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魂》来自www.wshlou.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归魂》作者:陈佳杏 文案 第十二师情报室翻译组最近新来了一位姑娘,一来就盯上了师长白政绥。 想方设法约他出来,千方百计不让他上战场。 白政绥怀疑她是敌方间谍,审讯后发现她胡言乱语。 白政绥本来听听就算,可后来发现。 她说的竟然都是真的。 高冷禁欲系民国军官VS90后萌妹纸配音演员 故事纯属虚构,架空民国没有原型,请勿考据。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穿越时空 民国旧影 东方玄幻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悠悠,白政绥 ┃ 配角:梁茵茵,穆秦 ┃ 其它:民国,配音,娱乐圈 第1章 第1章 “最近白政绥有什么动作?” “一切如常!” “混蛋!我不要再听到一切如常这样的话,他如何布兵?为什么C城如此难攻?如果你再不能给我提供有用的信息……你该好好想想你的弟弟!” “请原谅!我……我真的不想再做这样的事,我……” “混蛋!你别忘了,不管在哪里,你都是帝国的军人!!” ******* C城第九军第十二师师部,师长办公室。 师长白政绥坐在椅子上,手中捏着刚刚截获的情报。 情报是用摩斯密码敲出来的,几乎没什么难度就破译了,只有一句话——开始行动。 白政绥剑眉紧蹙,“什么时候截获的?” “两点左右发到师部。”警卫员章绍就站在他的对面,两人之间隔着一张宽大的书桌。 “来源呢?” “时间太短,没能查到。” 白政绥没再说话,手指捏在纸张的一角上轻轻摩挲。 自北部失守后,敌军攻势猛烈,多个城市都已相继沦陷,战线早已全面拉开,目前只有这西部依托群山的天然屏障,再加上我军的奋力抵抗,C市尚且免于陷入敌手。 不过—— 敌军最近小动作频繁,颇有想要合围之势,日初一郎……想到这人,白政绥轻哼一声,这位敌军大佐怕是急了。 他在这偏西一隅已攻了近月余,丝毫没有进展,现在是外部合围,再从内部着手,预备里应外合? 白政绥起身,缓步走到窗前。 此时正是下午时分,天色却愈见暗沉,大团的铅色的云朵聚集在空中,太阳早已不知隐匿在何处,连光线好像都变成了铅灰色。 窗外正对面,是军政楼的副翼,有几个办公室开了灯。两幢楼离得近,能清晰地看见对面办公室中忙碌的身影。 师部的重要人员都是自己亲自挑选,做过背调,通过考察才得以录用,内部会否有人变节?白政绥在脑海中把十二师的重要人员都过了一遍,然后又拿起手中的情报看了看。又或者,这只是敌人的计谋,想要混淆视听,让内部先乱起来。 章绍见白政绥一直站在窗边,问:“师座,我去把灯开开?” 白政绥却问:“翻译组新进的那个人,是昨天进来的?” “是。” “如何?” “没有异动。” 他话音刚落下,白政绥便转身,出了办公室,章绍紧随其后。 白政绥下楼,拐弯,穿过连接两幢楼的走廊一路疾行,快要走到副翼的翻译组办公室时步伐才慢了下来。 师部的翻译组隶属于情报处,但与情报系统没有直接关联,工作内容就是监听并翻译各国广播与报纸上的重要消息,时刻注意国际动态。 白政绥在门边停下脚步,隐在暗处。 “师座,”章绍站在白政绥身后,指了指坐在办公室东南角上靠窗边的姑娘,小声道:“那就是新来的,叫林悠悠。” 翻译组没开灯,林悠悠的位置离门边较远,白政绥看不真切。 这时,不知是谁小声抱怨,“光线太暗了,眼睛都看疼了。组长开灯吧!” 上周的一场硬仗,炸坏了发电厂,现在还在积极抢修中,目前用电比较紧张。 “组长!”那人见董丽芳没有反应,声音又大了些,“天黑了。” “嗯?”董丽芳像是才听见他们说话,快速抬起头,“咦?天怎么黑了?”她看了眼手表,又看了看窗外,“这才三点多!瞧这天色暗的,怕是要下雪了。” 她这样一说,大家都停下手上的活,开始聊起最近反常的天气,还没过年呢,就要下雪了,今年的雪好像比往年要下的早。 白政绥的视线转到董丽芳身上,绕了两圈,又扫过其他人,最终落回到林悠悠的身上。 林悠悠似乎并没有被外界的光线或声音所扰,一直埋头于手上的工作。 她正暗自焦急。这篇日文报道有两段用词太艰深,她反复看了好几遍都不能正确地翻译,写出来的句子总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章爷爷与她说过,这个翻译组是白政绥自己单独成立的一个部门,由他直接管辖,每日组里都会把收集到的重要消息上报给他,经由他筛选后,再发布全师。 所以这是下班前要送给白政绥看的,她想把它翻译的更好一点。 董丽芳走到门边开灯,白炽灯的灯管亮起,光线自门内倾泻而出,白政绥的身形在光影里突然显现。 “呀!”董丽芳被吓了一跳,惊呼出声,后又觉不妥,赶紧道:“师座,您来了。” 也不知是不是被吓到了,董丽芳的样子有些慌乱,脸色也有点苍白。 而刚刚还有些噪杂的办公室,忽地就安静了下来,大家全都低下头做事,好像突然就忙碌了起来。 “今日的消息快整理好了,一会儿就能给您送上去。”董丽芳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干。 白政绥又看了看董丽芳,轻轻嗯了一声,这才绕过她,径直走到林悠悠面前,居高临下地看她。 林悠悠听到董丽芳的惊呼声抬起头,就见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立在门边。 只那一眼的瞬间,她愣了。 愣愣地看他走了过来,愣愣地看他微微俯身。 眼神森冷锐利,嘴唇润泽嫣红。 林悠悠猛地吸了一口凉气,像是才反应过来一般,立即站起身,“白,白……”刹那间要脱口而出的是他的名字,又被她硬生生咬住,转而小声道:“白师长。” 白政绥没有回应。他的心突然疼了一下。 就像有人在他心尖尖最柔软的地方,狠狠地戳了一下,猝不及防。 疼得他整个身体瞬间僵直,脊背绷紧。 白政绥第一次有这种感觉。一瞬间他有惊惶,又突兀地心慌,心脏扑通扑通跳的越来越快,手指暗暗捏上军裤的侧边,越来越紧,甚至连呼吸都好像开始不顺畅了。 他不着痕迹地后退两步,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悄悄拉长呼吸,让自己慢慢放松,去看面前的这个姑娘。然而他的视线,还是先扫过她穿着绒绒的粉色毛衫的手臂,滑过她手腕上金色的镯子,最终,才抬起眼睛…… 却忽然落入一双晶亮的双眸中。 那双眼眸明净清澈,微微弯成新月的形状,藏着掩饰不住的欣喜,还有……委屈?! 林悠悠在目不转睛地看着白政绥。 浓黑似墨的剑眉,长长直直的睫毛,与原来那淡淡的青白脸色,浅浅的粉色嘴唇重合了,而他依然森冷锐利的眼神,又与另一位少年深邃的眼睛重叠在一起。 唯一让林悠悠感觉到陌生的是,此刻他眼神中的冷漠。 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可她现在不就是一个陌生人吗? 林悠悠努力牵起嘴角,想绽放出一个笑容。第一次见面,要给他留下一个好印象啊! 但心里的酸楚与欣喜交织,她努力了几次都没能成功,只能狠狠咬住下唇,好让自己在他面前不至于太失态。 林悠悠那想要哭又强忍着的委屈的神情落入白政绥眼中,他眉毛轻轻上扬,暗自诧异,怎么一副好似被他欺负了的模样? 白政绥面沉如水,但放在身侧的手指微微松了松,拇指与食指不自觉地在军裤侧边,轻轻摩挲了几下。他垂下眼眸,静默数秒,而后抬起眼睫,目光又变得锐利,“林悠悠?” 乍然又听见这道清冷的声音轻唤自己的名字,林悠悠哽咽得什么也说不出,只是用力点了点头。 白政绥本来还打算说点什么,但此刻也只是眉间微蹙,视线落在她用力咬到几乎泛白的下唇,半晌后转头与董丽芳说:“新人交给你。” “是。” 他再没有多看林悠悠一眼,转身走了,章绍紧随其后。 白政绥一路沉默。 待回到办公室中,章绍忍不住问:“师座,那个新来的林悠悠,没有问题?” “谁说的?” “……”章绍本以为白政绥过去,至少会聊几句试探一下,却没想到什么也没说就回来了,现在还来问他是谁说的。 他忍不住嘀咕,“那也没见您多询问几句。” 白政绥:“……” 昨日他在市委封闭开作战会议,这个新人是董丽芳招进来的,资料核实过确实没问题,刚刚本想旁敲侧击两句,可自己的反应……太失常。 白政绥皱皱眉头,“继续监视,不要轻举妄动。” 章绍点点头,“您交待过,放在身边,总比散在外面不知会干些什么好!我明白!” “情报的事注意保密,最近打起精神来,密切关注各处动向,看看是谁先跳出来。” “是!”章绍立正敬礼,“师座,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出去了。” 章绍走后,白政绥坐在桌前。时间一分一秒地过,他手上的文件还停留在翻开的那一页。 今天不知怎么了,注意力总集中不了。 他放下文件,沉思一会儿,而后缓缓抬起右手,放在胸前。隔着冬季制服,手掌感受不到心跳,但他知道自己的心在胸腔内的跳动如往常一样强劲有力。 刚才那一瞬间的疼痛仿佛是他的幻觉。 白政绥拿下军帽搓了搓额角,索性把文件收好,抬起手腕看了看表,起身进了里间。 他的办公室里面单独有一个小房间,隔出来给他临时休憩,而在这幢军政楼的顶层,还专门给他留了一个套间。 白家其实在春熙路上有一幢小洋楼,诺大的白公馆里,只住了白相魁与白政绥父子俩。 白相魁事务繁忙,基本上不回家,白政绥并不比父亲清闲,就算他抽空回个家,家里也就只有他一个人,久而久之,他也难得回去,基本上就住在师部里。 白政绥换好作训服出来,走到隔壁,章绍也换好衣服,两人便下楼准备去演武场。不料刚走出军政大楼发现,下雪了。 大朵大朵的雪花铺天盖地地飘落,演武场上已经是一片雪白。 章绍不过抬头看了看天,眼睛就都要睁不开了。他在脸上抹了一把,“师座,今天还训练吗?” “练。” 作者有话要说: 七十年前的白政绥,希望你们和林悠悠一样喜欢他:) 第2章 越靠近她,越僵硬。 师部机关下午六点下班,林悠悠总算在下班前把那两段翻译好了,正在整理时,就听到窗外忽然传来整齐的,喊口号的声音。关着窗子,声音听得不甚真切,但那气势还是能感觉得到的。 她拿手擦了擦窗户上的水汽,透过那一个朦朦胧胧的,不规则的圆圈朝窗外看去。 漫天飞舞的大雪中,一列列身穿着单薄的深棕黄色连身作训服的军士们,在一道挺拔身影的带领下,绕着大大的操场在一圈一圈地跑操。 林悠悠看看天上不断飘落的雪花,惊讶道:“这么冷的天还训练?” 有人听见她的惊呼,也凑过来站在她身边,朝外看了两眼,说:“这都已经快要结束了。再说下雪算什么?就算下刀子师长恐怕也要练兵。” 林悠悠转头,见是英文翻译李婉,便接着她的话问道:“他这么严格吗?” “哼哼,”李婉从鼻子里哼哼两声说:“何止是严格。他自己各方面都优秀,所以要求特别高!而且他不光是对军士们严格,他对自己也很严,要是要求别人做到八分,他自己就做到十二分,你说这还让别人怎么说?所以在他手下干活都得打起十二分精神,不然……”李婉说着,转过身正欲回到自己的位置,无意间瞥到林悠悠翻译好的稿件,话语突然就停住了。 接着话头一转道:“你才刚来,等呆久了,就知道了。” 她转过身去坐下,立刻收敛了笑容,神色不自觉地有些嫌弃。 林悠悠正听得来劲,谁知她不说了。 她也不好追着打听,便又继续整理稿件,等全部理好之后,就交给了董丽芳,后者把汇总的稿件整理了一下,确认没有问题,这才走到李婉的身边,把稿件递上,“小婉,都理好了,去送吧。” 李婉看着面前的那一沓纸,面露不悦道:“组长,怎么这么快就轮到我了?” 董丽芳见她没接,直接把稿子放到她桌上,“咱们组就五个人,你自己算算。” 李婉看着桌上的稿件,手指都绞在一起了,就是不伸手去拿,半晌,才瞟了林悠悠一眼,说:“新来的不用去?” 坐在她旁边的张岩笑着说:“你刚来的时候不是抢着去送吗?” 林悠悠不知道他们这打的什么哑谜,听到他们提到自己,于是直接问董丽芳,“组长,你们在说什么?” 李婉见状赶紧拿起那叠稿件走了过来,放入林悠悠手中,笑着说:“给师长的稿件,都是组里的人每天轮流送的,今天轮到我了,可是我……”她临时也想不到什么好借口,直接说:“我今天不太舒服,能不能帮我送一下?” “好啊!” 就这点事?太可以了啊! 林悠悠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这么纠结,干脆道:“这么点小事,也不用轮流了,如果你们愿意,我可以每天去送给白师长。” 李婉笑的意味深长,“当然愿意,那就麻烦你了。” “不麻烦!”林悠悠笑了笑,拿起那叠稿件,稍稍理齐,“组长我去送稿子了。” 李婉目送林悠悠走远,轻哼一声,“可怜,又是一个被师长美色迷惑的姑娘,看她能积极几天!” “小婉,”董丽芳语气略有责备,“她是新来的,什么都不懂,你就这样让她去,合适吗?要是她被师长训斥,到时直接走人……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翻译组正缺人!” “那也不能让我去啊!”李婉见董丽芳脸色不愉,她赶紧走过来挽住董丽芳的胳膊,“组长,真不是我不愿意去,你招她进来的,你应该看过她的字吧,她那字……”她面露嫌弃道:“我要是去送,不是等着被师长骂吗?这个锅我可不背!” 李婉这样一说,董丽芳也不好说什么。过了一会儿,她拍了拍李婉的手背,“好了,下班了,你先回去吧!你们都回去吧。” “组长你不走?” “我再等会儿。” 大家猜测她可能是想等林悠悠,也就没多说什么,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下班了。 林悠悠到师长办公室门口,大门紧闭着,她敲了门,里面也没有动静。她又走到办公室对面,透过窗户朝外看去,操场上已经没人了。 训练都结束了,应该快要回来了。 她转过身,靠在窗边,手上抱着要给白政绥的稿件,想到一会儿又要见到他了,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她怕自己太过紧张又兴奋,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开始打量她所站的这个地方。 这是一幢军政大楼。林悠悠在军事博物馆的照片里,看见过这幢军政楼,当时她的注意力并没有过多的放在这幢楼上,现在身处其间,才发现它的装饰比照片上更加的质朴,却又显得格外坚实。 军政楼的外观是典型的三十年代的建筑,拱形的窗户,窗玻璃都被木楞格分成一格一格的小块,里面是木板地面,小跟鞋走在上面都有轻微的脚步声,楼梯的扶手是…… 林悠悠的视线刚刚落在那暗红色的楼梯扶手上,就看见白政绥,自楼梯拐弯处出现,他的身后跟着一位士兵。 白政绥显然也看见她了,他脚步有一瞬间的迟滞,随后又若无其事地继续朝她走过来。 他穿着连身的,深棕黄色的作训服,脚上是一双黑色的中帮军靴,裤脚全都塞在靴子里,更显得腿长;帽子也被他折了起来,塞进左肩的肩带里。 尽管作训服上没有肩章领徽,但那深棕黄的颜色以及连身挺括的版型,依然透出军装制式装备的感觉。 林悠悠原来见到白政绥时,他摘掉军帽后是短短的,粗硬的圆寸头,可是现在,他留着短碎发,头发很黑,额前细碎的黑发被雪水打湿了,有几缕贴在额头上,被他随手往上捋了捋,就很自然地翘了起来,显出几分不羁;他的脸上也是湿漉漉的,也不知是汗,还是雪融化了,和着右边脸颊上的几道黑泥。 白政绥走着走着,忽然觉得脚下踩着的不是军政楼的木板地,而是外面操场上和了雪水的泥地,粘黏的让人抬不起脚。 他不是没有被姑娘这样盯着瞧过,那些目光从来都未对他有过丝毫的影响,可眼前的这姑娘…… 她抱着一叠资料,轻轻地靠在窗边,看着他的眼神已经没有了委屈,取而代之的是欣喜与热切,在窗外漫天飞舞的雪花的衬托下,这样的眼神,让他心悸。 越靠近她,越僵硬。 白政绥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从她身旁擦身而过没有停留,“稿子交给章绍,你可以下班了。” 声音像是被窗外的冰雪浸泡过一般,不带一丝温度。 好凶啊! 林悠悠悄悄撇了撇嘴,还是跟在他的身后进了办公室。 白政绥走进办公室,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地,轻轻松了一口气,谁知刚刚转身,就看见林悠悠就站在自己身后。 白政绥身形微微一滞,转瞬便问:“还有事?” 当然有事! 这样想着,林悠悠却扬起笑脸,说道:“没有,我想第一天送稿件,还是要亲自送到你手上才好!” 她把稿子放到桌上,“请过目。” 白政绥看也未看,直接道:“下次直接给章绍。” “章绍?” 这名字第二次在林悠悠的耳边响起。刚才她的全付精神都放在白政绥身上,现在又听见一回,才真的引起她的注意。 刚刚跟在白政绥身后的那位军士,现在在办公室的门内笔挺地站着。他长着一张娃娃脸,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 林悠悠仔细地看了看他,不确定地问白政绥,“你说的章绍,是……他吗?” “是。” 章绍见面前的姑娘,在听到了师长肯定的答复后嘴角渐渐上扬,笑容完全绽放开来。 他心里却不由自主地敲起小鼓,这姑娘,怎么笑的这么让人心里发怵? 章绍还正思索呢,林悠悠突然上前几步,握住他的手上下摇了两下,热切地说:“章绍,谢谢你!” 真是没想到啊,章爷爷年轻时候长得这么正太! 林悠悠说的谢谢,确实是为了表达自己的谢意。她会进入翻译组工作,原本就是章绍爷爷给她出的主意。章爷爷说起他自己曾是师长的警卫员,知道这时的翻译组刚刚组建没多久,正需要人,她便抱着试试看的想法,没想到真的应聘成功,还这么快就见到了白政绥。 而现在,她又跟章绍将有工作上的接触,还不得好好感谢一下人家。 可此时不过十八岁的章绍则完全懵了,他下意识地转头,就看见白政绥的视线,正落在他们相握的手上。 他立刻把手抽出来。 林悠悠见他反应这么大,这才后知后觉地想到,难道这时候还不时兴握手?便连忙将双手举在两边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看见你一时太开心,冒犯了。” 看见……他?太开心? 白政绥不动声色看向林悠悠。 她看见章绍也开心? 章绍注意到白政绥的视线所在,心里一惊,他也不知道林悠悠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此时更连话也不敢接了。 林悠悠见章绍讷讷不敢言,想了想,也觉得自己的话有点让人摸不着头脑,可此时也不好冒然解释。她抿了抿唇,只能什么也不说。 她的视线自然而然地又转向白政绥,蓦然见他正盯着自己,林悠悠不由自主地扬起嘴角笑起来。 她来找他,除了送稿件之外,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一会儿下班后,你要是没事,我们可以一起吃晚饭吗?” 白政绥见到她的笑脸,本来移开了视线,此刻听见她这样说,微怔了怔,抬眸看她。 这姑娘……约他?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 第3章 被师长冷漠态度吓坏的 白政绥皱了皱眉心,没有丝毫犹豫地回道:“有事。”说完他也没再看她,直接走进里屋,呯地一声把门关上了。 林悠悠愣在门口。 拒绝的这么干脆,果然是他的一贯风格! 章绍见她怔怔地看着那扇紧闭的门,心内暗叹一声,这倒霉姑娘,被吓到了吧?被师长冷漠态度吓坏的姑娘,也不知是第几个了。 章绍无奈地摇摇头,上前一步道:“林姑娘,师座刚训练完,正在换衣服,晚上还有会议要开,你的稿件放在这里就行,有空师座会看的。”他顿了顿又说:“以后直接交给我就行。” 换衣服?林悠悠想了想,也是,他身上还穿著作训服,上面落了雪也出了汗,大冬天的贴在身上多难受,早该去换掉了。 她转身对章绍笑笑说道:“好,先谢谢了!我……我们还没正式认识一下,我叫林悠悠,以后你直接叫我名字就行。” 林悠悠本想说我在这里又见到你真的很高兴,不过及时刹住。她知道她这样说,章绍又要摸不着头脑了。 章绍对她的帮助真的太大,先不提他向她提供了这个时期的诸多信息,就是她现在身上带的这些银元,都是章绍送给她的。 如果没有这些数目可观的银元,她来到这陌生的时空,怕是连个馒头都吃不上,就更别提租房子的事了。 偏章绍就这样送给她,一分钱也不肯要,只嘱托,‘恳请你,一定、一定要把他带过来……’ 想到这里,林悠悠摸摸手腕上的金镯子,扬起脸笑问:“白……嗯,白师长一般什么时候吃晚饭?” 她左边脸颊上有个小酒窝,笑起来时很甜,再加上她说话时声音特别的清新软萌,章绍第一次听到有女孩说话这么好听的,让人觉得很亲切,不由自主地就对她笑了笑。 还想约师长?真够执着的! 他犹豫了片刻说:“这个很难说,主要看会议时间,有时就在会上和大家一起随便吃点。” “那今天呢?” 章绍敛去笑容,一脸警惕地看着她。 林悠悠被他看得有些莫名其妙,“怎么了?” 话音刚落下,她忽然想起白政绥曾经说过,他那次被人狙击,是因为有人设套,利用他的未婚妻梁茵茵才成功把他约出来,这样说起来,他的行踪应该都是保密的。 她就这样大剌剌地追问他的行踪,难怪章绍一脸防备。 林悠悠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我就是随便问问。”她见章绍依然神情紧张,知道他对自己起了戒心,虽然感觉有些奇怪,也知道再问不出什么,于是说:“那我不妨碍你们工作,先走了。” 章绍送林悠悠出办公室,关上门转身,就看见白政绥站在里间的门口,手插在军裤的口袋里,正看着自己。 “林姑娘走了。” “嗯。” 白政绥站着未动,一双明眸望着他,里面似有寒星射出,章绍下意识又说:“师座,我家里给我说了媳妇儿了,您是知道的。” 他也不知自己为何要多此一举地解释这一句,只是想到刚刚林悠悠握着自己的手时,白政绥看过来的那个眼神,还有他现在盯着自己瞧的样子…… 这心里禁不住地丝丝往外冒凉气。 太让人心慌了。 章绍其实也觉得师座长得好,尤其是眼睛,生的特别好。眸子明亮深邃,眼尾处微微上挑,稍微带点笑意,那一双眼睛都好似春风拂过般撩人心弦。 可惜他基本都冷着脸,不笑的时候,那眼神锐利地似能看透人心。 白政绥没有多说旁的,只是淡淡道:“知道自己有媳妇就多注意点。”他走到章绍面前,从兜里摸出两粒糖,扔了一粒给他,自己也剥开糖纸,才道:“派人盯紧她。” “……是。”章绍低低地应了一声。 他脸有些热,手中攥着糖根本没心情吃。 刚刚跟林悠悠说了许多话,师座这是在提醒他。他对林悠悠没有意思,可他自己也不清楚为何觉得她很亲切,明明这姑娘是他们正怀疑的对象,怎么对她就少了戒心呢? 下次可不能这样。 白政绥提点过后就不再多说,他抬腕看表,离会议还有些时间,见桌上摆放着林悠悠刚刚送来的稿件,他伸手拿起来,不过才看两眼,眉头便皱了起来。 林悠悠回办公室的步伐,略有些沉重。 这个时候的白政绥不太可爱啊,又凶又冷漠的样子,难怪李婉和组里的同事都不愿意来。现在的自己对于他来说,完全就是一个陌生人,还想约他吃饭?简直想都别想! 如果再冒然跟他说她来自七十年后,是要来救他的,他怕是会把她当成神经病吧! 想到这里,林悠悠突然停下脚步。 不行,不能就这样直接告诉他。 今天能见到白政绥,实在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她没想到会这么顺利,不过一天时间就见到他了。既然见到了,就想马上告诉他,马上带他走,连饭后都等不了了。 可现在冷静下来想想,假如就这样告诉他,他不会相信的。 林悠悠在来之前与章绍和好友穆秦都讨论过这个问题,这个时期的白政绥根本不认识她,要慢慢来,可一看见他就什么都忘了。 刚刚是太着急了,要徐徐图之。 林悠悠回到办公室,里面已经没人了,她在办公室里又看了几份最近的英文和日本报纸才走。 师部位于C市东南,从师部大门出来是一条南北走向的街道。 此时正是晚饭时分,也许是因为大雪的缘故,街道出人意料的安静,两旁高矮错落的房屋在氤氲的沉沉暮色中显得有些狰狞。街边三三两两地支着小摊子,招牌的下面还挂着气死风灯。 冷风一吹,光晕伴着雪花飘摇。 林悠悠紧了紧羽绒服上宽大的风帽,四下张望。 她原本是想去颐园路,也就是这个时期的石板桥路看看,可看着这暗沉的天色,还有这鹅毛大雪,她又不太敢乱走了。 天都快黑了,真有点吓人! “咕咕……” 空空的胃里抗议的声音,隐约可闻,林悠悠摸了摸肚子,又看看昏暗的街道,还是决定先填饱肚子。 她并没有走多远,就在师部的斜对面找到一家小饭馆。饭馆看着挺干净,不大但是食客不少,放眼看去每个桌上都坐了人。她站在门口,掌柜的看见了上来招呼,“姑娘,来这边坐。” 掌柜的领了她找了角落的一张小桌子,“姑娘想吃点什么?” 林悠悠看看四周,墙壁上挂了两排小木板,上面写了各式菜名。她仔细辨认那上面的繁体字,能认出大半,就是不知道都是些什么菜。 “老板,茄子……茄子罐是什么?” “姑娘可真有眼光,这茄子罐是小店的特色,就是把茄子顶部取下,把茄子掏空,填入瘦肉、虾仁、鸡蛋、蟹黄、蟹肉、木耳调成馅,盖好封严,上锅大火蒸熟。味道极鲜美。” 林悠悠暗暗惊讶,这小小的饭馆,做的菜居然这么讲究,还有蟹黄,价格应该不便宜。 果然掌柜的又说:“茄子罐放了如此多的食材,价钱会稍稍贵一些,不过我敢保证物有所值,”他拍了拍胸脯说:“我用的可都是真材实料,这已经入了冬,蟹黄可不好寻了,而且现在到处打仗,交通断了,很多食材都运不过来,吃一次少一次了。” 掌柜的见林悠悠还在看菜单,又道:“这茄子罐就是白师长也很喜欢吃,他要是没时间过来,还会差人买了带回去。” “白师长?”听到这个名字林悠悠心中一跳,“白……政绥?” 掌柜的了然一笑,“可不就是他,我们的保护神,在C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我就猜姑娘定然也是知道的,可要点这道菜?” 林悠悠又看了一眼挂在墙上那褪了许多颜色的字,点了点头。 “好嘞,姑娘稍坐,菜很快就上!” 隔壁桌的食客见林悠悠最终点了这道茄子罐,忍不住打趣道:“赵老二你就是能吹,白师长会来还不是图个方便,你就逢人就说人家喜欢吃,师长那么大的大老爷,能爱吃你这小破店里的茄子罐?” 赵老二与那人相熟,懒得搭理他,忙着招呼客人去了。 只是赵老二提到白师长,小店内就议论开来。 “日子不太平啊!你们是真打算留下不走了?”坐在林悠悠斜对面那桌上的中年男人说道:“临出门前我家婆娘还不肯放我出来,说是趁早收拾收拾逃吧!” “往哪儿逃?”有人呸了一声,吐出口中渣渣继续道:“南边北边都在打仗,现在哪里都不太平,你说能往哪儿逃?”那人又呸了一口,道:“还保护神咧,他带了这么多的兵,打了这么多次仗还没能把小鬼子给赶走,我看他就是仗着他老子是个军长当的这个官,其实也没多大能耐。” 那一句句的呸,说的像骂人似的。 林悠悠本来坐下后脱了羽绒服方便吃饭,不过饭馆里太冷,她又把衣服穿上,就听到那人一声声地呸着。她慢慢拉上拉链,手紧紧地捏了好几次衣服的领口,还是没能忍住,反驳道:“打仗不是容易的事!这位大哥你也说了南边北边都在打仗,哪里都不太平,C城多亏有白师长守着才免于沦陷,已经比别的地方要安全了!” 林悠悠的声音清新悦耳,她又特意提高了音调,她这样一番说辞,成功地让小店安静下来,也让门外的白政绥脚下一顿。 他就在外面,隔着小店厚重的帘布,身姿挺拔,军容整齐。 那人嗤笑一声,“不会沦陷?我听说C城外围都是小鬼子,跑也跑不出去,沦陷怕是迟早的事!” 关于这场战争,林悠悠不担心。C城因为有白政绥在,一直都免于战争的侵袭。可她知晓未来,此时在这里的人们却不知道啊,而她也不能透露太多。 她想了想,说:“如果形势真如你所说的这么严峻,白师长也自然有安排,他不就在对面的师部里吗?今天这么大的风雪,他在练兵,现在我们下班了,他还要开会,有他这样尽职尽责的军人在保卫这座城市,大家还在担心什么,就算天塌下来,也有白师长顶着!” 白政绥听到这里,剑眉轻轻向上挑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茄子罐做法来自百度 第4章 第一次,有姑娘牵他的 章绍也听见了。 他上前一步到白政绥身后,“师座,我去警告他们,让他们别乱嚼舌根子,搅乱民心。” “不必。” “那我们还进去吗?” 而此时饭馆内,那男人还在与旁人抱怨,尽是一些对时局不满的话。林悠悠本也不想再搭理他,可那男人吐槽完,话题又绕回到白政绥身上,话里话外都对白政绥嗤之以鼻,看他那样子,林悠悠实在忍不住,大声道:“我看你也是挺大一老爷们,不参军抗战也就算了,在这里说风凉话就不好了吧?!你行你就上啊!” 那人被林悠悠一顿抢白本就心中不顺,现在她这样一激,他嗖地站起来,一脚把凳子踹翻,呸了一声恶狠狠道:“你这小娘们……” 白政绥微微侧耳,听见里面的动静,立刻三两步跨上台阶,“当然进去,我饿了。” 章绍都已经做好去别家的准备,谁知眼前一花,帘布微动,白政绥已经不见了。 林悠悠被那人踹翻凳子的巨响吓了一跳,她没想到他说动手就动手了,立刻蹭蹭退后几步,却还是躲不过那人已经高高扬起的拳头,她下意识地举起包顶在脑袋上缩进角落里…… 周围忽然安静下来,预想中的疼痛也没有出现。 慢慢睁开眼睛,视线内有一双铮亮的军靴,她抬头,熟悉的,在梦中见过千万遍的挺拔背影,就在她的眼前。 白政绥牢牢钳制住那人的手腕,语气淡淡声音清冷,却莫名给人压迫感,“我既然在C城,必定会守这一方平安,你欺负姑娘家算什么本事?这么厉害不如来扛枪,我正缺人!” “我……师长大老爷……大老爷……我……不敢了……”那人不过是嘴碎,哪里有什么胆子,一听要拉他去当兵立刻怂了,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白政绥见他那怂样,懒得再与他多费口舌,招招手让章绍把他拎出去敲打敲打。 掌柜的这时才反应过来,赶紧到白政绥面前,“白师长,您别与那种人一般见识,今日茄子罐食材非常新鲜,您来一份?” 白政绥拿出手帕擦手,说:“两份,带走。”说完他又交待道:“一份不要香菜。” “我知道,您不吃香菜,一定不会有香菜,放心吧!您请稍等,立刻就上。”掌柜的麻利地把林悠悠碰倒的凳子扶起来,仔细擦了擦,“师长,您这边坐,很快就好!” 白政绥并没有要与林悠悠坐一张桌子的打算,掌柜的走后,他也准备到门口去等着。 谁知才刚转身,手却被人攥住了…… 手上的温暖转瞬即逝。 林悠悠拉了他一下就立刻松开了。 白政绥转身,视线先落在她拉了自己一下的手上,避无可避地又见到她手腕的金镯子,最后才看向她。 她笑意盈盈的,“刚才,多谢了。” “不必道谢,”白政绥看着她道:“你也是为了维护我。” 没想到他都听见了,这下该给他留个好印象了吧,林悠悠开心的笑了,又说:“还是要谢谢的,一会儿我请你。” 白政绥静默了一会儿,问:“你如何进的翻译组?” “嗯?” “董丽芳怎么招你进来的?” 林悠悠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难道是发现了什么吗?她正在想着怎么解释,就听见白政绥又说:“有时间请人吃饭,不如好好想想,怎么把字写好。” 白政绥想到刚刚她送来的稿件,眉头就忍不住皱了起来,第一次见到有人居然能把字写的那么难看,刚开蒙的孩子都比她写的好。 “我……” 林悠悠不知道怎么为自己辩解。无纸化办公时代,她早已经习惯打字,简体字都写的一般般,更别提他们现在都是用的繁体字啊,她看是看得懂,可写起来费劲呐! 她手摸上镯子,绕了几圈,小声说:“我练字还不行么?” 她小小声说话的时候,声音更显软萌可爱,再加上语气间的熟稔,白政绥心跳突然又漏跳了几拍。 这种感觉很陌生,好像每次见到她才会有。 白政绥暗暗咬牙,想要上前两步,更贴近她一点试试看。这时,掌柜的过来了,手上拎着一个小提篮,里面是做好的茄子罐。 等在门口的章绍见状,立马过来把钱付了,拎了小提篮与白政绥说:“师座,会议时间要到了。” 白政绥只好作罢,对林悠悠微一颔首,走了。 林悠悠站在那里,目送他们离开。她侧耳细听,在饭馆人声噪杂中能听见汽车发动的声音,渐渐远去。 林悠悠坐下来,轻轻揭开自己的那一份茄子罐。白嫩嫩的蟹肉很足,肥瘦相间的蒸肉很烫,汤汁浓郁,色泽鲜艳,香气四溢。她舀了一勺放入嘴里,食物的鲜香立刻在口中绽放,滋味浓厚,其中混杂着淡淡的香菜气味。 林悠悠想着他现在与自己在吃着同样的茄子罐,忍不住笑了。 原来他不吃香菜。 会议在军部召开,离师部有近三十分钟的路程,白政绥原本准备去开会之前在小饭馆里随便吃点,后来耽搁了时间,只能在车上匆匆吃了几口。 快到军部时,章绍把他的小提篮收走,白政绥拿了帕子擦手。擦到右手手指时,兀然想到,刚刚林悠悠就是攥住了他这里,他的动作不自觉地慢了下来。 好像还能感觉的到她手上的温度和柔软。 ‘我练字还不行么?’ 白政绥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指,轻轻摩挲了两下。 她说话的声音如此软糯,还有她缩在墙角怕挨打的模样,明明就是个胆小的姑娘,白政绥倒是有些佩服她的勇气。刚刚自己的语气淡淡,神情怕也是一贯的冷漠,她竟然还敢来牵自己的手。 白政绥转头看向车窗外。偶有小吃摊上的灯光自窗边划过,星星点点的如萤火之光,却也给这样寒冷的飘雪之夜带来一点暖意。他从兜里摸出一颗糖,剥开糖纸放进嘴里,莫名觉得这颗糖好像特别甜一点。 这是第一次,有姑娘牵他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赶榜单+攒收藏,一天两更,12:00与18:00,笔芯~ 第5章 这时的他,才是完完整 林悠悠吃过晚饭,又跟掌柜的聊了聊,打探到石板桥的具体位置,然后才回家。 说是家,不过是她昨日才租的只有一个房间的小屋子,位于巷子口,二楼,窗外正对着大街。房子的主人搬去了国外,托邻居太太帮忙看屋子,要是有人要租,租金就让邻居太太收着。 房子空了很久了,林悠悠想租邻居太太可高兴了,还主动帮她添置了被褥。屋内很简单,只有一张书桌一张床,洗浴间,卫生间和厨房都是公用的。 林悠悠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洗了个热水澡,几乎被冻僵的身体这才暖和起来。 她回到屋里擦了擦头发,从行李箱里拿出日记本,躲进被窝。 冰冰凉的被子冻得她抖了抖,又把羽绒服套上才暖和一些。她朝手上哈了哈气,打开本子,认认真真地,把今天见到白政绥的事情全部都写了下来—— ‘他与我印象中一样,可又好像有不同。叫白师长很不习惯,还是想要叫他的名字。他的那双眼睛,与许长安的一模一样,我是有多迟钝,非要等到……我才明白呢? 他好严肃,比那时的白政绥,比许长安都要严肃,还嫌弃我的字写的不好 ┭┮﹏┭┮ 算了,我不跟他计较,谁让他虽然是很严肃的样子,可还是很有少年气,没有曾经流连尘世的沧桑。这时的他,才是完完整整的他啊! 今天我太心急了,差点就坏事,还是慢慢来,慢慢取得他的信任为好。刚才还打听到了颐园路的位置,穆秦说往生路与黄泉路一生一死相互依存,所以它们的位置都在一起。再过两天就是休息日,我再去看看。’ 林悠悠的笔在往生路这三个字上,轻轻点了几下,然后又继续写,‘好像还是在做梦一样,我真的见到他了,活生生的白政绥。他的手很暖,还有,他不爱吃香菜。’ 林悠悠搓了搓冻僵的手,哈了几下热气,把被子披在身上,缩成一团支着脑袋,回想今天见到白政绥的点点滴滴。他身上穿的军装,他说过的话,他走路的样子,还有他,带着暖意的手。 ‘我赌上全部的运气,换来人生的两次幸运。 一次遇见你,再次遇见你。 原谅我的自私,下辈子太遥不可及,我只能争取今生。 —— 民国二十八年二月十一。’ 林悠悠合上日记本钻进被窝。忙碌了一整天,带着满心的欢喜,她很快就沉沉睡去。 从军部开完会出来已接近凌晨一点。白政绥揉了揉眉心,刚坐进车里,章绍便弯腰探身进来,在他耳边小声道:“师座,派去监视林悠悠的兄弟回来了。” “进来说。” “是!”章绍坐到白政绥身边后,才道:“我们走后,林悠悠又跟赵老二聊了好一阵子,话题都是关于C城的街道和地理方位,”他顿了顿,有些不确定地问:“您说她,会不会是想要城防图?” 白政绥瞥了他一眼,“要城防图会去问赵老二?在师部里多花些心思不是来的更快?” 章绍听后微怔了怔,而后恍然大悟,“原来这样!” “怎么?” 章绍偷偷看向白政绥。 “看我做什么?” “难怪林姑娘一直都围着师座您?!”章绍说完更觉得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您看她今天约您,您那么严肃的拒绝,以往的那些姑娘早就算了,可林姑娘她没有,她那字写的也是够难看的,她还敢来送稿件,不怕您的训斥,您说,要不是真的把心思都花在您身上,她能这样?” 最后章绍肯定道:“这一定是敌军的美人计!” 他想了想又说:“我想她也许是故意把字写的那么难看,她懂英日双语,这么有学问的姑娘,字会写得像她那样?她如此做,或许是为了引起您的注意,或许是为了混淆视线。” 白政绥听了章绍的分析,倒没觉得林悠悠是故意把字写那么难看,从笔划中能看出,她确是没有练过字。这也正如章绍所说,明明识字,还会英日双语,偏偏字写的如此不好,挺让人费解。 白政绥正在暗思,忽然听得耳边传来荒腔走板的歌声。 “一抬头我就瞧见了一对鸳鸯来戏水啊,鸳鸯戏水成双又配对啊……” “你在唱什么?” “《送情郎》,”章绍解释道:“最近那些兄弟们都在哼这小曲儿,师座您没听过?” 白政绥非常嫌弃他的唱腔唱词,也知道这小子见有姑娘这么主动,在偷偷打趣自己。 他皱眉看了他几眼,却没阻止,只是道:“继续监视,”想了想又交待,“译电组和翻译组其他人也要多注意。” 内鬼若没有同党,要往外传消息,就必要动用电台,城中都很干净,从收到的情报来看,那人自己应该是没有电台。 “是。” 章绍见白政绥没有其他命令,就又小声地哼哼起来。 忙碌了一整日,难得放松一下,随他唱去吧。 与此同时,城中的师部某工作人员家中。 已是凌晨那人却还没有休息,战战兢兢地站在自家客厅中央,面对着眼前站着的,心中完全不想见到的‘客人’。 “白政绥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那人心中一惊,却说道:“没有。” “今日城中兵士位置有大调动,大佐让我来问你,是不是你做了什么,让他发现了?” 那人微微颤抖的手,悄悄捏成了拳头,静默了一小会儿,才道:“没有,我还什么都没做。” “啪!” 那人捂住脸颊,一声不敢吭。 “混蛋!给你这么多时间,你居然什么都没做!白政绥调兵之后,C城更是如铁桶一样。”‘客人’来回踱了两步,说:“你继续蛰伏。” “不……不再需要我了?!那我弟弟他……” “你不要高兴的太早!大佐已经跟上级请示,这两日就会有行动,等这次行动过后再说!” “什么……什么行动?” “你不需要知道!” 第6章 不会被时光氧化 第二天,林悠悠很早就醒了,她窝在被窝里就看见阳光从窗外透了进来。 摸出衣服穿上,最后套上羽绒服走到窗边,她呼地一下把窗户全部打开。 阳光和着清冷的空气霎时撒了进来。 雪停了,没有风,薄絮一般的云朵贴在湛蓝的天空上,阳光耀眼,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放眼望去,街道上的行人比昨天多了许多,街道两旁的商铺正在开铺。有不少店家甚至把店里的货品都搬到铺子门前来了。 像是为了招揽生意,更像是想让它们也见见这难得的好阳光。 林悠悠趴在窗户上,看着街道上的风景。 可惜不能拍下来,真想让穆秦和琪琪也看看,看看民国二十八年的C城。 巷口街角支了两个早点摊子,硕大的蒸笼架在火上,旁边有一口大锅,里面不知煮的什么,盖子一揭开,大团大团的蒸汽争先恐后地飞起来,隔着老远,林悠悠都好像闻到了香味。 “不如我帮你们尝尝这的早点吧!更实在!” 林悠悠迅速收拾好自己,背上小挎包飞奔下楼。 蒸屉里的是烧麦和小笼汤包,大锅里煮的是酒酿冲蛋,这三样都是林悠悠最爱吃的。 林悠悠刚刚来C城读书的时候,曾跨越大半个城市去吃过一次阳桥小笼汤包,皮薄汤鲜,可自从城区改造,店铺被拆迁之后,她就再没遇见过这么好吃的小笼汤包,没想到时光倒退七十年,她吃上了更加正宗的。 林悠悠吃完后,又请老板帮忙打包了两份汤包,想了想,给办公室的同事们也都每人带了一份。 林悠悠到办公室的时候,其他人都还没来。师部暖气充足,她将给同事们的早点分别放进他们各自的饭盒里,再放在水暖管上温着,然后把其中的两份装到自己饭盒里,跑去师长办公室。 白政绥晨训回来,又看见林悠悠等在自己办公室门前。 手上拎着一个铝制军用饭盒,站在门边,低头看脚下,不知在想些什么。 听到了上楼的脚步声,她抬起头,看见是他,笑容立刻绽放,“早!” 白政绥微微颔首,神情柔和了几分。 林悠悠见只有白政绥一个人,朝他身后看了看,也没见到人,就问:“章绍呢?” “……”白政绥看了她一眼,才说:“他在食堂,若你找他可以去那里。” “那他就没有口福喽,我今早去吃了小笼汤包,太好吃了,就给你们也带了两份,快趁热吃!” 林悠悠把盖子打开,把饭盒递到白政绥面前,看见他还穿著作训服,“哦,你要先换衣服吧?那我先放在这里,你一会儿换好衣服再吃。” 林悠悠把盖子重新盖好,帮他放到水暖管上。 手上的镯子不小心碰到了管子,发出两声清脆的叮叮声。 林悠悠转身,看见白政绥正盯着她手腕上的金镯子,她心中微动,抬手问道:“你喜欢这个金镯子?” 