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甜白月光营业中》来自www.wshlo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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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吻月光/超甜白月光营业中
    作者：澄以
    文案
    传言身价百亿的集团太子顾凛有个一见钟情却失踪多年的白月光。
    顾凛拒绝和任何女人交往，只为了等白月光归来。
    某一日雨中，顾凛开车停在路边，车门突然被人打开。
    坐进副驾驶室的女孩子一身白衣，懵懵懂懂地望过来，那一张脸，和顾凛放在办公室桌上的白月光照片，一模一样。
    家里濒临破产的方乔，接到了一个陌生人的电话。对方自称是顾氏集团的人，为了让太子打开心结，诚挚邀请她去扮演太子的白月光。
    因为方乔和白月光长了一张一模一样的脸。
    方乔和太子顾凛在雨中相遇，积极营业，最终留在他身边。
    顾凛温柔体贴，厨艺精湛，看着她的目光总是含着万千柔情。
    方乔不忍深情太子被忽悠，说了实话：“其实我不是她。”
    顾凛：“不管你是谁，我都喜欢。”
    方乔觉得太子对白月光真是念念不忘，才会爱屋及乌对她这个替身也这么好。
    可后来某一日她才知道，放在顾凛办公室的照片，是ps的。
    而她，才是他肖想了七年的白月光。
    【男暗恋女】清冷总裁X古怪少女
    ——顾凛无原则，方乔至上。
    小剧场：
    她古古怪怪，又可可爱爱。
    她喜欢吃甜食，喜欢看小说，喜欢猫也喜欢狗。
    我想她下一次见到我，就会喜欢我。
    ——《关于乔乔公主的一切》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业界精英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方乔，顾凛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白月光就是我自己。
    立意：努力上进，梦想成真。
    第1章
    进了五月，南城一连下了三天的雨，淅淅沥沥，湿湿漉漉，多好的春日景色都在连日的雨中化成一片模糊。
    雨势渐大，自模糊的远景中，一辆粉色的新款奥迪开过来，停在天远大厦楼下。
    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地砸在玻璃上，方乔盯了一会儿，摸出手机，点开盛知好的对话框。
    [小叮当：我到天远楼下了。]
    [小仙女：你可小心一点儿，马思远那狗东西叫你来不会安好心的。]
    [小仙女：要不你等我会儿，我这就跑路回去，我陪你一起上去！]
    三天前，方乔家的公司出了问题，如果再找不到资金链，只有破产清算这一条道路了。
    和方家往来密切且这时候又有钱拿出来的不多，方乔她爸看见自己写的求帮忙名单最上方写的“天远集团”瞥了方乔一眼，又一眼，犹豫道：“这个就，算了吧……”
    天远集团的副总马思远之前追方乔追得火热，方明闻看出方乔对马思远一点儿感觉也没有，再怎么难也不忍心让自家宝贝委屈求全去找马思远。
    谁料当天晚上马思远就私下主动联系，说他可以帮乔亿，但是要今天方乔去和他谈。
    思绪回转，方乔发了条语音过去。
    “这么多年我没见老方这么愁过，我也没为他分忧过。我知道马思远十有八.九没安好心，但就算只有一成的可能，我也想为老方试一次。你可千万别回来，你经纪人知道了下次给我买奶茶不会放糖的。”
    “放心吧，我搞得定。”
    方乔撑着一把黑伞下车，走到透明的旋转门前时，收到盛知好的新消息。
    [小仙女：别吃亏，别认怂，活不下去的话我偷电瓶车也能养你。]
    方乔提步走了进去，将伞一收，挑着嘴角，无声地笑开。
    雨中的人总是行色匆匆，而她不慌不忙，每一步踩得轻松又慵懒，旁边过路的员工不由得回头看她。
    方乔今天化妆时加深了面部轮廓，眼尾的眼线刻意拉长，掩住本身过于突出的甜，衬得一张脸精致又美得有非常攻击性。
    她踩着10cm红底高跟鞋，摇曳地走到前台，微笑道：“我找你们副总，我叫方乔。”
    三分钟后，方乔出现在十七层的副总经理办公室。
    马思远站起身要迎上来，方乔笑得和善，却悄悄地挺直脊背。
    她逼近170cm的身高，穿上这双鞋过了180cm。
    174cm的马思远：“……”
    他装成抖了抖西服上看不见的灰尘又坐了下来，指着对面：“坐吧！”
    Kitty进来上了两杯咖啡，方乔抿了一口就放下，太苦了。
    马思远倒是喝得一派精英范儿，慢悠悠地在品，方乔怀疑他短短半个月时间去哪儿进修了什么高冷bking男撩人一百招之类的课。
    半晌，马思远放下杯子，发出轻响，“乔亿的事情我听说了，”
    方乔微笑地点了下头，等着他继续。
    “现在外人的项目我爸都觉得风险太大，根本不会批，除非是和顾氏集团这种级别的公司合作，喏，一会儿顾氏那边就来人签合同了。”
    顾氏集团，饶是方乔这种不怎么看财经类新闻的人都听过，资产不可估量，产业涵盖各个领域，是南城最大的地头蛇。
    乔亿和顾氏比，那就是蚂蚁和大象。
    方乔的语气放得很低，温温柔柔的：“我知道天远想拿城西的那块地开发酒店，如果这一次天远帮乔亿度过难过，那酒店建设这一块，乔亿可以负责。会在原本的利润点上，让三个点给天远。”
    “三个点？”马思远琢磨了一下：“想和天远合作的建筑公司，普遍都可以出这个价。”
    那就没有必要多搭钱来救乔亿了。
    马思远起身走过去，“其实远没必要那么麻烦，如果要是咱们两个成了一家人，那方家的事就是天远的事，我爸一定会全力支持自家人的。”
    方乔面上的笑不改：“关于利润方面，我们可以再商量。”
    “我不想和你谈利润，其实话已经说到和这个份上，我不妨挑明一点儿，在南城建筑这一行天远说话还是有些分量的，我不说话，没有人会出钱救乔亿。”
    马思远说着手按上方乔的肩膀，“我们结婚之后乔亿的事我都可以帮伯父处理，也省得他辛苦。”
    他所说的帮忙条件，不仅是要她嫁给他，还要在二人在一起之后，顶下老方，入主乔亿。
    好家伙，算盘打得方乔就算去非洲都能听得到。
    方乔卷而翘的睫毛垂下，掩住所有情绪，似是在思考此事的可行性。突然像想到什么，她抬起脸轻轻一笑，眼睛弯成月牙，眼下点的淡淡亮片在灯光下流光婉转。
    她朝着马思远勾了勾手，嗓音带着点儿无辜的娇憨：“马总，我有话和你说，你过来一点儿。”
    马思远看得一愣一愣的，笑着上前：“我就知道你会想通……”
    突然一阵尖利的疼痛从肘部传来，他还没回过神，人就被几下推搡到后面酒柜上，发出“砰”的一声，随后脖子上抵上来一条纤细却结实的手臂，将他死死困住，另一只手握成拳头朝着他的侧脸猛地一下挥了过来。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马思远的脸迅速的肿起来，他呆滞了片刻，似没想到方乔会动手，而且战斗力这么强，随后挣扎着喊：“你敢打我！乔亿你不想要……嗷！”
    又一拳头无声地挥下去，稳准狠，直接把他的叫嚣声一拳打断。
    马思远两颊肿得十分对称，瞪着眼：“你——”
    方乔挥着拳头，作势要再挥下去，马思远脸抽抽的疼，吓得急忙闭嘴。
    方乔眼睛眯起，威胁道：“以后别让我看到你，见你一次打你一次！听见了吗？！”
    马思远在她手臂下哆哆嗦嗦，声音含糊：“听，听见了。”
    方乔松开他，后退一步，扬着下巴俯视着他：“下辈子我再来和你做一家人，我做你爹！”
    ——
    从天远大厦出来，外面起了风。
    方乔撑伞走了几步，高跟鞋的鞋跟嵌进地砖的缝隙里，她拔了一下没拔|出|来，蹲在地上大力地掰，“啪”地一下，红底鞋的鞋跟断开。
    人倒霉的时候，总是祸不单行。她再一回头，手里拿着的伞被一阵风吹跑。
    她从早起开始就没吃饭，再被马思远这么一气一股气胀到胃里，顶得她难受。
    老方不可能让她牺牲自己去换乔亿，她也不想。可天远这条路断了之后，她不知道还怎么样才能救乔亿。
    她不后悔刚才一冲动打了马思远，他值得。
    可老方没日没夜打拼铸成的乔亿，好像真的快没有救了。
    胃连带着上边的心也开始难受，方乔一下绷不住了，直接蹲坐在了路边，眼泪生理性地“啪嗒啪嗒”往下掉。
    她一哭就刹不住车，盛知好的电话就在这一刻打过来，“怎么样了？出来了吗？”
    方乔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抽泣着。
    盛知好似是对这个结果早就有了准备，没有再问什么，“外面雨下得挺大的，你先开车回家吧！”
    “我不太舒服，不，不想开车。”
    “那我给你叫个滴滴，你现在具体位置在哪儿？”
    方乔左右看了眼，吸了吸鼻子：“就在天远楼下，挨着步行街公交车站。”
    隔了半分钟盛知好说：“黑色的车，车牌号尾号600，五分钟内就到。你回家之后洗个澡，等好一点儿了我们再聊。”
    方乔“嗯”了一声，刚放下手机，“叭叭”两声尖利的车鸣声从远处响起。方乔抽搭着抬头，泪眼摩挲间远方粉的花绿的树揉杂在一起，模糊成跳脱破碎的背景色。
    一辆车从远方驶过来，浓稠的黑，被背景色映衬得无比显眼。
    车滑到方乔前面五、六步的距离停下。
    “真快啊，还不到一分钟呢！”方乔抹掉眼泪，手抵在胃部，撑着站起来，慢慢地往车的方向蹭过去。
    雨珠滚动，连成密帘，一扇车窗隔出两个世界。
    外面的人一身白衣慢慢腾腾，里面的人按下车锁却没有着急下去，骨节分明的手指往下一勾，扯开黑色真丝衬衫的领口。
    顾凛凝眸看了一眼窗外的雨，抬起手表，宝蓝色的镜面映出时间，还有半分钟十二点。
    他燃起一根烟，烟草的味道和着里面的薄荷香吸入肺里，烦躁的大脑得到片刻的宁静。
    天远那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他连应付都懒得应付。可他刚回来不久事情千头万绪，还没腾出手来找接替天远的合作方，最简单最有效的办法就是先继续之前敲定的方案，由他亲自来谈相关事宜。
    “咔哒”一声，右侧的车门突然开了。
    凉风卷进来，突然的凉让人不适，顾凛皱着眉睁眼。
    吐气间烟雾袅袅，一道白色的身影翩然出现，被和风与春雨，一同送到他面前。
    方乔坐进副驾驶，她脑袋沉沉的，眼前也颠三倒四的，隔着烟雾看不太清什么，只能见驾驶位坐着的人腕间袖扣泛着浅蓝色的光。
    形状是一片薄荷叶。
    是她之前送给她堂哥方幻的。
    方乔明白了。
    方幻一定是悄悄地回了南城，联合盛知好给她一个意外的惊喜呢！
    方乔的心情从多云转晴，拉着安全带系好，嘴上故意拉长声音娇娇地说：“哥哥~~你怎么在这儿呀？你终于混不下去改行做司机了吗？”
    顾凛怔住。
    烟雾缓缓散去，她坐好，笑意盈盈地看过来，颤颤的睫毛上有还未来得及抹去的水珠，恰似是一场湖光潋滟的梦。
    那双弯弯的眼在看清他脸的瞬间倏地睁大。
    眼前的人鼻梁高挺，眉浓眼深，是个极英俊的长相，唇色泛着樱花色，不笑时嘴角也微微往上挑，又冷又欲，整张脸可以说在她的审美点疯狂的踩。
    方乔：“……”
    这哪是方幻？
    这简直是梦幻。
    手机在这一刻响起，方乔按了一下挂在耳边的蓝牙耳机，“喂”了一声。
    盛知好的声音蹿出来：“司机师傅已经到了，说在步行街公交车站旁边没看到人，小仙女你人飞哪儿去呢了？”
    方乔脑子被炸得一麻。
    她上错车了！
    她叫错哥了！
    第2章 套路第二天
    方乔后知后觉意识到此时此刻的尴尬境地。
    她的脸开始发热，那股热慢慢往脑子里冲，有些头昏脑涨。
    方乔捂着脸连连道歉：“抱歉啊，你和我哥的侧脸有点儿像，连袖扣也是一样的，我认错人了，实在是对不起。”
    她不敢再回头，只斜眼睨着旁边。
    余光里，那一只细长好看的手骨节分明，手指夹着一根烟，烟灰积长，“扑簌簌”落在纯黑地毯上。
    作为未来的影视工作室的老板，方乔喜欢看美好的脸，可以说每一个人的脸在她的眼里都会自动划分成三六九等。
    刚才只是简单一瞥她就被惊艳住，而这双手更是疯狂加分。
    这长相不出道真是可惜。
    见他不作声，方乔的手去拉车门：“那个，我就不打扰了。”
    “咔哒”一声，车锁落下，拦住了她的去路。
    方乔：？？？
    方乔梗着脖子转回头，他静默不语，如墨点就的瞳仁深邃，紧盯着她的脸，似在打量。
    方乔愣了一瞬，那些社会新闻的刑.事案.件瞬间在脑海里滚动，她一颗心刚提起来，帅哥开了口，声线清越：“我送你回去吧，就算……你叫我哥哥的回报。”
    他的声音低低沉沉，是大提琴演奏曲目最后一个节拍的尾音调，在外面雨珠间隙里响起，有防噪很好的蓝牙耳机阻隔，那声音朦朦胧胧钻进方乔耳朵里，似有低沉回响。
    方乔尴尬地脚趾蜷缩扣出三室一厅，摇摇头：“还是不用了。”
    “你如果担心陌生人送你危险的话，可以给你朋友打电话连线。”
    方乔从小到大最不知道的就是怎么拒绝别人，尤其是别人善意的帮助。刚才那句“不用了”说完，她也不知道还该说什么才能更强烈的表达自己的拒绝。
    想了想也没什么不行，她给盛知好打过去电话：“好好，有人送我回去，你那边订单取消吧！”
    “我上错了他的车，他就干脆送我回家，是个好人……”
    顾凛听着旁边人说话的声音一顿，随即从自己的左耳取下一枚小小的蓝牙耳机，递到他面前。
    “我朋友想跟你说几句话。”
    顾凛伸手，接过耳机戴上。
    “等一会儿到地方了我跟您在转个红包。从天远开到临江路四十八号平时是三十五分钟，今天雨天路况不好，不过最多多十五分钟也到了。现在是十点四十七，十一点四十的时候我准时在门口接她。”
    这一段话字里行间都在告诉他：别动我姐妹，准时送回来，不然我报警。
    不知道为什么，他听这声音觉得有些耳熟。
    “那十一点四十的时候见。”顾凛说完按掉耳机上的按钮，直接挂断电话。
    她要是真的能在十一点四十的时候在门口接人，就不会在这儿吓唬他了。
    分明是人赶不过来。
    顾凛垂了垂眼，副驾驶室的人手抵着胃，偏过头合上眼，一幅累极的样子。
    顾凛在手机地图搜索输入“临江路四十八号”，一打方向盘，车身滑行，很快驶出了这条马路。
    那个叫“好好”倒是真的担心姐妹危险，很快又把电话打过来，顾凛见副驾驶座位的人没有动静，就自己接了电话。
    好好一直在东拉西扯，一会儿说自己倒霉，新戏被个丑男主拖累了，一会儿说刚才吃了个薄荷口味的冰淇淋很好吃给她带了一箱，乔乔最喜欢吃薄荷味的东西。
    车开得平稳，十一点三十分停在临江路四十八号。
    这一片是个别墅区，眼前的院子外形很似西欧的古堡，院子正中还有个圆弧的喷泉，黑色铁艺门上挂着一个粉色爱心牌子，上面写着一个“乔”字。
    通话中的“好好”刚被人叫走，不过电话没挂断，无声地对他表示警示。
    顾凛熄火，叫了一声身边的人：“到了。”
    方乔毫无反应，她脸偏向窗外，白净的耳尖染上红。
    他盯着那一点红，无声的，眼底起了燥热。
    “叮”地一声，微信里新消息弹了出来。
    顾凛回国神，眼睛从身边人身上移开。
    是孟识檐。
    [好好识檐：哥！顾总！今天给你接风呢你不会忘了吧？]
    [Gu：换明天。]
    [好好识檐：？？？]
    [好好识檐：等一下哥你在干嘛呢？你平时不是只接电话最不喜欢打字吗？]
    [Gu：再多说一个字，这个月绩效取消。]
    [好好识檐：……]
    [好好识檐：委屈.jpg]
    扔开手机，耳机里的人去而复返：“十一点四十了，乔乔你到了吗？”
    身边的人一下惊醒，脸上写满了困倦和懵怔，“啊？到了吗？”
    顾凛应：“嗯，已经到了。”
    方乔揉了揉发疼的额角，懵懵懂懂地点头，咬字很模糊：“多谢你送我。”
    顾凛的手伸向后座，拿过一把黑伞，“你没带伞，先拿这个吧！”
    “不用麻烦了……”
    他似是猜到她会拒绝，先一步开口：“下次见面，再还给我。”
    方乔愣了楞：“那好吧！”
    在遇到乱七八糟破事一天后，能遇到这么个好人，方乔觉得世界上存在的，也不都是坏事。
    她的头晕晕的，撑着弯弯眼笑着，颊边漾出两个小梨涡：“真的谢谢你。”
    “那我先走了。”
    顾凛点头。
    方乔下了车，黑伞撑开，将她大半的身体遮住。
    雨意渐收，细细密密地斜斜扫下去，她纤细的小腿白得自带柔光。方乔走了几步，发现断掉的鞋跟难走，就干脆脱下鞋，光脚往别墅跑去。
    耳边发出断掉设备的“滴”的一声，顾凛摘下耳机，靠在窗边看那道身影顺利进门。
    “方乔。”这两个字在唇齿间游走一遍，就有细微的小电流紧跟着窜到四肢八骸。
    她落下的耳机攥在手掌，贴合着掌心的纹路。
    “好久不见。”
    ——
    方乔到家洗了个热水澡，吞了两片药她把自己摔在床上，一觉睡了醒，醒了睡，直到第二天上午十点才爬起来，睡得头昏脑涨。
    去洗了把脸，往一楼转了一圈，见老方没在家，她才端着一盒玫瑰饼和热牛奶上楼，联系盛知好说昨天的事。
    如果让老方知道她去找马思远而且还受了委屈，肯定会气哭，然后拎着棍子去找马思远决一死战的。
    视频背景里盛知好旁边很嘈杂，应该是在片场等着拍她的戏份，“马思远那边是彻底走不通了是吧？”
    方乔点了下头：“乔亿的事情我没有掺和过，不过这个投资一开始是天远拉着老方一起做的，说稳赚不亏。乔亿和天远合作多年，也没想到会挖个坑等着我们跳。”
    盛知好问她：“现在还有别的办法吗？”
    “马思远说得没错，在这一行，至少在南城，没几个人肯得罪天远。”
    盛知好很低落：“如果我够红就好了，就能帮你渡过难关了。”
    方乔一脸无所谓：“哎呀没事，就算老方倒下了，不还有我呢！等我的剧开起来就好了。再说还有方忆呢，我妹妹可是远近闻名的学霸，前途不可估量呢！”
    这时旁边传来场务的喊声：“04场开拍，请演员们都就位。”
    盛知好嘟着嘴恋恋不舍，方乔笑着对她摆摆手：“快去吧，我等你红了好带我飞呢！”
    “木嘛！”盛知好一个飞吻，将视频挂断。
    方乔立刻浑身瘫软，没骨头一样倒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的眼神涣散。
    她们姐妹的房间都是老方亲手画图设计的，方忆的屋子设计灵感来自于辛迪瑞拉，方乔的则来自于睡美人。玫瑰花藤蔓从公主床的床头一路蜿蜒着到衣柜，再到阳台，整个屋子像嵌在古木森林中。
    森林里有城堡，城堡里住着老方的公主们。
    可现在城堡要塌了，公主们也要被迫出逃。
    “谁能救乔亿，谁能救乔亿……”她不断地嘟囔这两句，脑袋里却除了天远，连一个可备选的公司名字都想不起来。
    大难临头好像就在眼前。
    手机铃声在这一刻兀自响起，敲碎死一样的沉寂。
    方乔脖子抬高一点瞄了一眼，见是一串陌生号码，又迅速躺回去成一摊泥。可打电话的人无比执着，铃声一遍一遍的在房间里回荡。
    方乔的手够着手机，按下接通键，点开外放，有气无力地“喂”了一声。
    “你好，请问是方乔方小姐吗？”女声温润好听，像是电台主播的那种播音腔。
    “是，我是方乔，您哪位？”
    “我是顾氏集团的董事长助理，我姓祝。是这样，有关乔亿建筑有限公司的困境，我想和方乔小姐见一面。”
    方乔骨碌一声坐起来，简直怀疑自己幻听了：“顾氏集团？南城那个最大的顾氏集团？”
    “是的，方小姐。如果您有意愿，那请今天晚上七点，在市中心的‘默’会场见面。”
    挂断电话，方乔还觉得这是一场梦。
    天远在顾氏面前，连提鞋都不配，只配在后面嗷嗷叫做舔狗。
    她念叨着谁来救乔亿，就有人真的要来救乔亿。
    “我这嘴是开了光吧！”
    ——
    方乔精心挑选了一件及膝的白色长裙，头发拉直披散下来，脸上只化了淡妆，右耳耳垂上戴了一只白钻耳钉，看起来清纯又优雅。
    她的车还扔在天远楼下，方乔现在一想到这两个字就反胃，她直接打了车，提前半小时就到了约好的位置。
    “默”是南城最大的会场，下面是饭店和玩乐场所，上面是酒店，高八十八层，算是南城市中心一个地标类建筑。
    方乔按照约定走上二楼，经过一间麻将室，里面坐着几个人，正在“哗啦哗啦”搓着麻将。
    “小孟，都七点半了，顾总还来不来？今天我们可是专门来为顾氏集团新总裁接风的。”
    听到“顾氏集团”四个字，方乔的脚步一顿，身体贴在墙上听里面的声音。
    叫小孟的明显声音年轻很多：“我也不知道……三饼别动，我胡了！”
    顾氏集团太子回国，接收家族企业，这消息早就在南城商圈传遍了。太子爷很早就出国，没有在南城待过两年，现如今就算根基还在南城的也没几个人见过他，甚至叫什么都没几个人叫得准。
    里面半晌没再说什么，方乔听不到什么小道消息只能放弃。她朝着拐角的2203室走过去，祝小姐在那儿等她。
    麻将再开一把，众人已经认了今天顾凛不会来，孟识檐这个顾凛表弟自然成了焦点，喂了几把让孟识檐爽过之后，他们开始旁敲侧击问顾凛爱吃什么，爱玩什么，喜好谁家的衣服，喜好哪个牌子的香水。
    还有人试探着问：“我听说……顾总在国外有女朋友？”
    众人声音一顿，有先有后地视线再一次都看向孟识檐。
    说到这个孟识檐颇为惋惜地道：“我哥你们没见过也应该听过，我这点儿能力在他面前简直是不值一提，我哥什么都好就是情路不顺。他在国外有个白月光，琴艺精湛，貌若天仙，和我哥那是天生一对，地造一双。可有一天她突然失踪了，我哥找了三年，翻了十几个国家都没找到她。”
    说到这儿孟识檐叹了一口气。
    这个传说在场的基本都已经心里有数了，他们想问的，是关于这个人更多的信息。
    孟识檐摇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哥伤心，不肯多说和白月光有关的事。不过要是谁能帮我哥找到他的白月光，我哥肯定会感激不尽的。他一高兴，什么事都好办。”
    听到这儿马思远霍得站起来，脸肿着，说话还有些含糊：“小孟，你有白月光的照片吗，我可以帮着找找。”
    孟识檐笑眯眯地点头，从手机翻出一张照片，递给马思远。
    照片里是一座薄荷园，女生一身白裙到脚踝处，光着脚踩在油绿的薄荷间，墨黑的头发垂到腰间，暖融融的光就在她身后，她对着镜头轻轻笑开。
    画面纯净自然，美好到令人心动。
    马思远人都傻了：“……这不是方乔吗？”
    孟识檐来了精神：“方乔？”
    旁边有人说：“是不是方明闻的女儿方乔啊？家里做建筑那个。”
    另有人道：“好像是，方明闻最近可有点儿惨，他公司资金链出问题怕是要撑不过去了。哎对了，马总，方明闻不是去找过你了？”
    马思远的脸隐隐作痛。
    昨天他在公司等了一天顾凛都没去，难道是因为方乔？
    孟识檐还等着听更多八卦消息呢，手机就震了震。
    [GU：到一楼酒吧来。]
    孟识檐借口说自己上厕所，飞奔着跑了下去。
    会所的一楼是间酒吧，这个点人还不多。顾凛正侧身坐在比较角落的一个卡座里，手拿着一个透明的玻璃杯子，棕色的液体摇晃着，视线定在远方。
    孟识檐一屁股坐在顾凛旁边：“哥你怎么跑这儿来了，上边人都等你呢！”
    顾凛撩开眼皮看了他一眼，神情不悦：“把你的脑袋染回去。”
    孟识檐顿时眉毛耷拉着，像可怜巴巴的小狗：“哥，这可是好好应援色星空蓝啊！好好之后有个红毯活动，我之后再染好不好。”
    好好。
    顾凛终于想起来从哪听到过这个人的声音了，就是从孟识檐没事就刷的直播间里。
    孟识檐眼珠一转，想起刚听到的消息，不存在的尾巴拼命摇晃：“哥，你不是一直想找个新的建筑公司，我看乔亿就不错呢！要不，我去谈谈？”
    顾凛没说话，视线又转回去，眼睛直直地定在远方，半晌眼珠都没有转动。
    看什么这么入神？
    孟识檐好奇，顺着顾凛的视线看过去，只见前面吧台坐着一个曼妙的身影，正一杯一杯大口大口喝着酒，和平常酒吧借酒浇愁的人也没什么两样。
    唯一特别的，好像脸看着眼熟，像是在哪儿见过。
    孟识檐一拍脑门，这不就是刚才说的那个方乔嘛！！
    方乔的手撑着吧台站起，身体却软软的，歪歪扭扭地眼看着要往下倒。顾凛突然站起来，大步流星地过去，手一搭，刚刚好把她接住。
    “——小心。”
    方乔睁着迷离的眼，涣散的焦距里映入一张俊朗的脸，看着有一点点眼熟，好像是昨天送她回去的人。
    “是你啊！我的伞，不是我的，是你的伞……今天没有带给你。”
    顾凛扶着她坐好，无所谓地说：“下次再带给我就好。”
    方乔甩甩脑袋，却觉得眼前越来越晕，盯着他形状饱满好看，微微上翘的唇角，心痒痒的。
    内娱苦丑男久矣，她在考入南影的时候就就立下誓言，以后做戏一定要挖掘真帅哥美女，给大众洗眼睛。
    她盯了一会儿，小声嘀咕：“你的唇长得很漂亮，看起来很适合拍吻戏。”
    “拍吻戏？和谁？”
    顾凛嗮笑一声，下一秒，那诱人的唇近在她的咫尺间。
    方乔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薄荷香。
    她看到他的唇一张一合，像是在蛊惑：“你想试试看吗？”
    作者有话要说：
    顾凛：天下居然还有这种好事？
    之后的一个预收，先婚后爱小甜饼《可爱就是长久之计》，专栏可见，求个收藏
    ——【文案】——
    纸媒式微，为了挽救千屿出版公司下滑的业绩，总编在公司搞了个直播卖货。
    直播热度空前，只不过大家的关注点，好像有点儿跑偏。
    【嗷嗷嗷，第二排最左边那个美女的裙子好想要链接！】
    【第三排最右边那个小姐姐可以分享怎么画眼线的吗？】
    【最后排的那个可爱蘑菇头妹妹和路过的那个冷脸帅哥是不是一对啊？我看到他偷偷塞给她糖了？！】
    办公室的人迅速扭头，对准最后一排的许甜，和她身边站着的编辑部第一高岭之花，副主编季琛。
    许甜：“副主编给我喜糖，想让我沾沾喜气。”
    季琛纠正她：“别人给的喜糖你可以沾喜气，我们夫妻的喜糖，只能让他们沾喜气。”
    众人惊呼：“你们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欢迎来到千屿2202直播间】
    ——第一眼看到你，我就确信自己即将沦陷。
    【先婚后爱·办公室地下恋·编辑部日常】
    第3章
    久违的无雨的这一晚，夜格外沉静。
    方乔从宿醉中转醒，头还酥酥麻麻的疼。
    她伸手按了按太阳穴，咕哝了一句：“下辈子我也不要再喝酒了。”
    声音哑得要命。
    话音扔在地上消散后，随即是更加浓烈的安静。就衬托得身边的呼吸声很清晰，一声，又一声，有些重，呼吸间透着股好闻的薄荷香。
    方乔一个激灵坐起来，瞪大眼看着身边的人。
    只见缀着一颗一颗红樱桃的蕾丝床单上，躺着一个男人。男人的腿很长，伸直时脚尖将将搭在她的大床床尾。男人脸上戴了一个纯黑色的眼罩，看不到眼睛，只能看到高挺的鼻梁，和形状完美的唇。
    衣领的扣子不知飞到哪里去，衣襟扯得开了一片。
    黑的衣服，白的肌肤，黑白色竟也能交织出一片绮丽。他的唇是绯红色，唇珠丰盈，比床单上的樱桃更诱人。
    他轻声道：“想试试看吗？”
    方乔心跳得飞快：“……试试看什么？”
    他的脸冲着她歪过稍许，长腿曲起，是个任她宰割的模样：“不是你说我的唇很适合拍吻戏？不试试你怎么能下判断？”
    他说完，巨大的落地窗轰然碎开，一只大手从外面伸进来，提着她的衣领把她拽出去。
    眼前场景由大床变换成游乐场，她低头，腰上连安全带都没系，棉花糖一样软绵绵的云朵近在手边，过山车到达最高点往下俯冲，她心惊肉跳，失声尖叫起来：“啊——”
    ……
    “啊——”床上的方乔骤然坐起来，脸撞到一堵软绵绵的墙上，墙被撞开，发出一道痛苦的呻、吟声。
    方乔缓了几口气睁开眼，床边正坐着她很有分量的老父亲，正捂着胸口，白胖的脸上满是委屈，待看到她一脸心有余悸，忙凑过来：“做噩梦了？”
    说着就把她重新按到自己宽大的胸膛上，揉着她睡得乱糟糟的后脑勺：“呼噜呼噜毛，吓不着。”
    方乔有个毛病，就是一遇到什么尴尬的事就喜欢反复想，甚至有时候梦里也会梦到。
    此时此刻“你的唇很适合拍吻戏”和“你想试试吗”两句话一直在脑海里转圈，方乔离开老方的胸膛，有些紧张地问：“我昨天是怎么回来的？”
    “‘默’会所的前台给我打了个电话，说你喝多了，我去接你的。”
    方乔松了口气，如果真的是碰到那个人，按照他的善良程度应该会送自己回来。所以，八成是她喝酒喝醉了，出现什么幻觉了。
    没什么你的唇适合拍吻戏，也没什么后续。
    没有没有都没有！
    被老方顺毛顺得舒服，她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情绪被顺走，肚子也跟着叫起来。
    抬头看对面墙上挂着的红苹果时钟，居然已经快到十二点了。
    她就这么睡了快二十四个小时！！
    方明闻献宝一样端上一碗粥：“早上我就开始熬，米都熬得开花，可香可香了，你不喜欢太烫的，我放了二十分钟，现在吃刚刚好。”
    那就是熬了一上午，除了熬粥什么也没干。
    老方找人救乔亿，看来是毫无进展。
    方乔接过，搅弄着勺子，一口一口地吃着熬得软烂的粥。
    “再怎么难受也不能买醉啊，多伤身体。”老方圆圆的脸皱成一团：“你以后别再想着去找马思远，要是知道你昨天去找他，我肯定不会让你去的。”
    方乔好奇：“你怎么知道我去找了马思远？”
    老方点开微信，有人转了给她转了一条公主号消息，[乔亿大公主暴打天远二皇子，为情？为恨？为哪般？关注我，揭秘你不知道的南城商圈小道消息。]
    方乔：“……”
    其实她买醉，不是因为马思远，而是因为那个顾氏集团的董事长助理祝小姐。
    本来约好了见面谈乔亿的事情，但祝小姐却说临时有变动，之后再和她联络。
    她的满腔期待瞬间凉了。
    方乔吃着吃着呛了一口，老方以为她是为了搞砸了马思远的事情出神，连忙拍她的后背：“乔亿的事情你爹会处理好，你就安安心心地做你自己开心的事，离那些狗男人远一点，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方乔抬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那你呢？”
    老方无所畏惧：“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所谓“祸害遗千年”，所以别担心你老爸会这么就倒下。等你毕业以后在娱乐圈呼风唤雨，到时候你不想养我都不行！”
    方乔这才笑了起来，老方满意地点头：“这就对了。”
    “城郊那个庄园开了，每年就开这么几天，一天还只接一单，我早上帮你们订好了位置。今天太阳好不容易出来了，你带着好好一起去吧！”
    最近盛知好拍的戏又埋了一部，两个人可以说是同病相怜的惨，方乔知道老方想让她们出去散散心。
    她也不想让老方看出自己情绪不对，点点头答应下来。
    ——
    老方订的那家庄园在城郊，叫蔷薇庄园。
    庄园很古朴，外形颇有些十三世纪古罗马建筑的模样，每到花季，庄园的墙上就爬满了淡粉色的蔷薇。
    庄园是私人的，一开始并不对外开放，有一天一组庄园的蔷薇写真突然在网上火了起来，后来庄园主人才在每年花期时开放几天，每天只接待一组客人。
    为此庄园主人特意做了个网站，在花期来临前开放网络预约，价格倒不算高，只是有黑白名单。大部分人都在黑名单里，根本看不到预约栏，为了能进白名单拿到预约名额，要走的人脉关系需要花费的就不只是钱了。
    老方说他就是在煮粥的时候拿手机上网站随便点了一下，就直接拿到了预约名单，还是当天的。
    方乔知道老方一定是付出很大的努力，只是在她们面前，他从来不说自己辛苦。
    庄园有着一望无际的青青草地，前方最中央是一座别墅，雨水过后，蔷薇花顺着红砖墙的纹路蜿蜒向上，次第盛开。
    方乔将两个行李箱都换到一个手，腾出手来敲门。
    过了一会儿，门从里面被人拉开。
    来人穿着一件黑色的斗篷，兜帽叩在脑袋上，瞪大眼看着她。
    “……方乔？”
    这张脸，孟识檐已经可以一眼认出来了。
    方乔看他，心道这家庄园的服务生打扮还挺特别，点点头说：“是，我是方乔，我们今天预订了这里。”
    孟识檐：“……”
    顾凛回国前定下来要自己住庄园，之后预约网站不是就关了吗？
    卧槽这是怎么回事？
    这时盛知好拖着酸软的腿终于赶了过来，她巴在方乔身上，呼哧带喘道：“你，你当时就该去当运动员，考，考什么电影学院啊，多浪费天赋？！”
    孟识檐的眼睛瞬间和吸铁石遇到铁盘一样凝在盛知好的身上了。
    方乔对这种眼神已经习以为常，她伸手，在服务员的面前晃了晃：“小哥哥，能带我们进去了吗？”
    “能，能。”孟识檐神色恍惚，将方乔手里的行李箱拎到手，“两位里面请。”
    昨晚他粗粗调查，很奇怪并没发现方乔和顾凛在国外有什么交集。
    也许，是单纯方乔和白月光长得像，顾凛搞错了？
    但是别人都来不了蔷薇庄园但是方乔能来，这证明什么？
    证明就算是搞错了，顾凛也并不介意。
    没有白月光，有个白月光的影子也是好的。
    就和四郎不断收集纯元手办一样。
    孟识檐眨巴眨巴眼，微笑道：“不如我先带两位去客房，两位可以休息一下，等黄昏时分拍蔷薇最美了。”
    方乔礼貌微笑：“那就有劳了。”
    客房都在二楼，服务生小哥先把行李箱和盛知好送到左手拐角第一个房间，像是用了很大的努力才舍得迈开腿出来，再绽开微笑面对她，手往右边伸：“方小姐，这边请。”
    方乔：“我住她隔壁吧！”
    “隔壁有人，只有走廊右边最里侧的房间没有客人住。”服务生小哥露出一口小白牙：“等一会儿他们走了我再给方小姐换到这边。”
    方乔应下来，就见小哥松了好大一口气。
    服务态度真是好。
    方乔就跟着服务生小哥走到右侧走廊尽头，到了门前，小哥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他歉意地一笑：“我这有些别的事情要处理，方小姐自己进去休息吧，我叫人准备下午茶。”
    小哥走得匆匆，方乔也没多想，拧开门把手走了进去。
    房间内窗帘遮住阳光，室内光线昏暗，檀香的气味从四面八方涌出来，方乔几乎是走进来的瞬间就犯困地打了个哈欠。
    她有些轻微晕车，平时自己开车不觉得，坐别人的车才明显。
    方乔头晕脑胀，踢掉鞋，走到床边把自己摔上去。
    床很软，瞬间贴服她的腰。
    方乔放松地张开四肢，打算小憩一下。
    突然她的左臂下，有什么东西鼓了鼓。
    方乔的神经瞬间紧绷起来。
    这屋子这么旧，不会是老鼠吧！
    她左手没动，另一只手悄悄抡上去，打算一前一后将老鼠困在被子里，让它插翅难飞。
    手刚伸出去，就横着被一只手抓住手腕，那手有些凉，方乔挣了两下没挣开，身体迅速做出反应，长腿横过来按住那人的腿，紧跟着人骨碌一下坐起，两只长腿紧紧地夹在他的腰两侧，另一只没被困住的手直接朝着他的面门而去。
    窗帘被风吹开一道缝隙，光趁机溜进来，又随着缝隙并拢悄然溜走。
    就这么一开一合间，足够方乔看清被光照亮的，身下的人。
    他也在睁着眼看他。
    光扫过，他的眼有一刹那的灼亮。
    可方乔注意力都在他樱桃一样的唇。
    和白日梦里她调.戏的人，一模一样。
    方乔：“……”
    窗外的风歇，方乔的眼前却像有一片乌云。
    她懂，这叫潜意识自我催眠，她此刻是个真的瞎子该多么好。
    “你还要在我身上骑多久？”身下的人开了口，声音哑哑的，带着睡后的慵懒困倦，扣住她手腕的手跟着松开。
    方乔浑身发僵，刚才她就发现了自己的小腿在如此紧张的氛围中居然抽筋了。听这话她两只手撑到他脑袋的脸侧，身形像白天鹅一样的拱起来，随后艰难地往左侧一滚。
    顾凛就见昏暗中她的脸骤然逼近，又跳着急速远离。
    身上的桎梏一松，鼻尖是蔷薇的花香。
    她是从蔷薇拱门那穿行而来的。
    “叩叩叩”门敲响了三下，紧跟着孟识檐的声音响起：“方小姐，我记错了，这间房里住的是我们的糕点师傅。盛小姐旁边的房间已经腾出来了，我现在带您过去吧！”
    方乔双手撑在床上，没抽筋的左腿往地上挪，她的脚尖刚点到地上，床上纯黑色的被兜头罩下来。
    隔着丝绸的布料和夹杂的层层棉絮，她听他说：“躺平，别乱动。”
    他的声音莫名有让人想俯首帖耳的压迫感，方乔就真的没动。
    眼前是一片黑，她感知世界的能力，只能靠着一双耳朵。
    她听见了不急不缓的脚步声，听见了门锁扭动的开门声。
    她听见外面的服务员问：“咦？方小姐呢？”
    服务员顿了顿，又说：“怎么不在？”
    中间的停顿，应该是在往房间里张望。
    她听见泪痣糕点师傅回答：“孟识檐，你很闲是吗？”
    叫孟识檐的服务生声音一下变得很紧张：“没有没有，我一点也不闲。那什么，您忙着您忙着！”
    随后一串急促的脚步声跑远。
    方乔松了一口气。
    她刚才下地就是想找个地方钻起来的，要是让孟识檐撞到她躺在这儿，和泪痣糕点师傅一起，她知道孟识檐不一定会想什么。
    但是她一定会脑补孟识檐在想什么。
    然后如芒刺背，如鲠在喉，不自在很久才能忘了这个事。
    那可太痛苦了！
    眼前的棉被被一下掀开，她刚松下的气又提了上来。
    窗帘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拉开，金光照进来，她的眼前从黑夜来到白昼。
    她看到他就站在床头，从床头柜上取出一支烟，拿在手里。
    上次因为下雨视线昏暗，再加上场景实在太尴尬，她没好意思仔细看他。现在光线很足，她可以看清他五官的每一个细节。
    她这才注意到，他的左眼角下有一颗泪痣，小小的，不是很明显。
    他的脸上还带着星星点点的倦色，指间夹着烟的时候，透着一股不羁，似是从哪个灯红酒绿的风月场无聊溜出来，抽一支烟透一口气的风流公子哥。
    清醒和困倦时简直两种人，这种气质和气场，实在是难得一见。
    方乔心念一动：“您有演戏的打算吗？”
    “没有。”他转回脸，表情淡淡，语气平平，像是完全不记得那天车里的事了，也不记得她了。
    她轻声叹了一口气，不知是该开心还是该失望。
    他抬眸看了她一眼，烟在手指只捻了捻，又放回去。
    他问：“现在能走吗？”
    方乔坐起来，轻轻曲了一下腿，小腿还抽抽的疼。
    方乔却说：“没事，还能走。”
    顾凛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没说实话，他欺身上前，单腿跪在床上，软软的床往下陷进去一个浅浅的坑。
    “我会一点推拿，把筋推顺了就没事了。”
    眼前压下一片阴影，他的气息骤然逼近，方乔脊背有些发僵。
    她喉咙发干地问：“你们这儿的糕点师傅还附赠按摩服务啊？”
    “我不是糕点师傅。”顾凛微凉的食指隔着裤子在她小腿骨一点，提醒说：“裤脚往上卷一点。”
    方乔今天穿了一条奶白色的阔腿长腿，很轻松地往上折了几折，堪堪到膝盖的位置，方乔拿手指压住上边，露出白皙笔直的小腿。
    整个动作做下来，她从掌心到指尖都是发麻的。
    他左手右手捏松自己手指的肌肤，伸过来时，比他之前的手软了很多，也热了很多。
    外面的雨停了，方乔的心却像是正在下着一场雨。
    雨淅淅沥沥，落在水坑里，砸出一个一个小小的涟漪。
    方乔突然觉得有些气息不稳，别开脸看向别处，可最终她的视线还是难以自拔，在屋子里悠悠荡荡一圈，又重新落在他身上。
    他垂着头，睫毛根根分明，从眉骨径直向下线条清晰，勾出完美地弧线，鼻尖沁出的汗珠清晰可见。
    顾凛突地抬了头，墨黑的眸子望过来，潋滟的眼瞳里映出一个她。
    被这么盯着，方乔的心脏骤然一缩。
    他的眼皮垂复下，手指指尖点了点她的小腿，“放松，你小腿的肌肉都要缩到一起去了。”
    一听这话，何止是小腿的肌肉在紧缩，她奶白色袜子下的脚趾都在紧绷着。
    “你很紧张？是因为之前酒吧的事，怕我……”他倏然一笑，语气似是很随意：“觉得你对我不怀好意？”
    作者有话要说：
    小孟：顾氏有我了不起！！
    这章留言依旧有红包
    下一章更新还是在明天早上九点零九分零九秒
    999，顾凛方乔长长久久（什么土味祝福）
    第4章
    这是方乔第一次看到他笑，眼尾上挑，像弧弯月，那颗泪痣刚好就缀在月亮上扬的角上。
    方乔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一件事，昨天的不是幻觉，在酒吧她真的撞见过他！
    方乔：“我那天喝多了，不是故意要说那种话的，我不是那种人，啊——”
    突然他的手指曲起，用力地按压她的小腿肚，一阵很钝的疼痛袭来，也只是那么一下，她的尖叫声刚冲出口一半就不觉得疼了。
    他收回手：“好了，没事了。”
    方乔动了动腿，果然不疼了。
    她面上抿开个笑：“多谢你。”
    他眼眸一动，落在她颊边的梨涡上，有些心不在焉，轻轻“嗯”了一声。
    一场按摩按得方乔身心都舒畅，再看面前三番四次救她于水火的恩人，怎么都应该表示表示感谢。
    方乔眼睛里水汪汪的：“那天我喝酒喝得有点儿多，所以说的都是酒话，你别往心里去。给你造成心理阴影我实在是过意不去，这样吧我给你发个红包，算是弥补我的愧疚，不然，不然我吃不好睡不好，这辈子良心都不得安宁。”
    不愧是好姐妹，威胁也好，搭讪也好，都是发红包这招。
    顾凛的眼尾微挑，神情有些戏谑：“昨天已经有人用过这个理由来要我的微信了。”
    方乔：“那你给了吗？”
    顾凛：“我从来不加陌生人的微信。”
    方乔“啊”了一声：“可是我没想要你的微信，支付.宝也可以。”
    “既然你不想要我的微信，那换我来要你的微信。”
    方乔：“……”
    方乔被这个逻辑弄得愣了一下，下一秒，修长的手指捏着手机递到她面前，“你想加就加，不想加就放在那儿，我等会儿来拿。”
    他转身就走，门“咔哒”一声再合上，方乔像瞬间被吹得鼓鼓的突然松了口，一下倒在床上。
    在他眼下时，她莫名其妙地连呼吸都不知道频率。
    这下濒临窒息的胸口总算得到救赎。
    视线落在他的手机上，想加就加，不想加就不加。
    他说得好随意。
    方乔爬起来，把手机握在手里，“多认识个人也不是坏事。”
    他的手机没有设置密码，直接就能点开，她翻到他的微信全自动添加好友，还贴心地将她自己的备注改成：方乔。
    想了想，又改了一下：方乔（红包已发）。
    至于该转多少红包，这个方乔稍微想了一下。
    她现在也是该精打细算，为未来做准备了。
    不过那把伞是个奢牌值不少钱，她一直没机会还，也不知道下一次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就干脆这次一起还了算了。
    她斟酌着转了五千过去，然后又拿起他的手机点了收款。
    [小叮当：按摩费，精神损失费。]
    [小叮当：以后可能没这么巧再见到了，祝你早日实现财务自由。]
    [小叮当：我的嘴是开光的嘴，特别灵。]
    ——
    一楼开放式厨房，烤箱“叮”地一声响，奶油浓香飘出来。
    蛋糕胚子上均匀抹上比利时巧克力和白砂糖等比例熬成的糊，上面撒一层细密的绵白糖霜，用巧克力写上漂亮的花字。
    饮品是一杯卡布奇诺，上面还拉了个花，同样也是英文花字，和蛋糕上的字一样。
    Rosebush。
    蔷薇。
    孟识檐看顾凛这岁月静好的模样，心惊胆战。
    “哥……你，你想干嘛你就直说吧，别这么吓我啊！”
    顾凛做完最后一杯咖啡的拉花，白布沿着咖啡杯外沿仔细地擦着，口中道：“这杯是给你的。”
    孟识檐嗅了嗅，摇着尾巴巴结道：“好香，比我平时喝的香多了，里面放了什么啊？”
    顾凛：“哑巴药。”
    孟识檐：“……咳咳咳咳!”
    他一口气差点儿没上来。
    顾凛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说吧，你为什么和方乔说我是糕点师？”
    “为了拉近你和她的距离嘛！”孟识檐两只手的食指在一起贴了贴：“方乔家里现在这个状况，你说你是顾氏总裁，想跟她这么贴贴，她百分百吓跑，还会觉得你不怀好意。”
    顾凛思忖道；“会吗？”
    “绝对会。”
    顾凛陷入沉思，半晌开口：“把东西端出去吧！”
    “遵命！”
    孟识檐打了个千，脚步欢快地去送爱心下午茶了，顾凛的手伸到腰后，解下围裙。
    二楼，他的手机静静地放在床头柜上。
    他一走一回间，微信列表里多了一个人，头像是淡蓝色的哆啦A梦。
    他扫了一眼她的消息，视线在转来的五千块钱上停了一会儿。
    再往下，视线停留在那一句“以后可能没这么巧再见到了”，他垂眼笑了笑，长指上下，发了一条消息过去。
    蔷薇花架下，方乔的手机振动了一下。
    是帅哥发来的。
    她还不知道他叫什么，描述他的外表那形容词可太多了，干脆简单粗暴地设置成了“宇宙无敌第一帅比”。
    [宇宙无敌第一帅比：那可不一定。]
    方乔：“……”
    联系上下文，方乔皱眉。
    方乔：“奇了个怪，怎么还会有人诅咒自己不一定会发财呢！”
    方乔把他的备注改了。
    ——宇宙无敌第一帅比（不太迷信）。
    ——
    夜里又下起了缠绵的雨，雨打蔷薇，南城春日的凋落，就在这一夜。
    方乔趴在阳台的栏杆上，等好好洗完澡去拍夜景。
    方乔从小喜欢拍摄，尤其擅长拍景。在南影经常去蹭摄影课，为的也是以后也能从画面等方面更专业的把控作品。她和盛知好玩到一起也是因为她喜欢盛知好漂亮的脸，追在她后面拍她。
    “方小姐，这是我们糕点师特意给您做的。”
    一杯香浓的热可可端到她面前，泡发的棉花糖鼓鼓的，方乔鼻尖动了动，眼睛亮了：“是香橙味的棉花糖？”
    孟识檐露出微笑：“方小姐果然很懂我们糕点师。”
    方乔没听出他的言外之音，接过大口喝了一口，可可香味浓郁，棉花糖一咬开，满口都是香橙的涩，在滑入喉咙的一瞬，漾起回甘。
    “你们糕点师是谁啊？我怎么没看见别墅还有别人。”
    “就那个高高的，帅帅的，你今天见到了的，他叫顾凛。”
    “这么巧，他也姓顾。”
    最近她有些谈“顾”色变。
    “哎……”方乔奇怪：“她说自己不是糕点师。”
    “兼职嘛，不是主业，在这么大的庄园总要找点儿事做。”
    “说得也是，对了，孟——”方乔卡了一下壳，孟识檐迅速地补上：“孟识檐，叫我小孟就好。”
    “小孟，能麻烦你帮我个忙吗？”方乔手指指向下面：“待会儿我想去外面拍夜景，需要一串灯串，放在花架上。”
    孟识檐比了个“ok”：“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方乔拿出手机点点：“这么麻烦你我过意不去，我给你转个红包吧！”
    孟识檐摇头如拨浪鼓：“方小姐不用客气，我这就去准备了！”
    顾凛现在对方乔到底怎么样他还摸不着，他可不敢轻举妄动。
    孟识檐转身离开，不一会儿就来叫方乔下楼。
    不仅安排上了方乔要的灯串，还不知道从哪找来了专业的打光灯。
    一切安排就绪，蔷薇花架从头到尾几十米，小小的星星灯串一条一条垂下来。
    方乔站在花架一旁，扛着单反，找了几个位置看角度，最终站定，抬高声问：“准备好了吗？”
    别墅里的孟识檐回一句：“好了！”
    “我数三、二、一，就关灯。”
    “ok！”
    方乔举着单反，推拉镜头，喊道：“三、二……”
    “一！”
    话音落下，别墅的灯和门前的灯都熄灭，只有打光灯还留着。光调得昏黄，方乔就立在昏黄之前，周边被光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边。
    她低头调试设备，因为认真唇抿得很紧，颊边的酒窝在直光下暗下去，又在转头时亮起来。
    像一张泛黄的老照片，记忆停留在过去，人从过去中走来，永远在人间四月天。
    灯串跟着亮起，亮了一半“滋滋啦啦”发出刺耳的声音，随即突然爆了一颗，紧跟着整个陷入一片漆黑。
    人在突然来袭的黑暗里下意识地想抓住什么，方乔记得右边是花架，直接伸手压了上去。
    意外的是掌下不是被雨摧残的腻乎乎的蔷薇，而是微凉细腻的触感。
    是一只手。
    是一只朝上，仿佛在等着接住她的手。
    她这么往下一搭，手就撞进了他的手心。他手腕用力，将她的手托住。
    扑通，扑通。
    心跳在黑夜里加速。
    “卧槽，短路了！”孟识檐大喊一声：“我去找人修！”
    方乔浑身的血液凝结，手指不自觉地蜷缩。
    有东西在掌心飘动，她反应过来那是手指在上面划动。
    微凉的指尖，在她濡湿的掌心里划起焰火。
    一笔一划的拼凑，是两个字——别怕。
    仿佛有一片蔷薇花瓣掉在她手背上，痒痒的，痒得她难以忍受。
    她伸手要去摘，一恍神，手下已经没了那只有力的手。
    先来应急的手电筒朝着花架处打出直直的光，蔷薇花在雨中可怜地一下一下地点着头。
    方乔发愣地看着那一处，花架外空无一人。
    仿佛这里从来都没人来过。
    “乔乔，你怎么了？”
    方乔愣愣地转过头。
    盛知好走过来：“见你好几声都没反应。”
    方乔摇头：“没怎么。”
    就是好像……
    撞鬼了？
    第5章
    第二日雨停，方乔吃早饭时想问孟识檐有没有看到昨晚花架那儿的人。
    可话还没出口就堵在喉咙里，她不知道怎么说。
    万一谁都没看到，那搞得好像这地方闹鬼一样，她是走了，这还让人以后怎么继续工作。
    方乔摇了摇头放弃这个打算，将最后一口溏心煎蛋塞到嘴里，准备启程回市区。
    昨晚那组照片效果绝佳，盛知好这个查无此人的小演员第一次冲上热搜前排，早起盛知好被经纪人接走了，归途就剩方乔一个人。
    这里空旷僻静，路过的车都少见，她翻着微信列表，找到备注名为爱脸红司机小哥甲某，是昨天她和盛知好来时加的司机好友，问他有没有时间来蔷薇庄园接人。
    手机“嗡”地震了一下，进来一条新微信。
    [宇宙无敌第一帅比（不太迷信）：你好像很喜欢给人发红包。]
    这消息来得有点儿突然，要是回她昨天的转账，那是不是有点儿太延迟了？
    帅比的世界她不懂。
    [小叮当：也不是什么人我都会发红包的。]
    [宇宙无敌第一帅比（不太迷信）：比如？]
    比如和她关系超级好的，再比如帅得腿软的，一看进圈就能红的。那在她眼里就是金子一样的存在，做一些先期的投资也是很有必要的。
    方乔用一个含糊的词概括。
    [小叮当：投缘的。]
    [宇宙无敌第一帅比（不太迷信）：那你和孟识檐也很投缘呢。]
    方乔想了下孟识檐，这小哥三庭五眼都长得好，就是有点儿笑起来有些邪气。
    很像高中那种校霸男孩，但她非常不吃这一挂的长相。
    当年高中的真·校霸追她，她烦得要命，最后和他约了一架，三招险胜，之后校霸永远只敢出现在她五米开外。
    [小叮当：那肯定是不如我和师傅你投缘。]
    [宇宙无敌第一帅比（不太迷信）：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方乔想了下，回复。
    [小叮当：那我照顾照顾你的兼职生意？]
    [宇宙无敌第一帅比（不太迷信）：我兼职卖.身。]
    [小叮当：………]
    [宇宙无敌第一帅比（不太迷信）：开个玩笑。]
    [宇宙无敌第一帅比（不太迷信）：下来吧，我送你回去。]
    方乔眼角直抽抽。
    开得很好，下次不要再开了。
    ——
    方乔拎着行李箱下楼时，门口停了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幻影，车牌号是开头字母L后面是1和一连串的0。
    顾凛坐在驾驶室里，唇边叼着一根烟，像是看到什么不悦的东西，下颚线条骤然锋利，眉头蹙着，显得鼻峰更高。
    ……看起来心态不太美好的样子。
    这车不会有危险吧？
    方乔的脚步往后一顿，那边厢顾凛突然转回头，目光将她迅速纳入视线下。
    他掐了烟，开门下车。
    方乔之前见顾凛要么是在车里，要么是在喝大了的时候，还没有和顾凛直面相对过，没有意识到他原来这么高。
    他踩着绿意走到她面前站定，她要微微仰头才能看到他的脸。
    薄荷烟的凉意似有若无，她这么仰头看到的是晃眼的阳光，她不适地眯起眼，随后眼前突然落下一片阴凉。
    她定睛一看，才瞧见方才是他的手抬起，手落下了阴影，正落在她的眼下。
    他手掌弯弯，阴影就跟着动动。
    恰似振翅而飞的一只蝴蝶。
    他问：“走吗？”
    方乔回过神：“走。”
    顾凛伸出手，手掌向上，“给我。”
    那只蝴蝶像是钻进她身体啃了口她的脑子，方乔伸出手搭了上去。
    手心将要触碰到一起的瞬间，顾凛眼神下移，慢条斯理地说：“我说的是行李箱。”
    方乔：“……”
    方乔没慌，手顺着向下，虚虚地搭在他的手腕左右看了看他的掌心，然后放下，装模作样地道：“你的生命线很长，事业线也很长，爱情线嘛……前半生比较空白，或许有些坎坷，但三十岁前必遇到命定的正缘。”
    她说着眨眨眼：“免费送师傅一卦，当做昨晚可可的报答吧！”
    “我不信这个。”顾凛接过她另一只手的行李箱，“我只相信我手中握着的结果。”
    方乔：“……”
    她觑眼看过去，两道目光倏然相接，他眉头挑起，“不过方小姐的祝愿，我愿意破例信一信。”
    方乔报以一笑，跟在他身后上了车。
    上一次的车内阴影事件历历在目，方乔怼副驾驶有点儿过敏，果然选择了后座。
    四下打量着车身，她感叹道：“这车不错，是庄园主人的吗？”
    顾凛脑子里充斥着昨天孟识檐说的“拉近距离，”顺着她的话点头：“这个确实是。”
    之后他接了一个电话，方乔在后座听见他时不时的“嗯”一声，随后是长久的沉默，在听对方的话。
    而她这边的电话也在他两段沉默间响起。
    是盛知好那部戏的制片人，姓董，方乔见过两次，是个很和气的姐姐。
    盛知好的体质很神奇，已经有四部戏拍了播不了。
    娱乐圈都迷信，谁也不想投出去的几千万打水漂，盛知好接戏很难，用盛知好的话说，我佛不渡仙女。
    方乔从去年年中就开始筹备自己的影视工作室，是独立于乔亿之外的，年初参投了一个小ip网剧，她作为投资方之一推荐盛知好试镜，最后拿到了这部戏的女二号。
    方乔掏出蓝牙耳机，发现耳机盒里莫名其妙地只剩下一只，另一只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她把孤寡的耳机塞了回去，直接接了电话。
    董制片约她周五晚去潮汐阁聚餐，方乔对乔亿的生意了解不多，也不觉得自己能金手指大开空降拯救乔亿于危难。
    她想的是把自己擅长的那一块经营好，反哺给老方和乔亿。
    眼下这个项目是她第一个涉足的项目，当然是报了非常大的期望。
    方乔稍微想了想就答应了。
    电话刚挂断，微信的语音电话就响起。
    在董制片打电话的过程里，语音电话已经挂断了两次。
    皆来自爱脸红的司机小哥甲某。
    语音电话很执着，锲而不舍地震动着方乔的手掌。
    接通后司机小哥甲某清了清嗓子，声音有些紧张的颤抖：“小姐你好，刚才，昨天，昨天你留了我的联系方式，说要从蔷薇庄园回城。我昨晚在庄园附近没走，您看看时间，我，我可以带您和朋友回城，那个不要钱的……”
    方乔没想到小哥居然还特意留了一晚，有些歉疚：“实在是不好意思，我……”
    正巧是红绿灯间隙，一只修长漂亮的手突然递到她面前，掌心中央躺着一只白色的蓝牙耳机。
    她愣了愣，本就犹豫的话音一卡。
    他启唇，声音温柔：“乔乔。”
    方乔：！！
    方乔从没听过他这个语调说话，一脸“我该不会是聋了吧”的表情看过去。
    “前天送你回家，你的耳机掉在我车里了。”
    他笑了一下，声线似泡在盛夏无风的夜里，炽热又浓稠：“原来公主的耳机也会迷路。”
    作者有话要说：
    方乔：我也不想动心，可是他叫我公主哎（苦恼托腮）
    第6章 套路第六天
    顾凛的话一出，方乔和在通话中的脸红司机小哥同时陷入了沉默。
    见方乔发呆，顾凛的手再向前，歪点了一下头，示意方乔拿走。
    方乔飞速地从他掌心接回耳机，顺手塞到了包里，活像耳机里装了颗定时炸弹。
    “乔乔公主。”
    顾凛的尾音很轻，咬字亲昵：“你早上没有吃多少东西，我先带你吃点儿东西，再送你回家？想吃什么？城西有家红豆酥很不错，带你去吃好不好？”
    方乔：！！！
    方乔的睫毛颤啊颤，不知道是因为他的声音太好听，还是红豆酥的魅力太强大，她觉得自己手软得连手机的重量都要负荷不住了。
    他冲她挑了下眉，她懂了他是在替自己解围。
    不然他不会这么一反常态。
    方乔深吸一口气，接了这个戏，声音轻快地撒娇：“好呀！我最喜欢吃红豆酥了！”
    沉默的司机小哥这时终于开口：“对不起小姐，那个我我我不知道你有男朋友，打扰到你们了不好意思，你们去吃，我走了不是我挂了。”
    小哥慌不择言，飞速地挂断电话。
    方乔晃了晃挂断电话后黑下去的屏幕，强作镇定地笑着：“多谢你帮我解围，不然我还真不知道怎么不伤到他的心灵拒绝他呢？”
    顾凛问：“为什么不直接拒绝？”
    方乔：“说不出口，毕竟他又没做错什么。我从小就这样吧，总很难对什么事情说‘不’。”
    顾凛一只手搭在方向盘，高悬的眉骨蹙了蹙，似是不赞同她的说法。眼下他又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和方才陡然装出来的温柔样子完全不兼容。
    好一个演技苗子，未来影帝。
    这不去演戏是真的好可惜。
    方乔第无数次发出感叹。
    红灯变绿灯，顾凛转了回去，方乔松了一口气。
    那一声“乔乔公主”像火苗，落在她脸颊烧起一片红，现在余温还在，好在今天她涂了腮红，浅红和深红，直男应该是分不出来的。
    就不会误以为她是因为自己在脸红，弄得人家助人为乐还要有心理负担。
    车开了十几分钟停在一家店门口，顾凛下车，再回来时，手上提了一个精致的袋子，打开后车门，放到了方乔的腿边。
    方乔眼神疑惑：？
    “红豆酥。”
    顾凛淡淡笑着：“做戏要做全套。”
    方乔点开手机。
    顾凛垂了垂眼，“别发红包了。”
    方乔：“……”
    顾凛的声音很轻快：“记得以后，多照顾我生意就好。”
    方乔心里却莫名地一抽。
    好好一个天之骄子落到这个地步，这个落差一定不好受吧！
    “我肯定会照顾的。”方乔拿起袋子，红豆的甜香味蹿进鼻子里，她满足地笑起来：“那就谢谢你了。”
    顾凛点了一下头，绕到前面去。
    方乔想起个事：“对了，我们好像还没有正式的做过自我介绍。”
    顾凛眉头一挑：“我叫哥哥。”
    方乔：“……”
    方乔想起初遇时把他认成方幻时叫的一声“哥哥”，瞬间头皮发麻。
    顾凛轻笑，清清嗓子，说：“我姓顾，单名一个‘凛’字。”
    礼尚往来，方乔也重新正式介绍了一下自己，“方乔，方方正正的‘方’，乔迁新居的‘乔’。”
    顾凛“嗯”了一声：“我知道。”
    我早就知道了。
    手机上孟识檐的语音电话第无数次打过来，蓝牙耳机一挂上耳，对面就是一阵暴怒的吼叫：“我的电话是病毒吗是吗？你为什么不接电话？！为什么！！”
    顾凛没理他，单刀直入地问：“还有事？”
    孟识檐一拳打在棉花上憋屈极了，深深呼吸几次，再开口压着嗓音说：“你回来这么久了都没来过公司，现在流言纷纷，说什么的都有，我今天刚进来就被人堵住围攻了，借着尿遁才爬出来透口气。顾总，你不能把弱小可怜的我一个人扔在这儿啊！”
    顾凛：“那就见见吧！”
    他这么好说话孟识檐愣了一下：“……在公司？”
    车内后视镜里，方乔低着头不知道在干什么。
    顾凛撩开的眼皮垂下，说：“就近找个地方。”
    “就近的话……公司前面的潮汐阁不错，师傅是特意请过来的，做川菜很地道。”
    顾凛语气淡淡：“这两天不行，有事。”
    孟识檐：“那周五吧！马上周末了下班刚好聚餐。”
    顾凛方向盘打了个弯儿：“可以。”
    ——
    潮汐阁是一家私房菜馆，在闹市独自辟出一个院落，隐秘性极好。
    穿过长长的僻静的灰色走廊，拐进拱门别有洞天，白的墙灰的瓦，小桥流水，鸟语花香，建得很古色古香。
    周五下午四点五十六分，董沁推开包房的门，笑着说：“我是不是来晚了？”
    “哪有，董姐来得正是时候。”说话的人三十出头的模样，是国内影视行业龙头文元的项目执行总监，姓付。
    付总起身来迎，董沁笑着伸出手：“付总从济城过来一路辛苦了，今天我就借花献佛，借这顿饭来给房总接风洗尘了。”
    付总身边还坐了个很眼生的年轻人，整个人懒洋洋的，松松垮垮坐在那里，垂着头百无聊赖地玩手机。付总沉声叫了句“周钰”，似警告。
    那年轻人才站起来，冲着董沁一点头，就算打招呼了。
    董沁也没计较，二人落座，其他人过来和董沁寒暄。董沁的眼从众人身边掠过，一下就发现少了个人。
    “方总还没到吗？”
    周珏玩消消乐的手指向上一划，眼看着红方块堵死了最后一条路，Game over.
