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追妻手札》来自www.wshlou.com 怪物追妻手札 作者:白昼之梦 【文案】 不幸或幸运的她,被怪物追求的故事 怪物或阴暗偏执,或冷酷疯狂,或野性难驯…… 但是,爱意炙热。 ————船祭【已完结】———— 她是女扮男装的船医,一次落水之后,她的工作和她的人生一起玩完了。 然后她回到了三天前。 老天似乎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只是—— 腥气渗透每个角落,甲板上夹杂了淡红的水渍永远清理不完。 船员们意识到,海怪盯上了这艘船,在掳走它中意的祭品之前,没有人能离开这被诅咒的三日。 ————猎犬【已完结】———— 留学在外,她被跟踪狂盯上,某夜收到陌生信息:看窗外。 她看到了跟踪狂破烂而血迹斑斑的衣服挂在道旁灌木上。 第二日清早,她的手指微湿,齿痕未消,冰箱里的冷鲜肉不翼而飞。 她的家中似乎多了一条忠心护主,却又凶残万分的狗。 ————鬼夫【已完结】———— 她穿着黑纱,在墓地送别自己的新婚丈夫。 男人生前病弱,这次婚姻于她而言,更像是工资高昂的临终关怀。 葬礼当晚,他回来了。 没了身体的桎梏,从前无法施加在妻子身上的念头,终于可以一一实现。 ————落洞———— 跌落山洞被救回之后,她身上浮现出蛇鳞的痕迹。 老人们说,她是山神选中的新娘。 村民们严防死守,怕她逃走。 事实上,每个日落之后,“嘶嘶”的凉意都会裹挟着她,在她耳畔诉说爱语。 她早就无路可逃。 食用指南: 男主们【至少人类拟态】都很好看,守男德,恋爱脑 男c女不一定,可能涉及强取豪夺元素,但最终肯定是两情相悦he 短篇集,世界观相通但年代不同,每则故事之间无关联,顺序待定,一切看灵感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甜文 轻松 搜索关键字:主角:她们,以及它们 ┃ 配角: ┃ 其它:专栏预收《她与妖魔暗通款曲》《您这么早就疯啦?[末世]》《向创世神求婚后》求戳求收~ 一句话简介:人外爱情故事合集 立意:身处绝境也要心怀希望 ================================= =第一卷~船祭= 第1章 风暴 ◎“这是什么,好苦……”◎ 暴风雨逐渐平息,甲板上的水手们一边清理着被浪头带上来的海草和水母尸体,一边哼着走音的小调。 储物间内满是灰尘,辛西娅拢着结了盐花的潮湿衣服。 如果这趟航程剩下的时间都要住在这,她怕不是要因为霉菌而罹患肺炎。 荒唐的是,辛西娅身为船医,竟然连去医务室的资格都没有。 准确一点说,是前任船医,在她暴露自己是女扮男装时,就失去了这份工作。 近几年来,女人出门工作是很流行的事,有些学识的小姐穿着剪裁得当的西装和包臀裙子去做文员和翻译,不识字的姑娘也能去工厂里做女工,看起来人人都能靠双手养活自己。 但辛西娅知道,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工厂每天至少十四个小时,每两周只能休息半天的工作强度,反正辛西娅是做不到。而体面的工作都需要推荐信,没有家世作为支撑,文凭也不过是一张好看的纸。 所以,对于家里的余钱都被父亲拿去买酒,而不愿意供她上学这件事,辛西娅从来没抱怨过。 一个老鳏夫,虽然贫穷又酗酒,但不对女儿拳打脚踢,也没怂恿女儿去妓院打零工,已经是个打败同阶层百分之九十五的好父亲了。 料理完父亲的丧事之后,辛西娅抱着天上可能真的会掉馅饼的心态跑去过公司应聘,不出所料,大腹便便的经理上下打量她之后,说她既没有像样的行头,也没有校友作为介绍人,实在很难取信于人。 辛西娅“哦”了一声表示理解,刚要转身离开,经理一步迈了她两步距离跟了上来。 “对了,如果是我实习秘书的职位,就不需要介绍信,你要来试试吗?” 夹杂着烟臭味的话语几乎要黏到她的头发上,辛西娅躲过经理要搭在她肩头的手,转头道:“对此,我有一个疑问。” 经理一愣:“什么?” 辛西娅:“您是个应该反复切掉鸡x再丢进监狱的□□吗?” 然后趁着对面还没反应过来,推开门跑了。 她这营养不良发育迟缓的身体,看起来比真实年龄还要小个两三岁,这老东西也太丧心病狂了! 没多久,本就不多的积蓄就见了底。 在摆脱了媒人的又一次骚扰后,辛西娅做了个决定,她剪短头发,穿上宽松的粗布衬衣,去码头找到刚停靠的月光女神号,问老船长现在还需不需要一个新的船医。 老船长看着辛西娅的小身板,嘬了口烟嘴漫不经心道:“你闲着的时候肯定干不了水手的活儿,非要上船也行,但薪水只有你父亲那时候的四分之三。” 辛西娅立刻答应下来。 出海是个苦差事,但包吃包住,薪水哪怕是父亲的四分之三,也比别处的工作待遇好多了,唯一需要克服的小麻烦,是她必须隐藏好自己的女人身份。 感谢老沃克曼没有和满口黄段子的水手们聊儿女经的喜好,所以没人知道,那个爱喝酒的干瘦老头竟然有个年轻的女儿而非儿子。辛西娅身形瘦削,声音也跟甜美不沾边,压低了声音便能冒充变声期前的少年人。于是,她以前任船医儿子的身份,得到了一份虽然危险,但不算劳累,同时薪水不菲的工作。 辛西娅计划的很好,自己只要节约一些,最多两年就能攒够一笔钱,然后她可以去乡下买块田自给自足,或者买上一张船票去美洲,听说那里遍地都是黄金。 在老沃克曼帮街坊邻里看病时,辛西娅一直是他的助手,可以说,他毕生的经验都被辛西娅学到手了,上船几个月,她的工作完成的很出色,不管是用最廉价的药治疗常见病,还是接骨打夹板,都驾轻就熟。 几天前,本来应该长休,顺便检修船体的时候,船长突然接到总公司的调派,说最近新普尔兰物资紧缺,需要增加运货量。 船员没没有拒绝的权力,拖着疲惫的身躯又一次上了船。 旅途的前半段一切顺利,而就在三天前,一场飓风席卷而来,月光女神号在飓风里打转,如同要被冲进下水道的树叶,虽然最后并没真的沉船,但也偏离了原本的航道,哪怕是最有经验的老船长,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接下来的日子里,白天偶有雨停的时候,但乌云不散,连绵到了海平面尽头,让人心慌。夜里则是没有止境的暴风雨,会将船抛向随机的新坐标。 不断有人受伤,辛西娅根本没法好好休息。 第三天的下午,她终于撑不住了。 从来不准时的生理期也赶在最难熬的时候来凑热闹。 连日的疲劳,干不透的衣服,让辛西娅有生以来第一次疼的直不起腰。 偏偏有个水手摔断了腿,怕骨头错位不敢走动,其他人也没有功夫去抬担架,船长让人传话给辛西娅,让她去甲板处理。 此刻外边还在下着暴雨。 辛西娅答应着,转头将目光放在了最强力的那一瓶止痛药上。 这玩意的成分里还有鸦片汀,是她自费买来应付特殊情况,不到万不得已不会给病人用,自己更是不想沾。 显然,现在就是万不得已。 灌下一口之后,疼痛逐渐远去,辛西娅感觉轻飘飘的又有了力气,背着医疗箱跑上甲板寻找伤员。 甲板被水泡透了,又湿又滑,辛西娅小跑着过去救人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吼叫:“让……让一让……” 不等她反应,过来就被一个大木箱子撞到了后脑,她眼冒金星,一个踉跄后背就抵在了甲板围栏上。 同一时间,她听到木头断裂的声音。 围栏碎了。 辛西娅是会游泳的,但在湍急纷乱的海浪中只觉着无能为力,她甚至没法浮出水面。 灵魂比身体下沉的更快。 在阴冷黑暗的海底,她看到了炫目的光斑,幽暝缥缈的紫色环绕着她,如同跳着华尔兹的精灵,要将她引入冥河深处。 辛西娅呼出肺部最后一口气,却不觉着痛苦。 她想,那一口止痛药真是喝对了,至少她不会死的太痛苦。 恍惚间,辛西娅仿佛重新经历了一次从出生到成长的过程,此刻,她因为椅子太高而双脚离地,前后摇摆着,面前的餐桌上摆着热腾腾的面包和烤鸡。 片刻后,母亲将最后一道闻起来就鲜甜馥郁的火腿奶油汤端上来,整理了一下围裙,在她身边坐下,问道:“怎么了,是不合胃口吗?” 辛西娅摇头,只是沉默的看着面前的女人。 家里的晚饭从没这么奢侈过,而母亲的脸,她也只在一张模糊不清的照片上见过。 不过是弥留状态的幻觉。 但幻觉也挺好的,如果死亡是这样温柔又舒适的事,那辛西娅不介意多品尝一会儿。 辛西娅经历贫乏,想象不出太多母慈子孝的画面,女人也没再继续关心她,转头吃起了她自己那一份晚饭。 而就在她舀起一勺汤送进口中后,面容一瞬间凝固,随后变得狰狞。 “这是什么,好苦……” 温柔的声音不过几个音节就变成了让人头晕的嗡鸣,女人的脸向两侧裂开,无数绒毛一样柔软的触须从裂缝中探出来。 这些几乎透明的软肉中,泛红的管状物中本已经吸入了殷红的液体,此刻它们蠕动着,似乎想要将液体吐出去。 惊骇之下,辛西娅顾不得周身的疲倦想要挣扎着逃开 随着动作,她感觉手臂一阵刺痛,低头才发现那些纤细的半透明触须,早就刺入她的皮肤。 温馨的幻境彻底崩塌,辛西娅仍身处深海,她最后看的,是无数带着瑰丽光斑,那些光斑不是眼睛,可视线却仿佛有实体一样黏在她身上。透明触须则和她不分彼此的纠缠着,尖端穿透了她的脂肪组织,攀附着她的血管,却精准的绕开了内脏。 疼痛和高压让她再也无法抵抗,昏死过去。 再醒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在杂物间里了。 房门开着,能看到海面风平浪静,乌云终于裂开几道缝隙,洒下弥足珍贵的阳光。 身边的青年脸上却是阴云密布。 维克托是刚上船的水手,比她资历还浅一些,跟她关系一直不错,总是笑嘻嘻的拍着她的肩膀喊她小辛迪。 此刻,维克托神色尴尬,看了她半点,才干巴巴的开口:“那个……你的身份,我们都知道了,船长很生气,认为都是因为带了女人上船,才惹怒了海神,遭遇了这次诡异的风暴。他要把你丢下海,献祭给海神平复怒气。” 辛西娅本就惨白没有血色的脸,越发灰败下去。 就听维克托继续道:“但是你当时都已经在那样的风浪里落水,本来早就该被浪卷到不知哪里去了,结果隔了两个小时竟然又浮了上来!就像是海神故意不收祭品,退回来了一样!紧接着暴风雨也停了,大家都说这是海神难得的仁慈,所以船长也不打算再难为你,只让你老实在杂物间里待着,省着再招来什么厄运……” 他说的还算委婉,但辛西娅能想象到船长涨红了脸,暴跳如雷,破口大骂她是个不要脸的小ao子,将她父亲的脸都丢光了,要将她扔下船喂鱼的样子。 身份暴露就是这样的结果,完全在意料之内。 见辛西娅很平静的接受了安排,维克托松了口气,等杂物间的门关上之后,辛西娅听到了落锁的声音。 也好,哪怕她并不觉着自己有吸引力,但从前也没少被骚扰,这种关押对她而言未尝不是一种保护。 只是随着夜幕降临,就变得难熬起来。 衣服是阴干的,带着经久不散的腥味,松散开来的裹胸布摩擦着被盐水刺激后红肿敏感的皮肤。 辛西娅脱掉衣服,检视自己的身体,没有伤口,只有撞击的淤痕被水泡皱了之后,惨不忍睹的青紫。 所以那缠绕着她的巨大怪物,果然也是幻觉吧? 作者有话说: 海怪:这是什么,好香,嘬一口,好苦,吐了吐了 送到嘴边的老婆就被放走了 ———— 预收《她与妖魔暗通款曲》求个收藏~ 十里洋场,嚣张跋扈的女道士苏商横空出世,声名鹊起,三个特点人尽皆知:漂亮,厉害,要价狠。 堪称玄学界的乙方恶霸。 她谈生意的画风是这样的—— “别废话,驱鬼概不赊账,否则三日之内,你和你的12房姨太太和外加十六个孩子必死无疑。” 对方:“苏小姐,实在凑不出这么多,您看……能不能通融两天?” 苏商笑的张扬,瞥了一眼顾客背后的诡异黑影:“我通融你没用,得那些东西通融你才行啊。” 谈完生意出门,小汽车的副驾驶凭空出现一位西洋打扮的漂亮男人。 男人过分艳丽的唇角勾起一个笑容:“你宁可跟那些不上台面的东西暗通款曲,也不愿召唤我吗?” 苏商白了他一眼:“金主爸爸的事你少管。” 苏商原本诞生于被灵异覆灭的世界,为了活下去,她和一位异鬼做了交易,她成了异鬼的祭司,而异鬼则得到了通往现实世界的门。 直到她不想再做傀儡,穿越到和平的异世界。 异鬼还是阴魂不散,但它的力量渗透进来的不多,要不是靠苏商赏一口怨气,恐怕连实体都凝不出,只能吃她的软饭,做她身边赏心悦目的花瓶。 很久之后,苏商才知道,异鬼的力量不是渗透不进来,而是太过零散,各自有了独立意识。 这些力量,借由她降妖除魔的过程,早已经一片片收了回来。 异鬼冰冷的指尖划过她颤抖的唇:“我们本就是一体,你本就应该收下我的灵与肉,控制我,享用我,我亲爱的……主人。” 第2章 大副 ◎活像一条被抛上岸的鱼。◎ 辛西娅如今的状况,并不比死于深海好到哪里去。 海上的夜晚格外寒冷。 肺像是进水的破风箱,每一次呼吸都火辣辣的十分艰难,手脚冰凉,头也很晕。 或许是感冒,又或许因为呛了海水而罹患肺炎,但愿别是后者,否则就这样熬上几天,上岸之后就熬成她治不起的病了。 肺部落下病根之后,倒是能获得贵妇人梦寐以求的状态——多说几句话就胸闷脸红,看起来娇柔羸弱,我见犹怜。 可辛西娅并不是贵妇人,也不想成为交际花,如果连健康都失去,那她的人生就要和工作一样彻底完蛋了。 当然,她更可能没法活着上岸。 她错误的估计了船长的狠毒和船员们的友善程度,她如今不仅缺医少药,甚至连口吃的都没有,如果月光女神号今夜还不能回归正常航线,那她怕不是要被活活饿死在杂物间。 辛西娅吸了吸鼻子,将废弃的帆布扯出来卷成一个简易粗糙的睡袋,脱掉衣服,缩在里边。这让她的体温流失的慢了些,但并没能让她昏昏沉沉的脑子变的舒服。 她一闭上眼,就听到了些许声响。像是软体动物上了岸,蠕动爬行,并碾碎了无数鱼卵的黏腻声音。 这些声音从四面八方聚拢过来。 辛西娅本来以为是自己耳朵进水,可晃了半天脑袋,除了让自己更晕之外没任何用。 她勉强撑开沉重的眼皮,才发现这声音不是错觉。 搭在甲板上的储物间本就四面漏风,而此刻,那些只在正午的艳阳下才会透出光斑的缝隙外,竟然有幽冷的光在闪耀。 光圈忽明忽灭,好像在呼吸,又好像在注视着她。 是先前在深海中,那缠住过她的海怪的色彩。 她一瞬间反应过来,之前在深海里的幻觉,是这怪物造成的。 这怪物为了让猎物放弃抵抗,给猎物注射神经毒素,如无意外,她会死在甜梦之中,再被吸成干尸。 辛西娅回忆起那些探入过她体内的触须,它们很优雅的深入,并没撕裂她的躯体,单纯只是因为太过纤细了,就像蛛丝,很难想象这样纤细的东西会有足够的力量。 不管该称呼门外的家伙为海神也好,海怪也罢,总之它才不会好心的放掉猎物,当时大概是因为她血液里流淌着浓厚的止痛药,味道不够鲜美才暂且放过了她。 如今却又猫捉耗子一样追了过来。 “什么下流东西,就知道围着女人打转!” 辛西娅低声骂了一句,爬起来想要找点东西防身。 起身的时候一个踉跄又跌坐在地,抚着胸口狠狠咳嗽起来。 环顾四周,能拿到的就只有船桨和铁钉,但辛西娅并不会盲目乐观的认为,那种生着柔软触须的怪物会怕那玩意儿。 偏偏她现在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嗓子哑的呼救也没人听得到。 当然,她没打算放弃,就算难逃一死,她也不想让试图吃掉自己的家伙好过。 怪物的触须飘摇着涌过来,明显还是想直接从她鲜活的身体中吸取没被污染过的血液,那她至少可以将这盘菜肴打翻。 想到这一点,辛西娅立刻抓起一把钉子就刺入了自己的动脉。 刺目的红喷溅开来。 那些从木板的缝隙探进来的纤细触须,对地面上飞溅的血迹没有一丁点兴趣,反而凑到了她的伤口附近,似乎想要从支离破碎的伤口刺进去。 就像对待墙角的蜘蛛网一样,辛西娅粗暴的一把将它们挥开。 她笑出了声。 吃不到她,就去吃别人好了,反正整艘船上就没一个好东西,一起下地狱去吧! 血液带着体温更迅速的流失,意识消散的前一刻,辛西娅隐约听到一声喟叹,随后灵魂就被卷入快速旋转的漩涡。本不该出现的刺眼光线灼痛了她的眼角,她看到太阳西升东落,而她在坠落,穿过云层和海面,坠入深渊,坠入过去。 直到被一声巨响吵醒,辛西娅才下意识跳起来。 脚趾撞在桌腿上,她瞬间疼出了眼泪。 煤油灯的灯芯随之跳动了一下,险些熄灭,又顽强的维持住了瘦弱的身姿。 空气中弥散着药材的苦味,辛西娅不可置信的瞪大了双目。 她竟然回到了医务室。 是怪物走了,船长又大发慈悲把她送回来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怪物发善心的可能性都比船长大,怪物还知道搞一搞临终关怀呢,船长只想把她做成阴干腌肉。 此刻她衣衫整齐,裹胸布仍然缠的紧实,虽然因为坐着睡着而肌肉酸疼,但明显还是个很健康的状态。 没人会浪费珍贵的淡水给她洗澡,更不会有人能妙手回春把她的病治好。 正摸不着头脑,医务室的门被人撞开。 “辛迪!别睡……啊你醒着,那太好了,快来给我搞一下胳膊!” 维克托右边袖子破破烂烂,血肉模糊,翻卷的皮肉中夹杂着脏兮兮的木屑。 辛西娅皱了皱眉,将满肚子疑问吞了回去,在维克托的连声催促中,取出镊子放在火上消毒,心不在焉的只凭工作本能去给他清理伤口。 维克托疼的龇牙咧嘴,为了转移注意力,就算没人问也主动抱怨:“真是倒霉,怎么就被大副抓包了去一起修船舱呢?船一晃货箱就都砸下来了,还好我反应快,只是被划破了皮肉,要是砸在头上,你现在缝的就是我的脑壳了!” 辛西娅头也不抬:“我不是入殓师,不负责修整遗容。” 维克托又哼哼着:“这个季节怎么会有海啸呢?你之前遇上过……啊疼疼疼!” 辛西娅看向自己只花了两分钟就缝合漂亮的伤口,满意的吹了下刘海:“那我怎么知道,我只比你早上船三个月。” 船医辛迪本就是个孤僻少言的怪人,维克托没察觉到她和平时有什么不一样,。 送走了维克托,辛西娅背靠在门上,眼光闪烁不定,心内惊涛骇浪。 这段对话,之前已经发生过一次,正是三天前,那场诡异的暴风雨刚刚来临的时候。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老天会眷顾她,但她一定要抓住这次机会。 首先,不能暴露性别。 其次,不管谁喊她出去帮忙,她都不可能再勉强自己,只要不掉进海里,那一连串的倒霉事就不会再发生,也不会将那只海怪引到船上来。 职业道德没有命重要,辛西娅才不会为了救那些甚至连口饭都不给她这个病号送的家伙,再一次身陷险境。 结果刚离开门板,身后的门就被撞开了,带起一阵劲风,辛西娅如果再多靠那么两秒整个人都会被一起撞飞。 “都说过要先敲门了!” 没人回答,只有一座行走的筋肉山冲了进来。 见来人正是重生前将她撞下海的比尔,辛西娅只翻了个白眼。 这人有着远超其他人的力气,但脑子不灵光,让人怀疑头壳里也长满了肌肉。 跟弱智较劲也没用。 就见比尔直接绕过了她,将一个湿淋淋的人放在了她的床铺上,才回头含混不清道:“救……救救大,大副。” 辛西娅迟疑的看向床上的男人。 她记得,在被卷入这片未知海域的第一夜,大副就死了,就是在指挥修补船舱破洞时,被倒塌的货箱砸烂了头,当即就断了气。 船长还叫辛西娅过去,让她修补大副那支离破碎的脑袋。 辛西娅当时气得跳脚。 “都说过了,我是医生,不是入殓师!而且船员罹难不是都要海葬?再过几个小时就要丢下海的尸体,现在修补到底有什么意义?” 现在想来,老船长气急败坏想把她弄死,大概也是想报一箭之仇,毕竟在船上当众挑战他权威的人并不多。 现如今,男人满头满脸都糊着鲜血,但至少没有疑似脑浆的液体流出来,胸膛也在微弱而规律的起伏。 这一次,大副活了下来。 虽然情况还是不容乐观。 手上的事手脚好说,伤口恶化还能截肢保命,但脑袋不一样,如果真的发炎流脓引起高烧,就是死路一条。 当对于这个唯一没机会对她落井下石的人,辛西娅还是能拿出点耐心的。 清创止血包扎这一套流程下来,花了不少时间。 辛西娅很喜欢处理伤口,这种精细活儿总是能让她全神贯注,彻底缝合之后更是有一种如释重负的爽快感。 伸了个懒腰,她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今夜的天气似乎没有重生前的今日那么糟糕,虽然也有风浪,但整体还算平稳,她才不至于被颠簸的将针插进大副的脑子里。 只可惜,就算平稳了,她也没法睡个好觉,毕竟医务室也是她的住处,唯一的床被大副占了,辛西娅只能缩在稍微动弹就会嘎吱嘎吱响的椅子上。 这往日让人心烦的声音,如今却让辛西娅十分安心。 只要能活下去就行,她没别的要求。 就在这时,余光里突然有东西动了下,像是柔软的肉虫在大副的衣服下蠕动。 辛西娅吓了一跳,用镊子挑起大副的衣服。 理智上,那应该就是海蛇一类的东西,但大副又没掉进海里,而且他都在这躺了两个小时,任凭是什么鱼都该死透了。 先前那海怪柔软又富有韧性的触须闪过她的脑海,辛西娅动作一顿,随即摇了摇头。 不,不可能是那玩意,它可太大了,而且如今月光女神号刚刚偏离航线,离上回遇到它的位置远着呢。 果然,衣服掀开之后,辛西娅只看到了粗糙的,带着伤疤和厚茧的手指。 所以先前那扭动的东西,是大副的手指吗? 似乎是为了回应辛西娅的疑惑,大副突然咳嗽起来,身体激烈的痉挛抽搐,活像一条被抛上岸的鱼。 男人脸上的五官纠结做一团,痛苦的□□着,辛西娅立刻去掏了最强劲的止痛药过来要喂给他。 不管后续该如何治疗,至少现在得让他平稳下来,不能让他活活痛死。 咬开药瓶的木塞之后,就见大副抽搐的更厉害了。 辛西娅觉着只凭自己的力气根本压制不住他,一咬牙直接跳上床跨坐在他身上,用体重勉强控制住他。 而就在将药灌进去的瞬间,大副突然不动了。 他陡然睁开眼,凝视着辛西娅……手里的瓶子。 作者有话说: 辛西娅:大郎,喝药了 海怪:一睁眼就看到老婆要毒死我…… 第3章 潮红 ◎包养她的邀请吗?◎ 大副的抽搐停止了,辛西娅也身体也僵住了。 辛西娅本来还不明白大副为什么用药吃人一样的眼光直勾勾盯着自己,虽然散乱在领口的几个挂坠看起来是很诱人,但她又不是趁人病要人命的强盗。 直到身子下边的肌肉随着大副的咳嗽起伏着,辛西娅才触电似的跳下床。 她刚才是跨坐在大副身上,用自身重量来压制大副的…… 这是为了灌药,毕竟体型力量都差距悬殊。 但不管怎么说,方才二人这姿势实在是没眼看。 辛西娅整理了一下衣服,长舒一口气再度转身,就见大副已经坐了起来,他仍然直勾勾的盯着辛西娅,那双介于蓝绿之间,常年被酒精所侵蚀,并不清澈的眼睛,带着野兽般的阴鸷。 辛西娅想说,自己并没有占老男人便宜的意思,但对方不提,她主动解释又有种欲盖弥彰的意味,决定不提刚才的尴尬事,晃了晃手里的瓶子问:“喝点止痛药吗?” 大副不说话,只是继续盯着她。 目光更凶狠了。 辛西娅咽了下口水,又试探着问:“您……还认得出我吗?” 撞坏了头而失忆的人,因为身边环境对他来说太过陌生,所以会警惕而充满敌意,或许大副也是这种情况。 就见大副僵硬的点了点头,他又咳嗽了两声,自顾自站起身。 辛西娅下意识瞥了一眼他身后,有些心痛的暗自叹息了一声。 床铺上赫然有个湿漉漉的人形痕迹,显然先前大副在疼痛中出了不少汗。 海上淡水紧缺,在两个港口之间,除了淋雨,每个人都没有洗澡的资格。 而他们在海上已经行驶足足七天了,这床怕是没法睡了。 大副站起来之后,似乎头重脚轻,摇晃着往前走了几步。每一步都透着虚弱感,双腿像是煮软了的两根面条,让人下意识就心惊胆战,担心他会跌倒。 而他也不负所望的被地上的箱子绊倒,整个人就要砸在放满了各色药瓶的架子上。 辛西娅冲过去,用她瘦弱的脊背架住了大副。 男人看起来高大,意外的并不重,但他并没有顺着辛西娅的意思站直,反而靠在了桌子上,如同液体一般流淌下去。没再摔倒,而是稳稳的坐在了辛西娅刚坐过的,尚且带着她体温的椅子上。 该死的洁癖发作,辛西娅想,此刻给大副一闷棍应该也没人会怀疑到自己头上。 而大副整个人长手长脚的摊在辛西娅的椅子里,仍旧是紧盯着她。眼神并没有起初那么凶恶了,反而带着不加掩饰的茫然和探究。 这让辛西娅联想起邻居家的小孩,那并未沾染种种邪恶污浊的,清澈无垢的眼睛。 但邻居家的孩子是个天生弱智,同样的眼神实在不该出现在一个中年人身上。 不过大副这副连陪了自己几十年的筋肉都控制不了的样子,似乎还不如弱智。 辛西娅无奈的拾起自己早就碎了一地的医者仁心,凑过去摸大副的额头。 然后吃了一惊。 她本以为,这人走路都打晃,之前还出现了惊厥现象,肯定烧的厉害。可男人的额头摸起来很凉,水淋淋的。 辛西娅没见过这样让人身体发软,疯狂出汗,却又不发烧,反而体温过低的病症,只能认为是他脑子里某些调节身体机能的地方被撞坏了。 这样继续下去,他很快就会脱水而死。 辛西娅又一次举起了那瓶镇痛药。 “真的不喝一点儿吗,它能让你好受些……”辛西娅尽量软化语气,显得不那么生硬。 她平时不会把一句话重复这么多次的,如今是拿出了临终关怀的耐心。 无药可救,但这玩意儿至少能让人死的没那么痛苦。 哪知大副不识好人心,粗暴的抬手打落药瓶。 “你想杀了我吗?” 药水洒落一地,散发着刺鼻的苦甜气温。 多亏辛西娅眼疾手快,将药瓶又接住了,才没连瓶子也摔了。 辛西娅心疼的看着这瓶因为成分和价格,并不能用公款采买,是她自掏腰包的止痛药只剩三分之一,拳头硬了。 目前为止,还没人会挑战她医生的权威,至少在这艘船上没有。 她一拍桌子,指着大副的鼻子尖:“杀你对我有什么好处?你看看你现在这副德行,用得着我动手吗?” 大副的目光疑惑了一瞬,随后转向被辛西娅放在桌上的玻璃瓶上,喉头上下滚动。 辛西娅更气了。 这是闻到味儿,酒瘾犯了? 就在大副眼球转动的瞬间,辛西娅反应过来,想要去护住剩下的镇痛药,然而动作却没有大副快。 就见他抓起瓶子,一饮而尽。 这闻起来鲜香可口的人类,不知对自己的身体做了什么,竟然让血液充斥着毒素。这毒素会令食物闻起来格外鲜美,以至于本该沉入静谧深海,不让风暴打扰睡眠的怪物都提前醒了过来,想要尝上一口。 等真吃到嘴里,就发现她的血液苦涩无比。 这很奇怪,所以它暂且放过了这只弱小的猎物,将她送上海面,等赶走其他循着香气而来的家伙们再上船去慢慢享用。 追上船之后,它发现这只猎物身上甘美的气息已经褪去,就在它想要将触须探入她体内,自她大脑中直接搜寻想要的答案时,她醒了过来。 受了惊的小家伙竟然试图自杀。 而更出乎它意料的是,那些被她自己污染的血液中,竟然散发出一种特殊的气息,并非甘甜,而是另一种难以形容的美妙。 大部分的生物,在临死时都会痛苦恐惧,这会让血液变得酸涩难吃,所以它会做一些加工,让它们在平和中沉眠,不知不觉的死去。 可这个人类,竟然在濒死时清醒的迸发出独特的香气。 当时它并不知该如何形容这种气味,在决定多花些时间来探究,并披上了人类躯壳之后,它找到了适合的形容—— 就像是辛辣的香料,花椒混合着玫瑰,灼热,艳丽,刺痛。 如今,毒素的真相已经分明。 这东西对它而言,是徒增芬芳却影响口感的劣质诱食剂。但如今用人类的身体去品味,就甘甜如蜂蜜酒。有毒,但在毒发之前,足够带来飘飘欲仙的快乐。 人类脆弱的身体承受不住太多,可它不是人类,它只要在享受过之后,再抛弃这副被破坏的躯壳就行了。 “还有吗?”大副再度看向辛西娅。 如果没有的话,那它就要用触须勒住她的脖子,让她陷入濒死状态,再一次激发那诱人的鲜香。 辛西娅并没意识到危险存在,只是气愤的抱着手臂:“有啊,就在你脚下,要不要像狗一样伸出舌头舔地板?” 就见大副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似乎真要俯身趴下去。 辛西娅大为震惊,她将大副推回椅子上。 如果她动作再慢一秒,就要看到从男人背后喷涌而出的纤细触须了。 可惜她没看见,并不知道自己面前的不是人类,而是满怀恶意的怪物,她恶狠狠道:“你想死在这片无名海域滚出去自己跳海,别死在我这!” 大副比瘦弱的船医高出太多,以至于他坐着,都几乎要与她等高,而她粗暴动作本来应该招呼在他的肩膀上,却只扯动了领子。 温热的手就这么怼在了男人的胸膛上。 一瞬间,手底下的心脏似乎沉寂着,根本没有跳动的节奏。 辛西娅一愣,却在下一秒感受到了有力的起伏,只是又太快了。 因为太过反常,辛西娅就这么抵在他胸膛上好一会儿,直到大副的心跳趋于正常,才缩回了手。 淑女如果接触了男人□□的胸膛,就算不惊叫着逃开,也至少要面红耳赤的移开视线。但辛西娅是个女扮男装的医生,她只觉着稀松平常,只是下意识的去抽了条抹布,将指缝间湿漉漉的水渍擦掉。 擦的时候,她有些疑惑。 没有汗臭味,也不觉着黏腻,仿佛大副身上的并非是汗水,而是其他什么更清冽的液体…… 但这是不可能的,这是个活人,又不是个漏了的水袋。 转头却发现,大副仍旧在盯着她,眼神有些微迷离。 如果没经历过海上的风吹日晒,以至于皮肤粗糙黝黑,那还能看到脸颊不自然的潮红。 这具身体的植物神经早就被彻底破坏了,需要它来进行调控才能伪装成活人的模样,而就在刚刚,被这个雌性触碰时,这颗心脏跳动的变快了,血液循环也加速。 它感受到了兴奋和愉悦。 这是不同于食用镇痛药的快乐,更微弱却又更加绵密温和,暖融融的像极了夏日浮上海面时,浸润在温暖的海水之中。 人类明明是如此脆弱的生物,全身上下充斥着进化残留的冗余和错误,却能在进食与安睡之外,产生这样的复杂的快乐,这让它难以理解。 它开始翻找残留在男人脑中的记忆碎片。 一些生物会在交尾时感受到快乐。但人类不同,在求偶过程中,甚至在求偶之前,靠近目标就会感受到愉悦。 这大概是另一个进化过程中残留的错误,它对此嗤之以鼻,却忍不住想要做些更深入的尝试。 那些蛛丝般纤细的触须悄无声息的缩回了体内。 辛西娅喊了大副好几声,都没有得到回应,她抬手在大副眼前比划,想确定他是否还有意识。 然后突然听大副道:“不会死的。” “什么?” “跳下海也不会死。” 辛西娅:…… 在船上讨生活,谁不会游泳呢?但这不是重点好吗! 见她沉默,大副又道:“不喜欢这片海吗,其实它很美。” 辛西娅嗤笑一声。 “让你后脑勺开瓢的美吗?” 海上充斥着危险和歧视,比陆地上还严重的多,至少在陆地上,还会披上文明的皮。 大海不喜欢她,她凭什么喜欢海? 大副却好似没听懂这句嘲讽,目不转睛的凝视着她。 自以为是的中年男人很惹人厌,但辛西娅不得不承认,大副的容貌还算不错。眉眼深邃,瞳孔湛蓝,如果将对比范围缩小到常年风吹日晒的水手之中,可说是出类拔萃。 特别是他如今的眼神,足以伪装深情。 辛西娅不明所以的看着大副。 就听它从这具身体残留记忆的片段里,找到了这样一段话:“其实我也受够了这船上的拥挤压抑,不如等这次航行结束之后,就换一份工作吧……或者,不工作也可以,虽然我的积蓄不算多,但照顾好你还是不成问题的。” 记忆碎片中的场景中,有很多异性人类在一对对的亲密着,动作浮夸的勾引对方。其中有个男人,对他面前的女人说出这样一番话,随后女人一脸欣喜若狂的扑到了男人怀里。 而眼下,这句话并没有起到相同效果。 辛西娅只是不可置信的瞪着大副。 这算什么,包养她的邀请吗? 作者有话说: 海怪:根据资料应该这样求偶,肯定没问题的……吧? 辛西娅:我屮艸芔茻,他是看出我女扮男装了还是基佬属性大爆发? 第4章 求偶 ◎“小心你的屁股。”◎ 就算大副也跟辛西娅一样,是带着记忆回到过去才避免了死亡结局的,但在她女性身份暴露的时候,这人早就被海葬,成为自然循环的一部分了,不可能知道她是个女性。 “为什么?”她问。 就算大副知道了她的性别,也没道理突然不管不顾的发情。 辛西娅很有自知之明,这营养不良的干瘪身材,根本不讨男人喜欢,五官倒是还算不错,但她刻意放下乱糟糟的刘海把该遮住的都遮住了,多半时候都只露出粗糙的鼻头和下颚。 大副沉默了。 男人的异性缘多半是花钱买来的,哪怕是怪物,也知道这种场合里找不出正确答案。 只有一个回答可以试一试,那是大副还相对年轻的时,曾经称赞过一个已经进入衰老期的雌性,从而迎来了一个纠缠摄食器官的亲密动作。 “原谅我从前就不经意的注视你,但我实在是控制不住悸动的心情,你举手投足间的风情,让人根本无法抗拒。” 辛西娅:…… 她不禁反思,自己缝伤口时的动作迷人吗?骂人时的声音婉转吗? 但总之,大副这话里,并没把她当成女人来威胁…… 他这把年纪一直没成家,水手们议论说他当年受过情伤。 如今辛西娅觉着自己找到了原因。 被船上一群不修边幅又粗又壮的水手衬托,少年感十足,在一个基佬眼里,或许真的算风情万种。 这就好说了。 她后退两步,义正言辞:“容我拒绝,我能凭手艺吃饭为什么要卖屁股?我警告您,别再试图骚扰我,否则这件事宣扬出去对您没好处。” 最近的风气是比较自由,但主流宗教和根深蒂固的观念的双重影响,仍然让同性之爱不被大众接受,甚至还有与时俱进的新酷刑—— 疯人院宣称这是一种可以矫正的疾病。 辛西娅并不歧视别人的性取向,前提是被骚扰的对象不是她。 说完之后,她夺门而出:“总之您冷静的想一想,我劝您就当这件事没发生过!” 然后跑了。 得防止大副恼羞成怒上来就撕扯她的衣服,哪怕他看起来站都站不稳,但男人在精虫上脑时能爆发出多大潜力,辛西娅可不想领教。 她并不知道,在她离开屋子之后,男人的身形瞬间崩塌,破了洞的水袋一般。 是透明的,柔软的,活着的水不再将自己禁锢在狭小的皮囊中,在房间内招摇舞动着。 在从前,它的快乐只源自于进食,而如今,这种求偶过程中复杂的激素变化,让它感觉很新奇。 哪怕是被拒绝了,都有种奇异的愉悦感,人类这种脆弱的生物还真是有趣。 漫长的生命中,突然有了个复杂且充满乐趣的游戏,它准备继续玩下去。 当然,它并没打算一直被拒绝下去,它决定换一副没被这只雌性人类所厌恶,脑子里也还包含完整记忆的躯壳重新开始。 这次的风暴来的并不猛烈,但月光女神号还是偏离了航线,谁都说不准如今身在何处。 每个人都在忧心未来,唯一的厨师贾斯汀也是这样,他只顾着喝酒,没做什么像样的食物,除了面包和腌菜之外,就只有很敷衍的,一眼就能看到锅底的虾皮汤。 辛西娅心不在焉的盛了点食物,在靠近门口的位置坐下。 她不能指望大副一定能做出理智的判断,所以准备来这个闲人多的地方抓个幸运儿一起回医务室。 就不信当着第三个人那老东西还敢乱来。 在等着黑面包泡软的时候,她听到有水手闲聊,说看到大副往瞭望台去,跟他打招呼他也不理,一准儿是喝醉了。 竟然走了? 餐厅内满是难以形容的臭味,虾皮汤还忘了放盐,既然大副找回了他的理智,医务室也安全了,辛西娅一分钟也不想继续待在这。 而走出去几步后,恶心的感觉更严重了。辛西娅这才意识到,自己并不是突然矫情或者洁癖越发严重,而是船舱里真的弥散着一股腥味。 就像未经处理的海产被遗忘在角落里慢慢阴干的气味,在医务室里会被药味遮掩,但在其他地方就格外明显。 辛西娅觉着她需要新鲜空气,转头去了甲板上。 如今风平浪静,她只要离围栏远一些,就没有落水的风险。 不合脚的旧皮靴踩在楼梯上,仿佛要将湿漉漉的木板踩出水来,吱呀的□□让这艘船好似成了活物,却又不是充满活力的,而是老态龙钟,正在缓慢跌入死亡的弥留状态,扶手就是它裸露的青筋,花纹的颜色越发暗沉,如同即将涌出体外的毒疽。 来到甲板上,也并没好受多少。 云层压的很低,不见阳光,叫人很难相信这竟然是白昼。 海风从来都是带着潮湿和腥气的,但今日这种令人不适的厚重感至少是往常的十倍。 大部分水手都在刷甲板。 抹布粗暴的带出一片片水渍,泛着淡淡的红色,也没让甲板的颜色变浅一些。 血水就像是从每一块木板内部渗出来的,永远也擦不干净。 又是重生前没发生过的状况。 辛西娅扫视一圈,找了在拐角看似努力,实际上分明在偷懒的维克托,找他打听这是怎么一回事。 维克托让让她也蹲下,神经兮兮的压低了声音:“船长说是先前浪头打上来了太多死鱼,才留下了这么多的血迹。但是……我看到了,那些被浪头卷上来的根本不是鱼……” 刚说到这儿,突然有一道自背后突然亮起的光线,将两个蹲在地上的影子拉的老长。 二人都被吓了一跳,齐齐转头,就见大副身上挂着一盏灯,显然是从瞭望台下来之后绕了一圈,从船尾另一侧过来的。 他将头上的绷带全给拆了,湿漉漉的头发遮掩了伤口,但那张本来还略带几分英俊的脸惨白浮肿,活像是具刚打捞上来的浮尸。 真是生怕自己死的不够快。 但是随便吧,辛西娅懒得再考虑他的健康状况了,再把他劝去医务室,最后倒霉的还是她。 高大病态的男人并不说话,居高临下的目光始终黏在辛西娅脸上。 压迫感十足。 但大庭广众之下,辛西娅可就不怕他了,她抱着手臂看着远处的海平面,根本不理会这个x骚扰同事的老东西。 维克托是偷懒被抓包,不敢像辛西娅一样连个招呼都不打。他扯起嘴角笑了笑:“大副,有什么事需要我去做吗?” 听他这样说,大副的目光终于转向年轻的水手,凝视了他片刻,突然勾起唇角笑了下。 “确实有活需要你,跟我来。” 然后转头就走。 维克托一脸莫名其妙,刚要跟上去,就被辛西娅勾住了肩膀。 “兄弟,你可要小心一点。” 维克托:“小心什么?” “小心你的屁股。” 听到这句话,维克托表情瞬间纠结扭曲,他看向大副的背影,转头再看辛西娅,然后又看向大副的背影,一脸不可置信。 船医总是会比其他人知道更多的辛密,他当然相信辛西娅,但在海上,上司的命令是绝对的,他也只能跟上去。 维克托确实长得不赖,大副既然铁了心要释放自我,那切换目标到他身上也很正常。 他人够机灵,力气也够大,应当不至于真被大副给怎么样了,如果真就嗯……了,只能说明他乐意搞这种裙带关系。 解决了麻烦,辛西娅彻底放下心来,回到医务室,看到满地满床的水渍,一瞬间拳头又硬了。 要不是没有异味,她都要怀疑大副离开之前为了报复她而把医务室当成了厕所。 她辛辛苦苦的擦地板换床单,搞了好久才将屋子恢复到能住人的程度,刚想睡个好觉,就被人给叫了起来。 出乎意料的,来人是厨师贾斯汀,他叼着劣质烟卷,却没点燃,含混道:“跟我来,船长有事找你。” 辛西娅觉着很古怪,船长找她为什么是让厨子传话? 但一路上不管问什么,贾斯汀都不回答,似乎在忌讳着什么。 此时正是午晚饭之间的时间,往厨房去的路上一个人也没撞见,直等到了厨房,辛西娅才知道,是有人死了,船长让她来验尸。 船上的大夫就是要身兼数职,辛西娅将抱怨吞进了肚子里,推开后厨仓库的门,迎面就看到了一摊烂肉。 而一张脸皮赫然就堆在烂肉上边,让辛西娅在惊骇之余,还认出死者是大副。 厨师要准备晚饭的时候,走进仓库就发现了眼前的惨状。 肢体残片被甩的到处都是,血液和碎肉黏在地面上。 多亏这位大厨当年也是数次抗击过海盗的狠人,而且本来就被酒精麻痹了神经,没一推门就被这场面吓出一些丢人的生理反应,但也下不去手收拾大副的残渣,急忙忙去上报给船长。 船长问道:“这样的死状是什么东西造成的。” 辛西娅回想起断面参差不齐的伤口,以及那张完整掀开的,还能在下颚处看到指甲痕迹的脸皮,冷静回答:“是撕裂伤。” 船长皱着眉头:“确定?有没有可能是被利器割伤后又处理过了伤口?” “没有可能,所有的断面我都看过了。” 船长的脸色变得很难看,数次张嘴似乎想要追问,却又不知该问什么,沉默良久后之后,吩咐厨师道:“你去将那些垃圾收拾好丢下海。” 随后他看向辛西娅:“你今晚上也没来过储藏室,明白吗?” 辛西娅默默点头。 如果是重生前,她会提出异议,让船长找出这个凶残的杀手,但如今她知道自己应该闭嘴。 船长并没有平日看起来那么英明睿智,他迷信且疑神疑鬼,准认为这是偏离航线之后,招惹了不干净的东西。 毕竟那些伤口,也确实不是人类能制造出来的。 她给不出解释,自然没必要触这个霉头。 大厨有事忙,晚饭时间自然是推迟了。 辛西娅面对尸体时姑且还算冷静,但一想到那些食材上或许还残存有没清洗干净的血污,还是胃口全无,正打算带着饥饿入睡,医务室的门又被敲响了。 是维克托和一对兄弟。 同愁眉苦脸的两兄弟不同,维克托脸上还挂着一如既往的笑容。 辛西娅敏锐的看到,他戴了一副手套。 崭新的,还散发着淡淡皮革味的棕色手套。 作者有话说: 海怪:总之先在充满老婆气味的房间里撒个花 然后辛西娅就吭哧吭哧收拾了两个小时卫生,怒气值+1 海怪:然后换个老婆喜欢的壳子穿一穿 然后辛西娅就被喊去加班,且损失晚饭,怒气值+2 辛西娅:拳头硬了,想打海怪,想吃凉拌海蜇皮 第5章 异常 ◎怪物脸上仍旧挂着灿烂的笑容。◎ 在辛西娅的印象里,维克托邋里邋遢,不拘小节,即使是在清理甲板时都是徒手。 辛西娅强作镇定,但一起来的双胞胎兄弟显然没意识到异常。 其中的哥哥看着没什么毛病,靠在墙上骂骂咧咧,说他肚子疼。 “今晚你们都没去吃饭吧,没去就对了,贾斯汀绝对是喝酒喝的舌头都废了!特别难吃,一股腥味,搞不好就是没做熟……算了不提了,一想起来就觉着恶心,给我开点防呕吐和止泻的药吧,我不想夜班时候吐到船长身上。” 辛西娅点头,但没着急去配药,反而看向双胞胎弟弟问道:“你呢?” 弟弟的脸色十分难看,显然他才是真正需要关照的那一个。 被问到头上的年轻水手支支吾吾:“我……我没什么事,就是今夜轮休想睡个好觉,给我开点安眠药吧。” 辛西娅:“安眠药不是乱开的,没症状的话不给。” 眼见弟弟的脸都绿了,哥哥在一旁捧腹大笑:“你别问了,就是听了鬼故事,被吓得夜里睡不着哭着找妈妈。” 然后就被用手肘狠狠撞了一下。 “你那是没听到维克托说的事!他看到了幽灵海盗!” 辛西娅瞥了一眼靠在门边,始终没说明来意的维克托。 维克托一耸肩:“确实看见了,不然甲板上那些擦不干净的血迹,你们觉着是从哪里来的?” 与辛西娅目光交汇,他笑了笑,将自己的经历又说了一遍。 当时正是风暴最大的时候,维克托包扎过手臂后,还打算多偷一会儿懒,就绕到了通往船尾的运货通道。 刚将门推开一个小缝,就在雨幕之中看到了很多人影。 他们都衣着破烂,身形,手中用的是上个时代常见的弯刀或匕首之类的冷兵器,另一边的人则是在用火器反击。 用冷兵器的那一方却好似不知疼痛,就算被一枪打断胳膊,或者被轰掉了半个头也毫不退缩,所以用火器的那一方在节节败退,最后都被砍翻在地。 而冷兵器方却并不就此放过他们,他们不断挥舞手里的武器,去毁坏尸体,瞬间血肉横飞,肉沫血污都被碾碎在甲板上,深入缝隙,就连暴雨都没法将其冲刷干净。 这些交锋都是无声的,仿佛在排练一出血腥的默剧。 他一瞬间想起了老水手吓唬人时最爱讲的幽灵船传说,他没有出声,也没作死去凑近,只屏息关上了后门。 直到雨停了,他跟其他几个闲着的水手被叫上去清理甲板,才意识到,自己之前看到的不是幻觉。 维克托讲述这段经历时语气平淡,仿佛这不是个亲身体验的诡异经历,而是转述一段故事。这种态度让这段话的可信度大打折扣,但双胞胎中的弟弟也不知是有多脆弱,连这种程度都受不了,几次想要捂住耳朵不去听,却又拉不下面子,求助似的看向辛西娅。 哥哥笑着拍了他的后脑一巴掌:“行了,这么老套的故事你还信?明显就是为了翘班找的借口,对吧,维克托?” 维克托牵起嘴角笑了下,辛西娅冷眼看着,感觉比起默认更像是嘲讽。 这应该是真话,先前甲板上话题被打断之前,维克托就神秘兮兮的。 不过,他当时是下定了很大决心才想跟辛西娅分享,现在却把这件事当做谈资…… 辛西娅余光扫过维克托。 他的态度变化也太大了。 双胞胎弟弟咳了一声,替维克托,也替自己辩解:“不可能是借口,我今天也被派去刷甲板了。你们之前都见过海潮将鱼打上甲板的时候吧,那些滑溜溜的粘液和鳞片是最难处理的,可这次没有,我一片鱼鳞都没看到,只有血,暗红的血!” 他瞪大了双目,红血丝逐渐涌现,在恐惧中越陷越深。 他哥哥显然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只是不希望自己敏感多思的弟弟在别人面前显得不够爷们,拍着他的背敷衍的安慰:“好啦好啦,你说的我都信,不过就算是幽灵海盗,不也只在暴风雨里出现不是吗,现在雨停了,一切都过去了,快回去睡一觉吧。” 说完催促辛西娅给他们开药。 辛西娅点了点头,将两人需要的药品,准备了三日的分量给他们装好。 送走了他们,然后就轮到了维克托。 从他进来,辛西娅就一直在用余光观察,而维克托的目光多半落在她身上,偶尔则会瞟一眼药架子。 那个方向少了已经被大副浪费光的止痛药,还剩些高浓度酒精。 辛西娅想起她跟维克托的初识。 新人水手面对和招工启示上严重不符的繁重工作,以及不讲理乱打人的上司,肯定会适应不良。有一次雨中作业之后,维克托刘海湿哒哒的垂下来,挡住了大半眉眼,一副流浪狗求收留的姿态跟辛西娅搭话:“我太累了,能在你这里歇一会儿吗?” 辛西娅答应了,而她当时也很累,打了个盹之后一睁眼,就见这人不知什么时候摸了一瓶酒精在手里,用牙齿咬开了软木塞。 她知道水手们十个里有九个半是血管里流淌着白兰地的酒鬼,但这也太作死了。 “等等!医用酒精不能喝!” 她冲过去,凶巴巴的将瓶子从维克托手里抢了下来。 “你是想死吗?这玩意度数太高了!” 维克托却更兴奋了:“那不是更好吗,是不是跟俄国佬的生命之水一样带劲!” 然后就被辛西娅狠捶了一顿。 虽然体会过重生前的世态炎凉,谈不上友情深厚,但辛西娅横竖都不觉着,这个傻小子会主动伤害她。 就算他散布蹩脚的故事显得急切,遮掩手部的行为也很可疑…… 但她还是宁可假做没意识到维克托的异常。 毕竟比起维克托,还是大副更可恶一些,就算维克托的反常,都是为了某桩谋杀案杜撰不存在的凶手,但他捍卫清白的反抗,辛西娅自认为无权审判。 毕竟也是她在祸水东引。 但她真是抓心挠肝的好奇,维克托到底是怎么把一个大活人的尸体,搞得好似被熊撕了一样。 一个走神,再转过头她就发现维克托已经走到了柜子边上,抬手就要去拿酒精。 辛西娅被气笑了,怎么,这是杀过人就觉着自己能上天了?她倒要等着看他狼狈吐出来的模样。 然而维克托在打开塞子之后,却没有直接喝,而是看向辛西娅。 他的头歪成一个扭曲的角度,沉默良久之后突然开口:“这次你不拦我吗?” 辛西娅呼吸一滞,随后若无其事的转头,干笑一声:“库存吃紧,那些兑了水喝不死人的,随便你。” 她一边说着,绕过桌子,刚走到门边,就听到维克托在身后问:“你要去哪里?” 这声音似乎紧贴在她身后,让她有种一回头,就能看到维克托将脖子伸长,蛇一样吐着信子的错觉。 “我去打点热水回来……” 在出了门之后,她立刻将先前藏在袖管里的铜管拿出来卡在门边,拔腿就往船长室方向跑。 维克托不对劲! 一旦周围没了其他人在场,他的神情瞬间变得古怪而僵硬,脸上是笑着,眼神却充斥着野性与欲望,就跟先前大副直勾勾盯着她的时候一模一样! 先前大副变得古怪尚且可以用他撞坏了脑子来解释,但维克托的情况没有任何理由能说明。 大副叫走了维克托之后离奇身亡,维克托再度出现就变成了这副德行,辛西娅只能得出一个荒谬的结论:他被恶灵附身了。 一口气冲上楼梯,踩上拐角的时候,船只陡然剧烈晃动起来,辛西娅一个踉跄差点后仰滚下楼梯,突然背后一冷,贴上了一个湿冷的身躯。 维克托歪头看着她,发梢甚至还在滴水,身上的衣服也湿漉漉的。 “你要去哪你?”他又问了一次。 没有波澜的语调在辛西娅听来像是兴师问罪,打热水要去的锅炉房显然是需要下到最底层,而她则是冲上了相反方向。 辛西娅有些脱力,但不管对方到底是在装傻还是戏耍她,总归还没到放弃的时候。 她深呼吸,强行让自己说出的话不至于带着颤抖的尾音:“我……临时想起船长室里有蜂蜜,想去偷偷拿一点儿润喉。” 随后佯装咳嗽起来。 孤僻古板的船医从不屑于偷窃,而且比起零食她会更倾向于药物,但附身在维克托身上的怪物显然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他松开了抓着辛西娅胳膊的手,抬起来按在她后背,似乎想要给她顺气。 一种被蛞蝓黏在身上的触感让辛西娅汗毛倒竖,她反客为主,抓住维克托的手臂拽着他上楼去:“机会难得,你也一起来吧,蜂蜜水可比酒精对身体好多了……” 船长室的门果然没有锁。 船长当然不在,重生前他就疑神疑鬼的谁都信不过,非要亲自巡逻,或者亲自在瞭望台上寻找方向,而几乎不眠不休的结果就是整个人越发神经质。 辛西娅过来船长室也不是为了向那老头子寻求帮助,主要是为了足够结实的门,也有火器可以自卫。 如今门是一起进了,火器的话…… 她支使“维克托”去翻找壁橱,自己则走向边柜,却没有打开抽屉,而是垫脚摘下了墙上挂着的双管猎【】枪。 “去死吧!” 虽然并不熟练,但近距离射击本就不需要技术,枪声响起,辛西娅的双臂都被震的没了知觉。 维克托的背后被轰出了血肉模糊的大洞,只是他流出的血却并不多,红色的温热液体很快变为了淡淡的粉,逐渐变得透明,像是个水桶被打破了,内容物全部流光,外壳却还维持着原状。 他转头,嘴角扭曲的笑容逐渐回落,似有不解: “为什么还是不行呢,这具身体明明你最亲近也最喜欢的。” 作者有话说: 海怪:要保持微笑,阳光开朗 辛西娅:你不要过来啊!!! 第6章 融化 ◎手指被当成糖块那样含着◎ 辛西娅一言不发,从身后的斗柜抽屉里摸出刚才就找到的备用子弹。 既然打心脏没有用,或许要轰碎他的脑袋才能起效。 然而在试图装弹的时候,她的手却在抖个不停,一颗子弹落在地上,发出“叮”的一声响。 刚开过一枪,手指几乎是麻木的,甚至没有足够的力气去换子弹。 她咬牙,另外一颗子弹倒是成功上膛。然而来不及了,火器根本威慑不了这似乎没有痛觉的怪物,它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靠近她,抓起她想要再次扣紧扳机的手。 辛西娅挣脱不开,刚射出过子弹的滚烫火器砸在了地上。 而“维克托”并没有兴师问罪的意思,只是垂眸盯着她的手指。 辛西娅之前在楼梯上差点摔倒时,伸手去抓扶手时一枚指甲挫断了,只是因为恐惧和紧张让她根本没意识到疼,如今整只手仍麻木着,顺着“维克托”的视线,才看到颤抖发青的指尖已然血肉模糊。 “维克托”低下了头,用嘴唇去触碰指尖。 他像是在行吻手礼,但内核却完全不同,湿润的唇在伤口上贴了一会,张口将手指含了进去。 大概是知道身份暴露,不屑于继续隐藏,又或者它从一开始,也并没试图真的扮演成一个人类,所以懒得去雕琢细枝末节。总之,“维克托”的口腔内和人类的温软完全不同,细腻的肉刺如同海葵一样自有节律的舒展伸缩。 “啊——”辛西娅尖叫了一声,身上疼出了冷汗。 短暂的麻木已经过去,伤口仿佛被浸润在浓盐水里,被刺激的疼痛难忍,肉刺如同刷子不断扫过指甲断裂处的。 辛西娅紧紧咬着下唇,她已经分不清充斥鼻腔的腥味是来源于鲜血,海洋,还是未完全燃烧的火药。 它在细细品味着。 这一次,她的血液没有先前那样美味了,平平无奇,充斥着与恐惧伴生的苦涩,跟其他落水的灵长类食物本质区别。但这样裹挟着她的体温,却仍旧让这具身体中尚能工作的神经在加速传输着兴奋和快乐。 果然,以人类的身份追求她,亲近她,要比吃掉她带来的快乐更多。 辛西娅不知道这个附身维克托的怪物究竟想做什么,吸血吗?不太像,她的手指只是被当成糖块那样含着,没有撕咬,没有吮吸。 “所以,你到底想做什么?” 怪物意识到,这句话是在同它说。 不是它所栖身的这具皮囊,而是它本身。 放开了她的手指:“我想……” 但具体到底是想什么,它终究没说出来。 辛西娅的好奇心已经被求生欲压断气了,她只是在这一瞬间抬脚将方才掉在靴子边上的枪勾了上来,不顾手指的疼痛,举起枪抵在自己肋骨上,枪口向上倾斜,又一次扣动了扳机。 后坐力让她感觉自己的肋骨都要断了,冷汗顺着额头淌进了眼睛里,刺痛了眼球,生理性泪水让视线模糊一片。 但不用看就知道成果不菲,怪物终于彻底松开了她的手腕。 子弹从下颚射入破坏了整个口腔,“维克托”看着她,薄薄一层外壳瘫软下去,伤口中,流出了一块块透明而柔软的东西。 辛西娅联想到了退潮时沙滩上的海蜇,她想仔细观察那是个什么玩意,可它们完全透明,难以捕捉,甚至还是活的,不等她弯腰凑过去看,就已经不见了踪迹,只剩一张可怖的空皮囊和满地腥咸的海水。 一瞬间短暂的平静让辛西娅以为自己在做梦,而下一刻,地面又突然摇晃起来,辛西娅一瞬间窜上了桌子。 这不是船只随着风浪晃动的感觉,更像是突然踩进了泥沼。 果然,地面变得柔软,那具原本属于维克托的外壳被吞噬殆尽。 还好,这种吞噬显然不针对景物,桌子虽然在随着地板的涌动而摇晃,但并未沉落,也没将辛西娅甩下去。 几分钟之后骚动停止,地上只剩一滩水迹。 辛西娅无暇思考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只知道,自己得尽快离开船长室。 正这么想着,一阵沉重又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片刻之后,门被推开一个小缝,一只布满血丝的眼睛转动一圈,没见到人,才走了进来。 是听到了枪声的船长。 他当时在甲板上隐约听到枪响,但风浪声实在太大,他也不能十分确定,为了不损害权威,独自一人回来查看情况。 辛西娅躲在桌子下的矮柜后边屏息凝神。 她偷了枪,还用掉了两发子弹,实在想不出借口来,如果被抓到,就只能将诡异的经历全都说出来。 船长或许会相信她的话,但这比不是什么好事。大副生前最后见过的人就是她,维克托生前最后见的人还是她,她这活脱脱一个红颜祸水,换了她是船长,也会怀疑这些诡异的怪事都是因她而起。 事到如今,辛西娅自己都怀疑,她的重生就是某种恶毒诅咒的一环,但就算如此,她也不可能为了尝试拯救别人而献祭自己的生命。 她就是个自私的人,她要活下去。 船长当然意识到自己房间里有人闯进来了,毕竟地毯上的水痕如此明显,他甚至还弯腰凑过去闻了闻,似乎是想确认这是不是哪个偷喝了酒的醉鬼错将这里当成了厕所,却只嗅到了海水的味道。 大概是根本不记得桌下还有那样狭小的视觉死角,船长来回搜索了两圈,终于确定不速之客已经走了,转头检查他心爱的□□。 辛西娅确实将枪挂回了原位,但她没时间再上一颗子弹进去,重量不同,又有浓重的火药味,船长立刻确定先前的枪响不是错觉。 只是这时,整艘船突然剧烈的晃了下,似乎水下部分撞到了什么庞然大物。 “真他妈邪门!” 他嘴唇开合,污言秽语中夹杂着抱怨,端着枪去甲板查看情况了。 辛西娅如蒙大赦,蹑手蹑脚的溜走了。 她找人打听,得知是撞上了一条鲸鱼的尸体,虽然很不吉利,但总归没什么大碍。 夜里雨越下越大,但诡异的没有风,绕开死鲸后,月光女神号行驶的还算平稳。 辛西娅在走廊里看到不少落汤鸡一样的水手,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会更难受,所以他们大多赤膊乱晃,露出被水泡的发白的伤口。 明明有这么多白花花的肉在眼前晃,辛西娅却没感觉。 听说第一次亲手杀人的后遗症往往猛烈而悠长,辛西娅不禁反思自己是不是太冷血了。 虽说她杀的其实不是人,而附身于人的怪物,甚至那只怪物也未必死透了…… 与她不同,船长的心情却越来越差。 指南针失灵,找不到航行的方向,平常琐碎的活儿可以丢给大副去安排,如今却不得不亲力亲为,他焦躁的数次想要举枪把跟自己呛声的臭小子给崩了。 多亏枪里没子弹,他疯狂的想法才没能实现。 回到船长室之后,他习惯性的擦拭起他的双管猎【】枪。 这是老习惯了。 而擦着擦着,船长眯起眼睛,将枪托举到鼻子前闻了闻。 不是错觉,在烟草和火药气味之中,夹杂着一丝难以察觉,却又真实存在的药味。 长久跟那些瓶瓶罐罐待在一起,船医身上带着一股浓厚的药味,自己或许都察觉不到。 多亏不是当年的老沃克曼,否则药味被酒臭遮掩,或许他就真的闻不出来了。 船长转头去打开子弹盒,里边果然也少了一枚。 他自认为找到了罪魁祸首,心头杀意再也按捺不住。 “该死的,就不该让他上船。”他骂了一句,刚要去找那小子兴师问罪,突然,一些画面闪回在脑海中。 更猛烈的风暴,海中一闪而过的诡异冷光,掉进海里又浮上来的船医…… 辛迪是个女人? 她又回来了,是要复仇吗,要拉整艘船陪葬吗? 船长只觉着头痛欲裂,他跌倒在地,不住打着滚,抬手用力抠着头皮,恨不得将那些仿佛强行灌进脑子里的记忆抠出去。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满眼都是血丝,嘴里翻来覆去念叨着:“要杀掉他,杀掉她……杀掉它……” 他推开门,走向医务室。 