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承养老院后我成了团宠》来自www.wshlou.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继承养老院后我成了团宠 作者:洋钱儿 简介: 余芝三岁开始一直跟着养母生活。十几年如一日的穷困潦倒外加周围各路极品环绕,过得那叫一个凄风苦雨。 野草一样长到十八岁,她突然接到了早逝亲爸留下的遗产。 一间规模不大的养老院。 她去的那天,里边四个老头正在打牌,仨老太太广场舞跳的起劲。听见她来了,爷爷奶奶们停下手上的动作朝她看,脸上的笑容得有些调皮, “小余,好久不见。” 【叮~武力值满级卡已准备就绪~】 【叮~财力值满级卡已准备就绪~】 【叮~玄学大师卡已准备就绪~】 …… 【叮~本院七张ssr已全部准备就绪,请逐个开启卡主心愿清单以获得技能卡~】 “啊?” 余芝听得迷迷糊糊,向前一步,毫无准备地,就这么摔进了巨佬爷奶给她准备的蜜罐里。 #是个贫穷小可怜跌入祖师神级大师窝后被宠上天的故事# 注:全文架空,架得超空哈。 立意:人生难免有遗憾,尽力就好 一句话简介:巨佬爷奶不做人啦!! 内容标签:豪门世家 || 甜文 || 爽文 || 都市异闻 搜索关键字:主角:余芝 ┃ 配角:《》 ┃ 其它: 第一章 到了。 临湖路一带是海城最大的商业核心圈,顺着主干道一溜儿钢筋铁骨的写字楼,快到路口那两栋写字楼之间有条不大起眼的小路。 余芝按着律师给的地址拐进这小路,就和这座养老院猝不及防地打了个照面。 养老院正冲着小路的这面墙,朱红漆琉璃瓦,黑色大木门正上方挂着块金色牌匾,上面龙飞凤舞地写了四个大字。 【我要幸福】 她稳住心神再仔细一看,那四个大字后面还跟着三个不怎么起眼的小字, 【养老院】。 这和周围格格不入的建筑风格,看起来像是3A景点售票处,再加上那块神奇牌匾,看起来么…… 就十分像传销窝点。 余芝深呼一口气,将手上那两箱牛奶放在地上,又从书包里拿出那一叠遗产继承的手续,借着路灯又确认了几遍上面地址。 就是这儿……没错啊。 在将手续收起来之前,她细白的手指又轻轻摩挲了几下遗嘱最后那个签名。 “王集”。 时间过的真快啊,已经和他分别十五年了。 爸爸去世后,她就跟着养父母一起生活。养母温柔细致,养父虽然脾气不好但是还算有个人样,日子过得马马虎虎。 可自从妹妹带着先天心脏病出生之后,养父突然就变了脸。对着养母就挥拳头,每天除了喝酒就是鬼混, 没三个月就从外头带回个女人,叫嚣着要让养母和余芝姐妹这群讨债鬼净身出户。 打官司打了许久,加上养父那边各路极品亲戚来搅合,现在养母和余芝姐妹,就守着一间小到不能再小的瓷器店过活。 好在她成绩很好,高考考上了本地最好的大学,现在读大二,靠着兼职和奖学金已经能给家里稍稍减轻些负担,如今唯一的愿望就是能多赚些钱,叫妈妈妹妹都好过一点。 昨天律师给她打电话的时候,说这养老院里都是孤寡老人,她那时候其实是有些犹豫的。 学业加上兼职已经抽得她连轴转,实在没钱也没精力去支撑这座养老院。 不过在律师递给她那张遗嘱之后,余芝就改了主意。 大不了再多打几份工先撑着。 这可是她爸爸留给她的东西。 余芝仔细收好那叠手续,提起牛奶又重新充满勇气,走上前敲了几下养老院的大门。 大门居然没锁。 随着她敲门的动作,那黑色木门“吱吖”一声,自己慢慢向里打开。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门内的空气像是笼着一层薄薄的烟雾,院子里的声音被雾气缠住,有些微不可查的扭曲。 “二饼!” “碰!” “不让碰!” 她伸着脖子往里瞧。 小院当中一颗枝繁叶茂的大槐树,槐树左边一张麻将桌上围着四个正聚精会神码牌的老头儿,右边站着三个老太太似乎正低头一起研究二人转的手绢。 院子里的七位看起来确实是普普通通的老人家,并不像是搞传销的。 果然是她想多了。 心中稍定,余芝赶忙推门进来,乖乖站直向齐刷刷盯着她的七个爷爷奶奶问好, “爷爷奶奶好,我叫余芝,李律师已经跟您沟通过了吧?今天交接手续刚办好,我先来看看你们。” 院子里安静了一瞬,大槐树叶子摩擦的声音像被抽掉一帧。 麻将桌上正面冲着她的一个老头儿,六七十岁,花白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身上中山装也穿得板板正正气质凌然,手里握着二饼都像是握着公章似的。 他慢悠悠地开口, “还不到时候。” 余芝茫然, “啊?还不到交接的时候吗?” “还要一个月那位才能回来,丫头,先回家吧。” “那位是谁?” 这养老院不是说已经过继给她了吗?是还有别的合伙人?还是父亲过世后这里被人霸占了? 对面那老头儿也不解释,直接朝着老奶奶队伍里吩咐了一声: “小门,麻烦你去送这丫头回家。” 话音刚落,从奶奶方阵里站出一个精瘦精瘦的老太太,拄着拐杖就朝她一步一颠地慢慢走来。 虽然还没搞清状况,看着这奶奶走路都费劲的揪心样子,余芝赶忙放下手上的牛奶就要上去扶着, “奶奶,我家离这不太远我自己回去就行,您就别送我了。” 老太太听了这话抬头冲她安抚一笑,并不理会她的提议,就这么固执地一颠一颤悠地朝门外走去。 余芝真怕她这样子再摔在台阶上,赶忙朝着院子里稍稍鞠个躬就转身跟上,院子里余下的爷爷奶奶都没说话。 行吧,送就送,等会再把老太太偷偷送回来不就行了。 刚扶着老太太走下台阶,身后的大门就被从里头咔哒一声锁住,余芝又回头看了一眼那大黑门,心里直打鼓。 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正当她满脑子遗产纠纷、极品亲戚、家庭内祖安对线的时候,身边颤颤巍巍的老太太突然开口,嗓门还挺洪亮, “小余,你爹就是小王吧?” 余芝赶忙点头, “对!” 小王吧就小王吧,总比小集吧强。 “刚刚跟你说话那个老何头口气又臭又硬的,你可别往心里去,他就那德行,我们姐几个可盼你来盼了好久了。” “不会不会!门奶奶……你们知道我?” “那可不,见你那会儿你还小呢,一眨眼就长这么大了,不过小余你可太瘦了,得多吃点,长身子呢。” “嗯!奶奶你小心脚下。” “哦,眼睛啊不好使了,你读书也不能太累,眼睛该休息就得休息。” “好!” “回家早点睡,别老玩手机啊。” 这条回家的小路上没什么人。 灯光昏黄,把老太太的花白头发都染得有些金灿灿,她瘦削的脸颊有些苍白,可碎碎念起来的时候就微微有些发红,连带着皱纹也生动许多。 虽然这老太太走一步就喘得跟破风箱似的叫余芝有些担心,可那只枯瘦温暖的手,握住她手边走边念叨的时候,她嘴角忍不住越翘越高。 养母是跟着养父私奔到本地的,家里亲戚早断了联系,养父那边的爷爷奶奶根本瞧不上她,这十五年跟她说的话都没有超过十五句。 她看着身边门奶奶唠唠叨叨叫她多吃些的样子,忍不住肖想…… 如果她的亲奶奶亲外婆还在世的话,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 是吧? 她正盯着门奶奶的侧脸微微走神,颤颤巍巍的门奶奶突然停下脚步。 “怎么了奶奶?” “你看。” 前面不远的岔路口有一条斜伸出去的小巷子,那巷子里没路灯,余芝每天路过的时候总觉那里黑漆漆的没有声息,有些吓人。 不过此刻那条小巷口,居然有些热闹。 那里站着七八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为首的余芝认识,就是养父后来找的那个女人的弟弟张虎。 “嗨,终于等到你了小妞,” 张虎那胖子圆头圆脸,一对儿三角眼露着点不怀好意的凶光,“你妈那店今天没开门,小爷我没拿着钱,不能白跑一趟啊。” ▍作者有话说: 开新啦开新啦,希望各位小可爱能看得开心~~ 接档文《真千金她只想继承遗产[穿书]》求小可爱收藏一下呀~~ 第二章 余芝慢慢朝前走了一步,挡在门奶奶身前, “你们想干什么。” 她对这帮混子已经见怪不怪了,自从妈妈和那个畜生养父离婚之后,法院判给妈妈的这间小小门面就成了他们打劫的对象。 隔三差五地就来店里要钱,不给就直接砸东西骂人挥拳头。 报警一回把他们抓走,拘留一段时间就又来了。据说养父找的那个女的,家里是跟哪个有钱人有点关系的,所以这帮混子更是有恃无恐。 妈妈曾经想到卖掉店铺换个地方再从新开始,可一来妹妹身体不好,能随时照看妹妹的工作妈妈根本找不到,二来这帮混子一见到有人来看店来谈买卖,就要来搅合一通,硬要逼着妈妈把店低价转给他们,卖店的事就这么耽搁下来。 “我们想干什么你不知道吗?”胖子身后有个衣架子似的瘦子,怪笑一声,“我们来收保护费。” “哈哈就是,一点都不自觉,你们娘仨能平平安安在这个城中村里开店,可都是我们罩着的。” 为首的胖子朝地上吐口痰,斜着眼睛看余芝, “赶紧把钱交出来,不然把你□□妈和你这个小婊、子一块卖到大山里。” 那帮混子盯着余芝一阵哄笑。 “卖之前先叫哥几个开开荤!”“对对啊哈哈哈这小娘们长得还真不赖!” 余芝掌心一阵热一阵冷。 她知道这帮人今天不会轻易放过她。 趁他们不注意,她稍稍转头跟身后的门奶奶低声交代, “奶奶,左手边有个小公园,去那边叫人报警。” 身后的门奶奶呼吸有点不稳,喘了一会才低声回应, “我知道。” 余芝又重新转过头去,面对着那帮混子,指了指旁边那条小黑巷, “去那巷子里吧,我给你们钱,这条路上监控多,去那里商量商量。” 几年时间,当初那个瞪着眼凶得跟头小兽似的小孩儿,如今出落成大姑娘了,这帮混子竟然被她这么指头一勾就都有点失神。 为首的胖子脸上的表情也从凶狠变成了色眯眯,根本无暇顾及那个老太太, “好好,小余芝真是越长越招人疼,懂得孝敬哥哥们了,你说去哪就去哪!反正你也跑不了。” 说完那帮混子一边流口水馋兮兮地盯着余芝,一边退进了那条巷子。 余芝知道自己跑不过他们,四周看看弯腰从地上捡了半块转头,又回头叫门奶奶赶紧离开快去叫人,这才朝那巷子走去。 这巷子虽然黑,可其中是有两户人家的,现在情急之下她也只能跟这帮混子周旋着趁机去拍那两户人家的门。 “我奶奶已经报警了,也录了音,勒索猥、亵可是要负刑事责任的,你们要是还不走,别怪我不客气。” 她边说边朝第一户人家慢慢靠近。 “哟~可吓死我了!”衣架子夸张地拍拍胸脯,“虎哥,这小娘们还挺辣啊,带劲!” 张虎嘿嘿一乐, “别折腾了,今个就没打算叫你走,过来哥哥给你检查身体。” 余芝已经走到第一户人家门前,她冷笑一声, “回去检查你妈身体吧,估计你妈肚子有毛病,只生了你这一堆胎盘出来,少在这丢人现眼了。” 说罢她就转身朝着第一户人家的大门疯狂拍打, “救命啊!!外面有人抢劫!!”。 门缝里明明有灯光,可敲了半天毫无动静,而她身后的那帮混子显然被她激怒了。 “卧槽尼玛还他么敢骂虎哥?!” “揍他妈的,小爷本来不打女人,今天就破个例!” “干丫挺的!今天谁他妈敢出来管这事就揍谁!” “……” 余芝握紧砖头瞪着那帮人,准备待会板砖轮圆了就拍那胖子脑袋上拔腿开跑。 两边剑拔弩张,马上开打的时候,巷子口突然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小余。” 糟了。 余芝心里一惊,门奶奶怎么自己回来了?!看样子也没有叫到人,等会打起来,老人家骨头脆万一要是有个好歹她得自责死! 她刚想跟门奶奶喊话叫她快走,没想到混子头儿抢先开了口, “老太婆来看看你孙女是怎么挨揍的哈哈哈哈!” “哟这老不死的还往这走呢,想一起挨揍啊?嫌命长啊?” 刚才还热血沸腾准备干架的余芝额头上出了一层冷汗,她刚接手养老院第一天就要害得门奶奶受伤吗? 怎么办怎么办…… 眼前那群混子正个个撸起袖子嚼着口香糖朝他们走过来,身后门奶奶破风箱似的呼吸声也越来越近。 余芝稳住呼吸,厉声呵斥, “不要碰老人家!” 已经走到他们跟前的圆脸胖子听见这话,嗤笑一声, “呵,你他妈事还不…………” 胖子刚说一半突然停住,张着的嘴根本收不回去,反而越张越大,那对儿倒三角的小眼睛正盯着余芝身后一块地方,视线慢慢朝上移动。 余芝有点懵。 怎么地?打架放狠话还有放到一半发呆的? 而且不光这个胖子,这胖子身后的六七个混子都张着大嘴呆呆盯着半空,跟被人突然掐住脖子似的。 安静半响。 眼前胖子突然“嗷”一嗓子尖叫一声响彻小巷, “日尼玛啊!!你奶升天啦!!!” ? 余芝刚想回骂你们全家都升天了,忽地听见身后一阵衣料翻飞的声音。 她微微抬头,就看见半空中一个灰衣灰裤的影子斜蹬了一脚墙壁,借力飞过她们头顶,直冲胖子而去! “啪!” 余芝甚至都没看见那影子怎么出手,就听见一声巨响,胖子居然平地就被人扇飞了出去,一声没吭直接空中转体三周半一下子拍在了小巷的砖墙上! 落地后的灰色影子根本没有停歇,轮圆了胳膊冲着那剩下几个目瞪口呆的混子,一人一个大巴掌,扇的他们跟狂风里的蒲公英一样。 尤其是那个衣架子似的瘦子,飞得好远! 如果不是巷尾的墙壁拦着恐怕要飞出十米去…… 就这么一瞬间,刚才还凶神恶煞的混子们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悄无声息。 顿了半响,一个个又突然抬头“噗噗噗”豌豆射手似的吐了一地牙,吐完就开始哭爹喊娘。 而此刻站在余芝身前的灰色影子,轻轻收回手臂,掏出背在背上的拐杖,颤颤巍巍地拄在地上,慢慢转过身子。 余芝发誓,她亲眼看见那个转过身子的影子,一双丹凤眼微微上挑,高高束起的长马尾缠了一根黑色发带,红唇微翘英气爆棚。 可就一息间,影子消失不见。 眼前已经恢复原状的门奶奶浑浊的眼睛里,精光慢慢隐去,她冲着余芝露齿一笑, “这地方我刚才前后看过了,确实没有监控。” “……” 一切归于平静,小巷半边又陷入一片漆黑。 余芝脑子也一片漆黑,她突然有点结巴, “奶奶……你……你手没受伤吧?那个胖子肉厚的很……” 这话问完她就听见不远处正躺在地上的胖子抗议似的哭喊两声。 站在她跟前的门奶奶,正面冲着小巷口,巷子外的路灯洒进来一些,把她笑眯眯的慈爱表情晕染得有些模糊, “欺负你,该打。” 奶奶的嗓音隐约有金戈之声,余芝迷迷糊糊地回, “这倒是……” “你先回家去吧。” “……那您呢?要不您去我家坐坐吧,歇一歇。” 门奶奶潇洒一挥手, “不必,我还有点事情,小孩子不要看。” 余芝朝巷子里头看了一眼,觉得她这话里的“事情”和那些躺在地上的各位混子好像有点关系…… ▍作者有话说: 某门:就这? 某芝:这是啥奶奶?Σ(⊙▽⊙"a——  众混子:奶屁!是挂壁是挂壁!!你们开挂啊啊啊!(╯‵□′)╯︵┻━┻ 第三章 地上躺着的混子们,一个个正不敢动弹大气不敢喘,生怕发出点什么声响又惹得这位老太太不高兴,再发生点什么“事情”…… “那……奶奶我先走了。” “嗯,回家早点睡。” 余芝赶忙点点头,转身朝巷子外头走两步。 不放心,又回头看看。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门奶奶现在被路灯晃的半亮半暗的脸,看起来活脱脱电影海报里的“教父”,再加上身后一团团哀嚎蠕动的黑影…… 她心惊胆战,她语重心长,她苦口婆心, “奶奶……别搞出人命……” 本来正努力喘着气儿的门奶奶一听这话噗嗤一下直接笑出声,看余芝的眼光里慈爱顿时夹杂了一丝心疼。 多好的孩子,可惜脑子不大灵清。 “丫头你疯了?这可是法治社会,赶紧回家去。” “……哦,那奶奶再见。” 余芝得令,紧走几步走出小巷,最后回望的一眼,她清清楚楚地看见门奶奶的拐杖直接戳在胖子的手掌上,缓缓地、慢慢地、碾。 她看不清胖子的表情,只能听见一声声叫人发毛的哀嚎。 …… 外头路灯一多,这感觉才像又回到了现实世界。 可刚才那玄幻的一幕叫她的世界观已经开始碎裂,她真真切切地看清楚了门奶奶身上没吊威压,人家老太太那是真-飞檐走壁。 会不会…… 那座神神秘秘的养老院就是个叫【我要幸福】的门派?里头都是修炼一辈子的武林高手,而门奶奶之所以叫门奶奶就是因为她是掌门? 或者更甚一点,门奶奶是灭绝的师妹?法号叫灭门? 那老何头提到的“那位”呢?门派师尊? …… 投在地上的影子被路灯拉长又变短,余芝脑子里想七想八地走了好久,刚才如果趁乱多拍几下那帮混子的脑壳就好了,板砖都没用上。 害,真可惜。 正后悔得跺脚,突然前方有个温润的声音笑着喊她, “芝芝,今天怎么这么晚?” 站在小店门口正在擦手的女人身体微微佝偻,鬓角斑白脸色蜡黄,就连笑着的也时候也带着点有意无意的讨好。 余芝张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忍住话头,只朝她笑笑, “有点事情耽搁了,今天没有开店吗?” 余惠琴一边忙着接过余芝的书包一边笑着回应, “今天去医院挂号挂的有点晚,我们也是才回来不久,安安本来偏要等你回来的结果忍不住先睡着了,啊对了,刚才隔壁李大姐给安安拿了点樱桃,她舍不得吃完非要给你留一半。” 听着妈妈的絮叨声,她们二人前后脚进了家里的小瓷器店。 这地方也就十来个平方,被余惠琴打扫的干净整齐,东西放得也有秩序,店面后墙上有扇小门,小门之后就是他们娘仨生活的地方。 地方虽然很小,但是五脏齐全,有厨房有卫生间,余芝就和妈妈妹妹住一个卧室,睡上下铺。 此刻妹妹在下铺已经睡着,小脸粉嘟嘟的嘴角还微微上扬,像个会呼吸的洋娃娃。 “芝芝,吃樱桃。”余慧琴压低声音,递给她一小碟洗好的樱桃,“今天事情办的怎么样呀?” 余芝拿起一颗樱桃直接喂给了妈妈,小声回应, “还算顺利,那些爷爷奶奶看着挺……硬朗的。” “那就好,老人家没儿没女的,咱们该多上点心,明天带安安做好检查我也去看看老人家。” 她又捏了一颗樱桃想喂给妈妈,妈妈躲了一下半嗔怪着叫她赶紧吃掉,余芝笑眯眯地没再推辞, “妈,明天去检查钱还够吗?我给顾总弟弟补课的钱已经拿到了,等会我转给你。” 余慧琴轻轻拍打了一下她的手背,口气里有点责怪, “你自己留着花,妈还有钱,别为了赚钱把身体搞垮了,你看看你,又瘦了。” “哎呀,瘦什么呀,我正减肥呢,我们寝室里有两个比我瘦的呢。” 她妈妈还想说些什么,眼眶已经有些发红,哽了一会也没说出什么,就叫她赶紧睡,明天周末还要去给人补课。 余芝也乖乖照做没再吭声。 她知道妈又想说这个家拖累她了云云,她不爱听这个。 爬上床铺之后,她掏出手机,想搜索搜索【我要幸福】究竟是怎么回事,这才看见微信里有好多条消息找她。 最上面那条是顾家那位小少爷发的,说明天家里有急事先不用补课了。 不过这位顾小少爷朋友圈忘了屏蔽她,那两张正在游艇上海钓的照片里,小少爷笑得露出一口白牙,没心没肺的。 紧挨着的,是妈妈发给她的【安安检查结果很好,别担心。】 妈妈没开朋友圈,头像就是余芝和安安笑眯眯吃雪糕的照片。 她摸着那张照片里的妹妹,心里有点酸溜溜的想,等她以后有钱了,一定也要带妈妈和妹妹去坐游艇,也要叫她们笑的那么开心。 她刚要给妈妈转钱,寝室群里的消息突然刷屏,还有寝室两个人各种私聊她的超多信息。 【芝芝,怎么不回电话?你去哪了?】 【芝芝快看学校官网公告栏!海大服装设计大赛的参赛名单,上面怎么有你啊?】 【芝芝芝芝快回消息!我们都没记得你报名过啊!】 【我们问过老师了,说报了名不参赛的要扣品德分下学期奖学金要受影响!】 【啊啊啊快回消息】 余芝皱着眉头点进官网,正好瞧见那张参赛名单。 海大是所综合性大学,服装设计大赛每年五月都会办一次,是给学校服装专业的学生一次实战演练机会,也算是个招生宣传。 这比赛办了十来年,规模也发展越来越大,加上海大在本地的影响力,参加比赛的院校也越来越多,比赛种类也越分越细。 前五六年开始分出一个表演赛,允许非服装专业的学生参加,也允许穿不是自己设计的衣服参加。表演赛一经出现就大受欢迎,不只看热闹的大学生,就连媒体都能吸引来大批。 余芝的名字就出现在表演赛的参赛名单上。 表演赛完全是各路校花白富美们的秀场,每年也是各种大牌高定叫人目不暇接,叫她去参加?她最贵的一条裙子,还是妈妈花了五百块买来送给她当生日礼物的。 【一春你问老师这个名单怎么回事了吗?】 【芝芝!!你总算出现了,导员说这是学生会组织报名的,都是本人确认过的!】 【我确定没有报过。】 这时候叫蒋萌的好友也加入了对话,她也是学生会的, 【我想到一种可能,那个会长不是一直喜欢咱们那个学姐吴梦涵吗?吴梦涵也要参加,她又一直喜欢找芝芝麻烦。】 【卧槽我也想到了狗比会长,不会是要叫芝芝尴尬去讨好女神吧?】 【还真有可能……】 余芝心里明白,估计就是这样了。 其实吴梦涵跟她本来也没什么交集,全是因为余芝和自己班长苏扬一起组队参加了个大学生创业比赛,那位女神学姐就开始处处跟她过不去。 和苏扬组队纯属一个意外。 那时候余芝被别的项目组鸽了,她又急需一些课外实践项目来给申请“国家奖学金”加分,而苏扬的原队友因为一些家事突然离队,就这么一拍即合他们俩凑到一起。 坏就坏在,苏扬同学人帅钱多,迷妹遍布整个海大。虽然他们俩清白的比余芝钱包还干净,吴梦涵还是跟中邪了似的觉得余芝对苏扬图谋不轨,一直想撕开她这个心机婊想吊个富二代的丑陋真面目。 不过这位会长…… 吴梦涵喜欢苏扬这事儿闹得沸沸扬扬的,海大人估计都知道,就这,会长还能为了吴梦涵干这种缺德事。 余芝还真是要竖起大拇指,真心实意地夸会长一句, 老舔狗了! 【芝芝,先别说别的了,明天赶紧来下学校我们商量商量怎么办。】 【对!不行我去找我姐借一套衣服,虽然也不怎么样T T】 【要不我们凑钱租一套?我看那种十八线小明星什么的会去租那种很好看的礼服。】 第四章 余芝本来还有点难受,看着两个好友各种开脑洞的样子又觉得没那么难受了。 她从小脸就冷,初高中特招进的汉光那种顶尖私立中学,周围都是巨有钱人家的孩子,她和人家也玩不到一块去。 一直以为不会交到什么好朋友了,没想到上大学一下子她就收获了两个。 有时候她会觉得日子过得辛苦,可有时候她又觉得,老天总会在你的苦同时给你一些补偿,挺好。 【谢谢你们,明天我去找你们说啊。】 【谢什么啊,姐妹嘛。】 【就是,明天先找狗比会长对峙!】 【对,我姐抖音号粉丝不少,那人不给我们合理的解释就曝光他!】 比赛名字已经报了,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每年那一万多块的奖学金对别人来说可能不算什么,可对她们一家来说,是笔不小的收入,要真是名字改不了,就只能硬着头皮上去丢回人,被人议论嘲讽几天。 也没什么,是吧。 她的面子在她的价值观里,现在可不值一万多。 下铺传来妈妈和妹妹均匀的呼吸声,躺着呆呆看天花板的余芝有点睡不着。 不知道是不是被刚才的事情震撼到出现了幻听,她现在隐隐约约还能听见街道上模模糊糊的哀嚎声。 明天回学校之前一定要再去趟养老院。 除了感谢门奶奶,和别的爷爷奶奶熟悉熟悉之外,一定要问问老何头,“那位”到底是谁,这养老院到底是个什么组织。 也不知道被打的那些混子后来怎么样了,如果他们要报复又该怎么办,再找门奶奶么? 【你给我等着,我叫我奶奶打你】 ? 这也不是办法啊…… 她翻来覆去,想得迷迷糊糊一直到天快亮了才睡着。 * 早上9点,她顶着两个黑眼圈步行到养老院的时候,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后背霎时蹦出一层冷汗。 写字楼还是那些写字楼,小路也还是那条小路。 可她昨晚看到养老院的地方,现在竟然空空如也。 红墙绿瓦黑大门,一院子的老人,统统蒸发了,只剩下一颗参天大槐树,树叶被晨风一吹沙沙作响。 ……? 她赶忙从书包里掏那叠继承手续,又仔仔细细看了三遍。 没记错地址啊! 就是这里没错啊! 养老院呢??我那么大一座的养老院呢?! 余芝赶忙掏手机要给李律师打电话,结果手机突然自己长长地震动了一下,屏幕自动亮起。 【叮,小门心愿清单成功开启。】 【叮,小门心愿清单第五条完成,已由客服白小常向余芝转款人民币1000元,请注意查收~】 这是什么? 封口费? 余芝端着手机,心里十分怀疑昨晚是走近科学之类的电视节目做的局! 她被电视节目整蛊了!门奶奶是个练家子化妆打扮的! 现在就连李律师的电话都打不通了…… 余芝一路上一直在拨李律师的电话,那电话也真是邪了门了,不是占线就是正在通话,最后干脆变成空号。 要真是做节目整蛊,这个花费也太大了吧,连夜拆迁这是什么牌面儿?! 那如果不是电视节目呢…… 余芝刚进海大的校门,就轻轻打了个冷战。 周日的海大校园有些冷清,正赶上晚樱和梨花的花期,正对校门的这条甬道两边被粉色和白色的花气晕染成一幅长长的水彩画卷。 她被这些嫩粉色安抚,稍稍放松了些。 “余芝!” 她听见喊声转头,就看见粉白交加的雾气之中走出来的苏扬。 他额前黑色碎发有些略长,把晨光都打碎了收进他的眼底闪闪发亮,薄唇一扬还带着三分少年气,腰细腿长连宽松的篮球服都能被他穿出高定的感觉。 不得不承认,人家确实有做万人迷的资本。 余芝朝这位苏同学点点头, “你好。” “余芝,我给你的项目计划书书你看了吗?” 苏扬长眉一展,一副等着被表扬的表情,“怎么样?” “还没看。” 他挑起半边眉毛,盯了她一会。 眼前少女素白着一张脸,头发也只是简简单单扎在脑后,不过这女孩的嘴唇长得极好,不薄不厚泛着樱花一样的浅粉色,一张一合像被抹了一层蜜糖, “我还有些事,等我修改好了项目书再跟你联系。” 少女根本没有跟他聊天的意思,说完这话就朝着宿舍楼匆匆离去。 苏扬抱着手臂站在原地,盯着她脑后有节奏晃动的马尾辫撇了撇嘴。 “苏哥!发什么呆呢,快快快场地要被人抢了!” 赵鹏宇小跑着过来一把揽住苏扬的肩头,“你看什么呢?有美女?在哪?!” “呵,傻缺,你以为苏哥跟你似的,” 随后赶来的林丰拍了一把赵鹏宇的肩膀,顺手接过他怀里的篮球,然后跟着苏扬抬头朝女生宿舍的方向张望, “哎?那不是余芝么?对了对了,你们看学校群里说的么,余芝竟然为了和吴梦涵比美要去参加服装大赛!” “卧槽?就她?这不是自取其辱?为了苏哥?” “我觉得是,要不怎么上赶着跟苏哥一组搞创业大赛呢。苏哥老四和我就是玩票才报的名,老四有事我俩都不准备参加了,谁知道那个余芝硬要来掺和一脚,苏哥还真就答应了。” “卧槽?苏哥你改口味了?那个余芝除了皮肤白也看不出哪好看的啊,比吴梦涵可差远了,苏扬你还不如答应了吴梦涵……” 苏扬朝他们翻个白眼,抢过篮球转身就朝操场走。 跟在后面的林丰一把捂住赵鹏宇的嘴,附在他耳边悄悄八卦, “别瞎比比了,你不知道苏哥之前那个顶喜欢的女朋友被吴梦涵给搅合没了?苏哥怎么可能和吴梦涵在一起,我看苏哥就是要用余芝让吴梦涵死心。” “之前?隔壁文大的校花?卧槽苏哥这招儿绝啊,这是告诉吴梦涵老子就是跟余芝在一起也不会跟她在一起?啧啧啧。” “我看就是这样,再说了,余芝可是我们经济大类成绩第一,脑筋蛮厉害的,跟她一起做项目,把活儿都推给她岂不是美滋滋。” “绝了绝了,苏哥果然吾辈楷模!” 后面两个人嘀嘀咕咕,苏扬一个人在前面夹着篮球走得有点心不在焉。 那项目书……是他花了两个通宵才做好的。 她看都不看么? 素着脸的她,跟那天晚上明艳的她一点都不一样。 苏扬皱着眉头转转篮球,小声咕哝了一句, “嘁……没劲。” 第五章 * 余芝到宿舍的时候,寝室里蒋萌和陈一春正坐在电脑面前搜索“礼服租赁”。 听见宿舍门响,两个人一齐回头, “芝芝!你可算来了!” 陈一春栗色长发微卷,眉眼之间A气爆棚,她直接掏出手机不啰嗦, “芝芝,咱们先跟狗比会长对峙。” 蒋萌一张圆脸眼睛也圆圆的看起来十分可爱, “对的对的!我们问过老师了,老师说他那边撤不了,先找李凯问问!” 余芝放下手里的东西,先拍了拍两位好友的肩膀, “好,我先问问他。” 陈一春立马把三张凳子拖在一起,三个女生头对头的坐成一圈,围着中间那部电话,电话里嘟嘟响了两声之后,对面很快接起, “喂?” “是李凯学长吗?我是余芝,我想问问,服装大赛是怎么回事?我根本没有报名,怎么会出现在参赛名单上?” 那头的男生沉默了两秒钟,口气有点严厉, “余芝?谁叫你直呼我的名字的?你有没有礼貌?” “……” 余芝身边两个好友狂翻白眼,她也压着火气耐心问道,“好吧,李会长,报名的事情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这些人我一个一个都是打电话确认过的,想反悔你不早说?现在赛程都排好了你又想干什么?反正这个事情你要是无故不参加,导员说了是要扣品德分的,你自己看着办吧。” 紧接着对面“啪”地一声挂了电话。 陈一春气的脸都红了, “艹,他现在在哪?我去锤爆他狗头!” 蒋萌眼圈红红地赶紧去拉余芝的手, “芝芝你别急,不行咱们就发微博吧,他怎么这么欺负人!” 李凯有恃无恐,因为他知道余芝要靠着奖学金才交得起学费,所以不能放弃那些所谓的“品德分”,他也知道余芝家长离异,母亲是个月收入不到三千的小生意人,翻不起什么大浪。 余芝盯着手机屏幕发了一会儿呆,黑漆漆的屏幕上印出她尖尖的下巴。 她稳了稳呼吸抬头笑着安慰好友, “没事啦,我看那个表演赛一等奖还有三万块奖金呢,我就勉为其难地去试试吧。” 听了这话,蒋萌和陈一春互看一眼,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她们明白,李凯那个人是个地地道道的心机人脉男,据说跟校长有点关系,任课老师根本不管这事,导员都跟他一个鼻孔出气。而且现在这么一副“你们能拿我怎么办”的恶心样子,估计证据说辞都准备好了,他也不是没干过这事,就是摆明了来欺负人的。 她们确实不能拿他怎么样。 “芝芝……你别担心!我俩找到一个租礼服的地方!就离咱们学校后门不远!” “对对,反正下周六才比赛,今天先一起去看看。” 余芝眉眼弯弯笑着拍拍她们手臂, “不用,我就穿我自己的裙子就好,反正大家知道我什么情况,也无所谓啦,不就上去走一圈嘛两分钟不到,又不会少块肉。” 蒋萌顿时有些着急, “那个吴梦涵也在啊!她肯定又要讲你什么坏话了!” 肯定又是些什么“不自量力跳梁小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想攀苏家高枝儿”之类的话。 陈一春看了余芝一眼,伸手悄悄拍了拍蒋萌,暗示她别说了。 那些礼服的租金她们俩也看见了,实在没眼看的礼服也要好几千,那些版型完美的高级礼服光租金就要好几万,她们几个根本凑不齐,再说按着余芝的性子,也不会叫她们俩出钱。 “芝芝,别担心了,我觉得你比吴梦涵好看多了,就是披条麻袋也比她好看。” 陈一春说得一本正经,“我认真的,你五官超美的,眼睛又深邃,化起妆来绝对连电影学院那些人都能秒杀!” 她说得太正经,逗得余芝忍不住笑起来, “我滴春呀,你的滤镜得有一万米那么厚。” 旁边蒋萌小脸一板,也超级认真,“一春同学从不撒谎的,你真的很美,巨美,无敌美!” “嘁,行了行了,吹彩虹屁也得讲究基本法啊,我下午还得去做家教,先走了啊。” 余芝告别了两位好友,提着书包又慢悠悠地朝校外走。 其实今天顾小少爷出海玩了,下午根本用不着补课,她用这个借口出来,只是不想在好友面前太过丧气。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嘛,她又不是没被别人议论嘲笑过,只要能拿到那一万多的奖学金就可以了,这些闲话她不在乎。 就是刚才没趁机怼那个会长几句,这让她有点窝火。 她走得慢,也不知道去哪,转着转着就无意识地转到了养老院这里。 两栋高耸入云的写字楼之间,还是只有那颗大槐树枝丫舒展无知无觉,这片空地上铺了草皮,绿油油的还插着“禁止践踏”的牌子。 一丁点有过建筑存在的痕迹都没有。 昨晚……是做了场梦吗? “这不是余芝学妹吗?这么巧啊。” 余芝微微侧过脸,就看见吴梦涵带着巨大的墨镜朝她这走来,这位女神走得太快带起一阵浓郁的香风,几息之间就到她跟前,那样子生怕她跑了似的。 她现在可没什么好心情跟这位女神寒暄, “呵,不巧,我还有事。” “有什么事呀!对了,你不是也要参加服装大赛吗?正好,我定制的礼服刚刚做好,我是来这里的工作室试衣服的,你跟我一起吧,他们工作室是香奈儿设计师办的,你也去看看嘛,万一……” 吴梦涵并没有摘墨镜,斜眼看着余芝扯扯嘴角,声音娇俏,“万一有你喜欢的,你也买一套嘛。” 哦豁,又来了,这个等着她拒绝之后要嘲讽她穷酸的表情。 反正梁子已经结下了,小小冲动一下也是可以的吧……? “好呀,那学姐你带路吧。” 余芝笑起来的时候,一双笑眼弯弯小月亮似的闪闪发光,“正好带我开开眼。” 吴梦涵本来已经已经准备好的讥笑憋在半路,抽了抽嘴角, “咳,也可以,那走吧。” 说完一扭身就朝小路右边最高的那栋写字楼走去,走了几步,像是想起什么,又转过头脸上似笑非笑的, “这片儿都是顾家的写字楼,你知道吗?” “知道。” “那你知道顾家董事长是谁吗?他今天还答应我来看我试衣服呢。” 余芝看着吴梦涵已经快要升天的苹果肌,皱眉略略思考, “看学姐这么与有荣焉的样子,顾总难道是你后爹?” “呸!你瞎说什么,顾总是我表叔叔!” 余芝一脸“差点猜对了”的惋惜, “哦,我给顾总弟弟补习呢,见过顾总,我说他看起来也就二十四五,刚才还想感叹您母亲天赋异禀,唉,就差一点就猜对了!” “你!”吴梦涵小脸憋得发红,“你敢骂我?!” “不敢不敢,我这是夸学姐你家里基因好呢,哎哎,电梯来了,快上快上!” 余芝不管那位女神一个健步冲上电梯。 被落在原地的吴梦涵看着站在电梯中央的余芝那副一脸假笑的讨厌样子,咬着嘴唇跺跺脚也赶忙上了电梯。 那间定做礼服的知名工作室就在十五楼,整整半层全被打通,进门就是一个巨型展示空间,在空间中央有一个半圆形的小高台。 而吴梦涵的礼服,就放在高台上等着主人。 礼服是纯白丝绸做的,上面嵌着一溜恰到好处的钻石,灯光一闪几乎要亮瞎人眼。 余芝承认,这件礼服很漂亮,不过穿在吴梦涵身上么…… 此刻站在展示台上的吴梦涵,已经被那件礼服占据了所有注意力,小脸激动得通红,根本没功夫跟余芝斗嘴。 她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穿好衣服,站在巨大的镜子前面,下巴微微抬起像只骄傲的小孔雀。透过镜子看向站在她身后的余芝,口气像是女王在接见平民, “你可以开始赞美了。” 被点了名的余平民,奉命上下打量“女王”两眼,眉头微皱,一脸认真, “衣服摆着看真的很好看!绝了!不过学姐一穿……不知道怎么回事,有点像给人哭丧的那种职业选手,一天两百的那种。” 能不能整点阳间的东西给本平民看看。 第六章 安静。 余芝眼睁睁看着镜子里吴梦涵的小脸从激动的红色霎时变白,又从白一下子转青,五颜六色好不精彩。 “你你……你你!” “我我我我怎么了学姐?!” 余芝嫩白的小脸有点紧张地微微皱起,“学姐你脸色怎么这么差!要不要我叫工作人员来帮你脱下来?我看你腋下赘肉都挤出来了,是不是憋得呼吸困难?!没事吧学姐?” “余芝!” “哎!学姐别急!我马上叫人来!你看看你苹果肌都被憋青了!刚打完针可不能这样!” 余芝说着叫人,其实也没动,就这么抱着手臂站在原地,欣赏镜子里那位女神的脸色。 吴梦涵气到胸口发闷,干脆拖着裙子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余芝, “别跟我耍嘴皮子,这改变不了你连我身上一颗钻都买不起的事实,我劝你最好回家照照镜子,别这么死皮赖脸地赖在苏扬身边,不然以后有得你好看,这次比赛就是一个开始。” 还真是她指使会长做的这事呀。 余芝连眼皮都懒得掀, “吴学姐,您的男神宁愿和我这种人绑在一起,连瞧都不瞧你一眼,您不细品一下这其中的逻辑么?” “你!你肯定耍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 “唉,叫你说中了,我还真是耍了手段呢,”余芝把手放下乖乖放在身体两侧,微微抬头朝吴梦涵灿然一笑, “而且我发现我这手段还怪厉害的,我现在不满足只吊苏扬那么一个富二代了,我准备……” “你还想准备干什么?!” 余芝柳眉轻佻,眼波风流,声音都带着点叫人酥麻的甜腻,“说到富二代,海城哪里还有顾总富的富二代呢,我准备……做你表婶,以后就是一家人,我做长辈的肯定帮着你,叫苏扬多看看你,怎么样?” 吴梦涵看着眼波流转的余芝突然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脸色发黑,头发倒竖提着裙子就要从那展示台上跳下来, “余芝!!……你以为你是谁??你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结果跳到一半,晃见门口站着的人,她顿时神色一变,泪眼汪汪地喊了一声, “小叔!” …… 余芝本来还等着看好戏的心情顿时凉了一半,尬在半空。 她偷偷侧过脸,就看见站在门口的顾承修。 其实她跟这位顾总没说过几句话,她去给小少爷补习的时候就发现了,这位顾总在顾家可是制冷剂一样的存在,只要他在家,顾家人都大气不敢喘,连带着余芝也跟耗子见了猫似的,每次都躲着他走。 刚才在这跟吴梦涵扯皮,说要做表婶的话……也不知道这位顾总听见多少…… 她朝门口的男人矜持地点点头, “顾总好。” 顾承修穿了件白衬衣,袖子在手臂上恰到好处地折了三折,领口随意散开,隐隐约约能看见一点线条美好的锁骨,他这长相比顾家子公司那里娱乐圈流量都好看,就是这眉眼之间的气场太过强势。 余芝偷瞄几眼,赶紧将放在身侧的手悄悄背在身后,斜出去的jio也乖乖收好。 尴尬。 她脚指头在地上已经快抠出一间三室一厅了,才听见顾修开口,声音冷冷清清的, “余老师。” “呵呵呵呵,既然顾总来了,那我也没什么作用了,我先走了,”余芝朝吴梦涵点点头,又朝顾总点点头, “回见。” 话音未落她就一溜烟地朝门口小跑,快要出大门了,才纠结地回头。 余老师小声地、弱弱地、问道: “顾总……下礼拜,我还能去给小少爷补课吗?” 不知道是不是她听错了,顾承修似乎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像缕青烟转瞬消失不见。 他冷冷地回答, “可以。” “好!谢谢!” 顾家一家给的课时费要顶别人十家,余芝要是因为今天怼吴梦涵把这工作丢了,她可真没地方哭去。 也不知道吴梦涵和顾总关系怎么样,她走了会不会添油加醋的说她坏话…… 害,冲动果然是魔鬼啊。 * “小叔!你看看她!” 吴梦涵像是受欺负之后见了家长的孩子,一把抱住顾承修的胳膊,“她不光骂我,还骂你!就这样的,把承礼教坏了怎么办!” “承礼成绩进步很大。” “可是她人品不好!家里穷的都揭不开锅了还跟我面前装模作样,这种地方她肯定进都进不来!还天天跟有钱家的男孩腻在一块,你看看她啊,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她去做承礼的家教说不定有什么别的心思!” “什么心思?” 顾承修语调微微上挑,吴梦涵脸上带着一种被沾上了垃圾似的嫌弃, “她说不定想耍手段赖在顾家!” 赖在顾家? 顾承修微微抬眼,朝那个女孩离去的方向望去,声音还是没什么起伏, “你们一家什么时候搬出顾家老宅?” “啊……啊?” 吴梦涵本来还想说一堆余芝不要脸的事迹,结果一下子就被顾承修噎住,“这个……这个我们家那个别墅不是刚装修好嘛,我爸爸说……再三个月,三个月就好!” 开玩笑,她们家那间小别墅怎么能有顾家老宅住的舒服。 再说了顾承修他爷爷身体不大好,眼看着过不去今年了,他们一家就得守在祖爷爷身边,到时候分遗产肯定会分给她一点的。 因为祖爷爷最喜欢她了,就连今天试礼服,都是祖爷爷叫小叔来陪她的。 “小叔你看我这礼服怎么样!” 吴梦涵赶忙转移话题,站在展示台上左右转圈, “这可是40个工人手工做了一个月才做好的呢,余芝那个穷鬼就等着在比赛上丢人吧!” 顾承修长腿一迈,找了个舒服的地方坐下,单手撑着脸颊看向展示台上的吴梦涵, “难看。” “……” 他顿了一会儿,指着旁边一件嫩粉色的小礼服问旁边的工作人员, “这件衣服她能穿吗?” 那工作人员看看吴梦涵又去看礼服尺码,马上点头,“可以可以,稍微瘦一点点,不过应该没问题。” 吴梦涵看着那件礼服,好像也觉得那件好看一点,主要那个煞笔余芝说她这件像哭丧的,叫她心里膈应的厉害。 顾承修修长的手指轻轻磕了磕沙发扶手,低声吩咐, “瘦一点刚好,包起来。” “啊?小叔!我还没试呢!” 他撑着脸颊看那件小礼服,并没有给展示台上的吴梦涵眼神, “没说给你。” “…………” “给余老师的。” “……??那我呢??” “就穿你身上那件。” ▍作者有话说: 顾总:看你不高兴,我就放心了。 吴梦涵:……………祖爷爷,小叔叔欺负我(╯‵□′)╯︵┻━┻ 第七章 余芝从写字楼出来,就直接回了家。 不能再乱逛了,今日不宜出门。 她回家就打开笔记本,去看苏扬发的项目计划书,一边改一边做些笔记,把目前能想到的改进方案列了个表出来。 正写的认真,Q.Q上苏扬的头像跳出来, 【项目书在看了吗?】 【在看了,大概框架做的很好,辛苦了,有几个部分等下礼拜我们当面说。】 【好。】 过了几分钟,那头又发来一句, 【你怎么不去拾光了?】 余芝愣了一下,才想起来前一段时间确实在“拾光”见过苏扬一面。 那地方是个高级综合会所,她之前在那做过一段时间侍应生。 但是这段时间因为快期末考,还有创业比赛要忙,所以就先把那份兼职辞掉了。 在拾光的时候,因为要遵守那的礼仪,余芝一直有领班的帮着化妆,她还以为那次苏扬没认出浓妆的她来呢,毕竟俩人谁也没跟谁打招呼。 【要考试了,没时间做兼职了。】 余芝一点都不想展开这个话题,那头的苏扬似乎也看出她的冷淡,好长时间没说话。 一个小时候之后,苏扬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你穿多大码的衣服?】 说完好像是怕余芝误会似的,苏扬又补充了一句, 【别误会,你穿拾光的制服挺好看的,我也想给我妹买一套做生日礼物,她跟你身材差不多。】 【呃……均码。】 余芝觉得这个人,脑筋有点奇奇怪怪的。 但是看在他计划书写得漂亮的份上,就不骂他神经病了。 而此时此刻正躺在宿舍床上的苏扬,感受到那头的冷淡,瞪着手机屏幕俊脸微皱。 那天在拾光碰见她,身边哥们就说这姑娘看着热情其实心里指不定多嫌弃他们,另个哥们直呼不可能,说是即使嫌弃也不可能嫌弃苏扬,苏哥出手保管一个月就姑娘就乖乖进入鱼塘。 那天的酒有点烈,暧昧灯光里的余芝有点勾人,包厢里一起哄,苏扬就上了头,跟哥们打赌,一个月这姑娘必定点头。 现在看来…… 这个开始不怎么妙啊。 * 服装比赛前的这一个礼拜过得很快,余芝照常上课下课给顾小少爷辅导功课,跟苏扬他们讨论计划书。 她一直最担心的事情,还好没有发生。 那几个混子再也没有出现过。 幸好。 门奶奶……其实是她的守护神吧。 或许是爸爸的灵魂变的,爸爸的灵魂一直跟着她,看到她要受人欺负了,所以出现打跑了坏人。 一定是这样。 周六一大早,余芝就被喊醒。 这间四人寝室目前只住了她们三人,蒋萌干脆直接爬上了余芝的床,要掀她的被子, “芝芝!快起来,我买了好多补水面膜,快起来做!” 陈一春也起床坐在桌子前摆弄自己的化妆包, “对,先补水,我已经在萌萌脸上练了一个礼拜了,今天绝对给你画个完美的妆!失败了我去跳黄浦江!” 余芝被蒋萌直接拖起床,昨晚改计划书改的有些晚,她现在还有些迷糊,甚至忘了下午五点就要上秀场被几千人现场吐槽。 “哎哟不用这么麻烦啦,”她被蒋萌一块冰凉面膜铺在脸上,瞬间清醒,“我在想我要不要干脆就穿T恤牛仔裤去走一圈算了,出奇制胜。” “别扯了啊,赶紧的,做完面膜来化妆。” “芝芝你那条淡黄长裙拿出来拿出来,我帮你熨一下!”蒋萌一边碎碎念一边去拿余芝的裙子,“我觉得阿姨眼光好好的,芝芝你皮肤白,穿这种嫩黄衬的人更白,舞台灯一打,保管你白到发光!” 余芝看着她们两个摩拳擦掌的样子,竟然也跟着有点紧张起来, “啊……也不是什么灯泡展销会……发什么光啊。” “你可别说话了,闭嘴,”陈一春拿出早就挑好的一个眼影盘,拿起刷子就在余芝眼睛上方比比划划的, “咱们今天就一个目标,靠脸取胜。” 这俩人一唱一和,手上也不歇着,折腾了许久,妆才算是画完。 蒋萌和陈一春一人拿着一盒散粉,站在已经化好妆的余芝面前,都有一瞬间微微的愣神。 余芝小脸白得像羊脂玉一样,黛眉微挑,桃花眼里潋着一汪清泉。最绝的是,她正眼看你的时候像个无暇通透的小女孩,可眼珠一转竟然有点勾人心魄的妩媚。 她们两个都知道余芝五官长得好,不过芝芝从没在她们面前化过妆,她们没想到芝芝化起妆来竟然有这么好。 余芝被她俩这么一盯心里顿时有点忐忑, “还行吗?” 对面两姐妹像是被叫回了神,脸上的惊艳神色毫不掩饰,异口同声地赞叹, “太踏马行了!!” 这俩人一边不住口的赞叹一边要拿手机拍下来,结果这一看才发现不知不觉都三点多了,三人一下慌了神,这要是迟到了不又得被那个狗比会长借机嘲讽。 她们迅速拿起化妆包,风风火火地一路朝着学校大礼堂狂奔。 跑到礼堂的时候刚刚四点,余芝脸上妆都有些花了,三个人正互相搀扶着喘气,还没等平静呢就听见个讨人厌的声音。 “你们干什么的?” 仨人一齐扭脸,就看见带着黑框眼镜的李凯会长,一边朝这边踱步,一边板着脸呵斥她们,“干什么的?乱闯后台?纪律部的人呢?” 陈一春翻个白眼哼了一声, “把你眼镜擦亮点,我们是被你请来参加比赛的。” 蒋萌也没什么好脸色,低声嘟囔了一句, “眉毛底下那俩窟窿眼没用就封上吧。” 李凯一看眼前这仨人不但没道歉还叽叽咕咕地,不像说什么好话,顿时眉毛一竖,冲着陈一春大声说道: “余芝?你是余芝?什么态度?!都迟到了怎么搞的,你到底要不要参加!” 余芝站在陈一春身后正在整理头发,一听这声音也有些火大。 她越过一春歪歪脑袋,嘴角冲着李凯扯了个讥笑的弧度, “李大会长,您还亲自来喷人啊,我参加啊,不是你非要我参加的嘛,我不来你不是又得扣我品德分?” 李凯一听这事有点心虚,刚想斥责余芝胡扯什么,就正对上余芝的脸。 良久。 他半张着嘴,啊了一声。 所有话都堵在嗓子眼,把整张脸都憋红了,脑子里嗡嗡嗡的只有一句话。 余芝长这样?不是长这样的吧?? 好……好他妈漂亮…… 第八章 李凯板着脸,耳根子却越来越红,他施施然伸出一只手, “你……你是余芝?你好,我是学生会会长。” 余芝被李凯油腻腻的目光一盯浑身难受,不顾他话没说完,连忙拉着好友朝后台走,多看他一眼都难受。 “你们看见他那副样子了吗?好恶心。”陈一春对那位会长真是一点好印象都没有,回头一看那个贱人还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地盯着芝芝的背影,“呕!” 蒋萌小手一挥在余芝身上四处拍拍, “芝芝被他盯了,快拍走快拍走,晦气。” “别理他。” 余芝跟吞了苍蝇一样,连补妆的事都忘了,直接推开了礼堂后台的大门。 * 学校这间礼堂的后台十分宽敞,今天为了服装大赛,设置了几个长排化妆位和十来个简单的更衣室。 后台里本校的外校的系花校花们目前都还没换衣服,只穿着日常装一边检查妆容,一边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吴梦涵被一圈人围在中间,酸溜溜地盯着正在化妆的一个女生的背影, “也没多好看啊,就这还文大校花?” 身边有几个是吴梦涵同学院的,跟着帮腔, “对啊,我觉得还是梦涵你好看一点,她是不是追苏扬来着?” “没成吧,苏扬不是喜欢梦涵吗?哦对,最近被那个什么芝缠上了,我听说那个芝为了苏扬,跟梦涵较劲也要来参加比赛。” “对对,我看见她报名了,哎哟我的天哪,我都没见过她穿超过两百的衣服,真是好笑,现在还没来,估计是不敢来了。” “肯定不敢来了,上上礼拜彩排她都没来,结果把她安排到最后一个,叫她压轴出丑哈哈哈更不敢来了吧她。” 吴梦涵一听余芝的名字心里就膈应的厉害,好好的礼服就被余芝两句话毁了,她一穿就想起哭丧,只能换了一条黑色露背的长裙,根本没有原来那件合身! 她跟着身边几个女生狠狠骂了那个穷鬼余芝两句,那个穷鬼估计要穿着小叔叔买的粉色礼服来参加比赛了,也不知道那个心机婊哪里来的狗屎运。 正骂着余芝呢,大门被推开。 吴梦涵朝大门方向望去,心里突然咯噔一下。 不光她咯噔一下,本来还有些嘈杂的后台突然安静了一瞬。 冷着脸走进来的少女,眉头微微蹙起,高鼻深目下巴尖尖,拒人千里的冷漠里竟然还带着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魅惑。 这是余芝?! 余芝平时在学校几乎没有存在感,只有在期末考或者发奖学金的时候才有那么一点点关注度,大家印象里就是个很朴素没什么表情的小女生。 这踏马是一个人? 吴梦涵盯着门口的余芝半响,突然冷哼一声, “丑人多作怪。” 伴随着她这声冷哼,后台一瞬间又恢复了刚才的嘈杂,没人再注意余芝。 今天来参赛的女生平日里可都是被捧惯了的,从小被夸长得好夸到大,她们对自己的美貌很有自信,虽然余芝比平时漂亮了很多,但是等换上礼服一上台,那谁输谁赢可说不准。 余芝她们三个刚进来就被后台这一大帮美人唬了一跳,三人赶紧找个位子坐好,根本没注意这里气氛的微妙变化,也根本没看见被淹没在人群里的吴梦涵。 “好多美女!哎你们看那个那个!就是隔壁文大的校花锦岚,真是秒杀吴梦涵,不过和芝芝比还是差一点。” 蒋萌听见陈一春的话赶忙顺着她指头去看, “哇……是好漂亮啊!但是一春说的对,确实不如我们芝芝。” 余芝还在理顺头发,听这俩人嘀嘀咕咕地夸自己心里好笑,闺蜜滤镜看来是摘不下来了, “彩虹屁可打住吧,马上就要上台现原形了,不过都四点了,她们怎么都还不换衣服?” 她话音刚落,后台门突然被打开,一个带着纪律部袖章的学生探头进来大声喊, “胡妙妙!张帆!有人来给你们送衣服了!” 那人喊完,就看见美人群中有两个女生站起来,袅袅婷婷目不斜视地越过余芝她们,推门出了后台。 哦…… 余芝现在才知道,原来美人们是在等着定制礼服工作室的那些工作人员来送衣服。 那些花了大价钱的礼服大都剪裁独特花式繁复,一个人穿是有点费劲,工作室服务还挺周到。 比赛临近开始,美人们一个个地被叫出去,然后又一个个拖着长长的裙摆扬着下巴回来,偌大的后台渐渐变得星光闪闪。 “太夸张了吧她们……要走红毯吗?” 蒋萌抓着裙子的手微微有点颤抖,旁边陈一春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今年记者来的最多,估计有些人有别的心思。” 本来她们俩看完余芝化妆之后美炸天的样子信心满满,可现在这一屋子穿着人民币走来走去的美女,叫她们突然有点忐忑。 旁边坐着的余芝,心里也不平静,不过不是因为即将开始的比赛。 这一幕场景,叫她忽然想起上幼儿园大班的时候。 有一节课,老师要求同学们下午带一只小动物来进行观察,中午叫家长送来。这要求是有点折腾人,不过家长们心里虽然觉得麻烦还都是一个一个的准时来了。 小朋友们一个个地被叫出教室门,回来的时候手上拿着小鸡,小鱼,厉害的还有抱着小狗的。 只有小余芝眼巴巴地等呀等,最后谁也没等来。 养父根本不当回事,养母要照看生病的婆婆还要看店铺养家抽不出时间,她都理解的。 那种属于不懂事的“期待”,她本来就不该有的。 她要懂事。 “余芝!外头有人找!” “啊?” 余芝突然从回忆里叫醒,一头雾水地看看身边两位好友,“不会是李凯吧……” “走,我们跟你一起出去看看!” 她们三个手拉手推开后台门,就看见门外候着两个穿着不同制服的年轻姑娘。 两个姑娘面带微笑地同时问她们, “谁是余芝余小姐呀?” 余芝皱眉, “我是。” 左边那个年轻姑娘端过来一个巨大的盒子,里头一件浅粉色小礼服,边笑边说,“余小姐,我是顾总吩咐来给您送礼服的,您看现在要换吗?” 右边那个稍慢了一拍,也端上来个巨大的盒子,里头是件黑色礼服,“余小姐!先看看我的,我是苏先生吩咐来的,要我今天必定送到!您皮肤白穿黑色一定好看,先试我的吧!” 余芝看着两个盒子上巨大的奢侈品logo,有点反应不过来。 谁?谁?顾总?苏先生??是她想的那两位吗? 搞什么?为什么要给她送礼服? 她摇摇头,正要拒绝,不远处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小余。” 余芝猛地抬头,就看见十米之外站着的,两个老人。 眼眶一瞬间酸涩无比,她还以为门奶奶跟会跟爸爸一样,再也不来找她了。 “奶奶!!” “哎,小余,跑慢点,” 门奶奶拄着拐杖,喘匀了气才笑眯眯地拍她的肩膀,“还来得及吧?” 余芝又懵了, “什么来得及?” “老何头说你需要件衣裳,我们也不知道上哪买去,你冯爷爷给你做了一件,你看看。” 门奶奶说着话,余芝才注意到旁边站着的那个爷爷。 “冯爷爷?哦……对对,我那天去养老院的时候,看到冯爷爷在打牌来着。” “嘿,陪着玩儿会。” 冯爷爷看起来不到七十,寸头长脸,带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灰色制服齐齐整整的有点像六七十年代的资深会计,手指头上还有一层厚厚的茧子。 他从手提袋里拿出一只纸盒子,没有logo普普通通的纸盒子, “还好来得及,人老了做活儿慢,闺女你看看能用不?” “咚” 余芝心跳好大声。 回忆里那个眼巴巴的小余芝,终于也等来了给她送小动物的人。 “能用能用!当然!” 她激动的有点语无伦次,不管是小鸡还是小鱼,就算是小蚯蚓她都超级满意! 不过随着冯爷爷慢慢打开盒子的动作,她的呼吸渐渐有些不稳。 走廊上来来往往的人都停下了脚步朝盒子里张望,她身后那两个工作室的姑娘朝盒子里看了一眼,默默收起了自己手里的礼服。 冯爷爷那盒子里躺着的衣裳,美得就像是一团流动着的红宝石。 余芝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件礼服,就好像教室里的小朋友一个个地都拿到了自己的小鸡小鱼,而她走出教室。 爷爷笑眯眯地跟她说: “小余,不是要观察动物吗?看,爷爷给你抓了一头恐龙。” 活的那种。 ▍作者有话说: 余同学:是谁?谁最夸张?哦,原来是我爷爷╰(*°▽°*)╯ 第九章 临近五点,海大礼堂六千个座位已经被挤得满满当当,就连过道上都挤满了人,左右前方设置的记者区,根本盛不下媒体人们的热情。 赵鹏宇坐在第二排正中间,左手边是林丰右手边就是苏扬, “苏哥,你不是说不来了吗?我给你留的票差点就被人抢了。” 苏扬一巴掌推开他的大脑袋,抿着嘴没说话,表情有些不自然。 那边的林丰听见这话也在赵鹏宇的大脑袋上拍了一掌,嘿嘿笑道: “你看苏哥那样子,肯定是来看锦岚的,我还听张帆说锦岚好像要去选秀了,万一真火了咱们苏哥再想看人家就难了。” 赵鹏宇恍然大悟,也咂摸着嘴: “意难平啧啧意难平,要是没有吴梦涵,苏哥和锦岚那是……哎哟” 他大脑袋被苏扬又拍了一巴掌,刚想哀嚎,就看见台上大幕突然拉开,礼堂里嗡嗡嘈杂的人声安静了一下之后,爆发出热烈持久的欢呼声。 终于要开始了。 礼堂舞台被改造成了一个u型T台,两个主持人就站在T台前面报幕。先是宣读了一些海大服装设计专业优势强项云云,紧接着就开始汇报节目流程。 要出场的共有三十人,主持人每念到一个人的名字,底下就有一搓不同的人尖叫。 “张帆。”“啊啊外院冲鸭!!” “彭蜜蜜。”“计科!咚咚咚!必胜!咚咚咚!” “吴梦涵。”“经院最美啊啊啊!” ………… 一直念到最后, “余芝。” 底下的观众里,有听过这个名字的眼里都带着点“今天有好戏看”的期待搓搓手,另一半不知道这个名字的都交头接耳的打听“这人是谁”。 礼堂里的欢呼瞬间变成了嘈杂的议论,声音越来越大,越吵越杂。 就在这议论声中,礼堂硕大的屏幕上打出了吴梦涵的名字和编号。 吴梦涵第一个开场。 全场观众等了许久,压抑了许久的欢呼彻底释放出来,险些要掀翻礼堂的屋顶,就连林丰和赵鹏宇看着这样穿着露背黑裙盛装而来的吴梦涵都有些惊艳。 这座礼堂里,似乎只有苏扬微微皱着眉头。 他十分懊恼选了黑色,是不是要害她撞衫了…… 他到底在干嘛啊…… …… 台上美女美的各有特色,礼服也都是一看就造价不菲的高定,观众们大饱眼福尽情欢呼的同时,也越来越期待,被安排在最后闭场那位什么芝,会怎么出丑。 走秀部分已经进行了一个多小时,突然音乐节奏一转,锦岚压轴出场。 她穿了一身白色鱼尾裙,样式简单,可用料讲究剪裁合体,加上她素雅的妆容精致的眉眼,缓缓走过秀场的样子,就像是仙女下凡。 观众们先是轻轻哇了一声,突然就像打了鸡血似的尖叫起来,这位倒二出场压轴的文大校花果然名不虚传。 仙女走到一半的时候眼睛朝观众席瞟了一眼,目光落在苏扬身上足足有三秒。 赵鹏宇和林丰激动地一个劲的拍着苏扬嗷嗷叫,他抱着手臂有点脸色不大好。 都已经是半年前的事了。 烦。 众人都在恋恋不舍地看锦岚背影的时候,他烦躁地转转目光,就这么落在u型台起点的那抹纤细身影上。 是她。 时间瞬间倒回半个月前,他在“拾光”灯光暧昧的包厢里,碰见了红唇黛眉的余芝。 那时候的惊艳被带着点冲动的赌约酿成一杯带着甜味的烈酒,让他忍不住有些上瘾。 而此刻,他看着余芝一身红裙缓缓走来。 那杯烈酒,砰地一声,被猛地点燃,烧得苏扬眸色变深,都没有注意到偌大的礼堂,一瞬间变得安静无比。 台上那个人走路的样子并不怎么优美,甚至连台步都算不上,不过显然大家都不在意。 在看过不食人间烟火的锦岚之后,余芝就像个专门靠着美貌吸人精髓的妖精突然驭火而来,红唇微张媚眼如丝,纤纤玉指一勾就有人心甘情愿地为她卖命。 而她身上这身红裙,更是叫人看得眼都直了。 那裙子像是丝绸质地,不知道经过什么处理走动之间流光溢彩极富生命力,而裙摆之上别出心裁地绣了两只展翅的仙鹤,那仙鹤不知道是怎么绣的,栩栩如生,随着余芝的走动竟像是绕着她缓缓飞行。 妖精乘着仙鹤。 大赛也好锦岚也罢,加上这间礼堂这几千人,熙熙攘攘闹闹哄哄,一时之间都成了台上这人的背景板,众人的眼神只追随着这舞台上唯一的主角缓缓走过。 …… 余芝已经走完了T台,礼堂里还是安安静静。 只有前排一个艺术学院的评委老师,激动得手都有些不稳,他顾不得许多,对着手机那头哆哆嗦嗦地嚷嚷: “是……我没有看错,是我们冯派祖师爷的锦纹绣,我不会看错!我家几件冯老的作品当传家宝供着的,我从小到大看了几万遍了!祖师爷这种针法失传几十年了……怎么可能……” 而第二排的赵鹏宇和林丰已经看傻了,两人悄声嘀咕, “那是余芝?”“我不相信卧槽我不相信!”“她是不是被什么艳鬼附体了。”“有这个可能,苏哥是早就看出她真面目才答应和她一组的吧?!” 他俩人的议论声越来越大像是一颗火星子,突然就将礼堂安静到诡异的气氛地点燃。 礼堂里嗡地一下议论声惊叹声尖叫声一齐暴发,将他们的声音瞬间淹没。 “刚刚那是什么我没看错吧?!仙鹤会动啊!!飞起来了啊!” “我只顾着看她脸了啊啊啊啊” “天呐我第一次见到这么适合红裙的人!” “经院居然还有这号人物啊啊啊比吴梦涵好看多了啊啊啊” “……” 看着前台观众的疯狂,后台吴梦涵脸黑得像锅底一样。 这个穷鬼哪里搞来的衣服?竟然比小叔叔送出去的那件还要好?!本来她吴梦涵开场效果这么好,却被这个穷鬼搞这种小动作抢了风头,准备了好几个月的走秀就是要在苏扬面前把锦岚比下去,结果就被那个心机婊这么给毁了!? 余芝这个跳梁小丑! 没完!这事没完! 不叫那个穷鬼好看,她就白做顾家大小姐了! * 余芝走下台之后终于松了一口气,等在后台的蒋萌和陈一春不顾形象一路尖叫着跑过来, “芝芝!!太美了吧!” “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三人拉着手又蹦又笑的,这关总算是过了。 虽然吴梦涵那厮趁着余芝下台之前就先走了没办法欣赏那位女神吃瘪的表情,不过没在几千人面前丢人她已经很满意了。 三人闹了一会儿,余芝冲好友摆摆手,赶忙朝后台门口走去。 爷爷奶奶还等在那。 “冯爷爷!门奶奶!” 老头老太太并排站着,看见她拖着裙子出来,门奶奶笑眯眯地夸奖: “我们小余真好看,衣裳怪合身,老冯手艺不减当年。” 冯爷爷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带着茧子的手局促地挠挠头, “嘿,主要是小余长得俊,我这手艺跟着沾小余的光,这件衣服就当我们老哥几个的见面礼了,小余收着吧。” 余芝刚要推辞,门奶奶潇洒地小手一挥及时制止, “叫你收着就收着,老冯笨嘴拙舌的,你现在拒绝了他指不定要回家抹泪。” 说罢扭头看看外头天色,有点不舍地拍拍余芝肩膀, “哎哟,可惜现在还不到时候,还不能带你回去吃饭,那我们俩就先走了,出来久了老何头不高兴呢。” “啊?你们……回养老院吗?那个,养老院搬家了……吗?”余芝有点着急,“搬去哪了?我找不着了啊。” 老头老太太交换个眼神儿。 片刻之后,门奶奶有点遗憾地转过头冲着余芝挤挤眼睛, “老何头还不让说,不过也没几天了,安心等着吧丫头。” “哦,还有,你要是收到什么打钱信息,别嘀咕,放心用,那是我们几个老家伙,专门留给你的。” 第十章 余芝一下子想到前几天那个一千块钱,她确实还没敢动那钱。 还想再问的时候,老头老太太像是嫌她啰嗦似的已经转头朝外头颤颤巍巍地走了。 “爷爷奶奶!” 她不叫还好,一叫,老头老太太脚下生风,没几下人影都不见了。 “……” “芝芝,你爷爷奶奶走了?”蒋萌站在后台门口悄悄探着脑袋,“先回来换衣服吧。” “好,”她拖着裙子又往回走,突然想起上台前的那两个送衣服的姑娘,“一春,那两个送衣服的走了吗?” 陈一春正跟在她后面帮她拎裙子, “走了,看见你换上这件衣服,就都走了。不光她俩,本来后台人还不少的,一看见你出场走了几步,她们全都走了!笑死人了,你是没看见吴梦涵那个脸色,我该拍下来的哈哈哈哈哈哈不过,不是我夸张啊,芝芝你这回一等奖必定拿下啊!” “就是!这比赛是全场投票的,我不相信今天看过你的还会去投别人,芝!三万块啊!” 三万块啊,顶得上妈妈大半年的收入,存起来也能朝着“给妹妹换颗好心脏”这个目标稍稍迈进一小步。 本来没报什么希望,现在想想还有点小激动。 前台主持人还在宣读投票办法,统计结果五天后在官网放出,后台的莺莺燕燕们已经走光了,只剩几个学生会的在整理东西。 要真是拿了第一名…… “要真是有钱拿咱们就去吃哈根达斯吧!”余芝心里有点久违的雀跃,“今天要是没有你们帮我化妆,也不会有这个效果。” 陈一春收拾好东西,也帮着蒋萌轻手轻脚地叠礼服, “吃!吃大块的!不过要我说今天的妆容,还是芝芝奶奶给你那盒口脂作用比较大,这个红色好正啊,跟礼服好搭。” “对啊对啊,芝芝奶奶还懂这个,芝芝你爷爷奶奶是做什么的啊怎么这么厉害的。” 余芝正对着镜子卸妆,这个问题叫她没法下嘴。 她也不知道爷爷奶奶干嘛的,那院子里一共七个,现在出现的这两个那绝对不是普通人,而且来去匆匆,就像是专门为了给她开挂来的…… 说实话今天在后台见到他们的时候,她还以为门奶奶领着帮手来替她揍人来了,没想到冯爷爷竟然是个做衣服的高手。 “我也不知道他们之前是干嘛的,现在应该是都退休了,” 余芝卸好妆,又恢复了平时素净清冷的样子,“萌萌一春,我现在得回家去了,今天真的好感谢你们,下礼拜我请你们吃饭啊!” 陈一春拿着整理好的礼服递给她,搭着蒋萌的肩膀笑嘻嘻的, “那我们等着啦,我要吃西门那家的串串。” “好!” 余芝高高兴兴地拎着衣服走出后台。 她的好朋友从来不因为她的拮据而拒绝她的好意,这叫余芝感动之余,又觉得自己真是幸运。 等以后工作了赚钱了,一定要请她们去海城最贵的那家旋转餐厅大吃一顿。 余芝边想着点点什么菜边往校外走,脚步飞快。 快要出校门的时候,后边呼哧呼哧地突然追过来一个人,那人毫不客气地就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余芝!” 她忍着不适转头,看见个陌生的男生,那男生清了清嗓子又理了理学生会的袖章, “会长叫你去学生会办公室一趟呢。” “干嘛?” “没说干嘛,你去就行了。” 余芝一想到李凯那个眼神就觉得胃里翻滚, “不去。” 那男生没想到余芝会拒绝,顿时有点着急, “会长叫你呢,会长啊!你想什么呢。” 余芝毫不掩饰地翻个巨大的白眼, “不去,谁爱去谁去。” 说完就要朝学校外走,那男生看余芝这个态度,本来有点红的脸色顿时铁青,上手就要去抓她的胳膊, “你怎么不知好歹?!” 余芝一听这话也有些火大。 怎么地?真把自己当皇上了还? 她刚要用书包去打掉那男生伸过来的手,没想到斜伸过来的一只手臂挡在她面前,直接把那个男生的手狠狠推开。 “你敢打我?!”那人在余芝面前被下了面子,正要发火,结果一抬头看清来人之后顿时结巴起来,“苏、苏……那个……” 苏扬皱着眉头哼了一声, “叫谁苏苏呢,恶不恶心,滚滚滚。” 那男生手臂火辣辣地疼,但是敢怒不敢言,这个苏扬据说家里背景厉害的很,虽然没在学生会任职他也不敢惹,男生赶忙换了一副讨好的笑容, “好嘞好嘞,苏哥再见。” 那人一溜烟地跑远,这地方一时之间只剩下苏扬和余芝两个人,梨花香气萦绕,看着少女素净的脸颊,苏扬突然有点口干舌燥。 少女眼睛弯弯像牙月亮, “谢谢你啊。” “谢什么。” 余芝指指礼堂的方向, “谢谢你赶跑那个男生,也谢谢你送我的礼服。” 一向嘴甜会撩的苏海王突然有点紧张, “礼服你不是没要么……你怎么知道是我?” “我可不认识第二个问我穿什么码的苏先生。”余芝朝苏扬挥挥手,“我先走了,再见。” “哎!”他一急,“你明天有空吗?那个计划书还要再改改,快到截止日期了。” “明天不行,我要去做家教,下礼拜一行吗?”余芝盘算着周末回家再改改下礼拜面谈一下应该能赶得上,“行吗?” “哦……也可以。” 要看余芝要走,他咬咬牙,喊了她一声,“你教初中高中?我妹妹最近成绩有点下滑,那个……” “初三,高中理科也可以,”余芝一听这个还真有点心动,苏家有钱,说不定给的不比顾家少呢, “你回去跟你妹妹商量下吧,微信联系。” 她说完就挥挥手脚步匆匆地朝校门外走了,只留苏扬一个人在原地发呆,心里默默念叨着…… 我哪有什么妹妹啊……上哪儿去,雇一个吧要不,雇一个。 * 余芝拎着衣服回家的时候,妹妹安安正乖乖坐在店门口等她。 一看到她回来,五岁的小丫头欢呼一声一把抱住她的大腿,奶声奶气地撒娇, “姐姐抱!” 安安虽然已经五岁,可因为身体的原因瘦瘦弱弱得像根豆芽菜,比邻居家三岁的小女孩都要矮上一些。 余芝一把捞起安安, “今天的护士姐姐漂不漂亮呀?” 小丫头抱着余芝的脖子,脸蛋软乎乎地靠在她肩膀上,小声嘟囔, “没姐姐漂亮,姐姐我今天可乖了,妈妈都不奖励我吃雪糕,本来都说好的!” 正在店里拿着抹布打扫的余慧琴听见这话,忍着笑作势要打安安的屁股, “还学会告状了,快下来,别累着你姐。” 小丫头哼哼唧唧地赖在余芝怀里不肯下来,小脸就埋在她脖子旁边。 余芝心里软成一片, “不累。妈,今天……” 余慧琴知道她想说什么, “今天也没来,听人说那帮人惹了不得了的人物,都被打了个半死,进医院了!没他们捣乱这个礼拜生意都好了不少,快放下她,来吃饭,今天买了点排骨,你最爱吃了。” 余芝看着妈妈喜滋滋地去厨房洗手端菜,长久以来压在心头的那块阴霾终于散开小半,露出点暖和和的阳光。 她转头在小丫头的脸蛋上狠狠亲了一口,高声回应妈妈, “哎,来了。” 