    “抱歉，我来迟了。”话音刚落，包房门又打开，众人循声看过去，只见方乔穿着一件剪裁绝佳的小黑裙，一头卷发松松挽起，露出白皙的颈子，弯腰落座时，耳垂上的珍珠耳坠飘啊荡啊，珠子粉光溢彩，却比不上她一段皓雪天鹅颈惹眼。
    方乔端起明丽的笑容，放下手包坐到唯一的空座那儿，“临时找一份重要的资料，不好意思了。”
    董沁笑着说：“不晚不晚，我也才刚到。”
    董沁挥手招呼服务员开始上菜。
    其实方乔很早就出来了，车开到半路接到了盛知好的电话。
    盛知好拿到了经纪人给的剧本，正是要开的这部戏《女太傅》。
    《女太傅》原着小说很冷门，买下版权的公司景逸上一部戏也是个小体量的网剧，立项之后悄无声息根本不引人注目。
    方乔看过原着，主线和副线感情戏格外饱满出彩，戏播出可能不会爆，圈一些粉还是容易的，才最终选择投了这部戏。
    她今年的毕业论文初稿，就写了《女太傅》项目推进的各项工作，借此为旁证数据分析现如今的影视行业市场。
    演女主太傅的演员是导演王野的爱徒，女二定的是盛知好。
    可盛知好那边最终收到的剧本，却是女五号的。
    “刘姐说文元看上了这个项目，加大了投资，项目从B级升级为S级，女主貌似也换了。”盛知好的语气很轻松：“项目升级之后宣传也会增加，回报也会增多。乔乔，我变红你变有钱，我们都有美好的明天！”
    方乔陡然明白了，潮汐阁的这个饭局，是鸿门宴。
    她心里乱糟糟的，眼前的路变得扭曲，她只好把车停在路边，打车赶了过来。
    ……
    酒过三巡，席间热热闹闹。
    今天是普通的红酒掺啤酒，方乔的酒量还扛得住。她就全程保持微笑，只喝酒，不说话。
    董沁又喝了一杯，拉过方乔的手亲昵地说：“方总今年还没毕业吧，真是年轻有为啊！”
    旁边立时有人应和着：“我像方总这个年纪的时候，除了花钱和玩什么也不懂，哪能想着开公司啊！”
    又有人接着说：“我刚路过隔壁包房，听那里面一群小孩子说什么要去找模特来跳脱衣舞，真是胡闹。我看那些模特比方总还大一点呢，就知道走捷径不知道奋斗努力。”
    “……”
    几个人把方乔吹得天上有地上无的，方乔抿了一口酒，继续微笑。
    董沁又和方乔喝了一杯酒，终于拉着她走到文元那边，“来来来，方总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文元的付总。文元的宣传和发行可是业界响当当的，有了付总的加盟，咱们就只管放心等着戏播出，大爆特爆就好了。”
    付总笑着摇头：“董姐这话就是折煞我了。”
    方乔听出了董沁的话里有话。
    有文元在，《女太傅》这个项目也可以保证能顺利播出。
    盛知好这个万年戏播不出来体质，演女五号能播出来也许会圈粉，可如果戏一旦播不出来，就什么也没有了。
    她的投资也可能血本无归。
    以前不管她有没有盈利，都有老方在后面兜底，可现在的情况，她不能再那么不计后果。
    方乔明白，不管是对好好，还是对她，这大概都是最好的选择。
    付总举起酒杯，冲着她儒雅一笑：“方总，以后多关照。”
    酒入喉咙，苦得像黄连。
    方乔强忍着咽下去，将垂下来的一缕发丝挂在耳后，“抱歉，我去一下洗手间。”
    包厢的门打开，落地窗透进来暖黄的光，铺了一地金色。
    她踩着高跟鞋，将光踏碎一地，细白的脚踝在光中轻晃。
    从拼酒开始就坐在角落低头玩手机的周钰站起来，找到在喝酒的付总，指了指门外：“我走了。”
    付总皱了皱眉，最终也没说什么。
    周钰单手插在口袋里，扣上棒球帽走了出去。
    走廊里空空荡荡，已经看不到那个人了。
    “那就下次再见吧！”
    周钰笑了一下，转身离开。
    ——
    洗手间出门有一扇一人高的整理镜，方乔对着镜子练了一套勾拳，才平复了翻涌的情绪。
    拿出粉饼补了下妆，再将红丝绒的口红晕开，镜子里的人全副武装，高贵得像是永不会被击倒的公主。
    “乔乔公主。”
    想起公主，顾凛的声音又莫名在耳边转了一圈，镜子里的人白嫩的耳朵迅速地红了起来。
    方乔按开洗手台的冷水阀，掬起一把冷水拍了拍耳后，来回做了三次才成功实现了物理降温。
    冲着镜子挥挥拳，像是这样就能砸烂包房里的坏蛋，“好了，继续去战斗吧！”
    方乔拿着手包走出去。
    日光已经昏沉，走廊里的灯一瞬间开启。
    方乔被陡然亮起的灯吓了一跳，脚步跟着踉跄了一下，差点儿歪倒。
    一只手迅疾地从侧边探出，托住了她的胳膊。
    “多谢啊！”方乔站直，低声道了句谢就要往前走。
    “不客气。”那人开口，声音带着别样的魔力，能让时间停滞一秒钟。
    方乔就在这一秒钟内停住了脚步，惊讶地看着这个不知从哪儿拱出来的顾凛。
    顾凛倚在门边，见她有些发懵，故意着问：“怎么，不认识我了？”
    方乔的视线从他的脸移到他后面的包房，又唰地移了回来，有些不敢置信问：“你是……从这个包房里出来的？”
    顾凛点头。
    “旁边包房。”
    “模特脱.衣……”
    “模特年纪比方总大一些……”
    方乔：！！！
    方乔的表情变幻莫测，顾凛看着有趣。本来因为顾氏那帮人虚与委蛇烦躁的心，在见到她这片刻间得到迅速的休整。
    “你——”顾凛刚要开口说什么，话音陡然顿住。
    因为一只白皙的手突然伸出，握住了他的手。
    他的手指僵直，一瞬间不知道该伸该缩，无处安放。
    方乔左右看着无人，拽着他就往回走。
    顾凛就任由她拉着，心脏似被一片云朵包裹，飘飘飞上空中。
    方乔将他拉到走廊拐角尽头的窗下，松开手。
    她抿了抿唇，仰头看着他的脸，斟酌着开口：“你，真的很需要钱是吗？”
    顾凛脸上的笑意还没来得及抹去，紧跟着愣了下。
    顾凛：“嗯？”
    方乔小心翼翼地问：“……你是第一次做这个吧？”
    顾凛点了下头，如实说：“是第一次来。”
    方乔松了口气，还好，一切罪恶还没发生。
    他经历的一切可能比自己想的更血淋淋。
    不然他条件这么好，怎么会想着走下海这条路去捞快钱？
    在蔷薇庄园他说的副业卖.身，原来并不是玩笑话。
    那是他走投无路的打算。
    他到底是怎么用这种轻松的语气说出这么惨痛的遭遇？
    方乔的心狠狠的一个抽痛，暗自呼了口气，又问：“你今天来这儿，价钱谈的是多少？”
    “五百吧！”顾氏现在资产差不多五百亿。
    一天五百，也不多，就当请个专门负责下班后的助理了。
    方乔总会想起那日从天远出来遇见他，也不想看他就此堕落。
    “你以后不要来这儿了。”方乔打定主意，“除了你在蔷薇庄园之外，其余的时间我包了你吧！”
    顾凛怔了怔：“……包了我？”
    方乔发觉自己的话有歧义，连忙补救：“是包下你剩余的时间的意思，你可以理解成做助理，我需要你的时候你就过来帮我。价格就不管时间长短五百一天，日结不拖欠。”
    说着她指了指来时的方向了，深沉地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那种事……以后就不要去了。”
    你要好好做人，走上正途啊！
    顾凛：“……”
    见他蹙着眉没什么反应，方乔又补充一句：“这个价钱已经很合理了，我招正常时间的助理薪资都没有这个高。不过如果你觉得接受不了的话，我们可以再商量。”
    顾凛沉默了半晌，似是听明白了她的意有所指，拧着的眉头缓缓舒展开。
    他上前一步，她整个人都缩进他高大身体投下的阴影里。
    “剩下的时间都包了，那晚上睡觉的时候呢？”
    他顿了顿，语气很轻，似是耳语，“也包含在内吗？”
    作者有话要说：
    方总，重新定义鸡同鸭讲。
    第7章 套路第七天
    顾凛的嗓音恰恰踩在审美点上，再加上距离有些近，方乔敏.感的耳朵泛起麻意，连带着脸又开始起了热。
    这个春日末，她的体温仿佛格外容易偏高。
    作为上司，谈工作时表现出情绪波动可是大忌，方乔暗自吐口气，腰背挺得更直，迎男而上，“我预想的工作时间最晚不超过晚上十点，应该不会占用睡觉时间。”
    话音顿了一下，方乔周全地补充条款：“不过有意外的话，我会提前告诉你，超过晚上十点的加班费按三倍计算。”
    顾凛垂眸看她，眼皮半覆，眼尾的褶皱平滑成一条弧线，他看得很认真，似是陷入了思考。
    方乔只想叹气。
    这个世界对顾凛摧残至此。
    遇到个要把他从海岸边拖回来的人，他都要如此迟疑。
    他来这儿也是用了很大力气才说动自己的吧，在心理上他已经接受了现状，现在再让他从良，心态也需要重新调整。
    方乔没说什么，就安静等着他自己想通。
    半晌，顾凛有了动作。
    他伸手从西装口袋里摸出一个小盒，通体银色，看大小里面装的应该就是他常抽的烟。
    可顾凛只是在掌心握了握，就又揣了回去，并没有抽。
    再抬起头，走廊尽头处的灯明晃晃落在他眼中，他好看的唇微微抿着，这片刻间分明有什么在悄然改变。
    方乔心中一动，这波稳了。
    果然下一秒，顾凛便一点头，喉头滚动：“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我，都可以。”
    方乔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故作轻松：“好好调整心态，好日子啊，才刚开始呢！”
    顾凛这才露出一点笑意，“嗯，好日子要来了。”
    方乔收回手续上之前没能完成的动作，发了一个红包过去。
    “这是今天的工资，以后我会在需要你工作之前把当日的工资先发给你。”
    “叮”地一声，是微信新消息提醒。
    方乔的转账到了。
    顾凛问：“你不怕我拿了钱之后反悔吗？”
    方乔摇头，语气十分诚恳：“我学校但凡有点儿姓名的帅哥我都见过，也算是阅人无数了，看人眼光还是很准的。你是守信的人，我能确定。”
    虽然这话有老板为留下员工吹捧的意味在，但说的也算是心里话。
    顾凛侧过头，看向窗外，下颚线条紧绷，“哦？是吗？”
    语气平平，并没有一丝丝被人认可的喜悦。
    不知道经历了什么才能做到这般淡然。
    方乔心中好奇，但也知道不能揭人伤疤的道理。
    工作让人充实，她给他找了第一件事做。
    “你去一下‘望海号’那个包房，找一个叫董沁的人，穿一身黑色套装，盘着头发，是很漂亮的女性。和她说一声我有事先走了。”
    顾凛转回身，看她：“比你还漂亮？”
    方乔想了想，很客观地说：“那应该是没我漂亮。”
    顾凛低声笑了笑，周身的紧绷松懈，气氛陡然又变得轻松。
    他的笑点真的很难以捉摸。
    方乔腹诽着，就听他问：“你自己开车来的吗？”
    方乔摇头：“没有，我打车过来的。”
    “你先上我车坐一会儿，我送你回去。”
    很好，助理角色进入得很快。
    方乔很是欣慰。
    潮汐阁外面有一棵大大的槐树，顾凛的车就停在树下，依旧是之前那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幻影。正在花期末的槐花止不住的往下落，这么一进一出间车身缀了星星点点的槐花。
    这次方乔坐在了副驾驶。
    方乔捻着车窗夹着的一小颗槐花感叹：“今年还没吃到老方做的槐花饼，这个春天少了点儿味道。”
    这时节车内有些发闷，顾凛按开车内空调，凉丝丝的风吹出来，暖凉切换得太迅速，方乔裸.露在外的两条细白胳膊上起了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
    方乔打了个寒颤，随即周身被突如其来的暖意包裹。
    她身上多了一件烟灰色的西装外套，很宽大，将她整个人都拢在了里面。
    顾凛单手整了一下衬衫领口，顺手把车门关上，“等我十五分钟。”
    方乔缩在西装里，愣了下才点头：“好。”
    顾凛垂下眼看了她一会儿，突然问：“你今天为什么不开心？”
    “啊？”他说得没头没脑，方乔一时没反应过来，“有那么明显吗？”
    顾凛：“挺明显的。”
    方乔摇摇头，“也没什么，工作上的事罢了，但凡工作，就没有让人快乐的。”
    想起如今立场有些改变，方乔保证说：“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在我这儿的工作也变成这样的。”
    顾凛的目光温和，点点头：“我知道。”
    从槐花树下往潮汐阁的方向走是一个上坡，顾凛走了几步，似是突然想起什么，回头看了一眼。
    方乔手臂交叠搭在车窗，察觉到他回头，笑着对他挥挥手。有几颗白色的槐花落在深色的西装外套的袖子上，格外显眼。
    月亮接班太阳，开始了今日的工作。
    柔和的月光和路灯的灯光交错，她就坐在光间，对着他笑，梨涡盛满了温柔。
    就好像岁月时光从来没有过断带，没出现过空白。
    顾凛走进潮汐阁的大门，孟识檐正在院子里做绕圈的闷头蚂蚱。
    一看到他来，孟识檐疾步冲上来：“我给你发了五十条微信，打了八十个电话了！你跑哪儿去了？你再不回来我就要被他们当成酒缸给填满了！”
    孟识檐喝酒只上脸，不上头，一张脸红扑扑的，咬牙切齿地质问他，半点儿杀伤力也没有。
    “出去散散心，手机设静音了。”顾凛摸出浅绿色的烟盒，递一根给他，被孟识檐顽强拒绝：“吸烟有害健康。”
    顾凛叼在唇间，拢着手点燃，烟草混合着特调的薄荷香让他舒心，呼出一口白烟，他随口问：“他们讨论完了？”
    “没，公司新方向这么笼统的话题本来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他们就是想找个事探探你的底。”
    顾氏祖上是经营房地产起家，传到顾凛父亲顾仲仁和姑姑顾汀这一辈之后，将市场拓展到酒店、娱乐、开发等各个领域，生意版图几乎遍布南城。去年顾仲仁和顾汀兄妹两个去国外开拓海外市场，国内就由顾凛硕士毕业回国之后接手。
    和顾凛学生生涯多在国外不同，孟识檐大学研究生都是在南大念的，一毕业就进了顾氏。
    他自然知道顾氏这个庞大的商业帝国存在着太多的问题。
    行业涉及太多，许多部门冗杂，高层派系争斗，都导致顾氏的发展乏力。虽然还稳坐龙头，但每年都在锐减的财报不会骗人。
    高层大多都是和顾仲仁和顾汀兄妹两个一起打江.山的，不管是出于情面上还是道义上，兄妹两个都很难大刀阔斧的去动顾氏。
    让顾凛接手顾氏，虽是釜底抽薪的冒险计划，但也是眼下最好的选择。
    直到一根烟燃尽，顾凛都保持缄默。
    孟识檐搓了搓手，“郑安和李云飞最近因为城郊那块地的事正掐着，其实我们大可以让他们先斗，然后再……”
    话说到半截，顾凛拉过孟识檐的手腕，看了眼璀璨的蓝宝石镜面：“还有两分钟。”
    孟识檐没听懂：“……什么？”
    “你回去跟他们说我有事先走了，顺路再去‘望海号’那个包房，找一个叫董沁的，和她说一声，方乔有事先走了。”
    孟识檐懵了：“谁？方乔？”
    “方乔刚也在这儿？”
    孟识檐瞪大眼：“所以你刚才消失就是去找她的是吧？”
    顾凛没回他，眸底划过一道冷芒的光：“你再打听一下他们在谈的项目。”
    “项目？”孟识檐不解：“望海号里都是影视行业的人，顾氏之前虽然也有涉足文化方面，但重头一直不在这边，你准备改行啦？”
    他的问题无人回答，顾凛高大的身影已经走进了前方浓稠的黑夜里。
    “看来太子爷爱美人不爱江.山，我这个未来的顾命大臣很难做啊！”
    孟识檐拿腔捏调地叹了口气，陡然反应过来一件事。
    “操！他怎么又把我自己扔下了！”
    ——
    顾凛踩着时间上车，十五分钟，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方乔嘴里正含着一颗糖，一侧腮帮子鼓出一块，她指了指手里的手机，又点了下耳边挂着的蓝牙耳机，示意自己在打电话。
    说是打电话，但“听说书”更符合当下情境。
    方乔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么离谱的故事了。
    贴着耳边说话的女声很耳熟，是上一次她打来电话说自己是顾氏集团董事长的助理，约她见面但放了她鸽子的祝小姐。
    祝小姐说上一次是因为不可抗力原因临时取消了见面，这一次为了不让方乔再麻烦，所以用电话联系。
    最后，才说了来意。
    顾氏集团的老总裁的儿子，就是太子爷，有个一见钟情却失踪多年的白月光。太子爷对白月光念念不忘，却遍寻不得，以致这么多年抑结于心，夜夜难眠，只能靠烟和酒来麻痹自己的神经，让自己得以有片刻的浅眠。
    太子爷是未来顾氏集团的脊梁，顾氏上下都担忧太子爷再这么下去会扛不住精神和身体的双重压力，走上万劫不复的道路，于是便想找个人来解开太子的心结，让太子走出阴霾，重获新生。
    这个人，就是方乔。
    因为恰巧，方乔和白月光长了张很像，几乎可以说是一模一样的脸。
    一开始顾氏集团以为方乔就是太子爷的白月光，经过问卷调查发现方乔和白月光的经历出入很大，确定方乔并不是白月光。
    既然白月光已经不在，那不如让方乔替代白月光，来治愈太子的心病。
    顾氏衡量再三，找上方乔。
    ……
    顾凛上车时，方乔就听到这里。
    简直是总裁替身文学照进现实，要是换成没经过什么事的小妹妹可能真的就上钩了。
    如果没有上一次的放鸽子，这次就算太离谱她也是会信三分，可自从那次之后，祝小姐在她这儿信誉值已经为0，再配合这个故事，怎么听怎么像是诈骗。
    方乔不由得在想现在这新型的诈骗做得还挺好，再加上祝小姐的声音十分轻灵，比她追的一些广播剧CV还要悦耳动听，说起故事来格外引人上头。
    听到兴起方乔嚼碎了嘴里的糖，清甜的薄荷味溢满口腔。她又拿了一块续上，顺手分了一块给顾凛。
    糖纸是青蓝色的，上面用简笔画的线条勾出几片薄荷叶，小小圆圆的一颗落在掌心，坠在深深的掌纹上。
    方乔清了清嗓子，装成深信不疑的模样，问了一句：“如果我答应陪在他身边，我有什么好处？”
    青蓝色的糖从掌心滚到地上，顾凛敛下眼皮，弯腰去捡。
    糖纸边缘划到手指，他缩回手，唇角抿平。
    陪在他身边。
    他是谁？
    一辆车从上面开下来，刺眼的车灯晃过，方乔不适地眯起眼，朝着里侧转过身。
    这一转，差点儿贴到顾凛身上，把方乔吓了一跳。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离自己这么近了。
    薄荷烟草，薄荷糖。
    鼻尖，唇边，都是她最喜欢的薄荷的味道。
    耳机里，好听的女声不疾不徐，温温柔柔：“我们知道方小姐家里最近出了一些状况，只要方小姐肯帮顾氏这个忙，我们会竭尽所能帮您家里渡过难关。”
    方乔昏昏涨涨的脑袋登时清明。
    对方居然还知道她家出事，那就不是简单的广撒网式诈骗，是有针对性的。
    她，或者说老方，被人盯上了。
    乔亿的事，很可能也跟这个有关。
    方乔正欲坐直身体，一只手突然绕过她的脖颈儿，往前一带，她整个人就被按进了炽热的怀里。
    她像是被人灌了武侠小说里的十香软筋散，筋骨都是软的，引以为傲的机敏在此刻荡然无存。
    他的心跳很快，鼓动着，似惊雷。
    他的声音在雷声间隙中模模糊糊透过来，飘在头顶，似在下一场永不落幕的雨。
    “又来了一辆车。”
    “光很亮。”
    “怕你眼睛不舒服。”
    顾凛一手按着怀中的人，另一只手悄无声息地越过她，停到犹在亮着的屏幕上。
    一划而过。
    通话中断。
    作者有话要说：
    《如何征服一个颜控》by顾凛
    番外章：用脸消除潜在情敌
    虽然情敌就是我自己（doge）
    我已经有好久没有写文，有些生疏，但是在努力的写，希望能让上一本的读者看到我一点点的进步。
    这本就是很甜，没太多虐的地方，希望大家看的时候会开心
    收藏评论对新作者很重要，拜托拜托
    下一章更新在零点哦
    第8章 套路第八天
    浴室蒸腾的水汽消散，方乔披散着干透的头发走出来。
    她们姐妹的房间都是老方亲手画图设计的，方忆的屋子设计灵感来自于辛迪瑞拉，方乔的则来自于睡美人。玫瑰花藤蔓从公主床的床头一路蜿蜒着到衣柜，再到阳台，整个屋子像嵌在古木森林中。
    森林里有城堡，城堡里住着老方的公主们。
    花枝末端缠绕在吊椅上，方乔放下冰可乐窝到里面，划开手机一看，[下一个更乖]群消息已经刷到了99+
    这个群里的其他三人都是方乔管理学的同学，因被分在同一个小组熬夜掉发做作业时结下革命情谊。
    [陈端端：据可靠消息，有个大企业要给咱们系设个奖，来奖励优秀的毕业作品。不仅有奖金拿还有机会获得他们公司的投资。同学们！朋友们！属于我的时代到来了！]
    [王梦：所以你的毕业作品找好演的人了？]
    [陈端端：……伤害我你有什么好处！]
    林城电影学院影视制作管理学要求毕业生除了毕业论文外，还要自己做制作筹备拍摄一部短片。
    方乔准备的短片剧本是之前同在一个社团的师姐写的，一个暗恋的校园短故事。
    女主角早就定好是盛知好，能和盛知好外形匹配的男主角，早就出去演戏发光发热了，就没有还在学校的。
    方乔本打算凑合找个人顶上就完了，可这突然而来的奖金和投资机会，让她不由得心动。
    《女太傅》上的项目升级，就意味着制作和回报都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如果她能获得这笔投资开个短项目，不仅不用她自己承担风险，收益回流还快。
    她就有钱也有经验，去做自己真正想做的项目。
    可要想获奖，那和盛知好搭档的人，就不能凑合了。
    方乔咬着吸管陷入沉思，群里有人艾特她。
    [陆可可：找帅哥还不容易，问方总啊！@小叮当]
    [陈端端：方总最近有没有遇到不错的素人帅哥啊？！救救孩子们。]
    [小叮当：还真有一个，挺帅的。]
    [陈端端：有多帅？]
    有多帅？
    方乔眼前闪过那一双眼，微弯着眼角，泪痣在闪耀。
    是昨晚他松开自己时的模样。
    过后他若无其事地转回去继续开车，而她在车开出那条蜿蜒小路后降开了车窗，给跳得欢快的心脏降降温。
    暖风吹散了浓郁的槐花香，也顺势让方乔将电话内容抛到了九霄云外。
    [小叮当：就……偶尔他一个很单纯的动作，都会让我有种脸红心跳的感觉。]
    [小叮当：如果我是没见过风浪的小女生，会迅速被击倒的程度。]
    [陆可可：卧槽，连看遍帅哥的方总都这样想，那肯定魅力无敌，帅到炸裂！内娱需要这样天然撩的真正帅哥！]
    [陈端端：我出一个月奶茶，推给我，我毕业作品能不能拿奖都靠他了！]
    [王梦：一个月奶茶加一个月红豆酥。]
    [陆可可：我没钱，我是学生，让给我。]
    [小叮当：别人都可以推，他不行。]
    [陈端端：？why？]
    [陆可可：我怎么从方总这句话听出来一点子占有欲……]
    [王梦：懂了，风浪太大，方总这艘巨轮也沦陷了。]
    这几个人说起八卦逻辑比谁都严密，顾凛的伤口她不能揭，找别的借口很容易穿帮，放弃想了想还是放弃了反驳，任由她们发散思维。
    反正她们又不会认识顾凛。
    手机在这时震了一下，一条新消息跳了出来。
    方乔看到那个备注名字心猛地跳了一下，差点儿把手机扔出去。
    [宇宙无敌第一帅批（不太迷信）：今天有助理工作安排吗？]
    [小叮当：今天周六，法定休息日放假。]
    [宇宙无敌第一帅批（不太迷信）：好。]
    她本来要顾凛留下也不是为了真让他当助理，只是为了占他的时间不让他下海……
    方乔的思绪顿了一下，迅速按下语音键。
    “我突然想起来我想吃红豆酥，你要是有时间就过来送一趟，地址还是之前的。”
    顾凛的语音回得也很快，只有一个字“好”。
    叩在耳朵上，回声沉沉。
    方乔揉了揉发痒的耳朵，叹了口气，“再有一两个小时天就要黑了，周末外面夜生活乱得很，还是做点儿正经工作吧！”
    而就这么一会儿功夫，群里的话题已经发散到“方总和素人帅哥婚礼在哪举办”“方总婚礼现场搞个男女团选秀形式谁做发起人比较合适”。
    方乔：“……”
    方乔把群消息提醒关闭，想到万一一会儿不小心弹出来让顾凛看到，她的脚趾就又抠出一座方式城堡。
    不到十分钟，顾凛就到了。
    他解释说：“我刚好就在附近，顺路就带过来了。”
    老方不在家去谈事了，方乔留了张纸条，贴在客厅的茶几上，告诉老方自己可能会晚点回来。
    这时茶几上的电话响起。
    方乔接通：“喂你好……”
    ——
    今天黄昏有很漂亮的火烧云，金色和红色交织，从云端角落开始往外抹开，晕出一片瑰丽色彩。
    方乔穿着一件长及脚踝的白色裙子，从方家那座城堡里飞奔着跑出来。
    长卷发随着动作在后面飞舞，背景是童话里的云端和城堡。
    她真像是从被诅咒的城堡里逃出来的公主。
    见到车就在门口，方乔缓下脚步，改成小跑。
    顾凛坐在车里，看她一步一步跑到自己面前，并没有直接到驾驶室这边来拿红豆酥，而是弯着腰敲了敲副驾驶室的车玻璃。
    方乔打开车门钻了进来。
    “我有事要去一趟一中，你有时间送我过去吗？”
    因小跑她的脸颊绯红，可气息却不见丝毫加重，这点儿运动在她眼里就是散步。
    顾凛的眼睛在她脸上凝滞片刻，说：“你今天很不一样。”
    方乔之前化妆会刻意用眼线勾眼尾，修饰圆圆的眼，中和自己过于甜妹的长相，好在谈事的时候看起来成熟老道些。
    今天方乔没想到他来这么快，来不及化妆就迅速给自己脸打了个底，只点了点蔷薇色的腮红提气色，再用同色的唇釉抿开在唇间，整张脸甜得像是颗熟透的水蜜桃。
    方乔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很别扭吗？”
    顾凛中肯道：“很漂亮。”
    他探手启动车子，随口问：“一中初中部还是高中部？”
    “去年初中校区迁走，现在那里只有高中了。”方乔有些奇怪：“你平时开车不跑那一片吗？”
    顾凛握着方向盘的手有些僵，淡声道：“我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去那边了。”
    方乔系好安全带，“哦”了一声：“那怪不得你不知道。”
    说话间顾凛递了一个纸袋子给她，是上次的那家红豆酥，一摸外面还温热着。
    除了红豆酥之外，纸袋里还有一个白色的小餐盒，盖子右下角贴着玫瑰贴纸。
    “槐花饼？！”方乔眼睛倏地亮了：“我以前建议了两年他家都不肯做槐花饼，我都放弃了，没想到今年他们就做了。”
    方乔的余光瞟着认真开车的顾凛，话音咬重，意有所指：“所以说，只要坚持就会有好报的。每一刻的努力，都会在未来的某一天成就你。”
    顾凛一打方向盘，回头看了她一眼。
    “槐花饼不是这家做的。”
    方乔：“啊？那是谁家做的？”
    顾凛扬眉道：“是我做的。”
    “你不是很想吃槐花饼吗？”
    方乔一愣。
    她没想到他居然还记得自己随口说的一句话。
    真的是很完美地适应了助理这个新身份。
    许是天外天太绚烂，顾凛的目光被衬得柔和，甚至堪称虔诚，“我也相信只要我一直努力，总能得偿所愿。”
    小小的一个槐花饼，蕴含着大大的能量。
    方乔没想到这种发散的鸡汤能让顾凛听进去，真是好大一个惊喜。
    方乔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能这么想，我很欣慰。”
    顾凛一看方乔的表情，就知道她想的，和自己想的中间大概隔了一条银河。
    他也很欣慰。
    欣慰方乔脑回路如此独特，才会这么多年都没被别人骗走。
    ——
    在方乔的眼里，自家妹妹温柔乖巧，除了看书学习之外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书房里那一书架的书，她和老方加起来再乘个一百，都不如方忆一年读得多。
    能让方忆这样的人动手泼人一水盆的水，那得是被对方气到什么程度。
    但眼下方乔最担心的不是方忆，而是自己。
    车一拐进薄荷巷，方乔就开始不断地做深呼吸。
    顾凛好奇：“出什么事了，你这么紧张？”
    方乔眼睛闭着，吐纳真气，“我上高中的时候每天跟教导主任斗智斗勇，经常被他罚站。有一次我上学迟到，看到主任在大门口撒腿就跑，他就追了我跑了半条薄荷巷……想起要再见到他，我心跳得可快，这就是PDST应激反应吧！”
    放学的铃声响起，大批的学生推推搡搡，你追我赶地从校门口飞奔而出。
    一中的校服蓝灰相间，被同学私下吐槽难看得像街边的隔离带。
    一出校门，就有人把校服外套扒下来，袖子系在腰间。
    隔着车窗，顾凛恍惚看见一道纤瘦的身影，正奋力地挤着人群往外钻。
    听到有人在喊她，她转回头看到什么，颊边小梨涡浅浅，笑意盎然。
    倦怠的日色里，蓝和灰是暗调的背景，她是光源。
    他眨眼。
    光和暗都消失不见。
    薄荷巷依旧热闹。
    路过的少年个子高高，嗓音带着变声期后独有的沙哑。
    刚才的一切只是顾凛听到方乔说的过去想象出的画面。
    他并没有机会知道在薄荷巷奔跑的少女，那日有没有回头。
    方乔望着窗外一眼望不到边际的人群，感叹道：“好多人啊！一中扩招成这样，难怪升学率在逐渐下降。”
    她提议：“我不想被挤得吐血，我们等一会儿再进去吧！”
    顾凛轻描淡写地说：“那你又要迟到了。”
    方乔：“……”
    多年的阴影突然攻击她。
    方乔抿了下发干的唇角：“主任又没说要我几点几分几秒站到他面前，我这也不算迟到吧？”
    顾凛点头：“你觉得不算就不算。”
    他说得方乔更慌了。
    她垮下脸，眼尾耷拉着，可怜得像需要被人揉揉头的小狗：“那怎么办？”
    顾凛被她看得心里发软，拔下车钥匙，绕到副驾驶室开门，手伸到她面前，提醒她：“这次是手。”
    不是行李箱了。
    方乔有些迟疑，顾凛的手扣在她的手腕，拉着她出来。
    人山人海和她之间，隔着一个他。
    顾凛的方法很简单直接，就是冲进去。
    他用高大的身躯挤开一条路，方乔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缓慢地往前移动。
    方乔仰头看他的背影，眼角酸涩。
    世界以痛吻他，他却报之以歌。
    她踮起脚凑在他耳边说：“好人一生平安，你一定会有好报的！”
    突然前面横着钻出一个身形很高壮的男生，顾凛的前进路线猛地偏了一下，方乔来不及反应就往前栽。
    求生的手驱使她抱住离她最近的东西。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只手伸向后面环住她，将她护在自己身后。
    手指不经意撞到一起，方乔心头一阵瑟缩。
    这触感熟悉，这同样的保护动作，让她一下想起那个不宁静的蔷薇雨夜。
    人群嘈杂中，她提高声音喊了一声：“顾凛。”
    避开了撞击，顾凛偏头：“嗯？”
    搭在他腰间的手指蜷起，她的声音带着犹疑：“那天在花架旁边的人，是不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
    顾凛喜提新名字：阿瑟
    之前为了走榜更新得比较早，明天开始更新就回归正常，每晚八点见。迟到会在文案说明
    有事会提前请假，下一章就是二号的晚上八点
    大家儿童节快乐，么叽
    第9章 套路第九天
    “那天在花架旁边的人，是不是你？”
    她紧贴在他身后，手还保持着环绕在他腰上的姿势，脑袋歪着在等他的回答。
    二人逆着人群走，格外的突出和显眼。有路过的高中女生捂着嘴看着他们，眼睛里闪烁着激动的光芒。
    “快看那儿！那个哥哥好帅啊！”
    “帅也不是你的，看他后面的那个姐姐，漂亮到不行，人家才是一对，我们妖怪退退退！”
    “……”
    听到别人夸漂亮，方乔的嘴角忍不住上翘。
    人潮大军涌出校门，两个人终于能退开一点距离。方乔刚才抱得太用力，小臂有些发酸，甩了甩，深吸了一口气：“看来以后不能和太高的人一起走。”
    顾凛没懂：“为什么？”
    “总觉得喘不过气，肯定是你把氧气都吸走了。”
    方乔顿了顿，眨巴眨巴眼：“所以那天……”
    顾凛睨眼看向她，目光很坦荡：“是我。”
    目光相对，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滋生。
    方乔摸了摸耳朵，笑吟吟地一挑眉：“你怎么会出现在那儿啊？不会是特意去救我的吧？”
    刚才被夸漂亮，方乔一时心还在天上飘着，说话也没什么顾忌，可爱又骄傲。
    话一出口，她自觉有些过分亲昵。
    这不是老板和助理之间该有的氛围。
    她打哈哈地摆手：“我说着玩……”
    “我是。”
    方乔的话音被这两个字一下砸断，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灿金色的云层颜色逐渐黯淡下来，有一道风恰巧奔来，吹过这逐渐安静下来的校园。
    顾凛的声音慢慢倾下来，被风卷进耳朵里，格外清晰。
    “以后小心一点儿，我可不是每次都恰好来得及去救你。”
    ——
    南城一中高三年级在单独的一栋教学楼，年级教导主任办公室在三楼。
    离办公室还有一段距离，方乔就听到有男声在里面混不吝地喊：“眼看着就要高考了，你不想着好好学习考个好成绩，天天净想着欺负同学，你这就是没教养，裴冬说你没妈说错了？”
    听这话方乔眼神一下就变了，大步就要冲进去。
    顾凛及时一伸手，将她拦腰截住，推到一边的墙上。
    方乔憋着火气，偏偏那次在蔷薇庄园她就发现了顾凛身手在自己之上，挣也挣不开，语气不善：“你拦我干什么？”
    “你想当着你妹妹的面和人动手吗？”
    方乔的火被这一句话拆得七零八碎。
    她闭上眼，深吸了口气，再睁眼，情绪已经平和了很多。
    办公室内，王主任头都要炸了。
    一边是素来认真学习，从来循规蹈矩连迟到都没有过的年级第一方忆。
    一边是成天调皮捣蛋，学习吊车尾，成天让他头疼的刺儿头裴冬。
    谁能想到这两人会发生矛盾，而且是方忆动手，将一整桶水从裴冬脑袋上倒了下去。
    方忆可是上清北的好苗子，眼看着就要高考，王主任也不想闹大，叫她来给裴冬道个歉就算了。
    可方忆垂着眼只盯着脚面，一言不发。裴冬气不过，一个电话把家长找来，四五个高大的花臂男人堵在办公室，不依不饶一定要个说法。
    王主任叹气，只能劝方忆：“方忆同学，你道个歉，这事就算过去了。”
    方忆嘴角抿得紧紧的，依旧不说话。
    领头的男人膀大腰圆，手臂上纹身张牙舞爪，语调猛地拔高：“道歉就完了啊？我家冬子被吓成这样，还不知道高考能不能正常发挥，耽误的大好前途怎么算？！”
    “那你想怎么算？”门口传来一道冷冽男声，低沉有力，和花臂男人的嘈杂嘶吼形成鲜明对比，喧闹嘈杂的办公室安静一瞬。
    众人循声看过去，只见门口出现一个高大男人，眉眼间透出一股生人勿进的戾色，随手拖过把椅子往办公桌前一带，随即坐了上去。
    修长的手指搭在桌面上，轻叩了两声。
    “我时间有限。”顾凛懒懒一笑，黝黑的眸子却冷凝着，神情是说不出的阴郁。
    方乔跟着走进来，见到这样的顾凛还有些愣。
    平时他虽然看着有些生人勿进，但远没有现在这样，给她一种又疯又冷的感觉。
    随即想到顾凛天赋异禀的演技，方乔理解了，提起精神走向王主任：“王老师好。”
    一直低着头的方忆听到姐姐的声音倏地抬起头，面色带着不太健康的白，眼眶一圈晕得通红，定定地盯着方乔，倔强却可怜得让人想揉揉她的脸。
    再看着对面长得结实魁梧，脸上没有一点儿害怕表情的裴冬，方乔一下拳头又硬了，她克制着拍拍方忆的手，随即走到顾凛身后。
    “这位是方忆的姐姐。”王主任出来，拖着一贯循循善诱的教育腔：“方忆和裴冬都是好孩子，眼看着离高考没有几天了，每一分钟都格外重要，我的意思是眼下孩子的学习更重要，咱们都退一步，把这页揭过去，怎么样？”
    “不怎么样。”顾凛慢悠悠开口，漆黑眼定在裴冬脸上，目光苍冷。
    裴冬正扬着下巴对着方忆吐舌头，被这么一盯下意识规矩站好，把头低下去。
    花臂男不干了：“她姐还没说话你说什么话，你谁啊你？！”
    顾凛指了一下方忆，淡淡道：“她姐夫。”
    方乔心里恍惚一下，那边方忆“唰”地看向方乔，一双丹凤眼都要睁成圆眼了。
    方乔微笑着对她点了一下头，低头将垂落的发丝撩到耳后，避开自家妹妹过于睿智的目光，免得毁了顾凛这一场戏。
    顾凛周身透着生人勿进几个字，冷漠又孤戾，人坐在那里，气势却陡然压过站着的人。那几个大汉像是没料到会多出这么个人来，一时间有些拿不准该怎么办。
    花臂男被后面的黄毛推了一下，反应过来，“啪”地把桌子敲得震天响：“她姐夫怎么了？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也要讲道理，是方忆先动手的！”
    “动手怎么了？”顾凛歪了下头，神态乖张，清冽的声音拉得又长又缓：“侮辱别人家人，我妹妹脾气好才只泼了一桶水，换我，这种垃圾我就打死他。”
    方乔的心口一跳，这人演疯子好像啊！
    人戏合一，这是什么境界。
    花臂男撸胳膊挽袖子：“你说什么呢你！”
    黄毛附和着：“怪不得方忆姐妹两个这么嚣张，原来还有人给她们撑腰呢！”
    方乔突然觉得出来不太对劲儿。
    她进来开始就扮小白兔站顾凛后面，哪儿嚣张了？
    这些人她也从来没见过，方乔脑袋里闪过一个大胆的念头。
    她软软的手往下搭，倚在顾凛身上，低下头语气娇娇柔柔着安抚他：“哥哥不生气，既然不能和解，就报警好了。”
    别人看不见的角度，方乔对着顾凛疯狂眨眼。
    顾凛长睫微垂，手顺势搭在她的腰间，喉咙中挤了一声“嗯”：“我让褚律师过来处理。”
    一副什么都任由她做主的架势。
    听到“报警”几个人明显有些慌，花臂男舔了下嘴唇，“就，就小孩子吵架，报，报什么警啊！”
    方乔神情很无辜：“那怎么行？你们家大宝贝的大好前途要毁在我妹妹手里了，这么大的责任我们可不敢承担。让警察叔叔好好调查，看我妹妹有没有什么罪。”
    花臂男搓着手，下颚紧张得乱动。
    黄毛在后面推他：“大哥……”
    花臂男：“我刚才说得都是气话，那什么，道个歉就完了，都是小孩子。”
    顾凛点头：“这倒是。”
    花臂男几个松口气。
    顾凛叩了两下桌子，“裴冬？”
    被点名的裴冬脖子像被人拎住，“啊，啊？”
    “去和方忆道歉。”
    方乔：“……”
    这也太狠了。
    裴冬求救地看着花臂男，花臂男别开脸不看他。
    顾凛活动着手腕，冷白的皮肤，骨节似泛着光，“不想去吗？”
    他那一声轻飘飘的“换我，我就打死他”在裴冬耳边乍起，裴冬战战兢兢地绕过顾凛走到方忆面前，“对，对不起。”
    方忆往后退了一步，语气很平静：“没关系，以后离我远点儿就行。”
    裴冬：“……”
    ——
    这一场闹剧结束，天已经黑了下来。
    方忆晚上还有晚自习，方乔就带她和顾凛到附近吃晚饭。
    方忆不喜欢吵闹，自己选了一家除了他们这一桌外没有客人的面馆，味道可想而知。
    方乔夹了一筷子就没再吃下去，顾凛说出去抽烟，倒是方忆把脸埋在碗里吃得很香。
    方乔摸了摸方忆的齐耳小短发，问她：“你怎么想起来拿水泼人的啊？咱也不是傣族。”
    方忆咽下一口面，说得很直白，“我打不过他，只好泼水了。”
    方乔揉了一把她的脸，“聪明的小脑袋瓜，随我。”
    方忆也不动，任她揉着，声音都揉变了调：“为什么你们说要报警，那几个人就松口了？”
    “他们不是冲你来的，是冲我来的。那几个人一看就是街边小混混，十有八九都闹事进过局子，最害怕警察叔叔了。”方乔小声嘟囔着：“我要是真的动手了，他们就能抓我的把柄，也不知道是谁指使他们的，心可够真脏的。”
    “那个人……”方忆指了指外面：“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方乔手托着腮：“问得好，我也想知道。”
    面对妹妹澄澈的目光，方乔心念一动，拉着椅子凑到她面前，压低声音问：“你觉得那个人怎么样？”
    方忆苍白的脸浮出一丝倦色，回想起办公室看到的种种，“他看起来很吓人，不过看你的时候，神情很不一样。”
    方忆从小眼神锐利，能注意到别人注意不到的细微表情。
    方乔掌心有些泛着麻，追着问她，“怎么个不一样？”
    “我也说不好，我没见过那种表情。就好像……很开心……反正不是难过。”
    “听君一席话胜读一席话。”方乔露出姐姐的善意微笑：“乖，你还是吃面吧！”
    面馆的后门，是薄荷巷最深处，店家很少，天黑下来，只有一盏昏黄的路灯可以照亮。
    顾凛站在路灯下，一只烟在指尖转着，一下，一下，又一下。
    暗处角落里，花臂几个人躲在墙后悄无声息地蹲着。
    “大哥，看这小子刚才的架势，我怕咱们吃亏啊！”
    花臂挥手抡了他一下：“马总说了，方乔身边根本没什么厉害的人，不然怎么可能现在方明闻还没拉到资金。刚才这小子，就是吓唬咱们呢！”
    “大哥，大哥他动了！他是不是要跑？”
    顾凛将烟放回烟盒，摆在旁边的墙砖上，慢条斯理地将袖口挽起。
    月光清白，他转头，弯唇一笑：“你们一起上吧！”
    作者有话要说：
    更晚了一点点，和大家鞠躬。
    这本我写得很忐忑，开文到现在一直很焦虑，很恐慌，也不知道大家喜不喜欢，就一直在反反复复的修改，叹气
    改了个文名，不知道你们是喜欢这个还是原名《白月光营业中》呀
    第10章 套路第十天
    面馆里，方乔盯着方忆把面都吃完了，方忆又要了一份鸡架，低下头慢条斯理地在啃。
    “抽支烟怎么这么久？”这个面馆里实在是没什么方乔可以下咽的东西，她胃饿得直反酸水，就等着顾凛回来一起出去吃，谁知道顾凛迟迟都没动静。
    方乔坐不住了：“我出去看看，你慢点儿吃，吃完我送你回学校。”
    方忆乖乖地点头。
    方乔一出门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气味，她心里倏然一惊，四下一扫，周围黑漆漆的，连个人的影子都没有。
    “顾凛——！”
    “顾凛——！”
    方乔喊了两声，没有人回应，手机自带的手电筒光很暗，方乔飞快跑回面馆，管老板借了一个瓦度高的手电筒，又急匆匆地跑进黑夜里。
    薄荷巷的一切都和记忆里没什么差别，方乔脚下不停，有路灯的地方见没有人，就迅速地转身，跑向下一个岔路口。手电筒的光照着每一个晦暗的，逼仄的角落里。
    离一中校门口最近的小岔口，白光一晃，一道颀长的身影拉伸，投在地上。
    方乔顿住脚步，心上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她弯下腰平缓着气息，手电筒的光源垂在地上，映出一个满月亮。她嗓子眼儿里都泛着铁锈味，上学跑一千米都全校第一都没跑这么狠过。
    “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深吐口气，方乔抄起手电筒走过去，走得近了，一切都看得清楚。
    方乔的脚步越来越缓。
    顾凛靠在斑驳的墙面上，指尖夹着一支烟，侧脸轮廓在吐气的白雾间被模糊掉。冷白的下巴上不知道怎么蹭上了血珠，他抬手随意一抿，拖出一道红痕。
    “你受伤了？怎么弄的？”方乔拽过他的手，左右翻着看，骨节上有血，却没看到伤口。
    顾凛低着头没说话，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紫色的剪影，他静默地抽着烟。
    那股好闻的薄荷味此刻闻起来莫名让她血压上涌。
    方乔急了，一把把烟夺过，扔在地上，冷着嗓子：“你说话啊！”
    顾凛抬眼，眼仁黑得发亮，看得有些慑人。
    方乔在王主任办公室的那个感觉又来了。
    只是那时候是演的，现在总不能还在演吧，也没有对手演员啊！
    顾凛眨眼的频率变缓，眼底她的脸渐渐清晰。
    焦急，不安，他第一次这么清楚地从她脸上看到这些表情。
    涌动的情绪瞬间被平复，顾凛脊背放松，声音哑然：“我没受伤，那几个人还打不过我。”
    “让我不跟人动手，你自己去打，你还挺骄傲啊！”
    顾凛点点头：“是挺骄傲。”
    方乔：“……”
    不管怎么样，顾凛没事，方乔总能缓一口气。是她带他来一中的，顾凛要是真的出什么事，她罪过就大了。
    “对了，他们几个呢？”
    “走了。”
    被孟识檐带着去医院了。
    走着去的。
    “也不知道谁这么缺德，找个孩子来当冲锋战士想冲我。”
    顾凛眼皮耷拉下来，“方乔。”
    方乔：“嗯？”
    她尾音一落，人就被他抱住。
    他的下巴搭在自己的肩窝里，脸埋进她的肩膀，声音发闷：“打得太累了，让我靠一下。”
    顾凛给她的感觉从来都是强势冷冽，即使好像身处不顺，也透不出半分的示弱。
    一个永远强大的人，陡然软下来。
    像是一座大山，向她倾倒。
    方乔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酸酸软软的，她抬起手，有些僵硬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一打四，还是那种壮汉，也真是辛苦了。
    ——
    之后半个月，南城电影学院正式进入毕业季，方乔开始忙得脚不沾地。
    她想尽办法到处找合适的演员去演毕业短片争奖，学校里找不到，就发帖子去有偿海选，盛知好和她找来担任导演的同学一起挑。
    而方乔就就带着摄像置景去找场地，和学姐打磨剧本，敲定最终版本。
    导演那边挑了三个还不错的，三选一，最终盛知好敲定了一个从济城过来闯荡的男生，姓周。
    而当方乔听说天远陷入债务危机被人告上法庭时，时间一晃已经进了六月。
    一切发生得太快，方乔有些消化不了：“天远不会比乔亿都先倒吧？”
    盛知好掰开一双筷子，递给方乔：“倒就倒，天远干了多少肮脏事，倒了也是他们活该。”
    方乔拿着筷子在几个菜里挑挑拣拣，最后只吃了小半碗饭。
    盛知好给她夹了一大筷子牛肉：“看敌人倒霉你应该开心才对，怎么这么萎靡？”
    “说不上来，就感觉奇奇怪怪，可能是提前为乔亿先恐慌吧！”
    “我可以坐这儿吗？”
    温润的男声在方乔身后响起，正对着他的盛知好微笑着指着空位：“刚好这儿还有位置。”
    “乔乔你最近一直在外面跑，还没见过周钰吧！”
    “周钰，这就是我和你说起的方乔，算是我们这部短片的统筹兼制片。”
    周钰，这名字可有点儿耳熟。
    方乔侧目，眼前的大男孩留着干净的寸头，笑起来格外阳光，一瞬间方乔想起剧本里那个一笑让女主记好多年的少年。
    找的好贴切，不愧是好好。
    “你好周钰，合作愉快。”
    “你好方乔。”周钰歪着头笑，露出一颗小虎牙：“你可能不记得我了，我也是一中的。”
    方乔：？
    方乔仔细地看着眼前人，好像，仿佛，有那么一丝眼熟。
    “你是——”
    “我之前追过你。”周钰摸了摸鼻子，有些不自在：“然后，被你打了一顿。”
    盛知好：！！
    方乔反应过来：“你就是那个，校霸同学吧？”
    以前邪里邪气的，现在整个大变样啊！
    怪不得她感觉根本不认识。
    “你之前教育了我一顿之后，我就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之后考了林城电影学院。这次一看到你的项目，我就来试试看，没想到还真的能合作。”周钰眼里有少年人不服输的光：“我想让你验收下教育成果。”
    方乔没想到，自己曾经的铁拳还能让少年人走向正途。
    转念想想也是，她现在也在引别人往正途走，只是换了个方式。
    想起那个她往正途引导的人，这半个月她忙，他也忙，说蔷薇庄园在整修，他要在那儿守着，出不来。
    顾凛人虽然不在，但消息每日不间断地给她发。
    早安、午安、晚安，一日三次，次次不落。
    连每日的时间都是固定的。
    搞得方乔都怀疑他是不是搞了个什么能定时发送消息的软件。
    忆昨日，看今朝，方乔有感而发，发了一条朋友圈。
    [小叮当：今天遇到了一个被我铁拳暴揍过的学弟，说我无意中改变了他的人生方向。所以说，只要人人都献出一点爱，世界就会变成美丽的人间。(花/花)]
    刚退出朋友圈，微信就弹出一条新消息。
    [Gu：午安。]
    方乔给别人一长串的备注，是因为微信人太多，又都是不常见的，记脸和名字根本记不住，她就根据这些人的外在特点进行备注。
    顾凛她见得太多了，也不可能会记混，后来就把那个宇宙无敌帅比的备注改掉了。
    [小叮当：咦，今天怎么好像时间提前了五分钟。]
    [对方正在输入中……]
    顾凛发了一条两秒的语音过来。
    方乔没觉得有什么，就直接点开，声音公放。
    顾凛的声音含着雾一般，旖旎轻柔：“因为我想你了。”
    方乔：？
    方乔手一抖，差点儿把手机扔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顾凛：什么学弟，滚开。
    和大家说一声抱歉，因为我自己情绪疾病的原因，断了一天的更新。
    其实这一天除了吃药之外我满脑子都是写文，也没有闲着。从开这个文开始我就一直很焦虑，很痛苦，最终咬着牙开文，还是觉得写的不够好看。
    在断的这一天，我再一次重新推翻开头，一天只睡了三个小时，最后头晕眼花，还是决定放弃，在现有的基础上精修一下内容，所以这一章也更得晚了一点。
    之后会恢复正常更新，我会好好写完这个故事，不管有没有人喜欢它。
    第11章 套路第十一天
    顾凛的这句话一出，桌上陷入死一片的沉寂。
    盛知好最先反应过来，瞪着眼睛看着方乔：“你谈恋爱了？！和谁啊？为什么我一点儿也不知道？”
    旁边周钰也望过来，眼底神色晦暗不明。
    方乔摇头否认：“我没谈恋爱。”
    盛知好越过桌子瞅了一眼还亮着的手机屏幕：“GU，你连备注都没给他设，肯定是和你很熟了。你居然就在我什么也不知道的情况下，和一个狗男人混熟了？”
    闺蜜就是这点不好，自己的什么习惯她都一手掌控。
    方乔很用力地解释：“他只是我找来的助理，其实也不算助理，我就是占一下他的时间，让他别出去鬼混……”
    “？”盛知好从来没这么无语过，反问：“这不是谈恋爱什么是？”
    方乔：“……”
    盛知好继续出击：“他刚才还说想你。”
    方乔：“他只是想我的钱罢了……”
    盛知好的眼神变得惊恐：“方乔，你变了啊！你怎么现在还花钱找男人了呢？！”
    方乔：“……”
    算了，累了，毁灭吧！她解释不清了。
    方乔默默收回手机，不准备再发表任何言论，这时手机又震了震。
    盛知好眼疾手快一把夺过，一个字一个字念，“GU发来新消息，我到你学校门口了，你在哪儿，我进去找你。”
    还没等念完，方乔就转身往门外跑。
    盛知好的喊声被抛进风里：“你手机不要了啊？！”
    方乔头都没回：“不要了，送你了！”
    要是让盛知好见到顾凛一定会就着刚才那一场误会刨东问西的，顾凛情况特殊，她不想让他尴尬。
    虽然顾凛好像从来都不知道什么叫尴尬。
    方乔跑得飞快，跑出教学楼的时候，还差点儿撞到人。
    桌上，盛知好坐回去，把手机收到口袋里，“居然有情况也不告诉我，真是让我难过。”
    对面周钰摸了摸刚剃了的短发，若有所思：“我好像来晚了。”
    盛知好：“不晚啊，正式拍摄本来就是明天了。”
    周钰低头戳着牛肉，默不作声。
    校门口，顾凛正在等她。
    今天的云很好看，而他站在最软绵，最漂亮的那一朵下面，身姿都显得比平时挺拔高大。
    远远地，方乔注意到他手上提着一个橙色包装的袋子，左上角那里绘着一个小小的猫猫头。方乔认得，这是隔壁最火的那家奶茶店的招牌——夏日初恋猫猫茶。
    被网红打卡带火之后，每天买这个排队时间要超过两个小时。
    方乔上学的时候罚站已经罚够了，就算再想喝，也不肯去牺牲双腿凑热闹。
    所以……顾凛是早就到了，去排队买奶茶，然后来送给她的。
    可能是天太好，也可能是即将到手的奶茶太珍贵，方乔的心情是说不出的雀跃。
    她放缓脚步，一步一步走过去，耳边自己的心跳声和脚步声错落响起，一跳一拍，是欢乐奏鸣曲。
    走近了，她开口：“庄园修完了？”
    听到声音，顾凛抬起头：“嗯，修完了。”
    方乔很自然地把手伸过去：“来就来了，干嘛还这么费劲儿排队买这个……”
    她的手被微凉的指尖握住，只是一刹就放开。
    顾凛面色看不出分毫的不自在，把另一只提着奶茶的手递过去：“刚才记错哪只手拿的了。”
    方乔：“……”
    那你还真是很棒棒。
    六月的南城已经开始热了，这一片没有树荫，正午的大太阳晃得方乔眼睛有些热，她抬手遮了遮，和他说：“我下午要去跟着拍毕业短片，今天算是试戏，我只是坐在旁边盯一盯，拍都是演员和导演他们的事，今天没什么需要你来帮忙的。”
    方乔没多少拒绝别人以及赶人的经验，话说得有些犹豫：“你要不，早点儿回去？”
    “毕业短片？”
    “我们系毕业除了写论文，还要拍一个短片。今年有一家公司设了奖，获奖的话很有可能能得投资开真正的项目。”方乔脸有些热，手做扇子扇了扇：“现在系里很多人都在盯着这块肥肉呢！”
    顾凛眼睛缓慢眨了眨：“你也想吃这块肥肉？”
    方乔点头：“那当然。”
    顾凛接得飞快：“那就好。”
    方乔：？
    顾凛接过她手里的奶茶，把吸管插进去，递给她，语气低且柔：“我还没有见过人拍戏，你带着我涨涨见识。”
    顾凛就垂眼盯着她，目光很澄澈，似是很渴望她点一下头。
    方乔：“……”
    他去了，盛知好会放过他？
    会放过自己？
    那不可能！
    方乔把奶茶接过过，避开他的眼，有些心虚：“这也不算什么正经项目，等之后好好那部戏开了，我再带你过去。有林城最大的文元加盟，那个戏整个升到S+，那才叫涨见识呢！”
    可能是她念叨盛知好念叨得太多，下一秒盛知好的声音就在她背后乍起——“乔乔！方乔！”
    方乔一个激灵，一手奶茶，一手拽着顾凛就跑。
    顾凛腿长步子大，一开始没反应过来被落后几步被她扯着，但很快就能跟上。
    快速奔跑时，耳边的风很喧嚣。
    他的声音听着也很嘈杂：“你躲她做什么？”
    方乔：“不是我躲。”
    是你该躲。
    下一秒，顾凛的手机铃声响起。
    “亲爱的/我现在就要对你告白/但或许不是那么简单/请亮着双眼对我说……”
    方乔又往前冲了几下停下脚步，往后看了一眼，见盛知好还没跑上来，语速很快：“快点儿接，接完快点儿跑。”
    顾凛看着手机上滚动的来电备注，“是你的手机。”
    “别接！”
    方乔手指一划，主动帮他挂断。
    微信消息紧跟着弹出来。
    [乔乔公主：你告诉方乔别跑了！她爸出事进医院了！]
    这句话每一个字方乔都认识，但是连起来，像是完全不成话。
    方乔脑袋僵住，胳膊被人扯了一下。
    顾凛道：“走，我送你去医院。”
    这一次，是他带着她在跑。
    ——
    南城市中心第三人民医院。
    方乔和顾凛赶到的时候，方明闻一瓶输液刚挂了一半。
    见到方乔，方明闻眼里闪过不自在，拽着被子角往脸上遮，不敢看她的脸。
    方乔见他行动还算方便，面色虽然有些白，但并不是毫无精神，在烈日下灼烧了一路的心这才得以缓和下来。
    方乔强打精神，装成很凶的样子走进去：“老方行啊你，居然能自己喝酒把自己喝进医院，真是越来越有出息了。是谁之前答应我，以后好好减肥，不会再喝酒了？”
    方明闻把被子再往上扯，只露给她看一片还没开始秃的头发。
    方乔看了一眼顾凛，顾凛会意，点点头先退了出去，把空间留给这两父女。
    单人病房的门被关上，方乔静静地站了一小会儿，坐在病床旁边的椅子上。
    床头柜上空荡荡的，只有叫护士的铃和电话。
    以前老方住院的时候，来看望送礼的人多不胜数，桌子上堆得满满的都是鲜花水果和各种补品。
    可如今老方落魄，这些关怀就都没有了。
    可自大乔亿出事以来，方乔失望过，也怨恨，可那只是基于不甘心。
    对家里企业被人坑了的不甘心。
    可还没有这么一秒，她察觉到痛苦。
    老方是个重信用的人，答应她和小忆的事情从来都是努力做到。
    他会把自己喝进医院，只有一个原因。
    “爸，乔亿是不是，要开始进行清算了？”
    病床上的庞然大物翻了个身，这下连头发也没露出来，只有声音闷闷的传过来：“先别告诉小忆，她马上就要考试了，这时候不能让她分心。”
    方乔抿抿唇，轻声说：“我明白。”
    “乔乔……”
    “嗯？”
    老方的声音透出一股无言疲惫：“这昨晚梦到阿慧了。”
    方明闻的妻子，方乔的妈妈，乔慧，在方忆刚出生两年之后，就因病过世。
    “阿慧还是走之前的样子，温柔，漂亮，一笑起来露出两个小酒窝，你的酒窝就随了她。”
    “梦里她拿着鸡毛掸子……就是之前在望山老家时做的那个，追着我满院子跑。她一边跑一边高声质问我，为什么要让两个宝贝过苦日子，以前还没过够吗？”
    方乔咬住唇，眼皮下落，眼泪模糊了视线。
    “小忆那时候小，她不记得，可你是跟着爸爸妈妈吃过苦的，我，我真是不愿意让你再过那样的日子。”
    “爸……没事的，我自己也可以。”方乔眨眨眼，将还没流出来的眼泪眨干，努力地稳住自己的声线，听起来很冷静：“何况胜败乃兵家常事，就连天远，在南城建筑行业那么赫赫有名的公司，不也是说倒就倒了吗？”
    方乔说着坐到床边，伸手去拽他的被子。
    方明闻压得死死的，一点儿也不放。
    方乔又说：“你要是想以后还在做这一行，我就努力赚钱给你提供启动资金。如果你不想做，那就退休我养你。”
    “老方，你教我的，绝望之境并不是无路可走，只要有人就会有路。你可不能教会了学生，然后就把知识点给忘了啊！那我以后还怎么听你的话？”
    过了一会儿，被子一角松了松。
    方乔把萎顿在被子里，默不作声哭得眼泪糊一脸的白胖子挖出来，拿出纸巾给他擦干净。就这么一会儿，他手背上的点滴都被压回流了。
    方乔扔掉纸团，拍了拍铃，不过一会儿护士开门走了进来。
    门外，顾凛背靠在墙上，看里面的那对父女俩个不知道说了什么破涕为笑。
    方乔眼角有泪花，笑得却灿烂。
    颊边的小梨涡里盛满了光。
    她好像不管落入到什么境地，都能有很放松去笑的能力。
    顾凛的胸膛，有什么东西在满溢，叫嚣着，想要奔涌而出。
    看了半晌，他站起来，走向走廊拐角，一个电话，播了出去。
    铃声刚响了一下就被接起来。
    顾凛看着窗外，语气不耐：“资金还有多久能到？”
    “就这两天。”对面的男人抄着一口不算流利的中文，抱怨道：“顾，你知道要把一笔资金从可以翻五倍的地方挪出来，投给一个老套落后的建筑公司去，我的心有多痛吗？”
