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不敢跟我回家》来自www.wshlou.com 声明:本书由(x)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敢不敢跟我回家?》作者: 陀陀 文案: 唐瑶去做客户回访安抚工作时,恰巧碰到公司新人季岑正在遭受客户的精神毒打。 这年头长得帅,脾气好,还能吃苦的男人已经不多了。唐瑶一时心软(色令智昏),仗义出手相救。 季岑果然没让她失望:“想要我怎么感谢你?” 唐瑶语气戏谑:“敢不敢跟我回家?” 不久后—— 那个口口声声说自己无父无母的孤寡男人季岑看着唐瑶,语气戏谑:“敢不敢跟我回家?” 崇盛集团老板季川给了弟弟季岑两个选择,要么找个女人结婚,要么流放偏远地区。季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流放。 不久后—— 遭受到社会毒打,意识到人间疾苦的季岑领了个女人回家,语气平淡:“我选择找个女人结婚。” 唐瑶看着面前的独栋别墅以及沉着脸的自家老板,对死骗子季岑深恶痛绝。她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道:“季岑,你大爷!” 季岑掀了掀眼皮,抬高声音:“我哥只是长得着急了点,但他真不是我大爷。” 唐瑶:“老板,对不起!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可您不能没有弟弟!” 季岑由衷道:“唐瑶,我就是欣赏你这种敢于正面辱骂老板的员工。” 唐瑶:“?”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欢喜冤家 婚恋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唐瑶,季岑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老板没有弟弟! 立意:做人最重要的就是开心。 第1章 敢不敢跟我回家 下午四点,虞城民政局。 唐瑶一下出租车,便看到了斜靠在大理石柱上的季岑。 他半屈着条腿,垂在身侧的右手食指和中指之间夹着根燃掉半截的烟,烟灰抖落在长腿一侧。 唐瑶快步走了过去,明知故问道:“季弟弟来民政局做什么呀?” 季岑这才闻声抬眼,将手里的烟碾灭在垃圾桶上,吊儿郎当地答她:“这不听说国家免费发对象么,我来排个号。” 他眯起眼,有来有往地问:“那你呢?来做什么?” 日头缓慢向西移位。 橙色的夕阳从半山腰探出脑袋来,给他的侧脸镀上一圈薄薄的光膜,浅浅淡淡的。 他白衬衫顶上的两颗扣子敞开,领带松松垮垮地垂于胸前,露出锁骨下一小截白净的皮肤,不羁之中均衡了些许性感。 太阳还未下山,却让人忍不住开始脑补些天黑以后的事儿。 唐瑶突然倾过身,握住他的领带,一拉一紧,原本模样懒散的男人立刻肃正起来。 她这才满意了,拢了把长发,旁若无人地勾圈住他的脖颈,贴于他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你看我,像不像国家发给你的那对象啊?” 初夏的风一吹,人的心瓣儿就开始摇晃,咫尺间,彼此的气息萦绕在鼻尖。 身边有领完证的小夫妻依偎着走出民政局,姿态亲昵。季岑熟视无睹地扯开她的手臂,不紧不慢地嗤笑一声:“你看你,像不像国家发给我的那、只、象啊?” “那走吧,另一只象。”唐瑶既而斜他一眼,先迈开了腿,高跟鞋在水泥路面上踩得“咚咚”响,不满的情绪不言而喻。 -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办事大厅,在柜台前坐下。核实过证件真伪之后,柜台工作人员递给他们几张表格,填写信息。 唐瑶很快填好自己的那部分,侧身去问身旁尚未落笔的季岑:“季弟弟,你的身份证号是多少?” 季岑抿了下唇,刚要自报身份证号,就听到唐瑶在那儿自言自语:“民族?家庭住址?算了,你还是自己填吧。” “......” 季岑于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觑她一眼,随后把手里一式两份的登记表递过去,并把她填好的那份接过来,交换着填写。 目光扫过她刚刚填写的个人信息,在看到【出生日期】那一栏时,季岑纯色的瞳孔微缩,后又扯着唇,无声哂笑。 她和他,原来出生在同一年的平安夜。 - 季岑偏过头打量起身边的唐瑶,这其实是他第一次认真地打量她。 与平时硬凹成熟的职场形象不同,她今天只穿了件和他同色系的小白裙,妆容简单甜美,看上去比身份证上的年龄还要小上几岁。 但就是这么一个化妆后仅供参考,化妆前也不具备可信度的女人,张口闭口就喊他季弟弟,导致他对她年龄的判断严重失误。 还真以为是娶了位姐姐。 季岑兀自嗤笑一声,落笔在纸张上下对称的位置,填写完整自己的个人信息后,递还给工作人员。 检查手续齐全后,工作人员在结婚证上重重地敲下一枚钢印,二人的婚姻关系正式生效。 - 唐瑶怀揣着红本本出来的时候,天边架起一座五彩晚桥,太阳奔着山尾而去。 鸟儿在电线杆上扑翅乱挥,未经排练,它们雀跃得毫无章法。 水泥停车位上,一辆奔驰大G车灯亮起,嚣张的连号虞·C66666晃人眼球。 “这不是我们老板的车吗?”想到什么,唐瑶眨了眨眼,问一旁正摁着车钥匙的季岑:“你从运输办借的?” 事实上,这原本就是季岑的车。 只不过—— 在他一而再再而三无视他哥季川的安排,拒绝和电缆厂千金、制药厂千金、轴承厂千金以及钢材厂千金相亲之后,这车便被他哥给没收了。 现如今,他的车确实是停在公司运输办,供集团员工外出办事使用。且其受欢迎程度不亚于公司那几辆秋名山神车——五菱宏光。 就连他自己需要用车时,也得按需填写公司车辆借出申请单,并且还要排队。 所以,唐瑶说得没错。 季岑舔了下腮,搭在方向盘上的拇指轻轻磨了下,附和地应了声:“是呢。” - 季岑计划着先送唐瑶回家,再去趟创研中心。际日城驻村镇三个月,他没回过虞城,工作指令全靠通讯工具发出,也是时候去团队成员面前刷刷存在感了。 黑色奔驰驶入天鹅湾小区,停靠在临近六号楼的地面停车位上。 听说季弟弟还要去公司加班之后,唐瑶不太情愿地推开车门,跳下车。 她实在是想不通,季弟弟作为一个负责客户端口产品安装与维修的售后人员,难得回来一趟,为什么这大晚上的,还要去公司加班?他还说今晚要通宵,就不回来住了? 小区绿化带里的照树灯准点打开。 插地灯从树木底端向上投射,一排排景观树,整齐划一地散发出绿幽幽的光束。 唐瑶好巧不巧地站在绿化带前头,绿光从她头顶打落,整个人绿得很彻底。就让人情不自禁地想唱歌—— 爱是一道绿光/如此美妙 算了,还是换首歌唱吧—— 你就是绿光/如此的唯一 ? 唐瑶于是往前走了一步,弯下脑袋,避过那抹颇有深意的绿光,手臂压在车窗上,向季岑发出了合情合理且合法的口头邀请:“季弟弟,这么晚了,不打算跟我回家坐坐吗?” “就不了。”季岑挥了挥手,示意她赶紧走,“急着还你们老板车呢。” 唐瑶扒在车窗上的手收回得有些不甘心,悻悻转身,抠着手指头,盘算着自己到底是哪里魅力不够,竟让丈夫新婚第一天就起了夜不归宿的坏心思。 等她走出十来米后,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季岑突然在身后开口喊她:“唐瑶。” 唐瑶转身回头,夜风一吹,一缕绢发乱入唇边,她腾手拨了拨。水灵的大眼睛撞了风,连眨两下,圈住了一汪水汽。 看上去就像是被冷心的丈夫拒绝后,难过得居然要哭了。 “问你个事儿”,季岑晃了一下神,声音有些不自然,“你是平安夜几点出生的?” “半夜吧,没几分钟就圣诞节了。”唐瑶揉了下眼睛:“你问这个干什么?” “妹妹。”夜风里,季岑唇边浮现一抹诡异的笑容,他慢悠悠地敲着车窗密封条,说:“原来是妹妹啊。” 唐瑶很快便想明白了季岑口中“妹妹”的意思。 她一回到家,便蹬掉高跟鞋,光着脚走进客厅,在茶几前迫不及待地打开了新鲜出炉的结婚证,求证季岑的年龄。 - 唐瑶曾经给自己理想中的另一半,作过一幅完美画像,画像是这样子的:没房没车没存款;学历低从事基层岗位,工资薪金少得可怜;年纪轻阅历尚浅,性格软弱好拿捏。 据唐瑶过去半个月细致入微的观察发现,季岑就符合她画像上的每一个优点。 并且,他还有加分项—— 他是唐瑶见过的男人中长得最好看的。 咳咳,唐瑶还曾有幸欣赏过他的□□,那完美的身材比例就叫人过目难忘。 总之,在过去的半个月里,唐瑶一直以为,季岑就是她命中注定的完美老公的唯一人选。 只可惜啊,正当她以为自己是得愿以偿的时候,眼前的结婚证却给了她当头一棒。 结婚证上的出生日期告诉她,季岑他不是弟弟,他与她同龄。 而且听他那意思,他还比她早出来几个小时。 就是这几个小时的先后顺序,它可关乎了两个人婚后的家庭地位高低。 这让唐瑶不禁想到了褚愚,且她的脑袋里同步出现了一句经久不衰、流芳百世的古话—— 姐妹靠得住,猪都会上树。 唐瑶拨通褚愚的电话,一开口便是兴师问罪:“你不是说季岑是应届毕业生?” 唐瑶自己本科毕业两年,所以当她从褚愚口中得知季岑是应届毕业生的时候,本能地以为季岑是比自己小几岁的。 谁能想到他居然和她同龄? 他这上学的时候,成绩是得差成什么样啊,居然留级了两三年才毕业? 电话那头无辜的褚愚正在刷牙。 她嘴里含了口水漱口,喉咙里发出咕嘟咕嘟清洗嗓子的声音,然后“呸”一声吐掉,重复几次后,才慢悠悠地回答:“是啊,硕士应届生啊,哥大CS Master。” 褚愚一句季岑是哥伦比亚大学计算机硕士的客观描述,又给了唐瑶当头另一棒。 老牌常青藤名校出来的高材生,来崇盛做什么玩意儿售后服务啊?闲的么? 就这样,【没房没车没存款、学历低工资少、年纪轻好拿捏】的完美老公三要素,季岑一下子居然有了两处出入,除了年龄不符合要求外,学历居然也不符合。 他现在就只剩没房没车没存款这个优点了。 唐瑶于是更气了:“那你不早说?” 刷完牙的褚愚,拧开水笼头,对着哗哗的水流冲了把脸。 清醒之后,她脑袋转得特别快。 和唐瑶打交道的这两年里,别的毛病没学着,就学会了倒打一耙:“姐姐,不是你让我一分钟之内弄清楚季岑的基本信息的吗?一分钟,你就只能得知他是个应届生。” 唐瑶:“?” 让褚愚一分钟之内弄清楚季岑的基本信息这事儿,确实系唐瑶的个人行为,与他人无关。其可能会引发的一系列法律纠纷也应由唐瑶本人承担。 这种可能会引发法律纠纷的个人行为,还得从半个月前,她在际日城初遇季岑时说起—— 作者有话说: 推荐我的预收文:《赴债》 十五岁以前,程雨栖被捧在手心里。 十五岁那年,父亲卷款跑路。她被人纠缠逼债,无家可归。 向来斯文温和的徐禹珂,捏着根猩红的烟头,朝着男人的手背烫了下去,眼皮未抬,声音清冷:“我有没有说过,找人就找人,别吓唬小朋友?” 男人卖他面子,临走前提醒他,他们这些人当中,就属他徐禹珂投的钱最多。要是放过了程雨栖,他也将自食其果,一无所有。 徐禹珂慢条斯理地掸去掉落在她手背上的香烟灰,笑容依旧温和:“我孑然一身,怕什么一无所有?” - 程雨栖的世界重归安宁。 徐禹珂告诉她,法律上,父债不必子偿。他们都懂法,不会再来纠缠她。 程雨栖对此坚信不疑。 后来有一年,年末大扫除的时候,她在徐禹珂的房间里,翻到了一个生锈的铁盒,里面保存着,经年里,他用燕尾夹夹起的,一摞又一摞银行汇款回执单。 ?? 虚寂在川岑 ?? 第2章 敢不敢跟我回家 五月份的际日城,傍晚时分。 最后一缕金色霞光挤破云衣,拽着地平线不肯撒手。 唐瑶穿着胸口绣有崇盛集团专属LOGO的黑色套装,手压着行李箱,侧着脑袋,仔细辨认起眼前的民房来。 这是一座带有院子的平房,水泥外墙面裏着层乳白色的漆,手背蹭上去,有明显的颗粒感硌着皮肤。 白色墙体上镶了块铜牌,上面印刷着崇盛集团的彩色Logo,Logo下方描着一行黑体字——崇盛集团驻际日城办事处。 是这儿没错了。 唐瑶正欲敲门,却发现两扇整齐的原色木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嘈杂的人声,像是有人来办事处碰瓷,更像是闹事。 于是,唐瑶敲门的手顿住。 取而代之的是,她将那条门缝扒拉得更大些,以便获取宽阔的视野,行走在吃瓜的第一线。 落入她眼中的,是十几个村民手里扛着锄头和镰刀,紧凑地挤在一起,把一个低垂着脑袋的年轻男人,围堵在院子里的石榴树下。 说是讨要一个说法。 男人很高,蓝色工装外套拉链坠到小腹处,露出里面的白T,长腿宽肩,生生是把崇盛集团定制款套装工作服穿出了男模大赛冠军的模样。 宽大的帆布工具包被丢在地上,常用的安装工具散了一地,铁锤、钣手、螺丝刀、万用表……卷尺从工具包里掉出来,一直滚,一直滚,滚到他的脚边,仿佛在上演一幕生死追逐、主仆情深的苦情剧。 奇怪,明明该是被村民围攻的狼狈姿态,他却意外给人一种事不关己,隔岸观火的闲散模样。 如野鹤立于鸡群那般,气质卓然。 这个角度其实看不清他的五官。 但凭借唐瑶阅男人无数的经验,她敢拍着胸脯保证,这位必须是个极品。 唐瑶用两分钟的时间欣赏男人,也用两分钟的时间搞明白了,村民们围堵他的原因。 - 上个月。 际日县残联开展“辅具下乡适配活动”,批量采购了崇盛集团的康复辅具。 这批康复辅具赶工急,出货检验人员图省事儿,潦草贴了合格标签,将产品放行。 谁知,这批产品送到客户手里后,仅一周的时间,便先后遭遇了二十三起投诉事件。 无一不是其中一款电动轮椅闯下的祸。 这款电动轮椅底部用了规格不正确的垫圈,螺丝松动脱落,导致肢体残疾患者从轮椅上摔倒。 虽然没有造成严重的人员伤亡,但却存在二次伤害的安全隐患。 最重要的是,崇盛集团的企业口碑和业界信誉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这也就是,为什么明明那傻缺出货检验员已经受到了纪律处分,唐瑶一个不相干的商务专员却还要专门跑这么一趟的原因。 给人擦腚呐! - 唐瑶从村民们七嘴八舌的指责中推断出,眼前这位倒霉挨骂的男人,他就仅仅是一个负责产品安装和维修的售后。 产品质量不合格,售后的同事能有什么错呢? 同理,她一个商务专员,又能有什么错呢? 却偏偏还要乘坐十六小时高铁,三小时大巴,一小时城乡中巴,两小时徒步六公里,外加路上耽搁掉两个小时,历时整整二十四个小时,就为了赶这儿来给人擦腚! 唐瑶心生出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几分伤感,越看这位售后,便越觉得亲切,越觉得投缘,连带着他身上的闪光点也在不断放大。 就比如此刻—— 这位售后的同事,他以一敌十,面对十几个男人的吵吵嚷嚷,愣是抿着唇,一言不发。 这得多能忍啊?性格好好!脾气棒棒! 就很适合做老公。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唐瑶被如此大胆的自己吓了一跳。 人生在世二十余载,她竟不知道自己是如此随便的人。仅凭对方一个大致的形体轮廓,她就色令智昏,心生出把对方拐回家的歹意来。 唐瑶拧着眉头,告诫自己,婚姻大事,切不可儿戏,理应再多多观望,多多考察。 同时她也在脑海中仔细搜索了一下,有没有关于这位售后的同事,一丁点儿的记忆。 毕竟,这种气质的男人,她居然没有任何印象,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但是,搜索记忆后的唐瑶发现,这位同事确实没在她这里留下姓名。 确定自己没有失过忆之后,她拿出手机,霸总附体地给褚愚发了条微信语音:“负责‘际日县辅具下乡适配项目’的那个售后叫什么名字?一分钟之内我要知道他的全部信息。” 褚愚负责业务端口的人员招聘,办公场所却设在商务部,和唐瑶是隔着一块塑料板的同桌。 说得好听点,褚愚是HRBP助理,其实就是人事部外围人员。公司内部八卦还不如一个人事实习生知晓得多。 特别没有排面。 但向人事部打听一名员工的信息这种小事儿,唐瑶相信她还是能够胜任的。 褚愚果然也没让她失望,于一分钟之内出色完成任务,回复了消息,有且仅有五个字:【季岑,应届生。】 行叭。 毕竟是人事部外围人员,要求不能太高。好歹名字是打听到了。 季岑。 唐瑶把褚愚发来的五个字反复阅读,试图从这精炼的五个字中获取到更多的信息。 这一读,还真让她挖掘出几个隐藏信息来。 应届生,这说明什么? 说明季岑比她年纪小,还是个弟弟。 说明季岑工作经验少,社会阅历尚浅,没有经受过社会毒打。所以才会在面对村民围攻时,不知所措。 而且崇盛集团的售后是要适应长期出差的。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六十五天需要出差的那种。但,季岑作为应届毕业生,初入社会,居然就接受了这种长期外派的工作性质。 这又说明了什么? 说明他很能吃苦。 现在这个社会,还有几个家长能舍得自家小孩子吃苦的?还是长驻在际日城这样全国闻名的贫困村。 除非—— 除非,他家里条件实在是很不好。 根据褚愚提供的【季岑,应届生】五个字,唐瑶很快便脑补出一个帅气、弱小、无助又可怜的美弱惨形象来。 这年头,长得帅、脾气好、还能吃苦的年轻男人已经不多了。 唐瑶有点儿蠢蠢欲动。 她听到自己的心里,有两个小人在对话。其中一个是冲动派,一个劲儿地怂恿她:“上啊,救他啊。” 另一个小人,相对而言,就理智多了。 她淡定地说:“嗯,上。” 于是,唐瑶就上了。 于她而言,能靠嘴皮子就解决的问题,那都不能算问题。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该闭嘴,什么时候该微笑,什么时候该皱眉,什么时候该点头说“是是是,您说得对”,什么时候该摇头说“话也不能这么说”,什么时候该恰到好处地说“不如你们听我说两句”,她都拿捏得恰到好处。 这就和厨子炒菜是一个道理,火候、调料、烹饪方式,别人把握不好的,厨子们心里却是一门清。 唐瑶只用了五分钟,便安抚好了村民的情绪。她向一群淳朴而善良的男人承诺,会挨家挨户登门拜访,给大家一个满意的交代。 她谨代表崇盛集团向大家致歉。 -看更多好文关注vx工种号:小 绵 推 文 送走了村民以后,唐瑶看着弯腰捡工具包的季岑,想了想,主动邀功:“我刚才救了你。” 季岑将最后一个工具捡起来,丢进包里,拉上帆布包的拉链。 他把整理好的工具包立在石榴树的枝桠上,这才直起身子,抬起头,撩起眼皮,语气慵懒:“说吧,想要我怎么感谢你?” 唐瑶就是这一瞬间,对上他的视线,看清楚了他清冽的五官。 她的判断果然是没有错,季岑确实称得上是极品。 他是冷白皮,眉骨挺立,眼窝浅平,薄薄的眼皮上划拉着一道深褶,眼皮下方卧着一双雾气昭昭的桃花眼。 就……,其实结婚找对象,草率一点也不是不行。 重要的是长得这么好看的应届生弟弟,这辈子她可能也就遇到这么一个。不可错过。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了震。 唐瑶掏出一看,是褚愚向人事部打探来的关于季岑的个人信息补充。 褚愚:【单身】 唐瑶眼睛弯了弯。 月老好心在她面前拉了条红绳,她总得承了月老这份情,给红绳打个死结吧? 于是,唐瑶扬起眼尾,眯着眼瞧他,语气戏谑:“敢不敢跟我回家?” 一秒、两秒、三秒...... 气流阻滞了她的呼吸。 唐瑶听到自己的心,扑通扑通地跳,像停在荷叶上的青蛙,一个接连一个跳入水中。除了成功落水时,撞击水面的声音外,还有青蛙跳上岸后,得意地在吟唱,“孤寡、孤寡”。 很不吉祥,很不如意。 正当唐瑶撇撇嘴,以为没戏,要被青蛙,不是,王子拒绝的时候,季岑唇角微扬,侧身俯腰,在她耳边低声道:“跟你回家,不如跟我去野外。” 野外? 什么野外? “去野外干什么?”意料之外的答案,唐瑶瞠目。 “去野外”,季岑拖长了调子,停顿了一下,似是在考虑措辞,“站一站。” 唐瑶:“?” 去野外战一战? 那不就是野|战吗? 唐瑶的目光渐渐呆滞。 第3章 敢不敢跟我回家 不知是鬼迷了心窍还是季岑动用了什么催眠大法,总之等唐瑶反应过来,自己究竟是答应了什么荒唐事的时候,她人已经上路了。 呸,路上了。 上路之前,她还神色如常、无比镇定的和季岑进行了一番交谈。 当时,季岑跨骑在一辆半新的铃木GW250上,工装外套拉链被他拉到最顶上,紧压住下颌角。 灰黑色马丁鞋后半截为支点,长腿撑地,承载着身体和机车的全部重量,集于半腿掌之上。 又酷又痞。 他随手丢给唐瑶一顶男士头盔,并吩咐她:“戴上。” 唐瑶的目光只停留在他手里剩下的那顶头盔上。他那头盔更可爱些,弧顶上粘了只黄色破风鸭,鸭脑袋上还焊了个竹蜻蜓。 风一吹,竹蜻蜓就呼啦呼啦地转,像小时候自行车龙头上缠绕着的纸风车。 唐瑶兜住头盔,指着他在脖颈间扣头盔束带的动作说:“我要你那个。” 季岑嗤一声,却也没拒绝,他还犯不着和姑娘家去抢夺什么。她喜欢,便让给她。 束带从他清晰分明的下颌滑开,他大掌一拉,便将头盔从脑袋上扯了下来。 几乎是把自己头盔抛出去的同时,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接住了唐瑶抛物线过来的头盔。 没有任何预兆,全靠他敏捷的身手。 那一瞬间,季岑觉得,要再来一个头盔的话,他大概可以尝试表演一下杂技——抛接球……的进阶演绎——抛接头盔。 - 日光渐疏,黑夜渐浓。 四周的村庄隐没在一片墨色的深蓝之中。 黑色摩托车在狭窄的公路上驰骋,发出隆隆的轰鸣声。道路两旁栽满高大的乔木,柳絮纷飞、杨花四起。 机车在遮天的树荫里驭风而行,喧嚣声直逼耳边呼啸而过的拖拉机。 “这玩意儿能上路吗?”遵纪守法好公民唐瑶两手搭在季岑的腰上,这会儿并没有占他便宜的闲情。 她有心事。 她担心,季弟弟这摩托车骑得飞快,够不够安全?她能不能睁着眼睛离开际日城? 问完,她又觉得自己白痴了。 迎面而来吭哧吭哧的永久牌二八大杠自行车缓慢蹬走,犄角旮旯里横穿出现的电动三轮车,后轮胎直接一个腾空飞起后,又平稳坠地…… 际日城乡镇公路上,这些五花八门的交通工具都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告诉她—— 只要胆子大,就算是骑头猪都能上路。 蓝色工装外套里灌入风浪,季岑逆着风声回答她:“车有牌,我有证。” 得,车子开得狂妄,证件倒是齐全,是个遵守交通规则的好弟弟。 唐瑶些许放心。 - 摩托车驶入盘山公路,紧张的气氛更甚,唐瑶瞬间又体会到了赛车道上的速度与激情。 她的心又悬起,揪住季岑工装外套的手劲儿一紧,就变成了狠拧一把他的细腰。 “嘶。”季岑毫无防备地吃了痛,眉头微蹙,抿了下唇,不情不愿地放缓了车速。 随后,他从后视镜里看到唐瑶拘谨地坐在他身后,脊背僵硬,面色煞白。 他又降了些车速。 不一会儿,有电动车超过了他们。 又有牛车赶上他们。 唐瑶得了便宜却不卖乖:“弟弟,你行不行啊?” 季岑一拧油门,摩托车转过一个弯,然后下坡,一冲到底。 - 摩托车停在昇山脚下。 唐瑶心有余悸。 脚踩在地面上,才算是有了一丝踏实感。心里却也觉得有一点点的小刺激,她还挺喜欢季弟弟带给她的这种前所未有的体验的。 她想起很早之前看到过的一句文艺话:【鹰隼爱天空,鲸鲨爱大海,我们爱摩托,都是因为对自由的向往。】 本着了解一个人,除了了解他的外表,还要了解他丰富的内心世界的原则,唐瑶摘下头盔,问他:“季弟弟,你骑摩托车是因为你对自由的向往吗?” 季岑拧了钥匙,同步摘下头盔,甩了下头发,不咸不淡地答她:“是因为四个轮儿的都被开走了啊。” 唐瑶:“......” 季岑把头盔挂在摩托车反光镜上,从油箱上拎下来一个黑色的长方形驮包,提在手里掂了掂,手臂抻直,直接背上了双肩。 驮包里大概是装了野外露营的工具,帐篷、睡袋之类的必需品。 瞧他这架势,是准备上山。 而且,极有可能,今晚就睡在山上了。 唐瑶看着面前高耸的山峰,这才意识到,她和季岑如今正处于这雾气缭绕的山谷里。 山脚环境很好,鸟语花香的。 但偏僻也是真的偏僻。 面前的男人是有备而来,当真要对她做些什么的话,她插翅难逃。 唐瑶怂了。 她承认,刚才她问他敢不敢跟她回家的时候,只是想调戏年轻弟弟一下,看看年轻弟弟的反应。 年轻弟弟不是都很害羞的吗? 一调戏就脸红的那种。 她失策了。 她是真没想过事态竟会是这个走向。 而且,上车之前,她是有机会说不的。但她没有,没有见好就收。她不但没拒绝,她还本着一定要调戏他到脸红的目的,暧昧地索要了他的头盔。 这下死了。 刚才有多得意忘形,现在就有多悔恨莫及。 她不想在这荒郊野外,同人玩什么野|战。野着野着,指不定就尸骨无存了。 “我刚才不是那个意思。”唐瑶向来能屈能伸,她决定第一时间向季弟弟认错,及时止损。 “怎么”,季岑却撩起眼皮看她一眼,对她的求饶无动于衷,“这就怕了?” “我怕了,我怂。”唐瑶连连点头:“季弟弟,你大人有大量,送我回办事处吧。我坐了一天车,特别困,夜间爬山这样的事儿你自个儿加油!” 言外之意就是,我这人保守,野战这种事,你还是找别人吧! 我要拍拍屁|股走人了。 季岑对她的去留丝毫不关心,原本就只是受那几个销售所托,对她关照些罢了。眼下,她自己要走,他自然也不会留。 这会儿,他往前走,经过一片茶园的时候,摘了片嫩芽捻了捻,嗅了嗅,又丢进嘴里嚼着,像是在查看茶叶的新鲜程度,随口问:“想回去?” “嗯嗯嗯。”唐瑶并不敢离他太远,看到他身侧的茶园上挂了个木牌,上面写了个潦草的字,像是个“季”字,也没太在意。 “车在那儿”,季岑四顾张望,寻找登山入口,随口敷衍她,“自己开啊。” 唐瑶紧跟在他身后,学着他的句式:“车有牌,我没证。” 季岑回过头挑眉:“那就耐心点儿,我明早七点下山。” 七点?明早? 唐瑶看了眼手机时间,距离他说的下山时间,还有十三个小时。 同时也看到了,她的手机没有信号。 后悔,现在就是后悔。 “那我现在待哪儿?”唐瑶决定再给他一次做人的机会。 季岑找到了登山口,打算赶在天黑之前上山,并不打算在唐瑶身上浪费太多的时间:“随便你。” 不解风情的弟弟。 唐瑶撇嘴,怎么能让女孩子随便去哪儿呢? 但她也没打算和他一块儿上山。 她跨越半个祖国,移动二十四小时,可不是赶过来和弟弟爬山的。 她今晚得好好休息,明天还有正事儿要办。 “这山脚下有酒店吗?”唐瑶正经问他。 季岑指着山脚下一块指示牌,示意她看。唐瑶一抬眼,欲哭无泪,上面写着:景区开发中。 也就是说:酒店会有的,人烟也会有的,但不是今天。 “季……弟……弟……”唐瑶酝酿了一下情绪,尽量使自己看起来弱小无助又可怜,能激发男人内心那一丁点儿对女人的保护欲。 季岑果然脚步顿住,不再戏弄她:“行了,上山吧,保证你比我,还安全。” “那你不能在荒郊野外对我图谋不轨。”唐瑶直言心中顾虑。 季岑开始踩登高台阶,轻哂一声:“那你的意思是,在别的地方就可以了?” 别的地方? 考虑到爸爸妈妈那后继无人的唐朝面馆,唐瑶是真心实意地想找个好男人结婚。 如果能在最短的时间里把眼前这位季弟弟拐回家做老公,和他提前履行夫妻义务也不是不行。 “可以,但我有个要求。”唐瑶说:“你想睡我,就得跟我结婚。” 季岑:“?” 季岑想起他哥季川把一沓姑娘的照片拍在办公桌上,对他说过的话:“你想要资金链不断裂,就听我的话,早点结婚。” 那势在必得的眼神,仿佛他完全被他们拿捏住。 季岑脚步顿住,回过头,一字一顿地告诉唐瑶:“你、做、梦呢吧。” - 二人上了山顶,一路再无话。 季岑是懒得跟这种聒噪且迷之自信的女人废话。 他不想睡她,更不想结婚。 唐瑶则是累到不行,决定省点力气爬山,免得落下季弟弟太多,被野猪捡了便宜,拖回山洞里享用。 季岑找了块平坦开阔的地方,开始扎帐篷。帐篷快要撑好的时候,唐瑶稍缓了些身体的乏累,凑过来蹭福利:“季弟弟,你说你要来山上露营,也不提前告知我一声,也好让我准备准备,你说是吧?” 季岑无视她的话,从一旁的驮包里取地钉的时候,顺手扯出露营睡袋丢到她脚边。示意她,这个睡袋今晚归她了。 可能是怕季岑反悔,唐瑶把睡袋拖到自己怀里,紧紧抱住。 季岑继续拆零件,加固帐篷。 唐瑶继续看他拆零件,加固帐篷。 可能是因为他个子高,身上的工作服短了一寸,所以只不过是屈膝下蹲的动作幅度稍大了些,那劲瘦细窄的腰就窜逃在外了。 瞧瞧这流动的腰线,性感的腰窝。 这居然是不花钱就能看到的一幕!! 唐瑶咽了下口水,眼神开始飘忽,就忍不住又想调戏他:“季弟弟,我饿。” 季岑只单纯地以为她赶了一天路饿了,摸出两块压缩饼干往她怀里的睡袋上丢了过去。唐瑶捏住压缩饼干包装的边角,依旧痴乎乎地看着他:“还渴。” 保温壶不能扔。 季岑把最后一根地钉用力摁进土里,睥睨她一眼,起身拿着保温壶。 随着他起身的动作,白T滑到了腰部以下,工作服外套归于原位。 腰线不见了,性感的腰窝也消失了。 唐瑶有些遗憾,也不知道花点钱,还能不能让季弟弟不断重复弯腰和下蹲的动作。 做个永动机。 季岑拎着保温壶,走到她身边给她倒了一杯热水,有点后悔带她来露营了。 早知道把她一个人丢在办事处了。 实在是麻烦。 - 伺候好贵宾以后,天已全黑。 季岑打开两盏营地马灯,柔白的光照着金字塔式的户外帐篷,生出几分家的温馨来。 盘腿坐在地上的男人,侧脸映在马灯微弱的光芒里,咬着压缩饼干的腮帮子浅浅鼓起。 唐瑶突然想起来,初见他时,满心欢喜到忘了自我介绍。 她走过去,学他的模样盘着腿坐,并礼节性的伸出手,正式自我介绍:“唐瑶,集团商务专员。” 季岑知道她是谁。 比办事处的同事告诉他,高级商务专员唐瑶要来际日城做客户回访安抚工作之前,还要更早的时间知晓她的名字。 但那短暂的碰撞似乎不值一提,以免她觉得他是在刻意和她套近乎。 尽礼仪之前,季岑擦了下手,轻轻回握住她的手,平淡点头:“季岑,就一售后。” 算是回应她的自我介绍。 唐瑶收回手,捧着杯子和他闲聊起来:“季弟弟,你怎么会来崇盛做售后啊?” 作者有话说: 【鹰隼爱天空,鲸鲨爱大海,我们爱摩托,都是因为对自由的向往。】来源网络 第4章 敢不敢跟我回家 还能是为什么? 这就是不肯向他哥这种恶势力屈服的下场。 - 季岑在校期间组建了一支技术团队,致力于智能康复的研究与应用。 年初项目资金周转困难,他哥季川收起狼的大尾巴,主动提出愿意向他的团队注入资金。前提是他必须带着他的项目回国,并将办公场所搬至崇盛工业园,搬到他哥的眼皮子底下。 并且,他哥对此理所当然:“我总得知道,我花钱都养了些什么样的人吧?” 国内传统医疗行业,搞实业的老板居多,季岑也没想到他哥居然对互联网科技、人工智能的接受程度还挺高。 本着背靠崇盛这棵大树好争取些政策便利的心态,他回国了。 哪知道,他前脚刚回国,他哥后脚便露出了狼的本色。 季岑这才意识到,他哥把他从大洋彼岸骗回来,只是试图掌控他人生的第一步。 季川开始对他的项目品头论足,并且对他这个人指手划脚:“你这个年纪不结婚是为了什么?” 崇盛集团董事办,季岑懒懒地靠在窗边,从烟盒里敲出根烟,咬在齿边,反问他:“我这个年纪,结婚是为了什么?” 这句话无疑是一种嚣张跋扈的挑衅。 季川当下便砸了烟灰缸过来,并撂下狠话,他要季岑要么找个女人结婚,要么流放到偏远地区做售后服务。 季川打心里认定,季岑能为了他的项目和团队选择回国,自然也能够因此妥协,和他安排好的家世背景所差无几的女孩儿结婚。 水晶烟灰缸砸在手工地毯上,纹丝不动,连碰撞声都是闷响。 季岑摸出打火机,啪哒一声,蓝色的小火苗拢在他的手心里,他咬着烟深吸了一口,又缓缓吐出烟雾,平淡又傲慢地说:“那就流放呗。” - 这就是季岑出现在崇盛集团际日城办事处,从事售后安装和维修服务的前因后果。 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他还不至于向一姑娘倾诉,他扯着唇角,漫不经心地道:“服从公司安排。” “我是说”,山上的气温低,唐瑶发觉有些凉意,下巴抵在膝盖上,搓着手哈气,“你的父母,他们怎么会同意你找份长期出差的工作?” 季岑见她冷,便脱下蓝色工装外套,拎在手里递给她,缩手回来时,看到脚边一朵蒲公英,摘下来,于指尖捻了捻,鼓起腮一吹,道得随意:“无父无母的人,就如这野草一般。” 蒲公英的种子在昏黄的灯光里走远,一路纷纷扬扬,落地生花。 说起来,可能有点不道德。 但唐瑶听到他说他无父无母的时候,内心确实忍不住雀跃了一下,因困倦而迷离的双眼瞬间晶亮。 唐瑶的父母经营一家面馆二十多年,也算是提前步入了小康生活。只是父母都已经年过五十,无论是在和面还是擀面皮儿这类的体力活上,都已经力不从心,早早累出了劳损腰肌。 因此,找个能吃苦、脾气好、家庭条件差的完美女婿作为接班人,就成了当务之急。 说句上不了台面的话。 无父无母,这种可遇而不可求的缘分,确实于她所求的婚姻,是件锦上添花的事儿。 既不要担心婆媳之间那不可调和的矛盾,也不用担心把老人家含辛茹苦养大的儿子拐走,寒了老人家的心。 唐瑶摁住内心的跃动,装模作样地问他:“那你女朋友呢?” 季岑却笑了。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咬着根狗尾巴草在嘴里,侧着脑袋看着唐瑶,吊儿郎当地问:“我有没有女朋友,你没打听到?” 唐瑶装起了无辜:“没啊。” 不知道他有没有女朋友,就敢调戏他?季岑笑:“真没有?” 奇怪,明明已经多穿了季弟弟一件工装外套,怎么还是觉得周遭的温度一下子下降了至少五摄氏度呢? 这怪异的感觉迫使唐瑶决定对他坦诚:“其实是这样的,我有个朋友,她非要告诉我,你没有女朋友,我就这么勉强一入耳。” “是吗?”季岑问:“你什么朋友对我的私事这么清楚?” 唐瑶哑口。 这事儿搞不好存在乌龙细节。 季岑有没有女朋友,褚愚还能比季岑本人更清楚吗?那万一,他有女朋友,她现在的所作所为就有些一言难尽了。 唐瑶撇了撇嘴,一罐子问到底:“那你到底有没有女朋友啊?” 季岑咬着狗尾巴草,身子往后仰,双臂抻直了,撑在身后开阔的地面上,看着唐瑶,突然正色道:“当然。” 艹。 丢死人了。 撩了个有主的。 唐瑶决定装死,准备告辞。 拜拜了您嘞。 季岑却在唐瑶起身拍拍屁股走人的时候,气定神闲道:“没有。” 当然没有。 艹。 你说话能不能别喘气儿啊? “骗子。”唐瑶反应过来,轻拍了季岑一下手臂,脸颊微微渗出红意。 撩汉不成,反被他撩到脸红。 - 营地灯走了电,光线忽明忽暗。 夜空里,月光皎洁,星河璀璨。 唐瑶先抵不住困意,打了个呵欠。 她强撑着睡意和季弟弟东扯一句,西扯一句,开始词不达意。 不过须臾,她埋在膝盖间的下巴便向右一倾,轻轻阖上了眼皮。 “唐瑶”,季岑没给她睡着的机会,在觉察到她想睡觉的第一时间里叫醒她,“去帐篷里睡。” “但我还没有卸妆。”唐瑶披着他的外套,迷迷糊糊地回答他。 “不卸不行?”季岑觉得有些好笑,人都困得不成样了,心里还惦记着卸妆呢。 “不行,对皮肤不好。” 季岑点头:“保温壶里有热水,你兑一些矿泉水,将就着用。” 唐瑶挣扎着起身,把季岑的外套递还给他,然后,趁着季岑穿衣服的间隙,顺走了他的保温壶和两瓶矿泉水。 季岑于余光里震惊,姑娘们卸个妆要用这么多水吗? - 唐瑶卸完妆后,钻进睡袋里,在季弟弟充好气的床垫上躺下。 柔软舒适的充气床垫下面还垫了层防潮垫作为隔层,隔绝了夜里的水气和山上的寒气。 细致而又体贴的季弟弟。 至此,唐瑶对季岑的好感又多了几分。 就是这荒山野岭的,也不知道有没有一些不干净的东西,比如豺狼虎豹、鬼魅魍魉...... 本着首先保护好自己,其次保护好季弟弟的原则,唐瑶思考了片刻,从包里翻出小巧玲珑的防狼手电和防身战术笔,紧紧握在手心里。 这才放心睡去。 - 季岑回到帐篷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姑娘已经睡着了,安安静静地躺在他的睡袋里,平躺的姿势占据了整张床垫。 床垫上已经没有他的容身之地了。 巴掌大点的地儿都没给他留。 他这露营装备,除了帐篷之外,都是单人露营的准备。原本是想着把睡袋让给她,床垫好歹能分他一半。 防潮垫给他凑合一晚也行啊! 季岑想想有些好笑,便多看了白眼狼两眼。这才发现白眼狼卸妆后跟卸妆前,判若两狼。 卸妆前是走的成熟狼的风格。 卸妆后,尤其是现在睡着了,却是一副乖巧甜美的模样。 睡着后的白眼狼,两条手臂摆在胸口的位置,手臂的重量压迫着心脏,她眉心紧蹙,呼吸却清浅。 看她睡得不是很舒服的样子,季岑犹豫了下,还是拎起她的手臂往睡袋里塞去。 这一不小心,手背被她手心里的尖锐划拉到,产生了轻微刺痛感。 季岑微皱着眉头,不可思议地抽出她手心里的小物件,随意拨弄两下,便明白了用途。 他气笑了。 这是把他当什么人了? 防狼手电? 防身笔? 这把谁当色|狼防着呢? 且别说,他对她一丁点儿那方面的想法都没有。就算是今晚发生了些什么,那也是她咎由自取。 可是她先调戏他的。 季岑轻眨了下眼,面无表情地想,今晚就该教训教训她,和她躺在一张床垫上,看她明早睁开眼睛,作何反应? 但最终,原本打算睡帐篷的季弟弟,还是裹紧了他那小一号的工作服,郁闷地坐在了帐篷外面。 营地灯没了电,自动熄灭。 唯有满目的星河,高高缀在漆黑里。 那布满尖刺的防狼手电和尖针自卫笔,被季弟弟随手插在了泥巴里。 - 唐瑶这一觉睡得舒适。 清晨听到啾啾的鸟鸣在山谷里回荡,耳边聆听着远处大海的风浪。 她缓缓睁开了眼睛,伸了个懒腰,挣脱开睡袋后,从帐篷里走出来。 一入眼,便是灰蒙蒙的苍穹之上,破出一道狭长的裂口,金色霞光渗透而倾露。 太阳顶着云帽,自东方点点升起。 澄澈的海面,染上星星点点的磷光,满眼是细腻的金沙。 季岑长身玉立,高挺地站在山崖边,面朝远处的海,眺望。 清风裹挟晨雾,鼓起他的腰身,掀起他白T的下摆,卷出一截精瘦的腰线。 朝露的美好不过如此,是人间水墨。 - 太阳破出海平线,漫过一片浪潮。 云涌翻滚,雾气四处生烟。 金色的光芒,洒满了万丈大地。 日出之景,美丽得一塌糊涂。 季岑左手插兜,右手从裤袋里摸出手机,看样子是准备拍下这一刻的美好。 唐瑶坚信,世间所有的美好,之所以会被人牢牢记住,都是因为那一刻,他的心境较之前发生了某种转折。 或喧嚣的心突然平静下来,或平静的心突然涌起了波澜。 唐瑶料定,此刻的季弟弟,面朝无垠的大海,心情一定是平静安逸的。 那么,她想做个意外。 多年后,当他想起在昇山上看日出时,会记得,曾有个姑娘随过他同行。 于是,在季岑随手拍下的某一张照片里。 唐瑶胡乱闯入了他的境头,带着她被风吹乱的长头发,和因奔跑喘息而紊乱的笑容。 这一刻,日出是背景布局,而她占据了整个取景框。 季岑按下拍照,永远留下了这一刻。 他移开手机,偏头看向她,几根绒发迎着风立起,唇角未淡去的笑容,沾染着清晨的霜气。 作者有话说: 文章背景2011年、2012年左右。 智能康复的概念,在当时还是比较前沿的。 第5章 敢不敢跟我回家 简单洗漱后,二人在清晨的霞光里下山。 昇山的山体不算陡峭,经过一夜的休整,唐瑶的体力也差不多恢复了过来。 二人很快便下到山底。 黑色摩托车,像坚毅的守山战士一样,守在山脚下。 一刻不曾离开。 季岑戴上头盔,系好头盔束带,跨上摩托车,像来时那样,把装有露营装备的驮包放在油箱上。 他拧动钥匙打火,发动机瞬间发出令人热血沸腾的轰鸣声。 像夜深时,寂静的城市道路上呼驰而过的百万跑车。 唐瑶利落上车,季岑捏住离合,脚踩挂档,摩托车像弦上的箭一般发射出去。 驶过茶园。 木屋前挂着潦草“季”字的木牌,在疾风中,哗哗作响,同人告别。 - 经过必经的盘山公路后,摩托车在城乡公路上减速,一路在牛羊的招呼声中回到了办事处。 唐瑶这会儿才注意到,办事处的地址是一户腾空了的民房。 房子被四周高大的银杏树遮蔽,前排人家与后排人家隔着上百米的距离。 整个村庄都坐落在树林里面,被几十年历史的银杏树荫,浓浓地掩盖住。 这际日城的村民们恍若隐居在深山里。 过着与世隔绝的慢节奏生活。 办事处原木色的木门上,挂着把拳头大小的铜锁。季岑从裤袋里摸出把拇指大小的银质钥匙,对准锁眼伸了进去。 轻轻一拧,锁便打开了。 季岑推开木门。 昨天傍晚时分,没来得及细看的房屋布局,便完全呈现在唐瑶面前。 四四方方的院子,围出个天井来。 南北方向,各有三间堂屋。 东西方向是围墙,围墙里侧迎面修了两间简易的铁皮房,很像虞城路边建筑工地上常见的集装箱。 天井下面有一处深水井。 吊桶拎上来的水,冬暖夏凉,当作生活用水。 季岑指着正北的屋子,对唐瑶说:“你住那屋。” 唐瑶回了下神,迟疑着推开门进去,看到里面的陈设后,第一反应就四个字。 家徒四壁。 北面的屋子里头,是三个房间没错。 但三个房间之间是相通的,刷了涂料漆的白色墙壁,留了安装门的位置。 却不知因为什么原因,最终没有安装房门。 屋子里的家具更是简易。 或者说是简陋。 唐瑶将要入住的房间里,仅一张单人木床,一张旧沙发。 床上除了木制床板,什么都没有。 旧沙发还是二十多年前的样式,皮革不知道被哪个调皮的孩子撕了个精光。海绵絮裸露出来,还有几块歪歪斜斜地挂着,很明显是被人后来塞进去的。 唐瑶自小在城市里生活,从没有见过这样的房子,也没有在这样的环境里生活过。 出差在外,劳累些、艰苦些,这在唐瑶看来是常态。来之前,她也听说了际日城这边的环境不太好,她也做了些思想准备。 但她真没想到,原来离虞城几千公里之外的贫困村,居然是这样的居住条件。 她以为,昨晚的露营,已经是她所能承受的极限。 唐瑶转身问季岑:“那个,季弟弟,这附近有什么酒店吗?” 季岑大抵是明白了姑娘的意思,她这是嫌办事处的环境差呢。 他自己倒是没觉得有什么。 毕竟,他是被他哥流放来的际日城,又不是来度假的。也不曾指望有多好的生活条件。 身为男人,到哪儿都好凑合,好将就。 说得粗鄙些。 有时候,几天十多个小时的安装任务连轴下来,人累得不行,干脆就站在天井下边,拎着水管子,往身上冲凉水澡。 或者拎着塑料桶,兑点温水就往身上泼。 总之,怎么省事怎么来。 但,总不能让人家一姑娘,光着身子在院子里洗凉水澡吧? - 这一刻,季岑的认知出现了一些盲区。 他想起同住在际日城办事处的销售经理栗文俊,在出差前千叮咛万嘱咐他,让他多照顾些唐瑶。 当时,他还觉得矫情。 现在想来,栗文俊和唐瑶业务上的往来较多,自然是考虑得更周到细致些。 季岑这么一想,又觉得自己昨晚上带人姑娘上山的行为,实在不妥。 人姑娘把他当色|狼一样防着,防狼手电和防身笔伺候他,也是非常合情合理的。 季岑靠在门边上,对眼前的状况有些抱歉:“镇上有旅馆,但条件不比办事处好多少。” “况且,你要回访的客户,都散在周边各个村子里。”他咳嗽了两声,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你住在镇上,我接送你也不是很方便。” 唐瑶愣了两秒,反应过来,眼里有惊喜:“你这是在挽留我吗?季弟弟?” 咳咳。 “你就当是。”季岑把手伸进口袋里,垂下眼眸:“住办事处的话,这个还你。” “你要觉得我有什么逾矩的行为”,他把她的防狼手电和防身笔摸出来还给她,狭长的眼尾眯了眯,“我接受大、刑伺候。” 这是他早上拆帐篷的时候,犹豫之后,从泥土里□□的。 “这不是我用来防狼的吗?怎么在你那儿?”唐瑶接过来放回包里,狐疑地问他。 季岑:“......” 知道你把我当色|狼,但你就不能委婉一点儿? 见季弟弟无语的模样,她又问:“昨晚上,有狼出没吗?” 季岑:“......” 指桑骂槐谁呢? “没有狼出没。”见她收下,季岑又恢复了原样,靠在墙上,懒懒地答她:“只有、熊出没。” 唐瑶听出他的揶揄,“噫”了一声,语重心长地教育年轻弟弟:“季弟弟,你年纪小,可能见识少。” 季岑:“你哪儿得出的结论?” 唐瑶并不理会他,自顾自道:“我看过不少野外求生的理论知识,像昇山这种没有完全开发的山,就算没有狼,野猪啊、蛇啊、毒虫啊,或者,那种不干净东西还是有很大概率会出现的......所以,季弟弟你千万不要大意。如果你很喜欢露营的话,这些基本的防狼工具,还是要配齐。” 哦,原来是防那些东西。 不是防他。 季岑眨了下眼睛,眸色黑得纯粹,回答的声音有些低:“也没有很喜欢。” 似是在自言自语。 - 为了多一些和季弟弟相处的机会,争取早日把他收入囊中,唐瑶决定留在办事处,过半个月的苦日子。 也体验一把,有钱花不出去的滋味。 季岑从柜子里翻出两床新棉花被,晾在院子里的晾衣绳上,用晾衣架两边拍了拍,使之膨松些。 这是去年种植的新棉花,隔壁家的姑娘周典看上了这边的大区经理徐禹珂,加工成了被子,给送到了办事处。 送来的时候,徐禹珂不在办事处。 他的下属业务员栗文俊便替他收下了。 徐禹珂得知此事后,特意给人姑娘送去了五百块钱,气得人姑娘隔月就嫁了人。 季岑偏头看着在一旁翻看回访名单,列出今日份回访计划的唐瑶,勾了勾唇。 不知道她会不会像周典一样,如果得不到自己喜欢的男人的有效回应,也做出隔月就嫁人这样的事来? - 晒好被子的季岑,拎着烧开的开水,来到院子里,在巴掌大的搪瓷盆里,倒了开水烫牛奶。利乐包被烫得有些湿软,他插上吸管后递给唐瑶:“将就着吃点。” 唐瑶接过他递过来的牛奶,吸了一口,从手里的回访名单上抬起脑袋,问他:“你不吃吗?” 季岑又递过来和昨晚同款的压缩饼干,点了根烟,随口道:“没那个习惯。” 不吃早饭,可不是个好习惯。 唐瑶微皱着眉头想。 同时盘算着,以后要把他这个坏习惯给纠正过来。 - 吃过早饭后,季岑拎起唐瑶的回访名单看了下,替她圈出了今天的任务量。 “这么少?” 他在唐瑶所列的今日份回访名单中,仅圈出了一处——际日城残疾人活动中心。 唐瑶觉得一个小时就能搞定的工作量。 “差不多。”季岑点头,把回访名单放在木椅上,看了眼腕表,随意道:“做完了就回来,带你去镇上买点东西。” 积家经典款机械表,佩戴在手腕上,衬托得他腕骨修长,指关节匀称饱满。 啧啧...... 唐瑶心下感慨,这长得帅的人就是不一样。连块假表都戴得这么气质绰然。 季岑锁了门后,跨坐在摩托车上,从口袋里摸出那把银质的大门钥匙递给唐瑶,唐瑶接下。 二人在门前的银杏树下分开。 一个往西,一个向东。 - 唐瑶步行去了际日城残疾人活动中心。 这个活动中心,是在际日城小学旧址的基础上改建的,活动场地比较大,集中托养了附近几个村子,近五十名的残疾人。 肢体残疾的、感统失调的、以及精神残疾的…… 年迈的、年轻的, 还有星星的孩子。 唐瑶一进来,便看到了活动中心空旷的操场上,安装了许多康复器材。 这些贴有崇盛集团LOGO的康复器材,就类似于城镇小区户外惠民工程以及城里各大健身房里,常见的健身器材。 唐瑶在其中一台上下肢康复训练器上,见到了活动中心的负责人——孙承东。 唐瑶向他说明了来意,孙承东笑呵呵地从训练器材上单脚跳下来。唐瑶这才注意到,他的左脚有些跛。 孙承东告诉唐瑶,活动中心创立的初衷是培养残障人士的生活能力以及简单的职业技能。 他为人健谈,唐瑶也是天南海北都能侃两句的性格,二人这一聊居然就聊到了中午。 孙承东邀请唐瑶在活动中心吃顿午饭,唐瑶心想今天也没有别的回访计划,便也没推辞,在活动中心吃了顿,不是特别好吃的午饭。 至少和崇盛员工食堂的饭菜没法比。 但她向来左右逢源,不仅把饭菜都吃完,还对孙承东比了颗小心心,夸赞道:“米饭又香又软,蔬菜也很新鲜,比我们公司员工食堂的饭菜可口多了。” 饭后,唐瑶又在活动中心和残疾人患者交流了一会儿,和他们一起做了手工。 和孤独症儿童共同完成了绘画作品。 她就活动中心目前所使用的崇盛集团的产品,做了相应的问卷调查,收集到相应的问题反馈和客户体验。 其实这边的活动中心,也配有相应的生活技能老师,老师会根据不同的患者的具体情况,教给不同的生活技能。 唐瑶看着他们身残志坚,却努力生活。 努力学习基础的职业技能,通过制作手工艺品售卖,来减轻家庭负担的模样,心中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 告别孙承东,告别活动中心的学员,唐瑶步行回到办事处。 季岑的摩托车已经停在门口了。 他早上说过,会压缩一下今天的安装任务,他没有骗人。 两扇木门大喇喇地开着。 季岑正在院子里收被子。 外套脱掉,仅身着一件单薄的白T,裤腿本来就短一截,又被他卷起一截,露出精瘦的脚踝和小腿腹。 作者有话说: 扑街陀今晚出个差,周六回…… 第6章 敢不敢跟我回家 桥下的船只缓缓划归,撑船人的身后,拉出一条长长的泥色水带,晃晃漾漾,前往水中央。 摩托车在城乡公路上匀速行驶。 迎面撞上毛茸茸的杨花柳絮,唐瑶用手背蹭蹭脸颊,缓解了些许痒意。 - 季岑把摩托车停在超市门口。 唐瑶先走进去。 这家名叫“天润发”的超市布局和大小类似于她家楼下的生活超市。 比便利店大些,又比市区里头“大润发”这样的大型购物超市要小上不少。 季岑推着购物车,三两步赶上唐瑶的步子。唐瑶侧着脑袋看他,一双修长的手握在锈迹斑斑的购物车推杆上,手指又长又直。 经过粮油区,他直接往购物车里拎起了米、面、油...... 唐瑶充满困惑。 办事处连这些都没有吗? 他们平时都不做饭的吗? 恐怕正是如此。 所以,季弟弟才一大早让她吃压缩饼干当早饭。 唐瑶故意问他:“季弟弟,你这是干嘛呀?” 季岑又拎了两袋干木耳和干香菇往购物车里放,头也不抬地回答:“做饭。” 唐瑶眼前一亮:“你还会做饭?” 还以为他买这些,是想让她当老妈子,伺候他们一办事处的人呢?原来是人办事处打算要招待她。是她心胸狭隘了。 “还行。”季岑言简意赅。 唐瑶联想到季岑说的他没有父母这件事儿,觉得他会做饭也没什么稀奇。毕竟古话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 “那你会做面条吗?” 唐瑶进一步探究季弟弟的厨艺。 “意面?”季岑随口问:“还是泡面?” “手擀面。” 季岑拿了两卷龙须挂面往购物车里放,摇着头回她:“那个不会。” “哦哦”,唐瑶抱起包五公斤的面粉放进购物车里,不以为意,“不会可以学啊。季弟弟你这么年轻,学习能力一定很强,用不了多久就能学会了。” 季岑看着那包面粉眨了下眼睛,有些不确定地回望她:“我为什么要学手擀面?” “多一门手艺,多一道生存技能嘛。” 说完,唐瑶双手背在身后,似领导巡视般地拐到生鲜区去了。 季岑:“?” 季岑轻嗤一声,觉得她这理由实在有些无厘头,但也没有把她的面粉给拎下去。 - 季岑在生鲜区挑了些菌菇、蔬菜,两块品质一般的牛肉,称了两斤排骨以及一些速冻食品,饺子、包子之类。 唐瑶则拎起了整个牛腱子和一大包冷冻的猪蹄。 季岑愣怔两秒,提醒她:“我们就两个人。” 唐瑶也懵了:“其他人呢?徐禹珂呢?栗文俊呢?夏健、胡苏翌......他们呢?” 徐禹珂和栗文俊是际日城办事处的常驻人员,其他人则和唐瑶一样,只是偶尔路过办事处,喝顿酒、落个脚,住上几宿。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冥冥之中注定要发生些什么,唐瑶来的当天早上,徐禹珂和栗文俊都出差去了。 而最近这段时间,除了唐瑶,也没有人再路过。 季岑扬唇:“都不在。” “不在也没关系。”唐瑶并不觉失望:“牛腱子咱们回去做酱牛肉,包裹好了放在冰箱里冷藏。煮面条的时候切几片,那就是牛肉面。” “猪蹄咱们回去处理一下,炖得软烂入味,放在冰箱里冷冻,煮面条的时候,放半个猪蹄,那就是我们虞城的特色猪爪面。” 季岑:“?” 瞧这架势,她是要吃半个月的面条吗? 还有,虞城的特色什么时候是什么猪爪面了? - 在唐瑶以为采购得差不多的时候,又见季岑把购物车推到了生活用品区,停下。 见唐瑶没有任何动作,他开口:“不缺吗?” 原来是替她考虑的。 唐瑶感动之余,理智回绝他:“生活用品我都带了,不缺。” 想起昨晚露营的时候,她用光他所有的饮用水谢个妆,还说没卸干净这事儿,季岑就觉得窒息。 保险起见,他多问了一句:“你都带了些什么?” 唐瑶开始掰着手指头数起来:“水乳霜面部精华,眼霜眼精华,洗面奶卸妆油,洗发水沐浴露护发素,防晒隔离妆前乳,粉底气垫眼线笔睫毛膏,高光腮红和七个色号的口红。” 季岑:“......” 季岑抿了下唇:“没了?” “这不挺齐全的吗?” 季岑顿了顿,觑她一眼,平静的内心终于有了一丝鄙视的波澜,语气懒散:“毛巾面盆筷子碗,床单被罩枕套,晾衣架创口贴拖鞋雨伞,水杯保温杯蚊香蚊帐,感冒药肠胃药等常用药品,你都带了?” 以前出差都住酒店呢!谁会备这些啊? 唐瑶傻眼了,干巴巴地说:“没有。” 季岑指着一排货架,下巴微抬,言简意赅:“挑。” 唐瑶晕乎乎地挑了个大概,季岑在一旁看着。 见唐瑶只拿了一个面盆,他蹲下身来又随手拿了个颜色不同的塑料盆,扣在她手上的盆上:“姑娘家,用脸盆洗脚呢?” 艹。 为什么要洗脚? 她不能直接洗澡吗? 但看到如此细致周到的季弟弟,唐瑶顿时忘记了要追问,固执己见地把他拿的那个盆放回货架的同时,起了调戏他的心思:“季弟弟,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啊?” 确实,如果是个男人来际日城出差,在办事处借住几晚,季岑可能不会多管闲事。 人爱去哪去哪。 爱住哪住哪。 但姑娘家多多少少还是要关照些的,毕竟他还姓季。也还有认识他的人,见到他时会同他打个招呼,叫他一声“季小老板”。 季岑一手拎着购物袋,一手拎着5L装的食用油,手臂下方夹着一袋5kg的大米和一袋5kg的面粉,侧过身子挤出超市门口的PVC软门帘。 面粉在他的工作服上蹭出些许白色的粉末,蜷曲的手指被塑料袋勒出几条红痕,因用力而凸起的指关节清晰分明。 唐瑶试图从他手中分担些什么,却被他躲开,舌尖抵着牙,笑得有些玩世不恭:“我替你老板积点儿德。” - 从昨晚到办事处,一直到这会儿,唐瑶还没来得及踏进厨房一步。 这会儿,她杵在铁皮屋门口进退两难。 季岑把米面油送到厨房里去,向上拨亮了厨房里的老式白炽灯。 唐瑶站在门口,被灯光晃了一下眼。 一个用地板砖简易搭建的临时灶台。 锅具还算齐全。 电饭煲、高压锅、砂锅、炒锅,甚至还有涮火锅用的鸳鸯锅,分别都整齐地码在箱子里。 季岑解释说,有时候大家也聚在一块儿喝个酒、吃个饭,所以厨房用具备得齐全。唐瑶如果要在办事处生活半个月的话,应该不成问题。 唐瑶看着水泥浇筑的地面,脚缩了缩,她觉得挺成问题的。 刚刚信誓旦旦要卤牛肉、炖猪蹄儿的人顿时陷入了长长的沉默之中。 季岑看出她的窘境,看出她的犹豫,也不多说什么。 他换了双拖鞋,裤腿卷到膝盖处,走到深水井边打水,用井水来冲洗排骨和蔬菜。 以此来给足唐瑶思考的时间。 如果,吃完这顿晚饭,她还是想去镇上住旅馆,就送她去吧。 - 冰凉的井水浸没皮肤,菜篓子的水漏下来,季岑跳起来避开,动作滑稽得像个没长大的男孩。 唐瑶想起来,他不过是个应届生。 按照大四毕业生普遍六月份拿毕业证书,他其实还只是个大学生。 年纪虽轻却心智成熟,明明可以塞给她一些压缩饼干或者对她不管不顾。 但他却没有这么做,而是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里,尝试给予她一些同事之间的关怀。 唐瑶撸起袖子,从井里拎上来小半桶水,趁季岑不注意的时候,全部浇在他的脚上,彻底浇湿他的拖鞋。 完事后,她拍了拍手,幸灾乐祸地看着他。 季岑皱着眉回瞪她,最后只是把手上冰凉的水珠甩在她脸上。二人笑得心照不宣。 两个人分工洗好菜。 没有人主动提起铁皮厨房跟前那一幕,二人之间的心知肚明。 - 唐瑶不愿进那厨房,站在门口指挥季岑一会儿给猪爪焯水,一会儿拔猪脚上的毛。 季岑被差使得不耐烦了,忘记了自己姓季的事实,索性连猪带着毛一块儿送到了唐瑶脚边,并赏了她一个塑料板凳:“你行,你来。” 我来就我来。 怎么说,她自封个猪蹄西施,也不为过吧,区区几根猪毛又怎么难得倒她? - 折腾一晚上。 庭院里一条陡坡楼梯通向平房的房顶,屋顶上支着张矮桌,桌上摆着两菜一汤。 两个人,一人一瓶勇闯天涯,对着瓶吹。 抬头是璀璨星河,低头是悠然自得。 风一动,银杏树叶哗哗撞进耳朵。 不知哪家的狗闻到了肉香味,趴在木门外,挠着门乱吠。 唐瑶想起郑板桥的《石竹图》里有这样一句话:茅屋一间,天井一方,修竹数杆,小石一块,便尔成局,亦复可以烹茶,可以留客。 她似乎身临其境,很是惬意。 大抵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不会烹茶。 - 唐瑶的闲适之感终于一刻钟后消失。 她本来并不想踏入铁皮卫生间,正如她不愿踏入铁皮厨房是一个道理。 但喝了酒的季弟弟,已经完全不在意她今晚要去哪儿住了。 他抱着胸倚在天井下面的石榴树下看她笑话,并发出了酒后应有的奚落:“你要么进去洗澡,要么拎着你的脸盆洗脚。” 作者有话说: 茅屋一间,天井一方,修竹数杆,小石一块,便尔成局,亦复可以烹茶,可以留客。——引用郑板桥《石竹图》 第7章 敢不敢跟我回家 那还是进去洗澡吧。 - 四面的铁皮墙密不透光。 像侦探小说里的终极密室,也像警匪片里囚禁人质的废弃箱。 明明唐瑶是睁着眼睛自己走进去的,却如同是被人蒙上双眼后硬推进去的。她发麻的脊背后面,似乎正有一双推手,把她往恐惧的深渊里推去。 天旋地转之中,唐瑶恍惚觉得,她是被人拐卖来的,或者是即将被拐卖出去。 季岑拉动吊灯,开关“啪嗒”一声,发出细微的声响,铁皮房里瞬息亮起刺目的光。 煞白的脸颊和额间细密的汗珠,让唐瑶产生了无以抗拒的炫晕感。 直到哗哗的水流声从花洒里喷出来,流入管道里,水泥地面升起热腾腾的雾气。 季岑调试好了水温出去。 唐瑶才意识到,季弟弟真不是人贩子。 崇盛也做不出拐卖员工的黑勾当来。 - 厨房里炖着牛肉和猪蹄。 井边有等待洗涤的锅碗。 夜间还得烧一壶饮用水。 这些家务活总不能让人姑娘做,季岑弯着腰,自个儿在院子里拾来拾去,来回忙碌。 碗筷擦干水渍放到柜子里,矿泉水倒入开水煲里,按下启动开关。 晚饭后的忙碌终于告一段落。 季岑打开自个儿房间里的迷你小冰箱。 一个小时前,唐瑶攻下了这里。 原本码得整整齐齐的冰矿泉水被她堂而皇之地挪出,并说得冠冕堂皇:“对胃不好。” 在季岑的奋力抵抗下,唐瑶的侵略战争最终以——给他留了两瓶水的位置而告终。 迷你小冰箱的领地被一包包速冻早点给占据,她还特意攻下一块疆土,是为了高压锅里炖着的猪蹄和电饭煲里炖着的牛腱子。 季岑从冷藏室里拎出瓶冰水来,拧开瓶盖,尚未润湿唇舌,就听到唐瑶“啊”的一声尖叫。 其嗓音之尖锐,堪比午夜惊魂。 - 淋浴房。 门外响起季弟弟不太确定的询问声:“发生什么事了?” 不似平时同她开玩笑时那般吊儿郎当,他的语气很认真。 唐瑶打着哆嗦,颤声回应:“季弟弟,是不是停电了啊?我看不见。” 季岑微叹了口气,偏头看了看院子里的灯,又抬眼看了看厨房里的灯,都亮着。 于是,他得出结论:“可能是灯泡坏了。你先用手机手电筒照一下,等会儿我换个灯泡。” “没有。”封闭的空间使得唐瑶的声音有些发急:“我没有拿手机。” 季岑愣怔几秒后,做了应急处理:“那把我的手机给你,你到门边拿一下。” “哦。”铁皮门底下的缝隙里透进手机手电筒的亮光,唐瑶裏着浴巾寻着一束光柱探步过来,警告的气势有些弱:“那你别偷看。” 嗤。 不是还问他,敢不敢跟她回家的吗? 就这么点色胆,还敢学人调戏男人。 “我犯得着?”季岑反问她,温热的掌心被沾了水珠的手指触碰到,洇出一圈冰凉的湿意。 很快,那潮湿又柔软的手指缩回去,季岑的掌心随之一空,手机被她抽走了。 卫生间里,重新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 季岑提起步子,准备离开。 像是有感应似的,淅沥的水流声里混杂着传来唐瑶的声音:“季弟弟,你别走。” 季岑将手里虚虚拎着的冰水,举至唇边,灌下半瓶,低着嗓子应了声:“行。” - 总算是凑合着洗了个热水澡。 唐瑶舒了口气,掂着脚去够晾衣架上的睡衣。 手机手电筒的光打在铁皮墙上,形成一小片阴影,一只昆虫在那片阴影里,莫名被放大N倍。 “啊!”唐瑶再一次尖叫。 季岑捏了捏手里的空瓶,知道她有点儿大惊小怪,无奈地挑眉:“你又怎么?” “有妖怪。”唐瑶认真地说:“你们办事处有妖怪啊,季弟弟。” 季岑:“……” “什么妖怪?”季岑配合地问了一句。 唐瑶看着墙上的黑影,认真道:“蜘蛛精。” “那是了。”季岑被她逗乐,隔着门,不太正经地同她搭话:“蜘蛛精可不就喜欢你们姓唐的么?” 看笑话的期间,他把捏扁的矿泉水瓶投进石榴树下的废弃油漆筒制作的垃圾桶里,调整了个姿势,靠在石榴树上,手掌撑着脑袋,肘关节抵着树。 一派气定神闲。 - 唐瑶和蜘蛛精僵持了十分钟,双方均采取按兵不动的作战策略。 最终,是唐瑶先熬受不住夜里的寒气,穿上睡衣,拉开铁皮门,先行告退。 她决定把战场留给季弟弟。 让他和蜘蛛精1V1,battle。 夜深露重,院子里悬挂在一条单绳上的简易吊灯随着风两边摆动。 她看到倚着石榴树而站的季弟弟,他的眼睛里缀着摇曳的橘色光明,如同夏夜晚风里拂动的荧火虫。 唐瑶这一天都在走与不走之间来回动摇,最终难抵住困意,决定先在办事处住一晚,明天再纠结。 临睡之前,她发觉脸颊有些紧绷感,还有似蚊虫叮咬后的痒意。 约摸是际日城的光照强,气候干燥,导致皮肤缺水,她做了个睡眠面膜,这才熄了灯睡觉。 - 隔日,晨起。 唐瑶推开门,看到季岑穿着纯色的棉T睡衣和松软的短裤,站在石榴树下刷牙。 “季弟弟,早啊。”唐瑶同他打招呼的同时,挤了牙膏,和他站在一块儿刷牙。 入鼻全是清草和露水的香气。 胸腔里涌进舒润的呼吸。 “早。”季岑刷牙的动作未停,回答的声音含混不清。 早饭吃的是昨晚买的速冻三丁包和季弟弟早晨起来煮的白粥配笋干。 温热的粥吞进胃里。 季弟弟,他也吃了一碗。 唐瑶今天要去的是同村的村民家里头。 她习惯出门见客户之前,先化个得体的职业妆。只是,水乳拍在脸上时,她发觉昨晚脸上的痒意并未消退,脸颊两侧似乎还有些红肿。 不多想,她厚涂了粉底,又多抹了些遮瑕,这才出门。 接连几天,粉底一天比一天厚重。 遮瑕也是。 - 周五晚上,际日城下了场阵雨。 雨停的时候,季岑刚好回来。 黑色的摩托车先出现在唐瑶的视野里,随后是才是一身湿漉漉的季弟弟。 他的头盔上都是水珠,顶上的破风鸭在雨水中遭受洗刷,变成了落汤鸭。 “你就不能穿件雨衣吗?”唐瑶撇嘴,觉得他这是在自讨苦吃,明明可以不淋湿了回来的。 “丑。” 季岑不屑,转身进房间里,扯着毛巾和短袖短裤出来,径直去了卫生间。 他洗过澡,换了身干净衣服出来,一眼便看到唐瑶站在北面屋檐下面,一边啃着黄瓜,一边看着他笑。 “哪儿来的黄瓜?”季岑被她盯得发毛,把衣服丢进盆里,随口问她,转移她的注意力。 洗过澡的季弟弟又恢复了往日的清爽。 随着他弯腰的动作,眼睛可辨他清瘦的肩胛骨弧度,鼻间可闻他周遭淡淡的雪松和愈伤草的味道。 应该是冲洗后的沐浴露,残留的余味。 唐瑶咬了一口黄瓜,黄瓜发出清脆的、断裂的响声:“福玲姐给的。” 她倒是自来熟,三四天的功夫,左右邻居都能聊上几句。 季岑打了桶水,坐在井边洗衣服,脖颈间搭了条干毛巾,发梢的水珠顺着发丝滑落,水气洇湿在毛巾上。 他随口问:“她为什么给你黄瓜?” “我帮她收了衣服呀。”唐瑶回来的时候,刚好经过东边的一户邻居家。 眼看着雨就要落下,她顺手帮她们把晾衣杆挪到了屋檐下。东边户的女主人福玲,正好从集市回来,撞见这一幕,硬是塞了两条黄瓜给她。 季岑觑她一眼,抬手把晾衣杆上的衣服拽下来,丢进盆里一块儿洗,语气有些不悦:“那你怎么不帮我也把衣服给收了?指不定我也会报答报答你呢?” “那不是没来得及嘛!”唐瑶掰了后半截黄瓜,递给他赔罪:“我回来的时候,你的衣服已经被淋湿了。那反正都淋湿了,收了也没有意义,不是吗?” 她这话,乍一听上去,好像没什么可反驳的地方,季岑便擦了下手,接过她递来的半根黄瓜,愤愤地咬着。 总觉得她这话,说得古怪。 - 这种不对劲很快得到了验证。 西边户的小邻居,十五岁的姣姣,自个儿摇着轮椅出现在他们的院子外面。 幼年时便失去知觉的双腿上,放了个塑料篓子,篓子里放了二十来个鸡蛋。 “姣姣,吃黄瓜吗?”唐瑶走过去,替她掌住轮椅,跳过门槛,推进院子里。 姣姣摇摇头,拒绝。并把腿上的塑料篓子递给她:“唐瑶姐姐,奶奶说,谢谢你。” 唐瑶揉揉她的脑袋,笑说:“不用客气啦。” “那我先回去了。”姣姣这就要走。 “等等”,季岑起身往房间走,手心手背蹭了蹭脖子上的毛巾,水渍被吸干。 经过她们身边时,他脑中突然冒出个不可思议的念头,问:“你谢她什么?” 姣姣说明了事因。 唐瑶回来的时候,这边已经开始丢雨点了,姣姣家的院子里头还晾晒着的衣服和被子。但她坐在轮椅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雨点一滴一滴地砸下来,无能为力。 还好唐瑶经过,不仅帮她收好衣服和被子,还陪着她看了一会儿雨幕。 季岑:“......” 季岑拉门的动作顿住,回头看着北屋空空荡荡的屋檐,总算明白了不对劲在哪里。 看雨幕。 好样儿的。 季岑不动声色地拉开书桌上的抽屉,抽屉里的物品码得整整齐齐。 他抽出一沓照片来,压在手里翻了翻。他今天去邻村安装产品的时候,经过镇上,把前几天在昇山上拍的那些日出的照片冲洗了出来。 这会儿翻阅,刚好翻到唐瑶撞进镜头的那一张。他瘦长的手指顿住,犹豫了下,把那张照片抽出来,随手塞回手边一本记事本里。 他将剩余的照片码得整齐,拿皮筋绑住,推开门出来,垫在姣姣的轮椅上,才拖长了调子,说:“昇山的星星,昇山的日出,都给你摘回来了。没赶上昇山的日落,先欠着,下回补上。” 原本因为没帮上奶奶的忙,情绪还比较低落的姣姣,听完他的话,一下子就惊喜起来:“谢谢季岑哥哥。” 季岑这才拍了拍她的轮椅,又低头替她检查了一下几个连接处,确认没问题后,才勾起唇边一抹坏坏的笑:“要怎么谢哥哥?哥哥可不吃笨鸡蛋。”依誮 - 把姣姣送回去以后,唐瑶正准备关上木质的院子门,就听到季岑兴师问罪的声音,幽幽地在耳后响起:“为什么你的衣服没淋湿,左右邻居的衣服也没淋湿,我的衣服就被淋湿了呢?只有我晒衣服的地方下雨了,是吗?” “唐瑶姐姐”,他瘦长的手臂搭在墙上,挡去唐瑶的去路,拇指来回在粗糙的墙壁上摩挲,一股坏劲儿地笑,“弟弟差点儿就被你给糊弄过去了呢。” 第8章 敢不敢跟我回家 “黄瓜分你一半”,唐瑶下腰,从季岑支在墙壁上的臂弯里钻出去,“待会儿你煮面的时候,我的那份牛肉给你,鸡蛋也给你。这事儿就算翻篇了,行不行?” “不行。”季岑气笑了,一把拽住她的卫衣帽子,如同拽住一条大尾巴狼:“今天这事儿,你承不承认有愧于我?” “是是是。”唐瑶怕被他勒死,主动往后退了几步,“我承认。” 大有一副我知道错了,但我就是不改的架势。 “这样,我也当次大爷。”季岑松开她,同她打商量:“今天,你下厨做顿饭,也讨好讨好我。我酌情考虑下,要不要原谅你,怎么样?” “不行。”几乎是季岑刚一松手的瞬间,唐瑶拔腿就跑,逃得飞快:“你们办事处这个厨房,我下不去脚。” 季岑在她身后哼着笑:“我们办事处,这个卫生间还有妖怪呢,你怎么能下得去脚?” “识时务呗。” 饭可以不吃,澡不能不洗。 唐瑶跑到北面的屋子前,合上两扇门,身体躲在门后,脑袋却留在门外,得意地笑:“你要是不做饭,我就不吃了,反正我还有一根黄瓜,全当减肥了。” 幼稚。 正值春夏之交,水泥墙面裂了几道缝,由里往外滋生出几片湿漉漉的苔藓,沾染着晶莹的雨珠。 在五月这场后知后觉的暴风雨里,季岑失笑。 - 季岑煮的是猪爪面。 他在屋顶上支好矮脚桌,摆好两碗面,一碟酱牛肉,一根拍黄瓜,还有两瓶撬了盖儿的勇闯天涯。 等他做完这一切,正好看到唐瑶抱着换洗衣服准备去卫生间洗澡,他在屋顶上,喊她:“唐瑶,上来。” 唐瑶侧着眸看他。 雨后降了温的凉风,心血来潮地抖一抖四周的银杏树,扇形的叶片,就摇摇晃晃地坠下来,如同又下了一场冰凉的雨。 季弟弟其实对她还挺好的,好到她想把他拐回家继承面馆,顺便做老公的念头也还没消退。 对于忘记未来老公衣服晒哪了这件事儿,唐瑶有些心虚。 “上去干嘛?” “上来......”季岑抱着胸说:“揭瓦。” 唐瑶:“?”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他是在暗示她,他要打她吗? 在哪儿打不成,还要上房顶上去打? 她知道了,他一定是想趁她不注意,把她推下楼。就因为没替他收衣服,他就要了她的命? “季弟弟,你好狠的心呐。” “狠个屁”,季岑看她一副戏精的模样,笑得肩膀发抖,“上来吃面。” 哦。 唐瑶把衣服送回去屋子里头,踩着拖鞋,沿着又窄又陡的水泥台阶,上楼。 季弟弟这不计前嫌,还煮面给她吃的行为,让唐瑶有些过意不去。 虽然,他还不会做手擀面。 唐瑶给他夹了两块牛肉,聊表歉意。 她手托住脑袋,筷子在指间一敲一敲地扯开了话题:“原来,你那天去昇山上露营是为了给姣姣拍山上的日落和日出啊?” “不然呢?”季岑拎起酒瓶子喝了口。 “我还以为你是要......”唐瑶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几个字就她自己听到:“跟我野战呢。” “什么?”季岑没听清。 “没、没什么。” 说起那天耽误他上山拍日落的事情,唐瑶搁下筷子,眉心微敛,有些不解:“你那天,为什么任由着那些村民骂你呢?” 明明他是可以解释的,明明他也不是那种不善言辞的男人,却甘愿忍气吞声地挨骂。 “解释什么?”季岑拎着酒瓶,懒懒地开口:“出了质量问题,难道不应该躺平任嘲?” “理是这个理,没错。”唐瑶愣了下,咬着瓶口喝了口啤酒,换了种说法,向没有经受过社会毒打的年轻弟弟传授职场经验:“但这质量问题吧,它毕竟不是你造成的。你至少可以解释清楚这个,不让他们把矛头指向你。” 没必要当这个背锅侠。 “没必要。”季岑说。 没必要解释,谁背锅不是背锅? “这不还有我呢吗?”见他还没有认清职场本质,还带了点儿初入社会的理想主义,唐瑶不忍心揭露得太残酷,委婉地教他学会甩锅:“我就是做这份工作的呀。” “赔礼道歉,大事小事,小事化了这种事情交给我就好了。” “下回再有客户或者用户刁难你,你就告诉他们,你只是个负责安装和维修的售后,公司有专门负责......” 唐瑶正讲得澎湃,突然被季岑冰冷的声音打断:“你觉得你做的这个工作很有意义?” 诶,怎么就突然升华到岗位价值了? 不是,她的工作怎么就没意义了? 她这么苦口婆心地传授职场经验给他,还不是怕他受委屈吗?还不是想让他保护好自己吗? 唐瑶见他不领情,气坏了,酒瓶往桌子上重重一磕,白色的泡沫立刻漫出瓶口,呲呲往下流。 唐瑶没好气地说:“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季岑不置可否。 拎起跟前的酒瓶子,猛灌了一大口。 居然没有为自己错误,立刻马上道歉?? 唐瑶更气了:“是,在你眼中,我就是巧舌如簧、避重就轻,帮助企业逃避责任。但是,不良事件已经发生了,我降低客户和用户对品牌的负面记忆,我有错吗?” “你那么高尚,你怎么不去开发产品啊?就算你有本事开发产品,你能保证图纸转化、产品导入、生产的过程中不出差错吗?” “就算你能保证所有的工序都不出差错,你能保证客户使用的过程中不出问题吗?” “什么问题都没有,还要你这个售后干什么?”唐瑶理直气壮地得出结论:“你的工作,和我一样没有意义。呸。” 唐瑶椅子一踢,踢着拖鞋,怒气汹汹地下了楼,发誓取消季岑继承她家面馆的资格。 也取消他成为她老公的资格。 被劈头盖脸一顿臭骂的季岑,抿了抿唇,拎起酒瓶,又灌了一口。这次,酒瓶见了底。 - 黑夜绵长,星河晶亮。 明月高高挂着,乌云如霜。 这顿饭吃得糟心。 两只面对面摆放的面碗里,龙须面坨成了一团。其中一碗面上,趴着两块碍眼的牛腱子肉。 五分钟后,季岑也烦躁地丢下了筷子。 他顺着斑驳裂痕的水泥台阶下楼,站在北面的屋子门口,几欲张口。 尝试她说的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季岑敲门。 唐瑶不应。 季岑在她这儿吃了瘪,抿了抿唇,走到院子外面,从摩托车上捞起个蒙着气泡膜的纸箱子,搬到她门外。 “那个”,他的声音清冽而低沉,“我有东西给你。” 唐瑶扒着窗户纸,探脑袋,问:“是什么?” “谢礼。”果然姑娘家还是好哄的,季岑嗓眼里闷笑一声,自以为,只要他不提刚才发生的事,那就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于是,他选择性失忆,倒带到傍晚那会儿。 “感谢你替左右邻居和自己收了衣服,就是不替我收衣服,这种助人为乐的行为。” “那我不要。”唐瑶背贴着木门,“啪”,一巴掌拍在手臂上,拍死一只蚊子,如同这只蚊子就是季弟弟,她嫌弃地弹开蚊子尸体,轻飘飘地说:“你肯定是黄鼠狼给鸡拜年,这箱子里指不定放的是什么黑心棉呢!” 黄鼠狼???黑心棉??? “爱要不要。” 季岑把纸箱子往地上一丢,转头就走,不太高兴的亚子。 - 眼看着季岑走到南边的平房里,用力拍上了门,唐瑶说服自己: 毕竟季弟弟是初入职场,难免会发现,这个世界和他想象的秩序不一样。他只要多多经受社会毒打,历经人间疾苦,很快就会变成正常人了吧? 而且人弟弟都主动送她礼物了,她要是还生气的话,也太小家子气了。 唐瑶决定接受季弟弟的礼物,和弟弟握手言和。做姐姐的就是应该宽宏大量,严以律己,宽以待弟弟。 北屋的门,先撕开一小条缝。 唐瑶发现季弟弟并没有躲在任何她肉眼可见的范围内偷看。 北屋的门缝便越开越大,直到足够容纳纸箱子的进出。 唐瑶把箱子拖进屋里,一层一层的剥开包装,用美工刀打开纸箱,是一款成人折叠泡澡桶。 唐瑶心里有点儿美。 这么个大箱子实在醒目,从季弟弟傍晚回来的时候,她就发现了它的存在。 但她没敢想,这居然是季弟弟送给她的礼物。而且是在他们吵架之前,他就买了。 季弟弟是个好弟弟。 唐瑶也确实很需要这玩意儿。 有了这个折叠泡澡桶,她就不需要进那个简易的铁皮淋浴房了。她再也不用对着没日没夜吐丝织围巾的蜘蛛精,念“天灵灵地灵灵,唐僧爷爷快显灵”的除妖咒语了。 - 唐瑶泡了个澡,躺在床上,舒服得不得了。心里面,又把季岑列入为她家面馆继承人和她老公内定候选人。 这一连睡了两晚舒服觉。 半夜里,唐瑶被自己热醒了。准确地说是盖被嫌热,掀被嫌凉。 身体无端发着颤。 经验告诉她,她发烧了。 其实来际日城的这几天,她身体一直没太适应,有些水土不服。 但她来的时候没有准备常备药品。季弟弟带她去镇上购买生活用品的时候,那家超市里头,没有设药柜,当时也就没有买药。 唐瑶想,季弟弟那边应该是备了这些常用药品的。她本想给他发条微信,却又发现,她根本就没有加季弟弟好友。 只好去对面碰碰运气。 唐瑶裏着睡衣出现在季弟弟的窗外。 窗帘隐隐约约折射出屋子里昏黄的光线,还有他坐在窗边,被拉得很长的身影。 “季弟弟,你睡了吗?”唐瑶小声喊。 季岑思路被打断,画图的手一顿,碰倒了手边的玻璃杯,玻璃杯倾倒,白开水自然而然地顺着桌沿,流下来…... 将他的短裤打湿。 看上去,就像...... “什么事?”季岑一边脱裤子一边问。 “我可以进来吗?” 短袖的下摆也湿了一块,他犹豫了一下,双手交叉,捏住T恤的下摆,往上掀起,同时回应门外:“你等一下。” 作者有话说: 等是不可能等的。 冲就对了。 第9章 敢不敢跟我回家 唐瑶脑袋晕晕乎乎的,感觉季弟弟好像是在屋内应了一声。 具体说了些什么,她没听清。 双耳如同被屏蔽的通讯工具,除了刺耳的长鸣声干扰之外,什么迅息都没接收到。 大概、可能…… 他说的是—— 你进来吧。 直觉小天才唐瑶,破译出季弟弟的通讯密码后,手按在外面屋子的门把手上,轻轻一推。 门便被打开了。 季弟弟所住的东边房间,门大喇喇地敞开着。 而弟弟,脱得只剩下一条内裤。 - 天花板上的节能灯泛着淡淡的白光,吸引了万千小飞虫,飞来赴死。 季弟弟的肉/体在昏暗微弱的灯光里,缀着一层细碎的冷白。 那是专属于年轻弟弟的皮肤色。 唐瑶目之所及,首先是季弟弟那明晰的肌肉线条,块状分明。 以及平坦的小腹上,肚脐连线的位置往下,如刀刻雕琢般性感的人鱼线。 唐瑶下意识地用手挡住双眼,随即而来的是全身的血液往上翻涌,直欲冲破大脑皮层,脸红得能滴血。 挡住眼睛的那五秒钟里,唐瑶悟出一个人生哲理:美色在前,想看却不看,是傻子。 看了,顶多被骂一顿。 不看,却是悔一生呐!! 于是,原本遮挡住眼睛的双手,手指与手指之间的缝隙慢慢裂开,直到裂无可裂。 随着黑色T恤的衣摆垂至腰间,季弟弟拽了旁边椅子上一条短裤,往身上套。 一双长腿窄劲而笔直,伸进浅灰色运动短裤里,裤子提起,藏住了他那让人面红耳赤的尺寸。 让人只敢回忆,他穿的那条黄色内裤,骚包得像一颗刚刚煎好的荷包蛋。 全程抓住唐瑶偷看的季岑,整理好衣服,淡定地朝着她看过来,勾了勾唇:“偷看别人换衣服,你就不怕长针眼么?” “没,我没看。”偷看被抓包的唐瑶吓得十指并拢,没什么底气地否认:“你看我眼睛都遮住了。” “是吗?”季岑上前一步。 暂时失明的唐瑶,能感觉到面前有一道高大的身影罩下来。 她不敢轻举妄动。 只感觉心跳如鼓擂。 仿佛置身于某个比武擂台上,她是擂鼓,季弟弟是鼓槌,一下一下敲在她的心上,咚咚咚咚…… 此刻,真应该装死过去。 - 季岑捏住唐瑶的食指,指腹稍稍用力,唐瑶的指缝被迫打开。 一根一根被拨开,直到十指张开,跟手部肌肉失去弹力了似得,僵硬地贴在脸上。 季岑这才满意地收回手臂,手背蹭了蹭自己的下巴,“啧”了一声:“那你脸红什么?” “我、我发烧了。” 季岑嗤一声,拉过一旁的椅子坐下,一双长腿悠闲自在地交叠。 他拉开书桌的抽屉,翻出根水银温度计,随手丢在书桌上,不紧不慢道:“那量个体温看看。” 五分钟后,季岑看着体温计上的39度,开始怀疑人生:“你作弊了?” 唐瑶这回是真没力气了,两眼冒星,身体一阵瘫软,倒在他的床上,软绵绵地回了声:“不可抗力。” “弟弟,你有退烧药吗?” 见唐瑶状态不对,季岑立即收起了玩笑模样,拉出抽屉,找出退烧药,掰了两颗,就着热水,给她服用。 “有哪儿不舒服吗?”他问。 唐瑶仰躺在他的床上,闭着眼睛,用手臂挡住灯光,小声问:“脸痒,我是不是要过敏了?” 季岑看着她双侧脸颊泛起的红潮,以及已有雏形的块状凸起,抿了下唇,昧着良心说:“不是,你没有。” 唐瑶立刻松了口气,蹬掉脱鞋,缩上他的床,小声同他商量:“季弟弟,我今晚能睡你的床吗?” “我生病的时候不想自己睡。在家跟我妈睡,在这破地方,能不能跟你挤个房间?” 季岑愣了一下,垂在身侧的食指蜷了蜷,好半晌才轻声回应:“好。” “你睡沙发吧。”唐瑶等到了答案,开始得寸进尺:“如果,你要跟我睡一张床的话......也不是不行……” “不过,跟我睡了以后,你就得跟我回家,跟我结婚。” “不结婚。”季岑没好气地回:“死都不结婚。” 他转身便去了隔壁徐禹珂的房间里,抱了他的被子来,扔在沙发上,正准备睡觉。 又听到唐瑶在那儿嘀咕。 走到她跟前,才听清楚她在说什么。 “季弟弟,关个灯,有光我睡不着。” “行。” 季岑走到她床头,向上拨了一下开关。 “啪”一声,房间里的节能灯泡先暗掉。 季岑又走到书桌前,将台灯熄灭。 整个房间陷入了漆黑。 如墨泼过的夜,空荡而寂静。 服过退烧药的唐瑶渐渐进入睡梦里,迷迷糊糊地交待季岑:“季弟弟,你不许打呼哦。有声音我也睡不着。” “你事真多。” 回应他的,回应黑夜的,便只是唐瑶因发烧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知道了。”季岑抓了下头发,扯过被子盖在身上,兀自笑了笑。 所谓鸠占鹊巢,大体如此。 - 隔日,清晨。 窗边染上橙红。 唐瑶在季岑的床上醒来,烧已经退了,但脸上却是又烫又痒。 出于本能反应,她打开手机前置摄像头…… 看到了自己的脸。 “猪啊~” 唐瑶吓得扔掉了手机,惊呼一声。 手机砸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钢化膜碎裂的声音,季岑闻声进来。 唐瑶哭哭啼啼:“季弟弟,呜呜,你看我像不像猪头?” 季岑看着她坐在他的床上,把他的被子罩在脑袋上,只露出两只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他,期待着他能说出些什么好话来。 “不像”,明明什么都没看到的季岑,还是摇了摇头,昧了良心,“像表情包。” “……” 唐瑶默默拉下被子,露出整颗脑袋。 面颊有红肿的症状,以及块状凸起。 真就......挺可爱的。 “起床吧”,季岑没忍住笑出声来,“去诊所看看。” - 一条笔直的水泥路直通到村东头,两旁是修路时留下的碎砂石和砖块。 唐瑶正路不走,专挑那硌脚的地方走,称这新奇的体验叫足底按摩。 “你心情不错。”季岑走在她身侧调侃,手指上勾着诊所医生给她开的药膏。 “嗯。”唐瑶把口罩往上提了提,遮掉自己因杨树毛絮过敏的双颊,两片薄薄的嘴唇在口罩里上上下下的:“医生说,我这只是轻微过敏,涂了药膏,一晚上就能消退了。” - 傍晚时分,又下了场雨。 唐瑶今天没去工作,早早地泡了澡,躺在床上。 雨水顺着房檐漏下来,敲在矮处的铁皮上,声势加倍放大。 唐瑶一觉醒来。 耳朵先于眼睛,经历了一场暴风雨。 她想起什么,猛地从床上惊坐起。 等她推开门时,发现季弟弟的衣服正大喇喇地挂在晾衣架上,湿得像刚从水里提上来的。 他去加班的时候,是怎么交待的来着? “唐瑶,如果下雨,记得帮我收衣服。” 想想季弟弟对自己,细致体贴的照顾。 再想想自己对季弟弟...... 唉,惭愧。 总得做点什么,弥补一下弟弟。 - 季岑一回来,就看到自己的衣服泡在洗衣盆里。他吸了口气,质问唐瑶:“你是怎么答应我的?” “哦”,为了不给季弟弟留下姐姐不靠谱的错误印象,唐瑶开始睁眼说瞎话,“我起床了才发现,季弟弟,你今早没洗衣服呢。” “唐瑶。”季岑抿了下唇,一言难尽地看着她:“我看起来很像傻逼么?” 季岑丢下这么句话,蹲下身把衣服拧干,重新打了井水,开始洗衣服。 天井外面,高大的银杏树撑起一方阴蔽,鸟儿欢快长鸣。 而季弟弟,再没有搭理过唐瑶。 唐瑶自觉没趣,也自觉理亏,并没在院子里待多久,就进屋爬上床睡觉了。 季岑喊她吃晚饭,也被她以“吃过了”为由,搪塞过去。 - 唐瑶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成眠。 约莫着是和昨晚差不多的时间,浑身上下又开始难受起来,发烫得厉害。 脸颊更是瘙痒难耐,看这症状,比起昨晚,更是来势汹汹。 不是说,睡一晚就好了吗? 她怎么觉得,睡一晚就死了呢? 唐瑶吓坏了,也顾不上还和季弟弟别扭着呢,冲出门外。 她跑到季弟弟的屋子外面,拉门。 一下,两下,没拉开。 她发急地拍打着季岑房间的窗户,在外面喊他:“季弟弟,你开门啊,开门。” 季岑的设计思路再次被这个烦人精打断。 还跟她回家,跟她结婚呢? 想得倒挺美的。 忍。 再忍一周,她就得回虞城了。 这辈子最好都别再见面了。 季岑卷起图纸,深吸了口气,捏了捏眉心,隔着窗户,忍着脾气问:“你又怎么了?” “我发烧了。” 吃了昨晚的亏,季岑今天特意锁了外道门,这会儿,他推开门,就看到唐瑶哭丧着脸,眼角处似乎还挂着两道未干的湿痕。 “哭了?”季岑没作他想,食指指腹在她眼角摩挲几下收回,蹭着拇指指腹,自言自语道:“真哭了。” “对不起,季弟弟。”唐瑶一把抱住季岑,扑进他的怀里,眼泪似决堤的海,浸湿他胸口的那片薄薄的T恤布料。 吸鼻子的频率和他的心跳节奏趋于一致,污秽之物蹭了他一身。 又得换衣服!!! 季岑大掌支在胸口,试图用掌心推开她的脸,但…… 她纹丝不动。 季岑咬着牙说:“我没生气。” “嗯”,唐瑶果然干脆地离开他温热的胸膛,摊开手,“那你再给我两片退烧药吧。” “又发烧了?”季岑没有多想,手覆上她的额头,静置了一会儿,又拽掉她被眼泪浸湿的口罩,察看了一下她过敏处的皮肤,正色道:“换件衣服,去医院。” 只是等唐瑶做好一切准备,佩戴好头盔,准备跨坐上他的摩托车时,便又听到他说:“等会儿。” 摩托车熄了火,季岑摘下头盔,理了理额前的短茬,说:“我去借辆车。” “借车干嘛?”唐瑶不解。 “你不是杨絮过敏?”季岑解释说,去镇上的路上,到处都是杨树,尽管戴了头盔,细小的绒毛也会钻进头盔,加剧她过敏的症状。 呜呜,弟弟好贴心。 十分钟后,一辆红色的老年代步三轮车出现在唐瑶的视野里。要不是季弟弟推开前门下车,唐瑶真要以为,是哪个独居老头,耐受不住寂寞,大半夜出门寻找刺激呢? “你就借这个车?”唐瑶嫌弃,还不如骑摩托车呢,至少还能感受一下速度与激情。 “你吹不到风不就行?”季岑站在红色老年代步车一侧,打开后座车门,做出邀请她上车的滑稽模样,戏谑道:“两门三座全封闭,刮风下雨都能行。人老大爷还舍不得借你呢。” - 农村老年代步车,其实就是电动车的升级版。驾驶位在前面,驾驶方式和两个轮子的电动车,拧拧车把手,并没什么区别。 唐瑶坐在后排,和季弟弟保持着一手臂的距离。 二人到镇上的医院时,已经是凌晨了。 皮肤科没有医生上班,外科值班医生经验丰富,捏着唐瑶递过来的白色软壳药膏,略加思索,说:“脚气膏怎么能往脸上涂抹呢?” 作者有话说: 唐瑶:卧槽,我他妈……我想先死一死…… 第10章 敢不敢跟我回家 季岑没道德地笑了。 笑得肩膀发颤,胸膛起伏。 还幸灾乐祸地说:“对不起,我实在忍不住。” 唐瑶的胸口也起起伏伏。 是气的。 得知村头小诊所的赤脚医生,开给她的擦过敏的药膏,原本是治脚气的。 唐瑶恨不得,立刻马上让那小医生,提头来见。 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 脑袋昏昏沉沉的,身体疲软得很。 她只能像个木偶人一样,呆坐在锈迹斑斑的等候椅上,目光呆滞地看着季弟弟奔走于夜间各个急诊窗口。 季弟弟核准了取药清单,把塑料袋里的注射用药送到护士站。 护士配好药,拎着吊瓶和针管,在唐瑶的手背上狠狠扎了一针。 唐瑶坐在输液椅上,嘶了一声。 眼眶发了红,她有些委屈。 生理盐水稀释了药物,静脉注射,一滴一滴地流进血管里,慢慢淡去炎症反应。 人好受些了,首先是想睡觉。 - 五月底的际日城,气温忽高忽低。 是病毒性感冒和肠胃炎的高发期。 输液室里吊水的人不少,叽叽喳喳的,很是吵闹。 但唐瑶还是在凌晨三点半的时候,摘掉了心爱的小头盔,迷迷糊糊地趴着睡着了。 右手打着吊瓶,下巴侧歪在左手臂上,睡得毫无心理负担。 脑袋一歪,下巴差点磕在铁锈上。 季岑眼疾手快地伸手替她挡了下,避免她磕破了下巴,大半夜的,还得再来针破伤风。 倒霉的还是他。 - 500ml的大容量吊瓶,才刚刚滴到五分之一的位置,唐瑶却已经心安理得地睡了半小时。 大概是闹了一夜,季岑也整夜没睡。 又大概是,瞌睡其实是会传染的。 “你是不是有点过分了?”季岑觉得有些困倦,拿外套垫着她的下巴,换出了被她枕到发麻的手,揉了下眼角,自言自语道:“喂,你命在我手里呢。” 无人应答。 回应他的,只有和昨晚一样的,她略显粗重的喘息声。 季岑扯着唇,无声哂笑。 还说什么,有亮光睡不着。 有声音也睡不着。 这不,睡得挺没心没肺的么? 季岑起身去自助饮料机前,投币买了瓶冰咖啡,又在诊室外面咬了根烟。 才重新回到输液室,守着那摇摇晃晃,半天才滴下一滴的大容量吊瓶。 做好了通宵的心理准备。 - 唐瑶是被季岑推醒的。 醒来的时候,护士已经拔了针头,季弟弟瘦长的食指抵在她的手背上,摁着针孔处的干棉球。 可能是睡饱了撑的,唐瑶抽回手臂,扔掉手背上的干棉球,反扣住季弟弟的手腕,拉着他就往外走。 还不忘第一时间戴上头盔。 抹掉过敏的痕迹。 - 诊室外面种植着低矮的灌木景观,清晨的凉风一吹,冻得人瑟瑟发抖。 “不行,我要回家。”唐瑶越走越远,越想越咽不下这口气:“这破地方,谁爱待谁待,反正我是不待了。还有这破工作,谁爱干谁干,反正我是不干了。” “回去我就递辞职信,把老板给炒了。” “无良老板竟然点名让我来这破地方。” “亏我还以为是个机会,就差给他磕头谢主隆恩了,没想到是个陷阱啊。” 她忿忿地骂了一句:“季扒皮。” 季岑把拎在手里的薄外套递给她,似笑非笑地舔了下槽牙:“季扒皮?” 唐瑶眼睛一转,便联想到季弟弟,他也姓季。 季川。 季岑。 瞧这名儿,还取得跟亲兄弟似的。 要不是季老板和季弟弟年龄悬殊得能做父子; 要不是季老板在虞城锦衣玉食,而季弟弟只能在际日城风餐露宿、食不果腹; 要不是季老板随便买套别墅就是上亿,而季弟弟却只能租住在蜘蛛精的盘丝洞里; 唐瑶指不定还真得怀疑,季弟弟是不是季老板的弟弟? 显然不是。 哪个哥哥能对弟弟,干出这等子缺德事啊? “我骂的是我们老板,不是季弟弟你。” “季弟弟,你是个好弟弟。这几天,我沦落到这种处境,前不着家人,后不着亲朋。还好有你对我不离不弃,给我做饭、烧水,送我礼物,还在我生病的时候照顾我。” “虽然,你不是我老公,却胜似我老公。同样是姓季,我们老板却连你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我就不明白了,那么多商务专员,为什么别人都只要跟跟单、做做合同?我就要被派到际日城这种破地方来出差?” “你不知道?” “我怎么会知道?” “行了。”可能是被夸得不好意思了,也有可能是心虚,季岑空拳抵在唇边,咳了咳,巧妙地转移了话题:“先吃早饭吧。吃饱了再炒季扒皮也不迟。” - 离镇医院不远,就有一条商业街。 与虞城的步行街不同,这种商业街充满了乡土气息,卖的都是些廉价的商品。 老年人的花衬衫、花裤子。 当地农民常见的锄头、镰刀。 还有零散几辆流动的早餐车和路边摊。 在这些低廉的商品市场里头,一家有招牌的店面就显得格外惹眼。 格外上档次。 唐瑶仰着头,隔着头盔上的塑料挡板,把店家的招牌大读出声来:“肯、德、麦。” 这是什么? 说是肯德基吧,人家叫肯德麦。 说是什么别的品牌连锁店吧,上边印着肯德基老爷爷的专利头像。 季岑见她还在着磨,逗她:“肯德基、德克士、麦当劳的杂交品种。” 肯德基、德克士、麦当劳的杂交? 那不就是山寨货么? 唐瑶收回了步子,在道德底线,边缘徘徊。 “我们去吃那个。”季岑指了指一家路边摊,替她做了选择。 埋在头盔里的唐瑶,视线有些受阻。 她用仅有的视野,搜索到季弟弟说的那家早餐铺子。 一家没有招牌的店面。 升降门高高卷起,门口支着口大铁锅。 铁锅里头,一锅浑浊的食用油,不知道反复炸过多少遍。 铁锅旁边支着个没有轮胎的早餐推车。半边区域划来揉面,半边区域架着个烤饼的大铁炉。 揉好的面团用虎口捏薄,再挤压成面饼,直接就贴在铁炉内壁上,以碳火烘烤。 早餐车前头摆了几张供顾客临时用餐的折叠桌,桌上是没来得及收拾的包装盒、包装袋和劣质的餐巾纸。 不吃,绝对不吃。 唐瑶的脑袋关在头盔里头,她选择了不要道德底线:“我宁愿向山寨低头,也不会向致癌物质和脏乱差的环境低头。” 季岑扬了扬下巴,侧了侧头,作出一个请的动作:“那您自便。” - 五分钟后。 刚撕了长条卷纸擦过板凳和折叠桌的季岑,肩膀被人拍了拍:“季弟弟,旁边挪一个位置。” 看在她现在还是个病人的份上,季岑决定,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没同她计较,但嘴上免不了损她一句:“您可真会捡便宜。” 果然,唐瑶拿了生病说事儿:“我病了。” 季岑朝着唐瑶竖起拇指,心服口服地又撕了长条卷纸,擦自己新座位面前的油污,明知故问:“你怎么又回来了?不是要吃猪柳蛋帕尼尼和热豆浆么?” 隔着头盔的唐瑶,丝毫没有一点打脸的羞愧,反而拔高了声音:“我跟你说,季弟弟,这际日城真不是人待的地方。就那个肯德麦,山寨别人也就算了。山高皇帝远,也没人去计较他这侵犯商标专利的事儿,但他不集三家之所长也就算了,怎么连个早饭都不供应?” - 早餐车老板娘端了两个不锈钢的圆盘过来,上面摆着两个包着包装纸的、圆圆的面制品,形状有点儿像烧饼。 唐瑶从昨天中午到现在,近18个小时没进食了,几乎是饿得前胸贴着后背。 没等季弟弟邀请,她就抓起了那“烧饼”的包装纸。 她看到封皮上写着“肉火烧”三个字。 原来是叫肉火烧。 唐瑶掀开头盔的挡风塑料板,咬了口肉火烧,皮薄而脆,撕咬时,又有点点韧劲。 火烧里面包裹的肉馅肥而不腻,连皮带馅儿咬一口,肉汁的香气在口腔里四溢,牙齿咀嚼着木耳的脆劲,香菇的滑嫩…… 555...... 也太好吃了。 老板娘又端了两碗粘稠的浓汤上来,季岑敲了下碗沿,招呼唐瑶:“尝尝这个。” “特色鸡蛋汤。” 与常见的鸡蛋汤不同,这一碗当地特色鸡蛋汤,是把鸡蛋打散,不断搅拌,倒在勾芡过淀粉的开水里头,煮成蛋花。 撒上香油和香醋,最后再撒上香菜和胡椒粉。 胡椒粉和香菜中和,没有一丝蛋腥味儿。 这就是它的特色。 “我不喝这个。”唐瑶继续咬肉火烧:“我要喝豆浆。” 季岑只当作没听见,细长的手指捏住塑料勺,慢条斯理地舀了一口送到嘴边。 那模样,就像是吃西餐,必点一份奶油蘑菇浓汤。 唐瑶舔了舔唇,她也想喝奶油蘑菇浓汤。 于是,她舀了一勺鸡蛋汤,凑上去喝了一口。 555…… 好喝。 “这边没有杨树。”季岑看着她戴着头盔喝汤的滑稽模样,忍不住哼笑:“头盔不能摘掉?” “不能。”唐瑶摇头:“我不能让你记住我不好看的样子。” “但我感觉,是在和奥特曼吃饭。” “你还知道奥特曼?”一个肉火烧吃完,唐瑶感觉自己没饱,问一旁的季岑:“那怪兽弟弟,我还想再吃一个肉火烧,你还要不要了?” “不要。”季岑笑得有点坏:“反复高温炸过的油,会产生致癌物质呢。” “偶尔吃一吃,死不了。” 唐瑶推了推季岑的手臂,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示意他,她这模样不太方便。 季岑便又去端了两个肉火烧来,推到唐瑶面前,顿了顿,开口:“问你个事儿呗?” “什么事啊?”唐瑶专心咬食物。 季弟弟哪壶不开提哪壶,专挑唐瑶不爱听的提:“村头那小诊所,你还会再去么?” “不去。”唐瑶桌子一拍,咬了口肉火烧,上下排牙齿撞击厮磨:“死都不去。” 季岑眼尾一扬,勾着唇道:“如果那医生向你道歉呢?还去不?” “呵呵。”唐瑶冷笑一声:“面上笑嘻嘻,心中早拉黑。” “原来你明白这道理呢。”季岑继续笑着,算是将上次两人不欢而散的争辩,扳回一局。 唐瑶:“......” 当真是应了那句,弟弟报仇,十天不晚。 - 季岑去结账,唐瑶在他身后做了个雷劈的动作,被他突然的转身抓个正着,只能尴尬地挠挠头皮。 “走了。”季岑收起钱包。 “去哪?” “你不还赶着回虞城,炒老板么?” 唐瑶:“……” “那个季弟弟啊,我们打个商量呗。”唐瑶坐进他借来的老年代步车后座,扶上他的腰:“如果你明天早上还带我来镇上吃早饭的话,我觉得我还能再忍几天。” 第11章 敢不敢跟我回家 周末很快过去。 唐瑶的回访安抚工作还得继续。 脸颊两侧过敏的皮肤尚没有完全康复,不能使用化妆品。因为化妆品经覆后,会加重过敏症状。 所以…… 唐瑶只能裸着脸去见客户。 这要是在以前,裸脸出门也不是不行。 她的皮肤状态一直都不错。 用褚愚的话来说就是,白如牛奶丝滑,弹如布丁紧实。 褚愚这话虽然夸张了些,但正是因为皮肤状态好,长相偏甜美系,唐瑶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小。 所以,她平时习惯于化着精致的职业妆出门。这样看起来,整个人都会显得成熟稳重一些。 在某些严肃的场合中,会议或谈判,也会因化妆而得利,给她与对手势均力敌的底气。 她是真没想到,她居然有一天会过敏。 她居然有一天,要顶着一张过敏的脸,素颜见客户。 无语。 就叫人一个大无语。 唐瑶想戴着口罩去见客户,又担心客户觉得这是一种不尊重的行为。 她想戴着头盔去见客户,并告诉客户,现如今,步行也是一种非常危险的交通方式。步行出门,也要像骑摩托车那样,佩戴头盔,才安全。 又怕客户觉得她脑子有问题。 怕是迫害妄想症晚期了。 唐瑶苦恼了一夜。 - 周一早上。 工作日的第一天。 唐瑶坐在季岑摩托车后面唉声叹气。 心情像股票K线图一样,起起伏伏,最终down到了谷底。 “我心情不好。季弟弟,你背借我靠会儿吧。” 说完,没等到季岑同意,她便扶上了他瘦窄的腰。软嫩的腰肢往前贴倒,女士衬衫前襟贴在他薄薄的polo衫背面。 道路坑洼颠簸,布料交缠厮磨。 “心情不好?”季岑觉得这都是她想占他便宜,使出来的花招,挤兑她:“上坟么?” 两个人都是颜值担当,这会儿穿着崇盛集团的夏季工作服,穿梭在城乡公路上,自成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堪称企业形象的活字招牌。 唐瑶趴在他的肩窝里,有气无力地说:“是啊,上班如上坟啊。” 说完,她的双手开始不老实,顺着弟弟的细腰往前移动,直到碰到皮带上冰凉的金属扣,她才老实地停住,用力环圈住他的腰。 季岑腹部一紧。 紧接着,肩胛骨往下的整片皮肤,感觉到了姑娘家柔软的肢体贴近。 紧紧贴着,像一团走散了许久的白色云朵,终于找到了最亲密的爱人,只想拥抱和依靠。 这种感觉让季岑想起,很久以前,他和母亲去游乐场。拥挤的游乐场里,小朋友拉着大人的手,排着队去等卖家制作棉花糖。 他排了好久的队,好不容易才得到一团云朵形状的棉花糖。还没舔上一口,就被身后过于兴奋的小朋友撞到了。 他的棉花糖掉在地上,弄脏了。 而那个小朋友手里一团大大的棉花糖,软软地贴在了他的后背上。 软软绵绵的。 就是这种感觉。 他因此记了很多年。 棉花糖不是甜的,而是软软绵绵的。 季岑一愣神,摩托车打了个颤。 差点翻进路边的沟里。 唐瑶的脑袋搁在季岑的肩上,声音通过头盔传播,又虚软了几分:“怎么了?弟弟?” 固体使声音受损,她讲的话,像电流一样在季岑的肩窝里震颤,又痒又麻。 “你喜欢吃棉花糖吗?”季岑答非所问。 “我不喜欢吃甜食。”唐瑶摇头:“你喜欢吃棉花糖?” “嗯,我喜欢。” 唐瑶没去深究他话里的逻辑,继续窝在他的肩头说:“季弟弟,你怎么不过敏呢?” 摩托车驶过颠簸的路段,唐瑶闷哼了一声,季岑闻声轻哂:“老天爷赏饭吃。” - 摩托车停在隔壁村的村口。 季岑顿感腰上一松,紧接着就看到唐瑶已经利落跳下车,在解头盔束带了。 像是有了什么好主意,她颇显得兴奋地提议:“要不,季弟弟你跟我一块儿去吧。” “你负责用你的帅气吸引住村委会大妈的注意力,我来负责和她们聊天儿,怎么样?” “不怕我连累你?” 唐瑶想起初见他时,那不争气的模样。 而且,他们之间就回访的意义,尚未达成一致,她能指望他跟着有什么用? 就不该抱这种愚昧的想法。 唐瑶嫌弃地挥了挥手:“再见吧!” - 季岑懒懒地跨骑在摩托车上,长腿支撑地面,模样有些玩世不恭。 他摘下头盔,顺了顺黑色短发,手里头拨着摩托车车钥匙,告知唐瑶一个噩耗: 从今天起,他得去县里上班。 前段时间,大区经理徐禹珂团队和际日县人民医院达成了业务合作——由崇盛集团负责县医院康复科的建设方案。 这几天,给县医院配置的相关产品陆续到了货,安装任务繁重。公司从别的区域调配了几名售后工程师来,仍满足不了安装进度,又在当地招了几名临时工。 临时工干活的质量不能保证,崇盛自己的员工还得一带一或者一带二地去操心。 “去县城?”唐瑶只抓住了其中两个字,先顾虑起自己来:“那我岂不是要一个人住在办事处?” 县城离办事处一百多公里,骑摩托车单程约莫两个半小时,一来一回就是五小时。季岑确实没打算每晚回办事处。 “你可以吗?” 瘦长的手指绕着钥匙扣转了一圈,他侧眸问。 “当然不可以。”唐瑶只是假想了一下,等会儿要一个人走回办事处,就觉得很生气了:“你怎么可以把我一个人丢在办事处?” 唐瑶情绪激动:“当初可是季弟弟你苦苦挽留,我才留在办事处的,不然我早就去镇上住了。现在我待习惯了,你怎么能就对我不闻不问了呢?” “而且我这过敏症状,康复得如此之慢,难道不是季弟弟你的责任吗?” 季岑眨了眨眼睛,指着自己,不可思议道:“我的责任?” “要不是你第一天晚上贪睡,怕麻烦,两粒退烧药就把我打发了,还骗我说没过敏。第二天早上,又怕麻烦,只带我去了个什么资质都没有的破诊所,我能把治脚气的软膏擦在脸上?” “你这种行为跟把我派到这破地方来的无良老板有什么区别,你......” “犯得着拿我和季扒皮比较?”季岑揉了下耳朵,抿了抿嘴,打断她:“我尽量回来,不就得了?” “不是尽量,是必须回。”唐瑶认真地看着他:“我会等你的。” 季岑打了火,背对着她,点了下头:“行。” “对了,你微信是多少?”唐瑶从包里摸出手机来:“我加你一下。” “加微信做什么?”季岑戴上头盔,吊儿郎当地问她。 唐瑶点开了自己的微信二维码,举到季岑的面前,咧开嘴,笑得阳光灿烂:“我今晚想喝奶茶。” 季岑:“......” 季岑额头的青筋突突地跳,抿唇扫过唐瑶伸过来的微信二维码,面无表情地向她发送了添加好友的请求。 成功添加微信后的唐瑶把头盔挂在摩托车后面,裸着脸向村委会迈进。 - 季岑饭点才到了县人民医院。 和售后的同事简单吃过盒饭之后,就开始了安装任务。 三十多斤的产品,一个人扛。 五六十斤的产品,则需要两个人抬。 分配给季岑搭档的临时工人叫康金龙,是当地人。 十八九岁的年纪,学得快,干活也卖力,简单的安装步骤一教就会。 和他搭配,季岑觉得省心。 他便集中精力专攻那些复杂些的设备。 计划着能早点儿完成今天的任务,早点儿收工。 下午的时候,季岑钻在设备下面,汗水在皮肤表面凝结成小水珠,沿着额头滑落到脖颈里,洇湿在短袖polo衫里。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下,他没空掏出来看。心想,若有急事的话,对方应该会再打电话来。 区域组长拎了两塑料袋冰饮过来,招呼大家休息会儿再忙。 季岑看着一旁钻着个腰,一个劲儿干活的康金龙,问:“小康,喝点儿什么?” 康金龙戴着劳保手套,手里抓着钣手在拧螺丝,耳后的汗水滴落在大理石地板上,他憨憨地回头:“季师傅,来瓶雪碧。” 季岑被“季师傅”三个字雷到,而后又想起,某天和唐瑶产生了一点儿观念上的分歧,她便不肯叫他季弟弟。 硬是生涩称呼他一声:季工(济公)。 行吧。 季师傅已经顺耳多了。 季岑挑了瓶冰水,于手上掂了掂,又给康金龙带了瓶冰雪碧。 两个人盘腿坐在地上。 季岑得了空,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唐瑶:【季弟弟在忙吗?】 唐瑶:【今晚能不能等到弟弟孝敬姐姐的奶茶呢?】 原来,刚才那微信消息是她发的。 只是,早上添加她好友的时候,她头像还是一碗白汤猪爪面,现在已经变成一堆彩色的、形状各异的棉花糖了。 最中间的一颗还是粉色心型的棉花糖。 她这人有点意思。 季岑哼笑了声,仰头灌了一口冰水,清晰的喉线随着吞咽的动作变得立体,散发出体力劳动过后,男性荷尔蒙的气息。 一滴汗顺着喉结,从皮肤表层滑过,是冰火两重天的奇妙体验。 他嘴角弯了弯,拧好冰水的瓶盖,摘下闷热的劳保手套,露出骨节分明的双手。 瘦长的指节点开了手机通讯录,回了个电话过去,电话刚一接通,他便纠正她:“是像云朵一样的棉花糖,不是像橡皮一样的棉花糖啊。” 第12章 敢不敢跟我回家 唐瑶:“......” 不管是像云朵一样的棉花糖,还是像橡皮一样的棉花糖,那不都是棉花糖吗? 再说,她换这头像的目的,能是单纯的想换成棉花糖吗? 这不过是她待在际日城,仅剩的日子里头,抓紧机会调戏弟弟的一种方式罢了。 他不是都明白了吗? 也不给个回应。 - 唐瑶其实也刚到办事处没多久。 她把季岑晒在院子里的衣服收下来,一件一件地码在臂弯里,又抬起手臂把手机夹在肩窝处,侧着脑袋夹住手机,同他讲电话。 鉴于季弟弟抗议过多次,唐瑶已经不会再干出忘记给弟弟收衣服这样事情来了。 她把弟弟的衣服送到房间里去,腾手拉门的时候,脑子滑溜一转,柔声哄着幼稚鬼年轻弟弟:“好哦,我等会儿就换成弟弟喜欢的,像云朵一样的棉花糖呢。” 从干衣服上取下来的不锈钢晾衣夹,被她随手夹在了自己身上,这会儿撞了门,叮当作响,像风掀起清脆的铃铛…… 撞破一根电话线, 撞进季岑的耳朵里。 他愣神了须臾,问她:“要喝什么?” 唐瑶把他的衣服叠得整齐,一件一件地码在他床头,由大到小。 最上面就放着他那条荷包蛋色的内裤。 唐瑶便又想起,那晚头昏脑胀闯进他房间时,撞见的那一幕。 莫名让人面红耳热。 心鼓如闷雷,沉闷在一场风暴之前。 她心不在焉地答:“荷包蛋。” 荷包蛋奶茶? 亏她想得出。 “别消遣我。”季岑低笑一声,咬着腮帮子,问:“有这种奶茶?” 哎呀,口误了。 天还没黑呢?她这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黄色废料? 唐瑶为自己不太纯洁的思想忏悔,赶忙改口打掩护:“我要一点点的四季春玛奇朵+布丁+波霸。买两杯,我请你。季弟弟,你喜欢喝奶盖吗?” “不喜欢。” “哦,那店里面的饮品,你随便挑,我都请你。” 季岑这会儿心情还不错,扯着唇角谢她:“行啊。” - 休息时间只有一刻钟。 季岑把那瓶冰水喝完,走到垃圾桶旁扔掉空瓶子,指尖还残留着一丁点儿的潮意。 暑意却未能退减。 他拉上劳保手套,往工位上走,打算抓紧时间安装设备,好早一点儿完成安装任务,早一点儿下班。 “季师傅。”康金龙在他身后憨憨地挠着头,有点不好意思:“刚才你媳妇儿给你说的那个四季什么朵,它好喝吗?” 嗯?媳妇儿? 你什么眼力见儿? 像他这种放浪不羁、热爱自由的男人,最好一辈子不结婚。 就算是结婚,结婚对象也坚决不可能是唐瑶。 家里已经有一个烦人精了。 他是有多想不开,才会给自己再找个烦人精? “不知道。”季岑慢慢回头,摆出个一言难尽的表情:“姑娘家喝的,你也想喝?” “不是,不是。”康金龙尴尬地摆手:“等会儿任务结束了,我能不能跟你一起去,我也想给我媳妇儿买一杯,她怀孕了。” 结婚了? 怀孕了? 季岑:“?” “你不是刚满十八?” 说起有老婆还怀孕了这种事,赵金龙就更不好意思了:“我高中就辍学不念书了。下学早,家里头给介绍了同样不读书的女娃儿。也不说结婚,就说让两个人先处着。这不,我没管住腿,让人女娃儿怀了孕,领不了证也得先办了婚礼,总不能欺负了人家。” 十八岁怀孕? 这还不欺负人么? “哦,好。”但季岑无意评判别人的私生活,只是扯了下唇角:“那一起。” - 季岑买了三杯奶茶,两杯给了康金龙。 康金龙要给他钱,他跨上摩托车,拧动油门,如脱僵的野马般驰骋远去,说下次。 日落西山,越来越低。 夜幕降临,如泼墨的山水画。 摩托车驶离县城宽阔的路道,山头的墨色愈加浓黑,直到需要依靠远光灯来分辨前方的视线。 季岑终于放缓了车速。 夜间行车,安全第一。 夜里十一点钟的时候,摩托车终于平稳地停在办事处大门外。 季岑从摩托车上下来,大门上没有挂着锁。他推了推门,发现木门从里面用木梢栓上了。 他敲了敲门,门内无人应答。 他又拍了拍门,门内依旧无人应答。 季岑:“......” 不会睡着了吧? 他不会要被关在门外一夜吧? 来回一趟五个小时,还给她买奶茶,不会就是这种待遇吧? 季岑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深呼一口气,两只手扒着门缝,试图查看一下院子里是什么情况。大片的漆黑里头,有一束微弱的亮光,顺着门的缝隙照了过来。 光束越来越近。 门从里面被打开。 唐瑶穿着短袖短裤,棉质面料上印染着粉色的草莓图案。 夜深露重,她在短袖外面披了件长衫子,打了个呵欠,眼神迷离地抱怨:“你怎么才回来啊?我困死了。” “上午去晚了。”季岑看着她两只眼睛睁开又眯着,眯着又完全闭上,似乎下一秒就要站着睡着的模样,鬼使神差地解释了自己晚归的原因:“事情总得做完。” 解释完,他又后悔了。 他凭什么要跟她解释啊? 不就回来晚了吗?她管得着吗? 他想几点回来,就几点回来。 倒是她,说什么,他不回来,她一个人在盘丝洞里睡不着? 说什么,他不回来,她就不睡觉,一直等到他回来为止? 这不,睡得多香啊?站着都能睡。 季岑满不在乎地补充了句:“回来不就行了?” “哦。”唐瑶把他放进来,关上门,栓上木梢,又打了个呵欠:“那你吃晚饭了吗?” 季岑步子一顿:“你没给我留吗?” 他为了能节约一点儿时间,可是连晚饭都没吃。 “我吃的黄瓜,你要不要?我还有一根,在我屋子里,我去给你拿。” 季岑:“?” 他这么晚赶回来,是为了吃黄瓜吗? 他明晚,坚决不会回来睡觉了。 “不用了。”季岑把手里的一点点重重地摁在水泥窗台上,以泄愤:“我、吃、过、了。” “哦”,唐瑶点头,边往屋子里走:“那我先睡啦。” “奶茶不喝吗?”季岑追上去问。 唐瑶摇头:“太晚了,会胖。” 季岑:“......” 谁明晚回来,谁傻逼。 - 隔日,又是个晴天。 唐瑶起床的时候,并没有看到季岑。 刷牙的时候,她无意间发现天井下边的石榴花,一夜间全开了,缀着一树的火红。 像挂着一串串的灯笼。 又像一只撩人的火凤凰。 张扬又明媚。 树下的荫蔽里头,废弃油筒制成的垃圾桶里,丢了杯未开封的一点点。 唐瑶这才想起来,季弟弟昨晚回来过。 那么,他这么一大早,人又去哪了? 想到什么,唐瑶快速刷完牙,鞠了把清水洗脸,擦干手,给他打电话:“季弟弟,你是不是生气了啊?” 季岑刚到县人民医院,把帆布工具包随手丢在地上,回她:“没有。” “那你怎么把我的奶茶扔了?” 季岑站着接电话,脚随意地踩在产品外箱拆卸下来的木板上,反问她:“你不是不喝么?” 就这别扭的语气,还能是没生气? 唐瑶心领神会,抿着唇憋住笑:“胡说什么呢?那可是弟弟你上百公里背回来的呀,我怎么会不喝呢?” “我昨晚就是太困了,忘了跟你讲,你可以把奶茶放在冰箱里,我今天要喝的。” “哦。” 态度这么冷淡?弟弟还有点傲娇的嘛! 唐瑶顺着石榴树旁边的水泥台阶爬上屋顶,银杏树的扇形叶片扫过她的长发,水泥缝隙里又新生了许多苔藓,她突然有了危机意识:“你不会是打算今晚不回来了吧?” 弟弟没说话。 唐瑶走到小木桌旁站着,掀开高压锅的锅盖,里面小半锅粥还是热的。 镂空的蒸笼上,卧着一个松软的红枣小米糕,以及一碗滑嫩的鸡蛋羹。 啧啧,这么好的弟弟。 她怎么能惹他不高兴呢?惹了他不高兴又怎么能不哄呢? “昨晚弟弟你没回来之前,我总觉得这门啊,就算锁着也不安全。门外的野狗吠叫一声,我就得醒来一次,睡得一点儿都不好。”唐瑶说着好话恭维他,试图向他传达出这样一种信息——他在她的心目中,就是伟岸的存在,是能给足她安全感的Superman。 “后来,你回来了啊,我才能睡得踏实了。所以你今晚不准不回哦。” 这话确实受用。 季岑坐在窗台上,地上的木板被他踩在脚下,一会儿翘起一端,一会儿又摔回去,发出沉沉的一声“啪嗒”。 他回:“知道了。” 唐瑶盛好粥,坐在木桌旁准备吃早饭:“谢谢弟弟你给我留的早饭,那我先挂咯,拜拜。” 她也快到工作时间了,得赶紧吃完早饭,早点儿出门,步行去目的地。 手里的回访名单上,还剩下半页待访,这周五之前就可以做完。 “等下。” 唐瑶的指尖顿住,距离手机屏幕上红色的挂断键堪堪一毫米的距离:“嗯?” “晚上别吃黄瓜了,我买饭回来。”他又补充了一句:“也别睡太早,对身体不好。” 唐瑶:“?” 还没等唐瑶问出口,早睡怎么就对身体不好了?那头的季弟弟就挂了电话。 唐瑶慢吞吞地喝着粥,挖了勺滑嫩爽口的鸡蛋羹,嘴角的笑意不断放大。 原来,弟弟呀,他吃软不吃硬。 作者有话说: 季岑:嗯哦,你吃硬不吃软。 第13章 敢不敢跟我回家 季岑今天来得早,其他售后的同事还没到,他就已经开始工作了。 ST室的产品,除了产品本身的安装,还需要会安装电脑软件。临时工人做不来,只能崇盛的售后自己上。 季岑今天的主要任务就在这儿。 他一个人关在闷热的房间里面,来回忙碌。 ST室的空调不能制冷,因为际日县人民医院的康复科还没有正式投入使用,医院也没有联系空调厂家来修理。只墙角一台不会摇头的落地扇,对着一个方向死命地吹。 不知道售后组长邵宇庚从哪里捡来的旧风扇。 噪声大,风力小,还吵得他脑袋生疼。 季岑走过去,一掌拍停了它。 还不忘丢下一句嫌弃:“你好吵。” - 季岑额头的汗水一颗一颗滑过下颌,灌进POLO衫里,脊背湿得透透的。 黏在后背上,不太舒服。 组长邵宇庚进来发放夏令用品,一些盐汽水和矿泉水、饮料之类,叫他:“辛苦你了,季岑。这帮售后都是老油条了,知道ST室的空调坏了,谁都不肯来。” “也就你没驳我面子,愿意干这桑拿房的活。” 季岑“嗯”了一声,并不鸟邵宇庚这两句宽心话。他走过来摘下手套,拎了瓶冰水,拧开瓶盖,仰起头灌下去半瓶。 邵宇庚只进来一会儿,便觉得热得不行:“诶,你怎么不开风扇呢?这两天温度陡然升高,都快赶上去年七八月份的时候了,你可别热得中暑了,到时候人可遭罪。” 说完,他走过去,把落地扇机身标记为三档的塑料按钮按了下去。 落地扇却无动于衷。 事实上,它被季岑拍过一顿之后觉得很委屈,选择了永久性撂挑子。 彻底罢工。 作为一个资深的售后工程师,邵宇庚有点尴尬,嘴巴里念叨着:“老子还就不信这个邪了,还能有老子修不好的东西。” 对着那落地扇又是一顿猛拍。 季岑很想建议他,要是很闲的话,可以检查一下空调故障。 落地扇终于受不了人类工程师的暴力殴打,从棺材板里爬起来,延续生命,呼哧呼哧地吹起了热风,就连原本罢工的摇头功能,都“吱昂吱昂”地运作起来。 季岑好不容易清净的耳根子又遭到了摧残与折磨。他嘴角抽了抽:“谢谢你啊。” 在这样的环境里工作,难免会有情绪。 邵宇庚听出了季岑话里的不太高兴。 他也明白,让一个新人独立安装整个ST室的产品确实不合适。但那些老油条个个嘴厉害得很,谁都不肯吃这个苦。 他也不想欺负新人。 这个新人虽然态度有点老卵,但安排给他做什么,他也没什么废话。 撸起袖子就是闷头干。 而且,邵宇庚欣赏他的是什么呢? 维修技术一流。 新人虽然才来公司三个月。 听经理说,还是个应届毕业生。 但对崇盛的大大小小上千种产品,每一个产品都很熟稔。无论产品出现什么疑难杂症,机械方面的、电子方面的,人都能给修理。 邵宇庚想着,也不能太欺负新人了。 万一把新人逼到竞争对手那儿去了,可就得不偿失了。 这维修技术,他上哪儿再找一个同水平的来? 邵宇庚向季岑承诺,等这个项目安装结束后,会给他争取五百块钱奖金。 季岑嗤了一声,很不屑的样子。 让邵宇庚有点没面子。 他尴尬地伸出手想拍拍季岑的肩,以示上级对下级的亲近,季岑却放下手里的冰水,戴上劳保手套,走一边拆木箱去了。 邵宇庚手落了个空。 有点尴尬×3。 与其在这儿看新人脸色,邵宇庚觉得不如出去吹空调。 他想了想,还是往ST治疗学习桌上放了两瓶冰水,叹了口气,退出门外。 年轻人啊,就是有个性。 但没事儿啊,总会有人,教他做个人。 - 季岑安装完所有的产品和软件,真的有点要中暑的错觉。他在休息室坐了一会儿,发了一会儿呆,大脑有一瞬是空白的。 但很快,意识渐渐聚拢。 三个月了。 来际日城快三个月了,他第一次觉得这活,真他妈不是人干的。 他一个拥有医疗行业最前沿理论和最先进技术的、走在行业最前端的综合型技术人才,居然会沦落到要在没有冷气的桑拿房里玩命。 一天挣两百块钱。 一个月是五千五,这个月大概会有五百块钱的奖金,合计六千块钱,税前。 真他妈,活得憋屈。 - 季岑换了件自己的衣服。 湿透的工作服脱下来找了个塑料袋包好,随意塞在帆布工具包里。 工具包甩在肩上,他走出县人民医院,结束了一天疲惫的工作。 外面的日头还很亮。 季岑看了眼腕表,预计到办事处的时候,最多7点半。 办事处那位,总不能7点半就睡觉吧? 说好给唐瑶打包饭菜,季岑在医院附近找了家口碑不错的中餐厅,打包了几个菜。 际日县人民嗜辣,唐瑶也是重口味。虽然没问过她喜欢吃什么,但季岑觉得重口味总是投她所好的。 看到路边有支着口大锅烧龙虾的,季岑又打包了两份龙虾。 十三香和蒜泥口味,怎么看都算重口。 他单手插在裤兜里,哼着小曲儿往医院停车棚走。刚走两步,他想起唐瑶的过敏还没完全康复。 医嘱是什么来着? 忌食辛辣。好像是这个。 康金龙也下了班,骑着电动车在他后面,追着喊:“季师傅。” 季岑回头看他一眼,懒懒地应着,语调有点欠扁:“嗳。康师傅。” 康金龙追了上来,从电动车后备箱里掏出一包系着死结的甜玉米递给他。 “你来的正好。” 季岑还没接他手里的东西,就把刚才打包好的饭菜都给了他。 包括四百块钱买的两份龙虾。 康金龙如释重负的心,一下子又沉如千金。 昨晚的奶茶,刚才用一包甜玉米还了。 那这一手的东西,明天用什么还啊? 看着康金龙傻站在原地,季岑接过他手里的玉米,说:“谢了。” 季岑重新打包了饭菜,踏上了回际日城的路。拐道儿去买了杯一点点,四季春玛奇朵。 - 太阳还没下山,月亮先爬了出来。 季岑把摩托车停在办事处铜牌下面。 晚风一吹,天井上边的银杏树叶就哗哗地作响,抖动的叶片卷起风浪,凉快得像是活在秋高气爽里。 热意尚在他血液里流窜,凉风就压着皮肤侵犯,这种冷与热同时作用的力量,让他恍惚间产生了点儿不真实感。 步子停顿了几秒,他才重新往院子里走,走两步便看到唐瑶搬了张椅子,坐在院子里敲着键盘写报告。 她穿了件波西米亚风长裙,夕阳透过银杏树叶斜穿而来,斑斓金光灿灿笼着她。 如卧在沙滩上,临着一片粼粼的海。 风乍起,长裙蹁跹,一双纤足若隐若现,白如晚霜。 瞧瞧,姿态闲适得就跟来度假似的。 季岑拎着打包来的饭菜走过去,指节落在椅背上,弹了弹,下巴微扬:“唐师傅,桌子收收。” 唐瑶以为季岑又揶揄她一遇到事儿就求唐僧爷爷保佑。 她并不愿嘴上吃他的亏。 她的注意力从电脑屏幕上收回,勾起手腕上的皮筋,将那一头乌黑亮丽的卷发虚虚绑起,这才朝着季岑莞尔:“为师的好徒儿,回来啦。” 季岑:“......” 唐、师傅,不是唐、师、父。 “少占我便宜。”季岑把康金龙给的那包玉米摆在院子里浇筑的水泥地上,转身进了度假人士一步都不愿意踏入的简易厨房。 很快,他走出厨房,进了房间里。 又从房间里走出来,手里随意揉着毛巾和换洗衣裤。 唐瑶保存了刚才所写的内容,把电脑送进房间里,也出来。 两人在天井下边碰上,唐瑶看着他手里抓着她给他叠好的衣服,想起了荷包蛋。 便又起了调戏他的心思。 “弟弟啊”,唐瑶上前,一掌拍在季岑的腰上,正欲摸两把时,他像条鱼一般灵活滑走,逃到了卫生间里,把自己关进去。 唐瑶在外面喊:“弟弟,你怎么这么害羞啊?” 季岑并没有回应她。 他拎起T恤下摆,垂着鼻尖嗅了嗅。 在医院休息室提前换了衣服,还算清爽。 不过,流了那么多汗,和姑娘家待在一起,总是要先洗个澡,才算礼貌。 - 季岑洗完澡,把换下来的衣服泡在洗衣盆里,倒了些洗衣液和留香珠。唐瑶正站在椅子旁边,躬着腰撕他带回来的苞谷叶,揪干净苞米上长长的胡须。 白昼的最后一缕霞光消失在高大的银杏树错落下来的光影里。 黑夜来临。 墨色的夜,天井下边单线悬吊的防水吊灯,亮了三两盏,像夏夜不计其数的萤火虫聚在一起,闪烁着荧荧白光。 季岑在厨房里热菜。 高压锅里煮着玉米,玉米的香气在院子里溢散,满鼻都是浓郁。 唐瑶爬上天台,支开小木桌,摆好碗筷,撬开两瓶勇闯天涯。 每次吃晚饭,一人一瓶啤酒,成了她和季弟弟的默契。季弟弟并不贪杯,每次一瓶,像履行某种任务一般。 季岑趿着拖着,端着热好的饭菜上来。 清炒芦笋、西芹炒虾仁,木耳炒山药。 唐瑶看着他摆好的菜,好心情全无。 就这??? 能在际日县这种连吃米饭都要拌辣椒的地方,集齐三道如此清淡的菜,也是难为他了。 但她已经连续吃了好几天的清淡食物了,嘴巴里实在是淡得没味道。 “弟弟,你好歹是从县城回来的,这算怎么回事啊?”唐瑶拿着筷子分别敲了敲三道菜,并不含蓄地表达自己的情绪:“你对得起我这一整天,巴巴的望着你,盼你回来吗?” “你就用这么寡淡的食物糊弄我。” “照照镜子。”季岑抿了口啤酒,气定神闲道:“还嫌寡淡吗?” 唐瑶没照镜子,只是用手抹了一把,脸颊的皮肤已经顺滑了许多。但残留的一丁点儿的粗糙,仍让她不够自信:“很丑吗?” “凑合吧。”季岑说。 “哦。” 唐瑶把面前的啤酒推到他那边:“这酒,我也不喝了。你对着月光独酌吧。” “啊,对。”季岑想起什么,迈开长腿,蹬蹬蹬,下了楼。 差点没把唐瑶气死。 - 季岑拎着给她买的四季春玛奇朵上楼:“你的。” 季弟弟心细。 “哦。”唐瑶抿着唇偷着笑:“加多一份的奶盖了吗?” “你有提这个要求?”弟弟皱眉。 “那波霸呢?” “加了。” “布丁。” “加了。” “看来,我说的话,弟弟都有放在心上呢。”唐瑶纤细的手臂探出,柔荑般的指尖落在季岑的下颌处,轻轻抬起:“真是个乖弟弟呢。” 作者有话说: st是言语治疗,另还有pt(物理治疗)、ot(作业治疗)。 医院康复科会分配相应区域:ot室、pt室、st室等等等等等…… 第14章 敢不敢跟我回家 季岑别了下脸,唐瑶讪讪收回手。 她不逼迫谁,要的不过是弟弟一个心甘情愿。 星星棒戳开塑料封膜,唐瑶沿着杯沿喝了口奶盖,奶香味立刻在口腔中化开。 三分糖四季春,茶汤微苦,奶盖咸甜。 这种感觉就像眼前的弟弟。 弟弟是好的,和他相处的一分一秒,如奶盖,咸甜掺半,是真实而美好的。 可握不住的,弟弟的手,却如这茶汤一样,苦中带着涩。 唐瑶抓起杯身摇晃,均匀。 浓郁的奶盖遮掉茶底的涩味,香浓而不腻味,满足感在空气中四溢。 唐瑶咬着吸管,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眼里的戏谑明显:“害羞的弟弟。” - 晚饭后,季岑沏了壶茶。 干茶经日晒后脱干水份,叶片蜷缩扁长,色泽脆绿。 他说,这是五月的新茶。 80度水温冲泡,过滤后缓缓倒入玻璃茶盅里,茶汤呈黄绿色,绿茶的香气萦绕在鼻尖。 不知哪里来的胖橘猫,挂在树上,“喵”地一声,跳上屋顶,又“喵喵”两声,钻进树林里,蹿逃不见了。 “尝尝。” 季岑对自己跟着当地村民现学现卖的采茶、制茶以及泡茶的技术颇为自信,邀请唐瑶品尝他炉火纯青的茶艺。 唐瑶握住玻璃茶盅,掌心勾起,举至唇边,浅呷一口。 入口清醇,回味甘甜,茶香绕于齿间。 这滋味完胜刚才那一杯四季春玛奇朵。 眼前此情此景,不禁又让唐瑶想起了郑板桥的《石竹图》。 茅屋一间,天井一方。 修竹数杆,小石一块。 便尔成局,亦复可以烹茶,可以留客。 初来际日城那晚,她第一次同季弟弟坐在屋顶上共进晚餐。那晚,也是这样一幅场景,她却因为季弟弟不会烹茶而觉得美中不足。 而眼前这一幕,似乎刚好填补了那晚的缺憾。 唐瑶有一瞬间的恍惚。 似乎就留在际日城,学布棋局,学烹茶,从此不归,也是一种不错的归属。 但也仅是一瞬间的恍惚罢了。 耳边响起银杏叶沙沙的声音,季岑啜一口茶,随意问道:“你哪天回去?” “礼拜五能完成所有回访名单。”唐瑶递过去玻璃茶盅,再向弟弟讨一杯他亲手泡制的绿茶喝:“我礼拜天走吧。” “嗯。” 季岑倾着脑袋给她斟茶,微垂的眼睫下,一双迷雾般的眼,眸色却黑得纯粹。 他似乎对她离开的日子,并没个所谓。 唐瑶握住杯子的手紧了紧,面上笑得云淡风轻,心下却有一丝隐忍。 季弟弟是很好的。 或不是对她独好。 哪怕,她也不曾奢望过他对她独好。 也仅仅是想带他一起回虞城,来日可期他的深情罢了。 但还是会难过。 这般好的弟弟,错过就可惜。 唐瑶叹了口气,决定再挣扎一把。 实则她内心也有点忐忑,她能留在际日城的时间不多了,把季弟弟骗回家的机会也就堪堪剩下这两日。 “弟弟,我做了下攻略,际日县目前正在大力发展旅游业。其中,像选址在赤明山的悬崖大摆锤、悬崖玻璃栈道、悬崖秋千这几个刺激性项目,最广为人知。听说有很多人慕名而来呢,我觉得我来都来了,不去一下实在可惜。” “弟弟,你陪我去呗。” 月光里,季岑用了两根手指,捏住茶盅的杯沿。 吊灯的微弱灯光,摇摇晃晃映在茶汤里,晃晃漾漾着一圈他的细腻柔和。 唐瑶看到他扯了下唇,声音低沉而缱绻,说:“你是不是想体验一把当场被送走的滋味?” “?” 唐瑶这措辞酝酿了有几天了,也料想过他的答案。答案无非两种,同意或者拒绝。 她是真没想过,这模棱两可的答案,是欲拒还迎呢?还是欲盖弥彰呢? 都行吧。 她就当这是年轻弟弟,面对成熟姐姐的诱惑时,把握不住自己的迷茫吧。 “你是不是怕啊?”唐瑶趁机用了激将法,反将他一军:“弟弟,你要是害怕的话,没关系。那我就自己去好了。” 