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入绝境》来自www.wshlou.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题名:渐入绝境 作者:萝卜卷子 文案: 他们身处在一个人吃人的世界,本想冷眼旁观,却还是被污泥推到漩涡之中,逃之不及,躲之不易。 人心固然可怕,可真正恐怖的,却是这布满阴暗的世界。它好像有一种魔力,哪怕再有正义感的人,只要粘上它,立即就会堕入永不复生的黑暗深渊。 他们仿佛被人监视,他们走的路很长,但好像又是别人替他们走过的。每一条路上都有一双眼睛,而且那双眼睛无处不在。他们在深渊徘徊,渴望找到生还的路。 终于,一线生机,那是出口?不,那是一条全新的路—地狱。 果断敏感双标腹黑攻 X 卑于揽责扮猪厌世受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阴差阳错 古代幻想 搜索关键字:主角:唐非阳,常玉 ┃ 配角:红斗篷;公主(黎漾);宋皓;唐若月;巫皇(司星凡);巫后(唐落仪);温明兮;乌雅楸棠;浮华;唐非尘;苏瑾婵;秋雪;弥愫;涵栖;秦双洛月;沉千绝;沉夙离;乌雅释泽;慕韵;洛京湘;陈月河 ┃ 其它:(中长篇)连线《盼君归》 一句话简介:疯人疯世界 立意:人处在这个疯狂的世界,一旦有了执念,便会万劫不复。 第1章 方圆百里皆食人肉 “此人你可见过?”一位手拿一沓通缉单,身穿白边黑衣衫,头上戴着一顶黑色纱帽的男人朝路人问道。 “不曾瞧见。”路人如实回答。 “好,没事了。喂,他你见过没有?”男人走到蓝衣男子的身边,有些嫌弃的看了一眼男子腰间束着的那条黑色腰带。 唐非阳随意扫了一眼纸上的脸,摇头道:“没有。”那捕头刚要走,却又被唐非阳拽回来,捕头挑着眉,疑惑道:“这是做什么?” 唐非阳则笑嘻嘻地从捕头的手中抽走了一张通缉单,最后拍了拍捕头的肩膀:“不做什么,走了啊。” 捕头看了一眼手中的通缉单,一边叹气,一边摇头,道:“当真是游手好闲。”说完,便又去工作了。 唐非阳鬼鬼祟祟的扭头看了一眼身后正在找人的捕头,又皱着眉看了看前方同样在寻人的捕快们,瞪着手中的通缉单,拿着这张纸再三确认后,发现就是自己正想着的那个人:“常玉?!” “土壳饼嘞,土壳饼喽。”一位老大爷手里拿着一张两个巴掌大的肉馅儿大饼,站在自己的摊前大声吆喝着。 “来个土壳饼。”一个身穿着有蓝色竖条纹的白衣男子说着,从破旧的深蓝色钱袋里拿出了三个铜板,将它们递给饼爷。 饼爷笑着将热好的饼拿出来,用手中的小刀将饼割开,把准备好的肉饼放进去:“常公子可有些时日没来了,这些年过得如何啊?” 常玉别过头去咳嗽了两声,皱着眉摇了摇头:“不太如意,您呢,收成如何?” 饼爷叹着气将热腾腾,香喷喷的土壳饼包起来:“还能如何,老样子呗,来,拿好您的土壳饼。”说着,便将包好的土壳饼递给常玉,笑道:“下次记得再来啊。” “诶,好。”说罢,笑着揭开外层包着的白纸,从大饼里飘出的肉香扑鼻而来,常玉咬了一口非常满足。他吃得正开心着,突然咬到了一块极硬的东西,吐到手心后发现是一颗牙齿。 常玉盯着这颗牙齿,下意识用舌尖舔了舔自己的两排牙齿,发现这不是他的牙齿后,莫名一阵反胃……随即便握紧牙齿,调头去找饼爷:“饼爷,这牙齿莫不是您的?” 饼爷听后一阵白眼,“公子,您可不能因为咱这老爷子上了老掉牙的年纪,就把这老掉牙的死盆子往咱头上扣啊!你看看,我这牙虽然老了,可还一个都没掉呢呀,来来来,不信你看。”说着便张大了嘴。说来奇怪,这牙确实一个都没掉,那这饼里的牙又是谁的?常玉眨了一下眼,没敢往下想。 饼爷似乎也察觉到哪里不对,指了指右手边的大道,“这么着吧,我这饼里的肉,是在最前面那小树林对面的一个屠夫那儿买的,你不妨去他那儿瞧瞧去罢。”嗯了一阵后补充道,“可须得往里深走啊,几乎要走到尽头的。” 常玉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牙齿和土壳饼,一阵沉思后又犹豫片刻,这才迈开将要走向道路尽头的脚。他握紧手中的牙齿,边走边摇着头叹了口气,自己竟又开始管这些破事了。 由熙熙攘攘的大道走到荒无人烟的小道时,天也散成一抹红了,他继续不慢不快的走着,终在天黑之前到达了目的地。常玉拨弄了两下袖子,这才微笑着敲了敲门:“打扰了,请问可有人在?” “诶,在在在,公子要几斤肉哇?”屠夫以为是来买肉的,兴奋不已,急忙跑来开门。屠夫一边开门,一边听着常玉的话。“饼爷他家的肉,可是从您这儿得来的?” 屠夫笑盈盈将门大开来:“是啊,何止是他呀,咱这儿方圆百里吃的几乎全是我家的肉,这肉可香的很着呢。”拉上常玉的手,便要将常玉往家里拽,被常玉微的一甩,拒了。 正在屠夫疑惑之际,常玉眉眼带笑的将牙齿递到他手心,常玉本想再问些什么,却不料那屠夫的脸色瞬间不好了,似是受了什么惊吓似的,慌忙将牙齿抖落在地,随后抬眼看了下常玉,即刻便将门关上,跑回了屋里。 常玉见屠夫这反应,眼中多了些嘲笑之意,随后想到这牙齿的古怪,便没让那嘴角的笑扬起来。他捡起牙齿,这确实是人齿,人齿夹在肉里……这肉想来也不是什么好肉,那这方圆百里吃的岂不都是…… “我的天哪,他到底在哪儿呢?咱们都找多少天了,诶你说,这驸马爷不会是逃到外城去了罢?” “不会罢,这算起来也才两三天,他又不是神仙,怎能跑得那样快?” “不行了,我这腿真是要走瘸了,险些便要晕在这儿了。” “瞧你那出息,这驸马爷若是抓不到,你我小命都不一定能保全,哎,这年头,做什么都是一桩难事,我也险些要累死了。” 前方道上传来的说话声,扰乱了常玉的思绪。他扭头一瞧,四名手拿通缉单的捕快们正低着头半死不活地朝这里走来,吓得他急忙跑到对面的树林,随意找了一棵靠着路道的大树,一跃而上,看着越走越近的捕快们,皱眉小声道:“你们走的这样快,莫不是赶着去投胎?”不行,待他们走后,自己须得快些往反方向走。 四名捕快抱怨着走到门前,叹着气整了下衣着,中间的一名捕快整的极迅速,且抬脚便上去将门敲了,却迟迟闻不见有人回应。三名捕快疑惑着对视了一下,便也抬起头敲了下门,依旧不见有人回应,四名捕快几乎是同一时间摸上了腰间佩戴着的长刀,极粗鲁的一齐将门踹开。 常玉皱眉盯着走进屠夫家的四名捕快:“坏了,那屠夫见过我。”早知道方才就将他掳过来了,真不该对那屠夫礼貌问话,这下算是坏了事了,只愿那屠夫莫要将自己供出来才好。 可惜,他的祈愿明显落空了。那屠夫被四名捕快用刀架着出了门,睁大眼睛左顾右盼着:“这,这方才还在呢,真的,真是他,官爷,你们可得信我呀。”他边哀求着,边恐惧地盯着脖子下的长刀,腿抖得不成样子。 四名捕快相视一眼,纷纷犹豫着将刀放下了,几人说着便要走,跟在最后的那位捕快扭头看向屠夫,笑着点了下头:“若是往后再瞧见那公子,你可定要想法子将他送往官府去,赏金可是一笔不小的价。” 屠夫抖着腿,脸色有些难看,听了捕快这话,挤出一抹有些勉强的微笑,如小鸡啄米般点头道:“是是是,定然的定然的。”他说的极快,听着极像是吓抖出来的。 屠夫看到与自己说话的捕快转了身,登时便松了口气,虚脱地坐到地上,抬起头便看到了树上的人影,这大晚上的,把他吓得心头一颤。慌忙站起来跑到捕快身旁,发抖的手指着树上站着的人影:“官官官官爷,你瞧那树上,那树上是不是站着个影啊?” 常玉一见暴露了,跳下树便急忙跑了。捕快们追得倒也紧,每次都差点抓到常玉的衣服,幸亏常玉脚底生风,及时加快步伐才得以躲开。 常玉纵身一跃跳到树上,一袭蓝白衣衫穿梭于树丛之间,四名捕快大喘着往前跑,似是不知道累一般。 人影映着枝头的月牙,常玉跳得不如方才那般轻快了,捕快们更是累得差点伸出舌头,可还是指着树上的常玉:“有本事,有本事你便下来,你若是个人,便,便莫学那野猴,野猴的本领。”那人说完差点撞到树上,脚下急忙一躲,不料竟崴了脚,累得一下子瘫坐在地上,瞧那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气的模样,一时半会儿怕是起不来了。 常玉也累得不行了,坐在树枝上大口喘着气,无奈用袖子擦了两下汗,看着树下正忙着爬树的其中一名捕快,翻着白眼心疼道:“不是,你竟不知道累的吗?好生歇歇罢,我也是没了力气的了,一时半会儿也跑不掉,何必如此拼死拼活呢?”他现在说这么几句话都觉得要累死了,而这捕快竟还有力气爬树,这还真是值得他由心钦佩。 捕快没有说话,伸手便拽到了常玉的衣服,咬着牙一使劲,便将毫无防备的常玉从树上给拽了下来。 好在常玉是习过武的,知道头部的重要性,落下去时,忙将头护住了,否则这几名捕快带回去的,怕就是个死人了。 “啊!”常玉只觉得后背要散架了,虚弱地躺在地上,什么也说不出了。 而那名爬树的捕快,似乎真的一点也不累,他笑着走到常玉眼前,蹲下捏住常玉的脖子。常玉顿感一股冷意,万分警惕地看着眼前的捕快:“你跟他们不是一路的,你是谁?” 他没有说话,捏的更狠了点。常玉刚想制止,却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不,这不是累的。假捕快露出了一个有些诡异的笑容:“怎么样?给女人用的松筋粉,你用着怎么样?可还行?” “你,松筋粉……”常玉想了想,忙问道,“松筋粉你哪儿来的?” 假捕快闻言笑出了声,“驸马爷果真与众不同,死到临头了还在乎松筋粉呢!下辈子您再讨论这个事罢。”说着,更用力了些。常玉只觉得呼吸困难,仿佛下一秒便要离开人世了,他的脸被捏的发紫,干涩的嗓子也跟着咳嗽。 “啊,唔!”假捕快低下头瞪着刺穿心口的刀尖,扭头瞪着眼前的黑衣男子,睁大眼睛躺死在了地上。 黑衣男子急忙将常玉扶坐起来:“常玉,常玉,你没事罢?” 常玉坐在他怀里,松着气咳嗽了两下:“无事无事,莫要担心。” 第2章 方圆百里皆食人肉(二) 黑衣男子将绑在腰间的水壶拔掉塞子,递给常玉。常玉接过水壶,咕嘟咕嘟喝了大半,便又将水壶递给他,“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黑衣男子盖上塞子:“你家不就在这儿?而我来的时候又恰巧碰到了这几名捕快,便跟着他们了,岂料你竟差点被逮住。”差点被他们逮住…… 常玉笑着看向死在他身旁的假捕快:“哎,起初便觉得他有些不对劲,便多留意了些。”从怀里掏出几包被黄纸包裹着的药粉,“原本这些东西是要给那些真捕快的,可里面但凡混了个假的,这东西怕就做不到万无一失了,索性便没用。谁知这厮不仅是个假的,还是个想要我性命的。哎。”看向黑衣男子,笑道,“大意了,大意了。” 黑衣男子没有接他的话茬,问道:“你与公主又吵架了?” “算是罢。”常玉冷笑,这次的架吵的怪大的,一时半会儿还真回不了家。 黑衣男子没再问话,倒是常玉看他这身夜行衣不顺眼了:“你这夜行衣披身上,把你衬得怪老气的,快些脱下来罢,越看越觉得古怪。” 黑衣男子闻言,即刻便解了夜行衣的黑扣与腰带,一件白领竖条纹的蓝色衣服映入眼帘,腰上还绑着一根白色的腰绳,如此瞧着,才算是有些少年韵味。只是…… 常玉瞧了瞧唐非阳的衣裳,又低头瞧了瞧自己的,惊奇地挑眉道:“你这衣裳,跟我的倒还怪像的,哪买的?” “月初时公主相送,并非买的。” “巧极,我也是。” 常玉瞧着前方同样被撒了松筋粉的几名捕快,对唐非阳说道:“去把他们也救了罢,一直坐在这儿也不是个法子。”待唐非阳站起来,又急忙补充道,“放远点儿,别让他们好的太快。” 唐非阳一跃而起,将松筋粉的解药悬挂在了树枝上,随后跳下来,跟在常玉身后走了。 屠夫坐立难安,眼睛一直盯着关上的门,心如火烧:“抓住没有啊?倘若没有抓住,那牙齿的事情不就败露了吗?”说着,双手合十祈祷着,定要抓住他。 还没祈求多久,便听到了断断续续的敲门声,他挨着门缝一瞧,不得了,竟是常玉。完了,这人来找他算账来了,这可怎么了得?屠夫吓的将肉桌也搬到了门前,死死地抵住门。 一阵风浮动树叶,唐非阳纵身跃起,翻墙而入,轻轻走到屠夫身后,一把揪起了屠夫的后领,将屠夫吓得缩脖子抱头,“饶命饶命啊!人不是我杀的,你们误会了。” 唐非阳懒得听他解释,一脚将抵在门前的桌子踹了个脚朝天,一手开门,一手揪着屠夫,冷着脸将屠夫甩到常玉脚边:“跟我说无用,跟他说。” “是,是,说说说,我全说了。”屠夫爬起来,随后想起件事,颤颤巍巍道:“这,这位公子,这人真不是我杀的,我,我真不能去坐牢子啊!” 常玉瞧着他这样子,笑着安慰道:“放心罢,你只需道出真相便可,其余之事,我们不会多管。” “我说,我说。”屠夫弓着背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两日前的中午,烈日炎炎,屠夫卖肉回来,由于内急来不及回到家,便红着脸在树下解决了。他用手扶着,颠了两下,见四周依旧无人,这才松了口气提上裤子。他笑着昂首阔步,朝家走去。还好还好,无人瞧见自己这番窘态。 “嗷呜——”一声狼嚎,阻了他回家的步伐。 “嘶……”这狼肉的滋味儿,他都多少年没尝过了?再者,如今这狼肉也是稀罕物,虽买者甚少,却也总比那些个猪肉强呐!更何况,这成年狼的狼牙卖出去,也能卖个二两酒钱呢。 屠夫正在心中盘算着最佳的价钱,殊不知林子早已恢复了寂静,嚎了一声的狼,也不知去了何方。 待他回过神时,那狼早不知跑多远了。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极其懊悔。方才真应该立即就去瞧瞧的,真不该站在这里发愣,这一愣倒好,啥都跑没影了。“啧,我真是蠢死了,这上好的肉和牙,满袋子的钱,竟都被我放跑了!” 他越想越气,甚至直接在原地蹦了起来:“你可真不愧是个穷光蛋呐你,往后你便穷死罢,真是!哎。” 就在他气愤的以为自己将要空手而归时,一个转身,一只正在树下抽搐的狼狗钻进他的眼球,他笑着把狼狗拎回家,而狼狗在被他拎回家的路上就已经咽气了。 拔毛,宰割,放血,清理一切不能要的东西,他把狼狗的肚子切开后,发现肚子里竟有满兜兜一大团鲜肉,其整齐的形状,完全不像是狼狗咀嚼过的东西。“嗐,管他呢,反正都能挣钱,一起吃了便是!”说罢,将鲜肉放置一边,将切好的肉与鲜肉放在一处,这摊子便算是摆了。 他按着肉,几刀下去,肥瘦分明,整整齐齐。桌上两滩肉,一滩带骨,一滩无骨。屠夫是个眼尖的,一眼便瞧见了,那滩无骨肉中有几块骨头,他将骨头挑出来。那骨色呈灰白,只是这骨……这,骨?骨吗? 这是牙! 这个想法立在屠夫脑海中,他想把这想法赶走,却不料这牙越看越像人牙……屠夫捏紧牙齿仔细瞧了瞧,顿时吓得双腿发软,差点连这么一颗小小的牙齿都拿不稳。然而他不愿相信,急忙跑到门口,把扔掉的狼狗头捡回来,他坐在地上,把狼狗头抱在怀里,仔仔细细地一遍遍检查,可最后的结论是:狼狗一颗牙都不少。 “不,不会,也可能,可能它吃了一只牙齿正好与人牙相似的小狗呢?”屠夫冒着冷汗自言自语道。 “对,对的,绝不会是人,绝不会是人,对的,绝不会是人……”他一直重复说着,可那冰冷的手却抖的不行。罢了罢了,就算是人也罢了,反正他就只卖这一次。屠夫如此想着,那份罪恶感与恐惧才得以减少些。 “诶,店家可在?”门外传来饼爷的呼唤声,屠夫急忙站起来,哆嗦着说道,“在,在在在在……” 饼爷推门而入,弓着背指了指桌上的两滩肉:“今日的肉,是为何肉啊?” “哦,上好的狼狗肉,刚切的,新鲜极了。” 谁知第二天他卖肉回来,相同的树下,竟又有一只相同的狼狗,可怕的是,这狗与昨日他带回来的狗抽搐的方式竟也相同。这烈日骄阳的,竟不断碰上这事儿。屠夫想着,竟觉得有些发冷,干咽了一下,拔腿便跑了。 不料屠夫还没走到家门口,便看到自家门口排得那长龙似的队伍,还以为人肉之事被发现了,吓了一跳。直到他在队伍中瞧见了饼爷,饼爷是个不爱凑热闹的,他也在队伍中,即说明了这队伍并非官兵。 屠夫走过去才发现,这长龙般的队伍,原是这村子的村民们。他刚走过去便被村民们围住了。 “昨日吃了饼爷的饼,那味道久久难去,耐不住才去问饼爷,这才得知这鲜香的肉,原是你家的。” “是啊是啊,美味极了。” “诶,我们今日排这么长的队,可都是为了来你家买肉的,你可不能不给面子啊!” “对啊,我们大家伙儿可排了好长时间呢。” “哎哟,别愣着了,快去切肉去罢。” 一语点醒梦中人。屠夫昨日剩的那么些肉,可不够今日切的啊。于是……他把卖剩的肉交给村民,随后急忙跑去树林将那停止抽搐的狼狗带回了案板上。 无骨肉中又多了两颗牙齿,屠夫一刀把沾有牙齿的肉切开,牙齿掉落在地。这一举动无人在意,他们只以为那是不能要的骨头。不同于昨日的,今日的屠夫没有手抖,没有对人肉的恐惧,也没有那极强烈的负罪感,有的只是成就感,将钱紧握在手中的欣喜与充足感。 “狼?”常玉站在树下紧蹙着眉头。此处怎会有狼?“这后头定然是有主谋的。” 旁边的唐非阳朝他看过来:“你觉得会是谁?” 常玉苦笑:“我觉得是无用的,不一定我觉得是谁,就真是谁,再者,这事原是与我们无关的,不管他就是了,何必给自己找糟心事儿呢?走罢。” 唐非阳知道常玉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只是往事伤悲,自己也不好提及,便随他去罢。 两人转身,同时定在原地。因为就在他们的正前方,那树下有一只正在抽搐的狼狗。可他们刚刚站在这时还未曾有狗呢,由此可见,送狗那人的轻功是极了得的。 唐非阳与常玉面面相觑,心中皆萌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可这事,他们是无能为力的。剖开狼狗的肚子,常玉确定了,正是他心中想的那种毒。“走罢,这儿留不得我们了。” 嗜肉蛊。身中此毒者,无法控己身,无法控己神,生为肉,死为肉,生不如死矣。 两人走时,村中下了一场雨,导致每个人都很感谢屠夫。因为每家村民的门口都下了一只肚塞鲜肉的狼狗,狼狗的肚子上还贴着一张纸,纸上写着:屠夫所赠,因亲万和,所赠此礼,肚中亦含心意,食之即财,勿告勿谢。 屠夫则每天皆可以在树林中捡到一只抽搐的狗,他知道狗肚子里是什么,根本吃不下去。所以他便把狗肚子里的肉扔掉,专吃狗肉,可他还是上了瘾,因为毒药是从狗嘴里灌进去的。 村民每天都可以在门口拿肉,屠夫每天都很感谢为自己送肉的狗,可这种日子只维持了三日,最后村民便没了肉,屠夫只守在树林里。 终于,村民开始互相撕咬,那怒瞪着双目,张大嘴朝对方咬去的模样,真真像极了饿肚子的狼狗。屠夫坐在树下边吃着自己的大腿肉,边等着肚塞人肉的抽搐之狗,这时的他已经不再挑食了。大腿肉吃完,他便又砍下自己另一条腿,紧接着胳膊,肚子,甚至舌头都要嚼一嚼。 众人失了神智,众民失了心智,烈日当头,地狱之门大开,一群发黑的骷髅互相搀扶着,走进了那极具黑暗的地狱深处。 第3章 正文开始)白骨森森觅妙音 一缕白烟绕上纤细的小指,即刻便散了。食指轻微蘸了一下朱红的胭脂,小心翼翼地涂在面前女子的唇上,涂好后仔细打量了女子一番,瞧见自己这完美的成品,女人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小家伙,我找着常玉了,你可高兴?”说着,似玉一般的手抚上女子的脸颊。眼神突然变得狠戾:“我知道,你定然是高兴的,对么?”指尖点了点女子的朱唇,示意她张嘴说话。 女子别过脸去,微眯着眼睛:“……不止这些罢,你接下来要做的事,才是最主要的罢!”语气微愠,眼眶渐红,冷脸咬了下牙。 女人转身系上红斗篷,戴帽子的手微顿,无神的喃喃道:“是啊……”这话她似是对自己说的。 “确实如此。”这声才算是答了女子的话。 女子扭头盯着那渐行渐远的红衣背影,气得将桌上的杯具全部推到了地上,她看着满地的碎片,又咬牙踹了碎片一脚,房间顿时被她弄得一片狼藉。 “所以,你此次是专程来寻我的?”常玉说着,看向他。 唐非阳点头,嗯了一声,没再多说。 常玉本想再说些什么,脚下一声响,瞬间将他的注意力转移。他将踩到的信封拿起来,上面赫然写着:赠,常玉。 常玉顿时皱紧了眉头,犹豫再三,终是拆开了信封。 阿玉,务必要选左边的啊。 没有署名,不知道是何人所赠。但常玉似乎已经有了答案,捏着信纸的手力气大到发颤。唐非阳察觉到他的反常,凑到跟前瞅了瞅,瞧见内容时先是一愣,随即看着常玉:“走罢。”瞬间将常玉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有些迟钝地点了头,看了一眼手中的信,无奈地拿着信走了。 常玉记着那句话,下意识选了右边,结果在右岔路口捡到了一封相同的信。 赠,阿玉:常玉,你确定选这条路?嗯? 常玉愣住了,他似乎……被影响了…… 他闭上眼叹了口气,再次睁眼时拉着唐非阳便去了左边,结果一路上畅通无阻,他想的那些奇怪的东西,一个都未曾遇到。也正因如此,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那人究竟想干什么?他想。 女人站在岔口处,修长的手捂着嘴笑得很欢:“常玉啊常玉,你可真是越来越会逗我笑了。”随后转过身,“哎,那你们俩就先一起玩儿罢,这么早将你们拆散的话,我还真有点于心不忍呢。”将头上的红帽推掉,笑着朝右边走去。 有趣的是,这两条路不论走哪一条,目的地却都是一样的,只是左边会更快一点罢了。假如常玉他们两个没有被分散注意力,便会很容易发现双岔路口中间的草丛障眼法后还有一条路,那条路的尽头,是他们将来会苦苦寻觅的光明…… 常玉边走边把玩着手中的骨哨,这小玩意儿是他方才在路边的木桩子上捡的。这骨哨上刻有雕花,做工精细毫无瑕疵,吹出来得声音也是极妙的,这么好的骨哨,它的主人为什么会不要它了呢?常玉微眯着眼睛,实在想不出答案,只好不再去想。 唐非阳则觉得这骨哨来得蹊跷,毕竟这荒郊野岭的,还在村子外,扔个骨哨而已,实在不至于跑到这么远的地方。但看常玉玩得开心,他也觉得轻松不少,便笑着打消了这个疑虑。 两人正走着,突然瞧见前方有一位扛着长杆斧子,缅着裤腿的老汉,刚要去打听打听此地的境况,谁知那老汉比他们还热情,扛着斧子笑道:“诶,两位公子,这是要去哪儿啊?” 两人同时点头,异口同声道:“这荒郊野岭的,只愿能找个地方歇歇脚罢了。(不知您可有什么好去处么?)”常玉追问道。 老汉哈哈笑了两下,指着路介绍一番,便领着两人去了村庄。 村中之人,皆是性情豪爽之人,不论男女老少,瞧见两人后一拥而上,问完东问西,送完吃送喝,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本就是村中之人,此时功成名就返乡回来了呢。 “大哥哥,你们可吃过这个?”幼童被他父亲抱起来,拿着一块花状的馒头在两人眼前晃了两下。 两人相视一笑:“不曾吃过。” 幼童把馒头放在常玉手中,笑道:“那给你们吃罢,爹爹做的,很好吃的。” 抱着幼童的男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只是些小零食罢了,让两位见笑了。” “才不是呢,真的很好吃。”幼童拍了拍男子的脸,撅着嘴反驳。 “嗯嗯嗯,好吃好吃。”说完便笑了。常玉瞧着这场面,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不自觉露出一抹笑,眼神中满是羡慕。 唐非阳瞧出了常玉眼中的苦楚,这才想起前不久常玉被诛九族一事,那可难办了,他不是个会安慰人的人,却也不能由着常玉难过下去:“咱们不是要找住处?”罢了,干脆转移注意力罢。 常玉只是点了点头,村民们热情的为他们找好了住所,甚至交代他们不用付钱。有些过于热情了……他想。 院中漆黑一片,常玉坐在石桌前,抬头瞧着天上那轮隐匿于云中的月。他原本是在想事情的,可瞧着这云中的月久久不露面,觉得又有趣又疑惑,便笑着撑起脸,抬头守月了。瞧着瞧着,清澈的眸光突然变得深邃,深邃中生着哀伤,也不知能否守得云开见月明。 唐非阳将烛灯放在桌边,看了一眼面前瞧月的人,又看了看面前人瞧的那月,终是发出了疑问:“你一直瞧着天宫上的弯月作甚?”莫不是在思念那月宫之上的某位嫦娥仙…… 常玉偏头瞄了他一眼,依然盯着月前的云:“你不觉得今日之事过于顺利了么?”何止是顺利,简直就如同背后有人安排好了一般。 “还有这些村民,也过于热情了一些,让人心中不免生疑。”目光从云中之月移到唐非阳身上,又粗略地扫了一眼宅院:“如此上等的宅子,竟可随便住住,还不用付钱?”这馅饼掉的也太大了,大到直让人觉得这是陷阱。 虽说这宅子极其破旧了,尘土飞扬,纸钱铺地,鼠蚁乱窜,门槛断裂,可除了门槛和有些脏乱之外,这宅子却是越瞧越上等的,甚至什么都不缺……随便住住,不用付钱?这村子瞧起来并不富裕,他们与村民们也并不相识,按理说有外人来村,他们应该好生讹上一笔才是,可这些人却热情至此,又送东西,又送吃食,还不收他们一个铜板,真是越想越觉得有猫腻。 “他们热情些,不是挺好?”经历了过多复杂的人性,终于遇到了一个满是好人的村落,甚是不易,不该高兴么?“正有道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朝常玉笑了笑。 烛光映着唐非阳的脸,将他的脸照得通红,常玉没忍住多看了两眼,随后眯着眼苦笑了一下,又瞧上了那云中未明的月。少年啊少年,只这一个名头,只这一份思绪,便足以令人心生羡慕,足以令人忆起那段不堪回首的岁月,少年,不愧为少年。 常玉轻叹了一口气,只可惜,他作为少年的日子,叫做曾经。他多瞧了两眼少年,心中不免感慨,真像啊,真像。 少年同少女一样,纯粹又简单,隐匿在纯真外表下的,则是一颗充满热血的心,那颗心引导他们去寻求真相,同时也守护着他们,鼓励着他们,让他们不再惧怕麻烦与困难,让他们不受黑暗侵蚀,使他们记得,人间尽是善良。哎,只是这样,便已经难得到令他羡慕了。 常玉坐在院子里一坐便是半夜,直到他回房时也没能守得云开。待他进入梦乡,沉溺于梦境时,那天宫之上锁着明月的云牢才逐渐消散,可惜,只成了拨开云雾见月明。 “守得云开见月明?呵,如今,月是明朗了,可惜……却不是你守的,而是我。”房顶的女子抬起右手,食指指尖微红,无名指下坠着一个香囊,大红的香囊上挂着一对铃铛,月光照在香囊上,将香囊衬得更红了。女子眼中渐起血丝,那双明眸死盯着香囊上绣的泽字,坠着香囊的手握起拳头,暗暗咬了下牙。 “啊!”一声刺耳的尖叫,喊来了半个村的人,人们拥着挤着赶过来,站在宅子门口议论纷纷。 常玉被议论声吵醒,紧锁着眉头下了榻,还没走到门前,便瞧见了门下已经干了的血,常玉蹲下,一股血腥味充斥着他的嗅觉,门外的议论声越来越大,他叹了口气,起身打开门。 怎料他刚打开门,一颗黑发头颅便从门上掉了下来,门梁上吊着一只血手,血手的无名指上缠着一个大红色的香囊,一阵风吹来,香囊上的铃铛发出了悦耳的声音。 常玉取下香囊,被血染成黑红的泽字异常刺眼,他心里咯噔一下,急忙去看脚下头颅的脸。可悲的是,那张脸已经不能被称之为脸了。脸上的皮不知道被谁拿走了,眼睛也被人剜去了,牙齿被砸得没剩几颗好的,鼻子也被人砸扁了,甚至连骨头都若隐若现,整个血肉模糊的脸还被划上了一个大叉。 第4章 白骨森森觅妙音(二) 常玉轻轻地把头颅放下,将悬在门梁上的手拿下来,看着手心香囊上的泽字失神,正在此时,唐非阳从屋里端了两盘菜,一盘正冒着热气的番茄炒鸡蛋,一盘温热的水煮花生:“别只顾着看那些东西了,快擦下手,吃饭。”把菜放到石桌上,转身去拿擦手的绒布。 “哦。”说着,常玉把香囊揣进怀里,随即去接唐非阳的绒布,擦完手,还真就坐在了石凳上。两人各自拿了一对木箸,常玉尝了一下番茄炒鸡蛋,点点头笑道:“可以啊,这才多久没见,厨艺进展挺快呀,嗯,不错不错。”扭头看向村民:“各位……不回家吃饭么?” “这位公子,这,这都死人了,你们怎么还有心思吃饭呐?” “切,你懂什么?这两位公子那是见过大事的人,见的那都是大世面,死个人算什么。做什么事不都得先填饱肚子?” “嘶,就你懂!” 唐非阳瞥了他们一眼,微笑道:“这算个什么?我从前跟着我爹干活的时候,曾瞧见过一具女尸,从头到脚全被人剥干净了,连皮都没剩下。地上全是一块一块的肉,哪怕是那时候,我嘴里也是叼着东西的,何况现在呢,只是掉个头罢了,并非什么大事。只是现在凶手还没找到,大家会聚于此……会不会不太好?” 村民们一听,瞬间乱成一锅粥,互相推搡着,方才还在八卦着的群众,如今看起来真是巴不得快点走。 “那时你们应该还在漂泊罢。”常玉抬眼看向他。 “嗯?”唐非阳拿起一个水煮花生,剥了起来。 “无事。”这于他来说应当是伤心往事罢。 唐非阳剥花生的手微顿了一下,仔细想了想常玉方才的话,盲答道:“漂亮倒谈不上,虽说那时的我长得是有些秀气,但漂亮一词实在不适合——” “我方才问的是,你们那时还在漂泊?”这人都盲答到这个地步了,他再不解释清楚,便真成他的错了。 “嗯。”把白白胖胖的花生小子放进嘴里,嚼了两下,随后补充道:“那时你我还未相识,除了我爹,我还什么都没有呢。” “如今呢?什么都有了?” 唐非阳想了想,答道:“起码……不愁吃不愁喝,跟着你还不愁住了,比起以前,倒也算是什么都有了。” 常玉笑道:“不跟着我,你也不会愁住的。” “……”唐非阳吃了两粒花生,歪着头一耸肩:“起码高兴。” 常玉苦笑着反问:“高兴?方才回忆伤心事时,也高兴?”唐非阳刚要反驳,不料常玉压根没给他说话的机会,“跟着我,绝对不会像今天这样一直不愁住,早晚有一天会流落街头,高兴?” 唐非阳坚定道:“高兴!” 常玉冷哼一声,夹起一小块鸡蛋往嘴里放:“再高兴,也比不上京都舒服。” 唐非阳放下木箸,笑道:“那便回京都。回京都,向公主认个错,她一向将你视若珍宝,定然会原谅你的。” 常玉张着嘴微愣,欲言又止,咽着唾沫将木箸放下,轻轻摇了摇头:“不会,今时不同往日,这会儿再相见,她不会派兵将我的头砍下,我便已经谢天谢地了,又岂敢奢求她的原谅。” “……你们这一次吵架吵的忒厉害了罢!刀兵相见?” 常玉冷笑着站起来:“刀兵相见?呵,应当更通透一些,不是她死,便是我亡。” “……”竟如此严重! 唐非阳本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常玉抢先一步:“倘若她真的原谅了我,那么,杀人的便是我,这么说你可明白?” 唐非阳眉头紧锁:“这是为何?莫不是她想要孩子,你不同意?啊不不不,应当是你想要孩子,她不同意才对。” 常玉闭上眼,深呼吸:“依我看,这个话题可以就此结束了,你自己慢慢吃罢,我吃得有些撑了,去别处散散步。”转身按了一下太阳穴,走了。 “你只吃了几口鸡蛋,这便撑了?” “不止,撑得要吐了,去那边呕两下!”说罢,拐了个弯儿,便没了影子。 唐非阳看着被吃剩下的番茄炒鸡蛋,略有些得意的笑了笑:“这不就又留下来了。”想起什么,便又皱起眉头自言自语:“不过……他与公主,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他总觉得皇家透露的,坊间流传的那些事情不真确,定然是被遗漏下了什么,否则常玉不可能会有这么大的反应。而且……这些天每每一聊到公主,常玉总是会避着些答,总不会是因为,常玉他们家并没有犯什么错事? 这个念头只在唐非阳脑海里露了一下面,就被他生生打断了。他怎么能这么编排皇家呢?再者,有公主这座保护山,就算皇家真想为难常玉他们,也定然是不会得逞的。“哎……我知道的还是太少。” 为了排解烦心事而散步的常玉突然想起,方才不是要变着法的赶走唐非阳么?他叹着气拍了拍额头,“这小子,几年不见不止厨艺见长,这口才也好了不少,竟将我都给绕了出去,哎,罢了罢了,不想了,越想越烦心。” 常玉想了想,将怀中的香囊拿出来,大拇指轻轻抚摸着上面的泽字,不料从怀中掉出一支骨哨,冷风钻入骨哨中,成功奏响了这篇关于死亡的乐章。 刺耳之声窜进常玉的耳朵,他闻声皱眉,音消之后,他犹豫着将骨哨捡起来,“嗒。”一滴雨落到了香囊上,常玉看了看骨哨,叹着气将骨哨放进了香囊里,无奈返回。 “常玉。”唐非阳撑着伞跑过来,将另一只手上的伞递给常玉,严肃道:“快些撑开伞,这雨下的极大,晚些要着凉的。” 常玉照做:“我方才记起,与你说那些话的本意并非是——” “嗐,常玉你刚才走了,不知道都发生了些什么。你昨夜不是想知道那些村民究竟为何让咱们住那么好的宅子,还不用咱们付钱?我跟你说啊,那宅子在他们看来,那就是个凶宅!” 常玉本想将自己的话说完,谁知唐非阳的话,好巧不巧,正好勾到他在意之处:“嗯?死过人?” 唐非阳摇头:“不止。” “不止?” 唐非阳接着道:“听对门邻居说,咱住那地方,住一个死一个,三年前都不知道死了多少人了,最后都没人敢住,也没人敢来了。这三年里,村中之人见了这宅子恨不得都绕道走,这才换来三年的平静。” 常玉看了他一眼,皱着眉陷入了沉思。不对,很不对,假如他们真的恨不得绕着这宅子走,便不应将他们两人往这宅子里引,况且,他们二人与这些村民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怨,村民们又何苦将火往他们二人身上烧呢?再者,如果三年平静真是绕着宅子过过来的,那也就更没必要再让人住这个宅子了呀。所以……村民们的思路是什么?还是说,他们的领路者是何人? 常玉的脑海中闪过一抹红影,他好像知道是谁了。常玉看了一眼手中的香囊,是了,她回来了。 常玉的脑海中站着一个小女孩儿,那小女孩穿的很厚实,外面还裹着一件红斗篷,阳光洒在她的笑容上,她高兴地跑过来:“阿玉,你也太慢了罢,快些跟上啊。” 唐非阳瞧着常玉那有些苦涩的笑,皱着眉拍了他一下:“常玉?” 常玉猛的回神:“啊?” 唐非阳犹豫着摇了摇头:“无事。” 两人各回了各的屋子,常玉握着香囊失神,唐非阳只是叹了叹气,随后钻进被窝里眯了起来。 与此同时,一个双眼满是血丝的男人正在地上攀爬,他指甲缝中的肉还未掉落,那肉上的血还在流,他吐掉嘴里的人肉,仰起头对着大雨吼叫:“妙音,妙音!” 他使劲站起来,握着拳头冲向其中一栋房屋:“妙音,妙音……”满是鲜血的手使劲拍打着房门,咚,咚,咚,被雨水浸湿的木门上顿时出现了几个红色的手印,指甲缝中那不属于他的肉终于掉落,血手还在使劲拍击着木门。 老头拄着拐杖一步一步的走过来,从门缝中一瞧:“是你啊,我还以为谁呢,这下着那么大的雨,你不在家捂着小格的耳朵,大老远的跑到我这儿来干什么来了呀?”刚一打开门就被男人扑到了地上,看着男人满是血丝的双眼,吓得他拖着不方便的双腿急忙往后退,白着脸全身哆嗦着:“你,你这是要做什么?要吃了我这老人家么?”话音刚落,男人便又扑了上来。 男人咬着牙,手撕了老头。他迫切地在一堆满是鲜血的骨头中寻找着什么,可找了半天,却什么也没有找到,他瞪大着泛满血丝的眼,连滚带爬的站起来,大吼着奔向另一家。 雨水冲散粘稠的血,血与水融合,便成了触目惊心的血水,满院子的血水抱成一团,顺着水流飘向了别处…… 第5章 白骨森森觅妙音(三) 大雨连下三日,直到第四日,鲜血才铺满了天。 “常玉哥哥,你真的要陪我一起去找我爹吗?”眼前这个手中握着两个花生的小男孩,正是那日刚进村中令人羡慕的幼童,此时,他正睁着那两只纯真的大眼睛,不确定地向常玉发出疑问。 常玉蹲下,微笑道:“自然,哥哥说到做到。” 孩子高兴的蹦了起来:“好诶,谢谢常玉哥哥。” 三日前的晚上,大雨还未停息,雨水伴随着敲门声,急切地拍打在花伞上,“花婶儿,花婶儿。”伞下的孩子挨着门缝,笑看着急忙跑过来的妇人,喊道。 妇人听见声音,紧皱的眉头瞬间被抚平,撅着嘴开门:“怎么是你这个小家伙?这一大早的不让你爹给你做饭,就想跑花婶儿这来玩儿啊?” 孩子闻言,使劲摇了摇头:“不是的,我来是想问问花婶儿,您知道我爹在哪儿吗?他昨儿个晚上出去找东西去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爹现在还没回来呢,我就想问问您,您知不知道我爹在哪儿?” 妇人愣了一下,随后指向前方:“应该在你李伯家,昨天夜里我关门的时候,好像见你爹是往那方向去了。”孩子刚转身走了两步,妇人忙叫住他,“诶,罢了罢了,还是我带你一起去罢,这雨下得忒大了,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孩子扭头笑了一下:“好,谢谢花婶儿。” 