    顾凛不为所动：“那不是你的钱，你只是代管。”
    对面的人僵了一下：“好吧！可作为投资顾问，这将是我履历上很难看的一笔。我好奇，你回国接手顾氏，为什么不用顾氏的钱去投呢？”
    顾凛习惯性地去掏烟，又想起这是医院，遂收回手。
    “我不想让她知道是我在帮她，最起码，现在不是很好的机会。她是有恩必报的人，为了还我的恩情，心理负担会很重。再有……”
    顾凛神色陡然冷下来：“顾氏现在也不算是我的，帮我喜欢的人，还是用我自己的钱比较保险。”
    对面的人声音很激动：“WOW！！难道她就是你的那位Princess吗？”
    顾凛：“……”
    顾凛直接把电话挂断。
    ——
    老方在这边住院，虽然一再坚持不让方乔陪，方乔还是坚定地留了下来。
    学校的短片拍摄不能停，方乔就托陈端端去代她做统筹盯着，如果之后真的能得奖，奖金就分给她一半。
    陈端端美滋滋地就答应了,给她现场转播。
    [陈端端：卧槽你这个演员真的很不错啊，和盛知好同框都没有被好好的美貌压住发挥]
    [陈端端：我刚去加周钰小帅哥的微信，被他拒绝了，说什么自己出来工作不想谈私人感情。这也太直白了！我伤心了我走了！]
    [陈端端：算了，为了你的一半奖金，我还是留下吧！]
    [小叮当：你这么确定能分我的一半奖金啊？]
    [陈端端：咱们做这行的，不就是看一个评价能力嘛！你这个男演员真的是天降的助力，演技又好长得又周正，再加上剧本，绝对的力拔头筹。]
    这话说得方乔心里美滋滋的。
    [小叮当：我也这么觉得。]
    [陈端端：……]
    陈端端消息就此中断，微信弹出一条新好友添加提醒——
    [学姐，我是周钰，这是我的微信号码。]
    “同校情谊大于私人感情，陈端端要是知道了得气死。”方乔缺德地把这个新好友界面截图发给了陈端端。
    陈端端发了三把染血的刀的表情。
    方乔乐不可支，点击通过好友，手指在旁边的粥碗边上触了触，温度刚刚好。手指在旁边的粥碗边上触了触，温度刚刚好。
    方乔拿着勺子搅了搅，塞到老方手里。
    老方：“我病了你不应该喂我吗？”
    方乔：“你不舒服的是胃，又不是手。”
    老方无言以对，埋头吃粥。
    其实他已经可以出院了，是方乔让他多住两天的。
    这里安静，也不会再有什么人来打扰，老方的心也能稳一稳。
    “叩叩”，门被敲响。
    方乔给老方抽了张纸巾，抬眼看过去。
    门开了一半，外面站着一个穿着一身套装，很漂亮的女人，手里捧着一束雏菊。
    “您好，是方乔小姐吗？”
    女人一说话，方乔立刻就认出来了。
    “你是，祝小姐？”
    祝小姐微微笑着点头，捧着花走进来，放到病床的床头柜上。
    “方总，祝您早日康复。”
    老方眼睛有些直：“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方总记性真好，在之前南城经济论坛上，我陪顾董事长出席的。”
    老方放下粥要坐起来，祝小姐出言阻止：“方总不用这么客气，您病了，正是需要休息的时候，今天我来，是来找方小姐的。”
    老方有些愣：“找方乔？”
    祝小姐转头看向方乔，方乔已经被这个消息炸得脑袋有些发晕了。
    祝小姐真的是顾氏集团的人？
    之前那个电话，和那场约见，并不是诈骗……
    “方小姐？”
    方乔回过神，祝小姐下巴点了点外面：“我们出去聊吧！”
    祝小姐先走了出去，老方满眼写着担忧，方乔就随口扯了个理由：“我们学校毕业奖品设了个奖，是顾氏集团投的，这个奖大概率是我的，他们可能是来找我签合同的。”
    老方对方乔的能力深信不疑：“我闺女就是棒！”
    方乔安抚住老方，回想起上一次的那一通电话里祝小姐说的“霸总替身白月光文学”，一阵心慌意乱。
    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她突然想起了那烟雨蒙蒙的一天。
    她上了顾凛的车。
    方乔摇摇头，正片的画面在脑海里被搅碎，她提了一口气走了出去。
    ——
    如方乔所想，祝小姐并没有兜圈子，把那天，她以为是诈骗电话的信息再一次和她说起，语句简练，娓娓道来。
    “乔亿的事情，我们可以帮忙解决。只是方小姐也知道，现在的乔亿在南城建筑行业并不占据优势，我们顾氏也一直有自己合作公司。我们需要一个理由，来更换公司。”
    方乔凝眸：“就是去扮演你们新总裁的白月光？”
    祝小姐微笑，“顾总国外留学多年，是个很绅士的人，方小姐应该不必担心身心受到什么危险。”
    方乔听到了她突出说的“身”字。
    方乔：“……”
    “我不懂，我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既然你们顾总的白月光已经不见了，难道不是应该让他直接忘了更好？让我这么一个和白月光长得像的人每天在顾总面前晃，他岂不是更忘不了？到时候白月光回不来，他又离不开我，我难道要这样装一辈子？”
    “顾总的心结，是白月光一声不吭地离开。如果顾总的情感可以转嫁到方小姐的身上，方小姐想离开，大可以说清楚直接甩掉顾总，或者用其他的理由来个了断。方小姐自己是从事影视行业的，看过许多剧本，应该知道这并不难。”
    祝小姐补充：“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据我所知，顾总和那位白月光小姐，还没有正式在一起。所以，一旦在一起顾总也可能会慢慢地厌倦，最终先放手。”
    方乔陷入沉思。
    半晌，她冷肃着脸问：“如果我答应，我有什么需要遵守的规则？”
    祝小姐从包中取了一份文件，推到方乔面前。
    方乔接过，仔细翻看着。
    其实只有薄薄的两页，第一页写着扮演白月光想要达到的基本目的，就是刚才祝小姐所说的，解开甲方的心结。
    第二页才是她所要遵守的条款。
    第一条，在甲方情绪不稳时，及时反馈，每周不低于四次。
    “我们会积极给方小姐创造机会，来到甲方面前。”
    第二条，在扮演营业过程中，为了避免泄露，以及影响效果，乙方需在合同生效之前，处理好自己的私人情感。
    看到方乔的手指点在第二条一分钟都没有动，祝小姐好奇：“我们了解到方乔小姐现在好像并没有男朋友，这一条有什么困难吗？”
    方乔：“……”
    她耳边突然回荡着一个声音。
    在学校食堂里让她手腕一震把手机都扔出去的声音。
    暧昧的，旖旎的。
    如梦如幻的。
    ——“我想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美丽的绅士甲方已经摸过乙方的手了（？）
    之前因为改文榜单字数差了一些，在疯狂的写，下一章可能在半夜（？）明天可以一口气看
    今天突然有了个灵感，写了一个下本的文案，很好玩的一个梗，喜欢可以提前收一下。
    专栏里有《我是来拆散你们的》
    1、十七岁的陈望洲，有着一双谁看谁沦陷的深情眼。
    十六岁的许意被他这么一望迅速坠入爱河，以陈望洲为原型连载同人文《三个爱豆宠爱我：再也不想爱你了cwz》
    为了创造戏剧纠葛，许意把陈望洲拆开成了三个人——姓陈的，姓王的，姓周的。
    一个对她爱而不得，只能观望。
    一个与她欢快撒糖，没有结果。
    还有一个默默守护，甘做备胎。
    还没写完，许意就爬了墙，同人文从此坑在她的空间。
    2、许意入圈伊始，凭借着小白花的长相，迷之cp气质，b站无数人拉郎。
    其中最热的，要数许意和陈望洲的“称心如意cp”。
    众望所归下，陈望洲和许意终于合作。男二是小生王遇森，男三是偶像周维。
    面对在追星生涯过世的古早爱豆，许意亲切友好的向前伸手：“陈老师，合作愉快。”
    陈望洲一贯冷静疏离：“我看中的是剧本，不会配合营业。”
    陈望洲粉丝翻箱倒柜找出种种证据，证明是许意对陈望洲别有用心，希望cpf点到为止，关注大帅哥演技。
    其中那部许意昔年旷世神作《再也不想爱你了cwz》被翻了出来。
    陈望洲看着同人文，脸上挂着痛苦面具。
    方向盘一转，撞上前方隔离带。
    3、新戏开拍前男主出了车祸，为表友好，身为女主的许意，和男二男三都去医院探视。
    陈望洲着看着许意后面的姓王的，和姓周的，眼底的火焰窜起来。
    “别靠近许意，她是我的。”
    许意&男二&男三：……
    陈望洲认知作乱，把自己代入对许意爱而不得的“姓陈的”。
    他修改剧本，将姓王的和姓周和许意的对手戏删掉，加在自己身上。
    许意走哪儿他盯到哪儿，不让那两个人有任何发挥空间夺走许意。
    他不是来加入他们的，他是来拆散她和他们俩的。
    陈望洲：“这次，我一个人宠爱你。”
    许意：……你不要过来啊！
    称心如意cpf：妈妈我嗑到真的了！
    第12章 营业准备就绪
    蔷薇庄园，几场雨后花瓣凋零殆尽，等待着明天春风来再次盛开。
    二楼走廊尽头的房间，浓黑色的窗帘将屋外的所有光亮都掩住。
    大床上的人静默地躺着，眉间时不时地蹙起，似是睡得不安稳，之后又缓缓松开，陷入沉睡。
    顾凛再一次做了那个梦。
    梦里，是一片死一样的漆黑。
    他似是坠入了冰冷的水底，没有一丝温度，冻得浑身冰冷。
    他大口地喘着气呼救，肺部的空气却越来越稀薄，他呛了一口水。人往深渊坠落。
    突然一道光亮照了进来。
    有人伸出手，将他拽出了水底。
    他的眼前模模糊糊的，鼻腔里充斥着的好闻的薄荷香，清清淡淡的，似刚长出来，叶子上海落着晶莹的水珠。
    耳边是她的轻声叫喊，如天籁一般：“诶同学，你没事吧？”
    ……
    顾凛一觉醒来，已经是下午一点钟。
    他揉了揉酸胀的额角，看了一眼手表，今天比昨天多睡了一个小时。
    这次顾凛刚回国，原来住在庄园里的工作人员就都搬了出去，住到离庄园一公里外的公寓，只在每天定时过来打扫。孟识檐最近被他支去办事，没有他来这儿吵吵嚷嚷的的时候，庄园显得空荡荡的，没有人气。
    顾凛下楼，从冰箱里取了一块昨晚腌好的牛排，平底煎锅上扫上黄油，肉的油脂被黄油的香味一烤，腌料的甜香味道散发出来。
    刀切开牛排，视频电话在这一刻打来，是孟识檐。
    孟识檐阴阳怪气：“呦，我的电话你居然一下就接了，真是难得啊！”
    银色的小叉子叉起一块牛排，慢条斯理地放进嘴里，顾凛抬手，挂断了电话。
    下一秒孟识檐再打过来，这次机智地选择了不再去拽狼尾巴，看着低眉顺眼得很。
    “南城电影学院那边的短片毕业项目选题已经报过来了，按照您老人家的吩咐，我在分公司选了几个人，临时成立了影视部，已经进了公司了，由影视部负责对这几个选题进行评估，选出前三名。”
    孟识檐眼下一圈青黑，胡子拉碴的，为了太子爷为美人一笑临时起意搞的什么奖熬了好几个大夜，累得人都瘦了。
    孟识檐忍不住抱怨：“你想把奖黑幕给方乔就直接一票投过去，底下人自然就去办了，根本没必要这么麻烦。”
    “现在影视圈行业很浮躁，一两年也出不来一部精品剧。”顾凛放下叉子，拿起透明的玻璃水杯抿了几口水，放下又继续说：“现如今大众已经吃够了烂剧充斥屏幕的苦，只肯在短视频上看剪辑。已经这么差的环境，但国内的大部分的影视公司还是在浮躁地去追快钱。如果我们稳定地去做精品剧集，最多再一两年的时候效果就会凸显出来了。”
    “打造品牌，提高大众路人好感度，用娱乐圈的曝光度来带动顾氏集团其他产业，相互反哺，会有很不错的效果。”
    孟识檐惊讶脸：“我还以为你只是为了方乔才想搞这个，原来并不是啊？！”
    太子爱美人更爱江山，孟·顾命大臣·识檐表示很欣慰。
    顾凛拿着帕子擦手：“一开始确实是为了方乔。”
    孟识檐：？
    “做都做了，总得找点儿理由说服顾氏那帮人，让这个结果看起来顺理成章，不然方乔心里会不舒服，会怀疑自己的能力。”
    孟识檐张大了嘴，发出了没见过世面的声音：“您真是好一颗硕大的情种。”
    居然连对一个白月光的手办都能这么贴心得面面俱到。
    顾凛不知道他心里想的，对他的评价欣然接受：“过奖了。”
    孟识檐就这次选拔的事情和顾凛进行汇报，顾凛一开始还很认真听，过一会儿镜头里他的影响就定格住了。
    “喂喂喂，顾总，你切出去视频看什么了？”
    “看你嫂子的新消息。”
    孟识檐：？？
    [乔乔公主：你今天有空吗？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Kim那边事情已经办好，今天就会有人找方明闻去谈合作的事情。
    方乔短片的本子他之前听她说起过，再加上盛知好，成片质量应该会很不错，这次的奖即使没有他在后面操控，他相信方乔也能拿到好成绩。
    一切都在走向光明未来。
    他也有话想和她说。
    [Gu:想去哪里？我去接你。]
    [乔乔公主：潮汐阁吧，我还没中午饭呢！]
    顾凛直觉皱眉，那个地方，仿佛并不适合说这些。
    不过他也没有异议，一切以她为准。
    [乔乔公主：不用来接我，我就在那儿附近，直接过去就行。]
    [Gu：好，待会儿见。]
    ——
    临近高考，作为考点之一的一中附近的旅店酒店都饱满。潮汐阁本来名气就大，再加上之前有几个一中状元都在考试前来这儿吃过饭，潮汐阁就此被各路考生家长奉为福地。
    每年的高考中考，潮汐阁的位置都是一座难求。
    这么多潮汐阁的包房里，只有一个是例外，那个包房叫叫沉船，名字来源于经典电影作品《泰坦尼克号》。
    沉船=考试沉底，寓意不好，一到考试季就孤零零的被所有人冷落。
    方乔对方忆的成绩太自信了，也就没管那么多，一个电话就订到了沉船号包房。
    就那么巧，这个包房刚好就在之前她和董沁他们谈事的隔壁，也就是找脱.衣模特的那个包房。
    也就是从这儿，她又一次做了正义使者，把顾凛从海岸边给拉了回来。
    她那时候救他是在这儿，现在要放了他还是在这儿。
    有时候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么巧合得令人无语。
    方乔出门的时候磨磨蹭蹭，妆画了卸卸了擦，衣服挑完一件不满意又换下一件。等到她人到潮汐阁的时候，从郊外蔷薇庄园赶过来的顾凛都已经到了。
    顾凛起身，绅士地将椅子拉出来，方乔深吸一口气，面上挤出个笑容，坐了下来。
    他今天穿得很正式，这么热的天还穿着一身笔挺的烟灰色西装，衬得长身如玉，像是刚从哪个重要的正式场合赶过来的一样。
    方乔心念一动，问他：“你有正式的工作了？”
    顾凛坐到她旁边，笑着应道：“算是吧！”
    “那可真好。”
    “嗯。”顾凛没注意到她语气的莫名，把菜单递给她：“我估摸着你到的时间，先点了几个菜，你看看你还想吃什么。”
    方乔接过菜单，埋头，状似在认真地选菜。
    其实余光里，她的眼一直被那双漂亮的手吸引。
    他脱了西装，将那枚和方幻撞款了的薄荷叶袖口取了下来，长指一折，两折，将衬衫挽起来。
    指尖勾过来一个小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块焦糖蛋糕，圆圆的一小块，外面的焦糖凝固成漂亮的琥珀色，最上面只用一片薄荷叶点缀。
    他执着小叉子，敲了敲焦糖壳，琥珀色的外衣脱掉，露出里面白嫩的布丁。他将蛋糕切成几个小块，食指推着圆形小蝶，到她的眼前，问：“选好了吗？”
    方乔点点头，也没注意看，手指一溜向下点着菜单：“这个，这个，和这个吧！”
    顾凛神色古怪地看她一眼，倒也没说别的什么，叫来服务员，按她说的上菜。
    “这个蛋糕是你烤的吧？”蛋糕一入嘴，方乔就尝出来了。上次在蔷薇庄园，她对那个蔷薇蛋糕念念不忘。
    顾凛做蛋糕，在打发时仿佛很喜欢兑一点点酸奶，吃起来不会像一般的奶油那么甜，在抿进喉咙时会有些回酸，不知不觉一块就吃下去了。
    顾凛点头：“做早餐煎蛋的时候多出两个蛋黄，我就烤了个布丁蛋糕。”
    方乔拿小勺子挖着蛋糕吃，不知道说些什么。
    过了片刻，顾凛又推翻自己的话：“其实不是，我是特意给你烤的。”
    “啊？”方乔把一口蛋糕咽下去，觉得不太对：“你又蛋糕，又要从蔷薇庄园那边赶过来，时间怎么来得及？”
    顾凛目光很坦荡：“我每天都会做一样甜点，放在零度冰箱里保鲜，如果你找我，或者我去找你，就可以带给你。”
    如果没有，就喂给孟识檐。
    方乔怔了怔：“可最近我们见面的次数很少……”
    她在学校忙，他也在忙蔷薇庄园的翻修。
    “我一直在做。”
    方乔：“……”
    他的眼很好看，这么定着看人的时候，格外深情。
    方乔看见他眼底映出自己的脸，表情有些茫然，也有些慌乱。
    她不敢再仔细去看他的神情，慌忙低下头，将为数不多的蛋糕一口一口的吃光。
    焦糖很甜，是她喜欢的，可她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乔乔？”
    他叫她的名字，不同于那时候在车里为她和爱脸红司机小哥甲某解围时的故作暧昧，是很自然地脱口而出。
    就好像，他们之间的关系早就这样亲密无间。
    白色小瓷盘上留着焦糖化掉的痕迹，方乔盯着盯着，视线里那痕迹变得蜿蜒扭曲。
    她眨眨眼，再抬起脸，已经看不到有什么不对的。
    她问：“怎么了？”
    顾凛说：“你不是有话要和我说？”
    方乔：“……”
    方乔的手垂到桌下，暗中掐着自己的腿保持清醒，缓缓绽开一个笑。
    她面上在笑，很友好，就像她一直以来对人的那样。
    “有些事我可能没和你提过，其实我家里的生意出了些问题。”
    顾凛等着她继续。
    “我之前是怕你走上歪路，才想办法以做助理这种理由拽一拽你，这段时间相处下来，我发现你人很好，那次的事……应该是你一时冲动吧！我打算开源节流，所以以后可能就不会再找你做助理了。”
    方乔一口气说完，想了想来时在网上搜的“HR劝退员工一百条言论”里，补了一句：“我相信就算没有这个助理的身份，你也可以找到你应该有的位置，在那儿发光发热。”
    顾凛认同地点点头。
    顾氏总裁，他明天就要去就任了。
    他迟迟没去，一开始是在等那帮老东西自己窝里斗，妖魔鬼怪都跳出来他就可以一网打尽。后来则是听了孟识檐的话，想等国外的资金到位调给乔亿之后再说。
    顾氏并没有直接帮乔亿，方乔也就不会有那么大的心理负担，从而在和他的相处上畏手畏脚。
    连一句话都要纠结怎么说才好。
    他不想委屈她。
    现在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他本来也在想该找什么机会，和她正式介绍下自己。
    现在方乔先替他放下了所谓的“助理”身份，之后再挑明就容易了些。
    顾凛这些深思熟虑，高瞻远瞩方乔当然完全不知道，见他没什么异议地点头，心里松了一口气，可随即蛋糕奶油里的回酸就涌了上来。
    她大大方方地笑了笑：“那以后我们就不是什么老板和助理的关系，是朋友了。”
    做朋友，应该就不算违反第二条的行为规定吧？！
    这时服务员先上了前菜和酒品，是顾凛点的白葡萄酒，年份不错，配鹅肝正好。
    方乔倒了两杯酒，她一杯顾凛一杯。
    她举着酒杯，磕到顾凛的酒杯上，发出轻响：“来，为了我们的友谊，干杯。”
    她仰头一饮而尽，放下酒杯，却见顾凛就那么坐着，酒一口也没动。
    “你怎么不喝？”
    顾凛望着她，眼底有灼热的热流涌动，她掌心一瞬间便氤出了汗。
    他说：“我不想和你做朋友。”
    方乔：“……”
    这么直白地拒绝，方向感觉自己心湖里的船被瞬间击沉了。
    难为她还那么纠结，那么犹豫，准备了一大套话，想怎么说才能不让彼此关系尴尬。
    不给钱就闹？！
    朋友都不要？！
    桌下的手不自觉地紧攥成拳，下一秒，有温热的手覆在上面。
    他们像在雨夜蔷薇的花架旁，像在薄荷巷门口拥挤的人潮里。
    像在她奔向校门口，看见他立在蓝天白云下。
    “我不想和你做朋友，我只想做你的男朋友。”顾凛启唇，声音低沉，认真，又坚定，“乔乔，你感觉不到吗？”
    “我一直在追你。”
    “轰”地一声，巨型抓钩机潜入湖底，将方乔心底被凿沉的船捞了出来。
    ……
    “然后呢？”
    “然后我跑了，落荒而逃的那种跑。”
    晚上回去，方乔和盛知好同视频，她望着天：“他可能也料到我会有这种反应，也没追上来，就微信发消息给我，让我不要有负担。”
    盛知好认可：“这男人还挺贴心，也很尊重人。我上次在学校门口远远看到他，可比现在圈内很多男明星都好看，你和他谈恋爱也不亏嘛！”
    盛知好说着眯起眼，目光很锐利：“我看你也不是完全没有感觉，不然也不会坐在这儿一声一声接一声的叹气。”
    “我不能和他谈恋爱。”
    “为什么？”
    “因为……”
    方乔也不知道怎么和盛知好说自己要去全身心演绎替身文学，这情况太复杂了，她摇了摇头：“也没有为什么。”
    “这种事本来也是说不清的。”盛知好理解，转了个话题：“成片我看了一下，拍得很好，我听说已经拿去过选题了，我觉得希望很大。”
    “借你吉言。”
    看出方乔不是很想说话，盛知好又说了两句就挂了。
    方乔躺在床上，把自己裹在软绵的被子里。
    手机的灯光照亮这一小块她自己建造的小天地里。
    她盯着“Gu”这两个字母，盯得眼睛都快花了。
    ——在扮演营业过程中，为了避免泄露，以及影响效果，乙方需在合同生效之前，处理好自己的私人情感。
    合同第二条一直在她脑海里转。
    盛知好说得没错，她确实对顾凛也不是一点儿感觉也没有。
    那种迅速而起的crush，可能是因为指尖相处擦出的火苗，也可能是因为递过来的一杯难排的奶茶，还可能是因为天光太好，看什么都像是在对着自己微笑。
    或许是因为母亲过世得早，那时候老方又忙，她带着乔忆，在老家望山叔叔家住过一段时间。
    老方给她无限宠爱，让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叔叔教她要懂事要善良礼貌，婶婶教她要要懂得感恩，堂哥挥挥拳头告诉她她千万不能让自己吃亏。
    童年记忆磕磕绊绊，连不成一片。她接受的教育很多，慢慢地把自己塑造成了复杂的人。
    从小到大方乔都不是一个在感情上主动的人，不会拒绝，也同样很难很快接受。上学时每封递过来的情书，她都苦恼怎么处理。
    每个向她投放好意的人，她都想着该怎么报答。
    如果没有乔亿的事，如果没有顾氏总裁的白月光的事，她可能真的会慢慢考虑顾凛，在经过一段漫长的自我和解之后，选择和他交往。
    不管他们会走到人生的哪个阶段，这都应该会是一场很美好的恋爱。
    可世上的事就是这么难说，没什么“如果”存在。
    人的情感总是动荡，可以起，也可以落。
    趁着还没怎么萌芽，可以很快地掐断。
    方乔发过去消息。
    [小叮当：对不起我不能答应你。]
    刚发一秒，对面的头像就显示：正在输入中……
    发过去脑子一麻，连忙再发一条。
    [小叮当：我有喜欢的人了。]
    对面“正在输入中”显示了几秒之后，停了下来。
    顾凛没有发消息过来。
    方乔人生第一次这么干脆地拒绝别人，心虚得要命。怕顾凛之后再说什么追问，她咬牙把他的微信删除，电话拉进黑名单。
    手机一扔，她把自己埋进了被子里。
    ——
    之后方家的日子好像被哪里来的幸运buff击中。
    先是乔亿突然被国外一家风投公司的关注，得了一个大集团的投资金，本来即将瓦解的公司突然就这么被盘活了起来。
    老方欣喜若狂，拖着还没好全的身体和人家去谈生意。
    再是方忆高考很顺利地考完，用她自己的话说，就是发挥很可以。
    方忆说的“可以”那就是超级好的意思。
    最后就是方乔。
    她筹拍的那部短片选题过会成功到了最后一轮，五个人竞争三个奖的名额，等成片出来再开会商讨，而她的那一部学校内放过，呼声是最高的。
    方乔熬了两个晚上，盯着后期剪辑，一帧一帧的把每个画面细节做到完美，终于觉得满意了，和陈端端一起并列挂名统筹，以两个人的名义把成片交了过去。
    之后方乔回家倒头就睡。
    没什么心里压力，这一觉睡得昏昏沉沉，最后是被一阵嘈杂的铃声催醒的。
    方乔眼睛都没睁开，手来回梭巡，终于找到手机。
    “喂——”
    “方乔你在哪儿呢？”
    是陈端端。
    方乔有气无力：“在家睡觉。”
    “顾氏那边今天突然要开最后的选题会，要我们每个组都过去参加。这个项目你是老大，你得去，我不敢呜呜呜……”
    方乔敲了敲脑袋，坐起来，眼皮耷拉着：“行，我知道了，我收拾收拾就过去。”
    挂断电话，她又躺了回去。
    三秒过后，她激灵一下坐起来。
    “陈端端说谁？顾氏？”
    她之前是随口一说糊弄老方的，没想到还真是顾氏集团设的奖。
    方乔陡然想起祝小姐那句“我们会积极给方小姐创造机会，来到甲方面前。”懂了，这应该就是提供的“机会”之一。
    本来以为是靠实力进去的，没想到是靠一些外部力量，她突然对选题会失去了兴趣，很想让陈端端自己去。
    再加上她虽然答应了祝小姐去演白月光，但是心里还没有准备好，万一不小心撞上了那位顾氏总裁，她不知道怎么发挥搞砸了该怎么办？
    虽然这种小会大总裁根本没有可能来，但她还是有些抗拒。
    可陈端端不敢自己去，最后方乔还是不得不爬起来，找了一套得体的套装，化了个妆遮一遮脸上的疲惫，简收拾了一下开车赶了过去。
    顾氏集团位于城南寸土寸金的商业区，独占一栋三十七层的大厦。方乔记得以前老方还带她过来打过卡，说这辈子可能创建不了这么大的商业帝国，给下辈子提前蹭一蹭也好。
    方乔在下面仰着脖子站了一会儿，拉着在后面小腿发软打颤的陈端端走了进去。
    应该是有人提前打好招呼，两个人在楼下登记都没做就被放了上去，前台小姐姐很友好的给她们指路：“选题会在十七层会议厅，出电梯往左手边走第一间就是。”
    “谢谢。”
    电梯的光打得很足，方乔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着装，补了一下口红，看起来神态自若地很。
    陈端端脸色有些白，手抓着她的手腕：“一会儿不会被骂得很惨吧？”
    选题项目过会，这六个字翻译过来就是：大家一起来找茬。
    一个项目被找出的茬越少，那赢面就越大。
    当然不被找茬的概率几乎为零，毕竟那些个负责过会的工作人员最擅长的就是鸡蛋里挑骨头，不然会显得他们白拿工资。
    方乔宽慰她：“反正以后肯定会遇上这样的时候，就当咱们提前熟悉了。”
    “你心态真好啊方总。”
    方乔笑了笑：“我也不是心态好，我们项目总得出来个走路能站得稳的人吧！”
    陈端端：“……”
    到了会议室，两个人才发现，别的组的同学也都一样紧张，站着的时候双脚并齐，战战兢兢。坐下的时候正襟危坐，就差把手背过去做幼儿园小朋友了。
    来接待他们的是一个戴金丝边眼镜的中年男人，姓金。
    “我是顾氏集团影视部的总监，负责主持这次的选题会议。”
    金总监人很干练，说话的声音抑扬顿挫，让人信服：“我们顾氏集团有往影视行业转型的打算，所以才设了这个奖，为的是挖掘日后能创造精品剧，打造路人好感度高的品牌。各位同学的作品是我们在成百个作品里选出来的佳作，作为打响的第一枪，我们需要优中选优，所以才在今日让大家抽时间过来。”
    不说别的，顾氏集团的这个方向，和方乔心里想不谋而合。
    或者说，其实很多这个行业的人一开始都是这个打算。
    只是后来慢慢的随波逐流，不知不觉就改变了初心。
    金总监坐下：“既然人到齐了，那现在我们就开始吧！我们第一个是……”
    “总监。”一个清瘦的男人匆匆地走了进来，在金总监耳边耳语了两句，金总监整个人肉眼可见的紧张了起来，“他现在在哪儿？”
    “马上到十七楼了。”
    金总监立马站了起来，发觉会议室的人都在齐齐看着他，他整了整领带，朗声解释道：“今天我们顾总刚好在公司，说也想要旁听一下这次的选题会，诸位同学再等一下。”
    他说着大步迈出去接人，方乔的心猛地被人扯了一下。
    这么突然就要开始营业了吗？！
    她还没有准备好啊！
    思绪一转，门口就传来脚步声，金总监站在门口说：“大家欢迎顾总。”
    方乔麻木地跟着众人一起站起来，掌声雷动间，她在努力做着深呼吸。
    有人经过她的身后，脚步并未停下。
    别紧张，别紧张！
    我是来工作的，此刻我就是个演员。
    努力给自己调整心理状态，方乔面上努力营造出个美好的微笑。
    金总监道：“顾总，您坐中间吧！”
    “顾总”沉沉地“嗯”了一声。
    大佬坐下后，他们也跟着坐下。
    白月光和总裁的第一次见面应该是怎么样的？
    大概隔着人群一望，相视一笑。
    那一眼就有情意开出花来。
    方乔缓慢地抬起眼，眼神怯怯，懵懵懂懂地望向最中间，正垂眸看金总监递过来的文件的顾总……
    随后她的笑整个僵在脸上。
    似心灵感应一样，他倏地抬头望了过来。
    目光交缠在一起，他的脸依旧好看得不像真人，可望着她的眸光却清冷锐利，没有一丝的温度。
    ……是顾凛。
    方乔：“……”
    救命啊！！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我拒绝了总裁，然后要去演总裁白月光这件事。
    方乔：我真的栓Q！
    ——下本写《我和反派谈恋爱》，专栏可见，求个预收
    1、许意，新晋小花，靠脸杀人。
    陈望洲，三金影帝，低调内敛。
    虽然两个人从未同框过，但圈内到处都传着两个人相爱的故事。
    ——高中同桌，青梅竹马；毕业一前一后入圈，顶峰相见。
    影帝为了给许意抬咖，甚至官宣要下凡和她平番演偶像剧！谁不说一句磕到了！
    但陈望洲公开表示：“抱歉，只是看中剧本，和她不熟。”
    粉丝为了佐证“不熟”言论，翻出了许意昔年在学校写的课堂连载小说，反派boss对女主角掐腰眼红，爱而不得，下跪求饶，极尽折磨之能事。这个boss，刚好就叫陈望洲。
    被无数人艾特的陈望洲点开许意昔年的这部小说，脸上挂上痛苦面具。
    随即方向盘一转，撞上前方隔离带。
    2、陈望洲车祸认知错乱，把自己代入了对许意爱而不得的反派boss角色上。
    他自认和许意中间隔着血海深仇，只敢暗中隐忍自己的感情。
    只是他不可能成全她和别人在一起，他要做的，是拆散他们。
    之后新戏路透花絮流出。
    ——许意片场累极睡着，陈望洲悄悄拿出被子小心翼翼搭在她身上。
    【cpf：他好体贴她！】
    ——许意和男二要拍的亲密戏份，第二天不翼而飞。
    【cpf：他好在意她！】
    ——许意拍摄不慎落水，不会水的陈望洲第一个跳入湖中救她。
    【cpf：他好爱她！！！】
    ——许意生日会，无人角落里他低着头吻着她的唇。
    【cpf：麻麻我磕到真的了！！】
    小剧场：
    高中时，陈望洲在课桌中间画上三八线，和许意两个人泾渭分明。
    许意在课桌上呼呼大睡，陈望洲垂着眼做一道一道数学题。
    夏日正酣，身边的人睡得脸发红，胳膊越过三八线压上了他的校服袖子。
    陈望洲怔了怔，拿起手里的习题本，替她扇着风。
    第13章
    顾凛只是看了方乔一眼, 便收回了目光，那一眼清清淡淡, 和看陌生人没有两样。
    他冲着金总监一点头：“开始吧！”
    金总监坐在他旁边, 翻着手里的资料：“第一个短片《末日之城》，由林思维统筹，王芬编剧, 林易导演, 主演演员是谷雨。”
    大会议室前的白幕垂下，播放着《末日之城》的成片。
    导演系的人都自认自己是艺术家，更推崇文艺片拍摄手法, 林易在这一界南影导演系可以说是炙手可热的人物, 最擅长拍的就是杂乱无章和光怪陆离的画面。
    影片的光影线条不断地转动，五分钟的小短片拍出了五年的时间跨度。
    方乔的一颗再见顾凛之后躁动的心, 就在五光十色里逐渐沉下去，最后沉成一潭死水。
    顾凛就是那个传说中，刚回国接手顾氏集团的新总裁。
    他有一个念念不忘多年的白月光。
    他拒绝任何女人的交往, 一直在等白月光归来。
    ……
    所以他一直不说自己的身份靠近她, 也是因为, 她和白月光长得一样的脸吧？
    那些蔷薇的雨, 薄荷的甜，还有指尖的悸动，都不是因为她这个人。
    她突然有些庆幸, 庆幸她不是那么容易上头的人, 不然以后的下场得可凄惨。
    参考那些在替身文学里，一不小心爱上男主, 最后凄凉远走的女炮灰。
    方乔无声地说：“我才不要做女炮灰。”
    影片最终定格在一块飘入蓝海里的红色石头上。
    红色石头沉沉浮浮, 昭示着男女主的双双沉沦。
    影片播放, 到场的几个导演系的同学起身鼓起了掌。
    林易点了下头，有作为文艺导演的矜持。
    影片巡次往下播放。
    “最后一个短片……”金总监停了停，“《十七岁的薄荷雨》，由方乔和陈端端统筹，主演盛知好和周钰。”
    一提盛知好的名字，会议室里有打量的目光投向方乔这一组。
    方乔懂他们目光的含义。
    盛知好在圈内虽然体质成迷，但也算上是有一点姓名，能把一个有正经戏可拍的演员叫来拍没有片酬的短片，可见统筹有两把刷子。
    方乔没什么反应，就像是根本没看见。
    影片悄然开始播放，
    第一个镜头，是蓝天白云下的，长长的薄荷巷。
    少女扎着马尾，灵动的眼左右摇摆着，见四周无人，将手里拿着的一个信封，投入到巷子口的邮箱之中。
    她双手背在身后，左右手的食指勾着，雀跃着走远。
    镜头一转，是日近黄昏。
    穿着校服的少年，伸手从邮箱里拿出那封信。
    信封已经泛黄，他小心翼翼地展开，放到口袋里，将另一封信投到邮箱里。
    少年少女就这样保持着通信，两个人在影片中没有同框出现，却用一封封信，串起了折旧光阴和青涩情感。
    影片的最后，少年和少女终于得以见一面。
    她仍旧是昔年的灵动模样，而他面色苍白，已经过了中年。
    他颤着伸出手，少女对着他轻轻笑，面庞白皙干净，眼底有轻光。
    之后她的身影消失不见。
    和少年通信的少女并不存在在这个世界里，她来自于自己当年的心动，和那些写了却没敢寄出去的，三十二封情书。
    影片镜头落在无人的薄荷香，之后戛然而止。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方乔听到有人在轻声的啜泣，随即掌声不断地响起来。
    《末日之城》走的是技术流和镜头语言，《十七岁的薄荷雨》就将情感挖掘到极致。
    现场的反应，有时候比专业的评价更重要。就连金总监也被感染，不由得朝着方乔这一组投来赞赏的目光。
    “关于这部片子，我有个疑问。”
    低沉男声突兀地响起，现场的掌声变得稀稀拉拉的。
    顾凛看过来，神态很漠然：“影片围绕着的是男主暗恋女主展开的，但男主从始至终连一封信都不敢寄出去，恕我直言，如果是真的喜欢，不至于胆小到这个地步。”
    他这一句，从根本上就否定了影片的立意。
    会议室里陷入死一样的沉寂，金总监离顾凛最近，感觉到他周身泛起的低气压，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出。
    本来偷溜到门口看盛知好主演短片的孟识檐见势不对，拔腿就跑。
    方乔迎上他的目光，不卑不亢：“‘喜欢’这个词，因人而异，不应该被直接定义。有的人的喜欢，就是轰轰烈烈，有的人的喜欢，就是细水长流。有的人天生渣男，骗人的鬼话一个接一个的说，有的人就是男德标兵，一辈子只爱一个人。”
    方乔说着，唇边笑意有些凉：“我不知道顾总是属于哪一种人，但总不能这些种类您一个人全都能包括。和您不同的感情观，并不应该被您几句话踩在脚底下。”
    方乔说完，陈端端惊得都要背过气。
    方总什么时候这么会不带脏字的怼人了？
    “啪”，顾凛手里的笔扔到桌子上。
    他眼里有火光，不怒反笑：“方小姐好口才，您应该去说书，不应该做这一行。”
    方乔像是没听出讽刺：“多谢顾总夸奖。”
    顾凛：“……”
    顾凛没再多留，转身就走了。
    几个工作人员和金总监面面相觑，眼神传达疑问：怎么评？
    论成片质量，《末日之城》和《十七岁的薄荷雨》可以说是各有所长，不相上下。
    但是刚才顾总的态度……他们也不能考虑。
    方乔没抬头，都能注意到数道目光在自己身上扫过，又移开，如芒在背。
    其实她也不由得有些后悔，刚才实在是气不过就口嗨了一下，把和传说中的总裁第一次见面会搞成这样。
    顾凛的态度明摆着在她拒绝之后已经冷若冰霜，这之后还要她怎么营业？
    这简直是拿了死亡开局，然后她疯狂摆烂之后，这场游戏马上就要game over.
    方乔想起老方的欣喜若狂，如果她今天就这么走了，乔亿就可能真的没救了。
    电光火石之间，方乔想起了一个人。
    方乔起身，走到金总监的旁边：“请问金总监，这儿有叫孟识檐的吗？”
    “你说孟总助吗？”
    “是，我找他有些事，不知道在哪儿能找到他。”
    金总监不由得重新打量方乔，没想到她和孟总助认识，那她和顾总……可能也认识？
    金总监推了推眼镜，决定卖方乔这个人情：“三十二层总助办公室。”
    “多谢你金总监。”
    ——
    顾氏总裁办公室在大厦的最顶层。
    站在落地窗前往下看，整个南城都在脚下。
    有无数人都想站在这里，可顾凛现在站在这儿，只觉得眼前发晕。
    也可能是被方乔气晕的。
    顾凛的额角青筋突突地跳，大概是从两天前方乔发完那条微信，之后把他删掉拉黑所有联系方式之后就开始了。
    他躺在蔷薇庄园的床上，一夜无眠到天亮，脑子里来回来回转的，都是方乔的那一句：我有喜欢的人了。
    是谁？
    是那天从潮汐阁走的时候，在车里她打电话说要陪的那个人？
    还是那个她朋友圈说，自己改变了他人生走向的人？
    还是还有谁，是他不知道的。
    顾凛突然觉得脑子里一阵一阵的眩晕，脚像是站在不知道哪块云彩上，飘飘然的都不像自己的了。
    他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他唯一确定的是，方乔要和别人在一起了。
    他又坠入了无边的寒冷深渊里。
    这一次不会再有谁来救他了。
    顾凛揉了揉发疼的额角，办公室的门被敲了敲。
    孟识檐推开门在他身后喊了一声：“你要的药！”
    “放桌子上，你可以滚了。”
    “啧，真是无情呢！”
    门被“啪”地一声合上，顾凛这才转回身。
    这一下他愣住，才发现办公室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一个人。
    顾凛皱了下眉：“你来干什么？”
    “听孟识檐说你不舒服，来看看顾总。”
    “我没事，你出去吧！”
    顾凛要绕过她坐到椅子上，方乔双臂张开，挡住了他的去路。
    顾凛：“你想干什么？”
    “我希望得到一个客观的评价，对《十七岁的薄荷雨》。”方乔目光灼灼地看他：“不然金总监他们会被你的言论影响，从而失去专业的判断。”
    “我说的就是我的评价，我不认可那种爱情观。”
    “那你想知道我的爱情观吗？”
    顾凛回答得很快：“不想知道。”
    方乔也没指望他会低头说想知道，被拒绝的男人都会有自己的骄傲。
    更何况是顾凛这样的人。
    她自顾自地开口：“我的爱情观，就是细水长流。我希望，有人爱我，像爱每天早起的清晨，像爱每天中午的太阳，像爱每天黄昏的日落和晚上的星星那样。很自然，很隽永。只要太阳不坠落，星星不凋零，他就会永远地爱我。
    只是我不相信这世界上还会有这样的人存在。”
    “你不相信？”顾凛的眼底有一丝意外：“你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方乔：“马克思算吗？我最近在读他的著作。”
    顾凛：“……”
    顾凛的额角青筋跳得更快了。
    方乔就盯着顾凛的表情，也不知道这段鬼扯他到底信不信。
    顾凛气她拒绝，那她就扯一通来解释自己拒绝的原因。
    ——她拒绝的不是他，而是所有没有永恒爱她的人。
    这样说起来，他心里会不会好受点儿？
    半晌顾凛也没什么反应，方乔决定来一招破釜沉舟。
    她低垂着眼说一声：“该说的我已经说了，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她说着转回头。
    一步、两步。
    顾凛你要是让我走，你可就再也找不到这么像的一个代餐脸了！
    三步。
    你还真就让我走了啊？
    四步，五步。
    她手扶在门把上，咬着牙往下一叩，耳边传来一阵焦急的脚步声。
    随即她肩膀被人从后面按住。
    修长的手臂越过她，“咔哒”一声，门锁落下。
    第14章
    身后的呼吸近在咫尺, 气息泛着一贯好闻的薄荷味。
    可今天的薄荷味却不像是烟草的味道，而是什么可灼烧的燃料, 遇到空气里的某一些因子立刻腾地灼烧起来, 方乔的耳朵瞬间被热浪烧红。
    他的手就越过她的腰搭在把手上，保持这个姿势，半晌都没有接下来的动静。
    方乔不知道他这是想干嘛, 但如今敌在明她在暗, 她越多操作可能就越容易出问题，保持不动如山，才有机会能克敌制胜。
    她胡乱蹦的心就这么平静些下来, 只是脊背还很难松下来, 僵硬地杵在那儿。
    顾凛垂眼，这个角度刚好能看见她抿得平平的嘴角。
    她的僵硬他能感觉得到。
    “咔”, 旋转的门锁被拧开，顾凛往后退了一步。
    方乔很讶异，他都情绪起伏这么大了, 最终还是放她走了, 难道他真的不爱这张脸了？
    方乔回想着, 盛知好之前在试镜前调动情绪的办法：将角色的性格在脑部做极端化处理。
    她深呼吸, 吐气，将自己想象成爱顾凛爱得死去活来，没有他下一秒就要跳楼的女配角。
    她抬手扶着门, 缓缓地转回头, 鼻尖微红，眼角的泪将掉未掉, 不甘和委屈的神色在眼底徜徉, 她就这么直直地看着顾凛。
    转过去拿药的顾凛手一松, 药直接掉在地上。
    顾凛：“……”
    顾凛捂着额角：“你哭什么？”
    方乔轻轻抚去一滴泪：“不知道，可能是觉得，我今天走出这扇门，以后就没机会进来了。我还没见过这么大的办公室，想到以后看不到了，觉得有些可惜罢了。”
    她的语气是遗憾透着幽怨，幽怨夹杂着故作坚强。
    顾凛听得心一抽一抽的，脑子又开始一阵一阵的发麻，再进而演变成一种隐隐的疼痛，连眼前也在旋转。
    今天的方乔太奇怪了，从头到脚，处处都透着奇怪。
    他人生甚少有这种琢磨不透什么的时候，又觉得他快要在她面前撑不住了，勉力缓了一缓，他拿起桌上的电话按了一个号码：“告诉金林，选题会我不会参与投票，让他们按正常规章来。”
    挂断电话，他吐出一口气：“这样行了吗？”
    门口的方乔微微一笑，“谢谢你，我不打扰你了。”
    她留给他一个脆弱的背影，随即门被带上。
    顾凛扶着桌子靠坐在沙发上，扯开桎梏的领带，从药瓶里倒了两片药硬吞了下去。
    ——
    《十七岁的薄荷雨》最终和《末日之城》得到顾氏集团设立奖的并列第一名。
    方乔组织了个庆功宴，在南影附近一家很有名的火锅店，除了盛知好有通告不在，其余参与短片拍摄的人近乎全都到了。
    方乔一进门，就听陈端端手里拿着个啤酒瓶做麦克风，声情并茂地讲述方总大战顾氏总裁的勇猛事迹。
    “真的你们是没见到那个顾大总裁的气场，那叫一个强大得吓人，他说咱们小薄荷的立意不合理，我吓得直接埋头成乌龟，连看他都不敢看。可我们方乔方总呢！霍地一下站起来，有理有据，不卑不亢，三分凉薄三分不屑再加四分的勇猛，当时就把会议室里的所有人都给震住了，顾总一句话没说转头就走了。”
    有人追问：“卧槽！这么刺激！那后来呢？”
    “后来金总监他们觉得顾总不喜欢咱们的项目，犹豫要不要直接筛掉的时候，又是咱们方总挺身而出，直接去找顾总battle了！结果！”陈端端猛地“啪”一拍桌子，把其他人吓了一跳：“结果最终方总就这么力挽狂澜，成就了我们小薄荷的得奖。”
    方乔适时地出现，陈端端挥舞着啤酒瓶：“掌声送给我们方总！”
    方乔摆摆手：“低调低调。”
    “学姐坐这儿吧，这有位置。”周钰指着自己旁边，方乔从善如流地坐过去，不忘夸他一句：“你真的演得很好，短片播完了之后，他们都和我说你和好好对戏完全不输，之后肯定是会发光发热的优秀演员。”
    周钰长着一双很少年气的狗狗眼，闻言弯起来：“如果学姐能一直这样指导看着我，我相信我会做得更好的。”
    方乔没听出来他的言外之意，掰开一次性筷子：“有机会一定再合作。”
    陈端端是个火锅狂热爱好者，只吃麻辣九宫格，椒麻红热的辣将夏日温度再次拔高，冰啤酒是最好的降温饮品。
    方乔的酒量不算好，但今天最终得奖高兴，就没特意控制自己，尽兴地喝了一场。
    转场去附近KTV的时候，她脚下已经开始打晃。
    走了几步，她脚下一个趔趄，身边有人迅速上前扶了一下：“学姐小心。”
    方乔眨了眨眼，眼底映入一张关切的脸，“是你啊！”
    周钰要继续扶着方乔，方乔挥挥手：“没事，我可以走直线。”
    她踩着高跟鞋走出笔直地一条斜线，又不让他扶，周钰只能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边。
    方乔想到什么，叫他：“哎周钰。”
    “怎么了学姐？”
    “你演技那么好，一定在学校里研究演绎过各种不同的人物角色吧？”方乔眼睛晶晶亮地看他：“你有没有演过替身？”
    周钰：“学姐要组一个替身题材的戏吗？”
    方乔含糊地说：“差不多吧！”
    “演倒是演过，就是角色戏份很少。”
    “少没关系，你是怎么代入进角色的呢？”
    周钰回想了下：“替身就是卑微人设，在只有自己和对方时把自己弄得凄惨一点儿，再有别人在的时候，尽力维持自己所要扮演的人物角色。”
    昨天在顾凛办公室的时候，方乔一开始故作潇洒，后来装可怜，之后又装无赖，可以说是脑子一热把当时能想到的小说里的状态都演了一遍，结果顾凛就真的松动了。
    但是他到底是因为什么她的哪个表现最终松动，这个她拿不准。
    她要找准一条路，让自己的人设，台词要统一，之后再和白月光的故事线穿插融合，才能让顾凛防不胜防，最终谁是谁都分不清。
    “学姐小心——”
    周钰眼看着方乔走着斜线走到马路中央，前面正开过来一辆车，手连忙伸出去拽了一下她的手了，将她拉了回来。
    不想方乔力气太大，下意识推开他，自己因惯性冲了出去，跌在了地上。
    车打了个转向停在路边，顾凛看着跌坐在地上的女孩，瑟缩成了一团，看起来像是伤到了哪儿。
    她身后的男生蹲下来，扶着她站起来。
    顾凛开门下了车，大步走过去“撞到哪儿了吗？”
    男声很冷冽，很耳熟，在脑袋顶上乍起。
    方乔混沌的脑壳跟着被炸得清醒过来。
    已知现在场景。
    她与周钰，姿势暧昧。
    顾凛在身后，低头注视。
    这简直是小说里的修罗场画面，可周钰是无辜的，她不想拖她下水。
    这时周钰叫了她一声：“学姐？”
    方乔想也没想，再一次出其不意地推开他，周钰没料到这一下，直接被推得坐在地上。
    方乔提高声音道：“这儿又没别人了，叫什么学姐，叫表姐。”
    周钰：？
    顾凛眯起眼，这才看出来她是谁。
    方乔像是完全不知道身后有人，指着周钰说：“今天我可替你挡了不少人了，回去记得给我买奶茶做报酬，害，我就是你的挡桃花工具人罢了。”
    周钰：？？？
    方乔说着站起来，拍了拍腿上沾着的灰，转过头，看着站在身后的顾凛，神色十分讶异：“哎，你怎么在这儿？”
    顾凛神色淡淡：“路过。”
    他转眼，扫了一眼还发懵的周钰：“这位是——”
    方乔：“我表弟。”
    “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个表弟。”
    方乔说得很顺口：“远房的，这次也是我特意让他过来帮忙的，是吧表弟？”
    周钰：“表姐？”
    方乔：“乖。”
    顾凛目光在两个人身上转了转，没说什么。方乔突然“嘶”了一声，伸手摸了摸腿。
    顾凛这才看到，她右侧腿划了长长一道，此刻血渗才出来一点点，被莹白的腿一衬，看着有些瘆人。
    顾凛说：“上车，我带你去医院。”
    方乔动了动腿：“没事的，就是看着吓人，其实一点儿也不疼。”
    顾凛没再和她多废话，手直接来拽她。
    方乔还没想好怎么和他相处，身体不自觉地就往后退了一步。顾凛察觉出了她的不配合，手松开，定定地看了她一眼，直接抄手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他动作突然，方乔一声惊呼，不想自己掉下来，双手急忙去抓他的脖子。
    后脖被她抓了一下，顾凛疼得眉头一皱，声音也不自觉地带了点儿火，“老实点儿！”
    方乔就真的听话地不再动了，任由顾凛把她塞到副驾驶座位上，挑动安全带，“咔哒”一声扣上。
    这个突如其来的公主抱，搅得方乔心里又起波浪。
    直到车开出去半天，方乔才有点儿恍惚地觉得哪有些不对：“我怎么好像忘了点儿什么事？”
    劳斯莱斯在夜色里消失不见，周钰还坐在地上，脸上比车底还黑。
    ——
    南影前面两条马路远是南城医学院，医大附属医院就在附近。
    方乔的腿只是轻微擦伤，护士擦了碘伏包了下就让他们走了。
    其实本来就没什么事，是顾凛非要带她来医院，折腾了这么一趟。
    两个人一路无话，走下医院一楼大堂门口，顾凛才开口：“我给你叫个车送你回家。”
    方乔“啊”了一声：“你不送我吗？”
    “我是来探病人的。”
    方乔想起来他说的“路过”，是路过医院，不小心碰到了她。
    方乔想起合同第一条，她要及时反馈甲方的情绪，一周四次。
    算起来这周她还没反馈过。
    方乔眼珠转了转：“要不，我陪你去看看？上次你陪我来医院看过我爸，这次，算礼尚往来吧！”
    顾凛没拒绝：“你想来就来吧！”
    顾凛和她一样，母亲过世得很早，父亲和姑姑都在国外打拼事业，明显都不是医院如今住的这个人。
    方乔很好奇，能让顾凛特意过来看的人到底是谁。
    三楼的vip病房，顾凛推开门，对她“嘘”了一声，示意她轻一点儿。
    方乔点点头，放轻脚步跟她走了进去。
    就这么轻，病床上躺着的人还是醒了。
    那是一个很苍老的女人，一头银色的卷发，看见顾凛虚弱地笑了笑，每一条的皱纹都那么温柔。
    “杜姨，今天感觉怎么样？”
    杜姨拍了拍身边，示意他坐：“挺好的，下午吃了一些粥，感觉有力气多了。”
    顾凛身后，一个脑袋钻了出来。
    杜姨眼睛一亮：“你是……”
    这眼神，方乔很熟悉。
    方幻迟迟不找女朋友的时候，婶婶面对每一个来家里找方幻的女生，脸上都是这个表情。
    ——“再有别人在的时候，尽力维持自己所要扮演的人物角色。”
    方乔的脑子里闪过周钰老师教导的话。
    “杜姨好，我叫方乔。”
    方乔大大方方地站了出来：“我是顾凛的女朋友。”
    顾凛：“……”
    第15章
    话一出口方乔明显察觉到顾凛的喉咙一滑, 像是什么话直接卡住，随即整张脸都紧绷起来。
    想起之前好几次她也是因为顾凛就这么立地无言, 在完成今日营业份额之余, 她内心翻涌出一种爽感。
    对这份营业的事业多出了三分热情。
    杜姨看向顾凛，似是在询问，见顾凛也没否认, 当下扶着病床要坐起来。
    方乔大方地走过去, 温柔地按着杜姨的肩膀：“顾凛把您当家人，那您也是我的家人，杜姨您不用和我这么客气的。”
    杜姨笑呵呵地拍拍她的手：“好, 好啊！你这姑娘真是懂事, 怪不得顾凛……”
    “杜姨。”顾凛出声打断她，“医生叮嘱您术后不要多说话的。”
    “那杜姨就听我说好了。”方乔笑得乖乖巧巧, 就靠在病床边上和杜姨话家常：“顾凛也真是的，如果不是我跟过来，您住院这么大的事情他到现在也不告诉我呢！我这也没带什么礼物过来, 真是没有礼貌。”
    杜姨摆摆手, 喉咙轻声溢出两个字：“没事。”
    方乔眉开眼笑, 小梨涡漾出来, 看着格外讨喜：“不过见杜姨看到我这么开心，证明我就是给你您最好的礼物了。”
    杜姨不住地连连点头：“对，对……”
    方乔悄悄回头, 对着顾凛俏皮地眨了眨眼, 又若无其事都转回去，笑眼弯弯地拉着杜姨的手, 继续温声细语地说话。
    那一眼看得顾凛周身似是被一股电流击中, 从脚底到头顶都酥酥麻麻的, 完全失去思考的能力。
    偌大的vip病房里，空气稀薄得仿佛他人在高峰，随时都可能因为缺氧而倒下。
    顾凛丢下一句去问问医生术后情况，留下两个人在病房自己出去了。
    方乔瞥见他大步流星的步伐，努努嘴，心里小人给自己比了一个耶。
    顾凛一路走出医院，到路边一棵树下吸烟。
    薄荷的清凉抚不掉他内心的躁动，吸了几口他掐掉，扔进垃圾桶，人坐进停在道边的车里。
    空调开到最大，凉风吹得他头脑清醒许多。
    手机在手中转了两圈停下，他睁开眼，播出了一个号码：“我在南医大门口，十分钟之内赶过来。”
    孟识檐是飞奔着来的。
    快到南大三路前面堵车，他干脆利落地扔下车直接跑，赶到顾凛这儿时双腿都快没知觉，他打开后座的车门把自己丢上去，直接在座椅上瘫成一滩烂泥。
    顾凛扔给他一瓶水，孟识檐拿开瓶盖，“咕咚咕咚”一口气灌了大半瓶才总算活过来。
    他吐一口气，坐起来：“这么急叫我来……杜姨病情恶化了？”
    “不是。”
    “那就好。”孟识檐一颗心放了一半，坐起来又喝了一口水。
    “是方乔……”
    “噗——”孟识檐差点儿被自己呛死，“方乔出事了？车祸？还是什么？”
    顾凛皱眉瞪了他一眼，那一眼却不像平时那么冷若冰霜，反而带着一丝丝化不开的苦闷。
    孟识檐瞬间就懂了，不是方乔的身体出什么事了，是顾凛的心里出事了。
    他双臂勾着前面副驾驶的座位，人往顾凛身边挤：“昨天我把方乔放上去，你们没发生点儿什么？”
    顾凛：“……”
    顾凛：“没有。”
    孟识檐恨铁不成钢：“我都助攻到这种程度了你还不上？崽，我对你好失望的！”
    顾凛抿紧唇没说话。
    孟识檐发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顾凛和方乔的位置好像陡然调换了。之前每次方乔出现的时候，顾凛都是轻松自在的，现在反而有些束手束脚，完全不知所措。
    反观昨天方乔来找他说想见顾凛时，那叫一个淡定自若，成竹在胸。
    孟识檐脑中划过一丝猜想：“你们之前……是不是闹翻过？”
    顾凛静默了良久，点了下头：“算是吧！”
    孟识檐露出“众人皆醉他独醒”的围笑。
    顾凛突然变成这样是因为，他对方乔这个白月光手办动了真心吧？
    然后心里一边对白月光愧疚，又一边忍不住对方乔疯狂心动。
    多年情深抵不过面前的柔情，顾凛左右摇摆间还是选择了为白月光守身如玉，之后就和方乔两人闹翻。
    等到方乔再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却发现自己又放不下方乔。
    呸！
    死渣男！
    孟识檐心里唾弃，可他身兼顾凛的表弟和他手底下混日子的小弟，不仅不能攻击他，还得为他出主意。
    他试探着问：“你是喜欢方乔的对吧？不只是因为那张脸的那种喜欢。”
    顾凛狭长的眸子里有什么东西在凝固，半晌“嗯”了一声。
    开了个头，剩下的再说出来好像并没有那么艰难了。
    “我觉得她变得有些奇怪……她有些话，说得很言不由衷，她做的事我开始有些看不懂，但是又那么自然。我一面觉得事情就该是这样发展的，一面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儿。”
    “我懂，因为这感情啊，太杂了。”孟识檐用一副过来的人的语气开解他：“就拿我对好好，我明知道自己喜欢她，可我总想着我的喜欢是真的喜欢还是单纯粉丝对爱豆的爱，我想不通，所以直到现在我都不敢在她面前出现。”
    所以你拿人当替身，夹杂着的是对方乔的好感和对白月光的眷恋，搅合在一起，让你愁，让你忧，很难分清的。
    顾凛撩开眼皮看他一眼：“但你的钱在她面前出现了。”
    孟识檐：“……”
    孟识檐拿自己的钱给盛知好投剧，然后每一部都埋了，到现在血本无归。
    如果不是因为这儿，他也不至于到现在还在顾凛手下混日子。
    “害，这点儿钱不算什么。”孟识檐强忍住哈特痛痛，循循善诱：“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放不下，就不要放下，顺其自然嘛！不要纠结她有多奇怪，和从前有多不一样。只要在你眼里不管是奇怪的她，还是可爱的她，你都喜欢不就得了。”
    奇怪的她。
    顾凛回想起他走出来前，乔乔单眼对他眨了眨的样子。
    很奇怪吗？
    也不奇怪，反而可爱。
    月亮再一次点起夜灯，他的患得患失被清白的月光一寸一寸地蒸发掉。
    ——
    短片评审过后，南影正式进入论文期。
    方乔为顺利毕业计划忙着，和祝小姐请了一周的假，不过顾凛那边她也不能完全放着不管，否则等之后再去演该不连戏了，方乔就决定按照他之前对自己的操作方向操作回去。
    早安、午安、晚安，每天三次，简简单单，却存在感十足。不至于让人多想，但又让人忍不住不想。
    在武侠小说里，这是姑苏慕容家的绝招——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方乔当夜发了消息过去，结果一个硕大的红色感叹号赫然出现。
    她忘了她删了顾凛好友了。
    方乔琢磨了一会儿，重新发过去好友申请。
    [小叮当：顾总，杜姨有话让我转达给你。]
    顾凛没有直接通过好友，而是就在这个好友申请上回复她。
    [Gu：不用麻烦，我下次直接去问她。]
    方乔：？
    真是无情。
    这点儿挫折不能阻止方乔前进的步伐，她就每天锲而不舍地发好友申请，在好友申请里道早晚、午安、晚安。
    为了找资料方便，方乔在搞论文期间拎着行李住进了四年只住过加起来不到五次的寝室。
    南影的寝室宽敞明亮，当时报寝室的时候，导员特意把在校时间短的同学单独拎出来放到一个寝室里，方乔的寝室就是混寝，四个人来自三个不同的系。
    盛知好住在她对床，她们两个就是这么认识的。
    寝室里另外两个人，林轻轻和程以都在，她们两个是戏剧文学系的，正都在下铺桌子上敲字。
    见方乔进来，林轻轻只看了她一眼就转回视线，冷冷淡淡的。程以倒是很热情地过来接了她行李一把：“方乔你回来住了呀，怎么没提前说一声？”
    方乔还没说什么，林轻轻就冷哼一声：“人家方总可是有钱有势的大忙人，回来就回来，还用跟你这个路人汇报？”
    程以面露尴尬，方乔也没跟她计较，权当没听见。
    把行李简单地归置归置，方乔就带着笔记本电脑和一摞打出来的资料去图书馆了。
