剑法之深,当世恐怕只有剑圣可以与之相匹敌了,但……他不能死!他还不能死! 想到这里,他忽然爆发出了一股强大的力量,但当一个人仗着自己力强欺辱他人之时,那么就要做好因为不够强而被他人摁在地上的准备。 所谓天道好轮回,不外如是。 唐无言将女子安顿在屋外后折返,就看到假谪仙被人用剑按在地上摩擦的样子。 强,非常强。 他是唐简之孙,从小是听着唐简的传闻长大的,但唐无言从未见过那位早已成为传说的亲人,就在刚才一刹那,他大概明白了何谓顶尖高手。 “谭先生,他……” “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他若是杀了人,便按杀人罪论处,我又不是官,如何能判他罪名?” ……说得好有道理,他竟无言以对。 “士可杀,不可辱,今日我败了……” 谭昭突然呵笑一声,道:“先生莫不是在说笑不成?士?什么时候士的门槛这么低了,仗着自己能力虏劫女子,肆意凌虐,滥造杀孽,这叫禽兽,不叫士。” 稳准狠地扎心,不留情面。 “你懂什么!你懂什么!” 谭昭扯了根麻绳,二话不说将人捆了起来,待捆完,这才收了剑,轻飘飘道:“哦,我确实不懂。” 唐无言:…… “去叫醒外头那女子,看她愿不愿意指认这位,还有曾经他那些翻下的罪,你可有证据?”大半夜打了一架,谭昭这会儿真的半点儿睡意都没了。 现在的江湖高手,都这么守法的吗? “其实,也可以送去浩气盟。” “浩气盟?”谭昭当然也听说过,只不过他一向不跟江湖官方机构打交道,唔,倒也不失为一条法子。 “对,这般作恶之人,浩气盟会有论断。” 谭昭点了点头:“你先去问问那女子。” “好嘞。”唐无言立刻兴冲冲地离开,终于是抓住这个贼子了,简直大快人心。 倘若此时康雪烛的眼神能杀人,那么恐怕谭某人这会儿已经死了好几十次了,但很显然不能:“你这么看我,是杀不了我的。” “天真,你当真以为浩气盟的人,就能关得住我了?” 谭昭猛然一拍手:“也对哦,那不如我先替你把武功废了吧。” “……”此时,康雪烛的眼睛已经开始充血了。 断人武功,犹如杀人性命,对于江湖人而言,这个等式是成立的,所以谭昭一般是不废人武功的:“你既然觉得我不懂,那说来听听吧,你那……所谓的‘苦衷’。” “俗人!” 谭昭点燃屋内被打斗波及的蜡烛,这才绕着不大的竹屋逡巡了一遍,此人有一双非常好看的手,这双手很漂亮,显然它的主人对保养它也非常用心,再看屋内随处可见的雕刻小物件,他猜此人应该极善雕刻之道。 “嗯,我确实是个俗人。” ……仿佛说什么话都打进棉花里,这比被人按在地上摩擦还要令人难受。 康雪烛出身东海世家,天赋卓绝,从小就是在鲜花和夸赞中长大的,长大后又娶了如花美眷,除了妻子早逝,他可曾受过这般屈辱。 “你——” “不愿说便罢,等着跟府衙的官老爷喊冤吧。”谭昭听到了外头唐无言的脚步声靠近。 果然他话音刚落,唐无言的身影就出现在了门口:“谭先生,那女子醒了,她说想见见这位……”贼子。 谭昭挑了挑眉,昏暗的烛火下,给人一种难以言说的安定感:“可以。” 夏夜的山谷还是有些凉的,这女子裹着单衣颤颤悠悠地进来,她鼻子上的痕迹尚未擦掉,显得愈发地楚楚可怜,她显然对屋内的场景感到非常诧异。 她是红露园的花魁铃露,原以为是找到了知心人……望着被五花大绑的英俊男子,她凄然一笑,道:“为什么?” 欢场,果真是无情吗? 康雪烛下意识看了一眼铃露脸上的鼻子:“你也就鼻子生得不错。” “……” 谭昭忽然福至心灵,他想起唐无言对此人行凶的描述,忽然有了一个可怕的想法,这……也未免太过疯魔了。 “你在拿活人练雕刻技法。”就在女子嘤嘤哭泣的小泣声中,谭昭忽而语出惊人。 这简直是猜得太准了,康雪烛都惊愕地抬头。 “看来我猜中了,带着鲜血的雕刻啊?简直令人作呕。”谭昭的语气非常平铺直叙,但就是这般的平静,彻底将捆缚在地的康雪烛激怒了。 因为康雪烛苦练技法,是为了完成已逝妻子的雕像。 谭昭还没听说过害人用这么清奇的理由的呢,他站着看已经陷入癫狂的人,连旁边哭泣的铃露都被吓到了。 “你妻子被你这样的人喜欢上,可真是她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你胡说!你胡说!你胡说!” “我虽不懂感情,但既然是挚爱,那必定早已深入人心,以情雕刻倒还算的过去,以他人之血与怨气雕琢,恕我直言,那不过就是个死物罢了。” 原本有些感动于深情的唐无言:……太犀利了吧。 “死物?怎么可能是死物!” 康雪烛不愿意相信,他已经选了最好看的…… “不过就是你情感的自私寄托,自我高.潮罢了。”谭昭就看不上这种自己疯癫还要祸害别人的疯子,欢场女子也是人,就活该被人当“素材”吗,“若换位思考,你死了,你夫人雕刻了一座死物来替代你,你会开心吗?” 康雪烛彻底疯了,他甚至挣断了捆缚他的绳索,旁边两人吓了一大跳,好在谭昭及时出手将人摁在了原地。 这不知道是真疯还是假疯,不过……刚才那番话,简直比利剑还要能刺透人心。 清早时将人扭送进府衙,扬州府是七秀坊的地盘,七秀又常在宫闱走动,有个剜心割鼻的恶徒,铃露去七秀坊求救后,康雪烛的未来就肉眼可见了。 不要以为衙门真拿不住江湖人,是琵琶骨不好穿了还是腿打不断了,犯下重罪之人,狱卒可是不会手软的。 “多谢二位公子出手相救,铃露感激不尽。” “无妨,姑娘既是呼救,又怎有不救之理。” 谭昭却没想到自己这话说完,这叫铃露的姑娘居然脸红了,吓得他扯了唐无言就走,不带一丝回头的。 系统:哈哈哈怂! 走到悦来客栈,差不多是用早餐的时候,唐无言就坐在堂下吃早餐,谭昭去将小徒弟叫起来,但很显然小莫雨非常自律,并不需要师父的早安福利。 甚至,他还有点生气,因为大半夜的,他被师父撂下了。 “……为师我啊,出去行侠仗义了。” “真的?” “千真万确,不信你问唐公子啊。” 小莫雨脸色一肃,果然是这姓唐的带坏了他师父,他果然跟姓唐的都八字不合:“师父,雨儿半夜没看到你,还走不出去……” 做师父的,当即就心疼了,他确实不该放个六岁的孩子自己一个人睡的。 于是,再度许下各种不平等条款。 唐无言吃着早膳呢,这小孩咋回事,看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怎么了?” “没什么。”小莫雨摇了摇头。 不过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坏的人,小莫雨皱了皱鼻子,他要向师父学习。 吃过饭,莫雨开始一天之中的功课,他学得快,再过段时日都能看医书了。谭昭折腾了一晚上,已是困倦,便倚在塌上补眠。 待到中午,他才在饭香中醒来。 “师父,吃午膳了。” 哎呀,他家小徒弟可真是越来越能干了。 “在想什么?” 唐无言也不知什么脾性,大晚上跑来找他喝酒,瞧这表情,怕不是在考虑什么人生大问题了。 “康雪烛死了。” 谭昭一讶:“死了?” “嗯,他在狱中受刑,十指受了枷刑,自杀的。” “看来,他并没有疯。”谭昭忽而开口道。 “为什么?” 谭昭看了一眼迷惘的公子哥:“这世上哪来那么多为什么,又有多少人没有受过苦楚艰险,若都如他这般偏执惹火,这世界早就乱套了。” 唐无言听罢一楞,却又说不出什么道理来:“是这样吗?” “那就要看你怎么想了。”谭昭并没有再劝,毕竟你一定要拿正常人的思维去理解一个偏执入魔的人,这本身就是一件非常难的事情。 唐无言讷讷,确实,犯下的罪,落下的血,康雪烛再有“苦衷”,也抵不过人命。 入夜,小莫雨忽而开口:“师父,咱们什么时候离开扬州?” 小徒弟能提要求,那是好事,不过谭昭还是问了一句:“怎么,不喜欢扬州?” ☆、江湖不曾老(十四) 小莫雨抿着嘴摇了摇头:“不喜欢。” “……”难得的,小徒弟居然也会说不喜欢了,四舍五入就是对他撒娇了,谭某人立刻尾巴翘起来,立刻道,“也行,等孙少年的消息传来就走。” 小莫雨脸上一喜,随后又克制道:“不带旁人?” “什么人同你说了什么?别瞎想,你师父我收你一个徒弟已经够累了。”谭昭忍不住揉了揉小徒弟的发心,笑着道。 系统:宿主,你这话说反了吧? [闭嘴。] “没有,我瞎想的。”莫雨轻轻一笑,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来。 康雪烛死后,官府还是将他的罪案张贴了出来,想来是七秀坊使了力气,谭昭下午就收到了来自七秀坊的确认消息,在小徒弟的催促下,便准备收拾行囊离开。 当然了,其实也没多少行囊,毕竟有钱啥买不到,就这点来说,莫雨还是很得其师真传的,两人随便收拾了一下正准备退房呢,外头小二居然拿来了一个洒着金粉的请柬。 请柬上,隐隐约约还带着股幽香。 “这是什么?” “这是红露园铃露的邀请,还有这些……”小二说着,居然又掏出了三分,制式虽然不同,但都带着不同的幽魅香味。 谭昭难得有点头皮发麻:“这给我送邀请作甚?” “谭先生不知吗?城中都传遍了,说您俊美非凡,又武功高强,对铃露姑娘出手相救,乃是人中的龙凤,铃露姑娘说您若是愿意……” 此时,小莫雨突然开口:“不愿意,我师父他不愿意。” 谭昭立刻接着道:“没错没错,我今日就要离开了,烦请小哥再走一趟,替我拒了这邀请。” “啊?”小二懵了,这世上居然还有人会拒绝美人恩吗? 然而,谭某人已经丢下一锭银子拎着徒弟望风而逃了,这扬州果然不是什么好地方,走,必须走,马上就走! 唐无言来的时候,便看到了哭唧唧的小二。 “唐公子,您可来了,这……” 唐公子听完,心情也非常微妙,姑娘们其实只是好奇有多俊美而已,谭先生这一逃,恐怕……这声明是要更甚了。 “无事,本公子替你走上一趟便是。” 小二一喜,随即想到了什么,从柜台后头拿出一个小酒瓶来:“唐公子留步,这是谭先生昨日嘱托留给您的。” 唐无言一楞,随后脸上露出了一个欢畅的笑容,江湖上有恶人,却是这般有趣的志士来得多,他伸手接过酒瓶,忍不住有些好奇堂弟口中的琼酒到底有多香,便随手将塞口的木塞取下来,然后……一阵奇异的酒香瞬间霸道地传了开来。 “什么酒?这么香!” 唐无言对上大堂里几双幽幽的渴望之眼,瞬间就塞上木塞,学谭先生一般望风而逃了。 这般的好酒,独享才是硬道理。 ** 谭昭出了扬州,也没打算再往北走,他是从西城门离开的,出了扬州界,没过多久就到了安徽。 此时,刚好入秋,还未到霜染红叶的时节。 “该给你做几身秋衣了,算算日子,也该泡第三次药浴了。” 莫雨一听:“要返回藏剑山庄吗?” 毕竟药房并没有带出来啊。 谭昭闻言,摇了摇头:“不用,走回头路多没意思啊,放心,为师都炮制好了,只要按照时节泡就行了。” “……哦。” 小徒弟的心思,可真是越来越难猜了:)。 订了秋衣,谭昭就准备在这个小镇停留个七日,正好也是药浴的一个疗程,以免扰民,他买齐了东西后,短租了个城外的荒僻山庄。 山庄不算小,就坐落在东柳岸边的山脚下,再往东一些有一条清衣河,也算是依山傍水,山下还有个村庄,这河名由来,估计是给村民们洗衣服用的。 唔,这样一想难怪这山庄一直租不出去,他即便是短租,牙行的牙人都没犹豫一下了。 “这次的药浴有些不大相同,泡完之后还要散散劲……” 莫雨听不懂,但师父总归不会害他就是了。 而事实上……这次的药浴味道也愈发迷人了,莫雨非常有理由怀疑,如果在客栈泡,不管他们给多少钱,都会被客栈老板轰出来的吧? 想到这里,他赶紧拿出盛大夫送的香囊闻了一口,续续命。 如此反复五日,小莫雨觉得自己的嗅觉可能没用了。 “正常现象,这次为师想暂时封闭你的五感,骗骗你体内的‘毒咒’,看看会有什么变化。”而今结果喜人,看来他的解毒思路是可行的。 当一个人活着时,体内艰难维系的平衡一旦被打破,就会肆虐经脉,但当一个人死了呢?这个思路,还是叶婧衣的病况给了他启发。 绝脉,其实也有绝脉的好处。 死当然不是真的死,谭昭想试着造一个假的绝脉出来,截杀“毒咒”。 但首先呢,还是得让小莫雨拥有一个好身板,不仅要健康,还要经脉拓宽,足够强大。 要想达到这个要求,这药浴自然不能停。 哎,他也想开自带香气的药浴,但……他真的尽力了。 系统:是啊,不仅不香,甚至越来越迷幻~ “那……要不再多泡两日?”可见是下了大毅力的。 谭昭看徒弟这煞白的小脸儿,绷着脸道:“还受得住啊?” “……” “过犹不及,欲速则不达,师父有没有教过你?如果你力气没处使,倒是可以去挥挥剑。” 没错,小莫雨最近有了一柄木剑,用来消磨体内的药劲。 莫雨今年六岁,因为跟着谭某人跑江湖,比一般孩子成熟许多,但等到了挥剑时,却仍是孩子模样。 谭昭坐在廊下托腮看小徒弟的虎劲,一边指点小徒弟瞎挥剑:“不用拼尽全力,剑太用力,反而伤己。” 莫雨果然被那股“狰狞”的劲儿了,但因为战战兢兢,反而用的力度更多。 “其实为师当初习剑时,也没有内力,那时候为师虎啊,随便小成没有内力就去硬杠江湖第一剑道高手,得亏人不介意……” ……是他师父能干出来的事情,不过习武不用内力吗? 不得不说,莫雨被这句话鼓励到了。 第二天一大早,做师父的还在赖床,做徒弟的怕吵醒师父,还提着剑去不远处的河边练剑,当然其实说是练剑,不如说是随便挥。 没有章法,不成样子,连花拳绣腿都算不上,但就是有一股劲在。 师父说,习剑习的不是剑法,天底下剑法千千万,出名的不出名的,习的是剑道。莫雨其实不大明白什么是剑道,就像他不大明白师父的药浴有什么用。 但他相信师父,这就足够了。 直挥到大汗淋漓,他才准备抱着木剑回去,却还未及转身,就听到河上传来了孩子的哭叫声。 随后,他见一孩子从上游飘下来,虽然坐在木盆里,但全身已经湿透了。 师父说,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最好不要见死不救。 莫雨想了想,挽起裤腿,杵着小木剑拦截住了即将要往下游飘去的木盆。 “所以,你就给为师整了个这么大的孩子来?”谭昭惊愕地看着塌上的小孩,看着得有两三岁了吧,这哪家的大人这般狠心啊。 “不……好吗?”莫雨心里也有些忐忑。 谭昭也只是稍稍惊讶罢了,毕竟如果是他,他也会救:“没有,为师只是觉得我家小雨儿这般正直又善良,老怀安慰罢了。” “……师父,你不老。”并且,还非常年轻,即便他对外表不大敏锐,也知道自家师父生得非常好。 “哎呀,瞎说什么大实话,先给这孩子换身衣服吧,都有些烧了。” 毕竟是徒弟第一次做好事捡回来的孩子,谭昭照顾得还是蛮周到的,毕竟给洗了澡,还喂了退烧药,只是这孩子的身体……他大概有些猜到这孩子为何会被遗弃了。 三阳绝脉。 这江湖特殊体质的孩子咋这么多,一个小雨儿,一个叶婧衣,再加上这孩子,绝了。 