白政绥有些奇怪,“我怎么会喜欢?” “哦,我看你一直看它。” “时下流行珍珠,很少见到有年轻的姑娘带金子,便多看了两眼,你喜欢?” 林悠悠嗯了一声,转了转手上的镯子,“因为黄金呀,不会被时光氧化。”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是有蛊惑人心的能力,在那一个瞬间,白政绥突然觉得眼前的姑娘,应该是他很熟悉很熟悉的人…… “笃笃。” 敲门声突然响起,两人同时转头,章绍手上拎着两个饭盒站在门口。 林悠悠见章绍来了,便对白政绥笑笑说:“那我就去工作了,记得要吃啊!” 章绍送林悠悠出门,见她走远了,转身便问:“师座,怎么一大早林姑娘在这里?她要您吃什么?” “她买了早点。”白政绥顿了顿才说:“两份。” “哦!”章绍听后了然一笑,突然想到什么,笑容又收了回去,“师座您没吃吧?” “没有。” “师座,现在尚不确定林姑娘的身份,还是别随便吃她拿来的东西,万一她做了什么手脚呢?小心为上。”章绍一眼就看到水暖管上的饭盒,立刻过去拎起来,“我去扔了?” 白政绥看着那个铝制的军用饭盒,想到林悠悠拎着它乖巧地站在门边的样子,沉默了一会儿,说:“好。” 下午下班前,林悠悠主动去送稿件,师长办公室的门紧紧地关着。 她轻轻敲了敲,门开了,章绍挡在门口,并没有让她进去的意思,“稿子交给我就行了。” 林悠悠装作不在意地左右晃了晃,想要看看白政绥。 “师座有事。” “哦,好,那……就给你吧。” 章绍关上门的时候,通过逐渐变小的缝隙,林悠悠总算见到白政绥。他站在窗边,只穿了一件衬衫,袖子整齐地卷在手肘处,正在认真倾听。 他的对面不知道是谁,被挡住了。 林悠悠有些失望地回到办公室,同事们都准备下班。她想到答应了白政绥要练字,就问李婉,“你知道哪里可以买到字帖吗?” “要练字?” “嗯,”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我的字,比起你们的,差太远了。” 听她自己提出来了,李婉立刻感兴趣地凑过来问:“是不是昨天师座说你了,所以你要买字帖?” 张岩过来打断她们,“好了,李婉你就别再追问了,悠悠你想练什么样的字体?” 悠悠?李婉撇撇嘴,看见漂亮的姑娘,就走不动路了!她扭身回到自己座位上,没搭理他们。 林悠悠其实也没什么想法,她就希望能把字写的好一点就行,于是张岩推荐她去学林街。 学林街位于C城西边,因为是国立师范大学的所在地,所以卖笔墨纸砚的店铺有大多聚集在这里,如果想要练硬笔,可以去华盛洋行。 张岩本想要陪她一起去,被婉言拒绝了。 学林街有点远,林悠悠出了师部,学着别人的样子叫了一辆黄包车。 第7章 梁茵茵,是他的未婚妻 师长办公室内,白政绥正在倾听下属的报告,并不知道林悠悠此时来送稿件。 “师座,监听到了异常的电波,就在城中。” 白政绥没有说话,眼睛却盯着他,半晌,才缓缓道:“我记得,好像上周才把整座城都梳理了一遍。” 他的声音不大,下属的背后却冷汗直冒,低着头不敢直视。 “电波是从哪里发出的?” “国立师范大学附近,具体的方位,还要等到了那里才能监测到。” “派人去蹲守,这次如果没有抓到人,你知道是什么后果!” “是!”他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属下保证完成任务!” 待下属走了,白政绥看看时间,准备去换衣服训练,转身便看见桌上翻译组送来的稿件。他下意识地朝门外看了看,没见到人,这时章绍在一旁道:“师座,宏源商社的关年鸣今日在东兴楼设宴,想请您赏光。” 东兴楼是C城最有名的酒楼,即便在战时,食材也非常新鲜,生意丝毫不被影响。 “推了。” 章绍不敢再多说什么,婉言回绝后,赶紧换了衣服和白政绥一起训练去了。 这时的林悠悠,正坐在黄包车上,兴致勃勃地看着街道两边的景致,冷风迎面而来,她也无所畏惧。 从师部到学林路,这算是C城最繁华的一条路,美丽华眼镜、熙和照相馆、C城银行、丰和商铺、民生书报社…… 琳琅满目的商铺招牌,简直让人眼花缭乱。林悠悠还看到了宝丽大戏院,上面张贴的海报女明星,穿着打扮就像她在民国剧中看到的人物一般。 黄包车别看是人力拉车,真正跑起来速度还是挺快的,在林悠悠的左顾右盼的中,很快就到了学林路,车资3角。 林悠悠下车后,双手递给车夫3角钱,还很郑重地说了声谢谢,搞得那年轻车夫挠了挠头,很是不好意思的样子。 她告别车夫,在学林街上走了一小段路,便看到了华盛洋行的招牌。不过此时洋行大门紧闭,林悠悠上前拍了拍门,里面也没有回应,问了隔壁的铺子,才知道已经到了收铺的时间,洋行关门了。 无奈,林悠悠只好又逛了逛其他的,卖笔墨纸砚的书斋,可惜她试了几次,那软绵绵的毛笔,她怎么样也写不好,只能作罢,改天再来洋行买硬笔和字帖。 再往前行了一段路,林悠悠便到了国立师范大学的门前。这便是之后的C城大学,一所综合性的211大学,也是……梁茵茵的母校。 林悠悠在学校门口慢慢停下脚步。 学校的大门紧闭,校门远远没有后来的那样气势磅礴,只有一块白底黑字的牌子挂在朱红色木头拱门的右边,上面用繁体字写着——国立师范大学。 这是这个时期C城最好的大学,所以梁茵茵才会在这里读书。 来到这里以后,林悠悠刻意不去想梁茵茵这个人,也刻意不去想,梁茵茵,是他的未婚妻。 毕竟过多纠结于她的这个身份也没用,穆秦说:‘不到生死关头,你不可随意改变历史。那时的人们怎么做没有关系,但切记,你,不能!明白吗?’ 她对着师范大学的大门,轻轻点了点头,明白的!我只要把他带回去就好。 林悠悠在学校附近随便吃了点东西便回去了。这趟没能买到字帖,不过也不算白跑,她发现黄包车算是这个时代很方便的交通工具,价格不贵,速度还挺快的,至少比她走路要快多了,这样她在休息日的时候,就可以去石板桥路看看。 原本林悠悠发现黄包车这么方便之后,想明天下班后就去石板桥路,可后来想到,黄泉路在那里,往生路十有八、九也是在那里,这样看来,还是白天去比较好,晚上阴气太重,她不敢。 此后几天,林悠悠都没能再见到白政绥。她送稿件时,白政绥办公室的门总是关着的,有几次是章绍出来拿的稿件,还有几次办公室里连人都没有,林悠悠只能又把稿件拿回去,等第二天一早章绍来取。 林悠悠都不用向同事们打听,通过每天翻译的广播和报纸,就能知道目前的时局有多紧张,不是这个被暗杀了,就是那里沦陷了,也只有在这C城,还能感受到几分岁月静好,这都是因为白政绥把压力都抗在了肩上,忙的人影都见不着。 见不到白政绥,林悠悠初到这里的新鲜劲也过去了,只能每天上班下班,过起了正常的日子。她后来又去了两次华盛洋行,才把纸笔和字帖买好。晚上没事的时候,就窝在小屋里练字,冻手也不怕。 想到白政绥看到她的一笔好字时的惊讶模样,就有无限的动力。 就这样到了休息日,一大早林悠悠就穿戴整齐,包里装上穆秦给她的罗盘,叫了一辆黄包车,把她拉去了石板桥路。 而此时师长办公室内,下属正在跟白政绥汇报最新的进展。 “师座,电波来源已经查实,是从华盛洋行内传出,也已从洋行内搜出电台,老板也被我抓了。确定是日本人无疑,但中文说的非常好,我审问了他一晚上,他怎么也不肯招究竟在城中有哪些活动。还有我截获几段情报,得知他们在我军内部安插了内鬼,可这家伙就是不肯说是谁。此外,”他声音放低了一些,说:“属下查到,最近两个月,师部的张岩,林悠悠都去过华盛洋行,属下怕打草惊蛇,就没有擅自行动,请师座定夺。” 林悠悠? 白政绥听到这个名字后,眉心微蹙。沉吟半晌,命令道:“你派人悄悄潜入这两人家中,看看能不能搜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是!” 下属接到命令刚转身要走。 “等等!”白政绥揉了揉额角,神情有些疲惫,“林悠悠这边,你先别管了。” 第8章 她有个很喜欢的男人 晚上七时许,天已经全黑了。 C城发电厂前两日恢复正常供电,路灯都亮了,不过很多人家里还是熄了灯。战时通货膨胀的厉害,什么都贵,在电费这里能省则省,如此一家老小的肚子才能填的饱。 林悠悠所租住的这幢大洋楼也几乎是一片漆黑,只有巷口街角的路灯,在努力地绽放它那一点微弱的光芒。 白政绥自路口拐进来,身影被路灯拉得老长。他身穿黑色短款皮夹克,黑色裤子,半高筒军靴,手上戴着黑色的皮手套。到巷口时,他抬手,向上轻轻顶了顶鸭舌帽帽檐,举起手电,一束光自大洋楼的门牌上一闪而过。 粮库巷6号。 就是这里,二楼靠巷口的屋子,里面黑漆漆的,连一丝晃动的烛光都没有,显示屋内没人。 白政绥知道,此时林悠悠正在石板桥路,他刚好利用这段时间,进去一探究竟。 他几步走进巷子,整个人仿佛就融入了夜色之中。 这是一幢老式的大洋房,楼梯都是木质的,经年累月木头都松了,一踩上去吱呀吱呀作响,很容易被邻居发现,楼梯是不能走了。 白政绥四下张望一番,把电筒咬在嘴里,轻轻提气向上一跃,双手就攀住了一楼的窗台,手上一用力就上去了。他小心翼翼地站在一楼的窗台上,伸手去够二楼的窗台边沿。 一楼与二楼相隔甚宽,即便白政绥将近一米八五的身高,再加上伸长的手臂,还是差了半块豆腐的距离。 他看看左右脚下的落脚点,再看看手将要落下的位置,提气向上一跃,同时手指用力,牢牢抓住了二楼的窗台边沿。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然后把全部的力气都放在了手上,卯足了劲,上了二楼窗台。 窗户是紧闭的,白政绥从军靴里取出匕首,伸入门缝中轻轻向上一拨,只听见轻微的咔地一声,窗户打开了。 白政绥翻身入内,又回身把窗户关上,把窗帘拉好。 屋内的格局很简单,一目了然。 他先翻了翻摊在书桌上的纸张。是练字的字帖,按照时间顺序编好了号,已经有厚厚的一沓。他一张一张快速翻了一遍,没有找到有价值的内容,是真的字帖,而且能看出,这字帖的主人每天花了大量的时间在练字,且进步明显。 白政绥小心地,把字帖按照原样放回去,又把书桌摸了一遍,没有发现。 他移步到床边,视线在床上梭巡一遍。被子叠得有些凌乱,枕头也是歪的,白政绥都能想象得到,早上出门时她有多匆忙。 床上没有发现,白政绥蹲下来,就看见床下有一个箱子。 他轻轻把箱子拉出来,打开,一本彩虹色带亮片的软皮笔记本赫然出现在眼前。他翻开第一页—— ‘2021年3月13日,多云。 今天工作状态不好,总是集中不了注意力,被导演骂了一顿。(暴风哭泣脸)感觉好对不起许长安,他出于好意帮我,把我介绍给导演,还和他搭戏,可我却演不好,给他丢人了! 配音和表演相差的太大了,我不适应镜头。 2021年3月20日,晴。 我怕不是眼睛有毛病吧?片场的时候,每次无意间回头,都能捕捉到许长安的视线,发现我在看他,他就会匆匆移开。 我估计是自作多情了,许长安怎么会关注我?要是他的那些老婆们知道了,我小命不保!∑( ° △°|||)︴ 2021年4月19日,晴。 老妈又来电话催我相亲了,这次她很生气,我是躲不掉了。四年了,我还是忘不了他。这四年的每一天我都在想他,而他,这样过了八年…… 心疼。 2021年4月23日,雨 相亲居然碰见许长安,好尴尬!他这么红,这样随便上街真的好吗? 今天的相亲男其实挺好的,可我就是不来电啊啊~~~穆秦说我只对非生物感兴趣,根本不是好吗?阿金,你说,我还能再见到他吗?你这样圆圆的,非常圆满的样子,我跟你许个愿行不行? 你让我,再见见他吧!’ 白政绥又往后翻了几页,依然没有获取什么实质性的内容,这看起来应该是林悠悠的日记本,上面记录的都是她平日的生活,而且能看出来,她有个很喜欢的男人。 白政绥突然有些烦躁,他抬手搓了搓额角,微皱着眉头又来回翻了翻,她写的字很奇怪,笔划简单了很多,他大概都认了出来,可是这日期…… 2021年?白政绥暗忖,现在明明是民国二十八年,公历1939年。 他又往后翻了翻,看看会不会有别的发现,突然,他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叫白师长不习惯……先取得他的信任……活生生的白政绥……民国二十八年……’ 白政绥心又沉了沉,眉间紧蹙。 她的字里行间,似乎与我很相熟的样子?! 他仔细想了想,很确定记忆里从来没有见过她。 为何她要取得我的信任?她想要做什么? 他又往后看了几篇,发现从这篇日记开始,后面的日期都是民国二十八年,记录的是她最近这段时间的生活,写到昨天戛然而止。 往生路,黄泉路是什么意思? 白政绥百思不得其解。 日记本里再找不出有价值的线索,他又把日记本按照原样放好,又翻了翻行李箱的深处,除了有一些他不认识的奇怪物品外,其余的,就都是她的衣服。 白政绥把箱子原样盖上,推入床底,站起身正要再看看别处,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上楼的脚步声,紧接着,那脚步声直接就到了门外,然后是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 不好,林悠悠回来了。 白政绥站在屋子中央,此时想要从窗户出去已经不可能,他迅速把窗帘拉开,视线飞速地在屋内梭巡。 屋内布置如此简单,连一件大一点的家具都没有,完全没有能够藏身的地方。 在门打开的那一刹那,白政绥身形一闪,躲在床与书桌的夹角处。 他才刚刚贴墙蹲下,林悠悠进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额滴亲娘咧,不提攒收藏还好,一提这收藏就仿佛被封印了。 作者也要暴风哭泣了 ┭┮﹏┭┮ 第9章 而白政绥,在训练场一 林悠悠反手把门关上,包随手放在椅子上,就开始脱衣服。 脱了羽绒服,脱鞋子,脱了鞋子拉上窗帘,就开始脱里面的衣服。 她今天在羽绒服的里面,穿的是一件嫩粉色的灯笼袖兔毛衫,衬得她整个人毛茸茸的格外可爱,可现在在兔毛衫的胸部以下,是一大块的深灰色污渍,衣服的下摆被拉得有点长,垂坠得很,像是毛衫上有水。 “好冷好冷好冷!” 林悠悠被冻得,发出的声音都在哆嗦,她一边自言自语地嘀咕,一边脱,毛衫盖住了她的脸,而苗条,紧致的上身,就这样毫无保留地展现在白政绥眼前。 白皙,饱满,柔嫩。 包裹在一件奇怪的,灰底粉色圆点的小衣服里。 轰! 脑中瞬间似有无数的炮火升腾,白政绥懵了。 慌乱,紧张。 平生第一次,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该怎么做。 他呆呆地看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立刻闭上眼睛。 可闭上眼睛,那美好的景象就好像印刻在脑海中,更加的清晰了。 他吓了一跳。 慌乱中白政绥又迅速睁开眼睛,却愕然发现—— 林悠悠全都……身上…… 一览无余。 她匆忙地走过来,那白皙,窈窕的美好兀地靠近。 白政绥的心跳骤然加速。 林悠悠匆匆地从床边拿起浴袍穿上,接着,拿了一个盆,装了洗浴用品,像来时一样,匆匆地又走了。 门关上了。 屋内又恢复了一片静谧。 白政绥依旧蹲在角落里,慢慢抬手,摸上自己的胸前,似乎是想要把那躁动不已的心,再摁回去。 他又在原处等了一会儿,确定她是去洗澡,暂时不会再回来了,这才慢慢站起身,环顾四周,确保自己没有留下什么破绽,这才打开窗户,又小心地从来处返回。 白政绥安全落地后,脚下在地上来回走了几次,直到把他踩在雪地里的脚印反复覆盖,这才大步离开。 他没有再回头,边走,边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粒糖,剥开糖纸放入口中。 糖是一样的糖,可这次白政绥却没有吃出什么味道。 回到师部,白政绥直接去了办公室,准备把刚才在林悠悠住处发现的线索悉数都写下来。 可提起笔写着写着,他脑海中不断浮现的,都是最后一幕。 笔尖悬在纸上,白政绥左手捏成了拳。 忽然,他感觉到鼻子里有什么热热的东西流了下来,他拿手一擦,手指上一抹嫣红。 “该死!” 白政绥起身,拿纸胡乱地擦了擦,进里屋换了作训服,风一样地下楼,去了训练场。 林悠悠洗完澡出来,把衣服放进盆里,实在是没有力气洗了,等明天再说吧。 她擦着头发,拿出日记本,又窝进被子里。 ‘石板桥路就只有一条很短的路,外加路的尽头是一座跨河的桥,路不长,桥倒是挺长的,河面很宽,石板桥看上去有点破旧,看的人胆战心惊。 说实话,石板桥路完全没有日后C城市中心繁华商业街的气质。更可悲的是,我没找到黄泉路,也没有找到往生路,罗盘的指针一动不动,穆秦不会给了我一个坏的吧?为了找这两个地方,我还到了河边去看,生怕漏掉一个地方,可就是没有。 河边那么滑,我都那么小心了,还是摔了一跤,身上全都湿了,差点没冻成冰棍。 今天一无所获,还弄了一身湿哒哒,好狼狈,不过真是奇怪,为什么我没找到往生路,连黄泉路都没找到呢?’ 林悠悠在黄泉路这三个字下面重重地划了好几笔,然后合上了日记本。虽然她心里有疑惑,但在外面奔波了一整日,又摔了一跤,身上又痛又疲惫,很快就进入梦乡。 而白政绥,在训练场一直跑到脱力。 第二天,白政绥很早就起了。尽管身体依然有些累,但精神已经恢复。他让章绍带领军士们晨训,他则在办公室内,听取汇报。 “张岩和他父母一起住,昨天下班后,他回家吃的饭,饭后又去了茶坊听曲儿,直到晚上九点才回家。属下是趁着他出去的时候偷偷溜进他的房间,他的物品属下都仔细检查过了,并没有什么发现。” 白政绥陷入沉思,下属就站在他面前,静静地等待。 过了好一会儿,白政绥抬手看了看时间,然后说:“午饭时分,你叫两个人,装作刚刚抓捕到的样子,把洋行老板从外面押解进来,那时候,军政大楼里的人基本上都会去食堂打饭,你特别要注意的是,把那洋行老板,从众人的面前,不经意地押过去,务必要让大家都能看到他。” 下属不是很明白白政绥要他这样做的意思,“师座,为何要这样做?” 白政绥仔细解释道:“师部的内鬼与洋行老板,不管他们两人如何联系,定然有一人是认识对方的,在这个特殊的环境内,让内鬼或是洋行老板,突然看见自己相熟的人,心中定然会起波澜,就看看是内鬼,还是这洋行老板,神色有异。” “明白!” 午饭时分,军政大楼忽然就热闹起来,师部的行政人员都拎着饭盒,三五成群,有说有笑地去食堂打饭。 翻译组办公室内,李婉取饭盒时,帮董丽芳也拿了,邀她一起去食堂。 董丽芳见林悠悠还在低头写着什么,便道:“悠悠,别写了,我们一起走,不然一会儿食堂里好菜都没了。” “好。”林悠悠放下笔,简单收拾一番,就拎了饭盒跟在董丽芳身边。 张岩见她们都走了,他也赶紧拿了自己的,跟在林悠悠身后。 四人跟着其他同事们一起,刚从军政大楼出来,就看见一辆军用吉普风驰电掣地从师部大门驶了进来,快到军政楼的阶梯前嘎地一声停下来,接着,车上下来一位士兵,只见他下车后,又回身从车里拉出一个人来。 那人双手被缚在身后,嘴里也被勒了一条布巾,让他说不出话也动弹不得。 翻译组的四人,除了李婉外,其余三人看见那人,先是一愣,继而都露出惊讶的表情。 而那人的视线自他们身上 一扫而过,又转向了别处。 白政绥在办公室内,靠在窗边,拿着望远镜看得一清二楚。 第10章 白政绥有几分不忍 张岩与林悠悠微愣之后,面露惊讶,继而林悠悠跟张岩说了什么,两人便在一起说话。 不过交谈两句,便没再说了。 相较于他们两人,董丽芳的神色就更加耐人寻味了。 她在短暂的惊讶过后,立刻调转视线,把关注点落在林悠悠和张岩的身上,像是认真地在听他们说话,但在那一个瞬间,她像是轻轻松了一口气。 而洋行老板,他看向董丽芳时,非常快速地眨了两下眼睛。他眨眼睛的速度不过零点几秒,而后就移开视线,若不是白政绥一直盯着他们,根本发现不了,只会觉得那人的视线在看向董丽芳时,一扫而过。 章绍在窗户的另外一边,也拿了望远镜,“师座,翻译组这几人,有点意思,我觉得,这几人都要好好审问一番。” 白政绥看着林悠悠的表现,倒是稍稍放心了些。他依然盯着他们几人,吩咐章绍:“等午饭过后,除林悠悠外,把那三人都带去审讯室,分别审问。行动要隐秘,注意不要让其他人看到。” “是!” 白政绥又补充道:“重点放在张岩,还有……”白政绥停顿了一会儿,轻轻叹了口气,说道:“还有董丽芳身上。” “是!” 今天的这顿午饭,起初还挺正常,渐渐地,林悠悠察觉周围的一切突然变得有些诡异。 李婉第一个吃完,说去刷饭盒,去了之后,就没见回来。张岩也吃完了,跟她们说了一声,说去洗碗,顺便看看李婉在干嘛。 可直到她和董丽芳都吃完了,张岩也没有回来。 “组长,我吃好了,”林悠悠把饭盒的盖子盖上,左右看了看,还是没有看到张岩和李婉的身影,“要我等你一起吗?” 董丽芳似乎没什么胃口的样子,勺子在饭盒里戳来戳去的,就是没有吃,也好像没有注意到林悠悠在跟自己说话。 林悠悠拿手轻轻拍了她手臂一下,“组长,你没事吧?” “嗯?没,没事,怎么了?”她抬头一看,问:“张岩和李婉呢?” 林悠悠觉得奇怪,还是说道:“洗碗去了,他们刚刚都跟你说了的。” “哦,好。” “可他们去了那么久都没回来,我也吃完了,我去看看吧。” “好,你去吧,我也差不多了。” 林悠悠去了洗碗池,没看到他们的身影,难道直接回办公室了?她也没怎么在意,洗好了碗,又洗了洗手,擦干后掏出护手霜,挤出一点抹在手背上。 就这样用两根手指勾住饭盒,另一只抹蹭着,边擦护手霜,边往回走。 走到一半时,林悠悠的手突然停住了,脚步也渐渐慢了下来。 刚刚他们吃饭坐的位置上,董丽芳不见了。 林悠悠站在那里四下张望一番,没有看到她。 全都走了不叫她? 林悠悠没想太多,她也直接回办公室。 可等她到办公室门前,门是关着的,她掏出钥匙开门,里面也没有人。 正午的阳光直射大地,雪地反射着太阳的光芒,更显得窗外阳光明媚,室内温暖如春,偶尔还能听到有水在水管里流动的,小小的咕噜声。 林悠悠心里却莫名有些慌。 她不敢进去,她不想待在这里,她想要去找白政绥,她刚一转身…… 身后有人。 林悠悠吓了一跳,手上一哆嗦,饭盒掉了下来,在堪堪要落地之时,被人眼疾手快地一把接住。 “白政绥!”林悠悠惊魂未定,乍然看见白政绥,想也不想地,上前就抓住他的衣袖。 白政绥低头,视线落在被她紧紧攥在手里的衣袖上。 林悠悠不好意思地松开手。 白政绥拿着饭盒,替她放到门后的柜子上,借着这个动作,强迫自己不要去想昨晚看到的那一幕,过了好一会儿,才冷声问:“怎么了?” “不知道你在我身后,被吓了一跳。” “其他人呢?” “我也不知道,我正想去找你呢,刚刚吃饭吃的好好的,不知道他们怎么就都不见了。” “你跟我来一个地方。” 白政绥说完转身就走,林悠悠立刻关好门,跟在他身后。 他见她丝毫没有戒心地跟着自己,眉间微微蹙起,神情有几分不忍,步伐却没有任何犹豫。 他们穿过走廊,下楼,往左拐,右拐,再左拐,再下楼…… 越走,越暗。 越走,越凉。 林悠悠看着两侧黑乎乎的,未经任何装饰墙壁,还有前面黑乎乎的,仿佛见不到底的楼梯,她有点害怕,“我们……我们这是去哪里?” “审讯室。” “诶?!”林悠悠怀疑自己听错了,“去哪儿?” 说话间,两人下到了最底层。 这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两侧有好几间房间,墙壁上罩了铁丝的壁灯散发出昏暗的光。 白政绥带着林悠悠走到其中一扇紧闭的铸铁门前,两边站岗的士兵看见他,立刻立正,敬礼,“师座。” 他微微抬了抬下颌,示意他们把门打开。 “喀拉。”沉闷的响声过后,铸铁门缓缓而开,湿冷的气息迎面扑来。 林悠悠搓了搓手臂。 她只穿了一件牛仔蓝的衬衫,外面罩了一件白色的圆木扣毛线开衫,禁不住这地下的寒气与湿气。 白政绥恍若未见,直接进去了。 林悠悠站在门口,朝里看去。屋内完全是没有装修过的原始模样,墙壁上黑黢黢的,电线全都暴露在外面,在屋门的左手边有一张书桌,一把椅子,书桌的旁边有个铁笼子,笼子的栏杆直接插入天花板内。 屋门的右手边,有另一把造型独特的椅子,跟书桌面对面。椅子的腿固定在地上,被钉死了的,椅子的左右扶手上,各有一个手铐,而在这把椅子的后面,是一个超大的铁十字架,十字架的四个方向各有一个镣铐,在它的前方不远的地上,是一个隐有火光的炭盆。 这样的情景,林悠悠只在谍战剧里看过。 第11章 “白政绥,你……你不 “你……你带我来这里干嘛?” 林悠悠刚问完,背后被人推了一把,她踉跄了几步刚刚站稳,身后哐地一声,铁门关上了。 林悠悠回头,那两名士兵也进来了,正守在门边上。她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看见白政绥站在桌子边上,就朝他走过去,刚走到屋子中央,突然听见—— “啪!” 很响的一道响声,从隔壁传来的。 很像是皮鞭打在肉上的声音。 林悠悠刚刚这样想,就听见一声异常惨烈的,男人的哀嚎声。 她抖了一下。 接着又是几道同样的响声,那人的哀嚎声起初还很有力,渐渐虚弱下去。 林悠悠害怕,想要到白政绥身边去。 她刚走两步,白政绥朝她身后递了个眼神,那两名士兵立刻走过来,把林悠悠摁在审讯椅上,哐哐两声,她的手就被牢牢拷在椅子扶手上,半点动弹不得。 林悠悠惊愕,“干……干什么?” 白政绥朝她慢慢走过来,“本月十二号,十三号,十五号,你都去过华盛洋行?” 林悠悠愣了,突然想到中午亲眼看见洋行老板被抓,好像明白了。 她急急辩解,“华盛洋行的老板有问题?可是跟我没关系,我就是去那里买字帖。” “城中那么多卖字帖的商铺,为什么偏去华盛?” “我只会用硬笔,然后张岩就推荐我去华盛。” 隔壁不知道又用了什么法子,那哀嚎声又再度响起。 “你知道这是谁的声音?” 林悠悠摇摇头。 “张岩。” 林悠悠张大了眼睛,渐渐地,眼泪盈满了她的眼眶。 若说看见洋行老板被抓,林悠悠有惊讶,也没什么其他想法,毕竟只见过三次面。可张岩不一样,他是她的同事,两人一起共事这几日,对她颇有照顾,她一直觉得他是个热情开朗的小伙子,现在突然知道他在隔壁受审,被严刑拷打,听见他那么惨烈的叫声,林悠悠真的受不了。 “张岩……张岩也有问题吗?” 白政绥没有理会她的问题,反问:“张岩为什么让你去华盛洋行?看见洋行老板被抓后,他跟你说了什么?” “他说……他说那个洋行……洋行的硬笔不错,而且C城的洋行,只有华盛的硬笔种类多,可选择性也多一些,我就去了。今天看见那老板被抓,他跟我一样惊讶,只说,他怎么被抓了?就没再多说什么。” “董丽芳和李婉什么反应?” 林悠悠想了想,说:“李婉她什么也没说,好像不认识他,组长也不认识,她还问我们,那人是谁。” 林悠悠所说,和自己看到的一样。 李婉,她个人能力有限,要想在师部潜伏不暴露自己,她真的做不到,她的嫌疑暂时可以排除,但董丽芳……她的表现可不像是不认识那人。 其实在白政绥的心中,林悠悠的嫌疑也可以排除。 到目前为止,她的行为虽然有些奇怪,但最后的结果和目的都不是指向C城和师部。可她身上还有很多解释不通的事,他不敢大意,毕竟军中这些同袍的性命,C城万千百姓的性命,都在他的肩上。 白政绥的视线牢牢盯着她的眼睛,不放过她一丝一毫的微小表情。 他的眼神森冷,锐利,带着审视的意味。 林悠悠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的眼神,就连她看了,都忍不住胆怯。 她咬了咬下唇,吸了两下鼻子,说:“你别这样看我好吗?我害怕,我知道的都说了,我真的不是坏人……”林悠悠话音尚未落下,隔壁又是一声惨叫,她被吓得又是一抖,眼泪不由自主地就流下来了,“白政绥,你……你不会打我吧?” 林悠悠本来就长得清纯又可爱,现在她咬着下唇,想要哭又拼命忍住,委屈巴巴的小可怜模样,再加上她软软的声音,真是任哪个男人都不忍心再这样对她。 白政绥没理会。他走回桌子旁,把军帽取下来扔在上面,略显烦躁地捋了捋头发。 打她? 她以为她现在为什么就只是被拷在审讯椅上? 她原本也该跟他们一样,被扣在铁架上,用沾了水的皮鞭抽,如果再不说,还有被炉火烧红的烙铁。 进了铸铁门的审讯室,不死也要扒层皮,对林悠悠…… 白政绥不由自主地想到昨晚看到的画面。 那样美好,那么动人。 在那上面留下任何一点印记,他……竟然都不舍得。 白政绥从兜里摸出烟,抽出一支点上,狠狠地吸了两口。 林悠悠见他抽烟的动作行云流水,显然是已经很熟练的,她抽抽噎噎几声,忍不住说:“你……原来你还抽烟啊……” 他拿烟的手一顿。 又来了! 又是这种熟稔的语气! 白政绥的心里莫名生出一股无力感,一种超脱了他掌控的无力感。他靠在桌子前,手指夹着烟撑在桌子边沿,微微眯着眼,一动不动地看着林悠悠。 林悠悠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看着她,被他用这样怀疑的目光盯着看,她又委屈,又伤心。 “白政绥,我害怕。” “我害怕,你不要这样看我好吗?” 守在门边的两名士兵相互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读出了不妙的信息。 真是不知道这姑娘在怕什么,师长还什么都没做呐,该怕的是他们好吗?他们真是头一回听到被审讯的姑娘家,这样可怜兮兮地,直呼师长的名字,也是第一次看见师长就这样站在那里,表面上好像是在审视,实际应该是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吧? 要是以往,师长没有问出自己想要的答案,就直接往上招呼了,还用得着这样站着半天没动静?! 果然还是带在身边的兵最了解他。 白政绥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打又打不得。 他沉思一会儿,把烟掐了,示意那两个兵先出去。待铁门关上,室内恢复静谧,白政绥走到林悠悠面前,微微弯腰,伸手就掐上她的脸颊,强迫她把头抬起来。 “C城早已被我布控严密,你是如何进来的?你的父母家人,他们都在哪里?” “你在石板桥附近,那么费力是在找什么? “你为何要取得我的信任?” “你,究竟是谁?” 第12章 其实我早就认识你 “你怎么知道我去石板桥?”林悠悠突然反应过来,“你派人跟踪我?” 白政绥没有说话,默认了。 “你从一开始就怀疑我?” 章爷爷当时说可以进翻译组,并没说全城戒严的事,难道是年头太久忘记了? 算了,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那……要不要告诉他? 白政绥的手依然紧紧捏住她的脸颊。 才不想就这样告诉他呢!哼! 她生气了。 她知道这是个特殊的年代,她来了之后,谨小慎微,明明自己很想赶快要把事情办好,可他这么忙,她就耐心的等待。她什么坏事也没有做,他为什么不相信她?还派人跟踪她? 看看他都做了什么好事?!不分青红皂白就把她绑在椅子上,现在还这么用力地掐着她的脸颊。 疼死了! 林悠悠抬起眼睛看向白政绥,本想给他一个恶狠狠的眼神,可是看到他黝黑深邃的眼眸,正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她又不舍得怪他了。 他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啊! 林悠悠不说话,秀气的眉毛一会儿皱起来,灵动的眼睛瞪视白政绥,可这略凶的样子维持不到两秒钟,下一秒她的眉尾又垂了下来,眼睛也弯弯的,看上去无比委屈的小样子。 她的脸本来就不大,白政绥一手掐住她的脸颊,她白皙的脸都要淹没在他的手掌里了。 嫣红的唇,因为他的挤压,撅了起来,更加的诱惑。 看上去……好像很软的样子。 她现在这样被禁锢,动弹不得,他就能……为所欲为。 白政绥心里,突然腾地烧起一把火。 他被自己这样的想法震惊了,他竟是这样的人? 他略显烦躁,再不敢靠她这样近,遂松了手,回到桌子边,又抽出一根烟,点燃。 烟雾袅袅上升,透过氤氲的薄烟,他远远地看着她,心情渐渐平静下来,“你是谁?怎么凭空出现在C城的?” “我说了,你会相信我吗?” 白政绥暗暗摩挲了几下手指,那上面仿佛还留有她肌肤的柔嫩感觉,“你现在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林悠悠四下看了看这阴暗的审讯室,咬了咬下唇,说:“这件事说起来很长很长,我不想这样被绑着,不舒服。” “你到底说还是不……” “疼,”林悠悠眼睛一眨,眼泪就像露珠一样滚落下来,她抽噎了两下,看着白政绥说:“这样绑着,手腕疼死了。” 白政绥的视线落在她的手腕上。铁手铐巴掌宽,拷上之后几乎就没有松动的余地,她的左边腕子上还戴着金镯子,镯子被手铐死死压住,深深陷进她的皮肤里,难怪她疼。 他几乎是想都没想,马上走过去把手铐打开。林悠悠揉了揉手腕,又说:“我还想要一杯热水,这里太冷了。” 白政绥看了她一眼,让士兵去倒热水,还叮嘱把她的衣服拿来。 在等待的时间里,两人都没有说话。 林悠悠抱着膝,缩在审讯椅子里。这里太冷了,这样才能有些暖意。她刚好有时间理理思路,一会儿该怎么跟白政绥说。 而白政绥,像刚才那样靠在书桌前,观察她。 不多会儿,士兵送来一杯水,还把林悠悠的衣服拿来了,她穿上后又喝了好几口热水,才觉得自己缓了过来。 她抬眸看向白政绥,他还保持那个姿势,丝毫没有要催她的意思。 林悠悠双手捧着杯子,汲取一点热量,缓缓开口,“其实,我早就认识你,在七十多年后。”她没有停顿又继续说:“我知道我这样说很匪夷所思,但这是真的,我……是从未来来的。” 白政绥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听。 林悠悠不知道他相信还是不相信,是怎么想的。 她只能继续说:“这件事,还要从2018年开始说起。我搬出来自己住的第一个晚上,就遇见了你。那个时候,你已经死了七十余年,却一直被困在那间公寓里,哪里都去不了,在我搬进去之前,没人能看见你,也就没有人能够与你交流。你请我帮你寻找你的未婚妻,梁茵茵。因为你想知道她在你死后又做了什么,让你以魂体滞留人间,不得往生。” “后来我的朋友穆秦帮助了你,他的曾祖父是曾经指点你修成实体的道士,给他留下一本笔记本,上面记载了帮助你的方法。于是按照笔记本上所写,通过读取你的记忆,我跟魂魄的你,一起穿越时空,回到现在这个时期,发现是关年鸣和日初一郎,通过你的未婚妻梁茵茵把你约出来,把你狙杀后再埋在黄泉路上。” 林悠悠看看白政绥,他依然靠著书桌,没有说话,连动都没有动一下。 “人死后被埋在黄泉路上,就会魂飞魄散入不了轮回。我们知道这一切后,最后找到了黄泉路,回到民国二十八年,我在你被狙杀的那个小公园里,成功地阻止了来赴约的你。” 白政绥依然看着她,若有所思的样子。 这时,铁门忽然被人敲了两下,章绍开门走了进来。他看都没看林悠悠,直接走到白政绥的身边,耳语道:“师座,隔壁审讯室需要您过去一下。” 白政绥点点头,章绍又走了。 林悠悠不知道什么事,但见白政绥还保持原来的姿势没有动,于是又说:“我知道我刚才说的很难让人信服……” “原来你也知道你说的这一切让人难以相信,”白政绥把快要燃到尽头的烟掐掉,说:“那你凭什么让我相信你?” 林悠悠想了想,说:“梁茵茵是你未婚妻的事,这应该不算什么秘密,我就不拿这个做证明了,可是我还知道,你的肩上有枪伤,你不喜欢唱歌,但喜欢自己把古诗词编成歌,你唯一会的小曲儿是《送情郎》。” 她一口气说完这些,神情中有终于披露一切的轻松,“我说的,是不是都对上了?” 他笑了一下,像是拆穿了小孩子拙劣的小把戏,神色中隐隐有些不忍心,“《送情郎》我只听章绍唱过一次,荒腔走板的,我都不知道是什么调,我不喜欢唱歌这也不算什么秘密,随便在师部内打听即可,我的肩上并没有伤,最后,”白政绥捋了捋头发,把军帽端端正正的戴上,一字一句地问:“梁茵茵是谁?” 第13章 这个坏蛋! “什……什么?”林悠悠愣了,“她是你的未婚妻啊,你还问我?” “你给我配的未婚妻,我不问你问谁?”白政绥站直了身体,“你再好好想想,能不能编出更精彩的故事。” “你要去哪儿?” 林悠悠见他要走,赶紧下来想要拉住他。可这审讯椅的腿是固定在地上的,还有脚镣在旁边,她下来的时候太心急没有注意,被绊了一下,摔倒了。 白政绥脚下立刻停了,他看了看,见她没有大碍,便径直走了。 “白政绥,你别走,我不敢一个人在这儿!” 大门哐地一声又关上了,林悠悠好容易站起来,跑到门边,已经看不到白政绥的身影了。 “这个坏蛋!”林悠悠简直恨得牙痒痒。 她从铁门上一个巴掌大的小窗户朝外看去,只见刚刚在里面的那两名士兵,还在门口,一左一右地守着,于是轻声唤他们,“小哥哥小哥哥,跟你们打听个事儿行吗?” 那两名士兵没有理她。 林悠悠锲而不舍,“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想问问,白师长他未婚妻叫什么名字?” 一听她问的是这个,士兵们互相看了看,都觉得奇怪,其中一人问:“师长订婚了?” 另一人答道:“没吧,没听说过。” 林悠悠懵了,没有订婚? 她又赶紧问:“你们认识梁茵茵吗?或者有没有听过她?” 士兵们没直接回答她,不过两人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 林悠悠心里咯噔一下。 没有订婚?没有梁茵茵? 这样想来,平日里同事们说起白政绥的事情时,好像也从来没有提到过梁茵茵,当时她刻意的回避,所以没听到这个名字,也没有多想,现在看来,是梁茵茵还没有出现?! 难道是因为她的穿越,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林悠悠百思不得其解。 白政绥一出审讯室,章绍就把情况跟他汇报,“张岩那小子,还没开始用刑,他就哆哆嗦嗦喊冤枉,只抽了一鞭子,喊得比谁都响,交待的事倒是都能对的上,没什么问题,李婉那边也直说什么都不知道,都调查过了,他们两人的嫌疑应该能排除,倒是董丽芳,她很镇定,什么都不肯说,但神色看上去挺轻松的样子。” 白政绥嗯了一声,先到了隔壁的审讯室,张岩关押在那里。 张岩被绑在铁十字上,耷拉着脑袋,身上有几道鞭痕,伤势并不重。他的嫌疑不大,白政绥交待过不要用重刑,吓唬吓唬即可,而林悠悠在房间里听到的第一声鞭响,确实是打在了张岩的身上,后面几鞭子,大部分都是打在地上。 不过张岩胆子小,叫的特别大声,白政绥特意把他关在隔壁,就是为了威慑林悠悠。 白政绥拿起审讯笔录和调查笔录,快速地浏览一遍,没发现什么问题,交待章绍把他放下来。 张岩疼得晕了过去,他们解开镣铐的时候,把他折腾醒了,他慢悠悠地睁开眼睛,一眼就看到了白政绥,“师座,师座,我真的是冤枉的啊。” 白政绥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道:“我相信你,不过日本人伪装潜伏在城中,我们不能掉以轻心,你是师部的人,更要注意。” “是。” “林悠悠说是你推荐她去的华盛洋行?” 张扬看了看白政绥,犹豫了一会儿,才说:“是我。她想买硬笔,我觉得那里的不错,就跟她说了。” “平时工作中,她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举动?” 张岩仔细回想了一下,摇摇头,说:“没有。她虽然是新来的,业务能力还是挺强的,在工作上也比较认真,我记得有次李婉调侃她,说她怎么那么认真,她这个样子,就把大家伙儿给比下去了。她解释说不是想跟大家比较,只是这稿件是要给师座您过目的,她就想做的更好一点。” 白政绥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你回去休息两天,这两天你只能呆在城中,哪里都不许去。” “是。” 白政绥随后又去了李婉的审讯室,了解情况后,把她也放了。待到董丽芳那里时,得知她还是一声不吭,他也就没再进去,预备晾一晾她。 他看了看时间,交待章绍给林悠悠和董丽芳送上晚饭,便回了办公室。等白政绥处理完公事,已经是半夜了。 章绍见白政绥忙完了,赶紧上前一步说:“师座,晚饭一直温着,给您端上来。” 白政绥下午在审讯室,工作便积累下来,他晚饭都没能顾上吃,直到刚才才处理完。 趁着白政绥吃饭的功夫,章绍又说:“今天宏源商社的关年鸣又打电话来,想请您吃饭,我说您没时间,他就说会再打过来。” 白政绥把晚饭全部吃完,漱了口,才问:“他到底什么事?” “宏源商社有批货被扣了,想要拿回来。” “走正常手续。” “听他吞吞吐吐的透露,好像货里有烟土。” 白政绥哼了一声,道:“那就别想了,以后他的电话都别接了。” “是。” 章绍又问:“师座,快凌晨了,您上去休息吗?” “嗯。” 白政绥到了楼上,先洗了个澡,擦着头发从书柜里抽了本书,坐在小沙发上看。书翻了没几页,脑海中翻腾的都是林悠悠的声音。 ‘白政绥,我害怕。’ 他轻轻叹了口气,从床上拿了床毯子,又去了审讯室。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18:00更新。 每次想标题都脑阔疼…… 第14章 “你是不是烧糊涂了? 审讯室的门开了,一眼就能看到底的室内,白政绥没有看到林悠悠。 他快步走进去,先看向右边,火盆已经熄了,铁十字空空荡荡,立刻转到左边,正要去牢笼那边看看,脚步突然一滞。 在书桌的底下,有个缩成一团的黑影。 小小的,躲在书桌的最角落,像是想要把自己藏起来。 他走过去,瞥见桌上的托盘里,晚饭好好的放着,一动未动。他又蹲下,给她围上毯子,林悠悠抖了一下,缩得更小了。 “你别怕,是我。” 看见她这个样子,白政绥很后悔。她一直都在说害怕,他没有重视,更没有想到,有的人的胆子会这么小。 林悠悠是真的害怕。 审讯室里光线昏暗寒气阵阵,起初她还能自己给自己打气,安慰自己,等白政绥忙完了,就会来把自己接出去。可左等不来右等不来,等来了士兵给她送晚饭,林悠悠顿时就慌了,天要黑了,她今晚就要呆在这里了吗? 晚饭渐渐变凉,林悠悠没有手表,也看不到光线的变化,但她知道,天真的黑了。 