    方乔的论文是根据《女太傅》剧组推进的真实数据写的，她和剧组那边打过招呼，隔几天会和她说一下进度，方乔就把进度数据导入一个软件里，之后再进行分析。
    因为数据量过大，每次方乔查重率都极低，在这个人人为查重率而一把一把薅掉头发的天临三年，方乔独自美丽。
    她来找资料，是配合数据分析。
    等找完贴到文档之后她再过一遍，论文就完成了。
    图书馆里人满为患，方乔好不容易在三楼的一个角落里找到了个空位，撕了张便利贴占位置：美女去搬书中，勿动。
    等她搬了一摞书回来，那个位置却被人给占了。
    方乔心里的火“蹭”地一下蹿了三丈高，大步流星走过去，“哐当”把书放下，压着声音道：“同学，这里有人了。”
    同学漂亮的一只手把便利贴推到她面前。
    她写的那一行字后面两个字被划掉，重新填上几个龙飞凤舞的字。
    连起来就是：美女去搬书中，她男朋友帮占座。
    那只手，腕骨精致得不像话，方乔太知道是属于谁了。
    方乔不知道为什么顾凛连自己好友都不加，就这么突然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但真正的演员，就是要戏来了就能努力接上，不管是不是应该发生在这个布景里的。
    方乔唇边挂起个营业的温柔微笑，抬起脸，很惊喜的模样：“你怎么来啦？”
    顾凛心下仍旧一阵莫名的慌乱，可他却很好地掩饰住了。
    孟识檐说得对。
    不用纠结什么感觉，只要眼前的人，是她就好。
    “你不是在杜姨面前说，你是我女朋友吗？”
    顾凛轻笑，手指点了点下桌子，语气非常之理所当然：“我来查岗不行吗？”
    第16章
    图书馆的落地窗很大, 光透进来，顾凛手指落下的地方, 有影子在桌子上一下一下点着头。
    旁边桌坐着的两个同学看了他们一眼, 默默地拿着东西往挪远了一点儿。
    方乔心里那种忽闪忽闪的情绪又来了，她就势坐到顾凛对面，把资料书一本本放在桌子上, “老人家都想看着自己的后辈有个依靠, 我那么说是为了让杜姨安心嘛！听到有关于你的好消息之后，说不定一下就好了呢！”
    方乔说着顿了一下，面露诧异：“你不会, 当真了吧？”
    顾凛看了她一眼, 突然挪着凳子向前，一瞬间坐到她的旁边。
    他手肘撑着下巴, 眼尾微微上挑，很认真地看着她，轻声说：“为什么不呢？”
    方乔：“……”
    他的气息难以忽视, 方乔面上的笑凝固了一下, 顾凛眸光闪了闪, 突然撤了手, 单手将放在地上的纸袋子提了上来，“跟你开个玩笑，我当然知道你是故意和杜姨说的, 毕竟你之前已经拒绝过我了。”
    纸袋子里是一小盒三明治, 和装在纸杯里密封的豆奶。
    “杜姨很高兴，今天治疗也愿意配合了, 这都是你的功劳。这个, 就当是给你的谢礼。”
    纸袋放到方乔手边, 顾凛敲了敲桌，沉声说：“公司还有事，我先走了。”
    他转身就走，一句别的话没多说，连背影都看不出一丝留恋。
    方乔有点儿懵，跑这么老远，还专门打听她在哪儿然后跟过来，他真就是来送谢礼的？
    方乔心里虽然有疑影，但是美食是无辜的。
    三明治做得很小巧精致，刚好一口一个，不用费劲儿洗手。方乔一口气吃了三个，突然察觉有目光紧紧黏在自己身上。
    方乔抬头，又是旁边桌的那两个同学。
    方乔眨眨眼，问：“你们吃吗？”
    同学慌忙摇头。
    方乔打开豆奶喝了一口，划开手机，搜索附近的网络。
    最近的两个热点名字，成双成对。
    [旁边桌的美食看得我好馋]
    [旁边桌的狗粮吃得我好噎]
    方乔：“……”
    方乔不忍人家同学饿着肚子，还是把最后两个三明治分给了他们。回来之后她折着包装袋子，突然在底部发现了一个藏得很深的，丝绒小盒子。
    小盒子中间有个卡扣，扭开之后，里面躺着一只薄荷形状的耳夹。
    钻石流光溢彩，一看就价值不菲。薄荷形状的首饰很少，估计是特意订做的。
    微信这时传来新好友添加通过的消息。
    [Gu：喜欢吗？]
    他指的肯定是这个薄荷耳夹了。
    [小叮当：我没做什么，不能收这么贵重的谢礼。]
    更何况，她那么说的主要原因还是在营业，不是全都为了杜姨。她无功不受禄。
    [Gu：并不贵。]
    [Gu：珠子是从吊灯上拆下来的。]
    方乔：“……”
    [小叮当：我看起来像个傻子吗？]
    [Gu：不像，我从来没这么说过，是你自己问的，可能是你自己内心的呼声。]
    方乔：“……”
    像是一场无形的比赛拉开大幕，方乔胸口一阵窒息之后，斗志一下昂扬起来，手指敲屏幕飞快。
    [小叮当：这耳环看起来是特意订做的，不知道顾总是在什么时候订的呀？]
    [小叮当：是在我拒绝你之后吗？]
    [对方正在输入中……]几个字显示了一会儿，对方不再回复了。
    一场大赛取得胜利，方乔双肩颤抖，要不是顾及这是图书馆都能笑出声，连啃资料书都不觉得那么枯燥了。
    过了半天，顾凛才又回复。
    [Gu：不是。]
    [Gu：是在第一次见到你之后。]
    第一次见到她就想着订这么贵重的礼物。
    不还是为了他心里的那个她？
    方乔止住了笑，刚调动起来的高亢情绪一下就低沉到底。
    ——
    盛知好最近去一部戏客串，等拍完之后就进组《女太傅》。
    这段时间她忙得很，方乔也不想让她分心，而周钰老师，上一次她把他无情丢下，不好意思再去讨教，想了一圈最后就只好找陈端端她们帮忙。
    [小叮当：我有一个朋友，有一些问题想要请教各位总。]
    [陈端端：说吧！]
    [小叮当：你们谁做过替身题材的选题吗？或者是看过比较好的替身题材的本子？]
    [陆可可：你想做类似题材的吗？这年头替身题材的戏不流行了啊！]
    [小叮当：时尚是个流行，剧的题材也是，说不定明年就流行回来了呢！]
    [王梦：难怪方总能得奖，这见识就是比我们长强。]
    [陆可可：我那个过世前男友之前演过一个网剧，就是这个题材的，我当时还存过剧本，剧情稀烂，不过那个替身的感觉设定还挺到位的，你等下我找找。]
    不一会儿陆可可打包了个文档过来。
    方乔下床，又翻出随身带的笔记本，上面已经记了她扒过的几个替身文学的人设，扭开台灯，准备挑灯夜战。
    方乔先总结顾凛的人设：高冷总裁，很帅，会做饭，有时候有些可爱。
    想了想，她拿笔把最后一行划掉。
    “可爱是以前，但自打身份暴露之后就不那么可爱了。”
    顾凛：对白月光一见钟情念念不忘，但是却爱而不得。
    “爱而不得”这四个字被红色的笔重点圈了几圈，爱而不得最后进化成的人设大概是两种，一种是直接变态，搞什么囚.禁play，不过看顾凛现在精神状态还算正常，应该是没有。第二种，就是在长时间的空虚之后转移注意力。
    而她，就是被选中的，让顾凛转移注意力的工具人。
    工具人最后的结果也大概分两种，第一种是顾凛爱上她。第二种，是成炮灰。
    而方乔早早就摒弃了炮灰选择。
    返回第一种，顾凛爱上她之后，也有两种结果。
    第一是两个人获得he结局。
    第二，是她和白月光一样，成为他得不到的人。
    让他午夜梦回想到自己时，胸口发疼眼眶发酸。
    方乔越想越兴奋，迅速围绕着第二条结果展开计划，最后写了满满五张A4纸，等到天光大亮时才觉得困，打着哈欠上床睡去。
    等到她再有意识，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
    盛知好的声音很急：“方乔，你被人挂到学校论坛去了！”
    方乔还没睡醒，脑子有些麻：“啊？挂论坛？挂我什么啊？”
    “说你是因为和顾氏总裁有私人感情，才内定得奖的。”
    方乔这辈子没这么无语过：“我差点儿因为认识他导致连前三都进不了，哪里内定了？”
    “所以你还真认识顾氏总裁啊？我怎么没听你说过。”
    有关顾凛的事，方乔一时半刻都不知道怎么和盛知好解释清楚。当下就干脆不解释了，挂断电话她登上许久不上的南影论坛。
    刚点进去，就看首页一个帖子飘红。
    《未来影视从业人竟人脉如此之广？毕业作品奖内定？普通出身人的努力究竟算什么？》
    帖子措辞很锋利，虽然没点出方乔的名字，但话里话外都指出，正是由于她认识顾氏总裁，才会一路开绿灯，拿到最后的大奖。而且如果不是因为林易在导演系实在是过于有名，怕赢了他有争议，否则第一名就是方乔一个人的。
    有目击者亲眼见顾氏总裁给方乔送奶茶，送三明治，体贴入微，简直是五好男友，这就是铁证。
    像方乔这样有背景有钱的人自出生后一路顺遂尚且觉得不够，还要踩着他们这种普通出身的人的骨血去攀高枝。
    普通人的努力，屁都不是。
    ……
    帖子最后的这句话，鲜血淋漓地刺激到了很多人。
    方乔往下拉了一下，底下回帖大多数都是在义愤填膺跟着骂的，少有的几个帮她说话的，还被很快地围攻。
    已经凉了两年的学校论坛突然又有了复苏的态式。
    这帖子意向很明显，前面都是铺垫，最后一句话才是煽动人情绪的重点。
    方乔揉了揉脑袋，从床上走了下去。
    寝室里的人敲键盘的手跟着一顿，程以扬着手里的面包：“你醒了呀，吃面包吗？这家的面包可好吃。”
    “不吃，我不饿。”方乔笑了笑，披上睡袍，一边系着腰上的带子一边走到林轻轻身边。
    林轻轻先是若无其事地敲了几下键盘，见她半天没有动静就杵在自己身边，终究是坐不住，没好气地说：“你有事？”
    “那个帖子是你写的吧？”
    林轻轻摇头：“什么帖子，我从来不知道。”
    方乔靠在她旁边的衣柜上，揉了揉发胀的眼眶：“我记得刚住进来的时候论坛还很火，不管什么爆料都会有人信，随后跟着去辱骂发疯。那时候有个帖子，说盛知好是哪个大导的私生女，被大导夫人封杀，谁要是用她也会被封杀，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之后好好的几个校内的大戏被分到的就都是边边角角的角色。”
    林轻轻吞了一口口水，没有作声。
    “我当时托我哥查过发帖人的ip，然后想办法把帖子删除了，可很长一段时间，好好都被影响，甚至直到现在，还有剧组觉得是因为好好体质特殊，才让他们的戏播不出来。”方乔晃了晃手机，“你需要我再查一次ip吗？”
    林轻轻被戳破，脸陡然涨红，口不择言地说：“你们有钱人一起玩，互帮互助，根本不把我们这些普通人家的学生放在眼里，别说查我，你就算找人打我，我又能怎么样？”
    “谁告诉你盛知好是有钱人的？就因为她穿得好吃得好？那都是我送她的。”方乔歪着头：“我难道没送给你过吗？”
    程以在旁边怯怯地插了一句：“方乔也送过我们的。”
    “我同时帮过你们，可你们的反应是完全不一样的。好好是感恩，你呢，是觉得我的帮助是理所应当的。当我不再送你东西的时候，你就会觉得我是在故意针对你。”
    “可如果我想针对你，上一次我就把你的ip地址挂出去了，也不用那么麻烦欠我哥那么大个人情。”
    林轻轻一愣。
    “我小时候也过得苦，那时候很多人帮过我们。”方乔叹了一口气：“我愿意帮人，是因为我想如果我的一点点帮忙恰好是她最需要的，那我就不只是在帮人，而是救人。就像那时候别人帮助我家里一样。”
    方乔看着林轻轻，她唇颤抖着，看起来倔强又可怜。
    可方乔全然没有可怜她的心思：“不过你，你没救了。”
    ——
    顾氏集团顶层办公室，顾凛正端坐在那儿，听金总监汇报工作。
    可金总监发现，顾总今天好像……有些心不在焉。
    具体表现为，他每隔几分钟，眼睛就会瞥一眼手机。
    金总监轻咳一声：“顾总？”
    “嗯？”
    顾凛恍惚发觉自己又在走神，他怀疑自己的脑子可能昨天留在家里，只带了一副躯壳来公司。
    手机在这一刻响起，顾凛唰地一下拿起来，却没直接接，缓了一缓，才接起来，声音很克制冷静。
    “什么事？”
    对方抽泣着，可怜委屈：“顾凛，有人欺负我！”
    第17章
    顾凛从顶楼办公室坐上他专属的总裁电梯, 一路飞驰到一楼。
    电梯“叮”地打开，高大的身影飞速蹿出, 不顾来来往往员工的震惊目光, 顾凛一路飞奔到门口，焦急爬满了脸上的每一寸细微表情，他额头沁出了汗, 焦急地呼喊着那个名字：“乔乔——”
    窗外突然电闪雷鸣, 瓢泼大雨瞬间扫下来。
    隔着雨帘他看到街对面蹲着的一个纤细身影，双手抱住自己的膝盖，孱弱地瑟瑟发抖。
    他的心终于找到了前进的方向, 不顾自己的生命安全, 在疾驰的的车流里穿行，最终终于到她的面前, 一把把她抱在怀里，语气隐含勃发怒意：“乔乔，谁敢欺负你, 和我说, 我饶不了他！”
    ……
    以上是方乔坐在顾氏大厦楼下时脑中想象的画面。
    可惜, 今天根本没下雨, 就连遮着太阳的云彩也没有几片。
    街边的地面被大太阳烤得发烫，她刚坐下就烫得大腿一阵发麻，她可不想出师未捷自己先中暑。
    既然客观条件烘托不出装可怜的气氛, 就只能靠她自己演绎了。
    挂断电话, 方乔找了棵长得很漂亮的樟树，她双手交叠放在身后, 眼睛看似是在盯着脚面, 实际上余光一直在瞟着街对面的动静。
    她挤出来的眼泪都流干了, 可还没看到顾凛焦急狂奔向她的身影。
    “我刚才那声哭诉不够可怜？不够让人心动吗？不可能啊，我可是录音了好多遍找准音调才打电话给他的。”方乔反复地听了几遍录下的音节，如怨如慕，如泣如诉，闻者痛心，听者泪流。
    可顾凛完全没动静。
    这男人没有心的。
    方乔站得累了，换了个姿势，腰身贴着树干闲适地站着，想了想，又发了一条语音过去。
    “我知道你很忙，你不用为我的事情多操心……”她哽咽了一声，又说：“只是事情关乎你的名声，误会我不要紧，我不想让别人误会你。”
    话音刚落，身后飘过来一道男声：“方乔？”
    方乔的抽泣声一顿，转回头，有些失望。
    居然是孟识檐来接他，而不是顾凛。
    这是不是说明，她这招顾凛没放心上？
    孟识檐看见她的反应面露不悦：“我之前也算是帮过你，你为什么看我是这个表情啊！太不够意思了！”
    方乔低头，踢了一脚路边的石子，语气有些低闷：“我以为会下来见我的是顾凛。”
    孟识檐眼珠一转：“哎方乔，你说咱们也算是很熟了，有些事我能问问你吗？”
    方乔点头：“你问。”
    “你和顾总，之前是因为什么闹翻的啊？是因为……“孟识檐斟酌用词：“白月光的事情？”
    方乔踢石子的脚步一顿，抬头，一张脸面无表情，眼神中带着戒备警戒。
    按祝小姐说的，她来扮白月光的事只有董事长和祝小姐知道，可孟识檐是怎么知道？
    他和顾凛好得像穿一条裤子一样，他知道了，是不是代表着顾凛也知道？
    方乔个子很高，这么冷着脸看人的时候其实是挺让人发憷的，孟识檐莫名有种面对顾凛2.0的感觉。
    他慌忙举起手：“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好奇，我今天问你的话也不会和顾凛说。我总得稍微了解情况，以后才好配合你嘛！”
    方乔还是觉得不可信，就拧着眉头看他。
    孟识檐被盯得扛不住，遂放弃：“你不愿意说就算了，反正我就一句话。”
    “你如果对顾凛有一点真心，那你想办什么事都随时可以来找我。如果你没有，那最好早早离他远一点儿。”
    孟识檐少有这么严肃认真的时候，连嚣张飞扬的一头蓝发都压不住他话语里的的深沉。
    方乔现在面对这种等级的话已经可以做到波澜不惊了，她避开他的视线，忽而苦笑一声：“没有真心的人，是他不是我。”
    孟识檐想起那传说中的白月光，也是叹了一口气。
    他就没见到这么复杂，这么曲折的三角恋。
    孟识檐说：“顾凛对你肯定不是没有感觉的。”
    方乔反问：“那他为什么不自己下来？”
    “他在找律师和公关部的人，准备发律师函呢！”
    方乔“唰”地抬头，眼底闪过雀跃惊喜：“真的？”
    “当然，他让我先带你去吃点儿东西，等他处理完了再来找你。”孟识檐抬手看了眼腕表：“也是吃午饭的时候了，你想吃什么，随便挑。”
    反正也是顾凛买单。
    方乔腮帮子鼓了鼓，提议说：“去你们公司吃食堂吧！”
    准备占便宜大吃一顿的孟识檐：“……啥？”
    方乔羞涩地低头：“我不想让他乱花钱。”
    孟识檐：“……”
    这两人还没咋的都甜得他心脏疼，真在一起了还不得上天。
    他突然感觉自己白操了那个心。
    ——
    顾氏集团员工内部群今日中午格外热闹。
    [营销部-小蔡：速报！我刚刚去打饭的时候，看到孟总助带着一个可漂亮的姑娘在食堂转了！！]
    [营销部-阿狗：啊，我的孟总助已经名草有主了吗我哭辽！]
    [财务部-方方：孟总助不是专注追星和纸片人嘛，怎么可能有女朋友，我觉得不是。]
    [秘书处-陈琳：排方方。]
    [营销部-小蔡：啊我刚和孟总助打了招呼，问旁边的漂亮姑娘是谁，漂亮姑娘说她是顾总的朋友，孟总助没有否认！！]
    [营销部-阿狗：这么说，是未来老板娘了？]
    [影视部-盛小微：是不是笑起来有酒窝的？]
    [营销部-小蔡：你怎么知道？]
    [影视部-盛小微：那天我们部门开选题会讨论南影报上来的选片，酒窝美女就是某个组的统筹。本来不应该出现的顾总突然来会议室，对酒窝美女的项目批得一无是处，可后来又专门的打电话给我们总监说他的话不算投票，让我们务必要秉公选择。]
    [财务部-方方：啊这，顾总怎么好像上学时那种，爱你就要别别扭扭和你说话，把你惹毛了又赶紧回来哄的傲娇男啊。]
    [影视部-阿狗：突然磕到了！！]
    ……
    十七层员工食堂，方乔和孟识檐绕了一大圈之后，终于打了几个菜，挑了个挨着窗边的座位坐下。
    孟识檐在顾氏集团的人缘很好，不断有人经过跟他打招呼：“孟总助好。”
    孟识檐无论是谁都笑眯眯地回一声：“你好。”
    方乔也笑得甜甜的，跟着应一声：“你好。”
    每三个人里就有两个眼带好奇地看向方乔，方乔就大大方方地认领自己的身份：“我是顾总的朋友。”
    等她打的一份牛排吃了一半，就有人越过孟识檐，直接把一杯果汁放到她面前：“美女你好漂亮，果汁请你喝呀！”
    孟识檐面部一整个僵硬。
    “怪不得你要来食堂吃，真是诡计多端的异性恋。”
    方乔咬着吸管，笑得像只偷到好吃的的小狐狸。
    等顾凛处理好事情，从办公室出来找孟识檐时，秘书陈琳很自然地脱口而出：“总助带着老板娘去食堂了。”
    顾凛点头，刚退出去的脚顿住，又踏进来：“老板娘？”
    顾凛心下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儿，等他到十七层的时候，一入眼食堂空荡荡的，人都围去了靠窗的一桌。
    对顾氏集团而言，顾凛算是空降，又几个月没有来过公司，显得神秘又高不可攀。
    就算是平时和大家打成一片的孟识檐，对顾总的事也是从来不提。
    如今突然来了个未来老板娘，还善良可爱，有问必答，谁不想多知道一点儿总裁消息呢？往大了说是有助于升职加薪，往小了说，听听八卦也是好的。
    “我和你们顾总怎么认识的？”方乔喝了几口又有人上供来的果汁，拿腔捏调地“哎”了一声：“那可是一段，解不开的缘。”
    旁边的孟识檐斜着眼看她：“……”
    “我们认识很多年了，可因为年纪太小，再加上外力因素太多，我们不得不隐藏心迹，天各一方。我改了姓名，改了身份，想让他找不到我，从而忘了我。可有一天雨里，我上错了一辆车，没想到开车的人，就是他。”
    孟识檐微张开唇，世界观摇摇欲坠。
    方乔眨了眨眼，将眼底翻酸的泪压下去，声线带着颤抖：“我知道，那些过去终究都过去了，我们回不去了。他的心里，不可能还有我。可我听说，他在办公室的桌子上，放了我的照片，我……我就在幻想，是不是我们还有机会，可以从头开始……”
    盛小微握住她的手，眼含热泪：“会的，一定会的，你们有钱人一定会终成眷属的。”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祝福之声。
    方乔回握回去：“谢谢，真的谢谢。”
    被人群包围的孟识檐：“……”
    是他查错了方乔的资料吗？
    她在鬼扯些什么登西啊？
    盛小微的感动脸在瞄到人群外的人之后陡然一个刹车。
    “顾总……”
    这一声不大，但效果却是拔群。祝福的声音戛然而止，本来热闹得仿佛婚礼场地的食堂顿时静成一片办葬礼的教堂。
    方乔差点儿要背过气去。
    顾凛不是去忙了吗？
    怎么会出现在这儿啊？
    当着当事人的面编瞎话判几年，在线等很急的。
    孟识檐察觉不对艰难钻出人群，贴到顾凛身边，小声表忠心：“我可什么都没和她说，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桌子上照片的事……”
    顾凛没理他，只轻声叫了一声：“方乔。”
    方乔心里默念着：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既然躲不过就迎男而上。
    念完咒语她站起身，凭着高个子在人群中一些凸显出来，她对着顾凛一挥手：“我在这儿。”
    顾凛的表情辨不出情绪，下巴一扬：“跟我上去。”
    踏进电梯，顾凛抬手将门关上，却没有按电梯按钮。
    电梯就静止在这一层。
    总裁专属电梯很大很明亮，顾凛施施然靠在一边，也不说话，偶尔用手机回一条消息，随即就静默地立着。
    这种沉默滋生出一种无言的慌张，在方乔的四肢百骸乱窜，急于寻找一个缺口冲出去。
    和顾凛比不动如山，她还欠了不少功夫。
    站了一会儿她坚持不住了，率先开口：“我刚刚是胡说八道的，一开始有人问我和顾总怎么认识的，我说是上错车了认识的，他们就不信非说我不把他们当朋友。你知道我这个人，就很喜欢讲故事，既然有观众捧场，那我就闪亮登场了。”
    “胡说八道？”顾凛嘴角挑起一抹讥讽的笑：“嘴除了胡说八道没有别的什么作用了是不是？”
    方乔反击，脱口而出：“谁说的，嘴还可以用来亲啊！”
    话音落，她发觉顾凛的眼神陡然变了。
    她被这眼神盯得口干舌燥，求生欲十足的伸手要去按电梯开关。
    下一秒，她的指尖被攥住，一拉一推，她的脊背重新贴在冰凉的电梯镜子上。
    他的气息瞬间贴近。
    让她头晕目眩。
    第18章
    顾凛的唇近在咫尺。
    他的唇角不抿就会上翘, 如今带着笑意，唇边的弧度跟着上扬, 像点睛的笔, 将整张清冷的脸瞬间点得极其诱惑。
    “想试试？”
    顾凛开口，嗓音紧绷，气息也往她面前涌。
    这话他之前也说过, 就在两人刚遇见不久。
    昔日今朝场景重叠, 情境不一样，心境也不一样。
    一只手，抵在两个人中间, 贴在他的心口, 也没有用多少力气，只是一个推据的动作, 顾凛就也没有再逗留，站起身前他嘲弄地看了她一眼。
    方乔看懂了，那眼神就是：既然不敢就不要没事闲的口嗨。
    虽然被看扁, 但方乔还是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她还真怕刚才顾凛一个胆大包天直接亲过来, 更怕自己享受这个吻, 毕竟, 他的唇是真的很好看。
    电梯上行到了顶层，顾凛指着沙发随口说：“坐吧！”
    陈琳送了两杯咖啡上来，表情若无其事, 像是什么也不知道。只是在临出门前, 她对着方乔握了握拳，无声地开口：加！油！拿！下！他！
    方乔：“……”
    她信得好虔诚哦！
    方乔现在在认真地考虑自己是不是适合去跨考个表演系的研究生, 毕竟她看起来真的很有天赋。
    顾凛很快坐了回来, 手里还拿了一个相框。
    他的腕骨一扭, 相框和方乔直面相对。
    虽然已经知道她和传说中的白月光长得一模一样，有了心理准备，但真的直面这张和自己近乎没什么差别的脸，方乔还是觉得心头一阵不适。
    顾凛没有绕圈子：“有人跟你说过相片的事情。”
    这是个陈述句。
    方乔点头：“南城很多人都知道，我也是听别人顺口说的。”
    顾凛墨黑的眼盯着她，突然间像是久旱逢甘霖般，溢出一丝化不开的欣喜：“你是因为这个才拒绝我的是吗？乔乔。”
    方乔沉默了。
    顾凛以为，她是因为这个消息吃白月光的醋，从而拒绝了他的表白。
    虽然时间线并不是发生在一起的，但是总比暴露“我是为了钱要去演总裁白月光从而拒绝你但鬼才知道你就是总裁”要好。
    方乔沉默过后点了一下头。
    一直笼罩在头顶的阴云散了散，在顾凛眼里，天外天仿佛都跟着亮了起来。
    他起身，随手将相框扔进垃圾桶，“没有什么白月光，你不要多想。”
    方乔：“……”
    顾凛为了让自己能留在身边，居然违心地连白月光的存在都在抹杀。
    真是个忘了锅里的只盯着盆里的狠人。
    如果不是她有合同，她还真就信了。
    看来她这个替身的诱惑，还是很强烈的。
    眼看着方乔的眼神飘忽，似是有太多不确定，顾凛沉下心，再次坐到她旁边。
    “乔乔。”
    “嗯？”
    顾凛的表情很认真：“你以后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来问我，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方乔想问的其实很多。
    比如你和白月光是怎么认识的。
    你和白月光第一次牵手，第一次拥抱，第一次看日出日落，都是在哪里。
    她发现自己想问的问题，都是围绕被他一言“试图抹杀”的白月光。
    方乔摇摇头：“你都已经说了，我没什么其他想问的。”
    “那……我可以继续追你吗？”他语气里的小心翼翼，方乔听得见。
    其实顾凛的每一次变化，她都能察觉得到。
    想想这变化并不是为了自己，方乔心口都泛着疼，她垂下眼，避开他过于灼人的视线，留给他一个看似羞涩紧张的侧脸。
    “先，先从朋友做起吧！”
    顾凛的眼弯成好看的形状，“周六晚八点，在‘默’会场的酒吧。”
    “朋友想请你听一场演唱会。”
    ——
    顾氏集团的行动速度超出想象，当天晚上，南影校园论坛那条飘红的帖子就被删除。
    执笔帖子的戏剧文学系学生林轻轻公开发布道歉声明，表示一切都系自己捏造，请求方乔的谅解。
    方乔没有谅解她，她怕自己心软，连放在寝室的行李都是让程以帮着拿回家的。
    “说是不谅解，可你还是留了余地。马上就要毕业，这事翻出来学校也不会压着她不让她毕业。如果是在平时，可能就要记大过留级了。”
    听到消息盛知好叹了口气，隔着视频揉了一把方乔的脸，“乔乔，你是我见过最善良的人，我总怕你以后会吃亏。不过最近我发现，你突然成长了很多。”
    方乔摸了摸脸，并不觉得：“有吗？”
    “你也不是第一次遇到林轻轻这样的人，若是放在以前，你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没看见，或者干脆一拳头砸过去，做个了断，之后也不会放心上。你现在知道反击，知道拒绝妥协，好像一夜之间就长大了。我不在的日子，都发生了什么啊？”
    发生了什么？
    她在努力，积极，扮演一个她没见过的人。
    然后接近一个她以前觉得熟悉，后来又变得陌生的人。
    听起来就很复杂，说起来更复杂。
    方乔几次想和盛知好说，最后却都烂在了肚子里。
    其实私心里，方乔不想让盛知好知道这件事。
    也许是自尊心作祟，也许是其他的，她说不清。
    身边越少人知道越好，这样等到之后她和顾凛分道扬镳，就可以当一切都没发生过。
    不过这事憋心里时间久了会憋出毛病来的，挂断视频方乔在小粉书开了个社交小号，将所有关联设置全都取消，谁也别想找到她，随手打了个和自己完全不搭的名字：豆乳甜心。
    都是陌生人，方乔就很能放得开了。
    她打了标题上去：《我遇到的帅哥把我当成他的白月光替身》
    然后模糊打码时间地点，将她最近经历的简要概括，总结下来就是：可爱的让我面红的漂亮男人，温柔的让我动心的漂亮女人，坏坏的会保护我的漂亮男人，和我表白让我差点儿感动的漂亮男人……的白月光和我长得一模一样。
    刚敲完字点击发送，老方端了一碗炖好的燕窝上来，“瞧我家大公主最近都瘦了一圈，赶紧得好好补一补。”
    方乔随口问：“小忆呢？”
    “书房看书呢！”
    方乔无语：“都毕业了还看呢！这个时候不应该到处浪到处野，天天聚会，四处喝酒的吗？”
    老方也不理解，只是叹了一口气：“咱们家随你爹的也就是你了，乔乔，你可要保持初心啊！”
    方乔一抖肩膀，躲过老方的熊掌。
    她想起一档子事：“之前的合作怎么样了？”
    一提起这个老方笑得合不拢嘴：“不愧是大公司，就是不一样，不仅把乔亿资金链缺口堵上了，还帮着乔亿开拓了好几条新的开发线。你知道顾氏集团吧？顾氏之前一直和天远合作，之后天远突然倒了，南城不知道多少家建筑公司都在盯着顾氏这块肥肉，我都没敢想，可偏偏这肥肉就这么吧唧一下掉我嘴里了。”
    方乔不太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不过顾氏出手了，那就证明是在履行合同了，她也就没多想。
    手机“嗡嗡嗡”地响个不停，全都是小粉书的新消息提醒，就这么一会儿点赞收藏就好几百，还在持续飞速地上升。
    [这迷幻的情节怎么像在看小说，编的吧？]
    [编的怎么了？人生如戏#*（O_3）喵喵喵喵喵喵！]
    [就我一个人觉得很精彩吗？轻置玉臀，蹲个后续。]
    [小鸣酱看了想随五百。]
    [这都能磕，楼上嗑药磕瘟了吧，狗都不磕！！]
    方乔：“……”
    这个精彩的走向她是没想到的。
    不过方乔也只是想找个地方当树洞，来回看了几遍发现就算顾凛看到这一条小粉书都不知道说的是他和她，就丢到一旁没再管，把心思放在周六“默”酒吧的那一场演唱会现场上。
    她搜了一下，当天在“默”酒吧是有一个拼盘的音乐节，来的乐队很多，风格有摇滚有民俗也有流行，也看不出来顾凛到底是喜欢哪一个。
    不过像顾凛这样的人，她本来以为他平时都听音乐会演奏会什么的，却没想到他喜欢看现场。
    像是高高在上的一个仙人，一下就落了地。
    ——
    进了考试月，南城的天总是阴多晴少。
    周六从一早开始就阴天，下午刚过一点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了起来。
    方乔怕老方发现自己和顾凛有往来，从而顺藤摸瓜知道乔亿得来的资金和自己有关，特意让顾凛的车停在别墅区外，她撑着一把伞一路小跑过去。
    顾凛下车绕到副驾驶室，一手接过她手里的伞撑得高一些，一手打开车门，方乔飞速钻进去，他才绕回驾驶舱，收了伞坐回去。
    方乔今天穿着一件无袖的抹胸上衣，下身是浅蓝色的高腰牛仔裤，因为下雨太冷外面罩了一件白色的外搭。撑伞时斜斜雨丝吹到她身上，肩头湿了一小片。
    顾凛拿着纸抽递过去：“为什么不让我去你家门口接你。”
    “怕老方看见。”
    “嗯？”
    方乔擦掉水珠，随口鬼扯：“在老方眼里我永远十七，和男生交往过密就是早恋，是要被家法处置的。”
    “在我眼里，你也永远十七岁。”
    方乔擦的动作一顿。
    顾凛探身，手去勾她身边的安全带，他的动作轻缓，似想到什么，笑了一下。
    “如果我追的是十七岁的你，会不会好追一点儿呢？”
    “我十七岁的时候，方幻还是校霸，有他罩着，学校里根本没人敢惹我，更没人敢追我。周钰也是在方幻毕业之后，继承了校霸的衣钵，才敢追我的。”
    “周钰？演《十七岁的薄荷雨》那个？”
    方乔顺着点点头：“就是他。”
    顾凛眼睛眯起来：“他不是你表弟吗？”
    方乔：“……”
    方乔：“没追上，我们就歃血拜表姐弟了。”
    顾凛气笑了，顺手掐了一下她的脸，却没舍得用力。
    只好阴恻恻地吓唬她：“再胡说八道，看我怎么收拾你。”
    说是掐，跟摸没有什么分别。
    姿态亲昵。
    那一块很快泛起了红，方乔落下车窗，觉得本来凉凉的雨天突然燥热了起来。
    第19章
    方乔天生五音不全, 她人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看演唱会, 是被方幻拖着去看周杰伦的演唱会。
    方幻嗨了全场, 她也跟着唱了全场。
    出来之后方幻把自己录的视频发给她，方乔那把平时怎么听都好听的声音把周杰伦的歌唱出了一种火舞狂沙，伏尸百万的沧桑感, 而且每个字都不在调上。
    方幻把这段音频设成了来电彩铃, 方乔每天都能听到，这事一度成为她的心理阴影。打那儿之后，方乔就再也没看过演唱会。
    今天跟着顾凛来, 她是来营业的。
    她不想还没等现场结束就被顾凛丢出去。
    所以方乔打定主意, 不管一会儿听到多喜欢的歌，她多想跟着唱, 都要克制，都要忍住。
    “默”会场的酒吧的装潢在这半个月时间彻底改变，内里整个打通, 今晚前来的各大乐队挂牌立在四周, 少男少女们涌进来围着自己挚爱的乐队立牌拍照打卡。
    顾凛从前台那扫码换了票, 之后回来找方乔。橙黄色的卡片, 小小一张放在手里，上面有一簇绽放在天际的蓝色火焰，旁边字写着“夏日焰火计划演唱会”。
    两个人排在队伍中央, 后面的人慢慢地往前涌, 时不时地方乔就会被挤到前面顾凛的后背。
    方乔故意诧异地说：“总裁也要来排队啊？总裁不是应该清场让乐队只给你一个人表演的吗？”
    方乔再一次被后面的人推着往前，前面的顾凛转了个身, 她这一下, 就直接挤到了他的怀里。
    简直就像是她在故意地投怀送抱。
    顾凛的手搭在她的腰间, 带着她往前走了几步，声音落在她头顶：“听现场是图氛围，你要是想清场单独听那明天再继续，反正这次音乐节筹办是顾氏出的钱。还是这个时间？”
    方乔：“……”
    啧，真是为所欲为的有钱人。
    等到两人排队进门时偌大的场地前排已经被占了大半，方乔本来也没什么心思听，就也不想和他们挤，摆烂地找了个可以靠的角落里，百无聊赖地等着开始。
    顾凛眼睛余光扫了一眼门前，问她：“想喝什么？”
    “都行。”方乔想了想补一句：“不是酒就行。”
    耳畔听到一丝轻笑，像在嘲笑她的酒品不好。方乔眼观鼻鼻观心直视前方舞台，就当没听到。
    顾凛转身走了出去。
    水吧放在了前台的后面，他经过水吧时脚步却没作停留，穿过一扇门直往前走，走出人群外，世界顿时安静下来。
    他又拐过一个拐角才停下来，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捻在指尖：“出来吧！”
    过了片刻，某个乐队后面才转出来一个人，胡子拉碴，一脸颓丧，正是马思远。
    马思远踉跄着走到顾凛面前，弯下膝盖就要下跪，顾凛抬起脚，脚尖抵在他膝盖窝：“别，有什么话直说。”
    “顾总，求您放天远一马吧！您想要什么，只要我能给的，我都可以给您。”
    这短短一个月对马思远来说，简直是地狱降临。
    天远和顾氏的合作本来正在稳步进行，顾氏却突然撤了资金，那些看顾氏加盟跟着投资的资方像是商量好了一样也纷纷撤了，项目塌在那里，天远撤不出手。这时有合作方以原料有问题，阴阳合同等各种理由对天远提起诉讼，天远突然一夕之间大难临头，马上就要垮掉。
    顾氏集团和顾凛住的蔷薇花园的安保系统都是顶级的，他根本没办法进去见顾凛，今天是他好不容易才等到顾凛的私人行动，这是他的唯一机会。
    马思远殷切地看向顾凛，半晌顾凛才开口，“我想要什么都行？”
    “是，您想要什么都行。”
    打火机点燃蓝色的火苗，舔着那支细长的烟，顾凛笑：“你能让方乔喜欢我吗？”
    马思远一愣：“……方乔？”
    “除了方乔，我没什么想要的。”
    马思远听出他言语中的冷漠，目光急切：“我可以去找方乔，我和她说，顾总这么人中龙凤，方乔不可能不喜欢您，我会想办法，我……”
    “马思远。”
    马思远张张嘴，声音不自觉地停下。
    顾凛继续：“其实我对天远从来都没什么兴趣，或者说我对南城的生意都没有什么兴趣。”
    “那您为什么……”马思远脑中卡了一下，突然想到之前的事，喃喃道：“是为了方乔……”
    银色的打火机在指尖把玩，“咔哒”“咔哒”，一下一下，叩地马思远脊背冷汗直冒。
    “十七岁那年我就和自己说，我不允许这世上有谁欺负方乔。”
    顾凛看他，声音轻快，眸底却是铺天盖地的冰霜漠然和清寂。
    “你自己找死怎么办呢？”
    ——
    顾凛买完水回来，场子里面已经热了起来。
    那个之前跟他来时耷拉着眼睛，显得一点儿兴趣也没有，钻进来就靠墙萎着的方乔不见了影子。
    顾凛四下一扫，眼很快定格在某一点，眼尾弯起来。
    方乔正蹦着跳着往前挤，双手举高，激动地跟着音乐嘶吼。
    台上是个小众的摇滚乐队，鼓槌玩得飞起，电子音夹杂着主唱独有的嘶吼嗓音，极大的刺激着的人的听觉和理智。
    方乔喊得嗓子都要哑了。
    她咳了几声，力一松懈，好不容易站上的位置瞬间被别人挤下去。
    这一下她眼前的人层层叠叠，她跳着才能看到舞台，方乔只恨今天没穿个二十厘米的高跟鞋来。
    这时一瓶水递到了眼前，这简直是是沙漠中的甘泉，方乔接过大口大口喝了几口，浑身又充满了力量往前上。
    挤了几下，她后知后觉发现有点儿不太对。
    顾凛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她身后，见她回头，举了举手里的水瓶，对她勾唇笑了笑。
    方乔被音乐震飞的灵魂逐渐归位。
    她逆着人群滑出来，接过顾凛手里的水，若无其事地喝了一口。
    他在对着她说话，嘴巴一张一合的，可音乐声太大，她听不见：“啊？”
    顾凛低头，气息凑在她耳边：“你玩得高兴吗？”
    方乔的耳朵麻麻的，她伸手揉了揉，也踮起脚凑到他耳边，装作淡然地喊：“一般般吧！”
    “因为看不到舞台吗？”顾凛又弯腰，在她耳边吐气：“我帮你。”
    “怎么帮我？”话音落下，被狂热的呐喊声湮没。
    方乔只觉得身下一悬，再一定神时她人已经被举到了半空中，稳稳坐在顾凛宽厚的肩膀上。
    前面的人浪在她面前成为脚下的蚂蚁，舞台上的主唱和她对视一眼，手比了个枪朝她“砰”地一声射出，方乔顿时理智全无：“啊啊啊啊！”
    顾凛的手按在她的膝盖上，避免她因太过激动掉下来。
    摇滚乐队下场，新的乐队登台间隙，方乔觉得不好意思，低头拍了拍顾凛扶着自己的手臂：“那个，放我下来吧！”
    “下面这个乐队你应该会喜欢。”
    顾凛另一只手开了一瓶橙汁，吸管插进去，举高到方乔的唇边。
    方乔现在人在顾凛肩上，动也不好动，只能顺着去喝水。
    周围人的目光很难不聚集到她身上，方乔反倒不觉得难堪，只觉得拉风。
    毕竟他们的目光是真的狠狠在羡慕自己。
    橙汁的甘甜抚平了嗓子的干痛，方乔做好准备为下一个乐队摇旗呐喊。
    却没想到下一个乐队的画风很小清新，并不需要她扯着嗓子喊。
    前排的人跟着女主唱的节奏挥着手，她听前奏觉得耳熟，像是在哪儿听过。
    等听了两句她想起来看，这个好像是顾凛的铃声。
    “亲爱的/眼泪别轻易地掉/珍贵的/要守护好
    如果不小心/我突然/离你而去
    亲爱的/你会不会还记得/曾有人为你唱歌/一夜又一夜地唱
    但你/像蓝天般的你/全存在我心底
    久而久之/变成唯一……”
    方乔低头，光影交错间，她看见顾凛的唇在动，她能分辨出他的咬字，无声的跟女主唱的声音重合。
    他在为一个人，唱着一首歌。
    他在想念一个人。
    方乔趁着他出神时突然从他肩膀上滑下去。
    顾凛一怔，手伸着要去拉她，方乔往后躲了一下，他的手垂在半空，他问她：“怎么了？”
    方乔突然间没了演的力气，她捂着脑袋，“我有些头疼，先走了。”
    也不管顾凛会不高兴还是会有其他什么反应，她迈开步转身就走。
    他那么喜欢这首歌，会等着听完的。
    “而你/圆圈夕阳的你/全存在我心里
    眼睛看着晕黄散去
    亲爱的/你会不会还记得
    曾有人为你唱歌/一夜又一夜地唱……”
    方乔快步走出去，女声逐渐变小。
    方乔与一个立牌直面相对，上面海报印着的赫然是方才她在舞台上看到的三个人。
    旁边写着乐队的名字，和今天的表演曲目。
    ——《温蒂公主的侍卫》
    方乔想起顾凛曾一声一声叫的，曾让她想一想就会心乱如麻的“乔乔公主”。
    就是从这首歌的名字里化出来的吧？！
    在这一场替身戏里。
    顾凛很敬业，早早就入了戏，和角色融为一体。
    她再怎么给自己做心理建设，还是会在他不知不觉投下来的目光里下意识忘掉那个事实——他想面对的，不是她。
    然后就被陡然想起来是现实击沉幻想，产生浓浓的挫败感，和一丝……
    一丝丝难过。
    是因为什么难过呢？
    方乔不想深想这个问题，狂风一样越跑越快，一路跑到门口，被越下越大的雨拦住。
    门口没有停着的出租车。
    雨总会让人烦躁，她摸出手机拨通那个号码。
    “替身我不当了，你们另找别人吧！”
    第20章
    “方小姐那边, 是出什么事了吗？”祝小姐不愧是董事长助理，听方乔说这话声音依旧不疾不徐, 温柔似水。
    雨下得方乔心烦意乱, 被她这么一问，想脱口而出的话噎在喉咙里，莫名冷静了一下。
    “是这样的, 方小姐已经签署了合约, 现在方小姐说不想合作了，那就要付相应的违约金，这一条, 方小姐也是知道的。违约金的数目, 是顾氏集团帮助乔亿的资金的十倍。”
    方乔脑海里飘了一串的“0”，无端端打了个寒颤。
    她握紧手机, 吐了口气：“我刚才在说胡话。”
    祝小姐的声音听不出任何的起伏：“方小姐是病了吧？最近天气变化很快，方小姐要多穿些衣服，免得着凉。”
    “谢谢你, 祝小姐。”
    “哦还有。”方乔正要挂断, 祝小姐又开口：“之前我们对方小姐的过往做过一些调查, 我在拿到资料的时候, 就觉得方小姐勇敢善良，又正义凛然，很有自己做事的底线。但有时候太泾渭分明, 反而会让自己痛苦。”
    方乔听出了她的意有所指：“祝小姐的意思是……”
    “这些话是我私下想和方小姐说的, 并不是其他人交代的。”祝小姐的声音压低，“顾总是个很优秀的人。”
    “这个确实。”
    “如果方小姐不知道自己和白月光长得很像, 单纯的和顾总相处, 方小姐会喜欢上顾总吗？”
    方乔想起之前那一次次的悸动, 嗓子发干：“不好说。”
    “但现在方小姐心里有障碍，就在和顾总的相处中总是觉得别别扭扭，很难继续下去。这种心理上的痛苦，我可以理解。既然顾总很优秀，又有钱，还对方小姐好的话，方小姐不如就把这个当成是一次美丽的爱情邂逅。”
    方乔：“……”
    方乔：“邂逅了之后呢？”
    “如果顾总坠入了和方小姐的爱河，那自然是皆大欢喜。”
    方乔蹙眉：“可如果白月光回来了，或者是，哪一天顾凛遇到更像白月光的人……”
    “那时候如果你们结婚了，离婚可以分他一半家产。如果你们有孩子了，那就可以去父留子，顾总的基因，生出来的宝贝应该很完美。”
    方乔：“……”
    方乔：“…………”
    不知道为什么，她听出了祝小姐话里的兴奋。
    “我对婚姻一直没什么兴趣，这些是我自己的梦想，只是可惜我和白月光完全不像。”祝小姐遗憾地叹了一口气，又说：“既然事已至此，方小姐与其自己和自己过不去，倒不如破罐子破摔，找到一个在这场关系里自己最舒服的地方待着。”
    身后的脚步声沉沉，方乔手一抖按掉通话键，下一秒，他人就到了自己的身后。
    西服外套带着他的体温，罩在自己的肩头，遮去了无端急雨拂来的冰凉。
    手背猝不及防地贴了贴她的额头：“好像是有些热，我订了楼上的套房，你吃了药睡一觉再走。”
    两个人都在念叨她发烧生病，方乔也像是被洗脑一样，脸开始发烫。
    她心里乱糟糟的，低着头不看他：“我还是回家吧，已经很晚了，老方该着急了。”
    “方总这会儿应该在谈事，唔，今天应该可以谈到很晚。他回家前我给你送回去。”
    方乔倏地抬头，顾凛表情淡然，像是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公私分明。
    突地他拽起两边的西服袖子，在她面前打了个结。方乔整个人被包在宽大的西服里，像是一个可以行走的礼品盒子，顾凛不怎么用力就能拽着她往前走。
    方乔就摆烂人一样往后坠，任顾凛拖着。
    外面电闪雷鸣，夜浓得吓人。
    现场结束，人们蜂拥挤向大堂，叫车的号码已经排到几百名开外。
    方乔有些庆幸自己没有坚持等。
    会所的楼上是酒店，顾凛订的自然是最好的。
    一进门顾凛就把方乔这个“礼品盒子”固定在了白色真皮沙发上，手指点了一下她的额头：“别乱动。”
    方乔抬眼看他：“大侠是哪门哪派，点穴功夫这么强？”
    顾凛打开茶几下面的小盒子，低头翻东西，头都没抬，“方乔神教的教主。”
    方乔：“……”
    方乔：“没听说过这个门派。”
    “建了很多年的小门派了。”顾凛翻出个电子体温计，按开开关，一端贴到方乔的额角。
    看他对这个地方的东西摆设都很熟悉，方乔问：“你经常在这儿住吗？”
    “嗯，蔷薇庄园太远，有时候赶不回去就住在这儿。”体温计显示出体温，顾凛皱起的眉心缓缓放平：“37度3。”
    “没发烧就别吃药了，我给你叫点儿热的东西，你喝完睡一觉就好了。”
    顾凛打电话叫客房服务，之后去找热水袋，去放洗澡水，身影不断在套房间忙碌奔走。
    方乔的手指勾了勾西服的袖子，心里酸软一片，祝小姐的话一直在耳朵里盘桓。
    她说得没错，顾凛……是个很好的人。
    酒店送来的是热红酒，酒味已经被煮地散开，水果的香融合着红酒本身的醇厚，一碗下去方乔发了不少汗。
    也许是被催眠她真的是个病号，也许是总统套房的床太过柔软，迷迷糊糊的，她还真的睡着了。
    然后她又做了那个梦。
    那个和顾凛相遇之后，做的那个旖旎的梦。
    这一次的顾凛还躺在床上，侧躺在她的身边，眉目却很清晰。
    她不由得伸出手，指尖顺着他微扬的下巴游走，落在他深邃的锁骨间。
    她想起什么笑了起来，唇却被冰凉的手指抵住。
    他摇摇头：“别笑。”
    方乔：“嗯？”
    “你笑起来就不像她了。”
    方乔：“……”
    ……
    方乔人是被吓醒的。
    她一下在床上坐起来，屋内灯光昏暗，窗外电闪雷鸣，像是末日来临。
    “做噩梦了？”
    耳畔男声慵懒沙哑，她这才注意到床边伏着个人，梦里的心有余悸犹在，她忍不住咬牙切齿骂了一句：“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顾凛揉了揉发酸的脖子，坐了起来，将床头灯按开，不甘心地说：“我已经是方乔神教的教主了，还没有资格做‘好东西’吗？”
    她睡了两个小时，他就在旁边窝了两个小时。
    头发被压得有些乱糟糟，脸色也透着一丝倦色，没了平日里一丝不苟的精致。
    这都是为了照顾她。
    方乔心软，嘴也跟着软下来：“今天勉强算你是好东西。”
    ——
    第二天下午，顾氏集团影视部就南影最后得奖的几部影片进行商讨，敲定《十七岁的薄荷雨》作为集团进军影视行业的第一部 作品。
    总监金林亲自联系方乔，要她和项目组的人做一个扩充计划出来，再来过会讨论。
    原本《十七岁的薄荷雨》只是一个几分钟的短片，现在要做一个十五集的精品短剧出来，可以说是工程量浩大。
    方乔找到之前帮她做这个剧剧本的学姐，学姐目前在跟一个组比较忙，只能抽时间先跟她大致梳理下脉络。
    剩下需要填充的部分，方乔就硬着头皮自己发挥了。
    一周过后，方乔和陈端端带着做好的策划方案再次登上顾氏集团的门。
    相对于上一次的忐忑，这一次两个人都算是镇定自若。
    尤其是陈端端，都可以不腿软地直立行走了。
    她跟着方乔身后走进大堂，前台小姐姐很客气地递上两杯咖啡：“方小姐加油哦！”
    方乔笑眯眯的接过：“多谢。”
    陈端端不由得感叹：“不愧是大公司啊，你看这员工多么友善。”
    之后她觉得，顾氏的员工，友善得仿佛有些过了头。
    方乔进电梯，里面人客客气气往后让；方乔进会议室，有人专门来送水果送糕点；方乔坐下，有人把软软的坐垫先一步铺在她的椅子上，别人都没有。
    陈端端：“……这是咋了？”
    “我也不知道。”方乔想了想，点头：“肯定是因为我太招人喜欢了。”
    陈端端：“……”
    真是好自信。
    陈端端想不通干脆不想了，拿着包放到一边，刚要坐下，身后传来一声喊：“等一下！”
    陈端端：？
    一个精瘦的男人跑过来，上次来陈端端见过，仿佛是谁的秘书。
    秘书礼貌地扶着椅子背：“抱歉小姐，这里有人了。”
    陈端端：？？
    陈端端有点儿懵：“方乔，咱们项目组今天还有别人一起来吗？”
    “没有，就你和我。”
    “那谁坐在这儿啊？”陈端端满脑袋问号，但人家的地盘她不好意思再说什么，就拿着包坐到方乔的对面，眼睛死死地盯着方乔旁边的空位上。
    想看看，究竟是谁这么好意思堂而皇之地“抢”她的座。
    等到来开会的人都到了，那个位置还空着。
    陈端端眼睛盯得发酸，她手揉了揉，再睁开眼，那个座位赫然被人占了。
    来人一身笔挺西装，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幅金丝边眼镜，儒雅又斯文。似是察觉到什么，他缓缓抬起头，陈端端立马把脸埋进桌子里。
    居然是顾氏的大佬！
    陈端端又开始没出息地腿软。
    顾凛对着金林点了点头，金林拍拍手：“人都到齐了，那我们现在开始吧！”
    顾凛的袖子被人拽了拽。
    他一低头，见她手里攥着一个小纸团。
    “经过我们内部的讨论，我们觉得《十七岁的薄荷雨》很适合作为顾氏进军影视行业的第一部 作品。”
    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金林身上，没人发现这边的角落里，顾凛的手从方乔的手里接过一个小纸团。
    他展开，笑了笑，若无其事地夹在文件里添了几个字，之后再拿到桌下重新攥成团，悄无声息地传回她的手里。
    ——你来干嘛啊？
    ——来看你。
    第21章
    “下面我们请项目的统筹负责人方乔同学上来, 和我们大致聊一下对现有故事框架的扩充。”
    金林话音落，现场的目光都聚焦到方乔身上。
    方乔生怕被别人发现, 将那个小纸团紧紧攥在掌心。她上一次有这个恐慌感, 还是高中时和同学传小纸条讨论下课谁去食堂抢糖醋排骨。
    “方乔同学，上去吧！”身边的男人友善地提醒，声音带着丝丝笑意。
    方乔不敢看他, 只在起身的时候装作找笔, 暗中瞪了他一眼，顺便把纸团塞到自己的包里。
    金林将最前方的位置让出来，坐在下首。
    会议室前方的幕布上播放着方乔做的ppt, 陈端端将准备好的资料一份一份放到与会的每个人手里。经过顾凛的时候, 陈端端脑袋低得快埋进胸里，匆匆地走过去。
    顾凛一目十行扫了第一页, 看到最下角的一行字，不由得有些想笑。
    方乔清了清嗓子，大大方方地开口：“一开始在筹备短片的时候, 我就在想, 在大学校园范畴里, 什么题材才会让人产生强烈的共鸣。”
    ppt这一页停在一中的校门口, 照片右下角的时间显示的是19年6月9日，正是一年的高考结束之后。
    从考场出来的学生鲜活张扬，将手里的准考证高高地抛在空中, 庆祝马上要得来的自由。
    画面切换, 是大学的操场，三三两两的人在跑步, 在躺在草坪上看星星, 一派闲适与安逸。
    “高中的生活很苦, 但却是路途清晰，只要努力，只要下功夫，就可以收获属于自己的成功，考上自己心仪的大学。每一个走出高中校园的人，都在庆祝自由。可每一个即将毕业的大学生，都会迷茫自己的未来去往何方。从而开始想念生活简单，有笑有泪的高中生涯。”
    “回忆是最好的滤镜，筛掉那些酸楚，每一个记忆里的人，都在对着自己微笑。每一处在记忆里挖出来的小店都是宝藏。每一个在课间回首，四目相对的少年，都在闪闪发光。”
    “暗恋，是求而不得，和高中生活一样，存在过，怀念过，但最终却都又回不去，难再得。暗恋是我觉得最契合高中生活，引发人共鸣的题材，所以我才选择以这个为主线拍短片。”
    方乔一口气说完，ppt上出现一张信纸。
    “本来我和编剧已经梳理好了一个故事的大纲，我熬了几个大夜填充了剧情，但是在今天我突然想抛开这个固有的束缚。因为青春本来就是应该有各自各样的形状，不只是暗恋，也不只是学习。
    所以我想请大家将自己曾经在校园发生的心动一瞬写在这张信纸上。可以是怦然一动，没有后续。也可以是单纯的觉得隔壁教室的哪个女同学的回头一笑可爱得要命，哪个男同学打篮球的姿势帅气得你记了一整个夏天。”
    文件的第一页翻开，第二页是一张信纸。
    上面写着一行字：属于你我的故事。
    “我们采取匿名统计的方式，最让人心动的那一条，我们就以此为《十七岁的薄荷雨》剧集的灵感，进行后续的创作。”
    方乔说完，看向正低头翻着信纸的顾凛。
    金林也没想到方乔会出幺蛾子，在选题会上来这么一出。
    要是平时他可能就出言制止了，但今天顾总在这儿……
    金林的目光也落到顾凛身上。
    顾凛合上文件，迎上方乔的视线。
    方乔微微对他一笑，看着很淡然，其实内心很忐忑。
    上一次顾凛一言否认《十七岁的薄荷雨》呈现出来的男主的爱情观，她觉得是他没事找事。但那是个毕业作品，她不用太在意受众群，可现在要策划的是一部电视剧，面向的是广大观众。
    她其实对和编剧学姐薅头发弄出来的这个版本没什么太大的信心，所以决定将选择权交给大众。
    越有共鸣，就会越有人喜欢。
    再有一个原因……万一以后她和顾凛不欢而散，这个大众推选出来的版本，他也不至于因为迁怒自己而再次一言抹杀。
    思绪回转，方乔眨巴眨巴眼，装可爱地对着沉默的顾凛笑。
    她没有出过这一招，也许是出奇制胜，她眼见顾凛的眸色亮了又亮，在拉着窗帘的会议室里，格外灼人。
    喉咙一动，似有什么在蠢蠢欲动。
    气氛灼烧至缠绵，方乔像坐上了游乐场的大摆锤，在高空与低空间不断回荡。
    “顾总？”金林出声打断了这诡异的气氛，也间接的救了方乔。
    顾凛低下头，笔在指尖转了一下，停下：“就按她说的来吧，影视剧创作需要多维度的碰撞，才会出很好的效果。”
    金林点头：“好的顾总。”
    方乔得了手，若无其事地走回到座位，坐了回去。
    顾凛的信纸上一片空白，他本来就是来旁听的，她也没指望他会写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拿起笔，在信纸上写了几个字。
    长指点了点，示意她看。
    ——你高中的时候你没有过什么心动一瞬吗？
    方乔摇摇头。
    ——方幻管得严，又长得实在是帅，在他面前那些小男生全都黯然失色。
    想了想，方乔又补了一句。
    ——我这么好看，只有别人暗恋我的份吧(#^.^#)但是别人暗恋我，我又不会知道，唉，好苦恼呢！
    顾凛沉默了一会儿，添了两个字。
    ——确实。
    方乔的唇角不自觉地弯了起来。
    会议室里很安静，只能听到“沙沙”的落笔声。
    旁边的顾凛坐了一会儿就开始闭目养神，闲得让方乔想打人。
    他是老大他可以躺，她不行啊！
    方乔接过笔，又写了一行字，笔帽戳了戳他的胳膊。
    顾凛睁开眼，方乔双臂交叠，眼睛看向正前方，只压在下面的手点了点信纸。
    ——你刚才那么看我，是不是想掐我？
    ——不是。
    ——？
    顾凛没回答了，他扣上文件，在安静中起身，走到金林身边，低声说了一句话。
    金林看了一眼方乔的方向，点点头。
    顾凛就此离开，直到这个会议结束也没有再出现。
    方乔不明白顾凛这是什么意思，可眼前选题会要紧，也就没再去想。
    众人写的“心动一刻”被搜集起来，众人投票，高票当选的是“走廊拐角的不期而遇”。
    一人向左，一人向右。
    不经意地视线交杂，青涩的悸动蔓延。
    像是存在每一个人的青春里，又有着一千种一万种后续的结局。
    “我觉得我们现场人基数还是太小，既然要做一个有水花的项目，不如就再做大一点儿。”金林提议道：“干脆面向网络，去征集心动一刻的片段，最终得票最高的，我们可以花版权费买下灵感，其他的如果编剧有喜欢的，也可以一起买下来。”
    方乔脑子麻了一下，不敢置信：“那版权费就要花不少吧……”
    金林很矜持地一笑：“不算多少钱，放心地去做。”
    方乔差一点儿就起立鼓掌了。
    有钱果然是可以为所欲为。
    “哦还有，之前的编剧我们这边觉得很合适，如果没有什么更好的选择，可以早一点儿把她拉进组。”
    方乔愣了一下，还是点头：“好的，我会去联系。”
    ——
    从顾氏集团出来，已经是晚上七点多。
    陈端端巴在方乔身上，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本来我以为是场难打的硬仗，没想到一切这么顺利，这就是有雄厚资方做甲方的美丽人生吗？”
    “投入的越多，想得到的回报就越大。”方乔没有被顾氏砸晕了头，拿出手机给编剧发了一条消息，随口说：“现在是顺利，等之后项目不如意，有各种问题出现的时候第一个倒霉的就是你和我。”
    陈端端张大了嘴：“啊？不会吧？我看顾氏从上到下都很好说话啊！包括今天顾总，也没有挑刺什么的。”
    方乔露出个“你还是太年轻”的笑：“学姐那边已经进了一个组，金总监也没有问她现在有没有别的项目，就直接定她做编剧。那我自然要从中去协调，最后把学姐争取到我们这边来。你看顾氏的人说话和善，可他们其实要求很明确，也很想尽快看到结果。”
    陈端端：“……我感觉我仿佛长了个假的脑子。”
    这个点外面天刚刚暗下去，方乔和陈端端走到路边打算打个车回去。
    黑色的劳斯莱斯停在路边，车窗摇下，顾凛越到副驾驶室这一边，偏了一下头：“我刚好要出去，顺路送你们回去？”
    方乔立刻说：“不用了我们不顺路。”
    顾凛：“你去哪儿？”
    方乔：“去哪儿都不顺路。”
    顾凛眉毛一扬，也没有勉强，“那，之后再见了方小姐。”
    方乔礼貌微笑：“再见顾总。”
    车扬长而去，没有做丝毫停留。
    陈端端不由得竖起大拇指：“面对顾总你都能这么干脆拒绝，方总你简直是这个。”
    方乔的笑意有瞬间的凝固。
    “我刚刚……很干脆的拒绝了他？”
    陈端端不明所以：“是啊，干脆到仿佛都没过脑子，嘴就自己先说了。”
    方乔抿了抿唇角，前方劳斯莱斯已经融进了车海，跟着漫无目的霓虹，一起涌向深夜。
    她平时那么小心翼翼，那么瞻前顾后，才能想出一个让自己可以接受的说法，张嘴拒绝别人。
    可今天她居然就这么自然，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地就拒绝了顾凛。
    没有提前设想，就这么恍恍然的突然降临。
    “方乔？方乔？”
    方乔回神，“什么？”
    陈端端提醒：“你手机响了一下。”
    方乔拿起手机，是顾凛的消息。