两人一人打伞一人打灯,走到李伯家门口,花婶儿率先看见了地上似水非水的淡红色液体,急忙捂住小格的双眼,“花婶儿,你捂着我的眼睛做什么啊?” 花婶儿红着眼眶微微颤抖:“啊?哈哈,婶儿只是开玩笑的,你爹没来李伯家,怎么样,被花婶儿骗着了罢?”连嗓子也在发颤。 “嗯,确实被骗着了。”语气有些失落,接着问:“那花婶儿,我爹究竟在哪儿啊?” 花婶儿吃着眼泪看了一眼四周,突然一怔,反应过来后颤抖的更厉害了,苦笑着:“诶,小格,你还记得那俩刚来村子的哥哥么?” 小格点头:“记得啊,难道我爹在他们家么?” 花婶儿闭上眼睛使劲点了下头:“对,就在哪儿!花婶儿带你去。” “好。”两人走了一会儿,小格忍不住了,便问:“花婶儿,你为何还要捂着我的眼睛啊?我看不到路,都踩了好多小水坑了。” “哈哈,我,我这不是想跟小格玩捉迷藏嘛,待会儿到了哥哥家呀,花婶儿就把手放下了。”那笑声抖的厉害,听着像极了哭。 “哦。”又走了一会儿,小格又问道:“花婶儿,您旁边是不是还有一个人啊?他踩到的水坑比我都多,也太笨了,哈哈哈哈。” 花婶儿睁大双眼与旁边红着眼珠的男人对视了一下,急忙看向小格,哭笑着颤抖道:“哈,是啊,可不嘛,笨死了。” “花婶儿,那他是谁啊?” “嗐,你不认识他,他呀,我也不认识,只是一个想来送我们的好心人罢了。” 小格闻言,笑道:“是么?他可真好,跟我爹一样好。” 旁边突然一阵哀嚎,“妙音!”花婶儿的手从小格的眼睛上离开,小格刚要往回看,便被花婶儿使劲一推,推到一道巷子中。 身后传来花婶儿的呼喊声:“小格,往右拐,有个很破的大宅子,你爹爹就在那儿等着你呢,快一些去找他,花婶儿先走了。” “好,谢谢花——”扭头一看,空无一人:“花婶儿呢?” 常玉站在小格左边,唐非阳站在小格右边,三人一起走到小格家,本想看看他爹是否留下了信件,结果一无所获。直到返回宅子的时候,小格说要谢谢花婶,急忙奔到花婶家,结果花婶家空无一人。小格想到了李伯,去到李伯家,结果李伯家也是这情况。 常玉和唐非阳皱着眉头相视一眼,走了一个人很久没回来,这很正常。可这三个人……而且还是一个中年人,两个老年人,一起失踪?这可太奇怪了。 唐非阳只觉得地上扔着的衣服奇怪,走进李伯的小院,拾起那件被撕地零碎的“衣服”,这手感……唐非阳皱着眉头,把“衣服”埋在了土里,这次又是何人干的?还是她吗?并不见得罢,她断然做不出如此血腥的事情。 唐非阳轻轻摇了两下头,他究竟为什么会觉得那人做不出如此血腥的事呢?挂人头的事情她都做了,扒人皮又算得了什么呢? 虽然说这样想,可唐非阳还是下意识将那人排除了。 三个人将村子逛了一遍,小格爹没找着,倒是听说了近几天的奇闻异事。说起来还挺怪,除了花婶,李伯和小格爹,村子里面的人还无缘无故的失踪了三户人家,这三户人家小到襁褓中的婴孩,大到花甲老人,加在一起总共十几人,大雨过后全部失踪。 两人还没说什么呢,村子中的村民们就自行乱了套,一个个的全给两人下了跪。这若是其他人还好,可是下了跪的全是村中的老人,这可真是折煞他们二人了,连忙将他们扶起来,可谁知他们又拥了上来。 “你们是唯一的,住在那房子里还能存活下来的人呐,求求你们救救我们罢,如若不然,我们都会死掉的,求求你们救救我们罢。” 之后听到的便全是求救的话语了,唐非阳不明所以,倒是常玉在这些时日有所发现:“你们可是着了谁的道?否则是定然不会让我们进村子的罢?” 这几天常玉一直在想,村民们为什么要让他们住在这所宅子里?想到最后,只剩一种,竟然是有人向他们说了什么。而说的话,显然也在常玉的意料之中。 “您,您知道了?是的,几天前,就在你们来的前一天,有一个穿着红斗篷的女人给我们带来消息,说会有两个外乡人来此,还说……你们会给我们带来好消息,例如解除那宅子的诅咒。是真是假,让你们住上便知,结果,结果你们果真安然无恙。事情就是这样了,所以,请救救我们罢。” 常玉没有回答他们的话,而是接着自己所想,问道:“三年前,你们刚发现宅子的诅咒的时候,那状况是否与如今如出一辙?” 村中之人皆点了点头。常玉接着问:“三年前,那个穿着红斗篷的女子是不是也来过这里?” 村中之人互相看了看,一个接一个道:“这我们如何能发现啊?三年前诅咒还未生的时候,我们这里可热闹了,外乡人接二连三的来,嗯,就算真有什么奇怪的人,我们也发现不了啊。” “是啊是啊,那时候人多的我们村都挤不下了,所有人都活得快快乐乐,开开心心的,谁有那闲工夫去管什么人穿没穿红斗篷啊?” “再说了,就算当时真有个穿红斗篷的,那人挤着扛着,摩肩接踵的走,不仔细看,也根本瞅不见呐。” 底下一个接着一个的说,搞得整条街热闹非凡。 唐非阳挠了挠头,让大家停止议论后,问了一句:“三年前,他们也是像今天这样失踪了?” “不全是。本身只是失踪的。可后来……后来就变了,变严重了,诅咒加深了。” 唐非阳皱起了眉头:“加深了?加深之后死的人?” 那老妇人摇了摇头:“何止是死人啊,吃人!一层层皮直接从人身上扒下来,骨头断的断,裂的裂,人身上的肉全都一块一块的放在皮旁边,那肉曾经经过仵作之手检验,那仵作一看就说,这肉……是直接从人身上一下一下抓下来的,深浅不一,大小不一,伤口是一样的,直接是用指甲挠下来的。哎哟那场景啊,你们是没瞧见,遍地都是肉,遍地都是血,就算是我们村儿见过最多死人的人,也忍不住打个寒颤呐!” 唐非阳想到李伯家中的那张皮,点了一下头。果然和他猜想无异。只是那肉,骨头什么的,恐怕是被雨水冲走了。 唐非阳看着他们:“你们就没采取什么措施?例如找出这个人?” 老妇人叹了口气:“谁没想办法呀,该想的都想了,我们村根本就没人留长指甲呀!外乡的人本就是来玩儿的,一出事全走了,谁也不知道这些外乡的人中有没有藏着杀人真凶,我们也想到了这一可能性,那一批外乡人走后,我们就把村封住了。可尽管是这样,还是会有人死去。其实我们当时没跟你们说实话,若论凶,不止那宅子,这村子都算是凶村了。可只有那宅子同一地点上死了超过五个人啊!是的,不只是三个。如若真的只是死了三个外乡人,我们也不会这么害怕了。” 常玉眨了一下眼:“五个以上?” 老妇人深吸一口气:“三十一个,因为那宅子死了五个人以上的时候,那宅子就免费住了,很多人贪这份小便宜,那些无家可归的也都去了。结果……一个都没活着出来。不,也算是活着出来了一个,那场景就跟你们刚住进去时一样,吊着颗人头,可能也算不上是吊罢,那颗头像是凶手失手扔上去的,最后我们大家一起去看的时候,那颗头才因为震动而掉了下来,还吓疯了两个精气神不太好的。哎,那一段时间,我们大家过的日子,那何止是提心吊胆呐,有几个直接上吊了,遗书上写着的意思几乎全是:好歹留个全尸呢!哎,单是想一想,我现在就差点一口气上不来了。那时就差一点,就差一点我们村就要手拉着手一起去跳悬崖了。哎!真吓人呐。” 第6章 白骨森森觅妙音(四) “差一点?莫非你们当时有所发现?” 老妇人犹豫不决,底下人纷纷提醒她今日之事,她这才说了:“并非是我们发现的。是那仵作身旁的妙娘子说的,她说这也许来自宅子的诅咒,并问我们可曾对这宅子做过什么不好的事。刚巧,那段时间还真有个人在宅子后头烧了把火,宅子后墙那儿烧得黑黝黝的。我们大家就想先信着她的话,之后合力将那墙修复了,谁知,之后竟真的没有一个人被杀了。那仵作见事情正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且真凶一直不见踪影,叹了口气,这事情也只好不了了之。之后那娘子和仵作便去云游四海了。” “妙娘子?什么样的妙娘子?” “啊,这个我知道的。”一个年轻女子笑着蹦出来:“她呢,貌似天仙,一颦一笑皆让人深感不凡,她本人是不认字的,但是一说话就老会让人觉得她读过书。品性什么的……若是以往,我定然会说她是极好的,可如今,怎么说呢,以往的端庄贤良似乎是她故意而为之,是装出来的。” “啊?你之前可不是这么与我说的。”年轻女子身后的青衣女子不可思议地埋怨道。 年轻女子扭头朝她叹了口气:“唉哟,你都说了是之前。再说了,当时村子里的人皆对她深信不疑,都把她当了活菩萨了,我若是与你说,你岂不是会说我善妒?” “净瞎揣测,你我好友多年,我怎会因这么点小事就说你善妒呢?” “啧,你平时说的还少么?” “我——” 常玉眼看两人就要吵起来了,急忙打断,问道:“那你当时瞧见了什么?” 年轻女子想了想:“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只是傍晚刚好碰见而已,不过,若是将这件小事与那吊头案联想在一处,便细思极恐了。我还记得那晚的可怕呢,那晚没有月亮,整个村子漆黑一片,我打着灯从阿娟家里出来,本是要回家去的。以往回家我都是抄小路的,可自打死了人,便谨慎不少,没敢再往那里去。走大道是必定要经过仵作他们二人住的那个木屋子的,原本没什么,直到那妙娘子从木屋子中走出来。我在远处瞧见她的背影时,很是欣喜,毕竟那么美的娘子,能与她说说话,感觉都快乐极了。可是,谁知道她从木屋子里越走越远。这黑灯瞎火的,我也没敢跟,本是想走的,却见那妙娘子手里多了把斧头,因为那娘子的手一看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所以当她拿着斧头时,我还是很惊讶的。可谁知道更惊讶的还在后头,我亲眼看着她和一个男人在木屋子门前会面,那男人身形高大威猛,根本不是我们村里的人。我们村里没有这么高大威猛的男人。可以肯定是个陌生人。我不知道他们说的什么,我也没看到最后,因为我平时就不太爱凑热闹,也不太爱管闲事,而且这种闲事极其容易引火烧身,也就没敢太过逗留。之后我就回家了。谁知第二日,就死了个男人,那男人的头不知道去了哪里,但我有种不好的预感,我总觉得这男人就是那高大威猛的男人,尸体也被砸的稀巴烂,根本看不出那种高大威猛的感觉。反正,自此以后,我便再也没去过那妙娘子跟前,甚至是躲着她的。她提出宅子有诅咒的时候,我就觉得无比荒诞,就算之后真的回归了平静,我也并不觉得她提出的是对的。以至最后,她走之后,我们村再也没有被杀死过人!全村的人都很庆幸,都很感激她,可我……只觉得可怕,甚至还有些侥幸。” 青衣女子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捂了一下嘴:“你莫不是……认为人是她杀的罢?” “难道这还不够明显么?甚至这次死了人,我都会隐隐觉得,是不是她回来了!”年轻女子看着青衣女子质疑的眼神,莫名生了气,瞪着她说道。 青衣女子见她这样,便也皱起了眉:“只是提了两嘴罢了,何至于这么大的火气?倒是你不分青红皂白的,开始胡诌起来了,你这样的人真是少见。” “你这种人也是极少见的。方才还说绝不会因为这等小事说我,半刻还没过,你便要食言。还好意思说我?” “谁食言了?你若说的是真事,我断不会驳你的。” “你怎能一口料定我说的必定是假事?!我说的分明就是——” 老妇人打断她们:“行了。再吵下去便没完了,还怎么让这两位救我们?” 两人这才想起正事来,便又央求着唐非阳与常玉救他们。 唐非阳与常玉闻言,面面相觑之时,从大道那边跑来一名女子,那女子的裙摆上还滴着鲜血,她面容惊恐的拼命朝这里跑,嘴里还大喊着:“鬼,有鬼,吃人的鬼,吃人的鬼来了!”说罢,一口鲜血从她嘴中吐出来,她皱着眉头捂上心口,瞬间趴在了地上。 常玉反应极快,轻功起落间,她扶起睁大眼睛的女子,村民们纷纷围了上去。 谁知她竟指向了,正前方站得远远的小格。她瞪着小格,嘴中的血还在往外流:“她,她……”似是担心村民们听不清,直接大吼了起来,“鬼,她,她爹便是那吃人的鬼!”血手抓紧常玉的胳膊,深吸一口气:“杀了他,我求你杀了那个鬼,杀了那个吃人的东西……”刚说完这句话,她突然站起来了,感到浑身瘙痒难耐,血液从嘴中淌到脖子里,可她根本感觉不到,她一直在挠,挠到破皮,挠到出血,挠到露骨,可她依然在挠…… 大家亲眼看着她身上的皮一层层脱落,体内的一块块骨头被她无情的扔在地上,这诡异的奇景,大家都是第一次见,却都不想再见一次。 村民们都捂着嘴看着女人,只有常玉注意到了正前方站着的小格,他没有很不可思议,也没有更进一步的行动,只是那么站着,好像不会动似的。常玉朝他走过去,微笑着向他伸出一只手:“走罢。” 谁知他一抬头,红色的眼珠被封禁在眼眶中,献给常玉一个甜甜的微笑:“阿玉,好久不见。我来是想告诉你,游戏快要开始喽,你们可得快点把事情办完啊,嘻嘻嘻。”趁常玉发怔的时间,他慢悠悠的从自己怀里拿出一个香囊,常玉这才发觉他的香囊被偷走了。至于究竟是什么时候被偷的,这就不得而知了。 小格打开香囊,拿出里面的骨哨:“可这案子有点难度,万一你们失败了可就不好了,所以我得帮帮你们,再不济,也得给你们点提示呀,怎么说你也是我夫君,这危机关头的,我再不帮忙,到时候,那满朝文武百官知道了,又该说我小肚鸡肠了。你说对不对呀,阿玉?”笑着吹响了骨哨。 常玉抢过骨哨,顷刻间便捏住了小格的脖子,瞧着常玉愤怒的样子,小格只觉得好笑:“你抢它作甚?他这哨子,除了杀人什么也不会干。哈哈哈哈,瞧你这表情,常玉啊常玉,这么久不见,你居然变得这么愚蠢。来呀,使劲啊,用力掐死我呀,呵呵呵呵,不过……你再蠢我也喜欢,谁让你是我夫君呢,你说对罢?嘿嘿嘿。” 唐非阳瞧见这一幕,急忙跑过来,边跑边喊道:“常玉,冷静下来,这是她的把戏,别中计了。你掐的是小格。” 谁知他见到唐非阳,笑得更大声了:“呦,这位也好久不见了,怎么,消息传的这么快么?居然连你都赶回来了。真不错,我们家小阿玉的小跟班回来了。把他交给你,我也挺放心的,毕竟单靠着你的心思,必然不会让他受到丝毫伤害,哎,如果你们中有一个是很冷静的,我也不用这么操心了。”说着,便又笑了起来。 唐非阳皱起眉头,他非常后悔方才的鲁莽,起码也该让常玉把这家伙逼走。 “呀,阿玉,他会不会没有告诉过你,他对你的心思啊?”说罢,噘着嘴盯着常玉,见常玉皱了眉,突然张嘴啊了一声,笑道:“莫非……真的不曾说过?哈哈哈哈,唐非阳啊唐非阳,你胆子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小啊。噗哈哈哈。那我就替你说了?他呀……” 唐非阳握紧拳头,咬着牙道:“闭紧你的嘴!” “哟哟哟哟哟,生气了呢!可哪怕你生气,我也不想听你的,怎么办呢?哈哈哈哈,阿玉啊,他喜欢你呀,还是那种情情爱爱的喜欢呢,可惜你从来都没发现,憋的唐非阳好苦啊,苦得我都心疼他。呵呵呵呵呵……” 唐非阳:“……” 常玉眼中闪过一丝错愕,随后皱紧眉头,气得将小格甩在了地上。 小格趴在地上,还没来得及站起来,便笑道:“哎呀,他来了,看来今天只能陪你们聊到这儿了,话说,你们应该会感谢我的罢?哈哈哈哈哈。” 一个浑身是血,眼冒红光,散着头发的男人飞速跑过来,逮住谁吃谁。村民们本就是聚集在一起的,面对突如其来的食人怪物,跑都跑不及。奇怪的是,男人每撕碎一个人,总会在死去人的骨头中寻找着什么。撕了两三个人之后,他依旧没有找到。男人身强力壮,村民们根本跑不过他,如此一来,聚集在一起的几百人,还不够他片刻“吃”的。 唐非阳和常玉本想合力把他撂倒,谁知这人的速度与反应能力居然在他们之上。两人没把他撂倒,他倒是快要将两人撂倒了。 男人瞧见了唐非阳与常玉身后的小格,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藏似的。一阵风飞过,男人竟已经走到小格身旁了。他已经忘了小格是谁,更忘了自己是谁。 那日伤害谁都不愿意伤害自己疼爱的儿子的人,已经六亲不认。他徒手揭开自己儿子的皮,厌弃的将它们甩在地上,一把一把地抓里面溢出鲜血的鲜肉,随后将鲜肉丢在地上。把里面完整的骨头敲断,痴迷的寻找着,可到最后还是没有找到。他踢开自己儿子的皮,从儿子肉上踩过去,站在他儿子的骨头上嘶吼,似乎是在哭泣,又似乎是在哀怨。 于是,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常玉拉着唐非阳便跑到了村外。 跟在他们身后跑的还有一些村民,可悲的是……村子不知被何人下了禁制,村民们出不来。 而此时,那找骨头的男人已经走到了他们的身后。 没人知道,骨哨早已被人拿了去。常玉看着这些被男人一个个撕裂的身体,心中的恨意只增不减,比起恨那个疯子一般的公主,他更恨的,是自己,懦弱至此,谁也保护不了。凡是跟着他的人,除了死,便再无另一条路可走。 村门前尽是哀嚎,所有村民退无可退,死路一条。 这个村庄,无疑是个凶村了,房中住着有心人,无奈村中竟有撕心魂。此等乱世之态,尽显悲哀。 “唐非阳。” 两人刚出来,气还没来得及喘上一口,便听到身后那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心里皆是一咯噔。常玉下意识拉上唐非阳,站远些盯着这位黑衣女子。 女子虽用面纱遮着脸,但身份却显然暴露于外,她小步小步的朝两人缓缓走来,头上除去一支翡翠簪子,便唯剩一支步摇,不摇下方坠着的那颗珍珠直直的立着,待风拂过,便稍微一摇。常玉却注意到了她腰间的红色腰绳,眉头极快速地跳了一下,拉上唐非阳再次往后退。 她……不是最讨厌红色么?怎的今日如此反常,突然系了根红色腰绳?总不能,她被那人附了身罢? 女子见常玉如此反应,只觉得可笑,却并没有笑出声,而是转换了路线,站到一棵树旁,不包含任何感情地盯着他:“常玉哥哥,你,也在怕我么?” 常玉想了一下,登时便要走过去,唐非阳急忙抓住他。常玉扭头看向他,温声告知:“放心,我知道她,她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唐非阳微皱着的眉头皱地更紧了些:“可她方才——” 常玉思考片刻,这才又看向唐非阳,微笑着将自己的手盖在他的手上:“放心,定然无事。” 唐非阳又盯了他半刻,这才无奈放开手。 常玉边走边观察着女子的一举一动,可女子显然没有太多动作,只是眼神中流露着嘲笑,面上也只有大气的微笑。但她的衣服……却让常玉移不开眼睛。原因并不是衣服很漂亮,只是,离得近了,会发现上面绣着一朵暗红的花,那花只在心口一小处,并不怎么显眼,花很漂亮,却漂亮得诡异,因为它给人一种邪恶的错觉,越看越诡异,使得常玉最后不得不移开眼睛。 常玉瞧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人,熟悉却又陌生……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么?为何会如此有距离感?他记得她最讨厌红色的,他不可能记错,难道她开始喜欢上红色了?可,为何会改变呢?只小半月没有见而已,怎的如此陌生了?仿佛,只是一位面熟的路人。 走到眼前,常玉才发现,那花的右瓣下有一滴血。并非真血,那血也是绣上的,红到发黑,却又能看得出来那是红,这手艺过于精巧,也过于复杂。 那花绣了两层,底层鲜红,上遮一层黑线,黑线却又绣得薄薄一层,不站到跟前,还以为是暗红呢。至于那血,便更妙了,妙在何处说不上来,只一眼便觉得很妙,血呈上尖下圆水滴状,看不出绣了几层,但丝线,却是顶好的缂丝。 花有了血的衬托,便愈发诡异。 常玉终不再看下去,低头行了个较为简易的礼:“公主。” 公主并没有让常玉抬起头,而是直接说出了此行的目的:“常玉哥哥,我就知道,你定然是最相信我的,从始至终,都是。” 公主见常玉不说话,便继续道:“只是,我必然要辜负你的期望了。你明白我如今的处境,哪怕是现在,她依然在暗处窥探着我。今日你我是朋友,是知己,是夫妻,但明日,或从今往后,怕都不再是了,亦不会再是了。明日再见,少不了勾心斗角,少不了刀光剑影,或你生我亡,或我亲手弑君,亦或同归于尽,都再无干系了。” “……公主说的是,常玉明白了。” “常玉哥哥,往前走罢,你逃不出的,只能往前走。无论你逃向何处,总会掉到前方的陷阱里,你走到哪儿,哪儿就是陷阱,哪儿就是前方,因为前方,有人在等着你。罢了,我只能说这么多,今日一别,便再无曾经,哎,我的时间也快到了,便不再多说了,再见。”说罢,便慢慢转身,缓缓离去了。 唐非阳见公主走了,这才上前:“走罢。” 常玉看着他,叹气道:“你返京罢,莫要再继续跟着我了。” “为何?” 常玉对上他的双眼:“太危险。” 唐非阳冷笑了一下,瞪着他:“是么?确定不是因为我对你动了心?确定不是因为厌恶这样的我,才赶我走的?” 常玉盯着他的双眼,眼中尽是不可思议。他原以为,那些话是公主为了气他故意编造的,竟是真的么? 常玉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愣在原地,不停的在心中想着要回答的话语。还没等他组织好语言,便被唐非阳的再次冷笑,叫回了魂。 “呵,竟真是如此么。常玉,我从未想到你竟是这样的人。好罢,你就当我从未喜欢过你,从今往后,我跟你再不会有丝毫的关系,我去往何方,我想干嘛,都跟你不会再有任何关系。你就当我从未与你相识过罢。”深吸一口气,瞪着他道:“带路。” 常玉还有些懵,眨了下眼睛,疑惑道:“你不是刚与我断绝关系?为何又要跟着我?” “谁跟着你?我要去的目的地与你的相同,但我忘了路,难道不应暂且跟着你么?否则这荒山野岭的,我除了把自己脱光了喂猛兽,还有别的路可走?再者,我去何处,去做什么,与你已经再无关系了,我方才说过的。” 常玉深深叹了口气:“好罢。”罢了,他既实在想跟,便再让他跟这最后一程罢。 常玉在心里暗暗打算,此程过后,他不走也得走,大不了灌他些药,让他睡个两三天,一觉醒来,他们二人早已分道扬镳。 不过,那人制出如此多的怪物,究竟是为了什么呢?常玉想着,突然想到了香囊,对啊,他的香囊还在那儿。 他想都没想便冲进村庄,脚踏模糊血肉,遍地是血坑,遍地是血骨,恶心又刺鼻的血腥味极其浓郁,常玉下意识掩住口鼻。 “妙音,妙音!”没等常玉反应过来,怪物就向他奔来了。 其实有一个问题,常玉从第一次见到怪物时就想问了,妙音,究竟是何人? 只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那怪物还没跑到他跟前,便化作了一滩血水,他的脚边,又出现了几个坑坑洼洼的血坑。 正在常玉疑惑之际,一阵悦耳的铃音打破了这突如其来的寂静,前方,一袭红衣手持香囊,正站在原地等他过来。香囊正面的泽字,仍然呈血色,红到发黑的血色。 常玉走过去,刚接过香囊,红斗篷便走了,速度之快,不过眨眼工夫。 香囊中有一张纸条:回见。 第7章 欲过迷村遇劫铜板 “这,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来来来,大家评评理,天下哪有吃人东西不给钱的?哪有这样的道理?!”妇人张开双臂,扯来一个个路人,求着让人家来评理。 常玉与唐非阳均坐在地上,两手一摊,无可奈何。 唐非阳眼瞅着面前看笑话的人越来越多,咳了一声看向常玉,小声道:“这,这法子可行么?” 常玉笑道:“那总不能饿死我们罢?再说,原不是我们要来这吃的,”抬手指向那拉拢人的妇人,扭头看向唐非阳,“是她,非拉着咱俩吃的,从未偷抢,亦是她,将咱俩拉到屋里,非塞给咱们吃的。而后,她也并没有说要咱们给钱,这吃完了,她在这里闹,那只能由她闹去,无法。” 唐非阳仔细想想,倒也真是,便不再去理会,任那妇人闹了。 “再者,咱们也是实在没有银两了,才来这里几天呐,这手里的银子只出不进,奇了千百个怪了。要说这里太平吧,各大商铺全都开着,却无一人光顾,甚至凑热闹的路人都得由自己去拉,不知道的,还以为没人呢;要说这里不太平吧,这么大一个村子,走了六日都没走出去,可这六日中呢,一个乞讨的都没见着,知道的,不知道的,都觉得太平。这妇人今日一闹,说不准,咱们还能知道些其他的事。” 唐非阳想到件事,忙问道:“那,那若是今日闹不太起来呢?” “咳!”常玉伸出三个手指,笑嘻嘻道,“那就说明,明日还能继续吃饭。说不准,能吃上个三顿。” “哎,也只能如此了。”唐非阳白眼一翻,无奈应道。 其实有件事,常玉没有告诉唐非阳。在他们一直往前走,企图走出村庄的时候,常玉曾做过一个标记,意料之外的是,所有的场景除了那棵树,皆有改变。为了确认这件事,常玉又陪着唐非阳多走了几遍,发现确实如他所料,周围的一切都在变化,但这棵做了标记的树一直都在这里。障眼法…… 两人累的不行,只好往回走,可才走没几步,就回到了方才熟悉的村庄场景。没办法,只好先吃些东西,吃完喝完,第二日又去走了一遍,依旧一无所获。就这样连续了六日,第七日他们的银两已经全部花光,可是这个村子干什么都得要钱,当时他们俩站在别人房前歇脚,那人都让他们交银两,两人此时哪还交得出,于是便被那人轰走了。 两人只好再往前走两步,谁知前面一家卖饼子的老板娘朝他们招手,“诶,两位公子可是饿的紧了?不妨来我家吃点儿。哎哟,跟我还客气什么呢,快快快,坐下只管吃就是了。”于是他们就应了这邀请,于是……他们就坐在了这里。 妇人指着两人,朝被她拉过来的人群哭诉道:“我的老天爷呀,世上怎会有这种人?我家历代靠卖饼子维生,怎会有吃了东西不给钱的呀?我们马上都穷得买不起面了呀……哎呀……呜呜。” “什么吃了东西呀?我们还喝了呢,你忘了?一人两碗汤呢。”常玉笑着补充。 唐非阳扭头看着他,无比疑惑:“我们什么时候喝的?”他怎么没喝过? 常玉微笑着一边点头,一边说:“吃饼子的时候啊。”说着,拍了拍唐非阳的肩,“小公子,做人还是实诚些的好,喝了就是喝了,人家老板娘哭成那样子,咱们怎好再抵赖,你说是也不是?” 唐非阳虽不懂常玉又想搞什么幺蛾子,但配合还是会的。低头一叹气:“哎,好罢,那便招了罢,你说的对,做人还是实诚些的好。哎!”小声道,“那你赶我走,究竟是不是因为我对你动了心?” 呀,这几日净想着走出去了,他竟忘了自己身边这人还有这一层身份,这可说什么为好?说危险他又不信,说这个理由他又不走,这可真是难倒常玉了。常玉半眯着左眼,右眼瞪着他,撇嘴不再看他,扭头看到闹哄哄的人群,一脸不知所措。 两人就说了几句话,这人怎么都互相推搡着,打骂着?瞧这情形也不像是死了人,倒像是丢了东西,所有人都丢东西了?这未免太离谱了些,谁能在几句话直接把所有人的东西都拿走一件,还不被发现?起码,这个年代还没有。 常玉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身上,什么都没丢。唐非阳瞧他这反应,笑出了声:“在这些人眼中,咱们都穷到吃东西不给钱了,谁还会偷咱们的东西?” “此言倒是有理,倒是我考虑不周了。” 唐非阳瞧他如此说,顺着说了句:“谁都有考虑不周的时候,我跟着你,咱俩互相照应着,倒也安全些。” 说话声再次被终结。常玉就干脆看着推来推去的人群,一句话也不说了。 “我的我的,你给我上那边去,都说了这是我的,都抢什么?这不是诚心找揍么?”妇人摇头晃脑地骂着。 身边在抢的人们个个不服气:“哼,你的?那掉在地上,谁捡的是谁的,关你屁事啊!” 人们依旧在地上寻找着什么,唯这些话在常玉脑海中久久散不去。这话什么意思?究竟丢了什么?这么多人,竟都这么看重那东西么? 这时,一个人边跑边跳着离开了人群,朝这边大声嚷嚷着:“这枚铜板是我的了,嘿嘿嘿嘿。” 常玉皱起眉头,这么多人推推搡搡,打打骂骂的,竟只为了这么个铜板?这些人这么没见过铜板?可若是站门前都要收一点路费的话,再穷的人都会变富了,哪会没见过铜板呢?那究竟是为什么? 他坐在这里想了半天,唐非阳晃他,他都不当回事,就在这里想,可终不得解,最后只得叹气。 哪怕是这村子里的人,全是乞丐做装扮的,那这六日他们几乎哪家都去过了,他钱袋里不止有银子,哪怕是金子都花光了,足以证明这村中开销有多大。再没见过世面的乞丐,也不该一个铜板也没见过,甚至这人群,起码三分之一的村中之人都来了,这么多人,总不该合力抢一个普普通通的铜板呐! 常玉越想越离谱,干脆摇摇头,不再多想。 “常玉?你想什么呢?” 常玉摇摇头:“没什么。”一直这么想也不是办法,他脑中突然萌生一个法子,站起来拍拍满是灰尘的衣裳,“今晚,我们找几家村民的屋子逛逛。” “悦儿,我今儿捡了一个铜板,你看。” “哇,真的!不行,必须要给你做顿香肉吃。” 常玉眯着眼,听着这一切,指向那房子:“就从那一家开始。” 第8章 护财碎妻漫火夜 暗夜,一层层黑云集聚在一起,天上空洞无光,头顶的白玉盘也不知去了何处,反衬得这天压抑的紧,倒教人有些不敢去看。 也正是这无甚光亮的时候,两个身形相近,鬼鬼祟祟的人翻进了旁家的屋院。他们在黑暗中摸索着,一前一后,慢慢悠悠地沿着墙,朝里面走去。两人走到窗前,刚要掀起窗子,屋内突然一声巨响,将两人吓得抖了一下,反应过来时,皆拍拍心脏处,终是顺了口气,不知道的,反会以为他们是来偷东西的呢。 屋里传来说话声,说话的人似乎不想惊扰到别人,故意将声音压得很低,可两人站在窗外不仅能听见,甚至还能听出那男人现在非常生气:“你这是做什么?说你两句你还闹起脾气了?再闹脾气你也不能砸东西啊,这可都是钱呐。真是个败家的。” 妇人闻言,抬眼瞪了他一下,撅嘴解释道:“你觉得我是拿钱闹脾气的人?我方才是不小心的,再说了,这杯子不是你白日吃酒时放在这里的?真要往前说,你还不一定能解释的清呢,白眼一翻,便先说起我来了,也不知你的理在何处。” “嘘……”男人皱着眉,左顾右盼,“小点声,你生怕旁人不知道,咱们俩大半夜的还不睡觉么?” 妇人狠瞪着他:“我是因为谁还没睡的?大半夜的把我叫起来,我还没问为什么呢,你倒先恶人告起状了。” 男人盯了她一会儿,冷笑起来:“你竟好意思问?” “诶,瞧你这话说的,我怎的不好意思问了?我连什么事儿都不知道呢,我不问如何能知道?你倒也真是的,俗话说,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不能收回去的,你竟也不知道严谨些说。一天到晚的,净跟我在这打谜,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我怎知道你这肚里净想些什么。” 男人不信她说的,歪头凑近了些:“你当真不知道我为何叫你起来?” “我若知道,早说出来了。你当是我想跟你在这打谜呢?切。” 男人冷哼一声,转头坐到了她身旁,对着她的耳朵冷冷地说道:“家中……少了对花纹玉镯,最好最值钱的那对,我只与你瞧过的,如今丢了。” 妇人一听,惊得瞪大了眼睛,那心也跟着跳得极快,她转头,站起来指着男人:“你当是我拿的?” 男人也跟着站了起来,笑着抓住妇人的手:“不是你拿的还有谁?那镯子似神仙带过的一般,除了你,我可没有拿给别人看过。不过你刚刚那口气,属实是已经厌烦了我了,我现在怀疑,你是想拿了那玉镯跟旁人跑去。” 妇人被他这神情吓得连连后退,倚着墙咬牙道:“先不说你这怀疑压根是毫无根据的,哪怕是我已经厌烦了你了,也是有德行的,也是有自尊的。哪能容你这胡编乱造的,随性揣测我的心,践踏我的德行。况且,你我如今仍是夫妇,你这是想要做什么?想打死我么?” “打死你?呵,何必费那些许力气,直接杀了你便可。”男人将早已备好的刀拿出来,一句话没再说,瞬息之间,刀便已经舔了血。 妇人的血从口中溢出,顺着嘴角流下去:“你竟真杀了我,甚至,还给我安了这么个莫须有的罪名,你会遭到报应的,你会遭到报应的。”男人害怕她叫出来,皱着眉捂住了她的嘴,直到她闭上眼睛,发不出一点声音。 “哼,莫须有?死了还不承认,嘴真是有够硬的,切。”男人笑着蹲下,将带着血的刀在妇人的衣服上擦抹干净,“这肮脏的血,你也一并带回去罢。” 两人在窗子旁边听得两眼发直,一动不动。不过还好常玉反应快些,随手就将唐非阳拉走了。 “我刚刚是做梦么?这就弑妻了?只为一对玉镯?”唐非阳难以相信这一切,更关键的是,他根本搞不懂为何要杀妻,为了玉镯,还是为了不让妻子跟他人跑?任何一种说法都不该弑妻啊。 常玉在意的倒与他不一样:“少了一对玉镯,说明他们家不止这一对玉镯,根本不是那种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状况,便更不至于为一对玉镯弑妻了。但有些事情,不能用我们的思绪去想,这几次遇到的事情,一个比一个离谱,除了静观其变,我已经想不到任何的法子了。” “诶,那是何物?”唐非阳指向那颗枯木。枯木上其中一个枝条,绑着一封信件。两人走近一瞧,上面写着两个方方正正的大字:回头。 两人刚回头,便被眼前的景物吓了一跳。只一瞬之间,家家户户皆着了火,火势愈演愈烈。可奇怪的是,没有一个人跑出来。不,有一家,却也只是一家。 那家人朝他们这里奔逃,其中一个男人还推了推他们:“快些走啊,别朝里面看了,他们是不会出来的,全都中了魔了,在家里面宁可护着他们的珠宝钱财,与他们的钱死在一块儿,也不愿抛弃钱财,不愿活着了。”说完,就跟着家里人一起跑了。 唐非阳不信他所说的,一下跳进人家院里,只为看个究竟。谁知这景象竟与男人所描述的无异,一家老小全都躺在金银珠宝中,抱着他们的钱财被烈火活活烧死。 刚才那个弑妻的男人更是如此,害怕死去的妻子再掠夺自己的钱财,竟将妻子剁碎了放到锅里,盖上了锅盖。他自己则躺在白花花的银子中,哈哈大笑着数自己的银子,还指着锅中妻子的血肉,笑道:“让你拿我的玉镯,这就是报应,报应,哈哈哈哈……” 唐非阳瞧见这一幕,吓得拉着常玉拔腿就跑,跑的时候还不忘说:“疯了,真的都疯了,没有一个正常的,没一个是人。” 常玉听到他这描述,边跑边笑他:“方才那人都说了,全都中了魔了。你不是不信?” “那谁知道,真的一个正常的都没有啊!” 常玉苦笑道:“为了玉镯弑妻,做出这种事,就足以证明他不是正常人了。这么多屋子,需自己拉路人,这就证明平时根本没人出来买东西。咱们的银子只出不进,就说明家家户户都有卖些东西,却压根没人买东西。一个铜板都舍不得花,街上瞧见一个铜板,高兴地你争我抢。这些事就已经证明,这村子病了。哎!希望他们下辈子,不要再投成个守财奴便好。” 两人跑了没一会儿,便出村了。一出村,唐非阳便松开了常玉的手,气喘吁吁地用手扇着扇子:“下辈子?算了吧,下辈子他们还是别做人了,直接做银子罢,一辈子都能省了。” “你们两位,就是几日前刚来的外乡人罢?”男人的妻子边为他擦汗,边柔声问道。 常玉闻言,朝他们走了过去:“所言极是。” 男人叹气:“瞧你们站在那儿看火光时,便看出来了。你们还不知道这村子发生了什么事儿罢?不过我这问题问了也是白问,你们若是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应当早就跑了,岂会等到今日?” 唐非阳也走上前来:“实不相瞒,我们每日都想出村,但不知为何,总是出不去,甚至绕来绕去,不停原地打转。哎,不论怎样都是一件怪事。” 男人瞬间来了精神:“是么?你们竟也有如此困境?我们这一家老小也是,平时怎么出都出不去,就连其他个外乡人也是,只能进不能出。渐渐的,外乡人也少了。原本瞧着你们像有些能耐的,谁知竟也是困在这儿的。” 常玉皱起眉头,他原以为绕原地这事,是红斗篷做的,可如今看来,似乎并不是,那会是谁呢?总不可能平白无故的,村子自己就迷起来了?“您知道这是为何么?” 男人笑了:“瞧公子说的,我若是知道,还能被困到现在?早就带着我一家老小远走高飞了,这破地方谁想呆呢?不过现在倒是好了,脱离困境了,带着我的妻儿慈母,去别处买块地,过半辈子正常人该过的生活。” 常玉追问道:“莫非这村子一直都是这般?” 男人摇头:“这倒不是。似乎是几年前刚开始这样的,具体是什么时候,这就无从知晓了。怎么了?” 一直坐着的老婆婆,此时却拿起拐杖走了过来:“我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但是我也有一个问题,你们打听这些究竟想做什么?” 常玉与唐非阳互视一眼,唐非阳突然转头叹气道:“实不相瞒,我爹原本是这儿的人,但是出了一些事……他现在失踪了。我本想回这儿看看,查看一下有什么线索。谁知这儿的人都疯了,只知道卖东西,根本不说其他的。还没来得及继续问呢,这不,一场大火,什么都没了,哎。” 