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酩酊》来自www.wshlou.com 声明:本书由(x)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题名：白日酩酊 作者：下一三 文案 * 偏执少年. 伪高冷 vs 拧巴少女. 伪和善 总是轮流当年级第一的两位大佬在一个班， 但他们毫无交集，堪比陌生人。 直到某天暮色将至，有晚归的同学看见—— 总把衣领一丝不苟地扣到顶的高冷学神陈结勋领口随意敞着，慢悠悠地跟在微荨后面，声音懒散带了丝哀怨：“你就不能跟我说句话吗？” 甜妹微荨头也没回，“不能。” . 从小大人们就说不许和隔壁的小孩玩。 他们从不说话，读的学校永远在反方向。 直到分科后他们一起进入重点班， 故事开始也结束了。 . 严冬，飘雪，在老房子的最后一天。 相邻阳台，他们拎着啤酒看雪。 陈结勋侧过脸看她，“爱比恨深刻，” “别恨我了，”他的声音喑哑克制，“爱我吧。” 微荨没应声，只是突然问：“你知道十八岁以后我的梦想是什么吗？” 她仰头看雪自问自答，“买新房永远离开这里。” . 微荨喜欢尝酒，喜欢它的苦涩辣烈， 喜欢那种让她皱眉瘪嘴的讨厌感。 “我尝过很多种酒，第一口，难喝，第二口， 难喝，但——” “我还是爱他。” . _he |2021.5.14 wb：下一三呀 内容标签： 花季雨季?边缘恋歌?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微荨和陈结勋 ┃ 配角：wb：下一三呀 ┃ 其它：预收《落日沉沦》 一句话简介：但我还是爱他。 立意：挣脱束缚，拥抱未来。 第1章 重逢 气味是能勾起回忆的，淅沥小雨的潮湿气息、学校门口的松木味、实验楼的机器味……脑海深处浮现起很多味道，搅成一团然后飘远淡去。 出租车里淡淡的汗味夹杂着底座的皮质味，只开了一点窗，闷得整个脑子混沌沉重。 正是夏夜最沉闷的时候，整个世界笼罩在漆黑幕布下，一切都被压抑着。白日的热气未散尽，空荡的城市迟钝缓慢地运转散热。 车辆平稳向前行驶，窗外的灯光点着红绿橙黄白各色，最后被模糊晕染开，蔓延成一片。 晃动着落在脸上的光影斑驳，她闭着眼，眉头微蹙，白净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血色。 感觉到车速减缓，微荨这才缓慢地睁开眼适应了会儿。窗外的景象渐渐变得熟悉，她坐直身子拿起旁边的背包单肩挂上。 车停稳，她压住身体的不适，笑着脆声道谢，眉眼弯弯，“谢谢师傅。” 开门、跨脚、站定、轻关车门。 始终面带微笑，礼貌温和。 汽车尾气卷起马路边沉积的尘灰，车驶出视线范围。微荨转身呼了口气，挺拔的身子微松，脸上的笑意淡去，动作略迟缓地伸手把包背好。 神色淡漠，眉间是藏不住的倦意，她扭了扭酸疼的脖子。 尾气味散去后鼻尖才嗅到岔路口的纸板味和浅淡的垃圾味。 尘封已久的记忆缓慢回笼，她抿直唇线，屏息抬头，视线却没有防备地落在坐在便利店门口桌边的人身上。 昏暗中的一抹白色，格外显眼。 垂在腿边的手里握着手机，屏幕散着将熄微弱的光，时间—— 凌晨3:14。 屏幕倏忽熄灭，只剩被黑暗吞噬的夜幕，一切静得就像时间凝固停止了。 男生慵懒散漫地靠着塑料靠背，手自然地支在搭手上，松散地握着手机，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滑屏幕，映在脸上的光浅淡得几乎没有。 白色的无肩帽衫，露出线条分明的手臂。领口敞开，脖颈和喉结被昏暗模糊了轮廓，和那张隐在阴影中的脸一样看不清。 重新摁亮手机屏幕，微荨没有其他反应，只是随意地瞥了一眼就平静地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她继续往前走，垂头看自己的手机。 他刚好抬眼望了过来，无神的眸色微亮，收起手机起身。拎起桌上摆着的易拉罐汽水，仰头喝完仅剩的最后一口。 嘴里索然无味，汽水里的气泡早就散光了。 无声地掀唇啧了下，陈结勋握着空罐子抬脚朝微荨走去。 夏夜沉闷，一切都掩在无声无息蔫弱的热气里。 安静的巷口，他们的脚步声交杂，越来越靠近。 微荨没有抬头，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一直垂眸淡淡地看着手机屏幕。 “哐——”空罐落入旁边的可回收铁皮箱子，发出一道不轻也不重的声响，却如平地惊雷打破了这个深夜。 他在她的身前站定，影子交叠，被头顶昏黄的橘色路灯拉长。 没有起伏的枯燥夏夜此刻吹起阵似有似无的风，却没带走丝毫闷热。 微荨被挡住路，移开视线瞥了眼他脚上踩着的黑色拖鞋。没有迟疑，镇定自若地挪开脚步，想绕过他继续走。 并不打算跟她继续保持沉默，陈结勋扬唇笑了，棱角分明的脸一如记忆里那样帅气好看，嗓音清冽干净，“好久不见。” 他本该是一身规整没有褶皱，从头到脚都保持高冷克制的人，在她面前却总是这副懒散自若的样子。 对她，他从不吝啬自己的笑，总是咧唇笑得又苏又散漫，无形中挠在心底痒痒的。让她总是忍不住好奇他为什么要这样，明明不爱笑。 知道他磨人的本事，微荨最终还是妥协了，随口“嗯”了声表示回应。 她穿着宽松的黑T，长及腿根，配了条笔直的七分裤，随意挽了个丸子头在头顶，简单地背着双肩包。 一身再简单不过的装扮，平凡普通，扔在人群里不起眼，在晚上更不显眼。 “没带其他行李吗？”他扫了一眼问。 “没，”微荨这次回得快，率先开口堵住他的其他问题，“我先回去了。” 说着直接加快脚步绕开了他，点开手机app，她反手在书包里找耳机插上，另一只耳机不知道被包里的什么东西勾住了没能扯出来。 就在她打算把包挂到身前弄的时候，耳机线上的那股力消失了，陈结勋自然地走到她身边，把另一只耳机递给她。 甚至还很贴心地顺手帮她把书包拉链拉上了。 她盯着他摊开在自己眼前的手没动。 陈结勋没做反应，只是熟稔地出声问道：“你在听什么？” 不动声色地垂下握着手机的手，微荨下意识回答：“歌……” 但没想到他问完问题后直接把她没接过去的耳机插在自己耳里了。 反将一军，是她的迟疑和不愿接触给了他机会，陈结勋的嘴角不自觉微扬着，染上笑意。 然后，两个人的耳里同时响起了一道机械熟悉的女声—— “高德地图持续为您导航……” 他脸上的笑意愈深。 沉寂。 他们离得不算近，隔了一拳的距离，耳机线被拉得长。 微荨的一个“歌”字卡在喉里被当场堵住，一直以来维持的平静还是被打破了。 “歌……”她脑子转得快，继续说着自己的话，声音不带起伏语调，“哥……在听导航。” 所幸夜色昏沉，路灯模糊，脸上的潮热才不至于被发现。她只当自己太热了，抬手把他耳里的耳机拿了回来。 暑假总是闷热。 在还没到家的路上，这个短暂的归程就已经朝着她最不想遇见的方向发展了。 陈结勋薄唇轻启，还打算说些什么，余光注意到远处的人眸色暗了暗，最后只是快速地垂下脑袋跟她低语了一声“再见。” 然后抬手扯起帽子罩上，他快速地转身往一旁的巷子走去。 微荨的手里还握着沾了他身上气息的耳机，耳里的导航提醒着“向前直行两百米”。 在原地顿了会儿，抬头她才注意到正在朝自己走来的人，瞬间就明白了陈结勋为什么要逃。 昏暗路灯下远处的人身影佝偻，地上的影子弯曲变形，手上常年戴着的耐磨劳保白手套也有些发黄发旧了。 眼角的皱纹深，他脸上挂着笑抬起另一只手跟她挥了下示意。 微荨抿唇压住心底突然被打翻的所有情绪，扬起大大的笑容，故作轻松地快步朝他走去。 凌晨三点半，时隔两年，所有逃不掉躲不过的回忆过往，好久不见。 - 陈结勋贴着墙侧耳听他们的动静，漆黑的眸底映着光亮，嘴角始终上扬。 重逢仅是短短的几分钟，却填补了他心底的所有空隙。 ------ 作者有话要说： 【专栏预收】《落日沉沦》欢迎收藏噢~ 逃离一切回乡替外婆照看杂货铺那年，有个寸头硬朗帅气的男人经常来买烟。 她随口说了句老吸烟对身体不好，之后他没再买烟，跑得却比以前勤了——每天一包五毛钱的辣条。 要回A市那天她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口，“你是不是——” “喜欢我”还没说完就被他沉厚醇朗的声音打断，“你家店多少钱？” 原来是想买店铺… “我想娶你。”他下一句说。 她愣了一瞬，目光停在墙角的行李箱上，“可我要走了。” “去哪？”面上严肃认真的表情不变，唇角上扬映着天边的晚霞，他笑得坚定，“我追你。” #离开那天他从木头变直球# 招架不住，落日沉沦。 “逃不掉的时候，是一腔孤勇打破了围墙。 ” /主要是一个关于逃避和治愈的“乡村”爱情故事/喜欢那种安安静静的感觉/ 第2章 家常 “爸，我不是说了不用来接我吗？”微荨快步走到他跟前嘟囔了句。 “太热了睡不着出来走走，”微秦易胡乱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顺路。” 话锋一转他朝她身后扬了扬下巴，“刚才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蹿过去了？” 他微眯眼直直地盯着转角的巷口，“白色的。” 不动声色地侧身挡住他的视线，微荨面色不变，脸上依旧带笑，语气随意自然，“没什么，可能是只猫吧。” “不是就好……”微秦易收回视线自顾自嘀咕了声，不再放在心上。 反倒是她听到这句话心底一紧，满脑子都在想灯光那么昏暗也隔了段距离应该看不清是他吧。 侧头注意到身边人紧绷的小脸，他咧嘴笑出了声，“你以为我在说什么？” “……”微荨不自在地咽了下喉，装作不懂的样子，“什么？” 沉闷的夜里只有窸窸窣窣的虫鸣声，此刻尤其聒噪喧闹，像是要叫醒白昼。 “白狗啊！”微秦易恨铁不成钢，愤声提醒，“初中时咬过你的那只白狗，这也能忘……” 默默在心底松了口长气，她笑着点头附和。 “我跟你说啊，”提到这个他忍不住自然而然地开始唠叨，“遇到会咬人的狗一定不能瞎跑，你越跑它越追……” “偶尔几次遇到的话能躲就躲，但要是经常碰上当然也不可能因为一只狗就影响自己的生活对吧。不要惹它，也不要给它眼神，就当它不存在自然地走就好……” “嗯嗯嗯。”这些话听着总觉得耳熟，他肯定不止说过一次，微荨时不时点点头，思绪飘远。 兜里手机震动了下她才反应过来还开着导航，掏出手机打算退出app。 微秦易眼尖看到了她屏幕上右转的箭头，抬手就往她后背上拍去，不由得加重了声音，“不就是一两年没回来了，至于路都找不到了吗？” “我是不是一直跟你说无论去哪都要记得认路认路，你个大路痴啊你……让我们怎么放心。” “爸你轻点！”微荨没有预兆就被打了下，虽然力道不重但身子还是往前倾了些。 看他还有抬手的动作，她下意识躲开。微秦易皱眉嚷道：“躲什么躲！” 说着就拎着她书包把人扯了过来，顺势把她书包给摘下了来，单肩背在自己背上。 “书包里真的背东西了？怎么那么轻？那么久不回家，这次真的只呆一个星期就走？” 问题一个接一个，粗犷的大嗓门在安静的凌晨显得突兀。 “对。”微荨点头，看了看四周低声添了句，“大晚上的其他人还在睡觉，你小点声。” “怎么你还嫌我吵是吧？”他气得眉毛都快竖了起来，但也还是不自觉降低了声音，用气音表示不满。 微荨瞥了眼挂在他宽厚后背上的背包，眉眼弯弯带笑，“嗯，我还觉得你好啰嗦。” 说完就一个人加快步子朝熟悉的单元楼走去，微秦易气得不轻，无奈地摇了下头，嘴角扬着笑跟上她。 回到家的时候孙湘也没睡，家里灯光明亮。桌上的饭菜还冒着热气，一家三口在大凌晨一起说说笑笑吃了顿饭。 陈结勋回来的时候看到隔壁窗户还亮着，又想起刚才他们热闹的对话，眉眼染上笑意，趿着拖鞋慢悠悠地开门回自己家了。 - 因为知道她要回来，孙湘老早就开始着手打扫她的房间，换了床单被套，还把她柜子里能穿的衣服都洗了。 屋里一点灰尘味都没有，就像她从来没有离开过，跟寻常放学回家一样。 微荨回来得晚，吃完饭换上洗干净的睡裙倒头就睡。他们没催她起床，让她一觉睡到自然醒。 醒来的时候天都快黑了，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着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屋子微发着愣。 恍若隔世。 大概是一回来就看到了陈结勋，她这一觉做了个很长的梦，一直以来压在记忆深处藏得很好的往事也被翻出来重现，一帧一幕的像是昨天发生的事。 闭眼咽下这些乱七八糟的情绪，她叹了口气挣扎着起床，光脚踩在木地板上，找到拖鞋踩好，随便捋了几把头发扎好出去洗漱。 所以不想回来，她混沌的脑里只剩这一个微弱的念头。 “小新，洗漱好了没？”微秦易在厨房扯着嗓子问。 微荨吐了口泡沫，含糊不清地应道：“马上。” “弄好出来给我换个垃圾口袋，垃圾桶满了。” “好。”她刷好牙简单泼了几把水在脸上，扯了张洗脸巾擦干净就出来帮忙了，脚步却在厨房门口顿住。 厨灶前冒着油烟，男人微佝偻着背，单手握起铲子熟稔地炒菜，另一只有些扭曲的手虚搭在锅把手上，有油溅在白色手套上，晕开留下微黄的印子。 他的眼角就算不笑也挂起了皱纹，眉头总是不自觉地微蹙着，从背后看整个人格外的瘦。 扭头看到她，他继续手里的动作，“杵在门口干嘛，记不得垃圾袋放哪了吗？” “没事。”微荨回神走进厨房，拉开柜门拿口袋换上，沉默地给垃圾系好结起身，“那我去把垃圾扔了。” 然后就这样心不在焉地穿着碎花睡裙拎垃圾下楼了，头顶随意挽的丸子头杂乱，几缕没扎上的长发落在肩头。 推开楼下的防盗门，傍晚的热气迎面涌来，拂在脸上痒痒的，落在后颈的碎发被风吹起。落日晃眼挂在楼宇之间，橘黄一片，她不适应地微眯着眼。 面无表情地把垃圾扔到对面的垃圾桶里，微荨一转身才发现楼门旁有一桌在打扑克的爷爷奶奶。 以及一个不合适宜的人，突兀地坐在他们之间。 黑色碎发柔顺地搭在额前，他坐得笔直，双手环在身前，下颌线绷得紧流利清晰，一脸严肃认真地看着他们打牌。 有奶奶眼尖看到了微荨，眯眼笑着出声打招呼，“诶，这不是小荨吗？” 老人们脸上的笑是最和蔼温柔的，在夕阳的暖色柔光滤镜下更添亲切。 沉闷的情绪奇迹般的在这一瞬间散开了，微荨恭敬地把手垂在腿边，朝他们微鞠了下躬，笑着打招呼，“爷爷奶奶们好。” 声音又甜又脆，脸上的笑和煦灿烂。 他们热情地拉着她聊天，一人问一句场子就热了起来，喧闹一片。 微荨脸上一直都挂着乖巧的笑，懂事礼貌招人喜欢。 一切都挺好的，如果旁边没有他的话。 陈结勋的视线从她出现后就一直落在她身上，不加任何掩饰的，明目张胆、光明正大的掩在热闹中。 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就这样静静听着她说话的声音，看着她脸上明媚的微笑。 原本冷冽无表情的脸也渐渐变得柔和，眉宇舒展开，昭示着他的好心情。 第3章 在意 chapter.3 张奶奶从小就看着微荨长大，打心底里喜欢这孩子，现在看到她回来了眼睛笑眯成一条线，连声招呼她过来。 布满皱纹的手紧紧合拢覆在她手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着，嘴里的念叨一刻也没停下来。 “你说你这孩子，怎么去读个大学连家都不回了？都快两年没看到你了……” 微荨收紧手回抚她，笑容明晃晃的可爱挂着小酒窝，语气愤愤不平嗔怪道：“都是因为大学事太多了啦！” “这次回来准备呆多久？”张奶奶乐呵呵地问。 “一个星期就得回去了……”她的声音减弱不太忍心说。但还是被某人准确地捕捉到，陈结勋的眸色微沉，笑意渐渐敛去，又回到之前面无表情的样子。 听到这话张奶奶脸上高兴的神色也淡了些，但孩子长大了总归要忙自己的事，她也不能贸然干涉什么。最后也只是笑着把话题扯开，想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下边看他们打边聊。 转回头来才注意到坐在对面的人，他的眉宇挂着寒意，帅气的脸淡漠，没有任何情绪。 大清早的就一反常态地下来看他们打牌，呆了一天也说几句话，就这样安静地、笔直地坐着。 老人们知道他性子冷不爱说话，多个年轻人陪着总归也多分朝气，就随他看了。 张奶奶的眸子在触到陈结勋后才恢复了清明，念及他们两家的关系，她很快就收回了自己的想法，加大手里的力道拍了拍微荨的手改口道： “回来都没休息好吧？赶紧上去再歇会儿，有时间来奶奶家玩啊。” “好嘞！”微荨脆声应下，笑着跟大家打了声招呼道别后才拉开单元门上楼。 从始至终都没有和陈结勋对视过一眼。 更准确地来说除了第一眼无意瞥到他以外，她的视线就再没落在他身上。 楼下依旧热闹，黄昏晚霞把暮色晕染得温暖祥和，替世界披上轻纱，朦胧得飘忽不定。 等微荨走后没多久陈结勋也悄然起身上楼了。 一切都没有什么不同，暮色渐沉，上班奔波劳累的人挂着疲倦归家，推开家门的瞬间脸上却不自觉扬起微笑。 小区各楼的灯一盏盏亮起，满当当地照亮燥热的夏夜。 - 晚上吃完饭一家三口坐在沙发上，微荨耳里听着他们看的狗血连续剧，手里看着明天要讲的PPT。 窝着一起看剧聊天吃水果，最后他们催着她早点去睡觉。 微荨这次是有事才回来的，第二天起来整理好，按原计划去做正事。 还微勾着身子在玄关换帆布鞋，她另一只手搭在门把手上拧开门就踩着鞋出去了。 玄关空间小蹲着系鞋带有点挤，她想在外面系，一抬头就看到对面的门也开了。 “砰——”两道不重的关门声交叠，他们无声地面对面站着，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 窄小的楼道沉寂，没有任何声响。 陈结勋今天穿了件白衬衫，袖口整齐地挽在小臂上，露出白皙有力的腕骨，扣子一丝不苟地扣到顶，搭了条深色的西装裤，衬得腿更加笔直修长。 跟记忆深处的人影重合，现在的他多了几分成熟，变得更加沉稳自信，本就矜贵高冷的人身上疏离的气息愈深。 脚上的白色帆布鞋的鞋带还散着，微荨只是默不作声地看了他一眼就收回了自己的视线，低头自顾自地弯腰抬脚踩在楼梯上系鞋带。 沉默且安静，没有脚步声，余光里他的脚也没有动，还站在原地。 无意识抿直唇线，她默默加重手里的力度把鞋带绑得更紧。 他的目光一如昨天在楼下碰到时那样，不加掩饰地直直落在她身上。 滚烫得仿佛能透过衣物灼烧她的后背，大概是楼梯间太闷热了，微荨的后颈起了几缕薄汗，碎发微沾在脖子上，痒痒的不舒服。 没有多做停留，她起身面无表情地越过他准备下楼，擦肩而过时陈结勋的薄唇微动，喉结上下滚动了下。 还没出声就被一道突兀的喊声打断了。 “小新，你钥匙忘拿了！”门被打开，微秦易探出头大喊了句，浑厚的声音带着回音。 瞥到站在门口的人，他的神色冷了些，握紧拳把手伸到身后，“自己回来拿。” 说完就转身回屋了。 微荨闻声抬脚回去，顺带把门合上。 他们都没有提起门口的人，蹲下解鞋带，她换鞋进客厅拿钥匙串，没在茶几上看到，这才出声问：“爸，钥匙在哪？我U盘也挂在上面了。” 微秦易还在玄关处站着，打消脑里多余的思绪，嚷嚷着念叨她，“谁让你老是丢三落四的……” 走过来假装跟她一起找，他不经意地松开手，把一直握着的东西随意放在沙发上。 过了会儿微荨直起身子环视四周才注意到沙发上的钥匙，嘀咕着刚才怎么没看到，注意到时间不多了，她也没放在心上弄好赶紧出门了。 这次门口空无一人。 空气舒畅，微风从楼梯口的窗户吹进来，带走她身上那丝莫名浮起的热意。 没有其他情绪波动，微荨敛神加快脚步朝目的地赶去。 到巷口的时候，她隔着斑马线看到对面已经到站的公交车，此刻是红灯，它们就这样刚好错过了。 来不及在心底惋惜，公交驶开，微荨直直地和坐在公交站台的人对视上。 红绿灯倒计时闪烁着。 绿灯亮起，对面指示灯上的绿色小人迈着腿机械地动着，一下又一下的规律。 她忽然觉得错过公交好像也没那么糟糕—— 因为这代表着，没乘上这班车的他与她的目的地不同。 他们不会同程。 挺好的。 她冷静地这样思考着，步伐迈得跟绿色小人一样规律，穿过斑马线走到公交站台。 微荨本来打算继续保持沉默的，但陈结勋却对她扬唇笑了，他身上常挂着的冷冽气息像是被阳光消融，露出最柔软坦诚的一面。 脸上好看的笑里带了丝无可奈何的虚无感，却也掺着重拾希望般小心翼翼的欣喜。 “你怎么才来。”他的嗓音哑喑，带了些许沙意，语气里仿佛藏了怅然，眸色深得她看不清他到底是用怎样的情绪说这句话的。 那么漫不经心，又那么郑重深沉。 像是在对逃避了两年的她说，又好像只是单纯在问她为什么拿个钥匙现在才来。 她明明无数次期盼着他们能错过，明明在为他们的不同目的地而松口气。 可他却一直站在原地等她。 跟她说好久不见，跟她说你怎么才来。 第4章 倒影 chapter.4 乱七八糟胡乱的思绪只飘远了一秒钟，微荨很快敛神，眼睫微垂，一板一眼地回答道：“找了会儿东西。” 陈结勋唇角好看的笑容未变，歪着头看她，声音轻柔漫不经心，“找到了吗？” 知道他在没话找话说，她只是随意地点头应了声“嗯”，掏出兜里的手机，自顾自地插上耳机挑了个网课视频播放。 不想说话的意味展露得明显。 他没有什么反应，只是默不作声地微侧身，借着投向公交驶来方向的视线看着她。 她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机屏幕上，阳光明亮，直愣愣的反光晃眼，画面模糊看不清。周遭是吵闹的街道，汽笛声交谈声纷繁，哪怕耳机声音开到最大也无济于事。 握着手机的手指微缩，微荨忍不住恍神，觉得现在自己做的事很多余，无意义到让内心越来越混乱搅成一团。 索性直接把手机收起来，她摘下耳机抬眼，心底那丝若有若无的猜想逐渐变得清晰，他的视线确实是落在自己身上的。 侧过头去看向他，微荨脸上的表情淡漠，带了丝不解与询问。 不加掩饰躲藏，陈结勋坦直地迎上她的目光，咧唇笑得好看，恣意散漫。 晃眼的阳光落在他脸上，柔和明亮，他漆黑的双眸被光亮染成琥珀色，眸底漾着细碎的光。 和以往高冷疏离的形象截然不同，此刻的他温暖又耀眼，人前人后两幅模样，就像她对所有人都和善只对他冷漠一样。 他们于彼此都是不同的存在。 无可奈何地收回视线，微荨默声在心底叹了口气。学着他的动作侧身面向公交来的方向，避开他炽热直接的视线。 望着来来往往的车辆分散注意力，她让自己放空思绪什么也不想。 不回忆过去，也不设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这样他们才不会有什么交集，无论是在现实中还是在想象里。 保持冷静，保持清醒。 公交终于出现在拐角，缓慢地向站台驶来，被红灯阻拦，隔着斑马线遥遥相望，她总算能不再那么紧绷着。 抿直的唇线放松了些，车稳稳地停在站台前，“噗——”的开车门声响起，微荨熟练地刷码上车径直走到后排靠窗的座位坐下。 明明他们之间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离开他的瞬间她却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单手握着手机，她垂眸浏览着路线停靠站点和所需时间，心底留下个大致印象后滑到底，手指点动开了下车提醒。 身边刚好有人坐下，微荨正疑惑着刚才上车空座位不是挺多的吗，为什么这个人偏偏要坐自己身边。 一抬眼就顿住了，她微愣地看着身边的陈结勋。 公交在这个诧异的瞬间启动，他们一起随着惯性向后倾了些，也把她暂停凝固住的思绪拉了回来。 大脑缓慢迟钝地继续运作，微荨忍不住回想起以前上学的时候，他们也总是会乘上同一辆公交，不管她是早是晚。 转回头，她装作无事发生，保持一味的习惯直接仰头靠在椅背上，伴着轻轻摇晃的公交闭眼休息，抛弃整个世界藏在自己的世界里。 唯一失败的是，那个怎么也赶不走的人到现在了还是在她的世界里。 秀眉不自觉地微蹙起，毫无睡意，大脑比什么时候都更清醒，她不断在心底告诉自己什么也不要想，他总会下车离开的……他会离开的。 眼前明晃晃的光亮好像被什么遮住了，微荨下意识睁开眼，入目的是线条流利的手臂，肌肉结实，腕骨白皙有力。白衬衫的袖口工整地挽着，没有多余的褶皱。 “弄醒你了吗？” 他低磁好听的声音近距离响起，每个字音都格外清晰，空间逼仄狭小，此刻的她像是被他圈在怀里。 不自在地眨了下眼，微荨不动声色地坐直身子往后靠了些，略带一点僵硬地摇了摇头，克制着不安分莫名的心跳。 目光瞥到她白皙的脖颈，有几缕碎发耷拉着，纤细精致的锁骨随着她的动作更加清晰，素净好看的小脸上被太阳晒起了些许薄红。 陈结勋的喉结滚了滚，移开视线抬手，不在意地启唇道：“阳光太晃眼了。” 瞬间会意，微荨干脆利落地抬手把他还没触到的窗帘“唰”的一声拉上。 意在他可以把横在她面前的手臂收回去了。 她总是退后躲避得清清楚楚，像隔着永远的楚河汉界，更多时候甚至无情地不给他一丁点视线，不让看他，也不让他看她。 他还是笑着，手臂动了动没有收回去，微向下移了些直接撑在了窗沿上，严严实实、完整地把她圈住。 微荨不知道他打算做什么，只是保持镇静挺直后背贴着座椅，抬眸沉默地看向他，澄澈的杏仁眼里没有丝毫情绪波动。 陈结勋也掀起眼皮直直地看着她，眼神散漫又认真，深不见底沉积了太多深意。四目相对，整个世界安静得只剩下他们眼中彼此的倒影。 他从她眼里看到了自己脸上挂着的微笑，那是他对着镜子勉强都摆不出来的表情，在她面前却像呼吸一样简单平常。 无数次他也曾想过，自己一定是被诅咒了，所以只有在她面前才能扬起笑容，只有看到她才会感受到很多从未有过的丰富情绪，虽然有好的也有坏的，但都确确实实造就了更鲜活的他。 让他感觉到自己是真实存在而不是冷冰冰地生活。 他觉得自己对她的可能并不是所谓的爱，只是一种自己执拗地为自己上的锁。 直到某天他读到了一首诗—— “我不知道爱过又能如何， 但是我耐心等着。 在这之前，我始终跟顺一种亮光， 许多绝望就不会在体内长久停留。 甚至一棵野草在我身上摇曳， 我都觉得，这是美好的事情。” 诗名是《如何让你爱我》。 “微荨，”陈结勋低嗓念了声她的名字，郑重又克制，“我好像……” “还是忘不了你。” ------ 作者有话要说： 诗引自余秀华——《如何让你爱我》 第5章 一起 chapter.5 声音不轻不重，恰好能落入她耳里，微荨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冷静，眼底毫无波澜，他们就这样安静地对视着。 直到窗外吹入一阵风，窗帘在他们之间扬起，隔绝了视线，蓝色的丝格帘上映着深深浅浅模糊的光影。 陈结勋偏过头松开撑在窗沿的手，白皙手背上微凸的青筋收起，自然地抬手将窗户关上，防止风吹开窗帘让刺眼的光照进来。 窗帘上是他手臂动作在阳光照耀下的影子。飘扬着，散漫着，远离了。 萦绕困在她身遭的清冽气息抽走，他沉默地回到自己的座位坐好。仿佛刚才只是倾身关了个窗户，什么也没发生过。 他们像是约好了一样，谁也没继续往下说，谁也没再提起这个事。 闭眼，微荨还是能感觉到眼前明晃的阳光，不刺眼，却依旧藏着光亮，在黑暗昏沉里橙红一片。 公交摇晃，这段车程比她想象中要长，长到身边的人一直坐着没有动静，长到后背被闷出薄汗，黏糊糊地粘着难受，让她不止一次埋怨自己，这样的夏天就不该回来的。 明知道会很热。 - 手里的震动让微荨下意识睁开了眼，解锁扫了眼屏幕，导航提醒她两站后下车。 坐直身子透过前方的车玻璃看向远处，路两边的风景渐渐熟悉。 最先带她驶入回忆的永远都是车辆，回家的出租和此刻的公交，车窗外熟悉却又多了几分陌生的路是刻在记忆深处的标识。 余光里的他还是直直地坐着，大长腿随意地搁在座位前，因为空间有些窄而微蜷着，却礼貌地没有占到她这边来。 像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陈结勋侧过脸看她。 眼珠很快转回前方，微荨依旧面无表情，身上的热意渐散，紧绷的精神有放松的预兆。 因为她马上就可以下车了。 公交平稳向前，在他们都熟悉的站台渐放缓速度停车。 正打算启唇说让一下，没想到陈结勋比她先起身了，随意地抬手就够到车顶的扶手栏杆，大长腿修长笔直。 白衬衫上没有褶皱，袖口挽到臂弯，露出线条分明的手臂肌肉。漆黑的碎发落在额前，若隐若现的眉宇间蕴着自带的寒意，棱角分明的脸从下往上看更凌冽，下颌线更流利清晰。 车靠站停稳，他迈开腿径直走向车门，微荨缓慢迟疑地跟在他身后一起下车了。 公交缓缓驶开，扬起一地尘灰，空气里漫着汽车干燥粗砺的尾气味，她屏着呼吸顿在原地，望着眼前的背影微出神。 脑里有个不太现实的猜测。 没等到人走上来的陈结勋也停下脚步转身问道：“你怎么还不走？” 语气熟稔自然，就好像他们是约好一起过来的。 说着他抬起手看了看腕表，单曲起指节轻敲着表面，耐心地出声提醒，“快没时间了。” 垂头摁亮手机瞥了眼时间，的确快到约定的时间了。微荨不由得蹙眉移开脚步，抬眸望向他的眼底满是疑惑。 看出她的困顿，陈结勋悠然自在地双手插兜等她走过来，懒洋洋地笑了，薄唇轻启，“我好像忘记跟你说了——” “今天我们是一起的。” “……”不用他说得更清楚，微荨瞬间明白了是什么意思，心底缠乱的思绪变得更加繁杂。 不知道是命运捉弄人，让他们偏偏凑巧一起，还是因为他知道所以故意要一起。但是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显而易见的是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陈结勋刻意放慢脚步跟她并肩往学校走去，嘴角还漫着笑，清冽的嗓音带了笑意，“很巧。” “我刚好听说你这个暑假要返校宣讲。” 所以跟老师说好一起过来。 上大学后能不回家微荨就没回家，学校要求的社会实践一直拖到现在才不得不回来做。 偏偏害怕遇到的人还是三天两头都遇上了，甚至还被他安排着附加了一段共同相处的时间。 就好像这几年他都在等她露出“破绽”，有机会就被他逮了个正着。 事已至此也不能再改变什么，她的双拳握紧又松开，一番短暂清醒的挣扎后选择妥协。 反正回来也只呆一个星期，一切很快就会回归正轨的。 从始至终她都没说一句话，小脸绷着紧紧的，把他晾得明明白白的，明摆着不想搭理他。 垂眸看她吃瘪绷着的表情，陈结勋脸上的笑意愈深。 迎面遇到他们以前的班主任，王老师出来接他们进校。 微荨的脸上终于挂上了笑容，热情地打着招呼，顺势离开陈结勋走在了老师身边。 他也礼貌地打了个招呼，目光变回原本的温度，收起脸上的笑慢悠悠地跟在她们身后，习惯性在一旁默默看着她。 没过多久就走到了班主任现在带的班级，教学楼里安静，没有多余走动的人，只有一间间还在上课的教室。 各个窗户里不同的老师讲着不同的内容，下面的学生或埋头写笔记，瞎涂瞎画、或仰头听课发呆，各式各样，五花八门。 三个人一起在教室门口等了会儿，老师拉着他们寒暄，随口问起大学的情况，大多数时候都是微荨在回应，陈结勋没怎么开口，回答也只简明扼要说几个字，却比提问的老师更认真地听着她的回复。 所幸这样奇怪的氛围也没维持多久，很快下课铃声就响起了。 沉寂的教学楼瞬间被唤醒，噪乱的声音嗡嗡地漫开，热闹非凡，束缚在教室的学生们重拾活力，肆意地张扬着青春的气息。 王老师忍不住笑着叹了声，“这群脱缰的野马啊……” 说着她无奈地轻摇头领着他们进教室了，让他们先把PPT拷在多媒体上，顺道简单地跟他们介绍着现在带的这个班的情况。 座位下吵闹的人注意到突兀陌生的两个人，眼睛都止不住地往台上瞟去，压低声音小声讨论着。 男生帅气高冷，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眉眼粹着冷气，不苟言笑。女生笑得甜美，脸上的小酒窝可爱，整个人看上去就很软萌，身上挂着温婉的气质。 想起老师之前要来返校宣讲的学长学姐他们瞬间反应过来了——来的人是当年的“双黄蛋”状元，“分道扬镳”一个去了东大、一个去了西大，全国最好的两所大学。思及此大家赶紧招呼小伙伴们快回教室膜拜大佬。 短暂的课间结束，欢快的铃声响起，无需提醒就已然安静的教室一反常态，大家都睁着好奇的眼紧紧地看向他们。 背对着他们在台上准备PPT的微荨也注意到台下的安静，不用回头都能感到他们的瞩目，点动屏幕的手指下意识微缩，默默咽了下喉。 光亮映在她精致好看的脸上，身侧突然多了份熟悉的气息，陈结勋走到她旁边顺着她的动作点开了自己的PPT。 屏幕有一瞬间的黑暗，倒映着他们两个的脸。 然后微荨看到屏幕里的他用口型跟她比了三个字——“别紧张”。 身后的教室里坐满了人，他们并肩站在讲台上的大屏幕前，有且仅有彼此能看到。 第6章 提问 chapter.6 微荨下意识想侧过头说“谁紧张了”，话到嘴边看到陈结勋脸上认真专注的神情又咽了回去，压住心底那丝异样，抿直唇线安静地跟他一起退到讲台旁等王老师开场。 “想必大家也看到了，门口两位就是今天来宣讲的学长学姐，我们学校的高考神话——”王老师笑着拖长语尾，话里是藏不住的骄傲，语调微扬继续介绍，“当年高考成绩并列省第一的双黄蛋状元，陈结勋学长现在就读于东大，微荨学姐读西大。” “话不多说，咱们就直接开始吧。” 话音刚落台下就响起了哗啦啦的激烈掌声，大家眨巴着眼看向他们，满脸期待。 正准备走下台的王老师想起什么又顿住脚步，回头叮嘱道：“对了，我临时有个教务会要去参加，你们好好听学长学姐的宣讲，不许胡来瞎起哄。” 底下人的表情无疑都更加兴奋，却藏着情绪一本正经地保证会认真听话，催老师快去开会。 看着大家脸上热情洋溢的笑，一片喧闹，微荨忍不住有些头疼，担心待会儿压不住他们。 知道自己班的崽子们什么性子，王老师不放心地又嘱咐了几句，交代班委维持纪律，这才转身跟他们两个连声道歉，让他们多担待，放轻松随便讲讲就行。 “你们谁先？”临走前她最后问。 陈结勋的目光很快地从微荨身上略过，淡淡地启唇，“我先。” 王老师点了点头径直出教室了，门一关上教室瞬间像掀开锅的水，沸腾着冒起热气，闹腾嘈杂，炽烈直白的目光大咧咧地落在他们身上。 果然如她所料，微荨正打算启唇让他们安静点，下一秒就注意到身边的人动了。陈结勋迈开长腿不紧不慢地走向讲台，喉结上下滚动，薄唇启合。 “安静。” 只是最简单不过的两个字，却冷冽地落在教室，无形之中给人一种威慑，教室蔫了下来，顿时安安静静的没声了。 连坐姿都不自觉地端正了些，有人悄悄埋头在纸上写了字推给同桌看——[这个学长看起来好凶。] 同桌不敢动，在陈结勋转身点PPT的间隙微不可见地点了下头表示赞同。 “各位好，我叫陈结勋。”漆黑深邃的眸一望不见底，他面无表情地一笔带过自我介绍，径直展开主题，“下面由我简单介绍一下东大。” 屏幕上的PPT是极简冷清的风格，只摘了重点的字放上去，就像他的宣讲一样简单直白。 大家很配合地保持安静，从始至终都没乱出声，精神迷之高度集中，堪比听教导主任训话。 就连在一旁站着的微荨都听得认认真真。 他身上仿佛就是有这样的魔力，不自觉让人臣服，静下来听他不疾不徐简洁的发言，好像从他口里说出的每个字都很重要。 台上的人神色专注，白衬衫黑碎发，干净利落，嗓音清冽。 掐着点十五分钟刚好结束，直到陈结勋微鞠了下躬启唇道“谢谢。”大家才反应过来，整齐地鼓着掌，微荨也跟着一起拍手。 按照安排接下来是五分钟的提问时间，教室里鸦雀无声。不知道还以为他们在考试，底下的人都低头避开他的视线。 陈结勋也没觉得有什么不自在的，耐心沉着地站在台上。 最后是一道温软的声音打破了这份紧张的沉寂。 “没关系，学长人很好的，大家随便问问。”微荨主动开口替他说话，脸上挂着和善的笑鼓励大家提问。 听到她的话陈结勋波澜不兴的心底泛起一阵很浅涟漪。 “嗯，”他抑住唇角的那丝笑意，顺着点头道，“随便问。” 声音不自觉柔缓了几分。 经微荨的暖场教室严肃的氛围才松开了不少，班委们意识到把学长一个人晾在讲台上也不好，中规中矩地问了几个关于他专业的问题。 见陈结勋都耐心认真地回答了，不少人这才放宽心，摒弃紧张举手提问。 一切都很学术，宣讲的氛围刚刚好。直到有女生脆声发问，“学长，你有女朋友了吗？” 教室小范围内引起了一阵抽气声，为这个突然越界的问题捏了把冷汗。 他没避讳，直接回答，“没有。” “那有喜欢的人吗？”那人壮着胆继续问。 教室比之前的安静还安静，大家坐得笔直，眼观鼻鼻观心，却默默竖起耳朵期待等候着答案。 极度优秀又极其高冷的学神，还长了张人神共愤的脸，妥妥的校草男神，换做是谁都忍不住想八卦一下。 目光不着痕迹地落在讲台旁乖巧站着的人身上，她正握着手机垂头不知道在看什么，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的视线。 “有。”陈结勋的嗓音像磨了沙砾一样低磁好听，认真地回。 对自己的感情坦诚直率。 屏幕上是空空如也、没有新消息的微信界面，微荨退出去手指滑动点开了其他软件，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也不在意。 得到答案的大家虽然想继续八卦但都没胆子再问下去，及时把跑偏的话题拉回正轨，“学长你为什么选择东大呢？” 原以为这是一个很好回答的问题，随便从哪个角度都好说，却没想到面对各种问题都回复得很快的陈结勋居然停下来思考了好一会儿。 为什么选择东大—— 记忆回到那年夏天，他问她报什么学校，女生头也没抬，手里翻着东大的招生简章，“东大。” 回神，他抿直唇线出声，“因为被骗了。” 大家一致默认是被招生组忽悠了，也没深追缘由，只是继续问道：“那如果重来一次学长会报哪所学校？” “西大。” 陈结勋直截了当地回，没有抬眸看台下的他们，反而偏头将目光投向讲台旁的人，轮廓分明的侧脸对着台下，看不清脸上有什么表情。 不知道为什么底下的人好像突然嗅到了什么猫腻、抓住了一些细节，小声议论着打算出声追问，台上的人却抬起手不紧不慢地瞥了眼腕表。 “时间到了，”他的声线平稳，依旧看着她的方向，眸色微亮，漫不经心地带头鼓掌，“下面有请微荨学姐。” 第7章 错误 chapter.7 因为陈结勋已经开好了头，在他后面讲的微荨也没那么紧张了，她挂起微笑镇定自若地上台，点开PPT开始宣讲。 “大家好，我叫微荨，微风的微，微荨的荨……” 乍一听没什么不对的，顿了会儿底下才响起一阵笑声，因为这名字说了跟没说一样。 场面的气氛活跃起来，微荨适时地引入自己的主题，从几个方面由浅及深地认真介绍了西大，还讲了自己学的专业，最后诚挚地给刚迈入高三的他们分享了一些经验。 并不是以高高在上前辈的身份来随便介绍，敷衍一下完成社会实践的，而是以同学交流的形式来跟他们认真分享。 大概是因为讲的内容比较有趣，干货满满，对没接触过大学的大家来说格外新奇，面对未知的他们都想了解更多，最后的提问环节尤其热闹。 “上大学后真的就轻松了吗？” “大学真的就自由了，可以随便做什么吗？” “大学的压力大吗？” “学姐的专业课难吗？” …… 站在不同的分水岭上，每个人都会对未来有不同的畅想与担忧，小学渴望升初中却也害怕学的科目更多、高中期盼上大学，但也担忧未来会去哪所大学读什么专业…… 人生仿佛就是由这一段段的期待与不安拼凑起来，大家都没什么不同。 不管问题是否宽泛，微荨都按照自己的亲身经历和感受给出了相应的回答，秉着真实和鼓励的原则告诉他们她的大学生活是怎么样的、面对压力她是怎么调整的等等。 “老实说，”她轻抿唇线，声线平稳，“虽然还是有数不完的琐事，但每走过一段都会遇到一处新的风景，不管如何，时间和努力总会把我们送到最好的未来。” “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微荨抬眼望着大家桌上堆着厚厚的书，资料卷子散乱，教室里笔墨味混着咖啡味，他们脸上的神情或疲惫或困惑，带着对现状的倦意和对未知的担忧。她顿了会儿才继续自己的话，“如果感觉累的话，说明在走上坡路。” 注意到墙上挂着的钟表时间已经差不多了，微荨笑着鞠躬结束，“祝大家都成功攀顶。” 等到她起身后台下的掌声还在持续，大家也不知道被哪句话点燃了，反正就是觉得——好像又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微荨有些不好意思地抬手摸了下后颈，正打算下台就被底下有道响亮的男声叫住了，“学姐学姐，再回答几个问题吧。” 大家起着哄附和，“再聊几句嘛……” 下课铃声在吵闹的班里响起，微荨不好拒绝大家的热情但也不忍心占用他们的下课时间，最后站回原位妥协道：“最后一个问题。” 男生们闹腾着争先举手都想问，粗着脖子相互间争了起来，场面一时间陷入了混乱。 只留她一个人在吵闹里凌乱，微荨甚至觉得自己插不入他们。 直到讲台旁一直安静站着的人也举起了手，大家注意到他的动作下意识都噤声了，教室恢复之前的平静。 微荨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看到他们都默默把手收了回去，目光似有似无地瞟向讲台旁。 她顺着侧头望过去，视线无声地落入陈结勋漆黑的眸里，余光里是他微曲着抬起的手，挽着袖口，露出的手臂线条流利好看。 底下有人出声谦让道：“既然学长想问，那最后一个问题就留给他吧。” 右眼皮跳了下，心底有种不好的预感。微荨有些勉强地牵起抹笑，打算随便开口糊弄过去，他却赶在她之前启唇了。 她能清楚地看到他的口型，以及听到他的问题—— “你有男朋友了吗？” 清冽的嗓音干净，教室静默停滞了一瞬间，大家似乎没反应过来，等到回神后才剧烈地掀起一阵闹意，正好掩住、打断了她的回答。 “哦——”大家闹腾起来大声起哄。 话题中心的两个人与他们格格不入，是喧闹中唯一的沉静，就这样隔着不远的距离四目相对着，仿佛感觉不到四周的激情和八卦。 秀眉不自觉微蹙，微荨没想明白陈结勋想干什么。 底下的男生们本来也想问这个问题，没想到学长直接帮忙问了出来，激动地扬声跟着附和：“学姐有男朋友了吗？” “有喜欢的人吗？” “理想型是什么样的？” …… 一人一句填满教室，闹得不成样子，微荨收回视线看向台下，还没来得及终止这个话题余光就注意到了门口的王老师。 没到教室就听到班里闹嗡嗡的，正巧逮住他们几个男生在起哄，王老师严肃地板着一张脸走进了教室。 大家瞬间消音了，八卦的人不敢再讨论，闹腾的男生纷纷低头当乌龟。 站在台上的微荨总算能松口气，笑着朝老师点头打招呼，示意宣讲已经结束了。 尽管知道青春期的孩子们精神旺盛，贪玩喜欢八卦，王老师还是被气得不轻，但当着两个老生的面也不好意思发脾气，最后只是黑着脸沉声道：“我是不是一直都在跟你们强调，正该学习的时候不要思考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早恋只是个美丽的错误……” 她恨铁不成钢，一口气堵在胸口，话被噎住。 底下的大家都小心翼翼地抬眼看她，整整齐齐地在安静的教室里替她补完这句话，“美丽只是修饰词，中心词是错误。” 太耳熟的一句话，连微荨都差点忍不住跟他们一起齐声念出口。 ——早恋是青涩的果，又酸又苦，是个美丽的错误，再美也只是错误。 修饰词是美丽，中心词是错误。 王老师一直都是这样强调的，以前在他们班也是，现在还是。 教室里萦绕着老师念叨训话的声音，陈结勋敛眸侧过脸看身边的人，垂下头压低嗓音，用只有他们能听到的声音说：“你还没回答刚才的问题。” “……”微荨平复心情，冷静地抬头回望他，“等会儿结束了我们聊聊？” 这是她回来后第一次主动找他谈话。 “好啊。”陈结勋欣然同意，笑意却不达眼底。 因为他比谁都清楚，接下来她会跟他说什么。 ------ 作者有话要说： 考试周来辽，暂更，等我捡回自己这条老命。 第8章 逃离 chapter.8 宣讲结束后王老师还有课，也没多留他们，微荨和陈结勋跟她道别后就一起离开了。 傍晚将至还有最后一节课才放学，上课预铃响起，又燃起一瞬间的喧闹混乱，他们两个逆着回教学楼上课的人流，突兀地往校门口走去。 路上有人跑得太匆忙，来不及看路避人，直直地撞向微荨的肩膀。 只感觉到肩上一股重力，她的脚步往后踉跄了下，没站稳有摔倒的征兆。 本能地皱眉闭眼，身体僵硬，祈祷摔坐在地上的时候不要太疼。 但没有预想中的疼痛，结实有力的手掌拢在她的双肩上，有人在身后稳稳地托住了她。像落入一个清冽密织的网，身遭都漫着他的气息。 脚步被顿住，身体由于惯性还是往后倾了下，她抵上了他厚实的胸膛。 一切都发生得快，快到微荨没看清楚撞到自己的人是男是女，也没时间反应现在发生了什么，肩上的力透过衣料传到了肌肤上，染上热意。 时间仿佛被放慢，人潮褪去，乱糟糟兵荒马乱的四周也恢复了沉寂空旷，只剩不规律的心跳声。 她还是很快就反应过来了，站稳脚跟挺直腰板，像是触到什么东西被弹开般拉开了跟陈结勋的距离。 语气僵直，微荨礼貌生疏地跟他道谢，“谢谢。” 然后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她走在前面无意识加快了脚步，背影带了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从始至终都没有回头。 陈结勋的眸色微动，没有启唇说话，只是默默跟上她，精准克制地保持着两人的距离。 一个让她不会炸毛的距离。 一个他花了许久才慢慢摸索出的规律。 没想到认识以来好像也就做了这些有用没用的事，陈结勋微垂下头自嘲地笑了下。 直到他们一路无言地走到公交车站，陈结勋才迈开脚步往前走了几步，在她并肩的位置站定，貌状无意地看向其他地方，“不是有话要说吗？” 光是看着她的背影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在烦恼什么。 她总是不够狠心，拒绝伤人的话说出来最受伤的反而是她自己，也总是会在心底反复演练，紧张犹豫纠结不知道怎么开口。 他其实一直都很好奇，他们之间谁更残忍。 是一直拼命推开他的她，还是不忍心看她深陷纠结而帮她推开自己的他。 好像还是他更残忍一点，他是问题的根源，明明什么都知道，但还是不愿意放手。 “嗯，”微荨默默在心底深吸了口气，握紧拳转过身看向他，“有话想说。” “其实，”陈结勋的喉结上下滚动，在她之前先开口了，眺望远方低喃般说道，“我以为我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视线落回她身上。 漆黑的双眸一如既往的认真，诚挚到快灼伤她的眼。 “我也以为我表现得很明显。”微荨不着痕迹地回避他的视线，眼睫微垂，声线低沉，一字一句说得清晰。 他们都没有点明挑开了说，却都明白对方在说什么。 她打算把话说得更清楚一点。 “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你应该也能看出来，我在躲你，跟你相处起来很不自在。” “这次回来也只呆一个星期，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我们永远是陌生人。” “希望我们不要再见了。”微荨抬眸看他，清澈的眸底满是认真坚决。 大概老天爷都想要帮她跟他划清界限，刚说完这些话公交车就到了，“噗嗤”一声打开车门。 她没有看他有什么反应，也没有等他的回复，直接握紧手机扫码上车了。 走向远离车门的一侧，在单独的座位上坐下，侧头看向街道的另一边，微荨的神情淡漠冷静。 心底只有一个念头—— 别上车别上车别上车…… 期望他能听进自己的话，期盼他们能到此为止。 车门关上了。 只有她一个人上了车。 车辆平稳行驶，她本该松口气的，可迎面从窗外吹来的热风依旧沉闷，糊在嗓子里低低地堵住了什么。 - 下车走到熟悉的巷口，这里总是或深或浅地飘着一股纸质的味道，是便利店门口堆着装货的纸盒。 发灰的军绿色大遮阳伞下熟料桌椅也已经褪色了，孤零零一张桌，配了两张有些破烂的椅子。 桌上有一个汽水罐子，没人坐在那。 店里响起一道粗犷浑厚的熟悉声音，她立马后悔自己莫名在便利店门口停下了。 还没来得及走就被逮了个正着。 “哟，这不是隔壁了不起的大学生吗？”大嗓门直指她，一只眼挂了黑罩遮住，另一只眼里淬着狠意，此刻尤其不善，恶狠狠地瞪着她。 “怎么看到长辈也不知道要打招呼？” 店里的其他人明显听到这边的声响，不由自主地把目光投了过来。 微荨抿唇，压住心底的不适，垂在裤边的拳握得紧，勉强憋出了一个“您好。”脸上完全挂不起任何笑意。 说完她就提步打算离开，但对方没有要放过她的意思，慢悠悠地走出店朝着她的背影继续嚷嚷，“两年不见了果然还是像以前一样没有礼貌，呵也是，都抛家弃长辈不肯回家了，连孝道都不知道的人还能指望什么……” 握拳，抬脚加快速度，她面无表情，就当身后有狗在叫。 “不对，”他突然笑出声，嘲讽的恶臭味溢于其表，“如果我是你的话也会不想回家的，这样的爸妈还不如不要。” 脚步突然顿住，微荨忍无可忍地转身，声音冷得不像样，“你是不是说得有点过分了？” “哟，提到他们你还不高兴了？”依旧用独眼毒辣地瞪着她，他的脸绷得紧，扯出一抹冷笑，“这样看来你还是有点良知的，不像你爸妈那样人品低下。那你为什么不回家？怎么，是要在学校做什么大事业原地当博士当官了不成？厉害啊你……” 没头没脑的话也不是第一次说了，他总是喜欢逮着她阴阳怪气地乱说一通，带着嘲讽、带着恶意和恨意。 那么多年了还是那么讨厌，微荨被他彻底点燃气炸了，一口气堵在心底正组织语言不知道怎么开口反驳，身后突然多了道力握住了她的手腕，一路向下用宽大的手掌包住了她紧握的拳，干燥冰凉，无声安抚。 “爸，妈让你赶紧回家。”陈结勋的声音冷淡，看都没看他一眼，简单说完就直接拉着微荨转身离开了。 陈禄昌在后面气得满脸涨红，连声大吼道：“陈结勋你个狗崽子长本事是吧？” “待会儿回家你看我不好好收拾你！” 他没搭理，握她的手继续大步往前走，下颌线流利，碎发下的黑眸平静，不含任何多余的情绪，背影宽厚可靠。 “我之前说的话你没听懂吗？”微荨想挣开他的手，话里带着冷意提高音量。 为什么要追上来，为什么要来带她离开，为什么又向她伸出了手。 “嗯，”陈结勋点头，手掌收拢，握得更紧了些继续走，没回头，他的嗓音闷哑，“没听懂。” “我只知道，”他认真地说着，“我们绝不会到此为止的。”语气坚定。 垂眸，她的视线直直地落在他的手上，这一幕忽然就跟回忆重叠了，他仿佛就这样拉着她回到了从前。 ------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就是倒叙校园部分啦（搓手手 第9章 童年 chapter.9 大多数人的青春里可能都会有个“别人家的孩子”，一直用来做比较已经够烦了，但还会有更糟糕的情况。 微荨一直都说不清楚陈结勋在她的生命里是怎样的存在。 - 打记事以来微爸微妈对微荨说过最多的话就是——“不许和隔壁的孩子玩。” 跟“晚上不许吃糖”、“看电视不许离太近”、“不许靠近水塘”等大人们制定的规则一样，又好像不太一样。 说这句话时他们的口吻尤其严肃认真。 小区里本来就没有几个同龄的孩子，让她出去玩总担心会碰上隔壁的孩子，所以大多时候他们都会尽量阻止她出门玩。 微荨尝试过几次，虽然他们拒绝得很委婉，但她还是察觉到了他们的意图。 所以也就不再说想出门玩了，就这样窝在家里一个人跟自己玩，在小小的世界里独自沉默地长大。 这个家像个牢笼，她是只永远飞不出去的小鸟。 童年里有很多她理解不了的事，除了不能和隔壁的孩子玩、不能出门玩外还有—— 明明家附近就有小学，为什么她要去离家很远的地方读书。 比其他孩子早起，比其他孩子走更多的路。 为什么无论她拿到多少朵小红花、考了多少个满分微爸微妈都不会开心。为什么他们从来都不表扬她、不鼓励她、不肯定她。 为什么偶尔遇到隔壁的叔叔，他总会凶巴巴地瞪着她，说一些她听不懂但听起来很难受的话。 为什么她觉得隔壁一家人都很讨厌她。 身边的氛围总是阴暗潮冷，好像头顶一直都是乌云，却始终没下雨，就这样低沉沉地压着所有人。 但也有爆发的时候。 那天微秦易接她回家，在门口遇到了刚好出门的隔壁家。 “哟，残废终于出门了？” 背对着他们的微秦易身形微滞，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站在他身边的微荨仰头，看不清隐在昏暗中的他脸上有什么表情。 “我们家结勋昨天拿了市里演讲比赛第一名，今天又拿了省里奥数的第一名，家里的奖状奖杯都快放不下了……” “又聪明又懂事，未来肯定会有出息，”陈禄昌自顾自地拔高音量说了一堆话，笑着继续补道，“所以说还是要生儿子好。” “女孩子又不像男生一样聪明大方，学习赶不上，性格更差得十万八千里，整天唯唯诺诺的。而且啊，只有儿子是自己的，到最后女儿都是要嫁出去的。” “更何况是残废的女儿，读的小学也是什么野鸡学校，谁知道她整天在学校怎么胡玩？” 微秦易的手里提着菜，只好用戴着白手套扭曲枯槁的手在兜里掏钥匙，却怎么也摸不到。 好不容易把钥匙掏出来了却拿不稳，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对不准锁孔。混沌昏暗的眸愈发深沉，整张脸绷得僵硬，身后人的话刀割般一下下往他心底刺去。 一口一个“残废”、一口一个“女儿不如儿子”。 这是微荨第一次听懂了阴阳怪气的他到底想说什么，却比她想象中更难听、更伤人。 那年她小学二年级，不喜欢说话，个子矮，胆小懦弱没有朋友，最喜欢的事是一个人躲着发呆。 握紧拳，她抬手从微秦易手里拿过钥匙，踮起脚面无表情地把门打开了，牵着爸爸的手回家。 转身关门的时候她和对面的孩子对视上，他的个子比她高，皮肤白头发黑，唇色浅，漆黑的双眸里什么情绪都没有。 她把门摔得很响。 一进门就看到了玄关口的妈妈，孙湘沉着脸盯着微秦易。 他还是低着头一言不发，手无力地松开，菜落在地上从塑料口袋里滚了出来。 家里格外安静，凝滞着越来越死寂。 微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视线落在地上，不敢说话闭紧嘴蹲下捡菜。孙湘动了，一把拉起地上的她将她推到房间里关上了门。 “砰”的一声，隔断了他们。 安静被打破，阴沉的天还是开始下雨了。 门外什么声音都有，摔东西、争吵、歇斯底里的哭喊。 靠着墙角缩成一团，屋里没有开灯，黑沉一片。微荨抱紧膝盖，害怕地想抬手捂住耳朵。 但听到他们提到自己，好像是在为了自己吵架又松开了手不敢捂耳。 害怕是自己做错了什么让他们不开心了才吵架的，害怕是因为自己不听话、害怕是因为自己不懂事…… 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她在哭却没发出一丝声音。外面吵闹像是要毁灭一切，她害怕自己弄出一点声音都会立马把所有打碎。 最后孙湘吵着收拾行李砸门离开了，外面又恢复了沉寂，什么声音也没有。 那时候的她还小，不懂反抗也不会安慰，什么也不知道，只会害怕，只会一个人躲在墙角无声地哭。 哭到身体忍不住颤抖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外面没声了，心底空落落的，变得更加害怕。 眼又被眼泪糊住，微荨从地上爬起来紧张地打开门，从门缝里往外看。 爸爸还在，妈妈走了。 抬手擦掉脸上的泪，不知道该做什么的她就这样一边擦眼泪一边呆呆地在门口看着。 害怕他也会摔门而去，害怕他们都不要她了。 直到微秦易抬头看向她，微荨小小的一个藏在黑暗里，只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 她瞬间就绷不住了，哭着从房间里出来紧紧地抱住了他。 “爸爸不要丢下我……我会乖乖听话的…” 微秦易比她更紧地抱住了她，声音低哑粗砺，一遍又一遍地说着“对不起”。 “对不起……是爸爸对不起你。” - 后来他们还是经常吵架，她还是会胆战心惊害怕自己哪里做得不好。 隔壁的叔叔阿姨还是逮到她就一顿嘲讽，把她贬得一无是处。 妈妈生气回娘家的时候，微秦易就会在家里喝酒。 颓废到快要烂掉，毫无生气毫无情绪。 还在读小学的微荨依旧不明白很多事，但还是会难受。 一次次的破碎和争吵成了她的噩梦，酒的味道也让她反胃讨厌。 除了害怕外她最熟悉的情绪变成了讨厌。 讨厌隔壁的一家人、讨厌吵架、讨厌酒味、讨厌自己…… 有一天微秦易喝到倒地，身体撞到茶几，酒瓶落下碎了一地玻璃，微荨戴着耳机学习还是听到了响声，急忙出来看发生了什么。 又是一片狼藉，蔓延着浓醇泛滥的酒味和垃圾味。 熟稔地蹲下捡地上的玻璃碎片，防止待会他起来不注意会刺伤。 微秦易迷迷糊糊地睁眼看到她，苦笑着抬手抓住了她的手。 “别弄了，等会儿爸爸自己会收拾…” 他抓着她的手不稳，微动着朝一旁偏去，玻璃刺进了她的手里。 狠狠的刺了一下，疼得她倒吸了一口冷气，但他没发现，还闭眼嚷嚷着让她别碰了。 叹了口气把情绪咽回喉里，微荨沉默地挣脱开他的手，没管还在流血的伤口，继续捡碎玻璃。 收拾好后担心又天太凉了他睡在地上会着凉，没好气地把他拖回沙发替他盖上了被子。 微秦易喝完酒后不会发酒疯，只是会说很多话，现在又开始胡说了。 “小新，你知道我为什么给你取荨这个名字吗？” “荨是荨麻疹的荨，”他闭着眼低低着说着，“你妈妈怀孕的时候得了荨麻疹。” “太痒了太难受了，一直都好不了……” 微荨本来不想听他说胡话的，但听到这里还是转回身等他的后话。 可是家里只剩钟表秒针“哒哒哒”一秒秒转动的声音，他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不知道等了多久，她还是启唇问了句，“然后呢？” 回复她的是他熟睡的鼾声。 她沉默地回房间，面无表情地戴上耳机继续学习。 - 某天放学回家，到门口了微荨才发现自己忘带钥匙了，敲门却没有人开。 大概猜到他应该又是喝酒睡着了，她敲了会儿门还是放弃了，也不打算去借手机打电话给他，敲门声都听不到更何况接电话。 于是一个人背着书包到楼下的花坛边坐着写作业，掏出耳机戴上，等妈妈下班回家或者等他醒来发现自己还没回家。 这样忘带钥匙回不去家也不是一两次了，她已经习惯了，只是还是会责怪自己，也暗自提醒一定要记得带钥匙。 夕阳西下，世界的明亮度慢慢降低，细小的虫萦绕在她身边扰人，昏暗的暮色，书本上的字也变得模糊。 微荨忍不住抬头看头顶的灯，好奇它什么时候才会亮，思考着要不要再上楼去敲敲门。 耳里的音乐正好放到一首她喜欢的歌，尽管心底因为回不去家责怪自己没带钥匙有些烦，但还是短暂地被治愈了一瞬间。 脸上不自觉带上了笑，就这样仰头看着天空。 是她最熟悉不过的将暗未暗，那么灰沉阴郁，不是完全没有希望，但大概率还是会完全变成黑暗。 想着笑容还是淡了下去。 回神才发现不远处有人站着在看她。 他们隔着不远的距离对视上。 他的个子更高了，从小就好看帅气的五官长得越来越耐看，身上的气质出落得更疏离高冷。 她在心底默默无声地嘲讽了下，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陈结勋迈开步子继续走到楼下，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一直都想问，”他的声音带着少年独有的质感，“你叫什么名字？” 戴着耳机的微荨其实听清了他的话，但还是装作没听到，没抬头理他。 视线下移落在她校服的名牌上—— 五二班 微荨。 “荨麻疹的荨？”他敛神出声低喃。 她放下了手里的笔，没再继续装听不见，不爽地抬眼瞪了他一下，愤愤地收拾东西，打算到其他花坛旁坐下学习。 可恨的是刚起身头顶的灯就亮了，倏忽点亮了这片灰暗的角落。 地上落下他们的影子，他还站在原地看着她。 第10章 成长 chapter.10 他们两个不是相互认识的关系，但也不能说完全不认识。 陈结勋是他爸爸妈妈口里一直挂着炫耀的名号，拿来和她做对比、打压她的存在。 而她，只是一个和他不相干的、甚至陈禄昌夫妇贬低她时都不曾提过名字的“隔壁那没出息的丫头”。 所以，小时候微荨一直都很想做一件事—— 把自己的奖状全部贴在家门上，让隔壁的人瞪大眼睛看清楚，不是只有他家宝贝儿子有出息，她也能比他优秀。 他们从一开始就认定了她不如他，一直在为陈结勋的成就沾沾自喜，无休止地炫耀他。直到小升初联考微荨考了区第一。 比陈结勋整整高了十分。 - 暑假的时候微荨在家里看书预习初中的课程，无意中从窗外发现隔壁阿姨每天都会送陈结勋出门，傍晚才会回来。 听楼下的爷爷奶奶们说他是去上补习班了，早出晚归的被压得很紧，经常能听到他父母责备他。 但这些和她没关系，微荨听听也就过了，不会费神去思考这件事，只是不自觉地比之前更认真努力自学。 区里的初中水平差不多，没有特别明显的好坏之分。成绩考得如何影响不大，大多数的学生还是直接就近划片区升入初中。 微荨唯一庆幸的是自己总算不用再走那么远去读书了，松了口气思考着平时走路省出来的时间可以做些什么。 虽然没多少时间，但也能多刷几道题。 可是快到填志愿报名的时候，微秦易在饭桌上突然来了一句，“小新，咱们读晨中吧。” 话音落下后家里变得安静，孙湘没说话，她也没出声，沉眸默默地低头戳着碗里的饭。 晨中是她划片区可以读的最远距离的学校。 嘴唇蠕动，孙湘几欲开口说话，视线从面前垂头自顾自吃饭的微秦易身上离开，落在旁边沉默的女儿脸上。 藏住心底翻涌的情绪，孙湘抬眸看向门口，最后还是摔筷子起身了，“随你。” 他们已经达成一致，微荨也没有别的话可说。依旧没有反抗，也没有问为什么。 然后继续多走几段路去读书的生活，偶尔也会开门遇到对面早出门的陈结勋。 他们有意保持着距离，出小区后就各朝一边走去。 她回头看过他，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路口，从脑里想象出路线，再过个马路走五分钟他就能走到学校。 而她还要再走半个小时，当她还在路上时他已经坐在教室学习了。 于是她更早起床，每天都像备战期末考一样高度集中。 每一分每一秒都重要，落下的距离再远也能尽力补上，微荨从小学开始就已经知道了这一点。 她比谁都看重这场由自己设定的这场战争，一直以来都把他当成自己最大的敌人。 打败他是她唯一的目标。 - 相反方向的学校，最安全不过的距离。 他们之间的交流也还停留在陈结勋单方面地问过她的名字。 仿佛再也没有后续，各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毫不相交的两条直线，却又能比谁都更清楚对方过得怎样，从别人的口里填满对方枯燥无味的生活。 暗中较量着，承认对方敌人的身份，并且全力以赴。 正面交锋的时候很少，但也足够刺激，能让她不断燃起斗志。 三年的时间和悄无声息就溜走的童年一样快，他们都慢慢长大了，身心、视野、想法都比以前更成熟。 微荨也从小时候唯唯诺诺、连自我介绍都说不清楚的孩子变成了落落大方代表学校参加各项比赛的别人眼中的“女神天才”——永远的年级第一，永远的亲切好性格。 她善于观察，能比旁人都更透彻地看清楚一些人情世故；她善于处事，什么时候该做什么总是恰到好处；她善于表达，让别人能感觉到她的真诚。 虽然表达出的从来都不是她的真心。 陈结勋一如小时候那样高冷，总是面无表情毫无情绪，像个只会学习的冷血机器，装备完善、一切设定都完美精准。 他的同班同学也表示，三年里除了演讲和获奖感言外根本没有听过他说几句话，也从来没有看过他笑。 中考如期将至，是刚进初中就被微荨列为重中之重的一场考试。 尽管她们家一直都只有她在意这些东西，微秦易和孙湘从来没有管过她的学习，漠不关心，没有对她提过要求，也没有拿她跟别人比较过。 仔细想想，除了读哪所学校外他们真的从未关心过其他学习上的事。 跟隔壁家一直拿她和陈结勋作比较的态度截然相反。 其实她也想过他们是不是也觉得女生读书没用、是不是也默认了她不如他…… 但无论如何，只要隔壁的眼光还在，她就永远会为自己争口气。 那段时间的她像是在孤军奋战，没有父母支持，也没有他们的肯定。 一个人紧张，一个人把自己扔到重压下。 意料之外的是，中考前孙湘敲开了她的房门。 她拿了盘切好的苹果进屋，目光落在桌上散乱杂多的卷子和资料上，眸色微暗。 微荨在整理压轴题，头发被抓得有些凌乱，注意到她的视线，急忙开口，“我马上收拾好就睡了。” “小新，”孙湘拉开椅子在她身边坐下，双手交叠搁在腿上，语气认真藏着心疼，“不用那么拼也可以的。” 第一次听到这种关心的话，微荨眸里瞬间就不争气地氤氲起了热气，眨了眨眼咽回去后才笑着摆手，“我一点也不累的。” 孙湘沉默着没接话，微荨只好自顾自地说下去。 “大家中考最后都要拼那么一下的，为了考上好高中。” “我会努力的。” 看着自己女儿眼底的乌青，神情疲惫但还是笑着向他们保证，孙湘抿唇抬眸，掩住眼底的泪光，伸手替她整理头发。 “你已经足够努力了，我们都知道。” “不需要向别人证明什么，”她没忍住情绪，声音微颤，“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孙湘张开手臂把微荨拥入怀里，手轻柔地在她的背上拍抚，声音低到连自己都快要听不见，“是我们对不起你……” 将下巴搁在她肩上，微荨听清了她的话，感受到了她的悲伤，看到了门口的微秦易。 他的身形微佝，垂头抬手捂额。 她闭上了眼，眼眶一片湿润。 为什么不管做什么都改变不了，微荨真的很害怕—— 害怕她们家这辈子都走不出来。 - 中考也不过是平常普通考试里的一场。 但微荨总觉得自己好像为了这场考试花光了所有力气，一切尘埃落地，她沉默地等待未知的审判。 老实说，她也不知道陈结勋真正的实力如何，不知道自己的胜算有多少。 三年过去了，他又成长了多少、变得有多强？她真的足够优秀吗？ 成绩出来那天她正在巷口的斑马线做志愿者协助管理交通，接到老师的电话后急忙拿起手机到耳边，另一只手里还握着红旗在提醒行人注意红绿灯。 目光直直地落在对面红绿灯倒数的秒数上，心跳变得很快，等待老师告诉她结果。 “微荨这次考得也很不错！”老师的大嗓门里洋溢着高兴，“我打听了下，市前十跑不了。” 中考不存在官方的成绩排名，一般都是学校间相互打听大概得出个消息。 她本来想问老师有没有注意到陈结勋这个名字，话还没说出口就注意到了正从对面一步步朝自己走过来的人。 绿灯还剩七秒，微荨挂断电话跟着在心底倒计时。 五、四、三…… 虽然这样想很卑劣，但她还是在心底期待着他没赶在绿灯结束前走完这段斑马线。 这样她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抓住”他，“教训”他几句再让他受惩罚，挂上马甲志愿服务一段时间。 她的目光就这样直白不加掩饰地停在他身上，映着对面天际的霞光带了期盼。陈结勋镇定平静地迎着她的眼神，不紧不慢地迈步继续走。 倒数到一的时候，他刚好在她面前站定，灯由绿转为红。斑马线上空无一人，车辆喧嚣而过。 眼睫微低，微荨掩住自己眸底的失望，却不知道自己其实都把情绪和想法挂在脸上了。 陈结勋很轻易就猜到了她在想什么，忍不住牵唇笑了下，渐斜的夕阳落在他唇角的笑上，映得这份笑意更深更浓。 一抬眸就注意到了他脸上好看的笑，这是微荨第一次看到他笑，脑子里不合时宜地感叹了下——原来他也会笑。 嘴里脱口而出的却是，“笑什么？”语气满是冷意，带着不高兴。 意识到他应该是看穿了自己的想法，她也没掩饰自己对他的恶意，直接挥了挥手里的红旗把他从自己身前赶开，“请不要打扰我工作。” 顺着她的动作站到了她身边，陈结勋一本正经地启唇，“不好意思腿太长了。” “……” “需要帮忙吗？”他的视线落在旁边用来给违规人挂上志愿服务的红马甲上。 所以他以为她是因为需要别人帮忙所以才想“抓”他挂马甲的吗？ 她在心底无声地嘲弄了下。 “不用。”微荨没看他，直截了当地拒绝。 “那以后我们一中见。” 说完他就转身离开了，微荨一时间没弄明白他这句话什么意思，反应过来后才转过头朝着他的背影大声问了句—— “谁赢了？” 他没回头，背影高挑，慢悠悠地抬手无所谓地挥了挥跟她作别。 第11章 同校 chapter.11 后来微荨回家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她是市第二，幸运的是市第一并不是陈结勋。 他是第三，只比她低了两分。 总之还是险胜了，虽然她并没有特别高兴。 成绩出来后陆陆续续有学校打电话来家里招她，又是学费全免、又是全额奖学金的…… 到了高中各个学校的水平就显露了出来，参差不齐的教学环境和师资，大家都急着招优生撑场面争名气。 毫无疑问，微荨的目标和第一志愿一直都是一中——市里最好的高中，汇聚了全市高手、竞争激烈的地方。 有压力才能更好地向上走，有竞争才能加速成长突破自我，身边人的水平绝对是影响学习的重要因素之一。 填志愿的时候他们一家人一起坐在桌旁，微荨移动鼠标点击页面，抬眸看着对面的他们郑重认真地说，“我填一中了。” 注意到微秦易欲言又止样子，微荨松开鼠标，微眯着眼一脸不可置信，“你该不会又想让我报其他学校吧？” “一中是公认的市第一，在全省也排得上名，也打电话来说了可以直接进重点班，学费全免，还安排了夏令营旅行研学……就是离家有半小时公交车程，可我读书不是一直都挺远的吗？这也不算是问题。” “所以有什么理由让我不读一中？”微荨一口气说了一堆。 看他们都没说话，她平复下心情后才抬手摸了摸后颈，喃喃地添了句，“爸你想说什么可以直接说的，我也会尊重、参考你的意见。” 老实说，关于他给她安排的学校她到现在也没想明白。以前只会沉默地妥协，但现在不会再这样了，她也会表达自己的想法，努力为自己争取一下。 “当然不是说一中不好……”微秦易的嗓音有些哑，清了清喉不自在地咳了几声。他的面色凝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移开了视线没再继续说下去。 家里安静，没一点声响。孙湘从始至终都静静地坐在一旁，十指交叉相握着，目光低垂。 微荨也不知道这个氛围是怎么回事，抿了抿唇正打算开口就被隔壁一道重重的关门声堵住了。 什么毛病？大早上的门摔那么响。 微秦易适时皱着眉起身了，脸色低沉，“总之，不要报一中，其他哪个学校都可以。” “爸！”微荨极度不理解，跟着他一起站了起来，身下的椅子在地上划出一道尖锐刺耳的声音。 但他还是没有回头，毫不停留地直接回房间了，关上门阻断她的一切希望。 撑在桌上的双掌被桌沿硌出红印，微荨就这样傻傻地站着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无助向孙湘询问—— “妈……爸到底为什么一直都要干预我读书的学校？” 手指收紧，孙湘神情不变，伸手抚上微荨的手背。顿了好一会儿才出声，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说，“直接填一中吧。” “你爸那边我会跟他说的。” - 录取通知书下来的时候微秦易才知道她们还是瞒着他报了一中，战争一触即发。 微荨使了好大的劲才保护住通知书免于被他直接撕碎，实在想不明白平日里温和的微秦易为什么会那么生气。 “爸！你到底怎么了？我为什么就偏偏不能读一中？” “你懂什么！”他朝她大吼。 微荨站在原地没动，也震声回道：“对 ，我就是不懂！你到底为什么一直都不让我上我想读的学校？” “小时候也是，明明家门口就有学校，为什么我非得去远的地方读书？” 争吵声在这个问题说出口后蓦地断了好一会儿，微秦易脸上的表情不好，黑着脸不高兴，尽量心平气和劝说道，“在哪读不一样？学的不都是那些东西，一眨眼三年就过去了，在哪读都一样……” “既然都一样我为什么不能读一中？”她还是坚持。 “你非得跟我纠结这个是吗？”他抬手重重拍在桌上，却没发出多大的声响。 微荨垂眸，目光落在他刚才用来拍桌戴着白手套的手上，抬起视线看到他脸上因疼痛皱起的眉头，最后所有话还是生生被堵在了喉间，闷闷的压抑着。 明明不是她故意在纠结，而是他们什么也不告诉她…… 孙湘开门回家就发现他们两个之间不对劲，注意到微荨手里的通知书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急忙走进客厅把她推回房里。 手轻轻拍抚着她的肩，示意她不用担心。 门再次被关上，微荨像习惯的那样默默地蹲在墙角，松手把通知书放在自己身前的地上。 又是漫无边际的争吵声。 “是你同意她填一中的对吧？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 “跟你说你会同意吗？”孙湘很平静地反问。 “你明明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他的脸上浮现一丝痛苦。 “嗯，我知道，”她轻点了下头又摇头，“可是秦易你知道吗？我越来越怀疑这样是不是对的。” “我们做为父母，最起码不该阻挡孩子的未来吧？” “小新从小到大都听话懂事，从没让我们操心过什么，但我们却一直在限制她。” “你知道她中考的时候有多努力吗？每天晚上孩子房间的灯几点熄的你关心过吗？” “她为什么那么拼命地学习你心里难道一点数都没有吗！” “就因为那些陈年旧事，毁了我们一辈子还不够吗？为什么还要带上孩子。” “凭什么因为他家孩子读了这些学校就得委屈我们女儿避开他不能读一样的学校？” “现在连孩子自己凭实力考上了一中，想去更好的地方学习也得因为他放弃吗！” 视线呆呆地停滞在自己的通知书上，微荨捏紧拳头。困扰了她那么多年的疑惑终于解开了，却是因为这样一个可笑的理由。 她本来该愤懑不平出去问问他不让他们读一所学校的理由是什么的，但她还没起身就听到孙湘平稳低沉的声音在安静的家里响起。 “打小新出生我就想跟你离婚了，但我不能。” “放任你一个人留在这里的话，孩子就再也没有父亲了。” “既然选择了一起承担，为了小新也好，我们能不能再挺一挺呢？” “说了大半辈子了，我还是那句话——这从来不是你的错。” “你为什么就不能放过你自己呢？” 微荨不知道以前发生过什么，也不知道他们经历了什么，但她相信她的话。 这从来都不是微秦易的错。 她突然明白了的是，她的纠结困惑是一块伤痂，不该、也没有必要刨根问底撕开他的伤口弄明白所有事。 - 他们父女两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微秦易不再说她去读一中的事，微荨也没有再问为什么。 一中研学旅行的负责人打电话过来的时候才重新提起这个事，他们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很快就挂断电话了。 微秦易正坐着看电视，孙湘在一旁摘菜，顺嘴问道："什么时候去？要安排带你们去哪玩？" 在她身边坐下帮忙摘菜，微荨也抬眸看向电视屏幕，淡淡地回：“不清楚他们具体什么安排。” “你这孩子怎么不问……”她的话没说完，声音渐弱，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微荨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脸上挂着笑，“我不想去。” 余光注意到微秦易紧绷的脸缓和了些，微荨继续轻松自然地说，“在家提前学学高中的课程多好，外面天那么热，出去遭这个罪干嘛。” 看了眼沙发那头的微秦易，又收回视线看了看她，孙湘最后还是点头应了声，“……也行。” - 暑假跟着热气一起蒸发，在虫鸣声中一天天翻页而过。 高中的新学期提前开始了，他们赶在燥热未褪的夏末进行军训。 开学前微秦易只跟她强调了一点，“不要跟隔壁那小子有任何交集。” 微荨了然认真地点头保证。 第一天是报道，分班领军训服什么的。 今年分了两个重点班，微荨极其紧张地想要挤进人群看一眼分班表，无数次祈祷不要跟他分在一个班。 无奈人太多了，她丝毫沾不上边，前面全被人头挡住，微荨连墙上的名单边角都看不到。 不死心地看到右前方有空位，她正想走过去，前面刚好有人后退。两个人就这样用劲地撞上了，微荨站不稳地往身后倒去。 还在担心会在人潮中触发可怕的脚踏事件，她就感觉到身后有人稳稳地托住了她，双肩被一双有力的手掌握住。 微荨转回头去想要道谢，看到身后高挑熟悉的人目光瞬间顿住了。 陈结勋额前的碎发随意地搭着，漆黑的眸就这样毫无情绪地盯着她，手还牢牢地扣在她的肩上。 脑里反复回响起早上微秦易叮嘱她的话，微荨身形微僵，只觉得被他碰到的肩都燃起了火焰，立马转回头去不再看他。 刚才撞到她的人也回头了，是个阳光帅气的大男生，眼睛清澈干净像是漾着光亮。发现自己撞到人了，他白净的脸上浮起了薄红，连耳根都红了些。 微荨还被身后的陈结勋托着，但依旧动了动肩急于挣开他的手，他没有坚持扣着，直接放手了。她那没完全站稳的重心再次偏移，但也比之前容易保持平衡。 注意到她不稳的身形，前面的人反应慢半拍地伸手拉住她的手臂，原本已经快要站稳的微荨被这样一拉又往前面倾了下。 也不明白这是一场怎样莫名其妙的拉锯战，微荨下意识抬手抓住了前面人的手臂，这才堪堪避免撞上他的悲剧发生。 他的耳根更红了，声音干净好听，“对不起阿……” 身后的陈结勋目光落在前面他们两个相触的手上，敛眸抬手拍了下微荨的肩。 三个人就这样在人群边缘相遇。 第12章 放弃 chapter.12 感受到肩膀上的触碰，微荨不着痕迹地站稳侧开身子避开了陈结勋的手。 “对不起……”她没搭理身后的人，而是收回手对站在自己前面的人道歉。 “没有，是我对不起。”他微躬身低头，语气诚挚。 再道歉下去他们可能要陷入一个死循环，微荨面带礼貌歉意的笑容摆手，“没事没事，也是因为我突然往前走。” “你要退出去吗？” “你要往前走吗？”他们两个人同时开口，声音重叠。 她忍不住笑了，往旁边挪了一步给他让路。 那人没有离开，脸上的薄红褪去了些，突然问：“你叫什么名字？” 微荨不明所以地眨了下眼。 “我没别的意思……”他急忙解释，耳根又染上红意，视线飘忽不定，最后落在人群中央的名单上，“只是想说我可以帮你看一看分班表。” 注意到他的高个子，她了然地点头，有人帮忙当然感激不尽，正想说自己的名字就被身后冒出的声音打断了。 “她在一班。” 他们好像这才意识到陈结勋的存在，但微荨依旧没有回头看他，秀眉不自觉地微蹙起。 “哦，好。”大男生拘谨地转回身点头，察觉到他们应该是认识的，而且看起来有话要说。 “我叫高奕明也是一班的，”他不好意思地摸了下后脑勺跟微荨道别，“那……待会儿我们班里见。”说完他迈开腿大步离开了，背影很快消失在人群里。 微荨的目光还停留在前面聚集的人头上，意识到确实不容易挤进去，最后还是打算放弃了。 反正现在已经知道自己是一班的了，直接去班里看座位表名单也能知道陈结勋到底是不是和自己一个班。 想着她准备转身离开，刚回头就被身后的人吓了一跳，没想到陈结勋还在原地。 “……” 他微挑眉，深邃的眸就这样看着她，不知道她为什么反应那么大。 “咳……”微荨被自己的一口气堵在胸口呛了下，不自在地清着嗓。 面对眼前的人，她的神情复杂，脑里飞速地飘过了很多话，为刚才他扶了自己一把道谢、问他是几班、问他为什么要刚才拍自己一下、问他为什么还在原地…… 最后她还是生硬地垂眸说了声“谢谢。”说着拉紧自己的书包带，移开脚步离开了。 心底只需要坚守一条准则——禁止与他有多余的交集。 陈结勋没拦她，随她去也没问什么，只是目光最后还是落在了她的背影上。 - 微荨带着复杂的心情到了一班教室，看到黑板上贴着的座位表才打起几分精神。 刚在讲台上站定就感觉到身后站了个高个子的人，自己的身形被他挡得严实。微荨浑身僵硬地侧头看了眼，所幸不是陈结勋，她默默松了口气。 高奕明脸上带着明亮的笑，抬手点在名单的名字上，“我坐这里。” 她正在认真仔细地扫视着班里所有的名字，没有看到自己担心的人这才完完全全放下心来，唇角好心情地上扬起。 连带看身边的人都热情了不少，微荨笑容明艳地侧过头跟他打了个招呼，顺着他的手指落在他的名字上。 看到他旁边的名字她的眸色微动，忍不住感慨，“我们居然是同桌。” 两个人明显都很惊讶，高奕明笑着朝她伸出了手，有些中二地一本正经道：“同桌你好，我叫高奕明，以后多多关照。” 微荨难得好心情地配合他，也笑着抬手和他握上了，“同桌你好，我叫微荨，以后多多关照。” 他侧过头看座位表，“微这个姓好特别，第一次见……这个名字怎么莫名眼熟？” “是吗？”微荨转过头跟他一起看着自己的名字。 想起什么的他整个表情都亮了，本就干净清澈的眸更加明亮，直愣愣地盯着她。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往后仰了些脑袋，拉开他们过近的距离。 “你就是市第二？我们班的最高分。” 他的嗓门因为激动而有些大，还好教室比较吵闹没多少人注意到他们，但前排人还是明显被吸引过去了。 微荨跟他比了个“嘘”的手势，凑近他认真地低声道：“低调低调……” “好。”高奕明合上惊讶的嘴，跟着低声应和她，恭敬地抬手带着她去他们的位置，“低调的大佬请——” 看到他夸张的动作她又忍不住被逗笑了，抬手轻拍了下他的手臂示意他不要那么搞笑。 两个人就这样很快地熟络起来了，不知道在门外停留了多久的人默默收回自己的视线，双手插兜面无表情地回自己班了。 - 新学期的标配——自我介绍、班委选举。 微荨市第二的成绩口口相传，初中时各项奖项荣誉也被“扒”了出来，早就是大家心目中封神的人物，加上性格也好，所以一致通过成为了一班的班长。 她的同桌高奕明长相出众、性格乐天，简单几句话就能活跃气氛，待人处事礼貌周全，被推荐成了副班长。 刚好两个人坐在一起也好安排班里的事务，重要的两大班委就这样确定下来了。 隔壁二班的局面类似，其实重点班最服气的还是成绩，陈结勋的名字一出现不管他真人怎么样都已经是公认的班长了。 他在初中时就已是“远近闻名”的神话，成绩好、积极参与各项比赛，去年代表市去参加数学竞赛，还拿下了国奖，是市教育局“通报”表扬的存在。 得知隔壁班的班长是陈结勋的时候，微荨已经在准备说辞去找班主任辞掉班长的职务了。 主要还是因为一二班都是重点班，是“姐妹班”，基本上很多事务都会一起完成。 她十分拒绝与他同事。 就在微荨还在犹豫的时候，有其他同学来到他们座位旁问：“你们两个为什么都没参加夏令营研学活动？” 高奕明也跟他们一样疑惑地转过头来看向她，全然忘了自己也没去。 脸上的表情未变，微荨淡淡地回望着高奕明，无声地问他，你不也没去？ “安排的地方我都去过了。”他云淡风轻地解释，眸色微沉，目光依旧落在她脸上。 只有和他对视的她感觉到了他细微的情绪变化。 没时间想太多，她自身都难保。“啊……”轻拖长语尾，微荨想了想才说，“家里有点事就没去。” 毕竟是全免费带着大家出去边玩边学习的项目，他们有些唏嘘，“我们两个班就你们三个没去。” 高奕明抓住重点，“三个？” “还有隔壁班陈学神咯。” “陈结勋？”他试探着说出名字，不太确定有没有记错。 他们点了点头又随便聊了几句才走。 在听到这个消息后微荨就有些不在神了，只是简单地随口应和几句。等他们离开后才不由自主地耷肩小声低喃了句，“早知道我也去了……” “什么？”坐在旁边的高奕明没听清，好奇地问。 “嗯？”她回神，笑着摇头，“没什么。” 刚开学琐事比较多，班主任安排了不少活给他们做。 还好都是班里的事，跟隔壁班没什么联系，微荨也不好在大家都忙的时候说不当班长的事。 快到放学的时候她才犹豫着跟自己唯一还算熟的同桌商量，“你说如果我去跟班主任说不想当班长的话，她会同意吗？” 高奕明在置物角放下手里的盒子，面露疑惑，“为什么不想？” 蹲下帮忙打开纸盒摆放东西，微荨沉默着没出声。 看出她不想多说，他也没再多问，跟着在她身边一起蹲下，大长腿曲着，还是比她高了一个头。 “我觉得当班长其实是个很好的锻炼机会，你可以再考虑考虑。” “可以先做一段时间试试，如果还是想放弃的话再放弃吧 ” “试都不试一下的话，你怎么知道不合适呢？说不定事情并不会像你想象的那样发展。” 他麻利地摆着东西，口吻稀松平常，却又带着满满的安全感，“而且不是有我跟你一起吗？我们能做好的。” ——说不定事情并不会像你想象的那样发展。 “嗯…”微荨点头还在想他的话，看他一脸认真的样子只好笑着打哈哈缓解气氛，“我肯定相信你啦。” 其实知道陈结勋也没去夏令营的时候她是有些后悔的，后悔自己为他放弃了这个机会。 听了高奕明的话她更犹豫不决了。 她真的还是要继续因为他放弃机会吗？ 才开学第一天，微荨却身心俱疲，觉得自己要想的事比初中三年积累的都还多。 出校门的时候也没精打采的，走了一段路才发现旁边的人好像有些眼熟。 注意到真的是陈结勋后，她有意识地放慢了脚步走在后面，拉出安全距离，甚至还去路边的小卖部买了根雪糕吃。 慢吞吞地走着，集中注意力撕开手里雪糕的包装。 眼看着快到公交站了，她步子也拖到了最慢，但他们的距离还是在慢慢变短。 她怀疑他也故意放慢了脚步。 目光下移落在他的脚上，还没来得及证实自己的猜想就看到他的脚步顿住了，然后突然开始倒退。 他就这样一步一步地往后倒退到了她身边。 “你在躲我？”陈结勋微偏过头问她。 “……”微荨顶着他的目光，沉默地抬手咬了口雪糕。 ------ 作者有话要说： 梦到有人评论，激动地爬起来码字字。 第13章 谢谢 chapter.13 注意到他的视线还在自己身上，像是在坚持等她的回复。 微荨垂眸看着自己手里的雪糕，咬了口巧克力脆皮防止掉落，这才敷衍般随便点了个头。 “为什么要躲我？”陈结勋懒懒地双手插兜站在她面前，语气淡然平静。 一点也不像问人的口吻，不带一丝好奇。 沉默着吃雪糕，嘴里一片冰凉甜腻，她的目光始终没有抬起，依然专注在吃。 直到吃掉最后一口，手里只剩光秃秃的棍子，微荨动了动脚走到垃圾桶旁把木棍和手里一直捏着的包装扔掉。 陈结勋侧身转朝她离去的方向，她一回头就能和他对视上的角度。 