    [Gu:我没有想掐你。]
    是回答的，在选题会上的那个问题。
    [Gu：我知道不行，所以我走开了。]
    方乔懵了一下，什么不行？
    下一秒，他的新消息紧跟着发过来。
    [Gu：不然我怕我会忍不住想吻你。]
    第22章
    手机握在手里, 温度一下变得滚烫，方乔的心被这炽热的晚风拂乱。
    她脑子里充斥着五光十色的信息, 一会儿是祝小姐的“破罐子破摔”言论, 一会儿是顾凛的表白，一会儿是乔亿资金链解决完老方的笑脸。
    这些东西纠缠在一起，像一团理不清的乱麻。
    陈端端在她面前挥挥手：“怎么了方总？你看起来脸色好差。”
    方乔拍拍脸, 摇头：“没怎么, 大概是母胎单身久了，连对着个复杂人设的男主角都觉得眉清目秀的。”
    “纸片人吗？”陈端端挽上方乔的胳膊，拦了辆出租车坐进去, 继续说：“我可得提醒你, 纸片人塌起房来也很吓人的，我之前氪个游戏老公, 结果策划不做人，人设直接偏到外太空去，差点儿给我气吐血。”
    陈端端拍了拍方乔的肩膀, 传授经验：“搞这种纸片人的要义就是：你若无情我便休。你自己快乐的时候就跟他玩玩, 你要是觉得烦了就换人继续, 拜拜就拜拜, 下一个更乖嘛！”
    “换人继续……”方乔念叨着这几个字，歪着头不耻下问：“要是换人的话要付出特别大的代价呢？”
    “氪金氪太多了啊？”陈端端思考了下，然后说：“那就在和他拜拜之前尽量压榨他的价值。比如说一天让他对你念八千遍语音情书, 在副本线里呼唤他一万遍。这样就可以均摊你的成本, 当你觉得平均下来没花多少钱的时候，再扔就不心疼了。”
    方乔：“……”
    这个理论, 好像和祝小姐说得那个, 有异曲同工之妙。
    “喂, 我在路上，正准备和朋友去吃个饭……啊？哦好，那我这就回去。”
    陈端端接了个电话，挂断后对方乔挤出一个苦涩的笑：“我妈喊我回家吃饭，顺便见相亲对象，说我要是不回去就把我的手办给扔了。”
    方乔理解地握了一下她的手。
    “哎你说家长多奇怪，上学的时候拼了命的不让你谈恋爱，等到快毕业了就要你立马带个结婚对象回家。”
    陈端端惆怅地叹了口气，对前面司机师傅报了个地址，赶在下一个路口下车。
    车上就只剩下方乔。
    这几日的疲惫从心底涌出来，她浅眠了一会儿，到了地方司机师傅将她喊醒。
    “谢谢师傅。”结了账，她拎着包下车，眯这一会儿不起什么作用，她想进门就直接睡觉。
    客厅里一片欢笑热闹声，听到某个刺耳的声音方乔面色一僵，瞬间睡意全无。
    方明闻听到动静赶过来接她：“快进来，你叔叔出差刚好路过南城，特意来看看我们。”
    跟在方明闻后头的中年男人面色消瘦，明明比方明闻年纪小，两鬓却早早染上斑白。
    他对着方乔慈爱的笑：“乔乔回来了。”
    方乔竭力掩住想要立刻逃窜的动作，微笑着叫人：“叔叔好。”
    方明闻一手搂着方锡同的肩膀，一手牵着方乔的手：“走走走，快吃饭，今天是你叔叔亲手下的厨。你可有好多年没吃过你叔叔做的菜了吧？”
    之前在望山老家，方锡同的手艺就是远近闻名的好。每次他亲手做的饭，不管有多少，都会被一扫而空，一粒米一片菜叶子都剩不下。
    方明闻和方锡同哥儿俩个喝酒，方乔挨着方明闻身边坐下，她坐得脊背挺直，双腿不自觉地并拢，呼吸放得又均匀又缓慢。
    筷子拿在手里，仿佛有一千斤重，一粒一粒夹着米，放在嘴里，根本吃不出任何味道。
    “乔乔在外面吃过了吗？还是叔叔做得不合你口味了？”方锡同嗓音温和，问她：“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口味变了很多也难怪。”
    “没有，我很喜欢吃叔叔的菜，就是我今天……”方乔胸口发堵，暗自倒了三息的气息才接上：“我今天在外面吃过了。”
    “吃过了就上去吧！”方明闻笑眯眯的说。
    方乔不自觉地去看方锡同，方锡同眼边的皱纹显出不同于他年纪的衰老，他笑得儒雅：“那就听你爸的，你在这儿，你爸都不敢多喝酒了。”
    方明闻被戳穿心思，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方乔这才慢慢地站起来，像有一块巨石压在她身上，每一步走得都那么艰难。她扶着楼梯扶手往上走，好不容易撑到卧室，一进门就冲进浴室抱着马桶干呕。
    她没吃什么东西，吐出来的都是水。
    漱了口，她眼神涣散地望着天花板上的大理石纹路，直到那纹路歪七扭八的，纠缠成一团，她才颤着手去拿手机。
    先播的是方幻的号码，响了很久都没人接。
    盛知好不在南城，陈端端今晚有事……方乔揉了揉眼睛，最终打给了顾凛。
    “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他的声音含着笑，毫不掩饰自己惊喜：“是后悔了没让我送你？”
    “是……”她是真后悔没让顾凛来送她。
    不然以顾凛一贯的操作肯定不会这么快把她送回家。
    听出了方乔声音的不对劲儿，顾凛的笑意一下敛起，声音沉下去：“你怎么了？”
    “顾凛。”方乔的嗓音很沙哑，“我不想在家里待着，你能收留我一晚吗？”
    对方沉默，只是鼻尖的呼吸加重了稍许。
    半晌，他开口：“方乔，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知道。”方乔知道他可能想歪了，可方乔也不想再解释，也没力气解释。
    顾凛应了句：“你下楼，我马上过来。”
    随即挂断了电话。
    方乔撑着起来，换了一件裙子，重新上了一遍妆，腮红将自己的苍白都遮住，看起来像个精致的玩偶。
    她手指扯着自己的嘴角向上，弯出一个弧度，这才深吸一口气走下楼。经过客厅她头都没有回，只边走边说：“爸，好好回来了，说就在南城住一晚，我去找她了，你别喝太多。”
    走到玄关时方明闻追了出来：“这么晚了出去当心。”
    方乔弯腰，扣上鞋子的暗扣，声音欢快：“我这身手谁敢惹我啊，放心吧！”
    “乔乔要走了？”是方锡同跟过来了。
    方乔咬着下唇，头也没抬，“嗯”了一声，“叔叔再见。”
    她推开门飞奔着跑出去，直到跑出去半个庭院，还能感觉到那股无形的压迫感。手机响了一下，应该是顾凛到了，方乔没停下，一鼓作气跑到外面。
    车灯在路边闪烁，像是漫长海岸上引导方向的灯塔。
    方乔打开车门坐了进去，她额角满是冷汗，眼睛不断地眨着，看起来恐慌到了极点。
    顾凛没见过方乔这样，他转头看了一眼方家偌大的城堡，什么也没说，一打方向盘调转车头离开这里。
    走上马路他才问：“你想住蔷薇庄园，还是想去‘默’？”
    方乔低着头，像是什么也没听进去。
    顾凛直接往城郊方向走，开出市中心时给孟识檐打了个电话：“我这几天有事，之后的会你替我开。”
    孟识檐一口水喷出去：“啥？不是约好了明早您老主持标会的吗，多大个项目啊您忘了啊？！”
    “挂了。”顾凛直接挂断。
    孟识檐气得蹦起来，将一头有型的蓝发抓得乱七八焦，捶着胸口在房间里暴走：“我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孽！我是欠了他多少钱！他要这么对我！！啊啊啊！！”
    “孟识檐，我觉得你真的只有八岁，不能再多了。”盘腿坐在沙发上的女孩儿穿着一件可爱的草莓睡衣，捧着一碗草莓，瓷白秀丽的脸上满是嫌弃。
    “八岁不行，最起码十八。”孟识檐气呼呼地坐在她旁边，大狗熊一样巴在她身上：“十八才能谈恋爱，不然算早恋，早恋可不提倡。啊——”
    盛知好捡起颗草莓塞他嘴里：“这颗长得最丑，很配你。”
    孟识檐吃得心甘情愿，嘴里鼓鼓囊囊的还在说话：“咱们家我最丑。”
    “刚才给你打电话的是你哥啊？”
    一提这个孟识檐眼皮顿时耷拉下去，委屈巴巴：“本来你回来我还想好好陪陪你的……”
    “没事，我明天去找乔乔玩，她还不知道我回来了呢！”盛知好塞了一颗草莓在嘴里机械的嚼着：“我觉得乔乔好像谈恋爱了，但是她又一直不肯跟我说什么，感觉情况很复杂。”
    知道真相的孟识檐很心虚，低头猛吃草莓。
    盛知好问他：“你说，有什么理由她会瞒我啊？”
    孟识檐含糊道：“可能就跟你瞒她一样吧！”
    “那确实……”
    想到这个盛知好脸一红，也开始低头猛吃草莓了。
    ——
    顾凛把方乔带到了蔷薇庄园。
    每天都有人在固定时间打扫，庄园每间房都很干净。
    顾凛最终还是带方乔到上次她误入的那一间，看方乔失魂落魄的，顾凛也没有再什么，只弯腰帮她把脚上的鞋褪下来，按着她的肩膀帮她按在床上。
    “这里没有别人，什么也别想，好好睡一觉。”
    被子拉高，被角掖在她的手下，顾凛关了灯，轻步走了出去。
    顾凛从底下酒窖拿了一瓶酒，再转向二楼，在门外听了一会儿，见没什么动静才推开紧挨着的一扇房门。
    站在大阳台上眺望着远方，夜色沉沉，看起来明天还要下雨。
    他开了酒，对着夜色慢慢喝着，思绪却仍然在隔壁的房间里，在躺在床上沉睡的那个人。
    他不知道方乔发生了什么，但直到今天见到从没见过的她，他才意识到自己远不够了解她。
    时间的缺位，让他离她总是很远。
    顾凛有些怅然地捏紧酒杯，忽而觉得腰上一阵温热，他低下头，看见一双细白的手臂，环在了自己的腰间。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
    方乔抽走拿走了他的酒杯，随手扔到地上。
    在他愣神之际，她游鱼一样转到他面前，双臂环着他的颈后，踮起脚，有些急切地去够他的唇。
    第23章
    方乔闭着眼, 他看不见她的表情，也看不见她眼底的情绪。
    但他就是能感受到她的慌张, 掌下的纤瘦的肩头在瑟瑟发抖, 可她的动作却很坚定。
    就在她的唇快要贴上自己的时候，顾凛伸出手，手指尖抵住她的唇, 微微用了力道, 和她隔开一个安全距离。
    方乔睁开眼，眼底通红一片，有些迷茫, 又有些委屈, 像是在无声地质问他，为什么要推开自己。
    顾凛用尽了毕生的定力, 才压住她再次跃跃欲试的动作：“你现在不够冷静，我不能趁人之危。”
    “我也没想怎么样……”方乔低着头，鸦羽一样的睫毛在眼下落下厚重的阴影。
    她的声音听着很可怜, 带着轻泣：“我刚才冒犯到你了吧, 对不起啊顾凛, 是我有点儿不清醒, 我回去睡觉了，晚安。”
    她说着弯腰，从他臂弯下穿过, 径直地走向屋子里。
    她穿着一条白色的纱裙, 背后挖空一块，露出振翅欲飞的蝴蝶骨。
    她的脊背挺直, 直得像风雪也不能压弯。
    可又脆弱得像是随时都能塌下去。
    顾凛心里莫名有些慌张, 如果今天他就这么放方乔回去了, 他一定会后悔。
    方乔一路笔直地走进那件客房，夏日午夜的闷热在皮肤上留下痕迹，被客房里的冷气一打，起了细细密密的一片鸡皮疙瘩。
    她的心也从沸腾的跳动，趋近于寂静无声。
    她睡不着。
    她一个人在房间，总觉得有人扒着窗户在盯着她，她翻身，那道目光也如影随形。
    她急于去寻找另一个人的心跳，和另一个的怀抱，来让自己平静下来，来告诉自己，她此刻身处在安全的，没有人窥探的空间。
    那一刻方乔脑子里闪过的，是顾凛的脸。
    初见时他递来的那一把伞。
    花架边上他伸过来的手。
    和薄荷巷里，他沉沉压在自己肩上的依赖。
    高山一样的人也会有脆弱，那她的脆弱，也应该并不难以启齿。
    她像是想去抓住最后一颗救命稻草一样，找上顾凛。可冷静下来她就后悔了，她和顾凛就是营业关系，她是昏了头才会对他伸手。
    方乔越走越快，到最后近乎人在奔跑，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方乔的反应比平时慢了许多，直到手腕被那人抓住，才想起回头去看他。
    眼前陡然一花，兜头而下的，是温热的指尖，捻着她眼角不知道什么时候溢出来的泪，呼吸一停一顿，他的声音有些发黏：“乔乔……”
    “嗯？”她的脸迅速红了起来，别开眼不敢看他，只声音在打着颤：“对不起啊，我刚才……”
    “如果我要的只是这个，我不必只等你。”顾凛的呼吸沉沉，离开她稍许，眸色比窗外的夜色还要沉。
    方乔吸了吸鼻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哑着嗓子重复着那三个字：“对不起。”
    “你睡不着吗？”
    方乔点点头。
    “我也睡不着。”顾凛低声问她：“想喝一点儿酒吗？”
    方乔一喝酒话就很多，上一次顾凛见识过。方乔明白，他是给她一个契机把闷在心里的话说出来，如果她不想说，他也不会再问。
    方乔垂着眼，夜凉如水，她的难过似在水中流淌。一下一下被水冲刷着之后，逐渐变成坚定。
    她抬眼，很坚定地说：“喝！”
    这个字气势壮如山河。
    顾凛有些想笑，他很好的掩住了，伸手做邀请状：“走吧公主，臣带你去酒窖选酒。”
    “不用，你刚才不是就在喝酒？”
    她说的是阳台的那瓶威士忌。
    顾凛说：“那个酒很烈。”
    “没事。”方乔先一步转出去，她伸手将剩的半瓶酒倒在酒杯里，仰头就是一大口，那酒太烈，像是无数个细小的刀片在剐蹭着她的喉咙，方乔艰难咽下去，脸憋得通红。
    顾凛在客房的小冰箱里取了瓶水，方乔接过几口喝了大半瓶。
    “我也，我也算喝过不少酒……还没碰到过这么烈的，是我，是我大意了咳咳……”方乔咳了几声，把剩下的酒放得远远的。
    “你睡前喝这个？因为睡不着吗？”
    “是啊，睡不着。”顾凛很坦荡，伸手从口袋里摸出银色的烟盒，手指叩了两下，一根烟落在指尖，还没点燃，方乔就闻到那股清淡的薄荷味。
    方乔鼻尖嗅了嗅：“你的烟很好闻，一点儿也不呛人，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发现了，我在别的地方都没有闻到过这个味道，是什么牌子的呀？”
    听到这个轻柔的尾音，顾凛确定她有些开始醉了。
    果然一抬头，就见她脸颊绯红，眼底沁了一眼碧色温泉般水汪汪的。
    他把烟递过去，放在她的鼻尖，一划而过。
    方乔的眼亮亮的：“好香的薄荷香！”
    “decadent”他轻声说了一个词，发音格外好听：“它的名字，翻译过来叫‘堕落’。”
    “堕落？”
    “有一些味道会抚平人心里的躁动和痛苦，我的一个朋友做了这种烟给我，加的就是薄荷香。名字也是他取的，他希望我可以在精神上堕落一点，不要总是那么紧绷。”
    方乔的笑眼弯起来：“那你也喜欢薄荷味道了，真巧，我也喜欢。”
    方乔的手胡乱地指着远方：“一中外面的薄荷巷以前种的都是薄荷，因为太喜欢了，连上学都显得不那么痛苦了。”
    “我很讨厌上学。”方乔的手臂支着发沉的脑袋，声音变得慢下去：“好像，是从在望山老家上学开始的。”
    晚风昏沉，顾凛的手虚虚护在她后腰，防止她站不住往下滑。
    他沉默着，静静地听她继续说。
    “那时候妈妈过世，老方拼了命地赚钱。他想有很多很多的钱。他想给我和方忆最好的生活，有病的时候可以用最好的药，可以得到最好的治疗。痛苦的时候，也有坚实的后盾，和从头再来的勇气。”
    “他忙于事业，就把我和方忆送回了望山老家，住在叔叔家里。”
    “叔叔是个远近为名的好人，大学毕业之后毅然回家乡，建学校教书，把不少孩子送出了深山。老方创业初期，也是叔叔把自己为数不多的钱都拿出来帮老方渡过难关的。”
    “我也和同龄的人一样，在叔叔那儿上学。”
    说到这儿方乔的眼蒙上一层阴霾，声音开始不自觉地颤抖，“他教我要善良，不要拒绝别人的好意，做个乖巧听话的女孩。他会规正我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如果我没有照着他说的做，他就会很失望地叹气。之后盯着我，让我把他教的话重复一百遍，一千遍。”
    “有时候我在睡觉的时候，会突然被他拍醒，他会突然地问我问题，如果我说不出标准答案，他还是会那样的叹气。”
    “后来我听到他的叹气声，甚至听到他的声音都会不自觉地发抖。”
    “有一天，我在后山的小湖边发呆，方幻把我拽到一边，他背上是睡得昏昏沉沉的方忆。他说叔叔出门了，等一会儿就会有车来接我。他的眼里的急切，我那时候根本不懂。”
    “那辆车把我带回了老方身边，老方很惊讶我为什么突然回来了，我什么也没说，只是抱着他大哭了一场。老方以为我是离不开他，也没再说什么，之后就跟叔叔打了电话报了平安。很久之后我看过那些社会新闻，才知道方幻那时候的情绪是为了什么。”
    精神控制。
    等到精神控制到一定程度，再进阶的，就是对身体的控制。
    “畜生！”顾凛捏碎高脚杯，破碎的玻璃刺进皮肉也不自知。
    “方幻和我同校时会一直保护我，不让其他的男生靠近我。一方面，他是真的觉得那些人不是什么好东西，第二方面，他是想给我和其他人都创造一个理由，我是因为他不让才不谈恋爱，而不是因为我自身心理的问题才对男生敬而远之。”
    方乔转过脸，她的泪无声无息地落了满脸，看不出伤心，脸上只有茫然。
    “我其实想过，那么多人都说叔叔是个好人，每年他会收到那么多学生的感谢信和礼物，那他肯定是个好人。那么猜测他是个坏人的我，是不是有问题？”
    “错的人是不是我？”
    “我是不是辜负了叔叔的好意，甚至做了白眼狼？”
    “我不敢和谁说起这件事，也不敢去问别人。我一面尽力地把这些事忘记，一面又控制不了自己，总是按他说的话去做。”
    “你没有错。”顾凛按住她的肩膀，语气很肯定，很坚定：“让你难过的人，都是坏人，这一点毋庸置疑。”
    “让我难过的都是坏人……”方乔揉着发烫的脸，看他一眼，再看他一眼，小声嘀咕着：“那你有时候也会让我有点点难过。”
    顾凛心头掠过一丝慌乱，可表情却依旧完美到无懈可击：“为什么？”
    “你对我有点儿好。”
    顾凛“……”
    方乔掰着手指头，诉说着顾凛的“罪状”：“长得还有点儿过于帅……”
    顾凛：“……”
    “有时候撩人于无形，我实在是招架不住，心跳快得像是要得心脏病。”
    “做饭又好吃，每一样都很对我的口味。”
    “打架的时候超帅的。”
    顾凛越听眉头皱得越深：“我这么好，你为什么还会难过？”
    “因为……”方乔歪着头似是很苦恼，因为烈酒上头，眼底通红一片，像是只胡乱在树林里乱窜找不到窝的小兔子。
    “因为你对我好不是因为我，是因为她。”
    “你对我这个替身都能这么深情。”酒意上涌，方乔困得眼皮都睁不开，打了个哈欠：“我都，我都不忍心再忽悠你了……”
    顾凛：？
    第24章
    一夜好眠, 没有梦魇。
    第二天一早方乔睁开眼时，映入眼帘的是炽热明亮的阳光。
    她抬起手想要遮住眼睛, 可手却动不了了。
    耳畔有清浅的呼吸, 近在咫尺，她斜着眼睛飘过去，躺在她身侧的, 也睡在阳光里的, 赫然是顾凛。
    他的手环在她的腰上，是一个保护欲十足的姿势，似是被阳光打扰, 他有些烦躁地侧过头, 将自己的脸一把埋进枕头里。
    昨天的那瓶酒太烈了，方乔现在脑子里已经断片, 她只记得她和顾凛说了叔叔的事，之后的记忆破碎成一片一片的，连不起来, 根本不知道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顾凛昨天已经很明确拒绝了她的靠近, 但最后两个人还在躺在了一起……是她死乞白赖缠着顾凛□□的？
    方乔脑子“嗡”地一声, 不敢再想下去。
    她这二十四岁的脸, 在顾凛面前丢得差不多只剩下胚胎了。
    “咕噜咕噜”肚子响了几声，即使是胚胎也是要汲取营养的。方乔看顾凛完全没有睡醒的意思，看他眼下的倦色, 估计被自己折腾得够呛, 也不忍心叫醒他。
    方乔动作轻缓地将顾凛的胳膊挪开，见他皱着眉要醒来, 把自己的枕头扔过去, 他迅速抱住, 又沉沉睡去。
    方乔把窗帘拉上，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先去隔壁浴室洗漱完，下了楼到开放式的大厨房。她不太会做饭，就从步入式冰箱里找了面包，在机器里烤了一下，配一杯热牛奶，囫囵吃完，她整个人才像是活了过来。
    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没电了，她从电视柜下面找到跟数据线充了会儿电，手机自动开机，先冲出来的是十几个未接电话，都是方幻的，微信消息也99+。
    [小仙女：我那边拍完回南城了，明天早上到，你去机场接我呀？]
    是昨晚发出的。
    [小仙女：Hello？你人呢？被大灰狼叼窝里去了？]
    是早上八点十分的。
    [小仙女（刚刚）：你不会被哪个男人拐回家里嗨了一天一夜吧？]
    “咳咳咳……”方乔一口牛奶差点儿把自己呛死。
    她叼着面包，手打字。
    [小叮当：昨晚忙工作肝了一夜，你现在人到哪儿了？我去找你？]
    [小仙女：刘姐喊我临时站个品牌的台，已经走了。]
    [小仙女：哦我估计你昨晚忙着不知道，顺便跟你说一声，《女太傅》那边又进了个大资方，直接压过了文元成了第一大资方，要求很多。剧组为了这个大资方重新调整，角色又有变动，现在开机时间推迟到九月了。]
    [小叮当：……]
    [小仙女：啧，我才不信你是为了工作，你工作的时候手机从来都不会关机的（微笑）]
    方乔看到那个微信自带的微笑表情，仿佛自己整个人被她看穿。
    方乔有些心虚，退出微信给方幻回了个电话报平安。
    那边的动静很嘈杂，人来人往的，像是在机场。
    方幻的声音很急：“我昨晚上才知道他去了南城，你见到他了？”
    方乔轻声“嗯”了一声。
    “我现在往南城赶，你怎么样了？”
    “我昨晚从家里出来了，我没事，你不用回来。”
    “你没事？乔乔，你别逞强，不舒服就告诉我。”
    “我昨晚睡得很舒服，很轻松，一觉醒来之后，就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方幻的声音很诧异：“你昨晚居然不仅睡着了，还睡得很好？谁陪你的？盛知好吗？”
    方乔含糊说：“我在一个很像仙境的地方待着……”
    “卧槽，你不会吃安眠药吃多了神志不清了吧？”
    方乔：“……”
    此时身后传来一道声音：“做什么呢这么香？”
    方幻的耳朵很尖：“……男的？”
    方乔有些手忙脚乱地把手机挂断，若无其事地把面包机的面包放在盘子里，再转回身双手举高，非常虔诚地递到顾凛面前。
    顾凛刚睡醒，脸上还带着倦色，眼睛半眯半睁：“干什么？上供？”
    “是表达感谢，多谢顾总昨夜收留。”
    “用我的面包来表达对我的感谢，这谢礼是不是太薄了点儿？”顾凛张嘴，从她手里把面包叼走，几口吃完之后，他随手拽了围裙套上，转过身背对她。
    方乔也没吃饱，对顾凛的厨艺太期待了，笑眯眯地帮他系围裙带子。
    “一大早吃这个，你也太委屈你自己了。”
    方乔：“……”
    方乔狠命地一系，差点儿把顾凛腰勒断。
    料理台上的手机又响了一声，顾凛正背对着她，方乔拿过来看了一眼，是方幻。
    [方幻：他应该是个很好的人吧？]
    [方幻：不然不会这么能让你有安全感，那我就先不过去了。]
    [方幻：不过我妹妹天下第一好，对你好也是他的福分。]
    方乔心想，这几天，夸顾凛的人好像有点儿多。
    “会切番茄吗？”
    方乔扣下手机，大声应道：“会！”
    就差立正稍息了。
    顾凛拿了两个番茄递给她：“洗净切薄片。”
    “好的好的。”方乔的脸上带着些讨好的笑，小梨涡若隐若现，顾凛知道她想问什么，心下好笑，她不主动提他也不说，自顾自忙活他的。
    原材料还是冰箱里的面包，顾凛做了几个口味不同的三明治，且成菱形块，整齐码在盘子里。
    方乔的番茄切的和预期一样惨不忍睹，不能夹在三明治里，顾凛接过改了几刀，和其他配菜拌了个沙拉，再煮了一杯热可可。
    顾凛擦干净手，修长的手指推着盘子到她的眼前。
    “吃吧！”
    “谢谢顾总。”方乔拿起叉子，慢慢的吃，细细的品，把一份三明治吃出了五星级餐厅的感觉：“好吃，真的太好吃了，只有天神下凡才能做出这等美味吧！”
    其实方乔虽然夸张表达了一下，但是在她心里顾凛做饭确实是很好吃。
    像是有什么魔力，每一样食材都恰好是她中意的，口味也很偏向她，就算是简单是三明治和牛奶，都能让她吃得眉开眼笑。
    在顾凛之前，只有老方做的菜才会让她有这种感觉。
    顾凛的眉眼漾开笑，“你喜欢吃，我就没有白学做饭。”
    方乔手一抖。
    这话怎么说得像是他做饭是为她学的一样？
    转念一想方乔就懂了，这是顾凛在睹“她”思“白月光”呢！
    这种桥段她最近见得不少，不会每次都大惊小怪。她笑笑没说话，把三明治一块一块吃完。
    顾凛把自己那份也推给她，问她：“一会儿有什么事吗？”
    “之前讨论的征集心动一刻的方案陈端端做了一个初版出来，约我去学校碰一下。”方乔看了一眼时间：“说是下午。”
    “正好我有事要去公司一趟，一会儿我送你回去。”顾凛拿着空盘子，放到洗碗机。
    他表现得太淡然了，像是昨晚上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可方乔对自己喝完酒之后的状态还是有些数的，拼定力她和顾凛还差了一些，在顾凛再次转过来取她的空盘子时，方乔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我昨晚……跟你说什么了？”
    顾凛掀开眼皮看她，表情很古怪：“说什么？没说什么啊！”
    “哦……那我们……”
    “为什么睡在一张床？”顾凛接过话头，浓眉皱了皱，似在思索：“是你硬拽我的，说你一个人不敢睡。”
    方乔：“……”
    果然！
    “你还要拉着我的手才肯睡，说是不安心。”
    方乔：“……”
    “我这个人还是很乐于助人的，既然收留了你，就会管到底。”顾凛说着蹙了蹙眉，似是在沉思：“只是你昨天说的有些话我有点儿不大懂。”
    方乔一颗心提起来：“什么话？”
    “你说我对你一个替身都这么好，你都不忍心再忽悠我了。”
    方乔瞳孔地震。
    卧槽，她暴露了？
    顾凛双手交叠，放在下巴上，挑着眉笑：“原来你之前，都是在忽悠我。”
    他人虽然笑着，可却像是吐着信子的毒蛇，就等她稍不留神说句什么，就一下扑过来一口咬上她的脖子。
    方乔心凉了半截，“我还说什么了？”
    她不会把合同的事也说了吧？
    “别的倒是没说过，然后你就拉着我睡着了。”
    方乔的心放肚子里一半，合同没暴露，那还有的救。
    她暗自吸一口气，再开口，语气有些落寞：“我知道，你有个念念不忘的白月光，你是因为我和她长得像，才会靠近我。虽然你在办公室说过没有什么白月光，让我不要多想，可我怎么能不多想。”
    说到这儿她顿了顿，语气更加凄楚：“人人都说我是长了张好脸，才能得你青睐，说的人多了，我不可能若无其事地当没听见。如果哪一天我没有这张脸，或者哪一天，有人比我长得更像她，那你就不会再看我了。”
    “与其说是我在骗你，不如说我是在骗自己。我也不知道，能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
    最后这一声，隐隐的带了些泣音。
    不经意间就让听者的心跟着一颤。
    “你不要多想什么。”顾凛沉沉地叹了一口气：“过去的已经过去了，过去的事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和未来。我现在身边的，是你，这就够了不是吗？”
    闻言方乔的头低得更低，看着是羞涩。
    其实她是怕自己翻上天的白眼被他看见。
    好一个渣男宣言，he-tui！
    ——
    陈端端和方乔约在南影综合楼一楼的“第五季度”奶茶店见面。
    “第五季度”奶茶店每两个月会换一次主题，这个季度的主题是老友记。为了配合主题，整座墙壁刷成紫色，在最东侧单独辟出一个长型区域做成阳台模样。
    “阳台”地区做包间有最低消费，陈端端今天就包了这个绝佳位置，以示对方总的尊重。
    “叮铃铃”，阳台的风铃被来的客人扫动。
    陈端端笑嘻嘻地扑向进来的方乔：“方总！我挚爱的方总！每次看到你绝美的容颜我的眼睛都在说它超幸福的！”
    方乔拍了她一下，小声提醒：“我后面还有个人。”
    “我后面也有。”陈端端不服输地攀比了一下，然后心里后知后觉有些发毛：“等会儿……谁啊？”
    “阳台”的玻璃门被推开，高大的身影走进来，面容一贯的有些冷有些疏离，对着只面向自己的陈端端微一点头算打过招呼。
    陈端端吓得差点儿要蹦起来。
    而与此同时，越过陈端端看向她所说的‘后面也有’的人时，方乔也是一个惊住。
    周钰挠了挠头，笑得灿烂又有些不好意思：“我听陈学姐说今天要谈《十七岁的薄荷雨》扩充的剧集，就不请自来了。”
    方乔察觉到身后的顾凛喉间溢出一声轻哼。
    顾凛现在的人设，是要把她这个替身转正的负心渣男。
    周钰现在的人设，是追过她又和她拜把子，有过感情纠葛的少年郎。
    方乔眼前顿时飘过三个字：修罗场。
    第25章
    方乔的血压在往高速上飚, 凉鞋的脚趾不自觉地蜷缩。
    现在顾凛是资方老大，有选择演员的绝对权力。周钰是演员, 还是表达出对《十七岁的薄荷雨》剧集很感兴趣的演员。
    万一顾凛一个不高兴直接说周钰你不行你很烂, 那场面得多窒息。
    好在顾凛最终什么也没说，他连看都没看周钰，越过方乔和陈端端两个人径直走到座位上, 坐在里侧靠窗的位置。
    本来陈端端和周钰是坐在对面的, 顾凛这样一坐，空位就只有他身侧，和周钰身侧两个。
    陈端端是没有胆量和顾凛坐在一起的, 她先反应过来一步跳过去, 坐在了周钰身边。
    顾凛伸手在旁边座位拍了拍，看了方乔一眼。方乔抓着包走过去坐下, 身体往外稍微倾了倾，看起来和顾凛没有那么亲密。
    毕竟在陈端端眼里，她和顾凛就是很单纯的甲方乙方关系。
    周钰脸上闪过一丝失望。
    想象中热闹的场面随着顾凛的到来变得小心翼翼。
    陈端端将菜单递给顾凛, 打量着顾凛, 斟酌着问：“顾总看看想喝点儿什么。”
    顾凛眼神瞥了一下方乔, 唇边的笑堪称和煦, 开玩笑道：“我这次是来做司机的，司机在旁边等着就好，还是老板们点吧！”
    顾凛的这一句话颇有些调侃意味, 又姿态放得很低。方乔心里有些莫名的高兴。
    陈端端傻眼, 方乔对她幅度很小地点了一下头，陈端端才拿回菜单, 点了几个店里的招牌。
    顾凛真的像他说得那样, 就是来做司机, 坐在这儿是等着一会儿送方乔回去的。
    他全程没有说什么话，只是在方乔不经意间眼神询问他可不可行时点一下头，一副什么都随她的姿态，随和又温柔。
    陈端端也逐渐没了刚开始的紧张，就策划和方乔聊得飞起，场面一度十分和谐。
    《女太傅》投资方再次有变动，对这个项目方乔的心态从一开始的热爱到后来的烦躁，再到现在想完全摆烂。
    如果到九月还不开机她就打算撤资，把钱投到《十七岁的薄荷雨》上，让盛知好再来试镜。有前面短片女主角的成功演绎在前，好好应该有很大的机会能上戏，总比在《女太傅》那边无休止地耗下去要好。
    这样在网上征集心动一刻片段的事就要尽快提上日程，赶在南影毕业典礼之前最终敲下来，编剧学姐直接开始剧本创作，差不多能赶在九月出初稿。
    “时间算下来有点儿紧，但是刚高考完的时间点我不太想错过。光是剧集官博进行宣传影响力不太够，如果能联合现在正在播的剧集和综艺一起把这个有奖征集推广出去就好了。”
    方乔说着，眼睛眨巴眨巴看着顾凛。
    顾凛点了下头：“到时候我让金林去找人沟通一下。”
    方乔弯弯眼笑了一下：“多谢顾总支持！”
    “方总满意就行。”
    二人你来我往，语气很不见外，陈端端的眼珠在两人之间转啊转啊，觉得太不寻常了。
    一旁的周钰也插不上嘴，和陈端端两个人像是综艺节目里用来衬托男女主的暗色对比墙。
    “第五季度”的招牌是奶霜草莓，当季最新鲜的草莓外面裹着一圈奶白色的糖霜，周钰扎起一个放到嘴里，却觉得又酸又苦涩。
    上次在KTV路上，方乔撇下她跟这个男的走之后，他一度摸不透情况。
    还是回去之后付未见他闷闷不乐，问了他几句之后才和他说，那个男人应该顾氏接手的新总裁顾凛。
    南城商圈现在已经小范围的传开了。
    说顾凛有个念念不忘的白月光，和方乔长得很像。方乔家里的乔亿之前遇到危机，在濒临破产前夕神奇逆转，现在取代了天远，和顾氏联手拿下了城西那块地在做酒店开发。
    而顾氏的订单，放在以前是一百个乔亿捆起来都拿不到的程度。
    还有天远，短短一个月时间就从建筑行业的金字塔尖坠落，据说也有顾氏在后面推波助澜的手笔。
    “这里面究竟怎么回事，我不用再仔细说你应该也能明白。”
    “你哥虽然一贯疼你，但是你也清楚，他能放任我带你来南城找方乔，却不可能为了成全你的爱情和顾氏集团对着干。”
    “周钰，你也该长大了。”
    ……
    奶霜草莓艰难地咽下去，周钰胃里一阵翻滚。
    变故就发生在这一瞬间。
    等到方乔和陈端端停下讨论，齐齐看过来时，周钰才意识到，自己刚才一下将放奶霜草莓的玻璃杯摔到了地上。
    草莓汁液在白瓷钻的地上溅开，颜色是很狰狞的红。
    先反应过来的是方乔，眨巴眨巴眼看他：“你手抹什么了这么滑？”
    这是在给他台阶下，周钰心里有些愧疚，再怎么样他也不应该这么失态。
    而顾凛直到听到方乔开口，才慢慢悠悠地抬头，今天第一次看周钰。那一眼漫不经心，像是在无声地告诉他，如果不是方乔在对他说话，自己看都懒得看他。
    周钰的心头火一下窜起二丈高。
    他“霍地”一下站起，声音拔高：“你把方乔当什么了？”
    方乔：“……”
    方乔有点儿懵，不知道这两个人一路无言坐了半小时，怎么突然就修罗了起来，而且战火一下就烧到了自己身上。
    顾凛也像是不明白，轻飘飘地说：“什么当什么？”
    “你自己心里清楚！”周钰一张脸涨红，鼻尖咻咻地吐着气，咬牙切齿道：“仗着自己有几个臭钱就要方乔跟你，你在乎过她的感受吗？你根本不在乎！你只是想满足自己的私欲。那以后呢！以后要是出现个长得更像的，你打算把方乔怎么办？”
    陈端端的嘴巴不自觉地长大，方乔替她把下巴合上。
    听到这儿，她明白了，周钰也是知道了顾凛的身份，也知道了他有白月光的事迹，来给自己打抱不平的。
    只是她之前问的时候，是如怨如慕，低三下四。
    可周钰却是直白刺耳，每个字都血淋淋的。
    周钰能为她出头，方乔心里很感激。不过周钰不是顾凛的对手，她也不想让周钰因为自己错失大好的事业发展。
    她已经知道顾凛的答案，等着顾凛说完，羞答答地应上一声：我也要的是现在，别的不重要。
    然后带着顾凛赶紧走，结束这一场修罗战争。
    顾凛眉眼低垂，似在思索：“拿她怎么办？”
    方乔抿了抿干涩的唇，酝酿着情绪，准备接口营业。
    下一秒，顾凛抬头，启唇道：“如果方乔愿意，我随时可以和她结婚。”
    顾凛一言出，堪称石破天惊，方乔的心猛地颤了一颤，有什么东西在地动山摇，僵着脖子看着顾凛。
    这怎么和跟她说的不一样？
    周钰也没料到这个回答，卡了一下：“……什么？”
    顾凛抬眸，瞳仁间有万千柔情：“我倒是不认为一段感情的最终归宿只有结婚，但如果这可以代表着我对方乔负责的心，那我当下每一秒都可以做到。
    我可以签合约，在与方乔的婚姻里绝对的忠诚，如果我有任何的不轨之处，我的所有身家都可以给方乔。”
    “再有，我从来没有用钱砸方乔的打算，如果我有，我在一开始就不会隐藏自己是谁。我对方乔的心从始至终，坦坦荡荡。”
    “方乔之于我，是唯一，且永远。”
    “喜欢一个人本来就是想将她私藏，据为己有。从这个层面上而言，我对她，确有自己的私欲。”
    顾凛说话向来音调很沉，今日刻意放缓，每一个字都重似千金。
    在这一方不大的天地，砸起巨大的水花。
    方乔的脑子已经麻掉了，具象的形容，是脑子已经不太属于她了。
    她面色呈现出一片空白，宕机一样的空白。
    顾凛在这一刻站起来，他比周钰要高一些，陡然的压迫感几乎要将周钰击倒。
    “你是方乔的学弟，我把你今天对我的质问当成是娘家人的考核，多谢你对我和方乔的关心。”
    周钰面色瞬间灰败。
    他听明白了，在顾凛眼里，自己从来都算不上一个对手。
    顾凛的视线从周钰发青的脸色移开，落到方乔身上，声音陡然柔和下去：“你们还要继续谈吗？”
    陈端端忙不迭地说：“不不不，不用了，改天，改天吧，来得及！”
    “嗯，那我先送方乔回去了。”
    “好的好的。”
    等顾凛把方乔塞到车里，她人还麻着。
    顾凛系好她的安全带，手指尖顺手点了一下她的鼻尖，指使她：“回神！”
    方乔缓缓地眨了眨眼，很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陈端端是南影著名的大喇叭。”
    “然后？”
    “你今天说的这些，估计等晚上我身边人都要知道了。”
    “知道就知道。”顾凛的钥匙敲了敲方向盘，说：“你不是说不知道能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吗？那我就给你个界限，唔，一辈子够长了吧？”
    方乔呵呵地笑了一声。
    自己的脑回路不足以追得上他的万分之一，顾凛总能让她的营业事业在绝处中开出花来。
    ——
    顾总不仅脑回路独树一帜，而且行动力满级。
    晚上他就发消息说已经联系好最近热播的几个剧和综艺的出品方，可以联合顾氏集团对《十七岁的薄荷雨》的征集进行造势。
    同时，他还甩了一份在线文件过来。
    方乔以为是造势的宣传方案，结果点开一看，是《与乙方婚姻中忠诚保证书》。
    [小叮当：？]
    [Gu：我找法律部的曹律师先草拟了一个版本，你可以先看一下。]
    [小叮当：……你真的想和我结婚？]
    方乔脑子一热发完觉得不太对，把这一条撤回。
    [小叮当：……你还真的弄了个合约出来啊？]
    [Gu：我对你说的每一句话，都不是空话。]
    [Gu；还有，你撤回的消息我看到了。]
    [Gu：那句也不是空话。]
    方乔喃喃低语：“你真的好爱她。”
    顺带爱屋及乌分给她这个替身的一点点爱，都够她感动的。
    顾凛这边既然都已经准备好，那剩下的就是出一个文案发布，方乔找了编剧学姐，出了几个版本，最后顾凛亲自敲定了一版。
    ——
    [Hi！你还记得吗？
    记得黑板写着的方程式。
    记得耳机里永不落幕的旋律。
    记得操场上挥汗如雨的少年。
    记得在窗边看书的少女。
    Hi！你还记得吗？
    你的生活日复一日，两点一线。
    你的梦想闪闪发光，伸手就可摘太阳。
    坐上名为‘青春’的时光机，回到那个仿佛永恒处在夏日的校园。
    我已经在座位上坐好，等待着你上台，诉说你那时的怦然一动时刻。
    获赞最高的热门留言，我们将买下你的灵感版权，改编成剧。我们期待着真挚的，鲜活的青春。]
    顾凛好像很喜欢这版文案，截图发了一个朋友圈。
    方乔加了顾凛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他发朋友圈。
    [Gu:Wating for you.]
    方乔自动给他做了个翻译：等一个不会回来的爱人。
    怎么看怎么都有一点儿惨。
    方乔随手点了个赞。
    蔷薇庄园内，顾凛扔开手机，手去够着桌上的酒。
    抿了一口，酒意窜上来，他脑中浮现的都是昨晚方乔醉醺醺的样子。
    她的手重重地点着他的心口，打着酒嗝：“你心里只有她没有我，你若无情我便休，我只会当一个无情的替身营业机器。”
    顾凛问她：“那如果有情了呢？”
    方乔迷濛地睁开眼，将脑袋摇成拨浪鼓：“谈情？那是另外的价钱。”
    顾凛循循善诱：“我可以再加钱，换你回答一个问题，是谁让你来营业的？”
    “谁让我来的……那不能说。”方乔把嘴做拉链状拉上，闭紧嘴巴一个字也不说，非常有做特工的潜质。
    她随即把自己摔在床上，闭上眼睛就开始睡。
    只是手还在抓着他的胳膊，像是犹不安心。
    顾凛和衣躺在了她的身边，视线里，月光将她的脸晕得很柔和。
    从在顾氏再遇，他确实发现她的不对劲儿，他猜测过很多理由，甚至她说叔叔的时候，他猜她不接受自己是因为没有安全感，但他万万没想到没想到是因为这个。
    那种荒谬的感觉拉扯着他的五脏六腑，有些失落，也有些尖刺的痛，还有些想破釜沉舟的疯。
    万千情绪飘散去，末了化为一声轻笑。
    “算了，只要能留下你，这些又有什么关系。”
    第26章
    《十七岁的薄荷雨》那一条微博发出后, 经由多部当下热播剧和综艺官博联合转播，发酵一个小时就冲上了热搜。
    一开始还有人质疑这条微博“买灵感版权”的真实性, 毕竟这是在节目里唱人家的歌都不会给原唱版权费的内娱。
    直到一个顶着认证蓝V的@顾氏集团的官博出来转发微博。
    只有七个字：版权费上不封顶。
    简单直接, 金光闪闪。
    评论瞬间爆炸，无数人涌入这条微博下面，写下自己青春时期的心动一刻。
    方乔翻着评论区, 那些于她而言很陌生的青春故事一个接一个的蹦出来, 她之所以很坚持，想要在短片里用这个题材，也是一种弥补心态吧！
    就好像自己做了这样的一部戏, 自己也经历过那样的青春。
    方案效果不错, 剩下的就是等时间发酵，民选出一个最好的, 最戳人的心动一刻，以此为蓝本，开启一个新的故事。
    对毕业在即的方乔而言, 这是挑战, 也是一个最好的开始。
    南影的毕业答辩和毕业典礼是挨着的, 在本月的24号。方乔的论文依靠了真实的数据, 答辩时应对导师的提问也非常自如，再有她短片获奖的加持，成功地拿到了管理系的最高分。
    管理系教授找到方乔, 想让她在毕业典礼上代表这一届的毕业生发言。
    以往的南影毕业生发言, 大多都是已经成名的表演系学生做代表，方乔怎么也没想到今年会让她去做代表。
    而且明天就是毕业典礼, 现在答辩完了才跟她说让她去, 她连稿子都没有写。
    “本来我们是想让表演系的裴晟同学发言的。”
    裴晟去年十月主演了一部偶像剧, 凭借很精湛的演技和出色外形演活了一个形象很扁平的霸总男主，被称为“十月男友”。
    让裴晟做毕业生代表发言，确实很顺理成章。
    方乔不解为什么突然从十月男友裴晟，换成了她这个在圈内还没什么响动的未来幕后工作者。
    教授和方乔说：“这是裴晟同学推荐你的，他说思考了很久，还是觉得你比他更合适。当然，如果你觉得来不及，我们还可以用原方案，让裴晟同学去做代表发言。不过这可是我们系几十年也难遇一次的发言机会，我很希望方乔同学你能把握住啊！”
    方乔没怎么和裴晟接触过，也不知道他这个突然的推荐是为什么，不过看教授殷切到闪着泪光的眼，她怎么也说不出拒绝，只好答应了下来。
    她熬夜肝稿子的时候，裴晟通过盛知好那边，加到了方乔的好友，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裴晟：我也合作过不少导演和制片了，这个圈子现在就是浮躁得要命，一年也没有一两个好的项目。我从盛知好那儿看过你的那个短片，是这两年少有能触动我的题材。盛知好说，你以后想做对得起观众的项目，我觉得现在圈内缺的就是你这样的幕后人。好的剧，胜过好的演员，所以我觉得你比我更合适做毕业生代表发言。]
    这段话一打出来，方乔真的很感动。
    没想到现在还有这种不为名利，只为剧本的年轻新演员。
    方乔斟酌了半天怎么回复才显得郑重其事，刚打下一行字，对面的裴晟又发了新消息。
    [裴晟：你那个剧在选演员了吧？你看我怎么样？]
    方乔：“……”
    方乔面无表情把打下的一行字删了。
    [小叮当：把简历发我邮箱。]
    [裴晟：好嘞！]
    裴晟虽然浪费了方乔的感情，不过也提醒了她一个问题。
    就是《十七岁的薄荷雨》女主角她还是想要盛知好，那男主角还要用周钰吗？
    从上次奶茶店修罗战役之后，顾凛很明显不可能再用周钰，但是周钰的少年气息实在是太难得了，短片反响那么好，也有他和盛知好两个人同框绝对的cp感有关。
    骤然换人的话，很难决定保证还能出这么好的效果。
    cp感强不强，是一部感情为主线的剧集能不能火的关键。
    方乔想了想，放下写了一半的发言稿，决定去问下大资方爸爸。
    [小叮当:顾总在吗？在吗顾总？顾总在忙吗？顾总顾总快回答我知道你在家。]
    [Gu:。]
    方乔想了想直接问周钰可能会触到顾总的逆鳞，就换了个角度切入这个问题。
    [小叮当：你觉得《十七岁的薄荷雨》女主还用盛知好怎么样？我不是任人唯亲哈，只是原版短片就是她演，和男主角的搭配cp感爆棚，要是换人的话我怕出不了那么好的效果。]
    [Gu：她不是要进《女太傅》那个组了？档期应该不合适吧？]
    方乔没想到顾凛的消息还挺灵通。
    不愧是顾总，干一行熟一行。
    [小叮当：《女太傅》那边最近又进来一个逼事特别多的资方，直接压过文元成为第一大资方。搞得现在好好这边角色不定，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进组。]
    [Gu：逼事特别多的资方？]
    [Gu：你说的貌似是我。]
    [小叮当撤回一条消息。]
    [小叮当：乖巧.jpg]
    [Gu：《十七岁的薄荷雨》项目体量比较小，可以做顾氏进军娱乐圈的第一部 戏，不过分量还不够重。《女太傅》是我之前在潮汐阁听你说起时决定要投的，接触了几次之后让孟识檐代表我谈了。有文元加持，这个项目的热度不说爆，有水花是肯定的。]
    [Gu：盛知好那边我看过剧本，还是很适合女二号的，或者你还是觉得女主更合适，也可以让她试试。]
    [Gu：你定，你比我专业。]
    顾凛这一大段话，每个字都像是金子，晃得方乔眼睛都发晕。
    这就是绝对金钱实力的光吗？好刺眼啊！
    [小叮当：那个，还是女二号？你觉得呢？]
    [Gu：可以。]
    [小叮当：那《十七岁的薄荷雨》？]
    [Gu：你要是还想要盛知好，就晚一点再开机，好好让编剧打磨剧本。]
    一切这么顺利，方乔的嘴角快乐地上扬。
    趁着今天顾总明显心情大好，得寸进尺地继续。
    [小叮当：那男主……]
    [Gu:周钰不行，其他人随意。]
    方乔：“……”
    方乔：“呵，男人。”
    ——
    方乔心里有事，这一晚睡了醒醒了睡，第二天一早天刚亮她人就爬起来了，抱着演讲稿跑到阳台上练习。
    等到七点老方准时起床给她端早饭上来，看到她精神奕奕蹲在阳台吓得一个倒退：“你是谁啊？你是我女儿吗？我一定是没睡醒。”
    老方摇着头要出去，方乔飞奔着跳过去，把他手里的早饭夺下。
    “一会儿毕业典礼，我要代表毕业生做演讲。”
    老方小小的眼睛瞬间睁大了两倍：“你怎么没提前告诉我啊，我好准备准备。现在订花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方乔怕的就是他这个。
    老方要是知道她上台发言，估计能雇人拉一车花，再来一车横幅给她助兴。
    她连忙摆手：“我们校长对花过敏，我会让盛知好录个视频回来给你欣赏的。”
    老方这才遗憾地表示放弃。
    他又跑去熬了一壶百合梨汤，给方乔装着，上台前给她润喉用的。
    南影的礼堂，今天座无虚席。
    毕业生们穿着学士服，按照系别班级，依次入座。第一排留出来，给南影的领导和教授。
    方乔所在的管理系在第二层，不过作为学生代表，为了上台方便她坐在第一排的边角落里。后面第二排遵从过去的惯例，是表演系。
    盛知好和本来坐在方乔后面的同学换了座，两个人亲亲密密地挨到了一起。
    “佳姐把《女太傅》女二号的剧本又给我了，没想到兜兜转转这个角色又是我的，好神奇。”
    方乔小声叨咕：“他动作还挺快……”
    “谁啊？”
    方乔摇摇头：“没谁。”
    盛知好四下张望着，小声地凑到方乔耳边：“我听人说，今天给学校设奖的集团也会出席，你看那边的空位没，应该就是给这些未来的资方爸爸准备的。”
    方乔脖子后的汗毛突然竖起来：“你听谁说的？”
    “就……听个朋友说的……”盛知好含含糊糊，突然推了一下方乔：“来了来了！”
    南影的副校长和几个领导簇拥着几个人走进来，领头的人一身高定西装，挺拔高大，微微侧头在听谁说话，轻轻地一点头，下颚线条被光影切割得冷冽却完美。
    盛知好疑惑：“这人怎么看着，有点儿眼熟？”
    方乔已经先一步唰地转过去，脸冲着暗处，只留个背影给别人看。
    她心里默默念着咒语：看不到我看不到我看不到我……
    “顾总坐中间吧！”
    “校长太客气了，校长能邀请我过来已经是我的荣幸。今天我和顾氏都不是主角，我坐旁边就好。”男声很客气，却似不容拒绝，话音落他的脚步声就抬起。
    一步步地靠近，声音越来越大，之后突然停下。
    方乔的脊背被无意识地触碰了，她浑身瑟缩了一下，随后她听见那人状似很惊讶地开口：“方乔同学，这么巧？”
    方乔：“……”
    巧个鬼！
    方乔面上抿开个笑，慢慢悠悠地转回脸，也很惊讶状：“原来是顾总，自从上一次顾氏集团选题会就没见过了，真巧在这儿又遇到您。”
    副校长笑呵呵地说：“方乔的那部短片得了顾氏的奖，今天顾总又和方乔同学坐在一起，也算是一种缘分。”
    顾凛看着方乔，点点头，语气意味深长：“我和方乔同学确实有缘分。”
    “校长你们也落座吧，不用招呼我，有方乔同学在，有什么我可以问她。”
    副校长几个人这才离开，临走前嘱咐方乔好好招待顾总。
    身后的盛知好正眯着眼盯着自己，方乔无声地开口：“你来干嘛？”
    垂在身侧的手背吧点了点，方乔一怔，一个纸团塞到她的手里。
    方乔侧过身，找了个盛知好看不到的角度，迅速地把纸团展开。
    上面只有一句话。
    ——来庆祝乔乔公主毕业，cheers！
    第27章
    纸团捏在掌心, 细白的指骨凸出来。
    顾凛侧头，看见她白皙的耳尖红了一圈, 小巧的鼻子上也沁出了一点汗珠。
    他很有善心地问：“方乔同学这么热啊？”
    身后盛知好虎视眈眈, 方乔眼睛盯着前面，扯着嘴角：“这个天穿学士服是挺热的，谢谢顾总关心。”
    礼堂里掌声响起, 是南影的校长走上台, 宣布毕业典礼正式开始。
    顾凛老实在在地看了一会儿，脑袋侧过来，压低声音问：“你们校长也是你们学校毕业的吗？”
    他说有什么都可以问方乔同学, 这话还真不是随便说说。
    不愧是总裁, 每一句都落地有声。
    方乔摸了摸鼻子，抹掉汗珠, 轻声应道：“是，曲校长是导演系的博士毕业生。”
    “哦，这样。”顾凛身体并没有坐直, 瞥了一眼台上, 现在上台的是一个退圈回校执教的女演员, 担任今天毕业典礼的司仪, 想起什么又问她：“你为什么想要报南影的管理系？”
    “你这么漂亮，如果做演员的话一定会红的。”
    这个问题方乔在入学第一天在班级内自我介绍的时候，就有人起哄问过她。那时候她说, 她想做的是伯乐, 而不是千里马。千里马太多了，不多她一匹。如果多一个伯乐, 就能再挖掘出千百匹千里马。
    这个漂亮的答案是方乔说给别人听的, 她一开始选这个专业的理由很简单。
    毕业典礼穿插着各个系的表演节目, 现在在台上的是音乐剧表演的同学们。
    礼堂内的灯光暗下来，聚光灯打在舞台之上。
    方乔说：“是因为不敢吧！”
    顾凛望过去，方乔的脸融入暗色里，辨不清她的表情，可听声音，并不惆怅和难过。
    “把自己明晃晃摊开，摆在大众的面前。他们会从你的长相，你的身材，你的妆容，你笑的角度，你演技的好坏，甚至是你的家庭，你的出身，无休无止地一路扒下去，一直到他们丧失兴趣为止。这听起来就挺可怕的。
    更可怕的，是当他们失去兴趣了，你也失去了红的机会。只要灯光不停，别人聚集在你身上的目光就不会停。
    甚至等你退圈了，等你老了，媒体还会有时候蹲在你家楼下拍你素颜的老态，打上花字说上一句：昔日女神容光今不在。”
    方乔说着单手托着腮，手指在下巴上点了点，“我想想一辈子这么活就觉得累，但是我又很向往这个圈子，就拉着一张皮给自己盖一盖，做一个幕后人员。虽然娱乐圈失去我这张脸是它的损失，但也没有办法。”
    灯光切换间，顾凛注意到方乔做了美甲，定睛一看，他差点儿闷声笑出来。
    每年南影毕业生代表发言都要脱稿，所以方乔手上的说是美甲，不如说是小抄。
    每个指甲上零星地写着三五个字：娱乐性、精品、薄荷雨、第一部 、顾氏……
    应该是方乔背稿子的时候容易卡壳的地方。
    音乐剧表演在这一刻结束，礼堂四周的灯光重新亮起，现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幕布落下，司仪再次上台，透过话筒声音传到四面八方：“下面，让我们有请毕业生代表上台，她是来自影视制作管理系的方乔，大家掌声有请。”
    现场掌声再次响起，方乔站起来，无数道视线都落在她身上。
    方乔突然有种从没感受过的压力。
    她深吸一口气迈开脚步前，身边的人沉声开口：“紧张的时候就看看我，你最大的资方在这儿呢你怕什么？”
    “有我给你撑腰。”
    方乔揉了揉发烫的耳朵，迈步越过他走上台。
    眼看着她平稳地上了台了，一直安静的盛知好身体前倾，“顾总您好，我是——”
    “盛知好，我知道。”
    这个声音盛知好一下就听出来了：“之前乔乔坐错车，是不是你送的她？”
    “是我。”
    “那之前在南影门口……”
    “也是我。”顾凛很坦诚：“最近和方乔在一起的，应该都是我。”
    盛知好犹豫了下还是问了出来：“您和方乔……”
    “她是孟识檐以后的嫂子。”顾凛提起孟识檐，把盛知好的话全都噎了回来，她人生还少有这么吃瘪的时候，不由得感叹这男人还真是厉害。
    以后要是和乔乔闹矛盾了，乔乔不得被他算计得哭都没地方哭。
    方乔完全不知道盛知好的忧心忡忡。
    她走到舞台中央，正了正话筒的方向，台下黑压压的一片人，一眼望过去，他们都在看自己，潜藏在毛孔里的紧张，瞬间膨胀无数倍。
    方乔下意识地看向角落里那个人。
    顾凛弯着唇角，手做成枪的姿势，遥遥地对着她开了一枪，口型还在无声的配音：砰——
    是那日在“默”会场时主唱对她比的手势，刨除掉后来的突发事件那天她玩得很嗨很放松。
    总是清冷的顾凛做这个姿势倒是格外合适，莫名有点儿拽。
    方乔紧绷的神经骤然松懈下来。
    指甲上的字歪七扭八的，是她上学时每次考试前习惯性的临时抱佛脚，方乔笑了笑，将手垂到身体两侧。
    “大家好，我是影视制作管理系的方乔。在今天之前，南影好像有很多年没有我们系的毕业生做代表发言了，所以有这个机会能站在这儿，我非常的荣幸。”
    方乔的唇角弯起来；“在上台前，有人问我为什么要选这个专业，而不是去表演系做演员，他说我太漂亮了，不做演员可不合适。”
    现场被方乔这俏皮的样子逗笑了，气氛格外的轻松。
    顾凛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他错开眼扫了一眼。
    [好好识檐：我调了‘默’最近几个月的监控，方乔在五月初的时候去过一次，刚好是我们给你接风的那一天。但不是去后来的酒吧，而是去了二楼。我问过经理，那天是有人包了一个房间，但是最后去的人只有方乔，那个人并没有去。]
    [好好识檐：我估计那个人就是让方乔去扮白月光的人，只是我不太理解，目的是什么啊？]
    目的？
    顾凛的眸底划过冷芒的光。
    台上，方乔越来越进入状态，面上带笑，大气优雅：“我和他说，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我一开始就是想做伯乐，我想挖掘所有那些寂寂无名的帅哥美女，让他们演好的剧。我想把好的剧推到每个人的眼前，给他们洗洗眼睛和审美。我想让内娱重新回到质量为王的时代，虽然它很难，但是每个人都不去做，它就永远不会实现。”
    似是心意相通般，她的视线再次投向他。
    四目相对，她表情有短暂的变化，像是偷看被人发觉，她迅速地转回头，装成是摆弄话题，很自然地把卡顿渡过去：“万一，那个能改变时代的人，就是我呢？”
    顾凛握紧手机。
    目的当然是来用方乔来搅乱他的生活。
    现在也许平静，可他们肯定在不远处埋了雷，等着他踩上去，粉身碎骨。
    可是他们真的找错了人，也算错了路。
    聚光灯打在方乔四周，落下一个圆圆的光晕。她的周身被光镀上金边，是永恒闪耀，永远明亮的星。
    死过一回的人，粉身碎骨也没什么可在意的。
    ——
    从礼堂出来，方乔就被陈端端陆可可几个围住了。
    “我们方总今天真的是一副‘老娘slay全场’的架势，太自信了，光芒要闪瞎我了！”
    “方总今天是即兴吧，完全没有稿子的感觉。”王梦热泪盈眶：“真是太给我们系长脸了，我为和方总同一个系而感到光荣。”
    方乔笑着摆摆手：“低调低调。”
    她不自觉地往后张望着，盛知好从后面勾着她的背，在她耳边低声说：“顾凛被校长他们留住了。”
    方乔轻咳一声：“我没有找他。”
    盛知好：“我信了。”
    毕业典礼结束后毕业生要陆续搬走，每个系都有学生会的人牵头弄个聚会，这一场聚会之后，大家就真正的要各奔东西。有一些人，可能这漫长一生都不会有机会再见。
    影视制作与管理这个专业人不多，又和表演系的人来往频繁，每年都是一起办聚会，今年也不例外。
    聚会地点定在湖边的一个轰趴别墅，几个人分了两辆车出发。
    上了车，方乔给顾凛发了条消息。
    [小叮当：我们去毕业聚会啦~]
    [Gu：玩得开心。]
    [Gu：少喝点儿酒。]
    方乔：“……”
    “醉后非要拽着顾凛贴贴□□”的惨痛过往在脑海里炸开，方乔捂着脸。
    [小叮当：我已经戒了。]
    [Gu：我在的时候可以喝，你喝酒之后很可爱。]
    方乔脸一红，果断地没有再回消息。
    盛知好在旁边观望了全程，铁血无情方小乔一脸娇羞的样子，真的是没眼看。
    有表演系在，南影的毕业聚会堪比一个小型品牌活动。
    轰趴别墅外的露天场地找专人布置过，前面还铺了一条红毯，摄影机主持人一应俱全，还有人在连线直播。
    前面停下一辆房车，车门打开，露出一双红底高跟鞋，走下来的女生一身露背亮片裙，是今年某个牌子的秀款，妆容精致，脖颈上的钻石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她对着直播镜头眨眨眼，撩人又魅惑。
    越过镜头，她看向方乔几个人，挑衅般地挑了挑眉，转身优雅而去。
    女生叫郑安冉，是这届表演系很知名的漂亮美人，郑安冉和盛知好谁才是这一届表演系校花，南影内部争执不下。
    方乔几个人都没料到这一出，虽然也化了妆，但就是穿着平时的常服来的。
    盛知好肺都要气炸了：“不行，我不能白白被人阴，给她当衬托板，我要想办法把关注度拉回来。”