老婆婆打量了他许久:“你爹?你爹叫什么名字?我在这儿生活的久一些,也许会有些印象。” “不会的,你不可能认识他。” “嗯?为何如此笃定?”老婆婆凑近了些,生怕自己听不清。 唐非阳则又是叹了口气:“我爹……生平也是不出门的,所以失踪了才没人找得到,哎。” 老婆婆看了看他,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转身就又坐到了石头上:“瞧我这记性,突然就忘了以前的事儿了,以前发生什么了来着……我许是要想上半辈子了,哎!” 第9章 玉菩萨降世普渡众生 唐非阳闻言,叹了口气:“老人家,对不起,其实方才我是骗你的。我爹是仵作,也不住这儿,我们问这些事,也只是因为想知道。” “哼,早听出来了。我是上了年纪,可你们不该把我当成傻的,这事儿不光彩,你们若是想知道,就想着去罢。不想出个什么正当理由,这辈子你们怕是知不道了。” 常玉只好将之前遇到的事都说一遍。老婆婆听了有很大的触动,同时也很疑惑:“那个红斗篷跟你们得有多大仇啊?如此整治你们。” 两人听了,皆说不出话来,更不知如何应答。老婆婆见状,也不为难他们了,当即就把十几年前发生的事一一告知了:“大勇说几年前其实还说晚了,这村子确实几年前就出不去了,但发生事情的时候,却在十几年前,那时候,大勇才是个几岁的娃娃。平常我们谁也不让他出门,他只好在家干坐着,他也不会逃走去街上,因为街上几乎没有正常人,常年不跟人沟通,不知道也正常。” 老婆婆叹了口气:“这事儿说出来倒真是话长了。十几年前这村子还不存在呢,村子里的人更不是什么普通人,村民,而是逃难者,乞丐,无家可归的人。大家都聚在一起唠唠嗑,吃着大锅饭,生活也还算和美罢,只是没地方住罢了。这样的日子大概持续了半年,突然有一个女人,她带着很多的壮丁。先是为我们盖了村儿,又亲自来教导我们,教我们识字,经商,懂道理。她一直很好。那一天,大家照常去听她讲东西,但我没有去,因为我丈夫在那一天病了,我得留下来照顾他,就罢课了。可是我没想到,第二天,那个女人就走了。之后……村子里的人突然就都变成了守财奴,事情发生的蹊跷,我和大勇他爹虽然明白了什么,但也不敢多说。我们那天本想出去,可是被村子里的人发现了,他们突然说玉菩萨昨天说不让大家出村,发现一个,就得打死!因为当时走的时候大勇摔了跤,我是为他包扎后才带着他走的,走到那儿的时候,大勇他爹已经被打的动都动不了了。” “他们怎么能把你打成这样?我们只是想出去啊,好歹一起共患难了半年啊,他们这样还是人么?我须得找他们评评理不行。”女子刚站起来,男人艰难地伸出一只手,抓住女子的腿,摇头。 女子只好再乖乖蹲下:“为何不让我去?” “他们……已经,已经不再是,我们,认识的,人了。他们……被控制了,被,那个,玉,玉菩萨。别去,招惹他们,他们会,把你,和,和大勇,也打死的。你要记得,你,你是,当娘的人了。你,你还有大勇。”他松开手,手却僵在了半空中,他的眼睛瞪得很大,不过也是,不论是谁想必都会不甘心的。 老婆婆一直盯着眼前的树:“哎,当时大勇就躲在那棵枯树后,他害怕,没胆子看。所以,从那以后,我不让他出去,他也没再敢出去过了。至于玉菩萨那天到底讲了什么,我不知道,不想知道,更不敢知道。如果你们想弄清楚这个,就得问其他人了。如果他们还活着的话……” 大勇分别给老婆婆和妻儿披上毯子,又拾了些柴,几人围着火堆坐成圈,大勇从车上又找到了一条毯子,递给常玉:“虽然是逃难,但我们带的东西还挺多的,这张毯子你俩披上罢,这快入秋的时候,还蛮容易着凉的。正好你俩挤着盖,更暖和一些,要是一会儿挤着还冷,就再往火堆边靠靠,我先睡了。” 常玉接过毯子,点了下头:“谢谢。” 大勇笑着挥了下手:“嗐,没事儿,逃难嘛,互相帮助应该的,盖上睡罢。”说完,便坐在自己儿子旁边,埋头睡着了。 常玉看了看唐非阳,把毯子递给他:“你盖罢,我坐会儿。” 唐非阳一听,眯着眼,撇了撇嘴:“坐那儿也能盖啊。” “你还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盖上毯子省的着凉。” 唐非阳瞪着他:“你都老了,正是容易生病的时候,才得注意呢,你自己盖罢。” 两人互相瞪了一会儿,唐非阳笑眯眯的要求和解:“一起盖罢,咱俩可是兄弟,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常玉听了,慢慢的点了点头,两人打开毯子,各盖一半。常玉刚要闭上眼睛,唐非阳突然来了一句,“常玉,你莫非不信……我喜欢你?”这下好了,常玉的睡意一下子被扑灭了,甚至连警惕性都被点起来了,只是没有表露出来。 “这两天你不断地提醒我这件事,像是生怕我忘了似的,倒还真让我怀疑这件事情的真实性。不过好好的,你又提这事做什么?对了,明日一早,你便可以走了。”常玉补充说。 唐非阳只是笑了笑:“别那么急着赶我走啊,我只是想跟你唠唠。不过你方才倒是说中了一点,我确实害怕你忘记,因为你记性一向不好。以前就是。” 常玉盯着他,疑惑道:“你以前就……以这种方式喜欢我了?” 唐非阳扭头看向他,欲言又止,最后仿佛是做了很大决定似的:“我若是说,儿时就喜欢你,你信么?” 常玉冷哼一声:“不信。儿时才多大,儿时……诶,你莫非是将友情错认成了爱情罢?孩童时期,错认的倒是很多。” 唐非阳突然撇嘴,瞪了他一眼:“你可以不相信你自己会被同样性别的人喜欢,但是你不能随意质疑我对你的感情。” 常玉看了他一会儿,随后问道:“儿时……何时?” 唐非阳想了想:“忘了那是第几次见面了,但那是你第一次救我的时候。” “救你?我何时救过你?” 唐非阳垂下头:“哦,你全忘了。不过我没有忘。第一次见你时,我还在心里骂过你。” 常玉看着他,转眼看向面前的火堆,柴被火烧得噼啪响,时不时冒出来些火星子,带着些木香的烟集聚在一起,一同往上升。唐非阳的话在耳边回荡,“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罢。” “对了,有件事之前就想问了。你不是说,再次与公主相见,便是刀剑相向之时么?上次怎么又和和气气的应了她那么多事?” 常玉埋起头:“之前是我一人那么想,那次……我知道她是来做什么的,所以才去了。这回,便是我们两人的事了,便是真正的,刀剑相向了。” “为何?” “她派人杀了我全家,只因为我拒绝了成亲一事,拒绝了她的心意。” “哦。”唐非阳闭上眼睛,“这听着倒还像是她干出来的事,挺正常的。哎,这么多天终于遇到了个正常事儿了。” “正常?” 唐非阳睁眼瞧了他一下,冷笑道:“我知道,这件事不像是公主能做出来的,因为她是你从小看着长大的,你觉得她拥有作为公主的气度与能力。但是常玉,你有没有想过,人是多面的,公主也是人。气度是可以装出来的,但凡你用另一种眼光去看她,事情就不会有你想的那么复杂。” “那你看到了什么?” 唐非阳看了看正在燃烧的熊熊烈火,欲言又止,“睡罢,我困了。” 第二日常玉睁开眼时,烈火早已化成灰烬,老婆婆正坐在石头上看大勇收拾东西,见常玉醒了,忙扶着拐杖站起来,走到他跟前:“我方才想起来个事情,你说的那红斗篷的女人,我可能见过。我记得,那个玉菩萨走后,过了几年又回来了一次,那一次,她的身后就跟着个红斗篷的小女孩。那小孩认生,许多人与她说话,她都不应。玉菩萨说,这小孩儿也是个逃难的,可她认生的紧,不好跟着大伙,只好亲自养了。对了,那几天每次开会,那小女孩手里都拿着个香囊,死活不撒手,想来当是她家人留给她的唯一物件了,虽是个可怜人,却也属实不该将自己的可怜建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好好的孩子跟着她,就这么断送了自己的前程,断送了自己的人生。” “多谢您了。” 大勇收拾好了东西,老婆婆刚要过去,猛的又想起了件事儿,提醒道:“哦,对了,那玉菩萨是个会巫术的,甚至造诣颇深,若有一天你们对上了,需得万分小心才行。” “巫术?” “这个我老了,也不知怎么说,反正,若有那一日,定然要多提防着点,万不可因为她是女人,便对她掉以轻心。记住了啊。” 常玉点点头,朝她鞠了一躬:“谢谢您与我说这么多,路上小心点,愿我们有缘再见。” 老婆婆坐在拉货车上笑道:“定会再见的,我瞧你这孩子乖巧,就知道咱俩定然是有缘的。将来你若来了我们那儿,我定然是要请你吃上一顿饱饭的,到时候,吃不饱可不让你走。” 唐非阳卷起毯子,朝他们招手:“老人家,你的毯子忘拿了。” 老婆婆也招了招手,好像说了些什么,但这么远的距离,两人显然是听不着了。瞧老婆婆最后脸上的笑容,想来这毯子也成了见面礼了。唐非阳倒是毫不客气的将毯子甩在了背后:“我们是朝前面走,还是走右边?” 常玉扭头看着他:“没有你的事,带上毯子,返京罢。” 第10章 雪雀搭桥初相识 “多大仇?……哼,常玉,我就知道,你们根本不敢告诉他们。”红斗篷褪下头上的帽子,那是一张妖媚的面孔,正眯着一双有神的狐狸眼,半咬着一张红得似血的微笑唇,鼻子微微翘起,鼻尖一点痣,好似一只狐妖,她的皮肤又是那样白,白得如此病态。她的手中上一秒拿着一对玉镯,下一秒便成了粉末,随风飘荡。 十二年前,京城。 人们轻踏白雪,低头搓着手向前方走去,哈出的气一团接着一团,每个人都似冻红了的神仙,笑颜常挂。唐非阳抬头看着身边身穿官服的男人:“爹,我们以后就住这儿了么?” 男人抬手揉了揉唐非阳的脑袋,看向前方这繁华的京城,“是啊,往后,咱俩就彻底脱离那种颠沛流离的日子了,开心么?” 唐非阳点头:“嗯。” “而且,爹过两天会给你找个学堂,你在那儿定然会交到很多好朋友,不过,可不能只顾着玩呐,你的任务,是上学,知道么?” “嗯,我知道了爹。”他刚说完这句话,一只晕厥的白鸟从天而降,刚好砸到了他的头上。还没等他明白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儿,便听到后面有个人说,“啊,我的雪雀!” 唐非阳将雪雀从自己头上取下来,扭头便看到了一群正在逃跑的孩子们的背影,末尾戴着黄色绒帽的一名男童回头,两人对视一眼,那男童吓了一跳,急忙将头转回去,一下从末尾跑到最前面,直到不见了踪影。 “非阳?怎么了?”唐非阳回神,急忙摇了下头,“哦,没,没什么,爹,我们快些走罢。”唐非阳瞪着自己手中仍余一丝温存的雪雀,这些人可真没礼貌,连声对不起都不说,转身就跑了,下次可千万别让我再瞧见你们。 唐非阳仰头看着周遭的景色:“爹,这是何处?” “嘘,此地乃是皇宫,说话做事都有人盯着,需小心谨慎些。待会儿爹要面见皇上,无法将你带进去,但你需在门外等着爹爹,不许乱跑,明白么?” 唐非阳狠狠点了下头,“嗯!” 唐非阳站在门外,看着手中的雪雀,竟看迷了眼。雪雀渐渐苏醒,睁开朦胧的双眼,晃了晃雪白的小脑袋,一对翅膀张开拥簇着它,使它毫无顾忌地翱翔于这广阔无边的天。 雪雀全身雪白,眼珠却呈血色,两只眼睛中间有一撮呈圆形的黑毛,仿佛一点美人痣。嘴巴尖长,呈血红色,有着白鸽一般的圆头圆脑,翅膀大的仿佛一把圆扇,雪白的翅膀开合那刻,真是犹如仙女下凡。 此时,唐非阳身旁的花园中正藏着两位正在密谋事情的童女。“喂,小巫师,你当真要拿他做试药者?可你我皆不认识他啊,若是他不听我们的,告诉父皇怎么办?” 粉衣女童撇了下嘴:“那你便在此好生看着,本巫自己去下药,走了啊!”话音刚落,抬脚便走了。 紫衣女童看了看四周,确认无人,方才叹口气跟了上去,“小巫师,你等等我啊。”噘着嘴小跑过去。 紫衣女童本以为小巫师会先跟唐非阳做好朋友,然后再一步一步谋划,谁知小巫师走到唐非阳跟前,“喂,转过身来。”最后唐非阳转身后,她左手一挥,药粉全朝唐非阳扑了过去。 她得意地昂起头,等了半天,谁知唐非阳仍是一脸懵的看着她,三个人,只有她很惊讶,“你,你无事?” 唐非阳不明所以:“你是何人?我为何要有事?”朝她眨了两下眼睛。小巫师紧皱眉头,围着他绕了好几圈,探着头,上下左右全打量了一番,两手一叉,“啧,我才要问呢,你是何人?中了我的毒为何无事?可莫要是你反应慢,还未见效。真要如此,迟它个两三天,哪怕神仙下凡也莫想救你。” 唐非阳抬起头,笑道:“莫要小瞧人,我爹说了,世上无人能害我,尤其是那些个下毒的小人,一根毫毛都伤害不了我。我自小的体质便是百毒不侵的。” 小巫师听了,顿时来了兴趣,小手一拍,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喂,你做我的最佳助手罢?我正需要一个人来为我挑药呢,你这体质最为合适了。” 小公主闻言,猛地一抬头:“可,可是我才是你的最佳助手啊,他来挑药,那我干什么呀?” 小巫师轻轻推了小公主一下,将小公主推得后退一小步:“你?你可是公主,我怎可劳累你,总是为我挑药?皇上为此事,多次想赶我和师父走呢,你还是好生做你的公主罢,最佳助手我已经找到了,以后你就不用再为我挑药了。” 小公主不肯罢休,又站到她跟前:“那,那往后谁来帮你敢走侍卫呀?” 唐非阳猛地拍下胸脯:“我可是男子汉,小小的侍卫而已,三两下不就吓跑了?” 小巫师听了,满眼皆是崇拜,不停地点头:“是了是了,最佳助手便是你这般的,可比这公主好太多了。莫要再与她废话了,快些去挑药,今日还有好多要挑的药呢。”拉着唐非阳便要走,幸亏唐非阳想起爹爹一事,这才未同他们一起去,“今日恐怕不便,明日罢?明日我会请求爹爹,再次领我来宫中的。” 小巫师笑着点了下头:“好。” 男子刚好从殿内走出来,唐非阳急忙上前,“爹,我明日还想来宫中,明日你入宫时再带上我罢?” 男子闻言笑道:“爹爹又不是什么正官,不用每日来宫中的,往后啊,只要这皇宫不死人,便不再来了。再说了,明日你还得去上学呢,怎会有闲心来宫中闲玩?” “那,那爹,明日我去何处上学啊?” “京城新办的一所幼童学院,子望学堂。”唐非阳闻言,忙向后喊道,“好,那往后我便在,子望学堂上学了。” 男子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笑出了声:“好,有出息,你愿意上学便好,我还以为你不愿去呢。” “去,非阳愿去。”一大一小挨个出了宫门。 小公主在小巫师身旁提醒:“他得去上学,无法赴约了,挑药的任务还是交给我罢,我一定能做到比之前更好的。” 小巫师一个白眼翻过去,摇头:“不要,你再努力也不会比他做的好的。而且,谁说他赴不了约了?明日我偷偷出宫便是了,先说好啊,你可不许跟过来,你一个公主跟着我出宫,定然不一会儿就被发现了。带着你,那就是带着个累赘,我才不要你拖我后腿,反正啊,往后你就不用再陪着我挑药了,好生做你的公主便是了,哼。” 小公主闻言,急忙咬着唇跑到她前面,拦住她:“我才不要做公主,我就想跟着你挑药,你说了,我才是你的最佳助手的,为何说反悔就反悔了?不行,你不许走,必须要给我一个交代。” 小巫师瞪着她,无奈的啊了一声:“你好烦啊,说了不用你,就是不用你。再说了,谁相信你不想做公主啊?要吃有吃,要喝有喝,整日什么也不需要干,躺在宫中的床上就能对着侍卫奴婢呼来喝去。你说你不想做公主,那你现在在干什么?炫耀你公主的权威么?不想就是不想,哪怕你是公主,你也不能将我屈打成招。” 小公主吓了一跳,哭着跺脚:“我没有,是你先反悔的。我才没有将你屈打成招,我,我只是想问问罢了,你若不想说,那便不用再说了。” 小巫师冷哼一声,说走便走。 唐非阳站在自己家的小院里,仰着头陪爹爹数繁星。数着数着,爹爹睡着了。就坐在小院子里睡着了。唐非阳叹了口气,本想陪爹爹在小院里一起睡,谁料他刚趴下,房顶上突然出现了脚步声。 他的耳朵一向好使,更何况如今坐在院子里。他眯着眼往房顶瞧,看见一个高壮的男子,背上还驮着一个人,正在房顶上小跑。突然,唐非阳怔住,那男子停下来了。 背上的人突然苏醒,吓了男子一跳,听那尖叫声,是个女子无疑了。男子害怕吵醒别人,又生生将女子给捂晕了过去,好像还吻了女子一下,随手将女子扛上背,刚要走,他突然注意到了什么。 男人看着院中的人,一个睡着的男人和一个睡着的□□,不,那男童的头是悬空的,小孩醒着!该死的,如此关键的时刻被发现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女的,小孩儿全扛走得了。他如此想着,却也如此做了。 唐非阳知道那人发现了自己,桌下的手不停地推自己的爹爹,哪知爹爹睡得实在很熟,推了千百遍,他都不醒。男人也发现了端倪,一下子跳了下去。 唐非阳咬牙,站起来拍拍自己爹爹的头,“爹,爹!你当真是睡成了个死猪了,再不醒,待明日太阳升起,你便再也没有儿子了。”又踹又踢又打又骂的,这么大的动静,他爹睡的是真香,完全没有要醒的意思。 第11章 阴差阳错失公主 男子步步紧逼,唐非阳靠爹自是不再行,也罢,只能靠自己了。 唐非阳先是以退为进,本想趁其不备再狠狠来上一击。这料男子一包迷药,当时便将两人扛在了肩上,唐非阳趴在男子的肩上没一会儿,突然掐住他的脖子,狠狠地咬了他一口。男子疼得直将两人放下,待脖子好些了,才指着刚站起来的唐非阳,“你,你这小孩儿不中药?”见唐非阳不理他,届时便咬牙道,“哼,不中药,爷爷便将你打昏了扛回去,照样谁也不曾知晓。” 唐非阳瞪着他,不敢上前。这人穿行在房檐之上,轻功了得,甚至背上扛着个人,亦是大气没喘一下,他摸不透这人的武功如何,贸然上前等同于自讨苦吃。唐非阳依然选择后退着,反正他们家的院子够大,大不了绕圈退嘛。 两人僵持之际,一个戴着黄色绒帽的男童跳上房顶,朝底下喊道:“诶,你抓不住我——!”声音戛然而止,此刻六目相对,三人互盯着,仿佛被人定了穴似的。 妇人在下面试了几次也没爬上去,气得指着他:“常乐悦,你最好赶紧下来,否则,待你爹回来,你必然会哭得更狠!” 男童回过神来,开口便要对妇人诉说自己此时所见,谁料声还未出,便被男人投去的迷药堵住了嘴,迷药散发出的味道,瞬间侵袭他的体内。男童顿时身体僵硬,闭上眼,掉到了唐非阳家的小院里。 唐非阳刚要去救,谁知男人立即砍了他的肩穴,原本带着一人走的,此时竟一下带了三个。男子纵身一跃,轻飘得如夜中的大雁,眨眼功夫,便消失在了夜间。 妇人见儿子掉了下去,忙去拍隔壁的门,唐非阳他爹做了个噩梦,直接被吓醒了,待他醒时,妇人早已泣不成声,几乎快要哭晕过去。 儿子丢了,他再心大也是会着急的,听了个大概,忙随妇人去寻,路上见妇人依旧哭着,还不忘分散下注意力,“那你为何要打他?他如此小的孩子,断然做不出什么滔天的错事罢?” 妇人哭着叹气:“要不说他皮得不要命了呢。他个豆丁大的小崽子不怕死,天刚见亮,便拉着他那一大群狐朋狗友去郊外捉雪雀。我的老天呦,那可是雪雀啊,百年不得一遇的神鸟,谁赐他的胆子,让他去捉的?还好雪雀行动敏捷,逃了。谁知他这小崽子还不肯罢休,一下从郊外追到城中,一路上不停地朝天上投石头。吓坏了过往的路人不说,最后雪雀竟真被他给投下来了!真是天杀的罪孽,那可是神鸟,正为他带来祥瑞呢,祥瑞到一半,咻地落下来了。啊……天杀的小崽子哟,这不,可不就丢了?啊,真是煞天的娃子啊,我怎能生出个这东西来呢?!”说罢,瞧着伸手不见五指的前方,不免想到自己儿子的安危,顿时泪如雨下。 元阙按了下太阳穴,本想说些安慰的话,谁只想了半天,一句该说的也没想起来,本想就此作罢,谁知这妇人哭得更厉害了,忙劝道:“莫忧莫愁,兴许只是忘回家罢了,毕竟非阳也不见了,或是两人话太投机,来不及与我们说便走了呢?实在不该如此烦忧,我们非阳失踪的次数都要赶上我吃的盐了,如今不依然好好的?安心安心,若两人真有什么危险,非阳武功超群,定能将你家小崽子安全送回。” 妇人闻言,边擦眼泪边道:“多谢,只是我们家常玉早年拜世外仙人为师,如今轻功了得,若真遇到了危险,怕是跑得比谁都快,如此一想,倒真不见得有何可担心的了。” 元阙笑道:“这便对了,孩子们武功高强,想必那些鸡鼠之辈也斗不过他们。” 妇人又猛地想到常玉是掉下去的,眼泪再次打起了架:“可是我们家常玉是掉下去的啊!掉下去不见人影,这,这真的不要紧么?” 元阙甩手劝道:“安心安心,不要紧的,孩子们毕竟武功高强,也许掉下去之后……瞧见那小贼是个奇丑无比的,便撒开腿去追了呢!” 妇人闻言,抬头看向元阙,那眼神有些奇怪,盯了没一会儿,便发问道:“你莫不是他的兄长?” 元阙猛一抬头,皱起眉坚定道:“我是他爹,亲爹。” 妇人低下头,心中明显有些不信,只是毕竟两人也不相识,不好提出来罢了。 高大的树木映射着黑影,月光照着树丛,为这片阴暗的林子添了份凄冷。“喂,黎漾,快些过来。” 公主急忙加快速度跑上来,跑到她身边:“小巫师,我们怎么这么晚就出来了?不是说明日出发么?” 小巫师打了她一下:“你傻呀?青天白日我们出得来?此时夜中的守卫都要睡着了,而且我们体格还这么小,此时不跑,更待何时?若真等到明日,便只有被侍卫拎回宫的份儿了。” 公主想了想,依然觉得不妥:“那,那我们如何回去啊?” “回去?为何急着回去?那深宫大院无趣的紧,起码得在这儿玩个一月半月的,否则太不值了。” “啊?一月?不行的,父皇会发怒的,真龙咆哮很可怕的,你不怕么?” 小巫师抬头,笑眯眯道:“这不是还有你呢么?诶,你瞧,那是什么?” “啊?”黎漾扭头朝那边望去,什么也没瞧见,回过头来时,小巫师已经从后面跑了。回神的那一刻,她急忙笑着去追。 谁知还未跑几步,便撞倒了往前面跑的一个人,不,散落在他旁边的,还有三个人……黎漾看着唐非阳,又看了看旁边的两个,一个男孩子,还有一位姐姐。见三人皆是晕着的,她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忙去推唐非阳:“喂,醒醒啊。” 男子站起来,又笑着蹲在她面前,粗糙的大手抚摸上公主的小脸:“你认识他?” 公主不喜欢被抚摸的感觉,但又不敢推开他,点头:“今日刚识得的,有些生疏。” “哦,那他会来救你么?” 公主想了半天:“不会罢,毕竟我既未曾遇到什么危险,与他亦不曾熟络,于陌生人来说,必然是不会救的罢。” 男子等得似乎就是她这句话,冷哼了一声,笑着将她扛在背上,驮走了。 小巫师见公主迟迟没跟来,急忙转身去寻,可惜还是晚了,待她赶来之时,只有晕在地上的三人。 小巫师皱着眉头摇了摇唐非阳,唐非阳睁开朦胧的双眼,看到小巫师,非常惊讶:“你为何在此处?”回望四周,这里他更是陌生得紧,直到瞧见手边的少女,这才记起一切,可又疑惑不已,“诶,他不是要捉这位姐姐么?怎会将她扔在这儿?” 小巫师瞪大眼睛:“坏了!公主定然是被他捉走了,我先去找公主,你们留在此地看着她。”说罢,从腰间的蓝色钱袋中拿出一只黑蝎,从怀里掏出一盒胭脂,将胭脂放到黑蝎的鼻子处,不一会儿,黑蝎便出动了,小巫师忙跟了上去。 大约一刻钟后,常玉也醒了,环顾四周,刚叹气便站了起来。唐非阳没想到他回神得这么快,令他更没想到的是,常玉下一秒便站在他面前,将手伸出来,“对不起,我只顾着捉雪雀了,未曾瞧见你,你可否……因我不是有意的,发发慈悲,将那雪雀还与我?那是我追了半晌的。” 唐非阳看了看他的手,想起了那只雪雀,抬头答道:“这怕是不能,因为它已经飞走了,除非再捉一只,否则再也不能还与你了。” 常玉闻言,又是叹了口气,垂首道:“再捉一只是不可能了,雪雀百年难遇,本想捉来给娘一个惊喜的,她从未见过这神鸟。但是今日我与她说时,她差点把我打一顿,还好我跑得快,哎!不要了。” 唐非阳没再答话,而是让他坐下来,共同欣赏这林中的圆月。直到圆月被乌云吞噬,少女才醒,醒来第一眼瞧见他们,吓得往后缩了缩:“你,你们是何人?与那男人是一伙的?” 常玉撇了撇嘴:“你比我们都要高些,我们绑你做什么?我们还等着回家呢,若不是你一直不醒,我们早跑了。”拍了拍手便要走,扭头看向唐非阳,“你为何还在这傻坐着?不走么?” 唐非阳抬头,看向小巫师走的那条道:“待她将公主救回来,我与她们一同走,免得公主再被绑架。” 常玉瞧了瞧愣住的少女:“这世道虽不太平,却也不会有那么多绑架的,这女子已醒,深更半夜的,我们两个小孩子还是不要在这里走动为好。” 唐非阳闻言,陷入沉默,久久不说话。急得常玉直跺脚,见那少女的眼珠子转了两下,心中一紧:“你不走,我走了!现在不走,迟了你可莫要后悔。”说完又等了他一会儿,听到后面传来寻人的声音,气得跺了一下脚,“待会儿,莫要后悔。”头也不回地跑了。 第12章 荒郊解困生承诺 远处传来一声声喊叫:“淞湘?淞湘?你在哪儿呢?若是听到,快些回句话啊……我的淞湘啊……” 脚步声越来越清晰,满地的白雪被踩地嘎吱嘎吱响,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谁知少女突然站起来,跑了过去,边跑边道,“娘,女儿受委屈了,娘。” 唐非阳目不转睛地盯着扑向娘亲怀抱的少女,眼中满是羡慕,突然那少女指向他,“娘,就是他,他绑架我的,还好女儿机灵,将他唬住了,这才能见到你们呢。” 唐非阳心里咯噔一下,羡慕的眼神变得有些怪异,更多的是疑惑,不解:“我没有,并非是我绑你,分明是我救了你!” 少女突然搂紧娘亲,点着头小声应道:“你再凶我也无用,如今我娘来了,我再不怕你了,明明就是你绑架的我,你当以为,你不承认便不是了么?我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这于我的名声,那是多么不利啊!你如此小的年纪,怎能做出这种事?呜呜……” 唐非阳站起来,怒气冲冲地吼道:“我没有,是你谎话连篇,是你恶意害人!” 少女搂的更紧了:“娘,我怕。”瞧着当是真害怕了,眼泪都要下来了。 常玉趴在雪地沟中,小声嘟囔着:“早让你跑了,你非不跑,被陷害了罢,这可不就是活该?”他一瞧那少女的眼神,便知晓她将要做什么。他以前也被陷害过,虽不是被这少女,可那眼神却是一样的机警狡猾,他永远都不会忘的。就是那一次的陷害,使他现在依然被学堂孤立,学堂外他是孩子王,学堂里他是人人喊打的偷东西的臭老鼠。没人在意究竟是不是他干的,只是不断有人往他身上泼脏水,只是想找一个沙包,然后毫无愧疚地对着他拳打脚踢罢了,只是想为他们自己找一个借口罢了。 唐非阳依然站在原地向他们解释,常玉真是想一个白眼翻过去,气得大声朝他喊:“你傻了么?快跑啊,他们如今还未走上来,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唐非阳不知常玉在何处,随意扭了个头:“可是我并非绑她之人,你也是知晓的,我若不与他们说个明白,他们定然会有所误会,到那时,我又当如何?” “你当真是傻了,他们又不识得你,你又是刚入京,鬼晓得你是谁,你若再不跑,待会儿只怕是要去趟衙门了!” 谁知唐非阳固执得不行,常玉白说了这么多,说到最后,他还是要讲公道,简直要将常玉气得吐血:“你若去衙门了,待公主回来,谁将她护送回去?” 常玉见唐非阳有所动摇,急忙劝道:“我自小身体便弱得不行,莫说护公主了,自己都护不好,无你怎行。”脚步声清晰的不能再清晰了,常玉当真是要急死,“你若再不跑,待公主回来,万一再被绑回去呢?” “我若跑了,你呢?你自小便体弱,如何能自保?” “唏……你往前跑,绕个弯再绕回来不就行了?反正他们也瞧不见我,我只在原地等着你便是。” 唐非阳这才跑开。常玉看着他的背影,“不跑才怪!”转身便窜上了树,到前面接应他去了。 “诶诶诶,跑了,跑了!哎。” “早说让你快一点了,也不知怕什么。” “你不知道,先前我来这里的时候,到处是埋的小坑,这深更半夜的更是看不见路,谁知道那些熊孩子今早上有没有到这来玩?这路本就凶险,自打那些熊孩子来了后,便更加凶险了,根本走不得。” “那你如今便走得了?人都跑了,我们如何为淞湘讨公道?” 少女走上前来:“莫急,好找得紧,方才听他们说,当朝公主是他们的朋友,必是……直寻公主即可。” 少女的娘怔了一下,那瞬间仿佛明白了什么,想了很久,却欲言又止。 枝头的雪花被风吹得翩然而落,寒风起,冰花翩翩飞过,这纯净得将要化为水的花瓣还未落地,突然,地上狂风大作,雪花愣是被踩到了脚下,这般肆虐的风,是唐非阳边扭头看后面,边气喘吁吁地跑出的。 他跑得极快,快到连他自己都看不清前路,他只管跑,他只知道自己得快些去找常玉,那些人现在都没追来,定是找了常玉麻烦,他得快些去救他。 树枝上的雪花抖落得极快,一抹橙红飞跃在树顶的枝上,好似一缕散落在夜晚的残阳,他淋着月光,飞雪飘做他的伴,远远望去,毫无凄冷之意,反倒有种说不出的美感。 遥望远处,前方已无树木落脚,橙红落地,将头上的帽子摘下来,一边拍一边走着:“啧,他人呢?按他的速度来算,不可能还没跑到这里,可这雪地除了我显然再无别人的足迹,嘶……啊对!我竟给忘了,先前我们在这里挖了个大坑,补雪雀来着,啧,哎!”常玉像个小大人一般,拍拍额头向前走去。 唐非阳坐在坑中,气得眼眶发红,也不知谁挖的坑,一下命中了他,他可是还要及时去办呢,当真是越想越气。 两人同时望向天空,看到的皆是一轮白月,但心中所想各有不同。常玉瞧见的,是一眼望不着边的黑夜,黑夜中一轮明月,唯那明月清晰可见。唐非阳瞧见的,唯有一轮明月,周围虽有黑天弥漫,可并不多,且黑夜也是绕着明月的。 此夜虽有冷风寒雪,可却是一阵一阵的,并不很冷。突然,常玉看到了那个大坑,笑着走过去,站在坑沿边,笑了。唐非阳也正仰头看着他,月亮刚好被他藏在身后,唐非阳只能看他,看他笑若花仙,人似暖月,暖这黑夜,暖孤冷之月,暖着坐在雪坑中的唐非阳。 常玉见他一直看着自己,终不再笑,蹲下,右手按着雪坑沿,斜身跳了下去。他见唐非阳依然盯着他,皱起眉拍了一下他的头,“莫要再瞧了,来,踩上我的肩,我助你爬上去。” 唐非阳见他双手摁着土壁,刚要上去便问:“那,那你呢?” “我自有妙招,快些的。”常玉叹了口气,这人可真磨叽。 唐非阳见他如此回答,也不好再费时多想些什么,踩在他肩上,刚好碰到边沿,一个翻身便上去了。 常玉跳上去后,唐非阳看看前方,又看向他:“你不是,在……” 常玉眯眼嘲笑道:“干什么?等你?等你过几天遇着人了,从洞里爬出来之后找我么?”这话将唐非阳堵得哑口无言,瞬间便把头低了下去。 见唐非阳这反应,常玉狠狠拍了他一下:“走了,回家。” 两人刚迎着风雪没走几步,唐非阳便问道:“对了,我还不知,你的名字为何呢。” “常玉。” “多谢,今日你救了我,明日我必涌泉相报。”唐非阳一本正经道。 常玉想想,笑道:“如何涌泉相报?用眼泪么?” “啊?”唐非阳有些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常玉立即为他讲明自己这样问的原由:“我爹从前教我道理的时候,就总说到滴水之恩必要涌泉相报。我那时年纪小,总爱问些为什么。正在此时,我娘做好了饭,因不想让我们再继续说下去,便道,‘涌泉相报,便是即便那人死了,你也得用眼泪为他涌成一座泉,懂了,便吃饭罢’这便是缘故了。” 唐非阳闻言,并无太多反应,只是稍微点了点头,仿佛真要如此似的。常玉见他当了真,忙说,“莫要当真,我脑袋如此灵活,还真不会死在你前头。” 唐非阳抬头瞧他一眼,点头:“你定然不会死在我前头,我爹常说好人有好报,你是好人,必然不会比我死的早。”他的眼神异常坚定,给人一种极易信服的感觉,譬如常玉,他此刻便对唐非阳此时的话深信不疑。 “常玉!”远处传来一声咆哮,将常玉吓得抖三抖,二话没说,便窜到了唐非阳背上,“喂喂喂,你方才莫不是说要涌泉相报?呐呐呐呐,来了来了,机会来了。帮,帮我挡住待会儿的攻击,切记,莫要伤到敌方,更要切记,莫要让她碰到我,更更要切记,莫要背对她,更更更要切记,莫要给她一切可以反击的机会,更更更更要切记,莫要让她拿到周边的任何一件东西做武器,否则,你我小命不保。”搂紧唐非阳的脖子,两条腿夹至唐非阳腰间,为了确保自己不会掉下去,又往上蹭了蹭。 唐非阳听了他的话,片刻不敢松懈,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便让敌人有了可乘之机。可奇怪的是,他并没有看到什么天大的怪物,反而看到了一位正在向他们走来的妇人。那妇人的速度极快,可她还没有开始跑。但是她很强大,唐非阳已经感受到妇人身上的杀意了,也能感受到后背上常玉的紧张。 常玉赶忙又往上蹭了蹭,加大音量告诉唐非阳:“就是她就是她,切记我方才所言,万万不可令她有任何机会。” “那,她是何人啊?与你有仇?为何深更半夜来报仇?”唐非阳问得很认真,常玉也只好认真答,“她是我娘,有仇,很深的仇,用她的话来说,应是从上辈子就开始延续的仇恨,一直延续到如今,可惜……还在往后延续。” 唐非阳立即觉得不对:“你娘?那,那怎会有仇?” 常玉像模像样地叹口气:“我如何得知?这些是她说的,每日都说,生怕我忘了这深仇大恨。哎,真是不明白,她如今与我生活在一处,究竟做什么非要记着上辈子的仇怨?有什么事,她不说,我不说,这不就和解了?哎,真是不懂事。”突然紧张起来,急忙吼道,“快,拦住她拦住她,莫要让她捡起那根长条树枝,若是让她捡起来,你我今日皆无法活着走出这片荒郊,这根树枝承载着你我的生命,你倒是快些啊!” 唐非阳急忙加速,谁知雪地里有块隐形的石头,这一绊不得了,后背上的常玉一下子飞了出去,好巧不巧,正好滑到那妇人脚边。妇人吓得立即松开树枝:“磕着没有?来,让娘瞧瞧。”扶起来后,瞬间被气笑了。 只见常玉满面冰雪,两只乌黑的眼睛倒是睁得挺大,连嘴都瞧不见,活脱脱一个滑稽雪人。 第13章 你有喜欢的人么? 妇人用自己冻红的双手,为常玉轻轻擦掉脸上的雪:“让你乱跑,这是活该摔着,下次还跑不跑?”常玉急忙摇头,“不跑了。” 妇人点了一下他的脑袋:“再跑,我打断你的腿!让你这辈子再也跑不了,我倒也不用管你这些糟心事了,那才真是省心的很。” 常玉闻言,只撇了一下嘴,没再说一句话。 两人各自回了家,唐非阳心中依旧过意不去,仍然想着涌泉相报一事。 冷风呼啸,寒雪飘零,草屋中有一点星光,微弱至极。小巫师将干草尽数盖到黎漾身上,坐在她身旁,双手捧着她的小手,为她的小手呼着热气,吹了一会儿,黎漾的手依然冰冷。小巫师又摸了摸黎漾的头,烫的都把小巫师的手给暖热了。 小巫师咬了下牙,在心里做了个决定,随后便跑去草屋外找了些草药,回来时草药冻焉了,她的嘴唇也冻得发紫,拿着草药的手抖个不停,却还是坐下从怀里拿出工具,哆嗦着将草药挫碎。她把挫好的草药倒进碗里,取下黎漾头上的珠钗,咬着牙将手腕划伤,鲜红的血顺着手腕滴进草药碗里,紧接着有盲从,蓝色钱袋里拿出一小瓶透明液体,将粘稠的液体滴到盛满鲜血的碗里两滴,哆嗦着将碗口对准黎漾的嘴,血顺着她的唇线流到脖颈,愣是一口也没喂进去。 小巫师急得发慌:“你喝呀,黎漾,你喝了就能好了,你能不能听听话,哪怕就喝一口呢?”她刚说完这句话,草屋中黑暗的角落便传来了两三下脚步声,她警觉地抬头,刚好对上男人的眼睛。 男人见她盯着自己,微笑着去夺她手中的解药,小巫师刚献出一碗血,此时正虚弱的不行,哪怕不想给男人,也根本做不到其他。她只能看着辛辛苦苦为黎漾做好的解药被灌入他人腹中。 男人喝完解药,发现小巫师依然在瞪着自己,笑着走过去,把空碗放到她手里。如果不是身体虚弱到快要全身无力,她真想一个碗把这个该死的男人拍死。谁知男人瞬间亲了她一下,之后才慢悠悠的走出草屋,小巫师难以置信,急忙用手擦了两下,最后又打了这半脸三巴掌,简直嫌弃的不能再嫌弃,看了看躺在自己脚边的公主,顿时泣不成声。她的伤口已经愈合,而且他也不能再弄一碗血了,她原本就体寒,但是之前可以压制,从现在开始,不行了。而且巫师的血不能流太多,她从前跟着祖上的时候,从未受过伤。可刚刚……如果此时她再强行滴一碗血,等待她的,可能是永远的坟墓。 “咳咳咳,咳!”一口鲜血喷在地上,体内的寒毒彻底发作,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红润的手越变越白,那是一种病态……她哭着爬到黎漾身侧,握住黎漾的手,哆嗦着将黎漾的手放到自己没被亲吻过的那一半脸上,这才晕了过去。 公主睁开眼睛,目光死死地盯着地上那一滩红到吓人的鲜血,再次晕了过去。 次日巳时三刻,阴风阵阵,往日的烈阳今日却已泛白,将人们冻得手都要没有温度了。唐非阳与常玉从学堂结伴而出,见小巫师她们没有来,便笑着去了皇宫。