三岁的孩子,本来就不大能表达自己,又是一场高烧下来,小孩子醒来问啥啥不知道,眼看着这孩子是要砸手里了,谭某人不由有些头疼。 “找不到他的家人吗?” “不知道啊,三阳绝脉之身,就怕找到了还会遗弃,不过呢话也不能说,等到了大城市,找隐元会打听打听吧。” 莫雨点了点头,他还是非常有责任感的,自己捡的娃,自己负责,买消息的钱从他的卖酒提成里出。 “哎呀,我家小雨儿心肠果然大大的好。” 莫雨脸微红,不想搭理自家师父,丢下一句去照顾毛毛就跑走了。 哦对了,这孩子不记得自己的名字,只一直喊毛毛,这对不大靠谱的师徒就管人叫毛毛了,还真别说,这孩子被叫毛毛后,还真不哭了。 不仅不哭,还非常喜欢粘着小莫雨,按照谭某人的逻辑,大概就是孩子虽小,却知道自己的救命恩人是谁啦。 这要是个小姑娘,十数年后,那就是一段……唔,你们懂的。 ☆、江湖不曾老(十五) 毛毛的烧退后,谭昭师徒俩就退租离开了此地。 去镇上取了秋衣,因为时间关系,又给毛毛买了几身成衣,这一入秋,带着俩小崽子的谭某人不得不背负起了行囊。 小莫雨早熟,性子也比较偏内敛的,小毛毛则不同,这孩子生得虎头虎脑的,成天带着笑,先头几日还会喊娘喊爹,现在整日里追着莫雨喊小哥哥,快乐得像一只小鸟儿。 “小哥哥,你吃!” 莫雨脸上全是拒绝,但碍于人是他自己亲手捡回来的,他只能将“苦果”往肚子里咽,怎么说呢,年仅六岁的莫雨,第一次尝到了做好事的分量。 “你自己吃吧。” 然而小毛毛非常喜欢跟小哥哥分享,最后莫雨被缠得头痛,吃了毛毛手里的绿豆糕。 看戏的师父:哎呀,居然有人能治他家的小徒弟了,可喜可贺啊~ 就在某位不靠谱师父乐淘淘的看戏下,一行三人到了洛道附近的李渡城,也是去枫华谷的必经之路,谭昭准备在这里跟隐元会买个消息。 隐元会名声在外,从无失手,做情报做到这个地步,也是绝无仅有了。 然而令谭某人没想到的是,一个三岁孩子的身世,隐元会居然开出了五百金的价格,干情报的心都这么脏的吗? 要知道叶凡那个似是而非的“小婉”,都时隔九年多了,也不过三百金。 贵,太贵了,要不是他把自己的获得时间送给了系统,他都有心让系统帮忙查了,不仅高效,还准确。 系统:现在你知道,我们系统定价非常良心了吧? [呵!] 但怎么办呢,谁让人家做的是垄断行业呢,谭昭到最后还是把钱付了买了这个情报。 待谭昭回去,莫雨便紧张地道:“师父,如何?”毕竟是自己入江湖救下的第一条人命,小莫雨面上挺嫌弃,心里头还是非常在意的。 “哎。” “没有吗?” 谭昭摇了摇头:“小雨儿,咱们可能又要卖酒为生了。” “……” “好吧,别这么忧愁,千金散尽还复来嘛,消息买到了,就不知是真还是假了。”怎么说呢,一个三岁孩子的身世卖到五百金,必然是其道理的。 毛毛,大名穆玄英,乃是南屏山望北村一名剑师之子,这名剑师姓穆名天磊,未曾退隐江湖前有个“仁剑”的称号,后来退隐江湖娶了村中一名叫柳诺叶的女子,不久就生下了毛毛。 但命运嘛,向来无常,一次偶然的际遇,穆天磊救了浩气盟盟主谢渊,谢渊邀请穆天磊入浩气盟,但穆天磊不喜江湖纷争就拒绝了。但所谓人在江湖不由人,事过春秋,叛军进攻南屏山,整个望北村的村民几乎死绝,穆天磊也英勇战死。 谭昭往下看,隐元会的消息还贴心地写下了为何毛毛会流落河上的原因。 毛毛的母亲也没了,因为在知道穆天磊的死讯后,投河自尽了。 江湖啊,谭昭将消息放下,忍不住摸了摸乖巧吃馍的孩子,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即便这个江湖看上去和乐许多,其下也是一样的汹涌澎湃。 “那他……怎么办?”总不能真砸手里了吧? 谭昭将买来的消息翻到最后一页:“上面写,浩气盟的人在极力寻找他,盟主的恩人之子,应该会多加照顾。” 莫雨有些犹豫,说到底他是个不大相信人的性子,小小年纪,就对外界充满了不信任。 他转头看笑得开心的毛毛,心里响起了一个疑问——要将这跟屁虫交给浩气盟吗? 听说浩气盟全是忠勇之人,但……真的靠谱吗? “如何?” “师父,我能再想一想吗?” 谭昭立刻表示:“自然可以,不过这孩子背负血海深仇,又天生绝脉,虽是习武奇才,但若是现在不及时治疗,恐怕有碍寿元。” 说白了,不管是三阴逆脉还是三阳绝脉,都是主脉堵塞的病灶,叶婧衣就是个非常好的例子,即便有名贵药材吊着命,一旦犯病,几乎就是生死徘徊。 而毛毛胜在年纪小,身体也比年幼时的叶婧衣好上不少,连隐元会对穆玄英的消息里,都没有三阳绝脉这条,这就意味着毛毛的父母并没有发现这孩子的特殊。 其实也对,毕竟绝脉的病症在毛毛身上,还没有爆发出来。 对毛毛,莫雨是有些共情的心理在,特别是在听说毛毛的悲惨身世后,他害怕自己一个选择,将毛毛置身于更加不好的境地中。 若将毛毛送回浩气盟,他日知道毛毛过得不好,他恐怕会…… “会觉得为难,对吗?” 莫雨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谭昭顺手摸了摸小徒弟的头:“你还小,适当依靠一下你师父会死吗?” “……不会。”但很别扭。 “穆天磊战死,柳诺叶投河,咱们既然捡到了毛毛,便算做有缘,他一个三岁的孩子能活着,已是不易,既然咱们知道了,总归要送他去南屏山一趟的。”谭昭说完,又加了句,“若能找到柳诺叶的尸身,便一同送回去吧。” 其实还有的话,谭昭剩下来没有说,柳诺叶宁可将自己的孩子随流水飘走,也不愿送去浩气盟,恐怕是因为心中有怨,对浩气盟的怨,若非是丈夫出手救了谢渊,也不会给望北村带来灭村之仇。 但这话,就没必要告诉徒弟了,死者已矣,没必要再言说这些。 “师父,你说得对。”莫雨听罢点了点头,又忽然道,“那,咱们还去不去枫华谷看枫景了?”他师父,可念叨了小一月了。 谭昭没好气地揉了揉两小孩的发旋:“看枫景哪年不能看,明年再来便是了。” 莫雨说不出师父到底哪里好,但他就是觉得天底下再没有比他师父更好的师父了:“嗯,雨儿会一直陪着师父的。” “净会说好听的哄为师。” 南屏山其实并不远,就在安徽南部地区,从李渡城出发,不过七日就到了南屏山脚下。 叛军侵袭望北村显然是几月之前的事情,柳诺叶带着毛毛在江湖上东躲西藏,所以消息难免滞后,谭昭花了点功夫找到了望北村的位置,此时的望北村,已经是一片焦土。 “不是说,江湖事江湖了,从不祸及无辜百姓的吗?” “那是江湖正道,总有些人以为自己有些能力,就沾沾自喜没了分寸,为欲.望掌控,只为一己私利便肆意践踏他人的性命。” 莫雨点了点头,当然他其实没太听懂。 事情已经过去月旬,浩气盟的人显然已经将这里打扫过了,谭昭带着俩孩子围着村子绕了一圈,没有费多少力气就找到了村民的墓地。 其中最为显眼的,就是穆天磊之墓。 吾恨不能以浩气之身战死。 “毛毛,跪下磕头。” 三岁的毛毛大概是经受了太多,失去了为数不多的记忆,但到了望北村,却安静得不像是前几日上蹿下跳的熊娃,让跪下就跪下,让磕头就磕头。 小孩子虽不懂,但潜意识里或许已经有些明白了。 柳诺叶的尸体,谭昭费了些人力到底还是替毛毛找了回来,至于如何下葬,还要等明日再言说。 带着两小孩回到落脚的客栈,已经是黄昏时分了。 随便吃了点饭,两小孩就团在一块睡着了。 荒郊野店,门口的灯笼一闪一闪的,秋风几乎要将烛火吹灭时,谭昭终于拿起桌上的剑,推开门走了出去。 风儿将落叶卷到天上,又被风无情地抛落。 “阁下跟了一路,还不现身相见吗?”谭昭抱剑,率先开口。 四下寂静,烛火终于还是被秋风吹灭,就在灭掉的一刹那,谭昭目力所及的不远处,出现了一个高大瘦削的身影。 待人走近,谭昭才看清楚来人一身玄衣,形容落魄,面容被藏在遮面之下,只一双眼睛,平静又富有智慧。 按照江湖的水平论断,谭昭轻易就判断出来,这是个高手,甚至还是个绝顶高手。 但他并不怕,因为此人身上,没有杀气。 “那孩子,可唤作穆玄英?” 声音出乎意料的沧桑,就像是经历过江湖上各种各样的风风雨雨一般,可这股沧桑之中,却仍有一股气在。 谭昭回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浩气盟,欠他父亲穆天磊一个情。” “你是浩气盟的人?”谭昭并不讶异来人的身份,但他还是问了一句。 “算,也不算。” ……这就有点让人惊讶了:“既然你不是浩气盟的人,又为何跟着我们?” 来人并没有再说话,甚至直接消失在了原地。 谭昭:喵喵喵?几个意思啊? 但怎么说呢,浩气盟的人还是找了过来,在谭昭找人将柳诺叶安葬在穆天磊的墓穴旁边后,甚至这个人,还是浩气盟的盟主,谢渊。 谢渊是个中年人,浑身带着江湖的风霜和风骨,一见面就对谭昭师徒俩表示感谢,看着莫雨身后毛毛的眼神,有慈爱,有内疚,也有感伤。 “孩子,你还记得伯伯吗?” ☆、江湖不曾老(十六) 毛毛显然有些害怕谢渊,甚至揪着莫雨衣摆的手愈发用劲了。 莫雨这时候就非常可靠了,他立刻往旁边踏了半步,将毛毛的小身板完全挡在了身后,道:“你靠太近,吓到他了。” 谢渊闻言,立刻收敛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他是个江湖光棍,人到中年还在江湖纷争中,没有成家没有孩子,自然也不知道该如何与一三岁小孩相处。 浩气盟的盟主,难得有些手足无措。 不过即便如此,小莫雨的眉头依然皱得死紧,真的要将毛毛交给这个人吗? 一大一小对峙,虽不锋利,但这也不是事儿啊,谭昭见僵持不下,便开口道:“谢盟主,毛毛前段时间大病一场,已记不得从前之事了。” 谢渊脸上的痛惜之情,果然又深了三分,于他看来,穆天磊及望北村灭村之祸,虽是叛军所为,他却也必须担上责任。 若他再快些,恐怕悲剧就不会酿成了。 “……这般,也好。” 他看着好友穆天磊之墓,目光又落在新起的柳诺叶墓碑之上,最后又看了一眼面对他怯生生的穆玄英,心中难免起了一股颓唐之意。 “小雨儿,你呆在此处,为师同谢盟主说些话。”谭昭蹲下来,同小徒弟轻声道。 莫雨抬头看了一眼高大的谢渊,乖巧地点了点头:“我会照顾好毛毛的。”说罢,对着师父的掌心敲了两下。 这是师徒俩的暗号,一下是肯定,两下就是否定。 否定什么?谭昭站起来,已是不言而喻。 哎,看来这孩子真要砸手里了。 谢渊到底不放心两孩子独自呆着,便令浩气盟两个弟子守着,谭昭也不拒绝,与人到了不远处的河边说话。 “谢盟主,我这人也不大会说话,便直说了。” “无妨,请说。” 谭昭便道:“谢盟主可是要将穆玄英带回浩气盟抚养?” 谢渊确实有这个打算,他是个重情重义的男儿,将一生都奉献给事业,他想着将玄英当亲儿抚养长大,若可以,也可继承好友的遗志,长大做个浩气男儿。 于是他点了点头:“实不相瞒,老夫无儿无女,又亏欠挚友良多,定会对玄英好的。” 谭昭的声音非常冷静:“据我所知,浩气盟成立不久,又要与十二连环坞和明教残余对抗,应该很忙吧?” 谢渊哑口无言,因为他确实非常忙。 “我理解盟主的心意,也非常佩服浩气盟众位的侠肝义胆,江湖有你们,乃是一大幸事,望北村一事,最该怪的是行凶之人,但穆玄英是我家小徒儿从河边救回来的,盟主你也看到了我家徒儿的态度。” 谢渊没想到对方居然随个孩子的心意,一时有些讶异:“这……” 谭昭也并没有隐瞒,非常直接地开口:“实不相瞒,在下会些医术,谢盟主可知道穆玄英的身体状况?” “什么?玄英他生了病?”谢渊当即担忧道。 “三阳绝脉。” 谭昭的声音落下,这位驰骋江湖的浩气盟盟主差点都没站稳,上苍怎么能对挚友一家这般残忍,三阳绝脉啊,纵是习武奇才,也恐怕是要英年早逝啊。 怎么会这样?! “穆夫人漂泊在外,并未选择将孩子送往浩气盟,想来也是不想孩子在浩气盟长大。”谭昭深谙推拉之道,最后一个理由,让心怀愧疚的谢渊说不出话来了。 说实话,他其实蛮佩服谢渊的,匡扶正义,锄强扶弱,只是很多事情因缘际会,总归不能两全。 谢渊带着浩气盟的人离开了,谭昭答应对方,若有难处,必定会往浩气盟送信,同时他也表示倘若穆玄英未来长大想要投效浩气盟,也绝对不会阻拦。 “他们,就这么走了?” 谭昭伸出手指戳了戳自家小徒弟:“那还要怎样?这江湖上能治三阳绝脉的人可不多,你师父我就算一个。” “师父厉害。” 谭师父表示不吃这套:“不过咱们可说好了,你既然要留下毛毛,以后可要好好照顾他。” 非常应景的,毛毛脆生生地开口:“小哥哥,照顾!” 莫雨:……突然后悔。 后悔是没的后悔的,毕竟是自己捡来的娃,还能丢回河里咋地,浩气盟的人已经离开,待毛毛给父母守过墓后,他们一行三人也离开了。 不过在离开前夜,那个神秘的顶尖高手又出现在谭昭面前。 只是这次,这位高手看谭昭的眼神带着点儿微妙的复杂。 “阁下几次三番深夜造访,到底有何贵干?”这回先开口的,还是谭昭。 “你觉得,浩气盟如何?” ……说真的,谭昭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他根本没什么立场去评价这个江湖的正面联盟。 于是他选择偷换概念:“阁下心中早有论断,又何必我一无名小子来猖狂评述呢。” “你很厉害,不在我之下。” “那又如何?武功高并不代表一切,若按武功高低来说,那位谢盟主绝不至当上盟主吧。” “所以你认为,以一人之身,挡不得千军万马?” 谭昭也发现了,这人可能在面对什么世纪大难题,才会问角度这么新奇的问题:“这不是废话吗,是人又不是神,能抵挡得了千军万马的,只有千军万马。” “穆天磊做到了。” “不,他没有。”望北村几乎全村覆灭,不算。 “若是你,又当如何?” “我也不成。” “那倘若,是有人能够做到呢?” “……那就算他厉害。”谭昭假装听不懂里面的含义,随口道。 来人显然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答案,但或许他也没有那么想要听到一个答案,于是他道:“打一场?” “可以。”谭昭矜持地点了点头。 都是剑客,且都是绝世高手,在这个寂寥的暗夜里,唯有天上的弯月见证了这场巅峰之战,只可惜除了月亮,谁也不知道这场比斗的输赢。 当事人谭某,第二天早早就带着两小崽子离开了事发之地,而另一位当事人,则再也没有出现过。 “师父,现在去枫华谷,应该还能看到落枫。” 谭昭点了点头:“走,那就去。” “去,小哥哥去!” “就知道你小哥哥,去找你小哥哥吧。” 毛毛就扑向了已经写完功课的小哥哥莫雨,笑得好不开心。 谭昭甩了甩自己有些酸的手,哎,好久都没有这么酣畅淋漓地挥剑了,不愧是成名许久的高手,对方虽未表露身份,但大致他也能猜到了。 按年纪看剑法和轻功,应该是唐门那位消失许久的天才唐简了。 唔,说起来他前段时间才见过人孙子呢,看眼睛,这祖孙俩确实是长得不大像,难怪他第一眼连个怀疑都没有。 “师父,你想什么呢?” 谭昭摸着下巴道:“在想你第四次药浴是不是快到了。” “……”就当他什么都没问。 这一年,谭昭到底还是看到了枫华谷的枫景,此时秋意甚浓,枫华谷的枫叶落满了地,时光无情,此时这里早已看不出多年前的武林血战。 站在紫源山的山巅之上,谭昭四顾,道:“唔,这里是个泡药浴的好地方。” “……” 毛毛敏感地感觉到莫雨的情绪变化:“小哥哥?” “没事。” 事情就这么决定了,不过待小莫雨泡到第三日时,突然有个人提着壶酒踉踉跄跄地走进谷内的一座小凉亭内,他腰间别着一把剑,身后还背了一张琴,便是醉酒,也是端的写意风流。 当然,吸引谭昭的并非这个,而是……这熟悉的酒香。 这酒,不就是他送上拍卖会的如意酒吗?看不出啊,竟是位有钱的大佬。 说不定还能成为回头客,左右也是无事,谭昭就进行了一下客户回访:“先生觉得,这酒如何?” “此酒,可比天上明月。” ……看来是真的喝醉了,现在天上那是太阳。 这话才刚说完,这位先生就将酒坛随意搁在旁边,将背负在身后的琴取下来,随后片刻,琴音陡然响起。 是,明月清风,以及美人隔云端。 一曲罢,谭昭已经坐在了亭内,他这人琴技一般,但好赖还是能听出来的。 “小友也会琴?” “略会一些。”谭昭实诚道。 “可要试试?” “就不用……”话还没说完呢,琴就到了他面前,这是一张好琴,谭昭扯了扯嘴角,“琴技不佳,先生随便听听罢。” 谭昭其实会琴,也会萧,但他本人活得糙,并不喜欢这种高雅的活动,第一个琴音奏起,外行人都能听得出他的生疏。 但渐渐,这股生疏就被压下去了,虽然琴技肉眼可见,但意境却是无人能比。 技巧学得神乎其神,没有神韵,那也只能被称为琴师,而若是相反,便是琴技有些不足,也不失为大家。 谭昭只弹了半阙,随后就停了下来。 “为何停下来?” “无名小曲,不大记得后半阙了。”太久没玩,其实谭昭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弹了个什么鬼,果然他就是个俗人啊。 “……” ☆、江湖不曾老(十七) 弹琴弹一半,犹如讲故事不讲结尾,人干事! 更何况听曲的还是个醉鬼,众所周知醉鬼是完全不讲道理的,于是理所当然的,谭昭被缠着弹完下半阙:“不记得没关系,当场作岂不美哉!” “……”你可真看得起他。 然到最后,这下半阙还是诞生了,当然不是谭昭作的,而是醉鬼自己心痒,给续了半阙,这才心满意足地醉了过去。 这还是个完美主义醉鬼啊,谭昭将琴搁在石桌上,对着个醉鬼束手无策。 算算时间,小雨儿的药浴也快泡完了,谭昭随手给人披了件衣服,这才匆匆离去。 及至晚霞漫天,映着漫山遍野的落枫,随便一景皆是一幅画,李白睁开眼,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如画风景。 他忍不住,有些诗兴大发。 “……梦忆琴声远,枫叶落纷纷。” 他往前一踏,踢倒了搁在地上的酒坛,这才记起自己已经离开了长安,这是他离开长安前,朋友与他最后的馈赠。 李白忍不住回味了一下,好酒是好酒,就是太少了。 如意酒不如意,他摇了摇头,忽而看到肩上的衣服,这才想起自己醉酒朦胧时的事情。 琴音悠哉,他忍不住取过琴,动听的琴音很快就在谷内飘散开来。 小莫雨泡完药浴就睡着了,也难为毛毛一三岁娃忍受着“芬芳”陪着小哥哥,这会儿两小崽子睡在一块儿,谭昭听到琴音,随手摆了个阵法才过来。 刚好,他走到亭中,最后一个琴音也刚好落下。 “这曲,名何?” ……你这是在为难他这个俗人,无名的野曲,谭昭遂摇了摇头:“只有半阙,后半阙乃先生所作,不妨由先生来命名。” 要搁一般人,必得推举一二,但李白自负才华,觉得命名个曲子实在没啥大不了,于是道:“此曲古朴,有些秦汉之意,不如便唤作《小秦风》,如何?” 如何?当然是鼓掌啊,他一个取名废没什么好说的。 于是两人虽未通姓名,一个高傲,一个随性,聊得居然也蛮投机,甚至李白惊喜地发现,他不管聊什么,这人居然都能接上,知音难觅啊,他忍不住又想作诗了。 忍不住,那就不要忍,作为“半个李唐”,李白吟诗根本不用走七步,兴致起来那叫一个张口就来啊。 如果让谭昭来作,他差不多就会作类似于“今日遇一友,把酒至天明”之类的叙述诗,但李白大大不同,他的诗还带有非常浓郁的个人浪漫色彩,曾经也是个读书人,谭昭越听越觉得……迷幻?! 再看看这形容,这配置,这酒,他心里嘎登一下:“好诗好诗,聊了这许久,不知先生名讳啊?” 醉酒方罢,路遇知音,李白心情甚好,遂道:“老夫姓李字太白,还不知小友名讳?” 果然是诗仙!李白! 卧槽,他刚刚是不是引.诱李白大大作诗了?四舍五入就是给未来祖国的花朵们增加背诵负担了?不慌不慌,先要个签名先。 于是谭某人腆着脸不仅掏出纸笔哄人写下了这首诗,还写下了赠谭昭的字样。 “昭,好字。” 这你来我往嘛,谭昭的字也是被书圣王羲之指导过的,作诗他不会,画画倒是还成,便画了幅眼前的枫景,送与李白大大。 文人嘛,相互送礼看的不是价值,李白欣然接受,甚至非常喜欢:“小友如此才华,为何不往长安?” ……度假期,不给人打工,谢谢。 当然,这个翻译过来,还有个万金油理由,那就是志不在此。 这就比较可惜了,但李白觉得纵情江湖也不失为一个好去处,谭昭小友如今年轻还未成家,他日若改了志向,好男儿也不晚。 跳过这个话题不聊,晚霞很快就化作了漫天星光。 “小友可要往何处去?” “随便走走吧,可能要去西域一趟。” “西域可有些远呐。” 度假嘛,走哪算哪,不过应该要明年了,这日子眼看着就要入冬了,莫雨身上的毒虽然稳定了不少,但极寒环境下还是有可能复发的:“去西域寻一味药。” 天色已黑,众所周知,谭某人是个厨房杀手,李白大大今日未带小童,两个人凑一块儿,只能吃了顿简单的馒头肉干,就着水喝那种,可以说是很简陋了。 “怎么有股……莫名的臭味?” 谭昭眼神开始飘忽,拒绝承认这味道是他所开的药汤味道。 系统:哈哈哈哈,你不解释也没用,明天肯定穿帮! 那也是明天的事情了。 李白原本往长安献赋谋求官职,但很可惜朝堂纷繁,求官无门,他这才从长安离开,这一路南下至枫华谷,他的心情一直不太好,今夜他却难得睡得安眠。 倒是谭昭,偶遇大名人,有点儿睡不着。 系统:怎么,你还想替人谋官职啊? [没有,你觉得我有这个能力吗?] 系统:别谦虚,你有。 [了不得啊,你居然会夸我了!今天我要飘了。] 系统:不,这不是夸,只是陈述事实而已,虽然本系统很不想承认,但…… [为什么不把后半句说完?] 系统:……说不出口。 辣鸡系统,连夸一下宿主都不会,哎,家门不幸啊。 不过谭昭确实是这么想的,诗仙这人性格才华那没的说啊,但要论为官之道,站在皇帝的立场上来讲,如果要用人做实事,诗仙这样的不大行。 想象一下,如果诗仙大大当宰相,朝堂会是什么模样?唔,可能没当两月,李白大大不是被人弹劾,就是被人暗杀了。 这嘴,太直太毒,太容易得罪人了。 说白了,理想浪漫主义,太美好的东西,并不属于朝堂。 迷迷糊糊地睡去,谭昭醒来的时候,正听到小孩子叽叽喳喳说话的声音,他披衣推门,便看到小徒儿拿着柄木剑挥着,旁边毛毛拍着手,而不远处,还有李白大大兴致一起,舞着剑。 唔,是个被诗词耽误的剑客了。 谭昭倚在门框上,轻轻打了个哈欠,作为唯一一个睡懒觉的人,做人师父的半点儿不知道自省,乐淘淘地看着这幕晨起练剑图。 哎呀,我家小徒儿就是勤奋,将来肯定是一代风流剑客啊。 “师父早!” 毛毛也不懂,他也没拜师,但他向来喜欢学小哥哥说话,于是也脆生生地喊:“师父早!” “哎呀都早都早,吃早饭了吗?” “……”其实,不早了,师父。 哎,小莫雨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有点重,上有老下有小,简直操碎了心。 李白见这一幕,不由地乐了。 吃过早午饭,谭昭就拎着徒弟去泡药汤,毛毛这娃什么都不懂,虽然觉得味道难闻,但他黏小哥哥黏得厉害,谭昭也不委屈小孩子,就给点了穴,使之闻不到。 待莫雨进去,他才退出来,顺便将一室“芬芳”关在里头。 李白:……原来味道是从这里头传来的啊,哪个大夫开的方子啊,这般冲鼻! “你这徒儿,心性坚韧,实是不错。”李白说完,又有些怜惜,“我有个朋友与万花谷的药圣有些交情,若有需要……” 谭昭承了这份情:“孙老已经为雨儿看过了,会好的。” 李白听罢此言,忽而福至心灵,那个最近江湖上声名鹊起的酿酒师,好像确实是姓:“小友莫非就是最近江湖上盛名在外的酿酒师?如意酒?” 怎么说呢,诗仙这会儿的眼神是发亮的,并且亮如星子啊,谭昭很有理由相信,如果他现在点头,这人立刻就会冲过来跟他买酒。 于是他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今年的酒,已经卖完了。” “……当真?” 其实离开藏剑山庄之前,他酿了一批桃李酒,就埋在药房前面的大树下,以免被人误挖,他还在大树周围布了一个阵法,当然如果有人破了阵,那就算他技不如人。 这个阵法,其实还有点儿催熟的效果,但要等醇厚好喝,须得明年:“自然当真,明年春日,先生可去藏剑山庄取酒。” “藏剑山庄?” 谭昭点头:“报我的名字就行。”破阵的法子,他就告诉了叶英,众所周知,叶英是不喝酒的,绝对不会监守自盗,他可真是个机灵鬼。 李白非常可惜地砸吧砸吧了嘴,喟叹道:“小友如此技艺,确实不该往长安。” ……朋友,你变得可真快啊,他很有理由怀疑,如果他现在说要入仕科举,对方可能会提着剑来跟他讲道理,例如酿酒的好处一二三什么的。 唔,酒鬼的逻辑通常都非常无解。 枫华谷的秋意已经近乎浓稠,在枫叶落满地的时候,小莫雨的第四个药浴疗程终于结束了,这一次,莫雨已能清楚地感知到身体里两股纠缠扭曲的内力,他性子要强,忍不住便想去触碰这两股害他如此的东西。 这不触碰不要紧,这一触碰,就仿佛打开潘多拉的魔盒一般。 凶兽,瞬间就被放了出来。 听到毛毛的惊呼声冲进去,谭昭再度见到了“毒咒”缠身的莫雨。 ☆、江湖不曾老(十八) 这还是谭昭第二次看到小徒弟的黑娃状态。 大概是他这四次的药浴温补,莫雨身上的毒咒表现得更加明显了,抓住莫雨的刹那,谭昭就感觉到皮肤底下汹涌流动的力量。 失却了理智的莫雨会无差别地攻击靠近他的人,想要以情动人实在没必要,若可以,莫雨的父母早找到令其醒来的法子了。 谭昭使了巧劲将莫雨制服的刹那,毛毛见之便要冲过来,幸好此时李白大大酒醒赶到,这才截住了想要解救小哥哥的毛毛。 “小哥哥!” “这是……”李白看莫雨这非人的模样,不由有些心惊,是谁竟对个六岁的孩子下如此重手?何其狠毒的心肠! “先生先拦住毛毛,莫雨现在这般,寻常人碰不得。” 谭昭简单解释了两句,便趁着小雨儿这会儿内息窜乱将自己的长生诀引入其中,其实他也是完完全全的艺高人胆大,就现在莫雨体内这个状态,就是江湖高手,都难免有些束手束脚的。 李白的琴剑双绝,虽不通医道,但眼力却是在的,他虽不知莫雨得了什么怪症,但如此狂症,三岁的小毛孩子还是不要凑上去了。 “毛毛乖,你师父在给你师兄治病。”怎么说呢,这是李白大大少有的温和语气了。 但毛毛不懂啊,他熟悉的小哥哥瞬间变了人,师父又抓着小哥哥不放,他有些害怕,还是很想扑上去:“放……开窝!” “……”李白干脆就将小毛孩夹在胳肢窝下,任凭毛毛怎么挣扎,半点儿不带松一下的。 毛毛:气哭! “小哥哥~”都带着哭腔了。 但此时此刻的莫雨,神志已经完全被火毒燎原,他只觉得自己好热,他想撕裂一切,潜意识的破坏力简直惊人,谭昭觉得以后这孩子精力挥散不去,可以送去藏剑挥重剑。 长生诀的内力一入莫雨体内,竟有种泥牛入海之感,若不是长生诀足够霸道,说不定一进去就被两股内力鲸吞蚕食了,但即便如此,谭昭的推进也非常困难。 果然,休眠火山和爆发中火山是完全不一样的。 谭昭艰难地顺着莫雨的周天走一圈,长生诀内力足足小了半圈,可见这毒咒的霸道凶猛,而有了长生诀内力的“滋养”,莫雨身上的黑咒渐渐缩小,眼中的紫意也褪去,谭昭接住软倒的莫雨,自己也有些脱力地半跪在地上。 这死孩子,绝壁是没听他警告,随便调.戏体内的“毒咒”了。 李白见之,这才放开抽抽搭搭的三岁小崽子,毛毛立刻扑腾过来,谭昭见他要抱莫雨,立刻抬手撑了撑毛毛:“你小哥哥累了,不要吵醒他。” 毛毛眼眶红红的,其实他也不知事,闻言看小哥哥确实睡着了,就没碰,只瞧瞧扯着小哥哥的衣角。 “小哥哥,怎么了?” “没事,你家小哥哥不听话,等他醒过来你问问他就知道了。” 这个理由也就骗骗三岁小孩子,不过毛毛刚好是个三岁孩子,非常痛快地就被说服了。 等恢复了一些气力,谭昭才将莫雨套上衣服搁到塌上,这么发作一回,这第五个疗程的药浴,就要稍微改改方子了。 小徒弟一时半会儿也醒不过来,谭昭将地方打扫干净,这才出去坐到了李白大大的面前。 “何人,竟下此毒手?” 谭昭摇了摇头:“不知,我遇到他时便是如此,左不过江湖败类。” “这等奇症,老夫闻所未闻……” 谭昭不欲将莫雨的病况告知更多的人,即便他非常相信李白大大的人品,毕竟他家小徒儿很要面子的,这都是黑历史,自家人知道就行了,于是他只大致说了两句,也并未提莫雨什么来历。 都是聪明人,李白也非常知趣地转移话题,毕竟莫雨的病症虽奇特,却遇到了一个好师父,也是一番造化。 莫雨醒过来时,已是星子满天,毛毛已经趴在床榻里边呼呼大睡,他下意识地往外挪了半个身,这才想起来……他又断片了。 他又犯病了。 莫雨心里,说不出的难过与颓唐,他原以为…… “怎么?光看能吃饱吗?赶紧起来,别吵醒毛毛。”莫雨转头,就听到师父小声地唤他,烛火下,是一如既往的调侃和不羁。 “师父……” 莫雨慢腾腾地穿上鞋子,走到外间的桌子旁坐下,肉眼可见的情绪低落,呆呆地问:“师父,我真的能好吗?” 温柔的大掌落在他的头顶,那股暖意从头顶直到心脏,莫雨趴在桌上,沉默得不像个孩子。 “自然能好,你不相信你自己,也该相信你师父我啊。”谭昭难得有了几分师父的气场,说的话也是在熨帖人心,“你师父我想救的人,还没有救不回来的。” “……靠药浴?” 个死孩子!一天不打就上房揭瓦! “靠你自己,你知道为师为什么到最后会收下你吗?” 莫雨一怔,陷入了回忆之中,他这才发现这短短数月,过得比他从前要丰富多彩许多,他以为会很想父母,但其实还好:“因为我爹娘求您?” 谭昭果断地摇头:“不是,如果所有人都求为师,为师都要收下的话,为师早就开宗立派了。” “那是为了什么?”总不可能是因为他爹娘给的钱多吧? 谭昭低头,对上徒弟黑黝黝的瞳孔:“因为你,因为你值得。” 