季岑突然松开手里茶盅。 茶盅轻轻磕在茶桌上,发出“啪”一声脆响。 事实证明,吃软不吃硬的弟弟,在男性尊严面临遭受轻视的时候,也会不顾一切地往前冲。 “行啊,那就去呗。”他抬了手,懒散地拍在唐瑶的脑袋上,笑声发痒:“谁怕,谁孙子。” 他的手劲儿不重,就像又钻出银杏树林的胖橘,突然伸出了猫爪子,挠得唐瑶心肝脾胃肺,通通都发痒发麻。 还很想,反客为主,薅他一把。 - 周五,唐瑶的回访安抚工作,按计划全部完成。 她的归期,近在眼前。 而困扰了她整个回访期的过敏症状,也终于得到了彻底康复。 脸蛋嫩得如鸡蛋壳里刚剥出来的似得。 唐瑶心满意足地化了个精致的妆容。 晚上。 唐瑶和季岑,正在屋顶上,临着小木桌,面对面而坐,相对而饮。 际日城当地特色的重口菜,铺了一桌,满满当当。他说这是为庆祝唐瑶圆满完成工作任务。 唐瑶戴着一次性手套剥小龙虾,汤汁一溅,直迸他而去。季弟弟反应灵敏,扔了筷子,拖起椅子,往后退却了一大步,离得她远远的。 那小龙虾的汤汁就溅在季弟弟面前倒满了啤酒的玻璃杯里,酒心气泡表层漂起两滴油污,缓慢扩散。 季岑抿着唇,觑她一眼。 一双极好看的眸子里布满了嫌弃,连带着双眼皮的褶皱都更深了些。 弟弟吃了瘪的模样,着实滑稽可爱。 唐瑶可着一个劲儿地笑。 两个人正说着明天“极限挑战”的事儿呢,楼下的木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原来是办事处那两个始终未露面儿的长驻人员回来了。 楼上的人聊得正欢。 并未发现楼下的人,眼里淡淡的晦暗。 看着怔在原地的栗文俊,徐禹珂拍了拍他的肩,象征性地送了他两个字:“节哀。” - 徐禹珂事不关己地打了把清水洗脸。 栗文俊则是丢下背包,三步并做两步,在狭窄的楼梯上,健步如飞。 憋着一口气爬上屋顶。 唐瑶和季岑本是东西向而坐,栗文俊直接坐在南向位置,挤在他俩中间,硬生生将两个人聊得好好的话题,打断。 并阻隔开二人看向彼此的视线。 “悬崖大摆钟?”他抓起一只龙虾开始唆:“瑶姐,我带你去啊。” 才不要。 拒绝的话刚到嘴边,唐瑶及时闭嘴。 怕被栗文俊看出她对季岑动机不纯,破坏她的拐弟弟大计,她一把拍掉栗文俊的手,转移话题:“你洗手没啊?” 没等到栗文俊回答,唐瑶又继续道:“怎么就你一个人,徐总呢?” 同时,她探了脖子往楼下,看到徐禹珂正在用毛巾擦脸,她喊他:“徐总,吃饭没啊?” “他是仙人不吃饭。”栗文俊一边剥虾一边使唤唐瑶:“瑶姐,你快给我盛点儿饭,饿死我了。” 于是,唐瑶被迫彻底结束了和季弟弟相谈甚欢的话题,起身下楼去给电灯泡栗文俊拿碗筷。 经过他身旁时,还是对他打断她和季弟弟聊天的事耿耿于怀,轻踢了他一脚,没好气地说:“去洗手。” “遵命,我瑶姐。” 栗文俊追着唐瑶下楼,屋顶上就留季岑一人。他干脆咬上根烟,也趿着拖鞋下楼,进了徐禹珂的房间,斜靠在他的门框上,缓缓吐出口烟雾:“老徐,新品推得怎么样?” “还不错。”徐禹珂拎起条沙滩短裤准备去洗澡,想到什么,他又拎起件浅灰色T,回季岑:“客户想看样机。” 季岑抽了口烟:“那你回去一趟呗。” 徐禹珂点了点头,反问他:“你不回?” 季岑挑眉,不置可否。 “真打算一辈子待这儿了?” “有什么不好?”季岑缓缓吐出一个烟圈:“耳根子清净。” “跟你哥对着干,你有什么好处?” “那你呢?跟你爸对着干,你又能有什么好处?” “当我没说。”徐禹珂低笑了声,拿着衣服去洗澡,经过季岑身边时,两根长手指一探,夹走了他手里的烟,丢在地上,用脚碾灭后,闷声道:“听我一句劝,少抽点烟,多活两年。” “看不起谁呢?谁还没个混的时候?”季岑不以为然,自觉地拿起靠墙摆放的苕帚,将烟头扫进簸箕里,嘴上并不肯服输:“再说我这毛病,还不是跟你学的?” 徐禹珂笑笑不语。 季岑收起懒散劲儿,掸了掸他的肩,正色道:“先去吃饭。” - 唐瑶拾了两副碗筷,摆好。 四人桌一面都没落着空。 这是自唐瑶来时,最热闹的一日。 听栗文俊吹嘘他和徐禹珂此番出差的成果后,唐瑶敬佩地向徐禹珂举起酒杯:“徐总发财哦。” “还可以。”徐禹珂淡然举杯,回应她。 栗文俊不满地抢戏:“我的功劳也不少,你也敬敬我。” 唐瑶剥了颗水煮花生,将两瓣红肉摆在他面前,打发他:“徐总发财,我们整个组都跟着领奖金的。你呢?敬你我有什么好处?” “只要瑶姐你一句话”,栗文俊可能是喝多了,大着舌头道,“我的奖金都给你。” 借着醉意,他半真半假道:“我都给你,我也给你。” “?”唐瑶敲了敲装有水煮花生的碟子,抓了一把连壳的花生捂在他手里,皱着眉头道:“这么多花生米,你都能醉成这样?” - 饭后,栗文俊被唐瑶赶下楼去洗澡。 徐禹珂在收拾桌子。 “这种粗活怎么能让我们财神爷干呢?”唐瑶拦住他说:“您这双金贵的手,应该用来多签几份合同。” “收拾桌子这种小事,我和季弟弟来就行了。” “诶,季弟弟呢?” 向来勤快的弟弟,此刻寂静无声。 唐瑶回过头去看他,发现他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地盯着某处看。 唐瑶顺着他的视线,发现了银杏树枝桠上藏着的胖橘猫,两只绿幽幽的眼睛正滴溜溜地转呢。 似乎在等人离开后,计划着大干一场。 “季弟弟?”徐禹珂饶有兴致地停下手里拾碗筷的动作,笑着看向季岑,问唐瑶:“你叫他弟弟?” “怎么了,徐总?不合适吗?” “合适,怎么不合适?” 徐禹珂端着盘子下楼,声音渐飘渐远:“只不过,你这位弟弟才是真财神爷。收拾碗筷这种粗活,还是我们这种,要靠财神爷赏口饭吃的人来吧。” 第15章 敢不敢跟我回家 唐瑶在季弟弟送她的折叠泡澡桶里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避免了和三个男人共用一个淋浴房的尴尬。 洗完澡,她躺在床上,愉快地敷面膜。 床头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她拿起手机,眯着眼一看。 来自她妈,范清慧女士的视频邀请。 愉快的心情,就不再愉快。 唐瑶环视房间一圈。 青色砖瓦屋顶,正中垂挂着一盏节能灯,灯光发白。 四面斑驳的墙壁,裂开几道干痕。 白色墙皮断断续续地掉落下几块,裸露出原始的灰褐色砖瓦,以及经年里形成的烟色霉斑…… 范女士可不是盏省油的灯。 要是让范女士发现她出差就住在这间破屋子里头,肯定又得数落她一顿。 唐瑶因此一个鲤鱼打挺,坐直起来。 出差半个月,这期间,她没往家里打过电话,怕的就是她妈心血来潮,提出开视频的要求,发现她所处的窘境。 她实在是没办法作出解释—— 为什么会居住在这样的房子里? 又为什么会和三个男人居住在同一个院子里? - 随着唐瑶起身的动作幅度过大,刚敷上的面膜直接滑脱到脖子上。 九十多块钱的前男友面膜,就这么糟蹋了,怪令人心疼的。 但范女士的视频,唐瑶不敢不接。 她抓起手机,找了房间里看起来最为平整的一块白墙当背景板。 半分钟后—— 手机屏幕里出现范女士那张精明的脸,以及她身后中式面馆的酒水吧台。 “你人呢?”她问。 白色墙壁前,慢慢露出一颗脑袋。 秉着持俭原则的唐瑶,纠结再三,还是捡起脖子上的面膜,重新沿边敷在脸上,压低了声音说:“妈,还没下班呢?” 范女士很快接上话说:“你不回来接我的班,我怎么下班?” 想起此通视频的目的,范女士全然不顾面馆里还有零散几个吃面的食客,以及准备下班的伙计,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女儿:“出差半个月,电话都不往家打一个?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和男人私奔了呢?” 私奔? 唐瑶想起前两日和季弟弟在一起喝茶时,她果真一时鬼迷心窍,产生过留在际日城和弟弟双宿双飞的邪念。 这会儿,被范女士一语道破。 她心生出几分愧对父母的罪恶感来,但以防范女士得寸进尺,她决定倒打一耙:“你们不也没想到我吗?我出差半个月,我亲爸亲妈都没给我打个电话。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们背着我又生了一个呢?” 可能是从女儿一直没转换过视野的视频位置,发现了些许端倪,也可能是被女儿戳中了短处,范女士开始转移话题:“瑶瑶啊,你这是在哪里啊?” “摄像头调调位置,给妈妈看看呢?” 唐瑶:“......” 还不如背着她再生一个呢? “办事处。” 唐瑶解释了半天,范女士死活不肯相信,年销售额高达几十亿的崇盛集团,办事处会布置得跟贫民窟一样。 她坚定地认为,唐瑶是背弃父母,跟穷小子私奔了。得出这个结论后,她又语重心长地开导女儿,让她不要在意别人的看法,把这个住在贫民窟的小伙子领回家看看。 只要人品好,心细能吃苦,穷一点不是什么大事。他们都是开明的父母,做不出嫌贫爱富这样的事情来。 唐瑶:“......” 她倒是也想啊!这不,弟弟不愿意吗? 以为女儿找了个穷小子男朋友,范女士挂断视频的时候,心情还不错。 穷小子踏实肯吃苦。面馆,后继有人了。 问了唐瑶哪天回去后,范女士又顺嘴提了一句,唐茵下个月订婚。让她带男朋友一起回来,顺道儿去参加唐茵的订婚宴。 - 唐茵是唐瑶大伯家的女儿,只比唐瑶大了三个月。撇去堂姐堂妹这层亲戚关系,唐瑶和唐茵关系并不算亲近。 二人打小在一个班级,同桌做了十多年,每逢到家庭聚会,考试成绩总免不了被长辈拿到饭桌上比较。 这样的关系,能好才怪呢! 不过,唐瑶向来心大,哪怕成绩次次比唐茵低那么几分,她也从来没觉得自己输了什么。 直到实习那年,她去体校找郑子叙,却意外撞见了唐茵和郑子叙在体校的小树林里接吻。 郑子叙是她当时的男朋友。 也就是唐茵现在的订婚对象。 - 挂了电话后,唐瑶心里有些烦闷。 际日城的夏夜,原本该是凉爽舒适的。 银杏树荫遮蔽下,根本不需要空调和风扇来降温解暑。但唐瑶还是想去季弟弟的冰箱里,摸瓶冰水来平息一下胸腔中的恼意。 她推开木门。 被眼前的一幕惊艳到。 单线绳上悬挂的吊灯都熄灭了。 满目星河,璀璨得像明珠串联在一起。 萤火虫在院子里摸索乱飞,撞出晶莹。 夏夜寂静,庭院深黑。 狗不叫了,偶闻几声蝉鸣。 他们都睡了。 季弟弟应该也睡了。 唐瑶抬眼看向季弟弟的房间,果然他的屋子里头没有亮灯。 既然弟弟已经睡了,唐瑶便断了扰他清梦的心思。她搬了张板凳,手握着一把蒲扇,坐在院子里,看了一会儿星星。 蒲扇拍去环绕她脚踝的蚊子。 澄净的夜景扑灭她心头的燥火。 唐瑶调整好心绪,决定回房间睡觉。 明天,她还和季弟弟约好了,要一块儿去赤明山玩儿呢。得保存好体力。 后天,她便要离开际日城。 回虞城。从此和弟弟隔着几千公里,再难交集。 唐瑶刚站起来,手里拎着板凳,摇着蒲扇转身,就听到身后有人在喊她。 那人的声音轻缓而温柔。 像音乐家灵活修长的手指,覆在黑白琴键上一滚儿滑过,即兴谱出的曲子。 让人不禁想起,那首钢琴版的【告白之夜】。 - 唐瑶转过身去,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 她的脊背稍稍有些发虚。 可别临走前,让她撞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给她这趟放空身心的际日城之行,留下点儿什么不可磨灭的阴影。 “唐瑶。” 那声音复又传来。 唐瑶这回倒是听清了。 这声音并不是从身后传来,而是从头顶上传来。是季弟弟的声音。 唐瑶仰起脑袋,微张着口,果然看到季岑正趴在屋顶上刷了白色漆料的扶杆上,往下看。 银杏叶沙沙捻过他毛茸茸的脑袋,枝条儿梳顺他的黑发。胖橘趴在扶杆上,挡去他半张脸。 如此,就像画师守在浓黑的夜里,等待作一幅动态的暗影油画。 “你没睡啊?”唐瑶先开口。 胖橘窝在季岑的胸前。 他修长的手指嵌入柔顺的猫毛中,撸了一把,回答她的声音幽而缱绻:“不困。” 那胖猫舒服地发出“嘟噜”、“嘟嘴”的满足声。 奇怪,明明是只高冷猫,从来都不同人亲近。 却甘愿被男人这么摸着。 大半夜不睡觉,搁这儿跟人类偷情。 唐瑶开始羡慕一只色猫。 “上来看星星吗?”季岑眯了眯眼,问。 眸色在黑夜里晦涩不明。 看。 当然要看。 唐瑶一节一节踩着台阶而上。 那胖猫一察觉到她故意发出的重重声响,便警惕地蹿逃进树林里头。 像狙击手一般,窝在某处,暗中盯视。 伺机而动。 - 今夜,正值月半,月明星稀。 正是赏月赏星的好时机。 季弟弟今晚有些不对劲。 喊她上来看星星,真的就只是看星星。别说发生点什么暧昧的推拉了,就连话都比平时少得多。 除了方才那一句“上来看星星吗”,就再没开过口了。 唐瑶陪着他干站着看星星,脖子都仰得发酸了。正准备开口劝弟弟,既然什么都不干的话,不如早点回去睡吧。 院子里传来拖鞋拍打地面的声音。 原来是栗文俊昨晚喝了许多的酒,睡到半夜,被尿憋醒,起来放空一下自己。 随着栗文俊解皮带的动静,唐瑶刚打算开口制止他这一不雅观的行为,手腕就被季岑握在了手里。 他轻轻一拽,唐瑶便软骨头似地趴在了他的怀里,被他挡去视线。 “别看。”他轻声说。 栗文俊似是听到这边的动静,朝这边看过来。季岑复又轻拽了唐瑶一把,两个人蹲下身去,被四面的青石板挡住,隐没在四处的银杏中。 人和猫,是三个狙击手。 唐瑶先听到自己的心跳杂乱无序,后才感受到季弟弟的心跳也有些紊乱。 她抿抿嘴,往他身上贴了贴。 反正这次是弟弟先动手的。 不能怪她占他便宜。 栗文俊解决完生理需求,提起裤子抖了抖,深吐了口气,准备回房间继续睡觉。 不知是谁打了电话来扰断他迷糊的梦。 手机铃声响起,是陈慧琳的【临走前吻我】。 【来拥抱下去/我又像谁/宁愿亲热后甜蜜得像谁/临告别都很风趣/要怪就怪我饮醉】 - 唐瑶偎在季弟弟怀里,他的胸膛温热。 隔着他身上那件单薄的白T,唐瑶凭着记忆,依稀可辨得他身上,那些块状分明的肌肉线条。 吮吸进鼻腔的是,他洗过澡后,雪松混杂着愈伤草的清香。 音乐催生暧昧,放大人的情绪。 唐瑶想更主动一些,双手勾上了他的脖子。 “走了。”季岑却在这时拍拍她的肩,松开她。 唐瑶仍蹲在地上,仰头望他。 “弟弟,跟我吗?” 季岑慵懒地掀起眼皮,长眸撩起,发出慵懒的笑声:“你养不起我。” 唐瑶不服气,挣脱着起身,同他理论。 腿蹲得久了,连脚心都发麻。一个踉跄,差点儿往前栽下去。 幸亏,抓稳了季弟弟清瘦的手臂。 只是,她也在弟弟手臂上,留下了五条红色挠痕。 顾不上说抱歉,她甩开弟弟,有些不服气:“你抽15块钱一包的烟,喝5块钱一瓶的酒,开两万块钱的摩托车。我有房无贷,也有存款,还可以给你买车。” “怎么就养不起你?” 季岑定定地看着她,唇角漾起一圈不务正业的笑意:“但我每年烧八千万的项目啊。八千万,你有么?” 唐瑶:“?” 唐瑶自然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只以为是今晚的花生米都被她端给了栗文俊,季弟弟没吃到花生米,才能醉成这样。 他也真敢说。还每年要花销八千万呢?他见过八千万是多少钱么?别说他没见过八千万,唐瑶这辈子也没见过八千万。 季岑也没再多讲些什么,只低低地哼着曲子:【想要什么/谁也别难过/即使骗我着上婚纱/亦未必得到结果】 是刚才栗文俊因接通电话,未播放完整的那首【临走前吻我】里,接下来的旋律。 唐瑶从没听过季岑唱歌。 这会儿发现,他唱歌其实很好听。 尤其是粤语歌。 即兴歌唱的懒倦嗓音,就像流动的夜里,月光下淌过的的涓涓溪流。 季弟弟像是有强迫症般地唱完了整首歌。 【不管你对我多懒惰/走之前记得怎么吻我/来/不要乱抱这件睡袍/容许它谢绝麻木的拥抱/怜悯换不到好报】 他闲闲地靠在椅背上,两条长腿大喇喇地开着,手垫在脑后,慢慢闭上了眼睛。 嗓子里哼着的旋律,渐渐止息。 唐瑶倾身,浅尝辄止。 是你说的,叫我临走前吻你。 作者有话说: 弟弟:我的贞洁…… —————————————— 本章出现的歌词引用陈慧琳【临走前吻我】 第16章 敢不敢跟我回家 唐瑶失眠一整夜。 第二日早晨, 她最后一个醒来。 昨晚后来发生的事,让她有些郁闷。 原本偷亲弟弟一口这事儿,也算是她一时的情难自已。 毕竟弟弟靠在木椅上, 安静而乖巧地闭着双眼,胸口微微起伏,就很像童话故事里,等待被公主吻醒的沉睡王子。 她是不是公主不重要。 重要的是,王子需要一个救命的吻。 救王子一命, 胜造七级浮屠。 于是, 她就干了这么件出格的事儿。 她在月光里,偷偷亲吻了弟弟。 但她不后悔, 这便算做是她这段乏味的出差里,留住的惊鸿一瞬吧。 躲在暗处的胖猫, 像发了毛的狮子一样,闷声“呜”了一声, 试探性地伸出了挠人的爪子, 最终又缩回去。 胖猫战败, 唐瑶以为她是占了便宜的。 只不过,这并不是事情的全貌。 全貌是—— 原本唇线抿直, 已经睡着了的季弟弟,突然松开唇齿, 勾着唐瑶的舌尖滑入口腔,加深了这个吻,甚至带了点儿粗重的吮吸。 唐瑶就窒息了。 且不说到底是谁占了谁的便宜。 单单是,弟弟在睡梦中完成了这个反客为主的行为, 就让她觉得自己亏大发了。 她是清醒的。而弟弟却是无意识的。 这算什么? 一个人的舌吻吗? 唐瑶在胖橘猫又一声绵长的“喵呜”声中, 落荒而逃。 那胖猫终于钻了空子, 从银杏树叶中跳了下来,趴窝在季岑蜷曲的大腿上。 橘色皮毛向上舒展开,自成一道戒备线,它团成一团柔软,当作衾被覆于他的腹部,替他遮挡住这一夜的寒凉。 - 唐瑶想了一夜。 除了觉得自己亏大发了之外,还推断出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 季弟弟他其实对她图谋不轨很久了,所以才装醉,故意喊她上房揭瓦。 不是,上房看星星。 又故意指使栗文俊半夜出来方便。 故意遮她眼睛,故意拽她蹲下,故意使她重心不稳,跌倒在他怀里。 这些故意还不够。 他还故意把栗文俊的手机铃声设置成【临走前吻我】,故意给在院子里方便完的栗文俊打电话,故意不让栗文俊播放完整首音乐。 故意唱歌给她听。 故意唱什么走不走,吻不吻的。 故意睡着,用美男计诱惑她,骗走了她的初吻。 居然还是舌吻。 总之,这一切都是季弟弟的阴谋。 他坏透了。 - 唐瑶歪着脑袋,蹲在石榴树下刷牙。 余光偷偷瞥向屋顶,脸颊微微渗着红。 三个早起的男人,坐在一起吃早餐,有说有笑的,就显得她在楼下很多余。 干脆改名唐多余得了。 尤其是季弟弟,对自己昨晚的色狼行为一无所知。这会儿居然还有脸掀开锅盖盛粥喝。他不是不吃早饭的吗?他现在有什么脸面喝粥? 唐瑶刷完牙的时候,就更生气了。 因为她听到季岑对着徐禹珂说,虽然不知道昨晚为什么会在屋顶上和猫睡了一夜,但似乎昨晚的睡眠质量特别高。 说话就说话,他还对徐禹珂笑了。 他凭什么对徐禹珂笑啊? 徐禹珂又没有给他亲。 再这么仔细一瞧,徐禹珂那个老狐狸。 指不定,这损招儿就是徐狐狸给出的。 毕竟,弟弟一个大学生,能有什么坏心思啊? 况且,她和季弟弟一个院子里同居也有半个月了,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为什么徐禹珂一回来,就发生了这样的事? 都是徐狐狸的错。 - 唐瑶认识徐禹珂,算上实习的那半年,其实已经有两年半的时间了。 那时候,她在崇盛集团商务部做实习生,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给销售贴报销单。 徐禹珂就是其中之一。 他的报销最多。 每次贴到他的,唐瑶总忍不住要问候他祖宗。 次数多了,她便怀疑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猫腻。于是,凭借初生牛犊不怕虎的一腔热血,她向主管检举揭发了徐禹珂虚报冒领差旅补贴一事。 理由就是:谁能三百六十五天,天天在外跑销售啊?不要家,不要命了么? 事实当然是她被打脸了。 人徐禹珂,真的就是三百六十五天,天天在外跑销售。别人用腿跑销售,他是用生命在跑销售。 并且,唐瑶还因此得知,徐禹珂月月销冠就是这么跑出来的。 正当唐瑶以为她得罪了销冠,从此没有好日子过的时候,徐禹珂却趁着某次月度会议回虞城,专门请她吃了个饭。用大人不记小人过的策略,以德报怨,试图用这种方式让她活在羞愧当中。 再后来,唐瑶实习期满转正的时候,正值徐禹珂晋升大区经理。 他便要了唐瑶负责他们组的商务,只贴他们组的报销。还说什么,希望她严审组内的每一张报销单,这样的鬼话来。不过就是想日积月累地折磨她,以此提点她,她曾经得罪过他。 瞧瞧吧,这种老狐狸,弟弟跟着他能学着什么好? - 唐瑶沿着台阶上楼,栗文俊坐在正对楼梯的方向,先看见了她,指着自个儿对面,挠挠脑袋:“瑶姐,我今天不能陪你去赤明山玩儿了。” 唐瑶正胡思乱想着呢,也没仔细听他的话,只淡淡地哦了一声。然后,拿起手边的筷子,低下脑袋喝粥。 也不知道,是谁给她凉的粥? “瑶姐,你别不高兴啊。”栗文俊以为唐瑶是因为他不能和她一块儿去赤明山无精打采,解释说:“临时有个客户要拜访。” “没不高兴。”唐瑶喝着粥,对他拜不拜访客户真没多大兴趣。 季岑早吃完了,支着脑袋和徐禹珂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见唐瑶伸了手过来,从旁边的温水里捞了颗水煮蛋,敲碎了,剥了壳递给她。 徐禹珂长指在木桌上弹了弹,细着磨了一会儿,唇角微弯,撇过头去看栗文俊,抬腿踢了踢他的椅子,声音很淡:“俊子,走了,别迟到。” - 院子外,栗文俊发动面包车。 崇盛集团每个办事处必备一辆秋名山神车——五菱宏光。 徐禹珂拐进房间,拎了件西装出来。唐瑶跟在他身后,趁着季弟弟收拾碗筷的空隙,问出了困扰她一夜的问题。 “徐总。”唐瑶搓了搓手,心情拧巴。 徐禹珂转身,笑容随和。 明知道徐禹珂老狐狸了,但在负责他那个组的商务相关事宜后,唐瑶确实沾他的光,拿了不少奖金。所以,在唐瑶心中,是把徐禹珂当财神爷供着的。 有麻烦,找财神爷总没错吧? 于是,唐瑶绞着手指头问:“那个,季弟弟他酒量怎么样啊?” 徐禹珂看了眼坐在井边,打水洗碗的季小老板,心领神会:“哪种酒?” “啤酒吧,啤酒。”唐瑶回忆了下,昨晚他们四个人是只喝了啤酒。 “刻意练习过以后,一瓶。”徐禹珂加重了刻意那两个字的咬音。 噫,酒量差成这样? 练过后,啤酒才一瓶? 难怪,每晚和他吃饭的时候,他都非常讲究地喝瓶啤酒。 唐瑶以为,他是要气氛,原来是在练酒量呢。 还真是个可爱的弟弟。 “白酒呢?”唐瑶又问。 “没见他喝过。” 唐瑶点了点头,表示了解了。 “哦,对了。”徐禹珂想到些什么:“你这位弟弟,早上说梦话了。” 唐瑶的求知欲不允许他卖关子:“他说什么梦话了?” “他说”,徐禹珂抛给唐瑶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没想到猪舌头还挺好吃的。” 去你的猪舌头。 你全家都是猪舌头。 - 唐瑶陷入自闭中。 并且敷衍地朝着徐禹珂挥挥手:“徐总慢走,徐总发财。” 面包车刚开出不远。 唐瑶站在门外,看着车轱辘发呆。 季岑已经跨坐在摩托车上了,他甩了那顶卧着破风鸭的头盔给她,不咸不淡地问:“怎么,舍不得老徐?” “没有啊,我没有。” 因为昨晚发生那种事,今早还被他形容为猪舌头,唐瑶一时有些心不在焉,她兴致缺缺地跨上摩托车,腿往后挪了挪,刻意不贴着他的腿。 季岑也不是特别在意。 叮嘱了她一句“坐好”后,便拧着油门,沿着高高的土坡,一冲而上。 驶入平稳的城乡公路。 “你昨晚做梦了?”唐瑶实在憋不住,凑在他耳边,在喧嚣的风浪中拔高音量。 “谁睡觉不做梦?”季岑反问她。 “那你昨晚梦到了什么?” “梦到了”,恰逢被一群绵羊挡住去路,季岑停下车子,摸了摸圆圆的头盔,回味了一下昨晚的梦,据实回答,“一头猪拱我。” 滚吧,你。 - 赤明山景区,位于县城西南方位。 地貌奇特,周边全是高耸的悬崖环绕。 一千多米的悬崖口,跨卧着一座拱型桥梁装置,正中间垂挂着长长的金属吊绳。 这便是全国人民不一定玩过,但一定听说过的——悬崖秋千。 当然,这么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可不仅仅只有悬崖秋千。 事实上,景区内所有的游玩项目,全都建于悬崖之上,比如悬崖大摆锤、悬崖玻璃栈道、悬崖天阶等一系列悬崖出品。 唐瑶刚验过票,进入景区范围之内,便被四面而来的尖叫声包围。 男人的、女人的,杂糅在一起,包裹在风浪里,一声更比一声尖锐。 景区内工作人员正在大力推广悬崖系列项目,他用了“人在前面飞,魂在后面追”这样夸张的词句来形容极限项目的刺激程度。 唐瑶的情绪被周遭人群的尖叫声带动。她拽着季岑的手臂,把他往排队人数最多的悬崖大摆锤那个方向拖去。 她决定暂时放下心中的抑郁,好好地和季弟弟享受即将到来的巅峰时光。她把季岑推到队伍最后面,说:“队伍越长,说明项目越好玩儿。等会儿,弟弟你在前面飞,我在后面追。” “为什么不是你在前面?”季岑在队伍里转身,目光直直地看着唐瑶,问:“而我在后面?” 前面空出两个人的位置,唐瑶抻手把他往前推,理直气壮道:“因为你看起来很像会做逃兵的人啊,我又不像。” 季岑看着她煞有介事的模样,侧着脑袋轻哂了声:“你看起来,难道不比我像吗?” 作者有话说: 推荐我的预收文: 《你还敢笑啊?》 徐禹珂去虞城赴任那日,推掉了新团队为他准备的欢迎仪式,只为了能和新婚的小妻子吃顿家常菜。 家里冷锅冷碗,她不在。 徐禹珂煮了碗家常面,一个人吃。 …… 半夜,程雨栖喝得烂醉,扶着墙进门,戳着门后人坚硬的胸膛,酒后吐真言:“徐禹珂,我们新来的那个负责人,人家为了陪老婆,放了我们整个团队的鸽子。你呢?你就知道抛下我,整年整年地出差。” “我要跟你离婚!” 门被“砰”地一声拍上,程雨栖被拎进卧室。 餍足之时,徐禹珂慢条斯理地捻着无名指上的婚戒,笑得散漫:“离婚,是真心话?” 程雨栖吸着鼻子:“是、是大冒险。” 第17章 敢不敢跟我回家 前面的队伍越来越短。 后面的队伍也不见长。 唐瑶和季岑排到了悬崖沿边上, 刚好能看清悬崖秋千上,一幕幕鬼哭狼嚎的景象。 不论是男人还是女人,从悬崖边沿修缮的小路上一步步挪到秋千座椅上时, 腿都是发着抖的。 等秋千指导员一顿威逼利诱和随行好友一阵怂恿撺掇之后,好不容易找梁静茹借足了勇气,坐上了悬崖秋千。 却似乎连屁股都是抖的。 指导员是个铁石心肠的。 似乎总在游客没做好准备的时候,出其不意,拉动闸门。 秋千就会由后往前, 由上往下, 荡出陡峭的崖谷。 随后而来的,是秋千上的游客吓破了胆的尖叫和哭破嗓子的呐喊。 以及指导员嘴角慢慢浮起的一抹变态杀手般的笑容。 - 这个时候, 排队等着体验悬崖秋千的游客当中,就有一部分人, 虎躯一震,开始畏缩, 从而决定退出挑战。 尤其是排在队伍前头的, 愈加容易临阵脱逃。 在打仗的时候, 这种废柴选手,一般会选择当逃兵。 唐瑶眼中, 季弟弟就是这种人。 还有一些游客,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秋千上的人叫得有多大声, 有多惨烈;这些人笑得就有多大声,有多兴奋。 唐瑶自个儿,就是这些人之一。 她甚至脑补了一下,即将上场的季弟弟, 等会儿在崖谷里失声尖叫的狼狈模样。 唐瑶瞥一眼插兜的季岑。 心想, 别看他现在很淡定, 等会儿就洋相百出了。 她甚至连记录季弟弟丑态的视频都调好了,就等着嘲笑他一番。 但是。 从季弟弟插兜坐上秋千,秋千拉高再荡出去,一直到季弟弟从秋千上,利落地跳下来,她都没等到季弟弟的尖叫。 而她拍下的视频里,记录了他在祖国大好河山上驭风前行的模样。 山风鼓起他的衬衫下摆,一小截精瘦的腰线在风浪中欢欣雀跃。 块状分明的腹肌若隐若现。 以及,悬崖外,他忽然张开双臂,去拥抱对面那座山时,吹起的口哨旋律。 愉悦而轻快。 指导员替季岑拆卸掉安全装置,季岑站到一旁,对唐瑶挑眉,示意该她了。 “你真的已经玩过了吗?”唐瑶不可思议地问他,开始拖延时间:“你是不是收买了指导员啊?” “你不都拍下来了么?”季岑抬抬下巴,示意她视频功能还开着呢。 连声音都没屏蔽。 山谷里的风声,游客叽叽喳喳的喧哗声,尽收在手机中。 “下一位,那位女士。”指导员向唐瑶招招手:“过来。” 不过去行不行? 唐瑶看着那万丈深渊,突然很忧虑。她有点儿怕自己客死他乡。她这脚步,好不容易往前挪了两步,又不由自主地缩回去两步。 一来一回,等于没动。 季岑拨了拨被风吹乱的黑发,状似无意,实则刻意:“姐姐,谁怕谁孙子呢。” 唐瑶这人向来能屈能伸,也愿赌服输。不就是由姐姐倒退一个辈分,当人孙女嘛。 又不会少块肉。 她正打算叫一声“季爷爷”便作罢。 可那一旁的指导员又开口了,做起了她的思想工作:“姑娘,这四位数的门票可不便宜啊,就这么放弃,我都替你心疼钱啊。” 双腿有些哆嗦的唐瑶,深吸一口气,趁所有人不备之时,从队伍里冲出去,跑到一旁闲闲观战的季岑身边,紧攥住他的手臂,心有余悸地回答指导:“钱财乃身外之物。” “我上有老,下有......下还没有小。正因为下还没有小,所以我才要加倍珍惜生命。” 她看向季岑,似是在询求他的意见:“弟弟,要不这次我就算了吧?” “随意。”季岑说。 但可能是劝说游客鼓起勇气迈出这一步,能多拿点项目提成。也可能是指导员就喜欢看胆子小的姑娘被吓到大哭的模样。更有可能是后面拢共没几个游客了,他闲的。 总之,他用了激将法:“姑娘,是这样的啊,你看啊,你弟弟,什么样子上去的,还什么样儿下来了,是吧?你好歹是个做姐姐的,怎么能还不如弟弟呢?你说你这就退缩了,今后还怎么给弟弟做榜样啊?” “今天,你不坐这个悬崖秋千不要紧,不过就是损失了一次绝妙而刺激的体验。但你想想,当你从赤明山回去以后,要怎么在弟弟面前抬头做人?” “你难道要一辈子被你弟弟耻笑吗?要一辈子被他踩在脚下吗?” “好吧。”唐瑶松开季岑,把手机和包包都给了他,如百岁老人般,颤巍巍地走向悬崖秋千的安全坐椅上。 她在他手臂上留下几条,因过分紧张,而用力勒出的红色勒痕。 和她昨晚挠的红痕紧挨着。 季岑低头查看这些红痕,并不能分辨是谁的杰作,微微蹙了眉。 “真的有这么严重?”被锁上安全锁的唐瑶再三向指导确认:“我要不坐这个悬崖秋千,真的就没办法在弟弟面前做人了?” “是的啊,姑娘。”指导员郑重其事地点头,手握住拉杆,准备把她发射出去。 “再等、等一下。”唐瑶觉得自己牺牲这么大,总得赌点什么,拜托指导:“那你快帮我问问,我要是活着回来,弟弟会不会被我的勇敢感动,从而愿意跟我结婚?” 指导员扶了扶额,一边调整她身上的各种锁扣,一边面无表情道:“姑娘,第一,请相信我的专业度,你不但会活着回来,而且是一根头发都不会少的完好无缺。” “第二,多读点书吧,近亲不能结婚。” 说完,他忍无可忍,一把拉下了闸门。 唐瑶的心悬到了嗓子眼儿,她的安全座椅先是被缓慢向后上方拉高。 因为速度缓慢,她意外有种如坐云端的飘飘然。 这滋味不错。 大幅降低了她的戒备心和紧张感。 她甚至还好心情地对季岑招手,说:“弟弟,拍我。” 季岑便听话地打开了手机摄像头。 开始记录,即将乘风破浪的姐姐。 但好像,姐姐被风浪劈裂开了。 因为,半分钟后—— 唐瑶被荡了出去。 飘飘欲仙变成了鸡犬升天。 “啊~” 随着一声绵长而撕心裂肺的吼叫,唐瑶从崖边直掉崖底,又堪比过极速山车一般,从崖底荡入崖谷,向对面的山峰甩去。 如此往复。 几个轮回。 她不是案板上一条任人宰割的鱼。 直接是一条死鱼,被甩成了死鱼干。 这哪里是人在前面飞,魂在后面追啊? 魂早就丢没了。 简直就是丧心病狂。 - 唐瑶被松绑的时候,早已吓得半死。 十根手指死死地抠着座椅铁管,指甲周围的皮肤因过分用力发白,皮肤表层全是湿漉漉的冷汗。 双腿已然无法直立,更别说行走。 指导员的目的达到了,开始召唤下一位游客:“看啊,这位姑娘都勇敢地挑战了自己,还有比她更胆小的吗?” 随着下一位游客往前走,指导员使唤了季岑:“那位弟弟,你姐姐这会儿可能有点儿怀疑人生。过来,把你姐姐抱下去。” 季岑正看着视频里的唐瑶,乐呵着呢。 已经好久没有人能让他这么开心过了。 这段唐瑶荡秋千的视频,简直能承包他未来一年内的笑点。 为了使自己看上去不是特别过分,季岑收了手机,放进兜里。 他走过去,拦腰一截,将唐瑶横抱起。 到底他腿长步子大,唐瑶又刚经历过一场失魂落魄,还没有来得及好好感受季弟弟的公主抱,就被他托住后腰,双脚抵在了地面上。 从需要借助季弟弟手臂的力量开始,到她终于缓过来,相信自己仍活着,中间经历了漫长的一个小时。 “这辈子,谁在我的面前再提起‘悬崖秋千’四个字,我就死给他看。” “这么严重?”山上有卖水的流动摊贩,季岑买了瓶矿泉水,拧开瓶盖递给她:“悬崖……” 后面两个字尚未说出口,便被唐瑶一个眼神打断:“季弟弟!!!” 季岑揉了下鼻尖,仍是没放弃刺激她:“悬崖大摆锤,还玩不?你买的是套票。” “不玩。” 死都不玩。 - 上午就玩了这么一个项目。 没过多会儿,便到了吃饭的时间。 唐瑶死活不愿在山上呆着了,沿着修缮完整的水泥路,下山。 季岑走在她的外侧,看了眼腕表,问:“你想在景区里面吃午饭,还是出去吃?” “出去。” 唐瑶一分钟都不想多呆在这里。 “那行。” 两个人出了景区,便有一条商业街。 沿途都是小餐馆。 两个人沿着主干道,没走多久,唐瑶突然发现季岑停下了步子。 她问:“你看什么?” 季岑无厘头来了一句:“你吃过猪舌头么?” 唐瑶:“......” 哪壶不开提哪壶了是吗? 我不但吃过猪舌头,还吃过你的……呢! 算了。不过都是些不能说出来的哑巴亏罢了。 唐瑶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果然看到一家苏式面馆,面馆门口支着块荧光板,上面写着八个字:今日供应卤水猪舌。 今天,还真就是跟猪舌头过不去了。 是吗? 作者有话说: 推荐我的预收文: 《赴债》 十五岁以前,程雨栖被捧在手心里。 十五岁那年,父亲卷款跑路。她被人纠缠逼债,无家可归。 向来斯文温和的徐禹珂,捏着根猩红的烟头,朝着男人的手背烫了下去,眼皮未抬,声音清冷:“我有没有说过,找人就找人,别吓唬小朋友?” 男人卖他面子,临走前提醒他,他们这些人当中,就属他徐禹珂投的钱最多。要是放过了程雨栖,他也将自食其果,一无所有。 徐禹珂慢条斯理地掸去掉落在她手背上的香烟灰,笑容依旧温和:“我孑然一身,怕什么一无所有?” - 程雨栖的世界重归安宁。 徐禹珂告诉她,法律上,父债不必子偿。他们都懂法,不会再来纠缠她。 程雨栖对此坚信不疑。 后来有一年,年末大扫除的时候,她在徐禹珂的房间里,翻到了一个生锈的铁盒,里面保存着,经年里,他用燕尾夹夹起的,一摞又一摞银行汇款回执单。 第18章 敢不敢跟我回家 “吃过啊。”唐瑶有些不耐烦了, 撇撇嘴道:“你难道没吃过?” “嗯。” 没吃过。 唐瑶愣了一下。 这个年代了,居然还有人没吃过猪舌头。唉,到底是穷苦人家的孩子, 没爹疼、没娘爱的,都过的什么苦日子哦? “进去吧。”唐瑶拍了拍季岑的手臂,决定在临走前的一天,迁就一下弟弟。 两个人点了两碗面,浇头是雪菜肉丝。 还有一碗卤水猪舌。 季岑只吃了一块猪舌, 便再没有往那碟子里伸过筷子。 唐瑶问他:“不好吃吗?” “嗯。”季岑低着头吃面, 闷声答她:“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当然不一样喽。 这能一样吗? 笨弟弟。 唐瑶唇角勾了勾,她拥有了一个秘密, 一个只有她自己知道的秘密。这种感觉让她郁闷了一上午的心情,豁然开朗了起来。 面吃得差不多了, 唐瑶搁下筷子,想了想还是开口:“我早上听徐禹珂说, 你睡觉说梦话了。” “是么?”可能是卤水猪舌的味道让他有些失望, 季岑顿时没了什么胃口。他放下筷子, 唇角扯了扯,问:“我说什么了?” “你说, 没想到猪舌头还挺好吃的。”唐瑶还原徐禹珂的话。 “是么?”季岑拿起桌面上的冰水,拧瓶盖的动作一顿, 他突然笑了一下:“我真这么说了?” “徐禹珂说的。”唐瑶进一步探究问他:“你梦里的......舌头是什么味道啊?” 季岑拎起冰水,猛灌了一口,没有说话。 “那是你梦里的好吃?”唐瑶便又敲了敲桌上那碗卤水猪舌,追着他问:“还是你碗里的好吃啊?” - 季岑没来得及回味梦里头舌头的滋味, 手机便响了起来。 接完电话的季岑表示要赶去安装现场, 下午不能再陪唐瑶了。 临时雇佣的工人安装步骤出了差错, 导致他们安装的那批产品全部要返工。 不能耽误工期,不能影响交付。 哦,好。 工作重要。 “那你快去吧。”唐瑶虽然有点失落,但年轻弟弟有责任心总归是好的价值导向,她也只能表示理解。 她把他没喝完的半瓶冰水递给他,朝他挥挥手:“那弟弟,你注意安全。” 季岑点了下头。 摩托车驶出十来米的距离。 季岑突然刹住车。 他摘下头盔,朝唐瑶看过来,原本平直的唇线突然松开。他说了两个字,声音不大,唐瑶却听得很清楚。 那一刻,天很热,风很静。无声无息的热浪中,唐瑶听到他说:“很软。” 唐瑶愣在原地很久。弋? 直到摩托车驶出很远,通往际日城的中巴车售票员,沿着路吆喝售票,她才反应过来。 弟弟回答的是,刚才她问他的问题。 “你梦里的舌头是什么味道啊?” “很软。” - 唐瑶的心情特别好。 一路从际日县县城里头坐中巴车到际日城的镇界石碑处下车,再从际日城镇上走到办事处,她重复走过了来时的路。 不仅如此。 她中途甚至去了趟初来际日城时,季岑带她去过的那家生活超市。 她想在临走前,给弟弟做顿好吃的饭。 于是,她买了些晚饭菜和速食早点。 经过零食区的时候,看到货架上摆放着称重的徐福记夹馅棉花糖,包装纸花花绿绿的。她想起弟弟上回说,他小时候喜欢吃棉花糖。 于是,唐瑶停下脚步,扯了一个笑脸称重袋,称了满满一袋的徐福记夹馅棉花糖。 带回。 - 唐瑶回到办事处的时候,天还没黑。 比她来的那天,天色更亮些。 院子里晾晒着季岑的工作服和换洗衣物。 他早上出门前,还抱了她的被子出来晾晒。本来以为,一起去县城里玩,也是会一起回来的。 谁能想,他中途却被叫了去加班。 周末加个锤子的班。 唐瑶抿了抿唇,将院子里晾晒的衣物往屋子里收,心里面对售后组长邵宇庚的这个安排不太满意。 她把季弟弟的衣服收下来叠得整齐,摆放在他的床头。 昨夜,他换下来的是条黑色内裤。 唐瑶大体是能想象出来的,他穿这个颜色的内裤,在细碎的冷白灯管下,会比那条荷包蛋色的,更令人面红耳赤。 因为,这个色儿,更多了些男性的沉稳与性感。 唐瑶微叹一口气,都要走了,是不该想这些的。 - 她把速冻早点整齐地码在季岑的冰箱里,把他偷偷摸摸放进去冰冻的矿泉水全数搬出来。从那一包棉花糖里扯出一块,放在那堆叠得四四方方的换洗衣物上。 然后,拉开他书桌的抽屉,将剩下的全部棉花糖塞了进去。 抽屉最口边,放着一本记事本,记事本上面压着根水银温度计。 唐瑶记得,这是季弟弟上次拿给她量体温的那支。唐瑶鬼使神差地去碰了那根水银温度计,手却不小心碰歪了那本记事本。 她伸手去调整那本记事本本来的位置。一张相片从页角的位置,钻出来半截。 唐瑶好奇心作祟,将那张相片抽出来。 本以为会窥见季弟弟的秘密,没曾想,却看到了自己。 是她在昇山上,刻意而为之,闯入他镜头的那张照片。 她还以为,他是把这张照片混在那一堆日出里,送给了姣姣呢。 原来,他没有。 原来,他另外保存了。 从季岑的房间里出来,唐瑶站在空荡荡的院子里,看夕阳西下。 最后一抹余晖没入地平线以下。 她才真切感觉到自己,是真的要走了。 她要离开际日城。 而季弟弟会留在际日城。 也许一年,也许两年,也许是十年。 她没有八千万。 弟弟醉了才念叨及的八千万,她没有。 不论是弟弟拒绝她的托辞,还是他真的想要八千万,总之,她拐不走弟弟。 - 既然拐不走,那便留下些美好的回忆。 唐瑶踏进了她从未踏入过的简易铁皮厨房,捣捣鼓鼓,做了一桌子的菜。 作为面馆老板的女儿,她掌握一切卤水拼盘的美味技巧。 所以,她还颇费心机地给季弟弟调了碟卤水猪舌。味道绝对真实还原昨晚季弟弟在梦里尝到的……她的…… 只可惜。 晚上,季岑没有回来。 唐瑶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想找季弟弟说说话,发发微信聊聊天。甚至一时冲动,想不顾一切地告诉他,他梦里吃的不是什么猪舌头。而是男人和女人之间最原始的本能——接吻。 但又怕弟弟听了之后,受到惊吓,影响到他返工的进度。 也怕他已经返程,在没有路灯的城乡公路上往回赶,容易出事故。 她便作了罢。 等他回来再说,也不迟。 - 门外响起摩托车的呼啸声,唐瑶蹬上拖鞋就往外跑。 但打开门后,脸上的笑容却慢慢僵住,那辆摩托车并没有停下,一路驶向村头。 原来不是弟弟。 唐瑶垂下眼眸,在院子里把木栓插上,又拔掉,将门虚掩着。 万一,她睡着了,弟弟也不至于被关在门外一整夜。 约莫夜里十一点多的时候,唐瑶迷迷糊糊有了睡意,摆在床头的手机突然嗡嗡振动两下。 她掀起眼皮,看了眼,是季弟弟发了微信来。 季岑:【今晚不回】 季岑:【门窗锁好】 唐瑶无法描述那一瞬间的心情。 那是一种期待了一整晚,却最终只等来了希望落空的脆裂声。 像是有什么东西,把空气里所有氤氲的暧昧情愫折断。脆生生地折断。 她趿上拖鞋,披了件长袖外衣,从屋子里走出来,垂下眼眸将门后的木栓条塞好。 今夜一个人睡。 在际日城的最后一夜,她独自一人。 - 第二日,迎来了际日城六月以来,最热的一天。 一大早,空气便蒸得树条耷拉、花草萎缩,行人也是靡靡不振。 季岑坐在休息室的软椅上,连灌下两瓶冰水,背靠在冰凉的磁砖上,仍微微低喘着粗气。 “季师傅,你没事吧?”康金龙递给他一条纯白的毛巾,说:“真的很抱歉,都怪我们不看图纸就安装,才导致这么简单的步骤也能装错。” 季岑掀起眼皮,扫他一眼。 眼神冷淡得像结了层冰霜。 一分钟后,他扯过康金龙手里的毛巾,压在脑袋上。 干毛巾吸水性能不错,慢慢吸干他发梢上潮湿的汗水珠。他闭了闭眼,忍了又忍,最终只道:“没事。” “通宵返工,大家辛苦了。”组长邵宇庚迈腿走过来,拍了拍手,召集大家:“去吃早饭吧,我请客。” 人头稀稀落落往医院正门走。 邵宇庚眼尖,看到了昨夜贡献最大的季岑正往另一个门走,那门通往医院停车棚。 昨天下午,因为季岑提出来的解决方案,大大缩短了机器拆卸和安装的时间,才促使他们能够在医院规定的时间内,顺利完成所有返工。 要不然,医院投诉到集团去,老板追责下来,他这个组长是肯定要被问责的。 “季岑,你去哪儿?”邵宇庚是真的挺喜欢这个年轻人的,虽然他还是有些不服管教和约束,但技术是真牛逼。 他这个组里上上下下,从正式员工到临时工,谁都不敢说不服。 “不是下班了?” 季岑是真的又热又烦躁。 唐瑶一夜没回复他的微信,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生气了。 听到邵宇庚和季岑对话,工友们都笑了。 有中年油腻工友打趣:“季小师傅,你是不是金屋藏娇,办事处藏了个小娇妻啊?” “每天这么远还赶来赶去的。” 季岑愣了一下。 好像是对唐瑶过于上心了。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为什么对她更加关照些。大概除了栗文俊多次叮嘱外,还因为,他对她,有愧疚。 这半个月里,他事事顺她,算是因为,她受他牵连,来际日城遭了这么一轮罪的补偿吧。 所以,唐瑶待在际日城的最后一天了,他不想因为任何事情惹她不高兴。 不过,她今天就要走了。 算是如释重负吧? 作者有话说: 晚点还有两更,谢谢支持^_^ 第19章 敢不敢跟我回家 因为现在是清晨六点, 季岑估算了一下时间,大概率的,他到办事处八点半, 唐瑶应该是还没有起床的。 她周末,总是会赖床。 更别说自个儿起床做早饭吃了。 际日县没有麦当劳,也没有德克士。 只有市中心有一家肯德基。 想起上周在镇上打吊瓶,她说想吃猪柳蛋帕尼尼和热豆浆,季岑跨上摩托车, 多跑了八公里。 排队时间有点儿久, 又耽误了些时间。 - 摩托车在公路上疾驰。 上演着一幕又一幕直道冲刺、弯道超车的速度与激情,最终停在办事处。 办事处两扇木门大开着。 院子里清扫得很干净。 她起了? 起了不回微信? 季岑摘下头盔, 解开系在车把手上的塑料袋。他探脑袋看了一眼,对自己的摩托车驾驶技术很满意。 这不, 豆浆一滴都没洒出来。 等会儿记得给唐瑶吹个牛逼。 “唐瑶。”季岑进门就喊。 没听到唐瑶回答他,倒是栗文俊端着碗白米饭出来, 哭丧着个脸:“我瑶姐走了啊。” 季岑垂下眼睫, 看了眼手里拎着的猪柳蛋帕尼尼和热豆浆, 问:“不是晚上的票?” “她改签了啊。”栗文俊扒了口米饭,用筷子指了指徐禹珂的房间:“老徐送的。” 改签? 平白无故地改签? 那就是生气了呗? 季岑把手里拎着KFC的早餐纸袋, 塞到栗文俊的手上,眼都不抬:“给你买的。” 栗文俊有点儿受宠若惊。 季岑来办事处也有三个月了, 与他的关系一直都是不疏不近的。相反,他和徐禹珂的关系就很要好,好像是俩人自小便认识。 没想到,季岑居然主动给他买早饭。 这可是连徐禹珂都没有的待遇啊!! 栗文俊很开心, 他觉得这是季岑想跟他搞好关系抛出来的橄榄枝。 于是, 他赶忙放下碗, 礼尚往来地招呼他:“那你吃了没啊?没吃的话,我给你盛碗饭,一起吃吧。” “我瑶姐也给我做了不少菜。” 季岑:“?” 有空给你做饭,没空回我消息? “大早上吃米饭,你也不怕噎到。” 季岑丢下这句话,便进了房间。 栗文俊一脸莫名,默默喝了口豆浆。 隔夜饭是少吃的好。 季岑流了一夜的汗,打算先洗个澡,再好好地睡上一觉。 至于唐瑶。 走便走了呗。 就算她是因为他,才沦落到际日城出差。但他也无微不至地照顾了她半个月,算是仁至义尽了。 想到唐瑶走了,季岑甚至觉得自由了不少。这不,干脆去院子里淋个凉水澡得了。 反正也不用顾忌院子里有女人出没。 - 季岑去外面绳子上收衣服。 发现绳子上空荡荡的。 他重新回到房间里,在床头看到了叠得整整齐齐的换洗衣物。不是徐禹珂替他收的衣服。徐禹珂收衣服会把衣服收进柜子里,但唐瑶不会。 她就喜欢把他的衣服放在他的床头,说什么,放在最醒目的位置,这样,就能提醒季弟弟,这件事情是她做的。 那叠衣服上压了块软绵绵的棉花糖。 季岑哼笑了声,说了好几遍了,他怀念的不是这种块状的棉花糖,而是那种团状的棉花糖。她就是记不住。 而且,他不是喜欢吃棉花糖。 他只是想念母亲。 季岑拉开抽屉,想把那块棉花糖丢到抽屉里,却看到抽屉里塞了满满一抽屉的棉花糖。 季岑:“......” 抽屉口边巴掌大的位置放着本记事本。那是上回在际日城残疾人活动中心维修机器时,一个失语症儿童送他的。 季岑投递的动作一顿,随后把那本记事本摸了出来。 他翻开第一页。 上回他随手夹的照片,还在。 照片里,唐瑶妆容精致,笑容明媚。 纤细的身条儿,站得有些歪歪斜斜。 被风吹乱的长头发挡住她半张脸,却也无法挡住她那时,日出般的热烈。 原来,初来际日城的第一晚,她同他在山上过了一夜。 大抵说出去,也没人相信,他们只是单纯地度过一夜。 季岑复又想起,他手机里还保存着唐瑶玩悬崖秋千的一整段视频。 那大概是她最想毁灭的黑历史吧。 季岑勾勾唇。 哪天有机会再见到她时,一定要邀请她欣赏一下,她在赤明山悬崖上的杰出表现。 - 季岑把唐瑶的照片重新塞回本子里,关上抽屉,拎着衣服去卫生间,洗了个澡。 洗完澡,他擦着头发,接了个电话。 电话是助理孟晓阳打来的。 也没说别的,就说那八千万的项目经费被财务压着,迟迟不打款。 孟晓阳说,他问过财务了,不拨款是老板的指示。 季岑便又一个电话打给他哥季川问这事儿,季川别的也不说,只说6月底他有个饭局,问季岑去不去? 季岑当然明白,这是什么饭局。 卖弟弟的饭局。 挂完电话,季岑心底的燥意更甚。 他干脆拉开冰箱,想摸瓶冰水喝。 拉开冰箱的那一瞬,他仿佛穿越了。 时间仿佛又回到唐瑶初来际日城的时候,他载她去买生活用品,顺带儿买了很多的速食早点。 她侵占下他的冰箱,把他的冰水全部拿了出来,理所当然地说,冰水对胃不好,所以要拿出来。 取而代之的是,她把速食早点填满了他狭小的冰箱空间。 同时塞进去的,还有她使唤他第一次卤制出来的猪蹄和牛腱子肉。 季岑看着好不容易空下来,被他填满矿泉水的冰箱,又重新被塞得满当当,依旧只留有两瓶冰水的位置,轻哂一声。 人都走了,却还这么霸道。 - 两根长手指着力于瓶身,季岑勾了瓶冰水出来,只喝了一口,便走去了隔壁徐禹珂的房间。 徐禹珂正在收拾衣物。 “什么时候走?” 季岑懒懒地靠在墙壁上问他。 “还要去趟西北。”徐禹珂拉上拉链,将旅行箱立在墙角,回答他:“跟客户约了下周在公司见。” 季岑咬了根烟,拢起打火机燃烧的小火苗,低头附上去,音调有点儿散:“要不要,我跟你一起?” 徐禹珂难得也从烟盒里掂出根烟来,低头凑近他,借了个火,缓缓吐出口烟雾来:“你知道的,我不主张不必要的人力浪费。” 季岑:“......” 前几天,还问他要不要一起的呢? 翻脸比翻书还快的男人。 两人抽完烟,徐禹珂突然松了口:“替我去看看栖栖。” “程雨栖?”季岑慢悠悠地挑起了眉:“她又怎么了?” 徐禹珂摸出手机给季岑看了眼微信。 有限的屏幕上,两个人的对话不算多,都是程雨栖单方面的絮叨,说些无关痛痒的话。 比如—— 程雨栖:【叔,我谈恋爱了。】 程雨栖:【叔,我分手了。】 程雨栖:【叔,我又谈恋爱了。】 程雨栖:【叔,我又分手了。】 最近的对话是昨天半夜发的。 一张黑白B超单。 程雨栖:【叔,我怀孕了。】 程雨栖:【徐禹珂,你明天不回来陪我去堕胎,我就一尸两命给你看。】 季岑捻了捻指腹,点燃了心中那颗八卦的小火苗:“你的?” 徐禹珂摁灭手机屏幕,突然笑了:“你信什么,也别信小朋友。” 怀孕是假,骗他回去才是真。 别说B超单了,就是半夜割腕自杀的图片,他都收到过好几次了。 不管怎样,季岑反正是不愿意去招惹程雨栖的。他拍了拍徐禹珂的肩,表示徐禹珂自己养大的小毒瘤,应该自己负责。 不应该给别人添麻烦。 而他季岑,再穷再落魄,自个儿掏口袋,买张机票的钱还是有的。 犯不着跑这趟腿,去招惹程雨栖。 但,徐叔叔老狐狸了。 季岑最终还是答应回虞城后,抽个空儿去趟虞城大学。 搞技术的,终究还是会败给搞销售的。 - 唐瑶在际日县火车站,坐了一早上了。 凌晨的时候,她接到面馆里帮厨的弟弟田玺打来的电话,说他师父,也就是唐瑶的爸爸唐浆,滑了一跤摔伤了腰,送医院手术去了。 唐瑶心急,便让凌晨四点刚到办事处的徐禹珂,送了她一程。 她到火车站,改签了返程车票。 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候车室的时候,唐瑶发现自己的脑子特别空。 她很想给季岑打个电话,再问问他愿不愿意,和她回家,继承她家面馆。 好让她爸妈退居二线,好好享受退休生活。 但不知道是不是害怕听到他的答案。 还是心中对他的答案已有了肯定。 手机抓在手上,这个电话,她始终没能有勇气拨出去。 - 和谐号列车,于上午九点准时发车。 唐瑶通过检票口,检票上车。 高铁起步缓慢,似乎在等什么人追随赶来,再做一场不舍的送别。 但是没有。 没有任何人赶来。 季弟弟或是任何人,都没有。 唐瑶,她像来时那般孤独。 没带来什么,也没能带走什么。 迎面驶来的复兴号,与她乘坐的和谐号擦着车身驶过,车窗与车窗交邻。 唐瑶看向窗外。 她期待那辆复兴号里有个人,正和她一样看向窗外。 目光交汇的时候,他会擦干净手上的灰,隔着安全玻璃,回握住她的手,说:“季岑,就一售后。” 就像他第一次见她时那般,没个正形。 但复兴号的车窗贴了暗色的玻璃膜,没人能看清那里头坐的都是谁。 - 复兴号逆向驶过,唐瑶乘坐的和谐号提速,载着十多节车厢的乘客匆忙驶往目的地。 车速提高到350km/h,窗户的景都来不及记忆就被迅速替换掉。 唐瑶闭上眼睛,想起她来的时候。 高铁经过的村落,高大的乔木把一切都包裹起来,一层一层一寸一寸,占满视野。 树木繁茂,深不可见烟火和房屋。 似乎并不愿把这里呈现给外人看。 唐瑶突然睁开眼睛,想用力记住这里的一切。 只是迎着夕阳归去的时候,只能见着翻滚的云层,交叠的山浪,一层一层,一浪一浪,将视野拉开。 似乎,离开的人,只需向往前方灿烂,而无需惦挂云海林深处。 车厢里的灯光熄灭,唐瑶收到田玺报平安的微信。 田玺:【师父的手术很顺利。】 田玺:【姐,归途平安。】 唐瑶回了个红红的苹果给田玺,看到了自己的头像,仍是季弟弟喜欢的那一大团棉花糖。 那时,她想着,他多看看她的头像,会不会就慢慢对她产生点儿好感。愿意先和她结婚,再慢慢培养感情? 现在,她看着这头像,倒发现是自己先舍不得离开这里了。 唐瑶换了微信头像,换成了她来际日城之前,遇到季弟弟之前,一直使用的头像。 那碗招牌猪爪面。 唐瑶关了机,拉下眼罩。 带着那个初吻的秘密,割断和这里的一切牵扯。 她相信,在将来的日子里,她一定会遇到这样一个男人。 他勤快善良,日子过得清贫却从来不抱怨生活; 他有自己的兴趣爱好,常常伴灯夜读,伏案画她看不懂的设计图纸; 他脾气很好,虽时常同她伴嘴争吵,却一定是先低头的那个; 他不管多晚都会回家,偶尔不回家,也一定会叮嘱她锁好门窗。 他一生都经营着一家面馆。 (上卷完) ?? 崇盛归朝阙 ?? 第20章 敢不敢跟我回家 自际日城回来, 唐瑶就变得非常忙碌。 忙到哪种地步呢? 一下班,人就溜没影了的那种。 - 一连下了周把的雨。 虞城近期的气温只有二十来度。 不过是披了件薄外套的时间,唐瑶便被人尾随了。尾随她的人不是旁人, 正是塑料姐妹褚愚。 “不许动”。 工业园站地铁安检口,褚愚卷起自动伞伞柄抵在唐瑶腰窝处,压低嗓门,做出一副谋财害命的架势:“想活命就告诉我,你最近鬼鬼祟祟的干嘛呢?” 鬼鬼祟祟? 到底谁在鬼鬼祟祟? 能在地铁安检口做出这种傻缺举动的人, 唐瑶用脚趾都能想象得出来是哪个傻冒。 准是缺根筋的褚愚没错了。 竟然也不怕被地铁安保给架出去。 唐瑶于是趁她不备, 用力一拽,顺势抽走了她的伞, 随意丢在安检传送带上,回答她:“相亲啊。” “相亲?”褚愚跟着唐瑶刷了卡, 通过闸机,站上自动扶梯:“和谁啊?” 当然是和弟弟们。 唐瑶往后退了一个台阶, 和褚愚并肩站在一层, 四下望望, 并没有看到熟悉的人。于是,抵着她的脑袋, 附在她耳边说:“好多个、弟弟。” 哇哦。 自动扶梯抵达负一层,两个人同步往地铁候车区走, 褚愚眸色一亮,来了劲:“有成功的吗?” 地铁恰好进站,两个人被人潮推上车厢,挤得水泄不通。 后背抵着玻璃门, 唐瑶把包往肩上拉了拉, 突然有些泄气:“还没有。” 总是差点感觉。 不过—— 今晚有位相亲对象, 是位同行BD经理。 唐瑶事先看过照片了,那位名叫宋南旋的弟弟,浓眉大眼的,长相很是周正。 很像90年代初,荧屏上常见的男港星。 正是唐瑶喜欢的那一挂。 “我感觉今晚会有好消息。”车厢虽挤,却异常的安静。唐瑶眯了眯眼睛,附在褚愚耳边说:“等我的好消息。” “忘记问你了。”褚愚想到什么,小声问:“你之前去际日城,不是对那边区域的售后季岑有点意思吗?怎么回来还要相亲?他很难搞吗?” 唐瑶觑她一眼,嫌弃道:“你这人怎么专挑人不爱听的说呢?” 难搞。 季弟弟何止是难搞? 唐瑶于是把际日城之行长话短说地讲述给褚愚听。听完唐瑶的讲述后,褚愚埋在她薄外套的袖子上笑得身体直抖。 “八千万这种鬼话都能说出来?你说我们季老板一年的个人消费能用得着八千万吗?”褚愚同情地看向唐瑶:“姐们儿,你还是换个目标吧。这男人没戏。” “他喝醉了呢,意识不太清醒。”唐瑶才不愿意承认是自己魅力不够,撇撇嘴为季岑开脱。 “得了吧,两瓶啤酒。我未成年的弟弟都不止这个酒量。”褚愚毫不留情地说:“他就是没看上你。” 唐瑶:“......” 好歹接吻了好吧? “猪舌头吗?” 星光天地站到了。 唐瑶和相亲对象宋南旋就约在星光天地一楼商场见面。临下车之前,唐瑶一巴掌拍向褚愚:“你给我死去吧。” 褚愚挨了痛,却不知收敛。还挑衅地隔着地铁门扬言,等会儿要在民政局那站下车,去唐朝面馆点份卤水猪舌吃。 - 唐瑶到星光天地的时候,宋南旋正站在商场旋转门一侧,手里拿着小捧的黄色郁金香。 初次见面就给女士准备鲜花的男人,唐瑶表示对他第一印象不错。 况且,黄色郁金香象征高雅,送给第一次相亲的人也不显唐突。 她拢了拢长发,走了过去,微笑着同宋南旋打招呼:“宋弟弟,你好呀。” 宋南旋嘴角勾起个浅浅的半弧,笑起来有点雅痞范儿。这笑容和季岑有半分相似。 突然想到季弟弟,唐瑶身体一僵。 一定是褚愚刚才叨唠多了,她才会在和别人相亲的时候想起他。 罪过罪过。 宋南旋把手里的鲜花送给唐瑶,礼貌颔首:“我们边吃边聊。” 餐厅是宋南旋提前问过唐瑶的喜好定的,定在星光天地一家新开的餐厅里。 大厅靠窗的位置。 崭新舒适的软座前,原木桌面上铺了条ins风格的桌布,桌布上摆着个陶瓷花瓶,花瓶里插着支红玫瑰。 凭空添了几分情调。 正适合年轻男女的初次约会或相亲。 服务员添了两杯柠檬水,告知他们可以扫码点单后离开,服务别的顾客去了。 - 季岑和安妍进来的时候,一眼便看到唐瑶和一位陌生男人有说有笑地点菜,气氛很是融洽。 在这儿见到唐瑶,季岑也不意外。 毕竟这地儿离公司近,又是虞城新的打卡地。她下班后来这里约个会也很正常。 只不过—— 季岑低睫,估算了下时间。 她不过是才从际日城回来半个多月,这么快就有男朋友了么?半个月前,不是还对他表现出了重度暧昧倾向么?这么快就觅得新欢了??? 季岑“嘶”一声,唐瑶的嘴,骗人的鬼。 果然是靠不住。 不过,当他看到唐瑶手边的寄存台上放着束黄色郁金香的时候,又突然很想笑。 黄色郁金香的花语是无望的爱情。 谁这么缺心眼儿啊?送她这个? 季岑于是多往那个方向看了两眼,顺势看清楚了那个送她黄色郁金香的缺心眼儿,长什么样。 还凑合吧,丑得也不是很明显。 服务生领着他们往电梯走,边走便道:“季先生,您定的翡翠南弦包厢,请上二楼。” 季岑步子一顿,临时改变了主意,他侧眸眯了眯眼,问一旁的安妍:“安小姐,你介不介意坐大厅?” 安妍愣了一下,有些无语。 堂堂崇盛集团小老板,相亲带她来这种档次的地方吃饭也就算了,她可以理解为离崇盛距离近。而他迫切地想要见到她。 但现在居然还要让她坐大厅? 是把她安妍当什么人了? 但这季小老板确实长得好看,崇盛老板季川又的确是父亲一直想要攀高的人。 安妍也只能忍着,她抿了抿唇,希望他能明白自己的委婉:“不怎么介意。” 季岑也不管她说的是“不怎么介意”还是“不介意”,反正女人都这样。 言行不一。 唐瑶不也这样? 当初在际日城的时候,死活不愿进办事处的厨房。临走前还不是进去一番大展拳脚,给栗文俊做了顿丰盛的早餐? 于是,季岑指着不远处唐瑶身后的空位置,对服务员说:“那座儿有预定么?” “季先生,大厅不接受预定的。”服务员好脾气地答他:“但这包厢您预付的定金,我们也有规定不好退。” “那就不退呗。”季岑并没个所谓。 他不过就是想听个墙根。 安妍于是就更无语了。 包厢的钱都付了,还让她坐大厅?这位季小老板是个什么神奇生物? 虞安生物虽规模比不上崇盛集团。 但作为虞安生物老总的独生女,安妍身边就没缺过追求者。 敢这么怠慢她的,也就眼前这位了。 - 安妍在背对着唐瑶的位置落座,脸色有点不太好看。服务生好眼色地走过去,在她身后拉上屏风隔断。 尽量为他们隔开些私密的空间。 就这么几分钟的时间,季岑也听清楚了唐瑶和对面那男人的关系。 哦,原来还不是男朋友,只是相亲。 安妍并不知季岑是在听墙根。只见季岑坐下后也不怎么说话,只是握住玻璃杯喝了口柠檬水。 他垂眼看着指尖的专注模样,好像是在思考什么人生意义。 这样的氛围下,沉默还挺令人尴尬的。 向来都是别人找话题同她搭讪的安妍,第一次受到这种冷落,有些沉不住气:“你为什么选择坐在大厅?” 季岑的右手仍虚虚拎着玻璃杯,听到她的话,抬了抬下巴,唇角勾起浅浅的弧线:“我不得学习一下么,别人是怎么相亲的?” 堂堂崇盛季小老板,居然要学别人相亲?他是在故意逗她吗? 还挺受用的。 安妍扑哧一笑:“你第一次相亲吗?” “和你身后那姑娘比”,季岑咬了下唇,若有所思道:“的确是经验匮乏。” 安妍自然也听清楚了隔壁桌儿的聊天。 隔着屏风的那姑娘居然和相亲对象说,他是她最近相亲过的十七个弟弟中最聊来得来的。 短短半个月同十七个男人相亲? 这得是多想嫁出去啊? 安妍不太赞同地摇摇头:“女孩子还是矜持些得好,免得让人看轻了。” - 因为是同行,唐瑶一路从医疗行业整体发展趋势谈到个体隐藏的亚健康危机。 由大及小,对宋南旋好一阵虚寒问暖。 拐了好大一圈,排除掉对方可能存在的各种亚健康隐患,她才又不动声色地把话题引到了宋南旋的原生家庭、个人收支状况,以及生活习惯上去。 季岑觉得这些话题似曾相识。 每一个问题,唐瑶都问过他。 她也是这样,一口季弟弟长,一口季弟弟短地嘘寒问暖。了解满意了,她就该问了,弟弟,敢不敢跟我回家? 或者,弟弟,跟不跟我回家? “不会。”季岑沉默了须臾,才答。 安妍显然有些跟不上他的思维:“什么不会?” “不会看轻。”季岑敛了敛神色,正眼瞧着安妍,唇角勾起一抹讥讽地笑:“相亲原本就是场交易。不然,姑娘你也不会跟我坐在这里,不是么?” 服务生陆续上了菜,安妍有些惊讶这位季小老板的直白。 他与她以前见到的男人不太一样,但她暂时还说不清楚是哪里不一样。 “季小老板是个爽快人。”见他先打开话题,直击本次相亲的本质,安妍也不再藏着掖着,直白问出口:“那我就直问了,我想问问季先生,崇盛集团,你持股多少?” 第21章 敢不敢跟我回家 持股多少? 还真是一点儿都不拐弯抹角。 红酒杯里的猩红液体在柔和的灯火里靜置, 沉甸甸的,像摆放在窗台日积月累的一杯红色细沙。 季岑仍然只喝柠檬水。 他明明笑着,却莫名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你很在意这个?” 安妍的确在意这个。 虽然父亲看重的是整个崇盛集团的财力。但对于将要搭上一辈子幸福的安妍来说, 她也得为自己考虑。 若要是嫁给个没钱又没股份的空壳子,那她宁愿不要牺牲掉自己的幸福。 “我听说,你哥哥季川先生,他还有个儿子。”