谁知他们还未走入宫中,听着这杂乱的寻觅声与脚步声,两人皱着眉,互相看了一会儿,随后由常玉带路,片刻不停息地跑至郊外。 “公主殿下?” “公主?”两人跑到郊外后,边走边叫着,可惜一直无人回应。不知道走了多久,泛白的日头移了方位,终于,两人看到了一个小茅屋。本想问问茅屋中的人见没见过两个小姑娘,谁知一进茅屋,两个晕在地上的小姑娘映入眼帘。 两人晃了一会儿她们,这法子显然无用。常玉叹了一口气:“这样晃着她们不是法子,瞧她们这模样,一时半刻也未必醒得来,不如将她们送回皇宫罢?那里太医多些,总比此处安全。” “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好,你背公主,我背这个快要死了的,一口气给她们送回皇宫,省得耽误了救治。我先帮你把公主弄到你背上,我背人便不需要你帮了,背人这事儿,我可比你懂得多了。” 常玉让唐非阳蹲下来,然后把公主拉到了他背上,本想示意唐非阳握紧公主的腿,可仔细一想,万分不妥。哪怕他们现在还小,可依然有着男女之分,不妥,不妥。常玉简直要把头挠破了,瞧见脚边的干草,又萌生出一个点子。 两人先把干草收集在一起,常玉刚要把这边的干草也拢到中间,看到地上这一滩血,他愣了好长时间,回过神来后,第一反应便是扯些干草将这些血遮住,省得有人来到这里,看到鲜血起疑心。 “怎么了?”唐非阳刚要过来,常玉摇头,“无事,快些将干草拢到一起罢,再晚些,她们怕是会支撑不住。” 好不容易将干草拢到了一起,常玉看向唐非阳:“记住,不论如何你都要将她们看好了,我出去寻些东西。”说完便走了。 常玉刚离开没一会儿,草屋中便传来了一些咯吱咯吱的声音,唐非阳看向小巫师的钱袋,发现她的钱袋一动一动的,不免有些好奇,打开一瞧,吓得一哆嗦。里面有一只正在吃草药的黑蝎,黑蝎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后继续埋头吃饭。 黑蝎玲珑小巧一只,细细打量,竟只有一个巴掌那么大。唐非阳却越瞧越觉得它可怕,忙将钱袋系上了。 常玉站在粗壮的枝条上蹦了半天,这枝条愣是不见断,刚要放弃,一抬头,一把尺子悬在他头上。旁边的枝干上坐着一位黑衣男子,那男子蒙着脸,使人见不着他的面。 男子指了指他头上的尺子:“诶,小子,确定不用那个?你若是不用,我这便拿走了。” 常玉急忙取下尺子,刚要道谢,却发现那人不见了踪影,顿时由心发出一种崇拜感。并在心中立誓,‘往后我也要成为这么厉害的人’。 “喂,出来一下,帮我把这些木头绑起来,我们好把她们运过去。”常玉一根一根地运,如今抱着的这根,是最后一根了。如此冷的天,他反倒出了汗。 唐非阳闻言,急忙跑出去,这才发现常玉已经不声不响地运这么多木头了。他接过常玉递给他的绳子,按照常玉的指示将木头挨个固定住,这么多木头绑在一起,犹如一张床。 常玉检查了一下,绑得很结实:“行了,这下只需要将干草放在上面即可。”说着,伸手抱起一团干草,却被唐非阳夺了过去,“方才的木头全是你弄过来的,这些事情交给我吧,你先坐到那边休息一下。”转头便抱着干草出了屋。 常玉笑着坐到小巫师身边:“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话刚说完,听到一阵咯吱咯吱的声音,转头看向小巫师的钱袋,万分疑惑地戳了戳钱袋,谁知钱袋瞬间不动了。 常玉以为消停了,怎料系着钱袋的绳自己松了,一只黑蝎快速地从里面出来,常玉吓得站起来后退两步,黑蝎竟紧追不舍。 “喂喂喂喂!这,这什么东西?”常玉跑出去,一下爬到唐非阳背上,不可置信地指着黑蝎。 黑蝎看到唐非阳,又突然回去了。常玉跳下来,“它好像有点怕你,你打过它?” 唐非阳把干草放到木头上:“我不认识它,但它长得很眼熟,我似乎听我爹提起过,但又好像没听过……忘记了。” “这么吓人的东西你都能忘?哎!诶,你,你干嘛去?”常玉连忙走过来。 唐非阳指了指屋里的干草:“把干草运过来啊,你方才不是说,要快些将她们送过去么?” “我,我同你一起,不然那家伙又该咬我了。”常玉蹑手蹑脚地跟着唐非阳。两人将干草铺平整后,把公主和小巫师抬到上面。 常玉猛地一拍手:“对了,我们还得将一根大粗绳绑上去,好拉着她们走呢!啧,我怎么能忘了这个?这下好了,拉不走,做了这么老半天,竟是白白浪费了时间,哎。” 唐非阳走过去,拍了一下他的肩:“没事的,我也经常忘事,而且这也不是浪费了时间,我们还可以抬过去啊。” 常玉眯着一只眼,抬头瞧他:“你……确定抬得动?” 唐非阳试着抬了一下,完全可以说是纹丝不动:“那,那怎么办啊?” 常玉又拿了些干草,将两人的脸盖住,深呼吸一口气:“没办法了,怎么死都是死,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看她们自己的造化了!”抬腿踹了木头床一脚,木头顺势滑了下去,万幸的是安全到达郊外平地。 唐非阳与常玉急忙跑过去,走到木头床旁边,两人笑着推着木头床走了。 “嗯……常玉。” “嗯?”常玉扭头看向他。 唐非阳思考良久:“你有喜欢的人么?” 看着干草想了想:“喜欢?嗯……有很多。算你一个。”笑着看向他。 唐非阳摇头:“不是的,不是这一种。我听爹提起过,有一种喜欢是只对一个人的,是很喜欢很喜欢的那一种,嗯……嗯……是,啧,我忘记我爹怎么说的了,今夜我再问问我爹,明日再告诉你罢。” “嗯。”常玉点了下头,只对一个人的?那是什么样的喜欢? 第14章 冰天雪地遭毒打 皇宫,龙息殿。小巫师跪在地上,抬头看着高高在上的皇帝,又叹口气,低下头去。 倒是皇帝先问话:“深更半夜的,你不回你的寝殿休息,何故非拉着公主一起去外头遭这不该遭的罪呢?甚至,还让公主受了伤。” “您说的对,我知错了,自此之后,再不让公主受伤了。” “嗯。”皇帝点点头,等着小巫师接下来的话,哪承想小巫师彻底闭上了嘴,“无话可说了?” 小巫师想了一下,摇头:“再没话了。” 皇帝瞪着她:“哦……你的意思是,下次再有机会,依然会拉着公主跑出去,只是不会再让她受伤了?” “我会拼死相护。”小巫师抬起头,那坚定的眼神直击皇帝内心,直让他忘了接下来要问什么,摆摆手便让她走了。小巫师走后,皇帝才猛的想起来,“这并不是护不护的问题!” 皇帝抖了抖自己的真龙黄袍,双手摁着腿站起来,在龙座前面徘徊:“张德志,你过来,朕有事与你说。”殿外的公公忙跑进来,站在皇帝身侧,“有什么事,皇上您说。” “从今日开始,盯紧公主与巫师,万不能再让她们走出皇宫一步,不过……也要小心点,此事不能让她们有所发觉。” “是,老奴遵旨,这便去办了。”转头便弓着腰走了。 宫外。“多谢两位几日前将公主安全送回,只是如今公主生命垂危,也许……还需两位再次相助。去郊外帮我寻两株草药。”草药的模样,生长环境,甚至于草药的味道与草药相似的野草俱与告知,怕他们二位不上心,最后又朝他们鞠了一躬,“公主的性命便交付于两位了,愿一帆风顺,携药归来。” 北风呼啸而过,将树上片片白雪吹落,由寒风载着,飘到那河面上,那条冻成长蛇的,孤独的冰河。两人哆嗦着走在冰面上,一步踩下去,惊飞几片雪中冰花,雪景是极美的,美得雪景是罕见的,而人与景却不甚匹配,尤其是这两人。 只见常玉原地踏步着,冻得都要迈不开脚了,脸颊冻得通红,呼出的气刚飘出去便凉了,双脚不停地跺着,手也僵了,他的绒帽也在半路上随风而去了,回家还要挨顿打的。 唐非阳倒是不怎么冷,走上前去为常玉搓两下小手,刚要张嘴,却发现声音抖得不行,果然,天真是有些寒了:“我们先在此处歇息一番,待会儿再寻罢。” 常玉忙将头摇得晕乎乎的:“万万不可,还是快些寻到,快些回家罢。”这风刮得犹像鬼叫,怕倒不是,只是过冷了,他有些受不住。若再逗留,怕是会更冷些,他还不至于为公主寻药,将自己寻到冻死。 一番商议下来,两人决定分头行动,毕竟走在一起,能看的地方太少。还是分头行动看的多些。 常玉这边比较顺利,刚走没一会儿,便瞧见一株,“啊……这便好了,只剩一株,快些采去,快些回家。”午时来得急,尚未进食,又干了那么些体力活,如今肚子空荡荡的,他真觉得在回家前,要么会冻死,要么会饿死。 上牙与下牙正激烈地打着架,突然,另一株药草钻进常玉的眼中,他欣喜万分,顿时便跑了过去,两株药草全采齐了,倒是可以回家了。刚转过身。对了,唐非阳…… 唐非阳找了半天都没找着,正坐在被他拍得光秃秃的树墩子上叹气呢。 还没歇一会儿,眼前突然出现一双黑靴,本想抬头看个真切,谁想头抬到半空中,猛地被砸上一拳,右颧骨处直接被揍肿,右脸红了大片。 那人揪起他的衣领,还没反应过来,又是一拳。他护住头,来的人有点多,对着他皆是一阵拳打脚踢,他都不明白究竟为何。想自己初来乍到,在学堂里也并没有惹事生非,反倒连头都没抬起过,一天下来谨言慎行。老实成这样,竟还会惹人不爽么? “诶,做什么的你们?莫要再动。”常玉一声令下,众人皆怔住了。他忙跑过去,扶起唐非阳,瞪着眼前比他还要高上一头的学生们,“你们做什么要打他?他又不曾惹到你们。” 为首的孩子王笑着别过头去:“不曾惹到我们?是啊,他欺负我阿姊,这竟也不算惹到我们?” 常玉皱起眉头,觉得此事不简单:“你阿姊?” “对,昨夜!我站在最后面,但我依然看得真切,就是他,掳走了我阿姊,还欺负她,直教她欺负得方才还哭着去了皇宫。我知道你,常玉。平时听过你不少名号,你也是个怯弱的,我们哥几个懒得找你事,你识相点,快些让开,我非打死他不可。倘若你实在不让,便莫怪我们手下不留情,连你一同揍了。”说起话来一喘一喘的,想是气得不轻,叉在腰间的手被他自己攥得直颤,两条黑眉拧在一起,双眼怒得能冲出火来。 常玉闻言,忙推了他一把:“找公主也是无用的,公主生命垂危,马上要死了。倘若你不放我们走,公主这便要死了,到时,怕是你阿姊去了,正巧撞了龙怒,届时便会有人通知你,你阿姊预计明日午时人头落地。”说罢,只站在原地盯着他,一步也不走了。 这下急的倒是孩子王了,抬脚便踹了常玉一下,边踹边大声嚷嚷着:“那你还不快些滚?非让我助你滚去皇宫?” “那唐非阳……” 孩子王气的转身跑了,边跑边吼:“明日学堂再见,便是他死我亡之时。” 常玉笑着将草药从怀里掏出来,拿给唐非阳看:“你瞧,我们找着了,公主有救了。我们现在得快些回去,不然公主可能会赶不上,来,慢点,我扶着你。”常玉搀扶着他,唐非阳忍着痛,一瘸一拐的到了皇宫。 小巫师在皇宫草药堂中寻完其余的草药,刚将其剁碎,便听到太医们在门外胡扯。“公主怎会染上此症?此等疑难杂症,通常是男人才会有的,或是常访烟花之地者才有的。没有肢体接触,是断不会染上的啊。” “嘘,此话你也敢大声说出来?若是被皇上听得了,那可是要砍头的。” “堂堂公主出宫游玩,还染上!染上这等污秽之症!说出去,皇面无光,你我脸上,也不见得有光啊。若是真龙大怒,那何止是要砍头,满门抄斩都是轻的。” “邹太医,你这话是何意?怎么我听着倒像是你在劝诫我们?你不也是来瞧病的?真要抄满门,你也不见得能跑掉。” “这这这,这,这话也是能说的?我何曾去劝诫你们了?这是对我们大家每个人的劝诫,真要出事,无人能幸免于难。” “哎哟,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在这里闹,快些想法子啊。” 邹太医想了半天,突然两手一摊,撇嘴,故意大声道:“想什么法子啊?这公主无缘无故的,怎会出宫游玩?还不是有什么人带着她去的?那我们只是太医啊,有人自始至终都在公主身边陪同,究竟发生了什么,应该比我们更清楚。这病该怎么治,该怎么说,不都应该是由那人去想么?毕竟是朋友,谁也不想谁先离去不是?这俗话说,解铃还需系铃人。那我们又不是这系铃人,又怎会解得?这不得……”故意抬头,又加大了些音量,“屋里的来啊。” 旁边与他对立的太医狠拍了他一下:“你这是做什么?屋里的那位才几岁呀?哪怕人家是大巫师,她才那么小,又能解得了什么?你我都是半百的人了,抬头跺脚去为难屋里的小姑娘,邹太医,举头三尺有神明啊。小心头上的刀。” 邹太医笑着瞪他:“呦,你为难?你为难我方才说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出来制止?我话说完了,你在这儿让我小心神明,小心刀的,秋太医,好人也别装太假。尤其是太医,容易抓不着真药。” 小巫师放下手中的草药,开门迎接:“呦,各路太医都齐了?那便开始抓药罢,还愣着做什么?不会……还未曾想好怎么治罢?” 邹太医低头拍了下手,故作为难之色:“这……不瞒大巫师,毫无头绪呀,从未在,女人身上,瞧见过这种症状。毕竟男女身心有异,这我们也不敢乱治不是?也许……您有治病的法子?” 小巫师进屋端出草药,让他们闻了闻,后又捣了几下药:“不错,这便是解药,只是还缺两味,不是什么大问题,待会儿便到。” 秋太医忙迎上来:“大巫,老臣可否问一下,缺的那两味现在何处?皇宫之外?” “正是。” 秋太医挺直腰板笑了笑,“这,巫师这话可逗笑老臣了,皇宫内连西域之药皆列在其中,究竟是哪两味神药,竟还让巫师派人去皇宫之外寻找?竟还是,治这种症状的药!”只觉得离谱,周围更是笑声不断,小巫师非常讨厌这种场合,更令她讨厌的是,她还必须得迎上去。 “怎么,各位不信?莫不是……大家都有了解药了?方才见各位愁眉不展,还以为是遇着大难题了,听闻各位所言,倒是我年龄尚小,狗屁不通,多余了。既如此,我这便走罢,免得耽误各位抓药。”笑着弓了下腿,转身便要走。 第15章 舌战群医救公主 邹太医忙拦住她:“诶,大巫师此话严重,我们岂敢有贬低您的意思?莫要跟秋太医一般见识,他说话一向不过脑子,诸位太医也都是知道的。” 秋太医瞪着他:“你!” “诶!”常玉携着唐非阳走过来,小巫师赶忙迎上前,“如何,可曾寻着?” 常玉递上两株草药,小巫师接过草药,细细查看了一番,这才松了口气:“是了,是这个,两位真是帮了大忙了,千言万语皆难感激。”朝他们深深鞠了一躬,看也不看太医们,转身走进草药堂中。 可怜淞湘梨花带雨的拿着自己向皇上讨来的一百两银子,伤心欲绝地走出了皇宫。刚出皇宫,泪就撒干了,真可怜。 皇上坐在龙座上,龙颜不悦:“朕就知道,她领着公主出去,绝不会做什么好事。这不,人家直接找上来了,这两年不太平,皇宫大门,为人民敞开。只好待过两年,到那太平之际,再将皇宫大门关上了。哎,大的走了,留下个小的,一个比一个麻烦,国库本就空虚,这又损失一百两银子。” 张公公闻言,只是笑笑,不曾说话,他明白皇上是向着他们的,再恼也只是抱怨,分明只需要赶走小巫师即可,可皇上并不曾这么做,足以说明心中之意。若公主将来有巫师在身旁护着,定然不会被旁人所欺辱。何况,强大的巫师,对辅佐未来贤明的君王更有用处。 小巫师捣好药,端着药出来,叹了口气。 众多太医全围在了唐非阳身边,说着奉承的话。“你爹便是那个破了大案的?那可真是太厉害了,据说皇上就是因为这事,非常欣赏你爹,小小一个仵作,直接提拔到皇宫,不知道的,他要误以为你爹是大官了。” “去去去,什么叫误以为?他爹如今可不就是大官么?会不会说话?” “嘁,你会说话?!你那口才,都要赶上秋太医了,你可不就是最会说话的。” 秋太医终究是红了老脸,扭着头就差蹦起来了:“去去去,此话何意?怎么如今你们说话,净在这埋汰我呢?真是屁没放一个,黑锅天上来,简直不要冤枉死我。” “嘶!”唐非阳的伤直被挤到裂开,常玉皱起眉头,将这些奉承的人全部轰走,“你们弄疼他了,快些滚。” 小巫师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只觉得耳朵周围有什么东西在鸣叫,烦人得紧。干脆走到唐非阳身边,“事出紧急,还望二位跟我走一趟,公主之事没那么容易,若有二位相助,事情会简单些。事成之后,这位朋友的伤我会帮忙包治,如何?”回头看向常玉,这话是对他说的。 明雅阁。皇后娘娘的寝殿并不像坊间所传的那样富丽堂皇,反倒十分素雅,不曾有什么水晶珠宝,不曾有什么黑石璎珞挂帘,亦不曾有什么闪闪发光的夜明珠搁置在床头。公主面色发青,眉头紧皱,皮肤上长了些暗斑,嘴唇毫无血色,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简直像是死了一般。 各位太医依次诊脉,依然是平安健康的迹象,更加证实了他们是庸医的传闻。小巫师把草药放到桌上,咬紧牙关,用小刀在手腕上割了个口子,没一会儿,血液便埋没了草药,她眼中所看到的景象瞬间昏暗。尽管吃了很多大补的东西,一次性失这么多血,还是有点支撑不住。她刚把血药端起来,邹太医拿根银针过来了,稍微一试毒,突然,整根银针都红了。 各大太医皆吓了一跳,顿时乱成一锅粥。 尤其是邹太医,两腿一并,直蹦了起来:“这,这,这莫不是乱来?公主殿下已经奄奄一息了,这不是雪上加霜么?平时见你与公主形影不离,怎料你竟有此等歹毒之心。毒死公主,于你究竟有何益处?”银针上那一滴血落下来,染红了邱太医的官服,落血的那一块,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蚀了,腐蚀剩余的烟气,伴着风升起来。更是吓得众人大气不敢喘一下,皆退了一步。 小巫师也很疑惑,她的血不该有此作用,若不是这血是她一滴一滴滴下去的,她简直就要怀疑这究竟是不是她的血。 秋太医退了一步,又站回来,又进一步,瞧这阵势是个不怕死的,边走过来,边苦口婆心的劝道:“大巫师,我们都知道你的神通广大。只是公主与你无冤无仇,平日更是待你不薄,你究竟为何要如此加害她?不论怎样,事情总要有个原由不是?”两条腿抖得不成样子,再看他的年纪,头发花白了一半,估摸着早入了半百,这个年龄,确实是怕死的较多些。 小巫师叹了口气:“秋太医,公主与我的关系有多要好,想必我不说,您也知道。公主不知道保了多少条我的命,我又怎会害她?银针确实可试出毒性,可它试不出药性,公主危在旦夕,以毒攻毒是最好的法子。此法子我是用过的,是万无一失的,只是你们未曾瞧见罢了。您若信我,便让我去救公主罢。” 秋太医闻言,大概有所触动,立在原地止步不前。 “秋太医,你怕不是忘了,公主可是因为她,才躺在这床上的。”后面站着的太医不忘提醒,说完便又退了一步。 “这……”秋太医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他不知道究竟该信谁,巫师的强大他是知道的,但是……难保巫师不会有心害谁。可巫师才这般大,她又能做些什么?又能想些什么?倘若她所言是真,那公主岂不是要错过最佳的治疗时间?哎,他这一把年纪,竟连分辨能力都没有了,外人听去,岂不笑掉大牙? 正在两方僵持之际,小巫师端起血药小酌一口:“可信我所说?” 秋太医刚要让道,邹太医也迎了上来:“这本就是你的血,哪怕是你喝了,血液也只会相融罢了。你自然不会有事,有事的,只能是旁人。如若你打得便是这样的如意算盘,待公主死了,我们又能奈你何?” 常玉看了眼小巫师,放开唐非阳,抢过血药喝了一大口:“我们几人之中,我当最弱,不会文不会武,如今我都不见得有事,更何况公主?” 邹太医笑笑,挽起袖子指着常玉:“嘿嘿,你当是男娃,公主乃是女娃,这本质上本就是不同的。若是她这血,兴男喝不兴女喝,公主饮了,岂不必死无疑?何况,公主金枝玉叶,自小便娇贵非常,你不过是个毛头小子,又怎可与公主相提并论?这不是说笑么。”说着笑着,仿佛这当真是世间最大的笑话。 常玉将血药放回小巫师手里,两手叉在腰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倘若她此言为真,公主便是因为你们而死在此处,此等大罪,你们一个也莫想逃。株连九族之罪,你们如今大把年纪,怕是也当不起了罢。” 众太医皆低下了头,小声议论着。邹太医忙看周围,猛然醒悟,自己竟会被一个毛头小子给唬住了。立即吹胡子瞪眼,“你休想唬我。我可是太医,曾见过多少疑难杂症,曾治好过多少不治之症,我见过的病比你吃过的盐都要多,你敢在此处唬我?在医和药上唬我?我告诉你,不容易的。” 常玉也跟着笑了:“你若是真想救公主,你也喝。你喝了不就知道,公主究竟会不会有事了么?你若是连这点胆子都没有,怕也不会是真心救公主的了。你敢么?”常玉看向他那两条抖个不停的腿,便知道他不敢。他观察这个太医太长时间了,方才奉承的最狠的便是这个人。太医瞧见自己喝了无事,这才敢上前。但这个太医也知道,他们几人全是幼童,若是这血对幼童有用,他便得不偿失了。 常玉再次端起血药,步步逼近,太医的腿抖的越来越厉害,后面已经有人在笑了。怎料血药刚放到太医的指尖,太医的手竟突然缩了回去,小巫师吓得忙往前走,眼看这碗血药便要被浪费掉,所有人皆屏息凝神。谁知常玉动作飞快,瞬息之间,便将快要落下的碗接住了。碗里的血液溅出来,溅到常玉手上,那就是普通的血,皮肤没有腐蚀,任何异状都没有,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了。 各位太医深觉奇怪,又低着头讨论起了这事。 邹太医也瞧见了,忙指着常玉:“瞧,你们瞧,他们是一伙的。他们都无事。”身旁的秋太医瞪着他,“这男娃分明是喝了血,才会对这血免疫的。巫师之血,极其认主,巫祖走时便说过的,你忘了?” “嗬,这又成了我的错。你方才不也没记起?否则便不会退让了。”刚说完,立即补充道:“哦,也未必。也当是故意的,贪生怕死的。”邹太医昂起头,看着常玉,“于此,你可还有话说?” 常玉眯起眼,扭头看向小巫师:“这药,公主可能喝?”小巫师忙点头。常玉笑着点了一下头,“好,我信你。给,你去救公主,我拖住他们。”此话刚落,后面又乱成了一锅粥。 小巫师刚接过血药,太医们便像老鼠看到食物似的,一齐涌上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施粥的呢。 常玉跳过去,掐住邹太医的脖子,太医们立在原地,邹太医却呼吁道:“莫要管我,公主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快将血药抢过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太医们竟真不管他了,全去抓小巫师。没办法,常玉总不能真掐死他,气的放开他,踹了他一脚,力道不重,却足以将他踹趴下。 常玉一手抓一个,逮住年轻的就踹头,踹胸口处。逮住年纪较大的,便踹腿,让他们暂时走不动即可。实在不行,便硬将他们拽趴下。速度之快,让人来不及反应,顷刻之间,众人接倒在地上,却不料还是漏了一个。眼看那人就要将血药抢走了,常玉忙去抓,不料竟拽到了帽子,再去抓,一下抓着他的头发,使劲往后拽。那人的手抓得也是结实,抓着那碗血药,死活不放手。 小巫师一只手端着血药,一只手忙去拍那个陌生太医的手,抓的太牢了,拍也拍不掉。没办法,只好把钱袋里的黑蝎放出来了。果然,黑蝎还没爬到他手上,他便自己放了手。谁知他放手后,竟使劲推了小巫师一把,小巫师被他推得一个踉跄,钱袋上坠子的钩子猛然一晃,恰好松了,掉在公主里面的手边。没有声响,小小一个坠子也没人看见。 小巫师手里的血药眼看就要洒出来了,常玉踹了那个太医一脚,忙扶住小巫师,尽管动作飞快,可碗中的血药还是撒了半碗。小巫师却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好在还剩半碗,否则,再弄一碗血,她今天非得死在这不可。 第16章 神巫殿各怀心事 小巫师把血药端到公主嘴边,本想一勺一勺的喂她,谁知她的嘴闭得死紧。小巫师皱起眉头,腾出一只手,硬掰着公主的嘴,掰开了直接灌里面。 秋太医忙走过来,看到公主脸上的气色确实好了许多,瞬间叹气:“哎,都怪老臣犹豫不决,差点误了好时辰。还望大巫见谅。” 小巫师用最后的意志摇了摇头:“怪不得您,我还有事,先走了。” “大巫慢走。” 小巫师刚走到神巫殿门前,便晕了过去。神巫殿中的小丫头刚出来便看见了这一幕,吓得忙跑过去,招呼两个人,把小巫师抬了进去。 邹太医起身,直叫人进来,把常玉和唐非阳轰了出去。 秋太医见该走的都走了,也不愿与邹太医待在一个屋子里,狠甩一把袖子,昂首走了。 倒是邹太医,坐到公主床前片刻不离,瞧那架势,似是要坐到公主醒来才肯走。 “咳咳咳!”公主醒了。邹太医忙跪在公主床前:“公主殿下,您终于醒了,不枉费老臣忙里忙外一片张罗了。真是太好了。” 公主先是左顾右盼一番,后才微笑致谢:“多谢邹太医相救,不知邹太医可瞧见巫师了?” 邹太医怔了一下,后摇头:“不曾瞧见。公主找巫师可是有要事相商?若是有要事相商,老臣这便前往巫师的住处将她请来,可好?” “不必了。太医可还有其他事?” 邹太医点头:“说来也是缘分。方才老臣迟迟寻不着药材,多亏了苏巫师奋力赶来。不仅帮老臣找到了药材,而且还耗费了大半元气为公主疗伤,此时奄奄一息。公主,苏巫师拼命相救,只想让公主完成她一个愿望。” 公主皱眉:“苏巫师?父皇又请巫师了?” “不,成为皇宫中的巫师,正是苏巫师的愿望。公主,还望您看在苏巫师舍命相救的份上,助她完成这个微不足道的愿望罢。” “嗯……”公主刚要坐起来,突然发觉自己手中好像握着什么,皱起眉头,拿出来一瞧,登时便坐了起来:“邹太医,你方才不是说,不曾瞧见巫师么?那你再来辩驳辩驳,巫师的坠子又是怎么在此处的?”公主为让太医瞧得清楚些,还刻意将坠子举起来,差点要贴着太医的脸了。 此时,邹太医身后突然走来一个人,那人一身白衣,上身披着一件浅黄的云肩,戴着两层面纱,将下半张脸遮得严严实实的:“公主,我知道,这坠子是怎么到此处的。”声音轻柔温和,听者仿佛置身于云绵之中。遂,此人乃是个女人。 公主仔细打量了她一番,这才慢慢将坠子放下:“说。” 神巫殿。一位腰间佩戴玉笛的白衣男子缓缓走来,将手放在巫师额头上,又仔细将巫师打量了一遍,号脉。男子皱紧眉头:“秋雪。” 一个黄衣小丫头低头走进来,两个辫子也垂下来:“神巫有何吩咐?” 男子一把抱起巫师:“待会儿若是有人来,皆闭门不见。记住,不论是谁。若是皇上来了,便让他站门外歇着。若是公主来了,便说几句好话,也好让她走得快些。” “是,秋雪记住了。”男子抬手将陈列架上的白色瓷瓶拿出来,瓷瓶挡住的墙壁上有一个暗格,只需将暗格抠出来,陈列架便会自动分解成一个门,门后是地下室。 常玉扶着唐非阳慢慢走到神巫殿前,刚踏进一只脚,便被秋雪拦住。“神巫有令,此刻任何人也不见,您请回罢。” 常玉闻言,忙说明来意:“对不起,我们无意违令,只是神巫说过,会为我的朋友医治。所以我们才赶来的。” 秋雪这才抬头,打量着他们二人,有些不信他们方才所言:“当真是神巫说的?” 常玉点头:“否则我们不会来此。”甚至为了来此处,还专去问了那些太医,巫师住在何处…… 秋雪为两人让出一条道,随后仍站在门前,见二人还往前走,立即嘱咐道:“神巫有要事未办,两位莫要再往前,只坐在院中稍候便可。” 两人同时朝秋雪点了下头,常玉走到一旁坐下之时,唐非阳依然站在原地发怔。 “非阳,记住这块玉佩。”男人手上吊着一块玉佩,玉佩一半青一半白,中间一道裂痕将青白两地分割,下面吊着一颗微黄的玉珠,玉珠下面则还吊有一些紫色的穗子。 唐非阳点头:“记住了。可是……爹爹,我记它做什么?” “身上但凡戴此玉佩者,皆是爹爹的仇敌,是会杀了爹爹的。他们知道有你的存在,但是不知道你的模样,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了他们,不要轻举妄动,只要有机会,一定要逃。记住了么?”男人神情严肃,与平时开玩笑的模样大相径庭。同时也让唐非阳意识到了这件事情的重要性,自那一刻起,他便一直记着这玉佩的模样。 如今,秋雪的腰间便有一块这样的玉佩。唐非阳回过神来,这才低着头坐到常玉身边,闭上眼睛装作休息的模样,嘴却一直在蠕动:“常玉,如此等下去不是办法,我们先走罢,明日再来。” 常玉扭头把脸凑过去:“啊?你方才说什么?” 唐非阳害怕秋雪注意到他们,故意把常玉推开,咬着牙小声道:“我说,我们先走罢,明日再来找巫师。” “你们怎的打起来了?神巫在殿内有要事未办,若是你们继续起争执,影响到殿内的神巫,此等后果你们可担待不起。”秋雪见他们起了争执,本不想管这档子事,突然想到他们是神巫请来的,便只好叹口气朝他们走去。 唐非阳见秋雪正朝他们走来,吓得忙将背挺直,目不转睛地盯着秋雪,眼神中的警惕与防备简直要溢出来。 秋雪见他这么盯着自己,疑惑万分,却因自己是长辈,也不好多问。只好停住步伐,扭头重新站到自己原本的岗位上,抬眼见唐非阳还在盯着自己,可这小子眼中的防备一点不少。秋雪见状,眉头不皱都不行,忙叉腰问道:“你这小孩,做什么一直盯着我?我都要被你盯出个窟窿了,不知道的,倒要以为是我欺负你了。” 唐非阳忙将头低下去,一句话也不敢说了。 两人老老实实待坐片刻,还没半晌,常玉便坐不住了,两条腿不停地摇晃着,还不小心踢了唐非阳一下,忙道歉:“对不起,我方才不是故意的。”抬头见唐非阳没反应,皱着眉拍他一下,成功为唐非阳还了魂。“啊?!” 常玉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些:“你究竟怎么了?自方才进了这地方,你的反应便有些不对,如今又迟钝成这样,神还跑丢了。是突然有什么心事么?” 唐非阳本想说什么,谁知抬眼看向秋雪,又盯着常玉,欲言又止,摇着头道:“你多想了。我只是在想,神巫究竟什么时候办完事?”今日之事,他必须与爹说上一通,否则下次爹来此,若是被认出来,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哎。”常玉瞧着再次失神的唐非阳,千言万语皆化作叹息。行罢,看来这心事,是见不得外人的,既如此,他便不再问了。不过这小巫师也真是,再过会儿,天怕是都要黑了,她怎的还不出来? 秋雪盯着前方的卧房,神巫究竟治好圣巫没有?这房门紧闭,她也窥探不到其中缘由,寒风凄凄,她却只能站在这里干等,真是急煞她也。 三人各有心事,以至于从别院来了两个丫头都没注意到。其中一个丫头见秋雪失了神,满眼惊奇,却又忙笑着拍下秋雪的肩。这一举动吓得秋雪盲掐住她的脖子,直到看清面庞后才松手。 丫头揉着脖子咳嗽,瞪着秋雪,直骂她是个不讲理的人:“方才见你失神,本是好心提醒,谁知你竟当真下死手。好歹一起共事多年,无情也该有义罢,你倒好,差点活生生将我给掐死。当真是好心没好报了。” 秋雪失神在先,自然不好多说,只好笑眯眯地转移话题:“是了是了。不过,你们怎的到这儿来了?药材什么的,都摆放好了?” “这可不是废话?自然什么都弄好了。我们来此,本是瞧着你辛苦,特意来替你轮值的,好让你歇息歇息,结果你一上来便——”丫头仍揉着脖子,眼睛瞪着秋雪,目光好似一把锋利无比的剑。 秋雪深知她接下来要说什么,忙笑着跑了,“多谢。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只好先去别院帮你们重新探查一遍药材了。” 唐非阳见秋雪被替去,本想松一口气,不料看到那两位丫头腰间竟一人佩戴一块玉佩,那玉佩与秋雪的一般无二。有先前秋雪的提醒,他也不敢再盯着丫头们多看,回神那刻,便忙将目光收了回去。这回不与爹说都不行了,如此多的仇敌,爹一个人可怎么应付得来? 常玉也看向丫头们腰间佩戴的玉佩,这是个稀罕物件,寻常人家根本见不着,可此处却人手一块,确实引人深思。仔细想想,这偌大的皇宫中,似乎也并没有多少佩戴此玉佩的人,莫不是神巫虽住皇宫,却与皇宫并不相容,只这神巫殿人手一块好玉?如此一来,巫师为何会与太医们不和的疑问也就解开了,因为不是一路人。 第17章 医治伤口逃离神巫殿 “秋雪。” 秋雪扭头的同时停下脚步,待看清来人,低头行礼:“您来了。” 黑衣人背对着她:“如何?” “属下已经派人在各地寻找,相信很快就会有他们的消息。”秋雪低头汇报着,不料黑衣人甩袖转身,“哦?照你如此说法,这人……倒是藏的严实。自巫后献祭,足有七八载,寻了他那么久,如今竟还未寻到,你说,我养你们有什么用呢?寻个人,空寻七八载。” 秋雪瞪大眼睛,忙干咽道:“属下办事不周,望您责罚。” “哼,罢了。毕竟是心腹,但是,你们的命……只余此载。你可听清了?” “是,属下必将加派人手,定不让你失望。” 黑衣人这才渐渐走远:“但愿罢。” 神巫医治好圣巫后,本想出来嘱咐秋雪几句话便走,谁知院中竟来了两位陌生客人。“秋雪那丫头呢?我方才不是嘱咐过她,什么人都不许进来的么?如今她人呢?”见替班的两人不说话,转身将门关上,叹着气走下去。 神巫走到两位丫头面前:“我许久未归,如今说话竟都不管用了?” 左侧的丫头弓了下腿:“回神巫,秋雪方才身子不便,出恭去了。估计,不到片刻便该回了。” 神巫又抬腿朝常玉走去,“既如此,你便去瞧瞧,她是否已在回来的路上了。” “是。”刚才回话的丫头低头行个礼,转身便去了别院。 常玉瞪着两只大眼睛,毫不避讳地与神巫对视,猛然间想起件事,便问道:“你是神巫?” 神巫闻言,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衣服,片刻后方坐下,“嗯。”扭头便见常玉欲言又止,他看出常玉的疑惑,便答:“你们认识的那位巫师,乃是我的徒弟,在此地号称:圣巫。可还有何事要问的?” 常玉连忙摇头,无意间看了一眼唐非阳,这才想起正事来:“哦,对。神巫,您能为他治伤么?此事是圣巫答应过的。” 神巫笑着起身:“你既说了是徒儿己然答应过的,那又怎有不治之理?来,让我瞧瞧伤势如何。”谁知神巫的指尖刚碰到唐非阳伤口处的血液,便觉得指尖仿佛碰到了世间最热的东西,甚至觉得滚烫。 神巫的眉头瞬间舒展,微笑着坐在唐非阳的身边,朝门口的丫头挥挥手:“弥愫,你去瞧瞧秋雪,涵栖那两个丫头是否已在回来的路上了。” “是。” 直到弥愫彻底离开小院,神巫才开口道:“你兄长近日可还好?”这个问题惹得在座的两人都不知如何回答,因为两人都没有兄长。 神巫见两人一会儿看一眼对方,皆不作答,顿时笑了:“哈哈哈,方才乃是口误,望原谅我才好。你爹……”见唐非阳瞬间抬眼,这才放心问道,“你爹爹,近日可好?” 唐非阳吓得一激灵,眼睛忙往神巫腰间看。神巫见他这反应,笑得更大声了,没笑几下,又瞬间冷下脸,盯着唐非阳小声说:“放心。我没有那玉佩,与他们也并非是一起的。” 常玉的眉头也终于舒展。原来唐非阳今日情绪紧绷,为的竟是这么件事么?可是,他爹爹为何会得罪这么多人呢?而且,他们父子两个瞧着也并不是那种会惹事的人啊。 “秋雪,涵栖,你们站在这里做什么?为何还不回去?”弥愫见到她们,忙加快脚步。 秋雪笑着将她拉过来,歪着头问道:“是这么件事,方才那两个小孩中不是有一人盯着你们看么?她非说,那孩童是在盯着玉佩。这下你来了也好做个证。你说,那孩童究竟是在盯着你们,还是在盯着玉佩?” 弥愫对着两人一顿扫视,不耐烦地甩手道:“我如何知晓?”仔细想想,扭头看看身后,又思考良久,“嗯……方才……”抬头便迎上两人无比期盼的目光,她不好意思的地笑了,“方才,有人盯着我们看?” 两人听了,目光瞬间由期盼转为嫌弃,同时叹气。秋雪转身拍拍额头:“哎,弥愫啊,往后做任务,我们都不敢跟你一起了。过了几年和平日子,怎的变得这么笨了?这都没发现。” 涵栖挑眉,嫌弃的看向秋雪:“哎,你们两个啊,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啧,不过你们真该好好做个任务了,再这么下去,你们两个……算是完了。” 秋雪皱着眉转过身,盯着涵栖:“是,我们两个都完了。可现在眼看要死到临头了,若是再不抓紧时间找人,我们三个连接任务的机会都没有。连完的机会都没有。” 弥愫:“啊?怎么死到临头了?你们在说什么啊?” 涵栖撇下嘴:“怎么就死到临头了?我说了,跟着那个孩童,肯定能找到我们要寻的人。” “你为何如此确信?”秋雪从方才到现在一直保持着这个疑惑。 涵栖深吸一口气,甩袖走人:“你们若是不信。过会儿我自己去跟。” 只留下弥愫与秋雪站在原地叹气。 神巫为唐非阳医治好身上的伤,微笑:“走罢,若将来有缘,想必是会再见的。代我向你爹爹问声好。” 唐非阳点头:“为谢您的医治之恩,您的话我定会带到,您放心即可。” 神巫点头,看向常玉:“哎,你我倒是真有缘。