从十六岁开始,他在船上的时间就远超于陆地上,他什么离奇古怪的事都见过,什么大风大浪都挺了过来,他能和以往一样化险为夷的,一定会。 这把枪已经有些过时了,却是他的护身符。 每一次他都是靠这个化险为夷的,不管是染了瘟疫的老船长,是要谋财害命的奸夫,还是意图不轨的强盗…… 只要他能先一步扣动扳机,那就一定会赢。 因为狂热和紧张,老人头上不断涌出汗水,不断有汗珠流过他自己抠出来的伤口,被血染红,又滴落在微卷花白的胡须上。 就在距离医务室五米左右的地方,船长迈出的脚步突兀的停在了半空中。 抬起的鞋底和地面之间拉扯出无数细丝,仿佛踩在了融化的橡胶上举步维艰。 事实上,不能动弹的远远不止双脚,他搁着衣服抚摸着护身符的手,爆着青筋的脖子,以及满是汗水的头颅,都被无数粘稠的细丝牵扯着。 船长用力挣扎着,想要摆脱这些诡异的粘液,起初完全没作用,后来终于有了点松动的迹象,他努力往前挪动着步子,就像要挣脱茧的蝴蝶。 在终于成功的那一刻,他的身体陡然一轻,仿佛已经走了二十年下坡路的陈旧身体都变得轻盈起来,他大步往前跑了几步,却在看清医务室门牌的时候,噗通一声倒下了。 “谁?”他听到船医的声音。 这样听上去,果然是女人的嗓音。 然而船长已经做不了什么了,他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转过头去,看到原本属于他的皮肉,在几步之后的地方缓慢的融化着,散发出腐烂鱼卵一般的腥臭。 那些勾缠的细丝,不是什么暗中缠上了他的怪物,而是正在融化的他本身。 破茧而出挣脱了束缚的,只有骨骼而已。 作者有话说: 海怪:别人拿的是恐怖片剧本?没关系,男女主是恋爱剧本就行了 辛西娅:别带上我,我现在拿的也是恐怖片剧本好吗! 第7章 消化 ◎贪婪的凝视着她的背影◎ 在船长咽气之后,他的身体迅速消融,衣服消解的慢一些,但也很快消失不见。 只剩那把枪幸免于难,静静躺在阴影中。 消化掉他的墙壁和地面并没有就此消沉下去,它们蠕动着,聚集到了医务室门前。 但它们不管如何努力,都没法越过医务室这扇看起来无比脆弱的门。 是不想吗?不,是不能,整个医务室都被某些液体浸润过,就跟船长室里那滩水渍一样,让它们不论如何,都没法超越本能涌进去。 最终,带着不甘,走廊终于归于平静。 辛西娅本来正在处理自己手指的伤口,听到门外传来一声好像有人跌倒似的闷响,下意识问了一句,没得到回应,也没再听到脚步声。 医务室的门隔音并不算好,倘若真是有谁路过时不小心摔了一跤,那这么久没爬起来,怕不是撞到了头晕在门口了。 职业道德不合时宜的涌现,辛西娅决定出去看看。 当然,她还是很谨慎,开门前先抄起了自己的黄铜提灯。 这玩意砸人脑壳很好用,就算对方反应快转过了身,滚烫的灯油泼到脸上也有效果。 蹑手蹑脚推开门,就见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越发浓厚的腥气熏的她想吐。 辛西娅刚要关门,却在提灯昏暗光线的照射范围边缘,看到了一道微弱的反光。 是那把双管猎【】枪。 “船长?”她问了一句。 没人回答她。 辛西娅思考了几秒钟这到底是不是陷阱,最终也得不出结论,但有武器送上门没理由不要,只不过……潜意识让她不想踏出她的医务室,便去用门栓将枪划拉到门口,才弯腰去捡了起来。 指尖触碰到地板的一瞬间,她仿佛摸到了什么有生命的活物,先前船长室内地板都融化的回忆让她瞬间汗毛倒竖,她抓起枪关上门,同时跳上了床,举着枪来回扫视着周围,但始终没有什么异状,她才将枪塞在了袖子里。 船长的枪是锯短过枪管的,藏在她宽大的袖子中刚刚好,冰冷沉重的金属带来了些许安全感。 门外,一个身影安静的走过长廊,停在她的门前,倾听里边的声音。 先是窸窸窣窣的翻找,然后是吞咽,这之后就连呼吸都变的绵长平稳。 意识到辛西娅是吃了安眠药睡着了,男人抬起来推门的手又放下了。 在换到如今这个皮囊之后,它终于知晓了礼貌为何物。 离开时,地板和墙面跟在它身后蠕动着,它并不在乎。 “我会放你走的,但不是现在。” 总要等它玩够了才行。 月光女神号在雨中航行一夜,艰难的迎来了白昼。 在疲劳和安眠药的双重作用下,辛西娅睁开眼睛就已经到了中午,听到门外有人聊着天经过,说今天的伙食难吃的突破了他的想象,简直就像在种植园内啃橡胶。 这形容让人食欲全无,但辛西娅已经一天一夜没吃东西,肚子饿的咕咕叫。 饭还是要吃的,不然体力会跟不上。 她出了门之后,发现走廊里的腥气似乎淡了些,这似乎是个好现象,可来到餐厅就意识到自己高兴的太早了,餐厅里腥味格外的重,就像是将昨天散逸在船舱各处的臭鱼集中浓缩了一样。 大厨贾斯汀仿佛在梦游,有人走到面前就舀起一勺汤,但辛西娅手里并没有盘子,所以他这一勺汤又倒进了锅里。 辛西娅瞥了一眼那锅不知用什么鱼熬制的,已经近乎胶状的浓汤。 水手们泾渭分明的分成了两派,一部分人吃的津津有味,喝光了又去再打,肚子撑的溜圆,另一些人则脸色嫌恶,怀疑这种东西人类怎么可能咽得下去,那些大快朵颐的肯定是中了邪。 辛西娅属于后者,她实在受不了这充满了后现代风味的美食,选择吃自己从前存下来的干面包和腌肉。 那些存货硬的和石头一样,需要泡软了才能下咽,往日如果吃这个,她都会配一碗热汤,今天为了自己精神和身体的双重健康,辛西娅决定用水泡一泡就行了。 淡水箱是放在甲板上的,辛西娅拎着水袋,还没走出舱门就看到了大片的血迹。 不光是地上,桅杆上,墙壁上,围栏上,纵然已经被雨水冲刷过,还是留下了抹不去的痕迹。 昨天船长下过命令清理,今天大概是觉着清理不过来了,根本没有命令,水手们当然不会主动往身上揽活,所以那些血迹就残留着,渗入木板的缝隙,过上今天,就再也清理不掉,成为月光女神号上永久的伤疤。 辛西娅已经见怪不怪,但在看到水箱的时候,还是气的骂了一句脏话。 那些水手没被人擎着皮鞭看着就能摸鱼到这地步吗?淡水箱都坏掉了他们愣是谁也没发现啊! 万幸的是,水箱虽然是坏了,里头却还剩了三分之一的淡水,辛西娅打完水回船舱的路上,听到有人抱怨室友失踪,她面无表情的加快了脚步。 但愿只是想不开跳海了,而不是被水鬼附身,就算是,也别再来找她的麻烦了! 等走到舱门的时候,一个男人迎面走上来,停在她面前。 通身皱巴巴的西装,几乎和辛西娅一样长的黑色头发挡住了大部分面容,只有那双略显阴郁的翡翠色眸子会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 他主动打了招呼:“午安,辛迪。” 辛西娅万没料到自己会遇上查尔曼。 说起来,查尔曼也是个文化人,听说还是念过正经大学的,可惜因为一些错综复杂的原因蹲过监狱,之后就找不到体面的工作了,只能上船来讨生活,负责了所有和文字有关系的工作,兼职财务和文书,平日里总是埋头在一堆几乎没人看的文档中,沉默寡言,怀才不遇的心境都写在了脸上。 或许是因为同样都算文化人,他对辛西娅的态度倒是比较友好,但也就到见面会打招呼的程度而已,反正在她女人的身份暴露后,这人也没来关心过她。 但辛西娅倒不会因此记仇,只是觉着哪里不太对。 “你要去甲板上?” 还记得重生前,自从偏离了航线,这人就在他房间里闭门不出,期间船长还以为他死了,去让人把他从房间里给喊出来,最终结果不得而知,但既然没让辛西娅去验尸,显然这人就是还活着,只不过被吓得连房门都不敢出而已。 如今他突然出现,辛西娅下意识就觉着不对劲。 该不会……又是个被附身的倒霉蛋吧? 只见查尔曼举了下手里的水壶:“去打点水,今天的汤就是灾难……难道你喝了?” “当然没有。” 辛西娅让开一步。 查尔斯很自然的从她身边走过,她转头看了两眼,没从男人略微驼背的背影上看出问题。 看来是她神经太紧张,想得太多了。 直到她走下楼梯,查尔斯也停了下来,脊背不再弯曲,目光也不带躲闪,只是贪婪的凝视着她的背影。 它能看的更远,哪怕她的背影已经彻底没入阴影,它也能勾勒出那纤瘦却倔强的轮廓。 甲板上,男人的影子模糊不清,数不清的纤细触须在空气中捕捉着她残留的体温和气味。 虽然决定要耐心的接近,但它并不想忍耐太久。 当然,只要再过一天就够了,到了第三天,她就该面对现实,知道自己应当向谁求助了。 这一天没人受伤,辛西娅竟然难得过的清闲,甚至有些无聊了,只是快到傍晚的时候,来找她讨要安眠药的水手很多,他们都说一进船舱就很不舒服,仿佛被人偷窥一样。 辛西娅敷衍的安慰:“这都是因为睡眠不足,吃点药吧,晚上好好睡觉就没事了。” 毕竟只要睡着了,就不会见鬼了。 事实上她自己也是这么打算的。 结果刚要将药丢进嘴里,她就听到一声变了调的尖叫。 推开门,就见走廊另一头的船员宿舍里,一个水手只穿了条短裤迎面跑过来,嘴里嚎叫着:“化了——化了啊啊啊!” 他径直冲过了医务室门前,冲进了远处的黑暗,脚步逐渐消失,似乎是直接冲出了船舱,去了甲板上。 而他先前的嚎叫自然将不用值夜的船员都给喊醒了,一群人睡眼惺忪的推门出来,都往先前那人的房门里探头看去,也都被吓得够呛。 撒腿就跑的,狂吐不止的,还有用家乡话疯狂骂人的。 鬼哭狼嚎的,这觉是别想睡了,辛西娅拎着提灯过去查看情况。 微弱的灯光流淌进门后的黑暗,昏暗中,一具融化的身体搭在床边,隐约能看出是在试图爬上床的时候突遭不幸,此刻他破碎的皮肤已然兜不住内脏,仿佛浓汤一样一半浸湿了被褥,一半流淌到地面上。 辛西娅皱了皱眉,她不觉着可怕,反而有种终于找到了谜底,松了口气的感觉。 这融化的尸体,就是船舱内弥散不去的腥气源头。 而房间内的地板在涌动着,如同正开足马力消化食物的胃袋,很快就将尸体吞噬殆尽。 月光女神号似乎活了,她在吞吃消化肚腹中的人类。 亲眼见证了这番诡异的景象,门边剩下的几个水手也尖叫着跑掉了,其中一个脑子还算清醒的在前头领头:“去找船长,他老人家一定有办法!” 辛西娅也在跟着跑。 虽然自己枕下的枪基本已经判了船长死刑,但她觉着自己还是表现的合群一些比较好。 一路上,她也有花几秒钟反思,自己是不是少根筋,怎么就不害怕呢? 但转念一想,怪物之所以可怕,就是因为它能杀人,但月光女神号的攻击很随性,并没有刻意针对她,先前附身过大副和维克托的怪物倒是阴魂不散的缠着她,但杀意不重,挺好对付的。 反倒是这些水手们,若发现她是个女人,肯定会让她背这口黑锅,同心协力把她弄死,她有枪也最多能带走一个人陪葬。 所以怪物还没有人可怕,她冷静的很合理。 一行人到达船长室之后,发现船长也消失了,在绝望之中,不知谁说了一句:“是海怪,我们一定是遇上海怪了……我们之中,肯定有它看中的祭品!” 辛西娅扶额。 这艘船的选拔标准是□□徒预备役吗,怎么遇事就知道献祭? 作者有话说: 辛西娅:你们这些人也太脆弱了吧! 船员们:有没有一种可能,你这么冷静才是不正常的…… 辛西娅:没有这种可能【并掏出了枪 第8章 抽签 ◎“你可是我喜欢的小玩具”◎ 海上从来不缺恐怖诡谲的传说。 据说有一种海怪,若是被路过它巢穴上方的船只所惊醒,就会扭曲船员的方向感,让船只在它巢穴上方这一小片海域打转,除非它得到了中意的祭品,否则永远不会放这艘船离开。 一般而言,祭品会是年轻漂亮的女人,介于很多商船货船海盗船上根本就没女人,所以放宽到俊俏的男人也行。 当然,全是据说,听闻,前辈的经历,以及我有一个朋友,只是从来没有证据。 就在几天前辛西娅还对此嗤之以鼻。 从前是不相信海怪的存在,大部分所谓的献祭,不过就是偏离航线后弹尽粮绝的船上,强者对弱者开刀,将其丢下海来节约粮食,甚至将弱者直接当做了口粮,待脱险之后为了逃避惩罚,编出一套故事来逃避罪责而已。 如今亲眼见过了海怪,她仍然不觉着献祭有用,形如水母的软体动物有没有脑子都不好说,如果有谁想跟那玩意谈交易,只能说他的脑子还不如水母。 那是只凭本能行动的贪婪掠食者,想吃就吃,想吐就吐,吐了也可能又要捡回去吃。 这时候,辛西娅还没把那个会更换皮囊追着她跑的怪物跟重生前见过的巨大海怪联系到一起,毕竟它们之间并没有展露出多少相似之处。 夜还长着,水手们不敢继续留在吃人的船舱里,凑在船头的甲板上抱团取暖,辛西娅混在其中,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默默听着水手们讨论不着边际的计划。 只要她的身份没暴露,就还是相对安全的。 今夜没有下雨,甲板上没再发生什么诡异的事件,安全又安静,水手们关于献祭的讨论始终没有结果,开始有人沉沉睡去。 四下安静下来。 辛西娅本就是中午才醒,如今过去12个小时不到,又没来得及吃安眠药,睡意全无,她找了个没占着血污的箱子,抱膝坐在里边,时不时摸一下藏在宽大裤管里的枪。 后半夜陆续也有人从船舱内出来,都是些在岗位上等不到有人来换班,一路找上来的。听说了月光女神号会吃人这码事,都不敢再回船舱里。 天亮时厨师贾斯汀也来了,最后一个则是记录员查尔曼,他面色越发惨白,扫视了一圈之后,走到辛西娅旁边低声问:“我能坐你旁边吗?” 辛西娅抬头盯着他的眼睛。 那种诡异的感觉又来了,此刻的查尔曼,跟大副和维克托不同,乍一看毫无破绽,没有过于直接毫不掩藏欲望的眼神,也没有水淋淋的头发。 但辛西娅还是笃定查尔曼有问题。 查尔曼的话太多了,也太淡定了,分明按着重生前的走向,他应当是最脆弱且疑神疑鬼的那一个。 更何况,他凑的过分近了,而这种接近让她觉着汗毛倒竖,像是被危险的猎食者盯上了。 但对方既然铁了心要玩角色扮演游戏,辛西娅也没丧心病狂到打他一枪来揭露他的身份,只干脆的拒绝道:“不行。” 就见查尔曼的身体僵了一下,似乎很不可置信:“为什么?” 辛西娅白了他一眼:“箱子上坐不下两个人,你总不会想坐在我身上吧?” 查尔曼没再说话,就在辛西娅差点以为他要说“也不是不行”的时候,他终于转头走了,有样学样的也找了个箱子。 辛西娅用余光观察着,断了半截指甲的手痒痒的,下意识摸上了猎【】枪。 虽然平日总佝偻着身子所以不显高大,但查尔曼其实是个长手长脚的男人,甲板上的杂物箱当然缩不进去,他研究了一下,最终只是将箱子充当凳子坐在上边。 作为在试图模仿人类的怪物,它进步飞快,辛西娅愿意给它打很高的分数。既然不论如何都甩不掉,那他最好能再装久一点,久到航程结束江湖不见,她也就不用再一次打爆熟悉的脸了。 一夜过去,风平浪静,清点人数发现又失踪了两人,水手们沮丧又沉默,上午还试图继续寻找方向,但几个小时过去,月光女神号仍旧在陌生又诡谲海域上打转,那些一度被阳光所压制的恶意又涌动起来。 甲板上很安全,可这安全太过短暂,最迫切的问题就是食物。 船员们七嘴八舌的,还真讨论出了结果:派人进船舱搬食物,一次去两个,死在里边就自认倒霉,若是没事,能带多少食物就带多少出来。 这个顺序靠抽签来决定,公平。 当然,厨师贾斯汀被强制放在了第一组,因为他明明就住在后厨,出来的时候却什么都没带,必须负起责任。 贾斯汀维持丢了魂的状态已经很久了,对此也没有意见,倒是抽到跟他一起下去搬东西的水手如丧考妣,眼圈立刻就红了。 至于要不要丢人下海献祭,他们一时还没拿定主意。 船长跟大副都没了,弹压不住,老水手们自然认为应该献祭年轻人,他们的脸还嫩,身材也更好,海怪相中的祭品一定在他们当中。 年轻的水手们也不愿等死,抱团反击,说风浪最大,偏离航线的那一夜,他们都是跟着大副在船舱里修补破洞的,而在甲板上值班的基本都是老水手,肯定是他们中有人做了什么才惹来了灾祸。 谁都说服不了谁,吵嚷中夹杂着拳拳到肉的互殴,有人拉架,却很快有其他人又打起来,争斗此起彼伏,在没有结果的闹剧里,一小时很快过去。 打头阵的两个倒霉鬼果然没能活着出来,要开始第二轮抽签了。 辛西娅不幸成了这次的搬运工之一,而在看到她的搭档是查尔曼的时候,她突然意识到,这恐怕不是运气问题,而是披着人皮的怪物对签子做了手脚。 就见查尔曼唇角微微勾起,向她走了过来。 她抬手,藏在袖子里的枪口对准了男人的腹部。 查尔曼混不在意,只是低声道:“嗯?又被你发现了?” 辛西娅不答,眯起眼睛看它,心内预演着当众崩了它会带来怎样的后果。 海怪抬手,看似是拉着她的袖子,实际上是伸手摩挲过带着她体温的枪口。 循序渐进果然是有效果的,现在辛西娅已经不会见到它就跑,或者不容分说直接开枪了。 “走吧,跟我一起回船舱里很安全,而你应该不会乐意看到甲板上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辛西娅一瞬间以为,它是要对这些船员做些什么,咬牙冷笑道:“你威胁我?” 那它可打错算盘了,辛西娅又不是童话里以德报怨的善良姑娘。 海怪:“怎么会,你可是我喜欢的小玩具,我不会让你死的。” 辛西娅一愣。 好吧,她会错意了。 果然怪物不会有那种迂回又天真的想法,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愤怒。 水手们容不得他俩磨蹭,眼见这些人理智已经被恐惧和饥饿消磨殆尽,就算有枪也敌不过他们一拥而上,辛西娅只能暂且和怪物同行。 船舱里仍然弥漫着腥臭味,辛西娅谨慎的和“查尔曼”保持两步左右的距离,往厨房方向走去。 一路上,地板没有蠕动,也没有谁突然融化。 海怪说的是真的。 辛西娅有一肚子疑惑不解,余光一直扫过“查尔曼”的侧脸,但海怪显然没有同它的小玩具解释现状的想法,只是安静的走在她身旁。 厨房里的食材少的可怜,按如今的幸存人数,最多能支撑三天。 辛西娅搜刮一通之后,决定不再去甲板上,而是直接回医务室藏起来。 让水手们以为她跟查尔曼都死了,那接下来不管要怎么选人献祭,都彻底跟她没关系了。 直等到她插好门闩后,转头就见海怪已经悄然靠近了她。 它比先前伪装的更好了,但贴近后非人感仍旧强烈的无法忽略,冰冷,濡湿。 辛西娅本能的不想和它接触,向后退了一步,背后抵在墙壁上,又一次举起了枪。 之所以会留它到现在,不是真的妥协了,而是她有个大胆的想法。 记得先前它用着维克托的皮囊被打穿,伤口里流出的水并不会被蠕动的船体吸收。或许并不需要活的它来保护,只需要沾染它的气息,让月光女神号厌恶就够了。 这很冒险,但辛西娅一点都不想知道怪物要怎么玩她这个小玩具,她宁可赌一把。 然而这一次,她根本扣不动扳机,纤细如蛛丝的,全然透明,只微微反光的柔韧触须将扳机绑的死死的。 看不见的柔软触须抚过刚刚结痂的伤口,似乎是担心伤口再一次裂开。 这些触须辛西娅有幸接触过不止一次,它们曾经深入她的身体,却没留下任何伤口。 她终于能确定,这只阴魂不散的怪物,就是在她落水后,试图吸干她的那只巨型水母。 之前好歹还会给她注射神经毒素搞个临终关怀,现在却像恶劣的猫在玩弄爪间徒劳挣扎的老鼠。 “你到底想做什么?”她问,“就不能给我个痛快吗?” 猫不会向老鼠做解释,相比之下,海怪还是多了点人情味,它安抚似的开口:“别害怕,你的味道并不比其他人类更好,所以我不打算吃掉你,我只是在体验你们人类特有的,以交【】配为最终目的的游戏。” “查尔曼”脸上的笑容有些古怪:“所以你最好不要试图破坏这具身体,如果再换一个,可能会粗暴的多。” 作者有话说: 辛西娅:世界观都不好了,我把你当天敌,你竟然想睡我?! 第9章 重来 ◎“还想继续你的恋爱游戏吗?”◎ 辛西娅不太能接受这个现实。 “这不应该,你们……” 她本来想说,你们水母的□□好像并不包含求偶这种环节。 但对方毕竟不是真的水母,只是长得像…… 她换了个说法:“你们是需要借由其他种族才能繁殖吗?” 比如一些科幻小说里的外星人,需要将卵产在恒温动物体内才能完成孵化之类的。 海怪抬手,抚摸过她被汗水濡湿的鬓发。 “当然不需要,我对于繁衍没有兴趣,这种游戏只有用人类的身体去玩才有意思。” 详述心路历程很没有必要,但耐心和体贴似乎是人类博取雌性欢心的一种常见方式。 海怪慢条斯理的解释道:“人类雄性最本源的驱动力就是求偶,我用过的每一具身体都是很喜欢你的,在靠近你的时候就能感受到些微快乐,并不受控制的幻想和你交【】配的场景,从而带来复杂的愉悦感。” 辛西娅想,别以为说的一本正经,骚扰就不是骚扰了。 而且,什么叫都喜欢她? 这艘船上有这么多审美清奇的同性恋吗? 她希望海怪能解释的更详细些,但对方的耐心显然不算好,它不再说话,靠近了辛西娅。 冰凉的手掌贴在辛西娅的脸颊上。 辛西娅能从男人脸上的表情中感受到危险的愉悦,按照一般流程,它应该会吻下来。 而亲密会带来更进一步的生理反应…… 想到此处,辛西娅本能的感觉一阵恶心,触电似的躲开它的触碰,并从它的胳膊下方钻了出去。 谢天谢地,海怪虽然收缴了她的枪,但没有束缚她的躯体。 见辛西娅一脸警惕,海怪并没有进一步强迫她的意思,反而露出若有所思的模样。 为什么她还不主动投怀送抱? 海怪陷入了短暂的迷茫,这跟它从侵占过的几具躯壳里,读取到的认知不一样。 “你为什么仍然不愿意身体和感情来换取庇护,你们人类的雌性,不都很善于用这种方式,从雄性手中换取资源吗?” 辛西娅知道它这种错误的观念都是从附身过的男人脑子里是读出来的,这不怪它。 一只水母懂什么,它就是学坏了而已。 辛西娅刚想说些什么来打消它的误解,突然感觉小腹仿佛被人捅了一刀似的剧痛起来。 这感觉似曾相识,是该死的生理期又来了。 这一次,辛西娅虽然没有重生前那么忙碌,可连惊带吓,昨夜又在甲板吹了一夜冷风,此刻疼痛来的越发汹涌。 偏偏止痛药都被眼前这个该死的怪物给挥霍光了。 辛西娅疼的咬住嘴唇,就见“查尔曼”动了。 它再一次靠近,扶住了摇摇欲坠的辛西娅。 辛西娅只感觉手臂上的皮肤痒痒的,随即,疼痛消失了。 身体变得很古怪,轻盈又温暖,同时又被一种恍然的幸福感所包裹,只是仿佛体力都被抽走了,让她只想闭上眼睛靠在谁的肩头睡上一觉。 她一瞬间反应过来,是海怪将安抚猎物的毒素又注入了她的身体。 只是这次的注入量很小,她不至于陷入幻觉,只是在消磨她的个人意志。 而下一刻,她听到了刺耳的尖叫。 有人在走廊里奔跑,惨叫,不知道是谁撞在了医务室的门上,似乎意识到里边有人,拼命砸门哭喊着:“救救我!放我进去,求你了!” 辛西娅一瞬间清醒过来,她推开海怪,冲到了门边,将眼睛紧贴在木板缝隙往外看去。 因为光线昏暗,其实看的不是很清楚,依稀只能看到有似人非人的怪物在追赶着水手,它们挥舞着弯刀,而水手们根本无法抵挡,有人试图反抗,结果就只落得断肢横飞的惨状。 凶残的敌人会骑在他们身上,斩碎他们的头颅。 先前哭求辛西娅开门的水手早就断了气,一个敌人正骑在他身上,在破开头颅之后,令人恐惧的咀嚼声传了进来。 在咀嚼音停止后,怪物站起身体,一只硕大的复眼就贴在了缝隙另一侧。 它意识到了辛西娅的存在,反过来观察她。 几乎是同一时间,辛西娅感受到似乎有一阵风从背后吹过。 医务室是没有窗户的,只可能是海怪挥舞起它的透明触须。 门外的怪物似乎受到了极大的惊吓,转头逃走了。 在它飞起来的前一刻,辛西娅终于看清了它的全貌。那是一种约两米高的,形似螳螂的生物,前肢长而锋利如同弯刀,可以轻而易举的砍断人类的骨骼。 辛西娅想起先前已经被海怪所取代的维克托讲过的,雨幕后手持弯刀的幽灵海盗。 如今所有已知的怪物,都无一例外的畏惧身后的“查尔曼”。 海怪还在等着她转身去投怀送抱。眼下,它成了辛西娅活命的唯一指望,自然胜券在握。 但辛西娅很清楚,自己不能投降。 海怪并不喜欢她,甚至正相反,会觉着她这样孤僻又缺乏感性的性格很麻烦,只是这样的小瑕疵,在没有其他可选项时,暂且能够容忍罢了。 但这种容忍,全都源自于那将死未死的人类大脑中残存的意识,是常年在海上漂泊,几乎接触不到异姓导致的,对恋爱的幻想,以及对情【】欲的追求。 这种所谓的爱情并不深刻,或许在得到她身体的同时,就会觉着乏味。 一旦它玩够了,说不定本着不浪费食物的原则,就会分分钟将她吸干。就算它会留几分情面不亲自动手,只是将辛西娅一人丢在这里,她一个人也没法将船开回去,仍旧是死路一条。 与其卑微的苟延残喘,被玩弄过后再绝望的死去,辛西娅宁可赌一把。 “如果要同时住下两个人,还是换个房间更好吧?”她这样说着,打开了房门。 走廊里铺满了水手们的断臂残肢,这并非是全部,跑得快的姑且还是躲回了房间里,在门后低声啜泣咒骂。 虽然会吃人的月光女神号也很可怕,但总归比落在这些螳螂怪手里,能多活一会儿。 海怪跟在她身后走出了医务室,这惊扰了还在抱着水手尸体啃食头部的低级掠食者,它们掉头逃窜,很快就消失无踪。 海怪瞥了一眼辛西娅,将触须伸展到了更大的范围。 这样足够将这些恼人的虫子全部驱逐掉,这样一来,辛西娅想去哪里都无所谓,都是安全的。 但辛西娅似乎没能察觉到海怪难得的善解人意,她只是沉默的低着头前进,不时在已经没了人样的尸体前驻足。 看似在唏嘘同类的不幸结局,实际上是在找东西。 在第三次驻足时,辛西娅被一片染血的反光吸引了注意力,那是一柄尽了最大努力仍旧没能将主人性命救回来的匕首。 辛西娅几乎是不假思索的捡起匕首,调转方向刺入了自己的小腹。 海怪曾经亲眼见过一次她主动寻死,可那是在她自知马上要被吃掉,绝没有活路的情况下。 它没有想到,辛西娅竟然在它的庇护下,仍旧要自杀。 这样反常的举动实在出乎它的预料,辛西娅的动作又是那么毅然决然,只慢了那么零点几秒,蜂拥而至的触须没能来得及阻止她。 辛西娅不是个魁梧有力的女人,匕首刺的不够深,虽然拔出来的时候喷涌出的鲜血染红了衣服,却也不会立刻要了她的命。 那些纤细如发的触须迅速将伤口缝合。 辛西娅并不觉着疼,哪怕海怪因为愤怒和不解脸孔扭曲,但在触须刺入她伤口周围时,还是释放了少许毒素,很好的起到了麻醉效果。 这是她作为人类一辈子都达不到的高超缝合技巧,但实际上没有用,海怪能在伤口上给她系一排蝴蝶结,却没法阻止那些已经流进她血管内的血污脓液走遍全身,她很快就会因为感染而死去。 辛西娅心内满是扭曲的快意,她咧开嘴笑了,抓住海怪的裤腿,抬头时头发垂落到两侧,眸光闪烁:“还想继续你的恋爱游戏吗?想的话,就再逆转一次时间吧,不光是我,还有船上所有的水手。” 既然骚扰她的怪物就是重生前试图吃掉她的那一只,那它会在自己刚刚重生就追上船,而非第三日才经过船下,这说不通。 她能重活一次,才不是什么命运的馈赠,而是怪物的能力。 她想利用这一点。 “他们都要活着,月光女神号也要保持完好,我就会好好的活下去,配合你的游戏。” 海怪觉着有些可笑。 她怎么敢贪得无厌的提这样的要求? 诚然,它有着逆转时间的力量,但使用能力非常麻烦,且并非没有代价。 那些尚且作为缝合线停留在她腹腔内的触须将他们连接成一体,在此刻品尝到了最初吸引它的,甜美和辛辣交织的美味。 可惜她的血已经被污染了,是只能嗅到却无法入口的食物。 就跟和她的恋爱游戏一样,近在咫尺却只差最后一步。 它烦躁的想,干脆杀掉这个难搞的雌性算了,这比她提出的交易轻松得多,现在直接从胸腔绞断的话,或许颈部血管里尚且干净的血,或许还能尝上一口。 反正她只是个找乐子的玩具,会闯入这片海域的船并不多,但也不是找不到第二艘…… 但这具身躯中的心脏在抽痛,如果它真的找不到第二个能让它如此快乐的玩具了呢? 最终,它俯身将破烂不堪的瘦弱少女拢在怀里,用不容置疑的口吻道:“记住你的承诺,以及,这是最后一次。” 作者有话说: 海怪:明明就差最后一步了! 辛西娅:明明连第一步都还没开始,一直在光速倒退好吗! 第10章 扮演 ◎死的明明白白,活的格外侥幸。◎ 话音刚落,查理曼的身体就迅速膨胀扭曲,皮肉崩裂,无数透明柔软的组织涌出来。 辛西娅很难想象,这样巨大的生物是如何将自己挤进人类皮囊的方寸之地中。 而此刻,它撕裂的不光是查理曼的皮囊,也有月光女神号。 狭窄的走廊容纳不下它,而它似乎也没有悠闲带辛西娅走出楼梯的耐性,粗壮的触须掀开一地板,随后是舱底,被暴力破坏的船体断面涌出鲜血。 辛西娅似乎听到了凄厉的哀嚎。 被包裹着跌入深海之后,海怪的身体彻底舒展开,翩然飘逸,圆盘型的伞面下方,是无数泛着紫色的光点。 很美,但也很致命。辛西娅只看了一眼就觉着头痛欲裂,她感觉自己被卷进了漩涡。 她的思维不受控制的混乱起来,脑浆咕噜咕噜的仿佛在沸腾冒泡。 落水,杂物间,永不止息的暴风雨; 浓汤,散落满地的尸块,麻木的手指和滚烫的腔管; 它们不该存在,它们同时存在,它们彼此融合。 辛西娅头痛欲裂,她痛苦的几乎要呕出来,试图将身体缩成成了巨大软体动物体内一颗小小的珍珠。 当空气再一次涌入肺部时,辛西娅跳起来,大口呼吸着。 映入眼帘的是因为灯油不足而昏黄暗淡的火苗。 她缓慢扫视着熟悉的医务室,很多东西都归为原位,只不过……架子上并没有那瓶止痛剂。 辛西娅迫不及待的想要问那只水母,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回过头却发现身后空空如也。 平常都避之不及,如今想找它问点事倒是不见影子了。 但不来更好,辛西娅打算自己去找答案。 此刻她的房间内没有枪,她只能揣了一把处理伤口用的小刀就出了门。 月光女神号行驶的很是安稳,仿佛还没从睡梦中清醒过来。 走廊里的腥臭味还不算浓重,不仔细去捕捉几乎难以发现,只是没有人,若不是在经过其他房间时,能听到门后有些许刻意放轻的声音,她都要怀疑整艘船里只剩她一个活人了。 辛西娅决定去甲板上。 上个轮回的最初,也是一派安静祥和,但从第一天晚上开始,月光女神号就已经在吞噬船员了。 没有那只水母怪在身边,她不想冒险留在船舱里。 在走上最后一个楼梯转角时,辛西娅看到了蒙蒙光亮。 外头不仅没下雨,甚至还出太阳了? 正这样想着,一个黑影陡然挡在了舱门口。 她举起提灯想看清楚那究竟是谁。 结果把对方吓了一跳,他慌慌忙忙的跳出去,几秒钟之后又落汤鸡一样回来,抱怨道:“辛迪!你这是想吓死我!” 是维克托。 看到他冒失的模样,辛西娅心情很微妙。 这个人,可是那个只有诚实这一个优点的大水母说过的,喜欢她的人。 更尴尬的是,维克托此刻正一手提着裤腰,脸颊泛着不自然的红。 大概是见船尾这会儿没人,直接将大海当厕所用了,结果还没系好腰带就撞上了辛西娅。 辛西娅挑眉,故作轻松的轻嗤一声,“怎么,还怕人看见吗?” 维克托:“不……不是,就是你给人的感觉跟个小姑娘一样,我下意识就……” “小姑娘”这三个字不光让辛西娅瞳孔骤缩,还让维克托自己了愣了一下。 他急忙忙解释:“我……额,我没有怀疑你男子气概的意思!就是……哈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好像做了个梦,梦里你是个挺可爱的女孩子。” 做梦?这样的借口可搪塞不了辛西娅,然而还没等她再问,就听到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一个水手站在阴影中对她喊:“辛迪!你不在医务室跑出来偷懒吗?快跟我来,大副突然晕倒了!” 这一次,船舱没有破洞,大副是晕倒在甲板上的。 据说也没有什么原因,更是瞧不出外伤,被人发现的时候就人事不知。 其他人不敢轻易挪动他,便喊大夫过去查看情况。 辛西娅跟过去,同时梳理起这几日发生过的事。 种种迹象已经表明,并非是她独自一人带着记忆回到了三天前,而是她跟船员们,或许还要加上月光女神号,一起被逆转了生理状态。 这种逆转,就像是将时钟的指针往回拨弄了几圈后松手,它当然会从松手的这一刻开始,继续转动下去。 但显然不可能是全世界都跟着一起逆转,所以最初三天的暴风雨就是止息了,不会再来一次,已经被消耗掉的口粮也无法凭空被变出来。 至于死去的人…… 辛西娅偷瞄了一眼维克托。 他似乎想要跟着看热闹,整个人精神状态还挺好…… 但反观来带路的水手,辛西娅先前就觉着古怪,如今倒是明白原因了—— 他的两条手臂并不一样长,左臂似乎天生短了一截。 但辛西娅作为一个负责任的船医,在上回招工之后,是给新老船员都做过简单体检的,她能确定,并没有一个水手带着这种轻度残疾。 或许,是在被螳螂怪袭击后,被吃掉了。 所以这部分身体组织永久的缺失,再也找不回来了。 等到了甲板上,辛西娅更加笃定自己的推测没有错。 被螳螂怪吃掉了脑子的水手,如今一个都不在了。 他们的损伤太过严重,就连海怪都修复不了。 不过被月光女神号吞了的反而没事,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艘船也被逆转到了三天前的状态,所以把吃进去的东西都吐了出来的原因。 身体的残缺会留下影响,心灵上的恐怕也会,这点从船员们那一个个面如菜色,半人不鬼的精神状态就看得出来。 至于记忆…… 辛西娅两次回到三天前,都是在濒死状态,死的明明白白,活的格外侥幸。 且体内还残留着海怪注入的神经毒素。 饶是如此,她的大脑也几近错乱,记忆被拉扯变形。 而其他人怕是经受不住,所以会遗忘所有不合理的记忆,包括那些死透了再也没法回来的同事。 她就说嘛!就她这身材,这声音,伪装的不说天衣无缝,也绝不是这些个脑子里只有酒精和肌肉的船员们能看穿的。 全是因为她已经暴露过身份,所以他们的潜意识中,尚且残留了些影响。 而他们所谓的喜欢…… 呵,再明显不过了,就是知晓她的真实性别后做的春梦。 没有女人缘的年轻男人是这样的,怕不是以为她往日充满职业道德的关心,作为同事的礼貌,都是在示好,所以狠狠意淫了一把。 大副会晕倒,大概也是因为他在不知道哪次死亡中,缺失了部分脑组织,所以虽然还能活,但注定清醒不过来了。 辛西娅上一次很激烈的拒绝了大副的亲近,海怪才换了一身“衣服”,但这一次,辛西娅决定把植物人大副带回医务室。 海怪如果还来纠缠她,就用这具身体好了。 虽然辛西娅讨厌老男人,但也总比让它去杀掉一个大活人钻进去好些。 正这么想着,就见前头围观的水手们突然让出一条路来。 高大的男人径直走向辛西娅。 不用说话,只要对上他的视线,辛西娅就知道,水母先生来了。 水手们本来还七嘴八舌的,但此刻都莫名觉着,面无表情好像生气了的大副很可怕,没人敢说话,一时之间甲板上只能听到海浪的拍击声。 辛西娅心情却很好。 她赌赢了。 海怪就算生气又如何,既然它会妥协一次,就会妥协第二次。 虽然怪物的气息让她汗毛倒竖,但她还是勾起了唇角:“大副,您看起来脸色不大好,要去我那检查下身体吗?” 话音刚落,她就听到了身边水手的呼吸声。 海怪的恐怖威压,在它心情变好的瞬间,就有所收敛。 还挺好哄的,她想。 不过,不能让它真的得到甜头就是了。 辛西娅琢磨着,该如何找借口保持距离,救星从天而降。 船长突然来了。 这一次月光女神号很完好,船员们也都全须全尾。 至少看起来是如此。 所以船长心情很不错,他抬手揽着大副的肩膀,要带他去船长室研究海图,寻找重归正确航线的方向。 辛西娅似笑非笑的欣赏着大副僵硬的神情,随后清了清嗓子道:“那就待会再来做检查吧,反正您现在状态还不错。” 既然好好的海怪不当,非要以人类的身份玩游戏,那就要把角色扮演贯穿到底,好好完成大副的职责去吧! 海怪当然可以不去的,甚至它有许多方法让这些人再也不来碍事。 可辛西娅现在是很快乐的,这种快乐洋溢出的甘美,还是数日来的头一次。 雌性在心情好的时候更容易追求,那就让她快乐一会儿吧。 作者有话说: 海怪还是太天真,殊不知底线就是一步步降低的 辛西娅:拿捏住了 第11章 共赢 ◎一旦会说话,就不可怕了◎ 围观的水手们都回了各自的岗位。 只有维克托,他说自己突然不太舒服,希望船医能出于友情,在给大副服务之前,先抽空看看他。 辛西娅其实不太想的。 大家的命都快保不住了,小病小灾的,自己克服一下算了。 但转头看向维克托的时候,辛西娅还是吃了一惊。他脸色蜡黄,眼球上全是血丝,看起来情况确实糟糕,并非是要找借口在医务室里偷懒,便点头了。 维克托来医务室就像回到了家一样自然,只是他真的很不舒服,虽然眼神还是会下意识往架子上的医用酒精那边看,但没力气过去偷喝了。 辛西娅问他究竟是哪里难受。 本来还想按着惯例问他是否受过伤,以及有没有把奇怪的东西吃下肚。 但终究还是没问。 维克托只是扶着额头:“我不知道,我就是感觉全身的关节都在痛,越来越痛,就像是随时要散架一样。” 辛西娅一瞬间有那么点心虚。 维克托的身体本来好得很,结果先前是海怪寄生,随后被自己两枪打的稀碎,又被月光女神号给消化掉,如今的修复未必是100%的,出什么问题都不奇怪。 而且她也没能力医治。 甚至连强效止痛药都没了,以至于辛西娅只能一口气拿出十粒安眠药:“你就是缺乏睡眠,好好睡上一觉就好了。” 就算没有医学常识,维克托还是愣了一下。 辛西娅眼都不眨的说瞎话:“因为存放太久,药效变低了,所以得吃五倍分量。” 维克托心里就没有小辛迪会害她这个选项,接过来一仰头全吞了。 几分钟之后,男人睡的人事不知。 但他的呼吸并不平稳,皱着眉头,偶尔还会痛苦的□□,他一时觉着冷,胡乱伸手将毯子仅仅裹住,一时又觉着热,恨不得连衣服都撕开。 在裸露的皮肤上,很多地方都浮现出泛着黄的脓包水疱。 果然是没法救。 辛西娅盯着手里的小刀出神,她在思考,要不要直接给维克托个痛快算了…… 而维克托在折腾了一会儿之后,手脚都软了下来,他开始说梦话: “辛迪……你忍一忍,等船长消气了我去给你求情……等上岸之后嫁给我好不好,我会保护你的,哈……你真的,唔,很可爱……” 前半段还让辛西娅思考了片刻,她能肯定,维克托没直接跟她说这些。 后半段就离谱了起来。 所以就是在梦里救了她,并且成功展开了香艳的发展。 维克托当时若真有胆子忤逆船长,辛西娅确实会很感动的,脑子一热答应他交往也……不是没可能。 但不可能和他上床。 她年纪还小,身体底子又差,在不存在有效避孕方式的船上,绝不可能跟异性亲密接触。 还好维克托的春梦记忆并没持续很久,傻笑逐渐变成了尖叫:“海盗?不对,有怪物!救命!哈……哈……得救了,谢谢你,啊——” 接下来,维克托嘟囔了几句,不再连贯,辛西娅只隐约听到“甲板”,“光亮”这两个词。 原来月光女神号早就遭遇过一次螳螂怪的袭击了,只是当时还没有造成严重伤亡,海怪就上了船,进行了第一次回溯。 这么算来,她还真是个颇有成效的“祭品”,毕竟若是没有海怪的干预,全都得葬身虫腹。 随着噩梦的结束,维克托的生命也似乎要走到尽头,他身上越发胀大的水疱开始破裂,腥臭刺鼻的脓液流出来。 他的呼吸变得微弱。 突然,他猛地睁开眼睛,瞪着发黄浑浊的眼睛咧开嘴笑了:“嘻嘻,哈哈哈哈哈,我不会死,不会死!月光女神号会保护我,会保护我们,我们融为一体,我们可以永生!” 他嘶吼着,瞪大了双目,左眼从眼眶内滚落,摔在地上,发出“噗叽”一声碎裂开来,黄白的粘液缓慢流淌,被轻轻颤动的地板融合吸收。 辛西娅还没见过这套路,她被吓了一跳,一只手已经握住了医务室的门把手,随时准备逃出去。 维克托还在嘻嘻笑着,嘴角扯的很高,眼角向下弯着,几乎要和嘴角连到一起。原本就因为化脓腐坏的皮肤无法承受面部肌肉不合常理的扭曲幅度,被拉扯到了极限,逐渐破裂。 “别笑了!”辛西娅下意识吼出声。 她以为自己已经见多识广,不会害怕什么了,但眼睁睁看着一个大活人在眼前异化,还是一阵反胃。 维克托站了起来,仍旧笑的将满口牙齿都露了出来:“那个自大的软体动物可不在这,别想命令我。” 音调古怪,像是小提琴初学者制造拉出的不和谐音。 而哪怕是说话的时候,他的嘴角也没有放下来,将嘴唇和牙龈撕扯的鲜血淋漓,鲜红的温热液体顺着下颚砸在地板上。 空洞的眼眶内不断流出脓血,右眼虽然还在,但已经大半突出眼眶,也是一副摇摇欲坠的架势。 这场景越发诡异恐怖,然而辛西娅却突然就不怎么害怕了。 未知的,摸不透规律,无法规避的危险,才能唤起人心底最本源的恐惧。 比如月光女神号会随机吞噬船舱中的人,这就让辛西娅不得不倚仗海怪的庇护。 可对方一旦会说话,还是主动上门找她谈,而不是不由分说直接就要弄死她,那这事儿就有很多余地。 于是,辛西娅亲切的提议:“海怪随时会来,时间紧迫,不然咱们跳过恐吓环节,直接说正题?” 对方瞬间就不笑了。 自从彻底活了过来,这还是第一个见到她还不害怕的。 这船医果然是个怪胎。 月光女神号已经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获得自我意识的,但肯定是在流落到这片诡异的海域之后。 她天然就爱着那些生活在她身上的小家伙们,没有理由,就像母亲爱着孩子。 但作为一艘船,她能做的事实在有限,她抵抗不住那些虫子的攻击,总是伤痕累累,她所能做的,只有将残破的水手们同化吞噬,让他们以另一种方式在自己体内活下去。 疯了的,神神道道要杀掉其他船员的,要吞掉。 毕竟都是她的孩子,要团结,要友爱,不可以互相伤害。 会引发灾祸和争端的罪魁祸首也不能放任,比如眼前这个本就不该上船来的小船医…… 她招来的那只软体动物可太粗暴了,月光女神号两次都险些被弄沉。 两次! 非常丢人……不,丢船! 如果不是海怪有着回溯时间的能力,又将月光女神号给补好,那她早就沉下去,带着孩子们葬身海底了。 “我要你和那只怪物一起滚下船,只要你走了,它会跟着走的。” 辛西娅欲言又止。 我是像傻子还是像舍己为人的圣母? 月光女神号其实也觉着挺尴尬的。 本来嘛,若是一出场就能把她吓的屁滚尿流,那肯定是说什么她就会听什么。 可她偏偏就一脸根本不害怕的样子,就导致了船小姐出师不利。 辛西娅咳了一声:“您要不换个要求?咱们能共赢的那种?” 毕竟她们一人一船的根本目标是一致的,都是全须全尾的脱离危险,完成这次航程。 辛西娅不失遗憾的想,蛮可惜的,她若是早知道月光女神号自己就能乖乖开往港口,根本不需要任何一个船员,那之前她跟海怪讨价还价的时候,就不要求他把船员们也复原回来了…… 毕竟复原的也不是很完整,该死的还是得死,就为了多活这么一时片刻再受遍罪,不如直接留在月光女神号肚子里相亲相爱。 而船小姐很是任性,只丢下一句:“如果你不想下船,那你就去把那只怪物喜欢的皮囊都杀掉,让它自己滚。” 这是维克托的身体彻底融化成一滩肉泥之前,月光女神号借由他传递的最后一句话。 辛西娅想说这根本没用啊。 我杀了,你吞了,海怪一看没衣服可穿要裸奔,再来个时间回溯,就又回到了起点。 除了激怒它之外没有任何作用。 再者说,其他船员的身体海怪也不是不能用,只不过因为没有太细腻的感情,只有暴戾和下流的想法,所以没那么细腻曲折而已。 如果海怪真的栖身于那些身体,将她当做宣泄欲望的对象,那倒霉的不还是她么? 啧,那画面她都不敢想,真落到那地步还不如死了算了。 但辛西娅根本没有解释的机会,维克托的身体已经开始融化,迅速变为了粘稠的脓液,钻进了地板的缝隙中,不过几分钟时间,就只剩下令人作呕的腥气证明他曾经存在过。 就见墙壁和地板都蠕动起来,似乎是在催促她立刻行动。 算了算了,把回溯的时间都算进去,月光女神号的意识也最多只诞生了七天。 跟一周大的宝宝确实讲不通道理。 作者有话说: 辛西娅:船宝,我的船宝,商量一下,你把海怪踹下去然后一路狂奔游回港口呗~ 月光女神号:你这是想让我死…… 第12章 懦夫 ◎“无数次幻想用她的秘密,胁迫她委身于你。”◎ 面对月光女神号的催促,辛西娅决定做做样子,揣着医用小刀,提着灯出了门,下到最底层找查尔曼。 船小姐的心灵年轻,身体却很老旧,制造伊始没考虑过的之后会需要很多功能性房间。辛西娅的医务室就是一间卧室改的,她自己也得睡在里头。而需要兼职清点所有货物的查尔曼自然就住在底层的货仓旁边。 敲了三回门,耐心的等了好一阵子,辛西娅才听到屋内传来脚步声。 查尔曼只将门拉开一个小缝隙,露出阴沉的眼睛,谨慎的问:“什么事?” 这位在她暴露性别后也“爱慕”她的男人,如今没有明确的记忆,似乎不是很欢迎她。 查尔曼的紧张当然来源于他被摧残过,面对他紧张兮兮的模样,辛西娅拿出了十足包容。 她甚至,早有准备,掏出一个药瓶晃了晃。 “我想把安眠药藏在你这,自从偏离航线以来,已经有两位数的人过来偷药了,虽然理解他们不想清醒的面对现状的心情,但如果真让他们睡死了,我肯定要承担责任。” 查尔曼的工作之一就是给莽撞的水手善后,对此很有共鸣,打开门把人放了进去,自顾自回到堆满了陈旧文件的桌旁去写写画画,自嘲道:“这倒是个好主意,因为除了你根本不会有人到我这儿来。” 可这不是因为你自诩是个文化人瞧不上水手们的缘故吗?辛西娅在心底默默吐槽。 然后她就明白,为什么船小姐催促她来动手,却不直接自己将查尔曼吞到肚里“保护”起来了。 查尔曼的屋子里,水汽氤氲,不管是纸张还是衣服都带着潮湿的质感。 虽然船上必然是不会很干爽的,但这也太夸张了。 看来是海怪先行给这具身体上了一道保险。 至于维克托身上为什么没有……可能是因为那具身体被损坏的太厉害,里边属于船小姐的消化液摘不干净,被海怪彻底放弃了。 哪怕是向来尽职尽责的船医也有想偷懒的时候,辛西娅用这样的借口,留在了海怪的保护范围内。 省着船小姐又要来指手画脚。 查尔曼似乎根本不在意房间里多了个人,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跳的飞快,总是无法自控的去偷瞄这位小船医。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看透她的伪装的,他不想戳破,只是因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而觉着口干舌燥,心内生出了隐秘的旖念。 越发混乱的思绪被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了。 刚说根本没人会来找他的查尔曼皱起眉头。 “今天的客人也太多了点。”他自言自语一句之后,问着是谁,同时偷偷往外看。 辛西娅这才发现,查尔曼自制了一个很隐蔽的猫眼。 当然,现在整艘船都被死神吞吐过好几个来回,再谨慎都不为过,辛西娅不会笑话他有被害妄想怔的。 敲门的是大副,语气淡漠的让查尔曼去清点这几日的损失。 查尔曼答应了一声,在大副转身离开之后,才低声抱怨这就是纯粹的找茬,谁能保证接下来的几天没有新损失?现在查完到时候还要再查,就是觉着他一个做文职的最近太闲了,看不顺眼而已。 大副当然看你不顺眼,辛西娅想,只是跟职场霸凌没关系,而是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回到医务室的路上,辛西娅打量着大副。 男人的头发已经不再湿哒哒的,甚至连眼神乍一看都湿润带着温度,如果不是每两次眨眼的间隔都完全一致,几乎都叫人察觉不出破绽来。 真的越来越像个人类了,辛西娅想。 或许是其他人都被死去活来的经历摧残太过,都是一副神经质的模样,所以大副如今的冷静淡定,配上本就不差的容貌,竟然显得很有魅力。 可惜,辛西娅厌恶船上的生活,不可避免的迁怒于大海,更无法想象自己跟一只巨大的水母亲密接触。 最重要的是,她不能被牵着鼻子走。 于是在关上门之后,她抢先开口:“那么,您想送给我什么样的见面礼呢?我答应陪您继续玩求偶游戏,但这不代表我会立刻投怀送抱和你睡,只会接受你的好意和礼物。据我所知,不光是人类,绝大多数动物在求偶时,都会竭尽所能讨好雌性的。” 她反客为主,并刻意忽略了其实很多动物的求偶是更简单粗暴,近乎于□□的行为。 海怪并不讨厌她的小把戏。 在这一次时光回溯之后,明明她已经承受了两次濒临死亡的痛苦,也不可避免的损失了血液,所以身体越发虚弱,可她却神采奕奕,充斥着让它光是看到,就觉着心脏仿佛被轻轻搔过似的感受。 所以它没有拆穿辛西娅,只是顺着她的意思问:“你想要什么?” 辛西娅:“我想要……让这艘船平安的完成这次航程。然后嘛,你是船上的大副,而我是船医,之后会一直在一起工作,就很适合偷偷约会,发展感情什么的……这才是合理的人类恋爱流程。” 话是这么说,但只要双脚一踏上陆地,她就要头也不回的辞职。 她就不信,茫茫人海中,海怪还能找到她。 海怪思考了两秒,答应了。 “我去找船长,建议他等到两日后,天气彻底放晴之后再根据星象寻找方向,这几天则不要带着船员在甲板上逗留。” 它解释道:“那些被你成为螳螂怪的东西,是追寻活人气息的灾虫,越是在甲板上活动,越容易吸引它们。” 辛西娅深以为然的点头。 原来如此,怪不得全体船员在甲板上过夜之后,第二天就来了一大波。 等等—— 可只要眼前这个海怪愿意,就能驱散那些灾虫,为什么要多此一举? 见她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大副勾起唇角,解释道:“你看,既然你只接受符合人类身份的追求,那么我自然要按着人类的能力范围来行动,不是吗?” 刚还感慨于对方学习能力拔群,如今就被反将一军,辛西娅心里不是滋味。 但这也算不错的成果了。 辛西娅打开么送客:“那好,您快去盯着船长吧,他发疯都无所谓了,别突然化在船员面前,又把人都给吓疯。” 说罢干脆利落的关上了房门。 她并不知道,这一幕都被站在走廊尽头阴影中的查尔曼看在眼里。 他平日总是低着头,特别是在遇到上司的时候。要让辛西娅来评价,就是不愿意忍气吞声,却又不敢正面怼人的拧巴怂。 此刻,他却没沉默着移开视线,而是攥着拳头,似乎在下定什么决心似的瞪着迎面走来的大副。 海怪虽然要留着这具备用皮囊,但并不关心他的心理状态,无视了他的存在就要上楼去。 就听查尔曼的声音在它背后响起:“你不能这样做,大副。” “什么?” 海怪停下脚步,隔着楼梯扶手,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您不能威胁一个谨慎遮掩住光彩,只为了生存下去的姑娘,哪怕是她先做错了事……” 查尔曼说到一半,就听到了一声古怪的笑。 视线如同海水席卷而来,将他淹没在刺骨的绝望之中,他下意识后退半步,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瞬间溃散。 大副冷淡的陈述:“我没有威胁过她,反倒是你,无数次幻想用她的秘密,胁迫她委身于你,而这些,她都已经知道了。” 被说中了心事的查尔曼原本苍白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头也不回的落荒而逃。 怎么会,怎么会? 他甚至不敢告诉辛迪,自己意识到她是个女孩子,甚至连借着同事关系拍一拍她的肩膀都不敢。 而且,这怎么能怪他?这种空气都腥臭黏腻,每一次呼吸都要做好心理准备,度日如年的境况下,也只能在脑海中沉浸于幻想,才能熬过去…… 海怪瞥着查尔曼狼狈的背影。 真是个懦夫。 辛西娅拖延着,不肯让海怪真的尝到甜头,有些事就少不得要她亲力亲为了。 比如说,光是下令让船员别去甲板不行,这些船员有多不听话她是领教过的,得用些辅助手段。 她决定在饭菜里下大剂量的安眠药,船员们瞌睡连天,就不会有力气出去乱晃作死,也没心思搞事情自相残杀了。 反正船小姐自己会游。 辛西娅在来到厨房的时候,发现往常这时间应该空无一人的后厨,竟然有两个人蹲在地上闲聊。 约好了轮休时一起打牌的维克托突然放了他们鸽子,以为是来厨房偷吃,结果过来找了一圈也没找到人。 这次回溯从一开始就不存在的人已被忘却,但维克托毕竟还短暂的存活了一阵子才被月光女神号吞噬,所以还有人谈论着他。 辛西娅在厨房后门处藏了好一会儿,等那两人离开,才蹑手蹑脚的溜进去。 生肉生菜其实不锁起来也没人偷,大概是上次回溯里突现尸体碎块,大厨的潜意识里才有了锁门的概念。 但因为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锁,所以钥匙也没藏起来,就随手放在了一旁。 辛西娅很轻松就找到了钥匙,而等她进到储藏室里,整个人就傻了。 储藏室里几乎是空的。 只有门边的木桶里,满溢着冒着泡翻滚的,腥臭的暗黄色胶质物。 船小姐这是什么哺喂模式! 船员不听话就吞了,没食物了就把被吞的船员放在厨房给其他人熬汤用,真是一点都没浪费啊! 作者有话说: 海怪:哼,情敌们都是渣渣,老婆最后肯定会选我! 辛西娅:我就非得在垃圾桶里捡男人吗?就不能一个都不选吗?! 第13章 诱饵 ◎“要来进行夜间的约会了吗?”◎ 因为除了这一桶粘液之外,储藏室里几乎没有其他食材了,辛西娅没有别的办法,从口袋里掏出安神药,准备把它们全都倒入黄色胶体里。 之前留在查尔曼房间里的当然是假的,一些维生素而已,不然就凭那家伙的模样,万一想不开全吞了自杀怎么办? 不光是海怪要保护他的备用皮囊,辛西娅也要,她既不想被粗鲁的水手绑起来当做发泄欲望的工具,也不想再经历一次时光回溯。 那种感觉太恶心了,她的精神也快到极限。 之前海怪说是最后一次,她深以为然,因为她恐怕也扛不住下一次,一定要谨慎行事,利用最后的机会搏一条生路。 但见暗黄色的脓液剧烈的翻滚起来,不断波动的表面上,隐约出现了一张人脸。 竟然是维克托。 这张狰狞扭曲,只几位偶尔让人能捕捉一丝过去气息的脸悬浮在胶体表面上,嘴唇的部分一张一合,吐出无数气泡。 气泡破裂的声音连在一起,辛西娅竟然勉强能听懂一部分:“好痛苦……杀了我……结束……死……让我死……” 半小时前还因为能在月光女神号肚子里得到永生的人现在一心求死。 辛西娅也只能感慨世事无常,并且面无表情的倾斜手里的药瓶,同时道:“很快了,也就今天,你再忍一忍。” 毕竟等被煮成汤,被船员们喝下肚,应该就死透了。 眼看着安眠药融化在粘液之中,辛西娅刚要离开储藏室,突然听到了沉重的脚步声。 是大厨贾斯汀过来了。 储藏室没有别的出口,可以躲藏的视觉死角也几乎没有。 辛西娅只好躲进了最角落的木桶里,虚掩上盖子。 希望厨师对于库存心里有数,别往深处翻了。 她真不希望把厨师也给杀了,不然让她自己来用维克托给其他人熬汤,她真的会吐。 贾斯汀当然知道储藏室里已经没有存货,挖地三尺也找不到其他食材,只有这一桶厨余发酵而成的糊糊。 反正在他看来,这糊糊还挺香的,拿去喂饱船员们刚刚好。 于是他将整个桶抱走了。 两只手都占着,他也就没有锁门。 辛西娅甚至怀疑他的脑子已经接近痴呆,储藏室的门自己开了他都没注意到。 总之,这对辛西娅有好处,她蹑手蹑脚的从大厨后边溜走,都没引起他的怀疑。 当然,良心还是会有点痛的,毕竟维克托被煮的时候还在哀嚎求救。 但辛西娅也没办法,她实在救不了一锅汤啊! 在溜到门边的时候,她看到贾斯汀将手指伸进了沸腾的汤锅里占了一下,又送进口中吸吮。 似乎是在尝味道。 也不知道这能尝出来的是浓汤还是他自己的肉香。 辛西娅胃里翻江倒海,但为了小命还是忍住了没当场吐出来,头也不回的溜走。 与此同时,墙壁上天然的木料纹理,深色的部分逐渐漾开,露出幽黑而毫无生气的眼珠。 月光女神号在观察辛西娅。 她其实从来没有放弃过把辛西娅丢下船,从而将那只庞大又不讲理的软体动物引走的想法。 反正只要将孩子们都控制在船舱里,别去甲板上吸引灾虫就行了。 但这个人类小姑娘非常难缠。 直接丢下海去很容易,可小船医搞不好还会跟那只软体动物谈条件再杀回来,她可是很记仇的,到时候说不准就会展开疯狂的报复。 吓唬的她主动逃开也很难,她根本不害怕! 当然,这样说其实不是很准确,小船医其实经常表现出恐惧情绪,心跳加速,额角也时常挂着冷汗。 只不过,她总是会在最短的时间内让理智占据上风,然后权衡利弊,表现出一副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模样。 总之就是难搞。 不过,越是观察,就越让船小姐觉着,小船医其实也挺有用。 就比如说现在,她竟然帮忙让船员们老实下来。 月光女神号的吞噬和消化速度是有限的,要隔上几个小时才能消化掉一个船员,辛西娅这样做无疑是帮了她的忙。 没有谁自诞生的一刻就是纯然邪恶的,月光女神号也不例外,她如果有的选,也不会选择吞掉船员,孩子们灵魂的哀嚎让她也跟着一起痛苦。 或许真的可以跟这个小船医合作…… 辛西娅完成一个任务,正要回医务室,突然地面就变得和沼泽一样黏腻。 好在她及时看到地面上浮现出扭曲的字母,才打消了喊海怪来救命的念头。 