一家三口围在小饭桌上热热闹闹地吃完晚饭,妈妈带着安安去外头找邻居小朋友玩,余芝收拾好碗筷就打开电脑准备明天给顾小少爷的教材。 这时候,放在床上的手机突然响起,是个陌生号码, “喂?是余芝同学吗?我是设计学院的彭明老师,如果方便的话,可不可以请你下周一和我见个面?” “彭老师好,是什么事啊?” “是这样的,”对面那个温润的男声听起来有点激动, “说出来你可能很难相信,你今天穿的那件礼服上仙鹤的绣法,是我爷爷师父的手笔,这种针法我爷爷还没学到,他师父老人家就失踪了,时隔几十年现在又见了这种针法,这个……这个,你懂我的意思吧?” “时隔……几十年了吗?冒昧问下您爷爷的师父如果活着的话,高寿啊?” “活着?活到现在的话得一百五了。” “……” “喂?余同学还在吗?如果你不方便的话,你给我个地址我去找你,”对面的彭老师有些急,“还有余同学,如果有人要跟你买这件绣品,不管他出多少,我都出两倍,留给我好吗?要不这样,我先给你两百万定金,具体价格我们再谈。” “……”认真的吗? “喂喂?这样吧,你先给我个地址,我马上去找你!” 对面的彭老师声音都有些急变形了,余芝赶忙回答: “我在我在,彭老师,这件衣服是一个爷爷给我的,我现在还不确定怎么处理这件衣服,等我问过那个爷爷之后我再跟你说好吗?” “可以,你这个爷爷要是方便的话,我也想见一见,周一我们见面聊好吗?” “好,那我先问问他的意思。” 挂了电话余芝还有点恍惚,对面这个彭老师的口气怎么跟骗子一样,开口闭口分分钟上百万,还说什么一百五十岁了。 这应该是那种【我,秦始皇,打钱】同类的骗局吧?!接下来就要她上钩了就要她反向掏钱了!? 她马上点开学校官网,去找设计学院,结果找了一圈也没发现有叫彭明的老师。 果然! 还好她冷静,没有一听两百万就失去理智! 最近的骗子也太浮夸了吧,什么衣服能卖好几百万?还装自己学校老师,这不是找着露馅。 余芝正碎碎念着要将手机屏幕关掉,又收到三条短信。 【余同学,记得留给我!】 又来? 余芝动手把这短信删掉拉黑。 底下那那两条是同一个号码发的。 【叮~冯知源的心愿清单已成功开启。】 【叮~冯知源心愿清单第四条已达成,已由客服白小常向余芝转款三万元人民币,请注意查收~】 第十一章 余芝捏着手机仔仔细细地又看了几遍那条短信。 冯知源是冯爷爷吧?这怎么整得跟抽卡游戏一样?心愿清单又是什么? 这干嘛了就打钱? 三万?!! 这可跟骗子不一样,这三万块已经实打实地进了她的账户啊! 她试着朝那个号码回过去一条信息,想问问该怎么联系到爷爷奶奶,这个打款到底是什么意思。 结果被那边拒收了。 “……” 难受。 不过也没多少时间给她难受,明天上课用的教案还没整理,她放下手机又开始奋笔疾书。 周日十点到顾家别墅的时候,顾家小少爷正在院子里和顾承修打球。 听见余芝进来,两人一齐停住动作。 小少爷一把把篮球塞给他哥,三步一蹦跶地跳到余芝跟前,额发已经被汗水打湿糊成一团,他毫不在乎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 “余老师!我去洗个澡等我十分钟!” 这小子虽然才刚要升初三,可个头都一米八了,也就比他哥矮了半头,余芝看他都得微微养着脸, “好,不急。” 顾承礼答应一声一溜烟地钻进别墅,偌大的院子里只剩顾承修和余芝两个人。 一看到这位顾总,余芝就想起那天说要“做表婶”的尴尬场面,嘴角忍不住抽动两下,她稍稍低头有点心虚地朝顾总小声问好, “谢谢顾总送我礼服。” “嗯。” 顾承修额头微微汗湿,刘海有点散乱倒是把他的凌厉气质中和了一些,他冷冷清清的目光似乎落在她脸颊片刻,最终也没说什么特别的, “余老师,进去吧。” 他说罢就抱着篮球在她前面迈开长腿进了别墅。 余芝暗中观察,等顾总的背影上楼了她才开始迈脚,一路小心翼翼走到二楼书房,还好没再碰到那位顾总。 小少爷洗澡的速度极快,余芝刚把上课用的东西摆开,顾承礼就换了T恤长裤蜷腿乖乖坐在她身边, “余老师你昨天可太好看了,比吴梦涵好看一万倍!” “咳,”余芝险些被呛,“你还看这种东西?” 顾承礼拿起课本,脸上露出一股带着点嘲讽的笑容, “那可不,吴梦涵叫我们全家守在电脑前面看转播呢,我爷爷坐镇监督,我和我哥哪里敢不看。” 余芝没有答话,这种豪门秘辛还是甭打听了,不过她倒是挺惊讶顾老爷子居然对吴梦涵这么一个远房亲戚这么宠。 顾小少爷正等着余老师跟他一起吐槽吴梦涵呢,等了半天也不见余老师有什么动作。 他自己绷不住,直接把课本一摊,苦着脸继续抱怨, “那个吴梦涵好烦人,天天赖在我们老宅,搞得我都不想回去了,我家还好有我哥坐镇,她平时都不敢来,”小少爷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倏地一眯像猫眼儿一样神神秘秘地凑到余芝跟前,压低声音, “余老师,这事儿说来还有点邪门,爷爷他老人家也不知道怎么了,就前两年突然有一天,说自己做了个什么梦,他的爷爷,也就是我们家公司的创始人,托梦跟他说要对个小姑娘好,我们家亲戚里头符合年纪的女孩就吴梦涵一个人,我爷爷从那开始就把她当眼珠子疼,连我都被冷落了!” 小少爷的口气实在好玩,余芝忍不住笑着斜他一眼, “吃醋了?” 顾承礼瞬间被戳中心思,气鼓鼓地坐回自己的位子, “嘁,我爸妈死的早,我是爷爷亲手带大的,爷爷原来最疼我了,现在三句话不离涵涵,那个吴梦涵有什么好,又丑又作,还老是跟我哥说你的坏话。” “哈?说我什么?” 他猛地闭嘴,缩缩脖子,知道自己说秃噜嘴了。 小少爷支支吾吾,为了掩饰尴尬还拿手胡乱捋捋自己的头发, “也没说什么……她说的话扯的很,那些骂人的我就不说了,就她说你想嫁给我哥做我大嫂这一点我就觉得她没有脑子。” “噗——” 余芝刚喝的一口热水差点喷男孩一脸,硬憋回去直把自己憋得咳得半死。 顾承礼被唬了一跳,赶忙去拍余芝的背,一边拍还一边说, “余老师也觉得荒谬吧,就我哥那个性格,跟教导主任似的,余老师怎么会看上他,再说了现在流行找小鲜肉,我哥虽然才二十四,看起来跟四十八似的,老牛吃嫩草这事儿他不在行。” 越拍余芝咳嗽的越厉害,她刚要制止这小子的巴掌,就听见书房门口有个尖锐的女声突然响起, “你们在干什么!?” 余芝小脸被那口水呛的通红,一抬头泪眼汪汪地就看见吴梦涵站在书房门口,她身后是头发还没吹干的顾承修。 吴梦涵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手指头尖尖一指,声音又高了八度, “余芝你这是来上课的样子吗?!”她说完又赶紧转头去拽顾承修的胳膊,“小叔你看看!你看看她都干什么呢?!我就说!这样承礼不被教坏才怪!” 顾承修侧了侧身子躲开吴梦涵的手。 凉凉的眼光只在余芝泛出泪花的眼角,停留了一瞬。 “吴梦涵怎么哪都有你啊,你叫我哥小叔怎么不叫我小叔,”小少爷被亲哥盯了一眼有点心虚,转而看吴梦涵更不顺眼,“我们正要上课呢,你瞎捣什么乱!” “上什么课,你们俩刚才在干什么?” 吴梦涵丝毫不理会小少爷的不耐烦,直接一步迈进书房,“我已经跟祖爷爷说了,你这个家教人品不好,还可能有暴力倾向,必须立马辞退!” “呸呸呸,我看你有精分倾向,” 顾承礼被她这样无理取闹弄得也有些生气,“你来我家干什么!我不是说了我上课的时候你不许来吗?!我请余老师关你什么事?余老师人品比你好多了!” 若是平常,吴梦涵被顾承礼这么讽刺肯定是要生气的,接下来肯定要给祖爷爷打电话叫祖爷爷来骂他一通。 不过今天,她一反常态,非但没有生气,脸上还露出一股带着点得意的笑容, “我过去不来是因为不想来,今天来,那是来救你的,你这位余老师的人品么……承礼,你就等着瞧吧,” 她干脆走了几步直接坐在了余芝原本的座位上,挑衅似的看着余芝,“今天这课反正是不能上了,只要我在这,余芝就必须离开,我这可都是为了承礼好。” 被提到名字的顾家二少眼看就要暴走,被吴梦涵拿出手机晃了一下,那上头备注为“祖爷爷”的电话拨打界面,叫他顿时憋在半路。 他一下子气得脸色发白,跺跺脚直接转头朝外跑了,就连站在门口的顾承修,脸色也变得有点难看。 屋子里只有吴梦涵红光满面得意洋洋地盯着余芝,脸上明晃晃地写着几个大字。 【就你?也敢跟我斗?!】 第十二章 这叫什么事儿啊…… 小少爷已经哭着跑走,连顾总也一副拿吴梦涵没办法的阴沉表情,余芝撇撇嘴,低头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顾家兄弟对她一直都很好,她不想跟吴梦涵当场撕起来叫他们为难。 还好冯爷爷门奶奶给留了点钱,在她找到下一份家教工作之前,也够她们家花销了。 “余芝,”吴梦涵并不打算闭嘴,“记得我跟你说过什么吗?比赛只是一个开始,还有好戏等着你呢。” “哦,你好棒棒。” 余芝不想跟这位吴学姐多说什么,转身就朝书房外走,路过顾承修的时候她客客气气地点点头。 “我走了。” 她想不出吴梦涵还能抓她什么把柄,难道那位学姐能真靠着“祖爷爷”的宠爱能翻出天去?不教就不教,她当年可是海城理科状元,请她做家教的多得是。 余芝有点生气地闷头走到楼下,才发现顾总一直跟在她身后,也下了楼。 他就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发梢还有些水汽未干,身上干净的白色T恤散发着一股山泉的清冽, “我送你。” 不是征求意见,顾总这个命令式的口吻叫余芝有点猝不及防。 算了。 虽然尴尬,但是顾总的车不坐白不坐。 他们家这地方打车特别难,公交车要走出五里地去才能看见个站台,今天又没拿到课时费,再把打车钱搭进去实属亏本。 余芝在顾家别墅门口等了一会,顾总的迈巴赫就稳稳停在她身前, “上来。” 顾承修还是那身T恤长裤,他单手扶着方向盘,微微侧过脸,漆黑的眸子就这么全程注视着她上车。 等她拢好小腿乖乖坐好在副驾上,他才缓缓开口, “抱歉。” “啊?” 余芝有些惊讶,这位人形制冷机居然会开口向她道歉,“没事的,如果承礼找到新的老师,我可以把这段时间的教案和承礼的成绩分析都发给他。” 车里有一股古龙水的香味,驾驶室的那人并未答话。 车子走得平稳,过了半响,他突然又说: “爷爷最近身体不大好。” 这话没头没尾的,余芝却听懂了。 这位惜字如金的总裁是在向她解释?是因为顾爷爷身体不大好所以他不能跟爷爷对着来?吴梦涵这是在“挟爷爷以令诸侯”? “啊,我懂,没关系的。” 余芝本来还有些郁气的心情倒是稍微平缓了一些。 本来她也不懂的,不过最近她多了几个亲人一样的神仙爷奶,她就懂那么一点顾总的心情了。 “谢谢,”顾承修道谢和抱歉时候的情绪都没多大变化,“承礼很喜欢你,成绩进步也很大。” 这老父亲一样的口吻不知怎么的,叫余芝突然就想起刚才顾承礼吐槽他哥明明才二十四,看起来跟四十八似的。 那小子形容的还挺到位。 “不谢,都是我应该做的。” 余芝说完之后,车里再次陷入了寂静。 驾驶室的那位专心开车,她抱着书包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子,整个空间只剩下窗外暖风刮过车窗的细微摩擦声。 二十分钟后,顾承修将车停在海大校门处。 他伸手从车子中控台边的储物箱里拿出一张黑色的名片,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夹着名片,直接塞进了余芝书包侧面的口袋里。 “学校有什么事的话,随时找我。”顾承修纤长的睫毛微翘,带着点和他陈肃老练表情不符的柔软, “这是我私人电话。” 顾承修这是……在担心吴梦涵在学校为难她吗? 余芝轻轻拍了拍书包,终于露出个真心诚意的微笑, “多谢,顾总再见。” 嗯……也可能再也不见了。 她朝顾承修挥挥手,就下车关上车门,慢慢朝海大校门走去。 留在车里的顾承修,侧脸朝少女的背影看了一眼。 手边电话突然响起,是顾老爷子打来的。 他熄了火,按下接听。 【承修,我听涵涵说你不想辞了那个家教?!顾家就剩你和你承礼两根独苗,那样人品败坏的人怎么能做承礼的老师?!你是想气死我!?】 【没有,已经辞掉了。】 对面顾老爷子滔天的火气被这一句冷淡的回答给浇灭,老头儿支吾半天又想起一个话题, 【上周给你安排的相亲,王家姑娘刚从耶鲁读完研回来,漂亮又能干,你见都不见,你想怎么样?!你不成个家,爷爷怎么放心得下就这么走了?你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 车里的古龙水味道渐渐淡去,似乎多了一点少女身上洗发水的味道。 甜甜的,有点像是草莓泡在牛奶里。 顾承修发动了车子,对电话那头的顾老爷子认真说道, 【想找个十八岁的,试试老牛吃嫩草的滋味。】 【呸!你个小兔崽子诚心要气死我!】 啪嗒。 听着顾老爷子吃瘪似的挂了电话,顾承修薄唇微弯,一脚油门,飞速驶离了海大。 * 余芝走进校门,正在想到底是去图书馆还是回家的时候,手机又嗡地一声震动了一下。 她抬手看看,是顾家平常给她转课时费的那个账号突然给她转了三万。顾小少爷这学期也就剩三节课了,就算全上了,这三万也属实有点多。 正当她要转回去一些的时候,肩膀又被人拍了一下, “余芝!” 她一抬头正对上李凯的黑框眼镜,想也不想转身就走。谁知道那个李凯竟然直接跟在她身边,劈头盖脸地质问她: “你怎么会坐豪车回来?!怎么还在转钱?” 余芝白眼狂翻, “关你屁事。” 说罢她就直接朝校外走,一点都不想跟这个以为自己当了皇帝的大会长说话,谁知道这人跟苍蝇一样哄都哄不走, “余芝!注意你的态度!” 李凯见着余芝理也不理直接朝外走,推了推眼镜直接跟上大声说道: “现在我们接到一个消息,对你影响很大,如果处理不好,退学都有可能,我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觉得不可能,现在看你这幅样子,我信了大半!” 余芝本来觉得这人又在放什么狗屁,突然想起在顾家的时候,吴梦涵那副得意洋洋的样子,心里猛地一突。 她停下脚步,皱着眉头看站在她跟前的李凯, “什么消息?”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李凯正要卖关子叫余芝求他,结果话还没说完那女的就扭头就走,“哎哎?!什么态度,长得妖里妖气的一看就是心思不正。” 余芝不理身后那人嘀嘀咕咕的骂声,走到校外直接给蒋萌打电话, “萌萌,你有没有听学生会里说关于我的事情啊?” 那头的蒋萌好像在吃东西, “没有呀,你听谁说的?芝芝你来学校了吗?三食堂今天有猪蹄啊来不来?” 余芝听见那头陈一春也在边啃猪蹄边叫她来,忍不住笑出声, “不了不了,我今天还得回家,你俩替我多吃点。” “好嘞!” 挂了电话余芝慢慢朝家走。 如果吴梦涵想要泼她脏水,应该也不会是顾承修包养她这种消息吧。 顾承修好歹是顾老爷子的亲孙子,那位吴学姐就算再恨她,也不敢拿这种有损顾大少爷名誉的事情来教训她。 那还有什么事呢…… 余芝想破脑袋也没想出吴梦涵会出什么招儿。 结果周一上高数大课的时候,她才知道,吴梦涵不光是想要她远离苏扬,是真的想叫翻不了身。 高数课是整个经济大类的一起上的,大教室里坐了大概有两百多人,余芝和蒋萌陈一春坐在第二排靠墙的地方,正在努力记笔记。 在她们后面一排的苏扬,低头在纸上一笔一划地努力画王八。 身边的赵鹏宇戳戳他胳膊, “苏哥,你有没有发现咱们周围被男生包围了,原来咱们周围可只有来偷看你的女生。啧啧哪有这么些男生坐前排的。” “早发现了,”苏扬在纸上画了最后一笔,又重新拿了一张纸慢慢写字,“这帮孙子真是没见过女生一样,就只有我们是来认真听课的。” 坐苏扬左边的林丰抬头看看坐在他们正前方的余芝,又斜眼看看苏扬, “苏哥这话说的,这觉悟,莱布尼兹听了都流泪。” 苏扬眼睛一翻,假装没听出室友话里话外的调侃。 自从周六余芝穿着红裙走过秀场之后,海大各种交流群里都疯了,开屏全是余芝的红唇照片。原来还有些关于校花的争议,这下余芝一出来,直接统一审美。 苏扬现在急迫感十足,竞争对手猛然增加,他手痒痒地真想直接在海大群里说这是他预订了的,叫那帮孙子就别瞎惦记了,又怕惹的前排那位余同学不高兴直接不理他。 赌约眼看就要到期,苏同学第一次体验到这种感觉十分复杂的焦躁。 犹豫片刻,他还是将自己刚写好的纸条折好了,轻轻碰了碰前排少女的肩膀。 少女只扎了一条马尾,有些不大听话的碎发就软软搭在她纤细白皙的脖子上,看得他手指都有些灼热,他微微前倾压低声音对她说, “那个,你看看,我妹妹上个月的月考成绩。” 这妹妹找的可不容易,得把握住这次机会。 苏同学正要再往前趴一趴专心听余芝的回应,爬到一半突然听见教室门口传来一声有力的敲门声。 教室里二百多学生和教授一齐看向门外一脸严肃的辅导员和李凯。 安静了片刻,李凯推了推眼镜,大声喊道: “余芝呢?余芝快点出来,有警察来找你调查事情。” 警察? 教室里瞬间安静。 余芝心里突然明白,吴梦涵在憋什么损招了。 第十三章 余芝按下身边好友想要站起来的肩膀,伸手拿出书包侧面口袋里那张名片,在全教室师生的注视下走出了教室。 刚一出走出大门,就听见背后“轰”的一声议论声四起。 她背对教室,面无表情地冲着导员点头, “陈老师,走吧。” 眼前这位被警察传唤的同学这么平静的样子,叫导员和李凯都愣了一下。李凯先反应过来,伸手推推眼镜紧走几步追上她, “真没想到你能做出这种事?!你不跟我们解释一下吗?” 余芝根本不停,大辣辣翻个白眼, “我可什么都没做,警察来逮捕我了?不就传唤我协助调查么?怎么?我作为守法公民配合调查也要听你叽叽歪歪?” “……你!这事我要告诉校长!”李凯万年不变的严肃神色此刻激动的都有点发绿,“你下个学期奖学金没了我跟你说!” 余芝回头看看导员,导员一副“我什么都没听见别跟我说话”的样子,她心里冷笑一声, “凭什么?” 对面那位会长镜片后的那双小眼满是阴毒,她突然有点想笑自己为了奖学金去走秀,真是傻得可以,他摆明了要刁难她。 余芝忍不住冷笑一声, “你去找校长的时候叫上我,我就想去问问凭什么,警察还没定我的罪你就可以决定免了我的奖学金,凭什么?校长不回答我就去问市长,市长说不出我就去问省长。你不让我好过,就都别过了。” 李凯被眼前这人带着刀子的目光一瞪,刚才的气势顿时有些萎靡,说话罕见的有些结巴起来, “你……这么凶做什么,事情不是你做的吗……哎哎!” 余芝懒得跟他废话,走到校门口的时候就看到门外有两个穿制服的警察在等她, “你是余芝同学吗?” 那两个警察态度温和,拉开警车的门叫她上去,“找你去市局问些事情,别紧张。” “好,”她迈腿上了警车,一眼看见后面那位“皇上”也暗戳戳地想跟上来,她立马跟前排的警察大哥报告, “这个人骚扰我,我要报警。” “余芝!你不要乱说话好吧!”李凯现在脸色绿上加青,“我是你会长,我去还能帮帮你怎么这么不知好歹?!” 他还要再说,结果面前的警车门被余芝一把拉上,差点夹了他的手指头。 “陈老师!你看看她这样!看来吴同学说的那些就是真的。” 陈老师面上神色有点犹豫, “这个……还是要在看看的吧……” 可李凯刚才被余芝那一下弄得怒气翻涌,掏出手机二话不说,把昨天接到的吴梦涵发他的那些余芝穿着“拾光”制服,在会所卖笑的照片,直接发到了学校群里。 【大二经济系余芝,长期在校外从事不正当服务行业】 【此人还有暴力倾向,把亲戚长辈一家打得全进了医院!】 余芝现在在海大可是红人,正在风口浪尖上,这消息无疑就像个重磅炸弹突然砸进水塘。 看着群里突然炸锅一样,无数条消息瞬间翻涌,李凯狠狠地朝余芝离开的方向啐了一口, “拽个屁,装什么清高,叫你以后再拽!” * 到公安局的时候,余芝远远就看见警局门口那一男一女,心里顿时有点佩服吴梦涵,能把这两位搅屎棍从犄角旮旯的地方搜罗来。 女的圆头圆脸像只冬瓜,偏穿了紧身皮裤荧光粉上衣,气势汹汹地叉着腰站在警局门口瞪眼,旁边那男的倒是瘦高瘦高的,不过一张脸上沟沟壑壑的看起来十分凶相。 已经下车的余芝,趁着警察去停车的空档,斜眼打量这对正对她怒目而视的“夫妻”, “怎么?光在店里闹还不够,还要闹到警局来?今个又为了什么啊?你家灯不亮了还是你缺钱买棺材啊?” 张红霞圆脸上的三角眼和她弟弟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她叉着腰向地上吐了口痰,紧接着砸了一叠资料给余芝, “呸!别他妈瞎扯了,今个老娘来就是找你算账的,你个杀千刀的把我弟弟手筋都挑断了!今天就也别提钱不钱的,老娘来这就是要叫你坐牢的!” 余芝拿着她扔过来的伤情鉴定看了一眼。 那上头写的血池呼啦的,她一恍惚又回想起门奶奶那晚叫她走的场景。 【小孩子不要看】 门奶奶果然是个狠人…… “就你弟弟那体格,我能把他打成这样?”余芝把那份伤情鉴定又扔回去,“也别废话了,直接叫警察调监控,你们也好好看看看看你弟弟七八个人是怎么欺负我的。” 张红霞没想到这丫头居然还敢还嘴,气势一点不虚,顿时噎了一下, “那……那反正是他去找你,然后就成这样了,不是你是谁?就是你这个小贱人!别想抵赖!” 余芝看着这对夫妻心怀鬼胎的样子,心里有点庆幸城中村那条小黑巷子没监控,没人看得到门奶奶。 她朝后看看,见警察距离他们还有一段距离。 眨眨眼睛,压低声音凑近张红霞, “张虎这种在警局有案底的,坑蒙拐骗什么都干的,还不知道是被哪个仇家打成这样,说不定犯了什么大事,现在扫黑除恶风口紧,你这一闹呀,你弟弟恐怕医院都没出就直接进了牢房呢。” 张红霞被她这么低声吓唬,顿时眉毛倒竖,张口就要骂,结果一抬头愣是被余芝的眼神吓了一激灵。 这丫头越长大眼神越狠,眼里长了刀子似的凉飕飕的要剐人。 她刚想要飙脏话找回些场子的时候,旁边的王建军伸手阻止了她, “别在这吵吵了,我们就想要个说法,要是今天警察都不能给我们个说法,我们就去找媒体曝光,让全国人民都看看,你这个大学生是怎么欺负人的!” 余芝看着这个曾经叫过十年爸爸的男人,嘴角的讥笑毫不掩饰, “行,现在就去,我倒要看看你们这种天天在我们店里□□的恶人还能占了什么理去。”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就朝警局大门走去。 张红霞本来还十分嚣张的气势,看见余芝这么硬气突然有点虚,她低声对旁边的王建军说: “这小贱人看着一点都不怂,吴小姐的话能信吗?” 王建军嘴角一耷拉, “那不是你家富贵亲戚吗,你来之前不是信誓旦旦的说这丫头一看见警察就能立马害怕的把瓷器店还给我?还说就按着你弟这伤能把这丫头关个三四年?你弟呢?你弟怎么不亲自来?” “那小子就是个没用的怂蛋,非说那天被鬼打了,死活不敢说是那小贱人打的,神神叨叨的我让报警他也不干,”张红霞脸上罕见地露出点担忧, “那小贱人也不知道叫的哪条道上的,有点手段,我怕把我弟脑子打坏了,胆子也吓破了,不行,这事不能叫那个小贱人占了上风,我给吴小姐打个电话,她说跟这里局长很熟的。” 结果她电话还没拨出去,警察局门口突然急停了辆劳斯莱斯。 车门一开,张红霞瞧见车上那一男一女,心里顿时松快许多。 说曹操曹操就到。 她整理整理头发,拽了旁边的王建军一把就换了笑脸, “吴小姐,我刚说要给你打电话,你就来了。” 被点了名的吴梦涵根本没理那两个人。 她一脸不情愿地下车,又朝旁边的男人喊了一声, “小叔!余芝就是打人犯法了!告她怎么了?你想包庇她?你包庇这么一个东西,不想想我们顾氏的名声吗?我不管,祖爷爷都支持我,我今天是不会叫人撤诉的!” 顾承修低头看了最后一眼余芝发他的短信,再抬眼的时候,脸上只剩商业化的疏离淡漠, “哦?是么?吴小姐,你别忘了自己姓什么。” 第十四章 吴梦涵被他脸上的神色唬了一跳,顿时眼圈红红可怜巴巴地朝他大喊, “我就知道你偏心那个余芝!我是你亲人啊你怎么可以偏向一个外人!反正我已经叫了郭局长和祖爷爷过来,叫祖爷爷亲眼看看你是怎么欺负我,帮着那么一个东西的!” “医生交代过叫爷爷要静养,不宜出门,”顾承修脸色猛地一沉, “现在叫他出来,你什么居心?!” “哼,”吴梦涵往后退了两步干脆退到张红霞夫妻身后,朝着顾承修大喊,“祖爷爷疼我关你什么事!你不帮我,还不许祖爷爷来给我主持公道?” 一向没什么表情的顾承修此刻眉头拧成一团,薄唇抿成一条锋利的直线。 这几年,爷爷跟中了邪似的,不管什么要求,全都顺着吴梦涵。只要他和承礼说个不,爷爷就一副喘不上来气要撒手人寰的可怜样子,根本听不进去任何人劝阻。 他伸手叫助理赶紧打电话,想叫爷爷先别出门。 可就在助理拨号的功夫,他看见一辆眼熟的奔驰商务后边还跟着两辆车,一齐停在警局门前的停车场。 晚了,顾家老爷子已经来了。 * “你和张虎一行人进入小巷之后发生了什么?” 余芝正盯着警察调取来的监控录像,那段影相只有三分钟,从和混子对峙到进入小巷开打,清清楚楚。 独独少了门奶奶的身影,干干净净。 “啊?哦……他们叫我交保护费,我说回家给他们拿钱,就走了,之后我就不知道了。”余芝说得一脸真诚,还带着点有些后怕的惶恐。 对面的警察同志一边记录温声安慰: “别紧张,就是个流程,哎?张红霞呢?” 余芝也朝审讯室窗户外头看,她笔录都做完了那对夫妻都没影儿,正张望呢,外头呼呼啦啦地进来一群人,把警察局大厅瞬间挤得有点满满当当。 为首的是个穿唐装的银发老人,脸色有些灰败,可这丝毫隐藏不了他多年上位者的狠厉气质,那老头儿一个眼风扫过来,灰褐色的瞳仁像鹰一样直直盯着余芝, “出来。” 余芝没听到那老头的声音,不过看口型应该是这个意思。 老头身边站着眼睛红红的吴梦涵,身后十来个壮汉,加上一脸得意的张红霞夫妻,余芝觉得得亏这是在警察局,要是在别的地方估计现在那群壮汉沙包大的拳头就要砸过来了。 她对面的警察先站起来朝外喊了一句: “干嘛的??” 不出片刻就有个打扮干练助理样的走上来,赔笑道: “同志,我们就找这位余小姐说句话,就一会儿,保证不给警局添乱,余小姐,请吧。” 那助理说罢也不管警察什么反应,直接一伸手,眼神里带着点明晃晃的威胁。 大厅里的人都虎视眈眈,余芝心里倒没什么波澜。 这么些年,一直都是她一个人顶在前面处理这些乌七八糟的事,这种场面她都有些习惯了。还好现在在警局,量他们也不敢怎么样。 站定在顾老爷子面前,她很平静地回应: “什么事?” 老头还没开口,吴梦涵先冷笑一声, “你心里清楚,你把张阿姨的弟弟打成那样,还好意思问?”说罢她拉着老头的胳膊撒娇,“祖爷爷,就是她,一直在学校里为难我,张阿姨也算咱们家远房亲戚,被她欺负成这样,祖爷爷你一定要给涵涵讨个公道啊。” 老头被晃得脸色越发阴沉,盯着余芝缓缓开口, “为什么欺负我们涵涵。” 看那样子是真动怒了,站在他左边的顾承修,干脆走了一步,直接挡在了余芝面前, “爷爷,就我所知,都是吴梦涵在刻薄余老师。” “是么?” 顾良田阴鸷的眼神扫过顾承修的脸颊, “承修,涵涵是我爷爷交代我好好保护的,如今她受了委屈,你不替她出头,我亲自来。今天谁拦着我也没用,你也不行,让开!” “爷爷!” “咳咳咳,”老头儿捂着胸口突然咳嗽起来,“你想气死我!你想气死我!” 吴梦涵也跟在一边帮腔,“小叔你为了那个东西,把祖爷爷气出个好歹,我看你良心上过不过的去!” 顾承修牙关咬紧,脸色瞬间铁青。 老头一咳嗽,这大厅里瞬间闹哄哄的,给老头儿顺气儿的,趁乱骂余芝的,还有拦着余芝不让她跑的乱作一团,值班的警察出来喊了好几声都没能止住。 突然,这片嘈杂里,有个带着笑意的苍老声音,穿透一切喊了声, “小余,你在这呢。” 就这一声,大厅里瞬间安静。 一屋子人都看向大门口站着的那两个人。 一个枯瘦干瘪的老太太,一个光头黑脸的老头儿,老头手上拿着杆旱烟,正吧嗒吧嗒地嘬。 这谁? “门奶奶!” 刚才面对那么一凶神恶煞的人余芝都很平静,此刻看见门奶奶,她突然眼眶一热,两行热泪顺着脸颊迅速糊了满脸。 滔天的委屈就这么突然涌出来,她现在就只想哭。 他们凭什么来质问她?凭什么?! “哎哟,丫头哭什么,”门奶奶带着那位爷爷,几步走到余芝跟前,伸手擦了她的眼泪,“老何头说有人欺负你,我俩就来了,这个,是你顾爷爷。” 不哄还好,门奶奶的手一帮她擦眼泪,她这眼泪就根本地止不住越流越多,她抽噎着冲那位顾爷爷问好, “爷爷……爷,好。” 黑脸老头穿了个满是口袋的马甲,像个小导演似的,眼里精光乱闪,看见余芝哭,老头沉着脸慢慢收起烟袋。 一帮人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看着老太太哄了余芝一会儿,又看着那老头气势汹汹地瞪着他们,脑袋上全是问号。 这谁? 吴梦涵第一个出声, “你俩谁啊!她家长?那来的正好,你家孩子现在违法了知道吗?” 那俩老人都没吭声。 已经不咳嗽了的顾良田,伸手把挡在他身前的顾承修巴拉开,他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家长能教育处这种老是欺负他家涵涵的坏孩子来, “你是她爷爷?” 哎?刚问完,顾良田就揉揉眼睛,这眼睛贼亮的黑脸老头儿,怎么就这么眼熟…… 还没等他仔细再想,那老头突然中气十足地冲他喊道: “噫,你个瓜怂,额是你爷爷!” 安静。 余芝心里一惊,爷爷哎别骂了别骂了,这可是在警察局那边还有警察看着呢,真要打起来门奶奶不就暴露了…… 那边吴梦涵听了这话顿时怒了, “你这老头怎么骂人?!真没素质,你和那个余芝一看就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你们家风气我看教育不出什么好东西!” 她还要再骂,结果身边的老人突然厉声呵斥她, “闭嘴!” 吴梦涵张着的嘴还没收回来,她呆呆地望向自己身边的祖爷爷。 祖爷爷向来对她温和,但是刚才叫她闭嘴的那一瞬间的神色竟然叫她背后发凉, “祖爷爷……祖爷爷?” 银发老人微微颤抖,他不看吴梦涵,只是伸手拉了拉站在身边的顾承修, “叫我们的人都出去……出去……” “爷爷?” “先出去。” 顾承修看看爷爷神色,肚子里的疑问先憋了回去。他挥手叫后面那些人先出去,自己拽着还是一脸不可置信的吴梦涵直接出了警局大门。 大厅里只剩下四人。 门奶奶拉着余芝的手站在一边还在轻轻拍着她手背哄她,银发老头和黑脸老头面对面对峙。 余芝心里有点不安,这俩加起来得快两百岁,要是打起来…… 可还没等她上前说和,银发老头的眼眶慢慢慢慢的就红了,紧接着他嘴角一撇,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似的突然哭出声来, “爷爷你去哪了啊!这么多年你去哪了啊!” 银发老头觉得这还不够,竟然直接一屁股坐在地板上,不管不顾地大声嚎啕,“你去哪了啊!你说咱家的百货大楼盖起来你就能多陪陪我了,大楼盖起来了,你去哪了啊!” 顾良田完全不顾形象,两腿在地上乱蹬,手背捂着眼睛哭的毫无章法, “我盖了一栋又一栋百货大楼,你就这么不见了啊!前两年我请了个神婆,她说只要我对涵涵好,你就能回来了,是这样吗?是这样吧……我对她千依百顺,爷爷你总算肯来见我了啊!” 顾满囤蹲下身子,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一颗油纸包着的糖果, “青伢,是爷爷来晚了,这段时间的事以后再跟你解释……唉,那时候日子太艰难,看着你出息了,俺悬了这么多年的心总算放下了…伢,吃吧。” 吃吧,当时没送给孙子的最后一颗糖,隔了六十多年的时光。 顾青田眼泪鼻涕糊了满脸也不管,直接拿了那颗糖塞进嘴里,一头扑进了爷爷的怀里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就是这个滋味。 小时候爹娘走的早,爷爷走街串巷的做生意讨生活,就把他背在背上叫他自己玩。只要一哭,就有这么一颗糖从前头递过来。 就是这个梦里出现了千百次的滋味,那时候突然失踪的爷爷……是去天堂了吧? 结果……还是舍不下他啊。 真好。 如果是个梦,那就再做久一点吧。 …… 等他哭够了,顾满囤拍拍他后背, “哭够了?你个瓜怂,叫人骗咧!神婆那是吴家请的,黑心的东西,不能再留了。来来,站起来站起来,坐在地上像个什么样子,来给你介绍个人。” 俩老头手牵手地站起来,一黑一白,走几步来到余芝面前,黑老头指着还没搞清楚现在状况的余芝交代: “俺多了个孙女。” 黑脸老头边说边笑眯眯地拉了余芝的手,放在顾青田手上, “兄妹俩先熟悉熟悉,俺们老顾家九代没出个女娃娃了,现在正好,以后她就是你妹妹了。” “……?” 余芝持续满头问号。 顾青田倒是一脸皱纹笑得跟小笼包一样马上接受了这个“妹妹”。 “刚才凶你没吓着你吧?”顾青田一手拉着爷爷一手拉着余芝,声音里的幸福马上就要溢出来, “都是哥哥的不对,哥哥给你赔不是,刚才还有凶你的,哥哥待会就帮你出气!哎对了,我还有俩不成器的孙子,小余你也见过了,以后你就是他们姑奶奶了,得多帮着哥哥管教他们哩!” “……啊?” 第十五章 顾承修双手插在口袋里,站在警局门外的台阶上,有意无意地挡在吴梦涵面前。 “顾承修,你没听见里面有哭声吗?!肯定是那个姓余的一伙人欺负祖爷爷呢!”吴梦涵心里隐隐不安,刚才祖爷爷看她的眼神完全像在看一个陌生人,那种狠劲叫她不寒而栗。 祖爷爷现在虽然老了人变得和气了,可她知道,整个顾家都知道,那位老人年轻的时候是个叫整个C国商圈说起来都发毛的狠角色。 “小叔叔,”她口气软下来,“里面那些人你认识吗?他们……是之前认识祖爷爷?” 她一说这话,旁边站着正向大厅里探头探脑的张红霞也赶忙凑上来,“吴小姐,那个小贱人是个没爹没娘的野种,别说爷爷奶奶了,那两个老东西肯定是她找来撑场子的,就那两个老东西的体格,我看她们就是来碰瓷的!” 吴梦涵一听这话心里顿时底气大增,直接冲顾承修大喊, “快让开!祖爷爷叫他们讹上了怎么办?!” 说罢就一副马上上前线的架势要往警局大门里冲,顾承修懒得跟他们废话扬了扬下巴顾家那些黑衣大汉就直接控制住了吴梦涵一伙。 “你们干什么?!我可是顾家唯一的大小姐你敢抓我?等会叫祖爷爷把你们都开了!顾承修!你疯了?!” 她平日里甜腻的嗓子此刻尖锐的像只破锣,胳膊轮圆了就要朝保镖身上拍,可还没拍到保镖身上的时候,警局大门忽然走出两个人。 一老一少手拉手,一派和谐。 顾青田拉着余芝,笑眯眯地走下那几个台阶,边走还边聊, “咱爷爷跟我交代,出来时间不能太长就先和你门奶奶回去了。唉,可惜今个咱们爷仨就不能一块吃饭,不过他先走了你不能走啊,刚好趁着这个机会,回哥哥家认认门儿,下回你有空了就直接来看哥哥啊。” “青爷……哥……啊,这个……” 看着眼前老爷子一双满是热烈期盼的眼睛,余芝咬咬牙,重重点头,“好!谢谢哥哥!” “哎!这就对了,”顾青田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走吧,这就跟哥回家!” 老头拉着少女走了几步,才注意到两米开外那群神色各异的人。 他看见为首的那个身姿挺拔的小伙子,顿时一脸骄傲笑得更开怀,中气十足地喊道: “承修快过来!来叫姑奶奶!” “……” “……” 余芝亲眼看着顾承修的脸色,一点一点地崩坏,最后他甚至拿起手机,似乎想看看现在几点,是不是还在梦里。 老头儿才不管孙子什么脸色,又叫一声, “快来!等会领你姑奶奶坐你的车回老宅,我那车里都是些粗人,别挤坏了你姑奶奶。” 顾承修终于忍不住,走了几步上前扶住了爷爷的胳膊, “爷爷,你先歇会,我叫王医生马上过来。” 老头胳膊一挥,有点不满, “我现在好得很,就是一个字,高兴!快,把承礼也叫回来,回家!” 顾承修僵直着胳膊站在原地,又仔细看看爷爷脸色,竟然从来时候的灰败变得红光满面,看来不像是发病,可现在这胡言乱语,莫非是老年痴呆前兆……? 他长眉微皱,去看爷爷身边的余芝。 那位余老师脸上神色有些尴尬,碰到他的目光之后又去偷瞄爷爷的脸色,然后像是下了什么重大决心似的,冲他说道, “我和你爷爷结为兄妹了。” “……” 不到二十就开始接手家业的顾总,之后不到一年就开始为顾氏开疆扩土的商业奇才顾总,几年时间就已经成了C国商圈叱咤风云精神领袖的顾总,此刻竟然脑子乱成一团,似乎斟酌了半天,才吐出一句, “恭喜。” 唉,有些人表面光鲜体面,其实背地里已经成了十八岁少女的孙子。 “放屁!贱人你胡扯什么!” 被保镖钳住的吴梦涵突然又尖叫起来,“祖爷爷!你疯了?你是不是被她们下了降头!快!去找蒙阿姨她会解降头!啊啊你们放开我祖爷爷你看他们又欺负我!” “祖爷爷!那是骗子啊!那个贱人是骗子啊!” “祖爷爷呜呜呜呜我被弄疼了祖爷爷你救救我。” “小叔叔!小叔叔你劝劝祖爷爷啊。” 吴梦涵已经全然没了平时顾家大小姐的矜持,又喊又叫的像个泼妇,嘶哑着喊着祖爷爷。 过去两年,只要吴梦涵眉头一皱,顾青田必定会答应她的各种要求。 可此时此刻,他像是全然没有听见吴梦涵的尖叫和挣扎。他只是喜滋滋地一手拉着孙子一手拉着妹妹,把他们塞进劳斯莱斯,自己转身扶着助理的手,上了那辆奔驰商务。 停车场上的吴梦涵还在尖叫,连带着她身边的张红霞夫妻脸色也变得忐忑。 车门一关,顾良田靠在椅背上,缓缓闭上眼睛,刚才情绪波动太大,这对他的身体负担不小。 汽车刚发动,他闲闲抬起一只手指着窗外,身后老助理立刻会意凑上来听吩咐, “老李,在小余到老宅之前,把吴家处理掉。” 李特助跟着顾良田在商场里摸爬滚打三十多年,现在到了退休的岁数,还是舍不得离开老爷子,平时就跟在老头身边一起下下棋喝喝茶。 好久没有接到过这种命令了,他看着老头微微阖上的眼睛杀气乍现,突然有点重回激情岁月的热血, “明白,保证干净利落。” 说罢,他微微拉开车门窜出车外,比当年的速度没慢多少。 已经被拖到没人小巷的吴梦涵还在挣扎,张红霞夫妻俩人面色土黄瑟瑟发抖地被钳制着缩在一边。 “李爷爷!”吴梦涵现在也不管那么多,哭着向李特助喊,“祖爷爷一定是被那个姓余的贱人骗了啊!你快去劝劝他啊!那个姓余的我早说她人品不好结果就骗到祖爷爷头上了!” “吴小姐,”李特助笑眯眯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条手帕,“你现在还看不清形势么?你呀,当初骗老爷子的时候,哄得老爷子高兴,我也就没多说什么。今个啊,我就跟你直说了,你惹错人了,谁也保不住你。” “你们敢?!我和郭局长很熟你们敢?!” “哦……对,还有你污蔑余小姐的事,要麻烦郭局长。” 他说罢将手帕直接塞进吴梦涵嘴里,又指了指角落里已经吓瘫了的那对夫妻, “把他们都带走,这事还没完。” * 余芝坐在汽车后排看着还能横躺一个人的宽大座位,低头默默扣手也不知道该说点啥,顾承修没跟她坐一起,一个人坐在副驾。 他看起来脑子还有些乱,刚才还跟她解释说不坐后排是因为太挤并不是因为不愿意承认她和爷爷的兄妹关系。 俩人就这么各怀心思一路沉默着回到了顾家老宅。 那所老宅是个占地面积颇大的四合院,顾青田已经先到一步,背着手站在门口笑呵呵地等着他们,旁边是被火急火燎从学校叫回来还没搞清楚状况的顾承礼。 “哎,你姑奶奶来了!” 老顾高兴的脸颊通红,拉着承礼的手好好嘱咐,“你姑奶奶第一次来,嘴甜点。” “知道知道,保管让她老人家马上就能体会到子孙绕膝的快乐!” 刚说罢,人就到了。 顾二少爷看着自己的新晋姑奶奶-余老师从车上下来。 当!头!棒!喝! 就在他要惊叫出声的时候,忽然看见他哥绿着一张脸从副驾下来。小少爷顿时心里诡异地熨帖无比,脸色一变蹦了几步上去,当着他哥的面嗲声嗲气地叫, “姑奶奶好!” “……” 果然,这声叫完他哥脸更绿了,他心里憋笑到口不择言, “姑老师,您第一次来,我带您逛逛吧?” 自从上次吴梦涵搅合之后,他还是第一次见余老师,好在今天不会有吴梦涵来搅合了。 刚才他瞧见爷爷身边的李特助,带人把吴家那两位所谓的亲戚连人带东西地装进了一辆大货车之后迅速离开,那俩人被堵上嘴捆得严严实实,丝毫不见他们挣扎。 想必以后不会在海城看见那几个狗皮膏药了。 顾二少爷浑身舒坦,顿时姑奶奶长姑奶奶短的叫得更欢。 “好了好了,”老顾一边拉上一个,“先回家,边吃边聊,小芝也太瘦了,该多吃点,以后想吃什么就来哥哥家,要是嫌麻烦,就打电话给承修叫他给你送去!” 余芝实在架不住老顾的热情,连忙点头, “谢谢……大哥。” 她实在不明白,她心里都别扭的厉害,顾……大哥和承礼怎么就接受的这么毫无心理压力?!她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顾承修,那位脸绿的像是刚坐了云霄飞车下来。 顾家看来还是有个正常人的啊。 她一边感叹,一边的老头儿絮絮叨叨地拉着她走进四合院的大门,门内的景色瞬间转移了她的注意力,只剩下惊叹。 大门正面是个造型古朴的影壁,影壁后头竟然是座假山流水齐备的小花园,花园两边是垂花抄手游廊,顺着游廊到头是五间雕梁画栋的主屋,这整座院子就跟从红楼梦里搬出来似的。 余芝跟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一样心里就一句话, 【天爷啊,有钱人的世界果然没有什么不可以……】 “小芝?” “哎哎!大哥您说。” 老顾看着余芝终于不再走神儿,又把刚才忧心忡忡的抱怨说了一遍给余芝, “承修这孩子从小话就少,家里也没个女性长辈带他,我怀疑他现在这个爱情观婚姻观啊很不正常,前几天还想跟我说找个十八岁的。” “哈?” 老顾一双鹰眼满是真诚, “没办法,我给他找了个十八岁的,是锦家的小女儿,在你们学校隔壁读书。小芝,我叫他俩周末见一面,我老头子不好意思去,哥哥拜托你去看看,挑孙媳妇呢,给大哥把把关。” “……?” 大可不必…… ▍作者有话说: 顾承修:帮我联系一下驱魔大师,谢谢。 第十六章 余芝从小跟着养母生活,说来……这还是她第一次体验这种来亲戚家串门的感觉,也是第一次体验这种亲戚之间絮絮叨叨说着烦心事的感觉。 有点像冬日里的一壶小酒。 不过今天这壶酒有点太烈了,陪着顾承修相亲这是什么暗黑任务?!当她还在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拒绝的时候,老顾就拉着她一步迈进顾家主屋。 主屋里一水的红木家具,楠木圈椅,古香古色,就是大白天还灯火通明的有点奇怪。 “小芝,吃饭前先来带你看看,我们老顾家现在就剩我和承修他们兄弟俩,”他边走边伸手指着墙上挂着的相片,“过两天把你也添进来,家里到我成年那会儿才有了点钱,我小时候都没和爷爷合照过,遗憾呐,唉,所以啊……” 主屋南边有一面巨大的雪白墙壁,上面规规整整地挂满了照片。 “他姑奶奶你快来看!”老顾兴致勃勃,像是多年的宝物终于有人赏识,“你看!这是我儿出生的时候,哦……你没见过他,那就来这来这,你看!这是承修刚出生的时候!” 巨大照片中的婴儿红彤彤的,像只幼小的猴子,不过霸总气质与生俱来,刚出生的他就抿着小嘴一脸冷漠。 “余老师!” 顾承修小跑过来,急喊一声就要挡在余芝面前。 可他终究晚了一步。 或许是为了表明这是顾家长孙,这张照片里,顾总刚出炉的小勾勾就这么大辣辣的、毫无马赛克的、出现在余芝面前。 “……” “……” 安静。 还是承礼动作快,趁着他哥已经石化的功夫,赶在老顾要炫耀之前,直接蹦起来把自己的出生照片扯了下来抱在怀里,紧接着朝余芝眯眼一笑, “我跟我哥……都一样都一样,姑奶奶你看他的……嗯就够了。” “嗯……这个……就……”余芝眼睛乱瞟不知道该放在哪,最后定格在老顾一脸等着被夸奖的表情上, “大哥,恭喜恭喜啊,您孙子真是……天赋异禀!” 顾家这间主屋平时不见外客,可顾家本家亲戚又少的可怜,十来年了老顾是第一次领人来看这些珍贵照片,听见余芝夸奖,他本来就红润的面色现在更是光彩四射,笑的合不拢嘴, “同喜同喜!咱们顾家后继有人哩!” “爷爷!” 背对着站在照片墙前的顾承修,此刻脸色青红交加,眼尾都有些微微泛红, “余老师还有事,我送她回学校。” “胡说,有什么事,”老顾脸一板,训斥他,“你怎么知道小芝有事!” 顾总平时一直像古井似的黑眸泛起一层水雾,薄唇都被抿出一抹苍白, “余老师,你说,你有没有事。” 这个威胁的口气……嘁。 “啊?没事啊,”被他盯着的余芝眨眨眼睛,“大哥,我们再多看几张吧!” “好嘞!来看满月!” 顾承修下颚线绷紧,上前几步直接把余芝的手腕从老顾手里拉出来,二话没说就拉着她朝屋外走,根本不管身后承礼幸灾乐祸的巨大笑声,和老顾气急败坏的挽留。 一口气拉着余芝冲出老宅,把她塞进自己的迈巴赫,他坐回主驾打火启动冲出老宅的停车场,一气呵成! 眼看车速直线飙升,车窗外的景色急速后撤,余芝抓紧安全带,偷偷看了一眼身边顾总的脸色。 铁青! 就他现在这个神色说是要去杀人灭口都有人信,她咽咽口水,小声解释, “其实我刚才什么都没看见。” “吱——” 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尖锐的嚎叫,她被这么一甩脑袋突然清醒,赶忙解释, “不是不是!我意思不是说您小到我什么都没看见,我是没看见那张照片上是什么!我就顺口跟着你爷爷说两句,这个……你明白吗?” “到你学校了。” 顾承修的声音有些沙哑,又说一遍,“到了。” “哦哦……”她手忙脚乱地解开安全带,又往回补救,“我都瞎说的,你别往心里去,小孩儿的都特别小,我带我妹去儿童医院的时候,见过比你还小的可多了。” “……” 余芝站在马路边看着那辆迈巴赫绝尘而去,心里觉得还是有些过意不去。 虽然她没吃过猪肉,但是托一春的福,她看过猪跑。据说男人都特别在意这个,下回再见要好好解释下她不是在嘲讽…… “芝芝!!” 刚想到一春,一春跟着萌萌就火急火燎地跑过来,“芝芝!我们在校门口等你好久了!怎么才回来?没事吧?我和萌萌本来说去警局看看又不知道是哪个警局,苏扬说他去找你了,找着了吗?” “苏扬?没有啊,”余芝从书包里掏出两盒巧克力,这是她顾爷爷给她顾大哥糖果之后,专门给她的,说是叫老何头从国外带的, “给!我爷爷给我的,可好吃了。” 两个好朋友接过巧克力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欢呼,而是一反常态的有点忧心忡忡, “芝芝,你看学校群里的消息了么?” “什么?”她刚要掏出手机,余光瞥见校门外有几个进出的学生对她指指点点的,“怎么了?因为我被警察叫走?” 陈一春一把夺过余芝的手机, “别看了,直接去找校长,学校群里有个三无小号造谣。” 蒋萌也赶忙挡在余芝身后,挡住那些打量的目光, “对,导员说他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还要调查,但是他现在就是任由那些消息乱飞也不管,我怀疑那个三无小号就是李凯。” “他说我什么?” 警察根本没对那位会长多说一句话,况且也就个做笔录的事儿,原本要告她的张红霞和王建军……在她坐上顾承修车的时候,就看见顾家的那些黑衣壮汉把他俩拖走了。 想必那两位也不会再去主动告她。 “唉,说你在拾光……嗯,做些不好的事。” 她们仨边说边走,快要走到学校通知栏的时候,蒋萌表情有点不自然,突然一把拉住余芝, “芝芝,我们往那边走。” “对对,那边,那边去校长室近一点。” 余芝看着两位好友的表情,知道事情不对,她踮脚朝那个被围得有点严实的通知栏看了一眼。 玻璃橱窗后头,贴着几张巨大的海报。 【大二经济系余芝长期在外被人包养!】 【余芝在拾光坐.台图如下!】 围在通知栏前的学生们都在低声八卦,这种校花被爆有金主的新闻在海大还是第一次见,就这么几个小时海大几乎所有的群里都被这条消息刷屏了,没想到学校的通知栏也被人贴满了这些照片。 “是前几天走秀那个余芝?我去……我好喜欢她的脸……” “房子塌了塌了,不过她长那样家里又穷,肯定大把金主等着包养。” “别说了别说了,这贴大字报的也够缺德的。” …… 这些议论声余芝听了还没什么,陈一春这暴脾气气的脸色铁青,正要大吼一声叫他们别瞎说了。 突然有个穿旗袍的老太太,带着一阵香风,袅袅婷婷地越过她们三人,优雅地伸出保养得当的纤细胳膊,直接扒开吃瓜人群。 紧接着,旁若无人地走到通知栏最前面。 众人本来都还都低头议论八卦呢,忽然蹦出这么个老太太,八卦也不议论了,都盯着这个银发老太太。 正感叹吃瓜果然不分年龄的时候,只见老太太看了一眼那几张大字报,低头从自己的手袋里拿出一只小盒的雪花膏, “这么多年了,给人泼脏水的手段怎么一点进步都没有,啧啧,现在不是有什么微博哦豆瓣哦,怎么还贴大字报呀土死了土死了……” “……?” 吃瓜众人加上余芝三姐妹一头雾水的看着老太太。 老人家边嫌弃这个大字报土,边从手袋里翻出一瓶体积颇大的香水,放在手上颠了颠, 然后在众人的注视下,将那香水瓶子的底部,猛地砸向通知栏的玻璃橱窗, “走你!” 砰—— ▍作者有话说: 余同学:短小不可怕,明天就会长大! 顾承修:歪?110吗? 第十七章 没砸破。 众人安静看着老太太泰然自若地收起香水瓶子,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似的转过身,目光越过人群落在余芝身上, “小余,不好意思,差点手劲哎。” 有一种美人,岁月对她仿佛格外宽容,只是带走了一些娇嫩,可还给了她成千上百倍的撩人风情。 这银发老太柳眉舒展,鼻尖微翘,一走一动之间身上的烟色旗袍也跟着她摇曳生姿。 穿过已经看傻的吃瓜群众,老太太站在余芝面前,笑出两只可爱的梨涡, “终于轮到我来见你了,我是你柳奶奶呀,走吧丫头,去见你们苏校长。” “啊?奶奶你……怎么知道我们校长姓苏?” 老太太眼神里闪过一丝不可查觉的凉意,转瞬又变得和蔼可亲, “我自是知道,走吧,弄弄好了还有件大事要做,奶奶今天来还是带着任务的哦。” 她眼波一转看向余芝身边两位好友,“好孩子,你们先去忙你们的吧。周末叫我们芝芝请你们那个……那个什么餐厅,哎呀老何说的什么名字我都忘记了,反正就是最贵的那个去吃一顿呀。” 说罢,她拉着余芝的手施施然地朝教务大楼走去。 余芝被拉的一趔趄,转头赶忙朝还在发楞中的陈一春蒋萌挥手, “我等会再去找你们!” 前面领路的老太太似乎对这里极为熟悉,黑色羊皮小高跟哒哒哒地敲在柏油路上,没有丝毫犹豫。 走了一会,她突然笑笑, “这么久了,这里倒是没怎么变。” “什么?” 余芝被老太太拉着一路小跑才勉强跟上,“奶奶你走慢些,前面有个上坡有些难走的。” 老太太头也没回,依旧走得很急, “我知道的,不怕。” 走到那个小陡坡的时候,余芝小心翼翼地在后面护着奶奶,还没走到一半,就听见刚才还在笑嘻嘻跟她聊天的柳奶奶,忽地哼出一声冷笑, “小余呀,我当年是个高跟鞋都穿不好的乡下丫头,更别说穿着高跟鞋爬坡了。后来就因为一个男人,他说我穿高跟鞋时髦好看的呀,我从那开始就再没脱下高跟鞋,” “柳奶奶……” 老太太的声音极为清甜,说笑的时候像只百灵,说起男人的时候,又像是被暴雨敲打的玻璃窗沿,听着就叫人跟着难过。 余芝斟酌着想说些宽慰她的话,已经离她不远的教务楼前有个人影朝她跑来,边跑边喊她, “余芝!你回来了?!有事吗?我已经联系好我家里的律师了,你……啊?这位是……?” 苏扬额头有些汗湿,表情看起来有些焦急。 自从她被警察带走之后,苏同学突然就乱了阵脚。往常他和爷爷在学校里几乎没有交流,就是为了避嫌,海大是他自己凭本事考上的,要是叫别人知道校长就是他爷爷,还不知道传出什么闲话来。 可今天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直接给爷爷打电话叫爷爷想想办法。 眼见少女平安无事,他盯着她多看几眼,终于放下些心,少女朝他弯唇一笑, “这是我奶奶。” 余芝今天听见一春说苏扬要找她,心里还是很感激的,“我们正要去找校长,多谢你啊苏扬。” 少女的叫他名字的时候软软糯糯,他突然觉得这一天没白跑。 “哦哦,奶奶好。” 他看见老人家有点见家长的紧张,“您长得跟余芝可真像,真有气质。” 大小伙子带着点明显的讨好,笑眯眯地跟老太太打招呼,可老太太自从看见他,脸上的笑容就突然消失, “苏家男孩子?嘴倒是祖传的甜。” “……什么?” 老太太不管苏扬一头雾水,脸上带着些警惕把余芝拉到身后,“小伙子,之前做的事我都替芝芝谢谢你,不过以后么……最好把你的心思收一收。” 她话里话外带着毫不掩饰的警告,说罢就绕过苏扬,拉着余芝急匆匆地进了教务大楼。 …… “奶奶?” 余芝看着还傻站在原地的那位苏同学,觉得有点过意不去,“奶奶……您之前见过他?” 高跟鞋走在楼梯上,哒哒响的清脆,柳奶奶风姿绰约的背影有一瞬间的僵硬, “算是见过吧。” “他……怎么了?” “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柳奶奶的口气又松快起来,“改天再跟你详细讲,今天先把那大字报的事情搞搞定。老白那个破系统又坏掉了,老顾那个委托奖励就只有我能来送了呀。” “其实是你门奶奶要来,我抢掉了她的名额哈哈。” “哎呀养老院给我憋坏了呀。” “……” 校长室就在三楼,走廊长长的极为安静,只是时不时的居然有一声抽泣声传来。 看样子……就是校长室里发出来的。 她们俩走到校长室门前,刚要敲门,那木门就被从里面拉开,余芝跟要出来的两个人打了个照面。 “余芝!是你?!” 那两人一老一少,老的是顾大哥身边那位眼熟的爷爷,少的,竟然是已经哭得满脸狼狈的吴梦涵。 吴梦涵外表看起来并无异常,可一张小脸惨白得不像话,一看见余芝竟然直接嚎哭出声, “余芝!我求求你,求求你帮我跟祖爷爷带个话呜呜呜我求求你,我不要退学我不要退学我不要离开海城呜呜呜呜余芝我求求你。” 哭着哭着她双腿一软直接就要跪在余芝面前。 余芝心里一惊,直接伸手架住了吴梦涵, “别。” 吴梦涵还要再跪,站在一边的李爷爷突然伸手拉住她的胳膊,而吴梦涵就像被掐住脖子的鸡一样突然噤声。 李爷爷笑呵呵地冲余芝点点头, “吴小姐是身体原因自愿退学,重回高三,老爷子给她找了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一边疗养一边学习,还把他们一家人接过去陪着吴小姐,余小姐您就放心吧,有空多回老宅看看老爷子,我们这就先走了,车就在楼下等着呢。” 说罢他就拽着吴梦涵朝楼梯走去。 吴梦涵眼泡已经哭肿,她想叫又不敢叫地盯着余芝,一直在疯狂摇头,眼神里全是滔天的绝望和悔恨。 明明祖爷爷最爱她了啊……明明祖爷爷对她最宠爱了啊…… “贱人!你个贱人!!” “都是你!!你凭什么抢走祖爷爷的爱!” “啊!!!” 吴梦涵短促的尖叫声回荡在走廊里,而人影已经完全消失在楼梯上了。 余芝也是第一次见这种场面,大睁着眼有点懵逼,这时候,身边的柳奶奶温温柔柔地捉出她的手,声音有些异样, “小余。” “嗯,我没事。”她赶忙反过去拍拍柳奶奶的肩膀,奶奶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样子,看到这种事情心里指不定也会害怕,她干脆挽住奶奶的胳膊,温声安慰, “奶奶你没吓着吧?” 身边的老太太杏眼微微眯着,已经不看走廊的方向,似乎并不在意吴梦涵被拖走的凄惨样子,只是盯着坐在巨大办公桌后的苏校长,缓缓说道, “道歉和悔恨一块铜板都不值,若是有人惹了我,我就是死,也要把他骨灰都扬了再死。” “……” 校长办公室里温度骤然下降几分,余芝挽着老太太的胳膊,眼睁睁看着刚才还儒雅斯文满面笑意的苏校长,脸色一点点的灰败起来。 ▍作者有话说: 校长:有杀气!! 第十八章 校长室面积不大,但是布置的颇为雅致,正面这对墙上挂了一副装裱精致的字。 【厚德载物】 题字人名叫苏明朗,是民国那时候有名的文学家书法家,现在这位苏校长就是那位苏明朗的小儿子。 余芝见过苏校长几回,发国家奖学金的时候也近距离接触过,她印象里的校长一直都是云淡风轻的飘然模样,跟眼前这个看上去半张着嘴一副痴呆像的老头子可一点都联系不上…… 痴呆像的苏校长眼睛紧紧盯着她身边的柳奶奶,声音紧绷绷的, “柳如眉?你是……柳如眉?” 柳奶奶没回答。 苏校长哆哆嗦嗦地站起身, “你是柳阿姨吗?我妈说你早就……早就……” 早就死了。 在她负气离开苏家的第二个月就死了,之后他母亲就被扶正做了大房。 六十年了……这人都死了六十多年了吧?! 沉默了片刻,柳奶奶在苏校长的注视下,拉着余芝的手慢悠悠地走进校长室,娇笑着礼貌开口, “你爸妈都死了吧?” “……” 苏校长被问得有些愣怔, “你到底是谁?” 柳奶奶自己挑了个看起来比较柔软的沙发,拉着余芝优雅坐下, “你认错人了,我确实姓柳,不过我叫柳建国,是余芝的奶奶。” “……谁?” “别谁谁的了,今天来就是问问你们学校学生造谣我孙女,你们还管不管了?”柳奶奶双腿交叠,坐得挺直,气势上比站着的校长还足, “搞快点呀,我们还有别的事。” “这个……你是指什么?”苏校长又哆哆嗦嗦地坐回去,用手擦擦额头冷汗,“柳……家长,你们要是有什么纠纷,可以先找学院的辅导员具体调解一下。” “你这个校长不管事的咯?” “这个……现在还没看到什么具体证据,要辅导员那边调查清楚了我才好下判断,”苏校长逐渐冷静下来,又渐渐恢复了往日的风度,也是,死了那么多年的人怎么可能大白天的出现在他的办公室? “家长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是我们办事还是要走流程的。” 苏校长的话逐渐官方,余芝心里也有些泄气,据说那个李凯家里是和校长有些关系的,说不定就算查出是李凯造谣是李凯贴的那些大字报,学校可能也不会给太大惩罚。 “奶奶,先我们走吧,要不……报警吧?” 总有个说理的地方。 可柳奶奶并未听取她的建议,她微微上挑的眼角扫了一眼苏校长,从沙发上缓缓起身,摇摆着纤细的腰肢走到了他面前, “当真不办?” “还是要按章程办事的,”苏校长心脏突然猛跳了两下,“这个……这个……你看……” “我再问你一遍,”柳奶奶双手撑在办公桌上,慢慢压低身子, “办不办?” 余芝还坐在沙发上,此刻是一天中最热的时节,校长室巨大的玻璃窗里洒进的阳光也在灼烧着室内的空气。 可就在柳奶奶话音未落的一瞬间,室内温度突然骤降,余芝胳膊上突然被冻出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甚至看见苏校长半张着的嘴哈出了蒸汽。 “啊——!” 儒雅了半辈子的苏校长毫无形象的“嗷”一嗓子尖叫,半个身子都从椅子上滑到地上,“你你!你!你踏马是人是鬼!?” 余芝的位置根本看不到奶奶的样子,只能看见苏校长像只缺水的鱼一样快要窒息的翻着白眼。 就这么僵持了一会儿,柳奶奶似乎是欣赏够了苏校长这幅快要失禁的样子,突然娇笑出声。 刚才那种刺骨的寒凉陡然消失。 “哎呀,校长胡说什么呀,校长你这像什么样子呀,快起来,我就是问问你……办不办呀?” “……” “不办的话,我就不走啦,天天跟着你好不好呀。” 柳奶奶眼看又要压低身子,校长蹭地一下从地上蹦起来,大声喊道, “办办办!” 老头子连滚带爬地从地上起来一把拿起手机急匆匆地拨号, “快!把李凯给我找来!把各年级的辅导员都给我找来!快!别问了快点,半个小时我要看到你们所有人!” 柳奶奶终于从那张办公桌上直起身子,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转身朝余芝招招手, “搞定。” 说罢也不顾苏校长在桌子后头的各种破音嚎叫,拉着还在懵逼的余芝拉开校长室的大门。 门外的苏扬刚刚跑楼梯上来,气还没喘匀, “余芝,余奶奶你们要去哪啊?通知栏里的那些东西我已经撤掉了,你们……” 柳奶奶不耐烦听他说话,直接打断, “别你们你们了,去看看你爷爷吧,哦对了,记得告诉他,要是今天交代他的事情没办好,我晚上还要去找他的。” “……” “扬扬!扬扬!快来!” 爷爷的声音已经变形,苏扬也顾不上再问余芝她们要去哪,赶忙跑到爷爷身边, “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差?!” 也就半个多小时的功夫,怎么跟换了个人似的?!苏扬心惊地扶着爷爷赶紧坐下,“打120,我这就打120,爷爷你等着。” “不用……”苏校长一把拉住孙子的手,大小伙子的体温终于叫他心里巨大的恐惧逐渐平息,“不用打120,打给你彭叔叔,叫他把上回说的那个什么大师的联系方式发给我。” “什么大师?” 苏校长深呼吸一口气, “捉鬼大师。” 那个自称姓柳的老太太刚才也没变什么鬼脸出来,只是寒气缭绕之中露出了一张娇嫩绝美的脸。 那张脸他永远也忘不了。 那脸真真切切的,是他曾经的嫡母,是那个被他父亲和母亲逼出苏家惨死街头的柳如眉。 “为什么?”苏扬有点摸不着头脑,“那李凯这事呢?刚刚余芝奶奶说要是不办,晚上还要来一趟。” “办办办!现在就办!快!叫那个李凯立马滚到这来!” * 一直到走出学校大门,余芝才有点想明白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犹犹豫豫地,欲言又止地,问了一句, “柳奶奶,你们……到底是……” 她本以为柳奶奶还要说要等“那位”回来,没想到奶奶眨眨眼睛,大辣辣地说道: “小余你想得对,我们几个,都不是正常人,可要说我们是鬼,也算不上。”她冲手袋中拿出一张用丝绸包裹着的四方卡片,“小余,我们几个呀,说到底是一群可怜人,活么不算活,死也死不掉。” 终于打破了心里的那道疑问,余芝竟然一点害怕的感觉都没有,这群不是正常人的“人”,给了她正常的关爱和呵护。 只是柳奶奶的口气有些悲凉,她也跟着心里难受, “为什么?” 柳奶奶将那张小卡片塞进余芝手里, “喏,这是老顾心愿清单上的一个奖励。小余儿,先别说那么多了,我出来的时间已经不够了,这个奖励,马上就要开始了。” “啊?” 是银行卡?像那时候的一千三万一样?“这里面是钱?” 柳奶奶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精致的小阳伞,撑在头顶, “傻丫头,你顾爷爷家除了钱也没什么好东西了,这卡呀,从半小时后开始,六小时无限制,明白嘛丫头?你所有想买的东西,都可以在这六小时里无限制购买。” 余芝脑筋有些转不过来, “我可以,买任何东西?” “你想买什么?” 她眼睛闪亮亮的, “想……买一颗心脏给我妹妹,再买一间新店铺给我妈妈,啊,对,再给养老院买个更大的院子!” 柳奶奶微笑着看着余芝激动得有些通红的小脸, “范大人真没看错你……真是个傻丫头,卡是给你的,只能买用在你身上的呀,”说着说着她抬起纤细的手指瑶瑶一指,指向两条街外最高的那片住宅区,那是海城最贵的楼盘,名副其实的富人街区。 “去吧丫头,先买他几套房。” 第十九章 余芝颤颤巍巍地打开卡片外的丝绸包,里面露出一张平平无奇的黑卡,但是有了柳奶奶的话加持,这张卡现在在她眼里散发着耀眼的金光。 奶奶!我不想努力了! 她拿着那张神奇卡片还要再问些具体问题,一抬头,刚刚还站在眼前的柳奶奶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只剩下那句“买他几套房”还萦绕耳边振聋发聩。 余芝再也不敢耽误,边跑边直接掏手机打给养母, “妈,什么都别问,拿上我的户口本,到内森庄园来,立刻马上快!” 海大离内森只隔了两条街,打车估计还没她跑得快,余芝将背包带子一拉,在胸前挽了个结直,长腿迈开直接朝着内森庄园一路狂奔。 包租婆的美好人生我来了! 一直跑到内森庄园小区门口,她才停下来开始狂喘气。 刚好,等妈妈送户口本过来黑卡应该刚好启动。 她抬头看看那几幢散发着富贵气息的大楼,已经开始盘算着,是把剩下的房子一起打包买了还是把那些户型不好的剔出来。 愁啊。 余同学一边咂摸着这种钱太多的烦恼,一边朝着小区旁边看着像是售楼处的一幢颇具艺术感的建筑走进去。 这建筑外头根本没挂招牌,一进去就有一股仙气飘飘的檀香味,前台设置的也很有意思,整个像一个流线型的瓷瓶,瓷瓶后头坐着两位年轻姑娘。 一看见她进来,其中一位立马站起来笑容可掬地问好, “女士您好,欢迎光临,请问您有预约吗?” 说到买豪宅,那这绝对属于余芝的知识盲区, “预约?这还要预约的吗?直接买不行吗?” 此刻余芝脸颊还有狂奔之后留下的潮红,头发也被颠得乱七八糟的,脚上那双运动鞋看起来一百块都不到,这么直愣愣地又问一遍,“不能直接买吗?全款。” 前台另一个小姑娘,细细的眉毛皱成一团, “小姐,我们这里不是卖文具,我们卖的是艺术品,您想买锅碗瓢盆的去后街上买好吗?那地方批发价一百能买一摞。” 后街余芝熟啊,那就是她家小店所在的地方啊,那地方一条街都是卖各种瓷器的,花瓶碗碟假古董应有尽有。 余芝这才搞明白,“这是卖瓷器的?不是内森的售楼处?” “售楼处?”前台上下打量一眼余芝,又坐会原处,“豁,您是来全款买房的?我说妹妹,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这两位前台眼里的嘲讽都快溢出来了,不过余芝根本没打算跟她们打嘴炮,多耽误一分钟就可能少买一套房啊! 她转头就要朝外跑,谁知道身后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两个人,余芝心里着急脚下没注意直接撞上了其中一个。 被撞女孩手里捧着的一只木盒没拿稳,尖叫一声后就失手掉在地上。 “哗——” 不好,里头的东西可能碎了。 “啊,对不起啊,”余芝赶忙捡起那盒子还给被撞的女孩,“对不起,我赔。” “余芝?你是海大的余芝吧?” 眼前的女孩声音温柔,人也温柔,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样子,这位……余芝突然想起那天走秀时候晃过一眼, “你是锦岚?啊,真对不起,我有些急事,这盒子里的东西多少钱?我现在就赔给你。” 锦岚脸色有些不好看,抿着嘴角没说话,她旁边那位穿的跟花孔雀一样的年轻男人突然哼了一声, “你赔?你赔的起吗?这可是岚岚亲手做的,你赔?你拿什么赔?” 说罢又赶忙扭头去安慰仙女, “岚岚,你千万别难过,今天这事有我在,就是叫她卖房也得赔上!” 花孔雀排着胸脯保证之后,就吊着眼睛来看余芝, “把你家里人叫来吧,把你家房产证带着,最好再把……” “搞快点,刷卡,”余芝没功夫跟他废话,孔雀男孩一看就是想在女神面前表现表现,她可不能拿着自己包租婆的梦想陪他耗着,“锦小姐,您估个价钱我现在马上赔给你行吗?” 毕竟如果不马上就刷卡的话,可能就赔不起了, “……” 仙女皱眉,这只花瓶是专门留着周末跟顾家见面的是做礼物的,她花了很多心思在里面,再说…… 这个余芝……上回就压了她的风头叫她跟苏扬没能和好,这次又把她给顾承修的见面礼打破了,这人诚心跟她过不去吧? 而站在一边的孔雀男看见女神皱眉,顿时火气更大, “你口气不小,还多少钱立马刷卡,你有多少钱啊你就在小爷面前翘尾巴?!你出门打听打听我是谁,你去问问这沿街一排黄金铺位都是谁名下的,你跟我面前叫?” 余芝深深叹口气,看来孔雀男孩为了博女神好感是不会轻易叫她走了。 不过他这么暴发户似的一番发言,女神脸色看起来更差,看样子这番炫富并没有取得什么良好效果。 可能炫得还是不到位。 