将来……怕是还有一面要见呢。行了,不说了,我还有要事未办,先行一步。”说完就走了,毫不停留。 两人见神巫走了,自然不敢多做停留,也走了。 “常玉,今日多谢你了,过会儿来我家,我给你看看我珍藏的宝贝。”唐非阳扭头朝常玉笑。 常玉点头,后说道:“对不起,我忘记你的名字了。我保证不是故意的,可我实在记不清,你究竟与我说过你的名字没有……” 唐非阳笑着伸手:“这倒是我的不是了,我确实未曾与你说起过。我姓唐,名非阳,字夜。从今往后,你便是我最好的朋友。” 两只手以礼相握:“甚好。从今往后,你便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刺骨的风,这时刮得暖了些。天渐渐沉下去,将要黑透时,两人才到家。常玉急忙回家挨了顿骂,随后才跑到唐非阳家中赴约。说是赴约,倒不如说是避险。 弥愫站在树顶挠挠头,扭头看向旁边的树顶:“这两个孩童,究竟哪一个才是我们要寻的啊?” 涵栖指向唐非阳家:“今日盯着我们的那个孩童,必然是我们要找的。他过于小心了。” 秋雪坐在树上,“哦,那他叫什么呀?总得知道名字罢。” 涵栖皱着眉点头道:“此言极是。那明日,你便来问问罢。毕竟,圣巫平时也见不着你几面,哪怕你真的不在神巫殿,她也不会起疑的。” 秋雪叹气:“好罢。” 唐非阳扶着被蒙上眼的常玉走到后院,用手指吹了个口哨,随后便为常玉解开了蒙眼的纱布。常玉睁开眼睛,一只全身雪白的雪雀迎面飞来,它煽动着翅膀,宛如夜间的神灵。 雪雀飞到唐非阳肩膀上,圆圆的脑袋不停地蹭着唐非阳的脸颊,将他的脸蹭得痒痒的,止不住地笑。 常玉真心觉得神奇,急忙虚心求教:“你这是如何做到的?它为何还会自己飞回来?” 唐非阳摸了摸雪雀的小脑袋:“大概,是因为那天我救了它罢。万物生灵,皆是有心的,皆会感恩。” “对不起,那天,我不该打它的。”常玉低下头,两只手不停搓着手心,仿佛只要雪雀不原谅他,他就再也不抬头似的。 唐非阳见他这般姿态,忙将雪雀递给他。谁知雪雀根本不愿意亲近常玉,还没到常玉手上,就飞走了。穿梭于雪景之中,落于何处,谁也不知道。 唐非阳叹口气:“没事,它如今还在气头上,自然不肯原谅你。说不定过几日,它高兴了,自己就飞回来原谅你了。” “嗯……但愿如此。”常玉抬头看着远去的雪雀,叹着气挥了挥手,“再见。”又叹了口气,“如果我没有伤害过它就好了。也许它应该会跟我玩的很好罢?” 唐非阳微笑:“放心。它一定会原谅你的,只是需要些时间罢了,雪雀可是不记仇的。” “嗯。”常玉笑着点头。 待常玉走后,唐非阳便将今日之事一字不落的告诉爹爹了。宋皓听了,反倒笑着拍了拍唐非阳的肩膀:“没事,此事待你娘回来,我与她再好好说上一番即可。不是什么大事。行了,你去睡罢,明日还要早起去上学呢。” “可是爹,神巫也有话要说与你听。” “嗯?什么话?” 唐非阳笑道:“神巫让我代他向您问声好。” 宋皓忙看看窗外,敷衍道:“哦哦哦,好好好,爹一切都好。”话刚说完,便迫不及待地走了出去。唐非阳以为发生什么事了,急忙追过去,谁知一出门,他爹已经没了踪影。 唐非阳仰头望天,一颗星星也没有,甚至还多了些云。突然,他不知看到了什么,心里咯噔一下。随后急忙揉揉眼睛,再一睁眼,树顶上什么也没有。奇怪,他分明看到上面有人影来着。不过还好,还好没有。 第18章 入学堂同甘共苦 宋皓直挺挺地站在屋顶上,将两只手背在身后,抬起头俯视着三人:“三位,莫要急着走啊。既然敢来,怎可不喝上两杯?” 秋雪站在最前面,扯出腰间的软剑,以剑指着他,讥笑道:“哼,寻你多日,你总算现身了。” “他藏身多年,能力怕是又增长几分。虽然我们有三个,但对上他依然有些勉强,呈几句口头威风便好,别真打起来。”涵栖站在她身后,低着头小声嘱咐道。 秋雪闻言,笑着做出打斗的姿势,爽快应道:“好嘞。”瞬间跳到与宋皓相近的房檐上,一跃而起,剑笔直地刺向宋皓。宋皓伸手,本想接剑,谁知耳朵忽然听得一声响,自己所站之地竟升起层层白烟,使他的眼睛看不见方向。 待烟雾消散,此地早已恢复寂静。奇怪的是,宋皓既没有去追,也没有离开。似乎在等什么人。 唐非阳本想坐在院中等爹回来,谁知等着等着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次日清晨,两人似往常一般携手同行。但是因为两人并不是一个院落,因此刚走到门前便会分开,一个去左边,一个去右边。 涵栖与弥愫各探一个,秋雪站在大门旁的树顶上望风,以防宋皓过来捣乱。 秋雪站在树顶上,瞧瞧左边又瞧瞧右边,本以为宋皓不会来,谁知定睛一看,两边都正在阴影处打着呢。吓得她忙去支援,但又不知支援哪一边,“罢了,支援弱的罢。”纵身跳下去,飞奔到涵栖身旁。 宋皓看着她们:“倘若今日你们打输了,往日便莫要再来了。”头向左偏,躲过一剑。谁知那剑竟横着扫过来,宋皓的腰瞬间下去,眼睛直盯着从自己头上扫过的剑。剑刚过去,他便直起身。眼见三根银针皆冲自己脑门飞来,瞬息之间,一个下腰又躲了过去。 秋雪甩起剑便冲他腰部过去,谁知又被他一个转圈躲过了。涵栖不停地朝他抛针,但可惜的是,没有一根针是射在他身上的,全都落了地。 “真是对不起,今日若是输了,往日必然还会再来的。这任务我们接了,便断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秋雪说着又是一剑,只是这一剑时间较长,几乎是对准了宋皓横竖着乱甩。宋皓既躲剑又躲针,还要防着秋雪时不时出拳出腿,按理说,早该累得喘不过气来,可他却没有半分吃力,依然在轻轻松松地躲避着。涵栖边抛针边观察着,眉头也渐渐皱起来。不行,秋雪的剑明显出得越来越慢了,可宋皓还未出招,再这么耗下去,她们二人怕是都要被他一人活捉了。 “秋雪。”秋雪忙闪到一边,宋皓反应实在是快,不仅躲了银针,还抓住了一起抛来的袖子。涵栖的脖子被他用扇子抵着,他笑,“当真还要再来?” 涵栖微笑着踹他一脚:“当真。”宋皓忙躲,谁知一不小心将她给放了。又是一声响,又是一团雾。宋皓叹口气,“这同样的招式,你们还真不怕使的太多,会被我给破了。” 弥愫有序地挥动着手上的鞭子,女人是与宋皓同样的路数,从始至终一直在躲避,不曾出击。与她们不同的是,弥愫显得很轻松,反倒是女人上蹿下跳,时不时翻一个跟头,躲避得有些累,甚至还被鞭子打到了一两下。 秋雪跳到门顶上:“弥愫,走了。”说完便跳了下去。 弥愫闻言,忙甩下最后一鞭子,刚要走。谁知鞭子竟被女人接住,对方用力一拽,鞭子差点从弥愫手中离开。弥愫抓紧鞭子,同样往这边扯,弯曲的鞭子在两人手中直得仿佛一堵横在中间的墙。 涵栖从屋顶跳下,银针直冲女人飞去,不曾想女人竟扯着鞭子躲了过去。涵栖在女人身旁落地,上去便是一拳,女人依然扯着鞭子躲,死死抓着鞭子不松手。 涵栖明白过来她是在等宋皓,皱起眉头开始夺鞭子。涵栖与弥愫共同使力,扯过鞭子便跑了。 女人瞪着慢慢走过来的宋皓:“你怎么才来?”宋皓看到她手上的伤,忙抓过来瞧,叹气,“我本以为你能对付她来着。谁知,对方竟是个强劲的。走,回家。” 唐若月没好气地甩开他的手,仔细观望着面前的学堂,语气瞬间变得柔和:“不看看非阳么?我与他许久未见了。” 宋皓拉过她的手,把她搂到怀里:“放学时也能见着,何必急于一时呢。你与我也是许久未见了,不如,我带你去吃顿好的?” 唐若月思考一番,终是点了头:“昨夜才回来,今日便打了一架。哎,这往后的日子,怕是没有一天可清静了。” “对了,昨夜忘记与你说,神巫那厮已经发现非阳的身份了。这几位,今日也是来探查非阳的姓名的。” “这么快……便要开始了么?我原以为离这一天还有许久呢,转眼之间,这便要来了么?”唐若月看看天空,阴云布满天,仿佛下一刻便要下雨似的。 “放心,有我呢。哪怕那一天真的来了,我也定然会拼死护住你和非阳的。” 唐若月看着他,气得踹他一脚:“说什么呢?整天没个正形,一开口就是生啊死的,烦不烦人?” 宋皓瞧她这反应,愣是被她气笑了:“好好好,我的错我的错。瞧我这衣服,今日刚换的,这又被你踢脏了。无论怎样都是你洗,也不知道脚下留情着点。” “啧!”唐若月刚要踹他,便被他硬拉出了学堂,“走走走,我知道一家好吃的店,昨日我吃一口便惦记上了,今日带你去尝尝。” 第一堂课刚结束,唐非阳便被人围起来了。他坐在座位上,看着这些陌生的面孔,一个也不认识,不知道他们究竟要做什么。这时,从他们中间走来一个领头的,年龄与他相仿。唐非阳第一反应就是,这个人有点眼熟。 谁知那人一点不客气,走过来便趴在他桌子上,微笑着看他:“喂,听说你与公主认识?” 唐非阳盯他半刻,摇头:“不认识。”这是实话,虽说有上几面之缘,却真谈不上认识。至于他们究竟从何处听说的,这他就更不知道了,同时也根本不想知道。 那人将眼眯起来,质疑道:“真不认识?你可别诓骗我们啊。” “说了不认识就是不认识,再者,我们本不认识,就算诓骗你们又如何?”此话一出,趴在桌子上的人瞬间站直。围着他的人也一个接一个地轻笑,气氛着实诡异。 唐非阳恍然大悟,他认出来了,这人不就是那日将他打成重伤的人么?他瞬间警惕起来,像瞧恶狼似的瞧着他们。 领头的人捏起他的脸,大声说:“听见没有?他在诓骗我们,真是了不得,这学堂上下,还有人能诓骗我们呢?!呦呦呦,瞧他,瞧他这眼神。完了,有人记恨上我们了,怎么办呢?要不……这人交给大家?” 众人纷纷起哄,“好啊,放心,交给我们,他就别想笑着。哈哈哈哈哈。” 常玉由心底纳闷起来,今日怎么这么安静?若照往常,现在欺负他的人应当正排着队才是,今日怎么一个来欺负他的人都没有?他并不是想念被欺负时候的日子,只是觉得很奇怪,同时也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可他不想去验证,也不敢去验证。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去唐非阳那边看看,正在他起身时,第二堂课,开始了。 唐非阳嘴角溢出一丝鲜血,胳膊上也有明显的淤青,但是那些人没有得逞,他是笑着从那堆人中出来的。在唐非阳的心里,这一局,是他自己赢了。 这一堂课,唐非阳听得很认真,记了很多东西。但常玉却正好与他相反,这一堂课,常玉一直在想要不要去看唐非阳的事,整整想了一堂课。第二堂课结束后,常玉便立刻飞奔到对面,不出他所料,唐非阳确实在被很多人欺负。这处境,就像以前的他。 要去救么?这是一个重大的决定。这决定了常玉往后是想过安生日子,还是回到曾经被欺负的日子。这个决定……必须临时决定。常玉转过身,蹲在墙边,听着唐非阳因为疼痛而发出的惨叫,他默默闭上了眼睛。 “哈哈哈哈哈哈,打得好,再打呀,没劲了么?没吃饭么?哈哈哈哈哈。”常玉睁开眼睛,站起来看向唐非阳,那个被打得身上全是淤青的人,现在正在狂笑。他握起拳头冲过去,护着唐非阳,现在好了,依然是别人对着他拳打脚踢。只不过……曾经是因为被冤枉偷东西,没有人信他。而现在是因为救人,哪怕是被人打,似乎也没有曾经那么憋屈了,反而很高兴,因为他在救人。 唐非阳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他也学他笑:“哈哈哈哈,你们就这点本事啊?以前怎么没发现,你们这么不会打人啊?” “他娘的,把他给我揪出来,我还就不信了。”几双手下去把常玉拉出来。 “呦呵,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旧沙包啊。怎么,你很怀念我们打你啊?来,大家,给旧的沙包一个机会,对着他使劲锤,别客气,就当我请客。”常玉依然在笑,他没想到自己这么做,对方会生气。拳头如巨石般砸下来,常玉还是在笑。唐非阳坐在那空地上,盯着被打的常玉,就那么死死的盯着,他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他现在脑子一片空白。 教书的先生出恭刚回来,便看到这血腥的一幕。顿时气得吹胡子瞪眼,对着这群人狠狠说教:“你们这才豆丁大点儿,便学会了以多欺少,往后我还指望你们能学些什么?放开他,否则就让你们站成一排,去街上游一圈。”说实话,这不是他第一次见这种场面,但这帮子人,他是真管不住了。哎,自己一大把年纪了,还要管教这些破小子们,一天天的,真是累够呛。 众人见先生回来了,全都推搡着跑走了,搞得先生连幕后主使都没看清楚,只看到两个受害者坐在那里笑。 后两节课大家都很老实,毕竟先生不走了,就站在讲堂上,目不斜视地盯着他们。除了有那么一两个人出恭,几乎全在自己的位子上坐着,有歪着头小声言语的,有在座位上做小动作的,还有在睡觉的。但凡是在班级里的,没一个人敢在班级中游荡的。 不过还是有人胆子比较大:“先生,您今天是为何一直坐在这儿?平日里,您不都是要出去的么?” 先生依然盯着下面的学生们:“平日里,也没见你们如此八卦呀。我坐在这里碍着你们事了?” “嗯,确实有点。” 先生登时便站了起来,拿着一把长尺子,敲了敲他的小讲桌:“谁说的?有胆子说,没胆子认?站起来,先吃我一尺子。”这下班级更安静了,连小声言语的都没有了。 常玉站在窗户外面,见他们的先生如此严厉,又看看安然无恙的唐非阳,先是松口气,而后急忙跑了。 先生宣布放学后,大家如兔子一般乱蹿,片刻不到,整个学堂都变得空荡荡的。 唐非阳与常玉门口相见,结伴回家。一路上谁也没提今日被打之事,但两人身上的伤也不是虚的,走到一半,两人一个接一个停住脚步。身上满是伤痕,必然会惹得家人起疑。他们也不好说自己在学堂里受了欺负,两人的自尊心皆比天高,都不想让家里人知道。 于是,在两人共同商讨下,两人打算去皇宫找小巫师求助。两人不停商量着,到时该如何说。反正,无论如何,他们不能满身是伤的回去。 不曾想,两人还没走到皇宫,便被秋雪拦住了去路,但这次她不是来探查的:“两位留步,我们圣巫有事相商,望两位能与我一同去一趟神巫殿。” 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两人二话没说,点头便跟了上去。虽然他们不知道小巫师寻他们所谓何事,但正好他们也有事“相商”。这不,正好蹭下小巫师的“船”。 第19章 名贵草药险中求 秋雪看向唐非阳,恰巧与他对视上,两人避开眼神后皆疑惑万分。秋雪皱起眉头,看着前方,他为何总瞧着我?总不能是哪里露馅了罢? 唐非阳低着头,对方已经有所察觉了,接下来还是注意些罢。 出乎唐非阳意料的是,秋雪竟将他们带到地下。小巫师将他们二人留下,让秋雪回到房内等着。她写下几味草药,微笑着递与常玉:“你随他一同去取药,取出药后将药捣碎,服下便会好得快些。不过,服下后你还需单独来一趟,有些事,我想单独问问你。” 常玉看了眼唐非阳:“那他呢?” 小巫师盯着常玉:“他可能……不能与你一起。” 常玉考虑片刻,点头:“嗯,好罢。” 待两人取得草药,常玉急忙献殷勤,端起捣药的用具,不一会儿便把唐非阳和自己的那一份全捣碎了。 唐非阳深知常玉并非如此勤快的人,往常能动笔写的文章,几乎全是唐非阳代劳的。他明白,常玉大抵是有什么事情要说的。 服下药后,唐非阳便立即开门见山道:“你方才,究竟与她说了何事?” 常玉忙看向他,尴尬地笑了两下:“你知道了?其实也没什么事。她说,有些事需要与我单独说。所以……”眼睛一直盯着唐非阳的脸,生怕自己错过什么面部表情。盯他片刻,只瞧唐非阳点了头。常玉这才松口气,“今日恐怕要你独自回去了。不过明日,明日我定然与你一同。可好?” 唐非阳看向他,点头:“嗯。”转身便走了。 常玉由秋雪带领走到地下,小巫师拍了拍床边:“你是客,应当坐下聊的。”常玉闻言,还是犹豫着坐下了,“究竟何事相商?” 小巫师也懒得说那些闲言碎语,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那日你们与我一同去救公主。所有人都在质疑我,那些老医师们看起来个个比我有经验。你为何不信他们,反会信我?” 常玉低眸想了想,又抬头看向小巫师,严肃道:“你误会了。本来我并没有信你,甚至我是抱有一种坐山观虎斗的心态的。只是后来那些医师们过于咄咄逼人,你又说了公主的伤不可延迟。没办法,我必须临时选一边站着,否则公主便危险了。当时我细想了下,那些医师们虽嘴上不饶人,可若是真将公主交与他们,照他们那时所说,也未必能制出解药。再加上那日是你与公主一齐躺在茅屋,堂堂公主愿意深夜陪你出宫,就足以证明你们关系匪浅。我想着,你应当不会害她。于是乎,便选了你。” 小巫师轻轻点了三下头,似乎对常玉的回答非常满意:“嗯。想不到那日吵的如此狠,你竟还能想这么多事。不过,若非你相信我,我们也断不会成功救下公主,你的大恩,我代她记着了。可我现在,还有一事相求。” “何事?” “我知道你们如今正在上学期间,我不好过多叨扰。可是……你每日放学后,可以来一趟神巫殿么?秋雪虽然武功盖世,但终究是个婢女,倘若公主硬闯,她也不好阻拦。但你不同,你总归是间接救了她的,与她也算相识,她必然不好硬闯。我现在这般模样,无颜见她,也不想让她看到我这模样,免得她瞎担心。不知,你可会帮我?” 常玉垂下头:“待我回去好好考虑一番,明日会给你答复。” “好。” 常玉本想告辞,可小巫师并没想放人,并扬言道让常玉帮忙去取几味药。常玉想想,觉得抓药并没有什么,便应了,谁知接过药单一看:乌毫,秋茗,断烟草,锁风椒。这么些药材,他连听都没听过。 小巫师看出他的为难,忙忍痛坐起身:“这些药,你只管到皇宫内的草药堂取,拿上这个腰牌,便无人敢拦你。草药堂,你可知道在何处?” 常玉瞧瞧腰牌,点头:“知道。” 草药堂。常玉把腰牌挂在腰间,两只手扶住梯子,望向第十三层左边的乌毫,叹气:“一个药材罢了,竟放得这么高……”刚爬到第四层,便听到一阵脚步声。有人进来了。 常玉下意识朝门口望去,瞧见来人竟是公主,急忙跳下去,点头行礼:“公主。” 公主一眼便瞧见他腰间佩戴的腰牌,眼神瞬间变换,仔细打量着他。常玉抬眼看向公主,不知为何,他莫名觉得公主的眼神有些敌意,不过想来应是他多想了。他与公主总共都没有见过几面,公主怎会对他有敌意?更何况,他还救了公主。 “免礼罢。你这是……在为巫师抓药?”常玉刚要应下,猛然想起巫师在地下所说,瞬间改口,“并不是。是在为……非阳抓药,他今日受了些伤。” 公主思考片刻,才想起常玉口中的非阳是何人:“哦。我说这几日怎的不见他。你腰间挂着的可是巫师的腰牌?” 常玉将腰牌取下来,点头:“嗯。”公主伸出手,常玉将腰牌双手奉上。虽不知公主究竟想干什么,但只是区区一个腰牌,想来应当也做不了什么。 公主细细抚摸着腰牌:“真精致。对了,取完药后你不是还要将腰牌还给巫师?” “嗯。” 常玉瞧见公主将腰牌挂在她的腰间,蹙眉。公主此举是为何意? “那便好。取完药后你便可直接回家,这腰牌我会亲自还与巫师,你可明白?”公主话音刚落,转身便要走。常玉忙叫住她,“公主留步。区区一个腰牌,还是由我还与她罢,此等小事实在不好劳烦公主。何况巫师如今不见人,公主去了,恐怕徒增烦恼。再者,应下此事的是我,倘若我不将原物归还,巫师那边不好交代,还望公主谅解。” “哦?本公主她也不见?” “哦?巫师难道不曾派人拦过公主?公主,此事你比谁都要心知肚明,就不要为难我了罢。” 公主回头看着他,不甘心地将腰牌扯下来,走过去递与常玉,冷哼一声:“你胆子可是真不小。本公主正在气头上,还敢得罪本公主的,皇宫里除了父皇和巫师,怕是都找不出第三个,如今竟还要加个你。” 常玉接过腰牌:“公主谬赞,能与皇上和巫师相提并论,乃是我的荣幸。” “你方才说她如今不见人?” “是。” “为何她连本公主都不见,却要见你?”公主眼中的敌意已经彻底暴露。常玉明白,此刻已经不容许他有一句说错,倘若错了,怕是脑袋要搬家。 “这怕是因为,我曾救过她的命。”公主明显又往他这里走了一步,“什么时候的事?我为何不知?” 常玉想了想。小巫师不想让公主知道她的伤势,便不能说是近期受的伤。可小巫师不是一直在皇宫中的么?若说具体时间,恐怕会露馅。罢了,赌上一赌。“很久了。那时……公主还不认识她。” “你们竟认识这么久了……既如此,便不必这么低声下气了。你叫什么?” “回公主,姓常名玉。”公主又仔细的打量了他一番,“好名字。你今年……多少岁?” “十岁。” 公主抬头不知思考着什么,突然笑道:“那往后我便叫你常玉哥哥罢,你看如何?” 常玉忙低头:“谢公主如此抬举。” 公主又问了药名,并笑着为常玉取下药材,让常玉带与唐非阳。常玉提着药便走了,心里简直乐开花,这一趟什么也没有干,得了药不说还得了个公主为妹妹。哪怕是为了弥补今日所受之伤,可这奖励仍是太大了些,他都不知是愁是笑了。 公主依然站在草药堂,只是身后突然多出一个人。“公主殿下当真相信这人的说辞?” 公主只是微笑:“苏巫师,你管得未免宽了些。况且,事关巫师性命,它不真……也得真。你可有何异议?” 苏巫师闻言,叹着气跪下:“公主此话,倒是教臣心生惶恐。” “你无需惶恐。我说了,你的话……我几乎不信。” 苏巫师看着她:“是么?可是公主殿下,您极其信任的巫师,此刻似乎并不信任您。还是说,您真的相信这个突然出现的人,是巫师曾经的救命恩人?倘若真是如此,这么多年来,巫师怎会一句都没有提过他?您口中的巫师,可不是那般忘恩负义之人啊。” 公主回头甩她一巴掌,将苏巫师吓得立即低头。“闭嘴。本公主与巫师之间的关系,还用不着你一个外人挑拨。至于巫师为何不见我,想必她定然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的。为何不说,也定然有她的理由。救人之事,比起你那日说的,坠子是巫师跑来我床边偷东西时,被你打落下的……我反倒觉得,你的才更像说辞。不论如何,你还是先将你的说辞变为现实后,再来我身旁说巫师的坏话罢。在此之前,我一眼都不想再看到你。” “公主说的是,臣告退。”站起身甩袖走了。 常玉走到神巫殿,忙跑到巫师卧房的地下,将药递给巫师,欲言又止,犹豫片刻终是说了:“我方才遇到公主了,她非要来见你。不过还好,我让她暂时放弃了这个决定,只是有些险罢了。” 巫师打开药包,笑:“所以,我才想让你来一趟的。若是旁人,一两句怕是就露馅了。” “嗯……此事惊险不小,我还是得认真考虑一下。” “好。我等你的消息。今日公主不会来了,你方才不是要回家?” 常玉点头:“嗯,明日见。” 巫师微笑着点头,目送常玉离开此处。 第20章 两方生误皆难闲 常玉刚走到离家不远的小道上,就远远看到站在自己家门口等待的唐非阳,皱着眉走过去:“唐非阳?你,在等我?” 唐非阳点头:“你上次不是想知道喜欢是什么?我方才问过我爹娘了,那是——” “不如明天再说?我现在脑子一团浆糊,还要抉择一个重大事情,心烦得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罢。” 唐非阳闻言,低下头站到了一旁:“好。” 风呼啸而过。弥愫站在树梢上朝秋雪摆摆手,两人全从树上下来,涵栖手中抱着一只雪雀:“怎么样?” 弥愫拿出一块包好的小黑炭,随手在纸上写下一个名字:唐非阳。 雪雀再次飞向天空,迎着冷风飞向更远处。 次日。两人照常一同上学,一同放学。唐非阳刚与常玉说说笑笑地走到门口。“此话当真?这便是喜欢?” 唐非阳想了想,又摇起头:“那倒也未必。有时哪怕是全中了招,也不一定就是真喜欢。不过,万事从心,总不会错。” “从心?”常玉笑看着唐非阳:“你这岂非是说了堆废话?” 唐非阳欲言又止,一直犹豫着,也不知究竟有什么难以抉择的事情。常玉看出他的不自在:“怎么了?” “有件事,不知当说不当说。”常玉笑,“我们都是好朋友了,还讲什么当说不当说呢?但说无妨。” 在讲之前,他还是叹口气:“其实,我对你的心思,便全中了那些喜欢的概念。” 常玉一听哈哈大笑,一只手拢上唐非阳的脖子:“那必然是假喜欢了。且不说你我只是朋友,哪怕真有机会又如何呢?毕竟你我皆为男子,这男子与男子之间,又何曾来的……真喜欢呢?想必是你我关系甚好,一时半刻,令你有些无法分辨罢了。” 唐非阳皱起眉头,退了半步:“我倒不这么认为。自古以来,男子之间的这种喜欢便素有断袖,分桃,龙阳之称,甚至还有其他别的称呼。如若当真是假的,怎么这些称呼还能流传至今?” “等会儿,那边那个该不会是——”唐非阳见常玉自言自语着抬头朝北边的树望去,不禁心生疑惑,也抬头向那边看。谁知还没等他看出个所以然来,常玉轻轻拍他两下,“是这样。我昨日应了件事,巫师重伤未愈,她想瞒着公主。但是一般的奴婢丫鬟又拦不住公主,所以她才请我帮忙望风。这几日每次放学,也许都要你独自一人回去了。” 唐非阳刚要说些什么,却被常玉打断:“对不住。昨日分明说了,与你一同回去的,如此看来,恐怕是做不到了。走了。” 唐非阳站在原地,看着从自己身边跑得越来越远,最后上了马车,连背影也没有了的常玉,点头:“嗯。我明白了。” 常玉坐着马车一路颠簸,晃得他头晕。待马车跑走到皇宫大门时,常玉几乎是一瞬间就跳下来了,头晕脑胀的站在原地缓了好长时间,暗暗在心里打着主意:往后再也不坐巫师派来的马车了。 他刚晃晃悠悠地走到神巫殿门前,便见秋雪急忙迎上前:“公主方才来过了。”常玉闻言,心中咯噔一下,犹如被泼了一盆冷水,清醒非常,“啊?她可有见到巫师?” 秋雪迟迟不言语,最后还叹了口气:“你还是自己去看罢。” 常玉忙跑去地下,见到巫师安然无恙地躺在床上,顿时松口气:“我听说,公主方才来过?” 巫师点头,“所以方才才急着去找你的。只是,你来的有些晚。不过你也放心罢,公主在门外耗的时间比较久,利用那些时间,我去上面躺下,并涂了些胭脂水粉。公主见我无事,走得倒也算快。” 常玉连忙点头:“那便好。” 景鸾殿。公主走到床边,眼中的泪水止不住地落,回忆起刚刚那么对自己的巫师。不,那肯定不是真的,巫师定然有难言之隐,她定然有难言之隐。 公主派人从境外带来一株百年难见的极寒之草,万分欣喜地想与巫师分享,结果却被拦在门外,又想起昨日种种,一时间气不打一处来。最后逼不得已,拿刀架在秋雪脖子上,命令她让开,这才得以进来。原本看到巫师坐在床上,她还正疑惑,往常巫师此时不正该吃吃喝喝么?怎么今日如此老实,就那么一动不动的坐在床上?还是说,那些药并非是为唐非阳抓的? 公主的脑子转得极快,巫师见公主立在原地,便知道公主此时在想什么。急忙打断她的思绪:“不是说不让你来么?出去。” 巫师的寒毒受情绪所染,腿脚异常冰冷。双手已经逐渐发白,她注意到自己的症状,忙将手放进被窝里,害怕被公主瞧见:“没听到我说话么?快些出去,我不想看到你。” 公主的眼中已经隐隐有泪光闪现:“为什么?是不是因为昨日那个常玉?” 巫师皱眉。常玉?那人叫常玉?公主与她何时相识的?哦,想必是昨日碰见时认识的。“越来越无理取闹了,我不想看到你,关常玉什么事?” “你说是不是因为他。凭什么他可以来看你,我就不行?我可是公主。倘若,倘若当真是因为他,你才与我生疏。明日我便派人砍下他的头颅!”公主的眼眶发红,眼中也满是血丝,浑身散发着杀气,仿佛此时若是有人惹她不快,必然会染上一身血似的。 巫师听到她所言,也是吓了一跳,由心生出一股恶寒:“你疯了?黎漾,我警告你。若你明日当真要杀他,那我便杀了你。” 公主怔住,良久才蹦出一句:“你说什么?” 巫师的症状散发得极快,她能感受到脖颈处也有一股冷意,不能再这么拖延下去,忙闭上眼睛,冲公主吼道:“出去。” 公主彻底被吼醒:“我,我是来给你送——” “够了!我,不需要。现在,出去!”巫师瞪着她。 公主却笑着把草药放到脸前:“你看,啊——”她吓得抛开手,极寒之草从她掌间滑落,一块玉佩碎在草药边,她一眼便认了出来,那是她与巫师初识时,派人坐好赠与巫师的第一个礼物。耳边传来巫师的吼声,“出去。” 公主看向她,泪水突然掉了一颗,忙低下头:“好。”这才离开。 公主擦干眼泪,看了一眼身后:“苏巫师,你又有事?” 苏巫师鞠下躬:“殿下,何需再为一个骗子伤心。臣方才去探查了唐非阳的病情,发现他根本没有任何伤处。” 公主突然转身:“此话当真?!”难怪她方才便觉得巫师不太对劲,果真是巫师受伤了么? 苏巫师点头:“臣可不会欺瞒殿下。”苏巫师看着公主离去的背影,笑,“巫师?呵,真拿自己当块宝了。所谓一山不容二虎,大巫,可要接好我为你准备的礼物。” 神巫殿中。常玉仔细瞧着巫师的脸:“你这究竟是何伤?为何还越来越严重了?可是解药配方有问题?” 巫师微笑着转移话题:“方才公主来时,误会了些事,扬言要杀你。还是我打消了她这个念头,这阴差阳错的,岂不算是我救了你的命?” 常玉明显不信,但记起昨日公主突生敌意,还是不得不堤防:“是么?所为何事?” 巫师摇头,“不知。你就不想知道我说了什么?” “哦。那你说了什么?” “我说。你若是想杀他,那我便杀你。” 常玉嗤笑道:“今日听得的笑话真不少。你杀公主?你敢么?” “为何不敢?我若是真想杀一个人,她可绝活不过第二日。”巫师的眼神瞬间变得阴狠,常玉瞬间反应过来,眼前的人,是可随意教育众多医师们,且不怕在皇宫中树敌的大巫师。一时之间,房间安静不少。 “行了,今日的事情几乎已经办完了,祸患,今日也是再不会来。你要走么?” 常玉点头:“既然如此,自是不便多留,告辞。” 哪知公主再次亲临神巫殿,秋雪此次见到拿着剑正气势汹汹朝自己走来的公主,垂头弯腰,直接让了道。公主见秋雪不再阻拦,冷哼一声,把剑扔到地上,“算你识相。”公主推开巫师的门,发现巫师并没有躺在里面。扭头一瞧,陈列架分裂两半,中间是一片黑咕隆咚的过道。巫师房中何时有了这么一块地方? 公主刚走到一半,便听到常玉与巫师的对话。 “你杀公主?你敢么?”公主僵在原地,不知是该前进还是该后退。 “为何不敢?我若是真想杀一个人,她可绝活不过第二日。”这般狠绝的声音传入公主的耳朵,她只觉得难以呼吸。心这里,似乎很沉重。 “自是不便多留,告辞。”公主听了,急忙离开。 常玉走到上面,轻轻转了下瓷瓶,看着柜子慢慢关上,笑着走了:“这柜子真有意思。等爹回来了,我也要向他讨一个。” 秋雪见公主跑了,便拿起剑,刚要叹气,又看见常玉从里面悠哉悠哉地走出来,便将这气叹道常玉身上:“哎,公主方才来了。” 常玉点头:“嗯,知道啊。”来的时候你不是就提醒过了么?自己不至于忘性如此大的。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只留下站在原地皱眉的秋雪。 第21章 前尘往事终散尽 后来几日,公主接连去过神巫殿两三次,但都被拒之门外。反观常玉,每日都去,无一次被拦。嫉妒的帷幕终被扯下,阴云果真遮蔽了月光。 公主最后一次到达神巫殿时,看到常玉穿着一身橙红色的衣服,顿时嫌弃地捂住眼睛,随后气得甩袖走了。常玉见公主此等反应,疑惑地挠下头,秋雪微笑着走过来:“公主素来不喜红色,今日你正好一身红,她不免心生厌恶。并不怨别的。” 此时距离公主最后一次前往神巫殿,已经过去半月有余。 而唐非阳自打前天随爹爹同去皇宫,半道却被巫师叫去说过话后,回到家中便似丢了魂魄。一个人坐在院中发呆,叫他都得喊上好几遍。唐若月本想与他谈谈心,等真正坐到他对面时,才发现这话题根本不知该从何说起。抿嘴问了些喜好,待唐非阳回过神,随便答上几句,敷衍了事。 今日,宋皓进宫面圣时,依然希望带着唐非阳,而唐非阳也是豪爽地答应了。 不同的是,这一次是在龙息殿门前与公主碰上了。 唐非阳本想简单地敷衍几句,毕竟他与公主也实在算不上相识。可怎知公主竟阴差阳错地提到了巫师,既提到巫师,他便将巫师昨日说与他的话,讲与了公主听。“说起巫师,我倒有一事,不知当说不当说。昨日巫师派人在半路将我拦下,并带我前往神巫殿。巫师认为我与常玉玩的不错,对于常玉当是有所了解,便想打听常玉的家境如何。理由却是喜欢至极。我不知她所言何意,遂不敢贸然将常玉的家境透露。因此,我便斗胆想问问公主,你与巫师交情甚好,她所言的喜欢,是为何意?” 公主听后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眼睛一直盯着前方,眨也不眨:“不知。不过有一点却是可以肯定。” “哪一点?”公主扭头看向唐非阳,“不论是何种喜欢,常玉,断不会喜欢她。”常玉可没有那个胆子。 可唐非阳瞧见公主坚定不移的眼神,却是会错了意。垂头道声明白,便随刚走出门的爹爹走了。 父子两个刚走出宫门,唐非阳见爹爹愁眉不展,便询问道:“爹,您可是有烦心事?” 宋皓叹了气,“非阳,明日一早,我们也许就得出发离开此处。行踪暴露,仇敌已经找上门,如若我们再耗下去,后果不堪设想。爹爹知道你在此处早已觅得好友,因此爹爹特意将离开的日子定为明日,所以,今日你便可以将离开的消息告知于他们。爹爹说的,你可明白?”唐非阳闻言,转头便跑回皇宫。 景鸾殿。苏巫师站在公主面前,正苦口婆心的劝道:“殿下,惟今之计,只有将巫师暂时驱逐出境这一条路可走了。若是再拖下去,常玉与巫师便是最好的朋友了,到那时,这份友谊中哪还会有您的容身之所啊?相反,如若将巫师驱逐出境,那两人的距离岂不长似银河?到那时,您还怕护不住这份友谊么?” “可是,为何要将巫师驱逐境外?若是将常玉驱逐至境外,两人的距离不是一样长似银河?” 苏巫师看着公主,这才反应过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眼珠子滴溜一转,又忙劝道:“自然不同。您若是将巫师驱逐至境外,岂不就能让巫师经历一番外界苦楚?从而使巫师更能看到您的好啊。” 经过这半月的修养,巫师体内的寒毒已经与她的血液融为一体。寒毒性寒,血液却性热,两方屈居于一人体内,几乎每时每刻都在“打架”,因此两方必须中和,太冷或太热皆不是好兆头。巫师本就为此事忧心忡忡,而如今这天又正是由冷转暖的时节,于此刻的巫师来说,简直是大不利。 幸亏神巫早已料到这一点,前几日从极寒之地觅得一件红斗篷,虽说是件绒衣,但却有极寒之地的寒性。因此,极利于中和巫师体内的寒毒与巫血。只是,据说这斗篷本身有两件,而如今却都被神巫买了去。将来若是这斗篷穿不上了,还得她恬着脸去找神巫要。哎,想到此处,她便觉得麻烦。 巫师披上红斗篷,原本有些清秀的面容竟也被这红斗篷衬得明媚起来。 常玉带着巫师将要走出宫门时,巫师还差点被守门的侍卫认出来,若不是提前涂抹了些东西,这宫门他们还真走不出去呢。 巫师仰起头看着高挂在天上的火球,又看了看热闹的街市,开心地直往前跑。阳光洒在她的笑容上,扭头看到常玉待在原地,她又笑着跑回来:“阿玉,你也太慢了罢,快些跟上啊。”足足有一个月没有体会到如此强烈的自由,再不走动走动,她都要怀疑自己的双腿究竟还能不能下床了。 常玉回过神,急忙打开绑在腰间的蓝色钱袋,随手从里面拿出几文钱,赶忙追上去:“你慢点,跑那么快做什么?你又没有钱。” 这钱袋本是巫师送他的礼物,但因他不好意思收,当看到巫师的眼神,又不好意思当面拒绝,无奈之下只好先拿着。回到家中,他又实在寝食难安,便忙去集市买了个香囊,还让他心灵手巧的阿娘在香囊上绣了一个泽字,这才好做为交换。毕竟乐悦二字,哪怕拆成单的,听着还是有些女孩的秀气,他可不想让人家因为取字而笑话自己。于是将香囊赠与巫师时,他还特意将自己的字“改”成了泽。 两人一个跑一个追,全然没有注意到身后还跟了个善于躲藏的公主。 两人有说有笑地走到初次相识的树林,相视一眼,皆笑了。“记得,公主那日,便就是在此处出的事。” “我与唐非阳也是由这条路一直往前,才寻到你与公主的。”说起唐非阳,这两日似乎未曾见过他,也不知他去何处玩耍了。 公主躲在树后,眉头紧锁。他们似乎提到了她。公主想听得更清晰些,便不管不顾地往前移了几步。 “如今你的伤也好了,总不至于再将公主拒之门外罢?毕竟,若是没有你的血,她怕是早已入了阎罗殿。总归是要向你道声谢的。”公主看着他们,眼中满是愤怒。好你个苏瑾婵,抢占功名便罢,竟还害本公主冤枉巫师如此之久,你等着,待我回去,必要你人头落地。 “道谢?那倒不必。那日她千里迢迢送来极寒之草粟纤菱,这份心我便已经领了,何须她再道什么谢。倒是唐非——” “他们在那儿,抓住他们!”一声令下,把坐在地上的两人吓了一跳。公主忙从树后跑出来,“你们住手,此事皆是误会,是我搞错了,你们快些回去罢。” 巫师惊讶的盯着公主:“这些人是你派的?来杀我们的?” 