这是要和她说话? 她实在看不清那些蚯蚓一样扭动的文字,只能蹲下去摸。 船小姐的文字造诣显然不是很高,辛西娅隐约摸到的几个单词是“勾引”,“下船”,“纠缠”,“接你”。 辛西娅:“……你的意思是,想要找个有另一个海怪的地方,我把它勾引下船,趁它们互相之间大打出手的时候,再把我接上来,咱们跑路?” 船小姐也是这么想的,单词融化之后,凸起来的是一个大大的对号。 辛西娅见自己猜对了,心说她这理解能力可真好,立即答应了:“行。” 在两个怪物之间夹缝求生真的很让人心累,先找一个结盟总是好的。 反正主动权在她身上。 等船小姐找到以毒攻毒的怪物,要是不靠谱,她完全可以临时反悔不下船。 不过,偏离既定航线之后的海域,怪物怎么比人还多?在这种条件下,还有冒险队能往来新大陆,这可真是太伟大了,他们都是超人吧! 这一夜,对月光女神号上的船员来说,可以说是分外幸福的一段时间。 大副代替船长发布了一条命令,说是今夜不准亮灯,也不许上甲板,所有船员都在宿舍里休息。 哈欠连天的水手们显然没有精力去思考这里边的潜台词,而这一夜又是那么的安静,海上没再掀起风浪,除了莫名失踪的维克托,没有任何事会触动船员们的神经,而在安神药的作用下,这一点也变得无关紧要起来。 大部分人都沉入了黑甜的梦境。 辛西娅除外。 她几乎是怀着悲壮的心情主动去了船长室。 船小姐的计划理论可行,但她哪里危险就往哪里冲的话,未必不会被海怪阻止。 除非它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别处。 而辛西娅就不得不主动充当这个诱饵。 推开门,就看到船长倒在地毯上,虽然一身都是泛黄的脓包,但并没有死,只是呼呼大睡。能看到他后脊椎那里有一个诡异的小洞,没有流血,却被撑的浑圆。 是透明的触须从那儿探进去了。 或许船长没醒过来也没死,都是这跟触须的功劳。 披着大副皮囊的海怪正陷在天鹅绒座椅中。 “要来进行夜间的约会了吗?” 辛西娅:“是的……所以我们,下棋怎么样?” 她的目光落在放了棋盘的小桌上。 船长并不爱这玩意,但他酷爱把自己的房间搞成海盗风,所以正好有这玩意。 大副皱了皱眉头,深邃的眼中明显透露着不悦。 诚然,它在大副,以及先前那个书记员的大脑中搜寻到的浪漫小说里,未婚男女的约会基本都是克制又保持距离的,以朋友的名义去野餐,读书,下棋之类。 但又好像哪里不太对。 辛西娅却已经去摆棋子了。 她理所当然的态度,让对人类社会了解有限的海怪陷入了踟蹰。 这正是辛西娅要的效果。 她唯一能用来拖延海怪的优势就是信息差了,听闻大副是家道中落的,所以年轻时上流社会的记忆里,男女明面上的交往会很注重分寸。至于另外两个它附身过的人,母单到现在,对女性要么是幻想,要么就是通过小说了解。 总之,解释权在她。 而她的做法显然很有效,大副默许了她将国际象棋的棋子全部摆好,并在棋盘边坐了下来。 辛西娅刚想去对面坐下,却被冰冷微潮的手抓住了。 “坐过来。” 辛西娅几乎是被半强迫的跌坐到了高大的男人怀里。 没有烟草和酒精,以及男人许多天没换衣服带来的臭味,只有海洋的气息。 但辛西娅还是非常的不自在。 “哪有坐在一边下棋的?”她表示反对。 “没关系,我的眼睛可以在另一边。”透明的触须上隐隐出现了蓝紫色的光点,延伸到了棋盘另一侧。 所以反对无效。 辛西娅低头就能看到,那跟触须是从大副的手掌冲破体而出的,而且不止一根。 她正襟危坐,不敢乱动,不然那只不断流着血和组织液的手就会和触须一起勒紧她的腰。 这段约会时光,对海怪来说尚算及格,辛西娅却觉着度日如年。 好在如今只是初秋,没多久天就亮了。 有水手急匆匆的来敲门,语气中带着欣喜的说,看到附近有一座岛屿。 辛西娅心说船小姐动作还挺快的,立刻从海怪身上跳了起来,整理着衣服,挤眉弄眼的让海怪好好扮演它的角色。 结果等跟到甲板上一看,她就觉着,自己果然还是高兴的太早了。 隔着浓雾,确实能隐约看到一座岛屿没错,可那座岛怎么看都不是很妙。 海面上水藻浓厚的像是夏天工厂附近的死水塘,数不过来的死鱼漂浮其上。 这些鱼尸大多已经肿胀发白,排泄口不时有气泡挤出来,水面随之细微的颤动着,带来一种诈尸的惊悚感。 这情况,让她怎么邀请海怪下船去? 作者有话说: 海怪以为的约会:亲亲,抱抱,这样那样 辛西娅口中的约会:下棋,读书,演奏音乐 可怜的海怪,被坏女人玩弄于股掌之间.jpg 第14章 心脏 ◎留下一串冰冷濡湿的痕迹◎ 辛西娅原本还烦恼于根本找不到登上那座可疑岛屿的借口。 但船员们却是兴致高涨。 有岛屿,就意味着可以补充淡水和食物,他们就能跟味道古怪的浓汤说再见了。 而且,这样的神秘岛屿上,也许不光能找到补给,还有宝藏呢? 大部分人选择这个行当时,都做过冒险梦。未知的岛屿,神秘的部落,百年前尚有气节的海盗留下的宝藏,都让人心潮澎湃。后来日复一日枯燥繁重的工作将梦碾碎,但残渣仍能迸发出火星。 几个年轻人都跃跃欲试,甚至有人问到了辛西娅头上。 辛西娅装模作样的说她考虑一下,转头看向大副。 如果海怪说这地方十分危险有去无回,那她就跟船小姐毁约,不去了! 本来这个问题应该只有是和否两种简单的回答,可大副却在思考了片刻之后道:“对脆弱的人类来说确实有些危险,不过很有价值,我打算去找点东西。” 海怪垂眸看向辛西娅:“放心,我不会让你也去冒险的。” 辛西娅心内一喜。 如果海怪独自下船,那月光女神号是不是可以直接载着她跑路? 不,做梦都不敢做这么美,海怪虽然在某种意义上很单纯,但绝不是什么傻白甜。 果然,就听大副继续道:“那么在下船之前,我去做一些准备。” 说罢,就要带着辛西娅一起走。 辛西娅也不好在众目睽睽之下甩开上司搭在她的肩头的手,只好跟着他走回了船舱。 男人掌心曾经伸出过触须的伤口始终没有愈合,渗出的液体逐渐浸透了辛西娅的衣服。 一路来到舱底之后,辛西娅终于从海怪的魔掌中暂时脱离。 但眼看着它手心的伤口进一步被撕裂,数条触须同时探出来,竟是从四处撬下了很多长钉。 地面墙壁顷刻蠕动起来。 如果月光女神号长了嘴,此刻一定在骂人。 辛西娅懂了。 果然海怪才不会放心让她留在一艘少了谁都能开走的活船上。 它不伤害自己的小玩具,但它可以伤害船! 现在得月光女神号就如同拼起来的积木,看似完好,可经不起一点风浪,若是不等它回来就跑了,那就只有沉没一个结果。 眼见着海怪觉着拆的不够多,还要继续,辛西娅急忙抓住它的袖子:“够了,我可不想等你回来之后只能趴在木板上飘着,你把钉子钉回去,我跟你一起上岛。” 靠近岛屿的浅滩里满是礁石,月光女神号上如今载满货物,吃水太深,本就不可能直接靠岸,只能放小艇下去。 小艇能承载大约十二人,辛西娅有心让船员少去几个。 海怪会保护她,却不会保护其他船员。 于是她建议少去几人,来预留运送物资的空间。 几个没抢到名额的年轻水手怨声载道,没好气的瞪她,仿佛是她想独吞宝藏一样。 辛西娅懒得解释,心累。 小艇放下,更靠近水面,又有船桨搅动,腐臭味越发浓烈。 没人能在这种环境下说笑,几个年轻水手闭嘴猛划,绕过许多如同巨大鱼骨一般尖长嶙峋的礁石,才终于到了岸边。 石滩被海浪不断冲刷着,但上边的白色碎石并未变得圆润,多半棱角分明,踩在上边要很小心,防止被划破了靴子进而伤到脚。 辛西娅留心观察着,只觉着脚下这些尖锐泛白的,更像是生物的骨头。 期间偶有几块泛着光泽的,黄色的犹如蜜蜡,红色的则像是杂质过多,比起宝石更像凝结干涸的血块。 似乎都是大型海洋生物的结石。 整个石滩就像是一座巨大的坟墓,而沿岸的一圈墓碑就是高耸的椰子树,它们大约已经枯死许久,光秃秃的树干上挂满了盐晶。 往岛屿深处望去,能看到隐约的绿色。 一路向前跋涉,远离海边之后,地面逐渐有了浅层泥土,野草稀疏又斑驳,虽然最高的只有指节那么高,但清新的植物芬芳取代了这些天始终萦绕不去的腐臭,还是让人由衷的感受到了轻松快乐。 气氛逐渐活跃起来,有人开始设想在岛中说不定能找到神话时代的宫殿,也有人开始哼歌。 辛西娅无意加入他们的玩笑,但脚步也轻快了不少。 只是偶然间抬头,看向逐渐浓密起来的高耸树冠时,就有种莫名的悚然感。 起先,辛西娅也怀疑是自己太过疑神疑鬼。 但多瞄了几眼,她就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了。 这些树叶看像是棕榈树叶,宽大碧绿。 可月光女神号就从来没有走过热带航线,如今就算迷失了方向,也不至于几天时间就飘到赤道附近吧? 光是冷飕飕的气温就不像。 而且,为什么没有落叶呢…… 这样的疑惑让她频频抬头,终于,她看到了一团叶子之外的东西,像是成串的果实,远比椰子要小,有着白蒙蒙的外壳。 其中一颗果实的外壳突然列开,露出黑色的“果肉”。 辛西娅瞬间低下头。 那根本不是树! 伪装成树冠的,是生了无数只眼睛的巨大怪鸟,辛西娅能想象它们展翅时的恐怖模样,绝不是这些手里只有撬棍弯刀的水手们所能抵御的。 辛西娅不敢再抬头了,她低着头,视线内只有大副略显浮夸的披风随着脚步摆动。 不多时,摆动停了下来。 大副很自然的用掌心透明的触须环上了她的手腕,低声道:“别被它们发现就好。” 过了一会儿,似乎意识到这句话并不能解除辛西娅的焦虑,直接将她往前拽了两步,抬手拢住她的肩膀。 “别怕,它们伤害不了你。” 辛西娅听着身后船员们的惊呼和小声嘀咕,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生物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海怪愿意上岛,它肯定有把握全身而退,自然也能护得住她。 但它这样光明正大骚扰下属,等于是判了身后几个水手们的死刑。 他们大概是没法活着下岛了,所以被他们看到什么都没关系。 在树林浓密到几乎难以让人并排行走之后,豁然开朗。 先前还在用眼神交流八卦的水手们望着眼前的景象出神。 “我就说,这里肯定有古老的宫殿!” “这些都是宝石吗?我们要发财了!” 眼前的一切让辛西娅也沉醉了片刻。 无关于金钱财富,而是太过璀璨迷人。被密林包裹着的是接连不断的半球形建筑,墙面是由蛋形宝石镶嵌堆叠而成,靠近地面是纯粹的黑,越靠近穹顶颜色越浅,是光彩夺目的绿色猫眼石。 她下意识就想要走上前,去亲手触摸这些晶莹璀璨的弧光,可走了两步,突然感受到一阵刺痛在背上滑落。 辛西娅打了个寒噤,扭头就看到领子被扯开一块,先前搭在她肩头的透明触须探了进去,在后背留下一串冰冷濡湿的痕迹和轻微的痒痛。 是海怪用触须上的棘刺,让她清醒了过来。 辛西娅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痴迷实在来的莫名其妙。 钱当然是好东西,但总得有命花。 就连女王项链上价值连城的宝石也不过是鸽子蛋大小。 至于比人头还要大的蛋形宝石…… 根本就是蛋吧! 仔细一看,那些翠绿色的蛋根本就是透明的壳子里装着泛绿的液体,那仿佛猫眼石一般的流动的光泽,是里边不知什么生物的幼体在动。 它们的摆动有着特定的规律,只要盯着看超过三秒钟,就会让人产生几近作呕的眩晕感。 这是清醒的后遗症,而无人阻拦的水手们则状若疯魔,扑到那些堆叠的卵上。 与此同时,尖啸声从四面八方响起。 一直安静蛰伏的怪鸟动了,生着三对绿色翅膀的巨大生物盘旋而起,翅膀重叠遮蔽了天空,又扑了下来,尖喙和利爪轻而易举撕烂了水手们的血肉,而他们直到断气的前一刻,都还痴迷的笑着,尽其所能将鸟蛋拢在怀里,混合着脏器碎片的血水淅淅沥沥流淌下来,迅速被蛋壳吸收。 吸了血的蛋壳,颜色也随之变深了一些。 而在堆成小山一样的孵化场上,有很多尸体,人类并不多,大部分都是她认不出的怪物,甚至还包括先前袭击过月光女神号的灾虫。 怪鸟在用这种方式来哺育它们的卵。 翅膀遮空蔽日,爪子上残留的鲜血滴落。 辛西娅本以为血水一定会撒到身上,下意识抬手阻挡,却只看到红色的花开在了半空。 是海怪已经放出了许多触须,这些触须震慑住了怪鸟,也挡住了落下的血污。 当然,取得优势也是有代价的,大副的身躯从背部彻底撕裂,显然,这副皮囊是坚持不了多久的。 海怪很强,但它的能力在陆地上会打折扣。 辛西娅听到皮肉碎裂,沾着粘液的软体不断摩擦的声音,忍不住问:“所以,你究竟是要来找什么?” 海怪把她拢在怀里,漫不经心道:“抢一颗心脏用用。” 它在辛西娅面前展开皮开肉绽的手掌。 这里昨夜就被撕扯开了,不会愈合,伤口边缘还隐隐有溃烂的趋势。 在海怪披上这副皮囊的时候,它就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尸体当然会腐烂。 它可以修补,但变质了流失了的部分再也补不回来,而且很消耗能量。 从前与邻为善是因为没有必要,如今它为了延长游戏,决定掠夺一些邻居的能力为它所用了。 “到了陆地上,你这样的小家伙是很容易跑掉的。” 辛西娅垂眸。 海怪先前的纵容,不是它天真轻信,而是将其当做恋爱游戏中的小情趣罢了。 事到如今,她没法离开海怪的保护范围逃回船上,否则就算海怪无暇追赶,光是这群怪鸟都能要了她的命。 脚下的岛屿突然剧烈震动,辛西娅看到一根触须卷着一颗鲜红的,还在有力跳动着的东西。 她意识到,想要逃脱就必须再拼上性命赌一次。 没有时间给她犹豫,她假做跌倒,正好扑在了那颗海怪从岛屿深处挖掘出来的小小的心脏前,一口咬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 辛西娅:今天的午餐是新鲜的海蜇皮+心脏刺身【优雅.jpg 好孩子们不要学,乱吃水产会变异的 第15章 命令 ◎“会再见的。”◎ 作为一个生活在海滨的大夫,辛西娅历来知道乱吃东西容易没命的道理。 但她如今管不了那么多了,她不可能让海怪得到能纠缠她一辈子的能力。 海怪的触须很柔韧,与她的舌头纠缠着,要将那颗腥气四溢,温热的小东西卷出去。 辛西娅则是拼尽了全身力气去撕咬,去吞咽。 如果那颗心脏再大一些,海怪肯定能成功的,但是它太小了,被咬成两半就能和血吞落,鲜活的生命力流淌过喉管,滋润过已经在海风中几乎成了腌制品的胃。 这根触须如果要强行将它们再抢过来,就会撕裂辛西娅的喉咙。 透明的触须离开她的口腔的时候,和泛红的唇之间牵连出一条银丝。 辛西娅衣衫不整,差点爬不起来。 她想起昨夜下棋的时候,海怪其实并不算老实,每一局结束重摆棋子的时候,都会提起那些男人们脑子里的想法。 “难道在约会的时候解开扣子不是正常的吗?” “所以雌性人类并不会因为嗅到了雄性的气味而兴奋是吗?” “所以也并不乐于品尝它的味道?” 当时辛西娅严肃的纠正了海怪的错误认知,并拒绝了它富有求知精神的尝试。 如今倒是用另类的方式让它成功了,不过它显然不太开心。 被咬过的触须上没有一丝伤痕,它卷上了辛西娅的脖子。 辛西娅只觉着自己的口腔,喉咙,胃袋,都火辣辣的痛,但是很畅快。 “想杀了我吗?”她笑着,“你想要自如的伪装成人类生活在陆地上,不就是为了继续游戏,那杀掉我,不就本末倒置了吗?” 海怪眯着眼睛。 因为染了血污,透明的触须变得肉眼可见,辛西娅能看到它们在快速的甩动着,似乎极为烦躁,快要掩藏不住杀意。 辛西娅觉着自己需要再安抚一下海怪,不然怕是要小命不保。 她艰难的抬起手,轻轻抚摸方才还在自己口腔内肆虐的触须:“这样不好吗?如果我不是那么脆弱,随随便便就会死掉,也不会那么畏惧你了呀。” 作为自幼没有母亲的孩子,辛西娅实在是不会撒娇,但或许是因为吞落那颗心脏的副作用,她此刻脸颊绯红,呼吸急促,声音中带着一丝沙哑。 略微颤抖的手指抚摸过冰凉柔韧的触须,海怪突然感觉到了一丝愉悦。 某些属于人类的,早已死去的器官在为此欢欣鼓舞。 它粗暴的将辛西娅拖近自己,触须逐渐收紧,却在看到辛西娅痛苦的神情后又放松开来,将她拢进了披风下边。 辛西娅一瞬间以为海怪要气急败坏的找她索取代价。 但下一秒,那控制着她的触须就彻底松开。 “你先确保自己能活下来吧。” 辛西娅愣了一瞬,在感受到岛屿如同地震般不断震动的同时,腹内剧痛。 她好像吞了一只刺猬,此刻这些尖刺要从内而外的将她扎成筛子。 她痛苦的蜷缩起来,意识逐渐模糊。 她的脑中仿佛有另一个意识在苏醒,这个意识急不可耐的想要抓烂辛西娅身上碍事的皮肤,要改造她身上的腺体,让它们分泌出粘液,将地上的骸骨碎片黏在身上,成为固若金汤的甲胄。 大部分生物,都是有所谓基因记忆的,在诞生的那一刻就知道自己活着的目的是什么。 辛西娅吞落的这颗小小心脏也不例外。 在和它的意识不断争夺身体主导权的过程中,辛西娅逐渐理解了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它的本体脆弱又小巧,除了这颗心脏之外,只有无数的嘴和能分泌出粘液的腺体包裹在外。 这些粘液有着极强的愈合能力,同时,一旦暴露在空气中,又能起到粘合作用,它就是日积月累,不断增厚自己的外壳,才从拳头大小的漂浮生物,变为了偌大的岛屿。 同时,它能发出驱赶大部分掠食者的声波,来保障自己的安全。 盘踞在岛上的怪鸟们,是浮岛的伴生生物,借用这相对安全的岛屿孵化后代,享受过猎物的血肉之后,剩下的骨骼外皮又能为漂流之口的堡垒添砖加瓦。 怪鸟本来畏惧着来自深海的掠食者,但此刻意识到,岛屿的心脏被偷了,若不能在其彻底死亡之前将心脏连同它的新外壳,也就是辛西娅埋回去,这座岛很快就会分崩离析,巢穴不复存在,即将孵化的蛋也会落入海中。 所以它们发起了自杀式攻击,想要跟海怪争抢辛西娅。 不过,在地震停止之后,它们意识到,这座岛已经彻底死了,也就停止了争夺。 而辛西娅体内的战争打了更久,久到她认为自己已经在地狱里走了一遭,才终于平静下来。 她能感受到体内有两一颗心脏在跳动。 其中一颗是她原本人类的心脏,而另一颗在腹腔,大概是寄生在了她的胃壁上。 辛西娅艰难起身,掀开大副的斗篷,就见那些怪鸟,都双爪握着鸟蛋逐渐飞远了。 更多的蛋则不得不被遗留在这里,同已经开始分崩离析的岛屿一起沉没。 辛西娅转头看向海怪。 驱逐怪鸟时,太多触须挤出身体,如今大副的后背几乎只剩下骨骼,前半边略带人形,松垮垮的挂在它凝胶状的本体上。 那些触须抖落了血迹,重新聚拢到辛西娅身边。 她能看到触须们在空气中飘摇。 准确来说并非真正意义上的看,而是一种感受,比视觉更精准,她甚至能迅速评估出它们的危险程度,同样也生出了欣赏和羡慕。 羡慕它的强大捕食能力。 这种感受让辛西娅一度很混乱,花了好一会儿才确认自己真的没被岛屿的心脏夺舍。 总之,方才的痛苦非常值得,她确实得到了浮岛的能力。 辛西娅低声道:“谢谢。” 不管是出于怎样的目的,她在最初落水之后没有葬身鱼腹,有了挣扎的余地,都是海怪的功劳。 哪怕它其实并没安好心。 海怪没有说话,只有触须尖端愉悦的抖动着。 大副的皮囊太过破烂,似乎连被控制着说话都做不到了,不过海洋生物本身的交流方式就更加的简洁,虽然没法传递太复杂的意思,但简单的情绪,她还是能领会到。 辛西娅扯了下嘴角。 她想笑一下的,但实在笑不出来,先前在容纳浮岛的心脏时,她嘴唇都被自己咬烂了。 “抱歉了。”她真的没法接受一只怪物的玩弄。 接下来,她的嘴唇开合,发出人类无法听到的驱逐之音。 辛西娅本来很怀疑浮岛对于掠食者的驱逐,究竟是否能影响这只海怪,毕竟一个漂浮于海面,一个久居于深海,本是老死不相往来的。 海怪一定是忌惮浮岛的驱逐之音,没必要低调安静的进入,还提醒她不要被发现。 只是不知道她这个新生的融合体能不能发挥出该有的实力。 总之要试一试。 只见大副本就僵硬的脸孔逐渐滑落。 与此同时,地面彻底崩塌。 辛西娅站立不稳,跌落入海,但跟先前呛水濒死的恐惧不同,这一次,她一接触到海水,就有一种仿佛回了家的安心感。 虽然不擅长游泳,可海水贴心的如同柔软床铺,托举着她。 她低头就能看到,海怪的身躯在海水中舒展着,明显比初见时小了很多,它身上的光斑没有绚烂的盛放,只零星亮起几个。 辛西娅体内的另一颗心脏不悦的加快了跳动。 她看懂了,海怪在说:“会再见的。” 辛西娅一点都不伤感,她很想说:去你祖宗的,我这辈子再也不要出海了!绝不会再见! 但她没法说话。 驱逐之音一刻也不敢停,生怕给了海怪喘息的余地,会直接回溯她的状态。 那就全完了。 还好,正如海怪先前所说,那是它最后一次回溯状态,这一次,它只是逐渐消失在深海之中。 很快,船小姐依照约定直奔她而来。 辛西娅愉快的招了招手。 终于结束了,她想。 作者有话说: 辛西娅:没错,用光了追求者的力量然后分分钟甩掉它,我就是这么渣【点烟 第16章 绅士 ◎海怪说过他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玩意◎ 岛屿的崩塌导致了不小的漩涡,月光女神号成功靠近趴在一张风化的巨大翼膜上的辛西娅时,她已经昏昏欲睡。 船上有绳索丢下来,辛西娅在向上爬的时候,还能听到船员们高声呼喊着大副以及其他水手的名字。 踩上甲板之后,就见其他人神色各异。 诡异的岛屿突然崩塌,其他人尸骨无存,只有最瘦弱的船医生还,这件事确实需要一个解释。 但辛西娅实在是困饿交加。 那颗心脏长在了她的身体里,又不会被消化掉来补充体能,她已经一天一夜不吃不睡,又消耗了很多体力。 她的脑子已经转不动了,只摆了摆手:“都是大副的阴谋……” 然后就栽倒了下去。 本来有一半是装的,可一躺下去,困倦就如同汹涌的潮水淹没了她。 天塌下来都要睡一觉再说。 醒来时辛西娅发现自己被抬到了船长室,像条狗一样趴在地毯上。 转头看到了船长坐在他的座位上眼都不眨的盯着自己。 在被海怪的触须穿颅之后,船长肯定是死透了,而眼前这位看她的眼神,也没有可解读的情绪在里边。 辛西娅扫到苍老的手指上生着细小的水疱,问道:“月光女神号小姐?” 船长点头。 一回生二回熟,船小姐这一次终于学会如何让和自己相连的身体不至于崩坏的太快了。 她下达了命令将辛西娅带到船长室来,没人提出异议,在海上,从来都是船长的一言堂。 辛西娅仍然饿的头昏眼花,转头看到身边放着一个盆,里边装的是上好的奶酪和鱼子酱,以及贴着烫金标签的葡萄酒。 这显然不是船员正常情况下吃得起的东西,这是船上运送的货物。 显然在她沉睡的过程中,船长,也就是真心想让船员们活下去的船小姐允许他们去打开运送的货物。 毕竟上了一趟岛,什么都没带上来,连“浓汤”都不够填饱水手们的肚子了。 钓鱼更别想,这种海域里鬼知道会钓上什么玩意儿。 反正锅都是船长背,他人都死了,大概不会在意这种小事。 辛西娅坐起来连吃带喝,往常这一盆东西够她吃一个星期,如今却好像吃尽了无底洞。 她体内的那颗心脏似乎得到了滋养,强劲有力的跳动着,很快就跟她原本的心跳同调了。 与这颗心脏融为一体之后,她的胃口也变的比从前大多了。 而月光女神号把她带来船长室,也不是关心她的胃,而是不知道该用什么说辞安抚船员们。 怎么跟人交涉,她是一点不会。 辛西娅却是很熟练了:“这好办,你就说你先前是被大副灌醉了,船开往那座岛是他的计划,而他其实是个中年发疯的□□头子,他时日无多,之前毫无征兆的突然晕倒就是因此,而他的最终目的,就是为了把年轻船员献祭给岛上古老的魔鬼,以此来换取永生。” 至于大副的结局,辛西娅思考了两秒,随口编造:“然后他确实得到了永生,只不过不能以人类的形态,而是化身为海怪了。” 而辛西娅为什么成了唯一活下来的人,很简单,因为大副带上她不是为了献祭,是因为他的身体随时都可能垮,是真的需要一个大夫。 月光女神号:“这么荒谬,他们会信吗?” 辛西娅抬眼看她:“怎么,比船能活过来还荒谬?” 见船小姐还是迟疑,她一耸肩:“你该相信他们的脑子,他们可是遇到什么事都会喊着要献祭的人。” 月光女神号:“……你说得对。” 之后的日子可谓风平浪静。 云雾散去后终于能看到日月星辰,很容易找到回归正确航线的方向。 这几日来,辛西娅存好食物之后就在医务室里闭门不出。 她本来就喜欢封闭的安全环境,在融合了浮岛的心脏后,这种癖好似乎被加深了。 而她总是陷入噩梦,每次在湿漉漉的黑暗之中惊醒都疑心是海怪又杀回来了,但后来才意识到只是她出了一身的冷汗。 辛西娅只能数着日子安慰自己,很快了,一旦回归正常航线就会很快靠岸,之后她要离大海,甚至海岸都远远的。 也就再也不会有被海怪抓到的机会了。 事实上,辛西娅怀疑,虽然当时海怪还跟她说会再相见,但那只是一句让她不能安心生活的坏心眼的报复。 毕竟,如果不是披上一副本就对她有意思的皮囊,似乎就没有追求她的理由了呀。 或许它已经在另一艘可怜的迷失了方向的船上,展开新一轮游戏了。 五天之后,月光女神号终于停靠在了既定的港口。 欢呼雀跃着,将帽子丢给码头上的人,争先恐后的挤下船。 辛西娅打算辞职,当然要将个人物品全都收拾完,她本以为自己会是最后一个,没想到查尔曼也还没下船。 他局促的跟在辛西娅身后,在看到瘦小的船医拎着偌大的行李箱极为吃力的走了好几个台阶之后,才试探着开口:“我来帮你提行李。” 他顿了顿,将在船上一直不敢说的话说出了口:“这是身为一名绅士应该做的,我不会说出去的,我只是担心你……” 辛西娅肩膀一僵。 随后突然就有了力气,拎着箱子大踏步下了楼梯。 海怪说过他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玩意,辛西娅才不会信他的鬼话! 马上就江湖不见,辛西娅不需要再维护什么同事关系,一句再见都不想留给查尔曼。 再次踩上坚实的陆地,辛西娅长舒一口气,刚要去城里开启自己的新生活,就被几个西装革履的人拦住了。 是蓝星公司,也就是月光女神号公司的人,要来找她询问一些事。 辛西娅:“为什么找我?” “因为之前下船的水手们说,只有你知道全部情况。” 于是,辛西娅很不幸的,要和刚刚闹了不愉快的前同事坐同一辆车去公司。 这倒是不怪查尔曼,他作为记录员,肯定少不了要去作报告。 但辛西娅还是觉着自己运气不好。 她不禁反思,或许自己的霉运不是源于大海,而是蓝星公司…… 到了蓝星公司的办公楼,经理问的内容活像是在审犯人。 辛西娅不知道隔壁的查尔曼是如何应对的,反正她不太爽,反问道:“这些难道您不该去问船长吗?” 经理一摊手,表示船长消失了。 而最后一个见过船长的人正是辛西娅。 因为在最后一次找辛西娅商量该给船员下的命令之后,那副身体已经融化的跟烧了半夜的蜡烛一样,根本没法见人了,所以命令也是辛西娅传递下去的。 辛西娅:……船小姐坑我! 就听经理继续道:“而且,按着其他人的说法,大副生前见过的最后一人,也是你。” 辛西娅:……海怪坑我! “另外……你以辛迪·沃克曼的身份上船工作,可其实应该称呼你为沃克曼小姐,你的欺瞒行为,公司是可以追责的。” 辛西娅:……查尔曼你小子也坑我? 说好的绅士呢?说好的不会说出去呢? 她冷着脸反问:“所以贵公司对此要追责,把我送进监狱吗?” 经理笑道:“怎么会?我们只是需要知道,月光女神号失联半个月的真相。” 辛西娅垂眸。 真相,呵,如果她将经历一五一十都说出来,或许不会进监狱,但一定会被关进疯人院。 她将之前编造的谎言又重复了一次。 男人一边听着,一边时不时对照手里的文件,最后道:“好的,情况我们大体了解了,但是还有很多需要去验证的地方。” “所以,在这之前,能请你不要离开新普尔兰港。” 辛西娅也不知道蓝星公司要验证什么,总之,在离开办公室的时候,她包里多了一份正式的入职合同。 远离海港城市的计划只能延后了。 对方开出了优厚的条件,如果她不答应,非要逃得远远的,就显得她很心虚。 辛西娅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突然觉着,应付同类比敷衍海怪花费的心力还要多。 作者有话说: 辛西娅:不对比不知道,一对比就发现,水母比人类可爱多了 与此同时,水母还在努力的游过来,争取下一章成功上岸 ———— 感谢小天使们的支持,本文会在明天【14号】0点入v,届时掉落万字更新~ ———— 以及,预收《她与妖魔暗通款曲》求个收藏~ 预收文案: 十里洋场,嚣张跋扈的女道士苏商横空出世,声名鹊起,三个特点人尽皆知:漂亮,厉害,要价狠。 堪称玄学界的乙方恶霸。 她谈生意的画风是这样的—— “别废话,驱鬼概不赊账,否则三日之内,你和你的12房姨太太和外加十六个孩子必死无疑。” 对方:“苏小姐,实在凑不出这么多,您看……能不能通融两天?” 苏商笑的张扬,瞥了一眼顾客背后的诡异黑影:“我通融你没用,得那些东西通融你才行啊。” 谈完生意出门,小汽车的副驾驶凭空出现一位西洋打扮的漂亮男人。 男人过分艳丽的唇角勾起一个笑容:“你宁可跟那些不上台面的东西暗通款曲,也不愿召唤我吗?” 苏商白了他一眼:“金主爸爸的事你少管。” 苏商原本诞生于被灵异覆灭的世界,为了活下去,她和一位异鬼做了交易,她成了异鬼的祭司,而异鬼则得到了通往现实世界的门。 直到她不想再做傀儡,穿越到和平的异世界。 异鬼还是阴魂不散,但它的力量渗透进来的不多,要不是靠苏商赏一口怨气,恐怕连实体都凝不出,只能吃她的软饭,做她身边赏心悦目的花瓶。 很久之后,苏商才知道,异鬼的力量不是渗透不进来,而是太过零散,各自有了独立意识。 这些力量,借由她降妖除魔的过程,早已经一片片收了回来。 异鬼冰冷的指尖划过她颤抖的唇:“我们本就是一体,你本就应该收下我的灵与肉,控制我,享用我,我亲爱的……主人。” 第17章 雾气 ◎“找到你了。”◎ 辛西娅回忆自己编造的谎言。 她是很多场合的唯一见证者, 想怎么随意发挥都行,而在每一次复述中,所承认的非自然事件就是大副变海怪这一段。 没办法, 海怪那巨大翩然的身姿很多水手都看见了,她不得不对此做解释。 所以, 蓝星公司是想要验证什么?该不会那些作威作福的资本家觉着享一辈子福还不够, 在追求长生不老吧? 左思右想也得不出答案,辛西娅只知道一点,就是对方为了稳住她,给的诱饵还是很有诚意的。这份工作合同她从头到尾细细看过, 没有漏洞,她将会以自己辛西娅·沃克曼的真正身份入职蓝星公司,成为一名高级文员。职位和薪金都不算低, 不似如今大部分女性求职时总会面临的困扰:明明能力过人,却只能去做秘书或助理,专门替草包端茶递水。 就好像,经理是真的认为, 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经历了这么多诡异的危险还能冷静自若, 是个值得重用的人才一样。 新普尔兰港并非辛西娅的家乡, 如今不能继续住在船上之后, 辛西娅直接申请入驻员工宿舍。 经理几乎是有求必应, 不仅当场同意, 还预支了第一个月的薪水给她, 之后就派了助理带她去了今后的工作地点。 绕过一个个写字台, 一间明显是临时设立的办公室出现在眼前。 助理跟她解释, 她的第一份工作, 就是清算核对月光女神号这一次的损失,并且起草船只解体工作。 月光女神号会被解体? 辛西娅皱起了眉。 虽然船小姐的行为,用人类的思维模式无法理解,但姑且是条好船。 辛西娅思考要不要找个机会去通知她一下,叫她自己跑路,又想,或许还有公司的人暗中盯着她,这事不能急。 再说,也没有着急的必要,核算流程应该需要挺久。 助理见她神情沉重,以为她是因为工作太繁重而不高兴,虽然对女性的娇气嗤之以鼻,但还是颇有礼貌的劝道:“沃克曼小姐,今天只是带你熟悉一下工作环境,明天才正式上班,而且还有你的老同事一起工作,压力不算很大。” 辛西娅心道不妙,然后一抬头就看到了查尔曼。 这人先前进了办公大楼就把她给卖了,不见面还好,一见到这张脸,辛西娅就压不住心内的戾气。 查尔曼更加局促,低着头不敢跟辛西娅搭话。 辛西娅压根不想理他,但看着一脸想要看戏模样的助理,还是忍住了。 “我自己熟悉一下环境就好,不用麻烦你了。” 然后便去打了一杯不要钱的咖啡,坐在角落里默默地喝起来。 助理见没法看到阴暗又充斥着情【】色意味的好戏,悻悻离开。 而这人一走,辛西娅的脸就皱了起来。 这咖啡刚一入口,她就觉着胃里翻江倒海。 植物的酸涩气味被烘烤放大了,给她的感觉就像是抓了一把烧成灰的碳搅合在热水中。 辛西娅终于找到了一个,她同化了浮岛心脏后的副作用:她已经没法吃下素食了。 这一点之所以没能更早被察觉到,是因为船上的物资被消耗殆尽,一直以来辛西娅吃的都是作为货物运输的昂贵食材,甚至连块干面包都没得吃。 她杀气腾腾的将咖啡倒进了水池。 查尔曼总觉着辛西娅的怒气都是冲他来的,而他本来也心虚,恨不得将脑袋藏到桌子底下假装自己不存在。 辛西娅懒得理他,起身就走。 离开公司之后,她先去了市中心的百货公司置办行头。 百货公司橱窗明亮,每一层都奢侈的点着电灯,辛西娅总觉着明明属于同一个国家,又只有不到半个月的路程,却好像相差了整整一个时代。 但就算有预支的薪水,辛西娅也还是没有挥霍的习惯,她对那些闪耀的首饰,门口散发着香味的精致糕点熟视无睹,转头去找宿舍。 蓝星公司给员工安排的宿舍是一栋三层小楼,距离公司两个街区远,几乎挨着贫民区。 毕竟是公司免费提供,也不能要求太多。 刚想从公寓楼正门走进去,门口的管理员大婶瞥了她好几眼才确定她是个姑娘,叫她从后边上楼。 “之所以很多中场家庭也放心女儿来蓝星公司上班,就是因为咱们这的规矩很严格,不会败坏名声的。” 辛西娅绕到楼后,才发现,原来公寓楼还有室外楼梯,走上去就是三楼的天台。 女性员工数量太少,三楼宿舍的可用面积只有底下楼层的一半都没住满,且不跟底下宿舍互通。 辛西娅从来没这么感谢过社会对于男女关系的严苛态度,她可不想今后上下班的时候还会遇见查尔曼。 穿过天台上一排排的晾衣架,走入老旧的宿舍楼,辛西娅按着钥匙上的数字找到自己的房门。 不知空置了多久的房间里泛着霉味儿,辛西娅推开了窗户,楼下小餐馆的油烟味混在风中,让空气都温暖了一点。 总之,充满了烟火气,比船上的条件好多了,辛西娅很满意。 宿舍房间里有一面镜子,辛西娅对着镜子剪了头发。 先前故意要遮脸,如今没了这个必要,她粗暴的将长的能遮住下巴的刘海剪到齐眉长,又将其余的头发在脑后扎起一个低马尾,斑驳的镜子里出现了一张年轻姣好的脸。 辛西娅眯起眼睛仔细观察自己。脸型和五官都没有变化,但长期营养不良导致的泛黄暗沉黑眼圈都消失了,皮肤莹润有光泽。她对着镜子咧嘴笑了下,有点僵硬,颇像商品宣传画里的洋娃娃。 也难怪售货员和楼下的宿舍管理都能直接认出她是个女性。 辛西娅并不在意美貌,但变得健康总归是件好事。 这大概是同化了浮岛心脏的附带功效。 但副作用也是有的,比如难以满足的,只能吃荤食的胃袋。 楼下饭店的香气越来越勾人,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 穷人总是会从小习惯和饥饿感相伴,在此基础上,辛西娅还比较挑嘴,她的干瘦基本就是饿出来的。 但如今,饥饿感竟变的格外难以忍受。 她开始考虑接下来该如何过活。 虽然如今的工资是从前的三倍,可以她如今的饭量,正常吃饭还是很成问题。 新普尔兰不是个物产丰富的地方,很多食材依赖贸易运输,价格不便宜。 辛西娅摸着不断发出抗议的胃,自言自语道:“你在海里也是碰到什么就吃什么,所以不挑食,只要是肉就行,对吧?” 那她应该可以直接去码头的鱼市,捡被人挑剩下根本没人买,在收摊前几乎白送的小鱼虾回来。 说干就干,等同事们都下班回来,发现她提着两桶臭鱼,怕是得以为她疯了。 辛西娅踩着楼梯噔噔蹬的下楼去,无奈的想,自己真是越活越凄惨。 谁能想到一个看起来光鲜亮丽的女文员,还得偷偷摸摸去捡垃圾呢! 宿舍到鱼市之间,有一段人烟稀少的小巷子。 大城市嘛,又是白天,辛西娅压根没想过会有危险,但行至中途就感觉到,有人在背后跟着她。 那人已经尽量遮掩脚步了,但是辛西娅如今的感官格外敏锐,远超常人,所以能嗅到淡淡的墨水和劣质咖啡混合在一起的气味。 在快到市场时,她随手抄起一块木板,矮身躲在几个货箱后边,想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跟踪她。 等了一会儿,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出现,辛西娅一跃而起,木板刚要狠狠砸在男人头上,却硬生生改变了方向。 “查尔曼?你跟踪我干嘛?” 难道这是公司给他安排的任务吗? 查尔曼一脸惊恐。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发现的。 辛西娅懒得跟他解释,只是将手里的木板转了九十度,嵌在木板中锈迹斑斑的钉子尖正对准查尔曼的太阳穴。 她不悦的眯起眼睛:“不想回答吗?” “额……不,我不是恶意,我就是在要回宿舍的时候看到你,就跟过来看看。” 查尔曼手足无措的解释道。 “我今天走的比较晚,听同事们说,新普尔兰的治安其实……不太好,尤其是夜里,经常有人失踪,我怕你一个姑娘单独出门不安全,所以……” 辛西娅放下了手里的钉板。 “我知道了,不过你可以收起你的‘绅士风度’别再跟着我了。” 刚才她的动作之流畅,反应之快,都大大超乎自己的预料,以她如今的身手,寻常小混混撞到她手里,绝对要倒霉的。 出乎辛西娅意料的是,接近散场的鱼市里,根本没有便宜的剩鱼。 鱼摊老板听了她的要求之后道:“小鱼虾?哈,你不是普尔兰本地人吧,这些鱼泥派的材料,可是会被饭店收走的。” 他报出一个数字,表示如果辛西娅愿意的话,也可以预定送货上门,跟饭店进货一个价格。 辛西娅感觉钱包在哭泣。 不过这个进货价,终归还是比其他食材要便宜的,每天来上一筐也不至于吃空她的全部工资。 辛西娅刚要掏钱预定,老板又摆了摆手表示不着急:“你留个地址,等送货的时候直接付就行了。” 他抬头看了看乌蒙蒙的天际。 “快要起雾了,雾天我们是不送货的。” 听老板的意思,仿佛起了雾是很可怕的事。 事到如今,唯物主义精神过时了,辛西娅认为所有的传说和禁忌都有它的道理。 既然当地人觉着起了雾的夜晚不适合在外边逛,那她就该尽早回宿舍。 辛西娅选择了最近的小路回去,路上她隐约听到呼喊声,似乎是有人落水。 她攥了攥拳,压下想过去帮忙的心思。 这是繁华的港口,自然有救生员去将人送去医院,并不需要她多事。 天黑的比想象中要快。 夜晚的新普尔兰安静的不像话,随着雾气的流动,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皮靴在石板路上踩的哒哒作响。 转过一个街角后,辛西娅突然飞奔起来。 有东西在跟着她。 一开始,辛西娅还以为是人,但仔细去分辨就会发现,那几个“人”的脚步太规律了,如果说是列队踩着方阵倒是有可能,但这是小巷子,有很多转弯,也有很多障碍物,哪怕是仪仗队,都很难讲步子踩整齐。 辛西娅几乎能想象那是长着很多只脚的轮子,跟启示录中描绘的天使模样有异曲同工之妙,不紧不慢的跟在她身后。 随着她跑起来,身后的脚步声也加快了。 还好,它大概因为身形巨大而不那么灵活,所以在转弯时总会被甩开一段距离,始终没能追上辛西娅。 但最后一段路就不好走了,上三楼的室外楼梯口所在的那条街道长而笔直,没有足够的转弯能甩开身后的怪东西。 辛西娅还是第一次觉着铺的平整宽阔的大道这么不顺眼,偏偏街道两侧的店铺也都早早关了门,店门紧闭,她根本没法进去躲。 就算是变强了,但辛西娅还是不认为她能正面打赢凶残的怪物。 至于驱逐之音?那得走投无路了才会用,毕竟失败了就是死路一条。 而就在她认为,马上就要到这个走投无路的状态时,突然柳暗花明,看到了一家还亮着灯的小饭馆。 别人都关店,就它还敢营业,沾满油污的窗户中透出的光都显得无比诡异。 但辛西娅也管不了这么多,立刻冲了进去。 不出十秒钟,规律的脚步声就靠近了。 脚步声的主人似乎很迷茫,在饭店外不远处停了下来。 店门的玻璃上占满了厚厚的油污,比雾气更加隔绝视线。 这些油污随便一擦就会掉了,无声的诱惑着辛西娅去用旁边挂着的湿抹布擦出一块干净的窗口去确认安危。 但辛西娅没真的这么做,她怕自己对上一簇紧贴在玻璃上的眼珠。 毕竟那玩意儿都已经长了十几条腿了,其他器官长多少都不奇怪。 她按下好奇心,转头看到一个男人从走廊里探头看他,男人的眼球外突,皮肤上生满了肉瘤。 简直就是只人形蟾蜍。 “要……吃点什么吗?”男人声音含混,仿佛是一边嚼东西一边说话。 店主不正常,但辛西娅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而且经过这一遭,她更饿了。 “我先看看菜单。” 她环视四周,发现饭店内没有其他客人,就找了个角落坐下来。 这家店的装潢很复古,似乎还很顾及食客的隐私,靠墙的一排座位之间不仅有屏风,还有帘子可以拉上。红色丝绒的帘子下坠着流苏,距离地面刚好一个鞋面的距离,一切都设计的很考究。 只是如今,这些充满巧思的设计都沾满了脏污,互相纠缠着。 菜单就没这么考究了,脏兮兮皱巴巴的一张纸,内容都是手写的。 第一行——鱼头派。 据说这是某地的传统菜,据说味道还不错,就是造型带着死不瞑目的美。 第二行——鱼皮汤锅。 鱼皮熬煮之后就是胶质,会让人回忆起不美好的经历。 第三行——鱼泥派。 是鱼贩提到过的,这个应该比较正常,价格也便宜,辛西娅点了一份。 老板含混的答应了一声,转头打开了后厨的灯。 餐厅被帘子和屏风映衬的发红的光和后厨的昏黄交接出一片脏兮兮的橙色,填满了通往后门的走廊。 辛西娅余光能看到后门,在心底估测那扇门通往哪一条街,能否跟老板借个路,从那儿绕开门外多足的怪物。 盘算了半天发现不行,她要回宿舍楼,总归还是要回到没有岔路的正街上。 除非她不回去,而是绕到别处去住旅店。 但辛西娅十分怀疑,在起雾的夜里,旅店可能也会关门不再接待新客人。 她可不想在不知隐藏了多少怪东西的雾里游荡一整夜。 门外整齐到诡异的脚步声时不时响起,像是巡逻的宪兵队,辛西娅数算着,差不多是三分钟一次。 它知道自己在附近,它还在寻找。 而第四次脚步声迟迟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饭店的门又一次被推开了。 走进来的是个穿着黑色毛呢风衣的男人。 外边明明没有下雨,但他的风衣里却吸饱了水,滴滴答答的随着脚步留下淡红色的水痕,也不知是被灯光墙壁映照出的颜色,还是其中混杂了血液。 辛西娅的嗅觉告诉她,一定是后者。 男人径直走到了辛西娅的桌旁,没用到手就掀起了帘子一角。 辛西娅抬眼,看到了查尔曼。 或者说是披着查尔曼皮囊的海怪。 男人的目光深邃,嘴角却慢慢上扬,露出一个笑容。 “找到你了。” 作者有话说: 海怪:嘿嘿嘿终于找到老婆啦! 辛西娅:家人们谁懂啊,我费了那么大力气,结果只清净了一章!一章! ———— 稍后还有一更~ 第18章 整容 ◎“你会喜欢和这具身体拥抱接吻上床吗?”◎ 查尔曼本人不算高大, 因为总是低着头写写画画,体态也算不上好,总让人能从视觉上深刻体会到他的惶然不得志。 如今却好似一个出游的贵族碰巧没带伞。 怪物越来越像个人, 但模仿特定角色的能力还是很差劲。 当然,也可能是它压根就懒得去模仿一个被心仪雌性彻底讨厌的失败者。 “外边那个跟踪我的东西, 你处理掉了了?” 辛西娅的语气轻巧的仿佛在谈论报纸上的假新闻, 绝口不提自己先前那一箩筐谎言。 见对方点头,她“嗯”了一声,暗自松了口气。 还好,至少不是前有狼后有虎的境地。 大概是已经在梦中被追上过无数次, 如今事到临头,反而并不绝望。 她甚至还有心思去想,怪物果然还是不太懂得把握英雄救美的时机, 如果再早一点露面,当着她的面将怪物解决掉,场面一定很浪漫。 虽然仍旧没用,之前被救好几次, 也不影响她将对方利用完就推开。 她的心肠可太硬了。 总之,水母先生并没二话不说就将她捆起来抓走, 说明这事还能和平解决。 辛西娅决定将无赖行径进行到底, 她上下打量着查尔斯这副皮囊, 抱怨道:“所以你就非得祸害我的熟人吗?” 海怪见她没有要逃的意思, 在她对面坐下来, 慢条斯理的解开扣子, 将沉重的风衣丢到一旁, 露出里头半干的衬衫。 “对猎食者保持警惕是有助于生存的优点, 可你总是误会我, 这让我很不开心。” 辛西娅抱着手臂,想听它到底会给出什么样的解释。 海怪表示,它先前用过的皮囊,要么是死了的,要么是注定要死的,它只是废物利用,像一只无害的寄居蟹。 至于如今查尔曼的这具身体也是同样。 “他跳海了,他自己想死,难道不该成全他吗?” 辛西娅:“啊?他自杀?为什么?” 海怪:“他意识到自己连爱情都保不住,所以一时万念俱灰。” 辛西娅:“骗人的吧?” 她也没怎么打击查尔曼哎,他自己又窝囊又不守信用难道还能怪她给冷脸吗?再说,他都没勇气表白,甚至辛西娅都没有拒绝的机会好吗! 但海怪认为它没骗人:“最后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确实是情伤,但之前的压力来源于,他认为账目和损失核对不上,他很有可能担责任,甚至再一次被送进监狱。” 查尔曼原来的牢狱之灾也是类似的原因,本就觉着人生无望,就只剩下辛西娅这么一个会以大夫的身份温柔关心他的人,而如今,这个人对他百般厌恶…… 辛西娅一点都不自责,只轻嗤一声:“哦,那他可真脆弱。” 看看她辛西娅·沃克曼,可是遭受了那么多都还坚强的活着呢! 不过,该道德谴责还是要谴责的。 她鸡蛋里挑骨头一般的刁难:“你明明可以救活他的。” 虽然她自己都没去救。 这时,餐馆老板端着做好的派,在帘子外停住了脚步。 辛西娅喊它进来,就见它沟壑嶙峋的皮肤上挂满了冷汗,浑浊的眼珠紧张的分别看向她和桌子对面的海怪。 大概是意识到自己这两位顾客都不太好惹。 辛西娅都想安慰它,让它别害怕了。 但还没等开口,丑陋的男人就跑没了影。 辛西娅切割开热气腾腾的鱼泥派,一刀下去,碎鱼泥就流淌出来。 难怪这么快就烤好了,这玩意最多一成熟。 但是连骨头都打碎了的新鲜鱼泥,对如今的辛西娅来说无疑是美食,她开始享用今天的第一顿饭,并时不时的瞥两眼对面的海怪。 它还没对见死不救的行为做出解释呢。 海怪已经熟练掌握人类的身体了,但仍旧不喜欢借用骨骼力量,靠在哪儿,都会带着一种慵懒放松的感觉。 它一摊手:“我确实可以,但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据我所知,杀死情敌在人类社会是正常合理的。” 辛西娅无言以对。 在大部分国家,决斗确实是合法的,海怪的话确实没什么问题。 这段时间里,海怪身上的衬衫逐渐干透了。 挽起的袖口能看到男人肌肉线条流畅的小臂。 查尔曼原本的身材不是这样的,胳膊上没有肌肉,是个很典型的书呆子体型。 如今的状态,大概是那些触须撑起来的形状。 辛西娅注意到,先前它掀开帘子时,从小臂伸出的触须已经缩了回去,而那里如今并没有溃烂滴水的伤口,反而已经愈合如初。 海怪已经找到了能修复皮囊,长久待在陆地上的方法。 毕竟先前那样的浮岛也不是只有一个,它大概是迫害了另一座岛。 驱逐之音对它没用了,毕竟这能力并不会驱逐同类。 事到如今,想要再度摆脱它,必须得毁了这具身体。 虽然很对不起查尔曼,但海怪的行为本就是在亵渎遗体,也不差更亵渎一些。 辛西娅不断往嘴里塞食物,脑内不断有计划涌现。 陆地是属于人类的主场,有很多在船上做不到的事。如今能很轻易做到,比如说放一把火,给查尔曼一个火葬,海怪肯定没法把已经烤成碳,化成烟散掉的身体回溯治愈。 但这需要从长计议,先稳住它再说。 “我没有疑问了,”辛西娅笑道,“那么游戏继续?” 男人唇角微微扬起:“用人类的方式继续?” 辛西娅点头。 不然呢,还能用动物的方式吗,见面就展示自己多好看,然后就开始交【】配? 就听海怪道:“没问题,毕竟我这段时间里,也从其他落水之人的脑子里,得到了相关知识。” 辛西娅想,海怪学习能力强真不是好事,几天不见解释权就不在她手里了。 不过,显然海怪翻阅过的“资料”都是正经人,它道:“那么容我重新自我介绍,嗯……名字要重新取一个吗,毕竟我不是很希望你把我跟那个懦夫联系到一起。” 辛西娅巴不得它能懦弱点,便道:“不用了吧,毕竟很多人认识查尔曼,突然改名换姓多奇怪。” “好,那就还是叫做查尔曼。” 它笑了笑,并不太在意称呼。 “我会依照常规的方式,给你提供帮助和照顾,赠送妆点身体的美丽之物,让你可以在其他雌性面前有炫耀的资本,在赶走一切竞争者之后求婚,这个流程没问题吧?” 辛西娅本就对恋爱这种被过度赞誉的玩意没兴趣,被海怪这么直白的一说,就更反感了。 但本来男欢女爱就是这么一回事,男人靠财力——还多半不是自己赚的而是从父母那儿继承来的财力间接的像女性购买性,爱,以及生育能力。 至少它说的流程还挺绅士的,真正意义上的绅士。 她咽下一口浸满了鱼泥的饼皮,敷衍道:“没问题……” 这就可以下咽了,看来半荤半素是吃得下的。 挺好,又能省一大笔。 “查尔曼”不悦的眯了眯眼睛。 它在阅读了太多人类记忆后,无师自通的懂了察言观色。 这不是值得高兴的事,它能看出辛西娅对它说的那些没半点兴趣。 “或者你更喜欢另一种方式,谋杀或威胁你的亲人朋友,让你没有人可以依赖,只能依靠我……” 辛西娅抬手打断了它。 她收回刚才的评价,这家伙得到的知识有毒! “这个方式对我起不到任何作用,我没有亲朋好友,本来也没人可以依赖。” 她叹了口气,虽然还没完全吃饱,但至少不至于饿的看到活物就想啃上一口。 让那个被吓得都要涕泪横流的老板再做一份饭属实是在难为它,辛西娅擦了擦嘴角:“还是先前的方式更好。” 她微笑:“第一步,先帮我把晚饭的账结了吧。” 查尔曼的脸上一瞬间露出了不悦的神情。 看它不开心,辛西娅就开心了,她忍不住笑的更加开怀:“怎么,难道你其实口袋空空吗?” 以原本查尔曼的性格,肯定不会在寻死的边缘,还去预支薪水享受几天。 就算原本有钱,人落水是会下意识挣扎的,钱包不一定还在身上。 “查尔曼”的口吻略带遗憾:“不,我只是可惜自己没有这个为女士服务的机会,这家饭店里没人能够收钱了。” 辛西娅掀开帘子,看向厨房方向。 那儿一直有些细碎的声音传来,像是无数双嘴在啃东西。 如果是在一小时前,辛西娅肯定一点都不好奇,转头就走。 但听海怪的意思,那东西必然不是很危险,她就过去扫了一眼。 不看不知道,一看就把自己恶心到了。 饭店老板躺在后厨,本来圆滚滚的肚子被它自己刨开,有无数只半蝌蚪半蟾蜍形态的小怪物在啃食它伤口附近的脂肪。 而辛西娅从老板那外突的眼中竟看到了属于母亲的慈爱。 本来只七分饱,如今剩下的三分都被着母慈子孝的画面填满,甚至要漾出来。 辛西娅不再多看,转头走出了饭馆。 夜深了,雾气更加浓重,辛西娅小心绕开地面上的血迹和碎肉。 其中包括了不下二十只脚,还都穿着各式各样的鞋,辛西娅庆幸自己没成为它们中的一双。 哪怕还在晚夏,高纬度临海城市的夜仍旧和温暖不沾边,明明距离海岸有一段距离,但浓厚雾气另一端却能传来海浪的声音,让辛西娅恍惚间觉着自己还在海上。 她觉着有些冷,拢紧衣领,将仿佛在舔舐她纤细脖颈的冷空气隔绝在外,加快了脚步。 新买的外套没舍得穿去鱼市,怕沾上一身鱼腥,如今看来是失策了。 “查尔曼”跟了上来,不动声色的给辛西娅披了一件外套。 不是那件被已经往生的查尔曼穿旧了的湿漉漉的外套,那玩意已经被这具身体的新主人丢在饭馆里了。 他整个人看起来单薄又纤细,手里的衣服是崭新干燥的。 辛西娅愣了一下,感觉自己亲身体验了一场魔术,随后意识到是它悄无声息的放出触须去搞了一件来。 比魔术可惊悚多了。 辛西娅礼貌的说了谢谢。 海怪皱了皱眉。 倒不是因为辛西娅的态度不够真诚,她一贯如此,海怪早就习惯了。 它是对辛西娅眼中倒影出的模样不甚满意。 这具身体永远被它排在最后一位,就是因为不管是从它本身的角度,还是作为人类审美来看,都很难满意。 不够强壮也不够俊美,年纪不上不下,导致青春活力和成熟儒雅两不沾边,它先前已经试着用触须交错着撑起类似于肌肉的部分,但还是不够,至少比起那个叫维克托的差得远。 触须们悄无声息的积蓄微调这副躯壳的形状,就在辛西娅又一次看向它的时候,就觉着它跟先前有那么点不一样了。 她真诚的建议:“就算一定要整容,也放慢点速度?隔天就换了一张脸去上班吓死人的,当然,如果你不去上班更好。” 就不用一边工作一边应付它了。 海怪:“那你会喜欢和这具身体拥抱接吻上床吗?” 辛西娅:“不能,一想到就要吐了。” 她只好任由海怪继续鼓捣它的外表。 小饭馆和宿舍楼本就在同一条街上,几分钟就到达了目的地。 辛西娅:“你不能跟去我的住处,这你明白吧?” 整形正进展到关键时刻的海怪:“我知道,人类雌性聚居的地方会很反感雄性进入。” 或许是因为分了心,在填充凹陷的太阳穴时用力过猛,此刻一根手指粗细的触须撑破皮肤钻了出来,正在努力将自己挤回去。 这副模样让谁看到都太不妥了。 它停下脚步:“那么,不来个告别吻吗?” 辛西娅想说还是不了,她对于皮下正有触须蠕动着的脸实在下不去嘴。 就听海怪道:“嫌弃这具身体的话,我也可以亮出本体,毕竟,你之前咬触须咬的很开心。” 辛西娅:……别翻旧账求求了! 眼看着海怪因为能更轻松修复身体而玩的很刺激,甚至打算直接从脖子上裂出第二张嘴来,她心一横,踮起脚尖在它的侧脸落下一个比羽毛还轻的吻,然后立刻拉开距离。 “晚安,查尔曼。” “明天见,辛西娅。”海怪学着她的方式道别。 辛西娅脚步一顿:“没记错的话明天是周末,我需要休息,不打算出门,所以最早后天再见?” 总之能拖一天是一天。 海怪点了点头。 辛西娅转头跑上楼梯,在拐角处回头望了一眼。 很好,它没打算在附近筑个巢蹲守,而且离开的背影远远看起来还像个人样,不至于张牙舞爪,成为新普尔兰的新晋都市怪谈。 辛西娅扭头跑上了楼。 这个时间,也就只有她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外乡人会在外边乱跑,同事们不仅早早回来,甚至都已经进入梦乡。 走廊里过于安静,辛西娅能听清她们的呼吸和梦话。 比起只有琐碎烦恼的女同事们,辛西娅要担忧的事可太多了。 不过,干坐着犯愁没有任何意义,就算天塌下来,她也要先在安稳的不会摇晃的床上睡一觉再说。 结果打开柜子才发现宿舍里没有被褥。 辛西娅决定去找管理员问问,可一走到管理员房间,就听到里边满是沙沙声。 像是有坚硬的东西在刮擦地板。 辛西娅尴尬住了。 总不至于是管理员养的宠物吧……她如果撞破了什么,是不是不太好? 但被褥是不能不要的,而且就算是活动在浓雾之夜的怪物,也未必都是坏东西,之前那个十月怀胎还坚持开店的饭店老板人就蛮好。 于是她敲了敲门,给对方遮掩痕迹的时间,直等到里边喊了一句“进来”她才推开门。 管理员是个看起来四十岁上下的女人,一脸不耐烦的打量着辛西娅:“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辛西娅思考了两秒钟,决定先人后己:“您的头好像反了……” 虽然管理面是面向着她,可脖子以下是后背,她实在没法装傻假装看不见…… 毕竟管理员一会儿帮她找被子的时候也会发现自己胳膊只能往背后伸,是没有办法粉饰太平的。 女人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 她就如同惊悚小说里常见的那样,一点点将头扭回了正面后,阴森森道:“滚回去,就当你今夜没来过这儿,哼,你该知道说出去会是什么后果吧?” 辛西娅一下就火了。 凭什么要让她滚,还没给她被子呢! 这一整天都在勾心斗角已经很累了,晚上想睡个舒服的觉都不行,都当她好欺负? 作者有话说: 海怪:我好丑啊,难怪会被老婆嫌弃,先整个容【搓脸 第19章 驱魔 ◎新普尔兰地方特色◎ 面对玩忽职守, 还试图恐吓新员工的管理员,辛西娅立刻发出了驱逐之音。 让管理员提前下夜班,自己去找被子, 她可真是贴心又善良。 就见中年女人表情瞬间凝固,双目上翻, 只露眼白, 嘴里吐着泡泡,触电了一样,趴在地上手足并用的往后退去。 似乎想要直接从窗户爬走。 然而,她一只手刚搭上窗台, 整个人身体就顿住了。 