    “你现在回去换妆吗？”方乔看了一眼时间：“好像来不及了。”
    “不用那么麻烦。”盛知好挎上方乔的手腕：“你去叫你家顾总来，往这一站，直接亮瞎他们的眼！”
    方乔：？
    第28章
    方乔严词拒绝了盛知好的提议：“顾总可忙, 哪有时间来毕业聚会站台。而且他也不是我家的，不造谣不信谣不传谣。”
    “再说也就郑安冉一个人那么浮夸, 剩下的人都和咱们一样是私服上阵, 她愿意一个人秀就一个人……”
    又一辆车在前面停下，下来的裴晟一身丝绒高定西装，衬得身长如玉, 惯有的迷人微笑四散全场, 直播镜头也非常懂地层层向前推进，对准他更好看的一侧右脸。
    方乔：“……”
    郑安冉和裴晟现在签在一家公司，这可能是那边想好的招数, 刚毕业就踩着其他同学衬托自己, 盛知好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
    方乔也是气不打一处来，敢欺负好好的人, 就是和她不共戴天的死敌！
    方乔摸出手机，播出那个号码，人还带着怒气, 脱口而出的“喂”气势堪称气壮山河。
    顾凛似是把手机拿远了点儿, 和人说了“抱歉, 我女朋友的电话。”
    随后方乔听见之前还在台上讲话的曲校长笑着说：“没关系。”
    顾凛似是走得远了, 才又开口：“怎么了？”
    “女朋友”三个字还在耳畔转来转去，方乔的耳朵有些麻，她抿抿唇：“那个……”
    “嗯？”
    方乔提一口气：“你吃了吗？”
    盛知好：？
    顾凛回：“还没有。”
    “那你记得吃饭, 拜拜。”方乔飞速地把电话挂断, 顶着盛知好杀人的目光一本正经地道：“他在和校长他们谈事情，肯定走不开。”
    “我们要不还是回去换衣服, 晚点儿就晚点儿, 压轴的大明星都是最后一个才上的。”
    话音刚落, 手机在手中不断震动，是顾凛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方乔清了清嗓子接起：“喂……”
    只吐了一个字，盛知好眼疾手快地抢过去，语速飞快：“顾总我是盛知好，方乔想要您陪她出席今晚上我们的毕业聚会，不知道您有没有空？”
    “是方乔想让我去的吗？”
    盛知好看了一眼方乔，很没良心地说：“是。”
    顾凛又说了一句什么，盛知好把手机给方乔，示意她听。
    方乔没有忽略刚才盛知好看自己的那古怪的目光，她狐疑地接过手机，就听顾凛道：“盛知好说你想我了，要我过去陪你，是吗？”
    方乔：“……”
    盛知好双手合十，对着她虔诚地拜了拜：求求了。
    方乔胸膛起伏了一个来回，语气放得温柔再温柔，挤出一个字：“是。”
    “怎么想的？”顾凛“唔”了一声：“我一会儿还有个会。”
    潜台词就是，如果想得不够深入，那顾总是抽不出时间过来出席这种小场合的。
    方乔调动全身的演技，甜腻腻地撒娇：“再看不到你，我可能就没办法呼吸的那种想呢~”
    顾凛似是满意了，沉声说：“把地址发给我。”
    挂了电话，盛知好左手搭在右侧肩膀，弯下身虚摆了一个下跪姿势，“今晚，你是我的神。”
    方乔头疼：“我不想做神，我想做鬼，死了就一了百了了。”
    郑安冉和裴晟他们的主战场是外面的红毯和一楼，几个人绕过那两个还在摆拍的孔雀走上二楼。二楼大露台上支着自助烧烤架，盛知好心里有愧，主动肩负起为她的神烤串的重任。
    陈端端和陆可可这两个是吃货，一上二楼就开始发疯，前后左右的拿东西去烤，但技术实在是烂，一连烤糊了几串，王梦实在看不过去，接手了两个人的烤盘，跟盛知好一起烤。
    就剩下方乔一个人，她只好百无聊赖窝在沙发里玩手机。
    微博实时热门推送了她一个话题#最美毕业生诞生直击#，点进去赫然就是眼下这个别墅的直播间。
    郑安冉和裴晟两个人正拿着高脚杯轻轻相碰，随后裴晟不知道说些什么，郑安冉笑得花枝乱颤。
    其他路人化作背景，只有两个人在发着光。
    画面里的男孔雀离开了画面，郑安冉对着镜头举起酒杯：“毕业快乐呀各位同学。”
    方乔：“……”
    这演技实在是太拉胯，尬得方乔扛不住，迅速地离开了直播间，下一秒，刚才还在直播间里搔首弄姿的男孔雀坐了过来。
    “方乔同学，我在外面找了你半天了，没想到你在这儿。”
    方乔笑了笑，心道你忙着开屏，肯定是看不到我的。
    裴晟接过旁边的空酒杯，给方乔倒了一杯酒：“你是不是觉得我穿这身来特傻逼。”
    方乔笑吟吟的：“我没这么说。”
    裴晟语气烦躁：“没办法，公司非得让我们都这么穿，还他妈让我们签保密协议，谁都不能提前说。我用膝盖想就知道今天那些同学是怎么骂我的，操什么傻逼公司。”
    方乔没想到裴晟看着文质彬彬的，还是个暴躁耿直性格。
    他把酒放到她面前，方乔摇头：“我不喝酒，戒了。”
    “好吧。”裴晟也没劝她，把自己那杯酒一口气干了，开门见山地直接说：“你要开的那部戏，你觉得适合我吗？”
    方乔倒是看了裴晟发的简历，裴晟的演出经验很丰富，外形和演技都很出色。
    不过……
    “我说实话吧，这事儿我没什么决定权。我比较倾向于原短片的男演员，但是直接就被资方老大给拒绝了。”
    裴晟扯了扯衣领：“行，那如果有试镜机会记得通知我。”
    裴晟确实演技不错，外形也足够出众，再加上圈内少有的这种直来直往的性格，想必合作起来肯定很省心。
    方乔不由得多说了两句：“之前你和盛知好有合作过作业吧，有影像留存的可以发我邮箱一份。男女主如果会碰撞出不一样的火花，能给争取角色加分。”
    裴晟心思一转就明白她的意思了，给自己又倒了一杯酒，和摆在方乔面前的杯子一撞，仰头又一口气干了：“多谢了兄弟。”
    一副梁山好汉的豪爽。
    方乔很久没和人这么爽快地说话，情绪一激动就把之前说的戒酒的鬼话扔到风里，也拿起酒杯直接干了：“兄弟客气。”
    “哎呀裴晟在那儿呢！”一道娇俏的声音响起，方乔清晰地听见裴晟骂了句脏话，转头一看，郑安冉艳光四射，拖着长长的裙摆走过来，身后还跟着专门来直播的摄影师。
    看见方乔，郑安冉一愣，旋即亲热地坐到她另一边。
    方乔再怎么底子好，私服再怎么漂亮，可一上镜头还是拼不过高定裙和大师化的精致妆容，她在这儿整个就是一衬托郑安冉的路人甲。
    方乔道了句：“你们聊，我去拿点儿吃的。”
    她站起来要走，郑安冉也跟着站起来：“我也想吃点儿东西了，我们一起呀！”
    镜头明晃晃跟在后面，方乔体会到了一点儿裴晟的痛。
    盛知好在露台那儿，方乔不想把郑安冉送到盛知好面前，就往楼下走，楼下有甜品台和酒饮。
    郑安冉就一路跟着她，颇有些方乔不和盛知好碰头就不停歇的架势。
    方乔拿了几块马卡龙，保持微笑地说：“同学和我挨这么近，不热吗？”
    郑安冉：“我天生就不爱出汗，天再热都不爱花妆，组里的化妆师都说我特好化呢！”
    “那用水泼会花吗？”方乔拿起一杯酒，表情很无辜，眼睛却一直左右打量着她脸上的妆。郑安冉突然有一种她真的会泼过来的感觉。
    郑安冉往镜头那儿再靠了靠，笑意不改：“vivi姐用的化妆品都是防水的。”
    Vivi是这两年内炙手可热的化妆师，一般明星请不到。
    这三句话不经意就秀一下自己的操作，方乔很想给她出本书《郑安冉：说话的艺术》。
    和裴晟说话，再和郑安冉说话，简直是从天堂掉到地狱。
    方乔的胸口一股火在乱窜，快要到达忍耐的极限，可镜头在身边，她不想给盛知好招惹麻烦，就只能忍了。
    方乔端起酒杯，杯口还没触到嘴唇，横着伸出一只手将酒杯夺过去。
    “不是说好了，我不在的时候不喝酒？”清越的嗓音灌进耳朵里，在方乔听起来，如同天籁。
    方乔望着顾凛，目露感激，眼泪汪汪。
    顾凛自然不知道她的情绪，只当她是馋酒，对他拿走的酒恋恋不舍。
    顾凛无奈，把酒给了她：“现在我在，喝吧！”
    直播上的弹幕一瞬间炸开。
    [卧槽这个帅哥是谁啊！！怎么比裴晟还帅啊！]
    [我的妈妈这声音也太苏太温柔了吧！我要是他对面那个姐姐，我现在就心脏病发坐120往医院赶。]
    [这不比刚才那两个油男油女好嗑一百倍，果然真恋爱就是坠甜的！]
    直播的摄影师看弹幕不对，镜头一晃对准郑安冉。
    郑安冉面若桃花，正看着顾凛。
    “顾总您好，我是安冉，之前我们在文元分部见过一次的，没想到在这儿能碰到您，真是有缘。”
    顾凛看她一眼，神情淡淡：“不记得了抱歉。”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记得了我一整个爆笑]
    [守男德的帅哥好拽我好爱！！]
    [……郑安冉这眼神可以再直勾勾一点儿吗？这么盯别人的男朋友真的大丈夫？]
    [啊这，她刚才不还一直在说自己和裴晟关系怎么要好吗？]
    郑安冉脸都僵住了，摄影师连忙把镜头再移开。
    [呜呜呜帅哥你要带着美女私奔吗？]
    [别走啊燕子，今晚没有你们的甜甜我可怎么活啊？]
    [有些甜甜镜头不能播的我懂得，你们去吧！！（含泪挥手）]
    前方，顾凛拉着方乔的手大步流星地远离直播镜头。
    踏上二楼，顾凛紧了紧掌心握着的手，若有所思地道：“做工具人做得这么好应该有报酬的吧？”
    方乔不明所以：“报酬？什么报酬？”
    露台上烤肉的白烟烧了起来，人影幢幢围了一圈人。
    顾凛推着方乔，转身拐进了相反方向，推门进了一间空房间。
    房间里没有开灯，漆黑一片。
    方乔的手被握着放到一个炽热的位置，那下面的心跳砰砰砰，一下，快过一下。
    他启唇，嗓音低低沉沉，贴着她的耳朵轮廓，带起酥酥麻麻的一片。
    “你说呢，公主？”
    第29章
    他的心就在自己的掌下。
    随着她的靠近, 心跳也随之起伏。
    他这颗星球，就在她手中转动。
    方乔莫名有一种, 自己掌握着世界的错觉。就算她放开手, 他也不会远离。
    她的心跳也跟着鼓动，渐渐地，和掌下的心跳脉络一滞, 步调相同。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模糊, 像是来自遥远的外太空：“雇你，一天五百？”
    顾凛：“……”
    方乔：“……”
    说完方乔差点儿想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
    之前她以为顾凛是家道中落，怕他走上歧途, 才说要花钱雇他做助理。
    现在顾凛是什么人。
    这简直是对顾总尊贵人格的侮辱。
    黑暗里看不清顾凛的脸, 只觉得他喷洒在自己面庞的气息变得滚烫，随即一个沉沉的脑袋压在她的颈窝, 控制不住般颤抖。
    顾凛闷闷地笑了出来。
    方乔：“……”
    “乔乔——”房间隔音不算好，盛知好的声音透过来，听清晰度, 好像离这儿不太远。
    “哎你看见方乔了吗？”仿佛是她拉住了谁问。
    “我刚才好像看到她上来了, 往那边走了。”
    “谢谢。”
    盛知好提步往这边走过来。
    方乔紧张得脖子上汗毛都竖了起来, 扯着顾凛往屋子更深处藏。
    顾凛啼笑皆非：“不用吧……”
    “这儿有个柜子, 你躲进去！”
    顾凛说：“我们又没有做什么。”
    方乔已经心慌意乱什么都听不见去了，手机照着亮，打开柜门直接把他往门里塞。
    这是间麻将房, 柜子里是专门给客人放衣服用的, 还算宽敞。把人塞进去，方乔刚松口气, 手腕就突然一下被人扣住。
    她还没来得及回头说什么, 就被顾凛从后面一带, 一下跌了进去。
    柜子是用来放衣服的，不是用来放人的。
    再怎么宽敞，进了两个成年人，还是一下就变得狭窄逼仄。
    门在这一刻被人敲了敲，方乔的心陡然狂跳。
    “乔乔你在里面吗？”
    是盛知好。
    方乔捂住自己的嘴，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门被推开，外面的灯光顺着缝隙打进来，盛知好语气疑惑：“不是说往这儿来了？这里就这一个门开着啊，人呢？”
    盛知好嘟囔着走出去，门“咔”都一声又合上。
    方乔这才松了一口气，“真是好险。”
    “你那么怕她？”
    “我还没有和盛知好正式地说起过你，就这么被她抓到我心里有愧。”方乔说着要推开柜门，那只手伸到半路又被抓回去，她听见他低声问：“你想怎么和她正式说起我？”
    当然是我为了乔亿能够起死回生接受了顾氏集团的邀请，签了一份保密合同，倾情扮演顾氏总裁那个失踪多年的白月光。
    顾凛，就是那个怨种顾氏总裁。
    这话，方乔是不能说的。
    她微微笑，也不管这么黑他能不能看到，营业下的表情管理十分到位：“当然说，你是对我而言很重要的人。”
    老天第一甲方爸爸第二。
    真的非常重要了可以说。
    方乔被他握在掌心的手指挣了挣，指尖指向外面：“这里好热，我们先出去吧！”
    顾凛放开她，方乔推开柜门，顾凛在后面突然没头没脑问了一句：“你有没有带薄荷糖？”
    “啊？”方乔顺手翻了翻口袋，她喜欢吃的那个牌子的薄荷糖，她随手会塞包里两块，偶尔的时候口袋也会放。
    今天她穿了一件衬衫裙，右侧有一个大口袋，刚好塞了一颗。
    她伸手递过去，“给。”
    漆黑里看不到人，只是指尖互相触碰寻找着正确的方向。顾凛从她的手心取走了那颗糖。
    她的掌心被轻轻刮蹭，莫名让她想起那个潮湿雨后的蔷薇花架边，他接住她的手。
    空间一瞬间变得更加炽热，更加粘稠，像是一块巨大的方糖化了之后，铺天盖地地浇了下来，再待下去，糖浆就该凝固，她该走不出去了。
    方乔动作很块地跨出柜子，再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短促的一束光打在前面照亮。
    她踩着灯光一步一步地往前走，怕盛知好去而复返堵个正着，她开门时特意左右张望着，见没人往这边来才轻声说了句：“我先出去，你过个十分钟才出来。”
    没人回应她。
    方乔奇怪地扭回头，清浅的光影里，顾凛从柜子里踏步走出来，修长的手指将青绿色的糖纸折了几折，随手塞在口袋里。
    他抬起头，慢条斯理地看着她。
    “我的报酬呢？”
    方乔的喉咙莫名有些痒，她轻咳一声说：“这糖就算报酬了，这可是我最后一颗糖了。”
    “对你重要的人，就只值一颗糖吗？”顾凛笑了一声，有些无赖样子：“不够。”
    “那，我回去送你一罐？”
    顾凛几步走过来，仍是那两个字：“不够。”
    光将他的影子拉得模糊又修长，渐渐地，和她自己的合二为一。
    方乔莫名有一阵心慌。
    顾凛淡淡地说：“薄荷糖很好吃。”
    方乔强作镇定：“那当然，是方幻之前从国外打回来的，我吃了很多年了。”
    “你想吃吗？”他声音陡然低下来，薄荷糖的清甜在他一呼一吸之间溢出来，铺天盖地地朝着她席卷而来。
    似高山，似海浪。
    方乔的眼神都凝住，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她好像逃不开了。
    那糖浆还是把她固定在了这间屋子里，固定在了顾凛的身边。
    下一秒，她的脸被他轻轻地捧住。
    “啪”手机掉在地上，光摇晃着打向天花板。
    方乔的眼前重新陷入黑暗。
    眼睛看不到，其他的感官就会被无限地放大。耳边的呼吸声灼热，紊乱。唇畔的触感，微麻，湿润。
    在她愣神的一瞬间，他偏过头，将这个吻加深。
    薄荷糖被一分为二。
    被唇齿推拉间碾碎。
    你中有我。
    我中有你。
    再不分离。
    迷迷糊糊的，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这糖，确实很好吃。
    ——
    别墅露台，烧烤已经接近尾声。
    盛知好皱着眉，拿着手机一遍一遍打方乔的电话，始终都是无人接听的状态，到最后干脆关机了。
    她急得就差报警，方乔终于出现，急急忙忙地跑上来，一边跑一边喊：“还有吃的吗，给我来点儿！”
    烧烤架上有盛知好给她单独留出来的一份，方乔拿着托盘都放上去，
    盛知好看着她：“你——”
    “你怎么戴了个口罩啊？”
    方乔脸上多了个黑色的口罩，只露着上半张脸，闻言她含糊说：“刚撞门上肿了一块，毕竟是毕业最后一晚，我得注意点儿我自己的形象。”
    盛知好也没怀疑，又说：“我看直播说你家顾总来了，人呢？”
    “……啊，他已经走了，我刚才就是去送他了。”
    “走这么快啊！”盛知好有些遗憾，不过转眼就笑起来：“虽然顾总出场时间短，但效果简直是满级的。郑安冉那边直播立马就关了，没多一会儿人就灰溜溜地走了。不愧是顾总，一出手就是王炸。”
    方乔捏着口罩一角，艰难地把签子上的肉叼下去，不小心抿到下唇，疼得她嘶了一声。那儿刚添了个伤口，是激烈的热吻中不知道是自己咬的，还是被顾凛咬的。
    确实很王炸。
    差点儿把她的人给炸没了。
    这一场聚会在走了郑安冉之后，趋近于和谐。
    酒足饭饱之后，楼下KTV唱了起来。
    方乔在唱歌一事上属于先天不行后天也没努力的必要，只有在相熟人的面前才会尽兴唱一唱，有外人在的时候她就基本就是吃水果喝饮料，然后做一个无情地鼓掌机器。
    多亏了顾炸炸，她今天连吃水果喝饮料的快乐都很难享受了。
    听了几首歌之后，方乔的耳朵扛不住，离开包房去外面散散心。
    夜晚的星空和月亮都很好看。
    远远的站在星空下的人也很好看。
    赫然是一吻之后被她赶走的顾凛。
    方乔的脚步慢慢放缓，之后加快，朝他走了过去。
    “你不是走了？”
    顾凛挑着眉，面色有些少见的得意：“就知道你晚上要出来，所以我在这儿等你。”
    方乔低头，踢开一颗碍眼的石子，小声嘟囔着：“你还真了解我。”
    “我陪你走走。”他的手很自然地牵起她，方乔挣了挣，他回头，眼睛在她面上梭巡，最后落在她戴着口罩的位置。
    方乔的嘴唇又开始隐隐作痛。
    这简直是威胁。
    方乔放弃挣扎，认命地任他牵着。
    可能是那突如其来的吻打乱了一切，无形中将她往前推了一大步，和他手牵手走在月光下，方乔竟觉得这是这夜最大的浪漫。
    “快毕业了，心里不太好过吧？”
    天有些热，这里除了始作俑者也没有别人，方乔把口罩摘下来，拿在另一只手上，闻言摇摇头：“初中、高中毕业之后，很多人就都没有再见过了，我倒是已经习惯了这种分离。”
    顾凛的眼皮敛下，无声地将手收紧。
    方乔没有察觉到他细微的异样，自顾自地继续：“就是，好像从明天开始，就要直面外面的世界了。做错了就要承担后果，走错了路也要硬着头皮继续，再也没有学生的身份可以做自己的挡箭牌，想想，是有些害怕。”
    她说着笑起来：“我突然想考南影的研究生了，这样就可以继续做三年的学生。”
    “那我也和你一起去考吧!我和你做同学，做同桌，和你谈一场校园里的恋爱。”
    “老天爷不成全我，你成全我。”
    顾凛侧目看过来，方乔看见他眼底有清凌凌的波澜，在暗夜里游戈。
    “怎么样，方乔同学？”
    第30章
    “不怎么样。”
    可能是今夜太温柔, 方乔的神思也很放松，怼人的话张口就来：“顾总这个年纪和我一起上学, 秉承着尊老爱幼的良好品德, 我就得帮顾总做小组作业了，那得多累。”
    顾凛很疑惑：“我看起来，很老？”
    “倒是不老。”
    还特别的帅, 不然也不会只见两面就入了方乔这个极度颜控人的梦。
    方乔想了一下, 说：“就是总感觉，顾氏总裁，和我这种大四生之间应该天然地有着一些年龄差, 这样才显得我没那么没用。”
    顾凛哑声笑了笑, 随后道：“那可能要让你失望了。”
    方乔：“嗯？”
    顾凛淡然说出事实真相：“我只比你大一岁。”
    方乔：“……”
    方乔瞳孔地震，上上下下地把顾凛打量了个遍。顾凛虽然看着肯定不老, 但浑身上下那股气质像是历经岁月锤炼千百次，怎么看也不像是才二十五岁，倒像是快三十左右。
    人家的二十五。
    她的二十五。
    人比人, 气死人。
    顾凛在她的怀疑人生的目光里, 进一步重锤出击：“别觉得比不过我很沮丧, 毕竟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方乔：“……”
    “我们是同龄人, 或许你在上学的时候就见过我，只是你不记得了。”
    这次方乔很坚定地摇头：“那不可能，就你长成这个样子, 如果我真的见过你不可能没有印象, 除非我瞎了。”
    顾凛翘起唇角：“那可不一定。”
    那尾音上挑，格外意味深长。
    方乔总觉得他话里有话, 歪着头问：“什么意思？”
    顾凛没说话, 沉默着拽着她往前走。
    走出别墅区, 外面是一望无际的草坪，绿色的尽头，是南城的川江湖。
    月光垂映下，湖水波光粼粼。
    顾凛的脚步站定。
    “我想送你一份毕业礼物。”
    方乔看着这开阔的区域，随口说：“不会是什么很土的惊喜烟花之类的吧？”
    顾凛：“……”
    看着顾凛的脸色一变，方乔眨巴眨巴眼：“还真是啊……”
    一不小心在甲方爸爸的伤口上疯狂的撒盐，怎么才能挽回局面，在线等很急的。
    顾凛倒是很快地拿回了一张若无其事的面容：“很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方乔拉住他，劝道：“别别别，来都来了，钱都花了，不放也退不回去，烟花挺好的，挺好的。”
    她的表情很真诚，笑容也很甜，说起鬼话来听起来也很顺耳。
    顾凛拿手机发了条信息，也就几秒的功夫，湖心的小岛窜起几簇烟花，争先恐后的往高空攀，神奇的在几乎同一时间到达最高点。
    方乔一开始波澜不惊的心瞬间被点燃，不由得惊呼出声。
    烟花在达到平行空间时恰好连成一个公主王冠的形状，再向上升腾，各自炸开成一个数字，连起来，是20220625。
    2022年6月25日，就是今天，方乔的毕业日。
    “长成大人也好，想继续做小孩也好，只要你想，你就可以去做。”
    烟花明灭的光，照在他的眼眸上，他下意识眯了一下眼，眼尾的泪痣反而更凸显出来，正正好好，落在她的心上。
    方乔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的手伸过来，轻拍拍她的脑袋，笑意绵延。
    “乔乔公主，毕业快乐。”
    ——
    这一晚再次送走了顾凛这尊大佛之后，方乔回到KTV。金曲达人们还在激情献唱，就这么坐着听歌实在无聊，久违地点开之前开的社交小号。
    隔了这么久，还有源源不断的人在她发的那一条《我遇到的帅哥把我当成他的白月光替身》的状态下留言，问她和帅哥现在发展到哪一步了。
    这热情程度，比她追剧追小说时还要狂热。
    方乔窝在沙发里，编辑更新。
    《我遇到的帅哥把我当成他的白月光替身2.0》
    [帅哥是个好人，是被我身边人盖章的好人。
    上能帮我在工作中争取话语权，下能在毕业晚会上拨冗为我撑场子，中间还会做饭送菜陪吃陪谈心……我从来没遇到过这么好的甲方。
    他好到有时候我面对他时就会有愧疚感，觉得他一腔热情放在我这个替身上面不值得。但是你们懂得吧……真帅哥就是会给人下蛊，他的深情眼，一睁一闭，我脑子就纷纷乱乱的，根本就想不起来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情绪。等到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又开始愧疚我为什么那么心安理得接受他的温柔投喂……
    说这么多，简而言之，我和他亲了。
    为了营业我这样是不是不太好，之后该怎么办我也迷茫了。]
    刚发出去，评论瞬间爆炸，快得方乔都怀疑他们在评论区买房住下了。
    [感谢您把最关键的话放在最后一段，不然放在中间我这个金鱼脑拉到最后肯定都忘了。]
    [啊啊啊啊这个走向，这个走向我在小说里见过的！]
    [道德在哪里？底线在哪里？亲的视频在哪里？？？]
    [伸舌头了吗？]
    方乔：“……”
    “你们只关心我们亲的姿势高不高，没人关心我营业时累不累。”
    “可把我累到了。”盛知好高歌一曲之后，瘫坐在方乔身边，拿着水润了润喉，开口问：“我刚才看你出去了，这么久没回来，不会顾总去而复返来找你了吧？”
    方乔将手机锁屏，这次倒是没避讳她，点点头：“算是吧！”
    “我这瞎蒙的居然还猜对了！”
    小粉书上的人只想嗑cp，根本没有提供任何的解决方案。方乔现在迫切想真的和人好好说说话，至少在这里，应该不会有人比盛知好更合适了。
    顾凛今夜向她靠近了一大步。
    他勾勾手，她就也不由自主地往前上了一大步。
    这一晚她的心就像是烟花，冲到高空之后，热热闹闹的炸开，那一刻的雀跃和心潮澎湃是作不得假的。
    可等她和顾凛分开，再回来，心情指数却陡然降到谷底。
    火星坠落，烟花也沉寂下去。
    “你和顾总现在进行到哪一步了？”盛知好勾着她的肩膀，笑眯眯地来八卦。
    如果论营业的话，现在应该算是顺利进行到她差不多已经成功取代白月光，站到顾凛身边的那一步。
    如果问感情……
    盛知好问的，肯定是感情。
    营业的事她现在也不好说。
    一首歌唱完，下一首歌的旋律溢出来。
    裴晟接过话筒闪亮登场，脱了那身“孔雀皮”，发胶梳得板正的头发被水浸湿，垂在额前，他吹了声口哨，指挥着全场一起嗨起来。
    那首歌的旋律，方乔很熟悉。
    刚好，就是那一首《温蒂公主的侍卫》。
    “亲爱的，我现在要对你告白。
    但或许不是那么简单。
    请亮着双眼听我说。
    亲爱的。
    或许我们不会永远。
    永远陪伴，在彼此身边。
    意外和明天或谁比我更耀眼……”
    盛知好感叹道：“之前有人说裴晟做歌手比做演员有发展我还不信，今天算是信了。”
    她转回头，戳了戳方乔发呆的脸：“快交代，我已经给你一分钟时间整理言语了。”
    “你知道这首歌讲的是什么吗？”半晌方乔开口，却说的是风马牛不相及的另外一件事，盛知好疑惑：“这和你们有什么关系吗？”
    “我之前查过这首歌的资料，名字里的温蒂公主，来自《彼得潘》。有些人可能没有办法陪你走到最后，但那些过往的美好，会永远留存。这首歌，是顾凛很喜欢的一首歌。”
    “我好像懂了那些替身小说里的炮灰，为什么明知道男主角心里有别人，还前赴后继的爱上男主。因为男主太完美了，他太好了，人本就是个会被比自己好的优秀人类吸引。”
    她絮絮叨叨的话，被歌曲分割成一段一段。
    盛知好反应了一会儿，眉头皱起来：“你是说——”
    “我有点儿喜欢顾凛。”
    方乔语气轻快，听不出什么难过：“可惜他真正喜欢的不是我。”
    她眨眨眼，是说不出的洒脱：“心动不可控，我不后悔，下次还敢。”
    “可是如果不会有好的结局，还是不要真的开始的好吧？”
    第31章
    周六一大清早, 孟识檐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骂骂咧咧地进了蔷薇庄园。
    “大周六的也不让人休息, 我是真惨啊, 狗都没有我惨。”
    顾凛被声音吵醒，人十分烦躁，从楼上下来, 看到孟识檐这阵仗皱起了眉：“干什么？搬家？”
    “我妈从国外寄过来的东西, 特意让我给你带过来，说我今天要是不带过来，她就让我改姓滚出孟家。”孟识檐阴险的一笑：“其实我想改姓很久了, 顾识檐, 听着像你亲弟，这以后我出去更可以横着走了。”
    孟识檐的妈, 顾汀，就是顾凛唯一的亲姑姑。
    顾凛眉间很快松下来，坐到沙发上, 饶有兴致地一样一样拆开顾汀送来的东西, 还不忘讥讽他：“你早就横着走了, 再横一点, 就是螃蟹了。”
    孟识檐看他语气轻松还不忘调侃自己，哪有平时被吵醒时那杀人的表情，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我妈比我有面子多了。”
    顾凛说得很直接：“你知道就好。”
    孟识檐气鼓鼓, 从茶几上摸起一块绿豆酥, 又酥又软，一口下去掉了不少渣, 孟识檐斜眼看顾凛, 见他没注意, 快速将掉在地毯上的踢到一边。
    顾凛拆了一条真丝丝巾。
    白底，上面绣着几片薄荷叶子，干干净净，很夏天。
    顾凛笑了笑，把丝巾小心地收好，放回包装里，单独搁到一边。
    孟识檐个大聪明一看就知道他要做什么：“这是要送给方乔的吧？”
    顾凛鼻尖溢出一声“嗯”，算作回应。
    上次顾凛和孟识檐坦诚说，有人雇了方乔扮演白月光接近他，这个人是谁，孟识檐要负责去查清楚。
    孟识檐吓了一跳。
    倒不是因为有人找方乔扮白月光这件事，他毕竟在顾氏长大，也算从小经历过风浪，这种手段并不少见。
    他惊吓到的，是顾凛居然很直白，很坦诚地和他和盘托出这件事。
    在孟识檐的记忆里，顾凛从来不是一个会和他说很多的人。
    即使在这个家里，自己是唯一一个和顾凛年纪相仿，且顾汀，是顾凛唯一一个信赖的长辈。
    后来那件事之后顾凛病了一段时间，再然后他出国，再回来，一别数年，顾凛比之前更加内敛，更捉摸不透。
    关于方乔的事情，顾凛说的，还没有孟识檐自己猜到的多。
    所以当顾凛真的把事情都和他说了，他那个心态，用“受宠若惊”来形容都不为过。
    想到这儿，孟识檐往顾凛身边靠了靠，决定投桃报李，回报顾凛的信任：“哥，我有个军情禀报。”
    “什么军情？”顾凛正研究一个水晶的魔方，七彩的颜色在长指间打着转儿，格外的流光溢彩。
    “方乔好像要跟你BE。”
    顾凛的动作顿了一下，“什么是BE。”
    “bad ending。”网络冲浪十级选手孟识檐倾情解答：“就是没有好结果，可能我说得也不准确，方乔的原话是，‘如果不会有好结果，还是不要真的开始好吧’，她的意思，是连开始都别开始。”
    孟识檐瞪大了无辜的眼睛：“所以你们至今还没开始啊？”
    顾凛：“……”
    顾凛伸手把魔方丢在了孟识檐脸上。
    孟识檐堪堪躲过，“啧”了一声：“我这可是冒着被好好打的风险做你的间谍的，你这可就太伤人了。”
    顾凛有些疲惫地掐了掐眉心，“怪不得……”
    怪不得自从毕业那一夜之后，她就开始“忙”她的工作室。
    直到现在一周过去了，他都没有见到过她。
    他以为她是真的在忙。
    毕竟那一夜，她的笑容和安心他能感觉得到，自以为一切往好的方向发展，他没想到，她是在躲着他。
    顾凛失笑：“公主的心，一天换一个样。”
    顾凛把姑姑的口袋分给孟识檐一个：“多谢你告诉我军情，对我来说这个情报很重要。”
    孟识檐喜滋滋地接过，他觊觎这袋东西很久了。
    “现在你知道方乔是咋想的，你有什么对策？”
    顾凛没回答，反而问了他一个问题：“如果哪天我离开顾氏，你是走是留。”
    孟识檐一脸“这不可能”：“你可是舅舅公开的继承人，你离开顾氏？怎么可能？”
    “那要是我放弃呢？”
    孟识檐见顾凛表情淡淡，没有丝毫玩笑的意思，慢慢敛起脸上的笑，“……你是说真的？”
    “可如果你走——”孟识檐的话说一半，神色陡然一变。
    顾凛站起来，拍了下他的肩膀：“我和方乔，必然是happy ending。”
    “为了达到这个HE的结局，我要提前做好最坏的打算。”
    “当然这也算不上什么最坏的打算。”顾凛弯唇，推翻自己的话：“有方乔，就是最好。”
    孟识檐人已经呆滞。
    论情圣，没人能赢得过顾凛。
    顾凛说：“你坐一会儿，我出去一趟。”
    孟识檐的人魂还在分离中，顺口接了句：“你去哪儿啊？”
    “找你嫂子。”
    ——
    方乔把自己关家里一个星期，这一个星期她谁也没见，和别人交流都靠聊天，做纯纯的网友。
    她很怕自己一出门就碰到顾凛。
    一转身又碰到顾凛。
    再抬头，顾凛就在前面等着她。
    毕竟在她的认知里，顾凛就是这么的无处不在。
    毕业晚会那一晚，她把前前后后都想了一遍，回来之后又把签的合同拿出来反复研究了很久，还是决定坚持之前的路子：营业，只营业，不谈情。
    那在一个火热的吻将两个人推到一个感情的高点之后，她要做的就是降温。
    将走歪了的营业事业线再拉回来。
    隔一段时间再见，两个人就都冷静了下来。
    就不会他一伸手过来，她就自动自发地递过去。
    他一探头过来，她就盯着他的漂亮嘴唇移不开眼。
    冷处理的效果还不错，至少方乔自己就冷静了不少，不会一想起顾凛就脸红心跳，耳朵泛热。
    手机一震，顾凛发了新消息过来。
    [Gu：还在忙吗？]
    [小叮当：在忙，忙得头晕眼花，都没有吃饭的时间，马上准备面试人呢，我需要个助理帮我分担。]
    方乔翻了个面，继续在大床上舒服地瘫着。
    [小叮当：你吃早饭了吗？]
    看了眼外面的天，已经中午了。
    方乔面不改色地补了一句。
    [小叮当：哎呀我忙得连时间都不记得了，原来已经这个点了，那你吃午饭了吗？]
    [Gu：准备去谈个事，谈完应该会留我吃饭。]
    [小叮当：多吃点儿，把我的那份也带出来。]
    [Gu：你的那份还是你自己吃。]
    [小叮当：你真好。]
    [小叮当：不说了，面试的人来了，我去接一下。]
    [Gu：嗯。]
    退出对话框，方乔在自己的微信状态上更新了一个“忙”——[希望能面到合适的助理，拜托拜托（双手合十）]。
    伪装就绪，方乔扔开手机，可能是一直在说吃饭，她也突然觉得肚子饿了。
    老方最近忙，她和他同一屋檐下，却像是好几年都没有碰过照面。
    没人做饭，方乔就自己点了一份外卖，大份小龙虾面，外加一堆乱七八糟的烤串。
    冰箱里还有一打昨天宵夜剩的啤酒，冰冰凉凉，配着吃正好。
    半小时后，外卖电话打过来，说已经到了别墅门口，让她去接。
    方乔拿着橡皮圈随手扎了下头发，趿拉着拖鞋往楼下跑，和从客厅出来的庞然大物差点儿撞上。
    老方捂着胸口后退几步，定睛一看面前的方乔，他的脸要皱到一起去：“你怎么在家啊？你不是去毕业旅行了？”
    “我这周一直在家啊！我哪儿也没去，前天我们还打过照面的。”
    老方一拍脑袋：“害，前天我喝多了，我还寻思呢，喝多了出现幻觉见到的我闺女怎么那么真实。”
    方乔：“……”
    这稀烂的父女情。
    “咱家来客人了，正在我书房。”老方压低声音，“这可是乔亿的转折点，要是弄好了，干完这一票我就可以直接退休。”
    方乔举起拳头：“祝你成功，我要去取外卖了，再不取外卖小哥要超时了。”
    她越过老方壮硕的身躯要往外走，熟悉的男声突然在身后响起。
    “方总，您的电话响了——”
    这声音，成功绊住了方乔的脚。
    脚步声跟着响起，几步走到她的身侧，漂亮修长的手拿着手机递给老方。
    “哎多谢顾总。对了，给顾总介绍下，这是我的大女儿，叫方乔。”
    “乔乔，这是顾氏集团的总裁。上次乔亿出事，多亏了顾氏帮忙，不然还真不知道怎么才好了。”
    老方语速飞快地做了个介绍，举着手机走到一旁去接电话。
    方乔立在原地，吞咽了口口水。
    耳畔顾凛的声音凉凉的，细细分辨下来语气带了点儿嘲讽：“你要穿这身出去接面试的人吗？”
    方乔低头，自己穿着一套真丝的睡衣，倒是不薄也不暴露什么，但是因为材质的原因，只要一躺就会出褶。
    她身上这套睡衣的褶子，多得像是捏了八百个包子，一看就是在床上不知道滚了多久的战果。
    谎言就这么被明明白白地戳穿，方乔也不强撑着：“好吧，我没有去面试人，我最近也没有在忙。”
    顾凛的手垂在身侧，闻言长指曲着，在剪裁缝隙间敲了两下：“为什么说谎？”
    方乔瞄了一眼老方的方向。
    老方背对着他们，只露一个圆润的后脑勺。
    方乔这才敢转过头面对顾凛，露出苦涩的表情，声音放得很轻很轻：“你上次咬得太疼了，我好几天没吃的了东西，我怕你再咬我。”
    顾凛的眸色变了变，“挺好的。”
    方乔：？
    方乔：“什么挺好。”
    “你演技挺好的。”
    顾凛瞥她一眼，慢条斯理地说：“你再继续编一编，我就要被你说服了。”
    方乔：“……”
    他什么意思？
    他看穿她的内心了？
    “哎顾总久等了，走，咱们去书房谈。”老方挂了电话，急忙走过来，和顾凛说话着往书房走。
    外卖小哥电话又响起，方乔深吸口气，先跑出去接了外卖。
    想象中美美的一顿小龙虾烤串，因为顾凛的突然到来而对方乔失去了吸引力。
    方乔在餐桌上坐了一会儿，上楼去换衣服。
    坐在梳妆镜前，她拿着粉饼机械地往脸上拍，脑子飞速旋转，思考着当下处境。
    这下冷处理是费劲儿了，顾凛已经看着很不高兴了，这要是再冷处理下去，她就要下岗了。
    营业和拍剧双重意义上的下岗。
    那再把情绪调动起来？
    可怎么调动？
    方乔陷入沉思。
    粉饼刷掉在了地上，打破了她的沉思。方乔弯腰伸手去够，反而不小心把刷子推得更远。
    方乔去拿阿姨用来摘窗帘的杆子，蹲下来，趴在地毯上去够，很快把刷子勾了出来。方乔慢慢地把杆子往回抽，却在中途有了阻碍，像是刮到了什么东西。
    方乔变换角度斜着往外挪杆子，慢慢的，杆子带着那个东西，一起从梳妆台下的缝隙里出来。
    是一个指甲盖大小的，黑色的镜头。
    ……
    一楼书房。
    方明闻其实也没想到顾凛会亲自上门。
    毕竟和顾氏的项目说是合作，但其实乔亿只是负责建设，在项目落地之前什么都要听顾氏的。一直以来，顾氏和乔亿接触的都是项目总监这样的级别，总裁亲自来谈，方明闻还有些忐忑，生怕是项目出了什么大问题，不能再继续合作。
    “顾总……”
    “您不用这么客气。我和方乔差不多年纪，您直接喊我名字就好。”顾凛笑意温和，言语谦逊，不像是个高高在上的大集团总裁，倒像是他的晚辈。
    没有长辈会不喜欢这么有礼貌的晚辈，方明闻忐忑的心放了放：“我听说乔乔也有在和顾氏合作。”
    顾凛点头：“方乔现在在做的那个项目，顾氏有参投。”
    “方乔是第一次做剧，有很多做得不好的地方，还得顾总……不是，还得小顾你多担待。”
    顾凛的笑更虔诚了些：“这是应该的，方叔您不用客气。”
    一听“方叔”这称呼，方明闻心里头就更舒服了，话也说得容易了。
    “乔亿这边……”
    “啊————”突然一声惊恐的女声响起，书房内两个人皆是一怔，随即几乎是同时往外跑。
    刚跑到门前，门一下被人从外面打开。
    方乔脸色煞白站在门口，想也没想地就扑了过来。
    方明闻张开手臂。
    然后，亲眼看着自家闺女，擦过他的肩膀扑到了身边男人怀里，被男人一下扣住，手拍着她的背无声地安抚。
    方明闻：？
    第32章
    无声吐着信子的蛇, 沿着干裂的地板缝隙钻出来，缠上方乔的小腿, 滑腻腻的, 一点一点收紧。
    她嘶吼着想要甩开，甩掉一条，却又有一条。
    那不是蛇。
    那是一双平淡无波的眼。
    一直藏在暗处, 注视着她。
    方乔头皮发麻, 身体不断地打着颤，唇抖个不停。
    身后有温柔的手一下一下拍着她发抖的脊背，模模糊糊的在她耳边小声说着什么, 她听不清, 却只觉得安心。
    嗅觉慢慢地恢复，她闻到了那股淡淡的薄荷香。
    听觉也解除了封印, 她听清了压在耳畔人的声音，压得很低，近乎是在她的耳边磨：“你爸在看着呢……”
    方乔快速地眨眨眼, 魂魄一下归位。
    她的脑袋抵在顾凛的胸口, 胸腔起伏, 让自己冷静了一会儿之后, 一下站起来，带着歉意地笑笑：“不好意思顾总，刚才太害怕了, 一下扑错人了, 把你当我爸了。”
    顾凛：“……”
    方乔一步跨到方明闻身边，抱住了他。
    方明闻伸手抹去她额上的冷汗：“怎么了, 吓成这样？”
    方乔说：“没怎么, 就是突然有只老鼠蹿了出来。”
    “家里咋会有老鼠, 我去看看！”方明闻撸着袖子气势汹汹地就冲了出去，方乔拉都没拉回来。
    书房内一时间只剩下两个人，顾凛关上门几步走回来，黑眸紧盯着她：“出什么事了？”
    方乔的面色还泛着白，因惊恐眼珠不自觉地在乱转，方明闻不在，她的手不自觉地去抓顾凛的衣袖，掌心被袖扣硌到也不自知。
    “我房间，在梳妆台下面，有一个小的摄像头。”
    顾凛面色一变。
    “那个位置很低，不会拍到什么。可是只要我人在家里，只要我在那个房间里，不管是要出门，还是要去阳台，还是去洗澡，那个位置都能看到我的去向。有人在盯着我，我每次在房间里走，他都知道。我几点上床，几点起床，几点去洗漱，他也都知道，他全都知道……”
    方乔的眼神慢慢失了焦距，呼吸陡然变得短促起来，嘴里喃喃自语，一遍一遍重复着“他都知道。”
    这个“他”是谁，顾凛已经有了答案。
    他低声问：“你想告诉你爸吗？”
    方乔声音一顿，匆忙地摇头：“不，不要……”
    “我不想让他知道。”
    顾凛已经料到她的反应，他捏了捏她的手指肚，温声说：“一会儿我找个理由带你出去，你走的时候把摄像头带着。”
    方乔乖顺地点点头。
    方明闻去而复返时，方乔看着已经冷静下来。
    顾凛坐在一边，正在打电话：“嗯，好，我这就回去。”
    挂断电话，顾凛起身，“真是抱歉方叔，公司出了点儿事要我回去一趟，我们改天找时间再聊。”
    方明闻虽然有些失望，但毕竟顾凛来见他已经算是一种对乔亿认可，他忙道：“你忙你的，等下次有空了再来家里吃饭。”
    顾凛挽着刚被方乔拽下扣子的袖口，想到什么般又说：“对了方乔，今天下午两点的项目会别忘了。”
    “两点？？”方乔看了一眼手机，浑身上下写满了慌张：“还有半小时了！”
    顾凛适时地接口，“我刚好也要回公司，我带你一起过去吧！”
    “那好，多谢顾总，我去拿东西，我们门口见。”方乔说着挤开方明闻，飞快地开门跑了出去。
    方明闻全程没插进去话，人两个已经把行程什么都安排好了，他愣了愣只能说：“那就麻烦顾总了。”
    顾凛温和一笑：“不麻烦，我求之不得。”
    方明闻总感觉哪里奇奇怪怪的。
    身为商人都天生对某些话术很敏锐，可方明闻是出了名的只出力气不过脑子，不然也不会之前傻乎乎的被姓马的一家坑。
    他虽然觉得怪，但也没往深处想，只觉得眼前这年轻人哪儿哪儿都好，怪不得能掌控那么庞大一个商业帝国。
    很快，方乔收拾好东西出来，方明闻送两个人上了车，等到车开出去，顾凛还能从后视镜看到他在很热情地挥手。
    方乔的性格倒是很像方明闻，外向，开朗，真诚待人，像是永远炽热的盛夏。
    如果说方明闻是盛夏的正午，那方乔就是傍晚，温度还是很高，但却偶尔有风吹。
    她的细腻敏感，多思多虑，让她有时候看起来并不那么快乐。
    但却更鲜活。
    人都有千面，热烈是她，敏感是她，偶尔的怯懦也是她。
    这些组成一个世上唯一的方乔。
    思绪回转，顾凛问：“摄像头带了吗？”
    方乔点点头：“带了。”
    “有摄像头在，我就可以找人去查，证据很容易拿到。只要你想，就可以把他送进监狱。”
    方乔收紧怀里的包，指甲在包的皮面上留下小小的，白色的划痕。
    过了一会儿，她说：“我不敢。”
    “我不敢让老方知道他是这样的人，我也不敢让别人知道，方家有我这样的人。”
    她知道顾凛不可能会理解自己说的话，顿了顿，又说：“前几年，我瞒着老方自己回了一趟望山，去找当年我记得的，和我一个班级的同学。”
    那次的记忆现在回想起来，整个画面都是灰色的。
    永远不会停下的雨，潮湿的空气，泥泞的小路。
    方乔在山的那边找到那个姓黄的女同学，黄同学那时候刚考上省重点的高中，假期回来帮家里卖果子，听到她提起方老师，黄同学一脸的崇敬，说自己在学校受到老师的夸奖，说她从小的学习底子打得很好，这都多亏了方老师。
    方乔问她，方老师管你管到无孔不入的地步，你不会觉得难受吗？
    黄同学看她的眼神就像一个异类：“方老师这么好的人你都觉得不好？你有没有良心啊？如果没有方老师，我们这些人连大山外面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方乔再要说什么，黄同学就扔着烂果子在她脚边，让她赶紧走。
    “白眼狼！”
    那个果子有一半烂了，另一半却是鲜红鲜红的。
    那一抹红色成了方乔对望山的最后记忆。
    “我不由得开始怀疑自己，我是不是真的是不知道感恩的白眼狼。所有人都觉得他做得没错，所有人都在顺从他……除了我。那是不是说明，只有我是错的？”
    “可我明明没有错，为什么我要想错的是我？”
    “我在反复拉扯中陷入痛苦。”
    “我不敢让老方知道这些，我也不敢再回望山，让别人对我指指点点。所以我就沉默着，把这些事都忘掉，把有关于他的一切都避开。”
    方乔自嘲道：“我就是个胆小鬼。”
    “你不是胆小鬼。”车避开一块石头，转着弯儿停在路边，轮胎和地面摩擦，发出尖锐的声音。
    顾凛转回头，手捧着她的脸，让她的目光看向此刻的自己。
    “她们已经在不断的精神控制中迷失了自己，而你，就靠着你自己一个人，一直在反抗，一直在挣扎。”
    顾凛的声音温柔得不像话：“方乔，你比谁都要勇敢。”
    方乔的心底温软一片，眼眶渐渐变得潮湿。
    所有人都觉得她幸福，她拥有着世俗意义上的一切，他们羡慕，他们找他帮忙，他们觉得她无坚不摧，无所不能。
    就算知道内情的方幻，也只是一直挡在她的身前，他会帮她，却让她觉得躲在他身后的自己，更加懦弱。
    从来没有人和她说过这样的话，从没有人说她这样，也是勇敢。
    方乔听见自己的声音很轻，带着试探问他：“真的吗？”
    顾凛的手指蹭着她湿润的眼角，将她的泪回收，“当然是真的，对你，我从来不说谎。”
    方乔的泪突然落下，无声无息的汹涌来袭，顾凛的手和他的人都挡不住，他干脆也不挡了，任由她哭。
    很快，眼泪将方乔的视线模糊成雨帘。
    隔着“雨帘”再看世界，和眼前的顾凛，一切都像极了那一场意外的雨中初遇。
    方乔哽咽着，断断续续地说：“你，你说谎了的。”
    顾凛疑惑：“什么时候？”
    “你说，你说你没钱……”
    顾凛：“我没说过，是你自己误解的。”
    方乔的哭声一滞，又啜泣起来：“你说你，喜，喜欢我，可你，可你喜，喜欢的明明，明明是白月光……”
    “这不算骗你。”顾凛眼睛里的亮光，在雀跃地打着节拍：“我喜欢你，和我喜欢白月光，这不冲突。”
    方乔哭得稀里哗啦，抡起拳头往他身上乱捶，大声地控诉他：“你，你好博爱啊渣男……”
    顾凛真的很想笑。
    方乔哭得毫无形象，头发乱糟糟的，有一缕被眼泪黏在了脸颊上，握着拳头的样子像是个撒泼的小孩，在质问他为什么要把糖给另一个小朋友，而不是全都给她。
    就算是爱她到骨髓里的方明闻，也不得不分很多的注意力在方忆身上。方乔不会嫉妒，也不会抱怨，她习惯了照顾妹妹，体谅父亲。
    她会尽自己所能的帮自己身边的人，想换回别人同样的善意。
    她是懂事乖巧的小孩。
    可这世上的所有人，都渴望独一无二的偏爱。
    方乔哭到最后，哭得脑子嗡嗡乱作一团，没了力气，歪在座椅上小声地抽泣着。
    顾凛下车买了两瓶水，拧开一瓶浸湿帕子，转到方乔那一侧，打开车门，伸手要给她擦。
    方乔自己抢过来，气闷着说：“我，我不用你擦。”
    顾凛说：“好，乔乔小朋友自己擦。”
    妆都哭花了，方乔拿着帕子一抿，顾凛这看着就很贵的帕子留了一片粉底的印记。
    她翻了个面，继续擦，不像是在糟.蹋顾凛的帕子，倒像是在糟蹋他。
    今天的方乔格外可爱，顾凛笑起来就没停过。
    笑够了，他扶着车门，腰弯下来，鼻尖近到快要贴上她的。
    气息纠缠到了一起，他的嗓音暗哑下来，“我有一个秘密要告诉你，你想不想听？”
    第33章
    “什么秘密？”
    方乔刚才哭得很惨, 现下把妆擦得干干净净的，露出一张白皙无暇的脸孔, 大大的眼睛四周还红着, 鼻尖也红红的，清纯无敌得像是十七八岁的少女。
    她正看着他，好奇心被吊得高高的。
    车停在的位置, 前面是个公园。
    夏日炎炎, 公园的绿植融在蒸腾的热气里，像是还没干的油画。
    他站在油画背景前，笑也似被融化, 格外腻人：“现在不能告诉你。”
    方乔：“……”
    方乔随手把帕子扔他脸上。
    顾凛的手很快, 先一步抓在手里，另一只手将水瓶拧开, 递过来：“喝点儿水吧，看你嗓子都哭哑了。”
    结结实实哭过这么一场，方乔的心陡然放松下来。
    她接过水瓶, 先含在嘴里润了润嗓子, 再慢慢地喝下去。
    她细白的脖颈仰得高高的, 耳边垂落的发丝都在发着光。
    顾凛就站在外面, 双手垂在车窗内，静静地看她喝水，仿佛在看一场静默无声的世界级演出。
    方乔察觉到他的目光, 没好脸色地说：“你打算站在这儿看我然后把自己晒晕了碰瓷是吧？”
    “那倒不是晒晕的。”顾凛慢慢悠悠地说：“是被方乔同学的美貌给震惊晕的。”
    方乔：“……”
    方乔的嘴角翘起：“这倒是很合理。”
    顾凛关上车门, 绕回驾驶室上了车，车内的凉气开得很足, 一热一冷间, 皮肤有些发紧。
    顾凛调高温度, 随口问她：“你跟我去顾氏？还是想去哪儿？”
    对外方乔一直在装死，这会儿还真不知道要去哪里。
    她想了想，说：“你送我去令栖街吧，我工作室在那儿。”
    顾凛眉头一挑，讥讽道：“面试助理？”
    方乔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呵呵一笑没有说话。
    工作室是在年初的时候就选好了地址，在令栖街一间写字楼的顶层，自从乔亿出事工作室的后续就都停了下来。
    前段时间装修的工程才又重启，方乔不懂这些，就砸钱找最好的设计团队去弄。
    眼下地面和墙面才刚弄好，一进去灰土漫天，方乔进去粗略扫了一圈，和工头李师傅交代了几句就退了出来。
    顾凛正在下一层的楼道里打电话。
    方乔想起刚才被他忽悠就生气，放轻脚步走过去，打算一会儿顾凛上来的时候蹿出去吓他一跳。
    电话里的人似是说了什么，顾凛抬头望过来这边一眼，方乔慌忙猫下腰蹲下。
    顾凛的电话还在继续，听声音没什么起伏波澜，像是根本没有发现她。
    “你要是有把握尽管放手去做，不用顾及我这边，不过我的底线你知道在哪儿，要提前做好计划……嗯……可以……”
    方乔竖着耳朵，慢慢，慢慢地挪着步子，把自己藏到扶梯的拐角处。
    等到顾凛撂下电话，脚步踏上台阶，方乔踮着脚尖。
    脚步声不疾不徐，一声一声地踏来，越来越近。
    在方乔的期待目光里，那只穿着定制皮鞋的脚踏上了最后一级台阶。
    方乔眯着眼，飞速地蹿了出去，面部狰狞地“哇——”了一声。
    顾凛丁点儿没有被吓到的模样，面无表情地将手臂伸出来，抄着她的腋下再往自己身上一带，她就莫名其妙地被他扛在肩上了。
    顾凛脚步很稳地往前走，刚才她这一出丝毫没有影响他走路的节奏和速度。
    “我还挺喜欢你对我投怀送抱的。”
    方乔：“……”
    察觉到她的沉默，他故意伸手颠了颠她，吓得她叫了一声，只能手攀住顾凛，抓住他胸前的西服扣子。
    “哎方小姐——”李师傅从门内探出头，正听到方乔的那一声尖叫，他往前一看，正和被高大男人扛在肩上的“方小姐”面面相觑，
    李师傅朴实的圆脸写满了震惊，随后正义感爆棚地举着手里的锤子：“你谁啊，大白天怎么能抢闺女呢！你站住！把方小姐放下，不然我报警了！”
    李师傅一声吼，其他正在装修的师傅纷纷也跑了出来，手里各个拿着家伙事，一圈人将顾凛和方乔围住。
    方乔这辈子没有这么社死过。
    恨不得找个地洞就此把自己埋葬。
    偏偏那个平时恨不得把“和方乔关系匪浅”几个字刻烟吸肺的顾凛这会儿一声不吭，根本没有解释的意思，活像是没长嘴。
    方乔深吸一口气，伸出手制止李师傅：“师傅，误会，误会了。我们在闹着玩儿呢，我们认识。”
    “我们这儿这么多人呢，还都有家伙，肯定能救下你，方小姐不要听他威胁！”
    “是啊方小姐，他一个人再怎么厉害也打不过我们一群，别怕！”
    方乔：“……”
    背对着他们的顾凛唇角抿平，将笑意压下去。
    再发展下去，这个故事就要变成事故了。
    “顾氏总裁为爱入狱”，怎么听怎么咯噔。
    方乔眼一闭，心一横，喊了一嗓子：“他是我男朋友。”
    李师傅：“啊？”
    事情既然已经落到这个境地，开弓就没有回头箭，心里防线开了个口子，剩下的事情就很容易办了。
    方乔转过头，“吧唧”在顾凛的额头上亲了一口，再转回脸视死如归地开口：“真的是我男朋友，误会了师傅。”
    李师傅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感情这是人小两口闹情/趣呢！
    李师傅有些无措，搓了搓手：“嗨呀你瞅瞅这事办的，小伙子没吓到吧？对不起啊！”
    顾凛这时才放下方乔，动作很慢，到最后细白修长的手指还贴心地把她的裙子下摆压住。
    再次站直，顾凛面色清清淡淡的，语气却格外的客气：“没关系，你们也是为了乔乔着想，我还要感谢师傅呢！”
    李师傅也是惯和人打交道的，看这年轻人周身怎么也掩不住的贵气，就知道确实是误会了。
    再听他的道谢十分的真情实感，让人忍不住心有好感。
    李师傅由衷地说：“小伙子真是不错，和方小姐般配得很，结婚的话别忘了也给我张请柬，咱们也好沾沾喜气。”
    方乔的脸瞬间红了，低下头不说话。
    顾凛很坦然地接受这份祝福，唇边的笑意更深了些许，对李师傅说：“一定。”
    ——
    从写字楼出来，再看天边的云，再呼吸到燥热的空气，方乔莫名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红绿灯交班，人行横道人来人往，在烈日下还在为生活奔忙。
    南城的这一天，和过去的每一天都没什么两样。
    顾凛开口说：“我去取车。”
    车停在了对面，要是过去取，也要趁着这个绿灯和人群一起沿着人行横道走过去。
    方乔点头，还没等开口，就听他继续说：“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两个人并肩站在一起，因着身高尚有些差距，他垂下来的手的指尖，刚好贴在她的手背处。
    耳边车声人声皆化成了背景音。
    她侧过头，看着同样看过来的顾凛。
    他垂下眼眸，神情认真，仿佛问的不是一个简单的取车问题。
    又或许，他的言外之意，真的不在取车。
    方乔的心后知后觉地躁动，隐隐觉得什么东西在一场又一场的意外中失控。
    只营业，不谈情。
    方乔在心头默念了一遍刚给自己制定的替身行为守则。
    一辆车的尾气扫过来，格外灼热。
    顾凛上前一步，高大的身体挡在她面前。
    她光着的腿没有沾上一丁点儿的热浪。
    只营业，不谈情。
    方乔又默念了三遍。
    顾凛回首，把她往阴凉处推过去：“还是我自己去取吧，你在这儿等着我。这么大太阳，小心再把你晒化了。”
    只营业，不谈情。
    方乔又双叕一次默念十遍。
    视线里，顾凛大步地走到路边。
    红绿灯再一次交班，他不得不多等几十秒。
    每一个人的耐心都会在红绿灯的等待和夏天的热浪折磨下消失殆尽。
    但顾凛好像永远不会消失耐心。
    传说中，他和白月光并没有真正的在一起过。
    他和白月光，也不会有这个机会，一起等红绿灯，一起等雨停。
    方乔缓慢地眨着眼。
    红灯还剩下两秒，就要跳到绿灯处。
    顾凛在第一时间迈出脚。
    紧跟着一道白色的身影蹿到他的身边，方乔笑着说：“等你走过去取车再回来太浪费时间了，我还是和你一起去吧！”
    她笑得很灿烂，露出颊边的小梨涡，像只存在于记忆里的夏天。
    永远明媚，永远热烈，西瓜和冰棒无穷无尽地供应。
    不会有闷热，也不会有讨厌的蚊虫。
    绿灯停留的秒数越来越少，方乔拉着他的手腕，急急地说：“快跑，要来不及了！”
    黑白相间的斑马线，将马路分割成一段一段的，像小时候玩的游戏。
    闯过所有关，就可以取得游戏的成功。
    赶在最后一秒绿灯两人跑到了对岸，方乔哈哈大笑地说：“闯关成功啦！”
    ——
    夏日昼长夜短，总给人怎么也过不完一天的错觉。
    可再一回神，就发现时间已经过去了许久，一晃就到了八月。
    南城夏季最热的月份，热到蚂蚁都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出来找食物，免得被烫熟。
    经过一个月的时间发酵，之前在网络征集的“心动一刻”最高赞已经出炉，来自网友@薄荷星球人。
    [@薄荷星球人：当时我因为一些原因，视力很不好，学校里的同学说我是瞎子，他们会在我的椅子上浇水看我会不会坐上去，会在我路过的时候伸出脚，看我会不会被绊倒。人的恶意就是来得这么纯粹，就因为我和他们不一样，他们酒可以肆无忌惮，理所当然地去排斥我。那一天和以前也并没有不同，我照旧被几个想戏弄我的男生堵在巷子里。
    然后，她来到了我的身边，将他们赶走，她掏出了身上所有的吃的塞到了我的手里。那是我那段时间，第一次看清一个人的脸。她是暴揍这操蛋世界的小怪兽，我突然又有了继续活下去的力气。
    今年是我们相遇的第七年，我找到了她，我还在爱着她。]
    校园救赎，七年暗恋。
    因为加了校园霸凌，而显得比之前的青春题材要更戳人更深刻，但如果放在剧集这种体量里，问题也很突出，不是很容易过审。
    顾氏集团影视部内部讨论，决定把剧集改成电影，走现实向。
    灵感版权拿到手之后，方乔联系编剧学姐开始出内容。
    之后《女太傅》的项目举行开机仪式，顾凛作为第一大投资方自然要出席。本来剧组也邀请了方乔，但《十七岁的薄荷雨》这边她也离不开，想着本来《女太傅》她就是个小虾米，去不去都一样，权衡之下就留在了南城。
    顾凛飞去北京一走就是半个月，方乔也不用再营业，就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室和《十七岁的薄荷雨》的推进中。
    真的踏进社会进入工作后，之前为了做作业偶尔的头秃熬夜已经成了常态。
    看方乔有时候来往不方便，顾氏集团影视部那边单独辟出来办公桌给她用。
    夏日人倦怠，方乔也开始以咖啡为伴，不过她实在是只喜欢喝甜的东西，咖啡里多奶多糖，吃多了又腻，不喝又提不起精神。
    方乔摊在办公桌上，眼神呆滞：“这是什么人间疾苦。”
    “方乔，订咖啡吗？”
    坐在她旁边的盛小微敲了敲桌子问她，方乔摇摇头，看到厚厚一摞的文档，又痛苦地点头：“还是订吧！”
    “还是加糖加奶？”
    “不，今天喝冰美式。”方乔坐起来，一副下了决心的模样：“我要在今晚六点之前看完这些文件！”
    盛小微去下单，方乔在微信上把钱转给她。
    退出对话框，她的视线不由得定在最上面的置顶联系人上。
    那两个字母站在一起，怎么看怎么孤零零的。
    方乔点开他的备注，在后面加了一颗大红色的爱心。
    “这样看起来就好多了。”
    他人不在身边，可她的身边却处处都有他的印记。
    让她在偶尔要被工作逼疯时，很想冲到顶层办公室去找他骂人。