余芝捏着手里的黑卡,汲取了大量暴发户之气, “没多少钱,不过么……买下你这几间商铺,是绰绰有余。” “……” 孔雀男孩本来打算的挺好,这女的一看就是个穷逼,就叫这女的跟岚岚磕个头道个歉,这账就他来付他陪着岚岚再去做一个,这样既能哄岚岚高兴又能增加跟女神多接触的机会,一举两得。 谁知道这穷逼竟然不按套路出牌。 他临海区小霸王炫富这路上怕过谁?!还跟他叫板?今天就要告诉这穷逼什么叫富人的世界什么叫踏马的为富不仁! “豁,你口气倒不小,买我一排铺子?”孔雀男孩歪嘴一笑,“可以,我叫我助理把铺子证件拿过来,房产局走一趟?” ▍作者有话说: 小可爱们今天有点过于短小了,我错了Orz,明天一定补回来哈 第二十章 余慧琴捏着自家户口本,怀里抱着安安,还是听不太懂大女儿的话, “咱们这是去哪啊?” 保时捷内部极为宽敞,她和余芝坐在后排,前排是正在开车的孔雀和坐在副驾面无表情的锦岚,余慧琴压低声音又问了一遍, “谁要买铺子?芝芝你兼职做中介了?” “噗——”正在开车的那位嗤笑出声, “还硬撑呢?房产局可就不远了。这样吧,我也不是那么难说话的人,就现在,在这条街上,你跟岚岚磕头道歉,这事就算结了,我也不要你的钱,怎么样?如果到了房产局,咱们签合同你拿不出那么些钱,可就不是磕头这么简单了。” 听见“磕头”俩字,前排的女神并未出声,看来是默许了。 余慧琴坐不住了,眼圈立马发红, “芝芝?到底怎么了?他为什么要你道歉?” 这对男女打扮光鲜看起来可不是张红霞夫妻那种市井泼妇,要是芝芝真得罪了他们,那能讨到什么好去? “妈替你道歉好吗?你千万别冲动,”余慧琴是真的有点害怕了,长年累月的动荡生活已经叫她再经不起一点打击,“芝芝,你别吓妈妈……忍一忍吧,这里也没人认识妈妈……我替你,先生,先生!不管我家余芝犯了什么错,你别跟她计较……” 余芝眉眼一动,突然喊了一声, “停车!” 呵,就这? 孔雀男孩嘴角一斜,立马把车停在路边,吊儿郎当地开口, “早道歉不就没事了,还跑这么远,何苦呢。天儿怪热的,就你自己出去吧,朝着副驾磕个头,小爷今天就放过你。” 余芝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执着于磕头,莫非也是像李凯一样,精神“皇帝”。 她摸摸安安的小脸蛋,冲妈妈安抚一笑, “没事,我去去就回来,把户口本给我。” “芝芝!叫妈妈去吧……” 余慧琴话还没说完余芝就拉开车门下了车,“芝芝……” “我说阿姨,以后教教你闺女,不要在外面乱吹牛逼,因为她不知道会碰上什么人。” 孔雀男孩气定神闲地教育完后排那位阿姨,就赶忙转头讨好女神,“岚岚,你朝外看,这回气能消了吧?” “你这样是不是有点过了,那瓶子其实也就是我随手做的,”锦岚微微皱着水纹一样的眉头,“街上人来人往的,叫她面子上多过不去。” “谁让她惹你,你随手做的也是无价之宝,我不允许任何人践踏你的心血,她就该朝你磕头赔罪!你看她那个憨批样……卧槽?” 车窗外的余芝,根本没在车边停留,她一路狂奔的背影目标明确,一个闪身就钻进了街边最高大宏伟的一处门面。 【内森庄园售楼处】 “……她不会跑了吧?” 孔雀男孩眼见女神脸色微沉,心里那股火越烧越旺。 他和女神青梅竹马,可最近听消息说锦家和顾家可能要联姻,他这两天一直陪着岚岚就是希望能趁着这段时间,叫岚岚改变心意推了联姻,没想到刚有一点进展就被一个丫头片子这么耍了? 这不是当着女神打他的脸? 可现在就这么急吼吼地追出去不是更显得他没城府没风度? 孔雀男孩纠结的要死。 好在没过多久,那丫头片子就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个穿黑西装的年轻男人,两人一起步履匆匆地上了车。 “我坐中间吧,那边我妈我妹,你坐这边吧,”余芝安顿好小伙子之后,拍拍驾驶位,“走吧,现在两点半,房产局应该上班了。” “……” “走呀,你不会就这么怂了吧?”余芝有点惋惜地叹口气,“等等,那排铺子不会不是你的吧?难怪你老是推三阻四的,我看你也不像是那么有钱的人,那铺子位置那么好,估计是首富顾家的,锦小姐你和顾家熟,你说是不是啊?” 果然,一提顾家,孔雀男脸色就变了。 “行行行,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他一听顾家就来气,正好这丫头片子撞到枪口上,“顾家算个屁,谁怂谁他妈是王八!” 汽车轰鸣着又朝前开去,余慧琴抱着已经睡着的安安心里慌得不行, “芝芝,你刚才干嘛去了?那个小伙子是谁?” “这位是我从售楼处借过来帮我买商铺的顾问,小李,他之前专做商铺中介的,”余芝跟妈妈介绍,“哦……对,我刚刚就是去买了几套房。” “……” “……” 这跟买了几套煎饼果子似的口气是怎么回事? 余慧琴脑子嗡嗡的根本听不清那小伙子的自我介绍,心里彻底从恐慌变成了绝望。 完了,闺女疯了,已经开始说胡话了…… * 周一的房产局大厅被各种来办业务的挤得满满当当。 余芝挑了个窗台抱着安安在说悄悄话,那位房产顾问小李抱着笔记本正在蹲在角落修改合同, “孔先生,您看这合同还有要修改的地方吗?” “谁他妈是孔先生,老子姓孟,”孟辉趁着余芝不注意,低声问小李,“她刚才真的在你们那买房了?” 回想起刚才在售楼处玄幻的一幕,小李脸上浮现了一丝神奇又满足的笑容, “孟哥,我做完这单就回老家了,今晚的高铁,你快些吧。” “……”什么玩意? 正在核对合同的助理压着声音问孟辉, “孟少,做到这个程度可以了吧,再闹下去被老板知道咱们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一直没说话的锦岚,显然对这里不怎么清新的空气有些过敏,虽然她憋着一口气就想来看余芝出回丑消解消解心里的憋闷,可闹到现在她也觉得有些乏味。 何必跟那么一个可怜人计较,那种底层的丫头,大学里走场秀可能就是她人生的巅峰了。 “算了吧孟辉。” 女神失望的眼神叫他心里那股邪火越烧越旺,他后牙咬紧冲着助理瞪眼, “那铺子就是在老子名下的,老子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给老子加上一条,买店铺的4.5亿必须现在付清,要是不付,老子卸她一条腿!” “哦?那要是付了呢?”余芝抱着睡得迷迷糊糊的安安凑过来,“付了怎么样啊?” 呵,穷逼,谁见过能直接刷卡刷一亿以上的?!哪个银行敢放这么大金额? 穷逼连这都不知道就跟他来斗气。 “付了老子给你一条腿!” 余芝伸手捂住安安的耳朵,也不知道这位孟少什么毛病,不是下跪就是卸腿,“那倒不用,我要付了,孟少把门口那辆保时捷送我吧,这地方打车怪困难的。” “……你他妈还真敢想,老孟!给我把pos机拿来!你现在就给我刷,你刷!” 可能刚开始还是为了讨好锦岚,现在已经红了眼的孟少,也不想什么女神了,他就想狠狠打眼前这个可恶丫头的脸,在海城混了二十年还没人敢这么叼他的孟少的面子。 气! 他拿起笔在合同上刷刷签好字,一把抢过pos机怼到余芝面前。 他们在的这个角落不怎么起眼,没什么人围观,只有他们几个人围成一圈神色各异地盯着那个抱着娃的少女,从裤兜里掏出一张平平无奇的黑卡。 “刷吧,没密码。” 孟少接过那张卡嗤笑一声,这丫头估计是踏马神经病,这张小广告一样的卡面能刷出4.5亿?能一下子买下他六间铺面? 当他煞笔? 他懒得按4.5直接按了个5,就在他等机器显示出那句余额不足的时候, 【滴——刷卡成功】 “……” “……” 鸦雀无声。 只有那位小李凑上来,一副过来人的样子拍拍孟少的肩膀, “孟老板,你还得给人退5000万。” 而被拍了肩膀的孟老板,身子一软,直接瘫倒在房产局大厅的地板上,距离孟辉最近的锦岚已经石化,根本没有扶他。 “孟少!” “哎呦老板!” “……” * 下午六点,小李喜滋滋地开着保时捷,跟后座上的财神交流, “余老板,合同签了就妥了,后续手续您不用担心,半个月内给您办好。房子么还是有点遗憾,海城限购只能买4套,您要是能再等等我能给你找个法子,买十套。” 现在回想起少女冲进售楼处,跟他说买栋楼的场景,小李还是有些热血沸腾,一下刷几亿他这辈子估计是再也见不着了。 那位少女财神黑卡所属的银行也挺奇特,叫什么天地银行,嘶……有点耳熟,就是想不起来这是什么地方的银行…… “不用了,”余芝将那张卡默默收回书包,“已经买不起了。” 这是实话,不过小李嘿嘿一笑只当玩笑,他刚收到的巨额佣金还烫手呢, “您能买不起?” 按着财神的指示,小李将车七扭八拐地开进城中村,停在慧琴瓷器店门前,“哟,您住这体验生活?” “谢谢你,后边有什么事我再给你打电话吧。” “好嘞~” 小李一蹦三尺高地走远了,余芝这才拉着还没缓过神的余慧琴进店。 “妈,这两天就别开店了,收拾收拾东西,我卡里还有些钱,咱们先出去租个房子,”她抱着还睡得迷迷糊糊的安安,“姓孟的看起来不像善茬,虽然已经签了合同,我怕他这两天找到这来找麻烦。” “这个……” “妈,上回那个医生不是说安安身体条件已经差不多了吗?钱马上就有了,排上队吧。” “啊……” “这店也别开了,但是不能留给王建军那个畜生,趁着这段时间那畜生不能来捣乱,赶紧抽空把这地方卖了。” “哦……那个……芝芝,你没干什么违法的事吧……” “姐,”刚睡醒的安安脸上还带着些口水的印记,迷迷糊糊地抿抿小嘴,“我想吃奶酪棒。” 这小东西看起来小但是还挺贵,往常她只能一个礼拜给妹妹买一袋解解馋,可现在她已经不是当初的她了。 她是崭新的包租婆,她是临海路上黄金铺面的老板! “买!买一百个!” “真的吗?” 安安的大眼睛瞬间亮起来,软乎乎的小手直接勾上余芝的脖子,“真的吗?” “真的,你不知道你刚刚睡着的这段时间,姐姐经历了什么。” 其实姐姐也不知道。 这一晚上母女三人都没睡着。 安安是吃奶酪棒吃撑了,余慧琴是满心担忧,余芝她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脑子里有无数个小人儿在叫嚣: 发!财!了! 想了一通曾经想买的东西,一个都没想起来,惊喜的是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底气从那堆即将要到来的房产证上慢慢滋生。 十几年她每天想的都是,怎么才能省点钱给妹妹做手术,怎么才能挣点钱给家里贴补,如今她终于可以停下来歇一歇。 什么狗屁品德分奖学金,不稀罕!什么高贵旋转餐厅,包场了! 她伸手捂住嘴,怕自己笑出声。 原来觉得没钱也没什么,一家人在就很好,现在发现一家人富有的在一起。 这滋味,绝了! 还在傻笑着幻想接到房产证什么场景的余芝,手机又响两下。 她心里一动,猜到可能是柳奶奶的奖励来了。 这段时间她没少琢磨爷爷奶奶的心愿清单是什么东西,现在她能猜个大概。 门奶奶是位武林高手,除暴安良是她最想做的事其中之一,那冯爷爷就是做衣裳,顾爷爷是和自己孙子相见,柳奶奶么……冲渣男孙子出了一口恶气?每条实现之后就有相应的奖励。 果然。 【叮~柳如眉心愿清单成功开启~】 【叮~柳如眉心愿清单第二条已达成,由客服白小常开启宿主余芝功能卡一,渣男鉴定卡。】 “……” ▍作者有话说: 余同学:奖励走向开始奇怪起来… 第二十一章 周二早上没课,余芝就帮着妈妈一起收拾东西,屋子看起来虽小,但是东西打包起来也真是不少, “妈,那张小桌子就别要了,到时候再买吧,”她现在说话底气都不一样,“买两张,一张用一张摆着看。” “芝啊,妈妈心里怎么觉得这么不踏实呢。” 余慧琴脸色看起来不大好,昨晚翻来覆去一宿没睡,总觉得下一秒特警就要踹开她家大门把她们从床上拖进大牢里。 余芝知道妈妈谨小慎微惯了,一夜暴富这种事她估计还得消化十几天,赶忙转移话题, “哦,对了,外面那辆车,我得叫王大爷帮咱们开到停车场去。” 昨天要这辆车就纯碎是为了恶心那位孟先生,余芝连方向盘都没摸过更别说靠驾照了。 正说着王大爷,老头儿花白的寸头就从店门外探进来,笑眯眯地问: “小余,今天怎么不开门啊?” “正好,大爷帮我个忙!” 余芝洗洗手出门,领着王大爷去开车。 王大爷虽然有点迷惑怎么突然就有了辆保时捷,但是也没仔细问,只是乐呵呵地帮着把车开到了停车场。要说王大爷这人,在余芝观念里就算是个好男人了,虽然挣得少但是顾家,脾气又好还是个不爱说闲话的热心肠。 对不起!她太好奇了,王大爷是她今天看到的第一个男人。 她鬼使神差地拿起手机,点开昨天凭空出现在手机上那个【他是渣男吗】app,冲着王大爷扫了一下。 【渣男指数:半颗星】【是否要查看‘他’的渣事迹。】 本来只是想试试的余芝顿时震惊。 什么? 连这样完美的居家好男人都有渣男事迹? 她觉得查看大爷隐私实属不大道德,就一次!她发誓就这一次!她握着手机,郑重按下那个“是”。 app反应了一会,弹出一条, 【渣男事迹:尿尿不掀马桶圈。其他:无。】 “……”认真的吗? 啊啊啊啊叫你手贱! 以后还怎么直视王大爷…… * 心情微妙的母女俩收拾一上午也没收拾好,下午有课余芝又必须得去学校。 她刚进校门的时候突然接到一个陌生电话, “小余啊?是芝芝吗?你猜猜我是谁?” “………顾大哥?” 电话那头的老顾好像不满她这么一下就猜出来,本来还有点兴高采烈的声音立马降了八度, “啊对,就是我,我听人说,你把临海那几间铺面买下来了?老孟家正找人打听你呢,”老顾一说这个又来劲了, “呵呵呵呵白纸黑字签的合同他们还想抵赖,不能够!小余我已经派了个律师团专门负责这件事,你就,放心大胆的找孟辉那小子赶紧把户过完。” “哦……” “老孟家还把这几间铺子当命根子呢哈哈哈哈当年我想十亿买下来他们还不肯,”老顾声音又提高两个八度,“这还不是落到我小妹手里?哈哈哈哈啊,对了对了,差点忘了正事了,孟辉那小子是个刺头,这几天,你带上你家里人,住到老宅来。” “我……” “就这么定了!等会我叫承修去接你!” 啪嗒——  余芝根本插不上嘴,对面的老顾就挂了电话,他都不感兴趣穷到揭不开锅的她是怎么买下那些铺子的吗? 就跟直接认了她做妹妹一样,就没有一丝觉得哪里不对吗??这下又直接叫她搬进顾家老宅? 老爷子霸总范儿比顾承修还足,连商量的余地都没有,正在腹诽老顾,又接到一条短信, 【下午五点去接你。】 这个号码她眼熟,是顾承修的私人号。 可以,这办事效率,活该人家当总裁。 事已至此,余芝边走边想,住老宅也好。承礼马上就要考试了,上回收了顾总的课时费,也该好好把剩下的几节课给人家讲完。 哦……还有昨天那个锦岚,表面上看起来什么都不计较的仙女,心地其实也没那么善良。 这次去刚好也在顾总身上实验实验那个app的效果,顾总要是个金玉其外的渣男,那跟锦小姐也算什么锅配什么盖,可是万一顾总不渣呢…… 余芝有点纠结,按理顾总叫她一声姑奶奶,她不说吧心里过不去,说了吧又像个背后诋毁人的碎嘴长舌妇。 现在都讲究自由恋爱,她这么横加干涉跟豪门恶婆婆有什么区别…… 纠结。 “余芝!” 她正想得入神,身后传来个声音, “刚好碰到你!余芝余芝,一块走吧,还有点事要跟你说。” 她抬头看见苏扬跟在她身边,闪闪发亮的眼睛里,神色有些复杂, “什么事?” “嗯……群里发谣言的调查出来,就是李凯,我爷爷说今天下了课要你去三教那边一趟。” 余芝属实有点没听懂, “他造谣直接报警不就好了吗?做笔录去也该去警局,去三教干什么?” 苏扬低头走在她身边,一脸俊脸上的表情有点纠结,他想了一会儿才回答, “李凯说他那些消息不是从吴梦涵那来的,但是他又不说是谁。嗯……这个事情比较复杂,如果他在警局直接说出来,可能牵扯的人太多……你去就知道了,都是为你好,真的,我陪着你一起去。” 余芝总觉他说话有些支支吾吾的,心里对他的说辞半信半疑。 可苏扬从没做过什么伤害她的事情,也一直明里暗里的帮她,她也一直记得他的好,要真是有什么说不清的事呢…… “好吧,那下课一起去。” “好,我……”苏扬低头揉揉自己的衣角,不敢看她的眼睛, “我一直陪着你,别怕。” * 下午是两节连着的专业课,余芝也没把这事情放心上,只是抽空给顾承修发条短信,说下午可能要晚一些。 下课之后她还跟一春和萌萌十分豪爽的约好了周末去吃旋转餐厅,这才跟着苏扬一起朝三教去。 四点多,夕阳金光将海大校园染成整团暖色,只是独独遗落了三教这个地方,整栋教学楼像是被凉气隔绝,阴冷昏暗。 三教一直都是海大学生口中各种校园怪谈发生最多的地方,传说这里当年是个乱葬岗,冤魂们都被三教镇住飞不出去,就一直在教学楼里漫无目的的游荡。尤其晚上十点之后,在三教自习的学生经常能看见几个白衣长发的女子在走廊又哭又笑的。 不过这些校园怪谈大都大同小异,每个学校都有,真真假假的,余芝也不是很在意。 “他们在哪呀?” 现在才四点,三教就空荡荡的几乎没人。 苏扬低着头朝三教最大的那间阶梯教室走, “在阶梯教室,那里宽敞,方便说话。” 果然,没走几步余芝就看见大教室门口站着神色各异的李凯苏校长,和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 苏校长又恢复了往常那副云淡风轻的飘然模样,迎上来淡淡地跟她介绍, “余芝,你看,这是彭老师,他是咱们海城宗教协会的会长,马上就要来咱们学校任教开课了。” 彭老师? 这名字有些耳熟…… “来来来,他现在还兼职咱们学校的……这个保卫工作,”苏校长伸手推开阶梯教室的门,“你们进去聊聊。” 教室里一股燃烧过的香烛味! 这不对。 余芝退后几步,瞪着那几个神色各异的男人,准备先撒丫子逃跑,结果还没跑出一步,身后的苏扬突然拦了她一下, “余芝,这……真的是为你好!我爷爷说你身边那个老太太不是人!” “苏扬!放开我!” 苏扬捉着少女纤细的胳膊,声音里都带上了心疼的哭腔: “余芝,叫彭叔叔帮你看看,要是有不干净的东西,对你身体有损害!” “放开我!你们干什么!” 余芝根本挣扎不出苏扬的钳制,心一狠张嘴就咬。 结果苏扬只是咬着牙把她送进阶梯教室,连胳膊被咬出血了都没放开她。 “砰” 大门一关,苏扬趴在门缝朝里喊:“我在这里陪着你!别怕!叫彭叔叔帮你看看就好!” 苏校长一把拉住孙子的胳膊, “陪什么陪,那女孩邪气的很,你跟我出去,到外面等着!” “我不!我就在这!” 祖孙俩拉扯之间突然发现有些不对。 刚才还能清楚听见阶梯教室里少女的高声呵斥,现在教室里头,竟然安静的像被按了静音键,什么声音都消失不见。 “余芝?” 苏扬心里突然有点慌,当时爷爷跟他说要骗余芝来这的时候他心里一万个不愿意,可爷爷说如果真有厉鬼跟在余芝身边,那不出半年余芝小命就要玩完。 那个彭叔叔是海城有名的风水大师,也帮人镇宅做法事,如果真的能帮到余芝,他宁愿余芝讨厌他。 可现在…… “彭叔叔?” 他也不管那么多,直接要上手拉教室的门。 一拉,根本没拉动。 而一门之隔的余芝,也在拼命拉门,边拉边骂这帮孙子害人精。 “你们请的这是什么大师啊!!能不能请个靠谱的啊!!” 这间教室明显不对劲,也不知道他们抽什么风选在这个地方,刚才那位所谓的彭大师拉着她一站在教室中央,还没摆开阵势,桃木剑都只掏了一半,教室的灯就全灭了。 就连那位大师点燃的三根蜡烛也灭的干干净净。 天还未黑,教室里竟然伸手不见五指,余芝还没什么事,那位彭大师突然尖叫一声, “余芝!余芝!你在哪!有人拉我衣服!” “……是我在拉。” “不对不对!有人拉我胳膊!” 余芝心里那点恐惧完全被这位彭大师的超高音尖叫吹散,“唉,还是我。” “是吗?”彭大师听起来平静不少,“快找门,这地方很他妈邪门!” 余芝拉着大师的手慢慢摸到大门边,心里直叹气, “您平时不就干这个的?” 彭大师可能也是紧张,竟然口不择言顺嘴秃噜, “谁知道这回来真的啊?!啊?!谁他妈知道这世界上真有这么邪的事啊?啊?你海大的你不学马克思吗?孔圣人都说了子不语怪力乱神?啊?平时那些有钱人都是做了亏心事,找我也就是个心里安慰,我这是相当于个心理医生啊你知道吗?专业心理医生哪会捉鬼啊?啊?” 彭大师紧张的跟机关枪似的喷个不停,余芝没理他,专心拉门,结果拉了半天没拉动。 “门拉不开了,外面声音也听不见了,大师,您想想办法吧。” 正在彭大师刚要张嘴的时候,教室中间有一根蜡烛,突然自己亮了。 小小的一块烛光,像是被黑暗缠绕,光亮有些破碎。 “你看见了吗?”彭大师声音已经变调,“你看见了吗?啊?啊!!” 在“嗷”地尖叫一嗓子之后,彭大师彻底失去了声音,瘫在余芝身边。 “……” 她确实看见了,烛光里影影绰绰的影子。 余芝踢开大师,转头又去拉门, “苏扬?!” 身后似乎有脚步声响起,还不止一个,她又想起校园怪谈里那些冤魂。 这叫什么事儿啊…… 眼见那门拉不开,她干脆背靠大门,开始默念, “寻龙分金看缠山……不对不对,这是盗墓的,啊对对,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 根本没用啊啊! 浓稠的黑暗里好像真有什么东西靠过来,不管了不管了, “马克思主义万岁!!富强!民主!和谐!啧,后边是什么来着……” 呵。 黑暗中传出一阵轻笑,若有似无。 笑得余芝背后猛出一层冷汗,她脑子一抽,伸手护住自己的脖子,就这么定定瞪着黑暗里的那些东西。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用这个姿势,就是觉得可能会死的比较有尊严一些。 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只有一秒,或许有一分钟。 她眼前的那片黑暗像是被什么东西吸收,慢慢稀薄,而那稀薄的黑暗之中,有个宽肩窄腰的高瘦身影,一步一步,朝她走来。 走得越近,她看得越清楚。 来人是个二十多年的年轻男人,一身黑衣,脑袋上带了一顶黑色的鸭舌帽,鸭舌帽用白色写了四个字,模模糊糊的。 终于,那个男人站在三步之外,慢慢抬头,露出一张带着三分邪气的俊秀面容,薄唇一挑声音清冽: “小余,我回来了。” “啊?” “还好我回来的早哟,”那男人伸出修长的手指,悬在半空,“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他两指一捏,巨大教室的浓稠黑暗里突然传出无数声痛苦的哀嚎,似乎有许多看不见的依附在黑暗里的东西就这他两指张合之间化为灰烬。 教室里的灯突然亮起,大门外苏扬的声音也逐渐清晰。 余芝终于看清眼前男人的帽子,上面字迹和养老院牌匾上的一样龙飞凤舞。 【天下太平】 男人冲她龇牙一笑, “你可以叫我范无咎,我来接你回养老院。” ▍作者有话说: 抱歉今天晚了一些,余同学又有新技能解锁哈哈。 感谢能看到这里的各位小可爱!超级感谢每天给我留言的小可爱!你们是我每天码字的最大动力啦鞠躬!下一章就要入v啦,明晚十二点会有万字章和红包掉落,感谢小可爱的一路陪伴,一起走下去吧~~! 下一本会写这个,感兴趣的小可爱求个收藏呀~~ 真千金她只想继承遗产[穿书] 宋宁这一辈子,从庶女到皇后,兢兢业业斗了三十年,终于熬死了狗皇帝,顶着宫斗冠军的头衔荣升太后。 结果被一颗杏核噎死穿成了一本现代狗血小说里的同名女配。 书里宋宁是豪门流落在外的真千金,回到宋家之后才发现,原来找回她只是为了叫她代替假千金嫁给快升天的大佬冲喜,没多久那个大佬死了宋宁疯了,宋家一派祥和假假千金也和男主幸福生活在一起了。 宋太后看着这些小儿科似的勾心斗角,翻翻白眼。 什么真假千金狗屁男主,本宫只想要那位大佬的遗产。 #满级宫斗选手再就业##谁敢拦她做有钱寡妇就送他上西天##面首什么的也不是很想要啦哈哈哈嗝# * 直到宋宁费尽心思如愿嫁给马上升天的大佬,准备做有钱咸鱼时才发现,事情不简单…… 这个斜靠在病床上眸色幽深盯着她的大佬怎么这么眼熟? 大佬床边那个三岁小豆丁一看见她就跌跌撞撞跑过来,抱着她大腿瘪嘴哭嚎, “皇嫂!你怎么才来啊?皇兄叫我去上幼儿园……我不想上幼儿园呜呜呜呜……” 宋宁眨眨眼睛,觉得这是一个阴谋。 #皇弟我给你报了八个兴趣班##躺着那位能不能快点死?##不,谁也不能阻拦她圆咸鱼梦!谁都不能!# 第二十二章 “范无咎?!” 刚才还晕倒在地悄无声息的彭大师,突然像被塞了一口大补丹一样从地上弹跳起身,指着五步之外那个黑衣男人,“你从哪冒出来的?看来是你进入这个教室之后,触发了我的法阵,将邪祟都收拾干净了。” “……” 彭大师并不在意在场两人的目光,好好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又恢复了进教室之前那种仙气飘飘的状态, “年轻人,看在你与我有缘的份上,劝你一句,回去赶紧改名吧。” “为什么?” “这你都不知道?”彭大师压低声音,朝四周看看,像怕惊醒了什么,“黑无常你听说过吧?你跟他重名了你知道吧?这名字阴气重啊,你爸妈也真是不讲究。” 大师叮嘱完,又转头去看余芝, “很好,已经清楚干净了。走吧,可以交差了。” 彭大师气质凌然地去拉阶梯教室的大门。 一拉,教室的灯又灭了。 “啊!!余芝!余芝?!人呢?!苏校长!快开门!” “救命啊!” “有人拉我袖子啊啊!滚呐!” “……” 此刻,余芝正和范无咎并排站在教室另一侧的窗外,看着屋子里的彭大师疯狂拉门。 “走吧,他们都在等你。” “那彭大师他?”余芝脑子还有点懵,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从教室出来的,为什么站在一片草地上,三教后面不是个篮球场吗? 他真是黑无常么……她现在是被鬼吓死了要被带走了吗…… “这栋楼地基打的不好,”黑衣男人饶有兴致的看着彭大师快要口吐白沫的样子,“这些东西许久没这么放肆过了,叫他们玩玩也好。” “什么东西?” 他弯起手指敲敲玻璃,发出砰砰的响声。 余芝眼睁睁看着屋里的彭大师就像一颗悬浮在液体里的微粒,开始了无休止的布朗运动,并在疯狂乱跑之下居然把教室门都撞裂了。 门一裂开,门外苏校长和李凯的尖叫混杂着苏扬叫余芝的声音倾泻进来,像是引起了教室中浓稠黑暗的不满,那团庞大的黑暗竟然顺着门缝开始朝外蔓延。 三教整栋大楼又阴沉了几分,只有那四个男人的尖叫嘶吼回荡在楼里。 而导演了这一切的黑衣男人,没事人似的直起身子冲余芝解释, “鬼。” “……”也不必这么直白。 “走吧,叫他们在这玩一会,一晚上应该够了,”他转身在草地上走了几步,“哎,发什么愣,走啊。” “哦哦……”余芝赶忙跟上,“我……那个我叫个滴滴吧,快一些。” 她还在手忙脚乱地掏手机,就看见他从不知道什么时候长出来的树后面,牵出一匹马。 为什么这地方会有马?黑大人你马好大啊! 那马通体漆黑发亮,膘肥体壮四腿修长,站在那比余芝还高,范无咎轻点马镫十分轻巧地翻身上马,居高临下地伸出一只手, “上来吧。” “……骑出去会被围观的吧?” 余芝话音未落就感觉脖子后面的衣服被马上的人拎起来,就这么轻轻一扯将她扔在身后, “小孩儿话怎么这么多,抓紧了,赶时间。” “……” 她哪里骑过马啊!小时候妈妈带她去公园也只是跟一匹老到没毛的马合照过而已啊! “那个……我还和人约好了一起搬家,不然我等会自己去吧……行吗?”她原来不觉得,现在发现自己是真的恐高,“那个人很守时的,如果我迟到了会生气的……行吗范先生?” 她身前的劲瘦背影无动于衷。 过了片刻,就在她感觉自己快要晕过去的时候,前面那人突然伸出一只胳膊将她直接从后座拎到了他身前, “很快,不会耽误你和顾家孙子的约,坐好。” 说罢双手环住余芝拉起缰绳,轻扯一下,他们身下的黑马立刻会意,前蹄一扬便飞奔出去。 这可比坐迈巴赫刺激多了! 余芝双手没地方抓,只能狠心扯着黑马的鬃毛,她紧张的根本意识不到现在这个姿势有多尴尬,耳边的风声太大,景色移动的速度叫她完全看不清路边有什么东西。 这是马吗?这是马能跑出的速度吗?? 她怀疑她现在坐在高铁顶上,跑半个小时可能就出省了,妈妈我今夜就要去远航——  大概也就过了一分钟,身后那个男人宣布, “到了。” “……” 她僵直着身子又被范无咎从马背上拎下来,放在养老院门口。缓了一会才意识到,曾经只见过一面的养老院…… 又出现了。 还是在几栋高耸入云的写字楼之间,还是那颗枝繁叶茂高出院墙的老槐树,红墙绿瓦售票处似的大门,全都回来了! 她等不及范无咎,自己三步并作两步直接上前敲门。 爷爷奶奶这段时间零散着见过几位,可也只有一面而已,现在养老院又出现了,是不是代表她以后可以随时随地见到这些爷爷奶奶了? 门缝里有饭菜的香味传出来,余芝眼泪都要下来了。 开门的是门奶奶,一看见她立马笑得见牙不见眼, “今早听说范大人回来,就知道能把你领回来,快进来!”说着说着她还朝院子里喊了一声,“来了来了!” 小院里本来还有些安静的气氛顿时被打破,一群老头老太太从各自的房间里出来,一个个的像极了好久不见自家孩子的普通老人家。 “来了来了!”“来了就好来了就好!”“快快!小余我给你做了拿手菜!” “丫头!我又给你做了件衣裳快来看看!” “……” 老头老太太一哄而上围着余芝,有人挂在心上的时候,时间就过得格外漫长,不过几天没见,像是过了好几年。 众人簇拥着余芝到老槐树下的饭桌上坐好。 只有一个板板正正穿着中山装的老头站在门口,安慰范无咎, “孩子嘛总是招人喜欢,他们没看见你不是因为不敬重你了,你别拉着脸,再把小余吓着。” “……” 范大人出了一趟远门,一回来没想到就变天了,这群老家伙在此地困了多年,每次只有他回来的时候,老家伙们才高兴得跟过年了一样。 虽然那小孩儿跟他们渊源颇深,可他们翻脸翻的这样快,范大人心里多多少少的有点受伤。 “嗐,您就别难过了。” 黑衣男人身边的大黑马,竟然慢慢化作一个高大魁梧浑身肌肉的男人样貌,伸出大掌拍在范无咎肩膀上,“我被你俩骑了一路不是也照样没人理,我说什么了?” 刚来养老院报道,还没收编进养老院呢就被人骑了一路,还是俩人,这踏马是什么马生疾苦。 可这番劝解并没有能开解范大人,只换来范大人一个结结实实的白眼。 黑马灰溜溜地跟在范无咎身边进了养老院,就看见大槐树下面那张八仙桌上已经围了一圈人。 老头老太太们就站着,看着余芝吃, “你尝尝这个!好吃着呢,我还是人的时候最喜欢吃了。” “丫头你看看,这几个菜都是你林奶奶和齐爷爷做的,什么?还没见过他俩?那算了,你吃这个!我老顾做的!” “多吃点多吃点,太瘦了,你又不练功瘦成这样怪让人心疼的。” “门姐你这就不懂啦,我最年轻我懂,现在女人都以瘦为美呢,早不是你们那时候了。” “……” 余芝正嚼着一颗四喜丸子,被爷爷奶奶巨大的热情鼓动,她吃得毫无形象,只能乱挥手, “爷爷奶奶你们也坐下吃啊!快,菜太多了,一起吃啊!” 老头老太太互相看一看,只是笑眯眯地不说话,慢慢走过来的范无咎伸手扯条鸡腿狠狠塞进嘴里,凉凉说道, “他们啊,早吃不到东西了。” “啊?”余芝只是震惊了一小下便坦然接受,既然身边这位都能是黑无常了,还有什么不能接受的,“那爷爷奶奶平时吃什么?” 范无咎眉眼一压,恶狠狠又阴恻恻地朝她一笑, “我烧给他们的。” 他做足了阴森表情,可这好像完全没吓到这小孩儿,小孩儿嘴唇油亮亮的只是惊愕的停顿了一下,便转头冲着老人们豪气地说道, “我现在有钱了!我明天就给你们烧一顿满汉全席!” “……” 这什么小孩儿?!刚才不是还喊马克思万岁呢吗? 胡吃海塞一通,余芝实在吃不下了,爷爷奶奶们还在不停地劝她, “吃啊,不吃长不高。”“就是,再喝点奶,补补钙。”“吃点这个,朋友圈说了这对眼睛好。”“……” “不行了不行了,实在吃不下了,”余芝还头一次体会传说中的爷奶填鸭式喂饭,心里暖呼呼的,要不是胃实在受不了,她可不愿意爷爷奶奶做的菜浪费了,“剩下的都叫范大人吃了吧!” “……” 已经在这群人中降级为剩饭处理器的无常大人脸色不太好,黑马大哥又从身后拍拍他, “大人别气了,你能给我烧点草吗?” 祖孙一桌人吃完饭,老人们又围着余芝坐到石头小桌那边吃水果,七嘴八舌地问起这段日子,他们的小余过得舒不舒心。 “可太舒心了!” 余芝眉飞色舞地跟爷爷奶奶说了怎么用一半的价钱买了一排商铺,又是如何把那个姓孟的车都坑了,还跟他们叨叨据说姓孟的被他亲爹打了个半死,现在还下不来床呢。 “好样的!不愧是我老顾的孙女哈哈哈哈。” “嘁,我看小余这聪明劲随我柳如眉。” “得了吧,小余这体格一看就是练武的老料子。” “……” 老人家们七嘴八舌地眼看又要为余芝到底像谁吵起来,范无咎抱着手臂站在一边, “时间到了。” 他的声音像是上课铃,老头老太太们顿时噤声,只有余芝还笑得最合不拢, “啊?什么时间到了?” 门奶奶第一个起身,拉着余芝胳膊, “丫头,你得走了,在这呆得时间长了不好。” “对,一个礼拜来一次就够了,刚刚好,”老顾黑色光头被夕阳照得闪闪发亮,“我听老何说,青田叫你搬老宅去?这主意好,他那老宅人多,安全!” “啊……对,我还和顾总约好时间搬家来着!” 余芝有些懊恼赶忙要掏手机,只跟顾总说了会晚一点一看见爷爷奶奶完全把那位给忘了,结果一掏出手机,4点35。 范大人凉凉地在她身后催促, “不是说耽误不了么,走吧。” 算了算了,今天遇到这些事情已经够魔幻了,时光倒流她都觉得没什么,就算现在有人跟她说外面已经2050年了,她也能接受。 于是在各位爷爷奶奶恋恋不舍的目光里,她跟着黑马大哥走出了养老院大门。 身后大门关起,余芝迟疑着喊了一声, “您……马爷爷?” “呃……你可以叫我卢爷爷,”自称卢爷的黑马活动活动肩膀,冲着余芝憨憨一笑,“骑吗?我腿脚可快了。” 看来卢爷爷这记性不大好,刚才不就骑着来的吗…… “不了不了,”余芝一边摆手一边快速走下台阶,“我家不远,不劳驾您了,快回去吧。” 说罢她怕那位卢爷还要来载她,赶忙往家的方向一路小跑,跑出几百米了她回头看看,养老院还在,门口的黑色身影也还在。 放心了。 有时候回想起自己过去的十几年,自己好像从没有像今天这样笑的像个无忧无虑的孩子。年纪小的时候,寄人篱下养父凶悍,活的像个童工。长大些了,骂极品打流氓,活的像个角斗士。 她都忘了自己曾经也是个孩子。 “妈!我回来了。” 余芝感觉自己充满了电。 她没做过孩子,但是她一定要让安安好好做一回无忧无虑的小孩子。 “顾总说要我们先搬到他们家去,房子一时半会的也找不到合适的,内森那边还都是毛坯不方便。” 余慧琴还低着头在打包东西,说实话她今天进度很慢,完全是因为还在等着冥冥之中的特警从天而降。 看见闺女回来,她终于又安心了一点, “好!” 余芝喜滋滋地跟顾承修发信息说自己在家收东西,如果不方便她可以叫搬家公司明天搬不用麻烦他。 结果刚放下手机,顾承修的迈巴赫就大咧咧地停在了慧琴瓷器店门口。 顾总一身黑色运动衣从车上下来,袖子略微撩起, “刚好在写字楼附近,就过来了。” 只不过一天不见,少女像是吃了什么仙丹,之前一直带着的那些营养不良的苍白,竟然一夜之间消失不见。 芍药突然变成了玫瑰。 他把脑子里各种尴尬场面压下去,犹豫了一下, “余……老师,我带了人一起,你告诉他们什么东西要搬吧。” “谢谢啊,我们三个人去住,不会打扰顾……大哥吧?”她看到顾总的表情,也纠结了一会, “大哥……他会嫌吵吗?” 谁知顾承修眼神微黯,斩钉截铁不容分辨道: “不住老宅,住我家。” 老宅那些照片爷爷根本不让动,一动他就开始心脏痛喘不上气,老顾说等余老师去了还要详细讲讲照片背后的故事。 他不会让这种事再次发生的。 顾承修袖子一撩立马加入到搬家大部队。 快一点,再快一点,要在爷爷发现之前把余老师弄回去。 一帮年轻人用了不到二十分钟就把母女俩收拾了一天的行礼全部搬空,连带着一些稍微贵点的瓷器也按着余慧琴的意思好好安置在车上。 四辆车连带着孟辉那辆保时捷,一同浩浩荡荡地回了顾总别墅。 这地方余芝来过很多次,不过每次来都是在二楼书房教承礼功课,还没参观过别的房间,她怀里的安安有些怯生生地问, “姐姐,我们为什么要搬家啊?” 她凑近安安软乎乎的小脸蛋, “小声点,姐姐中彩票啦,所以要搬家,有坏人要来抢的。” 安安有点不能理解中彩票是什么意思,但是姐姐口气里的激动叫她也跟着高兴起来, “那是不是每天都可以吃奶酪棒啦?坏人会来抢奶酪棒吗?”小豆丁盯着眼前那个一身黑衣的高大男人,凑在姐姐耳朵边上, “坏人长什么样呀?这个叔叔好凶哦……他是坏人吗?” 余芝看看拎着行李箱的顾总,他没表情的时候确实是很凶…… 她突然想起这位在各种八卦新闻里,把来示好的女明星晾在当场不管不顾,我行我素的嚣张样子。 “啊,对了,坏人。” 她单手掏出手机鬼鬼祟祟地打开那个app,对准顾承修。 反正连顾总裸.照都看过了,稍微……就那么稍微看看他渣不渣的,她一个做长辈的也不算太过分吧。 她手一抖,按下查询键。 【对不起,该功能尚在冷却阶段,一周只能使用一次哦~】 “……” 嗐,叫你手贱,看什么王大爷不掀马桶圈呢…… 刚躲过一劫的顾总无知无觉,拎着箱子打开一扇房门。 这间房朝南但是又不会太晒,面积颇大的房间正中是一张巨大的粉色公主床, “这是……嗯,你住这吧,你母亲可以住你隔壁,格局是一样的。” 说罢他又招手叫一直跟着的张阿姨上来,“张姨,余老师你也认识,她们要是缺什么东西,你帮着招呼一下。” “好。” 张阿姨圆脸微胖四十来岁,笑眯眯地就等在他们身后拿着小本本等着记要买什么东西。 顾承修又转头跟余芝交代, “这几天我派人跟着你,如果有什么陌生可疑的人,你记得打我电话。” 他纤长的睫毛微微下垂,看着矮他一头的余芝, “嗯,你记得打我电话。” 余芝还抱着安安,还沉浸在app无法使用的巨大悔恨中,丝毫没察觉一向惜字如金的顾总竟然说了这么些话, “好,我记得了。” 她回答的言简意赅,顾总沉默了一会儿, “嗯,那我去公司了,还有会要开。” “姑奶奶!!你来啦!” 余芝还未回应顾总的告别,顾承礼就放学回家了,他今天刚听说余老师要来住,立马兴奋的自习都没上就赶回家。 他们家有多长时间没有过女性入住了?! 唯一有点女性化的东西,就是那间当初他爸妈为他预备的粉红房间。他爸妈一直都想要个女孩,没想到连生俩儿子,他妈妈伤心欲绝决定把承礼的房间装成公主房,满眼全是粉红色的那种梦幻芭比豪宅给小儿子用。 结果小小的承礼全身抗拒,一靠近那张粉红色的大床就撒泼打滚各种痛哭,他妈妈也只好作罢,把这间公主房封存起来,留给她幻想里的女儿。 “这是……你妹妹?”承礼兴奋地搓搓手,“来,叫哥哥抱抱,哦不对,这辈分有点差距……” 眼见又要提起姑奶奶的话题,站在一边的顾承修长腿一迈直接下楼,跟他弟都没打招呼就直接消失在别墅大门后。 顾承礼朝他哥的背影望了一眼,一副幸灾乐祸的口气, “姑奶奶,就没见过我哥落荒而逃的样子,托你的福这几天真是连续看见好几回!我哥这人可有意思了,他一觉得事情超出掌控,眼睛就会控制不住冒眼泪哈哈哈哈。” 顾承礼摸摸下巴,表情十分怀念,他也只见过为数不多的几次猛男落泪。 他这样的表情叫余芝也越来越好奇,永远胸有成竹的顾总,流起泪来是什么样子…… 也不知道上回被看见裸、照有没有在家偷偷哭…… “不说他了,姑奶奶,走,我带你看看后面花园,带上小妹妹,那有个秋千!” * 不知道顾承修是怎么说服的老顾,老顾居然只是跟她打了个电话,说是叫她安心住着,看来顾总也不是完全那他爷爷没办法。 这样也好,承礼说他爷爷心脏不好,在老顾跟前住着她怕妈妈和安安会打扰他老人家。 现在在顾家别墅,只能看见每天晚上下晚自习回家就猴子一样带着安安到处玩的承礼,顾总每天早出晚归,除了搬进来那天,余芝就根本没见过他。 不光没见过他,这几天在学校,苏扬和李凯都没见过。 英语课上,陈一春和蒋萌坐在她身边小声说着最近听来的八卦, “听说三教那边出事了,芝芝你知道嘛?而且这回事情好像有点严重,三教整个都封起来了。” “对对,我听说那天李凯就在里面,据说他从三教出来的时候一件衣服都没穿。” “哈?”这有点叫余芝摸不着头脑,“恐怖故事怎么突然涩情起来?” 陈一春撇撇嘴, “他那个人,龌龊的很,鬼都看不下去估计想帮他净化灵魂,啊对,还有我们班长,据说也在里面。” “对,但是好像说苏扬没什么大事,苏校长有点大事,哎?这几个人怎么凑一起去的。” 余芝心说,因为我。 她不想再叫朋友讨论这个,赶忙说起周末去吃饭的事, “哎,明天可就周六了,下午我要去看看爷爷奶奶,晚上一起去吃那个旋转餐厅吧?” “你来真的啊?”陈一春撇嘴,“还过不过了啊。” …… 此刻,在几公里之外的顾氏总裁办公室,顾总拿着手机脸色阴沉。 老顾发来的消息一条接一条。 【你可答应我,小余住你家,你就答应去相亲的啊,承修你要反悔了爷爷心脏可受不了。】 【周六7点就在希尔顿上面那个旋转餐厅啊,锦家小闺女,等会把照片发你。】 【你不去我立马犯病!】 ▍作者有话说: 本章会有红包掉落哈~谢谢小可爱订阅~明天白天还有一更! 顾总是男主哈,范大人他……不是人,有物种隔离哈哈。 第二十三章 周六一吃过午饭,顾承礼就闹着要带安安去游乐场玩,余芝本来不同意但是看着安安眼泪汪汪的大眼睛,还是不忍心拒绝她。 最后定了余慧琴再加上张姨带着安安和顾承礼一块去。 “芝芝,你不一起去吗?” 余慧琴在顾家住了几天,也渐渐接受了女儿已经暴富了的事实,从买铺子开始就一直提心吊胆的她,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我下午说好了要去看爷爷奶奶,”余芝低头揉了一把安安软软的头发,“不然明天一起?” 晚上本来要吃的饭,因为一春有志愿者活动取消了,只能改天再约。 她话音刚落,已经换好衣服的顾承礼顿时小脸一拉, “今天要去!今晚有烟火大会啊,我都好久没出去玩了,今天先去一趟,明天跟着姑奶奶再去一趟怎么样?” 余慧琴显然对姑奶奶这个称呼还没完全接受,不过安安倒是接受的很痛快,小丫头这两天跟着承礼上蹿下跳的开朗了不少,声音都洪亮许多, “对!姑奶奶要去两次!” “呸,你这小丫头还想占我便宜?” 承礼直接拎起安安就嘻嘻哈哈地闹出去,余慧琴看着那两人的背影,满心欣慰的同时眼眶又有些发红。 嗫喏了许久,她张开怀抱轻轻抱住余芝, “孩子,这么些年……苦了你了。” 余慧琴虽然平日里一直都很絮叨,不过她很少说这样煽情的话,如今王建军已经消失,安安的心脏也逐渐看见希望,阴霾散开她才惊觉,自己这个养女为这个家挡住了多少风霜。 “以后就只剩甜了,不说了不说了,我还要去看爷爷奶奶们,”余芝赶忙止住妈妈的话头,再说下去估计要眼泪决堤,“你们快去吧,别太累了。” “好,那我们先走了,”余慧琴赶忙拽着袖子擦擦眼睛,想了想又说,“要是养老院那些老人家愿意出来逛逛就好了,海城有好些地方适合老人家游玩呢。” 也是啊…… 余芝一直都觉得爷爷奶奶们可能体质特殊,不能出来太久,不过现在范大人回来了,说不定他有法子。 …… “什么?出去玩?” 范无咎眉毛挑的老高,盯着眼前这个一脸讨好的小孩儿,“叫他们一块?出去玩?去哪?” “是能行的吧?”余芝一脸激动,“您都问去哪了。” “我那不就随口问问。” “啊……” “唉……” 远处那一群正竖起耳朵的老人家们一听见这话,顿时发出夸张的叹息声,中间还夹杂着一声悲哀的马叫。 他们几个平日里根本不能出去,如今因为小余才能偶尔出趟门,小余今天一来就提说叫他们一块出去逛逛,老家伙们顿时露出了百分百向往的神情。 “不是吧大人,你往常说我们不能出门太远因为外头阳气太足,现在不是有您嘛!” “就是啊大人,除了阎王爷也就您最阴了,我们跟在您身边肯定能行。” “是啊,大人,我们不是还得想着法投胎呢嘛,整天在这关着,那怎么投!” “嘶————!” “……” 七人一马乱糟糟地又抱怨又祈求,就连一向稳重的老何头都小声骂了几句官僚主义,直骂的范大人俊脸黑如锅底。 “就是啊范大人,”余芝眼角微微下垂,可怜兮兮地看着他,“一定有办法的吧?就让爷爷奶奶出去一下看看嘛!” 小孩儿这种柔柔弱弱的口气,一副泫然欲泣的可怜样子,叫范大人嘴里的那个“不”,转了好几转,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去哪?” “能去了吗?啊!!” 余芝开心得跟又买了三套铺子似的蹦蹦跳跳地跑去跟爷爷奶奶邀功,老头老太太也一个个乐得皱纹都笑出花来,个个都夸小余真是好厉害! 就是没有一个人,记得范大人的好。 明明是要靠他的阴气庇护啊?明明是他同意的啊?怎么全成了那个小孩儿的功劳?! 在阴间阳间游荡了几千年的范无咎,突然体会到了为什么有些小孩,坚决反对父母要二胎。 他冷着脸看着远处的黑马也嘻嘻哈哈地融入了那个以余芝为中心的圈子,撇撇嘴大喊一声, “走啊!就今天半天,还磨磨蹭蹭的就别去了。” “奥~~”“换衣服换衣服!”“小柳你把你口脂借我用用。”“冯哥你屋里衣服给我一件” “……” 小院里顿时忙作一团,余芝笑眯眯地站在范大人身边,轻声问, “大人,爷爷奶奶们刚刚说投胎?……是什么意思?” 范无咎冷哼一声, “字面意思。” “哎呀,大人不要生气了,一起去啊,我今天请你吃海城最贵的餐厅!”余芝眼睛亮亮的,“据说那的厨师是世界上都有名的法国大厨,您去尝尝?” “嘁,亏你想得出来,他们都吃不着东西你带他们去餐厅?”范无咎翻翻眼睛,觉得这小孩儿真是傻的可以。 “你肯定有办法啊,”余芝笑得眼睛弯弯,像只月牙,“你都能让他们像正常人一样有体温,能尝到味道这件小事肯定也能行,是不是呀?” “哼,你心眼还挺多。” 范大人的黑脸听完这两句撒娇似的请求,缓和了那么一点点,停顿了片刻,缓缓说道: “他们是一群被拔除了执念的人。” “什么?” “你听过人死如灯灭么,” 范无咎斜靠着槐树,半阖着眼睛看着院子里正在慌慌张张忙碌的老家伙,“他们的烛芯和常人不同,入骨太深,到了该死的时候灯不肯灭,鬼差们带不走他们的魂魄,这些老东西便落到了我手里。” “……然后你拔了他们的烛芯?” 范无咎薄唇微弯,口气里终于带上了一点温度, “小孩儿,你还挺机灵。是,我拔了他们的烛芯收了他们的执念,结果这群老东西被抹除了执念后魂魄不全,连胎都不能投,人不人鬼不鬼的飘荡在这世上。” 不能见人,不能见光,忘了自己最强烈的愿望,就这么孤孤单单的,不死不活。 余芝怔怔地觉得心底里有股不一样的情绪突然蔓延上来,范无咎似乎并不惊讶她的反应,继续说道: “我把他们都带到这来,翻遍了他们活着时候的经历,把那些可能是他们心底里最强的那股执念列成清单,一个一个试过去。” 他像是自嘲似的笑了一下,“人心真是难琢磨,这几个老家伙最深的执念,我竟然一个都没猜出来。” “哈?这么多年了,一个都不对吗?” 听出小孩儿口气中的不可置信,那口气像在藐视他的智商,范大人脸色微变白眼一翻, “不行吗?这不是找你来了?有能耐你试试,白无常做的那个系统,上面那些清单都是我列的,这些老家伙们看过之后也觉得很有可能的,有本事你列一个,你列一个。” “别生气嘛,不是在讨论嘛,”余芝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投胎……对爷爷奶奶来说,是高兴的事吗?” “当然,”范无咎像是要找回场子,赶紧用看白痴的目光看着余芝,“你以为这么不人不鬼的活着好受啊,他们巴不得现在就死了。” “我知道柳奶奶的执念!”余芝按下心里那股不舍,“她想把渣男骨灰扬了!” “……”这么狠吗。 “能查到苏校长他爸爸埋在哪吗?”她完全不顾范大人的脸色开始默默盘算,“如果在公墓或者陵园的话,就比较好找了。” “……别说了,先吃饭去吧。” 余芝还在想海城几家公墓所在地,还没注意到爷爷奶奶们都已经穿戴整齐,三三两两的站在一起眼巴巴地看着她和范无咎。 像极了正在等着春游司机开车的小朋友。 “好!吃饭!吃法国大餐!” * 临海希尔顿顶楼的法国餐厅总共三层,中间那层是会员制的包厢,顶层是开放性的小隔间。虽然包厢私密,但是顶层巨大落地窗外的风景吸引了不少人。 余芝带着爷爷奶奶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跟着前面的侍者,推开餐厅大门。 柔软的红色地毯中央放着一架法国产的古董钢琴,四周放射状夫人分布着大大小小的餐桌, “余小姐,这边请。” 余芝也是第一次来这种高档地方,看什么东西都觉得充满了人民币的气息,她还以为爷爷奶奶跟她一样。 结果回头一看老头老太太们一个个见怪不怪的样子,表现得很是平常。 嗐,果然,这群人里只有她一个人没见过世面,就连马爷都是一副“就这”的表情。她收回眼光也不再乱看,乖乖跟着侍者直直走到一张长餐桌前。 侍者一伸手, “请坐,稍等有工作人员来为您点餐。” 说罢他就先离开了,爷爷奶奶加上范大人和她,把一张长桌挤得满满当当,估计人家餐厅也没想过有人会来这地方搞团建聚餐什么的,没准备过这么大的桌子。 “老马别挤,你不是只吃草吗?不然你坐后面。” “哎哟老何你别说他了,我吃过什么法餐,可不就都是草,老马吃正合适。” “小柳你还吃过法餐呢?你见过法国人吗?” “见过呀,我那时候唱歌的时候,好多洋人来捧场呢。” “……” 老家伙们虽然对这金碧辉煌的装饰不感兴趣,可一个个的都兴高采烈的说起自己活着那时候见过的各种洋人。 余芝托着下巴听得津津有味,没过一会儿,他们这个小隔间的木质隔板突然被敲了一下,有个暴躁男声突然出现, “小点声啊,干什么呢你们逛菜市场呢?!” 这声音太耳熟了…… “是你?!” 孟辉脸上还有没散去的乌青,这是被他老子一拳头砸的,他气不过,找了好多道上的朋友要打听打听余芝结果都被顾家明里暗里的拦下来。 孟大少生意场失意,情场也不得意。今天就是他女神和顾家那孙子相亲的日子,他叫人打听了俩人见面的地方,自己偷偷跟来,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准备伺机破坏。 正盯着那边的女神刚刚入座,和顾家那孙子已经开始说话了,结果旁边来了一群吵吵嚷嚷的老不死,孟大少憋了几天的火气无处发散,现在只想给这帮老东西好看! 结果一看,这他妈不是冤家路窄吗?! “余芝?!你可真让我好找啊!” 余芝这边十来个人,被他这么一打断,都好奇地看过去,老顾先问她: “小余,这谁啊?” “卖我铺子那个,”余芝口气十分真诚,“大善人。” “艹,你他妈还敢提这茬?!”孟辉干脆站起身,和他一起来的几个兄弟也跟着站起来,围在余芝这个小隔间里,“今天叫我逮住了,谁也保不住你!” 孟辉看着一桌子老不死,就一个年轻人男人,胸有成竹。 他眼神凶狠,一点都没发现桌子那头几个他嘴里的老不死,眼神中已经有了隐隐约约的杀气。 ▍作者有话说: 孟辉:背后有点凉怎么回事。 又晚了啊啊QAQ手速太慢了我Orz,本章还有红包掉落哈~ 第二十四章 餐厅里的侍者看见这边的情况,马上要赶过来,孟大少豪气地一挥手,那些侍者也就乖乖地回到了原位。 孟家和顾家业务不同,他们掌管着海城各种娱乐产业,高级会所,这些鱼龙混杂的地方能在孟家手下乖乖受管教,也跟孟家的黑.道背景有些关系。 “你说吧,合同你是自己乖乖送回来,还是叫小爷我帮你去取?” 孟辉抱着胳膊口气懒洋洋,上回受这丫头的激将,又因为有女神在身边,不小心着了道儿,今天他要双倍讨回来, “这些铺子,你给我乖乖还回来,加上这几天的利息,也不多,就算你一千万。你要是不听话……呵。” 孟辉冷笑着恶狠狠地巡视了一圈这桌子上老头老太太,正要再放狠话的时候,余芝忍不住开口劝他,语重心长口气真诚, “孟先生,你说话之前最好想清楚后果,因为你不知道坐在你面前的,都是什么……人。” “嗯?” 这话怎么这么耳熟?这不是他教育余芝的?还在嘴硬?他身后这几位可都是专业保镖,她这是瞧不起谁?他一个人就能打他们一桌! “别他妈跟我扯淡了,跟我出去,在岚岚注意到这之前,你最好乖乖跟我走,再加上这群老不死的,要是再磨磨唧唧的……” “孟少!孟少……” “别拽我胳膊!”正放狠话呢孟少就被身后的保镖扯住胳膊,“干嘛?” “孟少,不对劲啊……你听,餐厅里好像就只剩我们了……别的声音全没了……” “就是啊……孟少,好像咱们被罩起来了一样……” “你有病?那是你聋了。” 孟辉翻个白眼转过头又要继续放狠话,坐在余芝身边那个黑衣男人突然轻轻敲了下桌子,然后桌子左边有个光头黑脸的老头嘿然一笑, “好久没见这么莽的小伙子了,气性是有了,不过娃娃做人做生意你还差点东西。” 孟辉被这突如其来的点评说蒙了, “什么?” 又有个人高马大的黑脸壮汉搭腔, “你没听过吗?这不是人类通用知识吗?反派都是死于话多,狠人话都不多。” 壮汉说完这话,旁边那个银发老太婆伸手拍拍黑脸大汉的后脖子以示鼓励,大汉竟然高兴地打了个响鼻。 “……什么玩意?”孟辉这才发现自己被这群老不死讽刺,“你们他妈的……” 他刚要发飙,突然眼前一闪,哒的一声,一根红色玫瑰就直插在他面前的桌面上。 …… 他看得清清楚楚,这就是桌子上做装饰的普通玫瑰,只是那玫瑰的根茎……竟然全部没入了坚硬的大理石桌面中。 呆滞片刻,孟少有了自己的判断, “……给老子变魔术?” 刚刚露了一小手的小门撇撇嘴没说话,坐她身边的老顾又是嘿嘿一笑, “小伙子,你们家已经没了临海那些铺子,还怎么跟顾家比啊。” “嘁,老东西,你知道拾光吗?海城最位置最好的会所就在我名下,我孟家可不止那一排铺子……啊呸,要你们还铺子呢哪那么多废话。” “哦……拾光啊,”老顾乐呵呵地说道,“门姐,范大人,就那吧。” “什么玩意?”在孟大少反应过来之前,那个灰衣灰裤一直没说话的银发老太,竟然一瞬间闪到他身后,紧接着三声闷哼想起。 孟大少回头一看,自己那四个保镖,竟然昏倒在地三个,还剩一个已经脸色白得不像人了。 脖子凉飕飕,孟辉脑子一转知道碰上硬茬,二话不说马上就要跑路。 结果在他动起来之前,就被那老太一只手猛地按在桌面上。 好他妈疼! 他怀疑那老太想把他当那只玫瑰直接塞进桌面里! “卧槽!你们!你们他妈的,我就知道余芝那个丫头敢跟我叫板,背后就是有人!我他妈可是孟家老大,你们哪条道上的?!敢在海城对我动手?” 他喊完就看见余芝身边那个一直没说话的黑衣男人,伸手拿起来椅背上挂着的鸭舌帽,抬头朝他一笑幽幽开口, “黄泉道。” “……”孟少被按的动弹不得,“没他妈听过,叫我老子知道你们敢在这动手,叫你们……唔唔唔!” 门奶奶直接扯了块桌上的方巾塞进孟辉嘴里,有点嫌弃地甩甩手, “罗里吧嗦。” 此刻孟家五人组,只剩一个保镖还站着,他瑟瑟发抖汗如雨下。 眼看时机到了,一直笑眯眯的老顾脸色一变,露出和顾家那位老董事长如出一辙的狠辣, “你去,给他爹打电话,一个小时之内,我要他把他儿恐吓我孙女的精神损失费拿来。” 那保镖早就察觉不对劲了,他两股战战看着眼前这帮老家伙,总觉得那个黑衣男人说得黄泉道不是开玩笑的。 “要……要要多少……” 他哆哆嗦嗦地问出来,正对他的黑脸马爷笑出马叫, “你们这些人脑子还不如我,顾爷不是刚问了你家孟少吗?我们要的不多啊,就拾光。” 保镖张了半天嘴不知道怎么回答,要拾光?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吗?是像那些被过户了的铺子一样……的意思吗? 愣了半天,还是老顾和颜悦色地朝他挥挥手, “你怕个甚,没你什么事。快去吧,回去跟你当家的说,他儿子在我们手上,叫他在我们吃完这顿饭之前,准备好一切手续。” 保镖还在犹豫,忽然瞥见桌上那个黑衣年轻男人微微侧过脸,双眼漆黑竟是半分白眼球也没有,那男人斜着嘴角冲他一笑,像极了索命鬼差。 “啊!!我去!!我去!” 他喊完之后,围绕在这块的雾气瞬间散去,保镖不管什么雾气不雾气少爷不少爷的,根本不敢回头看,冲着大门狂奔。 片刻后,餐厅里又恢复原状。 宛转悠扬的法国民谣飘然而至,用餐者们可意压低的声音再次传来,爷爷奶奶们也都坐回原位,开始笑眯眯地说起闲话来,仿佛刚才威胁人要赎金的不是他们一样。 余芝稍稍低头,激动的有些手抖。 方才雾气环绕,这些爷爷奶奶的相貌也跟着若隐若现的露出些生前的真容。这些日子,她有些习惯了爷爷奶奶们面对她的时候慈祥和温柔,差点忘了他们都是从旧时代刀山火海里滚出来的人中豪杰。 要比狠,他们混江湖的时候,孟辉的爷爷估计还没出生。 被压在桌面上的孟辉不知道什么时候晕过去了,被挤在最里面的马爷站起身来活动活动筋骨, “挤死我老卢了,我来,叫我把这几个弄到隔壁去。” 边说边像拎垃圾似的将地上三个桌上一个扔到隔壁桌,自己也跟着坐过去,马视眈眈地盯着那几个还在昏迷的四位倒霉蛋。 都安置妥了马爷又探过头来, “小余啊,点菜的时候给我点点嫩草啊,嫩草,好久没吃了。” “啊,对,我想吃糖蒸酥酪啊这里有没有。” “人家这是法国餐厅,大蜗牛侬晓得伐?”“噫……那玩意能吃?那也给我来点草算了。” “……” 这边又七嘴八舌的开始讨论点什么菜,坐在餐厅那头的锦岚有意无意地看向这边。 她知道孟辉今天也来了,刚刚明明坐在那个位子上的,怎么突然看不到人。孟辉来这明摆着要给她相亲捣乱来的,不过她默许了这件事情。 男人需要的是征服感,尤其是对抢手的尤物,越多人抢就能更激起他的征服欲。像顾承修这样钻石级别的单身汉,缺的就是一个叫他有征服欲的女人。 锦岚看着坐在对面正低头看手机的顾承修,轻轻咬了咬嘴唇, “好像有人跟着我来了。” 顾承修等菜等得有点不耐烦,正在手机上处理公务,头也不抬, “嗯。” “那个……”锦岚小脸微微变白,“我说好像有人跟踪我。” “嗯?” 她抬起刚做过保养的小手,朝着餐厅那头弱弱一指, “那边好像有人在盯着我看,我看身形好像是孟家的那个……那个人,他……他一直骚扰我好久了……” 坐在她对面的顾承修终于抬起头,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她设想中的愤怒厌恶或者是不屑都没有,男人脸上的冷漠像是被暖风吹开,露出了柔软的一角。 “抱歉,今天就到这吧。” “啊?” “我还有些事。” “……” 她也看见过那些顾总冷酷拒绝示好女星的八卦新闻,知道他就是这么一个根本不说面子不面子的人,可他不是答应来相亲了吗?这不是说明他对她不一样吗?就是对她有意思才会来的吧! 心里丝毫不服气的锦大小姐看见顾承修起身,不管不顾地赶忙跟上。 他难道要去警告孟辉?那刚才温柔的表情怎么回事?看见孟辉比看她还温柔?? 锦岚正一会高兴一会纠结的跟着他停住脚步,就听见顾承修带着点笑意的声音, “余老师。” 是她?! 一桌子银发老头老太太中间的少女十分显眼,锦岚心里翻个巨大的白眼,一口银牙几乎都要咬碎了,怎么哪都有她?!孟辉呢?孟辉不是说要找人把她给办了吗?! 已经被锦大小姐插了无数个眼刀子的余芝,还在和爷爷奶奶们讨论点什么,忽然听见有人叫她,抬头就看见顾承修和他身后脸色阴沉的锦小姐, “哎?” 碰上相亲现场了? 锦小姐怎么一副便秘的表情…… 还没等余芝说话,她身边的顾爷爷看见顾总嘿嘿一乐,赶紧朝旁边的老朋友们介绍, “看!这就是我跟你们说的承修,咋样?俊吧?” 老顾嘴里的骄傲和炫耀毫不掩饰,一桌子老人家看着顾承修嘴里啧啧的, “你家里有钱了之后估计找的媳妇都挺俊的,把你这个黑老汉的丑样都纠正过来了。” “就是哈哈哈快来快来,孩子,坐奶奶身边!” “凑一块凑一块,难得出来一趟,范大人同意吗?” 每次到这种时候才会被记起来的范大人,无力挥挥手,他的意见重要吗?好像他不允许了他们就不会做一样,刚才直接绑人要赎金的问过他的意见吗? 没有! 鬼心散了队伍不好带啊。 眼见范大人同意,老家伙们兴致勃勃的开始挪地方想给顾家孙子腾出个地方,现在有一个小余他们的生活就已经快乐的不得了,再加一个小顾那岂不是快乐翻三番! 余芝看爷爷奶奶们都这么高兴,也跟着笑眯眯地招呼顾承修, “来,一起吧,哎?那没有锦小姐的位子了啊,要不范大人你和马爷坐一块吧。” “……我不!就不能换张大桌子吗?” “哦……也对。” “……哼!” 顾承修虽然跟爷爷生活了十多年,跟老人家相处很有心得,可一次性面对这么多热情如火的老人家还是第一次。 顾总的那些跟长辈交流的技巧顿时在老人家们七嘴八舌的关系里忘了个干净,一张冷脸满是笑容的挤在余芝身边坐下。 只剩锦岚一个人站在桌子前,脸色铁青, “太挤了,老人身上的味太难闻了,我不坐。” 真实的穷酸死气。 说罢锦大小姐就扬起高傲的下巴,踩着小高跟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拿起一只木匣子,又噔噔噔地走过来,把木匣子往顾承修怀里一塞, “这是我亲手做的,我们锦家做了几百年的瓷器,能做到全国第一的艺术品品牌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用料纯。” 锦大小姐不食人间烟火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鄙夷, “顾总,我原本以为你是一个高层次的人,没想到你会和这些底层市井无赖混在一起,真是叫我失望,今天相亲我本不想来,就是为了给你们顾家一个面子,呵,没想到。” 顾承修不给她们锦家面子,就不要怪她看不起他自甘堕落。 她这一番铿锵有力掷地有声的发言之后,除了顾总脸色黑沉看着马上要发怒之外,一桌子老头老太太都脸色平静地瞪着眼睛,看这个一身白裙的女孩还在喋喋不休地说她的“人就要分三六九等”理论。 坐在老头老太太中间的余芝,沾了沾杯子里的红茶,在桌面上写了倆字,送给锦大小姐, “快逃!” ▍作者有话说: 爷奶:今天团建内容有些丰富,我们很满意。 小可爱们~等会九点还有一更哈,感谢支持!鞠躬! 第二十五章 锦大小姐的高谈阔论终于告一段落。 面对这帮奇形怪状的穷酸小市民,她本来不屑于讲这么多话的,可是顾承修的态度叫她实在恼火,她何曾受过这么大忽视。 即使他们顾家是真实的有钱有势,那又怎么样,谁见了她不说一句锦家高雅,她们家祖宗从明朝开始就是官窑领袖,烧瓷的功夫还受过皇帝的褒奖,如今传到他们这是第十代,更是把陶瓷技艺提高了几个档次还经常代表国家出去做展览。 顾家根本比不上。 锦大小姐说完之后转身想走,留给顾承修一个决绝的背影,突然被一个老太太叫住, “姓锦……你家祖上可是叫锦大壮?” “……” 锦岚本来都要迈出去的步子差点绊倒,玉白似的小脸有些发青, “你管我家祖上叫什么,锦大壮怎么了?我家祖宗就爱叫这个怎么了?” “哦……还真是啊。” 说话那个奶奶余芝还不太熟,是个姓林的奶奶,眉眼很淡,是个向她养母一样的温柔女人,不过看了一会她就发现这奶奶和养母不一样的地方了。 只见这奶奶,冲范大人点点头,又冲老哥几个点点头, “就是他们家。” “哦……这不是巧了么。”“老林,打算怎么办?” 这奶奶羞涩一笑, “打算叫他们家,名誉扫地。” “……” “……” 顾承修被挤在余芝和范无咎之间,本来准备翻脸的怒气硬生生卡在胸口,清了几下嗓子连忙把刚才准备的那些“不和锦家合作了”幼儿园段位之类的说辞收回去。 余芝看到他这幅样子,低声安慰他: “别紧张,我一开始也像你这样,现在见过几次也就习惯了。” 顾总抿着嘴唇,斜眼看了看一脸正经的少女,好像自从她和爷爷结为兄妹之后,家里的事情开始像脱缰的野狗一样朝着他做梦也想不到的方向发展。 谁能想得到一直跟顾家别苗头的孟家,突然就被这个少女卸了一条胳膊呢…… 正在他沉思的时候,锦岚突然嗤笑一声, “奶奶,您说什么梦话呢?您是谁啊。” 林奶奶并不理会她满是嘲讽的口气,还是温温柔柔的, “你回去跟你家大人说,林招娣回来了,就这一句,就够了。” “呵,林招娣,”锦岚终于被激怒,她一直引以为傲的家族荣誉,不允许这样一个穷酸老太来诋毁,“奶奶,你要是有病,就赶紧去治!” 说罢她也不管这帮人要说什么,直接转身就走。 家教不允许她说脏话,也不允许她在外面跟这些名字都叫不上来的小人物斗嘴,她要回家告诉爸爸顾家那小子故意找人来给她捣乱! 孟辉呢?孟辉那个废物也不知道去哪了,今天真是晦气,虽然那个顾承修长得好看但是这一点都不耽误她要回家告状! 看着锦大小姐气哼哼地推门出去,余芝默默地把桌上的水渍擦干净, “林奶奶?你和她们家……” “小余,”林奶奶就连音调都和养母差不多,“你认识什么媒体吗?” “啊?”余芝心里猜到可能和要锦家名誉扫地有关,赶忙去啦顾承修的袖子,“他肯定认识。” 顾承修脸色终于缓过来一些,他点头,“认识,认识许多。” “那就好。”林奶奶看看自己的双手,又看看老哥几个都看着她一脸关心的样子,声音里带上些微微的哽咽,“我之前只说我是个农妇,是觉得这事丢脸,也叫范大人没告诉你们。” 林奶奶自嘲一笑,“用现代的话来讲,我是……锦大壮的枪手,他那些受到皇帝褒奖的作品,锦家祖传的制瓷技艺,都是……出自我手。” “啊??” “老林,你怎么不早说!”“就是,这说不定是你能进轮回的关键呢!” 柳奶奶撇撇嘴,“你那算什么丢脸,我被渣男小三挤兑得离家出走,没跟他们直接撕起来就这么憋屈死了,我不是更丢脸。” “如眉妹妹啊,我……我还是那锦大壮青梅竹马的未婚妻……” “……” “不光这样,锦大壮为了能在官窑混上一官半职,直接取了县令的女儿,还骗我说只要再等三年,能做出叫他闻名天下的作品,他就会休了老婆来娶我。结果我就闷头烧瓷,烧啊烧啊的,做了无数件的作品,总算做出一系列的能叫他称心如意的如意瓶,他也靠着那些东西名动天下,终于如愿以偿。” “然后呢?” 桌子上的人都是第一次听林奶奶的故事,柳如眉眼圈都红了,小门捏着拳头直吸气,就连马爷都探出脑袋唉声叹气的。 “老林啊……”“唉。” 林奶奶温润的表情都变得有些扭曲, “然后那个没良心的,约我出来说是要跟我商量休妻娶我的事情,结果……结果直接将我推进了官窑外头的水井里。” “砰!” 门奶奶拳头直接垂在桌面将桌子锤出个浅坑,柳奶奶骂人的话憋在嘴边,看看小余和小顾都在还是硬生生憋回了肚子。 “范大人!” “范大人!你说怎么办吧!” “就是!欺人太甚!” 老林是他们养老院资历最深的游魂,几百年了,每天都要忍受这种不能手刃狗贼的煎熬,想想都觉得可怕。 这时候又被想起的工具人范大人一脸无奈,“我说怎么办,我说了你们就会办吗?我之前也带着她想找锦家,可是老林自己不去,今天是怎么想通了?” 众人也都扭着头去看老林。 在座的这几个老头老太太,在小余来养老院之前,其实都叫范大人带着去过他们生前生活的地方,也在那些和他们人生有瓜葛的人晃悠过,只是这些动作都没能唤醒他们最深的执念,范大人便没允许他们现出真身,只有老林,一次也没回去过。 老林一直都是个没什么存在感的老姐姐,现在被这么多人盯着苍白的脸颊有些微微尴尬, “我……我原来是不敢,今天不知怎么地……就陡然生出一股勇气,锦大壮已经化成灰了,可我不能叫他的后人再吸我的血!” “这才对嘛。”“就是,老林你是早这样说不定早能去投胎了。” “哎?老林这么说起来……其实我也感觉最近我这心底蠢蠢欲动的,好像想起点什么必须要做的事……” “嘶,我好像也有点。” “……” 众老人一起去看范无咎,范无咎转头去看余芝,于是这一桌子人也跟着把目光转向余芝。 连顾承修也转头去看余芝,今晚听说的事情已经不能用野狗脱缰来形容了,顾总二十四年努力形成的世界观已经崩塌的一点渣都不剩了。 谁见过这么一本正经讨论投胎的?还说和锦家祖宗有瓜葛,那都是三百年前的事了吧??顾总紧紧盯着余芝,生怕一眨眼余芝就多出一条狐狸尾巴来。 被各种目光盯着的余芝,憨憨一笑, “真的吗?因为我吗?” 范大人隔着顾承修小声嘀咕了一句, “不因为你,我找你干嘛。” 众人各怀心思突然陷入沉思,只有马爷挂在隔间上,悲鸣, “能不能先开饭啊,我等这么久了啊,没听过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吗?等会还有硬仗要打,我要吃草。” “啊,对对对,怎么说要点菜还不来啊。” 爷爷奶奶们也都收起刚才有些古怪的心思,开始要点菜了,只有顾承修还沉浸在自己三观崩塌的世界里。 “顾总?”余芝轻轻碰碰他的肩膀,“你要吃什么?点餐的来了。” 少女的脸颊竟是越来越红润,比搬家那天见的时候还要明艳,顾总刚才听了那么多故事,心里那个“余芝就是狐狸精”的念头越来越肯定。 不过这只狐狸精……还真不是一般的可爱…… “咳咳,随便点吧,我请客。” “怎么能让你请,”余芝弯起眼睛,“我可是长辈,顾爷爷你说是吧。” 光头老顾嘿嘿一乐, “那可不,承修,小余今个又要有间铺子进账呢,高兴嘿让她请。” …… 餐厅里的客人并不多,他们这一面只有他们这一桌和隔壁昏迷的孟家四位,菜来的很快,林林总总的摆了一桌子。 老头老太太们好久没吃过东西了,这回托了小余和范大人的福,能尝一回味道,个个都埋头细品,就连说着不要大蜗牛的冯爷爷,也闭着眼睛嚼了一只。 “什么味啊?” “我怎么觉得这东西跟香烛也差不多呢……” “这么些菜叶子你猜多少钱?刚刚看见菜单吓我一跳。” “嚯,那小余的铺面咱们也卖菜叶子吧,我瞧这个也没什么技术含量。” “呸,不懂别瞎说,吃你的吧。” “……” 爷爷奶奶们边吃边低声讨论也在拾光卖法餐的可行性,嘻嘻哈哈地吃了一个多钟头,才将这桌子菜吃完。 顾承修没吃几口,他一直在注意门口的那些店员。 穿制服的侍者,就在刚刚,挨个把那些正在吃饭的客人请了出去,动作十分低调,还时不时地朝他们这边看看,那样子生怕他们发现了似的。 “余老师,”他低声叫了下正吃得开心的余芝,“你们……是在等什么人吗?” 他隐约看见隔壁横七竖八的躺着几个人。 这桌子上的老头老太太都不是正常人,他们也肯定发现了周围环境不对,可还是照样吃得忘乎所以,就连余老师都跟老人家说说笑笑的毫不在意。 “在等财神爷。” “……” 门奶奶听完她这话憋不住笑了一声, “确实是财神爷,他们来了。” 奶奶话音未落,餐厅大门被猛地推开,当头进来的是个将近两米的壮汉,巡视餐厅一圈立马锁定了余芝这桌,他让开路朝前一伸手, “孟总,他们在这呢。” 被叫孟总的,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个子不高,看起来倒是笑眯眯的十分和气,他身边还跟着两个头发灰白的男人,看那样子不像是喽喽。 这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站在余芝他们桌子前,孟勇先看见顾承修,立马朝他笑着点头, “顾总也在,原来今天这事儿,是顾总的意思?” 被点名的顾总一脸“我不是我没有”根本没搞清楚状况,坐在桌子最里侧的老顾替他家小顾出声道: “不是他的意思,是我们的意思。” 孟勇本来在郊外马场看今天新来的马匹呢,突然就被儿子身边的人哭喊着告知,孟辉被一群不知道是什么来历的人绑了,那边张嘴就要拾光来换。 他一听当场气得掰断一根马.鞭子,临海那一排铺子的事还没完呢,现在又跟他张嘴就要拾光?!拾光一年能给孟家赚多少钱他就是舍出去儿子也不会撒手! 儿子虽然可以不要,不过一次又一次的叫他老孟颜面扫地的,这回他要不把那伙不知天高地厚的人一锅端了,以后在海城还怎么管教手下。 他迅速联系了两位道上也德高望重的老爷子,以防那伙人真的有些来历,要是外地来抢地盘的,那就叫老爷子一起出面说和说和。 可真当他看清楚眼前这帮看着马上就要升天了的一群老头老太太,老孟觉得自己被人耍了。 他甚至觉得这帮人,就是仗着身子骨脆,来碰瓷的。呵,说道碰瓷,那今天这帮人算是见着他们祖师爷了。 想当年他靠着碰瓷拿下多少小KTV的生意,今天就叫这帮老东西见识见识。 “哦?那你们是什么意思?我儿子呢?” “在这呢!” 两米高的那名大汉发现了已经昏迷的孟辉,立马就要去抚,结果被坐着的老马挡了一下, “兄弟,还没谈完呢,别着急。” 孟勇也不啰嗦,直接挥挥手,叫带来的小弟们围上来, “兄弟,你们要是想来海城拜码头,不是这么个拜法,”有小弟给他和俩老爷子搬了三张椅子,孟勇顺势坐下,“说吧,你们想怎么样,要是说法不能让我满意,我老孟虽然一张笑脸,可也不是那么好脾气的人。” 话音刚落,范无咎突然站起身, “先等会,这有两个小孩儿,我把他们送走先。” “……” “站起来啊,赶紧的。” 被点名的余芝和还在懵逼的小顾,缓缓站起身,跟在范大人后面出了餐厅大门, “你俩先回去,小余,等事情结了我告诉你。” 说罢范大人又一闪身就回了餐厅。 余芝和顾承修站在木质雕花的门外,有点纠结, “这个……要回去吗?” 顾承修长眉微皱, “你们和孟勇到底什么过节,他这个人不好惹,在海城有点势力,我们有些开发商选地皮,过了政府那关还要去过他那关。要是这事解决不好,我等会跟我爷爷商量商量,怎么应对。” “也没什么过节,就是……孟辉当初死乞白赖的要送我一排门面,刚才他又在那里叫嚣着要我把门面还回去,还要利息,把我爷爷奶奶们惹急了。” 一提到这些爷爷奶奶,顾承修憋了一晚上的话终于斟酌着问出来, “你们……” “嗯,不是人。” 眼前少女狡黠一笑,顾承修心脏猛地一缩。 不是人……是可爱精吧……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一点都不害怕,脑子里都是承礼早上跟他说的那些话, 【我要去游乐园!晚上有烟花!我们班好多情侣约着去呢。】 【哥你什么时候给我找个嫂子啊,你俩也能去看。】 【算了,寄希望于你成为咱家第一个谈恋爱的,还不如指望我。】 【……】 “那个……余老师,既然被赶出来了,想必里面的事情他们应该处理的了,”他嘴唇有点干,“这里离欢乐谷不远,要去么?据说今晚有烟花。” 顾总第一次主动约人,竟然有点紧张。 他盯着少女蝶翼一般的睫毛,心里再次肯定了这人就是勾魂摄魄的狐狸精,不然怎么他这种只对事业感兴趣的工作狂,现在会想去和她看烟花。 不科学。 甚至害怕少女不答应,他赶忙补了一句, “承礼和你母亲妹妹还在游乐场,我们可以一起去找他们,然后回家。” 说完这句,少女终于又扬起红唇展颜一笑, “好!” 她才不担心爷爷奶奶们会有危险,她本来还想赖在那看热闹,不过范大人发了话,她要是再进去估计还是会被赶出来。 那去找妈妈和安安也不错, “走吧,顾总。” “嗯。” * 范无咎送走余芝之后,又回到座位。 他伸手在老顾肩膀上点点,又在老马肩膀上点点,紧接着对剩下的人说: “走吧。” 门奶奶立刻心领神会第一个起身,老何头也立马跟上。 “哎?想跑?” 孟勇在这说了半天了,这帮老东西油盐不进,说什么都是要他把拾光送给他们,正在他准备掀桌子直接干的时候,那个穿黑衣的年轻男人把顾承修和余芝送出去了,这架势好像是要干架了。 他挥挥手叫小弟们准备,他就不信了这帮老东西能打过他带了这帮精英。结果还没开干呢,那个黑衣男人带着人就要走,这是干嘛呢? 耍他? “你们他妈的到底想干什么?”被道上叫笑面虎的孟勇也笑不出来了,瞪着一双三角眼凶光毕露。 “要拾光啊,”老顾叹口气,“怎么就听不懂人话呢?” 孟勇彻底被激怒,他啪的一声把手上的茶杯摔在地上,厉声呵道:“把那几个要跑的给老子绑起来!” 刚喊完,一扭头,那帮人居然已经消失在餐厅里。 有小弟追出去,在走廊上看了半天,结果那帮人也毫无踪迹。 “孟总……他们好像已经下楼了。” “这么快?!他妈的他们跳下去的?” 孟勇根本不信,“肯定藏起来了,叫这的服务员,一起给我找!” 说罢转头来看老顾,“你这个老东西,车轱辘话来回说,要拾光要拾光,要你爷爷的拾光,给老子打!” 餐厅来之前他就叫人清了场,这地方的监控也关了,今天就叫这帮来找茬的试试什么叫绝望! 刚要动手,就看见那黑脸老头嘿嘿一乐, “别,你动我一下,你就得多损失一块地方呢。” 孟勇龇牙笑笑,露出个夸张的表情, “哎呀,我好怕啊,我好想知道我要怎么失去一块地方啊,您老跟我说说?” “快了快了,北城那个奥克斯是你手下的不?” 还要再骂的孟勇突然一愣, “调查做的还挺足?是我名下的怎么了?你又想要?要你奶奶个嘴儿!给老子动手!” 他的小弟们掏出各种专业打架的东西一拥而上,那架势是要给这光头开个瓢,结果他们还没靠近老头呢,就被一股狠劲给推的退了一米远。 隔壁那个黑脸大汉活动活动筋骨,挡在老顾面前, “你们这些人,不够看啊,再来再来,好久没打仗了。” “……” 那大汉没事人似的,这帮被狠狠推开的小弟们倒是觉得五脏六腑一瞬间都移位了,他们忍着要吐的难受劲一齐回头去看老大,老大瞪着眼刚要骂人叫他们快上。 电话突然响了。 孟勇一看,居然是奥斯卡那边打来的。 那间酒吧生意极好,这种客流量高峰的时候多半是有人去闹事,他挥手叫小弟们暂停一下,接通电话,就在接通的一瞬间,那头传来领班惨兮兮的叫声, “孟总!孟总!不好了!来了几个老头老太太什么话都不说直接开砸,客人都吓跑了!” “……”孟勇猛地抬头去看老顾,“是你们那帮人?!” 老顾耸耸肩膀,“跟你说了,你还不信。” 孟勇气急败坏地冲电话那头喊, “你们那边的人呢?我养你们这帮废物?!” “挡不住啊孟总,”那头的领班已经带上哭腔,“老板救命啊!……” “砰!” 电话突然挂断,孟勇像被掐住脖子一样脸都憋成酱红色, “……你们!你们!” 老顾拉着老马一起坐下,气定神闲, “早些跟我们签了合同不就没这事了嘛,我们也不亏待你,真金白金的给你,你最好快点考虑清楚,不然我可不敢保证他们会不会去下一家。” 孟勇拿着手机颓然坐回椅子。 他算是看明白了,他只是一个弱小无助的黑帮分子,而眼前这帮老东西,都他妈的是土匪! ▍作者有话说: 难受,又晚了!Orz手速太拉胯了,谢谢小可爱们能看到这~还有小红包掉落哈~~ 第二十六章 “你们老大是谁?!” 孟勇坚强地从椅子上爬起来,“我身边这两位都是道上有头有脸的前辈,你叫你们老大来,事情我们可以再谈。” 老顾认真回答: “俺们老大在地下呢,俺们不敢打扰他老人家,不过瞧你身边那两位前辈的气色,可能过不了多久就能见到他了。” “说什么东西?” 孟勇已经被这帮不知道哪钻出来的老东西气到口不择言,“又在跟我扯淡?信不信我报警抓你们?!” 他这么一说身后两个小弟就赶紧拉他胳膊。 过分了过分了,海城□□老大你以后还混不混了。 被盯着的老顾摸摸光头嘿嘿一乐, “你那个舞厅,也不大干净吧,要真是叫来警察,孟总恐怕不好收场啊。” 孟勇本来都要去按110的手顿时停下,刚才气疯了都没想到这茬,他突然想到什么,猛地瞪起眼睛去看老头, “你们……是阎王的人?” 马爷正大马金刀的坐在那摆架势呢,一听这名字顿时眼睛瞪大几圈,拉拉老顾的衣服,嘀嘀咕咕道, “老顾老顾,还真有识货的啊,咱们暴露了?” 老顾还没说话,站在他们面前的孟勇看见他们的反应,像是明白了什么,之后脸色清白交加, “呵,还真是,阎大哥想来海城发展,要老弟一间会所那是小意思,不用这么动刀动枪的。” “……” “爸!你疯了?!” 正说着话呢,之前一直在昏迷的孟辉悠悠醒来,就听见他爸说小意思。 那是小意思吗?那是要了老命了! “你跟他们废什么话!”孟辉一个鲤鱼打挺从卡座上翻身起来,跑到他爸身边,“那个余芝呢?还想要拾光?叫他们尝点苦头啊!” 孟少对他老爸现在的表现简直痛心疾首,把你海城大哥大的风采拿出来啊! “闭嘴!” 孟勇三角眼里都有了泪光,一声令下就有小弟上来钳制住孟辉,他咬咬牙,忽然转身“啪”地一声给了儿子一个大嘴巴,“扯什么淡!你给我放尊重点!” 这可是阎王的人! 孟总一直想不通怎么会有这么胆大包天的老不死敢在海城直接跟他叫板,如果他们是阎王的人,那一切都说得通了。 阎王这个名字在海城知道的人少,可这个名字在金三角一带是禁忌一样的存在,那人心狠手辣不知道手上沾过多少血,孟勇因为业务的原因跟那位见过一面,现在回想起来还觉得后背发麻。 见面的时候那位还开玩笑说将来要是金盆洗手,就来海城投奔他孟家做个小老板就好。 孟勇一直以为那位在嘲讽他家业小,没想到那位居然是说真的?! “犬子脑子不大好,说得话二位也别放在心上,”孟总眼圈都红了,“明天我就把合同给您送来,要是阎大哥在海城还有什么需要,尽管找我,打扰了,告辞!” 孟老大抬起手来连连作揖,趁着儿子还没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赶紧挥手撤退。 “哎哎!”老顾看他们这么火急火燎的要跑,“就这么走了?” 孟勇撒开小腿一顿撩,都快撩到大门口了听见老顾叫他,霎时背后又出一层冷汗,他转头战战兢兢地问, “二位不满意吗?” “有点信不过你。” 孟勇眼睛一转,斩钉截铁地把孟辉推出去, “犬子可以留给你们!” “……” 老顾心想,算了,要是这位孟总说话不算话,还有办法惩治他,带着孟辉属实不方便。 他挥挥手,刚要说叫他们走,那位孟总已经脚下生风,迅速消失在餐厅大门外,孟辉反应过来味来也跟着跑得飞快。 …… 老马摸摸后脖子,还有点搞不清状况, “老顾,阎王爷在海城还有这么大名望呢?也没见有人给他建个庙立个碑啊。” 老顾摸摸光头,也不太懂其中的关窍。 本来他还想着再砸个几家才能镇住这个孟总,没想到刚报出老大的名号他就怂了, “可能是怕死吧,估计他缺德事办的太多,怕阎王叫他转个畜生。” “你这话怎么说的,”老马一瞪眼,明显不高兴,“畜生怎么了?畜生照样有情有义!畜生也比他有骨气!” “啊对对对,嘴太快说秃噜了,”老顾赶忙给他夹了些新鲜菜叶子,“俺错咧!要不马爷,现在事情也告一段落了,俺给你赔罪,领你去公园吃点夜宵?俺瞧着楼下有个公园野草长得可高咧!” 老马翻翻白眼, “范大人和小余都不在,也出不去啊。” 刚刚范大人在他们二人肩膀上只留了一指阴气,也只够他俩在这乖乖等着范大人他们回来。 餐厅里空荡荡的,服务员都躲得不见踪影,连歌都不给放了,没了孟总一惊一乍的逗乐子,老顾老马并排坐在卡座上无端生出一股寂寞来。 * 周末的欢乐谷异常热闹,尤其今晚九点说是有烟花秀,小路上各处都是笑闹着等着九点的大人小孩,叽叽喳喳的,说话都要用喊的。 余芝刚刚跟妈妈联系过,说是在园区中央的城堡处等着,她看了看进口处的地图,跟身边的顾总商量: “顾总,城堡那里人肯定多,他们要等着看烟花,我们是直接过去还是先找个人少的地方等着放完烟花再去?” 她印象里的顾总衬衫永远一丝不皱,和人说话也总是隔着超远的社交距离,应该是不会想和那么多陌生人挤在一起。 顾承修只是看着她的发顶, “你不想看烟花么?” 余芝在手机上找到地图,闻言抬头一笑, “远一点也看得到嘛,小时候会想着挤在前排,现在觉得无所谓了,顾总呢?你想看吗?” 游乐园里灯光很暖,笼在少女弯起的眉眼上,叫他有瞬间的失神, “咳……都可以。” 余芝看他的样子,应该是不喜欢和人挤,就把手机拿到他眼前, “顾总,你看这里,有一片游乐设施没什么人,还有家汉堡店,咱们去这吧?” 刚才在餐厅里,顾总明显心事重重的没吃什么东西,刚好买点东西吃着等。她低头看着手机上的路线图,慢慢走在他身前领路。 就这么跟在她身后的顾承修,微微低头,看她的影子被路灯拉长又缩短,再慢慢和他的影子有了些交集。 他其实还有好多话想问她的,只是不想打破此刻的气氛。 小时候父母骤然离世,爷爷在巨大的刺激之下性格变得偏执又古怪,十来岁的他根本没有说不的机会就被推上继承人的位子,巨大的责任和压力轰然而至,顾承修已经记不清有多少年了,他能有这样一段全身心都放松的时光间隙。 可惜,这条小路太短了。 少女回头指着前面一家汉堡店: “顾总你要吃什么?我去买。” “我去吧。” 好在,今夜时间还很长。 刚刚要露出笑容的顾总,嘴角突然凝固。 身边多出的八个影子好不熟悉! 他一回头就看见他祖宗的大黑光头迎着路灯发出暖色的光芒, “承承,俺们来了。” “……” 跟他一脸凝固的表情不同,余芝看见爷爷奶奶们,瞬间嘴角就要扯到耳朵根上去了, “爷爷奶奶!范大人!事情办妥了?” 门奶奶一脸意犹未尽的样子,小声抱怨, “哎呀,范大人和老顾那架势,我以为今晚要砸多少场子呢,就一个小杂鱼给我整得热血沸腾的。” “门姐你不懂,顾爷今天使了一招,叫不战而屈人之兵!” “……” 去砸店的几个爷爷奶奶,基本没轮到他们动手,店就被小门给砸完了,长夜漫漫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这就回去他们是相当不甘心,于是央着范大人来找小余。 本来以为范大人不会同意,没想到范无咎只是略想了一下就带着他们进了游乐园,没买票。 余芝真是高兴坏了, “爷爷奶奶!吃汉堡吗?我去买!” “尝尝?”“尝尝!” 看着小余蹦蹦跳跳的去买汉堡,老顾找了路边的干净地方就想坐下来,一回头看见自家承承还站在那发呆。 老顾顿时恨铁不成钢,他在顾承修这个年纪,儿子都生出来了,这小子怎么一点都没遗传到他的优良基因, “快去帮忙啊!傻站着干什么!” 小顾被点醒,急急忙忙地也朝着汉堡店去了,老顾这才放心坐下。范大人就坐在他身边,撑着脸颊看小路上人来人往,老顾也跟着看了一会, “大人,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们?小余她……是不是跟我们投生的事有关系?” 老顾已经隐隐约约猜到一点,还想再问,就听见身侧不远的地方,一阵吵嚷。 范无咎也听见了,抬头一看。 得了,麻烦又来了。 就在汉堡店东边,有个样子奇特的装置,长长一条立在当地。底下是个橡胶垫,中间有个电子屏幕,边上挂着个巨大的橡胶锤子。 门奶奶挤在一群小年轻中间,在听规则, “这是比力气大的?拿锤子敲一下就成?超过多少能拿到奖励啊?” 旁边有个二十来岁的男孩,看见这银发老太太一直往前凑,嗤笑一声, “那锤子抡起来可不长眼,奶奶你就站远点吧。” 他这么一笑,周围人也都跟着看过来,门奶奶撇撇嘴,拄着拐杖颤颤悠悠地排上了队。 汉堡店西边,有个阴森森的鬼屋,五人一组的小年轻们都手拉手互相打着气往里走,柳奶奶一身旗袍站在入口处,软声问门口那个工作人员, “这里门票怎么算的呀?” 那工作人员一看这银发老太,顿时挥手, “阿姨你超过年纪了,心脏不好不能进去的,免得被吓到。” 柳奶奶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把小小的折扇,扇子挡住她的红唇,她婉转魅人的声音从扇子后面传来, “我是想……进去吓人啦,在里面演鬼给钱不的啦?” “……” 而汉堡店正北边,是个全海城最大最梦幻的旋转木马,暖粉色的灯光加上八音盒似的音效,把站在一群女孩子身后排队的马爷,都染得粉粉嫩嫩。 这个身高接近两米的黑脸壮汉,混在一群女孩子小情侣和小朋友之间,表情一点都不尴尬,反倒带着些神往。 【叫人骑了一辈子,我也试试骑马的滋味!】 …… 范大人站在小路中间,选择困难症都犯了。 到底先抓谁回来……这帮老家伙是真的不能安生啊…… ▍作者有话说: 爷奶:团建内容持续增加!满意! 谢谢能看到这里的小可爱哈,这两天三次元有点忙,更新不及时超抱歉Orz。明天就可以正常日六啦,周末会日万。感谢大家支持,鞠躬! 谢谢不知道叫啥小可爱的地雷,谢谢感觉到心塞小可爱的地雷哈! 还有久研希5瓶营养液,一入腐门深似海的5瓶营养液,齐雪的9瓶营养液,雪月的5瓶营养液,超级感谢各位小可爱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七章 当余芝和顾承修拿着一堆汉堡薯条从店里挤出来的时候,店门外就只剩老顾和齐爷爷坐在路沿上,其他人都不见踪影。 她捧着可乐坐在齐爷爷身边, “爷爷,尝尝这个吧?范大人他们去哪了?” 齐爷爷只是笑呵呵地拿过可乐低头喝起来,并没有回答她的话。 那边老顾也从小顾手里拿过汉堡,张嘴咬了一口顿时龇牙咧嘴, “这不是大馍啊嘶……丫头,范大人去捉那帮不让人省心的老东西去了。” 他赶忙喝了几口可乐想压一压沙拉的味道,结果冰可乐的气泡直冲嗓子眼,老顾光头上都噎出了一层汗。 顾承修赶忙拍他后背,拍半天他才缓过劲, “啧,这是孟婆汤吧,呛得俺把刚刚想说啥都忘了……哦对对,丫头,你齐爷爷脑子不大清醒,范大人说是临死的时候,做了件大逆不道的事儿,把自己给震傻了。嗐,满院子里就他情况最难,不知道还要飘多久呢。” 坐在余芝身边的齐爷爷好像知道是在说他,也不答话只是笑出一双月牙眼,指了指余芝手里的汉堡, “芝芝,你吃。” 老顾还在喝可乐,被辣的口歪眼斜,听见老齐说话顿时睁大眼睛,看看老齐又看看余芝, “他难得说句完整的话,小余你赶紧吃吧。” 余芝赶忙从袋子里拿出两个汉堡,递给齐爷爷一个, “我这就吃,你也吃。” 老齐只是摇头,指指手里的可乐,示意自己喝这个就好。 “他不想吃就算了,”老顾也趁机把汉堡塞回自己口袋,洋人这玩意实在难吃又不想拂了俩孩子心意,“我带回去吃嘿嘿,带回去吃,啊对了,承承你爷爷最近身体怎么样啊?睡觉还开灯吗?” 顾承修看得出自己这位祖宗是实在吃不下了想着赶紧转移话题, “还行,开灯,一直开着呢。” “哦……”老顾摸摸自己的光头,“俺这一辈子,儿死的早,媳妇也跑了,就想着多赚些钱叫你爷爷能过上好日子,好在临死前也赚了不少,上回又跟你爷爷见了一面,这想来想去也没什么遗憾了啊。俺就有点担心你爷爷怕黑,难道是叫俺给你爷爷多买些灯?” 余芝正跟齐爷爷一起吃得开心,听见这话,面色稍微变了些许, “要不买一些试试?” “能行,试试!” 他们这正说得高兴,一点都没发现汉堡店周围此起彼伏的惊叫和赞叹。 门奶奶一锤子把人家的橡胶底座都给锤烂了,周围挤着的小青年一个个呆若木鸡,有机灵的已经开始在四处找镜头, “我知道了,是那种电视台化妆整蛊节目!” “哦哦我看过我看过!等会老太太把妆一卸,结果是泰森本人!” “泰森没这么瘦吧?” “……” 旁边鬼屋里本来五个五个出来的出口,一瞬间涌出一大群人,争先恐后地往外逃命,一边逃一边喊, “这间鬼屋里真踏马有鬼啊!” “卧槽卧槽刚刚那个在鬼屋中间唱歌的老太太是从哪冒出来的!” “啊……!!她头掉了啊!!啊!!” “……” 在汉堡店正对面的旋转木马上,马爷坐在起起伏伏的小红马上,两条长腿蜷缩起来才不至于碰到地面,不过这不妨碍他一脸陶醉地冲着场外一处喊: “范大人你看我!!我骑上马了你敢信?范大人你借个手机赶紧给我拍一张拍一张!” “……” 而站在场外的范无咎狠狠把鸭舌帽压到下巴,转身就朝外走。 还没走几步,就碰见坐在草地上的老何,正抓着个陌生大姐的手,信誓旦旦地说道, “你这下个月有血光之灾啊,十块钱,我给你批个八字,你按着我的法子,定能化解!” “……” 眼看大姐犹犹豫豫,跟着坐在一块的冯爷爷也帮着说和:“大姐,他批的可准了,我就是他给批的,本来早该死了,没想到又在人间呆了七十多年,你说神奇不神奇!” 同样作为托儿的林奶奶,就没冯爷爷那么卖力,只是小声附和,不过脸色红红的,看起来可比冯爷爷真诚许多。 已经有些破罐子破摔心态的范大人,也不想挣扎了,干脆衣服一撩也蹲在老何身边,眼巴巴地看着他给别人批八字。 * 临近九点,欢乐谷的烟花秀马上就要开始,众人都停下手中动作,望向园区中心的天空,分散在园中的养老院各位,也都抬头看天。 终于,第一只绒花似的烟火在空中绽放。 紧接着无数个小烟火堪堪将天空照得五彩斑斓,这些发着光的绚烂勾起老头老太太们的无数回忆。 潮水一般来了又去,最终还是化为一片虚无。 老何第一个出声, “范大人,我们回去吧。” 人间烟火看得越多,他们这些不生不死的老东西就越是空虚。 这些温暖美好的一切,终究和他们这帮已经称不上人的东西无关。 范无咎点点头。 他走了几步走到余芝跟前,递给她一张小卡片, “我们这就回去了,有情况用这个再联系。” 其实刚才烟火一响,余芝就看到顾爷爷脸上的笑容,慢慢凝固之后就变成一片厚重的茫然。 就那一瞬间,她对那些以后会发生事情的抗拒,她心里那点小小的自私念头,也都在那一片茫然里化为灰烬, “我知道了,过几天我再去看你们。” “嗯,我这段时间不在这,” 范无咎朝空中挥挥手,爷爷奶奶们突然凭空消失不见,不过众人还都在仰着头看烟火,没人注意到他们,“如果,你想起了什么,告诉我。” “好。” 她话音未落,范大人也悄然消失。 刚才热热闹闹的一群人,只剩她和顾承修拿着一大包汉堡薯条站在原地。 她有点心酸,还没给马爷爷吃呢,他说不定会喜欢这种东西。 “余老师?” “没事,咱们也回去吧。” 顾承修看着少女有些发红的眼眶,知趣地闭上嘴,只是默默地接过她手里的袋子,陪她看完最后一段烟花。 接到承礼他们之后,顾承修开车,后座上承礼和安安还在笑嘻嘻地闹,余芝低头看范大人给自己的那张小小黑色卡片,心里已经下了决心。 事情要一个一个解决,就先从苏扬开始。 周一有几节专业课,老师十分严厉,一般人都不敢缺席,余芝想着先找苏扬问问情况,再决定下一步做什么。 没想到还没进校门就碰上个老熟人。 李凯头发乱糟糟的,站在校门口举着张牌子,一看见人就冲上去, “是我!我污蔑同学,我贪污活动经费!” “都是我做的!泼余芝脏水是我做的!上一届的校花也是我给她下套叫她和我搞对象的!” 他神神叨叨的,边说还边向身后看,像是在跟身后的东西求饶一样, “行了吗?我这样您还满意吗?啊!!我明白我明白你别吐舌头了!” “……” 来来往往的学生们撇撇嘴,一边低声八卦一边赞叹,三教竟然还有这样能洗涤灵魂的功能,怎么被关了一夜还这么大彻大悟了呢。 李凯没看见余芝,余芝看着他那副已经神志不清的样子,又想起那晚三教那片浓稠的黑暗来。 “余芝!” 正发呆呢,苏扬突然出现在她身前,他本来俊秀阳光的脸也就几天的时间,像是被蒙上一层黑色的雾气,哪里还有当初那个万人迷校草的样子。 “你……” 他不由分说地一把拉住余芝的胳膊,将她带到校门旁边的一颗参天大树下面, “余芝,我求求你,那天到底怎么回事,你不是在教室里的吗?为什么突然不见了?教室里面出来的那团东西到底是什么?” 余芝被他拉疼了,甩开胳膊,又仔仔细细看了看苏扬的脸, “你们不是请了大师要去捉鬼的么?怎么反倒来问我?” 说罢她当场就要走,结果被另一个人闪出来挡住去路。 这人看着也就四十多岁,看见她,表情从严肃到惊喜又到困惑转了好几转,小心翼翼地问道:“扬扬,她就是余芝?” 苏扬怕余芝再生气,赶忙跟她解释, “这是那天那位彭大师的弟弟,叫彭明,是我们学校艺术学院的老师,彭大师他现在情况不大好……” 彭明? 这名字好熟悉…… “余芝同学!原来是你啊!”彭明把来这的目的顿时抛到一边,拿出手机就跟她说,“余芝同学你是不是忘了?我说你那件礼服要留给我,你还记得吗?你是不是把我拉黑了?” 他拿着当天拍的余芝礼服的照片给她看,激动的有点手抖, “这衣服你卖出去没??” 站在他身边的苏扬,用手拉拉他的袖子咳嗽一声。 彭明还沉浸在冯家锦纹绣的脑子突然清醒。 自家哥哥自从那天从学校回来之后,就像换了个人,一看见黑的地方就乱喊乱叫,说是有鬼要来捉他去油炸。 和哥哥一同被关在那间教学楼里的,苏校长现在还在医院没出来,只有苏扬现在看起来还比较正常。 这几个人都是因为余芝才聚在那个地方,这个余芝反倒没事…… 这个余芝…… 她还有失传几十年的东西在手上,那东西他一眼就看出来是新做的,不是陈年老物件。 彭老师一向对这种东西不大信,可就是现在,他的世界观已经开始松动, “你……你也是捉鬼的?” “……”余芝想了想,干脆点点头,“对,我也是捉鬼的。” “那你那件礼服,是捉了我家祖师爷来做的?”彭老师立刻接受了这种诡异的世界观并且开始发散,“那你不是发财了?还能捉梵高出来画张话什么的……” “咳咳!”苏扬拉住越跑越偏的彭老师的衣服,“彭老师,你哥,你哥!” “哦对对!”彭老师终于想起今天来这的目的,“余同学,求你救救我哥吧。” 苏扬也赶忙跟上, “那天叫你去三教,是我们不对,我爷爷现在在医院还在高烧,我……我求求你……” 在这几分钟之内已经成了神棍的余芝,掐指一算, “苏扬,你知道今天这事,究竟因何而起吗?” 苏扬跟余芝同学两年,从没见过她说些神神鬼鬼的事,可如今事情发展已经超出他的想象,他压低声音十分虔诚, “您说。” 彭老师也赶忙凑上来,“我们听着。” 余芝这才慢慢说道:“苏扬,你家祖坟有问题。” “啊?” “你家祖坟现在在哪啊?”余芝神神秘秘,“你家祖上是不是在民国时期出国一位文学大家?” “这……确实是啊,就是我爷爷的父亲,这跟他有关系?” “他这坟啊……有问题,埋在哪了?我认识个看风水朝厉害的老太太,比起彭大师那种江湖骗子,要厉害的多,你爷爷和彭大师的事,叫她这么一看,就能立刻见好!” “……这……” 余芝眉毛一扬,转身就走, “不信算了。” 苏扬还在犹豫,彭明沉不住气了。 苏校长岁数大了在医院躺着就躺着吧,可他哥还年轻呢,以后要都这幅神神叨叨的样子,那还得了? 况且……那也不是他家祖坟,叫人家看看他也没什么损失不是…… “余同学别急着走!”他赶忙拦住余芝,“苏扬!你快说啊!你忍心看着苏校长就那么躺在医院??” 苏扬回想起刚才去看爷爷的情景,咬咬牙, “好!我带你们去!什么时候?” 余芝看看天, “事不宜迟,今晚就可。” “……一言为定!” 余芝点点头,转身就朝教学楼走,一副大师风范,苏扬和彭明也赶忙跟上,他爷爷和他哥哥能否好转,也只能看今晚的情况了。 这边余芝像带着两个小弟气势汹汹地朝着教学楼走,校门外站着的锦岚眉头紧锁,转头跟身边的父亲说: “就是她,带着一个自称林招娣的,叫我回家问你认不认识。” 站在她身边的锦知良,浓眉皱成一团。 这可是他们家族要带进棺材的秘密,要不是他小时候无意之间看到老祖宗的留下来的笔迹,这事他根本都不会知道,这么个黄毛丫头,她能知道? 锦知良声音里有明显的质疑, “恐怕是从哪些八卦杂志上看到他们瞎编的消息。” “是吧,我就觉得,什么林招娣,这名字,听都没听过,前朝遗老的吧,”锦岚翻翻白眼,看着昔日恋人苏扬像个跟班似的跟在余芝身后,心里翻涌的不止是酸气。 一个个的都这样,顾承修也这样,苏扬也这样,那个余芝有什么好?! 就连一直都是她舔狗的孟辉,都突然变了口气说不再找余芝的麻烦,问他原因也支支吾吾的不说,只说这几天在家准备合同呢,事情还没办好之前,他爸都不让他出门了。 嘁,他不管,她自己动手! 锦大小姐看着余芝已经远去的背影,凉凉的声音里满是杀气, “她身边那个老太太这么污蔑咱们家,不可能就这么算了,乱说话要付出代价的。” 抢她的东西,要付出更惨烈的代价! 刚好,近期她要带着自己的陶瓷精品,上一档节目,那是个叫大家看清那个余芝狐媚无耻真面目的好机会。 锦大小姐想好主意飘然转身,根本没注意到她爸爸脸上的神色,还是毫不轻松。 * 周一的课,安排的很满,要一直上到傍晚。 余芝上课的时候还研究范大人给她的那张卡片,黑色磨砂质感的像张银行卡,这叫她想起上回顾爷爷给她奖励的那张无限卡。 不过这张卡看着不像是能刷出好几亿的样子,她试着用手在上面写了几个字,没想到过了一会,那卡片上就浮现了回应。 【何事?】 嚯,这是阴间版的微信吧? 【范大人?】 【嗯,怎么?】 【我想今晚带着柳奶奶和门奶奶去趟苏家祖坟,可以吗?】 又过了几分钟,那边才回, 【可以,我通知老何。还有那个,老白做的系统时灵时不灵,老卢的心愿单的奖励等会发你。】 余芝刚想说谢谢,那张卡就恢复了磨砂坚硬的样子。 这是……范大人下线了? 她好好收起那张卡,刚好下课铃声也准时响起,苏扬早就收拾好了东西,已经拎着书包站在余芝身边,乖乖等着。 彭明也在教室外头等了许久,看见余芝和苏扬出来,他本来忐忑的心更忐忑了, “真要现在去啊?为什么我们不能白天去啊?” 晚上阴气足啊。 不过余芝怕说出这话,这俩人都不敢去了,只是沉着脸回应的, “晚上心静,看得更清楚。” 彭老师现在已经彻底抛弃他的唯物主义价值观,他从怀里掏出样东西, “余同学,这是我下午回去取的我哥的头发,您看有用吗?” 余芝看他手里那一大把,心想真是亲弟弟啊……捉鬼可能没什么用,叫你哥早点秃头可能有点用…… “嗯……暂时还用不上,你拿着吧。” 苏扬招手,一辆商务车停在校门前,他打开车门, “上去吧,我爸说,他爷爷的坟在郊外,还要走一会的。” 他就是装作随口聊天问了下他爸,要真是跟他爸说他带人去看自己家祖坟,他爸那种搞了一辈子马克思主义的学究,恐怕当场就得跟他断绝父子关系。 “要去接你说的大师吗?” 三人坐好之后,苏扬抱着自己的书包又小声问了一句,“还要准备些什么东西吗?” 彭大师好歹年轻,头发还能拽下这么多,他爷爷现在的发量只是表面繁荣,要是拽这么一把估计他爷爷受不住…… “不用接,”余芝低头看手里那张黑色的卡片,目前还没什么动静,“你告诉我地址,我发给她们,直接去那汇合就可以。” 苏扬是见过柳奶奶的,她怕现在接上柳奶奶估计苏扬要当场跳车。 “那地方……我也说不清楚,我爸说是爷爷为了更亲近大自然选了个山头,大概方位我知道,我去给他老人家上坟的时候还记得大概。” 彭明坐在一边惴惴不安,一听到这个,来了点精神, “是不是山头形状不好?还是山前没有流水?这个选坟说法可多了。” 已经彻底抛弃马克思的彭老师,开始拉着苏扬余芝探讨起几种常见风水宝地的地形,喋喋不休地说了一路。 到了苏扬说的那个小山头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这地方跟普通公墓可不能比,路灯都像是山水之间的一个小小点缀,那点光亮,根本照不到多远。 漫山黑茫茫的树林里,除了树叶摩擦的碎碎声音,还有些夜枭的叫声,似乎还有些野狼的嚎叫。 彭老师额头已经出了些冷汗,他开始觉得今天来是一个错误,可是苏扬紧紧拉着他的衣服,叫他有些动弹不得,只能忍着哆嗦问道: “余同学……你你说的大师,到了吗?” “到了。” 他顺着余同学的手指看过去,就在离他们不远,唯一一条小路的路灯下面,站着两个银发老太太。 一个灰衣灰裤形容枯瘦,一个旗袍折扇媚眼带笑。 “啊!!” 彭老师这一嗓子真跟彭大师如出一辙,是真兄弟。 余芝有些不忍心,劝他, “彭老师,要不你在这等着?我和苏扬一块上去找到地方就行。” 谁知苏扬一把抱住彭老师的胳膊, “不,彭老师不能走,他一走我就忘了。” 三教那一晚上的煎熬还历历在目,况且路灯下那个老太太怎么看怎么眼熟,他拉着彭老师的胳膊就跟拉着救命稻草一样, “况且彭老师救兄心切,也不会就这么离开的……对吧?” 彭明听着苏扬已经快要变调的声音,整理了整理衣服。 嗐,来都来了。 他深呼吸一口,从口袋里掏出一沓子黄澄澄的……符。 “豁出去了,这是从我哥房间拿的,先凑合用吧。” 说罢他就塞给苏扬一叠,又塞给余芝一叠。 余芝:“……”唯物主义那一套就也不用抛弃的这么彻底…… 彭老师不管这个那个,一脸英勇就义似的喊道: “走吧!出发!” 说罢就拉起苏扬和余芝,三人并排着朝那一盏唯一的路灯走去。 第二十八章 一入夜,山里的温度就降下来,从山脚到半山腰的路灯,这个感觉尤为明显。 苏扬觉得汗毛都立起来了,尤其是在看清路灯下的老太太之后,他本来就高度紧张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是你?!我爷爷办公室里的……是你!?” 他声音里的惊恐太过明显,连带着旁边的彭明也跟着紧张起来,他捏着手里的符咒跟着大喊: “是谁!是谁!办公室里是谁!” 这俩男人步伐齐刷刷地退了三步藏在余芝身后,要不是还保留着最后一丝理智,可能会直接当场熊抱余芝。 就在这俩男人就要夺路而逃的时候,余芝气定神闲的解释, “对,那天在你爷爷的办公室就是这位奶奶。” “啊!!” “但是!那天就是去告诉你爷爷,你家祖坟有问题,如果不及时改的话可能就会被恶鬼缠上,你爷爷非是不听,结果你也看到了。” 路灯的光线并不明亮,就在这一豆灯光之间,苏扬和彭明看着眼前老少三个女人,齐齐咽了一口口水。 最前面的余芝表情认真的像个神棍,她身后俩老太太一个笑眯眯的像个没事人,另一个一双丹凤眼里明晃晃的写着“敢跑就打断你们的腿”。 行吧,贼船已经上了…… 苏扬清清嗓子,握着彭老师的手, “好吧,我信你……那走吧,我只是小时候来过几次,还要再找一找。” 他爸说祖宗下葬的时候,就明确表示死后不希望被打扰,只要把他夫人和他葬在一起,做个伴就好,所以这地方他也没来过几次。 在山顶领着身后四人转了好几圈,终于找到一颗树干十分粗壮的旱柳树。 “应该就是这!” 苏扬小腿都软了,看见这地方也不怕这是不是坟了,甚至感觉像看见亲人一样松了口气。 余芝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巨大柳树枝条下有一座汉白玉修的陵墓,整座陵墓像个占地颇大的蒙古包,陵墓最前是用大理石修的一个小广场,广场最北面,立着一块巨大的石碑。 那石碑上头有一张黑白照片,被封在玻璃罩里,时光并没有模糊掉上面两人的容颜。 面目俊秀的男子带着一副细边框眼镜,旁边的女人是个细眉顺眼的盘发女人,两人依偎在一起,好一副矢志不渝的恩爱模样。 她回头去看柳奶奶,发现柳奶奶并没有想象中的愤怒,她只是抬头看着那颗巨大的柳树,若有所思的样子。 苏扬和彭老师两人手拉手互相打气, “余芝……到了啊,你看看……有什么问题啊?” 彭老师左手捏符,右手拉着苏扬,也跟着问, “这个……是不是要做法?我们要回避吗?” “做什么法,彭老师你这话说的怎么跟我祖宗是妖邪一样……” 苏扬还要再跟彭老师理论,突然后脖子一凉,身子一软,跟着彭老师十分同步的晕倒在地。 站在他们身后的门奶奶比了个欧凯的姿势, “他们还是不要看着最好,如眉,你想怎么出气?” 那边柳奶奶好像还在盯着柳树发呆,余芝的电话突然响了。她按掉又响,按掉又响,刚想关机结果按错了一下接通了, “是余芝余小姐吗?” 那头的声音有些熟悉,“那个,拾光的合同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今晚要见个面吗?” 余芝这才想起来,周末的时候和那位黑道大哥约好了今天签合同, “哦……我把这事都忘了,今晚不行,改天吧。” 对面的声音明显停顿了许久,拾光这么大一间会所年盈利海城最高,竟然说忘就忘?还能有什么事比这事重要?! “您忙什么呢?” “挖坟呢,就这样吧,拜拜。” 啪嗒。 对面果断挂掉了电话,而那边拿着电话的孟勇脑子有些转不过来。 挖坟??这是金三角那边什么新暗号吗? 他脸色阴沉地问身边的手下, “派出去打听的人什么时候能拿到消息?” 合同还没签,孟勇还想挣扎一下。虽然那帮神秘人本事看起来大得很,但是如果他们是假借阎王的名头在海城兴风作浪,那就不光是他跟那帮老东西有过节了,阎王最恨这种借他名头牟利的人。 “孟总,三天之内,应该就能确定。” “嗯。” 呵,要是查出这帮人和阎王没关系,到时候岂不是拾光不用给出去,还能在阎王把那帮老东西灭了之后把临海的铺子也拿回来?! 正在孟勇还沉浸在幻想中已经快要笑出声的时候,这边余芝刚刚收起电话,就突然被门奶奶一把抱在怀里。 门奶奶有点枯瘦的手,轻轻按着她的脑袋,叫她不要抬头, “别看,一会儿就好。” 门奶奶身上有股淡淡的檀香气息,不过这股气息立马被另一股气息遮盖。 那是树干被折断树叶被揉烂之后挤出的汁液的气味,轰然两声巨响之后,余芝听到一声凄厉的叫喊。 那喊声里的仇恨和不甘震耳欲聋。 “苏明朗!是你答应我一生一世!是你答应我等我谢幕演出之后再生孩子!” “结果呢哈哈哈你与烟柳巷的女子有了儿子,顶着家族的压力迎她入门,平妻哈哈哈好一个平妻。” “在你眼里我与那些窑姐也没什么区别了是吗?哈哈哈哈苏明朗啊苏明朗,我柳如眉真是瞎了眼!” “死后你还与她葬在一起,还请人专门设了这八卦阵来防我打扰你们二人……真是好……真是好!” “好恨啊!恨啊!!” 柳奶奶的叫喊一声比一声凄厉。 余芝被门奶奶死死按在怀里不能抬头,可这些咆哮里的屈辱和仇恨叫她也跟着眼泪狂流。 紧接着又是砰砰几声巨响,周围温度骤然下降,柳奶奶的声音一会哭一会笑,直到大半个小时之后,才慢慢归于平静。 门奶奶手上劲头微松,余芝终于能回头看。 只见那大柳树已经生生从中间被折断,汉白玉的陵墓一片狼藉,石碑被砸的四分五裂,那蒙古包似的陵墓也被从正中劈开。 她还想朝前走走往里看看,被门奶奶一把拉住, “小孩子家家的,别看。” 奶奶声音严肃,余芝赶紧收回跃跃欲试的脚,乖乖站回原地。 站在坟边的柳奶奶还是那身旗袍,银发上的波浪小卷也丝毫不乱,好像刚才那个又哭又笑的不是她一样。 她盯着蒙古包里的东西看了一会,转头朝门奶奶和余芝笑笑, “哎呀,好像也不是这事情。” 很久之前范大人就跟她说过,这对狗男女已经经历了地府审判投胎去了,投了什么这不能告诉她。不过那时候她心里恨的厉害,只想着把这对狗男女挫骨扬灰,投胎了也要挫骨扬灰。 她等啊等啊,终于等到今天能狠狠地将坟里那对狗男女挫骨扬灰,只是完成了这些…… 竟然也没觉得有多痛快。 门奶奶眉头微微皱起,脸上也有微微的丧气, “你念叨这事许多年,我们都以为最有希望先走的是你……竟然也不行么?” 两位老太太只是站在原地,又陷入深深的茫然。 如果不是这些……那她们的执念又能是什么呢? 柳奶奶拿了折扇从坟头那里走过来,不过片刻又恢复了往日巧笑倩兮的明媚模样, “哎呀,老顾之前不就一直想见他孙子嘛,结果见了什么也没发生,我早就想到我也会是这个结果了。走吧,先回去吧。” 余芝也跟着丧气了一会,这些爷爷奶奶飘的太久了,铆足了精神想要去投胎,那些她不知道的岁月里,他们不知道已经做过多少尝试。 “范大人不能直接告诉你们吗?不是他……” 不是他抽掉的你们的那根灯芯吗? 门奶奶和柳奶奶同时叹口气, “那只是股精气,撑着我们不死的精气,不是能直接被看见的东西。” “哎呀麻烦的要死,投胎投胎,下辈子就投棵树,无欲无求的活几百年也不难受。” “就是,我下辈子就想投块石头。” “……” 两个老人话头一转又开始要讨论下辈子不做人了,做个宠物也行,那边躺在地上的两个男人突然哼唧出声,一副马上就要醒过来的样子。 门奶奶眼疾手快,又给两人补了一计手刀,两人闷哼一声继续昏迷不醒。紧接着,门奶奶一手一个拎起来,像拎两只小狗仔, “走吧,下山去吧。” 就这么一路把那俩人拖到山下商务车上,这时候门奶奶才从口袋里掏出两片符咒, “你何爷爷写的,给他们家里人用吧,再被那些小鬼缠下去估计要没命了。” 说罢就将那符咒递给余芝。 柳奶奶也跟着拍拍她的手背, “小余回去吧,今天多谢你,这地方若是没有你,我根本进不来。” “也没帮上忙……” “怎么没有,帮了大忙了,”柳奶奶一笑像是电影画报上的女郎活过来, “起码能证明我对那对狗男女没有那么在意,恨也不是支撑我死不了的全部,他们这些人渣还配不上我的执念。以后……我也可以朝别的方向多努努力,小余呀,你帮了我太大的忙了!” “对啊,小余,你一来,我们几个的进展都快了许多,”门奶奶也笑眯眯地跟着帮腔,“下礼拜记得来看我们啊,你顾爷爷说要给你烧他拿手菜呢。” “好!那奶奶路上慢些。” “哈,慢不了。” 门奶奶话音刚落,就带着柳奶奶一起消失在余芝眼前。 余芝缓了一会精神,这才整理整理自己的衣服,回头再看一眼眼这个山头,那山头上本来缭绕的稀薄雾气也渐渐散开,露出些崎岖的山石来。 她不再多想,迈腿上了汽车。 车上留守的司机还靠着椅背睡的正香,跟还在后座昏迷的苏扬和彭老师比起来,这位心是真大,这种跟鬼片拍摄现场一样的地方都能睡着。 “师傅?师傅?” 她伸手拍拍那位的肩膀,司机猛地从睡梦中醒过来,迷迷糊糊地就去发动汽车, “事情办好了?走吧走吧,我都饿了。” 说罢汽车轰鸣着发动,开始朝着市区驶去。 这段山路并不平坦,起起伏伏的,把后座两位昏迷的男人都震醒过来,彭明猛地坐起身大喊一声, “急急如律令!” “……”余芝朝他面前挥挥手,“彭老师,咱们下山了。” 彭明混沌的眼神慢慢清明,他身边的苏扬也悠悠转醒,两人摸着自己的后脖颈互看一眼,又看余芝一眼, “怎么回事啊?” 余芝也不啰嗦,直接从口袋里掏出那两张符咒,刚想说话突然想起门奶奶也没教她怎么用啊…… “这个……大师做法的时候不能叫外人观看,就先收了你们的意识,这两张是大师留给你们的,这个……彭老师应该会用吧?” 被点名的彭明立马精神一震, “会用会用,我哥就爱鼓捣这个玩意,我都看过多少次了,你回去啊,把这符烧成灰给你爷爷喝下去就好了!” 苏扬接过符咒,脸上带着明显的不信任, “真的?这能喝?刚才到底怎么回事?我怎么觉得现在嘴里都是土。” “哎?你一说我也觉得,我说嘴里土腥气怎么这么重,”彭老师呸了几下,视线停留在自己的裤子上, “余同学,我们……是怎么下来的?我这膝盖为什么都磨出血了?” 苏扬闻言也赶忙查看自己的裤子,膝盖倒还好,只是他的运动鞋磨掉半个前脸,脚指头都快漏出来了, “……怎么回事啊?” 这事处处透着诡异,他心里越来越觉得不安,不过坐在他身前的余芝气定神闲豪不心虚,伸手指指天, “都是大师的意思,具体细节哪能给你们泄露。你们今晚回去试试符,要是有好转那不就行了,你管这个过程是怎样的呢。” “……”她说得也有些道理,苏扬又闷闷问了一句,“要是没好转怎么办?” 余芝心想,那可能是符咒方法没用对,她再去要两张。 余神棍拍拍胸脯,向他保证, “没好转,包售后!” “……” 汽车还在颠簸着朝海城市区行进,苏扬手里捏着那张符,强烈地感觉到,今天这事是一个阴谋。 * 余芝被他们送回顾家别墅之后,终于松了口气。 那两个人虽然看起来懵懵懂懂,不过好像是没起什么疑心,苏扬他祖宗说是不要他们打扰,那估计他们发现自家祖坟被拆了还要好长一段时间。 等发现了再说吧…… “余老师?” 别墅门口有一盏造型别致的路灯,顾承修就站在路灯下,看起来像是刚从公司回来的样子,“才下课么?” “顾总?” 顾总今天下班倒是挺早,往常还没在这个时间碰到过他。 “嗯,在等你”顾承修指节分明的手松松领带,有些迟疑地跟她说:“要不要出去吃饭?” “怎么了?”余芝有点摸不着头脑,今天也不是什么特殊日子,“就我们两个吗?” “对……” 他话音未落,余芝就听见别墅门口传来爽朗的笑声, “妹!你可算回来了!” 顾青田面颊红润,中气十足,直接从别墅楼前的台阶张着手臂一路笑到余芝跟前,一把拉住她的手, “老久没见你了,你也不说去看看哥!” “啊……顾大哥,我这段时间有点事……” “什么事啊?”顾青田朝顾总翻个白眼,立马拉着余芝的手往回走,“来来来,饭都做好了,快来跟哥说说,周末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听我助理说当时你也在那间餐厅啊,怎么锦家小闺女没看上承修?” 听了这话余芝才明白,今天顾总为什么要带她出去吃饭了。 顾爷爷来打听相亲成果了,而且看起来还在顾总身边安插了眼线…… 也真是操碎了心。 “我还听说你那天领着一帮老人家?我爷爷在吗?”顾青田一脸期待地问,“我爷爷对锦家小闺女怎么看啊?” “……这个……” 余芝求助似的看向顾总,顾总一脸“早就叫你一起逃了你不听”的样子无视了她的求助,她只能硬着头皮面对老顾的提问, “就……不是很好。” 顾青田脸上到是没什么意外的表情,到是有些想通了事情的神色, “你们是不是起什么冲突了?我说怎么锦家给我打电话告状呢,还说叫你一起参加什么给她家历史专门做的一个直播节目,叫我给拒绝了。” 锦家的口气实在不怎么好,老顾虽然不知道内情,但是听那头的意思好像是给小余安排了个质疑她们家历史然后被无情打脸的角色。 这他能答应吗?老顾差点跟锦知良翻脸。 “锦良知在艺术界口碑一直不错,他家女儿在圈子里也一直都是乖乖女的形象,我还以为是门好姻缘呢,”老顾安抚似的拍拍小余的胳膊,“结果那个锦知良怎么一肚子坏水,估计他闺女也不是传说中的那么乖,小余别怕,跟他们翻脸,咱们顾家还翻的起!” 敢欺负他妹,以后的合作不要想了! “别啊顾大哥。” “啊?” 顾青田看着小余的神色有点迷茫,这带着点兴奋的期待怎么回事? “什么节目啊?我参加!” 还正愁找什么媒体曝光锦家家底呢,这不就送上门来了。 第二十九章 “嗯……要不我再打电话去问问?” 老顾摸摸下巴,刚才在电话里和姓锦的谈的属实不愉快,姓锦的似乎话里有话的一直在试探他,他当时也没想明白那位锦知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用了大哥,我明天去问问苏扬,叫他打听打听,不用你老人家出面了。”余芝笑眯眯地跟老顾解释,“跟锦小姐有些误会,解释开就好了。” “是么?”老顾看余芝的意思,知道她不想叫自己插手,顿时也乐呵呵地把这些抛在脑后,“行,你自己办,不过她要是敢欺负你,这事我就不能不过问了啊。” 说罢就拉着她的手朝餐厅走去。 顾家别墅一共三层,平日里也只是用哪的灯就开哪的,不过今天有些不一样,三层楼房的所有灯都打开了,甚至院子里好久不用的几盏小灯也被点亮。 “小余来看看,今天我叫阿姨做了我小时候最馋的一道菜,”老顾笑呵呵地把她拉到餐桌边上,又赶忙招呼余慧琴和安安,“都来都来,承修你也别傻站着了,快来。” 桌子正中是道卖相诱人的荷叶鸡,鸡肉的油亮混着荷叶的清香叫人忍不住食指大动。 老顾看着坐了一桌子的晚辈,高兴得脸颊通红, “好久没这么多家人一起吃过饭了,承修,快拿瓶酒来陪爷爷喝两盅!” 西装还没脱就被拉过来吃饭的顾承修,皱皱眉头立马回绝, “就你那心脏,还敢喝酒?” 一提心脏,老顾的脸色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晦暗,最终还是压了下去,恢复往日乐呵呵的状态瞪起眼睛训斥孙子, “怎么不敢!喝一次少一次,今天高兴,快去快去。” 顾承修还想再劝,眼见爷爷神色不对,还是憋回嘴里的话,慢慢起身去酒柜拿了一瓶低度数的果酒。之后,他并没有立即回到餐桌上,只是站在酒柜前,去看饭桌上正和余芝说笑的爷爷,手指关节因为用力微微发白。 爷爷原来也怕黑,可也只是睡前开灯。 这段时间,不管到哪,爷爷都要把所有的灯打开,也不分白天晚上。 他就这么握着酒瓶远远看着,悄悄掏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低头看了一会,才收起手机拿着酒瓶若无其事的回到座位上去。 “喝这个吧,我陪你。” 老头两眼亮晶晶的, “嘿,好小子。” 顾承修慢慢给老顾倒上一杯, “我叫人把你行礼搬来,就住这吧,刚好我这段时间公司也不忙,余老师也快放暑假了。” 余芝在一边也跟着点头, “顾大哥,过来住吧!安安承礼也快放暑假了,都能在家陪您。” 老头呷了一口酒,笑眯眯地点头, “我看行。” * 周二早上没课,不过余芝还是一大早就去了学校,在教学楼下就看见站在一起说话的苏扬和彭老师。 那两人的神色明显和昨夜不同,看起来精神了许多。 昨夜回去之后他们两个就把符烧了喂给苏校长和彭大师喝,要不是因为床上躺的是他们的亲人,他们可能会觉得床上躺的是余芝请来的托儿。 见效也太快了! 彭大师年轻,身体素质好上一些,可以说是立马神志就清明了,还连问了好几句三教现在怎么样。苏校长岁数大了些反应慢,不过脸色好多了,再也不是前几天那种看了叫人害怕的青灰色。 这两人顿时觉得这趟祖坟去的太值了! “余大师!” 彭明眼尖,第一个看见余芝,他红着眼眶立马迎上去,“余大师您真是救了我哥的命啊!苏扬不是说你今早没课吗?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我们正商量着登门感谢呢您就来了!” 苏扬看起来也有些激动。 前几天的事情他每每想起来都后悔的胸口痛,不该叫余芝去那个地方,也不该信什么彭大师的话,叫爷爷遭了这趟罪。 至于那天的老太太到底是什么来头,苏扬已经信了余芝的说法,他现在就想着要做些什么才能弥补这段时间开始无限崩坏的形象。 “余芝,真的很感谢你。” 余芝被他们俩这么泪眼汪汪的盯着,一时之间还有些心虚,毕竟不是行走江湖多年的彭大师,面不改色忽悠人的本事还需要修炼修炼。 “不必不必,这些事情也是因我而起,也不用这么感谢我,”她顿了片刻,又接着说道,“不过我现在确实是遇到件麻烦事。” “什么?” 眼前两个男人一听这个来了精神,“您尽管说,能帮的我们一定帮!”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专门做陶瓷艺术品的那个锦家你们知道吗?” 苏扬一听这个脸色有点变化,当初和锦岚不欢而散,半年多没有联系了, “知道,怎么了?” “啊,我听说她们最近要做一档节目?叫大主播直播介绍她们家的历史?是吗?” 彭明本来插不上嘴,一听这话顿时来劲, “这事我熟啊!那个节目刚拍完我家师父,说是要把这些传统技艺做一个系列,我们家后面就是锦家啊!” 余芝眼睛一亮, “那她们录节目的地方彭老师知道吗?能想办法带我们进去吗?” “当然可以,那节目编导我认识,现场我也熟,带你进去看看太容易了,拍摄应该就在这周五晚上啊,到时候我带你进去。” “好嘞!谢谢彭老师!” “谢我做什么,该我谢你,”彭明笑呵呵的,“话说你那件礼服……” 彭明和余芝边说边走,相谈甚欢。 跟在他们身后的苏扬脸色又沉几分,还以为自己有个表现的机会了呢…… 刚刚要跟上去的时候,他手机突然响了, “是扬扬吗?” 居然是好久没有联系过的锦知良,电话那头的他声音温和,完全不像之前呵斥他居然敢跟他家女儿分手的狠厉。 “是,锦叔叔找我什么事?” “好久没听说你的消息了,最近学习怎么样啊?”锦知良口气温和的和苏扬拉了几句家长,然后状似不经意地提了一句,“听说你和一个叫余芝的同学走的很近啊?” “嗯?” “叔叔也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听圈里的朋友说,这个余芝似乎祖上也跟陶瓷有些渊源?” “这……我没听说过啊。” “是么?那可能是我听错了,那就是她们家亲戚?” “也没听说过,不过……” 苏扬突然想起刚才余芝打听锦家录节目的事,“可能就是对陶瓷感兴趣吧,没听说过别的。” 电话那头的锦知良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他这两天托人打听这个余芝打听了许多,据说她是和顾家有点关系,又和孟家起了些冲突,不过倒是一点都没听说跟陶瓷有什么渊源。 除了她养母那间根本拿不上台面的瓷器店之外。 锦良知挂了电话,终于将扒在他心头那块脏东西剔除了,那个野丫头肯定是从哪里看了只言片语的八卦,想来诈她。 她的目的呢?是想把他们家当下一个孟家?碰瓷? 呵,天真。 锦知良仔细整理整理桌面的资料,放下心里那些可笑的不安,只等着这次规模颇大的直播,叫他们家的艺术品知名度再上一个台阶。 * 和彭明商量好了周五一起去节目现场之后,余芝上了整整一下午的课。 苏扬还跟她说锦知良还打电话打听她,她心里明白,那天林奶奶的出现叫那位慌了。做贼心虚,做了几百年的贼,那个秘密如今已经从地底被翻出来,成了一柄要悬在他喉咙间的利剑。 看见这柄剑了吗?这周五就要插在你脖子上。 说不定这周五过去,林奶奶的怨气就能得到纾解,那是不是飘了几百年的林奶奶就能第一个去投胎了?! 她又舍不得又替林奶奶高兴,自己埋头刷刷地在本子上写彭明跟她说的现场直播的一些细节,准备待会放学就带去给林奶奶看看一起商量商量。 她写得颇为忘我,手机叮了一下都没发觉。 一直写到放学,她喜滋滋地把本子收好,一路小跑着出了校门,经过一条小巷的时候突然有两个面色不善的男人伸手拦住她, “余小姐,我们孟总说要请你去拾光一趟,谈谈合同的事。” 这俩人有些眼熟,余芝稍稍抬头突然想起这两人就是孟勇身边跟着的那两位助理。 “现在?”她觉得这两人神色有些不对,“你们孟总怎么不跟我打电话?” “余小姐,孟总说这样来直接请你,显得我们有诚意。” 另一个人也跟着斜嘴笑了一下,“这可是海城最能赚钱的会所,余小姐不想早点签了合同,免得夜长梦多么?” 这两人边说边朝余芝走,像是做惯了这种事情,看似没什么章法其实两个人已经一前一后地封住了她的去路。 余芝朝四周看看,心里感叹他们选的这地方也真是专业。 这是她回家的必经之路,也是她去养老院的必经之路,现在这个时间小巷周围没什么人,这地方监控恐怕也不齐全。 “你们孟总怎么突然改主意了?” 之前不是吓得战战兢兢的,说一定会把合同双手奉上的么。 身前的男人嗤笑出声, “你说呢?打着别人的名号在我们老大的地盘上撒野,余小姐,你胆子真是不小。” “现在你们想做什么?绑架我?” “你说对了!” 这两个男人话音未落就一齐动手要来抓余芝的胳膊,余芝猛地往后一躲,闪过两人的攻击。 等等…… 她突然觉得,自己的身体有点不对劲。 “还想跑?” 那两人一击未中,又转身来抓她。 “停!” 余芝小手一挥,大叫一声,“停停停!我跟你们走还不行嘛。” “呵,算你识相!” 俩男人收起自己攻击的姿势,盯着余芝,“你最好别跟我们耍什么花样,不然有你好受的。” “不耍不耍。” 余芝蹭蹭鞋底,“我就是突然想起一件事,当时没在意我马爷的奖励,今天或许能用上。” “?”什么东西? 这俩人互看一眼刚要去抓这一直说怪话的丫头,结果手还没伸出去,就觉得面前刮起一阵妖风,那妖风之中像是有什么东西直接蹿出去了! 那速度快得都拉出了残影! “卧槽?那是什么?” “哥……好像……好像是那个丫头……” “……” “上车追!” “……你心可真大,见鬼了吧这是!!?你去追吧我要回家……” …… 余芝觉得自己这双腿已经不是自己的了,这根本就是把马爷的腿嫁接过来了! 上回是坐高铁顶上,这次她本人已经化做了高铁,在这平稳的快速行进中她甚至还有功夫拿出手机看一眼。 果然。 【叮~的卢心愿清单已经开起~】 【叮~的卢心愿清单第一条已经完成,已向余芝发放奖励“日行千里”,即可生效。】 这个速度她觉得日行万里都不是问题啊……刚看完短信的最后一个字,她就已经停在了养老院门前。 那大门已然打开,门奶奶刚拄着拐棍出来, “丫头!你没事吧?” 刚才老何突然说丫头可能遇上坏人了,她火急火燎的要往外冲,还没起飞呢,丫头居然就来了,“谁欺负你了??” 余芝发型已经完全乱了,像是被头朝下被拖在地上跑了三公里,她现在这幅样子确实像被蹂躏过后…… “没事我没事,”她赶忙反握住门奶奶的手,奶奶已经气得有些发抖了,“我没事,就是那个孟勇不舍得给拾光,反悔了,幸好我拿了马爷爷给的奖励,跑得可快了!” 她笑嘻嘻地冲着门奶奶解释。 谁知道这不解释还好,一解释,门奶奶的脸色更差,奶奶的拐杖重重杵在地上,直接回头朝院子里喊, “都出来!小余叫人欺负了!” 门奶奶中气十足,这一声喊得院门口的牌匾都颤了几下,还在各自房间的爷爷奶奶听见这话顿时一齐从院里冲了出来。 挤在门口台阶上,看见余芝这幅样子,一个个脸色铁青。 老何头只是掐指算了算,沉声说道: “孟勇在拾光,走。” “走!给他脸了!” “抄家伙!” 马爷脸色比平常更黑,他大手一挥, “你们先去,我驮着小余随后就到!” 他话音未落,那帮爷爷奶奶们瞬间消失不见,根本就没插上话的余芝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马爷一把拎起来扔到背上风驰电掣起来! “不对啊!!范大人不在啊!马爷爷你们能这么一块出来吗?” 老马似乎很喜欢这样撒开腿脚跑,连声音里都是压制不住的兴奋, “你都被他们欺负成这样了,不砸了他们场子我们几个算是白飘这么些年了!有你在,我们一样能出来!范大人么……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你听过吧?来不及解释了!” 马爷话还没喊完,刚说到解释,他俩已经停在拾光门前。 这地方她来做过兼职,还算比较熟悉。 往日里拾光金碧辉煌的大门看起来就散发着些拒人千里的高冷气息,可现在……这大门竟然被人从中间穿了个洞,像极了个少了门牙的阔太太。 而站在门口的四个保安,傻愣愣的,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似的,还在互相询问刚才那一群白毛是什么品种的东西,怎么一拳就能把门砸开? 拍龙珠呢? 这种铁桶大的拳头是真实存在的吗? 那四人还在迷茫中,甚至都没问余芝和马爷什么身份,就放他们两人这么大摇大摆的走进拾光大厅。 拾光这栋楼外面看着金碧辉煌,其实里面装修的还有点古代欧洲的味道,进门就是一副巨大的佛朗西斯科风格的油画。 不过那油画看起来有些奇怪,若是仔细看看,油画正中央插了一根实木色的拐杖。 结结实实的,颇有些上门挑战书的意思。 “这……爷爷奶奶们呢?” 拾光一共五层,大厅顶上的那两层打通,中间留了一个面积不小的舞台,四周都是隐没在昏暗光线里的卡座和包间,平常这里经常会请一些小有名气的歌手,晚上来唱两三个小时。 再上面两层是会员制的包厢,顶层是个有各种休闲娱乐设施的大平层,要是找孟勇的话……那估计应该会在包厢。 余芝跟着马爷还在大厅里踌躇着去几楼的时候,楼上已经传来各种鸡飞狗跳的尖叫声和摔东西的声音。 马爷咂摸咂摸嘴,一脸遗憾地冲着她说:“你小孩子家的,不要看了,咱们就在这等着吧。” 说罢还眼巴巴地朝楼上看了几眼,上次去什么奥打仗就没带他,这回又没他的份,想当年他在两军对垒的时候,那可都是急先锋的角色好吧。 现在倒好,就发挥了两次作用,还都是驮着小余。 唉,混了几百年混成婴儿车,你说这叫什么事啊…… 就在马爷唉声叹气余芝心里惴惴不的时候,楼梯上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动,她一回头就看见门奶奶像拎水壶似的,孟辉和孟勇一边一个攥在手里。 奶奶站在楼梯顶层,脚尖轻轻一蹬,便从二楼台阶直接飞到大厅中央。 “老何,关门。老冯,拿绳子!如眉老林你们俩就守在楼梯口,叫上面的人不要下来!” 门奶奶快速且利索地给大家分配好工作,只有马爷还眼巴巴地站在原地, “我呢?” “你看着小余。” “行……” 此刻的马爷觉得自己还不如旋转木马上的那只小红…… 待所有爷爷奶奶就位之后,门奶奶干净利索地把孟勇爷俩捆起来扔在地上,喘口气才慢悠悠地说道: “又见面了啊,孟总。” 顾爷爷的黑色光头也从门奶奶身后闪出身来,笑嘻嘻地跟地上那两位一脸懵逼的父子打招呼, “上回还是您二位站着我们坐着,现在改您二位躺着了,不记得我们了?” 孟勇刚才还在包厢里,一脸冷笑地听手下汇报叫那个小丫头行踪,心里想着那个丫头加上那群老杂毛敢这么骗他,一定要叫他们好看! 幸好他派出去的手下办事利索,今天中午就给他传回消息说那丫头和阎王根本什么关系都没有,不然还不知道这两天要给这丫头赔多少小心。 正跟儿子商量怎么惩治这帮人的时候,包厢门突然一脚被踹开。 那个见过一面的老太太阴笑着站在门外,笑得孟勇心里一个咯噔……他突然觉得这帮老杂毛们说的阎王,很有可能就是十八层地狱里的那个真.阎王…… “各位……有话好好说……” 孟勇咽咽口水换上一副笑模样,“老几位要来怎么也不提前打个招呼,我好开瓶好酒招待你们啊。” “孟总,”老顾撩撩衣服蹲在孟勇面前,“本来咱们也是可以坐下来好好喝场酒的,没想到您不爱吃敬酒,爱吃罚酒啊。” “……” 孟辉被扔在地上的姿势实在难受,他豁出去似的喊了一声,“你们这帮老东西,你不知道我们这栋楼里多少保安吧?我爸助理已经去叫人了!等死吧你们!” “哦?” 门奶奶微微一伸手,手指搭在他脖颈之间的大动脉上上,“你说,是你手下速度快,还是我扯断你脖子的速度快啊?” 跟黑脸老头不一样,这个银发老太婆说出的话自带一层寒气,跟他娘的鬼差索命一样,孟辉刚才还喊得气势汹汹的,立马就被泼了一盆凉水。 老顾瞧这爷俩又不说话了,手指戳戳孟勇, “孟总,本来你儿送了我孙女那排商铺之后,咱们就能和和气气的,谁知道你儿又来威胁我孙女要把铺子还回去,你说,有没有这样的道理,你自己说。” 已经到了这地步,孟勇干脆也豁出去了,当了这么多年老大的狠劲也全部使出来, “我敢给,你们他妈的敢要吗?你们假装阎王的人,已经被他知道了,过段日子他就得派人来海城结果了你们,你们要是识相,就赶紧把我松开赔礼道歉,我到时候可能还会帮你们说上两句好话……” 孟勇的话还没说完,就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就这么被那个银发老太太轻飘飘地举起来,举在半空,好像还朝上扔了两下,跟个布娃娃一样…… “你们!” 他额头冷汗直冒,这栋里起码有一百来号保安,怎么现在一个也见不着?! “孟总,”黑脸老头脸上的笑容也淡了几分,“我跟你说了我们是阎王的人,我老顾在生意场上从不说大话,说是阎王的人,就是阎王的人。” “放屁……” 孟勇的屁字还没说完,就看见那个黑脸老头,伸出一双手从自己的脖子上,把头摘了下来。 …… 那老头就把自己的头捧在手上,端到他面前,冲他一乐, “好玩不?还有呢。” 说罢,自己的脖子上,又慢吞吞地,长出另一颗头,两个黑光头一齐冲他笑笑, “怎么样?你相信了吗?” 孟勇脑子里嗡嗡的,突然两眼一翻,晕过去了。 老顾撇撇嘴,有点遗憾地起身, “嗐,还准备了好几招没用上呢,太不中用了。” 门奶奶也像碰了垃圾似的嫌弃至极地将孟辉扔在地上,那孟辉早在门奶奶钢铁一般的大手中昏过去了。 爷俩被扔在一处,头对头的昏迷的很整齐。 “拿凉水!” 站在一边的余芝看着爷爷奶奶这些纯熟的动作,他们兴奋至极的神情,十分怀疑他们生前就是砸人场子的老手。 这一声拿凉水,站在余芝身前的马爷终于得到了命令,长腿一迈就去找水桶,然后直奔拾光门前的那个大喷泉而去。 就在等马爷凉水的时候,站在楼梯上的林奶奶突然出声, “小门,老何,你们看……如眉她……” 正在一楼的他们几个闻声一起看向楼梯上那个似乎已经被定格的影子。 就在看到柳奶奶僵住背影的一瞬间,余芝心里突然涌出一股强烈的冲动,她甚至都没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就已经跑了一段路,站在了柳奶奶身后。 “小余!” 门奶奶看出不对劲,想上前去拉余芝的胳膊,可是被老何头一把挡住,他脸上的神色也有些奇特,只是摇着头说了一句, “别打扰她们。” 站在二楼楼梯口的柳如眉和余芝,一同呆呆地望着那个小小舞台上的一束聚光灯。 聚光灯并不是很刺眼,奶白色的灯光将舞台中央的那只站立的话筒照得分明,它就那么静静立在那里,吸引了柳如眉的全部注意力。 二楼的观众们被柳奶奶和林奶奶合力放出的结界罩住,并不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还是在各自的卡座里低声交谈着。 据说今天拾光请了位歌坛上颇负盛名的老艺术家,他们早早就来这里包了位置,正在等着那位神秘的老艺术家上台来露脸。 整个歌厅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玫瑰香气,香气化成实质的烟雾,慢慢绕着那个空无一人的舞台围成一圈朦胧又梦幻的花边。 余芝身前的柳奶奶还在僵在原地一动未动。 她脑子里突然有些断断续续的画面一点一点的越来越清晰。 那日下午,二房的姨娘又因为孩子生病哭了好大一场,直说是她柳如眉从歌厅里带回的病气将孩子给传染了,她气不过便又吵上了嘴。 苏明朗似乎刚刚下班回来,还穿着板板正正的西装,他一进门便不由分说地给了她一个耳光,直说她结了婚还要在外头抛头露面,不知廉耻。 那天晚上,是她的谢幕演出。 她原本想着,等到演出完了,就能回归家庭与他生一个孩子,好好过日子,说到底,他还是爱她的。 不过那一个耳光,打碎了她所有的幻想。 她收拾好东西,毅然决然地出了苏家的门,带着行李急匆匆地去赶她最后一场演出。 太急了……黄包车跑得还是不够快,她想着下车去拦一辆小轿车的,可就在她下车的一瞬间,小小高跟崴了她的脚,她一下子跪倒在地上,被疾驰而来的小轿车,迎面撞上。 