辛西娅看到一只手不知什么时候搭在了窗台上。 她屏息后退。 虽然这只手纹理粗糙,关节粗壮,凸起的血管一跳一跳, 显然是个活人,不是查尔曼或者其他怪物,但也绝不正常。 她感官都如此敏锐了,竟然都没能提前察觉。 而且, 这可是三楼!还是女子宿舍! 那人一撑就从窗外翻了进来,是个格外高大的男人, 穿着神父长袍, 手里举着一尺长的亮银色十字架, 上臂的肌肉线条隔着袖子都能看出来, 拖了这身袍子出现在黑拳场上都不奇怪。 而这个疑似神父的人, 居高临下的看了一眼趴在地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转头就要钻进床底下的管理员, 抬脚就踩住了她的后背, 然后举起十字架就锤了下去。 眼看着他直接锤碎了管理员的脑壳。 辛西娅觉着, 他手里那玩意分明就是个十字镐。 不过,管理员碎裂的人头里并没有大脑,而是一汪腥臭的海水,里边有一只体型很小的……寄居蟹。 它侥幸没在这一击中受伤,飞速的钻到了床底。 就见神父干净利落的将床掀开,一脚踩碎了试图缩在墙角假装自己是蜘蛛的寄居蟹。 身手真好。 辛西娅第一反应是,自己刚好缺一个驱赶海怪的帮手,而面前这位神父刚好适合。 然后在对上神父充满怀疑的目光时,才意识到,她自己也是身份存疑。 不过,神父对待她并没有对待管理员那么粗暴,只是掏出一个小瓶子,将里边晶莹的白色粉末洒在四分五裂的寄居蟹尸体上,又将瓶子递给了辛西娅。 “吃一口,证明你自己的身份。” 辛西娅没接。 “容我拒绝,独自在外工作的女性如果会毫无戒备的喝下陌生男人递过来的饮料,那她一定活不了多久。” 神父一时语塞。 他大概觉着这个理由太合理了,竟然想不出什么理由来反驳。 他倒了点粉末到手心,舔了一口,又道:“这样可以吃了吗?” 辛西娅勉为其难的接了过来。 倒不是她突然信任了神父,而是看到那只寄居蟹几乎透明的肉逐渐收缩。 所以神父撒的根本不是什么毒药,八成就是盐。 所以盐在各地传说里作为驱魔神器,是这么用的? 小吃了一口盐之后,就见神父的神情渐渐舒缓:“你这样处变不惊,很适合当个驱魔人,有时间的话可以来这里一趟。” 辛西娅迟疑着接过他递过来的名片,上边并没写他自己的身份,只有一个地址。 这条街辛西娅有点印象,那儿是有座历史悠久的小教堂。 之前月光女神号在新普尔兰短暂停留的时候,她闲来无事路过过几次,但因为没有虔诚的信仰,一次都没有进去过。 神父人狠话不多,他扛起尸体,转头从窗台一跃而下。 辛西娅想了想,决定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而且还贴心的将床铺扶正,遮掩住已经变成生腌海鲜的小寄居蟹,然后去柜子里拿走了一套被褥。 这小家伙菜的没法跟海怪相提并论,想必是杀不了人的,估计也是捡了一具尸体当新房子,连头该朝哪边都没搞明白,就被神父正义制裁了。 转头躺在床上,辛西娅不禁思考,她一直以为自己在海上遭遇的那些事,足以证明自己运气差到家了。 可在新普尔兰的半个晚上过去,好像也没平稳安逸到哪里去。 在外地人眼里,新普尔兰是相当繁华的港口城市,遍地大大小小的货运公司,数不清的机遇平等的开放给所有人。 谁能想到,一旦深入其中,就会发现这里遍布泥潭呢。 辛西娅摆弄着手里的名片,或许她真应该去那儿看看。 虽说她并不想当驱魔人—— 笑话,那个神父在危险的浓雾里巡街,也不是被人花钱请来的,怎么看都是在打白工。 但如果有不要钱的岗前培训,那她倒是可以去上两堂课。 或许这个世界本就很危险,只是她人生的前十几年里无知又幸运,从没牵涉其中罢了。 浓雾一直到了第二天中午才散。 辛西娅如约去了小教堂,结果到了地方一核对门牌号,发现根本不是这。 她按着数字一路走到了街尾。 门牌号对上了,可眼前只有一座半报废的工厂。 辛西娅正举棋不定,就见有个吃力推着手推车的老汉跟她擦肩而过走了进去。 车上的“货”散发着还没来得及腐败的尸体味。 她跟进去,一直走到最里侧,面前出现了一座格外小巧的教堂。 大概是从前的厂长太过虔诚,为了让工人能在加班的同时不会耽误做弥撒特意修建的。 而良心太好的人生意肯定做不长久,这教堂跟废弃工厂一样破烂。 倒是很热闹。 教堂门口堆着巨大的火堆,老汉跟一个剃秃了半边头发的中年女人将尸体丢进去烧。 旁边有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正在用小提琴拉走调的哀乐,一个脸上画满了图腾,看不出性别的矮个子在他旁边举着玫瑰念珠祈祷。 待烧的尸体里,还有昨夜那位管理员,辛西娅能确定自己找对了地方。 但她左顾右盼,看了半天也没找到个看上去能搭话的人。 算了,既然名片上画的是教堂,那就先进去看看再说。 有了外边的群魔乱舞做铺垫,教堂内部就显得正常多了,只是个堆满了刑具的异端审判所而已。 其中的刑具多是辛西娅只在哥特小说中见过的,譬如铁处女那类,都崭新反光,没有一丝锈蚀痕迹,看来并非在使用,而是收藏品。 她终于看到了昨夜的神父。 他正背对着门口,半蹲在地上跟面前的矮个子说话。 “真不是我偷懒,我得从三楼跳下来!我抗不了两个人!” 辛西娅:……所以如果你扛得动就要直接绑架我吗? 她觉着自己转头就跑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然而,在看到和神父说话的人时,辛西娅的脚步顿住。 那是个莫约十二三岁年纪的白化病少年,他生的很清秀,总让辛西娅觉着十分眼熟。 思来想去,她意识到少年像谁了。 他跟小时候母亲带着的项链里,小天使的画像如出一辙。 母亲去世很早,辛西娅对她的印象模糊不清,但被抱在怀里时,在眼前晃过的项链,是她记忆中最温馨美好的时光。 那条不值钱的项链作为陪葬品和母亲一起入了土,而这个少年的年纪也不可能是画像的模特。 辛西娅不悦道:“能把伪装撤掉吗,这个美好的形象太刻意了,让人反胃。” 少年笑出了声:“嗯……不好意思,不过这不是我能控制的,鮟鱇鱼的灯笼就没法自己熄灭。” 但鮟鱇鱼其实能在不捕食的时候把灯藏在嘴里,以示对更强大鱼类的尊敬。 这是海怪在下棋闲聊那一夜跟她说过的。 她叹了口气:“算了,你们是想招募驱魔人?每天工作多久,薪水如何?” 少年笑眯眯道:“基本只在起雾的夜里工作,薪水嘛……就看捡到的可怜被害者家底如何了。” 辛西娅:“把捡尸体说的这么理直气壮吗?” 少年哈哈大笑,笑声里有着和纤细脆弱外表并不相符的爽朗,而壮汉则跟在他身后一言不发,似乎有点尴尬。 人是他忽悠来的,现在恐怕要被搭档给吓跑。 辛西娅倒是没有走的打算。 她意识到了,在场的两人,甚至外边那几个,大概都是她的同类。 机缘巧合获得了怪物的能力,而不是被怪物杀死成为营养的幸运儿。 有同类存在,而非在人群中踽踽独行,姑且让辛西娅心内舒服了很多,她也愿意拿出更多耐性。 “别拘谨,过来坐下我们慢慢聊吧……别看我们这里很简陋,但这可是从远东运来的不掺假的好茶,毕竟我的舌头可是很灵的。” 有着虚假天使面孔的少年自我介绍叫彼得,又介绍壮汉神父说他叫路加,最后问辛西娅:“那么这位小姐,我该如何称呼你?” 两个自视甚高的假名字。 辛西娅:“那叫我玛利亚好了。” 彼得对此不以为意:“那么,玛利亚小姐会这么快找过来,应该不是急于要一份工作,而是深陷麻烦吧?” 毕竟都能在蓝星公司上班了。 辛西娅却不想立刻将自己的遭遇和盘托出,她反问:“你们一共多少人,能做到什么程度?就三艘中号货船那么大的海怪,不过上岸之后战斗力会弱一些,能搞得定吗?” 彼得:“……那你还是上报给皇家海军希望更大一些。” 按着彼得的说法,这些个驱魔人没有多悠久的历史,也没有多强大的力量。 其实都是近几年,在海上,或者海滨城市遭遇了常人无法想象的飞来横祸,险些被怪物寄生,侥幸保住了理智,这样一群幸存者。 他们不仅根基尚浅,甚至有一半不是新普尔兰本地人,坐的船出事了,自己融合了能力,死又死不掉,顺着洋流飘了过来。 同样的道理,也是因为洋流,所以选择在新普尔兰上岸的怪物也是五花八门,每个起雾的夜里都会出现一些宁可阉割能力也要上岸的小美鱼人。 也不知道它们图点什么。 属于怪物的能力并不都能随心所欲的人为控制控制,这让他们之中的大部分都没法融入正常社会,只好以驱魔人的身份行走在新普尔兰的大雾之中。 说到这,彼得扯过一张破烂地图,圈了一下巨大的海洋:“听起来很难以置信对吧?但你在蓝星公司工作,也知道最近这些日子,远洋贸易项目基本都被停掉了吧?” 辛西娅其实还没开始正式上班,但对此也有所耳闻。 当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如今倒是明白了。 同样,她也知道公司高层为什么会关注她。 在几年前,远洋探索还是各大公司都不愿错过的项目,如今却被未知的神秘力量所阻断,谁不想搞明白其中缘由,寻找到能够重新到达遍地黄金之国的独家航线呢? 对资本家来说,钞票可比永生来的更吸引人。 辛西娅毫不怀疑,如果他们能确定,献祭活人就能制造强大的怪物,保护船只穿越迷雾,那各个公司的负责人都会化身□□头子亲自主持祭祀活动。 作者有话说: 水母哥:什么?有情敌?【警觉 辛西娅: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我又不恋童! ———— ps:彼得和路加都是耶稣十二使徒中的名人,辛西娅给自己长了个辈分~ 第20章 花束 ◎随便把她当玩具摆弄,还不让她发出声音?◎ 搞清楚了自己的处境, 知道不会突然被哪个驱魔人正义制裁,辛西娅就要起身告辞了。 使徒二人组倒是可以沟通,但在计划成型之前, 她并不打算让这两人跟“查尔曼”接触。 毕竟那家伙现在很沉迷整容,要是路加的能力被它盯上, 那真是牵连无辜。 不过她也约定好了联络方式, 打算等找到合适的时机,做好了计划再找他们帮忙。 而她未来的职业规划,当然也得等解决了麻烦再说。 当然,这个再说就是根本不可能当驱魔人的意思。 辛西娅只是想摆脱麻烦, 复仇更是无从说起,她落水又不是怪物害的,真要没有海怪对她感兴趣, 她当时就葬身鱼腹了。 她能过好自己的日子就不容易了,没兴趣拯救人类。 至于其他驱魔人…… 离开废弃教堂的时候,辛西娅扫视了一圈,决定还是不接触他们了。 这群看起来古怪神秘的人, 其实就是群无家可归的怪胎,辛西娅路过的时候, 就见他们已经在刚烧过尸体, 骨灰都还没清理的火堆上烤鱼。 那位看起来最像个正常人的西装男因为非要在铁签子上穿奶酪, 奶酪受热融化掉在火堆里, 把他气的跳脚大骂, 还是用不下三种语言混在一起骂, 但没过一会儿, 就不死心的还想再试试, 这次他用了三根签子一起, 仿佛三角形的稳定性能够对抗重力一样。 整一群应该被打包扔进疯人院的家伙。 疯子们有自己的快乐,社会人则有社会人的苦恼。 今天是个好天气,昨天约定好的鱼送货上门。辛西娅一手一桶,刚走上楼梯,就见在天台上晾衣服的女同事们都盯着她看,似乎很想问她要做什么,却又因为不熟,不好意思问。 辛西娅也不想被她们当做怪胎,就主动解释自己想要照顾流浪猫,所以才买了鱼。 但要喂猫的鱼,就不可能被她满满一桶拎回房间然后消失不见…… 所以她只好在外头找个地方吃。 当街坐着啃两桶生鱼显然不行,辛西娅觉着自己要这么干,说不准哪天就会被写到当地小报上,成为蓝星公司压榨员工的血淋淋案例。 兜兜转转她只好躲去了驱魔人群聚的废弃厂房里。 果然前辈们选的是个好地方,推荐她也加入这个大家庭也是出于好心。 都变异了,哪有不疯的。 还好她如今的消化系统明显更适应生食,不用借火…… 等填饱了肚子回到宿舍,天都快黑了。 同事们正在抱怨公司怎么还不派新管理员过来,辛西娅留神听了几句,才知道本来的管理员莉亚阿姨其实是上个雾夜就失踪了。 每到起雾的夜里都会发生几起失踪案,同事们害怕归害怕,抱怨归抱怨,谁也不当回事。 她们一致认为,相比于回老家后会安排着相亲嫁人,还是在人杰地灵的新普尔兰上班更好。 如果能在男同事中找到有共同语言的恋人就更好了,最好结婚之后也能继续工作,不用窝在家里一个接一个的生孩子再照顾一家老小。 辛西娅刷着牙,望向窗外夜色,心说有梦想是好事,可如果跨洋业务始终没有起色,这些个贸易公司都不知还能存在多久。 总之,都怪那些突然出现的怪物。 第二天,被楼下餐馆的香味叫醒的辛西娅换上了衬衫和长裙,准备去迎接新一天的糟心事。 辛西娅穿惯了裤子,如今穿着重金购置的优雅套装,下楼梯的时候提着裙摆,怎么走怎么拘束,总觉着自己会因为裙摆勾在围栏的藤蔓造型上,滚下去当场摔死,跟所有的烦恼说再见。 好不容易到了平地,走出宿舍楼的阴影晒到太阳,更是觉着扣到了脖子上的衬衫勒的她脖子那一圈要出汗了。 就算已经轻便化,但女装穿起来还是很不方便,为了体面而牺牲了诸多的舒适。 心头正冒火,就迎面撞上了查尔曼。 既然海怪铁了心要用这个身份玩下去,辛西娅也决定以后就这样称呼它了。 经过一个周末的调整,查尔曼跟先前大不一样了。 虽然乍一看还能认出是他,但五官都有了细微的不同,就像是高明的画师,在绘制肖像的时候,每一笔都做了美化。 他头发剪短了,穿着裁剪合身,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西装,脸上带着很浅的微笑,整个人看起来风度翩翩,仿佛自带一圈柔和的光晕。 或许不是看起来,而是真的有,毕竟它本体是会发光的。 它手里还拿着一捧鲜花。 辛西娅对花卉不熟悉,不认识那都是什么品种,反正挺好看,不是乡下路边能采到的野花,肯定是园艺种。 一个男人,捧着花束在街边等人,显然是计划着一些浪漫,不少人都偷偷打量着这边。 其中自然也包括女同事们。 辛西娅已经能听到她们在打赌他等的是谁了。 她提起一口气,假做不认识这人,从查尔曼身边走过时,咬牙切齿的飞快道:“别这么光天化日的!” 低调一点不好吗?她不想在上班的第一天,就被疯传办公室恋情。 查尔曼看着她的背影,有些迷惑不解。 是它哪里做得不对吗? 不,应该不是,从其他人的眼神来判断,它不管是容貌还是行为都没有问题。 它保持了一点距离,走在辛西娅身后十几米开外,中途路过一个挎着篮子卖坚果的驼背老奶奶,弯腰将手里的捧花递给了她。 老奶奶先是惊愕,随后露出一个笑容:“先生,您可真是个好人。” 这是个颇为富含人文关怀的画面,甚至有个路过的记者,举起相机用珍贵的胶卷将这一幕拍了下来。 但海怪也不过是想确认一下,自己的行为是否符合人类的标准罢了。 确认完了,它知道自己没问题,只是辛西娅不喜欢。 她真是个奇怪的人。 但越是出乎它的意料,这个游戏就越有趣不是吗? 辛西娅也顾不上裙子碍不碍事,她健步如飞,早早就到了公司。然而在推开办公室大门的时候,就看到查尔曼已经坐在它的办公桌后边了。 虽然早就知道,它肯定每天跟她相处时间最多的人,但看到它游刃有余的模样,辛西娅还是很泄气。 水母上了岸,不说被晒成鱼干,好歹也给她束手束脚一些吧,怎么还有她不知道的能力? 它究竟是怎么后发先至,还没引起骚乱的? 辛西娅白了它一眼,没说话,表现的仿佛工作胜过生命,恨不得将整个上半身都埋在公文报表后边。 但大部分的注意力,还是被动的被那个披着人皮的海怪所吸引。 这是一间杂物间改的办公室,在办公大楼二层的最西北角,其他员工并没有和月光女神号相关的工作需要来商讨,也不会路过这里。 查尔曼不再刻意维持人类的模样,近乎透明的柔软触须从风衣下摆伸出来,大部分都在辛西娅面前晃悠,帮她整理桌子,还给她递咖啡。 辛西娅虽然总是分心,但本来不想搭理它,但在嗅到咖啡香气的时候,终于忍不住了。 她一拍桌子:“你应该知道我喝不了这东西。” 查尔曼一歪头:“你可以尝一下,这次应该可以了。” 这具身体最后一日的记忆之中辛西娅还去冲了咖啡,说明她是喜欢的,只不过她如今的味觉有所改变,不能接受纯素食。 但加了料的就可以。 辛西娅见它很笃定,犹豫着接了过来。 这杯咖啡富有创新精神的几乎用奶油代替了水,喝起来浓稠绵密,像是适合下午茶的甜品。 辛西娅小口浅酌着,半晌之后才放下杯子。 她试探道:“我还是更喜欢没人会察觉到的那种地下恋情……你懂我的意思吧?” 至少不能影响她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 查尔曼颇为乖巧的点头。 它其实已经将接送上下班从日常项目里划掉了。 辛西娅早起时心情非常差,路过的狗都绕路走。 但它的触须却依旧活跃在辛西娅身边,甚至在她低头翻看文件的时候,还摆弄着辛西娅的头发和后领口。 冰凉濡湿的感觉让辛西娅一个激灵,她手一抖,文件纸都被划破了。 她怒视着查尔曼。 就见查尔曼一点不心虚:“在办公室里,没人会看到不该看的,不是吗?” 毕竟它的触须全然透明,就算真有人在门口驻足也不会看到,而它特有的气息普通人也是察觉不到的,或许在这儿待久了,会觉着这里略微潮湿,但多半人也只会以为是墙壁返潮。 没人会知道它在做什么,除了感官已经变得格外灵敏的辛西娅。 它笑眯眯的:“不过,如果你要一直重申我们的关系,或许会被隔壁的人听到,但这应该不是我的责任。” 毕竟除了早晨打招呼之外,每次对话都是辛西娅开始的。 辛西娅知道,这办公楼的隔音也不是很好。 所以它的意思,是要随便把她当玩具摆弄,还不让她发出声音? 作者有话说: 冲好喝的咖啡好感+1,办公室play好感-20 第21章 打工 ◎“你不能因为看起来像,就真的将我当成水母。”◎ 海怪并没有分享隐私的爱好。 深海是空旷而静谧的, 它也很享受那种感觉,在船上就觉着吵,上了岸就觉着呱噪的人类更是很麻烦。 只是这么麻烦的生物, 却会用弱小的力量碰撞出激烈的感情,很有意思。 事实上, 倘若当真有谁听到了这边的声音, 产生了不该有的好奇心,将耳朵贴在墙上试图偷听更多,那它就会用纤细的触须顺着耳道侵入那个人的脑子,给他一些教训。 而辛西娅在忍了大概一分钟之后, 也反应过来,她狠狠将徘徊在后颈的触须揪出来往地上一摔,杀气腾腾的走到查尔曼的办公桌前, 用绝对不会被其他人听到的音量道:“收敛点,还是说你是从什么低俗读物里,把办公室x骚扰当成是追求的一部分了?” 意识到她是真的生气了,飘荡的触须都默默远离了她二尺开外。 查尔曼脸上露出些许无辜。 “可你其实并不排斥反感不是吗?” 她的生理反应证实了这一点。 辛西娅扶额。 她也分不清这家伙到底是在装傻, 还是因为对于人类社会的认知并不全面。 “不行就是不行,任何事都有不适合的场合, 就比如说, 绝不可能在吃饭的时候突然就□□一下。” 查尔曼对此不太赞同。 “你不能因为看起来像, 就真的将我当成水母。” 它见到过很多水母, 那些小东西生理结构太简单了, 进食, 排泄, 生殖是通过同一个孔, 所以确实没法同时做两件事。 但它不是, 它的生理结构更复杂。 而且就算是人类,其实也经常会两件事同时做,甚至还会用身体盛食物用来款待异性…… 不过它不打算真的和辛西娅讨论这件事,因为辛西娅已经很生气了。 如果玩笑不能被对方接受,那它选择闭嘴。 “我很抱歉,以后在办公室里,不经过你允许,我不会主动触碰你。” 辛西娅能感受到,那些游荡在空气中的触须都僵硬了,只有尾端在微微的甩动着,就像是对平衡能力很有自信而跳上了架子,结果碰到了花瓶的猫,在摇晃着尾巴尖。 纵然辛西娅见识过它们能轻易杀人的力量和毒素,实在没法把它们和柔软可爱联系到一起,但因为见识到了它惶恐不安的一面,也没那么生气了。 她想,一定是因为接触过太多自以为是死不认错,还会给自己找一堆借口的男人,相比之下,海怪的所作所为也没到不可原谅的地步。 再说,不原谅它也不会走,又不能真把这家伙逼急了。 辛西娅见好就收,摆了摆手回到自己的工位。 之后的几个小时里,查尔曼表现的很老实。 虽然触须还在各处飘着,但始终没有再去触碰辛西娅。 查尔曼大部分时候闭着眼睛,偶尔睁开眨两下,见辛西娅根本不理它,就又继续闭上。 但其实它并没有在睡觉。 触须们很忙碌,几根在翻阅文件,又有几根在奋笔疾书。 在把它自己书桌上的公文都处理完毕后,还将辛西娅面前的一摞搬走了。 辛西娅觉着,蓝星公司雇到这么个员工真是赚大发了。 她本来想提醒一句不用这么拼,一抬头却发现,它其实完全没尽全力,甚至挺悠闲的。 在工作的触须并不是全部,更多的在摸鱼,将前端泡进了水杯里,不时搅动出几个泡泡。 人比人气死人,分明就是个深海物种,怎么就这么适合在人类社会打工呢! 在忙忙碌碌中,很快就到了中午。 办公室里开始变得闷热,它又贴心的去将办公室的门打开。 于是在根本没有风,也没人推的情况下,门就这么吱呀呀的自己开了。 如果被谁看到,这怕是要给蓝星公司增添一条怪谈传说。 不过没人会循着声音往这边看。 员工们工作忙任务重,想要不加班,就没工夫关心这些,真让他们见到鬼,也会先问问鬼会不会写报表。 辛西娅伸了个懒腰,随口问了句:“按你的速度,是不是已经把项目做完了?” 查尔曼:“如果加上你做的部分,已经完成了,不过我并不打算去跟经理汇报,按照我得来的知识,他不会因此给我们涨工资,只会把更多麻烦甩过来。” 辛西娅瞪了它一眼。 职场哲学它倒是了解的很清楚,先前关于恋爱那部分“试错”,该不会是它故意装傻吧?! 作者有话说: 水母能有什么坏心眼呢,水母只是想多和老婆贴贴而已 ———— 周末比平时还忙,寄了,今天和明天字数都会比较少,后天应该能恢复正常【大概 第22章 利用 ◎反正海怪并不需要业绩。◎ 查尔曼心虚了几秒钟, 触须都不摇晃了,默默收回到了身体之中。 辛西娅瞥了它一眼,没发难。 因为她心内有了个计划。 本来她想要彻底海怪皮囊的计划, 可谓是天时地利人和一样都不占。 之前跟使徒二人组没详谈就是因为,本来她就一点方向都抓不到。 但月光女神号解体这件事或许是个机会。 她回到桌边, 翻看着已经核算完毕的报告书。 上头的文字基本都复刻了她的字体, 落款也还没有签名。 辛西娅也没客气,扫了一眼内容之后,就添上了自己的名字。 反正海怪并不需要业绩。 海怪见状,知道这点小小的讨好抹消了她心头逐渐腾起的怒气, 触须又开始舞动。 它并不在意被利用。 所有生物在求偶时的种种行为,归根到底不就是在展示自己的利用价值,以求对方能将宝贵的孕育生命的能力共享。 而它从辛西娅身上索取快乐, 甚至都不需要辛西娅同意,那么辛西娅反过来利用它,它也欣然接受。 蓝星公司的食堂提供的饭菜免费,可想而知不会提供多昂贵的食材。 辛西娅懒得去从素菜中挑挑拣拣凑一口塞牙缝的东西, 直接放弃了午餐。 她想尽快去汇报工作。 介于她先前在船上当医生时都不拼命,如今突然成了卷王实在是说不过去, 她得找个理由才行。 而她刚想用这段时间出去散散步, 突然听到大厅方向有人在吵嚷。 来闹事的人嗓门很大, 而辛西娅的感官又比常人更灵敏, 听的一清二楚。 是之前月光女神号的水手们。 他们中的大部分人, 都在下船之后生了或重或轻的病。 这是当然的, 毕竟都跟着辛西娅一起经历了两次状态回溯, 光是精神负担就不小, 而且可能还缺了点躯体…… 不过蓝星公司并没有提供任何补偿, 甚至在开除他们时,连遣散费都拖延着没有给。 理由是他们私自动用了船上的货物,虽然作为紧急避险,开一些食物也是无可厚非的,但公司可以不追究他们的“偷窃”,却一定会扣掉损失的金额,如果还有剩,才会发放给他们。 也就是辛西娅这二人手里正在搞的项目。 辛西娅:“咱们还是直接去找经理交报告书吧,不然我怕下班就会被他们敲闷棍。” 查尔斯:“他们又不可能成功。” 事实上,别说是它,就算是辛西娅的能力并未训练,且不太适用在人类身上,但光是体能的提升,也足够应付大部分袭击了。 这些个水手又没有枪。 辛西娅扶额:“围绕着月光女神号的怪事已经够多了,我不希望有人目睹他们暗搓搓的围堵咱们,过后又神秘消失。” 虽然这年头没有女巫审判了,但小报记者和独立侦探,都跟秃鹫和鬣狗一样狂热的追逐着血腥味。 “我可不希望今后身边充满无穷无尽的窥视和麻烦,所以就算要解决他们,也需要一个好时机……” 海怪并不纠结这个,跟着辛西娅,绕过正吵闹不休的大厅,上楼去找经理。 经理看到这两个人,心情不是非常好。 他之前就因为听秘书来汇报水手的闹事儿耽误了一会儿,转头又被这两个员工给堵在了办公室。 他们到底会不会看人脸色,让上司出去轻松的吃个午饭不行吗? 他瞪了一眼辛西娅,因为这是个老板亲自说过要暂时留住的人,不好直接跟她说重话,就想数落查尔曼。 但目光落在查尔曼脸上,就愣了一下。 他先前有这么高,有长了这么一张俊美到讨人嫌的脸吗? 经理当然不会承认自己会因为下属的俊美而越发火大,他昂头恨不得用鼻孔看人,打算教训这家伙一顿,然后想让他们下午再来汇报,或者将报告书留在这里,他有时间的时候再看。 可话到嘴边,突然觉着背后凉飕飕的,后衣领好像被一只手狠狠扯了一把,他一瞬间被勒的没说出话来。 然而下一秒,这种要被活活勒死的感觉又消失不见。 经理晃了晃神,一瞬间想起那些曾经在楼梯间抽烟时偶然听来的怪事。 自从新普尔兰开始频繁起雾之后,公司也是莫名损失过几个员工的,而且多半是晚上加班之后消失,最后出现的地点就是在公司里。 一些联想让他汗毛倒竖。 他心里犯嘀咕,决定还是少惹是非,与人为善,不耐烦的坐回办公桌后边,问他们有什么事。 辛西娅将报告书递过去,简略说了关键的几个点。 经理先是惊讶于他们这惊人的核算速度。 本来这项目是为了拖住辛西娅,所以才故意只安排了两个人来做,想着怎么也要一两周甚至更久,没想到才一个上午就完成了? 他翻看报告书,所有数据都挑不出毛病,沉默良久,不可置信的反问了句:“所以,拆解月光女神号的预算会比获利还高,是个干赔不赚的事?” 一般来讲,这是不可能的,破船也有三斤钉,更何况上头还有后期添置的设备。 但它们就是坏了,坏的彻底,而责任人当然是知情不报的船长,可船长孤家寡人一个,人又没了,公司无处追责,只能承担损失。 经理其实很想问,这船破的好似四面漏风,又怎么平安返航的? 话到嘴边又是一阵恶寒。 老板很关心这件事,但又没交代细节,似乎在忌惮着什么。 掌握着全公司命运的大人物都语焉不详,他一个部门经理何必非要较真呢? 经理陷入了沉思。 拆解月光女神号显然会影响这个季度的利润,但这船也不能就这么丢在港口。 因为港口的停船位也是有限的。 新普尔兰因为地势原因,虽然海上贸易很繁盛,可港口却没法扩建,而港口并不属于任何一家公司,而是在市政府手里,将其划分成一个个区域,每隔五年通过竞拍的方式租给各大公司。 平日行船轮番使用的位置,如果被一艘废船占据也不是办法。 辛西娅知道经理在烦恼着什么,她适时开口:“如果不拆解月光女神号,而是将它直接扔掉……我的意思是,停到不可能再收费的废弃港口去,您意下如何?” 作者有话说: 辛西娅:救命之恩你得报答,比如帮我对付一下海怪什么的 月光女神号: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第23章 情敌 ◎“有人来过,还是一个雄性人类。”◎ 新普尔兰之所以带了个“新”的前缀, 是因为这座城市曾经经历过一场灾难。 几十年前,从海外传播回来的大瘟疫在这里爆发,政府当机立断的派兵驻守, 不许患病百姓离开。 后来也不知道是意外还是蓄意为之,主城区起了一场大火, 古老的城市连同疫病一起灰飞烟灭。 如今的城区都是重建的, 但仅限于城区。 附近毫无价值的小岛就仍旧荒废着,在某些极端天气下甚至会连陆地一起被淹没,从前住在那儿的渔民都是抬高房屋的基底只住二楼的。 同时,岛屿附近的浅滩和礁石太多, 只适合停靠小渔船,大型船只很容易在礁石中搁浅卡住。 太麻烦了,搞货运维护成本太高, 不花钱都没人愿意用,于是就这么一直荒废着。 这样的地方,丢弃没用的船只就刚刚好。 经理越想越觉着这件事可行,便给辛西娅二人安排了新工作, 让她们寻一队水手去将月光女神号停靠到附近的废弃渔岛。 一般来说,入职的时候说好只是做文职, 结果才上了一天班就要跑外勤, 跟那些一身腥臭的粗野水手打交道, 没有哪个淑女会愿意。 但经理却认为, 辛西娅几天前还女扮男装跟水手们混在船上, 或许她就喜欢那种被众星捧月的感觉, 所以就这样安排了。 反正如果她不愿意, 就可以提嘛。 辛西娅大概能猜到经理在想什么, 她攥了下拳头, 心说早晚得找机会把经理蒙麻袋痛揍一顿。 但眼下他的安排可真是太符合辛西娅的心意了,她点头应下,没提出异议。 下午的工作,就是组一队临时水手去安排送葬月光女神号,工作一共分为两天,第一天是将里头还能用的部分搬出来带走,第二天则是开船去废弃渔村,再坐小船回来。 虽然第一天完全是谁都能干的体力活,但分别雇佣两批人实在太麻烦,辛西娅就直接去了码头,将要求说给了中间人。 不出所料,来的都是从前一块工作过的老熟人。 水手们平时在船上辛苦,下了船往往就会在酒馆赌场将钱挥霍一空,如今还在讨要遣散费的一群人被迫滞留在新普尔兰,还得卖力气打工才有饭吃。 在见到辛西娅之前,他们还都觉着能有个两日的短工也不错,毕竟这个雇主蛮大方—— 辛西娅确实大方,她一点钱都没克扣。 只是,见到了辛西娅和查尔曼之后,他们的表情都和吃了苍蝇一样。 水手们没有之前几次回溯的记忆,按理来说不该把莫须有的罪名按在老同事的头上。可人都是有嫉妒心的,他们在码头上饥一顿饱一顿,甚至连遣散费都要不到手,这两人倒是改头换面之后,成了体面的高级雇员,这让他们眼睛都红了。 而且……在多看辛西娅几眼之后,他们才意识到一件更匪夷所思的事。 辛迪那小子竟然是个女人? 那对双胞胎中的哥哥冲上来就要打人:“所以你是个女人?船上遭遇那么多怪事,就因为你个疯女人混上船惹怒了神明吧!” 他挥起拳头要打,其他人装模作样的开口劝阻,但谁都没真的去阻拦,甚至带着幸灾乐祸的目光,想看辛西娅被打。 这可是导致他们失业的罪魁祸首,别管是否能证明她真是那个灾星,但她耍的整船人团团转,这一点毋庸置疑。一个骗子反而成了得益者,这谁受得了? 如果是从前,一个体重近乎她两倍的男人气势汹汹冲上来,只会让辛西娅畏惧的隔着老远就转头逃走。 但如今在她看来,水手的挥拳速度实在太慢了,她很轻松就闪身避过,同时一抬脚,就将他绊的重心不稳扑倒下去。 而查尔曼一直在她身后站着,本就知道这些人不可能挨到辛西娅,便没有出手,只在水手站不稳朝他扑过来的时候冷漠的后撤了一步。 水手摔到地上之后,“哎呦”着要爬起来,显然还把刚才的事当成了意外。 辛西娅则不想在此刻跟他们纠缠太多,一脸没心肝的淡然模样开口:“不愿意在我手下做事,当然可以不接这份工作,不过……” 她抖了下那张中间人递上来的名单,“你们得自己承担违约金。” 这一下就把水手们给噎住了,本来就是没钱才蹲在港口当临时工的,哪有钱赔,这不要命么? 于是只能忍气吞声,听辛西娅说完所有安排后愤愤离去。 查尔曼很恰到好处的约辛西娅去共进午餐。 虽然蓝星公司的老板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明面上的规章制度,相比于当前绝大多数公司,还是带点人文主义关怀的。 比如下午跑外勤的话,晚上不用回公司打卡就可以直接下班。 辛西娅没拒绝,跟它一起上了公共马车。 它选了很昂贵的饭店,辛西娅扫了一眼菜单,最便宜的套餐也要约等于一周的工资。 于是她没客气,点了个最贵的。 海怪则根本不看菜单,直接对服务生道:“和这位小姐一样。” 辛西娅一撇嘴。 果然是有钱人……不,有钱海怪。 等菜的时候,辛西娅通过窗户看向外头,就听查尔曼突然道:“故意接近并激怒那些水手,是打算在荒岛上动手吗?” 辛西娅:“没错。” 只不过要动手对付的并不是他们罢了。 金色的阳光洒落在辛西娅颤动的睫毛上,投下一片碎羽似的阴影。 查尔曼十指交叉,听的认真。 路过的人都会觉着这对小情侣真是十分相配。 前提是别听他们在讨论些什么。 辛西娅小口喝着火腿奶油浓汤:“毕竟月光女神号都破烂的无药可救了,那沉船出事故,不是非常合理吗?至于咱们两个,只要没人知道咱们也跟着上了船就行。” 查尔曼则点了点头:“很好的计划,而当初你拼了自己的命也要保下来的人,如今要毫不犹豫的将他们灭口,真是个……心狠手辣的坏女人。” 它的态度很诚恳,语气也是赞扬。 善良只有在人类这一奇怪的族群之中才是优点,它是认真称赞辛西娅的生存能力。 辛西娅微笑着将称赞照单全收,只希望在海怪发现她的心狠手辣都是准备用在它身上时仍旧如此欣赏,而不是暴跳如雷。 夕阳灿烂,显然今夜是个不起雾的平安夜。 查尔曼还记得辛西娅说过要低调的事,所以在距离宿舍楼还有一条街的距离就打算告别。 辛西娅这才想起来,原本的查尔曼其实也是住宿舍的。 那如今海怪住在哪里呢? 她突然生出了一点没必要的好奇心,随口问了一句。 就听海怪道:“我确实在准备我们的巢穴。” “巢穴?” 辛西娅瞥了它一眼,十分不解。 “不用担心,是人类的住处,不过这真的有点麻烦,所以需要花一点时间,等到我安顿好就接你过去,你会喜欢的。” 人类的求偶进程它自几个宿主的记忆中已经很熟悉了,它当然知道,结婚,那个浮夸又无用的仪式才是最意义重大的事。 但筑巢才是更遵循生物本能的行为,一想到很快辛西娅就会也住进去,住在满是它气息的,由它绝对掌控的巢穴内,它就会感受到阵阵甜蜜。 辛西娅点头,轻笑了一声:“也好,这破宿舍我是不想继续住了。” 很快就要永别,在这之前随便哄它两句没什么的。 至于是否真的会和它同居,辛西娅一点都不担心,反正这周之内就会解决掉了。 是夜,辛西娅在窗边挂了一条画了符文的毯子。 这是跟使徒二人组分别的时候,他们交代的求助信号,让辛西娅如果遇到什么危险,却又没法直接去小教堂的时候可以一试,不保证好使,但万一路过看到,就会尽量帮。 毯子挂出去半个小时不到,辛西娅听到了敲窗户的声音。 转头就看到了彼得正佝偻着身子,局促的挤在她的窗台上。 她急忙开窗户将人放进来,并将自己的计划说了。 彼得不大赞同:“这计划也太冒险,而且你要用无辜的人做诱饵?” “嘘——”辛西娅几乎要跳起来捂他嘴了,“这宿舍楼隔音可不好,别把同事给吵醒了!” 她没好气的解释:“那些水手只是幌子,如果他们不主动袭击我,只会吸引海怪一时片刻的注意,不会有生命危险的。” “至于我,再怎么冒险都好过要跟一具披着尸体的怪物谈恋爱吧?你能想象吗,让你跟一具浮尸谈恋爱,结婚然后同床共枕?然后因为这具尸体还具有相当完好的生物活性,你就怀孕了,还他祖宗的是遗腹子!” 彼得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他就算真被尸体给怎么样了也不会怀孕。 不过确实很恶心。 但是…… 他奇怪的又瞥了辛西娅一眼。 有那么一瞬间,这个小姑娘其实不在乎和怪物同床共枕,反而是受不了它外头披着一具尸体? 不,这肯定是错觉…… 彼得摇了摇头,说要去找路加共同决定。 辛西娅知道路加才是二人组中的脑子,催促他快去快回。 彼得又跳窗户走了,也不知是忘了,还是为了回来时的方便,并没有关窗。 夜风不断钻进来,吹的辛西娅不大舒服,她正想去将窗户虚掩住,突然看到一个人影飘了上来。 辛西娅先是被吓了一跳,怎么今夜没起雾还是闹鬼了?但定睛一看,哦,是查尔曼,那没事了…… 她后退了两步,等到海怪顺着窗户进来之后,才抱怨道:“你这是干嘛?” 人类常识里,可没有装鬼爬窗户吓人这种求偶方式。 查尔曼:“这样才足够低调,不会被同事们发现我在追求你不是吗?” 道理倒是没错,毕竟就算有人从窗户看到也只会认为自己见鬼了。 辛西娅:“我是说你现在,这个时间,跑到女子宿舍来干什么?” 如果还是什么明知故犯的恶作剧,比如他认为恋爱就该是骑士爬上塔楼探望心仪的贵妇人之类,她就真要发火了! 哪知查尔曼很坦然,它说:“窗户开着,有点反常,就上来看看。” 反常吗? 辛西娅一歪头。 仔细想来确实如此,她从小独自在家就会将门窗都关紧防止被色眯眯的醉汉偷窥,后来在船上也不爱开着门,其实刚才她想去关窗户也是…… 虽然海怪只是拿她当玩具,但不得不说,它真的很了解她。 紧接着,她感受到海怪的触须不悦的延展开来,似乎在搜寻着什么。 “而且确实有异常状况,这里有人来过,还是一个雄性人类。” 简而言之,有情敌。 作者有话说: 海怪:完了完了,本来是想来看看老婆,怎么就成抓奸了,我要是不小心把奸夫打死了老婆不会生气吧qaq 第24章 童年 ◎这也太科学了吧!◎ 辛西娅感觉从查尔曼身后吹过来的夜风都带着一股冰镇柠檬的风味。 她这辈子从没有过情感经历, 更别说突如其来的修罗场。 不过…… 修罗场其实比被查尔曼知道她的计划要好。 于是她决定加深这个误会,抱起手臂,理直气壮道:“对, 没错,是一个朋友先前来过, 而且已经离开了。” “当然, 他没有你那样吓死个人的行动能力,他就是……”辛西娅指了一下对面那栋二层楼天台,“跳过来的。” 柔韧的触须还在扩散着,辛西娅能看到触须的尖端几乎触碰到了她的座椅和枕头, 似乎在确认什么。 触须们最终并没有找到□□过后的痕迹,它们的主人也没对此发表看法,只是用自己的存在感来表达糟糕的心情。 辛西娅明知故问的挑眉, 口吻戏谑:“所以你很介意吗?分明这只是游戏而已……” 查尔曼本来想说不介意的。 毕竟,不管是人类还是其他生物,雄性如果对雌性有占有欲,归根到底是想要确保对方生下的是自己的孩子。 但它又不是人类, 就算可以借用人类的身体来进行亲密行为,也不过是一种近似于角色扮演的游戏, 无法真正繁衍出后代。 它似乎并没有介意的理由。 可它就是不高兴, 非常不高兴, 触须甩动着, 似乎想要绞死几个人才能纾解这种烦躁。 在尚未充分品味爱情的甜蜜之前, 它先一步体会到了其中的酸涩难言。 它觉着自己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的义务, 只是走近辛西娅后, 双手抚摸着她的脸颊, 迫使她只能直视自己, 问道:“所以你是更喜欢他吗?” 辛西娅见状,反问道:“如果我说是,你打算杀了他,换成他的壳子吗?” 海怪沉默的点头。 它的打算被猜中了。 毕竟,查尔曼这具身体,本就不是最符合辛西娅审美的那一种,哪怕它已经改造过了,但毕竟不能让别人一眼就看出跟从前的查尔曼是不相关的两个人。 辛西娅对此短暂的心动了一秒。 毕竟彼得又不喜欢她,如果海怪换到那副壳子里,从此对她提不起半点兴趣,那她的麻烦不就提前结束了? 但是不行,太缺德了,使徒二人组可没半点对不起她,拖人家下水也就算了,总不好让人家凭白丢了性命。 “但是很遗憾,换衣服并没有用,因为……” 话说到一半,辛西娅感受到背后有了什么动静。 查尔曼原本深邃的,能感受到很多情绪的目光突然变得野性而危险,让辛西娅恍然间仿佛回到了大雨滂沱的船上。 下一刻,自衣服下摆刺出的触须几乎像是烟花一般绽开,脸颊弹射出去,辛西娅从查尔曼的手间挣脱开,才看到彼得双腿夹在晾衣架上,上半身后仰,才堪堪躲过海怪这凌厉的一击。 完了,玩脱了。 她任由海怪留在她房间里跟她废话,悠闲的你来我往,就是因为估算着废弃小教堂距离宿舍楼有段距离。彼得一个来回,再快也要后半夜才能带来回答。 谁想到彼得回来的这么快啊! 这是她的失误,或许从一开始路加就在附近,只不过两个神职人员一起爬女生宿舍的窗户,这种行为实在过于前卫了,而路加本就不是以体能见长,所以才是彼得一人上来。 查尔曼一击不中,就见彼得已经反身摔了下去。 不过他在半空中还是调整好了姿势,落地之后并没摔个半死,而是直接跑远了。 他的生存直觉很强,既然早就从辛西娅口中得知这怪物有多强大,就不可能在这种不利地形刚正面。 见他没有血溅当场,辛西娅松了口气。 查尔曼没追上去。 它低头,看向辛西娅紧紧抱着他的胳膊,几乎要挂在它身上,目光中似乎带了几分幽怨。 “所以你又要用自己的性命做筹码,来保护他吗?” 迎来了辛西娅的“投怀送抱”,但它一点都不开心。 “你喜欢的人,是这样的?” 面相凶恶,挑不出值得称赞的地方,那身神父的袍子底摆脏兮兮,边角已经磨得发白,显然也不是个有钱人。 而且还很怂,发现打不过,立刻将辛西娅弃之不顾自己跑了。 也就那身肌肉还看得过去。 辛西娅松开了手,拢了下头发:“你在披上人皮之后,感觉也扁的迟钝了。” “我是有一点喜欢他,因为他是我的同类,仅此而已。我不是完全的人类,也不是怪物,跟我处境相同的人并不多。 至于他喜不喜欢我……” 她一耸肩,瞥了一眼窗外。 “就凭他逃跑的速度,应该是不喜欢吧。” 辛西娅没有恋爱经验,但这不代表她没有相关知识。 突然吐露心事并显得脆弱忧郁,一般来说,能有效的化解不愉快。 而且话说到这,海怪若还是执意要换个壳子住一住,就很不礼貌了。 海怪似乎被她表现出的失落所感染,尖锐的攻击性渐渐淡去。 “那真是遗憾,这一点我不论如何也满足不了你。” 毕竟它只能伪装成人类,但不能变成人类,当然也不能变成一半是人另一半不是的半吊子。 “但别人也同样不能,你的同类也无法给你温暖和慰藉。” 辛西娅当然知道这一点,所谓的喜欢是何等脆弱无用的感情,从那三个对她有好感的人身上就看得出来。 没人会无所图的对另一个人掏心掏肺,都是各取所需的交易罢了。 她一耸肩:“好吧,那我现在失恋了,你要不要让我一个人清净一阵子?” 查尔曼拒绝:“我当然不会放任你去怀念一个人渣。” “去我们的巢穴,或者说新家看看吧,你会喜欢的。” 破案了,它今天会突然出现,才不是突然路过,分明是急不可耐的要将辛西娅带到它的领地去。 但是这也太快了吧! 辛西娅本以为她做事效率已经很高了,结果比起驱魔人跟海怪还是差得很远…… 如果换了以往,辛西娅有一万种理由来拖延,但今天不行。如果辛西娅不拖住它,不愉快的海怪很可能追寻着驱魔人的气味,直接去他们老巢制造流血事件。 辛西娅无奈的妥协:“带路吧,但愿我们别遇上哪个失眠的同事。” 对于如何低调的幽会,海怪是做足了功课的。 它将辛西娅抱了起来,自窗户一跃而下。 先前彼得几乎是摔下去的,在三楼都能感受到震动。 但查尔曼不一样,它轻巧如猫,明明身形高大又抱着一个人,落地的时候仍旧是悄无声息的。 就连大衣的下摆都是缓缓飘落。 这并非是它将原本属于查尔曼这个文弱青年的身体,改造的比猫还柔韧轻盈,而是它探出了无数如同蛛丝那样纤细又富有弹性的触须,勾连在周围墙体上,如同织了一张网。 “生在海里真是浪费你的天赋了。”她由衷的感慨。 如果是陆生的怪物,将会是何等恐怖的蜘蛛怪啊。 查尔曼笑了笑:“不会有陆生的。” 辛西娅:“什么?” “我曾经说过,想要带你去我的故乡,当时你很生气,所以我就没有再提过。” 辛西娅眨着眼睛看它。 她原本以为海怪口中的故乡,大概是什么神秘岛屿,海底峡谷一类,传说里被诱骗过去就再也出不来的,不适合人类生存的死地。 但似乎不是这么一回事? “那里说不上有多好,但应该是更适合你的地方。” 因为注意力被吸引住,辛西娅浑然忘了,已经落地之后她就不用继续被海怪抱在怀里了。 “你们口中的怪物,并非自古以来就存在于远洋。” 这是辛西娅知道的。 但怪物们究竟因何而生,不管是辛西娅还是其他驱魔人都不清楚。他们从同化的怪物器官中得到了一部分生物本能,却不可能得到记忆。 主流猜测是大航海时代,人类触动了什么远古封印一类的禁忌。 提出这个假说的人就是路加,验证者暂无,毕竟他看上去是新普尔兰的驱魔人里唯一还有余力思考的。 查尔曼走路时完全可以不发出声音,走出半条街,就见一辆马车停在路旁,车夫看起来并没被海怪用特殊方法控制,看到查尔曼公然抱着一个姑娘,着实吃了一惊,但很快想起自己的身份,低头行礼并移开了目光。 海怪将辛西娅抱上了车,关门之后,仍然没有将人放下的意思。 “这一切,都源自另一个世界,那里的人类触犯了禁忌,进化因子散布各地,人类想尽一切办法来试图拖慢灭亡的脚步,诸般尝试的方法之一,就是制造一个连接平行时空的通道,将高浓度的进化因子排放到其他时空。” 辛西娅觉着不可思议。 这也太科学了吧! 而且果然是人类作死导致了这一切,只不过作死的并非是她这个世界的人类,而是另一个时空的…… “我是刚刚诞生的时候被驱赶到这个时空来的,那时我还很弱小,不过,我并不介意生活在哪里,毕竟游荡在哪片海中,对我而言并无区别。” 它的态度平和的好似在讲述一段平平无奇的童年经历。 辛西娅瞥了它一眼。 这种无欲无求的生活方式,还说不是水母? 她真想劝劝海怪,过回从前无欲则刚的生活不好吗,为了恋爱游戏里这点小乐子就把自己困在人类躯壳里,又要上班,又要打扮。又要防情敌,结果还是要被女人骗,何苦呢! 作者有话说: 辛西娅:谢谢你哦,帮我重塑了唯物主义价值观,所以你真的不考虑拿个大男主剧本,回你的诞生地把驱赶你的人都鲨了吗? 海怪:不想,我恋爱脑。 第25章 审美 ◎以它的角度来看,辛西娅是相当优秀的雌性个体◎ 辛西娅从查尔曼怀中挣脱出来之后, 沉默了许久。 所谓的另一个世界,实在是太过虚无缥缈的概念,辛西娅就算想问, 也不知从何问起。 但很快就释然了。 另一个世界的人造孽她阻止不了,这个世界走向灭亡她也拦不住, 她这样的小人物只要顾好自己的生死存亡就行了。 马车穿过一条有一条僻静的街, 在上行过一个缓坡之后停了下来。 “我们到了。” 下车之后,周围的景色不再是辛西娅熟悉的街区,空气中浮动着植物的香气,古老的庄园正缓缓打开大门。 转头可以隐约看到零星灯火闪烁的新普尔兰城区。 之前瘟疫席卷新普尔兰时几乎毁掉了这座城市, 但本就住在庄园里的有钱人,远离贫民,又能自给自足过上相当长一段时间的封闭生活, 也因此逃过一劫。 所以这里并非是灾后重建,而是古老的可以追溯到数个王朝之前的庄园。 “你不会是,把一整个庄园的人都给杀了或者控制了吧……” 不然实在解释不了,海怪到底怎么才能只用了几天时间, 就接手了这样的豪宅。 她本来都做好,海怪是改造了某个废弃凶宅什么的…… 查尔曼却是用很轻松随意的态度道:“怎么会呢, 我不会做那种事的。” 倒不是它善良, 是怕麻烦。 被它控制的傀儡其实已经等同于死人, 神经系统已经完全坏掉了, 又不像它本身已经掠夺了更强的修复能力, 用不了多久就会腐烂发臭。 它可不希望和自己的配偶居住在堆满了烂肉块的巢穴里。 所以它选择用人类的方式来获得巢穴。 其实比直接抢过来要容易多了。 查尔曼很绅士的挽着辛西娅的胳膊邀请她去未来的家里参观。 辛西娅也没想挣脱。 今夜不论如何都要糊弄过去, 她不会去做无用功。 而且, 有这么多仆人看着呢! 辛西娅从来没想到过, 会有这么多人对她卑躬屈膝, 还怪不适应的。 她的配合极大的取悦了沉迷于恋爱游戏的海怪,它带着辛西娅走进大厅,简单解释道:“这些老古董在之前的瘟疫里侥幸活了下来,但他们的产业就没这么幸运了,所以只剩下气派的空壳子。这里大部分的庄园主都面临两难的局面:要维持旧日的体面,就没有足够的钱去投资新的产业。” “而我,只是恰到好处的给了这里的原主人一个摆脱负担的机会,并且包揽了所有的手续,加快了交接流程。” 辛西娅没问它到底哪来这么多钱。 那么多冒险家都能从海底捞出宝藏来,可见大海里是真的有存货。 自称冒险家的人多半没有定位宝藏的本事,等远离港口之后就改换旗帜,摇身一变成了海盗,从其他船上抢东西。但海怪是真的能下到海底,随便捞一些上了年代的东西到岸上,就能跟复仇流通俗小说里的男主角一样,拥有逆袭人生的钞能力。 或许在找到辛西娅,并决定上岸之前,海怪就决定带点钱上岸了。 显然,新主人有夜间约会这件事,仆人们早有准备,来到会客室的时候,女管家已经送了宵夜过来。 仆人们似乎都知道这是新主人在追求心仪的淑女,分外卖力,又消失的恰到好处。 这年头优渥的工作可不好找,前任庄园主为了维持气派而雇佣太多人,以至于每个仆人需要干的工作都很少,没想到换了一任主人,一个人都没有辞掉,这样的好饭碗谁都不想丢。 辛西娅心不在焉的想,可惜了,你们的新主人马上要回归大海,而且还来不及给你们遣散费。 她转头将目光重新落回到宵夜上边。 以她如今的胃口,中午只吃了正常的套餐,到半夜自然是饥肠辘辘。 她就算将一块小蛋糕分成八块来吃,这些东西也不够她撑过一夜。 所以她放弃了,伸手就抓了一块点心丢到嘴里。 毕竟她从没接收过淑女的礼仪教育,非要扭捏作态也只会显得不伦不类。 相比之下,查尔曼看起来就颇有风度,拿着酒杯小口浅酌。 所以它肯定吃过有钱人。 但其实查尔曼并没有这种意思,它只是就对精细加工过的人类食物不感兴趣罢了。 反倒是酒,这种人类用来麻痹神经的东西,能带来一些悠闲的快乐。 当然比不上鸦片汀,但那玩意会毁坏这具身体,它只好放弃摄入那种药品。 如果有备用身体就好了,它这样想着,看向辛西娅。 以它的角度来看,辛西娅是相当优秀的雌性个体,她的生存能力在同类之中出类拔萃,先前的一切缺点,比如瘦弱,毛发暗淡,皮肤粗糙,都是因为营养不良,一旦吃上几天饱饭,所有的小毛病就都不存在了。 可惜这个时代人类雄性的审美太糟糕,多半倾向于故作脆弱,大惊小怪,遇到点事就会尖叫着晕倒的雌性。 怪得很。 而如果能有多些雄性喜欢上辛西娅,那它也就不用格外在意这一具皮囊。 “等你住进来之后,为了融入附近的社交圈,或许我们会需要参加几次舞会。” 辛西娅差点把嘴里没咽下去的蛋糕喷出去,她怀疑这家伙突然如此“人性化”是不是被鬼附身了。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在二人独处时,它根本不打算掩饰自己非人的一面。辛西娅为了保持清醒而拒绝喝酒,它就接管了辛西娅的杯子,摄食触须的尖端探进去,原本透明的触须中浮现出玫红色的细线。 这些触须上,闪烁着忽明忽暗的蓝紫色的环状冷光。 这还是重逢之后,辛西娅第一次看到它的光斑。 这种和她呼吸同调的闪烁让她着迷了一会儿才骤然反应过来。 是的,它能迷惑人的能力从来不仅限于毒素,视觉也会起效果。 在确认了查尔曼只是希望辛西娅能多吸引一些爱慕者,从而得到备用躯体之后,辛西娅扶额。 “你忘了几个小时前自己做过什么吗?如果真有谁爱慕我,你在征用他们的身体之前,就会先把他们扯个稀烂。” 毕竟不是谁都像彼得那个大块头能躲开海怪的一击,还能摔下三楼都没事。 查尔曼点了点头。 “那就都听你的,毕竟人类社会里,舞会一类的社交都是女主人来操办。” 这时,桌上的点心盘子都已经空了,触须悄然缠绕上了辛西娅的肋骨。虽然很体贴的绕开了她微微隆起的胃部,力道却不容拒绝,将她拽到了查尔曼的沙发上。 隔着冰冷的触须,她接触到了虚假的体温。 她试图推开查尔曼:“这可不是看房子该有的流程。” 查尔曼却道:“你将月光女神号送去岛上,并不只是为了处理掉那些水手,对吧?” 辛西娅心下一惊。 这家伙是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了吗? “你还想要放走月光女神号,让它免于被拆毁的命运。分明它从诞生伊始就试图吞噬你,跟你从前不是同类,今后也不会是。” “如果你都愿意为它着想,那是否也愿意怜惜另一个异类呢?它很希望你留下来。” 语气里竟然有几分委屈,不像是试探。 这是发什么疯? 辛西娅百思不得其解,直到余光扫到酒架上的几个瓶子也空了,就意识到,它是喝醉了。 作者有话说: 水母哥意识到老婆精心策划的陷阱?不可能的,它就是个只会喊老婆的恋爱脑【 第26章 亲吻 ◎“跟尸体亲密接触不是容易完成的工作”◎ 这场合究竟该说是惊悚还是浪漫, 辛西娅其实不太好形容。 “怜惜是因为月光女神号马上要死了……算了,你想让我怎样怜惜你?” 查尔曼没有说话,而是将她抱到了腿上。 两具躯体贴的非常近, 呼吸交错。 但它并没有下一步动作。 显然它在等辛西娅主动。 恋爱游戏里不可能只有一方热情却永远得不到回应,既然辛西娅答应陪它玩下去, 那它要求辛西娅主动做些什么也算合理。 辛西娅咬了咬牙, 眯起眼睛,蜻蜓点水般的主动吻了上去。 这是辛西娅活了十几年跟雄性生物最亲近的接触,她自认为已经足够,刚要拉开距离, 却被看不见的手抵住了。 是飘摇的透明触须,穿过了她的头发,扣在她后颈上。 柔软的肉质毛须摩擦过皮肤, 带着微微的潮气。 她听到一声低喃:“不,还不够,因为你亲吻的并不是我。” 她瞪大眼睛想要抗议。 真是见鬼了,这可这是它主动选择的躯壳!而且如果不是因为人类的神经系统, 它也不会对一个人类有什么感觉啊! 可她根本说不出来话,因为海怪给了她一个更加深刻的亲吻。 辛西娅对于海洋生物的了解非常有限, 她并不知道跟自己纠缠的, 到底是海怪的什么器官, 她感觉很好, 因为对方像个温柔的情人, 一切微小的感官偏好都被照顾到。 甚至因为只能感受到海潮的气味, 连她的洁癖都不会被触动。 同时, 她又感觉无比糟糕, 因为理智无时无刻不再提醒她, 她主动亲吻了一具尸体,如今又被怪物汲取。 生理的愉悦和心理的厌恶互相攻击,她的指甲抠进了掌心的软肉。 海怪终于暂时放过了她。 “你流血了。” 辛西娅喘息着移开视线:“和尸体密切接触本就是一项艰难的挑战。” 海怪:“但这并不是尸体,它的一切生物机能都在照常工作,没有尸臭,也不会腐烂。” 辛西娅冷笑:“没有用,因为我知道它原本的主人已经死了,如果你不想让人介意,可以在下一场游戏,别告诉你的‘小玩具’这一点。” 这算是很真诚的劝告。 辛西娅是真心认为,如果海怪愿意换一个没经历过那些惊吓,性格也不别扭的追求对象,很容易就能收获甜蜜的婚后生活。 它的非人一面辛西娅无法忽略,是因为她早就见过海怪的本体,加上如今她不算纯粹的人类,感官敏锐,比头发丝还细的触须她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但这对于普通人来说不算明显,会被爱情蒙蔽双眼的姑娘太多了,她们对着吃喝嫖赌俱全的男人都能说出“其实他对我很好”,一定不会在意海怪偶尔的怪异行为。 但海怪当然不肯改变目标,它又重复了一次:“在我厌倦之前,是不会放弃的。” 辛西娅摆了摆手:“随便你,但现在,放我下来,嗯?” 但喝醉了的海怪显然没有平日那么有耐性,也不怎么好哄,它虽然松开了缠绕住肋骨的触须,却直接将辛西娅抱了起来。 “我送你去休息。” 显然是不打算让她回宿舍过夜了。 大概是海怪太过快乐的缘故,客厅内的空气越来越潮湿,灯罩外头都蒙上了一层暧昧的光圈,辛西娅感觉自己的衣服都逐渐变得沉重。 辛西娅本以为,海怪不至于太过分。可它悄无声息打开连通隔壁的门,将她放在休息室的床上时,她还是感觉不太妙。 果不其然,在放下她之后,查尔曼也在她身边躺了下来。 辛西娅:“你下床?” 查尔曼:“为什么?” 明知故问,辛西娅刚才被他抱在腿上的时候就感受到了它的生理变化。 她可不认为跟已经兴奋起来的醉鬼同床共枕还能无事发生。 “那我走。” 辛西娅翻身就要从另一边下床。 没能成功,双手被灵巧的触须固定在了头顶。 在酒精作用下变得灼热的手指触碰她激烈的脉搏,让海怪想起初见时她血液的甜美。 “为什么不行呢?”它问,“我们之间,还欠缺什么?” 辛西娅瞪它:“别装傻,明明还差很多步骤。” 人类的公序良俗,海怪已经充分了解,并且在辛西娅坚持的情况下,也会去试着遵守。 但前提是在清醒状态下。 而此刻,它并未主动代谢掉酒精的影响,这让它更加肆意妄为了。 很难说是不是故意的。 “这是拖延,订婚也好,婚礼也罢,并不必要,只有清教徒和需要确保继承人血统的大家族才有贞洁的要求。” 但这对它而言没有意义,它并不需要法律认可它的身份地位,也不需要亲友的祝福。 至于辛西娅,当然也不需要,她并不虔诚的信仰哪位神灵,甚至没有亲友还在世。 毛茸茸的脑袋凑在辛西娅的脖颈附近轻嗅,仿佛人类那不甚灵敏的嗅觉会带来不一样的体验。 但果然没有得到辛西娅的同意,就没做出太过火的举动。 这让辛西娅觉着海怪在撒娇。 但撒娇是没有用的,她可是铁石心肠。 辛西娅曾经思考过,她认为自己再怎么落魄也没想过用结婚来摆脱贫穷,一方面是她很难想象着世界上真有她能忍受下去的男人,另一方面也是她实在缺乏情感。 在生死边缘,她心中会迸发出浓烈的情感。而其他大部分时候,她更像个冷漠的看客。 