既然已经开了这个头,安妍也不再遮掩, 索性把心里话说出来:“所以还是希望季先生能够理解我的顾虑。” 季岑点了点头, 表示理解。 刚好听到对面那桌,唐瑶讲了件趣事, 逗得她对面那位宋姓弟弟发出爽朗笑声。 季岑也没忍住勾了勾唇边。 “不如,安小姐再等上几年。”季岑慢悠悠地笑着, 指腹轻捻。 “你这是......什么意思?” “等我侄儿成年。”季岑抬眼看向她,眼里的笑半真半假, 语气却凉:“毕竟, 继承皇位的, 嫡长子总有优先权,不是么?” 两周前, 安妍听到父亲安排她和崇盛集团老板的弟弟相亲的时候,她不是没问过, 为什么不是崇盛太子爷? 父亲说,崇盛那位太子爷还在读小学。 所以,眼前这位季小老板说这样的话,是有几分羞辱她的意思了。 “你......”安妍气得脸色有些发白。 向来, 都只有她羞辱别人的份儿, 哪能忍受别人来羞辱她? “这饭吃得挺没劲。”季岑摇晃玻璃杯身, 扯着唇道:“不是么?” 安妍没想到这位季小老板,看上去吊儿郎当的不务正业,脾气却是很不怎么样。 她的脸憋得有些红,心里一口气堵着,不上不下的。 但还就是找不到反击的方式。 “行了,我还有点事儿。”季岑目送着唐瑶和她口中那位宋弟弟有说有笑地离开,垂眼看了下腕表:“自便。” - 另外一边。 因为投缘,二人用完餐后,唐瑶还拉着宋南旋压了会儿马路。 宋南旋很有绅士风度,走路走在马路外侧,总护着唐瑶在里侧。 一辆电动车刹车失灵,横冲直撞而来,宋南旋抱着唐瑶细软的腰枝,一个侧闪。 成功避开电动车的碰撞。 唐瑶因此对他,好感up up up。 也因此,唐瑶对今晚的相亲很满意。 目前来看,宋南旋是很符合她的择偶标准的。是除了半个月没见的季弟弟外,她最满意的一个弟弟了。 这时候想什么季弟弟? 唐瑶拍了拍脑袋。 为了表现出端水大师,对弟弟们一碗水端平的艺术风范,唐瑶趁宋南旋不注意,贴心地给他叫了辆商务专车。 并且尽力不让对方产生心理负担:“你小我一岁,那就是我弟弟。姐姐照顾弟弟,天经地义。” “到家给我打个电话,一路顺风哦。” 唐瑶比了个call的手势,挂在耳边,朝着还没回过神来,就跌坐进计程车的宋南旋璨然一笑。 计程车没入夜色里。 过量吸入了汽车尾气的唐瑶也满意地拍了下手,着磨着宋南旋下一次主动邀约她的可能性。 百分之百。 姐姐,就是这么自信。 就在唐瑶转身离开,准备去乘地铁的时候,耳边意外响起了熟悉却充满戏谑味儿的旋律:“你究竟有几个好弟弟?” 唐瑶一惊,这声音清浅,辨识度很高。 不禁又让她想起同季弟弟接吻那晚,他那浸润了月光的歌声。 想起他唱的那首流动的【临走前吻我】,也想起那首钢琴曲的【告白之夜】。 正是受到他嗓音的蛊惑,她才没能把持住自己,偷亲了他。 也反被弟弟狠狠要了回去。 想到这里,唐瑶还有点委屈。 就这么莫名其妙被人夺走了初吻,那人还对此事一无所知。 远在际日城,逍遥快活着。 唐瑶把心里的气撒出来,顺着那歌声瞪眼过去。下一秒,她成功捕获到夺走她初吻的,本该远在际日城逍遥快活的季弟弟本弟。 - 季岑坐在半人高的大理石台上,长腿撑地,身影被灯光拉长,重重地投射在水泥地面上。 黑色连帽衫,帽子罩住他的脑袋,额前蹿出几缕黑色短发,活脱脱一个不干正经事儿的夜行人。 低矮的路灯在他身后打下柔和的光影,比舞台上的聚光灯要暗上许多,却足以聚焦他隐没在黑色连帽衫下出色的五官。 唐瑶心里头的那点儿好不容易搁下的非分之想,被他指间的一抹猩红迅速引燃,如烈焰心火,熊熊燃烧。 在季弟弟这儿吃的瘪多了,唐瑶早已熟稔于自己找乐趣,并不忘调戏他一句:“不管有几个好弟弟,姐姐我这心里头最爱的,还是季弟弟你啊。” 季岑掐了烟,伸手拉了下帽子。 脑袋左右活动了两下,才彻底从帽子下钻出来,扯去身上一点儿属于夜晚的懒劲儿:“是吗?” 不屑的语气,散漫的笑容,直击季弟弟此刻的真情实感。 ——我信你个鬼。 “最爱?” 季岑站起身,双手仍撑在身后的大理石台面上,懒懒地动动脖子,眯起狭长的眸:“姐姐心里头,这最爱是多爱?” 瞧瞧,季弟弟年纪轻轻的,怎么就对爱不爱这事儿刨根问底儿的? 这不是难为姐姐吗? 唐瑶嘴唇张了张,试图说些违心话来。最终却只是模棱两可儿、顺带着又口头调戏了季弟弟一番:“最爱嘛,差不多就是爱你爱到想和你结婚的那个程度咯。” “行啊。” 季岑仍是那股子闲散样儿:“那结呗。” 季弟弟一反常态的应允,让唐瑶惊讶地瞪圆了眼。 幸福来得太突然。猝不及防。 让人久久不能回神。 以至于她被季弟弟送上回家的计程车时,还以为是要去快乐星球。 - 等唐瑶真正回过神来,明白今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之后,已经是凌晨三点钟了。 寂静的深夜,除了厨房的冰箱在嗡嗡运作之外,耳边就只回荡着季弟弟惑乱女人心的低沉嗓音:“明天下午四点,民政局见。” 以及,她拎着季弟弟连帽衫帽子,试图压他一头的气势:“那你记得穿帅一点儿。” 凌晨三点的冷水泼脸,足够令人清醒。 但唐瑶还是不敢相信。 季弟弟答应做她老公了? 直到,十三个小时后—— 唐瑶梦游般地和季弟弟领了结婚证,两个人的名字对称而工整地印刷在烫手的结婚证书上。 她看到结婚证上两串一模一样的出生日期,去质问人如其名,又蠢又愚的褚愚,究竟是哪里刺探来的虚假军情? 才发现,从头到尾都是一场乌龙。 季弟弟,他不是弟弟。 所谓应届毕业生,居然是硕士毕业生。 而且还是老牌常春藤名校毕业生。 恐怕,唐朝面馆这座小庙,难屈其尊。 但也不一定。 他现在不也就一售后?钱赚得也不多。可比不上面馆每天的入账流水香。 兴许,他愿意接手面管呢? 就算不愿意,那她也能用她那张三寸不烂之舌,说服到他愿意。 唐瑶怀揣着一点儿侥幸,睡去。 并无新婚第一夜独守空房的黯淡。 而弟弟,不是。 老公,一夜未归。 - 隔日,唐瑶揭盲盒般地掀开遮光窗帘。 是整个六月里,难得的好晴天。 她昨夜做梦的时候,好好想了一下。 季岑既然已经是她老公了,那么他就不能在外游荡一整夜,而不向她汇报行踪。 已婚的人,哪有那么多的自由? 她家又不是旅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为人夫,就得有为人夫的自觉。 唐瑶这么想着,一个早晨就过去了。 她拿杯子去茶水间撕包速溶咖啡喝时,脑袋里装的仍旧是,如何才能管理好不听话的老公? 唐瑶低着脑袋走路,眉头紧锁。 开水冲调机旁边,供员工休息聊天的沙发上坐着个人,腿抻得又直又长,挡住了她的去路。 绕一绕也是能过的。 但唐瑶一大早被她那夜不归宿的死鬼老公搞得心烦,这会儿只瞪着那双横冲直撞的长腿,语气不悦:“帅哥”。 她原本是想说,帅哥,让一让啊。 但可能是气急攻心吧,她被自己的口水噎到了,话一出口,就变成了:“帅哥,浪一浪啊。” 帅哥,浪一浪。 浪一浪啊! 这大清早的,唐瑶顿感人没了。 她恨不得一口咬掉自己的舌头,或者被刚才那口水噎死,都行。 见那双好看的腿并没有挪动的意思,唐瑶决定吃点儿亏,就绕一绕吧。 总比抬起头来,盯着那人脸再说一遍,你浪一浪啊,要不那么让人社死。 于是,唐瑶的高跟鞋往后退了两步,正准备调转方向。 就在这一瞬间,那人突然开口说话了。 声音还有点儿耳熟。 “有夫之妇还这么调戏男人?”季岑收回腿,仍懒叽叽地靠在沙发上:“你还有没有点儿身为人妻的自觉?妹妹?” 靠。 是她那死鬼老公。 瞧他这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昨晚肯定没干好事。 “你自觉”,唐瑶白他一眼,“你夜不归宿,你可真自觉。” “不是给你报备过了?”季岑掀起眼皮:“怨气挺大啊,妹妹。” 唐瑶:“......” 可得了吧,左一口妹妹,右一口妹妹,听得她耳朵都要自闭了。 不就是在际日城,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喊了他半个月弟弟,占了他半个月的便宜嘛,至于这么急着就要讨回来吗? 再说,他是报备过了。 但他是怎么报备的啊? 他说他要通宵加班。 哪个正经男人,能在新婚第一晚去公司加班?公司是他家开的么?要敬业到抛下新婚妻子的温柔乡,到公司去,为老板鞠躬尽瘁 死而后已? 鬼都不信。 “我要看打卡记录。” 季岑当然不打卡,但他懒得为自己解释:“你随便脑补也行,妹妹。” 管教老公也好,管理老公也罢。 唐瑶深知,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得循序渐进。 “那你现在在这儿干嘛?”她决定暂时先放季岑一码,给他个台阶下:“找我吗?” 售后与销售不在一栋楼,这层楼更是只有商务和整天喜欢泡业务的老板。不是她自做多情,只是季岑大清早出现在这儿,她实在找不到别的理由。 不找她,难不成是来找老板的吗? 但以他目前的级别,想要见到老板可能有点儿困难。 “找老板。” 季岑从沙发上站起来,拍了拍睡皱了的衣服。通宵加班,他刚才在这儿浅眯了一会。 还真是找老板。 水开了,唐瑶撕开咖啡条,随口问:“你找老板干嘛?” “当然是......” 当然是要钱。 话到嘴边,季岑迷雾般惺忪的眼眯起,看着唐瑶,戏谑道:“浪一浪啊!” 第22章 敢不敢跟我回家 两人正扯着呢, 休息室门外募地响起几声熟悉的脚步声,唐瑶下意识地抬头。 这一看,便看到冷心冷面的冷漠老板, 冷着张脸站在门外。 季老板今天穿了身正装。 高定西装裤和商务白衬衫熨烫得平整服帖,领带系得一丝不苟。 这阵势,不是去出差就是去开会。 出差或者开会之前,老板突然出现在员工休息室,他是想干什么? 他一定是想逮那些偷懒混日子的员工, 解解乏闷。 现在休息室里, 只有她和季岑两个人。 唐瑶觉得,老板一定以为偷懒混日子的人, 只有他们两个。 那老板就大错特错了。 偷懒混日子、上班时间在休息室里睡觉的,从始至终, 只有季岑他一个人。 而她唐瑶,只不过是路过休息室, 进去泡杯咖啡喝的无辜群众罢了。 唐瑶正欲大义灭亲, 向老板检举她老公, 工作时间从售后楼溜号到销售楼,这种不端的行为。 就听到老板先开了口。 “浪什么?”季川沉着张脸, 冷眼看向季岑,阴恻恻道:“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豁。好凶。 吓死宝宝了。 还好, 她刚才没说话。差点被他连累。 - 季岑跟着老板走了,唐瑶目送着他俩离开,突然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她是什么时候,看到过他俩就这样从她面前经过的来着? 唐瑶摇了摇头, 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季老板虽然过不了几年就要退休了。 但岁月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摧残的痕迹, 颀长的身姿, 笔挺的腰身,以及深邃的五官,无一不刻画出他年轻时的俊逸潇洒。 因为常年健身,季老板的腰身在衬衫里显得稍宽些,而季岑就有些偏瘦。 从唐瑶这个角度看过去,二人倒确实有几分亲兄弟的相似;但从正面看的话,却更像是父子。 唐瑶咬了咬舌头,打断了自己的胡思乱想。 没听说老板有弟弟。 倒是听说过老板有个儿子,在虞城十五年制的贵族学校,读小学六年级。 搅着咖啡回办公室的路上,唐瑶灵光乍现,总算是想了起来,她是在哪里见过这么养眼的画面了。 在梦里。 一定是在梦里。 只有在梦里,她才有勇气把她那死鬼老公和老板拎在一起比较啊。 - 崇盛董事办。 季川撑着腰临窗而站,问起前天晚上季岑和虞安生物的千金安妍相亲的事儿:“我这耳朵里听到了些不大想听到的东西。” “那你该掏掏耳朵了。”季岑坐在季川的办公桌上,随手捞了支钢笔把玩着:“那样,你就能专挑你爱听的听了。” 季川等会儿要出国,参加一个国际会议,没功夫在这儿和季岑耗。 “说重点”,他仍板着张脸,“为什么会不欢而散?” “我结婚了”,季岑停下摆弄钢笔的动作,抬起头撩起眼皮,唇线向上弯起,“还相亲干什么?” “胡闹”。 季川显然信不过季岑。 都说长兄如父,在季川眼里,他这年轻的弟弟,就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面对季川一言难尽的表情,季岑从口袋里摸出支小巧的录音笔来,摁下开关。 录音里,立即传来季川的声音:“......你什么时候结婚,我什么时候注入资金......” 有备而来? 季川冷笑一声:“结婚证呢?” 结婚证? 民政局发这玩意儿了么? 好像是发了。 季岑左右再掏了掏口袋,空空如也。 他仔细回忆了一下,算是想起来了,那结婚证压根儿就没到过他手里。 昨天,办好结婚手续之后,两本结婚证就都被唐瑶拿走了。 她好像还说了什么,要把结婚证埋起来,谁也找不着这样的鬼话。 说什么,只有把结婚证埋起来,他们的感情才会与日月同竭,与海石同枯。 季岑当时是很不屑地一笑置之,随她去折腾了。 感情?他俩能有什么感情? 但这会儿—— 季岑是真没想过,他哥对他的信任,居然已经下降到这种地步了,居然要看了他的结婚证,才能相信他结婚了。 季岑觉得一个要把结婚证埋在地底下的人,大概率是不会把结婚证随身携带的。所以,他就算现在去找唐瑶要来看一看,应该也是要不到的。 就算能要到,他也拉不下脸来要。 送出去的东西,怎么能要回来呢? 结婚证,他既然已经送给了唐瑶,那就是唐瑶的所有物。 不能要。 那么,要证明他已婚的身份,就得用别的方式了,比如激将法:“给你看结婚证,你就能信了?哥,你不怕我办假|证么?” 有道理。 就算是看了结婚证,季川也确实要怀疑结婚证的真伪,或者婚姻关系的真伪。 毕竟,自己的孩子什么德性,他心里清楚得很。 为了反抗他,宁可到离家几千公里之外的际日城去安装和维修机器,季岑他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妥协结婚了? 阴谋,肯定有阴谋。 恰逢邓秘书来敲门,提醒他航班时间。 “下周带回家吃饭。”季川点了下头,略有思忖:“我看看你们演得像不像?” 季岑:“......” 所以,他这算是挖了个坑,把自己给埋了吗? 去机场的路上,季川想了想,还是给财务部去了个电话,将之前创研中心的那笔八千万的请款放行。 - 唐瑶做了一会儿工作,热咖啡喝掉半杯,商务经理吕桑凌拨了内线进来,叫她去趟商务总监张承逸的办公室。 唐瑶于是锁了电脑屏幕,整理了一下仪容仪表,去了隔壁。到了隔壁,她发现,不仅仅是张承逸在,吕桑凌也在。 其实,张承逸平时管辖的部门比较多,投注在内勤上的精力就比较少。所以,唐瑶一般是面对吕桑凌汇报工作比较多。 这会儿,商务总监和商务经理同时找她,这阵仗有点儿令她有些摸不着底。 该......该不会是老板的指示吧? 难道老板听到了她因嘴瓢说的那句“帅哥,浪一浪”,因此,对她有什么误解吗? 该不会是要炒她鱿鱼吧? 冤枉啊,冤枉!她真的不是那种人啊! 见两位领导微笑着看她,也不发话。 唐瑶站在一旁,笑容渐发僵硬。她决定硬着头皮,早死早超生:“领导,是有什么事吗?” 张承逸抬起下巴,示意她坐在对面的沙发上。唐瑶坐下后,张承逸见她难得拘谨,突然笑了:“小唐啊,还记得上回我找你是因为什么事情吗?” 上回? 唐瑶在脑袋中搜寻了一下记忆,上回张承逸找她,是徐禹珂升大区经理的时候,调她去徐禹珂那个组。是调职。 难道,这回又要调职? 调哪儿去啊? 不会是调际日城去吧? “记得。”唐瑶迟疑了一下,还是沉不住气:“请问,是因为我早上在休息室喝了杯咖啡的原因吗?” “对。”张承逸笑眯眯地看着唐瑶。 还真是。这个扫把星季岑,要不是他,她能嘴瓢吗?能在严肃的工作场所说出浪一浪这样十分不严肃的话来吗? 真的要调去际日城吗? 唐瑶心下一沉:“那请问跟际日城有关系吗?” “嗯。”张承逸仍笑眯眯地看着她,片刻后,终于偏过头去对吕桑凌说:“小桑,你来说吧。” 呜呜呜...... 唐瑶的心在流泪。 季老板也太不讲武德了吧? 不过就是喝了杯咖啡,嘴瓢了一下,就要把她调到际日城去吗?还找了两位直线领导来跟她谈调职? 吕桑凌是个急性子,唐瑶又是她的直接下属,她便不像张承逸一样故意卖关子,而是直接说明了事件的来由。 事情是这样的—— 刚才季老板在休息室看到唐瑶,想起了她从际日城回来的写的那份回访报告。 报告写得很好,图表清晰,论证有据。 吕桑凌说,老板因此想要嘉奖她。 又因为,商务主管的岗位空缺有大半年了,老板想提拔她坐这个位置,问问她个人的意愿,以及想要考察一下她的胜任力。 呼。原来是升职啊? 唐瑶长舒口气,心情瞬间由阴转晴。 吕桑凌又说,老板出差个十来天,下周回国。让唐瑶这期间准备好竞职报告,等老板回来,还需要和老板进行一次详细面谈。 只有老板点头了,在竞职报告上签字了,她才能晋升为商务主管。 离开总监办公室的时候,唐瑶有点儿飘飘欲仙。 她这死鬼老公,就还挺旺妻的!! 结婚不到二十四小时,就给她带来这么一大惊喜。 今晚回去,也嘉奖嘉奖他。 - 崇盛工业园,晚间八点。 园区里的路灯一排排亮起,冰冷的欧式厂房笼罩在夜色里,像是镀了层薄薄的金霜,多了几丝人情味儿。 沿路的办公楼里,间或有办公室亮着零星的灯,远离办公楼的一栋独立建筑——创研中心,此刻却是灯火通明。 堆积的图纸、孵化的产品雏形,还有工程师日渐稀疏的头发。 季岑脱了外套拎在手里,哼着句陕北民歌,走进自动感应门。 【哥哥你不是个人/你丢下弟弟好心狠】 就骚得不行。 一水儿的工程师闻声望来,随即纷纷起身同他打招呼:“岑哥。” “岑哥。” “......” 季岑点头回应,顺着开放式办公区域往里面走,走进他自己的办公室。 他的办公室很大。 最外面是他日常办公的地方,有会客区。往里走是他的个人实验室,配备相应的焊接区域和设备调试区域。 顶里头那个上了锁的隔间,是他的休息室。赶项目熬通宵,或者不想回别墅住的时候,他就住这儿。 昨晚,他就睡这儿。 但今晚,他是要回去睡觉的。 不是回别墅,是去唐瑶那儿住。 下周,他哥从国外回来。 他这不还得抓紧时间和唐瑶处处感情,到时候演夫妻演得更像点儿么? 第23章 敢不敢跟我回家 天鹅湾小区, 七幢。 一梯三户的楼层布局。 电梯在十七层打开。 季岑根据门外鞋柜放置的女士高跟鞋判断了一下,往01户走去。 随后,他抬了抬手臂。 唐瑶听到敲门声, 从屋子里小跑着出来,给他开门,弯下腰,笑得灿烂:“欢迎老公回家。” 季岑:“嗯?” 欢迎什么? 欢迎老公? 哦,他好像结婚了。 真可怕, 他居然结婚了。 老公这层身份吧, 虽然刚开始代入起来会有点儿出戏。但这毕竟是事实,季岑想, 他得让唐瑶多喊两遍,好让他早点儿适应。 “你刚才说什么?”季岑在玄关处换上唐瑶特意为他准备的拖鞋, 压了压唇:“你关门的时候,风有点儿大, 我没听清。” 唐瑶也是第一次叫男人老公。 “老公”这称呼是她从商务总监办公室出来, 思考了半天后, 决定嘉奖给他的。 主要吧,对他的称呼是个谜。 喊他弟弟吧, 年龄摆那儿呢。叫他哥哥吧,不过是大她几个小时, 这便宜实在是被占得不甘心。 叫他岑岑吧。 前几年,面馆捡了条流浪狗叫参参。 叫他岑岑,总感觉是嫁给了条狗。 小季,或者季季? 那跟小鸡和鸡鸡也没多大差别。 但叫她这会儿, 再刻意去喊他一声老公, 也是喊不出来了。 “没什么。”唐瑶耳尖微微泛起潮红:“你洗手吃饭吧。” - 唐瑶这房子是一梯三户中面积最大的, 约摸着应该有一百六十平方。 虞城的房价不低,她这地段也不错。 交通便利,商业发达。 如她所说,她的确有捡个一穷二白的小子回来过日子的资本。 她这房子装修得还算别致,餐厅是半开放式的,直接通连厨房。 刚才,她拉上门,季岑也没看到,她原来是在餐厅里精心布置了一番的。 这会儿,他从卫生间里洗完手出来,有被眼前的一幕震惊到。 屋子里的吊灯都熄灭了。 只餐桌上,摆了盏欧式五头烛台,在黑暗的环境里,燃着幽幽烛火。 暧昧的光,很像际日城办事处,漆黑的院子里,摇摇晃晃的那盏单线吊灯。 长桌长边点了盏香薰,散发着淡淡的愈伤草和金合欢的味道,短边摆着两块餐垫。 餐垫上叠着白色的瓷盘,盘子里装着煎好的牛排,撒着黑胡椒粉和海盐粒的芦笋。 长桌中间还放着盘蔬菜沙拉和她烤好的芝士焗小青龙,以及搭配主食的甜点和奶油蘑菇浓汤。 “你做的?”季岑靠在门框上,屈着条腿,长指搭着墙壁,敲弹两下,出声打断正背着他往大号高脚杯里倒白葡萄酒的唐瑶。 “当然啦。”唐瑶回眸,朝他粲然一笑:“我特意为你准备的。” 感谢他的旺妻命。 季岑走过去,拉开她对面的椅子坐下,手握住刀叉,眼神有些晦暗不明:“你还是第一次给我做饭。” “你看你,健忘呢。”唐瑶在烛光中摇晃酒杯,醒酒,唇角的弧度颇深:“明明是第二次。” “第二次?” “我离开际日城之前,不是给你做了顿晚饭吗?”白色烛光里,唐瑶嘟囔了句:“反正你也记不住。” 那是给他做的晚饭吗? 那不是给栗文俊做的早饭吗? 季岑眨了眨眼,似乎想明白了那天的经过。那天,他和唐瑶在县城里分开的时候,她心情还不错,也表示理解他的工作性质。 一个人高高兴兴地回了办事处。 大概是她以为他晚上会回办事处。 她甚至忍着对办事处艰苦条件的不适,给他做了顿蛮丰盛的晚饭,当做最后的告别。 但是,他那晚没回去。 她大概是感觉自己的心血被糟蹋了。 所以才没回复他的微信。就连改签高铁票都没有告诉他一声。 所以,回际日城之后,她更是彻底把他这个人给遗忘了,从未主动联系过他一次。 要不是,那天在星光天地,误打误撞遇着了,他都不知道,她回来已接连相亲十七次了。 她生气的周期还挺漫长。 摇动的烛火,烛光幽暗。 映衬着屋子里黑黑又沉沉,勾摄着人无边的欲念,像卧在悬崖边上俯瞰着整个深渊。 没喝酒,但季岑觉得有点儿醉了。 似乎挺上头的。 “嗯,那是我不好。”看着唐瑶鼓着腮帮子咬牛排的模样,季岑低头切开块牛排,说:“不该忘了。” 唐瑶:“?” 唐瑶有点儿不敢置信。 他这是在向她道歉吗? 多新鲜呐?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是能说出“我不好”三个字的人吗? 他哪回不是弄点小恩小惠,只等着她自己顺着台阶下呢? 难道说,男人结了婚,就会突然转性? 不太可能吧? 唐瑶也不纠结他这莫名其妙的态度转变,只挑着杯子,问他:“喝酒吗?” 季岑摇头:“啤酒可以。” 白葡萄酒,就不太行。 这酒都不行?他也太菜了吧? 吃西餐,喝啤酒?那也太另类了。 “我问你哦。”一个人喝酒有些没劲,唐瑶放下杯子推到一边,铜质刀叉在白盘子上摩擦出长长的划拉声:“你喝酒醉过吗?” 似是这事儿让季岑感觉有些没面子,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决定坦诚:“有过几次。” “那你最近一次喝醉是什么时候啊?”唐瑶戳着一根芦笋问。 “我们去赤明山的前一晚。”季岑似乎不太愿意说,顿了顿,轻描淡写道:“喝多了,在屋顶上和猫睡了一夜。” 哦,和猫睡了一夜啊。 唐瑶咬着筷子,问得有些心虚:“就没发生点别的什么事情吗?” 季岑突然直勾勾地看向她,迷雾般的眼似乎施了那摄人心魄的法术,就叫人恍若在尘世里迷了路。 唐瑶挖沙拉吃的动作顿住,有一瞬,她忘了自己想要看什么,只情绪被牵动至那晚,满怀的做贼心虚。 季岑也有片刻的犹豫,最终淡道:“没有。” 哦。 没有。 你记得没有,那便是没有。 暧昧的气氛在吊灯亮起的一瞬之间,烟消云散。 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 因着吃了唐瑶的烛光晚餐,季岑主动请缨要收拾桌子,他勾着唇角,雾眼迷离地说:“我这以后就得寄人篱下了,可不得常献殷勤么?” 唐瑶满意地擦了擦手。 季弟弟还是和在际日城时一样勤快。 挺好。 是时候,逐步地把他引上经营面馆的正确道路上去了。 - 唐瑶洗完澡出来,坐在沙发边擦头发。 茶几上的手机“嗡嗡”震动两声。 这大晚上的,谁啊? 谁这么没眼力见儿?没看到她正打算跟她有旺妻命的老公就寝吗? 她往前倾了半个身子,捞过手机解锁。 不是别人,正是前几天相亲的宋南旋。 宋弟弟问她,周末有没有时间,一起去玩漂流。他还委婉地问了唐瑶是否有进一步和他相处下去的打算。 唐瑶这才想起来,这都好几天了。 自那晚把宋弟弟送上出租车以后,她就再没有联系过他了。就连他到家后发的那条报平安的微信,她都没回复。 这也做得太不地道了。 那么,她该要如何解释—— 短短三日内她完成了结婚有老公这一历史性跨越,是真实发生的事情,而不是她没看上宋弟弟胡编乱造出来的谎言呢?而她那晚没回复宋南旋,也只是因为季岑夜晚的突然闯入,让她一时没了主意,给忘记了。 唐瑶思忖着措辞,准备礼貌回绝宋弟弟。 细手指在屏幕上敲敲打打,打出来又删掉,就是没找到合适的措辞。毕竟,怎么说呢?宋弟弟真的挺符合她的审美的,人又有礼貌,别项综合条件也都挺不错的。就这么冷冰冰的拒绝,她实在有些于心不忍。 - 季岑洗完澡,套了身简单的短袖短裤出来,宽大的吸水毛巾搭在脑袋上,随意揉搓着。 头发擦得半干,他一抬眼,便看到唐瑶坐在沙发上,跷着腿摆弄手机,一脸的鬼鬼祟祟。 他侧了侧脑袋,眉梢微扬,大步走到她身侧,弯下腰,看清楚了屏幕上的对话。 三天前。 宋弟弟:【已安全到家,谢谢你叫的专车,下次该我送你回家了。】 宋弟弟:【和你聊天很愉快,期待着下次见面。】 三天后,十分钟前。 宋弟弟:【周末有时间吗?我和几个朋友打算一起去漂流。要不要一起去?】 呵...... 季岑很无语,不过才相过一次亲,就要约出去一身湿漉漉了?两个人要不要再找个干燥的卧室换下湿透的衣服?像唐瑶这种意志不坚定的女人,很有可能就被人骗财又骗色。 他“啧”了一声,本着助人为乐的精神,附在唐瑶耳边幽幽开口:“和别的男人约着玩什么湿|身诱|惑这种事情,是不是不应该在我眼皮子底下做啊?妹妹?” “哦哦。”唐瑶被他突然出声吓了一跳,慌慌张张地收起手机,有那种偷情被原配当场抓获的心虚感:“那我等会儿再回复。” 还等会儿回复呢? 她要回复什么? 好的?行?没问题?可以?期待着和你见面? 脑子呢? 季岑很不屑地嗤笑了一声,坐在唐瑶身旁,老神在在地开始擦头发。 一副我看你能忍住多久,不回消息的模样。 唐瑶也规规矩矩地坐着,手机屏幕倒扣在茶几上,偶尔嗡嗡嗡震动几声,唐瑶果真忍住不去看它。 稳住! 不看手机,不和香喷喷的弟弟联系。 这是对新晋老公的最大尊重! 季岑看她一副果真认真思考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突然扔掉毛巾,一把捞起茶几上肆无忌惮跳跃的手机:“拿来。” “干嘛?”唐瑶莫名。 “教你玩个游戏”。 “什么游戏啊?” 季岑长指在手机屏幕上快速敲动,仅试了三回便轻松解锁,他慢悠悠地说:“消、灭、弟、弟。” 第24章 敢不敢跟我回家 消灭弟弟? 那是什么手游? 她只知道消灭星星。 - 唐瑶懵圈三十秒, 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消灭弟弟是什么意思。 就很离谱。 怕他拿她手机给宋南旋乱发消息。 唐瑶坐在沙发上的身子立即侧过去半边,她伸长了手臂,想去抢夺自己的手机。 奈何季岑手臂更长些, 又有意举高手机避开她,唐瑶抢手机失败了。 就很生气。 这可是她的手机,他凭什么利用身高优势跟她抢她的手机? 坐着抢不着。 唐瑶火冒三丈,决定站起来抢。 她站起来总比他坐着高吧? 心里算计好了,唐瑶以最快的速度起身,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季岑扑去。 如饿虎扑食。 季岑也是个反应快的。 眼看着唐瑶扑来, 他单手摁住沙发软垫,甩掉脱鞋, 条件反射地跳上了沙发。 利落而身轻如燕。 二人同时作用的结果就是—— 唐瑶把季岑扑在了沙发上。 因为惯性作用,季岑向后仰倒在松软的沙发上, 脑袋撞了下沙发扶手。 脑袋撞得有点儿懵,他皱着眉头, 抬高了腿, 整个人呈抵御外敌的姿态。 右手还虚虚握着唐瑶的手机。 手机仍断断续续地发出震动的声音, 不知又是哪个弟弟,给她发来了什么睡前故事。 而原本想扑手机的唐瑶, 前方受到阻力,一膝盖跪在了沙发上, 身体的重心前移,柔软的肚子被季岑的膝盖格挡了下。 她的脑袋重重地磕在了他的小腹部。 小腹传来的剧烈钝痛感让季岑忍不住“嘶”了一声,随即而来的是两片温热而湿软的唇瓣,隔着层薄薄的布料, 倾覆了过来。 那一瞬间, 两个人都惊呆了。 他们绝对保持着一种诡异的姿势, 不知进退。 空气凝固,呼吸冻结,心跳止息。 时间一分一秒地僵持着。 “手机还要吗?”五分钟后,季岑仍不敢轻举妄动,默默地举起她的手机,脸色有点不自然,嗓子也有闷闷的哑意:“别让你那位宋弟弟等急了啊。” 唐瑶自然明白她刚才是隔着他的裤子侵犯了他哪里。她觉得自己不算是个思想保守的人,但第一次亲嘴,第二次亲......就亲他那里,还是挺窒息的。 “哦。”想到刚才的一幕,唐瑶的脸“刷”一下全红,红得比砸牛顿脑袋的那颗苹果还要熟:“拿来吧。” 她垂下眼睑,并不敢四处乱看。 尽管余光仍不能完全忽视掉正常男人的生理反应。 - 季岑没见过唐瑶这副模样。 哪怕她那回发着高烧,冒冒失失地冲进他的卧室撞见他换衣服,脸也没红成这样。 这场面让季岑有些招架不住,他的初衷只是想和她开个玩笑。没想到,彼此都还挺狼狈的。 季岑把手机重新塞回唐瑶手里,一个仰卧起坐,坐直了身体,双手随意地搭在膝盖上。等着被唐瑶骂个狗血淋头。 两人重新拉开距离。 但唐瑶拿到手机,并没有骂他。她后知后觉地后蹬着腿,踉跄了下,才光着脚站在了冰凉的地砖上。 她慌慌张张地把脚伸进家居拖鞋里,快速逃离案发现场,逃离沙发,逃离客厅。 但关上卧室门之前,她还是掩饰了下自己的不对劲,给季岑丢了句话:“我困了,要睡觉了。” “那我睡哪儿?”季岑问。 “沙发。” 卧室门被无情拍上。 季岑:“......” 他不想睡沙发。 沙发那么小,一点都不舒服。会腰疼。 在际日城,她就让他睡沙发。 现在在她家,还让他睡沙发。 没结婚让他睡沙发。 结了婚还让他睡沙发。 但眼下这状况,想睡床是不太可能的。 季岑这点儿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谁让寄人篱下的他,一不小心惹到了房产所有者呢? 睡沙发就睡沙发吧。好歹这沙发比际日城的沙发要宽敞点儿。 - 唐瑶回到卧室,蹬掉拖鞋,扑在床上。 她把脑袋埋进床垫里,扯过一旁的被子罩在脑袋上。她顶着床被子,懊恼地闷嚎了两声,还是自觉难为情。 直到她手心一松。 手心里抓握住的手机掉在地砖上,发出啪嗒一声脆响,她才想起宋南旋的微信还没来得及回复。 唐瑶解开锁屏,准备回复微信。 忽然想起季岑刚才三两下破解掉她的手机密码的事儿,手指顿住。 随即,指腹在屏幕上打了个圈,改变了路径。 防火防盗防老公。 唐瑶先去置换了个三重密码,数字+手势+图案,然后才放心地登入微信,点开和宋南旋的对话框。 她有些意外。 因为对话框里躺着句编辑好了,却没有被发送出去的微信消息。 【宋弟弟,晚好。您可能不相信一见倾心之说,但自您以后,我遇见了我的第十八个相亲对象。我们一见钟情了,并且已经登记结婚。本着对您的尊重,特向您说明此事。如果给您造成一定的困扰,十分抱歉。诚挚地祝愿您,早日择良人相伴,人生幸福美满。】 要不是手机只有季岑抢劫过,她也确实看到季岑绷着张脸,面无表情地在她手机屏幕上快速地敲击着,唐瑶打死都不会相信,这段话居然是出自季岑之手。 他那人,同人说话难得有个正经时候。 唐瑶是没有见过他工作的样子,但管中窥豹还是可见一斑的。 就冲着他平时和她相处的时候,总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就能大概知道他工作中什么样儿了。大概也是好不到哪里去的。 但瞧,这屏幕上的措辞—— 严谨而不失礼貌,客套却又保持疏离。由衷地表达了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残忍的拒绝。 这是被拒绝的一方能品出来的。 但在唐瑶眼里就很窒息了。 神他妈第十八个相亲对象? 还彼此一见倾心呢? 想太多了吧。 也就是,她以为他最符合她的择偶标准罢了。 不过嘛,他这行为倒也不令人反感。 因为,他明明编辑好了语句,却又没有发送出去。而是把发不发,这个选择权交给了她。 而且句句话,都说得到位,并不让她难堪。是有站在她的立场上考虑了。 只不过,他干这事儿的目的就挺令人怀疑的。没想到,他还挺有占有欲的嘛。 唐瑶抿着唇,唇角翘起个好看的弧度。 行吧,这白捡来的老公也挺可爱的。 - 唐瑶调整好情绪,推开门出来。 季岑已经在沙发上睡了。 他的手脚都长,抻不直身子,只能蜷缩成一团,侧卧在皮质沙发上。 小腹处压了个抱枕,修长的双手随意搭在抱枕上。 这副场景让唐瑶想起来,他喝多了在屋顶上睡着时,手也是这么随意地搭在猫身上。 他的生活境遇像落难的王子,美丽而凄惨。 唐瑶散开条薄被盖在他身上,将中央空调的温度调高了些。 - 隔日。 唐瑶起来的时候,季岑已经走了。 薄被被他叠成了一个四四方方的豆腐块,压在沙发一侧,抱枕归于原位。皮质沙发打理得平整干净,就连一个褶皱、一根头发都没有。 这让唐瑶恍惚了一下,他昨晚究竟有没有来过? 但—— 他的换洗衣服挂在阳台上的晾衣架上; 阳台的墙角立着他昨晚拎来的行李箱; 卫生间洗漱台上摆着他常用的洗漱用品。 餐桌上还歪着个早餐纸袋。 纸袋上印着KFC。 这些都证明,这个家里开始有他的轨迹。 唐瑶走到餐桌旁,打开肯德基纸袋。 一个温热的猪柳蛋帕尼尼和一杯热豆浆。 她其实很难描述这一刻的心情。 季岑说话的时候总是不正经,但他做的事情却又总是能打动人心。 在际日城的时候,因为她过敏,他在镇上医院陪了她一夜。早晨的低温天气侵袭,他带她去吃当地的特色肉火烧和鸡蛋汤暖暖胃。 她那时矫情。 说自己想吃猪柳蛋帕尼尼,想喝热豆浆。 在当时的境况里,他毫不留情面地调侃了不切实际的她,并任由她瞎折腾,并不劝阻她。 却又在回到虞城后,两人重逢的第一个清晨,他以这样的方式告知她,他也是可以给她买猪柳蛋帕尼尼和热豆浆的。 他是可以做到的。 - 崇盛工业园,园区体育馆。 季岑围着橡胶跑道跑步,第三圈快要结束的时候,听到有人在身后喊他。 他偏了偏头过去,看到是他团队的ID工程师郁敏,便慢下步子等了她一会儿。 郁敏追上来递着瓶牛奶给他:“早啊,岑哥。” “早。” 季岑抬了下手,表示他不吃早饭。 郁敏便插了吸管自己喝。 季岑刚要继续跑他的步,就听到郁敏又问他:“昨晚又没回家?” 他的个人行踪其实没必要向别人汇报,他也不太喜欢别人过问他的私事儿。但鬼使神差的,他却回答了。 他说:“回了。” 诶? 这答案让郁敏有些意外。她是虞城本地人,年初的时候通过社招,加入季岑的团队。 这位季负责人虽然年轻,却没什么官架子,平日里和他们相处起来就像个大男孩。 但她很少见他离开公司,一般吃住都在公司。起初她以为他是外地人,是崇盛集团以高薪聘请而来的专注于高端产品研发的海归人才。 后来却听说他是土生土长的虞城人。再想打听得更具体些时,又碰上他被调去了际日城。 郁敏刚想趁这个机会问问他家在哪儿,就听到他裤袋里的手机突然隔着布料震动了两下。 季岑摸出手机,看到手机屏幕上“妹妹”的来电显示唇角微弯,长指滑动手机屏幕,接通电话:“醒了?” “你去哪了?”唐瑶咬着猪蛋帕尼尼和他打电话,吐词吐得含混不清:“怎么不等我一起去上班啊?” “等你上班?”季岑长腿径直迈向自助贩卖机,回答得没个正经:“你连床都不给我睡,让我在沙发上凑合了一夜呢?” 他在自助贩卖机上投币买了瓶冰水,拧盖瓶盖灌下两口,嗓子闷闷的,带着点儿怨气:“我很记仇的,妹妹。” 第25章 敢不敢跟我回家 听到他说在沙发上睡了一夜, 唐瑶顿时又想起昨天晚上,他干的“好事”。 都怪他,没事抢她手机。 都怪他, 没事跳沙发。他怎么不去跳窗户呢? 都怪他,脑袋磕在沙发扶手上,怪他人撞懵逼了,也怪他突然抬高小腿。 怪他是个男人。 怪他长那玩意儿。 - 不过呢,经过一夜休整, 唐瑶已经心平气和地接受了昨晚的意外, 并且宽慰自己说,好歹还隔了条裤子呢。 脸上的红晕褪去几分, 唐瑶心安理得地喝着季岑早上买来的热豆浆,问:“你今晚不要加班吧?” “不一定。”季岑半坐在贩卖机旁边的球台上, 长腿撑着地面,垂睫同她打着电话, 笑声发痒:“就看妹妹你有没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了。” 有。 当然有用得着的地方。 “你不是还没见过我爸妈吗?”唐瑶打开手机免提, 将餐桌上的早餐残渣卷起来丢进垃圾桶, 擦着桌子同他说:“今天我爸出院,想带你回去见见他们。” “见岳父岳母啊?”季岑又喝了口冰水, 将瓶盖拧好,准确无误地抛投进垃圾桶后, 站直了身子,漫不经心道:“哦,那就不加班了。” 瞧吧。 就瞧吧。 就这对待加班的态度,唐瑶更加坚信, 他口中说的加班, 并不是真的加班, 只是他不回家,到处厮混的一个代名词。 毕竟,哪个普通员工敢这么随意? 想加班就加班,想不加班就不加班? 公司是他家开的么? 唐瑶回想起在际日城的时候,他俩在赤明山玩儿,可不是售后组长邵宇庚一个电话就把他喊去加班了? 难道回虞城就不用遵守组织纪律了么? 她在际日城还真是瞎了眼了,竟会以为他是个除正当理由外,夜夜归家的好男人。 - 清晨的一缕阳光穿透球网,在地面洒上热气腾腾的光斑。季岑捻了捻指腹,手指尖却残留着一圈冰凉的水汽。 挂断电话后,他那双好看的雾眼微微眯起,唇边勾起一个浅浅的半弧。 见老丈人和丈母娘当然要积极一点儿啊。 不但要积极,还要拿出对待科研的精神来。也不对,见老丈人和丈母娘是应该要比做研究更认真些。毕竟,他还指望着唐瑶下周和他回去见他哥的时候,也配合一点呢! 心里有了具体的思量,季岑便打算再跑两圈回创研中心。晚些时候,有西班牙的技术团队过来公司谈技术合作,他需要提前准备一下。 甫一转身,便看到郁敏还站在他身后不远处。隔着一小段距离,似是在等他。 “还有事么?”季岑问。 郁敏无意偷听季岑讲电话,她原本只是觉得领导接电话去了,她这么贸贸然走掉也不好,所以才跟过去想同他打声招呼再走的。 虽本意如此,但电话内容也确实听了几句,她犹豫着问:“岑哥,你今晚是不加班吗?” “是啊。”天气好,季岑心情自然不错,朝她笑笑,说:“这不,老丈人出院没人接么。” 老丈人?? “岑哥,你......”郁敏瞠目,半天磕巴出一句话来:“你、你都结、结婚了啊?” “你好像很意外?”季岑嗓子里哼笑了一声,吸水毛巾绕在脖颈上,迈开步子,继续跑步:“我就不能结婚么?” 郁敏愣在原地,五秒后哀叹了口气。 果然,杰出的青年才俊,都是单不住的。 三个月前,她还听季岑的助理孟晓阳说,老大是个不婚主义呢。 这算哪门子不婚主义? 这不是闪婚主义吗? 不过…… 郁敏捏了捏手里喝空的牛奶盒,心想,定是很出色的女孩子才能被她们老大看上吧。 也不知是哪个行业的侥侥者。 郁敏十指相抵,压于唇边。决定还是在心里,先膜拜一下大神与大神的结合吧! - 中午。 唐瑶和褚愚在员工食堂用餐。 两个人打了两份简餐,找了张没人的空桌子坐下。刚坐下抿了两粒米饭,褚愚便又咬着筷子起身,蹬蹬蹬跑没影了。 唐瑶才反应过来,就见她端了碟卤水猪舌风风火火地回来,碟子往餐桌上重重一磕:“我请客,管你饱。” 见她抽风,唐瑶抬起筷子,用力插在一块猪舌上,仿佛褚愚就是这块猪舌,忿忿道:“我们已经结婚了。所以呢,你想拿猪舌头这件事情刺激我,别想了。” 褚愚能接受唐瑶去撩季岑,哪怕是死缠烂打。她也能接受唐瑶和季岑去谈恋爱,哪怕是一夜情。 但就是无法接受一夜之间,唐瑶和一个之前履次拒绝她的男人闪婚了。 这样的男人能靠谱吗? 说季岑对她姐妹无所图,她就不信。 婚姻应该及时止损。 褚愚翻了个白眼,把那块猪舌头咬断,牙齿厮磨出声:“结婚怎么了?结婚你不也没有性|生活?” 咳咳。 咳咳咳。 唐瑶差点儿被噎死。 吃饭的时候提什么性|生活啊? “你小点儿声”。唐瑶忙扔了筷子去捂住她的嘴,压低了声音道:“我们是柏拉图式的相互爱慕,你还小,不懂。” “还柏拉图式的相互爱慕呢?你们是心怀鬼胎的各取所需吧?”褚愚扯开她的手,一股脑儿地吐槽:“你怀的是什么胎我是知道的,无非就是你自己不想回去开面馆嘛。那季岑呢?他图你什么,你知道吗?” 不知道。 唐瑶不知道。 她其实不知道季岑明明是驻际日城办事处的售后,为什么会突然回虞城来。 她其实也不知道,多次拒绝她的季岑为什么会突然改变了主意,愿意和她结婚。 她那晚太高兴了。 像是一种心想事成的圆满。所以,她什么都没有问他,就和他领了结婚证。 但其实,唐瑶自己心里清楚,她不问,是害怕任何一丁点儿的意外,都有可能破坏她和季岑结婚这个结局。 “他才不图我啥呢。” 说到底,季岑也没问过她为什么要和他结婚。五块钱一瓶的酒,十来块钱一包的烟,实在是谈不上图她的钱。 如果不图钱的话,那就是图—— 唐瑶拨了拨及胸的长卷发,挺着胸,颇为自信地道:“如果你非要说,他有什么企图的话,那大概是图我的美貌与智慧吧。” 褚愚:“......” 白日做梦就挺好。 褚愚刚想骂醒唐瑶,但看着她白净的皮肤,滑嫩的脸蛋,水灵的眼眸,还有胸前鼓起的深壑…… 她选择了闭嘴。 行吧。 可能季岑的目的是挺单纯的吧。 他可能就是个以貌取人的肤浅男人吧。 可那样的话,又为什么没有性|生活呢? - 见褚愚欲言又止的模样,唐瑶还想再说些什么,证明季岑对她真的没有坏心眼儿。 她也不是没考察过他的人品。 在际日城的半个月,她是真切感受到他有多好的。勤快、吃苦耐劳、脾气也好。 还处处照顾她、迁就她。 若真要说他有什么坏毛病吧,那顶多就是她最近才发现的—— 他就是贪玩了些。 有了夜不归宿的案底。这点她不太满意。 哦,还有他学历太高了,也不是弟弟。 这样一看的话,他毛病还挺多。 - 唐瑶正着磨着从哪儿向褚愚说起呢,眼尾一抬—— 就看到几个眼窝深邃的老外操着一口流利的听不懂的外国语言,和集团副总裁簇拥着进来。 打头的那个年轻男人,一下子便吸引了唐瑶的注目。不是他冷白的皮肤色在这群麦色皮肤中过于醒目。 而是、他长得、实在太像她老公了。 但唐瑶又觉得季岑没这么帅。 他喜欢穿休闲舒适的衣服,除了结婚领证那天穿了件短袖衬衫,其它时间,并没有什么着正装的习惯。 而眼前这位,此刻正穿着规矩的白衬衫和西装裤呢。倒是没打领带,领口解开颗扣子,说话的时候,精瘦的锁骨若隐若现,喉结上下滚动着。 还戴着副框架眼镜,一副学者的做派。 就怎么说呢? 哪怕仅仅是薄唇微动,笑容浅淡地抻开手臂给老外指路,她也能get到他行走的荷尔蒙气息,以及冷调子的性感。 唐瑶不太能挪开眼睛,拍着褚愚的手背,示意她看帅哥,并向她发出疑问:“我们公司售后需要接待外宾吗?” “不需要啊。”褚愚随口说着,仍试图说服唐瑶及时止损,别被那个叫季岑的男人,骗了财又骗了色。 唐瑶不想和她继续说些子虚乌有的事儿,干脆指着通往楼上接待贵宾的专用电梯问:“那他为什么和老外叽哩呱啦的?” “那谁啊?”褚愚终于看到唐瑶所指目标后,发出一阵惊叹:“也太TM帅了吧?” “好像是季岑,好像又不是。”唐瑶不太确定地说:“他好像没这么牛逼。” “他就是个售后啊,但这个人像个翻译。”看清楚集团副总裁庄延也在场后,唐瑶得出结论:“庄总的客人,他应该就是个翻译吧。” 作为人事部外围人员,褚愚并没见过季岑本人,只是听唐瑶提过几回。这会儿看到了本尊,一下子惊呆了:“卧槽。这翻译就是季岑啊?” 大概可能吧,唐瑶也不是很确定。 正好看到吕桑凌端着餐盘正在找空位,唐瑶眼尖向她招手:“桑凌姐,坐这边。” 吕桑凌于是拐了个弯儿,端着餐盘坐了下来。 刚一落座,褚愚便迫不及待地问:“桑凌姐,那是什么人啊?” 吕桑凌朝电梯方向扫了眼,瞬间便明白了吸引住她们的,究竟是什么。 虽年长她们五六岁,私下里相处的时候,她也爱同她们开开玩笑。 比如,这会儿,她偏偏不往重点上答,故意吊着她们的味口,答非所问:“那是、西班牙人。” 唐瑶:“......” 褚愚:“......” 六月的寒风凛冽,唐瑶和褚愚一阵刺骨。 好冷的笑话啊! 谁问老外了? 谁关心老外国籍了? 作者有话说: 存稿用完了,我要裸奔了~ 第26章 敢不敢跟我回家 “开个玩笑。” 见两位下属有被她雷到, 吕桑凌解释说,这几位西班牙籍外宾来公司参观考察,是为了达成某项技术的国际合作。 “至于你们眼睛都看直了的那位翻译”, 吕桑凌收回落在那群人身上的视线,摇了摇头,优雅地吃着餐盘里的饭菜,“我也不认识。” “年轻人,西班牙语讲得挺不错的。” 哦, 怪不得叽哩哇啦一大串唐瑶听不懂, 原来他讲的是西班牙语。 他还会讲西班牙语呐? 那什么,哥伦比亚大学不是美国的么? 唐瑶觑了褚愚一眼, 用眼神询问她,是不是又搞错了季岑的毕业院校? 褚愚回瞪过来, 用眼神询问她,是不是搞错了老公? 唐瑶败下阵来, 吃饭。 可能是吧, 搞错了老公。 - 吕桑凌吃饭慢, 见两位下属先后放下了筷子,便让她们先走, 抓紧时间早点儿去午休。 唐瑶和褚愚走出员工餐厅,褚愚摸着肚子感慨:“这样的人间绝色啊, 叫我我也闪婚。管他图我什么呢,被他骗得倾家荡产我也愿意。” 唐瑶还在想那人到底是不是季岑? 他说他既无父也无母,孤寡男人一枚,肯定也没什么兄弟姐妹了。那么这位男西班牙语翻译肯定也不是他兄弟。 那就只能是褚愚又搞错了他的毕业院校。 她果真是不靠谱。 但自己找的姐妹, 流着泪也要忍下去。 唐瑶撇撇嘴, 先断定那翻译就是季岑之后, 才反驳了褚愚的观点:“真骗你个倾家荡产,你试试?” “我就这么一说”,褚愚嬉皮笑脸道,“放心吧,你老公才不是这样的人。” 唐瑶:“?” 你到底是我的姐妹,还是我老公的姐妹? - 两个人走进一楼大厅,唐瑶笑着探手去闹褚愚,揶揄她:“你不是让我及时止损?” “你什么时候听过我的话了?”褚愚嬉笑着躲开:“我现在劝你及时行乐啊!” “怎么个及时行乐?” “上啊,睡他啊。”褚愚说。 “他要是不愿意呢?”唐瑶问。 “姐们儿,你照照镜子。就你这模样儿的要睡他,他不愿意,他是没那个功能吗?” 功能是有的。 开关昨晚还被她一不小心给拨了一下呢。 但他什么行动都没有。 只若无其事地钻进洗手间,该是将开关又按了回去。 想到昨晚的事,唐瑶不禁又有些脸红。 褚愚以为她是热的,还在那儿接着说:“他要是不愿意,你就霸王硬上弓啊。你不是说他不能喝酒吗,那就灌醉他,酒后他要是还能克制住自己不乱性,我赞他一句柳下惠。” 褚愚话糙理不糙。 结了婚不一起睡,真就不是婚姻的长久之计。唐瑶把她的话,暗暗记在了心里。 - 脱岗三个月,季岑这刚从际日城回来,等着他去做决策的事情多得数不完。 等他忙完,暂时告一段落的时候,手臂上的腕表提醒他早已过了正常的下班时间。 季岑捏了捏眉心,从人体工学座椅上站起来,一旁的AI机器人滑过来:“岑哥,你要下班吗?” 这台只到他腰部的AI机器人,是国内首台健康智能问诊机器人。 这是他的团队独立研究开发的智能医疗产品,目前还没有面向市场。 只有这一台样机在他办公室里做功能测试和整体优化。他特别不要脸地添加了程序指令,使得这台名叫“哦”的AI机器人多了几丝人味儿,和团队的其他成员一样,叫他一句岑哥。 季岑没搭理哦,拿起桌上的手机,走到窗边,身材矮小的哦滑动底盘,跟到窗户边,开启老太太模式:“岑哥,36.2°C,体温正常。长时间保持伏案状态,请您放下手机,注意用眼。” 季岑仍没有搭理他,打开手机通讯录,拨了唐瑶的号码出去。电话很快被接通,背景声有些嘈杂,季岑说:“我刚忙完,你走了没?” 下班不积极,脑子有问题。 老板都出差了,又不会在下班时间去她们办公室突击检查,她能不早点遛吗? “我走了啊。”地铁上人很多,唐瑶被挤得难受,不太想讲电话,长话短说:“你坐地铁,民政局那站下,我们直接在民政局门口见吧。” 民政局见? 不是去医院么?去民政局干什么? 三天前不是才去过民政局? 又去做什么?难道是要离婚? 不能吧? 季岑自认为这几天他的表现还可以啊。洗碗拖地睡沙发,还特意给她买她爱的猪柳蛋帕尼尼和热豆浆当早饭。 今天,他就更称职了。 和西班牙友人谈完合作以后,他推掉一半的工作,就为了去接老丈人出院。 甚至,这期间他还回别墅准备了一些适合新女婿上门,送老丈人和丈母娘的礼品。 他都做到这份上了。 她居然打算和他离婚? 呵,不识好歹。 季岑拿起车钥匙出门。 哦跟到门边,根据光学探测出来的结果,得出结论:“心率128次/分,心律失常。岑哥,请你及时去附近的医院就诊,查看是否存在心肌病、心肌炎、心力衰竭、甲状腺功能亢进、发热以及是否有贫血等情况。” “当然,你也有可能是生气了。” 孟晓阳站在通道里,听到哦的话,赶紧把手里的项目进度表往身后藏了藏,恭送季岑离开,并真情实感地鞠躬:“老大,慢走。” - 崇盛集团,停车场。 立体车库里,老板专用停车位上,季岑发动那辆连号的奔驰大G,驶出停车场。 因为气急败坏,车子蹭到立体车位,蹭掉点漆,他都没下车查看一下。 他果然在民政局门口,看到了唐瑶。 一看到他,唐瑶便挽住他的手臂,乐乐呵呵地说:“怕你找不着,我就在这儿等你了。” 结婚刚来过,离婚怎么会找不到? 季岑冷冷地拨掉她挽在他手臂上的手,没给她好脸色。 见他不说话,唐瑶宽慰他说:“你不用紧张,我爸妈人都挺好的。” 离个婚,连她刚出院的爸爸都要来吗? 这是怕他死缠烂打,要分她家产吗? 季岑的脸色就更难看了。 唐瑶没看见他从几号地铁口出来,以为他是挤地铁挤得不高兴了,重新挽上他的手臂,拖着他往前走,语气轻松地哄着他:“我等了你好久,都热死了。我们快走吧。” 拖不动。 真就拖不动。 唐瑶本来是想在面馆直接等他的,硬是被她妈拿狗轰进了地铁口,说什么怕女婿迷路。 她愣是连面馆门都没得进。 “你怎么了?”她在这儿等了他近一个小时了,他还发脾气。唐瑶也有点生气,不想哄他了:“你摆脸色干什么?” 季岑看她一眼,没好气地说:“结婚三天就离婚,唐瑶,耍我好玩么?” 什么离婚? 唐瑶抬头看看,发现他俩正站在民政局办理业务的指示牌旁。指示牌上面写着:办理离婚业务,请往里走。而她手里也正拿着那两本准备给她妈看,但又没进得了门,就这么带出来了的红本本。 哈哈哈。 唐瑶笑岔气了:“你该不会以为我是要跟你离婚吧?我哪舍得啊?虽然,你不太符合我的择偶标准,但我跟你结婚是很认真的,好不好?” 唐瑶跟季岑说明了一下。 他爸妈开了家中式面馆,就在民政局后面的弄堂里。下午,店里帮厨田玺接了他爸出院,他爸操心面馆,就直接来店里了。所以,只能在面馆里先见见面了。 “我不是要离婚。” 唐瑶又强调了一遍。 哦。 季岑没吭声,但总算是能拖得动了。 想他大概还别扭着呢,唐瑶重新又挽上他的手臂。这回,他也没推开她。 下了【离婚业务咨询处】的台阶,季岑缓了口气儿,但语气还是有些不自然:“你以前不是说,我全身上下,细微到每一个毛孔都很符合你的择偶标准么?是上下五千年,流动的历史长河里,你唯一一个想带回家做老公的么?” 这种话,就没必要记在心里了吧? 这种话,也就没必要讲出来吧? 唐瑶被他说得有些面热,心不在焉地说:“那不以前也不知道,你不是弟弟么?” 季岑唇角勾起半弧,长眸微弯:“就这么喜欢弟弟?” - 唐瑶指着那条不算长的巷子,告诉季岑走那边。季岑却指着停车场的位置说:“走那边。” 唐瑶又有点不高兴:“你非要跟我对着干,是吗?” 季岑懒叽叽地答:“我拿东西啊。” “拿什么啊?” “第一次去你们家,不要拎点礼物么?” “你不是穷吗?” “谁跟你说我穷了?”季岑顿了顿,说:“我也就是目前、暂时落魄而已。” 等首批健康智能问诊机器人上市,正式投入使用,到那时,就该是他哥抱他大腿了。 但在唐瑶眼里却不是这回事儿。 目前暂时落魄? 那不就是穷吗? 民政局停车位上,那辆熟悉的奔驰大G车灯再次亮起,季岑问:“面馆门口好停车吗?” “好停啊,有停车位。”唐瑶熟练地拉开车门,跳上副驾:“但你怎么又把我们公司的车开出来了?” “不想挤地铁。”季岑打开车门,半开玩笑地说:“反正,季扒皮也出国了,没人管我。这车就先不还了,我开着呗。” 作者有话说: 查看是否存在心肌病、心肌炎、心力衰竭、甲状腺功能亢进、发热以及是否有贫血等情况 引用百度 第27章 敢不敢跟我回家 想起季川要给她升职的事儿, 唐瑶就不能允许别人说她老板一丁点儿的不好。 她老公也不行! “你怎么能这么形容我们季老板?”唐瑶义愤填膺地说:“我们季老板,他不仅是一个生意人,他还是一个企业家。” “他不仅仅为我们崇盛集团上下几千名的员工提供了就业机会, 养活了我们这么多的人,他还做慈善,热衷于公益事业,捐学校、捐马路、捐医疗器械、捐康复器材,还捐钱。他是个了不起的焦点人物。” “虽然你是我老公, 但你还是崇盛的员工, 你就应该为有这样的老板而感到自豪,而不是在这儿给老板取代号。” 季岑:“?” 这还是他认识的唐瑶么? 这是被他哥魂穿了吧?是吧? 季岑发动车子, “嘁”了一声:“他有这么了不起?” “再说,季扒皮不是你给取的外号么?”车子在巷子里不快不慢地开着, 季岑单手握着方向盘,拧开瓶水, 不咸不淡地道:“你现在批评我干什么?” 唐瑶怔了怔。 本来是打算等人事任命出来, 再对季岑说这件事儿的, 但这会儿既然话都到这份上了,她也没打算刻意隐瞒, 颇为得意地说:“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们季老板,他人可好了呢。如果我是千里马, 那他就是季伯乐。虽然这事儿还没有完全敲定,但你是我老公,告诉你也无妨。” “我们季老板,他要给我、升职。” 升职?升什么职? 弟妹?弟媳妇儿? 法律名义上, 好像是这么称呼的吧? 怎么往那方面想去了? 季岑喝了口水, 有被自己呛到。 咳了咳, 又被他不动声色地压下去。 副驾上的唐瑶这会儿心情很好,伸了手过来,贴心地接过他手里的矿泉水瓶,低眸拧上。 “升职?”料想她说的升职应该就是本义上的升职——即职位晋升,季岑嗤笑了声:“那是好事儿啊。” 她原本是高级商务专员岗,那么该是升商务主管了吧。 - 季岑把车子停在面馆外面的停车位上,抬眼打量起这家叫做唐朝面馆的中式面馆。 传统中式建筑风格,飞檐翘角,白色外墙面,亦是雕梁画栋。 颇有一番古典韵味。 从面馆里面走出来位和他哥差不多年纪的女人,穿着件黛蓝色的旗袍,模样和唐瑶有三分相似。 这该是丈母娘了,季岑想。 季岑推开车门,跳下车迎上前,刚准备开口叫阿姨,就看到他丈母娘先热情似火地扑过来,紧接着捏住了他的脸,大惊小怪道:“岑岑啊,过来让妈看看,你瘦了哦。” 嗯? 他们不是才第一次见面吗? 哪来的瘦了一说? 还有,第一次见面,为什么要捏他脸? 他又不是泥塑!! 一句让妈看看,更是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好样儿的连个叫阿姨的机会都没给。 这自来熟的性格。 果然是母女。 天气炎热,丈母娘心疼女婿,忙招呼着季岑进去面馆里面歇着。 季岑说,要去车上拿点东西。丈母娘说不要他破费,年轻人赚点钱不容易,让他把买来的东西全退了,钱揣在口袋里。 留着买糖吃。 二十多岁的男人了,顶天立地的硬汉子,买什么糖吃? 季岑抿直唇线,想起他下午回别墅准备新女婿上门的礼物时他嫂子交待他的话,于是乖巧可爱又懂事地喊了声:“妈。” 他丈母娘果然顿住了,然后眉开眼笑着连连点头:“嗳嗳嗳,岑岑,乖。” 季岑于是又憋出个乖巧可爱又懂事的治愈系笑容来:“您先进去等我一会儿,行不行?” 卧槽。 他还眨眼睛? 唐瑶看得一愣一愣的。 这还是季岑么?那个拽拽又酷酷的,骑摩托车下雨不穿雨衣的季岑么? 唐瑶疯了。 这招对她妈范清慧女士果然受用。只见范女士小鸡啄米似地点点头,然后薅了把季岑的脑袋,笑着先进去了。 进去之前,还不忘瞪唐瑶一眼:“傻站着干什么?不去帮你老公忙?他一个人能拎动那么多东西?” 唐瑶:“......” 你是我妈啊,不是恶婆婆啊!! - 季岑拎了东西进来。 进门的地方有扇镂空雕花的梨花木古典屏风,透过屏风便能看到面馆里面的大致布局及装修风格。 新中式风格的设计,大厅里摆着几十张花梨木桌,每张桌子上方有照明及装饰用的古典吊灯,灯光幽暗缱绻。 面馆生意打理得不错。 这会儿几乎没有空位。 而他丈母娘则是穿着旗袍,游走在各桌之间,时不时和食客熟络地交谈两句。 送些酒水和水果之类。 沿着屏风往里走,建造了个小型的假山喷泉,装饰着闪烁的七色彩灯。水流叮咚,自上而下写着:流水生财。 循环利用的水系统,最下方修建了条长长的水渠,养着几条肥硕的金鱼。 还卧着两朵盛开的睡莲。 唐瑶的家庭条件要比季岑想象中的好一些。其实是好很多。 这让他有些意外。原本他只以为唐瑶出生在普通的工薪阶层家庭,父母恩爱,她因此被宠得有些娇纵。 走过酒水吧台,便是通往二楼的复式楼梯。季岑跟着唐瑶沿着楼梯上楼,二楼全是包厢,唐瑶介绍说。 头顶上的音响系统播放着高山流水的古典音乐。季岑在最里面的一间包厢里见到了他那摔坏了腰,在医院躺了大半个月,今天下午才出院,一出院不回家,就要在面馆招待他的老丈人。 包厢里摆了一桌菜。 但老丈人并不热情。从他进门和老丈人打招呼,到他在老丈人对面坐下,老丈人就哼唧了一声。 也不知道是哼哼腰疼呢? 还是对他那声“爸”的回应。 季岑的人生中,从来没遭受过如此冷遇。向来都是他对别人爱搭不理,他让别人高攀不起。 或者,他和他哥那样,互相爱搭不理,互相高攀不起。 就……有点无措。 老丈人这是在责怪他没有接他出院吗? 这事儿,季岑受冤枉的程度堪比窦娥。而主要罪责在于唐瑶,她没说清楚老丈人几点出院。 季岑看了一眼旁边的唐瑶,她正坐在一旁悠闲地吃坚果呢。 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你继续,别打扰我看戏的姿态。 季岑想为自己申讨个公道,刚张口,就想起他嫂子千叮咛万嘱咐他的话,新女婿上门,千万不能在二老面前指责他们的女儿。 行吧。 他忍。 季岑抬眼看了看门外,救星来了。 他丈母娘可终于进来了。 - 果然,丈母娘一进来。 包厢里的气氛就变了。 不仅他站起身迎接了,唐瑶也放下手里的吃食,弹弹手、掸掸裙摆,站了起来。 就连臭着张脸的老丈人,都扶着个腰“哎哟哎哟”地喊着,都怪他摔伤了腰,才会让老婆受累了。 ? 季岑脸上写着个大大的问号。 随着丈母娘一入座,季岑受冷落的状况就不存在了。因为丈母娘指挥唐瑶给他端茶倒水、夹菜盛汤,无微不至。 唐瑶给他端茶倒水?夹菜盛汤? 这是叫她干,她就能干的事儿吗? 这难道不是看她心情的事儿吗? 季岑眨了眨眼,以为唐瑶会说,他又不是没胳膊没腿,自己不能干吗? 但是,没有。 唐瑶没有一句废话,全都照做了。 季岑傻眼了,这就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吗? 四人席间,他老丈人蠢蠢欲动,试图唆使季岑陪他喝两杯。季岑想,老丈人难得正面给他个眼神,他是不能驳老丈人面子的。 于是,他接过老丈人递过来的白酒,正准备今晚喝多了干脆抱着老丈人睡一觉,就听到他那神色、气韵都堪称一绝的丈母娘,淡淡地开了口:“唐、浆。” 两个字,真的就只需要两个字,就足以令蠢蠢欲动的老丈人扶着个腰,把他手里的玻璃杯要回去,重新倒回酒瓶子里,并给自己台阶下:“我才想起来,女婿你是开车来的吧?” 唐浆? 季岑一时走神,差点没忍住,老丈人这名字取得还挺黏人。 直到唐瑶在桌子底下掐了一把他的腰,他才回过神来,配合道:“对,不该开车来的。下回再陪您喝。” - 吃完饭,季岑总算舒了口气。 天晚了,面馆的食客也七七八八走得差不多,逼近打烊的时候。 他也终于可以收工回家了。演一晚上贤婿,真累!!! 路上,季岑轻松地哼着首粤语歌,唐瑶见他心情不错的样子,问他:“你觉得怎么样?” 季岑停止哼唱,他觉得不怎么样。 丈母娘热络过了头,让他无所适从。 老丈人不好好想着怎么养腰,尽想着给他下马威了。一家子戏精,都挺烦人的。 但他还有求于唐瑶,于是咳了咳,道:“你家庭条件挺好的,父母人也不错。” 车子驶上平直的桥面,唐瑶趁热打铁地问:“那你觉得在面馆当老板怎么样?是不是比在崇盛做售后轻松多了?” 迎面驶过来辆不守交规的车,季岑紧急避让,想都没想便摇头回答唐瑶的话:“我觉得,还是做售后轻松多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宝们的营养液~~ 第28章 敢不敢跟我回家 唐瑶:“?” 不是, 做售后哪里轻松了? 要长期出差,还要住在盘丝洞里。 迟早要被那些蜘蛛精吸光了精元! 唐瑶气哼哼地想着。 偏过头去看向窗外,打算在他幡然醒悟说出她想听到的答案之前, 都不搭理他了。 - 路况趋于平稳。 季岑也终于注意到她的不对劲,见她缩起来,以为她是嫌冷,调高了空调系统,还不忘调侃她一句:“有这么冷?” 唐瑶翻了个白眼, 没搭理他。 季岑也不知道她这又是哪里来的情绪, 刚才不是还开开心心地采访他新女婿第一次上门的感受吗? 季岑寻思着,他的回答不是挺标准答案的吗?他不是没按照心里想的那样说吗?没说实话怎么又惹到这位祖宗了。 季岑想了一路, 在楼底下停车的时候终于想明白了—— 唐瑶,她可能是来那个了。 听说女孩子那个来了, 都会莫名其妙地发脾气。这个时候,身为男人只要不要去招惹到她们, 她们自己就会慢慢好起来的。 季岑懂了, 今晚不去招惹唐瑶便是。 但看着唐瑶脱了鞋子, 盘腿坐在沙发上,抱着个抱枕, 一副气鼓鼓的样子,季岑还是求生欲很强地去厨房给她煮了碗红糖姜茶, 摆在了茶几上,说:“喝点儿呗,气包儿。” 虽然喝了季岑煮的红糖姜茶,但没等到他的忏悔, 反倒等到了他一句气包儿, 唐瑶始终有些气不过。 本着找他理论理论的打算, 唐瑶拍了拍身旁的沙发,招呼他:“老公,过来坐。” 可能是老公二字的妙用吧。 也可能是—— 季岑先看了看沙发,又看了看卧室的方向,他觉得腰部隐隐作疼。 抱着今晚能不能得到张床的心思,季岑老老实实地在唐瑶身旁的位置坐下,有些不确定地问:“怎么?” “老公啊”,唐瑶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你来说说看,售后怎么就轻松了?” 