    可真的进了电梯，她才恍惚发现，他人并不在这里。
    方乔甩了甩自己的脑袋，逼自己把脑袋里突然冒出来的顾凛的影子甩掉：“别想了别想了，恋爱脑达咩。”
    影视部办公室的最角落，坐着负责宣发的周宁。
    周宁“噼里啪啦”敲了几行字，之后停下手，扒着旁边人的椅子，小声地八卦：“哎我朋友说《女太傅》发布会出事了，现场起火伤了不少人，现在媒体那边消息封锁着，不过这么大的事也瞒不了多久……”
    “砰”地一声，椅子砸翻在地。
    方乔冲到了周宁身边，脸一瞬间惨白惨白的：“顾凛呢，顾凛受伤了吗？”
    第34章
    周宁见方乔这样懵一下：“我, 我不知道……”
    方乔呼吸纷乱，她左右张望着, 看周宁正在和对方聊天, 一下抢过她的键盘，颤着手指敲着字。
    [顾凛在现场吗？顾氏集团的总裁顾凛。]
    对方回[我好像没看到他，不知道是不是送医院了。]
    “轰”地一声, 方乔脑子里陡然变成一片空白。
    她扶着桌案的手捏得骨节泛白, 静默了许久，突然间跌跌撞撞地跑回座位。
    盛小微刚拿完咖啡回来，刚好和冲出来的方乔打了个照面, 她举起咖啡：“你的咖啡——”
    方乔看都没看她一眼, 绕开她飞奔着往外跑。
    盛小微不明所以：“这是怎么了，我第一次见方乔这样失态……”
    电梯停在了顶楼, 方乔等不及，从步梯往下跑。
    跑了三四层，她才想起来打一打顾凛的电话。
    “对不起, 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方乔闭了下眼, 竭力稳定自己的情绪, 再睁开眼睛, 打给了盛知好。
    “乔乔——”
    “你帮我买一张最快到北京的票，飞机票，高铁票都行。”
    “怎么了, 出什么事了？”
    “别问了, 现在就买。”方乔挂断电话，一口气跑到楼下, 整个人像是从锅里捞出来一般, 浑身湿了一大片。
    盛知好的电话再打过来：“最快的是一小时十三分钟之后的高铁。”
    “好, 等我之后再和你说。”方乔拦了辆车直奔高铁站，期间一直在打顾凛的手机，没有例外一直都是无法接通。
    她的心顿时沉到谷底。
    眼前是蹿天而起的火，鲜红鲜红的，将顾凛整个人吞噬进去。
    她的手不断地在抖，抖得连手机都拿不住。
    “姑娘，你是不是不舒服啊？”司机看她的面色苍白，额上不断地有汗流下来，像是什么病发作了一样。
    “我送你去医院，四院就在附近。”
    “不用，我没事。”方乔把车窗按下来，大口大口地呼吸，让自己冷静一些，“我有事要尽快到高铁站，麻烦您快点儿开。”
    见方乔这么急，司机猜测是她家里出什么事了，他转了个方向，“那我抄小路走吧，这路知道的人少。”
    “谢谢师傅。”
    “姑娘放宽心啊，这人活着就没什么度不过去的坎儿。”
    司机本是好意，可听在方乔耳朵里，却分外的刺耳。
    人活着，是什么都好。
    可万一。
    万一顾凛没能活下来，又怎么办。
    方乔抹掉眼角不知道什么时候溢出来的泪，甩了甩不太听使唤的手，打给了孟识檐。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方乔等了一会儿，孟识檐的手机一直在通话中，她挂断。
    顾凛一出事，孟识檐这个表弟兼总助一定是忙乱不堪。顾氏的人，顾凛的家人……无数人都在此刻打他的手机。
    司机把车速飙到了最高，在检票前半小时停在高铁站。
    方乔出来得急没有带手机充电器，在上高铁之前她关了手机，留下剩余的百分之七的电等着到北京的时候好找人。
    从南城到北京，四个小时的车程。
    对方乔而言漫长得像是四年。
    对孟识檐而言，也是如此。
    南城今天有一个盛知好粉丝的线下活动，售卖盛知好一些周边，售卖所得的钱会捐赠给贫困山区□□心晚餐。这是每一年盛知好生日前粉丝们都会做的活动。
    为好好摇旗呐喊的事情孟识檐自然是投入了一百二十分的热情，昨天在顾氏的群里还委婉地表达了让大家购买的意愿。
    今天的线下活动他也是负责人之一，他这边忙活得要命，那边电话一个接一个打过来。
    最开始是他亲爱的妈妈，问他顾凛在哪儿。
    孟识檐自然是知道顾凛去了哪儿，但他答应了顾凛不能说，只能一问三不知。
    “不知道，不清楚，我没看到他。”
    “你不是他总助吗？啊？哪有总助不知道你老板去哪儿了的，你脑子被拿去下火锅了？”
    顾汀劈头盖脸一顿骂，把孟识檐骂懵了。
    他刚要说什么顾汀就把电话挂了。
    紧跟着，顾凛的父亲顾仲仁也打了电话过来。
    顾仲仁和顾凛父子关系恶劣到了无法调和的地步，连带着对孟识檐这个和顾凛交好的外甥也很是看不惯，在孟识檐的印象里这好像还是顾仲仁第一次来电话，他紧张得在场地暴走了一圈才接起电话。
    “顾凛呢？”
    顾仲仁的声音浑厚有力，震得孟识檐耳朵都麻了。
    和顾仲仁说话不能和自家妈说话那样随便，孟识檐立正站好，声音恭恭敬敬：“我没在顾总身边，舅舅您有什么急事吗？”
    顾仲仁也没说什么和顾汀一样直接把电话挂断了，接下来各路世伯世叔都纷纷来电询问顾凛的现状，孟识檐一度摸不着头脑，最后揪着位和他年纪差不多的某家公司副总问了一嘴，才知道那边发布会出事了。
    顾凛人在那儿，如今下落不明。
    和副总通话过程中，方乔的电话也打了过来，等他挂了电话再打给方乔，对方已关机。
    孟识檐一个头四个大：“……这下可麻烦了。”
    他闷头转了两圈，给盛知好打过去电话，问方乔在关机前有没有联系她。
    “乔乔去北京了，我帮她买的高铁票，下午五点十三分到北京。”盛知好也很着急：“我不知道她出什么事了，问她她也不说。她一个人去北京，万一真的出什么事怎么办？”
    听这话孟识檐反而安心下来，安慰盛知好道：“没什么事你放心，我保证把方乔好好地带回来。”
    孟识檐脱掉身上穿的湛蓝色活动T恤，把后续事宜交接给了其他的负责人，开车直奔南城郊区。
    望山镇离南城市中心开车大概要两个小时，孟识檐把一辆奥迪A6开出了超跑的架势，碾碎土石与砖块，一个半小时就到了地方。
    镇口的大青石前，正站着一个人。
    这么热的天他穿着一身黑衣，长袖长裤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黑色衬得他的面色白得有些病态，左侧脸颊上有一道一寸来长的血痕，不知道是被什么刮的。
    他垂着头，细长的指间夹着一支烟，吞吐间白烟袅袅，听到车停下的声音他抬起脸，眸子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孟识檐微怔。
    他已经有多少年没见过顾凛这幅样子了，不像是活生生的人，倒像是从地狱走出来的魔。
    顾凛瞟了他一眼，声音很淡，没有什么情绪：“你来做什么？”
    孟识檐喘一口气，摇着头走过去：“我再不来，方乔就要在帝都给你吹唢呐了。”
    一听方乔的名字，顾凛的眉眼间明显神色柔和一瞬，“她去北京了？”
    “那个发布会出了点儿意外，你老婆以为你出事了，估计打不通你手机就直接跑过去了。”
    《女太傅》剧组那边是孟识檐亲自打的招呼，那边发布会上“顾总”在主持人的串词里出现，所有人都以为他真的去了，实际上他根本就没有到场。
    顾凛从南城走了，却没有北上，而是来了望山。
    顾凛没说来望山镇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叮嘱他谁也不要告诉，尤其是方乔。
    “手机没信号。”顾凛掐了烟，告诉他：“你在这儿等我，我交代完就走。”
    孟识檐点头应下。
    方家的老宅是一座三层的自建楼，院落很大，干净整洁。
    门口种着花草，修剪得整整齐齐，挨着墙根围出一小块地，还种了一片薄荷。
    老宅如今只有方家的二儿子，方乔的叔叔方锡同在住。
    顾凛推开一楼的门，屋子里所有的窗户都被遮光窗帘掩住，这一扇门是唯一能透光的存在。
    方锡同正坐在一张椅子上，久违的光打在他的脸上，让他的视线变得清晰。见到顾凛他情绪十分激动，红着眼睛就要朝他冲过去。
    身后立着的两个人伸出手，轻松将他按回座位上。
    方锡同咬牙切齿地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今天已经是他被盯着的不知道多少天。
    不管外面是日落日升，他就只能在这一个漆黑的屋子里活动，倒是不缺吃喝，但不管做什么都有人在身边盯着，吃饭要在规定时间内吃，睡觉也要在规定的时间内睡。
    时间仿佛凝固在这一个屋子里，他麻木地生活着，内心的恐惧与日俱增，已经快要将他逼疯。
    “我只是把你对别人做的，原封不动的还给你而已。”
    顾凛在他面前站定，手悬在半空。一个小巧的镜头垂下，在方锡同的眼前摇来晃去。
    “这个你认识吧？”
    方锡同满是血丝的眼睁大了一瞬，后槽牙咬紧：“你是为了，为了她来的。”
    方锡同用力捶了一下桌子，突然哈哈哈笑了出声：“我大哥，我大哥欠了我多少，要不是我把钱借给他做生意，他能有今天？凭什么他在外面风光，而我要顶着大善人的名字，一辈子窝在这里。凭什么？”
    “整个望山谁不知道，我是他家的恩人！他方明闻对不起我，就是忘恩负义，就是天理不容。”
    “你困着我一时，也困不了我一世。等我从这儿出去，她照样见到我要乖乖听话，要叫我叔叔哈哈哈哈……”方锡同笑得快要出眼泪：“到时候——”
    “我可以困着你一世。”顾凛冷声打断他，轻飘飘地说：“这不是什么难事。”
    “在方乔想通之前，为了保证她的人身安全和心情快乐，我只能把你留在这里。”顾凛双手撑在桌子上，凑近看他半月来无限衰老的脸，嘴角露出酷烈之色，冷笑着说：“方乔什么时候想通了，我就什么时候送你去坐牢。”
    方锡同面色露出惊恐，手胡乱地去抓他，身后的人再次伸出手，轻松将他按在椅子上。
    顾凛单手整了整被他抓皱的衣角，转身走了出去。
    明亮的光再次消散，屋子再次陷入一片死亡的漆黑色。
    第35章
    下午五点十五分, 高铁准时到达北京高铁站。
    方乔一路坐得发僵，她顾不上别的, 揉了揉酸涩的眼睛, 拿着包挤开人流下了车。
    之前《女太傅》剧组给她发的邀请函她还记得，举办地点在一个颇有名气的会场，离这儿大概有两公里的路程。
    出了高铁站方乔直接拦了个出租车, 报上地址。
    恰是北京的晚高峰, 从高铁站到会场的一路在地图上显示是刺眼的红色，车塞在路上，半天才能往前蹭几百米。
    方乔将手机开机, 瞬间无数条新消息涌进来, 方乔麻木的心突然又有了一丝丝的希望，她握紧手机一条一条翻着消息, 有盛知好的，有陈端端的，有老方的, 有周钰的, 有影视部的同事的……
    就是还没有顾凛的。
    她落下车窗试图喘一口气, 可外面的空气都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油烟味。
    她屏住呼吸, 将车窗再摇上，问师傅：“我们还有多久能到？”
    师傅张望了一下，摇头：“这不好说啊, 你瞅瞅前面这堵的嘿！”
    方乔抿了抿唇, 下嘴唇不知道刚刚什么时候被咬破，她这么一抿带来的是猝不及防的疼。
    “师傅前面靠边停吧！”
    她跑过去, 估计能比开车快一点儿。
    前路路口能停车的地方, 车蹭过去也蹭了快有二十分钟, 方乔扫了码付钱下车，手机还有最后一丝电，她不抱希望地给孟识檐打了个电话。
    没想到电话居然接通了。
    孟识檐的声音很急：“喂方乔，你在哪儿？”
    “我在北京高铁站下一个路口。”方乔的脑子有些麻，孟识檐问她就答，等答完她才反应过来，不是应该她问孟识檐人在哪儿吗？
    她缓了一口气，问：“顾凛呢？”
    “顾凛现在——”
    孟识檐的话音突兀地一断，方乔那仅存的一丁点儿电量宣告用罄。
    路过的车喷了她一腿的尾气，热得她腿黏黏腻腻。
    在这个陌生的街头，不会有顾凛出现，站在她的面前，替她挡着热浪了。
    方乔把手机塞到包里，沿着右行的人行横道往前走。碰到人上了公交车时，那条街道陡然空下来，她就迈开步子朝着前方奔跑。
    夏日的汗水打湿衣衫，她跑跑停停，挤过人群，沿着刚才记忆里的地图一直向前。
    北京的夜晚来得比南城的要更晚，她跑到会场前面空旷的广场，天边奶白色的弯月刚显出一丝轮廓，天还没有黑。
    广场上空空荡荡的，没什么人。
    只门口扔着的烧了一半的《女太傅》海报，昭示着这里今天开了一场发布会。
    方乔抹了一把头上的汗，迈开步子跑了过去。
    会场的大门紧锁，她“砰砰”地拍了半天，才有保安出来拦她：“这里已经关门了。”
    “今天开发布会的人呢？”
    方乔的嗓音因奔跑哑得不行，一身的狼狈不堪，看着格外可怜。
    保安会意，问她：“你是得到消息赶过来的家属吧？”
    方乔胡乱地点头：“是，我是。”
    “出事之后没什么事的都回家了，受伤的都拉到前面陆军总院去了……”保安叹了口气：“你，你去那儿找找吧！”
    保安怕方乔再继续敲，一直盯着她离开会场才又回去。
    从南城上高铁，一路到北京，再一路从高铁站门前跑到这里，方乔靠得是一股劲头。
    这股劲头在面对那烧毁的半张海报之后，瞬间就垮了下去。
    上一次她这么难过，还是在那个雨天，她从天远出来走投无路地跌坐在地上。
    眼前整齐的大理石板路在眼里变得歪歪扭扭，无限曲折。
    像那天从天远出来一样方乔忽然又没有了力气，她撑着走了几步，找了个台阶坐下。
    现在，她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绝望的阴影罩在头顶，方乔把脸埋在臂弯，企图逃离它。
    她并不是一个喜欢哭泣的人。
    老方教她，哭不如去做，哭除了让自己变得难看之外，没有任何的用处。
    她很少哭，好像最近几年的哭泣好像都集中在了这几个月，而且，都或多或少与顾凛有关。
    眼泪沿着鼻梁往下蜿蜒，很快坠到尖尖的下巴上，要落不落。
    她怕去医院，见到的是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顾凛。
    在她的世界里，顾凛强大如斯，从来都是无所不能。
    她想不到有一天顾凛会倒下。
    如果他倒下了，她怎么办……
    大理石经过一日阳光的炙烤，现在还泛着余热。
    她身上刚干透的衣衫又湿了一遍。
    她纤瘦的蝴蝶骨不断地颤抖，像是要把所有的眼泪都在在这一日流干。
    方乔哭得很惨，压着声音，不想哭出声，喉咙偶尔溢出的呜呜声，听得让人心碎。
    “你在为我哭吗？”
    男声清清淡淡，在哭的间隙透过来，一开始方乔以为是耳边出现了幻觉，直到一双手将她哭得凄凄惨惨的脸捧了起来，她眼前虚虚模糊的影子逐渐清晰，她才看清他的脸。
    光丝落在他的发间，他的眉目比初见时柔和。
    那颗泪痣坠在眼角，眼里盛着散落银河的星光。
    方乔愣怔着，突然伸出手去拧他的脸，又掐着他的鼻子，手感细腻，是真的人。
    “顾凛……”
    “嗯？”
    “顾凛？”
    “嗯。”
    “顾凛。”
    她一遍一遍地叫着他，顾凛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应和着她。
    “嗯，我在。”
    这下方乔确定了，眼前的人，真的是顾凛，是活生生的顾凛。
    方乔抽噎着，眼尾下垂，哭得像可怜的小狗：“你，你没死啊……”
    顾凛说：“本来是死了的，已经去阎王殿排队了，突然耳边听人一直在喊我的名字，说她很喜欢我，说如果我死了他怎么办……说得太大声了，就把我吵醒了，我就回来了。”
    方乔的哭声一滞，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无辜又可怜：“真，真的吗？”
    顾凛乐不可支，觉得就算现在说自己是刚才天上下凡的，估计她也会信。
    顾凛的拇指抹着她的泪，另外的几根手指往里按了按她的脸颊，又嫩又软，像捧着一捧雪。
    可雪是凉的，此刻她的心和她的人却是夏日暖阳。
    “地上热，站起来，我们找个别的地方坐。”
    方乔的眼还直勾勾地盯着他，像是她一错眼睛，他就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不见。
    顾凛心软又心疼，他蹲在她的面前，手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上来。”
    “这不好吧……这么多人……”方乔吸了吸鼻子，顾凛刚要说一句“那我抱你”，还没说出口，一团甜香就伏上了他的肩头。
    她纤细的双臂伸出来，抱住他的脖子。
    紧跟着脸贴了过来，鼻尖正触到他脖颈儿的脉搏。
    这个姿势，她能明晃晃地感觉到他的呼吸，他的存在。
    顾凛的心因她的这个依赖的动作而陡然间变得炽热。
    此刻心里涌动的爱意满得发涨，比刚知道她一个人抛下所有跑到北京来找他，比刚才看到她孤独坐在台阶上为他哭泣时都要强烈。
    他托起她的身体，一步一步稳稳地走在街上。
    耳畔的呼吸声逐渐变得均匀绵长。
    方乔累得睡了过去。
    来接他的车停在道边，顾凛摇了摇头，放慢脚步，沿着街道一直往前。
    车就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沿途的路灯渐次亮起，在为他们歌唱。
    ——
    方乔一觉醒来，天已经黑得彻底。
    她一下坐起来起来，下意识喊了一声：“顾凛。”
    外面就有人沉声地回应她：“我在这儿。”
    顾凛从外面进来，排开卧室的灯，一瞬间灯光璀璨，顾凛眯了下眼睛走了进来，坐在床边：“睡醒了？饿不饿？”
    方乔的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顾凛往她身边靠了靠，按着她的手到自己的脸上，语气很认真：“掐吧！”
    方乔：“……”
    方乔脑子清醒了，就有些不好意思，把手缩回去，顾凛又抓回来，摊开她的手掌，把自己的手指贴上去，是一个十指相扣的状态。
    顾凛戴了一个金丝边的眼镜，仿佛是刚洗了个澡，头发还半湿着，配上这幅眼镜，显得整个人有些斯文败类的样子。他很少戴眼镜，上一次方乔见还是在顾氏开会的时候。
    方乔问他：“你在工作吗？”
    顾凛眉骨动了动，调侃道：“你们都要给我吹唢呐了，我不得去回应一下？”
    方乔另一只没被他控制的手捂住脸，实在是没脸见人了。
    顾凛把那只手也扒拉下去，也握在手里。
    她抬起脸，落地窗透进来的月光很温柔，却不及他眼底深情的万一。
    “你没去会场，所以你去了哪儿？”
    顾凛反问她：“你猜？”
    方乔眨了眨眼，突然间福灵心至地想到一个地方，又觉得不可能，思忖间她下意识地抿着唇，又一次地抿到了那个伤口，疼得“嘶”了一声。
    顾凛的眼垂到她的下唇上，眼神暗了暗：“很疼吗？”
    方乔点点头。
    下一秒，薄荷气息陡然贴近。
    他一下含住了那个伤口，温柔地短暂地化解了她的疼痛。
    他松开她，嗓音低低沉沉：“还疼吗？”
    方乔红着脸，唇微微张开，轻声说：“还疼……”
    顾凛松开她的手扣在她的脑后，一推一拉间，她眼前旋转着，被他按在了床上。
    他的脸靠过来，再一次地贴近伤口。
    她的手指僵硬地曲着，又慢慢张开，坚定地环在他的后颈。
    任他深入又浅出，辗转着，缠绵着，治愈着她的伤口。
    是身体上的，也是心里的。
    “顾凛。”
    她快缺氧之际，他终于舍得放开她，她涣散着眼神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顾凛的手指捻着她的锁骨，那里有一颗不太明显的小小的疤痕。
    他哑声应着：“嗯。”
    方乔主动地抬起头，唇贴在他的嘴角。
    她将他抱紧，像是找到了那一年在望山镇她丢失的最爱的玩偶。
    “你还好好的，真是太好了。”
    第36章
    听到方乔的话, 顾凛无声笑了一下，他捏了捏她尖尖细细的下巴, 左右晃了晃。
    “哪怕你要继续当别人的替身, 你也觉得好？”
    他这个话头起得突然，方乔轻松的表情慢慢敛起，她看着他, 眼神闪烁：“你想听真话, 还是假话？”
    顾凛的手臂撑在她脸侧，冷笑了一声，压迫意味十足：“你说呢？”
    城门失守已经到了这步田地, 再说假话也没什么意义。
    方乔躺得很平, 身和心一起躺平，直视着一寸距离外的顾凛。
    这个姿势莫名很舒服, 像是在看懒人手机支架。
    她甩了甩头，将奇奇怪怪的想法甩掉，再看着顾凛, 她一本正经地开口：“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 我想先问你几个问题。”
    顾凛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示意她说。
    方乔问：“你和白月光在一起过吗？”
    顾凛的眼睫垂下, 沉默了三秒，应道：“没有。”
    方乔继续：“那你们之间有过什么承诺吗？类似‘虽然我们现在因为什么什么原因不能在一起，但是我们约好哦三十岁的时候你未婚我未嫁我们就在一起’之类的。”
    “……”
    顾凛掀开眼皮, 不知道为什么, 方乔在他眼底的情绪里捕捉到了一丝无语。
    也可能是她今天太累眼太花看错了。
    顾凛还是回答：“没有。”
    “那我是不是可以这么理解，除了我和白月光长得像之外, 其实我和她并没什么共同点。”
    顾凛的视线在她面上梭巡片刻, 意味深长地道：“也可以这么说。”
    方乔眨了眨眼, 斟酌了一下用词，又开口说：“在以为你出事之后，我脑子里特别乱，我突然意识到，人活着的时间只有那几十年，计较那么多，在意那么多，到头来累的是自己。”
    “之前我总去想白月光回来之后，你们恩恩爱爱，我变成炮灰扫地出局的惨状。可谁也不知道那一天到底是哪一天，我没必要为了恐慌未来而放弃可能会有的快乐的现在。”方乔的手伸出，点了下眼前人的眉眼，顺势滑落在那颗小泪痣上。
    看一次，心动一次。
    心动的次数多了，她也不知道自己该往何处去。
    那就，交给老天爷吧！
    她眯着眼，笑得像狡黠的狐狸，将那点儿恐慌和酸楚悄无声息地掩藏得很好：“是顾总的话，我也不算吃亏，不是吗？”
    顾凛注视着她的眼，静谧的，无声的，却是有力量的。
    她心跳突然停滞了半拍，却顽强地装饰好自己的表情，迎接他的探寻。
    她不知道以后，她只知道最起码在当下，她还舍不得顾凛离开自己的世界。
    这么说，是她劝服自己，也是给顾凛一个结果。
    要是以后白月光回来，她也不会再纠缠，会自行离开。
    他们不问以后，只看此刻。
    如果他点头，他们就可以在今宵沉沦。
    好半晌，顾凛才有了动作。
    他从她身上离开，背对着她坐在床边。
    他的背影在月光下很寂寥，方乔只看了一眼就不想再看。
    半晌他没有再说话，她也没有。
    没关系。
    方乔在心里小声地和自己说：嘿方乔，你很勇敢，你单身他单身，争取争取不丢人。
    两个人的这一场对话最后无疾而终，第二天像是心照不宣一般谁也没有再提起过。
    《女太傅》的事故最终结果，轻伤了两个工作人员，片方抚慰之后发了一波通稿，紧跟着宣布再次举办发布会。不知道他们从哪儿得到的风声顾凛人在北京，邀请函直接送到了顾凛和方乔下榻的酒店。
    片方的话说得很漂亮：“有顾总压阵，这次肯定不会再有什么意外了。”
    说得好像上次出事是因为顾凛不去一样。
    顾凛人在北京，项目又是顾氏转型的第一个大项目，不好不去。
    他问方乔要不要一起时，方乔坚决地拒绝了：“我对镜头过敏，还是您老人家去吧！”
    她虽然不太喜欢站在灯光之下，但也没那么严重。
    只是在昨夜她的一片剖白被顾凛沉默地拒绝之后，她不想和顾凛一起，被那么多双眼睛注视着，议论着。
    顾凛似是不知道她心里的弯弯绕，见她不想去很干脆地点头：“行。”
    顾氏在北京有分公司，助理很快送来一身定制西装，顾凛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出发了。
    方乔摆着手送他出门，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光一样，耷拉着肩膀靠在门板之上，半天没有动。
    打破沉默的是一通电话，祝小姐的电话。
    自从上次见面之后，她们就没有再联系过。
    方乔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顾凛离开的方向，坐回到沙发上，接通电话。
    “方小姐您好，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不会很打扰吧？”
    方乔说：“不会，祝小姐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在我们签署的合同里，有一个条款是，乙方需要在甲方情绪不稳时，及时反馈，每周不低于四次。之前顾总那边一直很稳定，方小姐没有反馈也很正常，最近顾总貌似是出了不少的事情，所以我来找方小姐确认一下。
    现在顾总在方小姐身边吗？”
    方乔：“不在，他去处理工作的事情了。”
    祝小姐似是在翻什么东西，静了几分钟才又开口：“顾总带着顾氏集团把产业扩大到了娱乐行业，我们了解到这和方小姐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顾总主投的《女太傅》，方小姐在项目立项之初就参与了投资。《十七岁的薄荷雨》，也是方小姐在南影时的毕业作品。是方小姐让顾总这么做的，还是顾总自己想做的呢？”
    方乔突然有些莫名的紧张，顺手够了放在茶几上的半杯水，抿了一口。
    再放回去，水杯磕到什么东西，放出一声轻响。
    是一个巴掌大的银色的盒子，之前方乔在潮汐阁的时候见顾凛拿出来过，仿佛是个烟盒。
    方乔没多想，注意力重新回到电话里。
    “是顾凛自己想做的。”
    “那顾总在第一次《女太傅》举办发布会时人不在北京，那时他在哪里，方小姐知道吗？”
    方乔的心猜测顾凛去了哪儿，但还没有确定过。
    她说：“我不知道，我以为他就在北京。”
    “方小姐是真的不知道，还是有什么不想说的理由？我有必要和方小姐再重申一下合同的内容，甲方情绪不稳时，方小姐有义务反馈。顾总现在出于情绪不稳的阶段，还请方小姐遵守合同规定，如实相告。”
    祝小姐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好听，可话里话外的机锋听得方乔无比的难受。
    她皱着眉，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问：“这算是让我监视顾凛吗？”
    祝小姐说：“并不是方小姐认为的那样，我们只是按合同办事。”
    按合同办事。
    这几个字噎得方乔一时失语。
    合同上让她去扮演白月光，目的是为了解开顾凛的心结。
    她要做到的第一条，是在顾凛情绪不稳的时候反馈，以防止他出现什么意外。
    当时祝小姐和她自己都是这么解读的，可眼下，祝小姐，或者说她背后的董事长，摆明了是在抠字眼。
    方乔的喉咙发干，抄起水杯将剩下的一点儿水都喝光。那水里像塞了快石头，胃往下坠坠的，一种恐慌感在四肢席卷开来。
    方乔的声音咬得很重，却是出奇的冷静，还是那个回答：“我不知道顾凛那时去了哪里。”
    “好，那如果方小姐之后知道，麻烦按照合同的要求尽快联系我。那就不打扰方小姐了，祝那你在北京玩得愉快，再见。”
    “再见。”挂掉电话，方乔捏着水杯的手攥得紧紧的，半晌，她起身，把杯子放到茶几上。
    那个银色的小盒近在咫尺，边缘磨损得已经泛着苍冷的光，看起来已经用了很多年。
    鬼使神差的，方乔伸手把小盒拿在手里，微凉的触感贴在掌心，像是已经离开的那个人，正在握着她的手。
    她摊开手掌，见小盒的左上角刻着一行英文字母。
    ——Guard for Pincess Q.
    Q公主的侍卫。
    顾凛喜欢的歌是《温蒂公主的侍卫》。
    顾凛的微信名字是Gu，可以说是“顾”的发音，但也可以说是“Guard”的前两个字母。
    至于Q，可能就是白月光的名字了。
    也刚刚好，是方乔名字里“乔”的首字母。
    一切都很巧。
    也太巧了……
    方乔握着银色小盒，她告诉自己不应该去窥探别人的隐私，可却控制不住地扣开小盒前面的按钮。
    只要按开，她所有的猜测都会有一个答案。
    在这一刻手机突然震了一下。
    [小仙女：《女太傅》发布会直播你家顾总在接受采访！]
    [小仙女：速看！（链接）]
    [小仙女：这么震撼的时候你怎么能不跟他一起来呢！]
    方乔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她差点儿忘了，《女太傅》开机发布会盛知好作为女二号肯定也在。
    顾凛应该和盛知好说了这几天他们在一起了。
    方乔点开链接，把手机放在一边。
    很明显是碍于顾凛的身份，直播的镜头不敢推得太近，镜头罩出来的是他的全身，长身玉立，宽肩窄腰，十分挺拔。
    弹幕上有人在垂涎着顾总的美貌疯狂尖叫，对此方乔已经习惯。
    看到顾凛的脸，刚才因祝小姐带来的恐慌感消散了不少。方乔低下头，还在和银色的小盒做斗争。
    那纽扣设计得很精巧，小小的圆圆的一颗，表面打磨得很光滑，不知道是该往拧左还是往右拧，她弄了半天都没打开。
    “啊弹幕有个网友托我问个私人的问题。之前有听说顾总不会回应隐私问题，不知道今天这个网友有没有这个福气。”主持人小心试探着，也想在今日挖出一些爆点。
    顾凛轻轻颔首，算作答应。
    “这名网友问，上一次顾总在南影毕业直播间里牵着的女孩是谁。”主持人有备而来，这个问题一出，弹幕瞬间就炸开。
    [我说这个帅哥怎么这么眼熟！就是上次那个撒糖不要命的男主角嘛！]
    [我之前找了很久都没找到帅哥的踪迹，没想到是顾氏的总裁，怪不得我搜不到他的身份555]
    [主持人听我说谢谢你！]
    [我有预感这是波大糖……]
    方乔的手指在圆球上错看一下，“啪嗒”一声不知道按到了哪里，小银盒应声而开。
    浅淡的薄荷甜味窜出来，瞬间围剿着她的心。
    银盒里，规规整整地放着三张青蓝色的糖纸。
    纸的边缘被压得很平。
    镜头里，顾凛不动声色地站在那儿，漆黑的瞳仁幽暗，似是想了许久，唇边绽开一个清浅的笑。
    那笑温柔如水，是万年冰河融化，万物逢春，雨落蔷薇。
    “她啊……”他的声音拖得很长，尾音缱绻。
    “是我肖想了很久的白月光。”
    第37章
    “啪”, 方乔吃痛地“嘶”了一声。
    银盒在她出神的时候不知道怎么扣了下来，正正好好地夹住她的食指。
    这东西质量好得有点儿过头, 扣得很紧, 方乔怎么也抽不出来，只能另一只手胡乱地去摸索。
    可她根本就不记得刚才是怎么打开的，也找不到地方, 就这么夹了一小会儿她的手指已经要没知觉了。
    那边直播已经切到下一个人, 手机屏幕上盛知好在疯狂的输出。
    [小仙女：歪？歪你在吗？你怎么没反应？]
    [小仙女：是不是在远方感动得痛哭流涕？]
    方乔望了望天花板，两行眼泪缓缓流下。
    她确实在痛哭流涕。
    不过不是感动的，是痛的。
    方乔吸了吸鼻子, 另一只完好的手放弃再研究银盒开关, 拿手机播出顾凛的号码。
    顾凛很快接通，但是一时间没有说话。
    他那边没有一丝嘈杂的人声, 像是顾凛在结束直播之后就去了一个很安静的地方。
    在特意地等着她的来电。
    方乔先开了口：“顾凛……”
    顾凛接得飞快：“嗯，我在。”
    顿了顿又问：“你哭了吗？”
    他是惯来掩藏情绪的高手，可这一刻却压不住内心的激荡, 话问出口, 含着不难分辨的雀跃。
    “嗯。”方乔的尾音发着颤, 哭意很浓, “我有个事想问你。”
    顾凛郑重其事，似是已经准备良久：“我还是那句话，对你, 我知无不言。”
    方乔深吸了口气, 开口：“你那个银色的盒子，怎么打开啊？”
    顾凛明显地怔了一下：“……什么？”
    方乔面如死灰：“我手被夹住了！”
    顾凛：“……”
    半小时后, 顾凛赶回酒店。
    方乔听他的指挥成功解救了手指, 指挥酒店服务送了药过去。眼下方乔的右手食指用纱布捆好, 她人坐在沙发里，垂着头耷拉着肩膀，看着丧气无比。
    听到开门的声音，她抬头瞄了一眼，然后迅速地低头，比方才还低，像是恨自己不是刺猬，不能缩成一团让他看无可看。
    顾凛觉得心疼又觉得好笑，他脱了西装外套随手搭在沙发上，坐到她旁边，问她：“还疼不疼？”
    方乔摇头：“不疼了。”
    顾凛捧起她惨兮兮的手指，左右打量着：“我带你去医院再重新包一下吧？免得感染。”
    方乔还是摇头：“不用，就是夹了一下，酒店送来的药很好，肿已经消下去了。”
    罪魁祸首还在茶几上，午后的阳光很透亮，银色的边缘流光溢转。
    顾凛抄起银盒，很凶恶地说：“敢伤乔乔公主，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说着他问方乔：“公主，你想怎么处置它，是砸了是扔了，还是送哪个工厂给它化了，让它死无全尸。”
    听顾凛想把银盒毁了，方乔一下抬起头，眼巴巴地看着顾凛，为银盒辩解：“它虽然有错，但罪不至此吧？”
    顾凛面无表情：“可它伤到你，就是罪无可赦。”
    “它刚也立了功劳的，将功抵过，顾总就饶它一命吧！”
    顾凛眉骨动了动，顺着问她：“它立了什么功？我怎么不知道？”
    “它——”方乔只说了一个字就停下。
    夹手的这段变故出现得突然又慌乱，把之前顾凛的告白一刻搅得不剩多少心动。
    眼下，时光像是突然回到了变故发生之前，她刚听到顾凛说的话之后。
    她的心后知后觉地开始疯狂跳动，有什么东西在无声之中炸开。
    方乔的视线在顾凛的小泪痣上轻扫，随后一寸寸下移，落到他英挺的鼻梁，微微上翘的嘴角……再往下，是他那双精致好看，骨节分明的手，手上把玩着那个藏着秘密的银盒。
    银盒的年头久远，最起码有数年。
    那里面藏着的薄荷糖的糖纸，是她最爱吃的，她给过顾凛两颗。
    可那里小心放着的糖纸，却有三张。
    她耳边，有清风在鼓动。
    清风串起他的声音，从远而近。
    ——“没有什么白月光，你不要多想。”
    ——“我喜欢你，和我喜欢白月光，这不冲突。”
    ——“她啊，是我肖想了很久的白月光。”
    她抿了下唇，重新对上他的眼底，风声渐渐消失不见，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迟疑又不敢置信：“顾凛，你的白月光是我？”
    银盒夹在中指和拇指中间，顾凛的无名指一弹，银盒就在他手中转动。
    方乔的视线很轻易被他的动作引去。
    银盒转了一圈，停下，带着字母的那一面正面对着她。
    顾凛抬眸，眼底映出她白皙的脸。
    他突地笑了一下，声音在笑意里咬得很模糊：“我以为你还要把事情歪到外天空去，没想到这次这么快就回了地球，嗯，我还挺欣慰的。”
    方乔听出他话里的确定含义，各种杂乱的的情绪塞进心里，塞得慢慢当当，她不知道怎么去分辨，也不知道怎么去消化。
    可脑子里的想法却很清晰，她的不解大于其他一切。
    “你的白月光，不是和你在国外相遇……”
    “我编的。”
    方乔失语片刻，又说：“她失踪了……”
    顾凛说：“我见不到你的时候，你就在我的世界里失踪。”
    逻辑还挺顺的。
    方乔怔怔的：“那那张照片……”
    “我手里并没有你的照片，但是在当时我需要你的影像资料治疗，就用了技术合成。”
    说起这个，顾凛翘起的嘴角显出几分得意，像是一下就回到了少年时：“那张照片做得和你近乎一模一样，我就一直留在了身边。”
    他说着看向她：“不过现在不用了。”
    你就鲜活地在我身边，我用不着一个合成的图像。
    方乔又是一阵沉默。
    她找遍自己的记忆，都没有过顾凛这个人的存在。
    所以她从来也没想过，自己就会是顾凛的“白月光”。
    思绪紊乱之际，她突地抓到顾凛话里的某个字眼，眼睛一下瞪圆：“治疗？你做什么治疗？你生病了吗？”
    顾凛的回应，是陡然靠近的一个拥抱。
    他的脸搭在她的肩头，似迷路的夜航船找到了归途，他长长地呼了一口气：“都好了。”
    “和你再遇见，我就哪儿哪儿都好了。”
    听着他的声音，方乔的眼突然觉得莫名的酸涩。
    她什么也不知道。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见过他。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随手给过他一颗糖。
    ……
    他搭在沙发上的西装，袖口还别着那个薄荷叶形状的袖扣。
    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见过她送给方幻一样的袖扣。
    她不知道有人喜欢她喜欢了这么久。
    方乔咬着唇，喃喃自语：“我是不是失忆过？”
    顾凛：“……”
    顾凛的脸埋进她的颈窝，笑得肩膀不住地颤抖。
    他设想得很好。
    先买通盛知好让方乔看直播，再在直播之后和她好好的表白。
    但没想到等来的却是方乔的夹手事件。
    他亡羊补牢，再次表白。
    等来的是方乔的自我怀疑。
    在打破氛围这方面，方乔真的很有一套。
    有时候顾凛觉得方乔是从外天空来的小怪物，奇奇怪怪的，又可可爱爱。
    方乔望了望天花板：“我好像又说了什么地狱级的笑话。”
    顾凛笑了半晌，才直起腰，他眼底的笑意正浓，怎么看怎么耀眼：“不，这不是地狱级的笑话，是天堂级的。”
    “现在，我像是在天堂。”
    方乔说：“那我给你放个《圣经》？”
    顾凛像被点了笑穴，再一次抱住方乔笑了起来，笑起来没完没了。
    像被他传染，方乔的眼睛也不自觉地弯起来。
    落地窗外的金光暖洋洋，餐桌上的花瓶里插着今日新换的满天星。
    浅蓝色的，一大捧，簇拥着挤在一起，热热闹闹。
    银色小盒不知什么时候被他打开，三张青蓝色的糖纸飘出来，散落地贴在桌面上。
    这是和往年没什么区别的夏天。
    这是最好的夏天。
    ——
    这一晚，方乔在小粉书上的连载再一次更新。
    《我遇到的帅哥把我当成他的白月光替身3.0》
    [我和帅哥的故事发生了一些转变。
    帅哥是真的很帅，外貌和行为双重的帅。
    我一边有点儿陷进去，一边又每天每天的提醒自己：你只是个替身ok？你现在陷得越深付出得越多，等人家白月光回来你的下场就会越凄惨，营业而已，不要谈情，那是另外的价钱。
    我坚定着我的行为，坚持没两天就放弃了。
    我很痛苦，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
    我舍不得帅哥，又舍不得良心的蹉跎。
    我想和帅哥来个坦白局。
    然后，帅哥和我说，他的白月光是我。
    说这么多，简而言之，我们好像应该谈个恋爱？
    虽然我们谁都还没有提前这个事。]
    方乔打字的时候全程弯着嘴角，打完字点击发布，然后等着看他们的评论。
    她已经能想到是怎么一派高呼“kswl”的盛况。
    她深耕娱乐圈多年，却对嗑cp这种事嗤之以鼻，觉得都是营业而已。
    可眼下她却兴致勃勃，恨不得全天下都来祝福她和顾凛百年好合。
    捧着手里的甜心宝贝手机突然被人抽/出去。
    方乔狂喜的笑顿时僵在脸上。
    “看什么呢这么开心？”
    顾凛拿着手机要翻过去，方乔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跃起，飞速地将手机夺回来，抱在怀里。
    她身手矫健，顾凛只觉得眼前一花，再回神手里只剩下空气。
    顾凛刚洗完澡出来，身上裹着酒店的白色华夫格浴袍，腰间系着个结。
    方乔那一下有点儿猛，手机是夺回了，也顺带把他的浴袍衣襟扯了个半开。
    发丝垂下的水珠很合时宜地滑落，顺着露出来的深深锁骨，一路蜿蜒向下。
    留下的水迹被斑斓光一打，迷得让人移不开眼。
    “说实话，你垂涎我很久了吧？”
    顾凛掀开眼皮看她，一副早已看穿她内心的架势。
    “要不是你以为白月光不是你，我的清白估计早就没了。”
    第38章
    顾凛的皮肤冷白, 湿漉漉的站在灯光下，方乔都不知道眼睛该往哪里放, 只能嘴上顽强地抵抗：“我才没有。”
    “没有什么？”顾凛摆明了不怀好意, 他单膝压上软软的床，人陡然向她靠近。
    沐浴露是橘子牛奶味，甜甜的, 闻着就让人想忍不住靠近。
    这男人, 真的是该死的甜美。
    方乔下意识向前，又一下反应过来，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 双手撑在身后, 在视觉距离上与顾凛拉开一些。
    “对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南城？”方乔把话题引开：“《十七岁的薄荷雨》那边剧本出来第一版大纲, 我想尽快回去。”
    顾凛道：“那就明天吧。”
    “那我订个票。”方乔说着摸出手机，小心地退出小粉书的界面，打开购票软件, “你想坐高铁还是坐飞机？”
    顾凛好说话得很：“都可以。”
    方乔点开高铁购票, “那你把身份证号告诉我一下。”
    顾凛离开床, 取了身份证递给她, 自己又去了浴室。
    方乔见暧昧的气氛散得差不多，松了一口气，但心里隐隐的又有些失望, 同时又深深的唾弃自己这种失望。
    复杂情绪下她把顾凛的信息输入, 眼睛却不由得被那张证件照吸引。
    顾凛的身份证拍于八年前成年时，这张证件照中的他看起来还是青涩少年。
    方乔曾设想过顾凛的少年时, 应该是骄傲无双, 意气风发, 是走在学校里，无数人的目光都会汇聚在他身上的焦点。
    是在篮球场上挥洒着汗水，无数女生为他加油鼓劲，摇旗呐喊的风云人物。
    他应该要比她所见到，所能想到的那些明亮少年都要耀眼。
    可这张证件照和她想象中的那个少年顾凛比，显然要黯淡太多。
    面庞比现在的要消瘦一些，眼底看起来没什么神采，虽然五官依旧精致帅气，可目光却无神空洞。
    这不应该是顾凛。
    “买好了吗？”顾凛的声音从头顶飘过来，方乔压住心底疑惑，点击购买，两张票显示订单出单中。
    方乔点头：“买好了。”
    顾凛单膝又压了过来，同时将手里的毛巾递给她，漂亮的眼睛往上挑一挑，示意自己的头发还没擦干。
    方乔将手机放到一边，接过毛巾。
    顾凛比她高不少，她坐着的姿势不舒服，就也和他一样单膝跪了起来。
    顾凛若有所思地说：“这姿势好像夫妻跪拜。”
    方乔：“……”
    方乔把另一只腿也放下来跪下，顾凛一挑眉：“上坟吗？”
    方乔忍不住把毛巾直接盖他脸上：“你有的时候说话真的很让□□头发硬。”
    顾凛伸手一拨，从毛巾里露出一双笑眼：“有时候？那是不是证明其他时候，我说话你还是很爱听的。”
    方乔面无表情，手肘压在他宽厚的肩膀上，把他的跪姿压成坐在床上，她直起腰身，拿毛巾擦着他的脑袋。
    顾凛也不再说话，就保持那个姿势任她动作，样子少有的有些乖。
    方乔状似随意地开口：“你以前上学的时候，很多女生喜欢你吧？”
    隔着一层毛巾，顾凛的声音有些闷：“吃醋了？”
    方乔本想回敬一句“吃你大爷”，可想想如果真的有那么多女生觊觎顾凛，她确实还是有一点点，只有一点点的不舒服。
    方乔没回他，顾凛似是笑了一声，随后回：“是很多人喜欢我。”
    方乔抿紧了嘴，手上的动作不自觉地加重，顾凛吃痛地叫了一声，方乔才放过他可怜的脑袋。
    空气静默了几息，顾凛重新开口：“可我连这个世界都不喜欢，怎么可能还会喜欢谁。”
    “我那时候想的最多的，是怎么从这个世界消失，最好没有痛苦。”
    “可如果有痛苦也不要紧，因为痛过之后就是解脱。”
    他的声音没有半分的怅然和难过，像是在诉说一件稀疏平常的事。
    方乔一下想起之前在薄荷巷时见到的他。
    苍白着一张脸，脸上沾着血迹，眼睛里是无惧无畏，也无情无怨，阴沉沉的没有情绪。
    这个形象，和顾凛口中说的那个年少时的“他”重合到了一起。
    方乔坐在自己的小腿肚上，将毛巾掀开一角。
    顾凛的眼睛里也没有什么哀伤之色，只藏着欢喜。
    他说：“你出现之后，我觉得，这世界还算好。”
    方乔的眼底有雾气，隔着雾气看顾凛的脸，怎么都看得不清晰。她不由得往前一些，再往前一些，想把她看得清楚。
    毛巾很大，垂下来，将两个人罩在一起，隔出小小的一方天地。
    鼻尖轻轻触在一起，彼此的呼吸跟着纠缠。
    方乔的声音有些轻：“你怎么说的仿佛我是你的救世主一样。”
    顾凛肯定她的说辞：“你就是我的救世主。”
    方乔的手指点在他的嘴角，不笑也上扬。
    她不知道顾凛经历过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做过什么。
    她只知道，顾凛的出现，也让她欢喜。
    是风雨中递过来的那一把伞。
    也是她家中飘摇时，唯一的救命稻草。
    从这个层面来说——
    “你也是我的救世主。”
    顾凛不置可否，轻轻笑开：“那……回报你的救世主一下？”
    方乔张开手，抱住了他。
    “回‘抱’你一下。”
    人为制造的小小角落，狭小又炽热。
    顾凛偏头，亲了亲她白皙的耳朵，眼看着耳尖一点一点泛着红。
    方乔每当在这种时候，就总喜欢扯一些有的没的。
    给她个喇叭，她能就地开个广播站。
    果然，下一秒，方乔就像突然想起什么，一下离他远了点儿：“说起来救世主，你知道祝小姐吗，她——”
    顾凛额角青筋狠跳了两下，决定别给她说话的机会。
    方乔剩下的话被他无情地尽数吞没。
    动作本无声，却在激烈时碰撞出一声呜咽。
    方乔听着那声音，禁不住脸红心跳。
    她像是放在加州海岸上要渴死的鱼，只在他离开的间隙里才能重回水中，得以喘息。
    她的眼睛湿湿的，眼神已经涣散，微张的唇不断地大口呼吸，唇瓣泛着潋滟的水色。
    顾凛的眼睛暗下去。
    方乔再一次被落在了海岸上。
    ——
    第二天一早，两个人坐高铁返回南城。
    昨晚方乔光顾着和顾凛缠缠绵绵，后来很早就睡了。
    等一醒来看到盛知好发的消息才知道，顾凛凭着昨日在发布会上的壮举，将自己送上了热搜。
    《女太傅》在溜了几波之后已经成了大众认知里的绝世名著大项目，关注度一度爆表。但发布会当天各大主演全都规规矩矩回答问题，不说自己的私生活分剧集的关注度，显得颇为无聊。
    而作为资方的顾凛却毫不避讳，大方示爱，在其他人的衬托之下，爱得太显眼，太无畏。
    没有人会对抗拒这样大大方方的告白。
    [小仙女：顾总这一波真的是惊天动地。]
    [小仙女：如果我是你，我就当场嫁给他！]
    [小叮当：我怎么觉得……你对顾凛很狗腿呢？]
    [小仙女：啊？有那么明显吗？]
    [小仙女：这不重要，你幸福才是最重要的么么哒。]
    紧随盛知好之后发消息的，是陈端端几个人。
    大家提前预订了伴娘位置，并且强烈要求顾总伴郎团在婚礼上跳一个《爱你》。
    方乔：“……”
    各路消息都有，却没有老方的。
    她来北京这几天，老方那边居然一条问候都没发，这还挺反常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
    放下手机，方乔提议：“一会儿到南城我们分开走吧！”
    顾凛在看编剧发的《十七岁的薄荷雨》的初版大纲，随口问：“为什么？”
    “我有事得回一趟家。”
    顾凛的手往下滑平板，“嗯”了一声：“我先送你回家，我再走。”
    方乔连忙摆手：“那多麻烦，您老人家日理万机的，我打车回去就行了。”
    顾凛放下平板，目光灼灼地看过来。
    “你是想始乱终弃？”
    方乔：“……”
    方乔：“不是。”
    “既然不是想始乱终弃，为什么要分开走？”顾凛面色很严肃，“才在一起第一天就要分开走，不吉利。”
    方乔的心猛地跳了一下，迟疑着说：“我们这就算是在一起了？”
    顾凛反问她：“不算吗？”
    方乔面色有些迷茫：“总觉得缺了点儿什么……”
    顾凛点点头：“那就不算吧！”
    顾凛接着道：“还没在一起就要分开走，很不吉利。”
    这该死的逻辑满分。
    方乔无话可说。
    下了高铁，有司机来接。顾凛让司机先把车开到临江路四十八号，再送他回顾氏。
    一路上方乔都有些神经兮兮的。
    她眼神发直盯着窗外，紧张得很明显。
    顾凛以为她是在纠结两个人的关系，方乔的脑回路很清奇，能把两个人的事情脑补成三个人的纠葛，这几天的事情信息量太大，她一时大脑宕机也是正常。
    她想缓一缓，他也不会逼那么紧。
    反正已经走了九十九步。
    最后这一步，慢一点也没关系。
    到了别墅方乔下车，顾凛拽了下她的手：“有什么想不通的随时来问我。”
    方乔怔了下，点了点头：“好。”
    目送着方乔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顾凛又坐了一会儿。
    他想起那日雨中，她错上了他的车。
    他曾设想过无数个与她重逢的场景，每一个都是他精心策划的浪漫。
    可却没想到，最终将她再带到他面前的，居然是一场意外。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顾凛失笑，手机震了一震。
    [乔乔公主：你有空进来一下吗？老方让你进来。]
    [乔乔公主：乔亿……好像出事了。]
    第39章
    方家别墅, 书房。
    方乔老实在在地坐在真皮沙发上，腰背挺直, 脑袋耷拉着, 像做错了事被挨训的小学生。
    其实老方并没有训她。
    老方只是在她回来时看了她一眼，然后问：“是顾凛送你回来的？”
    方乔看老方一张圆脸挤成了包子形，笑眯眯亲热热地抱住老方的手臂摇晃, 试图卖萌过关。可老方却一丝一毫也没有被她迷惑住, 面色的凝重分毫不减，说：“你让他进来，我有话问他。”
    方乔心里暗叫一声不好, 试探着问：“是乔亿, 还是……？”
    老方：“乔亿。”
    方乔发了消息给顾凛，很快收到他回的[好]。
    之后她就和老方一起, 在书房等待着顾凛的到来。
    在这段沉默时间内，方乔头脑风暴快速思考顾凛和乔亿之间的关系。
    顾氏是因为她答应了做顾凛的白月光替身之后给乔亿出资。
    而祝小姐前段时间又打了那么一个电话……方乔推断，是祝小姐那边出了幺蛾子, 见逼她监视顾凛不成, 开始向乔亿和老方施压了。
    看老方这个脸色这么难看, 他估计已经知道自己为了乔亿献身的事了。
    方乔一颗心开始做大摆锤, 上下左右晃晃荡荡。
    书房内的挂钟滴答滴答地一秒秒数着时间，门铃响起，是顾凛到了。
    方乔“唰”一下站起来：“我去开门。”
    老方庞大的身躯站在窗边, 闻言厉声阻止她：“我去, 你在这儿坐好。”
    老方青着脸走出去，方乔丧气地坐下。
    这下连串个口供的时间都没了。
    她左右张望着, 看等会儿老方要是实在压不住火气想揍顾凛时, 她该从哪条路线带顾凛逃生比较好。
    很快老方带着顾凛回来, 顾凛先进了门，老方“啪”地一下把门带上，顺带上了锁。
    这下逃生都费劲儿了，方乔紧张得咽了烟口水，向顾凛疯狂眨眼，让他自己保重。
    顾凛对外一贯是冷静疏离，遇事从不变颜色。
    他对方乔点了下头，示意她安心，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的异样。
    他像是感受不到方明闻半分的敌意，只当自己来方家单纯地做客一般，神态很放松：“方叔最近还好吗？”
    老方走到红木书桌前，开口是藏不住的愠怒：“不敢让顾总称我一句‘方叔’，我可当不起。”
    这一句怼得实在是太直接了，方乔忍不住上去：“爸——”
    “你闭嘴！”
    老方转回身，手指指着她：“从小到大我怎么教你的？做女孩子要自爱，不管出什么事都不能出卖自己。就算乔亿倒了，死透了，就算我沦落到去大街上要饭的地步，我也能养得活你和小忆！”
    “当初有顾氏的资金救乔亿我乐得跟个什么似的，我万万没想到这居然是我宝贝女儿拿自己换来的。我方明闻居然卖女儿去换钱，我他妈还活着干什么！”老方手握成拳，不知痛般在桌子上用力捶了几下。
    “爸！”方乔冲过去，将他的手臂抱在自己怀里，“爸你别这样。”
    老方转头看向顾凛，怒火中烧：“我告诉你姓顾的，你愿意撤资就撤，想要我卖女求荣，等下辈子吧！以后你再来找方乔，我可不管你是顾氏的总裁还是李氏的总裁，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许是已经破罐子破摔，老方越骂越激动：“我看你长得人模狗样的，没想到居然干这种事！果然是人面兽心，不是东西！我——呜呜呜——”
    方乔见老方有点儿不受控制，伸出手捂住他的嘴，急急地道：“顾凛你先走吧，等会儿我和老方解释。”
    顾凛掀开眼皮看她：“你怎么解释？你只会越描越黑。”
    方乔：“……”
    她无力反驳。
    顾凛已经大致明白情况，他几步走近，将方乔的手拉下去。
    得到自由的老方一看顾凛动手动脚一下就火了，他没顾凛高，但吨位够用，一下扑过去饶是顾凛也不由得被撞得胸口疼，往后退了几步。
    老方双手揪着顾凛的衣领：“你个禽兽你要干什么？”
    “方叔。”
    “别叫我方叔！”
    顾凛：“爸。”
    方乔：？
    老方：？？
    父女两个皆被这称呼炸得愣了一瞬，顾凛趁着老方呆住的空当将他的手轻松卸下去。
    老方拧着眉头：“……你胡叫什么？”
    一个惊人的称谓，成功让老方连续的怒气中断。
    等他再开口，分明没有刚才那么气了。
    方乔真的很想给顾凛鼓掌，好一个诡计多端的男人。
    顾凛薄唇微抿，开口是一派语气真挚：“我没有胡叫，如果按照我设想，今年底方叔应该就会多个女婿。女婿半个儿，我叫您一声爸是应该的。”
    听这话老方的怒意又开始往头上窜：“怎么着，你还想困着我女儿一辈子？你他妈——”
    “我喜欢方乔很多年了。”
    老方的话半截断在喉咙里。
    顾凛又说：“如果我有个捧在手心的公主，我最大的愿望，也会是希望她幸福自由一生。如果我知道她为了家里，为了我，而让自己陷入痛苦，让自己一生不幸，我也会自责，会懊恼，甚至自怨自艾，觉得自己一点儿用也没有。”
    这一句句话，每一句都直戳到老方的心里，老方紧绷着下颚，眼眶陡然红了。
    顾凛再接再厉继续：“我不知道是谁联系了方叔，跟你说了什么，但我大致能猜到。”
    “其实我走让方乔解释，也不是不行。可我喜欢方乔这件事，在我和方乔再遇之前，她一无所知。所以，我有责任也有义务留下，也只有我留下，才能真正的和方叔解释清楚。”
    方乔的手指不自觉地抠进自己的掌心，像是不这样根本控制不住自己跑过去，当着老方的面就亲上顾凛。
    顾凛按着老方的肩膀，让他先坐下。
    站着对峙改成坐着话谈，气氛一下就从剑拔弩张中改变成温馨向。
    顾凛的声音听着格外真诚：“我的书桌上，曾摆着一张照着方乔的脸合成出来的照片。那时我不想让别人打扰方乔的安静生活，也很烦别的女人总靠近我，所以就编了个假身份给她。说她是我一见钟情的白月光，她离开之后我念念不忘，此生只等她。”
    顾凛说着望向方乔，目光陡然温柔下来：“回国之后我接手顾氏，和方乔在一场雨中偶然相遇，我开始追求方乔，但她对我一直若即若离，不愿意靠近。一开始我觉得是我做得不够好，后来慢慢的，我才发觉，她这么对我是另有原因。”
    他的坦诚让方乔的心发软，事到如今，她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方乔接口：“有人找上我，说是董事长的秘书，她让我扮演顾氏总裁的白月光，作为交换，顾氏集团会帮助乔亿渡过难关。我按照签的合同，和顾氏总裁接触，那个时候才知道，顾氏总裁就是顾凛。”
    “合同在哪？”
    “合同在哪？”
    顾凛和老方近乎是同时开口。
    方乔：“……在楼上。”
    顾凛道：“去拿。”
    他还不知道方乔居然还签了个什么合同。
    老方也默认，方乔点头：“我这就去。”
    方乔离开书房，一路跑到楼上。
    合同就放在她的梳妆台下面抽屉第一层，白纸黑字，页边被她翻得卷了边。
    她没有着急送下去，拿在手里看了一会儿，打通了祝小姐的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通：“方小姐您好。”
    “你们和我爸说什么了？”
    祝小姐的声音顿了一下，嗓音温润：“方小姐和顾总的感情升温，网络上已经都传开了。男女相悦，告知双方长辈亲人也是应该的。”
    告诉老方，然后老方就会爆炸，会不顾一切让方乔中止条约。
    她一旦违约，顾氏会撤资，她也要赔违约金。
    就算老方听了顾凛和她的解释，把这当成一段良缘。可她被合约绑住，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脱身。
    而乔亿现在是被顾氏带着走，一旦在项目上出什么问题，乔亿被碾死会比之前那次还要快。
    方乔脑中白光闪现，前后的一切都被一根线串了起来。
    从一开始，这个合同就是个陷阱。
    等着她这只鱼饵先跳下去。
    然后，再等着大鱼上钩。
    那条鱼，自然不会是乔亿这种小虾米。
    方乔心道：那就只有顾凛了。
    “方小姐心里也会有疑惑，顾总是不是真的喜欢你？”祝小姐说：“顾总能为方小姐付出多少，应该可以做一个评判标准。”
    ——
    方乔去而复返，书房里已经一派翁婿和谐的景象。
    老方笑呵呵地端上自己珍藏的青花茶具，亲手泡茶给顾凛喝。
    顾凛郑重地端过，抿了一口，十分捧场地赞叹道：“我还没喝过这么香的茶，方叔泡茶的手艺真是一绝。”
    “都是茶叶好。”
    “茶叶好，也得会泡才能出香味。”
    老方喜笑颜开：“既然喜欢以后就多过来，哎小顾你还没吃饭吧，等会儿就在家吃，方叔亲自下厨。”
    方乔：“……”
    她知道顾凛如果想哄人，那是有千层套路，怎么都能把对方忽悠住的。
    可老方这也投降得过□□速，变脸的角度过于大了，对顾凛的爱可以说是毫无底线了。
    方乔奉上合同，顾凛看也没看就折成几折收到怀里，他站起来说：“我刚才北京回来，公司还有很多事要处理，等改天我再过来尝方叔的手艺。”