这种冷漠在真正的亲密关系里一定很伤人,但正是因此,她才能和怪物周旋至今都没崩溃或妥协。 “我说过,跟尸体亲密接触不是容易完成的工作,我觉着我会吐出来。”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 “你都说过这具身体有着正常的生物机能了,那怀孕怎么办?” 海怪被这句话成功说服了。 它甚至觉着恶心,甚至想要将这具身体撕碎,或者直接切割掉某些器官来杜绝这种可能性。 而它对辛西娅的迷恋,分明都是源自这具身体。 这很矛盾。 不过很快,它就意识到,其实根本不用在意这种矛盾。 它也不是非需要借用这具身体的器官…… 而就在海怪犹豫不决的时候,辛西娅已经从滑腻的触须中溜掉了。 代价很大,她将自己的拇指掰脱臼了,虽然立刻又给自己接了回去,但关节附近肉眼可见的红肿起来。 “没有必要这样做。” 虽然它想,但如果辛西娅反对,只要表露出一点点愤怒,它就什么都不会做。 就算刚才,它也只是不希望辛西娅逃开,所以禁锢住了她,但并没有圈的很紧,也没有解开她的扣子。 辛西娅当然知道这一点,她就是故意的。 反正她如今恢复能力过人,闹大一些,搞出吓人的淤青和伤痕,海怪肯定会心疼愧疚,这样她就能睡个好觉,不用提防它,也不用费尽心思给它讲道理了。 作者有话说: 本垒是不可能本垒的,毕竟还在用别人的身体…… 第27章 火光 ◎“到此为止吧。”◎ 海怪的情绪实在过于好懂, 辛西娅的阳谋又一次成功了。 查尔曼和她保持了距离,只在她的手背上注入了少量毒素来充当止痛剂,就离开了休息室。 辛西娅躺在柔软的仿若云朵一样的床上, 心想,海怪从某种角度来说还真是对她不错。 毕竟自残这个手段, 只有对真正在乎她的人才有效。 可惜了, 她不是被在乎的爱人,甚至不是被在乎的“人”,只是玩具。 在陌生环境里,辛西娅不会睡得很沉,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天才蒙蒙亮。 她推开门,拒绝了要来帮忙更衣的女仆们,只说要见查尔曼。 见到人之后, 她开门见山:“我要回宿舍去,然后去上班。” 身后的女仆们都低着头,尽量不露出惊讶的神色。 她们以为,能买下这座庄园的有钱人, 邀请的小姐肯定也是一位贵族,或者富有的女继承人, 结果竟然是要出去工作的? 所以, 她其实是新主人的地下情人吗? 辛西娅是满不在乎, 毕竟她又不会真的住进来, 才不在乎女仆们怎么想。 查尔曼当然更不在乎了, 它解释道:“你不用去, 今天的工作就是监督月光女神号的拆解。” 所以他们不需要去公司打卡, 直接去码头就行。 而事实上, 想要将明日水手们的死撇清关系, 他们最好从今天开始就别露面,别公开和那些看她不顺眼的水手们冲突。 辛西娅却道:“那我也不能一直住在这。” 她顿了顿:“至少我不能莫名其妙从宿舍消失,我得去报备,然后收拾行李正式搬过来。” 明天就要说再见了,如今嘴上哄海怪高兴都没所谓,承诺一概不需要兑现。 主要是那两位驱魔人到底会不会同意她的计划,准备工作做的如何,她总要知道。 没有别的联系方式,他们只可能往宿舍传信,所以她必须回去。 辛西娅的坚持,海怪其实不是很理解,如果只是要钱的话,它有很多,倘若如今的不够,也可以再带来更多。 想要地位的话也同样简单,这年头花钱就能买个爵位。 不过辛西娅一向古怪,和其他人要的东西不一样,海怪没打算继续和她争执。 “好,但是你收拾行李用不上一整天。” 辛西娅点头,晚上能回得去就行,反正她只是想要拿到消息。 不再纠结,愉快的和庄园的新主人共进早餐。 她手上的伤已经好了,但仍旧不懂得繁复的餐桌礼仪,查尔曼很贴心的让仆人们都退出去,这让辛西娅感觉很舒服。 她的心情很不错,甚至并没有在意那些会在倒红茶的时候有意无意触碰过手指的触须。 只要别太过分,都随便它,毕竟是最后一天了。 不过,容忍也有个限度,为了防止昨夜的事重演,辛西娅提出要去院子里散步。 这个季节没有太艳丽夺目的花卉开放,倒是风铃草点缀各处,在微风中无声的摇曳着。 辛西娅走了几步,至少凭借她的感官,并没发现尸体或者被操控的傀儡怪物一类,泥土下也没有新埋下的尸体。 看来海怪真的是以人类的手段得到了这座庄园。 “真不错。”她说。 海怪侧目看着她,她很难得会主动笑起来,而且不是冷笑,眼睛也弯弯的。 她很满意未来的巢穴,真好,它想。 自己招惹来的麻烦没让陌生人丧命,真好,她想。 回到宿舍楼,辛西娅好像真的要答应和海怪同居一般,花费了点时间收拾行李。 然后才溜下楼去找门卫。 门卫想了想:“没有人留信,倒是有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小子给你带了点东西。” 路加在别人眼里的形象不固定,基本会近似于这人潜意识中的渴望,辛西娅也不知道门卫眼中他到底是什么形象,只含糊其辞:“是我一个远方表弟,确实比较……有特点。” 门卫拿出一个包裹给辛西娅,嘟囔道:“你这个表弟不仅身体有问题,脑子恐怕也不大对劲,这玩意我差点当垃圾给丢了。” 辛西娅轻声道谢之后,看了一眼手里的纸袋。 里边只有一个风干的小面包,是件拿不出手的礼物。 重点不在内容物,而是包装本身:雷米太太面包店,新普尔兰人都说好。 辛西娅的目光在后半句话上扫过,唇角微微勾起。 那就是不仅答应,而且进展很顺利。 转眼到了新的一天。 决战时刻到了。 一点破绽都不能有,所以辛西娅早早去了公司,递交了报告要从宿舍搬走。 进到办公室里的时候,海怪正在冲咖啡。 它本身并不喜欢这种东西,它带来的快乐比起鸦片汀和酒精真是太少了,对味蕾的抚慰又实在不够,总会唤起这具身体里关于加班的不快记忆。 但辛西娅还算喜欢,所以它下意识就准备好了。 辛西娅踮起脚尖,直接就着它的手喝了一口,笑道:“谢谢,糖加的刚刚好。” 二人到达码头的时候,水手们已经在船上就位了,辛西娅换了从前的旧衣服,像个未成年的学徒,没被任何人注意到就混上了船。 查尔曼上来的则更加神不知鬼不觉,辛西娅都不知道它是怎么做到的。 原本以为监工今日也会缺席,却在开船之后发现他们出现在了船上,水手们一个个面色不善,虽然按着辛西娅的命令去做了,但眼神凶恶的像要吃人。 辛西娅巴不得他们不说话,水手们安静干活要比从前满口黄段子的时候讨喜多了。 半小时之后,月光女神号抵达荒废的渔岛。 就在船只靠岸,只差放下小艇返航的时候,一位水手拔出了藏在裤管里的□□,恶狠狠的对着辛西娅道:“小贱人,故意穿成这样,来对我们颐指气使,你是故意羞辱我们吗?” 辛西娅似乎没料到才短短两天过去,水手们竟然就准备了枪,她动作很迅速的躲到了查尔曼身后。 水手狞笑:“你还以为查尔曼这个软蛋会保护你?” 他笑着看向查尔曼,似乎并没意识到眼前的跟他们曾经奚落排挤过的书记员根本不是同一个存在,只是丢了一把匕首过来,同时道:“小子,想活着回去,你动手扒了这娘们的衣服,在她脸上划第一刀,就允许你上小艇。” 而就在水手满心以为,会看到查尔曼吓的屁滚尿流,小船医绝望挣扎的好戏时,却见丢过去的匕首竟然悬停在半空中。 下一刻,为首之人喉管被洞穿。 水手们仿佛活见了鬼,被暂时遗忘,却早就铭刻于灵魂深处的恐惧浮现。 吓得屁滚尿流的是他们,尖叫嚎哭的是他们,想要逃走的,跪地求饶的,都是他们。 但这并没有用。 有什么冰冷柔韧的东西,不断分叉,往下的刺入肺部,让他们虽然在船上,却好似溺水一般无法呼吸,往上的则更可怕一些,如同幽冷的蛇,沿着脊柱盘旋而上。 他们最后的感觉,就好像一根冰冷的手指在搅动大脑,在数秒时间里,五感相继消失,最终只剩下绝望。 要杀掉他们太过容易,它就是想让他们痛苦。 因为他们那些曾经投向辛西娅的,如今更加恶意昭彰,令它恶心的欲望。 它不知道辛西娅会说它做得漂亮,还是太过残忍。 它没有听到评价。 一回头,它才意识到,就这几秒时间,原本只是后退躲到它身后的辛西娅,突然消失了。 而且似乎是故意为了迷惑它,在她方才的位置,还散落着两件衣服。 这几件衣服是她常年穿的,如今带着余温,散发着独属于辛西娅的气味,所以有效的迷惑了它。 它的触须上没长眼睛,受困于人类的皮囊,感官其实没有在海中那么敏锐。 它眯了眯眼睛,触须的空腔中发出短促的嗡鸣,用比人类语言更高效的方式去询问月光女神号,是不是它在搞鬼。 并没有得到回答。 与此同时,辛西娅攥着手里小小的圣母像在飞奔。 “你看看你曾经试图保护的好水手们……算了,你如今也可以保护他们,把他们吞到肚子里好好教育吧。” 圣母像表情突然扭曲:“少说废话,快点跑吧!它在向我施压了,你这计划最好真的能成功!” 在答应了辛西娅的计划后,使徒二人组就先行一步进行事前准备,其中路加仗着自己小巧灵活,进入了月光女神号跟它进行了友好的交流。 因为月光女神号已经没有尸体傀儡可以用了,所以路加用她身上的木料,雕刻了一个小巧的木雕,并试图说服它,请它来帮辛西娅摆脱那只阴魂不散的海怪,作为交换,辛西娅将给公司上报船只遇难损毁的假消息,从此之后,它会成为一艘自由的船。 船小姐沉默了一阵子,反问道:“但本身不就是要将我停靠在废弃渔岛吗?那等人都走了之后,我不也自由了?凭什么还要帮她?” 辛西娅还是它的船员时,它当然希望辛西娅活着,并将随意损害船只的怪物甩开。 但如今,关它什么事? 路加没想到一艘船还懂得讨价还价,他决定换一种手段:“其实这不是商量,是给你个脱身的机会。你愿意帮忙,我们就在岛上打,你要是不帮,我们就在你身上打。” 月光女神号被迫屈服。 它不太害怕这个只会靠外表迷惑人的驱魔人,而是略微忌惮辛西娅。 它融合了浮岛心脏过去有一段时间,都敢挑战那只海怪了,肯定变得很强。 如果在它身上打起来,它是真的会散架。 而如今看着辛西娅跑的上气不接下气,船小姐突然有些不确定了。 为什么她还是这么弱啊! 辛西娅没理她的抱怨。 她当然弱,如果够强她就自己暴打海怪了,还用虚与委蛇各方求援吗? 她也没办法,融合是融合了,但或许是因为浮岛的生命本就格外漫长,而且基本靠外部装甲而非自身能力来生存,所以她也真没有战斗力。 在月光女神号气急败坏的呵斥声中,辛西娅一路狂奔。 刺眼的阳光将一切照的如同褪色的老照片。 辛西娅的速度不算快,但岛上有使徒二人组提前来布置过,遍地都洒满了混淆气味的药水,所以查尔曼并没能立刻追上来。 终于,辛西娅在一排摇摇欲坠的棚户前停下来。 她跑的头发散乱,脸颊泛红,上半身只剩了胸衣,胸口随着呼吸剧烈的起伏。 而终于追上来的海怪,在看到这一幕时,突然有一种奇妙的感觉。 像是惊心动魄。 它将触须放在胸口,发现这具身体的心脏跳的并不快。 所以,这场景其实并不能触动查尔曼这具身体的感官。 那它到底为何而悸动?是因为辛西娅如今的神情,和她过去的某些片段重合了吗? 此刻的她,紧张又快乐,畏惧又勇敢,让海怪想起那曾经攥住了它全部注意力的辛辣血液。 辛西娅转过头来,她能看到海怪眼中的欣赏,以及直白的欲望。 它没有变过。 她开口,轻声道:“到此为止吧。” 与此同时,火光乍起。 地底下埋着的炸药一瞬间被引爆,原本散逸着的,已经几乎靠近辛西娅的触须瞬间收回,保护住了人类躯体脆弱的要害。 但只是暂时保护住了。 好像连上天也更愿意帮助辛西娅,而不是一个执意滞留在领地之外的怪物。明明在雨季,可这座岛屿上已经超过一周没下雨了,枯草和落叶都干燥易燃,辛西娅跑过时就嗅到了灰尘的气味。 如今,在它们的簇拥之下,查尔曼被包裹在猛烈的大火之中。 哪怕强悍如它也有弱点,特别是在陆地上。 此刻,高温带走了水分,属于人类的脆弱身躯变得焦黑,干硬裂开的皮肤下,脂肪开始融化,肌肉也在变质。 海怪意识到,从头到尾,辛西娅都在拖延,她机警而倔强,一边瓦解它的警惕心,用微小的甜头和不那么激烈的反抗来迷惑它,目的就在今日。 意识到这具身体不论如何都没法保住,它不再挣扎,只是隔着浓烟与烈火看向辛西娅。 辛西娅也在看着它。 谁都没有说话。 它觉着自己被弱小的人类如此愚弄,应当气愤的,但奇怪的是,它并没有产生这样的情绪,它仍旧不愿去伤害辛西娅。 只有一种前所未有的空虚感,让它茫然无措。 它想要个答案,却连问题是什么都不知道,只是穿过烈火,走向辛西娅。 作者有话说: 海怪:所以我到底哪里做的不够好,我可以改嘛qaq 总之吃够了爱情的苦【虽然是自找的 第28章 想念 ◎它为辛西娅做的,远比她以为的要多。◎ 焦黑的躯体摇摇晃晃的穿过火墙。 它的姿势很怪异, 因为不可逆的损伤,它已经没法用神经来传递指令,以人类的方式去行走, 是无数触须用牵线木偶的方式在指挥着身体挪动。 它走向辛西娅。 这让辛西娅想起海怪第一次以大副的躯壳出现在她面前时,就是这样古怪的动作。 但海怪的表现是她始料未及的。 她倒是早就设想过, 自己的欺骗和伤害会令它愤怒, 所以她特意提醒过路加,用来放火的空地务必要紧挨着海湾。 这样一来,海怪只要选择直接回到海中休养生息,本体几乎不会受到什么损害, 只会损失一具寄宿的尸体罢了。 所有生物都是趋利避害的,海怪也一直是如此,它甚至多次在辛西娅表现出自毁倾向时万般不解。 所以辛西娅认为, 它的生存本能一定会压过愤怒,从而让它优先回归大海,而不是来报复。 可如今海怪却在违背它的生物本性,一步一步, 穿过灼热的屏障,来到了辛西娅身边。 辛西娅谨慎的后退两步。 她此刻是真的没有后招了。 手里倒是还有一发信号弹, 是之前路加藏在船舱里的。 显然他们也想过计划会失败, 准备了求援的手段。 辛西娅能看到使徒二人组, 他们悄悄从藏身的茂盛树冠中探头出来, 给辛西娅打手势, 似乎是在询问她要不要帮忙。 辛西娅犹豫着, 将信号弹扔到了一旁, 拒绝了他们的帮助。 来不及, 也没有用。 那些飘荡的触须, 因为大火而干枯之后,失去了绝妙的隐形属性,它们已经飘荡在辛西娅的周围,随时可以穿透她的身体汲取血液,这个距离,如果海怪想要她的命,他们是来不及赶过来的,最多只能来送死。 何必呢,她不需要人陪葬。 而且,她体内那颗对于危险有着敏锐预警的浮岛心脏此刻跳动的平缓有力,显然,海怪一如既往的没有伤害她的意图。 她将信号弹丢到了一旁。 “不要害怕。”已经焦黑变形的嘴唇开合,粘稠的血从缝隙中渗出,伴随着沙哑的句子滴落在地。 “我说过,只要我还没有厌倦,这场游戏就不会结束,我就会保护你。” 这句曾经让让辛西娅厌恶的承诺,如今在显露它的意义。 它抬手,手心翻卷的皮肉下,白骨刺目。 辛西娅皱了皱眉,闪开了。 海怪本来连问题都没有想好,但此刻却先一步得到了答案。 怪不得它的一切追求都没有用,因为辛西娅就如同她说的那样,不能接受一个穿着尸体作为皮囊的异类。 它将手放下,转而用触须去靠近,触须去抚摸辛西娅的脸颊。 这次辛西娅没有躲开。 这不是为了安抚海怪的情绪,防止它激动起来伤害自己,而是她突然觉着海怪有些可怜,就像看到一只衔着球摇着尾巴,却找不到人陪它玩抛接游戏的小狗。 将它带回家收养当然不可能,但辛西娅还是愿意摸摸它的头。 “这就你想要的结果吗?”它问。 辛西娅踟蹰片刻:“我不知道,但我不会后悔。” 海怪能带给她的东西太多了,财富,地位,安全,那是她就算愿意出卖身体跟灵魂都很难从别处得到的。 这其实是个很甜蜜的诱惑。 但辛西娅还是决定让自己活得像个人,而不是把自己当成玩具卖掉。 “那么,如你所愿。” 话音刚落,就见原本属于查尔曼的身体彻底崩裂,庞大的软体动物舒展开它庞大的身躯,和旁边拍打着礁石的海浪交相呼应。 如辛西娅所期盼的那样,它头也不回的离去。 它最后留在辛西娅身上的痕迹,只有一条浅浅的红痕,热辣辣的,似乎是用纤细触须上的毒刺刻下了什么。 但这感觉太过轻微,等到辛西娅翻找出小圆镜去看的时候,一丁点痕迹都看不到了,只是让她晕晕乎乎的。 这种迟钝感让一切情绪都来的缓慢。 辛西娅想,这或许是海怪一点微小的报复,用这种方式,让她在千辛万苦解决了个大麻烦之后,却感受不到欢欣雀跃。 直等到已经踏上了返程的路,她才意识到,这是镇痛剂。 她之前跨越小半座岛屿时身上被荒草树枝划破了不知多少伤口,还有被火舌舔过从而发起了小水泡的皮肤,都逐渐疼痛起来。 她的新陈代谢很快,这些伤在她抵达港口后会痊愈的。 但疼痛都后知后觉的追了上来,喜悦却没有。就好像是结束了长途跋涉的旅途,却发现终点只有白茫茫一片。 月光女神号重获自由后不可能再接近港口,被人看到这么一艘新鲜出炉的幽灵船,肯定会被蓝星公司控制住做研究。 从船上下来的人当然也脱不了干系。 尤其是辛西娅,她跟海怪说过的话里九成都是真的,也包括关于水手们的处理。 海怪的能力很霸道,将被撕碎死过一次的人救了回来,但他们缺失掉的不只是一些碎肉,还有理性和感情,迟早会成为游荡在新普尔兰的大雾中,被欲望驱使的野兽。 还不如被月光女神号带走。 结果就是,辛西娅只能乘坐使徒二人组租的小船回去。 路加见她一言不发的看向远处的岛屿,问她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辛西娅这才回神:“当然是继续在蓝星公司上班,等稍微攒一笔钱,也确定公司不会找我麻烦之后,就离开新普尔兰。” 而且还打算坐火车走,她这辈子再也不想坐船,也不想看见海了。 路加撑开一把不知从哪儿捡来的花俏的小阳伞,像个当真惧怕阳光的白化病患者一样,蹲在她旁边道:“那恐怕要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了,毕竟你攒的第一笔钱要用来还债。” 他递过来一份账单,上边详述了这次计划的全部花销。 辛西娅扫了一圈,微微蹙眉:“其他的也就算了,你们两个的工钱算怎么回事,还这么贵?” 路加一脸无辜:“驱魔人也是要吃饭的。” 辛西娅:“……你们之前说过驱魔人没工资,全靠摸尸体。” 路加一耸肩:“可这次我们明知道没尸体可以摸还是来了呀,真的很可惜,那家伙穿的外套一看就很贵。” 使徒二人组仍旧没放弃拉拢辛西娅入伙,游说她打工抵债。 “我考虑一下。”辛西娅敷衍了一句。 应付真正的人类,可就没有欺负海怪那么容易了。 虽然是没签订合同,但用完人就翻脸不给钱这种没品的事,辛西娅干不出来。而且她也不想成为驱魔人组织的公敌。总不能刚摆脱海怪,就被一群疯子盯上。 但当个刀口舔血的驱魔人天天杀怪物摸尸体,辛西娅是拒绝的,她下半辈子绝不能这么过。 她都在考虑,要不要将之前出海的过程添油加醋写书卖,万一就火了呢? 不管怎么说,班还是要上的,而且得假装自己只是个偷了两天懒没去监工,对水手们的失踪毫不知情。 而刚来到公司的时候,前台接待就喊住了她,说有人拜访。 辛西娅本以为是警察侦探之类,却没想到,来的是一位银行经理,热情的脸上要开出花来。 “沃克曼小姐,原谅我唐突拜访,打扰您的……雅兴,是有些必要的手续需要您或者代理人签字确认,但从昨天开始,我们就联系不上他了。” 辛西娅接过文件,扫了两眼,又往后翻,很快意识到,她名下凭空出现了很多财产。 巨量的现金和股票,甚至连那座古老的庄园都在她的账户下。 并且这还不是全部,辛西娅旁敲侧击的问了两句,就得知还有许多价值连城的东西存放在银行保险柜里。 辛西娅面无表情的签下自己的名字。 经理在旁边赔笑。 有钱的女继承人非要体验普通人的生活,这已经够古怪的了,偏偏她打扮普通,没佩戴首饰,态度又十分冷淡……他实在想不出该用什么话术来恭维这位大客户,心里很着急。 但辛西娅其实没有为难银行经理的打算,她只是习惯用冷漠的神情来掩饰心内的惊涛骇浪。 海怪一早就准备把这些“游戏道具”留给她。 与其让远在天国的查尔曼可能存在的远方亲戚们来找麻烦,直接将财产都归到她名下更方便,只是没告诉她而已。 毕竟告诉了辛西娅也不会收,她除了蹭过几顿饭之外,甚至连套换洗的工作装都没让海怪给她买过。 这其中有很多流程,辛西娅是应该在场的,但海怪想要控制个把活人太容易,于是就有了眼前的“惊喜”。 只要有足够的钱,就算是在谋划着什么的蓝星公司都构不成麻烦。 它为辛西娅做的,远比她以为的要多。 于是,辛西娅不需要打工还债,她按着先前账单上数字的三倍,给使徒二人组支付了佣金。 同时,她还购入了一些蓝星公司的股票,不算多,因为一个试图通过玄学和传说来开展业务的公司,很容易让她赔的血本无归。这笔钱主要是让公司闭嘴,别管研究什么,都别让任何人来烦她就行了。 介于辛西娅·沃克曼突然成了一位富婆,公司上层很愿意用守口如瓶来换取投资。 传说是虚无缥缈的特效药,真金白银才是眼前续命的紧急输血。 辛西娅仿佛活成了寓言故事里的主人公,只要经历千难万险不负初心,就能走上人生巅峰。 至此,没有谁能阻拦辛西娅移居内陆城市了。 可她反而不想走了。 没有危险,离开却要处理产业。 当初海怪买下庄园是出了高价的,如今可不容易脱手。 自己先搬家,将不动产交给代理律师?更不靠谱,他们很容易为了回扣出卖良心。 考虑再三,辛西娅决定留在新普尔兰,并搬进了城郊的庄园。 仆人们听说这位年轻又缺乏礼仪的小姐才是庄园真正的主人,又想起先前她跟那位代理人的相处方式,人均脑补出一篇狗血浪漫小说。 但谁也不敢宣之于口,毕竟沃克曼小姐并不很好相处,爱好更是惊人,特意清空了两个房间,一个用来当实验室,另一个则存放了很多吓人的标本。 这种吓人的爱好并不会被公开,于是好奇的邻居们陆续递来了请帖。 一般来说,她这种身份不明的暴发户,是会被排挤在高端社交圈子之外的。 但她的富有毋庸置疑,让很多外强中干的贵族们都生出了结交的兴趣。 辛西娅到底还是不想年纪轻轻就把自己活成古怪的巫婆,准备赴约。 只是参加了一次茶会,她就发现这纯粹是在浪费生命。 这些人谈论的和从前贫民窟的邻居们缝衣服时候聊是同样的话题,也就是把话题里的粗麻布换成织金绸缎,面包换成高级香料,这点区别罢了。 问题是,穷人聊天那是手里有活的时候顺便找点乐子,她们这是就着茶水点心干聊啊! 但到了第二次应约,辛西娅就意识到,让人犯困的闲聊,远比让她成为话题中心好多了。 她们几乎是不加掩饰的表现出对辛西娅婚姻的兴趣。 辛西娅对外宣称自己是继承了远方亲戚的产业,这是个万金油式的说法,但在这种大家说话都会点到为止的场合,也没人会深究其真伪。 只要知道她是真的有钱就够了。 她们甚至不考虑辛西娅究竟有没有恋人之后,都热情的邀请辛西娅去附近郊游,而为了确保淑女们的安全,自然会有绅士保驾护航。 真实目的当然是介绍辛西娅跟她们的兄弟子侄认识。 作为女继承人,一旦结婚,全部财产都约等于是她的嫁妆。 而如果辛西娅嫁给一位有爵位,或者有可能继承爵位的男士,会是绝妙的互补。 辛西娅只觉着离谱。 大部分女人会早早步入婚姻,只是为了维持自己的生活水平。 而她从前都不曾为了生计出卖身体,如今倒搭钱嫁出去,岂不是成了个大笑话? 且不说一个光鲜亮丽的勋爵夫人名号并不能带来任何实际上的好处,就算能,她也可以花钱买,或者间接一点,组个船队去干介于商人和海岛之间的行当,等着政府收编。 条条大路通罗马,为什么非要嫁人? 辛西娅满腹牢骚,但没有生硬的将全部邀约都拒绝掉。 万一真有那种容貌可爱,举止有礼的小少爷愿意入赘呢? 虽然她融合的怪物心脏并没带给她多强的能力,但至少不必担心被小白脸谋财害命,该享受就要享受。 毕竟,她又不是要给谁守寡。 但接触过几个人之后,辛西娅就让管家代为写了一沓信,婉拒了之后的所有邀请。 虽然她从没对所谓的上流男士产生过多的期待,但还是无法忍受。 这些人中有一大部分带着不知道从哪儿沾染的脂粉味,更别说还有在血液之中繁殖壮大的脏病。就算用香水进行过掩盖,但都躲不过辛西娅的鼻子。 他们跟那些下了船就去找暗娼的水手们并无区别。 保持社交距离还能忍耐,再近就不行了,突然凑上来对她行吻手礼,她只会想把对方的鼻子打飞。 时隔多日,辛西娅突然有点想念海怪。 它就从没有带来过任何让她讨厌的味道,身上永远只有大海的气息。 在船上时,这种湿冷的气息常与危险相伴,犹如附骨之疽让她急于甩开,但本身清冽纯粹,其实并不惹她讨厌…… 作者有话说: 水母哥下一章游回来打复活赛 第29章 入戏 ◎“没有其他的谁,而你也不是玩具。”◎ 自从上次将海怪赶走之后, 辛西娅再没听说过它的消息。 本来以为,它如此热衷于恋爱游戏,一定会披了别人的皮囊, 寻找另外的目标玩下去。 而新普尔兰是整个海湾最繁华的城市,辛西娅早就做好了, 和挽着新女伴的海怪擦肩而过的准备。 但是并没有。 它或许是彻底伤心, 回到深海飘荡狩猎去了。 辛西娅也没有惆怅太久,她才不到二十岁,没理由对因缘际会下永别的前任念念不忘。 只是有点寂寞。 毕竟她身边没有一个可以让她完全放松着相处,不用担心暴露身份的朋友。 男朋友就算了, 她不想有下一个,也没法有下一个。 一想到要跟自己同床共枕的人演戏,遮掩自己不那么正常的一面, 辛西娅就觉着累。 而且,与海怪相比,其他人在算计利弊之后,戴着面具来追求她的行为都显得寡淡无味。 喜欢上她的心意是查尔曼的, 而有勇气和能力来追求,或者说纠缠她的则是海怪, 这二者如果拆分开, 谁都不是个合格的恋人, 凑在一起问题更大, 但足够让人印象深刻。 决定当一辈子寡王之后, 辛西娅不能学习大部分有钱女人的生活模式了。 她转而学习男人的生活。 这个比较简单, 就是去赚更多的钱。 投资新发明扶持新专利是放长线钓大鱼的好方法, 一年过去, 沃克曼小姐成了新普尔兰小有名气的天使投资人。 辛西娅开始考虑更大的生意。 远洋怪物横生, 海运已经是夕阳产业了,辛西娅决定投资铁路生意。 这就少不了和政府部门打交道。 一位年轻女性来做这样大手笔的投资,官员们虽然惊讶,倒也没有轻视她。 新普尔兰是个怪事很多的地方,今天还风生水起的家族可能到了明天就突然把全部身家都贡献给某个新型教团,第三天就自杀的自杀,失踪的失踪。 他们见怪不怪,所以对辛西娅这个神秘又富有的姑娘十分客气。 但礼貌是一回事,生意是另一回事,他们拒绝了辛西娅的投资。 比起辛西娅,他们有更好的合作对象。 辛西娅雇人搜集了相关资料,很快得知自己的竞争对手是某正在洗白上岸的帮派首领。 说是洗白,也不过是将黑的洗成灰的,跟政府勾结在一起,很方便搞一些可以往双方口袋里源源不断塞钞票的操作。 拿不出更吸引人的筹码,辛西娅打算暗地里给那个□□找点麻烦。 这当然仍旧是雇佣使徒二人组去就行了。 新普尔兰人杰地灵,哪个团伙里要是找不出几个被水产寄生的人,只能说明它规模太小,上不了台面。 从这些水产身上,能挖掘出不少帮派的阴私,这些消息放出去,报社和警察就会帮辛西娅解决麻烦了。 计划施行到一半的时候,对方反击了。 起先是辛西娅的专属马车夫辞职了,据说是身体不行,要回老家。 辛西娅作为观察格外敏锐的大夫,没觉着这位中年人今天的身体比起半个月前有任何恶化之处。 但人家或许有难言之隐呢?她作为一个大度的女主人,便也没有多问。 然后,也同意了车夫推荐他的一个熟人来接替这份工作。 新车夫名叫查克,介于青年和少年之间,生着不错的相貌,笑颜明朗,会让辛西娅想起维克托。 但他可不像维克托那么天真傻气。 他很急于报答女主人的知遇之恩,当然,是想用自己的身体。 辛西娅一开始还以为这是个有着清晰职业规划的软饭男。 虽然并不接招,但作为对他上进心的嘉奖,没直接把人开除。 直到几天之后,辛西娅在去码头附近吃了几家餐厅,回程路上,在马车里打开常吃的薄荷糖盒,突然嗅到了奇怪的味道。 这东西,作为大夫的辛西娅不可能毫无防备。 虽然辛西娅一心想过平稳安定的生活,但她最近一直觉着无聊。突然发生了有趣的事,她不打算立刻拆穿查克,想看看这小子要搞什么名堂。 她将糖片碾碎了几粒洒到窗外,假装自己吃掉了,打着哈欠下了车。 当晚,查克笑眯眯的溜进辛西娅卧室的时候,没看到昏睡的美人,反而被坐在阴影中的人影吓了一跳。 他脸上的表情变的飞快。 “我只是太仰慕您了。” 他像一条忠诚的狗跪了下来,膝行到辛西娅面前。 辛西娅听他倾吐了半天爱语,在他终于要伸手摸向裙摆的时候,踩住了他的手掌。 这只袖子里头藏了枪。 本以为能看到有趣的表演,结果都是她玩剩下的招数,没意思。 查克的演技其实是挺出色的,不像某个不屑于去模仿人类的软体动物,总是漏洞百出。 可惜,演技是有极限的。 人类总是会被自己的感官所局限,查克不论如何也没有预料到,他那看起来总是沉默望着窗外,沉默而不通人情的年轻女主人,竟然对于令人上瘾的□□剂,以及火药味,都有超乎常人的警觉。 辛西娅在回房之后根本就没有换睡衣,中跟皮鞋轻而易举碾碎了查克的手骨。 尖叫和鲜血让辛西娅久违的有点高兴。 “原谅我……”查克还试图让自己表情不那么扭曲,试图用眼泪来换取女主人的一时心软。 辛西娅却只是笑着道:“可以啊,但是你最好将派你来的人都交代清楚,当然,是去和警察交代。” 一般来讲,□□遭遇麻烦,证据确凿的犯罪,都会有个人被丢出来背锅,如果辛西娅还是默默无闻的平民,那么查克自己背负全责就行了。 但以她如今的身份,没个更重量级的人来负责是不可能的,至少要送一个小干部去蹲监狱。 或许这个干部在监狱里待遇会相当好,甚至还会得到提拔,但辛西娅不在乎,她只需要一记有力的回击,让对方知道她不好惹。 查克只觉着汗毛倒竖。 他善于察言观色,知道女主人此刻很开心,这种开心在她去逛街购物,去高档餐厅吃饭,和其他贵妇相约去看歌剧的时候,都不曾出现过。 她很危险。 但查克并不想放弃,再强势又怎么样,只要给他一个机会…… 他涕泪横流,满口答应着:“我说,我全都说……” 却在辛西娅防止他疼晕过去而松开脚之后,又一次冲过来,试图用藏在靴子里的匕首抵住辛西娅的脖子。 利刃带来一阵冷风,危险直觉让辛西娅一时没能收住力气。 和怪异融合带来的力量是在增长的,但辛西娅拒绝去当驱魔人,自然也没训练自己。 结果就是,她没能控制住力气,从而留下活口。 甚至打的太碎了,想要打扫战场都无从下手。 沾染在手上的鲜血迅速变冷,辛西娅突然就想起,上一次在跟使徒二人组清账时,路加又一次对她发出当同事的邀请。 辛西娅当然又一次拒绝了,并且好心提醒路加,别再打这主意了,她对于那种惊险刺激的冒险生活真的没有半点兴趣。 而且她如今也很有钱,不需要去靠捡尸体过活。 路加却笑着道:“不是钱和兴趣的问题。咱们这种半是怪物,半是人类的古怪存在,不可能在正常社会里待太久,哪怕不是现在,也最多不超过二十年,等别人意识到你的容貌没有改变过,或者你在一些方面变得太快,都会让你没法继续现在得安稳生活。” 他说完,瞥了一眼辛西娅旁边摞的很高的盘子。 庄园里的厨师很好,但辛西娅如今约等于五个成年男性的饭量,哪怕被仆人知道也不是件好事,所以习惯性去饭店填饱肚子。 通常会去上两三家,而如今面前有两个男性,她就会放开了点单,然后不客气的全吃掉。 “你说得对,但我也要先享受够了,等实在待不下去再说。” 她以为自己至少能安稳的生活十几二十年的,没想到这么快就搞出了麻烦。 查克被甩出去时,撞碎玻璃的声音太大,值夜女仆慌慌张张,甚至不记得敲门就冲了进来,然后就看到了地上惨不忍睹的尸体,以及一身是血的辛西娅。 “叫警察吧。” 女仆是真的无辜,辛西娅不想灭口。 自卫反击而已,只要法律公正,她是会无罪的。 虽然因为她的身份,记者们肯定不会把她写成一个无辜的倒霉蛋,而是会渲染暗示她是个有着暴虐癖好的魔女,是靠着钱疏通关系,才能逍遥法外的。 而钱的来路当然也不明,很可能就是在海外嫁给了富有的老头,又谋杀丈夫,甚至可能重复了多次,才会积累下如今的产业。 若当真如此,也不算冤枉了她,毕竟她确实不止一次谋杀过追求者。 在警察局里,辛西娅当然也得到了优待,只是一时片刻还不能离开。 很快天就亮了,辛西娅也在感受到饥肠辘辘之前,就见到了管家帮她请来的律师。 远远看了一眼,辛西娅就皱起了眉。 这位律师过分年轻了。 他西装笔挺,浅金色的头发一丝不乱的背在脑后,在和警察说话时态度很冷淡,有种难以察觉的倨傲。 在需要靠资历混饭吃的律师圈子里,他这种态度的新人是很难混出头的。 除非他有很雄厚的背景。 又或者,他本就不是来帮辛西娅的。 辛西娅观察着他,心内暗自忖度,管家给她找了这样一位律师来,难不成自己的庄园其实早就被□□渗透成筛子,故意设了这么大的一个局来陷害她? 辛西娅倒是不害怕,如果这个律师不靠谱,大不了她就自己为自己辩护。 在会面室的长桌一侧坐下之后,辛西娅等着年轻人走近。 虽然已经带着偏见和敌意,但辛西娅必须得承认,这位律师真的很英俊。 那到底是□□还是小白脸培训基地啊? 而且,如果一开始就是派这个来勾引她,说不定就成功了呢…… 律师对她一点头,坐下之前,将名片放在桌子上推了过来。 随着它靠近,仿佛有轻而温柔的海风吹拂过来。 辛西娅突然意识到,是它回来了。 她心说,软体动物难道就这么一根筋吗,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随即,她就认为不该自作多情,毕竟它已经没有喜欢自己的动力了。 一定是海怪换了新皮囊之后,有了新的追求对象,之所以还出现在她面前,只是身份扮演的一个环节。 毕竟它一直蛮敬业的。 辛西娅挺直了因为一夜没睡而微微有些酸疼的腰,露出得体且疏离的笑容。 这时她才注意到,金丝眼镜后的瞳孔是很浅的淡紫色。 这颜色同海怪本体伞盖边缘的光晕非常相似,但所有的光彩都被浓缩凝集成了低调的瞳孔,仍旧是一副人类的模样。 能找到这样俊美,却还能契合它本来模样的身体,还真挺难得的,辛西娅在心内品评着。 找到这样一幅无可挑剔的皮囊,或许不用它去追求别人,反而会有很多姑娘反过来追求它。就连辛西娅这么一个情感绝缘人士,在没意识到它真实身份之前,也愿意多看几眼。 身份也绝妙,律师是个体面的工作,能让低阶层会觉着努努力也能高攀不至于自惭形秽,高阶层觉着将他收为上门女婿也不丢人的绝妙平衡。 只是可怜这位年轻的律师,本身拥有如此好的资本,却只能成为海怪的一件衣服。 辛西娅全程目光不善,但海怪似乎早就习惯了她的提防和敌意,不以为意的轻声道:“我能问几个问题吗?” 辛西娅轻嗤,还挺入戏的。 “请说。” 她也不介意陪它演一会儿,或许它心情好,还能帮前任脱罪。 “你对于我如今的样子,还算满意吗?” 辛西娅笑不出来了。 不会吧?她难道是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被这位律师暗恋上了,才导致他惨遭海怪毒手的? 但她真的不认识这个人。 且不说直到现在,因为海怪略去了自我介绍,所以辛西娅根本不知道这具身体的名字,光是这张很值钱的脸,她如果见过,就不可能没有印象。 辛西娅本就不怎么参加社交场合,为数不多的几次,但凡有男士在场,都恨不得自己是最抢眼的花孔雀,试图吸引她的注意力,又怎么会故意带一个美人来压风头? 她思考再三,确定了没见过这人之后,又淡定下来:“我满不满意并不重要,你现在的恋人,或者说‘小玩具’满意就行了。” 话音刚落,她就在那双淡紫色的眸子里看到了一抹淡淡的忧伤。 “没有其他的谁,而你,也不是玩具。” 作者有话说: 水母哥半夜坐起来,想到年少轻狂时管老婆叫小玩具都要抡起触须扇自己十八掌 要不是当初嘴贱,后来老婆也不至于这么难追! 第30章 诱拐 ◎生怕这又是掺杂着蜜与毒的谎言。◎ 刚刚抛弃名为查尔曼的躯壳后的那段时间, 海怪也辛西娅所设想的一样,认为自己就不会再对这个雌性人类有一丝一毫的兴趣。 没有爱。 也没有恨,没有谁会去恨从指缝中漏掉的一块食物, 一个玩具。 甚至连食欲都没有,她身体里的血液流经浮岛的心脏, 已经变得不再可口。 它回到海中, 认为自己一定会很快忘掉辛西娅的存在。 在岸上的这段时间,它太过收敛,一直在饿着肚子。 所以它需要一段时间去进食,补充能量。或许以后来了兴致, 还回去找人类进行一些小游戏。 到那时,它会更谨慎的挑选玩具。 在来到陆地上之后,它见过了很多人类, 其中大部分都很容易接近,也很容易欺骗,特别是女人,她们本身拥有的东西实在太少, 随便谁给她们一些好处,就会让她们感动, 并陷入一场近乎自我献祭似的恋爱之中。 这才符合它所寄身过的几具躯壳里, 对雌性的印象。 然而, 不管是在无光深海中猎取的腥甜血液, 还是来源于白令海峡的滑腻脂膏, 带来的快乐都短暂而微弱。 海怪在人类的语言里, 有个词叫做阈值。 它的快乐阈值已经被提的很高, 所以从前就已经能让它安眠的快乐, 如今不过是乏味的飘荡中, 微不足道的一点调剂罢了。 这根本满足不了它的空虚和饥渴,它想和人亲近,想将温热脆弱的身体包裹进怀里。 这是直接刻印在它意识里的,并不需要披上谁的皮囊。 想要获得活着的人类很容易,去近海略微上浮,就会有人类掉下来。 失足落水的,被谋杀的,甚至是想不开主动跳下海的人类,被它用触须卷起。 然而面对这些尖叫瑟缩着的家伙,海怪完全提不起亲近的兴趣。 或许是缺乏一些动力。 它转而试图披上这些将死的皮囊,从尚未消散的意识中寻找关于爱侣的一切旖旎,但那些或英俊漂亮,或深情款款的脸孔浮现时,它却并不能将躯体中的喜悦转化为自己的。 它不得不沮丧的承认,它想念的只有辛西娅。 想念她身上清冽泛苦的药味,想念她不经意时的触碰,想念她谨慎戒备的神情,想念她孤注一掷时略显疯狂的笑容,想念她…… 哪怕是在虚与委蛇,却又沉溺其中的吻。 这种想念,是爱吗?它不知道,它这个物种本不应该有爱这种狭隘的概念,或许是一种习惯,一种毒药。 人类会被鸦片汀腐蚀的千疮百孔却无法脱离。 辛西娅于它也是如此。 分离越久,它就越是疯狂的想要回到辛西娅身边,这种冲动让它几乎要立刻离开深海,爬上新普尔兰的陆地。 但并不行,它需要忍耐,需要一些计划。 辛西娅不再是可替代的小玩具了,它不能让辛西娅更讨厌它。 借用别人的皮囊是她所厌恶的,但海怪并不能直接改变自己的形态…… 强大的怪物想要掠夺能力的时候,其他生物就遭了殃。 但大部分能力并不是它想要的,它杀戮,却又将关键部分丢掉。其中包括十几条用幻觉来诱捕人类的鮟鱇鱼,在废弃渔岛上有个小个子身上就有类似的能力,显然那对辛西娅而言没用。 花费了很久,它才终于在近海的山洞里找到了一条鱼。 它在这儿将自己的上半身化作人类模样,以此来冒充传说中的海妖或人鱼,诱惑天真的人进入它的巢穴,成为它的食粮。 这能力就很不错。 入室抢劫,杀鱼越货之后,海怪霸占了岩洞,它调整自己的表皮,降低它们的延展性和恢复力,将强有力的触须禁锢在这副脆弱的躯壳之下。 这很不容易,起初捏出来的外形要么奇形怪状,要么做几个表情就被挤坏了表皮,要么是动作太大,触须们没能协调好,将肚子撑破…… 在经过了无数次尝试,并且因为太久没有去狩猎而将自己饿瘦了一圈之后,它终于有了自己的人类形态。 而当它终于准备好,再一次来到辛西娅面前时,听说了一则很不妙的传闻—— 辛西娅·沃克曼,这位风头正盛的女富豪,在昨夜将她的一位男宠虐待致死,锒铛入狱。 海怪知道,流传于街头巷尾的消息多半不靠谱,辛西娅不太可能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突然多了虐待人类的嗜好。 但男宠就不好说了。 她讨厌会将她当做工具的男人,可未必会拒绝一味讨好她的宠物。 占有欲疯狂作祟,海怪摸进了律所,控制了原本接下生意的律师,代替他第一时间来到了辛西娅面前。 可见到辛西娅之后,它却紧张又局促,最终问出的只有一个问题:“你对于我如今的样子,还算满意吗?” 辛西娅自然反唇相讥,但很快,她意识到,海怪的情况跟以往不太一样。 她略微收敛了敌意,垂眸扫了一眼推过来的名片,上面的名字是:阿尔芒·罗德格里斯。 隐约记得罗德格里斯是月光女神号上大副的姓氏…… 所以这家出美男子的概率很高,又偏偏运气不大好,总被海怪盯上? 不,没有这么巧的事。 名片上油墨的气味还没散去,是刚刚印出来的。 她突然明白了海怪那个问题的含义。 “所以,你……就是你?” 海怪点头。 辛西娅的表情一瞬间很复杂。 战斗力强就是好,也不知道是从哪个倒霉怪物身上抢来的。 “那你这一次来,是要做什么?” 总不至于是要报仇,它如果想这么做,当初在废弃渔岛上就可以。 “当然是想要继续追求你。”它这样回答。 海怪点头。 辛西娅只觉着不可思议。所以,海怪是真的爱着她? 就听它继续道:“不是游戏,也不是被其他人的心情所影响。” 辛西娅微妙的有些紧张,移开了目光。 它不再强行用人类做躯壳,而是自己制作拟态之后,表情要生动的多了。 这样哀伤落寞的神情,让辛西娅不合时宜的有些于心不忍。 她有心问问海怪这一年来的经历,但警察局会面室显然不是个适合的场合。 尤其是站在门口的警察,听他们两个到现在一句案情都没聊,反而一直在说另外的话题…… 他摆出一副假装不经意,实际上伸长了耳朵,要把狗血八卦听的一个字不漏的架势。 这让辛西娅很不爽。 她清了清嗓子:“我不想在这里回答跟本案无关的问题,换正经律师过来,如果你一定要霸占律师的位子还不干正事,那我可以准备去坐牢了。” 然后起身就走。 海怪下意识抓住了她的手腕。 原本站在门口的警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他冲过来,同时喊道:“你做什么?” 然而下一刻,他被莫名被敲晕了。 辛西娅哭笑不得的看着警察。 没有血,也没有脑浆流出来,呼吸平稳。 很好,都知道把人打晕而不是破坏脑子做成傀儡,一大进步。 辛西娅看着那条透明的触须迅速被收回到衣服之内,没有人皮的撕裂,没有扭曲的五官,顺势抓住那只攥住自己胳膊的手。 那只手很完美,当然,有毛孔和细纹的存在,但这让它越发真实。它没有伤痕,没有茧子,就像是刚刚完成的,应当放在教堂里的天使雕像。 肢体被辛西娅繁复揉捏着,海怪愉悦的眯了眯眼睛。 它等待了太久,也忐忑了太久,本以为再次来到辛西娅面前,恐怕还会承受她的许多怒火。 可信息要好像也没那么讨厌它? 它不敢确定,生怕这又是掺杂着蜜与毒的谎言。 辛西娅其实没有生气,她只是不想在警察局的会面室里叙旧,于是安抚道:“你非要替我打官司也行,赢得漂亮点。” 她是真的不想在警察局里浪费时间了。 因为海怪下手真的很有分寸,小警察只是晕了片刻,就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 他印象里,这位小姐跟她的委托律师似乎话不投机就要吵起来,而律师甚至当着他的面就要拉拉扯扯,然后他就没有意识了。 而此刻,不管是沃克曼小姐,还是那位年轻的让人觉着不可靠的律师,都坐在原位看着他。 “你是因为值了夜班太过劳累而低血糖了吗?拿着这个去买杯加糖的咖啡吧。” 辛西娅打开钱包,塞给他二十英镑。 这是一笔不小的金额,但又不足以封口,而小警察其实也没听到什么劲爆内容,虽然有点古怪,但会面室的门并没有锁,如果他真的被袭击了,身后的同事们一定会有所察觉。 后脑勺还是疼,但熬夜之后头疼好像也很正常…… 所以果然只是沃克曼小姐慷慨又善良的关心他的健康。 他接过钱道谢,随后带着律师去办了手续。 当天傍晚,辛西娅就被释放。 本来闹着要打官司的查克的“亲人”都离奇消失,所以在收到一大笔保释金后,警察局很乐意将这件事当做防卫过当来处理。 来接人的仍然是那位年轻的律师,小警察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他就觉着后脑勺疼,他笑声嘟囔着:“所以小白脸什么都没做,就这么几分钟,帮忙办了个手续被看上了?真是走了狗屎运。” 能被沃克曼小姐这样的富婆看中,下半辈子都不用努力了,真是让人嫉妒! 海怪可不认为它已经被看中了,甚至在辛西娅上了自家马车之后,它都没有跟上去。 辛西娅很是诧异,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它是认真打算从零开始再追求她一遍。 但比起公式化的流程,辛西娅对于海怪如今的身体更感兴趣。 如果可以随意改造自己外貌的话…… 那她因为容貌不变而没法在人类社会长久立足的问题不就能解决了吗? 稍作变化,假装是自己的女儿,然后是孙女…… 于是,她对海怪勾了勾手:“上来吧,庄园本来就是你的,没道理连一间客房都不让你住。” 在搞明白它如何化作人形之后,辛西娅娅感觉自己仿佛亲眼见证了本来历经千万年的物种进化。 而这种没什么大用的能力,在弱肉强食的海中其实不多见,可遇不可求,否则海怪也不会消失了一年多才回来。 而且,辛西娅毕竟只是人类,她每同化一只怪物,都要冒着被同化吞噬的风险。 不值得。 还是维持现状最好。 这件事告一段落,辛西娅仍然没有赶走海怪,它再次回来,表现的太乖了,乖的让人找不出拉开距离的理由。 而且真的很好用。 于是海怪又一次成为了辛西娅的代理人,代替她去管理复杂的账务。 海怪当然没有放弃,它始终在追求自己的雇主。 手段当然还跟从前差不多,鞍前马后的效劳,送上礼物和情话,并雷厉风行的赶跑不轨之徒。 但比从前更有分寸了。 比如至少不会让情敌暴尸街头,也不会从开着的窗户爬进去,赖在辛西娅的床上,只会站在院子或者阳台上守着。 辛西娅经常能在它衣服上嗅到露水的气味。 她感觉自己像个不让宠物进卧室睡觉的冷血主人。 良心有点痛。 但又觉着这样的关系还是一直保持下去为好。 毕竟,虽然不是尸体了,但跟一只水母发生亲密关系什么的,辛西娅还是难以想象。 海怪似乎也不觉着委屈,仿佛辛西娅没像之前几次一样,利用它解决完麻烦之后就狠狠地一脚踢开,已经是意料之外的收获。 搞得辛西娅都不好意思再问。 这样的关系持续了数年。 期间,辛西娅接手了濒临破产的蓝星公司,并将那些有关于远洋的邪典付之一炬,历来和她针锋相对的帮派宣布推出新普尔兰。 而人们对于她的称呼,也从沃克曼小姐,变为了沃克曼女士。 这天,经过一个拥堵的街口,辛西娅听到有报童在兜售报纸时提到了她的名字,从车窗里丢出一个硬币买了一份。 就见小报中间用着近乎整版的篇幅,描写着她糜烂的私生活。 文章里,她被描写成一个虽非绝色,却有着神秘魔性的女子。 许多男人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有高官,有富商,有曾在她手中落败的帮派首领,甚至还有聆听过她的忏悔之后就背弃信仰的神父…… 其中并没有把以律师身份生活的海怪写进去。 或许是因为篇幅不够,而他也不过是辛西娅的一位助手,最初是有人将他当做男宠而大书特书,可长久以来没有任何爆点,就不值得浪费篇幅在他身上了。 辛西娅很生气,她不在乎别人把她当成心狠手辣的毒妇,但靠裙带来维系地位的妖女就太侮辱人了! 她沉默的看向窗外,开始思考一个问题。 直到车窗外能看到庄园的景色时,她突然转头道:“我们结婚吧。” “什么?” 就见辛西娅抱着手臂,似笑非笑道:“怎么?不愿意吗?是只享受追求的过程,等真得到了就会索然无味?” “不……我只是没想到……” 辛西娅拍了拍腿上的报纸。 “虽然我不在乎名誉,但也不想任由人这么诋毁,我觉着是时候有个名义上的丈夫了。” 也是时候考虑,留下一个“后代”,来方便自己顶替。 而海怪的局促不安没有持续很久,在获得未婚夫身份的第一个夜晚,它就又一次出现在了辛西娅的床边。 “谁允许你进来了?我之前说过,是要个名义上的丈夫……唔……” 海怪用一个冰冷而柔软的吻阻拦了她将剩下的话说完。 同时,它握着辛西娅的手腕,将她的手推到了枕头下。 自从之前卷入过案件之后,辛西娅就习惯在枕头下放枪了,为的就是在出现意外状况的时候,能让对方的死状不至于太难以解释。 辛西娅此刻没有说话的闲暇,海怪也没有,但它的意思很明显,想要拒绝它的话,只要像之前在船上那样,毫不犹豫的对它开枪就行了。 指腹数次摩挲过雕刻了华美花纹的枪托,最终,辛西娅抽出手,狠狠的攥着微凉濡湿的触须,红着眼圈咬了下去。 太过分了,这不就是用伤害自己作为威胁吗?当年她百试百灵的阳谋,如今被海怪学了过去,她竟然也一点办法都没有! 于是,一如寓言故事里写的那样,狡猾的海怪终于诱拐到了心软的人类。 作者有话说: 作者最近只想写谈恋爱所以在搞事业部分使用了时间飞逝之术 下一章会试着制造一点尾气【别抱太大希望…… 第31章 报纸【本单元完】 ◎“我们会成为开拓者。”◎ 海怪的学习能力是毋庸置疑的, 同时善于反思。 在分别的这段时间里,捕猎是必须的,但那些只需要触须凭借本能去行动就可以了, 是不需要思考的行为,甚至在它睡眠时同样可以进行。 所以它的所有时间都在一遍遍回忆和辛西娅相关的一切。 相处的时间实在不多, 以至于它至少回忆了几百次。 而在再次回到辛西娅身边之后, 因为不敢唐突的靠近,从而让之前的努力白费,它的绝大部分时间仍然在回忆咀嚼过往的经历。 反正就算有工作,一部分触须去处理就行了。 最终, 它得出一个结论,辛西娅对它的抗拒,并不仅仅是因为它披着人类的皮囊。 而是辛西娅非常厌恶被掌控者。 自幼就生活在严苛的环境之中, 为了保护自己,她会远离并提防一切比她强大的存在。 而它,恰恰是作为她难以反抗的天敌出现的。 它可以削弱自己,也可以训练辛西娅更快掌握体内非人物种的力量。 但那太漫长了, 它等不及。 所以它选择了完全违背生物本能的求偶方式。 它要示弱,要让自己显得人畜无害, 潜移默化的让辛西娅习惯它的存在, 同时将主动权完全交在她手上。 在辛西娅彻底习惯它之后, 它又开始创造契机。 比如匿名给报社投稿, 并且用一点小钱买通编辑, 让这篇文章一定会刊登出来。 虽然它写的时候也咬牙切实, 但这些流言并非虚构, 只不过它们本身更分散的出现在更加不入流的杂志里, 很难进入辛西娅的视线罢了。 这是时机成熟后第一次伸出触须去试探, 如果没成功…… 它就过上几个月再试。 辛西娅是很久之后才意识到这一点,但在那时,她甚至已经习惯将海怪当做自己延伸的肢体,使唤的相当自然,就算意识到这一点,也舍不得将它一脚踢开了。 而此刻,她根本没有闲暇去考虑那么多。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很冷淡的人,却没想到这层外壳会被轻而易举的剥开。 或许也只有对海怪而言是轻而易举的,它的触须比人类的手指灵活百倍。 情潮奔涌,被宽广而柔软的海洋接纳。 三流小说里会被着重描写的,犹如献祭一般的疼痛并没有出现在她身上,她被循序渐进的抚慰着,而在更猛烈的浪潮袭来时,她甚至会一边不安的轻微挣扎,一边索求更多。 她分不清濡湿床单的究竟是眼泪,汗滴,海水还是其他什么。 一夜是很漫长的,而海洋生物的拟态显然没有不应期,它会适当的停下来,将水或酒渡给干渴沙哑的唇,尝试另一种方式。 如同一个严谨的学者,试图实践每一种构想,从中找寻辛西娅最喜欢的。 这个研究没能得出结论,辛西娅应当是每一种都很喜欢。 反倒是它自己的偏好显而易见,它喜欢蒙住辛西娅的眼睛。 黑暗之中她会越发情难自控,但因为它本就有着发光的器官,所以这黑暗是虚假的。 每个欢愉的战栗它都能看得到。 第二天,因为清醒的太晚而错过了日程的辛西娅大发雷霆。 海怪则表示,这是因为她始终禁欲,如果将这种有益于身心的交流放在每天的日常里,就不会因为积攒太多压力而做的太过火。 辛西娅当然是拒绝的。 不过有些事一旦开始就会不可收拾,所以虽然没有成为日常,但在每个星期,那些不用在雾夜里赴约的夜晚,它们还是水到渠成的发生了。 辛西娅其实很好奇,海怪到底是热衷于摆弄她,还是在这档子事儿里也能自得其乐。 海怪思考了之后,答案是:“两者兼有。” 辛西娅以为它在说谎,毕竟这事儿有什么可犹豫的? 后来她才知道,原来是它在本体状态,是没有强烈感觉的,毕竟水母的繁衍方式很原始,全程都与快乐无关。 虽然它一再重申自己不是水母,但生理结构有很多相仿之处。 反倒是拟态成人类的时候会有,因为连器官和神经都精准的复刻了。 至于为什么不想承认,当然是因为它更喜欢使用本体。 因为辛西娅似乎更喜欢。 这让辛西娅怀疑人生了好久。 她口味有这么重吗? 明明她其实更喜欢美男啊! 不过,在和其他同龄人交流之后,她意识到,原来自己的口味也不算太重。那些年轻时在不小心听到相关话题就会用扇子挡住脸的姑娘们,在成为有钱的寡妇之后,一个比一个放飞自我,矜持保守都是装给别人看的。 当然,这种贵妇的私密聚会,辛西娅只带着面纱参加过几次,在她们盛情邀请辛西娅一起玩乐的时候,她只能拒绝。 她对于那些小白脸实在没兴趣,另外,她想要遮掩自己的状态,就不能露出皮肤。 是时候以自己女儿的身份重新出场了。畵畵 她开始给辛西娅·沃克曼这个名字撰写华丽的终幕。 不管是她和她的海怪,主场都是在海洋,在收购蓝星公司之后,她坚持继续进行远洋探索。 有其他股东反对,认为辛西娅跟上一任话事人一样,是对捕风捉影的传说着了魔。辛西娅都懒得摆事实讲道理去说服他们,只让他们怕赔钱就把股票卖给她。 结果没人肯卖。 毕竟辛西娅投资的生意就没有赔钱的,不知有多少人抢着上她的车,哪有主动退出的道理。 而辛西娅果然不负众望,她名下的冒险队和货船,竟然真的都能在离开安全航线之后还平安返航。 虽然真相是,她资助的实验室,研究出了一种类似于雷达的装置,可以模拟浮岛驱赶怪物的声波,但没人知道这种声波为什么能保平安,所以街头巷尾,还是更倾向于这是一段人类听不到,也听不懂的咒语。 合理怀疑她其实是个会巫术的魔女。 但通过泼污水搞女巫审判来侵吞独身女人家产那一套早就不能用了,所以传言也只能是传言,伤害不了她分毫,只会成为她胸针上的一颗华美宝石。 这一次,航行的目的地无限接近于连接到平行世界的裂缝。 无意中打捞出了一个保险箱。 里边的珠宝款式十分与众不同,还有她不认识的现金。 最吸引她注意的却不是那些东西,而是还是包现金用的报纸。 颁奖仪式的照片里,捧着奖杯的是一个穿着很干练的女人。 她没化妆,但也没有遮掩自己的性别特征打扮成男人模样,能勾勒出曲线的高领毛衣随意的穿在宽松的风衣里。 幽冷的海潮已经从身后包裹住了她。 在陆地上拘束太久,在海上,它几乎一直维持着本体状态。 此刻辛西娅在它怀里,却更关注一张破纸,它不太高兴,湿漉漉的触须将纸卷了起来,本就脆弱发黄的印刷物瞬间湿透破裂。 辛西娅不在意这张纸的结局,她只是突然想起从前的某个夜晚,因为她一心只想摆脱被当做玩具的命运所以没有追问,最后无疾而终的话题。 “这就是你说,我会更喜欢你家乡的原因吗?” 从缝隙里被倾泻过来的,除了变异因子,幼年期的怪物,还有一些其他的东西,比如这个保险箱。 那里科技明更发达,女人的地位也更高。 从报纸上就能窥视一角。 在这里,哪怕如今出门工作的女性越来越多,很多大学在女富商们的资助下,也开始招手女学生,但仍然要冠以某某夫人的名字,才能发表论文。 海怪:“是的,所以我之前问过你想不想去那里,现在当然也来得及。” “不必了,”辛西娅揭去黏在触须上的纸屑,“既然另一个世界能做到,在这里也可以。” 她轻叹一声靠向身后,陷入一片柔软。 “我们会成为开拓者。” 作者有话说: 其实上一章就可以算结束了,这章约等于是后日谈 没想到一个故事会写这么长,本来是想五六万字一个小故事来着_(:3∠)_ 打算休息两天,国庆开始更下个故事w~ =第二卷~猎犬= 第32章 1.血迹 ◎我就是想看看小狗勾的美照而已◎ 林荫在来新岛留学之前, 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每日担惊受怕。 这话她甚至不敢匿名发到网上,否则怕是会被一群赛博乐子人嘲讽她这个“a区人上人”在无病呻吟。 据说, 在新纪元之前,留学指的是去母国之外的国家念书。如今已经没有国家的概念了, 在环太平洋东部联邦里, 这个词代表着跨越安全区念书。 在林荫出生前大约十年左右,变异潮几乎击溃了人类社会,东部联邦是在“平衡计划”之后才稳定下来。 平衡计划的实施方法是最高机密,浅显原理却人尽皆知:建立连接平行位面的通道, 异变因子就会从高浓度自动向低浓度世界扩散。 越是靠近通道,异变因子的浓度就越低,林荫如今生活的新岛, 就是几乎不会出现怪物的a区。 在a区之下,还有b区和c区,更有已经判定为不适合人类生存,被彻底放弃的无人区。 蜿蜒曲折的无人区构成了东部联邦的边界线。 林荫的父母是本就住在b区的打工人, 运气很好的在怪物潮中四肢俱全的生还,住了半辈子的城市被划分为算作b区, 林荫虽然不算含着金汤匙出生, 作为小中产家庭的独生女, 但成长过程里也没受过什么大委屈。 