所有画面戛然而止,她没赶上她最后一场演出。 第三十章 “柳奶奶,去吧。” 余芝拍拍还僵硬着的柳奶奶的肩膀,她微微愣怔像是从回忆中突然惊醒。 片刻。 柳如眉回头朝着余芝她们笑了一下,她的银发又变成了黑色小卷,她的皱纹被所有的热爱烫得平平整整。 柳如眉还是那个柳如眉,唱上一嗓子就能叫人三月不知肉味的天籁歌星。 余芝看着她从手袋里拿出那把一直以来都跟着她的小小折扇,轻轻握在手里,那上头有更浓郁的香味飘散出来。 她不再犹豫,一步一步地向着那个舞台走去。 歌厅里的观众等待了许久,看见舞台上终于上来个人。 袅袅婷婷香气缭绕,那人竟像是从民国老海报里走出的美人,红唇媚眼,黑发雪肤,这……哪里有一点“老”艺术家的样子? 观众席里有低低的议论声传来。 【这是拾光请的演员?】 【不是说有老歌手来吗?台上那个看着顶多也就二十岁吧?】 【是啊,他们领班呢?叫过来问问。】 【说到领班,你们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吗?刚才外面好像有什么打斗的声音,现在怎么一点都听不见了?】 【打完了呗】 【呸,我意思是什么声音都没了,外面连汽车喇叭的声音都没了!】 【……】 这些人还在吵吵嚷嚷,台上那位民国美人似乎完全不在意他们都没有注视她,只是眼睛亮亮地握住话筒。 “今晚,是我最后一场演出,希望你们……” 记得我? 她低头握紧话筒。 算了吧,倒也不必记得我。 台上的美人根本没有跟后台沟通,只是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就这么清唱起来,而她声音一起,观众席上再也没有了窃窃私语。 台上美人的声音像是有种魔力,甜蜜中还带着一丝怅然,听得人也跟着陷入了某种不知名的情绪里去。 歌手不老,歌倒是很老。 柳如眉在聚光灯下,微微眯着眼睛,仿佛又看见台下那为她疯狂的各色观众,她一句一句的唱,场下的人便跟着一句一句地哼。 从小山村到这十里洋场,她想要的,从来都不是什么爱情什么男人。 唱到最后,她脑子里那些延续了几十年的混沌终于散开,藏在这些迷雾后头的,只有这个舞台,这只话筒,这束只属于她的聚光灯,这才是她的毕生所爱。 一曲终了,观众席上还是鸦雀无声。 台上的美人大大方方转个圈,朝着入口处站着的养老院众人娇笑道: “如何?我没骗你们吧,我说我当初在舞台上唱歌的时候可是美到要上报纸的!” 余芝只觉得眼睛模糊,嗓子里堵得厉害,只能竖起个大拇指来冲着柳奶奶疯狂赞美。 她身边的爷爷奶奶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台上风华绝代的柳如眉,脸上只有少许的不舍,剩下的……全是难以自已的欣慰。 自从住进养老院,每次到了过年过节的时候,老几位的祝福语都是祝你早日投胎成功,做人也好做树也罢,做什么也比守着自己死前的不甘在这世间飘荡强。 这是救赎之地,也是坚不可摧的牢笼。 门奶奶双手抱拳,老顾他们干脆鼓起掌来。 真好。 你可以走了,真好。 柳如眉站在聚光灯下,眼睛也亮的像是漫天星辰,她深呼吸一口气,朝着养老院各位鞠了个姿势优雅的躬, “我的老朋友们,谢谢你们来看我最后的演出。” “各位,下辈子,我们有缘再会。” 她话音未落身影就开始模糊起来。 柳如眉朝他们挥了最后一次手,在彻底消失前的一秒,她突然朝余芝眨了眨眼睛。 【小余,我知道你的秘密了。】 【别怕,奶奶永远和你在一起。】 “砰” 美人最终消失在她的舞台上,带着她最完美的谢幕。 …… 余芝和爷爷奶奶们站在入口处,谁也没开口。 过了半响,马爷率先咂摸咂摸嘴, “本来我想哭,转念一想我又好羡慕,啧,眼泪从嘴角流出来了。” “马爷你真是……是怪叫人羡慕的,”老顾一摸光头,“也不知道她能投成甚,要是投个歌星,现在这时代赚的可多了。” “也是,说不定到时候去你家孙子的公司。” “瞎说什么,你们这就不懂了吧,现在人家干得好的歌星都自己单干,跟我们那时候学徒一样,搞个什么什么工作室。” “这我知道,单干赚得多啊不用给公司提成。” “……” 余芝心里那一点想哭的冲动,被剩下这几个爷爷奶奶的闲聊彻底冲散, “你们都从哪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啊……” “朋友圈啊!”“微博!” “马爷您还认字呢?” “瞧不起谁呢,现在不是有读屏功能吗?” 眼看这老几位的话题又开始跑偏,余芝赶忙指指楼下, “孟家父子还晕着呢?拿他们怎么办啊?” “哦,对,差点把那孙子忘了,走走!” “好好撒撒气!” “……” 爷爷奶奶们七嘴八舌地朝着孟家小可怜去了,余芝一个人留在楼梯上,还在回头看那个空荡荡的舞台。 柳奶奶最后说的那句话似乎是只有她一个人听见了。 刚才柳奶奶发现舞台到想起自己遗愿的那段时间,就那一会儿,余芝心跳得十分厉害,脑子里就像是有一股沾满了舞台灯光的亮白色一闪而过。 什么秘密? 她赶忙掏出范大人留给她的卡片要跟他汇报情况,谁知那黑色卡片上早已有了字迹, 【柳如眉已入地府,她给你留的东西算作是最后奖励。】 【是什么?】 【以后你就知道了,我还要带她过桥,再聊。】 说罢,那张卡片就恢复了往常的模样,一个字也没了。 余芝瞪它半天,心里想着下回要不给范大人买只手机,微信可比这东西好用多了啊,说不定还能视频直播一下地府风景阎王在线666什么的…… 她收起卡片又看向楼下,爷爷奶奶们围着孟家父子正玩得开心,这种开心和往常的开心不同,还多了一点勃勃的“生气”在里头。 这么些年过去了,他们还以为范大人说的“完成执念就能投胎”是唬他们的呢,今天一看居然是真的,这叫他们怎么不高兴。 玩了一会他们又直起身子,朝楼梯上的余芝喊: “小余!快下来,回家!” “对,今天是个好日子,跟他们俩这么玩没意思,回家庆祝庆祝。” “就是,老顾给你做个天下第一荷叶鸡!” “以后无聊了再来找孟总玩,回家回家。” 瞧着老头老太太们脸上的喜色,余芝终于笑起来,朝楼下小跑过去, “回家!” * 他们一路急匆匆地冲回养老院,洗洗手就开始各司其职,分工烧菜。 余芝想着帮帮忙,结果被林奶奶赶出来, “听话!别管了。” 站在一边的齐爷爷把她从厨房拉出来,笑呵呵指指养老院后排的那些房间, “芝芝,看看。” 她点点头,马上被这件事情吸引。 说起来她还真是第一次仔细观察养老院,没想到比看见顾家老宅还震撼。那时候她觉得自己是刚进大观园的刘姥姥,现在她觉得自己是个毫无想象力的草履虫。 养老院虽然面上看起来占地不大,但是一个一个的房间里面跟哈利波特的魔法帐篷一样。 第一个房间应该是顾爷爷的,一进门左手一间小卧室,右手……是一片绿油油的菜园子,屋里跟装了人工太阳一样,那些五花八门的蔬菜们看起来格外生机勃勃。 第二个房间是林奶奶的,左手小卧室,右手居然是一间完整的瓷窑,还在冒火的那种…… 转到老何头的屋子,里头竟然摆了一架巨大的天文望远镜,旁边地震仪浑天仪一应俱全。而冯爷爷的屋子里,那面巨大的刺绣作品展示墙上,从兰亭序到鸳鸯再到皮卡丘种类繁杂…… 余芝:…… 一路转到最后,是齐爷爷的房间,当她觉得自己可能会看见玉皇大帝本人的时候,意外的发现这间屋子居然普通至极。 除了一间小卧室之外,空空如也,只在正面对房门的桌子上有一只小小的木头鸭子。 她突然想起在游乐场的时候,老顾一脸担忧的样子。 【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办了件大逆不道的事】 她正胡思乱想,身边的齐爷爷不言不语地拉着余芝,转了一圈又把她带到饭桌跟前, “芝芝,吃。” 单就这一个吃字,她心里突然泛起一股极为熟悉的饭菜香气,不过还没等她抓住那股香气老顾的荷叶鸡就被端上来, “小余!快尝尝!刚出炉。” “快吃快吃,你门奶奶非要做酥酪,厨房待会要遭殃。” “哈哈哈就是,趁着门姐还没点了厨房冒浓烟,小余快吃。” 老头老太太们围坐一圈,用手托着脸颊盯着余芝,眼神里全是殷切,眼见她撇了一条鸡腿,众人才心满意足地点点头,然后开始闲聊起来。 老顾给余芝夹了一块糖醋小排, “如眉她今天走得痛快,叫我也受了点启发,咱们之前可能想岔了,这个……你们说我投不了生会不会不是因为我挂念孙子,而是因为我临死也没能找个老伴?” 冯爷爷跟着笑几声,也给余芝夹了一块芙蓉糕, “……顾大哥生意做得好,脑子很灵的,要不……试试?” 林奶奶正给余芝乘汤呢,听见这话手上动作有些迟疑, “那我……我过几天去和锦家对峙,是不是……也没什么用处?” “没用也得扒了锦家的皮啊,”老何头端着门奶奶的黑暗料理进退两难,“老林你咽得下这口气?” “我……” “你给我打住啊,咽得下也得给我吐出来,哪有这么欺负人的。” “就是就是,先不管我们了,先把你那事解决了。” 爷爷奶奶们七嘴八舌的又说起锦家的事,坐在桌子上正努力吃饭的余芝,眼前已经堆了一座小山一样的菜。 等她一直吃到噎喉咙了,爷爷奶奶们还在不停地给她夹菜, “吃呀小余!瞧你瘦的。” “吃不下了吃不下了,不然我打包回去,”她觉得今天这一顿就能胖三斤,“周末咱们还要上镜呢,克制克制,实在吃不下啦。” 爷爷奶奶们哪里肯,又是好一通拉扯。 最后还是看天色太晚了,爷奶们才依依不舍地将余芝送出门。 “哎,对了,你柳奶奶还有东西留给你。” 门奶奶转身颤颤巍巍地从房间里拿出一张黑胶唱片, “拿着吧,她给我们每人都留了一张。” 院外昏黄的街灯将那张唱片上的签名染上一层温柔,余芝低着头看着那上面的字迹眼睛越来越模糊。 虽说柳奶奶投生去了是件天大的好事…… “不行了,我忍不住了。”一片沉默之中,马爷有点哽咽地开口,“我眼泪水还是从眼里流出来了。” 他这么一开头,剩下的几个也干脆不忍了。 憋了这么大半天,余芝和爷爷奶奶们在养老院的台阶上,还是逃不过哭成一团的命运。 一直到她走的时候,老头老太太们还是抽抽噎噎的,叮嘱了她几句要多吃些夜宵之后,这才互相搀扶着走回养老院。 余芝手里拿着那张唱片,眼睛红彤彤地一路走回家。 顾家别墅外那盏路灯明晃晃的,顾承修的白T恤都被照得泛着些光晕,他双手插在裤袋里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忽然又看见地面上那道影子。 他心里的烦闷莫名其妙地少了一些。 抬头,少女红红的眼睛有些呆滞,但是看见他还是勉强露出个笑容, “怎么了?” 他声音微沉,“有人欺负你?” 少女还是不说话,他有些急, “是孟家的?还是姓锦的?学校里的么?” 就好比你自己跑在路上摔了一跤,若是没有旁人看见,也就这么忍着疼拍拍裤子继续走了,若是旁人关怀了你一句,痛不痛啊,这伤痛就好像放大了几倍。要是这话是自己亲近的人问的,不光伤痛,就连委屈和伤心都跟着一同来了。 余芝看着顾承修有些着急的模样,刚才已经消散了许多的情绪,突然又涌上来。 她站在当地,捏着唱片,哇的一声哭出来, “柳奶奶她走了。” 她两三岁就没了亲人,这种离别痛楚在她还不懂事的时候就已经轰隆隆地过去,今天柳奶奶的走,倒像是给她补上了这一课。 余芝自己哭得痛快,把顾承修吓了一跳,赶忙去口袋里摸手帕,结果摸了个空。 他犹豫片刻,干脆拉起自己T恤的袖子, “余老师……要不用这个?” 余芝哭的头晕,也没看清顾承修递过来什么,直接揪起来起来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抹完觉得不行,又哭一通,再接着抹。 顾总被揪着衣服,也不敢吭声,直到她哭得累了,终于停了,他才敢说话, “进去吧,吃些东西。” “嗯。” 她擦干净脸,怕妈妈和安安看见,想着转移转移注意力,拿起手上的唱片问顾总,“顾总知道这种唱片怎么播吗?” 顾承修接过唱片,看着上面的签名, “我爷爷有唱片机,应该可以,柳如眉……是你的柳奶奶么?” “对,顾总你也见过,上回在餐厅里,穿旗袍的那个美奶奶。” 他拿着唱片仔细回想了一通, “哦……她好像经常拿着一把折扇的,是么?” “哇——” 即将平静的少女突然又哇的一声哭出来,顾总恨不得抽自己个嘴巴。 说唱片就说唱片!叫你提这个! 余芝哭得伤心,顾承修手忙脚乱地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而此刻听见动静正趴在窗户上暗中观察的顾青田,捏着速效救心丸的瓶子直叹气。 傻小子,真是傻小子。 这让他怎么放心走…… …… 一连几天上课的时候,余芝的眼睛红肿的吓人,陈一春和蒋萌围在她身边,小心翼翼地没敢问她原因, “芝芝,你听说没,咱们好像要换校长了。” “对,据说苏校长一蹶不振根本不愿意来学校了,”陈一春正收拾书包,“哎,西门外新开了一家奶茶店,去试试吗?” 余芝揉揉眼睛,知道两位好朋友是想叫她一起去散心,不过今天是真的不行。 “明天一起啊,今天还有些事情。” “什么事情呀?芝芝你最近都不怎么在学校了,”蒋萌和陈一春两人一脸哀怨地抱在一起,“你不会是谈恋爱了没告诉我们吧?” “哪有,我谈什么恋爱啊。” 谈恋爱哪有跟爷爷奶奶们一起玩刺激。 前几天刚砸了孟家的场子,今天就要去跟锦家在节目现场掰头,明天还可能要去给顾爷爷找个鬼老伴什么的…… 和这些一比,同一个男人谈恋爱简直索然无味。 “我先走了啊。” 余芝冲好友挥挥手,转身就看见等在教室外的彭老师,他身边还站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 “彭老师!久等了,这位爷爷是……?” 彭明脸上有些尴尬,今天这事实在是状况外。 他师父老人家不知道从哪听说了他今天要和余芝一起上节目,死活非要来见见这个小姑娘。彭明都跟他说了许多遍人家小姑娘没有卖礼服的意思,可这老头固执的要命, “我就看一眼,看一眼嘛,先套套近乎,叫我看一眼嘛,毕竟看得是照片,不叫我看实物一眼,我死了都不好意思去见祖师爷。” “……” 眼见老头又要耍赖,他没办法只能带着老爷子来。 “余同学呀,这个……路上再跟你解释,苏扬说他也要去,已经开了车在外头等我们了,走吧,节目还有一个小时就要开始了。” “好,多谢彭老师。” ▍作者有话说: 柳奶奶去很好很好的下辈子了。写着写着想起我外公了,希望他也有很好很好的下辈子,希望那些已经离开我们的亲人,都有很好很好的下辈子。 第三十一章 余芝一行四人,苏扬开车彭明在副驾,她就坐在后排和老爷子在一起。 “小余同学,你吃糖吗?” 老爷子一身灰色真丝衣裤,满头银丝向后梳起,笑呵呵的像是刚打完太极回来,他手里托着两颗大白兔奶糖,笑眯眯地继续说道, “小朋友,糖给你,你把礼服给爷爷看看行吗?” 余芝还没说话,坐在前排的彭明先忍不住了,回头赶忙跟她解释, “余同学,我师父上年纪了,现在跟小孩一样,有些东西都记不清了,有时候连我都认不得,他说什么你别往心里去,礼服的事你也别在意。” “没事没事。” 她最近接触的可都是“记不清”的爷奶,现在看见这位老爷子还挺亲切,她拿过那两颗糖,放缓声音跟老爷子交流, “爷爷您说,我那件礼服……是您师父的手笔?” 一听“师父”,老爷子一双浑浊的眼睛登时精光一闪, “那可不!我师父可厉害了,他的那些绣活儿千金难求啊!不知道给上头的太太们做了多少件衣裳呢。” “您师父刺绣和裁缝……都在行?” 老爷子本来还要兴致勃勃地好好讲讲往事,结果一听这话,顿时有些不高兴, “那怎么能叫在行呢,我师父这两样,那都是绝活,绝活你懂吗?比你们现在这些小年轻追求的什么奢侈品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师父!”彭明看着老头又要开始耍小孩脾气赶忙出声阻止,“师父你不乖不带你去了啊,你看,你快看,这是苏家那孩子,你还认得吗?” 正在开车的苏扬知道彭明想转移转移老头注意力,也赶忙配合, “爷爷还记得我吗?对了,余芝,今天那两位高人奶奶也一起去吗?我听彭老师说彭家爷爷的师父失踪好些年了,今天可以找高人奶奶给算算。” 他刚一说完,刚才还挺热闹的后排顿时陷入沉寂。 苏扬今天来是想着在余芝面前扳回一点形象分的,他自问刚才那句话说得还挺完美,既夸了余芝奶奶又安抚了彭家爷爷。 但是这个气氛……不对啊…… 他悄悄抬起眼睛朝后视镜瞄了一眼,后排上一老一小两个人眼眶都红彤彤又亮晶晶的…… “我……那个……不算也可以……我就顺嘴这么一说……” 苏扬声音越来越小。 话音刚落,后排两人突然“哇”一声一起痛哭起来。 一个叫着奶奶,一个嘴里喊着师父,哭得高一声低一声的,苏同学抓着方向盘的手都跟着有些不稳——  嗐,今天形象分估计要跌停了。 后排两人哭了一路,彭明哄得嗓子都快哑了,苏同学根本不知道错在哪不敢再轻易开口,这四个人就这么气氛诡异的一路开到节目录制现场。 这个节目虽说是直播带货的形式,但是是央视和文化部主导的,意在向年轻人宣传传统文化,所以锦家很重视,锦知良和锦岚带着锦家的人很早就来了。 锦岚拿着台本心不在焉地翻看,那些陈词滥调她小时候就会背。 “爸,那个余芝真的不会来了么?”她口气颇为遗憾,“那这节目有什么意思啊,得安排个像余芝和她那个什么犄角旮旯里钻出的奶奶那样的,满嘴胡诌的土包子,闹一通,然后再打个脸什么的,看的人才多啊。” “他们不敢来。” 这几天锦知良托人把余芝的底摸了个透,一个卖瓷器落魄户家的养女,恐怕是听说了些不知哪里来的小道消息想讹诈锦家一笔。 这些人他见得多了,私底下叫得欢,一旦要她们摆上台面来分说分说,就都跟阴沟里的老鼠似的再也不露头了。 “你好好准备准备,今天的主持人来头不小,给他留个好印象往后进娱乐圈说不定能有些助益。” “好好好,知道啦。” 锦岚今天打扮的十分用心,素雅之中还带着点少女的俏皮,“走吧走吧,时间快到了。” 锦知良面带笑意拍拍女儿的肩膀,整理好自己的衣服之后,动作优雅地推开了拍摄场地的大门。 “吱——” 他右手边的直播场地已经布置完毕,古香古色的木架上面摆放着几件锦家压箱底的宝贝瓷器,摄像机和工作人员已经就位,主持人正在调试设备,看见他和锦岚进来,都笑眯眯地冲他们招手。 至于这左手边…… 当头一个灰衣灰裤的老太太凶神恶煞地盯着他,跟高利贷来要账了似的,后边一溜银发老头老太,手里都拎着个方方正正的木头箱子。 老头老太身后坐着的那三个,中间那个眼睛红彤彤地瞪着他的,不是余芝又是哪个。 他刚要开口问工作人员怎么回事,有个人影冲上来一把握住他的手, “知良,等你好久了。” “彭……彭老师?”他一阵晕眩,那个小丫头怎么还和彭家扯上关系了,“你们……你们这是……?” “是这样啊,我们大学最近不是在开展这个学习传统文化的活动嘛,余同学她刚好特别感兴趣,我一想这是好事啊,就自作主张带她来了,她一想这机会难得啊,就带着爷爷奶奶一起来了,我师父他老人家一想反正都这么多人了,他也干脆来给你打打气,所以……就这样了。” “……” 这啥家庭啊?一带带这么些爷爷奶奶?还是这么些面色不善的老头老太? “你别紧张,我们就是来观摩观摩,”彭明一脸温和地拍拍他的手,“你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快去吧该开始了。” 锦知良话都没来得及说几句就被彭明一把送到摄像机前,他回头眯着眼睛看台下那些“阴沟里的老鼠”,总觉得这事情不简单…… 晃眼一看苏家那小子也在台下,锦知良心里没底,冲着苏扬招招手,刚想去台下跟他说几句话没想到又被女儿一把拉住。 “岚岚?” “不许跟他说话!”锦岚小脸阴沉,看起来像是气急了,“一个个的都围着那个余芝转,也不知道姓余的给他们下了什么迷魂汤。” 之前叫这姓余的来她偏不来,今天突然出现还带着苏扬,这是来示威的吗? 呵,不自量力。 “这个……我去问问扬扬怎么回事……” “不许跟他们说话!爸你要再给他们一个眼神,我今天就不录了!” 看着女儿气呼呼的小脸,锦知良心里一喜,这也是个办法,反正今天他总觉得不对劲, “那要不今天就不录了……” “爸!你怎么说起胡话来了?!怎么不录,就录,叫姓余的看看咱们家是什么水平,给她好好讲讲,别整天动歪心思来碰瓷!” “……岚岚啊?” 锦知良还没来得及跟自家女儿说心中的顾虑,锦岚先一步和主持人打好招呼,已经坐在椅子上准备开拍了。 他看看女儿又看看台下,心一狠一咬牙。 拍就拍,自家那个秘密,现在除了他,也就400年前的那个当事人知道了,他还就不信了余芝那小丫头能翻出什么浪来! 拍! 看着台上锦家父女终于要开始了,底下坐着的爷爷奶奶们积累的怒气值也快要到达顶峰了。 他们拎着木箱子在这里等了许久阴气本就消耗了大半,再加上他们家小余现在心情不好,身上气息不稳,这叫他们也跟着浑身难受的。 爷奶们抽空就回头瞪一眼苏扬,都是这小子哪壶不开提哪壶,瞪完苏扬又回头瞪台上那对父女,磨磨唧唧的,尤其那个丫头,不知道在搞什么东西还一直朝他们翻白眼。 这一帮人里只有彭明的师父他老人家精神矍铄喜气洋洋地坐在冯爷爷身边两眼放光, “您是……”(师父吧? 冯爷爷目不斜视, “我不是。” 彭师父并不气馁, “您是不是已经……”(死了? “是吧。” “那您现在是?”(鬼吗? “是,也不是。” “哦……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您就是……”(我师父! “……你说是就是吧。” 坐在俩老头身后的彭明:“……”(这也能聊的这么开心?这事就离谱…… 彭老师看看周围坐着的这几位老头老太太,又看看已经被瞪得小脸煞白一句话都不敢说的苏扬,他心里也有点打鼓。 余芝跟他说带他们来节目现场,当时根本也没说什么目的,他也以为就是带着养老院来团建,但是现在这个气氛,怎么跟要火拼了似的…… 台上恢弘大气的BGM响起,锦知良字正腔圆开始介绍锦家做瓷的历史。 “早在万历年间,锦家先祖就在江南民窑崭露头角。” “哈哈崭露头角。”“呵呵头角。”“呸!” “之后被皇室选中任命为官窑首领。” “哈哈哈首领?”“呵呵真敢说。”“呕!” 锦知良脸色不大好,但是现在是现场直播也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他算是看出来了,台底下那群老鼠今天就是来找茬的,硬生生要把这场直播做成情景喜剧了! 老锦岁数大脸皮厚尚且能忍,只盼着着工作人员动作快点上去堵住那帮人的嘴,旁边坐着的小锦可忍不了了。 “爸,你停一停。” 她施施然站起身,表情冷艳眼神缥缈,看向台下那群人的时候仿佛在看一群小丑,“爸,你不是总教导我,不能自矜身份,在人民群众有困惑有疑问的时候,要发挥自己的专业特长积极解惑么?我瞧台下那位同学老是发出些奇怪的声响,好像有问题要问啊。” 她纤长白皙的手指遥遥一指,正中余芝, “那位同学,请你上来一下,我为你好好展示展示,我锦家的荣耀。” 第三十二章 锦岚今天还是那么一副仙气飘飘的打扮,直播间里的观众早就对这个看起来就特别高雅的姑娘感兴趣了,都在暗戳戳地等着这个小姐姐说话。 没想到这位仙女一开口,□□味十足,弹幕顿时炸了锅。 这是要现场掰头啊? 主持人是个经验丰富的老手,只是瞟了一眼热情高涨的弹幕,就临时改了台本,他顺着锦岚的手指看向台下,在锦知良发出声音之前笑着邀请, “那就请那位同学上来吧。” 他话音刚落,台下银发老头老太齐刷刷地站了起来,手里的木箱子格外扎眼。余芝在爷爷奶奶身后也跟着站起来,双眼通红地望向台上的锦岚。 锦家荣耀? 那可是踩着林奶奶尸骨偷来的。 余芝拍拍身前林招娣的肩膀, “走吧林奶奶。” 林奶奶的脸色有点发白嗫喏一下没有应答。 身边门奶奶拍拍她肩膀,那边老顾脸上也有些担忧,这个老林极其内向,要真是错过这次机会又不知道要等多久。 台上的锦岚都有些不耐烦, “快点吧,别浪费大家的时间。” 【快点吧,你那套东西不入巡抚大人的眼,再重新做一套与我。】 【快点吧,你那些老法子太麻烦,你就不能再想想什么简易的好法子?!】 【快点吧,等做出这套如意瓶,我便不用再仰人鼻息,到时候必定八抬大轿迎你入门!】 【……】 记忆深处的那个声音和台上的人重叠在一起。 林招娣抬起头,看着台上那摆了一架子的瓷器,又看看养老院众人拎着木箱目光灼灼的样子,终于点点头, “走。” 余芝跟在林奶奶身边,从台下的长条座位一步一步地走进台上的刺眼灯光里,那位锦家大小姐轻轻扬着下巴, “这没地方给你们坐了,站着吧,站着看得清楚。” 摄像机前的展示台足有四米多长,做七八个人都没问题,这位大小姐上来就要给人难堪,那边的主持人不管她,回头吩咐工作人员给加了两把椅子, “老人家先坐,咱们今天说的是瓷器,讲究个慢工出细活,就得坐下慢慢说才能品得了这其中的精髓,您说是吧锦先生?” 锦知良听得出这主持人是叫他管好自己闺女,别在这种直播节目里耍小姐脾气,不过老锦他不是不想管,他家这女儿从小娇生惯养一家人捧着,脾气上来了哪是他能控制的了的。 再加上老锦他现在心头惴惴,瞧着台下台上这几位都来势汹汹的,完全不见“阴沟老鼠”模样,倒是一副“阴沟哥斯拉”的气势…… “岚岚,你……” 锦岚果然没理他,大小姐不啰嗦,直接从展示架上轻轻取了一件,脸上的戾气被她强按下去又换上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 她按着之前节目流程里交代的,先将瓷盘在摄像机前展示了一下, “这是我锦家压箱底的成名作作品之一,明朝官窑的白釉印花的云龙纹瓷盘,不过这件是一比一复刻的,真品还在咱们海城博物馆里放着,余同学……你看清楚了吗?” 被突然点名的余芝还有点懵, “看清楚了啊,所以呢?展示一下就完了?” 不是要打脸吗?就这? 锦岚看余芝这样也不着急,她施施然地朝着摄像机介绍了一通之后又从架子上取了一件瓷制的转颈瓶子,又朝着摄像机一通介绍,包括这瓶子获奖次数已经受到当时统治阶层的褒奖记录。 余芝和林奶奶坐在一边眼巴巴地看着,还时不时地附和两声,仿佛两个被锦岚请上来的捧哏。 一连拿了五六件,到了最后一件。 锦岚双手捧着一件如意瓶慢慢走到摄像机前, “这就是我锦家荣耀开始的地方,是我锦家能发展至今的基础,斗彩海水行龙如意瓶,这件……是真品。” 演播室里只有锦岚的声音,她脸上得意的笑容忍也忍不住。 “余同学,今天也算你们走运,刚好国博在海城有个展览,我锦家这件瓷器才能在这现场亮一亮,如何?你有什么想说的么?” 余芝瞧着那瓶子,认认真真地发问, “这瓶子有什么特别的么?” “……”锦岚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她真是高看这个余芝了,这种一辈子也没摸过什么好东西的人就算把宝贝搬到人家面前,这种人都不懂欣赏。 “这如意瓶工艺是独一无二的,即使现在烧瓷的工艺再发达,也复制不了这件如意瓶身上的海水行龙图案!是受过当时皇上钦点的天下第一瓶!” 余芝点点头, “哦……你这么说我才明白,你是说谁也复制不了么?” 锦岚鼻子里哼了一声, “除非我祖宗还活着,谁也复制不了!” 余芝朝林奶奶看看,又朝老锦看看,最后朝主持人遥遥发问, “您几位都听见了吗?这瓶子是独一无二的,直播的观众都听见了吗?这位锦小姐说的,除非她祖宗在世,不然谁也复制不了。” 老锦心头猛跳,他刚想回头跟主持人说身体不适等会再录,谁知道那个主持人笑眯眯地回应余芝, “听见了,观众也都听见了。” 不光听见了,在线人数直线上涨,弹幕多的直播间都有些卡顿,这隐隐约约要来的撕逼气氛,这两位美女之间暗戳戳的唇枪舌剑…… 太刺激了! 余芝朝着林奶奶点点头,从地上拿起一只木箱子。 那长方箱子看着并不起眼,可当林招娣亲手打开的时候,整个拍摄现场都卡顿了。 那木箱子里头赫然一只斗彩如意瓶,和锦岚刚才介绍过的那只“独一无二”的如意瓶一模一样! 林招娣带着手套从木匣子中拿出瓶子摆在展示台上,轻声说道: “当时烧了两只一样的,我留了一只,你那只的龙尾有一处鳞片有些不清晰……” 她当时已经察觉锦大壮有些形迹可疑,留了个心眼把好的这只瓶子留下了,谁知道那处瑕疵也遮盖不住瓶子本身的光芒,锦大壮一举成名,她抱着这瓶子惨死井底。 “不可能!” 老锦这时候也不说心脏难受不难受了,直接拍案而起,“你们从哪里搞的这种劣质的复制品,专门来找茬的吗?” 余芝站直了身子挡在林奶奶面前,笑嘻嘻地, “锦小姐刚才说了,不管什么工艺都复刻不了呢,你们父女能不能统一一下口径再来狡辩啊。” “你!”锦知良摸了一辈子瓷器,一看那瓶子就知道是真东西,他此刻脑子里乱哄哄的都是那本书上的家族秘密,“你们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余芝指着展示台上一溜瓷器,“只是想告诉观众,告诉所有人,你们锦家的荣耀,就是个笑话,你们锦家的祖宗,就是个忘恩负义的贼!” 锦岚听见“贼”这才回过神,立马和老锦站在一起大喊, “余芝!你在这种地方乱说话,我们完全可以告你,你拿个拙劣的模仿品就来说污蔑我祖上?这种脏水泼的也太轻松了吧?!” 这时候的林招娣,已经从余芝身后站到她身边,她盯着锦家人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有证据。” 这证据是她隐藏在心底多年的秘密,那些不能宣之于口的期望和骄傲,只能暗暗地在那些见不到光的地方默默溶于尘埃。 她伸手指着那一溜的瓷器,“你们所谓的祖上亲手做的传家宝,瓶子内部,都有个林招娣制的刻章,不信的话,你们可以打开来看一看。” “打开?” 锦岚嗤笑一声,“说什么胡话,打开?你们就是要用这种现在不可能验证的方法,来污蔑锦家吗?” 余芝就知道她要这么说,何爷爷早猜到了! 她嘿嘿一笑,冲着台下爷爷奶奶招手, “不打碎也行,我们自备了手提式X光机,这总行了吧?” 这下不光锦家父女,连在一边看热闹的主持人都一脸震惊。 他头一次主持正经新闻以外的节目就这么刺激吗? 眼看着台下老头老太们提着木箱子上来,打开之后由其中一个穿中山装的老头子手脚利索的安装完毕。 一台小型X光机带着监视器就这么出现在舞台上。 锦家父女:“……”认真的吗? 连后面站着的苏扬和彭明也懵逼了,他们真的是以为就是一场养老院普通团建而已啊……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啊? 只有彭明的师父一脸骄傲地盯着站在舞台角落的冯爷爷, “我师父真厉害!拎箱子都这么帅!” 场上安静了许久,不见锦家父女动作。 余芝在锦岚面前挥挥手, “你亲自来吧?我们都不敢动你们家的宝贝。” 那边的主持人也不管什么规则不规则台本不台本了,直接拍拍老锦的肩膀, “观众们可都等着看呢,锦先生您请吧,要是瓶子里没字也正好为您家祖上正名,那几位污蔑您祖上的,您完全可以告他们。” 老锦眼前黑一阵白一阵的, “我……” 还没等他想好措辞推辞,锦大小姐就沉不住气了, “照就照!谁怕谁啊。” 第三十三章 “慢着!” 锦知良一把拉住女儿的手腕,“你们凭什么用自己带的仪器来检测我们的东西?谁知道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猫腻!” 锦岚被这么一拉这才冷静下来,刚才被姓余的呛了几句,差点忘了今天来干什么的,她不是来跟这帮专业碰瓷的来这吵架的,她可是要借着这次节目在央视刷个脸熟的。 她压下火气又恢复了云淡风轻的仙女样子,转头朝着主持人轻声说道: “叔叔,您也看到了,他们这样的骗子就是想来这个节目蹭热度的,说不准背后就有营销团队,就这样拙劣的表演,您还不把他们赶出去吗?” “……” “叔叔?” 主持人还沉浸在几个老头老太麻利地组装好了一整套X光机的震惊里,他眼睁睁看着穿中山装的老爷子在调试机器,那个人高马大的黑脸老头往那仪器后面伸伸手,屏幕里居然出现了一只马蹄状的东西。 “……嗯?”他被锦岚喊了好几遍才回神,默默擦擦额头的汗,“这个……这样吧锦女士,你们先试试,等节目结束了,再找个专业的鉴定机构出份鉴定报告对比对比,这么多观众看着呢,他们要是做什么小动作,必定不会逃过网友的眼睛。” 说罢他看着还在飙升的在线人数又暗暗擦擦掌心的汗,他实在太好奇那台X光机了……会不会也把瓶子照成马蹄呢?要是瓶子还是瓶子,那那只清清楚楚的马蹄又是怎么回事? 那是不是还可以再做几期走近科学…… 锦岚又碰了钉子,憋着一股气去看老锦。 老锦脸色已经铁青,他瞪了几眼女儿,又冲着余芝他们解释: “你们这种仪器太简陋,要是对如意瓶上的釉彩产生影响这个损失算谁的?我可以答应你们找家专业的鉴定机构,让你们好好看看这瓶子里是不是有什么林什么的刻章,但是现在我拒绝用你的仪器。” 那时候的烧瓷的很少会在在作品上留自己的名字,在得意之作上留下自己的名字这种操作也是近一两百年才比较常见。 就算他家祖上是找人代烧的瓷器,那人会在瓷器上留下名字这么心机,肯定就是为了等他家祖上出名之后来要挟,可是不管是当时还是后世都没有类似“锦家枪手找上门”这种记载。 谎话!肯定是谎话! 这个丫头带着这么一群老杂毛不知道打的什么鬼主意,尤其小丫头旁边那个老太太,怎么话里话外的意思好像她就是林招娣?招魂吧还招娣。 “就这样好吧?我们再约个时间。” 锦知良冲着那帮人挥挥手,赶苍蝇似的不耐烦,又赶忙朝着工作人员使眼色,叫他们赶紧来把这帮苍蝇拉出去。 余芝根本不肯不让步,这次叫他们揭过去下回对峙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 “那不行,万一你们自己找的鉴定机构有猫腻呢,你们送去的瓶子有猫腻呢?” “就是啊!”“小余说得对!” 看着那帮老头老太七嘴八舌地声援余芝,锦岚大大地翻个白眼,决定不再跟他们纠缠。 她带好手套将那只如意瓶稳稳端起来,护在怀里,刚要说话,谁知就听一声清脆的…… “啪” 拍摄现场的十几个人以及看直播的几十万人,眼睁睁地看着那只斗彩如意瓶,那个被锦家奉为基石传家宝的如意瓶,就这么在锦岚的怀里,一下子碎了。 “……” “……” 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叫现场一时之间变得安静无比,只有一直乐呵呵的彭师父凑在彭明耳边低声说道: “我看见了,那个灰衣灰裤的老太太手上使活儿了。” “啥?啥?” “她手上射了根针出去,”彭师父眼睛亮晶晶的,“我师父递给她的!我师父也太机智了吧!我师父的针也太亮了吧!” “……”收手吧,这些突如其来的彩虹屁叫彭老师头皮发麻,“师父,人家认你了吗你就在这吹。” 彭师父嘿嘿一笑不再作声,眼睛还是亮晶晶地盯着台上的冯爷爷。 不过除了彭师父,谁也没看见那根针,只看见那只瓶子在锦岚的手里碎了。 锦家父女已经石化,还是站在最前面的余芝眼疾手快,当着众人的面,直接从地上众多碎片中捡起一块直接放在展示台上。 “林奶奶快看!是这个刻章吗?” 林招娣还没动作,一直守在旁边的主持人倒是一个健步冲在第一线,他瞪着瓷片看了一眼又抬头朝着余芝他们抱歉笑笑, “我原来做过战地记者,职业病哈职业病,不过这个瓷片上真的有个刻章!小王,把摄像机拉近一点,观众们快看!” 余芝又确认一遍,回头招呼爷爷奶奶们, “是林奶奶的刻章!” 聚光灯跟着众人的眼光聚焦在这块巴掌大的碎瓷片上,在厚重的釉彩与瓷胎下面,工工整整地刻着四个小字。 【林招娣制】 漫长的时光并没有抹掉她的痕迹,这些她心底里那些长了草一样的妄想和不甘终于被人剖开,堂堂正正地暴露在聚光灯下。 站在展示台前的林招娣,一直都温温柔柔的脸色,陡然生出一股戾气。 压抑了几百年的怨气与不甘化作一团要将灵魂都撕裂的巨大冲击。 她猛地抬头看向锦知良。 太像了…… 太像了! 锦大壮! 你害我性命夺我宝瓶,拿命来!! “老林!” “别动。” 林招娣就在即将控制不住的前一秒,小门和老何一人一边架住她的胳膊,养老院众人动作迅速,直接将她围了起来。 “老何,她压不住了,撤吧。” 何爷爷看了眼林招娣的脸色,只能点点头,“撤吧,小余已经支撑不起,再待下去对小余也不好。” 养老院的爷爷奶奶互看几眼,点头表示明白,老马先一步拍拍余芝的肩膀低声在她耳边说了几句,便带着众人退下舞台朝着出口匆匆离开。 余芝消化着马爷爷话里的意思,有点担心地一直朝着出口的地方张望。 呼啦啦地走了一群人,台上台下的人又陷入一片寂静。 什么情况啊这是? 这不是到了要对峙的大高潮怎么当事人就这么走了? 然后呢?…… 还是主持人最先反应过来, “余同学?老人家是有什么不适么?还是有什么新的证据?” 锦知良脑子嗡嗡的,瓶子碎了之后他大脑就一片空白,之后又看到那个林老太太要吃人一样的眼神,好像还特么长出两只獠牙来,这叫他背后冷汗狂冒。 他现在像只等着被宰的鸡一样,再受不得一点刺激。 刚要缓下来,就听主持人一声“新证据”,他脑子里那根紧绷的弦“砰”地一声就断了。 “爸!” 锦知良当场晕倒,锦岚扑在他身上失声痛哭,主持人赶忙去扶,余芝没想到他能现场晕倒瞬间有点不知所措。 只有彭师父还脑子清醒激情澎湃,他拽着苏扬和彭明一起跑上台,对着摄像机前的观众大声说道: “我是苏绣非遗传人彭高升!我来保护现场!这些瓷片我堵上彭家的荣耀也不会有一个人能掉包!大家相信我!” 展示台上那个最重要的带字的瓷片已经被老爷子当着观众的面放进了自己随身带的眼镜盒里,收好之后就急忙领着苏扬和彭明一起收拾地上的碎瓷片。 现场顿时乱作一团,哭嚎的抢救的还有低着头到处找瓷片的,把这个舞台挤得满满当当。 就在他们还乱哄哄地各干各的时候,他们这场一波三折的“鉴宝”已经从直播间传出去,迅速登上了热搜。 【锦家祖先枪手】 【直播现场撕X,锦家名誉不保?】 【锦家女儿打脸不成反被爆】 【X光机】 消息迅速发酵,就在躺在病床上还在养伤的孟家父子也看到了这个消息。 “爸,他们又和锦家杠上了。” 孟勇斜着眼睛,凶光直露, “咱们又多了一成胜算。” 他看着手机上的消息,转头就吩咐助理,“去,把这消息炒起来,别让锦家压下去。” 锦家损失的越多,就越恨余芝和那帮老不死的,他到时候就能联合锦家一起跟那帮老不死的斗一斗。 本来他是没这个胆量了,不过…… “阎王这两天就到海城。”孟勇嘿嘿一笑,“我叫他们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作者有话说: 感谢留言的各位小可爱! 第三十四章 如意瓶绝对不是自己弄碎的! 锦岚抱着老锦的脑袋两眼瞪着余芝几乎要冒出火来,她抱着瓶子的时候明显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轻轻擦了一下瓶身,之后瓶子就碎了。 她想不通那瓶子是怎么碎的,不过她知道一定是姓余的搞的鬼,打破瓶子之后迅速拿出什么有刻章的碎片,都是他们一步一步计划好的! “爸,咱们中了人家圈套了。”锦岚小脸煞白,狠狠盯着余芝,在看见苏扬殷勤地围在姓余的身边之后,她眼里的怒火更甚,“她们处心积虑地想搞垮我们家,背后肯定有人指使。” 一时之间她想不到海城还会有什么人能这么恨她们家,锦岚抱着锦知良还在昏迷的脑袋越想越气, “救护车怎么还不来?!” “来了来了!快让开!” 120的医护人员将锦知良抬上担架就朝外冲,锦岚站起身又看看舞台上的那些人,那些本该围着她转的那些人,现在一个个的都眼巴巴地跟在余芝身边。 那个看起来穷酸晦气的余芝不可能有这样的人格魅力,背后一定有隐情,她一定会查出来的!到时候要把今天受的气千百倍的还回去! 锦大小姐翻个白眼转身就走,台上的主持人刚想叫住锦岚再问问情况,谁知道助理递给他一部手机,那头的台里领导咆哮声几乎要穿破耳膜, “乔宁啊乔宁,我怎么没看出来你往常这么能折腾呢?叫你做科普娱乐结合的高端节目你硬生生给我做成老娘舅了啊?这怎回事啊?现在都上热搜了你说怎么办吧。” “领导,您不是要我开动脑筋想想怎么提高观看人数吗?”乔宁还盯着余芝那边的动静随时准备过去了解情况,嘴上也不闲着,“这回观看人数够多了吧。” “呵,是够多的,也不知道谁在背后使力,锦家联系台里说要缩小影响,谁知道这热搜是越升越高,不光微博有,铺天盖地的根本控制不住了。” “那就别控制了,”乔主持是从一线记者的位置上慢慢升上去的,好多年没遇见这么刺激的事,刚参加工作时候的激情都一股脑地冲出来, “领导,我说咱们干脆就做一个衍生节目,我去现场采访,查询真相,追根溯源怎么样?传统文化版老娘舅!” “……” “不说了不说了,人都要走了。” 乔宁放下电话一个健步跑在余芝前面, “余同学留步!” 余芝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刚才收集瓷片的时候,锦家的助理跟他们抢的厉害,还好彭师父动作快把那块关键证据收在了身边,他们四个人刚要走这主持人突然跳出来,她还以为有有人来抢东西。 “这个……您……有事?” 乔宁笑呵呵地冲着余芝这边四个人点点头,“是有点事,我是文化频道的一个主持人,现在想就你们这个事情做个专访节目,你看方便吗?” 刚才节目现场一通闹,说实话她也没想到最后剧情发展得如此脱缰,锦知良这个老狐狸什么有用信息都没说一个战术晕倒,锦大小姐顺杆爬借着救护车遁走,看似好像余芝他们占了上风,可一出这大门,锦家还不知道会怎么编排今天的事情呢。 毕竟锦家发展到现在,在海城根深蒂固的,也不是今天这么闹一通就能叫他们承认错误的。 余芝回头看看彭师父,彭师父冲她眨眨眼,她心中稍定, “那多谢您,我加您个微信吧,后续事情咱们再商量。” “行。” 她掏出手机亮出二维码,没想到乔宁正要扫的时候刚好蹦出一条短信。 【余小姐你好,我是内森售楼处的小李,您内森的四套房和那临海的那排商铺手续已经办妥了,恭喜您!房产证我这就给您送去!】 乔宁不动神色地刷完少女的二维码,心里默默感叹“怪不得敢来这地方跟锦家叫板,这是不是什么富二代官二代的来体验生活了云云……” “谢谢乔叔叔,我回去跟我奶奶先商量商量,再跟您回话。” 乔宁看着余芝面无表情地叉掉那条短信,又乖乖地有礼貌地道别,他心里更加笃定“分分钟几亿上下都能这么淡定的孩子家里背景一定很深……” * 回去的路上,还是苏扬开车,彭明在副驾,余芝本想着先回养老院看看,刚才林奶奶的状态很不好,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手机突然又急促响起,电话竟然是顾承修打来的,余芝这些天心里一直有些隐隐约约的预感,她咬着嘴唇接通电话, “顾总?” “你在哪?马上到南山医院来,”顾承修的声音听起来低沉又沙哑,跟往常沉稳的样子大相径庭,“余芝,你……能不能把我爷爷的爷爷带来?” 她心脏像是在跳楼机上忽然下坠, “我明白。” 拜托苏扬把她送到顾家写字楼附近之后,她一刻也不停地朝着养老院跑去,一路上她想了很多措辞怎么告诉顾爷爷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结果突然在养老院门口看见了顾爷爷。 顾满囤黝黑光亮的脑壳似乎跟往常一样,又不一样了,他还是那副笑眯眯地样子,好像早就知道余芝要来一样, “丫头,走吧。” “顾爷爷……” “我都知道,”老顾摸摸自己的脑壳,“没想到,哈哈没想到,俺真是没想到。” “什么?”余芝本来酸涩的眼睛看着顾爷爷和往常不大一样的笑容,有点懵了,“您都知道?” “是,俺都知道,俺已经……” 他话没说完大门又被打开,养老院里剩下的爷爷奶奶们乐呵呵地站在大门口,一个个的,冲着顾满囤伸手, “老顾,你说你没啥心愿,一定会是最后一个走的,现在怎么样?赌给我们的钱你可不许赖账啊。” “就是,你还说给我买个纯金的缝纫机呢也没买。” “还有我的钻石红缨枪!” “我的呢我的呢,我的哈勃望远镜呢?” “……” 众人七嘴八舌的要起帐来,被围住的老顾光头一扬,眼睛一瞪,老无赖气质展露无遗, “你们这帮老东西,都死了这么多年了还惦记钱,俺不还,要是有能耐,下辈子找到俺,俺再还!” 说罢他冲着那些人潇洒一挥手,只冲着老马作揖, “马爷,还得劳驾您最后一回。” “行,”马爷眼眶红红不过还是笑模样,“最后一回。” 老顾上前牵住余芝的手,又牵住老马的手,最后冲着养老院的门头看了一眼,喃喃了两声,还是头也不回地朝着前路看去。 越靠近南山医院,余芝心里的那股预感越强烈,她紧紧抓着顾爷爷的手,微微发抖。 这个黑脸老头总是笑嘻嘻的,平日里没有一点长辈的架子,就像是个年岁大了些的朋友,就爱跟余芝唠叨一些日常琐事,在养老院里就要数顾爷爷跟她说的话最多了。 她常常想,自己的亲爷爷会是什么样子,想到最后总是这个黑脸老头笑眯眯地叫她多吃些的画面。 “爷爷。” 马爷爷已经离开,这个正在上升的电梯里只有余芝和顾满囤,“你要走了吗?” 顾满囤盯着那个红色的数字停在“7”,他粗糙又厚重的手掌轻轻摸了摸余芝的脑袋,像是突然知道了什么秘密,冲着她挤挤眼睛, “不,小余,我们会和你永远在一起。” “叮——” 电梯门打开,走廊上站得满满当当的都是西装革履的人。 站在最前头的顾承修,眼下已经有了淡淡乌青,长眉拧成一团,看见余芝和顾满囤才稍稍舒展一些, “顾总,爷爷……” “嗯,跟我来。” 他长腿迈开朝着最里面的一间病房快步走去,西装从来都是一丝不苟的顾总背后已经汗湿一片,皱成一团。 余芝拉着老顾的手,走一步心就沉一点。 那间病房极为宽敞,正中的病床上,顾青田带着氧气面罩睁着眼睛眼神涣散。 各种仪器的声音此起彼伏,那个昨天还十分强壮的顾家爷爷突然就成了干瘦枯槁的小小一团,他倔强地用尽力气在呼吸,陷在仪器包围中的他好像在等着什么。 顾承修手指轻轻抚过顾爷爷的头发,附在他耳边说道: “我把他们带来了,爷爷,我把他们带来了,您看见了么?” 顾青田已经有些发白的眼球转了转,最终停留在顾满囤的身上,他满是皱纹的手颤巍巍地从床边抬起,伸向他的爷爷, “爷……” 顾满囤脸上的神色一暖,握住孙子的手,眼中再没有旁人, “青伢,我来了。” 就这么一句话,众人看着病床上那个奄奄一息的小老头,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丝光彩,他撇撇嘴角像是在埋怨, “爷爷,你怎么才来,太黑了……这里太黑了……我好害怕啊……咦婳” 顾满囤手轻轻搭在他额头,像是在哄孩子, “不怕,爷爷答应过你的,只要是黑的地方,爷爷都在。” 哪里最黑。 刚刚死去要被带入地府的那段路最黑。 刚死的时候,顾满囤在鬼差后头跟着就想啊,青伢自己肯定不敢走这段路,伢儿要是害怕的不肯入地府咋办么,要是不能入轮回可是要受罪啊。 要等他,要等他。 “爷爷陪着你。” 别怕,一直陪着你,即使我不能入轮回,也陪着你。 第三十五章 顾青田以为自己都忘了。 很小很小的时候,村里闹饥荒。 爹娘有天说要出去找吃的,就再也没回来。破败的茅草屋里就剩他一个人,饿得连哭的力气都没有。 太黑了,那屋子太黑了…… 浓稠的黑暗里有一股腐败的气息好像要吃他的手,太害怕了,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从茅草屋里爬啊爬的。 爬出来,刚好爬到一只脚的旁边。 “你是谁家的伢?”有人轻轻问他,“你爹娘呢?” 他没力气说话只是用力抓着那人的裤脚。 良久。 有块软和的饼子递到嘴边,他张口就咬,不小心连那人的手指都被他咬破,嘴里的血腥味叫他有点害怕地抬起头。 蹲在他眼前的黑脸老头笑眯眯地看着他,连眉头都没皱。 吃完饼子他终于有力气哭了,立马张嘴开嚎。那黑脸老头叹口气,从树枝上解下一股已经套成圈的麻绳,将小小的他背起来,绑在自己干瘦的脊梁上。 “老天爷不叫我死呢,”那老头喃喃地说道,“我家里人都死光了,你家里人也都死光了,绑在一起吧,一起吧。” 一起活下去。 他咿咿呀呀地回了一声,那黑脸老头将剩下的黑面饼子递给他, “走,爷爷带你讨饭去。” …… 顾青田眼前一片混沌,他低声重复着, “讨饭去讨饭去……” 顾满囤捉着他的手只是微笑着看他,病床旁边的顾承修咬着牙一声不吭,已经瘫坐在床边的顾承礼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哭得嗓子都哑了。 快要咽气的老头,在最后一刻突然眼睛一亮,恢复了神志,冲着爷爷点点头之后又冲着顾承修招手, “承修。” “爷爷,我在。” “孩子,这些年……苦了你了,是我太严厉了,”老头浑浊的眼睛里全是亮晶晶的泪水,不知道是愧疚还是不舍, “承礼,要听你哥的话,你们两个……你们两个有个伴儿,我就放心了,有个活下去的伴儿……” “您放心。” 顾青田眼珠转转看了最后一眼自己的两个孙子,最终又停留在爷爷脸上, “爷,那黑面饼,可真好吃啊……” “滴——” 心电检测仪的声音尖锐地掩盖住病房内的一切动静。 站在病床边的顾满囤,看着慢慢闭上眼睛的孙子,脸上只有一片释然。他身体开始渐渐透明,最后一刻,他转头看看余芝,又看向顾承修,笑着拜托, “承修,帮俺照看照看小余。” “砰” 那个刚才还站在这的黑脸老头,当着他们三个的面,完全消失不见。 病房里只剩下机器的鸣叫声,守在病房门口的那些顾氏的人听见动静冲进来,高高低低的哭泣声霎时盖过机器的蜂鸣。 承礼趴在爷爷身上已经哭得虚脱。 余芝嗓子里像堵了一块巨大的棉花,呼吸不畅。 满屋子人只有顾承修站得笔直,他脸色青白低垂着眼睛,像是在发呆。他的助理穿过人群拉了一下他的袖子, “顾总,殡仪馆的人在楼下候着呢。” 他楞了一瞬又看向病床上那个已经没了声息的小老头,慢慢抬起手掌抹了一把脸, “叫他们上来,按之前订好的规格办吧。” “是。” * 灵堂设在七宝山。 顾家的人动作很快又有条理,这里最大的纪念堂已经布置妥当。顾承礼带着黑色袖章还在扶着爷爷的棺木低头抹泪,而顾承修站在灵堂外头,拿着电话一刻不停地在吩咐事情。 余芝也拿到一只黑色的袖章,她呆呆的捧着坐在灵堂外头,脑子里杂七杂八的都是些模模糊糊的片段,那些画面最终停留在一只冒着热气的荷叶鸡上。 以后再也吃不到了吧。 “叮——” 她随身带着的那张黑色卡片突然有了动静。 【他们二人已入地府,顾满囤留给你的东西算是最后奖励。】 黑色卡片上范大人的话说得简明扼要,余芝想起上回柳奶奶走的时候大人似乎也说过同样的话。 爷爷和奶奶都说会和她永远在一起…… 【大人,到底是什么?】 【先别管这个,你先回养老院一趟,有点事要麻烦你。】 【好。】 她收起东西,带上袖章,在顾承修眼前挥挥手,跟他做个口型, “我先出去一下,等会回来,你等我。” 顾承修拿着手机的姿势已经有些僵硬,他机械地朝着余芝点点头,又开始跟电话那头的商界前辈报丧。 七宝山这地方在海城郊区,这大半夜的打车也属实不方便,余芝回到养老院的时候天都快亮了。 刚要敲门,那大门被人从里头猛地拉开,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露出小脑袋好奇地朝她打量。 余芝看着那男孩心里暗暗一惊,这小孩长得……可太漂亮了…… 不像凡人的那种漂亮,不是苏扬那种阳光小鲜肉也不是顾承修那种冰山美男,这小孩美的没有性别,一双眼睛里头像是住了几只能蛊惑人心的海妖精。 “你是……” 那小孩哈哈一笑转头就跑进院子里,余芝一头雾水也跟着进了院子。 养老院剩下的爷爷奶奶们围着八仙桌坐了一圈,旁边站着黑衣黑裤的范无咎,那小孩嘻嘻哈哈地藏在范无咎大腿后头,笑眯眯地打量余芝。 “小余,你来了。” 门奶奶看见她来,赶忙起身招呼,但是罕见地有点结巴,“那个……这个……” 何爷爷也赶紧站起来, “快进来,快进来,今天老顾走得痛快,来吃一顿!” 众位爷爷奶奶听完这话像是才回过神一样。 “哦哦,对对刚才要蒸鱼,我说我要干嘛来着。” “对,今天老齐说他掌勺,快快……” “……” 几位爷爷奶奶动作麻利地一起涌向后厨,这院子里瞬间就剩下范无咎和那小孩,余芝再往前走了几步,借着暖色的院灯这才看清范大人的脸色。 “你……大人你……没休息好吗?” 范无咎本就苍白的脸色现在泛着一股黑气,那黑气里头还隐隐约约透着一股即将要崩溃的丧气, “小余,本来我也不好意思麻烦你。” “啊?” “最近下面有些动荡,我找不到合适的人选,那个……”范无咎黑漆漆的眸子里满是哀求,“你帮我带他几天吧。” “哈?” 余芝可从没见过范大人这样,“这小孩……是新成员吗?” 跟马爷一样半路报道来的? “不是,他是……” 范无咎正要说话,谁知那小孩轻轻一跳小手就拍在他嘴上,小男孩还没变声的嗓子清亮又软糯, “多嘴。” “……” 余芝心里一惊,这范大人什么时候受过这等气,可那位一直都胸有成竹能把各路小鬼玩弄于股掌之间的范大人,竟然就这么老老实实的闭了嘴。 “行吧,小余,我还有事要处理,叫他在这待几天。” “啊?……这这……有什么要注意的吗?” 她话还没说完,范无咎就像被鬼撵一样火急火燎地消失在门外。 天刚泛起鱼肚白,晨风吹着院子里的槐树枝叶沙沙作响,那小男孩漂亮的眼睛盯着余芝,颇为满意地点点头, “不错。” “什么不错?”她看看厨房那头爷爷奶奶还在忙活,干脆就坐下来冲那小孩招手,“你上几年级了啊?” 这么问好像也不对,要是这位小男孩比林奶奶还去世的早,那时候还没有义务教育。 “小朋友你叫什么呀?饿不饿?” 跟这个年纪的小孩相处余芝可没什么经验,尤其这个看起来来历有点独特的,说不定等会她要改口叫爷爷。 那小男孩抬头,似乎在想自己要叫什么,过了一会才慢慢回答她, “你可以叫我小槐。” “小槐,真可爱,来跟姐姐一起去厨房看看爷爷奶奶做好饭没。” 小槐乖乖地伸出小手,放在余芝掌心,有点好奇地跟在她身后朝着厨房探头探脑。 厨房里的爷爷奶奶们本来围在一起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听见厨房门口的动静,一齐回头,又一齐打个冷颤。 “小余……好了已经好了,你们在外面等着吧。” “好。” 余芝低头看看那个小鬼,除了长得漂亮点之外也没什么特别饿……爷奶怎么好像很忌惮。她拉着小孩坐在椅子上,刚坐好爷爷奶奶就端着菜一股脑地送上来。 那菜照样摆了一桌子,最后一道,居然是顾爷爷的拿手菜,荷叶鸡。 只是看见那荷叶,余芝眼眶迅速泛红,把身边这个诡异的小孩瞬间抛在脑后, “这……是顾爷爷最喜欢的。” 她这话一出,本来还都很紧绷的爷奶,突然看着那只荷叶鸡也都跟着伤感, “这鸡是你齐爷爷做的,他看你爱吃,跟着老顾学的。” “老顾也不知道现在到哪了……” “老顾和他孙子居然不是亲生的,我说怎么一个黑一个白的差那么多。” “……唉,下辈子也不知道能不能讨回我的纯金缝纫机了。” 剩下的爷爷奶奶加上余芝,七嘴八舌地说起老顾的好来,说到老顾耍无赖要跟孟家讨东西的时候都会心一笑,又说老顾最爱聊天知心大哥一样的就爱开解人,又都眼眶发红一起默默擦泪。 众人说得投入,都忘了院子里的小槐。 小槐看着哭得眼睛红肿的余芝,有点不解, “你们为什么会流泪?” 余芝摸摸小槐脑袋,想着跟孩子解释生离死别这种东西实在虚幻,也只是含糊道: “因为太想念顾爷爷了。” 小槐似懂非懂, “想他就去见他呀。” 余芝忍不住哽咽, “再也见不到了,他已经入了地府,这时候恐怕已经入了轮回,下辈子的顾爷爷,就不是我的顾爷爷了啊……” 小槐还是没怎么听懂的样子, “想见便见,他们还未入轮回,见一面又有何难。” 小孩的口气天真无邪,余芝觉得小槐是在想尽量安慰她们,刚要感动地摸他脑袋,谁知小孩低头掐着手指,默默念了一句不知什么东西。 这小院里突然浓雾大起! 别说门奶奶他们这种老鬼,就连余芝这种凡人都觉得现在情况不对,他们都心中惴惴地看着那小孩低着头念念有词。 雾气越来越大,那浓雾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噗通两声落在地上! 门奶奶动作最快,她一个闪身挡在余芝身前,拿着一把锅铲做起防御姿势,众人紧张的大气不敢出。 等了半天,那浓雾竟然越来越淡。 而那淡淡的雾气中出现两个手拉手的身影。 俩老头一个黑色光头,一个银发白脸,一人手上端着一碗孟婆汤。两脸懵逼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卧槽X2?” 而余芝这边,七脸懵逼地看着刚死不久的顾青田和刚完成心愿能入地府的顾满囤…… “卧槽X7?” ▍作者有话说: 余芝:挺突然的Orz 第三十六章 小院里浓雾还未散完,众人僵持在这散着湿气的朦胧之中,激动震惊之余,还有一些微妙的尴尬。 小槐站在两拨人中间,抬头看看这边又看那边,小眉头微微皱起……这跟他预想的画面不大一样啊。 他背着小手表情有些严肃,扬起下巴脆声问道:“见到他们,你们不高兴?” 这声音一出,雾气忽然完全散尽。 养老院的爷爷奶奶们仿佛才回过神来,哆哆嗦嗦地喊了一声:“老顾?真的是你吗?” 顾满囤摸摸自己的光头,还有些迷糊。 他转头问身边的孙子:“你刚刚是死了吧?” 顾青田咂摸咂摸嘴,刚才确实是死透了啊,明明还记得承修他们兄弟俩红着眼睛给他上香的画面来着,“我觉得是死了啊,我人生的跑马灯都走了一遍了,难道……” “别瞎想了!老顾!你们又回来了!”何爷爷头一个走过去拍在老伙计的肩膀上,“正好,我们做了一桌子菜缅怀你呢,一起吃吧!” “……啊?” 看着爷孙俩一脸茫然,养老院这边的虽然高兴又看着他们了,但是心里也着实没底,一个个都偷偷朝着小槐张望。 这还能不能给送回去了……老顾头等了几十年的轮回,轮到一半给叫回来了这叫什么事儿。 整个小院里,只有余芝是高兴得眼睛通红。 在医院病房眼睁睁看着他们两个消失,顺带着想起之前柳奶奶走时的场景,伤心的劲头还没缓过来,他们就回来了! “顾爷爷!” 她高高兴兴地去拉顾满囤的胳膊,没想到,居然一下子拉空了,伸出去的手像穿过空气似的停在半空。 余芝顿时愣住。 她微微睁大眼睛,眼前的顾爷爷和原来没什么不一样,为什么…… “他已经死了,彻底的。”小槐见怪不怪,“和你们已经是两个世界了。” 小孩的话轻飘飘的,轰地在他们之间划了一道跨不过去的线。 余芝眼眶又开始酸胀,连老何他们神色都有些黯然,不知道是高兴还是遗憾。 众人都忽然沉默下来,只有顾青田抓耳挠腮地,小声问他爷爷:“爷,咱们这到底是死没死啊?我忽然想起来公司里有个老东西早就不老实了,得叫承修注意点,我能不能……” “不能。”小槐小手一挥,“你不能出这个院子。” 顾青田被那个小鬼扫了一眼,立马可怜巴巴地闭上了嘴,往他爷身后躲了半步…… 这小鬼什么来头怎么口气比下头的判官还牛。 顾满囤瞧见这小鬼的模样不知怎么了也心里有点发怵,惊吓之间忽然又想起个事赶忙跟余芝交代:“小余,你要赶快帮着你身后那群老东西投胎去,再晚的话恐怕你也要……” 他话音还未落,养老院的大门“砰”的一声被人推开。 众人吓了一跳,一齐去看大门那。 只见范无咎黑着一张脸风风火火地狂奔进来,咬牙切齿地停在小槐面前:“你要干什么啊我的祖宗!你把他们两个拉上来下头差点又乱套!你再这样我立马把你带回去!” 小槐这时候瘪着小嘴,两颗黑葡萄似的眼睛溜溜转了一圈,之后就迈开小短腿藏在余芝身后,朝着范无咎回击:“我不!你说过让我待几天的!” “我让你这么待的吗?”范无咎脸色黑如锅底,“还嫌惹的乱不够是吧?你过来,跟我回去。” 小槐冲着他翻个白眼,然后抱着余芝的胳膊,可怜兮兮地……哭起来。 小孩子漂亮的像个瓷娃娃,这么一哭让余芝仿佛看见自家那个软乎乎的妹妹,小孩流泪流的她心都要碎了,她干脆一把抱起这小男孩跟范无咎求情:“范大人……你让他待几天吧,我们这么多人呢,会保护好他的。” “保护?” 范无咎看着余芝怀里的小男孩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装得跟受了委屈似的,顿时一口闷火憋在胸口。 算了算了,他还是先去找上头的负责人来想想怎么收拾即将到来的烂摊子吧…… 第三十七章 小院里老头老太太都大气不敢出,就听着小孩哇哇地越哭越伤心,余芝像哄妹妹一样哄了许久那小孩也不见好转,只能眼巴巴地去看范无咎。 范无咎捏着眉心平静了好一会,“行吧,再待几天。” 他话音还未落,余芝怀里的小孩就止住了眼泪,趴在她肩头眼泪汪汪的,肉乎乎的小手胡乱地擦擦脸颊,然后就歪在她怀里恹恹的,像是哭累了。 范无咎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位无师自通的一番操作,缓了一会儿才语重心长交代余芝:“他要是再念什么奇怪的咒语你就直接把他扔后院那口井里。” “……” 他交代完又转向顾家那对爷孙:“你们两个跟我走,要赶不上时间了。” 这话一说出来,老何先叫出声:“范大人,要不叫他们也再待几天再走吧,到时候跟小槐一起回去。” “是啊,还有话没说完呢。” “对,老顾头欠的钱还没留字据呢。” “呸!” “……” 院子里吵吵嚷嚷的顿时乱做一团。 有跟范大人讨价还价的,有拉着老顾问地府啥样的,还有偷偷给顾青田塞了一把纸钱的,还有余芝这种红着眼睛可怜巴巴无声地盯着范大人给他心里压力的……简直跟要去春游的小学生团一样。 “……不行!” 范无咎脸色漆黑,斩钉截铁毫无商量余地吼了一声。 众人瞧他是真急了,这才缩缩肩膀也不敢再造次,只能偷偷跟老顾挥挥手,祝他投个好胎。 只有顾青田还躲在老顾头身后小声问他爷爷:“为什么那个小鬼可以咱们不行,不然我也哭一会儿?我还想跟承修说说话呢……” 他觉得自己已经够小声了,没想到还是被那个小鬼听见了,那小鬼斜着眼睛瞟他一眼,也不知是使了什么手段,就这一眼他就觉得自己跟被冰针扎了一脑袋一样。 顾满囤倒是乐呵呵的,拉着孙子的手跟自己的老伙计们告别:“又走一遍,你们得赶紧的了,要是再拖下去,恐怕……” 他话还没说完,那边的范无咎一挥手,“砰”的一声三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众人安静了半响,跟上次悲伤遗憾的心情不大一样,这次他们心里都有点不得劲,不过不是因为离别。 马爷大大地叹了口气,幽幽说道:“老顾说了个啥,说了两次恐怕恐怕的,恐怕啥啊也没说完,急死我了这个老顾!” 老何也是托着下巴瞎琢磨:“老顾要是爱说倒装句就好了。” “倒装句是什么?” “……” 老头老太太们越聊越离谱,余芝抱着小槐站在一边满头黑线。 嘈杂之间,她手机又响了。 是顾承修打来的。 那头的他嗓子哑得厉害,粗砂磨砺过一样,“嗯,你方便过来一下么?” “怎么了?” 对面的人沉默了一息,回答她:“没什么事。” 余芝心里忽然像被灌了一小瓶石头子,有些沉又有些涩,“那你等一下,我这就过来。”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那边的人呼吸似乎错了几拍。 等了一会儿,才小声说道:“谢谢……我叫人去接你。” “不用,我打车很快。” 她挂了电话又放下小槐呼噜了几下小鬼的脑袋,叫他乖乖地等她回来,又跟养老院的爷爷奶奶们说清楚情况,这才从养老院出来。 现在已经临近中午了,太阳毒辣辣的,余芝躲在墙根儿的阴凉里打车。 连续过去几辆出租车都没停,她有点着急地朝前走了几步,这里人太少了,还是换一个路口吧。 “吱——” 一辆黑色轿车突然停在她面前,后排车门一开下来两个体格壮硕的男人,二话不说直接捂住余芝的嘴,就要把她往车里塞。 这是遇上人贩子了?! 她反应过来张嘴就咬,抽出一只还没被控制的胳膊直接朝男人脸上猛扇。 虽然她看起来瘦弱,从小帮着家里搬瓷器抱妹妹的胳膊力气也不小,那男人被他扇得眼冒金星,“艹,再动花了你这张脸!” “别打了!孟爷就是请你去说说话,”另一个打手瞧着同伴已经开始流鼻血了赶忙去捉这丫头的手,“再打叫你吃不了揣着走!” 孟爷?是那个……孟勇吗? 自从上次在时光大闹了一回之后这对父子老实了这么长时间,她都快忘了那对父子了,现在是趁着顾老爷子不在了,没人给她撑腰所以来绑架她的? “唔唔唔!” 她嘴被捂上话都说不出来。 那对父子恐怕是以为之前所有的闹剧都是顾家在背后做的手脚,现在顾承修在葬礼上忙成一团范无咎也忙得神出鬼没,要是真这么被掳走了他们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发现…… 余芝是真的有些慌了。 就在她要被塞进车的一瞬间,她的衣角忽然被人拉住,有个软糯的声音带着点疑惑问她:“你们在做什么呀?” 坏了。 小槐不知道什么时候跟出来了,余芝扭头猛眨眼睛,想叫他赶紧回去通知爷爷奶奶们。 谁知道这小孩看着她挤眉弄眼的忽然就笑了:“好玩,你比谛听还好玩。” 迪厅? 余芝心里哀嚎,这小孩还是个见过世面的。 就在她还想着要使眼色叫他快跑的时候,那两个男人一人拖着她,一个夹住小槐直接挤上了车。 车门砰地一关。 余芝抱着小槐挤在两个壮汉中间焦头烂额。 小槐倒是眼睛亮晶晶地四处乱看,就像个普普通通来城里见世面的娃娃。 在看到车窗外快速朝后倒退的街景时,还抬起头葡萄一样的眼睛笑眯眯地盯着她:“这个不错。” 不错什么不错。 余芝只盼望着小槐身上能有什么联系范大人的方式,跟孟家父子那真是仇深似海,她们俩就这么去了不是羊入虎口…… 她胡思乱想了半天,汽车终于停了。 壮汉打开车门叫她俩下来,余芝这才看清这地方布局和装饰竟然和顾家老宅差不多,也是一样的中式庭院。 “别磨叽了,今天孟爷有贵客,一起等着你呢。” 余芝呵呵笑了两声,“先招待贵客吧,我再等会也不急。” 壮汉一号嗤笑一声:“说了都等着你呢,你还敢叫那位等?那位的名号说出来能吓死你!” 壮汉二号也跟着帮腔:“她这种小丫头片子懂个屁,走吧,都在里头等着你呐。今天啊就叫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大佬,什么叫‘阎王’!” 小槐正抬着头看门上的牌匾呢,听见壮汉的话又抬起小脸去看他,奶声奶气地问他:“你们这也有阎王?” 这不是……巧了么。 第三十八章 壮汉被小槐问得一愣,砍刀似的眉毛高高扬起,白了一眼这个小鬼头,“傻缺。” 小槐仰着脖子在看那个壮汉,肉乎乎的下巴都有些发酸。 听到这词,小孩眨眨眼睛,短手下意识地去拉余芝的衣角,一脸认真地问道:“傻缺是什么?” 余芝瞪了壮汉一眼,赶紧把小孩拉倒自己身边来,小声跟他解释,“是那个叔叔的小名,别怕别怕,他这是在跟你自我介绍打招呼呢啊。待会进去了,你就跟在我身边不要乱跑听到了吗?” 小槐懵懵懂懂的点点头。 那边等着的壮汉已经开始不耐烦了,“赶紧进去,再啰嗦有你们好果子吃!” 余芝最后朝门外看了一眼。 这地方都是独立院子,连个路人都看不到,呼救不大现实。 她只能认命地拉着小孩跟在壮汉身后,慢慢朝着院子北边那间大屋子走。 这一路上假山流水怪石异草,装饰的眼花缭乱,余芝是一点观摩的心思都没有,一路就想着待会对方要真是动粗…… “哎?小槐你刚才不是还能召唤出顾爷爷吗?”她心脏砰砰跳,压着嗓子跟小孩说道,“你还能召唤吗?随便召唤出个什么来都好!” 就是那种远山雾罩的景象应该都能把那帮人唬一跳。 小槐正在看路上的几块石头,听见这话头也不回地回答她:“范叔叔给我上了限制,一天只能用一次。” 余芝刚刚燃烧起的一点希望瞬间破灭。 “到了,进去吧,老大在里面等你们。” 她抬头瞧瞧两位壮汉的架势,那样子好像她再多啰嗦一个字就要把她扔进去似的,“哦。” 抬腿,迈过门槛。 堂屋里有股浓郁的檀香,屋子正中的红木条案之上,供着一尊披金挂银的关二爷。条案下方是一套红木中堂,孟勇就坐在中堂左侧的圈椅上。 老头子许久不见,头发白了不少,不过现在的表情相当平和,只是那眼神好像在审视即将要拉去处死的猎物一样。 “余小姐,你来了。” 余芝点点头,“找我来有事么?” “你说呢?” “我不大懂。” 孟勇骂人的话几乎要彪出来,“不懂?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了,这样吧,我不为难你,你现在跟我签个合同,签好之后我就放你走,你还能赶得上顾总的葬礼,要是不签……” “我签!” “……” 孟勇一口气堵在胸口险些喘不过来,他平和的表情撕裂一角,盯着余芝的目光愈发凶狠,“耍老子?” 余芝一脸真诚,“我真的签,你是想要回那几间铺面还有拾光是么?” 孟勇被她这副表情绕懵了,张嘴回答:“啊,对啊。” 余芝顺势把地上的小槐抱起来,垂着眼睛低声说道:“顾爷爷这么突然一走,叫我明白一个道理,钱财……都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再说那些本来就是你的东西,我还给你也再正常不过。” “……啊?” 孟勇心里已经开始彪脏话了,这丫头怎么跟原来不一样了?!她就这么痛快答应,还把他弄得不会往下走流程了。 “我已经决定都还给你了,签合同吧!” 余芝抬眼看着孟勇,眼里的真诚无比耀眼。 她才不会逞英雄,她现在和小槐困在这种地方还不顺着这位孟总,今天还不知道出什么事呢。 再说了,即使现在把合同签了,等她回到养老院,告诉门奶奶这厮居然趁机欺负她,门奶奶不把这座院子拆了她就跟这个孟勇姓。 堂屋里的檀香气息似乎更加浓郁,中堂后面的布帘忽然被掀开,里面走出一个身量颇高的人。 半长的头发焦黄毛躁,一双微阖着的眼睛露出些遮挡不住的凶光,他慢悠悠地走出来,走到余芝跟前,咧嘴一笑露出几颗黑牙。 “几岁?” 余芝听着他破风箱似的笑声,不由得把小槐抱紧,不自觉地朝后退了一步,抿着嘴,没回答。 那边孟勇一看这情景,本来被姓余的小丫头绕懵了的脑子一机灵瞬间回过味来,他赶忙跟到那男人身边,指着余芝就冲那人说道:“就是她,还有她那几个老不死的打手,险些将我攒了一辈子的产业都抢走,颂哥,就这丫头,我请都请不来,还得派人趁着那帮老不死的不注意才能给弄来。” 被叫做颂哥的男人,似乎并没有听到孟勇的话,盯着余芝的眼神像条癫狂的毒蛇,“可惜了。” 男人的声音粗哑不堪,还带着些让人毛骨悚然的逗弄。 这男人身上的味道令人作呕,余芝捂着小槐的眼睛又朝后退一步,“我已经同意把所有东西还给你们了,孟总,你总归要在海城混下去的,趁着顾家有事腾不开手,就这么为难我和我弟弟,将来传出去,你不怕同行耻笑?” 要说在这男人出来之前,余芝还只是害怕受皮肉苦,现在……她觉得那个疯男人,可能一言不合就会直接杀了她。 她说完这话之后孟勇对她怒目而视,颂哥还是盯着她上下打量。 屋子里竟然出现了一刻诡异的沉默。 这时候,一声清凉奶气的童声突然响起,“你就是阎王吗?你是什么系统的呀?” “……” 余芝捂着小孩眼睛的手赶紧朝下去捂小孩的嘴,不过她动作慢了一步,小孩短短的小手已经伸出来指着颂哥,奶声奶气地控诉:“你们那里进系统不看脸的吗?还是……你就是你们那最好看的啦?你长得好像我门前的那根被阴火烧过的石柱子哦!” ▍作者有话说: 我一定会好好完结的,再说一万次抱歉。 去年开文的时候,正是疫情好转的时候,我以为可以轻松一点啦,没想到国外情况突然转糟了ORZ,大半年都没怎么休息,真的很想日更但是加完班脑子就跟浆糊一样,真的很对不起各位小天使。 这回我可以了,因为加班加的身体出了点毛病,辞职了ORZ 第三十九章 沉默。 孟勇脸上五颜六色,他既恨余芝和她这个混蛋弟弟胡乱说话,又怕颂哥暴怒起来直接当场杀了两人,现在天网部署的这么厉害,到处都是监控,这善后工作可怎么做…… 不光他满脑子浆糊,余芝也真的慌了,她手忙脚乱地把小孩放地上藏在身后,抬头冲着两人抱歉一笑:“小孩子刚进城来,看见什么都好奇,大哥你别跟孩子一般见识,小孩审美都奇怪,大哥你长得气度不凡一点都不像火烧过。” 那颂哥脸上的癫狂笑容,显而易见的有些凝滞。 余芝心里暗叫不好,又带着小槐退了一步,急急地冲着孟勇说:“孟总!什么事情都好商量!退还东西不满意,我还有几套房子,我可以当作利息送给你!” 她这么一喊,把孟勇也喊醒了,他赶忙去安抚颂哥,“您老先歇着……” 谁知颂哥根本不理他,还是直勾勾地盯着余芝,“把你的人叫来,给我兄弟赔罪。” 孟勇心里一惊,那帮老不死的要真来了,说不定得更费事,他又要去拉颂哥,“咱们先把合同签了,我这后边都准备好了,有人带着加急去做加急过户的手续,先把东西……” “不。”颂哥拒绝地斩钉截铁,“赔罪,算利息。” 大哥中文说得磕磕绊绊,孟勇也不敢逆着来,后院不光有他的人,还有四个这位大哥带来的人。 一想到那四个人的样子,混了一辈子地下的孟总,也有些不寒而栗。 他擦擦额头的汗,心想那后院那四位肯定能把那帮老不死的收拾收拾,这样也好,直接收拾了以绝后患。 “颂哥说得对,你去把你那帮老不死的打手叫来,叫他们来亲手把抢我的东西还给我,还有,”孟勇龇着牙,凶狠说道,“他们打了老子多少下,老子加倍奉还!” 瞧着他们两个的样子,余芝又苍白着小脸问了一句,“真的?” 孟勇赶苍蝇似的一挥手,“你以为陪你过家家呢?” 她拉着小孩的手,终于放松下来。 “好,我这就去叫她们,一定,来给孟总赔罪。” 说罢她又弯腰抱起小槐,转身朝外跑。 可还没跑两步,身后的孟勇突然喊道:“慢着!” 她呼吸一窒。 “你们两个,留下一个。” 那人是怕她们跑了? 余芝看看怀里的小孩,眼睛亮晶晶的盯着她,见她看过来,撇着嘴角奶猫似的笑出两颗小小的牙齿。 这孩子虽然不是人,可看起来人畜无害的……虽然在养老院能把已经进了地府的顾爷爷召回来,但是这技能今天也用不了…… 她回头看看后面两个凶神恶煞的男人,心里一横,转头小声问小孩,“小槐,还记得养老院的路吗?” 小孩笑容不减,软乎乎地点点头,“记得,那里有棵通着我家的树。” “你家?”余芝也没时间纠结那棵槐树,紧接着仔细叮嘱他:“回去,告诉爷爷奶奶们,我在这等他们呢,好不好?如果你说不清楚,记得叫何爷爷通知你范叔叔好吗?” 一提起范叔叔,小孩有点不情愿地撅撅嘴,“我,不用他。” “好好,不用他,你先回去,如果路上不贪玩,能乖乖回到养老院去,我跟你范叔叔说叫你再多待两天好不好?” 一听这话,小槐葡萄似的眼睛顿时一亮,响亮地回了一声,“好!” 然后他扭扭身子,挣脱余芝的怀抱,直接迈着小短腿朝门外跑起来。 “慢点!别摔着!” 小孩虽然腿短,但是跑得倒是挺快,很快就消失在大门外头。 余芝心里暗暗后悔忘了告诉他小心车,要遵守交通规则……但是转念一想,他要是被撞了应该也没事吧? 正胡思乱想的功夫,身后的孟勇咳嗽一声,然后恶狠狠地说道:“你!过先来把合同签了。” 她这才收回依依不舍的目光,转身继续面对这两个人,点点头答应,“可以。” 孟勇盯着她的神色看了一会,嗤笑一声,“你是不是以为你把那帮老不死的叫来,这事情会有什么转机?” 余芝恭顺的像个面团,“不是的,只是刚才已经说好签合同了,我不敢反悔的。” “……算你识相。”孟勇一想起当初被那帮人欺负的场面,心思一转,“你想签,老子现在还就不想签合同了,等他们来了,老子叫你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给我签。” 余芝低眉顺眼地站在墙角,活脱脱一个被吓破胆的小可怜,柔声答应:“好好,都按您说的做。” 孟勇冲着她志得意满地哼了一声,似乎很满意她这副胆小无助的模样。 也是,颂哥可是手上粘过多少人血的,血腥气浓得连他都觉得心底发凉,更别说这么个细得跟豆芽似的丫头了。 憋屈了几个月的窝囊气终于出了一小口。 孟勇又哼了两声,这才转头去招呼颂哥入座,“大哥您坐,先喝点茶消消火,等那帮老东西来了,咱们再跟他们好好说道说道。” 颂哥模模糊糊地嗯了一声,顺势坐在椅子上把玩起手里的佛珠来。 孟勇站在一边斟茶,时不时地挑几句恭维话说说。 余芝站在墙角,把自己的呼吸声都降的很微弱,在爷爷奶奶来之前,她可一点都不想引起那两位的注意。 那两位也好像是为了凸显自己江湖道义似的,就这么把余芝扔在一边,硬等着爷爷奶奶来。 等着等着天都快擦黑了,颂哥面前的点心果子上了一道又一道,终于不耐烦起来。 他猛地从圈椅上站起身,带着刀疤的手指指着墙角的余芝,“怎么,回事?!” “我,我不知道啊……小孩子毕竟走的慢。” 她还在竭力解释,可是那颂哥像听不懂人话似的,瞪着眼睛几步就走到她跟前,张嘴就呵斥:“怎么!回事!” 余芝身后就是墙壁,退无可退,这疯子喷过来的热气带着让人窒息的腐烂味道。 她忍着不适,脸色越来越白,“我不知道,我告诉你们地址,你们去那看看行么?我也很担心小孩。” 一边的孟勇接话,“派人去?我才不派人去,万一我的人被你们抓了怎么办,你当我傻啊。颂哥,再等半个小时,要是还不来,把这丫头的手指头卸了,给那帮老东西送过去!” 颂哥眼睛直愣愣的,“手指,不,要一条胳膊。” 孟勇:“您说胳膊就胳膊!” 余芝脖子后面凉飕飕的,她知道这疯子和孟勇不一样,这是个亡命徒。 怎么办…… “咚” 这时候门外传来一声微弱的敲门声。 屋里三个人被吸引了注意力,神色各异地同时都转头去看堂屋的大门。 那门被缓缓推开,刚才去绑架余芝的那个壮汉一脸惶恐地进来,身后还跟着个人小腿短的小豆丁。 壮汉还没说话,小豆丁先咚咚地跑过来,一把抱住余芝的大腿,扬起小脸,脆生生的邀功,“我没有贪玩!” 余芝看见小槐,几乎要热泪盈眶了,“好好好,爷爷奶奶们都来了吗?” 小槐咬咬手指,“但是,我没去养老院,我迷路啦!” “……” 第四十章 “大哥!别生气!” 余芝的道歉脱口而出。 趁着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她反手直接把小槐藏在身后,“是我考虑不周全,小孩子只去过一次那地方,找不到路也正常,刚才我太紧张无法思考这才叫他去,这次换我去成吗?” 孟勇斜着眼冷笑,“耍老子?” 他旁边站着的颂哥,那眼神就像把带血的刀子似的顺着她的肩胛骨游移。 余芝心脏砰砰跳,按着小槐的手都有些发凉,“颂哥,孟总,你看这样行吗,我写个字条,你派人塞进养老院的门缝里就好,不需要你的人露面,行吗?很快的,我爷爷奶奶很疼我的,知道我在不管怎么样都会赶过来的。” “行倒是也行,”孟勇一双三角眼到底还是露出些压不住的凶光,“那帮老不死的不是疼你么?我也疼疼你,先把胳膊卸了,拿去送信。” 这话好像很得颂哥的心意,颂哥咧嘴笑出一口烂牙,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余芝是真的有点慌了,脑子里疯狂回忆那几次爷爷奶奶突然出现的契机……好像都是何爷爷算到她有困难,其他爷爷奶奶才突然出现的…… 偏偏这次不灵了吗? 还是何爷爷认为她可以自己解决? 她不行啊…… 对面这个疯子看起来真的要杀人了! 余芝额角的汗都快滴下来了,忽然身后的小人儿探出脑袋,大声问了一句, “什么是卸胳膊啊?” 她心里一紧,眼看着那疯子的眼神从她身上滑到小槐身上。 听说颂哥那地方巫蛊邪祟的事情特别多,那边还都信佛,万一这疯子真有点东西,伤害小槐怎么办…… “大哥!别冲动!”她迅速捂住小槐的嘴,挺直身子瞪着那疯子,“你们想要钱,想要铺子房子,都好商量,孟总想要道歉我们也一定照办,登报还是上电视随你们说,小孩子还小,别太血腥给他留下阴影,现在养个孩子多不容易,万一长歪了……” “余芝,”孟勇瞧她这副小脸煞白的样子,笑得更是狰狞,“现在不是你能跟我讲条件的时候,想讲么,也可以,你跪下跟我讲,这么站着我看着眼晕。” “……” 孟勇和孟辉果然是亲父子,连叫人下跪的方式都一样。 “为什么要跪你?” 余芝一个不注意,又没捂好小槐的嘴,小孩正仰着脖子去看那个疯子,“你是哪个系统的?” 颂哥脸上的笑容更是癫狂,看见这糯米团子一样的小不点,想都没想直接伸手去恰他的脖子。 没想到他动作这么快,竟然被小孩躲过去了。 那小不点好像嫌余芝碍事,干脆从她身后跳到她身前来,仰着脖子奶声奶气地指责他:“我上任之后都没有见过你!骗子!这边是我的地盘!” 堂屋内忽然一片安静。 只剩下条案上檀香在一边窸窸窣窣的燃烧声音。 余芝比颂哥先动作,她伸手就想把小槐先抢过来,谁知道颂哥好像是突然发疯了似的直接伸手捏住了余芝的胳膊,那力道大的几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 “你教他?” “松开!” 胳膊疼的几乎要失去知觉,颂哥的手黑黄黑黄的她也下不去嘴咬,只能转头叫小孩, “小槐快跑!” 站在一边的孟勇看见这情况脸色一黑,姓余的小丫头面上看着吓怕了,暗地里还教唆这个小兔崽子来骂人?!他撩起袖子就要去抓那个小人儿,卸了那丫头的胳膊再加上这兔崽子的手指头,正好叫那帮老不死的好好心疼心疼。 谁知道他朝着小孩一伸手,居然扑了个空。 再直起身子想要去掐小孩的时候,那小孩本来嫩白团子一样的漂亮脸蛋突然闪过一丝青紫,葡萄一样的眼珠子竟然猛地变成赤红。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这屋子里突然温度下降了好几度,大夏天的,他张着嘴居然能看见哈气…… 见了鬼了。 “别跑!你再躲老子现在就剁了你!” 小孩其实都没跑,就站在原地,连嘴都没张,但是他的声音居然从四面八方传来,回音层层叠叠,他就像被罩在铜钟里。 【这是我的地盘!】 【骗子!】 【丑死了!!】 “……” 孟勇还以为自己突然被梦魇住了,有点惊恐地抬头。 睁眼看见那边的颂哥脸上的表情和他也差不了多少,他急忙大喊:“大哥!快捂住口鼻!这小孩身上有致幻剂!” 他们两个人乱了阵脚,余芝这才挣脱开胳膊,赶忙去抱小槐。 她见过林奶奶在电视台失去神智时候的样子,那时候爷爷奶奶如临大敌,一起护送林奶奶回养老院才平安无事。 现在怎么办…… 怀里小孩的身体冰凉,眼里血色翻滚。 她只能手忙脚乱地护住他小小的身子,“小槐!你还好吗?小槐?听得到我说话吗?” 小孩这到底是有什么执念,不会这么魂飞魄散吧?! “砰” 院子尽头的大门处突然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声响。 那声音像是打破了什么屏障一样,刚才温度已经快要降到冰点的堂屋,忽悠一下又恢复了正常。 屋里屋外又恢复了寂静,那边两个男人还没反应过来,还是一脸惊恐。 刚才那种寒冷刺骨的压迫感太真实了…… 怎么让人不由自主地腿窝发软呢? …… 余芝赶忙低头去看怀里的小槐,面团子似的小脸已经恢复了血色,不过眉头还是皱得紧紧得,眼睛瞪着那边的颂哥,像只被抢了肉的小老虎。 “小槐?谢天谢地……” 谢天谢地你没事。 只是她话还没说完,孟勇已经开始骂骂咧咧地朝她们这边走过来。 那俩人还以为刚从致幻剂中清醒过来,正要满腔怒火地要找她们算账, “你个小兔崽子,你他妈的……” 好巧不巧,院子里头又一阵哄乱,这哄乱像一团闷在桶里的炮仗一样,迅速朝屋子这边滚过来。 倏地,堂屋的门被猛地推开,五六个男人直接往里挤。 当头的是个一身黑西装的年轻男人,他一眼看见正蹲在地上的余芝,上下打量打量。 确认她四肢都还在之后,本来杀气腾腾的的脸上神色一松,“余小姐,顾总叫我来找你的,这地方属实有点难找,您受累了,赶紧起来跟我们走吧。” 余芝一直绷得死紧的神经,终于松下来一些,她见过这个人,确实是顾承修身边的助理。 闹剧结束,她抱着小槐起身的时候腿也有点发软,还好他们来的及时。 “想走?” 孟勇脸色还未恢复,煞白带青的模样像个土里蹦出来的僵尸。 刚刚被那小兔崽子摆了一道,现在顾家的人居然敢直接闯进他的宅子里来,都反了,反了!在他的地盘,顾家居然敢这么跟他撕破脸?! “关门!关大门!”孟勇大呵一声,“他顾家老头子刚死,顾承修就敢下我的面子,今天要叫你们囫囵走出去,老子他妈的一辈子白混!” 他手一挥,后院又涌出来二十几个男人,直接把顾家这十来个人包围在中间。 顾家那边为首的助理面色也不和善,他眼下一片乌青,那身衣服看起来也像是从殡仪馆直接赶过来的,“孟总,老爷子走了你也不去上柱香,反倒来为难他认的干妹妹,你想干什么?海城还没到了由您横着走的份上。” “呵,我是不敢横着走,可今天……”孟勇嘿嘿一笑,朝着颂歌微微躬着身子,“我大哥来了,你们,一个都别想走,我今天还就跟着我大哥横着走了!” 颂歌微低着头,抬起眼皮看人的时候像一只阴沟里的毒舌,他舔舔牙齿,“别走。” 他嘴里念念有词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说着说着众人都听见屋顶上一阵颇重的脚步声,前后四人,顺着屋顶一跃而下,直接落在院子当中。 余芝本来已经有些放松的心脏,突然紧绷起来。 那四个人黑衣黑裤,打扮不像是现代人,倒像是穿越来的,不过在场的人可每一个敢出声笑他们。 就连她这样什么场面都没见过的,都第一时间感受到了那四人身上的煞气,比颂哥这个疯子身上的煞气还要重不知道多少倍。 他们不光杀人,估计得吃人…… 她抱着小槐的胳膊不由得缩紧,小孩软乎乎地撅起嘴,有点不满,扭着身子想从她怀里挣脱出来。 余芝哪里敢撒手,她抱得更紧,低声跟小孩说:“别动,外面有坏人。” 小槐继续撅着嘴,“他们不是人。” “难怪……那他们不是人,是鬼吗?” 小槐这回倒是没说话,大眼睛盯着外面的动静。 盯了一会,这才慢悠悠地回答她:“不是鬼。” 不是人也不是鬼,余芝心说难道也跟爷爷奶奶们一样?地府在逃活死人?看着也不像啊…… 她正胡思乱想的功夫,外面那四人人突然动了。 孟勇的手下跟蟑螂似的全部散开,院子里就只剩下顾家那十来个人,顾承修助理的脸色极差,他哼了一声,“孟总,怎么还兴了装神弄鬼这一套?你……” 他话没说完,竟然被那四人中个子最小的一个,腾空而起,一个大耳光直接扇在脸上!他就跟狂风里的落叶似的被扇出去两米远,刚落地就吐出一地的牙! 余芝目瞪口呆,急得眼泪都快下来了。 这根本不是一个水平的,那四个人是真的要下死手! 她不管不顾地起身就要去看助理的伤势,结果被小槐的小肉手制止了。 小孩像是终于想通了什么似的指着那几个人,一本正经地跟她说道:“你看他们,不眼熟吗?” 余芝顺着他的手指再一看。 围在那四人周围的混沌煞气散开一角,院子里十分明亮的探照灯将那四人的衣服发饰都映照得清清楚楚。 丝质的黑衣黑裤,把他们包裹成流动着的一团墨色,在那墨色之中,竟然有根十分抢眼的明黄色发带,将他们的头发高高束起。 眼熟……这可太眼熟了。 第四十一章 院子内外一片寂静,只剩下被打在地上的助理微弱的哀嚎。 顾家那十来个人僵硬着身子,瞪着院子中间那四个“人”。 四人眼睛灰蒙蒙的,无知无觉鬼气森森,静静立在那就像随时能扑上来把人拆吞入腹的恶鬼。 没人敢再轻举妄动。 顾家来的人都是练家子,若是面对孟勇的手下,一个打三个那也不再话下。 可如今面对这四个“东西”,就连去扶倒在地上的兄弟,他们也都犹豫起来。 场面一瞬间就被扭转。 孟勇慢悠悠地从堂屋里走出来,走到顾家助理前头,咧着嘴角笑,“哟,怎么这么不经打啊,刚才那股气势呢?顾承修没教过你怎么跟前辈说话么?” “呵……你……” “我我我,我怎么了?”孟勇顺势蹲下,盯着助理已经高高肿起的脸颊,“啧啧,瞧你这脸,我看着都心疼。” 他说完又笑呵呵地站起来,迈着小碎步走到颂哥面前,笑得一脸讨好,“大哥,您可真是我的定心丹,我被顾家压了这么多年,这回总算能出口气了!” 颂哥手里捏着个造型奇特的玉佩,看着孟勇拍马屁的样子心情熨贴,“找他们老大,来。” “您说顾承修?” 一提这个名字,孟勇也跟着激动起来,“那小子确是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早该收拾他了!要我说,就该叫咱们这四位高手兄弟,把顾承修直接做掉,顾家内部一乱,海城可不就成了我老孟的天下?!” 眼见颂哥神色并不激动,孟勇脑子一转就明白了,赶忙找补,“顾家那么大一块肥肉,小弟我胃口小,只能接受海城这边的业务,顾家在海外那摊子家业,那可不就非您莫属了?” “嘿。” 颂哥这才嘬着嘴笑起来,那样子好像已经开始畅想把顾家产业收入囊中的画面了。 笑了一会,他举起玉佩一挥手,院子中那四人,像感受到什么召唤似的,猛地原地起跳! 四人前后动作迅速地跳入顾家那十几个人的中间,出手速度人眼根本就看不清,只能听见拳头打在身体上的闷响。 一下一下地,顾家那些人连哀嚎都没来得及,就直接陷入昏迷。 不到两分钟,院子里就只剩下那四人站着,周围横七竖八地躺着的,都是满脸鲜血的顾家人。 “废物。” 颂哥捏着玉佩,看着满院子的人笑得像个舔了血的鬣狗,他歪着嘴角,开始下命令。 “杀了他们。” “等等!”孟勇壮着胆子,直接拉住颂哥的手,“别,海城可不像大哥您的地盘,现在出了人命不好收场!对了对了!还有这个小丫头和兔崽子没收拾呢!” 孟勇一脸惊慌地拉着颂哥,赶紧把余芝推出来转移颂哥的注意力。 果然,一听这个,颂哥闪着凶光的眼神立刻从屋外转移到了屋内。 余芝本来还在看着顾家的人急得跳脚,没想到这么快就轮到她,她拉着小槐朝后退了几步,“孟总,我都说了可以签合同了,你再这么下狠手,不合适吧。” “呵,你没资格跟老子谈条件,老子今天既要你签合同,还要让你尝尝这个被扇嘴巴子的滋味!” 她心里明白,这顿打恐怕是躲不过去了。 只是小槐…… 范大人当时走得匆匆忙忙根本没跟她交代过小槐的事情,待会要是打起来小槐会不会又像刚才那样一副要走火入魔的样子。 她待会要是被打晕了,小槐怎么办…… 趁着颂哥还没念咒的功夫,她转头语速极快地跟小槐说道:“等会他们过来的时候你先跑!听到没!?” 谁知道小孩一脸懵懂,只是瞪着大眼睛看她。 “跑,跑!你听到没?”余芝是心里真的急,“不管朝哪跑,先离开这院子!” 她话还没说完,就听见衣服翻飞破空而来的声音。 糟了。 小槐根本就没有跑的意思,她咬牙抱着小槐直接缩在墙角,准备听天由命。 等了许久…… 想象中的铁拳并没有落下,怀里的小孩也没有变脸,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缓缓抬起头,睁开眼。 那四个人,竟然整整齐齐地站在她面前,本来一片灰色跟死人似的眼珠子竟然开始微微转动。 为首的小个子,突然张嘴发出“嗬嗬”的喊声,好像是要跟她说什么…… 这是怎么了? 余芝一时之间有些发懵。 不光她懵,站在屋子那头的孟勇也懵了。 “颂哥?您怎么突然手下留情了?” 颂哥一脸阴沉,捏着玉佩的手又再一次的挥起,“去!” 无事发生。 那四人还是整整齐齐地站在余芝周围。 余芝还是缩在墙角不敢动,她怀里的小孩倒是笑嘻嘻地跟那个小个子“交流”起来,“啊!哦,嗯嗯!” “嗬!嗬……嗬。” “这样啊。” “……哪样啊?”余芝半个字都没听懂,“你俩认识?” 小槐软乎乎的小手摸摸下巴,一脸老成地冲着她说道:“我不认识他,不过……他说他认识你。” “哈?”余芝彻底懵了,“为什么……为什么会认识我?” 她这么一说,那四位齐刷刷地把灰眼珠子定格在她身上,“嗬!嗬……嗬!”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这四个僵尸似的大哥脸上,竟然浮现出一股嗔怪的神色来。 “你给我翻译翻译……”她小声找小槐求助,“不会是那天去找苏家祖坟的时候,不小心踩到他们坟头了吧?他们来找我算账的?” 小槐扭过脸,奶团子似的脸上全是看傻子的神情,“你不知道范无咎为什么会找上你?” “我不知道啊……” 她一脸茫然,总觉得在他一脸严肃的注视下,自己才像个三岁小孩。 她还要再问,屋子那头的孟勇突然高声叫喊: “来人!” 之前像是蟑螂一样退去的那些打手,又突然从院子四面涌过来,把屋里屋外的挤得满满当当。 孟勇拨开人群走过来,站在离她两米远的地方,大声呵斥:“装神弄鬼?你怀里那个小兔崽子给他们用什么迷药了?!” 迷药? 那位还以为是小槐下的手脚? 她低头去看小孩,他脸上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整个人的状态就跟余芝她妹守在电视机前面等着看小猪佩奇时候一模一样。 这小孩,在看戏。 意识到这点的余芝忽然也有点不自信了,孟勇觉得一切都是小槐搞的鬼,她现在心里也在悄摸摸地怀疑起这个小孩来。 “小槐?” “唔?”小槐没有回头,还在看着孟勇身后的颂哥,“那个骗子……好急哦。” 她顺着他的声音抬头,站在人群之后的颂哥双眼圆睁,捏着玉佩的手都几乎要变形,看起来好像在承受巨大的痛苦。 “他在干嘛?” 小槐撇撇嘴,短短的手指指着颂哥,脆生生地说道:“废物!” “……” 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 阴影里的颂哥突然停下了捏着玉佩的动作,他从袖子间掏出一把闪着寒光的小巧匕首。 他翻着眼睛,拖着脚慢慢朝她们走过来,“舌头,割掉。” 这回连孟勇也没拦着。 毕竟这小兔崽子实在可恶,再说了现在顾家的人都倒下了,满屋子都是他的手下,再拦颂哥显得他孟勇这人太怕事。 看见孟勇的态度,那些手下也闪开一条路。 颂哥从屋子那头,慢慢朝她们这边走,一路走一路阴笑,“割掉。” 余芝抱着小槐的胳膊又开始收紧,“你不是能跟这些僵尸大哥沟通吗?快跟他们说说帮帮我们啊……” 不过她说归说,小孩哼了一声,小表情里竟然有点不屑。 眼看着疯子越走越近,余芝是真的有些心急,“他要割你舌头啊……你看他那把刀上的花纹,有点邪门,你不要这么自信他伤不到你……” 不过她苦口婆心的,还是没能劝这小孩出手,因为有人代劳了。 疯子在距离她们还有两米的时候,本来还像桩子似的那四位僵尸大哥,毫无预兆地一跃而起! 竟然比刚才在院子里还要蹦得高。 四人通力合作,一人一拳,直接朝着颂哥奔去。 “咔嚓” 一屋子人清清楚楚地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 颂哥连脏话都没骂出来,就直接身子一软,泥一样瘫在原地。 “……” 目睹了全程的孟勇倒是骂出脏话来了,不过还没骂第二句,就被那四□□风扫到打了个嘴歪眼斜,“卧槽尼玛!你们都愣着干什么!上啊!” 他喊得声音大,不过他那帮手下可没人响应。 毕竟他们所有人都亲眼看见了这四位是怎么把顾家那几个撂倒的。 “啊!!”“跑啊!” 只是跑也来不及了,他们无头苍蝇似的乱逃,一个个的就像要给那四个大哥送经验值似的,干脆利落地被打趴下。 只用了不到三分钟,整个院子都清净了。 还站在墙角目瞪口呆的余芝,胳膊紧张的险些要把小槐勒出眼泪,“这,这……这怎么回事……” 她结结巴巴地看着僵尸大哥们切瓜砍菜一样收拾完孟勇一伙,脸上的煞气还没收干净就一个个的蹦过来,站在她身边。 个子最矮的那个离她最近,他低着脑袋朝与余芝凑了凑,那动作就像一只刚去捡回来飞盘求表扬的大狗狗…… “你们……” 僵尸大哥盛情难却,她免为其面地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 一拍,他灰蒙蒙的眼珠竟然逐渐清晰起来。 “嗬……嗬嗬!”“嗬嗬!” 他们直接简单的沟通过之后,剩下的那三位就开始排队等着余芝拍脑袋。 月色上中天,深更半夜,中式庭院里满满一地昏迷的男人。 余芝躲在墙角,正挨个给僵尸大哥拍脑袋,仿佛一个正在给人洗礼开蒙的虔诚牧师。 “……小槐。” 她刚要问小槐到底怎么回事,谁知道小孩一扭身子就跳下地,双手合拢,嘴里念念有词。 片刻之间,院子中生起一阵浓雾,那浓雾中有两个人的身影逐渐显露。 余芝看着那两个熟悉的身影,眼眶发热, “小槐你怎么不早点找他们来……” 小孩收回小肉手,仰着头一脸无辜地看她, “刚刚过了十二点。” “……” 第四十二章 余芝翻身从墙角站起来,不管不顾地就要朝着院子里冲。 院子里浓雾正在散去,门奶奶和何爷爷的身影逐渐清晰。 她绷了一晚上的那根弦终于彻底放松,所有的委屈和不安一起翻涌起来,冲得她眼眶发酸。 这一晚上太刺激了,她现在只想抱着门奶奶的腿嚎啕大哭,还要好好跟奶奶告状刚才有两个不要脸的想欺负她,要叫奶奶好好帮她教训那两个疯子,还有…… 哎? 她觉得自己朝门奶奶跑的速度已经够快了,但是还是被人迅速超过。 不是一个人,是四个。 她抹着眼泪的手愣在当场,眼睁睁的看着四个僵尸似的大哥朝着浓雾里的门奶奶狂奔,月色混合着街灯把他们的黑色衣裤生生拉出几道残影。 不光余芝愣了,门奶奶也愣了。 周围雾气涣散,她心脏砰砰地跳得几乎要炸开,无数支离破碎的画面同时涌进她的脑海。 恍惚之间,她记起来了…… 那年父亲离世,作为镖局老板的独生女儿,她凭着一身好武义一把扛起镖局,几个一起长大的师兄弟们也都对她心服口服。 她的小小镖局竟然就靠着她们几个,生生在乱世打出个金字招牌,只要报上她宋宁的名字,就连最凶狠的山贼都要退让三舍。 他们几个守着小小镖局,相互扶持着,就那么在乱世苟活下来。 平常的护送贵重东西她都是跟几个师兄弟一起的,从未出过差错,只一次…… 就那一次…… 她想当然的认为,只是护送几件古董瓷器到南方去,没什么危险,她偷懒地想要在家里歇上一月,就叫师兄弟们自己去了。 还嘱咐他们东西送到之后不必急着回来,正是江南风景好的时节,要给他们放上半月的假。 一个月过去了,他们没有回来。 宋宁关掉镖局的门,单枪匹马地开始朝江南赶,一路走一路打听,直到到达目的地,竟然什么都没有找到。 她的师兄弟们,互相扶持着在乱世之下约定要一起活下去的师兄弟们,失踪了。 人间蒸发。 “我找不到你们了。”她喃喃说道。 从那之后,天南海北,她不停地张贴告示,甚至闯进山贼窝里打听,去各地衙门报官……所有能想到的法子她都试过。 她在无数个不能入眠的夜里都在悔恨,要是那趟镖她也陪着他们一起去,是不是就不会出事了?要是她不当这个把总,他们会不会就不会选择留在这里做个镖师?他们是不是不至于这般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找不到啊…… 她找不到他们了。 就这么找啊找啊,不知道过了多少年,她在深山里精神恍惚突然踩空,直接翻滚下山崖。 还不能死啊,还没找到他们呢。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个一身黑衣的男人蹲在她身边,口气淡淡地跟她问她:“宋宁,你时辰到了,为何不去。” “他们,他们……”她话也说不完整,只喃喃地念叨着他们。 “什么?” 黑衣人轻轻一抚,她脑中突然一片空白。 “还记得你叫什么么?” “他们……” “什么?什么门?”黑衣人摸摸下巴,“也好,随你喜欢,小门这名字还挺可爱的,就叫小门好了,你……跟我走吧。” 她混混沌沌,一路跟着走到了养老院。 混混沌沌这许多年,终于…… “终于找到你们了。” 她本来已经苍老的脸颊,被人抚平了似的逐渐光滑,满头银发倏忽之间也被墨色染成他们回忆里的模样。 眼前师兄弟们原本灰白的眼睛开始渐渐有了光彩,围在她周围,喉咙之间咯咯作响。 良久,他们终于叫出了这隔了漫长岁月的在心里嘴边辗转了成千上万遍的挂念, “小宁。” “宋师姐!” “宋镖头!” 此刻的宋宁,再也没有一点风烛残年的模样,她上挑的凤眼里精光闪烁,身上和那四位师兄弟几乎一模一样的黑色衣裤飘起个十分洒脱恣意的弧度。 她看着他们双手抱拳微微颔首,“久等了!咱们本该在一块的,就该一道走!” 那四人脸上竟然露出了个同样欣慰的笑容,齐齐回应: “得令!” “得令!” …… 洪亮又满是欣喜的声音,轰然传进余芝的耳朵,她张张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门奶奶她…… 也要走了么? “奶奶……” 四人之中的小门听见余芝的叫声,她回过头来冲着余芝眨眨眼睛,“丫头,多谢你。” “奶奶你……”她哽咽着,几乎要说不出话,“你……” “别哭,你该为奶奶高兴,”小门此刻眼眶发红,看着余芝的眼神里满是慈爱,“奶奶也为你高兴,我该走啦,不过你别担心,奶奶永远和你在一起。” 又是同样的话,又是同样的神色。 余芝心里一股郁气,他们就是在安慰她,就是骗小孩。 还没等她说出“别走”两个字,门奶奶就随着那股雾气渐渐消失。 连带着奶奶的师兄弟,恍惚之中只能看见五个人肩并肩的模糊影子。 她脑子里嗡嗡的响。 自到养老院,她第一个接触的就是门奶奶,每次有了危险,也是门奶奶帮她出气,她……她还没多跟奶奶说几句话呢,还没告诉奶奶她心里一直都把她当亲奶奶的…… “小余。” 有人拍拍她的肩膀。 一转头,是何爷爷。 “别难过了。” 他不擅长安慰人,只是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像在哄孩子睡觉似的力度,一下一下地,把余芝的眼泪拍出来了。 她再也忍不住直接扑进爷爷怀里开始嚎啕大哭。 …… 哭了不知道多久,她嚎到嗓子几乎失声的时候,眼泪才渐渐止住。 委屈巴巴地擦干眼泪,就看见小槐那小孩正坐在台阶上托着下巴看她,亮晶晶的眼里一片鄙视,“我都不哭了,你还哭鼻子。” “……” 她作势要打那个小鬼头,“能一样吗?别愣着了,找个电话给我,我要叫救护车,顾家那十几个人受伤不轻啊。” 小槐撇撇嘴,“他们没事。” 何爷爷也正蹲在地上查看顾家人的伤势,“是没什么大事,就是这牙要重新补一补了,小门那几个同门没下死手,哎?对了,像我们这种被拔了执念不生不死的,这活儿不都是范大人做的吗?怎么那几个人会受别人控制……” 余芝也一脸困惑:“而且那四个人说是认识我……” 他们俩说到一半去看小槐,总觉得这个看戏一样的小孩知道点什么。 小槐还坐在台阶上,小脸绷得十分严肃。 那小鬼头虽然长得像个瓷娃娃一样,但是严肃起来还真有些吓人,连余芝都不敢再抽噎,等着他说话。 小槐短手托着脸颊,瘪着嘴,“我都饿了!” “……好吧。” 余芝真不该对他有什么期待,她急忙低头满地找手机,终于在一个还有点意识的顾家人身上找到一部能用的,先打了110又打120。 孟勇现在还昏迷不醒,颂哥看着好像都进气多出气少了,这么一个号称阎王的人物,居然被他带来的四个大哥差点送走……余芝心里也暗暗同意小槐给这位阎王下的评价,真是废物啊。 “何爷爷,待会警察来了,我该怎么说?” 余芝有点担心地看着满院子昏倒在地的男人,只有她一个人完完整整地站着,听起来就不是很科学。 “就说不知道,”老何又恢复了往常那副退休老干部的模样,“我们这些人监控都拍不到,你就说一进院子就晕了,什么都不知道。” “哦。” 余芝闷闷地答应。 监控也拍不到,手机也拍不到,好像除了她自己,再没什么能证明爷爷奶奶存在过一样。 她呆呆地抬头去看何爷爷,“爷爷,你们都会走吗?” 老何正低头去拎小槐,听见这话动作一顿,然后笑呵呵地转过头,“我们要是不走,丫头你就麻烦了。” “什么?” 老何没有回答,转而笑呵呵地继续去拎小槐。 小槐挑着短短的眉头看了一眼老何,然后动作熟练地直接跳进他怀里,迅速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奶声奶气地喊道:“我要吃饺子!你包!” 余芝正要去拍小孩的后背,想告诉他说话要有礼貌,这时候院子外头忽然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警笛声。 老何看看院墙,然后冲着余芝点点头,“我们先走了,你好好跟警察说。” 她知道爷爷待在这要是被警察看见就更难解释,她只能答应,“好,你们路上小心。” “弄完了,来家里,爷爷给你包饺子。” 小槐一听见饺子,脸上终于露出些符合年纪的笑容,一张嘴露出一排整齐的小白牙,“饺子!” 她受到小鬼头感染,难过也被冲淡了一些。 她刚要点头说好,老何就抱着小槐直接消失在她面前。 同一时间,院门被嘎吱一声推开,冲进来几个全副武装的年轻特警。 “别动!” 几个特警喊着别动然后一起小心翼翼地靠近余芝,“是你报的警?” 余芝被他们的阵势吓了一跳,后来又回想起来自己报警时候说的话,【这边在打群架,重伤三四十个,有两个快不行了!】 这确实听起来十分骇人。 “对……是我。” 她刚要解释,就被冲上来的特警直接控制住。 “别动!!” 第四十三章 余芝十分听话地伸出双手。 特警低头看了一眼她豆芽似的手腕,语气里有些迟疑,“你怎么进来的?” “被孟勇抓进来的。” “发生斗殴的时候,你一直都在这里面?” “一直都在。” 警察抬头看看正躺在地上的那些伤员,又看看她全须全尾的样子,“他抓你进来观战的……?这样,先跟我们回警局一趟,把你看到的告诉我们,做个笔录。” 说完又看看她单薄过头的身板,“你监护人呢?” 余芝心想,要是这事叫余慧琴知道了,恐怕要吓出一场大病来,还是别告诉她了。 “我那个……成年了。” 警察看她一眼。 小姑娘脸上真诚得就像是真跟这一院子狼藉没关系似的,孟勇可不是个善茬,抓个小姑娘进来又什么都不做……这又是什么新闹法? 他一个头两个大,看看满院子的伤员,只能先跟她说:“行吧,那先跟我上车,回警局再说。” 余芝乖巧的点点头。 两个人正一前一后的要出院子大门,不远处有个气喘吁吁的人影正朝这跑。 “芝芝!” 余芝一回头就看见养老院里的齐爷爷跑得满头大汗,脸色发白,跑到她跟前的时候气都没喘匀。 她心脏一下子揪成一团:“爷爷,出事了?” 现在门奶奶走了,范大人又不在,有人去养老院闹事了? 她脑子里乱哄哄的已经开始想办法了,没想到老爷子嘿嘿一笑,“没有。” “真没事吗?” “没有,”齐爷爷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老何说要来找你,走得太急,我没跟上,只能自己跑来。” 虽然余芝知道他们不能随意出来,但是老在那小院子里待着也确实没意思。 别的爷爷奶奶房间里又是菜园子又是浑天仪的,只有齐爷爷的房间里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 听老何说是因为齐爷爷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叫范大人把记忆全抽了,完全想不起来上辈子的事,要说这院子里谁投胎最难,眼前这个笑眯眯的老头就是头一份。 一想到他不知道还要在那个小院子里飘荡多久,余芝想要劝他先回去的话都堵在嘴边。 “那……那行,”她转头就跟带着她的年轻警察解释,“警察同志,这是我爷爷,也算是我的监护人……能跟我一块去吗?” 警察看着那老头一脸要去郊游的兴奋表情,心里感觉很微妙,但是这小姑娘身上的事着实蹊跷,就也没推辞,“……行吧,上车。” …… 到警局的时候,时间已经将近凌晨,警厅里依旧是灯火通明。 警察把余芝领到一间办公室样的屋子里,指指墙边的几个椅子,“先在这等会,等会儿有人来问你话。” “明白。”她又赶紧追问,“顾家的人都怎么样了?要紧吗?” “送医院了,别的还不知道呢。” 警察也没跟她多说,急匆匆地就离开了,今晚这事性质严重,涉及人员势力都相当复杂,处理不好恐怕要出大新闻。 “哎……” 余芝眼巴巴地看着警察一溜烟的不见了,没办法,也只能自己坐回椅子上乖乖等着被问话。 一转头,就看见齐爷爷也正眼巴巴地看着她,“老何说你没事,真没事吗?” 她看着老头儿的还是很苍白的脸色,有一瞬间觉得这老头有些眼熟…… “真没事啊!”她蹲在老头儿跟前,仰着头看他,“您看看,我一点皮儿都没擦破!今晚多亏了门奶奶,和她那几个……兄弟。” 一提起门奶奶,她声音还是有些发抖。 这种情况虽然也经历了几次,她也明白该为他们高兴。 从她第一次踏进养老院开始,她就知道这是场可以预见的漫长告别,只是没想到这告别的滋味可以这么揪心。 “那你是有事啊,”齐爷爷小声说道,“你难过了,怎么能叫没事呢。” 这是她印象里,齐爷爷第一次跟她说这么完整的话。 过去的那些日子,这老头就一直很安静,什么话也不说,最喜欢坐在人群最外头,没什么存在感。 她一直以为是齐爷爷是不怎么喜欢搭理她的,他什么都忘了,似乎对自己的执念投胎什么的,也没什么想法,对谁也都淡淡的。 居然会一路跑着,来安慰她。 她记得范大人说过,养老院的人不能在外逗留太久的,没阴气的地方他们也很难受。 余芝越想越心酸,她想咧嘴笑给他看看的,没想到一咧嘴就哭了。 “哇”的一声。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这么委屈,她坐在老头儿跟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在那个凶神恶煞的颂哥孟勇面前她都没有这么委屈,在门奶奶顾爷爷面前也没这么委屈,就连在她妈妈前面,也没觉得有这种感受。 “我没事!”她吭哧吭哧地憋出一句,“说了我没事,这地面太硬了!” 头发花白的老爷子看起来有点慌,他坐立不安的想要安慰安慰她,粗糙干枯的手犹豫了许久,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 哄小孩一样。 余芝忽然止住了哭声,她低头抽抽噎噎的,狠狠踏了两脚问询室的大理石地面,终于把气撒出来了似的。 “对不起啊齐爷爷。”她眼睛红红的看向老头儿,一脸愧疚,“吓着您了?我就是……就是,唉。” 她就是……也不知道怎么了。 心里头各种情绪搅成一团,不知道该怎么纾解。 老头儿眼眶有点红,正要说话,警察先推门进来了。 两个二三十岁的警察,进门就看见余芝哭得一脸狼狈的模样,顿时皱眉,“不是说你没挨打吗?” 余芝赶紧站起来,擦干眼泪,“确实没挨打,就是有点吓到了。” 警察对这话也没起什么疑心,那凭院子里的那副场景,这小姑娘要是没吓到才是有鬼了。 他拍拍办公桌,“别怕,这里安全,先坐下吧,跟我们聊聊。” “哎,好。” 问询过程也很简单,有监控作证,她确实是被孟勇的人强行抓过去的。 “因为你买了他的门面?他想反悔?” “对。” “贷款批下来了吗?” “全款,已经付过了。” 第四十四章 警察“嘶”了一声,眼睛瞪起,下意识地挠挠头,“真是你自己买的?那一整排?你?自己?全款?” 他顺嘴就想说请问您在福布斯排行的哪一列? 旁边的警察捅了他一下,“咳,注意点。” 余芝反应慢了半拍,乖巧点头,“是我自己买的,过户手续都很齐全,还是孟勇的儿子陪我一起去办的手续,这些您都可以查。” 对面两位警察看起来虽然没怎么明白,但是像是受了什么大的震撼,语速都快了许多。 以至于所有问题都问完才花了不到半小时。 “行,那暂时就先这样,保持你手机畅通,等我们联系,先回去吧。” “我知道了,多谢。” 余芝站起身,一直坐在墙角陪着的齐爷爷也跟着站起来,一块往外走。 那两个警察也收拾好东西,跟着他们一块往外走,一直把他们送到警局门口,朝外张望了一会,目光所及之处确定没什么布加迪法拉利之后,这才悻悻地往回走。 搞得正要开共享单车的余芝,属实有些不好意思。 “下回叫老马一起来,”齐爷爷忽然开口,“那可比什么车都贵。” “噗——” 余芝没想到平时不吭不响的老头儿,还挺冷幽默。 “那我估计就走不出警局了,”余芝笑了一阵,又回头问他,“爷爷我送你回养老院吧?” “不回。” “……啊?” “去医院。” 余芝打算着,送完齐爷爷是要去医院的,顾家那十来个人现在还在医院。 “爷爷你……不舒服吗?是不是在外面待太久了?我们打车回去吧?” “不是我。” 齐爷爷常年木讷的脸上,突然露出了点狡黠的表情来,他伸出手指冲她做了个“嘘”的动作。 然后招手叫余芝跟上他。 他们所在的警局附近就有一家国际医院,眼看着爷爷迈着步子就朝医院的方向小跑起来,余芝劝阻的话又全都咽了下去,跟着前面小老头的背影也迈步跑起来。 到医院的路并不长,老头儿似乎提前踩过点似的,居然领着她从医院一个不起眼的后门上了三楼。 大半夜的,医院并不冷清,三楼尤其热闹。 宽阔的走廊上站着不少人,三三两两的聚在一处,有愁眉苦脸的,也有正一脸激动低声交谈的,走廊地板上的厚重地毯将这些窸窸窣窣的动静全都吸收干净,只剩下走廊那头隐隐约约的叫喊声。 “这是……” 余芝跟着齐爷爷从消防通道里钻出来。 老头儿还是神神秘秘的,叫她不要大声说话,带着她站在一个男人身后,这男人身量颇高,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像个高级知识分子。 余芝站过去的时候,他正伸长脖子,聚精会神地盯着走廊尽头的那扇大门,根本没注意到周围人的动静。 “芝啊,你不是有那个测渣男的软件?你测测他。” “……啊?” 原本还一脸神秘的齐爷爷悄悄伸出手指,指着那个知识分子,“测测。” 她顿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齐爷爷不会是想起什么后代,要来给她相亲吧? 是要过什么瘾吗? “爷爷,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余芝一脸狐疑地看着齐爷爷,那老头儿没看她,只是盯着刚才那男人的背影,小声叨咕:“看着像个好人,没错儿。” 她正要再问,忽然走廊尽头的大门被推开,他们身前的知识分子,像听到了起跑令似的一个健步就飞奔到了那大门前头。 “我媳妇怎么样了?我刚刚还听见她喊来着,不是打了无痛吗?”男人一点知识分子的儒雅劲都没了,急得脸红脖子粗,“这无痛是不是不行啊?让我进去看一眼行不行?” 推门出来的是个一身蓝色防护衣的护士,手上正抱着一团白色的包被,抬头看他一眼,“王美懿家属?身份证号报一下。” “对对对,我是,我媳妇还好吗?” “好着呢,就属她嗓门大。” 知识分子原本满是焦急的脸上突然闪现出一点不合时宜的骄傲来,他正色道:“那确实,我爱人是女高音,在大会堂都唱过歌,现在还在音乐学院当教授……” “行行行,您先拿好,闺女,五斤六两,”护士一脸见怪不怪地把那团包被递给他,“你爱人待会出来,叫人在这等着就行。” 他顿时愣在当场。 那只小小包被里的婴儿红彤彤的,小小软软的像只小猴子似的,正在张着小嘴放声哭嚎。 “这是……我女儿?”他激动的手足无措,声音软到不像话,“我女儿啊。” 余芝清楚地看见这位父亲吧嗒吧嗒地掉眼泪,抱着女儿的手控制不住地在颤抖,心里正感慨这位父亲恐怕得像疼眼珠子似的疼这女孩…… 突然她衣服被轻轻拽了一下,踉跄了两步,就到了知识分子身边。 说来也怪,她一来,那个继承了妈妈大嗓门的婴儿忽然止住了哭声,慢慢睁开了眼睛,琉璃色的瞳仁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似的,眼神落在了余芝身上。 知识分子正掉眼泪呢,完全没注意到自家闺女这第一眼,居然没看他,而是看向了一个陌生人。 余芝也奇怪呢,她挤挤眉毛,想要逗逗那婴儿,谁知还没逗,那婴儿竟然弯着小小的眼睛,冲她笑了一下。 那笑容甜甜的,带着点不属于婴儿的成熟和兴奋。 不过短短一瞬,那个笑容就消失了。 “哎?”余芝拉拉齐爷爷,“爷爷你看见了吗?我是不是出现幻觉了……” 老头儿没吭声,也没否认。 他们两个就这么站在一群家属中间,等着产妇被推出来,然后知识分子把婴儿放在母亲身边,一家三口在亲戚的簇拥下,朝着电梯去了。 眼看着那群人热热闹闹地消失在他们视野里,老头儿终于说话了。 “走吧。”老头儿指指外头,“天快亮了,回吧。” 余芝还是一头雾水,跟着齐爷爷又偷偷地从那个消防通道出了医院大楼。 “爷爷……我们来这做什么啊?”余芝忍不住问他,“您出来这么久,没什么不适吧?” 第四十五章 老头儿没回答,就领着她朝着养老院的方向慢慢走。 太阳还没升起,天空尽头已经泛起鱼肚白。 路灯刚刚灭掉,沿路上的早餐摊子开始收拾家伙摆开阵势,迎接这城里即将醒来的人。 炸油条的摊子上滋滋啦啦的,混着卖馄饨那家的锅里升起的白茫茫热气,把这条街都晕染的异常鲜活。 迎面走来的陌生老人一身白色丝质短打,看样子是要去晨练,经过他们的时候,身上的收音机爆出了小小的电子音,“滋”一下的,连带着空气都有些波动。 这场景…… 余芝懵懵的,总觉得似曾相识。 过去一夜发生了那么多事情,从惊吓到悲伤,各路强烈的情绪混杂在一起,狠狠撕扯着她的神经。 这一刻,就这一刻,忽然得到了些许安宁。 这一路齐爷爷都没再说话,她也默默跟在他身后,盯着老头儿的背影胡思乱想。 等走到养老院的时候,太阳已经快要升起了。 齐爷爷站在养老院门口,回过神来,冲她笑,“先回家睡会儿?” “不了,我先去医院看看,不放心。” “自己买点早饭吃,路上注意点,不知道有没有漏网的,”老头儿指指来时候的路,叮嘱她,“要是有危险,记得先找警察,要不就拿你的卡叫范大人,他听得到,知道了吗?” 台阶上的老爷子,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一点磕绊都没有。 余芝正要感叹齐爷爷越来越正常,说不定找回记忆指日可待。 老头忽然压低声音,凑近她,“昨晚我听见老何和小槐对话了,咱们去那的那医院,你柳奶奶就托生在那。” 她忽然愣住,满脑子都是那个婴儿最后留给她的一点笑容。 “那家人是书香门第,家里人性子都好的不得了,她上头还有两个哥哥,家里盼她这个小公主盼了太久了,”老头儿笑眯眯的,哄孩子的语气,“她上辈子孤苦,这辈子投了个好人家,是好事。你门奶奶顾爷爷虽然还没投胎,不过也都差不了,这人啊,修了一世的苦,下辈子都能还回来,他们是去享福的,你明白了吗?” 她抬起眼睛。 太阳已经完全升起,万道暖光穿透雾气,打在养老院的牌匾上。 【我要幸福】 金字被太阳照得闪着光,这光又落在她肩膀上。 “我明白。” “你明白了就好,”齐爷爷拍拍她的肩膀,把那光拢成一团,“芝芝,高兴点了吗?” 她心里酸酸胀胀的。 这老头儿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就是要来确认她高不高兴的。 “高兴!” “哎!这就对了。”老头儿脸上的表情异常生动,他挤挤眼睛,“不过你别告诉别人啊,我是偷偷告诉你的。” 余芝赶紧点头,“保证完成任务,打死我也不说!” “嘿,你这丫头。” 她笑嘻嘻地看着齐爷爷转身进了小院。 黑色大门轻轻阖上,心头那股一直压了她许多天的烦闷竟然也被这阳光照得消散了许多。 在齐爷爷之前,从没有人跟她说过这些。 她习惯了什么事情都一个人消解,养母辛劳,妹妹病弱,她不敢再跟她们叨叨心事,怕给她们增添烦恼,时间久了她也没什么要人开解的了。 能自己消解的就消解,不能消解的就囫囵吞下,埋起来,埋得深了她也就忘了。 余芝摸着下巴看看养老院,心想这位齐爷爷,上辈子说不定是个心理医生呢? 那他能有什么执念呢? 她一边琢磨一边骑车,朝着顾家所在的医院去。 顾家那十来个人都是来救她的,结果受了好一顿非人的打,她心里着实过意不去。 到医院的时候,领头那个年轻人还没醒,有几个伤势比较轻的已经在医院走廊坐着说话了,见她来了,下意识地都从椅子上站起来。 “余小姐,您来了。” 余芝赶忙道歉:“对不住对不住,你们现在伤势怎么样啊?” “我们都没什么事,”年轻小伙子憨厚一笑,“宁秘书严重些,牙掉了几颗,其他倒也没什么大事。” 余芝深知自家门奶奶的手劲,那门奶奶的兄弟手劲估计也小不到哪去。 颂哥被打得,当时看着就快不行了,顾家这些……真没事? “你们不要跟我客气,所有检查都要做一遍,任何一点不舒服都要说出来,拜托了!”她一脸真挚,“以后你们身体上有什么不舒服,后遗症,随时可以找我,要是不想干这行了,随时找我。” 她不知道该怎么好好感谢他们。 她现在只有临街一排黄金地段的门面,一家海城最豪华的会所,还有几套海城最贵的房子这些阿堵物了,希望能用这些东西能稍稍弥补下他们受的伤害。 她知道当初被门奶奶打过的那帮小混混,自从那晚上被飞天老太太教训过之后,别说出来作恶了,现在还一个个的都躺在医院里不愿见人,胆子都吓破了。她现在就十分担心顾家这些人会不会以后留下什么心理阴影。 正当她要劝说他们找找心理医生的时候,手机铃声大作。 余芝正打算摁掉,没想到是公安局打来的。 “警察同志,是要回去继续做笔录吗?” 那头的警察声音相当严肃,“你过来一趟吧,有人要告你。” “啊?” 医院走廊里一阵嘈杂,是顾家那个宁秘书从手术室推出来了,走廊上的顾家人正挤着要去看他。 这一阵闹,她没听清对面说什么,只听见最后一句叫她尽快过去。 “余小姐!” 刚才跟她说话那个男人叫了她一声,“要走了?” “对,还得去做笔录,有什么事你随时联系我。” “哎,您这一路可小心点,”他指指楼上,“孟勇那帮人在楼上呢,但是颂哥没在。” “跑了?” “不知道呢,就失踪了,我怕他……”他压低声音凑过来,“听说孟勇儿子去搬救兵了,顾总现在在葬礼上脱不开身,你小心些。” 余芝一想到那位颂哥狞笑着的样子,背后些发凉。 第四十六章 余芝脑子里出现了个荒谬的假设。 “颂哥去警察局告我了?”她琢磨了一下,好像不大可行,“应该没这么嚣张吧……” “您不跟顾总说么?” “哦哦对,忘了跟他报平安。”她急忙掏出手机,“你们好好休息,我晚上再来。” 说罢她一边朝外走,一边给顾承修打电话。 电话里刚想起“嘟”声的时候,她就有点后悔,顾爷爷的告别仪式就在后天,现在肯定是最忙的时候,他估计也不方便接。 没想到那第一声的“嘟”还没响完,那头就接起了电话。 听筒里除了轻微的“滋啦”声之外,竟然异常安静。 她小声喊了一句:“顾总?” “没事了?” “对,我没事,宁助理伤的有点重,其他人都有不同程度的伤,都是为了救我实在抱歉……” “我先催你过来的。”他声音有些闷,“是我该抱歉。” 对面的人声音沙哑的厉害,比之前还要哑,就像从石头堵住的小路上硬挤出来的,快要湮灭的风一样。 她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顾承修还没成年的时候,父母就意外离开,顾爷爷对于他,不止是长辈,更像是根撑着他叫他不要垮掉的柱子。 虽然他现在长大了,已经长到可以独当一面成为顾爷爷的依靠了。 但是…… 她只恨自己没有齐爷爷会宽慰人。 “我一会儿就过去,”她想了一会,又嘱咐他,“多喝些水吧。” “嗯,那你快些。”他声音还是闷闷的,“余阿姨……有些担心你。” “我妈知道了?” 余芝瞬间有些担心,她养母是个相当胆小谨慎的人,这么多年的苦日子消磨过的神经已经经不起一点点刺激了。就是上回她买了那些房子,养母都惴惴不安了好长时间,总是暗戳戳地教育她“要是自首的话能少判些日子吧”…… 要是知道昨晚那些事情,她真怕余慧琴心脏受不了。 “没,我没告诉她。”他声音略微高了一些,“就是,你老不来,她就……有点担心你。” “哦,那没事,我的事你一个字都不要跟她透漏啊!我还有些事,做完了马上过去。” “哦……” 那头忽然有些嘈杂,他好像说了什么话,余芝听了一会也没听出个所以然来,“你忙吧,那我先挂了。” 她还得赶着去公安局。 天已经大亮,路上熙熙攘攘的已然热闹起来,她在路上堵了一小会,到达警局的时候已经快要中午了。 一进门就看见昨晚给她做笔录那位年轻警察。 年轻的李警官看着她的眼神有些复杂。 昨天做完笔录之后,他们确实去核实了这位余女士的资料背景,发现这位余女士句句属实,而且她名下不光有那一排黄金位置的铺面…… 但是今天这事吧…… 发展的走向愈发蹊跷了。 “来,你跟我过来,报警人正在里面等着你呢。”李警官伸手指指里面,“是你们学校的老师。” 余芝更摸不着头脑了。 她最近在学校可没惹过什么事,蒋萌她们也没跟她说过什么啊,她做的最过分的事也就请了一个多礼拜的假,这请假也犯法么…… 办公室的门一打开,她有点懵。 几天不见的彭老师一脸拘谨地坐在椅子上,正低头皱眉看着手机,眉间的川字几乎能夹死苍蝇。 “彭老师?” 彭明听见声音,像被扎了似的从椅子上迅速站起来,看清楚余芝之后本想笑一下的,可是又想起他来这的目的,又把笑生生憋回去。 他一脸哭笑不得地冲她说道:“你看这事整的。” 李警官挥挥手,叫余芝先坐下。 “报警人说自己的师父,哦,是叫彭高升的,说你偷了他的传家宝。”李警官正在看报警记录,“是一件……什么冯氏锦纹绣的红色丝绸礼服?” 余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重复一遍,“我?偷礼服?” 李警官挠挠头,表情还是有些复杂,看她的眼神好像在看一个“身价不菲但是受了什么创伤患上了偷盗癖的可怜富婆”。 但是李警官还是相当有职业操守,他收回眼神,指着电脑屏幕说道:“对,他们提供了礼服是他们所有的证据,也出示了你在学校里穿着礼服的照片。你来说说这事吧。” “……” 她还是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彭明。 她见过一次彭明的师父,就是在电视台和锦家对峙那次,那老爷子看起来像个小孩儿似的,但是关键时刻也够机灵,帮他们把瓷瓶的碎片抢了过来。 哦……锦家? 余芝相当认真地看着彭老师:“你们要是被威胁了就眨眨眼……” 彭老师脸颊通红,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这个……这个,啊,我师父说了那是他师父冯知源亲手做的礼服,没道理在你手上的……” “老师!”她有些生气,一夜未睡身心俱疲,情绪都有些控制不住,“你在说什么啊!你……” 眼看余芝就要爆发,李警官先挥挥手,叫他们打住。 “哎哎!先别吵!” 彭明憋得脸都发紫了,他猛地站起身,直愣愣地冲警察一鞠躬,“对不起,我不报案了!” “你说不报就不报了?哎哎!” 彭明说完还没等李警官反应过来,就拉着余芝,一溜烟地跑出了警局。 这一跑跑了有五六百米才停下,余芝被他拽的胳膊生疼,趁他手松了一些赶忙甩开他的钳制。 “彭老师!” “小余啊,”彭明气喘吁吁,“你先别生气,你听我跟你说……” 余芝不想听他说。 她越想越生气,甩开胳膊就朝前走。 彭明赶忙跟上,“余同学,我也是迫于无奈啊……上回跟锦家起了冲突,惹下事了。” 余芝脚步稍微放缓了些,“这跟你污蔑我有什么关系?” “我就跟你直说了,锦家门路大也有钱,我师父办了一所小型的学刺绣的专科学校,教学资质被卡住了,眼看就要被迫关门,”彭明擦擦脸上的汗,“有人来跟我师父说,锦良知那边的意思……” 他磕磕绊绊的说得十分艰难。 不过余芝听明白了。 和锦家的事情还没出结果,之前那场直播闹得动静太大,各路新闻媒体都在观望这事。 虽然这事余芝这边的证据确凿,还有林奶奶这个实打实的证人,可论证的过程实在是有点玄幻。加上林奶奶在直播现场失控,牙呲欲裂地叫着“拿命来”的场景也被拍到了,看起来就十分像是拿了什么复仇灵异剧本在作秀。 所以现在评论都是五五开,这段时间锦家又不停地买热搜,拉着相熟的媒体做宣传,支持他们的马上就要到七成了。 锦家想给余芝致命一击。 他们想叫彭余海这个曾经在直播现场帮助过余芝的人,出来指责她偷窃撒谎人品有问题,要侧面推翻她的所有证据。 余芝眉头越皱越紧。 “抱歉啊余同学,”彭明脸色发绿,“我这就打电话跟师父说想想别的办法。” 他边说边掏手机,晃了一眼新闻推送之后,直接愣在当场。 第四十七章 彭明愣在当场,手已经开始微微发抖。 余芝瞟了一眼那屏幕,就看见几行大字。 【苏绣非遗传人报警,传家宝失窃】 【嫌疑人竟是锦家纠纷的当事人!】 【闹剧又反转!?】 “这么快媒体就跟上了?”余芝太阳穴突突直跳,“语焉不详的泼脏水,你们家老爷子混过娱乐圈吧。” 彭明也没想到师父会找媒体,明明之前只是叫他来报案的啊……他现在低着头都不敢看余同学的脸色,“这个……我……” “我知道了,您先回去跟您师父意见统一一下好吗?” 彭明唉声叹气了半天也没什么别的办法,“好,那我回去劝过我师父了再来找你,余同学,这事我也有责任,你放心,我肯定会处理好!” 他说完之后就急匆匆地跑走了。 余芝一夜没睡,现在非常暴躁,看着彭老师跑远之后,她磨磨蹭蹭地低着头朝公交站走,发泄似的踢了一下地上的石头。 “砰” 她清楚地听到清脆的炸裂声。 余芝下意识地躲了一下,她赶忙抬头看看是不是高层的玻璃广告什么的要掉下来了,不过一抬头就发现这地方的上层空空如也,最高的就是公交站台了。 太久没睡可能出现幻听了…… 她迷迷糊糊地站在站台上,正在想要怎么解决现在这件事情。 余光突然扫到那站台中间那排不锈钢的长椅,长椅表面平平无奇,可左下那只脚,已经有了明显的凹陷,凹陷的正中央……是颗平平无奇的小石头。 不是吧…… 余芝觉得自己熬夜可能熬出幻觉了,她甚至觉得那颗石头就是自己刚才踢到的那颗。 不会这么邪门吧…… 她蹲下身子,观察了一下那颗小石头,石头已经牢牢卡在不锈钢的包裹里,似乎已经和那块不锈钢要融为一体了。 她犹豫了一下,伸手去够那石头。 轻轻一下,石头竟然被她抠出来了…… 从满是不锈钢的包围之中抠出来了! “……” 她又有了一个荒谬的想法。 余芝盯着那石头,两只手指用力,捏住了它。 石头竟然在她手指之间,碎成了齑粉。 她愣了半天都没动作。 “再试一次。” 她伸手去掰刚刚那个被石头打歪的椅脚。 “卡蹦” 余芝发誓她没有用力。 可是那只脚已经从向左弯曲,生生变成了向右凸起。 “小姑娘?你不舒服吗?” 站台上有个正在等车的阿姨一脸担心地看着她,这么瘦瘦弱弱的小女孩,看着就像是低血糖要晕倒了。 余芝张张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现在的状态。 “大姐,你知道市政的电话吗?”她一脸懵圈,“我好像破坏公物了,我把这椅子腿掰弯了。” “说什么呢傻孩子,”阿姨从包里掏出一块巧克力,“吃吧,低血糖了是容易产生幻觉。” 余芝没接那巧克力,她甚至想当场给阿姨表演一下徒手掰钢板。 “谢谢,”她站起身,乖巧点头,“我没低血糖,我去找找市政电话。” …… 跟市政再三强调了是她弄坏了这凳子,并且极力证明了她没有妄想症之后,她如愿赔偿了这只无辜的不锈钢长椅的损失。 然后在她蹲在墙角又捏坏了无数个无辜的石头…… 她终于确信,她突然变得力大如牛。 “我也没吃什么东西啊。” 她自言自语地收拾着那些石头,看着那些碎成渣渣的小石头,忽然想起昨晚的门奶奶来。 那时候的宋宁,被几个兄弟众星拱月似的未在中央,她黑衣飞扬长眉微挑,脸上全是掩饰不住的江湖豪气。 做了多年镖局扛把子的宋宁说话从来算话,她说这镖一定平安,那镖就一定平安,她说要找到她的兄弟们,那就死了也不入地府,魂飞魄散也要找到她的兄弟们。 她说:【小余,我会永远和你在一起。】 这句话在柳奶奶和顾爷爷走的时候都出现过,范大人还专门告诉过她,这是她们留给她最后的奖励。 她一直以为,他们指的,是留给她的回忆。 那是什么都不能替代的珍贵礼物。 现在看来…… 好像不是那么回事啊。 这突如其来的巨大能量是怎么回事? 就是门奶奶留给她的最终“奖励”吧?! 嘿,门奶奶说要和她永远在一起,确实和她要永远在一起了,以另一种形式。 意识到这点的余芝,突然变得兴奋起来。 那顾爷爷呢? 留给她的是聪明才智吗? 余芝迅速回忆了一下高数课上的内容,“……” 然后又光速否定了这个想法。 看来不是聪明才智。 她正要再想别的,电话突然响起。 是个陌生号码。 “你好,我是海城电视台的乔宁,”那头的男声听起来有些熟悉,“您还记得我吗?就是那天直播时候的主持人。” “哦哦……”她确实记起来了,那个永远冲在最前线的主持人,“您有事?” “这样,我不是跟您提过要做一期关于您和锦家的节目吗?”乔宁声音里满是笑意,“您考虑的怎么样了?” 余芝本想回绝,要做节目必定要牵扯到林奶奶,上回在直播现场搞出那么大的动静,范大人已经处理的很头疼了…… “乔记者,您是看到了今天的新闻才来找我的?” 那头的人没想到她这么直接,干脆承认了,“是。” “哦……” 她略略停顿了一会,果然,那边的乔记者先沉不住气了。 “你就不想反击?任他们这么在媒体上污蔑你?” “您就这么相信我是无辜的?” 那边的乔宁顿了顿,那确实,他虽然知道这女孩子是个能买得起内森豪宅深藏不露的富婆,但是抢人家传家宝这事也不是没可能,毕竟那天在直播现场的一群人都透着一股诡异劲…… 但是谁叫他爱看热闹呢,不是,谁叫他为了自家电台的收视率兢兢业业呢。 “相信,”他异常真诚,“我已经列好节目提纲了,咱们什么时候面谈?新闻讲究的可是时效,余女士您看要不……今天?” 第四十八章 “今天恐怕不行。” 她知道澄清越快越好,可明天就是顾爷爷的告别仪式,她要去守一晚。 乔宁知道顾家的事,本来还想劝着她快些,话到嘴边又觉得太过冷漠,他犹豫了一下跟她商量:“余女士,您看这样,我先去锦家那边摸摸底怎么样?” “……” 这位乔记者确实够敬业。 “那麻烦您了,”她十分真诚,“您多加小心。” 锦良知不是什么好人,家里一直都在文艺圈子里混,人脉话语权都不是她能比的,就连乔记者去恐怕也要碰几块钢板。 “明白。” 余芝挂了电话,又原地站着恍惚了一阵,这才去打车。 路上又有几个陌生电话打给她,恐怕是有些想挖新闻的媒体,她懒得接,低头盯着手里那张黑色卡片。 那是范大人留给她的“联系工具”,此刻那黑色卡片上正显示着一行金色小字。 【宋宁已归地府,小门的最终奖励发放完毕。】 她手指隐隐作痛,那股突如其来的巨大力量似乎并没有给她造成多少不适,手指痛是因为刚才捏石头捏多了。 【范大人,我能问问……】 她字还没打完,那边就回了话。 【不知道啊,这不归我管,他说都到帐了。】 “……” 不过好像发放奖励这些事,确实是一个署名“小白”的人在操作,他应该是真不知道?还是有什么保密条例…… 余芝收起卡片,半靠在椅背上还在回想自己这段时间有什么不同。 想着想着她忽然开口:“一条大河波浪宽……” 她小声唱起歌来,前排的司机大叔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 麻了。 看来柳奶奶留给她的不是好嗓子。 那能是什么呢。 “到了,八宝山。”司机大叔按下计费器,然后转过头,“姑娘……节哀吧。” 余芝虽然心里明白,这位大叔是看她在后座又唱歌跑调又皱眉沉思的,怕她受打击太过,顺口安慰,但她还是嗓子哽住了片刻。 “谢谢您。” 八宝山这地方相当偏僻,这里的天空都跟市中心不大一样,跟特别清澈的、没有浪花的海一样。 一进灵堂,她就看见站在顾爷爷遗像边上的顾承修。 也只是一天不见而已,那个男人似乎又瘦了一圈,凌冽的锐气都快要破骨而出。 过去她不觉得顾承修和顾爷爷长得有多像,不过现在……这男人和那张遗照里的顾爷爷气质竟然像了□□成,从前的那一点点少年气已经尽数湮灭在了这场离别里。 想当年那个爷爷失踪,被迫接过担子,一人撑起顾氏的顾青田,也是这么一夜就长大了吧。 “姐姐!” 人群里忽然钻出个小女孩子,一把抱住了她的腿。 余芝正有些低落的心瞬间又柔软起来,她俯身抱起安安,朝着她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妈妈呢?有没有乖乖听话?” 这段时间安安一直住在顾家,和承礼那个猴一样上窜下跳的男孩玩在一处,每天爬上爬下的身体都好了许多。 “妈妈在后面帮忙,”安安许久没见她,抱着她不撒手,“姐姐你也来看爷爷了吗?” “对,来看爷爷,承礼呢?” “也在后面,”安安声音软软的,“妈妈要我陪着哥哥,哥哥睡着了。” 余芝摸摸她的小脑袋,小孩子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平时总是陪她玩的那个大哥哥这两天一直在哭鼻子。 “真乖,去哥哥身边待着吧,等他醒过来。” 