林悠悠曾经因为与白政绥渡气,被更改了气场,惹上了一只横死的鬼魂,被它劫持进伸手看不见五指的漆黑虚无之中,当时她被那鬼魂死死扼住脖子,要不是穆秦和白政绥及时赶到,她就活不了了。 那濒临死亡的感觉,毕生难忘。 自那之后,她特别害怕这种阴冷封闭的黑屋子。上一次她被关在黑屋子时,是导演为求效果逼真,真的把她反锁在一间黑屋里面,任她怎么哭喊,外面都没有人吭声,最后还是许长安把她救了出来。 没想到事不过三,现在她又被关了一次。 林悠悠知道哭喊没有用,只想找个安全的地方,把自己藏起来。 她缩成一团,衣服上的大大的风帽盖在头上,完全看不见她的样子。白政绥伸出手,小心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林悠悠又往里缩了缩,见她那样子,似乎是恨不能嵌入到桌腿里面。 “林悠悠,你别害怕,”白政绥的声音很轻,有着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温柔,“我带你出去。” 林悠悠微微动了动,清秀白皙的脸庞从风帽中扬起,在宽大的帽子的衬托下,更显得楚楚可怜。 她看见是他,眼泪就啪嗒啪嗒掉下来了。 白政绥见她哭,心中像被人捏住一样,酸胀的难受,下意识地就伸手,想要去擦她的眼泪。 谁知林悠悠头一偏,躲开了。 她朝外边挪了两步,自己站起来,踉跄了两步,揉了揉眼睛,还摸了一下额头才说:“我现在就要出去。” 白政绥本来把林悠悠关在审讯室,也是为了要晾一晾她,好让她说出实话,谁知看见她害怕成这样,不忍心再继续留她在这里。 他沉思一会儿后,说:“我带你出去,但你要在我的监督之下。军政楼的顶楼有几间套房,你不能回去,暂时住在那里。” 只要能从这里出去,随便住哪里都可以,林悠悠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白政绥让林悠悠走在自己前面。夜晚的军政楼空荡荡的,很安静,只听见他们两人的脚步声,踏在木质楼梯上,一前一后的笃笃作响。 两人朝楼上约莫走了两、三层楼,林悠悠突然转过身子,白政绥也停下脚步,几乎与她对视,问道:“怎么了?” “我听见你的脚步声,一直跟在我的身后。” 白政绥觉得她这话说的有些奇怪,“……走路怎么会没有脚步……”他的话刚说到一半,忽然想起林悠悠下午给自己说的故事,她说他们认识的时候,他是鬼魂,鬼魂走路,当然是没有脚步声的。 他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林悠悠又问:“你真的不认识梁茵茵吗?” 白政绥摇了摇头。 “真的没有订婚?” 他又摇了摇头。 “那你有女朋友吗?”林悠悠说话的声音有些飘,但她还是继续问道:“或者认识什么叫王茵茵,李茵茵的?” 白政绥不明白她为何这么执着于这个问题,若是让她就这样问下去没完没了,便直接说道:“没有订婚,从来没有,也不认识任何一个叫茵茵的姑……唔……”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突然唇上一热。 白政绥瞬间张大了眼睛。她……她竟然……她……她…… “你在干什么?!”他的耳朵忽然热了。 “亲你。”林悠悠站在那里,眼睛有些无神地看着他,慢慢说道:“虽然你又不相信我,又关我,又欺负我,坏滴很,但我还是好想你。” 说完林悠悠往前一扑,揽住他的脖子,白政绥赶紧托住她。她搂着他,头枕在他的坚实的肩膀上,嫣红的唇几乎就贴在他颈边的动脉上。 “白政绥,我真的好想你。” 之后她便悄无声息。 白政绥僵硬地托着她,一动不动,半晌,她都没有再说话,只有热热的气息,不断地喷洒在他的颈项边。他不敢再保持这样的姿势,只觉得他怀里的这软绵绵的身体越来越烫。 他用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烫的惊人! “你发烧了?!” 白政绥立刻弯腰,打横抱起林悠悠,卯足了劲把她抱上顶层,自己的屋里。将她放在床上安置好后,他又把章绍叫了起来,让他立刻去找军医。 军医很快就来了,见白政绥隐隐露出紧张的神色,心中诧异,便也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仔细地给林悠悠检查一番。 “师座,您别担心,这姑娘应当是早已经受了凉,今日心境起伏又大了些,又在寒凉的地方待得有些久了,所以发烧了,问题不大,您一会儿给她喂两粒退烧药,让她好好睡一觉就没事了。” 军医开了药,又把服用禁忌都详细交待一番,这才走了。章绍送完军医回来,见白政绥把林悠悠留在自己屋中,有心提醒他要多加小心,但见他担忧得样子,又不忍心多说。 ‘美人计’怕是起作用了!罢了,这么多年,师座第一次对一个姑娘这么上心,他作为警卫员,就多加警惕吧! 待军医和章绍都走了,屋内真正的安静下来。 白政绥倒了水,试了试水温正好,便端了杯子到床边,把林悠悠小心地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手捏住她的下颌,轻轻一拍,就把药片送了进去。 林悠悠无意识地吞了下去,药片太干,卡得她咳嗽了好几声,就着白政绥的手,喝了水才好多了。 她被咳嗽弄得清醒了些,睁开眼睛看见是个陌生的环境,转头看见白政绥在身边,遂又安下心来。 “白政绥,我好难受。” 生了病的林悠悠,说起话来声音软萌中带了一点沙哑,这样的反差反倒更加撩人,再加上身上没有劲声音也小小的,跟小猫儿叫似的,白政绥也不由自主地跟着放轻了声音。 “哪里难受?” “哪里都难受。”林悠悠在他肩头蹭了两下,说:“我想听你唱歌。” 白政绥:“……我不会。” “你会,《清平调》,你唱过的。”说完她又道:“我听你唱歌就不难受了。” 白政绥微微侧头,见她的脸颊烧得通红的,静默了一会儿,缓缓开口,唱道:“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听到熟悉的声音,听到熟悉的歌声,林悠悠满意的笑了。她躺下来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攥住白政绥的手,很快就睡着了。 白政绥见她呼吸逐渐均匀,知道她已经睡熟了。他就这样靠坐在床头,睡意全无。 窗帘没有拉,银色的月光清冷,如水一般倾泻而入。 白政绥的视线落在她紧紧攥住的,自己的手上,想到刚刚她对自己做的那些事,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你是不是烧糊涂了?” 把我当成了谁。 作者有话要说: 本周更新随榜:) 第15章 “昨天的事,你都忘了 是夜十点二十分,C城丽都歌舞厅。 舞厅内音乐靡靡,舞池内却人影零丁,现在这个时候,也没什么人有心思来这里享乐。 关年鸣坐在舞厅内一隅,内心有些焦急。他今天原本宴请了七十二师的副师长,谁知人家不赏脸,好说歹说总算同意来舞厅坐坐,可这时间都过去半个多小时了,人还没到,十有八九是爽约了。 关年鸣靠坐在沙发上,手中拿着的酒杯已经空了,他也没有再续,只是皱着眉头,看舞池内人影飘摇。 侍者巡场走了一遍,到关年鸣这里时,见他杯中的酒空了,便拿起茶几上的酒,正要给他倒上,下一瞬,酒瓶就到了另外一个人的手上。 侍者被吓了一跳看向来人,他身形高大,身穿黑色呢子大衣,头戴礼帽,帽子压得很低,看不清样貌。侍者正要上前理论,谁知那人随意地冲他挥挥手,示意他赶紧走,而他则直接坐到关年鸣的身边,亲自给对方倒酒。 侍者见关年鸣没有反对,看来两人相识,他也就识趣地走了。 那人给关年鸣倒好酒,又拿起一个杯子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接着跟关年鸣碰了碰,说:“关先生,一个人喝闷酒?你可以叫我来陪你。你知道的,只要关先生需要,我总是在的。” 关年鸣连眼角的余光都没有给他,嗤笑一声道:“看来白政绥也不怎么样,他不是自诩把C城守卫得如铁桶一般,怎么关某在这里看到了日初先生?!” 来人正是驻扎在城外得最高日军统帅,日初一郎。 他此时出现在这里,也是想尽了办法,冒了非常大的风险才混进城中。他没有选择,安插在C城的唯一个枚钉子今天被撬了,钉子知道的太多,他要想尽办法把它除掉。 日初一郎的中文说的有些生硬,他又给自己倒了杯酒,敬了关年鸣,“关先生,我知道你有一批烟土被白政绥扣了,你放心,只要我把C城拿下,你的烟土我全数奉还,不光如此,以后你想在全中国运货,我都一定放行,绝无二话。” 关年鸣笑了笑,说:“日初先生,你找错人了,我不过小小的商人,怎么敢跟军方攀上关系。” “关先生客气了,谁不知道宏源商社是这西部最大的商社,三教九流没有你们不认识的人,梁副市长又是你的义父,他的面子,白政绥总是要给的。” 日初一郎坐直了身子,用力一点头,尽显诚意,“拜托了!” 关年鸣轻哼一声,拒绝得毫不犹豫,“我怕被人戳脊梁骨。” 此言一出,日初一郎知道这事再没商量的余地,他不敢再久留,只道:“关先生,我们会有合作的一天。”说完他朝下拉了拉礼帽,走了。 关年鸣动也未动,似乎那人从来都未曾来过,他依然拿着杯子,看着舞池中人影轻摇。 第二日清晨,林悠悠是被渴醒的,也不知怎么会这么渴,睡梦中都能感觉到火烧火燎的,整个人都感觉要被烤干了。 她睁开眼睛,天色已微明,室内的物什都已经显出它们的轮廓。她怔了怔,这些并不是她所熟悉的景象。林悠悠转过头,发现在靠近窗边的位置有一个独立的小沙发,此时上面正坐着一个人。 他端正地坐在那里,衬衫的衣袖卷在手肘处,手中卷了本书,就着落地灯的光线在看。 林悠悠忽地一下就坐了起来,怔怔地看着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今夕何年。 “你醒了?”白政绥放下书,走到近前,蹲在床边问:“还难受吗?” 林悠悠又看了看周围,思绪慢慢清明,看见他近在咫尺,立刻又把被子拉起来,遮着大半脸庞,只露出一双眼睛,“我这是在哪里?” “军政楼的顶楼。”白政绥听她说话声音暗哑,倒了杯水递过去。 林悠悠接过来,转过身全部都喝了,又把杯子递还给他,习惯性地说了声谢谢,然后又问:“你怎么在这里?” 白政绥看了看她,说:“这是我的屋子。” “哦,对不起对不起,那我现在就起来。”林悠悠要掀开被子,突然发现他穿戴整齐,“你一夜没睡?是因为我占了你的床?” “昨夜发生点事,我去处理了一下。待事情结束,已经天亮了,一会儿就要出操。” “昨夜发生什么事?” 昨天半夜,有人夜闯师部,想要劫走洋行老板,不过没能成功,白政绥连夜突审,最后洋行老板受不住招了,潜伏在师部的内鬼是——董丽芳。 尽管白政绥已经隐隐推断出这个结果,但真得到最终的答案时,他心里还是很难过。董丽芳是他出国前的中学学姐,后来是国立师范大学的英文系老师,得知他组建翻译组,特意过来帮他。 可在昨晚的审讯中,面对白政绥,她才说出真相。 “其实,我真正的名字是上野丽芳,我很小的时候,就跟父母来到了中国。我在这里长大,我热爱这片土地,我不喜欢战争我希望你能早点把他们赶出去,早点让他们死心。” “他们抓了我的弟弟,威胁我,让我提供情报。我不想这么做,可我又不敢不听他们的话,也不能背叛我的国家。” “所以我就偷偷往师部发了情报,想让你们把我找出来。” 白政绥看见她的双手紧紧地绞在一起,用力得都泛了白,小声吩咐章绍送了杯热水进来。 董丽芳双手捧住热水,感激地看了白政绥一眼,又羞愧地低下头,“对不起,我骗了你。” 董丽芳最后请求白政绥帮忙把她弟弟救出来,他拒绝了。 想到昨晚的事,白政绥心中郁郁,多年的老朋友,最后竟然是这样的结局。 这些事目前不能解密,他还不能告诉林悠悠,不过他想了想,说:“洋行老板把一切都招了,你的嫌疑已经完全解除。” 说完,白政绥看着她,暗示她没必要再编谎话了,可以把真相告诉他。 林悠悠却完全理解错了,她首先想到的是,她不会再被关进审讯室 ,她自由了!她还没来的及高兴,突然又想起来,“我怎么会在你屋子里?” 闻言,白政绥好看的剑眉轻轻向上一挑,“昨天的事,你都忘了?” 第16章 跟我走吧?我们去未来 “昨天?”林悠悠想了想,说:“我只觉得在审讯室里越来越冷,后来再怎么样就没什么印象了。我怎么了?” “你发烧了。然后我就把你带出审讯室。” “嗯?怎么好好的病了?” “军医说你着凉了,又受了惊吓。” 那可能是那天在石板桥那里摔了一跤,身上全都湿了又没及时换衣服,就着凉了吧,林悠悠暗想,又问:“再然后呢?” “上楼,你走在我前面。” “嗯,之后呢?” “之后……”白政绥紧紧地捏着杯子,“你真的不记得了?” 林悠悠摇摇头,嘴角隐隐地翘起,却是满脸无辜,“只记得那时候头上热的快要炸了,眼睛闭起来都是烫烫的,看什么都看不清楚。” “之后也没什么特别的,我就请了军医,给你开了药。”说完白政绥垂下眼睫,静默了一会儿后放下杯子,从衣架上拿起军装外套。 “你去哪儿?” “晨训。” “诶等等。” 白政绥停下来看着她,深邃的眼眸中,隐隐有期待。 林悠悠嘴角再次微微翘起,又立刻恢复,很认真地问:“你说我的嫌疑解除了,那我一会儿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他眼中的光闪了闪,噗地一下熄灭了。 “嗯。” 说完转身又要走。 “诶等等。” 林悠悠再次叫住他,他停下后,静默了几秒,才又转身,问:“还有何事?” “我今天可以请一天假吗?” 白政绥念到她昨夜一夜高烧,今日还是多休息一天比较稳妥,便说了一声好,之后转身便走。 “诶等等。” 谁想到林悠悠又叫他,不过这次他没有再停下来。 “白政绥,昨天你说没有订婚没有未婚妻,都是真的吗?” 白政绥身形猛然一顿,却没转身,“……你都记得?” “……” 身后一片安静。 白政绥侧了侧头,而后转过身来。 林悠悠下了床,此时就站在窗边,对他张开双臂,“抱抱。” 天已渐渐亮起,一抹红霞透过窗户照射进来,整间屋子褪去了暗暗的蓝灰,有了斑斓的色彩,而她就站在这温暖的初升的朝阳之中,整个人都好像在发着光。 “要抱抱。” 白政绥根本拒绝不了。他缓步走过去,还没有走到她面前,林悠悠小跑两步直接向上一跃,他下意识地伸手,等他反应过来,林悠悠已经搂住了他的脖子,而他正抱着她。 他耳朵一热,就要松手,没想到林悠悠搂的更紧了,“别放!我想好好看看你。” 她拉开一些距离,手轻轻抚上他浓密的剑眉,他的眼睛,他高挺的鼻子,一直到他紧闭着的双唇。 她肖想了很久的地方。 林悠悠忽然抬手,蒙住他的眼睛。 “你做什么?” “亲你,我想亲你。” 林悠悠慢慢贴近,再近,更近…… 眼睛被遮住了,其他的感官就更加的敏感。白政绥感觉到她的气息,在不断地逼近,他的心跳也控制不住地,愈发地快, 就在林悠悠快要碰到时,突然,白政绥转开了脸,她顿住了。 “你也这样亲他?” 手掌心下的睫毛,如蝴蝶振翅般,抖动了几下。林悠悠拿开手,他转过脸来,黝黑深邃的眸子,就这样一眨不眨地盯着她,问:“你亲过他吗?” 林悠悠反应了一下,才知道他说的是谁。她想了想,笑的狡黠,“亲过,你知道的,鬼魂需要渡气的嘛,隔几个小时就要亲一下。” 故意的! 瞧她偷偷地笑的得意的小样子,就是故意的。 可白政绥明知道她是故意这么说,但还是被气的心肝一起疼。 他暗暗咬了咬牙,松开手,想把她放下来。可他才刚刚一松手,林悠悠立刻惊呼一声,眼看着就要摔了,他立马又赶紧抱住她,连想都没想。 他这一抱,就被林悠悠缠的更紧了。 林悠悠捧住他的脸,让他避无可避。她轻轻地碰了一下他的唇,看着他说:“他也是你啊,你是在吃自己的醋吗?” 他…… 他根本不相信林悠悠所说的是真实的,这个世界上哪里有鬼。可他光是听到她说亲过别人,他就吃醋,他还嫉妒,可这叫他怎么说出口? 白政绥微微蹙眉,突然抱着她两步走到窗边,让她背贴着墙,狠狠压着她,亲。 都亲过我了,还不肯与我说真话? 起初白政绥的吻有惩罚的意味,可渐渐地,他越来越温柔。她的嘴唇那么软,让他欲罢不能。 直到一阵清脆的哨音远远地传来,白政绥才恋恋不舍地离开她,额头却还抵在她的额上。 林悠悠也很舍不得,她摸着他的脸,笑道:“你的亲吻好甜啊。” 甜? 他微怔了一下,想到刚刚看书的时候,吃过两颗糖,忍不住笑了,说:“我刚刚吃了糖。” “糖?你喜欢吃糖?” “嗯,”他从兜里摸出一颗,递给她,“我只喜欢吃这种。” 糖捏起来软软的,包裹在一张米色的糖纸里,糖纸的上面用红色的笔绘了两只瑞兽,站在花瓶的上面,在糖纸的最上方,写着——北京和记果露软糖。 林悠悠从没想过,如白政绥这样严肃的人,会喜欢吃糖,竟然还随身都带着,“我以为,你除了三餐和水果外,什么都不吃了。” 闻言,白政绥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些,“我去晨训了。”说完,他抱着她,把她放到床上,转身走了。 好像不太高兴啊!是不是她说的话,让他有了是在和曾经的白政绥对比的感觉? 有可能! 林悠悠坐在床上,默默地想,要早把事实的真相都跟他说清楚,那个白政绥,也是他啊!不过—— 林悠悠一下蹦了起来,抱着被子翻滚。 太好了!没有梁茵茵,我先认识他了! 这样想着,林悠悠突然坐了起来,“这算是改变历史吗?”她又转念一想,“我什么都没有做啊!不算我改变的!只要赶快把他带回去就行!”她一拳砸在被子上,“对!等他今天忙完,就把一切事情都告诉他。” 林悠悠本来是想休息一下的,现在想到很快就可以把一切都告诉白政绥,可以把他带回去了,立马跟打了鸡血一样,头也不晕了,身上也不难受了,简单收拾一下,又吃了点东西,就去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只有李婉一人。董丽芳不可能再回来上班,张岩身上有伤在家休息,办公室里一下子冷清了下来。 活儿都落在林悠悠和李婉的身上,倒也让她们没有时间去想那两位现在如何。李婉只是英文翻译,日文不会,英文的翻译量还大,所以林悠悠不光要翻译日文,有时还要连英文也一起翻。两人忙碌了一天,才完成这一天的工作量。 快要下班了,又到了要送稿件的时间,李婉磨磨蹭蹭的在整理资料,林悠悠见她那样,心中自然明白。 “小婉,一会儿我去送吧。” 李婉立刻松了口气。 林悠悠到师长办公室的时候,章绍开的门,白政绥正在讲电话。 “林姑娘,稿件给我便是。” 林悠悠踮起脚尖朝里面瞧了瞧,问:“他什么时候下班?” “有事找师长吗?” “嗯,”林悠悠笑着说:“我想约他吃晚饭。” 章绍看了看表,略带歉意道:“恐怕不行,今晚……” “帮我推迟一个小时,”白政绥的声音突然从他身后传出,“我一个小时后回来。” “诶?!”章绍站在门口,愣愣地看白政绥越过自己朝外走去。他赶紧跟对方联系,要求会议推迟一个小时,然后快步跟上白政绥。 章绍走在他们的身后,看见平日里最是军容整齐的师长大人,此时竟边走,边穿大衣,他是怕林悠悠等吧。不光如此,平日里他的步伐都很大,此时却放缓脚步,配合着走在林悠悠的身边,而他的视线,几乎都落在她身上。 泥足深陷啊!章绍无奈地摇摇头。 出了军政大楼,林悠悠抬头看看已经暗下来的天色,“我们去哪儿吃饭?” “你想吃什么?” “我想吃点特别好吃的,这里是你的地盘,就听你的!” 白政绥微微一笑,打开车门让林悠悠先坐进去,稍后他坐在她身边,对司机道:“去东兴楼。” 在去东兴楼的路上,小车又路过了宝丽大戏院,还是原来那张海报,女星看上去妖娆多姿。林悠悠拍了拍白政绥的手臂,小声说:“等你有空的时候,陪我去看电影吧?” “你喜欢?” “我没看过这时候的电影。”林悠悠悄悄靠近他,戳了戳他的手臂,“好吗?” 白政绥目视前方并没有说话,但他的手动了动,从腿上放在了两人的中间,掌心朝上。林悠悠愣了愣,没明白什么意思,几秒钟后突然反应过来,立刻把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掌心里。 白政绥嘴角扬起,手慢慢地合拢,把她的手紧紧攥在掌心之中。 到了东兴楼,他也没把她的手放开。 白政绥不过刚刚踏入酒楼,老板就接到消息,立刻从里面迎了上来,跟白政绥寒暄过后,还不忘招呼林悠悠,而后更是亲自引领他们去往包厢。 此时正是晚饭时间,在东兴楼里有不少白政绥的熟人,他就这样牵着林悠悠,与众人寒暄招呼。待他们走过,大家皆都暗暗揣测,小声相询,这是谁家的姑娘,还是第一次见到白师长与姑娘家在一起。 白政绥与林悠悠进入包厢,老板又把章绍与其他几位弟兄就安排在隔壁包厢,这才离开,去厨房给他们张罗饭菜去了。 待他们都走了,包厢里安静下来,只有他们两人。林悠悠终于有机会,她迫不及待地说道:“我有办法带你去未来,你跟我走吧?” 第17章 喜欢人家,就告诉她啊 白政绥微弯了弯嘴角。他点点头,示意道:“愿闻其详。” 看见他这样纵容又带点无奈的笑容,林悠悠的兴奋感觉渐渐褪去,慢慢冷静下来。 他还是不相信。 林悠悠深吸一口气,没关系,我就是来说服他的。 她理了理思绪,说:“你还记得我昨天说过,我在小公园里,成功地把你从**下救出。” 白政绥点点头。 “你没有被枪杀,也就不会滞留人间七十年,不会遇见我,之后的一切就都不会发生,除了我和穆秦,没有人会知道曾经发生过什么。”她顿了顿,才说:“这件事情,到这里原本就结束了。” 白政绥眉间微蹙,听她的语气,难道之后还发生了什么? 果然,林悠悠又继续说道:“一年之后,C城新建了一栋军事博物馆,我去了,我在那里,看到了你……的照片,曾经用过的物品,还有你的笔记本,上面有一句话,‘余生不敢忘国殇,余生吾心念悠悠。’” “这时我才知道,其实你也是喜欢我的,并不是我一个人自作多情。原来你对我那么冷淡,都是因为你我根本不属于同一个时空,根本不可能有结果,那么不如不开始。” 讲到这里,林悠悠看向他,那双灵动晶亮的眼睛里,饱含泪水,轻轻眨了一下,泪珠就掉落下来。 白政绥伸手过去,用拇指的指腹擦去她的眼泪,而后在她的脸颊上流连,安抚。 他没有经历过她所说的那些,可在听见她这般的讲诉时,仿佛感同身受一般,能体会到那时的那个他这样做时的无奈,也能感受到她喜欢他,又被拒绝时的伤心。 “别说了。” 林悠悠摇摇头,自己擦掉眼泪,抓住他的手,继续说道:“你不喜欢我,我很伤心,可是后来,我看到你在笔记本上留下的那句话时,我太心疼。” “梁茵茵曾说过,你重回民国时,并不会有那段滞留人间的记忆,可是你会写出那句话,说明你根本就没有失去这段记忆,你一直都是记得的。从你重返民国到最后牺牲,中间相隔八年时间,你一个人带着这段记忆,过了八年!我每次想到这里,心里又酸又疼,我不想你忘记我,可我又怕你记着我。我想知道你这八年究竟是怎么过的,但我哪里还能再找到你?” “后来,我养成了每个周末跑军博馆的习惯。没什么用,也等不回你,去了也只能跟照片上的你打个招呼,然后就坐在你的展窗对面的长凳上,默默地跟你说话,但即便这样,我也觉得这是和你最靠近的时刻。直到有一天,我遇到一个人……” 2020年,林悠悠每周都会去军事博物馆,风雨无阻。这一天是周六,小雨,天气灰蒙蒙的,但如往常一样,她还是去了。 进入博物馆内,她熟门熟路地,就直接到了白政绥的展窗前。 “早啊白政绥,”林悠悠贴在玻璃窗上,跟白政绥的那张黑白照片摇了摇手,“今天天气不好,下小雨,到处都是湿哒哒的,真不舒服,但我还是来看你了,感动吗?” “我最近接了两部片子,一部配女主,一部配恶毒女配,还挺期待的,我觉得我自己进步了,”林悠悠轻轻叹了口气,说:“好想配给你听一听。” “现在物价上涨的好厉害,房价更是高的离谱,我觉得我离在C城买房又远了一步,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把爸爸妈妈都接过来。” 林悠悠默默地看着白政绥,然后伸出食指,在展窗,他照片的位置上,小小地画圈,“白政绥,我想你了。” “请问这位姑娘……” 这时,林悠悠的身后突然穿来一声招呼,她愣了愣,这熟悉的称呼让她心中一跳,立刻转过身来。 是一位坐在轮椅上的老人。 老人很瘦,皮肤像是直接就包裹在骨头上,眼睛也有些浑浊,放在腿上的左手不停地,轻微地颤抖着,看起来已是风烛残年。 他的身后,是一位也年近古稀的老人家。 林悠悠一时怔忪,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您……您叫我?” 轮椅上的老人点点头,“我看你每周都来,都快有一年了。” “嗯,请问您是……”林悠悠每次来都是直奔白政绥的展窗,根本不知道还有人在默默关注自己。 老人没有理会她的问题,他指了指展窗里,白政绥的照片,问:“你认识他?” 林悠悠点点头。 “请问你的名字,是不是……叫悠悠?” 林悠悠又点点头,“您认识我?” 老人还是没有回答林悠悠的问题,他怔怔地盯着她,似乎连眨眼都忘记了。林悠悠被他看得心里发毛,正想走,却听见那老人忽然感叹一句,“原来都是真的……” “什么……什么真的?”林悠悠完全不明白,那老人在说什么。 老人没有多解释,他从轮椅边摸出一个小布包,颤颤巍巍地,想要打开那个布包,但他的手抖动得太厉害了,捏了好几次,都没把那个小布包的一角给拿住。 他身后的那位古稀老人上前,想要帮助他,被他拿手一格,给挡开了,“你别动,我要自己打开,拿给林姑娘。” 老人的如此称呼,很自然地就让林悠悠想起白政绥,很有亲切感,她也没有着急,上前一步在老人面前蹲下,柔声道:“爷爷您别着急,慢慢开,我等着。” 老人的手停下来了,他略显浑浊的眼睛,直直地看着林悠悠,然后笑了笑,又继续去打开那个小布包。 好容易布包打开了,他从里面拿出一个黄金镯子,递到林悠悠的面前。 林悠悠没想到是金镯子,她看了看,那镯子的造型看起来很古朴,也很简单,和她在珠宝店里看过的完全比不了,但一眼就能看出是以前的物件。 林悠悠不明白老人为何要拿金镯子给她看,她还是有礼貌地夸了一句,“挺古朴的。” “林姑娘,这是你的,你拿着。” 林悠悠满脸问号,“爷爷,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老人慢慢收回手,视线却一直盯着那枚黄金镯子,无比眷恋,“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师长他……他一直都念着你。我有一次,在师长的办公室里,偶然发现了一本笔记本,起初我不知道那是日记本,我翻开看了,看得太投入,没发现师长进来了。” 老人的声音略微暗哑,还带着C城特有的口音,起初林悠悠不知道他为什么开始给她讲故事,但当她听到他开口说到‘师长’这个称呼时,眼睛就慢慢睁大,连呼吸都要停住了。 “我当时很害怕,我怕师长会处罚我,可没想到,他只是默默地把日记本从我手上拿过去,什么也没说。我见他没有责备我,就壮着胆子问了一句,‘林悠悠是谁?’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是我喜欢的姑娘。’” “我听见师长有喜欢的姑娘,别提多高兴,我就劝他,喜欢人家,就告诉她啊,可是师长跟我说:‘不可能了。’” 老人抬起眼睛,看向林悠悠,“当时我不明白,为什么不可能了。” 林悠悠早已经泪流满面,说不出话来。 “后来我成亲,请师长帮我去挑个礼物送给新娘子。师长是从国外回来的,又读过许多书,眼光一向好。我太太喜欢玉石,师长他帮我挑了个水头好,价格也好的玉镯子,后来我付钱回来,看见他也挑了一个镯子,”老人又眷恋地摸了摸金镯子,“就是这个镯子。” “我好奇问他,这镯子要送给谁?他说:‘金镯子送给悠悠。’我更加好奇了,为什么要送金镯子?大家不是都说,玉是最有灵性的吗?我记得很清楚,当时,师长他没有立刻回答我,他拿起镯子,对着外面明晃晃的太阳照了半晌,才说:‘因为黄金,不会被时光氧化。’” 第18章 这是师长……他的心呐 老人拿帕子擦了擦眼睛,又继续说道:“当天晚上,是我的新婚之夜,我特意请了师长来赴宴。那天晚上,我们和其他战友们,一起喝酒,聊天,一起畅想,等把小鬼子们赶出去,我们就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第二天,我们就上了前线。”说到这里,老人忍不住捂住眼睛,沉默不语。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拿开手,语气缓慢,道:“是师长救了我,本来,该死的,应该是我。当时我身在战壕里,敌人久攻不下就开始用炮轰,有颗炮弹正好落在我旁边,我愣了一下,师长就扑了过来,把我护在身下,等我反应过来时,师长……”老人摇了摇头,无奈又悲伤,“师长他已经不行了。” “炮火的声音不断地在耳边响起,周围的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我只知道自己在大声地哭,大声地喊,师长他却抓住我的手,都这时了还不忘鼓励我。” ‘你要……活下去。’ ‘师长,你为什么要救我,你不该救我啊!’ ‘你不……一样,你……家里,还有人……在等你,我……没有了。’ 似乎是回忆起这段伤心的往事,老人又低下头去,捂住眼睛。林悠悠半蹲在他面前,安静地等待,半晌过后,他才又继续道:“后来,师长渐渐没了声息,我想起他买的那个金镯子,他说过要送给林姑娘,都是贴身带在身上的。” 说到这里,老人颤颤巍巍地,又把金镯子举到林悠悠面前,“我在师长的左胸口袋里,找到了这个镯子,找到它的时候,已经被师长的鲜血浸润了。姑娘,收下吧,这是师长……是师长……他的心呐!” 林悠悠早已经泪流满面,她慢慢接过手镯,拿在手上仔细地看,眼泪像露珠似得,不停地滴下来,掉在了金镯子上。 金镯子突然闪耀了一圈很淡很淡,很浅很浅的浅金色光芒,像是被军博馆内的射灯给闪耀了一下似的,林悠悠和那老人都沉浸在悲伤中,谁都没有察觉异样。 “姑娘,戴上吧,我都这把年纪了,真怕等不及了,还好,今日碰见了你,现在把这镯子交到你的手中,我也算不辱使命。” 老人今天说的话太多,情绪波动也很大,他看见林悠悠戴上金镯子之后,又与她交换了联系方式,就走了。 林悠悠一个人坐在展窗对面的长凳上,怔怔地看着展窗里,不苟言笑的白政绥。刚刚那位老人说的话太让人震惊,她完全没有想过,有一天还有机会知道关于白政绥的消息。 她低头看着手腕上的镯子,想到刚才听到的那些关于白政绥的事情,眼睛就忍不住湿润,眼泪又一滴滴地掉落在镯子上。 林悠悠见到了,赶紧转身,去包里拿纸巾,要把镯子上的眼泪擦了。就在她在包里翻找的时候,镯子又亮了起来,这次亮的时间更长一些,周身都泛着淡淡的,浅金色的光芒。 可等她转过身来时,光芒已经熄灭,她依然没有看到。 白政绥仿佛做了一个冗长的梦,当他慢慢睁开眼睛,第一眼就看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人,他心中激荡,立刻喊道:“悠……悠悠。” 第一声还有些羞涩,后面就顺利多了,声音也大了些,“悠悠。” 可白政绥轻唤了几声,林悠悠都没有任何反应,她的眼睛明明是看向自己,可却像是一点都没有听见他的声音。 白政绥觉得奇怪,他冷静下来仔细观察,忽然发现有个地方不对劲——林悠悠她……眼睛好大,额头也很大,整个人都……特别的大。白政绥看看她又看看自己,自己和她比起来,竟然小如一只小昆虫。 刚刚乍一看见她太激动,忽略了这么明显的比例不协调。白政绥赶紧伸手向前,不过移动几寸的距离,他的手就不能再向前了。他上下左右都摸了摸,很光滑,凉凉的,他触摸到了一道看不见,却透明的屏障。 这时,屏障外突然出现一块白色的纸巾,接着整个蒙了上来,白政绥什么也看不见了,大约几秒钟后,外面的景象又重新恢复。 看来,像是她在擦拭他身处的这个物品,这到底是什么? 白政绥正在思考间,屏障外的景象又变了,先是位置忽然降低了些,接着,他看见她手腕上白皙的肌肤。他霎时灵光一闪,这莫不是那个金镯子,而他现在,就在金镯子的里面? 林悠悠戴上镯子,闭馆的广播响了起来,她纵然再不舍得,也不能在里面待了,便也起身走了。 回去时已经是傍晚时分,今天虽然是周末,没有上下班的高峰期,但出来玩的人,还有别的地方来旅游的人也很多,地铁里面很拥挤,林悠悠好容易挤进车厢,可等到快要到站时,她下不来了。 “不好意思,我马上要下了,麻烦让一让。” 林悠悠对就站在身边的男人道,那男人回头看了她一眼,忽然笑了一下,然后朝后退了一步,把自己身前的位置让出来。 男人的身后顿时怨声一片,他也不理会,只顾盯着林悠悠看。 林悠悠见他给自己预留的狭小空间,是要从他的身前过去,她很不情愿,可地铁马上要到站,这车厢里也确实没有多余的空地。 “谢谢了。” 林悠悠没再纠结,道了谢后,就从他身前走过,谁知才刚刚走到他面前,那男人忽然就挤了过来,紧紧地贴在林悠悠的身上。 “诶,你……你干什么?” 林悠悠又羞又怒,用力推他,奈何力气不够大,怎么用力,男人都纹丝不动。他得意地笑,还想再靠近一步,谁知这时,奇怪的事情突然发生了。 林悠悠忽然觉得自己的身上的压迫感消失了,她站立的那个地方,周围有了些许的空隙,而那个男人,得意的笑容早就消失不见,现在眼睛睁得大大的,双手拼命往胸前扒拉,咿咿呀呀的,连不成句的词蹦出来,就被车厢里的电视广告声音,报站的声音给淹没了。 这时要是有人乍眼看见这男人,都会以为有人正掐着他的脖子呢,可他身前明明什么都没有。 地铁到站了,林悠悠感觉到身后有一股力量在推着她朝前走,而前面也像是有人替她隔开人~流一般,她原本还担心会挤不下来,可谁知她竟然没有丝毫障碍地就出了地铁车厢。 出来后,林悠悠朝身后看去,进出车厢的,都是陌生的面孔,并没有相熟的人。 刚刚是谁帮助了她呢? 林悠悠站在站台上,看两边来来往往的行人,也都没有一个,她认识的人。 而此时,白政绥正站在她的身边,一手插在军裤口袋里,另外一只手,则虚虚地揽在她的肩上,好让往来的行人,不要碰到她了。 作者有话要说: 收藏是已经抛弃我了吗? ~~>_<~~ 第19章 林悠悠彻底明白,不可 白政绥站在她的身边,微微低头,就能看见她手腕上戴的金镯子,是他买的那个。 他刚刚透过那个屏障看见林悠悠被欺负,心中焦急,也不知怎么回事,心念一动,竟然就出来了。现在想起来,是他的魂魄一直都被收在镯子里。 他一直以为自己就这么死了,没想到又让他以这种状态留了下来,但现在……白政绥的视线上移,直视她的眼睛。他试着伸手在她的眼前晃动,甚至都直接站到她的面前,贴的很近很近,可林悠悠没有任何反应,她的眼神依然在往来的行人身上。 她怎么看不见他了? 白政绥揉了揉额角,他解释不了这是什么原因,也没有人能够解释给他听。罢了,先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 林悠悠在站台上还不想走。她低下头,手握住镯子转了转。刚刚的那个感觉让她心跳加速,像是回到原来白政绥陪她上下班的日子,那时他就是这么护着自己,别人看不到他,可是自己能看见,但现在呢? 没有认识的人,也没有白政绥。 他真的已经不在了,今天听过那个老人的讲述,还不死心吗? 林悠悠轻叹口气,出地铁,回家了。 白政绥跟在林悠悠的身边,又回到了熟悉的地方。 室内的布置还和原来一模一样,对于白政绥来说,这里是他离开了八年的地方,现在又回来了,竟莫名让他有了终于回家的感觉。 白政绥站在书架前,发现上面多了基本专业书籍,另外还多了几本讲诉民国风情的纪实文学。小沙发还摆在书架的旁边,他过去,在沙发上坐下,柔软的感觉还是和原来一样。 白政绥不过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正打算起来去看看窗外的风景,忽然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吸力袭来,他根本抵抗不了那股力量,嗖然就变换了空间。 等他睁眼时,发现自己居然又回到了镯子里面,而外面的景象,已经变成浴室内,林悠悠正站在淋蓬头下,洗澡。 白政绥愣住了,怎么……怎么会看到这种情景?! 他赶紧闭上眼睛,心中暗念出去,待他睁眼,还是在镯子里。 如此反复试了好几次,他还是不能出去,只能放弃了,紧紧闭着眼睛靠在角落里做好,尽量不去听哗哗的水声,不去想刚才看到的景象。 林悠悠今天在军博馆里哭的很厉害,眼睛很难受,脸上也干干的不舒服,回来的时候又淋了雨,于是一到家里就先洗澡。今天在浴室的时间,比往常要久一些,等出来后,心情也平复了一点。 她把头发吹干,想到晚上还没有吃饭,又去厨房。冰箱里的食材是昨天买的,她找了一圈,没有任何想吃的东西,也没有任何胃口,干脆把冰箱门关上,直接进了卧室,坐在床上,把镯子拿下来,攥在手里,慢慢睡着了。 白政绥心念一动,又从镯子里出来了。 他见林悠悠已经睡熟了,就把台灯关上,又把窗帘拉好,室内陷入一片昏暗,但对他并没有影响。他走到床边蹲下,给她盖上被子,手顺势伸到她脸颊处,悬空半晌,还是收了回来。 白政绥轻轻带上房门,拿了她的笔记本电脑,坐到小沙发上,上网。 他急于知道现在自己到底算是什么样的状态,为何他能碰触到一切实体,但所有人,甚至包括林悠悠,都看不见他,也感受不到他? 网页一个接一个地打开,白政绥在无边的网络中搜寻。 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外面的马路上响起了刷刷的扫地声,城市每天都是这样,最先被环卫工人叫醒。 白政绥合上笔记本,起身走到窗前。 经过一夜的搜索,根据网络上五花八门的信息拼凑,他大概猜测出自己为何会有目前的处境——鲜血浸润了金镯子,以鲜血为引,他的魂魄被收进了镯子里,后来林悠悠的眼泪滴在上面,唤醒了他的魂魄。至于为什么林悠悠洗澡时他就会被吸回进镯子又出不来,也许是因为有水,这是镯子在保护他的魂魄。具体是不是这样,只有等早上林悠悠洗脸时,才能印证。 但他现在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状态?以后又会如何?白政绥毫无头绪。 也许,该去请教一下穆秦。 白政绥正在思考一切可行的办法,这时,卧室门突然开了,林悠悠从里面出来。 她有些迷惑地挠挠头,昨晚好像没关门睡啊! 家里就她一个人,哪里还需要关门?可门为什么会关上?她想了想,发现完全没有印象,也就算了。 她站在房门口,正要往卫生间去,突然看向窗户的方向,愣住了。 白政绥心里一跳,难道…… 随即涌上满满的喜悦,却又故作镇定,“你……这么早就起来了?” 林悠悠眼睛眨也不眨地,直直朝他而去,白政绥悄悄站稳身形,做好了她会随时扑上来的准备。 然而就在下一秒,在她离他只有不到三十厘米的距离时,林悠悠停住了。 “好久没见过这么美的朝阳了。” 白政绥:“……” 朝阳缓缓升起,清早的阳光透过窗户,将她笼在一片橙红色的柔光里,像是给她抹上一层薄薄的胭脂,娇艳粉嫩。白政绥慢慢朝后面退了两步,他没有回头看朝阳,就这样看着林悠悠,嘴角含着笑,眼神温柔。 “这么美的朝阳,要是你能和我一起看,该有多好!” 我看见了。 林悠悠怔怔地看了一会儿,然后低下头,看向手腕上的镯子,“我知道不可能了。” 若是以前她还存有什么幻想,那么昨天在军博馆里见过那位老人,听了他讲述的那些事情之后,林悠悠彻底明白,不可能了。 她默默地站了一会儿,转身进了卫生间,没过多久,白政绥感受到了那股强大的,不可抗拒的吸力。 这次他没做任何的抵抗,不过瞬间,他又进入到镯子里。 林悠悠洗漱完,赶上了早上最早的地铁去公司。 早高峰还没开始,车厢里空荡荡的,林悠悠再没有感受到昨天的那股力量,她低头摸着手腕上的镯子,对面的窗玻璃上,映出了她纤弱的身影,而她的旁边,是一位身穿民国军装的青年军官,他端坐在座位上,一只手搭在她身后的椅背上,护着她,小心翼翼地。 林悠悠到了公司,只有她一个人。趁着安静,刚好她把今天要配的稿子顺一顺。 这是她手上正在配的一部电影,民国题材,女主的声优是早就定下的,只剩一个恶毒女配还没有着落,导演听了好多Demo,最后选中了林悠悠。 刘枫本来不想让她接的,她刚刚配完几个清纯女主,反应很好,观众都很喜欢她天然萌的声音,怕接反差这么大的角色,有损她的人气,但林悠悠还是要刘枫帮她接了,她对民国的题材没有抵抗力。 安静的环境里,林悠悠很容易就专注进剧本里,白政绥见她看的认真,他就背着手,在她公司里四处逛逛。 这里他原来来过,那时只有三间录音棚,两个办公室,现在这整一层都是他们公司的,专业级别的录音棚增加到五间,另外还开辟了读书角,还有活动放松的区域,看起来更加的人性化了。 白政绥转了一大圈回来,快到门口时,听到电梯叮地一声响,接着有年轻女孩说话的声音,很是兴奋。 “你看见了没?是许长安,真的是许长安呐,真人超级帅!” “真的帅,老夫的少女心啊!快快快,打卡还有五分钟,先去补补妆,他马上就要上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请假条:明天没有更新。 第20章 “我也很想相信你。” “等等!” 东兴楼的雅座包厢内,白政绥突然出声,打断了林悠悠,“许长安……”他暗自沉思一会儿,“这个名字听起来很耳熟。” “耳熟?”林悠悠觉得奇怪,“我从没跟你说起过,你怎么会耳熟?”她想了想,说:“是因为许长安这个名字比较特别吗?我第一次听的时候,觉得古意十足,应该是公司给他起的艺名。” “他是你朋友?” 林悠悠摇摇头,“他……可以说是演员吧,不是科班出身,是导演选中的,出演了两部古装剧的男主,演技说真的不怎么样,但他长得好,加上公司营销的也不错,一下就红了。” 林悠悠怕白政绥不了解许长安到底有多红,想了想又给他举例解释道:“刚刚我们过来的时候,路过宝丽华大戏院,门口不是贴了一张明星海报吗?他就是海报上那种,不过他的海报可贴满了全城。几乎所有女生都把他当自己老公,也就是先生的意思,他超级红的。” 听完林悠悠的解释,白政绥看了她一眼,端起桌上的茶盏,拿起盖子轻轻刮了刮杯子,不经意间问道:“你也是?” “我是什么?”林悠悠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我当然没有。”