要说唯一的压力来源, 大概就是父母将举家迁移到a区的希望都放在了她身上。 这个目标一共需要分为三步来完成, 第一步是考上a区的研究生, 第二步是在毕业后在当地找到稳定工作, 第三步是工作满五年, 获得购买房产的资格。 压力不算小, 但只要她不沦落到延期毕业,计划刚好能在30岁完成。 然而,才来到新岛一个月,林荫就要精神崩溃了。 新岛的物价高,房租贵,公共设施却比老家还破旧,这都不是大问题。 虽然名字叫新岛,但这里是旧纪元某岛国填海造陆的产物,好巧不巧,还没彻底建完人类社会就崩了,如今拿出来简单修补一番就投入使用,自然处处充斥着上个时代的陈旧气息。 问题在于,新岛的治安实在是太差了! 林荫才搬过来一周,就被跟踪狂盯上了。 起先是走夜路的时候,偶尔会听到沉重的脚步声始终跟在身后,这时林荫尚且认为是自己想多了。 可接下来,她某天下课回家,挨个拆着堆放在门口的快递时,发现多了一个小盒子。 盒子上没有任何信息,她当成单独包装的赠品顺手拆开,之后就傻眼了。 里头竟然是皱皱巴巴,泛着可疑气味的内衣…… 林荫一阵恶心,立刻报了警。 然而接线员遗憾的表示,倘若她收到的不是危险物品,他们是没法出警的。 “虽然a区极少出现怪物来袭,但也不是完全没有,警力有限,还望您谅解。” “当然,如果您自费去化验这个盒子内的物品,能证明其确实是危险物品,譬如毒药或者液体炸【】弹一类,可以报警寻求帮助,这种情况我们是会分派警力保护您安全的。” 林荫气愤的挂断了电话。 她的生理常识让她能猜到这玩意虽然恶心,但算不上危险,毕竟被伤害的只有她的心灵,真送去化验也只是浪费钱。 她决定去找门卫调监控。 门卫是个矮胖的老头子,不耐烦的对她摆手:“你是什么乡下地方来的,没住过公寓吗?这里有一半都是开店的,每一天,每层楼会往好几百人,你看了就能确定是谁干的?” 他嗤笑着:“觉着不安全就去买独栋住房,别挤公寓啦!” 林荫:……本地人就了不起啊? 事实证明,本地人真就了不起。林荫去投诉,公寓管理员表示,门卫虽然话说的不中听,但他的做法没错,不管是看监控还是投诉,都是业主的,也就是她房东的权力。 她这个租户,不行。 因为个人原因毁约,房租是一分不退的,毕竟拿不出证据来,当初贪图优惠直接交了一年房租的林荫骑虎难下,只能咬着牙继续住,并火速下单了很多未必有用,但至少能让她安心些的小物件,比如防狼喷雾,小电棍,阻门器之类。 而大数据也给她推荐了其他人匿名发的求助帖,果不其然,回复之中多半都是些冷嘲热讽,间或夹杂着没有价值的建议,比如推荐楼主找个男朋友,或者养条狗。 其实养狗这个建议,还让林荫短暂的心动了一下,然而她很快想起来,整栋公寓都是不允许养宠物的。 管理不到位,破事一大堆,她仿佛不是来租房子,是来花钱坐牢的。 而大数据丝毫不体恤林荫的心情,仍旧根据她先前浏览过的内容,给她首页塞满了单身女性突然失踪/惨遭杀害的阴间故事。 这些为了赚点击,甚至可能后期会突然摇身一变转化为收费内容的帖子,只会让林荫心情更糟,她觉着应该看点让人开心的东西,构筑更和谐的信息茧房。 于是开始搜索和点击萌宠相关的内容。 大部分帖子,她都是看完图就退了出去,只有一条让她因为好奇,停留了好一会儿。 这条帖子的标题是:凶猛猎犬急求收养。 楼主说他继承了亲戚的遗产,发现房子里有一条狗,很凶猛,闹得他根本没有办法住进去,希望有爱好猛犬的人能收养走。 帖子里附了照片,必须回复才能看。 林荫还是挺好奇这只恶犬到底有多恶,通常来说,会是一脸不屑的比格或哈士奇。 她随手回复了一条:可惜我租房不方便养,sad。 哪知发帖人竟然在线,并秒回她:没关系的,可以偷偷养,不会被人发现的。 什么?竟然不是玩梗是来真的? 林荫立刻回复:不了不了,我就是想看看小狗勾的美照而已…… 对方不说话了。 浪费了别人的感情,林荫有些心虚,怀着愧疚的心情点开了图片。 入目是一间装修很豪华,但不知为什么没有开灯,显得阴暗而压抑的豪华客厅。 一个客厅比她整个公寓所有房间加起来都大。 但是没有狗。 滑到下一张,是一张卧室的照片,仍旧豪华阴暗,在床边放着好大一个食盆,边缘挂着风干的肉丝。 但是仍然没有狗。 一直滑到最后一张,林荫见识到了有钱人的世界,住宿环境的参差,就是连一根狗毛都没瞧见。 转头刚要痛骂楼主诈骗,就发现帖子已经被删除,先前的楼主干净利落的删号了…… 不禁让人担忧新纪元网友的精神状态。 比起现实里的跟踪狂,网络上的精神病人并不能影响林荫的心情,她很快忘了这件事。 第二天,也就是周五的晚上,林荫依照习惯缩在床上看手机。 她本来就很宅,虽然这年头网站不多,远没有父母口中旧时代那么丰富多彩,但因为跟踪狂而谢绝一切夜间出行的林荫,就只有这么一个娱乐了。 今晚主页上狗血的情感故事居多,林荫看的昏昏欲睡,突然,听到一条短信提示音。 她睡眼朦胧的划开,只见发件人是个陌生号码,短信内容只有三个字:看窗外。 窗外的安全网很结实,窗户也关着,而且自己住的是四楼,一般人轻易爬不上来…… 但林荫还是瞬间睡意全无。 她的手机号怎么泄露的,对方突然发了信息,是要做什么? 她纠结许久,还是偷偷拉开窗帘一角。 她就不信这人能爬上来贴着窗户吓唬她,最多不过是在楼底下干些龌龊事来恶心她。 可以将这一段录下来,她的怀疑没用,匿名短信多半也没用,但有人当街裸露或者干些更过分的事,说不定就值得警察跑一趟了呢? 然而,在窗帘另一侧,林荫一个人也没看到。 当然也不是空空如也,灌木丛上挂着一件血迹斑斑的衣服。 柔软的枝叶显然没法将整件衣服全都托住,一只袖子慢慢滑落到地。 林荫一瞬间不知该如何理解这件事。威胁,还是犯罪预告? 总归不是个好兆头,四楼的高度不到一分钟就能爬上来,这人很可能已经站在她家门口了。 林荫冲到厨房去拿了菜刀,蹑手蹑脚来到门口。 走廊里一片寂静,声控灯还是暗着的,能看到墙角的安全通道指示牌发出幽幽绿光。 她松了口气,至少没有谁已经在门口挡住猫眼了…… 但谁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躲在拐角之后。 林荫决定给门卫打电话。 那老头一向没有好态度,但问问他这会儿是否有可疑人士进来总行吧? 结果电话根本打不通。 门卫玩忽职守不在岗,林荫终于可以用非业主身份投诉了。 管理员哈欠连天的下楼去,见门卫无故离岗,低声骂了一句。 过了一会儿,他对林荫说,已经看过监控,这会儿没有人出入,让她不要疑神疑鬼。 林荫追问:“你确定?这段时间内也没有住户回来吗?” 管理员:“我不至于连个活人经过都看不见,你要不要看看现在几点了?哪有正常人这时候还在外头闲逛!” 然后骂了一句,挂断了电话,完全将林荫当成了个找麻烦的疯子。 林荫缩回床上,将自己裹的严严实实。 事实证明,被子确实可以带来安全感,林荫最终还是睡着了,虽然噩梦一个接着一个,仿佛置身于闷热温吞的雨林,双腿陷在泥沼之中,一步也动不了。 醒来的时候,带来虚假安全感的被子已经被踢开,屋里明明并不闷热,但她身上黏糊糊的,非常难受。 特别是搭在床边的右手。 整只手黏糊糊的,手腕上还有几个不易察觉的凹陷,伴随着轻微的淤痕红肿。 像是被犬齿锐利的动物啃咬过。 作者有话说: 鬼压床x 狗压床√ 第33章 2.鲜肉 ◎肉,不翼而飞了。◎ 林荫床边没有任何尖锐的东西, 她的指甲也最多只能在蚊子包上掐个十字花,搞不出这么圆的小坑。 她从前家里养过狗,对这痕迹倒是熟悉, 绝不可能是牙齿有横截面的人类咬出来的,只能是猫狗一类的动物。 而且还得是很大一只。 跟踪狂能偷偷配钥匙, 或者用其他神通广大的方式进来。但一条狗或者一只猫?不可能的, 这又不是童话剧。 至于怪物,就更不可能了。她在b区活了20多年都没亲眼见过怪物,如今可是生活在a区,平均十年都不会有一次怪物袭击事件出现的地方。 林荫瞥了一眼窗户, 关的好好的,再看一眼阻门器,还在原位。 她小心翼翼的将所有能藏人的地方都找了个遍, 没找到一个活物,当然,也没有能让动物通过的洞。 手腕上的痕迹渐渐消退,林荫坐在床边想, 或许是太过紧张导致的皮疹,刚好长成了古怪的样子, 又或者是她压力太大梦游搞出来的。 总之, 没什么大不了。 她瞥了一眼窗边, 灌木丛上染血的衣服已经不见了, 血迹也被清扫过, 枝叶在阳光下微微摆动着, 投出一片柔顺可爱的影子。 阳光总是能带给人好心情, 林荫认为自己应该生活的更积极乐观一些。 昨夜有惊无险, 她没受任何伤害, 值得庆祝。 而林荫庆祝的方式,就是给自己做一顿好饭。 没办法,新岛的生活成本很高,而初来乍到就饱受跟踪狂的骚扰的林荫暂时没去找兼职,自然没钱在周末出去潇洒。 窝在床上追剧,顺便吃点好的,就是她此刻的至高享受了。 可一拉开冰箱门林荫就傻眼了。 她昨天刚买的冷鲜肉呢?! 因为早就准备好周末两天都不出门,昨天林荫买了不少食材,填满了整个冷藏室。 而如今,土豆洋葱都还在印象中的位置,只有新鲜的,肥瘦相间,最适合用来煎到油滋滋,用生菜包起来吃的猪肉,却不翼而飞了。 林荫本来还想着,是不是自己昨天心不在焉,顺手将肉放到了冷冻层,可打开冷冻层看,还是没有。 她狐疑的去翻垃圾桶,找到昨天的购物小票,确定了自己根本没记错。 肉确实是买了。 但肉也确实是没了。 林荫又瞥了一眼阻门器。 没被动过,它还在原位,跟昨夜别无二致。 窗户外的安全网当然也完好。 所以,是有个神通广大的贼,绕过了一切安全措施闯进来她的房间,然后偷走了她的肉? 损失了一块肉当然是不值得报警的,只会被警察批评一通她浪费警力。毕竟就算换了是她,也不会相信有个高人,会为了偷别人家的肉故弄玄虚。 最大的可能性还是她梦游,自己睡着觉就把肉给吃了。 林荫思考着要不要装个监控,但上网搜索过一番之后她放弃了,监控摄像头也蛮贵的,还不如用手机录。 她打算等到晚上睡觉前试一试,如果真是自己半夜梦游啃了生肉,就只能去挂个精神科。 这一番组合拳打在身上,再好的阳光也挽救不了林荫糟糕的心情,她胡乱泡了个面端回卧室。 刚想将视频点开接着看,林荫的余光突然落在了自己的床脚。 在柔软的地毯边缘,有一块暗红色的污迹。 早晨的时候被子一角垂落在地,而且地毯本来就是深咖色,她直到现在才发现。 林荫咽了下口水。 是的,床底她没有检查过。 毕竟……她的床下自带储物柜,底板距离地面只有十厘米。 林荫弯下腰,从前看过的恐怖片都涌上了脑海,她以为自己很可能看到一个拉长变形的鬼怪,满眼血丝,笑容扭曲的盘在她床下。 还好床下并没有那种东西,只有一小堆带着血迹的骨头渣。 太奇怪了,难道家里真的溜进了流浪动物吗? 她刚要将骨头掏出来,门铃突然响了。 通过猫眼,她看到了两个穿着制服的男人。 “谁?”她谨慎的问。 她是不会凭警服就相信人的。 而且她如今对警察也没有多好的印象。 二人都亮出了警官证,其中比较年轻的那个很有礼貌的开口:“请开一下门,有案件需要您配合调查。” 林荫飞快的打开官方网站,搜索警官证上的号码,确认这两张脸跟网站上的公示信息对得上,这才将门打开。 窄小的一居室根本就没有待客的功能,就连椅子都只有一张,年纪较大的王齐王警官看屋子里没有落脚的地方,只站在门口地垫上,让他的搭档周骁进去,至少能搭着桌子边去做记录。 昨夜,公寓楼下发生了一起凶杀案。 死者是仲元青是本公寓的门卫之一,是先前对林荫冷嘲热讽过的那一个,还是他,在昨夜突然离岗,随后下落不明。 今天一早,环卫机器人在做清洁工作的时候,于附近的垃圾桶内发现了仲元青的头颅。 这触动了机器人的警报系统。 仲元青最后的踪迹是公寓楼的监控录像,他抽着烟玩了几分钟手机之后,离开了保安室再没有回来。 虽然身躯不翼而飞,但是仲元青的手机还好端端的在他的口袋里,里边两张电话卡,一张是他日常使用,也登记在册的。另一张是不记名卡,在仲元青离开岗位的时候,正好用这张卡发了一条短信出去。 林荫听到这,什么都明白了:“这条短信是发给我的?” 她抓过床头柜上的手机,大大方方的推给警察:“是这一条没错吧?” 得到肯定回答之后,她沉默了。 原来一直骚扰她的就是门卫。 她当时担惊受怕的去和始作俑者寻求帮助,对方一定在心里笑的很大声,同时计划该如何变本加厉继续骚扰她。 就不知昨夜门卫发了短信之后,就去了她的阳台下,是准备了怎样恶毒的计划。 林荫越想也是后怕,同时又非常畅快。 蹲点的变态被路过的随机杀人狂刀了,这么替天行道大快人心的事,值得她开瓶可乐庆祝。 “我之前就因为被骚扰而报过警了,如果当时你们重视的话,或许就不会出现这桩惨案。” 周警官笑了起来。 他是刚刚毕业的新人,眼神中尚且带着清澈的愚蠢,以及一些很容易让他违反程序正义的嫉恶如仇。 “抱歉,这件事确实是我同事的疏忽,你可以投诉,但千万别投诉错部门。” 林荫也笑了。 也对,她再生气也迁怒不到负责调查杀人案的刑警。 她将自己被骚扰的经历,以及昨夜拉开窗帘后看到染血外套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并提醒警察们,如果在仲元青的住处找到了她家的钥匙,希望能还给她或者销毁。 谁能确定变态没有志同道合的同伴呢,她不想继续过担惊受怕的日子了。 一直沉默的王警官走到了窗边,看向花坛里仍旧乱七八糟的矮灌木:“没有什么其他值得注意的地方了吗?” 林荫抬头与他对视:“没有……警官不会是怀疑我吧?” 怀疑她因为求助无门所以报复。 王警官摇头:“别紧张,我没这个意思,而且你也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别胡思乱想。” 他只是给林荫留了个电话,让她想起什么,或者再发现异常,可以直接联系他。 出门之后,周骁也问自己的前辈,是不是在怀疑林荫。 王齐这次点头了。 “她一定有点问题。” 他是坐了一阵子冷板凳,但不代表他没有工作能力。 早年间,新岛几乎没有怪物出现,大部分案件,哪怕再匪夷所思,最后都能证明是人类的手笔。 但最近不一样了。 不知道是通道出了问题,还是新岛运气不好,秘而不宣的怪物袭击事件频发。 很多次,在费劲心力追查凶手的途中,王齐眼睁睁看着同事被怪物吞噬。隔壁非自然调查部姗姗来迟,运用一些保密等级更高的黑科技将怪物转移到无人区,抢走所有功劳。 如今这桩案件,上头大概也不认为真的是刑事案件,只不过最近辖区内悬案太多,局长不希望季度报告太难看,才将王齐和他刚毕业的新人搭档丢过来拖时间。 局长下命令,要求这个季度内绝不能有第四哥非自然案件。 但怪物的行动人怎么控制? 只能先当成人为案件来处理,在调查的时候拖一拖,等拖过这个月,指标宽松了,再转到隔壁非自然调查部。 本来王齐也是打算来走个过场就回去继续坐办公室的。 毕竟,这桩案件有怪物登场的倾向性很明显。 花坛和垃圾桶之外的其他地方,都没有任何关于本案的痕迹。 血迹,足印,统统没有。 但在见到林荫之后,王警官又突然觉着,或许这桩案件,真有可能与怪异无关,而是人为的。 毕竟,那个心理素质明显不大好的小姑娘,显而易见隐瞒了什么。 当然,王齐并不认为她是凶手。 仲元青或许打算做恶之后再删掉一部分监控录像的,但他一去不回,自然没来得及。因此,近24小时的监控录像是完整的,包括公寓走廊里的部分,林荫在天黑之前就回了家,再没有出去过。 窗外防盗网没有破坏过的痕迹,外窗台上灰尘均匀。 除非林荫自己就是个披着人皮的怪物,否则她绝不可能是犯人。 既然如此,她又在隐瞒什么呢? 作者有话说: 林荫垮着脸:我能隐瞒什么?隐瞒狗乱叼回来,还试图藏在床底下的垃圾! 第34章 3.咀嚼 ◎温热的舌头舔上了她的脸。◎ 林荫不傻, 她知道王警官在怀疑什么。 有求助无门之后选择□□的可能,有倾诉之后朋友为她出头的可能。 又或者是她目睹了随机杀人案,但因为犯人等于解决了她的麻烦, 所以她心生感激,不自量力的选择包庇罪犯…… 以上, 她都没干过。 她又不傻, 如果她真目睹了杀人现场,那肯定要申请警方的保护啊!不然哪天被灭口了怎么办? 但问题是,她确实问心有愧,演技也没有高超到让老警察都看不出端疑来。 还好对方也没将她逼的太紧。 毕竟只是毫无根据的怀疑。 在送走了警察之后, 林荫紧张兮兮的又一次看向床底那堆骨头。 看了又看,还是没有勇气直接碰,林荫转头去厨房翻出一次性手套, 才将这堆骨头弄了出来。 她没有相关专业知识,但也看得出,这些骨片很新鲜,残留的蜂窝状组织里还带着干涸不久的血迹, 凑近了甚至闻到淡淡的腥味。 她试图辨认这些骨头取自什么生物,但失败了。 毕竟她不是医学生, 这些骨片里也没有方便辨认的部分, 比如手指, 脊椎一类明显属于人类的部件。 在他眼前, 只有最坚硬的骨片, 像是煲汤用的牛腿骨, 得用锤子才能凿成这样, 只不过, 因为上头还残留了齿痕, 所以实际上,果然是被什么动物啃碎了。 因为实在太像鲜肉柜台附近的垃圾,林荫心内并没有生出接触同类尸骨的天然恐惧,她心内只有深深的疑惑。 这玩意她梦游是搞不出来的,她要是半夜起来剁骨头,邻居都不能答应。 难道说,她真的遭遇了比买彩票中头奖概率还低的a区怪异? 林荫下意识就想去收拾一登山包的罐头躲到地下室去。 这是从小养成的习惯了。 b区隔三差五还是会遭遇怪异过境,在政府一时不能彻底解决时,大部分人都会举家躲进封闭的地下室。最让林荫难忘的童年经历,就是她曾经在地下室浪费了一整个暑假。 不过,a区向来以安逸和平著称,林荫住的公寓楼没有地下避难所,只有地下停车场。 林荫握着手机,在犹豫要不要给王警官打个电话求助。 但直到握着手机的掌心都出了汗,电话也没拨出去。 她在之前报警无功而返后,研读过a区的治安条例,针对怪物的目击,举报成功固然有奖励,但如果最后查证为虚构,很可能被罚款。 如果更严重一些,怪物没抓到,却通过检测dna确定那些骨头属于死去的门卫,那她多半会被当做凶杀案嫌疑人对待。 她可不想因为这种荒唐的原因被退学,那太让父母失望了。 而且……怪物也未必就会伤害她对吧?它杀了骚扰她许久的跟踪狂,代价只是吃了她一块肉,还在她床底下留下一堆垃圾。 她如果这就举报怪物的存在,似乎有点恩将仇报的意思。 总之,林荫左思右想拿不定主意,最后做了完全符合王警官怀疑的决定:暂且包庇隐瞒,走一步看一步。 乐观点想,她昨夜和今天上午都好端端的,也并没有被伤害。说不定怪物只是路过,已经离开了。 但为了防止它去而复返,饿着肚子却发现没肉吃,就把自己嚼了,林荫决定再去买点鲜肉充当…… 诱饵?贡品?反正就是这类东西。 周末的下午,超市里人头攒动,结账时前头排着老长的队伍,林荫听到前头的小夫妻就在聊着离奇的凶杀案。 但他们的语气很轻快,一派最后总会解决,事不关己的样子。 真是放松的让人嫉妒。 到家之后,林荫将今日买的鲜肉放在了冷藏格子里,尽量保持和之前一样的状态。 刚关上冰箱门,余光看到回家是顺手丢在床上的手机屏幕亮了。 不是短信,而是她常用的社交平台。 一个没有头像,昵称是乱码的陌生人发来消息:狗已经去了你家,对吗? 还不等林荫细问,就见对面又发过来一大段: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也是被人用同样的方法坑了,别怪我,这种流动的诅咒谁都不可能承担一辈子。它比起人更认房子,你可以搬出去,再像我一样找下家送出去就安全啦!很简单的,只要别人表现出收养意向,你再找人破解ip地址对应的真实地理位置,它就会自己找过去! 对方显然是提前将这段话写完后,直接粘贴进了对话框,发完这段话就将林荫干净利落的拉黑了。 林荫复制对方的id去搜索,也只能搜到“用户已注销”。 完全不给她秋后算账的机会。 与此同时,林荫听到了喘息和咀嚼的声音,很闷,很微弱。如果不是此刻她自己都因为愤怒和无措而忘了呼吸,根本注意不到。 她转头看向厨房。 冰箱冷藏室的门不知什么时候被打开了。 这个角度看不到任何其他的东西,也看不到冰箱内部。但她没忘,先前在那个莫名其妙的领养贴里,每张照片中都没有狗的存在。 这只怪物是透明的,肉眼看不见的。 她的心沉到了谷底,同时将上家骂了个狗血淋头。 证据确凿的遇到了怪物却不报警,反而祸害别人,而且还不早点提醒她,非要过了两天才来联系,这是生怕她不死啊! 如果早知道怪物会住进她家里,借林荫十个胆子她也不敢继续住在这。 她听着令人头皮发麻的咀嚼音,心内盘算着这时候逃出去到底有几分生还的可能性。 当初为了地理位置好而牺牲了面积,巴掌大的公寓里,厨房没有门,而且很小,只能容纳一个人。如果那只看不见的狗就在冰箱前,林荫可以想象它的身体刚好会挡住玄关。 但是,既然肉眼无法不见,谁也不能确定这怪物真的长了个狗的体型对吧? 要不然,就赌一把? 林荫这样想着,往门口冲过去。 但是才走出两步就停下了。 她感受到了让人毛骨悚然的温热。看不见的巨大热源不光挡住了玄关,甚至还占据了半个房间。 一头撞到怪物身上显然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而怪物显然注意到了她的存在,咀嚼声一瞬间停了,取而代之是很轻微的沙沙声。 似乎是不那么柔顺的毛发摩擦的声音。 林荫屏息凝神,缩回了房间角落。 漫长的十几秒过后,咀嚼声重新响起。 只是这次冷冻层的门也打开了,显然对于轻松填满半个屋子的庞然大物,几斤肉只够塞牙缝的,加上冻肉能勉强凑成餐前冷盘。 然后或许就该轮到林荫这份正餐了。 先前王警官给的电话号码还安静躺在通讯录里,林荫决定给他发信息电话求援。 涉及到怪物,a区警察应该会很快出动,但林荫不觉着他们会真的在意一个外来学生的死活。 这只怪物对声音很敏感,万一她前脚刚发完报警短信,后脚他们就一个电话打过来核实情况,那他们就能在电话里听到她被活活吃掉的声音。 短信发出去之后,图标一直在转,随后显示发送失败。 林荫几乎要崩溃了。 不是说让我想到了什么就找你吗!现在天都没黑就关机了?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咀嚼声又一次停了下来。 怪物的用餐礼仪不错,还知道把冰箱门都关上。 林荫看不到,但能听到它的喘息,感受到它的热气,知道它已经走到了床边。 没救了,现在报警也来不及了,还不如写遗书。 但是死亡的恐惧之下,手指抖的根本打不出正确的字来,林荫越想越是委屈,眼泪控制不住的滴落。 她人生所经历过的一切,最终都只想一个目标,就是能带着家人到更安全稳定的a区生活,可她此刻却要在a区死于怪物袭击。 这真的太荒唐了。 泪水模糊了视线,手机从指缝中滑落。 她放弃了,没有遗书也挺好,她的骨头会比先前那个猥琐保安的软一点脆一点,或许会被吃的一干二净。找不到尸体,就会按失踪处理,这样父母心里总归还有个念想,不至于一下子受太大打击。 隔着泪光,她看到身旁的被子突然凹陷下去,灼热的吐息突然凑近了。 她绝望的闭上眼睛。 下一秒,温热的舌头舔上了她的脸。 林荫先是害怕的动弹不得,随后生出一种乖谬的感觉:这只怪物,难道并不想吃她? 她家里养过宠物,她知道,狗的舌头温热,如果任由它撒娇,就会把人舔的水淋淋的。 而在真正要进食的时候,第一口就会直接咬下去,并不会像猫一样,先试探着舔一口去尝味道。 林荫被舔的睁不开眼睛,抬手去挡,怪物似乎不大高兴,轻咬她的腕关节。 但是并没有用力,又舔又咬的,让林荫感觉痒痒的。 她抬手去摸,摸到了长而尖利的犬牙,湿漉漉的鼻头,还有乱糟糟的,不怎么柔顺的毛发。 就真的是一条很大,却不是非常凶恶的狗。 作者有话说: 林荫:要死了,想不到什么自救的方法,只能怒rua狗头 第35章 4.觅食 ◎被舔了一头一脸的口水◎ 林荫摸着看不见的怪物, 绕开坚硬的胡须,手指陷入到柔软的毛发之中。 听到对方呼吸声逐渐变的轻快起来,她大起胆子凑过去, 触碰应该是脸颊的部分。 真大啊。 林荫很难想象,一只光是脑袋就让她张开双臂都抱不住的巨大怪物, 到底是怎么蜷缩到她这间小公寓里的。 不过, 怪物本就不能用常理来揣度。 死亡的阴影逐渐离去,林荫心内充斥着轻飘飘的不真实感。 挼了半天狗头之后,她放下手臂,小心翼翼的换了个姿势, 绕开床垫上那个巨大的爪印站了起来。 爪印也跟着消失,随后,她就被巨大的肉垫轻拍了一下。 当然, 对怪物来说可能是轻拍,但对林荫来说,这就好像是有人要用枕头将她捂死,她一下子又跌回了床上。 无法呼吸, 脸都要被按变形了。 林荫说不出话,只能拼命挣扎, 很快, 爪垫挪开了, 空气中灼热的温度也逐渐散去。 林荫再度起身, 小心翼翼的在屋子里转悠了一整圈, 一直走到玄关才又撞到了看不见的犬怪身上。 它往后躲了一下。 所以刚才是想跟她玩闹, 结果因为力气太大, 一爪子差点把她摁死, 觉着愧疚? 林荫觉着自己应该安抚它一下, 不能让它生起气来,于是又抬手去摸它。 犬怪似乎开心了,但结果就是,林荫差一点被摇晃起来的尾巴扫飞出去。 这性格真的很狗……不对,很像狗,力量也是真的很可怕。 林荫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壮着胆子试探道:“你……能听懂我说话吗?” 然后听到了一声短促的“嗷呜”。 应当是能听懂的意思。 “那个……你不嫌弃这里太挤的话,可以跟我一起住在这。” 毕竟林荫是没本事将它赶走,什么找黑客追踪别人的真实地址,这事儿要门路的,而且犯法! 就算真要做,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成功,如果不是有生命危险,她是万万舍不得退租搬走的。 “但是,我这个人很弱小的,你主动碰我没问题,但是力气得小点。” 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能听懂,林荫被冰凉的鼻头碰了下,然后结结实实被舔了一口。 虽然一瞬间仿佛自己要被啃掉脑袋,但力气确实不大。 林荫不想被舔成落汤鸡,她后退两步:“好了好了,还有件事……” 她心虚的瞥了一眼冰箱,“你能不能自己去觅食?” 这么大只怪物,还是吃纯肉的,把她卖了也养不起。 说完之后,又怕这样会危害社会,又补充了一句,“但是别吃好人。” 虽然她也不知道,这条凶残的巨犬到底能不能分辨善恶,但就当它能吧,毕竟被它先前吃到只剩骨头渣子的门卫就是个死有余辜的人渣。 巨犬的尾巴又摇晃起来,尾巴尖不停地扫过林荫的大腿。 别管它听没听懂,反正是挺开心的。 天黑的时候,犬怪从房间里消失了。 林荫捏着手机,思来想去决定不去报警,一只会看家护院,却不需要她投喂的狗,可比警察靠谱多了。 至少比她接触过的靠谱。 林荫想起从前听说过的,来源于c区的传言。 据说在那种地方生活的很多人,会将怪物当守护神来供奉,用一定代价来换取庇护。 她如今的情况也大差不差。 至于代价最终会是什么,林荫暂时不想去思考,眼下,她决定先去洗个澡。 被巨犬舔了一头一脸的口水,虽然不臭,但一想到它昨夜还生嚼了个人,心里多少有些反感。 卫生间里水汽氤氲,热水不断流下,在皮肤上留下蜿蜒如蛇的痕迹,最终积了一层没过脚背的水。 这个排水管一直都是这样半堵不堵的状态,洗澡时水流开太大就会积水,为此林荫给管理员打过电话,根本没人来处理,管理员还说其他住户都没反应过问题,说明主管道是通畅的,肯定是她自己把下水口弄堵了。 林荫生气也没办法,她也清理过,但根本没用。 在刚刚过去的购物节,她又网购了强力的油脂毛发溶解剂,目前还没有送到。 而刚洗过第一遍头发,林荫突然听到了奇怪的气泡声,她抹了把眼睛,就见地漏上方出现了个小小的漩涡。 似乎是水管突然就不堵了。 林荫最近遇上的怪事太多,她下意识就往后退了两步,远离地漏,生怕里边突然爬出个披头散发的女鬼或者其他什么怪物。 但是并没有东西爬上来,只有长久堵塞的管道突然通畅之后,反上来的淡淡霉味。 总不可能是脏东西突然就化了,她的冷汗眼泪洗发液都没那种效果。 但这一次,确实有些不一样的东西冲了下去。 那只犬怪的口水。 随着犬怪的到来,身边大大小小的麻烦事似乎被都被解决了,但林荫却高兴不起来。 在她的下水管里,其实一直堵着个活物? 这真是人人向往的,安定和平的a区吗? 然而,不管新岛究竟是多糟糕的地方,背负了全家希望的林荫也不可能辍学。接下来的两年她注定要在这里生活。 心不在焉的吹干了头发,刚一推开门,林荫就被眼前的东西吓到了,她踉跄着后退,紧紧捂着嘴来防止自己尖叫出声。 在她床边的地毯上,放着一条断臂,肩膀部分血淋淋的,散发着浓重的血腥味。 而更让她绝望的是,这人手腕上带着一个黑色手环,穿着一颗小小的黄金转运珠,憨态可掬的小胖猪头上还有个蝴蝶结。 一个男人,还是一个看起来很硬派的中年男人,身上带了这种小东西,总是会让人多看两眼。所以林荫能确定,这条胳膊是属于王警官的。 犬怪去觅食是把王警官给吃了?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林荫能听到犬怪的呼吸声,她知道犬怪就在屋子里,但她脑子一团乱,不知怎么办才好。 理智告诉她,她应该安抚这只怪物,跟它解释,不是所有盯着这间房子的都是坏人。 但她不敢,她只想抱头尖叫。 打破僵局的是手机铃声。 林荫宛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扑过去接了起来,而后才注意到,打来电话的是王警官。 话筒另一端声音嘈杂,警车和救护车的鸣笛此起彼伏,人声嘈杂。 “喂?林荫?你找王叔有什么事?” 是那对搭档里新人警察周骁的声音。 林荫之前的短信简洁的过分,只说发现家里出现了怪物,需要救援,其他特征一概没提。 没有时间打那么多字,而第一条发出去之后对方根本都收不到,她也就并没有再编辑第二条。 所以现在可解释的余地就很大。 “嗯,刚才是我疑神疑鬼了,毕竟发生了这么多事神经紧张,一时看花了眼……” 她紧张的捻着发发梢。 “对了,王警官的手机怎么是你接,他是出了什么事吗?” 王警官的一条胳膊就在她脚边,她忍不住,想要打听个明白。 对面周骁小跑了两步,去了更安静些的地方,压低声音道:“王叔被袭击了,具体情况不太方便透露给一般市民,不过你别担心,他没有生命危险,应该也和你的案子无关。” 人是一种会被心理暗示操控的奇妙动物,得知了王警官还活着,林荫已经可以壮着胆子研究地板上这条断臂了。 之前以为这是尸体的残留,她恐惧的胃都好像被人攥紧了,多看一眼就要吐出来,根本不敢接近。 如今却不害怕了。 她不学医,但仔细观察,发现断臂骨头的切面是平的,光滑,锐利,这不是犬怪咬断的,更像是被利器斩断。 林荫看向不断散发出热源的方向,尴尬的想,该不会是自己说让它自己去觅食,它就以为家里揭不开锅,所以反过来要喂养她…… 那她如果把这手臂丢了,犬怪会不会生气啊? 林荫很为难,这烫手山芋不是说丢就能丢掉的,垃圾回收机器人有扫描功能,之前门卫的头就是这一步被发现的。 她今天扔断臂,明天一早就会进局子。 找个花坛埋了她也不敢,她楼下这块命案现场,今天一早被管理员加装了个监控,她找不到万无一失的地方。 当然,吃掉它是万万不可能的。 左也不行右也不行,林荫得过且过的拖延症又冒头了。 她决定先清出一个冰箱格子把它冻上。 将手臂弯着之后塞进了最大号的食品袋,刚要放进冰箱永久封存,林荫的余光落在厨房角落的垃圾桶上。 她的动作一顿。 垃圾桶里有一坨黑乎乎的玩意儿。 走近一看,是一大坨染着血污和灰尘的头发。 林荫又一次捂着嘴才没尖叫出声。 一回生二回熟,这次她很快就找回了理智,找出晾衣杆去扒拉那坨头发,很快确定,那是一颗脏兮兮的人头。 当然不属于任何一个她认识的人。 所以,这是吃了人还不乱丢垃圾,知道把吃剩的部分丢到垃圾桶里,可真是一条好狗…… 经常杀人的朋友都知道,杀人容易抛尸难,所以,她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啊! 作者有话说: 狗狗有什么坏心思呢,狗狗只是想养家 第36章 5.蜷缩 ◎分享给你半张床也行◎ 两条街之外, 救护车呼啸而过。 周骁并没有跟同事一起留在现场,而是一路陪着已经昏迷的搭档到了医院。 经过一番抢救,王齐脱离了危险, 醒了过来。 因为镇痛剂的原因,他只是脸色苍白, 但状态并不太差。 见到自己的小搭档, 他还笑着说不用介意,如今新岛的生物科技很发达,他看到过同事换的仿生义肢,一点不比原装的差。 “虽然保养起来贵死人, 但咱们吃公家饭的能报销,就是总得写报告麻烦点儿。” 听了这句话,周骁才想起来, 他不光是来陪床的,也得问询事件过程。 王齐皱了皱眉,抬手就想去摸烟,随后注意到自己已经换上了病号服。 他砸吧了下嘴, 说起发生的事。 简而言之,就是调查过几个死者常去的地方, 一无所获, 刚打算收工回家, 突然看到街边的一家中古店。 这店没有牌匾, 但堆在门口的购物袋, 和先前死者仲元青家里的袋子是同款。 他临时起意打算进去看看。 这家店的老板似乎是兼职, 只在夜间营业, 王齐看了一眼时间, 还有半小时就开门, 便打算在门口等一会儿。 坐在花坛边上的时候被人从身后袭击了。 对方从背后偷偷接近,直接下了狠手,一斧头劈下来,如果不是他反应迅速,结果就是脑袋开花。 但虽然避开了要害,还是被砍断了胳膊,骨头都断了,只剩一层皮还连着。 转头就见拿着斧子的人满脸鲜血,表情狰狞。 王齐隐约认出,这是从前他年轻时抓捕归案的罪犯。 已经结了的案子,他都不太关心后续,也不知道这人是什么时候出狱的。 显然,他并没改邪归正,仍旧对王齐怀恨在心。 右臂废了的同时大量失血,当时两人距离太近,左手要从右侧拔枪并射击,速度多半是快不过斧头。 王齐只能试图拉开距离。 接下来的躲藏和追击的过程,他已经记不太清了,失血过多带来的眩晕和肾上腺素飙升带来的紧张感在黑夜中纠缠着起舞。 最终还是被抓住了。 “我身上,有没有追踪器什么的?我根本甩不开他,太奇怪了。” 奄奄一息的王齐被丢进了后备箱,袭击者开心的吹着口哨,摸出他的手机,本来想要丢到地上踩碎,后来似乎又觉着这个型号能卖几个钱,只按了关机键揣进了口袋。 他驱车到了海边,打算将王齐直接丢下海。 恍惚间,王齐感受到了一阵风。 这阵逆着海浪方向的风仿佛是有实体的,力道强劲,一瞬间就将袭击者搅碎了。 王齐躺在后备箱里站不起身,他只能听到袭击者的痛苦□□。 以及令人胆寒的咀嚼声。 咕噜噜。 是人头掉在地上滚到了一旁。 王警官自嘲的咧了咧嘴。 下一个估计就轮到他了。 果然还是不该认真,现在这世道,普通刑警想不开打算认真查案子,就离死不远。 令他不解的是,接下来野兽的喘息声虽然靠近了,但毁灭和疼痛迟迟没有来,直到他因为失血过多而昏迷,都没再被伤害。 只是叼走了他的胳膊。 还好,没过多一会儿,有对深夜在海边约会的小情侣发现了惨案现场火速报警,王齐才及时获救。 周骁在附近捡到了王齐的手机,但是没有见到他的断臂,以及袭击者的人头。 “所以,断臂是被怪物叼走了?” 几口就能将一个大活人吃干净的怪物,只带走了他一条胳膊,活像是因为救了他一命,象征性的收取点保护费一样。 王齐觉着这太荒诞了,他宁可把这理解成,是怪物吃了一口尝尝味道,就觉着他这种全身上下都被烟酒腌入味的老东西不合胃口,才放过了他。 不管怎么说,他是被间接的救了一命,至于那条胳膊,没了就没了吧,伤成那样,就算能再接上也未必比义肢好用。 到底是受了重伤,聊了一会儿王齐就觉着疲惫不堪,他还是想管周骁要烟,哪怕在病房里不能抽,含在嘴里尝点味道也好。 但他很快想起来,自己这个还没被加班摧残过的新人搭档还没有抽烟的习惯,愤然将人赶了出去。 躺在病床上,他还是忍不住思考案情。 他本以为,这只怪物或许是杀害仲元青的真凶。因为不爱吃人类的头颅,所以只吃掉了躯干。 可偏偏周骁说现场没有人头。 想不明白。 这个晚上,注定有两个人在为了同一颗头颅犯愁。 林荫绝望的抱怨着:“不要往家里捡垃圾好吗!其他的也就算了,不能是人……这玩意啊!” 公寓楼的隔音可不太好,她都不能好好抱怨,难受。 人头真的不想再塞冰箱里了,这公寓楼容易停电的,到时候怎么处理…… 不对,想这些干嘛,她又没有藏尸的癖好。 听到她的抱怨之后,卧室方向传来一声烦躁的呜咽,似乎是不理解林荫为什么还是不高兴,有些委屈。 林荫:……虽然知道它是怪物,而除了弱小的幼年体之外,怪物的智商普遍都挺高的。 但因为太像狗了,还是让她没法认真起来生气。 狗知道把吃剩的垃圾扔进垃圾桶,狗好,人类只知道责备狗狗,人坏。 最终,她叹了口气,将王警官的胳膊也放进了垃圾袋,将袋子系好,转头对着看似空无一物,但是肯定盘踞了个庞然大物的房间道:“你能把自己喂饱就可以了,不用准备我的份。如果实在有吃剩的,别丢垃圾箱……” 但是也不能随便扔到街上或者留在原地,那影响太不好了。 “就丢到海里去,好不好?” 新岛是填海造陆的产物,附近基本都没有浅滩,带血的零件往里边一扔,就算之后会被海浪冲回来,也只会剩下骨头。 这是个好主意,袋子里的人在一小时前就是这么打算的。 可怜王警官从此只能当独臂侠,但对于林荫来说,压根就没有将手臂给他送回去这个选项。被怪物污染过的东西都是要被隔离封存做研究的,这样做对谁都没有好处,反而可能惹一身麻烦。 林荫站在厨房,和看不见的犬怪对峙了一段时间,就见垃圾袋悬浮起来,很快消失不见。 真的乖乖照办了? 林荫突然很有安全感,觉着在毕业之前都不用换房子了。 人一旦有了安全感,就容易犯困,林荫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只是睡的仍然不太好。 她梦到自己回了老家,收拾屋子时柜子竟然塌了,所有的被褥和衣服都压在她身上,闷热又厚重,她满头是汗却挣脱不开,几乎无法呼吸。 喘息着醒来的时候,这种感觉却依旧挥之不去。 过了几秒,林荫才意识到,她是确确实实被压住了。 她抬手去摸,就摸到了炙热的,毛茸茸的巨大狗头。 她大约能感觉到,现在这条看不见的巨犬,大概是蜷缩着趴在客厅里,将她的床当做枕头,将一条前腿和头搭了上来。 于是它的鼻子就压在林荫肚子上,爪子则压住了她的双腿。 难以呼吸,动弹不得。 她推了推狗头:“好重,别压了,腿都要断了!” 回应她的是一声不悦的呜咽,显然狗狗并不愿意放弃这个枕头。 但林荫已经顾不上它是个凶残的怪物了,手脚并用的将狗头推开之后,才终于从灼热地狱中解脱。 她坐起来扇着风讲道理:“不行,如果你喜欢,我可以在整个屋子里都铺满地毯,但是不能上床。”她抱着枕头坐起来讲道理。 呜咽声中包含着更多的不满。 林荫无比庆幸这条巨犬是透明的,看不见它此刻的表情,她才能狠下心来当以为严苛的主人。 然而重新躺下之后,没到半个小时她就又被压醒了。 林荫也不敢对能一巴掌拍死她的犬怪发脾气,她只能耐着性子想折中方式。 “真的不行,除非你能改变形态?比如降低点温度,或者身体缩小一些,如果能的话,分享给你半张床也行……” 这不是很过分的要求,毕竟它能不开门开窗就随意出入房间,或许正是具有随意改变身体形态的能力。 四周安静下来,过了一会儿,林荫就看到,她身边的床垫上出现了两个凹陷。 似乎有两只爪子搭在这里。 很大,仍然比她的手掌全部伸开还要大,尖锐的爪尖将床单抠出几个小洞,比她认知中的所有犬科动物都要更大,杀伤力也更强。 让林荫万分庆幸这爪子没招呼到她身上。 随着第三个爪印的出现,床的连接处发出不妙的金属摩擦声。 林荫突然觉着她还是太乐观了。 她蜷缩在床的最内侧,一动不动,生怕自己再多动一下,这张摇摇欲坠的床就会彻底散架,但床最终还是没有塌,只是本就只有1.5米宽的床被占了大半,林荫只能直挺挺的躺成一根人棍。 毕竟总不能抱着犬怪睡觉是吧? 犬怪缩小之后,躯体的温度仍然很高,毛茸茸的贴着她。 隔着柔顺的毛发,林荫能感受到坚硬虬结的肌肉块。 不像是她从前家里养的狗,放松时肌肉很柔软有弹性的感觉,充斥着力量感。 作者有话说: 防止狗狗上床是世界难题,特别是只有一个房间的情况下 第37章 6.形态 ◎毛茸茸的指节就探到了她口中◎ 林荫本来还能控制住好奇心, 不去摸犬怪到底将自己缩小成了什么样子,但犬怪显然并没有这种分寸感,没等林荫睡熟就又一次贴上来, 湿漉漉的鼻子也贴到了她脖子上。 太热,也太挤了, 林荫下意识就要去将身边的怪物推远一些, 掌心触碰到的是坚实的胸膛。 有点怪。 这形体不太像狗,反而有点类似人类。 她的好奇心破土而出。 “你的隐形能解除吗?或者说,能让我看到你吗?” 犬怪用一声短促的叫声回应了她,随后, 林荫突然被很大的力气推倒,又嗅到了一股湿漉漉的血腥味。 她下意识躲开,可脖子却被按住了。 尖锐的指甲构筑的监牢锁住了她的呼吸, 林荫不得不张口呼吸。 难道是这个问题触犯了什么禁忌?看到它的人都得死? 不是吧……怪物归根到底也是一种生物,又不是怪谈故事! 林荫倒是想说她其实也没那么想看,可话还没出口,一个毛茸茸的东西探到了她口中, 带着短毛绒的指节压住了林荫的舌头,没出口的话都变成了短促的呜咽。 林荫狼狈的喘息, 随后, 一滴滚烫的液体落到了舌根。 舌头被压着, 她想将这不明液体吐出去也做不到, 只能任由它滑过喉管。 一路下去, 食道和胃都变得滚烫, 林荫干呕着, 眼角有了泪花。 犬怪终于松开了她, 又亲亲热热的过来舔舐她的眼角。 林荫不知道自己被喂了什么东西, 蜷缩成一团,右手伸出去想要去抓手机好叫救护车。 不过这并不容易,床头柜都被犬怪挡住了,她甚至不确定手机是不是在那。 不过……等等,她能看到了? 林荫不可置信的抬头,就见犬怪就蹲坐在她身边,摇着尾巴看她。 意外的并不狰狞,也不奇怪。 当然,自然界肯定没有这样的生物,它有着介于狗和人之间的形态,体型更像是人类,但体表都被浓密的毛发覆盖,有着全科动物的头颅和尾巴。 就很类似于奇幻故事里经常出现的狼人。 只不过属于动物的那部分特征并不来源于狼,而是狗,毛色鲜亮而柔顺,有几分类似苏格兰牧羊犬。 见林荫安静下来,犬怪开始舔爪子。 在它的前爪上有个很小伤口,很显然,它刚才将自己的血喂给了林荫。 喝了它的血就能看到它了…… 林荫故意不去思考这是否有副作用,就算有也没别的办法。 她打量起犬怪,没有太惊悚古怪的特征—— 当然,半人半犬其实古怪得很,但太多小说和电影里有兽人出场,林荫自然是见怪不怪。 然而视线再往下移,她就看到了某个令人尴尬的部位。 咳,是条公狗。 虽然姑且有绒毛覆盖着的,但它的存在还是让林荫不自在,她眼神乱飘,不知道该往哪儿看。 犬怪则没有该避嫌的性别意识,爪子不再流血之后就侧躺下来,仍然试图往林荫身上贴。 林荫忍无可忍,揪过毯子将自己裹了起来,随后道:“那个……如果你跟人类体型差不多的话,是不是应该也穿件人类的衣服?” 犬怪一歪头,也不知道听没听懂林荫的意思。 总之没动地方。 就算是听懂了,也要假装没听懂。 没错,就没有爱穿衣服的动物,林荫想起先前家里的狗,哪怕是已经零下的低温,出去散步时也不乐意穿鞋子。 但为了让她能睡得着觉,不穿也得穿。 林荫爬起来,去衣柜里翻找。 她一下床,床铺对犬怪的吸引力随之下降,它跟了上来。 之前在床上缩手缩脚,如今站起来甩了甩头,毛发都蓬松起来,比林荫大了好几圈。 林荫从衣柜门上贴的软镜子瞥了它一眼,不用尺子就能确定,哪怕是缩小体型之后,它也至少有两米多高。 她的衣服肯定没有合体的,但没关系,她还有围裙! 虽然犬怪不大乐意,但林荫连挼带哄,好歹还是给它穿上了。 充斥着少女心的粉格子围裙系带很长,本来可以在身后能打出大大的蝴蝶结,如今穿到犬怪身上还是勉强能打上结。精致可爱带着蕾丝花边的围裙穿在巨犬身上,莫名有点狼外婆的感觉。 挡住一些非礼勿视的部分,林荫舒服多了。 犬怪很不适应,走路的姿势都很别扭。 它很不爽的蹲在床边,尾巴烦躁的甩动,几乎要将床头柜给拍碎了。 林荫忍笑,拍了拍身边空出来的位置,它才又高兴了,直接跳上了床。 差点把林荫给颠下去。 林荫觉着这床怕是大限将至,她过几天就直接搞个榻榻米睡地上,空间大些也不至于这么挤。 第二天起来之后,犬怪已经不见了,围裙散落在床头的地上,绳结还是昨天她亲手系的模样。 是血液时效,她又看不到了,还是说它又出门去了? 但林荫并没试探着问犬怪在不在家,她今天的课很多,得赶快出门,如果又被兜头盖脸的舔可受不了。 回来的时候还是买点肉,就算犬怪自己能去觅食,她也应该准备些不同口味的小零食,而且她自己也得吃。 顺便,她还得买点男款衣物,不能总让那么威风帅气的狗狗打扮的和狼外婆一样。 上学路上,不知怎么的,感觉比平日通勤的人要少一些。 但在课前的闲聊中,其他人却说没这种感觉。 学姐神色担忧的问林荫,是不是因为她住的公寓出事之后,她太过紧张,所以疑神疑鬼,看什么都不正常。 林荫深以为然,但她同样认为,只要心理创伤还没严重到影响生活,就不该去医院花冤枉钱。 下课之后,几个同学们结伴去吃饭,辛西娅拒绝了。 最近的花销太大,得省着点。 教学楼和校门口的距离相当远,坐在车上,林荫打算上网看看有没有袭警相关的新闻。 她不方便主动去问,但还是挺关心王警官的情况。 本来想着,或许这种案件需要保密,网上不会这么快有消息,一搜索就吓了一跳。 光是袭警这个关键词,就关联了很多帖子,都是近几个月来发生的,都没有结案,通缉页面的悬赏金额让林荫看了都眼馋。 显而易见,并不是林荫自己倒霉,才遇上那么多糟心事,而是新岛的治安根本没有大部分b区人向往的那么好。 怪物确实不多,最起码不是成群结队的和军队交锋,但远算不上安全。 当然,这并不是因为b区居民人均傻白甜,而是关于a区的糟糕新闻,都局限在只有a区人才上得去的网站里,对外则只有岁月静好。 林荫不禁怀疑这是a区政府的阴谋,轻易让其他区域的人才不惜一切代价,背井离乡也要挤进来。 至于她自己…… 算不上人才,但沉没成本巨大,哪怕一只脚已经踩在泥里,也得咬着牙把书读完再考虑下一步。 超市人很少,林荫只花了半个小时,就拎着两件足够宽松的,最大码的男士睡袍,以及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回家了。 只是走出商店没几步,就看到两辆警车呼啸而过,目的地就在附近的住宅区。 警戒线拉的非常远,附近七嘴八舌的人都不太能确定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担架经过林荫时,一只血迹斑斑的胳膊从白布中滑落,黑色袖子上有银色的扣子和包边。 又是一个被袭击的警察。 林荫心里打鼓,一瞬间担忧是家里那只犬怪干的好事,转念又觉着自己不该疑神疑鬼。 它杀人的目的很单纯,就是为了吃,如果警察的肉格外香,它就不应该把尸体剩的完完整整的,太浪费了。 走了几步回到住处楼下,就见楼底下也停着警车。 别人都一脸或惊恐或好奇的围着,林荫则一脸麻木。 听围观的人说,这次的案件发生在顶楼。 据说是公寓一个手握至少三层房产的包租公,混到这份上仍旧不知足,在出租屋里偷装了摄像头,以此勒索了一个住户。 案发当时,包租公楼下的住户听到楼上激烈的争吵和惨叫,就打电话报了警。结果等警察来时,活人死人都没有看到,只有一室狼藉,遍地血迹。 监控录像里能看到租户是尾随着包租公进去的,但之后就没有人从里边出来。 这次肯定是她家犬怪干的没跑了。 它去黑吃黑林荫倒是没意见,但哪怕新岛的治安比她想象中的要差,可这栋公寓楼还是烂出风采,烂出个性。 这种人均罪犯的地方,她都怀疑自己是被黑中介给坑到了集中监视保释犯人的地方。 心不在焉的打开自家房门,林荫突然就被诡异的浓雾包围了。 两面墙壁连同天花板一起融化扭曲,浓雾背后也并非是邻居的房间,而是广阔的昏暗。 怪物自昏暗之中走出,首先是形似猎犬的头颅,之后是满是坚硬的,有着金属质感的鬃毛,后背,爪子,以及仍旧在浓雾后的尾巴上,都生满了怪异嶙峋的骨刺。 这才是犬怪没加掩饰的真实形态。 是林荫无法理解,无法想象的怪异形态。 哪怕知道犬怪不会害她,林荫还是被恐惧攥紧了心脏,她发不出声音,灵魂要夺门而逃,身体却连这么做的力气都没有。 直到扭曲的墙壁又恢复原貌,它抖动身体,将浓雾的残留甩开,骨刺才逐渐收回体内,毛发也柔软下来。 它低头,用湿冷的鼻子尖碰了碰林荫的额角,伸出爪子一勾,就将购物袋里的鲜肉拽出来一口吞了。 林荫这才回过神来。 “好歹给我留一点儿啊!” 她都两天没吃肉了…… 作者有话说: 林荫:比起狗狗的多种形态,还是没肉吃更可怕qaq…… 狗子也不是故意的,狗子根本没想过原来肉是需要花钱买的 第38章 7.虫子 ◎头发丝一样的线虫在蠕动◎ 犬怪周身的刚毛逐渐柔软下来, 身躯也逐渐缩小,最后坐在林荫面前,但也只比她矮一个头的, 就是昨夜睡在她床上的形态了。 林荫冷静下来,开始数落犬怪将肉都给吃了, 一口也没给她留。但方才的景象还是造成了潜在的影响, 在犬怪伸出舌头舔她手指时,如同触电似的缩回了手。 之前生活在b区,虽然没有近距离接触过,但隔着窗户和监控摄像头, 她也是见过怪物的。 但那些更像是变异了的动植物,而刚才的巨犬……她其实也不好形容那究竟是一种什么形态,是流动的金属和有机物的诡异结合, 是会勾起原始恐惧的混沌无序。 犬怪呜咽一声,后退了一步。 它意识到了林荫的恐惧。 林荫倒也不是叶公好龙,先主动要求能看见它,转头自己又被吓的恨不得戳瞎双眼, 她只是需要点时间来适应。 哪怕再软弱,也没有出尔反尔的道理。 为了平复心情, 她将买来的男款睡衣从包里掏出来。 犬怪似乎不是很乐意, 穿的过程中“不小心”撕坏了一件。 林荫幽幽道, 她的生活费有限, 再弄坏衣服, 接下来她就要吃不起饭了。 所以第二套成功的穿上。 林荫见状很是满意。 犬怪见林荫不再畏惧, 跟在她身后, 看她将其余食材一样一样塞进冰箱。林荫转身的时候, 大脑袋就拱进了她怀里。 本来林荫都从先前的本能恐惧之中逐渐缓了过来, 可一低头,看到犬怪的胡子尖上,带着一点鲜艳的红。 虽然怀里的狗头毛茸茸暖烘烘,可林荫还是想到一件事。 “顶楼那两个,是都被你吃掉了?” 犬怪哼唧一声,算是给了肯定答复。 刚吃了两个人回来,嘴角还沾着血。 林荫一言难尽的看向昨夜巨犬也趴过的床,当时……它也是刚吃过人的。 林荫扯了扯嘴角,她有些纳闷,分明在昨夜她对此接受良好,刚吃过人的怪物紧贴着她,她还能倒头就睡。 如今青天白日的反倒开始嫌这嫌那,也不知道是哪个时间段的状态更不对劲。 但总之,这么脏兮兮的是不行。 她捧起犬怪的脸,语气真诚的问:“对了,你喜欢洗澡吗?不是用舌头舔,而是去浴室……” 话还没说完,就见犬怪后退了一步,转头冲向天花板。一眨眼功夫就消失不见。 林荫还能在天花板的墙角看到空间扭曲的痕迹,如果是平时,她肯定会觉着是自己眼花,但此刻她能确定,这是犬怪离开的残影。 她家以前养过的狗,都不讨厌洗澡啊,它也太任性了! 它不洗澡,林荫也强迫不来。 但她摇摇欲坠的卫生秩序还是要尽量维持。 最近睡得不好,夜里惊醒时总是一身汗水,林荫打算将床单和先前染了点血的地垫都撤下来换洗。 地垫上的血迹甚至属于死了的跟踪狂,早清理早安心。 林荫租的公寓实在太小了,虽然配备了一台洗衣机,但体积小功能又简陋,洗寻常衣服还行,毯子和床品太重就带不动了,得拿去一楼洗衣房。 漫不经心的去了一楼,寻找空置洗衣机时,林荫的余光突然瞥到有什么细小的东西在扭动。 她扭过头去看,只看到一桶在洗衣机里已经洗好的衣服静静地堆在那里,它们的主人还没来得及取走。 她以为自己眼花了,可刚一转头,又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对面那排洗衣机里的东西,好像不太一样了。 林荫的眼力没那么好,她不敢贸然凑近,反而远离了两步,掏出手机从胳膊和身体的缝隙偷偷录像,录了几秒之后放大去看,就发现那坨衣服确实不对劲。 很多头发丝一样的线虫在蠕动。 而它们对运动的东西十分敏感,林荫在走动和摆弄手机时,它们就会一动不动,就像是衣服脱了线,或者夹在衣服里没能甩出去的头发,极难察觉。 只有林荫停下动作,只有手机摄像头在工作时,它们才会扭动身躯。 林荫看着盆里的床单,又看了看洗衣机,突然不太确定要不要丢进去洗了。 天知道那种虫子到底是邻居的衣服有问题自带的,还是洗衣机太脏里边生了虫,或者是最让人恶心和后怕,也是可能性最大的情况—— 公寓的自来水。 林荫想起先前洗澡的时候,因为巨犬的□□而跑掉的,原本一直堵在她下水道里的东西。 她之前清理时,也用过清洁地漏的钩子,当时只拽出来几根头发,林荫还以为是堵的太深了。 如果那些不是头发,也不是单独一个在她下水管道内筑巢的小怪物,而是活的虫子呢…… 林荫看着一排排的水管,随着洗衣机的运转而此起彼伏的流水声。 她觉着自己被虫子包围了,飞快的逃离洗衣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见浴室门关的紧紧的,地面上也没有多出来头发一样的细丝,才终于安心了一点。 冷静下来想,如果说公寓的水有问题,那她也喝过了。 目前没感觉到异常。 它们虽然很细小,但也没细到肉眼无法观测的程度,就算静止不动时很容易忽略不计,但她总不至于将带着头发或者线头的水喝下去。 林荫呆滞的扫视着她为数不多的厨具。 嗯……做饭要经过长时间高温烹调,而虽然新岛宣称水管中的水都可以直饮,但她老家的地下水质量一般,她还是习惯烧开之后喝。 就算水里有着虫卵之类的,在经过高温之后,也该失活了。 总之,在坏了一定被感染了只能等死,和放心啦没事别杞人忧天的两种心情之间反复横跳,林荫的心情忽上忽下。 想搬出去,可其他地方也未必安全。至少这儿还有犬怪能在保护住处之余顺便保护她。 她缩在床上,攥着手机搜索新岛最近是否有集体中毒,或者寄生虫肆虐的事件。 根本就搜不到,也不知道是真的岁月静好,还是被当局删干净了。 这时,犬怪回来了,本来就只是逃避一下洗澡,不会离开太久。 知道林荫在家,且能看到它,动作慢了许多,从浓雾中走出来的同时就在变幻着体态。 等来到她身旁时,就已经是她能接受的样子了。 走过来的时候还状若无意将先前溜走时掉落在地的睡袍踢到了床底下。 林荫没阻止。 犬怪开开心心就要跳上来,却被林荫一把挡住。 它眼中一瞬间流露出不可置信,似乎不理解林荫见到它的本来模样就再也不肯靠近它是为什么。 分明它的本体更健硕也更强大。 林荫确实还心有余悸,但不是对犬怪,而是那些线虫。 “那个……”她舔了舔嘴唇,问道,“能趁着天还没黑,陪我出去一下吗?” 她打算去顶楼天台,确认一下,自来水的水箱里有没有问题。 毕竟她可以只买饮料喝,可洗澡还是避免不了用自来水的。 如果那儿真是个寄生虫巢穴,让巨犬伸爪子进去搅合一下应该就能药到病除。 实在解决不了再报警,那是下下策,她会被收容隔离相当久,跟坐牢没区别。 走出电梯间的瞬间,林荫就嗅到了一股血腥味。 并不算很浓,只是这两日下来,她对于这种气味已经熟悉到敏感。 扭头就看到黄色的警戒带拦住了一个区域。 是之前鹬蚌相争狗狗吃饱的案发现场。 明明是下班时间,但顶层的公寓格外安静,门边放着广告牌和易拉宝的店也都关着。 可能是受案件的影响,开店但不住在这的都溜了,住在这的都闭门不出。 气氛很压抑,林荫总觉着有人在偷看她。 如果是独自一人,她肯定没有勇气来,但此刻她瞥了一眼跟在身边的犬怪,心里就会很安定。 就在这时,身后的一扇门突然开了。 一股令人几欲作呕的酸腐气味就涌了出来,隔着老远就让林荫下意识捂住了口鼻。 熏天臭气之中,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人从拴着防盗链的缝隙里打量她:“你要去哪?” 林荫回答了一句显而易见的废话:“楼梯间。” 她习惯了防范别人,不会直说自己要去天台上。 万一这也不是什么好人,见有机可乘就要跟上来呢? 有犬怪在身边,她大概不会被伤害,可监控拍到这男人跟上她之后就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她的麻烦就更多了。 