扔完垃圾回头，他们四目相对。 周遭是吵闹的街市，路边横七竖八地停着摩托车，骑在车上的人单脚踩地三三两两地聊着天，人行道旁还有人摆着箩筐在卖菜。 虽然在心底嘀咕着他的废话还真多，但微荨还是开口了，话音里难掩嘲讽的意味，“你不是知道吗？” 她对他的讨厌从未掩饰。 况且她从小就被告知不许跟他玩，反复强调至今，她就不相信隔壁家会没跟他说过类似的话。 如果都知道了还没话找话说，那微荨就真的猜不透他到底想要干嘛了。 没再纠结这个问题，陈结勋换了个话题，“听说你没去夏令营？” “……”她脸上的疑惑越来越深，微挑眉无声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如果是因为我的话……”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微荨的一道冷哼声打断了，“你还真看得起自己。”她不自觉握紧拳，一口气堵在胸口，嘴上却不屑地冷嗤着。 将她的一切反应都看在眼底，陈结勋眼睫微垂，掩住渐沉的眸色，声线依旧平稳毫无波澜，“我只是想说，我不会因为你放弃任何机会。” 语调认真，严肃理智。 她笑了，侧过头看向别处，语尾上扬表示赞同，“傻子才会这么做。” 心底却在担心他会继续跟她说话没事找事，下意识捏紧书包带打算走路回家。 想了想这漫长的路程和马上就要来的公交，她瞬间清醒地打消了脑里这个愚蠢的念头。 为什么要因为躲他浪费自己的时间和精力走回去？ 暗骂了自己一声傻子后微荨转过身来正对陈结勋，既然他先找她说话，那她也干脆直接把自己早就准备好的话跟他说了。 “我先提前跟你说一声对不起，”她跟他点了个头致歉，语气是公事公办的认真，“以后你还是不要再跟我说话了，我不会回你的，为了防止你以为我不礼貌，所以提前跟你说清楚。” “我不会搭理你，也不会跟你有任何联系。” 说完也不等他有什么反应，微荨转回身去走到了公交站的另一边，离他远远的。 公交到站她率先上了车找到位置坐下，闭眼假寐。 全然不再想任何关于他的事。 她刚才说得对，傻子才会这样做，有这时间纠结犹豫，还不如多回忆一下今天学到的知识点。 - 回到家吃完饭微荨就自觉回房间学习了，对待学习她从来都高度自律，以前他们在隔着几条街道的学校都要相互比较，更何况现在读同一个学校。 所以她从暑假开始就已经在拼命认真学习了，此刻也没有丝毫懈怠。 把新发的教材拿出来在书桌上摆放好，微荨认真做好预习和自学。 桌上的秒针一圈圈不知疲倦地规律转着圈，她坐得笔直，全神贯注。 虽然她打死也不会察觉、也不会承认——她努力学习的每个瞬间都在被他影响着。 原本纠结了一下午要不要当班长的事也瞬间毫无负担、理所当然地想通了，仅仅是以为他的一句话—— “我不会因为你放弃任何机会。” 第二天高奕明问她考虑得怎么样了，她甚至还能装作一脸茫然没事发生过地问：“你说什么？” 总之她的高中生活就这样开始了。 按部就班、规规矩矩地认真学习着，偶尔遇到必须得跟隔壁班班长陈结勋有交集的活动就找副班长高奕明帮忙，微荨为此也欠了他很多人情。 但她一直告诉自己，这不是为了他而躲他，只是为了自己能安然无恙地继续读一中而遵守跟微秦易的约定仅此而已。 在刚开学一段时间里都保持得挺好的，虽然没指望事情能那么简单地发展下去，但微荨也没想到那么快就得面对“现实”了。 那天班主任安排他们放学后去办公室帮忙整理档案袋，隔壁班是副班长去，高奕明有事要提前回家，微荨也被他帮了好几次，所以就这样顺理成章地替他去了办公室。 因为事有些多，班主任还贴心地用钥匙开了隔壁一间没有人用闲置的小会议室给他们整理档案。 微荨领上班里的档案袋，厚厚的一摞抱起来甚至能把她的整个头给挡住。 所幸没走几步就到隔壁，她抱着东西艰难地敲了敲门。 里面很快就有人把门打开了，那人还贴心地顺手帮她拿了一大摞档案袋过去。 堆在眼前的东西被移开她的视线才恢复了明亮，就这样和熟悉的人对视上。 “谢谢”的话又卡在了嘴边。 “看到是我你似乎很不满意。”陈结勋自顾自地帮她把东西放下，语气散漫拉开椅子坐下继续手里的事。 微荨秉持着之前说的话，没搭理他。 沉默地把东西搬到离他比较远的地方坐下。 刚开始弄这个东西还是很陌生，老师刚才有些忙也没来得及仔细跟她讲清楚，所以现在微荨就有很多细节上的小问题。 但每当抬眸看到陈结勋那清冷的脸和挺立的身形还是放弃了询问的念头。 最后她只是撕了一张便利贴在一旁，用笔把不确定的地方都写下来了，打算一会儿直接去问老师。 中途陈结勋拿起杯子起身出去接了会儿水，她没抬头，继续整理着资料。 直到身后突然出现一道清冽的声音微荨才被吓了一跳。 “出生日期只能写年月不能加上日、家庭成员必须写上本人、年龄以身份证为主……” 回来时路过她身后的陈结勋注意到了她桌上的便利贴，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地直接回答出了口。 微荨坐直身子愣着没动，脑子也没转过来，等到他回座位后“唰唰唰”提笔把关键点写下来起身放在她桌上，微荨才后知后觉地说了声“谢谢。” 他没说什么，窄小的会议室只有他们两个人，安静无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微荨盯着便利贴上他飘逸洒脱的字迹，犹豫了再犹豫还是出声补了句—— “刚才帮我拿东西和回答这些问题都是。” “谢谢。”说得别扭，但是真心的。 她没注意到，对面垂头装订着资料的人嘴角扬起了一道若有若无的弧度。 ------ 作者有话要说： 隔壁新文也开啦~暑假两本一起写，欢迎过来玩噢！ 第14章 认识 chapter.14 感谢的话说出来后心里才舒坦一些，微荨总算放下些负担，低头继续整理资料。 时间悄声而过，他们就像不相干的陌生人互不打扰，虽然在同一片时空下，却是在两条平行线上。 还剩三分之一的时候微荨仰头揉了揉发酸的后颈，活动活动脖子缓解高度集中的精神。 视线无意识地扫过对面，只见他已经把档案袋工工整整地堆好放在一边了，桌上随意地放了本练习册在刷题。 仅看了一眼就快速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她双手交叉活动了一下手指，又立马回到战斗状态睁大眼干活。 半个小时过去后，核查完最后一份资料，微荨没有松懈，又仔细地把所有资料再检查一遍，这才一份份放进档案袋装好。 对面的陈结勋注意到她的动作，不紧不慢地把正在做的题继续写完，确认无误后才把练习册合上收拾好书包起身。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把档案袋交到隔壁老师的办公室。 之前来的时候天还亮着，现在外面已经一片漆黑了，挂上夜幕更加寂静。 晚风灌入走廊，本来就堆得歪歪扭扭的档案一吹就开始左右偏着，微荨放慢脚步生怕就只有这几步路还抱不稳把东西给摔了。 身后的人趁着这个空隙走到了她的前面，不经意般帮忙扶了一下她最顶上几个快掉的档案，动作快到微荨怀疑是自己的错觉。 有人走到自己前面也把迎面吹来的风都给挡住了，看不清路的视线现在也能从余光里看着他的身形跟上。 虽然不知道这些是不是他有意而为，但她的心底还是不受控制地渐渐涌上一些不明滋味的情绪，淡淡的却一直萦绕在内心最深。 不知不觉就到了这个时候，老师看到他们把档案送过来才注意到都过了饭点，一边道谢一边带着他们出去要请吃饭。 拒绝无效，老师最后还是热情地把他们两个带到了学校门口一家粉馆。 三个人就这样略显尴尬地坐着，三碗面很快就上桌了，热腾腾的白气驱散了空气中有些僵化的氛围。 熟稔地打开桌上的调料盒舀了勺蒜泥到自己碗里，老师没话找话说，“不知道在哪里看到过这样一个说法，说吃大蒜会让人变得开心，你们要来点不？” 说着他已经舀了一勺递到微荨面前，她顿了顿正打算出声婉拒。 “她不吃蒜，还是给我吧。”陈结勋自然地顺手从老师手里接过勺。 没想到他还知道她不吃什么，老师嗦了口面自来熟地问道：“你们认识？” “不认识。” “认识。”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哦，我忘了，”陈结勋的喉结微动，神色不变地改口，“我们不认识。” “我们本来就不算认识……”微荨开口否认。 “嗯。”他沉着点头。 当着老师的面也不好再说什么，最后微荨还是放弃挣扎，只是迎着老师的目光礼貌地笑了笑。 看出了他们两之间关系复杂，老师也没再多问。 简单吃完晚饭后两个人一起跟老师道谢，在老师的嘱咐声出了粉馆，“天都黑了，你们两个回去的时候要注意安全。” “好。” 一离开老师的视线范围微荨就先破功了，全然忘了自己之前说的不会搭理他的话。 “你怎么知道我不吃蒜？” 除了她家里人根本都没几个人知道这事，难道陈结勋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到已经连那么细的事都打听到了吗？ “小时候你爸不是老拿这个事说你挑食吗？”他只是随意地回道。 “……”她都快忘了这茬了，微秦易确实老是爱在路上聊着聊着就拿不吃蒜的事念叨她。 但就算偶尔在路上听到也不该记住吧，她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可又说不上来。 “还有，”微荨暂时放过这个话题，严肃地继续补充道，“我们不是说好了在学校互不打扰吗？” “你为什么要跟老师说我们认识？更何况我们明明就不熟，怎么算得上是认识的关系？” 陈结勋的脚步停了下来，站在原地将目光投向她，漆黑深邃的眸底看不出有什么情绪，她却莫名觉得他在表示自己的不满。 果然，顿了会儿他有些冷地启唇了，“我们什么时候说好了？” 虽然的确是她单方面跟他说了那些话，但她以为他肯定也不想跟她扯上什么关系回家被骂。 回避开他那直白的眼神，微荨冷静下来后才出声，“所以呢？” 所以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可以不认识我，”他的声线平稳清冽，“但我认识你。” 他没接着她的话说，而是回答之前认识不认识的问题。 说完陈结勋就抬步继续往前走了。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微荨越来越捉摸不透了。 没勇气、也没理由再追上他问什么，她预判不了他的回答，更猜不到他到底在想什么，于是就这样站在原地没动。 走了没几步的陈结勋察觉到她没跟上来，最后还是无可奈何地停下脚步回头了。 “你还不回家吗？要错过公交了。” 再次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问她这个，微荨下意识应声，“回！为什么不回。” 最后就这样跟他保持着距离一起上了公交，不同的是刚才他走在前面，下车后他却自然地走在她身后。 微荨也没管那么多，步伐超快地一溜气跑回家了。 暗自下决心之后跟他相关的事一定要更认真保险地躲开。 - 其实后来她也会忍不住回想他们对话的内容，一遍一遍认真揣摩着他到底什么意思，也思考着当时怎么回他会更好一些。 思考跑偏后才回神意识到自己在傻乎乎地做什么，微荨抬手咕噜噜喝光玻璃杯的水，继续集中精神学习。 即将迎来的半期考是他们上高中后第一次交手，她必须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所幸的是重点高中的重点班还是以学习为主，开学忙过那段时间后也没多少班务需要他们帮忙了。 一班二班隔了个楼梯口，陈结勋也不是喜欢出教室的人，跑操的时候也一个站在一班最前排一个站在二班最后排，他们很少再有什么交集。 放学在公交站遇到也绝对无视他的存在，他们就这样安然无恙地互不打扰。 难过的是期中考她输给了他，陈结勋是年级第一她第二。 在学校的时候还好，微荨没多大的情绪表露出来，只是无比认真地整理着错题反思自己失误的原因。 回到家遇到隔壁的陈禄昌，他又开始一味的嘲讽，“果然女孩子上了高中就是要落后的，以前学习好有什么用？现在还不是考不过我们结勋……” 握紧拳掏钥匙开门回家，微荨生气地把门合上，但他的大嗓门还是能透过门传到家里。 直到有人来不知道说了什么，吵了几句后隔壁传来一道重重的砸门声一切才消停下来。 微荨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房间，浑身无力地躺在床上，闭上了眼什么也不想。 无力感、疲倦感偶尔、偶尔会像现在一样顺着她的脊背往上爬，慢慢地腐蚀着她原本坚定的信念。 让她时不时怀疑，那么在意的“战争”到底有什么意义。 枕头底下的手机“嗡”的震动了一下，她伸手解锁拿起来看消息。 陌生的号码又给她分享了一首歌。 从有手机开始到现在，这个陌生的号码跟她分享了很多歌，每首都被她珍贵地下载到平时在公交上堵耳朵阻碍外界打扰的mp3里。 她不知道是谁。 虽然好像能猜到是谁，但她固执地没有承认。 第15章 后门 chapter.15 胜败乃兵家常事，听完歌的微荨又满血复活了。 反正这也不是最终结果，她总会有“扬眉吐气”的时候。 第二天到学校的时候微荨才注意到自己的同桌好像不太对劲，昨天只顾着自己整理错题了都没发现。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也没有直接去问他，只是默默从书包里掏出糖盒递给他。 “薄荷糖，提神醒脑抗疲劳，一次两颗，吃吗？” “你看我像疲劳的样子吗？”高奕明打起精神睁大眼。 仔细盯着他看了会儿，两个人无声对视着，最后是他先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微荨点头肯定，“嗯，你的眼睛上就两个字疲、劳。” “行。”他爽快地接过糖盒倒了两颗糖在手里扔进嘴，低头就看到眼前多了只白皙的掌心。 另一只手还握着笔在算题，微荨晃了晃伸到他面前手示意帮忙倒两颗。 看她“唰唰唰”在草稿纸上一行行式子写得飞快，连课间几分钟都不放过一直忙着刷题，他敛神倒了糖在她手里。 “谢了。”她含着糖道谢，嘴里一片清凉觉得脑子也更顺畅了。 “这你的糖。”他忍不住失笑，微荨顺手接过盒子随意放在桌肚里，“以后想吃可以随便拿。” “好。”高奕明点头，干脆直接单手支着脑袋看她做题，微荨也毫不受影响，自顾自的节奏依旧。 “你平时学到多晚睡觉？”高奕明突然出声问。 沉吟了会儿思考，她回道：“十一、二点的样子吧。” “主要是第二天还要早起来学校，不能睡太晚。” 他接话，“都在学习吗？” “嗯。”她点头。 沉默了会儿高奕明才转回头去，掏出了书本随意翻开，盯着上面的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余光里注意到他的动作，看他还是一副走神的样子微荨才启唇，“你数学作业写完了吗？写完我们对个答案？” “噢，好。”高奕明回神，翻开数学练习册开始做，总算分散注意力，慢慢集中精神进入了状态。 - 学生时代绝大部分时间都在学习，除了上课就是写作业，还有逃也逃不掉的“惊心动魄”的考试，分数和排名无数次压在大家头顶。 期间有输有赢，也继续躲着陈结勋和隔壁家，他们说再难听的话也左耳进右耳出。随着时间的积淀，微荨渐渐觉得自己越来越有力量了。 是学习成绩带来的“自信”感，也是学得越多、了解得越多从而被不断拓宽的视野，让她看到了更广阔的世界。 不是只有他们那条狭窄充斥着纸盒垃圾位的小巷，也不是只有铁锈斑斑的楼梯扶手和失灵的声控灯，不是只是隔壁家和自己家…… 长大后一切都会变好的，高考结束后她就能离开这个一直禁锢着她的牢笼，支持着她的信念从战胜陈结勋变成了为自己的人生寻找另一个出口。 她可以改变这一切，所以她为之尽全力努力。 琐碎枯燥的学习对她来说从来都不是难事，如果一个人埋头付出时间和精力就能解决，那世界就不会那么复杂了。 高一结束的时候开始文理分科，两个重点班总是萦绕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紧张氛围。选科之前每个人都要先去跟班主任商谈，大家按照学号挨个被叫到办公室。 高奕明回来的时候脸色不太好，微荨没来得及问他就被通知下一个是她去商谈了。 “老师好。”微荨恭敬地敲了敲门进屋跟老师打招呼。 班主任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笑着招呼她过来坐，桌上还摆着之前几个人每次考试的成绩排名。 眉头不自觉微皱着，他一边收拾成绩表一边叹气，“高奕明这孩子成绩一直都吊车尾，之前我也没想到让你帮助他一下……” “算了，不说他了。”他的声音渐弱转回正题上，“让我看看我们班第一微荨想读文科还是理科？” 抽出放在最顶上的成绩单，各科成绩都很好，排名栏一水的数字1和2，她就没掉出过前三，班主任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没等微荨开口他就自顾自地接话了，“微荨肯定是想读文科的吧？” 他的视线落在她极其优异的文科成绩上，如果文理分开排名的话，她的文科占绝对的优势，能比隔壁班的陈结勋高出一截。 他们两就是一个主要靠文科拉分一个靠理科。 微荨没有犹豫地摇头了，声音清脆坚定，“老师我想读理科。” 脸上的笑意渐淡，班主任微凝神放下了手里的成绩单，语气严肃，“如果是因为喜欢理科的话，我还是觉得你可以再考虑一下，进了大学以后专业对文理科的限制不是很大，文科也可以选理科专业，聪明的人不该放弃自己的优势。” “你的文科成绩很好，选文科的话维持下去绝对能保进东大西大，但是选理科的话要面对的竞争很大，几率会大大减小。” 沉默认真地听着他的话，时不时也点头表示同意，但微荨脸上的表情不变，双眸黑白分明依旧坚定。 因为是重点苗子，班主任看出她还是偏向选理科，又苦口婆心地劝了很久，好说歹说全部跟她分析了一遍，最后敲上课铃了才放她回去，走之前还再三叮嘱，“一定要再好好考虑考虑。” 其实出办公室的时候说毫不动摇是假的，但微荨还是固执地坚守自己的选择。 回到班里的时候大家基本上都坐好了，和以往敲预备铃后就安静的氛围不同，现在班里大家还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什么，“嗡嗡嗡”的一片吵闹。 微荨从后门回自己座位上，却发现旁边桌面上已经收拾干净，同桌高奕明人也不在，看上去是早退了。 本来还担心他想回来问他怎么了，没想到事情好像比自己想象中严重。微荨一脸担忧地转身回头问后桌的人，“高奕明回家了吗？他身体不舒服？” 还在跟旁边人激烈讨论着什么的姜凯听到她的问题顿了顿，看向她的目光怪异，带了怀疑、嘲讽以及她看不懂的情绪。 被他们几个人看得奇怪，微荨微蹙眉眨了下眼，“发生什么事了？你们怎么这样看着我？” “你是真的不知道吗？”有人不相信地问。 姜凯接着那人的话出声呛道：“班长怎么可能不知道高奕明是走后门进的重点班？他家有权有势她估计巴结还来不及吧。” “怪不得从一开学就跟他走得那么近，作为班长一直帮不守规则的人隐瞒大家也是挺可笑的。” “是啊，难怪高奕明一进来就是副班长，老师也明摆着优待他呗。” “而且他的成绩还一直都是我们班倒数第一，”有人忍不住嗤笑了一声，“花钱买进来重点班又有什么用？该学不好的还是学不好。” “要不是因为他一直拉低我们班均分，我们怎么可能老是输给二班？” …… 垂在桌下的手不自觉地捏紧，班里的议论声越来越大，上课铃声响起，微荨转回身，面无表情地出声维持纪律，“安静，大家准备上课了。” 第16章 分科 chapter.16 下午高奕明还是没来上课，班主任让微荨去办公室领了分科意愿表，叫她发下去给大家填好，明天收齐统计。 “微荨你是打算填文科的，对吧？”班主任把表交给她时不放心地盯着她再三确认。 一抬头就和也来领表的隔壁班班长陈结勋对视上了，他注意到这边的话，侧身将视线投向她。 忽视他的视线，微荨垂眸看着对坐在自己面前恳切的老师，认真点头保证，“老师我会再好好考虑的。” 脸上挂着的笑在出了办公室后还是慢慢黯淡了下来，她刚才也竖起耳朵留意了他们的对话。老师们都对陈结勋选理科的决定没有异议，纷纷鼓励支持。 怎么到她就全部一起做思想工作，劝她选文科…… 算了算了，微荨轻摇头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情绪抛掉，长呼一口气做着自我疏导，再想也只是徒增烦恼。 陈结勋出办公室的时候就隔着栏杆看到已经走到对面的微荨摇头晃脑一副不太聪明的样子，忍不住牵唇笑了下。 高一的时候还没有晚自习，傍晚放学后微荨照例在教室里多学习一会儿，一般这样就能完美地避开陈结勋回家的时间。 专心致志地坐在位置上快速把作业做完，今天打扫卫生的同学们比以往拖拉，都过去一个小时了还没扫完地。 几个人聚集在教室前排杵着扫把拖把不知道在讨论什么，微荨对他们的论题并不感兴趣，写完手里最后一个题合上笔盖，关书自顾自地收拾书包。 “马上检查卫生的就来了，你们抓紧时间噢。”出教室前她还是尽责地提醒了句。 还在压低声音围在一起的人听到她的声音都吓了一跳，注意到微荨脸上并没有什么其他的表情，依旧像往常一样亲切，他们心虚地赶紧散了打扫卫生。 等人走了后才有人低喃着困惑，“班长真的知道吗……” “想什么呢，千万不要被班长那张好看的脸骗了。还有啊，平时温顺的人背地里不知道有多少心思。” 微荨没管背后的议论声，但出教室门左转走到楼梯口就迎面遇到了从隔壁班出来的陈结勋。 脚步微滞，想起班里大家的讨论，现在回去对谁来说都很尴尬。考虑到这个，微荨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走了。 以前他们在楼梯口遇到的话她都是二话不说、眼神不给，直接掉头回教室的，今天没刻意回避他倒是第一次。陈结勋微挑眉双手插兜，慢悠悠地走在她身后，反正待会儿到车站了还是会在一起的，他也不着急。 平常上车才会戴耳机，这次微荨在下楼梯的时候就掏出来挂耳朵上了，把mp3揣在兜里，指腹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依旧被磨损的按键。 调高音量，前奏才听了几秒就按键切歌，心底的烦躁像夏夜里耳边吵闹着却赶不走的蚊子，恼怒又拿它没办法。 绷紧精神走到公交车站的最旁边，她垂头面对着旁边的柱子，只露出背着抹茶绿色书包的背影，浑身写满了生人勿近。 越是这样越是明显，陈结勋到的时候看到她这幅样子直接没忍住直接笑了，就这样挂着笑一步一步走近她。 注意到微荨的身形丝毫没动，他站在她身后微侧头看到了她耳里小巧的白色耳机。 由于这个“自闭”的样子太突出了引来了不少无聊等车人的眼光，陈结勋还是抬手轻拍了下她的肩。 微荨吓了一跳，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急忙抬起头摘下耳机回头。 “你在干嘛？”他收回手，直起身自然地启唇问。 本来不打算搭理他的，但注意到旁边人向她投来的视线，微荨觉得自己不得不解释一下了，边说边摆回刚才的动作，她呛声笑了下，语气微扬带着不可置信，“你该不会以为我这样是在躲你吧？” 陈结勋抑住想要翘起的唇角，敛神出声，“我还什么都没说。” “……”微荨转回头认真解释，“我在背单词、背单词、背单词好吗？”音量不自觉拔高了些，让其他觉得她奇怪的人也能听到。 感受到自己身上集中的视线少了，她这才心有余悸地松了口气，还得感谢他提醒自己不然都不知道会被其他人当乐子看多久，“谢了。” “嗯。”他淡淡地应了声。 两个人之间的氛围难得没有那么糟糕，安静地站着等车。 证实了她真的不会主动跟自己说话，陈结勋也多少情绪上的变化，直接先开口问出了自己在意的事，“你选文还是选理？” 语气严肃认真，微荨莫名听出一种敌人之间相互问候的感觉。 反正也已经知道他选理了，提起这个事她就忍不住生气，那股被压下去的“酸涩”又再次涌上心头。 “还能怎么办……”她叹息着眺望着远方的高楼，天际昏暗的暮色就像压在未来路上的乌云。 “还不是怪某些人文科实在是太差了，”微荨面带微笑侧过头看他，阴阳怪气得明明白白，耸肩无奈，“我只好被迫选文科了呗。” 语尾微翘起的小语气莫名带了些嗔怪的意味，陈结勋也跟着转过脸看她，仔细地观察着她的表情。 看她脸上的小梨涡和唇角的弧度，以及眼里的情绪，不错过一个细节地认真看着她。 落入他漆黑眸底的专注，微荨不自在地往后仰了下头，明明两个人隔着一段距离，但总有种他就在自己面前盯着她看的紧张。 收回视线，陈结勋点头，流利的下颌线划出一道好看的弧度，突然回了声“行。” “……？” “以后我会好好学文科的。”他出声补充。 联系上下文才勉强反应过来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微荨的笑停滞在脸上，默默转回头看向远方，思考着公交怎么还不来。 她真的不想再跟某人多相处一秒了。 - 回家的时候孙湘也已经下班回来做好菜了，两个人招呼她赶紧放下书包洗手吃饭。 家里热闹的氛围总让她心底有些不安，说不上来什么感觉。 果然，刚坐下来没扒拉几口饭，筷子都还没夹到自己最爱的花菜就被微秦易的声音打断了。 “今天你们老师打电话给我们了。” 顿了会儿她才继续夹菜，腮帮子缓慢地动着，嘴里滋味变淡，不用猜也知道老师跟他们说了什么。 “我和你妈的意见也跟老师一样，”他继续说着，“也希望你选文科。” “那你们应该也听老师说了，”微荨垂眸盯着碗里的饭，声线平稳，“我想选理科。” 闻声微秦易一把将手里的筷子拍在桌上，暴脾气莫名就被点燃了，也不问她为什么想选理科就开始生气，“你怎么越长大越不听话了？” 其实随着年龄的增长微荨原本以为她已经学会了怎么跟父亲相处，平常他们的关系也还可以，甚至能开开玩笑，但碰到一些奇怪的点他就会异常易怒。 微荨没吭声，知道自己又触到他的逆鳞了，沉默地抿紧唇。平复了会儿心情才继续抬头夹菜，假装什么事也没有自顾自地专注吃饭。 孩子长大后微秦易也不忍心再随便乱发脾气，意识到自己又犯老毛病了，他没继续说话，握紧拳头低垂着脑袋径直起身回了房间。 孙湘也没管他，抬手把花菜端到微荨面前，又替她舀了几勺汤在碗里，“没事，我们慢慢吃，不要不消化了。” 家里恢复安静，静悄悄的只有筷子碰到碗发出的清脆响声，吃到最后微荨才咽住喉里的郁闷出声问，“妈你也觉得我该选文科吗？” “因为你文科成绩更好，”孙湘平静认真地跟她解释，“所以妈也觉得你选文科的话或许能更轻松一点，竞争小一些，压力少一点。” “但如果你想选理科的话，我觉得也没什么问题。” “不过你要清楚自己为什么想选理科。” 听到这句话微荨想也没想就回答了，“因为我一直都更喜欢理科，也对它更感兴趣。” “嗯，”孙湘点头，起身收拾碗筷，“你明确理由就够了。小新，其他人给你的都是意见，最重要的永远都是你自己的想法。” 一整天动摇着的自我怀疑在此刻才安定了下来，又有了一丝火苗点燃心底的火把。 “妈，那我就大胆地写理科了！”微荨转身双手搭在椅背上大声朝厨房里的孙湘喊道，也让屋里的微秦易听到。 尽管这一路上他会觉得自己在叛逆，他会生气发怒，但她还是会坚定自己的选择。 不是故意跟大家作对，也不是完全没有听从他们的意见，她只是在认真考虑后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虽然支持她的人不多，但有她自己一个人就已经充分足够了。 回房间抛光所有思绪专心学习，微荨看到一边的志愿表才想起填完后要找家长签字，出去只看到微秦易在看电视。 “妈呢？”她问。 注意到她手里的东西，微秦易冷着脸出声，“什么东西？” “分科志愿表。” “要签字？”他拍了拍身前的茶几，“拿过来，我给你签。” 握紧手里的笔，微荨有些担忧地拖着缓慢的脚步走过去，小心翼翼地问道：“我填的是理科，你不会因为生气把表给撕了吧？” 伸长手够到她手里的表，微秦易摆出要撕的动作，微荨吓了一跳急忙出声喊了声“爸！” “诶！”他笑着用比她还大的声音应道，“你爸我是这种人吗？” 说着他直接低头，用左手帮她签好了字。 “如果以后跟他是一个班……”他压低声音说出了自己担忧的事。 看着他眼角的皱纹，垂在身边戴着手套的右手，微荨这才懂了他为什么又生气。 胸口被堵住，眼眶莫名干涩。 第17章 自责 chapter.17 微秦易自言自语说着话，声音越来越低没再说下去，最后认真地签完字后才恢复音量，“签好了，拿回去吧。” 看着空中他拿着志愿表的手，微荨伸手接过，顺势在他旁边的沙发上坐下，突然出声问：“爸，你以前在班里和每个同学都认识有来往吗？” 抬眸看向旁边认真的女儿，微秦易思考回忆了一番后皱眉表示否定，“一个班那么多人，怎么可能都在一起玩。” “你突然问这个干嘛？” “对啊，”微荨没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点头重复了遍他的话，“又不是在一个班了就一定会有来往。” 他突然就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了，紧缩的眉头松开了些，眸里的情绪却依旧复杂，半晌才点头低低地应了声“嗯。” “快洗洗早点睡吧，天天那么晚。”他收拾好情绪嚷嚷着起身催她。 “好好好……”微荨拿好志愿表回房，关门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朝着他说了句，“爸，谢谢。” 微秦易身形微顿，只留给她一个背影。 回到书桌前坐下她才发现书里还夹了一张志愿表，想了想还是打了个电话给高奕明。 耳里只有规律的“嘟嘟嘟……”声，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接通电话，声音低沉微沙和平时完全不一样，“喂？” 关于今天的事微荨什么也没提，直接说起正事，“你明天什么时候来学校？你的分科志愿表在我这，老班让我们明后天把表收起来统计好给他。” 她没有问他明天来学校吗，而是直接默认了他会来。电话那头沉默了会儿，她听到了他坐起身来衣服摩擦的声音，然后他应声，“好，明天我早点来学校。” “OK，明天见。”微荨像往常一样跟他讲完公事就直接把电话挂了。 虽然平时他都会假装哀怨地打趣她“无情”，但这次他格外沉默。 - 微荨永远都是第一个到教室的，按照惯例开窗透气，在座位上坐下拿出背诵材料复习记忆。 起床到学校后脑子也已经清醒得差不多了，也是记忆力较好的时候，她已经习惯了在早上背知识点。 没过多久高奕明也来了，微荨听到声响抬头看到人直接出声喊住了他，“等等！” 高奕明摸不着头脑地自觉停下了脚步，抬起双手抓住书包带，用口型对她比划道：“怎么？” 环视了一圈教室里也没别人，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不直接出声，她还是继续说话了，双眸亮晶晶的，“趁你现在才走到讲台，顺道上去在公告栏上写通知让大家填好志愿表的交到我们这来吧，感谢。” “懒得你……”高奕明忍不住笑了，一边摇头一边嘀咕着拿起粉笔在公告栏上写通知。 微荨低头看了几眼概念，默背着抬头看他写字。男生个子高挑，手臂有力写出来的字显眼又好看。 他一转身就看到她正仰头盯着他刚写的字，注意到他的目光，微荨笑着歪头抬手给他比了个大拇指。 高奕明不好意思地抬手摸了下后脑勺，大步朝位置走来坐下了。 她也已经收回手，拿出单词书继续低头默背，握着笔在白纸上写写画画。 不忍心打扰她的高奕明也从书包里拿出了语文书出来看，但注意力老是飘远，满脑子都是昨天大家说他的那些话。 最后他还是忍不住出声打破了这个他原本不敢惊扰的安静的早晨，“你……” 听到声音的她侧过头看他，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微荨眨了下眼示意他继续说，清澈的眸底清楚地倒映出犹豫不决的他。 她是真诚的，就越显得他懦弱，高奕明纠结了一瞬还是在她的注视下鼓起勇气说出了自己一直想说的话，“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噢对。”微荨被他一提醒才想起来，从书里翻出空白的志愿表递给他。 他紧张地等着她的后话，已经做好了跟她坦白一切的准备，却没听到他想象中的问题，她只是随口问道：“你选文还是选理？” “啊……？”高奕明微愣，低头看了眼自己面前的志愿表这才反应过来她为什么突然问这个，本能地回答，“我应该是选理科吧。” “嗯。”微荨点头没有再问什么，继续抓紧时间低头背自己的单词了。 她学习的时候都是很认真的，平时有空也都在抓住碎片时间学习。 对待不熟的人会多说几句话避免冷场，平时待人处事都挺好的，对外温和热情，但对真正熟的人就无所谓要维系关系，自己怎么舒服怎么来，该忙什么就自己做自己的事。 高奕明也知道她的性子，收回视线心不在焉地看自己的书，却听到旁边的她本该“冷漠无情”认真背单词的人出声了。 “或许你有话想跟我说，想说的话准备好随时都可以说，不想说也没有关系的。” 听到前半句话他还挺感动的，可后面那句又莫名让他燃起来的情绪被浇灭了些，他有些难过无奈地出声，“其实你也不关心我的事吧……” “哇，你这么说我也要伤心了。”微荨放下笔佯装生气的样子，看他神情由悲转到紧张才没再继续捉弄他，她认真启唇，“我刚才那句话的意思是——” “不管发生了什么，你跟我说不说都一样，你还是你，我还是我，我还是一样相信你。” 看到他的表情一瞬间又变得明媚了，微荨忍不住笑着摇头，“而且你这张脸啊……真的什么话全部写在脸上了。” 高奕明梗着脖子反驳，“你不也一样，我早就看出来了。” “什么？” “你站在我这边。”他大方地说出声，脸红心不跳。 “行行行，”微荨都随他的意思来，想起什么忍不住启唇道，“其实你知道吗？” 听出她话里的认真，高奕明侧过头来看她，微荨垂眸拿出练习册自顾自地说着，“我们身边可能一直都会有乱七八糟的声音，烦人又赶不走……” 这些话伤人，让人感到挫败、自我怀疑、越来越失去和外界相处的勇气，好像是没理由就得被迫接受这些嘲讽和恶意，又好像是有理由的。 所以躲不掉也不能为自己辩解什么。 “但是，”微荨敛神无比真诚且坚定地继续说，“总会熬过去的。” 对他说，也对自己说。 - 收齐志愿表后两个人一起整理统计，最后还剩他们两的没记，高奕明自信地启唇，“你肯定选的理科吧。” 这还是分科以来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对她说，微荨有些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 “唉呀，”他笑着轻叹了声，脸上的笑容却很灿烂，“我不是你同桌吗？还能有谁比我了解你，你看看你成天都在刷理科的题。” “如果学习是你的朋友的话，理科肯定是你最好的朋友。” 其实最近几天班里议论的声音依旧，尽管自己也跟他说了那些话，但微荨还是有些担心，也看出了他在强逞着逗她乐。 临近期末考了，低沉的情绪不可取。她曲起手指轻叩了下课桌，直截了当地问，“高奕明，说说你在难过什么。” 顿了好一会儿高奕明才出声，“你说……如果我成绩变好他们就会喜欢我了吗？” 所谓的后门从来都不是他的本意，他原本单纯地以为自己是体育特长有加分才进了重点班，知道是家人送礼才让他走后门的事实后他比谁都崩溃。 一开始他也反抗过，翘课在家坚决反对，让他们给自己转班。但除了被他们辱骂不懂事就是被老师喊去谈话，什么办法都试过了还是不行。 就这样一直怀着羞愧之心呆在这个不属于他的世界里，他每天都提心吊胆担心别人发现后会戳着他的脊梁议论他。 但当这一天到来的时候反而松了口气，最担心的反而是她会看不起自己，怕她会觉得自己一直在瞒着他。 但她没有，她还是和原来一样。 可他却越加怀疑了。 听到大家老是说他是倒数第一的事、说他拖大家的平均分、说他可笑、说他活该就这样。 以前虽然也能感觉到大家对成绩不好的他有一些隐隐不善的目光，但当知道他是走后门进来的后，不再有什么顾忌，他的成绩不好变成了最致命的伤口，任何人都要踩上一脚的鄙视。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倒数第一的成绩是那么“可耻”，那么不受别人待见。 走后门和成绩差一样是原罪，烙印在他身上，让他再难抬起头来。 前者他无法改变，只有后者能用来埋怨自己，意识到这点的他比任何时候都消沉。 他开始把所有人的讨厌和恶意都归结于是自己成绩不好。 “成绩变好的话他们就不会再这样看我了吗？”高奕明问。 微荨抬眸和他对视上，刚开学时在他眼里能看到的闪闪光亮已经变得黯淡，他越来越自责、越来越不自信，那么像那段糟糕时光里忍受隔壁嘲讽的自己。 “我也不知道成绩变好后他们的看法会不会发生改变，”微荨一字一句地认真回答，“但我保证——” “成绩变好后，你一定会更相信自己的。” 第18章 关系 chapter.18 隔天收齐志愿表的两个人很快就统计好了大家的情况，交表的时候微荨有些犹豫要不要一起去。 知道她在担心什么的高奕明直接拉上她走了，“与其待会儿等老师来找你去办公室一趟，还不如现在就去。” “也是……”她心如死灰地被他拖着往前走。 果然到办公室后老师拿起统计表找的第一个就是微荨的名字。 “老师我还是想选理科。”微荨主动出声坦白，见老师一脸沉思没说话的样子她继续往下说，“我对理科更感兴趣。” “而且，”她顿了下，“我的理科也没有很差吧……我保证读理后会更认真学习的。” “我也知道你理科不差，”班主任最后还是轻叹了口气妥协低喃道，“就是可惜你那么好的文科成绩了……” 抬眸注意到旁边的高奕明，他顺口问，“奕明应该也是选理吧。” 其实高奕明的理科成绩还行，就是文科严重拖了后腿，所以整体成绩就落下了。 “分科后就轻松多了，”班主任抬手拍了拍他的手臂鼓励，“争取期末理科考好点，重点班还是有希望的。” 他是真心喜欢这个孩子的，性格好、做事也认真负责，作为副班长尽职尽责，前前后后为班里做了不少事。 高奕明脸上挂起笑，白色灯光下格外明亮，认真点头保证自己最后阶段会全力以赴。眸底饱含感激，一直都很感谢班主任对他的照顾和开导。 “行了，不耽误你们学习，赶紧回去复习吧，期末都考好点。” 两个人点头道别一起回了教室，班里安安静静的，大家都在埋头学习。 距离期末考试还有一周，这是入校以来最重要的一次考试，中考进来的大家经过一年的学习后重新洗牌。 还是九门都考，但是文理科会分开排名，成绩出来后按照大家都分科意愿进行分班。 所有人都格外重视这次期末考，都希望能拿到好名次分进更好的班。 - 除了抓紧复习外，“情报”打听也很重要，所以最近两个班里都流传着奇怪的传言—— 据说二班经常和微荨轮流当年级第一的大佬陈结勋近期都在认真复习文科，成天都看到他桌上摆着政地史的教科书。 “不会吧……他理科那么好怎么会选文科？” “难道是为了继续跟一班微荨battle所以也打算选文科了？” “难道这就是学神之间该死的胜负欲？” “他选文也挺好的，我们理科就少个绝对压迫的大佬了。” …… 陈结勋为了微荨选文科的奇怪传闻就这样蔓延开，除了两个当事人不知道外大家都一致知道的“事实”。 最后微荨是听旁边高奕明说才知道的，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可是我选的也不是文科啊？” 高奕明演算着方程接话，“其他人怎么可能知道文科第一会选理？” “也是，”她点头，想起什么又添了句，“而且上次我在办公室听到了，他是要选理科的，大家这都传的什么跟什么……” 听到这话高奕明扬唇笑了，“要是其他人知道你选理，这个流言就要倒过来了。” 倒过来就是微荨为了陈结勋选理。 想到这个她忍不住嫌弃地皱起了脸，摇头继续刷题。又听到旁边的人突然感叹了句，“其实他们会这样误会也有一定的道理。” “什么道理？” “你说陈结勋既然不选文，干嘛那么认真复习文科？” “哼，”微荨不由自主的就哼出了声，压低了嗓音低喃着，“他不就想赢我…” 刚才有些疲倦的精神瞬间又被唤醒了，她握紧拳更加斗志满满地投入了复习中。 好在随着时间的步步紧逼也没多少人有闲心八卦这个奇怪的流言了，大家都绷紧状态准备这场恶战。 临考前一天早上微荨是从另一个楼梯上来的，中途路过了二班。 她下意识侧过头看了眼，灯已经亮了，窗户开着，走着也没收回视线，就这样看到了坐在窗边熟悉的侧影。 挪脚往里走了些，微荨整理好自己的目光打算路过的时候不经意地悄悄瞟一眼。 像是听到了脚步声，陈结勋刚好抬头，两个人隔着窗台莫名对视上，一个在里，一个在外。 飞快地移开视线看向别处，注意到他们班没别人，以及，他还在盯着自己看。 不自在地清了下嗓，她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直接光明正大地垂眸看向他的课桌—— 还真是文科，他在看历史书。 “你难道真打算选文了？”微荨直接把脑里想的话说出了口。心底还莫名抱了一丝期待，要是他选文的话那他们就不会在一个班，能省去不少麻烦事。 她的目光上移落到他的薄唇上等着答案，陈结勋喉结微动，回答得简短，“没。” 刚鼓起的期待气球被戳破，她高涨的心情蔫了些，想起高奕明的话，鬼使神差地继续问道：“那你那么认真复习文科干嘛？” 陈结勋想起这几天认真看了那么多书，第一次那么认真学习文科、还背了那么多东西……抬手随意搭在书页上。 他扯唇笑了，语气痞痞的学着之前她的话，“还不是之前某人说我文科太差了。” “……”感情还真的是因为她，不知道该回一个怎样的表情，微荨没再看他唇角的笑，最后轻拍了下窗台直接走了，“你继续。” 继续往前走才发现前面高挑的背影，她莫名变得紧张，急忙抬脚跑了起来。 看到她很快就消失在窗口的身形，陈结勋微侧身探出了个头出去看。 快走到班门口的高奕明也听到了跑步声，停下脚回头。 微荨一溜气跑到他身前，掏出钥匙气都没捋顺，“我…我来开门。” 一时间还没想明白就这几步路她为什么那么着急，高奕明抬头回望就和探出头的陈结勋的视线撞上了。 清晨的空气里还泛着湿凉的气息，最近老是下雨，远处的天灰沉沉的，一切都安静，他们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对方。 “呼，”成功打开门的微荨长舒了一口气，跨步走进教室抬手摁开灯，心有余悸地出声感慨，“第一个进教室的记录差点被打破了……” 虽然声音压得低但还是被高奕明听清了，他转回身脸上挂起纵容的笑，伸长手够到微荨的书包，动作轻地把人连带书包拎出了教室。 她有些懵地跟着倒退，抬头不解地看向他。 两个人现在都在教室外，高奕明的手还在她抹茶绿色的书包上，不远处看着这一幕的陈结勋眸色暗了暗，阴沉得像远处的天。 “你突然笑什么？”微荨盯着他脸上莫名好看的笑问。 