    老方很欣慰地道：“你忙你的，男人嘛，事业第一。”
    “乔乔，去送送小顾。”
    方乔连句话都插/不进去，就被老方打发出去送他未来女婿了。
    出门前老方把自己剩下的雨前龙井都打包，让方乔给顾凛带上。
    走出大门方乔都很恍惚：“你给老方灌了什么迷药啊？”
    “含笑半步癫。”
    方乔：“……”
    顾凛一本正经地补充：“不过配方我改良了一下，加了大量对你的爱。”
    顾凛琢磨着，点了下头：“嗯，你爸看起来很喜欢。”
    方乔心尖狠狠被戳了一下，恍惚觉得空气里漫天遍地都是糖味。
    她的眼从顾凛的西服口袋绕了一下：“那个合同——”
    她的脸被顾凛双手捧起，往中间挤了一下，她的唇不自觉地就嘟了起来，顾凛低头飞快地亲了一下。
    温温柔柔的蜻蜓点水，一触即放。
    “什么都要你去管，岂不是显得你男人很没用。”
    她睁着一双眼，眼底干干净净的，澄澈无匹。
    顾凛没忍住又低头，蹭了蹭她的嘴角。
    他的声音模糊，落在她耳边。
    “你安心做公主，有顾侍卫为你保驾护航。”
    第40章
    之后过了风平浪静的几日, 顾凛那边没有任何有关合同的消息。
    就好像那个他拿走的合同就是一张废纸。
    方乔偶尔和他对话时提起，也会被顾凛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方乔后知后觉发现之后, 也就放弃再问。
    反正顾凛想要算计谁的话, 挣扎没有用，躺平最舒服。
    八月底，方忆入学, 老方和方乔一起送方忆去北京。
    当时方忆成绩还没最终出来的时候, 家里的电话就被打爆了。
    方乔曾经在网上看到的有关清北抢状元的段子，在自家上演了。
    就是可惜那段时间她也忙，没在家, 还是听老方眉飞色舞地和她提起, 那两个学校招生办是如何心机倍出，这个邀请全家去北京豪华游。那个减免学费给十万奖学金……
    不过方忆心智很坚定, 早就选好了，清华的建筑学。
    方忆之前没有透露出一点儿对建筑学感兴趣的意思，方乔在知道之后特意找过她一次, 让她遵循自己的内心选喜欢的专业, 不用为了乔亿的将来担心。
    方忆的脸上一贯的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淡淡地说：“我没什么喜欢的。既然都不喜欢, 那就选个有用的。”
    方乔：“……”
    方乔：“你说得也有道理。”
    把方忆送进校门，老方被几个在北京的老友热情留下，方乔就自己一个人坐了当天晚上的高铁返回南城。
    夜里车上人不多, 方乔拿出平板看资料。
    《十七岁的薄荷雨》初始大纲在第一轮会被影视部和专业的编审挑了很多的问题, 基本上要打回去重写。
    会伤方乔全程听下来，只有一个感觉：不够戳人。
    其实方乔也理解, 一开始的短片就是学姐写的, 剧情的核心是她自己想的, 自己主观的东西就能发挥得更好。
    而现在要以选出来的灵感为中心重新写，内核是别人的，学姐需要在别人的思想上重新建立一个故事，大纲写得很顺，故事线也很完整，但就是缺了点儿什么东西。
    青春题材的电影，不戳人很难引起共鸣。
    学姐又改了一版，方乔看下来，还是觉得不够好。
    方乔想了想，发消息给学姐。
    [小叮当：你要不要试着联系一下提供灵感的这个网友，和他再仔细地聊一聊，挖掘一些更多的内容。]
    [学姐：可以试试。]
    [学姐：如果再不行，你们换人吧！秃头.jpg]
    [小叮当：我立刻下单给你买一箱霸王，学姐，挺住！]
    车走到一半外面下起了雨，高铁到达南城南站的时候晚点了不到十分钟。
    方乔挎着包刚下车，就看到站台上站着的那个人。
    今天他少见的穿了一身灰色的休闲套装，左手拿着一把伞，右手拿着手机，正在打字发什么东西。
    站台的灯光黄晕落在他的发丝上，他下垂的睫毛在眼下氤出淡淡的阴影。
    方乔的手机跟着“嗡”地响了一声。
    方乔也没看，小步地绕了一个小圈，从背后靠近，猛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想吓他一下。
    下一秒，顾凛的手从肩膀向后，将她作乱的手精准地握在手心里。
    方乔讶然：“你脑袋后面长了眼睛吗？”
    “你出来的时候我就看到你了。”
    顾凛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包，牵着她往外走。
    见她只一个人回来，顾凛问：“方叔呢？”
    “被他几个许久不见的朋友留北京了，说晚个几天再回来。”
    顾凛领着她下地下通道，声音在通道回音间变得浑厚：“那今晚岂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在家？”
    方乔没听出来哪里不对，点点头说：“是啊！”
    “你自己一个人不害怕吗？”
    “有什么可怕的。”
    两边地下通道的行人合在一处，瞬间拥挤了起来。顾凛的手突然握得紧了紧，将她往自己身边拉了拉，声音近乎贴在方乔的耳边说：“我害怕。”
    方乔：“啊？”
    顾凛的声音非常之一本正经：“我怕你一个住，被大灰狼给叼走。”
    方乔眼睛缓慢地眨了一下：“你想我去你那儿住？”
    “或者我去你那也行，我这么做都是基于对你的安全负责。”
    方乔的嘴角上扬，没有感情只有技巧，“哦？是吗？我信了。”
    顾凛也不勉强：“你不想去就算了。”
    出了高铁站，外面的雨还在下。
    顾凛的伞仿佛拿错了，拿成了一个单人的。他一手撑着伞，一手拿着方乔的包，两个人挤在一把单人伞下显得有些拥挤。
    方乔就不得不主动地搂住顾凛的臂弯，和他贴得近一些。
    两个人快步往前走，湿漉漉的雨滴顺着伞的边缘落进来。
    走动间两个人若即若离，离开时顾凛的手臂总会不自觉地向她倾倒，伞大片的遮在她的头顶。
    靠近时她勾住他的手臂，他转过头，呼吸就喷洒在她的面颊。
    这小小的伞下区域也不可避免的变得闷热又潮湿。
    方乔的呼吸都被掠夺。
    她有些觉得顾凛是故意的，虽然她没有证据。
    终于走到顾凛停车的位置，方乔钻进车里，整个人想从水里捞出来的鱼。
    待宰的鱼。
    而那个磨刀的人收了伞，坐进驾驶室还在对着她笑，睫毛上缀着一粒小小的雨珠，小泪痣弯在眼角：“才三天没见，我感觉时间像过去了三年。”
    “你今天要是不回来，我就要冲去北京了，我票都买好了。”
    “我先送你回家。”顾凛插上车钥匙，将车启动。
    方乔的心痒痒的，念头只是一动，已经脱口而出：“我们去蔷薇庄园吧！”
    说完她的心砰砰砰跳着，指尖都热了起来。
    顾凛看她，笑得更恣意：“好，都听公主的。”
    ——
    方乔一直不太喜欢雨天。
    出行不方便，浑身总觉得黏黏糊糊的，天气总是发闷，人总是犯困。
    今年南城的雨却像是一下就不停，从五月下到八月，少有晴朗的日子。
    可今年她发现了下雨天的好。
    空气里总是泛着草木的香，清新又好闻。
    雨天压过太阳的燥热，今年的夏天不像往年那样难熬。
    以及——
    她和顾凛之间的每个关键的点，都仿佛发生在雨天。
    每当下雨时，她总会不自觉地更加沉迷顾凛……他对这点，好像已经隐隐猜到了，才会一路笑得那么勾人。
    车停进地库里，顾凛拉着她从地下电梯上了别墅。
    两人是一前一后进的电梯，然后抱在一起出来的。
    两颗躁动的心，在雨的冲刷下不熄灭，反而愈演愈烈。
    方乔的脑子已经混沌成一片，手臂挂在顾凛的颈后，站都站不住，这辈子没觉得自己这么虚弱过。
    她的唇在反复的磋磨中麻成一片，他才终于舍得放开她，灼烫的唇顺着她白嫩的耳朵细细密密地落下吻，方乔觉得痒，想要躲闪，他偏头，一口咬在她的后耳垂。
    方乔吃痛，他才缓缓松开，安抚地用温热涤荡着方才的疼痛。
    情热时连上楼的楼梯都觉得遥远，顾凛抱起方乔按在一楼的沙发上。
    沙发是从一个拍卖行拍回来的古董，宝蓝色的丝绒质地，上面是手工缝的串珠蔷薇。顾凛觉得太花哨，回来时一度想让孟识檐把这个沙发扔出去，孟识檐以死相逼不让他糟蹋东西，这才把它留下。
    眼下，顾凛倒觉得这沙发留得很好。
    宝蓝色衬得方乔本就白的皮肤更加白得发光，花哨的串珠蔷薇，在她紧张时被她抓在手里，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在寂静的躁动时分，更添旖旎。
    似是心有所感，方乔今天也穿了一件丝绒裙子，胸口的绑带一路系到腰间。
    顾凛盯着方乔涣散的眼，牙齿咬着绑带的一段，轻轻拽开。
    方乔的喉咙溢出一声呜咽：“别……”
    他的动作顿了顿，继而再坚定地继续。
    方乔抬起手臂遮住想要遮住眼，被他伸手反剪着，控在头顶。
    昏昏沉沉间，突然有一道异样的声音钻进方乔的耳朵里。
    她挣扎着：“好像，好像有人。”
    顾凛重新压下来，模糊地道：“不会的，专心一点。”
    话音刚落，啪地一声，别墅一楼的灯亮起。
    有人趿拉着拖鞋从楼上走下来，边走还边打了个哈欠。
    方乔浑身僵硬，脚趾都蜷了起来。
    顾凛亦是没料到这种状况，深吸一口气控制住自己，伸手将方乔裙子上的缎带系好。
    孟识檐眼睛半开半睁，嘴里嘟嘟囔囔：“大半夜非要吃什么吐司，我上辈子真是欠你的。”
    他从沙发边上飘过，晃晃悠悠地往开放式的厨房里钻。
    方乔手指点了点顾凛的肩膀，又指了指外面，示意两个人悄悄离开。
    顾凛皱着眉，点了点头。
    两个人从沙发上小心地起来，厨房那突然发出“砰”地一声响，什么东西砸到地上。
    随即孟识檐噔噔噔跑了过来，瞪大着眼睛看着刚从沙发上起来还没来得及出门的两人。
    “你们——”
    被抓了个正着，方乔尬得想要离开这美丽的世界。
    顾凛上前半步，挡住孟识檐看方乔的视线，沉着声音道：“你怎么在这儿？”
    孟识檐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面上划过一丝心虚，撒丫子开始往楼上跑。
    有人听到声音从楼上走下来：“让你做个吐司这么费劲儿，怎么这么半天还没好？！”
    方乔眼珠子都要掉下来：“好好？”
    见到楼上的方乔和顾凛，盛知好眼睛也瞪大，和方才孟识檐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她身上穿着一件草莓印花睡衣，和孟识檐身上那件是很明显的情侣装。
    方乔的脑子已经不属于自己了：“你们……什么时候搞在一起的？”
    第41章
    蔷薇庄园二楼某个房间, 朝向蔷薇花架的一侧窗户打开着，方乔和盛知好一边看雨一边聊天, 方乔全程嘴巴微张, 半晌缓不过来神。
    “你说……你之前埋的那几部戏，都有孟识檐投资？”
    盛知好点点头，叹了一口气：“其实佳姐之前有点过我, 这个圈子迷信得很, 我参与的剧一而再再而三的埋，公司高层其实已经不太想让我接戏，就让我好好拍拍照, 出个活动什么的。可那之后还是有项目专门指名道姓的要我去演, 我就还以为是我天赋异禀，貌美如花, 不可或缺，也没把佳姐的话当回事。可在这个圈子待久了，才知道我的想法真的很天真。”
    “《女太傅》这个戏, 投资上去之后其实文元那边不太想用我。”
    “什么？”方乔的面色一变：“你怎么没和我说起过？”
    盛知好：“乔亿出了事, 你自己本身也是每日焦头烂额的, 这事就算我说, 你也是只能难受没别的什么办法。反正投资上去了，你跟着参投，最后收益也是你的, 我姐妹赚了钱, 我也开心。后来没多久，顾氏也加入参投《女太傅》, 唯一条件, 是让我还是继续演女二号。”
    “我那时候还不知道你和顾凛有关系, 就想顾氏这么明晃晃地想要捧我的心态，肯定是高层想要包了我……”盛知好握紧了拳头，冲着虚空挥了挥：“我和佳姐坚决表示拒绝，我宁可以后专做拍照博主，也不接受这种潜规则。”
    “佳姐看说不动我，最后要我和资方见一面再说。”
    就是在那场见面，盛知好自蔷薇庄园之后再一次见到了孟识檐。
    孟识檐穿着一件红色的连帽卫衣，帽子摘下来，露出一头扎眼的蓝色短发。
    红蓝相撞，极浓的色彩，衬得他整个人张扬又恣意。
    盛知好有一瞬间的怔忪。
    随后孟识檐看了眼旁边没人，小心翼翼从身后拿出了一个应援牌，举到她面前。
    星空蓝色，红字显眼又嚣张——好好放心飞，出事我来背。
    “你置顶的那条微博‘想要很多很多人都爱我’，我会努力帮你实现。”
    ……
    方乔问：“后来呢？后来你们又是怎么从爱豆和粉丝的关系发展成情侣的啊？我总觉得你不像是会做这样事的人，是不是孟识檐逼你的？！”
    越想越可能，方乔已经准备好盛知好一点头，她就冲下去拉着顾凛给孟识檐一顿男女混合双打了。
    启料盛知好却说：“不是他逼我的，是我睡了他。”
    方乔：？
    盛知好抱着膝盖：“你知道我家里的状况，小时候我从东家被赶到西家，不断地转学，永远地寄人篱下。我之所以想进这个圈子，也是知道一旦我成了明星，一旦有机会红，就会有很多人喜欢我。哪怕他们的爱很短暂，他们很快喜欢别人，但还是会有新的人喜欢我。
    我从来不相信这世上有真的长久的爱，就算是亲人都做不到，更何况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人。”
    盛知好说着笑开，她之前设计过笑的最好看的角度，每次出现在人前时，弧度精准不变，永远是漂亮的她。
    可现在这一刻她笑得很轻松，嘴角放松，阳光灿烂。
    她的声音，执拗又决绝：“一开始他不答应，说私联已经很出格了，不能再做别的了。他真的很兢兢业业在做我的粉丝……不过我不在乎。”
    “孟识檐会长久的喜欢我，就算别人都走了，他还在喜欢我。他在我眼里就是有无限吸引力，就算他是火，我也愿意做飞蛾。”
    方乔被她的话冲击到，“好好……”
    盛知好转过头，看着方乔一脸的忧色。
    方乔是在担忧她，更是在担忧自己。
    她们两个之所以成为最好的朋友，就是因为她们两个是很类似的一类人。
    不敢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不敢有十足的安全感。
    所以她们抱团取暖，她们彼此依靠。
    有一段时间，她们会笑着说，以后等两个人都孤独终老时，就去买一个海边的别墅，一起种花，一起养狗。
    现在，她们都遇到了生命里浓墨重彩的存在。
    可她们又各有不同。
    盛知好见惯世界的暗黑面，她见到一点点光就会想去抓住。
    而方乔还是温室里成长的一朵花，出现在她世界的光源有很多，有真也有假，她在被骗过一次之后，就不想迈出步子再去接受另一个。
    对于顾凛，方乔好像在接受，可好像又没有完全的接受。
    盛知好握住方乔的肩膀，问她：“你在知道顾凛可能出事的时候，有想过遗憾吗？遗憾还没有和他在一起。”
    方乔沉默片刻，点头。
    “那就趁着现在他还在，大胆一点，不要等真的不在了再去后悔，就什么都晚了。”
    盛知好真情实感的长篇大论说完，图穷匕见，话锋陡然一转：“你俩拉着手一起私奔的那个画面简直了，绝美！我都要嗑疯掉，多撒糖，造福群众，求求了。”
    方乔：“……”
    方乔竖起大拇指：“你还真是什么都能磕，牙口真好。”
    ——
    被孟识檐和盛知好这么一搅合，方乔也不好意思往顾凛身边凑。
    顾凛不自在，也不会让别人自在，顾凛临时安排孟总助去收财务部的报表，孟识檐只好含泪加班，这一晚四个人规规矩矩地睡在四个房间里。
    时间过去半小时，顾凛给方乔发消息。
    [Gu：来我这儿？还是我去你那儿？]
    [乔乔公主：一个人一个房间挺好的，晚安。]
    顾凛：“……”
    [Gu：不是说好等他们睡了就过来？]
    方乔没有回复。
    顾凛薄唇抿着，迅速把怒气转移。
    [Gu：收完报表做一份未来半年的规划表。]
    [好好识檐：？]
    [好好识檐：我罪不至此吧！再说是你们突然回来的，本来你不是说不来这边住了吗？]
    [Gu：再加一份顾氏影视规划。]
    [好好识檐：……]
    [好好识檐：臣退下了。]
    收拾了一下罪魁祸首，顾凛的心情开明不少，但也很有限。
    顾凛想去找烟，可那烟他并没有带回来。
    和方乔在一起……在他心里已经算在一起了，之后他的睡眠好了很多，有一段时间没有再碰烟。
    顾凛掐了掐有些泛酸的山根，想再加些工作让孟识檐做到天亮，阳台的门被什么东西敲了一下。
    一开始顾凛以为是雨太大砸过来的，后来门又响了一下，这次声音比刚才大很多。
    顾凛打开门。
    雨中方乔正撑着一把伞站在楼下，另一只手举着一块巴掌大的石头，见顾凛出来她把石头扔在一边，朝他招呼着手：“下来呀！”
    顾凛的心痒痒的，倚在栏杆处，装模作样地问她：“做什么？”
    方乔一头长发似刚吹干，她的头发很多，刚吹干着总会显得毛茸茸的，披散在身后衬得脸更又乖又小。
    她仰着头，神神秘秘地说：“去私奔。”
    私奔当然要背着人，顾凛没有走正门，是从底下车库绕出去的。
    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方乔显得很兴奋，拉着他就往外跑。
    庄园四周没什么建筑，只有无边无际的草坪和一片树林。两个人就撑着伞，一直往北走。
    走了一会儿，方乔又转了个方向：“还是往南走吧？”
    顾凛不明白：“为什么？”
    “我一路向北，离开有你的季节。你说你好累，以无法再爱上谁。”方乔音调跑偏艰难唱了两句周杰伦的《一路向北》，摇摇头说：“不太吉利。”
    顾凛失笑：“你学得还挺快。”
    方·刘主任在校头号麻烦·乔一点儿也不违心地接口：“我是好学生嘛！”
    雨滴滴答滴，两人沉默着一路往前走，有时会撞到一起，偶尔会踩进水坑，这样的小动作串起这一场意外的私奔之旅，也并不会觉得无聊。
    路过一棵树，叶片上的雨珠和着一阵雨一起打过来，方乔往顾凛的身边靠了靠，顾凛也在同时扣住她的肩膀，两个人贴成一个人，快跑几步逃离这里。
    小小的一场逃亡完成，喘息间都是雨雾的痕迹，方乔弯弯眼，突然开口：“顾凛。”
    顾凛依旧第一时间给她回应：“嗯？”
    这近乎已经成了他的下意识。
    方乔说：“我们现在算是在一起吗？”
    这个话题之前就说过，可方乔那时说好像缺了点儿什么。
    旧话重提，顾凛咂摸出了她话中的不同意味。
    他心底狂喜，面上却掩饰得很好，只有眼底溢出的激动溢出了一丝痕迹：“不算吗？”
    他也依旧把之前的回应再说了一次。
    “我之前说，缺了点儿什么，今晚好好和我说之后，我才想明白，到底是缺了什么。”
    方乔掐着他劲瘦的手腕，摩挲着他凸出的腕骨。
    他穿衬衫西装的时候，薄荷叶的袖扣就会卡在这个位置。
    方乔说：“从我们相遇那一天开始，好像都是你一路站在我身后。你做了很多，走了很久，而我做的所有就是一回头就可以捡一个男朋友回家。我看了很多的小说，男女主生离死别，掏心掏肺，不来回虐个三百章不算爱情。连好好都为了孟识檐费尽心思，而我好像对你做得太少了，就没有什么实感。”
    方乔深吸一口气，重新抬头看他：“从小到大，我对别人好，别人才会对我好。而在我们的感情里，我的付出远远比不上你的，我就总会觉得不踏实。所以——”
    听出她话里的不确定，顾凛的一颗心突然慌乱。
    “你不用做什么，你只要站在我身边……”
    下一瞬，方乔踮起脚，攀上他的肩膀，打断他的话。
    春天落下的雨，浇灌地下埋的种子，在夏日末开出花。
    她说：“顾凛，我以后会对你好的。”
    第42章
    三天后, 《十七岁的薄荷雨》第二次剧本过会。
    这是自从短片拍摄之后，方乔第一次见到被她奉为近几年南影编剧之神的学姐。
    学姐大名叫林雪, 传闻中林雪和那位赫赫有名的传奇影帝沈清河有些关系。
    沈清河和林枝结婚之后就转行做了编剧, 出了几部封神的作品，让自家老婆把影后奖杯拿了个遍之后又隐退了。林雪刚入学的那部编剧作品，行文脉络以及故事基调很像沈清河, 她自己说沈清河教了她两天而已, 算不上收她做学生。
    不过沈清河实在是太过于传奇，就算他只教了几天也足够林雪在南影名声大噪。
    小一点儿的学弟学妹都喊她雪姐，学姐和雪姐同音, 学校内但凡直接喊“学姐”, 不加前缀的，就都指代的是林雪。
    一见面方乔就惊住了, 林雪眼圈发青，多少层粉底都盖不住，短短几个月憔悴了太多。
    方乔心里过意不去：“学姐受苦了。”
    林雪微微笑：“燃烧自己, 暖和甲方, 我不受苦, 我命苦。”
    方乔挽着林雪进顾氏大厦, 林雪小声和她说：“我不擅长和甲方打交道，一会儿都靠你了。唉……我听说这甲方特别难缠，你这段时间也辛苦了。”
    特别难缠。
    这四个字一飘出来, 方乔瞬间想起几天前在蔷薇庄园的私奔雨夜里, “甲方”一时激动把她按在树干上……确实挺难缠的，怎么都不撒手。
    日有所思, 眼有所见。
    方乔正想着, 就见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会议室门口。
    四目相对时, 他微微笑了下，和金林说了句什么，大步朝她走过来。
    林雪不认识顾凛，只觉得大步过来的男人极度英俊，比她跟组的那个男主角可惹眼太多。
    顾氏往影视行业转型，林雪猜这人可能是顾氏旗下新签的演员。
    英俊男人停在二人面前，视线却只落在方乔身上，他启唇，声线也非常低沉好听：“你脸怎么这么红？”
    林雪看了看英俊男人，又看了看方乔，专业编剧的敏锐度让她察觉出了什么不对的地方再看男人……
    这不就是前段时间上热搜的顾凛吗？
    顾凛拉着的私奔的人，就是方乔？
    方乔也没料到她大脑在回味那一幕时撞上顾凛出现，有些尴尬又有些害羞。
    她拍了拍脸，回：“热的。”
    ——
    这一次过会编审团队也参与，事先方乔已经把林雪第二版故事线打印，发到每一个人的手中。
    顾凛叮嘱会议不要过长，金林说了几句话之后林雪就上台了。
    站在会议室最前方，甲方沟通恐惧症的林雪看了一眼方乔……和坐在她身边的男人，最大甲方都在方乔这边了，这次过会应该会很顺利。
    林雪瞬间压力没那么大了。
    “在做第一版大纲的时候，我把故事中心放在‘暗恋+救赎’上，女主拯救男主，男主因为女主变成更好的人，回来之后又找到了女主。这是一个为爱成长的故事。我自己觉得这一版大纲出得很顺，然后很快就被打回来重写了。”
    方乔听到这儿抬头，很清晰地看见林雪的面部肌肉抽搐了一下，就差翻了个白眼了。
    方乔赶忙去看身边的甲方老大，见顾凛并没有看林雪，只专注于手上的故事大纲，这才松了口气。
    她心道，林雪说自己不适合和甲方沟通还真的不是谦虚。
    林雪继续说：“我联系过提供灵感的网友，更仔细具体的聊了一下他和他暗恋的女生的故事。然后决定在第一版故事的中后期加了一个元素——催眠。”
    男女主再相逢，两个人都变成更好的自己，他们有了新的开始。
    女主逐渐心动，两人相恋，携手走向婚礼殿堂。
    一对新人在礼堂亲吻的瞬间，浪漫积攒到最鼎盛时，催眠结束。
    男主从一场冗长的睡梦中醒来，发现他和女主的重逢，和她的热恋，都是大梦一场。
    “在那一场拯救之前，男主和女主，都在过自己的人生。他们是两条平行线，因为命运的拨弄偏离原来的方向有了交集，之后又重新回到自己的轨迹生活。所以这个故事突出的不是成长，也不是相遇，而是羁绊。”
    “一个对视，一个帮忙，都可能让人心动，从而和一个陌生人产生羁绊。可能对方也是如此想，但大部分时候，是你自以为是的羁绊，在她那里从来没有出现过。”
    “影片前半部分有关于女主的一切，在影片的最后来个反转，都来自男主视角。这个故事是男主一个人的独白，是漫长的诗。
    结局男主赶到女主的身边，他可能在路上出事故，永远一个人，也可能来到了女主身边，和她再相遇。还可能他来了之后，发现女主身边已经有了其他的人，女主根本不记得他是谁。”
    方乔也拿着文件看，这个大纲她已经翻来覆去看了很多遍，此刻听林雪的解析，她对这个故事的认知更多了一层，心头莫名盈上一层酸楚。
    余光中，顾凛捏着文件，骨节泛着白。
    方乔心里就更难受了。
    顾凛独自一人喜欢她时，可能也和男主一样，积年孤独，习惯性的患得患失。让他能撑到来她身边的，只有幻想中的好结果。
    方乔偷偷地伸出手指，戳了戳顾凛的手臂。
    顾凛紧闭了下眼，再睁开眼，偏头和她低声地说了句：“我出去一下。”
    方乔看着顾凛走出会议室，那个背影落在她眼里，是说不出的落寞。之后林雪再说什么她也没听进去，她的神思游荡着，直到林雪回座位时叫她她才回神。
    “我发挥得还行吧？”
    方乔也没听全，扫了眼金林的表情，像是挺满意，她遂点头：“很好，不愧是我们南影戏剧文学系的骄傲。”
    林雪这才露出轻松的表情，刚要说“那之后的提问就拜托你了。”
    方乔先一步开口：“我有点事先出去，你加油。”
    她溜地飞快，一转眼的功夫就跑得不见了踪影。
    林雪：“……”
    走廊里不见顾凛的身影，方乔按下电梯，打算去顶层找他。
    电梯停在这一层，门自动开启，里面却意外站着一个熟人。
    方乔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祝小姐。”
    “好久不见了方小姐。”祝小姐温柔有礼地笑：“方小姐要去找顾总吗？”
    方乔点了一下头：“是。”
    “顾总此刻正在和董事长通话，这个时候恐怕不太方便见方小姐。”祝小姐拿着公文包，往里面站了一站：“方小姐想喝点儿东西吗？楼下有一间咖啡厅很不错。”
    方乔太知道这个人的笑面下是多么虚假的一张脸，她不想和这人再有什么交集，微笑拒绝：“不了，我还有会在开。”
    “这应该是方小姐最后一次在顾氏开会了，最后一次是应该好好珍惜，那方小姐忙吧！”
    祝小姐说着按下电梯关门键，方乔脚步飞快往前跑了几下，在门合上前挤进电梯。
    她面上没有表情，眼底有些冷意：“你什么意思？”
    方乔很高，这样压着眼皮看人的样子倒是让人一时发憷。
    祝小姐这样见惯风浪的人也不由得心颤了一下，不过很快调整过来。
    “方小姐可能还不知道，顾总为了解决方小姐的合同问题，已经决定要退出顾氏集团了。”
    方乔惊骇住：“你说什么？”
    “顾氏的继承人，不能是沉溺于私情的人。之前我们找上方小姐，其实根本目的是为了让顾总把对白月光的爱转到你身上，最终的结局是你离开顾总，顾总被再次伤到后忘了白月光和你，从此就能做一个合格的顾氏继承人，可我们谁也没有想到方小姐就是顾总的白月光。”
    电梯门打开，祝小姐先一步踏出去。
    方乔深吸一口气，跟着出去。
    “董事长让顾总在你和顾氏中选一个，顾总毫不犹豫地选了你。”
    顾氏集团的大厦有三十七层那么高。
    站在最高峰往下看，所有人都在脚下，那是一种真正的睥睨众生。
    南城的商圈，每个人都为了那个顶点拼了命的往上爬。
    终其一生，也攀不到一半的高度。
    可顾凛，却说要下来就要下来。
    方乔仰着头，这么高的距离，她看不到顾凛的脸。
    没有任何一刻像现在，让方乔这么深刻地觉得，顾凛之于她，是如此的高不可攀。
    他们仿佛就是林雪笔下的男女主，本就是两条平行线，短暂相遇之后又回到了平行处。
    是顾凛一而再再而三的努力，才让他们一点一点，重新偏离轨道，再次靠近。
    现在，顾凛要放弃一切，换他们这两条平行线，再有交集。
    值得吗？
    她值得顾凛做这一切吗？
    方乔的心乱成一片，祝小姐的声音适时响起：“如果方小姐离开顾总，以后不和顾总再有交集，我们的合同自动作废，乔亿也不会有事。”
    方乔怔怔地看过去。
    祝小姐从公文包里抽出一份新的合同，递给她：“方小姐可以考虑一下。”
    合同上白纸映着黑色的字体，“补充协议”四个字格外显眼。
    他们是做好了所有的准备，甚至已经掐算好了她站在顾氏大厦楼下可能会有的反应，才走这一步棋的。
    方乔捏着合同，保持仰头的姿势看了良久。
    直到她脖子发酸，再也坚持不下去。
    她垂着眼，半晌，抿紧的唇再开口，声音一片干涩：“我考虑好了。”
    方乔拿出手机，播出那一个不知何时已经成了她最常通话的号码。
    对方正在通话中。
    方乔挂断，之后不出三秒，顾凛的电话打了回来。“乔乔？”
    方乔握着手机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顾凛，我有话跟你说。”
    第43章
    顾凛那边似是听出了方乔话里的严肃, 他的语气也很郑重：“你说，我在听。”
    方乔再一次地仰着头, 盯着顾氏大厦最高的那一角。
    “这几个月对我来说, 像是魔法师施的魔法，他举着魔法棒，把你变到了我的面前。我曾经担心的, 忧虑的事情, 甚至是觉得一辈子都要跟随我的阴影，都变得不值一提。而现在魔法要解除了，顾凛。你不再是魔法里的侍卫, 我也不再是你故事里的公主了。”
    顾凛的声音有些紧张：“乔乔你在哪儿？我去找你。”
    方乔：“你听我说完, 见到你我可能就说不出来了。”
    顾凛安静下来，只是呼吸声加重, 透露出他此刻的心慌意乱。
    平时那么冷静的一个人，沾染上有关于她的事情，就变得不像他。
    方乔睫毛打着颤：“我知道你要退出顾氏的消息了。”
    顾凛的声音紧绷：“所以你是因为这件事所以要离开我？”
    “不。”方乔否认, 顿了顿又说：“这是你自己的事, 我没有那个资格左右你做决定。”
    “我们像是学姐故事里的两条平行线, 一直以来都是你改变你的轨迹向我靠近, 现在，轮到我了。”
    “顾凛。”她又叫了一声。
    顾凛似有所感，鼻尖轻溢出“嗯”的一声。
    “虽然乔亿和顾氏相比不值一提, 我也不算事业有成, 但我相信以我们的能力，一定可以闯出自己的一番天地。”
    方乔深吸一口气, 声音温柔, 却无比的坚定：“顾凛, 以后我养你。”
    她和顾凛，都是离不开爱的小孩。
    她渴望独一无二的偏爱，不管偏爱来自于谁。
    而顾凛渴望的，只有她。
    她不能再抛下顾凛。
    事情最差，不过是回到顾凛没出现之前，回到乔亿没有顾氏帮忙之前。
    可她不再是那时候的她。
    她收获了一个顾凛。
    一旁的祝小姐表情微变：“方小姐，你不觉得你这样做很自私吗？”
    顾凛听到祝小姐的声音，和方乔道：“你别和她说什么，你到楼上来，或者你告诉我你在哪儿，我现在就去找你。”
    他轻声呢喃：“我想抱抱你。”
    “我去找你。”方乔挂断电话，伸手将那份《补充协议》撕了个干干净净，塞到了街边的垃圾桶。
    她没再看祝小姐一眼，大步地走向顾氏大厦。
    “方小姐——”祝小姐在后面叫她。
    方乔挥了挥手，头也没回：“抱歉，我要去抱我男朋友了，再见了祝小姐。”
    再也别见了，晦气得很。
    顶层办公室的门一开，顾凛伸出手臂，将来人抱了个满怀。
    方乔整个人像树袋熊一样嵌在他的怀抱里，顾凛勾着她的腿弯往旁边一转，把方乔放在了宽大的办公桌上。
    方乔听着他的心跳声，一声快过一声，似战场上发兵时的鼓点，一刻不停。
    她能感受到他的激动，伸出手，顺着他的脊背轻轻向下，一下下的顺着安抚他。
    她的下巴搭在顾凛的肩上，看着落地窗外的风景。
    天是金色，晕着淡淡的粉色光晕，一片一片的，一直晕到天尽头。
    夏日漫长，像是总没有尽头。
    可一转头，夏天就要过去了。
    方乔挪了挪自己的脸，咂咂嘴：“你之后不能住在蔷薇庄园，也不能住在‘默’了吧？我在我家附近的小区给你租套房子，到时候你住过去，离得近也方便。”
    顾凛稍稍离开她，手臂撑在桌子上，含笑说：“这算什么？金屋藏娇？”
    “以后你不是顾氏总裁了，虽然身无分文，但是脸还好看着呢！万一真的为了钱走歪路怎么办？我可不得把你藏起来。”
    说起这个，两个人俱是“噗呲”一笑，他们都想起之前在潮汐阁，方乔误会顾凛去卖.身的事。
    笑过之后，方乔咬了咬唇：“《十七岁的薄荷雨》怎么办？现在他们还在楼下开会呢？”
    这部戏是顾氏投资，顾凛离开，顾氏肯定就要撤资了。
    有顾氏在前，其他一般的公司估计也不敢在这个时候伸手。
    而和顾氏撕破脸之后，估计乔亿那边也不会好过，老方到时候也拿不出钱来给她投资。她自己的那点儿积蓄，还都压在《女太傅》上……
    方乔思绪纷转着，顾凛出其不意地道：“你把《女太傅》的资金撤出来吧！”
    方乔：？
    方乔：“什么？”
    顾凛伸手抿了下她的唇，淡淡道：“这戏拍完估计也播不了，我已经和孟识檐说了，让盛知好想办法退出来。”
    方乔迷惑了一会儿：“为什么播不了……你知道什么内幕是不是？”
    顾凛眼尾下压，一脸的高深莫测：“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现在先听我的。”
    “《女太傅》的第一资方是顾氏集团，那到时候播不了最麻烦的也是顾氏……你不会是在给顾氏挖坑吧？”方乔有些反应过来，转念一下又觉得不对，摇了摇头：“也不对，你那时候也不可能预料到现在的事情，不会干自己坑自己的事。”
    顾凛牵唇，轻笑一声：“谁说我没预料到？”
    方乔：“……”
    方乔发呆的时候眼睛直直的，显得尤其可爱。
    “现在，轮到我来做你的魔法师，给你施展魔法了。”
    顾凛抬手，西服袖子上的薄荷袖扣泛出幽蓝色的光，在方乔眼底一闪而过。
    他修长的食指，点在方乔的眉心处，低语：“现在，我还是顾侍卫，你是我故事里的公主。”
    “我做了万全准备，才来到你面前的。”施法结束，顾凛顺势拍了拍她的脑袋，轻轻柔柔的，像是在哄小孩儿。
    “我怎么舍得我的乔乔公主跟着我吃苦？”
    ——
    顾凛卸任总裁并离开顾氏集团的消息很快不胫而走，这消息似炸弹，一下把南城商圈炸得地动山摇。
    顾仲仁膝下只有顾凛这一个儿子，顾凛自然是顾氏唯一的继承人，谁也没想到这唯一的继承人居然有离开的一天。
    顾氏上下也是人心惶惶，作为顾凛的总助兼表弟，孟识檐再一次被团团围住，不管是高层还是普通职工，都想从他嘴里套出点儿内情来。
    这情况和顾凛刚回国的时候差不离。
    不管顾凛是来还是走，受罪的都是孟识檐。
    孟识檐在心里骂了句脏话，面上微笑着面对各路牛鬼蛇神：“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因为我也不干了，从今天开始顾氏集团的任何事情都与我无关。”
    众人再次向陷入震惊中。
    当晚，顾汀从国外飞回来，深夜落地南城国际机场。
    一见到孟识檐，顾汀女士就一拳头捶了过来，孟识檐早有预料往旁边一蹿，但肩膀还是挨了一下，疼得他龇牙咧嘴的。
    “顾女士你注意一下你的拳头，打死了我以后谁给你养老。”
    顾汀冷笑一声：“我还指着你给我养老？你不提前气死我就不错了。”
    顾汀说着锐利的眸子一扫：“顾凛呢？”
    “没来。”孟识檐不厚道地落井下石：“枉你从小到大对那小子那么好，关键时刻他是真不行，还得是你亲儿子想着你。”
    孟识檐搂着顾汀的肩膀，往停车的地方走，一边走一边说：“你说顾凛和舅舅谁能斗得过谁啊？”
    顾汀瞥他：“你觉得呢？”
    “那肯定是舅舅，老奸巨猾嘛！”
    孟识檐刚说完又被顾汀捶了一下，不过这一下轻飘飘的：“知道顾凛斗不过他爸，你怎么还跟着顾凛一起胡闹？”
    “小时候你让我跟着顾凛，你说不管顾凛和谁有矛盾，我都要毫不犹豫，第一时间站在他身边。”孟识檐的姿势吊儿郎当，没个正形：“我这可是听你的话，现在你又骂我胡闹，女人，你不要太善变。”
    顾汀的脚步顿住。
    孟识檐“哎呀”一声：“怎么了？是不是被你的好大儿感动到想哭？”
    顾汀刚涌出的酸楚情绪瞬间烟消云散，忍无可忍：“……把嘴给我闭上。”
    孟识檐闭紧嘴巴，比了一个“ok”的姿势。
    孟识檐今天少见的开了一辆面包车，车厢很大，他快走了几步拉开车后座的门，座位上赫然坐着孟识檐嘴里说“没来”的顾凛。
    顾凛下了车，随手将车门拉了一下。
    “姑姑。”
    “啪”地一声，顾汀一巴掌甩到顾凛脸上。
    顾凛也没躲，这一巴掌挨得结结实实，把孟识檐看愣了：“顾女士你骂就算了，怎么还打人。”
    顾凛喝道：“孟识檐，闭嘴！”
    孟识檐：“……”
    “你回来之前我们怎么说的？你是怎么答应我的？”顾汀几乎是咬牙切齿：“你再怎么和你爸有矛盾，也要将顾氏捏在你手里。你现在放手，不是白白便宜了那个女人的儿子？”
    孟识檐从来没听说过，顾仲仁居然还有其他的儿子。他冷不丁被这究极八卦炸弹炸到，嘴巴张大到半天都合不拢。
    顾汀说着脖子上的青筋凸起，眼泛泪光：“那年玉姐给我打电话，让我答应，要好好照顾你。我怎么也没想到那是我最后一次接到她的电话，如果我知道，我不会离开南城，如果我知道会这样，我不会介绍她和顾仲仁认识，我……”
    “姑姑。”顾凛弯腰，扶住顾汀的肩膀：“这些和你没关系。”
    顾汀吸了吸鼻子，抹掉眼角不自觉滑下的泪。
    “不管怎么样，我不允许你这么轻易地放手。你要还当我是你姑姑的话，你就听我的。”
    顾凛松开手，直起腰身，“在顾仲仁眼里，我不是他的儿子，我更像是一个试验品。”
    那个在顾汀眼里瘦弱的少年，不知何时长得如此高大，她需要仰着头才能看清他的脸。
    “他按照自己的想法教我，试图让我变成和他一样的人。不仅是我，那个女人的儿子也是一样。”顾凛的语气很淡薄，像是在说完全和他无关的一件事：“等到以后他也和我一样，不按照顾仲仁的想法生活，就也会变成顾仲仁的弃子。”
    “妈妈……她的死不仅是因为顾仲仁的背叛，也是因为想逃离。”说到这儿，顾凛的声音才带了一丝压抑的情绪：“她是个钢琴家，是个向往自由的人，她变不成顾仲仁的金丝雀，所以她断了自己的翅膀。我一度，也想用这个办法逃离这个家。”
    顾凛望向车的方向，唇边溢出温柔意：“可有人把我拉了回来。”
    “我努力了这么久，就是为了摆脱他，再去拥抱她。这么多年，我都在等这一天。”
    车玻璃隔开两个世界，漆黑一片的车内，方乔咬着自己的手指骨节，无声无息的，泪流了满脸。
    她庆幸自己没有圣母心，没有所谓的不自私为了顾凛好，就放弃他。
    有一辆车经过，车前灯明灭的呼啸着，将黑夜吹走一顺。
    方乔看见顾凛望向自己的方向，在对着她笑。
    她推开车门，踩着残存的，破碎了一地的光，跑向他。
    顾凛的眼霎时间仿若看到了本不属于这个时间的黎明。
    幻梦成真，世界明朗。
    就在这一刻。
    他说：“我等到了。”
    第44章
    用顾凛的话来说, 方乔是个脑回路古古怪怪的可爱公主。
    一件简单的事情，她可以脑补出一个虐恋故事, 背景完整, 逻辑通顺，感情丰沛。
    而这一次，方乔肯不顾一切后果, 选择奔向他, 背后脑补的那就不只是一个故事，夸张的说，可能脑补出了一个新宇宙。
    穿过新宇宙的银河, 她仍然很坚定地和他站在一起。
    方乔喜欢他。
    比他想的, 比她自己想的，都要喜欢他。
    这个认知足以让顾凛喜上眉梢, 从机场回去的一路，他时不时地就会忍不住轻笑一声。
    顾汀和孟识檐母子两坐在前面，顾汀闭目养神, 孟识檐大晚上戴了个墨镜, 全都装作看不见。
    事已至此, 顾汀也没什么可说的。
    对于白月光的事情, 顾凛之前有和她说。等见到那个他放在心尖的小姑娘时，顾汀就知道，这件事顾凛是不可能听自己的了。
    她平静地靠了一会儿, 突地想起什么, 转头叫顾凛：“你记得——”
    顾汀眼神和年轻时比分毫不减锐利，一眼就看见宽敞的后座上, 那一对小情侣正难舍难分你侬我侬地亲在一起。
    听到她的声音, 那长得实在是好看的小姑娘手推着她外甥的胸口, 虽看不清脸，但想想就知道是怎样一副娇羞神态。
    她外甥随手扣着小姑娘的脑袋贴在自己胸前，挡住小姑娘的所有视线，再望向她，那姿势护得不像话。
    “姑姑，什么事？”
    顾汀没好气地回：“没事。”
    孟识檐推了推墨镜，一副过来人的姿态开口：“心心念念那么多年的宝贝，终于得到了，他不可劲儿秀，秀足一百八十天才怪，我已然做好了准备，你看我，就很淡定。”
    顾汀咬着后槽牙，再次闭上眼。
    她本来想和顾凛说户口本她想办法，可见顾凛这么宝贝这姑娘，又费尽心思地做了这么多事，估计也不用她再操心。
    车滑进一个底下通道，车的引擎声在回荡中变得喧嚣。
    顾汀的神色逐渐松了下来，看向迅速滑向后面的窗外。
    玉姐，顾凛长大了，我们都不用再担心他了。
    车先到了望江路四十八号。
    方乔的脸上还带着刚才的潋滟红意，她拍了拍自己的脑门让自己冷静冷静，心后知后觉地开始忐忑起来。
    顾凛握住她的手，“要不，我跟你一起进去？”
    方乔摇头：“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顾凛的指尖捻了一下她的脸颊，那里粘了一根头发。
    短短的，很明显是他的。
    方乔的脸一下红了，顾凛也不再逗她，声音沉沉的，给她喂一颗定心丸：“放心吧，不会有事的，相信我。”
    方乔点点头。
    《十七岁的薄荷雨》毕竟项目才刚刚启动，如果停下也只是搁置，不算太严重。顾凛离开顾氏集团，受害首当其冲的，就是乔亿和老方。方乔可以为顾凛一腔热血暂时放下自己的项目，可乔亿刚刚有所好转，要是因为这件事受害，她心里有愧。
    可她也不能再放下顾凛。
    哪怕老方打她骂她，她都认。她打算和老方好好谈谈，看怎么能想办法渡过难关。
    方乔深吸一口气，打开自家的门。
    老方正在书房里，听到开门声，热情地跑出来迎接：“乔乔回来啦！”
    “你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老方伸手接过方乔的包：“这不是在等你嘛！”
    方乔心里“咯噔”一声，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出什么事了吗？”
    老方回道：“顾氏那边撤资了。”
    方乔有些惊到：“这么快……”
    老方跑到厨房端出一碗燕窝，拉着方乔坐到沙发上，“尝尝，我炖了好几个小时呢！”
    老方一脸美滋滋求表扬的样子，让方乔一时摸不到头脑，顺着他说的喝了两口。她心里有事也尝不出什么味道来，干干地吹捧：“好喝。”
    “好喝就多喝点儿，你最近忙得瘦了一圈，可得好好补一补。”
    方乔勉强地笑了一下，捏着鼻子硬喝了大半碗，老方才放过她。
    勺子轻放在一旁，方乔开口：“爸，我和顾凛……”
    老方一只短短圆圆的手撑在膝盖上，唉声叹了一口气：“果然，还是会有这么一天。”
    方乔的一颗心瞬间提起来。
    老方擦拭了下眼角看不到的眼泪：“我虽然舍不得你，可我不能拦着你去追求你的幸福。虽然顾凛这小子确实是万里挑一，但老爸不建议你这么快领证，还是再观望观望。”
    方乔：“……”
    老方又飞快地说了一句：“户口本就在书房第三个抽屉里。”
    方乔：“你说什么？领证？”
    老方：“你不是来和我说你和顾凛要往下一步发展的事情吗？”
    “当然不是。”方乔满脑袋问号：“我是想说顾氏撤资，那乔亿怎么办。”
    “你说的是这个啊！”老方双臂抱胸，表情更奇怪了：“小顾没和你说起过？”
    方乔一愣：“说起什么？”
    老方说：“之前乔亿化险为夷，其实不只是得了顾氏集团一笔资金，还有国外的一个财团的注资。之前我当是外国友人长了一双慧眼，发现了这么多公司里乔亿是多么的有潜力，多么的专业。后来我才知道，我还是想单纯了。”
    方乔脑子里灵光一闪：“……是顾凛？”
    老方沉沉地一点头。
    那时候她和顾凛还没有任何的关系，甚至她后来为了所谓的“白月光营业”拒绝了顾凛，他也并没有说起这个事，也没有把这笔资金撤走。
    顾凛是真的从一开始就不想让她有任何的负担，和他在一起。
    可又不想让她难过。
    ——“我怎么舍得我的乔乔公主跟着我吃苦？”
    顾凛真的从始至终，都在践行着他的承诺。
    哪怕没有得到她任何的回应。
    方乔的眼睛泛着酸，低着头，从茶几的盒子里摸出一颗常放在这儿的薄荷糖。
    拆开包装，放进嘴里，几下嚼碎，薄荷的清冽和糖的甜香在唇齿间蔓延。
    老方拍了拍她的手：“想哭就哭，哭完了，就笑起来。只要你和小忆幸福快乐，咱们老方家就每天都是好日子。”
    方乔压下潮湿的酸意，尽力地笑得灿烂，眼睛弯弯，小梨涡浅浅：“我不哭，我要笑。”
    “以后都是好日子了。”
    方乔最后还是揣着老方给的户口本回了自己房间，自己端详了半天，脸红红地塞到了枕头下面。
    她摸出手机给顾凛发消息。
    刚巧对方也显示“正在输入中……”
    方乔下巴搭在枕头上，晃悠着脚，等着他的消息。
    等的间隙，她顺手把他的备注，和自己的微信名都改了。
    改成，顾侍卫和乔乔公主。
    [顾侍卫:怎么不说话？]
    [乔乔公主：在等着你说呢！]
    顾凛没再打字，发了一段语音过来。
    他应该还在车里，声音有些低，近得像是在她耳边厮磨，无端端就让她脸红心跳：“方叔那没事了吧？”
    [乔乔公主：没事了，你之前，怎么不和我说？]
    “什么都和你说，然后你又要胡思乱想，曲解我的意思。对你这样古怪的小公主来说，事实胜过一切告知。”
    他的鼻音有些重，显得声音很慵懒：“你准备睡了吗？”
    方乔也发了语音过去：“还没有，你呢？还没有到家吗？”
    “我到家了。”
    方乔觉得不太对劲儿：“可我听你声音好像还在车里呀？”
    顾凛轻声“嗯”：“是还在。”
    方乔心念一动：“你……在哪儿？”
    顾凛的声音带着笑意：“知道现在乔乔公主感动得想找个怀抱靠一靠，那我自然是来送怀抱的。”
    方乔“噔噔噔”跑到阳台往下看，忘了别墅院子很大，从这儿根本看不到门外面。
    顾凛听到了动静，笑意更浓，声音有些轻挑：“就这么想见我？其实我没去。”
    方乔气坏了，恨恨地喊了一声：“顾凛！”
    顾凛说：“我在外面等一会儿，等方叔睡了你偷偷地跑出来。”
    方乔喃喃：“上次是假私奔，这次是真私奔了。”
    老方平时都是养生作息，没有工作十点就上床，今天能撑到半夜都是为了等方乔。
    方乔蹑手蹑脚地走到老方的房间门外，耳朵贴上去，这么厚的实木木门都隔不断老方震耳欲聋的呼噜声。
    睡得很熟。
    方乔安心地下了楼。
    这是夏日最后的夜晚，没有风，星子寡淡，月亮只有弯弯一角，颜色的灿灿的黄色。
    这夜景并不算美。
    可被来的人一衬托，就恍若童话仙境。
    顾凛的眼凝在方乔身上，怎么也移不开眼。
    方乔穿着一身蓝色的公主裙，腰掐得不盈一握，裙摆上深深浅浅的蓝色层层叠叠铺开，最上面一层缀着宝石，车前灯一打，熠熠生辉。
    她扯着蓬蓬的裙摆，在他面前转了一圈，之后站定。
    问他：“顾侍卫，我好看吗？”
    顾凛的喉咙上下滑动：“好看。”
    方乔往前走一步，“哎呀”一声，一只水晶鞋顺势从裙摆里滑了出去。
    方乔慌里慌张，提着裙摆钻进车里，裙子太大，副驾驶室坐不进去，她又跑到后面，开门坐了进去，只留下那只水晶鞋。
    顾凛会意，弯腰捡起水晶鞋，托在手心里。
    他坐进了驾驶室，端详着水晶鞋，若有所思说：“我对漂亮的公主一见钟情，我一定要娶到她。谁能穿进这只水晶鞋，谁就是我的未婚妻子。”
    顾凛说着往后张望，眼睛倏地亮了：“这不就是我美丽的未婚妻吗？”
    方乔：“不是我。”
    方乔要去抢水晶鞋，还没来得及出手，纤细的脚踝就被他握在掌心。
    温热的指尖顺着她的脚背往上游移，方乔身上细细密密起着鸡皮疙瘩，不由得往回缩着脚。
    却抵不过他的力道。
    顾凛抬眸看了她一眼，那一眼颇有些勾魂摄魄的味道，方乔怔了怔，他顺势将水晶鞋稳稳当当的穿到她的脚上。
    顾凛面露惊喜：“我就知道是你。”
    “我一直都知道。”
    这戏有些假，可情却很真。
    方乔不是擅长煽情的人，用一个童话故事表达自己的心意，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顾凛回首，衔住她的唇，在口中厮磨。
    他的呼吸滚烫，眼底是化不开的，永恒情深，只对她一人。
    “默”的酒店浴室，花洒开得很大。
    磨砂玻璃的门蒙上一层雾气，更加的模糊。
    白嫩的指尖抠在玻璃门上，留下蜿蜒的痕迹。
    方乔有些不适，推着啄着她肌肤的人，平时她说什么是什么的人，这会儿倒是半点儿也不听她的。
    他将她的呼吸和甜美全都一口一口，吞吃入腹。
    漫长的白光打下来，方乔软软地沉入水底。
    在濒临窒息前，得到了他的救援。
    ——
    第二天方乔醒来，已经是中午。
    顾凛已经早早起来，吃了早餐做了运动，在开一个视频会议。
    可能是她身体素质比较好，任凭顾凛怎么掰怎么折都可以，也可能是顾凛还算温柔。方乔踩在地上时小腿软绵绵的，除此之外倒是没有太大的不适。
    顾凛见她醒，指了指客房电话。
    方乔会意，拿到浴室去叫了份早餐。
    顾凛办公，她就在一边安静地吃。
    “项目正常推进就行，顾氏那边撤资，还会有其他的投资商加入，这个不用你操心。”
    听到“项目”两个字，方乔抬头，目光灼灼看着他。
    顾凛的表情肃着，是一副十足的精英模样。
    可在视频看不到的地方，他伸过手，抹掉她嘴角粘着的一点沙拉酱。
    “你们要是觉得周钰合适，可以让周钰再试试。”
    听到这句，方乔的眼睛就更亮了。
    顾凛居然肯让周钰去试《十七岁薄荷雨》的男主角？他之前不是一直言辞拒绝，没得商量的吗？
    方乔不由得往窗外看。
    那边顾凛挂了视频，手指敲了敲桌子，严肃认真地说：“《十七岁的薄荷雨》项目继续做，你的假期从明天开始就没了，方小姐，请珍惜今天，多看看你男朋友，少看风景。”
    “等一下，我在观察。”
    顾凛问：“观察什么？”
    方乔转过来，若有所思道：“今天天上也没下薄荷啊，你怎么反常到肯让周钰来演男主角。”
    顾凛敛眉道：“你不是觉得他和盛知好很有火花？我虽然不想他参与你做的项目，但是公是公，私是私，他既然是最合适的人选，我没理由不用他。”
    方乔眯着眼：“你觉得我会信吗？‘公私不分’难道不是顾总一直以来的行为准则吗？”
    顾凛摇头：“大好的休息日不说这个了，吃完收拾一下，我带你去个地方。”
    方乔：“去哪儿？”
    方乔没想到顾凛会带她去一中。
    距离暑假结束还有两天，一中的学生都在抓紧这最后的时间疯狂，校园里空空荡荡的，没有什么人。
    门卫大爷拦住了两人，一看方乔他笑盈盈的：“呦，这不是方乔嘛！”
    方乔当年迟到早退简直是家常便饭，门卫大爷没少在这个地方看刘主任追方乔跑的热闹。
    方乔笑得乖巧：“大爷身体还好吧？”
    “好好好。”大爷打量着她身边的顾凛一眼：“这是——”
    “我男朋友。”
    顾凛纠正：“是未婚夫。”
    方乔斜眼看过去：你是真的不要脸啊！
    门卫大爷笑呵呵的：“时间是真快啊，一晃连你都要结婚了，我也老喽。”
    方乔趁机道：“大爷，我们想进去转转。我男……我未婚夫一直都很遗憾当年不认识我，在我们结婚前来一次我的母校一直是他的愿望，大爷就通融通融，让我们进去吧！”
    大爷叹了口气：“成吧！”
    “谢谢大爷！”门锁打开，方乔拉着顾凛跑进去。
    走了几步，顾凛突然停了一下。
    他皱着眉掏了掏口袋，似在找什么东西。
    方乔“诶”了一声：“你落了什么东西吗？”
    “好像落车上了，还挺重要。”
    方乔拖着他的手往回走：“那我们先出去拿。”
    顾凛摇头：“我去就好，天还很热，你在前面那棵树下坐着等我，我马上就回来。”
    那棵树的旁边就是篮球场，树荫探过铁丝网一角，刚好给长椅做了天然的遮阳伞。
    以前每次篮球赛，这里都是大众争抢的宝地。
    不过因为方幻每次都想让她捧场，他在一中又是扛把子，这地方只要方乔来就是她的。
    方乔坐在自己昔日的王座上，看着空荡荡的篮球场，昔日热热闹闹的欢呼声，呐喊声仿佛就在耳边。
    她仿佛能闻到阳光晒到地面上的热气。
    手机在这一刻响了一声。
    [顾侍卫：长椅下面有一个信封。]
    方乔弯腰，果然看见长椅左边的一角下压着青色的信封。
    她挪了下椅子，伸手把信封抽出来。
    翻开，里面是一张同色的卡片。
    上面写着几行字。
    [高二三班的方乔同学，你好，我应该算是大你一届的学长。
    为什么说是“应该”，因为其实我也没有真正的入学过。
    但我在这里见过你，见到你坐在树下的长椅上，在给你们班的篮球赛加油助威。
    我很喜欢你站起来喊口号的样子，很活泼，很可爱。
    可以给我个机会，让我认识你吗？
    如果可以的话，我在教学楼的大厅等你。]
    方乔把信塞在信封里，拔腿就跑。
    信上说的是高二，教学楼在上次来的高三教学楼前面。
    因为学校没人，教学楼的大门紧锁着，根本进不去。
    方乔的步子缓了缓，越过大门跳到下面的台阶，想看看哪扇窗户没锁。
    她抬手要推出窗户，“啪嗒”，又一个青色的信封从窗户的夹缝里掉下来，落在她的脚边。
    [高二三班的方乔同学，你好。
    我曾在这里，见到你跳窗户进走廊。
    动作潇洒又敏捷，像是只林间的小鹿。
    我很喜欢你得逞之后笑起来的样子，很灿烂，很阳光。
    可以给我个机会，让我认识你吗？
    如果可以的话，我在薄荷巷第一个胡同等你。]
    薄荷巷的第一个胡同……
    “那不就是上一次顾凛跟人打架的地方？”
    隐隐的，方乔有一个猜测。
    方乔来不及想太多，对她现在而言，解密到了最关键的地方，她一刻也不想停。
    薄荷巷依旧如记忆里一样，幽深，寂静。
    沿着石子路往前，一路都能闻到薄荷的清香。
    薄荷巷的第一个胡同并没有人，只在上一次方乔发现顾凛的地方，贴着墙根，放着一个信封。
    [高二三班的方乔同学，你好。
    其实前两封信里说的，都是假的。
    我并没有机会看到你在篮球场给人加油，也没有机会看见你跳窗进走廊，笑着走远。
    我只在这里见过你一次。
    这些事，也是那一次我听你和你堂哥聊天提起的。
    那时因为母亲过世，因为应激我的视力一度不太好，在之前的学校里我被排挤，被针对。他们会在我的椅子上浇水看我会不会坐上去，会在我路过的时候伸出脚，看我会不会被绊倒。
    其实我并不是完全看不见，我只是不想去反抗。
    因为我也想和我的母亲一样，以死亡的方式这个世界。
    后来顾仲仁发现了我的企图，他让我转学来一中。
    在上学第一天，我就在你站的这个位置，被几个男生堵住。
    我弯唇在笑，想，顾仲仁你终究会输给我，因为这世界的恶意永不会消亡。
    可突然，你出现了。]
    方乔捏着信的手发抖，再次看这个熟悉的胡同，破碎的记忆画面勉强拼凑成一起。
    好像，是有那么一回事。
    那天是方幻的生日，她揣着给方幻的礼物，逃离刘主任的追踪，之后到了班里却发现礼物不见了。
    她顺着来时路去找，恰好撞见几个流里流气的小黄毛围住一个男生。
    那男生穿着一中的校服，只垂着眼，并不说话，也不反抗。
    手臂蜿蜒流下血迹，衬得他的皮肤带着病态的白。
    方乔想也没想直接冲了过去。
    她以一敌三打退对方，在其中一个小黄毛的口袋里，发现了她要送给方幻的袖扣。
    她气得又给小黄毛一脚，冷声道：“还不滚！”
    几个小黄毛屁滚尿流地跑了。
    男生挨着墙坐着，眯着眼看她一眼，便又垂下脸，被她救了也不道谢，也不说话，冷得像是块冰，没有丝毫人气。
    方乔把口袋里所有的零食都掏出来，一股脑地塞给他，最多的，是那款薄荷糖。
    “我不高兴的时候就喜欢吃糖，把糖想成讨厌的人，一口一个，把他们嚼碎。”
    “方乔？”巷子口飘来一道男声。
    方乔转头，是刚才爬起来上学的方幻：“你怎么在这儿？”
    “没怎么，帮个朋友。”
    方幻吊儿郎当地双手插口袋，下巴扬着：“走不走啊？”
    “走，这就走。”
    方乔跑着追上方幻，把准备好的礼物给他。
    “这可是我挑了很久的呢，我最喜欢的薄荷叶形的袖扣。”
    方幻很嫌弃：“一看就是玻璃的。”
    方乔嘟囔：“我又没钱买宝石的。”
    “早知道你这么抠门，我就该把你跳窗户进教室的事告诉你们刘主任。”
    方乔气急：“你敢！”
    方乔：“你要是敢告状，下次你去篮球场打球我就去给你对家加油。”
    兄妹两个吵吵闹闹走出去，方乔突然想起什么，折身又跑回去，对着那个仍坐着的人摆摆手：“我走啦，记得吃糖！”
    ……
    “那个糖，我一直有在吃。”
    一道声音把方乔从回忆中拉出来，她抬眼，巷子里逆光走进来一个高大的身影。
    他一步一步走过来，从过去里，从回忆里，从她不知道的岁岁朝朝里。
    “是你……《十七岁的薄荷雨》最终选的那个心动一刻，是你的。”
    顾凛承认：“是我的，其实本来我只是随手打了一段，可没想到最终你做的项目里，选的是我爱你的故事。”
    方乔又发懵：“那你还让周钰演……”
    “等他演完了，我会告诉他，他演的是我。”顾凛得逞的笑：“可能没有什么比这样更能伤害情敌了吧，他演的再好，也只是个影子罢了。”
    方乔：“……你有点儿恶毒。”
    “无毒不丈夫。”顾凛抬手，手指点着那张卡片：“你还没看完，背面还有字。”
    方乔把卡片转过来。
    上面用写着一行英文字，花体十分漂亮。
    ——Will you marry me？
    信封被顾凛拿在手里，倒立着往下，一枚钻戒掉在他的手心。
    一枚白润的珍珠，贴合着一颗薄荷绿色的宝石，镶嵌在项圈上。
    “这颗珍珠是你妈妈的生前的一件饰品，是我找方叔求来的。这枚薄荷色的宝石，是我在回国前就已经买好了的。我找了很久才找到它，它的颜色，是最接近你给我的薄荷糖的颜色。”
    方乔的眼圈泛红，泪光粼粼。
    “这种镶嵌的方式，叫‘toi et moi’翻译过来就是‘你和我’。”
    顾凛单膝跪地，手捧着戒指，献上自己的所有的爱，和热望。
    “妈妈她会永远陪伴你，也会祝福你。”
    “而我会永远爱你，只爱你，就和过去的这么多年一样。”
    “乔乔公主，你愿意嫁给我吗？”
    方乔的耳边，突然响起那一首歌。
    那首顾凛最爱的歌。
    “但你。
    像蓝天般的你。
    全存在我心底。
    久而久之变成唯一。”
他只看了她一眼，她就存在了他心底七年，变成了他的唯一。
    而现在，他也是她的唯一。
    “顾凛，我答应你。”
    “我愿意嫁给你。”
    他这个奉上一生去爱她的小孩。
    她这个渴望偏爱的小孩。
    他们终于都得到了最想要的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