男人看不出是善意还是恶意,只道:“提醒你一句,别去天台。” 然后也没给她追问的机会将门关上了。 林荫觉着他是知道点什么,但该去还是要去的,越有问题越得去解决问题。 她真的不能每天被舔一身口水还不洗澡! 靠海的地方,天气变化总是迅猛的出乎意料,林荫决定上楼时还是晴天,如今却已经聚拢起了厚重的乌云,灰蓝色将橙光压成一条柔和的光带。 林荫搓了搓胳膊,后悔没披件外套再上来,转头看到犬怪蓬松的毛发都被吹的变了形,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其实你如果把毛变得短一点,是不是会更好打理?” 犬怪没听见,迎风跑出去几步,差点儿从天台边缘冲出去。 作者有话说: 狗狗:不要洗澡!不要剪毛!不要穿衣服! 第39章 8.下毒 ◎这栋公寓格外人杰地灵也就不奇怪了。◎ 新岛大部分的建筑水平, 都还不如林荫从前住的地方,像是电影里上个时代才有的风景。 很合理,毕竟它们本就是上个时代的产物, 既然没有毁于天灾,还能使用, 就没有人愿意花费资源拆除重建。 林荫已经懒得再抱怨那些美化a区的宣传诈骗了, 但看到水箱上的锁只是虚挂着,还是心里生气。 这可是号称能直饮的水,且不说有人想要报社投毒下药的可能性,光是一想到这公寓楼里还有许多居酒屋, 搞不好就会有醉鬼在半夜上来吹风,顺便往里头丢烟头吐口水,就已经让人恶心的要发疯。 她推开水箱盖子, 在看到里头的东西时,还是本能的后退一步。 比她能想象到的更难以接受,水很清,但密密麻麻全都是蠕动着的黑色线虫。 很像女鬼的头发, 但又肯定不是,普通人的脑袋根本容纳不下这么庞大的发量, 除非是十个女鬼被编到了一块儿。 让她想起小学时的生态角, 会用一小团线蛇当做鱼食。 只是如今水箱里的玩意更细更长更黑, 也更浓密。 林荫看的头皮发麻, 但犬怪则完全不把这玩意当一回事。 因为根本也不需要它做什么, 它甚至不需要弄脏爪子, 只是靠近, 那坨恶心的东西就吓的四散奔逃了, 它们翻滚扭动, 将自来水搅的仿佛开了锅,从巨大的一团拆解成无数活着的细线,迅速钻下了水管。 怪物的特性五花八门,但敏锐的直觉和趋利避害的本能是共通的,显然它们怕极了犬怪。 算是解决了一桩麻烦。 公寓楼住户密集,用水量也很大,过了晚高峰之后,就算管道里本身有线虫,也都被水冲光了。 但林荫还是不能完全放心,她将所有水龙头都打开,仔细观察了十分钟,没见任何异常,这才放心下来。 犬怪趴在地毯上,尾巴摇晃着打哈欠,毛发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让林荫久违的感受到了一点家的温馨。 所以有件事要重新提上日程了—— “你真的不考虑先去洗个澡吗?你看,陪我去天台走了一圈,脚都脏了……” 其实她自己用了好多天怪虫洗澡水这件事都能接受了,跟光脚散步之后不洗澡的怪物分享一张床也不算大事。 与其说是这个澡非洗不可,更像是她在试探犬怪对她的容忍程度。 毕竟接下来要同居好久,她不希望自己哪天没留神踩了大雷,怎么死都不知道。 另外就是想用它的气息净化一下浴室。 对于犬怪来说,简直就是飞来横祸,但这次林荫为了防止它又溜走,直接圈住了它的脖子。 当然,她也知道,如果犬怪当真宁死不屈,就凭她这种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当代做题家,是连半步都拖不动。 所以它果然还是能勉强接受。 还好是狗啊,她想,如果是猫的话,估计自己早就被一爪子拍死了。 而把它拽进浴室,林荫就很满意了,犬怪此刻的形体仍旧介于真正的狗和成年男性之间,林荫当然不可能像给宠物洗澡那样亲自动手。 反正它那么灵活,自己冲个澡肯定是不成问题的。林荫只将水温调试到和犬怪的体温差不多,将它推了进去,然后拉上浴帘。 刚想去找条浴巾专门给它用,林荫就听到了敲门声。 通过猫眼一看,是昨日刚见过面的警察周骁。 林荫打开门将人请了进来。 一门之隔,周骁当然听得到卫生间里的水声。 再一低头,就看到林荫的床铺上被子床单都散乱着,旁边丢着皱巴巴的围裙和男款睡袍。 他的脸瞬间红透了。 林荫看了也觉着有点引人误会,干巴巴道:“别在意,没别人,是今天水管里出的水里有异物,所以我打算多放一会儿。” 她欲盖弥彰的将男士睡衣丢到窗台上。 “这是……嗯,我觉着独居女性太容易被盯上,打算挂在窗台虚张声势用的。” 说完了才意想起来,其实她也没必要跟一个不熟的警察解释这些。 反倒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急于证明没有相熟的男人会帮她杀人一样。 周骁其实完全没这个想法,他“哦”了一声,顺着林荫的视线也看向窗外,正好看到案发现场的那片花坛,才想起了自己为何而来,神情瞬间严肃起来。 “对了,今天拿到尸检报告,在死者仲元青的血液和脑髓液中,检测出了一种未登记过的生物毒素,这种毒素影响了他的大脑神经,他之前对你做出的种种行为,都可能是因为毒素的影响。” 林荫不走心的点了点头,虽然也小吃了一惊,但又觉着,犯罪者为什么犯罪,似乎不是受害人该关心的。仲元青为什么骚扰的她身心俱疲,她一点也不想深究。 哪知周骁又道,从仲元青家中搜寻到的一些证据显示,林荫并不是仲元青的唯一骚扰对象,而他似乎还打算给这些人暗中下毒。 只不过,虽然新岛的治安没有林荫当初想的那么好,却也没差到只要想犯罪就能成功的地步,所以仲元青的计划应当还停留在计划阶段,并没真的去实施。 但毕竟都是推断,仲元青又不写日记,他到底有没有做过,谁都说不好。 周骁这次过来,就是想跟林荫说一声,保险起见,还是应该去做个检查。 林荫连忙道谢,又问周警官这种毒素的症状是什么。 周骁也不知道答案。 毕竟是全新的毒素,哪怕分析出成分,但作用总是要靠生物实验来研究,不是短短两天就能得到结果的。 然后他就道别要走,说是要上楼再去看看现场,不多打扰了。 林荫送他到门口,不解的问:“所以,不是需要我协助调查?就是特意来通知我这件事?那其实不用麻烦跑一趟的,打电话就行了。” 之前虽然她只给了王警官私人号码,但是她作为案件相关人员,联系方式在警方那儿肯定有登记过的…… 就见周警官的脸又迅速的红了起来,比起先前还要红的多。 他目光闪烁,支支吾吾道:“就是……本来这也不是一定要通知的,就是我,我到了这儿之后,就顺路过来说一声。” 林荫咬了下嘴唇,没接话,只是礼貌的笑着目送周警官出了门。 关上门之后,很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 周骁这就是想见她,没机会也要制造机会见。 林荫并不排斥恋爱,有追求者,她都会尝试着彼此深入了解一下,可警察不行。 东部联邦的城市,都是力求将怪物排除在外的,别说是在家中“饲养”怪物了,知情不报都违法。 但违法又怎样?新岛的治安就是笑话,如果真的被怀疑,让犬怪将他吃掉灭口不就好了…… 这时,浴室里的水声停了。 犬怪身上还湿漉漉的,冲出来之后东嗅西嗅,甚至特意围着林荫嗅了几圈,淋了一地的水。 林荫将它推回卫生间让它先将毛擦干净,并后知后觉的想起来,狗可是非常有领地意识的。 随意出入的陌生人,哪怕没有恶意,它们也不会欢迎。 但愿周骁可别再来了。 打理完了犬怪之后,林荫也去洗了个澡。 热水并不能驱走萦绕不去的寒意。 说起来,她对于犬怪吃人这种事都没那么放在心上,反而有了想要利用的念头。 这念头太怪了,完全不是一直以来与人为善的性子。 不说根正苗红,但林荫也是一直规规矩矩,从没有什么反人类的凶残想法。 林荫先是觉着自己的脑子不大对劲,想要用稍凉的水让自己清醒一点,但调低了水温打了个冷颤之后,又转动旋钮。 不是这回事。 坏了,该不会她真就这么倒霉,门卫下毒其实成功了吧? 他脑子坏掉了就开始无视法纪,自己也…… 更夸张一些,万一楼顶水箱里的线虫就是门卫为了下毒放进去的,而毒就是从线虫身上来的呢? 这个下毒方式牵连无辜,但他就不是个在意无辜的人。 她都能和巨犬相处和谐,门卫的毒素也很可能是从那些线虫身上搞来的,怕不是看她太小心,一不做二不休,搞到楼顶水箱里了。 之前顶楼那个房间里臭烘烘的大叔也提醒过她顶楼有问题,搞不好就是他知道门卫的勾当,因为某些理由不愿意报警,又不愿意搬走,最后的结果就是拒绝使用自来水,才导致家里臭气熏天。 如果这个线虫的洗澡水真的会影响人的神智,那这栋公寓格外人杰地灵也就不奇怪了。 而这一点,她其实不太敢提醒警察们,万一公寓被封锁了,所有人都要被观察监控什么的,她身边的犬怪很可能暴漏不说,学业恐怕也要终止。 反正水箱里的线虫都被巨犬驱赶走了,大家也不会中毒更深了。 总之,不能拖了,她明天一定要去做检查。 因为心事重重,又翻来覆去好一会儿才睡着。或许是潜意识在寻找安全的地方,她挤在犬怪身边没有躲开,几乎是要缩到它怀里去。 毛茸茸的尾巴搭在她的小腿上,有点痒,她在睡梦之中无意识的在旁边蹭了蹭。 仿佛已经睡着的犬怪突然睁开眼睛,抖了抖耳朵。 作者有话说: 狗狗不爽,狗狗警觉 第40章 9.喜欢 ◎喜欢一起玩一起睡,和喜欢吃掉,都是喜欢,没有区别。◎ 犬怪看着林荫。 她似乎很烦恼。 这让犬怪也跟着烦恼。 想做些什么让她开心。 至于原因, 大概是因为,它喜欢人类。 它的记忆力一向不是很好,但它姑且记得, 自己的意识诞生时,并没有固定的形态, 全身都是流动不定型的。 这样很不方便, 总是会将肢体不小心忘在哪里,而且在进食之后,也会搞不清哪些是食物该被消化掉,哪些是它本身的器官应该留着。 让它凭空捏造一个外表太为难, 它决定复刻一个看着顺眼的生物。 之所以选择那条狗,只是因为新岛本来物种就不丰富,它刚好出现了, 体温跟它差不多,食谱类似,同样嗅觉灵敏,且喜欢人类。 喜欢一起玩一起睡, 和喜欢吃掉,都是喜欢, 没有区别。还记得那是与条老狗, 等不回主人, 奄奄一息。不定型的怪物都不确定到底是自己提前结束了它的生命, 还是在接触它的时候, 它刚好呼出最后一口气。 在复刻它构造的时候, 不定型的怪物将它的身体破坏的很彻底, 不拆解就无法复制, 不弄清楚每一处构造就会有漏洞, 比如眼珠子突然掉下去,滚到角落里不好找回来,或者消化器官的拼接顺序错误…… 它折腾了很久,等终于能稳固形态之后,已经在这座空房子里住了相当久。 这期间,有人类来过,但气味很陌生,老狗期待的人类再也没回来过。 或许是死在外边了,毕竟人类是那么脆弱的生物。 不速之客们在它眼皮子底下大肆翻找并搞破坏,它起先并没有在意,毕竟自己的脑子还没完全处理好。 结果这两人临走还打算放火将房子烧掉。 它只好出手,一爪子一个,那那两人都拍成了肉泥。 然后本着不浪费食物的原则,将他们吃了。 不包括头。 脑子那种东西黏糊糊的本就不好吃,相比之下,它更喜欢能撕裂成纤维的肌肉。而且,现在它自己的脑子还没处理完全,还裸露着,万一再不小心混进新的就更糟了。 毕竟这两个人看起来怪笨的,就算看不到它,也该能感受到这里的危险,却只知道对着亮闪闪的器物大呼小叫。 过了几天,它终于梳理好了自己的脑子。又有人登门,仍然是两个。 其中一个矮胖肥腻,应该曾经在这栋房子里住过,但住的不算久。 另外的那个气味陌生,戴着眼镜,倒是很识相,一步都没有踏进来,只是站在门口打量着里边,对矮胖子发号施令。 怪物不介意多个人类室友,毕竟人类很爱打扫巢穴。 不过矮胖子最后也没有住进来,他只是战战兢兢的将人头和骨屑清扫干净就走了,然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送点鲜肉过来。 似乎是想喂养它,每次都不停地嘟囔着什么,大概是说能继承到a区的房产,他就是死也不会放手,希望怪物能给他点面子一类。 眼镜人也会偶尔带不同的人过来,笑容殷切的推销。 后来终于有人在这里住下。 它去嗅了嗅未来的室友,想要记住这人的气味,可新室友却在意识到它的存在之后崩溃大哭,逃了出去。 奇怪,如果不愿意和它住在一起,为什么要搬过来呢? 它当然理解不了,一个人用毕生积蓄买了房子之后,发现是被中介坑了,买到的不仅是凶宅,还是被怪物盘踞的凶宅会有多崩溃。 它当然也不知道,崩溃的房主偷偷上网求助,却只引来看热闹不怕事大的好事者:拜托,知道a区多少人这辈子都没见过怪物吗,你开个账号直播就能发大财,这福气你不要就给我! 房主:好啊!那你带走! 误打误撞之下,房主真的找别人“领养”了怪物。 但第二任主人显然也觉着自己被坑了。 他只是一时在网上口嗨,哪想到家中真的住进了一位新朋友。他火速搬走,并学着上一任的方式,试图将烫手山芋丢出去。 犬怪活成了一个都市传说,有时候会在离开之前将前任主人吃掉,有时候不会。至于这些短暂的室友摸清的所谓规律,根本不存在,全看它心情而已。 它喜欢人类,这种生物作为食物很好,作为室友很好,作为枕头很好,作为垫子很好,作为抱枕很好。 它喜欢人类,但人类却不怎么喜欢它,哪怕它会收敛食欲,大部分人还是会颤抖着哭喊着逃走。如果其他的角色他们都不愿意承担,那就只能做食物了。 林荫是第一个接纳它的人。 这个女人有些迟钝,或者说自欺欺人,很久都没意识到它的存在,后来知道了,没尖叫着逃走,还试图给它零食吃。 倒是很多人都尝试过喂它,林荫提供的零食也不是质量最好的,但这不重要,她愿意继续住在一起,并且和它说话。 她甚至还愿意摸摸它的头,和它睡在一起,规划未来的生活,愿意给它买衣服和给它洗澡……嗯,后两项其实没有必要。 它舔着林荫的脸颊,尾巴尖又摇晃起来。 想让她开心。 林荫的忧虑是在那个男人来过之后加重的,不知道将他吃了林荫会不会舒服一些。 不过好像那个人又是林荫口中的好人。 好难办,它有些烦躁的甩着尾巴尖,用林荫的手腕磨牙。 第二天一早,林荫起床的时候,犬怪已经不见了踪影。 跟一般人想象中潜伏在暗夜里的可怖怪物不一样,这家伙作息还蛮健康的,天亮出门天黑回家,只有住处有危险了才会在夜里出去。 还不用林荫起大早去遛狗,完美。 林荫今天日程很满。 首先,要去指定的医院做检查。 过程倒是很简单,只要采血就行了,检验结果大概三小时之内就能出,林荫看了下时间,她取了结果之后再去上下午的课也来得及,索性在休息区玩起了手机。 反正在哪刷手机都是一样的,省着之后还要再跑一趟。 坐了有一回儿,一个穿着病号服的人就走到了她面前,一抬头,竟然是王齐警官。 “方便聊一会儿吗?”他问。 林荫点了点头,忍不住多看了意见王警官空空荡荡甩着的袖管。 “断了,就在之前你给我发消息那晚。” 林荫略有心虚的明知故问了一句:“这么严重?不能再接上了吗?” 王齐:“不能了,本身损毁就挺严重,还丢了,只能等伤口愈合之后安装义肢。” 之后又问林荫最近公寓楼有没有异常情况。 他人是住院了,但还在跟进案子。 周骁虽然认为他该静养,可门卫的案件至今仍然是只有二人组负责的刑事案件。 虽然离奇死亡只剩一颗头,非常骇人听闻。但早就让全新岛警察头疼的连环失踪案显然更被重视,特别是这桩案子最近的受害人越来越多,明显不是一个人,或者一个怪物能做到的。除非是一群怪物,能同时在多处作案。 另外,还有连续袭警案件,被出狱的罪犯袭击的警察不止他一个。新岛上每个警察局都忙的屋顶都要掀飞,人人脚不沾地,根本没法给他们增派人手。 这些当然并不需要和林荫说,虽然失踪案中的两个受害者跟她住在同一栋公寓,但案发当时她人都不在家,作案手法也不同,大概是无关的。 这事如果让林荫知道,她肯定更加心虚。 是她让犬怪将人头扔掉,造成了死不见尸的情况,它的觅食才被归为了另一件案子,增加了调查难度。 林荫在王警官的视线下浑身不自在,她在麻烦事里越陷越深,一想到还要跟王警官这个仿佛能看透人心的老警察相处两个多小时就觉着窒息。 但王齐已经不太怀疑她了。 他先前认为林荫之前态度诡异,肯定知道些什么。但如今看来,林荫的所有反常状态,都很可能是中毒引起的症状。 毕竟死者仲元青遵纪守法了大半辈子,几年前都还因为抓小偷受过伤,也是突然转变了性情,又跟踪又下毒什么的,简直就是换了个人,美好的品格全部丢失,只剩下满身恶意。 当然,这还是要等检验结果出来才能有定论。 二人都在等结果,很快,就等来了第三个人。 周骁状态不大好,脚步很虚浮,说大概是最近太累,早上出门时突然感觉背后好像有谁跟踪,甚至呼吸都喷到他后背上了,他差点就从楼梯摔下去,结果一回头,什么都没有。 林荫:…… 所以犬怪一早出门是去找周骁了? 找他干嘛,不至于这么小气,就来家里待了几分钟就被记恨上了吧! 周骁每天都要来探望搭档,如今看到林荫,嘴里念叨着真巧,眼睛里闪着光,还将手里拎着的食物热情的分给林荫。 全是他自己做的,色香味俱全,冒着腾腾热气,厨艺比林荫好多了。 但林荫愣是没敢接,生怕再沾染上周骁的气味,回家之后被犬怪闻到,明天就不只是吓唬周骁警官一下子,而是一爪子把他推下去,惨案喜加一。 这样煎熬了一个多小时,化验结果终于出来了。 林荫的血液里果然含有一定量的毒素,但不算严重,浓度连之前仲元青体内的十分之一都不到。护士说,若她没有不适,就没有入院治疗的必要。当然,最好可以每周都进行一个全面检查,以防止突然出现预料之外的恶化。 林荫也知道,一种全新的生物毒素,没有泛用解毒剂是正常的,她没被扣在医院当小白鼠试用新药,已经是当地政府尊重公民人权的体现了。 作者有话说: 【之前存稿忘记修了,重新修了下错别字,内容没有变化】 狗狗:我喜欢人类!【摇尾巴】 林荫:为什么? 狗狗:因为好吃! 第41章 10.庇护 ◎似乎在提醒她,该回家了。◎ 不管是匆匆离开赶往学校的林荫, 还是那对一仍旧在在聊着案情的警察搭档,都不知道,这条检测信息归档之后, 立刻就被发送到了千里之外。 本来趴在电脑前的人正在呼呼大睡,听到提示音, 行尸走肉一般点着鼠标, 但很快眼镜就亮了,他起身,整理着刚才被自己压的皱巴巴的蓝色领带,语气夸张道:“重大消息——” 办公室里另外的一个活人并不搭理他, 他还是清了清嗓子,笑眯眯凑过去:“感染人数已经超过2000,这还是没进行过全面检测的数据。按照模型来推测, 新岛至少有五分之四的实际病患了。所以,是时候启动紧急时期对策了吧?” 被拍着肩膀的女人推了下眼镜,抬头看向自己的同僚。 “要加班你就这么高兴?” 蓝领带歪头:“所有可能揭穿平衡计划隐患的事,都能让我高兴。” 他身子几乎弯成90°, 想要去捏女人的脸颊:“说的就跟你不喜闻乐见一样,来, 笑一下嘛。” 女人冷着脸后仰, 同时拍了蓝领带的手一巴掌, 起身去阳台点了根烟。 她的搭档说的很对, 这本来就是应该开心的事。 当年, 抵御怪物侵袭, 延缓人类的灭绝, 见效最快的方式就是“平衡计划”, 撕扯开连通其他平行位面的通道, 平衡各个位面之间变异因子的浓度。这样一来,怪异的数量急剧减少,人类就也能获得喘息余地了。 这无疑是一阵强心剂,甚至在之后的几年里,很多人都认为,在新秩序下,可以平稳安定的生活下去,就和他们的祖辈一样。 但知晓内情的人,却始终有所担忧。 中央研究院中曾经有人提出过假说:变异因子的浓度变低,并不能真的减少怪异的产生数量,只是减缓了它们的成长速度。而且因为怪物的捕食效率极高,成长速度极快,这种减缓甚至都不足以让一代人平安终老。 它的作用仅仅只是将今年会出现的怪物,延缓到了十年或者二十年后再出现,仅此而已。 这不是说平衡计划本身有错,有几十年的缓冲时间总比没有好,如果a区在相对平稳的缓冲期修建各种防御工事,训练战斗人员以对抗怪物,那么就是打有准备的仗,能游刃有余的应对未来的艰险。 可一部分自治区的上层人士并没有这样的打算,他们极力将自己治下的区域描述成理想乡伊甸园,很多b区和c区疲于应对怪物的人,对虚构的安乐窝神往不已,削尖了脑袋也想搬到a区生活。 大批设施老旧,无法抵御怪物袭击的旧时代遗产被翻出来直接使用。地价飞涨,寸土寸金。可庞大的金额并没有投入建设,反而不知进了谁的口袋,他们赚的盆满钵满之后拍拍屁股就走,根本没真的将居民的生命和未来当回事。 二人的老师试图揭露其中隐患,但因为证据不足被打压,还牵连了两个前途无量的学生。 而在老师已经郁郁而终多年后,揭露真相的契机出现了。 新岛之中,某种极大可能来源于怪物的毒素在民众之中迅速扩散。 这到底是有人蓄意为之还是怪物自己的行动,尚不得而知,二人唯一能确定的是,长期警力不足,戒备松散的新岛一定应付不来。 等它酝酿成无法挽回的大祸,“平衡计划”内幕中的种种隐患,新岛高层的丑恶嘴脸将被公之于众,过世的老师将得以正名,他们的前途……算了,不重要。 代价就是新岛的无辜居民。 袅袅烟气中,蓝领带探出头来扇了扇风:“别把枷锁往自己身上背了,人各有命,只能说这些人非要搬到那座烂尾楼里,是运气和眼光都不好。就算如此他们也比平均寿命只有三十五岁的c区人幸运多了。” 新岛人大多并不知道作为a区人上人,还会被人如此评判,他们之中的大部分,仍然在忙碌而对未来充满信心的生活着。 林荫倒是已经反省过很多次自己的运气和眼光了,但如今仍然被折磨着。 因为导师下周要去外地开会,临时串课到这周,连着一下午的大课可不好熬过去,向来多话又懒散的师哥突然提议中间休息一节课再上。反正都是成年人了,又不是非得天黑之前回家,晚点下课无所谓的事。 导师可能也觉着连续肝六节课太挑战极限,同意了这个建议。这就导致,最后一节课还没结束天就已经黑了。 虽然如今没了跟踪狂的困扰,可林荫对新岛的治安半点不抱希望,很不希望自己走夜路回家。 但又不能因此早退。 林荫强打精神,极力压制心内的不耐烦。 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毒素确实影响了她的神经,她现在看谁都不顺眼,尤其是那个嘴欠的师哥。她几乎是耗费了全部精力,连导师在讲什么都没太认真听,才勉强压制住想要揍师兄几拳的冲动。 她不是这届学生里最出众的学生,但一向认真,导师看出她状态很差,下课之后还关心了她几句。 林荫心不在焉的敷衍。 导师并不长住在新岛,待会儿就会驱车通过大桥回到大陆,就算解释,他恐怕也很难理解林荫的心情。 她只恨自己没有犬怪的瞬移能力,只有回到家,在那只巨大又温暖的怪物身边,才能感受到安全感。 外头已经起了雾,不算浓,抬头还能找到月亮的轮廓。 怕什么来什么,林荫还没出学校大门就察觉到有人在跟着她。 又来?她是什么吸引变态的体质吗? 而且还是两个! 路上行人很少,她试图拦住几个看起来还算面善的人求助,可他们都显得紧张兮兮,不等林荫开口就绕开了她。甚至经过一个交警岗亭,里边都空无一人。想伸手拦辆出租车,可马路上也比平日空旷,没有空车驶过。 林荫只能加快脚步。 快一点,再快一点,到家就好了。 好不容易冲进公寓电梯间,她就看到,有个光裸着上身的男人,正骑在一个穿西装的大叔身上,一拳又一拳的捶他的头。 “让你瞧不起我!你凭什么瞧不起我!” 被揍的人已经失去意识,满是鲜血的头无力的扭到一边,都不知道还有没有气。 林荫后退了一步,施暴者转头瞪了她一眼,恶狠狠道:“怎么,你也瞧不起我?” 林荫:“没有……” 她无意多管闲事,慌忙去按电梯按钮。而与此同时,又有两个人走进了公寓大门。是两个有些眼熟的年轻男人,隐约记得在学校走廊见过,应该是其他专业的同学。 在此时此刻见到熟面孔可不是什么好事,他们明显是从学校一路跟踪过来的。 其中一个瞥了一眼墙角的施暴现场,皮笑肉不笑的盯着林荫,视线带着令人不适的黏着感停留在她身上。 “同学,听说你住的地方最近不太平,不如让我们来保护你吧?” 保护个屁,最危险的就是你们两个! 上电梯只会被这两人堵在里边,林荫几乎是头也不回就从电梯间另一侧冲了出去,毫不犹豫的跑向步梯间。 多亏前几天在顶楼也走过一次,公寓楼的上下结构一致,她还记得方向,不用停下来思考,一直跑到三楼都没被两个明显不对劲的男同学追上。 但从来没锻炼过体能的林荫极限也就在这里了,在三楼半,她的兜帽被人从后边扯住,男人要用手臂勒住她的脖子。 就在这时,天花板的一角陡然扭曲变形,浓而有形的混沌之中,一只怪异嶙峋的勾爪伸了出来,一根指甲轻轻的勾住了林荫的衣服。 爪尖太过锐利,瞬间撕裂了布料,但并没有伤到林荫,她只是仿佛娃娃机里被勾中的那一个,晃悠悠的被提了起来。 当然,其他人是看不到犬怪的,他们只能勉强理解林荫是被看不见的手提了起来。 对同类的嚣张恶意,不能抵消看到怪物时的恐惧。两人愣了一瞬,很快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们转头要逃,但都没等走出一步就被拦腰折断。 林荫被放在四楼拐角,眼看着巨犬一口一个,将两个男人的躯干吞进了肚。 他们的锁骨以上都还完好,在林荫眼中,就像整个世界都以慢动作播放,血花的飞溅是慢的,他们惊恐的表情变化是慢的,双腿失去连接,摇晃着滚落的速度也是慢的。 就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犬怪不吃头颅林荫是知道的,眼下似乎也并不打算将四肢也吃掉。 它精细起来,会觉着腿骨也太硬,当磨牙棒或许还行,但在没有这个兴致的时候,就将它们直接丢在这了。 林荫僵硬的扭头,看向有鲜血滴落的嘴角,肋骨的惨白在一片血红之中分外明显。 她听到了慢条斯理的咀嚼音。 原来人骨断裂,是这样的声音。 理智提醒她,不该害怕的,犬怪是在救她。 而且,逃跑有什么用?外边的一切都不对劲,不是她疯了就是这个世界疯了,没有犬怪的庇护,被人直接杀了都是好结局,更糟的她想都不敢想。 但身体还是不受控制的开始发抖。 眼前的一切让她的脑袋好像也经历了一遍从楼梯滚下去似的,她几乎失语。 分明她早就知道,知道对于犬怪来说,吃人是很平常的事,它以前也有过吃了人后再来舔她的行为,那时候林荫也接受了。 但只是知道,和亲眼看到是不一样的。 犬怪则是舔了舔嘴角,凑近她,用湿漉漉的鼻头撞了撞她的侧脸,似乎在提醒她,该回家了。 作者有话说: 狗狗听到主人回家当然会迎出来,顺便再吃个晚饭 第42章 11.孤岛 ◎它对食物的选择过于狭隘了,林荫接受不了。◎ 谁都在小说里看过杀人, 谁都听说过身边有人意外身亡,但看到尸体,没几个人不害怕。 而比目睹尸体冲击更大的, 是肉身在面前被活生生撕裂,生命肉眼可见的流失, 变为一滩死肉。 这种本能的恐惧是不受控的。 心内隐隐有个声音在说, 知道惧怕是好事,总比无所谓,甚至兴奋狂喜来得好,这说明她并没变得和那些疯子一样。 犬怪倒是没那么复杂的心思, 它察觉到林荫的恐惧也包括了同类的死亡,消失在墙角。 软弱的群居动物害怕同类的死,很正常。 反正至少两层楼之内的范围, 目前没有人在走廊里活动,她很安全,想在哪待着都行。 林荫在楼梯间站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找回了行动能力,她能听到楼上也有厮打叫骂的声音, 但已经无暇去管了。 浑浑噩噩回了家,一推开门, 就嗅到房间里有熟悉的气味。 是厨房里食物混合而成的香气, 是洗衣液的气味, 是太久没开窗户, 略微有些闷和温热的气味。 是她梳洗的, 日常的气味。 林荫一瞬间歇了力, 扑到床上痛哭起来。 哭够了之后, 转头看到已经缩小了身躯的巨犬蹲坐在背后, 略微烦躁的甩动着尾巴尖, 似乎想安慰她,却又不确定能奏效,只好默默陪在她身边。 嘴角的血迹应当是清理过了。 这一次,林荫没再躲闪,任由温热的舌头带走脸颊上的泪水。 等彻底冷静下来之后,林荫掏出手机,发现网络信号已经断掉了,倒是收件箱里,有几条公共短信。 第一条短信里写着,由于恐怖分子袭击,在新岛数个地区散布影响神经系统,会改变人认知的病毒,如今新岛进入戒严状态,提醒广大居民尽量不要出门,保障自身安全的同时等待政府救援。 第二条则是先前的补充,说病毒传播途径是供水系统,让居民们尽量只饮用瓶装水。 林荫想起先前街上的种种异状,瞬间明了。 为了防止之后信号断了,她立刻给家里打了电话。 虽然位置相隔不是特别远,但跨区话费贵的令人发指,这些日子,她从来没给家里打过电话。 如今不在乎钱,想打却打不通了。 也对,就凭a区从前能将一切负面传闻都压的没有水花,如今就不可能任由这绝望的乱象被散布出去。 市区内的通话倒是还通,她打电话给了平时很照顾她的学姐。 学姐运气不差,早早就到家了,接到消息的时候还挺乐观。 她老家也是a区,但比新岛的建设好得多,平安活了二十多年连一次怪物都没遇见过,这次经历反而很惊险刺激。 直到听林荫说了自己的经历,她才意识到这有多可怕,说会注意绝对出门的。 其他同学林荫懒得操心,联系人里还有两位警察…… 算了,小周警官对她有点那个意思,但一条信息也没给她发过,要么就是有保密要求,要么是已经忙了起来,她没必要给人家添麻烦。 没过多久,水电就都停了。林荫又接到一条公共短信,说能源供给不足是正常现象,救援会在72小时之内抵达,让居民们尽量克服困难。并再次重申,非必要不得离开住处,出现在公共场合,极大可能被当做危险分子击毙。 话是这么说,林荫却没有听到枪声,也没在室外看到警察和军队。 反倒是有不少快乐的疯子,他们当街争抢资源,杀人为乐,悍不畏死。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东部联邦禁枪,这些人打的再厉害,也只能肉搏和械斗,林荫不用担心会被流弹误伤。 新岛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孤岛,接下来的日子要怎么过成了大问题。 在b区长大的人,多少都会有在家里屯粮的习惯,可惜的是如今房子太小,又在之前轻信过a区安全和谐的屁话,自然也没屯多少食物。 饮料不少,能挺一周。 冰箱冷冻仓不打开的话,保持个一两天的低温没问题,可没有电她也没法烧菜,仅剩的那点冻肉只能给犬怪当冰棍啃。 其余能填饱肚子的食物整理下来实在不多了,刚好够吃三天的。 她不很相信72小时后真能得到救援,但如果还能撑,就没有必要冒险出门。 然而,即使在犬怪身边不用担心人身安全,这三天对林荫来说,也不仅仅是难熬能形容的。 平常一切唾手可得,并不会觉着它们有多重要。可如今,没有灯光,没有网络,没有娱乐,什么都没有。手机和电脑里存着的东西能看,可为了省电根本不敢玩,否则彻底关机之后,再有公共短信也收不到了。 无聊和恐惧相辅相成,延展成能将人整个吞噬的黑暗。 还好有犬怪在身边,再一次验证宠物的地位何等重要。 晚上,林荫紧贴着有体温有呼吸的坚实身体,在狂乱的夜里,也能放松下来,短暂的忘记一切。 清醒的时候就更难熬一些。 起先,外头并不太平,楼道里叫骂和哭泣声时不时就会响起。还会有人来敲门,问里边有没有人能分享或交换一些物资。 语气听起来很平和,但林荫从猫眼能看到外头的人身上沾着血,犬怪冲出去吃掉这份新鲜外卖时,背在身后的刀掉落在地。 这回林荫并不要求犬怪清理楼道中的食物残渣了。门口残留了大量的血迹和残肢之后,没什么人敢再来敲门了,偶尔有人经过,也是跑的飞快,不敢多停留。 但这也不代表林荫就能得到清净了,光是她窗外这一小块地方,抢劫和杀戮就每天都在发生。 郁郁葱葱的灌木上每天都会覆盖上新的血迹,又会被清洗干净。 城市内的大部分能源都被切断了,但环卫机器人用的是太阳能电力,没有人特意去关停,它们就继续兢兢业业的工作着。 林荫会偶尔看着这抹绿色发呆,间或想要破坏公共设施,将机器人里的太阳能发电器拆下来用。 她的手机已经没电关机了。 不过最后她还是没有去,毕竟就算拆下来她也不会用,她没有那种改造电器的本事。 而且现在手机能不能开机也不重要了,前两天还不断有公共短信进来,说现在已经在行动,已经将第一批居民输送完毕,很快会进行第二次转移。 但接下来就彻底没了消息,如今三天过去,承诺的72小时就是一句空话。 她猜测根本就没有第一批转移,全是骗人的。 犬怪能感受到林荫的沮丧,起先很安静,只是贴在她身边,源源不断的散发着热气。 再后来,意识到林荫总是发呆,像没有生命的木偶,就开始拨弄着林荫的衣角跟她打闹。代价就是林荫的衣服被勾坏了好几件。 换了是从前,林荫肯定还会心疼,但如今无所谓了,身外物而已。 她有种不祥的预感。一旦确认,这种毒素神经的影响是终身且不可逆的,当局或许会选择牺牲所有新岛居民。 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而她毫无办法,只能尽量不去想,只顾好眼前。 在食物告罄后,林荫不得不出门去搜寻物资了。 这并不难,店铺密集的公寓楼里,食品店和杂货店几乎每层都有开,虽然现如今才行动有些晚了,但总归能找到些吃的。 犬怪偶尔出去觅食,也会给她带食物回来。但它对食物的选择过于狭隘了,林荫接受不了。 它知道林荫不吃同类,甚至很厌恶同类的尸体,带来的都是其他新鲜的猎物,活的猫狗,鸽子海鸟之类。 林荫无从下嘴,都给放了。只要没到弹尽粮绝,她不可能直接去吃没加工过的生肉。 她得想点别的办法喂饱自己。 一路往楼上走,途径的店铺都被洗劫一空,货架上只剩下残破的包装,直等到七楼,一间烘焙店的大门紧锁,门前还算干净。 就是这里了。 林荫敲门:“里边有人吗,我想购买或者交换一些物资。” 她顿了顿,觉着自己跟先前试图骗人开门的混蛋没什么两样,又补充了一句:“我有新鲜的肉。” 里边还是没有回应。 当然不会有,社会秩序彻底崩塌都过去好几天了,能活到现在的人都不是傻子,会轻易被骗开门。 林荫暗暗在心内骂自己拖沓,她得过且过,只要还能凑合下去就不会主动去做些什么,而如今到了不得不做的地步,还是瞻前顾后。 犬怪却已经不耐烦了,比人类敏锐百倍的感官让它知道,门内的人并非无视了林荫,他们中的一个蹑手蹑脚的拿了刀蹲守在门口,正打算等林荫放弃了,转头离开时冲出来好劫持林荫。 并不是每个人都能秉持着不吃同类的底线。 而它,没必要非要等到那时候才动手。 林荫看到它消失在墙角,几秒钟之后,隔着门传来凄厉的惨叫。 再过几秒,门就开了。 林荫面无表情的跨过残肢,故意不去看死者的脸。 犬怪对善恶的评判标准,林荫不得而知,但显然门口这两个绝对是罪有应得的。 只是,林荫作为从来循规蹈矩,连灰色地带都没有踏足过的人,仍旧会生出对自己的良心谴责。如果她不出现,也不会激发出这些人心里的恶念。 真软弱啊,她这样评价自己。 如果不是因祸得福,有了犬怪在身边,她绝对会是最早死去的那一批。 她又觉着自己伪善,虽然心内长吁短叹,但也不耽误她用最大号的登山包扫荡所有事物。 烘焙店真的是个好地方,面粉和封装的乳制品在常温下也有相当长的保质期,另外还有各种各样的糖和水果罐头,虽然每天窝在房间里只吃这玩意,肯定会变成一个柔软的胖子,但至少会让她的心情变好一点儿。 作者有话说: 林荫:我好难过,好没用,我e了,但是还要活下去,和狗狗一起玩:) 第43章 12.尝试 ◎它身上的都是真的,毛发柔顺,温暖灵活。◎ 吃饱了之后, 林荫拉上窗帘倒头就睡。 胃里被填满,口中还有水果香气的回甘,只要闷头什么都不去思考, 姑且还能享受片刻安宁。 醒来后,最后一缕暗橙色快要抓不住地板的边缘。 黄昏最容易让午睡之后的人感觉失落, 但林荫却看到了满目惊喜。 屋子几乎被填满了。 犬怪跟她出去这一趟, 终于弄明白了林荫爱吃什么,它出去狩猎时,将类似的东西带回了许多。 很好,这回不光是甜食了, 还有不少肉罐头和酸黄瓜。这下不光是能填饱肚子,甚至还能保证营养均衡了。 照这么下去,就算新岛会与世隔绝的被封锁上一年, 她姑且还是能活下去。 虽然她可不认为这地方真能封上一年。 要么是政府研究出了应对方式来救人,要么是直接把新岛轰烂。 所以快乐总是短暂,甚至想醉生梦死一下都没有什么方式。 比从前在b区老家,在地窖里躲避怪物潮可难受多了, 至少那时候几乎不会切断能源,电子娱乐也还能进行。 而如今她除了跟犬怪靠在一起之外, 什么都做不了。 太久不晒太阳, 人会很容易陷入沮丧, 林荫决定将公共短信的提醒抛诸脑后, 她要出门。 犬怪不太理解她的想法, 对它而言, 最快乐的事就是窝在巢穴内睡觉, 出门只是为了觅食, 是一种为了维持生存必须做的事。 但它知道林荫最近哪怕在它身边睡着, 都会经常梦中流泪,偶尔还会惊醒。 或许,人类就是一种喜欢东跑西跑,不忙碌起来就会枯死的生物吧。 所以它陪着林荫出门了。 街上有行人,但不多,要么是彻底疯了不在乎死活的,要么是红着眼野兽似的寻找猎物。 这两种人都不会主动接近林荫。 她看起来太正常了。 而更多的人,都只是从窗帘缝隙后边观察着她,他们安静的宛如鬼魂,不想叫任何人注意到自己的存在。 就像当初接到了跟踪狂短信的林荫,满心都是忐忑不安。 这种情况下,林荫从前会喜欢的,却因为囊中羞涩而没享受过的娱乐自然通通停摆。 游戏厅和电影院自不必提,独属于一人的游乐园,听起来挺浪漫的,也存在一些不需要电力维持运作的项目。但笑容可掬的卡通雕像下不乏腐烂的断肢,体验就不会很美好了。 果然不能太信任文明造物在缺乏维护时的持久度,林荫决定去看看自然景色。 新岛的每一寸地面都是人工填的,花坛的泥土往下挖50c是水泥槽,连农田都没有,自然景观就只剩了它所侵占的大海。 靠近大陆那一侧的水质不好,新岛只在面对太平洋那一侧修建有海水浴场。 虽然新岛是被封锁了,但意外的并没有巡回的军舰和无人机来监视这一侧。 确实没什么可提防的,a区的居民普遍缺乏危机意识,更缺乏跨洋过海的能力。没有人敢强行游回大陆,海洋中孕育的怪异往往体型庞大,遇上了就是个死。 面向太平洋方向的沙滩上,或许曾经发生过很多次血战,但已经被海水冲刷干净。海鸟本来在低空盘旋,感受到危险的气息之后就迅速飞远,它们看不见,但能感受到犬怪的存在。 特别是在它先前试图喂养林荫时,抓过不少它们的倒霉伙伴。 林荫坐在被阳光晒的发烫的沙滩上,看向一望无际的远海,头发被吹的散乱。 别人没有偷渡的资本…… 她转头看向身边的犬怪。 犬怪的身躯没再变化过,但跟她相处久了,动作倒是更人性化了些,此刻跟她一样,也抱着膝盖坐在沙滩上。 长尾巴将身后的沙子扫的格外平整,被阳光晒的滚烫的黑尾巴尖时不时碰到林荫的小臂。 林荫鼓起勇气问了一句:“你能……带我离开新岛吗?” 这话说出来,林荫是很忐忑的。她和犬怪相处愉快,但她还记得犬怪的前任“饲主”提醒过,犬怪对于巢穴是很执著的。 犬怪看着她,并不答话,只是尾巴不再欢快的扫动了。 它歪了歪头,似乎不大理解林荫的目的。 林荫咬着手指,然后连说带比划:“就是通过你的瞬移能力,去新岛另一边的对岸,更广阔的大陆。” 犬怪沉默了一阵子,过了好久,伸出爪子在沙地上划线。 林荫当然相信犬怪的智商,搞不好它的智商能超过新岛现存居民的平均值。只是它的发音器官没法诉说人类那么复杂的语言,也不会写字罢了。 它画了个凸字型,这是新岛。新岛的一侧画了弯弯折折的曲线,这是大陆的海岸线。新岛另一侧更远些的地方画了一个漩涡,林荫猜测那是通往平行位面的通道。 接下来,它用爪尖在新岛和通道附近画了很多虚线,越靠近通道越密集,新岛上稀疏了些,大陆上则完全没有。 林荫看了一阵子,问它:“你的意思是,你的瞬移其实是走了我看不见的路,而这个路只有靠近通道的地方才存在,大陆上没有。” 犬怪“嗷呜”一声,表示肯定。 到了涨潮时间,海水裹挟着一些小东西逐渐打湿了她脚边的沙子,林荫长叹一声,不合时宜的想起一位老同学。 当时她和林荫一起备考,自暴自弃道:“你说咱们这么努力到底图什么?都说润到a区就是人上人,下半辈子就不愁了,可靠近通道也未必是好事啊。指不定哪天异世界居民忍不了这边一直排污,顺着通道丢核弹过来,a区就会被直接炸上天!” 林荫当时认为老同学只是为自己的不思进取找借口。 “通道设立几十年了,真要丢核弹早就丢了,目前通道的另一侧毫无动静,要么就是文明很落后,要么就是干脆没有文明的存在。” 她转着笔,翻开下一页试卷。 “别搞阴谋论那套了,我觉着a区居民的人生,最差劲的结果也是被用作干电池榨干。” 她当时甚至还自信的认为,同样都是干电池,她一定会是在最好的货架,放进最高端的机器里的那一个,哪知道却是主动走进了一场浩劫。 老同学落榜之后的日子,怎么都不会比她如今更糟。 一个呼吸间,思绪又从泛着书香的过去回到眼前。 林荫从前没考虑过犬怪到底是怎么在各处闪现的,只以为这就是它天然的能力。 怪物嘛,有超乎想象的力量,毁天灭地都不奇怪。 就是没想到它的闪现并不算是能力,而是利用了通道的副产物。这当然也是很了不起的力量,但没法带她神不知鬼不觉的回老家去。他们只能在天黑之后,踏过冷灰色的冰冷地面,回到那间窄小的公寓。 在这之后,林荫继续闭门不出,毕竟新岛也只是更大的囚笼。 宅居的日子没有多少变化。 城市越来越安静,也越来越空旷。林荫发呆和睡眠的时间也越来越长,有时躺在床上想下一顿饭要怎么花式搭配那些罐头,就能耗个半天。 心内偶尔有惊悚的念头冒出来,会在犬怪出门的时候,独自看着厨房里的水果刀发呆。 但最终没下手。没有热水泡着伤口确保血会流尽,凭白受苦就得不偿失了。 跳楼也不行,尸体会很难看。 安眠药?家里没有,而这种处方药不会在包装上直白的写名字,她去药店都不知道该拿哪一种,才会确保自己能安稳体面的永眠,而不是一觉醒来变成个留着口水的傻子。 总之,虽然不想活,但死也必须得有个舒服死法,零碎受罪她绝对接受不了。 犬怪能感受到林荫的生命力在流失,并非是缺乏供养,而是人类那精密又脆弱的大脑需要刺激。 重复和静止,会让她体会不到活着的乐趣。 这似乎是一种病,但它不会治,它只能找来印象里人类会喜欢的东西。 有时候是书,有时候是一些小电器。虽然能源没了,可很多充电款的小玩意靠着蓄电池里本身的电量还能用一阵子。 甚至后来犬怪还搞来一个小的太阳能充电宝,靠着这东西,林荫的手机又能维持24小时开机状态了。 然而,快乐总是很短暂,没法支撑漫长的光阴,折页的漫画和手机里看到一半的小说都在床头柜,但林荫却没有动力去继续。 后来犬怪弄来了些白色粉末,以及注射器。 林荫哭笑不得。 “这玩意会弄死我的!” 犬怪看着缩在身边睡着的女人,有些烦躁的甩了甩尾巴。 它不想失去这个人类,它希望这样的日子能继续下去。 它开始思考,究竟还有哪些人类用来获得快乐的事,是林荫还没有尝试过的。 很快它想到了一个可供尝试的选择。 它并不能确认林荫喜欢这个,毕竟林荫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偏好。 不过,它曾经无意路过一些人类聚众狂欢的场合,他们中很大一部分人热衷于让服务者穿戴上兽耳尾巴甚至爪套,四肢着地进行一些拙劣的模仿。 而它身上的都是真的,毛发柔顺,温暖灵活。 她应该会喜欢的。 作者有话说: 狗狗能有什么坏心思呢,狗狗只是想哄人开心 林荫:你到底都偷看过什么啊!!! 第44章 13.欢愉 ◎通过身体来慰藉彼此,完全是合理的。◎ 林荫在无尽的黑暗之中奔跑躲藏, 空气湿漉漉的,有着让她无法挺直脊背的重量。她不太清楚自己在躲避什么,只知道如果被抓住她就完了。 路旁, 突然有人伸出手,将她拖入了一个隐秘的房间。 对方是个沉默的, 在阴暗之中看不清面容的高大男人, 林荫想要道谢,但是发不出声音。 她这时意识到自己在做梦了,梦里任何情况都不奇怪。 只是梦境的走向变得很奇怪,男人一言不发的靠近, 不容拒绝的将她抱到桌子上,扯开了她已经占满污水泥泞的裙子,撑开她的双膝。 林荫是在极为陌生的触感当中惊醒的, 几秒钟之后,她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那样的梦了。 犬怪的爪子正固定着她的膝盖,温热灵活的舌头在品尝着她。 林荫没和任何雄性有过亲密接触,但对此并非茫然无知。 她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她不确定, 是因为犬怪先嗅到了梦境带来的汁水的气味,本能的要去处理干净, 还是因为它的行为, 才引发了那场古怪的梦境。 “停——不能这样!” 犬怪的喉咙里发出一声疑惑不解的咕噜, 它停了下来。 林荫缩成一团。 犬怪的吐息比人类更温热, 舌尖也更加灵活, 那让人不知所措的触感还残留着。 林荫陷入了困境。 她身体上的愉悦是毋庸置疑的, 精神上则有些难以接受。 如果说犬怪是她养的宠物, 这样的行为就太糟糕太恶心了, 但它又不是真的狗, 不是懵懂的野兽,它能读懂人类的语言和行为的智慧生物,它理应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作为一个躯体和人类十分相近的同居者,在漫长无聊的围城中,通过身体来慰藉彼此,完全是合理的。 林荫都不知道还能活多久,搞不好明天一颗□□下来,所有幸存者的骨灰都会混到一块儿,将来父母要看望她,都只能去公园里的纪念碑旁边排队。 没人会知道她做过多么荒唐的事。 她逐渐放松下来。 犬怪的尝试无疑是成功的,面对欢愉,一个濒临崩溃的人类果然很难拒绝。 而且,它果然就是这么讨人喜欢。 狭小的房间内,甜腻的气息逐渐变得浓厚。 湿透了的毯子被利爪勾住丢到一旁,但床垫也仍然是湿的,林荫挣扎着推开犬怪,想换干爽一点的地方躺。 长久维持着并不习惯的姿势,突然失去支撑后,酸软的肌肉和关节并不太听使唤,林荫一不小心踢到了某个很不妙的部位。 当然,她无力的触碰虽然不大礼貌,但远算不上攻击,犬怪喉咙里发出一声呜咽,似乎很舒服,勾着她的脚腕示意她踩着也没关系。 她意识到,犬怪也并不是单纯想要服务她。 它也有想做的事。 “你……是不是也想……” 她十分生涩的做出了邀约。 毕竟不能只自己享受对吧,枕头公主容易被人嫌,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 而等到看清全貌,她又有点后悔。从个头上来看就非常不匹配,她总觉着继续下去她会死。 先前黏糊糊飘飘然的情况下刚想敢说,如今就有点打退堂鼓了。 犬怪最开始其实并没有这种想法。 它对于人类的喜爱一直是模糊而包容的,它希望林荫开心,林荫的存在本就是对它的奖励。 但如今确实想要的更多,它想要和林荫更加亲密,分享一切原始的欢愉。 所以这一次她的拒绝没起到作用。 脾气再好的狗狗也会有想要撒娇的时候,如果你已经将罐头打开,放在它面前,又突然要抢回去,狗狗也会试图再抢回来,不让你得逞。 它认为那已经是它的了。 当然,它还是更有分寸的,不会在玩闹时不小心将人类弄伤。人类的身体是如此脆弱,皮肤薄的像纸一样,甚至锋利的纸张都能轻松划破皮肉。 犬怪的爪尖和利齿很容易就能将她撕个粉碎,但事实上,虽然它刻意忽略了林荫小小的挣扎,但按住林荫肩头的爪子却并没有伤到她,只是让她无法挣脱。 林荫无法抗拒的被拢在了一个毛茸茸的怀抱之中。 她的抵抗本来也是源于对未知的恐惧,对自己都没什么说服力,一旦意识到,并没有她先前所担心的痛苦降临,就将自己彻底交付在了对方手中。 人类的杏癖早就发展到让任何物种都自愧不如的程度了,狼人题材的片子甚至都是其中比较老套的那一类。 更何况,犬怪为了适应她,身体构造已经十分接近人类。 精壮坚硬的肌肉外,仍旧包裹着它引以为傲的浓密毛发。它的身体是不会出汗的,却逐渐被林荫的汗水所浸透。 林荫则已经没有什么思考的富余了,她在被挤压,被榨取,恍惚之中,她认为如果就这么继续下去,或许会因为失水过多而变成一具干尸。 但这样什么都不去想,只翻滚在最原始的交流之中,那些忧虑和压力也随之流失掉了。 第二天,林荫是过了中午才起床的。 床单简直没眼去看。会收敛着力道压住她肩膀,握住她手臂甚至脖颈的爪子,在勾扯床单时可不会那么温柔,甚至不光是床单,地下的海绵垫子也扯坏了好几个口子。 她本人则像是刚从濒死的重病中捡回一条命,头发乱的一塌糊涂。 林荫背靠着窗户,晒了好一会儿太阳,直到背后已经有些发烫,终于开口说了午夜之后,第一句有意义的话:“我要搬家。” 当然,亲密并不是包治百病的良药,只是撕开了一道口子,让林荫决定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宣判死刑的当下,再也不顾及什么底线和原则,去享受一切最好的。 之前考虑的娱乐,那都还是她本身接触过,也想得到的,如今她要去享受原本想都不敢想的。 去住免费的大房子就是第一步。 没法忍下去了,她要找个地方洗澡! 现在身上黏腻的她都很嫌弃自己,而这时候犬怪如果贴上来,身上原本松软柔顺的毛发就会粘在她的皮肤上。 忍不了,完全忍不了。 目的地林荫早就决定好了,正是先前在去海边散步时看到过的度假酒店。 林荫先前去海边的时候,经过酒店门口,就发现里边一片漆黑,应该是无人居住。 别人不敢住这么显眼的地方,她敢。 只可惜勇气刚试图膨胀,林荫就突然被枪指了脑袋。 在来到酒店大厅的时候,才想起来如今的酒店都是门卡制,如果彻底断电,她是打不开任何一扇客房门的。 强行破坏可以但没必要,大酒店都有自己的备用能源。 所以林荫去了设备间。 设备间的门是锁着的,设备自然也处在关闭状态,这更让她确信这里始终没人来过。 虽然也没走几步路,但因为昨夜的运动量实在有些大了,远远超过林荫作为一个的承受极限,她如今还是多一步都不想动,就支使犬怪去帮她找汽油。 为了防止它搞错,林荫还特意沾了点油渍给它闻,结果犬怪摇着尾巴,以为这是林荫在逗她,直接就把她的手含住,把上头有的没的都舔光了。 林荫急忙拉开距离,犬怪的精力太旺盛,她可不行。 哪知犬怪刚离开没多一会儿,就有人悄无声息的推开配电室的门,林荫转身的同事,冰冷的枪口抵在了她的额头上。 男人穿着警服,衣服很干净,也没有疯疯癫癫的迹象。 林荫心底其实有疑惑的,她还以为警察这些公职人员一早就撤离了。 但现在不是刨根问底的时机,她立刻抬起双手:“有话好好说,我没恶意,只是想来找个地方住!” 飞快认怂,完全不反抗。 对方毕竟有枪,她没有胜算,于是决定尽可能拖时间。犬怪的效率向来很高,用不了几分钟就会回来,到时候就会形势逆转。 男人则是用很恶心的目光打量着林荫。 林荫出门的时候完全没整理过自己。 这当口疯子才正常,体面才奇怪,她没洗澡也没条件洗,因为不想弄脏干净的衣服,就只穿着一件松垮的睡衣,大开的领口遮掩不住让人忍不住浮想联翩的痕迹。 头发当然也没梳过,乱糟糟的纠缠在一起。 而如今被一个看起来有几分正常的男人打量,曾经恪守的社会规则让林荫一瞬间有些自惭形秽。 她提醒对方:“你是警察的话……” 就不该这么对待一个手无寸铁的无辜居民。 然而男人粗暴的打断了她:“不是。” 他眯了眯眼睛:“啧,就这种姿色能卖这么多价钱,活很好?” 林荫:…… 不知道从哪开始反驳。 犬怪对一般人而言是隐身的,这男人如果是从林荫过来就盯上了她,虽然看不到她有怪物同行,但会看到有个硕大的背包悬浮在她旁边。 但显然男人没看到那一幕,只看到了如今她脚边的背包。 这种环境里,一个把自己搞成这样的姑娘,确实可能让人想歪。 但只是想歪也就算了,男人已经开始扯自己的腰带:“让我开心了,就留你一条命,甚至也可以让你住下来,啧,这交易不赖吧?” 林荫:“你等等,我准备一下……” 见男人又不悦的举起枪,她抱头蹲下:“不是,没点措施你就不怕得病吗?” 男人冷笑:“也不知道能活几天,谁在乎?” 说罢就要伸手去拉扯林荫。 林荫却是一下就窜到了发电机后头。 她注意到了,男人没把枪的保险栓拉开,搞不好里头根本就没放子弹,只是虚张声势。 而且,救星也已经回来了。 和枪一起落地的是男人的小臂,他的肩膀,连同上臂和半边胸腔自身后被一口咬掉。 血红的喷泉一瞬间涌了老高,还好林荫躲得及时,才没被浇的满头满脸都是血。 男人不可思议的回头,却只看到一个凭空悬浮着的汽油桶。 第45章 14.祸首 ◎这些人也被困在了新岛。◎ 犬怪对试图伤害林荫的男人自然是毫不容情, 一爪子将这人拍到了墙上,男人一时还没咽气,口中吐着血泡, 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已经咬在口中的,倒是也没有浪费, 缓慢的咀嚼后咽下了肚, 却并没再下第二口。 就是要看着男人慢慢衰弱而死。 男人满眼绝望,听着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被吃掉的声音咽了气。 林荫如今已经不害怕尸体和血了,只是可惜男人看不到犬怪,否则他的死亡体验一定会更上一层楼。 她从发电机后边跳出来, 也不在意踩在血泊上溅起的血污落在脚踝。反正待会是要洗澡的,更脏一些也无所谓。 她只是低头将男人的手指掰开,拿走了他的枪。 不太会用, 但拿着唬人还是可以的。 就是唬人之前姑且还是将保险拉开。 多亏b区开学军训的时候是教过简单枪械知识的,不然她连啥叫保险都看不出。 林荫在男人的尸体上一通翻找,找到了门卡,还有一张手写的, 皱皱巴巴的值班表。 “果然是这样……” 男人看起来并不疯,他多半是有同伴在附近埋伏的, 配电室大概是为了节约能源才没一直维持运转, 故意关闭的, 汽油也被放在了他们住的地方。 至于为什么他会独自过来, 估计是想单独缴获些好东西。 而见到了林荫之后, 精虫上脑, 认为她就是这个“好东西”。 林荫立刻决定:“去找躲在这里的其他人吧, 给他们一些教训, 不过, 最好留几个活口。” 这种身份成迷,又明显不是好东西的邻居她可不敢留着。 找到这些人的时候,他们并没有住在酒店大楼里,而是在更靠近海边的小独栋里钓鱼烤肉喝酒打牌,活像是来团建的。 如果不是因为那个穿警服的意图不轨,让人提前知道他们不是好东西,乍一看还真的很难让人生出敌意。 这场仗赢的相当容易,对方虽然有组织有武器,但明显缺乏防范意识。 有也没用,透明的怪物直接闪现在屋子里,一个回旋就将他们都拍墙上了,缺胳膊断腿的,根本都没有掏枪的机会。 林荫特意嘱咐过,犬怪自然留了活口。 他们自称是反□□的民间结社,这话在林荫耳朵里自动被翻译成恐怖分子。 事实证明,他们干的也就是这种烂事。 他们原本卖的事处于灰色地带的药物,那种医院可以用,普通人搞了就是违法的玩意。 这门生意在被三翻四次打击之后,他们打算搞一票狠的,正巧听说道上人称绝命毒师的人搞出了新药,便想去偷配方碰运气。 结果去了才发现,这位绝命毒师已经把自己给弄疯了,而所谓的新药,是一种群生怪物幼体的代谢产物。 这种怪物幼体,正是林荫先前见过的黑色线虫。 幼虫有水就能活,吃垃圾就能长大,可说是无本万利。 于是这伙人打算用这些新药来赚一波大的。 结果还没等打开局面,又被警察端了老巢,要不是他们已经有了绝命毒师的房子作为第二据点,那现如今都会在监狱里排排坐。 现在看来,其实那些警察算是命运最后一次试图挽救他们了,万一他们当时被抓,还送去了其他区域的监狱,肯定比如今这真·骨肉分离的状态好得多。 总之,当时他们被愤怒——当然也可能是已经没有自觉的被毒素影响,做了个计划:既然不让他们长久稳定的赚钱,不如干脆干一笔大的,然后远走高飞。 所以他们开始在各处散播毒素和线虫,同时注册了个空壳生物公司,打算用特效解毒剂大赚一笔。 结果药还没开始卖,新岛就被干净利落的抛弃了。 这些人也被困在了新岛,成了无望的囚徒。 因为手里有武器,且他们自己并没有吸食太多线虫的代谢物,脑子相对来说还算清醒,所以在无政府状态下暂时过的不错,得过且过的挥霍光阴。 林荫无言以对。 所以你们就是把新岛安稳日子毁掉的罪魁祸首是吧! 她真是错怪新岛的治安了,明明警察们还是挺干实事的…… 而且,谁给你们的错觉,认为假药能不经过政府审查就上架,脑子怕是早就被蛀空了吧! 正是因此,当这些人说,他们手里真的有可以完全中和毒素的特效药,希望用药来换自己的小命时,林荫完全不信。 她又想起先前那个穿警服的,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但那只是他们拉拢的一个贪污警察来替他们传递消息,在意识到情况不妙之后就和他们混在了一起。 至于其他警察,混乱降临之后就没再联系过,不清楚。 