公主忙摇着头解释:“不,不是的。我,我是自己偷偷跟过来的,我没让他们跟着,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会来,我真的不知道。” 苏瑾婵慢悠悠地拿出圣旨:“众暗影听令。巫师嚣张跋扈,多次拐带公主出宫,数次违反宫规,朕令尔等拼尽全力守护公主回宫,如若巫师极力不配合,杀。” “是。”苏瑾婵听到众暗影的回答,顿时笑着将头抬起来,仿佛她是主人似的。“公主殿下,你的愿望已经达成,此事也同样多亏常玉的协助,两位都辛苦了,此刻自然该下去歇息了。” 常玉闻言,一脸懵的看着苏巫师:“我?我何时协助过你?” 苏瑾婵笑着走上前去,大声说道:“你忘了么?不是你说的,巫师打算将公主重新引至树林,好生加以惩戒,甚至打算将公主暗杀在此处?” 巫师瞪大眼睛,扭头看着他:“那般玩笑话,你竟转头告知他们?那时,我们还不似如今这般熟悉罢,那时,你便是暗线了?!” “我,我,哎!说不通,说不通。”常玉真是懒得辩驳。 “得公主令,杀了巫师,回宫领赏。”苏瑾婵退后,以免过会儿暗影出手会误伤到她。众暗影将三人围成一团,有两名暗影本想分别将公主与常玉拉出包围圈。谁曾想那名暗影刚碰到公主的衣服,还没来得及将公主拉出来,便被公主敏捷地避开了。巫师见她这反应,亦是惊得皱眉。黎漾的身手何时变得这么敏捷了?竟能从暗影手上避开? “若想杀巫师,便先杀了本公主。”公主站在巫师身前,满眼杀气地瞪着面前的暗影们。可惜这种眼神对于暗影们起不到丝毫震慑的作用,他们根本不听公主所言。也不知是谁的剑先出了鞘,一声刺耳的声音,紧接着就是无数把剑出鞘。公主回过头,愣住。巫师的脖子上正架着两把剑,剑刃紧贴着皮肉,只要稍一用力便可取人性命。 苏瑾婵故意将手上的剑往后滑,巫师的脖子当即便见了血,公主瞬间深吸一口气,不敢轻举妄动。这种场面还未僵持片刻,突然从空中降落一把剑,好巧不巧,正好落在巫师脚下。巫师急忙用脚踩下剑柄,长剑突然立起来,可谁也没想到巫师拿到剑的第一反应,竟是挟持公主。 公主连忙跟着巫师一起往后退,猛然想起巫师身后的苏瑾婵,大声喊道:“苏瑾婵,把剑放下。难不成你想让本公主死在巫师手上么?还是说,这些暗影本该杀的人是你?别忘了,你也是巫师。”此话一出,众暗影纷纷看向苏瑾婵。苏瑾婵见状,这才犹犹豫豫着将剑放下。 直到听见身后剑落地的声音,公主才松了口气,却依然不肯罢休:“快滚到前面去。务必要与暗影站在同一条线上,莫要挡了巫师的路,本公主还指望巫师能放我一条生路呢。快点。” 苏瑾婵这一次不仅站在原地没有动,甚至还拾起了原本被扔在地上的剑。巫师注意到她这番动作,瞬间明白她想做什么,皱起眉头将公主推出去。瞬息之间,血染红了长剑的剑刃。流淌着鲜血的剑刃指着公主,幸好巫师反应较快,否则现在这柄长剑上流淌着的就会是两个人的鲜血了。 不料苏瑾婵突然走到巫师面前,狠狠掐住她的脖子,迅速将巫师送到了悬崖边上。眼看巫师就要被扔下去,千钧一发之际,常玉腾空而起,掌心运足了内力。本想重伤苏瑾婵,谁知就要碰到她时,她竟直接没了踪影。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这极具内力的一掌便直接将巫师推下悬崖。不仅如此,他自己还差点掉下去。幸亏有位暗影动作快,抓住了他的脚踝,否则怕是还会上演一出同归于尽。 巫师落崖后,众多暗影一起下去寻找尸体,结果无功而返。悬崖下面有血迹,有那把剑,可唯独少了尸体。公主听到他们汇报的场景,顿时欣喜,一直觉得巫师还活着。而那个叫苏瑾婵的巫师,当真就凭空消失了,如同从未出现过,邪门得紧。 次日清晨。常玉本想同唐非阳一起去上学,谁知敲了多次门,里面皆无人应。出于好奇,常玉便翻墙到他们家去瞧瞧,谁知这一瞧不得了,里面的东西收拾得干干净净。人也全都走干净了。 常玉在去上学的路上红了眼眶:“你分明说过,我是你最好的朋友。结果呢?离开也不与我说一声,害得我为了敲你家的门而迟到。往后最好莫要再让我看到你,否则非打死你不可。” 自此,常玉再没去过皇宫,公主也从未出宫来看他。只是不知为何,时隔十二年,公主再次出宫,竟扬言是为了他。站在他面前,一本正经地说喜欢他,还说要立他做驸马。可他都不认识公主了,哪怕认识,却也只是当做妹妹,又怎会喜欢公主?既不喜欢,自是要拒绝的。 可没想到,他前一秒刚拒绝公主,后一秒回到家中时,家中之人便全被杀了。一具具尸体躺在冰冷的土地上,每具尸体的姿势都不同,身上的血迹也不同。更令人气愤的是,他们皆面目狰狞,衣不蔽体。 第二日,他张罗一切,急着为家人办丧。结果公主又来了,还是那句话,要他做驸马。他应了。 万民同庆的大喜日子,皇宫起了一场无故之火,火的源头,则在公主的景鸾殿。可此时此刻,公主与驸马应当在里头洞房。 天还未亮。皇宫中传来消息,驸马失踪。 天上出现第一缕霞光时,驸马失踪的告示便贴满了全城。 第22章 无名地突变三人行 唐非阳一听这人又赶自己走,登时便站到他面前,一本正经地为他分析:“你当真觉得她做如此多的事,是为了杀你?” “唐非阳?”常玉闭上眼睛叹口气:“你究竟想做什么?你跟了我一路,应当知晓跟着我,你绝对会有危险罢?” “这个你放心,她杀不了我。” 常玉皱眉瞪着他:“你拿什么保证?你是不是忘了她会用蛊?单凭蛮力她杀不了你,用上蛊还杀不了你么?若是你跟着我,出了什么事,我拿什么跟你爹交代?这些你可有想过?” “你若真不想我出事,便更应让我跟着。从始至终,她的目的根本就不是杀你,而是折磨你。你若是不信,现在便赶我走,不出半刻,我绝对死在她手上。不出意外的话,她兴许还会甩着我的头来找你。”常玉听了,欲言又止。此话虽是借口,但仔细一听,不无道理。巫师本领高强,若真想杀他,根本不会把他留到现在,这个他先前便想过,所以才有把握一直往前走。但若是此时两人分开,怕是真会酿成大错。 哎,罢了罢了。反正已走到此处,早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也罢,你若实在想跟,便要跟紧。” 唐非阳立即跟上,“那我们下一步去哪里?” “哼,这得看……监视我们的人,替我们选了哪条路。” 红斗篷坐在树上,冷哼道,“玩耍那么久,终于将脑子带上了。带上便好,如此,玩得才尽兴。只是……”她微笑着跳上树顶,将双手背向身后,抬头眺望远方。目光所及,十里之内,再无村庄。 林中突然窜出一阵风,这风刮得极快,人还没反应过来,便刮走了。红斗篷瞥一眼左肩上的手,再次望向远处,“如何?” 公主神色凝重地站到红斗篷旁边,扭头与她对视,左手则高高举起,指向远处黑雾缭绕的地方:“占星说,逃犯在此处。” 红斗篷刚转身,便被公主拉住右手,“占星还说,此人若死,我们便会卷进漩涡,直到被黑暗吞噬。此人若不死,必成大祸。可若是我们就此收手,他人的生死便与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黎漾。我们逃不掉的,从我归来见到你的那一刻,我们就已经身处在黑暗的漩涡中,等待着死亡的降临了。你知道的,对罢?”黎漾浅笑道,“自然。”刚松开她的手,便被红斗篷点了穴。 黎漾眉头紧锁,瞪着红斗篷,似乎知道她要干什么:“你这是做什么?将我松开。”可红斗篷根本不理她,转身去跟唐非阳与常玉了。 昼夜交替,晨昏轮转。两人这一路上饥饿便挖野菜,口渴便寻溪水,不至于饿死。待两人走到一处村落前时,已然是五日后。 虽道是村落,却不太妥当。因为这村落中尽是草棚,村子前也并没有立碑立匾。草棚中的人并不安好,净是些抱着尸体哭得泣不成声的人,有些是幼年丧家的幼童;有些是白发送黑发的花甲老人;还有些久坐于此,不知如何是好的丧妻丧夫之人。 只是那些尸体……有些骇人。这些尸体有几具一样,有几具不一样。或者说,死的人应当分为两种死法,至于是何死法…… 常玉走上前,本想询问死者是何死法,谁知那老人刚扭头,便吓得常玉心下一颤。老者眼周呈暗灰,双眼无神,额头青紫,面部瘦得凹陷且无血色,再看身体更是瘦得只剩一张裸裹着骨头的皮,实在不像活人姿态。想来这便是长期待在此地,只吃些野菜野果,未曾摄入任何营养,且每日心绪紧绷所造成的。 “敢问何事?” 常玉回过神,掩饰性地微笑一下:“冒昧问一下,此人……罢了。打扰您这么些时间,真是抱歉,告辞。”叹着气走到唐非阳身边,“问不出口。还是先在此处安顿下来,待夜间再去探查罢。” 唐非阳笑着从地上站起来,拍拍粘在衣服上的灰尘:“走罢,我方才瞧见有人去前面拿些搭草棚用的干草,想必那干草应当还剩些。但愿够我们搭个草棚的。” 两人走了许久,早已看不见搭好的草棚,却依然没有寻到干草。唐非阳在心中纳闷起来,不对罢,拿干草的那人,来回一趟也不似他们走了那么长时间啊。可这一路也确实没有分岔路,应当不会走错的,可若是没有走错,怎会无法到达目的地? “两位公子,可是在寻干草?”身后的声音极为嘹亮,大概听得出是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年。不知为何,常玉却觉得这少年传出的声音过于兴奋,过于激动。这荒郊野岭的,突然窜出一位连声音都极为兴奋的少年……顿时便觉得阴风阵阵。 常玉看向唐非阳,这才发现他已经转身。更加怪异的是,唐非阳的眼中除去警惕,更多的竟是烦躁。莫非……他们认识? 常玉还未来得及接着想,便瞧见那少年一下蹦过来,笑着拉起唐非阳的手:“若是在寻干草,我倒是可以为两位带路。” 唐非阳皱起眉头,将少年的手甩到一旁,勉强微笑道:“那便有劳。” “嗐,那多客气。干草就在我身后不远,走几步便到。倒是我瞧你印堂发黑,眉目间星火燎原,唇周笑意僵硬,心绪必然不稳,实乃大凶之兆。若不及时去我乾坤堂大补一番,恐命数有变,生死难测。”说完,他还叹气着摇摇头,仿佛唐非阳当真命不久矣似的。 常玉只觉得可笑,本以为是个吃人的,谁知竟是个诓人的。 唐非阳更是懒得理他:“多谢指路。”拉上常玉便原路返回。少年见他们这般举动,倒不曾生气,转身跟上他们。腰间那枚青白掺半的玉佩连同底下的紫色穗子一起晃动着。 三人搭好草棚时已是夜半三更,常玉躺在草棚中的左边缘,旁边分别躺着少年与唐非阳。他刚刚去看过几具尸体,如他所料,确实分为两种死法。一种是鲜血被凭空抽干,脚踝,手腕,额头,这三处分别有三种不同的小孔;且死者的状态一致,皆是瞪大眼珠,张大嘴;手指皆呈伞状,且掌心向上,骨头僵硬;脚趾向脚心蜷缩;想来这鲜血当是趁人没死的时候,将人绑起来,然后活生生被抽干的。另一种看不出是什么死法,因为他们只剩一具白骨,连张皮都没有留。可是……这么多的尸体,他们如何能看出哪具白骨才是他们的亲人呢?总不能随便拿走一具罢?除非……是不同的地点,时间。又或者,像排队那样,一个一个的死? 常玉忙摇摇头,他想的净是些什么?这些天经历的事太多,他的脑子简直要炸,若是往常,他可绝不会往这方面想。方才那个想法……简直离谱的不行。 常玉闭上眼没多久,便听得身后一阵响动。这两人深更半夜不入眠,在那干什么呢?!他方才差点便要睡着了。 “咔哒”一声清脆的破碎音,少年极其小心的抱怨道:“我的玉佩!” 唐非阳蹑手蹑脚地走到常玉身侧,见常玉依然闭着眼睛,这才松口气,瞪向少年,重新走到少年旁边:“你真该庆幸他没有醒。” 少年仿佛在听这世间最可笑的笑话,捧起地上摔碎的玉佩,看着唐非阳:“我的玉佩都碎成渣了,代表我身份的东西都碎成渣了,我还管他醒没醒?说实话,他现在没醒,我都想把他给拍醒。” “你敢!” 少年立刻便把手放到常玉身体上方,仿佛下一刻就要拍他:“你看我敢不敢。”虽是这么说,可声音还是那么小心翼翼的。两人全是在用气说话,稍微离他们远一点,都不一定能听清两人到底在说什么。 唐非阳一下把他拽过来,“你给我听好,平常你怎么闹我不管,可今日你若是敢把他闹醒,明日我便敢一巴掌把你拍回家。倘若不信,你也可以试试。” “啧,我信行了罢?说起来,你打算何时回去?”少年挣开唐非阳的手,下意识转转手腕。 唐非阳背靠草棚,苦笑道,“打算?莫非你不是来绑我回去的?” 少年趁着打哈欠的空闲伸个懒腰:“绑?那多生分。应当叫请。” 话音刚落,两人皆噗嗤一下,笑了。 “不过说真的,我知道你们两个交情不浅,所以我会给你们多争取一些告别的时间。但总有一天时间会到,此次离开……也许永远不会再见。你想好,如何与他告别了么?”说话间,不自觉地扭头看了眼背靠着他们的常玉。 唐非阳垂下头,沉默不语。 常玉盯着眼前的干草,回神后,才发现自己的眉头早已皱得酸痛。心中似乎压着块巨石,他只感觉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了。脑海中也有两个正在打架的想法,一个是什么也没听见;一个是赶他们走。他不是一直想让他们走的么?永远不会再见……倒也未尝不可? “其实这么件小事,你们完全不用考虑我。”此话一出,整个草棚瞬间没了声响,就连呼吸声都变轻不少。常玉仿佛被这股无形的力量拉入深渊,他只觉得快要窒息。 少年屏息凝神地踮起脚尖,还没走到常玉跟前,便听到常玉又说了句,“这一处只这么几株草药,与其犹豫究竟该挖哪株,倒不如全都刨进口袋,用不到的也可私藏,以防下次急用的时候还得再出去挖。” 少年闻言,深深吸口气。天知道,他方才真的快憋死了。还好这人只是在说梦话,真是吓死他了。坐到唐非阳面前抱怨:“怎么这人说梦话,还能跟我们说的对上?” 唐非阳只是盯着常玉,一言不发。也不知盯了多久,终于摇摇头:“不知。” 第23章 乌雅国探寻未婚妻 常玉皱着眉头盯着眼前的干草,他这是怎么了?他为何会临时改变主意?常玉紧盯干草的眼眸低下去,妥协似的闭上眼睛。 冷风在寒夜中作祟,手舞足蹈着的树枝形态逐渐清晰,地上那片白光渐渐扩大,黑夜消退,天亮了。 熟睡的常玉突然抓住肩上的手,睁开眼来,眼中已毫无睡意。回头发现是唐非阳,这才松手:“怎么了?” 唐非阳严肃地摇摇头:“我也不知晓究竟是怎么回事,方才刚醒,只瞧见外面已然乱套。似是高兴疯了。” “高兴疯了?”常玉疑惑着蹙眉。 “你若问这个,我怕是无法答复。你不妨出去瞧瞧。” 常玉刚出草棚,便瞧见外面发疯的人似脱控的羊群般跑得飞快。他本想拉个人问问,可再瞧这乱哄哄的场景,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人群中冲出一位俊美的红衣少年,定睛一看,这不是昨日的少年?他急匆匆跑到常玉面前,大口喘气道:“打听到,打听到了。哎!他们是被困在这儿的,虽只困两月有余,但死去的人却不计其数。他们皆是些过路人,来的时候欢欢喜喜,走时……大多皆余一人孤寡,极少数只死一人。还有些,一人未走,皆葬身于这荒郊野岭。据他们所言,此处原先有面屏障,无法穿透。可这屏障却于今日清晨,突然无故消失了。这才惹得众人:欢喜。只是……这屏障困了他们这么久,为何今日突然消失?这未免过于奇怪了些。” 常玉看着满面愁容的少年,欲言又止,最后干脆改口道:“你莫非,是要去探寻踪迹?” 少年猛然看向常玉,急忙摇头,“不不不,我只是嘴快,脑子却不快。探寻踪迹什么的,我只跟随你们便可,动脑子倒是不必。” “不必,跟随他便可,我与你们并非一道。先行一步。”唐非阳皱紧眉头走出来,“什么并非一道?你不是答应过让我跟着你的?为何此刻又不作数了?” 常玉扭头瞥了他一眼:“你不去探寻踪迹?” “不去。我只跟着你,你未去,我去做什么?”少年睁大眼睛,盯着唐非阳,难以置信他方才说了什么。 倒是常玉拍了他一下,问道:“你呢?探寻踪迹么?” 少年尴尬的笑起来:“哈!自然不。我是跟着他的,他既未去,我自然也不去。那……我们接下来启程去哪里呀?” 常玉已经开始走了:“随心。走到哪里算哪里。” 少年走到唐非阳旁边,打他一下,小心嘀咕道,“喂。我是说为你们争取时间,可我没说要为你们争取这么多时间啊!” “多么?你不是还未争取?” “方才那么多时间,不够你俩告别的?”少年一个白眼翻过去。 “不,够。” “喂,你是不是根本不想回去?” 唐非阳抬眼看向身旁的他:“你刚发现?我若是想回去,自己便回去了,还需你来请?” 少年眼珠一转,唐非阳顿时翻个白眼,问道:“还有什么事?” “这样如何?我暂时不向巫皇汇报你所在之地,但是你得告知我几件事情,如何?” 唐非阳看他一眼:“好说。” “当初巫皇大张旗鼓地派那么多人请你回庸南,你不回。为何过些时日,反倒又回来了?” 唐非阳叹口气:“那是因为我阿姊和姊夫,他们原先不想我回去,便骗我那是追杀我们的人。后来,他们觉得一直瞒着我,也未必是件好事。便将事情告知于我,让我自己定夺。我倒觉得去庸南,并非是件坏事。毕竟可以学到很多的东西,可以变得更强大,所以我便去了。” “不想你回去?这是为何?” “那都是一些很老旧的事情,你无需知道。” 常玉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停下脚步,转身问两人:“你们可听说过乌雅国?我听说那里极为太平,人与人之间互帮互助是常事,我们不妨去那里瞧瞧?” 少年一下子蹦起来,高兴地露出本性:“我知道,我知道。那里人人都很好,整个国度从未有乞丐,哪怕真有,但没过几天便也可以买房置地了。而且,非阳兄的未婚妻也在那里。我倒是听说,他的未婚妻貌似仙人,温婉大方,简直是一位不可多得的贤妻。非阳兄,好福气啊!”极羡慕地拍拍他的肩膀,压根没感觉到周围的气氛变了。 常玉转过身,继续领路。两人继续跟着,安静好一会儿。少年这才发觉哪里不对,朝唐非阳凑过去:“喂,这是怎么了?你们为何……都不说话?” “啧。我何时有个未婚妻?我为何不知?” “嗯……两个月前刚定的。你不知也正常。不过,有未婚妻不该是很高兴的事么?怎么我瞧着你们,都不怎么高兴啊?” 唐非阳冷哼一声:“我喜欢他。如今突然冒出个未婚妻,此事搁你身上,你高兴得起来?” 少年愣神片刻,好长时间才反应过来:“等会儿,你喜欢——男的?!” “嗯。” 少年顿时笑了,拍他两下:“行啊你,藏得够深啊。”今天的信息获取得太多,他真是需要吸收一下。 “藏的深有什么用?现在我可是个有未婚妻的人,哎,你瞧,他都不理我了。” 少年看一眼前方的常玉,丝毫不给面子,笑道:“他何时理过你?自打我来,他搭理我都比搭理你多。” 唐非阳扭头盯着他:“温明兮,你想死是不是?” “嗯,你怎么知道?”唐非阳闻言,气得直翻白眼。 “咦,不对呀。你喜欢他,他不理你?莫非……你一厢情愿的?”温明兮见他不说话,意识到自己猜对了,无意笑出声,“你也是真有福气。” 唐非阳闭上眼,极力压制着想打死这人的冲动。 “诶,那更不对了。他不喜欢你,他不该生气啊。”唐非阳睁开眼睛,也觉得他此话有理。可若是常玉喜欢他,也没有理由不理他啊。 唐非阳猛然想到自己的未婚妻,眉头不自觉地皱起来。那现在的问题呢?他的未婚妻怎么办?总不能真的要他娶了罢?唐非阳忙摇头,不行,如此好的女子嫁给他,只为独守空房?不行,再怎么样,也不能耽误人家一生。那怎么办呢? “明兮。”唐非阳揽住温明兮的脖子:“你刚才说那乌雅国里有一位貌似仙人,温婉大方,且不可多得的贤妻,此言当真?”见温明兮点了头,立即笑道,“不如……你将她娶回家?” 温明兮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将揽在自己脖子上的胳膊拿走,“哦……我说呢。怎的突然一声明兮,我就知道没好事。” “没好事?这事还不够好么?你想啊——” “打住。我那些只是听说,谁知道她是不是一位貌似猛虎,心狠手辣,百年难得一遇的母夜叉呀。而且,那是你未婚妻,我娶了算怎么一回事?我都不认识她。” “哎,也罢。此事确实不该为难你。” 此刻,不为人知的地下房间里,遍地皆是鲜红的血与肉。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爬到角落里,嘴角溢出鲜血,瞪着眼前的红斗篷:“你居然,还活着!” 红斗篷蹲在他面前,笑道:“是啊,我还活着。可惜,你与苏瑾婵在陛下耳边吹的耳旁风也白费了。邹太医,我真想不到。再次相见,你居然能做出比我做得还残忍的事。活剥人肉,抽干人血,只为练功。啧啧啧啧,邹太医,现在,我们两个究竟谁才是怪物啊?哎。”邹太医刚要开口说话,瞬间便被她抹了脖子。 乌雅国。三人刚到乌雅国,便一屁股坐到地上,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温明兮瞪着他们两个:“你们怎么得罪人家的?还得罪那么多。哎,差点就死人家手里了,一下跑那么远,非将我累死不可。” 常玉连忙赔罪:“抱歉,这是我一个人的仇家。” 温明兮瞪大眼睛:“你一个人的?这么多仇家?你干什么了?” 常玉:“不小心将公主杀了。” 温明兮吓得瞬间站起来,稍微张下嘴,满脸的不可置信:“不小心将公主杀了?!你也太不小心了。”看向唐非阳,“你也是个胆子大的,这你都敢跟!哎!我可真是太难了。”叹着气坐下。 “叮啷”三个人同时回头,面前正站着一位老妇人,她手里拿着一个破碗,碗里有她刚搁进去的一两银钱:“哎,真是可怜。好好的小子,年纪轻轻就没了家。连个碗也没有。”说着,将碗放下,又搁进去一两银子,摇着头走了。 三个人相视一眼,两人还没反应过来,温明兮突然哭着拍打地面,大声嚎叫:“可怜可怜我罢,好好的小子,年纪轻轻就没了家,连碗也没有,还是方才一位活菩萨送的。幼年丧亲,中年丧子,惨的我没话说了呀。可怜可怜我罢……” 两个人互相看了两眼,忙学着温明兮的模样拍打地面,声音一个比一个大,像极了三个泼妇。不过幸运的是,随着人越围越多,碗里的银钱也越来越多。估计用不了多久,三个人就可以买间房了。 “别哭了,给。”这声音极其温柔,温明兮觉得好听,便想抬头看这姑娘的容貌。谁料想一抬头,便瞧见一锭金子。温明兮看得眼睛都直了,好长时间才缓过神来。他捧着这锭金子,抬头看向女子。这位姑娘头戴幕篱,使他瞧不见容颜。但他瞧着,这位女子虽身量娇小,可姿态上却隐隐有一丝稳力。再瞧她的袖口,乃是缂丝金线所缝制,哪怕是幕篱上的一朵青莲,用的也是上好的湘绣针法。甚至,那青莲所用也并非寻常针线,乃是绒。 “多,多谢姑娘。”这姑娘光瞧着就并非是寻常人家,以免惹来麻烦,还是不相识的好。 “公子不必客气,如今有了钱,便赶紧与朋友去吃顿好的罢。最近有些不太平,万不可再似今日这般,过于引人注目了,告辞。” “呃,姑娘慢走。”两位丫头随身,哪怕是一个转身都如此端庄。她想必是这乌雅国,其中一名大户的闺中小姐了。 唐非阳起身拍他一下:“走远了,还看呢?” 温明兮把手中的金子拿给唐非阳看:“瞧,金子。这女子出手过于阔绰了些,这乌雅国竟如此富裕么?街上随随便便遇一女子,女子随手一掏,便是一块金子?我们真是踩了狗屎运,这定然是一位富户的千金。” “行了,不是还要去看唐非阳的未婚妻?”常玉一语点醒梦中人,温明兮支支吾吾半天,问道,“当真要去啊?” 常玉看向他:“不然?莫非我们走这么远的路,只为你手上那锭金子?” “哎,说的倒也是。” 第24章 寻山途中巧遇故人 “先去看看这附近有什么落脚的地方,今日不早了,明日再启程。”常玉端着小碗,扭头不忘提醒温明兮,“你那块金子,还是藏好为妙。那人方才也说了,最近不太平,你这金子还是不要太引人注目才好。免得被偷。” 温明兮不仅不听劝,还将金子抛起来,笑着反驳:“怎会?这乌雅国人人皆是富户,哪会稀罕咱们这一块金子。”话音刚落,便被前面急匆匆离开的人撞一下。温明兮刚要提醒对方,下次记得慢一些。哪知对方跑的飞快,再一反应,自己手中的金子不见了。 温明兮起身便去追:“你这小贼,动作挺快呀,当街抢劫。胆子也够肥的,敢抢爷爷的金子,真是活得不耐烦了,你给我站住。” 唐非阳刚要跑去小巷包抄,却被常玉一把拦住:“他们不走那条路,他们走的是条直线。抢钱的就是你的未婚妻,想必是要去救人的,速度快一些,兴许能赶上他们。” “那你呢?”常玉指了指屋顶,“我走那儿,比你们快些。” 常玉边追,边死盯着前方的三人。不行,不能抓到唐非阳的未婚妻。抓到她之后,她必定要解释一切。第一支求救火药早已在天空炸开,多解释一句话,就多耽搁一秒。可若是不抓她,也不知道需要去哪救人呐。罢了,早些堵住她的嘴便是。 秦双洛月攥着金子,拼命向前奔跑,生怕被身后的人逮住。谁知面前突然跳下一名男子,她想躲也躲不开。更没想到那男子拉着她便跑,她原以为自己遇上的大概是山匪,毕竟最近城中十分不太平,直到那男子表明意图:“我知道你是何人。这金子是方才你留给我们的引,如今她们有难,还烦请您指个路。” 温明兮不可置信地盯着常玉,完全没注意到唐非阳已经跑到他的身旁,直到唐非阳拉着他停下来。温明兮站在原地,指着前方还在跑的两人:“……他俩是一伙的!”抬腿便要去追,唐非阳死抓着他,“不用追——” 唐非阳话还没说完,便被温明兮推开:“好啊,你们仨是一伙的!”此话一出,唐非阳便将身体歪着树,两只手环抱在胸前,笑着盯向温明兮,一副看傻子的模样。温明兮反应迟钝些,但总归不傻,明白自己说了什么后,也笑着挠挠脑袋,“那……那贼与我们是一伙的?” 唐非阳闻言,内心累得发疼,懒得跟他解释。最终也只是无奈地笑着摇摇头。 秦双洛月知道现在不是瞎猜疑的时刻,抬手指向前方:“我们原本的地点是城外,但明显她们未曾来得及走到城外。最近城中山匪较多,她们八成是被山匪捉去了,山匪的窝只有一个,那就是城外的琴绝山。等会儿。”她蹲下,右手摸着地上用刀划过的痕迹,只可惜痕迹并不长,“她们是被山匪在这里拖走的,刀痕前深后浅,倘若不信,一看便知。只是……” 常玉叹口气:“别只是了,他们骑马走的。不信的话,再往前走几步,你就能看到那些还未曾消失的马蹄印。光是那些,便有至少十匹骏马,更别谈……还有已经消失的马蹄印。如此庞大的规模,哪怕是偷偷潜入他们窝里,都是凶险万分的,更别提我们还要从他们手上救人。你能随手拿出黄金抛向乞丐,说明你的家或家人在乌雅国占据一定的地位。” “果然是山匪。公子需要我做什么?”秦双洛月站起来,恨不能立刻按常玉的想法做事。 常玉看着她的面纱:“两件事。第一,我需要知道你的容貌,免得待你回来救我们时,我们会提前上别人的当。第二,先给我一个能代表你身份的东西,这样当我们救她们时,也好直接省下解释。东西给我之后,立刻回家搬救兵,能搬多少是多少。实在不行,买几个邻居充当一下人数也可以。记住,如果实在凑不到人,千万不要执意的去浪费时间地凑,一定要快点赶到……那什么什么山。好来支援我们。” “好。望您稍等。”只见她像变戏法似的,从腰间的布袋中拿出笔和纸,接着又从布袋中拿出一小盒黑糊糊的东西,看出常玉的疑惑,用笔蘸了一下盒子里的东西,边写边解释道:“此物为墨囊,我们乌雅人从来不崇尚信物,因为世间万物皆可造假。这是我们乌雅人特有的墨囊,随身携带,可保命,可救援。给。” 常玉接过纸,大致瞄两眼:“警惕些是好的。”把纸折起来,放到钱袋中。再次抬头,公主已然将面纱摘下。常玉的眉毛不经意间挑了一下,大概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心想着:嗯……确实貌美。 秦双洛月刚走两步,又笑着扭头:“对了。那山,名为琴绝山。可要记住了。”转身忙往回跑,途中还将金子还给了温明兮,搞得温明兮彻底摸不着头脑了,“诶,她好不容易偷着金子跑那么远,怎么这时反倒还给我们了?” 唐非阳这次的眼神,可谓真是看傻子的:“不知。”随后拍拍温明兮的肩,“明兮,护送这姑娘回家搬救兵的重要任务,此刻非你莫属。怎样?可有兴趣?” “搬救兵?这是什么重要——” “我和唐非阳负责闯土匪窝,若是你愿意,便换做是我们三个闯——。” “好!搬救兵这事儿,一听就是重要任务,放心,定不负众望。”温明兮转身笑着跑了。 唐非阳笑着走过去:“他小时候被土匪当做女孩绑过,差点失身,自此便对土匪,甚至是对超过十人以上的敌方有些阴影。否则,他武功之高,绝对得随你一起。并非是贪生怕死之辈。” “嗯。我也从未这么想过他。”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琴绝山。但是……不知道路线。只知道以直线出城,至于山上,怕是得随缘。”唐非阳看向常玉:“啊?方才你们聊那么久,竟没问路线?” “山路多崎岖,问了也白问。只能祈祷,城郊或者山前有人家居住。” 两人刚出城,便瞧见前面有一户人家。两人欣喜万分,走近了看,越瞧越不对劲,还是打算先在远处观察一番。 常玉看向唐非阳:“怎么了?可有不对?” 唐非阳皱紧眉头,盯着站在门前的两个人:“这两个是放哨的。绝不是普通人家。你为何停下?可有发现?”两人互视一眼,忙偏过头。 “看他们脚下,方才走在那边时,瞧见了他们脚后的刀柄。还有那边树上,树枝丛中挂着两把入鞘的剑。两人背后的手中,每人拿着一包粉末状的小纸包。眼神有意无意地扫一圈周围,莫非是山匪?” “嗯……有些像军方。”常玉闻言,眉头紧锁,“军方?来捉我们的?” 唐非阳死盯着门口,缓缓摇头,“不,不是。他们追不到乌雅国。奇怪,举止像土匪,站姿和眼神像军方……军方没必要模仿土匪,难不成,这些土匪还参过军?” 常玉轻轻叹口气:“我们在这里猜也猜不出个所以然,等等,好像有人要出来了。” 果不其然,从里面走出一个身披虎皮,裸露肚腩,头绑麻绳,身材魁梧的男人。旁边两个放哨的朝这个男人行军礼,男人抬头挥挥手,趾高气扬地走了。两个放哨的将所有东西拿上,紧随其后。 待三人走后,唐非阳和常玉进屋探查:“看来,这些山匪不简单。有一件事我们得搞清楚,究竟是土匪和军方同流合污,还是土匪中有些参过军。” 唐非阳点头:“这个必然,不过……还是得先搞清楚,他们的窝在哪里。” “他们还未走远,我先去追,路上为你留些线索。”唐非阳嗯一声,常玉立即便去追,片刻也犹豫不得。 “啧,奇怪。那个人在此处逗留许久,总不该只是为了歇息,可是这里什么也没有啊。”叹着气走到书桌前,刚坐下便发现不对。眯起眼用脚探了探地面,这块地面,是空的。 唐非阳搬开木椅,绕着地面不停地敲,书桌下三分之二的地面是空的。可是只有左面两个桌腿间有一条裂缝,如果是机关暗道,那就麻烦了。这屋子虽小,东西却不少。有衣物,有藏书,有瓷瓶,一个一个的翻机关暗道,这得找到什么时候去? 常玉紧跟三人,可惜对方警惕性实在是高,路刚走一半,身后跟着的两人察觉出有东西,便站在原地,让头儿先走了。常玉倒也不急,只要他们两人也是去琴绝山便好。 常玉刚倚在树杈上,想放松放松。一阵猛风吹过,他扭头看向旁边的树。那树上倚着一位黑衣男子,两人互相看一眼,察觉双方无敌意,竟唠起嗑来。 “我好像见过你。”倒是常玉先开口,不料语出惊人。黑衣男子听到此言,嗤笑,“这倒是巧,我好像……也见过你,小孩儿。” 常玉皱起眉头:“小孩儿?”仔细考量一番黑衣男,“我瞧着,你不该比我大很多。” “哦?是么?那……你几岁?” 常玉闻言,咧嘴笑了:“不瞒你说,已入弱冠之年。” 黑衣男子不知从哪儿抓出一把瓜子,边嗑边笑说:“我也不瞒你。今年,已是四入期颐。” 常玉听了只当是笑话,只笑一下,便再无下文。心说:四百多岁?!嗬,真是把我当小孩儿了。 黑衣男子见常玉迟迟不答话,倒也猜出他心中所想,却依然微笑着继续嗑自已的瓜子。 “那老人家,你怎会在树上?”常玉朝他看去,发现那人也在看着自己。“你的问题有些多余。你这小屁孩儿都能上树,我既比你大那么许多,又为何上不得树?” 常玉眯起眼。黑衣男子抬头笑道:“你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常玉瞧着此人这般姿态,瞧了许久,顿时眉头紧锁,“是你?!” “嗯?”黑衣男子疑惑着挑起眉头,见常玉不再看自己,又微笑着嗑自己的瓜子去了。 第25章 温明兮杀入太师府 “那日,多谢你的尺子。”黑衣男子看了他一眼,笑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对面刮起一阵风,黑衣男子笑着坐直:“诶,你猜,这次这个……会不会又是来看热闹的?” 常玉紧盯着对面,完全不似黑衣男子那般放松:“难说。” 对面那阵风一次性刮到地上,此人身穿青衣,袖口处绣有一朵高洁的白莲,腰间配有一个香囊和一支竹笛,只是那竹笛忒小了些。后背还绣有一枝仅剩几片柳叶的柳条。一支檀木簪将头发全绾起来,瞧着极具风雅之感。不难看出,这是名女子。女子扭头观察一番四周,然后才放下心与面前的两名男子交谈。 “呦,真叫你给说对了,运气真不错。看来他们是一起的,此女青纱蒙面,警惕性又极高,你觉得……她会是土匪么?”看向常玉,一副看热闹的姿态。 常玉看向黑衣男子,又看向下面的女子,突然笑着坐到男子身后的树杈上,伸出一只手:“想知道,不妨赌一把?” 黑衣男子笑着拿出一锭银子,给常玉看一下又收回去,“只是我有赌注?那怕是不太公平。” 常玉笑着拿出四两碎银:“我的赌注在这儿。”男子瞧瞧他的碎银,又瞧瞧自己手上的银子,“这还是有些亏罢?若是我赢了,也赚不了多少啊。” 常玉耸耸肩,叹口气:“那真是没办法,行走江湖不容易,喏,钱已经花光了。” 男子听闻,这才作罢:“罢了罢了,权当接济你了。说罢,你赌什么?” “我赌……此女并非土匪。”男子抛两下手中的银子,看到青衣女子乘风而去,便笑着将银子递给常玉,“呦,瞧不出,竟还是个赌钱的好苗子。不知将来,可有机会再赌一把?” 常玉接过银子:“有机会?嗬,不赌!”笑着将银子全部收入囊中。黑衣男子叹气道,“是么?若是将来有必要之际,再想找我赌,可就……没办法了。如何?再给你一次机会,当真不赌?” 常玉思索片刻,心中终是动摇:“好,赌便赌,咱们先说好,到时可不兴作弊。”黑衣男子笑着站起来,“哈哈哈哈,说好的,不作弊。”说完直接消失在原地,惊得常玉半天说不出话,“这,这……” “怪了,怎么最近老觉得有双眼睛在盯着我们?”旁边的男子拍拍他,“行了,别老疑神疑鬼的,天快黑了,赶紧走罢。” 琴绝山。常玉用手死抓着山沿,看到上面的两人转身离去,这才一跃而上。这山光秃秃一片,连草都没有,偏偏这两人还是生性多疑的。每次两人一停下,以免被发现,常玉就不得不跳下去,也幸亏这些山岩坚固,否则怕是凶多吉少。 “噔”一声在山中回绕的琴音,前面的两人赶忙捂住耳朵。常玉虽不明所以,却也捂住了耳朵。 “常玉。”常玉扭头一瞧,果真是唐非阳,不禁皱起眉头,“你为何在此处?”自己跟踪那两人才走到这里,他是怎么过来的? 唐非阳噗嗤一声笑了,“你既能听到我说话,又何必捂住耳朵?”常玉一听,深感所言极是,便将捂住耳朵的手放下。突然想到什么,急忙回头,看到两人的背影渐行渐远,刚要上去追,谁知唐非阳竟一把拉住他的手:“我有事与你说。” 常玉眉头紧锁,无奈扭头,“什么事情你偏要现在说?” “常玉,我喜欢你。”常玉立即偏过头,“啧,听过无数遍,怎么了?” “你呢?” “什么?”常玉扭头瞪他,谁知唐非阳依然一脸严肃,“我记起……从未问过你的意见。你呢?” “……”常玉的唇动了动,选择沉默。不料唐非阳往前一步,颇有一种常玉不答,他便一直问下去的架势。常玉下意识往后退,回头见两人的背影已经消失,气得拨开唐非阳的手,无奈道:“喜欢,怎么了?反正你都要走,一个答案对于你来说也没有那么重要罢。现在知道了,怎么样?要走么?” 唐非阳微笑着后退,此刻已经退到山沿:“知道你喜欢我,此生足矣。既然此生无憾,那……便下辈子罢。” “什么?”常玉不明所以,却也抓住他的手。毕竟唐非阳此刻已经在悬崖边了,谁都不敢保证他会做出什么。 果然,唐非阳的身体开始往后躺。常玉拼命抓紧他,本想把他拉过来,没想到唐非阳的手直接从他手中脱离。常玉急忙跳下去救他,手紧紧的抓住山沿,可惜没救到。“啧。”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竟然松了手,用腿使劲蹬下山块,希望能借下力,以备自己可以救到唐非阳。怎料在他扑向唐非阳的瞬间,唐非阳竟直接化为飞灰,随风而去。 常玉从山沿坠落,瞧着这一幕目瞪口呆。落地的时候,他简直觉得自己的骨头要碎。 满身是血的唐非阳刚要顺着留下的痕迹去寻常玉,谁知还未走到山下,便看到从山上落下个人。走近一瞧,竟是常玉!他急忙扶起常玉,眉头快要拧成一团,不停的晃着他:“常玉,常玉?常玉,快醒醒。”常玉忍痛睁开眼睛。 “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会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可有打斗?对方多少人?”常玉听到这么多问题,艰难地举起手,指着他,“你,你真是,非要将我害死不可。” “啊?我?”见常玉瞪着自己,他只好认错,“我确实来的有些晚,对不住。来,我背你去治伤。” 唐非阳蹲下,常玉咬着牙站起来,趴到他背上,死死搂住他的脖子:“谢了。”虚弱的闭上眼睛。 “哎,你跟我何须说那些客套话。”唐非阳背着常玉,微笑着一步步走向方才的木屋。 而另一边。温明兮跟着绑架公主的匪徒来到一座府邸前,而横挂在上面的牌匾上赫然写着:太师府。 “少爷。” “嗯。对了,我带人来家里玩儿这事儿……”两名阍者对于此事早已见怪不怪,见少爷这么问,纷纷笑眯眯道,“带人来家里玩?何时的事啊?小人眼拙,没看见过呀。” 男人听了也跟着笑,随后便将美人抱进去了。 温明兮站在太师府旁的小摊边,不自觉地眯起眼睛:“少爷……啧,这下可难办了。”堂堂太师府定然守卫森严,这青天白日的,他也不好进去救人。可此事也断不能等到晚上罢?若是他半夜三更来,那少爷恐怕什么事儿都办完了。 “哎,这一天天的,非要我得罪几个人。”温明兮拍两下手,递给摊主一锭金子,“不知……可够买你这一个小摊的?”摊主连忙点头,一溜烟便跑了,生怕温明兮反悔。 温明兮远远望着摊主越跑越小的背影,摇头叹口气,将摊子上的布扯下来一块儿,蒙住自己的下半脸,又极为不舍地拍拍小摊:“哎,可惜了。跟了自家主子这么多年,偏偏换个我。”接着又蹲下拍拍支撑着小摊的小车轮,一边摇头一边将小摊推到太师府正门前。没等两名看门的过来撵人,便一脚将小摊踹翻在太师府门前。 两名阍者刚要上去阻止,谁知温明兮一把将他们拉过来,踹在地上。这番举动成功将太师府中的守卫引出来五分之一,护墙的守卫几乎全跑来了。 温明兮笑着跑到墙边翻墙而入,随便选了间稍显破旧的屋子藏身。 “抓刺客,抓刺客!” “你们几个,去东院。你们几个去南院,你们几个留在原地,剩下的,跟我去北院。”守卫一排排地跑过去,温明兮藏在屋中整理了下头发和衣着,随手将蒙面的破布扔在一旁。他拍拍玉佩,刚要走,便听到身后有动静。扭头查看,发现是一堆干柴。他这才明白,原来此处是柴房。 “咳咳!”温明兮皱紧眉头走到干柴后面一看,是一个身穿夜行衣,脸上还蒙着黑布的男人。那男人看到温明兮,又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幡然醒悟,急忙摇着头解释道,“不,不要抓我,这不是我的衣服。唔!”温明兮懒得听他废话,随手拿起一根干柴便将他敲晕,并与他互换衣服。 外面的几名守卫也发现了柴房的异常,全跑过来。温明兮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男人拉到柴房门后,自己躲在如山的干柴后面。后来那几名守卫确实不负他所望,将“刺客”拉出柴房。谁料那些守卫继续不负他所望,竟然又跑来柴房仔细检查。他们检查的第一个目标,便是堆积如山的干柴后面。 没办法,天都要他打架。但是这次打架不能有太大声响,否则若是将那些守卫全引过来,那便得不偿失了。温明兮毫不犹豫地选择干柴做武器,他的速度较快,能在守卫出剑的瞬间将他们打晕在地,但他终究不是神人,终究是放跑一个。 “来人呐,刺客,刺客在这儿。” 温明兮随便将地上的守卫拉走一个,本想在另一个藏身之地跟守卫换下衣服,谁知刚出去便被包围了。他叹着气将手中守卫的剑拿出来,然后将守卫扔到一边,看来,如今不需要换了。守卫们迟迟不出剑,看得温明兮直想打哈欠,想与他僵持?他可没有耐心。 温明兮率先出剑,打破了这持续已久的僵持战。只是用力过猛了些,不小心将那个守卫一剑封喉,这下好了,成功结下仇怨。 死在他手上的守卫想必是团宠,这些方才还在与他僵持的人,如今随便一个举动都是要下死手。 只可惜这些守卫没有一个是他的对手,哪怕一起上,也不够他一剑刺的。血滴被随意挥洒在空中,剑刃上的血滑落在地,余下几滴鲜红皆落在温明希那明艳的红色锦衣上,将红色染深了些。 剑与剑相交,发出刺耳的声音。血液旁边的大树不停晃动,似乎想为他们哭泣,悲鸣。温明兮站在飘着几片树叶的血泊中,柔和之风掀起他额角的龙须,他的脸庞沾染着外人的血液,眼角淌着一丝鲜红的血迹,微红的丹凤眼直视前方,乌黑的眼瞳尽显邪气,眼底是深不可测的血潭。高挺鼻梁上的汗珠与血水相融,一抹弯曲的血红划到他微微张开的唇上,为那略显柔魅的红添上一层杀气。 温明兮用舌尖轻轻将唇上的血水揽进嘴中,喉结滚落的瞬间,他举起右手中的剑,将剑刺入血泊,血泊中的树叶随着血水泛起的涟漪向剑飘去。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衣服,看到胸前银色流水纹上也沾染了血液,瞬间心疼起来:“我的天,这可是银线绣的啊,哎!我怎么能这么败家呢!”用鼻子吸两口气,故作委屈道,“难呐。” 温明兮刚转过身,身后的大树忽然沙沙作响。他眯起眼睛,左手立即将血泊中的剑拿出来,转身放到从树上跳下来之人的右脖颈上。不巧的是,对方的剑也在温明兮的右脖颈上。 “你究竟是什么人?闯进太师府究竟有何目的?而且……还杀了这么多人。” 温明兮看着她,万分警备的眼中增添几分笑意,眉头不自觉地挑起,调侃道:“你这衣裳莫非是从柴房中的人身上换的?”对方刚要说什么,他立即打断道,“别说,穿你身上……还真不经看。也就是说,你原本穿的是夜行衣喽?让我猜猜,你穿夜行衣来闯太师府是为了杀人?” “我呸,你以为谁都似你一般?二话没说,差点就将人家家里的守卫杀个精光。”她瞪着温明兮,桃花眼中尽显杀意,放在温明兮右脖颈上的刀刃也确实不小心划出一道红线。 温明兮顿时吃痛地稍稍皱下眉,微眯着的眼中瞬间没了笑意,盯着她,微笑:“这可是你先动手的。可别一会儿我将你伤着了,你又说我欺负女人。” 对方闻言,咬着牙提高音量:“你究竟是什么人?”棕色的眼瞳开始上下移动,仔细地打量温明兮,灵动的眼珠突然定格在温明兮的腰间,一下便看到那刺眼的玉佩,玉佩旁边是用一双巧手与红线编织而成的同心结。 她皱紧的眉头突然舒展,头也慢慢抬起来,笑着看他:“哦……原来是来自庸南巫流啊。” 温明兮闻言,也开始打量她:“连庸南巫流你都知道,倒也不枉费你白活——”声音戛然而止,目光停在她腰间的同心结上,不禁皱起眉头,抬眼看她,“嘶……”左眼越眯越小,打量了许久也没打量个所以然来。 倒是对方气得不行,把剑从脖颈上放下来,将剑竖着使劲拍了一下他的胳膊:“温明兮!你眼睛不行是不是?我都站在你眼前了,你都认不出来。” 第26章 琴绝山互通心意 温明兮迟迟未将架在对方脖子上的剑拿下,她显然有些不耐烦,瞪着温明兮,随手将自己手上的剑扔在温明兮脚边。温明兮愣了下,同时也慢慢放下自己手中的剑,皱着眉疑惑道:“你为何会在此处?” 乌雅楸棠昂首阔步走过去,绕着温明兮转了一圈,眼睛止不住的上下打量:“你又为何会在此处?你这剑……是守卫的罢。赤手空拳闯进太师府,想必是临时之意。那么,你究竟所谓何事?杀人?还是救人?” 温明兮并未答话,也学着她的模样转了一圈:“那你呢?同样是赤手空拳,莫非也是临时起意?我挺好奇你是如何进来的,又是如何不动声响的与柴房中的人换了衣服。又是如何换的?”盯着她的眼睛,微笑。 乌雅楸棠的双眼瞬间看向右下方,转过身不去看温明兮:“我这衣服不是与柴房中的人换的,怎样拿到这衣服,我自有妙计。我这人虽是无耻了些,却也懂得男女有别。又怎会与柴房中的人换衣服?你这么说,除了会败坏我的名声,还会令我失望。” 温明兮闻言,忙去拉她的袖子,严肃道:“对不起。”见她没反应,立即走到她面前,将手上的剑递给她,“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保证,这种情况定然不会有下次。若是你仍不解气,喏,一剑将我杀死倒也未尝不可。” 乌雅楸棠看着剑,又抬头看向温明兮,终是未接剑,“也罢,说罢,你为何会在此处?庸南与乌雅,相隔可不止几座山这么简单,莫非是巫皇派你完成什么任务?这任务总不该与我们乌雅国……有关系罢?” “你是乌雅国的?之前倒从未听你提起,原以为你也是庸南的,如今看来反倒是我想错了。”温明兮猛然想起正事,急忙问道,“诶,你是乌雅国的,你们家在乌雅国的地位如何?若是出了事,最多可派多少人?” 乌雅楸棠先是一副傲慢姿态,张开嘴却又闭上,瞧一眼温明兮之后,瞬间将骄傲自满的神情隐藏,取而代之的是略微尴尬的笑容:“这……不瞒你说,最近城中颇不太平。我们家的地位在朝堂上一落千丈,若说从前,最多可派半百人。可如今……怕是只可派几人。” 温明兮满脸不可置信:“落这么多?!这差距也太大了些。” “你……是要救人?” 温明兮点头,又急忙挥挥手:“哎,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来之时,可曾看到这太师府中的少爷?” 乌雅楸棠毫无所谓的点下头:“看见了。” “他进了哪个屋,你可有看见?”乌雅楸棠皱眉,“你找他做什么?” 两人相视良久,最后各自得出一个结论:“救人。” 乌雅楸棠:“你也发现他是假的了?” 异口异声,当听到对方说的话时,两人皆万分诧异,同时疑惑,“啊?” 坠落的树叶携风轻舞,空中的鸟儿寻觅巢穴,流水潺潺,琴音缭绕。灼热的烈阳透过树丛照射在木屋身上时,只余一丝暖洋洋的残光。木屋独坐在此,享受着这份独属于它的孤僻清幽。 昏睡在床上的常玉紧皱眉头,逐渐有了意识。清风,植物的气味,还有一阵乒乒乓乓的声响笼罩着他,使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猛然听得轰一声,将他惊得睁开眼睛。他的双眼滴溜溜地转,最终确认,这地方他曾来过。 常玉本想坐起来仔细瞧瞧,谁知身体稍微一动,痛感瞬间侵袭全身:“嘶!”他只感觉身上的每一块骨头都不再属于自己,好似散架一般,坐也坐不起来。 一位白发老伯走到他床边,双手捣着药冲他笑:“醒了就别乱动,不然,生死难测。” “你是何人?” 老伯噘着嘴朝头顶看,看着看着,突然转身离开:“哎!不告诉你。” 常玉闻言,对于此事只好闭口不问,还没歇息一会儿,便又问道:“背着我的那人呢?” “哦……不是在你脚底下么。” “什么?!”常玉咬紧牙关,抬腿使劲去踢自己的脚,毕竟他现在坐不起来,更没法抬头去看自己脚下有没有人,只好用笨法子。 “诶”老伯忙去阻拦,谁知为时已晚,唐非俗被常玉一脚从床沿踹了下去。“啧!你这臭小子,伤刚好一点便不老实,都说了在你脚下,你还去踢他做什么?好不容易把他拖上去的,哎!” 常玉思索片刻,道:“他这是怎么了?” “跟你一样,昏迷,且一时半刻的醒不了。” “他怎会昏迷?” 老伯重新把唐非阳拖到床上:“我发现了,你这小子问题可真多。也罢,你也是担心他。他把你弄回来时,你就一直昏迷,算上今日统共有五日了。两日前,他见你迟迟不醒,再不听劝,非要上山,所以,便躺你脚下了。” “你知道这山的古怪?”常玉看向老伯,只觉得越看越眼熟,但一时又实在想不起来。 “废话……还是少说为妙。我若是不知这山的古怪,我还拦他做什么?同那小子一起上山不就行?你们这些年轻人呐,张口闭口净是些废话,我年纪大了,说不得废话,这些废话你还是自己留着玩儿罢。”老伯从常玉的视线中离去,从案桌上又拿了两株草药。 常玉闻言,只好闭上嘴。但心中思虑过多,没过一会儿,便又开问了:“老伯,您此生……可曾听说过庸南?”那日温明兮与唐非阳说的话,他隐隐约约听到一些。记得是庸南,但不确定,毕竟这个名号他从未听说过。趁着唐非阳如今昏迷,这个老伯看起来又颇有文化的样子,先试着问问罢。 老伯沉默片刻,发出一声轻笑:“他原来是庸南巫流中人,我说怎么瞧着他……像极了那位故人呢。” “您知道?!” “庸南巫流的名号早在十九年前,巫后献祭时便响彻江湖,也只有你这种不问世事之人,才会对此一无所知。” “那敢问——”老伯打断他的问话,“想活命就别打听。小子,老伯我可是个会算命的,你命中有一个大浩劫,与那小子和庸南脱不了干系。倘若你识趣,拜我为师,送这小子最后一程,从此不问红尘,此劫便可过。如何?这交易你算着可有亏损?” 常玉闻言,终是一愣,笑道:“我说瞧着您那么眼熟呢,倒是怪徒儿脑子笨,半天没想起来。不过……您什么时候改做算命的了?” 老伯也笑,“我这话倒是让你想起那些不该想起来的了,我的错。倘若你不介意,大可以第二次拜我为师嘛,儿时教你轻功,如今教你算命,这交易究竟如何……你倒是给个话儿啊。” “师父当真为我考虑,此交易并无亏损。但……” “哼,但你不会答应。” “……师父果真了解徒儿。”老伯狠狠地哼一下,“了解不敢当。只是你想去送死,谁也拦不住罢了。” 常玉见师父这么说,瞬间笑了:“师父,从前见您都是和蔼可亲的模样,怎么如今倒变脸了?” 师父闻言又哼了一声,便再没说话。走到常玉床边,为常玉施几针,施完针后一脸严肃道:“你若心中当真放不下,师父便与你合力将他留下来即可。庸南鱼龙混杂,血光暗藏,乃是大凶之地,光是了解便已犯了大忌,何况是去呢。” “放心罢,师父,徒儿不会去的。” “……哎。你们上山是要去救人罢?”老伯又开始捣药了。 “没救成。” 老伯扭头看了他一眼:“你们是要去救谁啊?” “不知道。” 老伯干脆连看都不再看他,冷笑:“真厉害。两个人差点全死在山上,结果连救谁都不知道,你们可真厉害啊。” “……” 傍晚,琴绝山。乌雅楸棠打着哈欠,看向旁边的温明兮,万分嫌弃:“你怎么被发现那么早?我都快要救出她们了,你知不知道?” 温明兮扭头看她一眼,无奈耸肩:“你以为我想被发现?我已经很小心了,谁知道那里面有认识我的人啊。” 乌雅楸棠瞬间坐直:“啧,从前为何没发现你人缘那么好呢,怎么谁都认识你啊?这里可是琴绝山啊,土匪窝啊,这里都有人认识你!名气那么大呢。” 温明兮叹口气:“那接下来怎么办啊?” 乌雅楸棠闻言,当即笑了:“你问我?我难道没被关起来么?我怎么知道怎么办。”不自觉地噘起嘴,看向温明兮,“不对啊,他们认识你又不认识我,怎么可能会连我一起抓起来,你告诉他们了?” 温明兮看她的眼神略显嫌弃,“是是是,我单枪匹马闯进来,我一个外人来琴绝山的第一天就自己摸着门路了。任它山路多么崎岖,我运气太好,一下子就走进来了,而且还好巧不巧的正好没把那琴声放在眼里。说出来你信?” “啧,倒也是。这琴绝山要真能靠着运气自己走进来,也不会跳死那么多人了。” “哎,那你朋友怎么办?”温明兮往她身边坐近了些。乌雅楸棠闻言,打着哈欠笑道,“不必担心。她们不会有事的,这些土匪要的是公主,而她们两个都不是。在他们抓到真正的公主前,还得好吃好喝的伺候我那两个朋友呢。” 温明兮皱眉:“你认识公主?不对,他们抓公主干什么?又是哪来的胆子敢抓公主?你到底在参与什么事啊?” 乌雅楸棠无奈叹气:“莫要心急。一个一个问。公主我是肯定认识的,他们抓公主是因为公主是此次交易的重要人物。交易的东西跟王孙贵族有关。而且,他们可是土匪,抓公主还用胆子?直接就上手了。至于我在参与什么事……无可奉告。” 温明兮眉头紧锁,“你知道这么多事情,若是他们知道了,会让你活着么?” 乌雅楸棠看向他,沉默片刻,突然笑道:“你在担心我啊?” 温明兮目不转睛的盯着她,月光照在乌雅楸棠脸上的那一刻,他妥协了:“嗯。我担心你。” 乌雅楸棠与他相视一眼,微笑着取下腰间的同心结,右手拿着同心结在温明兮眼前晃两下,道:“如果这一次处理好乌雅国的事,我还能活着的话,便向父皇请示要你娶我。你可愿意?” 温明兮闻言,瞬间坐到她旁边,十分严肃:“倘若当真是生死关头,你便更需要与我说了。有我陪你一起,你定能活着。” “那便说好了。倘若到时我当真活着,你可不许反悔。”温明兮紧皱眉头,显然已经生气了,“你不跟我说到底在干什么,哪怕届时你真活着,我也不会娶你的。相反,往后见了你,我肯定躲着。” 怎料乌雅楸棠根本没打算告诉他,嘴角一撇,道:“你躲着……我就找你,你不娶我,那我就娶你。” 温明兮瞪着她:“你听不懂我说话?乌雅楸棠,你到底在干什么?连我都不能告诉?如果我们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那还讨论什么嫁娶?” 乌雅楸棠忙扭头看他:“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这件事,这件事跟你没关系。我不希望你插手。” 温明兮瞬间愣住,呆坐良久,刚点两下头,突然笑了,笑着站起来,那笑越来越冷。他走到门前,狠狠踹了下门。这个举动吓了乌雅楸棠一跳,将她吓得也忙站起来:“你做什么?” 门外守着的土匪急忙站到门口,冲里面吼道:“干什么呢!给我好好待着。” 温明兮又踹了一下门,冲外面大声喊:“你们不是要找公主么?带我去见你们大当家的,我知道公主在何处。我今天心情好才说的,要是你们晚一秒,把我惹不高兴了,你们这辈子就别想从我这里套到关于公主的任何一句话了。知道么!” 两个土匪相视一眼,决定一个留下,一个去请大当家的。乌雅楸棠把温明兮从门前拉过来,小声问道:“你怎么知道公主在何处?” 温明兮瞪着她,小声回答:“我不知道。” 乌雅楸棠瞪大眼睛看着他:“那你乱说什么?倘若一会儿他们将你带去,你说不出来怎么办?虽说你武功高强,可他们这些土匪的武功,我先前试过,绝不在你之下。更何况他们有那么多人,你简直就是在去送死。” 温明兮轻轻拨开她的手,皱着眉看她:“我的事跟你没关系,我怎么做都跟你没关系,这件事我有自己的主张,我不希望你插手。” 乌雅楸棠顿时被他气的不知说什么好,半晌憋出一句:“此时不是怄气的时候,等事情结束之后我会告诉你的,你也不要再闹了行么?” “那么,我也是同样的话。等我的事情结束之后,我会告诉你一切,倘若我还活着的话。”温明兮一脸严肃,将乌雅楸棠堵得说不出来话。 正在此时,那名土匪带着大当家过来了。大当家似乎是怕温明兮使诈,并未开门,只是站在门口问他们两个:“你们两个,谁知道公主在哪儿?” “我!”两人异口同声,皆十分默契地向前迈一步。大当家不是个有耐心的,皱着眉挠了挠头,“啧,你们……到底谁知道?” “我!”两人再次同一时间回答,谁知温明兮接着说,“我与公主情投意合,原本打算这个月向她提亲,如今她就藏在我们初次相识的地方。如今离月底可没剩几天,我与她初识之地,离琴绝山又有一段距离,倘若不快些出发,怕是就找不到了。” 没等大当家发话,乌雅楸棠便问道:“既然你与公主情投意合,又为何要出卖她?她毕竟是公主,若是为财,你娶了她不是能得到更多?若是为其他,她堂堂一国公主,会无法替你办到?你说的这些,显然不成立。更何况,若是你与公主商量着怎样将这些大哥们一网打尽,那今日随你一起去,岂不是正中你们下怀?!” 大当家看得目瞪口呆,连连点头:“这位姑娘……说的有理。” 温明兮闻言,冷笑道:“不是我背叛她,是她背叛我。我已经知道……她背地里干的那些勾当了。她养男宠。”心中连忙道歉,对不住对不住,公主殿下,小民无意冒犯,实在是逼不得已,对不住对不住了,来世做牛做马必当偿还今日所犯下的罪孽。 大当家顿时觉得温明兮十分可怜,点两下头便急忙拿出钥匙。谁知乌雅楸棠一句话,又让大当家有些怀疑了。 “你说的这些……是真的么?怕只怕,是与公主一起说好的罢?为的就是把大当家他们一网打尽。” 温明兮自然不认,笑着耸下肩:“那就不去。我是无甚所谓,不过大当家,倘若我所言不虚,你们可就跟唯一能抓住公主的机会擦肩而过了。毕竟你们还有交易,不是么?” 大当家闻言,急忙开门:“他知道交易的事,却还是来了。只这一点,便可证实他所言非虚,你们俩把他带走。”大当家与温明兮擦肩而过,径直走向乌雅楸棠,“这小嘴还挺厉害的,就是不知道其他方面……还利不利索。” 乌雅楸棠丝毫不退让,微笑:“你这是想做什么?” “嘿嘿,我想做什么?你当真不知——啊!” 乌雅楸棠看着趴在地上的大当家,冷着脸道:“没问你。” 大当家捂着被打的右脸站起来,指着温明兮,“你敢打我!” “二当家,二当家你没事罢?”两个土匪见二当家被揍了,立马跑过来慰问。 双手搂着乌雅楸棠的温明兮听了,直接笑出声:“二当家?琴绝山二当家就是这么个货色?!看来你们这土匪窝被端,只是时间问题了。” 第27章 星辰难锁韵坠月河 二当家一听,差点蹦起来:“你什么意思!” “你说呢?”二当家瞬间换成打架的姿势,温明兮依然搂着乌雅楸棠一动不动,两人眼看就要打起来,此时门外一声怒喝,“都给我住手!” 顺着声音,一位肩披虎衣,身材健硕的光头大汉凶神恶煞地走进来:“老二,你就是这么对待客人的?” 乌雅楸棠拍拍温明兮的背,示意他松开自己。温明兮看她一眼,犹豫着松了手。只见她挺直腰杆,微笑着朝大汉点下头:“大当家,多日未见,别来无恙。” 大当家看向老二,二当家低头走出屋子,走到门口时,站在原地回头看了大当家一眼,眼中没有尊敬,只有愤怒与不甘。 大当家直到听不见二当家的脚步声时,才敢朝乌雅楸棠鞠躬:“公主殿下,别来无恙。”抬眼看她。 温明兮看向乌雅楸棠,眼睛微眯,明显有些愠色,“公主……殿下!”自嘲地点两下头,“既然公主殿下如此信不过,那鄙人自是不好继续跟着,待护送公主回国后,咱们便两不相见,互不干涉,各自安好罢。” “啧。”乌雅楸棠看向他,似是也有些生气,出乎意料的,抬手就给了温明兮一巴掌。温明兮被打的一脸懵,捂着脸抬头看她,终是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打自己。 “大当家,此乃是本公主的家事,还请大当家先行回避,此事过后我亲自去找你。” 大当家的目光朝两人扫了一遍,识趣的走了。 乌雅楸棠看着他:“脸还疼么?” “哼,此等小事,就不劳公主亲自过问了,告辞。”刚走两步,低头取下同心结,“哦,对了,物归原主。”刚要递给乌雅楸棠,谁知一转身,对方也递上同心结,且扬言要物归原主…… 温明兮呆愣片刻,犹豫着与对方交换同心结,心中万分疑惑:这算物归原主还是再次交心? 乌雅楸棠重新系好同心结,抬头就笑着来了句:“不生气了?不生气,那就随我来罢,带你去个地方。”温明兮有些犹豫,毕竟跟上去就代表自己不生气了……谁知乌雅楸棠见他跟得磨磨蹭蹭,转身补充道,“关于交易的事情。” 温明兮闻言,忙跟上去:“方才就让你说,你偏不说,非等我生气你才说。也不知道你心中到底在想什么。” “是是是,我的错,我的错。”乌雅楸棠点头承认。 “你当真该庆幸你现在想通了,否则等你我活着回去,将你娶入家门后,我定然让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把你锁在家里做粗活,好耽误你一辈子。” 乌雅楸棠闻言,笑着摇摇头:“嗯,好,庆幸庆幸。” 老人将茶杯放在常玉床头:“你的朋友与他心爱的女子,今日有一生死之劫,坟墓就离我们不远。你若想他们活命,便应一声,待你脚下这位朋友醒后,我们就回道观。如何?” “什么?回道观?可您不是说——” “为师方才思考许久,终是改变了主意,庸南,你去不得。而他则必须回去,继任巫皇之位。” 常玉愣住,许久才憋出一句:“……巫,巫皇?” “看来,你的这位朋友不太行,如此重要的事情都未曾与你明说。” “他不想说,我又何必追问。” 老人看了他一眼:“这样,你也信得过他?” 常玉微笑:“任何人我都可以信得过。” “哎!这应当不是我教给你的,未免过度愚笨了。” 常玉自动忽略后半句,试着动动身体:“师父,我好像能坐起来了。” “哼,这是假象。你待在床上太久,想下去走走,稍微动一动手指就以为是轻伤。但其实还根本不能坐起来,真坐起来,为师这几天为你疗的伤就白疗了。” “……谢师父赐教。徒儿,谨遵师命……” 皎洁的月亮挂在天窗之口,月光没有丝毫刺眼,直让人以为此月不会发光。可若回头观望,人间皆已被它照亮。乌云徘徊在它周围许久,却终不敢侵犯那神圣的天月。 乌雅楸棠将他领到后山悬崖边,那是这片山上离月亮最近的地方。然后递给他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已死。 “已死……何意?”温明兮抬眼看向她。 乌雅楸棠叹口气:“这就是我们的交易。三年前我哥哥战死沙场,尸体却迟迟没有送回来,现在也没有。所以……我觉得他还没死。我派人去调查,查了足足两年,终于查出哥哥有一位至交好友,打仗时他也陪同在哥哥身侧的。这位好友就是大当家。只是,哥哥确实死了。” 温明兮甩甩纸条:“就这么点凭证?你当真信他所说?” “他没必要骗我。而且,我也为他送去一个消息。他的夫人……是死在琴绝山上的。” 温明兮显然愣了一下,没太听明白,“什么?” 大当家掐着二当家的脖子,将二当家摁在墙上。他双眼发红,手背青筋暴起,恨不得现在就将二当家活活掐死:“是你!” 乌雅楸棠迎着月光,看向天上的月亮,“他的夫人,乃是乌雅国中技艺最高超的琴师,名为,慕韵。” 二当家闻言,忙挣脱开他的手,眼神闪躲却还强装淡定,想就此蒙混过去,“你说什么呢大哥?我又怎么了?” 没等二当家反应,大当家又扑过去:“是你杀了韵儿,是你!” 二当家忙摇头,边喊边逃,“不是我,不是我。大哥你误会了,她,她是自己跳崖的,是自杀。” “钟玄,你认为我还会信你的鬼话么?若是你今日不以命抵命,来日我追到阎罗殿,也定要将你的头颅取下来赠予韵儿把玩。假若你识相,便快些停下脚步,教我替你赎清你所犯下的罪孽。”大当家提刀便去追,一分一秒也慢不得。 二当家见事情已经彻底败露,也干脆不装了:“你这话倒是说的理直气壮,义正言辞。倘若我稍稍慢点,今日只怕就是要栽在这儿,想让我死,门儿都没有。”话说到此处,两条腿跑得更快了。 温明兮挠挠头,犹豫着问道:“呃……他的夫人是,女子么?”乌雅楸棠皱起眉头,“这是自然。你怎么了?为何问起这种问题?” “呃,无事。你继续说,继续说。”受唐非阳的影响,他差点以为大当家的夫人是个男子……哎,以后得注意一下,总不能听到是夫妻就这么问的。他在心里叹气道。 乌雅楸棠叹口气:“具体的我也不知道。慕韵去世的消息,我也只是猜测。虽是猜测,但我很肯定慕韵已经死了。令我确认她死亡的共有三个原因。第一,慕韵虽是琴师,可她的武功却比大当家还要高上一层,她的武功师承北洛半疆钱城洛京湘,洛京湘是何等人物你不会不知,她此生只收了慕韵为徒。况且,大当家与慕韵是不打不相识,轻轻松松便与大当家打成平手的女子,如若不是出了什么意外,又怎会整整三年杳无音信?第二,每每进入王宫的乐师皆要在宫门前进行登记,每份名单都会收在灵阁中。之前我去看过一次,三年前的名单中没有一份有慕韵的名字。但是在四年前和五年前的名单中,每一份皆有她。第三,乌雅国早在七十年前,便被庸南第一任大巫萧挲下了诅咒。自他死去,每次乌雅国参与大战时,带兵的将领总与乐师用着同一条命。” “同一条命?”温明兮越发觉得诡异,哪怕此刻是六月中旬,他也觉得脊背发凉。 “嗯。带兵打仗时,乐师需携随行之人,前往王宫进行祭天仪式。若是祭天仪式顺利完成,带兵的将领与手下的将士们便可凯旋,若是祭天仪式中途停止,祭天的乐师便会当场殒命,带兵的将领也会因为各种原由死在战场上。同样的,若是在祭天仪式进行中或进行前,将领被敌方刺杀或斩首,乐师也会以同样的方式死去……譬如,正在祭天时,乐师的头颅突然掉在地上……” 温明兮吓得干咽道:“竟是如此狠毒的诅咒。大巫为何要对乌雅国如此残忍呢?七十年前发生什么事了么?为何我不知道有这么一个诅咒?按道理来讲,我是庸南巫族之后,诅咒一个国家如此大的事,当是不该瞒着我才对。” “嗯……也许是时机未到,才不与你说罢。只是,当初乐师迟迟未到,战场那边又突然传来捷报说王子已逝。父王痛失爱子,行事难免鲁莽,当晚便派兵围剿了整座川曦崖,也就是如今的琴绝山。甚至还将大当家他们原先的住所洗劫一空。” 温明兮将手中的纸条撕掉:“如此一来,大当家立刻便怀疑到你父王的头上。换句话说,已经确定就是你父王杀了慕韵,而围剿琴绝山这一临时举动也自然而然变成蓄谋已久。理由便更简单了,琴绝山非乌雅国国王管制范围内,土匪人数众多,若不加以惩戒,及时除之,恐怕日后会养虎为患。” 第28章 几番轮转终是真相大白 乌雅楸棠:“父王无意杀大当家,只是想教训教训他罢了。因为父王也知道琴绝山人数众多,若贸然杀起来,输赢还真不一定。教训完大当家,父王便撤兵离开。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琴绝山与乌雅国彻底划清界限。为防外人擅闯琴绝山,大当家还找了两个人来镇守琴绝山,这整座大山的屏障与琴蛊祸心诀皆是这二人一手打造。二人乃是亲兄妹,妹妹为沉千绝,哥哥为沉夙离。据说二人本姓琴,琴绝山如今的名字,便是大当家因他们而改。二人的家族没落之因与朝廷有关,导致二人对皇亲国戚无比痛恨,所以才会毫无条件的答应大当家守卫琴绝山。” 听到这么多,温明兮可算是捋清楚了。方才听得脑子一团浆糊,他本想拉住乌雅楸棠的手,却不料被她躲过去。猛然想起她是最重名声的,心中一阵懊悔。笑着挠挠头,“呃……那,以后有什么事定要与我商量,万不可再鲁莽行事。知道么?” 乌雅楸棠闻言,点下头后便低头浅笑。随后又抬头观望,确认四周无人后将手轻轻盖在温明兮的手背上。瞧见温明兮惊讶的眼神,那浅笑也深了些,羞涩时正与他对上一眼,又理直气壮道,“莫要再看我。只此片刻之余罢了,往后依然是要保持距离的。” 温明兮看着她,微笑:“好。”他心中暗暗下着决定:待将唐非阳送回庸南后,我便向巫皇请示,迎你入门。讨个自在的官位,与你逍遥一生,白头偕老。 风声突然大起来,温明兮下意识提高警惕,察觉身后有人,转身便是一击。还好被乌雅楸棠及时拦下,她摇摇头:“此人与我相识。” 钟玄站在陈月河面前,右手使劲拍两下他的脸,笑道:“大当家,你不会真以为这么多年,我老二什么都没干罢 ?不过你也是真蠢,琴氏兄妹来此本就是有目的的,你竟然还敢重用他们 ?说实话罢,把你踢下去这么件事儿 ,就是他们想的主意 。”话音刚落,他的嘴角便流出血液,而他看上去完全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陈月河笑着摇头:“二当家,你自己也说了 ,他们是有目的的 。那这位子又怎么可能会给你坐呢 ?你忙活这一阵,也只不过是忙着为他人做嫁衣罢了。他们想要的是皇位 ,是能重振族风的皇位,而这条路上,除去他们两个,他们不需要任何领导者。我死……你这么个累赘,便是挡了他们的路,须得死的更快才好。” 钟玄一句话都没来得及接,便闭上眼睛,睡去了。 沉千绝笑着鼓掌,缓缓朝他走来 :“不愧是大当家,这么快就知道了我们的用意。怎么?您还不自我了断么?” 陈月河抬头看她,那眼神不像是将死之人,反而像是手持利刃之人,平静无波。沉千绝被他盯得心里发毛,不禁怒火中烧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了断?”沉千绝闻言,瞬间警惕起来,“你这话什么意思 ?” 陈月河看着站在自己身旁的众多弟兄,“你当真觉得,他们会听你调遣?” “哼,原来是这事儿啊。我还以为您留有后手呢,不过是我们兄妹家传的琴蛊惑心诀罢了。莫说调遣,此刻哪怕是让他们去死,他们也得乖乖照做。大当家可还有什么遗言要说 ?” 沉夙离实在看不下去:“妹妹,何必与他废话,直接杀掉便是。” 沉千绝闻言,抬起刀便要刺他。谁料远处突然传来一阵琴声,沉夙离瞪大眼睛吼道:“千绝,莫要听那琴音。”可惜为时已晚,沉千绝的身体瞬间瘫软无力,且七窍流血,当场丧命。 沉夙离发觉身后有人,可惜还没来得及回头,头颅便直接被身后的人拧断了!那女子紫纱蒙面,身穿黑袍锦衣,袖口,领口皆有金线缝边作衬,金丝腰带下吊着一块双环玉佩。不论乍看还是细瞧,那黑衣尽显华贵。她的尖头黑靴踏上沉夙离的尸体,迈着缓慢且沉重的步伐硬是在尸体上走了三个来回,最后才恋恋不舍地踏向地面,走向陈月河,微笑:“让我们回来后守在此处,只为看你演一场戏?” 陈月河站起来,赶忙活动活动筋骨:“这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救夫一命,胜造永生浮屠。夫人舍命相救,为夫也只好以身相许,报答夫人,如何 ?此情可够真诚 ?” 洛京湘闻言,笑着点头。随后跳着搂住他的脖子,将头埋在他的锁骨处,不停地蹭来蹭去:“夫君,我想死你了。”陈月河双手搂着她的腰,生怕她从自己身上滑下去。两人头贴着头,“我也想死我的小夫人了。” 两人正笑得开心,背后突然传来一阵叹息声。陈月河扭头看了她一眼:“怎么,见不得我们夫妻俩恩爱?” 慕韵翻个白眼,将头扭过去:“哪敢啊,只是想告诉你,惑心诀已解,兄弟们全看得见而已。”此言一出 ,陈月河才发现弟兄们皆盯着自己笑,有的还在商讨着什么。谁知陈月河丝毫没反应,依然紧紧搂着洛京湘不放手,“无事,兄弟们不会介意的。” 慕韵低下头叹气道:“琴府的列祖列宗若是知道你遇见夫人便不要脸面,定要气得从襄陵飞过来打你!” 洛京湘闻言,顿时笑起来,“你们兄妹俩一见面,真没有一刻是不斗嘴的。”看着陈月河,逐渐严肃起来,“不过月河,你打算什么时候回襄陵啊?” 陈月河叹口气,将洛京湘放到地上,柔声道:“明日一早我便去趟王宫,让国王陛下把琴绝山上收拾收拾。再给我们两块儿地,几间房。届时,咱们拿上票子便回襄陵。哎,本就是来玩儿的,这下,也算是玩够了。” 慕韵不可置信地看向他:“啊?国王陛下不是与你有仇?” “这仇如何结下的,你又不是不知。大不了明日去的时候带上战神嘛。毕竟是他儿子,再怎么样,也不会不给他儿子银票。” 慕韵顿时不愿:“不可。释泽如今什么情况,你也知道。一时半刻,他不会记起曾经。再者,若是他陪你去,国王不放人怎么办 ?你也说了,释泽是他儿子,几番思念,便更不可能放人了。” 陈月河皱起眉头,扭头瞪她:“琴韵!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慕韵不答,却满眼的不服与不甘。 洛京湘拍他一下,朝他使了个眼色。陈月河注意到自己的情绪,但他并不打算调整:“乌雅释泽是国王之子,乌雅国的战神。这些皆是已经注定的事,并不会因为你在意他而改变,他也只是失忆,不是死了。他终有一天会记起所有,你此时将他圈养起来,完全是愚昧之举。我们本就不该插手这么多事情,救下他后便该立即将他送往王宫的。却因为你的感情,一而再,再而三的耽误正事。好不容易将所有的事情都解决了,你还想再闹出些什么幺蛾子?” 慕韵顿时泪如雨下:“你会如此说,完全是因为那个失去所爱的人不是你。倘若今日是嫂嫂回娘家,娘家人将她扣下了,你怕是偷走嫂嫂便与她飞了。今日仅凭三言两语便要我将爱人丢弃,那此生我只要想起来,我皆是不服的。” 陈月河紧皱的眉头从未被抚平,反而皱得更紧了:“你听听你自己说的话,这歪理你能听得?我竟不知你是费了多大勇气说出口的,我与你嫂嫂——” 洛京湘照着他的胳膊就是一下警告,摇着头示意他闭嘴,随后走近慕韵,“妹妹,你哥哥脾气大,咱们不跟他一般见识。可是你细想着,他说得当真无理么?乌雅释泽终归是失忆,终归是有醒来的那一天的。你今日将他留下,不让他回国。待来日他记忆归来,明白你所做的一切。你让他的父母苦等他半辈子;你让他的妹妹苦寻他数年;你让他手下的部将苦苦哭红了眼;你让爱戴他的那些百姓满怀半辈子的哀伤。你让他一代战神的脸面,往哪里放呢?妹妹,这不是委屈你,这是害了他啊!倘若是我,终其一生只获得了一份感情,却落得了个不义、不孝的名声。我若当真死了还好,但凡我活着一天,我知道自己是个这样的人,那我……怕是都要一头撞死在这忏悔树上!连我亦是如此,妹妹当真不想着,他一代战神,会做出什么样的事么?!” 慕韵依旧不答,眼睛却是呆滞的,目光牢牢锁着大地,半天没缓过神来。洛京湘知道她听进去了,便拍拍她的胳膊,拉着陈月河进了寨。众多弟兄随着大当家一同入寨,方才还清清冷冷的寨子,一瞬间变得热热闹闹的,哄笑声散成一片。 乌雅楸棠拉着温明兮从慕韵面前走过,慕韵连头都不曾抬起,她竟不敢看乌雅楸棠。慕韵心中仿佛压着一块巨石,她瞬间醒悟。是啊,她做了错事亦然如此,倘若是释泽,怕是……再难苟活!她看待自己的感情虽是自私了些,却从未想过要害他,置他于死地。 