没回答她的话，只是伸长另一只手把教室的门带上，下一秒高奕明直接松开手，快速推开门走进教室，话里带着得逞的快意，“我才是第一个。” “啊……”微荨反应过来他在干什么，脸上也染上了笑意，无语仰天的她笑着进教室，声音清脆，“高奕明你幼不幼稚！” 大概是因为太早了学校还没几个人，清晨太安静，所以陈结勋也能听到她说话的声音。 他沉默地收回头坐直身子，也没管这页看完没，直接抬手翻了页书。 漆黑的眸底看不出情绪波动，垂眸看着书上的字坐着没动，过了会儿他才伸手把窗户关上，落在书页上的手指微动，翻回了刚才那页。 在座位上坐好的两个人各自拿出了书摆在桌上，有“危机感”的微荨先出声问道：“你今天怎么来那么早？” “这不是明天就考试了嘛，能多学一秒是一秒。” 她了然地点了点头，正准备开始今日份的默背就注意到旁边的人侧过了身正对着她。他的双手曲起搭在前后两桌上，把她一半都包围住，一副准备“逼问”什么的样子。 想起刚才看到的场景，号称第一高冷从不说几句话的学神不仅跟她说话还对她笑了，高奕明直接问道，“你和隔壁大佬陈结勋认识？” 眸色闪了下，微荨没有看他，不自觉拔高音量，“怎么可能。” 一片沉默，她补了句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真不认识。” OK，那就是认识。 “你们怎么认识的？” “我们……”下意识回答问题，刚说了两个字的她快速反应过来，“我…刚才不是说了不认识吗？” 她都急得转过身来面对他了，直直地看着他企图这样证明自己话的真实性。 和她四目相对了会儿，“OK，”高奕明默默点头，自我总结道，“看来还是挺特别的认识关系。” “特别”两个字落入微荨耳里格外明显，像是被触中什么点，她想都没想急于否认，语速特快，“哪里特别了，怎么可能特别，我们就是陌生的邻居关系。” 估计也是因为跟高奕明同桌了一年，算是较熟的关系，她没有防备就在慌乱的解释中自爆关系。 算了，事已至此。 微荨终于放弃挣扎点头承认，“嗯，就这样。” “OK，”高奕明双眸一亮，合起手掌轻拍了下，“熟悉但在闹别扭的邻居关系。” “话说刚开学第一次见面你们好像就在闹别扭，怎么一年了还没和好？”他真诚发问。 “……”微荨转回身低头背书了，抬手捂住耳朵闭眼的那种。 第19章 同班 chapter.19 看她那么抗拒高奕明也再没坚持问下去，笑着摇头翻开书一起复习。 越是临近考试复习的时间过得就越快，还没记住多少知识点一天就过去了。内心紧张的旅程也跟着变得无限漫长，反复翻着书和笔记还是会担心哪里没复习好。 高一每科都要学和考其实任务还是挺重的，每次大考都有种“日程”满满的感觉，考完还来不及喘气就要接着考下一门。 在这场持久战中复习安排、心态调整一样重要，微荨一般都是考完一门丢一门，收拾心情减少转换时间投入下一科的复习考试。 一眨眼九门的期末考就结束了，考完最后一门后原本沉寂的班级才瞬间变得沸腾。 有人聊着考试情况互相对答案、有人担心以后分班后就不能常见了在道别难过、有人只当考完一场试开心地和朋友聊着暑假的打算…… “小萌你别忘了把盆栽带走哦。”微荨进教室看到人出声提醒。 王萌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才记起自己带来教室的盆栽，感动地张开双臂抱住了她，“还好有你提醒，不然我又忘了，谢谢你一直都帮我浇水。” “小事小事……”微荨笑着环抱她，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看到后排人手里的东西，她双眸一亮，“诶，薛栋你从老师那里把游戏机要回来了？” “对，我记得当时我还求帮我拿了都没要回来，还害你也被老班训了一顿，当时都没好好跟你道谢和道歉来着，sorry啊。” 听出他话里的歉意微荨笑着摆手，“没，当时你可是一见到我就说谢谢和对不起，真的已经够了。” “要是你觉得还是抱歉的话，下次游戏机借我玩一玩。” “然后又被老师收了。”薛栋开玩笑接话。 “你以为我像你一样不会躲吗……”她扬声感慨。 两个人都笑出了声相互嫌弃着聊开了。 继续往座位走，一路上跟路过的人都有说有笑地聊了几句，微荨和班上大多数的同学都认识有来往，好人缘名副其实。最后一天了大家都忍不住相互多说几句话道别。 高奕明坐在座位上看她走几步就停下来，好像跟每个人都有说不完的话，脸上的表情先是笑，过会儿又变得伤感不舍。 最后回到座位上的时候微荨还有些恍神，懒懒地轻靠着后桌，抬眼望向前面边聊天边收拾东西的大家。 离别的这一天教室和第一天一样热闹，大家也都各自在座位上忙忙碌碌。 不同的是以前面带期待收拾新书、现在是不舍地收拾旧书整理书桌；刚来时是或羞涩或大方的问候声，现在却变成了感谢和道别的话，萦绕着分别的气氛。 “舍不得？”因为教室太吵了，高奕明凑近她出声问。 “嗯。”微荨缓缓点头。 虽然知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但每次分别时还是会不舍。 不舍还是得分别。 - 暑假伴着炎热一起到来。 微荨从来没有上过什么补习班或者其他培训班，一来她自己也没有想去的念头，二来他们家也没有那么多闲钱。 因为微秦易右手受伤而且文化水平不高，所以一直都找不到工作，常年呆在家里，整个家就只靠孙湘一个人薄弱的薪水维持着。 未成年的她也帮不了家里什么忙，假期一般都呆在家里学习，偶尔也会去做一些志愿活动，无论是社区的还是学校的，有机会的话就会积极参加。 出成绩那天微荨刚好在学校做志愿活动，帮忙一起整理绿化，根本无暇看消息也没上网查分。 戴着大草帽和白手套蹲在路边忙活着被人拍了下肩，微荨回头才发现是班主任。 “还真是微荨啊，”他看她在做志愿活动满意地点了点头，想起成绩的事开口问道，“你和隔壁班陈结勋是考试之前商量好的吗？” “……？”不知道是太阳太大了有些晒，还是她蹲太久了大脑供氧不足，微荨怎么觉得自己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见她一脸迷茫班主任这才把话说清楚，“你们两这次考试并列第一。”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考一样的分，微荨从“好巧”的想法中回神，老实地摇了摇头。 “以前你们不是文理科之间差个十多分嘛，这次他文科考上来了，你理科也上去了。” 听到这微荨莫名有些后悔，是不是如果当时不说他文科差，或许他就不那么认真复习文科了，这次就是她第一……思及此她很快就打消了这些有的没的念头。 “以后选理竞争就更激烈了，好好加油。”老师又跟她随便寒暄了几句才离开，微荨心如止水地继续干活。 反正结果和预料之中没差多少，她也没想太多来贷款焦虑。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现在还是先把活干完。 大家一起弄到傍晚才结束，微荨踩着燥热未褪完的夕阳赶上公交。 正是下班的时候，车里格外拥挤，她伸长手拉着拉环在人群中勉强呼吸，好在前面的车窗开着，车行驶着就有风。 迎面吹风也还算舒服，是燥热拥挤中唯一的慰藉。忙了一天的她放空大脑，什么也没想，难得觉得松了口气。 没有第一第二的排名，没有紧张的考试，没有毫无休止的学习，没有隔壁的嘲讽轻视…… 下车后微荨拿刚才发的志愿者补贴去巷子口的便利店买了根雪糕吃，有巧克力脆皮的那种，里面包裹着软软冰凉的雪糕。 一口咬下去口感十足。 边出便利店边低头弄着包装的她没注意到远处走来的人，直接扭头进巷子回家了。 陈结勋也没出声喊住她，自顾自地走进店里买电池。去结账的时候路过冰柜，他的脚步不受控制地停住了。 眼前突然浮现起好几次她吃雪糕的样子，然后鬼使神差地就伸手拉开冰柜拿了根同款雪糕。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拿着雪糕出便利店走了一段路，也不去深究自己为什么买了这个，他直接撕开包装一大口咬了下去。 第一感觉是好甜，第二是后知后觉地才感觉到牙好疼。 正被这猛的一口冻得龇牙咧嘴的，陈结勋抬头就和靠在墙边也在吃雪糕的微荨对视上了。 视线短暂地落在他略显搞笑的表情上，微荨憋住笑，咬了口雪糕压住想要翘起的嘴角，目光下移注意到了他手里抓着的包装袋，和自己手里捏着的是同一款。 陈结勋有些僵硬地握着雪糕的木棍，抿直唇线恢复了往常的面无表情。 但她还是能明显看出他拿舌头包住了被冻得发疼的牙齿，配合漆黑深邃的眸和棱角分明的脸，此刻就像是很不爽在顶舌想打人一样。 微荨没忍住还是笑出了声，吃着雪糕的嘴角明显地高高地上扬起，眼底的疲惫和疏离一扫而尽，只剩纯粹的笑意。 难得看到她笑得那么开心，他站在原地没动，牙慢慢回温也不再那么疼了。 “小心，”微荨先止住笑急忙出声打破了两个人之间的奇怪氛围，她盯着他手里握着的东西提醒，“你的雪糕要化了。” 话音刚落融化的雪糕就滴了下来落在他手上，黏答答的顺着往下流。 “……”他维持的高冷表情还是破裂了，眉头紧锁，沉着眸一脸嫌弃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虽然这个时候应该大声嘲笑他才对，但看到他身上的白T哪怕在夕阳昏黄的光晕下也干净无瑕，想必是个讨厌脏的人。 “落井下石”也非君子所为，她最后还是从随身背着的帆布包里掏出纸巾走过去递给了他。 陈结勋没拒绝直接伸手接过去了，甚至还豪不客气地把雪糕往她面前伸了下示意她帮忙拿住。 因为他的动作太过自然，微荨一时之间还不知道怎么出声拒绝，看他也没手拿了这才勉为其难地帮忙拿雪糕。 两个人离得近，她抬眼就能看到他低头认真擦手的神情，无比专注，手里的动作也严谨，反反复复地擦着。 “能不能快点，”她看得着急忍不住启唇催促，“待会儿你雪糕又……” 话还没说完微荨就感觉到了手上的冰凉黏意，陈结勋也垂眸看到还在融化的雪糕。 也没管棍子上也已经流脏了，他直接抬手从她手里把雪糕拿了回来，微仰头露出好看的下颌线，从下面大大地咬了一口，把正在融化的地方吃掉。 手里的动作也没停下来，匆忙地将手里干净的纸巾盖在了她的手上。 看他手忙脚乱嘴里也嚼着东西说不了话的样子就好笑，跟平时不紧不慢、一切都掌握手中的学神形象大相径庭。 微荨拿纸随便擦了下手，顺势把自己最后一点雪糕也吃了免得像他一样流一手。 转身去扔垃圾的时候想起刚才那幕还想笑，回过头她就看到陈结勋已经把雪糕全包嘴里了，薄唇上沾了黑色的巧克力酱，现在正在认真地低头擦手。 “之前我还担心以后我们一个班了该怎么办，现在看好像也没什么了……”微荨忍不住笑着说。 ——因为某人好像连雪糕都不会吃。 ------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尝试吃脆皮雪糕失败。 但是鹅子女鹅终于要读一个班了！！ 第20章 同桌 0 那天陈结勋听到这句话抬头，远处只剩下一个离开的背影。天边的晚霞艳丽，渲染着杂色紫红橙黄，挂在小巷残缺不平的围墙上。 手上还是很黏，嘴里甜得发腻的后味糊在喉边，但他莫名觉得这种雪糕好像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吃。 后来的一整个暑假他们都很少见面，像之前的十多年一样，虽然住在隔壁但依旧毫无联系。偶尔碰上也就是扔垃圾或者去便利店买东西，这样的概率少之又少。 微荨不爱出门常常窝在家里学习，陈结勋每天都有补习班要上，是完全平行的两个时间和世界。 分班信息是在开学前几天在各班群里通知的，微荨点开理科重点班的名单，第一个是陈结勋，第二个是她，顺着往下也看到了很多原来班上的人，但还是没看到要找的人，正要看完整个名单的时候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懒得找耳机的她直接将手机凑到耳边接通电话，“喂？” “怎么样怎么样，看到分班表了吗？”高奕明的声音清朗干净带了些雀跃，传过话筒到她耳里。 听样子应该是进一个班了，微荨松了口气笑着应道，“看到了。” “我可是看到分班表后第一个就想跟你说的！” “嗯嗯。”她一边应着一边听到外面的喊声起身出去。 “以后又能一个班了！” “嗯。” “你好冷漠……”他的声音渐渐褪去了激动，染上些哀怨。 微荨被喊出来到厨房里帮忙，忍不住打趣道：“要不要帮你敲个锣打个鼓？” 说着她就单手拿起勺敲了下锅，由衷地为他高兴，“恭喜你，我还有事先挂啦。” 和这位同桌认识一年了，被他帮助了很多，也知道他期末考准备得有多认真。那段时间他真的只差直接把风油精倒眼里提神了，咖啡当水喝大半夜还不睡觉，发消息问她题。 最后能有这样一个好的结局还是让她再次感觉到了无限希望。 他熬过去了，也证明了自己。 - 开学的前一天晚上微荨不可避免地失眠了，莫名为一切都未知的生活焦虑，尤其害怕跟陈结勋扯上什么关系。 一个班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虽然当时是那样跟微秦易说的，但她其实也没有信心完全避开他。 就这样乱七八糟地想到大半夜才睡着，第二天难得起晚了，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有很多人都到了。 她忐忑不安地抬手捋了下被风吹乱的刘海，找到教室走了进去。 座位表依旧贴在黑板旁边，来的路上她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一个班五十个人，他们两个的座位被分在附近的概率应该还是没有那么大的。 还没抬眼看到分班表微荨就被身后一道清脆的声音吓了一跳，“我们去找老师换座位吧。” 不知道高奕明一大早的才来新班说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她侧过身示意他继续说。 “我们去跟老师说调我俩坐一起怎么样？我还是想跟你同桌。” 还以为有什么要紧的理由，微荨摇头笑了赶他走，“上一边去。”然后转回头继续看座位表。 话才刚说出口，高奕明也已经听话地转身走了一步，微荨看清表上的安排立马伸长手拉住了他。 目光炯炯，她脆声道：“走吧，我们找老师换座位去。” “……？”高奕明甚至还没想明白她怎么突然就改变主意了就已经被她拉到办公室了。 新班主任是之前教高年级语文的王老师，是位兼具严肃与温柔的女老师。 微荨率先敲门礼貌地打招呼进去了，“王老师好，想问一下可以换座位吗？” 高一刚进来的时候座位是随机分的，但这次新班主任特别简单地直接按照分班表两两一起坐，而分班表是按成绩排的。 这意味着，微荨和陈结勋成为了同桌。 刚才一抬眼就看到第一个位置是他俩，她脑里瞬间拉响糟糕的警报声，想都没想直接拉着高奕明来换座位。 “怎么了？”王老师温柔地出声询问，“为什么想换座位？” 微荨脸不红心不跳，草稿都没打，脑子转得快，装作有些不自在的样子启唇，“因为我不太习惯跟男生坐一起。” 跟她坐了一个学期的男生高奕明站在旁边微怔，他怎么不知道她不习惯？ 老师了然地点头，“那你有可以换位置的人选吗？没有的话我可以再帮你看看。” 换座位的事得赶紧解决，她抬起手肘轻轻碰了下旁边还有些呆滞的高奕明，压低嗓音问，“你的新同桌是女生吗？” 他愣着点头。 “老师，我想跟旁边这位高奕明同学换座位。”微荨得到满意的答案后直接跟老师说了。 “你们是提前商量好一起过来的吧，”王老师将目光投向高奕明，“你也可以换座位吗？” 虽然没反应过来现在到底是什么局面，他还是不由自主地迎着老师和善的笑容点头了。 “那行，反正也才刚分座位，你们两个直接换吧。”王老师点头同意。 微荨连声道谢。 两个人一起出办公室后高奕明才慢半拍地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迟疑地问道：“那……你现在和谁是同桌？” “你原来的同桌现在是我的同桌了。”微荨解决心头一大患事，浑身都轻松了不少。 “我们不是去找老师换座位坐一起的吗？”他终于捋清楚，莫名有种自己被卖了的感觉，之前说的明明不是这样。 微荨转过身来面对他，双眸诚挚，十分认真地抬手拍了拍他的手臂，“真的非常非常感谢你。” 高奕明看着她雀跃离开的背影还是无可奈何地笑了，自言自语地低喃道，“谁要你感谢啊，我只想继续跟你当同桌……” 想起她原本的同桌是谁，还有她刚才胡扯的话他才慢慢猜到了什么，没再继续纠结同桌的事，麻利地跟上她回去收拾东西换座位了。 刚才他们在分班表前说换座位的时候陈结勋刚好出去接水了，现在看到微荨进教室还以为她刚来。 目光落在她身上，只见她看都没看他一眼，直接略过了第一排他们的座位。 眸底浮起一丝疑惑，陈结勋转过头继续看向她，高奕明紧跟在她后面，两个人一起到了最里面跟他差不多对角线的座位停下。 她好像在催他赶紧收拾东西，脸上挂着笑和同桌的女生聊些什么。 看一眼大概就猜到她是找人换座位了，陈结勋微挑眉收回视线，骨节分明的手指夹着笔随意地转了一圈稳稳地落回手里，握紧笔继续做手里才写了一半的题。 思绪被搅得差不多，现在只好敛神重头快速地再看一遍题目条件进入状态。 高奕明抱着东西到他旁边的时候陈结勋已经在做第三题了，“你好，去年刚进校的时候我们应该见过，我叫高奕明。”他轻轻放下东西，认真地跟他自我介绍。 “陈结勋。”他停下笔抬眸，一双好看的桃花眼漆黑不见底，简短地说了个名字。 “哦对，座位表上你的同桌应该是微荨的，我们两个换了座位……” “不好意思，”陈结勋出声打断了他的解释，转了圈笔用笔头轻敲了下桌子，“能让她亲自跟我解释一下为什么要换吗？” 气氛好像突然变得有些僵硬。 刚才他们两个确实是一起跟他原来的同桌陈敏说换座位的事，现在陈结勋想直接问她好像也说得过去，高奕明点头，“那我去跟她说一声。” 陈结勋随意点了个头继续做题，情绪毫无波澜也毫不期待，因为他比谁都清楚她一定不会来的。 让他去问只是单纯想让他知道——他们两个是认识的关系。 果不其然，高奕明走过去把微荨拉到一边说悄悄话的时候她直接不屑地冷哼了一声。 “那什么……你原来的同桌想让你自己跟他说为什么想换座位。” 微荨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语气特别随意，轻飘飘的完全不放在心上宽慰道：“没事你不用管他，不跟他说为什么换座位都可以。” 为什么要换他自己心底应该亮得跟明镜一样吧。 “不是，”高奕明看她要走赶紧抬手轻扯了下她的校服袖子，低声问，“你俩到底什么情况？” 问起这个微荨才想起一个重要的事，也跟着他一样压低了声音，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再近一点，两个人就这样在教室最角落的地方背对着所有人“交头接耳”。 她一脸严肃，“现在只有你知道我们认识，希望你千万不要说出去。” “至于我们到底什么关系——”微荨还在思考该怎么描述才能说清楚，又想起上次他说的‘闹别扭的邻居关系’，其实这样说也不准确，‘闹别扭’这个词怎么看怎么带了种亲密感…… 高奕明安安静静地低头看着她，等待她的答案，眼前浮现起刚才陈结勋那副无所谓又一切都明白的样子，不自觉握紧了拳，心底某处悄悄地探出一些他还未察觉的复杂情绪。 像卡壳了一般，微荨半天想不出个词。 “我们是很特别的关系。”一道清冽的声音不知道从哪突然冒出来，他们两个都被吓了一跳。 抬头就看到陈结勋拿着废纸站在垃圾桶边要扔垃圾。 刚开学的教室闹哄哄的，在没人注意的角落，他们三个说着没人听到的故事。 陈结勋没有看高奕明，而是直直地将目光望向微荨，观察她的表情变化。 看她又震惊、又生气、又不能发作的样子，心情很好地扬唇笑了。 点到为止，见好就收。陈结勋没再逗她，垂眸把废纸扔了就迈开腿离开了，仿佛什么也没说过，来这只是丢个垃圾的。 但转身唇角的弧度依旧，眸底还是蕴着笑意。 第21章 考试 1 注意到旁边人的目光还一直紧跟着陈结勋离去的背影，微荨这才急忙解释，“你别听他瞎说。” “我总算知道我们算什么关系了，”她咬牙切齿十分肯定，“我们是仇人。” 高奕明垂眸看她，一张小脸因为严肃绷得紧紧的，想起刚才他的话微荨就火冒三丈，“是挺特别的，特别讨厌的那个特别，你只要知道我不想跟他有任何联系就好了。” “好。”他笑着点头应下，语气轻松缓解气氛，“没事啊，以后我帮你收拾他。” 知道他在开玩笑她也弯着唇角笑了，“以后别跟他提我，也别跟我提他，谢谢！”说着还朝他微鞠了个躬表示诚挚的谢意。 “行了行了，一会儿老师来了，回去吧你。”微荨看教室里只剩他们没在位置上了出声催促。 两个人回座位上坐好没多久班主任就来了，先找了几个人去教材科领新书发下来，然后才开始第一节 班会。 按照惯例先让大家自我介绍，从第一排开始。 微荨还认真地低着头给每本新书写上名字，听到自我介绍的环节开始了才停下手里的动作，兴奋地抬头跟着大家一起鼓掌。 看到站起来的人是谁后她眼里的激动瞬间熄灭，掌也没再鼓出声只是虚虚做个样子，然后继续毫无感情地低头写名字。 如果可以的话她还想抬手捂住耳朵。 当然，想是这样想，她还是挺认真在听的，虽然本人并没有感觉到这份专注。 “大家好，我叫陈结勋，爱好是学习，谢谢。” 简洁干净的几个字，清冽的声线平稳，柔顺的黑发利落地搭在额前，侧脸轮廓线条优越，身上高冷疏离的气质尽显。 明明说出来的话挺“不客气”的，但偏偏让人吐槽不起来，好像对他这种学神来说爱好就该是学习一样。 大概只有微荨一个人在心底疯狂吐槽—— 切，还爱好是学习，怎么不说课外兴趣是比赛，特长是考试呢。 本来还以为大家会就此议论纷纷的，没想到都在恭敬地鼓掌，她忍不住轻摇了下头在心底默默叹息。 下一个是高奕明。 “大家好，我叫高奕明，高兴的高、博弈的奕，明亮的明。”他的声音清脆响亮，站起来就是一副阳光帅气的样子，“爱好是打篮球、打游戏，当然这两样也都是我的特长，希望以后能和大家好好相处，谢谢。” 连续看到两个帅哥站起来还是有一定影响的，虽然理科重点班的女生不多，但依旧有人开始小声议论，比如她的新同桌陈敏。 “荨，不得不说他俩还真的帅哈，咱们换座位让他们坐一块也算是造福班级了。” “不愧是一进门就能看到的门面担当。” 微荨只是敷衍着点点头并不放在心上，前排的人忍不住转过头来冷嗤了一句，“哪里帅了？” “就是。”听到这她才真情实感地应了出了声。 转过身的薛栋和旁边陈敏没想到她突然应声了都把视线投向她，微荨有些尴尬地把书合上拿起另一本翻开，“对，我的意思是就…就是门面担当。” 看他俩动作一致地“切”了一声，微荨想起之前薛栋跟她是一班的，应该不认识陈敏才对，“你们两……？” “哦，我俩啊，”陈敏嫌弃地把人转了回去，低声跟她解释，“老邻居了，从小一起长大的。” 自我介绍还在继续，她们老实地噤声没再讨论，集中注意力听别人的话。 大概是延续了陈结勋的“好开头”，大家都说得简短，而且因为他先说了个学习的爱好，不知道说啥的人都照着这个说。于是，一个班几乎三分之一人的爱好都整齐划一是学习。 到微荨的时候已经是比较后面的，时间过去了不少，大家都听疲了。她落落大方地起身，没多说什么，语速适中，“大家好，我叫微荨，微风的微，草字头加一个寻觅的荨，希望以后跟大家多交流学习，谢谢。” 原本安静的教室随着她的坐下又冒起了一些低声讨论，微荨压根没在意，坐得端正认真听着剩下人的自我介绍。 四处细碎的议论声激烈。 “文科第一真的选理了？” “她图啥啊？第一当腻了来挑战自我？” “人生太简单了，想选困难模式吧。” “万一人就是喜欢理科呢。” “诶，不会吧……谁会因为喜欢放弃第一的位置啊。” “她理科好像也不差。” “但女生学理科相对来说还是占一定的弱势吧？现在还好，以后总会掉下来的。” “之前不是传陈结勋要为了她选文吗？她选理估计也是一样的道理。” “说不定是因为喜欢陈结勋，女生不是都要恋爱脑一点吗？” “……” 说一句话没听到是假的，但微荨脸上的表情未变，丝毫没受影响，仿佛他们在说的是其他人。 毕竟这些“鸡毛蒜皮”的小议论声跟隔壁陈昌禄夫妇说她的话比起来轻太多太多。 反正开学第一天大家也找不到什么聊的，需要某些话题打开社交阀门，她也就随他们去了。 大概是耳朵已经听起了茧，很快就会随时间褪去的这种流言对她来说不具有任何杀伤力。 为什么坚持选理科的理由一直都没变过，哪怕之前老师一直在劝她、哪怕那么在意胜负的她放弃胜率、哪怕不可避免要和他一个班让微秦易生气也都挺过来了，现在她要做的只剩下坚持和努力。 在自己选的、自己喜欢的道路上坚定地走下去。 - 自我介绍结束后是班委的选举确定环节，由于王老师刚接手他们，对大家还不熟，最后决定让大家自荐或者相互推荐，有多个人同时竞选的话就投票表决。 第一个是班长的选举，班里安安静静的没人举手，都低着头在忙自己的事，预习看书、刷题自学，总有事可做。 王老师又温柔地出声鼓励了几句，但还是没人动。 老话说，“是金子总会发光的。” 但微荨还记得初中班主任告诉她的话，当今社会这句话已经不够了，如果不主动站出去散发光芒的话，很有可能等到后悔终生也不会有人发现你的光芒，所谓的“金子”只会被越埋越深。 不要等机会幸运降临，要自己踮起脚去抓住机会。 微荨本来就打算竞选班长的，不忍心再看老师一个人晾着场面继续冷下去，压住心底的紧张第一个举起了手。 算上刚才换座位和自我介绍她们见过两次，王老师也认识了她，脸上挂着和善的笑，“微荨对吧，你可以随便说几句。” “大家好，我是刚自我介绍完没多久的微荨，”她身形匀称，皮肤白，整个人亭亭玉立的气质出挑，“高一的时候也当过一年的班长，对相关事务还算熟悉，如果继续做班长的话以后会更努力认真地为班级服务，大家有任何问题、或者需要帮忙的地方都可以来找我。” 不带喘气磕绊的一口气说完这些基本话术，微荨唇角微扬笑容好看，两颊的小梨涡可爱，她认真鞠躬，“谢谢大家。” 坐下后依旧脊背挺立，目光清澈明亮，脸上还挂着笑，看不出一丝紧张和不自在。 有她打头阵后有几个跃跃欲试的人也鼓起勇气举手自荐了，还有人站起来推荐别人。 “老师好，我想推荐原来二班的班长陈结勋。” 老师侧过头看向第一排的他，无声询问他本人的意见。 陈结勋起身，声音冷冽直接，“我不想当班长，如果可以的话等会儿想竞选学习委员的职务。” “好，先暂时帮你记着，还有其他人想竞选班长吗？” “没有的话我们就举手投票了，每个人只可以举一次，第一个是微荨。” 毕竟“工作经历”和成绩都摆在那，话音落班里绝大多数的人都举起了手。微荨身形微顿，目光扫过班里，最后落在了对角线的位置。 进门第一排的两个人都举起了手。 比起那么多人支持自己让她更惊奇的是—— 陈结勋居然也举手了。 - 最后微荨高票通过成为了班长，陈结勋也如愿竞选上了学习委员，高奕明险胜当任副班长，他们两继续搭档。 理科重点班的学习氛围浓厚，简单必要的“开场”结束后大家就各自投入了学习。这些琐事前后只耽误的两节课，剩下的敲铃后按照课表直奔正题上新课，节奏紧凑。 高二开始才上晚自习，比自律的他们更恐怖的是各科老师，第一次晚自习就直接安排考试。 当然，考试不是问题所在，重点是每科都很难，不仅有高一知识的综合拔高，甚至还有他们没学过的知识，考察他们对已学知识的理解掌握和超前学习的进度。 一节课考一科，甚至连抱怨吐槽都时间都不给，立马开始下一门的考试，绝大多数人都措手不及，濒临崩溃。 就这样考了三门数学、物理、化学，不管大家做得怎样，到点后老师直接冷酷无情地收齐卷子离开。 死寂一般的沉默随着老师背影的消失而被打破，其他班还萦绕在相互认识的新奇快乐中，只有他们班一片哀嚎。 “时间不够就算了，这卷子真的是人做的吗？” “不是吧，才刚开学就要迎来不及格吗……” “太恐怖了现在申请转班可以吗？” “已经被打击死了。” 薛栋愤愤不平地翻着书转过身来控诉，“物理最后一个大题完全没学过啊，我看了眼这明明是第三章 的知识点，就算超前学习谁会学那么多！” 想起收卷的时候瞟了一眼，陈敏心底的敬佩愈深，连音量都不受控制地拔高了，“荨，我刚才看到你最后一题是写了的吧！” 目光汇聚的中心，微荨还握着笔在草稿纸上演算，“没，时间不够只写了第一问。” “厉害。” “666。” “不愧是班长。” 随着时间一秒一秒地转动流逝，他们的赞叹声也消失远去，班里的人越来越少。 晚自习九点半结束，公交最晚一班是十点半。 微荨陷入死循环，还卡在这个题里没算出答案，一个人思考得入神，连有人走到自己身后了都没注意到。 “题目没说是理想条件，不能直接代入这个公式，还要考虑阻力。”清冽的声音突兀地在她耳边响起。 笔尖抬起找到前面考虑了阻力的公式停下，没抬头看是谁在跟自己说话，微荨自然地接话出声问：“题目有给阻力条件吗？” 话里满是疑惑和不可置信。 “给了。” 她终于抬头，眼底满是挫败感，怪不得一直不对。 陈结勋走到她视线里停下，喉结滚动声音低沉，“可以回家了吧。”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考完试后坐在第一排的某人独自刷题，时不时就装作不经意地往后瞥一眼，但一次都没被她发现。 眼看要错过最后一班公交了，他最后还是直接起身朝她走去。 第22章 躲藏 2 第一天上课并且刚经历了一番折磨的考试，晚自习结束后大家都没心思在教室久呆，相互吐槽抱怨了会儿收拾完各自回家。 微荨没应声，沉默地错开眼没看懒散站在自己桌前的人，扫视一圈才发现教室里只剩他们两个人了。 安静空旷的空间里只有夜风从窗外灌进来吹动窗帘和书页的声音，带了些凉意吹上手臂，面前的他却使得她座位这片区域格外拥挤。 眼睫低垂看了眼自己桌上时不时被风吹起一角的单薄草稿纸，密密麻麻杂乱地写满了字符数字，算了差不多一个小时也没结果。 而某人气定神闲地过来，那么轻易就点拨开困扰了她那么久的迷雾。 没有“原来如此”的顿悟释然，只有“他好讨厌”的愤懑挫败。 她抿直唇线固执地想，就算他不提醒，明天卷子发下来她自己也能发现的…… 知道自己现在的想法很幼稚，但她还是不受控制地会往那边想。回神及时克制住越发不可收拾的思绪，微荨没心情、且原本就不打算搭理他，自顾自地收拾书包。 很快整理完后伸手背好，她起身转过去把窗户关好，回头才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莫名松了口气，总算于沉寂中跟自己幼稚的情绪和解。 确定窗户都关好了，微荨关灯锁好门离开。 夜色漆黑浓郁，学校里还灯光明亮，偶尔还是会遇到几个学生。学习这条路好像永远也不会孤独，总有人会一起晚归，一起埋头坚持。 把控好速度确保不会错过最后一班公交车，微荨一边快速走着一边复盘今天晚上的考试，虽然都尽力做了，但还是发现了自己很多不足的地方。 专注思考的时候总是投入，警惕性减弱的她并没有察觉到身后不远处的脚步声。陈结勋之前先出来后就一直站在校门口，看到她出来后才慢悠悠地跟在后面。 在公交车站等了会儿她侧过头想看公交车来了没有，却无意间发现本该在自己之前就走了的陈结勋现在才不紧不慢地朝这边走过来。 借着夜色模糊，她转回头装没看见。 但还是忍不住想起刚才他莫名其妙从第一排到角落座位来提醒她条件和回家的事，一个人纠结着没想明白，但还是沉住性子没有出声问他。 明明他本人就站在旁边。 沉默是今晚的公交车站，两个人之间隔了段距离，像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没有交谈也没有眼神接触，各自安静等车，疏离地排队刷卡上车。 微荨在后车门正对的位置坐下，陈结勋经过她，目不斜视地走向后排。 晚班车平稳行驶着将夜幕城市里的灯光混杂晕染开，旁边车窗没关紧，微荨吹着缝隙里进来的冷风乱七八糟地想，不说话挺好的，不然她会觉得不回话的自己显得没有礼貌。 离车门近的她先下车，不自觉放慢脚步走在前面，身后的脚步声浅缓，比她还慢，像是故意要走在她后面。 意识到自己其实是在聚神关注身后的陈结勋什么时候走上来，微荨最后还是承认了自己刚才在车上一直在思考他的事实，干脆停下脚步转身坦率地看向他。 没有防备地迎上她的视线，陈结勋有些意外地跟着停了下来，脸上淡漠的神情不变看不出有什么情绪，他把心底的疑惑好奇掩得很好，就这样无声地观察着她有什么动作。 见他就这样呆站在原地没动了，微荨耐着性子抬步走近他，却还是没有主动开口。 最后是陈结勋先看出她眸底的情绪，启唇打破了这份沉默，“你想说什么？” “刚才在班里的时候，你为什么要到我座位来？” 看她还在学习想知道竞争对手的她在学什么？还是想看她刚才考得怎么样，但发现她还在做最后一个题还是忍不住提醒，借此表明他这题做对了…… 不问的话待会儿纠结起来估计又很难睡着，微荨还是决定问清楚。 陈结勋抽出了随意插在兜里的双手垂在裤腿边，语气带了丝无所谓的散漫，“你猜。” “我猜你现在是在故意玩我。”几个字咬得清晰，微荨原本温糯的声音也染上了冷意。 陈结勋敛眉，倏忽才掀起眼皮继续看她。女生白净的脸上表情严肃，一双清澈干净的杏仁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没想到自己也会有被她看得不自在的一天，他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自己的视线，喉结微动，半晌才随便胡扯了一个理由，“班主任走的时候进来跟第一排的说提醒你锁门。” 虽然下意识想说“可你也没提醒我这个”，但转念想起自己在教室对他的冷漠态度也就作罢了。 “行，我知道了。”微荨闷闷点头，本来还想让他以后在学校不要跟她说话，刚组织好语言抬眼，还没启唇就被陈结勋突然伸手牵住手腕，一把拉进了旁边窄小的巷道里。 外面巷子里的灯光是昏暗的橘黄，像蒙了好几层玻璃只剩黯淡低沉的光，恍惚朦胧地亮着。 巷道里逼仄安静，没有路灯，一切都淹没在模糊的阴影里。他们面对面站着，脚尖碰脚尖，他的手还握着她的手腕。 微荨极力往后靠想避免与他不必要的触碰，刚打算开口问他要干什么，下一秒就被他抬手轻轻捂住了嘴。 他的手没有完全碰上她的脸，只是一个虚掩的动作，但她还是能感觉到自己的呼吸被他的手掌汇聚。 青瓦、黄墙、破砖，路上的地砖凹凸不平，有人走过踩到翘起的地砖就会发出不大的响声，沉闷的穿过巷子低低地回响着。 她也听到了声响，知道外面有人后心跳莫名加快。 陈结勋漆黑的眸在此刻的昏暗里映着外面的光，也算泛了几丝明亮。他绷紧下颌，沉着冷静地侧过脸看向外面，感觉到掌心有些痒才想起来收回手。 原本干燥的掌心沾上她的呼吸变得温热，他不自觉收紧手指，垂在腿边的手轻握成拳。 微荨长得不矮，但陈结勋还是比她高了一个多脑袋，抬起眸就能看到他优越的侧颜，只要往前一点就会撞上的距离。轮廓被远处的光源勾勒出来，线条流利清晰，鼻梁挺立唇形好看。 仅看了一眼，微荨不知道该将自己的视线放在哪，心跳还没恢复正常，紧张中好像又多了些复杂的情绪，目光飘忽着，她僵硬地侧过头跟他一起看向外面。 感受到她的不安分，脖间多了分轻柔的触碰，若有若无的泛痒。他垂眸才发现她也跟着转过了头，毛茸茸的发顶就在自己胸前。陈结勋往后靠了些，后背紧紧地贴着墙壁，尽量避开她的头发。 不远处的人迈着不缓不急的步伐一步步往前，时不时踩到几块砖，“嘎吱”的声响离他们越来越近。 两个人都屏住了呼吸绷直身子，在巷子里藏得深，目光紧紧地盯着外面。 虽然微荨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当看到是微秦易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皱眉闭上了眼，在心底无声长叹。 上天就是那么爱捉弄人，才开学第一天她就差点被当场抓住了。 明明说好晚自习自己一个人能回去的，他大概还是不放心还是出来接她了。 他头也没扭地直接走过了她们，脚步声慢慢远去。 两个人紧绷的精神这才放松了些，微荨睁开眼垂眸注意到他还握着自己手腕的手。隐在昏暗中的眸色不明，她顿了会儿才轻摇了下自己被握住的手示意他。 陈结勋一顿，张开手指松开了合住的手掌，将手往后伸避开了她。 “抱歉。”低沉微沙的声音从她头顶响起，她能想象到他喉结的滚动，大概是太近了声音像带了振动混响，就这样深深地传入她耳里。 清晰的声音让她怀疑自己的脑袋蹭到他的脖子了，微荨不留痕迹地把头往旁边偏了点轻磕在墙上，沉默着没做声。 这巷道太近太窄太闷，空气很快就变得“稀薄”，但两个人都不敢乱动，因为随便动一下都会碰到对方。 于他们而言时间被无限拉长，但实际上却没过多久，脚步声仍旧蔓延在耳边。 微荨强迫自己从不自在的紧张中抽身，冷静地思考着待会儿该怎么办。 来接她的微秦易一路上都没碰到人，也不会接到人…… 感觉到他应该走远了微荨率先动了，站直身子转过头想跟他说出去吧，没想到他也刚好松下肩，两个人就这样撞了下。 她的脑袋都挺疼的，可想而知他的下巴有多疼。 “对不起啊。”微荨歪头抬眸跟他道歉。 陈结勋抬手捂着下巴轻摇了下脑袋，脚后跟抵到墙角，白色的鞋跟蹭上黑印往里面微退了些，让她先出去。 总算从狭窄的地方呼吸到新鲜空气，微荨活动着身子等他出来，想看看他下巴是不是被撞得严重。 他随意地掩着却遮得严实没露出来，声音清冽，“你先去小卖部买点东西再回家。” 说完陈结勋就直接转身先走了，步伐迈得大，很快就消失在了她的视线中。 虽然他没多说什么，但她莫名懂了他是什么意思。在原地又站了会儿才按照他说的往前走，到前面的小卖部随便买了只水性笔。 到楼下的时候仰头看到他的房间已经亮灯了，围着铁栅栏的窗户只开了道缝，里外都贴了模糊窗纸，什么也看不见。 微荨握紧手里刚买的笔上楼回家，刚开门就听到孙湘疑惑的声音，“你没遇到你爸吗？” “没有啊，”她装作不知道的样子，“他出去接我了吗？” “怎么刚好错过了……”孙湘在厨房里忙碌着做夜宵，“你打个电话跟他说一声。” “喂？爸，我已经到家啦。” “嗯，没看见，可能是我刚好去小卖部买东西错过了……” “嗯，什么也没发生。” 什么也没发生，她在心底又重复了一遍，伸手把桌上摆着的水性笔随便扔到笔筒里。 隔壁陈结勋的房间里，王贵丽拉着他问，“你下巴怎么肿了还那么红，是不是跟别人打架了？” “没，”陈结勋挣脱开她的手，放下书包在桌前坐好，“不小心撞到了。” “多大个人了走路那么不小心，你最好没骗我出去乱搞了……”她捏着嗓子唠叨，看他要学习了才关门出去。 戴上耳机，他沉下心做原本在教室就该做完的卷子。 手机里正在循环的歌—— 《Be Something》。 ------ 作者有话要说： 歌词： Mamma know he''s out too late （妈妈知道他出去得很晚） Doing things he shouldn''t do （做一些他不应该做的事情） 第23章 下注 3 第二天他们两在教室也没碰过面，微荨本来就坐在后排，进出教室理所当然是走后门，不存在因为他坐前门第一排就不走前门的事情。 当然，话是这么对自己说的，但中午吃完饭回来陈敏自然地拉着她就近走前门时，微荨的脚步还是下意识顿住了。 在门口一眼就能看到陈结勋挺立坐着写题的身形，她移开视线轻拍了下陈敏的手示意自己走后面，陈敏还没来得及疑惑出声就被一道清亮的声音打断了，“你们怎么还不进来？” 第一排的高奕明注意到地上的暗影，眼尖地抬眼看到了她们，熟络地扬唇笑着打招呼，一个早上好几节课间都“不远万里”过来找她说闲话的他热情依旧。 陈结勋也因为旁边人的声音抬起了头，目光淡淡地落在门口的人身上。 正看向高奕明的微荨悄悄用余光打量他，瞥到他的下巴好像没多大的事，心底紧绷的细弦才莫名放松了些。 “我们不是坐后面吗，后门近。”说着她就拉着陈敏走了。 “聪明的人会这样看好路线计算时间再走吗……”陈敏傻乎乎地感慨。 微荨也不好意思直接说出自己的小心思，只是笑着摇头，“我随便说的啦，其实前面后面都一样。” 陈敏没纠结这件可有可无的小事，话题很快就转到了其他地方，两个人几步路走着还是说说笑笑。 扭头看到她们手挽着手进教室了，高奕明从桌箱里拿出东西起身。 “你打算拿给她吗？”清冽的声音冷不丁冒了出来。 “啊？”高奕明的身形微顿没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垂眸看到自己手里的东西才扬唇笑了点头，“对。” 陈结勋扫了眼，声线平稳不含任何情绪，“她不喝酸奶。” 和她当了一年同桌的他并没听说过这个事，所以高奕明也没多在意他的话，依旧拿着酸奶过去找微荨了。 毫不犹豫自信地把东西搁在她桌上，顺带也捎了一瓶给她同桌，陈敏一边道谢一边戳吸管进去直接喝了一大口，“正好我们刚回来还有点口渴。” 另一盒还孤零零地没人碰，微荨犹豫了一下还是抬起了手。 精神莫名紧张的高奕明这才松了口气，他就说嘛，看他俩关系也不熟的样子，而且微荨还那么抗拒跟他扯上关系，连他都不知道的事陈结勋怎么可能知道…… 还没自我肯定完就看到微荨伸手轻轻把酸奶往他的方向推了点，婉言拒绝道，“我不太会喝酸奶。” “……”瞬间一盆凉水从头上浇下来的感觉，高奕明唇角的笑也不太扬得起来了，抿直唇线掩住失落的情绪，“没事。” 旁边的陈敏忍不住好奇道：“你不喜欢喝酸奶吗？” “嗯，”微荨点头，“准确来说是不喜欢那种粘稠的感觉，也不习惯闻到很醇的奶味。” 虽然高奕明也没表露出什么情绪，但微荨还是一眼察觉到了他的低沉，从书包里翻出一根棒棒糖递给他，“只有草莓味了。” 知道她是在安慰自己的意思，他接过糖倔强地解释了句，“我都不知道你不喜欢什么……” “你呢，”她仰头看向他，语气温软认真，“你有什么不喜欢的吗？” “还有你，”微荨转过头问陈敏，“你们不喜欢啥？我也多了解你们一下。” 她双眸真诚，唇角微弯带笑，三个人自然而然地顺着这个话题聊了起来。 - 昨晚才考的卷子今天就出了成绩，老师们都喜欢把成绩直接张贴出来，让大家清楚地了解自己的水平与别人相比在什么位置。 毫无例外，微荨每门都比陈结勋低一名，清一色都是他第一、她第二。 虽然数学没差几分，但物理差了整整十多分，微荨没拿到卷子都知道是最后一个题拉开了距离。 不过她本来也没期盼一下子就能超过他，无比坦然地接受了这个成绩，倒也没有多挫败难过，心态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平稳。 看了眼成绩表后微荨就平静地回座位翻开数学错题本整理错题了，习惯性快速消化情绪然后投入考试结束的总结反思环节，认真归纳题型和错误原因，笔记做得干净明确。 闹哄哄的教室还沉浸在被成绩打击的惨况中，不少人看到跟平时相比差了那么多的分数都不能那么快接受事实，闲聊着、感慨着也难过着。 “我们来学校不就是学习的吗，要是全都自己提前学了那还来学校干嘛？” “就是，还故意出那么多超前的知识为难我们……” “但是也有大佬在啊，前两名跟我们班其他人比直接断档了。” “虽然之前就知道他们很厉害，但也不至于那么‘变态’吧。” “我总觉得他们和我们好像不处在同一个战场。” “陈结勋理科那么恐怖就算了，咱们也一直都在他的碾压下生活的，微荨干嘛想不通要来跟他比？” “以前有文科一起微荨才勉强能跟他比，现在没有优势自然就下去了。” “还不是万年老二的命，我之前就说过了，女生很难超过男生的……” 注意到突然在自己桌边停下的人，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直接没声了。 陈结勋垂眸看了眼他桌上的名字，他们现在这个的位置离成绩表不远，他抬眸就能看到。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你每科都比她低二十多分。”他轻飘飘地说着，像是在说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却莫名提醒着什么。 没再多说，陈结勋抬手在他桌上轻敲了一下就走了。 那人的脸色难看，四周围着讨论的人也自觉地散开，各自回座位学习。 角落埋头专注整理错题的人完全没注意到这一幕。 - 每天都过得类似，听课、记笔记、做作业、自己刷题巩固知识点、预习复习。 晚自习结束后微荨继续呆在教室学习，以前是为了和陈结勋回家的时间错开，一年过去慢慢地就变成了习惯，现在也一样打算多学会儿，能赶上最后一班公交车就行。 教室里的人逐渐变少，很快把作业写完的微荨抬头休息会儿，视线不自觉地往门边望去。 某人的背影挺直，后脑勺看起来乖乖的，好像也没有那么讨厌。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后微荨急忙错开眼看向其他地方，抬手拿起水杯“咕噜咕噜”灌了一口水下去才彻底清醒。 灯光问题，距离产生“美”，而且他昨天也帮了自己所以才会产生这种错觉。她自我解释着，没再继续浪费时间纠结。 又低头聚神写了好一会儿题她才后知后觉地记起刚才抬头看他的原因是什么，再次抬头的时候他的座位上已经没人了。 心情瞬间美丽了不少，连刷题都效率都提高了，她不用再担心今天晚上跟他一起回去的危险情况。 想象是美好的，现实却是—— 快到公交车站的时候远远就看有个高挑的身形站在那，微荨的脚步无意变慢了些，目光直勾勾地落在那人身上，想要确定是不是他。 走近些，灯光也明亮了不少，原来模糊的轮廓变得清晰，他像是听到脚步声，刚好顺着往这边看过来。 车辆喧闹，旁边的店铺关了一半，街道上的人没白天那么多，他们能挺清楚地看到对方。 “……”还真是他。 为什么每次陈结勋明明都先走了，但他们还是会在这个地方碰上？微荨思考无能，抬手捏紧书包带，僵硬地在一旁停下了。 但仔细回想一下还是能发现，昨天晚上两个人最后会呆在一起是因为她自己有事问他主动开的口，倒也不能怪他。 所以今天不主动找话说应该就无事发生了。 微荨放下警惕，下一秒就听到旁边的人出声了，他的声音清冽独具辨析度，就像他本人一样冷静自持。 “他们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虽然刚才也看到了四周没别人，只有他们两个人在等车，但微荨还是顿了会儿才确定他是在跟自己说话。 今天出成绩的时候她也听到了不少人在议论她，可她的态度还是跟昨天一样，左耳进右耳出根本没在意。 “不是你不够厉害，”陈结勋平静地说着，不带停顿地补完自己的话，“是因为对手太强大了。” 对上今天听到的一些话，如果她没理解错的话，他现在是在面不改色一脸正经地夸自己厉害吧？ 还贴心地没直接说“我”，而是换了个词“对手”。 尽管两个人之间离了一些距离，微荨还是忍不住侧过头想看清楚他现在的神色。 他的侧脸好看，此刻正专注地目视前方，仿佛刚才没有启唇说过话。 不知道他是想“宽慰”自己才说这句话的，还是他确实觉得他比自己强……微荨看着他认真的神情，鬼使神差地开口了，“要跟我打个赌吗？” 闻声他也转过头来，目光落在她的眸光里。他们对视着，晚风吹起他没拉上的校服，连带着里面的T恤也被吹动。 陈结勋总是一副轻描淡写潇洒的样子，自视清高，但微荨比他更骄傲。 “下一次月考，我会超过你的。”她的声音坚定，双手紧握成拳。像在宣誓，也是在下战书。 陈结勋的眸色不变，沉静地接话，“如果你输了呢？” “如果我赢了你就不要再主动跟我说话。”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自顾自地提出自己的要求。 赢了就不要再像今天一样主动跟她说话，两个人桥归桥，路归路。 “行啊，”他想起什么扯唇笑了，没再像刚才那么严肃，语气带上了些痞意，借着打趣的意味说出自己的意图，“如果我赢了的话——” “我们重新认识一遍。” 没理解他是什么意思，微荨微蹙眉。看出她的疑惑，陈结勋更直白地说道：“我只是你的同学而已，你没有必要再刻意回避我。”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某人站在公交车站吹了十多分钟的冷风，不知道怎么“安慰”别人的他想了很久才勉强憋出那句话。 其实说完就后悔了，但只能盯着前方没看她。 第24章 拒绝 4 微荨没吭声就当默认了，两个人无声地站了会儿，各自上车没再搭话。坐在后排的他还是偶尔瞥向她，独自在心底欲言又止，虽然表面看上去依旧淡漠。 下车后她直接拉紧书包快步往巷子里走去了，不留他把人叫住说话的余地。 所以陈结勋到最后也没机会解释，转念又想起她刚才下的注，只能让这句“误会”继续这样顺着发展下去。 回到家坐在书桌前的微荨纠结了一路还是不能准确地描述自己的心情，不知道该因为他的自信而发笑、还是要因为他突如其来的一句“重新认识”感到陌生……各种情绪掺杂着混糅。 回神低头打开一直紧抱在怀里的书包掏出书来继续学习，她不打算再愚蠢地将时间浪费在没营养的胡思乱想上，把已经受到的影响降到最低，及时止损。 - 之后的一周都相安无事，他们都没有再提那天的事，微荨为了回避他晚上也不再多逗留，下晚自习后就跟着人群一起回家。 开学第一天班主任就简单提过座位的事，因为是随便排的没有考虑身高问题，所以班里每周都要换一次座位，大家依次往左、往前搬一个位置。 也就是说在最左边第一组第一排的陈结勋和高奕明这周要换到最右边第四组的最后一排。 而原本在第四组倒数第二排的微荨她们搬到第三组倒数第三排。 于是他们的距离莫名从之前的对角线拉近到只隔了个过道的前后小片区域。 尽管如此微荨还是在努力离他远一点，跟陈敏换了里外，说要坐靠左的位置。 下午最后一节课结束后微荨上讲台在黑板上写待会儿晚自习开始前换座位的通知，一笔一划写得认真用力，字迹清晰工整好看。 转身放粉笔的时候无意瞥到现在前面只有高奕明在位置上，想起这一周他好像除了第一天常来找她们外，之后都很少再来。 好不容易逮到个陈结勋不在的时候，微荨脚步轻快地到第一排找高奕明“维系友情”。 走近才看到他桌上摆了一盒巧克力在吃，里面还剩了不少，“好呀你，买了那么多巧克力吃不完都不来分我们一点……” 高奕明没想到她会过来，还在埋头做题，脑子深陷计算尚未转过来，愣着抬头下意识回道：“你不是也不喜欢吃巧克力吗？” “谁说的？”她扬眉疑惑惊奇，“哪来的谣言，我超喜欢巧克力的！” “噢噢。”高奕明看起来比她更惊讶，连声应了两次，把巧克力移到了她面前招呼她吃。 忍不住想起今天早上他刚买了巧克力回来要往她们那边走就被某人喊住了，说她不喜欢。介于之前酸奶被说中了，所以他也就放弃了。 谁知道这是个假消息，虽然不知道陈结勋是记错了还是故意不让他送的，高奕明没多纠结，继续向微荨控诉道：“这几天我的课间都被压榨完了。” 抬手拿了一小颗巧克力撕开包装，微荨扔到嘴里，无声用眼神询问他怎么回事。 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好看，高奕明和她对视了一瞬就错开了眼，清了清嗓才记起自己要说的话，“都要感谢旁边这位，之前碰到不会的题我脑子一抽就问了他，完了以后他也没直接教我，而是突然找了好多其他例题让我做。” “美名其曰‘举一反三’，全部弄懂就会了，但老实说……我到现在还没想明白那题怎么做。” 看不出来陈结勋“帮”人的方法还挺特别的，微荨不由得弯了弯唇角，但还是很快被掩住了，“什么题？我帮你看看。” 是之前物理试卷上的最后一个题，老师讲的时候也没管他们学没学，直接按照常规解法讲了。但问题是绝大多数人连题目是什么意思都看不懂，更不要说跟上他讲题的节奏。 “他给你勾了哪些题？”她问了句，然后顺手接过他递过来的教辅看。 勾的都是从基本概念开始的例题，循序渐进每个相关的知识点都囊括进去了。微荨翻了翻他还没做的几个题，点头赞同，“嗯，做完应该就会了。” “要是还想不明白的话可以来找我，”想起什么微荨又好奇道：“虽然勾的题是有点多，但你怎么一个星期都还没写完？” “当然不是，”高奕明本人也很无奈，抬手拍了拍桌子一角堆着的教辅，“我不就问了这一个题吗？但不知道为什么，其他科他也帮我勾题了。” “每节课下了我除了休息会儿就是做他帮我勾的题，总不能辜负他的一片好心……” 怪不得最近来找她的频率大大降低，原来是受到了某人的“真传”，微荨确实没想到陈结勋还有那么热情的一面。 平时在教室冷冷的也没见他跟谁有来往，私底下居然那么“照顾”同桌。 抿直唇线顿了会儿微荨才出声，“好好学，绝对会进步的。” 站在桌边的她注意到门外走近的人，飞快地跟高奕明说了声谢谢他的巧克力就走了，还没聊够的高奕明扭过头朝她喊了句，“待会儿座位搬过去了我再找你。” 微荨没回头，抬起手比了个“ok”的姿势。 陈结勋刚进教室就看到他们两又在一起了，将水杯搁桌上放好，语气淡然像是随口一问，“题弄明白了？” “还没，马上。”高奕明麻利地转回头继续刷题。其实他也知道陈结勋是在帮自己，但听了微荨的话后才更确信了这一点。 所以感激他的帮助，也会尽全力跟着他认真学。 看教室里人来得差不多了，微荨起身招呼大家换座位，一场混乱的“迁徙”就这样在喧闹中展开。 好在变动其实也不是很大，大家一起相互帮忙很快就搬好座位了。 换了个位置视野也不一样了，陈结勋搬了自己后面，她不用再担心自己视线会不小心落在他身上。 晚自习铃声响起，刚才还有些杂音的教室瞬间安静了下来，重点班的秩序不需要刻意管理都能自觉维持得很好，大家都很快进入学习的状态开始埋头努力。 微荨还在专心做专项练习，头上突然多了下不重的力道，桌前顺着滚下一个小纸团。 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高奕明扔的，她握着笔展开面前的白色纸团，上面的字迹飘逸，[一会儿一起吃夜宵吗？] 思考了半秒，微荨撕了张纸写字回复，抬手揉成一团，趁老师不注意快速转身朝斜后方扔去。 大概是因为有些紧张，没瞄准纸团，居然直接砸在了他旁边的人头上，感觉到被砸后陈结勋反应很快地伸手接住了下落的纸团 。 掀起眼皮抬眸和她睁大的杏仁眼对上，他轻挑眉表示疑惑。 问题是旁边的高奕明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完全没看到纸团扔错被接住了。 陈敏用手肘碰了下她的手臂示意老师抬头了，微荨来不及解释只能苦着脸转回头去。 收紧手指握住手里的小纸团，陈结勋还以为是扔给自己的，敛眸垂头，骨节分明的手指动作轻柔，慢条斯理地将其展开，看清上面的字后原本微亮的眸色渐沉。 [虽然我也挺喜欢的，但太晚了好像不太好。] 看到这不相干的内容他大概猜到她是扔错了，有几个字看起来莫名不顺眼，于是他装作不知道的样子把纸折好压在了书底。 转了下手腕上的链表，微荨心急如焚地倒数着下课的时间，连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只是扔错个纸团会那么紧张。 明明也没写什么，正经人应该都不会乱想……行吧，其实是她自己乱联想了。 下课铃声一响她就拜托陈敏让她出去，但动作没陈结勋的快，她站在过道上眼睁睁地看着他握着水杯出了教室。 不确定他有没有打开来看，微荨走到高奕明桌边问，“你看到纸团了吗？” “什么纸团？”他一脸疑惑。 正打算出声解释这场乌龙，外面的班主任又把微荨叫出去有事交代。高奕明没太在意她的话，想着等她回来再问，低头继续写作业。 陈结勋接完水回到座位坐好，抬眸没看到人，手指轻动散漫地转着笔，漫不经心地启唇问他，“你晚上找她有什么事吗？” “你怎么知道？”高奕明微怔，感觉到他的视线好像带了丝审视的意味，本来想直接说的话到嘴边变成了，“我跟她有什么事好像跟你也没关系吧？” “嗯。”陈结勋平静地应了声，了然赞同地点头，手里转着的笔停了下来，笔尖落在空白的草稿纸上，落下黑墨点。 只扫了一眼读清题干就直接得出答案，他提笔随意地在括号里写下选项，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冽，“她拒绝了。” 自顾自又写了几个题，给他留足困惑和想象的时间，陈结勋这才装作想起什么的样子，抬手把书下压着的折好的纸递给了他。 联系上刚才微荨问他的话，高奕明也反应过来应该是扔错了被陈结勋捡到。 展开看到上面的字才知道他刚才说的她拒绝了是什么意思，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陈结勋淡淡地侧过头来看向他手里的纸条，不明所以的高奕明又垂头看了眼上面的字，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才意识到了不妥的地方，耳根莫名变红。 总算明白了陈结勋刚才的“审视”是怎么回事，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不好意思地抬手揉了下后颈，高奕明的声音清亮认真，“夜宵，我们就约个夜宵而已，真的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 作者有话要说： 真正的大灰狼-陈结勋：夜宵也是奇怪的事。 【小采访】 Q：关于打赌的事，你们觉得谁会赢？ 微小新：我。 陈灰狼：更想赢的人就会赢。 第25章 胜负 5 微荨回座位的时候刚好在过道听到他们的对话，知道高奕明已经解释后她也没那么紧张了。 而且本来就不是多大的事，不管他是否误会好像跟她也什么没关系。 现在横在他们之间最重要的是第一次月考，哪怕只是为了更彻底地跟他划清关系她也得尽全力考好。 虽然她也知道自己的实力跟他相比还是有一定的差距的，但还是要试试才知道。 进高二后每周都有周考，学习安排紧凑，各科老师一边飞速拉课想多为高考腾出复习时间，一边疯狂考试督促他们学习巩固。 第二周的成绩出来整个班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动，比如，除了一味的第二名外某些科目微荨也拿了第一、高奕明也从之前的倒数第三前进了好几名，成绩在陈结勋的“帮助”下突飞猛进。 日子波澜不兴地往前流动着，陈结勋本来在班上就不喜欢说话走动，习惯性端坐在座位上学习，好像永远都不会学累的样子。 所以其实只要在放学后能避开他，微荨就跟他就没什么交际。 尽管时不时遇上也会听到他跟自己打招呼，她都装作没听到，直接忽视得连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了。 老实说她也有想过为什么自己那么抗拒跟他扯上关系，大概是因为从小就听他们说不许跟他玩吧，这些年的回避都直接变成了习惯深入骨子。 她没有变过，对他的冷淡态度贯穿始终。 问题是以前的时候他也没那么爱找她搭话，他们一直都维持着很好的陌生人关系。可读一个学校后他反而像变了一个人一样，这是微荨百思不得其解的一件事。 虽然自己其实并不了解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 读书时期的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一个月就过去了，大家也慢慢变得熟悉了起来，一起在吐槽里认真复习迎接月考。 年级统一的考试跟平时重点班里自己安排的周考不是一个难度级别的，几门科目考下来大家都没有多吃力。 晚上各科老师就直接把答案分发下来让大家自行订正。微荨沉下心认真地对着答案，发挥正常，该拿分的地方都拿到了，尽管还是有粗心的地方但也还在她的接受范围内。 因为考得比较基础，她估下来的成绩是分科以来最高的一次，理化生三门都考得挺好没丢几分，数学如果不扣步骤分的话应该是满分。 虽然没有发挥到极致，但微荨还是觉得这次是有赢的几率的，除非陈结勋“超神”。 出成绩后老班让微荨去办公室拿成绩表到教室贴上，这意味着她是他们班第一个看到成绩的人。 然而拿到成绩表的那一刻她的心情就从激动紧张瞬间落到了谷底，一路无精打采、心如死灰。 进门的时候微荨就忍不住朝陈结勋望去，他还在低头做自己的题，身子坐得挺直，专注的神情在嘈杂的班级里格格不入。 旁边的人要么都在讨论试题和答案，要么考完试了在放松闲聊，高奕明也在后排不知道和陈敏他们玩什么游戏，嬉笑打闹声她站在门口都能听到……只有他一个人还“固执”认真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如既往地埋头学习，好像什么也打扰不了他。 看到这一幕的微荨好像忽然就释然了，沉重的心情不再闷在胸口那么让她在意，眼底也不由自主地带上了几丝崇敬。 这是她第一次那么认真地看向他，不含偏见地看待他，也深刻地明白了他的实力。 不仅是天赋和聪明，还有一直坚持着的、最枯燥无味的勤奋努力。 垂眸又看了眼成绩，微荨回神拿着成绩单进教室了。 眼尖的人看到她手里的东西，大声招呼道“成绩出来了”，人们瞬间蜂拥而至把微荨紧紧围住。 第一次大考的成绩大家都十分关注，旁边还有人热情地给微荨递胶布，他们就这样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看她贴成绩表。 伸长脖子从她手臂动作的缝隙里瞟名字分数和名次。 挤在最前面的薛凯还以为是自己晃眼看错了，等到微荨贴好离开后才忍不住瞪大了眼一脸错愕，“我……我靠？” 已经震惊到连脏话都蹦了出来，其他人还不明所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清表上第一排的成绩后纷纷跟着一起傻眼。 能考满分已经够厉害了，但这次排第一的陈结勋居然拿了四个——数理化生全部都是满分。 “我知道陈结勋一直是理科第一没错，但他也从来没考那么高过吧？” “这次的卷子虽然基础但也不至于那么简单吧？不是还是有拉距离的题吗？” “这不就拉开我们与学神的距离了……” “我真的第一次看到四个满分。” “牛逼两个字我已经说累了。” “……” 这边被他的成绩炸开了锅，那边的陈结勋还自己一个人坐在位置上写题。工整清晰地写完最后一题的解题步骤，他目不斜视地翻开了另一本教辅，握着蓝笔在纸上勾画重点，批注笔记。 “微荨还是第二诶，数学也拿了满分，理化生都是90多也考得挺好的。” “这才是我想象中第一该有的成绩，陈结勋也太……” 像是听到了她的名字，陈结勋这才抬头看向那边，微荨正快要艰难地从人群中挤出来。 他的视线没有偏移地直接落在她身上，总是一眼就能看到她。 被旁边的桌脚绊了下的微荨扶住课桌站稳，抬眸就撞入陈结勋漆黑的双眸里，他微蹙着眉好像在用眼神无声询问些什么。 没看到他眼底的担忧，她还以为他是在问考试结果。站在原地顿了会儿，微荨愿赌服输，不再装作没看到他，坦荡地回望着用嘴型比道：“你赢了。” 她脸上的表情没有沮丧，也没有气氛懊悔，真心实意地承认他的成绩。微荨想过自己输了的话会怎么样，但现实情况却比想象的每一种都更平和。 陈结勋轻点了下头，视线下移扫了眼她的身形是站稳的，这才自然而然地收回目光继续看下一个知识点。 不可否认的是，尽管自己知道会赢，但得到结果的瞬间他还是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第一次觉得赢是一种快乐。 - 中午在教室午休的时候，微荨怎么趴都觉得姿势不对，眼皮沉重但意识却很清醒就是睡不着。 学校住校生和走读生大概五五分，也有走读生会买床位中午去宿舍午睡，但大多数人还是会将就在教室里趴一会儿休息。 微荨一般会睡45分钟，平时都是一趴下就睡着的，今天不知道为什么格外躁动。 闭眼酝酿了十分钟还是睡不着她干脆直接起身了，刘海被刚才频繁换姿势的动作弄得杂乱，额上还挂了几道被衣袖硌出来的红印。 偏过头才发现今天外面的太阳很大，阳光直直地照入教室，明亮晃眼。 将睡不着的原因归结于环境，她轻声起身走到窗户边拉上窗帘。 正是午睡的时候，教室里不少人都在休息，一颗颗毛茸茸的脑袋趴在桌上。时光无声，蕴着阳光淡淡的温暖，空气里静得只有风声。 大概是因为窗户没关，刚拉好的窗帘不一会儿又被吹开，阳光再次宣泄进来，微仰着头的她被突如其来的光亮晃了眼，下意识抓着窗帘闭上了眼。 眼皮薄还是能感觉到一片橙红色，风呼啸着吹拂过她的发梢，刘海被吹乱，暖风落在脸上痒痒的，微荨微偏着头避开这道强光。 被风声吵醒的陈结勋轻缓地掀开眼皮，这个角度刚好一睁开眼就能看到正拉着窗帘掩于轻飘微光中的她。 阳光温柔得不像话，微风轻轻吹动着她两鬓的碎发。本来就白的人逆着光被镀了层薄纱般，整个人都像泛着光，一切都柔和温馨。 她无疑是好看的，是四周的飘动窗帘里唯一沉寂的静。 是唯美两个字最直观的表现。 微荨很快适应好回头睁开了眼，这次先把窗户关上些才拉好窗帘，避免再次被吹开。 转身看到自己座位上的光印消失后她才心满意足地离开，脚步却在看到后排的人后莫名顿了会儿。 最后一排的人安静地侧头靠在手臂上，漆黑的碎发柔顺地搭在额前，整张脸少了平日里的专注冷冽，多了分温和，阳光洒在侧脸上，映着轮廓更加分明。 光亮就这样直直地落在他脸上，长而密的眼睫下投下一片阴影。 站在原地盯着他迟疑了片刻，微荨最后还是挪开脚步走到了他桌前。 仰头伸手抓住窗帘的她没有看到他的眼皮微颤了下，陈结勋很快掩饰好继续装睡，微荨动作轻柔地把他旁边的窗帘也拉上了。 不是因为是他才帮忙拉的，微荨在心底告诉自己，无论趴在那睡觉的人是谁她看到了都会顺手帮一下。 弄完后微荨才回座位继续趴下睡觉，原本烦躁的心情好像莫名舒缓了些，困意袭来渐渐跟着陷入沉睡。 教室里依旧安静。 过了好一会儿陈结勋才动了动，抬头换了个方向面朝着她，抬眸认真地看着她的后脑勺。脸上的灼热明亮消散不见，窗帘把一切都掩得很好，包括他莫名乱了的心跳，陈结勋不自觉蹭了下手臂，再次闭上眼。 唇角带上了很浅的弧度。 那天中午他破天荒睡了很久，直到教室里人都来得差不多了他才被嘈杂声吵醒。 睁开眼入目的就是微荨坐直正在写题的背影，应该是睡醒后重新扎了马尾，她后颈上散落的碎发都被撩起了，一副元气满满的精神样。 陈结勋又趴着缓了会儿才起身，不再入迷地盯着她看，抬手揉了揉自从睡着就一直没换过方向酸疼的脖子。 向日葵的脖茎应该也很酸疼吧，大脑还没完全清醒的他莫名这样想到。 瞬间又被自己逗笑了，他无奈地扬起嘴角。 ------ 作者有话要说： 爱情的“恶魔”对他低语： 你完了你完了。 第26章 伪善 6 那天晚自习结束后见微荨背上书包走了，陈结勋也收拾好东西提前离开。 依旧是在公交车站碰面，他熟络自然地跟她打招呼，微荨的脚尖都转了个方向了，又想起之前两个人的赌注。 生硬地把身子转了回来，她简单地朝他轻点了下头当回应。 既然他说不要刻意回避他，那她也不好再做得那么“过分”，轻呼了口气放松情绪，没有抬腿离开，她跟他并肩一起等车。 周遭是汽车喧嚣而过的声音，车辆呼啸着卷起一道道尾气，在橘黄色的路灯下在空中飘着现出轨迹，一切都嘈杂。 “你考得挺好的。”旁边的陈结勋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 清冽干净的声音里听不出带了什么情绪，微荨只当他是在顺口随意地恭维自己，也学着他的语气开口道：“你考得也不错。” 何止不错，考得简直超神了。当然这些话她并没有直接说出口。 对话到此为止，谁也没有再继续找话聊。 陈结勋沉默着在思考不知道找什么话题聊合适，微荨则是根本没打算主动跟他说话。 唯一不同的是，平时这样的冷场对她来说从来没有觉得不自在过，可今天却莫名感觉时间过得漫长难熬。 心底慢慢滋生出尴尬、陌生的情绪。 公交适时地来了，结束掉这份好像没有尽头的沉寂。微荨率先刷卡上车，找到位置就赶紧坐下闭眼假装休息，用自己习惯的方式免去和他有更多奇怪的交际。 本来下车后也打算按照往常一样直接跑路的，但顿了会儿微荨才抑住这份本能。难得走得慢些等他下车，听到车门关上的声音后才转身回头。 “那……我先走了。”提前跟他说了这一句话后她才加快脚步离开。 这样就不算刻意了吧，她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控制自己的速度不要走得太快。 陈结勋看出了她的不自在，也没有再直接上去找她闲聊，给她一定的时间适应，慢悠悠地跟在她身后。 路灯把他们一前一后的倒影拉得长，在走过的青石路上渐渐重叠在一起。 视线中是她的书包，随着微荨的步伐也微晃动着。等到她走在一盏明亮的路灯下时，陈结勋的脚步才缓慢地停了下来。 他现在才发现她书包上原本挂着的写着“禁止交谈”几个字的小牌子不见了。 之前陈结勋每次一找她搭话微荨就会转身背对着他。她懒得直接出声提醒他，就特“中二”地在书包上挂了这个牌子。 她倒是很严谨地遵守了他们的约定，连细枝末梢的东西都考虑进去了。陈结勋继续抬步散漫地跟上她，嘴角带着笑意。 这是他们关系有所缓和的开端，是陈结勋认真在日历上做了标记的日子。 之后的每一天晚上他都毫无顾忌地跟着她一起离开教室，一前一后走到公交车站。 他总是笑着跟她打招呼，她时不时点头，偶尔也会直接应几声。 微荨本来就是因为避开他才早走的，既然如此也恢复以前的习惯，继续在教室多学习会儿再回家。 两个人其实并没有多聊什么，但关系好像就这样莫名近了不少。 虽然还是会不自在，但这好像并没有对她的生活造成其他影响，反而省去了以前她每次回避完他后的“自责”。 她也不知道这样的变化是好是坏。 - 这样“友好”的关系没有持续太久。 最近学校在搞黑板报评比，他们班主任对此也很在意，除了学习外这些东西也都鼓励大家全力以赴。 班里的黑板报是交给美术委员做的，让她安排同学一起弄，板块、内容、插画文字等都要大家设计。 小组合作是最费时间的事，中途也会出现很多矛盾争端。弄了好几天背后的黑板上也就才画了几个框，还有随便画的几个图案。微荨作为班长也去关心了几次，问就是马上填上字就好了。 要验收的前一天他们才在疯狂赶工，几个人意见不和，最后又闹了一通，有几个人直接生气地甩手离开了。 剩下的三四个人把刚才被他们擦掉的东西又重新画了上去，见看着时间越来越少，弄完自己手里的东西后也都纷纷找理由走了。 最后只剩美术委员王琴一个人在坚持，班里的人越来越少，大家忙着学习的学习，忙着回家的回家，也没有人主动问她是否需要帮助。 说到底还是觉得事不关己，还没有特别强烈的集体感。 微荨晚上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帮忙，回来的时候已经晚了，班上没剩几个人。她一眼就望到孤零零站在椅子上写字的人，黑板报才做了三分之一。 其他人也收拾东西走了，教室只剩下王琴、微荨、陈结勋三个人。 刚好回头看到微荨，王琴从椅子上下来哭丧着一张脸奔向她，“怎么办班长？好像弄不完了，明天早上就要评比……” “没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我可以一起。”微荨笑着宽慰她，撸起袖子打算帮忙。 王琴大概就是在等这句话，拔高声音一脸激动感谢，“谢谢你啊班长，那能拜托你把剩下的字写了吗？” 又抬眼瞟了眼时间，她欲哭无泪地说道：“太晚了，我再不回家就要被骂了。” “反正之前你不也老是最晚走的吗？没剩多少内容了，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说着她急忙背上书包，不等微荨回应一句话就直接跑了。 “……”微荨本来是打算帮她两个人一起弄的，但现在这个状况让她也觉得有些离谱。 王琴到底是怎么想的才能那么放心且自然地就把残局丢给她来收拾？还说得那么理所当然。 站在原地望着还剩一大半字没写的黑板发了会儿愣，微荨的手还顿在撸袖子的动作。 不知道是想通了还是怎么样，她继续动了，麻利地把袖子弄好，拿起旁边桌上他们摆得乱七八糟的资料。 大概找到写在这里的内容，她握着粉笔站上了椅子开始写字。 听了全程的陈结勋听到“哒哒哒”的写字声才放下了手里的笔，眸底的情绪浓郁，压了些寒意。 扭过头看向身后站在椅子上挺直着抬高手傻傻在写字的人，他还是忍不住出声了，“你就打算这样帮她了？” 写字的动作没停，微荨能听出他话里的不满，以及她自己理解出的嘲弄，蕴含着的潜台词无非就是“你怎么那么好欺负”或者“你怎么那么圣母”类似的说法。 “嗯。”她没有解释什么，只是随意地轻声应了一下。 陈结勋又默默看了她一会儿，最后只是转回身将桌上的书收进书包，拉好拉链起身。 又想起刚才她主动提出要帮忙的话，他没忍住直接启唇了，喉结滚动着，声音冷冽，“你知道什么叫伪善吗？” “伪善”两个字莫名刺耳，微荨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握着粉笔回头看他，毫不客气地呛回去，“你知道什么叫伪高冷吗？” 谁也没有继续说下去，但都清楚地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教室恢复原本的安静，微荨没再在他身上浪费时间，抬起手继续写字了，一笔一划写得用力。 身后的陈结勋见状也径直抬步离开了，以往的脚步都迈得轻，晚上走在她身后时微荨都很少听到，但她今天却听得格外清楚。 两个人不欢而散，没有实质性的争吵但胸口都蕴积了闷气，而且都没有回头看对方。 握着粉笔的手指在听到他的脚步声远去到消失的时候收得越来越紧，到最后指尖都开始泛白。 手里资料的文字也看茬行了，她回神看到自己抄错的字，这才有些颓然地松下了刚才一直挺立的脊背。 从椅子上走下来拿上黑板擦把好不容易写的几个字一个个擦掉，脑子里还是忍不住在想他刚才的话。 伪善——装和善，装热情。哪怕不感兴趣的话题也强行听着应和别人、哪怕并不是很想帮忙但也笑着说我可以、哪怕就像今天一样被别人甩锅担责任了，但还是接了下来…… 她确实挺伪善的，因为害怕别人讨厌她，害怕身后有更多的议论声。 把这些潜意识里冒出来的杂乱思绪抛之脑后，微荨重新拿起粉笔在椅子上站好，看清楚资料上的字，微动着嘴唇一边默念一边写。 其实她大可以也直接甩手回家，到时候跟班主任解释清楚情况就好。 但她还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黑板报就这样以半成品的样子参加评分，不得不帮王琴的理由还有自己班长的身份，因为她身上还肩负了责任感。 还没有多写几行字，身后又响起一道很轻的脚步声，专心投入到写字的微荨满脑子都是自己无声念着的文字，并没有注意到这一切。 直到换行的时候余光瞟到旁边的校服才被吓了一跳，她站在椅子上身形不稳地晃动着，在即将摔下椅子的那一刻被人伸手扶住了。 陈结勋眼疾手快地抬手撑住了她的腰肢，微荨这才免于摔倒。 感觉到腰上收紧的力道，她赶紧回神站稳了身子，顿了会儿才有些意外地垂眸看向他。 他没有多说什么，直接随意地把身上背着的书包摘下来扔在桌子上。慢条斯理地抬手折着袖子，露出结实有力的手臂。 从旁边拉了张椅子过来，扫视着桌上散乱的资料，陈结勋找到合适的内容，捏着粉笔站在她身边一起写字了。 还没反应过来他为什么走了又突然回来，微荨愣着有些呆地看着他。 “还不赶紧写吗？”陈结勋无视她的视线，自顾自地写着字出声提醒。 “哦。”她眨了下眼，低头看再次被打断的内容，重新握起粉笔继续写字。 安静的教室里空旷，只有他们两个站得近在认真地写字，他的手臂就在自己脸旁，散发着少年独有的力量感，侧颜认真专注。 这是她第一次看陈结勋写粉笔字，他的字写得好看，起笔落笔、横竖撇捺，是行云流水、飘逸好看的行楷字。 两个人一起写到中间的时候，脑袋也自然地离得近，能看到对方的眼睫，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 他们好像都较着一股劲，谁也没有先避开谁，就这样近距离地写完中间的字，然后一起换行接着往下写。 粉笔落在黑板上发出或重或浅的响声，规律又平稳。 窗外吹进晚风，窗帘飘扬，混杂着心跳声起起伏伏。 下颌绷得紧，虽然一直目不斜视地在专注写字，但陈结勋却已经在心底对她说了无数声“对不起”。 对不起把事情想得那么简单，直接用自己的偏见残忍地往她戳去。 他本该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外界的语言对她有多重要，这份影响伴着他们成长至今。 谁也没露出伤疤，但都知道有多疼。 第27章 夜车 7 两个人一起弄没过多久就把黑板报上的字都填完了，但时间还是已经晚了，他们一起错过了最后一班公交车。 微荨先从椅子上下来，麻利地收拾桌上乱七八糟的东西，整理着资料和设计稿。 旁边伸过一只手，陈结勋动作轻柔地把手里的纸页放在了她手里整理好的资料上，然后转身拿了扫把清理地上的碎屑和粉笔头。 视线不受控制地朝他的背影上飘去，陈结勋的个子高挑，扫把的杆比较短，他微躬着身子，手肘曲起一下又一下地认真扫着地。 虽然她很想问他为什么又回来了，但教室里安安静静的，这份沉寂又将她的开口的勇气淹没。 本就习惯回避他的她，每一次主动开口都显得格外的难。所以，明明有很多问题想问的，一直都压在心底最深处，落灰沉积着从未翻动。 算了，算了。然后每次都这样压住好奇的欲望。 她胡乱地想着，但手上的动作也没有停，桌面上东西都清完后站在一边抓住桌沿想把桌子椅子都复回原位。 学校的桌子原本没多沉，但是大家都习惯性把书放在里面，所以还是有些重量的。微荨低着头有些吃力地拖了一段距离，下一秒就感觉桌子那头多了股力。 抬眸看向对面伸手帮忙推的人，陈结勋没有看她，灯光在碎发下的前额上投下一片很浅的阴影，垂着眼睫看不清眼底的情绪。 配合着轻松地把桌子复原，他们很快就把教室收拾好了，各自背上书包。 然后继续一言不发地一起走出教室，关灯的时候微荨才抬头看了眼他们一起填完的黑板报。心底的五味瓶像被走廊里的一阵微风吹倒，再次打翻，落下一堆复杂的情绪。 门外的陈结勋停住脚步在等她，看到她转身后才移开视线迈脚。 两个人保持着一样的步频，中间隔了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就这样一起出了学校。 各自心底都有想说的话，但谁也没有先开口。 偏过头望向旁边路灯下的她，陈结勋想都不用想也知道她在纠结什么。 “我回来是找你一起拼车的。”他只瞥了她一眼就转回头去，目视前方平淡自然地启唇道。 大概是因为他走的时候也快错过最后一班公交了，所以才回来等她，顺道一起拼车回去。 微荨接受了这个解释，心底纠结着的问题被打消。虽然在她没注意到的角落，好像藏了一丝连自己都说不清楚为什么的失落。 他们站在街道边打车，陈结勋侧身看向车来的方向，时不时抬手招车。 大概是太晚了，而且小巷那个地方本来也有些偏，没有那么快就打到车。微荨站在旁边跟他一起默默等车，时不时觉得自己好像盯着他的背影看得有点久了，又垂下脑袋用脚尖踢踢路边的小碎石。 等了好会儿才打到车，刚好还剩两个座位。 陈结勋垂头透过玻车窗看到后排已经坐了一个男生，赶在微荨拉开车门坐进去之前先弯身进去了。 最后他坐在中间隔开了她和那个陌生的男生，微荨坐在车窗边。 车门一关上整个空间都变得狭窄逼仄起来，空气中轻飘缓慢地弥漫着一种隐约的不安局促。 以前虽然他们都是坐一辆公交车，但也从来没一起坐过，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坐得那么近。 他的个子高，坐在中间脑袋快顶到车顶，于是只好微低着头露出白皙的后颈，碎发短短的，微荨侧过视线就能看到他乖巧的后脑勺。 中间的位置不好坐，稍微一转个弯就容易失去平衡，陈结勋抬手扣着前排的椅背，艰难地保持着平衡。 晚上的路况空旷，司机开车也开得随性，一路速度都挺快的。所以有几次陈结勋还是没克住惯性，往微荨这边倾了倾。 两个人的大腿就这样自然地轻碰上，微荨只感觉到旁边人身上清冽的气息从侧面紧紧地靠近，快要把她整个人都淹没，她的身形僵硬，下意识往车窗边又挪了些距离。 陈结勋察觉到她的小动作，耳根悄悄浮起几丝热意，很快又调整好坐直身子，两人之间再次隔开那一小段若有若无的距离。出租车后排的空间莫名变得更窄小，空气好像在慢慢升温，变得燥热而干燥。 顿了会儿微荨挺直的后背好像都起了薄汗，她还是抬手摁开了车窗，露出一道缝让风能吹进来降降温。 她的视线从窗外飞速往后退的橘黄路灯收回，无意间抬眸才注意到陈结勋抓着前排椅背的手，手背冷白皮上青筋微微凸起，昭示着他有多用劲。 挽起的校服衣袖也还没放下来，结实的手臂肌肉线条绷得紧。 感觉到车上吹入的风，稀薄的空气才被重新唤醒，司机从目视镜上见后排的小伙子坐得那么僵硬，不由得放慢了些车速，抬手拧开了电台。 主播舒徐的声音在这个温柔的夜晚轻轻响起，打破了车里枯燥的沉寂，电台里的他们说说笑笑聊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各自交换着自己的看法，最后点了一首歌送给所有听众—— 是三块木头的《不再说话》，前奏过后是充满磁性悦耳的男声在低低地唱着，每个字都认真深刻。 “努力克制情绪， 别再触碰了旧疾， 白费了忘掉你的力气——” 歌唱到高潮的时候从外面吹入的风也变得陡然，微荨额前的刘海被吹得胡乱飘着，耳里的歌声字字清晰。 “红着眼的争执统统蒸发，请回头望——我还在原地等你啊，能不能再让我送你回家。” 舒缓的音乐在车里响起，摇摇晃晃地载着一车的人飞驰着直抵目的地。风也疾，歌也在飘扬“呐喊”，一切都淹没在漆黑的夜色里。 陈结勋的眸色暗了暗，望向前方的视线下移落在眼前的电台屏幕上，手指不自觉收紧，思绪纷繁。 好在这一段路也没有多远，他们没坐多久就下车了，微荨下车帮忙轻拉着车门等他下车，陈结勋下来后自然地接过车门，动作轻柔地帮忙关上。 汽车再次呼啸而过，很快就消失在他们的视野里。 陈结勋一路坐得身子都有些僵硬，忍不住轻轻抬脚动了动，抬手揉着后颈缓解细微的酸疼感。 大概也知道他有多辛苦，微荨迎着晚风启唇道谢，“谢谢。” 一句之前酝酿了好久都说不出口的话，现在终于能借着这件“小事”一起说出来了。 如果不是他坐在中间的话，受折腾的就是她了，还有刚才在学校的事他回来帮忙的事也很感谢。 当然，这些话通通没能说出口，最后也只有那句简单的谢谢。 他们一起并肩走向巷子，他没应声，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突然来了句，“对不起。” 声音微沙，低沉着如果不是夜晚太安静，还在出神想着什么的她可能都没听到。微荨的脚步微滞，还以为他是在为刚才在车上不小心碰到她的事道歉。 脸上莫名有些热，手心也不自觉微蜷缩，偏过头看向旁边还亮着灯的便利店，无声地清了下嗓，声音还是有些直硬，“没事。” 因为现在也有些晚了，微荨担心微秦易他们会不放心出来接自己，于是侧过身看向旁边的陈结勋，她轻抬手示意了一下前方。 陈结勋瞬间明白了她的意图，放缓脚步点头，“嗯。” 他们没有多说什么，但一个眼神对上好像就懂了，错开身前后保持着距离各自回家。 走在前面的微荨听着身后他的脚步声，轻缓一步又一步的，漫不经心的散漫。 然后在身后好像低低地响起了什么其他的声音，微荨下意识放慢了些脚步，竖起耳朵集中精神想听清楚。 灯光昏暗，巷道里一切都静悄悄的，只有一道不远而低缓的哼歌声。 莫名耳熟。 感觉到他的低哼声好像越来越近了微荨才恢复脚步继续往前走，这才突然记起了他哼的是什么的旋律—— 是刚才他们在车上听的那首歌。 陈结勋一直低垂着脑袋看地上的影子，看清楚脚下的路不要踩到坏地砖，每一步都走得认真。脑里还在放着那首在车里听到的歌，不自觉就跟着才听了一遍就深深记住的旋律一起低哼出声了，整个人的思绪跟着缠搅、杂乱。 如果重来一次的话，他希望自己能把话说清楚，无论是道歉的还是其他。 这样的想法印在脑海最深处，慢慢变得越来越清晰。 脑里的歌也回放到了高潮—— “请听一听，我藏在心里的想法。” 好像突然就想通了，他终于抬起了头，看向前面最熟悉不过的背影，漆黑的双眸里带着坚定。 听到身后的低哼声突然断了，微荨也轻顿了下脚步，但依旧没有回头看。 下一秒就听到一道急促的、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从身后响起。 “微荨。”他在她身后站定，启唇认真地喊出了她的名字。 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沉默再次被打破，周遭是他们最熟悉不过“一起”长大的小巷，围墙上的碎玻璃映着黑夜里遥远的残星。 她犹豫着停下了脚步，心跳声渐缓不规律地起伏，理智告诉她不该回头，不远处再拐个弯就到小区门口了。 不管是微秦易或者隔壁家的人出来，一眼就能看到他们。现在这个距离很危险，现在这个处境很危险，他要说的话可能也很危险…… 陈结勋走得急，因为心底加速的心跳莫名紧张，原本平稳的呼吸也变得杂乱。 她能清晰地听到身后他或轻或重的呼吸声，混在风声一起飘远。 夜太安静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歌词引自《不再说话》 请听一听，我藏在心里的想法， 虽然陈旧，能不能给我解答， 我承认我还放不下。 第28章 放弃 8 时间无声一秒一秒流逝，脑子里的思绪很多很杂，各种声音都有。微荨的脚步却不受控制地动了下，最后还是在自己的所有设想之外直接转身了。 刚回头还没和陈结勋对视上她就看到了不远处的人，身形熟悉，那人好像也正好望过来，加快脚步探着头想要看清楚是谁。 一直看着她的陈结勋注意到了她的视线，薄唇抿直，心底的话依旧没能说出口，径直错身离开她往前走去。 步伐平稳，背影渐行渐远。 微荨也没看他，两个人就像不认识一样直接错过，一上一下各走一个方向，离开时带起风，衣角飘动着，她扬起笑抬手自然地跟孙湘打招呼。 加班晚回来的孙湘也没想到会在路上遇到微荨，她仿佛完全没有在意刚才看到的是两个人，只是随嘴一问，“今天怎么那么晚？” “在学校帮忙弄了会儿黑板报。”