说完她忽然凑得白政绥很近,稍稍提了提嗓子,再说出话来时,声音至少十个+,奶萌奶萌的。 “哥哥,我不喜欢别人,只喜欢你呀!” 白政绥剑眉向上微微一挑,看着她,突然伸手捏住她的下巴,把她的头轻轻向上一抬,去看她的颈部。 林悠悠偷偷笑了,“你在找什么?” 她故意把头扬得高高的,让他好好看个够。 白政绥观察了半天,还用拇指在她白皙光洁的颈部上下摩挲了一番,什么也没有发现。林悠悠忍住笑,又稍稍压了嗓音,这次变成御姐,“你到底想要找什么?!” 他没说话,手掌缓缓贴上她的颈部,拇指在颈动脉边缘徘徊,只要他稍稍一用力,就能夹闭她的颈部大动脉,让她即刻昏迷。 他这个动作很无心,就像是遇到危险时,条件反射的自我防卫,但林悠悠感受到了威胁,她没有了开玩笑的心思,“你真要掐我?” 白政绥的手拿开了,他轻轻笑了一下,说:“怎么会?” “你还是不信任我。” 白政绥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才问:“声音怎么变化的?” “这就是我的工作,”林悠悠不高兴道:“看来我刚刚跟你说的那些,你根本就不相信。” 白政绥没有继续与她在这个问题上多说,他忽然想起自己在哪里看见过许长安这个名字——林悠悠的日记本里。 “说说许长安吧。” “不说,你都不相信,我还讲这么多干嘛?” “你什么都不说,又要怎么说服我?” 林悠悠皱着眉头,自认为非常凶狠地瞪着他,可看在白政绥的眼中,就像是一只炸了毛的小奶猫,他忍不住笑了,揉了揉她的脑袋,说:“我也很想相信你。” 林悠悠气鼓鼓地,还是又开口说道:“说起许长安,其实我与他的第一次见面时,对他印象还好,但他后来……”她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回忆,又像在沉淀情绪,“我接了一部恶毒女配的剧,许长安是那部剧中的男主。他虽然演技一般,声音却很好听,导演决定用他自己的声音,不用配音,也利于提高他的人气,于是那天,他经纪人带他到我们棚来录音。” 许长安进入录音棚时,林悠悠已经在里面调整话筒了。 许长安比林悠悠小两岁,给林悠悠的第一印象是很客气,很懂礼貌的一个大男孩,帅是真的帅,但他的眼睛……林悠悠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就是与他对视的时候,他的眼睛总是有一点微微眯着,定定地盯着你看,给人非常深情的感觉,看谁都这样。 林悠悠与他对视两次之后,莫名觉得有些油腻,但看公司里的女同事们都异常兴奋,就觉得自己可能老了,已经欣赏不来现在的这些嫩草了。 许长安工作时的态度也很认真,与林悠悠磨合了两次之后,很快就进入角色,台词的情绪,比他在镜头前演的还要饱满。导演非常满意他们的合作,许长安自己也很满意,上午的工作结束后,林悠悠本来要去餐厅吃午饭,许长安自己亲自过来,邀请她和她的经纪人刘枫,一起吃个工作餐,他做东,导演也去。 导演都去了,林悠悠当然不能不去,她不能比导演的架子还大啊! 一顿饭倒是吃的宾主尽欢。席间,许长安好几次都向林悠悠讨教,怎么样能把声音的情绪展现的这么到位,他原本就是声控,现在自己亲自参与配音之后,对声音更加有兴趣了。 林悠悠也没有藏私,现场教学了几次,别看许长安演戏时一般般,但在声音上还真是有几分天赋,很快就把一些小诀窍掌握了七八分。 到下午工作时,他的进步明显。 下午的配音也是女配和男主的对手戏,但主要的剧情是女配使出浑身解数要勾~引男主,男主的戏份很少,女配的戏份多,而且很多都是有些限制的。导演有些担心林悠悠放不开,所以让他们分开进行,许长安配好自己的部分后,就坐到控制室里,戴上耳机,静静地听林悠悠的声音。 当她再次开口吐出第一个字时,许长安原本低头聆听,立刻抬起头向录音棚里看去。不过林悠悠把棚内的灯光调暗了,从控制室的窗玻璃看进去,她的样子并不真切。 可她的声音,真真切切地自耳机中传来,与上午的声音相似,但又多了几分难以言明的魅惑,干净,清纯,却又有些些的慵懒,让人欲罢不能。 如果女配是她,那还要什么女主?!许长安暗想。他的视线一直盯着控制室的窗户,认真,又专注。 不知过了多久,耳机中突然传出导演的一声‘好’,许长安这才像是从声音的迷幻世界中清醒了过来一般,他摘下耳机,低下头静默了一会儿,再抬起头来时,又是清新的笑颜。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有点忙哦,希望这周能日更一下。 第21章 他们都看不见 电影的后期配音很顺利,比预期的还要早了一个多礼拜结束,扫尾工作完结后,刚好是劳动节假期,林悠悠打算利用这几天好好在家休息一下。 她在茶水间倒水时,接到了琪琪的电话,约她去清泉山度假区玩两天,泡泡温泉放松放松。 林悠悠想到很久没和琪琪聚了,而且清泉山就在市郊,做个几天的短途小旅行也不错,就放弃了在家的计划,答应和她一起去短途游。她挂了电话转身,发现许长安就站在门口,不知来了多久了。 “早啊悠悠姐。”他跟她打招呼,笑容灿烂。 “早!你今天这么早?” “一会儿还要赶去片场,所以只能早点。” 林悠悠点点头,哦了一声,也就没再说什么,跟他笑笑说要工作了,就走了。 林悠悠手捧着杯子,边往座位走,边在想,要准备些什么东西带去清泉山。 走着走着,突然眼前闯入一片阴影,林悠悠吓了一跳,猛然抬头,却惊喜道:,“穆秦,你回来了!” 来人正是配音圈大神,穆秦。两人因为白政绥的事成为了好朋友。穆秦家祖上是道士,到了他这一辈,倒是成了配音界大神。上个月他去欧洲旅游,昨天晚上才回来。 “你今天就进棚?不用倒时差?” “你当我铁打的?”穆秦从背包里拿出一个Chanel的纸袋递给她,“赶来给你送礼物,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林悠悠一看那个LOGO,就连连摆手道:“不用不用,你这礼物太贵重了,我还想着你给我随便带两块巧克力就行了。” 林悠悠赚的钱都存起来了,她想在这座她学习工作的城市买套房,然后把父母接来一起住。穆秦知道她的想法,所以有好活都带上她,而且他还帮助了白政绥,她已经很感激了,哪里还敢要他这么贵的礼物。 穆秦见她手晃动的时候,手腕上一道金色闪过,再仔细一看,是个造型非常过时的金镯子,“这镯子哪来的?你奶奶传给你的?” “什么奶奶啊!”林悠悠握住镯子转了两转,说:“这事一时半会儿说不清,下班我买点菜,晚上来我家吃,我慢慢说给你听。” “好。”穆秦笑了,把纸袋直接往她怀里一塞,“我回家补个觉,晚上我准时到。” “诶,你这个……”林悠悠看看手里的袋子,追了出去,就要把纸袋还给他。谁知穆秦动作更快,一手摁上电梯下行键,另外一只手张开,直接抵住林悠悠的脑袋,不让她靠近自己,“行了,给你你就拿着吧!” 林悠悠赶紧退后两步,穆秦趁机进了电梯,还不忘对她挥手告别。 白政绥手捂住胸口,站在公司的玻璃门内,静静地看他们在电梯前告别。 这几天都没有见到穆秦,刚刚他一进来,白政绥看见了还挺高兴,几乎是迎着他而去,可穆秦目不斜视,直接就奔着林悠悠而去,白政绥脚下一顿,心即刻沉到谷底。 但他还是抱有希望。他转过身,见穆秦站在那里与林悠悠说话,就在一旁安静地等待,等他们说完了,他见穆秦要走,便立刻加快脚步,直接走到穆秦面前。 穆秦依然看不见他。 穆秦甚至穿过他,直接走出了公司大门。 白政绥只觉心口一凉,脚下一个趔趄,尚未站稳,林悠悠又穿过了他。 心口很凉,是能感受到的那种凉意。白政绥捂住胸口站在那里,再没有力气往前一步。 看不见,他们都看不见。 晚饭时分,穆秦果然准时到了林悠悠家。 林悠悠的动作很麻利,四菜一汤早已经在桌上摆好,穆秦洗好手入座,两人分坐两边。 落座后,林悠悠都来不及吃饭,先把这手镯的来历,一五一十地详细交待了一遍,说到最后,她还是忍不住眼眶泛红,眼泪直在里面打转。 “我去把汤热热,都凉了。”林悠悠端起汤碗进了厨房。 穆秦知道她是去擦眼泪去了,也没戳破,放下碗擦了擦嘴,抓起一罐啤酒喝起来。 白政绥坐在小沙发上,看着餐厅里的两人,温馨,又般配。 不多会儿,林悠悠出来了,像没事人一样,“别喝啤酒了,来喝汤,我炖了一个小时的。” 穆秦把喝了一半的罐子放下,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他已经走了快4年了,你还想着他?” “嗯。”林悠悠嗯完后,突然想到什么,急急说道:“这段时间,我上下班的时候坐地铁都不挤了,明明车厢里那么多人,可他们就是靠不近我身边,像是我和他们之间,有一道看不见的屏障似得,原来白政绥在的时候,他就是这样护着我的,你说……” “他的警卫员都已经证实他确实不在了,也不会再有什么魂魄滞留人间,”穆秦知道她想说什么,先一步打断她,“你……”他捏了捏啤酒罐子,语气冷意十足,“你别再想他了。” 林悠悠握着筷子,笑容渐渐敛去,低头拿筷子戳了戳碗里的米饭,又说:“五一假期,琪琪说去清泉山度假区,你去吗?” 这么蹩脚生硬的转开话题的方式,也只有她会用。穆秦看着她,过了很久,才说:“不去,你们玩的开心点。” 晚饭过后,林悠悠又把Chanel的纸袋拿出来,还给穆秦,“包包真的太贵了,我也没那么多钱折现给你,还是还给你吧,留着以后还可以送女朋友,心意我领了。” 他没接,笑了笑说:“咱们再搭个伙吃饭,就拿它抵我的饭钱吧。” 穆秦这样说,林悠悠就不好坚持了,她双手抱拳,干脆道:“保证美味可口!养胖十斤!” 穆秦被她的举动逗乐了,这下是真的笑了,“你这恩将仇报的家伙,走了!” 穆秦走后,林悠悠收拾好屋子又冲了个澡,擦着头发从书架上抽了本书,坐到小沙发上看。等到头发干了,就回屋睡了。 白政绥由始至终,都坐在沙发的另外一边,离得她远远的。等她睡着后,他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到房间里去陪她。他怕无意中会碰到她,他现在担心她会察觉到自己的存在,那时,她又该怎么办? 今天见到穆秦,白政绥反而不想要他再帮助自己了。 也许老天爷让他现在这样,只是让他再来看看林悠悠,而已。 清泉山度假区离C城大约3个小时的车程,琪琪有车,一大早就来接林悠悠,两个女孩自己开车进山,中午赶到度假区吃午饭。 下了车后,林悠悠发现这里人出奇的少。大家都趁着假期去别的远一点的地方玩了,这里反而清净了,远远地她还能听见山林里小鸟们的鸣叫声,格外清脆悦耳。林悠悠看着前方漫山深深浅浅的绿色,大大地伸了个懒腰。远离城市的喧嚣,感觉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两天一夜的温泉度假的行程,琪琪都已经安排好了,吃住都在度假区内,吃过午饭后两人去山林里徒步一番,回来洗了澡又一起去花园的秋千上看书,聊天。 两人叽叽喳喳地聊了一下午,林悠悠只觉身心愉悦,晚饭都比平时多吃了点。吃过晚饭,她们回屋换了浴袍,准备去泡温泉。 度假区中最有特色的就要属温泉了。这里三面环山,林木茂密,度假区又很注重保护生态环境,到了夜间,如非必要的亮光,很多地方都不开大灯,所以没有光污染,晚上泡在汤池里,抬头就能看到头顶的星空。 林悠悠与琪琪到达温泉的回廊上时,意外地碰到一个人。 第22章 这真的让他难以接受 那人手扶在回廊的柱子上,背对她们,个子很高,从身形看是个男生。此时他正弯着腰,很不舒服的样子。 琪琪走在外侧,离他的距离更近一些,她看见了直接上前询问:“先生,你还好吧?” 他微微抬起头。 琪琪愣了愣,然后悄悄捅了捅林悠悠,侧过身子小声说:“诶,你看,好像是许长安。” 果然是他。 “悠悠姐。”回廊里光线不够,许长安也貌似仔细看了一会儿,才说:“好巧。” 真是挺巧的。林悠悠见他也穿着浴袍,又看看回廊前后,再没见到别人,“你一个人来的?” “小胖跟我一起,可能晚上吃坏了东西,突然肚子痛,去洗手间了。” 小胖是他的助理,平时都跟在他身边,寸步不离。 林悠悠见他手一直放在肚子上,又问:“你是不是也不舒服?” “嗯。”他忽然有点不好意思,“我胃疼。”他又把手放下来说:“你们去玩不用管我,我在这儿站一会儿就好了。” “这里风大,吹多了风更不舒服,”林悠悠转头看向琪琪说:“要不我们把他送回去?” 这样一枚小鲜肉,琪琪当然没意见,她先一步到许长安身边,“来来,姐姐扶着你,慢慢走。” 许长安下意识地向后躲了一步,“不……不用了。”他看了一眼林悠悠,直接道:“如果可以的话,悠悠姐一人送我就行了。” 原本琪琪倒也没有一定要跟着送,现在他这样一说,琪琪反而心生警惕。许长安很帅,他那长相一看就童叟无欺,比她们小也是流量明星,可不管怎么说,他是个成年男人,这么晚让悠悠送他回房间,她可不放心。 琪琪上下打量了一下许长安,收敛了几分玩笑的语气,说:“走吧弟弟,两个人扶着,走得稳。” 许长安见林悠悠什么都没说,显然也是同意,他要是再坚持,就显得奇怪了,只得乖乖地跟她们走了。 白政绥就跟在三人的身后。许长安把胳膊绕过林悠悠的肩膀,几乎都要把她揽进怀里,而另外一边,他只是轻轻地搭在琪琪的肩上。 林悠悠似是不喜欢这样的碰触,扭了好几次肩膀,想把他的手给弄下来,可每次她动作一大一点,许长安就好像要走不稳的样子,她也就没再动了。 白政绥看在眼里,微皱着眉心。他上前一步,直接用力钳住许长安的手,把他的手给甩了下来。许长安只觉得手上一痛,接着是蚀骨的寒意,他立刻转头看向身后,什么都没有,再看看自己的手,也没什么被抓过的痕迹,刚刚突如其来的那股锥心的痛感,简直像是他臆想出来的。 后面的路上,许长安也不敢再有多余动作,一行三人很快就到了他的房间。 进了房间后,林悠悠给他倒了杯热水让他喝了暖暖胃,又打电话给助理,得知他正在回来的路上,她们也就不再久留,叮嘱他好好休息就走了。 白政绥还留在房间里。 房间门啪嗒一声关上,原来躺在床上的许长安忽地一下就坐了起来,神情阴冷,看不出半分不舒服的样子,惯常在人前显现的清新少年的阳光感觉,更是消失殆尽。 他下床把柜子里的行李箱拿出来,扔到床上,开始粗暴地扯掉浴袍,换上外出的衣服。 把东西乱七八糟地都塞进箱子,许长安坐回到床上,打了电话给小胖,让他快点回来。挂了电话后,随手把手机往地上一摔,“艹!” 自己多日的经营,卖乖,终究还是白费了。 那天林悠悠给女配配音时撩人的声线,就像丝丝细线,直往他的心里钻,拔都拔不出来,让许长安肖想了这么多的时日,总算等到今天。 他怎么样也要把林悠悠搞到手,让她再发出能让自己血脉偾张欲罢不能的声音。 他以前的那些女朋友,都是这样硬上的,还从来没有失败过,没想到今晚,就让那个女人给搅黄了。亏他还好说歹说让导演给他放了一晚上的假。 白政绥在一旁冷眼旁观。他自然不知道许长安心中所想,但见他现在的所作所为,和刚才在林悠悠面前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也知道这小子并不如他表现出来的那般纯良。 现在见他收拾东西,看来是打算立刻离开。白政绥跟在他们身后,要亲眼看他真的离开。 小胖不明白许长安下午才刚到的,怎么晚上就要走。不过许长安说要走,他就只有跟从的份。 小胖刚把车子开出度假区大门,许长安就嫌弃他开的太慢。 “照你这速度,什么时候才能到?” “许哥你别急,晚上开车视线不好,慢点稳当。” 许长安心里烦躁的很,哪里听的进去,“你下来,我来开。” 两人换了位置,许长安开上大路,等了一个红灯后,他见晚上车少,速度猛然就上去了,连闯两个黄灯,正准备拐上高速,突然从右边车道追上来一辆车,与许长安他们并行时,车内数道白色的亮光闪过。 小胖看见立刻喊了一声,“不好,有狗仔!” 许长安方向盘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猛然往左一打,只听见嘭地一声巨大的响动,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白政绥跟着他们一直出了度假区,看见他们换了位置之后又上路,默默等了一下见他们没有再折返,这才确定这两人是真的走了。 他转身要回去,突然前面传来一声巨大的撞击声,他还没来得及思考,立刻有一股强大的吸力传来,几乎是瞬间,白政绥刚刚还站立的地方,一片空荡荡。 他消失了。 白政绥再次醒来的时候,入目是一片纯白。他试图动一动,发现全身只有眼睛能转动。 这是……进入往生极乐世界,还是进了地狱? 耳边忽然传来有规律的嘀嘀嘀的声响,接着他听到房门被打开的声音,“病人已经醒了,快叫医生来。” 在病床上足足躺了五天,白政绥才彻底脱离危险期,从ICU转入普通病房。在这几天里,他的嘴里塞了呼吸机,不能说话,只听见医生护士们的讨论,诸如‘三床今天怎么样,三床用了药没有。’ 他心里一直很纳闷,自己怎么会在医院里,难道是被那时的那股强大的吸力弄伤了?可这些医生和护士,怎么能看见他? 然而最让白政绥挂心的,还是林悠悠。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如果她知道自己住院了,肯定会来医院,那是不是也能看见自己?如果能看见的话,她应该会高兴吧? 他又不想林悠悠来医院。他没有镜子也说不出话,看不到现在自己是什么模样,但在重症病房里待了那么久,想来也伤的不轻,身上的这些伤要是被她看见了,她该会心疼吧,还是等自己完全好了,再去看她,给她一个惊喜。 摸摸脸上缠绕了一圈又一圈的纱布,再看着手上胳膊上缠着的这些纱布,抱着赶快养好伤的想法,白政绥格外地配合医生和护士,不管检查多难受,拆呼吸机后,自主呼吸有多痛,他都没有吭一声。没想到他这一无心的举动,倒是给医生和护士们留下了很好的印象,都说他比想象中要勇敢,这么重的伤,都从没喊过一声疼。 所以小护士们对他都格外照顾,换药的时候轻手轻脚的,拆了脸上的纱布后,白政绥问她要面镜子,想看看脸上的伤痊愈到什么程度,小护士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你放心,是我们院里最好的医生给你做的手术,”小护士拿来镜子递给他,笑眯眯地说:“脸上的伤虽然不轻,但绝对不会留下伤疤的。” 白政绥艰难地点头道谢,接过镜子慢慢举到眼前,打量了两眼之后,猛然把镜子扣到了被子上。 “怎么了?”小护士见他的手紧握成拳,在被子上面微微颤抖,似是情绪激动,赶紧安抚道:“你放心,现在看着是恐怖了点,但这些伤口都会痊愈的,真的!”她从被子上拿起镜子,举到白政绥面前,“现在已经好多了,你看,颧骨这里的都已经结痂了,眉骨上的伤口比较深,看着有点吓人,但是缝合的非常好,等结痂后很快就好了。” 白政绥知道,小护士是好心,拿着镜子比照着给自己解释。 镜子里的脸上,纵横交错好几道伤疤,猛一看上去确实有些吓人,但白政绥是上过战场的,这点伤在他眼里根本算不了什么,真正让他难以接受的是,镜子里的那张脸是——许长安。 第23章 眼神锐利又带着几分高 林悠悠在许长安出事的第二天,就知道了。 网络上铺天盖地都是他住院的消息,粉丝们更是为许长安是因为闯黄灯,还是被狗仔追车导致的车祸争论不休。 许长安和小胖这两个唯二的当事人都还在重症病房,也不能为自己辩解,公司公关发文让粉丝先稍安勿躁,静待警察给出最公正的结果。 林悠悠想去医院看一下许长安,毕竟两人才刚刚合作过一部剧的后期配音,刘枫特意等了两天,等这事从热搜下来,才跟她一起去了医院。 医院那边仍然有不少娱乐记者等在门口。林悠悠一直在幕后,娱乐圈偶尔有她的消息,但真的出了配音圈,也没几个人知道她,所以她大大方方地从众记者面前走进医院。 许长安这时还在重症病房,不让探视,林悠悠就把带来的礼物交给公司派来照顾他的同事。 她知道车祸受伤的康复过程中,有很多忌口,吃的方面她也不知该买些什么好,想到许长安问过自己有没有关于配音方面的书籍推荐,所以她就直接买了两本配音工具书,又买了一束鲜花,一起交给他的同事,说了几句希望他早日康复的吉祥话,心意表达了,就走了。 等许长安转到普通病房时,林悠悠送来的花都已经枯萎,早被人扔了,只有那两本书,被放在病床边的床头柜抽屉里。 白政绥顶着许长安的外壳,在医院里住了十天,身上的纱布终于全部拆除,他也可以下地,扶着墙慢慢走了。许长安这具身体到底年轻,恢复的很快,外伤都差不多结痂,剩下就回家好好休养,定期来医院复查,做康复训练就可以了。小胖恢复的也不错,几天前就已经出院了,正在家静养。 到白政绥出院这天,公司新派来的小助理收拾东西,从抽屉里拿出那两本书,问他,“哥,这个还要吗?” 他一看那书名,就知道这是林悠悠送的。 “在我住院的时候,林悠悠,她来过?” 小助理一脸茫然,“林悠悠是谁?” 白政绥没打算给小助理解惑,他想等自己再恢复的更好一点,就亲自去找她。不过还没等到那时候,经纪人亲自来接他出院了,一见面第一句话就是,“长安,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许长安的经纪人李闯,性格和名字还真有点相像,说话做事都是风风火火的,很有一股闯劲。不过白政绥并不了解他,不知道他这话什么意思。 李闯指挥小助理把东西都收拾齐了,转头见白政绥没吭声,还不忘语重心长劝说道:“长安啊,哥跟你说,娱乐圈是个后浪推前浪的地方,你这次受的伤不轻,已经在医院耽搁了这么多天了,要是继续休息,你就要成前浪了!” 这下白政绥明白了,他是想让自己赶快出来工作。 对演戏……白政绥想,能拖还是拖一拖吧。 他跟在李闯的身后,故意走得很慢,“我胸口断的肋骨还疼,腿上的骨裂也疼,伤筋动骨一百天,我还要再多休息休息。” “弟弟啊,不是我不让你休息,你这才刚拍了两部戏,稍微冒了点头,你这要是再休息个三个月,哥哥可以负责人地告诉你,你可以直接退休了。”李闯说完,话锋一转,“当然了,我也不是不近人情,你受伤了,但是嗓子没事,我这两天跟李导聊了聊,还给他听了你的Demo,他对你的声音很是赞赏,说你配的很好,所以这次他有个动画片要上映,女主声音是林悠悠,你们上次也合作过,男主的人选还正在挑,”李闯没有停顿,直接说:“我已经替你先接下来了。” “好。” “你要知道……欸?”李闯的心里正在想着要怎么说服他接下这个配音。就算人暂时不能出来,有声音作品造造势也是好的,没想到他答应了。 还答应的这么干脆,李闯这下倒还奇怪了,“你怎么同意了?” 白政绥拉开车门,直接坐到后座上,头往后一仰,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好,才说:“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 李闯站在那里半晌没反应过来。 今天的许长安怎么跟以往有点不一样? 小助理把行李都放进后备箱,坐到驾驶室里,李闯很自然地就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直到他坐进去了才突然反应过来,“许长安,你受个伤还真把自己当大爷了?!” 白政绥见他那样,立刻想到,平时应该都是许长安坐副驾驶位置吧?不过他真不是故意的,副驾驶一般坐的都是警卫员,他一时半会儿真没能习惯坐前排。 这也不能解释,白政绥直接说:“要不你坐过来?” 李闯见他一身伤,挪动困难的样子,挥挥手说:“算了算了,照顾伤员。” 白政绥也没坚持,他闭上眼睛,头微微向后仰靠,像是睡着了,实际上并没有,他不过是不想再跟李闯寒暄。眼睛闭上了,思绪更加活跃。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如果去配音,就可以光明正大的见到林悠悠了,正巧他不知道以何种理由去见她。他又想到,等看见林悠悠,要怎么告诉她,自己回来了? 白政绥在脑海中演练了千百回,见到林悠悠时,要用什么样的语气,什么样的措词,告诉她,自己回来了。他也想象了千百回,她听到这个消息时开心的神情。 当他真的站在林悠悠的身边,见她不经意间抬头发现自己,友好又疏离地笑了一下,说:“早啊许长安,你刚出院就出来工作,身体吃得消吗?” 白政绥想过的那些语气和措词都不知道飞哪儿去了,他下意识地张嘴,干巴巴地说:“悠悠,其实我是……” 肩膀冷不防地被人拍了一下,打断了他想要说的话。 “长安,你来了?” 白政绥转头,是林悠悠的经纪人刘枫。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白政绥,见他恢复的很好,不由得笑道:“见你没事我就放心了,刚出院就来工作,年轻人这么有事业心,前途无量!对了,那天晚上那么晚了,你怎么还从清泉山回来?你说你要是住一晚上就不会有这事了。” “我……临时有点急事。” 刘枫见他语焉不详,想是有什么不想言明的私事,他也就无意打探,“你这次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好好努力吧,我不妨碍你们工作了,”说完他还对林悠悠眨眨眼,说:“悠,好好带新人!” “知道了!”林悠悠笑着答应。 白政绥见到她近在咫尺地笑颜,一时之间改变了主意,竟不敢把真相告诉她。 他之前一直很纠结,自己在别人的身体里,但是对能和林悠悠正常沟通的迫切心情,冲淡了这份纠结,他就想让她知道,他回来了,之后的事情,可以两个人一起想办法。可刚才刘枫的话提醒了他,那天晚上,为何发生车祸后,他会进入许长安的身体? 他究竟能在这具身体里多久?万一哪天他突然又走了呢?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那她…… 白政绥低头看向林悠悠。 她怎么办? 林悠悠挥挥手跟刘枫拜拜后,回过身看见许长安还站在自己身边,脸色不太好,便问:“你还好吗?是哪里不舒服了?” 原来她完全看不见他,没有念想,倒也罢了,现在自己就这样活生生地站在她的面前,不过是换了个壳子,她就真的一点都认不出来了! 说又不能跟她说,白政绥只觉得自己心里堵得慌。 他微皱着眉心,看了她一眼,什么话也没说,转身走了。 林悠悠:…… 怎么好像……生气了?林悠悠满头雾水,她这是哪里惹着这位国民老公了? 不过她也没想太多,坐下来就想要继续工作,拿到下午要进棚的剧本时,忽然想起刘枫临走时交待的事,要她好好带新人,遂叹了口气了,走到许长安的工作台前,拖了张椅子坐到他身边,“不介意我动一下你的稿子吧?” 白政绥扫了一眼工作台上的几本装订好的册子,他不知道林悠悠要的是哪一本,于是不动声色,只说:“请便。” 这说话的语气,莫名觉得有些熟悉。 林悠悠看了他一眼,伸手拿过放在最上面的那本册子,指给他看,“这是 第一部分的剧本,下午要进棚录的,你先熟悉一下。”她把册子翻开,快速地浏览,把其中一些容易发错音的字用记号笔标记出来,边画边说:“你刚配过一部剧,也不算是萌新,我就不一一讲解了,你碰到什么不明白的地方,来问我就行。” 是许长安配过一部剧,不是他白政绥,对于配音,他根本什么都不懂,完全的门外汉。为了避免穿帮,他只得说:“住院时间太久,原来学过的都忘记了,我想你从头教我一遍。” 林悠悠正在画记号的笔猛然一顿。 从头教一遍?! 许长安这一定是故意的!他受伤伤的是身体,又不是脑子,他没失忆啊,没听说过已经配过一部剧男主的演员,会把这些忘得一干二净,还有从头教起,他一定是故意的! 毕竟上次在度假区里,他的手搂在她肩上的事,她还没忘呢! “许长安,你都已经……配过一部戏,”林悠悠抬头就想要怼一下许长安,别以为长得帅大家就都喜欢他,她可不惯着他!可当她认认真真地看向许长安的那双眼睛时,她的气势渐渐就弱了。 许长安的眼睛,原来是林悠悠最不喜欢的地方,看人的时候就一直盯着看,总让人觉得是故作深情,油腻得很,可是现在,眼睛还是那双眼睛,眼神却完全不同了。 眼眸黝黑,深邃,眼神锐利又带着几分高冷。 这样的眼神很像……很像…… 林悠悠下意识地摸上了手腕上的金镯子。 白政绥的视线,随着她的动作,也看向那枚镯子。 他自是知道,林悠悠一直都戴着这枚镯子,这充分说明她是很在乎他的,他的心中被喜悦,感动和充满爱意的情绪包裹得满满的。他现在人就在她的面前,没有机会亲手把这枚镯子送给她,此时却也想亲耳听见她说:‘这是我最重要的人,送我的礼物。’ 白政绥眼眸下垂,他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捏住牛仔裤外侧的中缝,轻轻摩挲,“这镯子这么好看,是谁送你的?” 林悠悠刚刚在心中做了心里建设,告诉自己,白政绥不会再回来了,她不能看到个眼神,就想到他。正暗自难过,又听见许长安提到这镯子,她就更不高兴了,连带着连白政绥的气都生,明明一直都喜欢她,却什么都不说,后来就是送陨石镯子都已经晚了!!! “我爷爷送的!” 白政绥茫然地抬起眼睫:“……” 林悠悠忽然想到什么,又补充,“不对,应该是曾祖父!” 白政绥:“……” 第24章 直播吧 林悠悠不想再多聊这个话题,直接让他回到自己座位上去熟悉剧本,有不会的再来问她。 白政绥依言回了座位,读了第一遍就遇到问题,又过来请教林悠悠,无意中瞥见她电脑上缩小的,关于查找房源信息的网站。 可能是今早她提前到办公室里,看了房源还未来得及关掉的页面。 “这个地方,口型要小一点,声音尽量平缓,中间这两个字,还有尾音尽量拖长音,这样才能把慵懒的状态显现出来。” 林悠悠教的很认真,还给他示范了两次,白政绥听的倒不是很认真,他心里在想的是另外一件事。问题问完之后,他绕过工作台,走到走廊的僻静处,拨了李闯的手机。 “你前两天说有部民国背景的戏,我想给你推荐个人选。” “谁?” “林悠悠。” “弟弟,”李闯无奈道:“那戏缺的是男主,我是可惜你现在这样子拿不下这个男主,大导演,大制作啊长安!可惜啊!”他这边刚感慨完,下一句立刻转变画风,“女的你推荐给我干什么?女性角色都满了。” “女主角你拿不到就算了,我知道太为难你,重要配角,我觉得你没问题。” “许长安……” “你帮我拿到这个角色,”白政绥停顿了一小会儿,才说:“我,直播。” 直播是李闯一直要求许长安做的,像他这样的流量明星,作品还不多,也不够好,就适合多做做直播,保持一下曝光率,又可以和粉丝互动涨人气。 许长安原来也不是没有做过,就和粉丝聊聊天,卖个乖,效果还行,但自从车祸过后,他就再不肯做直播了,李闯怎么劝说,他都不肯,现在他主动提出,李闯见他终于又听话了,语气也软了下来。 “你今晚开直播,我就去帮你问问看。” 白政绥一时没有说话。他是看见林悠悠在看房源信息,想到她与穆秦说过,想要多赚钱买房子,把父母接来一起住,这才想帮帮她,毕竟幕前还是比幕后赚的多一些。 李闯说了很多次,让他做直播,他开始不知道是什么,后来下了几个APP了解了一下,看见大部分是唱歌跳舞聊天的,他觉得很没有意思,一直没有答应。 现在要找他办事,那还是得顺着他的意。 白政绥想了一会儿后,说:“明晚吧,我要准备一下。” 李闯有些诧异,又有点好奇,原来说开就开,他还要准备什么?但他不肯说,李闯只好答应了。 林悠悠下班回家,跟平时一样,吃晚饭的时候刷了一会儿剧,吃过饭休息了一会儿,又在家跟着APP做了运动,出了一身的汗,冲了个澡就抱了笔记本窝在沙发上,在各大跟声音有关的音频APP里浏览,她想再做一份兼职。 正逛到有声小说的网站,手机忽然响了,她刚一接通,琪琪的声音连珠炮似的就从听筒传来,“悠悠悠悠你快打开要直播,许长安正在那上面直播。” 林悠悠不紧不慢地说:“他直播让他播呗,真人你都见过。” “不是你快看,他还有这样一面,我真是没有想到。你快来啊,我等你,挂了。” 挂了琪琪的电话,林悠悠还是有点好奇,许长安到底做了什么,让一向看中内在美的琪琪也这么激动。 她打开要直播的网站,看到首页上第一个就是许长安的直播间,人数简直呈几何倍数增长,她看着那不断跳动的数字,暗自咋舌。 林悠悠点了进去,屏幕上显示的背景,是一间书房,镜头对着一个单人沙发,沙发上没人,它的背后是约一人高的书架,沙发左手边是一扇落地窗,此时窗帘打开,透过窗户,能看到窗外万家灯火,灰黑的天空中,偶尔有红的,绿的射灯划过。 林悠悠看看自己家的沙发,和窗户,觉得现在的开发商真是太没有创意了,单身公寓几乎都是一个模板出来的。 屏幕里没人,那边连声音也关了,不知道许长安去哪儿了,屏幕上弹幕刷的飞快,林悠悠根本连字都看不清楚。 没等多久,屏幕那边终于有了变化,许长安手上拿了本书走到屏幕前,声音也打开了,“久等了。” 不过是一句简单的问候,弹幕霎时跟疯了似的刷起来,全部都在尖叫: 【这是什么神仙颜值啊啊啊啊啊~~~】 【请注意请注意,神仙哥哥上线了~~~~】 【别靠我这么近,我都要亲到你了!!!】 【小心脏受不了!!!】 许长安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衫,扣子老老实实地扣上,只留最上面一个开着,下面是卡其色休闲裤,这样简单的穿着,反而将他身上干净的气质衬托得淋漓尽致,再加上他刚刚超近距离地看向镜头,所有正在看直播的人,都看到他的一双眼睛,黝黑深邃,眼神清冷。只这一双眼睛,直接把他的颜值拉高到男神级别。 弹幕简直要把屏幕刷爆了,屏幕后的直播,被不停飞过的字幕堵的,连一丝缝隙都看不到,林悠悠干脆把弹幕给关了,整个世界清净了。 屏幕里,许长安把镜头转了个方向,这次对着的是一张书桌。桌面上放了毛笔笔架,还有纸,墨条和砚台。 他这是要直播写毛笔字? 现在会写毛笔字的人也不少,倒也不算是什么特殊的技能,不过他的字要是真的写的不错,还是挺拉好感值的。 只见许长安把手上的书放到桌上,然后解开衣袖上的扣子,把袖子一截一截整齐地挽起来,开始磨起墨来。 看来真的是要写毛笔字了。 林悠悠对这个没兴趣,她把屏幕最小化,又开始做她自己的事。 屏幕最小化后,声音还是能听见的,不过只听到一点很细微的摩擦声,其余的什么杂声都没有。 林悠悠边看网页上琳琅满目的各种直播间,想到许长安那安静的几乎没有一丝声音的房间,忍不住笑了,连一点音乐也不放,就这么纯磨墨,也真是直播界的泥石流。 她刚这样想,就听见许长安的声音自音响里传来,“刚刚的那首英文诗,我自己很喜欢,打……工作累了的时候,就会拿出来读,看书和写字也是我平时喜欢做的事,我最近看过几本书,发现有人对于民国时期好像有一些误解,一提起那个时代,就总是想到外寇入侵,家国动荡,就觉得在那个时期,人们的生活很艰苦。” 许长安语速不快,吐字清晰,又说的是林悠悠最在意的民国,她立刻停下查找,又把窗口放成全屏。 “战时物资短缺,人们的生活苦是苦,但苦中也作乐,那时候过春节,可要比现在热闹的多,就算有敌军在城外围守,城内照样要划旱船,踩高跷。敌人再凶悍,也会有被我们赶出去的一天,就是抱着这样的想法,人们才能抗下来……” 许长安的声音是有温暖的特质的,但不知为何,他的语气总是给人清冷的感觉,就是现在在直播的时候,也给人有些疏离的感觉。但他不疾不徐的话语,还是用声音的魅力,将一副民国画卷栩栩如生地在众人面前打开。 此时墨已经磨好了,宣纸铺开,他拿了一支毛笔,笔尖舔舐墨汁,提笔,他毫不犹豫地,就在纸上书写。 笔下不停,他的声音也没有停。 “民国时期,新与旧交替,外有来自国外的新知识的冲击,国人都嚷嚷着要新思想,新风潮,骨子里却还是守旧。但守旧不是封建,是挣脱落后思想的自由灵魂,是进入了学堂,学习了新知识,以家国为己任的学生们。不管那是怎么样一个动荡的年代,即便有落后,有麻木,有觉醒,那都是一个绚烂的时代。” 许长安说到这里,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那是……属于我的年代。 他的声音隐匿了,手上也停了下来。接着,他把笔架好,然后拿着镜头对准了他刚刚写的字上。 ‘灵台无计逃神矢,风雨如磐暗故园。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荐轩辕。’ “先生的诗,也是那个时候,国人的心声。” 林悠悠没有开弹幕,她不知道别人看过直播后什么感觉,她只觉得自己被深深的带入了那个时代。这样的许长安是陌生的,但又让她莫名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今天就到这里,我要睡了。晚安。” 许长安再没有多余的一句话,‘晚安’的安字音刚落,屏幕就显示主播已经结束直播。 林悠悠坐在小沙发上,手捏着杯子,用力磨搓了两下。她刚刚放大屏幕后,拿了杯子,本想去倒水喝的,但就这样拿在手上,看完了许长安的全部直播。 第二天微博的热搜第一,就只有三个字——许长安。 他似乎一夜之间,就爆红了。 即便他的脸上,还顶着车祸留下的伤疤没有完全褪去,但这对粉丝来说,完全没有影响,他开直播的时候,不管是他读书,写字还是就这么坐在镜头前看书,直播间都是爆满,这是李闯当初做梦都没想到的。 许长安人气这么旺,李闯当然要尽力安排林悠悠的事,很快在她完成最后一部配音作品后,马不停蹄地,就进了电影剧组。 接着,许长安也进组了。 作者有话要说: 灵台无计逃神矢,风雨如磐暗故园。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荐轩辕。 鲁迅《自题小像》 第25章 深情又无奈 今年的初雪来的有点晚, 到了小年这天,天上才开始飘落星星点点的白。 雪不大,天气阴冷。 电影的拍摄进度已接近尾声, 导演想在过年前杀青, 这几天都在赶进度。 这是林悠悠在剧组过的第一个冬天, 冬天拍夏天戏, 真是要命。 清晨,天才刚朦朦亮, 闹钟响了。林悠悠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关掉闹钟又缩了回去,想再睡五分钟。她眼睛没睁开可是脑子里总绷着根弦,生怕一不小心就睡过头了,今天她要早点去化妆造型。 这样想睡又不敢睡, 更难受,她索性起来, 轻手轻脚地梳洗一番,又悄悄打开房门走了。她现在住在影视城附近,剧组在酒店包下一层给演员们住,她和另外一个女孩一个房间。 林悠悠刚出电梯, 就听见旁边的电梯也叮了一声, 她下意识地朝旁边看去,就见许长安从另一部电梯里出来了。 “早。”他看见她就笑了,“今天也这么早?” “嗯,我要早点去化妆, 你也这么早?” 对于许长安进入剧组, 并不是以演员身份,而是作为顾问加入到这部民国背景的电影中, 林悠悠一直觉得挺神奇的,原来也没听说他有什么学霸的人设,但他就好像突然开了外挂似的,什么都会了。 说来也奇怪,自从车祸后,许长安起初是以脸上有伤为借口不接戏,后来索性就连借口都不找了,直接拒绝接任何角色。而他不但没有因此沉寂下去,反而因为一次直播爆红,现在更是因为他精通民国时期的历史,民俗风情,直接被导演请来做了这部电影的总顾问。 许长安年纪轻轻,作为这部大电影的顾问,资历还是太浅了,但导演看过他的直播,又与他深入交谈一番,立刻就同意与他合作。当然还有一点,许长安的要价非常合理,也没有提什么乱七八糟的条件,只要求导演不能乱拍,所有道具都需要他认可之后才能拍摄。 对于这一点导演当然没有任何意见。总顾问这样精益求精,拍出来的效果只会好不会差,这也正是导演所追求的,两人立刻就签了合同。 原本许长安也不用跟剧组的,但他还是来了,对于这样认真负责的人,导演更加的欣赏。 这些,林悠悠都不知道,白政绥自然也不会告诉她,他是为了能和她在一起才跟进剧组的。 两人说话间,走过酒店大堂,到了大门处,白政绥先她一步上前,给她开了门,才说:“今天有两场爆破的戏,我想去看看他们准备的怎么样。” 林悠悠有点惊讶,“我以为你只负责小道具,这种爆破的工作你也懂吗?” 这种他当然懂。与他曾经在战场上接触过的那些真正的武~器来说,片场的杀伤力要小的多得多,而且这也不属于他的职责范畴内,但今天爆炸的戏份是为林悠悠的镜头准备的,他当然要仔细检查一番。 白政绥笑了笑,说:“懂一点,我看过更放心些。” 下雪的清晨,天空灰蒙蒙的,路灯还没有熄灭,最新的LED白色的灯光,给这个阴冷的早晨增添了几分光感。 林悠悠打量了一会儿走在自己身边的大男孩,忍不住说道:“我觉得你变了好多。” 白政绥转头看向她,不动声色,“变好了,还是变坏了?” “变好了。”林悠悠想了想,又补充道:“我觉得你比原来,好太多了。” 白政绥没有说话。他看见雪花落在林悠悠的头上,星星点点的白,很快就不见了。就像多年前那个飘雪的圣诞夜。 ‘你喜欢我吗?’她这样问,而当时的自己,什么也不敢说。 白政绥转过头去,专心走路。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开口,“你喜不喜欢这样的变化?” 林悠悠看向他,却见他面上无甚表情,眉眼间却藏了浅浅的笑意。那双眼睛深邃无垠,看着她的时候,似有星光。 林悠悠颇有几分诧异,许长安这是什么意思? 仔细想了想,她与许长安并没有什么交集。除了当初他把她推荐进了剧组,她请他吃了顿饭,还买了一方砚台送他,表示感谢。在那之后,两人一直都是普通同事关系,他对她,也从没表现出特殊的地方。他经常给同事们买吃的,她也有;她被导演骂了,他会来开导她,他……咦?现在想想,好像别人被导演骂的时候,他没去关注过。 白政绥见她没说话,又问:“前天你相亲的那个男生,怎么样了?” 他这样问,林悠悠莫名觉得有点尴尬。 林妈妈早就催她找男朋友了,前几天给她介绍了个男生,非要让她去见见,没想到和那男生吃饭的时候碰见许长安了。 不对啊,她什么都没说,他是怎么看出来她在相亲的? 林悠悠并不想跟他谈自己的私事,她掏出手机看了时间,说:“我快要迟到了,先走一步。” 白政绥看着她匆匆而去的背影,默默收回了想要抓住她的手。他可以抓住她的,但在快要碰到她的那刻,停住了。这不是他自己的身体,可他只有在这具身体里,才能被她看见,才能正常的生活。 他要怎么做?林悠悠开始相亲了,他不能再等下去,要告诉她了。 