事实上,干售后并不轻松。 工作强度大,工作环境差。路途远,偏远山区,指派给你的工作任务,不得以任何理由拒绝。 挣得都是些辛苦钱。 怎么都说不上轻松。 而季岑所说的轻松,是指工作技能上。 从安装或者维修技能来看,并没有任何产品是他搞不定的。所以,他哥流放他的时候,相较于其他工作,售后他是绝对轻松的。 “因为熟悉。”季岑尝试着向她解释了几句,并指明:“像你爸,他就会觉得经营面馆更轻松些。” “那我问你哦。”唐瑶往他那边挪了挪,侧过身子,顺着他的话问:“那要是,让你跟我爸学着经营面馆,你觉得怎么样?” 话说到这里,季岑大体是听明白了。 为什么是他? 唐瑶选择结婚的人为什么会是他? 不是因为她喜欢他。 只是她家里头的面馆,缺了个接班人。而他刚好看起来条件都很合适。 年轻力壮却穷困潦倒。 工作努力却抱负不偿。 因此,她可能想借同情之名施舍他一把。将来,无论何时,总甩不掉她的阴影,她会在任何一个场合里说,看吧,如果不是我,你能有今天的成就? 像鬼魅一样,缠着人一辈子。 叫人不得安宁。 季岑心里头有一闪而过的不舒服。 这感觉很像和安妍相亲那晚,安妍问他在崇盛的持股份额时的那种感觉。 被人算计着。 只不过,唐瑶隐藏得更深些,罢了。 “不怎么样。”季岑志不在此,他并不想和唐瑶过多的去讨论这事儿:“我不想学。” 他眼里那一闪而过灰暗,并不足以被唐瑶捕捉到情绪,唐瑶仍继续追着他问:“为什么不想学?我给你选择的路,难道不比你漂泊在外,居无定所要好吗?” “我走什么样的路,不用你操心。”可能是觉得自己语气有点儿重,季岑退了退:“你来那个了,我不想惹你生气,但你想要我接你爸妈的班,那不可能。” 唐瑶被他的话题带偏:“我来哪个?” 季岑抿了抿唇,有些难以启齿,但还是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大姨妈。” “你来大姨妈了,所以我让着你。” 唐瑶:“?” 让着她,她要他让吗? 唐瑶顿感火冒三丈。 所以,他现在是觉得,她是因为来大姨妈了,才在这儿跟他无理取闹吗? 哪怕是知道让季岑接她爸妈的面馆这事儿是自己操之过急了,唐瑶依然忍不住气愤,脾气上来了,克制不住。 “我没来大姨妈,你大爷。”唐瑶把抱枕砸在季岑脑袋上,趿着拖鞋,愤怒地拍上了卧室门。 因为彻底惹怒了唐瑶,季岑今晚只能又睡在沙发上。比昨夜凄惨的是,昨夜唐瑶好歹给他送了条薄被的。 今夜,只有她砸他的那个抱枕。 - 季岑昨夜没睡好。 以至于,今天一上午都摆着张厌世脸。 项目评审会议上,项目延后所涉及到的相关人员,无一不被他讥讽得体无完肤。 最惨的就是孟晓阳。 季岑问他:“昨天下班让你汇报的进度,为什么要放在会议上,浪费大家的时间?” 孟晓阳委屈巴巴地看着他:“昨天下班的时候,我看岑哥你心情不太好。” 季岑冷笑一声,反问他:“你看我今天心情就很好了?” “更、更差了。” - 唐瑶这边也好不到哪儿去。 中午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她拿着两根筷子,把米饭戳得非常没有食欲。 褚愚看不下去了,拖走她的餐盘,感慨道:“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啊!你说你不吃,你打饭干什么?” 见餐盘被她夺走,唐瑶索性丢下筷子,一把抱住她,埋在她的背上,哽咽着闷闷地喊了声:“蠢驴。” 褚愚:“?” 蠢驴?? 褚愚生平最讨厌别人叫她蠢驴,抽了张纸巾硬塞给唐瑶,没好气地说:“你说你跟你老公吵架,人参公鸡我干什么?你俩感情好的时候,我要被你喂狗粮;你俩感情不好的时候,我要被你们屠宰。我做错了什么?要被你们这样对待?” 褚愚说那么多,唐瑶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擦了把眼泪,吸着鼻子说:“死售后不愿意接手面馆。” “这不是很正常吗?他一个名校硕士,学得还是计算机,你让他去接手面馆,还要从最基本的活面、醒面团儿做起,这不是大材小用吗?”PanPan 唐瑶不服,抬起脑袋,红着眼圈瞪褚愚:“那他做售后,不是大材小用吗?同样是大材小用,为什么不能用在更需要他的地方?崇盛少一个售后会倒闭吗?但是,我们家面馆少了他,会倒闭。” 褚愚:“......” “你妈听到你说这种丧气话,估计会打你。” “你不告诉她,她怎么会听见?” 等唐瑶情绪发泄得差不多了,褚愚又打了份饭菜来,问她:“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唐瑶吃着饭,滋味却如同在嚼蜡:“我觉得他今晚肯定不会回来了。” 她越想越委屈:“领结婚证那天,他都没有回家睡,他以后肯定都不会回来睡了。我结了个婚,居然连个男人都没睡到。” 季岑果然没回来睡。 一连着几晚,都没有回来。 他像是人间蒸发一般,唐瑶在公司也没能见到他。不过,崇盛集团厂区太大了,见不着也不算什么稀罕事儿。 - 七月初。 梅雨期刚过,虞城终于热了起来。 这晚是周五,唐瑶盘腿坐在沙发上,睡裙缩到膝关节以上,纤细笔直的小腿在轻奢吊灯下泛着白皙的光泽。 她心不在焉地换着综艺节目,发现每个节目都挺没意思的。干脆和自己赌气,关了电视,开始望着天花板发呆。 季岑拎着两份打包回来的小龙虾,摁开密码锁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眼前这一幕。 姑娘家穿着纯白的棉质睡裙,盘腿打坐。呆呆地仰着天花板,眼神空洞无焦点。 他轻嗤了声,打断她的冥想:“怎么,这是准备剃发为僧,遁入空门么?” 听到这熟悉却久违了的声音,唐瑶先是心尖儿一颤,心脏随后扑通扑通地狂跳,为她这突然出现的死鬼老公雀跃着。 十秒钟后,她还是决定装死。 失踪好几天的男人,不配得到她的任何一个多余的眼神。 “夜宵吃不吃啊,师太?”见她不理,季岑也不觉尴尬,把两份龙虾摆在她面前的茶几上,弯下腰自顾自地拆着包装盒,一边还自言自语:“听说你们那个组织戒律不少,不可杀生,不可吃肉,不可饮酒,不可淫|欲。” “啧,人生无趣啊,师太。” 他在她面前晃来晃去,还左一声,右一声师太地喊着,听得唐瑶不耐烦,忍不住怼他:“我出家?好让你强占我的房产,领些不三不四的人回来睡我的床吗?” “想的美呢,你。我死都不会出家,要出家,也是你出家。出家前要净身呢,你洗洗干净吧,今晚我连夜就送你上山。” 季岑觑她一眼:“净身是这个意思?” 差不多吧,洗洗干净身体的意思。 不过既然已经开口和他说话,打破两个人之间的僵局了,这气也就生不起来了。 那就吃吧。 不吃白不吃。 唐瑶去卫生间洗了手出来,隔老远,便闻到令人忍不住咽口水的小龙虾味道,是她喜欢的蒜泥和十三香口味的。 季岑揭开打包盒的塑料盖儿,把保鲜膜撕下来,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里,又拉开两听罐装啤酒的拉环,先后发出“bu”地一声。 唐瑶这才发现,原来他还从楼下的生活超市里拎了扎罐装啤酒回来。 小龙虾当然得配啤酒才行。 行吧,死鬼老公哄人的方法虽然有点俗,但谁让她是个大度的主儿呢? 唐瑶戴着一次性手套,剥了颗小龙虾的虾肉咬在嘴里,随口问:“你这几天都去哪里了啊?” 第29章 敢不敢跟我回家 季岑这几天没联系唐瑶, 原因有二,其中一个方面,是因为他离开虞城, 流放到际日城的期间,他的团队任务完成得很不好。年初制定的好几个项目预期,严重拖延。 这几天,开会加内部整顿,他很忙。 并且很烦。 避免和唐瑶又因为接不接手面馆的事儿吵架, 他索性吃住都在公司。 另一方面, 他确实也趁着这几天思考了一下,觉得既然两个人已经领过结婚证了, 不管彼此是出于什么目的在一起,是该对唐瑶坦诚, 讲一讲他目前这复杂的处境了。 季岑舔了舔槽牙,寻思着是从他被流放际日城说起呢, 还是从唐瑶受他牵连, 被安排到际日城去做客户回访工作说起呢。 唐瑶却以为他是对这几天睡哪儿了难以启齿, 于是出声打断他:“算了,你别说了, 我不想知道。” 季岑:“......” “真不想知道?” 唐瑶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最后剥着小龙虾坚硬的外壳, 受到了很大的启发,坚定不移地说:“不,我不想。” 季岑确实也不想破坏他俩眼前难得的和谐与融洽,就着罐装啤酒喝了一口。 啤酒罐儿被他捏扁一块儿。 也无所谓。 并不是什么原则性的大事情。 唐瑶和他喝酒, 喝到兴起, 想到个好主意:“但我得给你定个规矩。” 季岑这会儿心情好, 听到定规矩三个字先哼笑了声,然后才同她皮:“行啊,那我规规矩矩地听着你给我定的规矩。” 一口啤酒顺着他的喉线弧度吞咽下去,随着他喉结的上下起伏,唐瑶咽了口口水:“以前的事儿我不追究了,但你以后每晚都要回家住。在际日城的时候,我就和你说过了,你不回家我睡不着。” “行,可以。” 这要求不算过分。 在际日城他俩不是夫妻时,他都能做到的事情,结了婚自然也可以做到。 “而且,你要尽量早一点儿回来,如果你晚上十一点钟以后才回来的话,你就......” “就怎么?” “就睡沙发。” 季岑怔了怔,心中有些不妙:“那今晚呢?” 唐瑶指着墙上的装饰挂钟说:“你刚才进门之前,它已经播报过十一点整了。” “所以,你睡沙发。” 唐瑶忙不迭把最后一个龙虾肉塞进季岑的嘴巴里,等他嚼完才眯起眼睛说:“并且,最后一个小龙虾是你吃的,所以,你把桌子收拾干净,下楼扔垃圾,垃圾不允许在家里过夜。扔完垃圾回来,你记得开窗通风。” 季岑:“......” 季岑斜斜地靠在沙发上,手肘抵着软靠,手掌握着后颈,两条长腿大喇喇开着,懒懒地控诉她:“你这不让人睡床的规矩就不能从明天再开始执行吗?” 回应他的,就只剩下卫生间里断断续续的洗漱声。 而关于面馆的事,二人始终保持缄默。 绝口不提。 - 隔日,唐瑶醒来的时候。 季岑正坐在餐桌旁安静地喝粥,左手也不空着,握着个水煮鸡蛋,在桌上敲着,揉碎了壳。 唐瑶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把季岑昨晚抱着睡觉的那个抱枕揉在怀里,随口和他搭话:“你还没走啊?” 季岑停下喝粥的动作,掀起眼皮回望过来:“不是你让我等你一起上班?” “我让了吗?”唐瑶脑袋浑浑噩噩,声音渐小:“那是之前的事儿了吧,你还记着啊?” “记着呢。” 没听到唐瑶回答,季岑转身一看,好家伙,她身子一侧,歪倒在沙发上睡着了。 可能是昨晚睡太晚了,也可能是最近几天都没睡好,季岑想着,告诉自己,以后可别做些欺负她的事儿了。 季岑看了眼腕表,有些于心不忍,但最终还是拍了拍唐瑶:“唐瑶,起来洗漱了,你要迟到了。” 无动于衷。 真就无动于衷。 季岑唇线抿直,无奈地拎了拎裤子,在她旁边蹲下来,在她耳边轻声耳语:“唐主管,你还想不想升职了?” “我听说,你那位季伯乐今天要回来赛马呢。” “升升升,赛赛赛。”唐瑶猛一下翻坐起来,惊慌地瞪圆了眼睛:“几点了?” 这模样像只受了惊的麋鹿,一下子撞进他的森林。季岑下意识地揉了揉唐瑶凌乱的脑袋,把她那头黑亮的长卷揉得更乱了些。 柔软的发丝在他手心里蜷成一团,季岑愣了愣神,原来,女孩子的头发摸起来是这种感觉。 像丝缎一样。 窗帘缝隙里,渗入贫瘠而瘦弱的光,唐瑶拽回自己的长发,回瞪他一眼:“你弄疼我了。” 季岑:“......” 季岑脑袋里循环播放几遍“你弄疼我了”之后,咳了咳,一本正经道:“那我下回轻点儿。” 唐瑶:“?” 好像有点不对劲,但也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劲。 季岑站直身子,拉开遮光窗帘,日光立刻变得丰沛起来,又是一个大晴天。 “洗漱吃早饭,车上你再睡会儿。” - 天鹅湾离崇盛工业园不算远,唐瑶在车上浅眯了一会儿,醒来的时候,就快到公司了。 见季岑还开着公司的奔驰大G,唐瑶想起他说的不喜欢挤地铁这样的话来。 唐瑶倒是觉得地铁上下班比较方便,就是挤了点。但既然他不喜欢挤地铁,唐瑶觉得老是借公司车也不是很方便。 车子停下来等红灯,唐瑶开口:“老公,我给你买辆车吧。” “但我可能买不了这么贵的。我们家条件还可以,但我手里的存款大概只可以给你买辆奔驰C级或宝马3系。” “唐瑶,其实我......”季岑刚想解释,车他不缺,就听到一阵清脆的手机铃声响起。唐瑶的电话响了,他想说的话被打断—— “等等,我接个电话。” 季岑点了下头:“嗯。” 电话是吕桑凌打来的,提醒她季川总上午十点飞机落地,让她准备好下午两点的竞职报告。 竞职报告,唐瑶早就写完了。 这几天和季岑冷战,她没事情干,夜深人静的时候睡不着,就只顾着背报告了。 她觉得她这报告写得特别的好!背得特别得熟!她甚至还在半夜十二点对着镜子反复演练了几遍,比任何事情都准备得充分。 挂完电话,唐瑶先开口:“我下午竞职演讲,老公,你要不要偷偷溜来听?” “我能来?” “不能。”唐瑶讪讪道:“都是业务方向的领导坐听,你不但不是领导,你还不算是业务方向。算了,本来还想让你见识一下属于我的荣耀时刻,罢了罢了,没缘分。” 季岑想问的其实是,她希不希望他来听?但还没来得及解释,就听到唐瑶可能是睡饱了撑得,开始叨个没完—— “对了,上次我在食堂看到你接待外宾了,那个人是你吧?我记得你无父无母,唯一的亲人就是我。所以,那个人应该不是你的哥哥或者弟弟,那应该就是老公你了。” “桑凌姐说你接待时讲的是西班牙语,我姐妹褚愚说你是哥伦比亚大学毕业的?哥伦比亚大学不是英国的吗?你怎么还会讲西班牙语呢?” 她接连问了一串的问题,季岑挑了个最简单的回答:“不是,是美国的。” 唐瑶:“......” 唐瑶中规中矩的双非一本毕业,学生时代一心想着毕业,从未动过留学的念头。自然不太关心哪个国家哪个学校哪个专业好。 但哥伦比亚大学在美国,她其实是知道的。她原本只是想说,哥大不是讲英语的吗?结果口误说错了,说成了在英国。 就显得她很没有文化。 唐瑶突然就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对了,你刚才想说什么?” 同样的,季岑的思路被她一顿炮轰,乱得七零八落:“没什么,以后再说吧。” 车子驶入崇盛工业园,因为车牌号的缘故,安保系统自动放行。 季岑在销售楼的侧门处,放唐瑶下车,想了想说:“唐瑶,竞职顺利。” “你信不过我吗?”唐瑶挑挑眉:“际日城那些手拿兵器的我都能搞定,还搞不定一群坐办公室敲键盘的吗?我要让他们对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 销售楼,一楼商务办公室。 人逢喜事,精神就倍儿爽。 唐瑶全身都按照商务礼仪的标准来要求自己,长发梳成发髻,盘在头上。 雾霾蓝商务套裙,大方而不失女性的妩媚优雅。 笑容得体而甜美。 因为季岑车子开得快,今天的路况也不拥挤。这会儿办公室里只有褚愚一个人在啃包子。 “姐妹儿,早上好啊。”唐瑶开了电脑,绕到她座位旁边,往她桌上放了盒酸奶。 褚愚默默地抬头。 “没看错吧,你居然有笑容了?”被她迫害好几天了,褚愚看着她这一副红光满面、神采飞扬的模样儿,一时半会儿还有些不习惯:“晋升一个商务主管而已,你用得着这么开心吗?” 唐瑶摇着一根手指头,故作神秘:“晋升只占我好心情的一小部分。” 褚愚秒懂:“和好了啊?” “对啊。”唐瑶唇角翘起,朝着褚愚眨了下眼睛:“而且我有预感他今晚会回家睡。” 虽然这会儿办公室里没人,唐瑶还是弯下腰,趴在褚愚耳边,小声说:“你说,我要怎么才能不动声色地让他跟我睡在一张床上呢?” “你家里有几张床啊?”褚愚咬着包子问。 唐瑶想了一下,竖起两根手指:“两个卧室,两张床。” “这个简单啊”,褚愚吃完了整个包子:“你卖掉一张呗。” “不对”,唐瑶倒坐在她前面的工位上,和她面对面,“书房里还有一张一米二的小床。” “那就卖掉两张。”褚愚吃饱了,戳开唐瑶给她带的酸奶包装,开始喝:“当你家里只剩下一张床的时候,两个人不就得睡一张床了?” 第30章 敢不敢跟我回家 妙啊…… 这个法子, 它就妙得很。 简直是深得唐瑶的心。 “你以后不准叫我蠢驴了。” 因为唐瑶难得认可她一回,这可把褚愚给牛逼坏了,插着腰自我膨胀:“我再跟你说一遍, 我这个愚是大智若愚的意思。” “我脑袋里装的可都是大智慧,大学问,你明白了吗?像你这种只有点儿小聪明的女人,关键时刻还不是要靠我给你出谋划策?” “谢谢褚大智。” 唐瑶拍拍褚愚,揉揉耳朵, 并不想捧她的臭脚, 敷衍一句后,跑自己的工位上去了。 - 下午两点, 唐瑶的竞职演讲正式开始。 可容纳三十人的中型会议室里坐着来自销售端的中层领导、人事部员工关系经理以及部分员工代表共约三十五人。 听她做竞职演讲。 黑色庄严的会议桌桌尾,刚从国外出差回来的季董事长就坐在那里旁听。 其实, 区区一个商务主管的竞职演讲,真就不值得老板亲自来听一听。 但季老板跑业务出生, 偏生对业务有着深沉而执著的爱。崇盛集团内部广泛流传着这样一句话, 季老板生于业务, 死于业务。 由此可见,业务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是不可撼动的。 谈及业务,难免对商务部多关注些。 因此。 一个小小的商务主管竞职汇报演讲引来了老板的亲自关注, 就不足为奇了。 当然。 唐瑶并不会因为季老板亲自坐镇,就会感到不安,感到发怵。 她从小在面馆里长大,早早便接触到形形色色的人。 慈眉善目的, 凶狠之相、脸上有刀疤的, 软弱的、或者凶悍的, 她早就跟着范女士练就了一身插科打诨、左右逢源的好本事。 何况,季老板,他也不是什么凶神恶煞之人。他不过就是个有点严肃的老板而已。 - 正如唐瑶预料的那样,竞职演讲很顺利。销售端各位领导对她总结的目前商务部的现状,以及如果竞职成功,她会从哪些方面着手改善,频频点头表示满意。 就算有就她的演讲内容提出质疑的,她也能保持微笑地从容应对。当然,她也明白,领导们对她这个预备主管是手下留了情的。并未发难。 竞职报告结束。 吕桑凌提前恭喜唐瑶,说是她看了几个人的打分表,唐瑶本次的竞职演讲综合得分预计在85分以上。 唐瑶刚想给吕桑凌戴个高帽儿,毫无痕迹地拍拍她的马屁,就听到吕桑凌说:“谢我的话,晚点儿再说吧,先去趟季总办公室。” 按照流程,季老板对唐瑶还有个十分钟的简短面试。 唐瑶笑着应下。 待吕桑凌走出会议室之后,她便也关掉投影设备,收了笔记本电脑往外面走。 高跟鞋踩在地面上,发出一串清脆的响声,带着些许愉悦与轻松。 仿佛刚才作为整个会议室焦点的气场仍停留在当前,彰显着她的春风与得意。 甫一走出会议室,唐瑶便看到个高高瘦瘦的男人双手抱着胸,懒懒地靠在墙上。 没骨头似得,吓她一跳。 “老公”,看清那人之后,唐瑶有意儿意外,也有点儿惊喜,“你怎么在这儿啊?” “来长长见识”,季岑屈起条腿,抱胸的指节微微蜷着,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劲瘦的小臂,不太正经地对她说,“指不定哪天,我也得做个竞职汇报呢。” “我才不信呢。”怕被人看到,唐瑶一把拽过他的手:“跟我来。” 唐瑶不是个拘小节的姑娘。 她坐在季岑摩托车后面的时候,会贴着他的腿,抱住他的腰。 开心的时候,会在他腰上摸一把; 生气的时候,会狠狠拧一把他的腰。 她勾过他的脖子。 似乎,好像还躲在他的怀里,蹭过他的胸膛,留下令人飘乎的牛奶香。 这个记忆似有些模糊,季岑记不太清。 但他清晰地记得,他的手被唐瑶碰过多回。 同样的,他也记得。没有一次握手,他像现在这样有感知。 他感知到她的手很软。 怎么说呢,在他贫瘠的词汇表达中,仅能想到一句话来形容:软软的棉花糖。 就是离开际日城之前,她摆在他抽屉里的那种块状的棉花糖。 就让人很想握在手心里。 季岑于是一个反击,倒扣住了她的手,握在手心里。他甚至恶趣味的捏了捏。 得出个挺好玩儿的结论来。 唐瑶拉着他到楼梯口,关上安全通道的门,松开他的手,小声说:“老公,你快回去上班吧。别又被老板抓到你上班溜号。上次,老板喊你去办公室,有没有罚你啊?” 季岑拇指捻过虎口的位置,那里还残留着唐瑶手心里的余温,以及一股很难捕捉到的牛奶的香气。 这种感觉让他有点儿心不在焉,只是不咸不淡地回了句:“你想太多了。” 没罚就好。 “行了,你赶紧走吧。我们老板记忆力出奇的惊人,上回虽然没有罚你,但肯定是记住你了。要再被他抓到你上班溜号,我估计你这工作就不保了。” “你不是喜欢做售后吗?” 想到之前的不愉快,唐瑶的眼神暗了暗,但也没继续往下说。 果然,这不是一个好话题。 季岑只是点了下头,拉开安全出口的门,往外面走。 “等等。”唐瑶喊他,鬼使神差地问了句:“我刚才表现得怎么样啊?有没有迷到你?” 季岑的步子不停,懒懒散散地道了句:“唬人的纸老虎。” 唐瑶:“......” 滚吧,你。 - 唐瑶并不是第一次去老板办公室。 有时候吕桑凌会让她拿着一沓子资料去找老板签字,老板有时候也会问她几句。 但像这样正式的面试,是第一次。 唐瑶理了理套裙,敲门。 邓秘书来开门,告诉她,老板已经在等着她了。 唐瑶走过去喊了声:“老板。” 但似乎,这称呼让老板想到了什么不太愉快的经历,老板的眉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皱了一下,又慢慢舒展开来,淡道:“坐。” 这让唐瑶有些探不着底。 这皱眉头啥意思呀? 对她不满意吗?可她刚才的演讲反应挺好的呀,又有张承逸和吕桑凌两位领导力荐她,老板不应该是这个反应呀? 季川并不知道,倒杯茶的功夫,面前这个小丫头片子已经脑补了一出大戏。 他推了盏红茶到小丫头的面前,尽量使自己看起来面善一些:“你不用拘谨,就随便聊聊。” 唐瑶刚刚脑补完后,确实有那么一点儿拘谨,但现在老板亲自给她泡了杯茶,她就只有受宠若惊了。 季老板果真是随便聊聊,问她是不是本地人,家里是做什么的,有几口人。 唐瑶一一回答,说到开在民政局后街,那家名叫【唐朝面馆】的老字号中式面馆时,老板说,他结婚的时候和妻子去吃过。 转而老板又看了看她的个人简历,问:“你才毕业两年,就结婚了吗?” 唐瑶一想,不妙。 老板一定是觉得她这个年纪,既然结了婚,下一步就有可能要生孩子了。 这可不利于她的升职。 于是唐瑶主动向老板承诺:“虽然我结婚比较早,但是老板,请您放心,十年之内,我定会以事业为重,不会考虑生孩子。” 可能是这说辞太夸张了。 唐瑶明显看见季川笑了一下,放下了了她的简历。然后,仍然和她随便聊着:“家里人都同意?” 唐瑶跟季岑的关系还没有亲近到讨论生不生孩子的地步。 不过,在生不生孩子,什么时候生孩子这种事情上,男人如果不尊重女人的话,那他就是狗东西。 唐瑶相信季岑不是狗东西,于是,睁着眼睛说瞎话:“老板,其实我老公是个丁克。” 这次,季川是真的笑出了声。 十分钟的老板面试,以她不见外、不怯场的好本事,硬是拉长到了半个小时。 最终,还是邓秘书敲开了门,提醒老板,待会儿还有一场视频会议。 唐瑶离开时,季老板还对她说了句话,崇盛并没有什么苛待女员工的偏见,让他不要有心里负担,家庭和睦最重要。 唐瑶便知,升职一事,稳了。 - 下班以后,唐瑶试探着给季岑发了条微信,问他几点回家。 季岑让她放心,今晚他肯定是要睡床的。唐瑶便明白了,他肯定不会早。 约摸着会在十点五十左右到家。 唐瑶便有足够的时间,去打发掉家里两张二米乘以二米二的床。 按照褚愚的建议,是把床给卖了。 但这一时半会儿的,说卖床也没有那么快。 唐瑶便想到个好主意,她决定把床搬到她妈范清慧女士和唐浆先生的爱巢里。 她爸和她妈住在离市里不算太远的镇上,带院子的两层自建房,空房间不少。 塞两张床,问题并不是很大。 唐瑶于是叫了个搬家公司,请搬家工人把主卧和次卧的床拆掉,搬上货车,又多花了点钱麻烦他们把书房里的那张一米二的小床给拆掉,帮她搬到了主卧里,重新安装好。 第31章 敢不敢跟我回家 把书房里这张一米二的小床换到主卧里的这个主意, 不是拥有大智慧的褚愚想出来的,而是只拥有小聪明的唐瑶自个儿想出来的。 主要是因为主卧里她睡的那张床其实还挺大的,足足有两米宽。 有时候, 床大是一件好事。 可有时候,床大也不一定是一件好事。 比如,夫妻两个人感情好的时候,床肯定是越大越方便。但夫妻两个人要是吵架,背对着背, 谁也不理谁的时候, 床太大就不太利于夫妻两个人的感情良性发展,也不太利于婚姻生活健康!!! 但一米二的床就不一样了。 感情好的时候两个人抱着睡。 就算感情不好, 两个人背对着背闹别扭的时候,也得贴着对方睡, 不然就得掉下地。 干柴烈火的起初——都是摩擦走火。 那还能生什么隔夜气呢? 所以一米二的小床,它最大的作用, 其实是保护婚姻。比婚姻法还管用! - 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 唐瑶便跟着搬家公司的货车到了镇上。 唐浆先生在家里养腰。 一会儿喊老婆这里疼, 一会儿喊老婆那里疼,浮夸得不行。 范女士偏生吃这套, 面馆儿去得少了,大部分时间留在家里照顾老公, 亲力亲为。 见唐瑶从货车上跳下来,范女士手里还端着碗亲手冲烫的腰花汤,来不及送到老公手里,就迎了上来:“瑶瑶, 你这会儿怎么过来了?” 范女士复又张望着, 没看到目标人物, 问:“岑岑呢?” 唐瑶指着她身后摇着尾巴的小短腿柯基,抬抬下巴:“这不在你后面吗?” 范女士给了她一个眼神:“你这死孩子,我是问你老公呢?怎么没一起过来?” “加班呢。” 范女士“哦”了一声,看到搬家公司的工人,从货车上往下卸东西,终于放下了手里的猪腰汤,问:“那你这是干嘛呢?” 唐瑶自然不好意思告诉范女士,她心里是怎么打算的,只解释说:“家里床太小了,我打算换个大点儿的。” 显然范女士有自己的思想,一边指挥着工人把床搬上楼,一边又把唐瑶拉至一旁,小声问:“两米的床,都不够你们两个人翻腾的?” “不够。”说完,唐瑶就意识到她妈误会了什么,只好又画蛇添足说:“而且这两张床也不舒服,我打算换个贵点儿的床。季岑说他有点腰疼了。” 季岑说腰疼是真事儿。 但那倒不是睡床的缘故。 而是没有睡床的缘故!! 听完唐瑶的话,范女士果然恍然大悟。 “哦哦,腰疼啊。”范女士想了想,说:“腰疼不是床的问题。” “我知道。” 是沙发的问题。 “那你在这儿吃完晚饭再回去吧,我去煲点儿汤,你拎回去给岑岑补补。” 唐瑶心想也行,点了点头:“你这不是有现成的猪腰汤吗?吃啥补啥,我装点回去就行了。” “那个不行,那个是给你爸喝的。” “对你们年轻人作用不大。”说着,范女士就把给老公准备的猪腰汤随便搁下,拿起包包往外走:“你们年轻人得喝点泥鳅豆腐汤或者甲鱼枸杞百合汤。” 唐瑶:“......” 虽然说不上是哪里不对,但唐瑶就是感觉这汤暗藏玄机。 待范女士出去以后,唐瑶等工人忙完验收之后,得了空,特意上网搜了一下泥鳅豆腐汤和甲鱼枸杞百合汤的功效。 果然,女人的直觉总是很准确的。 这汤—— 好家伙,补肾壮阳。 啊喂,不是那个原因导致的腰疼啊!! 但唐瑶又仔细着磨了一下,没准儿她妈是对的呢,毕竟她妈是过来人,吃的盐比她走的路还多呢! 也许,天天夜不归宿的季岑,确实需要补补了? - 唐瑶从范女士那里拎了两个保温桶回来的时候,季岑居然先回来了。而且他已经洗完澡,躺在沙发上看电视了。 “你去哪儿了?”听见唐瑶在玄关处换鞋的动静,季岑仍无动于衷地侧在沙发上看科技频道,只掀起眼皮看她一眼,淡淡地问:“打你电话怎么不接?” 唐瑶单脚跳着换完拖鞋,摸出手机一看。 果真有他的几个未接来电,而她的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她设置成了静音模式。 唐瑶还没说话呢,就听到季岑今晚像个怨妇:“让我十一点之前回来,你自己这么晚回来,我就想问问你,唐瑶,十一点之后回来睡沙发这条规定,对你也适用吗?” 唐瑶不想双标得太明显,于是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准备随机应变。结果,一看时间才十点五十,连老天爷都帮她,于是理直气壮道:“适用啊,当然适用。夫妻二人都是人,当然要一视同仁。” 季岑也看了眼墙上的装饰钟。 选择了在沉默中消亡。 见他不说话,唐瑶拎着从她妈那儿打包来的泥鳅豆腐汤和甲鱼枸杞百合汤,走过来,适当地给他一点儿微不足道的关爱:“你吃晚饭了吗?饿不饿?” “员工食堂吃了点。” 季岑以为唐瑶是自己在外面玩儿,心里还惦记着他会不会饿肚子。本着不辜负她一片心意的原则,说:“现在好像有点饿了。” “那正好。”唐瑶把保温桶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神色有点儿不自然:“我回家看我爸了,我妈给你煲的汤。趁热喝吧。” 还是丈母娘对他好。 体恤他最近熬项目,掉了几根头发。 - 唐瑶从阳台晾衣架上摘下晒干的睡衣去洗澡,看到季岑已经把换下来的衣服洗干净晾晒了。她也不意外,季岑向来把自己照顾得妥当,并不爱给别人添麻烦。 唐瑶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季岑仍支着个下巴,侧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姿态还有点儿撩人。 而那两个保温桶原封不动地拧紧着,以为他还没打开,唐瑶抓着干毛巾,开口问:“你怎么不喝啊?” 季岑手里握着摇控器,心不在焉地换台,听到她的问话,停下调电视的动作,深觑她一眼:“我丈母娘给我煲的是什么汤?” 这就很尴尬了。 唐瑶决定睁眼说瞎话:“我妈给你煲的,我不知道啊?我妈可能是看老公你太瘦了,煲的什么强身健体的汤吧?你趁热喝吧,我妈肯定不会害你的。” 如果只是单道的泥鳅豆腐汤或者单纯的甲鱼枸杞百合汤,季岑有可能会相信唐瑶说的什么增强免疫力的鬼话。 但手机上搜出来的两道汤有同样的针对男性生殖保健的功效,他又不是傻逼。 季岑不太想和唐瑶讨论这汤的作用,眨了下眼睫,说:“还是明天再强身健体吧。” 不等唐瑶逼他,他又主动开口问:“我今晚睡哪个房间?” 唐瑶一顿,故作淡定地在他屈起的腿肚子处坐下,抬眼看向他:“老公,你自己挑咯。” 唐瑶是女孩子,季岑自然不会跟她抢主卧,但他觉得自己要求睡个次卧也不过分。 于是,他指着次卧说:“我睡那儿。” 唐瑶“哦”了一声,装模作样地擦头发。 而斩钉截铁认为今晚自己有床睡的季岑,从沙发上利索跳起来,拎起他每晚留宿在沙发上时总抱着的那个抱枕,向次卧方向走去。 唐瑶于是趁着他走路的间隙,将一杯水倒在了沙发上,又继续不动声色地擦头发。 待季岑推开次卧的门一看—— 傻眼了。 没有床!! 她们家次卧居然没有床。 书房也行的。 季岑想着,反正总比睡沙发强。 他因此关上次卧的门,去推开书房门。结果再一次傻眼了,她们家书房也没有床。 季岑退出书房,站在通道里发了会儿愣,才问:“唐瑶,你家里有几张床?” 唐瑶咳了咳,默默地伸出了一根手指,并用很无辜的眼神看着他。 季岑不吃她这套,面无表情地问:“你是不是故意的?” 是啊。 这还用问么? 按照唐瑶的惯常做派,到这个地步,索性承认自己的目的也就算了。 反正,结了婚本来就是应该一起睡的,天经地义的事情。 但是拥有大智慧的褚愚说,一起睡觉这种事情得由男人提出来,会比较有面子。 这样就代表着,是他垂涎于你的美色而无法自拔,而不是,你面对他的美色而丧失自我。 唐瑶于是开始诡辩:“老公,你说这种话,就过分了。我平时一个人住,家里只有一张床也很正常吧?” 这话听上去也没毛病。 但他和她结婚也有小二十来天了,她给他也准备了不少生活用品。 难道就偏偏忘记了给他准备床吗? 她都大方到要给他买车了,就不能先给他准备张床? 阴谋,肯定有阴谋! 季岑觉得自己今天不能再让着她了,指着墙上的装饰挂钟,碰瓷:“我腰疼。” 唐瑶指着他面前的保温桶,眼尾一扬,说:“趁热喝吧。” “食疗比药疗更健康。” 原来,她知道这汤是干什么用的。 季岑半天憋出句话来:“我睡沙发。” 唐瑶指着沙发上的一滩晶莹的水渍,淡定道:“那个,沙发湿掉了。” 所有的事情都过于巧合,季岑不得不再次怀疑唐瑶的目的。 联想到她在际日城就表现出对他的过分肖想,季岑觉得不是自己普却信,而是她真的没安好心! “唐瑶”,季岑那双好看的双眼皮轻眨了下,突然迈开长腿向她走过来,随后在她身旁的位置坐下。 沙发随即轻陷下去一块。 他像个大爷一样,身体后倾,仰靠在沙发软靠上,手臂在唐瑶身后的位置抻开,长腿慢悠悠地交叠起,声音低沉而清冽,缱绻而暧昧:“你该不会是想跟我一起睡吧?” 作者有话说: 唐瑶:嗯嗯。 第32章 敢不敢跟我回家 不、不是。 怎么可能呢? 唐瑶怎么会想跟季岑睡觉呢? 唐瑶只不过是掐指一算, 算出季岑在将来的某一天,会想跟她睡觉,所以像阿拉丁那好心的神灯一样, 提前帮他实现这个愿望罢了。 - 唐瑶下意识地否认。 但季岑所列出的证据链,连贯而充分。 比如—— “你说你家里只有一张床,那我老丈人和丈母娘过来的时候,睡在哪里?” “你说你家里只有一张床,那你姐妹褚愚过来的时候, 又睡在哪里?” 又比如—— “次卧没有床, 但为什么会有被子?” “书房没有床,为什么会有午睡毯?” “你没有睡前喝水的习惯, 这沙发为什么会突然湿掉?” “你敢说,你没往沙发上倒水么?” 唐瑶没见过这么咄咄逼人的季岑。 他不成天吊儿郎当的嘛, 哪里来的逻辑思维? 唐瑶重新打量着季岑,一步步往后退, 可季岑他却步步逼近。 最终把唐瑶逼到了主卧门处。 小腿腹抵着冰凉的门, 而他一人抵千万军马, 兵临城下。眼看着就要攻城擒王了,唐瑶一不做二不休, 索性认下了这一纸罪状。 不是硬气地认下的。 而是—— 唐瑶眼圈一红:“别人都说,两个人结了婚还分床睡, 说明两个人感情有问题。像我们这种情况,其实就是形婚,就是假结婚。别人都说你是骗婚,骗我的钱, 骗我的心, 骗我的美貌与智慧, 骗得我心力交瘁。” 骗财骗心,却不骗色? 这逻辑说得通么? 他要是跟她睡了,才更像个骗子,不是么?他不是已经在努力和她培养感情了么? 她急什么? 季岑有些无语:“你那个好姐妹褚愚,就是这么污蔑我的?” “不、不。”唐瑶红着眼眶看他,连连摆手,还有点儿结巴:“是、是我另外一个姐们儿。” 看她这赶忙替姐们儿澄清的模样儿,季岑突然就气笑了。 他的长手撑在门框上,虚虚地将唐瑶圈住,高大的身影斜照下来,在卧室的门上打下一处斑驳,声音低沉绻绻:“唐瑶,你说的这个姐们儿,究竟是不是你自己?” “不、不是。”唐瑶气自己不够硬气,偏过头去虚张声势。余光里看到季岑脑袋低了下来,嘴角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容。 怎么说呢? 就有点儿想碰碰他的唇角。 用她的唇碰。 就像他喝醉酒的那晚一样、偷偷摸摸的,不被他发现。 “老公,你想喝点儿酒吗?” 唐瑶红着眼圈,仰头望向他,决心效仿那日。 也是真的有点儿委屈。 她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居然还是无动于衷。碰都不碰她一下的。 他就不能利用下班后的时间,进行碎片化学习,好好去读一读《老公的自我修养》这本书吗? 这个角度,唐瑶刚好能看到季岑清晰流畅的喉线,上下滚动了一下,比喝水的动作要稍慢一些。 更像是吞噬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渴望。 同样地—— 季岑低眸时,仍高出唐瑶一截。 视线由上而下,扫过她闪烁不定的眼神,小巧扑忽的鼻尖,以及微微张开的唇。 目光最终停留在她的红唇上,以及半截雪绒色的贝齿之间。 她的唇色很红,比她涂过的任何色号的口红都要更加光艳。 在如此暧昧的灯光下,季岑臂弯下圈着个身穿吊带睡裙,露出光洁的手臂的明艳女人。 她的呼吸声有些喘,略略显得粗重。 却又恰到好处地点燃了干燥的空气,在他耳边发出劈劈啪啪的电流声。 干扰了他原本平稳的思绪。 季岑蓦地笑了一下,那双好看的雾眼里,雾气便愈加深重,他突然抬了手,握住唐瑶单薄的肩骨,舔了下唇角,说:“唐瑶,别勾引我。我不是什么正经男人。” 都到这个份上了,唐瑶深吸了口气。 迎面撞上他的眼,却意外发现他眼里雾气滚滚,像是不可见底的深渊,将要吞噬过来,把她完整吞没…… 又像是有无边的欲念在雾气沉沉的山谷里翻滚,迂回,扩散…… 唐瑶在他雾气霭霭的眼里来回试探,拨开云雾茫茫,撞见了那一片雪融后的粉黛花明,又是一个春回。 她壮壮胆,两条莹白的小臂攀上他的脖颈儿,在他的肩胛骨处轻啃了下,说:“老公,我也不是什么正经女人。” 许是她这话里邀请的意思太明显了,季岑撑在墙面上的手肘突然蜷了下,脑袋又向她埋近了一些,仍然用很低的声线说:“那就一起睡呗。” “嗯。” 唐瑶郑重点了下头。 季岑收回手臂,弯下腰,捡起掉在地上的抱枕,拍了拍。又站直了身体,往沙发那边迈了迈步子,将抱枕丢到沙发上。 手碰到那条夜夜陪伴他的小薄被,顿了顿,转身问唐瑶:“跟我睡一条被子么?” 唐瑶推开卧室的门,脸红了红:“老公你看,这床它是能放下两条被子的那种床吗?” 季岑:“......” 季岑看着那张一米二的单人床,气笑了:“所以,你盛情邀请我一晚上,就是为了让我和你一起挤在这张比沙发还窄的单人床上?” “唐瑶,你经济条件也没差到这种地步吧?”季岑真是拿她没办法了:“你就不能买张两个人睡的床?” “老公”,唐瑶才不去解释这一颇有心机的行为,变戏法儿似得从背后摸出瓶红酒和两个高脚杯来,在他面前摇摇晃晃,“老公,来点儿酒吧,喝多了,你就想象一下,咱俩是躺在三米的大床上。” 季岑:“......” 他看起来很像傻逼么? “那、喝点儿呗。” 季岑抿了抿唇,接过了她递来的杯子。 季岑认为唐瑶有句话说得对,两个人结了婚还分床睡,说明两个人感情有问题。 换个说法—— 如果两个本来没有感情的人因为某些原因,阴差阳错地结了婚,想要培养感情,那么一起睡便是不错的培养感情的方式。 一起睡觉可能会发生的无法避免的事情,总是在大一点儿的床上,更方便些。 算了,多喝点吧,喝多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明天他得去买张大点儿的床。 唐瑶可不知道季岑想的是什么。 她还以为,他和她想的一样呢! 喝点儿小酒乱乱性。 呸…… 喝点儿小酒助助兴。 但季岑喝酒很快,他根本就不像是打算助助兴的那种喝法,他好像很渴的样子,连灌了两杯红酒当水喝。然后快速去卫生间刷完牙,钻进被子里,整个人像一张弓弯曲着,腿腹缩起,缩在靠墙的角落里。 唐瑶以为他就是个纯情大男孩,第一次和女人睡觉,过分害羞而需要引导。 虽然她也只是个纯情小女孩儿,缺乏实战经验,但是没关系! 她有丰富的理论知识可以向季岑传授。唐瑶相信,只要她稍稍一点拨,季岑一定学得很快! 不说别的,就说他那次喝醉了。 唐瑶只不过是偷偷碰了碰他的唇,他不就咬着她的唇,卷着她的舌尖,碰撞了好几个回合吗? 吓得她都不知道,该怎么打断他呢。 “老公,转过来睡啊。” 唐瑶钻进被子里,两条光洁的手臂伸出来,在季岑的脖颈儿里挠了挠。 没反应。 唐瑶复又拍了拍他:“老公?” 依旧没反应。 “老公?” 床头的立式灯,打下小小一片光弧,暖暖的橘色光,凭添几分情调。 立式柜面上的香薰,愈伤草中调,金合欢尾调,将卧室里的气氛与情调恰如其分地融合。 一切都这么美好。 唯独—— 唐瑶凑季岑近些,才发现他!!居然!!睡着了!! 居然就这样睡着了!! 好看的双眼皮轻轻合上,睫毛轻柔地覆在眼睑上,打落一小片扇形阴影。 呼吸平稳,睡容安和。 “季岑!!!” 唐瑶气死了。 在被子里翻来覆去,一夜都没睡着。 谁能想到季岑他这么菜?两杯红酒居然就不省人事了。还是不是男人?还是不是? 凌晨三点钟的时候,季岑终于不堪其扰,抓住了唐瑶的手臂,将她反扣在床上禁锢住,声音过于低哑:“你别动。” 还别动呢? 唐瑶被他冷落了一夜了,现在满腔怒火,只想等着他醒过来跟他吵架。 和他发脾气!!闹翻!! 他现在醒了,就很好。 唐瑶用力抽回手臂,将他滚烫的手心甩掉,从床上坐起来,拎起枕头就往他身上拍:“季岑,你是不是没有那个功能?” 季岑睡得迷迷糊糊,将醒未醒之际。 抱住脑袋抵御这突然的恐怖|袭击,带着清晨没睡醒的些许哑意,抱怨道:“唐瑶,你是不是要谋杀亲夫啊?” “我就要谋杀你。你快给我起来!” 唐瑶才不管他困不困呢,只管泄愤,肚子里积压了一夜的委屈了,再不发泄,她都快要憋屈死了:“是我长得不好看,还是我胸不够大?” 季岑先揉了揉耳朵,又揉了揉眼睛。 挣扎许久,终于睁开了朦胧的双眼。 窗帘没有拉,他在深沉的夜色里看到了唐瑶那乱糟糟的长头发,以及一张怨气深重的脸。那巴掌大的脸上,两个黑眼圈,就可怕得十分有灵气。 好看? 嗯,是个好看的女鬼了。 胸大? 嗯,是个胸大的女鬼了。 季岑觉得,像唐瑶这样有色心没色胆的女人,就是应该给她点颜色瞧瞧的。 只有这样,她才能安静。 才能让他睡个安稳觉。 于是,唐瑶怒不可遏之时,季岑突然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窗外浓浓的月色里,他摁着她的后脑勺吻了下去,封住了她那喋喋不休的唇瓣。 作者有话说: 不久后—— 季岑:老婆,一起睡觉吗? 唐瑶一脸冷漠:不。 第33章 敢不敢跟我回家 猝......猝不及防! 唐瑶被吻得猝不及防。 在季岑这渐深的亲吻里头, 唐瑶瞪圆了双眼。季岑复又伸手抹下她的眼睛,唇齿磕绊之间,他含混不清地说:“我正在亲你, 你配合一下把眼睛闭上,行么?” 唐瑶的脸,刷一下全红了。 从脖颈儿到耳尖,全都在发烫。 她感觉自己像是一颗熟透了的苹果,摇摇晃晃, 就准备找找牛顿在哪儿, 好对着他的脑袋砸下去了。 接吻就接吻,说话干什么?说话就说话, 发出这么蛊惑人心的声音干什么?又说这么长的句子干什么? 是“闭眼”两个字,或者“闭上眼睛”四个字站得不够高, 不能表达他的意思吗? 是想证明他现在很正经吗? 可他也不是个正经人,做的也不是正经事啊! 胡思乱想之间。 唐瑶便又像个提线木偶, 任他摆弄着。 心脏受到巨大的内力冲击, 向外挤压着, 像是迫不及待地要冲出来遛弯儿似的。 最先停止亲吻动作的,不是唐瑶。 是季岑。 “不是梦。”季岑松开唐瑶, 伸直了瘦长的食指,在她的唇上来回摩挲着, 动作轻缓,擦干她红唇上的水渍后,有些的犹豫地问:“猪、猪舌头?” ??? !!! 唐瑶:“?” 你他妈究竟懂不懂情调? 懂不懂气氛? 唐瑶自觉受到了侮辱,一把推开季岑, 气急败坏地用手背蹭了下唇, 说:“你才猪舌头, 你全家都猪舌头。” “我全家?”季岑没使力,本就是虚坐着,这会儿被她一推,直接便悠哉悠哉地平躺下去,手臂垫在脑后,没皮没脸道:“我全家?可不得算上你一个么?” 有骂到自己。 唐瑶气死了,憋着口气不说话。 她怎么找了这种东西回来?? 是嫌自己命不够长吗??非要气成短命鬼? “我不是那个意思。” 见唐瑶好像真的生气了,季岑又赶忙着坐直身子,好好同她解释说:“我的意思是,去赤明山的前一天晚上,你趁我睡着了偷亲我,是不是?” 虽然他态度不错,语气也算诚恳,但唐瑶就是认为他在质问她。 唐瑶其实是有点心虚的。 但心虚归心虚,气势上是不能输的。 “偷亲你怎么了?你又没有少块肉。”唐瑶脖子一梗,被子一拖:“我亲你,是看得起你。” 季岑身上原本就只盖着腿的被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不见,被唐瑶牢牢把握在手里。 凌晨四点钟,她扬言要去晒被子,抱着被子,气势汹汹地下床穿拖鞋,并理直气壮地丢下句话:“你是我老公。我不过只是提前行使了一下我的权利。不行吗?” “哦。”季岑懒懒应一声。 去赤明山前一晚。 向来不胜酒力的季岑,被栗文俊和唐瑶两个人轮流劝了几次酒,就喝多了些。 他没什么不好的酒品,喝醉了,无非就是睡觉。所以,他也没太在意这事儿。 但那晚不太一样。 他做了个梦。 梦到是唐瑶先亲了他。 他本来是想推开她的,但鬼使神差地,他不但没有推开她,还反客为主,把她那个原本只是想浅尝辄止的吻加深。 他记得,他梦里这么做的理由,很简单。 梦里都想着占他便宜的女人,得好好给她点儿教训。 这么想着,就这么做了。 他那夜,后来睡得很不错。 直到,等他清晨醒来的时候,看到了两只手撑在膝盖上,脸上带着诡异笑容,弯着腰看他的徐禹珂。 梦里和女人接吻,醒来第一眼,看到的居然是个男人,他脸上那笑容还挺令人匪夷所思的。这心理落差就有点儿大。 徐禹珂直起身子问他:“吃了什么?” 季岑有点恍惚,下意识地擦了下唇角,装作不以为然地回他:“哦,猪舌头。没想到还挺好吃的。” - 虽然今天早上,季岑被唐瑶拒绝了。 拒绝了搭公司顺风车去上班的邀请。 但季岑今天心情还不错。 大早上,开完早会。 他便坐在奢侈的黑色真皮沙发上,手捧着个ipad,浏览家居网页。 一向决策果断的季小老板,此时面对一张张床,犯了选择困难症。 孟晓阳手上堆着几本项目开发书,敲开门进来。 他来得刚刚好。 季岑刚好就缺个人给点儿参考意见。 “过来。”季岑指着屏幕:“来帮我挑挑看,哪张床好一点儿?” 孟晓阳呆在原地,愣怔三秒钟。 他老大,他岑哥,让他干嘛? 帮他挑床??? 是他自己睡觉的床? 不是研究医院患者用的那种电动直立床? “老大,你不会真的结婚了吧?” 孟晓阳扒着屏幕上那【双人超大软床】六个字无限放大,拒绝接受这个事实:“昨晚我们吃夜宵,郁敏说你好像结婚了,我还让她别胡说,没想到,你今天真的就开始看床了。” “我跟了你两年了,两年了啊,岑哥。”孟晓阳控诉道:“你结婚的事情,你居然不先告诉我,而是先告诉了郁敏。郁敏才跟了你半年啊!我真的太伤心了。” 说好一起不婚,他却先背弃了道义。 孟晓阳拒绝帮他挑床。 季岭扫他一眼,只“哦”了一声,便没了下文。倒是墙角的AI,听到唤醒指令,回了句:“岑哥,我一直在呢。” “做您的私人健康智能问诊专家,永远只服务于您一人。” 孟晓阳:“......” 挑,他挑还不行吗? 季岑把IPAD翻折过来,递给孟晓阳看:“你看看,姑娘家会比较喜欢哪一款?” 孟晓阳又有点哀伤:“老大,你为什么要问我,姑娘家的喜好?”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团队里都是男人,唯一的姑娘,大概只有郁敏了。季岑于是点点头,沉思片刻:“那你叫郁敏进来一下。” 提到郁敏,孟晓阳又不乐意了。 怎么的,她难道还想取代他,把这个助理的工作抢走么?结了婚的老大,怎么可以拥有女助理? 不行。绝对不行。 为了老大家庭关系的良性循环,孟晓阳决定牺牲一下自己。他忙不迭在季岑旁边坐下,把IPAD重新翻转过来:“其实,女孩子的喜好,我也有一些心得体会啦。” “岑哥,你挑床主要是考虑哪些方面?” “够大。” 季岑抿了抿嘴,又补充道:“不会腰疼。” 孟晓阳:“?” 大早上的,老大你扯这么限制的话题是不是不太好? 孟晓阳这儿还没有发表见解呢,一旁的AI哦倒是开口了:“临床上腰疼并不是一种独立的疾病,而是一组症状,病因较为复杂。脊椎的退行性病变、劳累、外伤、局部炎症或畸形可能引起腰疼,其他非脊柱问题,如肾结石、子宫异位、前列腺炎等,也能引起腰疼。”注1 季岑:“?” 孟晓阳:“?” “另外,性生活频繁也会引起腰肌劳损及前列腺炎症,出现腰骶酸疼的症状。过度的性生活对自身精神状态及性功能都是会有一定的影响,需要节制。祝您健康!”注2 孟晓阳憋着笑意。 季岑额间的青筋突突直跳,面无表情地用手指弹了弹AI,吩咐孟晓阳:“用户体验太差。” “拿去升级吧。” - 唐瑶从公司洗手间出来,将吸水纸巾投递到垃圾桶里时,小腹痛得厉害。 像被冰冷的刀刃抵在冰凉的磁砖上,按压住腰腹,来回锯过几轮。 她的大姨妈,向来造访得不规律。 每造访一次,似乎都像死过一轮。 唐瑶因此请了一天生理假,回家渡劫。 她站在玄关处,口袋里的手机连续震动了好几下。以为是工作的事情,她揉着小腹,勉强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屏幕。 并不是工作相关。 屏幕上显示的是,老公发来了微信消息。 哦,是老公啊。那没事了。 就先不点开看具体的消息了。 就先不回复他了。 天气炎热,尽管有些无力,但唐瑶还是简单去冲洗了个澡,换了身舒适的家居服。 躺在床上。 想到什么,她拿过床头的手机,点开和季岑的对话框。 着手回复他半个小时之前发来的消息。 微信界面上,保留着他发来的七八张床照。不是。是床的照片。 以及一句文字消息:【喜欢哪一款?】 唐瑶反手回过去一个问号。 季岑便发了条语音来,告诉唐瑶,为了保证睡眠质量,他打算送她一张床。让她看看他发的这几款,有没有她喜欢的款式,他让人送来。 唐瑶:“......” 她费那么大一圈心思,能是为了等他买张床吗?她是自己买不起床么,还是怎么? 她不就是想,午夜梦回之时。 半睡半醒之间。 她撒个娇,蹭一蹭他,他就能长手一捞,把她圈在臂弯里,或者抱在怀里,一起睡觉吗? - 小腹挤压着一阵一阵飓风袭卷般的疼痛,唐瑶用力按着小腹,在这张一米二的小床上,她缩成一团。 就很想发脾气。 唐瑶于是拨了个电话,回过去,对着季岑劈头盖脸一顿骂:“你的身体是比我尊贵,是吗?家里的床我能睡,你怎么就不能睡了?” 动了气,小腹扯着疼。 她深吸了口气,恼火仍盛,气势却不得不弱下去:“在际日城,你睡的不就是张破木头拼接起来的床,我这床好歹还是泰国乳胶床垫呢。” “季岑,我是不是给你惯的?” 季岑:“?” 孟晓阳刚才走的时候,落了份文件在季岑这儿,这会儿刚从季岑手里接过文件,赖着不走,还打算就买床事宜,再嘴贫两句。 却听到季岑对着电话,冷笑了声:“我买张大点儿的床,是我一个人睡?你享受不到?你睡相有多差,昨晚把我踹下床几回,你心里没点数?” “唐瑶,我是喝醉了,不是喝死了。” 作者有话说: 注1引用医鹿医典吴星火·华中科技大学同济医学院附属协和医院·骨科 注2引用快速问医生吕华泽医师东莞市康复医院 ———————————————— 有宝贝指出一米五的床够大了,我已经回前文已经锯过床啦。 第34章 敢不敢跟我回家 孟晓阳拿起遗落的文件, 赶紧溜了。 至于唐瑶两个字,他记在了心里。 - 关于踢他下床这事儿吧。 唐瑶确实百口莫辩。 昨晚精心准备了一场,就等着跟他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结果…… 他宁愿把自己给灌醉, 也不愿和她睡。 这年头,不过是想睡自己的老公,都已经这么困难了吗? 见季岑一个人缩在角落里睡觉。 唐瑶有些气不过,就一直往他那边挤,挤着挤着, 就把睡梦中, 人畜无害的季岑挤掉下了床…… 见他孤零零地睡在地上,唐瑶又有些于心不忍, 怕他睡在地上着了凉,她下床费了好大的力气, 才把他重新拖上床。 只不过后来,她又觉得气不过...... 于是, 她又...... - 想起昨夜的事, 唐瑶就觉得好委屈。 好端端的计划, 被他破坏得七零八落。现在可好了,现在她来姨妈了, 什么计划都得搁置。 唐瑶于是鼻子一酸:“季岑,你凶我。你居然凶我?你之前还说我来大姨妈的时候, 会让着我,不跟我吵架。你是个骗子,呜呜呜。” 季岑一听,愣怔几秒, 抿了抿嘴, 气势果然弱了下去:“你来大姨妈了?” “是啊。”一股痛意袭来, 唐瑶摁住小腹“嘶”了一声,艰难道:“好痛。” “有这么痛?”季岑将手机举至耳边,抓起桌上的车钥匙往外走,低头从烟盒里掂出根烟咬合在嘴里,并不怎么能感同身受:“公司不是有生理假么,我送你回去。” 总算是说了句人话。 唐瑶有点儿觉得宽心了,另外她也确实没力气再同他吵架了,想同他服个软,便低声告诉他,她已经回家了。 “行呗。”季岑重新坐在沙发上,车钥匙丢在台面上,衔着烟的那条手臂虚虚搭在大腿内侧,身子往后仰了仰,随意问着:“那你中午想吃点儿什么?红豆、红枣或者红糖?” “......” 唐瑶:“不用了,你别换床就行。” 季岑虽然还是不理解,她为什么不愿意换床,但还是决定暂时先放弃换床的念头。忍一忍。 - 季岑拎了个纸袋回天鹅湾,在楼底下停车的时候,接到他哥季川的电话,让他这周把同他结婚的那姑娘带回家,一块儿吃顿饭。 听到季川那个烦人精的声音,季岑直接把手机扔在副驾驶位上,不耐烦道:“我老婆来大姨妈了,没空啊。” 也不管电话那头,季川又骂了他什么。 无非就是威胁他,卖他房子,捐他车子,砍他预算,断他资金链。 想到资金链断裂五个字,季岑又伸了手,把手机捞过来,回季川说:“知道了。” 际日城流放三个月,外加项目资金迟迟不到位,季岑其实还挺受冲击的。 原本下个季度就可以全面推向市场的康复治疗机器人,因此需要推迟到十二月份。 而以“哦”为代表的智能健康问诊机器人,最早也要到明年六月份才能上市。 他哥确实是个狠人。 为了逼他早日成家,可以牺牲掉可观的商业营收,忽视掉隐性的科研价值,还有大把的沉没成本。 可季岑不一样。 这两款机器人,是他和他的团队倾注了七百多个日日夜夜的心血,共同研发生产的国内首台。是他和他团队的全部。 他说服他们跟他回国,自然要向他们交上一份理想的卷面。 至于他哥强输给他的婚姻观,他反抗过了,发现自己悲催的,其实耗不起。 有技术怎么样?永远搞不过资本。 所以,他妥协了。 他选择找个女人结婚。 大抵在这长达三个月的反抗之中,他唯一获胜的就是,结婚对象是他自己选的。 虽然谈不上爱,但不能伤害。 季岑觉得,他得学会做一个丈夫,他得在她需要的时候照顾她。 - 季岑坐在车里抽了会儿烟,才推开车门,拎着从崇盛酒楼打包回来的红豆粥、红枣羹以及阿胶红糖水上楼。 他把纸袋放在餐桌上,进卧室喊唐瑶起来吃点儿。唐瑶却往被子里捂了捂鼻子,问他从哪里回来的,怎么身上一股儿烟味。 季岑平时烟瘾并不重。 可能是刚才有点儿烦,他把自己关在车里多抽了两根烟,身上沾了些味道。唐瑶又在生理期,确实比平时敏感些,才闻到了烟味。 季岑有一瞬儿地尴尬,丢了句“我先去洗澡”,便一声不吭地往外走。 等季岑洗完澡出来,发现纸袋并没有打开的痕迹。季岑从虚掩着的卧室门缝里瞧见,她房间里的遮光窗帘拉得严丝合缝,黑如深夜。 而唐瑶并没有起来的意思。 季岑于是又走到她床边,喊她起来吃午饭。唐瑶缓慢抬起脑袋,吸了吸鼻子:“老公,你身上好香哦,你是不是用了我的沐浴露?” 季岑脑子有些懵。 他回忆了一下,刚才洗澡的时候,他确实有点儿心不在焉,拿错了她的沐浴露也不是没有可能。 “那怎么办呢?”不知道为什么,季岑心情莫名有点儿好,在床边上坐下,胸腔里传来两声闷闷的笑:“赔新的给你行不行?” “不要。”唐瑶刚睡过一觉,这会觉得小腹好受了些,坐起来,从侧面一把抱住季岑的腰,埋在他怀里咕哝:“给我闻闻就行。” 季岑垂在身侧的手指无意识地蜷了蜷,被她抱住的身子有片刻僵硬,鬼使神差地问了句:“还、有烟味么?” 唐瑶从他怀里挣出来,摇了摇头。 没有烟味,只有好闻的沐浴露的味道。 和她用的是同一款。 唐瑶突然仰起脑袋,怔怔地望向他,睫毛眨眨:“老公,你喂我吃饭吧。” 季岑:“?” 她疯了吧? 他一大老爷们儿,什么时候做过给姑娘喂饭这种事情? 不喂,肯定不喂。 见他流露出看智障的目光,唐瑶巴巴地望着他,可能是因失血过多,脸色有些苍白:“老公,我大姨妈来了。你说我来大姨妈的时候,你是不会惹我生气的,哦?” 就很扯。 季岑嗓眼儿里哼笑一声:“我不喂你吃饭,你就要生气了?” 唐瑶眨眨眼:“是哦,老公。” 季岑斟酌片刻,决定按她的要求去做,喂她吃饭!!! 然后在周末前,挑个她心情好的时候,跟她说点儿正事。 - 虽然是第一次,但季岑的技术不错。 唐瑶很满意,拍了拍他的肩,交给他个光荣而伟大的使命:“老公,喂饭很有潜力。咱崽以后的吃饭大计就交给你了。” “你还想要孩子?” “每次来大姨妈都有怀孕的冲动,至少一年多不要肚子痛呢。”唐瑶说:“但大姨妈一走,我就冷静下来了。” 并不想要。 那就好,吓他一跳。 凭空多出来个老婆就算了,再多出个孩子,他大概会疯。 - 季岑这几天的表现都特好。 被唐瑶呼唤来,呼唤去,一句怨言都没有。 早晨起来给她做早饭,习惯性地煮两个森林跑鸡的蛋;中午会准备好了红豆粥、红枣羹和阿胶红糖水,靠在销售楼的后门等她来取;晚上……晚上会抱着她睡觉。 应她的要求—— 温热的掌心附在她的小腹上,轻轻地揉着,直到她先睡着,他才能收回手。 床,还是那张一米二的小床。 两个人平躺在床上的时候会很挤。 但忘了,是谁先侧过的身子。 也忘了,到底是唐瑶先钻进他的怀抱呢,还是他先伸手揽住了她。 忘了,是唐瑶每晚向他索要晚安吻呢。 还是,他主动在她额角、唇角、鼻尖留下了浅浅的印迹。 抱着睡,就是挤了点儿,也热了点儿,其他也没什么不好。 哦,对了,凌晨三四点钟的时候,季岑有点儿难受,得下床冲个凉水澡。 他也试着把唐瑶从睡梦中扯起来几回,想叫她起床帮个忙。但她的起床气,实在有点儿重。 季岑放弃了,还有更重要的事儿,需要她配合,先别招惹她。 - 大姨妈三五天客期到了,自然要走。 周五,晚上。 唐瑶心情很好,给季岑做了一桌子好吃的菜。季岑边吃着饭边问她,有什么开心事儿,值得她这么隆重? 就庆祝大姨妈走了吧。 以及,吕桑凌告诉她的,竞职演讲的分数出来了,88分,被评为A级。吕桑凌还告诉她,晋升审批已经陆续走完流程,就差一个老板签字了。 板上钉钉的事,提前庆祝一下呗。 “那恭喜。” 饭吃得差不多,季岑觉得时机差不多了。唐瑶的心情,不会再有比现更好的时候了,他于是将筷子平搁在碗沿。 想了想。 决定如法炮制。 他主动邀功:“我这几天照顾了你。” 这话听上去,很是耳熟。 句式和语气都好像是,她第一次见到他时,她调戏他的那句。 【我刚才救了你。】 好,很好! 学会调戏她了,唐瑶很满意。心里甚至隐隐期待着,他说出什么那方面的要求。 咳咳,就是夫妻之间的那种。这几天凌晨,他不是也想要的吗?他也该主动提出来了。 她于是也自动代入他那天站在石榴树下,弯腰捡工具时的模样。翘着腿晃晃白藕般的脚尖,抬起头撩起眼皮,模仿他慵懒的语气:“说吧,想要我怎么感谢你?” 虽然她现在看上去还挺淡定,但其实心已经悬到了嗓子眼,呼吸有些紧,等待他提出那句:【敢不敢跟我做|爱?】 或者【敢不敢跟我睡觉?】、【敢不敢跟我野战】之类的合理要求。 然而,季岑只是扬起眼尾,眯着眼瞧她,语气戏谑:“敢不敢跟我回家?” 第35章 敢不敢跟我回家 回家? 回什么家? 他哪里来的家? 唐瑶觉得他这话有些好笑, 盯着他面前的一罐喝空的黑啤,眨了眨眼,无辜道:“老公, 你是不是又喝多了?” 她坚定地认为季岑是第一次喝黑啤,搞不清自己几斤几两,所以喝醉了。 “这就是你的家呀!我家就是你家。” 她喜欢看他喝到半分醉的模样,眼神雾蒙蒙的,就让人忍不住想要亲他。于是半倾着身子, 凑到他面前哄他:“老公, 虽然认识我之前呢,你无父无母, 是个孤寡男人。但认识我之后,你就有家了。天大地大, 我给你一个家。” 季岑则是往后靠了靠椅背,手肘压在餐桌上, 唇线抿得又平又直, 长指有意无意地在餐桌上轻敲着, 斟酌半天后,才短促地笑了声:“如果我说, 我有个哥,你信么?” 唐瑶看着他那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模样, 从椅子上站起来,噗呲笑出声:“信呀,别说你有个哥,你就是说你有个爹我也信。” “所以呢?”唐瑶打了个呵欠, 去牵他的手:“洗洗睡吧, 老公。梦里面啥都有, 说不定你还有个孩子呢。” 季岑被她拖着往卧室里走,有些心不甘情不愿:“不是,我是真有个哥哥。” 唐瑶只当他喝醉了酒,是个半傻的孩子,敷衍道:“知道了,你有哥哥行了吧。” “那你明天,跟不跟我回家?” 唐瑶继续敷衍:“跟跟跟,跟你回家。” 居然这么容易答应了? 季岑很得意地弯了下眉眼,不枉他给她任劳任怨、做牛做马一个多月。 总算是得到了些回报。 - 难得的周末。 唐瑶还没睡醒,就被季岑先喊醒。 这起床气一上来,她就很想发脾气。 “季......” “唔……” 只不过,她这骂人的话才刚开了个头,躺在她身侧的季岑就突然侧过了身子,扶着她的后颈,咬住了她的下唇瓣,撬开了她的牙关,探入。 可能是早晨,他精力正充沛。 他的吻因此带了点儿肆意妄为,带了点儿侵略和掠夺的意味。 唐瑶被他亲的有点儿懵:“老公,你怎么突然亲我啊?” “以后呢”,季岑慢慢躺回去,手垫着脑袋,“你骂我,我就亲你。” 唐瑶咬了下唇,觉得这惩罚机制挺不错的。下次想和他接吻的时候,就骂他好了。 唐瑶顺着他的方向躺了下去,季岑垫在脑后的手臂抻直了,任由她枕着。 片刻之后。 季岑突然拎起她柔荑般的纤细手指,摁在了大腿上,声音有些闷闷的:“帮个忙,行么?” 唐瑶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最近这几天,他每天到了这个点儿,都会提出类似的要求来。 唐瑶早上没睡醒,自然不搭理他。 但刚才被他亲得七荤八素的,早就没了睡意,而且到了这种地步,她也确实有点儿想那事儿。 她暗示季岑,比起用手帮他,他其实是可以自力更生的:“老公,我大姨妈走了。” “嗯,我知道。”季岑仍摁住她的手,眼皮耷拉着,视线垂于某处,声音喑哑:“晚上碰你。” 唐瑶:“?” 都到这种份上了,他还能忍? 他还能忍下去?还要忍到晚上? 像是明白唐瑶在想什么一样,季岑扯着唇角,吊儿郎当道:“早上的时间,太短了啊。” 不够他发挥的。 不能尽兴。 唐瑶不解:“今天不是周末吗?” 又不用上班。 怎么会存在时间太短的情况呢? “忘了你昨晚答应我什么了?”季岑手把手地教着她某项服务性的工作,最后揉捏着她的耳垂,附在她耳边说:“你说,跟跟跟,跟我回家啊。” 唐瑶擦拭着手,回忆起昨晚上的事。 