微荨走到她身边挽住她的手，两个人一起往上走回家，陈结勋的身影早就消失不见了。 心跳声依旧杂乱，微荨一路上都在找着其他话题跟孙湘聊，害怕她会问刚才的人是谁，也怕她已经看清楚是谁了。 但她什么都没问，只有她一个人惴惴不安。 那天晚上她埋头刷了很多题，还是压不住自己的胡思乱想。 她把这一切都归结于自己的鬼迷心窍，如果当时不停下来直接走了或许就什么也不会发生。 虽然现在好像也什么都没发生。 - 第二天她是顶着黑眼圈到的教室，强撑着学了会儿还是有点困，出去泡了杯咖啡。 回来一进门就感觉到不少人的视线都在往后看。她迷迷糊糊地跟着抬头看了眼，是昨晚他们最后一起收工弄完的黑板报。 她的字偏正楷，陈结勋的字是飘逸帅气的行楷，美术委员王琴写得圆圆可爱卡通，一块黑板上三种字体。 乱七八糟的怪不得大家都在讨论，她无心管这些，端着杯子回座位继续做题了。 隐约听到他们有人认出了她的字，昨晚走的时候也看到王琴在写，都在猜测最后一种字体是谁写的。 猜来猜去也没人猜对，高奕明跟着转过头望向黑板，一眼就认出了是谁的字，视线不自觉飘向最后排的人。 他身形不变，仿佛什么也没听到。 他们还在激情瞎猜，高奕明兴致缺缺地移开视线瞥了眼一边握着笔一边眼皮沉重点着头打瞌睡的微荨，忍不住走过去把她手里的笔抽了出来。 瞬间惊醒的微荨坐直身子睁开了眼，嘴里下意识嘟囔着，“我没有睡……” 高奕明单手撑在她桌上，笑着抬手在她惺忪的睡眼前晃了晃，“你确定？” 这才清醒了点，她缓缓眨了几下眼回神，无力地拧开保温杯喝了几口咖啡下去，一张脸被苦得皱了起来。 “昨晚干嘛去了？”他好奇地坐在她前排的座位，转过身对着她双手搭在她桌上问。 嘴里的苦涩蔓延开，她伸手把自己的笔拿了回来，有气无力地回道：“思考人生。” “思考得怎么样？” “……”她抬笔勾出题干里的关键点，列着式子，翻出自己的草稿本计算，沉默了会儿才出声，“说不准。” “大概是……人得信命吧。” “突然那么感伤？”他疑惑。 “感伤”两个字莫名让微荨停下了笔，看向他的双眸里情绪复杂，直到他不解地眨了下眼她才摇头，“没事。” 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觉得这样的状态不对。 不知道什么东西悄悄在心底探出了苗头，莫名让她在意，也让她混乱。 陈结勋其实也在观察她，微荨眼底的乌青虽然很浅，可她皮肤白还是能轻易看出来。他也不确定昨晚看到他们的人是谁，但看样子他好像还是影响到了她。 眸色暗了暗，他垂下眼睫，握着笔的手指莫名松开了些。忍不住回想了他们之间的那些短暂接触，想起那些勉强、想起那些抗拒、想起那个一起躲在黑暗里不敢出声的夜晚。 最后他想起的是家里永无止境的谩骂声和怨恨，想起她被他们刻意嘲讽的话。 哪怕他再骄傲再倔强好像也不得不承认一些摆在明面上、他却一直忽视不在乎的东西。 不再抬头看她，陈结勋自顾自地低头做题。 那段时间他们之间又回到了小时候的距离，他没有再来找她，微荨也没有什么可回避和担忧的。 她这才发现，其实好像从来都不是她在刻意回避他，而是他在向自己靠近。 如果他不主动，他们之间好像什么交际也不会有，偶遇没有，交谈也没有。 正巧碰上学校在选拔竞赛培训班，他们都各自忙着各自的事。为了减轻负担，学校规定每人限报两科，微荨选的是生物和数学，陈结勋是物理和数学。 选择数学竞赛的人多，而且数学也是学校组织主攻的科目，于是安排挑选了很多人一起参加培训。他们还是淹在人群中，互不打扰。 然后迎接了期末考，然后是假期。 他们的关系比陌生人还陌生人，只有在成绩排名上才会挨在一起。 微荨也很快放下了，一心投入学习，慢慢找到了适合自己的学理科的方式，也算一直都在进步，时不时也会在考试里超过他几次。 好像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经过一学期的相处班里的氛围还算不错，但还是隐隐有人发现了第一第二之间微妙的氛围。 他们两不和的传闻就这样散了出去，虽然当事人丝毫也不在乎这些话。 - 微荨一直觉得能这样安安稳稳地毕业挺好的，但事情总不会那么一帆风顺。 高二下的时候年级里有人跟她表白了，虽然以前也收到过不少“情书”，但这还是她第一次碰到那么难缠的对象。 经常来他们班找她，她不搭理就直接在教室门口蹲人。文艺汇演的时候他在隔壁班，他们座位离得挺远的，他还千里迢迢地传零食过来给她，上面甚至还粘着粉色爱心的便利贴，惹得两个班的人都在瞎起哄。 哪怕她直截了当地拒绝了他好多次，但他都还是在坚持。 高奕明看不过去也帮她去“警告”了他几次，却还是没有任何用。 因为他是校领导的儿子，所以老师们也拿他没办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没人管他们，她去找领导投诉也无效。 微荨都快被他缠得神经衰弱了，生物竞赛也没拿到好名次。 就在她认真思考要不要和他打一架彻底打消他的念头时，有人在她之前先动手了。 那天他追她追到了巷子里，微荨握紧校服兜里的防狼喷雾，正打算转身警告他不要再跟着自己了，回头却没看到人。 下一秒她听到几道拳肉的碰撞声和男生的闷哼声从旁边的巷道里传了出来，她愣了会儿才走过去。 窄小的巷道里昏暗模糊，只能隐约看到有两个人扭打在一起，虽然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帮了自己，但她还是有些震惊，及时出声喊住了他们。 陈结勋不知道揪着他的衣领凑近他说了什么，那人双腿微软，被他松开后就头也不回地跑了。 站在巷道口的她差点被撞到，站稳身子看到里面的人一步一步从阴影里慢慢走了出来，他抬起手背随意地擦了下嘴角。 白皙的手背上多了一道血红，哪怕夜色昏暗也能一眼看到。 “你…没事吧？”微荨不自觉地走进去问他。 两个人一起陷入半明半暗的模糊中，不仔细看的话不会发现这里有人。 他们都没想到时隔那么久，第一个开口走向对方的人是她。 虽然实质性先迈步的人是他。 高二下刚开学没多久陈结勋就去参加物理竞赛了，发挥得不错进了省队，一直都在省里集中培训。 这几天才放假回来，他们在班上还是没什么眼神交流，但他多多少少也听说了她的事。 一直都打算找机会跟那个“无赖”碰面，今天刚好碰上了，没忍住也本来就不打算忍，在看到他一直尾随她的时候就直接把人拖到巷道里揍了一顿。 “没事。”他好像又长高了一些，很久没见声音也变得更加低沉成熟了。 微荨借着微弱的光还是看清他嘴角的伤，破了一块皮泛着暗红血迹。 他没打算多跟她说什么，把松斜在肩下的书包带扯正，直接往前走了一步示意她让路。 依然抬眸盯着他脸上，微荨仿佛不知道他意图一样，坚定地站着没动。 于是两个人的距离就这样拉近了，他原本以为她会侧身的，此刻反倒变成了他主动走到她跟前。 空气里还泛了些刚才搏打扬起的灰尘，簌簌地飘着忽明忽暗，然后安静落地。 他没有退回去，喉结动了下垂眸看向她，他们的视线终于汇聚在了一起。他看到了她清澈眼底的担忧，她也看到了他眼底的无所谓。 那种眼神就像自己刚才没动手打人，只是随手扔了个垃圾一眼随意淡然，无形之中划清与她的关系。 “还有事吗？”他淡漠地启唇问。 “嗯。”微荨点头，“有事。” 说完之后又是一阵静默，他沉眸借着昏暗的灯光注视她，发现她的头发变长了，扎着马尾从肩上落在胸前，几缕发丝随风轻飘着。 她也移开视线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他，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轻皱着眉问出口，“你还有哪里受伤了吗？” “我……”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她打断了，女生的声音温软但带着坚定，“我知道你要说你没事——” “但我有事。” 看到她好看脸上的认真担忧，陈结勋顿了会儿突然扬唇笑了下。又朝她走近了一步，两个人的脚尖抵上，鞋一黑一白。 微躬下身子，唇角的伤口近距离曝光在她眼前，“受伤了又怎么样？” 语气故意带了些意味不明的痞意，他想让她退步，“如果是后背你打算怎么办？” 抬眸对上他冷冽又刻意玩味的视线，微荨眼底的情绪未变，盯着他看了好会儿也弯唇笑了，“后背是吧？行啊，走。” 说着她终于松步了侧过身让路，双手插兜，朝巷口轻仰了下头示意他跟自己走。 神情倔强坚持，她就这样站在原地一眨不眨地紧紧盯着他。 这是他们第一次互换位置，她在进攻，他在防御。 垂在裤腿边的双手握紧了又松开，唇角火辣辣的疼，身上被撞到的地方也隐隐酸疼，陈结勋的拳松开了又再次握紧，下颌绷直。 微荨大概永远都不知道的是，哪怕她只是朝他很随意地走了一小步，他都已经在心底无数次缴械投降了。 第29章 和好 9 顿了会儿陈结勋还是跟上了她的脚步，微荨直接领着人转出巷子，直抵附近最近的医药店。 他抬眸看了眼店面，淡漠地停在门口没进去。 微荨侧过头看向外面的陈结勋，明亮灯光下他嘴角的伤更加显眼，暗红一块，脸颊上也有些红肿杂着淤青。 店员顺着她的视线往外看大概也知道了是什么情况，陈结勋感受到店内的目光，微垂下头转了转脚尖，换了个方向。 夜色漆黑，白日里的热闹纷杂褪去，街道上没几个人，昏黄暗沉的灯光独自站着，此刻多了个他。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刚才被打到脑子了才会跟她到这里来，明明都已经下定决心互不打扰那么久了，现在又再次有了联系。 让之前的努力白白变成渐凉天气中出现的湿气，人一走过就被带走。 微荨拿好药跟店员道谢，拎着药走了出来，塑料口袋随着走动发出簌簌的声响。 他听到声音但没有回头，她也没开口叫他，熟料袋挂在手腕上，双手插兜径直走到他面前站定，“走，找个地方擦药去。” 她用的不是疑问句，自顾自地转身走到药店对面空荡荡的阶梯上坐下了。 仰头望向现在跟自己隔了条马路的他，微荨松手把药放在了一旁，直直地盯着他示意他过来。 也莫名相信他会过来。 站着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陈结勋最后还是迈开脚步朝她走去。长腿随意舒展开，在她旁边的空位坐下。 “是你让我过来的。”他低声平静地说了句。 “嗯。”微荨随意点头应着，把口袋搁在腿上打开，借着头顶不是那么明亮的橘黄路灯看清药名和功效。 动作熟练地拿棉签蘸了酒精，她侧身面对着他，轻声提醒道：“转过来。” 陈结勋从校服兜里抽出手来撑在旁边，克制住有些杂乱的呼吸，利落地转过身来跟她面对面。 “谢谢。”女生温软的声音在沉默的夜晚里响起，他刚掀起眼皮和她对视上就听到她真诚地这样对他说。 眸底映着远处朦胧模糊的灯光，在她眼底泛起涟漪，神情诚挚认真。 谢谢他在她试过很多办法都行不通，以为真的没人能帮她的时候直接冲出来，不计后果地用最简单粗暴的方法救了她。 他没吭声，垂下眼不再看她。微荨的视线也下移落在他受伤的唇角，抬起手小心翼翼地用棉签涂上酒精消毒。 两个人都没出声说话，沉寂着只能听到从耳边路过的风声。天气依旧冷，夜风里带着凉意。 她的动作尽量轻，怕把他弄疼，消毒后又涂了消炎的软膏上去。从始至终他都没出一点声音，绷紧的下颌也不曾动过。 他们之间并没有那么近，微荨保持着距离，伸长手帮忙擦的药，但因为得看着伤口涂，她一直盯着唇角余光也会无意瞥到他好看的唇线，莫名不自在。 陈结勋也能明显感觉到她落在自己唇上的视线，感受到自己唇角又疼又痒的触感、她轻柔认真又克制的动作。 脑里的思绪都复杂，各自的身形僵硬，谁也没有看谁，目光时不时短暂地碰上又立马错开。 尽量快地把脸上的伤口都处理了，微荨收起垃圾扭紧药膏盖，伸手从塑料袋里拿出了另一瓶跌打损伤的喷雾。 他也注意到了她手里的东西，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还以为她要直接喷自己脸上。这才有些困惑地看向她，一脸质疑。 “……”看这幅样子大概也能猜到他在想什么离谱的事，和他微滞的眼神对上微荨忍不住还是被逗笑了，脸上不自觉扬起笑容。 “转身。”她意识到自己的笑，拉平唇角掩住笑意出声。 这才反应过来应该是自己刚才说的后背受伤，她想帮忙喷药。陈结勋也没有不自在，听话地转身，顺手自然地把校服脱了。 他里面只穿了件简单的白T，单薄地挂在身上，风经过把衣角也轻缓吹起，隐隐约约露出里面的肌肉线条。 微荨不小心扫了一眼，像触到明亮的光源般不自在地眨了下眼，下意识避开了。 “你脱……脱衣服干嘛？” 手里还握着自己刚脱下来带着身体余温的校服，陈结勋回头看她，语气再自然不过，“你不是要帮我喷药吗？” 看到她避开了视线扭头看向一旁，他莫名想逗一逗她，松下校服，双手抓住衣角装作还要继续脱的样子。 余光里还是能看到他的一系列动作，微荨赶紧伸手直接搭在他手背上，用劲压着想要阻止他的动作，语速也快，“不用再脱了。” 一切都发生得快。 感觉到空气突然的停滞安静她才垂眸注意到两个人相触上的手，晚风轻柔地吹拂着自己的手背，底下那只手分明没有任何用力。 他也僵住了动作，手指不自觉收紧抓牢衣角。 “咳咳……”微荨先反应过来，装作被冷风吹到嗓子一样干咳了几声，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手心依旧一片温热，心跳也不受控制地开始瞎动。 他也没再逗她，默默挺直身板放下了手，手背上还残留着她刚才柔软掌心的触碰，酥麻感传至指尖。 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微荨抬手揪着他的衣角，直接把衣服掀起了，另一只手摁着喷瓶果断喷了上去。 没想到她那么快就上药了，冷风也跟着往背上吹起一片凉意，药雾喷到皮肤上更凉，陈结勋没有防备地微缩。 她还伸手扯着他的衣角，一前一后带了阻力。 他先顺着她的力退回去，后背一片冰凉，喷的药完美地避开了受伤的地方。不回头也能想到她扭过头瞎喷的样子，他忍不住扬了下唇。 不小心扯到伤口又轻嘶了声，这才继续自己的话开口，“你能不能看准了再喷？” “噢。”微荨抓着衣角的手颤了下，尴尬生硬地转过头来看他的后背。 他平时看上去消瘦，但没想到衣服底下的肌肉结实，此时才清晰地看到后背上的淤青和伤痕，新的旧的都有，错乱地交横着。 她克制住自己的胡思乱想，也忍住了没有好奇没有问出口。 另一只手却突然有些用不上力，她轻声深呼吸了下调整心情，握紧药瓶，大拇指用力按才喷出药雾来。 轻飘地落在淤青处，空气中的药草味弥漫开来，仿佛带着伤痛的味道勾起藏在心底深处的情绪。 眼底莫名被染着泛起了些若有若无的薄气，像是有药气随着飘到了眼里，微荨眨了下眼掩住这种不适。 感觉到她停下了动作，陈结勋顺势把衣服整理好转身，衣料碰到肌肤牵起一阵触感，他一回头就看到她眼里含着水雾一眨一眨的。 “怎么了？”他下意识低头找到她的眼想对视上看她怎么了。 “没事……”微荨把药瓶放下，抬手用衣袖擦了下眼睛。 气氛变得有些煽情，陈结勋收回刚才伸出的手，笑着打趣想要莫名缓解低沉的氛围，“不会是因为看到背上的伤哭了吧？” 听到他的话她才忍不住重新弯唇笑了，心底却是一片酸涩，重新睁开眼看到他唇角扯着伤口的笑容。 虽然有好多想问的话，但她都没打算问，继续压在心底直到以后慢慢忘记。 他的笑带着伤，莫名让人心底堵堵的。最后她也只是再说了一句，“对不起，今天真的谢谢你了。” 起身把药瓶什么都放在袋子里装好放在他旁边，微荨看着台阶上只穿了件T恤的人，漆黑的碎发映着他深邃的双眸。 空气里漂浮着冷意，本来想让他把校服穿上的，话到嘴边还是被吞没，“那我先走了。” 说完她就迈开脚步离开了。 陈结勋坐在原地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视野范围，垂眸看着她给自己买的药，铿锵有力的心跳声依旧。 某根极力绷直了很久的弦，突然松了，毫无理由的。 - 那天之后他们的生活好像又变成了刚分班时的样子，陈结勋不再避开她，再次重新跟她打招呼。 每晚放学也坐在一辆公交上，巷子里的身影远远的一前一后。 看到他脸上未褪的伤微荨也不好意思故意冷落他，毕竟他也是帮了自己才受伤的。 好像他就只是去省队培训了一段时间回来了一样，直接跳过之前的枯水期，他们的关系起起伏伏的再次回到缓和的时候，不再那么冷。 上次是打赌输给了他，这次是欠人情有愧于他。 他仿佛每次都能找到最合适的机会慢慢走向她。 但后来他的伤好了，他们也还是维持着这样不温不热的关系，微荨莫名没能狠心推开他。 他们并没有变熟，从没有一起聊过天，相互的交谈不会超过五句话。只是在校外见面会点头示意，很少在教室里说话的他会在微荨身后笑着喊一声她的名字。 等她回头后他会轻招下手继续打招呼，“你好啊。” “微荨，你好啊。”是陈结勋最常对她说的话。 然后她会点头，再转回头来。 高二期末考结束那天，马上升高三了又要搬教室，大家收拾着东西整理回家。 他们是下午考完试的，微荨留在教室管理卫生打扫和检查大家东西清干净没有，高奕明家里人来接他，就先走了。 到最后一一笑着跟大家打招呼道别，检查无误后微荨才关上教室门，认真上好锁，把钥匙交到了保卫处。 独自背着沉重的书包，手里也拎着两袋重重的书往公交车站走去，她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的样子。 脑里还想着昨天晚上微秦易和孙湘吵架的事，心情莫名低沉烦闷。 “微荨。”垂眸盯着地板砖一格一格在走的她突然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前面响起。 抬头一眼望过去就是身形挺立着端正坐在长椅上的陈结勋。 他唇角挂着笑，抬手跟她打招呼，“你好啊。” 又是以前就疑惑过的问题，他明明提前走了好久，可现在却还在公交车站。 天边的夕阳艳丽，红橙蓝色交汇蔓延着调出淡淡的粉色。一切只是背景，模糊柔和了他的轮廓。 她按照惯例点头示意。 把沉重的书放下，她已经不像以前那样回避着他，直接在椅子上一起坐下了，一个人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有些呆地望着眼前匆忙的车水马龙。 公交车没多久就来了，他们一前一后上了车，单人的位置已经没有了，微荨径直走到后面靠窗的双人位置坐下。 轻拉开车窗，吹着风闭眼沉思。 不知道迷迷糊糊想了多久，听到播报下一站就要到了她才缓慢地睁开眼。 身边却多了一个人坐下，陈结勋懒懒地靠着椅背，没有侧过头看她，只是淡淡地目视着前方。 “我们一起去玩吧。”他的声音坚定认真。 第30章 拥抱 chapter.30 微荨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车窗外的夕阳还挂在天际，一帧一帧绵延着晕染开来，她疑惑地侧过头看向自己身边坐着的人。 夕阳的暖色柔和地映在他侧脸的轮廓上，淡化他平日身上冷冽的气息，陈结勋还是目视着前方，喉结上下滚动，“我说——” 声音充满磁性微拉长语尾，他抬手随意地搭在前排的椅背上，转过身来面对她，一个把她半围住的姿势。 “我们一起去玩吧。” 话音伴着公交车减速“即将到站”的播报声，她错开眼没有陷入他墨色深邃的眸，看到车门打开，外面是最熟悉不过的路口。 他伸手拦着，还在认真地看着自己。 安静地停了会儿，车门缓缓合上，无人下车，车继续平稳向前行驶。 陈结勋随之不动声色地收回手，继续懒懒地靠着，依旧一瞬不瞬地偏过脸看着她。 挺直的身形微顿，微荨回头望向已经错过的车站，心底有一丝很浅的后悔，但更多的是另一种陌生的情绪，浓烈又深重。 “去哪？”微荨收回视线和他的眼对上，鬼使神差地启唇问。 “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他说得漫不经心又认真。 垂眸看到他们两个各自脚边装着书的袋子，微荨也跟他一样松下紧绷的肩头靠着椅背，莫名觉得想笑。 扭头吹着傍晚的风，她也确实轻弯起唇笑了，笑容映在车窗上，落入他的眼中。 陈结勋保持着原来的动作没变，看着她的侧脸也看着窗外变换的风景，唇角跟着扬起淡淡的弧度。 那天他们一起坐着从夕阳驶向夜幕的公交，去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 进行一场前所未有的冒险。 - 两个人一直没下车，直到一路漫长地抵达终点站，到了一个大型的总车站，下车后身边都是拥挤着大包小包赶车的人群。 所以这样拎着书袋的他们也不会显得很突出，才刚走了几步微荨就觉得手下多了到力，旁边的人自然地伸手过来想帮她拎一袋过去。 她没有放手，无声地表示自己不需要帮忙。但他也在坚持，握紧她的书袋提手，两个人就这样站在路上僵持着。 身后不断有人在涌上来，人群中他们充当阻碍，不少人路过都回头望一眼，最后微荨犟不过他还是松手了。 陈结勋轻松地拎着几袋东西走在前面帮她“开路”，逆着人流朝外走去。 一路上都有挂着鼓鼓斜挎包的人在热情地询问拉客坐车，“去哪呀小哥小妹？” 他没空余的手摆手拒绝，不喜欢开口说话，也懒得摇头，直接无视这些人。微荨只好走上前和他并肩一起，摆手笑着示意他们不坐车。 人声鼎沸，嘈杂的汽车站热闹拥挤，刚好能够填补他们之间的沉寂空隙，让走着路不说话的两个人不用想需要开口说什么缓解气氛。 就这样穿过人群终于出了车站，外面的街道还是喧闹可也不至于有那么多人。 他们适时地停下来，环视周围的环境，寻找接下来该去哪。 虽然微荨平时人缘挺好的，但都很少跟别人约着出来玩，空余时间都在家自己学习。 所以只是安静地看向旁边的人，等他做决定。 平静认真地打量了一圈，目光最后落在右前方街道上的一个小招牌。 “去旱冰场吗？”陈结勋垂眸看向乖巧站着的人出声问。 来都来了，做什么都可以的微荨没有提出什么异议，果断干脆地点头同意。 拎着东西等红绿灯一起过了马路到对面，他们从灯光黯淡的楼梯往下走，一路越走越阴暗。 到尽头才露出一丝微弱的光亮，穿出楼梯口是条狭窄的石板小道，下面是其他人家户，很明显他们走错路了。 路很窄，两边是葱葱郁郁的绿叶树枝，隐隐绰绰地能看到底下拥挤又寂静的房子。但抬眼望去却是一片空旷，没有街道没有车辆，一眼眺望过去就是模糊的远山和残挂着的夕阳，颜色浅淡到快要褪成灰色。 不约而同地停下望着远处的风景没动，各自想着不同的事，风轻飘地路过，很快就吹拂而去。 “你在想什么？”清冽的声音没有预兆地响起。 微荨淡然地远眺着，依旧沉没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学着他的话问回去，“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陈结勋的薄唇轻启，脑子里飞快地闪过很多想法，顿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下去，“今天的傍晚很美。” “嗯。”她不由自主地应声附和，微眯着眼想更清楚地分辨出天际褪去的颜色，混杂着淡粉淡橙色的天空，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惋惜，“真的太美了……” 美到舍不得它们消失不见，却又挽留不住，连最后的颜色都看不清。 “走吧，”陈结勋收回视线转身，丝毫没有走错路的遗憾烦躁，微扬着语调一扫低沉的氛围，“继续找路去。” 换了只手拎书，微荨跟上他的脚步，一起原路返回走进那片昏暗的楼梯。 远处的天色倏忽黯淡了好几度，夕阳已经完全褪去，夜幕无声靠近。但他们都完全没有在意。 重新钻出来后陈结勋才抬头仔细看招牌的路标往哪指，上下走了一轮还是没找到。微荨站在原地看他认真寻找着，不一会儿又回到她身边走另一个方向。 平日里多难的题都能轻松解决，竞赛奖项也不在话下，一向聪明绝顶的他也会有找不到店的时候。望着他高挑的背影，她抿直唇线掩住笑意，这才跟着一起仰头看近在眼前的破旧招牌。 介于自己也是个大路痴，她放弃挣扎径直走到旁边的小卖部，从冰柜里拿了瓶冰水结账，顺势问道：“阿姨好，想问一下旱冰场在哪？” “旱冰场啊！”阿姨探出身子来伸手指路，“那边有个超市看到没？就在它旁边。” “好的，谢谢阿姨。”微荨笑着点头。 阿姨脸上也挂着和善的笑，小姑娘声音甜人长得也好看，忍不住又添了一句，“如果找不到的话过来找阿姨啊，我直接带你过去。” “嗯嗯。”跟阿姨道别后微荨才走到路边，朝走得越来越远的陈结勋招手。 余光里看到她的动作，他侧身停下脚步回望过去。 这条路上的路灯在这一瞬间突然亮起，像是用光亮把他们连在了一起。 见他还站在原地没动，她也不确定他有没有看到自己，两只手都抬起来向他猛挥手。 再不动的话感觉她都要直接蹦蹦跳起来了，陈结勋眸底染上不自觉的笑意，迈开腿向她走去。 灯光下的两个人越来越近，面对面看着对方，模糊的脸变得清晰，各自眼底的情绪都一览无余。 清澈的眼底带着雀跃，微荨抬手指向一旁不起眼的角落，“旱冰场在那。” 怪不得刚才怎么也找不到，陈结勋跟着走过去，这才看到超市旁的边角空隙处那花花绿绿褪色的小招牌。 小卖部的阿姨看到她身边跟了个男生，本来还想着说一会儿看到她要提醒几句早恋不好，那男生转过身来看清那张帅气的脸后又瞬间打消了刚才的念头。 看着还挺般配，她不由得挂上了姨母笑。 正是青春时，年轻真好。 - 微荨走在前面，率先走了进去。里面的灯光五颜六色地变换着，是室内木地板的旱冰场，动感的音乐震耳欲聋。和想象中的明亮空旷不同，但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她很快就接受融入这个斑斓热闹的气氛，走到售票处买票。 反倒是陈结勋微蹙了下眉，有些意外于这里的环境，确定有正规的营业执照和相应的规章制度才放下心来。 视线落在旁边抬手搭在柜台上垂着脑袋看价目单的微荨身上，他也跟着走了过去。 刚到她身后就听到他们几乎淹没在音乐声中的交谈，老板常年呆在这儿已经练就了一副大嗓门，“你说什么？” 然后是女生尽力拔高的音量，清脆好听，“我说——新手应该选哪种鞋？” 单排双排什么的她完全不知道有什么区别。 “你说啥？”老板耳朵不太好，还是没听清。 “……”就在微荨无奈清嗓打算更大声说一遍的时候就听到耳边多了道熟悉的声音，“你不会滑吗？” 因为音乐声太吵了，他微躬下身子将脑袋凑到她旁边，但还是隔了段距离。 这才发现他在自己旁边，五彩的灯光肆意地变化着映在他们身上，微荨点头坦率地回答，“从来没有滑过，一点也不会。” 沉默了瞬，陈结勋认真地看着她好看的脸，想辨认出有什么表情。和往常无异，只是隐约多了几分兴奋。 明明完全不会溜冰，这里也很陌生，但她还是直接进来了。他好奇地问，“那你还答应来这里玩？” “不影响。”微荨笑着摇头，双眸明亮自信，“跟着学就行了。” 陈结勋一直以为拦着不让她下车、临时提议一起玩的他已经够疯狂了，没想到她比自己更疯狂。 “原来你那么相信我？”他忍不住出声，嘴角好心情地噙着笑意。 两个人对视着，变换的灯光落在对方的眸底，谁也没先移开眼，她脸上的笑意更深，“不，我是相信我自己。” 老板眼看着这对“小情侣”在自己面前聊了那么久，轻咳了声开口提醒道：“你们要什么鞋？” “一双单排，一双双排。”陈结勋手指轻点着价目单回。 他们把东西暂存寄好，拿上鞋一起坐在旁边换。 陈结勋动作熟练很快就穿好了，低垂的目光注意到旁边的人还在笨拙地系鞋带。 旱冰鞋的鞋带很长，微荨用常规方法系好后还是有一部分拖在地上，正打算看他是怎么系的，余光里他的脚动了。 下一秒就看到他直接单膝轻触着地半蹲在她身前，骨节分明的手指自然地从她手里接过鞋带，打开帮她重新系着。 纤细好看的手指勾着长鞋带绕过鞋子转了几圈收紧绑牢，最后才在前面打个蝴蝶结系好。 他凑过来的时候微荨就下意识抬起头挺直了腰板，僵硬地低垂眼，视线从自己面前柔顺的发顶下移观察他怎么系鞋带。 看到他系好好才开口道谢，“谢谢。” “嗯，”陈结勋淡淡地应了声站起来，“你试试绑牢没有。” 闻声微荨也忘了自己脚下踩着的是轮滑鞋，直接起身，没有防备的重心不稳，晃动着往前面栽去。 陈结勋及时迈开腿跨步张开手接住她。 他的手落在她腰上，她的手抓紧了他的背，两个人第一次这样双手相环地抱了个完整。 ------ 作者有话要说： 凌晨两点写完的！！（夸我自己 ps：要不是陈灰狼确实不知道小新不会滑，我都怀疑他是故意来这的… 第31章 躺倒 chapter.31 微荨是毫无防备直接起身的，脚底的轮子一滑差点摔倒，还好有陈结勋伸手接住她。 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由于惊吓她的心脏还在杂乱地跳着，心跳加速，鼻尖是陈结勋身上清冽的气息，带着淡淡的薄荷味，是她常吃的清新糖的味道。 僵硬地直起身子，微荨松开手，不自在地移开扶住一边的柜子，鞋底的轮子还在不受控制地滑动，艰难站稳，“谢谢……” 她原本还以为轮滑没那么难，但第一次穿还是很陌生，在短时间内很难掌握平衡。 怀里的力量消失，陈结勋的胸口还残留着她的温度，也不自在地跟着站直身子，手却依旧微抬着护在她旁边，担心她会摔倒。 手指收紧牢牢抓着柜台边沿，微荨不太敢动脚，他也没贸然扶她，两个人就这样呆在换鞋的地方“寸步难行”。 顿了会儿陈结勋才抬起手臂伸到她面前，低沉平稳的声音从她头顶响起，给人满满的安全感，“我带你过去。” 抬头看了眼过道这段路，旁边没什么可以扶的地方，她现在连手都不敢松，更不要说自己走过去了。 短暂地思考权衡后微荨还是抬手抓住了他递到自己身前的手。 他的手臂肌肉线条流利，看上去就很有力量，直接触上后才更深切地感受到了它的结实，稳稳地带着她进入里面的木地板旱冰场地。 本来在外面就吵闹的音乐声变得更大声，一走进来就被五彩的灯光晃得迷眼。 旱冰场里的人们滑得尽兴，一圈又一圈速度快花样多，还有不少人手牵手一起滑，欢呼声笑声一片。 走了几步才慢慢适应脚下的这种漂浮感，场地里的墙边都有栏杆可以扶，微荨跟陈结勋道谢后就松手抓住一旁的木栏杆自己缓慢地“学步”了。 她走不动就算了，陈结勋也一直慢吞吞地移着脚步在她身边。 “你自己去玩吧。”微荨及时出声，说着还特认真地朝陈结勋挥了下手，示意他不用管她。 这才考虑到自己在旁边看着可能会让她不自在，他收起一直默默护着她的手，踩上旱冰鞋身形流畅地滑走了。 视线跟着他高挑匀称的背影远去，滑移着像一抹流星，很快淹没在变幻斑斓的五彩灯光里。 被射过来的亮光晃了下眼，她闭了会儿眼垂头继续摸索着往前挪动几步。脚下的鞋沉重，抬起后另一只脚重心不稳，又只好赶紧把才离开地面一点距离的脚放下来。 陈结勋向前微躬着身子，很快就滑了一圈回到她身边。微荨甚至根本没走几步，双手紧紧握着栏杆，腰肢贴在杆上，有些尴尬地盯着他的目光微笑，无声地示意他继续。 垂眸看到她僵硬的腿，他的喉结滚动了下，提醒道，“鞋往左右靠可以控制停下来，如果站不稳的话就偏一下。” 说完他就潇洒散漫地滑走了，没给她道谢的机会，仿佛只是路过一样。 有些无奈地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微荨最后还是按照他说的话抬脚，试探着松开手，不稳的话就侧脚停住。 还没什么进展又听到低磁熟悉的声音从后面响起，“身子向前倾一点，重心放低。” 然后感到身边带起一阵风，他又利落地滑走了。 于是他就这样每滑一圈都停下来提点她几句，微荨一边嘴硬地说“我知道了，你自己滑”，一边认真跟着他学。 她学得很快，虽然动作还是生硬，但没过多久就能完全松开手自己走了。 一阵运动后身上也浮起热意，微荨在一旁靠着墙休息，抬手把头发解下，墨色长发如瀑散在肩头，发隙中隐约能看到她白皙的脖颈。 黑白相间对比清晰，变幻的灯光朦胧地罩在她身上，深紫色墨蓝色……莫名多了一分媚意。 刚拐弯转过来就无意看到这一幕，陈结勋不自觉地加快速度滑到她身边停下，后背轻靠，跟她一起懒懒地倚着墙。 借着模糊的灯光轻侧过头认真地看向她。 抬手熟稔地把头发聚起，微荨手腕微动很快扎了个丸子头，短的碎发自然地落下粘着后颈上的薄汗。 顺势伸手把校服也脱了，露出又白又细的两只手臂，陈结勋不由得微蹙眉，“脱了干嘛？” “热啊。”微荨豪爽地把校服系在腰间，这才凉快了不少，却不知道现在的她在五彩的场地里白得闪闪发光。 不少男生都悄悄往这里多瞟了几眼。 她完全没有留意到这些，脸上挂着笑，起身又开始生疏地往前滑了，眼底漾着淡淡的兴奋。 是一种学到新东西的快乐。 陈结勋沉着眸敛神，放慢滑速默默跟在她身后，想来搭讪的人对上他冰冷的目光只好讪讪地滑开了。 两个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地滑了好几圈，好几次看到微荨身形晃动，身后的陈结勋都会下意识滑近她伸手护住，但她都自己站稳了。 抬眸瞥了眼墙上高挂着的时钟，时间已经快到了，陈结勋突然滑到她面前，倒退着问她，“要像他们一样试一试吗？” 微荨顺着他的话转头看向旁边的人，一个人伸手环住另一个人的腰，前面的人滑得快带着后面的人一起滑动。 “好。”她不加思考直接同意了。 也许是灯光太迷离、也许是肾上腺素飙升、也许是轮滑的感觉太好了、也许是已经够疯狂了……她觉得自己什么都想尝试，什么都能尝试。 没想到她答应得那么爽快，他脚步微滞停下来忍不住有些出神，看到她自顾自走到自己身后才反应过来。 她好像在犹豫着没敢抬手，最后是陈结勋先往后退了些凑近她，“抓好准备走了。” 这才毫无顾忌地伸手环住了他的腰，没有一丝别扭不自在，不把它当成是一种亲密接触。不赋予任何意义的话，就不会给心理带来其他顾虑。 陈结勋的腰腹收紧用力，控制速度滑了起来，身后的她认真环着他的腰，两个人就这样和大家一样围着舞台滑动着。 这是一种很特别的感觉，不像坐车时吹风，也不像任何一种游乐设施，是一种很单纯的漂移，无条件由前面的人带头启航。 风呼啸着唰唰从耳边吹过，场地里的歌曲旋律飘扬，动感十足大声充斥在每个角落，是很吵很热烈的氛围。 速度加快，一圈又一圈，她闭上了眼在一片漆黑中感受这种飞扬的感觉，有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像在外太空。 不用走就能漂浮，所有烦心事都被抽真空剥离而去，他们什么也不用想，再没有任何东西能束缚自由。 旁边有人背对着朝他们滑来，陈结勋脚下的速度不能再短时间内降下来，为避免相撞只好往旁边偏去。 两个人的重心不稳，就这样一起摔到在了地上。 身上一阵短暂疼意，但很快就消散了，微荨躺在地上睁开了眼，头顶的天花板上是五彩的光斑，随着音乐声不断变幻着，就像缀着多彩星星的夜空，莫名好看。 音乐刚好播到一首抒情的曲子，整个旱冰室都跟着慢了起来，轻柔地滑动转圈，还有人不由得跟着张开双手随之摆动。 他们摔在靠里的位置，没有太挡路，微荨就这样躺着没动，陈结勋后背的疼意让他也没能及时起来。 注意到旁边人盯着天花板发怔，脸上的神情带着莫名的释然，看上去应该也没受伤，陈结勋这才舒展开因疼微蹙的眉头，索性跟着一起躺下了。 其他人走近想帮忙，看到他们的神情又放心地滑开。他们不是摔倒了，更像是在休息。 不知道过了多久微荨才看向自己旁边的人，却没想到一偏头就落入了他深邃的眸里，他像是一直都保持着这个动作在看她。 莫名被他的视线一烫，她没有深究他眼底的深意，轻眨了下眼认真打量着他。 “……你受伤没？”微荨不确定地问，因为刚才一起摔倒时好像隐约有听到一道很低的闷哼声。 “没。”他下意识回，直接单手撑地坐起身了。 她的视线一直在他身上，所以还是看到了他后背的微缩。脑里又浮现起上一次帮他喷药时看到的画面，新旧的伤交错着。 陈结勋没多说什么也没表露出更多异样，率先站起来了，向她伸出一只手，语气不自觉温柔关切，“起得来吗？” 朝他摆了下手拒绝，脚底踩着轮子还是很滑，微荨倔强地尝试了下还是站不起来。 抬眸看着他依旧伸在自己面前没收回的手，彩色光点变幻着从他掌心溜走，坐在地上的微荨清了下嗓子说了声“谢谢”，这才伸手抓住他。 只垂头注意脚下专注起身的她丝毫没看到陈结勋脸上挂着的笑意，他默默收紧手握稳她，使力给她支撑。 牵她起来后陈结勋没松开手，上下仔细地看着她后知后觉地问，“你也没受伤吧？”话里藏着担忧。 “没有。”微荨说着还下意识扭了扭身子证明，瞥到他脸上好看的笑才有些不自在地停下这自来熟的搞笑动作。 像是突然被按下暂停键，两个人之间的氛围莫名被加热。陈结勋脸上的笑意未散，垂眸注意到自己握着她的手，愣了片刻才松开，微荨也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麻利地转身向出口滑去。 “……”玩傻了玩傻了，她不自觉垂眸在心底感慨懊恼。 身后的人看出她的不自在，滑得快跟上她，好听的声音还缠在她耳边，“等我一起。” 脚下的速度加快，微荨僵着身子保持平衡滑远。 - 两个人换好鞋拎着书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暗沉沉的用无声静默谢着幕。陌生的地方带着特别的气息，街道上的店铺亮着灯，还有不少人在闲逛。 原路返回到公交车站，他们这次是顺着人群一起流向返程。首站是发车点，直接上去就可以了。 还是只剩后排的位置，微荨走到来时坐的地方，抬手把窗户拉开些，身边多了道熟悉的气息。 陈结勋径直走到她身边坐下，随手将手里的东西一放，两人的书袋紧挨在一起。 人上得差不多了，汽车关上门，起速平稳地驶离车站。 风也跟着吹了起来，散去运动后的热气，碎发轻飘，微荨侧头看着窗外陌生的夜景。 灯光比他们常走的路明亮，车辆好像也更多，鸣笛声时不时响起，但跟音乐声爆炸的旱冰场比起来还是安静许多。 原本躁动狂舞着的心跳也跟着车慢慢摇晃着平息下来，疯狂熄灭、现实降临，让她又有精力清醒地思考。 配合着安静的夜幕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微荨还是特别清醒、却想借着最后一丝未褪的肆意问出了口—— “你身上的伤……是你爸打的吗？” 陈结勋没出声，闭着的眼也没动，灯光浅淡地从窗外照在他侧脸上，轮廓分明。 就在她以为他不会回复的时候，陈结勋终于掀起了眼皮望向她，眸色深看不出有什么情绪，“你家…他们还经常吵架吗？” 微荨和他对视着，谁都没回答对方的问题。她先移开眼，沉默地坐了回去。 就当谁也没问过。 到熟悉的巷口下车，他们按照惯例一前一后地走着，先下车的陈结勋手里强行帮她拎了一袋书，走得轻松。 爬着坡的时候他才突然出声打破了刚才莫名凝固着，又好像其实一直都是这样的气氛。 “你学东西挺快的。”他说。 “你教得也不错。”她回。 …… “你挺聪明的。”他又说。 “你也不笨。”她继续回。 这是个好的预兆，好歹他说话她都会回来了，陈结勋唇角不自觉轻扬起。 微荨正想让他把书袋还给自己就看到他脸上的笑容，忍不住被他的笑容感染，她好奇，“……没人夸过你不笨吗？” 他被她笑得不好意思，压住唇角的弧度加快脚步反超她走在了前面。 清冽的声音隔了好一会儿才从前面传来，压得低要不是小巷太安静都听不清，“你没说过。” 她很少跟他说话，今天说的话几乎超过半年以来的。 “我们……算变熟了吗？”陈结勋一步一步倒退着，转过来面向她问，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小心翼翼和期盼。 “算吗？”微荨笑着微扬语调，双眸亮晶晶的，轻拖着迟迟没有后话。然后语气特别认真自然地换了个话题，“书袋还我吧，真的不重……”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给我。” …… 他们是沉寂小巷里唯一的热闹，身后转角处的孙湘放慢了脚步没有再走向前。 ------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超肥） 不出意外的话，还有几章回忆倒叙部分就结束辽～ 第32章 冷藏 chapter.32 微荨一路都在要书袋回来，陈结勋坚持没给，但快到小区门口的时候还是自觉地把书袋还给她了。 他停下脚步往后退了几个台阶，两个人之间隔开一道距离。 站在台阶下仰头看她，陈结勋笑着朝一旁轻扬下巴让她先走。 傍晚的无所顾忌好像到现在才重归现实，这里不再是谁都不认识他们的地方了，他们住在隔壁却是绝对不能一起回去的关系。 “今天……”微荨不自觉握紧书袋的提手，认真启唇，“谢谢你。” 他只当是帮她拎书的事，唇角的弧度更深笑得好看，轻摊手无声地表示没关系。 她也没再说什么，跟他一样弯唇笑了下，小酒窝安静地点在两颊，黑白分明的双眸被昏黄的路灯映得温暖，双手拎着东西直接转身回去了。 站在原地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后他才轻抬起脚，迈着缓慢的脚步朝同一个方向走去。 远远能望到楼道的时候，陈结勋刚好看到三楼的声控灯亮起，她应该是进门了，没多久灯又倏忽熄灭。 - 刚才走到转角处就看到他们的时候孙湘身形微顿，垂眸靠墙没动，默默地听着他们说话的声音远去。 探出的脚最后还是转了个方向，她转身走出了巷子，脸上的神情模糊不清。 晚上微荨呆在房里整理了好一会儿书才听到开门声，孙湘今天应该又是加班了，她将钥匙放在柜子上朝屋内喊了声，“小新，出来吃夜宵。” 他们今天光顾着玩也没吃东西，正好她肚子也饿了，应了声把最后一本书摆好微荨就赶紧出去了。 微秦易喝了点酒在屋里一个人睡得昏天暗地，家里静悄悄的，只留了餐桌上一盏小灯。 淡淡的光亮从上而下直射着，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微荨总觉得孙湘温柔平和脸上的神情里多了几分黯淡。 “快过来趁热吃了吧。”孙湘打起精神笑着招呼她过来，语气依旧像以往那么温和。 知道昨天晚上他们吵得严重，微荨垂下眼掩住眸底的情绪，抿直唇线坐下安静地吃东西。 母女两就这样安静地面对面坐着，孙湘晚上也没吃东西但却没有一点饿意，胃里空荡荡的，脑里的思绪混乱，压得喘不过气。 抬手把额前落下的碎发别到耳后，看她也快吃完了，孙湘才出声，“今天考完试了吧？” “嗯，”微荨点头把嘴里嚼的菜咽下去补了句，“书全部都收回来了。” “下午考完的？” “嗯。”继续点头。 “什么时候回来的？”她像是顺着自然地随口一问。 “……”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这个，微荨顿了会儿很快掩饰住自己心底的不安，“考完后帮老师检查卫生…”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孙湘握紧桌上的手，紧紧地盯着她，加重语气又问了一遍，“什么时候回来的？” 