安安乖乖地答应了一声,迈起小短腿就要回屋里,忽然想起什么又转身回来,“姐姐,刚才我过来的时候,有个好奇怪的人叫我把这个给你呢。” 安安说着话,从自己小衣服的兜里掏出一个奇形怪状的小盒子递给余芝。 看起来好像是很有年头了,木头的纹路都几乎要被磨平。 “男的女的,说什么了吗?” “穿很多……看不到脸,就说让我交给你。” 余芝心里嘀咕,神情很严厉地盯着安安:“妈妈有没有教过你陌生人的东西不能接!是不是又忘了?” 安安被这么低声一吼,顿时收起小手,委屈巴巴地看向地面,“我下次不敢啦。” “每次都这么说,下次还敢!” “姐姐……” 小孩子的黄黄的头毛都要卷起来求饶,余芝还要再教训,有个颇高的身影挡在她前头。 她抬头就看见顾承修。 “姐姐我先回去了!” 小孩儿如临大赦一溜烟地跑了。 余芝原本的火气,看见顾承修已经干涸的薄唇,软了一半。 “不是让你喝水吗?”她仰着头看他,“没顾上吗?” “你受伤了吗?” 她的火气又软了一半,“没有。” 甚至还更强壮了。 就现在顾承修又高又瘦的虚弱模样,她觉得她能打十个。 “爷爷他……”顾承修并没有注意到她眼里跃跃欲试的诡异光芒,犹豫了一下,又问,“他真的走了吗?” 余芝心里一动。 她知道顾承修脑子好使,知道他可能已经明白了养老院里的各种非正常的现象,不过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提起。 “是,不过他走得没什么遗憾,路上很黑的地方,有他的爷爷陪着他。” 顾老爷子这一辈子,幼年丧父,老年丧子,妻子也伤心过度跟着孩子一块走了,只剩下他一个老头子拉扯着两个未成年的孙子,一直……过得很辛苦。 但是现在,他没有遗憾了。 顾承修一直雾蒙蒙的黑眸,听见这话闪了两下,脑子里一直绷着的那根弦,像是被抹了点松脂,松快了许多。 “这就好。” 他胡乱揉了一把脸颊,又重复一遍,“这就好。” 余芝眼看着顾承修又打起精神,重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接待来吊唁的宾客,她默默坐在他身后,坐在遗像旁边守着。 “啪嗒” 她手里的那只小木盒子忽然滑落在地上。 轻轻一磕,那盒子就摔开了。 木头盒子里只有一块小小的黑玉,上面不知道刻了什么图案,一团线条纠缠在一起。 可能是材质特殊,那黑玉里头还隐隐约约的透出些红色的光来。 第四十九章 这是什么东西? 为什么会有人叫安安把这东西专门送给她? 她看了一会也没看出什么名堂,只能收好,明天去给何爷爷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她把小盒子放进包里的时候,又碰到了手机。 也是怪了…… 除了在出租车上那几个陌生电话之外,再没有人在这段时间联系过她。 彭明没有再露过面,乔记者也没了音信,再说锦家发了那么多新闻,又花钱买了热搜,看到的人应该不少,她那么多同学不可能一个都没看到啊,就算她的同学怕她尴尬都不敢联系她,锦岚作为隔壁大学的校花,拥趸可是不少,那些人居然没有来趁机嘲讽她么? …… 乔宁觉得这事真的是处处透着诡异。 他跟余芝通完话之后,就收拾了设备要往锦家赶,想着去那里先踩踩点,一路上看着手机上的消息也都跟他预想的一样。 余芝偷东西的新闻持续发酵,网上的言论已经开始倒戈,大部分网友都觉得余芝是个来碰瓷要挟的货色。 余芝大学同学也有人po出了走秀当天的照片来,相当详细地讲述了余芝之前是怎样的穷酸,那天又怎样地突然拿出一件礼服艳惊四座。 【事情看着已经开始要不可控了。】 在乔宁到达锦家之前,他就这么一个想法。 锦家别墅就在城南,这地方都是西式建筑,只有锦家别墅顶的那个如意瓶的造型独树一帜,相当扎眼。 别墅大门正敞开,院子里聚了不少记者,□□短炮的像在开发布会。 即使见过许多大场面的乔宁,也觉得这位锦良知先生有些夸张了。 只见锦先生面色苍白,手上还打着吊针,一脸的痛心疾首冲着各位记者说道:“这些年我也见过不少来寻衅滋事的,若是真可怜,日子过不下去了,我瞧着心里不落忍也会接济一二,可从没有出现过余芝这样的小人,她还是团伙作案,他们不是想着来要点钱的,是想要毁了锦氏的名声,毁了咱们海城的招牌啊。” “那天现场出现的姓林的老太太是怎么回事啊?” “彭高升说她偷了他们的传家宝这事您知道吗?” “听说您女儿之前和她有过过节,这回的纠纷是因为这个吗?” 院子里嘈杂混乱,锦良知拿手帕捂着嘴,一脸艰难地点点头,众人也不知道他点哪门子的头,但是他点了头,他们就可以按着自己的理解写了。 乔宁站在那群人后头,是真的头疼。 锦良知咳嗽的厉害了,身后又走出来个白衣飘飘的少女,她面色清冷倔强,抿着嘴唇看着满院子的记者。 “我父亲已经被气得几乎心梗……”少女声音哽咽,眼眶发红,“也不知道挡了谁的道……你们不去问那个凶手,倒来逼问我们,我们又怎么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她又是从哪些犄角旮旯的地方搜罗来的同伙?我只求你们不要再逼问我的父亲了,他这半年一直在国外宣传我们海城的瓷器,累到住院……你们就可怜可怜我们吧。” 这番话说得真是听者流泪,闻着伤心。 乔宁眼看着这父女俩可怜巴巴地被人围着拍照,心里默默叨咕,正要拿起手机给自己领导回话。 顺手看了一眼热搜。 关于余芝偷东西的热搜居然全没了。 他赶紧翻看了本地新闻记录,更诡异的事情出现了…… 他眼前的这帮,围着锦家父女的记者们,在即时播报的滚动新闻条里,写下的标题和他想得差了也就十万八千里。 【锦良知自诩海城招牌,一概不提恶意收购海城若干小瓷器厂的往事】 【锦家绝口不提国家主导的文化交流活动,妄图抢功,非遗文化,究竟谁来领军!】 【锦岚不提真相,直说叫人可怜他们,名誉纠纷面前,竟然卖惨?】 【锦家通知媒体来家里开记者会,会还没开完就让记者不要逼问,麻溜地滚。】 【锦家别墅一览,装修避雷大全。】 “……” 乔宁越看越懵,他这是穿越了? 还是进入什么平行世界了? 他不可置信地抬抬头。 看见院子里的锦家父女还是一无所知地在镜头面前控诉余芝,院子里的记者们还是一脸“懂了”的表情,一边拍照一边奋笔疾书。 他扇了自己一个巴掌,确定这不是在做梦之后,领导的电话终于打通了。 “现在这个事情吧……我也解释不清,”领导的声音里有些迷茫,“据说啊,据说,那些正跟进这件事的记者们,写着写着就都对余芝怜爱起来,觉得这小姑娘不是个坏人,锦良知也是平时作恶太多,可能就没有一片无辜的雪花,后来雪花就他妈勇闯天涯了。” “你踏马能不能说点我能听懂的?” “我他妈也不懂啊,就玄幻你懂吗?这事别找记者了,找个大师吧。”领导正迷茫的厉害,都忘了追究乔宁骂他这事,“前几天孟勇那也出了个稀罕事,听说他儿子请了不少大师,你去他们家借一个?” “……” 他一脸无语地挂了电话。 想了想,还是顺手拍了拍蹲在他前面的一个小记者,这记者看着像是一家自媒体的。 “兄弟,你写什么呢?” 乔宁往前一扒拉,一眼看见他的电脑上一行大字【懂了,锦良知没有良知】 那小记者一脸梦游的表情,赶紧把笔记本遮起来,不好意思地冲他笑笑,“不知道啊,其实我不大听得清锦先生在说什么呢。” “……” 在人群最前面的锦良知还是一脸虚弱,跟大家宣布:“我们接受任何人的有理有据的质疑,但是不接受心怀不轨的人的挑衅,但是要真有人硬要来污蔑,我们坚决不怕事,锦家可不是软柿子,我们要和恶势力斗争到底!” 记者群中发出了一阵掌声。 乔宁眼看着身前的小兄弟在笔记本上敲下一行字【懂了,锦良知比恶势力还要恶势力】 乔宁终于受不了,他站起身出了锦家的别墅。 他觉得这肯定是顾承修的手笔,是不是暗中已经布置好了什么圈套,就等着锦家自己当跳梁小丑呢……? 第五十章 院子里的记者慢慢散干净。 锦良知擦擦额头的汗,拔掉了手上的吊针。 他站起身活动活动,脸上一片阴鸷,“余芝还没联系你么。” 姓彭的老头子已经报警要立案了,这种余芝竟然是个小偷的反转消息一出来,肯定会爆,再加上他们家联系的几家媒体一同造势,他不信余芝那小丫头还能坐的住。 毕竟这种黑历史留在了网络里,谁还会去看澄清,以后只要余芝这小丫头一有什么风吹草动,这件事就会被拉出来反复鞭尸。 加上顾家老头子死的正是时候,顾承修现在忙得头不沾枕头,顾家内部又因为各种财产分配,遗产继承乱作一团,根本腾不出手来管这个小丫头的事。 这事现在看起来情况一片大好。 虽然孟勇那孙子拍着胸脯跟他保证肯定把余芝收拾的妥妥贴贴,结果莫名其妙的失败了,但是锦良知觉得那都是小事。 那丫头真是惹错人了,以为自己从哪里知道了一点什么秘密,找了些群众演员就能把他们锦家掀翻? 做梦! 锦良知活动了半天,身边的锦岚都没说话。 “问你话呢。” 锦岚脸色苍白,她拿出手机给他看,“爸……你自己看。” 锦良知心里一咯噔,曾经在直播现场的那种被支配的同款慌乱慢慢从脚底升起来,直窜到头顶。 手机屏幕正停留在他们关系最好的那家媒体的主页面。 上面关于余芝的那些负面新闻居然全都消失的干干净净,只剩下一个当初直播现场的录播视频。 视频里的他正在一遍一遍的晕倒,姓彭的老头子正举着那块刻着“林招娣”的瓷片高声叫嚷。 “……这是什么?” 这踏马是什么?! 锦良知一个电话打给了那家媒体的主编,那主编居然直接掐断了他的电话。 他脸色现在涨的像猪肝一样,所有的血液都朝着脑子涌去,不是要心梗,眼看着要脑梗了! “爸!”锦岚脸色更是煞白,“爸,你不是关系跟他很好的吗,怎么弄成这样啊!” 上午她还给学校里的同学发过余芝偷礼服的那个新闻链接,当时那场走秀她输得一点都不服。 “就是她偷的,肯定是!” 她想不通那个穷酸得要死的余芝怎么会突然弄到那么好的礼服,又突然勾搭上顾承修,怎么现在连媒体都开始为那人说话了?! “爸,孟辉说余芝这人不大对劲,”她越想越觉得蹊跷,“她周围那帮老不死的,不像是正常人。” 锦良知已经在眼冒金星了,完全听不进去她的话。 而锦岚现在对她这个父亲很是失望,总是关键时刻就掉链子,“我去找孟辉!” 说罢她就直接跑出别墅。 锦良知看看自己闺女头也不回地跑了,嘴都没张开,脚下一晃,直接倒在椅子上。 …… 余芝这一夜都没有再受任何人打扰,她安安静静地跟顾爷爷告了别。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告别仪式已经安静地结束了。 余慧琴和安安已经在这里熬了几天,眼下都有了淡淡乌青,两人一直都跟顾承礼在一起,仪式结束的时候,承礼十分郑重地谢过二人,眼里的依赖也毫不掩饰。 相比顾承修,承礼年纪很小的时候父母就不在了,是爷爷把他一手拉扯大的,这种告别对于他这个原本无忧无虑的少年来说,属实沉重了些。 “你们……要跟我一起回去吗?” 承礼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毕竟安安住进顾家来,是因为余芝新家还没弄好,这么多天过去了,内森的新房豪宅早就收拾好了,确实也没什么理由在住在顾家。 他可怜巴巴地看着余慧琴,余慧琴不知所措地看看余芝,安安也扬起脑袋眼巴巴地看着她。 余芝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个要拆散人家三口的恶人。 “呃……房子还没弄好,还要再打扰一段时间,抱歉了。”她说得相当诚恳,“等你好一些了,不是,等房子好一些了我们再走。” 少年是个藏不住情绪的性子,一听见这话,本来可怜巴巴的脸色顿时散开一半,连眼下的黑眼圈都看着淡了些。 “好!说定了!回家回家。” 那三人一起上了前面的商务车,倒把她给落下了。 顾承修指指后面那辆宾利,“一起?” “可以。” 两人一左一右上了车,车里安安静静的,男人忽然低声说了一句:“多谢。” “谢什么?” 他眯着眼睛想了一会。 八宝山的天还是那么澄澈,和送爷爷来的那天也没什么不同,只是心境有些不一样了。 谢什么? 他轻声回答:“所有。” 余芝没说话。 他还以为她没听见,又稍稍提高了音量,“谢谢你。” “客气,”她弯弯眉眼,“毕竟顾老爷子算是我大哥,我也算你半个长辈。” “……” 她斜着眼睛打量他相当精彩的脸色,心里一片安宁。 这种时候她不想问是不是他给媒体通了气,是不是他偷偷帮了忙,完全不想提锦家那些晦气事,就觉得安宁。 “我要先去一趟养老院,”她十分放松地靠在椅背上,“先不回家了。” “好。” 已经熬了两天没睡了,她说完就觉得眼皮发沉,上下一磕,竟然一秒入睡。 等再醒来的时候,她的脑袋居然靠在身边那人的的肩膀上。 汽车已经停了,刚好在一片树荫之下。 她抬头就看见他越发锋利的下颌线条,和他纤长睫毛投下的一小块阴影…… 原先好像没这么近距离观察过他,这么近距离一看……不得不承认她这个“晚辈”,长得着实好看。 “咳……” 她不自觉地清了清嗓子,睡着的男人睫毛抖动,睁开眼睛。 黑眸看向她的时候,他嘴角一弯,露出个迷迷糊糊的笑容来。 “呃……我到了。” 她说罢就飞速下车,甩上车门之后,这才冷静了些。 刚才那男人笑得就像个不谙世事的大金毛似的,她甚至想用手拍拍他的脑袋。 第五十一章 养老院里一众人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眼巴巴地看着林奶奶。 林招娣被这么多满是期望的目光一盯着,瞬间有点不自信了,“这……可能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可能,可能和芝芝的事也没什么关系……” “那是什么?” “就是,她好像挺招人喜欢的,尤其是媒体……” 众人又沉默了一阵。 小槐先发问:“所以呢?” 林招娣有点不好意思,“没有了,就是突然想起来了……就是,就是……” 林奶奶不好意思讲,柳妹妹说过,那时候的报纸都当她是亲闺女,一句她的坏话都没有写过,即使一开始会对她印象不大好,但是后来都会慢慢改观的。 她不确定那时候的新闻,不知道柳妹妹是不是在跟她讲大话。 马爷坐在石凳子上摇头晃脑,“你这……除了什么都没说之外,说的挺好的。” “再想想?” “哎呦别逼她了,等会不紧张了兴许想起来了呢!” 余芝就坐在林奶奶旁边,抱着苹果啃了一口,抬头冲她笑:“奶奶说得有点道理,我瞧我肯定是继承了柳奶奶这点,要不怎么这么招你们喜欢呢!” 林招娣抿着嘴笑,脸上的窘迫总算是稍稍散去了一些。 齐爷爷在那边招呼,“行了行了,先叫芝芝吃饭吧,剩下的事等会再说。” 众人听了这话也都围坐在桌子旁边,陪着余芝吃饭。 余芝正吃的开心,口袋里有东西突然烫了她一下。 她低头看看,好像没什么东西啊…… “尝尝这个,老何专门给你做的!” “哎哎,好!” 她抬起头,笑眯眯地赶紧去夹。 把那点烫劲儿抛在了脑后。 …… “你就等着瞧好吧!” 孟辉脑袋上的绷带还没拆,龇牙咧嘴的就开始冲着锦岚拍胸脯,他指着院子外头那几个小屋,“你看见了没?!” 锦岚皱着眉头,“什么?” “气啊!你没看到??”孟辉压低声音跟她说道,“那屋子里都是我从龙虎山上请下来的大师,大师们平时很少出山,这回是听说了那帮老不死的为害人间,来替天行道捉拿妖孽来了!” 锦岚瞥了孟辉一眼,看着他这神神叨叨的样子,根本不想说话。 要不是走投无路了,她也不会来找这个半吊子。 “你不信啊!?” 孟辉看见女神脸色不好,赶紧站起来,把他们这屋子的门关上。 等确定了外头没什么声音了之后,他掏出手机,走到锦岚身边,“你看。” 手机屏幕上是个光线有些昏暗的视频,里头站着俩老头,一个穿着道袍,一个穿着袈裟,加上点时不时就出来增加氛围的掉帧和黑屏,看起来相当玄乎。 和尚念了一会经之后,忽然抬头看向镜头,“孟施主,令尊确实不是被人力所伤。” 另一个道士也跟着点头,“我等多年不来这凡间,这般妖孽竟已如此猖狂?!这是我派的除妖法宝,你拿去,找个时机送到那妖孽的手中,定能减她八分妖力!” 紧接着有个小道童,递过来一只小小的木盒子。 打开盒子,中央有个看起来像是黑玉的东西,隐隐透出一股红光。 “滋啦” 电流声乍然响起,手机突然黑屏。 屋子里一片安静,那屏幕里只有孟辉满是红血丝的眼睛。 “岚岚,余芝他们不是人!”孟辉声音嘶哑,“你不知道前几天在这个院子里发生了什么……我可是亲眼看见了!我爸爸现在还在医院,我手下有几个还没出ICU,都是被这帮妖孽打的!” “你冷静点……” “岚岚上回在旋转餐厅你记得吗?!那回我就觉得事情不对劲,哪有老太太手劲那么大的?还有那几个老头,长得跟烧火棍子似的打起架来都踏马跟施瓦星格一个路数,这正常吗?!还有他们强买我商铺的时候,一下子刷踏马好几亿出来?这是人吗?” 这么一说,锦岚也抿着嘴开始回忆起来,“在电视台的时候,确实不大对劲……” 如果那帮人都不是人,那林招娣又是怎么回事? 是真的有这么个东西么? “岚岚!我们吃他们的亏是因为没有防备!现在我找了这么些大师,管叫他们魂飞魄散!” 锦岚看看已经黑屏的手机,“刚才那东西呢?” 孟辉一听这个,顿时一脸得意,“我已经送到姓余的手里了,你看着吧,我孟辉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他们是怎么欺负我的,我要加倍讨回来!” 锦岚眉头还是皱得颇深,“这几天不对劲,他们应该是受到了什么消息,估计已经有了准备。如果……如果他们一直避着不见你,怎么办?” 孟辉刚才胸脯拍得太狠,正龇牙咧嘴的吸气呢。 猛然听到这话,他有点发愣,“这……他们还能一直不出来?” 锦岚微微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叫自己不要生气。 平静了一会,她才开口:“我去找彭爷爷。” “哦对!对对对,还有这茬呢,我跟你一起去!” 锦岚皱皱眉,终究还是没推辞。 虽然这个孟辉看上去不太聪明,但是好歹也算个活人,她也是第一次碰上这么玄乎的事情,还是多个人待在她身边能壮壮胆。 彭高升的院子就在郊区,这老头弄了个小院子,一边种着菜,一边放着他刺绣的家伙什,看起来相当惬意。 不过彭高升本人看起来并不惬意, 他站在院子当中,听着锦岚的训斥。 “爷爷,您是怎么做事的,说了媒体报道要跟上,您自己看看网上那些新闻标题都是怎么写的。” 彭高升脸色不大好。 他最近总是忘记事情,一阵一阵的觉得烦躁不堪,他是又忘了什么么? “我记得好像跟□□编打过招呼了,”他捏着一块丝绸,眼神有些飘忽,“怎么写的?我没怎么注意。” 锦岚还没说话,一边的孟辉压不住火了。 “彭老爷子你是不是根本不拿这事儿当个事儿啊?你那学校还想不想开了?!”孟辉瞪着眼睛,指指外头,“要是不想开了,趁早直说!小爷我替你清理清理!” “你怎么说话的?!” 大门外头响起一声呵斥。 彭明怒气冲冲地走进来,拦在彭高升前面,“锦小姐,我师父已经按着你们的要求,做了全部该做的,还有什么不满吗?你要带着人骂上门来?你有点做晚辈的礼貌吗?当初你爸能做了海城非遗的代表,不是我师父全力推举的吗?怎么现在要翻脸不认人了?” “你怎么跟岚岚说话的?!” 孟辉梗着脖子就要往上冲,被锦岚一把拦下。 她瞪了一眼孟辉,这才转头跟彭明说话:“彭老师,不是我翻脸不认人,你自己看看现在网上的评论,连我家当初怎么做的代表都开始有人质疑了,按着网友们扒料的速度,早晚得扒到你们家头上。彭老师,这事已经开始了,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你难道叫彭爷爷现在去跟媒体说,余芝根本没有偷东西吗?” “这怎么不能说了?!她本来就没偷啊!” 锦岚冷笑一声,“是没偷,她是摘干净了,你们呢?之前诬告她,如今看着风向不对又开始往回说,你们这些为人师表的,就一点都不在乎自己的形象吗?” “形象,形象,我师父要不是受你们胁迫能做这种事吗!算了锦小姐,我们之间没什么可谈的了,我待会就去找媒体公开真相!” “你踏马活腻了吧?!” 孟辉骂骂咧咧的又要上前,锦岚这回没拦着。 她站得笔直,看向彭高升,“彭爷爷是什么意思呢?你那所学校我也见过,我爸说这年头一心想着传承这些老玩意儿的不多了,他也是很支持的,只是……唉,您要是不同意,那就算了。” 老头没说话,混浊的眼睛眨了眨,不知道在想什么。 几个人就这么僵持住。 小院子里只有跟着风打旋儿的葫芦藤看起来无忧无虑的,哗啦啦的,叶片摩擦着,听起来兴高采烈。 “可以。” 彭高升忽然开口。 他看着锦岚,已经泛灰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光来,“我可以按着你说的做,但是,你还要答应我一件事。” 锦岚已经松了口气。 这种时候,能拉到一个战友,就多一成胜算。 “您说。” 彭高升张张嘴。 他忽然忘了要说什么。 原本是很要紧的事,怎么一转头就忘了…… 他时间确实不多了。 “罢了,也没什么,我会去报案的,叫小余把礼服交出来。” 锦岚默默看了老头一眼,点点头,“报案是要继续报案,不过还有一件事,我需要你配合。” “什么。” “跟余芝说要私了,把她约出来。”锦岚朝四周看了一眼,“你这院子不错,挺偏僻,就约她到这里来吧。” 彭高升点头,“可以。” 锦岚这才展开眉眼笑笑,“彭爷爷,早这样不就好了,那就约明天下午吧,这事情要尽早解决。” “尽早……”彭高升手里的丝绸捏的几乎变形,“是要尽早。” “那就这么说定了。” 锦岚点点头,拽着孟辉退出了彭家的小院子。 孟辉已经颓废了好几个月的精神顿时抖擞起来,他压制不住自己的得意,赶紧跟锦岚竖大拇指,“岚岚你可太棒了!这地方简直太适合捉妖了!我回去就叫我的大师开始准备,明天准叫她们有来无回!” 第五十二章 “好玩吗?” 余芝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线,她一脸献宝的表情跟小槐邀功:“好玩吧?” 摇摇车上的小槐还是一脸正经,他小脸绷得相当严肃,抓着摇摇车的小肉手也绷得一丝不苟。 这摇摇车是喜羊羊造型的,音响就安在羊角上,儿歌从羊角上飘出来不知道怎么还带着一股羊肉串的味儿。 【爸爸的爸爸叫什么,爸爸的爸爸叫爷爷~】 小槐撇着小嘴,“这就是你要带我玩的,很刺激的,玩具吗?” 余芝扶着羊角,有点惊讶,“不好玩吗?我小时候可羡慕能玩这个的小孩了,摇一次要一块钱呢,我坐过的次数屈指可数!” 她说了一会,又想起口袋里的奶酪棒。 她们家安安特别喜欢这个,小孩子应该都喜欢这个吧? “这个你尝尝?我烧给你?”余芝掏出一把来,“这个可好吃了,小孩儿都喜欢,我们家安安原来逢年过节的才能吃上一个!” 小槐眼看着余芝掏出打火机就要烧,他短手一挥,“打包,我回去再吃!” “好嘞。” 余芝笑眯眯地问他,“气有没有消一点呀?还想玩什么?要不再摇一块钱的?” 小槐默默收回原本要迈出去的小短腿,相当矜持地点点头,“两块钱的也行。” “没问题!” 余芝得令,赶紧低头去摸硬币。 “啪嗒” 她口袋里那只小木盒子突然滚出来,一下 掉在了地上。 盒子被磕开,黑玉也被甩在了地上。 余芝赶紧捡起来,低头检查那玉有没有裂痕。 小槐忽然问她:“那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余芝把这小玩意拿给小槐看,“在顾爷爷告别式之后,有个陌生人给我的,还没来得及找人看,你认得吗?”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黑玉比她刚拿到的时候颜色深了许多。 底色深邃,更显得掺杂在里头的红色线条妖冶。 “我看就是骗人的,估计是我妈妈被人硬推销了这么个东西,说会保平安啊什么的不敢跟我明说,就这么塞给我了。” 余芝越说越觉得有道理,余慧琴耳根子软,又信这个,原来总是会买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给她。 “算了,回家我问问我妈妈去。” 她正要收起来,小槐手指搭在了黑玉之上。 肉肉短短的小手指头摁在这东西上,黑白对比太过强烈,余芝眼神一花,好像看见里头的红丝线活了似的在翻滚。 她揉揉眼睛。 一切又恢复了正常。 “我要这个。”小槐相当霸气,“和奶酪棒一起打包。” “你知道这是什么?” 小孩子摇摇头,又点点头,眼巴巴地看着她,“可以吗?” 余芝被他这么一喊,心都要化了,她连忙点头,“可以可以,你喜欢这个,回头我叫我妈妈再去街上给你买!” 她相当豪气地挥手,“买一百个!” 小孩儿看着她,嘴角弯弯,终于是笑了。 她趁热打铁,“不生姐姐的气了吧?” “姐姐?” “不然呢?想叫我阿姨?” 小槐有点迷茫地张张嘴,还没等说什么,摇摇车都停了。 “来来来,阿姨给你续上。” “……” 也行吧。 …… 等把小槐送回养老院,余芝这才整理好东西要回学校。 这段时间外面的事情太多,她不能再请假了,今晚就得回去赶课程作业。 她一边走一边盘算着明天早晨再去顾爷爷那一趟,还要去查查到底是谁先说她…… “偷礼服!” 余芝脚步一顿,抬头就看见俩男生站在她面前。 其中一个个子高的,正抱着手臂斜眼看她:“你还好意思回来啊,礼服还给人家了吗?” “人家锦岚和苏哥天造地设的一对,你瞎出什么风头。”矮个子的又哼了一声,“出风头还用的偷来的礼服,啧啧,你脸皮也太厚了吧。” 余芝皱着眉头看他们。 好像有些面熟。 是苏扬寝室的那两个? “瞪什么瞪啊,苏哥因为你和锦岚彻底闹翻了,一个礼拜都没来学校了!” “你欠他们的你拿什么还!” 余芝懒得和他们废话,绕过他们就要走。 谁知道这两个人太闲了,竟然还想拦住她继续教育。 “你不是有苏哥联系方式吗?你给他道个歉,叫他早点来学校。” 她险些气笑,“关我屁事。” “嘿,你这人怎么这么厚脸皮?!你不光破坏了他们两个的关系,还在创业大赛上缺席!害得苏哥白忙一场!” 他要不说这个,余芝还把这茬忘了。 那个创业大赛,她早早的就跟苏扬说过,有别的事要忙,叫她早点找人替她。 怎么这也能怪到她头上? 不过她也懒得解释,这两个人恐怕就是为了锦岚来出气的,什么由头不重要,只要当着别人的面,让她难堪就对了。 现在时间也不晚,学校大门周围的学生也不少。 听见动静果然都围了过来。 在发现人群中心的女生就是这段时间在风口浪尖的余芝之后,周围窃窃私语的声音瞬间大了许多。 在比美大赛上穿着红裙从天而降秒杀众人的仙女,居然被爆出是个小偷! 还有什么比这种八卦更能吸引人的吗! 被众人围在中间,空气的温度都开始升高。 余芝默默翻了个白眼,“请你们让让。” “让让?你今天不给苏哥道歉,我们不可能让!” 她好烦。 最近时间真的异常紧张,她一秒钟都不想分给这些人。 余芝低头看看手表,“让开。” “豁!这么横?” “偷东西还这么理直气壮?警察怎么还不来?” “有人说你和顾家有关系,是不是他们保的你?!” 余芝冷笑一声,“我没被抓走的唯一原因,就是我没做过。还有……你现在在这里污蔑顾家和警察,周围的同学们可都听见了,你再不让开我报警了,你来和他们分辨分辨为什么没抓走我好么。” 高个男生被她怼了这么一下,脸上有些挂不住,梗着脖着回答:“你报啊!你别不报!” 矮个子的觉得这个余芝说的确实有点道理,即使没道理,光和顾家交情不浅这一条就能让这个余芝的话变得“很有道理”。 他赶忙要拉那个高个子的,“老赵,算了算了。” “算了?怎么能算了!”高个儿表情逐渐狰狞,“你小嘴叭叭的说几句就是清白了?!反正你今天不道歉,就别想走。” 又被浪费了两分钟。 余芝越来越暴躁。 林奶奶说柳奶奶留给她的,可能是人见人爱的能力,现在看来完全不是这样啊。 周围这一圈人都在等着看热闹,那高个子的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和她完全没有交集的男生,居然也敢出来主持正义,要来替锦岚谴责她。 她翻个白眼,继续往前走。 她不信众目睽睽的,这男的还敢动手。 没想到这男生还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居然毫不犹豫地伸出手来要抓她。 “想跑?事情还没说清楚呢你就想走?!” 高个儿第一次被这么多人看着,面子上越来越挂不住,怒气攻心,脸都开始泛白。 他现在就一个念头,他必须得叫这个余芝服软! 眼看就要抓到那女的肩膀…… 他忽然眼前一黑! “啊!!” “卧槽!”“啊啊啊报警啊!” 高个儿耳边全是充满惊恐的尖叫声! 此起彼伏,相当混乱! “别报警了!打120吧!” “刚才发生什么了??” “不是吧……我不太敢说……” 众人看见那个纤瘦的余芝,只是随意挥了下手,刚巧打在了那男生的胳膊上,然后…… 那高个子就像个人形螺旋桨,肉眼可见的平地飞升! “砰” 在空中滞留了一小段时间之后,螺旋桨又狠狠摔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 “啊!!” “快叫人啊!” 有人凑上去查看那男生的生命体征,有人尖叫着在和身边人确定自己刚才没有看走眼,还有人已经跑远了。 也没用多长时间,余芝身边的人退了个干干净净。 她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掌。 居然忘了自己已经是个能一掌拍碎大理石的狠角色了。 这场景,这手感…… 就跟当初门奶奶第一次替她出气的时候一模一样! 她甚至觉得那老太太已经在她身边挑着眉毛鼓掌了。 打得好! 那老太太若在,必是要喝上一声彩的。 余芝看着自己的手掌,不由得笑了一声。 宋镖头果然是个言出必行的,说是陪着她,就一直陪着她。 “啊!!”“出血了出血了!” 余芝被那些声音吵得回了神,皱着眉头就要去看那人的状况。 还没走近,就围上来好几个人。 看样子像是那男生的相识,一个个瞪着她的眼神很是犀利。 这是……要一起上了? 余芝暗暗捏紧了拳头,大喝一声:“干嘛?” “借过!” 好几个人嘴里说着借过,脚下不停。一路小跑到高个儿身边,抬起高个儿,火急火燎地……跑远了。 这是? 跑这么快,是怕她上去补刀吗? 她追了两步,“哎!让我看一眼!” 她不喊还好,一喊那群人居然跑得更快! 一溜烟地不见了…… 余芝站在原地一片茫然。 那还要报警吗? 刚才的围观群众看清楚了她这是正当防卫吧? 正在她犹豫是要回宿舍还是跟上去看看那人情况的时候,身后冲过来个人!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对这种声音的波动比原来敏感了许多,这声音一来,她几乎能判断出来人的大致轮廓! 个子不高,头发也不多……听起来火急火燎的,但是又没有杀气。 这又是……? “余同学!” 第五十三章 余芝略略回头,彭明刚好跑到她跟前。 “余同学!”彭明的气还没喘匀,指着那群已经跑开的男生,“我听说你被人欺负,我……我就……” “啊……多谢,没事了。”余芝转念一想,又补充,“可能还有点事。” 彭明的表情立马严肃起来,“受伤了?” “应该是受伤了,不过不是我。” “伤哪里了?!”彭明说完这才反应过来,“哦……那不是找你的?他们受伤了……他们是打群架了?” 余芝没想着跟他说门奶奶的事,刚才的事也不好解释。 她摇摇头,跳过话题,“嗯,您找我有事么?” 自从那天这位彭老师说了回去跟彭高升商量商量报案的事情怎么解决之后,就再没有过音信。 不过从那之后,媒体也没再报道关于她“偷礼服”的事情。 甚至还多了些暗戳戳为她说话的文章来。 难不成……这事是彭老师做的? 那位彭爷爷是个掌控海城媒体的隐形大佬? 不大像啊…… “我师父想……”彭明眼神不自然地躲了一下,“算了,当我没说。余同学,这段时间可能会有人找你麻烦,你千万保护好自己,我,我……唉。算了,报案的事情我替我师父跟你道个歉,改天如果有机会,我叫他亲自跟你道歉,对不起。” 他抱着拳头,一脸愧色。 说罢转身就走。 “哎!彭老师!”余芝赶忙跟上他,“您师父想做什么?话说我正想找个时间见见彭爷爷呢,礼服的事情,总要说明白才好。” 彭明有点丧气地低着头,小声开口:“以后再说吧。” “到底怎么了?” 彭明突然站定,眼眶发红地看着余芝,“锦岚找到我师父了,说要约你去一趟,不然他们就要把师父的学校关停。” “锦岚?” “我觉得这个事情,我们还是直接报警吧,我不能为了学校让你冒险,”彭明说着说着就下了决心,“我这就去找媒体,找警察!叫你背黑锅我真是愧为人师,说到底一切都是因为我而起的……哎?哎!” 彭老师絮絮叨叨的还没说完,余芝就脚步匆匆地朝校外走去。 “哎!小余你去哪?” 正喊着呢,余芝脚步一顿,又停下,转过身,“不行,我得先回去写作业。” “……” “彭爷爷约我什么时候?” “这……这……” “您最好快些,不然我写不完了。” “……约你下午去我师父家里,锦岚和孟辉一起去的,看样子是不想和平解决。”彭明一脑门的汗,“话说你上回那两位奶奶呢?我觉得……有必要带上。” 余芝背好书包,冲他挥了挥右掌,终于露出些笑容,“当然,我一定带着。” 彭明稍稍放心了一些,这才顾得上擦汗,“那就好,那就好,要不……要不还是别去了。” 他又要劝,抬头才看见余芝早就离开了。 …… 余芝整整写了一夜的作业。 萌萌和一春都去实习了,宿舍里就她一个人,做作业做到忘乎所以,终于做的差不多了,一抬头才发现天亮了。 还好做的比较顺利。 她起身迷迷糊糊地走到食堂吃了个早饭,又回寝室做完了最后一点作业。 精神一散,她立马倒在床上睡得无知无觉。 一觉睡到中午,手机铃声把她吵醒。 “余同学?” 手机里的彭老师声音相当沉重,余芝一听立马从床上翻身,声音都有些颤抖,“啊?怎么了?昨天那人被打死了吗?” “……啊?谁?” “不是吗?” 余芝睡蒙了,刚才还在梦里一巴掌把人都拍飞了,乍一听见彭老师的语气,还以为她要负什么刑事责任了…… “哦哦……您昨天说的那事啊,要现在出发吗?” “啊?对,对,要是你不想去……” “哦,地址您发我一个,我洗漱完就去。” 彭明总觉得这小孩儿好像还意识不到事情的严重性,他叹了口气,又强调,“你听清楚了没?我说……孟辉!他也去!” 余芝:“啊?那太好了!” “……” 等到彭明带着余芝到郊区彭高升小院的时候,还是不敢相信,余同学居然一个人就来了。 只背了一只看起来就很单薄的书包,什么防身的家伙都没带。 就这么来了。 “你奶奶呢?” “嗯嗯。” 彭明觉得余芝这么敷衍,这么不当回事,可能是没听过孟勇的名号。 孟辉他们一家子都是不好惹的主儿,横行霸道许多年都没人敢惹,余芝小姑娘家家的估计是没接触过这些东西。 彭老师愁得一晚都没睡着,现在脸色差的厉害。 他语重心长,“你……” 突然被打断。 “余芝!你可算来了!等的小爷我都困了!” 彭明身体一僵,转头看肩膀上多的那只手。 孟辉探过头来,歪着嘴角,笑得相当油腻。 他又在彭明肩膀上拍了两下,“老彭,干得不错!” 确实干得不错。 虽然他带了好几位大师来捉妖,也完全不怕那些老妖精们一起上,但是! 但是么……擒贼先擒王,那帮老罗咯们暂时先放一边,先把这个小丫头制服了,再去对付那帮老妖精! 孟辉嘿嘿笑了两声,“余芝,还记得我吗?” “记得。”余芝乖乖点头,“卖商铺的时候见过,比现在还好看一点。” “……” “哦对了,那天在餐厅的时候你也在。” 这位孟少爷当时耍了五分钟的横,然后被吓得当场昏迷,没什么存在感的躺了两个小时,她倒是忘了他了。 “……” “哦,对了,那天去你们家会所的时候,你也在。” “行了行了!” 孟少爷被迫又回忆起那些鲜血淋漓的往事,顿时觉得颈椎隐隐作痛。 他心里暗骂,这小丫头片子待会要是还能腆着脸笑得出来,他孟字倒着写! “进来吧,岚岚在里头等着你呢!”孟辉冷笑一声,指着小院,“还要我请你啊。” 余芝没说话,抬头看了一圈。 孟辉看她磨蹭,又是一阵冷笑,“不敢进了?呵,之前那副嚣张德行呢?我爸现在还在医院呢,你等着,今天的账得一块算算!” 彭明在一边急得冒汗,他指着上头,大声说道:“孟辉你这是要做什么?我劝你安份些!这上头都是市政监控!你……你敢动粗,我立马报警!” 他话音还未落,孟辉就嗤笑出声:“啧,还监控呢,吓唬谁啊,我来之前就看过了,你这有个屁监控!彭老师,这是脑子糊涂了?” “你……你……” 彭明又想去拉余芝赶紧走。 没想到,刚才还有些严肃地抬头四周寻摸的余芝,在孟辉说完没监控之后,现在的表情居然十分微妙。 孩子吓傻了……? “余同学,你别怕,现在是法制社会!” “啊,”余芝摸摸下巴,“是啊,差点忘了。” “……” 她冲彭老师一笑,然后提着书包,跟在孟辉身后,走进了小院。 彭高升的小院原本除了蔬菜,就是绣架,今天空空荡荡的。 菜被人铲了,绣架也不知所踪,空旷的小院中央,摆了一只硕大的八卦镜。 彭高升站在门边上,一看见余芝,赶忙朝她身后看,“你一个人来的?” “对。” “哦……”老头眼里的精光一黯,“你知道我这地址吧?我这里是临海区花园街327号!你知道吧?” “呃……刚知道,”余芝看着突然自报家门的彭高升,有点摸不着头脑,“彭爷爷,我们今天不是来说礼服的事情的么?” “对对,礼服,礼服。”老头眼睛转了转,“对啊,礼服是怎么回事啊?” “余同学!我师父最近记性不大好,所以你知道了吧……”彭明眼珠使劲,下巴也同时用力指指耳房方向,“我师父他,他这是迫于无奈啊!” 孟辉正站在门边,抱着手臂瞧他们仨人之间眼神交流。 看见彭明那样,又是一阵冷笑,“哟彭老师,你眼睛大点眼珠子都要飞出来了,想说什么呢?说我们逼老头儿了?你说明白些,我听听。” 彭明顿时哑了火。 彭高升脸上有些迷茫,他确实希望余芝来一趟的。 然后呢……?礼服,对,礼服呢……? 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一阵清晰一阵模糊,彭高升他只记得,他要找到那件礼服。 那礼服,他是有用的。 他盯着余芝:“礼服呢?你拿走了,什么时候还给我?” 老头儿瞪着眼睛,一脸认真。 要不是余芝知道真相,还真要被他这表情唬住了,“彭爷爷,你有什么证据,说那礼服是你的?” 老头儿忽然噎住。 “证据?你想要什么证据?” 清冷的少女声音,从八卦镜之后传来。 锦岚还是一身素色白裙,面无表情地,从镜子后面绕过来。 “余芝,那你有什么证据,证明那件礼服是你的?”锦岚眼角微微上挑,“你三岁就成了孤儿,之后在养母家里活得像个乞丐,活到十八岁连个自己的房间都没有,你说那件礼服是你的,又有什么证据?你的购买单子呢?付款记录呢?都没有?” 她袅袅婷婷的,还是那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样,不过说出来的话倒是不沾一点仙气。 她指着余芝,“你搜罗来的那些老东西,就是个诈骗团伙吧?” 第五十四章 锦岚柳眉倒竖,继续指着余芝的鼻子骂道:“你以为你攀上顾家,能让媒体护着你说鬼话我就没办法治你了?今天既然你来了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了。” 这边锦小姐说着话,孟辉就赶紧关上了院门。 “砰”地一声。 余芝不得不朝里走了一步,她不喜欢被人这么指着鼻子,脸色一沉,“怎么?怎么个不绕弯子?” 锦岚见她还是这副样子,眼神里顿时带了一点不可察觉的怜悯。 终究是个穷酸样的,死到临头了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锦岚忽然又想起比赛那天的场景来,这个小偷穿着偷来的礼服,无比得意地吸引了全场的目光,连苏扬也这件偷来的礼服吸引。 当时她就觉得姓余的这人不简单。 不过她原本就看不上那比赛,对结果又不在意,所以虽然对这个余芝心里不舒服,但是也没放在眼里,任由她去了。 谁知道后来,这个余芝居然得寸进尺,闹又出了电视台的事情,还想质疑她们家的制瓷水平?! 这她就不得不来教训教训这个姓余的了。 锦岚招招手,别墅二楼忽然探出好些人来,正当中的,就是已经坐在轮椅上的锦良知。 她半眯着眼睛,看向余芝,“你今天当着我父亲的面,承认错误,并且承诺叫你那几个老不死的公开道歉,我心情好,就叫孟少放你一马。” 余芝抬头,正对上锦良知阴鸷的眼神。 她又回头看看,孟辉笑得阴冷,看那样子,今天无论她会不会答应锦岚的条件,是绝对不会“放她一马”的。 孟少爷在经历过上次“颂哥”事件之后,还敢和他爸用同个招式,看起来是有什么秘密武器还藏着呢。 “道歉?”余芝撇撇嘴,“是要道歉。” 锦岚嗤笑一声,“我当你多硬的骨头呢,正好,我带了个摄影师来,你先录一个道歉视频吧。” 她话说着,楼里就出来个抗摄像机的,朝余芝走来。 争分夺秒的架势,就像锦良知坚持不到明天了似的。 彭明心里憋闷,默默挡在余芝面前,“小余又没做错什么,你们这么吓唬她……” “彭老师?”余芝拍拍他肩膀,“没事。” 她绕过彭明,站在那位摄像面前。 一院子的人,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想象中的怯懦退缩一概不见,这个女孩的神色相当平静。 “滴——” 摄像机开始运作。 摄像师的眼神凶狠,仿佛只要余芝说出一句出格的话,他就会立刻用摄像机给她开个瓢似的。 “说。” 余芝慢斯条理地整理了整理衣服。 这一院子的人,就生生看着她东摸摸西摸摸的,锦家人的眼神都快要冒火了,余芝才开口。 “第一,我没有偷礼服,那礼服是我爷爷做了送给我的。第二,”余芝眼神向上,看向锦良知,“锦家这些年的荣誉,财富,地位,全是建立在林招娣的血泪之上,这么些年了,也到时候还了。” “啪” 摄像机猛然关上,那男人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盯着她。 不光摄像师,余芝明显感觉到锦良知的刀子一样的眼神,直朝她刺过来。 余芝坦坦荡荡,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一群道貌岸然的上等人。 锦岚眯着眼睛,“我就知道你嘴硬。孟少,交给你了,我倒想看看她嘴硬到什么时候!” “好嘞!” 孟辉站在门口,摩拳擦掌的已经等了很久。 听见女神吩咐,他脸上的兴奋根本压制不住,他三两步就走到余芝跟前,龇牙一笑,“余芝,话说的硬气,就是不知道你人能硬气多久了。” 说着话他伸手就要去抓她的肩膀! “哎……卧槽!” 孟辉一个没注意,斜侧面突然冲出来个人影,把他撞的一趔趄,险些摔倒。 他站稳了,正要骂人,突然被一拳打在左脸! “你们怎么答应我的!” 孟辉挨了这么一下,迷迷糊糊的招招手,待在别墅里头的十几个保镖全都冲了出来,瞬间围住了他们。 他摇摇脑袋,这才看清…… 刚才动手的,居然是彭高升。 老头儿眼睛瞪得像铜铃,挡在余芝前头,那架势像是要拼命! “彭高升!”孟辉气急败坏,“昨天是怎么说的!你踏马敢打我!?” “昨天说什么了?我不记得了!”老头儿说得相当理直气壮,“你要动她,就是不行!” “哎?我说你这个傻缺,哎?我踏马……”孟大少气得脸色发青,“你说不行就不行了?你算老几?老子让你的学校和你一起消失!” 孟辉骂骂咧咧地走上去,一巴掌落在彭高升的肩膀上,正要掐老头儿的脖子。 手指突然被抓住。 搭在他手指上的手,手掌纤细,指甲也有些苍白,营养不良似的。 孟辉一脸震惊地看着余芝握住他的手指,“你你……!你?” 虽然这丫头长得确实不错,但是现在才想起用美人计这一招也太晚了点吧?! 不过要是这女的肯好好的…… 哎哎? 就那么三四秒,孟辉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指头向后弯折了九十度。 震惊比疼痛更先到达他的大脑。 他瞪大眼睛看余芝,有点不敢置信地问她:“你掰我指头?” 余芝一脸认真,“是的,想告诉你,不要拍老人家的肩膀。” “为什么?” “因为老人家比较老。” “……” 孟辉想不明白。 为什么第一个受伤的总是他。 为什么那帮老不死的在场的时候,总是先拿他开刀。 好不容易那些老不死的不在,怎么这个丫头跟吃了大力丸一样,掰他的指头就像在掰一根韭菜。 “你不要哭,”余芝看着孟大少眼角晶莹,犹豫了下,松开了他的指头,“你刚才不是有话要跟我说吗?” 小院子里安安静静的,像被一瞬间抽掉了空气,声音也跟着抽走。 只有八卦镜反射着午后的阳光,把这院子里的东西,都照得有些朦朦胧胧的不真实。 所有人都清楚地看到了,这个瘦弱的小姑娘,面无表情地把孟辉的手指头掰成了九十度。 是幻觉吗? “啊啊!嗷!” 二楼的锦良知忽然怪叫起来,打破了这份寂静。 锦岚先反应过来,她提高音量叫了一声:“孟辉!” 孟辉刚刚还沉浸在辛酸之中的神志,总算被拉回了一些,他“啊”的大叫了一声,疯了一样挥手,“给我揍她!!” 什么道歉声明什么妖魔鬼怪的,他都不管了! 他今天就要收拾这个女的! 天王老子来了都不好使! “给我按住她!!” 随着孟大少的这声嚎叫,围着的十几个保安开始动作起来! 他们冲上去,拉住彭老头的胳膊,猛地甩开,七手八脚地就朝着余芝冲过去! “砰” “砰砰砰” 孟辉觉得自己,一定是出现了幻觉。 不然这一幕,怎么就这么熟悉呢? 如今眼前青天白日的小院子,慢慢和那天晚上他家那个大院子重合在一起,黑衣黑裤的女子腾空而起,手起脚落,几个大巴掌就把他的人扇出了三米远…… 不对不对,那些人已经消失了啊! 这个姓余的和那些人完全不一样,这是个土生土长的海城人!这丫头从小到大的履历他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不对! “大师!大师你们快来啊!!” 孟辉看准时机,朝着八卦镜撒腿就跑! 他现在才不管他的跑步姿势有多狼狈,也不顾上锦岚会怎么看他。 他又想起那个夜晚眼睁睁看着颂哥软成一滩泥的模样。 “啊!!救命啊!!” 孟辉几步跑到了耳房附近,用剩下那只好手,用力拍门,“大师大师!快出来啊!!” 事情发生的太快。 围观众人根本还没看清到底怎么回事,就看到孟家的保镖已经躺在地上哀嚎声四起。 锦家人一齐看向余芝。 彭明扶着彭高升,张着嘴看余芝。 那个细长的小姑娘,还是安安静静的站在原地,仿佛刚才那个扇飞十几个大汉的人不是她一样。 哀嚎。 这院子里就只有哀嚎。 余芝还是面无表情,但是私下里已经把手偷偷藏进了袖子里。 门奶奶留给她的功夫好用,但是这手终究是她自己的……偶尔捏个石头还行,这么连续输出,属实是有点废手了。 她藏好了手,又抬头去看锦良知。 这才发现二楼的人全都不见了。 脖子有点凉凉的。 她低头,小院最西边的耳房门慢慢打开。 那股冷气,就是从门里出来的。 一起出来的,还有个穿着土黄僧袍的中年僧人,僧人后头,跟着个白眉白发的老道士,孟大少拉着大师的袍子,在低声哭诉什么。 余芝眉头微皱。 不知是不是门奶奶的原因,她能感觉到……那两位大师身上的“气”和普通人不大一样。 她身后的彭高升似乎也察觉出不对来,老头儿上前一步又挡在她前面,扭头跟她说:“从院墙翻走吧,那俩老头交给我,我不信他们能弄死我!” 彭明也跟着附和,“快走吧小余!” 余芝撇撇嘴,“不是你们叫我来的嘛。” “哎呀……这不是,哎呀……” “来都来了,”余芝眉眼一弯,学着老头儿的语气,“我不信他们能弄死我!” 他们三个正在小声嘀咕,那边的和尚已经快走到他们跟前了。 和尚看起来慈眉善目的,朝着余芝双手合十,“言重了。” 第五十五章 余芝安抚似的拍拍彭爷爷的胳膊,走到那大师跟前。 “什么严重了?” 和尚笑眯眯的,上下打量她一眼,“施主贵姓?” 余芝笑着回敬,“贵姓余,怎么?孟少爷叫您来感化我来了?” “也不是,感化要感有缘之人,余施主看起来和我佛门倒是没什么缘分。” 余芝挥挥手,“缘分不缘分的,你们孟少今天叫我来,说是要谈礼服的事情,又说要谈锦家的事情,结果好么,话还没说几句,先是上来十几个人要打我,现在又要请您二位来制我,您说,他这算不算是黑恶势力?” “……施主……” “国家现在扫黑除恶工作开展的如火如荼,你们孟少现在顶风作案,我要是现在报警,你说孟少会不会被抓了典型?” “那个……” “他父亲现在还在医院躺着,警察正等着问话,他不仅不夹着尾巴乖乖等着调查,反倒和锦家一起为难我这个小姑娘,您二位出家人,不光不出言制止,看样子还和他们沆瀣一气,合适吗?话说回来,你们有证儿吗?搞宗、教活动在公安局备过案吗?” “……” “好,暂且不论这些。我刚才被那些人吓着了,我彭爷爷也被拉伤了,这事要怎么算?你们打算怎么解决?” “……” “……” 这下不光和尚愣了,连他身后的老道士也有点不知所措。 不过他们两个心里也确定了一件事情,这丫头片子看着不像个普通人啊! 此刻躲在两位大师身后的孟辉,嘴巴已经有些合不上了。 那个姓余的……怎么这倒打一耙张嘴就要讹人的架势,这么眼熟呢?? 怎么就又叫她想起那天在饭店里那个光头黑脸的老头儿来了呢?! 幻觉…… 一定是幻觉! 他捏紧了胸前的护身符,赶紧拉了拉大师的僧袍。 您二位倒是快点出手啊! “等等!”和尚一伸手,阻止了余芝又要开口的架势,“我说余施主,你前几日可有收到一个木盒子?” “那是你送的?”余芝眉头一皱,“要讹钱?” “施主!”和尚音量提高了一些,也不笑了,一脸严肃地瞪着她,“你现在恐怕已经被邪祟附、身!快将那盒子拿出来!” “没带。” “……我们是来帮你去除邪、祟的!放哪了?怎么能不带着?!” “你们又不说是什么东西,我带着做什么?”余芝已经开始有些不耐烦,“况且那东西又不是我主动要的,论起来你是不是还要给我结一些保管费?您不要再转移话题了,我在问你,我和彭爷爷的伤,他们打算怎么办?” 和尚还要说话,他身后的老道突然出手打断。 他硬声硬气地说道:“算了,跟她废话什么!我瞧她是已经被控制了神志,待我等摆开阵势,你看她还耍不耍嘴皮子了!” 孟辉也跟着在后头帮腔:“对!我看她肯定是被个老头附上了!” 余芝皱着眉头刚要说话,那老道依然掏出了桃木剑来。 小院里一丝风也没有,但是那道士的袍子竟然随着桃木剑开始飞舞起来,连带着院子中央的八卦镜也跟着嗡声作响。 “余芝!你一介凡体,吸了这般天地灵气,定是有人要以你为鼎,练什么邪门歪道!” “我二人受人所托要救你脱离苦海!你若配合我等便留你个魂识,你若不识好歹,今日就是你魂飞魄散之时!” 道士的声音竟也随着舞剑的动作越来越大,三两招之后,说是声若洪钟也不为过! 和尚看了一眼余芝,叹了口气,双手合十,也开始念念有词。 八卦镜越来越响,原本昏黄的反射光中,竟多了一丝冷色,直冲着余芝而来! 众人眼神紧盯着那条冷光,冰剑一样,破空而出,然后没入了余芝的手腕! 余芝只觉得有股凉气顺着她的腕骨蔓延,像是有生命似的顺着胳膊一路往上。 然后就没了。 院子里的人,还有二楼藏着的人,都在观察她的表情。 余芝有点疑惑地举手看看。 什么都没有。 她举手冲着老道问:“然后呢?” 老道看着她若无其事的样子,攥着桃木剑的手顿时收紧。 他低头凑在和尚身边,“这个反应不太对啊。” 据他们二人推断,这个小丫头身上确实有东西,而且乱七八糟的有很多股不同的东西,其中有几股比较强劲,另外几个弱到几乎没有存在感。 但是不管有几股东西,这个八卦镜不会不起一点作用。 他们二人靠着这面镜子,这些年已经解决过很多件事情,没道理到了这个地方就失灵啊! 但是看那个小丫头的神色,居然一点不适都没有。 “怎么办?” “换阵!” 和尚说了话就掏出一只木鱼来。 那木鱼看起来有些年头了,都有包浆了,和尚一敲,透出的声音带着股沉闷。 两位大师就站在八卦镜前头念念有词。 余芝皱着眉头,心里有些不耐烦。 他们这些人,好像是走近科学出来的似的,神神叨叨地忙活半天,最后什么事都没有。 这真是在浪费时间,早知道就在学校多写一会儿作业了…… 她越是淡定,孟辉和锦岚就越不淡定。 这和他们设想的发展方向完全不一样啊! 现在怎么办? 锦岚躲在一楼,狠狠瞪了孟辉一眼。 孟辉躲在二位大师身后,越看余芝一脸不耐烦的样子,他就越没底。 大师是他找了门路,花了大价钱,托人请来的。 他就想着控制住这小丫头,去警局改了口供,去救他老爸。 这要是不管用,又该怎么办?! 孟辉越想越急,伸手想去拉老道的袍子,结果被老道一眼给瞪回来。 他委屈巴巴地抹抹眼泪,找了棵大树,乖乖藏好。 “施主!到了现在了,你还不说实话吗?”和尚中气十足,说起话来佛光普照,“你如果再这样不配合,三月之内必将殒命!” 余芝笑了一声,“要我说什么?你们道行这么高,自己看不出来嘛?还要我自己说?” 和尚的表情越来越严肃,嘴里的经文也越念越快! 一刻钟过去了。 院子里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倒是地上孟家那些保镖们,没了声息。 “大师,你们要不要先看一下这些人的伤势,”余芝有点担心,“还是您念错了经文,冲着超度他们去了么?” “……” 和尚被这么一说,瞬间停了下来。 老道一看他停下来,神色有些急了,“做什么?!真念错了?” 和尚抬手擦擦汗,“确实错了,我们想错了方向,余施主不是被附、身了。” “那是?” “那些东西,已经和她融为一体。”和尚擦完汗,竟恢复了平日里的笑脸,“施主已不是施主,我们也没必要再护着她。” 老道神色一转,眉头也舒展开来,“那就……杀!” 余芝是真的有些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了。 要说邪、祟,爷爷奶奶们根本也算不上,他们魂魄不全,灵体都算不上,只能算是天地间一股无依无靠的执念。 又怎么和她融为一体了呢。 二位大师的方向,一开始就错了,就算有什么真本事,恐怕也使不出来。 她站在原地,有点无聊。 心想这种魔法攻击的场面在她和爷爷奶奶们混多了之后,她已经毫无波澜了,如果换成物理攻击,她可能会更没底一些。 毕竟武力值是从门奶奶那继承来的,一天的用量有没有个度她也不清楚。 她转转脖子,抬头看看二楼。锦良知弯着腰,正从栏杆的缝隙里观察她。 低头看,锦岚也在窗户的缝隙里看她。 这对父女倒是也挺有意思的。 余芝转过头,去问彭高升,“彭爷爷,那些媒体是您去搞定的吗?” 原本吵得沸沸扬扬的和锦家的纠纷和偷礼服事件,一下子没了热度,她想不通这事是怎么发生了。 “不是。”彭高升挠挠头,“哎?什么媒体?” 彭明一脸忧愁地看着老头儿,“师父,我发现您最近这记性真的是越来越差了……” 余芝摸摸下巴。 不是彭爷爷,那难道是顾承修? 顾爷爷的葬礼忙成这个样子,他还有时间来注意她的动向吗? 似乎也不可能。 那能是谁呢…… 她正琢磨呢,忽然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露在外面的皮肤迅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回过神来,发现整个小院的温度骤降。 有一丝风从八卦镜的下方挤出来,打着旋儿,叫嚣着,扑向了大铁门的方向。 那风带起一阵粘腻冰冷的气味,迅速攀她的皮肤,然后像是有生命似的,开始蠕动。 这不大对。 余芝抬头,这才发现孟辉早已经不见了,别墅里的人连头都不露,藏得严严实实。 院子里只剩下躺在地上尸体一样的孟家保镖,和神色肃穆的两位大师。 “施主,”和尚睁开眼,目光炯炯,“留不得了。” 老道胡子眉毛飘扬,大喝一声,“杀!” 大铁门处响起一阵指甲摩擦金属的声音。 余芝转头,发现那铁门的栏杆,竟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挤得开始变形。 第五十六章 不妙。 余芝虽然没见过这种阵势,可心里那股隐隐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她拍了一下彭老师的肩膀,“带着彭爷爷进屋。” “你怎么办?” “他们冲我来的,我躲进去也没用,快!” 那股看不见的东西,似乎已经挤了进来,所过之处的地面都留下一层白霜。 “快!” 余芝朝后退了一步,彭明又看她一眼,咬着牙背上老头儿冲进了屋里。 这院子里,只剩下她和那两位大师。 还有正朝着她慢慢涌过来的“东西”。 “施主,”和尚笑着说道,“它们,似乎很喜欢你。” 余芝皱眉抬头,八卦镜前的二位大师,脸上已经没有了刚才焦虑的神色,他们手指捏着诀,脸上带着点释然的笑容,像是在跟她送别。 “大师,现在是法治社会。”她指指外头,“虽然这地方没监控,但是你们听说过天网吗?只要你们有身份证,跑不远的,何必为了蝇头小利背上这种罪过?” “……” “施主,除魔卫道,算什么罪过?”和尚笑容淡了些,“没想到你这个小娃娃,在这种时候还能镇定自若和我们谈条件,不简单,不简单啊。” “你们不是也没听么,”余芝笑了一声,“你们二人看我现在形单影只的,你们不知道其实我亲戚特别多。孟辉为什么要请你们来捉我,就是因为怕了我那些亲戚,大师,我敢说你要是现在伤害我,你走不出海城。” “哦?利诱不行,改威逼了?”和尚嘴角笑容又淡了些,“我们是替天行道,叫你那些包庇邪、祟的亲戚来找我们便是,我看他们也需要净化一下。” “要真是找到你们,怕你们吃不消啊。” “呵,小小女娃又在说大话。”和尚又开始念绝,“我先结果了你,再去找你那些亲戚!” 院子里又阴风大作,刚才匍匐在地上的“东西”跟着那风竟然慢慢抬起了头来。 余芝几乎都要看见它的獠牙了。 “慢着!” 突然别墅里冲出来一个人影。 和尚刚要念到最后,生生被打断了。 他脸上已经有了怒色,“孟少!你到底要干什么?” “大师!你先等等……”孟辉凑在他耳边低声说道,“她说的话也有些道理,她那些亲戚也邪门的很,您看要不把她先控制起来,咱们从长计议,把那帮老不死的钓来,再一网打尽?” 老道眉毛都快竖起来了,手里的剑恨不得捅在孟辉身上,“你捣什么乱?!现在收拾了她,将来一样收拾她那些亲戚!” “不是啊……那个……” 孟少爷确实跟这两位大师说过那帮老东西的可疑之处,可是这两位大师到底没有亲眼见过,没见识到那些人的可怕之处。 万一…… 万一他斩草不除根,这俩大师袖子一甩回山上去了,他怎么办? 他躺在病床上还等着救赎的老板怎么办? 他们家的声音,他的商铺还能不能救回来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孟少,走完这一步再看吧!”和尚推了他一把,“快些回去!拿好我给你的符!” 孟辉还想说点什么,但是这院子里阴风阵阵的,他心里发毛,到底还是跺了一脚,跑回去了。 余芝还在皱眉看地上的东西。 她总觉得…… 这东西有些似曾相识。 那些亮出来的獠牙,竟也不是獠牙,像是脚铐。 “大师,”余芝忽然开口,“它们是什么东西?” 和尚没料到这丫头,面对那些东西竟然还能面不改色。 他和身后的老道对望一眼,又从口袋里拿出些符咒来,“等会你也会变成这种‘东西’,你可以和他们聊一聊。” 余芝心里一凉,觉得这两个人,是要放大招了。 只见那和尚不知道用了什么东西,手指一擦,那些符咒居然烧起橙色的火焰来,一边的老道也跟着拿出一捧紫色的粉末来,照着那些符咒上一撒。 火焰变成了黑色。 纠缠着,像一条能吞噬一切的大蟒,冲着余芝飞来。 余芝想朝后躲。 可是脚居然动不了…… “你们!” 二人看着余芝终于有些慌了,嘴上的词念得越来越快,手里的动作也越来越凌冽。 她心里暗骂自己这次怎么这么莽,什么都没准备,仗着还不怎么会用的武力就敢一个人冲进来。 这回要糟了…… 那黑色的大蟒嗖地钻进了地上的那团东西里,瞬间游走遍了它的全身,将它的轮廓勾勒出来! 余芝似乎已经听到了嚎叫声。 伴着那些充满绝望,悔恨的嚎叫声,它忽然直立起来。 这东西两米多高,一米多宽,扭曲着冲着她俯下了身子。 她被那股腥气熏得闭上眼睛,咬着牙在等着那东西的靠近。 一秒…… 两秒…… 什么都没有发生。 余芝睁开眼睛,发现那东西就停在她的面前。 它似乎在看她。 半响……那东西竟然弯曲地更为厉害,一直弯一直弯…… 直到它的脑袋触地,生生折在她眼前。 要不是这东西看不出哪里是身子哪里是腿,余芝总觉得,它在朝她跪拜。 “……” 这回不光她愣了。 和尚和老道已经开始管理不了自己的表情,他们二人嘴巴大张,看着它还在磕头,捏着符的手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抖。 发生了什么? 这股带着怨气的地缚灵,最是凶狠! 在他们的符咒之下,会吞噬一切他们要它吞噬的东西! 以往每次他们都这么处理解决不了的东西,怎么这次就失灵了?! 还是以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失灵了?! “这个……”和尚摸摸额头,有些语无伦次,“你把八卦镜擦干净了吗?” 老道脸色发黑,“你符拿对了!?” 不可能啊……没道理啊! 余芝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些东西还在不停磕头,她指着地上,抬头问和尚:“也是要来感化我的?” 怎么现在流行这种磕头感化吗? 也太客气了…… 是不是佛家也有什么感化KPI? 余芝心里居然开始同情起他们来,这是到哪也逃脱不了内卷吗? “你们这么感化我,我觉得不太行。”余芝擦擦额头冷汗,“前面那段戏太久了,效果不太好,我觉得可以改进一下。” “不对,”和尚赶紧低头去翻自己的包,“不对啊!” 老道也开始去擦那面八卦镜,“谁碰这八卦镜了?!这不是捣乱吗?” “我啊。” 墙头上忽然传来一句奶声奶气的回应。 众人的目光又嗖地看向了墙头。 墙头上坐着个穿中山装的老头儿,头发梳得油光锃亮,衣服穿得板板正正的,一副退休干部的气质。他肩头坐着个样貌极其出众的奶娃娃,那小孩儿葡萄一样的眼睛正咕噜噜地盯着那只大八卦镜,一脸跃跃欲试的表情。 “你们又是何人!” 老头儿呵呵一笑,身手一点都不矫健地从围墙上慢慢爬下来。 又花了半分钟整理好衣裳,这才踱步走到余芝身边。 他微微鞠躬,看着和尚双手合十,“你好,我们是小余亲戚。” “……啊?” 和尚彻底懵了。 亲戚? 这是孟辉说的那些老不死? 他脑子越转越慢,身后的老道比他反应快些。 老道往前一站,指着对面那老头儿大声骂道:“亲戚?能和这等邪物做亲戚的,你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既然今天你们撞上了,就别想站着出这院子了!” 说罢又开始念念有词地捏起咒来! 余芝也有点懵。 反应过来之后,她有些尴尬地看着何爷爷,小声解释:“那个……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会这样……” 她确实不知道是这样,毕竟每次遇见孟辉一家的时候,他们都是一副社会人的打扮,没想到他们会请“大师”来。 小槐从老何的肩膀上转身,盯着余芝。 余芝头低得更狠,“抱歉啊让你们又跑一趟。” 小孩子的眼睛里藏了一条银河,亮晶晶的,“那你要给老何也买一根奶酪棒!” 余芝抬头看了一眼何爷爷的表情,小声回答:“买!” 她话音还没落,地上那团东西竟然开始变幻形态,从弯折的形状慢慢伸直…… 它看着像是要站起来。 不光这团东西,小院子里甚至要比刚才还要阴冷。 完了完了…… 自打她接手养老院开始,外头的麻烦都是门奶奶和顾爷爷解决的,她还没见过何爷爷和别人起冲突…… 对面这两位大师看起来是有点东西,何爷爷恐怕要吃亏! “爷爷,这东西好像对我还挺特别!”余芝拉着老头儿的袖子,就要站到他前面去,“不会动我,你们先躲躲!” 拉了一下,没拉动。 她有些着急,院子上空的天都隐隐发暗,像是包藏着的东西压不住了就要炸开。 完了完了,都怪她! 余芝想要绕过何爷爷去跟地上那团东西讲讲道理,突然从天而降一个肉圆子,稳稳落在手臂上。 她脚下一趔趄,差点没托住。 小槐小嘴一撇,顿时有些不高兴,“你太瘦了。” “……” 伴着小孩儿奶气得抱怨声,院子里四下全是锋利的东西割破空气的尖利啸声! 对面那老道脸已经憋得通红,和尚头上全是冷汗,他们手指上都泛着隐隐血光,那血光一动,四下空气里藏着的那些东西也跟着翻滚叫嚣。 “杀!” 老道一声令下。 余芝急着要去拉何爷爷的袖子,没想到老头儿突然抬起手来。 一同往常他要胡牌的姿势,余芝真怕他喊出个二筒来…… “爷爷!” 第五十七章 【何忧生你听说过吗?】 【有人没听过吗?那是咱们京城第一铁嘴直断!就没有他算不准的卦!可惜一个月只开三卦。】 【是嘛?我听说他今天起了一卦,说是京城南边的滨海八月要有水灾!唉,淹哪不好,滨海今年……】 【别说了!嘘!你也想惹上麻烦?】 【不说了不说了,啧,听说他今天第二卦了吗?也是个奇事!】 【怎么了怎么了?】 【听说来了个黑衣服的半大小孩,他算人家百年之后必有一劫,小孩儿说他十日之后就要大难临头!俩人打了个赌,说是算不准的就要答应对方一件事情,无论大小无论难易。】 【小孩儿什么来头?居然跟何铁嘴打赌?不过……我看这事也不好说,听说算卦的,都不算自己的事,说是算不准。】 【别说了别说了,干活儿吧。】 余芝愣在当场。 这是幻听吗? 怎么会这么真实…… 她甚至隐约看见了一片矿山。 轰隆隆的,大雨倾盆。 那雨中冲出个书生样打扮的年轻人,被雨水浇得看不清面目。 他冲上矿山,拉着那矿主戾声喝问:“我说了这地方三日之后便要发水,怎地今日又开了工?!” “滨海几十年没发过水了,你一个算卦的还真能看得懂老天爷!?滚滚滚!” “胡闹!快些停工!不然我这就去官府告你!” 那矿头儿表情突然狰狞起来,“你想去官府告?呵,你去啊!我看看哪个官府敢管老子的事儿!姓何的!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来阻拦我开工,还妖言惑众扰乱我等下矿!你是什么居心?!谁派你来的?云大人?” “没人叫我来!我自己的良心叫我来的!!” 年轻书生脸上全是无法抑制的愤怒,他从前甚少这般生气,脸都被气得发青。 “我观过星象!查过县志!几十年前也是这般天景,受灾的百姓不计其数!你就信我一回,等上七天再开工不行吗?!” “不行!这一日不开工就要损失千万两白银!这损耗的银子谁来出?你来吗?!” “你们……你们罔顾人命!” 书生气得捂住胸口,眼见矿主要派人来捉他,他一闪身就朝着矿洞里跑! 雨越下越大。 轰隆一声炸雷。 余芝脑袋疼的厉害,她眼前雾蒙蒙的,像是被雨幕隔开。 她心里有些焦急,要找到那些工人,叫他们出来啊。 这里要塌方了…… 洪水一来,那可真是万分之一的生还可能都没有了。 要去找出来啊! “怎么回事!” 余芝被打断,迷迷糊糊地抬头。 对面二位大师表情惊恐,连手里的符咒都拿不稳,嘴里喊着不可能,一步一步地竟然朝后退起来…… 怎么回事啊。 院子里刚才那些破空而出的东西,锋利的边缘绕着何爷爷的手腕一转,在空中显出模模糊糊的人形来。 人形越来越多。 余芝眼前一片混沌,耳边传来一声粗砺的喊叫: “别让他跑了!” 矿洞里黑得看不清脚下的路,书生一路跌跌撞撞地朝里跑,边跑边喊:“快出去!这里要塌了!快出去!快……” “砰” 他脑后一痛。 “啧,这个神棍,”有人呸了一声,“真是晦气,怎么总拦着别人赚钱呢。” “这年头神棍不好骗人了赚不了几个子儿,来这捣乱来了。” “呵,这下老实了吧。” 有人拖着他,拖了好远,把他塞进了矿洞边上的一个凹槽。 光线昏暗,没人看得到他。 “他不是爱往洞里跑吗,就叫他在这待着吧!” “爱当老天爷,拯救万民于水火呢嘿,老子就是被淹死也不想穷死!” “走走走,开工了,叫他自生自灭吧。” 这地方可真黑啊…… 余芝后脑也在隐隐作痛。 院子里的人形越聚越多,几乎要将何爷爷包围。 她现在有点分不清现实还是幻觉,耳边全是轰隆隆的雷声。 