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 季岑,他难不成还真有个哥?? 行吧,她到要看看,他能耍出什么花样来? - 奔驰大G驶过热闹繁华的市中心,上去高架。又从高架上下来,汇入车流。 眼看着这路越来越偏,车辆越来越少。唐瑶忍不住问:“老公,你哥住在哪里啊?” 交通信号灯通行,季岑随意应她:“印山湖那片。” “印山湖?”唐瑶有些意外:“那里不是有钱人住的地方吗?” “嗯”,季岑说,“我哥他有点儿钱。” 印山湖畔的别墅园,三面环山,一面抱水,风水和风景都堪称是一绝。 整个印山湖,临湖而建的别墅,仅有十来套。房源稀缺,听说一套要卖到上亿。 住在印山湖的人,他何止是有点儿钱啊?那必定是虞城有头有脸的人物,身家过亿的富豪啊。 没想到季岑有个这样的哥,居然还是一穷二白,要憋屈地在崇盛做售后服务。 估计不是亲哥。 “那是你表哥吗?”唐瑶好奇地问:“还是你堂哥?” “不是。”车子开上了山坡,拐进印山湖别墅群,季岑告诉她:“是我一母所生的亲哥哥啊。” 亲哥哥? 亲哥哥有上亿资产,亲弟弟却要去给别人打工?还要被外派到际日城那样的地方,住在蜘蛛精的盘丝洞里? 唐瑶八卦地打听着:“那你跟他关系是不是不太好?” 季岑雾眼挑起:“怎么说?” “你看啊,我们结婚快两个月了,但你从来都没跟我提起过你有个哥。在际日城的时候,也没听你提起过。这不是关系不好,是什么?” “有点儿吧。”季岑扯着唇道:“我哥呢,跟你一样,挺烦人的。” 唐瑶:“?” 谁烦人??? 说别人就别人,波及无辜干什么? “他想让我去学企业管理,读MBA。我这人呢,偏生不爱被人算计着。” 说到这儿,季岑偏过头去,看了眼唐瑶,又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继续说:“瞒着我哥改了志愿,本科修的是机械电子工程,后来呢,又去了美国读计算机。” 季岑告诉唐瑶,得知他学了机械电子工程以后,他哥还是没放弃,要求他本科期间的第二学位去修企业管理。 他转头去学了法律。 唐瑶精准地抓住了重点——法律,脱口而出,问道:“那你对《食品安全法》、《餐饮服务食品安全监督管理办法》、《餐饮服务许可管理办法》、《餐饮服务食品安全操作规范》等等,这些餐饮业相关的法律法规都很清楚咯? 季岑自然知道唐瑶怀的是什么心思。每次提起相关话题,两个人都要闹些不愉快。比如,这会儿,他就不太高兴。 想和她倾诉和分享的兴致全无,季岑直接聊死了话题:“我比较精通婚姻法。” 唐瑶果然闭了嘴。 - 车子在一栋临湖别墅前停下。 印山湖的别墅比唐瑶想象中的还要豪华,占地面积还要大。 现在她能明白,为什么这别墅能卖上亿了。你瞧,视野正对着宽阔的印山湖,上午七八点的阳光洒在湖面上,渗出波光粼粼的晶白。 季岑摁开院子外的密码,豪华而气派的院门自动缓缓打开。 超大院落,一眼无边。院子里修缮的岩石小道渐深,歪歪斜斜地指向花园深处。 与其说院落里有个花园。 不如说,院子里其实是个私人公园。 不远处的花圃外面,绿草茵茵的坪地上,一个年轻女人穿着无袖咖色长裙,坐在帐篷伞下面的藤椅上看书。一只浅灰色的羊驼围着她走来走去,突然坏坏地衔着她的长发,扯出长长一条发丝。 女人轻呼了一声。 原本在一旁修剪盆景的男人,随即放下手里的园艺剪刀,摘下手套走过去,替她弄头发。 单单看背影,看不太清男人的年纪。 但看身型,高大挺拔,肩宽腰窄,应该是长得很好看的。 想来,这就是季岑的哥哥了。 唐瑶发出“哇”一声惊叹:“老公,你哥和你嫂子好恩爱啊!” 听到身后的声音,季川正好将顾宁的头发从公驼的嘴里拨开,勒令公驼去找母驼。 就很有霸道总裁那范儿。 让人磕上了头。 唐瑶继续花痴道:“哇,老公。你哥好可爱啊!还跟羊驼吃醋呢!” 季岑:“?” 突然就很想拎她回家。 季岑冷笑了声,说:“是么?” “是......啊。”啊字喊了一半,唐瑶就看到季岑的哥哥和嫂子转过身来。 公驼也转过来,冲着她眦开了两颗小白牙。 唐瑶下巴掉了。 惊得下巴掉了。 “老公,我是不是眼花了?”唐瑶揉了揉眼睛,拉住季岑的袖子,怔怔问:“我好像看到了我们老板。” “是呢。”季岑还记着她刚才的话,这会儿有爽到,模仿她的语气,阴阳怪气道:“哇,你老板好可爱啊。还跟羊驼吃醋呢。” 屁的可爱。 神的可爱。 你他妈没看到,老板脸上的笑容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吗? 倒是老板娘,笑容温婉,看上去年纪也不大,就很像姐姐一样。 唐瑶有点好奇。 老板这是头婚还是二婚啊? 但现在也不是好奇老板私生活的事儿。当务之急是找死骗子季岑算账。 但老板在跟前呢,她也不敢轻举妄动。她只能拧着季岑细韧紧实的后腰,压低声音,咬牙切齿道:“季岑,你大爷!” 怎料,季岑并不觉得疼。只是掀了掀眼皮,故意抬高了声音:“我哥,只是长得着急了点,但他真不是我大爷。” 眼看着老板和老板娘向他们走过来,身旁跟着那只撒了欢儿的公驼。 从老板的面无表情看来,他听见了。 他全都听见了。 唐瑶急死了。 就差冲上去抓住老板的手臂说—— 老板,你听我狡辩! 啊呸。 不是,老板,你听我解释。 第36章 敢不敢跟我回家 自然是, 没有人给她解释的机会。 - 季岑牵住她的手,跟着季川往别墅里面走。在老板面前,做员工的还是要自觉一点儿的, 不能表现得比老板和老板娘更恩爱。 就比如这会儿,老板和老板娘都没牵手呢!不管是一婚还是二婚,人都没牵手。 唐瑶给季岑使了个眼色儿,试图抽出手来。可季岑他,似乎故意跟她对着干似的, 手劲儿大得不行。她怎么都抽不出来。 唐瑶用了点儿力, 指甲深深嵌入他的掌心里,皮笑肉不笑地咬着牙道:“平时也没见你牵我手, 你现在到底是在干什么?” 季岑就跟听力有问题似得,答非所问。 关键是他自己耳朵不灵光, 还自以为别人的耳朵都和他一样不灵光,拔高了音量:“嗯, 你手指甲是有点儿长了呢, 晚上回去, 我给你修剪整齐。” 唐瑶:“?” - 入户以后,映入眼帘的首先是茶室。 单单是一个茶室, 都比唐瑶在天鹅湾的整套房子还要大。 长长的茶桌,约摸着可容下二十人同时喝茶。黑色墙壁上, 摆着一些看上去很像古董的瓷器,以及一些高档茶具。 和手工茶叶。 其中一块竖着摆放的茶饼上,贴了个潦草的“季”字。唐瑶坐在茶桌边喝了两盅茶,才想起来这字在哪里见过了。 在昇山脚下的茶园里...... 随风摇摆的木牌上…… 唐瑶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恨啊!当时为什么不问问季岑, 那是谁家的茶园?季岑一定会说, 我家的。 那她一定会问, 你家里还有茶园呢? 季岑一定会说,我家里还有湖畔别墅呢! 那就结了呀。 全剧终了啊。 她可能会去撩一个家里有茶园的。但她可能会去撩一个家里有独栋别墅的吗? 还是在印山湖这样的地方拥有别墅的。 请问这样的男人,到底能对她有什么帮助?对她家里的面馆经营能有什么帮助?? 如果说,刚才唐瑶初见老板的时候还比较淡定从容。其实是没缓过来劲儿。 现在喝了点儿茶,就越想越气。 季岑他完了。 敢耍她,他完蛋了。 - 唐瑶走神了好一会儿。 季岑伸出长指,挠了挠她的手背,提醒她,让她把结婚证拿出来给老板辨辨真伪。 唐瑶这才发现老板、老板娘,以及她那死鬼老公三个人都看着她呢。 老板还是那个严肃的老板。 呜呜,甚至比那天面试的时候,还要更严肃些。 总算是明白,为什么季岑早上特意叮嘱她要带结婚证了。这是怕他哥根本不信啊? 这换成谁,谁能信啊? 年销售额几十亿的崇盛集团老板的亲弟弟,他想要什么样的女人结婚不行啊?跟她在这儿开什么玩笑啊? 唐瑶勉强把结婚证拿出来,从茶桌上毕恭毕敬地站起来,半低着头,像平时递审批文件一样递交过去:“老板,这是......” 话到一半,卡了壳。 该说什么呢? 说,这是我和您弟弟的结婚证明? 还是说,这是我高攀您家的证明? 季川接过结婚证,没有应声。 有点儿冷酷。 到底是霸道总裁,很有威压力。 再去看他那个弟弟。 哪里有半点儿小老板的样子?活脱脱一个不务正业的混子。除了长得好看了点儿,一无是处。 唐瑶等了一会儿,见老板默默拉开了茶桌旁的抽屉,从里面摸出个老花镜来。那模样,郑重得像看什么上亿的销售合同。 唐瑶:“......” 好了。 她收回霸道总裁,那句表扬他的话。 见唐瑶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顾宁忍不住笑了,拉起唐瑶的手,温和道:“他们兄弟俩相处的模式就这个样子。” “岑岑呢,他有自己的想法和能力,你哥却又总操心太多。吃过岑岑几回亏后呀,就不太相信他说的话。瑶瑶你不要太介意,随他们去吧。” 不介意。 真就不介意。 不相信他是应该的。 就这种男人,同床共枕四五个晚上,他都没告诉她实话呢,能信么? 该,活该。 季川看完了结婚证,摘下了老花镜,把两本结婚证推还给唐瑶,喝了口茶,慢悠悠地问:“你是自愿的吗?” 这个问题,就问到唐瑶心坎里去了。 不管季岑是出于什么原因才跟她结婚的,就冲着他没有提前跟她通个气儿,直接就把她骗回家这点,唐瑶就不愿意配合他。 褚大智若愚愚说得对,婚姻,就应当及时止损。两个心怀鬼胎的人,是不配拥有爱情的。 - 唐瑶是个果决的人。 她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样的男人。 当她发现季岑与她的老公画像只有一点儿不符合的时候,无伤大雅。她可以有耐心地去改变他,□□他。 但当她发现,此刻的季岑,居然没有一点儿符合画像的时候,那就该舍弃了。 她不可能指望一个坐拥上亿资产的男人,系着围裙在面馆的后厨里揉面。 心里有了打算,唐瑶便决定就此把季岑给丢掉。 “不是,老板。”她扫了眼正悠闲地靠在梨花木的椅背上喝茶的季岑,抿了抿唇,开始翻脸不认人:我是被逼的。” 季岑:“?” 他什么时候逼过她了,他们不是自愿结婚的吗?是她说,最爱他,爱他爱到想和他结婚的那种地步,他才跟她结婚的。 虽然前不久,他也发现了,唐瑶根本就不像她说的那样喜欢他,她跟他结婚只是,为了找个男人接她们家的面馆儿。 但他都已经原谅她了。 她怎么这个时候翻脸呢? 季岑还没来得及为自己辩解两句。 便见唐瑶站起身,对着季川半弯着腰,礼节性地鞠着,郑重而浮夸道:“老板,对不起。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可您不能没有弟弟。” 凭着季岑对唐瑶的了解,她下句就该说了,所以,我把弟弟还给您! 好,很好。 他是垃圾。 她想捡就捡,想丢就丢。 行啊。 只要她别后悔就行。 帮她一把呗。 季岑于是嗤笑了一声,放下原本跷着的长腿,脚踩在茶桌下面的横杠上,发自肺腑地由衷道:“唐瑶,我就是欣赏你这种敢于正面辱骂老板的员工。” 唐瑶:“?” 他不说话,唐瑶没觉得。 他这么一提点,唐瑶才发现她这话有点儿歧义,不单单是对老板的人参公鸡,还有点儿色|情的味道。 我去。 她人没了。 - 又羞又气。 唐瑶没吃饭,人就跑了。 跑之前,反咬了季岑一口。 说是季岑同她签了三个月的协议,只要她配合他,按照他说的去做,他就会给她一百万。还说什么,前段时间她父亲住院,她们家真的很需要这一百万。 季岑真是气笑了。 老丈人摔伤了腰,医保报销后,自费部分不过才几千块钱。 另外,都到这份上了,她还不忘拍季川一顿马屁。说什么季老板对员工很好,对她也很好,她因此不能接受这么好的老板,受到这样的欺骗。 她要把真相说出来。 “打扰您了。”唐瑶抓起手边的包,深深鞠了一躬,颇有一副不畏强权的骨气:“这饭我就不吃了,您弟弟和我并没有产生任何感情,我们的结合是不道德的。所以,弟弟还给您,我先走了。” “老板再见,老板娘再见!” 死季岑,再也不见。 - 季川到底是上了岁把的年纪了。 这云里雾里还没理清呢,就见人小丫头片子已经跑了。 不过那些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有一个疑问。 季川抓起手边的烟灰缸,手背的青筋暴起,眉心皱得很深:“你是个丁克?” 季岑:“?” 反应过来丁克的意思后,季岑一把摁住了季川手里的烟灰缸,摇头:“我不是。” 不是就好。 季川平静了一些,看向门外说:“那小丫头说你是。” 季岑被唐瑶这临时反水害得不轻。 季川要再断他资金链,创研中心的两款产品就真的无法抢占市场先机了。七百多个日日夜夜的心血就真的付诸东流了。 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向他的团队交代。 所以,他一时有些急。 说话也就口无遮拦了些。 “她说的话能信吗?她还说我跟她假结婚,我给她一百万呢!哥,我有没有一百万,你心里没点数吗?” “你知道我在她家里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吗?两个人挤在一张一米二的小床上。我腿都伸不直,她还要求我抱着她睡,睡得我腰都疼。再这么下去,不是我想丁克,是我只能丁克,你明白吗?” 季岑把从季川手里夺下来的水晶烟灰缸,随手一丢。气得不轻。 见这兄弟俩之间的火药味又很浓,顾宁笑着摇了摇头,给季岑先倒了杯茶:“印山湖这边不好打车,不去送送吗?” 不送。 有什么好送的? 见季岑没反应,顾宁看向窗外,说:“这会儿外面得有个三十五六度吧?” 季岑于是将那杯茶一口气喝完,手背蹭了下嘴唇的水渍,抓起茶桌上的车钥匙,一声不吭地往外面走。 - 待门外的车子发动后,季川神色缓和了不少,接过顾宁递过来的茶,说:“他刚才那话的意思是,两个人是睡在一起的?” 顾宁点了点头。 “所以,我说你不用着急。岑岑他呢,虽然看起来不太正经的模样,但他要你操过几回心?从小学到研究生毕业,读的都是名校,也没要你捐过一栋楼。” 顾宁指了指楼上,声音压下去些:“你儿子这回小升初考试又倒数,你准备准备,再去给初中部捐栋楼吧。” 作者有话说: 要追妻惹。 第37章 敢不敢跟我回家 事实上, 唐瑶刚走出别墅,就后悔了。 这天晒得要死,热得没命。 真不知道, 这些有钱人住哪儿不行,非要住在印山湖这种交通落后的地方。 地铁不到,出租车也不来。 本质上,跟际日城那样的地方有什么区别?不都是要靠两条腿走出去? 也不知道今天遭受的这紫外线,回家得用几张面膜才能补回来? 这一切的一切, 都怪她那个死鬼老公。 不对, 从这一刻起,她没老公了。 她单方面宣布, 她离婚了。 都怪她那个死鬼前夫。 - 唐瑶在心里骂季岑,骂到第三十六遍的时候, 身后有一辆车摁了摁喇叭。 她回头一看,是辆白色的兰博基尼小牛。车主开得很慢, 跟开车逛街似的。 大热天的, 有车了不起吗? 是挺了不起的。 唐瑶灵机一动, 决定碰个瓷儿。让这车的车主把她顺到有地铁的地方再说。 她于是,故意别了下脚, 往旁边踉跄栽去。谁知道力道没控制好,八厘米的高跟鞋, 鞋跟一折,她脚崴了下。 是真的没站住,往前面栽去。 膝盖磕掉点皮,痛得龇牙咧嘴。 就很想骂脏话。 同样的, 见她摔倒。 季岑也不敢开个车, 跟龟爬似的了。 他忙把车子停在路边, 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下车。 唐瑶听到关车门的声音,刚想将计就计,做出副柔弱女人的扮相,就见车上下来的男人,是她最不想看到的死男人。 死男人可真是个祸害啊! 要不是他换辆车开,她刚才能动歪心思,故意别那一下吗?她能摔这一跤吗? 季岑在她旁边蹲下,握住她的脚踝,问:“疼不疼?” 关你屁事。 唐瑶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拍掉他的手,挣扎着起来,往前走。并不同他搭话。 因为高跟鞋鞋跟断裂,她索性蹬掉两只鞋,拎在手上,一瘸一拐地往前走。 脚踩在滚烫的地面上,唐瑶感觉自己的脚心就像是刚丢上铁板的鱿鱼,烫一下就得脚指头绻缩起来。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当着死鬼前夫的面,蹲下身来将高跟鞋穿上。 毕竟,地面温度真挺烫的。 但,她有她的傲骨。 她的傲骨不允许她这么狼狈。 就算狼狈,她也要扬起头,倔强地狼狈。往前走,绝不能向死男人低头。 - 在唐瑶身后跟了二百米的季岑,被冷落了二百米的季岑,实在是耐心耗尽。 三两步往前,手臂往她腰上一箍,将她拦腰横抱起,大步往车子那边走。 唐瑶一个失重,惊呼了下。 不知道为什么,她好像还有点儿喜欢这种感觉。就是那种挺霸道的那种感觉。 但是她的傲骨,不允许她这么卑贱。 她的傲骨迫使她假模假样地挣扎着,大叫着,你放我下来,你这个死骗子,死变态。 季岑听得烦了,把她塞进副驾驶室,揉了揉耳朵,言简意赅:“再吵,车上睡你。” 唐瑶果然闭了嘴。 安静了一路。 在这段为期两个月的短暂婚姻里头,她现在唯一暗幸的就是她——她没有迷失自我,被这死男人骗财骗色,又骗感情!! 想睡她? 想在车里睡她? 做梦去吧! - 车子驶入闹市区,又拐进住宅区。 最终停在天鹅湾小区外面。 “在车上等我一会儿。”季岑解开安全带,盯着前面的挡风玻璃,从烟盒里掂出根烟来衔在嘴里,说:“别乱跑。” 天这么热。 唐瑶才不会乱跑。 是车里冷气不舒服吗? 但她的傲骨只允许她偏过头,翻一个白眼,外加冷哼了一声。 季岑推开车门下车,倚着车身,拢火点燃了手里的烟,在热浪滚滚的夏日里,深吸了一口烟丝。 离开车子的时候。 他想了想,还是把唐瑶锁住。 锁在车里。 他去小区的便民药店里买了些消毒水、棉球、纱布和医用胶带。 临走前,又让店员帮忙拿了盒专治跌打损伤的喷剂。 回到车上,季岑丢了瓶常温的矿泉水给唐瑶,自己则拎起瓶冰水,“咕咚”灌下去半瓶之后,拧紧瓶盖,尝试着哄她:“消消火呗,明天早上起来,你该长痘了。” 要是平常,他这么一说。 唐瑶肯定得拿出镜子,大惊小怪地问,哪里长痘?老公,我哪里要长痘。 但现在,她只想翻白眼。 季岑自讨了个没趣。 一脚油门,将车子开到楼下。 他拉开副驾的车门,准备抱她上楼,被她一把推开:“走开。我自己有脚。” 季岑于是冷着张脸,拎着个塑料袋跟在她身后,一块儿进了电梯。 他觉得自己像个瘪三。 电梯里跟着进来两个嬉闹的孩子,牵着条上蹿下跳的狗,季岑深吸了口气挡在她身前,将她往身后护了护。 说没感觉是不可能的。 唐瑶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心像被羽毛轻挠了下。痒痒的。 但想到他骗她的事情,她又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 轻痒不及心疼。 于是,她的傲骨驱使她率先走出电梯,一瘸一拐地打开门。 然后,“砰”一声,将季岑拍在门外。 - 天怪热的。 季岑觉得自己像块令人讨厌的狗皮膏药。人姑娘明明不想见到他,他却还上赶着贴她。 他拎着塑料袋在门外站了一会儿,告诉自己,再哄她最后一次。 他掀开金属隔板,重新摁开密码锁。 在玄关处换了拖鞋,拎着塑料袋进去。 见唐瑶坐在沙发上,光着两只藕段似的纤足,踩在冰凉的地砖上,五趾分开。他把塑料袋摆在她面前的茶几上,转身去洗手间里接了半盆热水,放在她面前,好声好气地让她把脚先洗一洗。 唐瑶只当心聋目盲。 并不为所动。 两个人就这么僵持着。 直到季岑先败下阵来。 要不是遇上唐瑶,季岑从没觉得自己是个贱骨头。但现在—— 冷静、冷静。 他告诉自己冷静!一定要冷静! 他似是微微叹了口气,拎起裤腿蹲了下来,握住她脏兮兮的脚踝放在温水里,低着脑袋,用拇指指腹反复搓着。 一根一根的趾头,和掌心。 唐瑶有片刻的愣神。 他是在帮、帮她洗脚吗? 幼儿园以后,范女士都没有帮她洗过脚了。 而眼前这个男人...... 他居然...... 他今天穿的是件烟灰色的短袖衬衫,衬衫的下摆处有一圈黑色的污渍。 唐瑶想起来,这是在印山湖那片,他抱她上车,她反抗时,踢到他小腹的位置时,留下的痕迹。 那会儿,愤怒冲昏了头脑。 她踢他的力道有点重。 也不知道,他疼不疼。 想到这里,唐瑶有点儿心虚,别扭道:“我不要你帮我洗。” 季岑从阳台的晾衣架上,抽出条宽大的毛巾来,包裹住她的脚擦拭着,不咸不淡地道:“放心吧,不可能会有下一次。” 唐瑶便又踢他一脚。 将唐瑶的双腿放在沙发上后,季岑从塑料袋里取出消毒酒精来给她消毒。唐瑶怕痛,闭着眼睛虚张声势。 “你别乱叫。”季岑看着手里刚沾着酒精的棉球,很无语:“我还没开始。” 唐瑶“哦”了一声,刚放松警惕。季岑便趁其不备之时,将手里的棉球摁在她擦破皮的膝盖上。 好了,唐瑶死了。 “你是不是蓄意报复我?”唐瑶疼得眼泪都出来了:“我现在没有利用价值了是吗?” “你就要杀害我?” “季小老板你,是不是还打算把我切成块,塞进冰箱里?” 季岑继续给她上药,随口敷衍她:“嗯,会先切掉嘴唇的部分。” OK。 我闭嘴。 唐瑶抿直唇线。 季岑处理完她膝盖上的擦伤后,又握住她的脚踝,左右动了动,问她要不要去医院拍个片儿看看是否伤到了骨头。 脚踝有轻微扭伤,现在已经不大痛了。 唐瑶不是个能生住闷气的,有什么气话憋在心里也憋不住,于是指出他这一恶劣的性质:“季岑,你这是骗婚。” 确认她脚没什么大碍后,季岑往她的脚踝处喷了些喷剂,反问她:“你不是骗婚?” 唐瑶不服:“我怎么骗你了?我骗你什么了?” 季岑握着她的脚踝,手摁在踝骨处,不轻不重地揉着:“你结婚之前说喜欢我,事实上呢,你喜欢我吗?” “那你喜欢我吗?” 季岑抬眼:“在努力了。” “那你就是承认你结婚的时候,不喜欢我了?” 季岑想了下,说:“有点儿好感吧。” 有点儿好感吧!! 我对你有点好感!! 呵呵,这句话大概可以列入世纪渣男语录了。 喜欢就是喜欢。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有好感是什么意思? 就是明明不喜欢,却享受被喜欢的感觉。就是个想和不同的女人搞暧昧的渣男! 和她前男友郑子叙,那个死渣男讲的话如出一辙。 唐瑶在体校的小树林捉到郑子叙和唐茵接吻的时候,质问郑子叙,是不是在他这儿,一夫多妻制还没废除?质问他是不是还想搞大房、二房那一套? 郑子叙当时这么回答她的,说他原本就只是对唐瑶有点儿好感。又不是喜欢她。 唐瑶又问他,有点好感,他为什么天天早安晚安地给她发,发得比闹钟还准时? 郑子叙说,反正给别的女孩儿也要发。 顺便给她一起发了。 至于男女朋友这层关系,郑子叙只承认和唐瑶说的是处朋友,而不是处男女朋友。 这段无疾而终的初恋,在唐瑶这儿是段屈辱史。任何让她想起这件事情的男人,都一并被归为渣男。 “死渣男”,她抽回腿,拿起手边的抱枕往季岑脑袋上砸,“你去死吧。” 第38章 敢不敢跟我回家 季岑讨厌被拎出来和别的男人比较。 还是和渣男比较。 最终还被归为和渣男是一类人。 - “你拿我跟你前男友比?” 他烦躁地解开领口往下的位置两颗扣子, 手插在裤兜里:“唐瑶,我和你在一起的这段时间里,请问我是劈腿了还是脚踩几条船了?你是看见我跟别的女人开房了, 还是暧昧了?” 唐瑶对他本就不是完全信任,这会儿吵起来,更是口无遮拦,想到什么便说什么:“那你前段时间天天不回家,你不是找女人去了, 你是去哪里了?结婚第一天晚上, 你就丢下我一个人,季岑, 你说你是个人吗?” 新婚第一晚,她倒没什么感觉。 可现在想想, 就是觉得好生气。 季岑和唐瑶结婚,并不是深思熟虑过的。难以启齿的, 他其实是有一些赌气的成分在里面。 那晚, 和安妍的相亲过程非常不愉快。而他意外撞见唐瑶和那位宋姓男人整晚的谈笑风声。他有些嫉妒。 是的, 就是这可耻的嫉妒心。 所以,他在星光天地的商场门外, 等唐瑶结束相亲。想尝试着问问她,愿不愿意和他试试? 他觉得老天既然让他们重逢, 冥冥中是该有些注定的。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唐瑶和那位宋姓男人压着马路边,打情骂俏。 这让他心里更加不舒服。 所以,他半路截了糊。 挺不光彩的,其实。 不过, 和唐瑶结婚虽是一时冲动, 但季岑也没有后悔过。除了有时候, 他还没有适应这为人丈夫的角色。 比如,新婚第一夜。 再比如,得知唐瑶和他结婚,只是想让他接手她们家的面馆的那几夜。 他选择了短暂逃避。 他原本是以为,唐瑶对他的喜欢虽然是掺了水份的,但至少是喜欢着的。 没曾想,她只是想利用他,并无一点儿男女之情。 这些心路历程,出于男人的自尊心,季岑不想同唐瑶诉说。 他只是拖了张小矮几,坐在沙发旁边,手里拿着个电视遥控器把玩着,气势弱下去几分,像个犯了错的孩子:“那几个晚上,我都是睡在公司的。” “骗鬼呢,你。”唐瑶自然不会被他这一句话打发:“我没听说过哪家公司的售后需要夜夜通宵的。” 夜夜笙歌倒是有可能。 “创研中心,知道不?”季岑突然抬眼看她:“那是我哥送我的成年礼。” 唐瑶来公司的时间不算长。 除了知道创研中心是崇盛工业园的一栋楼之外,别的一无所知。 季岑十八岁成年的时候,她也十八岁。 季岑十八岁的时候,哥哥送栋楼。 她十八岁的时候,范女士忙着打理面馆生意,连她的成年礼都忘了去学校参加。 “所以,你现在是还要跟我炫富?” “在我面前显摆?” 季岑被她这随时随地歪掉的话题弄得啼笑皆非,最终只压直唇角说:“你如果不相信,我可以带你去调监控,证明我就睡在那儿。” “不存在你说的那种事儿。” 见唐瑶不说话,季岑又缓和了些语气,妥协道:“结婚之前,我确实有些事情没有对你坦诚。但同样的,你也欺骗了我。而且,本质上,你的欺骗性质要比我要更严重一些。” 他这么一说,唐瑶又有些不乐意了:“什么叫我的欺骗性质更严重一些?我骗你什么了?我哪儿骗你了?” 季岑解释说:“你跟我结婚从一开始就是算计好了的,是有所图,有目的性的。而我只是在结婚后,想请你帮我一点儿小忙。” “有所图怎么了?我图到了吗?我要的是个穷小子,你穷吗?我想要智商不算高的,你智商低吗?我喜欢的是弟弟,你是吗?我想要我老公可以接手面馆,你会接吗?” 季岑捏了捏眉心,感觉有些心累:“这几点,我确实难以达到你的要求。” 唐瑶抱着个抱枕靠在沙发上。 眼睛红红的,像只发了急的小兔子。 “但是,唐瑶。”季岑侧脸的骨骼略略动了下,唇角微微抿起:“事已至此,我们不能试一试么?” 试着去好好经营我们的生活。 我们的家庭。 不知道。 唐瑶不知道。 她脑子很乱,乱得像浆糊一样。 这与她规划中的婚姻完全不一样。 最终,她给了季岑一个答案,她说,她要想一想。 晚上,季岑抱着个靠枕,斜倚在卧室门上问她:“老婆,今晚一起睡么?” 唐瑶也只是用被子蒙住脑袋,回他,单人床睡不下两个人,让他回印山湖去住。 季岑忍气吞声地捏着个抱枕,睡倒在沙发上,给自己催眠,唐瑶半夜三更醒来一定会找他的。毕竟枕头哪有他的手臂枕着舒服?被角哪有他的腿压着舒服? 还有她的手不摸着他的腰轻捻几下,她一定会失眠。 然而,并没有。 季岑熬夜熬到凌晨三点,也没有等到唐瑶打开卧室门。他觉得唐瑶一定是拉不下脸来邀请他,而是等他去给她台阶下。 她吵架,有理的、没理的,什么时候先低过头? 季岑于是再次拎着他的抱枕去求和,却发现他连卧室门都打不开了。 很好,唐瑶把从卧室里面,将门反锁了。 - 周末两天,季岑过的不好。 在家里给唐瑶任劳任怨,还是没有得到她一个好脸色。甚至没有得到她一个眼神。 周一早上,她也拒绝了搭他车去公司。 选择了自己乘地铁。 理由是,不想别人误会他们的关系。 误会? 他们这关系还有什么好误会的? 季岑觉得自己像个舔狗。 于是,他点了点头,自己开着车走了。 这样的日子,过了有整整一个月。 这一个月里,他经常睡沙发。 睡得腰疼了。 他自个儿在办公室,给自己私人定制了款微电流腰部按摩仪。同时,每天准时在体育馆内的橡胶跑道上报到。 加强身体素质锻炼。 当然。唐瑶有时候也会忘记锁门。 季岑得到的信号是,唐瑶不锁门的时候,就是故意给他留门。为了不让唐瑶空欢喜一场,每每这时候,他就会自觉当一个侍寝工具人,钻进被子里,把她抱在怀里睡觉。 - 九月份的一个周一。 上午做操的时候,刚列完队。 一块黑云移过来,突然落下豆子大的雨点,原本的运动操随之被取消。 唐瑶和商务部的几个同事一起往办公楼里走。褚愚遇到个人事部的同事,被人轻易给拐走了。 等她回来的时候,特意在洗手间蹲守唐瑶。唐瑶刚洗完手,还是湿漉漉的,便被褚愚殷勤地用吸水纸巾包裹住。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说吧,蠢驴。”唐瑶把擦手纸丢进垃圾桶里,边往外面走,边问:“想让我帮你什么忙?” “这话说的”,褚愚挽着她的手臂,神色怪异慌张,“我只是担心你。” “担心我什么?”唐瑶问。 经过一间小会议室,褚愚把她拽进去,锁上门,很严肃地告诉她:“我听说了件事情。” “什么?” “你老公。”褚愚自己还没有消化这事儿呢,说得磕磕巴巴:“季岑,就是上次那个翻译。他、他、他他是我们老板的弟弟。” 但凡她往人事部跑得勤快些,早点儿得知这个消息,告诉唐瑶这件事情,唐瑶也不至于上个月在印山湖丢那个人。 见唐瑶并不惊讶的样子,褚愚很惊讶地拍了拍她的脑袋:“姐们儿,你怎么没反应,你是不是惊呆了?” “蠢驴。”唐瑶垂下眼睫,嘴唇轻颤,还是告诉了褚愚她的想法:“我打算跟他离婚了。” “为什么?” “他不是我喜欢的那种类型。” 唐瑶临窗而站,看着窗外被狂风吹皱的树叶,声音平静:“你说得对,婚姻应当及时止损。他这样的人不可能只甘心做一家面馆的老板。我不可能去期待一件没可能的事情。” “原来你已经知道了。”褚愚绕着唐瑶的长发,也有些情绪低落:“都怪我一开始没打听清楚,害你经历了这么一遭憋屈事儿。” 唐瑶转过身来抱住褚愚,受伤地埋在褚愚的背上,她的声音微微带了些哽:“没事儿,怪我自己当时看走了眼,没带脑子。” 一个多月还没敲定的竞职申请让她不禁隐隐有些担心:“我现在只希望,他不要影响我的升职。” - 两个人回到办公室以后。 同组的顾灵越正和李雪说着什么,见她俩进来,忙道:“瑶瑶,驴驴,你们知道集团那个创研中心吗?” 褚愚看了唐瑶一眼,唐瑶朝她笑了下。 没什么。 不就是一个男人,没什么放不下的。 唐瑶主动加入她们的话题:“创研中心怎么了?” 顾灵越说,创研中心是崇盛集团很牛逼的一个存在。那栋楼的人,全是名校海归。他们拥有最先进的医疗设备研发技术。他们上下班不需要打卡,请假不需要扣钱,工资和奖金高得吓死个人。 最近,他们研发的智能康复机器人,获得了国家级的一个什么很牛逼的奖项。 刚才他们的负责人送来了样品册,让商务部帮忙印刷胶装。 他们打算先小范围内投放推广,等到十二月份的时候全面推向市场。 唐瑶眼神微闪。 哦,他刚才来过了。 李雪补充道,那个超帅的负责人是老板的亲弟弟。她曾经在公司章程上看到过他的名字,还在某次和销售喝酒时,听他们八卦过公司名称的起源。 崇盛集团是季董事长的父亲一手创建的,起源于范晔的《乐游应诏诗》首句。 崇盛归朝阙,虚寂在川岑。 所以,崇盛集团。 季川和季岑。 都是过世的老董事长,一生的心血。 和结晶。 顾灵越和李雪越说越激动,二人都表示好想去创研中心上几天班,也感受一下高智商人才的熏陶。 顺便体验一下,想什么时候上班就什么时候上班,想什么时候下班就什么时候下班的生活。 她们问褚愚和唐瑶想不想去? 褚愚摆摆手说,她已经够聪明了。 不需要再和高智商的人待在一起了,防止遭到反噬。 唐瑶却在走神—— 所以,别人都知道。 崇盛归朝阙,虚寂在川岑。 只有她不知道。 周一,是个黑色的周一。 因为,这一天唐瑶接受到了很多她不想听到的信息。 关于老板的弟弟,从前,她从没听人提起过这号人。知道的,也就是说他是个售后。 却一夜之间,他不过是拿了个什么奖,便好像人人都知道,一直有这么个人存在一样。关于他多牛逼、多厉害的传说,像电线杆上的小广告一样,铺得满城都是。 临下班的时候,唐瑶被张承逸叫去了办公室。张承逸很遗憾地告诉唐瑶,升职的事情最后卡在了老板那一关。 说是老板觉得唐瑶的工作经验还有些欠缺,需要再磨练一段时间。 至于,一段时间是多久,唐瑶并没有得到有效回应。 唐瑶跟张承逸之间是有上级与下级的隔阂感的,但和吕桑凌没有。 她去问吕桑凌知不知道这事儿,吕桑凌表示很意外这个结果。 第39章 敢不敢跟我回家 吕桑凌说季董事长从来不是一个看工作年限的人, 他是个看重工作能力的人。而且升唐瑶为商务主管这事儿,本身就是季董事长提出来的,实在不应该是这个结果。 吕桑凌最后问唐瑶:“是不是因为你已婚未育的原因?” 唐瑶想起季川说的那句, 崇盛集团没有苛待女员工的偏见。 呵呵,小人作派。 婚姻的狼狈。 职场的不公。 这就是色令智昏的惨训。 - 唐瑶下班后,先回了趟天鹅湾。 阳台上,晾晒着她和季岑两个人的换洗衣服。 早晨出门前,她以为不会下雨, 把家里的窗户都打开了, 这会儿窗户却已经都被人关上了。 看来下雨之前,季岑有回来过一趟。 唐瑶把经过太阳暴晒的衣服从晾衣架上取下来, 堆叠得整整齐齐,放在一旁。 望了望窗外的晚霞。 想起在际日城的最后一晚, 她也是这样帮他把晒干的衣服叠起来,收好。 不同的是, 那时, 她对他是有些得不到的不甘心。所以, 将他的衣服码在最显眼的位置,甚至颇有心机地把他的内裤放在最上面, 带了些小小的性暗示。 而这会儿,她已经找不到当初的那种感觉了。明明, 人还是那个人,可又好像不是那个人。所以,她把他的衣服码在他的行李箱里。 他的东西不多。 除了换洗衣服之外,全都用保鲜袋分隔开, 堆码着。 他好像是个拎包入住的旅客, 似乎也随时随地做好了要离开的准备。 那就别辜负了他的准备。 唐瑶合上他的行李箱。 想起和他发生过的种种, 就好像是上辈子的经历一样了。 她把他的全部物品打包好,立在门外。 所谓全部物品,来来回回,兜兜转转也不过就是一个行李箱的大小。 - 唐瑶不想一个人待在家里。 她因此乘地铁去了唐朝面馆。 临出门前,她换了家里的密码锁,删掉了他的指纹。断就要断个干干净净。 彻彻底底。 唐瑶在民政局站下地铁,出地铁口经过民政局的时候,她忍不住走了一遍登记结婚那日的路。 那天,他就靠在这根具有标志性的大柱子下面,长指间夹了根烟,整个人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鼓子懒散劲儿。 她调戏他,问他为什么来这儿。 他说,国家免费发对象。唐瑶自嘲地笑笑,在他眼里,她居然就是个免费对象。 唐瑶没有在民政局久留。 她调整好情绪,去了面馆。 店里吃面的食客不少。 范女士却不在。 唐浆先生正在后厨里调浇头,几个勤杂工滚面、捞面,叫着号儿。 店里的帮厨弟弟田玺在收银台前坐阵。 唐瑶走过去,帮着忙了一阵。 得了空去吧台前和田玺聊天,顺便问问范女士去哪儿了。 田玺说,外卖平台初现雏形,师娘打算打破电话外卖的现状,入驻外卖平台,正和外卖平台的城市推广谈商家入驻呢。 这主意,还是八月份季岑来的时候,给范女士出的。他说,这是趋势。没想到,向来油盐不进的范女士,倒是给听进去了。到底是把他当作接班人一般信任的。 可惜啊。 遇到个死骗子。 那种感觉又上来了,很生气又很难说。 唐瑶趴在吧台上,玩消灭星星。 手指戳着屏幕,像戳着谁的脊梁骨。 火气就很大。 田玺从后厨里端了一篓儿刚洗好的筷子往消毒柜里摆放,看到唐瑶这副德性,问:“姐,和姐夫吵架了?” 吵,吵了。 吵一个多月了。 但是—— 唐瑶摁屏幕的指尖一顿,侧眼问他:“有这么明显?” “哦。”田玺敲敲自己的脸说:“你脸上写着呢,老公惹我。” 唐瑶收起手机,轻拍了下田玺,笑骂:“去你的。” 田玺讲些客人的趣事儿给她听,唐瑶听得心情好些了,让田玺帮她个忙。 - 于是,下班路上的季岑就接到这么一通电话,对方声称是某快递公司的派送人员,说他有个快递在天鹅湾,让他赶紧回去取。 他问对方,快递是什么。 对方支支吾吾地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季岑于是上网百度了一下这串固定号码,显示是某老字号面馆。 季岑犹豫了下,问:“你是田玺吧?” 田玺因此忘了自己快递派送员的身份,大呼一声:“卧槽,姐夫,你神了吧。我捏住嗓子你都能猜到我是谁?” 季岑扯了扯唇,敷衍一笑:“下回再兼职送快递的时候,别用店里的固话打了。” 以为被季岑误会做兼职了,田玺忙着为自己辩解,彻底忘了唐瑶的嘱托:“姐夫,我没有背叛师父和师娘,是唐瑶姐让我给你打电话的。她说,你的东西都打包好了,放在门外,让你赶在保洁阿姨打扫楼道卫生之前拿一下。” 在一旁怎么拉都拉不住他的唐瑶,绝望地拍了拍脑门,她身边怎么一个靠谱的人都没有? 季岑听完了个大概。 大概就是自上次印山湖事件之后,唐瑶对他很不爽。经过一个月的深思熟虑后,她决定踹了他,美其名曰,清理生活垃圾。 而所谓一个月的深思熟虑,其实就是唐瑶单方面的冷战。 也就是说,季岑做了一个月的舔狗之后,要被扫地出门了。 即将沦为一条不折不扣的丧家之犬。 可以啊。 季岑冷笑了声,劳田玺代为转达给唐瑶,别后悔就行。 - 说完狠话之后。 季岑把车子开到天鹅湾,等不及电梯下楼,从安全出口三步并作两步,爬上了十七楼。 可能是最近锻炼得勤快吧。 连口气儿都不带喘的。 季岑拎起自己的行李箱就下楼。 自己扔自己,这是作为垃圾该有的觉悟。 气极。 依旧没乘电梯,从十七楼踩着楼梯台阶下来。越走越想,越想越不对劲。 凭什么说他是生活垃圾? 下到一楼的时候,他看了看手里提着的行李箱,面无表情地将其丢进了垃圾桶里。 嗯,这才是生活垃圾。 他可不是。 扔完生活垃圾的季岑,觉得自己好聪明。不愧是经济适用居家好男人。 行了,垃圾也丢了。 回家给她准备晚饭。 这次季岑心情不错地乘坐了电梯。 电梯直达十七楼。 季岑伸着瘦长的指节去按指纹。 【操作失败】 季岑便又去摁密码。 【输入错误】 季岑很快明白了,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有且只有一个。那就是唐瑶删了他的指纹,真正地把他赶出了家门。 行。 可以。 季岑有把握猜准唐瑶把密码换成了什么,但他突然就不想试了。 被女人扫地出门。 可真够丢人的。 - 离开天鹅湾之后,季岑开着车到处乱逛了会儿,突然发现不知道该去哪儿。 没心情回公司,唐瑶的家又不欢迎他。 他最后选择了回印山湖。 别墅里。 他哥和他嫂子都不在。 只有他侄儿季钦之一个人坐在地下一层的游戏厅里打游戏。 季岑捡起一旁的游戏手柄,和季钦之一块儿坐在地上,打通关。 游戏关卡设置太低龄,季岑很快便觉得没劲,扔了游戏手柄,扯着衣领懒懒的坐在地上,背抵着墙,脑袋微仰。 叹了一口气。 季钦之眼睛转了转,随后也丢下游戏手柄,坐到他叔旁边,叹了一口气。 季岑抬手在他脑袋上揉了揉,发出一声嗤笑:“入学摸底考试又没及格?” 季钦之也学他的口气说:“你老婆又扫你出门?” 季岑:“......” 季岑摸着个游戏卡带拎在手里翻转,下颚微敛,拖着调子应了声:“可能么?” 不给季钦之反驳他的机会,他便巧妙地转移了话题:“倒是你,怎么一个人在家?” 说到季钦之的痛处了,他脑袋往软包上一撞,发出一声长叹:“我爸一听说要开家长会,连夜出差去了。” 这波操作也正常,是他哥的风格。 季岑点了点头表示理解:“那嫂子呢?” “我妈一听说要开家长会,跟我爸一起连夜出差去了。” “哦。”季岑对这种事情见怪不怪了,甚至还能心平气和地给他出主意:“那你雇个人去呗,反正你不挺有经验么?” 雇别人,哪有雇自家叔叔知根知底? 不容易穿帮!! 季钦之把主意打向了季岑,咧开嘴,殷勤地喊了声叔叔。 笑话了。 亲爹亲妈都嫌丢人的事情,指望他这个做叔叔的不嫌丢人吗? “我很贵的。”季岑单手撑在地上站起来,决定抛弃季钦之这个烫手山芋,不咸不淡道:“你可雇不起我。” 谁知道季钦之仍坐在地上,一把拉住了他的裤腿:“叔叔,你想不想知道,为什么你会被你老婆扫地出门?” “我再强调一遍,我没有被......”季岑重新坐下去,单腿支起个半弧:“所以,为什么?” 季钦之侧了个身,眼神里透露出一个初出茅庐的初中生的狡猾:“你得先答应我,去给我开家长会。我才能告诉你原因。” 季岑没想到他有朝一日要沦落到跟初中生谈条件,被初中生威胁。 因此,感慨了句:“啧,你脑子这么好用,为什么还总要你爸捐楼呢?” 虽然很没面子。 但季岑不得不承认,他有点儿想知道。 为什么只是对他冷淡了一个月,把他当成空气一个月,碰不让碰,亲不让亲的唐瑶,会突然扫他出门。 叔侄二人,达成一致。 季钦之揭开了这一残忍现实:“因为你老婆晋升失败了。无处发泄,只能把气都撒在你身上。” “我做错了什么?”季岑轻眨了眼,觉得自己有点儿无辜。 季钦之少年老成地叹了口气:“错就错在你是季川的弟弟。” 季岑:“?” 季钦之从地上撑站起来,伸手去拉仍懒叽叽坐在地上的季岑,给他出馊主意:“叔,你想不想回家?” “你就一小屁孩儿。”季岑不屑,自个儿单手撑着地站了起来:“勉为其难听听吧。” 第40章 敢不敢跟我回家 关于唐瑶升职被驳回这事儿。 季钦之说, 他是贴着书房的门,冒着被季川拿高尔夫球杆当球挥的风险,好不容易才刺探来的军情。勇气和智慧都堪称一绝, 理应得到季岑的夸赞。 季岑不以为意,不就是个偷听? 但还是给了侄儿一点面子。 没揭穿。 季钦之因此,蹬鼻子上脸地和季岑谈了个条件—— 如果季岑承包他初中三年的家长会,他就帮季岑追女人!! - 晚上,季岑躺在三米大床上的时候, 还在后悔答应这件事情。 他是脑抽了吗? 为什么要和一个初中生谈条件? 他居然还相信了一个初中生能帮他追到唐瑶这种荒唐事来。 不是, 他为什么要追唐瑶? 是三米大床,一个人躺着不够舒服吗? 再也不用和她挤那张一米二的小破床了呢, 也不用动不动就被她赶去睡沙发了。 舒服。 可真是太舒服了。 季岑蓦然想起有一天早上醒来,他感觉到自己胸闷气短, 呼吸困难。 正以为自己是大限将至,想跟唐瑶交待点儿身后事的时候, 突然发现唐瑶的脑袋正压住他的胸口, 像螃蟹一样横在床上呼呼大睡呢。 季岑当时就气笑了。这? 胸口压大石, 能不大限将至么? 而这一切,他以后就再也不用忍受了。 他解脱了! 他甚至哼了两句蔡龄龄的解脱来表达自己的轻松快意。 【不须诸多藉口/来为你不安的心补救/抑郁于低潮解脱是时候】 - 季岑躺在床上, 看着窗外皎洁的月光,翻来覆去两个小时, 愣是没睡着。 他想了想,可能是没拉窗帘的缘故。 他以前喜欢拉上窗帘,在纯黑不透光的环境里睡觉,以此来确保睡眠质量。 后来, 跟唐瑶一起睡觉, 唐瑶喜欢拉开窗帘睡觉, 说是要在睡梦里享受什么浪漫的二人月光浴,这种鬼话。 季岑从床上,一个利落坐起。 抬手揉了揉后颈,趿上拖鞋去拉窗帘。 卧室里一下子变得黑漆漆的。 很好,这环境就很适合睡觉。 季岑扯过被子抱在怀里,闭上眼睛。 半小时后—— 他醒着。 一小时后—— 他还醒着。 两小时后—— 嗯,或许拉开窗帘,更适合睡觉吧。 季岑于是又下床拉开窗帘。 嗯,窗外的月光倾泻下来,月光真美。 一个人的月光浴真浪漫。 唐瑶这人还挺会享受。 季岑在月光铺洒的夜色里,心满意足地钻进被子里。侧卧着,把被子抱在怀里。 是他已经习惯了的睡姿。 这回肯定能睡着了,他想。 又是一个小时过去了。 季岑受不了了。 他开始想念唐瑶家那一米二的单人床。 床很小,被子很短。 遮不住他的长手长脚。 但—— 可以听到她均匀的呼吸声。 就很催眠。 他又开始想念唐瑶家的那张沙发。 沙发也不大。 放在客厅里,显得家里的空间很大。 但是睡到半夜的时候,他可以去试试唐瑶的卧室,关了门没。如果没关门的话,他就可以偷偷溜上床,抱着她睡了。 季岑想明白了。 他喜欢和唐瑶睡觉。 他不知道抱着别的女孩儿睡觉是什么感受,他也不想知道。 他只知道唐瑶的身体很软,抱在手里像抱着一团软软绵绵的棉花糖。 云朵形状的。 橡皮形状的。 全都是她。 失眠的季岑打开微信,换了个在他自己看来虽然特娘炮儿,但寓意深远的头像。 一团粉嘟嘟的棉花糖。 - 另一边,其实唐瑶也没睡着。 把人从家里赶出去了,才发现这房子空荡荡的,一个人住,其实是又空旷又孤独。 但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 丢出门的男人,绝对不可以捡回。 唐瑶闭上眼睛数羊,以此来催眠自己。 床边柜上正在充电的手机震动了两下。 数羊的自我催眠术被破坏,唐瑶拿起手机瞄了一眼,居然那家伙也没睡,还给她发微信。 季岑:【老婆,睡没?】 季岑:【垃圾回收业务了解一下?】 神经病。 他是垃圾没错。 但她可不是垃圾回收站。 唐瑶于是一个反手,将他的微信拉黑。 尚不知情的季岑,又发出一条。 季岑:【垃圾可以自己回家么?】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季岑看着绿色对话框前面的红色感叹号,烦躁地丢开了手机,拉过被子遮住脑袋。 - 隔日,临近下班时分。 唐瑶正在审核销售合同。 同组的李雪从外面进来,告诉她,说是个有初中生在商务部隔壁的会议室里等她。 唐瑶应下之后,便放下手里的工作,狐疑地推开了会议室的门。 是一陌生的小正太。 唐瑶确定自己并不认识眼前这位穿着打扮都透露着一股子矜贵气质的小孩。 以为他是找错人了,唐瑶弯下腰笑笑逗弄他:“你是谁家的宝贝呀?” 会议桌上铺着本七年级的语文课本,穿着校服的季钦之,从课本上抬起眼,上下打量着唐瑶,一板一眼道:“你家的。” 唐瑶:“?” 是个漂亮的小无赖? 被一无赖小孩儿碰瓷,唐瑶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半真半假地威胁他说:“你要是不说实话,我就要叫保安了哦。” “就是你家小孩。”季钦之迫于无奈地做了个自我介绍,说是唐瑶老公哥哥的儿子。 她老公的? 这么说来,确实和她沾点亲带点故。 想到那个被她扫地出门的老公,唐瑶有点儿激动,话没听全,便忍不住问::“你是季岑的儿子?他居然有儿子?还这么大了?你得有十岁了吧?那他岂不是十四岁就生孩子了?” “我不是季岑的儿子”,季钦之扶了扶额,没想到他们家还有个比他智商更低的,“我是他侄子,季钦之。” 而且他不止十岁,他已经十二岁了。 谢谢。 哦。 不是儿子,是侄子。 唐瑶舒了一口气,轻松了许多,拎着椅子在季钦之对面坐下:“那你是季岑的侄子,不就是我们老板的儿子吗?” “别提季川。”季钦之托着下巴看向唐瑶,无辜的大眼睛眨了眨:“比起做季川的儿子,我更想做你和季岑的儿子。” 唐瑶嘴角抽了抽。 这太子爷还真敢说。 “你今晚能收留我在你家里睡觉吗?”季钦之指着一旁的行李箱:“我行李都带来了,就等你下班了。” 刚赶走一个大的,就来一个小的? 她家是流浪儿收容所吗? 不行。 绝对不行。 唐瑶当着季钦之的面,把季岑从黑名单里拖出来,给他打了个电话,问他什么意思?死缠烂打是不是? 季岑表示对季钦之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他说他正在给季钦之开家长会。 这笨孩子每门课都倒数,任课老师们都排着队要跟他交流孩子的学习情况呢。 他还说麻烦唐瑶联系公司司机,让司机把季钦之送回家,并且咳了咳,让唐瑶转告季钦之,家政阿姨请假了,让他自己随便喝点矿泉水配着白馒头垫垫饥。 他让唐瑶千万别收留季钦之。 因为他开完家长会,估计心情不会很好,回家总要打打孩子消消气的。 唐瑶真是服了。 他都说成这样了,她还敢把季钦之送回家吗?最后只对着电话警告他,自个儿在外面消完气,再来她家把孩子带回去。 并且强调。 今晚一定要把季钦之带走。她家里不欢迎任何姓季的。 趁她挂电话之前,季岑有些讨好的问:“那你夜宵想吃点儿什么?我给你带回去。” 唐瑶气得直接挂断了电话。 季岑看着黑掉的手机屏幕,寻思着是否有必要在唐瑶面前演个苦肉计,打打孩子什么的,她好像还挺吃这一套的。 - “你还算顺眼”,唐瑶挂完电话,深吸了一口气,勉强扯出个笑容来,揉着季钦之的小脑袋,说:“那我就收留你一会儿吧。你晚上想吃点儿什么?” “猪爪面。” “你倒是会挑。”唐瑶敲着他的空白卷面,有点被他逗乐:“那你在这儿写会儿作业,我还有点儿工作得忙完,忙完就带你去吃猪爪面。” - 下班以后。 唐瑶带季钦之直接去了唐朝面馆。范女士问她,从哪里捡回来的漂亮孩子。 唐瑶顿了顿,只悻悻地说,是她们老板的儿子。老板和老板娘出差了,小家伙便粘上了她。 听到她把老板的孩子带回家,范女士有些不乐意了,扯她到一旁小声抱怨,怎么崇盛的员工下班后还要兼职给老板带孩子的? 自家的生意怎么没见她这么上心的? 唐瑶听她絮叨得不耐烦了,回她句是季岑的侄子。 “哦,岑岑的侄子啊?”范女士立马变了脸,喜笑颜开走过去捏了捏季钦之的脸:“是跟我们岑岑一样漂亮的小家伙呢。” 等反应过来,老板的儿子和季岑的侄子是同一个人,都是眼前这个长得很漂亮的小家伙的时候,范女士的脸又有些绿。 她又把刚坐下吃了口面的唐瑶扯到休息室里,压了很低的声音,不让那孩子听见:“什么意思?你不是说你老公是个孤儿,除了不改姓,别的跟上门女婿没什么分别的吗?” “怎么还突然多出个侄子来?这侄子还是你老板的儿子?”说着说着,她自己理清楚了其中的逻辑关系:“也就是说,你老公是你老板的弟弟?” 唐瑶默默点头。 “哎哟,作孽哦。”范女士还抱有最后一丝侥幸:“表的还是堂的?” “亲的。” 范女士一口气差点心梗,戳了戳唐瑶的脑袋,咬牙切齿道:“你是不是成心要累死我和你爸?叫你回来接我们的班,你非给我扯什么职业发展规划。” 第41章 敢不敢跟我回家 “你说你找个勤快、脾气好、肯吃苦的女婿来接我的班。”范女士越说越心酸:“我也想开了, 接受了。这天天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把他给盼来了。可现在倒好,你告诉我, 他是你老板的弟弟。” “你这是直接又把我踢下水了啊。”范女士越想越气:“不对,你这是直接把我摁在水里,给淹死了。” 不管唐瑶的脸色已经有些苍白了,她继续数落她:“你就不能学学人家唐茵?毕业以后,就回家经营面馆, 找了个好老公子叙, 家里也是做餐饮的,夫妻同心。” “现在你大伯和你大伯母过得多轻松?退下来大半年, 开开心心地给女儿女婿筹备筹备婚礼,等着抱孙子。再看看你。你找了个什么玩意儿?” 拿季岑跟郑子叙比, 唐瑶听着就觉得很刺耳。虽然,她自己口无遮拦的时候, 也当着季岑的面, 拿他和郑子叙比过, 但连她妈都这么说,就让她觉得委屈。 “对。”唐瑶心里很堵, 眼眶有点儿发红:“既然你这么不满意,那我跟他离婚, 总行了吧?” 反正,这事儿,她已经在心里盘算了一个多月了。就是这心里头沉甸甸的,好像对谁都能说出她要和季岑离婚这句话, 唯独对季岑说不出离婚二字。 “胡说什么?”范女士一听她这么极端, 更是来火了, 脾气上来了,没忍住捶她两下:“婚姻是儿戏吗?你想结就结?想离就离?你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这么不成熟?” 唐瑶鼻子一酸,开始哭。 环抱住范女士的腰,埋在她胸前开始哭。蹭得范女士的丝绒短袖旗袍,胸前一滩湿漉漉的泪痕。 见女儿哭很这么伤心,范女士心软得很快,没什么气儿了,也顾不上心疼她刚订做的旗袍了,先心疼起女儿来:“那他家里这条件,能看上咱们吗?” “不是那个有钱人都讲究门当户对吗?”范女士觉得自家条件不算差,但跟虞城当地龙头企业家的家境比起来,那也是天壤之别,拨开胸前女儿的脑袋,忧心地问:“你嫁过去,他们会不会欺负你?” “那肯定看不上。”唐瑶哭到打嗝:“他哥,甚至因此驳回了我的晋升审批。你说他能看上吗?嗝~” “欺负我。”唐瑶委屈巴巴地说:“肯定欺负我,现在还连儿子都扔给我带了,呜呜呜......嗝~” 唐瑶跟范女士哭诉说,她嫁过去,老板他们肯定连保姆跟司机都打算辞退了。 她得每天早上五点钟起床,给他们一家子人做早饭。 吃完早饭,她得送季钦之去上学。 送完季钦之,她还得去上班。 下班之后,她要先接了季钦之放学,再买菜准备晚饭。 等老板他们吃完晚饭,散散步、溜溜羊驼什么的,她还得辅导季钦之功课。 要去参加季钦之的家长会,要接受任课老师的车轮式批评。 夜深人静的时候,等老板一家子人终于都睡下了,她还要做家务,站着洗衣服,跪着擦地板,为他们当牛当马!! 关键是,做这一切,她也只能拿个商务专员的工资!! 不行,不行,这婚必须是要离的。 - 季钦之本来是想告诉唐瑶他吃饱了,可以跟她回家了。无奈听到自己的名字,就多听了两句。 忍不住捂住嘴偷笑起来,笑完了,小声给季岑发微信吐槽。 季钦之:【你老婆也太能脑补了,居然认为嫁到我们家来,我们连保姆和司机都不雇了,可着她一个人使劲儿地薅羊毛呢。】 见季岑没回,季钦之又听了一会儿墙根,半倚在墙壁上给季岑发感慨:【你老婆真的不是一般的烦,我不会娶这样的。】 季岑正被他的任课老师折磨到要疯,抓了抓头发,暴躁回复:【关你什么事】 季岑:【你不烦?你爸你妈不烦?】 季岑:【你这些任课老师不烦?】 季岑:【高尔夫你都能考不及格?是家里的高尔夫球场草长太高了,还是你爸挥你挥少了?是不是要我也挥挥你?】 季钦之因此发了个在嘴巴上拉拉链的表情包给他:【OK,你老婆漂亮温柔,贤惠大方,优雅可爱。是我有眼无珠,不识人间璞玉。】 季岑好不容易从学校逃出来,喘了口气儿,坐在车里给季钦之发消息,让他待会儿给唐瑶好好讲讲她不用担心嫁进来要兼职做保姆和司机,因为他们家的保姆和司机的任职要求,她一个也满足不了。 还有辅导季钦之功课这事儿。 她会不会马术?会不会高尔夫? 不过,季岑觉得如果唐瑶想学的话,他是可以辅导辅导她的。没别的要求,就只要她和他同骑一匹马,同握一根球杆。 - 晚上九点,唐瑶领着季钦之回家。 在玄关处换了鞋子,唐瑶随手丢给他一双崭新的女式拖鞋,被他给拒绝。 “新的。”唐瑶没好气地说:“外面踩过的鞋子一律不准进我家,你可以选择光着脚进来。” 季钦之于是把手里的日默瓦拉杆箱平放在鞋柜上,横向打开。 唐瑶看到箱子里面,每一件衣服都用保鲜袋封装起来,就和死季岑的习惯一模一样。果然,不是一家人,不出一家门。 只见季钦之从其中一个保鲜袋里面拆出双崭新的儿童拖鞋来换上,将脚上那双限量版AJ脱下来,整齐地码在鞋架上。 又不慌不忙地合上拉杆箱,跟在唐瑶身后,说:“我从不穿女人的拖鞋。” 唐瑶:“......” 行吧,还挺爷们儿的。 季钦之丝毫没有寄人篱下的那种唯唯诺诺,像个小大爷一样坐在沙发上问唐瑶:“我今晚睡哪儿?” “睡你家,睡你自己的床。”唐瑶从冰箱里翻出一串季岑之前买来的葡萄,丰润的葡萄果实,颗颗饱满,有高尔夫球大小。 她一边在水笼头下冲洗葡萄,一边答他:“你先去书房里写会儿作业吧,你叔叔待会儿会来接你的。” 唐瑶洗了一会儿水果,没听到季钦之回应。转身一看,发现他已经站在她身后了。他拉了拉唐瑶的衬衫下摆,眼睛里流露出来一些委屈:“你不能让我叔叔带我走。” “为什么呀?”唐瑶将洗好的水果装在果盘里,转身问他。 “他会打我。” 唐瑶端着果盘往书房里走:“他不会的。他已经答应我,消了气以后再来接你回家了。” “他在你面前肯定不会打我,但他回家肯定得打我。”季钦在书桌前坐下,捏了个高尔夫球般大小的葡萄放在唐瑶手心里:“唐瑶小婶婶,叔叔会拿高尔夫球杆打我。” 额。 小朋友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她要是还赶他走就有些不近人情。 唐瑶为难道:“但我家里只有一张床。” “没关系”,季钦之随之眸色一亮,“我叔叔平时睡哪,我就睡哪。” 唐瑶:“......” 你叔叔无赖,跟我睡一张床呢!! 但唐瑶当着小孩的面,自然说不出这样的羞耻话来,僵了须臾,闷闷说:“你睡床吧,我睡沙发。” “谢谢。”小孩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思虑,他有自己的思维方式:“但是我叔叔居然让你睡沙发吗?他这么没有风度的吗?我妈和我爸吵架的时候,总是我爸被赶出来。” - 唐瑶洗完澡出来。 季钦之已经穿着套卡通睡衣,趴在唐瑶那张一米二的小床上睡着了,脑袋微侧,呼吸均匀。 唐瑶坐在沙发上擦头发。 头发半干,敲门声响起。 知道是谁。 唐瑶走过去,打开门。 季岑就站在门外,给她带了夜宵。 烟灰色衬衫,西装裤。少了些吊儿郎当,多了些矜贵稳重。 两个人对视片刻,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直到楼道里的声控灯先熄灭,只剩下客厅里的落地夜灯发出微短而薄弱的灯光。 像是迷途的江面上,一盏幽幽的渔火。 照着别扭的两个捕渔人。 “吃点儿吗?”季岑先打破沉默的夜晚。 唐瑶摇头。 有骨气的人,是不可能被一顿小龙虾给收买了的。 唐瑶侧身让他进来,叫他自己想办法把睡梦中的季钦之叫醒。 季岑像没听到似的,唇线绷直。 良久,他才说:“小龙虾已经下市了,你真不吃点儿?” “哦。”唐瑶揉了揉肚子,晚上吃面的时候光顾着哭了,没吃几口,这会儿确实有些饿了:“那吃点。” 两个人坐在客厅里吃龙虾。 电视里播放着相声喜剧,唐瑶为了转移注意力,眼睛只盯着电视屏幕,却也发现节目并没什么好笑。 季岑低着脑袋,好看的双眼皮耷拉着。 长指认真的剥着虾。 一颗没吃,全放在唐瑶面前的汤汁里。 等到打包盒里只剩下一颗龙虾的时候,他去洗手间洗干净了手,重新坐到沙发上。 开始喝酒。 不知不觉中,唐瑶吃完了所有的小龙虾,抬眼发现汤汁里还有一只漏网之虾,面色一喜,捡起来塞进季岑的嘴巴里:“最后一个是你吃的,所以你......” 嗓子像是被摁了暂停键,唐瑶哑然。 如今这身份,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再说这些话已然不合适。 季岑半侧在沙发扶手处,长手微屈,支着脑袋,眼神半暗半明,把她的话接得完整:“嗯,我下楼丢垃圾,桌面会擦干净,会记得开窗通风。” 唐瑶有些脸热。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再自然不过。如果他没有骗过她,如果他只是孤零零一个人活在这世上该多好。 看到他面前捏扁的几个啤酒罐,唐瑶不太清楚他醉了没,抿了抿唇,问:“你怎么回去?” 季岑起身收拾桌子,胸腔里发出一声短促的笑:“开车呗。” “你喝酒了。” “没事儿。” 有司机。但这三个字季岑没说。 唐瑶以为他是要酒驾:“那你送完垃圾上来,和你侄子挤一挤吧,我先睡了。” “好。” - 季岑送完垃圾上来的时候,唐瑶已经躺在沙发上睡着了,眼睛有些肿。 看来是很累。 不知道是工作太辛苦了,还是带孩子累的,又或是,她昨晚也没睡好。 季岑弯下腰看了她一会儿,她的脸巴掌大点,肤色很白,唇色却很红。 就让人忍不住想要俯身去亲吻她。 如同亲吻睡梦里的公主。 但是,他忍了忍,没有。 没有这么去做。 他推开了窗。 九月已是秋高气爽,宁静的夜送来温柔而和煦的微风。 看着唐瑶恬静的睡容,季岑觉得很是满足,这样一步步来,她不抗拒,就很好。 最终,他只是半倾着身子,极短极轻地笑了声,嗓音哑沉:“老婆,想你了。” 第42章 敢不敢跟我回家 回应他的, 只有空调的运作声。 以及唐瑶熟睡之后,浅淡的呼吸声。 季岑把唐瑶从沙发上抱进卧室,又抱起床上熟睡了的季钦之, 拧开卧室的门,退出门外。 小区里,薄雾轻拢的夜。 幽幽的月色,映着昏黄的灯。 一个年轻男人单手抱着一个少年,腾出一手来提着他的行李箱, 坐进宾利欧陆的后座。驾驶位上的司机发动车子, 从天鹅湾缓缓驶出。 凭靠一场短暂见面。 匆忙结束这一夜。 - 隔日下班后。 唐瑶刚回到家,便接到她妈范女士的电话, 说她老公和她老公的侄子都在这里了,让她过来认领一下。 唐瑶气死了。 这姓季的一大一小, 简直是阴魂不散。 唐瑶于是打了辆车直奔唐朝面馆,怒气冲冲地进后厨, 往两手沾满面粉糊絮的季岑面前一站, 语气不悦:“你在这儿干嘛?” “你不是想找个会做手擀面的老公吗?”季岑沾着面粉的手指尖, 落在她眼角下方的皮肤轻碾一圈,画了个小爱心, 哼笑了声:“我觉得我可以学一学。” 无赖。 季无赖。 厚脸皮。 唐瑶拍掉他的脏手,用手背擦了擦眼角下方的皮肤, 又气冲冲地从后厨出来,走到吧台旁质问她妈:“妈,你为什么让他进来啊?” 昨晚,她妈还跟她统一战线, 抵御外敌的呢?怎么今天就叛变通敌了?? “喜欢呗”, 范女士拿了瓶旺仔牛奶, 拉开拉环,插了根软吸管进去,“还能因为什么?” 唐瑶以为牛奶是给她的,刚伸出手去接,就看到她妈把插好吸管的牛奶摆在了一旁写作业的季钦之面前:“钦之,你渴不渴啊?” 唐瑶:“?” 范女士说,季岑已经跟她解释过了。唐瑶担心的那些事情都不会发生。 他们可以住在天鹅湾,也可以住在印山湖,住印山湖不是和他哥嫂一起住。当年,印山湖别墅刚开盘的时候,季川买了两套,其中一套是给季岑的。 只不过,季岑觉得一个人住有点儿没劲,一直都和他哥嫂住在一起。 季岑还说,唐瑶不想住这两个地方也可以,他还有两套平墅。 “他说,我们不能因为他有几套房子和几辆车子就歧视他。那些都是他哥送给他的,不是他自己努力得到的。”范女士把面单挂在墙上,抬起眼看女儿:“我觉得他说的挺有道理的。” “而且,他也挺想学习面馆经营的。”范女士指了指后厨:“你看他跟你爸学揉面,不是学得挺快吗?这名校毕业的高材生就是不一样,真聪明。” 鬼的。 “你知道他的时间是用来干什么的吗?” 唐瑶对范女士这一胳膊肘往外拐的行为很有意见:“他存在的价值,是提高医疗大行业和康复小行业的整体效率,不是在这儿给你卖二十八块钱一碗的猪爪面。” 只是这话一出,倒也不知是谁的胳膊更往外拐一些了。 “你老公说了,他说那是他工作时间要做的事情。”范女士对女婿可能创造的价值不以为意:“可现在是他休息的时间,我占用他一点儿休息时间有什么要紧?” 唐瑶:“......” 唐瑶无法战胜范女士,自个儿拉开一罐旺仔牛奶,插上吸管咬在嘴里。 打开手机,玩消灭星星。 季钦之写完作业凑过来,吸了口牛奶,淡淡地开口:“唐瑶婶婶,我叔叔也喜欢玩这个。” 