微荨被她突然拔高的音量吓了一跳，肩头微缩，这才明白了什么，她克制着稳住自己的声线，“你看到了。” 是肯定句，也是承认。 抬眸和女儿固执的眼对上，孙湘深呼吸着调整缓和自己不断上涌的情绪，顿了好一会儿才无力地启唇，“我们是不是一直都跟你说不要……” “我没忘。”微荨生硬地应声。 屋内随着她的话音落地再次恢复安静，她们沉默地看着对方。 她从来没有忘过他们说的话，也一直都很认真地听话。但他们家的生活还是这样该吵架吵架、隔壁家该说她的也还是揪着说，一点改变都没有。 可陈结勋不一样，他好像一直都在改变，她见过他平日里的高冷专注，也知道他私底下的散漫随意，他会主动走近她，也会在她需要帮助的时候突然出现。 他是这滩永远不会沼泽里唯一的浮枝和变动。 而且他从始至终没有伤害过她，反而默默帮助了她很多，所以让一直回避着他的她心底的愧疚越积越多，让她无数次怀疑自己到底为什么要坚持一个连理由都没有的规定。 如果是患绝症了呆在医院，那或许会有病友，但在这里，同病相怜的他们只能被迫对立。 隔着一面墙被永远分离。 看出微荨眼底藏得深但还是不自觉显露出来的一丝反抗，孙湘凝神，心底的酸涩泛滥，她一直都旁观着她这样倔强固执地努力、在抗争。 他们从没要求过她需要取得多好的成绩，但她还是被隔壁用最深的嘲讽打击逼着往前走。他们什么也没给她，除了禁锢限制和别人与生俱来的恶意。 而她甚至连理由都不知道，就这样默默承受着命运的不公平。 家里的沉寂被里屋微秦易的鼾声打破，一声又一声，他睡得沉，又一个人逃掉了所有。 眼里瞬间蓄上了满框眼泪，孙湘再也抑制不住情绪。在事情错得更严重之前，她得让一切复位。 “小新，你听我说。”她抬手很快地把眼泪擦掉，语气决绝认真。 微荨能预感到接下来她会说什么，原本以为从小到大培养了那么久的心理准备是足够的，但还是远远不够。 说到最后两个人都在掉眼泪，一滴一滴砸在手背上，微荨固执着一声没出，孙湘也已经忍受不了，每个字都带上了颤音。 那天微荨才真正明白，横亘在她和陈结勋之间的绝不仅仅是这一面墙、也不是他父母那些根深蒂固伤人的语言。不是他主动，她鼓起勇气接受就能改变的命运。 他或许还是浮枝，但她已经深陷这片沼泽，深怀愧疚，再也没有力气抬起手。 沉默地听完她的话，微荨除了无声地留眼泪外一直很平静，最后甚至还能扬起唇角，起身到茶几上拿纸盒过来抽纸给她擦眼泪，抬手轻拍着孙湘的背安慰她。 没什么不能接受的，她默默抬眼盯着头顶仅有的那盏晃眼白灯，把不争气的眼泪通通憋了回去。 手下的动作轻柔，她环抱着孙湘，两个人一起在某种挣脱不开的情绪里沉浮。 相互依靠。 - 升高三的暑假里学校安排了数学竞赛培训，大家自费参加。即将到来的九月是他们最后一次参赛的机会，想拿奖争取自招机会的优生们基本都报名了。 陈结勋自然也参加了，虽然大家都发现他竞赛学习的兴致好像不高，没有花大量的时间琢磨难题，大家都在一天两天做不出题目，他却在一众埋头皱眉里镇定自若地复习高考。 而后期慢慢追上来并稳住成绩、跟他轮流当第一的微荨更干脆，她压根没来。 两个人高二上学期的时候就参加过数学竞赛，在根本没系统培训过的情况下都拿了省二等奖，是很有机会冲省一等奖甚至是省队参加全国赛的重点苗子。 “本来还打算看他们神仙打架的，结果一个毫不在意，一个直接没来。” “陈结勋应该是已经有物理国赛铜牌，不打算花时间精力在数学竞赛上了吧，反正自招‘门票’已经拿到了。” “那班长呢？” …… 几个人在课间聊得热火朝天，各种猜测和想象，座位上的陈结勋神情不变，掏出耳机戴上继续看书了。 另一边微荨也在家里吹着摇头风扇挺立地坐在桌前复习，厚厚的资料叠在桌角，一页页题册上黑笔解答写得工整、红笔批改简洁、蓝笔订正笔记做得详细认真…… 各科教材也被翻得页脚起卷，有些皱巴巴的，整本书都蓬松了起来。 桌上加了冰块的凉水玻璃杯上冒着水汽，慢慢顺着流下，晕染了一圈深色。 她以前学习也很刻苦，但从来没像这次那么认真过。 在她发现高考是最有希望逃离这一切的路口之后，她没有犹豫，直奔目标。 学校有竞赛培训的事微荨没跟家里说，一是要交钱是不必要的支出，二是她也根本没打算参加。 他们不懂学习上的事，决定都是她自己做的，权衡之后她还是决定省去竞赛的精力直接开始准备高考。 这是对普通人来说最保险、也是最有效的一条路，她不觉得自己是天才能准备一个暑假就直接进省队拿奖牌保送，这样的情况全市十多年都没有。 但她坚信一点一滴勤奋积累的力量，坚信任何人都能做到却很少有人能坚持下来的、持之以恒永不放弃的枯燥努力。 嘴里含糊不清地快速念着刚才一题遗漏的知识点，微荨抬手把凉水一口饮尽，掌心碰到玻璃杯被浸湿冰凉一片。 起身去厨房倒水冰箱重新加冰块，她一开门看到微秦易又在客厅里坐着喝酒了，家里一股浓浓的酒味。哪怕天气慢慢热起来了他也戴着针织劳作白手套，用那只弯曲无力的手艰难又勉强地抬起酒杯。 杯子不稳地落回茶几，发出清脆响声，他朦胧的眼好像这才清醒了不少，注意到一旁穿着拖鞋的脚。 “是小新啊。”他双颊酡红朝她傻笑，明明喝酒就上脸但偏偏特别爱喝酒，每次喝了都不舒服但还是要喝。 “哪来的钱买酒？”微荨轻吐了口气，最后还是蹲下抽纸帮忙擦桌上他刚才洒的酒，顺手把没喝完的酒瓶也拿开了。 她明明都让孙湘不要再给他钱了，家里有什么需要的她在家会照顾好他。 微秦易换了只手拿酒杯，喝干净杯里的酒，“你奶奶给的。” “……”奶奶一个人在乡下开小店，来之不易的钱到他手里就变成了酒。微荨握紧手里擦酒湿透的纸巾，本来想生气问他到底要这样到什么时候的。 看到他已经醉醺醺倒头闭眼，她现在说了他也不会在意，她一直在说他也从没放在心上。 担心孙湘回来又看到他喝酒了，她一个人默默地收拾残局。把纸扔进垃圾桶，掌心黏糊糊的一股酒味，拎着酒瓶起身走进厨房，面无表情地把剩的酒全部倒掉，酒瓶用另一个口袋装好提下楼扔掉。 可是回到家里还是一股酒味，可是躺在沙发上的他还是满脸通红泛着醉意。 她做的都是徒劳，什么也掩盖不了。 在玄关呆望着沙发上的人不知道站了多久，微荨才换拖鞋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继续做自己出来要做的事。 冰块落进水里，无声融化，杯身染上凉意。掌心的冰凉提醒她保持清醒，回忆起刚才记的知识点，她默念着无视酣睡的他径直回屋了。 晚上孙湘回来他还在睡，争吵如预料般原地爆炸。微荨皱眉闭了会儿眼，很快清醒过来握紧手里的笔，抬手把耳机塞进耳里，把音量调高再调高。 直到只能听到音乐了才松开僵硬按键的手指，翻开另一本题册专心做题。 - 新学期开始，班里的人敏锐地发现微荨回来后没有以前那么爱笑了，平时也像被陈结勋“附体”一样只会坐在座位上埋头学习。 她跟同学们间的交流也只剩下别人来找她问题，微荨还是会特别耐心地教他们，甚至每个题都分析得比参考答案更简单易懂。 还有不少人发现了她的绝技—— 大家刚进入高考一轮复习，还在模模糊糊地做总复习题，很多以前的知识都记不清，没有头绪地瞎翻书。 但微荨都能直接报出相应的知识点在哪本书第几页的哪个位置，“人形知识点扫描机”的绰号很快流传开来，成为年级一大神话。 另一个“神话”则是总是轮流当年级第一的两位大佬在一个班，但他们毫无交集，堪比陌生人。 刚分班的时候还能说不熟，但一年下来据同班同学所说，他们只莫名感觉两个人之间的氛围越来越冷。 大家都把这归结于他们的竞争太激烈，敌人见面分外冷漠。 直到某天夜色浓重，有晚归的同学看见—— 总把衣领一丝不苟地扣到顶的高冷学神陈结勋领口随意敞着，慢悠悠地跟在微荨后面，声音懒散带了丝哀怨：“你就不能跟我说句话吗？” 走在前面的微荨加快了脚步，头也没回，声音冷漠又坚决，“不能。” 一两个月之前他还以他们变熟了，陈结勋眸色微沉，望着她利落远去的背影不自觉放缓了脚步。 这几天他也能看出来她又开始刻意回避他，对他也比以前更冷淡，再没有一次眼神对视。 她像是被放在冰箱冷藏了一个假期，浑身只剩冷气。 陌生又不陌生，只是退回他们的起点，一切都被倒放，仿佛从没发生过一样。 没有缓和过，也没有一起玩过。 明天他们要跟学校一起去省里参加竞赛，陈结勋敛神再次迈开腿步入夜色，神情认真，决定考完找她问清楚。 ------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伤到手臂了（哭…… 但还是有在认真码字，感谢宝子们的支持和喜欢！ 第33章 结束 chapter.33 学校安排老师带队包车统一去省里参加数学竞赛，在外住一晚上，第二天比完赛就回来。 到省里后下车，一行人步行去学校订好的酒店，大家都穿着统一的校服，排着不规则的队往前走，微荨和认识的同学手挽手聊着天，脸上的小酒窝若隐若现。 沉默地走在她的斜后方，陈结勋垂眸盯着脚下的路，时不时抬头装作不经意地望向她。 但她好像从始至终都没注意到他，总之，他们还是继续保持着完全陌生的状态。 大家去房间放完东西后到隔壁学校看考场，然后回来吃饭休息，第二天起床吃完早餐后直接去参加竞赛，分为一试二试，一个早上的时间。 一试的题比较常规，没有太超纲，只是难度比平时更高，微荨数学还可以，马马虎虎能做一些。 二试是拉开差距的题，她本来就没好好准备，只是凭着平时晚自习竞赛培训讲的那些知识尽力写了一些上去。 时间还剩不少，她确定没什么可写的了，直接提前交卷出了考场。 因为要等比赛结束后大家才在校外集合，微荨拎着书包随便在楼下的花坛边坐下自顾自地翻开书复习。 头顶有茂密的树叶帮忙挡着太阳，树荫下自然光淡淡地落在书页上，她闭眼默背着知识点。 周遭是走动交谈人来人往的声音，不少人还在吐槽着变态的竞赛题，讨论着二试做出了几个题、几何题作了什么辅助线证明、数论题用了什么理论…… 微荨旁若无人地背着自己的书，内心毫无波澜，平静得一点也不像刚竞赛出来的人。 交卷出来，陈结勋下楼就看到她静静地闭着眼，腿上搭了本书，指尖搭在页角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着。 像是在数某种节拍，与身处的热闹隔离开，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在原地站着看了会儿她，微荨手指微动翻页，睁开眼扫着重要的知识点，抬头正打算背就和不远处直直的目光对上了。 眸底的情绪没有丝毫变化 ，面无表情地闭眼，她像没看到一样继续背。 陈结勋能读懂她的意图，反正也没少时间就要集合了，他淡淡地收回视线，挪开脚直接走了。 - 一起吃午饭的时候大家围着坐了两桌，陈结勋先跟班里同学一起坐下了，微荨自然地跟旁边认识的人打招呼，顺势不着痕迹地坐在另一桌避开了他。 他始终没找到机会找她问清楚。 吃完饭大家排队上车，启程返回。 车是最后是开到学校的，到市里后如果路过家的话可以让司机停车回去。 去的时候微荨也留意过车好像刚好会路过他们小巷附近一个交通十字路口，她隐约记得之前从老家坐乡村班车回来都是在这边下车的。 侧过头看向窗外陌生又带了丝熟悉的路况，她辨认着路牌，看到确实是以前常下车的路口后才让师傅停车。 挥手和认识的同学们道别，微荨跟老师说了一声后就下车了。 车身高，走过几节台阶才下车踩到地面，顺着直接走到旁边的街道，微荨一时之间还有些不知道往哪边走。 本来她就有些路痴，也有一段时间没回过老家了，只记得在这个路口下车，左右两边看上去好像没什么区别的样子。 车门还没关，她疑惑地偏头看，正好和下车的陈结勋对视上。 “……”在车上睡迷糊了，居然忘了车上还有住在隔壁的他。 也不再纠结要走哪边，微荨趁他还没走过来赶紧转身离开了。 本来担心他会追上来的，但好像无事发生，耳边满是错杂起伏的车笛声，她也不自觉放缓了脚步，抬头观察旁边的街道。 但好像越走越不对劲了…… 最后看到红绿灯对面的大超市她才彻底确定自己走错了方向。 不过这样也好，能错开不用跟他同路，想着她转身倒回去，刚回头就看到朝她走来正路过狼牙土豆小摊的陈结勋。 他没停下来，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慢慢拉近。 她知道他有问题想问自己，她也应该给他一个说明。但之前决定退回安全距离的时候她就认真反复地想了又想，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 此刻看着不断向自己靠近的他，对上他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琥珀色的瞳孔，不再是冷冽孤寂的漆黑，她突然就想通了，知道该怎么结束。 他停下脚步在她面前站定，喉结微动，微荨却赶在他开口前先出声了，“我们再打一次赌吧。” 没有问她赌什么，陈结勋的眸色暗了些，把所有情绪都克制得很好。 “这次月考如果我超过你的话，我们就继续当陌生人。”她说得很平静，每个字都清晰。 微荨决定怎么开始的就怎么结束，从头开始把错误还原。 下颌绷紧，陈结勋望着她和以往都不同的神情，莫名猜到了她突然变成这样的理由。 但他们都没戳破，他还是像以前一样，面不改色地问，“如果我赢了呢？” 如她一样冷静、一样漫不在意。 他们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她说天气不错，他说对的。微荨没有多说什么，提步绕过了他，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赢了再说吧。” 两个人就这样擦肩而过。 陈结勋站在原地没动，没有转身追她，也不打算再问了。 故事好像就在这条走错的路上结束。他明知她走错了但没有出声提醒，还默默地跟在身后一起走错。 但她意识到错了，她回头了。 他没有理由让她改正错误。 - 和去年几乎是同一时间打的赌，一样是在十月的月考。 高二的这一年仿佛什么也没发生，时间错位回到最开始的时候，他们都在为了赢而暗中较劲认真准备考试。 唯一不同的是，这次两个人都比去年更豁出去了、更全力以赴、更义无反顾。 微荨记得他说过，更想赢的那个人就会赢。 所以到最后出成绩的时候她很平静，终于懂得了去年的他为什么能那么稳操胜券地满不在乎。 过去的一个暑假她比任何人都努力复习，刷题刷完了几盒笔芯，每日每夜地复盘背诵，从一开始就是全力冲刺的状态。 大家都能感觉到她的力量，但还是被她的成绩打击到了，750的满分她拿了710，比第二名陈结勋高十多分。 高三的月考不再像以前那样只考察近期所学的知识，而是直接拉满按照高考范围考，不少人刚开始复习都被打得措手不及，全年级的分数都整体降低了不少。 顶头两位断层得离谱。 她赢了。 陈结勋也知道她为了高考有多努力，按照她的赌注没有再向她靠近，其实那天她提出再赌一次的时候他就已经输了。 谁都赢不了现实。 最后的高三阶段他们都相互保持着距离，谁也没再影响谁，成为越来越彻底的陌生人。 他们只会在同学老师们的谈论里被一起提起，只会在排名表上第一第二换着位置。 省内的竞赛实力不强，除了专门搞竞赛的人外，其他人都半斤八两。数学竞赛结果出来他们拿了一等奖，但是没进省队，竞赛到此为止就全部结束了。 学校的优生们凭着各自的奖项拿到“入场券”进入后期高校的自招报名。 东大西大是全国排名第一的大学，也是学校组织大家填自招的重点。 两所大学的自招考试基本上是安排在一起的，这就意味着他们只能报一所。 刚进入高三的时候班主任就打印了又长又大的海报贴在教室墙上，把大家的名字和小组都列在了上面，还有一栏是目标大学。 让每个人把梦想大学都填在墙上，想要让大家相互见证，相互激烈。 那时候大家对学校都没多大的认识，对自己成绩定位也很模糊，头两天都光顾着吐槽老师和相互讨论有哪些大学了，迟迟没有人动笔写上去。 或许也是在等待、在试探，看谁最有勇气把梦想“公之于众”，看其他人对别人的学校有何评判，看……会不会有人嘲笑或者说风凉话。 每个人的想法都复杂。 第一个在墙上填学校的是他们班的班长微荨，也算是响应老师布置的任务，起了很好的带头作用。 不少看热闹的人都围着看她写什么大学，有人就她填东大还是西大打了赌。 坐在后排的陈结勋像是学累了随意抬头休息，视线漫不经心地扫过一笔一划认真写字的她。 高奕明还是他同桌，看那边围的人太多了懒得跟着去挤，慵懒地靠在后排的桌子上，语气自信，“东大。” 话音落微荨也写好字离开了，“东大”两个字写得端正好看。 后来几天看大家都填得差不多了，陈结勋才在人少的时候去写。两个人都是组长，名字排在一起，也都一样写的是东大。 所以微荨和陈结勋自招从始至终报的都是同一所大学，目标也一直是一致的。 他一直是这样以为的。 自招考试是在高考之后，考完试的时候他们大概也能估到自己的成绩如何，所以自招是毫无负担随便考的。 没有压力发挥得还可以，东大的自招他们都成功拿到了降分。 直到高考成绩出来，学校贴着他们双黄蛋状元的喜报，他们大家谈论了两年真真假假的“神话”再添了一个。 老师找到学校招生组的给他们做讲座推荐专业，陈结勋还记得当时老师问她有想好的专业吗，她摇头还在认真地做决定。 虽然到最后也不知道她选了什么专业，但他一直觉得只要在一所学校其他都没问题。 说不定他猜中了跟她选了同一个、说不定他们专业刚好离得近有交叉、再不济他也可以转专业…… 他设想过很多可能，但都不是录取结果出来后看到大家在群里讨论的这样。 [劲爆消息——班长写的目标不是东大吗，也拿了东大降分，但她居然报了西大！] [不会吧！？西大挖人挖得那么厉害吗？] [好奇西大的挖人手法+1，到底是怎么改变班长那么坚定的信念的？] [万一班长当时就是随便瞎写的，其实一直都想去西大呢？] [不会吧……她自招报的也是东大啊。] [不愧是班长，永远能给我们惊喜。] …… 陈结勋退出了聊天界面，大家还在激烈地聊着，很快消息就99+了，属于微荨的最后一个流传的“神话”慢慢落下帷幕。 他用了很久才接受这个事实，久到他们就这样天各一方两年没见过面，微荨狠心到甚至过年都没有回来。 陈结勋早知道自己是输家，却没想过会输得那么一塌涂地。 ------ 作者有话要说： 高中校园部分就结束啦！后面接着的是【第八章 】陈结勋把微小新带走的剧情~ 第34章 现实 垂眸看着陈结勋拉着自己手，微荨的记忆恍惚中回到了高二那年。 有一天他们晚上下公交后一起回家，被陈禄昌发现后他对着她就开始破口大骂，安静的夜里他粗砺的声音格外刺耳。 陈结勋二话没说直接握住她的手腕把她带走了，沿着暗沉的小巷一路朝外走，头顶的路灯也昏黄浅淡。 步子迈得大，脚速快，踩得地上的破砖头嘎嘎响，溅出漆黑的脏水落在鞋面，但他始终没有停下来，拉着她一步一步走得坚定。 走出巷口，迎面是明亮的街道，汽笛声喧嚣，车水马龙像是另一个世界。 手腕处感觉到他宽厚掌心的温度，停下后陈结勋不自觉握紧手，顿了会儿还是松开了，双手搭在微荨的肩上把她转向自己。 “听着，”他的嗓子因为好一会儿没说话而透着些许沙意，漆黑的双眸倒映着街道的热闹明亮，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以前就想告诉你了，他说的都是狗屁。” “不用听也不要在意。”肩头的手指微收，微荨能感觉到陈结勋的克制，眸里藏着对陈禄昌深深的厌恶，裹挟着冷意和几丝愧意，复杂得一眼望不到底。 她只是沉静地点头，没有启唇说话，脸上的神色也毫无波澜，相比他显得更冷静淡漠。 因为听过太多这样的话，这次除了是在他面前外并没有什么不同。 只是看到他眼底那丝不易察觉的愧意后她的心底莫名堵得慌，沉闷着压在喉里。 这明明不是他们之间的问题，却又确实在影响些什么。微荨想说“这和你没关系”，却被沉重的情绪拖住，怎么也开不了口。 车辆行驶着车灯明晃而过，她垂下的眼睫，投下一片很浅的阴影。 收回了自己的手，陈结勋站直身形，嗓音压得低，“你十分钟后再走可以吗？” 虽然是征询的语气，但他说完就径直转身离开了。 走了几步还是忍不住回头，陈结勋停下脚步望向她。微荨读懂他的意图，双手拉着书包带，朝他认真地点了点头。 那天她呆在原地望着来来往往的车辆放空思绪，好像什么也没想，又好像想了很多很多。 回神抬手瞥了眼时间才发现已经过去二十多分钟了，这才整理好有的没的情绪往回走。 小巷空荡荡的恢复了以往的寂静，什么声音都没有，连风也不曾吹过，一切干燥得仿佛枯竭变硬的颜料，凝固在这里就不再改变。 第二天上课的时候微荨注意到陈结勋脸上的伤，嘴角破了一块，额上也有淤青。高奕明来找她玩的时候随口嘟囔了句不知道他和谁打架了。 …… 此刻他的手掌还是像以前那样温暖，知道结局却还是义无反顾地拉着她逃离深渊，明明自己这样就没了退路，转身就会跌下悬崖。 喉间莫名哽住，微荨抬起眼不再看他的手，也从回忆里抽身，用力挣开了他的手。 “你回去吧，”她的嗓音生硬僵直，“跟他说我们没关系。” 一件事如果错了一次就该长教训，而不是继续重蹈覆辙，现在他们都长大了，更应该懂得这个道理才对。 不管他回去怎么跟陈禄昌解释，越早回去越好。 立在她身前的身形没动，陈结勋的视线紧紧锁住她，语气比她更坚定，“我不走。” 说着他再次伸手握住了微荨的手腕，没有使太大的劲，只是引着她往前走。 他们已经走出巷子了，傍晚的人多，微荨挣扎着手吸引来不少人的目光，但走在前面的他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被别人看得不自在，也不好把事情闹大，她最后还是妥协了，微蹙着眉跟上他的脚步，“你要带我去哪？” “马上就到了。”他没回头，清冽的声音随风一起往后飘，从她耳边吹过。 街道旁已经摆着卖菜的摊子，一些下班归家的人围着在讲价买菜，这个要几斤，这个新鲜吗，这个能便宜点不…… 陈结勋一路牵着微荨到了一家以前她很喜欢的粉馆，在外读书也挂念了这个味道两年，本来这次回家就打算一定要来吃一次的。 自顾自地安排她坐下，他去前面跟阿姨说了声帮她点了碗粉，顺手用塑料杯接了杯温水，微荨坐在木椅上看着他微躬着身子认真接水的样子，分辨不清心底乱七八糟的想法有些什么。 单手端着水杯过来，陈结勋轻放在桌上，跟着坐在了她对面。 “饿了吧？先吃点东西。” 说着他想起什么站了起来，跟她说了句声又出去了。 粉很快就煮好了，阿姨端过来没看到人忍不住问了句，“你男朋友呢？” “怪不得只点了一碗，他有事先走了吗？” 抿直唇线没回话，微荨只是微笑着点头应了声谢谢，掏出手机问阿姨多少钱想要扫码。 “他已经付掉啦，你慢慢吃。”阿姨看出她不想多说关于他的事，没再多问摆手笑着回去了。 垂眸盯着眼前这碗热气腾腾的粉，他甚至还贴心地按照她的喜恶多点了一个荷包蛋，没有放香菜。 不知道是被热气熏到了眼还是怎么，她突然有种被风糊了眼的感觉，干涩着氤氲起一层薄雾。 她不想赋予这个情绪任何理由，眨了眨眼清醒克制地把一切都掩盖得很好，伸手抽了双筷子自顾自地低头吃了起来。 嘴里的味道还是那么熟悉，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初中时孙湘老是加班，家里微秦易也也常常喝得烂醉，没人做饭她就自己出来吃粉。 这家最便宜也最好吃，偶尔太难过了或者太高兴了她才会安慰自己、奖励自己般多点一个荷包蛋。 她在这家店也偶尔遇到过陈结勋，看他鼻青脸肿地在吃粉，完全不在意嘴角的伤口，他们只对视一眼就各自移开视线。 那时候的两个人是完完全全的陌生人，她不会去想为什么会遇到他，更不会去在意他为什么会受伤。 而不是像之后一样怀疑他们每一次的相遇都是他蓄意而为，会莫名不自觉为他的伤势担忧。 想来想去脑子里还是全部是他，微荨咽下嘴里的粉，不再有胃口了，想着不能浪费她转筷子缠着粉想多裹一点大口吃掉。 认真缠好还没抬起筷子她就注意到桌上多了杯奶茶，顺着杯壁上白皙修长的手看到在对面坐下的陈结勋。 风尘仆仆身上还带着外面傍晚未散的暑气，对上她的视线，他唇角自然地扬起抹好看的笑。 尽管不知道他做些是为了什么，但微荨还是起身去旁边的柜子里拿了一盒酸奶付款后回到位置坐下，没有动他买的奶茶，而是扭开酸奶盖仰头喝了几大口。 用手背抹掉嘴上沾的粘稠奶渍，顺手打开桌上装蒜的盒子舀了几勺在碗里，大口吃掉带着蒜泥的粉。 一切动作行云流水，她眉头都没蹙一下，脸上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冷清。 “我不喜欢喝奶茶了。”微荨放下手里的筷子突兀出声。 身板坐得挺直，她每一个字都说得认真，“现在喜欢喝酸奶，也喜欢吃蒜。” “所以，你不要自以为很了解我。” 重新掀起眼皮直直地望向对面的人，微荨的声线平稳没有一点起伏，“以前喜欢的东西会不喜欢，不喜欢的东西也会喜欢……” 话没说完就被他出声打断了，陈结勋的喉结滚动，从喉里憋出几个字，沉闷又沙哑，“那我呢。” 以前不喜欢的东西会喜欢。 ——那我呢。 热闹的店里人声嘈杂，又有几个人进来坐了一桌扯着嗓子在点粉。 很快反应过来，她眸色未变，也没有任何情绪的变化，“我刚才说了，希望我们永远是陌生人。” 说完微荨直接起身了，不再管他有什么反应。心底萦绕着后悔，刚才就不该跟着他走的，再不然也该在他离开时也一起离开的…… 嘴里粘稠的酸奶味夹杂着蒜的冲味让她不自觉反胃，微荨咬紧下唇去旁边便利店里买了瓶矿泉水。她没有往回家的方向走，而是漫无目的地绕进一条陌生的小路，空旷无人。 提前步入夜幕，沉寂又荒凉，再也感觉不到外面的闹哄哄，世界安静得只剩她一个人，做什么都可以。 她卸下浑身紧绷的精神和强行撑起的力量，缓缓在下水道旁蹲下，再也忍不住胃里的不舒服，本能地干呕着。 讨厌的东西还是讨厌，现在的她尤其反胃恶心。 为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愚蠢感到可笑，也为自己永远不能正视的感情感到嘲讽，只能一辈子像他们一样逃避躲藏。 灌了口水漱嘴，她回想着自己说的话，也想起了他脸上受伤的神情，呼吸乱了瞬忍不住被呛住，又开始一阵干咳。 到最后把自己折腾得浑身都难受，眼眶里也漫出了生理性的眼泪，顺着脸往下滑的时候她终于再也克制不住了。 手里还拎着开了盖的水瓶，用另一双手曲起搁在膝盖上，她低头埋在手弯，无声地哭着深陷于自己无望的情绪里。 哭到最后抽泣着身子也跟着轻颤，手微偏，水瓶里的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和她的眼泪保持相同的频率。 她已经两年没哭过了，在外读书生病了一个人去医院的时候没哭，独自过年的时候没哭，兼职受委屈被骂的时候也没哭…… 以前总觉得再难的事情也不会让她落泪的，但此刻却还是蹲在陌生的下水道旁哭得那么崩溃。 不知道过了多久，到最后腿也蹲麻了，微荨这才抬手抹干净脸上的泪痕。抹黑从小道里出来，入目的都是陌生，她掏出手机导航回了家。 在路上直接把火车改签了，当晚整理好本就没多少的行李，她提前回了学校。 一样习惯性用逃避解决眼前的问题，微荨本以为这样就能结束的。 ------ 作者有话要说： 期待小新和陈灰狼的重逢- 第35章 分开 微荨晚上突然回去收拾东西说要走的时候孙湘他们两都愣了愣。 “不是说回来呆一个星期的吗？”微秦易擦餐桌的动作变得慢，同一片地方不知道擦了多久。 检查着身份证、学生证等证件是否带齐，她拉开书包前小包的拉链，把东西都装了进去，“学校突然有事，临时通知要提前回去。” “就你一天事多，”他不高兴地冷哼了声，掩住眼底的情绪，语气不自觉放缓，“今年过年得回来吧？” 眸色微动，微荨继续手里的动作，熟练地缠着耳机线用条扣整理好，塞进书包兜里没有回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家里保持着静默，她像没听到这句话，一直没吭声，自顾自地回屋拿衣服。 才起身就被孙湘喊住了，她的声音温缓带了丝祈求，“小新，过年还是回家吧。” 听到微秦易把抹布扔在桌上的声音，微荨赶在他发作之前应声，“嗯。” 很重的一声，伴着点头的动作，知道他们应该都听到看见了，她这才移开脚步回房间。 “这孩子怎么老是不情不愿的……”他忍不住开始低声嘟囔，锋眉紧皱着一张脸上写满怒意。 孙湘走过去把抹布收拾好挂回厨房，轻拍了他一下，压低声音道：“你少说点，孩子难得回家，马上都要走了还想吵架是吗？” 话到最后藏了哽咽，不再像从前那么年轻的眼角已经爬上了细细的皱纹，她的眸底压着不舍。 很快把东西都整理完了，微荨背好书包出来，跟他们道别了声走到玄关换鞋。 微秦易一直说要送她去车站都被拒绝了，她站在门口堵着没让他出来，他们两不放心地唠叨了好久，反复确定她过年会回家才放她离开。 老旧的防盗门关上，把刚才的吵闹都全部隔绝开，一切恢复深夜的寂静。微荨孤身一人背着包大步下楼了，头顶声控灯亮起，狭窄的楼梯道里只剩她的脚步声。 楼上没亮灯的房间里，陈结勋沉默地倚在窗边，掀起眼皮望向外面远去的身影，指间夹着一只烟，没有点燃，就这样用指尖或轻或重地捻着。 唇角还挂着刚被打破的伤口，暗红一块，他像感觉不到痛一样，抬手随意地擦了擦，冷白皮的手背上蹭了血迹，在昏暗里填添了一丝墨色。 视野里的身影消失不见，他又淡淡地望着窗外发了会儿怔，等到远方朦胧的灯光暗了几个陈结勋才回神，慢条斯理地把指间的烟扔进垃圾桶，直起身子去卫生间洗了个手。 后背泛着酸疼，他就当不存在，脸上的神色不变，眉都没皱一下，直接躬着腰伸手到水龙头下，抬手打开水。 水里染了淡淡的红色，陈结勋压低眼直直地盯着转着漩涡往下流的水，放空思绪什么也没有想。 出门后微荨就一直保持着相同的速度不快不慢地走着，目视前方没有回头，直到走到巷口才不由自主地放慢脚步。 忍不住朝便利店前的座位瞟了眼，脑海里又浮现起刚回来那晚懒散坐在这的人。 目光在触到褪色的熟料椅子后就收回了，她握紧拳加快了脚步离开。 - 微荨坐的是凌晨的火车，候车室人并不多，有的在打瞌睡、有的插着耳机在刷视频、有的相互依偎轻声说着话……微荨沉默地找了个单独的位置坐下，解锁随意玩着手机。 把微博关注人新发的微博刷完，点开热搜去逛了一圈，再点开朋友圈、□□空间、学校群…… 浏览琐碎信息的时候时间总是流逝得飞快，脑里混乱的思绪也会飘远暂时忘却，很快就听到了检票的广播。 从书包里拿出身份证，她跟着大家排队进站了，找到自己的车厢座位。 车上的人几乎都在睡觉，脑袋东倒西歪的，身上盖着各式各样的外套衣服。 轻声把书包摘下放在腿上，火车经常穿过山洞网络不好，微荨直接掏出耳机插在耳里，靠着椅背闭上了眼。 迷迷糊糊睡着的时候她还在想，为什么耳里随意听的歌都跟他有关，为什么以前他分享的歌每一首她都牢记于心…… 只是响起个前奏就会让她不自觉想起他。 但她太困了，已经没有力气动手指换歌，放纵情绪涣散的自己沉沦一次。 绿皮火车在轨道上轻摇慢晃行驶向前，她期盼着新的开始能结束这段短暂的过去。 一觉睡得不踏实，时不时点头被自己晃醒，偶尔也有旁人大声的吵闹，还有过道上经过叫喊着卖早餐卖零食的……总之，折腾了一宿加一个早上，微荨总算在下午的时候下车出站了。 踏出车站没走多远她就被一个陌生的男生揽住了，他身前背了个黑色的大书包，脸上挂着温和热情的笑容。 “同学你好，不好意思能请你帮个忙吗？” 虽然自己现在的情绪并不是很好，也没有闲心余力想帮助别人，但注意到他拦在自己面前的身形和脸上挂着的笑，微荨还是微皱着眉轻点了下头。 敏锐地观察到她脸上的表情，那人摊手轻笑了声亲切道：“同学你不要害怕，我不会让你做什么的。” 不自在地抬眸他对视上，微荨扯了抹礼貌的笑，无声询问他到底有什么事。 干脆换了个称呼，他脸上笑容愈深攀谈着，“学妹高几了？” 回头望了眼自己的书包，微荨摇头，“已经大学了。” “哦……那学妹大几了？”他继续问。 虽然不知道他问那么多无关紧要的信息干嘛，她还是耐着性子回答了，“马上大三。” 感觉到他脸上的笑有一瞬间的挂不住，他很快反应过来，“就是看你比较娇小可爱，还以为是高中的哈哈哈……” “学妹是G大的吗？”他随口报了所省里的大学。 微荨继续摇头，也没说自己是哪所学校的，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那人尴尬地接不下话了，大概是没凑上关系，干脆生硬地转折开始说别的事，“学妹你也快大三了，应该知道大学里要做社会实践吧？这也是算学分的，修满才能毕业。” 说着他拉开书包掏出了里面的东西，是一盒普通的中性笔，她好像猜到他要干嘛了。 “你不要误会啊……”他事先说明，自顾自地继续往下扯，“这是我们社会实践的内容，每天需要见五十个陌生人把我们的笔推销出去，卖一盒出去我可以修到0.1学分。你不要看它很普通，这是教育局直批赞助的文具……” “多少钱？”微荨打断了他的话直接掏出手机出声问。 他麻利地拿出手机收款二维码，不忘嘴上没说完的话，“教育局直批的笔一支五元，我们这里只算三元，一盒是三十六。” 握着手机的她没有直接扫码，手指轻点。 淡淡地浏览完屏幕上的信息，微荨放下拿着手机的手，脸上扬起温善无害的笑，突然启唇问道：“对了，我还没问学长是什么学校的，学生证能给我看一下吗？” 那人动作一顿，声音依旧平稳带笑，“我是G大的，学生证也没随身带，你看我这样子能不是学生吗？要不我直接报学号给你听也可以。” “学号谁都有，拿出证明自己学籍的东西应该不难吧？班级群，校园网登上去都行。” “你看我这收款码都点出来了……”他面露难色，一副不好退出去的样子。 “你说多少钱来着？”她问。 “一盒36，”说着他趁机又从书包里拿了几盒出来，“学妹要不帮我多拿几盒？昨天有个人帮我带了五盒……” “别人拿几盒跟我有什么关系？”并不想被道德绑架的微荨直接出声反问。 他没有气馁，反而开始卖惨，晃了晃身前的书包，“你看我还有那么多盒没卖出去……今天的任务要完不成了，大家都是大学生，你帮帮我吧。” 没再继续跟他瞎扯，微荨直接抬手把刚刚在购物软件上拍照识图同款笔的界面拿给他看，上面的价格全都比他报的价低太多。 微荨漫不经心地滑出去切了个屏，继续展示给他，浏览器里搜的是“卖笔赚学分大学生”的相关新闻，各地都有太多类似的事件，他们的话术都跟他说的一模一样，标题里夹了不少“营销骗局”的字眼。 “你什么意思？”他黑着脸把笔扔回了书包里，一脸被她诬陷的气愤。 “没什么，”微荨收起手机平淡地开口，“据我所知，大学生做相关社会实践都会发相应的文件通知，能麻烦你给我看一下吗？” “如果有我就买，这不是一盒笔多少钱的问题，我只是希望自己的好心没有被欺骗。”她每个字都说得认真。 狠狠地把书包拉链拉上，他暗骂了几句直接低头转身走了。 留在原地的微荨注意到他没再去找其他人，不打算多管闲事再跟他有什么交际，握紧手机继续回学校。 她的心情被出站遇到的这个骗子搅乱，注意力被转移，没再多想这几天回去发生的事，就这样被打断淡忘。 - 暑假返校后她都跟着导师在实验室做实验，空闲的时间在外做了家教的兼职。 日程被安排得满满的，每天都过得很充实，临近开学的某一天，微荨照例家教结束后上了公交车回学校。 傍晚的天际艳丽一片，大城市里永远喧闹，在此刻显得尤其的堵和拥挤。漫长的红绿灯倒计时、来往排成长龙的车、路边走走停停的人，一片嘈杂。 微荨轻靠着车窗，脑里还想着今天家教孩子的表现，思考下次备课的内容，恍惚中瞥到一抹熟悉的身影，她下意识坐直了身形。 高挑的身形，额前的碎发被风轻吹起，侧脸轮廓分明，漆黑沉寂的双眸淡淡地望向前方，单肩背着黑色书包，衬得他的脖颈更白，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走着 。 红灯刚好变绿，公交车缓缓加速启动，载着她远去。微荨手搭在窗沿上往后望，却只能看的一堆陌生面孔和背影。 紧接着全部都被拉远模糊消失在眼前。 回神有些无力地靠在椅背上，她闭眼揉了揉发酸的眉心，告诉自己一定是太累了才会产生幻觉看错人。 心跳却还是被那一瞥扰得杂乱无章。 陈结勋在跟她相距几千公里的城市，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更何况马上就开学了，更不可能过来。 她以为她看错，其实没有。 后来重新真真切切地看到他的那一刻，她只觉得现实荒诞。 ------ 作者有话要说： （深夜码字-透支 一切都是为了让他们早日见面。 第36章 蓄谋 微荨只当那天是看错了，想是这样想，却一直没能放下，连着好几天晚上都做了相同场景的梦，梦里那个人确实是他，吓得她起了一身冷汗。 临近开学事情变多，忙碌着把所有该有不该有的杂念都推远，后来她也慢慢恢复了正常的生活。 开学当天辅导员找了个教室通知大家都过去开个班会，大学以后的班级概念没有以前那么明确，专业课选的老师也不同，所以一个班的人很少会聚在一起。 一学期难得开次班会，应该还是照例讲一些安全规范、学业要求和学校管理等等。 微荨和舍友一起坐在后排摸鱼，后面窸窸窣窣交谈聊天的声音一直没停，她模糊地留了只耳朵听着辅导员的唠叨，挂记着不要错过什么通知之类的。 旁边突然响起舍友张荔压低的声音，她凑过来问道，“你在干嘛呢？” “我还在二手群收书。”微荨轻声回了句，手指扒拉着放大图片看这学期需要什么教材，在备忘录里记下书名。 最近都在忙着搞实验，都忘了开学还没买教材这茬事，学校统一订的比较贵，他们一般都是找学长学姐买二手书。 还在一边默记名字一边切屏打字，不知道辅导员说到什么，教室突然躁动了起来。只差几本书名了，微荨专注手里的动作，没跟着一起抬头看热闹。 于是就这样错过了刚从门口走进来的人，班里掀起一片热切的惊呼声，张荔和大家一样伸长了脖子，看清来人的长相后也忍不住抬起胳膊撞了撞旁边的微荨。 手臂被撞动，手指跟着偏了下碰到别的字母，她被打断后又忘了刚才那本教材的编者是谁，切回图片界面，嘴上敷衍地回了句，“怎么了？” “帅哥啊帅哥……”张荔激动地拍着她，笑得嘴都合不拢。教室也已经被炸开了，好多人都在低声感慨议论。 对这些并不感兴趣的微荨随口应了声，继续编辑着书名出版社和编者，确认无误后才复制发在了二手群里，原本有些闹的教室也渐渐平息了下来。 辅导员响亮的声音随之在安静的空隙清晰地传到耳里，“这位是从东大来我们学校学习交流的交换生，大家掌声欢迎。” 话音落下班里响起一片热情的掌声，她放下手机打算一起拍手鼓掌。 刚抬起的手还没合上就停在了空中，望着讲台上站着的人微荨瞬间凝固了。 梦里那张熟悉的面孔又再次出现在了她眼前，冷峻的脸棱角分明，碎发下的双眸漆黑深邃。这次看了个真真切切，想告诉自己是眼花看错了都不行。 台上的人接着辅导员的话开始了自我介绍，身上冷冽疏离的气息依旧，声音清冽平稳，“大家好，我叫陈结勋，希望以后跟大家——” 视线扫过班级的每一个角落，最后和后排微滞的人对视上，他的嘴角不自觉扬起了道很浅的笑，柔和了身上的锋利。看到想找的人，陈结勋这才继续刚才的话，认真地望向她念着这四个字，“好好相处。” 说完他点头致意，“谢谢大家。” 阶梯教室里的掌声热烈，没想到他还是从东大来的学霸，一群人不由自主地更加激动了。 “我刚问了我东大的同学，这位是真的大佬，校级风云人物，参加各种比赛拿奖拿到手软。” “这次也是以系第一的成绩过来交换的。” “长得帅就算了，为什么成绩还那么好？天理难容。” “那么优秀的男神肯定有女朋友了吧……”有人不由得惋惜。 “这肯定的，还用说吗？就是现在他当交换生来咱们这了，他们应该变成异地了吧。” “万一人女朋友不是东大的呢？” “算了算了……尽在这瞎猜，谁有机会跟他混熟了记得帮我们打听打听。” “你怎么不自己上呢？” “他看起来太冷了，不敢去。” “上都没上怎么知道，你到底能不能行了！” …… 跟他们八卦完回来打算跟微荨分享，只见她呆坐着眼神木木的，张荔下意识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语气关切，“微醺，你怎么了？” “嗯？”她这才回神，不自在地轻眨了眨眼，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把视线放在哪，满脑子都是“离谱”这两个字。 对上她关心的眼神，微荨松开蹙起的眉随便摇了下头，脸上挂着笑，从嗓子里憋出生硬的两个字，“没事。” “我跟你讲……”张荔看她摇头后自顾自地开始主动分享刚才得知的情报，话里载满了兴奋。 还陷于深深的不可置信中，也没注意她在说什么，微荨时不时点头表示应和，拿起桌上的手机在底下找到联系人里的高奕明发了条消息过去。 【你不是说陈结勋学的是金融吗？】 辅导员还在说着什么，低声谈论的大家突然像烧开的水闹腾了起来，张荔光顾着八卦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转身问旁边的人。 知道现在是在干嘛后她也跟着举高了手，不忘贴心地歪头告诉微荨，“快举手，现在辅导员在给帅哥找学导。” 学导一般是帮助刚入学新生熟悉学校和学习生活的老生，陈结勋是交换生来到新的环境自然也需要一个学导帮忙。 紧紧压着自己的手没让张荔拉起来，她婉言拒绝，“我就不了吧……平时也挺忙的。” “这就是你单到现在的原因，”她恨铁不成钢地感叹，“多好的机会啊，一点也不懂得把握。” 看着教室一片高举的手，甚至有人开始大声地介绍推销着自己了，闹哄哄的仿佛什么大型社团拉人现场。 默默低下头，微荨尽量将存在感降到最低，手里的动作麻利，飞速整理着书包，打算待会儿一结束就溜出去。 看到如此盛状辅导员也有些无措，抬起手示意大家先不要那么激动。陈结勋的视线还落在那颗低垂着收拾东西的脑袋上，朝辅导员走近了一步低声说了几句。 脸上挂起了然的表情，辅导员这才拔高音量打断了大家的热情，“停一下，陈结勋已经有想要的学导人选了。” 隐隐约约只听到几个字，微荨的右眼皮不受控制地轻跳了下，心底蓄起不详的感觉，果然下一秒她就被喊到了。 “微荨你起来一下。” 班上几乎所有人都将视线聚了过来，张荔看她没反应，在桌下激动地拍了拍她的腿示意她赶紧起身。 微荨被迫顶着众人的目光站了起来，脸上尴尬地扬起一抹笑，她不明所以地看向辅导员，一脸疑惑茫然。 其实心跳已经变得杂乱无章了，能预感到接下来他会说什么话，手指紧紧扣着桌沿，她不安地咽了下喉。 “你和陈结勋认识是吧？” 还没给微荨摇头反驳的机会，辅导员就继续说了下去，“我刚才都听他说了，你们高中是一个班的。” “既然都认识那再好不过了，微荨你是班干，平时也经常参加校里活动。”他越说越满意，“我就放心地把交换生托付给你了，好好照顾老同学啊。” 抬手拍了拍陈结勋的肩膀，辅导员笑着示意他坐下去，微荨旁边刚好还有一个空位。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当着那么多人也不好直接拒绝，她只能抿直唇线点头坐下。 “OMG，微醺你居然认识大帅哥？！”张荔瞪圆了眼，满脸震惊。 “不熟……”她无力地摇头，整个人都不好了。 看到陈结勋正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她的动作比思考快，直接把自己的书包放在了旁边的空位上昭示有人。 