她好像看见那些透明人影,恭恭敬敬地朝着何爷爷鞠了个躬。 地上那团黑色的东西越发扭曲起来,哆哆嗦嗦的,像在害怕什么。 她低头,看见那团东西将将站直,那样子像是要找个地方躲起来。 下一秒,院子里所有的人形突然掉转方向,冲着那团黑色的东西直冲过去! 人形又化做了剑气,剑气又化作了无数支利爪! 带着奔腾的水声冲过来…… “救命啊!塌方了!”“快跑啊!洪水来了!” “糟了!出口堵住了!” 水声掺杂着一片哀嚎声。 …… 书生想爬出来的。 只是那棍子不知打到了哪里,他的四肢竟然一点力气都用不上。 外头闷声滚滚,一股水汽咆哮着冲进来。 书生一声都没有叫出来,就被翻滚着的洪水淹住了口鼻。 不行…… 里头还有许多人,都是挣扎着吃饭的穷苦人。 要叫他们出来啊! “何忧生!” 他翻着眼睛,在这片黑暗之中终于能看清些光亮。 有个年轻的黑衣男人蹲在他面前,“你时辰到了,为何不去。” 他忽然发觉手脚又能动弹了。 何忧生慢慢从那钳制了他生死的山洞里爬出来,坐在地上,呆愣了一会。 “为何不去?”他自己又重复了一遍,“为何不去。” 黑衣人看了他几眼,“这地方已被人用东西压制,底下那些人,连魂魄,也出不去了。” 何忧生有些茫然,“谁压制?” 黑衣人笑了一声,“阳间有阳间的规矩,地府有地府的章程。你与他们命格不同,有人托我带你出去” “何忧生,你救不了那么多人,过去的事,都忘了吧!” 天空又是一声炸雷! 余芝从那段冒着水汽的画面之中回过神来。 院子里的白色人形已然和地上那团东西缠斗起来! 白色人形数量巨大,地上那团东西,眨眼之间就被撕得粉碎! 尖叫声混杂着凄厉的哭声一同充斥了整座院子。 仿佛漫长岁月里压抑的痛苦,恨意,释然,都在那一瞬间化为了灰烬。 尘归尘,土归土。 【何先生,多谢你了!】 【这些年你做了什么事我等都记在心里!来世结草衔环当牛做马定要报答!】 【何先生,多亏了您,大仇得报!先走一步了!】 轰隆一声。 就像雨季停歇的时候,最后一声雷鸣。 所有动静都归于平静。 水汽渐渐散开,余芝终于回过神来。 院子还是那个院子,八卦镜后头的和尚老道脸色蜡黄,张着的嘴看样子一直都没合上。 别墅里头的那些人已经没了动静,不知道还请不清醒。 余芝看向何爷爷。 他还是那身相当板正的中山装,一头银发梳得一丝不苟。 原本伸出去的手臂,划了个圈又收了回来。 这似乎……不太对啊? 余芝刚才心里紧张的厉害,她还以为何爷爷会像门奶奶一样,变成了过去那副年轻书生的样貌,然后变成白烟飞走了。 “爷爷?” 老何活动活动脖子,扭头朝她一乐,“吓着了?” 小槐小短手拍拍余芝的肩膀,像在安抚。 她还是懵懵的,“到底怎么回事?” 话音还没落,八卦镜后头的二位大师又突然跳出来,那老和尚指着老何,下巴哆哆嗦嗦的,“你你你……怎么这么面熟……” 老道更是直接,他眼睛里一片混浊,看着老何,腿一软,就坐在地上,“祖……祖师爷……?” 他们门派里供奉的,不就是这老头的画像吗?! 他入派的时候还纳闷过,画像里的创派祖师怎么一点都没有仙风道骨的意思,倒是看起来像个街道退休干部的! 这都过去多少年了? 这老头怎么一点都没变? 入派的时候他师父就说,他们门派除了平日里除魔卫道之外,有个终极任务,就是守护这面八卦镜! 这八卦镜要一直冲着滨海区,不得有误…… 如今门派凋零,就剩他一个人,守着个八卦镜快要饿死了,这才扛着镜子下山。 怎么还没做几庄买卖,就碰上祖师爷了?! 老何看二人神色急剧变幻,怕他们当场心梗,赶忙朝二人摆摆手,“得了,这事我也不追究了,你们跟我这小孙女道个歉,快些离去吧,往后也不用受什么教义护什么八卦镜,我宣布你,今日彻底解放了!” 解放? 这听着跟被逐出师门了差不多啊! 但是一僧一道现在经历了刚才那阵乱象之后,话都不敢再多说一句。 二人互相搀扶着走到余芝跟前。 “有眼不识泰山,还望您原谅!” 余芝对他们倒是没啥不满的,毕竟谁看见一个瘦弱小姑娘几巴掌扇翻十几个壮汉,都会觉得这姑娘可能不是人。 “没事没事,职责所在嘛,我理解。”余芝觉得这话有点怪,又补充,“只是孟辉确实不是什么好人,二位师父以后选东家还是要擦亮些眼睛。” “哎哎!” “那我们……先走了,改日……”老道偷摸摸地看了一眼老何,“改日再来拜访祖师爷!” 老何非常和蔼地点点头,“改日再叙,今天还有些事情要解决。” 等那二人走了之后,院门又再次合上。 “何爷爷……到底怎么回事啊?” “小余啊,这些等会再说,外头的东西解决了,楼里的人还没解决呢。” 第五十八章 楼里的人…… 自从刚才院子里闹起来之后,楼里的人毫无声息,连脑袋都没有再探出来过。 院子北面孟家的那些黑衣保镖还是一动不动的,原本藏在耳房的孟辉,好像也没了动静。 “孟辉跑了!” 彭明从别墅里冲出来,指着院子南边,“我刚才看见他翻墙跑了!” 彭老师两腿还有些发软,刚刚那十几分钟算是把他的世界观都震碎了,他从小就看着他哥哥搞这些神神鬼鬼骗人的东西,一直对这些嗤之以鼻。 没想到啊,他哥和这些师傅们,不是一个工种。 不过彭老师还是比锦家那些人好一点,还有精力去看着孟辉,要不是刚才腿软了几下没站起来,他一定要去把孟辉揪住。 彭老师说完孟辉跑了,院子里的何大师冲他一挥手,“报警吧。” “……” 突然转换到正常世界,彭老师有点恍惚。 不过老何也没功夫跟他解释,只是仰着头冲着二楼喊了一声,“锦良知,还躲着呢?” “噗通” 二楼传来一声十分明显的响动,有人摔了一跤。 然后楼里一阵嘈杂,锦良知的轮椅被人抬着从楼梯下来,一路走到了楼前面的台阶上。 刚放下,锦岚也从屋子里跟出来。 这父女两个脸色虽然青里透白,但架子不能丢,绷着脸,盯着余芝的眼神更加阴毒。 锦良知抿着嘴,看了一眼那八卦镜。 硕大的铜制镜子,正中已经开了一条裂纹。 他冷笑一声,“祖师爷?那两个江湖骗子,是你们找来一起演戏的啊,接下来呢,要恐吓我了?” 余芝皱眉,有点疑惑,“恐吓?那些人,不是锦岚和孟辉找来的?怎么又成了恐吓你们了?” 锦良知眯着眼睛,“你们设了这么大一个局,到底想要做什么?谁派你们来的?” 余芝张张嘴没说出话来。 这人的神色,竟然和刚才她幻觉中那个矿头儿,如出一辙。 “孟勇栽在你手里了那是他蠢,你以为我会和他一样?被你们这些神棍吓唬几下就怂了。”锦良知脸上横肉一挤,目露凶光,“我在海城这么多年,什么没见过?!你们去打听打听,和我作对的下场,再掂量掂量?你们还有什么招式,尽管拿出来!” 他声色俱厉地说完,小院的门突然被推开。 “砰”地一声,铁门刚才变形的地方几乎要被甩断。 众人又扭头去看门外。 又是四个老头老太。 锦良知脸色霎时更黑,这就是新招式? 他转头看看,自家人都躲在他身后哆哆嗦嗦的不成样子,只有他女儿站在他身边。 牙齿一咬,静坐着等着那边出招。 “爷爷!林奶奶!”余芝心里一喜,“你们怎么来了!” 她刚高兴完,瞬间想起齐爷爷和林奶奶教育她,遇到什么事情千万不要自己逞能,脸色顿时一僵,悄悄朝着老何身后躲了躲。 不过还是没能躲过齐爷爷的眼神,“芝芝,你过来。” “啊……哦。” 余芝低头站在爷爷跟前,相当局促地踢了踢地面。 “站我后面来。” “啊?” 齐爷爷拉了她一把,余芝还没反应过来。 她再回头一看,发现林奶奶已经站到了院子正中,锦良知的面前。 “我只想要我应得的,”林招娣神色坦然,“我应得的。” 锦良知和锦大壮有些神似,尤其是现在这种恨不得亲手掐死她的神色。 当初她在坠井之前,看到锦大壮的最后一眼,就是这样。 不过她居然心里毫无波澜,没有恨也没有遗憾。 林招娣又重复了一遍,“我只要我应得的。” “应得的?呵,你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江湖骗子,你什么应得的?我看你是老糊涂了!”锦良知越喊声音越大,“来人!都给我出来!” 锦岚站在一边,给自己带的摄像师使了个眼色。 她心里憋着一股火,孟辉那个成事不足的,找的什么大师!丢下这一堆烂摊子之后人又跑了! 早知道她就直接按着自己的法子做了。 不过现在还不晚,她带着摄像师,就是为了把那帮老骗子怎么讹诈他们锦家的事情拍个完整。 那些媒体都是墙头草,只要她有了这种直接证据,她就不信余芝还能翻出什么浪来! “应得的?”她哼了一声,“想要钱就直接点。” 林招娣看了她一眼,默默回了一句,“你们是该给我钱。” 锦岚心头狂喜,这人居然就这么大喇喇地说出这种话来,讹诈没跑了! “你想要多少?”锦岚按耐住神色,又问她,“要多少你才能放过我们?” 林招娣有点不好意思的笑笑,“全部。” “……你胃口不小啊。” 锦良知脸色阴沉,嗤笑一声,“说到底还是想讹钱,你个老不死的做这种事也不怕折寿!” “还嘴硬呢。” 一直站在一边的老何突然开口:“你们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 锦良知一看见这个老头儿,嗓门更大:“棺材?什么棺材,你们这帮黑心肝的,敢这么污蔑我们锦家,就该在我祖宗的棺材前面跪上一年!” “哦?” 老何嘿然一笑,朝后看看。 原本还在余芝胳膊上的小槐,慢腾腾地,从她胳膊上爬下来,迈开小短腿,一步一步走到老何身边。 他扬起脖子,看着锦良知。 “呵,你们团伙还有这种小不点?老的老小的小,做事也不积德!”锦良知被这小孩盯的心里发毛,“我看你们死了都得下十八层地狱拔了舌头!” 小槐面无表情,小手一伸。 嘴里开始念念有词。 “又来这套是吧?”锦良知刚才还有些紧张,现在看见这模样顿时放下心来,“刚才那老道都用过了!怎么的?又有什么鼓风机要搬上来吗?做样子就做个像点的!” 他还在叫嚣,院子里已经开始起了浓雾。 刚刚已经升了不少的温度,突然又跟着浓雾降了下去。 锦良知心想这是什么冰柜开门的特效,刚要骂人,那浓雾之中……居然显出一个人形。 骨瘦如柴,佝偻着身子,只剩一双眼睛,还有些光彩。 那人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他,骷髅似的嘴巴一张一合,“你……还不……咳咳咳。” 那影子一阵剧烈的咳嗽,几乎要咳散架似的,一步一颠地从浓雾之中走出来,走到了锦良知的跟前。 “还不……还不认罪!” 白色浓雾逐渐散去,锦良知瞪着眼前那人的脸,嘴越长越大。 锦岚推了她爸一下,“干什么呢,别叫他们骗了!这都是障眼法!” 这是障眼法吗? 锦良知甚至能感觉到眼前这人身上的凉气。 最重要的是…… 这人和他们家族谱里头老祖宗的画像,像了个九成九! 除了瘦了一点之外,根本就是那画活过来了! “祖……祖……” 锦岚站得近,只看见她爸喉咙间咯咯作响,话也说不出来,她心里发凉,拉过她爸的轮椅就想后退。 没想到那个瘦骨嶙峋的人一把拽住了轮椅,弯下腰,附在锦良知耳边,说了一句话。 她听没听清,只看见她爸的脸色一瞬间变得灰白。 “爸!怎么了?!到底怎么了!”锦岚又要去拽那个轮椅,“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你……你……” 锦良知嘴歪眼斜已经说不出话来,他手指抖得厉害,指着那个怪人还在不停的打颤。 “来人啊!来人啊!打120!!” 锦家人又躲回了屋里,锦岚急得跺脚,只能自己去找手机。 “你这闺女,还成,”那个骷髅似的人形,声音像是石头在摩擦地面,“积点德吧,不然……” 它像是想到了什么痛苦的回忆,干枯的脸又皱成一团。 它闭上嘴,慢慢回过身。 “招娣,”它佝偻着,不敢看她,“这么些年,你还恨我吗?” 林招娣以为自己恨的。 一直以为了许多许多年。 但是如今凶手站在她面前,她竟然只是觉得茫然。 “恨吧。” 他拿着她的瓷瓶功成名就儿孙满堂,她就被压在井底,烂成一堆泥土。 只是现在看到他比泥土还不如的模样,她也没什么解气的感觉,只是觉得茫然,就像这飘荡了几百年的岁月一样。 恨吧。 她又小声说了一句。 眼前的锦大壮眼眶里滚出几行血水,“招娣!你就原谅我吧!我把瓷瓶还给你!把这些富贵还给你……你能不能跟大人们说说情,我不想再受那些罪了啊呜呜呜呜多少年了你救救我……你救救我吧……” 救救他? 当初也是这个男人,哭丧着脸叫她救救他。 【女人哪里能做这个?你这副样子叫别人看到了要笑话的!】 【你一个女人在家里相夫教子才是正事!女人进窑,那是晦气!】 【你做的什么东西?!你看看你有女人样吗?你怎么可能比的过那些师傅,那可都是男人!】 【招娣你救救我……反正你做的这些东西也不敢拿出去,你给我,我去应付一下那些当官的,就还给你!】 【呵,要不说女人见识短浅。行了,以后你的瓷器我都包了,你跟着我,我给你一口饭吃。】 【一个女人,不该有这么大的野心。你去井底下好好冷静冷静吧!】 “你救救我……啊!!!” 院子里满是绝望的哀嚎声。 第五十九章 林招娣面无表情地看着地上那个人形痛苦的扭曲成一团。 时辰已到,他又要开始受刑。 “救救我……招娣!救救我……” 那人形扭曲了不到一分钟,浓雾又起。 这次的浓雾形状不散,竟像是两个拖着锁链的人。 他们动作僵硬地朝着浓雾之外拜了一拜,之后便慢慢朝着地上的锦大壮走去。 越近一步,它的喊声就越惨一分。 锦家人都已经捂紧了耳朵,就连余芝都有些害怕地朝着齐爷爷身后躲了躲。 只有林招娣面无表情。 她好像确实在等这一刻,坏人遭了报应,她的冤屈被人洗刷。 但是直到浓雾散尽,地上什么都没有了,她都还是呆呆的望着那块地面。 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依旧没能找全自己的灵魂。 “你们把我爸爸怎么了!” 锦岚一声尖叫,打破了院子里凝滞的空气。 她连滚带爬地到了锦良知的轮椅前头,此刻的锦良知面容呆滞,看起来神志已经不清醒了。 “爸!” 她爸平时血压就高,受不得惊吓,今天这么一通折腾…… “都是你!你搞的什么把戏!” 锦岚站起来就要去抓林招娣的领子,还没跑两步,衣服突然被抓住。 “别……” 锦良知挣扎着,抓住了锦岚的衣角。 他艰难的摇摇头。 这事情发展到现在已经不可控制了。 自从在电视台被打破了那只宝瓶开始,不知道那些媒体是从哪知道的消息,竟然把他们家族的事情扒的干干净净,细致到几十年前他收购那些小瓷器厂中间的猫腻也被公之于众。 上头已经注意到了他,有人给他透消息,巡察组马上就要来了。 上回在家里开发布会,是他想在媒体上做最后一次挣扎。 但是适得其反。 海城的媒体这些年对他颇有不满,集中到了一处竟然就这么爆发。 这次想着要抓住余芝那丫头,和他一起再上一回电视台做澄清,没想到…… “刚才那个……是祖宗……”他已经口齿不清,“回,回……” “爸!你疯了吧!什么祖宗?!” 一开始那东西出来的时候,他也不信,无非又是什么障眼法。 结果那人附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 那是他们家族的秘密,这一辈里,只有他知道。 “别……” 锦良知挣扎着最后阻拦了一次,眼前一黑,这回是真的昏了过去。 锦岚咬着牙扶正了她爸,又回头瞪了一眼林招娣,“还傻站着干什么!快点抬出去啊送医院啊!” 锦家剩下的人这才反应过来,七手八脚的抬着锦良知冲出了小院子。 余芝看了一眼林奶奶。 林奶奶冲她轻轻摇了摇头。 “不要拦。”她冲余芝笑笑,“结束了。” 锦家的人呼啦啦地撤离了小院。 彭明也跟着跑了出来,“糟了糟了,我师父也晕过去了!” 余芝又帮着他把彭高升送上车。 折腾了一通,这院子里除了地上躺着的孟家保镖,就只剩养老院的人了。 小槐熟门熟路地爬上了老何的胳膊,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一根奶酪棒,仔细包开包装,塞进嘴里,相当忘我的吃起来。 余芝可没他这么淡定。 刚才发生的事情太多,她的脑子还是有点懵。 站在原地看着小槐一口一口地把奶酪棒吃完了,她才稍稍清楚了些。 “林奶奶!” 林招娣现在的表情看起来和平日里没什么区别,但是仔细,似乎多了一点点释然。 余芝形容不出来。 她现在连开口都不知道怎么开。 这么多年了,他们都以为林奶奶的执念,就是能看到恶人下场凄惨。 但是现在,什么都没有发生。 养老院里的人越来越少,而林奶奶这个待了最久的人,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没事,回去吧。” 林招娣笑得舒展,第一个朝外走了。 老何带着小槐第二个走,马爷被小槐的奶酪棒吸引,拽着冯爷爷一道跟着跑了。 “芝芝?” “啊?” 齐爷爷冲她招手,像是发现了什么大秘密,“你来你来!” 她赶紧冲到院门,跟齐爷爷挤在一处,“怎么了怎么了?” “你看。” 院子外头的小路上,养老院众人正朝着外头大路走。 余芝一脸疑惑地抬头,“什么?” “你看林大姐,”齐爷爷笑呵呵地指着,“走在第一个呢。” “啊?” “芝芝你不知道,林大姐在院里,是最腼腆的一个,平日里话也不敢高声说,做事也不敢太出格,你叫她走第一个,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余芝挠挠头,“所以呢?” 齐爷爷笑得高深莫测,“所以,是好事啊!走吧,这地方风水不好,不要多待。” “风水?” 余芝赶忙跟上齐爷爷的步伐,“刚才那些东西到底是什么?我刚刚好像看到一个书生打扮的人呢,好像还被扔进矿洞里去了!” 齐爷爷脚步一顿。 不过只有很短暂几秒钟,他又恢复了笑眯眯的模样,“芝芝,你看见的,那就是老何。” “哦……我猜就是何爷爷,那院子的那些东西呢?那些又黑又白的,是什么?” “你看见那场大雨了吗?”齐爷爷指指小路对面的山丘,“你看,那里就是曾经的矿山。” 那边的山丘已经覆盖上了一层绿色,看不出原来的形状。 “老何为了救矿底的工人,也跟着埋在了地下。人死的太多,这地方啊就一直出怪事。有些人呢,心里有鬼,就悄悄地重金请了高人,做了封印。” 余芝眼睛瞪大,“他们……也太恶毒了!” “是啊,人心啊,”齐爷爷又指指小山丘的前面,“不过后来事情压不住了,牵扯出一串的责任人,朝廷把他们在矿山的前头斩了脑袋,这事也算告一段落。只是那山的封印无人能解,这恶人们的魂魄也被锁在了此地。” “一开始进来的,那是恶人?”余芝已经有些明白,“后来把那些东西撕碎了,那是工人?” “是啊。”齐爷爷有点感慨,“这些年,老何前前后后的,不知道做了多少事,好几次深夜回来差点魂飞魄散。” 余芝默默跟在爷爷身边。 在养老院里,她和何爷爷的接触不算多,他总是远远的站着,像是有心事。 “所以,今天这里的事情,是何爷爷计划好的吗?”余芝忽然想起那个八卦镜来,“那个什么门派……” “嘿,老何在山坡对面的一个小山上面埋了块八卦镜,但是那镜子个头太大,他怕有人偷了,就叫人在那守着。”齐爷爷越说越可乐,“谁知道那人会错了意,竟然以为老何是什么室外高人,是要开宗立派的。” 余芝千想万想也没想到那个老道的“祖师爷”是这么一回事…… “老何觉得就一个八卦镜能开什么派,谁知道那人还真是有点忽悠的本事,拉拉扯扯的真搞出一个小门派来!” 小路越走越远,离那矿山也越来越远。 “这些年时机一直不成熟,老何还在犹豫什么时候动手去破了那封印,谁知道打打凑凑的,那门派的最后一个弟子居然把八卦镜背下山来了,再不行动就来不及了。择日不如撞日,老何就先我们一步赶过来,破了封印。” 余芝还在回忆那院子里的人影。 年轻书生的一腔热血,在这漫长又满是冰刺的岁月里,依旧滚烫。 何忧生……他竟是一直都没有忘记过去么。 那他留在世间不入轮回是做什么? 就是为了解除封印吗? 那如今…… 封印已经解除,那些被压在暗无天日矿洞里的穷苦人也终于解脱。 他为什么还不入轮回? “那锦大壮,也是何爷爷找来的吗?”余芝小声问,“林奶奶怎么看着不是很高兴?” “这倒不是……” “哎你们快点啊!” 小路已然走到了尽头,马爷搭着一棵大树,正在和心里那个“要不要低头吃口草”的念头作斗争。 看见余芝,赶紧招呼她,转移注意力,“快点快点,发车了。” 齐爷爷冲余芝眨了眨眼睛,拉着她小跑到马爷身边。 养老院众人围在一处,马爷站在最前头,伸展了一下腰肢,又化作了原型。 “坐好!” 马爷的声音还没落,养老院就到了。 他伸展伸展腿,哼了一声,很是没有跑够。 不过在外头的时间太久了对他们也不好,一回养老院,众人的脸色又好上几分。 不过林奶奶一回来就把自己关进了屋子,老何也带着小槐回屋里去了。 余芝继续凑在齐爷爷身边,“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我也不知道了,”齐爷爷配合她,也压低了声音跟她嘀咕,“我要是知道,林大姐要该投胎去了。” “也是……”余芝摸摸下巴,“爷爷,我去医院看看彭爷爷,礼服的事情还没说清呢。” 齐爷爷递给她一只小苹果,笑眯眯地跟她说:“去吧,礼服那事不是老何弄的,是该去问问清楚。” 余芝拿着苹果,告别了爷爷,这才出门。 眼看天已经擦黑,她正要拿电话给彭老师打一个,正巧有个电话进来。 “余女士?天呐!你终于接电话了!”对面的乔记者声音瞬间拔高,“锦良知怎么了?啊?他怎么突然发了声明把所有的事情都说了?!” “啊?” “我这专题还没做呢,他怎么了?被你绑架了吗……”乔宁心痛到无法呼吸,“余女士,我明天过来找您,请您务必留出一段时间给我。我专题名字也改改,咱们挖掘一下锦良知突然发现良知的心路历程吧!” “……” “您没空?我知道现在肯定有很多媒体在接触您,但是余女士,专题采访是我先约的吧?再来,我们节目组一向舍得下本钱,别的媒体出多少,我们double!” “我没……” “没时间?好的,我懂了,我写好了东西给您过目行吗?”乔记者都快哭出来了,“余女士,您就看一眼成吗?” 余芝被他这么一通说下来,连拒绝都有点不好意思,“行吧……” 第六十章 好不容易挂了电话,余芝这才用空上网去看新闻。 现在本地媒体已经被这件事刷了屏,连带着微博也上了热搜。 【锦家人设崩塌】 “……” 余芝打开那条热搜仔细看看。 锦良知居然把那只宝瓶的来历说得清清楚楚,说了当初他们家祖宗是怎么抢走林奶奶的宝瓶,并且把她害死的。 还说了这些年为了扩大影响力,做了许多不合规的事,一桩桩一件件写得明明白白。 要不是知道养老院爷爷奶奶都已经回家了,余芝是真的觉得有人站在锦良知身边把刀架在他脖子上写的…… 这热搜的位置攀升的越来越高,讨论的人也越来越多。 【我早就说了他们家迟早翻车!】 【我亲戚家的瓷器厂,当初就是被他们逼到破产然后被低价收购的,终于是恶有恶报!】 【传家宝居然是抢了别人的,真是笑话。】 大部分都是拍手叫好的,等着要看锦家下场的。 这些年锦良知用着下作手段迅速扩张,业内人士早就苦不堪言,海城这行业眼看就要被他们一家毁了。 但其实在看到这个热搜之前,余芝还觉得锦良知不会就这么认输。 这个时候突然发文自首…… 锦良知……是被下午的事情吓到了? 她确实看见那个骷髅似的人影附在锦良知耳朵说了些什么。 几句话就能叫这个野心勃勃的锦良知突然转性? 她还要再往下翻看看,手机里突然又打来一个电话。 “什么?”余芝一听,险些噎住,“在哪不见的?” 彭明的声音听起来相当焦急,“在医院啊!唉,正要做检查呢,我就去交了个费,回来师父就不见了……刚才查监控,他是趁着护士不注意,从后门溜了。” “彭爷爷身体呢?” “身体倒是没什么事,但是记性越来越差,”彭明语气里全是懊悔,“前一阵医生说他有老年痴呆的前兆,唉,我该早点上心的。” 余芝也跟着焦急起来,“那他能去哪啊?后面的监控查了吗?” “正查着呢,我叫人一起找了,他没去找你吧?”彭明越说越急,“之前一直朝着要去看你的礼服,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的,和锦家搭上了,之后事情你都知道了,老爷子这几年脾气越变越差,道理根本说不通!” “需要我做什么吗?” “小余,能不能拜托你回学校礼堂看看?我跟他第一次提起你的礼服,就是在那里,我怕他迷迷糊糊的会去那里找!” “我明白。” 余芝收起手机就朝学校赶。 养老院离她们学校不远,等急匆匆赶到学校礼堂的时候,天还没黑。 礼堂大门没关,她进去找了一圈,除了几个正在收拾道具的学弟,什么都没看见。 “彭老师,这里没有啊,你那边怎么样?” “还在查监控,”彭明又叹了口气,“还没什么进展。” 余芝正要说话,听筒里又传来个神神叨叨的声音,【不一般啊!不一般啊!阴间!去阴间了!】 “……啊?” “没事没事,对不起啊,这是我哥,”彭老师手忙脚乱的抢回电话,“就是上回那个……那个拜托过你的彭大师,他一直没怎么恢复好,你别在意,唉,真是对不起。” 彭老师越说心里越愧疚,自家哥哥被苏校长弄去想吓唬余同学,自己师父又锦家掺和在一起想要污蔑余同学,这么一想,他连请求余同学继续帮忙找人的话都说不出口了,只能匆匆挂了电话。 余芝挂了电话这才想起来…… 彭大师?好像是上回在学校里,被苏校长请去要给她驱魔的。 要说彭老师也挺不容易的,哥哥这样,师父也开始不正常……等等。 她心里有点奇怪的预感,收了手机又开始往养老院赶。 天已经黑了,养老院门口的路灯刚刚亮起。 彭高升就站在那灯下头,仰着头在看那盏路灯。 他好像忘记了很多事情,只是模模糊糊的记得,要去找一件衣服,送给一个人。 他是有点后悔的。 和那个人见最后一面的时候,没有告诉他,看到那人穿了那样的一身衣服,他其实很开心的,只是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表达,所以慌乱之中跑出门去了。 他很开心那个人终于有了要过自己日子的想法。 但是他没想到那是永别。 人人都说洋鬼子的大、炮把那个人炸死了,但是还没见到尸体之前,他一概不信的。 他学着他的样子,收养了两个孩子,传授技艺。 只要他坚持的够久,他的作品够出名,天涯海角的,那个人总会看见。 要是那人知道了他这么努力,拼了命的在维护这门手艺,一高兴,就会来回来找他的吧? 可是这么久了,还是没有。 或许他努力错了方向,那人做了一辈子的绣工,当了一辈子的裁缝,可能也厌倦了。 所以才躲着不愿意认他,也不愿意见他。 彭高升脸颊一片冰凉,他目光移向那棵巨大的槐树,树叶被路灯染的斑驳,摩擦着散出一些……让他熟悉的气味来。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走到这里来了。 混混沌沌的,刚刚发生的事他都忘了个干净。 “彭爷爷!” 他扭过头去,看见树底下站着个面熟的小女孩,他胡乱抹了一把脸颊,冲她笑笑,“小姑娘有事吗?” 余芝脚步一顿。 “爷爷,您不记得我了?”她指着自己的脸,“我们下午还在一块呢。” “是吗?” 彭高升的神色有些慌张,余芝心里越来越沉。 彭爷爷的病情发展的这么快,不知道还记不记得彭明。 “爷爷,我叫你家里人来接你好吗?”余芝拿出手机就要打,“您稍等一会。” “慢着。”彭高升忽然叫住她,“小姑娘,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六十多的男人啊?头发么梳得很板正的,总是穿着灰扑扑的衣服,偶尔还会带一副老花镜……大概,大概在附近出现过的吧,我能感受到,能感受到的。” 他描述的……这不是冯爷爷吗? 余芝知道彭高升之前就是因为冯爷爷做的那件礼服,一直吵着要见冯爷爷,可冯爷爷见了他之后,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啊? 还有一点她很疑惑,“这地方……是您自己找来的吗?” 老头儿默默地点了个头。 余芝还想再问问是怎么找来的,突然背后响起“吱呀”一声。 她一转头,就看见冯爷爷,站在养老院的台阶之上,笑眯眯地朝他们招手,“先进来吧。” “哎!” 彭高升答应的干脆,他绕过余芝,几步就上了台阶,丝毫没有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巨大建筑发出半点疑惑。 那冯爷爷也像是早就料到了似的等在那,等着彭高升上了台阶之后,他又跟余芝招手:“小余,你也来。” 她紧跟着进了小院。 院里只有马爷在靠着树蹭痒痒,别的人倒是都没看到。 冯爷爷领着他们俩,默默穿过小院,进到了最东头的一间屋子。 这是冯知源的房间。 跨过那扇小木门,里头豁然开朗。 正冲着大门是个直接到顶的衣服架子,冯爷爷这些年自己打发时间做的衣裳全在上头挂着,满满当当挂满了整面墙,打眼看去得有几百件精致至极的衣裳。 从短打到礼服,从旗袍到西装,各式各样的衣服琳琅满目。 “师父。” 彭高升仰着脖子,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 他愣了一会儿,然后从随身的布袋子拿出一叠东西。 这东西他带了许久,他一直怕自己忘了。 还好,被送去医院的时候,他紧紧抓着,不至于被落下。 他轻轻抖开,那是一套戏服。 月白的底子,金线的图案,龙凤缠绕,好不气派。 “您做了一辈子衣裳,都是给宫里的贵人穿的,”彭高升已经混浊的眼睛里露出一股格格不入的天真,“再后来,也偶尔给我们兄弟做几件衣裳。您这一辈子,就给自己做了那么一件衣裳,到死,也没穿上。” 他师父心底里,其实不喜欢做衣裳,喜欢唱戏,不过师父不敢说。 这唱戏的行当在他们那时候,那是下九流。 他师父一个宫里都排得上名号的裁缝,不能去做那个,会叫人耻笑叫祖宗蒙羞。 “您试试?”彭高升笑得像个孩子,“我按着我记忆里头您穿的那个自己做的,您也试试我的手艺?” 屋子里一片寂静。 余芝眼眶酸胀,她站在门边,看着冯爷爷眼神有些呆滞地看着戏服,满是老茧的手,小心翼翼地抚上了那上头的金线。 “小升子,你长进了。” 冯知源抬起头,看着彭高升,“长进了不少呢。” 被夸奖了的彭高升笑得更是见牙不见眼,“我就说我以后得比老三出息吧,快试试。” 冯知源笑呵呵的,又将那戏服上下仔细看了好久。 他低着头,身影已经有些佝偻,“你不嫌师父?” “师父,您说的哪里话。” 冯知源还是低着头。 他生于乱世,无父无母的艰难长大,到处都要赔笑脸。贵人们脾气大,他为人又木讷总是处处受气,于是觉得这天地间这般孤独,他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活得也没什么意思。 直到捡了两个孤儿。 他把他们当自己的孩子养,渐渐的,孩子长大了,会跟他说些体己话了,他又觉得不那么孤独了,他老冯也算是有了家人。 这叫他心底藏着的那些念想,又开始冒出头来。 别人会笑话,他的家人,总能理解他的吧? 于是冯知源偷偷地给自己做了一件戏服,那日正是衣服做好的日子,他按耐不住,想试一试。 就这么巧,碰上彭高升回家。 小孩儿看了一眼,之后就一脸惊恐地跑出去了。 冯知源呆呆地站在原地,好像这天地之间,又只剩了他一个人。 总是这般孤独。 “师父?” 他回过神来,木愣愣地抬起头,“小升子,你不嫌我?” “我把您当父亲,”彭高升说得异常郑重,“当家人,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第六十一章 “是么?” 冯知源摸着那戏服,又笑起来,“那很好,很好。” 他笑着笑着,整个人的影子都开始变淡起来。 余芝心里一紧。 彭爷爷进来的时候,她就有这种预感,可真到了这种时候,她还是迅速红了眼眶。 “小余,这段日子我很开心,”冯知源眼神都清朗起来,“这里像个家,真正意义上的家。” “爷爷……” “你别难过,爷爷永远和你在一起。” 冯知源说罢这话,又一次握住了彭高升的手,“小升子,今日我先走一步,和你做一世师徒,我很高兴,咱们下辈子有缘再见。” 余芝想开口叫住他,想叫别的爷爷奶奶也来送送。 冯爷爷像是知晓她的心思,笑眯眯地冲她摇摇头,然后跟着房里不知道哪里来的风,晃了一下,就整个消失在空气中。 连带着屋子里的各式衣服,还有彭爷爷手里的戏服,全部化成了烟气。 余芝愣愣地看着眼前突然变得空荡荡的屋子。 冯爷爷所有的痕迹都跟着他一起消失了。 她知道该为他高兴,只是心里那股酸涩的劲头总也止不住。 不知道他下辈子,会托生在什么人家。 会不会有他死了都放不下的家人。 “总是没有战乱了,”彭高升忽然喃喃说道,“现在的世道,当个石头,都比从前很好啊。” “彭爷爷……”余芝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先给彭老师报个平安吧。” 彭明现在应该还在满世界的找人,而且这小院,彭爷爷长时间待着也不大好。 “我们先出去吧?” 她话音刚落,院子突然消失。 刚才的屋子木门衣服架子,居然顷刻之间消失的干干净净。 他们两个就站在大槐树的底下,面面相觑。 “……” 余芝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跟彭爷爷解释这事。 不过面前的老头儿看起来一点都不疑惑,他只是皱眉看着余芝,“谁家小孩儿?怎么这么晚还不回家去?” “爷爷?刚才我们……” “刚才什么?” 彭高升抬头想了想,刚才好像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他竟然想不起来了。 只记得还有些功课没有完成。 他答应了师父要好好学习刺绣,现在半夜还在外头晃悠,要是哪一天师父回来了刚好碰见,他根本没法交代。 “我要回去了,”彭高升又看了一眼余芝,“你个小女孩这么晚了还在这里,不安全你知不知道?外头现在乱的很,你跟着我,我把你送回家去。” 余芝张嘴,想跟他解释,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好,那爷爷您先送我回去吧。” 她报上了医院的地址,老头儿懵懵懂懂,顺着大路就这么一路看路标一路朝医院走。 走到医院的时候,正巧碰见站在医院门口四处张望的彭明。 “彭老师!” “师父!” 彭明眼泪都快出来了,一路小跑到彭高升的身边,一把抱住老头儿的胳膊,话都快说不出来了。 “哭啥,饿了?” “……师父你去哪了啊!” 彭高升抬头想想,“送人。” “谁?” “忘了。” “……行了,赶紧跟我回去吧。”彭明拉过他师父,又回头跟余芝道谢,“余同学,我都不知道怎么感谢你……这样,这周末,这周末我请你和你的爷爷奶奶们一起出去玩玩,看看我师父的学校,怎么样?” 余芝推辞的话到了嘴边,看见彭明一脸期待的表情,还是点头,“好,那我回去问问我爷爷奶奶。” “太好了!那我到时候再问你!” 余芝点点头。 然后目送这两父子手拉手的回了医院。 等那边人影消失了,她才突然回想起来,今天她是想来问问礼服的事情的啊! 不过看着彭爷爷的样子,这件事情,恐怕她永远也不会知道真相了。 只是因为锦家的威胁么?老头儿看起来也不怎么拿锦家当回事。 那又为了什么…… 是为了逼着冯爷爷出来? 余芝想七想八的朝回走,口袋里的黑卡又滴滴响了两声。 【冯知源已归地府,他留下的东西作为最后的奖励,已经发放。】 她撇撇嘴。 范大人向来喜欢做谜语人,这些东西还是得靠她自己猜。 她掉转方向,朝路边的精品店走去。 这种装修的看起来有些时代感的地方,会不会有什么十字绣之类的……? 话说她的手一直笨的可以,不会从现在开始她也要继承冯爷爷一丢丢的功力,成为刺绣大师了吧?! 但是一回想起柳奶奶的歌喉,她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回到养老院的时候,正好闻到一阵饭香。 她一探头,就看见小院子中间的石桌上,果然摆满了一桌菜。 这已经成了他们的传统。 “老冯跟你说什么了吗?” 齐爷爷端着荷叶鸡,正要往桌子中间放。 她想了想,才开口:“没说什么,就说……这里像个家,他很满足。” 这里确实像个家,余芝她在礼堂里,冯爷爷给她送衣服的时候,她就有这种感觉了。 她坐好,又想起彭老师的邀约,“爷爷奶奶,过几天彭老师约我们去他师父的新学校看看,你们想去吗?” 林奶奶笑容淡淡的,看起来兴致不高。 余芝知道她这两天心里肯定不舒服,那么长久的恨意都算不上是她的执念,这还要再试多少回才能行…… “奶奶,去吧去吧,出去散散心?”余芝又转头去看小槐,“哎,那里据说可好玩了,有好多玩具,比摇摇车还刺激。” 小槐还在咬奶酪棒,这东西即使烧过了也还是香的离谱,他这几天已经吃了不知道多少根了,总觉得要是能一直待在这,能一直吃这个东西也不赖。 “摇摇车不刺激。”他瘪嘴,“我想要这个!” “没问题!只要你去,我再给你买一百个!” 余芝看小槐已经被奶酪棒冲昏头脑,可以随意指挥,又把目光转向何爷爷,“您去吗?去吧去吧,玩玩?” 老何笑呵呵地点头。 她又去看齐爷爷,老头儿还没等她说话,就指着菜教育她,“先吃饭,吃饱了我就去,你看你瘦的。” 眼看着爷爷奶奶都答应了,她才乖乖低头去吃饭。 最近的养老院,气氛一直不大好,要是这次出去能叫他们散散心,那还真是托了彭老师的福。 一直到周末,她都待在学校里写作业。 被她拍飞的那个男生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没人告诉她。 确切的说是学校里现在没人敢跟她搭话,萌萌和一春都在实习,忙得根本没空管学校里的八卦,她们俩根本不知道这事。 那位乔记者倒是不知道从哪听说了这事,在写的关于锦家的新闻上又加了这么一条关于她见义勇为的消息。 “余女士,你看行吗?” 这段时间的媒体都在疯狂挖掘锦家的事情,已经没人注意她了,她一看乔记者的用词,赶忙叫停,“别,别写任何关于我的事情。还有,锦家的事情其实我也一知半解,你写的好多东西我也不清楚是不是……” “嗐,基于现实的合理想象嘛,余女士你放心吧,这专题做出来一定能上头条!” “行吧……随您,别带我就行。” 乔记者乐呵呵地答应,余芝也总算松了一口气。 周末之前,她总算是把落下的功课都补上了。 周六一大早,跟要准备领着孩子们春游的幼儿园老师一样,她带了一大包吃的玩的东西,早早就等在了养老院门口。 林奶奶先出来,一瞧见她这样子,马上就笑了,“小余,哪里用的到这么多东西。” “嘿,吃嘛,我们就当去郊游了。” 爷爷奶奶们陆续出来,彭老师的车也到了。 彭明一看见余芝,简直就像是见了亲人,无比热情地鞠了个躬,然后打开车门,恭恭敬敬地请各位家人上车。 等到了郊区学校的时候,又赶紧第一个下车,拉开车门,站的笔直等待各位家人检阅。 彭高升的学校规模不小,迎面就是个占地颇大的广场。 广场正中央,立着一尊雕像。 “这是……老冯?”林奶奶仔细看看,“好像还真是他。” “是是是,你看他口袋里那眼镜,真是活灵活现!” “立在正中央,讲究!” 彭明赶忙跟上,“那是相当讲究,我师父说这是我们祖师爷,每天见了都得问上一声好,还让我每天提醒他一遍他要亲自来给这铜像擦灰……哎您几位这边请!” 余芝跟在队伍最后头,仰头看了看那尊雕像。 那雕像好像是笑了下,拘谨的模样,和冯爷爷如出一辙。 不过也有可能是她眼花。 余芝背紧背包,赶忙跟上队伍。 这间学校看得出是下了功夫置办的,各个区域的划分设置都相当精致,环境又特别好,走在里头感觉肺都清洗了一遍。 爷爷奶奶们边走边看,有时候停下来去路边看看花看看石头,表情也都一个个的生动起来。 看来这趟没白来。 正走到一处空地,他们一同停了下来。 空地上一群十来岁的小孩儿,正排着队列跟在老师后头走正步,像极了一队一队软乎乎的小鸭子。 余芝凑到小槐身边,“看见了吗?再过几年,你也该去上学了,嗯……其实你现在就可以报些兴趣班,学学街舞啊什么的,我跟你说……” 小槐的奶酪棒正吃到一半,险些噎住。 他翻着大眼睛去瞪余芝,那神色跟被催着做作业的她家小妹妹一模一样! 余芝忍不住要笑出声来,一边的林奶奶看着有趣,也帮腔,“这个年纪也不小了,我们烧瓷的,也都是这个年纪开始学习了,要不您跟着我练练?” 小槐这下更是生气,一头躲进老何的胳膊里,只露个大家个愤怒的后脑勺。 众人笑闹了一阵,余芝突然想起件事来。 “哎哎!对了,咱们那一排铺子里,还真有个卖瓷器的店,要不咱们去看看?”余芝眨眨眼睛,心里陡然升起一股豪气,“顺带去看看我们的豪宅装修的怎么样了!” 第六十二章 何爷爷突然问:“那孟辉找着了么?” “还没,听彭老师说警察还在搜补,应该快了吧?”余芝转念一想,“海城他应该是跑不出去了,他会不会再回去看一眼他曾经的黄金商铺。” 孟大少拍着胸脯说自己有一排铺子有本事就买来下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谁知道现在这位大少自己作孽作成这样了呢。 马爷朝前一凑,“逮住他有奖金吗?” “奖金拿了你能用吗还奖金,”老何笑着推了他一把,“这人还没捉住,小余出入还是要当心些。” “我知道啦。” 余芝举手保证不再自己做决定随意去赴约之后,爷爷奶奶才放过她。 “哎?彭老师怎么不见彭爷爷呢,要不叫彭爷爷跟我们一块去?” 彭明擦擦额头的汗,笑得有点无奈,“算了,他恐怕不记得你们了,现在杂事几乎都忘了,只记得自己的手艺了。” 余芝忽然想起那天在路灯底下的彭高升来。 他在广场上建了那么一尊铜像,那个仰望的角度,也是在提醒自己不要忘记吧。 “这样也好,”彭明脸上倒是没什么难过的表情,“师父这几年情绪一直不对劲,现在反倒是高兴多了,昨天量血压都正常了不少。他啊,就在这学校里教教手艺,要比往日都快乐。” “这倒是。”林奶奶忽然出声,“这辈子要是能一直做自己喜欢的事,也值了。” “说完了吗说完了吗?”马爷很着急,“我们出去吧!去你那个什么什么宅去!” 马爷说罢就一马当先地朝外走,这地方树啊草的太多了,绿油油的,看得他饥肠辘辘,又不好意思低头就闻,憋的那是相当难受。 彭明还想说点什么,看见马爷这样也笑呵呵地招呼,“行,那我送你们去。” “好!走啊!” 彭老师把他们送到商铺就离开了,刚刚开学,学校事情还多,就不留下了。 余芝接棒当起导游来。 “瞧!” 瞧这一排看着就气质不凡的店铺,瞧这门前车来车往的热闹场面,瞧这地方寸土寸金的地理位置。 “咱们的!”余芝小手一挥,“爷爷奶奶,你们正前方的,就是我和孟大少口头签订买卖协议的瓷器店,相当的有纪念意义啊!” 她噔噔噔地跑到店门口,指着门前的玻璃门,“就是这个门!要不是它遮挡了我的视线,我就不可能不小心打碎了锦小姐的瓶子,要不是锦小姐的瓶子,我也不可能就这么容易地能买下这排铺子!爷爷奶奶,咱们现在的,以后的幸福生活,都要感谢这个门!” “好!” 马爷又是一马当先地开始鼓掌,林奶奶脸色也好看了不少,笑眯眯地也跟着拍手。 那边齐爷爷弯着嘴角,瞧着余芝的眼睛亮晶晶的,都是骄傲。 余芝这段时间老觉得齐爷爷和原来不一样了。 最开始接触到养老院的时候,齐爷爷连话都说不利索,这也过了没多久,竟然讲道理讲的比她还溜。 她记得顾爷爷跟她说过,齐爷爷是犯了天大的罪过,所以魂魄被剥夺的最多,要轮到他投胎还不知道猴年马月呢…… “小余?”老何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发什么呆呢?” “啊!没有没有,有点感慨。”余芝赶忙回神,“咱们进去参观参观吧?我记得孟辉说这里都是大师作品呢,林奶奶你帮我们鉴赏鉴赏!” 她笑嘻嘻地推开玻璃大门,带着夕阳红旅游团安安静静地走进店里。 前台还是那两个前台。 一看见余芝,其中一个小姑娘立马站起来,“你是……余小姐吧?!哎呀,好久没见,你气色怎么变这么好!” “你还记得我啊?”余芝指指身后,“我带我爷爷奶奶来看看。” “好,正巧今天有个体验活动,”小姑娘带着他们朝后走,“您带爷爷奶奶也试试?” 余芝从前没来过店铺后面,没想到这后面还有这么大一块区域。 玻璃门后头的空地被布置的像个颇有艺术品位的工厂,空地中央设置了几个制陶的工位来,空地最后方是个专门摆放作品的巨大展示架。 正碰上几个家长,带着孩子在体验,小孩儿们一个个都玩的脸上手上都是陶土,小花猫似的。 “小槐!” 余芝拉着林奶奶,带了一个空闲的长桌前头,“奶奶,您来给我们展示展示吧?今天难得出来玩,叫爷爷们一人捏一个带回去,您帮他们烧一烧?” 她记得林奶奶的屋子里有个小小的瓷窑。 林招娣低头看着桌子上的陶土,工具,眼神异常温柔,“好。” 马爷第一个上来,占了一个位子,“我先来我先来,老早我就想试试了。” 齐爷爷站在马爷旁边,笑呵呵地看着他把那些陶土捏出个相当鬼畜的形状来。 “小槐!快来!” 小槐躲在老何身后,越喊躲得越厉害。 余芝指着旁边桌子上的小女孩,“你看看人家!捏的有模有样!” 小槐皱着眉头,像是在思考这种突如其来的压迫感是什么回事,他为什么要在这里受这种惩罚…… “呀,妈妈你快看!” 隔壁桌的小女孩听到了这边的动静,小小惊呼了一声,“妈妈,你看那个奶奶,她捏的瓶子好漂亮啊!” 余芝正跟小槐闹呢,老何也跟着起哄,那边齐爷爷和马爷正在研究怎么把那坨陶土立起来,谁都没注意到林奶奶的手里,已经捏出了个线条完美的净瓶。 那小女孩拉着妈妈凑过来,眼巴巴地看着那只瓶子,“奶奶,您是大师吗?” 林招娣有点不好意思,下意识地想藏起那只瓶子,“不不,我就瞎玩的。” “阿姨您还谦虚什么呀,”那位妈妈眼睛也直了,“我就是教这个的专业老师,您这手艺,比我们教科书上的还要好……冒昧问您一下,这瓶子,您卖吗?” 林招娣忽然愣住。 她小声问:“你也是女子,可以做这个吗?” 那位妈妈的目光终于从瓶子上移开,她有点疑惑,“为什么不可以?” “女人……终究是比不过……” “阿姨,您那都是老思想了,”妈妈还是笑眯眯的,拉过小女孩的手,“我当初上学的时候就是我们专业第一名,如今是我们学校老师里的第一名,女人怎么了?我做的比那些男老师强多了。” 林招娣愣愣的。 “阿姨,连我都比他们强,您就更别说了,阿姨,我敢说,只要您愿意,您要比那些男人强上百倍!”她指着那只瓶子,“就这只瓶子的形状,阿姨,没几个男人能捏出来。” “是么……” 她低头看着手里的瓶子。 这些陶土,陪了她几百年,比什么都要长久。 是她自己蠢了。 这些道理,竟然几百年都没有想通。 手里的陶土,已经明明白白得告诉过她成千上万遍了。 若是她不行,锦大壮又怎会求她去做个抢手,若是她不行,锦大壮又怎么可能拿着她的作品一路平步青云。 “我思想是老了啊。”林招娣又笑起来,“现在明白也不晚,不晚。” “阿姨,您说什么?” 林招娣终于坐直了身子,她大大方方地抬头冲着那位妈妈笑,“我这瓶子做着玩的,你若喜欢,我就送你了。” “真的?!” 那妈妈脸上的惊喜不加掩饰,千恩万谢地接过瓶子,桌子前头站着的小女孩眼睛亮晶晶地盯着那只瓶子,“奶奶,您好厉害啊!我妈妈很少夸人的,我长大了,也想做个您这样的制瓷师!” 林招娣笑得更是开怀,“好。” 好啊! 她冲小女孩点点头,站起身,“我还有些话要和我孙女说,先走一步了。” 那妈妈脸上有点遗憾,“行,您要是方便,就留给联系方式给我……” “不了,”她笑,“以后有缘,还会再见。” 她说罢就慢慢走了余芝跟前,轻轻拉了拉她的袖子。 “小余。” 余芝正在逮小槐,被叫了一声猛地回头,顿时一愣。 林奶奶的神色看起来和平时完全不一样。 那些瑟缩的,小心翼翼的东西,从她的眼里消失的干干净净。 “奶奶,高兴吗?”余芝看见林奶奶这样,心里开心,“这地方是不是还不错?以后咱们常来!” “小余。” 林招娣安安静静地摆摆手,她又笑笑,“我先走啦。” 余芝又是一愣,“去哪?” “去下一辈子。” 林招娣银发渐渐变回了黑色,她脸上的皱纹也全都舒展开来,清秀无比的五官一点点绽出颜色来。 余芝喉咙里像塞了一团棉花。 好像林奶奶本该就是这样意气风发的样子,她就该这样无所畏惧,拼尽全力地去追求自己的梦想。 “我曾经想着,若是有来世,我定要托生个男子,”林招娣身影已经开始变淡,“不过我现在已经明白了,下一辈子,我还想做个女子,堂堂正正的女子。” “林奶奶……” “你不必悲伤,奶奶永远和你在一起。” 林奶奶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彻底消失在她眼前。 “林奶奶!” 她呆呆地看着眼前的空气,好像还残留着一丝林奶奶的气息。 不过也只有一丝,空气一动,也都跟着散了个干干净净。 “她时辰到了。” 一直在躲着余芝“抓捕”的小槐,突然从老何身后冒出头来,“那个,你能不能再给我买一些奶酪棒呀?我给你钱。” 原本还沉浸在怅然里的余芝忽然被小槐奶声奶气的请求打断了思路。 她一转头就看见小槐扒着老何的腿,正可怜巴巴地看着她,“要多少钱?” 像只还没断奶的猫咪。 她撇撇嘴,“不要钱,但是你要上一节奥数班。” 第六十三章 夕阳红旅行团很快结束了在瓷器店的行程,又回了养老院。 马爷带着他形状更加鬼畜的陶器,齐爷爷跟他一起护着,小槐背着一个小书包,里面塞满了奶酪棒。 总体来说,大家都很满意。 余芝也很满意。 老何并排和她走在最后,还是笑呵呵的,“小余,今天早上没跟你说,我和小槐也该走了。” 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今天的云层有些厚,阳光被闷在云层后面,像个还没有熟的荷包蛋。 她看了一眼,就觉得闷得难受,于是低着头没有说话。 “小余,那日你看见的景象,确实是我一直以来的心结。那些人不是因我而死,可到底是我能力不足,没把他们救出来。那日我了却了愿望,你是不是也纳闷,我怎么没走。” 老何笑笑,“我和一个人打了一个赌。” 老何从没有跟她说过什么闲聊的话,今天这是破天荒的,说起这些来。 “那人说我十日之后必有大难,说得准了。那人说完之后的十日我便丢了性命。”老何笑得有些惭愧,“我算那人百年之后必有一劫,刚刚我才接到范大人的消息,那赌约啊,终究是我输了。 老何又是摇头,“他确实比我高明上许多,我只看到了表象,看不到内里。” “谁啊?” 老何指指前头。 余芝顺着他的手指,只能看见埋头苦吃的小槐,也没别人啊。 “啊?谁?” “小余,我愿赌服输,去做他的下手,”老何第一次笑得调皮,他冲余芝眨眨眼,“我要学习的东西还很多,以后说不准,还能常来看你。” 云层还是那么闷,只是边角似乎被风吹开了一点,也只有一点点。 “真的吗?”余芝迷迷糊糊地想,“这话总觉得在哪听过。” “真的。”老何语气异常温柔,“我们该走了,若是还在这里逗留,对你也不好,等我们走了,你才算是好了。” 余芝没说话,总觉得这是何爷爷为了安慰她编出来的。 她还是低着头朝前走,走着走着,身边突然一空。 余芝脚步顿了顿。 她抬头刚想叫住小槐告诉他何爷爷走了,没想到刚才还在低头哭吃的小孩儿,也不见了。 话都没跟她说最后一句。 这个小没良心的。 “啪嗒” 她后脑勺被什么轻轻砸了一下,她转头一看,居然是那个小木盒子。 当初是孟辉找的那个和尚塞给她的,她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那天带小槐去坐摇摇车的时候,送给了小槐。 里头的黑玉表层像是被抛光了似的,里头那几团缠绕的血色细线也不见了,那几条细线,成了这块黑玉之中的墨心。 【拿着吧,那个……老何以后若是回来看你,你记得带一些奶酪棒给他哦。】 “……” 黑玉握在掌心里,她脑子里就响起这个奶声奶气的叮嘱。 这是什么奶酪棒订购器吗? 余芝撅撅嘴,把那小东西捏在掌心,又狠狠握了握。 【不许骂我哦。】 脑内骂他也能感受到?余芝又看看那块黑玉,里头的墨色像是会游动似的。 她又试着骂了几句那个小鬼。 这玉中心的黑色线条动得更快了! 看来有用! “芝芝?” 她还在盯着那个玉,齐爷爷凑过来,“老何……也走了?” 余芝点点头,把黑玉收起来。 她偷偷看了看齐爷爷的神色,接连走了两个老伙计还有一个小鬼,爷爷除了欣慰,好像没什么别的遗憾情绪。 最开始柳奶奶走得时候,她就发现了,好像齐爷爷,也并不是很向往要离开这里。 而且…… “爷爷,我发现您最近气色越来越好了。” 老头儿嘿嘿一乐,“我什么气色啊,你就只会逗我开心,倒是你,不像从前似的,瘦的像个豆芽菜。” 余芝捏捏自己的胳膊,“爷爷,我现在一拳能打十个孟辉!” “看把你能的,”齐爷爷哈哈大笑,“能打也不许打!” “好嘛,”余芝收起胳膊,“不过说起这个,好像最近是有很多人说我气色好多了。”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贵气? 毕竟她也是手握一排黄金铺面还有好几套房子的富婆,难道是还没开始保养,这脸就开始感应到了金钱的力量? 说实话,她从小身体就不大好,余慧琴说她小时候经常要跑急诊,好几次差点救不活了。 上了大学她身体好了一些,但是比正常人来说也还是瘦的可怜。 似乎自从她接手了养老院开始,她的身体就一点一点的好起来。 顾爷爷还说这地方阴气重对她身体不好,难道顾爷爷看走眼了? 她其实……是个阴阳人? “瞎想什么呢,”齐爷爷看她神色逐渐离谱,“到了,你早点回去吧,回去看看你母亲。” 余芝相当自然地点点头。 一直到回到顾家,她才觉得齐爷爷这口气相当熟稔,总觉在哪听过。 想到这些的时候,她正仰着头看顾家别墅前面的路灯。 这个场景叫她瞬间想起彭爷爷在养老院前面的姿势…… 至今她都不知道为什么养老院会突然现身,不过她知道彭爷爷在出了养老院之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是因为老年痴呆,还是因为他的使命已经完成了? 她不会也会忘掉吧? 等到养老院的爷爷都走了,只剩她一个人,就跟哈利波特里被施了“一忘皆空”一样,曾经出现过的那些爷爷奶奶,都一起消失掉。 “余老师?”顾承礼正放学回来,“在这做什么?怎么不进去?” 余芝低头,才发现脸颊凉凉的。 “你哭了?” 小伙子几天不见似乎又长高了一点,像个大人了,尤其眉头一皱,跟他哥一个模子。 “没有,眼睛吹了风,”余芝赶紧擦干了脸颊,“这几天家里怎么样啊?” 一问这个,承礼的话就关不住了。 他从爷爷葬礼之后说起,把家里一桩桩一件件的事说了个干干净净,重点是跟她控诉他哥是如何□□的! “你是没看见我哥,他现在就跟我爷爷一个样,”顾承礼小声抱怨,“有时候我觉得我爷爷根本就没走,他根本就是换了我哥的躯壳!” “……瞎说什么呢。” “你不信啊?” 他掏出手机,把微信点开,“你看你看!” 他和他哥的对话框被放在置顶,他们俩最后一句的对话停留在一个小时前。 【小兔崽子等你回家咱们再说!】 顾承礼瞪大了眼睛看着余芝,“这是一个亲爱的哥哥该对弟弟说的吗?啊?这合理吗?那我是兔崽子他是什么?他是不是傻?” “你干嘛了?” 一问到这个顾承礼原本义愤填膺的神色,顿时一萎,“啊,那个,快开饭了,咱们赶紧进去吧。” 说罢一溜烟地跑进了屋里。 然后一把抱起正在屋子前头玩耍的安安,指着安安跟余芝说道:“当着安安的面呢!” 余芝一脸无语地正要进门,身边嗖地闪过一个影子。 她还没反应过来,顾承礼比她快一步,抱着安安撒腿就跑,“你干什么?!有话好好说!慧琴姨!救命啊!!” 顾承修的背影看起来相当愤怒,他连西装都没脱,一路跑一路抄起手边的竹筐子扔向承礼,“你期中考试怎么回事?你们班那个欣欣怎么回事?!你还跑!” 夜灯初上,顾家别墅里就开始鸡飞狗跳。 这里头仔细听还有安安起哄似的笑声,还有余慧琴笑着劝顾承修的声音,拉拉杂杂的,都融化在暖黄色的灯光里。 余芝摸摸自己的脖子,刚才仰得太久都有些酸了,待会要让妈妈给她揉揉。 她反手关上大门,背紧书包,向前冲锋,“期中考试两门不及格你还想跑?!” 余芝一脚进门,加入了这场混战! …… 第六十四章 家庭会议开了一夜,会议最终做出了余老师继续给承礼补课的决定。 顾总亲切表示,余老师尽管教,那小子要是敢有半点反抗,就叫他知道知道多年没出的家法是怎么回事! 顾小弟哭哭啼啼,安安幸灾乐祸途中,被余慧琴女士提溜着耳朵送去了学前班。 从这个月开始,安安同学也是个光荣的幼儿园学生了,和小朋友们在一起的安安同学身体也跟着壮了许多,只等着更壮一点了就去做手术。 会议结束,顾总表示上回游乐园的烟花不错,最近有个新游乐场开业,问余老师百忙之中有没有时间一起去看看。 “带上爷爷奶奶,”顾承修面色沉稳,“带上安安也行。” “怎么不带我?” 顾承礼相当不服气,“不及格就没有弟权了吗?你怎么只跟余老师说?我不是你亲爱的弟弟了吗?” 眼看二人又要吵起来,第二次家庭会议即将提上日程,余芝赶紧先一步出了家门。 今天她想带齐爷爷和马爷去郊外看看,听说上回那矿山周围又出了些奇事,说得相当玄乎。 “要是真有事,用不用告诉何爷爷啊?” 马爷钻出来,突然指着小路一角,“我好像看见范大人了!” 说罢他不等余芝反应,长腿迈开一溜烟地追上去。 “哎!”余芝一个头两个大,“您等等啊!” 她刚想去追,齐爷爷拉住她,“没事,应该是范大人,不然老马一旦离开你周围,跑不了那么远。” “是吗?”余芝挠挠头,“那范大人怎么不露面?” 齐爷爷嘿嘿一笑,“我也不知道。” 他俩并排走了一会儿,老头儿忽然又开口,“小槐回去了,可能地下已经太平了。” “啊?”余芝没怎么听明白,“小槐是为了躲乱子出来的?” “是啊,他和别人抬杠输了,丢了一千年的修为,变得像个三岁孩童,地下着实乱了一阵。”齐爷爷站在路边,眼睛盯着来往车辆,“听说上头来人都没把那位安抚好,小槐带着老何回去应该是把事情平了。” 余芝心里隐隐有个猜想,但是说出来又觉得离谱,“小槐他不会是阎王吧………?” 齐爷爷笑眯眯看了她一眼,“我家芝芝越来越聪明了,我也能放心了。” 余芝已经震惊到无法管理面部表情。 那个小鬼头居然……居然?? “那何爷爷?” “去给他当判官了,俩人早就说好的,”齐爷爷耐心跟她解释,“老何是带着功德去的,还在闹事的那位也得掂量掂量。” 这事情过于复杂,余芝脑子里嗡嗡乱响,迷迷糊糊地就要朝前走。 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发动机的轰鸣。 这是油门踩到底才能发出的声音。 “啊!!” 路边已经有人开始尖叫起来! 她略略转头,看见一辆黑色的吉普正冲着她疯狂地冲过来,那挡风玻璃后面,正是多日不见“颂哥”的脸! 当日这人就潜逃消失,原来一直筹划着要撞死她…… 颂哥脸上的神色和那天要杀人的时候如出一辙。 完了…… 余芝的脚根本动不了,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什么,她只能一动不动地看着汽车即将碾过她。 “芝芝!” 【芝芝!!】 她忽然又有了那日在彭爷爷家里的幻觉。 她忽然变得很小很小,比小槐还要小。 抬抬头,只能看见汽车的保险杠。 那车也从吉普变成了奔驰,唯一不变的,是那车正失控似的朝她飞奔过来。 她想跑,可是她的腿太短了,根本跑不开。 要死了吧? 她想回头看看齐爷爷的,还想打趣的说一句,要变成同事了…… “爷爷……” 刚一开口,她就被人抓着胳膊甩了出去。 那力道大的吓人! 她瞬间被甩在路边的绿化带里,浑身像散了架似的,疼的厉害,哭都哭不出来。 只有脖子能稍稍转动。 那辆奔驰……已经停下来了,只是轮胎下面多了血肉模糊的老头儿。 “爷爷……” 她张开嘴就吐出一口血沫子。 有什么东西正在离开她的身体,连带着,要抽走她的意识。 周围的嘈杂声和尖叫声那一瞬间都想被按下了暂停,她觉得很冷。 “爷爷?” 腿已经没了知觉,只有手指还能动一动。 她一生下来,父母就离了婚,把她扔给了爷爷,从那之后就再也不见踪影。 小余芝就被爷爷这么一点一点,用奶粉喂大了。 终于到了上幼儿园的年纪,她背着小书包,一脸兴奋地要去学校。 刚好,就这么刚刚好,碰上了一辆失控的汽车。 她太小了,还不知道死是什么。 只是觉得身体在一点一点变凉。 她想离爷爷近一些,他都流血了,一定很疼的。 爷爷好幸苦啊,退休的年纪,又开始养一个奶娃娃,家里条件也不好,只能东家借一点西家借一点的养她。 眼看就要熬出来了。 爷爷死了吗? 她好像看到有个黑衣服的人,蹲在爷爷的面前,跟他说:“齐存厚,时辰到了,你为何不走?” 你为何不走啊? 迷迷糊糊的,她看见那黑衣人从怀里掏出个白净的瓶子,慢慢靠近了爷爷。 爷爷好像又活了。 他扭过头来,跟黑衣人指了指她。 那黑衣人也跟着手指扭过头来看她,“你们一起走,路上也有个伴儿。” 就在黑衣人说话的那么一个瞬间,短到不能再短的瞬间……爷爷突然爆起,他一把夺过黑衣人的瓶子,朝着她飞奔而来。 速度太快了,她第一次见爷爷能跑的那么快……连黑衣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爷爷眼睛瞪得就要裂开,他拿起瓶子毫无章法地直接摁进了她的肚子。 很用力很用力,胳膊上的青筋暴起,鲜血都开始迸裂。 “齐存厚!” 黑衣人一脸震惊地站起身,一个闪身就冲了过来,都没怎么动作,爷爷又飞了出去。 飞得好远好远。 她有些看不见了。 “齐存厚!那瓶子里都是别人的魂魄碎片!那是别人的执念!你怎么敢?!”黑衣人眉毛倒竖,一脸暴怒地想要从她身上找回宝瓶,“你怎么敢!你不怕魂飞魄散吗!?糟了糟了,你摊上大事了!” 余芝眨眨眼睛。 眼前的画面忽然变得淡了许多。 暴怒的黑衣人,还有满身是血的爷爷,都不见了。 她又活了过来。 被救护车从绿化带里拉了出来。 【还活着!这孩子脑袋撞在路灯杆上都没事,还真是命大。】 【唉,就是她爷爷当场就不行了。】 【老头儿的身体怎么能跟小孩比呢,小孩子身子软。】 【幸亏老头儿反应快,把孩子换出来了,不然这孩子得糟。】 【唉,太可怜了……】 太可怜了啊。 余芝浑身颤抖。 她转过头去看身边的齐爷爷,牙齿都抖得上下打颤。 “爷……” 爷爷? 那份遗嘱不是真的。 她没有一个叫王集的父亲,只有一个叫齐存厚的爷爷。 她本该死了的,是靠着那些挣扎着不肯离开的执念活了下来。 余芝也想过,为什么会找上她,为什么爷爷奶奶们会说“永远和她在一起”。 他们留给她最后的奖励,就是这条命。 他们一起护下来的这条命。 “爷……” 她说不出话来。 三岁以前模糊的记忆逐渐恢复,她的眼泪已经让她看不清爷爷的容貌。 “看着好好的,我就放心了。”他笑呵呵的,“好好活着。” “我……” “芝芝,没能陪你长大,对不住了,”他还在说,“看见你很好,我就安心了。” 他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只木制的小鸭子。 那是在他空荡荡的房间里唯一一件“家当”。 “你小时候家里穷,爷爷买不起好东西,给你做了这么个小玩意儿,没想到你很喜欢啊,”老头儿笑得有点得意,“你拿着吧,就当爷爷陪着你了。” “我……” 不知道为什么,她身上痛的厉害,连话都说不完整。 “小余?” 范大人从她身后冒出来,还跟着一脸懵懂的马爷。 马爷还有点搞不清楚状况,“怎么了这是?” 范大人看看手表,“老齐,当年这事,你做的不地道,害我被小白指使着跑了几百年的腿。这罪啊,终于是赎完了。” 齐存厚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对不住了对不住了,这就跟您走。” “罪赎完了?”马爷一把拉住范大人,“怎么他们都走了?这罪就赎完了?那我呢?” “你和他们不是一路的,你是匹马。” “……”马爷一脑袋问号,“那我来这干嘛了?” “修炼,”范大人扔给他一块木牌,“上届马面退休了,轮到你了。” “……” 马爷骂骂咧咧地拿着木牌又跑远了。 范大人看看余芝,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有缘再会。” “爷爷!” 她的手指终于能动了。 可是向前抓的时候,扑了个空,什么都没抓住。 “芝芝,”爷爷已经开始变淡,“记得我上回领你去的地方吗,记得我上回跟你说过的话吗?”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记得……” “那就听话,哭一场就够了,好好过你的日子,我啊,就开心了。” “砰” 范大人带着爷爷突然一起消失。 车流声开始响起,周围人的尖叫声也逐渐传来。 颂哥开的那辆吉普,刚好撞在电线杆上,撞得已经变了形。 她呆呆地看着车来车往的马路,耳边只剩那一句“开心了”。 开心…… 余芝喉间一片腥甜,眼前一闪,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 她再醒过来的时候,刚好看到一片洁白的天花板。 “芝芝!你醒了?” 这个小名一喊出来,她手下意识地一抖,想去抓住什么。 “医生!医生!” 她转头看看。 是余慧琴,跑出去叫医生去了。 “余老师?!哎呀你可把我们给吓死了!” 顾承礼也在床边,他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一场,“幸亏那个T国歹徒没伤着你!那家伙当场就把自己给撞死了……” “啧!” 床尾的顾承修一巴掌拍在亲弟弟的脑袋上,“余老师刚醒,你瞎说什么呢!” 余芝转过眼睛,看见顾承修。 顾总的眼下已经多了一片淡淡的乌青,下巴上的胡茬也有些冒出头来。 “你别担心,”他看起来倒是很担心,“孟辉也被抓住了,他们家这回跑不了了,以后就没事了……” 他跟她说话的时候,一副哄小孩的口气。 以后就没事了吗? “我……我……” 她忽然挣扎起来,想去摸身上那块玉。 一摸口袋,居然是空的。 “什么?什么?找什么?”顾承礼赶忙跟着找,“你别动!你说话,让我给你找!” “玉……” “什么鱼?” 顾总又是毫不留情地一巴掌打在弟弟的后脑勺上,“就知道吃!你找这个吧?送医院的时候,刚好从你口袋里掉出来了。” 他摊开掌心,果然是那只小小的木盒子。 余芝颤抖着手,从那盒子里拿出那块玉石。 可是一拿出来,她有些不敢看。 她有点害怕,爷爷奶奶小槐,养老院,范大人……都是一场梦。 是她身子太弱了,做的一场美梦。 “这玉好漂亮啊,中间还有几条墨痕,好东西啊!哎哟!顾承修!你今天已经打了我三巴掌了!我期中考试不及格就是被你给打傻的!” 顾承礼嚎叫起来嗓门颇大,正巧余慧琴抱着安安从门外冲进来,身后还跟着医生,顾承修干脆一把捂住亲弟弟的嘴,拖小鸡一样相当轻松地把顾同学拖出了病房。 医生上来看了看她的监护器,“没什么事了,就是吓着了,回家好好养着吧,小姑娘看着挺瘦,身体素质挺好。” 余慧琴终于放下心来,对着医生千恩万谢地,抱着安安就去送医生出门。 这病房里忽然只剩下余芝一个人。 她拿起那只黑玉,中心缠绕的丝线在她眼皮子底下游动了起来。 余芝忽然看到了几个老头儿老太太的背影,乖乖地排着队,正等着上奈何桥。 排在最后那个老头儿忽然转过来朝她眨了眨眼睛。 “爷爷!” 她叫了一声。 所有的画面又消散干净。 那黑线绕啊绕的,最后绕出了一只奶酪棒的形状。 “……” 她捧着玉石躺在床上,慢慢阖上眼睛。 躺了一会儿,她忽然笑出声来。 病房门突然被推开,顾承礼的大嗓门立刻响起,“余老师你管管他!顾承修他要无法无天了!” “你个小兔崽子说什么呢!” “哎哎!慧琴姨你来的正好!你看看你看看!哎哟……” 余芝双手枕在脑后,玉石就压在她的脑袋底下,冰冰凉凉的,笑得更是开心。 这日子,她一定好好过。 带着那些人的份,一起。 好好过。 (完) ▍作者有话说: 感谢能看到这里的各位小天使,给各位小天使鞠躬Orz——  拖了这么久真的是非常抱歉,今天终于好好的给余芝和各位爷爷奶奶写上了结局。 再次感谢大家能看到这里,我们有缘再见。(下本书我要全文存稿,一定!握拳! 祝大家身体健康,永远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