唐瑶点击屏幕的指尖顿了一下,坦然地摁灭了手机屏幕,装进口袋里,“哦”了一声。 晚上九点。 面馆打了烊。 季岑送唐瑶回家,一路静默。 唐瑶推开车门,往电梯走去。 季岑松开安全带,嘱咐季钦之在车里等他一会儿,别乱跑,便追了上去。跟到十七层,唐瑶伸手摁密码的时候,不耐烦地转身问他:“所以,你现在到底是在干什么?” “你看不出来吗?”季岑长腿微微蜷起,半抵着墙垂眸看她,尾音低涩:“我正在追求你。” 唐瑶“呵呵”冷笑两声:“追你大爷。” 随后,拍上了门。 季岑也不恼,兀自抓了抓脑袋笑了笑。 他以前觉得唐瑶生气的时候有些烦人,现在却觉得她这模样甚是可爱。①話 然而,下一秒,他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唐瑶从里面推开门,拿着纸笔出来,冷漠地塞在他手里:“既然你来了,那就签字吧,省我八块钱快递费。” 季岑翻开折痕一看,纸上赫然写着几个大字:【双方友好离婚协议书】。 都离婚了,还能友好么? 季岑连扫第二眼的兴致都没有,揉皱了她拟定的离婚协议书,丢进垃圾桶里,冷脸下楼。 “你怎么这么快就下来了?”季钦之看着手腕上的电子手表,问季岑:“我才等了你五分钟,你跟你老婆表白了吗?” 季岑嗤笑一声,发动了车子。 他这反应,季钦之懂了。菜鸡叔叔又碰壁了。 他叹了口气,少年老成地坐在后排座位,给季岑提建议:“你要不要邀请你老婆去游乐园玩?玩点刺激性的项目,过山车、鬼屋这些就还挺培养夫妻感情的。” 刺激性项目? 季岑不由地想起了在际日城的时候,他和唐瑶去赤明山玩悬崖秋千,唐瑶留在他手机里的黑历史。 到了印山湖以后,季岑回卧室洗过澡,靠在床上,翻开手机欣赏了一下唐瑶当时在赤明山留下的影像资料,笑过一阵后,心情又好了起来。 顺手通过公司内部OA,将视频给唐瑶发送了过去。 唐瑶是真没有想到,拉黑他的微信、短信和电话,他居然还能通过这种方式让她添堵。 不过,他这一举,也让唐瑶想起来手机里也有他玩悬崖秋千的那一段记录。 那是只属于他们二人彼此的时光。 唐瑶点开手机相册,隔着屏幕欣赏了一会儿,嘴角往上翘了翘。 被山风吹皱的浅色衬衫,他在山谷里驭风前进。 张开双臂,拥抱雨露。 好似有很久,她没这么心平气和地看过他一眼了。 唐瑶打了个呵欠,没想到,看他的视频还挺催眠。 - 天气转眼入了秋。 唐瑶发现季岑最近来商务部来得有些勤快。明明是下属可以做的事情,他却要亲自来和她对接。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使用了什么手段,原本该市场部的工作职能突然就被转交给了她,由她负责与创研中心对接新品图册的印刷与胶装。 这天下午,两个人正在针对相关细节,公事公办地交谈。 季岑讲要求,唐瑶记笔记。不掺杂任何私人感情的配合工作。 栗文俊难得有机会回趟公司,接待完客户就往商务部跑,打算在唐瑶面前找点儿存在感。 但又不好意思表现得太明显,便在商务部说,请大家晚饭夜宵一条龙服务。 吃饭这事儿,只要有人请。 那便有人响应。 李雪捅了捅栗文俊的手臂,栗文俊了然,咳了咳,把胳膊搭在季岑肩上,发出了邀请:“季总,一起啊?” 他也是前不久才知道,在际日城相处了四个月的季岑,就是老板的亲弟弟。 意外之余,也终于是明白了,为什么与季岑相处时总有一些无形的距离感,因为他身上有着资本家的傲气。 这会儿便又对他那日的猪柳蛋帕尼尼和热豆浆难免有些感触。来自资本的真情关怀啊!! 此时,季岑正站在唐瑶的工位旁,安静地翻阅着产品图册,感觉到肩上一重,皱着眉头,回望过去:“十一点前能结束么?” 栗文俊无语。 他什么时候开始有时间观念了? 这是披上了资本家的皮毛,就开始时间宝贵了,是吗?约他吃饭就是浪费他宝贵的时间了,是吗? 季岑合上产品图册,解释说,今时不同往日。家里有家规,十一点以后回家,老婆要罚睡沙发了。他不想睡沙发,所以要早点儿回家。 众人:“?” 好的,知道你有老婆了。 心碎的同时,莫名被撒了把狗粮。 与季岑同住四个月,虽谈不上对他多了解,但栗文俊可以肯定的是,这位季小老板是个没有心的,绝对不会是他此刻塑造出来的好男人人设。也绝不是什么唯老婆是从的人。 尽管敬他是小老板,栗文俊也没忍住拆他台:“你什么时候结的婚?你就比我大一岁,你结什么婚?” “从你那儿回来以后。” 季岑并不是开玩笑,手指落在唐瑶手里的笔记本上,指腹打了个圈提醒她要点记错了,又装作不经意地提及:“唐高级专员不也比你大一岁?她不是也已婚?” “你说什么?”栗文俊石化几秒,看着唐瑶愣愣问出口:“我瑶姐,你也已婚?跟我开玩笑了吧?” “哦。” 唐瑶合上本子,套上笔帽儿,放下手里的笔,斜视季岑一眼,淡定道:“快离了。” 栗文俊一脸问号? 卧槽。 不过是才短短四个月,他到底是错过了什么? 为什么他身边一个、两个的都结了婚? 季岑结不结婚的,他倒也不在意。 但是怎么在际日城的时候,他瑶姐还单身,现在居然都发展到要离婚了? “你、你结婚怎么也不通知我一声?”栗文俊反应很大,他一时有点儿接受不了。 季岑看着栗文俊的反应有些意外。 之前在际日城的时候,他并发现栗文俊对唐瑶有什么不一样之处。但这会儿,突然意识到,有些看似自然的对待,其实该叫欲盖弥彰。 他皱了皱眉。 不太喜欢这种自己老婆被别的男人惦记着的感觉。上回有类似的感受,还是唐瑶和那位宋姓弟弟在星光天地打情骂俏的时候。 那时是有些嫉妒的。 而现在、吃醋大于嫉妒。 季岑有些走神。 或许从那个时候开始,唐瑶于他就是与旁的姑娘不同的吧? 第43章 敢不敢跟我回家 思及此, 季岑垂下眼眸,看着唐瑶。 发觉她,哪哪儿都甚是可爱。 就连脑袋尖儿都比别的姑娘的更匀称、更可爱些。 - 感受到落在脑袋上的视线, 唐瑶端起马克杯从工位上站起来,众人的视线盲区里,踢了季岑一脚。 这才离开工位去隔壁茶水间倒咖啡。 季岑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记,回过神来抬起裤腿掸了掸,心情还挺好, 朝着唐瑶的背影道:“唐高级专员, 带一杯咖啡,谢谢。” 商务部的同事大多只知道唐瑶前段时间闪婚了, 但不知道她这又要闪离了。 女孩儿围在一块儿,总要为姐妹儿出气, 声讨起渣男来。 只有褚愚是个知道内情的,而且深知唐瑶的尿性。 离婚挂在嘴边囔囔几个月了, 也没见到她有什么实质进展。倒是听说了, 季小老板天天下班后去面馆揉面团的光荣事迹。 “这离婚呢, 有时候是种夫妻情趣。” 待唐瑶泡了咖啡重新进来,褚愚揶揄她说:“姐们儿, 我今年二十二,请问我八十岁的时候能等到你和你老公离婚吗?” 唐瑶一噎。 端着咖啡, 悻悻往工位上走。 栗文俊一听又不乐意了:“如果婚姻不能让我瑶姐过得开心,你为什么要劝她忍下去?你就是这么当人闺蜜的?” 季岑揉了揉耳朵,决定终止这个话题。 他说,智能康复机器人项目接近尾声了。他们创研中心会利用国庆假期去虞田度假村玩儿, 如果商务部感兴趣的话, 他可以让助理来对接一下, 来个联谊。 费用,他出。 此话一出,商务部一片哗然。 再也没有人骂渣男了。一致讨论起创研中心的小哥哥和年轻弟弟来。 创研中心的男人多,还都是些技术潜力股。而商务部则是女孩儿多,这样的联谊再如意不过了。 可谓深得人心。 “那就这么说定了。”季岑拍板。 唐瑶回到工位上,把速溶咖啡递给他。 在无人察觉到的角落里,季岑避开一次性纸杯冲调的速溶咖啡,接过她常用的马克杯,坦荡地就着杯沿喝了一口。 唐瑶于是又踢他。 他没躲,生生又挨了一记。 办公室里的热闹不断,季岑再次拍了拍裤腿,抱怨道:“有淤青了,老婆。” 唐瑶本来以为他有了前车之鉴,会避让开,谁知道他并没有躲。唐瑶捧着他喝过的咖啡杯,心不在焉地抿了一口,神色有些不自然:“谁让你不躲?” “嗯,不想躲。” “那你活该。”唐瑶小声嘟囔。 嘴角却有些松。 - 季岑最终还是和商务部一块儿去团建了,他自然也不会让栗文俊承担这笔费用。 付完钱之后,刚好十点半。 季岑揉了揉眼睛说,他要回家了,大家玩得开心点儿。 栗文俊知道他酒量不好,看他这副模样,大抵已有了三分醉意,问他,要不要送他回家。 季岑眉眼间的线条舒展开,舔了下唇角,笑说,唐高级专员和他顺路。 突然被cue到的唐瑶,手里正握着一柄长勺喝汤,有被呛到,唇角沾了点儿汤渍。 季小老板在众人的视线里,从口袋里摸出条浅色手帕,气定神闲地压在她的唇上,替她轻擦干净,语气还有点儿宠溺:“慢点儿喝。” 众人:“?” 众人面面相觑,眼神里都藏掖着揣摩。 这俩人之间是有什么暧昧吗? 都是已婚的人了,难道是双双婚内出轨? 怪不得唐瑶结了婚,也要闪离。 这是抱到了金大腿呀。 还有这季小老板,这么不避嫌地和女员工搞暧昧,还卖什么爱老婆的人设啊? 说要十一点前回家,又指名要女员工送。也不知道是跟谁回家,回谁的家呢? 栗文俊的动作还是慢了半拍。 手心里攥着张纸巾,纸巾沾了些手汗。他打量着季岑给他瑶姐擦嘴的这一幕,突然有了危机感。 季岑这是? 又是要他瑶姐送他回家,又是给他瑶姐擦嘴巴的,难道也想趁虚而入? 在他瑶姐最脆弱的时候,攻下她的柔软,从此,住进她的心里? 不行,绝对不行。 他已经错过他瑶姐一次,这一回,绝对不能被别的男人再次捷足先登。 “一起。”栗文俊抓起手机,站起来说:“我和我瑶姐一块儿送你,季总。” 众人便又露出八卦的眼神。 季岑也乐得见到栗文俊一路,刚好可以让栗文俊死死心,让栗文俊明白,他老婆就是他老婆,谁也别想撬走。 谁也别惦记。 季岑长腿先迈开,漫不经心地应下他:“行啊。” 褚愚更是乐得见到这一幕,翘着腿支着下巴品味:“三人行,必有我夫。” - 栗文俊明早的飞机,所以,他今晚没有喝酒。这会儿,他坐上驾驶位给人当司机。 季岑的车子,是辆低调的奥迪A8。 栗文俊不禁有些感慨。 几个月前,季岑还和他一样同吃同住,住在际日城那样的办事处。共用一辆面包车,共骑一辆摩托车。可如今,季岑却摇身一变,变成了老板的亲弟弟。 不,季岑那时还不如他。 他业绩完成得不错,提成算起来,赚得可比季岑多多了。 实话说,栗文俊以前从来没有拿季岑当过情敌,其实是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一个一穷二白,什么都没有的男人,凭什么得到他瑶姐的青睐。 但现在,栗文俊却不得不有了危机感。 后排座位上的男人,仅比他大一岁,却已经有着他无法企及的财富。 不仅是他有个身家数亿的哥哥。 而是他,这一身牛逼的技术。 由他和他的团队共同开发的康复机器人,还在小范围的推广试用阶段,就已经接到了来自各家医院、康复中心、民政、残联等许多机构的预订单。 待十二月份新品发布会顺利举行。那将在整个康复行业,引起巨大的轰动。 到那时起,他的身价不会比他哥哥低。 栗文俊不愿意再想下去。 侧过脑袋对副驾驶位上的唐瑶说:“瑶姐,你住哪儿?先送你回家。” 唐瑶还没回答,后排座位上的男人却突然开了口:“天鹅湾。” 唐瑶讪讪抿唇,偏过脑袋看向窗外。 栗文俊的手僵了一瞬,没有说话。 车子里陷入诡异的沉默。 黑色奥迪驶入天鹅湾,停在楼下。 唐瑶松开安全带,转身看了看后座上的季岑。 他靠着软靠,舒服地闭上了眼睛,好像是睡着了。 唐瑶微微叹了口气,对栗文俊交待说,季岑可能是醉了,让栗文俊帮忙把他送到印山湖。 又补充说,他侄子可能一个人在家,小孩子没什么力气,让栗文俊帮忙扶着点。 唐瑶如此为季岑考虑。 未免让栗文俊心里有些不舒服。 但,栗文俊劝自己,好歹他瑶姐没让他把季岑背进她家。这就说明,季岑还没有入虚成功。 - 目送唐瑶进了电梯以后。 栗文俊发动车子,调头,准备往印山湖那片儿去。 后座的男人突然打破了夜的寂静,淡漠开口:“车你开走吧,我要下车了。” “你没醉啊?”栗文俊有点儿懵:“你现在下车,是要去哪儿?” “跟我老婆回家。”季岑偏过脑袋,看向电梯梯厢,嘴角微扬:“电梯门快关上了。” 栗文俊:“......” “你现在说的是醉话吧?”栗文俊不愿听季岑占唐瑶的便宜,过嘴瘾也不行,干脆转过身质问他:“季岑,你是不是想利用自己老板的身份,在我瑶姐婚姻濒临破碎时,趁虚而入?” “快十一点了。”季岑看了眼腕表,推开车门下车:“是不是醉话,你看我会不会被赶出来,不就知道了?” “还有,我老婆不会离婚。”季岑一字一顿:“因为,她老公我,不、同、意。” - 唐瑶刚脱了衣服准备洗澡,就听到有人敲门。这大晚上的,也不知道是谁,有毛病么? 她只好随便套了件宽松的衣服出来。 开门一看,哦,原来是醉鬼。 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的唐瑶看向他身后的电梯,问:“你怎么上来了?栗文俊呢?他没送你回去吗?” 季岑侧靠在门外,雾眼松松,抬起腕表,举到唐瑶面前:“老婆,十点五十九了,我今晚可以睡床么?” 唐瑶:“……” 他都被赶出她家多久了? 哪里还有十一点之后回来睡沙发这个规矩? 但唐瑶懒得跟醉鬼讲道理。 松开握在门框上的手,让他进来。 反正,她已经把房间里的床都搬回来归于原位了。收留他一夜,也无所谓。 唐瑶正要关门。 季岑一个没站稳,摔在了她身上。又在唐瑶的一声惊呼中,他握住她的手臂,把她侧身摁在墙上,稳稳地环圈在怀里。 他的额头抵着她的眉心,碎发刺磨着她的眼睫,带来一圈痒意。他温热的呼吸洒在她的鼻尖,撩起她耳边的碎发,她的心脏因此扑通扑通地狂跳。 “你、你干什么?”唐瑶心里有点儿没底。 他这样,她根本招架不住的。 话音随即被一个温软而湿热的唇吞没。 季岑用行动解释了他在干什么,他想干什么。 季岑的长指没入唐瑶的长发里,将那一把长黑的卷发虚虚撩开,握住她的后颈向前稍稍推进,低眸含住她的下唇瓣轻吮舔舐,流连横往。 呼吸声渐重,他的吻开始钻入口腔,扫过她的舌尖。 略带了一点儿惩罚性质的啃咬与磨砺。 吻至雪白的皮肤时,他恶劣地留下了点儿属于他的印迹,埋在她的脖颈里,闷闷地说:“老婆,我不喜欢别的男人看你,多看一眼也不行。” 第44章 敢不敢跟我回家 “哪有什么男人看我?” 唐瑶被他亲吻得七荤八素, 晕乎乎的。双腿有点儿发软,要抱着他的腰才能勉强站住:“不要为你想酒后乱性找借口。” - 季岑觉得酒量不好,也有酒量不好的好处。 比如, 这会儿唐瑶就一直坚定地认为他是醉了。还因此,好心收留他过夜。 看吧,她就不会收留在楼下苦苦等待着的栗文俊过夜。 当然,能够顺利留宿在唐瑶这儿,他侄儿季钦之功不可没。多亏季钦之平时不爱学习, 才有足够的时间观察他哥是怎么在他嫂子那儿降低姿态的。 “老婆, 你先去洗澡吧。”季岑决定再演一会儿酒醉,雾眼空空地看向卫生间的方向, 指尖轻轻一戳:“我在沙发上坐会儿。” 唐瑶犹豫了下。 她想了想,先去厨房调了杯蜂蜜水摆在季岑的面前, 才转身进了卫生间去洗澡。 热水淋在身上,细腻的皮肤舒张开来。 浇灭了那些久违的情愫和粗重的欲念。 唐瑶开始慢慢冷静。 收留他一晚, 仅收留他一晚。 明天早上, 他一酒醒, 就赶他走。 唐瑶在心里如是告诫自己。 - 听着卫生间里传来的水流声,季岑慢慢睁开眼睛, 对着那杯蜂蜜水拍了两张照片,打开微信找到栗文俊的对话框, 发送过去。 并附上一些杀人诛心的文字。 季岑:【我要和我老婆睡觉了,你可以开车离开了。】 季岑:【图片.jpg】 季岑:【附送一张,我老婆给我准备的蜂蜜水。】 栗文俊在楼下蹲守一个小时了。 他不信邪,他就不信这深更半夜的, 季岑不会被他瑶姐轰出来。 他瑶姐可是正义的化身, 绝对不可能在离婚之前, 留其他男人过夜。 除非...... 除非,这男人目前还是她老公。 栗文俊睁大眼睛,丝毫不敢眨眼,连电梯里业主拎出来的垃圾袋,都要仔细辨别一番,看看是不是季岑伪装的。 手机嗡嗡震动两声。 栗文俊收到了季岑发来的微信。 想哭。 想抱着老徐哭。 想抱着老徐大哭一场。 栗文俊禁锢不住自己抓狂的心,怕什么来什么,这就是该死的墨菲定律吗? 他抓了抓方向盘,干嚎两声,绝望地开走了季岑那辆黑色奥迪A8。 事到如今,他不报复一下季岑,实在是不甘心。 可季岑是小老板,还是同吃同住几个月的室友,要怎么报复? 嗯—— 他不是最怕拥挤的感觉吗?? 那就开走他的车,让他明天早上挤地铁吧!!! - 洗完澡出来的唐瑶,好似听到了向来治安秩序良好的天鹅湾小区里,有狼出没。 她戒备地趴在窗边往下张望着。 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她打电话给物业,问物业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她打电话的时候,季岑就懒懒地靠在沙发上,雾眼半眯着,从嗓子眼儿里发出一声低嘲。 战败的野狼,缴械离开罢了。 嚎两声有什么要紧??? “去洗澡。” 唐瑶打给物业也没什么收获,走到沙发边,看到蜂蜜水的水位一点儿没下降,皱着眉头,踢了踢季岑的腿:“把蜂蜜水喝了。” 季岑一只手腕压在额前,遮住眼睛,微微张开薄唇,继续扮演醉鬼:“头疼。” “喝了就不疼了。”唐瑶不太习惯他这幅矫情的模样,理智知道不该搭理他,可又狠不心来,挣扎了下,把玻璃杯举到他唇边,端在手里喂他,语气有点儿不自然:“你乖。” 好,我乖。 季岑当然很乖。 乖乖地喝完,一滴都不剩。 睁开雾眼,撩起眼皮看向唐瑶,舔了下唇角:“老婆,很甜。” 唐瑶怔了一下,心跳开始杂乱无序。 她抿着唇,勉强镇定地拎着玻璃杯去厨房里洗刷。 脑袋里自动播放刚才的场景。 他那话是什么意思呢? 是老婆很甜呢? 还是老婆,你调的蜂蜜水很甜呢? 唐瑶洗完杯子,重新走回客厅。 不去深究他话里的几层意味,深呼吸几口新鲜空气,别扭地推推他的手臂:“去洗澡吧。” “洗完睡觉了。” 季岑又揉揉眼睛,雾眼胧胧地看着唐瑶:“可我没有睡衣。” “我的衣服都被老婆你丢出去了。” 看起来就很弱小、无助又可怜。 行吧,唐瑶承认自己吃他这套。转身从卧室里拿出一套新的男士睡衣丢在他身上,面无表情道:“上次忘扔的。” 口是心非,是不是? 季岑心情很好,可还得装作半醉半清醒的状态,半痴半呆地点了下头,慢悠悠地晃进卫生间。 他用最快的速度洗完澡。 想想,觉得自己洗太快了,不像是个喝多了的人。于是,又坐在卫生间里的小矮几上盯着墙上的水汽,发了会儿呆。 唐瑶听不到卫生间里的动静,以为他是在洗澡的过程中睡着了。 毕竟他在际日城醉酒的时候,曾经和她讲着话,都能讲睡觉呢。 不知为何。 唐瑶的脑子里开始出现些不合时宜的画面。嗯,就是裸男出浴图。 一丝不挂的那种。 也不是没见过他的肉|体,每一寸肌肤纹理都大概有痕迹,但就是还会面红耳热哩。 唐瑶拍了拍脑门,问自己:你怎么回事儿?不是已经把他扫出门了吗?? 怎么隔着道门,还能意|淫他? - 天气转凉了,昼夜温差比较大。 在卫生间裸睡就容易受凉。 本着好人能够长命百岁的信念,唐瑶深吸了一口气,推开了卫生间的门。 打算叫醒他。 大理石瓷砖墙面上,挂着淅沥的水珠。 顺沿着缝隙滑落,砸在地面上。 季岑坐在矮几上,长腿撑着地面抻直。手臂却是屈抵在墙面上,指尖压扁了一滴一滴的小水珠,洇湿了长袖一圈。 穿戴整齐、玩得不亦乐乎。 很是可爱了。有些天然呆萌。 没看到想象中的香艳画面,唐瑶觉得自己这心理建设算是白做了,愣神片刻,问:“你今晚睡哪里?” 季岑指尖一顿,伸手扯了张纸巾擦拭。 偏着脑袋,用他那双雾气弥漫的眼,微仰着脑袋看向唐瑶,意味不明。 那还要问吗? 肯定是睡主卧。 他别提有多想念那张一米二的小床了。 季岑呆呆地指了指主卧的方向。 唐瑶点了点头:“好,主卧让给你。” “那你呢?”季岑这回是真呆住了。 不是装的。 唐瑶理所当然道:“次卧啊。” 季岑:“?” ??? 次卧?? 什么意思?这是? 不睡一个房间吗??一张床吗?? 她家里不是只有一张床的么? 尽管内心深处有一万头季川养的那宠物狂奔而过,季岑还是保持了镇定。 他是个有责任心的表演艺术家。 时间不到,他绝不会忘记自己饰演的角色!!一个喝得半醉半醒的男人,回家对妻子撒娇撒痴,求抱抱的高难度角色!! 季岑点了点头,乖乖地往主卧的方向走,手握着门把轻轻一拧,推开了进去。 乖乖! 这下真要直呼乖乖了!! 他爱得深沉的那张一米二的小床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粉色的公主床。 行吧。 临时认命吧。 半夜再说。 季岑耷着眼皮去关门,闷闷不乐地说:“老婆,晚安。” “晚安。” - 唐瑶不知道,床上什么时候多了个人。 反正,她睡得迷迷糊糊之际,发现身边躺着个男人,男人一条手臂垫在脑后,另条手臂被她枕压着。 她不过是翻了个身,便被他紧张兮兮地捞回去揽在怀里,隔着布料能感受到他身上滚烫的皮肤温度。 唐瑶鼻子嗅了嗅,便闻得一股淡淡的雪松和愈伤草的味道。 喜欢着的味道。 久别重逢的味道。 迷糊间,唐瑶辨得枕边人是谁。 埋着脑袋在他胸前蹭了蹭,闷着嗓子喊了声:“老公。” 好了。 季岑不困了。 他醒了,睁开了眼睛。 她的长卷发扫过他鼻尖的皮肤,所到之处有点儿痒。季岑腾手拨了拨,将她的长发虚虚握起,复又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脑袋低下去。 亲吻她的同时,唤了声“老婆”。 “嗯。” “唔。” ...... 凌晨三四点的床,就像一张无形的网。 困住了迷失,触摸了情|欲。 困住了芥蒂,滋生热爱。 季岑的吻很温柔。 比记忆中的每一次都温柔。 唐瑶忍不住攀附向前。 “老婆,做么?” 季岑咬着唐瑶的耳垂问。 唐瑶知道应该说不,但说不出口。 她喜欢他的失控。恰好温柔的失控。 如果问唐瑶,第一个让你产生性|冲动的男人是谁?唐瑶必定会毫不犹豫地回答。 是季岑。 情和欲,不过都是顺从本心。 所以她闭着眼睛说,嗯。 嗯,你做吧。 季岑趿着拖鞋下床,拉上窗帘。 卧室内是严丝合缝的黑。 衣物褪去,青涩而坦诚。 于黑暗中,究极摸索与亲吻。 寻找彼此之间的一种精神契合。 “嘶……” “痛......” “......” 季岑闷着嗓子说:“我还没开始。” 哦,那你继续。 唐瑶是思想上的巨人,行动中的矮子。 她主动撩拨过季岑数次,总表现出自己很有经验的样子。可真正等到了这一步的时候,身体开始不由自主地僵硬发颤,明晃晃地用反应告诉季岑,她不行。 她都是纸上谈兵。 临近破入之时,季岑停下动作问:“会疼,怕么?” “你说呢?呜呜。” 季岑被唐瑶这唬人的架势逗乐,双手撑在床单上,低垂着脑袋看着她,笑声发痒。 “老婆还真是个纸老虎呢。” 唐瑶抬脚去踢他,却被他反握住脚踝,动弹不得。他憋着股坏劲儿,声音低哑:“换种取悦你的方式,行不行?” 唐瑶红着脸,问他是什么? 季岑低下腰,以身体力行而告知。 作者有话说: 小季骚操作,讲骚话的原因:1、小栗刺激了他的占有欲;2、他意识到自己是喜欢唐瑶的;3、来自小小季的指点。 第45章 敢不敢跟我回家 季岑用行动告诉唐瑶。 男人和女人之间的事, 并非总要一步到位。 可以每次共同探索一点点。 因为喜欢一个人的过程,是循序渐进。 拥有一个人,也是如此。 - 大汗淋漓的早晨。 唐瑶说好累, 还要再睡一会儿。 季岑自己起床,冲了个澡。 天还没亮,他围着小区跑了两圈,买了早饭拎上楼,驻足在门外, 理了下和唐瑶的关系进展。 昨晚, 她没有赶他走。 今早,她也没赶他下床。 他伺候她, 她也挺舒服的。 而且,他也没有累着她。自己解决的。 所以, 他们应该是和好了吧? 嗯,一定是这样的。 季岑手里提着早餐, 哼着歌曲。 【于这一次被吸引/因这个是你/因这种气氛/你起初/不惜一切来走近/促使我没再/思想中斗争】 长指掀开金属隔板, 破解她设置的新密码。 她这人简单, 不会设什么复杂的密码。 所以,季岑一试便中。 【已开锁】 季岑换了拖鞋进门, 把早餐放在餐桌上,去喊唐瑶起床。 他们昨夜睡的是次卧。 这会儿, 次卧的门一推,没人。 季岑又推开主卧的门,也没人。 嗯。 他找遍了所有能藏人的地方。 都没有。 季岑当时就气笑了。 这是她家,她能躲到哪里去? 他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 还早。距离上班的时间还很早。他便又给唐瑶打电话。 没打通。 他想起, 唐瑶大概是还没有把他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行。 挺绝情。 - 虽然, 唐瑶早上又翻脸了。 但季岑觉得初步取得的成果不错。于是给功臣季钦之打了个感谢电话。 季钦之正坐在餐桌边吃早餐,口袋里的手机不停地震动,他在桌子底下偷看了眼来电显示,抬起头来问对面正襟危坐的季川:“爸爸,叔叔的电话,我可以接吗?他昨天晚上没有回来睡觉。” 季川和顾宁凌晨才到家。 并不知道季岑昨晚没在家住。 他面色一喜,又端住。 不动声色道:“接吧,开免提。” 因为父亲大人的威严在上,季钦之小心翼翼地接通电话,并且由衷地希望季岑能够谨慎说话:“叔叔,早安。” 然而,季岑并不能察觉季钦之这礼貌的暗示:“侄儿,我呢,有个困惑。” 季钦之一听,心中大喊不妙。 他又偷偷看了对面的季川一眼,季川表面上正在翻看虞城日报,但季钦之知道,他一定正在!!偷听自己讲电话。 季钦之求生欲很强地对免提说:“叔叔,我只是个孩子,你的困惑我帮不你的。” “先别。”季岑有些不好意思:“你昨晚让我学我哥装醉那个的主意,效果还不错。但是呢?我想知道,第二天早上,嫂子也会对我哥翻脸吗?” 季钦之石化了。 生无可恋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余光偷偷瞄向季川,大气都不敢出。 没等到季钦之的回答,季岑以为是手机信号不好,喂喂几声,决定先去换部手机。 别让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影响他追老婆的进度。 这么想着,季岑就准备挂断电话了。 手机那头却突然传来一声沉稳有力的回应:“不会。” 季岑:“?” 这声音?是他哥?? 不会什么?不会突然又变脸。 “哦”,季岑眨了下眼,淡定地说,“我老婆也不会呢。” 然后,义无反顾地挂断了电话。 求人不如求己,季岑决定靠自己。 打不通唐瑶的手机,他还有别的办法联系上她。于是,季岑登陆了公司OA,果真发现唐瑶的工作状态已经是【工作中】了。 行呗。 去上班了总比离家出走强得多。 季岑没有车。 车子被栗文俊不知道开哪儿去了。 要命的是,他电话也打不通。许是在飞机上。 季岑只能打车去公司。 上班高峰期,打车慢了点儿。 等到公司的时候,已经到工作时间了。季岑无意打扰唐瑶的正常工作,坐在销售楼西侧高高的大理石台上,想了想给她发了条OA消息:【老婆,能出来一下么?】 唐瑶当然不理会他。 目无表情地关掉了对话框。 季岑看到那条系统提示的已读,有些郁闷。已读未回,说明她还没原谅他。 可是,今天早上不是挺愉快的吗? 她为什么又翻脸? 季岑又发一条:【老婆,好晒。】 这回唐瑶很快回复:【晒死你。】 回复了。她回消息了。 季岑唇角弯弯收起了手机,开始倒计时,三十、二十九、二十八…… 果然,三十秒后,他看到了一身浅色西装裙的唐瑶出现在他面前,脸颊微微泛起红潮,唇线抿得直直的,看向他……身后的草。 季岑以前只觉得唐瑶长得不错。 但这会儿,突然发现,她这唇红肤白的模样好看极了,越看越好看。 见她来,季岑从大理石台面上利落跳下来,前倾着身子骨,仔细端瞧了唐瑶一会儿。最终,指尖落在她的脖颈儿一处柔白的皮肤上,轻压着说:“老婆,你这儿,挺别致的。” 他碰她这儿,还说这种不害臊的话,唐瑶不免又想起今天早上的事来,本来就有些不好意思面对他,现在更是觉得没脸。 “不可能吧?我遮过了啊。”唐瑶佯装镇定,却不去直面他的视线,低下头摸口袋找手机,但这衣服并没有可以装手机的空间。 她想都没想,就把手伸向了季岑的裤子。真没多想,真的只是因为他的裤袋里看上去像放了手机的样子,鼓鼓囊囊的。 掏!!! 以迅雷不及之势,掏!! 季岑不能明白唐瑶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是为何意,条件反射地避让开。 然后,嗯。 她准确无误地抓住了,嗯...... 不礼貌。 真就不礼貌。 唐瑶慌张松了手,红着脸四处张望,磕磕巴巴地为自己的行为辩解:“我、我只是想借个手机......借我照照、照照。” 季岑是没见过这种借手机的方式了。 就不怕把自己送进警察局吗? 季岑愣怔了好一会儿,脖颈儿肉眼可见地迅速红透半边,直到血意蔓延到耳朵尖。 怎么说呢? 大白天的在公司,挺难为情的。 但,老婆毕竟是自己找的。再丢脸的事儿,他也得自个儿消化掉。 “哦,是照照。”深呼吸几回,季岑才能淡定从容地摸出手机递给唐瑶,语气也恢复了往日的不着调:“不是摸摸。” 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男。 他这么一说,便更让唐瑶感到羞愧。她唇线微抿,佯装镇定地打开他手机前置摄像头,这么一看,还真看到脖颈儿偏下的地方,有一处小小的咬痕。 “都怪你。”唐瑶没眼看下去,一手捂住脖颈儿,一手把手机递还给他,瞪他一眼。 季岑这会儿已经完全恢复如常了,仿佛刚才那一幕根本没有发生过。 他甚至侧身往前凑了凑,凑到她耳边,低声说:“从哪儿借的,还到哪儿去呢。” 脸皮厚到无敌了。 唐瑶又瞪他一眼,抓住他的手,把手机塞回他手里,没好气道:“从你手里借的。” 虽然别扭了些,模样凶凶的。 但季岑还挺觉得乐在其中的。 他不再逗她,把大理石台面上的纸袋拎起来,挂在她纤细的三根手指上,说:“我给你买早饭了,记得吃。” “哦。” 唐瑶的心里产生一抹异样的情绪。 这世上关心她每一天吃没吃早饭的,大抵,也就只有他一人了。 除他,再没有任何一个男人。 能做到,日复一日,日日如此。 “那我走了。”唐瑶一手拎着纸袋,一手捂着他咬的牙痕,准备转身离开。 “等等。” 季岑复又喊她。 “干嘛?” 唐瑶开始不耐烦了。 “你有空的时候。”季岑上前一步,握住她细软的手腕,将她挡在脖颈儿的手臂扯下来,凑于她脖颈处,低声道:“能不能,也记得、想想我?” 凑这么近? 唐瑶以为他又想犯罪,刚想骂他,便感觉到脖子上的皮肤一凉。 原来,他是给那处破损的皮肤上,贴了块创口贴。 - 唐瑶走了好远,都回不过神来。 坐在工位上,还是忍不住摸了摸他贴的创口贴,复拿起手边的化妆镜照了照,是很素净的颜色,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唐瑶吃完早饭,心情不错。 拿餐巾纸擦嘴巴的时候,接到了董事长办公室邓秘书的内线电话,说是季董事长让她去一趟。 提到季老板,就让唐瑶郁结满腹。 给升职机会的是他,不让她升职的也是他。几千名员工的集团,老板出尔反尔? 对她礼貌吗? 唐瑶在老板办公室门外边徘徊几圈,终于还是说服自己,成功放下了对老板行不厚道之事的芥蒂,并且还能挤出个人畜无害的甜美笑容来。 毕竟,对方是老板。 她忍。 唐瑶遵从指示,坐在老板办公室里的黑色的真皮沙发上,邓秘书冲泡了两杯绿茶。 一杯递给唐瑶。 一杯放在唐瑶对面。 唐瑶站起身对邓秘书表示感谢。又在季川走过来的时候,乖巧开口:“老板好。” 季川在唐瑶对面坐下,示意唐瑶也坐。他喝了口茶,开门见山道:“没在你的晋升审批表上签字,你生气吗?” 这还用问吗? 生气啊!当然生气了! 特别生气!十分生气!生气极了!!! 如果坐在对面的人不是老板的话,唐瑶都想拎起他暴扁一顿,然后反问他,换成是你,你生不生气?你被别人耍这么一大圈,你生不生气? 然而—— 她只敢在心里这么咆哮着。 作者有话说: 我能被放出来了吗? 【于这一次被吸引/因这个是你/因这种气氛/你起初/不惜一切来走近/促使我没再/思想中斗争】引用歌词黎瑞恩认真 第46章 敢不敢跟我回家 作为一个既尊敬老板又爱戴老板的忠诚员工, 唐瑶是这么口是心非的—— 她说,请老板放心,她没有老板想象的那么脆弱易折。 她说, 晋升失败,肯定是因为她工作中还存在一些不足,有很大的提升和改进空间...... 而老板之所以驳回她的晋升审批,肯定是想借此激励她进步,促使她在困境中成长, 从而早日符合商务主管的任职资格。 唐瑶紧接着发表了五百字的工作检讨和日常反思, 然后又不动声色地拍了老板五分钟的马屁。 恰到好处的商业吹捧,又不显得虚伪。 这便是她擅长的事情。 不过, 季川听完她的小作文以后,并没有发表什么听后感。 就跟没听到似的。 唐瑶略略有点尴尬。 低着脑袋, 喝了口绿茶,心里盘算着老板究竟是什么态度?她是不是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季川其实觉得这小丫头挺真性情的, 可能就是老板与员工这层身份阻碍了她的发挥。于是, 他主动把话题从工作上引到生活上来, 说:“钦之这段时间,打扰到你了。” 懂了。 唐瑶听懂了。 老板是想听她夸夸太子爷啊。 这不难。举手之劳。 唐瑶足足夸了季钦之有十分钟, 夸奖的主题就围绕他乖巧懂事又可爱,详细展开。 并辅以具体事例佐证。 最后表示她家里人都很喜欢季钦之。 多个人多双筷子的事情, 谈不上打扰。 然而,面前的季老板听完还是没反应。 唐瑶又懂了。 单夸老板和太子爷还不够,还要夸夸老板娘,以及老板娘养的那两只笨羊驼。 她正着磨着, 如何不着痕迹地把话题引到老板娘和笨羊驼身上, 才显得不那么刻意。就听到沉默好久的老板终于又开了口:“最近和岑岑关系怎么样?” 哦, 对了。 老板是比较关心这件事情的。 “在办了,在办了。”唐瑶一心以为老板是嫌她高攀他们家,才在职场上打压她,这会儿赶忙拍着胸脯保证:“离婚手续在办了。” “......” 季川脸色变了变。 唐瑶又以为老板是嫌她离婚的速度太慢,效率太低。 这可怎么行? 工作和婚姻都要追求高效!! 离婚这事儿因为唐瑶自己拖泥带水,也因为季岑死缠烂打,确实拖延得有些久了。 “虽然没能在最快的速度离婚。”唐瑶立即向季川保证:“但是,老板您放心,我一直都有和您弟弟刻意保持距离。” 季川算是听明白了。 这小丫头对他有误解啊。 但,季川并不打算做出任何解释。 “是吗?”他慢慢抬起眼皮,喝了口绿茶,神情很严肃:“可昨晚,他没回家。” 唐瑶:“???” 唐瑶无语了。都怪季钦之那个小鬼头,说他爸妈出国去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她才放松了警惕。 结果—— 她就昨天一个晚上,留了季岑那个死男人过夜,今天就被老板叫来谈话了。 “可能是住在创研中心了吧。”唐瑶当然心虚,因为早上和季岑发生了点儿不可描述的事。这种事情,她不可能对老板讲实话,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睁眼说瞎话:“您弟弟说,他不回家的时候,都住在创研中心。” 季川却弯了弯唇,坦荡地笑了。 笑声爽朗。笑完,喊来了邓秘书。 邓秘书手捧着一叠房产户型图摆放在唐瑶面前,说是这是虞城新开发的几个高档楼盘,让唐瑶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来了,来了,分手费,它来了。 唐瑶以前就听别人说过,有钱人家的家长不满意自家的孩子找的对象时,便会给对方一笔巨额的分手费来做补偿。 她现在的身份,便是那个不被长辈满意的对象。 怎么说呢,不能说唐瑶不缺钱。 没有人会嫌自己钱多。 但一想到,这钱的来由叫分手费,唐瑶就觉得是对她的一种侮辱。士可杀,却不可辱!!唐瑶觉得如果分手费成为一种必要,那也只能是由她向季岑支付分手费。 这就是她的傲骨!! 唐瑶把户型图推还回去,酝酿出个标准的职场假笑来:“老板,我有房子的。” 季川的眉心蹙起,思考片刻点了点头,又问:“你现在还是乘地铁上下班?” 乘地铁怎么了? 难不成,他还打算送她一辆地铁? 唐瑶想了想,包地铁上下班可比买地铁要实际多了,也更实惠。她正犹豫着要不要跟老板故作轻松地开个玩笑时,就听到季川问她,有没有比较心仪的车子? 哦,不是送地铁。是送车。 唐瑶的傲骨有些忍不了了:“老板,我不需要您支付分手费。” “分手费?”季川笑着表示,他只是想送给唐瑶一点儿见面礼。 见面礼??不是分手费?? 季川摇了摇头,当然不是分手费。季川觉得哪天真要支付分手费,那也应该是季岑自己支付,他才不做缺德事。他目前比较关心的是,唐瑶婚礼想在哪儿办? 唐瑶:“?” 唐瑶被老板的态度搞得晕头转向,终于忍不住了,直接问出口:“老板,您不是看不上我吗?” 季川直言,有一点儿。 老板实话实说,可唐瑶又不高兴了。 老板您礼貌吗?您就不能说点儿场面话吗? 但也没什么大碍。 季川继续说,毕竟唐瑶也不会成天在他眼皮子底下出现。因为,他打算把唐瑶调到创研中心去了。 唐瑶问为什么的时候,季川起身出去了。倒是邓秘书来给唐瑶解释了一下。 邓秘书说,因为老板要避嫌,崇盛集团母体公司从不任人为亲。这也是,为什么他驳回了唐瑶晋升为商务主管的原因。 唐瑶:“......” 好冤,好无辜。 邓秘书还说,唐瑶最好不要动辞职的念头。因为,有了老板家里人的这一层身份,在虞城工作就挺难找的。这也是为什么季小老板被流放到际日城却也不能离开崇盛集团业务的根本原因。 再牛逼的技术,哪个同行敢用? 谁都怕他是商业间谍。 同理,唐瑶也是。 哪个同行敢雇佣老板的弟媳妇儿? 唐瑶算是彻彻底底明白了。 调动,其实就是季老板一言堂的事儿。 她不能拒绝,除非她回去开面馆儿。 当然,她也不会拒绝。 首先,崇盛是个很好的发展平台。其次,她早就已经过了不开心就递交辞职报告走人的新人期。 - 唐瑶的调动是国庆后。 国庆第一天,她们商务部和创研中心搞了一次联谊。 唐瑶本来是不想参加的。 但国庆后便要去创研中心入职了,她想着,正好可以趁着这个机会,打入敌人内部,摸摸那帮高材生的底细。 唐瑶和褚愚坐在大巴车的后排。 听到前排有窸窸窣窣的动静的时候,塞在耳朵里的耳机刚好播放起首熟悉的旋律,【爱你这么深当然一早清楚/想要什么谁也别难过/即使骗我着上婚纱/亦未必得到结果】。 莫名其妙地想起某人。 靡靡的声线让她懵懵抬眸,一大一小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撞入她眼中。 找到唐瑶所在的方位后,季岑摘下墨镜,嘴角扯起个半弧,毫不避讳地对她笑了一下。 他的笑有点儿勾人。 四目相对之时,唐瑶一触即移。 她偏过头,避开他炙烈的目光看向窗外,耳朵里仍被靡靡之音环绕着。歌声缱绻,如夏季的晚浪,撩拨着热风的心弦。 季钦之走在季岑的前面,一直往大巴车的末端走过来,褚愚刚想着要怎么样提出来把座位让给小老板,才不会被唐瑶暴打。 就听到太子爷站在她旁边,一本正经地问她:“这位姐姐,你可以陪我坐吗?” 说真的,褚愚有点儿受宠若惊。要不是太子爷年纪太小,她可能就计划着下手了。 “可以,可以。”褚愚屁颠颠地站起来:“小小季总,那我们坐后面吧?” 唐瑶眼睁睁地看着褚愚被季钦之拐走了,伸手去拖都没拖住!! 她以前虽然就知道褚愚是个没原则的,但没想到,她居然能没原则到这种地步。 捡了个大便宜的季岑,看着唐瑶,雾眼弯弯,笑得很得意:“那我......” 什么我不我的? 你给我下车。 唐瑶气鼓鼓地偏开头,去瞪挪到后面座的褚愚。结果季钦之正和褚愚分享一盒闻起来很香的点心,褚愚根本没有分神来看她。 唐瑶:“......” 心哽!吐血!一公升! 此次团建活动的总负责人梁波,站在大巴车的最前头,提醒大家系好安全带,他们即将出发去虞田度假村。 季岑仍站在过道里,微微躬起的肩背线条流畅立体,嘴角还挂着抹不太正经的笑容,看起来就很像是在调戏女下属。 梁波不知自己当不当多事。但当不当多事,他都已经多管闲事地问出口了:“季总,您那边的座位是有什么问题吗?” 季岑的手臂撑在椅背上,长指轻轻敲击着,不紧不慢地回:“我这个座位啊,她带刺儿。” 季岑话刚说完,身旁别过脸的唐瑶,突然别扭地伸了手来,拽着他的衬衫衣摆,把他拽着坐了下来。 她低声警告他:“你赶紧闭嘴吧。” 说完,又别过脸去,不看他。 季岑于是在外侧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低头去系安全带的时候,还趁机牵起了唐瑶的手。借口倒也找得正当,说是刚才替她检查安全带的时候,发现她的安全带并不怎么安全。 就没有他的手安全。 不要脸! 厚脸皮! 唐瑶用力地抽回手,凶巴巴地瞪他。 为避免引起大巴车上其他同事的过度关注,她开始给季岑发OA消息:【你有病,是不是?】 季岑手心里一空,感觉到裤袋里的手机震动,他摸出来瞧着,着手回复她:【是啊,患了种叫相思的病呢。】 不要脸! 巨不要脸!! 唐瑶:【你不是讨厌拥挤吗?】 怎么不自驾?挤什么员工大巴? 季岑耐心回复:【有时候挤一点会比较舒服,就比如,抱你睡觉的时候。】 不要脸!! 死不要脸!! 唐瑶不想和死无赖季岑继续纠缠不清,又偏过头去,看向窗外一路抓不住的风景。 二十分钟后。 季岑突然伸了手来,捧着唐瑶的脑袋掰正,并冠冕堂皇地说,从健康学的角度来看,长时间保持这个歪脖子的姿势,会变成真的歪脖子。 扯吧,扯犊子。 但唐瑶觉得他在这方面也算有点儿权威,默默地端正脑袋,只斜着眼来瞪他。 季岑突然打了个呵欠,轻靠在唐瑶的肩上,说他晕车,麻烦老婆把肩膀借他靠靠。 唐瑶:“???” 喂,你就不怕歪脖子吗? 作者有话说: 爱你这么深当然一早清楚/想要什么谁也别难过/即使骗我着上婚纱/亦未必得到结果 引用陈慧琳临走前吻我 第47章 敢不敢跟我回家 可能是光线有点儿过于强烈了, 季岑把手里的墨镜架在鼻梁上,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他也不是真的想枕着唐瑶睡觉。 相反,因为怕压着她单薄的肩, 他的小臂屈起,抵在座椅上,把身体的绝大部分重量倾斜于自己的手臂上。 只虚虚地靠着,寻找点儿与她的亲近。 见季岑好像是真的睡了,唐瑶才把车窗遮阳帘放了下来, 过滤掉晃眼的光线。 大巴车途经过不太平稳的路段, 颠簸摇晃。唐瑶也慢慢闭上了眼睛。 享受这一路的安宁。 - 唐瑶是被一个紧急刹车给吓醒的。 由于惯性作用,整个人有往前甩去的趋势。以为是要被前面的座椅爆头, 唐瑶的一颗心脏抓紧,吓得直接闭上了眼睛。 连尖叫都没来得及。 然而, 脑袋并没有想象中的疼痛感倾袭而来。唐瑶疑惑着,眼睛先睁开一条缝, 映入眼帘的是冷白的皮肤, 以及细腻的皮肤纹理。而她额头的触感冰凉柔软。 她慢慢睁大了双眼。 发现一双极好看的长手, 正交握着挡在她的额前,替她挡去了暴击。 见她愣怔住, 季岑落在她脑袋尖上的手顺势嵌入她顺滑的发丝里,揉了揉才收回, 打趣她,说:“你脑袋还挺坚硬。” 可能是刚睡醒,他的头发有些许凝乱,神情懒懒散散的, 说话的声音也有些低沉, 尾音微微带点儿疲倦。 最重要的是, 也不说那些奇奇怪怪、莫名其妙的骚话了。 他变成了一个正常男人! 唐瑶还是比较喜欢正常的他,下意识地抬了抬手,把他那几根凌乱的发丝理得平整帅气。 车窗外的阳光透过帘缝打下几缕斑驳,唐瑶感觉他身上淡淡的雪松和愈伤草的味道正在悄无声息地钻入鼻息,填满整颗心脏。 收回视线时,她注意到前面的座椅背面置物网兜上有个黑色塑料挂钩。 刚才,他的手替她挡的恰好是那里,那么他的手背应该是有被挂钩挤到,同时又被她的脑袋撞击。 双面夹击。 唐瑶忍不住去关心他,抓起他的手,查看手心手背,语气有些焦急:“你没事吧?” “疼呢。” 季岑顺势低哼一声。 唐瑶于是抓起他的左手和右手对比了下,皮肤白皙,手指细长,并无半点磕碰。 完美得像画师笔下的画一样。 唐瑶抿了抿唇,嫌弃地扔掉了他的手。 呵呵冷笑了两声,闭眼假寐。 再也不搭理他。 - 大巴行驶至虞田度假村。 度假村被喀斯特地貌环绕,青山隐隐,岩穴千流。 团建活动订的住宿是虞田度假村的别墅房,靠近虞吟山的山顶处,房源不算多,两个人一个房间刚刚好够数量。 当别人都两两分配完之后,唐瑶却发现她是一个人住一个房间。 褚愚酸酸地说:“那还用问吗?你老公假公济私,给你行方便呗。” 因为商务部是受邀参加此次团建活动,所以,全程都是创研中心的同事负责安排。唐瑶便去找负责安排住宿的郁敏,想问问她具体情况。 唐瑶根据房间号过去找到郁敏,问起这事儿。郁敏果真说,是她们老大的意思。 郁敏给唐瑶解释,因为他们老大自知在工作上要求比较苛刻,而唐瑶前段时间和他对接工作时,受了不少委屈,所以算是他们老大的一点儿补偿。 郁敏还让唐瑶放下心理负担,好好享受这愉快的假期。 唐瑶干笑着回到自己的房间。 她觉得郁敏可能是搞错了,和季岑对接工作那段时间,她并没有受什么委屈。 相反,她没给过季岑好脸色,这么说来的话,可能是季岑受的委屈比较多。 而且,她也没有心理负担。收留他那么多夜,陪吃陪|睡,也该向他收点儿利息了。 她只是隐隐觉得,这样的安排有阴谋。 但这种话,唐瑶也不会去跟郁敏说。 她坐在房间里的沙发上,给季岑发OA,问他为什么要给她单独一个房间。 季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又开始了他的骚话:【我连让我老婆住得舒服点儿的权力都没有么?】 唐瑶:“......” 就恨OA没有拉黑功能。 唐瑶面无表情地回:【你戏演过了】 同时警告他,再不恢复正常的话,她要向网管投诉了。 季岑于是咳了咳,正经回她—— 因为她对睡眠质量的要求高,既不能有光,也不能有声音。他怕她休息不好,所以给她单独安排了一间。 当然,这是虚伪的场面话。 毕竟唐瑶平时在家都是拉开窗帘睡觉,月光只会让她睡得更香。 而那回在际日城的乡镇医院里,嘈杂的环境也丝毫没有影响她的睡眠质量。 这依旧是季岑那十二岁的侄子季钦之给他出的锦囊妙计—— 嗯,确实是一种阴谋。 晚上,十点五十。 唐瑶洗完澡,正躺在床上敷面膜。 听到敲门声,以为是褚愚或者哪位商务部的姐妹来找她聊天,面膜纸都没有撕下来,便蹬上拖鞋开门去了。 门一开,原来是季岑。 他看到唐瑶整脸贴着张黑色面膜纸,像颗黑煤炭似的,就很可爱。于是他眯了眯眼,忍不住打趣她:“你这是?矿里刚挖上来的?” 所以说男人贱呢! 这世上有那么多好听的词汇,他不用,非要说些讨打的话来。 “挖你大爷的矿。”唐瑶在门边撕下面膜,朝季岑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这么晚,你来干什么?” “能让我先进?”季岑手搭在行李箱上,抬了抬下巴。 “我为什么要让你进?” 季岑云淡风轻地解释说,郁敏安排住宿的时候,把他的名字漏了。国庆黄金周,临时定不到房间,所以他没房间住。 没地方睡觉。 果然是有阴谋。 唐瑶反问他:“你没地方睡,关我什么事?” “别这么无情。”季岑搭在行李箱上的手,拇指轻捻了下虎口的位置,笑得有些痞:“你以前,不就希望我天天跟你睡么?” 既然如此的话—— 既然你求收留如此没诚意的话—— 唐瑶面无表情地去关门。 说时迟那时快,季岑眼疾手快地伸手拦了下,眼看着就要夹伤他的手了,唐瑶吓得赶紧松开手。 “你疯了吗?” “这样”,季岑的胸膛里发出一声短促的闷笑:“我就可以进了么?” 他有时候就是这样我行我素,不计后果。唐瑶拿他没办法,索性由着他去了。 - 唐瑶先钻进卫生间洗漱。 季岑弯腰打开行李箱,随着他动作的轻微摆动,那截性感的腰线忽隐忽现。 唐瑶洗漱完,目光扫过他瘦窄性感的腰肢,默念清心咒,告诫自己千万别被这男人的皮相迷惑住。 她果断爬上床钻进被子,熄了灯,只留卫生间一点儿昏暗的光线。 季岑洗澡的时间不算长,洗完澡出来,他很自觉地掀开被子,跻身进来。唐瑶往一边让了让,侧着身子并不理会他。 他来抱她,她便挣扎扑棱。 总之是,怎么不配合,便怎么折腾。 也不知道碰到了他哪里,季岑闷哼着“嘶”了一声,低笑着问唐瑶,上司死在下属床上,这社会新闻够不够桃色? 唐瑶这才想起来,调过去创研中心后,要做他的下属了。就很不服气。 “不想在你下面。” 凭什么好端端的集团商务专员,要调到创研中心去听他差遣? “哦。”季岑突然支撑起下巴,侧卧在床上,看着她,不太正经的说:“那你上来。” 唐瑶:“?” 神经病。 臭流氓。 死变态。 唐瑶不禁想起那晚的荒靡,扯过被子遮住脑袋。 季岑于是也不再折腾她,摁灭了床头的灯。 半夜,山体寒凉。 半梦半醒之间,唐瑶发觉有些冷,探了手去抢被子,触碰到一双长手,那手顺势把她捞进怀里。她知道是谁,她没躲,她往他怀里钻了钻。 唐瑶迷迷糊糊中有所发现,悟出个道理来。习惯是一种瘾,瘾是甜腻的,一旦沾染上便很难戒掉。 就算是戒掉了,一旦触发了诱因,便又沦陷得一发不可收拾。 就像她习惯被季岑抱着睡觉,所以只要他先伸过手来,她便控制不住想要蹭过去。 不论隔了多久,都是。 唐瑶似乎理清楚了和季岑的感情转变。 起初是被他好看的皮囊吸引到,色令智昏,闹了不少笑话,也闹了不少乌龙。 人常说,日久生情。 日子久了,自然会心生出情愫来。 唐瑶明白,习惯一个人,便是喜欢一个人的开始。她喜欢他,开始于每一次的入睡相拥。 这样的自我认知,倒是让唐瑶拥有了一个难得的好睡眠。 - 隔日,清晨。 郁敏挨个房间叫人起床集合,上午爬山看隆隆的瀑布,下午去玩漂流。 难得的国庆节假期。 唐瑶不想起那么早,于被窝里踢了踢季岑的腿,闷头问:“老公,几点了?” 季岑被她这声“老公”喊醒,摸到柜边的手机看了眼,一边穿裤子一边说:“还早。” “那她怎么这么早就来喊啊?”唐瑶困到眼皮儿都睁不开,听到季岑窸窸窣窣的动静,不满地嘟囔:“你怎么起来了?” “山上的空气很好”,季岑洗漱完毕,走过来,低头在唐瑶的唇角落下一吻,声音清润,“我出去跑两圈,行么?” 唐瑶知道他一直有晨跑的习惯,便点了下头,没太往心里去。 她又睡了过去。 直到褚愚焦急地跑过来敲开她的门:“姐们儿,你还在睡?我看到你老公跟别的女人一起晨跑了,他们昨晚上是不是睡在一起?” 第48章 敢不敢跟我回家 女人? 什么女人?唐瑶揉着眼睛问。 她真的要崩溃了, 这些人,一个两个的,为什么都要起这么早? 能不能对床礼貌一点? - 褚愚把自己的所见所闻所感, 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遍。说她刚才去呼吸晨间的新鲜空气时,看到季岑和他们创研中心那个唯一的女生郁敏一起跑步了。 两个人有说有笑的。 郁敏还递给他牛奶喝呢!! “你说,早上送牛奶说明了什么?”褚愚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义愤填膺地问。 唐瑶还没有完全睡醒,脑袋里一团浆糊, 盘腿坐在床上, 懵懵地摇了摇头,不确定道:“每天一斤奶, 强壮中国人?” 褚愚:“......” 卒。 “姐妹儿,你可长点儿心吧。” “这不就说明”, 说起这种色|情话题,褚愚也有点儿不好意思, 但替姐妹儿捉奸要紧, 她拍着桌子, 使自己看起来是在申张正义,而不是在搞黄|色, “昨天夜里没喝够,早上起来再回味一下吗?” 唐瑶:“?” 想起昨天夜里, 季岑...... 嗯…… 唐瑶“刷”一下子,脸全红。 褚愚的眼力见儿完全不在线,看着唐瑶那比二月霜叶还红的小脸蛋儿,以为她是妒火冲天。 褚愚推了推唐瑶的手臂, 煽风点火说:“姐妹儿, 你现在是不是感觉愤怒的情绪正在填满你的心脏, 将要冲破你的颅骨?” 这就对了。 于是,褚愚又站起来,伸手去拉唐瑶,并誓死站在她身后,给她充足的勇气:“起床吧姐妹,捉奸见双,我们现在就去操练场!” 目光扫过靠墙的位置,褚愚看到个纯黑的行李箱,随口问:“这是谁的箱子啊?” 唐瑶昨天拖的是个湖绿色的行李箱,和褚愚一起买的。所以她印象很深刻。 不是她的。 “出轨男……的。”唐瑶抿了抿唇,又顺势躺了下去,对褚愚坦诚道:“他昨晚睡我这儿了。” 褚愚:“......” 哦,白操心了。 不对。 褚愚想起什么,八卦地看向唐瑶,由上及下地打量着。然后,她退回茶几边坐下,托着下巴跷起腿,晃荡着脚丫子问:“姐们儿,我寻思着你胸也不小啊,你老公怎么早上还要喝别的女人的奶?” 唐瑶:“?” 卧槽。 省略句不是这么用的啊!! 不过褚愚的话让唐瑶的困倦一扫而空,她后知后觉地皱起了眉。 季岑这男人怎么回事啊?昨晚在她这儿睡了一夜,早上郁敏一敲门,他就跑了? 说什么出去晨跑? 结果是和女下属一起晨跑? - 唐瑶越想越不对劲。 以至于坐在自助餐厅吃早餐的时候,褚愚用刀切点心,而她是在用刀切盘子,仇恨的目光则是直直地盯着不远处的季岑。 他倒也不是和郁敏单独吃早饭。 他是和郁敏面对面坐着,中间隔着1 23456……,唐瑶数了下,八个人。 季岑和他的女下属之间隔了八个人。 只不过,这幅场景落在唐瑶眼里,就跟他俩在单独用餐差不多。而左侧右侧那些个男人,就都成了季岑掩人耳目的背景板。 亲眼目睹自己的老公,和别的女人用餐,唐瑶表示不能忍。 谁他妈能忍谁忍,反正她是忍不了。 但唐瑶做不出为了男人,和别的女人互揪头发这种举动来。她的傲骨觉得这样的事情,特别的跌份儿。 她只会拿刀切盘子。 同时对季岑翻白眼。仇视他。 眼皮都快要翻过去了,唐瑶终于等到个机会。她听到郁敏说要去拿牛奶,问季岑喝不喝? 唐瑶就特别不服气。 早上不是才喝过牛奶吗?现在又喝? 是每天一斤奶还不够你们强壮的是吗? 得要两斤,是吗? “蠢驴,你吃饱了吗?”唐瑶的目光死死锁住季岑不移,放下手中的刀叉,优雅地擦了擦嘴巴,问一旁吃得正高兴的褚愚。 饱没饱,怎么说呢。 再吃点儿也能吃,不让吃么也饿不死。 “走。” 褚愚咬着块可颂,跟在她身后,问:“干嘛去呀?” “送奶!”唐瑶咬牙切齿地说。 褚愚以为唐瑶是要给季岑送牛奶,心想,她姐妹儿终于开窍了。 正准备夸夸她呢,就见唐瑶把她拖进了隔壁便利店,买了整整十盒每日鲜语。 那桌刚好十个人。 褚愚眼睛一亮,还是她姐妹情商高啊! 十个人,每人一盒,分得均匀。 不愧是要做大哥的女人,多么会做人! 褚愚心想。 结果呢,唐瑶拎着塑料袋走过去季岑那桌儿,每个人都送了一盒每日鲜语鲜牛奶。 连不在座位上的假想情敌郁敏都送了。 就......唯独没给大哥送。 “请大家喝牛奶哦,谢谢你们的团建。”唐瑶笑得温柔甜美,用的便是她平时见客户的那一套虚情假意。 但这帮傻白甜工程师并不能识别虚与委蛇的女人,只觉得她漂亮可爱又甜蜜蜜。 是心动的感觉了。 孟晓阳攥紧胸口的衣物布料,问:“老大,刚才那位小姐姐,你认识吗?她为什么要请我们喝牛奶,她是不是看上了我们......” 当中的谁? “嗯”,话没说完,便被季岑矜娇地打断,“是看上了我。” 孟晓阳:“......” 众人:“......” 老大,你骚不骚啊! 唐瑶送完牛奶后,拉着褚愚的手离开自助餐厅,把手里剩下的一盒牛奶从塑料袋里拿出来,塞褚愚手里。 说是犒劳她的。 褚愚:“......” 还真是受宠若惊。 - 唐瑶和褚愚刚离开,郁敏便端了杯牛奶回来,发现每人面前都放了盒每日鲜语,连她都有,好奇的问:“哪来的牛奶啊?” 左边坐着的工程师周岩,小声告诉她,是商务部一个漂亮的女孩子送的。 郁敏点了点头,注意到季岑没有,又问,那老大为什么没有? 这帮大老爷们儿这才注意到,老大面前空空荡荡的,而他们刚才都只顾着看美女,没注意到老大的尴尬。 “那我的给岑哥吧”。郁敏扬了扬手里的玻璃杯,笑说:“我这里有一杯,而且我早上已经喝过牛奶了。” “我的给岑哥。” “我的。” ...... 大家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都把自己面前的牛奶推到季岑面前。 一下子从无到有,有0到9。 孟晓阳还替刚才请他们喝牛奶的姑娘解释了下:“刚才那位小姐姐,她可能是数错了。” 毕竟请他们喝牛奶的小姐姐,能有什么坏心眼儿呢? 季岑并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又得罪了唐瑶,但他知道自己肯定是哪里又得罪了她。他得赶紧去哄哄,别又被她扫地出门。 国庆的虞田度假村是真的订不到房间。 在际日城昇山顶上露营的那晚,他在帐篷外坐了一夜。那样的待遇,他不想再经历一次。 季岑起身,交待道:“上午的自由活动别等我。” 说完,离开自助餐厅。 - 季岑敲门的时候,唐瑶刚换上件仙气飘飘的白色长裙,正对着落地镜臭美呢。 领口处有个细细长长的丝带系扎的蝴蝶结,更添几分俏皮甜美。 听到敲门的声音,唐瑶以为是褚愚,她们约好了去看阶梯瀑布。 唐瑶小跑着过去。 结果一开门,便看到讨厌的死男人,倚在墙边,嘴里还衔着根烟。 烟没点,就这么咬着。似乎只是过过嘴瘾。 唐瑶脸上的笑容迅速消失:“你白天能不能不要大摇大摆地站我门外?” 见唐瑶没打算让他进,季岑横腰抱起她,往房间里走,咬烟的嘴巴说话声音含糊低沉:“我能理解成,晚上可以?” 他抱得松,唐瑶感觉悬空的身体有坠感,伸手揽住了他的脖子,腿却没忍住踢了他一下:“你想得美。” 季岑的视线顺着被她踢的地方往上,发现他的手正搭在唐瑶光洁的腿上。 他把她放下来,敛了敛神色,问:“怎么穿裙子?” 唐瑶理了理被他揉皱的裙子:“拍照啊。” 不知道为什么,季岑看到她胸口那个蝴蝶结就很想伸手扯掉。 他这么想着,就这么做了。 边扯边问:“你中午还回来换衣服?” 唐瑶拍开他的手:“不啊。” 被拍的季岑捻了捻指腹,点头:“知道我们下午是去干什么不?” 唐瑶重新系好个结,对着镜子里的人,答:“漂流啊。” 季岑又伸手去扯她新系的结,咬烟的嘴巴依旧发出低魅的嗓音:“你是不是对漂流有什么误解?” 能有什么误解? 澄澈的湖面上,翡翠玉色的湖水。 一叶竹筏漂荡,她和褚愚坐在竹筏上,静若处子。 顶上有遮阳伞,腿边摆着两杯热咖啡,看看仙境一般的风景,聊聊狗一般的男人。 再拍个九宫格发朋友圈。 这便是正确打开国庆假期的方式。 听完唐瑶的话,季岑陷入了沉思。 不是唐瑶对漂流有误解,是他对唐瑶有点误解。 两个人刚结婚那会儿,唐瑶因为没能赴她那位宋姓弟弟的漂流之约,唉声叹气了好久。所以,季岑这次特意让郁敏安排活动的时候,添了这项——峡谷皮划艇漂流。 这会儿就很尴尬。 季岑拿掉嘴里的烟,唇线直了直,给自己台阶下:“啧,原来你理解的是这种漂流。” 唐瑶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不然呢,还能有哪种漂流?” 季岑如实说,虞吟山峡谷水流湍急,到处是激流,不断有漩涡,还会搁浅。 好玩是好玩,刺激是刺激,惊险也有。 但,她穿裙子......就不是方便。 唐瑶:“?” 那种漂流,你觉得我像是会感兴趣的人吗? “那他们去玩这种。”季岑感受到唐瑶仇恨的目光,心虚地咳了咳:“我们去玩你说的那种?” “才不要。” 集体活动,单独行动不太好。 而且,唐瑶节后就要调创研中心了,她也需要利用这次漂流活动,试着先融入一下他们。再一个考虑是,她也不想让季岑为了她搞特殊。 “还有个事儿。”敲定漂流的事儿,季岑问她:“你刚才为什么生气?” 为什么生气,他还好意思问? 他心里没点数吗? 既然他心里没数,她就大发善心帮他长长脑子了。 唐瑶拉过旁边的轻奢椅坐下,兴师问罪:“你早上跟谁一起跑步的?” 季岑在她对面坐下,老实答:“同事。” 垃圾男人,还不老实! 见他这死不承认的样子,唐瑶那种感觉又上来了,愤怒正在填满她的心脏,将要冲破她的颅骨:“我姐们儿都看见了,你和郁敏一起跑步了。她还喂你牛奶喝了!!!” 第49章 敢不敢跟我回家 季岑:“?” 季岑于是想起来了。 创研中心的工作节奏和其他部门不太一样, 项目忙的时候,是结结实实的007。 从健康学的角度出发,季岑会要求他们定时做一些有氧运动, 从而增强心肌动力。 嗯,预防猝死。 而他自己呢,则是比较喜欢慢跑。 也一直都有保持着晨跑的习惯。 起初是一个、两个的,为了谈工作跟着他一起晨跑。 久而久之,集体晨跑倒是成了创研中心的一种文化。 - 季岑向唐瑶解释了下。 他早上的确是和郁敏一起跑步了, 但不仅仅是郁敏, 还有孟晓阳、周岩、万思乐......他们也都在。 郁敏也确实是给他拆了盒牛奶,但他没接, 因为他不喜欢吃早饭。 牛奶也不喜欢。 季岑又仔细回忆了一下。 他早上和孟晓阳他们一块儿跑步的时候,有看到几位商务部的姑娘们路过, 她们还同他和他的团队打了招呼。 季岑其实并不能认识谁是谁。但是,其中有一位, 他却是怎么也不能不认识的。 “褚愚告诉你的?”季岑支着脑袋, 瘦长的手指虚搭着侧脸骨骼, 黑色短发打落额前,慵懒而笑声发痒:“你是不是在吃醋?” 唐瑶一噎。 没有。 绝对没有。 “我要换衣服了。”被他戳中心思, 唐瑶开始下逐客令:“你出去。” “又不是没见过。”季岑被唐瑶推赶到门边,懒懒地撑着门沿, 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不回避行不行?” 唐瑶关门:“不行。” 季岑再一次以身犯险,用手去抵挡,唐瑶再一次及时刹住车,保留了一丝门缝, 拯救了他的手。 眼看着唐瑶又要炸毛, 季岑见好就收, 表示,只要唐瑶回答他一个问题,他就走。 “什么问题?” “我追你也挺久了。”季岑斟酌了片刻,似乎也有些拘谨:“请教一下,我追到了没?” 唐瑶:“......” 床都让他上了,还问这种问题干什么? “不知道。” 唐瑶趁季岑一个没留意,拍上了门。 季岑又吃了个闭门羹。 也不恼,懒懒地斜倚在门边,耐心地等着唐瑶换完衣服。 - 上午是自由活动。 下午的虞吟峡峡谷漂流,是团体活动。所有人吃过午饭后,在漂流入口处集合。 虞吟峡峡谷周边是千亩原生态竹林,森林覆盖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五以上。虽不及际日城那般山清水美,但已经是虞城及周边城市中,水质最好的一处漂流去处了。 一张漂流橡皮艇上,一般是允许坐两个成年人,最多可坐两大一小。 两两自由组合完毕后,唐瑶看到季岑仍站在岸边,双手插兜,一副我等着看你们落水后的惨样儿的闲适姿态。 不行。 绝对不行。 唐瑶问身穿儿童救生衣,头带儿童安全帽,却一副小大人模样的季钦之:“你叔叔为什么不下水?” 