这一天的戏拍的还挺顺利,基本都是一次就过,现在等他们拍完最后那场遇埋伏,轿车爆炸的戏,就可以收工了。 一听导演说可以提前收工,大家的情绪高涨,立刻都动作起来,恨不能早一分钟结束都是好的。 爆破的道具白政绥都仔细检查过,没有问题,此时他坐在监视器前,跟导演一起看拍摄效果。 棚景内,三十年代的老城,空旷的街道,两旁常青的树木枝叶繁茂。从街道的尽头,缓缓开过来一辆黑色的轿车,车后窗的窗户都被车帘个遮了起来,看不见里面的景象。 白政绥知道,林悠悠就坐在车里,当这车开到第七颗树旁边的时候,她会把车帘撩开,而烟火师就会启动爆炸。原本这个镜头可以分开拍,但是导演要求逼真,想要一镜完成。 轿车越来越近,白政绥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监视器。 车子开到第七棵树的旁边,又往前了一些,快要开过去了……众人都在等待的那场爆炸并没有如约响起。 白政绥立刻站起来,看向远处的实景。 只见那个烟火师从掩体里出来,不知脚下被什么绊了一下,一个趔趄差点摔一跤。他心里记挂着事故,也没注意,匆匆忙忙地朝轿车跑去。 与此同时,白政绥也即刻朝着轿车的方向飞奔过去。 烟火师一到轿车旁就把车门打开,打算让林悠悠赶紧下车,毕竟备好的**没爆,就变成了不知什么时候爆炸的隐患了,当然早离开早安全。 白政绥看见,立刻大喊,“别下车!” 这次的爆炸威力中等,若是真的爆了,车子里反而是个很好掩体,但如果下了车,会被明火和冲击力直接伤害。 但他们都没有想到,只想赶快离开的好。 就在这时,寂静的棚内突然爆发出一声巨响。 白政绥在急速的奔跑中,眼前的一切事物仿佛都变慢了,他眼睁睁地看见,一条火舌突然就窜了出来,带着焚尽一切的恶意,冲破了空气的阻力,直奔林悠悠和烟火师而去。 在那一个瞬间,白政绥肝胆俱裂! 他拼尽全身的气力奔跑。 在火舌就要舔~舐到他们之时,他一下扑向轿车,车门在他的撞击之下,嘭地一下关上了,林悠悠也被顶进车内,而那个烟火师,被他牢牢地护在身下。 烈焰瞬间而至,白政绥用自己的后背,抵挡了一切灾难。 蚀骨的疼痛袭来,白政绥双手紧紧地抠住了车顶。 原来不是自己的身体,也会这么痛! 痛得,他要坚持不住了。 可是她还在里面,他不能躲。 这不过是在一瞬间发生的事,林悠悠被顶回车里后,下意识地抬头,透过黑烟滚滚的车窗,她看见许长安低下头,看向自己,张了张嘴。 没有声音,但她认出了他的口型。 “快逃。” 林悠悠转身就要从另一边下车,但是门把手不知怎么回事,怎么转都转不开,这时前排呯地一声传来,司机用脚踹开了副驾驶的门,连滚带爬地跑了,林悠悠也爬到前面,终于从副驾驶出来了。 林悠悠一出来,就要去找水源,这时,其他的工作人员已经拎着水管来了,还有人拉住了林悠悠,不让她再往火场里跑。 没过多久,棚外也传来了消防车,救护车的警笛声。 火终于灭了。 林悠悠,烟火师和司机都安然无恙。 许长安倒下了。 整个后背让人不忍目睹。 他被抬上担架,林悠悠一路跟着上了救护车。 许长安安静地躺在担架上,了无声息,林悠悠坐在他的对面,看医生在试图挽救他的生命。 是啊,生命,早上还活生生的人,现在就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了。 林悠悠挪到他身边,轻轻碰了碰他的肩,“你醒醒,别睡了,你快醒醒!谁让你来救我的,我开始其实还挺讨厌你的,你知道吗?你为什么还要救我,你这样做不值得!一点都不值得!你快醒醒,别死,别死啊!” 许长安的眼睛,如蝴蝶振翅般,闪动了两下,缓缓张开了,看见林悠悠,眼中竟然还露出了笑意。 “你……” 林悠悠才刚说了一个你字,就见他的眼睛又闭上了。 接着,她怀疑自己的眼睛花了,她突然看见,许长安的身体上面,浮现出一道她万分熟悉的身影,那身影渐渐脱离了许长安,自己坐了起来。 林悠悠眼睛瞬间张大了,那……竟然是——白政绥。 白政绥依然穿着军装,但他的坐姿,完全没有了往日的挺拔,他一手捂在胸前,艰难地看着她,看见她那惊讶地表情,他微一怔,“你……看见……我了?” “你怎么了?你怎么了?”林悠悠顾不得身旁还有医生在,焦急地问白政绥,“你哪里难受?” 白政绥愣愣地看着林悠悠,过了一小会儿,他轻叹口气,道:“没想到……到这个时候……你才看见我。” 他的声音很虚弱,像是随时都会倒下,听得林悠悠心里一直揪着,“你是……”她看看还躺着的许长安,又看看白政绥,忽然反应过来,“刚刚是你救的我,对吗?你一直都在许长安的身体里?” 白政绥点点头,“他,在那次车祸……就不在了,之后……一直都是我。”他喘息了两下后,又艰难地伸手,林悠悠立刻过去,却又不敢抱他。 他的外表看上去好好的,但非常虚弱,不知道伤在哪里了。 “要怎么帮你?”林悠悠着急地浑身轻颤,“医生就在这里,要怎么帮你才好?”她又想起穆秦,赶紧拿出手机,“我打给穆秦,他一定有办法。” 白政绥伸手,把她搂进怀里,“悠悠,我……想你,很想。我本来……想这一生都陪……着你,现在看来……是不行了。如果有来生……希望……希望有来生,我把来生给你……生生世世……都……给你。” 白政绥抚上她的脸,留恋地看着她,低头,吻住了她。 林悠悠只觉得唇上一凉,接着,那凉意渐渐变浅…… 白政绥也渐渐变得透明,透明,消失在空气里。 林悠悠的唇上还有残留的凉意,眼前仿佛还看见他淡淡的笑容,深情又无奈。 第26章 “我的婚事,就不劳费 军政楼的师长办公室内, 一片静谧。白政绥倚靠著书桌,而林悠悠站在窗前,两人之间隔了数步的距离。此时正是夕阳西下, 夕阳的余晖铺洒在积雪上, 反射点点金色的光芒。 雪后的黄昏格外动人, 林悠悠却没有心情欣赏。 三日前, 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她不得不把自己来到白政绥身边的目的和盘托出。从第一次在公寓里遇见他开始, 到最后,他在她的面前逐渐变得透明直至消失,她仿佛又经历了一次这样锥心的痛。这种痛是她几乎承受不住的,是她不敢去回想丝毫关于他的事情,只要一想起他, 心就像是被人狠狠捏住,痛到不能呼吸。 林悠悠看着窗外, 眼神却没有集中,她还陷在回忆里,不能自拔。 “过来。” 一道熟悉的清冷的声音忽然自身后响起,林悠悠渐渐回神。她转过身, 看见白政绥站在那里, 双臂微张。 林悠悠慢慢走过去,在他身前站定。 白政绥微怔,而后一笑,抬手就揉了揉她的头发, 随后上前一步, 把她搂进怀里,“你不是该扑进我怀里?”他说完, 微一用力,就把她抱起来放到书桌上,林悠悠尚未反应过来,就被他捏住下巴,塞进一颗糖,“我不是好好的在这里?你别难过了。” 不知道是什么糖,很甜,进入嘴里散发一股淡淡的香蕉味道,融进奶香里。林悠悠默默地咬了咬糖,抓住他的一只衣袖问:“你会跟我回去的,回到现代,对吧?” 白政绥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 林悠悠嘴里含着糖,说话不像刚才那么利落。她见白政绥长久地沉默,心里忐忑,无意识地又舔了舔嘴唇,问:“会吗?你会……唔……” 她的话才刚说了一半,白政绥忽然俯身吻了下来。 她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这还是在他的办公室里,随时都可能有人进来的,立刻想要推开他,“这还在办公室,你……别……” 谁知他反而将她抱得更紧了。 林悠悠的声音,在他的亲吻下愈发零落,语不成句,可就是这样的声音,像小猫似的撒娇的声音,让他欲罢不能。 她被他紧紧地搂着,身体紧紧地贴在他坚实的胸膛,严丝合缝。力气也都仿佛随着亲吻被他亲了过去,她越发地软了。 突然,白政绥松开了她。 林悠悠睁开眼睛,有些怔忪,她看见白政绥仰着头,手捏在鼻子上。 “怎么了?” 白政绥斜睨了她一眼,用另一只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低声道:“真要命!” 他的声音很小,林悠悠没听清,见他仰着头,不知怎么了。白政绥也没有再解释,他单手把她从桌上抱下来,抬手看了看时间,说:“我现在要去训练,一会儿下班后你等我一下?” “好。”林悠悠答应了,又见他还捏着鼻子,“你流鼻血了?” “没事,”白政绥推着她出了办公室,“我时间来不及,要换衣裳。” 他这样说,林悠悠不好再耽误他,也就没有再追问,跟他摇了摇手,走了。 白政绥换好作训服出来,章绍正等在门口,见他拿帕子在口鼻处擦了擦,随后拿下来时,帕子上的一抹嫣红分外醒目。 他吓了一跳,凑到白政绥面前仔细看了看,又没看出哪里不对,“师座,您伤在哪儿了?” 白政绥又擦了两下,发现不再流了,把帕子放进盆里,不紧不慢地说:“没事。” “那这是……”章绍又看了看,发现白政绥是用帕子捏住鼻子,他疑惑,“……好端端地怎么上火了?” 他说完,突然想到刚刚看见林悠悠从办公室里出去,灵光一闪想到什么,笑意就有点绷不住了,“师座,您可别这么硬撑啊!” 白政绥一个眼风过去,章绍立刻闭嘴。两人出了办公室,在去训练场的路上,他又汇报,“师座,已经查过了,关年鸣确实是梁家养子,是梁市长老战友的儿子,很小就到他们家了,和市长的女儿青梅竹马。” “梁市长女儿叫什么名字?” “梁茵茵。” 白政绥眉心微蹙,真的有这个人。 “林悠悠呢?” 听他这样问,章绍忍不住露出为难的神情。白政绥让他去调查林悠悠,可他什么都没有查到,她的亲戚,朋友,读过书的学校,什么都没有,她所有生活过的痕迹都没有,就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 “还是什么都没有查到。”章绍寻思一番说:“师座,对林姑娘,您还是多留个心眼。” “我有分寸。” “是。”章绍没再多话,他想到另外一件事——白公馆刚打到师部的电话。 “师座,白将军回来了,他请您下班后回白公馆。” 两人这时已经到了一楼,白政绥刚推开军政大楼沉重的大门。 刚刚还泛着红色的天际已经没有了落日的踪迹,天色变得灰暗,似有风雪欲来的趋势,快要天黑了。 白政绥目光沉静,“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到,一到家就给您来了电话。” 他轻轻哈出一口白气,略微思索一番,说道:“你先去训练,我很快就来。” 说完,他转身又进了大楼,上楼,到了翻译组门外。 林悠悠还在办公室里,李婉和张岩也在。 李婉先注意到他,立刻起身,“师座。” 白政绥进去,对张岩和李婉点了点头,径直走到林悠悠的位置旁边。她也站了起来,唤了他一声,“师座。” 他面上无甚表情,但周身冰封的气息有了融化的迹象,连眉眼间都隐隐有了笑意。他身子不由自主地,朝她的方向倾了倾,又靠近了一些才小声道:“我晚上临时有事,你一会儿下班不用等我。” 林悠悠咬了咬下唇,才应了一声,“……哦。” 她好失望。本来想晚上再跟他说上一说,也许他就会答应跟她回现代了,现在他不能来,不趁热打铁,这铁估计要凉了! 她勉强应下的模样,特别的乖巧可爱,又因为不太高兴,两颊还微微鼓起来一点。 看见她这小模样,白政绥的笑意又浅浅漾了起来。 很想,捏捏她的脸啊! 他眼角的余光瞥道办公室内另外两人,只得作罢。想了想,手伸进口袋里摸索一番,然后往她桌上一放,再拿开时,桌上留下两颗糖。 “很甜。”他说完,朝她微微扬了扬嘴角,走了。 跟来时一样突然。 “悠悠,”李婉见白政绥走了,凑过来好奇地问:“师长找你什么事?” “嗯……就看看稿件怎么样了。” 看稿件? 说真的李婉是不相信的,师长的眼神根本半分都没落在稿子上好吗?由头至尾,那双好看的眼睛都没离开过林悠悠。她嗅出两人之间不正常的氛围,但她不敢问。 冬天的天黑的早,白政绥训练完,天已经全黑了,他想到还有人在家里等着自己,也就没换衣服,直接穿著作训服就回家了,打算回家再换。 轿车开到白公馆门口时,大门自动开了,平日里黑漆漆的小洋楼,今日灯都亮了起来。房子里有家人,才能称为家,白政绥坐在车里,看着亮着灯的小楼,眼神渐渐柔和,心里平添了几分喜悦,包裹着温暖。 他下了车,交待章绍和司机把车留下,他们可以直接回去休息,明天他自己开去师部,不用再来接了。 白公馆里的佣人王姨听见汽车的声音,早早就把门打开,见白政绥过来,立刻迎上前道:“少爷您回来了。” “他在家?” 王姨在他手臂上轻轻捶了一下。 “他……我爹……在家?” 王姨这才笑着答道:“在,老爷下午就回来了,在书房,就等你回来吃饭。” “好。”白政绥想了想就要往书房去。 “少爷,您要不先去洗澡?衣裳都还没换呢。” “还是先去见他……我爹吧,免得他说我不分轻重缓急。” 书房内,白相魁正伏案疾书。他听见门开的声音也未抬头,手上也未停,待最后一笔落下,把笔放入笔洗中,这才抬眸看向来人。 自白政绥十岁之后,白相魁常年在外领军,每年也只有过年的时候,父子俩才会聚在一起,他们这又有快一年没见了,白政绥见他看过来,酝酿了一会儿,才叫了一声。 “……爹。” 白相魁把笔清洗干净,挂到笔架上,又拿了一旁的帕子擦手,上下打量了他两眼,才说道:“前两日你带去东兴楼的,是哪家姑娘?” 白政绥轻笑了一下。 就知道他没什么事不会轻易回来。 “师部翻译组新进的职员,日英双语翻译。” “家里是做什么的?” 白政绥斟酌一番道:“普通人家。家人都出国了,等安置好了来接她。” 白相魁并未多问。他看着长身玉立站在面前的儿子,心中倒是难得的生出几分感慨。原来连打雷都害怕的小不点儿也长大了,知道找姑娘了。 前两日听到属下汇报的这消息还有点惊讶,现在看看,儿子确实长大了。 那么他的亲事,也该跟他说一声。 “过了年你就二十五了,也该成家了,我帮你订下了梁市长家的千金,明日我在东兴楼设宴,请他们一家吃个饭,你们年轻人也好见一见。” 白政绥的神情渐渐凝重。 白相魁看了看儿子,说:“你先去换身衣裳,我们一会儿再谈。” 白政绥抬眸看向他,毫不犹豫道:“我不会娶她。” 白相魁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那你想娶谁?那个翻译?” “不管是谁,反正不会是梁家千金。” “婚姻大事,一向由父母做主。我相中了梁市长的女儿,只有她,才有资格做我白相魁的儿媳。” 白政绥双手紧攥成拳,“娶妻是我自己的事……” “这件事情,没得商量!” 白政绥微微眯了眯眼,一字一句说:“白将军,属下的婚事,就不劳您费心了。” 说完,他转身走了。 白相魁看着大开的书房门,静默了一会儿,走回到书桌前拿起电话,“帮我接梁市长府邸。” 不一会儿,听筒里传来一道颇有几分喜意的声音,“喂,请问是哪位?” “克远,是我……” 白政绥走出书房,神情立刻沉静下来。 他回自己房间洗了澡,换上黑色的夹克,围上围巾,戴了一顶鸭舌帽,连晚饭都没在家吃,径直开车到了粮库巷6号。 他把车停在路边,下了车却没有上去。 他抬头看向楼上的窗户。窗帘拉上了,微弱的光芒依然从里面透了出来。 抬腕看看时间,19:10。 这个时候,她在做什么? 白相魁要他娶梁茵茵时,他第一反应就是想要来告诉她,可现在就在她家楼下,他又改变主意了。 白政绥从兜里摸出一支烟点上。烟雾在路灯昏黄的光线下袅袅上升。 事情似乎正一步一步地往林悠悠讲述的方向发展,现在看来,她所说的一起都是真的,那么……自己真的会在战争中死去…… 白政绥深深吸了一口,又缓缓吐出烟雾。 如她所说,日初一郎是因为攻不下C城,才会想到暗杀自己。目前似乎还没有到他弹尽粮绝的那一步,可最近几天他安静得有点反常,是在憋着什么坏呢? 白政绥又深深吸了一口。 悠悠说起的她的那个时代,听起来很美好,可这个时候,他如何能跟她走? 白政绥夹着烟,任由烟雾摇曳飘散。他眯着眼怔忪片刻,随即把烟蒂踩在脚下,正要转身拉开车门,突然手背一凉,一个没有成团的雪球从他手背上掉落。 他抬眸看向对面,就见林悠悠双手插在口袋里,笑眯眯地,“你怎么这么晚还过来了?” 第27章 “你睡吧,我陪你。” 林悠悠双手背在身后, 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到他身前,站定,微仰着头看他。 有淡淡的烟草味道自他身上萦绕。 林悠悠抬手揪住他的衣角, 手指在柔软的皮质上摩挲。 ‘你是不是想好了?’ 她想这样问。 可她下楼时, 刚好看见他要转身离去, 情急之下她就团了个雪球扔过去。现在想想, 他来了又没上去找她,是还没想好要不要和自己走?还是决定不走, 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林悠悠缓缓低头,她怕自己猜中了答案,想问,又不敢,“我还是第一次见你穿便装。” 闻言白政绥轻笑一声, 而后抬头扫了一眼她的房间。刚刚还关上的窗帘,现在拉开了, 一点微黄的光线倾泻而出。 “看见我了?” 她点点头。 格外乖巧。 白政绥揉了揉她的头发,发觉手上湿湿凉凉的,“头发还没干就跑下来了?快回去吧,别受凉了。” “那你呢?” 他稍稍沉默了一会儿, 捏了捏她的脸颊, “我去吃点东西。” “你也没吃?” 也?! 白政绥微微皱眉,抬腕看了看表,“都快九点了你还没吃晚饭?” “我去了一趟石板桥,回来又洗了澡就到现在了, 不过我买了回来, ”她牵住他的手,“我们一起吃吧?上去一起吃吗?好饿~” 白政绥略微思索后便锁了车, 任由她拉着自己,上了楼。 小屋的中央支了一个小桌子,桌子不大,中间放了两个小瓦罐,盖上了盖子,不知里面装的是什么。林悠悠进屋后就到床边,从床下拉出一个箱子。 白政绥认得它。 林悠悠从箱子里翻出两个圆形的,鹅黄色花边的小碗,边把箱子拉上边说:“你去洗手,马上就能吃饭了。” 白政绥过去帮她把箱子放好,依言洗好手出来,林悠悠已经给他装好了饭,正坐在桌边等他。 “快来吃饭!” 白米饭配上鹅黄色的小碗,再加上林悠悠笑颜如花儿一般,看上去真是粉嫩嫩的。 他的视线落在那小碗上,停留了一会儿,便去拉过凳子,在她身边坐下。 这桌子本来大小倒是适合,自他坐下后,立时变得像是一张小边桌,他坐下后几乎没有动弹的余地,再配上面前那鹅黄色嫩嫩的小碗…… 林悠悠抿住下唇,忍了忍才问:“你会不会觉得挤?” 白政绥摇摇头。 打仗的时候,比这更逼仄的环境都有,这点算什么。 他长腿一伸,直接伸到了林悠悠的身侧,“没事,吃饭吧,饿了。”他端起碗,看见掌心中的那一抹娇嫩的鹅黄,忍不住又拿近一点看了两眼,而后短靴轻轻敲了敲她的椅腿,“这是你带来的?” “嗯。我怕过来这边人生地不熟的,不知道去哪儿买东西,就什么都带了一点。” 白政绥静默了一会儿,才说:“吃饭吧。” 语气格外温柔。 林悠悠见他倒真没觉得不舒服,便放心地揭开小砂锅的盖子,顿时,满室飘香。 香菜的气味格外浓郁。 林悠悠买的是茄子罐,里面加了十足的香菜。 白政绥不由自主地向后靠了靠。 林悠悠手上拿着盖子,尴尬了。 她揭开盖子闻到香菜的气味,才想起她让老板加了香菜,可他不吃香菜。刚刚还热情地邀请人家来吃饭,结果可好,环境不理想倒也罢了,现在连这吃食也是人家不喜欢的。 “我……没想到你会过来,我还让那个老板特意多加了香菜,我刚刚……给忘了……” 白政绥几乎要屏住呼吸。他是真的不吃香菜,他非常不喜欢这种气味浓郁的蔬菜,自小到大,从来都没有沾过。他默默地看着茄子罐上面那一整片的绿油油,半晌,才问:“你喜欢?” “嗯,我觉得很好吃!”为了证明自己,林悠悠夹了一筷子香菜,沾了沾汤汁送入口中,“味道真的不错,香菜这种蔬菜吧,很奇怪,有自己独特的气味,但是又可以和任何菜肴搭配在一起,任你荤菜素材热菜凉菜,都掩盖不住它本身的味道。开始我也不喜欢,但是多吃几次就喜欢上了。”她又夹起一筷子,送到白政绥嘴边,“要不你试试?” 白政绥见她说的这么笃定,又垂眸看向她筷尖上的那一点碧绿,默默地看了一会儿,张开了嘴。 “好吃吗?” 看着她期待的眼神,白政绥艰难地咀嚼了几下便停住了。墨如点漆的眸子牢牢盯住她,眼睛眨了几下,忽地起身冲了出去。 接着外面传来几声重重的咳嗽。 林悠悠拿着筷子愣在那里。 不想吃不要硬撑啊! 她赶紧倒了杯水,正想给他拿出去,就见白政绥进来,看见她手中的水杯,便接了过去,一饮而尽。 “还好吗?” 白政绥拿手背擦过唇角,“真的好难吃。” “好吧,你不喜欢,那我们就不吃了。”说着林悠悠把上面的一层香菜都挑了出来,就连已经被浸润在汤汁里的小叶子,都一片一片地挑了出来。 白政绥过去在她身边坐下,手中捏着杯子,安静地看着她,看她为自己把香菜慢慢挑出来。 他的视线一直都没有离开过。 见茄子罐里的绿色都消失殆尽,白政绥把碗递给她,说:“可以了,再挑就凉了,吃吧。” 林悠悠仔细看看,确实也已经再没有香菜的影子,也着实饿了,便接过了碗。 两人吃饭的时候没有说话,室内很安静。 林悠悠吃着吃着,视线不由自主地,就落在白政绥的身上。说起来,这还是第一次这样和他一起好好吃饭。 不是像原来那样,他只能看着她吃,也不需要她要给他讲诉事情的来龙去脉,就是这样两人坐在一起,靠的很近,简简单单地,安静地一起吃晚饭。 他吃饭的频率还挺快的,却不显慌乱。每次夹了米饭,或夹了茄子,都只在筷尖上放一些,让嘴巴打开一点就能全部送入,再闭上嘴咀嚼,从林悠悠的位置,能看到他咀嚼时下颌线的起伏。 白政绥察觉到她的视线,抬眸看过来,见她正专注地看着自己,眸中隐隐浮现笑意,“这样看我做什么?” “好像还是第一次,这样和你一起吃饭,”林悠悠拿筷子夹了夹碗里粘在一起的小饭团,“也不知道是谁,开始那么高冷,请他吃饭还不乐意。” “……” 高冷是什么意思,白政绥不知道,但想想也知道不是表扬他的词。他轻笑一声,夹了一小块腊肉放入林悠悠的碗中,问:“你总去石板桥做什么?” 林悠悠夹住腊肉正准备送入口中,听到他的问题,速度慢了下来,静默一会儿后抬眸笑道:“我就想去看看这个时候的颐园路是什么样子的。” 说完她又迅速垂下眼睛,吃了一小口饭。 心虚?白政绥眉峰微挑,有事瞒着? “需要看这么多次?” “……” 林悠悠没有回答,室内又安静了下来。 她正在纠结。 要不要把往生路的事告诉他?! 这个念头刚冒头,就被她给摁回去了,这不能说。 往生路只是穆秦在他们家祖宅里找到的另一个记录,与黄泉路是记载在一起的,听起来很不靠谱,再者说了,白政绥现在都没有提要和自己回去的事,以她对他的了解,他怎么能丢下C城?往生路不过是她对自己的心理安慰罢了,谁知道有没有用?最主要的,还是要想办法让他跟自己走。 “你怎么回去?” “嗯?” 林悠悠正在想要怎么劝他,冷不丁地,白政绥忽然问道,“你既然能从未来过来,那再怎么回到未来?” 她心中一喜,他这是相信自己了?相信自己是从未来过来的?他这是……想要了解未来,想要跟自己走了?! 林悠悠太开心了,忘记了去思考,他怎么突然就相信了? “我来的时候穆秦给了我一张符,我要是想要回去,只要把符点燃,他就会知道了。” 白政绥轻笑出声,“可真是玄乎。” “你不相信?” “……我信。”他放下筷子,拿起水杯喝了点水,然后捏住杯口轻轻转了两圈,才轻声道:“你给我讲讲,未来,是什么样的?” 林悠悠立刻来了精神,“未来的中国可真是太好了,生活便捷,我们买东西都不用出门,吃的用的,用手机下单就可以了,有人会直接送上门,手机就是那个……用来打电话的。” 她怕他不懂,又去箱子里把自己的智能手机翻出来,开机演示给他看。 “这手机是我们自己制造的,每次新品发布的时候,连外国人都排队买,对了还有和谐号,就是现在的火车,未来我们出门经常坐火车,时速三百多公里,还有地铁,就是在地底下跑的小火车,虽然人比较多,比较拥挤,但好处是不会堵车啊,我每天上下班都坐,对了对了还有卫星……” 白政绥坐在小凳子上,长腿伸着,手肘支在小桌上,在略显逼仄的空间里,跟着林悠悠的描绘跨越了时间,在她神采飞扬的叙述中,仿佛也到了没有战火硝烟,岁月安稳的新中国。 看着她努力讲述时生动可爱的模样,白政绥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她额前的软发。 林悠悠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懵了,微怔了怔,看见他正看着自己,眼神温柔。她慢慢靠过去,抱住他的手臂,问得小心翼翼,“你会跟我走的,对吧?” “……” 白政绥默默地看了她一会儿,刚一开口正要说话,林悠悠忽然捂住他的嘴,“我知道你还需要时间考虑,还要处理C城的事,没关系没关系,不着急,我等你。” 白政绥深深地看着她,半晌,问:“吃饱了吗?” 林悠悠点点头。 他便起身,很自然地开始收拾桌上的碗筷。 “我来吧。” 白政绥没让她动,林悠悠也没坚持,她跟在他身后,走进走出地收拾桌子。 他洗好碗后又洗了手,接过林悠悠递来的毛巾擦了擦,说:“很晚了,你休息吧,我走了。” 他身形还未动,衣角却被林悠悠给拽住了。 “怎么了?” 怎么了?当然是舍不得啊! 林悠悠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眼眸,拽着他的衣角摩挲了几下,“你有急事吗?” 白政绥想了想,说:“没有。” “那你可以陪陪我吗?等我睡着了再走。” “……” 林悠悠怕他误会,赶紧又说:“我只是不想一个人呆在这里……” 白政绥看着她,半晌,轻呼一口气,拉着她到床边,“你睡吧,我陪你。” 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了! 抱歉我最近的更新超级龟速,请大家看见我打上完结的标签再来看吧,么么哒! 第28章 这一脚,踹到了他的腰 林悠悠没有坐下, 反而把白政绥推到书桌边的椅子旁,让他坐着,“你先坐这里等我一下!” 她转身拿出电动牙刷, 挤上牙膏, 到外面公共水池去刷牙。 门虚掩着, 白政绥看不见她, 只听见外面有轻微的电机声,在这寂静的夜里让人不能忽略。他起身走到门边, 看见她手上拿着牙刷,也没见她怎么动作,牙刷头自动在清洁口腔。 林悠悠漱口完毕,一转身就看见白政绥双手插兜站在门边。她愣了愣,怔怔地擦下巴上的水, 脑海中却在拼命回想,刚刚刷牙的时候嘴巴有没有张很大。 可根本没有在意的事情, 哪里想得起来,林悠悠索性三两步过来推他进屋,“别站在这里看我刷牙啊!” 白政绥被她推着走,嘴角忍不住翘起, “连刷牙都不用自己动手了?” 林悠悠一听, 觉得他是对新鲜的事物感兴趣,于是赶紧把牙刷放好,又从箱子里把手机给拿了出来,“我还有好东西呢!” 她拉着白政绥在床边坐下, 打开前置摄像头, 两人的样子立刻出现在手机屏幕上,“你看, 照相都不用去照相馆了。我们拍张自拍。” 林悠悠习惯性地打开美颜,白政绥看着屏幕,又多看了几下,说:“你的相机怎么让人看起来这么不自然?” 不自然?她仔细一瞧,可不是吗? 白政绥的脸比现实白了两个色号不止,微微侧头时,原本硬朗有型的下颌也变成了圆润的弧线,连下巴都尖了。 “我错了我错了!”林悠悠忍住笑,赶紧把美颜给关了,他那张清隽英气的面容才又重新显现。 林悠悠捋了捋头发,轻轻把头歪在他的肩上,“我要拍喽。” 白政绥的眼睛搜寻了一圈,没有发现镜头,也不知道要看哪里,就看向屏幕里的林悠悠。她发现了,指了指屏幕上方的镜头,说:“眼睛看这里。” 他依言看过去,林悠悠的视线与他的在屏幕中乍然相碰,她心猛然一跳。他那双眼睛啊,像是把月光都藏匿在了里面,明亮深邃,他看过来时,怕是没有人能抵挡得了。 她轻轻拍了拍胸前,安抚自己,而后点了几下屏幕。 “看看效果怎么样。”她退出相机打开相册,打开刚刚的拍的照片,正想要跟他显摆一下,动作却在一瞬间迟滞了。 白政绥见她神情不对,稍稍探身,便见那方寸大小的屏幕上,林悠悠歪着脑袋笑的可爱,而她的身旁,本该是被她依偎着的他,此时却是空空如也。 屏幕上只有林悠悠一人。 林悠悠不死心,又拿着相机对他接连拍了好几张,这次相片上灰蒙蒙的一片,什么都没有。 “照不出来呢,”她的声音听起来很是涩然,手指一下一下地抠着手机壳,“又照不出来……” 白政绥默默地看着她,看着她低着头,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孩,沮丧又懊恼。 他静默了好一会儿,才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从她手中把手机拿开,放到书桌上,“城中有家很有名的照相馆,我带你去那儿照,现在先睡觉,很晚了。” 林悠悠身子没动,缓缓抬起头,直直地盯着白政绥看。 这样的感觉不太对。他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好像突然有哪里不一样了? 她仔细地想。 今天上午的时候,他还紧紧地把自己搂在怀中亲吻,可是现在,她这样难过,他却没有搂着自己安慰。别说没有亲吻,没有拥抱,就连碰触,也是点到为止,他的言行举止无一不透露着克制。 白政绥见她就这样盯着自己,也不说话,便问:“怎么了?” 他好像……冷淡了许多。 林悠悠看着他的眼睛,接着,毫无征兆地,她突然吻了上去。 白政绥身子一僵,随后,慢慢地放松下来。 他微微低着头,没有主动,没有拒绝,只是被动地承受她的亲吻。 可是他的手指,在林悠悠看不见的地方,却在狠狠地抓住裤子的侧边。 若是不抓紧一些,再紧一些,手……怕就要不受控制地去用力抱住她。 林悠悠亲了一会儿,忽然离开了,就像她靠近时一样突然。 白政绥只觉身前的温软暖意嗖然消失了。 他缓缓睁开眼睛,默默地看着忽然直接钻进被窝的林悠悠。他察觉到她的不高兴,但他什么也没说,抿了抿唇,依然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屋内没有开灯,只有淡淡的月光照了进来。 渐渐地,月光落在屋内的光华越来越短,月亮越爬越高,夜深了。 林悠悠一直保持着钻入被窝时的姿势一动不动,就在白政绥以为她已经睡着之时—— “我想听歌。”她轻柔的声音陡然在屋内响起。 “你还没睡?” “嗯,睡不着,”她转过身来,小声说:“我想听你唱《清平调》,这样才睡得着。” “……” 白政绥没有说话,他的心中突然涌起一股怒意。 她一直把自己当成她所认识的那个白政绥,而那个人,真实地存在过。 林悠悠等了半天还没有听见他的声音,又说:“我想听……” “你是不是已经习惯每晚都要他唱歌哄你入睡?” 林悠悠愣了愣,有些奇怪他语气里的怒意。她一翻身坐起来,“只是偶尔……” “所以你现在也这么要求我?!” “……可是……他不是别人……他也是你啊。” “那是你以为的他也是我!”白政绥神情终于冷了下来,一字一句道:“你会来找我是因为他!喜欢我是因为他!亲我……也是因为他!如果你没有先认识他,没有他为你做的那些事,你还会来找我吗?如果你先遇见的是我,你还会……你会怎么样?” 林悠悠想了想,又仔细想了想,这根本就是个没有答案的问题。 “这个世上根本就没有如果啊!好好的,为什么要为这样的假设生气。” “……” 白政绥再次陷入沉默。 林悠悠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他突然道:“他跟你说了关于我娘的事吗?” 林悠悠点点头,“说过,你说……” 白政绥转过头来。借着月光,能清楚地看见他的眼神,林悠悠立刻改口,“他跟我说,说你娘是位良家女子,你父亲强行把她带回家,然后生了你。” 白政绥嗤笑一声,冷淡道:“他还真是什么都跟你说了。那后来的他说了吗?” 还有后来?林悠悠摇摇头。 白政绥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我娘生下我之后,白将军给了她一笔银子,让她走了。不过白将军一向很忙,经常不在家,我娘她就会偷偷地跑来看我,还会特意托人从北平买糖带给我。在那个时候,我最开心的日子,就是每月她都会来看我,可是后来,她很久很久都没来过。我实在忍不住,就偷偷跑去找她。我看见,看见她手中抱着一个很可爱的小男孩,她给他买糖人,她抱着他亲,她笑的很开心。” “我没有让她知道我去找过她,我想她也不在意,因为她,也再没有来看过我。” “那时我才知道,原来我并没有多特别,我是可以被取代的。” 白政绥看向林悠悠,一双眸子在如水的月色中,熠熠生辉,“先遇见你的,是他,救你的,也是他,我什么都没有做过,我不想做谁的替代品。” “你不是替代品……” “即便是未来时期的我自己,也不行。” 林悠悠被他这突如其来的钻牛角尖气坏了,忍不住伸出脚去踹他,“他是比你好,比你好一万倍,要是他,肯定不会把我关进牢房!” 白政绥身子稍稍歪了歪,忍了忍,却还是忍不住辩解,“那是审讯室!” “他也从来不会对我这么凶,从来不会对我乱发脾气!” “……那你找他去!” 林悠悠一下没了声音。她瞬间红了眼眶,眼泪像小露珠一般,啪嗒啪嗒地掉下来,却倔强地咬着下唇,连最轻微的抽泣声也不发出来。 白政绥一下心软了。 他烦躁地撸了撸头发,又撸了撸头发,“抱歉,你睡吧,我哄!” 林悠悠不理他。 白政绥直接起身上前,手护着她的后脑,把她摁倒在床上,“睡吧!”他顿了顿又道:“《清平调》别再想听了,《送情郎》也没有可能。” 他想了想,转身把椅子拎过来,离床更近一些,坐下后,再次开口…… “I must go down to the seas again, to the lonely sea and the sky, And all I ask is a tall ship and a star to steer her by……” 居然是一首英文诗歌。 白政绥的声音在这有着淡淡月光的,寂静的屋内响起,带着他独有的清润,比七十年后多了几分少年气,却少了些许温柔。 林悠悠想起百科上面写过,他曾经在英国留学,是以他的英音朗诵这样标准。她很喜欢。 白政绥念到一半,见她依然没有说话,便停下问:“这首英文诗,听过吗?” 林悠悠听出他语气中的试探,故意立刻接上说:“听过啊!《恋海》嘛。” “……” 这首英文诗歌她确实知道。学习配音的时候,为了练习咬字发音,情感拿捏,诗歌朗诵是必须要学的。不过林悠悠对诗歌不是很感兴趣,所以对这一首也仅限于听过,知道而已,连作者名字都忘了,再聊下去就会露馅的。但她知道白政绥在意的不是她对这首诗歌了解的深浅,怕是想知道,她是在哪里听过的吧? 林悠悠见白政绥自她说出这首诗的名字之后就没了声音,她便又补充道:“还是第一次听你念诗。” “……你听还是不听?” 他的语气明显和缓了许多。 “要听!” “那就不要再说话了。” 林悠悠忍不住又踹了他一下,“白政绥,你对我好一点好不好?” 清润的声音骤然又停了,白政绥的身子猛然僵了僵。这一脚,踹到了他的腰侧。 他没有动,过了一小会儿,声音才又继续响起,却没有接她的话,只是继续道:“ “I must go down to the seas again, for the call of the running tide……” 渐渐地,在他清润舒缓的声音中,林悠悠的呼吸慢慢变得均匀,白政绥的声音也慢慢小了下去,直至停止。 他摸了摸刚刚被她踹到的位置,离开椅子蹲在床边,静静地看着眼前熟睡的姑娘。 半晌,忽然小声道:“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恋海》by 约翰·梅斯菲尔德(英) 第29章 看电影 清晨, 朝阳初升。 巷口街道的喧嚣隐隐传来,林悠悠翻了两下身,慢慢醒了。 此时天已经大亮, 昨晚开着的窗帘不知什么时候被人拉上, 阳光被阻挡在外。 林悠悠抱着被子, 躺在床上怔怔地看着被太阳照耀成了一团暖融融的窗帘, 怎么也想不起自己昨晚是怎么睡着的,白政绥又是什么时候走的。 不过想昨晚他不愿吃香菜的样子, 还有不愿唱歌的样子……林悠悠忍不住抱紧了被子滚了两圈。 好萌啊! 原来觉得是高冷又古板老成的人,还有这样的一面。 林悠悠想着想着,抱着被子又忍不住嘿嘿笑了起来。 又在床上赖了几分钟,她呼地一下掀了被子起床,还要工作啊! 巷子口的早点摊子依然热气腾腾。简陋的四方桌旁围坐了七八个人, 有人吃完走了,空缺的位置立刻就有其他人补了上去;一笼笼新鲜出炉的小笼包, 就这样被老板直接用手捏着笼屉端了过去,团团热气还没来得及蒸腾而上就被拉长成了一道薄而淡的尾巴。 林悠悠像往常一样,拿了一枚银元递过去,“老板, 我要五屉小笼包, 两根油条。带走。” “姑娘,你每天都拿一个银元,我这早上刚出摊,没钱找啊!” “嗯……”林悠悠想了想, 李婉和张岩也都正常上班了, 不如给他们也带一份吧。“那就再给我加两屉小笼包吧,余下的就不用找了。” 穆秦说过, 这银元她带来后就不一定能带得回去,那她还不如就送给这个时代的人,不过那老板倒不是爱贪小便宜的人。 “这怎么行!”老板手脚麻利地给她把早点用油纸包好,又去翻自己的钱袋子给她找钱。 林悠悠见他摊子上人多,都在等着,就又说:“你知道我就住这巷子里,剩下的钱就先存你这里,我喜欢吃小笼包,明天我还来,等明天我就少付点,你看行不?” 这当然没问题。 “姑娘,你可要每天都来啊!” “知道啦大叔!” 林悠悠跟老板挥了挥手,发现自己两只手上都拎满了早点,这样走着实在不方便,于是又随手召了辆黄包车。 车夫是个中年汉子,身上穿的棉袄补丁打补丁。这还是林悠悠第一次看见有人的衣服都补成这样还在穿的。不过那棉袄上的补丁虽然很多,但每块补丁都补得平平整整,一看就知道缝补之人是用了心仔细缝补的。 车夫倒是不介意自己的棉袄,他正高兴呢,一大早就揽到了生意,精神头十足。他见林悠悠上车坐好了,吆喝一声,“姑娘坐稳了!” 语音落下,车轮滚动。 车夫拉着她飞奔,在街巷里,人群中穿梭,速度非常快,林悠悠坐得胆战心惊,有好几次车子都差点要撞上前面的行人,她吓得眼睛都闭起来。 不过那车夫看着憨厚,拉车的技术着实不错,每次眼看着车都要撞上了,却被他轻轻地一踮脚,或是双手用力急刹,车子在他的手上就变得听话无比,想让它朝哪边就朝哪边,嗖地就改变了方向。最后,黄包车总算在师部大门前稳稳地停下。 林悠悠惊魂未定。 这黄包车飙起来,速度也很惊人啊!她都下了黄包车,踏踏实实地踩在地上了,都还觉得脚下有点晃,“师傅,你这速度有点太快了,我也不赶时间。” 车夫没说什么,挠了挠头,笑了笑。 她付了车钱,见那师傅拉起车子要走,还是忍不住道:“师傅,你别拉快车!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啊!” “谢谢你啊,姑娘!”车夫对她拱手做了个揖,走了。 速度依然不变。 他拉着车,在人群里灵活地穿梭,很快就不见了身影。 “这人不听劝啊?!” “人力车夫要靠速度赚钱的,”章绍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在林悠悠身旁听到了她的自言自语,便给她解释道:“他跑的比别人快一点,比别人多拉一趟,就能多赚一些。” 说完章绍看见林悠悠两手都拎满了油纸包,有些好奇,“你这拎的什么?这么多?” 林悠悠举起手把油纸包送到他面前,“小笼包!我给你们买的早点,刚好碰见你,你就带上去吧!” 章绍听了不但没有接过来,反而后退了两步,“做好事要留名!我怎么能抢你这份功劳,师长的早点你自己送上去,我先走一步了,待会儿见!” “欸!你等……你别走啊!” “林姑娘你动作要快点,师长昨天凌晨回来的,一直忙到现在,肯定饿了!”章绍跑了两步又回头说道:“我也饿了。” 林悠悠跟在他后面,哪里追得上他的速度,很快就不见了他的身影,只得自己吭哧吭哧地爬军政大楼。 章绍在门口看着,见林悠悠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口,就悄悄地把办公室的门关上了。 白政绥刚好结束通话挂线,见章绍在门口鬼头鬼脑的样子,便问:“杵在门口干什么?去买早点了吗?” 话音刚落下,就听见笃笃两声敲门声。 “师长,您的早点来了。” 章绍的声音中,隐藏不住地窃喜。他嘴上这么说着,身体却没有动。 “怎么不开门?” “这个……需要您亲自来。” 白政绥看了他一眼,过去打开了门。 林悠悠听见开门声扬起脸,看见是他便笑了,“师长早上好!” 她左右手都拎了油纸包,额上也沁出了密密的汗珠。 白政绥捏了捏拳,还是忍住了想擦去她额上汗珠的冲动,只是接过了她手上的东西,又侧了身体,示意林悠悠进来。 她摇了摇头,又从他手上拿了两个油纸包回来,“这是我给张岩和李婉带的,我先去工作。” 白政绥看了看她,嗯了一声,随后又说:“中午上来。” “哦~~~~”林悠悠笑眯眯地应下了。 待她走后,白政绥又吩咐章绍,“中午打两份饭上来,再去宝丽戏院帮我买两张电影票,我需要两个小时时间,所有的事都排到中午之后。” 章绍目瞪口呆,半晌才反应过来,“您……要去看电影?……跟林姑娘?” “嗯。” “那您……” “如果肚子不饿就直接去工作。” 章绍成功地关闭了嘴的其中一项功能,安静地坐在白政绥对面吃小笼包。 上午时分,按照惯例章绍要把昨日报上来,需要白政绥批示的文件都抱给他,可当他整理文件的时候,惊讶地发现,这些文件……白政绥都已经看过了,批示也已经写下。 “师长,文件您都看过了?” “对,你可以直接拿去给他们。”白政绥顿了顿又问:“票买好了?” “买好了。”章绍把电影票递过去,“师长,您昨晚没睡,是不是就为了把工作都先做完,然后好腾出时间来,陪林姑娘看电影?” 白政绥没搭理他。 章绍也不敢再问,不过心里小小地嘀咕:师长谈个恋爱,也太拼了吧! 中午结束工作后,林悠悠借口有事,推了李婉一起吃午饭的邀请,去了白政绥的办公室。 她到的时候,白政绥正在电话中,章绍给她开门后就走了,白政绥看见她来了,指了指桌上军绿色的铝制饭盒,示意她先吃。 饭盒放在他的书桌上,林悠悠走到桌边坐下,安静地等他。 白政绥挂了线,发现林悠悠坐在那里,手指正一下一下地戳着饭盒盖子。他去洗了手过来坐下,“饿了你可以先吃。” “等你一起。”林悠悠看着他把饭盒的盖子一个个打开,问:“怎么好好的叫我上来吃?”