莫雨以为自己不会哭的,但很显然他还是太高估自己了,不过……在自己师父面前哭,不丢脸吧?! 但他心里还是有些害怕,他在毛毛面前发病了,倘若毛毛……他还是让师父将毛毛送回浩气盟吧。 然而事实证明,小莫雨的担忧都是没必要的。 毛毛这二缺孩子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害怕,简直比以前更加黏小哥哥,就差挂在莫雨膝盖上当腿部挂件了。 莫雨:……要不还是送走吧?! 确认莫雨无事后,谭昭和李白大大就分别了,此时已近深秋,不再是秋高气爽,李白大大赶着回南方过冬,连告别诗都没作,就骑上马潇洒离开了。 “咱们也走吧。” “去哪儿?” 谭昭也没什么想去的地方,便道:“小雨儿说去哪儿,就去哪儿。” 莫雨牵着毛毛,摇了摇头:“我没有想去的地方。” “那我们去南方过冬吧。” “多南?” “出海,怎么样?” 莫雨:我师父他,真的想一出是一出,哎。 想一出是一出的浪荡师父带着两崽子,就晃晃悠悠离开了枫华谷,原本是往南走的,顺便还能去万花谷薅一把羊毛,谁知道走错方向了,这一走竟是走到了华山境内。 “师父,你是不是同李先生喝酒告别的?”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胡说啊。” 谭昭三连否认,不过话说起来,华山可是江湖大派纯阳的所在地,作为一个拥有官方背景的门派,纯阳观就像它的名字一样硬朗。 坊间有很多传闻,各种各样的都有,当然传的都是仙人吕洞宾开派立教,还与李唐江山有些不清不楚,疑似是有推波助澜,所以才得唐皇这般看重。 当然了,真相如何只有正主知道,现在的纯阳观当家的已经是吕洞宾的二弟子李忘生当家,至于吕洞宾哪里去了,谁也不知道,有人说他成仙了,也有人说云游,反正就是消失在江湖上了。 那么问题来了,这个吕洞宾跟八仙那个有关系吗? 系统:没关系,同名同姓罢了,如果真有仙人设定,你的法力会被天道压制得这么死吗?宿主,请用脑子,谢谢配合:)。 [……请你换种说辞,不然我可能会做出些惹火的举动来:)。] 系统非常怂地匿了。 谭昭却有些可惜于不是,这要是,他小徒弟的毒咒也不用解得这么辛苦了,哎,这么说来,这吕洞宾真人走的路子,有点像当年慈航静斋和净念禅宗的设定。 不同的是纯阳靠此立派,却不过多求名利。 唔,值得一提的是,纯阳观以剑道立足于江湖之上,如果不是带着两小崽子,他都蛮想上山门跟人切磋切磋。 “不过既然来了,咱们就在这呆上两日再走吧,天也凉了,咱们把毛毛穿成球吧。” “……”莫雨掌管着钱财,算好了钱,转头问师父,“师父呢?” “为师不用,穿冬衣就不帅了。”可见其帅哥包袱是有点重的。 “会冷。”莫雨觉得心有点累。 “如果内力不能抗冻,还学武做什么?”谭昭没忍住,逗徒弟道。 “……” 莫雨决定暂时不同师父讲话了。 华山脚下,其实已经蛮冷了,谭昭坐在桌上研究莫雨身上的毒咒,两小朋友已经睡着了。 夜很快就深了,外头忽然下起了冷冷的秋雨,谭昭起身关窗,却见到远处雨幕里一个暗色的身影一闪而过,轻功高绝,显是个高手。 大晚上下雨还出来,谭昭立刻把窗关上,同时也将麻烦关在了窗外。 然而等他睡到夜半,还是被一阵打斗声惊醒了。 ☆、江湖不曾老(十九) 谭昭满脸无奈地睁开眼睛,窗外的冷雨不知几时已经下大了,雨声滴滴答答地落在屋檐上,同时也落在持械相斗的两位武功高手的冷兵器上。 然而,外面并不只有打斗的两个人。 秋夜天凉,只要不波及他,谭昭是绝不会起来的,毕竟被窝里这么暖和,傻子才会跑出去淋雨打架。 不过屋顶叮叮当当的声音实在恼人,谭昭低头叹了一口气,有时候武功高听力太出众,也不是一件太好的事情。 所以,这俩傻子到底什么时候打完啊? 只听得屋外雨霖铃,间或还有短兵相接的声音,有人似乎占了上风,而另一个却也不是颓势,声音时远时近,谭昭侧耳听了小半盏茶功夫,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你还别说,挺催眠的。 就在他迷迷糊糊要在这场争斗BGM下睡着时,只听得“哐——”地一声,客栈的屋顶被砸下来一个大洞。 一个人影从屋顶上被人踩下来,而被踩的那个人,手中的剑刺向踩他之人的腿。 谭昭一下子就惊醒了,当然这么大的动静,莫雨也醒了,他第一时间就护住了毛毛,而毛毛这二缺孩子,仍然睡得非常死。 唔,睡眠质量可以说是非常好了。 “师父。” “莫怕。” 莫雨并不害怕,他对自家师父的武力值还是非常自信的,于是他点了点头,还贴心给睡梦中的毛毛捂了耳朵。 谭昭安抚完,也没从被窝里出来,只转头道:“两位英雄,要打出去打,记得留下屋顶修缮费,冤有头债有主,我就一穷住店的,先睡了,你们自便。” “……” 这两位英雄,难得迟楞了片刻,居然当真又打了起来,谭昭当然也没真心大到当场睡着,他不认得令人,但却认得其中一人的校服。 那是纯阳观的弟子才能穿的,且辈分应该不小,他在万花谷时,曾与裴元那厮的好友洛风聊过几句,听裴元说,洛风是纯阳静虚门下大弟子。 比大弟子还要高,又武功高绝,来头不小啊。 而能与纯阳高手打得不相上下的,谭昭觉得自己这不争气的迷路可真太不是时候了,而且除开这两人,暗中似乎还有一个人在“吃瓜”。 屋顶破了个大窟窿,屋外的冷风都倒灌进来,谭昭穿上衣服起来,这才发现这夜里的雨,已经渐渐变成了雪。 可真冷啊。 谭昭裹着衣服抬头看屋顶黑黝黝的窟窿,早知道天字号房这么衰,他就住次一点的了,不过这么大的动静,恐怕也吵醒其他人了。 但大概是熟悉江湖人的套路,每一个上来看热闹的。 谭昭将外间的屏风抬到床上挡住,低声道:“还冷吗?” 莫雨摇了摇头,他刚刚也已经把衣服穿好了:“不冷,师父你要出去?” “不出去,大冷天的,他们钱还没给呢,我等他们送钱来。” “……” 这一等,便又等了小半个时辰,谭昭抬头,踏雪而来的,是那位身穿蓝白纯阳校服的道长,面容冷峻,剑意凛然,特别实在一场鏖战之后,这人的剑意几乎都能锐化成这漫天的飞雪了。 “明日,自会有人来送钱财。” 祁进出门比武,自然是不会带钱的,毕竟这年头也没有银票,带着重物打架很容易“手感”不好,再者他也不是关注外物的人。 说完,他就走了,并且走得非常痛快,很快就消失在漫天风雪之中了。 谭昭这才起身,用金钱喊开了小二的门,大半夜又是换房又是烧水,简直是无妄之灾。而更无妄的是,第二日风雪堵门,谭某人想走也走不了。 这就是带着小崽子出门的不方便了。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下山来给砸破的屋顶买单的,居然还是个熟人。 “洛兄?”这可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洛风脸上也有些惊喜:“万花谷一别,谭兄可好?” “还不错,还不错。” 既然见了面,坐下来叙叙旧自然是必要的,谭昭昨日还目睹了人同门跟人恶斗,洛风对此却是只字未提,只说些零散的趣事。 离开前,还邀请谭昭有空可以来纯阳观坐坐,不过这一听就是客套之词,谭昭也没当真。 “这个人,心里不开心。” 谭昭伸手戳了戳徒弟:“别瞎说大实话,人家比你多吃那么多年盐,不是白吃的。” “……”师父的比喻,永远都这么奇特。 谭昭倒是耳闻过纯阳观的两脉之争,据说要追溯到多年以前玄宗初登大宝之时。当年有个倒霉孩子叫李重茂给人当了傀儡皇帝,后来玄宗得势废了这个傀儡。 但帝皇家的皇权更替,从来不论无辜不无辜的,当年纯阳宫的大弟子谢云流跟倒霉孩子是挚友,在连坐的情况下,谢云流叛出师门,顺便还劫了个狱把好友救了出来。 这就告诉我们,不要随便跟皇家的人交朋友,这位谢云流道长就踩中了雷区,不仅把纯阳继承人的位置丢了,还变成了大唐通缉犯。 不仅如此,纯阳静虚一脉也因为谢云流被人瞧不起,洛风作为谢云流的大弟子,恐怕这些年在纯阳的日子不大好过。 特别是这两年,在江湖上消失许久的谢云流忽然强势归来,不仅夺得了藏剑山庄举办的第四届名剑大会冠军,更是得了个“剑魔”的名号。 一时威震江湖,就……搞得静虚门下在纯阳的地位更加尴尬了。 虽然大家都是修道的,但大家伙儿都是人嘛,你家师父在江湖上搞得跟拿了反派人设一样,都回来中原两年了也不回纯阳看看,自己还搁东瀛创了个门派,自然而然大家就觉得这“剑魔”忘恩负义。 作为静虚门下大弟子,洛风可谓是处境极度尴尬的。 “怎么,想出去玩雪?头一回见这么大的雪吧?” 莫雨点了点头,毛毛也撑着脖子望外瞧,此时小莫雨才显出几分的小孩心性来:“蜀中极少落雪,也与这里的不大一样。” “想去就去,不过穿多点,也别玩太长时间,你俩可记得,要是发了热,可要喝为师开的药汤的。”谭昭的话音落下,两小崽子都莫名抖索了一下,显然这个威胁,非常地具有分量。 毕竟……这药嘛,还是能不喝就不喝的。 不过药虽可以不喝,姜汤还是要喝上一碗的,谭昭吩咐了小二一句,这才跟着两小崽子的脚印出去。 “慢点,别走太远!” “知道啦,师父。” 碍于师父的沉稳包袱,虽然已经所剩无几了,但谭某人还是没有加入欺负小崽子,两娃也打不起来,就搁树边堆雪人呢。 雪球越滚越大,莫雨有些把不住它,刚要跑上前截住球,啪嗒一声,居然被个东西扳倒了。 “小哥哥!” 毛毛立刻冲上去,莫雨却早就自己起来了,他回身觉得不对,将上面的风雪扫开,竟露出了一张冻僵的人脸。 他摘下手套一摸,凉的,忙喊道:“师父,不好了,这里有个死人!” “……”小雨儿,你是柯南体质吗?! 谭昭快步走到莫雨身边,看着地上的人,心中一惊,这不是昨晚跟那纯阳道长打得不相上下的人嘛,咋就死了? 他伸手一摸,四肢确实凉透了,但…… “你个死孩子,人还活着!”谭昭忍不住给了徒弟一个爆栗子道。 莫雨一楞:“活着?!” 一番兵荒马乱,总算是将人安置到床上了,这得亏是江湖高手,有内力护着心脉,要搁普通人受了伤搁风雪里躺一晚,早就冻透了。 但说实话,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 这也不能见死不救,谭昭就给人开了个方子,麻烦小二跑了一趟药店抓了药煎上,这得亏是大冷天气味传播不明显,否则谭昭指不定会被人投诉。 “师父你这方子……”简直比他的药浴还要熏人啊,难道师父对他,还真的手下留情了?! 就在莫雨发散性思维之时,这一大碗迷之汤药已经全部被灌了下去。 要不说谭某人自封“妙手回春”呢,敢对着徒弟吹没有救不回来的人,这当天夜里,这位坚强的英雄就被苦汤药的味道……熏醒了。 “什……么……”话还没说完,就被自己嘴巴里残存的味道苦到了,这甚至不是一般的苦,回味带着股莫名的腥味,胃里一阵阵地往上犯恶心。 “别……别过来!” 莫雨将药碗搁下,捏着鼻子瓮声瓮气道:“你伤重,必须喝药。” 闻言,他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剑,却是手中一空,他脸上狰狞一闪而过,刚要威胁一番这小孩,却在抬头时,看到出现在小孩身后的男人。 是他! 他竟完全没有注意到屋内还有其他人,姬别情的瞳孔一收缩,明白自己遇上了高手。 “是……你……救了我?” 谭昭挑了挑眉,没否认,反手将一柄剑递过去:“你是在找它吗?” 姬别情一把抢过,谭昭也没阻止,只道:“这剑的血气太盛,一把剑沾染太多的鲜血,可不是什么好事。” ☆、江湖不曾老(二十) “关你什么事!”姬别情凶狠道。 谭昭倒是没什么感觉,刚要说句确实不干我事,小莫雨却听不下去了:“你搞清楚,要不是我师父救了你,你早就死了!” 姬别情眸中暗色一闪而过:“是我求着你们救的吗?” “你——” 莫雨气得要死,于他而言,冒犯他师父就是他的雷区,他刚要怼回去,谭查却伸手按在了小徒弟的肩膀上,道:“既然如此,那便告辞了。” 这反正是另开的客房,谭昭端上散发着神奇药香的药碗,就推着小徒弟出去了。 “师父!” “乖~” 简直拳头打进棉花里,莫雨气得回了房,师父他就是脾气太好了,对这种人,就该直接丢出去,活活冻死,早知道就不出去玩雪了。 “小哥哥,怎么了?” 莫雨薅了一把小孩子的头发:“不关你事,吃你的饼!” “给你吃!” “不吃,都是你的口水!吃完就赶紧睡,明天就是下刀子,也不呆这儿了。”莫雨恨恨道。 毛毛敏感地发现小哥哥心情不好,乖觉地吃完饼漱了口,就趴在床上睡着了。 谭昭推门进来时,就看到小徒弟一个人在生闷气。 “饿了吧,为师专门请厨子做的臊子面,可香啦。”说着,便将桌上的碗推过去。 莫雨虽未拒绝,但手却未动。 小孩子的脾气,非黑即白,谭昭也明白这孩子是替他委屈,他心中暖融融的,哄起孩子来也分外温柔:“别气了,他不过是个外人。” 对这个,谭昭一向看得开,人也确实没求着他救人,既然对方不领这份情,他也没必要硬塞,就像他曾经救世,也只是他自己想做而已,没想图什么回报。 “咱们救人呢,有会遇上毛毛这样知恩图报的,也会遇上像刚才那样的,但即便如此,以后遇上这种情况,你还会救吗?” “我……”莫雨说不上来。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与机遇,原本就不可说,咱们一生要遇上多少人啊,总不可能都是好人,我们无法选择遇上什么人,却能选择与什么样的人交朋友,对不对?”见莫雨懵懂地点头,谭昭这才继续道,“再说了,咱们救人也不图他那点回报,生气,那是拿别人的过错来惩罚自己,犯不着,来,吃面!” “哼!”但却是乖巧吃面了。 等小份面吃完,莫雨才抬头:“师父当真不在意吗?” 谭昭点了点头:“不在意,救人是救人,咱们不图其他的,不过遇上坏人,咱们就不救。” 莫雨听得出师父在哄他,他心里却在想师父刚才问他的问题,如果再遇到这种情况,他可能……还是会救吧。 师父说,要随心。 莫雨望着吃空的面碗,忽而道:“师父,咱们明天南下吧。” “也行,咱们可以租辆马车。”谭昭思虑片刻,颔首道。 虽然莫雨觉得马车一点儿也不江湖人,但他还是同意了,毕竟毛毛还小,长时间在外,很容易冻伤风的。 师徒夜话,莫雨的心气总算是顺了许多,挨着毛毛睡着了。 谭昭坐在烛光下,却是并未急着入睡,他在等人。 很快,一个带着血腥味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正是他救的那只冻死鬼。 “暗夜出行,阁下好身手。” 谭昭教育徒弟那番话,其实姬别情也听到了,毕竟就隔着一堵墙,对于江湖人来说,实在不算什么,正是因为听到了,所以才会现身。 “我欠你一个人情,若有事,可往……” 谭昭看着对方递过来那蛮值钱的玉,却并未接受:“不必,阁下这般的性子,难怪没有朋友。” 