叔叔为什么不下水,她都不知道? 季钦之眉头紧锁着思考,菜鸡叔叔肯定是还没有追到老婆,所以他老婆才会对他的事情一无所知。 看在他叔叔帮他开过家长会的份上,季钦之决定亲自下场,帮他叔叔一把。 于是,他告诉唐瑶:“叔叔怕水,叔叔是胆小鬼。” 唐瑶面色一喜。 逮着了。 逮着了。 缝于逮着机会了。 唐瑶好开心。 她终于逮到机会,一洗当年在赤明山上,和季岑玩悬崖秋千的奇耻大辱了。 今天,她就要把季岑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嘲笑他一辈子,让他一辈子抬不起头来做人。 想到将要翻身把歌唱,把季岑踩在脚底下,唐瑶心里头乐开了花儿。 她对着岸边模样懒散的季岑招了招手,笑容甜美可爱又动人。是个正常男人肯定得被她招呼过来。 季岑是个正常男人。 他走近,拎了拎裤腿蹲下,使自己和唐瑶处于同一高度,平静道:“说说你的阴谋。” “一起玩嘛。”唐瑶邀请他下水。 “湿了,很丑。”季岑拒绝。 唐瑶巴巴地望着他,水灵的眼朝他轻眨,睫毛长而柔软。 季岑心一松。 临答应之前,他犹豫了一下,问:“那我今天问你的那事儿,能有个明确答复么?” 敢和她谈条件了? 唐瑶被一时的胜负欲冲昏了头脑:“你敢上我的橡皮艇,我就敢答应你。” 季岑撩起眼皮,轻笑了声:“行。” 季钦之虽不知道,他俩暗戳戳地说的是什么事儿,但他有他的助攻大计。 他对着离得最近的一艘橡皮艇说:“哥哥,姐姐,我能跟你们一只艇吗?” 太子爷发话了,谁敢说不? 孟晓阳站起来,伸手把他抱到了自己的橡皮艇上,然后看到了季岑也穿好救生衣上来了。 孟晓阳有点儿懵,老大怎么愿意碰水了? 而且,老大上的还是商务部女同事的橡皮艇。 哦,她是早上请他们喝牛奶的那位漂亮又温柔的小姐姐。 有一瞬间,孟晓阳以为季岑是打算出轨。毕竟,他知道老大已经结婚了,他老婆是一个叫唐瑶的凶巴巴的姑娘。 一个夜夜把老大踢下床的凶狠女子。 但很快,孟晓阳又说服了自己。 一定是太子爷爬到他们的艇上来了,老大看刚才那位小姐姐的橡皮艇上空缺了一个位置,才上了那位小姐姐的艇。 老大,他并没有对那位小姐姐起什么不轨的心思。 老大,他一定也是因为不放心太子爷,才会陪着一起漂流。好感人的叔侄情深。 - 闸门打开。 一艘一艘的橡皮艇沿坡而下。 水流湍急的道儿,尖叫声此起彼伏,几欲冲破天际。 虞吟山峡谷漂流的特色在于它这儿弯道特别多,几乎是一个湍流接着一个湍流。 唐瑶一边尖叫一边等着季岑尖叫。 但没等到。 “你叫呀。”又是一段平流,唐瑶终于喘口气儿拿出了她套着防水袋的手机,举起来对着季岑准备拍视频。 季岑没叫。视频也还没开始拍。 不知道哪个不长眼的,居然往她头上浇了一盆水。 唐瑶火死了。 回瞪过去,果然是她那缺心眼儿的姐妹,死蠢驴。 死蠢驴正坐在橡皮艇上冲着唐瑶笑呢。还特别嚣张地扬了扬她手里的凶器。 不知道哪里捡来的不锈钢碗。 唐瑶明白了。 姐妹之间,所有的岁月静好都是假的。唯有反目成仇才是永恒的主题。 唐瑶当然不服输。 可是她翻了半天,也没在她的橡皮艇上翻到什么可以装水的容器来。 该死的蠢驴,自己偷偷带了武器,溜上橡皮艇,居然也不提醒她。明显是算计为了的。 唐瑶正想着用手掬水去浇她。 虽然浇出去的水不如从指缝里漏掉的多,但是,聊胜于无吧。 刚把手伸到水里,唐瑶便看到季岑不知道从哪儿变戏法儿似的变出个不锈钢盆来。 丢在唐瑶面前。 其随意的程度,如同狗主人扔了块狗骨头到狗面前。虽然有点侮辱性质,但唐瑶决定暂时没骨气地被侮辱一下。 因为,他丢过来的不锈钢盆超级大!! 褚愚手里的不锈钢盆是饭盆大小。 可现在,唐瑶手里的不锈钢盆,足足有脸盆那么大!!! 唐瑶装了一盆水浇过去,不仅褚愚全身湿透,连和褚愚同艇的吕桑凌也被波及到。 吕桑凌抹抹脸上的水,默默拿出了她的的抽水枪。 水上大战一触即发。 褚愚那盆太小,开始后悔先挑衅唐瑶了,她一边抱着头,一边叫:“不公平,不公正,不公开,凭什么梁波领队给我这么小的盆,给季总那么大的盆?” “不要紧。” 吕桑凌的抽水枪里抽足满满一管水。她不是唐瑶和褚愚那种冲动型的,一盆水直接浇下来,一下子弹尽粮绝。 她是细水长流型的。 长长的水管,细细的水流喷出来,打在皮肤上,看起来不起眼,杀伤力却极强。 甚至,她身后的商务部,每一个橡皮艇上都摸出至少两根抽水枪来,大号和超大号的,单柱和多柱的…… 粮弹供应充足。 “你这个商务部的叛徒。”轮到褚愚翻身把歌唱了,她站起来,高举着胜利的水枪,审判唐瑶:“居然敢背着我们调去创研中心。今天,我们就要代表月亮消灭叛徒。” 一听说,请他们喝牛奶的漂亮温柔小姐姐国庆后要调来创研中心,一开始还端着的工程师也坐不住了。 纷纷拿出了杀手锏。 孟晓阳第一个站出来,为新同事撑腰。他从随身携带的背包里倒出一些扎着活结的自制水解球,一拉一扯,揪开活结。 水解球以抛物线的方式,“嗖”地发射出去......无辜的船只被牵连。 创研中心和商务部的水战进入白热化。 双方矛盾最冲突之时,前方的阐口突然打开,毫无准备的橡皮艇再一次湍流而下,急剧打转,溅起巨大水浪,湿透全身…… 尖叫声再一次响彻山谷。 - 全程两个小时的漂流。 嬉笑、尖叫......贯穿始终。 最后一个弯道下来,唐瑶已经累到筋疲力尽了。但她仍没有忘记自己的目的,举着手机蔫哒哒地对季岑说:“你不是怕水吗?怕水,你就叫出来啊,你怎么不叫呢?” 季岑蜷坐在橡皮艇上,手臂闲闲地搭在橡皮艇两端,有种势在必得的得意:“谁给你传递的错误信息,说我怕水?” 唐瑶崩溃了。 信誓旦旦地和他对赌,到头来,居然又是闹了一场乌龙。 “好了。”季岑直起身来,看着唐瑶,雾眼半弯:“你的橡皮艇呢,我上了。漂流呢,也陪你玩过了,你也该兑现你的承诺了吧?” 第50章 敢不敢跟我回家 糟糕。 差点儿忘了这茬儿。 唐瑶其实已经不生季岑的气儿了。 这段时间以来, 她也能看到季岑的改变,自降身段地讨好她,哄她开心。 她骂也骂了, 冷战也冷战了。 为难他的时候,其实也是在为难自己。 唐瑶认输了。 她承认,她喜欢他。 喜欢他的痞,喜欢他的逗逼。 他的野性,他的不羁。 喜欢他成天吊儿郎当的, 没个正形。 也喜欢他偶尔的霸道, 喜欢他的温柔。 喜欢和他睡觉。 午夜梦回之时,她滚至床边, 却被睡得迷糊的他,一个长臂捞回后紧紧抱住。 她会因为他取得的研究成果而感到骄傲, 她老公就是如此牛逼的一个人物。 她也会因为他,第一次觉得是不是, 她应该放弃自己喜欢的职场生活, 回家接手面馆, 试试自己当老板。 试试自己承担起孝敬父母的责任来。而不是把这种责任强加在他身上。 但是吧,突然这么轻松地原谅他, 唐瑶又觉得是便宜他了。 于是,她开始装傻充愣:“我答应你什么了呀?” “不承认也没关系。” 对付唐瑶这种时常出尔反尔的女人, 季岑早有准备。 他笑着从裤袋里摸出手机,点开录音。漂流之前,他蹲在河边和唐瑶的对话内容,便一字一句地重现。 方才不觉得, 这会儿以旁观者的角度去感受录音对话, 唐瑶才发觉, 那些话就像是男人和女人之间的调情把戏。 燎得唐瑶心里面,因此,火热一片。 唐瑶没说话。 季岑眨了眨眼:“结束对我的阴晴不定,打消离婚的念头,跟我谈恋爱,行不行?” 他收起手机,又把手伸进裤袋,垂下眼睫,摸着什么,对唐瑶说:“结婚磨合很久,吵架冷战又过了很久。我一直欠你一场正儿八经的恋爱。” 周围吵吵闹闹的。 仍有人在嬉闹,仍有人在笑。 仍有人在尖叫。 仍有水柱会四处迸溅,误伤到他们。 季岑擦掉额角的水痕,声音不大,却道得认真:“老婆,我们好好地谈一场恋爱行不行?” 一字一句如雨落,敲击着唐瑶平静的心湖,卷起层层涟漪,跌跌撞撞,心,终将不再设防。 唐瑶感觉到周围的一切都在虚化,都是橙色的背景板,只有她和季岑坐在湖面上。 随风飘荡,直奔天涯。 ...... 一秒、两秒、三秒...... 唐瑶听见自己的心声。 她也看见自己的脑袋,如木偶般被心脏和大脑提着线,支配着点点头。 见她终于点头,季岑也明显松了口气,把口袋里事先准备好的钻戒摸了出来。 刚要成功脱单,刚要顺利追到老婆。 刚要挽回破碎的婚姻。 一切都是这么的将将好。 唐瑶向他伸出了柔软的手。 突然,他们的橡皮艇莫名受到了别的橡皮艇的撞击,两边摇晃起来,钻戒从他指尖滑落,掉在了水里,溅起了无声的小水花。 与此同时。 “扑通”一声,有人落了水,水花溅了季岑一脸。那人落水前,还对着水面喊了一声:“叔叔,救我。” 救个屁。 自个儿在水里泡着吧。 季钦之在水里装作痛苦挣扎了几下,只见季岑像看白痴一样地看着他。 冷眼旁观的菜鸡叔叔。 他亲自下水,这都是为了谁?? 季钦之顿时感觉,是错把小孩的真心付给了狗叔叔。 季岑正准备跟唐瑶道歉说,钻戒他回去再给她买一个,就见唐瑶毫不犹豫地跳下了水。 “唐瑶婶婶,还是你对我好。”见唐瑶跳下来,季钦之主动游过去,自己送给她救。 “不是救你。”唐瑶扯掉身上的救生衣,往水底没去:“我是来找我的钻戒的。” 季钦之:“?” 季钦之不敢相信,他在他叔叔婶婶心目中竟然是这种地位,还不如一个破钻戒。 随之,他也扯掉身上的救生衣,跟着唐瑶一起下沉,边沉边决定再给唐瑶一次改邪归正的机会:“你的钻戒很贵吗?比我的命还贵重吗?我是季川的老来子,你要是救我,他肯定会给你很多很多的钱,能够买你好多好多钻戒了。” 水不算深。 也就介于游泳池浅水区和深水区之间的那种深度。 湖面清澈。 但水底的情况季岑却无法判断。 几乎是见到唐瑶落水的第一秒,季岑没有作任何思考,便一头扎了下去。 这可急坏了孟晓阳。 他都快哭出来了。 一边嚷嚷着,老大不会游泳,老大怕水,快救救老大。一边义无反顾,也跟着跳了下去。 季岑掉入水里。 明知道他只要站直,水深不过就截至到他的腰线处。但似乎,一入水,他便失去了任何动弹的能力。 大脑一片空白。 四肢开始僵硬。 感知渐渐模糊。 唯有那些噩梦般的记忆,像四面包围的水流一样,涌进他的鼻腔,耳骨,咽喉。 他变得难以呼吸。 全是鬼魅魍魉在四周叽嚎,分食残躯。 季岑失去感知之前心里还惦记着唐瑶。 他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耳边似乎能听到孟晓阳喊他的声音,他想告诉孟晓阳,先救他老婆。 但,最终还是对外界失去了任何感知。 浅水区是会淹死人的。 一直都是。 - 季岑没有被淹死。 他是被孟晓阳拖到岸边的。 唐瑶没找到钻戒,她能在水底憋气的时间还不如季钦之。 季钦之游过来拖她,她不愿意走,把脑袋浮出水面换气,季钦之跟着她把脑袋探出水面,指着岸边一群闹哄哄的人告诉她:“我叔叔快死了。” 唐瑶骂他小骗子。 说他叔叔一点儿都不怕水。 季钦之突然很认真地说:“他怕的。” 叔叔小时候差点溺亡。 所以,他住的地方连浴缸都不能有。 季钦之还说,那场溺水事故里,叔叔失去了妈妈,也就是季钦之的奶奶。 “你为什么不早说?” 唐瑶向岸边游去,一时没忍住责怪季钦之。 季钦之自知这次闯大祸了,老实地承认错误:“对不起,唐瑶婶婶。” 唐瑶游上岸的时候。 季岑刚缓过劲儿来,坐在一群人中间看着她跑过来的方向发呆,眼眶发了红。 他虽然看着她,但目光却是发散的。 一双雾气昭昭的眼,并无任何焦点。 唐瑶从没见过他这副颓丧的模样,浑身湿透透的,发稍一直在往下滴水,滑到额角,从眼周落下来,最后洇没在早已湿透的衬衫里。 一场闹剧。 就像十六年前的那场闹剧一样。 被人围观着。 那时,一向沉稳的父亲抱着再也醒不来的母亲,旁若无人地痛哭。 他坐在父亲旁边,也能懂得,什么是失去。父亲失去了妻子,他失去了母亲,是这个世上最可怜的两个人。 还有那远在千里之外的哥哥,毫不知情的哥哥。 世上最可怜的三个人。 - 见唐瑶和季钦之回来。 季岑手撑着水泥地面站起来,对着众人扯出个无关痛痒的笑来:“抱歉,活动组织得不好,让大家扫兴了。” 说完,他垂下眼睫,脱下湿漉漉的袜子,拎起自己的运动鞋,光着脚往酒店的方向走去。每一步都走得艰难。 唐瑶想追上去,却被孟晓阳给拦住。 孟晓阳全然失了风度,指责起她来:“这位姐姐,我尊敬你一声姐姐。请你以后离我们老大远一点,不要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就用些下三滥的手段,勾引我们老大。” “我们老大已经结婚了。”孟晓阳气晕,有些口无遮拦:“你最好也不要想着调进我们创研中心,我们大家都不欢迎你。” 创研中心的其他人虽然没有出声,但唐瑶知道,他们一定都很讨厌她。 唐瑶的眼睛红了红,也没有解释。 她的脑子里全是季岑离开时的模样,那么落魄而又悲伤无助。 她发现自己好可悲,她好像从来没有了解过季岑。夜夜入睡的枕边人啊,她还没有他一个下属知道他得多。 他又何时真正地对她敞开过心扉? 所谓的喜欢,所谓的婚姻,所谓的想和她恋爱一场,全都是笑话。 她活成了一个笑话。 见唐瑶呆站着,并不为自己解释。 褚愚忍不了了,把唐瑶扯到自己身后,回骂孟晓阳:“你是瞎吗?眼睛长着没用,去捐给需要的人啊。没看到姓季的,是自己跳下去的吗?关我姐们儿什么事啊?” 季钦之默默地拉了拉褚愚的袖子。 褚愚揉了揉他的脑袋:“乖,没骂你。” 居然用姓季的三个字来称呼他老大。 孟晓阳气不过,继续同她吵:“不是你这位姐妹先跳水,我们老大会为了救她,跟着跳下去吗?” “跳什么跳?不会游泳跳什么跳?泰坦尼克号看多了吗?姓季的是白痴吗?还想学人家you jump I jump?” 孟晓阳根本骂不过褚愚。 工科男VS文科女,必死。 “想的美。”孟晓阳冷笑着说:“我们老大要jump,也只会和我们嫂子jump。” 他扫唐瑶一眼,说:“这位姐姐就别白日做梦了。” 呵呵...... 褚愚干笑两声,嫌弃地看了孟晓阳一眼:“你该不会,还不知道嫂子是谁吧?我告诉你......” “蠢驴”,唐瑶有些累,及时开口制止了她,“我们走吧。” 孟晓阳听到“蠢驴”两个字,更来劲儿了:“这位蠢驴姐姐,谁说我不知道我们嫂子叫什么?你给我听好了,我们嫂子叫唐瑶,特昂唐,记一熬瑶,你记住了吗?” 褚愚生平最讨厌别人叫她蠢驴。 一时怒火攻心。 她甩掉唐瑶的手,不服气地走过来,拎起孟晓阳的衣领,对着他的耳朵,大声道:“那你也给我听好了,我姐妹就是你嫂子。你今天敢对你嫂子这个态度,你等着明天被你老大开除吧! 第51章 敢不敢跟我回家 吹牛吧, 你。 孟晓阳才不信。 - 褚愚去追已经走远的唐瑶,顺手牵走了无人问津的小孩:“小小季总,走了。” 孟晓阳觉得, 老大心情不好。他作为助理,理应肩负起照看太子爷的责任来。 于是,他牵住了季钦之另外一只手。 褚愚又要来火了。 季钦之却抢在她发火之前,松开了孟晓阳的手,说:“我还是跟唐瑶婶婶走吧。” 孟晓阳:“......” 不是, 什么婶婶? 唐瑶什么? 他尚未理清其中的关系网, 便又见季钦之朝着大家鞠了个躬:“哥哥姐姐们,对不起。是我知道叔叔怕水, 故意跳水的。” 季钦之给大家解释了一下他的计划,他一开始就告诉了唐瑶, 季岑怕水不会游泳。 他就是想先跳水,然后让季岑来救他, 然后唐瑶婶婶再来救叔叔, 英雄救美, 叔叔和婶婶两个人和好,他功成身退。 “都是我的错, 我太自以为是了,现在弄得哥哥姐姐们都不开心。” 褚愚有点儿心疼季钦之。 小小年纪, 这得是操了多少心啊。 “不是你的错。”褚愚蹲下来,对他说:“但是呢,大人的事情应该由大人自己去解决。你下次不能再做危险的事情了。” 季钦之点了点头,在褚愚身后跟着说, 对他而言, 落水不算是危险的事情。叔叔知道他会游泳, 只有唐瑶婶婶不知道他会游泳,所以,她才会跟着跳下来。 褚愚说,唐瑶也知道的。就是因为唐瑶知道他游泳特别好,得过很多次冠军,才会同意他上橡皮艇,和大人一起玩漂流。 这么一说,季钦之想起来了,怪不得唐瑶说她跳水是为了找什么钻戒。 什么钻戒啊?季钦之问褚愚。 褚愚没所谓地说:“肯定是你叔叔送的呗。” “啊”,季钦之又问,“那我要不要再跳一次,下去帮他们找找钻戒?” “记住,这一次让他们自己去解决。” “那我们呢?” “我们,当然是去吃豪华自助餐了。” 水顺着岩石而落,瀑流千层漫山。 一大一小,踏着夕阳归去。 - 关于季小老板和唐瑶是夫妻一事。 主要知情者都走了。 剩下的人皆是面面相觑。 尤其是孟晓阳最不能接受。他骂插足者骂到了正主身上,还叫嫂子不要来他们创研中心。 他不死心地问:“是真的吗?这是真的吗?” 周岩摇头。 万思乐摇头。 大家都摇头,表示并不清楚。 他又去问郁敏:“敏啊,你才是老大的真助理。上次,老大结婚的事情第一个就告诉了你。所以,我只相信你,你说说,刚才那位真是嫂子吗?” “是不是嫂子,我不知道。”郁敏确认说:“但她确实叫唐瑶。” 只是同名同姓,对吧?对吧? 孟晓阳想求一个肯定的回答。 虽然,唐瑶与郁敏脑补中的,大佬和大佬的结合不太一样,唐瑶太普通了。 她觉得配不上季岑。 但郁敏犹豫了下,还是扔出个重磅炸弹:“我早上去喊你们起床的时候,看到岑哥从唐瑶的房间里出来。” 一大清早的。 他们岑哥从唐瑶的房间里出来,已然说明了一切。何况,那唐瑶还和他们素昧谋面的嫂子同名同姓。 石锤了。 不是嫂子本嫂,还能是谁?? 商务部的同事也惊讶。 李雪问吕桑凌知不知道这事儿。 吕桑凌向来不爱八卦,何况唐瑶还是她一手带出来的下属。 她耸了下肩,笑问:“你们身上湿透了,不要回去换衣服吗?” - 尽管褚愚说让唐瑶和季岑自己去处理好他们之间的关系,但季钦之还是悄悄地把他的房卡塞给了唐瑶。 唐瑶刚好洗了澡出来。 心情有好一点。 她拒绝了季钦之的房卡:“他对我不真诚,我是不会去看他的。” 季钦之劝:“但是,叔叔现在真的很脆弱,他很需要你。” “他不需要。”唐瑶一边擦头发,一边逞强:“他只适合一个人。” 孤寡。 季钦之少年老成地摇了摇头,把房卡放在边几上,离开唐瑶的房间,和褚愚去吃豪华自助餐去了。 唐瑶抓了一小撮头发开始数奇偶。 去,不去...... 去,不去...... ...... 不去。 最后一根头发是偶数,不去。 不算。 再来。 唐瑶重新又抓起一小撮头发开始数。 去,不去...... 去,不去...... ...... 去。 最后一根头发是奇数,去。 既然这样的话,那就去呗。 唐瑶拍了下腿,叹了口气,站起身。 去安慰安慰吧,毕竟有着一起睡觉的交情。 唐瑶把房卡揣在短裤口袋里,踩着拖鞋去敲季钦之一个人住的一栋别墅。 去了以后,唐瑶才知道,他居然连保姆和司机都带了。 死骗子季岑,还骗她说没地方住。 就不该担心他,也不该来看他。 唐瑶准备走了。可是脚挪不动。 算了,来都来,就应付一下吧。 唐瑶于是跟随保姆阿姨的指路,找到季岑所住的房间,敲了敲。 里面没人应。 好,不开,是吧? 不开,她可走了。 唐瑶抬了抬腿,裤袋里的房卡接受到感应,“叮~”地一声,锁就开了。 行吧。 看着这锁还算礼貌的样子,她就勉为其难、勉为其难进去看看吧。 唐瑶推开门。 窗帘严丝合缝地拉上,季岑所住的房间里没有开灯,整个一片黑漆漆。 一股子的混合酒味儿扑过来,充斥着唐瑶的鼻腔。她把房卡插到取电槽里,房间一下子亮堂了起来。 唐瑶也因此看清楚了季岑的状况。 他回来应该是还没有洗过澡,就光着脚坐在窗帘下面的地毯上,屈起一条腿,另一条长腿横在地上,全身都湿透。 精神萎靡,模样颓丧。 清瘦的脚踝边,横着竖着七八个酒瓶子。几种混合啤酒,还有一瓶喝掉半瓶的威士忌。 看到他这副死样子,唐瑶头都麻了。 好想发脾气。 但见他眉头皱得很深,唇线紧紧绷直,面色惨白,跟生孩子难产失血过多一样。 唐瑶又于心不忍了。 她开始心疼起季岑来。 唐瑶把灯关掉,只留了洗手间里的一盏明灯。隔的距离远,那光应该也不会让他感到难受。 她放轻脚步走过去,蹲下身,摇了摇地上的酒瓶子和酒罐子,都是空的。 完了。 喝这么多酒,肯定是不省人事了。 唐瑶的手搭在季岑的手臂上,他的皮肤冰凉。她摇了摇他的手臂,喊他:“季岑。” 没反应。 季岑没有任何反应。 不会是喝死了吧? 唐瑶没和死人待过一个房间,她有点儿害怕,伸出食指颤巍巍地探上了他的人中。 虽然很轻,但有呼吸。 没死就好。 唐瑶舒了一口气。 她把地上的酒瓶子清理干净,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了。山上的夜晚有点儿凉,放任他这么湿哒哒地坐一夜也不是个办法。 唐瑶蹲在地上,一边看着季岑,一边歪着脑袋想办法。 脑子里面不知道为何,总是冒出个季岑搞不好会死掉的念头来。于是,她又把手探到了他的人中处,继续感受着。 嗯,呼吸好像是有点薄弱了呢。 这种情况是要进行人工呼吸的吧?要不要给他渡口仙气儿呢? 唐瑶想了下,渡吧。 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掉。 她凑近他的唇边,抿了上去。 人工呼吸进行得比较顺利,唐瑶吹到第三口的时候,季岑终于活了过来。 他的声音似乎有些生无可恋:“我是猪吗,你要往我肺里吹气?” 他怎么能这么败坏她的清白呢? 唐瑶认真地强调:“我是在给你人工呼吸。” “人工呼吸要伸舌头的。”季岑突然睁开眼,轻嗤了一声:“过来点儿,我教教你。” 唐瑶一下子被他给说懵圈了。 人工呼吸不是吹气的吗? 伸舌头的那不是舌吻吗? 季岑咬上她的唇,闭上了眼睛,一点点扫过她的口腔,专心地啃咬着,声音靡哑:“就像这样。” 他吻过她很多次。有时候是温柔的亲吻,有时候是带着欲望的粗重。 这会儿唐瑶更多的感受其实是,依赖。 没错,她感受到了他对她的依赖。 就像小动物受到了伤害,一遍又一遍舔伤口的那样寻找慰藉。 唐瑶于是勾上他的脖子,主动加深了这个吻,便在这场亲吻里占据主导地位。 她亲他瘦削的侧脸,亲他蹙起的眉眼,亲他立体高挺的鼻梁,亲他薄薄的唇瓣。 她给他,他寻找的依赖。 她给他,他想要的慰藉。 给他安全感。 - 房间里的空气,潮湿而粘腻。 两个人的呼吸,紊乱而急促。 亲热过后。 唐瑶坐在地上。 季岑躺了下来,双手垫在脑后,抵靠在唐瑶屈起的大腿上,目光讷讷地呆望着天花板,眼睛闭着,没有主动说起他怕水的事。 唐瑶原本是洗过澡来的,这会儿跟他在不开空调的房间里纠缠了一会儿,宽松的T也湿了大半。一半是被他的湿衣物洇湿,一半是两个人缠绵而流的汗。 有些难受。 她拍了拍季岑的脑袋:“你心情好点儿没?我要回去洗澡了。” “没有。”季岑说的干脆。 唐瑶:“......” 好想洗澡。 季岑坐起来问:“你能不能在这儿洗?” “但我的衣服还在我的房间里。” “穿我的。” 唐瑶:“你的衣服也在我的房间里。” “还有。” 季岑从地上爬起来,牵住唐瑶的手,光着脚走到隔壁衣帽间。黑白灰主色调的男士衣帽间,沉稳大气。 衣服不算多,却收纳得整整齐齐。 悬挂或堆叠的都是男人当季的衣物。 他这是来度假的吗? 确定不是搬家? 第52章 敢不敢跟我回家 唐瑶搞明白了。 虞田度假村的开发商是季钦之的舅舅顾延倾。当年, 虞田度假村揭牌仪式的时候,季川送了份大礼,顾延倾回赠了这套别墅。 因为是季钦之的舅舅回赠。 季岑一直觉得与自己无关, 虽来过虞田度假村几回,却也从来没有入住过。 所以,季岑说,他昨天去唐瑶的房间求收留,并不能算欺骗她。 不过, 他嫂子顾宁向来将他当作自己的亲弟弟一般, 照顾得周到。 “所以,这些都是你嫂子准备的?”唐瑶推开胡桃木柜门, 表示自愧不如。 季岑点了下头,顺着她推开的那扇柜门, 从衣帽间里取出件宽松的白T递给唐瑶,转身又问:“我的内裤, 你穿不穿?” 神经病吧。 “不穿。”唐瑶白他一眼。 “新的。”季岑嗓眼儿里低低哼笑一声。 “新的也不穿。” “哦。” - 唐瑶洗完澡出来, 一头栽在季岑床上。 累了一天, 终于能舒服一会儿了。 她困死了。真的不想再哄季大爷了。 季岑在套房外边摆好几碟家政阿姨送过来的小菜,发现唐瑶已经趴在床上睡了。 她还穿着他的白T。 因为睡姿并不斯文, 所以白T在她身上往上凑了些,刚好能看到她颇有些性感的臀肉。 季岑上前, 轻拍了拍。 唐瑶往被子里埋了埋,困倦地埋怨他:“你打我屁股干什么?” 不是打。 只是...... 季岑喊她:“唐瑶,先起来吃饭。” “吃完再睡。” 唐瑶表示她不想吃,她只想睡觉。 让季岑别吵着她。 “吃完就让你睡。” 唐瑶伸了腿来踢他:“不吃。” 你好烦。 “不吃......”季岑看着她那又往上凑起一截的T恤, 顿了下说:“不吃就打屁股。” 打屁股听起来就好羞耻。 唐瑶挣扎着爬起来, 乖乖跟着他去吃饭。 吃完饭, 唐瑶是真的撑不住了,三秒入睡。见她头发半干半湿,季岑拿吹风机,耐心地帮她将长发彻底吹干,自己才去洗澡。 他其实酒喝得不少,也应该是醉了的。 但不是那种没意识的醉。 季岑坐在二楼的露天阳台上,手里仍捏着罐新开的啤酒,他想起很多小时候的事情来。于是,他给季川打了个电话,说他想飞趟际日城。 “哥,我想妈了。” 电话那头的季川,眉心蹙起,从烟盒里敲出根烟来点燃,沉默了一会儿。 他让季岑等半个月,等他把手里的工作理一理,陪季岑一起去趟际日城。 “啧”,季岑喝了口啤酒,笑问,“哥,你这么爱当人电灯泡呢?” 季川哑然。也欣慰。 往后,似乎也不再需要他再操心了。 - 季岑在露天阳台上睡了一夜。 睁开眼睛的时候,首先看到的是趴在他小腹处,熟睡的唐瑶,呼吸清浅。 像那日在际日城办事处的屋顶上,趴在他身上的橘猫。唯一不同的,大抵是那猫胖些,而她,要清瘦得多。 不知是怕他冷,还是怕自己冷。 她往自己身上盖了条薄被子。 季岑呆怔片刻,兀自失笑。 他老婆,真是可爱极了。 天边已有橘色霞光溢出,季岑难得没去晨跑,将唐瑶抱回床上。 他抱着她,又去睡了个回笼觉。 等唐瑶睡够了,彻底醒来。季岑才靠在软靠上问她,愿不愿意跟他去际日城? “去际日城干什么?”唐瑶以为季岑是待在际日城几个月待出感情来了,有些意外。 季岑道得自然:“陪你去见公婆。” 仿佛他昨天的坏情绪已彻底散去。 “可是你不是......” 无父无母吗? 唐瑶昨天其实是听季钦之说了个大概。 说季岑小时候溺水,他的母亲也在那场事故里丢了性命。唐瑶觉得,依着季岑的性子,他对这件事情一定是自责的。 所以,他后来没提。 她也就没问。 这会儿,唐瑶依旧不知道该不该主动提起这事儿,有些犹豫。昨天,季岑落水之后的情绪的确很不好。她不想让他的坏情绪再来一回。 季岑却道得平静:“嗯,只是去理理坟头草。” 季岑握住唐瑶细细的肩头,将她的脑袋轻掰到他的怀里,在她额角落下一吻。 他说,谢谢她不计前嫌。 昨晚还愿意来陪他。 季岑说,他母亲是聋哑人。 他父亲是一名特殊教育从业者。特殊教育师范类院校毕业后,留校任大学讲师。 父亲和他的学生每年都会下到全国的贫困村,支教特殊群体。一次支教的地点是在际日城,在那次支教活动中,父亲结识了母亲。并且迅速发展成为情侣。 因为是师生的身份,所以影响不太好。学校高层找到父亲谈话,希望父亲放弃一个对他来说毫无帮助的聋哑女。 一向温煦的父亲听后勃然大怒,立即辞掉了工作,任谁来也挽留不了。 当然,父亲辞掉稳定的工作后,并没有立即回际日城找母亲。相反,是与她断绝了一切书信来往。 那个年代的人,有那个年代人的傲气。 恰逢康复行业起步,父亲一头扎进了从商之路,并立誓要闯出一番名堂来。 五年后,父亲确实如愿在早期的康复领域小有名气和成就。他回际日城修建了当时际日城第一所真正意义上的小学。 季岑说,这所小学现在还在。 旧址就是唐瑶上回在际日城做客户回访工作时,去的那个残疾人活动中心。 “然后呢?”唐瑶抱着季岑的腰问:“五年了,阿姨都没有嫁人吗?” 季岑扯出个不屑的笑来:“渣男的运气是不错,一声不吭地离开五年,居然还能获得我妈的原谅,并且,我妈还和他结了婚。” 季岑垂眼看她,又不正经起来,问,如果他哪天一声不响地离开唐瑶五天,她能不能也心平气和地给他个解释的机会? 唐瑶的手指落在他腰上,狠狠拧了一把,皮笑肉不笑道:“你失联五个小时试试?” 季岑的胸膛里传来几声低笑,抱她更紧些,他继续说。 后来,他哥出生了。 再后来,他哥学了医,却不从医,和父亲一块儿打理企业。 父亲和他哥都是经商奇才。 企业经营得很不错。那几年企业规模迅速扩张,很快便有了如今崇盛集团的多元化经营雏形。 只是,没有人发现母亲变得愈加孤单。 母亲一直生活在无声的世界里,自然不爱同人交往。而她,所有的精神慰藉,其实都来自于丈夫和孩子。 可丈夫和孩子忙于工作,避不可避地会忽略掉她。为了解决这种情况,母亲向父亲提出再生一个孩子。 所以,季岑出生了。 “那阿姨不是高龄产妇吗?”唐瑶翻了个声,睁大眼睛问。 所以是渣男行为。 季岑毫不吝啬对父亲的评价。 “再然后呢?” 再然后。 季岑长大了一些。 但母亲的身体却日渐地消瘦,她得了需要长期注射胰岛素的糖尿病,精神状态也不太好。母亲以养病为由,带着季岑回到了际日城生活。 父亲终于良心发现了,恰逢他把季川也培养出来了,可以独当一面了。 将企业大大小小的事情完全放手交给季川后,父亲追来了际日城,打算用余生所剩的时间来弥补对母亲的亏欠。 事故就发生在那个时候。 季岑问唐瑶,记得昇山脚下的茶田吗? 唐瑶记得的。 “茶园木屋外,挂了个木牌,上面刻了个季字。” 是。 季岑告诉唐瑶,那里就是他母亲以前住的地方,她是个采茶姑娘。 父亲从虞城来际日城的那天,母亲带他去采茶,一条蛇突然缠住了他。 他那时小,又一直在城里长大,只在课本上看到过蛇,被那突如其来的大蛇吓到,失足滑到了河里。 其中的过程,季岑没有细讲。 后来的事情,他也没有讲下去。 但显然,他母亲并没有呼救的能力。 所以,唐瑶能猜到,季岑的母亲为了救他,牺牲掉了自己的性命。 季岑说,事后,季川填平了那条河。 唐瑶心疼他。 坐直起来,抱住他毛茸茸的脑袋,往自己的怀里紧了紧。 季岑闻着她胸前好闻的牛奶味儿,心安地闭了闭眼。 良久,他突然又说了一句。 那是条很浅的河。 似是委屈,似是遗憾。 也似是悔恨。 唐瑶不愿见他一直被太过于沉重的情绪包裹,故作轻松打趣他:“怕水,你昨天还上我的橡皮艇?” 季岑又往深处埋了埋,长指逐渐下移,摸进她的衣角:“还不是因为你太难追了?” 唐瑶把他的手从衣服里捏出来,又问:“那你怎么直接就跳下来了呀?你怎么不先在橡皮艇上问问我会不会游泳?” “不知道。”季岑翻了个身,将唐瑶压在身下,闷声说:“想跳就跳了。” 唐瑶伸手抱住他的脖子,眉眼弯弯,笑得狡黠:“你是不是很怕失去我?” “嗯。”季岑低头亲吻她,咬着她的锁骨处,说:“我很怕救不了你。” 怕再体验一次失去的滋味。 “但我确实救不了你。”他的睫毛扫下来,情绪似又有些低落。 “没关系啊”,唐瑶扯了被子来,遮住两个人的脑袋,在被子里先对他动手动脚,“我可以自救啊,还可以救你。” 在虞吟山的山顶,清风拂去雨露。 耳边隆隆的百米瀑流中,两个人终于互相吐露了心迹,原来时间悄声无息地,早已将他们深深镌刻在彼此心里。 上午的男人碰不得。唐瑶在季岑这儿吃过很多次的亏,却还是不长记性。 季岑撑起手臂来问警告她:“你今天还想起来么?” 唐瑶抓起耳边的一小撮头发,去扫他上下滚动的喉结,小脸红扑扑的,“不想啊。” 季岑于是心领神会。 不再克制。 第53章 敢不敢跟我回家 “那种感觉就像是……” 两个赶海的人, 光着脚走在退潮后的沙滩上,遇见了整个秋天的咸与湿。 - 傍晚时分的阳光,温暖柔和。 山风轻软。 唐瑶捧着杯奶茶坐在泳池边, 如此对褚愚描述性|爱之事。 身后别墅内的绿色草坪地上,季岑正和他们创研中心的年轻男人支帐篷。 唐瑶想起第一次和他过夜时,他在际日城昇山上支的那个帐篷,兴致冲冲偏过半边身去,告诉褚愚说:“他扎的帐篷很结实。” “结实?”褚愚挑眉:“你们还在帐篷里做过?” “野战?你们可真会玩啊!” “去你的。” 唐瑶站起身去踢她, 褚愚跳起来蹿逃。 追逐之间, 唐瑶便又想起来。 第一次和他见面的时候—— 在际日城办事处的那棵石榴树下。 她问他,敢不敢跟我回家? 他却说, 跟你回家,不如跟我去野外。 讨厌的死男人。 她居然就跟他去了。 唐瑶想, 大抵从是从那时初见他时,她的心就不曾设过防。 - 天渐渐暗了下来, 夜色降临。 别墅外的坪地上燃起篝火, 商务部和创研中心的联谊篝火晚会很是热闹。 橘色的火苗在晚风里熊熊燃烧。 大伙儿手拉着手, 围成一个大大的圈,做好听从着梁波的指示, 跟随着音乐节拍围着篝火跳舞的准备。 知道了唐瑶和他们老大这层关系之后,创研中心的男孩子就不太敢跟唐瑶牵手。 加上昨天指责唐瑶的只有孟晓阳一个。 于是, 他被推了出来。 孟晓阳确实也想借此机会向唐瑶道个歉。他扭扭捏捏地过来,支支吾吾半天,却说不出对不起三个字。 唐瑶也没那么小气,自来熟地逗他:“晓阳, 你是想跟我牵手吗?” 这话一出, 倒是吓得孟晓阳肢体灵活起来, 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是,不是。嫂子你大人不记小人过,你不要害我。” 季岑刚才在那边和梁波沟通篝火晚会和等会儿的烧烤衔接事宜,这会儿姗姗来迟。一来就看到孟晓阳站在唐瑶旁边,一副故作娇羞,想和他老婆手牵手的模样。 “怎么?”季岑走过去自然地牵过唐瑶的手,偏过脑袋问他:“你想撬我墙角?” “我不敢啊,老大。”孟晓阳委屈死了:“嫂子你快帮我解释解释。” “不是。”唐瑶耸耸肩,无所谓地说:“是我想牵他的手。” 孟晓阳:“......” “嫂子,你这哪里是救我,你这是要我命啊。”孟晓阳急得抱头蹿逃:“嫂子,你是不是想要我以死谢罪?” “我就不找人抬你了。”季岑抬了抬下巴,示意孟晓阳看向火苗旺盛的火盆,淡淡道:“自个儿跳进去,生祭了吧。” 只可惜,别人都已经手牵手牵上了,孟晓阳没地方蹿逃了,只能小心翼翼地站在季岑旁边。 随着音乐声起,大家跟随着梁波的指令,载歌载舞。孟晓阳一边牵着郁敏的手,一边却不敢去牵季岑的手。 大圈圈在二人之间豁了道缺口。 孟晓阳觉得此时此刻播放这首草原之歌的背景音乐就不对。此时此刻,就应该响起欢乐斗地主输了的那个凄凉音乐。 于他而言,是多么应景!! 郁敏替他解围,提议孟晓阳和她换个位置,站到她左手边。季岑感觉小腿腹一紧,原来是唐瑶又踢了他一脚。 啧,他老婆怎么一点儿都不温柔呢? 季岑不太情愿地抿了下唇,伸手抓住了孟晓阳的手。 两曲热场舞毕,大家原地坐下,仍保持着一个圆圈圈的轨迹,开始做游戏。 愿赌服输。 输了的上去表演节目,唱歌跳舞变魔术,节目和赌注,穿插在梁波的主持串场当中。 两个小时后。 大家玩得饿了,便是无缝衔接的篝火烧烤。 有人烤,有人吃。 有人对着篝火夜谈,聊心事与秘密。 也有人在玩摸纸牌的游戏。 郁敏玩纸牌输了,上台受罚。她说她不会唱歌,给大家表演个小猫喵喵叫。 喵了三声。 商务部的人说不行,太敷衍了。 创研中心那么多的男人,都没有人站出来,替他们唯一的姑娘解下围吗? 周岩补了三声“汪汪汪”。 问这样行不行? “当然不行。” 火光中,郁敏抬头看向季岑,说,那让老大唱歌吧,老大唱歌特别好听。 唐瑶就不高兴了。 小声跟季岑抱怨,那么多没结婚的男生,她为什么要向已婚的男人求助啊? 还有—— “你什么时候唱过歌给她听?” 一边是处于窘境里的女下属。 一边是自己的老婆。 这问题有多难呢? 难啊,难于古代人想上天; 难于现代人想穿越。 不但难,还送命。 就和【婆媳一起落水,他先救谁】的送命程度差不了多少。 一边是道义,一边是道德。 季岑想了想,站起身来,拍了拍裤子上沾到的草,碾掉手里燃到半截的烟,勾起一抹痞坏的笑:“那我唱呗。” 好。你敢去。你牛逼,你厉害。你死了。 唐瑶气死了。 妈的,才和好不到二十四个小时,今晚又得和他大吵一架。 唐瑶气哼哼地接过孟晓阳讨好她的鸡翅膀,愤愤地咬着,仿佛咬的是某人的肩膀。 孟晓阳在一旁艰难提醒:“嫂子,那是竹签,那是竹签子,你别吃竹签子啊!” “哦。”唐瑶重新接过一串鸡翅啃。 篝火旁坐下来的季岑,一条腿屈起,一条腿随意抻直,左手腕压着屈起的膝盖,右手虚虚握着支移动麦。 他垂睫说,一首【认真】送给我老婆。 唐瑶一听他这话,心情瞬间又好了起来。 所有人都向唐瑶投来目光,男孩儿起哄,女孩儿羡慕。正啃着鸡翅的唐瑶在一众儿的目光里,大大方方地迎上了郁敏的,并对她笑了笑。 这一瞬,郁敏突然就开朗了。 为什么那么优秀的季岑,会喜欢一个平凡无奇的女孩儿,并不是他眼光不行。 也不是唐瑶运气好。 而是因为,这个女孩儿太自信了。 不是自身条件优越的那种自信,而是骨子里对自己有把握的事情,志在必得的那种自信。 像现在,她给郁敏传递的信息就是。 我知道你觉得我配不上我老公。 但我老公就是只喜欢我。你能奈我何? 当然,唐瑶并不知道郁敏如此评价她。她要是知道了,可能得从睡梦中笑醒。 误会,误会,郁敏对她绝对有误会。 - 前奏音乐响起,唐瑶终于看完了情敌,得了空去看向季岑,恰巧季岑也在看她。 不远处的篝火,熊熊燃烧。 二人的目光在空气中相遇、碰撞,交燃起摇动的火烬。于其他人眼中,便是完成了一次爱的互动。 嗝~ 不吃烧烤也好饱。 唐瑶是很喜欢听季岑唱歌的。 他唱歌的声音,比他说话的声音还要好听些,低沉居稳的语调让人像是置身于一场江南烟雨里,执着伞在青瓦檐下聆听雨声的淅沥。 就很是勾起人,心动的信号。 让唐瑶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想起,他那些清晨或夜里的温柔。 那些,隐藏在他吊儿郎当的外表下,永永远远只属于她一个人的温柔。 【于这一次被吸引】 【因这个是你/因这种气氛】 【你起初/不惜一切来走近】 【促使我没再/思想中斗争】 【曾认真曾着紧】 【辞行用语是那么狠】 【曾认真曾牺牲】 【不应想你/但我又未能】 季岑仍在上面唱着。 唐瑶坐在下面啃完鸡翅,把竹签递还给孟晓阳。孟晓阳跟个服务生似的,端着盘子站在唐瑶旁边献殷勤:“嫂子,你还吃吗?” “不吃了。” 唐瑶手托着下巴专心看着季岑,他清晰的五官正被跳动的火焰,慢慢割裂到虚化。 “好嘞。” 孟晓阳端着餐盘往烧烤台去,唐瑶突然又侧过头来喊他:“你等会儿。” 孟晓阳停下:“嫂子,你还想吃什么?” 唐瑶歪着脑袋想了一下,说:“一瓶矿泉水和两串烤鸡皮,矿泉水要常温的,鸡皮要烤熟的。” “好嘞,嫂子。我去去就来。” 孟晓阳很快在季岑的歌声中,端着唐瑶想吃的烤鸡皮和想喝的矿泉水过来。 唐瑶接过来后,却没有吃,而是向孟晓阳道过谢后,放在了一边。 “嫂子,你怎么不吃啊?”孟晓阳问。 烤鸡皮得要趁热才好吃。 “哦。”唐瑶解释说不是给她自己准备的,而是给季岑准备的:“我老公等会儿唱完歌,肯定是又饿又渴,我给他准备点儿水和喜欢的烧烤食材。” 好感人的伉俪情深。 孟晓阳几乎都要替季岑感动得流泪了:“喜欢的烧烤食材,你是指烤鸡皮吗?” 唐瑶理所当然道:“对啊。” 孟晓阳震惊了:“老大喜欢吃鸡皮吗?” 孟晓阳重新刷新了对季岑的认知。 跟随季岑两年多了,他怎么不知道老大居然喜欢吃鸡皮? “哦,不是。”唐瑶说:“鸡皮是我奖励给他的。我知道他不吃鸡皮,但是呢,如果我对他说,这两串鸡皮是我奖励给他的,他肯定会吃的。” 孟晓阳:“......” 打扰了。 这又是什么新型的屠狗方式? 见孟晓阳嘴角抽了抽,笑容很敷衍。 唐瑶心想,大概是自己把恋爱的快乐建立在了他单身的痛苦之上。于是决定,施舍一点儿爱情的雨露给他。 “晓阳,我们商务部,你有没有看中的女孩啊,我可以给你牵个桥、搭个线儿的。” 孟晓阳一听,果然两眼放光:“嫂子,我看昨天跟我吵架的蠢驴就挺不错,正直、善良,又有爱心。” 唐瑶有些意外。 她扫了眼不远处的褚愚。她正和季钦之两个人,一人端了盒炭烤鸡蛋,边吃边笑呢。 “可你昨天不是没吵赢她吗?” “对”。孟晓阳挠了挠头:“我就是想和她保持着长期切磋的关系。” 什么受虐体质? 唐瑶点了点头,也敷衍地朝他笑了笑。 季岑唱完歌回来,唐瑶把水递给他。 季岑细长的手指在塑料瓶上刮了刮,不太满意:“不冰?” “对哦。” 季岑抿了抿唇,没再说话,拧开瓶盖将就着喝了一口,又拧上。唐瑶便又把装着两串烤鸡皮的一次性纸碟递给他。 季岑没伸手去接,只是不太确定地问:“这什么?” 孟晓阳憋住笑,幸灾乐祸道:“鸡皮。” 季岑:“?” 季岑的内心是抗拒的。 但不等他拒绝,唐瑶便朝他眨眨眼:“老公,这两串烤鸡皮是我奖励给你的,表扬你今天给我唱歌的行为!你不会要辜负我的一片心意吧?” “哦。” 季岑没再反抗,把那串烤得稍稍有些糊的鸡皮送到嘴边,咬了一口。 软软绵绵的,只要不想起原材料的话,口感还行。 只可惜,他想起了原材料。 并且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季岑勉强将那根烤鸡皮生吞下去,死活不愿意再拿第二根。 但唐瑶还坐在地上,托着下巴,朝他眨眼睛呢。季岑知道,今晚他是一个人睡还是两个人睡,就取决于这根烤鸡皮。 季岑既不想吃烤鸡皮,又不想一个人睡。他看着张大嘴巴,看上去很震惊的孟晓阳,心生一计。 “想吃鸡皮自己拿。”他站起身,将那串烤鸡皮塞到孟晓阳嘴里,咳了咳,故作正经道:“下次,我就不喂你了。” 作者有话说: 解释一下,真的不是我不想详细描写,是因为现在的审核太严了。稍微写一点都会被锁,改起来很麻烦,上一章改了五遍,才放出来,所以对不起。 ———————— 【于这一次被吸引】 【因这个是你/因这种气氛】 【你起初/不惜一切来走近】 【促使我没再/思想中斗争】 【曾认真曾着紧】 【辞行用语是那么狠】 【曾认真曾牺牲】 【不应想你/但我又未能】引用黎瑞恩认真的歌词 第54章 敢不敢跟我回家 此次团建活动共在度假村待了五天。 唐瑶收获很多。 收获了爱情, 也和新团队破了冰。 对于加入创研中心,成为和季岑并肩前行的团队一分子,唐瑶现在是很感兴趣了。 她也自信自己能够在新团队发挥其自身的价值。 - 大巴行驶在返程的城乡公路上, 大家自动在后排让出了两个座位。 车内的遮光帘都被拉上,光线暗沉。 冷气打得很足。 唐瑶坐在靠窗的位置想睡觉,季岑顺手把拎在手里的连帽衫兜在她脑袋上。 唐瑶刚想扯掉他的连帽衫,却被他捏住指尖,往无名指上套了个环状物品。 是戒指吗? 唐瑶心下一个咯噔。 这、是他新去买的吗? 她那天并没有在水底找到钻戒。 事后, 又怕季岑面子上过不去, 便没有在他面前提过这事儿。 但其实,她心里是不太踏实的。 他送她的第一枚钻戒, 就这么弄丢了,总感觉寓意不太好。就好像暗示着他俩的感情不能圆满似的。 唐瑶从连帽衫里挣脱出来。看着无名指上的钻戒, 很意外。也很开心。 正是他那天送她的那枚。她因此有种失而复得的满足感。 “你去水里捞起来的吗?”唐瑶动了动手指,发现戒圈大小正合适。 也不知, 他什么时候量的她指圈。 季岑短促地笑了声, 并不感到惭愧:“我找专业打捞团队捞的。” 唐瑶:“......” 他说话的时候, 膝盖屈起,抵在前排坐位的黑色网兜处。唐瑶顺着他的膝盖向上看, 因此看到了他右手手肘下方有块淤青。 可能是因为他皮肤白,那块淤青便显得尤其惹眼。 “你这里怎么了?”唐瑶抓起他的手臂, 眉头微微拧起:“怎么有这么大一块淤青?” 季岑毫不在意地抽回手臂,道得平淡,不小心碰到的。 唐瑶刚要继续追问下去。 恰好经过来时那段坑坑洼洼的路,大巴车又在同一个地方发生了紧急刹车。 季岑反应很快, 再一次将长手挡在唐瑶额头上, 为她承受了额前的暴击。 不知为何, 唐瑶心里产生了一股强烈的直觉。她摁住季岑的手,因此看清楚了,前排座位的黑色网兜上的挂钩,正好挤着他手肘部位的淤青处。 无缝重合。 也就是说,他手肘处的淤青并不是他所说的什么不小心碰到的,而是保护她的脑袋时受到的挤压和碰撞。 呜呜,好心疼。 好感动。 唐瑶的心里很不是滋味,歉疚地说:“老公,你对我真好。” 季岑反握住她的手,长指嵌入她的手指间紧紧相扣,垂眸看向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以前,不太好。” “不是”,唐瑶歪在他肩上,一字一句地说,“你对我一直都很好。” 无论是在际日城,还是在虞城。 你对我一直都很好。 所以,我才会义无反顾地爱上你。 医骅 见季岑垂下眼睫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唐瑶赶紧坐直并向他示好:“老公,回家以后,我给你做好吃的奖励你。” 季岑身子往后靠了靠,手垫在脑后,姿态闲暇,嘴角却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 他似乎意有所指:“食材还是其本来的味道最好,并不需要任何烹调方式。” 唐瑶:“?” 她似乎听明白了,但似乎也没听明白他的话。 直到,她回家以后,今晚没能下来床。 连澡都是季岑帮着洗的。 - 去际日城的机票是订在凌晨。 白天,唐瑶去了趟唐朝面馆。 去告诉她妈范女士,她不打算离婚了。 但,她又落了个空。 “我妈呢?”唐瑶倚着吧台,问田玺。 田玺叹了口气说,师娘要把面馆转让出去,现在在楼上包厢里和人谈转让费呢。 “为什么?” 唐瑶几乎是脱口而出,但其实她心里已然有了答案。无非便是,她和季岑都志不在此。 她喜欢早九晚六的规律打卡。 季岑醉心于技术,搞他的新产品,搞他的新项目。 的确都不是接手面馆的绝佳人选。 唐瑶心里有点酸酸的。 这家中式面馆是她爷爷一手创办的。 分家的时候,唐海和唐浆两兄弟,一个拿了钱,一个继承了面馆。当时面馆的生意并不好,所以,唐瑶的大伯唐海拿了钱,而父亲只能接下入不敷出的面馆。 父亲接手面馆后,闭店了一段时间。 他尝遍了虞城大大小小每一家面馆的味道,又潜心钻研汤底和浇头整整一年,才正式开张营业。 在此期间,母亲变卖了自己陪嫁的首饰,将店铺重新翻修调整,以全新的风貌,凭借一碗招牌特色猪爪面正式开张。 二十年了。 这家已经成为虞城特色的中式面馆,承载了父母二十年的心血与汗水。 当年,大伯和大伯母看不上的几间破门面房,如今也成了寸土寸金的地方。 舍不得吗? 答案是肯定的。 连唐瑶自己都舍不得。 - 范女士今天穿了件天青色盘金绣旗袍。 她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唐瑶正在发呆。 “瑶瑶。”她拿过吧台上的计算器,在手里摁着,头也没抬地问:“你在想什么呢?” 唐瑶回过神来问:“妈,你要把面馆卖了吗?” “是啊。”范女士的手指仍压在计算器上,抬眼看她,面上却很平静:“你爸现在腰不太好,你们年轻人呢,又有你们年轻人的想要的生活。” “我和你爸商量过了,把面馆转让出去。当然啊,这楼上楼下几间商铺不卖,除了几百万的转让费,我们每年还有租金可以收取。” 范女士把计算器显示屏上的具体金额给唐瑶看:“这些钱呢,到时候都给你。” “给我干什么,我不要。”因为没有能够按照她爸妈的心愿经营面馆,唐瑶心里已经有些愧疚了,怎么可能还要这些钱:“我有工作,也有存款。这些钱,你们自己留着养老吧。” 范女士笑道:“开了二十年的面馆,生意一直也不错,我们还能没有养老钱吗?” 范女士表示,等面馆完全转让出去,她和唐浆先生将开始他们愉快的晚年生活。 忙活了大半辈子,从来没敢关上门休息一天,就连年初一到年初六都没从没有关门歇业过。 如今,彻底退下来了。 他们要去遍祖国的大好河山,去旅游。去登山,去坐热气球。 范女士还说,知道唐瑶不喜欢她大伯那一家人,所以唐茵提出要收购面馆的时候,她没同意。 唐瑶以为范女士一直都不知道,她和郑子叙、唐茵那点儿破事儿。 原来,妈妈就是妈妈。 什么也瞒不过她。 - 唐瑶在面馆待到晚上十点才回天鹅湾。 季岑加班也才回来。 他说,今天安排一下工作,这样可以和唐瑶在际日城多待几天。 唐瑶只关心一件事:“在际日城多待几天,岂不是要扣我工资?能算我因公出差吗?严格说起来,我是陪上司,对不对?” “不对。”季岑像个大爷一样,靠在沙发上,懒洋洋地说:“严格说起来,是上司陪你,你应该发我工资。” 唐瑶抿抿唇,不乐意和他讲话。 她把范女士亲手熬制的黄豆猪爪汤打开,盛出一碗摆在季岑面前,没好气地说:“喝吧,不喝完不许上床。” 下班后,有丈母娘的爱心暖汤喝。 季岑甚是愉快地坐直身体,拿起调羹从汤底捞出几颗黄豆,不太确定地问:“这汤?” 好像是女人坐月子喝的。 “不是补肾壮阳的。”唐瑶以为他把这汤和之前的泥鳅豆腐汤、甲鱼枸杞百合汤混为一谈了,连忙澄清。 她现在不会觉得他需要补那方面了。 也不敢补了。 她怕她哪天,会因此死在床上。 “我觉得你每晚次数太多了。”唐瑶脸红了红:“时间又太长。我都睡不好,所以让我妈褒点汤给你喝喝,促进一下你的雌性激素分泌。” 季岑:“?” 雌性激素? “你是认真的吗?”季岑觉得自己的男性尊严受到了冒犯,他推远那碗汤,面色一瘫,拒绝道:“你自个儿多喝点吧。” “这可是我妈亲手给你煲的汤。”唐瑶跪坐在茶几旁,手支着下巴,开始伤感起来:“你今天不喝,以后可能就喝不到了。” “为什么以后喝不到?”季岑不解。 “我妈要把面馆卖了。” “经营不善吗?” 季岑回忆了一下,他之前看面馆的流水还可以。但他很快想明白,他丈母娘和老丈人这么做的原因,并不是面馆经营不下去,而是想让他和唐瑶过得轻松些。 季岑低头,舀了一勺汤,声音有些低:“你也不用太担心,我以后会给他们养老。” 唐瑶就等他这句话呢,从包里拿出了她刚才在地铁上准备好的养老协议书:“那你在这上面签个字吧。” 季岑并没有看她协议里写了些什么,便刷刷几笔,签下了自己的大名。 “你都不看内容吗?”唐瑶愣怔片刻:“你就不怕这些条款对你不利吗?” 季岑将签好的协议递回给她,平常心地道:“你拟的协议,它能有哪一条是对我有利的?” “那你还签?” 季岑眯了眯眼:“那是我想不签就能不签的么?” “我呢”,季岑重新靠回沙发上,伸手将站在一旁的唐瑶扯过来,声音低沉缱绻:“这辈子就打算栽在你这一朵花上了。” 所以,你拟什么协议我都认。 认栽。 唐瑶跨坐在季岑的大腿上,拦手勾着他的脖子,去亲吻他的唇:“老公,我好爱你哦。” “嗯,我也是。” 作者有话说: 推荐我师父的预收文:宋灼灼《借春雾吻我》。 文案: 第一次见面,许厌撞破陈烬分手。 女孩拉着他的衣角哭得惨烈,他执烟站在门边,递纸给女孩,“好点了吗?哭完了就别喜欢我了。” 自此之后,许厌知道,陈烬是一望无垠的深渊。 但她偏偏临渊而立,迷途不知返。 直到有天,陈烬说,“许厌?朋友的妹妹,小孩一个。” - 多年后,许厌蹲在陈烬家门口,满身狼狈。 陈烬带她入屋,给她冲了杯暖茶。 “怎么,又失恋了?” 许厌闷着嗓子,说,“没失恋,追人三天被拒了。” 陈烬轻笑,“你退步了,追我的时候还能追三个月。” 许厌瞪他:“那还不是你好看!” “所以,为什么不追我了。我现在不好看了?” 他俯身下来,眼带笑意,“要不,这次换我追你?” 我师父手速超快,目前已经存稿十万字了,很快开文。感兴趣的宝贝,可以收藏一下。^_^ 第55章 敢不敢跟我回家 飞机在几万英尺的高空飞行。 落地的时候, 天还未亮。 从机场打车到际日城,刚好赶上街边的肉火烧和鸡蛋汤冒着腾腾的热气。 出租车里,唐瑶拍着季岑的大腿, 激动道:“下车下车,老公,我要下车。” - 际日城的秋天,已有了浓浓的寒意。 季岑拎着行李箱,将手里的外套递给唐瑶穿上后, 单手插着兜。嘱咐她话的时候, 空气里氤氲出一圈白雾。 他跟在她身后,步子不算大, 半眯起眼打趣她:“又要向致癌物质和脏乱差的环境低头了么?” 唐瑶转脸瞪他一眼,想起那时, 她刚来际日城不久。 正值杨絮满天飞的季节,她落了个水土不服, 面部过敏的下场。 是季岑一夜未睡, 借了辆老年代步车, 带她去镇上的诊所挂号排队,取药吊水。 第二天一早, 又是他带她尝了最具当地特色的肉火烧和鸡蛋汤。 她因此念念不忘。 过去的几个月里,她以为她怀念的是肉火烧和鸡蛋汤的特殊口感。 而此刻, 她似乎一下子想明白了,她怀念的,也许不是食物本来的味道。 而是掺杂了,她对他的朦胧爱恋。只是那时未曾察觉。 - 唐瑶坐在际日城路边摊头的长条凳子上, 咬着新鲜出炉, 酥脆多汁的肉火烧, 突然有点儿吃醋。 倒也不是吃别的女人的醋。 就是吃自己的醋,吃过去的自己的醋。 在她没有和季岑好上的时候,他凭什么对她那么好,那么照顾她? 那时,如果不是她被安排到际日城做客户回访安抚工作,而是别的女人。季岑,他是不是也会对别的女人很好? 是了。 前段时间,商务部和创研中心联谊的时候,郁敏让他唱歌,他不就唱歌了吗? 还唱了首认真!! 真是不要脸,没原则!! 想到这里,唐瑶偏头瞪了季岑一眼。 季岑刚舀了一勺鸡蛋汤喝掉,接收到讯号,搁下塑料勺子,了然地点头:“要喂?” 唐瑶加深了赏给他的白眼:“谁要你喂?死渣男。” 季岑:“?” 他默默地看向四周,又指着自己,眨了下眼,无辜且不可置信地问:“死渣男是指我?” 他虽没普信到自认为是什么绝世好男人,但他觉得对待唐瑶,那也是问心无愧的,实在没道理喜提这渣男之名。 唐瑶于是好好地跟他算了这笔账。 用句应景的成语来说,便是—— 秋后算账。 就这?? 季岑听后,要气笑了:“我那歌是对谁唱的,你心里没点儿数?” 就是知道唐瑶这人小心眼儿,所以,他才会求生欲很强地一开口,就说,一首认真送给我老婆。 事实证明,唐瑶这人不但小心眼儿,反射弧还很长。都隔了这么些天了,她还能再生起气来。 季岑于是敲了敲折叠桌,耐心提醒她:“是谁说我表现好,拿两串我不爱吃的烤鸡皮,嘉奖我来着?” “哦。” 唐瑶有点儿心虚,继而梗了梗脖子,又问起她初来际日城时,他为何要处处照顾她? 这个。 季岑摸了下鼻子,语气有些不自然:“你知道自己为什么被安排来际日城做客户回访安抚工作么?” 那还用说吗? 肯定是因为她工作能力强,老板赏识她,才会把如此艰巨的任务交给她。 是因为信任。 是因为季伯乐的知遇之恩。 不是,季岑顿了顿,无情打击她。 他问唐瑶,是否还记得二月份的一天,她在一楼安全出口,当面骂老板的事情? 当面骂老板?她是疯了吗? 就是借她十万个胆子,她也做不出当面骂老板这事儿来啊!!! 背后骂老板,那倒是有些可能的。挺符合她的作风的。 不记得。 唐瑶摇头,她是不可能当面骂老板的。 季岑又帮她回忆了下,说她当时在打电话,看到季川之后,就叫季川去死。 唐瑶:“??” 唐瑶震惊了:“我当着老板的面叫老板去死?我自己怎么不去?” 不过,季岑这么一提醒,唐瑶仔细回忆了一下,很快想起来是怎么回事了。 那天,几年没联系的死渣男郑子叙反复打电话给她,她怕自己控制不住情绪,在办公室里臭骂他一顿,于是,鬼鬼祟祟地拎着手机到没人的地方去接电话。 刚接通电话,就看到老板季川和一个年轻男人从专属电梯里出来。现在想来,她当时只是扫了一眼的那年轻男人,应该就是季岑了。 经过安全出口时,唐瑶下意识地喊了声“老板”,同季川打了声招呼。 季川也朝她点了下头。 她便又把注意力集中在电话里。电话里头,郑子叙说了好些不着调的油腻话,他还死不要脸地说,好几年没见唐瑶了,想请她单独吃个饭。 真就死不要脸。 唐瑶顿感怒火攻心,确实没能控制住情绪,对着电话里,脱口而骂:“你去死!” 但她忽略了,还没有走远的老板。 于是—— 这两句话,连贯起来,就变成了—— 老板,你去死! 我天。 季川居然只是发配她去了际日城,做客户回访安抚工作,而不是一张辞退通知单甩给她。也是很大度了。 “可是,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唐瑶不解。 咳咳,重点来了。 季岑挠了挠眼皮,放下手里的塑料勺,说起了后续。 季川走了不多远,想想还是不对劲,问身旁的季岑:“她刚才,是在骂我?” 季岑当时并不认识唐瑶,只觉得敢骂老板,也是真的猛士了,于是饶有兴致地问起季川,那是谁? 季川对她颇有些印象,回忆了下说:“高级商务专员,唐瑶。” 季岑因此记住了唐瑶的姓名。 彼时,季川正逼着他,去参加一个他不想去的饭局。唐瑶这突然冒出来的一句话,及时打断了他和季川不愉快的对话。也算是无心之举的替他解了围。 “啧。”季岑憋住笑,抓住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添油加醋:“哥,唐瑶她肯定不是骂你。毕竟,一个商务专员,她能有什么坏心眼儿呢?” 就是他这种态度,彻底惹恼了季川。季川把他丢到了际日城的同时,顺便也将唐瑶丢了过去。 是我连累了你,季岑说。 如果,他当时不说话的话,季川就不会那么生气,唐瑶也就不会被丢到际日城去做客户回访安抚工作。 唐瑶想了想,其实也不能这么算。 季川若真是个计较的人,她也不会被丢去际日城了,而是应该直接卷铺盖走人。 他后来也不会有意提拔她做商务主管。 不过,怎么说呢?唐瑶其实挺感激这场乌龙的。 正是因为这场乌龙,将她和季岑捆绑到了一起,他因此觉得愧疚,处处关照她些。 她也因此,奋不顾身地爱上他。 唐瑶正寻思着,要同季岑表个白,说点儿爱他之类的好话时,就看到火烧店老板娘端着刚出炉的火烧走过来。 她放下盛火烧的碟子,问唐瑶:“你们在一起了啊?” 唐瑶有点儿意外:“老板娘,你记得我们?” “记得哦”,老板娘朝着唐瑶挤挤眼,“你男朋友长得很帅。很像我老公年轻时的模样,但比起我老公还是差了一点儿。” 唐瑶抬眼,刚好看到勤快的火烧师傅,熟练的将肉馅贴到面皮儿里,用擀面杖擀平,再迅速地贴在炉膛的内壁上。 他的个子不高,身材有些胖,皮肤黝黑。在膛火的烘烤下,额间不断有汗珠渗出,是很典型的劳动人民形象了。 唐瑶没去想象他年轻时的模样,只觉得大抵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正如她自己,在这世上,大概也不会觉得有谁长得比季岑更好看了。 唐瑶咬着口火烧,同老板娘开玩笑:“那我呢?我好看吗?” “你就比较普通了。”老板娘若有所思地点头:“所以你上次是因为自卑,才戴上头盔和你男朋友约会的吗?” “......” 唐瑶忍不住纠正她:“我是因为过敏,过敏!不可抗力!” 火烧师傅揭开炉盖,把新鲜出炉的肉火烧夹出来,大声斥喊着老板娘:“婆娘,屋里头的客人催了好几遍了,你不端火烧,在那里嘴碎什么?” 老板娘骂他一句“丑八怪”后,又转过来同唐瑶八卦:“哦,所以,你是因为自卑,才谎称过敏,戴上头盔和他约会的吗?” 唐瑶气死了。 气得火烧都不想吃了。 眼看着唐瑶的好心情全无,季岑知道,最后倒霉的还是他自己。于是,他舀了勺鸡蛋汤送到唐瑶嘴边:“老婆,不烫了。” “张嘴。” 唐瑶乖乖张嘴。 老板娘抿了下唇,悻悻走开。并感慨,现在的年轻人,可真不害臊啊。 刚谈恋爱,就以老公老婆互相称呼了。 被季岑喂饱以后,唐瑶摸了摸肚子,表示以后都不会再来这家吃早饭了。 季岑说好。 走了两步,唐瑶又感慨:“但是这家的肉火烧真的很好吃哎。” “哦。” 两个人打了辆三轮摩的。 本来是想直接去茶园的,但是唐瑶说,想念他那辆二手的铃木GW250了。 两个人便又先去了趟办事处。 还是那把拳头大的铜锁,半挂在木门上,木门虚掩着。 办事处是有人吗? 唐瑶好奇地推开门,在门内看到了久久不见的徐禹珂。她挽着季岑的手臂,甜甜地叫了声徐总。 徐禹珂刚起床不久,弯着腰在石榴树下刷牙,见到他俩这亲密样儿也不惊讶,仍不紧不慢地刷着牙。 他刷完牙,才微瞥二人一眼,慢条斯理地笑了下,开口:“来问我要份子钱的?” 唐瑶本来还以为要和徐禹珂好好解释一番,她为什么会和季岑又来际日城了。没想到,他心里明镜似的,什么都清楚得很。 难怪是徐狐狸。 三个人聊了会儿天。 季岑说,要去趟茶园。 他的事儿,徐禹珂是尽数知晓的,拍了拍他的肩,表示安慰。 徐禹珂从裤袋里摸出摩托车钥匙,丢给季岑。 唐瑶随季岑一块儿去茶园,看了那条被填平的浅河。 季岑父母的墓碑就修建在这里。 隔了这么多年,没有迁过坟。 祭拜过父母以后,二人又上了山,在昇山上住了一夜,做了半年前没做的事儿。 昇山仍是座开发到一半的山。 不知道是不是烂尾工程,反正比起半年前的开发进度,并无半点不同。 山顶上,没有人来往。 也没有人觉察。 - 唐瑶和季岑,他们二人并没有在际日城待太久。 十二月份有场新品发布会。届时,季岑将会作为发布会主讲人登台介绍,由他的团队自主研发的国内首台智能康复机器人。 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会很忙。 而作为对外的商务,唐瑶需要配合他帮忙。 从际日城返回的时候,唐瑶说想再坐一次高铁回虞城,季岑便陪她去坐高铁。 买的依旧是上回,她一个人从际日城离开时的那班次。 高铁始发站。 检票早些。 检完票后,季岑打开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说要忙会儿工作。他让唐瑶先睡一会儿。 唐瑶便靠在车窗上,拉下眼罩,挡去窗外刺烈的光,准备安静地睡一会儿。这几天,季岑烦人,没给她太多的时间睡觉。 和谐号列车,依旧于上午九时,准点发车。 可这一次,她却不再是一个人。 那次的狼狈,那次的悲凉,都似乎随着时间的流逝,变成了别人一笑而过的故事。而她身旁的坐位上,正坐着她爱的男人。 她深深爱着的男人。 想到这儿,唐瑶拉起眼罩,向身旁坐着的季岑伸出手,唇角下压着,郑重地向季岑自我介绍:“唐瑶,崇盛集团下属创研中心高级商务经理。” 季岑从支架上的笔记本上抬眼,就着衬衫衣摆擦了下手,轻轻回握住他的手,配合地轻笑一声:“季岑,就崇盛集团下属创研中心高级商务经理一老公。” 对应他当时那句,季岑,就一售后。 两个人相视一笑。 唐瑶就释怀了。 所有单枪匹马,走过的道路。 终将有一个人,他会陪你再走一遍。 她庆幸,她这一生遇到的,是这样一个男人。 他勤快善良,日子过得富足盈满,却从不骄奢淫逸; 他痴迷于技术研究,一生都会为提升大医疗和小康复的整体行业效率,努力前行; 他脾气很好,虽时常同她伴嘴争吵,却总是先低头的那个; 他不管多晚都会回家,偶尔不回家,也一定会叮嘱她锁好门窗。 他虽不会经营面馆,但他学会了爱她。 并一直在学着爱她的路上。 (下卷完) (正文完) 陀陀 2021/7/25 作者有话说: 近期疫情有些严重,大家照顾好自己。台风地区的宝贝们,也照顾好自己。 番外过几天更,下本开《赴债》,是徐禹珂的故事。文案较之前改了一下,感兴趣的宝贝可以戳专栏,先收藏一下。 下下本开《旅夜》,也求个收藏。 感恩每一次的遇见。 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