乌雅楸棠与温明兮已经从故人那里得知一切的来龙去脉,对于慕韵自然就当作从未看到。当然,他们两个都是暴脾气的,能做到这份上,显然已是奇迹了。如若不是看在慕韵也是真心对他哥哥,两人怕是早已与她打成一片了。 第29章 夜入王宫探寻尸体 乌雅楸棠指向旧识正走的那条小路:“咱们跟着她走。”温明兮点头,“好。” 一个月后。常玉为唐非阳倒了碗茶,吹半会儿尝一口,水温降下后才递给倚着墙坐的唐非阳。老人拍拍常玉的肩:“如今他只需静养即可。静养一至两个月,便可恢复完全。你答应我的事,可不能忘了。我走了。” 老人功夫了得,唐非阳只感到一阵风吹过,老人便没了踪影。这不得不让唐非阳担心起常玉答应他的事:“如此高人……你答应了他什么?” “没什么。你何时离开?” 唐非阳看向他:“我昏迷的这些时日,温明兮可有来过?” 常玉这才猛然想起还有这么个人物,摇头:“不曾来过。身体恢复后,要去寻他么?” 唐非阳点头:“毕竟他是巫皇派来的,倘若他不与我一起,到时候他自己也无法交差。” 两人就这样呆愣了一会儿,唐非阳想到什么,满眼期待的看着常玉:“你希望我走么?” 常玉失笑:“这不是我希不希望的事情。此去庸南,你不是要继承巫皇之位?整个庸南都在等着你回去,哪怕是你不想,也是要走的。” 唐非阳愣住,再发问道,“温明兮告诉你的?”常玉摇头,“那位高人告诉我的。” 唐非阳恍然大悟:“你以此事作饵,应了那位高人的条件?”“那位高人乃是我的师父。我这一身本领,皆是受他指教。我没有提出任何的条件。只是,他希望我此生不入庸南。”他,应了。 唐非阳盯着他,目不斜视地盯着他,盯了他好半会儿,突然笑了,是苦笑。他笑着捧紧手中的碗,生怕碗也从他身边逃走:“哦。你,此生不入庸南,我此生,囚禁在庸南。好。好。知道了。”狗皮膏药似的,粘了他这么多天,换来的……却是永生不得见面。早知如此,便不回来了…… 时隔一个月,太阳正要落山。两人从小屋出来时,早已物是人非。琴绝山上多了座宫殿,据说是不久前大当家献给国王的。而国王,竟将战神救了回来,更不可思议的是,国王后来竟将战神入赘进了前朝琴府。太师府中养了这么多年的少爷竟是假的,真正的少爷在从乡下回来的路上就被人暗害了。甚至假少爷还差点毁了三小姐,幸亏公主与一名侠士及时出手相救,否则,这太师府的三小姐此生怕是都嫁不出去了。假少爷本应在上月初三的午时斩头,不料他的妻子在初一便找上门来,不过眨眼之间,便将那少爷的头给拧断了,现场可是吓人的很。就在最近,公主足有两月未归,国王终是放心不下,派人一顿好找,却是找着了两具尸体。而如今,庸南正式与乌雅国宣战,国王已经应下,预计下月初大战,如今乌雅国的百姓皆在收拾东西,准备逃难去呢……一桩桩一件件,两人打听到时,皆是满头雾水,不知所云。 倒是唐非阳听懂一件事:“乌雅国不是派了人要与庸南未来的巫皇成亲么?怎会贸然应战?庸南也万不会在即将成亲的节骨眼上,递上战贴啊。” 老伯叹口气:“你们是外乡人罢?外乡人自是不知,将要与庸南巫皇成亲的人,便是公主啊。据说,发现的那两具尸体,除去公主,另一具乃是庸南巫族皇室之人。哎,战争便是这么发起的。” 唐非阳睁大眼睛,忙问道:“那两具尸体如今在何处?” “自然是安置在王宫里啊,去了也什么都见不着了 。国王已下令,今夜子时让公主安安稳稳的走,谁都不许打扰。”老伯说罢,便走了。 唐非阳拉着常玉就朝王宫跑去,路上才告知常玉:“温明兮乃是我同父异母的亲弟弟。只是他母亲在庸南是巫皇之妾,当时巫皇宠妾灭妻,把我娘害死不久,妾也病死了。温明兮的母亲死后,巫皇便一直将他留在身边,代替我的位置。而我当时,早早便被阿姊和姊夫带出庸南。巫皇一直寻我,也不过是因为,每任巫皇和巫后都要在神树枯竭时,以流干自己的血,为神树献祭。能让庸南下达战书的皇室尸体,怕就是温明兮了。不过还是得去瞧瞧,但愿不是。毕竟如今这世道,为了挑起战争而睁眼说瞎话的人也不少。” 常玉看着他:“王宫守卫森严,只凭你我之力,怕是进不去。若是偷摸着,我们两个倒是能进去一个。你进去,我掩护。” “不可。我回来寻你之前,就是在乌雅国逃出来的。估计那未婚妻,也是在见面之后私下选的。那时我逃得快,得罪了几位王宫里的士兵。他们必然认识我。刚好你见过明兮,我掩护你,你代我进去看看。如何?”常玉闻言,嗯一声应下。 两人本是如此商量好的,也确是如此做的。只是…… 两人跑到王宫门前时,天已经彻底黑透。唐非阳还未掩护就已经暴露了。六个士兵同时将剑放到唐非阳脖子上,惊得他瞪大眼睛,再看发出命令的将军,顿时笑道:“呦,这不是大哥嘛?!大哥,多日未见,咱们兄弟情怎么反倒生疏了?” 将军笑着走近,“哦……非阳啊。怎么,不逃了?” “大哥说的这是什么话——”“莫听他废话,将此人给我轰出去,轰出乌雅国!”唐非阳闻言,自然不愿,他这还没掩护呢,怎么就能走了?“诶,诶,大哥,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谁料将军压根不吃他这一套:“将他的嘴给我塞住。送他出国的路上,谁也别听他的屁话。公主今夜是要安安稳稳走的,谁放他回来,就是不想让公主好过,谁的脑袋就别想要。明白么?” 士兵们异口同声:“明白!” 常玉看着被士兵们送走的唐非阳,轻轻叹了口气,随心找了面墙,利用轻功轻轻一翻,完美落地:“还好已经掩护的差不多——”话还没说完,便已经与背对着墙,拿出剑的守卫对上眼。他扭头看看四周,树上有拿着弓箭的暗卫,每条小路上皆有两排整夜不换班的守卫。他还没观察全面,便听到屋檐上放了一支信号烟花……跑不掉了。他心里暗暗想。 眨眼功夫,他已经被四排围成圈的守卫包围在中间,此时莫要说跑,哪怕是动一下,怕是都会被守卫们举起的剑削成肉泥。常玉将手中用黄纸包着的药粉攥得紧紧的,生怕药粉一个不留神从手中滑落,遗失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住手!”一声呵斥,众守卫纷纷放下手中的剑,“月姑娘。” 秦双洛月朝守卫们点了下头:“这位公子乃是先前同公主殿下一同救了我的侠士,怎么,你们是要把这位公子的头砍下来送给我,好让我报恩么?” 守卫们忙将头低下:“不敢。” “不敢?不敢还不尽快让开?”守卫们闻言,纷纷退到自己原本的岗位上,仿佛一切从未发生过。 秦双洛月将常玉带到享膳房,看到四周无人,当即便把门关上。即使外面无人把守,她依然小心翼翼道:“嘘,别搞出什么太大的声音,当心隔墙有耳。” 常玉叹口气,刻意将声音压小:“你们这里相比于我之前去过的皇宫,守卫也太森严了些。” 秦双洛月深吸一口气:“其实以前是没有这么严的。只不过最近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楸棠离世,应邀战书,哎!更何况今夜子时还要送楸棠归天,守卫难免比往日多些。对了,你来此处有何要事?我可帮得上忙?” 常玉点头:“你可帮得上大忙了!你知道与公主一同送来的那具尸体在何处么?” “嗯……知道。你寻尸体有何事?” “我怀疑他们搞错了。若那具尸体不是庸南巫族皇室身份,乌雅国与庸南这场大战很有可能不必再打。所以,你能带我去么?” 秦双洛月答应的十分爽快:“当然。” 两人很快就走到离公主府邸不远处的小道上。常玉看着一些草叶上沾着的颜色较为显眼的泥沙,问道:“洛月姑娘,你不觉得这一路过于顺利了么?我真是有些怀疑。你说,这有无可能是个圈套?” 秦双洛月摇头:“这条小道只有我与公主知道。况且两侧杂草丛生,哪怕旁人知道这条小道,也不会想到会有人从这里过的。你只管放心即可。我们如今是一条绳上的蚂蚱,难不成你竟担心我会害你?”说完,便扭过头直视常玉的眼睛。 常玉瞬间眯起眼睛,右手偷摸着从草丛中抠了一点粘在叶子上的泥沙,笑道:“怎会。姑娘方才救我于水火,我若是连姑娘都怀疑,这尸体怕是也不用看了。” “常公子,此言有理。” “……那便烦请姑娘带路了。”秦双洛月刚扭头,常玉立即便将抠下来的泥沙放到鼻子前闻两下,嘴角瞬间上扬。果然是血。 第30章 公主闺阁床底藏身 秦双洛月领着他去了楼顶—公主的闺阁。常玉一直盯着脚下,耳中尽是脚踩上石梯后发出的杂音。这声音像极了前不久他轰唐非阳走时,正烧得噼啪响,直冒火星的柴堆声。倘若当时他能狠心点,现今也就不必如此纠结,更不必去道观承袭师父的衣钵了。而且,师父那些话,“你待在床上太久,想下去走走,稍微动一动手指就以为是轻伤。但其实还根本不能坐起来,真坐起来,为师这几天为你疗的伤就白疗了。”仔细想想,是有些道理的。也许,这些情感只是假象。他的情感不会假,但那个人对他的情感……此事一旦办妥,两人便各回各处,各司其职。在这段相互看不见的日子里,那个人也许能看懂自己的心,明白他这一路对常玉的情感,不过是友谊。不过仅来自于两人儿时朝夕相处的那段日子罢了。常玉想着。 身后猛然飘来一股清风,常玉本能地避开。一根银针从常玉眼前飞过,直直射向秦双洛月的头部。常玉能拦,但是没必要。反而他不拦,百利而无一害。倒还省得他自己动手。 秦双洛月刚要躲,谁知一声清脆的琴音飘来,她竟立在了原地。银针不偏不倚地刺向后脑的中心,而她依然站在原地,像是在赎罪。常玉看向四周,方才那股琴音……与当日琴绝山上听到的如出一辙。他突然想到什么,忙去扶秦双洛月。看到秦双洛月面容的那一刻,他差点惊出声。她脸色煞白,眼眶中的脓水与血肉清晰可见,眼球则化作一滩血水,顺着脸颊流到脖颈。嘴角隐隐有血光闪,只因唇瓣闭得紧,这才没有流出。 常玉忙撇开头不去看她,手也慢慢松开她。这时才发现,她仍是立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一座精心雕刻的人像。 常玉刚要走,猛然一想还是觉得不妥。终是死者为大,总不能就让人家的尸体直直立在这儿的。他叹口气,刚摆出架势,还没来得及碰秦双洛月一下,便看到秦双洛月的脚下不知从哪儿生出一群蚂蚁来。他不免警觉起来。深宫大院常有人打扫,何来这么多蚂蚁?更何况还是公主寝宫。再者,这附近也并无甜食。方才还干干净净的石梯,忽然之间生出这么一群无家的蚂蚁来,岂不是诡异的紧? 他正想着,忽然看到前方有一团黑球似的东西正朝他飞来,他下意识逃开。那团东西飞得近了,原是群蝙蝠。蝙蝠群紧紧吸附在秦双洛月身上,那架势,完全是要把她身上仅存的一点点鲜血全部收入腹中。常玉皱起眉头,利用自己一身轻功,撒一把药粉便忙逃开。来回两三下,蝙蝠没什么感觉,他的药粉倒是快没了。可经过他这么一闹腾,蝙蝠也觉得这血吸的不痛快,登时便把目标转向常玉。 常玉一看蝙蝠全朝自己飞来,吓得拔腿就跑。可他那两条腿儿哪跑得过飞的呀,这不,还没怎么着呢,腿上就被咬一口。常玉吃痛去拍,不曾想没打到它,反而把它震飞了。常玉皱眉,为了印证自己心中那份猜想,他开始尽量找回从前的自己。利用轻功完成后翻,将内力全聚于掌心,一口气朝两侧打去。不出他所料,两侧的蝙蝠全部被震飞出去,再爬不起来。 常玉走到冰床前。他的内力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想来……应该是师父看病的时候罢。毕竟当年,是他求着师父将自己的内力封住的,旁人若解,怕是解不开。“也对。当初想着再也不回去,才会将内力封存,并发誓永不再用道观所学之术。如今既要回去继承衣钵,自然是要把这些东西全还给我的……”如此一来,他不回去倒是真不行了。 “这是!黎漾!”常玉掀开盖尸布,惊讶道。确认是黎漾无误后,忙去探她的鼻息,“确实死了。”可……怎会?再怎么样,她也是公主啊,不过几月未见,竟就死了?而且还死的如此蹊跷,国之公主去世,不曾流露一点风声便罢,真要死,也当死在西隆,而不是乌雅国啊。不对,是圈套。 常玉瞬间茅塞顿开,刚要逃,便听得对面石梯有一阵轻微的噼啪声。他的目光转向温明兮……“不了不了。”一头钻进被白布盖得严严实实的床底,结果被吓了一跳狠的,“啊唔!”声音还没发完全,便被一只手给堵了回去。 唐非阳小声说:“嘘,是我。” 待常玉好不容易缓过来后,忙小声问道:“你不是被他们扔出去了?何时回来的?”唐非阳原是要回答的,却不料已经有人进来了。 那人走到床边,掀开盖着床底的白布,小声提醒一句:“衣服藏好。”唐非阳盯着他,“多谢提醒。”然后迅速把白布盖上。 常玉:“他不是派人把你扔出去的那个么?怎么这会儿又帮你了?” “方才我侥幸从士兵手上逃脱,本想激怒他,还使他乱了心神,让我钻个空。谁曾想竟从他口中得知他喜欢乌雅国公主。公主死了,国王派人大张旗鼓的去抬尸体,结果公主的尸体谁都不让见。他心中也觉得蹊跷,便偷偷将我带了来。我此刻穿的就是乐师的衣服。” 天色已深,两人恰巧还躲在黑夜中最黑的床底。常玉虽看不见,却是个行动派,摸着唐非阳身上的衣服疑惑道:“酷暑天,乌雅国远不及西隆一半热,更何况如今正是立秋之季。这乐师的衣服,为何竟单薄成纱质的?你穿上这么个东西……身上可发凉?” 唐非阳犹豫再三,哪怕是黑夜,他也忍不住要闭上眼,“我此时活脱脱一副女乐师的扮相,自是纱衣。”后想了想,扭头看着常玉,补充着,“若说冷热,我并非如女子那般体寒,容易着凉,需得时刻照顾着。先不说男子本就比女子易热些,单说我曾在庸南受到过的训练,我也不可能会冷。” 常玉还未来得及沉默,手背猛然吃痛,他原以为是飞虫,一时没忍住,一巴掌朝手背飞去,结果什么也没有打到。正觉愁苦时,左肩也猛然一动,他发觉那东西到了脖颈处,便伸手去捏,更加疑惑了:“这似乎……是蚁虫。你为何没有被咬?”看向唐非阳,语气中有万分不满。毕竟若要说得罪,他方才是驱赶了蝙蝠不错,但也只是赶走蝙蝠罢了。虽说从前种种困难,他只想逃跑,可蝙蝠他不该打不过?这才出手罢了。说到底,蚁虫他是一只未赶,为何偏揪着他不放? 唐非阳微笑:“巫族之人,生来身上便涂抹了驱虫之物,除非刻意要寻,否则那些蚁虫什么的,死也别想近身。” 常玉闻言,忍不住往他身上凑:“你们的驱虫之物,最远可以驱多远?”唐非阳不去看他,反倒皱起眉头,第一个反应便是想把常玉推走。可转念一想,他那里蚁虫颇多,自己这一推,岂不将他推荐蚁窝了?如此想着,那只想抬起的手也才安稳下来,答,“这种距离刚好。” 谁知常玉又被咬了,气得常玉干脆往唐非阳身上一趴。暗中的唐非阳皱紧了眉头:“你侧身躺在我旁边即可,无需这么近距离。” “无事,你全当做离别前的一个拥抱罢。”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因为两人即将分别的事情,他的心情一直处于低谷,如今听了常玉的话,百思不得其解。先前自己死缠烂打都未得以近他身,如今要走了,他倒是主动起来。或许,从始至终他都没有搞懂常玉,而且他相信,以后也不会再有机会去了解常玉了。唐非阳极力克制着自己那颗想要跳出来的心,尽量让自己不那么紧张。若是他对常玉的态度敷衍,行为冷漠,那么在两人各自踏上不同的人生旅途时,他是否可以将其渐渐遗忘?是否会觉得,分开也是理所当然?若是这样,可以使他们过得更好,那么他愿意一试。 两人心中各有心事,思考期间,常玉听到最清晰的声音,就是自己的呼吸声、心跳声,与唐非阳的呼吸声、心跳声。他觉察出不对劲,小心翼翼的说:“会不会……过分安静了?” 唐非阳一听,瞬间回神。此话不错,毕竟房中还有一人,再不济也会有脚步声,突然间的怎会如此安静?可越是这种时候,他们二人越不能轻举妄动。此刻,两人除了心跳声不受控制,连呼吸声都在逐渐减小。 当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入耳中时,两人全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因为这很明显不会是将军的脚步声,那会是谁?将军此刻又在哪儿?虽说他们方才在商量事情,可是警惕性还是在的,若是将军离开,他们不会不知。若是将军还在房中,此人还能这般小声的进来,要么将军已死,要么将军已被他制住。可不论是哪一种,都只能说明两人即将要面临一位强敌。 第31章 世间无解沁脾白 那人打着灯,不紧不慢的朝冰床走来。一双银色绣花尖头鞋站在离两人最近的床边,鞋后紧跟着的是棉衣的衣摆,那双鞋慢悠悠的转过身,白绒衣摆的外层缝着红色的绒布。两人心中皆是一揪,他们似乎知道来者是谁了。唐非阳皱起眉头:她怎么来了? 常玉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鞋:莫非是为寻黎漾?可若真是来寻黎漾,为何还要再绕一圈去看温明兮? 只见灯光越来越亮,是她轻轻地将灯放在地上。随后,白布被掀开。三人六目相视,红斗篷怒瞪着常玉:“不出我所料,果真是你杀了她。” 唐非阳抱住常玉,翻身就往床外滚。常玉忙站起来,看着站在对面的红斗篷:“你方才那话什么意思?什么叫我杀了她?” 红斗篷冷笑,“死到临头,还敢装傻!”红斗篷说着便跳了过去,谁知刚跳到半空,竟被从常玉周身突然散开来的内力打飞出去。她皱紧眉头,竟被直逼墙边:“你竟有如此深厚的内力?!” 常玉不曾答话,再次问:“你方才那话什么意思?” 红斗篷咬紧牙关,抬头看他,那眼神仿佛是看见从前的故人,而不是如今的仇敌。她抬手示意常玉过去,唐非阳害怕是圈套,先常玉一步走向她,谁知她毫无抗拒之意,且十分艰难地说了句:“蛊。蛊虫!”左手轻轻拍打着耳朵。话音刚落,她似乎突然醒悟,又似乎再次置身迷雾,瞪着唐非阳,“字面意思。在场的除了那具尸体,只有你们。不是你们,还能是谁?” 唐非阳盯着她,不小心笑出声。见红斗篷疑惑的看着自己,这才解释道:“对不住,我只是——”声音戛然而止,右手突然朝红斗篷的脖颈处砍下去,对方直接晕在原地。 常玉走上前询问:“她跟你说了什么?” 唐非阳趴上去看红斗篷的耳朵,只看一眼便松开手,无奈叹气:“她耳朵里不知被何人养只蛊虫,耳垂周围已经开始结卵,此虫养在耳朵里的时长,少说也过了十载。十载,早已与她融为一体了。她生,虫生,她死,虫自亡。你杀她还是我杀她?” “嗯?只有此法可行?” “并非是可不可行。而是,只有这一个办法。” 常玉震惊:“她非死不可?”谁知换来的,是唐非阳的坚定,“非死不可。除非,你想让她此生成为一具无心的傀儡。” 话已说到这份上,常玉却还在犹豫。唐非阳眉头都要拧到一起了,质问他:“你究竟在犹豫什么?从始至终,只要是关乎于她与公主的事,我似乎就没见你做出过什么非常肯定的答案。你究竟在担忧什么?” 常玉闭上眼睛,走到角落里。“你动手罢。我终归认识她,难免有些下不去手。”唐非阳懒得与他计较,极具内力的一掌,差点就打在红斗篷身上。无奈却被一阵琴音阻断。 红斗篷并没有醒过来,但是却接住了唐非阳的那一掌。唐非阳皱眉,看来操控者就在这附近。如果当真是这样,一时半刻,他们还不能轻举妄动。能操控红斗篷的人,对于蛊术与巫术必定了解甚多。若是鲁莽行事,说不准,此地又要再多两具傀儡。 唐非阳原想就此收手,谁知红斗篷这一接竟打个没完。但是武功相较,红斗篷必然不是唐非阳的对手,可谁曾想她竟使炸。将要将她擒获时,突然从袖口飞出一团面粉来,将唐非阳的眼睛迷住。闭眼时,他听到一阵常玉与红斗篷的打斗声。怎料睁开眼睛,红斗篷就不见了。 唐非阳看向常玉:“你打不过她?那方才的内力是怎么回事?莫要告诉我,你是特意将她放走的。” 常玉皱眉:“我还没那么不冷静。方才来了个陌生男子,他一来,我全身皆僵住,根本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将人带走。追么?” 唐非阳连思考都没来得及:“如今所有线索皆断了个干净,只剩这一个线头可以连,若是不追,我们此趟真就白来了。” 常玉觉得事情有些不对,操控者内力高超,怎会轻易让他们追上?谁知他刚拉住唐非阳,还没说上一句话。唐非阳便仿佛受了什么刺激一般:“你这次又在犹豫什么?” 常玉差点被他激怒,心想还好自己足够冷静:“你这是怎么了?方才不是还好好的?你中蛊了么?这人内力高超,岂会是我们想追就能追得上的?既然我们能追上,这就必定是个圈套。你是幼童么?如此常识的问题,你也不想想?” “我知道你喜欢她,你不想杀她。但是常玉,这一路的危机皆出自她手,线索都在她身上。如若你不想再继续找下去,好,我回庸南,你回道观。从此再不相见,如何?”唐非阳已经被嫉妒冲昏头脑,此时做的任何事都是不理智的。话音刚落,他也意识到这句话的不妥。毕竟常玉也是为了大局考虑。但是他不后悔,因为这是他陪伴常玉这一路一直都想说的话。反正最后都是要走的,早或晚又有何惧呢? “我何时与你说过我喜欢她?”常玉内心万分不理解。他甚至不知道唐非阳为何会有这种想法,毕竟他喜欢的人一直以来就只有唐非阳。 唐非阳逐渐冷静:“你是从未说过,但我看得出来。这些时日——”唐非阳诧异地盯着他,蜻蜓点水般的吻离去时,唇上竟还遗留着唇温。 唐非阳目不转睛的看他,有些不相信方才发生了什么:“你……” 常玉看着他:“我不知道这几天你究竟看到了些什么,会让你有那种想法。但是,从始至终,我喜欢的都只有你,只是你一个。她和公主一位是我的朋友,一位是妹妹,从来都是。从未改变。” 唐非阳一把搂住他,高兴的简直要蹦起来。常玉撇下嘴:“听我说,安全起见,咱们还是别追了。”唐非阳只顾着点头,“好,听你的。” 唐非阳握紧常玉的手,笑道:“那我们之后去哪?” 常玉皱眉,硬把自己的手扯出来:“自然是你回庸南,我回道观,从此再不相见。”唐非阳不自觉笑出了声,“我只是开个玩笑。” 常玉瞪着他:“你觉得我在跟你开玩笑?唐非阳,你莫非忘了,你乃是堂堂巫皇。此次回庸南,意为继承宝座,守护庸南万千子民。如今整个庸南都盼着你回去,你竟想像个幼童一样,不管不顾的待在我身边?你知道这有多荒唐,多幼稚么?” 唐非阳满脑子都是情长,忘记了,站在他面前的人,是常玉。他思考片刻:“我知道。我会回去。但必须要现在么?我们刚互通心意,便要分离?” “你一日不回去,庸南便多一家无奈天人永隔的百姓。与他们相比,你与我二人的分离,算得上什么?” 唐非阳苦笑着点头:“好,那便就此分离罢。”还没走两步,一缕白烟飘来,唐非阳急忙回头,为时已晚。常玉已经被一位黑衣男子抱走了。 唐非阳追着那名男子,一路追到琴绝山前的小木屋,他一刻都等不及。打开门的瞬间,地上躺着四个人。左边的是乌雅国公主,常玉在中间,躺在常玉右边的是红斗篷,另一个他没有见过,也不认识。四个人,两具是尸体。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此地不宜久留。但是他管不了那么多,哪怕是圈套,他也要耗时将常玉带走。 果然,他刚驮起常玉,就来了一群黑衣人,把小木屋前前后后围了个遍。他叹着气放下常玉,送死的有他一个就行。结果前脚一出去,皱眉,领头的人他认识。 唐非阳低头:“姑丈。” 姑丈抬起头往里面草草瞄一眼:“既然该杀的人都杀了,也是时候回家了罢?” 唐非阳抬头,“姑丈,里面有我的朋友。他——” “已经调查好了。待会儿就把他送过去,他的事情比你少,日子过的必定比你舒心,还有什么不放心么?若是没有,就上路罢。巫皇前段时间已经自戕,御医也说救不回来。你若再不回去,这庸南怕是传不到你手里,就要易主。” 唐非阳闭上眼睛,微笑:“谢姑丈,您安排事情,侄儿才好放心。” 常玉醒来时,已是次日傍晚。人也已经躺在道观,歇了有些时日。 他刚坐起来就听见一句。“醒了?”常玉转过头,师父正在身后为他煎药。 “师父?是您将我带回来的?”唐非尘看也没看他一眼,嗯了一声。 唐非尘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药,这让常玉有些心疑。毕竟他师父从不会这么严肃,再严肃也一定会说句话的,哪会像今日这般。“师父,发生什么事了么?” 唐非尘回神:“啊?不,没有。你安心养伤,什么也没有。” 常玉皱着眉下床,走到唐非尘身后。“师父,您带我回来时,可有见到唐非阳?” 谁知唐非尘站起来,气的从常玉身边挤过去。“又是那小子。成天张口闭口就是那小子,你真是——迟早气死我。” 常玉这才松一口气。看来这坏事不在唐非阳身上,能让师父如此严肃,怕是……“师父,我为何要吃药?我身上没有一处伤痕。” 唐非尘随口应道:“为师带你回来时,走得太快,让你着了凉。这才给你煎药。” “哦,那便不用吃了。又死不了人。” 此话一出,唐非尘顿时火冒三丈,训斥声如雷贯耳:“死不了人?你可知你碰了什么?世间没有解药的毒,此时此刻,已经与你融为一体。医界大忌,毒不可与人融为一体。毒一旦与人融为一体,神仙下凡,也得耗上一月半年。更何况,你中之毒——世间无解。下毒之人更是残忍至极。扈家祖制毒药,沁脾白,本就毒性非常。若再加上落血蝙蝠的牙口毒液,莫要说神仙,哪怕你就是佛祖下凡,也得等死!你自己深受毒药侵蚀危在旦夕,却还满口都是那个活得好好的臭小子,你若是死了,怕也是活该!”气得甩袖走人。 常玉站在原地喃喃道:“沁脾白……师父,那我还有几日可活?” 唐非尘站在门前,叹气,“最多,不过五日。” 谁知常玉一听,顿时不淡定了:“师父,您可否带我去庸南?”唐非尘闭上眼睛,摇头,“我去不了庸南。为师早已,被庸南世代通缉,连面都露不得。更别提,带你去那鬼地方。” 常玉推门而出,立即以最快的速度跑出道观。道观外有辆马车,他鞭策着马匹,嘴里念叨着:“五日,五日。快些,得再快些。” 第32章 风月迎火,大雨滂沱 深夜,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月牙高高的立在枝头,审视着尘土飞扬的人间。想说这本该安静的夜晚,究竟是谁如此无礼地将这秩序打乱?夜,寂静的连风都不愿从家里出来。也不知是谁,坐在马车上使劲挥舞着手中的黑鞭。他坐在马车上,风似的飞过去,看不清面容,也看不清前路。 常玉日夜兼程,生怕赶不上去见他心中之人。说不再相见的是他,马不停蹄只为见唐非阳一面的人也是他,他苦笑,心说是活该、是报应。果真,时间充足时,多狠心的话他都能说得出来。如今寿命只剩五日,他连眨眼的时间都觉得太多,应当舍下来,加在速度上。 飞着飞着,他忽感身后有人,谁知还未扭头,对方倒是先说话了:“小孩儿,你叫常玉是吧?” 常玉皱眉瞪他,看清来人,不禁吓得心中一寒:“又是你?”他怎么突然到自己车上了?罢了罢了,这人给自己的惊吓已经够多了。还好自己死期将至,否则还不知道要被吓多少次,想来,这也算是一种解脱罢。 萧挲听了,勾唇:“自然是我。想这普天之下,除了我,怕也只有神巫有这无声无息,瞬间到人身后的本事。只是你与神巫的关系,恐怕还没和我的关系熟。以他那事不关己,绝不插手的性子。再闲也断不会到你身后来。” “啧。”常玉明显有些烦,“究竟有何事?快些说。我这车子载我一人,速度还跟不上呢。再来一个你?你还是赶紧说完,赶快哪儿来的滚哪儿去罢。” 萧挲坐直看他:“我确实有事。不过……我这么神通广大,你确定不让我载你一程?”说完,还朝常玉使了个眼色。常玉不可置信的瞪着他,“你会帮我?” 萧挲噘着嘴,狠狠歪下头:“不会啊。”常玉撇嘴瞪着前方,“我真担心自己腿痒,一不小心将你踹下去。” 萧挲瞪大眼睛张大嘴,神情浮夸至极:“啊!真的?天哪,太可怕了。” 常玉扭头看到他浮夸的表演,然后非常嫌弃地扭回来。他极力想把刚刚那一段忘掉,心想生前看到太多脏东西,投胎的时候会不会受到影响? 萧挲盯着他的背影看了许久,猛然回神,这才想起正事来。先是叹口气,接着说道:“罢了,看着你寿命将至,便不逗你了。我来,是想赴约的。但愿你未曾忘记,咱俩之间,还有一场赌约在。” 常玉想都没想,将怀里的钱袋拿出来。他看着这鼓鼓的钱袋,心想定是师父放在里面的。只是,他没有福气享用。“赌便赌。既然上次你已说了赌什么,那么这次就由我来说。我们就赌……五日之内,我究竟能否到达庸南皇城。我赌,能。你呢?” 萧挲严肃的盯着他:“我也赌能。那么,这钱归谁呀?”话音刚落,常玉便把钱扔给他,笑道,“自然归你。你也说过我寿命将至,将死之人要这么多钱做什么?” 萧挲打开钱袋,白花花的银子。看得他眼睛都亮了。突然,马车轮子从一颗偏大的石子上滚下去,银子差点颠出来。不过……“诶,你这香囊倒是格外精致。喜欢的女孩送的?”打开香囊,除了散发着香味的香石,还有一支骨哨藏在最深处。不过骨哨藏在香石中,当真不是明智之选。因为不论怎么藏,骨哨都必定要露出一个头来。 “非也。你还是别瞎猜了,你根本猜不到。”常玉看着骨哨,深深叹口气:“扔了罢,此物并非是个吉祥物。”萧挲闻言,吓得立刻就把香囊和骨哨一齐扔掉了,“我最怕不吉利的东西,那玩意儿,把我弄死可怎么办?那可太可怕了。” 常玉闻言,冲他翻个白眼,没再说话。 反观萧挲,轻轻的把银子挂在自己腰上。然后取出挂在银子旁边的骨笛。他像抚摸刚出生的婴孩一样,抚摸着这支骨笛。抬起头,用一种满是心疼的眼神看着常玉:“我赌,你能到达庸南。”常玉闻言,突然感觉不对劲。一个赌罢了,为何还要重复一遍?此人看着可不像是个会重复说话的人,顿时警惕心倍增。 “但,届时……你未必活着。”常玉瞬间放下缰绳,从马车上跳下去。正在他以为会与那人打斗一番时,谁知那人竟没有从马车上下来。常玉瞪着马车,此时,断不能放松警惕。马车即将走远,那人依旧没有下车。常玉皱起眉头:“莫不是我想错了?” 随着他的想法飘来的,是一阵悠扬婉转的笛声。夜本寂静,尤其今夜。笛声出现在如此寂静的夜,传入耳中时,比在白日还要清晰。常玉觉得奇怪,这人是要干什么?以笛声杀人?以那人的能力,似乎确实不成问题。 如此想着,警惕心只增不减。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反而越听越困。他知道这人的目的是想杀他。但是,他已经无法控制自己。常玉只觉得眼前越来越虚幻,后来脚下一轻,直接就栽在地上,再没起来。 萧挲停下马车,双手拿着玉笛,慢悠悠的朝常玉走来。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举起玉笛,深深地为常玉鞠一躬:“对不住。杀你,此为命中注定之事。你若不死,他便不会舍身救庸南。望你以大局为重,死后快些去投胎罢。”说罢,闭眼又是一躬。 风猛然大起来。常玉躺在被堆得高高的枯柴之上,熊熊烈火燃烧着这座柴山,火在风的加持下越烧越旺。萧挲拿着最后一根烧得正旺的木棍,跳上柴山。站在常玉脚边,温柔地将火棍轻轻放在常玉身上,转身跳到树顶,双手合十为常玉默哀。 萧挲后来从默哀转为祈祷,还没祈祷两句,便听见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马蹄声速度很快,方才还在远处,再看已经近在眼前。萧挲皱眉:“那不是巫皇么?他骑这么快,是要去哪儿?” 风越发狂了,火焰仿佛有心性一般,迎着风,不停地刮向唐非阳这边。这股大风似乎从天边刮来,如水一般泼向人间。萧挲瞪大眼睛看着火堆,满脸的不可置信。顶层的火焰越烧越旺,常玉的尸骨仅仅几秒钟便化成灰。火焰烧出的木屑,与顶层滚烫的灰尘一起伴着风,飘向唐非阳。可这尘,似乎又怕弄脏唐非阳,在扑向他的那一刻,瞬间散开。 唐非阳自从刚到达庸南边境收到那封信,得知常玉身重剧毒且无解时,便一刻也不敢停歇地赶来。只是不知为何,今夜他心中异常难受,心想也许是太想见到常玉了罢。今日的夜寒冷异常,虽说一直都在骑马,可终究耐不住寒,前半夜都是哆嗦着来的。可不知为何,在远处望见这堆成山的熊熊火焰,便从内心开始温暖起来,仿佛是见到常玉了一样。他明白,自己只有这么一段时间能见常玉,他必须要快些。 只是这天仿佛偏要与他作对,越往前走风越大。可他管不了这么多,常玉在等他,现在哪怕就是要他死,他也要先见常玉一面,没办法,常玉在等他。可这天仿佛又不想跟他作对,因为这风是暖的,不止暖身,甚至暖心。果然,他与常玉果然是天赐的良缘,危机时刻,就是天都看不下去,也想帮衬着他们两个,教他们两个尽快见面。 谁知突然之间狂风大作,那火焰越烧,越像是要往他这边来。甚至掀起一阵尘风,差点便要全飘他身上。此景他何曾见过?说是奇观也不为过了。只是那尘风与他似乎相识,刚要扑过来,便像落花一般,在他眼前瞬间凋零。借着月光,飘向星空。 经此一折腾,唐非阳不免要多看两眼,这火大得像是要烧到天上去,着实壮观。“待明日走到道观,定要与常玉说说这般奇景,他听了必然震惊。届时一定要调侃他没见识,噗嗤!想来就好笑。” 树上的萧挲闻言,只是双手背在身后,对着天轻叹,而后目送唐非阳纵马走远。 次日傍晚,司星观。唐非阳跑在通往道观的楼梯上,光线一般飞速地从门前的六棵柳树中间穿过。连门上的牌匾都来不及看,抬手便要敲石门,此举动却被一句话制止。“常玉走了。”唐非阳抬头看向站在墙顶上的人。那是常玉的师父。 “他走了?何时走的?为何我来的路上没有看到他?他没有去庸南寻我?”一连串的问题,问得师父倍感烦躁。 师父压制着内心的怒火,闭上眼不去看他,“哼,你没看见?你那瞎子一般的眼睛,有没有都一样,谁能指望你看见他?他去庸南寻你了,只是,还没走到,就变成一团火,朝月亮飞去了。以后,再也不会回来了。”看向唐非阳,“以后,常玉,再也不存在了。你走罢。”消失在墙顶上。 唐非阳只觉得心中一紧,比被石头压着还难受:“飞走了……火,火!”泪水涌上眼眶,“那是他,那一定是他……”转身跑下楼梯。下楼梯时,他万分痛恨自己的腿。为何自己不如那些前辈一般神通广大?这样不停的跑,得跑到什么时候去?他真是宁愿一头栽下去,起码那样会快一些。 今夜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天边不知何时聚集万片乌云,暴雨更是说下就下。唐非阳手握缰绳,想趁暴雨降临之前,追寻常玉的痕迹。可是暴雨已经把人间冲刷,常玉的痕迹,早已随着雨水流向远方。 这一刻,唐非阳无比痛恨自己为何是个人,为何不是神仙?若他是神仙,这场雨定然是下不得的,可他不是。他只能看着天降甘霖,什么也做不了。 唐非阳仔细的观察着地上,最终停留在一个小小的水坑旁,双手捧着地上满是泥水的香囊痛哭。不是这里,他知道不是这里。可是什么也没了,雨水降下,什么也没了。他找不到了,他再也找不到了。唐非阳拿上香囊,再次坐上马背。万一,万一有一根木棍没有烧着呢?万一常玉依然在等他呢? “不行,这样不行。坐在马背上太容易看不清。”他得像方才一样,他怎么这么容易忘事?方才不是就想到一定要仔仔细细的找常玉么?怎么这么快就忘了?没事的,还不晚,还不晚。 唐非阳一直在心里重复着这两句,从此处到庸南边境,马儿先他一步到达。而他仅靠两条腿。他走了整整十九日,倒在地上四次,甚至有一次还被送到了医馆。每次他都从睡着的地方重新寻找,他连一根被烧过的木棍都舍不得放过。可是老天就是喜欢跟他开玩笑,这么长的路,竟连一根有着被火烧过的痕迹的木棍都不曾看见。他徒步走到庸南边境时,当着众多迎接他的百姓之面,哭得让人绝望。堂堂巫皇,被马车送往皇城时,嘴里还不停的喃喃着:“什么都没了。什么都没了。尸体没了,连骨灰都没有。你让我拿什么见他最后一面呢?你哪怕让我埋他也好啊。你们想让我,下辈子怎么见他呀?我连他最后一面,都不曾见上。哪怕就一面……也没有。……” 次日清晨,巫皇自戕。萧挲站在祭神殿的门前,看着最后一位有着传统血脉的巫皇以命血祭神,眼神毫无波动,内心却是五味陈杂。这是唯一一个,死于他之手,却让他觉得可惜的巫皇。 萧挲静静的从怀中拿出一封信,看着信笺。上面写着:常玉,写。 常玉得知自己身中剧毒后,便在离开道观的第一时间写了封信。这时空中突然飞来一只雪雀,停在常玉正在借笔写字的案桌上。常玉提笔写道:“非阳,我喜欢你。往后我不在,你要坚强。我会永远陪着你,化作风,化作雨,化作星辰,化作月光,化作你的心,来陪着你。”本想加些字,可最终还是没有写。再三详看几遍后才卷成卷儿,将信绑在雪雀的脚上,不舍的将雪雀送往天空,送向庸南皇城。 只是,常玉不知道,雪雀从一开始就是送情报的。 萧挲看着这些字,又是轻叹一口气。然后一步一步走向血泊,将唐非阳的手抬起来,把这几个字放在血泊中,再用唐非阳的手摁住。随后转身走了。 这些字,这个人,从始至终,都属于唐非阳。只属于唐非阳一个人。只是,命不归他。 本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