这句话,可谓是实实在在踩在了现在姬别情的雷区之上,打从他跟祁进相识,一路相互扶持,从江湖无名到小有名气的暗杀组合“暗箱”,他一直以为不会变的。 他的背后,永远都有祁进。 可是现在,祁进抛弃了他,跟那牛鼻子老道来了这破纯阳观修道,甚至不顾他们从前的情谊与他相斗,他有什么对不起祁进的?! 祁进是个天生的杀手,在纯阳修道,只是浪费他的天赋! “你凭什么这么说!” 谭昭挑了挑眉,丝毫没有被人咄咄相逼的紧张感:“很简单,我是个剑客,阁下的剑,冷酷无情,出鞘即见血,强势又霸道,认准的事情,绝不会因外力而改变,是与不是?” 姬别情看到了屋内唯一一把剑,这把剑被人随意搁在墙边,用白布随意包着,但即便如此,也绝对是一把好剑。 “抱歉,你们昨晚大半夜在屋顶上打架,我很难装作听不到的。”谭昭原本不想多管闲事,但小徒弟生气嘛,多说两句就多说两句,反正也不会掉块肉。 姬别情的脸色一刹那难看得要命。 谭昭将桌上的玉推过去:“言尽于此,相信你也不爱听,玉呢你拿回去,但既然是好朋友,即便他身在天涯,只要他过得好,那么就仍是朋友。而若不是,便是近在咫尺,也不过是陌路客,你说是不是?” 姬别情脸上一刹那的怔楞,但很快又恢复厉色,其实他很少以真面目现身,只是因为来寻祁进,所以才并未带上面罩,以至于他现在难得有些狼狈。 “这玉,你爱要不要,不要就丢了。” 说罢,就直接消失在了原地,连同那股浓郁的血腥味一起。 “……”有毒。 谭昭看着桌上的玉,有些为难,刚好第二日洛风当着小跑腿又来送伤药,他灵机一动,就将玉佩托付给洛风:“那怪人已经走了,放心,死不了,这玉他留下的,麻烦你处理了。” 这就是个烫手山芋啊:“谭兄莫开玩笑了,这让我怎么处理啊?” “……你们那位纯阳的道长不是他朋友嘛,可以托他送还吗?”谭昭非常了解小徒弟的性子,这玉佩不能留。 “这……实不相瞒,我与五师叔关系不大融洽。”洛风这表述,显然是过于乐观了,事实上,祁进对静虚门下根本就没一个好脸色。 当然,这也情有可原,因为祁进对吕洞宾的感激,在知道谢云流不仅背叛师门,甚至离开前还打伤师父后,难免对静虚门下有些“恨屋及乌”。 “那你还替他擦屁股?” “谭兄,你这用词……” “抱歉抱歉。”谭昭说完,又道,“这样吧,我写一封信,你找个小弟子送去给你五师叔,倘若他不收,你就先替我收着,来年请你喝酒!” “……”最后,这位禀直的大师兄因为美酒低头了。 纯阳宫中,祁进正在与掌门师兄对弈,但他的心思显然不在棋局上。 李忘生看出来后,便道:“安心,药已经派人送下山了。” “多谢师兄。” 李忘生笑笑,落下一枚棋子,这棋局过半,忽然有个小弟子前来,与李忘生说了两句,将一封信并一枚玉交到了李忘生手上。 祁进一下就认出这枚玉乃好友姬别情所有,当即激动得站了起来。 “喏,与你的。” 祁进接过信,神色莫名,在看完之后,只匆匆与掌门师兄告别,携着剑就下山去了,至于方向,大概就是玉的主人离开的方向。 谭昭伸了个懒腰,坐在车架上随意地甩着小皮鞭,马车在雪地上留下深深的车辙印,一日的点拨,终于是离开了华山境内。 “再走个一日半就到万花谷了,觉得冷吗?” 莫雨摇头,毛毛就跟着摇头,小崽子已经被穿成了一颗毛茸茸的球,这会儿走路都一摆一摆的,非常可爱,连莫雨都忍不住想戳。 “坐好,不要乱动,教你认字呢。” ……小莫老师正在上课呢,谭昭识趣地转过头,准备在不远处的一座小镇上过夜。 寒冬,来得猝不及防。 谭昭哈着冷气,开始想念上个世界的恒温阵法,哎,人在江湖飘也不是事儿,要不……找个地方呆上两年? 其实他还是蛮喜欢万花谷的,就怕裴元这厮赶他走,哎,他的酒卖得好,是他的错吗?当然不是:)。 今日虽然酷冷,但好在并未下雪,只是入了夜温度更低,客店打烊也比一般时间早上许多,谭昭赶巧踏着最后的时间进店,喝了碗暖融融的羊汤,这才回转过来。 及至半夜,外头忽然刮起了大风。 而与大风一起来的,还有一柄异常锋利的剑。 而这柄剑,同样属于一个剑道高手。 谭昭:……这个江湖的高手,会不会有点过于多了?并且还都是用剑的,你让用刀的情何以堪啊? “阁下是何人?” 谭昭看不清来人的脸,但他可以确定,他从未见过此人,甚至……不对,这气息,好像跟那天雪夜两傻子决斗的人有点像。 “你不必知道。”说着,便持剑而来,黑暗中流光一闪,谭昭看到了这柄剑……不对,这剑的制式好像有几分东瀛□□的模样。 谭昭心念流转,不给剑却早已格挡过去,双剑相持,带起激烈的火花,给这个寒冷的冬夜带来了一丝火热。 ☆、江湖不曾老(二一) 这成天接二连三地熬夜,就是铁人都受不住啊,更何况是他这样的无心脏人士呢,早睡早起身体好,大冬天晚上出来搞事情的毛病,惯的他! 谭昭的脾气也不是泥捏的,这一个两个都来搞他,这谁受得住啊! 本着管他是什么来头,打回去就是的精神,谭昭这次出剑难得的起了锋芒,毕竟他也不是没有这个实力与之硬刚。 “你想告诉我,我也懒得知道!” 谭昭手中不给剑在黑夜里闪着夺目的剑光,危险又惑人,可能连上门挑衅的人也没想到,这世上竟会有高手这般屈于平淡,在此之前江湖上竟无一丝此人的消息。 与此同时,他也燃起了熊熊战意。 谭昭剑尖一挑,身形在空中轻盈地跃起,他的人非常快,他的剑却比他的人还要快,一个人的剑又快又狠,这实在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谢云流没想到自己会败在这种地方,他自东瀛归来后,从无败绩,此时却在这么平平无奇的一个小山村败了,甚至败得……没有任何的反抗能力。 此人的剑道造诣,或许已能与他师父相抗衡了。 “我输了。” 谭昭回剑,他使剑时,还是蛮有那种剑客清风朗月之感的:“我知道。” “暗夜造访,冒昧了。” 知道道歉,谭昭打了个哈欠,道:“算了,你惹了我,我当场也报了,没什么事吧,我与先生素昧平生,希望先生不要再来……” “我想请你转交一物。” “给谁?” “洛风。” 谭昭扛上不给剑:“我拒绝,自己能做的事情自己做,逃避并不是解决事情的办法,洛风也不会想看到送东西的人是我的。” 剑术高绝,再论年纪,再看腰间那柄制式带着东瀛色彩的剑,又与洛风有关系,此人的身份,已经不言而喻,不过他并没有掺和进去的意思。 言尽于此,谭昭跳下屋脊,回屋睡觉去了。 决定了,他要去万花谷蹭住,他就不信到了万花谷还有人能半夜来找他聊天,人干事!? 再下去,他这黑眼圈都要掉地上了,不成不成。 第二日,却是个难得的好天。 阳光落在大地上,谭昭驱着马车,一路顺畅地到了万花谷的门口,门外尚还有徘徊想拜入谷中的江湖人,满眼艳羡地看着谭昭带着两崽子进了万花谷。 裴元刚巧从谷外回来,碰上好久不见的谭昭,调侃道:“你这速度够可以啊,又收了一个徒弟?” “……”谭昭有些心累。 但很快,裴元就发现毛毛的特别了,这孩子竟是三阳绝脉,这满江湖都找不出第二个,连他都有些讶异:“你收徒弟的标准,都按这奇症来寻的?” “别问,问就是缘分。” “行吧,看小雨儿这状态,你应该是有准备了,这两孩子遇上你,也是他们的机遇。”裴元也不多问,毕竟江湖上关于他这位朋友的传闻,最近可是不少啊。 谭昭刚迷路回来,还真没听到什么传闻:“什么传闻?” “你自己竟不知?藏剑山庄大小姐身体治愈的消息,都传到万花谷了,三阴逆脉连我师父都治不好,你却给治好了,你可知现在江湖上想找你治病的人,都快从东都门口排到万花谷了!” “……有这么夸张吗?” 裴元语气轻松地点头:“这一点儿也不夸张,你来了,我还想同你讨教一番呢,还有啊,扬州城中女子柔情……” “打住打住,这可真是没有的事儿,当初你要是不赶我出谷,这不就没那么多事儿了嘛!”谭昭倒打一耙道。 裴元一听,假作生气道:“好你个谭昭,我这就赶你出谷!” “好裴兄,大冷的天,看在俩孩子面上,可怜可怜吧。” ……万花谷的大师兄到底还是不够狠心,不仅没将人赶出去,还安排了位于空旷地带的竹坞给这师徒三人住。 这一回生二回熟,小莫雨对万花谷很有好感,他也在万花谷认得一二小朋友,就带着毛毛出去玩了,毕竟师父既然准备在万花谷住一段时间,他必定是逃不开药浴的,既是如此,不如先玩上一阵。 “你可来得巧,今日冬至晚上,万花谷许多弟子都在,带你家俩徒弟来吃饺子吧。”裴元邀请道。 “那感情好啊,听说万花谷中还有御厨,可是真的?” 裴元点了点头:“这个你倒是消息灵通,等下会有弟子来引你们去。” 又说了两句,裴元这才离开,显然要不是正巧碰上,裴元是有事要去忙的。 谭昭将不多的行李搁好,也无事,便补起了眠。 待他醒来,已是斜阳夕照,屋内仍旧无人,却有散落的细碎夕阳照进来,难得的宁静时光,谭昭靠在床头,不知为何就笑了。 唔,大概是睡得安稳,心情舒畅吧。 系统:你这是日夜颠倒,小心秃头哦~ [你忘了我给人治过秃顶吗?治秃,专业的。] 系统:……你要对自己用药?!是个狠人:)。 [……] 系统:哈哈哈哈哈,你自己都嫌弃你自己~ 谭昭选择将系统打入小黑屋,伸了个懒腰起来,他听到有小孩子欢快的跑动声,不一会儿,就有人敲响了房门:“师父,今日是冬至!” 还有个更嫩的声音,属于毛毛:“师父,吃饺饺!” “笨,是饺子!” “吃饺……饺!” ……他六岁的徒儿正在为难三岁的崽子,他是应该袖手旁观呢,还是视而不见呢? 谭师父内心松动了半秒,立刻决定两个都要,出门牵上两小朋友出去蹭饭了。 要不说人是御厨呢,这手艺,那简直是绝美,大概跟他相比就是两个极度反差,就是最简单的饺子,都能做出朵花来。 这文人雅士冬至吃饺子,吃得那也是分外赏心悦目的,不仅摆盘精致好看,还一个赛一个会作诗吟唱,盛世大唐,名不虚传。 谭昭也是今天才知道,万花谷还有个七秀常住,听听这琴音,难怪万花谷这般吸引人呢。 “要不要加入万花谷?”裴元突然出现,来了这么一句。 谭昭失笑:“今天不怕被想买酒的人堵门了?” “……” “还是算了,你们万花七圣再多一个,万花八圣,听上去奇奇怪怪的。” 裴元嘴角一抽:“……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谭昭嘿嘿一笑,他并没有加入各大门派的意思,即便是如同万花谷这般与世无争的门派,毕竟度假世界嘛,没必要掺和太多。 “哦对,我前段时间遇上洛风了,他……” 万花谷很多小弟子,倒是闹得开,谭昭也不是拘束的人,即便他不大会作诗,但他会听就足够了,兴致来了还给弹了一曲,当然也不大成曲调,只是气氛甚好,弹什么倒是其次,尽兴便好。 江湖人嘛,同桌吃一顿饭,那便是认识了。 认识了,那就是套近乎买酒的好时机了,毕竟谭昭盛名在外,但万花谷本就医者聚集,相比较此,对于文人墨客而言,还是美酒更加吸引人。 “这个啊,我正准备酿一种新酒,等过了冬,便请大家品鉴品鉴,如何?” “那在下便静候谭兄佳音了。” “谭兄到时候可别忘了。” “……” 谭昭那都是点头,他也不赶人走,他也确实准备酿酒来着,坐吃山空不是他做人的准则,推陈出新才是他啊。 秦岭附近物产丰富,特别是万花谷,他准备酿一种药酒,勾一勾小雨儿体内的阴阳之毒,顺便再酿一些其他补益气的酒。 “师父,小孩子不能喝酒。” 谭昭开始卖惨:“徒儿啊,为师也不想啊,但为师也就酿酒不难喝了,放心,度数很低,不会醉的。” 莫雨想起师父开的方子,迅速就被说服了。 喝酒还是喝X,他选择前者,他师父的酒确实很得人心。 酿酒的材料,早便搜集齐了,一部分是谭昭的私藏,一部分是薅的藏剑和万花谷的羊毛,他这人酿酒也非常随性,也不怕人围观,这中间断断续续搞了半个月,简直像是在万花谷中摆了个“杂技台”一样。 讲究,复杂,便是还没窖藏,就有人的酒虫开始心痒难耐了。 谭昭这人惯有些皮,便将酒直接埋在了晴昼海旁边,他在周围设了一个阵法,明晃晃的意思,只要你够厉害能破了他的阵法,这底下的酒随便挖。 一时之间,破阵之人那叫一个络绎不绝啊。 “你这酒,名何啊?” 谭昭摇了摇头:“不知道啊,新酿的,待到来年大家品鉴时,最合这酒的,我就送他一坛,如何啊?” “那可说定了,快让他立下字据!”有人立刻怂恿道。 旁边有个风度翩翩的公子开口:“那可不一定,若有人破了此阵,莫说一坛,便是一口都没了。” “……”说得有道理,谭昭决定再给阵法套上一层加固阵。 但谭某人还是被迫立了字据画押,感觉……明年的春天,万花谷的门槛可能要被人踏破了。 裴元作为万花谷的大师兄,又有点儿头疼了。 ☆、江湖不曾老(二二) 万花谷果然是个好地方,谭昭住在这里,不仅不用再和两只小崽子同屋,也不会有莫名其妙的剑道高手在他屋顶舞来舞去,没有了黑眼圈的困扰,他开的药方……就更加肆无忌惮了。 “谭兄,你也克制一些,小雨儿翻了年,也不过七岁。” 谭昭觉得自己非常冤:“其实……还好吧?” “自信点,把这句话收回去。”裴大师兄非常冷酷道。 他就奇了怪了,这人医药确实一绝,每个大夫确实有每个大夫开方子的习惯和用量,但绝到这个地步的,他这辈子就见过这么一个。 到底是怎么样的神奇思路,才能避开所有正常方子,开出又绝又管用的药方来?这个答案,或许真只有老天爷知道了。 “裴兄,你变了,你以前可是很欣赏……” 裴元摊手:“你也知道,那是以前。” “……”没的聊了,友尽吧。 “哦对了,毛毛的绝脉,你准备怎么做?”裴元忽而道。 说起这个,谭昭也早做了打算:“他现在才三岁,经脉脆弱,等他到习武的年龄,我会传他本门功法。” 一听是门派功法,裴元就不多过问了,一般身负绝脉之人,多是习武的天纵奇才,谭昭既然有自信开口,想来是功法有奇特之处,与医术无关的东西,他并不如何感兴趣。 “我准备在大雪封山之前出去一趟,雨儿和毛毛就麻烦你多照顾一下了。”谭昭忽而开口。 “这么冷的天,你出去作甚?” 谭昭指了指角落里的小酒坛:“给人寄酒,答应别人的事,总归要做到。”这酒,自然是唐门那小霸王的酒。 他连李白大大讨要都没给,简直太有契约精神了。 裴元一听,道:“谷中要回家过年的那么多人,托人带出去,不就成了?” “那是你不喝酒,你觉得这酒到了酒鬼手里,还能剩个几滴?” “……”不是很懂你们这些喜欢喝酒的人。 不过虽然不懂,裴大师兄还是接过了俩小朋友的照顾委托,毕竟莫雨很懂事,毛毛只要有小哥哥,就不会吵闹,非常好带,就跟着谷中的小弟子一起读书习字就成了。 谭昭出了万花谷,便用上了轻功,一路到了山下的城镇,找到带有唐门标记的店铺,说是给唐无乐的东西,掌柜的立刻就明白,封箱装好,立刻就派了人往蜀中送,显然这位小霸王的声名在外啊。 “快递”了酒,谭昭又在街上逛了逛,天儿太冷,街上摆摊的也没多少,但两孩子跟着他,不能连个新年礼物都没有,他转了一圈,买了两块未雕琢的暖玉,将大半钱资花去,这才闲逛起来。 