她忽然想到什么,歪着头看他,笑得狡黠,“是不是昨晚过后,发现一个人吃饭太孤单,和我一起吃饭的感觉太好了,于是想要我陪你?” 白政绥看了她一眼,把筷子递给她,“你不是想看电影吗?一会儿吃快点,吃完我带你去。” 林悠悠嗖地坐直了身体,“我们要去看电影?!” “嗯。” “你不用工作吗?” “加上吃饭时间,我有两个小时。” 林悠悠立刻什么也不问了,直接开吃。 两人并排坐着,安静地吃饭。 林悠悠默默吃了几口,然后伸手过去,摸了两下他扶着饭盒的手背。 白政绥转过头,眼神询问:什么事? “怎么突然想到要请我看电影?” 白政绥瞥了两眼她的盈盈笑脸,转过脸去,说:“上次路过宝丽戏院,你不是说想看吗?” “你还记着呢?” “嗯。” 林悠悠放下筷子,单手支着脑袋,专心地跟他说话,“章绍说你今天凌晨就来办公室了,是不是你把工作都做完了,专门腾出时间来陪我看电影?” “……” “我让你对我好一点,你听进去了?” “……”白政绥看着林悠悠的笑颜,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快吃吧?中午的时间不多。” 说完他起身拿起饭盒准备去洗,林悠悠跟着站起身,拉住他的衣袖,“白政绥,从昨晚开始,你就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是发生了什么事?可以告诉我吗?” 白政绥的动作一滞,他静默,似是在思考,过了一会儿,说:“明天告诉你。” “为什么现在不能说?” “现在不想说。” 白政绥不想说的事,林悠悠到底也没能问出来。 宝丽戏院与林悠悠在电视里看过的民国剧中的戏院倒是有几分相似,不过没有电视剧里的那么辉煌明亮,也许因为是正午,没开几盏灯,而且里面的装饰也显得有些陈旧。她的视线在戏院里梭巡一圈,发现在售票口的旁边有个卖零食的小柜台,林悠悠拖着白政绥过去。 小柜台里当然没有爆米花,也没有可乐冰激凌,林悠悠看见柜台里有叉在小木棍上的麦芽糖,像棒棒糖一样。她拿了两个,分一个给白政绥。 白政绥拒绝了,“我不喜欢这个。” “那好吧,一会儿我分点给你尝尝。” “我并不想……” 林悠悠没管他说什么,自顾自地又走到放映厅那边,那里有一个半人高的玻璃橱窗,橱窗里贴了好几张电影海报。 “我们看什么电影?” 白政绥看了看票,才发现他们要看的是一部爱情片。 林悠悠走到电影的海报前看了看,问:“你怎么没带我看恐怖片?” 电影票是章绍买的,他倒是也没有交待要看什么电影,也忘了问她喜欢什么类型的影片。 “你喜欢看恐怖片?” “不喜欢。不过我们那个时代的男孩,跟女生约看电影的时候,都喜欢看恐怖片,这样女生一害怕,就会扑到男生怀里啊!” 白政绥微愣了愣,他没想到还有这种方法。 正在他微愣神间,林悠悠直接扑进他怀里,搂住他的腰,“不过我要扑,就直接扑了,哪里需要这么多花样?对吧?” 白政绥低头看向她,脸上的神色渐渐柔和起来,终于忍不住笑了。 林悠悠在他怀里,紧紧地搂住他,感受到他胸膛的轻微震动,悄悄松了口气。 第30章 电影好看吗? 虽然没有人看, 电影还是准时开始,林悠悠与白政绥找到位置坐下,她环顾四周, 整个放映厅里只有他们两人。 “哇塞, 包场看电影了!” 白政绥拿下军帽放在腿上, 揉了揉额角, 说:“这个时间点,哪里会有人来?” “咦?很了解哟?!”林悠悠挽住他的手臂, 还戳了几下,笑着说:“你是不是特意挑这个时间带我来?” “……电影只有白天放映,我也只有中午能腾出时间。” “跟你开玩笑的,”林悠悠拍拍他,“你不用回答得这么严肃。” 白政绥心里莫名紧张了一下。 回答的太严肃, 她会觉得自己很无趣吗? 可又立刻想到,明天过后, 自己连被她嫌弃无趣的机会也没有了。 这时,白色的幕布慢慢亮起来,电影开始了。 借着光影转换的瞬间,白政绥微微侧目, 而林悠悠的吸引力已经被电影的画面吸引, 正兴致勃勃地看着。他的视线落在她手腕的镯子上,默默看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 这个时期的电影,肯定没有现代的这么精彩, 林悠悠的新鲜劲一过, 困意便上来了。昨晚上睡得太晚了,这里的环境又这么幽暗, 太适合睡觉了。 起初林悠悠还硬扛着,可上下眼皮实在是感情太好,一个劲儿地往一块儿凑,她怎么拦都拦不住,索性放弃了,头歪在白政绥的手臂上,迷迷糊糊地说:“好困,借我靠一下。” 白政绥正要调整坐姿,让她能靠的舒服一点,她就已经睡着了。 白政绥便僵在那里不敢动。 可林悠悠睡得不**稳,脑袋总是会滑下来,如此几次之后,白政绥想了想,伸出一手垫着她的脸颊,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绕到她身后,把她整个人都搂进怀里,让她靠在自己的胸膛上稳稳地睡。 电影还在放映什么,白政绥已经不知道了,他的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在,趴在自己胸膛上的姑娘身上。 林悠悠的脑袋微微仰着,从白政绥的角度,能看到她挺翘的鼻子,还有脸颊有点小肉肉的弧度,在光影之中忽明忽暗。 他慢慢抬起手,抚上她的脸。 林悠悠的脸很小,白政绥一只手掌,几乎就要将她的脸全部覆入掌中。指尖触碰到的温软让他流连忘返,搂着她的手紧了紧,又紧了紧。 恨不能把她摁进心口,妥帖地收藏起来。 可他能做的,也只是抱着她,一动不动。 许是因为睡在温暖坚实的怀抱里,林悠悠睡得很熟,直到片尾曲响起,才慢慢醒来。 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靠在白政绥的手臂上,而幕布上已经开始滚动字幕,她嗖地坐直身体,“已经……已经结束了?”又抬头看向白政绥,“对不起啊,我不小心睡着了。” “没事。” “好看吗?” “……还行。” 林悠悠看了看幕布,沮丧极了,在椅子上都快要窝成一团,“我们第一次约会,我竟然给睡过去了……”她戳戳他的胳膊,“要不我们明天再看一次吧?我请你。” 白政绥揉了揉她的脑袋,说:“明天,如果你没有事,我们去照相?” “照相?” “嗯,带你去照相馆照。” 当然好啊! 林悠悠嗖地一下又坐直身子,欺身压上白政绥,在他唇上亲了一下,“你越来越有做男朋友的自觉了!” 两人之间靠得很近,呼吸可闻。 白政绥的喉头,克制地微微颤动一下,而后他头立刻偏向一旁,“我们该走了。” 可下一秒,林悠悠的手就摸上了他的脸,“要亲一下才走得动。” “……” 很简单的一件事,也是情侣之间经常做的事。可白政绥没有说话,也没有动,放映厅里的光线昏暗,林悠悠还是看出了他的犹豫。 犹豫什么? 白政绥迟迟没有动作。 等待得时间太久,林悠悠的脸颊突然就热了。她忽然觉得自己脸皮太厚,太主动,女孩子的矜持,自尊,自爱统统都被她抛弃了。 她默默坐直身子,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那我们走吧。” 说完她起身便走,白政绥也没说什么,默默跟在她身后。 回去的路上,白政绥跟往常一样话少,林悠悠也不像平时那般活泼,车里一片寂静。到了师部,林悠悠与他说了句‘再见’便下车了,而白政绥手死死握住方向盘,良久,才压住情绪,下了车。 晚上回到了家,林悠悠吃过晚饭,洗过澡后便开始心神不宁,趴在窗前看了好几次,直到夜深了,也没有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 看来他今晚是不会来了。 是啊,白天在放映厅时那个样子,晚上怎么还会来?最近他的行为越来越奇怪了?对她也不是不好,就是总觉得他在压抑什么,似乎很防备和自己亲近。可为什么呢? 林悠悠怎么想也想不通,在床上翻滚两下,慢慢睡着了。 白政绥却是醒着的。由于昨夜没怎么睡,又忙了一整日,他本早早便休息了,可睡到半夜,莫名醒了,便再也睡不着。 他索性起身,到办公室看文件。可翻看了一些后,脑海中却总是不由自主地冒出林悠悠的脸,气鼓鼓的,还有下午她那失落又有些伤心的神情,这都让他心里又是愧疚又是心疼,手中的文件再看不下去了。 他拿起桌上的手表,显示时间,凌晨3:20。 他想了想,一把抓起车钥匙,出门了。 凌晨的街道空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白政绥很快就到了粮库巷。他把车停在巷子口,没有开进巷子里。都已经凌晨了,此时万籁俱寂,正是人们好眠的时候,汽车的引擎声太大,他怕把别人吵醒,便走路到林悠悠家楼下。 白政绥左右观察一番,没人,于是熟门熟路地攀上窗沿,三两下就爬了上去,从军靴中掏出匕首,插入窗缝中,轻巧地拨开插销,打开了窗。 屋内很安静,白政绥微微侧耳,能听见林悠悠均匀的,浅浅的呼吸声。 他翻身进屋,落地无声,反手把窗户关上,窗帘拉开,让如水的月光洒满房间。 他轻轻走到床边,蹲下,就着满月的清辉,看着床上熟睡的姑娘。 半晌,他伸手,想要摸摸她,最终还是握成了拳,收了回来,可又过了一会儿,他忽然俯身,在林悠悠的唇上亲了一下。 又亲了一下。 而后,几乎是贴着她的唇,柔声道:“我亲了,别生气了。” 第31章 “这个地方也需要遮一 第二天早上, 林悠悠起床的时候,还在想着昨天的事,再三告诫自己, 待会儿买早点时, 不买白政绥那份, 就让他吃食堂好了! 出门的时候她还在反复提醒自己, 可等她出了门,看到阴沉沉的天, 又犹豫了。天色这么暗,像是要下大雪的样子。 她最喜欢吃小笼包,就觉得下雪的时候要是能吃上一笼鲜香味美的小笼包子,再配上热腾腾的豆浆,身体就暖和了, 生活就美好了! 可就她一个人吃好吗?她知道白政绥也是喜欢吃小笼包的,可能也是因为师部食堂里, 只有稀粥和馒头,太寡淡了吧! 林悠悠只犹豫了不到三秒,就还是买了和昨天一样数量的小笼包。她一边鄙视自己,一边吭哧吭哧爬到楼上去给他送早点。不过她还记着昨天的事儿呢, 早点送到门口, 就不愿意再进去了。 “林姑娘,师长在打电话,很快就好了,他说让你等一下。” “不了, 你拿给他也一样的。” 话音尚未落下, 她已经跑远了,像是有人在后面追着她似得。 白政绥挂了电话, 发现桌上多了几个和昨天一样的油纸包。 “林悠悠来过了?” “来了,给您送了早点就走了。” “怎么没让她进来?” “我叫她进来,她不肯,就让我拿给你,然后就跑走了,急的跟什么似得。” 白政绥沉思一会儿后,吩咐道:“你帮我预约一间成衣铺子,还有熙和照相馆,就说我中午过去,今天中午我需要……大概两个半小时。” 成衣铺子? 章绍有些疑惑,“师长你要买衣服?” 他们基本上都是穿的军装,便装很少,而且师长的便装也是去师傅那里量身订制的,都没有去过成衣铺子。 “不是我。林悠悠想去照相馆照相,姑娘家照相前,是不是都要先选选衣服?”白政绥手虚握成拳,放在唇边轻咳一声,才又问:“你未婚妻,是不是这样?” 章绍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师长这是在向自己请教,赶紧回道:“她反正挺爱美的,旗袍有好几身,就是小洋装都有三套。” 白政绥听后琢磨一番,“好,那你去帮我订家成衣铺子。” “是!” 章绍走后,白政绥拿起电话拨了几个号码,“请找林悠悠。” “请问是哪里找她?”听筒里传出李婉的声音,“有什么事情我可以帮忙转告,她现在正在听广播不方便接电话。” “不用,谢谢。”白政绥直接挂了电话。他想了想,直接下去翻译组找她。 翻译组里很安静,张岩和李婉都在自己的位置上工作,白政绥慢慢走进来,视线梭巡一圈,终于在办公室最里面,靠近窗边的桌子旁,发现了熟悉的背影。 桌子在办公室的角落里,靠近窗边,而她坐在桌子旁,背对着整个办公室,正低着头,不知在写些什么。白政绥放轻了脚步,朝她走去。 位于办公室中段的李婉,最先发现白政绥来了,立刻起身,轻声道:“师座!” 张岩听到李婉的声音,也紧跟着站起来。 白政绥朝他们摇了摇手,示意他们安静,又让他们继续工作,他则慢慢走到林悠悠的身边,站定。 靠的近了,白政绥才发现林悠悠的面前放了一架小小的收音机,声音开的不大,她靠近那台收音机,全神贯注地听里面播放的内容,边听,边记。 连他站在她身边,都没有发现。 白政绥没有打扰她,就这么静静地站在她旁边。 李婉刚才依照指示坐下继续工作,可她的心思早已经跟着白政绥一起飞到了办公室的后边,时刻关注着后面两人的一举一动。 可是,怎么这么安静啊?一点声音都没有,只是偶尔有几句带着电波的外语传入耳中。就算那两人说话的声音再小,也不可能一点都听不见啊! 他们在干嘛呢? 李婉实在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她偷偷地转过身去,想要悄悄地看向后面,就是扫一眼也好。可她转过身去后,便没有舍得再转回来。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鹅毛大雪,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好像把整个世界都拢在一片氤氲的雾气之中,那张桌前的窗户便成了美丽的风景画,然而,最美的景色,还要属在窗边的两人。 女孩子穿着一件浅棕色配米色格子的翻领连身裙,坐在桌前认真地写着,听着,从李婉的角度,能看到她窈窕纤细的腰身;男人身穿挺括的制式军装,硬顶军帽,双手插在军裤口袋里,青松般笔挺地站在她的身旁,微微低垂着头,专注地看着她。 这样的画面,只让人觉得美好。 李婉从未见过白师长如此耐心地,安静地等待过谁,眼前的这副画面,让她不禁暗自揣测,师座他,不会是喜欢林悠悠吧? 应该……不会吧?哎呀,光是想想这个可能性,都让人觉得好嫉妒! 广播终于放完了,林悠悠在纸上写下最后一个单词,放下笔,轻呼一口气,然后伸直双手放松了一下,又开始转动脑袋,好缓解一下颈椎的僵硬。 还没等她的脑袋转到30°,一道挺拔的身影闯入她眼帘,把她吓得,差点把脖子都给扭了。 她听广播的时候太过专注,身边什么时候站了个人都不知道! 林悠悠赶紧站起来,后退一步拉开距离,小声道:“师座。” 白政绥嗯了一声后,说:“中午下班后到我办公室来。” “有什么事吗?” “……你忘记了?” 林悠悠咬了咬下唇,说:“没有。” 照相嘛,昨天说好的。可昨天林悠悠见他那么不情愿的样子,还以为今天不会去照相了。 她抬头看他,看见他那双深邃的眼睛正紧紧地注视着自己,也就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便又低下了头。 过了一小会儿,林悠悠的视线中突然闯入两颗糖,带着让人熟悉的外包装。 那两颗糖被三根修长的手指捏着,慢慢地放到了她的笔记本上,接着,手指移向了笔记本的下方,倒数第三行的位置上。 正当林悠悠疑惑时,白政绥清冷的声音自她头顶上方传来,“你这里写错了。” “……” 白政绥见她没吭声,又说:“需要我帮你修改吗?” 林悠悠猛地伸手遮住他刚所指的地方,“不用!一会儿我自己会检查!” “……好。”白政绥应了一声后,犹豫了一下,还是又伸出手,在倒数第三行靠右边,她没有盖住的地方又点了两下,说:“这个地方也需要遮一下。” 第32章 狭路相逢 中午下班, 林悠悠磨磨蹭蹭地收拾好东西,磨磨蹭蹭地上楼,慢腾腾地走到白政绥办公室门口, 并没有立刻敲门。她在门口停了一会儿, 忽然转身要走。 这时门突然打开了, 白政绥站在门口, “不打算进来?” “……不是,我刚刚忘记洗手了, 我想先去洗下手。” “……去吧。” 白政绥看着她走向水池的背影,自嘲地笑了笑。 早已经过了中午下班的时间,林悠悠还没有来,他本想下去找她,刚走到门口时, 听到走道里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他就在门后等着, 可脚步声停在门外许久,敲门声也没有响起。他等待着,却没想到等到了要离开的脚步声,他再等不了了, 这才打开了门。却没想到, 是自己误会了。 林悠悠洗好手回来,进门就看见铝制饭盒的盖子已经打开了,现在虚虚地盖着,饭盒的右边整齐地放着一双筷子, 而白政绥则端坐在座位上, 等自己。 她走过去,白政绥递给她一方手帕, 她接过来擦了擦手,在他身边坐下。 吃饭的时候,林悠悠一反常态的安静,如无必要,几乎都没有说话,和昨天中午两人吃饭时的氛围大相径庭。 白政绥心情郁郁,不过是交谈少了而已他就如此不开心,若等今日真的跟她说明,到时她肯定不会再搭理自己,那他又该如何? 想到这里,白政绥胃口全失,勉强自己又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 “你吃完了?”林悠悠探头,见他还剩了大半。 他早晚各有一次训练,运动量很大,平日里这些全都能吃完的。 “你吃的太少了,再吃一点吧?” 听见她关心自己,白政绥的心情不自觉地就平复了许多,他默默地又重新拿起筷子。 林悠悠也在一旁,默默继续。 白政绥手扶着饭盒,一下一下慢慢地送入口中,若是有旁人看起来,他的注意力好像全都集中在面前的午饭上,正专心致志地吃饭,可只有他自己知道—— 昨天她还摸了自己的手,今天怎么……不把手放过来了? “外面这么大雪,我们一会儿还要去吗?” 林悠悠的声音忽然响起,他跑偏的思绪被拉了回来。 “去,你吃完了我们就走。” “那你也要把这些都吃完。” 白政绥笑了笑,说:“好。” 午饭过后,章绍又与白政绥汇报了一番下午的,工作上的事务,并与他把回来的时间确定好,白政绥便带着林悠悠走了。 走出军政楼的大门,大朵大朵的雪花扑面而来,林悠悠缩了缩脖子,有些迟疑,“雪太大了……” 白政绥一把握住林悠悠的手,牵着她往前走,“没事,走吧。” 他握住了就没再放开。 车子驶到雅丽成衣铺门口停下,林悠悠下来时看到招牌愣了愣,还以为自己没看懂繁体字。 “我们不是去照相吗?” “嗯,你先选几套衣服,我们再去照相馆。” 林悠悠有些惊讶,她想不到白政绥考虑的这么周到。女孩子很少没有不喜欢逛街的,她很开心。 “那走吧,我刚好也想看看。” 白政绥见林悠悠终于露出了笑颜,心中舒了一口气。 两人推门而入,门上挂着的铜铃铛清脆地响了几声,老板从店铺的里面快步走了出来,待看到他们时稍稍一愣神,随即便掩饰了过去,尚未到两人跟前,手已经伸了出来,“师长大驾光临,小店真是蓬荜生辉。您……” 白政绥抬手制止了店家将要脱口而出的长篇大论,“掌柜的不用招呼,我只是看看,若有合适的再叫你。”他环顾四周,店铺面积不小,还有专门陈列衣裳的模特和柜台,但并没有几件衣服。 这便是章绍极力推荐的成衣铺? “掌柜的你可别藏私,偌大的商铺不会只有这几件衣裳吧?”白政绥从口袋里掏出手帕,给林悠悠擦了擦头发上融化的雪水,说:“还有什么好看的衣服,都摆出来瞧瞧,别舍不得。” “是是,”掌柜的应下后,看见他们的举动,面上微微露出难色,又侧头看了看身后他刚刚出来的那间屋子,有些欲言又止。 白政绥察觉了他的为难,“掌柜的何事?” 掌柜的讪讪笑了一下,看了看林悠悠,不知该如何开口。 今天早上接到电话,说师座中午会过来,挑几件衣裳,他喜得跟什么似得,把铺子里的好衣裳全都整理到内屋的雅间里,就静待师座大驾光临了。 就在刚才,白师长他们进来前一刻钟左右,粱小姐来了。 雅丽成衣铺是专做女装的,梁茵茵小姐是他的老主顾了,从她还是小少女时就是他给她做的衣裳。本来梁小姐今日冒雪前来,当然要好好招待一番,可白师长一会儿要来,他自然要以师长为重,于是便委婉地对梁茵茵说了事情的原委,白师长会来铺子看衣裳,希望她能先回避一下,改日来选衣裳,一定给她最最优惠的价格。 谁知梁小姐她非但没有离开,反而羞涩一笑说道:“其实还没有对外宣布,不过告诉你也没有关系,我……就要和白师长订婚了,因为时间有些紧急,所以我来看看你铺子里有没有什么合适订婚宴的小洋装,今日白政绥会来,我……也是挺意外的。” 梁茵茵如此说着,笑容愈发明媚,“我先试试有什么新入的洋装,旗袍就算了,我不是很喜欢。待会儿白政绥来了,你告诉他我在这里就行。” 梁茵茵这一说,掌柜的当然没有意见,放心地让她留在店里,还把她领到那间他精心布置过的屋子里,热情地给她推荐,介绍,直到他听到大门上的铜铃响动。 掌柜的听见铜铃声,知道是白师长来了,便与梁茵茵说要来迎一下,让她安心在里面等候。可是他现在看到了什么?白师长是来了,怎么身边还跟着另外一位姑娘? 这……这可怎么办才好?! 第33章 你不能改变历史 掌柜的纠结了一番也没想到万全之策, 索性照直说,“白师长,粱小姐在里面, 她说是来挑选订婚礼服的。” 这样说开了, 掌柜的心下顿时放松了, 这是白师长他的家务事, 我在这替他着个什么急?! “粱小姐?”林悠悠听见这个姓氏心中咯噔一下,“是梁茵茵小姐?” “正是梁副市长家的千金。” 林悠悠突然慌了。 她拉住白政绥的手就要往外走, “我……我不想看了,我们……我们走!” 可惜晚了,一位姑娘从内堂缓缓走出。 粉红色滚蕾丝边的小洋装,将她的身段衬托的玲珑窈窕;她的皮肤白皙,一头乌黑的长发, 仅在脑后束起一束,余下的都披散在肩上, 更给她添了几分恬静的气质。 林悠悠见过照片里穿小洋装的梁茵茵,见过在订婚宴上笑颜如花的梁茵茵,见过满头华发却芳华依旧的梁茵茵。 都不及此时,此刻, 鲜活动人的梁茵茵。 这样美丽大方的梁茵茵。 林悠悠好像突然醒了, 被人从美梦中突然拉回了现实。 她出现了。 林悠悠转头去看白政绥。 他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梁茵茵,神情一如往常般严肃,看不出他的任何想法。 梁茵茵走到他们面前,视线在他们交握的手上停留一瞬, 又看了看林悠悠, 继而转向白政绥,语气状似轻松问道:“这位小姐, 是谁呀?” 白政绥像是没有听到她的问话,反而问掌柜的,“你说准备好了衣裳,是在里面?” “是是,就在内堂。”掌柜的边说,边抬手虚引,走在前面给他们带路。 白政绥牵着林悠悠的手,绕过梁茵茵,就要跟着掌柜的往里面去。 “白政绥!”梁茵茵被他的直接忽视气坏了,伸手一把抓住白政绥的衣袖,“白将军要把我们的订婚宴提前,你不会不知道吧?” 白政绥抬手挣脱了她,冷淡地说:“白某人不会随便与不认识的人订婚,抱歉,白某不认识姑娘。” 说完他正要往前走,梁茵茵又拦住他,还未来得及说什么,白政绥便道:“姑娘自重。” 语气森冷不带一丝温度。 梁茵茵被他骇人的态度吓到了,立刻缩回手,一时之间不敢再阻拦。 白政绥与林悠悠走到内堂,果然这里的衣裳,无论是款式还是颜色,都比外面的要好看得多也丰富得多,他看了一圈,然后问:“有喜欢的吗?” 林悠悠现在哪里还有什么心思买衣服,再说这个时期的衣服都不是她的风格。她草草浏览一遍,说:“好像都不太适合我。” “都不喜欢吗?” 林悠悠摇摇头。她根本一点儿都不想待在这里,只想赶快走。 她扯了扯自己身上穿的连身长裙,“我穿这个不好看吗?” “好看。” 这时梁茵茵进来,听见他们的对话扫了一眼林悠悠穿的衣服,嗤笑一声,然后对掌柜的说:“帮我把这件取下来。” 这是她刚才就看好的。 掌柜的看看梁茵茵,又看看白政绥,没动。 “掌柜的,你该如何做生意,便如何做生意,不用顾虑我们。” 白政绥这样说,掌柜的立刻去把那衣服取下,递给梁茵茵。 林悠悠见她进去了,她不想再看见她,于是说:“我们去照相吧?我不想买衣服。” “好。” 白政绥与掌柜的道谢之后,直接带着林悠悠走了。 他们到了照相馆,里面的人早接到消息,也都准备好了,两人到的时候就直接拍摄,一点没耽误时间。 待白政绥与林悠悠前脚刚刚拍好,梁茵茵就来了,身上穿的正是刚刚拿去试的那件。 她一进来便小心翼翼地凑到白政绥身边,说白将军要他们合拍一张订婚照。她说话的时候,白政绥正在与掌柜确定取照片的时间,根本就没搭理她。 林悠悠看着梁茵茵,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白政绥时,他的手上拿着一张照片,是他与梁茵茵的合照,照片上梁茵茵穿的,就是她现在穿着的衣裳,一模一样的小洋装。 林悠悠跟白政绥走出照相馆的时候,无意间回头看了一眼梁茵茵,她正盯着自己,眼神愤恨。 ‘不到生死关头,你不可随意改变历史,那时的人们如何做没有关系,但切记!你,不能!’ 穆秦的话言犹在耳。 白政绥与梁茵茵没有拍成照片,是因为她吗? 可是她不能改变历史,她不能。 回去的路上,车内很安静。 林悠悠想问白政绥,刚刚梁茵茵说的订婚是怎么回事?可她脑子很混乱,心情很不好,根本就不想说话。 白政绥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时间,忽然打了一把方向盘,车子开到一条僻静的街道,停了下来。 林悠悠抬头看向车窗外陌生的街道,有些茫然,怎么把车停在这里? 白政绥稍稍转身面对她,斟酌着开口,“前两天白将军回家,告诉我要与梁家联姻的事,我那时才相信,你说的都是真的。” 听他这样说,林悠悠好像突然明白了,这两天他态度大转变的原因,“你说今天有事跟我说,就是这件事吗?” 不是。 这件事根本就没有在他的考虑范围内。他想要说的是,回去吧,回去你自己的时代,这里太危险。而我不能走,我必须留下来。 可现在面对她,白政绥怎么也说不出要她回去的话。 林悠悠走了,那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他舍不得。 白政绥轻叹口气,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能说出来。 林悠悠见他半天没有吭声,便觉得他是默认了。 她想了想,说:“我来之前,穆秦跟我再三交待,不到生死关头,我不能随意改变历史,其实历史哪里是我想改就能改得了的呢?你看这次是我先找到你的,可梁茵茵还是出现了,所以最终你还是会和她订婚。”林悠悠顿了顿又说:“我现在发现是我太着急了,我从来都没有问过你喜不喜欢我,现在她出现了,你总归是要和她经历这一段,现在的你,可能已经不想跟我走了吧。” 林悠悠努力对他笑了一下,说:“你不用这么为难,我……我不会再和你在一起,你什么时候想走了,告诉我。” 白政绥伸手捧住她的脸,“你都在说什么?没有订婚,我不会和她订婚。” “你们举行了订婚宴的,其实你不用再说了,我都明白,刚刚听你那么说,我也明白了你这两天对我这么冷淡的原因。” “其实是……” “你不用再解释了,我又不会……不会缠着你。这两天谢谢你抽空陪我看电影,陪我照相。” 说完,林悠悠打开车门就下去了。 白政绥立刻跟了下去,一把拉住她,没想到被她甩开了。 林悠悠一路快步朝前,一边说:“我现在心里很乱,你让我一个人安静一下。” 白政绥又试图拉了她几次,怕弄伤她,不敢使劲,就都被她给挣脱开了。 眼看林悠悠越走越远,白政绥忽然快步跑到她身边,一个弯腰直接把她抗在肩上。 “诶!”林悠悠吓了一跳,等她反应过来,已经被白政绥给塞回车里了。 白政绥绕到驾驶位,也坐了进来。 “你坐在这里,好好听我说完。我不会和她订婚,所以不会有什么订婚宴。” “为什么你这两天对我这么冷淡?还不是因为她出现了?” 白政绥沉思良久,才开口道:“知道你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之后,我想我最终战死沙场,那就也是真的。我不可能和你走,那么我也不能……再耽误你。” “所以你这两天才会陪我看电影,陪我照相然后好打发我走是不是?” 白政绥轻轻点了点头,“想陪你是真的。” “哼……”林悠悠哼笑一声,“真不愧是同一个人啊,处理感情的方法一模一样。” “悠悠,这里不是你的那个时代,这里很危险,战争随时都会爆发。你还这么年轻,你可以过安稳的生活,你……你…回去吧。” “你为什么不跟我一起走?你明明知道留在这里是什么结果,为什么不走?我知道你有你的责任,可是你已经打了这么多场仗了,做的够多了。” “不够,只要敌人还在,就没有结束。” 第34章 “呆在这里,不要出去 林悠悠说服不了白政绥, 气的要命,索性转过头去不理他。 白政绥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他看看时间快要到了,而她又在气头上, 便觉得她应该先冷静冷静, 等她的情绪平复下来再劝她回去比较好, 于是便开车回了师部。 林悠悠见他也不与自己说话, 更气了,一直到下车都没再跟他说一个字。生气归生气, 林悠悠还是在下班后去了一趟石板桥路,她希望能找到另外一个方法能救他。然而跟前几次一样,她并没有什么新的发现,心情郁郁地回去了。 晚上她早早的就睡下了,可是躺在床上又睡不着, 翻来覆去地都是白天见到的梁茵茵的情景。 “为什么这么执拗,不肯跟我走呢?”林悠悠抱着被子翻来翻去, 恨不得手中的被子就是白政绥,好让她百般**才能解气。 “笃笃。” 突然传来两道轻微的敲门声,林悠悠瞬间停下翻滚。 来人早已经听到里面的动静,在门外轻声说:“是我。” 林悠悠打开门, 白政绥穿了便装站在门口。 现在看见他, 真是又开心,又生气!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白政绥似乎并没有要进来的意思,只是站在门口问:“你什么时候回去?” 听见他这样问, 林悠悠更生气了, “你什么时候跟我回去?” 他没有立即回答,看了看她, 说:“去披件衣服。” 外面下着大雪的天,林悠悠只穿了单薄的睡衣睡裤,确实很冷,可他叫她去加衣服,她就不想去,“就这样说吧!你打算什么时候跟我回去?” 白政绥没说话,直接抓着她的胳膊,把她拉进屋,推她上床,抖开被子把她塞进去,给她裹得严严实实的。 “不冷了吧?” “还冷!” 白政绥知道她是故意这么说的,可看她被严严实实地包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张小脸可怜兮兮的模样,他就不由自主地心软。 他脱下自己的外套,裹在被子外面,“这下总不冷了吧?” 林悠悠看着只穿了一件衬衫的他,又于心不忍,把衣服再给他穿回去,然后抱住他的胳膊,声音又软了几分,“白政绥,我不跟你闹别扭了,我们好好说话,你跟我回去吧?好不好?” 白政绥转过头,不去看她的眼睛,过了一会儿,说:“你回去之前……告诉我一声。” 林悠悠没有说话,她定定地看着他,半晌才道:“我要是回去了,就再不会来了。我就找别的男人做我男朋友,和别的男人结婚,生别的男人的孩子。” 林悠悠的话语,一字一句都让白政绥听得心头颤动,胸闷得都要喘不上气了。 真是长本事了,知道怎么气我! 他恨得暗自咬紧后槽牙,可除此以外,无可奈何。 白政绥知道她是故意这么说的。 但他也知道,这些也都将会是真的。 良久,他长长叹出一口气,“这样也好。我祝你幸福。” 林悠悠慢慢睁大了眼睛,几乎不能相信自己听到的,“你……说什么?你是说真的?” “……真的。” 林悠悠不说话,她的眼圈慢慢红了,眼睛里蓄满了眼泪,她不过轻轻颤动了一下眼睫,泪珠便一颗一颗地掉下来。 把他的心都哭湿了。 “悠悠……” 白政绥伸手要去擦她的眼泪,她头一偏躲开了,然后慢慢松开挽着他手臂的手,“再见。” “……我……” 她这样一句干脆的再见,白政绥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睡吧,我……我陪着你,等你睡了我再走。” 林悠悠自己擦掉眼泪,“不用了,你现在就走吧。” 说完她躺下,翻身背对着他,自己盖好了被子。 白政绥在床边又待了一会儿,见她真的没有要搭理自己的意思。他想了想,手伸进口袋里掏出一颗糖,放在她的枕边,终是起身走了。 白政绥关上屋门,头抵在门框上,脚下却再挪不动一步。 他本以为,陪林悠悠完成心愿后,会是自己果决的劝她离开,可是他没有想到,在她跟自己说了再见的这一刻,他竟然是这样的舍不得。 不舍得她走却不得不让她走,他不能留下却必须要留下。 白政绥的心此刻犹如在火上炙烤,两面都是煎熬。 他慢慢矮身,坐到地上,背靠着她屋门的门框上。 就今夜吧,再陪她……最后一夜。 白政绥坐在那里,不去想林悠悠要走的事,可脑海中却一直在回想从第一次见到林悠悠的画面,以及与她相处的点点滴滴。 好容易情绪平静一些,天已经朦朦亮了。 他站起身,侧耳听了听,屋内没有动静,应该是还没有起来。 白政绥揉了揉发麻的腿,转身要走,突然,他听到了一道熟悉的,令人胆寒的声音。 “嗡嗡嗡嗡嗡嗡~~~~~~” 由远及近,越来越响。 那是发动机的轰鸣声。 糟了! 白政绥根本来不及细想,他一脚踹开房门,“快跑,空袭!” 他的话音未落,C城上空突然拉响了尖锐的空袭警报。 林悠悠被吓醒了,整个人都是懵的,然后就看到白政绥冲了进来,连被子带人,一起被他抗在肩上。 她在他的肩上,胃刚好抵在他的肩头,随着他奔跑的动作不断地被挤压,难受得要命,可林悠悠死死抿紧嘴唇,她生怕自己发出一丁点声音,都会打扰到白政绥。 白政绥扛着林悠悠三两步就冲下楼,拔足在街道上狂奔。 此时天色尚早,人们原本都还沉浸在睡梦之中,街道上行人寥寥,只有一些早点摊子支了起来,随着警报不断地啸叫,路上行人越来越多,大家都在冲向最近的防空洞。 突然,一道灰色的痕迹自天空中划过,‘轰!’一声巨响,火光迸射,飞舞着划破了这灰蓝色的薄雾晨光,瞬间照亮了整座C城。 在林悠悠颠倒世界的视线里,她看到人们惊恐的脸,看到他们慌不择路地奔跑,听到孩子的哭喊声,看见了满眼的红…… 白政绥扛着她躲入了防空洞中,把她放下后迅速交待道:“呆在这里,不要出去。” 说完他忽然伸出双手捧住她的脸,在她额上深深印下一个吻。 “我走了。” 林悠悠什么都来不及和他说,只能在那里看着他离开。 防空洞的洞口不断地有人涌入,只有他是朝外面走的,逆行的背影,显得格外孤单却又坚定。 第35章 战争 防空洞并不是很大, 很快就挤满了人。 还有很多人想要进来都进不来,只得又奔向其他的地方。外面轰隆隆的炮火声好像没有停歇,防空洞内人与人都挤在一起, 林悠悠裹紧被子, 被迫缩在角落里, 各种奇怪的味道混杂在一起, 她被熏的都快要不能呼吸了。 炸~弹非常密集,轰隆隆的声音不断。防空洞甚至偶尔会被震得颤抖两下, 震得顶上的灰尘扑簌簌地往下掉,落了林悠悠满头满脸。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轰隆隆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直至完全消失。 又过了一会儿,真的再听不见炮火的声音, 也听不见飞机的轰鸣声,防空洞内的人们渐渐开始骚动起来。 洞中又逼仄又拥挤, 很多人见外面的轰炸已经平息,都开始悄悄地往外走去,余下的人见他们都出去了,也都开始有序地朝外走。 林悠悠也随着人群朝外走去。 她跟在大家的后面, 一步步地踏上湿漉漉的台阶, 慢慢走出防空洞外。 外面的世界一点一点再次印入她眼帘,林悠悠慢慢地睁大了眼睛,她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这个C城。 街道上很多房屋都被炸塌了, 到处都是燃烧得火焰, 不知是谁家储水的大缸被炸裂了,又或是哪里的管道被炸了, 水混着鲜血,流了满地。 街道上横七竖八地躺着许多的尸~体,还有很多都被炸的血肉模糊,根本看不出完整的人样。 林悠悠不过看了一眼,胃里顿时翻江倒海,她立时蹲下呕吐。 早上没吃东西,胃里都是空的,什么都吐不出来,她干呕了半天,总算慢慢平复下来。 再次站起身时,她的双腿软弱无力,挪动了两步都在微微颤动,再加上身上披着的被子,就更加的沉重。 林悠悠抹了抹唇,把身上的被子又裹紧了些,看了看混乱的四周,决定先回家看看。要是房子还在,就先换身衣服。 她拖着软如面条的双腿,一步一步慢慢挪着,朝粮库巷走去。 走到粮库巷巷口的时候,林悠悠还未来得及看一眼自己租的屋子还在不在,就被巷口的景象惊呆了。 她每天早上买小笼包的摊子被炸的稀烂,笼屉滚落的到处都是,小笼包子早已经看不出原来的包子形状,而在那张被炸开的小桌子旁边,是早点摊子的老板。 他仰面躺在地上,右手还紧紧捏住一根擀面杖,而他的胸部以下……不知所踪。 林悠悠猛然捂着嘴,不能抑制自己地,呜呜地痛哭出声。 就这么没了,每天早上都会热情地和她打招呼,会给她把每份小笼包都包裹得妥妥帖帖的热情的大叔,就这么没有了。 林悠悠呜呜地哭着,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依然能看到他不完整的身体。 她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被子,然后慢慢地走到那老板的身边。 靠的近了,她才发现早点摊老板的眼睛并没有闭上,灰白的眼珠正直直地瞪着天空,仿佛不明白,他不过每日早起卖个小笼包糊口,怎么这样的灾难,就降临到他身上了。 林悠悠不敢多看,也不敢碰触他,她打开手中的被子,小心翼翼地又靠近了一点,缓缓地给他盖上。 “大叔,请安息。” 林悠悠蹲在他的身边,仰着头,看着他曾看过的天空。 阴云密布,大雪将至。 天气灰暗的,就如今早的C城。 原来战争竟是这样的。 昨天还是鲜活的人,今天就没了。 她出生,成长在和平国家的和平年代,从来不知战争竟然是这样的残酷,比她在电影电视中看到的,比她想象的更要残酷百倍,无辜的百姓就这样成了牺牲品。 林悠悠现在才真正能明白白政绥的执拗,为什么他明知道自己的结局,也不肯跟自己走,她的心中现在也冒出了一团愤怒的火——不能任由敌人这么欺负! 林悠悠慢慢站起身,给他鞠了个躬,转身进了粮库巷。 林悠悠租的地方是完好的。炸弹落在了巷口,好在巷子比较深,没有波及到这栋房子。 她回到家里,简单的梳洗一番,又换了一身衣服,就去了师部。她要看看白政绥怎么样了,看看其他同事们是否安好。 她再次走到粮库巷口时,突然前方有鞭炮声传来。 鞭炮? 这时候怎么会有人放鞭炮? 林悠悠仔细辨听,那根本不是鞭炮声,是木仓声! 好像是石板桥路的方向。 第36章 ”还疼吗?”“疼。” 林悠悠此时当然不会去石板桥路, 她脚下加快速度,到了师部。 师部意料之中的戒严,即便她在里面工作, 也经过一番盘查, 才让她进去。 林悠悠先去了师长办公室, 大门紧闭, 她敲了门,没有回应, 她便又去翻译组,张岩和李婉都在。 张岩一看见林悠悠出现在门口,立刻过来,“悠悠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受伤?” 李婉见他那样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林悠悠连包都没来得及放, “你们知道白师长在哪儿吗?” “师长他现在肯定在前线,前线指挥部吧?你找他有事?” “没……没什么事。” “现在他肯定是最忙的, 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不要去烦他。” “我知道了。” 张岩上下看了看她,又问:“倒是你,还好吧?有没有被空袭吓到?” 林悠悠弯了弯嘴角, 扯出一个笑容, “我没事,你们呢?” 张岩见她笑的勉强,便故意语气轻松说道:“我们没事,一听到警报声就躲进防空洞了, 上个月空袭次数频繁, 都条件反射了。” 林悠悠听愣住了,“空袭……这么多的吗?” 李婉也过来说道:“敌人丧心病狂啊!后来敌机被我们飞机打下来了, 这才消停一段时间,现在又不知是从哪里调过来的。” “那你们有没有听到石板桥那边的木仓声吗?” “听见了,听留守的军士们透露,石板桥是这次战役的最前线。” 林悠悠喃喃道:“原来是在那里。” 因为战争又开始了,白政绥和他的部下都忙着抗敌,暂时没有时间了解世界局势,翻译组也不用每日翻译最新的各国的新闻资讯,林悠悠突然就清闲下来。 不过她依然每天都收集讯息翻译,她想着如果哪天白政绥需要,她就能把有用的信息直接给他。除此以外,她时刻关注这场战役的最新动向。 好在她就在师部,消息来的自然要更加迅速。 今天说击退敌军的两次进攻,明天说敌人冲破了我军第一道封锁线,后天又说敌军被我军歼灭一个团的力量,再然后,林悠悠无意中听到白政绥负伤的消息。可等她去打听,留守的军士们都绝口不提,口径一致地对外宣称,‘师长很好,说他受伤那是不实的传言,请大家不要以讹传讹,违者军法处置。’ 林悠悠心急如焚,唯一能安慰她的,就是前方捷报频传。 等她再次见到白政绥,已经是半个月之后。 林悠悠如往常一般来到师部,可今天进入师部,盘查得比以往都更加严格,待她通过检查进入军政楼,忽然发觉今日的军政楼格外地安静。 平日里军政大楼也没有人敢大声喧哗,但今日可以用静谧来形容。 林悠悠心中突地猛烈跳动——白政绥回来了?! 她立刻飞奔上楼,到师长办公室门前,赫然发现他的门前左右两边各站了一名警卫员,看见她出现,那两人立刻向前一步拦在门前,“什么人?” 林悠悠先喘了两口气,才说:“我是翻译组的林悠悠,请问是师长回来了吗?” 警卫员没有回答,其中一位问道:“什么事?” “如果师长在里面,我想见他!” “师长不见客!” 警卫员的语气硬邦邦的。 “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找师长,让我见他吧!” “不行!师长不见客!” 林悠悠双手合十,声音也调到甜死人不偿命的频道,“拜托拜托,我真的是有事找他,小哥哥们通融一下,先谢谢了!” 警卫员们不为所动,“请你离开!” 林悠悠没办法,她想了想,然后故意左右看了看,像是生怕被别人听见一般,压低声音说:“其实,我是白师长的未婚妻,我们感情非常好,他在外打仗这么长时间,我很担心他的安危,我想进去看看他。” 两位警卫员狐疑地打量她,“从来没有听说过师长有未婚妻。” “低调,他很低调的。” 警卫员们互相交换了眼神,其中一位问道:“请问姑娘怎么称呼?” “我姓林,叫林悠悠。” 那人点了点头,然后进了师长办公室。 林悠悠在门外焦急地等待,不多会儿,门开了。 