但他过来后居然径直把位置上的书包拎起来坐下了，自然地把她的包搁在自己腿上拿着。 她那句“这里有人了”生生堵在喉里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陈结勋垂眸扫了眼腿上的包，喉结轻滚动，“我知道是你的书包。” “……”幸好刚才没说出来。 阶梯教室后排的座位比较挤，身边他身上熟悉清冽的气息清晰，微荨的身子坐得挺直僵硬，不自觉往张荔的方向移了些，尽量拉开与他的距离。 掏出手机单手解锁淡淡地扫了眼，他嘴角压着笑，随意回了条消息收起手机，陈结勋侧头认真看着身边的人。 感受到他落在自己脸上的视线，微荨顿了会儿才转过头看他，脸上的表情生无可恋全是无奈，无声询问有什么事。 “以后有什么事可以直接问我。”他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了这样一句话。 没出声回话，微荨轻耸了下肩表示没什么想问的，平淡地转回头目视前方，装作专心听辅导员话的样子，心底却被突然出现的他搅得乱七八糟。 万万没想到都上大学了，两个人天各一方，这样他们也能再次碰上，更关键是之前高奕明无意中跟她提过，他明明是学金融的，跟她的专业八竿子打不到一起，怎么当交换生来他们学校就算了，还能准确地跟她在一个班？ 虽然满肚子都是疑问，但她表面上还是无所谓的淡漠样，好像他的到来没对她造成任何影响。 班会很快就结束了，她准备起身才想起自己的书包还在他腿上，自作孽不可活，现在还得开口跟他要回来。 还没组织好语言就看到旁边的他自然地把她的书包背在身前，站起来给她让路。 “我看课表下一节课是十点的，”陈结勋抬起手腕瞥了眼时间，“现在才九点不到，要不你先带我随便逛一逛学校？” 顿了会儿才赶在她拒绝之前出声提醒着什么，他的语尾微扬带了丝不易察觉的狡黠，两个字喊得亲切认真，“学导。” “……”眼看着书包也在他身上，班上还有不少看热闹的人没走正直直地打量着他们，微荨也不好再多说什么，轻点了下头径直出了教室。 陈结勋慢悠悠地在后面跟了上去。 拿起手机看了眼课表确定下节课在哪个教室，打算顺路随便带他逛逛，她这才注意到高奕明回复了她。 【我刚才又问了下他，但他好像猜到是你问的了。】 【你们怎么回事，他为什么跟我说他待会儿自己回答你？】 后知后觉地明白他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微荨不自在地把手机放下，移开视线望向附近的教学楼。 嗓音干涩，“刚才我们呆的是二教，对面这个是一教。” 好在陈结勋没再提刚才的事，就这样跟她保持着一段距离安静地点着头，看向她指的方向表示回应。 打消脑里混乱的思绪，微荨决定就把他当做一个陌生的新生对待。 这样一想才让紧绷的精神缓和了不少，她公事公办地认真给他介绍了沿路遇到的建筑。 配合地跟她走了一圈，估计着她应该调整好状态了，陈结勋在桥上停了下来，湖边的风轻柔。 “噢，这是思盼湖还是久归湖来着我记不清了……”微荨抬手摸了下后颈跟着他一起停下，风吹起她两鬓的碎发，白皙好看的脸上表情带着不确定。 “思盼湖。”他双手随意地搭在石栏杆上，望着平静的湖面淡淡出声回答。 安静了瞬，两人之间只剩风声。 转过身轻倚着旁边的石柱，陈结勋面对着她启唇道，“刚才我说的话是认真的。” 她还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下一秒就听到他磁性好听的声音响起。 “我为你转了专业。” “也是为了你才申请交换生来的这里。” 每个字都认真深刻，他漆黑的眸底蕴着太多克制的情绪。 “还有什么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 ------ 作者有话要说： 陈大灰狼—— 永远的直球！！！ 第37章 相处 不动声色地转身移开了视线，微荨看向不远处的粉色建筑，就像没听到他刚才说的话一样自顾自地继续介绍，“前面是音乐学院……” 声音随着她走远的脚步逐渐变轻飘远，陈结勋敛了敛眸，也没再多说什么，直起身子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不管怎么样，表达了自己想说的就足够了。他相信他的话分明会在她心底留下什么，也相信他们之间的关系绝对不会永远像现在那么僵硬。 就算她往后退九十九步，他也会坚定地朝她迈出第一百步，一百零一步，直到她退无可退，直到她能坦诚地抬眼望向他。 陈结勋没有从一开始就进攻得很猛，而是循序渐进地有放有缩，不会把她逼得太紧，而是贴心地给她留了一定的空间。 若即若离的关系最让人在意，他懂得放长线钓大鱼的道理，也深谙“欲擒故纵”的把戏。 反正一直以来他对外都是这幅冷淡的模样，装得多了也成了本能的掩饰，能藏住自己对她的热情，只是把她当成自己的学导，时不时遇到问题才会去问她。 大三的实验课变多，一周连着几天都要做实验，学校设备数量有限，也考虑到安全问题，很多都需要相互合作，两人一组。 老师们都知道系里来了个交换生，也从辅导员和同学们那里听到了八卦说微荨是他的学导，自觉地把他们分到了一个组。 最有苦说不出的就是微荨，偏偏因为陈结勋性子冷，而且宿舍也是单独安排的没跟班里人一起，所以他看起来好像并没有和其他人熟起来，一直都是独来独往的。 老实说，看他老是孤零零一个人她也挺于心不忍的。虽然微荨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对他有这个想法，但还是顺从地接受了老师的安排。 高中时一个班都没能有那么多必要交际的他们现在被迫绑在了一起，天天都一起上下课。微荨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哪里是独来独往，明明经常都是跟她一起的。 本来还很担心他会像以前一样找她瞎聊，现在她才发现是自己多虑了。他们在路上并没有聊很多，常常都是各走各的。 其实微荨上次回去的时候就发现他身上的青涩感少年感淡去了不少，随着时间的沉淀流逝变得越来越成熟稳重了。 时间会改变一切，说不定他终于想通了，不再纠结他们的关系。她这样想着，心底却没有想象中那么如释重负，反而多了分自己都分辨不清的复杂情绪。 她只当是自己太久没和男生相处了，异性效应在作祟，换做是和任何男生天天一起都会这样。这是人类的本能，所以没再放在心上。 他们接着这个契机像在重新认识对方，陈结勋也切身体验到了她平时的生活，跟她呼吸同一片空气、头顶是同一块蓝天云朵、有时候下雨了还会在同一把伞下…… 西城的天气多变，阴晴不定的雨说下就下，陈结勋一直没能没适应这样的气候。 第一次遇到突变天气的那天他们刚好一起做好实验出来。 微荨微仰头看了眼阴沉的乌云，脸上的神情未变，还是一味的淡漠平静，坦然熟稔地从包里拿出了雨伞撑开就直接走了，没管还站在门口的他。 就在陈结勋抬起手打算冒雨跑到附近的小卖部买伞的时候，脚还没迈开，雨幕里熟悉的人又倒回来了。 他们隔着越下越大的雨对视着，朦胧模糊了对方的轮廓。 雨噼里啪啦地砸在伞面，微荨身后的书包也被打湿了不少，白色的鞋面上沾满了地上溅起的黑点，此刻脚下就踩在一滩刚积起的水洼里。但她像是感觉不到鞋已经湿透了一样，只是静默地站在雨里。 顿了好一会儿她才挪开脚，一步步朝他走去，收起伞和他一起站在玻璃门口。雨水随着她放下手的动作聚成一股，顺着伞面滴落在地上，很快留下一片较深的水迹。 她像是单纯在等雨变小了再走，又像是担心他没伞而特意回来的。 他没问，她也没主动启唇。 陈结勋默认她是为了自己回来的，被突如其来大雨浇灭的心情又重新燃起，唇角藏着不易察觉的弧度。 “你不打算交点朋友吗？”微荨听着耳边自然的白噪音，想起什么突然出声问。 对她来说下雨声比任何纯音乐都更能舒缓情绪，此刻她的心仿佛比任何时候都静，静到她觉得自己真的能把他当成一个刚认识的人来相处。 陈结勋侧过头认真地看着她，语气舒缓淡然，“我只在这呆一年。” 潜台词是——没有必要建立起短暂的社交。 不自觉眺望得远了些，微荨看着远处没在乌云里的建筑轻点了个头当回应。 雨幕像被拉开的珠帘，绳线被剪断珠子落了一地，他们就这样沉默地淹没在这场滂沱大雨里。 现在两个人站在一起也再也不用担心会被谁看到了，能随便搭话、能并肩同行、能一起躲雨。他们像是飞出笼子的鸟，天空宽阔任飞翔，此刻又重新相遇。 其实那天陈结勋说的话她都记得，他把一颗心摆出来给她看，说无论问什么都会回答。偶尔做梦的时候梦见，她也会想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但微荨一次也没问过，梦里梦外都缄默不提。因为她害怕有些话一旦戳破了，他们就再也不能像这样平凡普通地“坦然”相处。 他们之间的关系太模糊，比这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停的大雨还捉摸不透，倾盆而下却又留有余地。 人们往往以为突然而至的大雨用不了多久就会停的，虽然微荨从没抱过这样的期待。 就像她从来不对他们的关系怀有任何不切实地的想法一样。 没有耐心地等了会儿，刚才还一片平静的心不知道突然被什么打破，微荨看着没完没了的雨忍不住有些烦躁，最后还是直接开口了，“你有伞吗？” “没。”陈结勋老实摇头，若有所待地转身看向她。 “啪”的一声把伞撑开，那些未流净的雨珠被这突然的动作抖落，她的声音疏离生硬，“我送你。” 他欣然同意，迈开步子朝她走近。 尽管外面的雨很大，但两个人还是隔着一定的距离留有缝隙，雨声足够填补空寂，他们沉默地走了一段路。 陈结勋扫到她尽力抬高的手和被淋湿的肩头，自然地抬手接过了她手里的伞，不着痕迹地往她的方向偏了些。 因为举伞的人变成了他，所以他们前行的方向也由他决定，陈结勋轻车熟路地撑着伞把微荨带到了实验楼对面的学校活动中心。他把伞收起递给了她，说了声后才朝便利店快步走去。 虽然不知道他去买什么东西，但她还是耐着性子在原地等他，手里握着的伞柄还带着他掌心的温度。 旁边的多功能厅里有人在表演话剧，微荨无聊地望向厅内。他们演的是梁山伯与祝英台，刚好演到结局化为蝴蝶双宿双飞，远离世俗的束缚，自由地存在、自由地相爱。 可是人不能变成蝴蝶。她不自觉轻蹙眉收回了视线，垂眸盯着手里的伞发呆。 不一会儿他就回来了，手里拿着刚买的创可贴，上面有可爱的图案。 “你受伤了？”微荨下意识顺口一问。 站在她面前没动，他的语气带了丝关切的无奈，“你没感觉到痛吗？” 还没来得及疑惑，陈结勋就直接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动作轻柔地捏着她的食指露出上面划的一道口子。 是刚才做实验的时候被器材刮伤的，当时怕他发现她还伸手躲在身后拿纸包了很久，把血压住了。 因为不疼了所以也没再在意。 但此刻，眼前的他低着头，细心专注地撕开包装，温柔地替她遮住了伤口。 外面的雨还是那么大。 - 转眼间学期过半，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是这样不温不热，微荨只把自己当学导，尽力完成辅导员交代给她“照顾”他的任务。 陈结勋也没有越线，和她的交往止于学习生活上，没有更深一步的动作，只是偶尔会很贴心地照顾她，伪装成感激她对他的帮助，所以才回报的模样。 但她好像就这样渐渐习惯了他在身边的感觉，习惯了他的认真细心、习惯了他的虚心询问、习惯了他坦诚率真的直来直去、习惯了他私底下对她的散漫和随意。 融入彼此的日常，成为了高中时没能做成的“朋友”。 他们抛开家庭，第一次独立地在辽阔而自由的边界相遇，简单地相互帮助、相互熟悉。 直到某天周末，微荨还在导师实验室跟着学姐一起做一直在研究的项目时，导师突然领了个人进来。 他的脚上套了蓝色鞋套，不像往常一样懒懒地单肩挂包，书包工整地背在身后，整个人严肃而认真。 “这位是这学期来我们学校交换的学生，他导师刚好是我东大的朋友，我们今天才联系上，就想着让他也来我们实验室学习学习。” “对了，微荨你们是一个专业的，应该认识吧？” 被提到的她快速从自己的思绪里回神，把视线从陈结勋身上移开，笑着朝导师点了下头。 “那就麻烦你带一下他，相互认识的也有个照应。” “微荨大一下的时候就进我们实验室了，可以算是你的小师姐，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随便问。” 唠叨了一番后导师才离开，微荨只觉得现在这一幕怎么看怎么熟悉。 就像刚开学在班会上辅导员把他交付给她一样。 一次可以说是偶然，再次发生就不能这样简单地思考了。 她莫名有种预感，他们之间的那层窗户纸突然被风吹得岌岌可危。 沉寂“装乖”了大半个学期的陈结勋终于试探着展露了自己的真心，他等这个能靠她更近的机会已经很久了。 挂上浅淡礼貌的笑跟屋内的大师姐打了个招呼，陈结勋把背上的书包放在角落，跟她的书包紧挨在一起。 师姐扫了眼手机，刚好到了之前就和朋友约好的时间，把剩下的事跟微荨交付好，和他们说了声后也跟着离开了。 原本就安静的空间变得更加静默，陈结勋自然地拉过椅子，在她旁边坐下。 停下手里的动作转了下椅子面对他，微荨摘下手上的白色橡胶手套，撑着桌沿冷静地出声询问，“你怎么突然来了？” “不是突然。”陈结勋认真接话，漆黑眸底映着实验房内明亮的灯光，语气是一如既往的坦诚，“知道你周末都会来这个实验室我才来的。” “刚好导师相互认识。”他淡淡地补了一句。 是缘分也不是缘分。 对他来说，一切都可以创造。 ------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就有宝问过是不是快完结了，最近整理了下纲，发现确实到了可以收尾的时候。 这本文从一开始打算写的就是小短篇，写着写着就把高中时期写长了，感情其实也跟着慢慢有所铺垫。所以大学后的重逢的部分会“猛烈”一些，节奏相对较快。不知不觉就到了快要结束的时候，真的非常感谢大噶的支持和陪伴，我会好好收尾哒~ 第38章 初吻 微荨依旧没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只是平淡地顺着他的话来了句，“你导师叫什么？” 说着她把椅子转了回去，继续认真地盯着屏幕上的颗粒，手下的动作熟练，转动着旋钮调焦距使图像清晰。 “问这个干嘛？”陈结勋凑近她，目光落在前方，像是想看清楚屏幕，声音很轻。 “没事，”她本来就是随便问问，感觉到身边他清冽的气息，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点距离，微荨清了下嗓向他解释道：“现在我们在做的是样品切片，要先定点做标记……” 实验室里为了维持设备状态常年开着空调，气温适宜，偶尔没人说话的空隙安静得只剩空调缓慢运作时接近无声的风声。 操作台比较窄，他仔细地听着她的话、看着她手里的动作，自然而然地慢慢离她更近，偏偏脸上的神情专注，没在意这些。 其实他们之间留了点距离，但微荨还是觉得太近了，大概也是因为他在旁边堵住了空调，让她莫名觉得热，后颈都起了丝丝薄汗。 “今天大概就讲这些……”语速不自觉加快，她提了口气收尾，终于可以拉远椅子起身了。 刚走到旁边的样品柜，她还没躬身找盒子就听到身后响起了他含笑的声音，懒洋洋的漫不经心，“你在紧张吗？” 身形微顿，微荨很快反应过来，平复杂乱的心跳，转过头疑惑地看着他。 “刚刚你说可以多跟导师沟通交流，”陈结勋轻靠在椅背上重复着她的话，嘴角扬起笑，“沟通交流说成了沟流。” “……”脸上的神色有些不自在，微荨移开视线，直直地望着眼前的设备，“抱歉，口误。” 看她这样有些呆的样子就觉得可爱好玩，他眸底的笑意未散，淡淡起身朝她走去。 余光里注意到他的动作，微荨抿直唇线继续蹲下找东西，陈结勋自顾自走到她旁边停下，“是不是该取样品了？” “嗯。”她应了声，现在就是在找样品盒，不知道刚才学姐放哪去了。 “我来试试可以吗？”他垂眸轻声询问，眼睫投下一片很浅的阴影。 仰头和他对视上，她刚才也跟他说了怎么把样品从设备里拿出来，现在他想实练一下也可以，想着微荨朝他点了个头表示同意。 得到首肯后陈结勋从台上抽了两个橡胶手套出来戴上，一边留意着还蹲着找东西的人，视线抬起从桌面扫过，他的动作顿了下，“是桌上那个盒子吗？” 闻声麻利地起身，微荨这才发现原来一直找的东西就摆在桌上。果然自己还是不在状态，整个人因为他的到来迷迷糊糊的。 “是……”抬手把样品盒摆好，微荨从旁边塑料箱里把取样品的东西也拿了出来，整理好思绪回到现在他们要做的事上，“你准备好了吗？” 迟迟没听到回应，她转身看了下身后安静的人。 只见他双手半挂着手套，戴不下去也摘不下来，大小不合适被卡住了。 想起学姐们研究生办公室小白板上的字——“实验室没有大号手套了，采购的还没到，辛苦大家相互帮助一下。” 陈结勋还低着头有些手足无措，抬眸对上她的视线，一脸无奈可怜，惨兮兮地把手举到了她面前。 虽然很想笑，但微荨还是克制住了，压着微弯的唇角走近他，声音不像以往那么冷淡，“抱歉，忘记提醒你没大号手套了。” 他的双手都被困住，自己扯不下来。微荨顿了会儿本着这只是实验帮助的念头，这才抬手握住了他的手。 温度由于触碰而相互传递着，他的手比她的热，握了会儿自己的手也带上了暖意。橡胶手套粘得紧，滑滑的不好摘，她神情专注，收紧了手指多用了点力，他不自觉从喉里发出一道压低的声音。 不疼，就是很痒。 听到头顶这道微沙低哑的声音微荨也下意识松开了些手，掌心蕴起薄汗。 “没事，你继续。”陈结勋压住发痒的心出声。 总之，不知道是心里作用还是为什么，气氛莫名变得很微妙。让微荨忍不住怀疑实验室空调是不是坏了，好像一个下午都很热。 双手僵硬地握住他的手，好在他后来也比较配合，两个人折腾了一会儿还是成功把手套摘了下来。 长舒一口气的微荨抬起眼，不经意地对上他好看的眼睛，深邃勾人，正一瞬不瞬地垂眸盯着她。 手里的橡胶触感提醒着她，微荨快速握紧手套转身，重新拿了双手套戴上，走到设备舱口，因为手心带了薄汗，戴的时候也没平时那么容易。 找回自己的思绪，就当什么事没发生过一样，她一边操作着一边又跟他说了遍要点。第一次兵荒马乱的实验室相处就这样到了尾声。 垃圾桶里替他摘下的橡胶手套外翻着，把所有设备关好，他们各自拎上书包出了实验室。 - 他很聪明，学东西很快，基本上实验设备看她操作一遍就能完美地复刻出来，专业知识也很扎实，进入他们研究课题组后成为了有力的新生力量。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微荨还是能感觉到自从陈结勋周末也来实验室后，他们两相处的时间变得更多了。 因为导师让她带他，而且两个人也是一个班的，所以在学校他们几乎天天都黏在一起。 就连吃饭也自然在一起，排队等候的时间也会闲聊几句，不管是学业上的事还是生活上的事。 习惯是个可怕的事情，潜移默化、无孔不入的关怀和陪伴也是。 有的时候他们之间也会燃起一些莫名的旖旎气氛，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也有可能是她太敏感了。 离得近的距离会让她紧张、不小心碰到的手会发烫、有时候知道他在看着自己却只会浑身僵硬不敢回望、和他在一起好像空气永远都很稀薄，总是呼着呼着就泛热…… 她明明不是一个容易害羞紧张的人，在他面前却总是出错。 等微荨后知后觉怀疑他们之间这是不是暧昧的时候，她没有为此困惑，也没有试图弄清楚答案。 因为点明的话就该结束了，因为在这一切被冠以“错误”之前还可以当做是普通正常的来往，因为他……只会在这里呆一年。 很多事情微荨心知肚明却都假装不知道，她贪婪地希望能一直这样简简单单地和他相处。 从未幻想过更进一步，她觉得到这里刚刚好，已经充分足够。 先打破这份平静暧昧的人依旧是陈结勋。 耐着性子铺了一个学期的网，他蓄意接近、悉心培养这份“不容易”的感情，一直以来想要的远远不止这些。 越是靠近后越是难以克制，陈结勋每天都想踢直球，却在看到她始终坚持着跟他保持的那道距离后而恢复理智。 考完试他们一起去实验室的那天，他还是掩藏不住了。 对大学生来说期末考尤其重要，微荨每场考试都是百分百认真准备。最后一场内容太多，她不得已熬了个通宵，考完试整个人都是晕乎乎的不真实。 来实验室后跟陈结勋搭伙设置好样品切割程序，剩下的是漫长的等待时间，她熬不住直接趴下补觉了。 哪怕定闹钟了还是睡得不踏实，微荨睡得浅，老是惦记着实验。 鼻尖满是旁边人身上熟悉的气息，不自觉安抚着她躁动的情绪，却让她大脑也更加清醒，乱七八糟地想着很多事。 他的气息好像靠近了些，微荨没睁眼，屏息装睡。 总怀疑他越离越近了，她甚至能感觉到他落在自己脸上清冽的呼吸，心底的不安和悸动越深。 下一秒唇上多了道温柔的触感。 时间被定格在那一刻，她的呼吸和心跳好像都被暂停了。 他没有更深一步的动作，只是躬着腰轻轻地贴着她的唇，克制又轻柔，呼吸也缓慢。 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像很长又好像很短，一切就像是一场梦，微荨听到了门关上的声音。 她知道他定了今天下午的飞机回家。 干涩的眼眶微红，微荨依旧没睁开眼，也保持着刚才的动作没动，只是脑袋下枕着的手不自觉握紧了。 于一片孤寂无声的安静中抬起头的时候微荨掀起了眼皮，眼底的湿润被憋了回去，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她只是被困意迷了眼。 抬手捂嘴打了呵欠，眼眶又重新蓄起眼泪，温热的泪水随之毫无顾忌溢出，才到眼角就被她飞快抬手擦掉。 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下，微荨有所预兆地解开了锁，是已经离开的他发的—— 【我知道你没睡。】 【这不算偷吻，你也默许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应该这两天就完结了~ 第39章 搬家 那天微荨没有回他的消息，摁灭手机后就一直没再打开。她用通宵后混沌的大脑想了很多很多，任由情绪泛滥。 她回忆思考着他们从开始到现在经过的点点滴滴，记忆里都是他坦率主动的模样，尽管她一次又一次地回避了，但他还是坚持着一路走到了她身边。 然后安静简单地陪伴着她，他们抛掉之前的所有重新认识、重从来过。陈结勋收敛住热烈的感情不再那么直白，用她能接受的方式默默和她相处了一个学期。 他就这样无数次无声地告诉她自己的心意。 关于这一切，微荨全都知道。 和那个克制的吻一样，她其实一直都在默许，蒙住自己的理智跟他一起沉沦。 可这一个学期太短，可他还是戳破了这层薄之又薄的窗花纸。 - 寒假陈结勋在考完试当天就回家了，微荨留在学校做实验找兼职，打算过年的时候才回去。 其实这几年她不回家的原因不仅仅是为了避开陈结勋他们家，也是在跟微秦易他们认真反抗着。 微秦易是倔，但微荨比他更倔更固执，就算一个人在外面再辛苦也没回过头，全部打碎了咽进肚子里自己消化，两个人就一直这样僵着。 今年的冬天比以往来得早，西城的天气最易变，早早地吹起了寒风，微荨也翻出了黑色羽绒服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 眼见着都冬至了，微荨还没给家里打电话说回家的事，孙湘最近也有心事想找她说说，忍不住还是先给她打了视频电话。 收到电话的时候微荨刚家教完从公交车下来，地上积了雪很滑，她握着手机打算挂了回去再打给她。 一脚没踩稳直直摔到了地上，生怕手机摔坏了高举着没掉，手也瞎碰着点到了接通。 孙湘只看到一片模糊的雪景，半晌后听到一道吃疼的吸气声，镜头晃动着，窸窸窣窣的声音杂乱。 察觉到不对劲，她急忙出声问：“你怎么了？” 听到声音才发现电话通了，微荨忍住疼站稳身子，弯腰把掉在地上的东西捡起来，把视频切成了语音电话，龇牙咧嘴地回了句，“没事。” “摔到哪了吗？”她的语气心疼，刚才镜头一晃也注意到了地上掉的药盒，不放心地问，“你买了什么药？是哪里不舒服吗？” “妈，”微荨停下脚步认真喊了她一声，一如既往地回道，“我真的没事。” “小新，你回家吧。”孙湘忍着眼眶里的眼泪，克制的声音还是藏不住地带了哭腔，“我们听你的话，你回家吧。” “最近有个调动名额，我会去申请，也会劝你爸一起走的。” “回家吧，嗯？”哀求的语气深重。 一直无望的前路走到现在好像才看到点点光亮，为她燃起希望的还是妈妈。 但微荨不知道的是，懦弱了一辈子的孙湘一直是靠着她才能鼓起勇气，以前撑着整个家的时候是，现在能果敢地选择离开也是因为有她。 躲在门外听完全程电话的人收回了脚步，抬手抹了把脸，眼底模糊着浑浊不清，针织手套被打湿。 孩子摔了生病了也不告诉他们一声，上大学后从没跟家里拿一分钱，反而一直转账在他卡上。 酒瘾犯得严重的时候他也忍着，再混蛋也没碰过那些钱。 一分一毛都是孩子的固执和坚定，尽管他们为此吵了再多次她也没放弃，一直攒着这笔“搬家基金”。 犟了两年，毁了她整个童年，微秦易终于在这一天想通了。 糟蹋了他们一家人的不是隔壁的恨意，而是深陷愧疚懦弱的他自己。 - 微荨没想到事情发展得那么快，回到家的时候他们已经在打包行李准备搬家了。 “你的房间没动啊，自己收拾。”微秦易正拆卸着家具，大嗓门地朝她嚷了声，脸上挂着的都是笑意。 “好嘞爸。”她爽快地把行李箱推回房间，撸起袖子加入了他们的行列。 孙湘的头发挽在脑后，几缕碎发掉下，微荨走过去拿自己的卡通发卡帮她别了上去，望着她一个劲地傻笑。 “就知道笑。”孙湘轻嗔，瞥了眼躬着身卖力收拾东西的微秦易，忍不住压低声音告诉她，“你爸其实一早就把咱家房子挂二手网上了，也在老家联系好了新房，所以搬家的事才那么快。” 闻声微荨抬手环住了她的脖子，“妈……真的谢谢你们。” 轻拍了下她的手，孙湘摸着她的头低喃了声，“是我们谢谢你。” “小新，你过来帮我拿一下。”那边响起他的喊声。 “来了——”微荨踩着棉拖鞋哒哒哒跑过去。 一家人就这样热闹地整理着。 隔壁感知到他家的动静，开门搬运东西的时候总是乐此不疲地站在门口冷嘲暗讽，说的话依旧难听。 他们全当没听到，不计较也不想搭理。 但当陈禄昌提到微荨的时候微秦易还是忍无可忍了，大步走过去抬手抓住了他的衣领，咬牙切齿道：“那么多年了，我一直没有吭声随你骂，本来打算让你就这样骂一辈子解气的，但陈禄昌——” “对不起你的人是我微秦易，你凭什么还要带上我的家人一起谩骂？” “当年我是有错，难道你就一点都没有吗？” “这些年的忍气吞声就当喂狗了，以后你爱恨谁恨谁，老子不奉陪了。” 当年的事故双方都有责任，唯一不同的是微秦易觉得自己伤了他的眼所以更愧疚，但陈禄昌明明也把他的右手废了。 他们的下辈子都被对方毁了，造成的伤害一样严重，区别只在于谁更愧疚、谁更怀有恨意。 往事都已过去，岁月变迁，一晃他们的孩子都长大了。他也终于像个真正的男子汉一样重新振作了起来，不愿再逃避受气。 警告完他后微秦易甩手跟着搬家队一起下楼了，孙湘跟上去，两个人一起坐上车运行李回老家。 陈禄昌没想到软柿子也有反抗的一天，气得赶紧追了出去，他的妻子还在想着微秦易的话，迟到了半辈子的悔意慢慢袭卷而来。 其实准确来说，当年也是因为陈禄昌的暴脾气他们才会有冲突，本就是陈家有错在先。 那么多年陈禄昌的脾气一直没变，反而变本加厉，不是打她就是打孩子，所以一直心怀怨恨的她怨气无处撒才会跟着把恨意都寄托在微家。 但让他们不幸的明明不是隔壁，而是一直不知悔改的陈禄昌。 知道隔壁要搬走的时候她心底就很不是滋味，现在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因为他们离开后她就不能再自欺欺人了。 望着对面搬空的家她也算真正醒悟了，追上陈禄昌想把话跟他说清楚。 他们这栋老楼被折腾闹哄哄的，微荨只是平静地站在窗边远眺，注意到孙湘他们安全上车离开了，这才把自己悄悄买的罐头啤酒拿了出来。 其实她家阳台和隔壁离得很近，但打她记事以来阳台就被木门封住了，最近搬家才重新拆开。 她一次也没去过。 反正隔壁的大人也不在家，微荨干脆抬手端了把椅子拿着啤酒去了阳台。 刚踏出一步就被隔壁阳台上模糊的人影吓了一跳，微荨手里的椅子磕在地上发出声响，陈结勋抬手拉开了自家阳台的灯。 橘色柔和的光亮蓦地降临，他手里也拎着啤酒，笑着抬手跟她打了个招呼，就像高中时每一次在公交车站遇上一样—— “微荨，你好啊。” 随着他这句温暖的话音落下，外面漆黑的天空突然下起了大雪，鹅毛雪花随风飘扬。 吹进阳台，挂在她发梢，落在他手上又被他的温度消融。 这场雪下得无声又盛大。 第40章 结局 严冬，飘雪，在老房子的最后一天。 相邻阳台，他们拎着啤酒看雪。 谁都没有先开口，漆黑夜色添了纯白的点点雪花，带来一片短暂的沉寂，静到能听到风卷着雪花飘扬的声音。 仰头喝了口啤酒，苦涩的味道在嘴里蔓延开，陈结勋啧了下舌，唇角挂起了带着丝痞意的笑容，“你知道我喜欢怎样性格的女生吗？” 不知道他毫无预兆地为什么突然来这么一句，微荨心跳漏了半拍，没搭话，握着罐头的手指轻点着，缓解指尖的酥麻感，依旧目视前方望着漫天飘雪。 “我喜欢固执、清醒、克制、顽强反抗、一根筋走到底，认真有责任感的人。” 他的声音舒缓诚挚，每一下停顿好像都在蓄力，在思考着该用怎样的词描绘，在毫无保留地袒露真心。 “你呢？”他扭过头问。 如果是以前的她会毫不留情地回“我没有喜欢的人”，或者随便找几个词往他性格的对立面描述。 但此刻的她什么也没说，脑子里也没有思考该怎么回答。最后只是轻摇了下头，微荨的声音很轻，“我明天就走了。” 陈结勋好像从她的话里听出了某种释然。 他忽然觉得，她对他哪怕没有任何感情，或许也是有恨的。 这个认识比寒冬更裹挟着冷意朝他袭来，有些无力也有些颓丧，这大概就是人们说的名为宿命的东西，他的嗓子不自觉紧了紧。 他抬手再次灌了口酒，咽下喉的时候带了一股冲劲，比刚才更苦。 楼下陈禄昌他们突然爆发开始吵架了，大声吵闹，歇斯底里，相互埋怨，谁都藏了大半辈子的不满和恨意。 声控灯被吼声吓住，一直亮着，照亮了他们挂着皱纹的脸和含怨的眼，两张干裂的唇不断开开合合。 听不清他们具体争吵的内容，但还是能感觉到各自的崩溃和痛苦。 陈结勋眸色更深，眉头微皱，抑制不住地想，为什么一直活在陈禄昌阴影下的母亲总是一声不吭，尽管经历再多谩骂殴打、对他再失望也没有离开，她对他难道就一点恨也没有吗？他明明有在她眼底看到埋怨和悲痛。 可纠缠忍让着的是不肯承认的恨意吗？还是从未表明却扎根心底的爱意？ 那一刻他跟着记起了父母之间默契自然的日常，记起灰暗童年之外一家人也会有的温馨，他们无疑是相爱的。 眉宇的纠结舒展开，他其实并不需要谁告诉他多深奥的道理，告诉他恨又怎么样爱又怎么样，只要思绪转个弯就会毫不犹豫地继续相信自己想坚定的东西。 他从始至终都没想过要真的放开她，陈结勋知道自己是偏执自私的，但还是想争取、想挽留。高中放过一次手，大学又拼命追了回来。 哪怕他们在一起后会遇到很多阻挠和问题，哪怕在别人看来他们是绝对不能在一起的存在，哪怕他们两的家庭这辈子都不会友好和睦……哪怕有太多的顾虑和后患，可他的答案永远坚定。 侧过脸认真地看向旁边的人，陈结勋认真地喊，“微荨，”隐着克制的爱意，一字一句说得用力，“爱比恨深刻。” “别恨我了，”他的声音嘶哑，带着挣破束缚的决然和渴求，“爱我吧。” 她没有转头看他，也没有立刻回话，嗓子莫名被低沉压抑的情绪堵住，眼底蓄起突如其来的湿润，指尖收紧泛白。 仰起头看从天而降像是没有源头的雪花，她慢慢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平稳着声线突然问，“你知道十八岁以后我的梦想是什么吗？” 雪花落在眼睫瞬间融化，把情绪憋回眼底，她自问自答，“买新房，永远离开这里。” 但尚在读书的她没有稳定的经济来源，这只是天方夜谭的梦想。所以微荨只是从上大学离开家的那刻开始就坚决地告诉他们自己想搬家的愿望，一笔一笔地攒着薄弱的“搬家基金”。 这个愿望终于在这个冬天实现了，今天本该是她最高兴的一天。 雪下得越来越大了，阳台的栏杆上都堆积了一小层白茫。 “有点冷，”微荨低声喃喃着缩了下脖子，“我先回去了。” 她搬着椅子踏回屋子，阳台上还放着她刚才一直握在手里的啤酒。 依旧只喝了几口，还能看到罐里酒面的高度，雪花落在铁皮罐头上，慢慢消失不见。 - 晚上陈结勋发了消息给微荨，说明天在小区门口送她。 上面的聊天记录还是上次吻别时他的那句【你默许了。】 微荨依旧没回消息，却一大早起床收拾好东西后就一直坐在客厅里，听到隔壁的关门声，顿了会儿才跟着出去。 昨晚的雪下得突然，今天已经化了不少，地上积了水摊，她认真地垂眸看路绕过。 到小区门口的时候陈结勋已经在了，对正在低头走路的人打招呼—— “微荨，你好啊。” 她淡淡地应了声，还在酝酿着心底的话，两个人并肩走在路上。 走进巷子的时候陈结勋突然递了个耳机过来，“分享一首歌给你听。” 她手上戴了毛茸茸的手套，有些愣地接下。见状他自然地重新拿起耳机，微躬着腰动作轻柔地帮忙塞到了她耳里。 直起身子将另一只戴在自己耳里。 垂眸确定给她戴好了，喉结紧张地滚了下，陈结勋点开屏幕上的播放键。 轻快的音乐在两个人耳里响起。 “翻聊天记录等信息等着你回，困也不睡，昨天说我讨厌今天准时赴约……我们在一起嘛好不好。”* “昨天我说最喜欢的女孩子的性格，是你的，我们在一起嘛好不好……”* 唇角不自觉微弯，原本还深陷自己思绪的微荨也被这可爱洗脑的曲调感染，耳里的歌是陈结勋翻唱的，熟悉清冽的声音低沉，满怀深意。 一句又一句低声吟唱着“我们在一起嘛好不好”，有无奈也有期盼，不知道唱了多少遍，就这样告白了无数次。 耳机被温柔地摘下，旁边的他停下了脚步，“这是我唱的第十三遍，歌名是——” “在一起嘛好不好。” “我们在一起嘛好不好，嗯？”陈结勋从干涩的喉里发出轻声，垂眸认真再认真地看着她。 抬头和他对视上，微荨不再犹豫，直接伸手挽住他的脖子，温热的唇落在他因为等待而带上冬天寒意的唇，她生涩地撬开他的牙关，却瞬间被他反客为主。 陈结勋抬手捧住她的脸，指腹动情地轻轻摩挲着，相触的唇也变得滚烫，他们的呼吸杂乱地交织着，像冬日的火把燃烧。 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吻，深刻又炽热。 睁开眼没有再掩饰自己眸底的情愫，微荨跟他轻抵着额，轻喘着气把自己在昨晚、在更早以前就一直很想说的话说了出来，“我其实喜欢你很久了。” 久到每一次推开他最难过的都是自己，久到她终于明白，这份感情抹灭不了也掩藏不了。 他们之间无形中立着的东西是很多，但最重要的是她不敢靠近的心，是她和微秦易一样的逃避懦弱。 之前她就决定了，如果搬家成功了就允许自己追求一次，她还没开始就被他抢先了，昨天也是，今天也是。 迟疑了一次，不会再错过第二次。 谁先谁后不重要，对他们来说，只需要点头、直面、坦率就够了。 相爱的人如果想要在一起没那么容易，但也绝没有那么困难。 无非是双方再无望再退缩时也暗自坚定，鼓起勇气。 “在一起嘛好不好。” ——“好。” 她错过了很多、伤害了很多、亏欠了很多。越拖越久越害怕，但最后还是义无反顾地坚定下来了。 更幸运的是，他比她更坚定。 或许在一起后双方受到的伤害会更多，如她一直担心顾虑的那样。 但这又怎么样—— 自私的她不想再害怕那么多，只想要狠狠地拥抱这份热烈而滚烫的爱情。 爱比恨深刻，上一代恨的根源枯竭，他们偏要用爱记住对方一辈子。 是偏执，也是固执。 结局其实从头就已经写好，他们暗中较量着争第一、反抗、打赌、拼全力、不服输。 喜欢上对方那刻就注定，固执的两个人再难也会在一起。 - 小时候看的童话故事往往结尾都是公主和王子在一起了，没有描绘后来的阻挠和困难，也没有细写甜蜜的日常，一句话就能把所有概括写尽—— 后来他们幸福地在一起了。 形容词是“幸福”，中心词是“在一起”。 ------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就这样幸福地大结局了，凌晨还有一章番外。感谢所有陪伴他们到这里的你们！！！ *歌词引自李荣浩的歌《在一起嘛好不好》。 第41章 番外 【1】微醺 大二那年寝室夜谈，大家拖椅子围坐在一起，中间用行李箱堆起来充当桌子，上面摆了零食和果酒，一边吃喝一边聊天。 张荔先提出疑惑了很久的问题，“微醺，你的小名为什么叫小新啊？是小心地滑的那个‘小心’吗？” 喝了几口酒的微荨苦得整张脸都微皱着，缓着这股劲，顿了会儿才平淡地回道：“不是，是新陈代谢的新，陈的反义词。” 看着她没喝多少就一片红晕的脸颊，张荔不由得继续问，“你喝酒上脸还偏偏喜欢尝几口，但表情又很勉强……” “说实话，你到底喜欢喝酒吗？” “不喜欢，”脑子已经有些晕乎乎的微荨本能地回，半晌又垂下脑袋，点头低声喃喃着，“……喜欢。” 其实从小到大家里最常出现的就是酒味，她像在酒罐子里长大，身边永远是烂醉如泥颓丧失意的父亲。 所以她一直都很讨厌酒，觉得微秦易就是因为喜欢喝酒才会变得越来越消沉。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和陈结勋读一个学校了，高中那段时间微秦易酒瘾最重。 每次喝醉后她去收拾的时候，他都会拉着她絮絮叨叨地说很久，含糊不清的嘴里念得最多的就是“对不起”，她一直都不知道他的这些歉意是对谁的。 或许是隔壁，或许是孙湘，或许是她，或许是他自己…… 某天微荨实在受不了和他吵了一架，看微秦易尚且没有彻底喝醉，她一把抢过了他的酒瓶，一句话没说，直接沉默固执地往嘴上怼，忍着呛意喝了好几口。 从那以后微秦易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对孩子的影响有多大，慢慢开始戒酒。 那是微荨第一次喝酒，到嘴后才发现确实是自己想象中讨厌的味道，又苦又涩，到胃里辣得滚烫。 上大学后她偶尔才会买一些酒尝个味道，像某种慰藉，用来抵抗逃避她不想面对的，用那种讨厌感来警示自己保持清醒…… 她们问她的小名，小新和小陈是反义词。 他的名字也是因为她叫微荨才取的，陈结勋，“结荨”，了结的结。 他们是从出生就站在对立端的存在，这辈子都不该有交际。 可他总是一副漫不经心又处处留意她的样子、可他却总是向她伸出手无声地帮她、可他是这个世上唯一能理解她深陷怎样泥潭的人、可他是浮木希望，是一直激励着她往前走的人…… 脑子昏昏沉沉的，微荨想，自己或许是喜欢喝酒的，但只想喝一两口，只是喜欢它的苦涩辣烈，喜欢那种让她皱眉憋嘴的讨厌感。 她趴在行李箱上自言自语般喃喃出声，“但我还是爱他……” 声音低到连自己都没听清这句话。 【2】沉醉 陈结勋第一次真正“看见”微荨是在楼梯口。 那次，陈禄昌又在握着他的奖项朝隔壁家炫耀，她爸爸沉默无言，而小小的她终于在某个字眼忍不住出声了，声音稚嫩清脆，“我也拿了第一。” 他刚好背着沉重的书包踏上楼梯，一眼就看到了反抗的她，眼里带光叛逆的她。 - 之后真正“认识”微荨是在小区楼下的花坛旁，她把作业搭在腿上，正在弯着头一笔一划地写字。 脑袋上的双马尾一高一低的，脸上挂着道浅淡的灰色痕迹。 草丛边蚊子多，她皱眉抬手挥了挥，手上都是写作业蹭上的铅笔灰。 在此之前他只在陈禄昌嘴里听过这个样样都不好的隔壁家姑娘，虽然他们每次都会拿他和她做比较，但他莫名不反感这种感觉。 大概是因为他从来都达不到他们的要求，一直都在被贬低被谩骂。但有个她“陪着”自己一起被骂，莫名不孤单，莫名同病相怜。 他打一开始就把她当黑暗里同行的友人，但一直不知道她的名字到底怎么写。 那天他终于看清楚了，是荨麻疹的荨。 也是从那天起微荨好像成了他身上时不时就发作的、微痒阵痒的“荨麻疹”。 - 他在家里感觉不到任何爱意，有的只是强加的命令和永远的不满意。 所以很烦，直到看到反抗的她。 和他一样一直活在对比压迫里的人，原本以为她和自己一样，一样沉默，一样觉得没意思，却发现她和自己完全不一样。 她努力，她反抗。 唯一觉得灰暗的生活有些意思了，他就这样默默观察着她一起长大。 直到他们终于是一个班。 她对自己特别特别抗拒，他却忍不住想靠近她，蓄意接近。 从一开始就是他主动她躲闪，到重逢后依旧。 不论怎么追溯好像都寻不到底，陈结勋找不到自己开始喜欢上她的瞬间，只记得自己无意识就记住的那些关于她的点点滴滴。 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他都知道，她心情不好他也能感知到，他不知不觉地开始跟她分享歌，不知不觉地越来越喜欢她。 微荨是陈结勋黑暗世界里唯一的战友，哪怕被陈禄昌他们一直否定贬低，她也从没放弃过，瞪圆的眼底满是反抗，斗志昂扬地抗争到底。 感谢她始终站立斗争，才让他能跟着一起咬牙坚持下来，让他在他们无数次的家暴和谩骂中坚定自己存在的力量。 这份感激和敬慕从一开始就扎根在心底，陈结勋虔诚地将她奉为信仰，一点一滴地化为最真挚深沉的爱意。 但他们之间隔了太多东西，让她从开始对他就是抗拒。 高三那段时间她躲得决然，他放过一次手，大概猜到她那时候才知道他们两家的关系，陈结勋配合着给她时间适应和接受。 继续蓄力，等待未来的机会。 【3】酩酊 但其实就像她对他来说是特殊的一样，陈结勋对微荨来说也一直是特别的。 说不在意、不喜欢他都是假的，但微荨一直都压得很好藏得很好，因为知道“真相”所以一直都保持距离，想在完全犯错之前及时止损。 因为太爱了，所以没有接受他的感情，也没有说过横在他们之间的是什么。 孙湘一直告诉她，“这不是懦弱，是为了避免造成更大的伤害。” 比起克制避开他的短暂悲痛来说，她被告知，需要更警惕的是未知的战争和更长远的仇恨。 可明明知道所有、该顾忌所有的她还是“自私”地不顾一切地拉起他的手一起沉沦了。 - 最后的最后，他们在一起后微荨才发现，那些困住所有人半辈子的旧事陈结勋一直都知道。 但他从来没有在意过，也没觉得有什么。 喜欢了就义无反顾，永远勇敢坚定。 不是只有她一个人“清醒”堕落，他早就深处渊底—— 这其实是一场白日酩酊的邂逅。 他们碰上了就不再分开。 ------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到这里就完结啦~后续如果还有番外的话写了会放在围脖，依旧真诚地感谢大家能看到最后，祝大家一切都好，遇到爱情都能勇敢坚定。 下一本开《芒德斯塔》，一本可爱的暗恋文。具体文案戳专栏可见，感兴趣的欢迎收藏噢~ 舍不得大噶5555，希望我们有缘下个故事再见，下下个故事也能再再见，永远感谢你们！！ —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