逛了小半个时辰,随便买了点感兴趣的东西,谭昭就踏上了归程。 只是刚出了小镇,他就看到有个熟悉的身影飘了过去,唔,不仅是身影熟悉,连轻功都非常熟悉啊! 这不唐门小霸王嘛?! 这人也太不禁念了吧,刚刚给人的酒“快递”去,人就出现在他面前了,瞧这狠厉的模样,可没有半点儿纨绔的模样了。 果然,江湖世家里,连三岁小孩子都是会骗人的。 不过天色将晚,谭昭并没有追上去叙叙旧的意思,毕竟人明显是有正事要忙,他追上去不是给人添乱嘛。 系统:宿主,你总算是有些自知之明了:)。 [闭嘴!] 回去仍是一路轻功,为了早些回去,谭昭甚至还抄了条近路,然而有时候人求急呢,反而会越来越慢。 谭昭居然又碰上了一个熟人。 “叶凡,你怎么会在这里?”这小子离家出走十来年,叶二庄主没将人押下来留在山庄过年吗?! 叶凡此时形容狼狈,他身边还有个俏丽的少女,此时也有些狼狈,但于叶凡相比,已经好上太多了。 这姑娘的打扮,谭昭心里嘎登一下,难不成是那个“小婉”?再稍微联想一下唐无乐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天底下居然有这么巧的事情?! “谭先生,遇上你真是太好了。” 谭先生本人倒是很想扭头就走:“你这怎么弄的,搞得这么狼狈?这大冷天带着个姑娘奔往山林,可不是一个君子所为。” 这话的意思,大概就是你这么干,回家可能要被哥哥们混合三打。 “此事说来话长,谭先生,这是小婉,小婉,这位谭先生是我藏剑山庄的贵客。”叶凡简单地给两人做了介绍。 唐小婉立刻道:“谭先生好,我叫唐小婉。”这位谭先生,怎么长得有些像无乐哥描述的那个酿酒师啊。 不过,这人生得可真好。 姓唐?那没跑了,谭昭递了一个可怜的眼神给叶凡:“冒昧问一句,你是否有个兄长,唤作无乐?” 谁知无乐二字不出口,这对小情侣瞬间变了脸色。 叶凡:“谭先生怎知道?” “说来话长,算是朋友。” 然后,这对小情侣的脸色就更难看了。 叶凡不敢赌,他接到隐元会的消息,立刻欣喜若狂地赶往蜀中唐门,只是蜀中唐门神秘莫测,外门还好说,内门外人不得入内。 可他想见小婉,非常想见,便仗着自己武艺高,闯入了唐门内门,也是他运气好,一进去就和小婉碰上了。 之后因缘际会,他原想提亲的,但……反正,他不会将小婉交给其他男人的。 他喜欢小婉。 “谭先生,天色将晚,就此别……”叶凡刚要拉着唐小婉离开,空中便传来了另一把含着怒火的声音,“别什么别,敢拐我唐门的人,你可真大胆!” 谭昭无奈了,咋真这么凑巧呢。 “无乐哥,不是的,我是自愿跟小凡走的……” “你定是被这小子的花言巧语给骗了……” 这对兄妹俩,显然非常缺乏沟通,谭昭听着,就更无奈了。虽然没听到当事人叙述,但他大概也能猜出来了,叶凡这莽小子将童年小伙伴拐出来了,这不仅落了唐门的面子,更是惹怒了未来亲家。 哎,这结亲啊还是结仇啊。 “不行,小婉你不能跟他回去!”叶凡拼命给小婉使眼色,小婉立刻似是想起了什么,对唐无乐道,“无乐哥,我现在还不能回去,我还有事情要做。” 唐无乐虽带着面罩,露出来的眉头却越皱越深:“有什么事,哥帮你做!还有你少护着他,敢擅闯唐门,杀无赦!” 唐小婉意欲再劝,叶凡却拉住了她,他不想心爱的姑娘为他委曲求全:“想杀我,那也要看你的本事!” 这火.药味,浓得谭昭这个旁观者都觉得有些呛人。 这话音刚落下呢,两人就打了起来,唐小婉很想劝,但她对习武不感兴趣,武功实在平凡得紧,这山林路不好走,刚往前走了一步,就跌倒在地了。 两人打得太酣畅,显然并未看到。 叶凡虽初出茅庐,但显然师出高人,剑法精妙与藏剑山庄的家传剑法完全不同,而唐无乐出身唐门,这暗夜轻盈的本事,简直天生为暗杀而生。 只是这么真刀真枪地对打,唐无乐到底吃亏。 “还好吗?” 唐小婉摇了摇头,她已经扶着树站了起来,刚要开口喊停,就被谭昭阻止了:“最好不要,习武之人对决,若受外力影响,很容易出人命的。” 唐小婉有些无措:“我……” “放心,你哥对你,绝对刀子嘴豆腐心。”成都城那会儿,逛街三句不离妹妹,活生生一个究极妹控,啧啧啧。 唐小婉忽然有些遗憾,早知道她学武时,再努力些了。 叶凡和唐无乐这么打下去,也不是事儿,一个藏剑山庄的五庄主,一个唐门嫡系,要出了事都得结仇。 “天都黑了,还打啊?”谭昭折下两根枯枝,双手一送,只听得“叮叮”两下,将缠斗的两人瞬间分离了开来。 “我说小霸王,见到朋友,都不打声招呼吗?” 唐无乐一看竟是个熟人,语气仍然有些臭:“打什么打,老子妹妹都被人拐走了!” “这不人还在这儿嘛,这大冬天的火气还这么大,有话不能好好说,要是这小子惹了祸,我让他兄长押他去唐门道歉。”看在叶英的面上,谭昭不得不开口说了两句。 “他兄长谁啊?” 谭昭看向一旁的叶凡,简直神了,你上门去,连自报家门都不会吗?! “藏剑山庄,叶英。” 唐无乐有些讶异,这小子竟是藏剑山庄叶家的人:“叶家的家教,什么时候竟这般差了?” “你——” 谭昭受不了了,他这晚回去,他家那小徒儿指不定又要拿小眼神瞅他了,于是他也不管,一手提一个小朋友:“别吵,天色晚了,既然碰上了,好意思让个小姑娘三更半夜在外面过夜吗?” 两小朋友瞬间都乖了。 谭昭提着两小朋友带着个小姑娘到万花谷的时候,裴元已经完全淡定了:“看来你以后还是少出谷比较好,捡徒弟也就算了,这一捡捡三个,你可真行啊。” “……”裴兄这嘴巴,可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江湖不曾老(二三) 晚归加带回来个唐无乐,不出意料,谭昭得到了小徒弟幽怨的小眼神一枚。 “你这什么眼神,不乐意见到小爷啊!” “你自己知道就好。” 被气得本就气不顺的小霸王很想薅一把熊孩子,但谁让人家有个好师父呢,于是他转头:“你这徒弟,真是越养脾气越大了。” 谭昭笑得露出一口白牙:“我乐意呀。” 莫雨闻言终于露出了笑容,但很快他就屏住,一副成熟小大人的模样。 “先吃饭吧,放心,入了万花谷,跑不了的。”谭昭无奈开口道。 唐无乐气得哼了一声,他将妹妹拉到自己身后,好在是克制住了对叶凡出手的欲望。 吃了一顿鸡飞狗跳的饭,谭昭实在是心累无比,让莫雨带着毛毛先去睡,他这才敲开了叶凡的房门。 不过这才敲了一下,就看到叶凡背着把剑往外走呢。 “你要去哪?” “谭先生,我……” “不忙的话,便同我聊上两句吧。”谭昭有些心累地开口。 叶凡乖乖让开,将人请进去,又奉了茶,谭昭救了他妹妹,那就是他叶凡的恩人,这个好歹他还是知晓的:“谭先生是来劝我让小婉回去的吗?” “是也不是。” 叶凡听不太明白,应该说他从小离家出走,后来辗转颠沛到蜀中唐门,没呆多久就去北方给小婉找雪,在小西天学艺一学就是九年,对于红尘俗世的规矩,他实在知晓不多。 也就是这大半年在江湖上飘,他才知道一些。 谭昭也听过叶凡的经历,所以才有些头疼:“你就这么带唐小婉出来,以后打算做什么?” “我……”叶凡想起约定,随后摇了摇头,“我不能说。”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谭昭有些搞不懂这个小年轻的脑回路:“虽然不知道你的打算,但现在这个情况,很显然,你带着她,连应对唐门追杀的能力都将就,你的身份不是秘密,即便我不说,唐门又不是普通门派,追查到只是时间问题。到时候你带着人在外,唐门的人上藏剑山庄问责,你让你的兄长们,怎么办?” 叶凡瞬间就被问住了:“不,我一人做事一人当,跟我兄长们又有什么关系!” 谭昭摊手:“大概整个江湖,只有你一个人这么想了。” 叶凡脸上的错愕简直裂在了脸上。 “所以我很好奇,你是上门结亲啊还是结仇?”谭昭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 “我……”叶凡捂住了自己俊俏的脸,他好像真的搞砸了,“可是谭先生,小婉在唐门并不快乐,他爹还在拿她待价而沽,而且……” “而且什么?” 叶凡摇了摇头:“不行,我答应小婉,不能讲。” “所以你就玩私奔?” “不是私奔!我会去唐门提亲的!”叶凡连忙解释道。 谭昭:……唐门的门主可能要被你气得从轮椅上站起来了。 “你早去提亲不就没这事儿了?你是不是根本不知道藏剑山庄现在在江湖中的地位?”谭昭忽然问了个问题。 叶凡眨了眨眼睛:“啊?我知道啊,我家很有钱。” “……” 系统:他也没说错啊,藏剑山庄的核心就是有钱啊。 “小婉说她父亲不会答应的,当年她姐姐与霸刀山庄的柳静海情投意合,都被他父亲拒绝了,藏剑山庄还不如霸刀山庄呢……” “不你等等,谁跟你说现在藏剑比不上霸刀的?” 叶凡眨了眨眼睛:“我从小就知道啊。” “……我觉得你就是活该!”谭昭忽然发表了一句大实话。 这话叶凡就不爱听了,他是少年心性,刚要反驳,就被另一句话砸了脑袋:“暗地里不知道,但明面上,藏剑的名剑大会,已经取代了霸刀山庄的扬刀大会。” “啊?” “所以你去提亲,大概率是能成功的。” 叶凡脸上的表情简直五颜六色,五彩缤纷,非常漂亮了。 而另一边,唐无乐也在跟妹妹科普藏剑山庄,核心就一个意思:“小婉,他叶凡要真的心仪于你,就该三媒六礼来聘你,凭他的本事加上藏剑山庄的背景,门主绝对会应下这门亲事的!小婉,你不要被他给骗了。” 然而,唐小婉是知道叶凡来自藏剑山庄的,只是她从不出唐门,也对江湖事并不感兴趣,根本不知道藏剑山庄的地位:“无乐哥,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就是这样,你跟我回去,哥帮你将此事……” 唐小婉一听回去,立刻摇头:“不,无乐哥,我还不能回去,小凡真的不是坏人,他有告诉我他的身份,但父亲他不会同意的!而且,我还有事要做。” 唐无乐的眉头已经完全拧起来了,这该死的叶凡到底给妹妹灌了什么迷魂汤,怎么说什么话都没用了! 谭昭从叶凡的屋里离开,就看到了在外面独自一个人发泄的唐无乐。 “小霸王,穿这么点在外不冷啊?” 唐无乐眉头一拧:“气都气饱了,冷什么冷,你要不喝破那姓叶小子的来历,小爷一刀就能结果了他。” 谭昭表示自己非常无辜。 “小婉我是一定要回去的,我唐门在中原虽不如从前了,却不能被个初出江湖的小子踩在脚底下,他叶凡当我唐门无人吗!”藏剑山庄了不起啊! 这事儿闹的,确实挺糟心,但算起来,其实跟谭昭没多大关系:“这个自然。” 不过话说回来,唐小婉简直比唐无言更不像唐门中人,唐无言还会唐门轻功呢,唐小婉就像个被保护得非常好的小公主,不谙世事,天真烂漫,她或许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唐无乐会这么气急败坏地追杀叶凡。 但这点,自然是不好在妹控兄长面前提的。 两人也没聊多久,就各自回去睡了,至于睡不睡得着,那就是两回事了。 第二天一大早,谭昭就是在吵闹声中醒来的。 他抻了个懒腰出去,就看到自家两只小萝卜头搁屋檐下看热闹呢:“这又闹哪出啊?” 莫雨道:“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吵起来了。” 谭昭头疼,这是自己招进谷的,只得去劝。 “无乐哥,我现在真的不能跟你回去,我以后会回去的,真的!”唐小婉的声音,几乎已是哀求。 然而唐无乐并不答应,兄控难得硬起了心肠,叶凡就当仁不让站了出来。 等谭昭走近时,叶凡与唐无乐又要打起来,唐小婉忽然就开口:“无乐哥,我知道姐姐在哪里了,我要去救姐姐!” 唐无乐一楞,唐书雁,她不是因为门主拒了亲事,失踪了吗? “别胡说,就说救,也轮不到你!”唐无乐反应过来,立刻道。 然而,叶凡再次发挥出了他“不谙世事”的天性,巴拉巴拉将偷听到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唐无乐惊了。 简而言之,就是叶凡偷摸进唐门内门准备确认唐小婉身份后,找人来提亲,却莫名其妙走错路,误听到了唐门机密。 后来被追杀,得唐小婉相救,两人久别重逢,什么话都说,虽然唐小婉跟姐姐关系并不十分亲近,但听到这个消息,善良的她还是想去救姐姐。 然后,叶凡才带着唐小婉私奔出了唐门。 谭昭:……唐简你一个人在外逍遥自在,知道自家这么能搞事吗?! 这简直就是一地鸡毛,谭昭决定退出战场,带两徒弟吃饭去。 吃了饭,送两孩子上万花谷学前班,谭昭不想回去,就去找万花谷大师兄唠嗑。 裴大师兄正在处理俗务,倒也不怕人打扰:“你居然也有怕的时候?” “没有怕,就是听不懂,你也知道我对江湖事并没那么了解。”唐无乐知道叶凡身份后会有所忌惮,没闹出人命,那就不是大事了。 裴元也没点破:“他们什么时候走,要再不走,大雪封山,恐怕是出不去了。”特别是那唐门的小姑娘,娇生惯养的。 “应该就这一两日吧,我等下给藏剑送一封信,也好让他们早做准备。”至于做什么准备,大概就是弟弟又闯祸需要擦屁股的准备。 这做兄弟的一个个都不省心,难怪叶晖会做那样的选择了。 “你就放心?” 谭昭大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我有什么放心不放心的啊,又不是我兄弟,都这么大个人了,自己做下的事自己承担,我一个外人插手太多,不好不好。” 然而,话呢,就是不能说得这么绝。 第二日趁着大雪还未下之前,唐无乐三人决定暂且离开万花谷,只是谭昭刚将人送到山脚下,还没走出多远,就看到了唐门的求救信号。 搞什么?! 谭昭折返,刚好就看到有个文士模样的人对着唐无乐下死手呢,旁边唐小婉和叶凡似乎想拦,但显然以他俩的武功,尚且还不错。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谭昭摸出一把飞刀,凌空急射了出去。 锐意无比的飞刀直冲着中年文士的脸庞而去,杀招被打断,死神的镰刀擦着唐无乐的颈部滑了过去。 唐无乐倒在地上,眨眼间,谭昭已经提剑落在了他的面前。 ☆、江湖不曾老(二四) 这一下,简直是在电光火石之间完成。 唐无乐惊出了一身冷汗,他从没觉得死亡距离他如此之近过,也绝没想到会是谭昭去而复返,惊雷出手救了他的性命。 只还未等他回神,他面前这两人就缠斗在了一起。 高手过招,观者却有惊心动魄之感,这已经不是普通江湖人能掺和的打斗了,唐无乐捂着胸口爬起来,其实他已受了不小的内伤,但与丢了命相比,现在已是极轻了。 唐无乐朝着旁边惊慌的两人走去,叶凡护着唐小婉且走且退。 唐无乐索性就不往前了,看着躲在叶凡身后哭得梨花带雨的妹妹,他心里竟有些发凉:“小婉,过来。” “无乐哥……” 唐无乐只觉得胸腔内气血翻涌,他指着空中打在一处的中年潇洒文士道:“你可知,他是谁?” 