她欣喜地看过去,却见章绍站在门口,“林姑娘真是你?” “我想见见师长。” “好。”他对那两位警卫员点了点头,把林悠悠带了进去。 刚一踏入办公室的门,室内的温度立刻高了五度不止。热度夹杂着一股奇怪的味道即刻迎面扑来,林悠悠没忍住接连打了两个喷嚏。 章绍立刻紧张地拿了帕子给她,“林姑娘,快擦擦。” 林悠悠接过帕子擦手,试探地问章绍,“白政绥是不是受伤了?我闻到了消毒水和中药的味道。” 章绍见她擦好了,又带她去洗手,说:“师长肩上中了一木仓,但那时战况胶着,他不肯下来,伤口只是简单地处理了一下,直到敌军彻底退兵,他才去做的手术把子弹取出来,现在伤口恶化发炎,他已经高烧三日没退了。” 章绍边说,边把林悠悠领进了内屋。 消毒水和中药的味道陡然浓郁起来,林悠悠却好像感受不到一样,她的全副精神都集中在躺在床上的那个人身上。 他半倚靠在床头,正在看着她。 不过半个月时间未见,林悠悠差点不敢认他。他消瘦了许多,也憔悴了许多,下巴更显瘦削,墨如点漆的眼眸更加深邃。 白政绥的衬衫不像原来那般挺括,下摆的皱褶堆叠在腰间,袖子也挽得乱七八糟,像是刚刚才匆忙穿上,还没有整理好。 林悠悠走过去,也不敢坐床边,生怕会不小心碰到他伤口,“伤在哪里了?” “肩上。” “还疼吗?” 半晌,白政绥才轻轻说了句,“疼。” 第37章 “我想亲你” 当然疼! 穿越白政绥的记忆时, 林悠悠曾经亲眼看见过他受肩伤时的样子——在弥漫的战火硝烟中,他的指尖嫣红,鲜血顺着他的指尖一滴一滴, 不断地滴落下来, 而他的手, 在不住地颤抖。 即便如此, 他依然在跟敌人近身肉搏,那样的狠戾。 就是这次受的伤吗?没有及时得到医治, 所以他就带着这个肩伤,过了七十多年,依然没有痊愈。 “你……你做什么?!” 白政绥被林悠悠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到了——她……她竟然在掰开他的手,兀自去解他衬衫上的扣子。 不过因为身体还很虚弱,他惊讶的声音, 也显得无力。 可耳朵却不由自主地红了。 “给我看看。” 白政绥:“……” 他用没有受伤的手紧紧攥住领口,“伤伤口……伤口已经包扎好了, 没什么……好看的。” “我要看看有多严重。” “会……吓着你的。” “我已经看过了,有心理准备。” 已经看过? 白政绥忽然想起,在审讯室里林悠悠说起过,他的肩膀上有木仓伤, 可那时他明明没有受伤, 那她说的已经看过,必然是…… 他攥住衬衫领口的手骤然一紧,“那还来……看我的做什么?” “我想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伤, 会让你那么久那么久还没有痊愈。我想看看。” 她的声音可怜又可爱, 让白政绥根本无法拒绝。 他想起刚刚看到的照片,是那日他和林悠悠在照相馆里拍的。 明明是两个人的合影, 可照片上,只有他一个人…… 她终究是不属于这里,她终归,是要回去的。 白政绥的心尖尖上,像是被人猛掐了一下,疼得几乎不能呼吸。 她要什么,他都给,只要她好好的。 他的手一点一点慢慢地松开,接着,他一颗颗慢慢地,解开扣子,拉开了衬衫。 林悠悠不知道他怎么突然改变了主意,但她没有在意,她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他的肩上。在左边的肩膀上,靠近锁骨的位置,盖上了一层薄薄的纱布,不知是不是因为他的动作,纱布的表面染上浅浅的嫣红。 “你别动了!”林悠悠赶紧抓住他的手,小心地放在他身侧,“纱布上有血迹,不会是伤口挣开了吧?” “不是,是一直……没怎么愈合。” 这么难愈合…… 虽然没有亲眼看见他的伤,但林悠悠也知道,那个伤口的狰狞。 “你怎么受伤的?” 怎么受伤的…… 为了引出敌军的狙击手,他以身为饵。 不过白政绥并没有告诉她,他怕她担心。他沉默了一会儿,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又来了! 林悠悠最怕他提这个问题! 她在他床边找了个位置坐下,俯下身替他把扣子一颗颗扣好,“白政绥,我现在很正式地通知你,我不会走,我也不会催你跟我走,你要是想留下来,我就陪你留在这里。” 不走?! 乍然听到这个消息,白政绥心中一喜,但随即是深深的担忧。 现在这样的形势,她竟然要留下来?! 白政绥捉住她的手腕,黝黑的眼眸直视她,神情严肃,尽量平稳气息,道:“你从未经历过战乱,一点自保能力也没有,现在又开战了,我根本无暇顾及你!!你已经经历过一次空袭,应该知道战争的残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敌军的炸弹就在头顶炸开,你留下来太危险了!” “我不需要你分心管我,我会自己照顾自己,张岩和李婉他们都有经验,我会跟他们多学习学习怎么应对空袭,还有其他的袭击,我也已经看好了周围的防空……” “你为何要学这个?你根本与这些都毫无关系。呆在你的和平年代不好吗?” “好,可是你在这里……” “林悠悠,曾经和你朝夕相对的……是七十年后的白政绥,救你的也是七十年后的白政绥,我跟你一丁点儿关系也没有,我不需要你留在这里陪我!” ‘我跟你一丁点儿关系也没有……’ 林悠悠知道他是故意这样说的,但她听见了还是有点难过,“其实我也不全是为了你,我喜欢这里。” 她强扯出的笑容里,有一些难过,带着几分尴尬。 白政绥看出来了。 他放在身侧的手,暗暗捏成了拳,可他却依然说道:“既然这样,那就不要打着我未婚妻的名号,我并没有跟你订婚。” 林悠悠嗖地张大眼睛,她没想到他竟然会这样说。 白政绥看见她难过得快要哭了的神情,心就像被人紧紧攥住了一般,疼得要命。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即便心里已经跟她说了无数个对不起,但白政绥神情依然严肃,强迫自己直视林悠悠。他在等着她骂自己两句,如果打两下就更好了。 谁知林悠悠没有骂他,更不可能打他。 她突然地靠近,几乎与他鼻尖碰着鼻尖,“我想亲你。” 白政绥:“……” 还未待他反应过来,唇上忽然一暖…… 她竟然真的亲下来了! 白政绥愣了,后知后觉地转过头,想要躲开她。 林悠悠双手捧住他的脸,不让他躲开…… 良久,她才稍稍拉开一点距离,却依然捧着他的脸,说:“我知道你说这些话,就是想把我气走。我不会生气,我也不会走,如果你不想和我在一起,我就不来打扰你,我只是想和你在同一个时空,想见你时,我就能看见你,这样就满足了。这是我最后一次亲你,以后我只远远地陪着你,你守卫这座城市,我守护你。” 说完,林悠悠松开他,仔细地给他盖好被子,“你需要多休息,我不打扰你了。”她顿了顿又说:“你以后不要再说那样的话了,虽然我知道你是故意的,但是我听了还是会难过。” 林悠悠走后,室内只余一片静谧。 窗外不知何时又飘起了大雪,纷纷扬扬的只看见一片白。 看着这样白茫茫一片,没有任何鲜活气息的景象,白政绥突然喃喃道:“这里有什么好的?” ‘你以后不要再说那样的话了,我知道你是故意的,但我听了还是会难过。’ ‘我只远远地陪着你。’ ‘你守卫这座城市,我守护你。’ 白政绥缓缓抚上自己肩上的伤口。 “这里有什么好的?我有什么好的?我最终会死,那时候,你怎么办?要再经历一次我的死亡吗?” 你是非常可爱的姑娘,应该遇见比我更好的人,在你们那个和平的时代,不是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白政绥,你就是欠亲!!!” 白政绥:“……” 第38章 两人在一起的画面看起 “笃笃。” 大清早的, 师长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白政绥在内屋还未来得及阻止,章绍就把门打开了。 “早啊!” 林悠悠手里抱着一团小包袱, 笑意盈盈地站在门口。 “林姑娘早!这么早就过来了?”章绍熟门熟路地接过她手中的小包袱, 把包裹在饭盒外面的一层厚厚的‘小棉袄’剥开, 又打开盒盖, 顿时,一股浓郁的肉香喷薄而出, 他肚子非常配合地咕咕叫了两声。 “林姑娘,你的手艺也太好了,今天做的是什么?这么香!” “今天早上新鲜出锅的花生猪脚汤,我煨了很长时间才有这么香,”林悠悠边说着, 边把猪脚汤从饭盒里盛到碗里,又打开另一个饭盒, 里面是一份拌面。 她把这两样都放在托盘上,然后对章绍说:“我准备了你的份,师长他吃这么多就够了,余下的都是你的了, 现在快跟我进来!” 章绍听到也有他的份, 喜滋滋地跟在林悠悠的身后。 里屋,白政绥正靠坐在床上,见到他们进来了,尤其是林悠悠, 眉头顿时就皱了起来。 林悠悠狡黠一笑, 对他的臭脸色丝毫不在意。 她跟前几日一样,并没有跟白政绥说话, 更没有搭理他,径直把小托盘放到他床边的小茶几上,对章绍说:“拌面和花生猪脚汤我就放在这里了,你要好好监督,一定要师长大人全部都吃完,猪脚富含胶原蛋白,对皮肤的恢复有很大的帮助。” “保证完成任务!”章绍不知道胶原蛋白是个什么东西,但他听到说对皮肤的恢复有很大帮助,那就一定要让师长都喝了。 林悠悠满意地点点头,又说:“我今早五点多就起来了,就是为了熬这个猪脚汤呢,手腕还不小心被烫了一下,你看。” 听到说她被烫伤了,白政绥看向窗外的视线收了回来,落向她的手腕。可林悠悠只把手伸到章绍的面前,他根本看不见她伤的如何。 “伤的这么厉害?!”章绍偷偷瞥了瞥白政绥,然后说:“林姑娘你可要小心,对了,我那里有一副棉线手套,一会儿给你拿过去,你下次要再碰什么热的烫的东西,就把手套戴上。” “好,谢谢你!” “你不用跟我这么客气!” “那我就先走了,中午我再送饭过来。” 林悠悠走后,章绍小心翼翼地把小托盘搬到白政绥面前,“师长,吃早饭了。” 白政绥垂眸看着小托盘,面前的汤水乳白香味浓郁;浅棕色的拌面上,青绿色的小葱星星点点,看得人食指大动。 “师长,您看这花生猪脚汤,熬得这么白,这么香,连上面得油花都撇得干干净净的,”章绍见白政绥不为所动,他又赶紧把拌面往前推了推,“您先吃点拌面,再配上汤,绝了!林姑娘考虑的真是周到,您的伤恢复的这么好,多亏她每天都变着花样给您做好吃的。” “不是已经叮嘱过你,不要让她再送吃的过来,我们这里又不是没有食堂。” “师长,您可别说食堂了,食堂饭菜那味道,连林姑娘做的十分之一都比不上,要不是她每天都给您做这么多味道好,又有营养的饭菜,您也不能恢复这么快!” 起初林悠悠来送饭的时候,章绍也遵照过白政绥的吩咐,拒不接纳。 林悠悠什么也没说,只是把食堂的饭菜和自己做的饭菜都摆在章绍的面前,请他品尝,问他喜欢哪一种,又详细地把自己做的菜品的功效详细地说给他听,“章大哥,我做的这些吃的,都是对恢复伤口有帮助的,师长他现在身体虚弱,最是需要好好调理,现在非常时期,大家都需要他的带领,所以他能尽快好起来,是最最重要的。” 林悠悠有理有据,又是为了白政绥着想,章绍没有理由不听她的。 “师长,林姑娘她也真是厉害,看上去文文静静的,竟然会做这么多的菜,还都这么好吃。” “她不是也给你留了?这么多吃的还堵不上你的嘴?” 章绍嘿嘿一笑,“您都听见了?” 白政绥看着面前的猪脚汤,状似无意地问:“她的手,被烫的真那么严重?” 章绍忍住笑,很认真地答道:“要说严重,其实也还好,不过她的皮肤特别白,伤处就看着有点骇人,而且烫伤最是难受,火辣辣的疼。” 白政绥沉默了半晌才说:“去找李军医拿烫伤膏。” “是。” 章绍应下后,又给他递上筷子,递上手帕,然后等在一旁,怕他还有什么需要的。 白政绥抬眸看向他,“你还在这里做什么?去军医那里!” “是!” 章绍起身正要走,白政绥又叫住他,筷子点了点面前的汤,问道:“林姑娘……她还是每天都在师部食堂里做这些吗?” “是的。” “食材呢?” “都是林姑娘交待要买什么,我们去采购的。” 白政绥点了点头,“别让她自己去买,现在局势不安全。” “您放心吧师长,我都交待下去了。” “嗯。” 章绍走后,白政绥顿时觉得屋内都清净了。 他先吃了两口拌面,味道微酸,咸鲜都恰到好处,也不知这个季节她从哪里找到的豆芽,和面拌在一起,格外的爽口;他又拿起汤匙喝了好几口汤,鲜香浓郁,热乎乎的汤温暖了他的身体。 很好吃。 白政绥吃得很慢,像是不舍得一下就把这些美味全都吃掉。 他起初以为林悠悠说的不来打扰他,只远远地看着他,就是他理解的那种,不会再在他面前出现,只可能偶尔地在师部遇见。 可谁知,林悠悠每天都会来找他,照着一日三餐来,给他带了她精心烹调的,色香味俱全的饭菜,每次都会端到他的床边,离他非常地近,会跟他笑,然后在他面前把所有的事情都跟章绍交待一遍,故意让他全部都听见,可就是不跟他说一句话。 这就是她所说的,不来打扰他?!远远地看着他?! 他们之间的理解是不是相差得有点太大了? 林悠悠不管白政绥是怎么想的,她只要好好照顾他,让他能快点好起来,就行。 这天早上,林悠悠做好早饭跟往常一样送去师长办公室,她敲开门,熟稔地跟章绍打招呼,章绍看见是她,笑容讪讪,就连说话都有些支支吾吾的。 林悠悠不以为意,她把饭盒都放在桌上,正要打开包裹着饭盒的小棉被,忽然听到内屋传来英文朗诵的声音,是女孩子的声音。 她疑惑地看向章绍,后者朝她尴尬地笑了笑。 林悠悠放下打开一半的饭盒,走到门口,轻轻推开半掩着的屋门,就看见梁茵茵坐在白政绥的床边,膝上放了一本书,她正在给他读。 接连下了几日的大雪,今日终于放晴,章绍早把屋内的窗帘撩开,清晨的阳光透过偌大的窗户照了进来,直接照在床上,白政绥几乎都沐浴在碎金般的薄雾晨光中。 他闭着眼睛靠坐,像是还未清醒,又像是在认真聆听梁茵茵读诗。 两人坐在一起晨读,这样的画面看起来,真真赏心悦目。 林悠悠静静地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转身离开了。 梁茵茵听到动静转头,正好看到她转身离开。她的眼神毫不掩饰地透露出讶异,似是惊讶她看见自己在这里,竟然这么平静,随即又隐隐有些得意。 林悠悠在外间,跟章绍交待了一番早餐的内容,就走了。 章绍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心中暗暗惋惜。 第39章 订婚宴 林悠悠走后没多久, 梁茵茵也从里面出来,刚巧看见章绍,正在把已经打开的小包袱再包住饭盒裹回去, 用来保温。她随手把书放到书桌上, 问:“这是她刚刚送来的?” “是的。” “照顾别人的未婚夫, 倒是挺积极的!” 章绍没有接话, 梁茵茵对他笑了笑,又说:“他还在睡呢, 那我就先走了。” “梁小姐请慢走。” 梁茵茵走后,章绍将办公室的门关好,这才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随即又投入到工作中去。 过了一会儿,章绍正在整理文件, 就听见内屋传来响动,他放下手中的活要进去看看, 就听见—— “章绍!” “到!” 听到白政绥叫他,他立刻跑进去,“师长,您醒了?” “嗯。”白政绥单手揉了揉额角, “几点了?” “快九点了。” “竟然都这么晚了……”白政绥看看窗外, 太阳已经升得高了。“你去问问李医生,看那药能不能停了。” 他早上原本醒得挺早,可前天李医生给他开了新药,他吃过药后, 抵不过药效, 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是。”章绍答应下来,想了想又说:“李医生说您的睡眠时间太短, 这样不利于康复,要不这药还是再吃两天再停?” “先去问问!”白政绥左右看了看,他的手边空了,刚刚睡前看的书不见了,“你把我的书收起来了?” 章绍赶紧到外间把书拿进来,“没有,是刚刚梁小姐来,看了这书。” “梁小姐?” 章绍见他似乎对梁小姐没有印象,赶紧道:“梁茵茵小姐。” 白政绥眉头瞬间就皱了起来,“什么人你都放进来?你还记得你的职责?!” “梁小姐是和白将军一起来的,那我也不敢拦啊!”章绍偷偷瞥了瞥他,继续说道:“白将军说您受伤了也不回家住,他只有来这里看您了,还说有事跟您说,见您还在睡着,就说下午会再来一趟。” “他没说什么事?” 章绍摇摇头,“不过是将军把梁小姐带来的。” 白政绥冷哼一声,吩咐道:“下次别放梁茵茵进我办公室!” “是。” 章绍把早餐端来给他,布好菜后,又小心翼翼地说道:“林姑娘送早点来的时候,刚好碰到了粱小姐,将军提前走了,所以她就只看到您和梁小姐,同在一个屋里。” 白政绥拿着筷子的收顿时一滞。 “那时候梁茵茵在做什么?” “她坐在你旁边,给你读书。” 白政绥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感觉不太妙,“你没说点什么?” “……没有。”章绍有些犹豫地说:“将军问您早上吃什么,我说一会儿林姑娘会送早餐,后来将军走后,梁小姐让我什么都别跟林姑娘说。” 章绍见白政绥长时间没有说话,又问:“要不要,去跟林姑娘解释一下?” “不用了。” 到了中午,林悠悠照常给他送来午饭。 自她端着小托盘进来,白政绥的视线就一直在她身上。 看她把窗帘放下一些,遮挡太过刺眼的正午阳光,看她把午饭一份一份地摆在自己面前,看她倒了杯水,就放在自己伸手就能拿到的地方。 只要她跟我说话,我就跟她解释。 白政绥这样想。 可也跟平时一样,林悠悠从头到尾只跟章绍说话,到最后走的时候,对他笑了笑,白政绥嘴唇微启,正要说点什么,她的视线已经移开了。 她丝毫没有要问他的意思。 白政绥抿了抿唇,最终什么也没说。 吃过午饭,白政绥让章绍扶着,慢慢走到办公桌前坐下,刚要开始办公,白相魁来了。 “看来恢复的不错,已经可以下床了。” 白政绥嗯了一声,说:“胳膊还抬不起来。” “那个没事,能走就行,不耽误你明天订婚宴。” 闻言白政绥震惊,直视白相魁,“你说什么?” “你和梁茵茵的订婚宴,明日举行。我和梁市长商量过了,现在形式紧迫,一切从简。” “什么订婚宴!我不会去的!” 白相魁一掌拍在桌子上,“你不去也得去!你知不知道现在外面都传成什么样了?说你早已身负重伤生命垂危,你的订婚宴就是给军士们最好的鼓舞,也是对敌人最强有力的震慑,让他们都知道你安然无恙,也没把敌人放在眼里,此外,”他靠近了一些,压低声音说:“自上次那场战役,我军伤亡虽然比小鬼子少,但也元气大伤,现在总统只顾着保他的位置,从他那里是拿不到一兵一卒。” 谈及至此,白相魁气的又擂了一下桌子,“也不知道是哪个王八羔子在总统面前造谣,说C城迟早不保,他就更不可能拨兵士给我们,只能我们自己想办法,老梁他的手上不光有人,还有这个……” 白相魁比了个木仓的手势。 “他不相信我,不肯把队伍交给我,惟有联姻才能稳固我们之间的信任。再者说来,你已经是适婚年龄,又与梁茵茵年龄相仿,门当户对,那孩子我见过几次,长得漂亮,读过书,足以配你。” “爹,你算无遗策,可你是否有想过,我不喜欢她?” “妇人之仁!” 白相魁正要再怒斥几句,抬眼看到儿子那苍白的面色,语气终是缓和了些,“若你真是不喜欢,待局势稳定后,你再纳两个。” 白政绥跟父亲无法沟通,他也不打算再跟他说下去,便打开文件,冷冷道:“白将军,属下要工作了,请自便。” “白政绥,我这不是在跟你商量,我是在通知你!” 白相魁气得一甩手,走了。 到门口时,他把自己的警卫员留下,“好生照看白师长,明日我白家大喜,若有闪失,军法处置!” “是!” 白相魁走后,不过盏茶的时间,整栋军政大楼都知道了,明日白师长要与粱副市长家的千金订婚,师部机关的工作人员皆可携伴出席。 白政绥与章绍被限制在办公室的范围内,林悠悠的晚饭也只能经由白将军的警卫员传递。 他根本没有机会见到她。 第40章 订婚宴2 当夕阳的最后一缕余晖恋恋不舍地从宴会大厅那金色圆拱屋顶离开时, 夜幕初临。 金碧辉煌的大厅中,衣香鬓影,乐曲欢快。 林悠悠跟着同事们, 从正门光明正大地走进来, 看到这样熟悉的场景, 她有一瞬间的怔忪。 她朝自己身边看了几次, 总觉得好像在下一秒钟,就能看见那个熟悉的, 高大的身影。 张岩在她的身边,看见她左右张望,有些奇怪,“悠悠,你在找什么?” “没……没什么, 就觉得,这订婚宴挺隆重的。” “那当然, 市长千金和将军的独子!门当户对!没想到市长千金长得这么漂亮,真是太般配了。”李婉在她的另外一边,从侍者的托盘中拿了杯香槟,浅浅啜了一口, 目光都有些迷离, “看看这富丽堂皇的宴会大厅……” 林悠悠轻轻点了点头,确实很漂亮。 梁茵茵跟她的记忆中一样,穿着这个年代流行的七分广袖纯白蕾丝小洋装,清纯中带有几分女性的温柔妩媚, 美丽大方。 即便满场的女宾都是精心装扮过的, 她依然是场中最皎洁明亮的月光,别人在她的光芒下, 都隐匿成了点点的星光。 林悠悠的视线自梁茵茵的身上离开,在大厅中看了一圈,并没有看到白政绥。 怎么没看见他?记得他当时就陪在梁茵茵的身边。现在不在这里,是因为身上的伤吗? 待她再去寻找梁茵茵时,看见她的身影自大门外一闪而过。 林悠悠想都没想,立刻跟了上去。 梁茵茵步伐轻快,根本没想到有人跟在自己身后;林悠悠对这个大厅很是熟悉,她只是远远地跟着,既没有被发现,也不会跟丢。 梁茵茵上了二楼,沿着宽阔的走廊一直走,直到走廊的尽头。 走廊的尽头是枣红色双扇法式大门,此时正紧紧闭着,门口两边各站了一名警卫员。 梁茵茵让他们离开,接着,她开门进去了。 白政绥就在里面。 林悠悠知道。她也知道里面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可鬼使神差地,她从藏匿的地方出来,慢慢地走到那枣红色的门前。 上一次,在这间屋子里,她看见白政绥抱着梁茵茵亲吻。 这一次,这一次……应该……应该不会再发生那样的事情。 林悠悠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现在只有一个想法,打开门,看看白政绥是不是在里面,他们在里面做什么? 她的手放在门把手上,轻轻往下一压。 能转动,梁茵茵没有反锁。 林悠悠心中莫名一松,接着,她微一用力,推开门。 房间内只开了几盏壁灯,光线昏暗,却也能把屋内的情形看得清楚。 窗边的高背椅上,白政绥端坐在那里,军容整齐,而梁茵茵……坐在他的腿上,白皙的手臂搭在他肩上,两人挨得很近,很近。 听到开门的声音,两人同时转过头来。 白政绥一看是她,心中立时紧张起来,“悠悠,你别……”误会 林悠悠怔怔地愣了几秒,听到白政绥的声音才反应过来,“抱歉,走错房间了。” 她关上门,迟迟没有动。 ‘不到生死关头,你不可随意改变历史……’ 是的,她知道,这是一定会发生的事情,她不能去阻止,她也没有办法去阻止。 她知道,梁茵茵会扳过他的脸亲下去,而白政绥,没有拒绝。 那时,有一双冰凉的手蒙住她的眼睛。 ‘不要看。’ 可现在,再没有那样的他了。 林悠悠渐渐松开门把手,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像是恨不能立刻、马上就能离开这里,连下楼的时候撞到了人也不自知。 “林姑娘!” 章绍被她撞了一个趔趄,正要叫住她,却在看到她时愣了愣,就这么一个愣神的时间,林悠悠已经走远了。 屋内,白政绥用尽力气,继续刚才未完成的动作——拉着梁茵茵的手臂,把她从自己身上拽下来。 “我本也不是自愿,更不会与你订婚,梁小姐自重。” 说完,他单手扶着椅背,努力地站了起来。 “我是因为喜欢你,才会这样的情难自禁,”梁茵茵见他晃了两晃就要倒下去,赶紧上前扶住他的手臂,“小心!你的伤还没有好,刚刚都还站不起来呢,现在就别走了,坐下休息吧!我保证不会再碰你了!” 白政绥再次甩开她的手,她也恼了。哼笑一声,也就不上去扶了,自顾自站在一边,“我们梁家其实挺有诚意与白家联姻的,我父亲很欣赏你,也愿意支持你,不过现在看来,白家寻求合作的姿态,有点让我们高攀不上了。” 白政绥扶着墙壁慢慢地走,对于梁茵茵说的话,充耳不闻。 好容易,他挪到房门口,打开门,章绍正守在门口。 “师长,您这是要去哪儿?” 白政绥这次伤的太重,又拖延了治疗,导致他的身体格外虚弱,好在有林悠悠给他调理了一段时间,他现在在有人扶着的情况下,能下床走几步了,但也走不了太远。 不过是走到房门口,就已经让他出了满身的虚汗。 他顾不上擦汗,拽住章绍问:“你有没有看到悠悠?” “看见了,刚刚她从这里下去。”说着,章绍微微侧身偷偷瞥了一眼屋内的梁茵茵,压低声音问:“师长,您不会做了什么吧?我看林姑娘她哭了。” 白政绥一听她哭了,知道这误会大了,刚刚也没来得及解释就被她打断了,顿时心急如焚,“废什么话?!我TM站着都困难我能做什么?!赶紧去给我找车!” 梁茵茵见白政绥要走,赶紧过来阻拦。 可刚刚门口的警卫员被她给支走了,她一个人势单力薄,都不是重伤中的白政绥的对手,更何况还有个章绍,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离开。 白政绥在去粮库巷的路上,一路都在找寻林悠悠的身影,可一直到了她家楼下,都没看见她。 他下车后,第一时间去看她的窗户。 窗户竟然是暗的,没有开灯,难道是还没有回来? 白政绥顾不得多想,在章绍的搀扶下,艰难地上楼,来到她家门口。可无论怎么敲门,屋子里面没有一丁点儿声息。 他的心里莫名恐慌起来,“章绍,别敲了,破门!” “这……不好吧?” “破门!” “是!” 章绍后退两步,而后猛然发力一踹,屋门应声而开,他进去第一时间打开了灯。 灯光乍然显现,然而屋内的景象让两人都愣住了。 这间林悠悠租住的小屋,白政绥来过数次的地方,此时空空如也。 就像是从来没有人住过一样。 第41章 从此无心爱良夜 “她……回去了……” 章绍听到了白政绥的喃喃自语, 但他没明白。 “师长,您是说林姑娘回去了?她回哪儿去?”章绍看了看完全空置的房间,不解道:“就算她回去了吧, 她怎么能在这么快的时间里, 把东西收拾得这么干净?” 他想了想突然顿悟:“难道林姑娘她……早就想回去了?” 白政绥看向章绍, 目光有些茫然, “她早就想回去?!” “我……我不知道啊!” 他们猜的没错,林悠悠是真的回去了。 林悠悠从宴会大厅跑出来, 她只想尽快地离开那里,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突然,她面前的空气波动了一下, 呈现出水波纹的状态,下一秒钟, 她所在的位置空无一人,她消失了。 对于林悠悠来说,刚刚还是夜幕深沉,残垣断壁的街道, 不过一个眨眼的功夫, 她再次睁开眼睛时,却被灯光刺得快要睁不开眼睛了。 “刺眼?等着我把灯调暗点。” 乍然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林悠悠愣住了,待光线变暗, 她茫然地看着正朝自己走过来的人, “穆秦,你也过来了?” 穆秦被她的问话逗乐了, 笑道:“怎么可能,你以为穿越时空跟去楼下逛个超市似的?说去就去?你……悠悠你怎么了?” 他调了灯光刚走近林悠悠,突然发现她的脸上全是泪,赶紧上前两步,仔细察看,“你哭了?被欺负了?还是受伤了?” 穆秦扶住林悠悠的肩膀上下仔细检查,“伤在哪里?” “没有受伤,也没有被人欺负。”林悠悠擦了擦眼泪,说:“我很难过,在白政绥和梁茵茵的订婚宴上,我看见,他们在一起,两人靠的很近很近,我明明都知道的,我也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的,可还是……还是很难过。” 她又擦了擦眼泪,给穆秦展现了个难以形容的笑容,说:“没事,就看见的那一瞬间很难受,现在好多了。对了,我怎么回来了?” “符咒的能量不够,不能在再维持住你穿越的通道,只能先让你回来了。怎么样,还顺利吗?” 林悠悠神情暗淡,“他不肯跟我回来。” “白政绥那性格,已经预想到了,那往生路呢?你找到了没有?” “没有,黄泉路,往生路都没有找到,现在该怎么办?我什么时候能再回去?” 穆秦看着林悠悠脸上的斑斑泪痕,轻叹了口气,起身去洗手间给她拧了条毛巾,“擦擦吧。” 毛巾温热,林悠悠埋首其中,心绪慢慢平静下来。 穆秦见她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又给她倒了杯热牛奶,他看着她捧着杯子,小口小口地喝着,这才缓缓道:“悠悠,你还要再去?要知道那个年代不太平,你一个生在红旗下长在新中国的女孩子,关于战争什么都不懂就这么莽撞地扎入那个战乱的年代,我这心都一直揪在这里,上次让你去都后悔死了,现在你平安回来,我总算是可以睡个整觉了。” 林悠悠听穆秦这样说,她这才发现,他真的瘦了不少,看来这段时间真的让他担惊受怕了,“穆秦,谢谢你。” 穆秦拍了拍她的脑袋,说:“你就别跟我客气,现在你也回到过去了,你已经尽力了,是他不肯跟你回来,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吧。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你得向前看。” “可是还有往生路,我还没有试过。” “‘人死后,若是把他的尸骨埋在往生路上,思念便能让他复活。’”穆秦笑了一下,说:“不过是在我爷爷的笔记本上看到的一句话,你就把它当了真,这根本是没有依据的。” “只要有一丝的可能性,我都想要试试,穆秦我想试试,”林悠悠双手合十,请求道:“穆大神请你让我再回去一次吧!” 穆秦看着她,没说话,半晌,才轻声问:“悠悠,还记得我说的吗?你不能改变历史,但正处于那个时期的人可以啊。可是白政绥他……他还是选择和梁茵茵订婚,这样……你还要回去?” 林悠悠愣了愣,然后才说:“要啊!如果因为我在那个时期的出现,让事情的发展方向有所改变也好啊!” “白政绥也许发现了梁茵茵更好,更适合他,于是决定和她订婚,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那就没有梁茵茵跟关年鸣之间的事,也就没有之后他独自思念我的那些年,这样我就可以安心地回来,不用再找什么往生路,我也能开始我的新生活了,多好!” 林悠悠说着说着,声音慢慢小了下去,“你没有亲眼看到梁茵茵,她真的很美,民国时期大家小姐的学识与气质,是现在那些明星怎样都装扮不出来的。她和白政绥,很般配,所以最初的最初,他并没有反对白将军给他订下的这门亲事,他曾经跟我说过,他有想过要和梁茵茵好好过的。” 穆秦轻轻拍拍她的脑袋,“不要妄自菲薄,你也很好。” 林悠悠吸了吸鼻子,冲他一笑道:“穆秦,原来你不只道法高强,还有一双善于发现美的眼睛呐!难怪是大神!” “哼哼!”穆秦顺手就在她额头上弹了个爆栗子,“你吹捧得太明显了!” “那我下次委婉点,请问穆大神,我什么时候可以再回去?” “你还要回去干嘛?” “我想……亲眼看到他幸福,这样我才死心!” 穆秦无奈地摇头,“好吧,我尽快,争取这两天就送你过去。” 暮春的C城本该是一片欣欣向荣,只是最近接连遭受了炮火的洗礼,这座曾经繁荣的小城也显得颇为残旧。 傍晚时分,白政绥从开了一天的会议中出来,都坐上车了,耳边好像还嗡嗡地响,都是他们争论的声音。 日初一郎接二连三地搞空袭,这让他们很被动,城中的人该撤的撤,该退的退,但他不能走。 C城是敌军从西南角进入我国的要塞,若是城破,那么敌军将长驱直入我中原腹地。 总统已经将执政府邸搬离中原,是以他不愿意再浪费兵力驻守C城,可白政绥坚决镇守C城,决不撤退。他不能放任何一个敌人进入,毕竟城中,西南省,以及中原腹地,还有我千千万万的百姓。 是该反击的时候了! 车子驶到师部附近,白政绥揉着额角看见路边小店的招牌一晃而过。 “停车。” 章绍立刻把车停了下来。 “去吃点东西吧,中午就没吃,饿了。” “是!” 章绍把车稍微往后倒了倒,停在小店不远处。 掌柜的一看见白政绥的身影出现在店门口,立刻上来迎接,“师长,您有日子没来了!” “嗯,两份茄子罐。” “好咧,一份不加香菜,小的都记着呢!” “等等!”白政绥喊住他,犹豫了一会儿后,说:“两份都要香菜。” “行嘞,您先请坐!” 待茄子罐端上来后,上面盖了满满一层青翠碧绿的香菜叶子。 “师长您请慢用。” 章绍看见白政绥面前的茄子罐上也有香菜,不由得觉得奇怪,“师长,您什么时候开始吃香菜的?” “现在。” 章绍:“……” 白政绥用筷子轻轻地拨着香菜,夹起一片叶子,沾了沾汤汁,然后送入口中。 咀嚼了两下,白政绥停了下来,几乎是咬着牙说:“真难吃!” “要是难吃就别吃了吧,您给我。” ‘香菜这种蔬菜吧,很奇怪,有自己独特的气味,但是又可以和任何菜肴搭配在一起,任你荤菜素材热菜凉菜,都掩盖不住它本身的味道。开始我也不喜欢,但是多吃几次就喜欢上了。’ “不用了,我再试试。” 章绍有些不明白,不喜欢就别吃了吧,这还有什么试的? 白政绥用筷子夹了好几次香菜,看都不看地,就直接放入口中,咀嚼,咽下,再吃,再咀嚼,再咽下……如此反复。 他依然不习惯香菜的气味。 你怎么喜欢这个? 可那日之后,白政绥吃茄子罐的时候,都会让掌柜的放上香菜。 林悠悠消失后的第三年,局势愈发紧张,终于在夏末秋初之时,我军与敌军在石板桥爆发了一场激烈的战斗,白政绥击毙敌军大佐日初一郎,日军全面溃散,C城之隐患得以缓解。 白相魁得知石板桥一役大获全胜,他心中也长长舒了一口气,这日开完会后,他叫住白政绥,“石板桥一役打得不错,我已经上报给总统府,上面给你的嘉奖,这两日应该就能到。” “多谢将军。” 白相魁看着儿子愈发刚毅得面庞,语气软了几分,“阿绥,现在可有喜欢的姑娘?” 白政绥微微一怔,垂下眼眸,摇了摇头。 “那那个姑娘呢?”白相魁想了想后说:“原来你们师部翻译组的。” 白政绥没说话,只是又摇了摇头。 白相魁叹了口气,“你三年前不肯订婚,现在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你也该成个家了,战场上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你要给白家留个后。”他拍了拍白政绥的肩膀,“我知道你的主意大,就算把你绑去婚礼现场你都能跑了,我也不逼迫你了,你自己好好想想。” 回师部的路上,章绍见白政绥坐在后座上,一直看向窗外,闷闷不乐得样子,想来是刚刚将军找他谈话,又惹得他不高兴了。 “师长,林姑娘都已经走了三年了,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会回来,您别等了。” 白政绥嗖然转头,“我没等她!” “那今日将军劝您成家,您就听他的,看看有没有可心的姑娘。” 白政绥转向车窗外,看着窗外的景物匀速地向后划过,没有再说话。 可心的姑娘……不会再有了。 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 林悠悠消失后的第四个深秋,这天白政绥回到办公室,刚摘下军帽挂好,正要再脱下大衣,电话响了。 他接起来,竟然是梁茵茵打过来的。 “白政绥,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有什么事?” “当年,你是不是因为林悠悠,所以才不肯和我订婚?” “没事我挂了。” “诶别……你等等!我知道她在哪儿。” 白政绥心中一紧,“什么?” “林悠悠,我知道她在哪儿,明天上午十点,西郊公园,我们见面我告诉你。”梁茵茵顿了顿又说:“就我们俩见面,你不会带很多兵吧?” 白政绥没有说话,他的手紧紧地攥住听筒:她并不知道林悠悠的来历,也不知道她已经回到现代。她之所以这样说,还不想让我带兵,定然是有所图谋。 ‘关年鸣和日本人勾结,派了狙击手隐匿好,然后让梁茵茵约你出来,再暗杀你。不过我及时赶到,救了你。’ ‘我及时赶到……’ ‘及时赶到……’ “好,我不带兵,明天见。” 作者有话要说: 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唐· 李益 第42章 “骗子。” 挂了电话, 白政绥心潮久久不能平静。 ‘不过我及时赶到……’ 他的心不可抑制地跳得越来越快,明天……明天就能见到她了。 他极度渴望见到她。 这样想念一个人的滋味,是他从来没有感受过的, 蚀骨疼。 可他又怕她回来, 他怕自己不能护她周全, 他更怕, 她来的时候,他没有在那里。 第二日一早, 天才朦朦亮,白政绥便起身换了作战服,套上军靴,从床底下拉出一个箱子,打开, 里面是全套的狙击木仓装备。他仔细检查一番,确认无误后, 拎上箱子出发了。 和梁茵茵约好的时间是上午十点,他六点左右就到了,先勘察好地形,找了三个能将凉亭附近区域都尽收眼底的位置, 然后在其中一处取出狙击木仓, 组装好,就伏在那里,安静等待。 深秋的C城,天气寒凉, 白政绥为了行动方便, 只穿了一件连身作战服,他时不时地小小活动一下手臂和腿脚, 怕被冻僵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到了上午八时初刻,公园忽然有了动静。 自小路上走来三个人,他们顺着唯一的小径走到凉亭的附近,齐心协力把其中一人送到了凉亭的檐上,那个人趴着的位置正对着小径。 白政绥微微眯了眯眼。 若是他不知情的话,必然会从那条小径过来。 白政绥趴着未动,静静地看着他们布置好后,留一人在凉亭上守着,其余两人离开了。 到了九点五十七分,梁茵茵到了。 她从小径上缓步而来,到了凉亭发现没人,又出来找了一圈,似是确认了白政绥还没有来,她又走到凉亭附近,俯身赏花。 白政绥依旧未动。 时间走到十点四十,梁茵茵似乎已经不耐烦了,她频频朝小径张望,最后似是确定白政绥不会再到,她气呼呼地直接走了,步履急促。 待到十一时二十分,关年鸣与先前的两人过来了,还有另外一人也跟在他们身边。趴在亭子上的狙击手也下来了,几人围在一起交谈。 白政绥透过狙击木仓的瞄准镜,发现他们几人说的是日语。为了更加确定,他还跟着他们嘴唇的张合频率说了几句,除关年鸣外,其余的果真是日本人。 该死的关年鸣! 白政绥闭上左眼,瞄准了关年鸣,过了一会儿,移开准星对上了那几个日本人,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四声枪响之后,凉亭外便只剩下关年鸣一人。他惊恐地蹲在地上,半晌后发现没有动静,拔足狂奔。 白政绥做完这一切,把木仓背在背上,拎上箱子,去了另外一个隐秘处。 西郊公园彻底安静下来。 时间缓缓溜过,白政绥的心情从焦灼等待到趋于平静,最终心如止水。 夜深了,冷硬的秋风吹过公园的树林,发出唰唰的声响。 霜寒露重,月朗星稀。 皎洁的月光给小公园的景致披上一层水润的银色光泽,公园的小径在月光下都能看得清楚,却始终未能见到那道朝思暮想的身影。 没有人出现。 再没有人会出现。 白政绥动了动僵硬的手指,缓缓捏紧了木仓箱,“骗子。” 第43章 她回来了。 林悠悠再次回到民国时又是一个初冬。 空气中的水波纹消失之后, 她拖着箱子凭空出现在一个隐蔽的小巷里。她走出巷子,辨别了一下方向就直奔粮库巷。 一路走来,她发现C城这两天的变化也太大了, 变得她几乎都要不认识了。 街道上坍塌的房屋比之前多了很多, 但好在街道依旧秩序井然, 干净整洁;行人少了很多, 也许是因为正是中午时分,都吃饭去了?不过人们的精神状态好像还行, 并未见到有惶恐神情。 林悠悠拖着箱子一路到了粮库巷,站在曾经的巷子口,她傻眼了。 在她的面前,刻有粮库巷这三个字的石牌掉在地上,已经裂成三块, 而曾经的巷子不见了,石头牌坊的后面原本是她前两天刚刚离开的小楼, 现在已经成为一片废墟。 “这……怎么回事?这是又遭空袭了?” 她来之前都想好了,到了之后先去粮库巷把行李放了,然后再去师部,就这两天旷工找白政绥道歉, 理由她都想好了, 就说有点不舒服,躺了两天。她又没有电话通知不了,这不刚好就赶来上班了么。 可现在这粮库巷没了。 林悠悠站在废墟旁想了想,还是先去师部吧, 好赖她还有两个同事可以倚靠。 到了师部门口, 她没想到自己竟然被警卫拦截在门外。 “抱歉,翻译组的名单上没有您的名字。” 林悠悠不相信, “小哥麻烦你看仔细点,怎么可能没有我名字?双木林,悠然自得的悠。” 警卫员又找了一遍,还是没有她的名字,正要告诉她,这时有人过来了,他立刻立正敬礼,“张组长!” 林悠悠闻言转头看向来人,她辨认了一会儿,惊讶道:“张岩?!” 来人正是张岩,他一眼就认出了林悠悠,她一点都没变。 “悠悠!真是你?!这么多年你跑哪儿去了?” 林悠悠:“……” 这么多年? 林悠悠跟着张岩回到翻译组办公室,立刻接收到更大的惊诧,李婉已经不在这里工作了,接替她的是刚从国立师范大学毕业的女大学生,叫佟言,英文系的。 由于白政绥新成立了广播站,所以广播站的稿子都由她来朗读。 张岩现在是翻译组的组长,日英双翻。 林悠悠坐在自己两天前刚刚离开的座位上,听到张岩给她说的这些情况,她感觉自己消化不良了。 她不过是因为符咒能量不足,回去了,穆秦很快就补给上,又把她送了回来,前后不过两天时间,可张岩刚刚说什么? 她离开五年了。 五年! 林悠悠不敢表露出来她对这一切毫无所知,“对,我……我就是……就去了一个亲戚家,现在亲戚要去国外,我不想去,就……就又回来了。” “师长也是这么说的。” “啊?” “白师长跟我们说,现在战乱,你一个姑娘家在这里不安全,所以你亲戚非要把你带走,他就准了。”张岩笑呵呵地说:“你不知道,你这说走就走的,那段时间可忙死我们了,后来李婉也嫁人了,就我一个人在翻译组,昏天黑地地翻译稿件,还好后来又招了佟言,我这才轻松点,现在你又回来了,这下更好了!”他又对佟言说:“这就是我跟提起过的林悠悠,她原来在翻译组是日英双翻,可厉害了,你以后可要跟着她好好学学。” 佟言对林悠悠一笑,淡淡招呼道:“林前辈。” “叫我林悠悠就行。” “悠悠姐。” 