唐小婉垂泪摇头,叶凡看不过,道:“他是我师父,待如何?” “你师父?好啊,堂堂藏剑的五庄主,居然是恶人谷雪魔王遗风的徒弟,当年他屠戮自贡城足足七万人,你拜此等人为师,藏剑山庄居然还没逐你出家门?” 什么?! 小情侣瞬间惊在了原地,这怎么可能?! 特别是叶凡,在叶凡心中,他的师父一直都是温文尔雅,潇洒倜傥,挥手间定风雨的正派高人,怎么可能会是屠戮七万人的恶人谷首脑?! “这不可能!你骗我!” 叶凡气得拔剑冲向唐无乐,唐无乐自然也不会被动挨打,两人打得凶狠异常,唐小婉扑倒在地,两人也浑然未觉。 不知几时,天上开始飘起了细雪。 唐小婉记得,那一年她得了病,小凡说要去找雪给她看,一去数十年,现在她看到了,心里却并没有幼年盼雪的欣喜之感。 为什么,就不能平心静气坐下来,而是要打打杀杀呢? 这个问题,或许唐小婉永远都无法理解透彻,也不会有任何人来给她解答,细雪飘洒下来,落在剑尖上,也落在打斗之人的发丝上。 唐无乐受了伤,叶凡下手又没个轻重,唐小婉有心想要阻止,却实在是有心无力,好在谭昭及时折返,这才提着唐无乐及时避开了要害。 “叶凡!” “谭先生,他污蔑我师父!” 谭昭看唐无乐,唐无乐也是桀骜性子,恨恨地又将王遗风的事说了一遍:“他的事情,江湖皆知,你即便堵住我的嘴,也堵不住江湖悠悠众口!” 啥?一个人一口气杀七万人? “师父!”叶凡仍旧不愿相信。 王遗风望着叶凡,眼带复杂,若不是叶凡有危,他绝不会现身相救,他也没想到随便收的徒儿,竟会出身藏剑叶家。 王遗风并没有开口,他外表也确实不像个恶人,手里一柄玉笛,一身雪衣,文人打扮,若不是唐无乐一口喝破他的身份,或许在场没有一个人会有所怀疑。 “师父……” 王遗风却是并未认下这句师父,他最后看的也不是叶凡,而是谭昭,谭昭与之四目相对,怎么说呢,这绝对是一双有故事的眼睛。 对视完,王遗风就离开了,来得快去得快,一句话都没留下。 叶凡急得要去追,但他到底初出茅庐,哪里追得上顶尖的高手,没过多久就垂头丧气地回来了。 唐无乐受了不小的伤,叶凡回来的时候,唐门的人看到信号也刚好赶到,正要带着唐无乐和唐小婉走。 叶凡一见,又要拔剑。 “叶凡!唐门的人不会害自家人。”谭昭话音落下,伸手便将人手中的剑回鞘。 小伙汁,你是要结亲啊,不能靠热血玩冲动啊,冲动一时爽,单身火葬场啊! 唐小婉大概也有些累了,朝着叶凡摇了摇头,说了一句话:“小凡,我会在四川等你的。” 叶凡狠狠点了点头,不舍地看着唐门的人离去,片刻就没了踪影。 这场“私奔”,终于没怎么泄露到江湖上,算是无声无息地平息了,只是这会儿雪越下越大,谭昭看这雪势,道:“你要回藏剑吗?” 叶凡摇头:“不回。” “……”叶家两兄弟都不容易啊,这熊孩子要是他弟弟,一天揍三顿都是轻的。 “谭先生,唐无乐说的那些话,都是假的,对不对?” 谭昭摇头:“什么假的对不对,我也刚从海外入中原,江湖人没见过几个,想知道真相,就自己去查证,一人屠城什么的,杀一人容易,杀十人也可,百人也将就,千人就非常勉强,莫说万人,你可知两军对垒有时候也不过两万人,莫说一个江湖高手,就是十人,也做不到!” 就是砍瓜切菜,切七万个西瓜,那刀都要钝了。 但那人身上确实冤孽纠缠,即便没有屠戮七万人,身上背负的人命也不少。 “少年郎,睁开眼睛好好看看这个世界,红尘俗世,但凭一腔热血是做不了任何事情的,就像你去找唐小婉,若是你知变通,事情也不会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谭昭站在熟悉,看着大雪纷飞,“你说你没错,是这世道错了,但你没能力改变这世道前,想要硬碰硬?世道已经教你做人了。” 叶凡一时之间恍惚不已,他从出生到现在,从未有过对他说过这样的话,直白又冷厉,让他的心思完全无法藏匿。 “我只是想让小婉开心。” 好半晌,叶凡才说了这样一句话,他自始至终,就只想让小婉开心而已。幼年他颠沛流离,是小婉救了他,他长大了,想要喜欢的姑娘开心,就这么简单。而他喜欢的姑娘,也所求不多。 谭昭没看少年,只问了一句:“那你觉得,她现在开心吗?” 叶凡再次陷入了沉默,他不知道,他凭着一腔感情将小婉从蜀中带出来,小婉说想离开唐门去救姐姐,他就带她出来。 “为什么,江湖上的人,要想得这般复杂?” 这个问题,谭昭也无法回答,有些问题深想,细思极恐,不妨不去想,人生在世,若活得太过通透,反而很累。 “这个问题,你或许可以问问你的兄长叶英。” “大哥?” “对,下次你可以问问他。” 叶凡记下了,他对这个江湖尚且懵懂,但现在已朦朦胧胧地发现,不能光凭一腔意气办事:“我一定会让小婉开心的。” ……你这话,这眼神,对他说有个卵用,应该对着你未来岳丈说啊! 谭昭心累地送走叶凡,问了叶凡的去向,这才借了万花谷的传信通道送去藏剑。 没过多久,藏剑的叶晖看到信,一看信,差点儿没气得提剑去宰了叶凡这臭小子。 “二哥,信上写什么了?” “你五哥,又闯祸了!” 叶婧衣啊了一声:“那我师父呢?” “他挺好的,你五哥惹了蜀中唐门的人,我要与你大哥商议一番。”叶晖说罢,便去找大哥叶英。 叶英闭了个小关出来,剑道又精进了不少,此刻正坐在树下,屏息敛神。 “大哥。” “出了何事?” 事情聊完,叶晖不知是出于私心还是什么,决定往蜀中走一趟。叶婧衣也想去,但她身体还未大好,被三位兄长按下了。 蜀中的隔壁,便是五毒教。 叶晖到达蜀中时,刚好是过年的时候,他原想找到叶凡带着去唐门赔罪,却没想到叶凡这臭小子留下一封信,说是去五毒救唐门大小姐唐书雁去了。 叶晖当时那个心情啊,如果叶凡在他面前,可能当场就要拔剑了。 但生气过后,他又忍不住想起了一个人,曲云她…… ** 谭昭在万花谷,总算过了一个安稳年。 他还抽空将两块暖玉雕成了平安扣,顺势还在里面刻了平心静气的阵法,找裴元要了两根红绳穿上后,就在除夕夜给两小崽子挂上了。 “谢谢师父!” “谢谢狮虎!” 毛毛这小家伙也四岁了,学着小哥哥的模样给谭昭拜年,他是个乐呵的性子,摸着玉显然非常欢喜,叫师父叫得响亮又好听。 而一旁的莫雨呢,虽然比较克制,眼神却也暖意融融的。 这世上,总有一处地方,是能够温暖人心的。 外头的雪不知几时慢慢融化,万物复苏,春日正在瞧瞧走近,莫雨的药浴已经泡过了第六回,再泡上三回,谭昭就决定下狠招了。 而就在外头的雪意完全融去后,有一人匆忙而来,叩开了万花谷的大门。 “叶二庄主,你怎么来了?”谭昭有些讶异,瞧这模样,很是狼狈啊。 叶晖神色确实算不上好,他见到谭昭,便要跪地:“求你,求你救救她!” 啊? “救谁?” 搞了半天,谭昭才算是搞明白,叶晖此行,是来求他救曲云的。 可是曲云不是回归家族了吗? 其实连叶晖也没想到,他与曲云分别后,曲云回归五毒教做了教主,修炼五毒功法后,模样越变越小,如今……竟已变成了一个不到他腰间的小女孩。 “这天底下,还有此等事情?”开玩笑的吧,天山童姥?! ☆、江湖不曾老(二五) 叶晖也没有想到,藏剑山庄一别后,竟会变成这样!早知如此,他绝不会……这个沉稳的男人,终于露出了一个颤抖的表情。 “谭先生,求求你,救她。” 这又是何必呢,谭昭不懂情,也不想懂,但他叹了口气,还是应下替人去五毒教走一趟。 “哦对了,叶凡如何了?” 谭昭也真是随口一问,却没想到叶晖的表情简直比吃了苍蝇还要难看,好半晌才开口:“……我跟着他去了五毒教,五毒向来神秘,中原武林对之不甚了解,叶凡找到了那唐门的唐书雁,此人却在五毒教左使乌蒙贵的座下。” 五毒教呢,西南玩毒玩虫的行家,教主之下,有左右二使,五个灵使,这左右二使权力巨大,有时候甚至能直接废黜教主,左使乌蒙贵权欲心甚大,原本若是曲云不出现,该坐上教主之位的就是他女儿玛索。 “那唐书雁不愿随叶凡离开,叶凡那小子死脑筋,非要将人带回去。”叶晖说到这个,眉头简直能夹死苍蝇了,“唐门门主唐傲天不简单,那唐书雁显然是埋伏在五毒伺机而动……叶凡那小子也大了,我管不了他。” “……”为什么他有种意料之中的感觉。 他与曲云也算有一面之缘,谭昭想了想,还是答应人往五毒走一趟,至于能不能治好,那就另算了。 “多谢谭先生,若有用得着叶某的地方,只管往藏剑传信。” 谭昭摆了摆手,表示不用这么客气,给钱就行啊,越多越好,他不挑的。 叶晖:…… 叶晖很快就离开了万花谷,回藏剑去了,谭昭不知道对方在见到曲云后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但这位藏剑山庄的二当家显然还是选择了守护藏剑这块招牌。 “师父,你要走?” 谭昭摸了摸两崽子的头:“去五毒走一趟,那边毒沼密布,你带着毛毛在万花谷等为师,可以吗?” 莫雨抓着毛毛的手一紧:“不能带我们一起去吗?” 这目光,简直让人无法拒绝:“这次不行哦,那边瘴气密布,你要去了那里,前面的药浴就都白泡了,你还想重头再泡一遍吗?” “……”莫雨陷入了沉默,他从蜀中出来,就一直跟着师父,他不想跟师父分开。 “放心,很快就回来了,等你的病好了,咱们再去一趟,想去哪里去哪里,如何?”谭昭哄道。 莫雨又长了一岁,已经七岁了,非常直白地戳穿道:“师父,你哄小孩呢。” 徒弟大了,不好骗了:“那你说怎么办?” 莫雨最后还是点了头,但显然心情不咋地,谭昭摸了摸两小孩的头,保证说会早点回来:“等回来,咱们就南下出海去,如何?” 安抚好俩小崽子,谭昭就去找了裴元。 “小雨儿没跟你闹啊?”一听来意,裴元失笑道。 谭昭点头:“闹啊,毛毛还好,这孩子心大,小雨儿就不成了,哎,你不懂有徒弟的小烦恼~” “……滚吧。” 将两徒弟寄宿在万花谷学前托管班,谭昭就出了万花谷,往西南而去。 他一人单骑,没花多久就到了五毒教的领地。按照叶晖给的手绘地图,谭昭仗着武功好一路猫进了五毒教的祝融神殿。 怎么说呢,要不是早有叶晖的话在前,他也绝认不出此刻的小女孩是曲云。 曲云穿了一身苗女的服饰,此时正坐在上位与一中年女子商讨事情,谭昭不大了解五毒教,自然也听不大懂他们在讨论什么。 待那中年女子离开,谭昭这才现身相见。 “是你!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曲云原本已要出手,见到谭昭的脸后,这才讶异道。 谭昭也非常直白:“叶晖求我来的。” 曲云的脸色果然一变,纯挚的脸上露出不相符合的神色:“你走吧,我不需要恢复。” “哦。” 然后谭昭转身就走了。 不过他还没走出殿门,就被曲云再度唤住了:“你离开前,能带一个人离开吗?” “谁?” 谭昭没想到,最近的五毒教这么“客似云来”。 “孙少侠,好久不见。” 曲云想让谭昭带走的人,就是曾经在扬州秀坊遇见的少年孙飞亮。 孙飞亮也没想到会在五毒教看到谭昭,更甚至对方是师姐请来送他离开五毒教的。 “谭先生,我不会走的。”少年郎一脸倔强,显然是即便谭昭强硬带他离开了五毒教,他也会自己跑回来的。 谭昭倒也没觉得头疼:“其实,我是受人之托,来为曲云治病的,但她拒绝了我。” 孙飞亮一听,神色立刻激动了起来:“可是能治?” “没有把过脉,但看外相,似乎是与功法有关,其实很简单,只要废了一身内力,就能恢复原来面貌了。”谭昭随口说了一句。 孙飞亮闻言摇了摇头:“师姐她不会答应的。”或许师姐自己也知道,所以才没有让谭先生出手。 谭昭也是资深大夫了,虽然他常给人治病,但一般从不失手,曲云变小的症结其实跟天山童姥差不多,要么是练功练劈叉了,要么就是五毒功法和七秀功法相冲突,功法的问题,自然需要另一个功法来解决:“当然,还有另外的法子。” “什么法子?” “改功法。” “什么?”孙飞亮即便年纪小,也知道功法乃是江湖人的根本,功法这东西可不好改,改来改去,一旦走火入魔,或许连命都要没的。 私心里,他是不想师姐受到一丁点儿危险的。 即便师姐变小了,也还是师姐,他只希望师姐能平安喜乐。 谭昭正跟孙飞亮在后殿聊着呢,忽然前头就传来了闹哄哄的声音,似乎还有兵刃相击的声音。 “什么声音?” 孙飞亮跑出去,刚好迎上师姐焦急的目光:“师弟,你怎么还没走?” “师姐,我不走!” 谭昭抱着剑,随意地靠在后面,走到前殿,外头闹哄哄的声音就更大了。 哎,他这运气也没谁了,赶得巧不如赶得早,正赶上人家教派内部搞分裂呢,谭昭想起叶晖的介绍,大概率是那个左使搞事情。 “教主,为今之计,只能用上古尸炼之法了。”说话的,就是刚才离去的中年女子。 曲云一听,就反对:“不行,此法要经历万蛊蚀心之痛,根本不可能成功。” “教主,乌蒙贵纠结了大批教众……” 谭昭能听到外面乱哄哄的声音越来越近,虽然还有些距离,但确实是在靠近了,而旁边这位右长老还在说服曲云行非常之法,曲云扔在拒绝,就在此时,孙飞亮忽然开口:“师姐,我可以。” 声音很轻,但却很有分量。 “不行,谭先生,请你马上带他离开。” 孙飞亮俊秀的脸上满是坚毅:“我不走,师姐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事情,就朝着……谭昭看不懂的方向一去不复返了了。 原来,孙少年真的喜欢曲云啊,卧槽?! 系统:傻!需要我给你贴个注孤生标签吗? [谢谢,不用。] 而此时,两票对一票,孙飞亮铁了心要留下来帮曲云,这位右长老又乐见其成,曲云稚嫩的脸上,满含怒气。 “不,我宁可死,也不需要你为我做到这个地步。” 但此时已到了危急关头,右长老艾黎一瞬间擒住了曲云,随后立刻示意孙飞亮跟上她,左右使权力巨大,显然不是一句空话。 谭昭脚下一移,不给剑拦住了三人的去路。 “让开!” “我受人之托前来,总不好空手而归的。” 外头的打斗声,更近了。 艾黎只觉眼前一晃,手里的曲云就被人截走了。 谭昭伸手解开曲云身上的穴道,曲云正欲开口,外头的打斗声瞬间冲了进来,打头的正是左使乌蒙贵。 然而令谭昭没有想到的是,在角落里,有个身穿五毒服饰的小哥,长得……也太像叶凡了吧?! 系统:别怀疑,那就是叶凡。 [……] 叶晖怎么还没揍得这小子下不来床呢?! 双方交战,显然乌蒙贵更强一些,使了毒招直冲正在缠斗的曲云后心而去,谭昭站的远,刚要去拦,却没想到孙飞亮比他更快,直接肉身挡了上去。 “师弟!” 曲云抱着孙飞亮,给他喂解毒丹,但乌蒙贵的毒凶狠异常,解毒丹只能稍稍缓解。 “云,请容许我这么叫你,我就要死了……” 谭昭此时,已经将剑横在了乌蒙贵的脖子上。 一片乱糟糟的情况下,他提着人上了高台,清了清喉咙,对乌蒙贵道:“来,让你的人停下来,不要乱动你的小虫子,咬不死人的。” “你——” 不给剑虽然只是凡铁,却足够锋利,谭昭虽不能切断人的脖子,却能让人放放血。 “停下,都停——” 乌蒙贵没有想到,他的话喊到一半,曲云竟然冲了过来,提起旁边孙飞亮的剑就刺了过来,一剑直接刺穿了他的心脏,让他连将话说全的力气都没有。 乌蒙贵,就这么有些草率地死了。 ☆、江湖不曾老(完) 乌蒙贵一死,他纠集的这批势力瞬间群龙无首,右长老艾黎趁势反攻,还是乌蒙贵的女儿玛索见势不妙,连老爹的尸体都没取,就带着剩下的教众逃出了五毒教。 谭昭眼尖地看到叶凡追着个俏丽女子往反方向逃窜,几个呼吸就没影了。 [这就是那唐书雁?] 系统:哎嘿,你猜? [我不猜,跟我没有半毛钱关系。] 祝融神殿在一战过后,满眼狼藉,特别是五毒玩虫子的甚多,打起来你放毒来我放虫,地上还有不少毒虫毒蛇的尸体,连个下脚的地方都很少。 “多谢谭先生出手。” 孙飞亮中的毒,显然十分棘手,这是乌蒙贵用来招呼曲云的,自然舍得下血本,此时搁在孙少年身上,若不是五毒秘药,恐怕此刻已经毒入肺腑,神仙难救了。 谭昭忽而想到了一件事情:“我听说苗疆,有一种蛊,可以让人陷入假死状态?” 曲云一楞,看向艾黎长老。 艾黎点了点头:“有。” 谭昭帮了五毒教这么大一个忙,他开了口,便是艾黎长老都心甘心愿送上蛊虫,甚至还多送了好几种,出于拿人手软的原因,他顺手给孙少年解了毒。 至于剩下的余毒,五毒教这么个一个玩毒的教派,想来是不用他操心了。 曲云于教外送别谭昭,只有他们两个人。 “真的不需要恢复吗?”谭昭最后问了一句。 曲云一楞,她或许心里想到了什么,又或许什么都没想,只道:“不用,这都是我自己做的选择,既然做了决定,何必后悔。” “既是如此,告辞。” 谭昭离开前,曲云送了他一坛酒,唔,各种毒虫毒草泡起来的,非常具有当地特色,按曲云的说辞,这叫做礼尚往来。 谭昭受了这份“重礼”,出了西南,春日已经降临在这块大地之上。 春日风光好啊,谭昭有些想念江南烟波浩渺之上的温柔春风,租一条小船,泛舟湖上,随波荡漾,再来一桌渔家菜,人生怎一个惬意了得啊。 但现实是,他要去万花谷接两只小崽子,说起来,这开春了,他埋在藏剑山庄的酒应该可以喝了,也不知道李白大大有没有去藏剑领酒啊。 应该是有的吧?! 怀揣着这样的疑惑,谭昭一路进了万花谷。 还没等他找到小徒儿呢,就被人拉着往晴昼海方向走了:“张兄,陶兄,你们慢点儿,那酒也不会长腿儿自己跑了!” “这不挺慢了,谭兄你可是江湖高手……” “是极是极,这春日踏青,怎能没有美酒相伴呢~” 说得好像很有道理的亚子,但……讲道理,你们越走越快了好不好。 等到了晴昼海边,谭昭才发现居然围拢了这么多人,甚至有好几个以前说过不玩阵法的,这会儿围着他设下的阵法振振有词,俨然一副阵法大家的模样。 “……要这么拼吗?” 这位姓张的公子表示必须可以:“也不知你这阵法怎么环套的,前几日已经有人解到最后一步了,居然又套了回去,我们都准备好锄头挖酒了,哎,可惜~” 喂,朋友,酒的主人在这会儿呢!还没卖掉之前,这酒姓谭! “其实你们都解到最后一步了,剩下的环阵又不强,为什么不用剑破之?”谭昭走到里面,忽而跟人道。 “……”失策了! 谭昭一乐,去西南跑了一趟的疲惫瞬间消散,他干脆往前踏了一步,高声道:“今日心情好,大家踊跃取名,谁取的名得我徒儿喜欢,我就送他一坛!” 莫雨听到消息带着毛毛跑过来,就听到自家师父的败家声。 哼!他一个都不喜欢! 然而,看到毫发未损的师父,小莫雨的嘴角还是泄露了他内心的欢喜。 “师父!”毛毛指着人多的方向脆生生喊了一句。 谭某人耳朵多好啊,立刻冲两徒儿挥手:“雨儿,毛毛,为师回来啦~” 这嗓门,裴元在那边都听到了,不过他也没阻止就是了。 小莫雨虽然嘴上说着一个都不喜欢,但最后还是挑了个顺耳的名字送了酒出去,不仅如此,连那破阵破到最后一步的,都送了半坛酒过去。 “良宵,这名字哪里好听了?”作为一个取名废,谭某人酿酒从来都叫XX酿,好久就够了,名字嘛,不重要。 莫雨:“……师父,你该去沐浴了,一身泥土加酒气。” “哎呀,小雨儿居然嫌弃为师了,为师伤心了,为师……” 莫雨只觉心累,却又觉得有些窝心,真好,师父并没有抛弃他,回来后也还是那个师父,除了药浴难泡之外,他对现在的生活非常满意。 昨晚一场酒宴开完,谭昭埋在晴昼海旁边的酒算是被挖了个空,除了专门给小徒弟酿的,其他酒被人瓜分殆尽。 摸着满满的荷包,谭某人发出了一声喟叹。 裴元见之,笑骂道:“你愁什么愁,昨天那酒香萦绕整个万花谷,连谷主都出来讨了一坛走,你可知万花谷外,因你多了多少人!” “这……我也不想的啊。” “哼!趁早走人!” 这个谭昭还真办不到:“这次我去西南,跟五毒教讨了些蛊虫,回来的路上研究了一下,我准备尽早给雨儿拔毒。” 裴元一听,当即收敛了神色:“只拔毒,内力呢?” “一起。” “会不会太冒险?” 谭昭想了想:“其实,危险性是一样的,我需要你的帮助。” 能参与破解这么神奇的毒咒,裴元自然不会拒绝:“你说,我定尽全力。” 既然做了决定,那么准备工作就要做起来了。 莫雨身上的毒非同小可,便是在成年人身上,也很难一步到位去掉,谭昭口中的尽早,说的是将定于两年后的拔毒提前到今年,春日万物复苏,并不适合拔毒。 谭昭和裴元研究了一下蛊虫和莫雨体内的毒咒变化,决定将解毒的日子放在今年入冬的时候。 “不留在万花谷?” 谭昭摇了摇头:“待深秋了再来,老是呆在一个地方没甚意思,再说了,我答应了我家小雨儿要出海去玩的。” 裴元瞬间戳穿:“我看是你想出海玩了,小雨儿比你懂事多了。” “……”友尽吧。 但很快,谭某人就发现……其实呆在万花谷也不错啊。 俗话说得好,人怕出名猪怕壮,作为新晋江湖流量,谭昭这个名字,和神级酿酒师,和医道圣手,和武林高手是划着等号的。 杭州城的小客栈里,那柄小飞刀依旧还在人地砖里扎着呢,西湖边藏剑山庄家的大小姐是人治好的,至于酒,没听到李白大大又出力作了吗! 无数江湖人都吼着“买它、买它、买它”,但真正能买到这琼酒的,到底是少数。 原先隐元会透露说这位酿酒师常住万花谷了,万花谷天险,若非谷中人引路,很难入内。大家心有余而力不足,也没闹腾起来。 然后有一日,某江湖著名酒鬼去问了隐元会,隐元会表示该酿酒师又出来活动了。 莫名其妙的,也不知是谁搞起来的,突然就席卷起了一股寻找某谭姓酿酒师的风潮。 被迫给自己染了黑发的谭姓酿酒师:我太南了。 “师父,还出海吗?” “出!为啥不出!” 溜着江湖人跑遍了大江南北,待到深秋之时,谭昭回到了万花谷。 阔别大半年,裴元依旧,万花谷也依旧:“我还以为你被外头的人给扣住了,回不来呢。” “……差点没回来啊。” 谭昭就后悔,非常后悔,早知道他就换打铁匠了,藏剑山庄多赚钱啊。 裴元发出了并不同情的嘲笑声。 朋友见面,调侃两句,晚上吃了顿饭,隔天就投入了莫雨的解毒工程之中。 “雨儿,紧张吗?” 在这之前,莫雨已经撑过了九次药浴,一次比一次药性大,此时的他经脉拓宽,待到解开毒咒,便是万里挑一的习武奇才。 这一刻,他已盼了许久,他终于能做一个正常人了,而给他解毒的,是他最为信任的师父。 莫雨非常果断地摇了摇头:“不紧张,也不怕。” 谭昭温柔地摸摸徒儿的发心:“那好,等醒来,师父就传授你武艺,如何?” 莫雨眼睛里是带着小星星的:“好。” 毛毛也拉着两人的衣角,似乎也明白了似乎有什么好事要发生:“小哥哥,加油!” “没错,加油!” 在万花谷认识的人,都来鼓励,莫雨是在一片温柔中沉睡过去的。 而当他醒来时,正是黎明破晓之时。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觉得浑身上下暖融融的,从里到外都被这股暖意包容着,连骨头都酥了半分,这种感觉,实在是太美好了。 “徒儿,感觉怎么样?” “小哥哥,小哥哥醒了!” 莫雨抬头,看到师父已经褪去了黑发的模样,看到毛毛高兴的眉眼,他难得毫无保留地将情绪释放出来:“师父,我好了吗?”声音,居然是有些颤抖的。 “好了,咱们这个冬天修养好,就去藏剑山庄,他们还欠咱们一柄剑呢,你想要啥样的,师父都给打!” 莫雨终于露出了一个松快的笑容:“好。” 作者有话要说:  【已捉虫】系统一日手札:可怜的娃,终于不用泡药浴,喜极而泣了吧~~ PS:还有番外,莫慌,这个写完,元旦就开第三部《硬核快穿》了,封面都做好啦,疯狂暗示收藏~~~ 感谢在2019-12-26 22:14:16~2019-12-27 21:14: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醉雨丁香、九歌千年、坠光、雪陌、深海九月、夏ㄞ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大加更吧 30瓶;哭泣的小丑 29瓶;……、唐言寺、枫雪飘莹、橘馅儿小包子、衾寒、夏目、叶家卿卿 10瓶;小鸟鸡儿 5瓶;渭城新雨、露西利、夜雨、青衣、随玖、沙罗双树、苏浅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十年 不遭嫉妒是庸才。 莫雨抚摸着剑上的烙刻,仍旧还能清楚记得师父教他习剑时的模样。 十六岁的少年郎,已长成挺拔的小白杨,一身劲装落落,端的是英气逼人,他坐在酒楼高处眺望江南春景,连唇角都带着温柔的弧度。 “师兄,原来你在这儿!” 毛毛,哦不对,穆玄英也已经长成了俊朗的小少年,他穿一身月白色的劲装,显然是师兄弟同款不同色,不同于莫雨的冷峻沉稳,穆玄英整个人的气质要跳脱活跃许多:“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他伸手,在莫雨面前晃了晃。 莫雨有些头疼地收回视线:“你不是说要去浩气盟看一眼吗?” “师兄不陪我去,我去有什么意思?”穆玄英理所当然地开口。 莫雨嗤笑一声:“你以为,你还是三岁小孩子吗?” “我不管,师父说了,当初是师兄你把三岁的我从湍急的河里追了好久捞上来的,一日是三岁,一生都是三岁!” 莫雨:……师门不幸啊! “师父的话,你也信?” 穆玄英将自己的良心摁下,毅然点头:“我信啊。” 师兄弟相处十来年了,莫雨哪看不明白,拒绝起来,端的是冷酷无情:“不去,没意思。” “师兄,你说这话时,简直跟师父一模一样。” 莫雨一楞,神情终于柔和了许多:“你想做什么?” 穆玄英忽然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十三岁的少年认真起来,也颇有气势:“师兄,我想考科举。” “噗——”莫雨刚喝的茶都喷出来了,“你再说一遍?” 穆玄英抓了抓头:“不成吗?” “……”这根本不是成不成的问题,莫雨有些心累地想,他们师兄弟的学识大部分都是师父教的,小部分呢,是跟着万花谷的老师和李白先生学的,后来师父出海远游,让他们独自成长,也还是受着师父遗留下来的“香火情”。 “不是,怎么突然有了这个想法?” 穆玄英托着腮,望着不远处烟波荡漾的太湖,他也有些想念跟着师父师兄泛舟湖上的曾经了:“我最近遇上了两个浩气盟的人,他们虽然武功平平,却拼死保护了一个小女孩,我……想起了我的父亲。” 吾恨不能以浩气之身战死。 “你出手救了他们?”莫雨问道。 穆玄英点了点头:“嗯,他们是好人。” 十三岁的少年救江湖名门弟子,怎么听怎么不靠谱,但莫雨和穆玄英在三阳绝脉和毒咒破除后,都是个顶个的学武奇才,又得名师教授,武功自然非常人能比。 反正除了不世出的老怪物,便是成名已久的高手,打不过跑是绝没有问题的。 “你想做,就去做。” 穆玄英眉间一喜:“师兄不一起吗?” “不去,有这功夫,我不如去各地找师父埋的酒。”莫雨想起这个,简直比管教师弟还要头疼。 “……师兄,好志向!” 说起成名许久的不给剑客谭昭,那江湖上的传闻是几天几夜都说不完的,反正此人剑法高绝,也不是没有人挑衅,但显然无人成功过。 而比他的剑法更有名的,是其酿酒之道。 江湖上喝多其酒的人,无不是交口称赞,甚至很多人推测不给剑客远走海外,是因为被酒鬼们烦的。 当然不给剑客走后,有人想绑架两徒弟搞点事情,但事实证明,不给剑客的徒弟也不是吃素的,加上藏剑山庄、万花谷、长歌门等名门都“庇佑”着,莫雨和穆玄英可以说是年青一代的顶流人物。 甚至有人断言,下一届名剑大会藏剑山庄会给不给剑客的首徒莫雨下剑帖。 说起这个,不给剑客一剑成名,还是在749年那次名剑大会上。 隐元会至今都说:那一剑,锋利得足够刺破人心与黑暗。 见过的人觉得三生有幸,没见过的人安分可惜,也有人不信,但江湖的毒打已经教他们做人了。 至于不给剑客传得更加玄乎的医术和锻造术,大部分江湖人都没见过,所以衍生出了更多江湖小道消息,隐元会甚至挂出了五千金一求真假的招牌,但如今不给剑客远走海外,也没人钱多烧手去买这个消息。 只是看久了这位风云人物,冬日围坐在客栈里听书的江湖人大多都会想,这老天爷造人可真不公平,给了人无双的样貌和武功,还要送那么多天赋,他们要求不高啊,有一就行了,人比人没法比啊。 更甚,人家那两徒弟才十来岁,都比他们出息,那功力,也不知吃啥长大的,一个赛一个恐怖。 有一段时间因为这个,江湖上盛传不给剑客拥有能提高人天赋才学的功法,那阵子闹得那叫一个沸腾啊,后来直接爆出了其二弟子曾是三阳绝脉之身,这事儿才消下去。 后来没多久,不给剑客就消失在了江湖之上。 而其弟子莫雨,开始在江湖上活跃起来。 与其师相比,这位莫少侠显然不讲情面许多,剑法也更加锋芒毕露,但江湖女侠们却更喜欢他。 谁让这一门三师徒,一个赛一个俊美呢,即便是才十三岁的小徒弟,也能窥见其未来风华了。 “师兄,走啦!” 穆玄英付了钱,莫雨才将剑收起来,这剑是师父离开前替他所铸,八岁那年铸的那柄剑太“柔”,已经不适合现在的他了,如今配在师弟的腰间。 这柄,莫雨终于露出了几分少年人的柔软,想起师父对他说过的话。 “徒儿,过刚易折,但一个剑客,向来是挑战极限的,为师能交给你的,已经全部交给你了。” “走吧。” 莫雨提着易折剑行走江湖,但江湖上谁都知道,这柄剑从未被任何人折过,易折二字,简直就像是在挑衅江湖上所有的剑客。 这派师门,果然从上到下一个样!便是那藏剑山庄的大小姐,虽只有半徒之名,那也是江湖上个顶个难缠的人物。 但很快,没过几年,江湖上的朋友们就发现……这派师门里出了个叛徒,这个叛徒就是穆玄英。 这位……居然跑去考了科举,甚至还蛮成功,直接当了状元?! 假的吧,隐元会时候时候也卖假消息了,差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