张岩听佟言这样称呼,哈哈笑起来,“说起来悠悠你是比小佟要大上几岁,可你俩看起来差不多,悠悠,这么多年,你真是一点儿变化都没有,不像我,都老了。” 也许是翻译太耗费脑力,张岩看起来是没有原来那样年轻,但岁月却给他增添了几分成熟男人的魅力,反倒比他年轻的时候更显气质。 林悠悠笑着夸赞,“不老,现在更有大叔的魅力。” 突然听到林悠悠的夸奖,张岩兀地脸上一热,莫名有几分不好意思,“几年不见,你比原来会说话了。” “哈哈,我实事求是嘛!” 林悠悠笑着,悄悄朝张岩的方向走近了两步,她想小声地,不着痕迹地向张岩打探一下白政绥的消息。 可她才刚刚挪动一步,就听见门口突然传来一道熟悉又清冷的声音。 “张岩。” 林悠悠立时转头,看向来人。 初冬下午的日光短,阳光从窗户照射进来,还未到达屋内的另一边就落在了地上。白政绥此时正站在阳光照不到的阴影处,长身玉立似修竹一般,却看不清神情。 林悠悠正犹豫是否上前,白政绥先动了。 他一步一步,慢慢走了过来,“今日筛选出的重要新闻先拿给我。” “是。” 张岩正要到自己位置上去拿稿件,佟言先他一步将她的稿子递了过去,“师长,这是一会儿要广播的稿子,您先过目。” 白政绥接过稿子,看也没看转身欲走,张岩开口叫住他,“师长,我刚巧要去找您,您看,林悠悠她回来了。” 他静默了几秒才转过身,直视林悠悠,没有说话。 张岩见他看林悠悠的眼神,像是在看陌生人,赶紧解释道:“师长您不记得了?林悠悠原来也是翻译组的人,后来跟亲戚避祸去了,这还是您跟我们……” “她又回来做什么?” 张岩:“……??” 他看看白政绥又看看林悠悠,不明白为什么本人在这里,师长还要问他,不过既然被问了,他只得赶紧继续道:“她亲戚出国了,她不想去就留下来了,现在想回翻译组,您看可以吗?” 白政绥的手紧紧捏着稿件,面上一片冷淡,“不行。” 说完转身走了。 待走出办公室,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白政绥停了下来,轻轻呼出一口气。 真的是她。 她回来了。 他刚刚回到师部,章绍就来告诉他,说接到门口警卫员的工作日志,他发现张岩带了一位名叫林悠悠的姑娘进翻译组的办公室。 白政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这不可能! 他还没听完章绍后面的话,便冲出办公室一路疾行,快要到翻译组门口时,他突然停了下来,调整了一下呼吸,才出现在门口。 第一眼,白政绥就看到了林悠悠。她背对着窗户站着,整个人都沐浴在暖融融的阳光里,看着有些不真实。 即便这样看着不真实,可她也把他气坏了。 她回来竟然没有第一时间来找他,她还在这里跟张岩有说有笑,她还……还在靠近他。 白政绥被气的,额角的青筋跳着疼。 他实在忍不住,出声叫了张岩,却在直视她之后,再隐藏不住自己的情绪。 她像没事人一般,他落荒而逃。 林悠悠站在那里,怔怔地看着白政绥离开的背影。 他看自己的眼神好陌生。 他不会,真的把她忘了吧? “悠悠,”张岩在一旁,见林悠悠的脸色不太好,不由担心问道:“你还好吧?” 林悠悠回过神来,淡淡笑道:“我没事。” 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小声问张岩,“白师长他……他结婚了吗?” 张岩不知道她怎么突然扯到这个话题上,不过还是老实答道:“没有,他连未婚妻都没有,怎么会结婚。” “他没有未婚妻?他不是跟梁茵茵订婚了吗?” “订婚?”张岩想了想,才想起来她说的什么,“哦,你说五年前啊?没有,白师长从订婚宴上逃了,那次可把白将军给气的够呛,不过也拿他没辙。和梁家的婚事就这么算了,后面白师长就一直没有这方面的消息传来。” “所以这么多年,他一直……一个人?” “是的,”说到这里,张岩露出一副心有戚戚焉的神情,“专注于工作,比原来更严厉。” 林悠悠听后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再想起刚才他看自己的眼神,就更加难过了。 他是真的忘了自己,还是不愿意再想起自己?也许,是因为讨厌?怪她不辞而别一走五年? 五年啊…… 她压根儿没想过事情会变成这样。 林悠悠坐在自己曾经的位置上思考。 要去跟他道歉吗?去道歉会不会打扰他? 或者,就默默地,远远地陪着他?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办。 张岩见她愁眉不展地,以为她是因为白政绥不让她回翻译组而担忧。 “悠悠,你别着急,等明天我再去和师长说说,现在翻译组还是需要人的。对了,你有落脚的地方吗?” 林悠悠摇摇头,“我一会儿去找个旅馆先住下,明天去租个房子。” 张岩想了想,说:“现在外面不太平,你一个年轻姑娘,住旅馆不安全。要不这样,你先住到我哪儿去,我去朋友家住两天,你可以慢慢找合适的住处。” 林悠悠也不敢随便住在小旅馆里,也就接受了张岩的建议,好好谢了他。 果然在外还是要靠朋友。 到了快下班的时候,佟言上去送稿件,破天荒头一回,师长竟然和她说话了。 白政绥接过稿子,貌似漫不经心地问:“刚刚你们办公室那个姑娘,你知道她去哪儿了?” 他打过电话给大门口警卫处,知道林悠悠在半个小时前离开了师部。 “您是问林悠悠吗?她去了张组长家。” 白政绥怀疑自己听错了,“去哪儿了?” “林悠悠这两天都借住在张组长家。” 第44章 真是够讨厌的! “笃笃笃笃!” 张岩家的门被敲响时, 林悠悠正从箱子里往外拿睡衣,还有第二天要穿的衣服也准备好。 她只打算住一、两个晚上,等找到房子就搬走, 所以只拿了牙膏牙刷还有几件换洗的衣服。箱子整理到一半, 大门被敲响了。 来人似乎特别着急, 门被擂得山响。 林悠悠本来打算装家里没人的, 可门外的人特别执着,一直在敲, 敲得她心慌。 她放下东西,走到门边,问了好几遍是谁,外面也没有回答,只是敲门。她犹豫了一会儿, 悄悄打开一道缝,待看清来人后, 把门全都打开了,“你……你怎么……来了?” 白政绥站在门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未发一言。 林悠悠抬头看了他两眼, 就低下了头。 白政绥变化好大。 相较于张岩外貌的改变来说, 白政绥的变化在于周身的气场。原来他只是比较严肃,可现在更显冷酷,如同在战场上百般淬炼的饮血长刀,即便藏入剑鞘中, 也难掩其锐利的锋芒。 林悠悠本来就理亏, 现在他神情这般冷峻,她更不知道要说点什么好, 站在那里搓了半天手指,才想起来两人不能一直这样站在门口啊! “你……要不要先进来?” 白政绥看见屋内她的箱子全都打开了,衣裳都放在椅子上,打算长住的样子,心里就一拱一拱的往外冒火,现在又听到她宛如女主人招呼客人的语气,忍不住又摁了摁额角,心都被气疼了。 林悠悠问完后,就往后退了退,打算让他进来。 白政绥见她给自己让位置,就好像笃定他会进去似的。 更气了! “回来做什么?” “嗯?” 白政绥突如其来的问话,让林悠悠愣了愣。 “为什么回来?” “我回来……我没有去打扰……” 白政绥面色紧绷,还没等她说完就打断她,“我说,为什么回来?” 好凶! 林悠悠抿紧嘴不吭声。 心里委屈极了,眼泪都忍不住了,一点点洇湿了眼眶。她不想眼泪掉下来被他看见,便伸手想把门关上。 谁知白政绥察觉到她的意图,先她一步挡住门,依旧咄咄逼人,“走都走了,还回来做什么?” “我想回来就回来,我又没有去找你,你管这么多干嘛?!” 白政绥一用力推开门,进去直接把林悠悠压~在门上,双臂撑在她两侧,语气森冷,“想走就走,想来就来?” 他离她不过两拳的距离,那双黝黑深邃的眸子牢牢锁定她,“是回来看我怎么死?” 林悠悠:“……” 她怕什么,白政绥偏要说什么。 真是够讨厌的! 她举起拳头想要狠狠砸到他身上,都快要落下去了,兀地想起他的伤,硬是又收了回来。 可掉下来的眼泪却收不回了。 扑簌簌地越落越多。 “你那么凶干什么?我又不是故意……要回去的,是……是能量不够了啊……你都不知道……我回去以后……心里有多着急……我一点时间都没耽搁,就过来了,我这是……是为什么啊?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为什么要穿越……穿越时空?你以为……以为是去买个菜吗?你以为……以为……我愿意来这个随时都会没有命的时代吗?你怎么……还这么讨厌!” 林悠悠说了好长的一段话,说完后她抬眸,见白政绥只是盯着她,面上并无甚表情。 她是边哭边说的,抽抽噎噎地也许他根本就没有听清楚。 林悠悠心里更加沮丧,推了推他,“把手……拿开。” “不拿。” 林悠悠气愤了,“你是不是觉得我……好欺负?” “嗯。” 白政绥兀地俯身,吻住了她。 他的吻意外地温柔。 也……意外地绵长。 林悠悠脖子都仰酸了,最后不得不推开他。 白政绥被推开却没有离开,他的脑袋靠在她肩窝,他的呼吸轻轻扫过她的脖子,他的喘~息声音有些急促,喘~得她心慌意乱,身体绵~软。 她想要推开他,却被他抱得更紧,“我好想你。” 第45章 林悠悠最怕他这样 林悠悠微愣了愣。 还是第一次听到他这样直白地表达自己, 感觉有点陌生,可他的声音就在耳边,带有几分难以觉察的羞意, 又让她听得心颤。 林悠悠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动也不敢动。 白政绥默默地抱了她一会儿, 像是突然反应过来, 这还是在张岩家,他瞬间站直了身体, “你把东西收拾一下。” “嗯?”话题这么跳跃,她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东西?” “屋里的行李收拾好,难道你真打算住这里?” 林悠悠看了看打开的箱子,说:“我本来是想住旅馆的, 但是张岩说不安全,就让我借住在这里, 他去朋友家,我明天就去找房子,也就在这里住一两天。” “一天也不行,我带你去找住的地方。” 林悠悠本来也是因为没办法才住在这里, 现在白政绥带她去找住的地方, 她也就没有反对,留了张字条给张岩,便走了。 白政绥开车,在白公馆的大门前停下, 他正准备下车去开大门, 坐在副驾驶上的林悠悠,拉住了他的衣袖问:“这里是哪里?” “我家。” 白政绥一直都住在师部, 林悠悠都忘记了,他在这里还有家的。 “你带我来你家住?” “嗯,我家没人,你就安心住在这里,很安全,也不用再去找房子。” “你爸……爹不在家?” “他不在,”白政绥拍拍她的脑袋,“别担心。” 白政绥开了门,又回来把车开进去,然后拿着箱子,带她上了二楼。 “你就住这间屋子。”白政绥帮她把箱子放好,“家里还有个佣人叫王姨,不过我跟我爹很难得回来,所以平时她只是过来打扫一下卫生,我们要回来前会通知她,她才会过来烧饭。你先收拾一下,我去看看厨房里有什么。” “好。” 白政绥说要去厨房,人都走到门口,却又走了回来。 “怎么了?还有什么事?” 白政绥想了想,问:“你刚才说,是因为我才回来的,是真的?” 林悠悠眨了眨眼睛,“那你觉得,我是为什么回来?” 他悄悄捏了捏拳,说:“你以前也说过,说喜欢这里……我看你在这里也挺适应的,有关系很好的同事,工作也能胜任……” 林悠悠看见他在身侧捏紧的拳头。 他表面很镇定,可是她能听出他声音里很细微的不安。 林悠悠很诧异,她想不到,优秀如他,竟然会这么没有安全感?她说过喜欢他的,他还是需要确定? “为什么你会这么问我?” 白政绥看着她,突然说:“没事了,我去厨房。” 他说完就要走,林悠悠上前拉住他,“有话就要说出来,不要都憋在心里,我就算再喜欢你,你不说,我也不会知道你的想法。” 白政绥看着她拉着自己的手,说:“你说的喜欢我,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为何你看见梁茵茵出现,就离我远远的,在订婚宴上,你明明看到她跟我在一起,你连问都没有问。你这样,我根本不能确定你对我的感情,因为我自己……连看见你和张岩说话……心里都不舒服,我做不到,像你这样若无其事。” “那是因为我知道你们会订婚,这是我不能改变的历史,我知道她后面还亲了你,你要我站那儿欣赏?” 白政绥忽然抱起她,把她放在书桌上,他的手撑在她两侧,与她平视,“我只亲过你一人!” 林悠悠诧异了,“那天她没有亲你?” “没有!” 林悠悠突然心情大好,她稍稍歪了歪头,笑着问:“那有没有遗憾呀?” 白政绥没说话,就这么看着她。 林悠悠最怕他这样。 “好好好,我不说了还不行吗?” 白政绥神情依然冷峻。 林悠悠挺直身子,攀住他的手臂,想要去亲他。谁知白政绥察觉到她的意图,脸一偏,让她的亲亲落了空。 他没再看她,转身走了。 林悠悠气的鼓了鼓嘴,“小气!” 她才不要立刻追上去呢!哼! 林悠悠坐在书桌上,开始打量这个房间。 房间很大,也很简洁,她现在坐着的书桌,位于窗边,前面放着一张椅子,右手边是一张KingSize的木架高床,床尾放了一张三人座的皮质沙发;而左边,也就是书桌的旁边,是两个书柜,再过去是两个五斗柜,再加一个衣柜,就是这屋里的全部家具。 林悠悠跳下书桌,走到书柜前,发现柜子里大部分都是英文原版书,还有几本日文书,余下的都是中文的经典书籍,《孙子兵法》,四书五经之类的大部头。 这一看,就是白政绥的房间,他把自己的房间让给她? 林悠悠想了想,走出房间,听到楼下传来响声,她循着声音走到厨房。 白政绥脱了外套,只穿了一件浅浅橄榄绿色的衬衫,袖子卷到手肘处,在案板上切胡萝卜。 林悠悠走到他身边,见他下刀迅速又利落,胡萝卜在他手中唰唰两下就都变成了胡萝卜丝。 “刀工很好啊!” 白政绥也没抬头,“洗手。” “哦。” 林悠悠依言洗干净手,又蹭到他身边,“要我帮忙吗?” “不用。快好了,去那边坐着等。” 语气还是冷硬,没什么温度。 林悠悠知道是自己刚刚说的话惹他不高兴了。他太较真,一点都开不得玩笑。没办法,自己的男人,只能自己哄着啊! 林悠悠慢慢挪过去,趁他不注意,伸手揽住他的腰身,然后硬是挤进他怀里。 白政绥手上拿了刀,没防备她来这招,赶紧把刀放得远远的,手上不干净也不能把她推开,只得道:“你放开!” “不放!说话这么凶!偏不放!” “如果你再乱说话,我还这么凶!” “如果你还凶,我就走了!我走了就再不回来了!” 白政绥:“……” 他不说话,低着头就这么看着她,眼神莫名委屈,那样的一双眼睛,看得林悠悠心都要化了。 “你别这样看着我。” 白政绥深深地看着她,像是要把她刻进骨子里。 “你知道你走了多久吗?林悠悠。五年。” “第一年的时候,我每天都想,你会不会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我每天都抱有这样的希望,每天都失望;等到第三年……第三年的时候我爹又让我娶妻,他怕我上了战场就回不来了,要给白家留个后,我拒绝了。我答应过你,不会订婚不会成亲,我怕我成亲了,万一哪天你回来了怎么办?到了第四年,梁茵茵她约我去小公园。你曾经跟我说过你就是在那个小公园里,救过我一次,我以为这下肯定能再见到你,所以我去了,我还怕错过你,天还没亮我就去那里等你,一直等到凌晨,你都没有出现……” 他的声音很低,在满室咕嘟咕嘟煮沸的水汽声中,显得格外清冷,孤寂。 “我想,你是不是跟我娘一样,把我给忘了,所以你不会再回来了,可是……是我叫你回去的,我就跟自己说,不怪你,也不要再想你了,就当从来都没有认识过你。今年是第五年,我已经可以做到尽量不想起你,你为什么又回来了?” “你不想我回来吗?” “不想。唔……” 林悠悠气的咬了他手臂一口。 “明明心里想得很,想我想得要命,为什么不承认?!”她戳着他的胸膛,说:“我已经回来了,你赶也赶不走!你不要有这么多的顾虑,不要担心我,只管去做你想要做的事,现在我不会走,我会一直在这里陪你,一直守在你身边。明白吗?” 她见白政绥依旧抿着唇不说话,于是捧住他的脸,要亲上去。 他又企图把脸转开。 这下她学聪明了,牢牢捧住他的脸亲了上去…… 她咬住他的唇…… 良久,才分开。 林悠悠依然摸着他的脸颊,额头贴着他的,“再说一遍想我,我喜欢听。” 白政绥:“……” “快说,说嘛,我好想听。” “我……好想…你。” 林悠悠眼见着他的耳朵,一点一点地变粉,又变得粉红。 她还是不放开,“你从来都没说过喜欢我,你都没跟我表白过……” “我表现得还不够明显?” “我想听你说。” 白政绥:“……我……我们先吃饭吧。” 林悠悠:“……” 家里的食材有限,白政绥煲了米饭,素炒了一个胡萝卜丝,小葱炒鸡蛋,还有一个肉饼汤。 这还是她第一次吃到白政绥做的晚餐,没想到他手艺这么好,不光颜色炒得漂亮,味道也是鲜香十足。 “你做的真好吃。” 白政绥看见林悠悠大口大口地吃自己烧的菜,心中有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他给她夹了一块小肉饼,说:“我原来在英国留学的时候,天天都吃面包,吃腻了就只能自己琢磨怎么烧中餐,手艺就是那时候练出来的。” “那你还会烧什么?” “你想吃什么?” 林悠悠想了想说:“只要你会做的,都做给我尝尝。” 他温柔一笑,“好。” “对了,我住的是不是你的房间?” “嗯。” “你把房间让给我,那你去睡客房吗?这样不太好吧?要不还是我住客房吧?” “客房的暖气坏了,一直没有时间修,晚上太冷你受不了。” 作者有话要说: 林悠悠:“要不,你陪我?” 第46章 眼中落了漫天星光 晚饭过后, 林悠悠舒舒服服的洗了个热水澡。 洗好出来,她见时间还早,想看看白政绥在做什么, 便去了隔壁的客房, 没想到扑了个空。她在二楼找了一圈, 又到楼下, 最后她看见餐厅的灯亮着,便过去了。 他在餐厅, 正坐在餐桌前,不知在写些什么。头发湿漉漉的,显然也是刚刚洗过澡。 林悠悠默默地也坐到他身旁,探身去看,“你在写什么?” “作战计划。” 林悠悠:“……” 很自觉地就退了回来, 眼珠连瞟都没有再往他的笔记本上瞟一眼。 作战计划…… 要打仗了? 她在心里默默地计算时间,好像还没有到…… 白政绥见她安静地坐在自己身边, 怕她无聊,就说:“我还要写一会儿,你要是困了,先去睡吧。” “是要打仗了吗?” 他想了想, 简单地嗯了一声。再详细的, 他也不能给跟她说了。 “去房间里写吧,餐厅这么大,暖气不足有点冷。” 白政绥依言去了房间,坐在书桌上继续书写, 而林悠悠则在书柜里找了一本英文小说, 坐在床尾的沙发上看起来。他的书柜里实在是没有她爱看的书,相对于那些文言文来说, 英文倒还更简单一点。 不过看着看着,她就走神了。 视线落在那台灯下认真思考的背影上,暗自琢磨…… 也不知过了多久,白政绥终于停笔。 林悠悠这才回过神来,“写完了?” “嗯。”白政绥把本子收拾好,想了想又说:“明天你去翻译组上班吧,现在组里挺忙的,前两天张岩还跟我申请,请求加人。” “诶?可是今天好像有人不让我进啊!” “此一时彼一时。” 林悠悠拿书挡着脸偷偷地笑,等她放下书,兀地被吓了一跳——白政绥的脸近在咫尺。 “这么开心?” “嗯。”她脸上的笑容收都收不住。 白政绥被她感染,也忍不住弯了嘴角。他转头看看墙上的钟,说:“那今晚好好睡,明天别迟到了。” 说完他想要起身,没防备被她拉住了。 “亲一下再走。” 白政绥低头笑了笑,然后道:“不亲。” 林悠悠鼓起了嘴。 他拍拍她的脸颊,“我对自己的自制力没有信心。快睡吧,晚安!” 他刚刚站直身体,谁知林悠悠也跟着他站了起来。 她站在沙发上,攀住他的肩膀,亲了下去。 白政绥微愣了愣,抱住了她。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觉得腰身处一凉,还有一丝微痒的感觉——那是林悠悠的手。 白政绥的心跳瞬间加快了速度。 他默默忍耐,以为她过一会儿就会放开,可那双微微颤着抖的手,似乎是越来越…… 他握住她的手腕,万分不舍,却还是用自己那仅剩的一点可怜的自制力,把林悠悠从怀中拉开了。 “悠悠,我要……上战场了。” “我知道。” “我……” 林悠悠忽然抬手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再说话。 她直视着他,眼眸水润光泽,像是落了漫天的星光。 “我想要。” 白政绥喉结上下滑动,嘴唇微张了张,竟是一个字都没能说出来。 她的指尖微凉,像是有魔力一般。异样的感觉自内心深处缓缓升起,他的呼吸渐渐乱了节奏。 作者有话要说: 白师长,请问您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呢? 白政绥:“来人,把楼上拉出去,她知道的太多了!” 第47章 阳光明媚,心情愉悦 第二日清晨, 白政绥醒了,他睁开眼睛后,有些懵, 有点放空。 身边传来轻轻浅浅的呼吸声, 他转头, 林悠悠正侧身面对着他, 睡得正香。 呼吸声轻轻的,睡着的样子格外乖巧。 白政绥没忍住, 在她的唇上亲了一下,又亲了一下。 突然他微微皱了皱眉,掀起被子看了一眼,又看了看时间,最终还是起身下床。 林悠悠睡醒的时候, 白政绥已经穿戴整齐,军装笔挺, 正在对着镜子打领带。 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昨天晚上她还挺大胆的,今早上看见他在房间里,忽然就不好意思了。她把被子一直拉到鼻子上, 只露出一双眼睛, 偷偷看他。 白政绥打好领带,对着镜子整理军容,最后拿上帽子,朝她走过来。 林悠悠立刻拿被子蒙住了脑袋。 被子里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只蒙蒙地传来他忍住笑意的声音, “我去晨训,你再睡会儿。” “好。” 接着, 她的脑袋被拍了拍,然后室内一片静谧。 林悠悠小心地掀开被子一角,接着缝隙又大了一些,最后她坐了起来,发现屋内真的没人,他真的走了。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落在了凌乱的床上。 林悠悠忆起昨晚,忍不住低头偷偷笑起来,越笑头越低,最后一下栽倒在床沿。 她索性趴在床边,然后又翻了个身,脑袋就搁在床沿上,视线颠倒看向窗外。 天很蓝,几朵圆圆胖胖的白云贴在上面。 阳光明媚,心情愉悦。 林悠悠到翻译组时,办公室的同事们并没有惊讶,他们早就接到了章绍的通知。张岩也已把她的那份工作整理出来,一见到她,就交给她,“有不明白的就来问我。” 哪里会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对于她来说,不过是翘班三天而已,上手非常快。 忙碌的时间过得飞快,等她把今日的稿件都翻译整理完毕,已是日薄西山,到了下班的时间。 林悠悠把稿子整理好给了佟言。现在是她送去给师长,她自己则收拾一下,拿上包下班了。 刚一推开军政大楼的门,就听见操场上喊声震天,原来是白政绥带着他们跑完步回来了。 林悠悠在操场旁找了一处僻静的地方,看他带着他们在做器械训练。 已经是冬天了,他们还是单薄的连身作战服,扛起圆木的时候,能清楚地看见作战服下鼓起的肌肉,满操场的荷尔蒙,简直让人血脉偾张。 要是能把这一切都拍下来就好了。 林悠悠托腮,正美美地欣赏着,突然,其中有一组的圆木滚落下来,差点砸到他们的腿。 林悠悠紧张地站了起来。 那是一组五人抗圆木的队伍,由于其中一人的失误,走错了步伐,没有和其他人配合好,这才导致圆木的掉落。 林悠悠就看见白政绥脸色阴沉地走过去,把那人单独拎出来,那人看见师长过来,还想为自己辩解几句,谁知白政绥根本没有给他机会,直接把行军包丢给他,让他绕着操场负重跑。 这一段小风波很快就过去了。 白政绥带着这些兵士练到天擦黑,才放他们回营房。 兵士们渐渐都走光了,白政绥也进了军政楼,偌大的操场上,就只有那个犯了错误的小兵,拖着沉重的步子挪动,最后体力不支,直接倒了下来。 林悠悠看见了赶紧走过去,在他身边蹲下,“你没事吧?” 那小兵转头看了她一眼,抬手抹去满头的汗,没理她。 小兵看起来年纪很小,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 要是在现代,还正是在高中课堂里奋斗的年纪,可他却要在这里努力训练杀敌本领。 林悠悠从包里拿出一包纸巾递过去,“给你擦汗。”她想了想,又说:“现在好好训练,到了战场上,能活下来的希望就更大。” 那小兵依然没理她。 林悠悠把纸巾放到地上,正要起身,就见那小兵骨碌一下翻身站起来,因为太着急,歪了个趔趄,然后又赶紧站好,大声道:“师长!” 她回过头,就看见白政绥过来了,身后还跟了一个兵。 白政绥走过来,上下看了看那小兵,见他无碍,这才道:“下次训练不认真,加跑三十圈。” 小兵听得脚下一软,又赶紧站直了,“是!” “解散。” “是!” 小兵转身正想走,白政绥又说:“地上东西捡起来。” 小兵低头看了一下,说:“报告师长,那不是我的东西。” “捡起来!” 小兵迅速蹲下把纸巾捡起来。 “别人的善意,如果你不需要可以礼貌的拒绝,不要视而不见。” “是!” 说完小兵把纸巾递给林悠悠,“谢谢姐姐,大老爷们擦汗不用这玩意儿。” 他的话逗乐了林悠悠,就连白政绥都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就你毛病最多,快去吃饭吧。” “是!” 小兵走后,白政绥让身后的兵跟过去帮忙,他自己则牵了林悠悠的手,一起往外走。 林悠悠见他没有开车,有些奇怪,“你的车呢?我们走回去?” “车送检了,我有另外的车。” 等走到门口警卫处,林悠悠还在找他另外的车停在哪里,就看见章绍推了一辆自行车等在那里,看见他们过去,就说:“师长,我都给您准备好了。” 白政绥接过自行车,一抬腿跨了上去,抬眸看向林悠悠,拍了拍身前的横杠,“来,我带你。” 林悠悠:“……” 这是一辆二八式的自行车,林悠悠只在年代剧和网上看见过。在她的印象中,这种型号的自行车就是高和大,她根本就上不去,但现在白政绥骑在上面,倒也不显得它有多高大。 她只坐过爸妈自行车的后座,坐在自行车前面的横杠上,还真是第一次。 不知道稳不稳,会不会摔。 她过去,白政绥扶着她侧身坐在横杠上,他把住车头,脚一蹬,晃了两晃就上路了。 林悠悠吓得猛地扒住白政绥的胳膊,身体僵硬,动也不敢动。 白政绥低头看见她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你别怕,很稳的。” “你别低头看我,看路,快看路!” 他笑着一路向前。 林悠悠始终害怕。 这个时候的路不是水泥路或者柏油马路,路上坑坑洼洼的,坐在汽车里面还好,感觉不出来,坐在自行车上就不一样了,和那些个坑面对面的直接接触,而且白政绥骑得速度又飞快,有好几次眼见着车轮就要压进坑里了,林悠悠吓得差点大叫起来。 也不知他骑了多久,好容易停了下来。 白政绥一脚踩在脚踏上,一脚支着地,说:“到家了。” 他见林悠悠还紧紧地扒住自己的胳膊,像受了惊吓的小兔子一样,就差瑟瑟发抖了,看着就惹人怜爱,“你在怕什么?我都说了没有事。” 林悠悠扶着他的胳膊下来,然后抱住他寻求安慰,“你骑得太快了。” “好,那下次我骑慢点。” “我不要坐你的车了!” 跟他说话的时候,她的语气不自觉地就像是在撒娇,白政绥听了心里柔软得要命,恨不能什么都依着她,“在下一定慢慢骑,林姑娘定要赏脸!” “看心情!”林悠悠笑着回了一句,便进了白公馆。 进屋后她赫然发现屋子里跟昨天有些不一样了,干净整洁了许多,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清香。 她环顾四周,发现客厅的矮几上新放了一个花瓶,里面是怒放的梅花,淡淡的粉色点缀在枝桠之间,显得格外可爱。 林悠悠放下包跑到客厅,在矮几旁蹲下,欣喜道:“现在就有梅花了?” 白政绥摘下帽子放好,走到她身后,把她圈在怀中,说:“我今早拉练的时候在城外看见的,我想家里太素净了,就摘了,让王姨给取了回来。”他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继续道:“我还让她买了菜,你有什么喜欢吃的?我做给你。” 林悠悠转过身来,搂着他的脖子,“你做的,我都喜欢。” 白政绥笑了,他看着她,眼眸中只有她。 “还会痛吗?” 林悠悠脸兀地一热,半晌,她才小声说:“不痛了。” 他亲了她一下,“我今天轻点。” 林悠悠没说话,她把脸埋进了白政绥的怀中,然后感觉到了他胸膛的震动。 她捶了他一下,“笑什么呀你!” “你坐这里等我,我去烧饭。” 说完,他又亲了一下,才把林悠悠放开,然而脸上温柔的神情,藏也藏不住。 林悠悠坐在沙发上,看白政绥边走边解开了衬衫的袖扣,把袖子一下一下整齐地挽在手肘处,洗干净手,就开始处理食材。 林悠悠不想就这样坐着看着他,她也到了厨房,从后面搂住他的腰。 他走哪儿,她跟哪儿,就这样紧紧搂住不放开。 “你这样我都没法干活了。” “我就想这样搂着你!” “那就没饭吃了。” “没饭吃就吃你!” 白政绥:“……” 他转身,一把把她抱起来,放在整理台上,“乖,坐在这里,不要捣乱了。” 林悠悠老老实实地坐着,看他忙忙碌碌。 晚饭过后,林悠悠洗好澡进了房间,白政绥已经在书桌前工作了。 “还是在写作战计划吗?” “嗯,要反复推敲,确保万无一失。” 林悠悠便没有再打扰他,她拿了本书,坐在沙发上,心思却没在书上,她在琢磨,要再去石板桥路那边看看了,还有章绍…… 夜渐渐深了,白政绥终于放下了笔。 林悠悠撑着脑袋靠在沙发上,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睛了。 白政绥把她抱上床,然后关了灯,在她身边躺下。 林悠悠被他这样抱一下反而清醒了,她翻个身,手环住他的腰,起初还挺老实的,后来就…… 他的腰手感太好了,没有一丝的赘肉,摸起来光滑又硬实,没有谁能抗拒这样的质感。 白政绥实在是受不了这样的撩拨,他握住她的手腕,一个翻身抱起她,让她坐上来。 白政绥喜欢让她坐在自己身上,这样,她就在他的怀里,他看着她,一点点沦陷…… 作者有话要说: 快要完结了。 第48章 往生路 冬去春来, 天气一天一天地变暖,林悠悠的心也跟这天气一般,开始变得焦躁又惶恐。这几日白政绥回来的越来越晚, 林悠悠知道, 最终的那场战争要来了。 不能改变历史, 除非是生死关头。 现在已经是白政绥的生死关头, 可她要怎么做?穆秦不知道,她更不知道。 这天, 她深思熟虑之后,去找了章绍,“章大哥,我有件听起来非常匪夷所思的事情,想要跟你说一下。” 当章绍听完她的叙述之后, 目瞪口呆。 他自然是不相信的。他去求证白政绥,谁知白师长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你没听错,她说的都是真的。” 章绍:“……” 林姑娘,真的是从未来来的!!! 章绍在震惊之余突然想到她跟自己说的,“就在这场战役中, 师长为了救你, 牺牲了。” 牺牲了…… 师长…… 是为了救他而牺牲的。 “林姑娘,你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林悠悠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唯一能想到的, 就是让章绍不要上战场。因为白政绥是为了救他而牺牲的, 如果他没在战场上,那么, 是不是有一线的希望,白政绥也许不会死。 章绍听到让他不要上战场,他沉默了。 敌人已经被打的几乎没有喘息的时间,现在是退敌的关键时刻,这个时候不让他上战场,等于是让他当个逃兵。 然而章绍并没有思考太久就同意了,白政绥看了林悠悠良久,又思索一番,也同意了,调他去了后勤部。 战争如期而至,章绍并没有成亲,白政绥甚至都没有来得及跟林悠悠告别一声,他们就上了前线。 听着城外隆隆的炮火声,林悠悠在家里坐立难安。 她去了后勤部找到章绍,请他给自己找了一套小号的军装,她把过耳的头发塞进帽子里,摇身一变,成了后勤补给的一名小兵,每天跟着章绍在阵地穿梭,给他们送饭,送水。 林悠悠每天都能看见白政绥,每天都能看见他在看地图,和参谋修订作战计划,察看伤员,上阵杀敌,别人休息的时候,他都还在忙碌,吃饭就是匆匆扒两口,水更是经常忘记喝。 林悠悠只能尽可能地把水放在显眼的地方,让他一眼能看见,饭都给他包在包裹里,不要冷了。 她能做的只有这些。她不敢在旁边提醒他要吃饭要喝水,也不敢提醒他要多多休息,她甚至没有让他发现,自己一直都在他身边。 林悠悠怕打扰他,她不想分散他的注意力。 战况越来越激烈,敌军被白政绥压制得死死的,丝毫没能往前进一步,他们也不撤退,白政绥与参谋商量过后,打算强行进攻,争取能一举拿下,不要再拖延时间了。 这天清晨,天才刚蒙蒙亮,静谧的阵地突然响起一道尖锐的啸叫声,一声还未停歇接着又是啸叫声响起,紧接着一阵地动山摇,炮弹直接落在战壕里开了花。 相较于前几日时不时地才发射一颗炮弹,今日清晨的炮火密集,想来敌军也没了耐心,把炮弹都集中起来,打算来个速战速决。 “全员隐蔽!注意隐蔽!”白政绥伏在战壕中大喊,他的兵平日里都训练有素,此时在炮火声中听不见师长的声音,却也个个都知道要隐蔽,尽量贴在战壕的侧壁,把头埋得低低的。 就连林悠悠,也知道牢牢拽住章绍,躲得离白政绥远远地,趴着一动不动。 炮弹密集地攻击了一阵,声势渐渐转小,然而此时最怕敌军趁着炮火冲锋。 白政绥摇了摇头,把脑袋上的土都抖落掉,稍稍直起身子想要察看敌情,这时他身边的兵拉住他,“师长,我去。” 那兵士便是那天挨罚的小兵,那日被罚之后,他总想着在师长面前好好表现一番。 小兵说完便探起身子朝战壕外看去。 就在这时,一枚炮弹夹着毁天灭地的气势就正直接冲着他们所在的位置而来。他没想到一抬头就看到炮弹呼啸而来,微愣了愣,就这么个瞬间,想在再躲开就晚了。 说时迟那时快,白政绥直接朝那个小兵扑过去,把他护在身下。 “轰!!!” 林悠悠呼地一下站起来,连隐蔽都忘记了,疯了一样朝白政绥跑过去。 白政绥还压 在小兵的身上,小兵从他身下爬出来,正抱着他想要把他翻转过来。 林悠悠跑过去,看见他的后背斜插了两块巴掌大的弹片,看着插入的并不深,她稍稍松了口气。 她从小兵的手上接过来抱住他,触手处忽然觉得黏腻,她把手拿起来一看,满手鲜红。 林悠悠的心瞬间紧缩。她这时才赫然发现,白政绥的颈动脉……被弹片划开了,鲜血喷溅,很快就被泥土深深吸入,不留一丝痕迹。 林悠悠大脑一片空白。 “叫医生,快叫医生啊!” “我去我去……”小兵急急地飞速跑走了。 林悠悠用手去捂住他的脖子,根本没有用,鲜血喷涌而出,很快就濡湿了她的手。章绍赶紧把衬衫撕开,想要去堵住那一道被划开的口子,依然没用。 白政绥的嘴里也不停地往外溢出鲜血,就好像他身下的土地在贪婪地汲取他身上的血一般,血根本就止不住。 白政绥眼睛稍稍转了转,视线落在林悠悠的脸上,微微怔了怔,似是没有想到此时此刻会见到她。那双往日深邃锐利的眼眸,现在已经没有了生气。 林悠悠急促地呼吸,努力地控制自己不要哭出来,“没事的,不要怕,一定会没事的,不怕不怕,我陪你,不怕……” 白政绥的手缓缓抬了起来,林悠悠赶紧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他嘴唇微微动了动,林悠悠立刻俯下身,贴在他唇边,只听见他声音微弱,话不成句,“对……对不……起。” 她的眼泪再也止不住,大颗大颗地掉落,“没关系,我不怪你,我知道不管是谁你都不会见死不救,我不怪你……不怪你。” 林悠悠抚摸着他的脸颊,在他的唇上亲了一下,“我爱你。” 白政绥嘴角微微向上扬,淡淡地笑了,“我……” 剩下的话还未出口,就散了。 与此同时,林悠悠手腕上的金镯子也忽然就消失不见了。 林悠悠根本没在意金镯子。她的心尖尖上此时就像被锐器猛烈一划,疼得几乎喘不上气,疼得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她手捂在心口处,也根本顾不上擦眼泪,赶紧从随身的包里把罗盘拿出来,对着四个方位调整角度。 视线不停地被眼泪模糊,她不停地用袖子去擦,一擦完就又紧盯着罗盘上的指针,连眨眼都不敢,生怕错过了一星半点的信息。 往生路,往生路,往生路,求你出现,求求你快点出现!! 突然,在西南角的位置,指针稍稍动了动,林悠悠立刻站起来,朝那个方向又走了几步。她越走,指针动的幅度越大,她一直跟着指针,直到它指向正西南的位置不再偏移之后,林悠悠朝章绍大喊,“章大哥,快来!” 在林悠悠的指导下,章绍很快就在地上挖了一个大坑出来。 两人合力,把白政绥放了进去,林悠悠在他的心口处贴了一张符咒。 做完这一切,她仿佛脱力一般,怔怔地看着白政绥。 他的样子像是睡着了一样,好像下一秒就会睁开眼睛,那双墨如点漆的眸子就会看着她,温柔地笑。 林悠悠俯下身子,在他的唇上亲了亲,轻声说:“你要回来,我等你。” 2023年初夏。 C市的中心位置颐园路上,最近新建成了一座人民广场,广场上建有人民英雄纪念碑,现在成了C市的新地标,让原本就热闹的颐园路,现在就更加的热闹。 每天下班,林悠悠都会来到这里坐一会儿才回去。 今天是周末,她婉拒了朋友热心给她安排的相亲,一个人拿了本书,又到了人民广场。 人民英雄纪念碑前有不少人在拍照,她站在一旁安静地等待。 有一对小情侣,就在她想去的那个位置前,照了好几张照片,才发现林悠悠好像是在等他们拍完。 女孩不好意思地问:“姐姐,你是在等我们的位置拍照吗?” 林悠悠笑笑说:“不是,我是想去那里看看,不过我不着急,你们慢慢拍。” “好呀,”女孩想了想说:“姐姐你可以帮我们照张合影吗?” “好。” 林悠悠给他们拍了几张合影后,他们便离开了。她走到刚刚那对小情侣照相的位置,去看纪念碑上面的文字,那上面密密麻麻的,记载的都是在颐园路反击战中牺牲的将士们的名字,排在第一个的,就是白政绥。 她的手指轻轻地摸了摸那让她心悸的名字,“你什么回来?都已经两年了,你要让我也等足五年吗?记仇的家伙!” 她想了想又说:“你让章绍转交给我的银元,我都收好了,我不想自己去买房,我想你陪我一起去,现在房价涨的可快了,你再不回来,你留给我的那些银元都不够了!” 林悠悠回到现代后,章绍又来找过她。他来的时候带了约五千枚袁大头,是在战前白政绥交给他的,请他保管好,等到将来碰到她的时候,交给她,好保她衣食无忧。 这也是白政绥同意把章绍调到后勤部的原因。 纪念碑当然不会对她有回应,林悠悠又点了点白政绥的名字,他也没有跳出来,她轻叹口气,走到广场边缘的长椅上坐下,拿出书来看。 太阳渐渐西沉,夕阳的余晖落在人民英雄纪念碑上,给它抹上了一层金色的光。 夕阳的光线不是太好,书上的文字看起来也比较吃力,林悠悠合起书本,怔怔地看了一会儿广场上热闹的人们,便也打算回家了。 这时,走过来一个人,问也没问就在她身边的长椅上坐下。 “姐姐,你还在这里?” 是刚才让她帮忙照相的小情侣,不过现在只有女孩一个人。 林悠悠对女孩笑笑说:“我正准备走了。” 女孩看见林悠悠手上拿了本书,有些好奇问:“姐姐你看书怎么不去图书馆?或者咖啡馆也行啊,”她看看周围,说:“在广场上看,这么多人,能看得进去吗?” “我在等人,看书打发时间。” 女孩调皮一笑,“等男朋友?” “嗯。” “哇,姐姐你这耐心可真好,我们上午拍照你就在这里,现在我们都玩了一圈回来了,他还没来,你都等他一整天了,要是我男朋友让我这样等他,哼哼!看我不扒了他的皮!” 林悠悠笑了,并没多说什么,只是问:“你男朋友呢?” “我想喝奶茶,他去给我买了。” 女孩漫不经心地四处张望,待她在看向纪念碑方向时,突然顿住了,“哇塞好帅!!!” 女孩忽然变得激动起来,“姐姐姐姐那边有人拍戏,穿的军装好帅,超帅!” 林悠悠把书放进包里抬起头来,不过随意一看,瞬间愣住了。 人民英雄纪念碑的前方,不知何时站了一位身穿民国时期制式军装的军人,他军姿挺拔,在一众休闲娱乐的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 “姐姐姐姐他是哪个明星?怎么从来没有见过?哇塞太帅了!” 林悠悠已经听不见女孩在说什么,她对周遭的一切充耳不闻,她的身体僵直不能动弹,她的眼中只有那个男人。 男人的视线对上她的,没有丝毫犹豫地就朝她走了过来。 待走到林悠悠面前,他伸手抚上她的脸颊,俯身亲了上去,“悠悠,我回来了。”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了! 谢谢绿蚁新酒,我的儿子叫流川,团茶一直给我留言,给我勇气,陪我写到完结。还有默默看文的小可爱们,希望你们喜欢这篇文。 爱你们哟~~ 想要求个作收 :) 新文《股掌之间[刑侦]》 凌凛第一次见到余西元,是在青芒村村口。 少年单薄清隽,坐在歪脖子树上写生,安静美好。 再见到他,是在学校后门的巷子里。 少年手执木棍,护着身后的女同学,盯着对面围着的不良青年们,眼神冰冷。 余西元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新来的支教大学生,对他这么好。 给他做饭煲汤, 给他辅导功课。 很萌很可爱的小姐姐,拳脚却十分厉害,能将挑衅他的那些人全部打跑。 余西元渐渐沦陷在这温柔之中…… 直到某一天,他才发现这所有的好,都是因为另一个男人。 情窦初开的少年对她恨之入骨! 若干年后,凌凛再次遇见余西元,他变成了她最厌恶的模样。 可某日她身陷险境救援无门时,余西元第一时间赶到,孤身闯入豁了命地救她。 他把她护在怀中,木棍落在他的脊背上,发出令人心悸的闷响。 #这世上,没有真正的善恶,亦没有绝对的对错# 现代都市刑侦,姐弟恋,警花VS病娇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