林荫姑且将这件事记在心里,转头就让犬怪给了他们个痛快。 他们大骂林荫不讲信用。 林荫不解道:“我只是说过,你们不说实话就给我去死,可我没答应,如果说了实话就一定放你们活吧?” 她扭头不看接下来的血腥场面,嘟囔了一句:“让你们不受零碎折磨已经是我大度了。” 她遇上的一连串倒霉事,归根到底都是这些人搞出来的。 也就是林荫仍然没有围观同类死亡现场的兴趣,不打算在这看着他们被吃光的。 确定酒店范围内只有她一个活人之后,她就挑了个房间先去休息了。 作为高级度假酒店,高级套房里都有单独的无边泳池,林荫挑了个看起来干净的进去洗澡。 她倒是也想洗热水澡,不过酒店的店里和热水都是中央系统,消耗的能源太多了,就连她在挑好房间并打开门之后,也不得不又去将所有发电机都关闭,不然就凭那一桶油,不到天黑就会用光。 反正有犬怪在身边,也不需要门锁来保护安全。 还好晒了一天的水温并不低,林荫泡在里边还算舒服,她哼着歌,将身上的血污汗迹逐渐清洗干净。 洗到一半的时候,犬怪回来了。 房间够大,它便恢复了原本的体态,身躯将房间都占满,趴在泳池边上,懒洋洋的趴着,半睡半醒,只有林荫有意无意将水珠甩到它皮毛上,它才会去舔两下清理掉。 毛尖在阳光下反射着金属色的冷光。 但林荫已经不再害怕它这个形态了。 她能确定,犬怪这么做就只是为了逃避洗澡…… 真令人羡慕啊,她想。 因为她意识到犬怪是真的不需要洗澡的,它穿过空间缝隙时,那些浓雾似乎是具有腐蚀性的,会将它身上附着的脏东西都吞噬掉,就和键盘清洁泥一样,方便得很。 这段时间林荫的生活质量显著提高,吃饱喝足,和犬怪厮混之余,甚至还会去健身房里锻炼身体,过着一种幻想中有钱人的生活。 对于时间失去了具体的概念,在这一天感受到冷风刺骨时,林荫还以为是到了降温的季节。 看向窗外,被海面上的阴云密布吓了一跳。 是台风来了。 她从前生活在内陆,对台风的认知就停留在风很大雨也很大的程度,后来在网上看过沿海居民分享的,宛若科幻大片里末日降临时的场景,只觉着非常壮观。 但真到身临其境,海浪怒吼着要将新岛这枚丑陋的钉子从体内拔除,只会让人觉着压抑。 林荫收拾些衣物,搬到走廊另一侧,背对着大海的房间去。身处末日,就没有去体验末日的心情了。 哪知这一边也并不太平。 远处空无一人的街上,有一大团东西在滚动着像是草原上的风滚草。 林荫翻找出她从某个客房里捡来的望远镜,就看到那团“风滚草”的表面,很多黑色的触手招摇着,它并非被风吹动,而是有意识的在行动,并将沿途的有机物都塞进肚子。 短短月余过去,它就已经变得如此巨大,就像真的风滚草,将经过的东西都勾缠在自己错综复杂的内部,然后变得越发巨大。 所经过之处,黑色的线虫挂在窗口,广告牌,电线杆上,不断扭动着。 照这么下去,最多两日,它们就会占领新岛的每一寸土地。 林荫听到了犬怪喉咙里发出警告和敌意的低吼。 能被犬怪当回事来提防的人类林荫是一个都没见过,哪怕是持枪的人类也是一样,都能被它轻松撕裂。 弱小的怪物同样不会被它放在眼里,就像是从前盘踞在公寓顶层水箱里的线虫,它们光是感受到犬怪的气息就落荒而逃,而犬怪也并没有追捕它们的意思。 换言之,能引起它警觉的,只能是强大的怪物。 之前的线虫是幼体,如今生长到成年,变得连犬怪都要忌惮了? 它周身毛发竖起,似乎打算直接去打上一架。 林荫却轻轻拽了它一下,不是很确定的问:“所以我们该怎么办?我的意思是,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吗?” 她不想让犬怪孤身奋战,虽然……她也不知道弱小如自己到底能做什么。问是问了,但总觉着犬怪也只会把她藏在某个安全的地方,别添乱让它分心,或许就是最大的贡献。 没想到的是,犬怪听了这话之后,短暂的犹豫片刻,身上的毛发竟然又柔软下来,抬起前爪勾起她的衣领,将她丢到背上之后,从阳台一跃而下。 作者有话说: 狗狗:带你蹦极啦! 林荫:……【脸都被风吹变形 第46章 15.大脑 ◎灰白的颜色纠缠在一起◎ 犬怪这一次没有通过不稳定的空间缝隙瞬间移动到目的地, 那种通道它能经过,但林荫不行。它只是在落地之后,又迅速起跳, 跳到马路对面三层小别墅的顶端。 它踩着一个又一个高耸的房顶,绕开逐渐变得更加巨大, 而且似乎感受到了它的存在, 并似乎要靠近它的线虫集合体。 犬怪兜了个大圈子,往线虫过来的方向溯源而去。林荫紧紧抓着它的颈毛。速度太快了,比过山车还刺激,跟蹦极一样。她其实有些担心自己会被甩下去, 但仍旧咬紧牙关,并没有要求犬怪放慢速度。 虽然软弱无能,但自己承诺过的事, 总不会半途而废。 一如她先前接受了犬怪的亲密那样,有些话既然说出口了,就不允许自己后悔。 而且也确实拖不得了,怪物对人残酷, 对同类也好不到哪去,就算不打算将对方当食物吞噬掉, 但新岛并不大, 只是为了争抢不可再生的资源就足够让它们斗个你死我活。 再说, 那能叫同类吗?感觉犬怪和线虫的区别, 比人类和海马的区别可大多了。 等犬怪再一次从高楼一跃而下, 短暂的失重之后, 林荫花了几秒钟才从犬怪的背后下来。 “等等……线虫是从这里来的?” 高大门庭外是停满了蓝白相间车辆的广场, 这里是新岛警察总署。 此刻往日威严不再, 警车附近半腐烂的尸体上, 有线虫钻进钻出大快朵颐,而大楼的正门洞开着,台阶上滚落着几条还在蠕动的线虫原本只是在摆动着,断面不断涌出腥臭的粘液。 它们大概是在整个群体倾巢出动时断掉了,之后就被丢下,毕竟比起那个巨大的群体,这样几根断肢无关紧要。 在感受到犬怪的气息时,它们原本海草一样的悠闲不见了,焦急的往下水道和通风口里头钻。 所以,落了单的线虫还是会惧怕犬怪…… 而就在林荫尚未彻底明白过来,自己究竟该做什么时,犬怪已经用额头蹭了蹭林荫的侧脸,就遁入了空间通道,消失不见。 空气中属于犬怪的炽热气息尚未彻底散尽,林荫深呼吸,心说犬怪未免也太过信任她了,都没跟她说明她究竟该做什么…… 就好像非常信任她的能力,只要她说要做,就真的能做到一样! 林荫有些哭笑不得,但还是决定和犬怪信任她一样,也信任犬怪不会将她丢到她应付不来的危险当中。 掏出枪拉开保险栓,林荫绕开那些感受到气息不一样,又扭动着身体试图靠近她的线虫,走进了大楼。 室内的路更难走一些,这里成了线虫的巢穴,虽然大部分已经离开了,但还有很多遗漏在犄角旮旯,抽屉的缝隙,扶手的花纹,掉落在地上的衣服和文件袋之中。 它们蠕动着,无处不在,让人仿佛在潜水,周身都是海葵和珊瑚虫—— 当然,是噩梦版本的。 还好,她身上算是沁透了犬怪的气息,这让线虫们并不敢靠的太近。 介于犬怪没将她直接放在房顶天台,林荫猜测,她的目的地不是在一层就是在地下室。 一楼一无所获,在找到楼梯间下到地下停车场之后,林荫终于看到了人。 很多人,比封锁以来她看到的所有人加起来都多。 从穿着上来看,都是警察。 他们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身体状态看起来似乎还不错,面色红润,神情安详,时不时还会砸吧两下嘴,或者嘟囔一句梦话。 林荫想试着叫醒一个,刚凑近又吓了一跳,火速后退了两步。 这人的头发在动。 准确来说,是在头发中有线虫在动。 打开手电筒照过去,这些线虫就立刻装死不动。 还好,它们细看起来跟林荫见过的线虫略有不同,头部是一个略微鼓胀的小小圆球,跟真正的头发能区分得开。 而它们的另一侧,竟是已经深入头皮,扎根在颅骨之中。 林荫不敢轻易把它拔出来,又去观察其他人的头皮。 每个人都是如此。 而所有的这些线虫,圆球那一端都仿佛被无形的磁力牵引着,朝向整个地下停车场的正中间。 追寻着这个方向,林荫找到了一团……她很难形容这东西是什么,虽然还是线虫,但它们粗细不均,灰白的颜色纠缠在一起,活像一个脑子。 这个“脑子”的表面,也有很多凸起的,晃动的纤细圆球,基本集中在之前看到的巨大的线虫球的方向。 林荫意识到,这是真的大脑,而这些凸起,正是一个个发信器。 怪物各有个的神奇之处,但姑且还是要讲究点基本法的,单独个体团起来都不到一个汤圆大小的生物,说破天也不会有很高的智力。 它们这是将这些人的脑子当做计算机元件补充算力,构建了集体意识。躯体远征在外,脑子则在对人类而言,称得上是安全壁垒的地方,优哉游哉的思考。 这件事让她来处理,确实比犬怪亲自动手合适的多,犬怪的利爪和尖牙无坚不摧,但线虫太细碎,一巴掌拍下去散开逃走,或者干脆在感受到它存在的时候就躲进缝隙,过不了多一会儿却又会凝结到一起。 吃掉就更不可能了,犬怪很挑食的,连人的脑子它都不吃,又怎么会吃虫子构成的大脑。 林荫都不能想象,它们是如此像寄生虫,万一这些虫子有没被嚼烂的,活着钻进犬怪的大脑会如何。 总之,她必须处理掉这些东西,毁掉线虫集合体的大脑。 这样一来,犬怪就一定能更容易的胜过它们。 她转头跑上一楼,搞了个超大号的裹尸袋,汽油和打火机,回去就把这个外置大脑套进袋子里烧了。 塑料烧焦的臭味和烤骨髓的气味在地下停车场里飘散。 林荫咳嗽了两声,以为大功告成,但为防止意外还是在楼梯间多等了一会儿。 很快,她听到了此起彼伏的痛苦□□。 一些线虫挣扎着从元件们的脑子里钻了出来,它们寻找彼此,逐渐勾缠,要构建一个新的外置大脑。 想要彻底解决线虫的脑子,好像只有一个办法,将这些元件也都杀掉。 而且还得是连遗容都不顾及,将脑子都捣烂或者烧光的手段,毕竟谁也不知道,他们的脑浆里到底还有多少白色线虫。 林荫感觉呼吸不畅,手脚冰冷发麻。 她不确定这是因为吸入了燃烧产生的有毒烟雾,还是心理作用。 无力感又一次将林荫包裹。 这段日子以来林荫的底线已经下降到深海区了,甚至连目的犬怪吃人都已经波澜不惊,可让她去亲手杀人,还是杀毫无抵抗能力,也并不打算伤害她的,跟她一样无辜受牵连的人…… 虽然这些人脑子多半被线虫钻的千疮百孔,可他们还有呼吸,甚至还能说梦话,他们或许还有救。 毕竟有的人在意外中被削掉了半个头都还能存活。 林荫几次举起枪又放下,眼见着在带着余温的燃烧残渣旁边,白色线虫又逐渐聚拢,她不得不先去把新成型的脑子又烧了一次。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她不可能一直在这里烧。且不说这样是否真能遏制住线虫的思维能力,再来几次,浓烟和缺氧就会让她无以为继。 直接放一把大火也不行,燃料很有限,而这里被改造成了更适合线虫生活的环境,湿哒哒的,地上还有积水,除非她能搞到炸药,直接把这栋大楼送上天,不然根本搞不定。 林荫绝望的哭了。 只是这一次犬怪分身乏术,没法在她身边舔舐掉她的眼泪,她得自己坚强起来。 她怒骂了两声,觉着那伙罪魁祸首在度假村死的实在太容易。一边骂一边又跑上楼,拽了一沓衣服下来。 用衣服将他们的头盖住,开上一枪,本就被蛀的千疮百孔的头颅就碎的不能再碎了。 然后再拿另一件衣服盖住下一个人。 这些慢慢透出血迹的制服维系了他们最后的尊严,以及林荫摇摇欲坠的理智。 林荫不会上弹,也不知道从哪儿才能摸到正确的钥匙去打开弹药库,之前找到的几把□□里,子弹没了就是没了。她转头扫视了一圈,扯出防火柜里的消防栓,借助重力完成了接下来的工作。 鼻息间全都是混杂着比单纯血腥味更复杂的气味,期间林荫忍不住冲到墙角去干呕,强忍住之后,安抚着痉挛的胃继续。 果然,在所有的大脑都被破坏之后,特殊的白色线虫失去了方向,它们茫然的在积水中蠕动,再也没法集结到一起。 走上楼梯的时候,林荫的脚步都是虚浮的。 脑子里全是刚才自己所作所为的闪回,指尖仍然冰冷。直到浑浑噩噩的走出大楼,眯起眼睛看向远处。 荒芜城市的中心,巨大的集合体正在崩塌,偶尔可以看到犬怪流体一般的鬃毛,反射着云层中漏下来的阳光。 温度又一点点回到了她的世界。 作者有话说: 林荫:我是一个普通的,胆小的,启动困难的,守法好公民。也就是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教唆鲨了十几个,亲手鲨了几十个人吧【点烟.jpg 第47章 16.吃醋 ◎执著的用自己的气味覆盖其他生物留下的痕迹。◎ 这里距离酒店有相当远的距离, 林荫不打算自己走回去,也没有力气走回去了。 她坐在台阶上等了一阵子,意外的等来了两个熟悉的面孔。 是王齐和周骁。 两人穿着生化防护服, 本来在小心翼翼的接近,远远看到林荫之后顿住脚步, 周骁拉开拉链露出脸来, 满眼惊喜的和她打招呼,却被王齐拦住。 “我没有被寄生,脑子也正常……”林荫喃喃道。 而后她突然情绪崩溃,冲到了二人面前, 抬手就是一个耳光招呼到了周骁脸上。 “你们怎么才来!” 如果再早一些,那她是不是就不用亲自动手杀人了! 她崩溃大哭。 周骁被打懵了,他以为林荫是在里边遭遇了什么危险, 要冲进去,但又被林荫一把拽住。 打了一巴掌是她太冲动,但她可不能真让两个警察进去查看情况。 不是怕被发现什么,而是为了保护他们。 她每日和犬怪厮混, 身上满是它的气息,线虫才会又想靠近又本能的躲避, 她才能平安出入。 警察们可就不好说了, 林荫不希望看到他们变成线虫的新大脑。 三人在门口简单交流了几句。 基本是周骁在说, 另外两人沉默的听着, 偶尔抬头看一眼, 似乎想插话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简而言之, 这对警察搭档算是因祸得福。 王齐是个孤家寡人, 他住院没人陪护。 正常的医疗都能报销, 护工属于额外花销, 没处报销,又贵的要命,比警察日薪高得多。他少了一只手,就算自己逞强不说,但生活不方便是一定的。周骁白天去上班查案,晚上去医院照顾人,几乎是24小时连轴转,累的人都木了。新岛被封锁这天晚上,他几乎是栽倒在陪护床上,睡的和猪一样鼾声震天响。 刚好就错过了紧急集合通知。 那条临时集合的消息,是让所有外派的警察,都立刻去警察总署报道听从调遣。 周骁看到消息时,已经是第二天早晨,外边已经乱了起来,医院遭遇了至少两拨袭击,虽然都是些脑子不清醒的普通人,并没有多少杀伤力,但身为警察,还是不能弃无辜居民不顾。 反正都已经迟到快一整天了,也不差再多几天。 大不了就说自己手机丢了,啥通知都没收到。 归根到底,还是周骁不放心将王齐一个人留下。 一开始王齐还让他别总瞎操心,他能照顾好自己,后来就开始担忧,不放心周骁回去了。他给所有警察同事发消息,要么对方直接关机不看,要么就是虽然消息被接收但是石沉大海,没有回复。 至于隔壁非自然调查部的熟人,王齐也始终联系了。 虽然两个部门关系很糟,但不乏有从刑侦部调过去的老同事。 仍然都联系不上,但跟先前区别很大,给他们打电话,提示是不在服务区。 他们大概率已经离开了新岛。 新岛被封锁抛弃,警察们看似要维持秩序,却齐齐消失,这不是个好兆头。 安顿好医院的情况后,他们回分局看了一眼,分局已经人去楼空。 强行撬开局长办公室的门,搞到了备用的高级权限卡,根据隔壁非自然调查部的电脑里的蛛丝马迹,他们也才搞明白整件事的前因后果。 毒素是怪物的代谢产物,非自然调查部的总部,已经研究出了一定成果。 资料上说,这种怪物大概率食腐,哺乳动物在毒素影响下,会在杀戮和性中获得莫大的快乐,杀戮制造尸体,腐烂后是给线虫提供养料;而性制造后代,就不至于竭泽而渔。 直到这种怪物变得更加强大。 新岛被抛弃的原因就很能理解了,水源污染度近乎100%,几乎所有人都中招了,有的人看起来正常,只是体质对毒素不敏感,或者饮水较少。 作为潜在的暴力分子,一日没有解毒剂研发出来,他们活着就不如死了省心。 而且,被毒素沾染过的人,体味会吸引怪物前往,如果大规模救援,不小心将这种虽然不算强大,但非常难以杀灭的虫子带到大陆上,更是得不偿失。 说到这儿,王齐略带嘲讽的插了句嘴:“事情闹到这么大,就不是新岛那些个官员能压得住的了,毕竟新岛已经是虫子的,不是他们的了嘛,再许诺多少好处,不能兑现都是空话。” “所以这件事会闹很大,如果能研制出完善的应对措施,大概还是会组织营救的,科研机构已经应对过不知多少次怪物侵袭了,他们很有经验。就是不知道那时候新岛还能剩下几个活人。” 至于警察总署这边,则是根本进不去的,之前他们到了门外,就被密密麻麻的线虫给阻挡了。 就算有防护服,但物理上进不来就是进不来。 之后两人陆续救了些神志还算清醒的人,搞了个简易避难所。 而在刚才,他们目睹了巨大的线虫球经过,意识到现在是个机会,就全副武装的过来了。 林荫已经彻底冷静下来。 面前的两人是没有任何外界帮助,却没有丧失希望,还在不断救助幸存者的,真正的英雄。 她却扇了人家一耳光。 她不好意思的移开目光:“抱歉,我刚才情绪太失控了。” 不能要求普通人都有犬怪那样的行动力,两位警察来的已经够快了。就算她早知道还会有人来,也不可能等着。 犬怪在远处正和那团线虫集合体打的不可开交,她不能等,每多等一分钟,犬怪就会承受许多伤害。 周骁脸上的巴掌印还没消,傻乐着摆手说没事。 “你是不知道这些天我们遇到多少疯子,只是挨个耳光算什么!” 他问起林荫为什么能轻松出入线虫的老巢而不被攻击,林荫也没瞒着他们,只是避重就轻的说自己躲藏的地方有其他怪物居住,她沾染了太多怪物的气息,让线虫们退避三舍。 周骁一听这话,连忙道:“住在怪物巢穴里?也太危险了,你直接搬过来跟我们一起吧,也好有个照应!” 说完自己又脸红。 林荫苦笑着拒绝。 虽然她并不防备这二人,也觉着自己应该和脑子正常的人类保持交流,防止自己的社会性退化。 但是不行。她不能将犬怪丢下不理,做不到,也不想这样做。 她跟犬怪的相处和谐,是一个又一个接连不断的巧合的结果,可让两个警察跟怪物和谐相处就是天方夜谭了。 周骁还想再劝,就见半空中突然有块空间扭曲起来,无数浓雾涌出。 两个警察也注意到了空间的扭曲,举起枪对着发生诡异变化的方向警戒,却见林荫突然凌空飘了起来。 他们看不到林荫是被一只巨大的犬型怪物轻轻叼了起来,只是看到她如同娃娃机里被勾起来的娃娃,晃悠悠的迅速飘远,模糊的声音从风中传来:“不用管我,好好活着!” 先前趴在犬怪背上风驰电掣已经够刺激了,但是被叼在嘴里更加可怕。 为了不拦腰将她咬断,犬怪是没有太用力的,舌头垫在她的胸腹以下,软乎乎湿漉漉,衣服迅速就被浸湿了。 她宁可被背在背上。 但低头能看到骨刺外露,毛发也尖锐的状态,她就知道不行。除非她想被扎成筛子。 不过林荫觉着很奇怪,犬怪只有在面临威胁的时候,才会以这种姿态现身。虽说刚经历过一场战斗,但改换一下形态,柔软下来,也不过几秒钟的事。 而林荫在半空中,看到了先前发生战斗的场地。最粗壮的线虫都被撕裂,如同被台风吹倒的树横七竖八的摞在十字路口,更细碎的那些逐渐崩溃,钻入建筑物的缝隙和下水道。 它们没了统一的大脑调配,接下来食物也短缺,相当长一段时间不可能再成气候了。那犬怪还有什么可紧张,可提防的呢? 直到重新回到了酒店,林荫也没得到答案。 而等到她从犬怪口中挣脱,刚站定身子,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犬怪用鼻子拱向阳台边的露天泳池。 这种天气突然掉进冷水池是要感冒的,林荫不客气的揪着它的胡子,不可能下水。 讲点道理好吗,她让犬怪洗澡的时候都特意将水温调的高高的,现在这算什么意思! 犬怪倒也没有勉强她,只是呜呜咽咽很不爽的模样,低头不断去嗅林荫的手掌。 林荫先是不理解,后来很快想起来,就是这只手之前在情绪激动时打了周骁一巴掌。 不是吧,吃醋了?这么小气? 为了确认这一点,她低头,用香皂将这只手仔细洗了个干净,转头递到犬怪面前。 犬怪嗅了嗅,这回满意了,被毛逐渐变得柔软,骨刺也收了回去,逐渐挤压自己的肌肉骨骼,变成了和林荫相处最方便的形态。 只不过,它明明身上还有伤口需要优先处理,还是直接蹲下来,仔仔细细的舔舐着林荫的手。 执著的用自己的气味覆盖其他生物留下的痕迹。 林荫哭笑不得。 它以前没好像并没有这样过激的行为吧?不对,有过的,而且踩雷的也是周骁。 作者有话说: 狗狗吃醋,狗狗不爽,狗狗想杀人 林荫【疯狂揪胡子】:不可以杀好人啦!!! 第48章 17.救援 ◎比她的公寓租期还要短暂。◎ 林荫的回忆一直追溯到她刚认识犬怪的时候。 那一阵她深陷跟踪狂的困扰, 整个人都神经兮兮的,非必要社交一律不进行,进过她家门的就只有两位警察。 其实直到现在, 林荫也不知道,犬怪对她的心态到底算什么。这种排他性是爱吗?是单纯的保护, 害怕她会受伤?还是只将她当做自己的所有物, 不许任何人触碰? 林荫不记得犬科动物对配偶会有如此强烈的占有欲。但她必须一再提醒自己,虽然长得像性格也像,但它毕竟不是狗狗成精,它是天然就如此的怪物—— 当然, 犬怪天生其实并不长这样,但它又没有写日记的习惯,所以林荫大概永远不会知道这一点。 总而言之, 它的思想不能完全用人类或某种动物去解读。 林荫想不通,她只是在心内有种担忧,如果未来,真的还有机会回归人类社会, 那犬怪的保护欲兼占有欲,或许会是她很大的阻碍。 但眼下这并不是她该犯愁的事, 她抽回已经被舔的湿漉漉, 甚至已经开始有点刺痛的手。 “好啦好啦, 我跟他……跟任何人都没可能, 碰巧遇见而已。” 她绕过犬怪, 去拿医疗箱, 同时还叮嘱着:“所以别去找他们麻烦, 听到了吗?” 林荫知道怪物都是神通广大的, 可它总有舌头舔不到的地方, 那些伤口在它强行将身体缩小的过程中被撕扯的越发狰狞。 总之,在她看来,犬怪需要治疗,至少简单的包扎一下,以防止今夜他跳上床来,第二天就因为床垫被血污浸透,犹如凶案现场,不得不再一次搬到隔壁去。 哪怕是酒店,因为没有保洁来收拾,所以干净整洁的房间可是用一个少一个的消耗品。 犬怪老老实实的蹲坐在地上,这样林荫才够得到它的背。 犬怪的尾巴不断扫过林荫的小腿,林荫得很小心的挪动步子才不会踩到它。 最后的伤口在后颈上,不算深,所以留到了最后才处理。 要维持能一直看到犬怪的状态,就必须隔三差五喝一点它的血,林荫觉着这个机会不该浪费,省着下次它主动划伤爪子。 她凑上去吮了一口,就感觉到犬怪的身体瞬间僵硬了片刻。 也对,很多动物的后颈都是很敏感的,一拎起来就不会动了。 虽然她不可能提得动犬怪,但这种能反客为主的权力相当美妙。 见犬怪的耳朵动了动,她又伸手去摸了一把。 这是犬怪身上很难得柔软的地方。平常很难碰到,因为它身体实在太庞大了,哪怕是最接近她的类似狼人的形态,身长也要两米多,她抬手要去碰,耳朵就会灵活的背过去。 这一次倒是可以趴在背上尽情的摸,但也没能摸多久,犬怪气急败坏转过身来将她扑倒在地毯上。 林荫能指天发誓,她完全没有调情的打算。今天大家都很累,犬怪身上还瘦了那么多伤。 但犬怪显然并不认为它身上这点皮外伤会有什么影响。 台风过境,骤雨笼罩了新岛整整三天。 再度放晴得时候,林荫的手机久违的嗡嗡响起来,与此同时,她听到了窗外传来很明显的机械噪音。 林荫从落地窗探头往外开,见到几架直升机盘旋在新岛上空。 她点开手机,沉寂已久且信用破产的新岛政府,终于发了一条内容真实可靠的公共信息:救援来了。 短信里说,让居民不必惊慌,之前造成混乱的神经毒素已经有了治疗方案,而从前他们在毒素影响下一切不当行为都将既往不咎。 岛内通信已经恢复,林荫立刻打电话给王警官,咨询了一下这件事的可信度。 至于为什么不打给周骁,主要是怕犬怪的占有欲作祟,趁乱偷偷把周骁给啃了。 王警官表示没问题,他现在人已经在直升机上,还遇见了老同事。 林荫又观察了一阵子,就见陆续有不少人从藏身的地方走出来,逐渐聚拢到不远处的集合点等待救援。 先前街上几乎看不到人,但她知道,生还者还是很多的,他们都是并未被毒素影响太深,没去制造杀戮,一直躲藏着艰难度日。 生命就是这么顽强。 这是个好消息,可林荫在在喜悦之余,更多的感受是怅然若失。 太突然了,她从没设想过,会和犬怪分别的这样快,比她毕业早得多,甚至比她的公寓租期还要短暂。 她转头,就见犬怪就蹲坐在她背后,它很安静。 它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林荫问:“你支持我和救援队一起离开吗?” 犬怪并没咬住她的衣服,也没和往常用短促的音节回答她,只是低头舔了舔她的指尖。 它同意了,或者说是默认了,只是不开心。 林荫是不得不走的。 继续躲在新岛,等着这里彻底灾后重建完毕,接着去上学?这是天方夜谭。 线虫暂时不成气候,但几乎无处不在,新岛如果接下来还要继续作为居民区,肯定是要地毯式除虫,到时候她被搜寻到,还是会遣送去大陆。也可能连这个机会都没有,□□直接轰下来,让旧时代留下的老古董人工岛屿彻底成为历史。 犬怪能躲到蜂窝一样的空间缝隙里去,林荫不能。 为了活命,她非走不可。 带着犬怪离开同样不行,能隐形这不代表它没有重量和体积,它没法混上救援直升机。 林荫只觉着眼眶酸涩的要命,她低下头。 犬怪嗷呜一声,趴在地上,抬眼和她对视。 林荫保住它的脖子,终于哭了出来,之后又觉着,仅剩的相处时间并不多,不应该这样浪费,于是,又轻轻吻过被泪水沾湿的绒毛。 救援会分为很多批次,林荫如果最后一批离开,那么她还能再多逗留几天。 是夜,犬怪俯视林荫尤带泪痕的脸颊,无数次伸出了尖利的爪子。 林荫的处境它当然懂。 人类是娇气脆弱的生物,不光是身体,精神更加脆弱,必须要抱团才能活下去。林荫如今能活的不错,完全得益于新岛上尚存的文明残留。 它若是带着林荫游到废弃的油井或渔岛上,虽然靠着飞鸟和鱼并不会缺少食物,但她会不快乐,会逐渐萎靡,枯死。 这是它挽救不了的。 如果注定要失去,或许吃掉她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喜欢她,不想放开她,那么让她成为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就好。 可以不消化掉她的脑子,那么她就会一直和自己在一起。 但犬怪最终并没有这么做。 林荫会哭的。 具体是什么原因,它想不明白。总之,林荫就是特别的人类,对它而言独一无二的那个人类。它不想看到林荫掉眼泪,任何原因都不行。 林荫却只是翻了个身,小腿压住了犬怪毛茸茸的尾巴。 三天之后,林荫收拾好了行李。 今天是最后一批救援机离开的日子,公共短信几乎是每半小时就会进来一条,提醒居民们不要再拖延,生怕他们再观望拖延下去,把自己给拖死了。 新岛事件舆论发酵很厉害,接下来一丁点差错都不能有。 “之后新岛或许会变得很危险,如果什么时候大桥再次通行,而你也愿意去大陆的话,可以这样走……” 林荫在纸上画路线图给它,指出了几个荒废着的,人烟稀少的海滩。 “然后我们就可以再见面了。”她强颜欢笑。 至于犬怪到底会不会去,林荫也不能确定,因为话音刚落,犬怪突然被毛竖起。 这几天的风浪带来了不速之客,它要登陆了。 而临时出现新的怪物,被救援队发现,说不定就会引来一连串的麻烦。 林荫只好独自上路。 排队作检查的时候,林荫时不时转头看着酒店的方向。 道别被打断,林荫的怅然若失无处安放,跟周围其他的幸存者也没什么好聊的。大部分人从身体到精神状况都很差,带着明显的灾后创伤。 林荫和他们格格不入,她看起来太体面了,皮肤红润,头发也柔顺,衣服更是干干净净的,背后背着偌大一个登山包,除了眼圈有些红红的之外,分明就是个旅游路上的女学生。 临时收容中心在大陆沿海地区,幸存者们刚落地就被分到了不同的区域。 林荫理所当然的是病情最轻的那一区,每天按时吃药,好好休息,定时抽血,等体内毒素浓度下降到安全程度,就可以出院了。 医院里仍旧屏蔽网络信号,环境倒是相当不错。 后来听走廊里的护士闲聊,原来这本是个挺高端的疗养院,后来因为新岛出事,有钱的病人生怕怪物偷渡过来,都搬走了。 生活太过无聊,林荫只能去院子里闲逛。 又遇到了那对警察搭档。 三个人都默契的没提起庇护林荫的那只怪物,但除此之外,却又没什么话题了。 在周骁提出要送林荫回病房,林荫立刻拒绝,迅速跑没了影。 王齐用仅剩的一只手拍了拍周骁的肩膀,只可惜此刻没烟也没酒,没什么可以安慰这个后辈的。 周骁很受伤,他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被讨厌了。 其实这有点冤枉林荫,她只是习惯成自然。 就好像房间里还会有一只小心眼的怪物在等着她一样。 作者有话说: 短暂分开一下,毕竟小别胜新婚~~ 第49章 18.客人 ◎它粗暴的摘下帽子围巾,撑起的领口内空空如也◎ 隔离治疗期间, 林荫的心态意外的平和。 她干了很多出格的事,但是没人查的出。细究起来,能在新岛的吃鸡逃杀里存活, 没几个人手上是干净的。 那么多匪夷所思的经历之后,大家都有光明的未来。 饶是如此安全, 林荫还是在独自入睡的第一个晚上失眠了。 她感觉到冷, 总想要一个体温很高的怀抱来环绕着她,那个怀抱很结实,她枕在哪里都不会嫌她重。 她翻了个身,看向不需要设护栏的窗外。 也不知道犬怪过的怎么样了。 但愿有关部门清洗新岛时, 别波及到它…… 可惜,大概是怕还幸存者泄露信息出去,整个疗养院里没有信号, 林荫也没有渠道得知外界的消息。 三天之后,林荫的体检合格,又签了一厚沓能把人看疯的保密协议,终于能出院了。 当然也没有完全自由, 就跟被保释一样,接下来的三个月内, 都得每月去找当地政府报备。 但已经算是很好的结果了。 办完手续离开医院的时候, 林荫看到了十分熟悉的面孔。 但她差一点没敢认。 父母比印象里老了很多。 这段时间来, 他们完全不知新岛的状况, 只能看着漫天粉饰太平的新闻, 以及网络上的各种阴谋论。 他们始终忧心忡忡, 担心林荫出事, 一直到前两天, 得知林荫还活着, 立刻赶来了。 一家人几乎就要在疗养院门口抱头痛哭,还是林荫先冷静了下来:“咱们还是先回酒店,别在这儿影响人家工作秩序……” 更怕隔墙有耳。 而等到了坐下来诉说经历的时候,林荫才意识到,其实……关于犬怪的事,她其实根本说不出口。 她和犬怪之间的亲密关系在极端环境下顺理成章,放在正常社会秩序中,却又如此荒谬。 父母已经心力交瘁,而犬怪也……未必会再出现,她只好避重就轻,报喜不报忧,将自己能平安生还的功劳,都推给了一个虚构的好心人身上。 只不过,那个好心人并没跟她同一批次回来,失散了,仅此而已。 至于接下来的安排,两夫妻都希望女儿回家去。 既然a区还不如老家安全,那还留在这干嘛! 林荫则态度坚决:“辛辛苦苦考上的研究生不能就这么不念了啊!就算学校没了,肯定会安排我转到其他学校的!” 把老父亲气得够呛,拍着桌子说她读书读傻了。 最后还是没犟过林荫。 毕竟每月一次去非自然调查局报到,跨区的手续都未必能批得下来,就算书不念了,她这三个月也得留下。 为了稳定民心,政府将整件事处理的很漂亮。 作为倒霉的学生,林荫如愿被安排了新学校,还是原来的大学,只是换了另一个校区。 当然,因为新岛事件耽误的课业太多,所以她不得不休学,明年从研一开始重新读。 林荫对此没意见,本来她也想在先前给犬怪圈的那片区域停留一阵子。 万一还能再见面呢? 但这种任性就不好用父母的钱来支撑了,林荫在附近辗转,找了个酒店前台的工作。工资很低,好在包吃住。 酒店沿海而建,紧挨着观景栈道,从高层的窗户能直接看到远处新岛的影子。 等待的日子分外漫长。 一个月过去,身边趁着旅游旺季出来穷游打短工的同事换过一拨,犬怪没有来。 又一个月过去,起床时骤然看到床边落了薄薄的一层雪花,犬怪还是没有来。 第三个月,林荫请假去了非自然调查局,工作人员一通检测,恭喜她完全脱离危险,以后都可以不用再来了。 在开心之余,林荫惆怅的想,既然那场疯狂动荡已然成了旧梦,那自己的固执是不是也该结束了? 但还是想再等一等。 冬季的海滨向来冷清,连海鸟都飞去了更暖和的地方。这一夜,林荫在值夜班百无聊赖的抠着键盘帽,突然来了一位古怪的客人。 客人身材高大,穿着臃肿的长大衣,靴子似乎不是很合脚,走路的姿势非常别扭。他来到林荫面前亮出手机,是一张酒店房间的截图,却不说话。 林荫抬头,就见这人围着宽大的围巾,还带了硕大的一副墨镜,可以说是将自己遮的严严实实,一根头发丝都不露。 林荫问:“是要开一间海景房吗?” 对方点头。 海景房也有很多档位,光看这截图林荫也分辨不出到底是哪一个,她把几个档位都介绍了一下,客人只是伸手指了一下屏幕的下角。 聋哑人独自出行虽然少见,但也没到让人为难的程度。可林荫再问它住到哪天退房,他就又不说话了。 她微微皱眉,这该不是个弱智吧? 自从过了旺季,在深夜里值班的前台就只有一个人,今天正好轮到林荫,也没法求助别人。 她只好开了一天,报了押金价格后,提醒客人如果明天要续订就得再来前台。 男人仍旧没说行还是不行,只从口袋里掏了钱夹直接递过来。 林荫打开钱夹,点了相应金额,又用钱夹里的驾照录入了身份信息,开好了房。 话说回来,这种自理能力都成问题的人,真的能领到驾照吗? 她有些怀疑这是个头脑不大好使的罪犯或者瘾君子,抢了别人的一整套衣着,甚至包括别人的身份…… 就算怀疑,当着男人的面报警也不明智。而且,尽量少把自己卷进是非,尽量不和官方人员打交道,这是林荫去新岛读书后,印象最深的一课。 将房卡递过去之后,男人却不动,仍然在林荫面前杵着。 隔着墨镜林荫也分辨不出男人到底是不是在看她,只是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毕竟前台服务员也有工作守则,对顾客不热情要被扣钱。 她那点工资实在少得可怜…… 她只好问:“需要人带您去房间吗?” 男人点头。 林荫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姑娘,不打算冒这个险,她决定喊保安带人过去。结果内线电话打不通,联系不上人。 她又看了看那个男人,觉着自己应该害怕的。但这种似曾相识的场景,又让她产生了一些荒唐的希冀。 她掏出工作时间内本来不能用的,她自己的手机。 信号满格,报警很容易。 她决定冒个险去试一试,抓起门卡笑了下:“跟我来。” 进了电梯,男人仍旧一言不发。 林荫瞥了一眼角落里还在兢兢业业工作的摄像头。 对方这么老实,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它。 所料不差,就在林荫刷开607号房门时,身后的男人将她推了进去。 “咔哒”一声,门在身后关上了。 在粗暴摘下帽子围巾之后,撑的紧绷的领口内空空如也。 它是透明的。 “你……”不等林荫说话,它就亲亲热热的将林荫扑倒在地毯上。 灼热的气息落在脸颊,灵活温热的舌头扫过有力跳动的血管,兴奋也随之蔓延到了指尖。 太痒了,林荫笑出了眼泪,但是她并没有推开犬怪,反而紧紧抱住了它。 只是没过多久,她的电话疯狂震动,是监控室的同事看到林荫跟一个客人进了房间之后好几分钟都没出来,打电话确认她的安危。 林荫推开犬怪,一秒切换到工作模式:“没事,是这位客人的脑子不太好使,我帮他安顿好就会回去前台了。” 犬怪可听不得别人说它笨,它低头,撞了林荫一下,差点把好不容易刚坐起来的林荫又给撞倒。 她抬手挡着狗头,等挂断电话之后才问:“你怎么是……这样过来的?” 如果犬怪不穿衣服,进入酒店找她就会如入无人之境。 这里没有新岛上那么多空间缝隙可以利用,它不能直接闪现到她宿舍房间里,但趁没人的时候偷偷靠近,喂给她一滴血,不就什么都解决了? 几个月不见,林荫还是很想看到它的。 但犬怪不知出于什么目的,非但大费周章把自己伪装成了个人,还没有立刻让林荫看到它的打算。 它不吭声,林荫就没办法,她总不能扑过去咬犬怪一口。 而且她还没下班呢,不能耽搁太久,只好让犬怪先休息着。 临走还叮嘱它,不要吃酒店里的人,然后赶回了前台。 接下来两个小时的工作时间度日如年,好不容易熬到交班时间,林荫还是很犯愁。 这里安保可比新岛好了许多个档次,满走廊都是摄像头,她没理由突然去敲客房的门。 还好,在走到宿舍门边的时候,她感受到身边的空气逐渐变得温暖起来,到后来更是肆无忌惮,紧贴着她。 犬怪已经循着气味等候多时了。 林荫的嘴角不受控制的向上弯着。 她的固执是有意义的,她真的等到了。 以后的事她今天暂时不想考虑,她只想用犬怪暖烘烘的肚子驱散所有寒意。 宿舍是双人间,同事辞职了之后暂时没有人填补进来,林荫目前一个人住。 房间并不比先前在新岛租的公寓小多少,只是两架双层床占了大半空间,床很窄,绝对没法让林荫和犬怪同时睡。 林荫思考着,要不要干脆打个地铺…… 没想到犬怪竟然没有强行粘着她,而是主动跳上了另外一张只有薄薄一层垫子的空床。 林荫觉着奇怪。 它怎么变得这么懂事了? 作者有话说: 狗狗:我不笨!我就是……就是爪子不适合打字!这是生理结构的问题! 第50章 19.关卡 ◎父母也都是遵纪守法好公民,他们能接受吗?◎ 犬怪其实并不需要, 但林荫知道它喜欢,于是还去找了个备用枕头想要给它用。 无意间摸到床沿,感觉指腹下是湿的。她将手指凑到鼻尖闻了闻, 是带着些许腥味的粘稠液体,像是半凝固的冷血。 会是犬怪的血吗?还是其他人或者什么怪物的? 就算是后者, 吃死人的概率也不高, 林荫太想看看犬怪了。它能看的一清二楚,自己只能盲人摸狗,不公平。 她心一横,舔了一口指腹。 冷凝的血块并不好下咽, 但滑过喉管时还是带了一路灼烧感,许久没有经历过,林荫下意识弯下腰, 喘息了两口重新直起身子,就见犬怪已经…… 已经将自己缩到了床垫子下边。 弹簧床垫被它强行弯折,帐篷似的,欲盖弥彰的遮住了它的一部分身体。 林荫意识到它想要遮掩什么了。此刻的犬怪浑身是伤, 大部分伤口是圆形的,犹如一个个火山口, 交错重叠着覆盖了体表至少三分之一, 曾经它不论如何也不愿意缩短的柔顺长毛此刻参差灰暗, 活像一只病入膏肓的斑秃老流浪狗。 “怎么会这样……” 林荫也不指望犬怪真的能回答她, 她大概能猜到, 是在新岛进行大清洗的时候造成的。 线虫能否在海水中存活, 从而上岸危害大陆城市的安危, 谁都不能妄下定论, 所以对新岛的处理, 并没一炸了事—— 或许核弹有效,可附近的海岸线还住着人呢,辐射太强烈了,不行。 所以只能用生化武器去做清理。 犬怪或许能躲进高维空间缝隙之中,可有关部门甚至能制造连通到平行世界的通道,真的会对不稳定的缝隙没一点办法吗? 所以犬怪其实能活下来就很不容易了。 先前她坐上救援直升机,极大可能并不是生离而是死别。 如今能再见面,可说是幸中之幸。 而它之所以穿着衣服也很容易理解了,它需要将自己的身体尽可能包裹起来,才能不让伤口里的血污残留在地上。 大陆不是犬怪的主场,它在这里可敌不过经验丰富,手握不知多少黑科技的异常调查部。 而如果穿了衣服,就得捂的严严实实,才能不被别人当成是个透明人。 犬怪连话都不会说,这样一路摸过来,期间到底有多艰辛,想想就让林荫觉着心痛。 林荫立刻就想抱抱这只可怜的大狗,但是不行。 它身上的伤口实在太多了,根本没有能下手的地方。 她急忙去将自己的药箱拿过来,感觉不够用,又立刻外卖叫了药膏和绷带的夜间快送。爬到二层床头坐着,想要先看看它的伤势。 犬怪还在徒劳无功的向后缩,很不想让林荫看到它如今的模样。 “没关系啦!”林荫探手去摸它的头,“以后我也会尽力保护你的。” 虽然有点大言不惭了,但她知道,麻烦一定还没完。 林荫自认没什么特长,但社会常识非常充足,人也够谨慎。 犬怪眼睛亮晶晶的,满是眷恋。 饶是如此,给犬怪处理创口和包绷带仍然是一场恶仗,它也不是故意的,但觉着痒就会抓,有异物感就想舔是与生俱来的本能,林荫只能像裹木乃伊一样把它裹起来。 全搞完之后腰疼胳膊酸。 最后还是决定不爬上二层床睡了。 在她身边,犬怪还能相对安静一些,不那么容易乱动。 犬怪一开始倒是很老实,后来就开始在林荫身边蹭来蹭去,舌尖在她的耳廓中留下湿淋淋的痕迹。 它比从前更小心翼翼,似乎是在担心如今的模样会被林荫讨厌,急于求个证明。 林荫当然并不会因此厌弃它,毕竟现在看起来其实哥特感十足。 她只是抱怨了一句:“你身体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然后默许了它的胡作非为。 到第二天,几乎要到上工的时间林荫才醒过来,刚想抱怨折腾的太过火,可转念一想,她又不是来穷游以后爱上这里四季景色不肯走的文艺青年。 她本来就是想要在这里等犬怪啊! 如今等到了,她为什么还要打这么不划算的工?当然要回家。 林荫分分钟就写好了辞职申请,但在发出去之前,又想到一件事,火速上网将悬赏通知浏览了一遍。 果然,非自然调查局发布了一条悬赏公告,让发现人或动物离奇失踪的情况立刻上报,可能有高危怪物在附近出没。 嗯……果然是犬怪。 不奇怪,它逃离新岛要通过唯一那座跨海大桥,如今新岛还在封锁,那势必有过一番交锋。 既然如此,带它离开不如就地躲藏一阵,移动起来容易撞上巡逻的人,它那不及格的伪装一准露馅,还是养好伤再说。另外,一般针对怪物的悬赏也就两个月,没线索就会默认目标死去或者离开了。 接下来的这段时间,林荫的工资基本都用来给犬怪买肉了,同时也让犬怪去当地人会去赶海的几个地方加餐。 那点海产是不够它塞牙缝的,但林荫每天值班时间可不断,正好让它打发独处的时间。 同时,林荫也在考虑未来。 独居的时候带着犬怪没问题,可若是躲会老家,跟父母住在一起,它没问题吗? 她再三和犬怪确认,它是否能接受其他人一起居住,而那些跟她有血缘关系的人,会跟她非常亲密。 犬怪信心满满,表示没问题。 林荫姑且相信它,毕竟她的同事们如今都还全须全尾的活着。 饶是如此,非常有社会常识的林荫,仍旧不知道该怎样处理犬怪和家人的关系。 从介绍他们彼此认识这一步就卡了壳。 犬怪跟她到底是怎样一种关系呢?她养的狗?室友?朋友? 还是说……伴侣? 但是和怪物谈恋爱的话,都不仅仅是道德层面的问题,甚至还违法……她循规蹈矩了二十多年,她的父母也都是遵纪守法好公民,他们能接受吗? 其实林荫自己都不太接受得了,她觉着自己和犬怪的相处模式绝对不适用于普通的恋人关系。 可偏偏又是那么亲密和稳固,林荫根本无法想象没有它的生活。 思考过,犬怪既然能变换形态,要不要让它把自己搞的更像人类一些,外表有个七成像就行。 到时候她就介绍说,这是在新岛救了她的恩人,患难见真情,她扮演一个恋爱脑,不嫌弃这人脑子不大好使长相也奇怪,倒也说得过去。 但仍然有很多问题。 首先,父母看不见它,将犬怪的血掺入他们的饮食不难,难的是怪物血液在入口之后的刺激。他们肯定会打电话叫救护车去医院洗胃的…… 就算这一关过了,他们那么传统,万一逼着她跟犬怪去领证怎么办?犬怪就一黑户,驾照都是捡来的。这不等于自首吗! 越想越头疼,越想越不愿意面对,但是,眼看着快要新年,林荫还是决定出发。 在人类大规模迁移中,浑水摸鱼通过关卡是比较容易的。 她的理智在这一刻战胜了拖延症,决定即刻出发。 林荫征用了一台已经停在酒店停车场里两个月的一辆车。 它的主人是个曾经意图在附近抛尸的家伙,被犬怪当了加餐之后,按着林荫的吩咐,只留下了车钥匙。 犬怪显然没有乘坐过人类的交通工具,虽然挤在里边身体都舒展不开,但格外兴奋,总是会偷偷打开窗户将头探出去,雪花落在它的鼻头上,又很快融化。 然后就会被林荫揪着耳朵拖回来。 “别再把头伸出去了,有别的车经过把嘴撞歪怎么办,而且这天气还开窗户,是想冻死我吗……” 前半句犬怪完全不在乎,后半句则还是有些效力的,它哼唧着,独自一犬占了整个后座,时不时将爪子探到前排碰一碰林荫。 一路都算顺利,只是在临近跨区安检的关卡时,林又遇到了难题。 安检意外的严格。 林荫看到,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正拿着不知什么作用的检测器往车里伸。 林荫摇下车窗跟旁边一看就经常跑腿跨区高速的卡车司机打听。 “是个刚投入使用的新鲜玩意,好像能测出怪物的存在。也不知道是做样子给哪个领导看,你说要搞袭击,那也是从b区c区往a区运怪物啊,哪有反过来的?” 林荫:正是在下。 突然出了意外状况,林荫也不慌,她回头给后座的犬怪使了个眼色,让它跟自己一起下车。 大不了就是让它独自绕山崖,等她混过关卡,几公里之后,不会引起任何怀疑的地方再汇合。 当然,为了不引起摄像头的怀疑,她这会儿也会下车,假装去上个厕所,再买个汉堡,休息一阵子。 这段时间里她会“不小心”忘了关车窗,如果车里因为犬怪而存在什么特殊的东西,冷风不断吹过,多半也能吹散掉。 迅速安排完之后,林荫无奈的想,自己真是越来越熟悉如何违法犯罪了。 在眼看着犬怪绕路经过了卡口,自己也放下心来去买汉堡的时候,林荫看到两个穿着制服的人,腰上还挂着检测器,光明正大的偷懒。 而就在林荫经过他们的时候,检测器上突然亮起了黄灯。 第51章 20.家务【本单元完】 ◎它这么聪明,教一教,总能学会的吧?◎ 两分钟前, 这对检查员中的男人正笑眯眯的捧着热奶茶:“咱们竟然沦落到来支援基层了,则,下一步是不是就要被发配到b区, 或者停职了?” 女人则擦着满是水雾的眼镜,冷淡的瞥了他一眼:“很有可能, 有至少25个违规的居住区都被强制停用, 那些地方原本的公务员也会并入其他部门,咱们这种问题人员没被直接辞退就很幸运……” 话说到一半,她注意到了林荫。 “啊,是你……” 一句话没说完, 检测器的指示灯亮了。 男人将奶茶换了下手,没有抓人的意思,似乎还饶有兴味, 问道:“想灭口吗?” 问完就被搭档用胳膊肘狠怼了一下。 林荫:“……不想。” 无冤无仇的,而且她也没这个能力,犬怪已经过关了,她怎么打的过两个全副武装的警察? 哪怕是降职警察。 犬怪在也不行, 她不想被军方火力压制打成筛子,然后荣登悬赏通缉页面。 同时, 眼前的两人显然也没打算公事公办, 似乎还有的谈? 男人对上她目光看过来, 露出一个和售楼处经理一样的笑容:“那就好……能从新岛生还, 有点小秘密很正常的, 对吧, 2000号小姐?” 林荫讨厌外号, 也讨厌自来熟, 但不奇怪有人认识她。 “所以我是第2000个做过毒素测试的人, 还是第2000个幸存者?” 好歹也是新岛为数不多的幸存者之一,还是曾经主动去测过毒素的,她上午检测,下午新岛就被封锁,如今回想起来,搞不好她就是那根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相关人员开会时,ppt上或许就会有她一脸呆气的证件照。 男人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抛出了第二个:“我们不想多管闲事……不过,你要不要去领个悬赏金?我们有办法保护你的,你甚至不需要分钱给我们。” 林荫皱眉。 对方似乎猜到了她和一只怪物在一起。 “不,再开别的条件吧。” 但是猜的不是很准确。 她如果会为了钱就出卖犬怪,当初为什么要留在海边等它? 男人还要再说什么,他的女搭档开口:“够了。” 她利落的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空药瓶丢给林荫。 “待会你上车之后我们从队伍中间开始检查,给你贴合格签,如果到了卡口还抽检到你,你就把这个亮出来。” 林荫接过来,看到这药的镭射水印是非自然调查局的标识,心下了然。 看来仪器检测的是体内怪物身体组织的含量。这对平民来说是天大的事,但显然,在官方人士那里稀松平常。 他们甚至用怪物的身体组织做药。 林荫其实心内还有疑问,但继续跟他们攀谈显然太吸引人注意了。 她只是个普通人,想过普通又安稳的生活,不想探究太多内幕。于是她收起药瓶,道谢,回到了车里。 男人看着林荫的背影:“干嘛不让我再试试?万一就成了……” 女人:“不可能,结果只会是我们被撕成碎片。” 刚才明明连着好几个顾客来门出入,可便利店的温度计却向上跳了一个数字。 窗边突然有不符合风向的落雪; 一只不可视的怪物就在房顶上。 她从男人手里抢过晾的温度刚刚好的植脂末饮料,一饮而尽。 “你要是打算为了升职把命搭上我没意见,但等我走远点再作死。” 新岛上这么多饱受磨难的幸存者,都还顽强的活着。 男人叹息着追了上去,比起富贵险中求,还是老搭档更重要。 林荫并不知道这些,她由衷感谢那二位帮她解围,也感谢他们提供了宝贵的知识,等她下一次再跨区旅行的时候,至少两周之内不能喝全怪的血。 好在她能从是否看得见犬怪,这个很明确的指征上,分辨自己能否通过检查。 在有惊无险的过了关卡之后,于下一个车站,她看到了早就等在路旁的犬怪。 它缩在已经废弃的公交站牌下,因为这里不会落下太多雪,从而让它的轮廓变得惊悚。 原本它在看着路上经过的车辆发呆,像极了等待被领养的流浪狗。 林荫想,如果在一开始,它就以如今的形态被人看见,喜欢它的人绝对不在少数。 但命运没有书写那一笔,而是让他们相遇了。 林荫打开车门,犬怪扑进来之后,愉快的打了个滚,睫毛上的雪花融化,在她的衣服上留下浅浅的水痕又消失不见。 一如已经被跑拋在身后的足印。 在离家只剩十公里的时候,林荫终于否定了脑内一切假设,决定老老实实的说明一切真相吧。 爸妈会理解的。他们的女儿还活着,在一座城市倾塌后仍旧顽强的活着,还有比这更重要的吗? “所以,你的意思是,因为你现在有了个怪物当男朋友,所以你毕业之后不打算去a区生活,而是要找个依山傍水,房价低的地方买别墅,哪怕挨着c区都行……就为了能跟怪物在一起?” 林爸爸抚着胸口,仿佛气的要犯心脏病。 “是。”林荫老老实实坐在单人沙发上。 与此同时,犬怪则老老实实蹲在她身边的地毯上。 林荫也不是故意无视老人家的怒火,主要是他一吵架就假装自己喘不上气,甚至小时候把他盘的手串拆了他都要演一次,而分明一颗珠子都没丢! 林妈妈接受度反而高一些,她敷衍的给丈夫拍后背顺气,语重心长道:“你确定吗?将来说不定会后悔的。” 林荫:“不管选择什么,将来都可能后悔吧?” 谁能看透未来?如果一直犹豫在十字路口,除了空耗时光之外,什么作用也没有。 林妈妈无奈又慈爱的看向林荫身边的空气。 “可这个怪物,它能做饭,能换灯泡,修马桶,剪草坪吗?这些事如果一辈子都是自己一个人做,很累的。女孩子还是得找个务实顾家的丈夫,才好安心拼事业,不然你用什么买别墅呢?” 林荫:……好现实的问题,她还没毕业,好不想面对。 刚顺过气来的林爸爸刚想顺着妻子的话往下说,突然意识到一件事,他警惕的扭头:“所以你不会觉着,我跟怪物比就这些优点吧?” 林妈妈:“也不是这个意思……” “当初你可从来不这么说的,是不是退休了,不用拼事业就觉着我没用,嫌弃我,想去找那些天天健身的老头了?” 林妈妈:“你非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突如其来的,林荫的未来规划,好像不是当前的主要矛盾了。 可喜可贺。 林荫起身,拍了拍犬怪的头。 “走,我去给你开个罐头,是我们这的特产,虽然不是鲜肉,但我猜你会喜欢的。” 家务什么的……它这么聪明,教一教,总能学会的吧? 至于犬怪,它虽然摇着尾巴跟了过去,心里想的却是—— 它包了所有家务,让林荫可以尽情加班不回家?它只能独守空房?绝不可能! 不管是工作还是宅居,亦或是逃亡,他们都要一直一直在一起,没有什么能将他们分开。 几年后,一家侦探事务所以极高的效率而逐渐积累了人气。 老板是个脾气很好的年轻姑娘,态度温和,仿佛来的不是处理灰色事务的事务所,而是一家花店。 事务所里有一位助手,留着长发,发尾永远挑染成温柔的棕色。他身材格外高大,总是戴着墨镜,沉默寡言,若不是偶尔有人看到他和老板耳语,都让人怀疑他是个哑巴。 就是这么一个组合,最出名的就是寻物寻人,只要有一丁点线索,不出三天绝对有结果,活能见人死能见尸。甚至有几次,已经不抱希望的委托人,最后拿到了残存的生物组织。他们从上边都认不出亲人的痕迹,最后全凭着dna比对才确认,这近乎不可能的委托真的完成了。 在得知亲人丧命于怪物口中时,委托人也曾问过老 板,能不能帮忙复仇。 就算不能直接解决掉,确定怪物的特征和位置也行啊,这样一来他们就能报警了! 但这方面的委托老板是不接的,给多少钱都不接。 可以理解,毕竟大部分人都不愿意和怪物扯上关系。太危险了,有几条命都不够。 只有老板心里清楚,她更不想扯上关系的是官方人员。 之前在关卡热心提供过帮助的两位,好像是被不幸降职,经常在b区和c区交界处出任务。 她无意中见过几次官方人员雷厉风行的手段,在感慨于果然办实事的人就是不容易出头之余,更坚定了自己低调的处事风格。 总而言之,能够小富即安,养的起她的别墅,她的助手——同时也是她的情人兼宠物,就行了。 美中不足的是,事务所接的单子不多,老板有至少三分之一时间在放假,助手也会同步休息。 有顾客建议,可以轮休来提高效率。 老板婉言谢绝了这个建议。 这绝对是为了顾客的人身安全,防止他们被吃掉。绝不是因为她要监督狗狗做饭,洗衣服,修草坪…… 作者有话说: 纯爱狗狗的故事完结啦~ 明天直接开下一卷 =第三卷~鬼夫= 第52章 1.葬礼 ◎《今夜你会不会来》◎ 连着下了两天的雨, 空气都仿佛能挤出水来。 也不知道谁想出用这种一旦沾湿了就光可照人的大理石来铺石阶,通往墓园的路很滑,每一步都要小心翼翼, 否则狠狠踩进水坑里崴了脚还是小事,如果跟某个墓碑摔出个恨不得殉情的架势就很晦气了。 闻弦歌早就知道这些, 但她还是固执的穿着昂贵的黑色礼服, 搭配着中跟皮鞋,小心翼翼的走向墓园深处。 这种纯西式葬礼,她这辈子大概也就只会主持这么一次,她不想为了舒服而省略仪式感。 而且, 这也是她亡夫的愿望。 弥留之际,那个男人就安排好了一切,包括葬礼的形式, 甚至连闻弦歌穿什么都安排好了。 他给闻弦歌订了一套礼服,是写在遗嘱里,让闻弦歌去联系了这家高定工作室,试穿的时候才知道这是纯黑的露背鱼尾裙, 后肩上钉着薄纱,夸张了些, 若是主体换成白色, 将是一件极为漂亮的婚纱。 这衣服作为丧服实在有些过于华丽和……性感了, 难免惹来很多闲话。 但闻弦歌不在乎。 这是为了送别周晏, 当然要以他的意思为准, 就算他想让闻弦歌在坟头高歌一曲《今夜你会不会来》, 她都会在众人走掉之后帮他完成。 毕竟周晏可是她的贵人。 墓碑上男人的照片没有失真。 周晏生前就是很淡漠的一个人, 没多少表情, 更没多少活气, 仿佛一片烟尘,伸手去触碰就会消散。 他不到三十年的人生几乎没留下多少痕迹,名字取自父母的姓氏,而他的双亲在和闻弦歌产生交集之前,就已经不在人世了。 葬礼上来的远方亲戚比婚礼时还多,说是要帮忙。 其实帮不上什么,毕竟都不是开殡葬公司的。 他们表示了最大限度的悲痛,十分关心闻弦歌这个年轻的未亡人。其中尤为关心的话题是:她是否能找到从前他们写的欠条。 闻弦歌:“嗯?没找到,最近还没来得及整理全部遗物……谢谢,不需要帮忙,也不需要人陪。” 葬礼结束之后,闻弦歌跟那些不太熟悉的面孔依次道谢道别。 回家之后,她活动着冰冷僵硬的脚趾,对着镜子安慰自己道:别难过了,从今天开始,你就是个有钱的寡妇啦! 闻弦歌出生在小城市,传统糟粕时至今日仍旧枝繁叶茂,她的父母非常合群的重男轻女。 闻弦歌高中毕业就跟他们断了联系。 她早就知道,亲情就如同跑车别墅,出生时没有的话,那在人生的前半程就别痴心妄想了。 不过,跑车和别墅,她还是想争取一下。 于是她一个人在外地打着两份工,念着学费最便宜的专业。 临近大四的暑假,闻弦歌应聘一家高档会所的前台,在实习期间认识了周晏。 男人生的好看却缺乏色彩,在纸醉金迷的氛围中本来没什么存在感。他当时一个人从包房里出来,站在阳台边上,挺拔而单薄,嘴唇淡的没有血色。闻弦歌自作主张送了一杯热咖啡过去给他暖手,就此结识。 周晏的追求同样显得有些淡漠。 没有甜言蜜语,只是会在雨天特意在车里等她出来,送她回家,并在知晓她的住处后,于每个节日送上年轻女生很难拒绝的,精致昂贵的奢侈品。 但这就足够了。 闻弦歌知道自己该抓住机会,她穿着看起来就暖融融的宽松毛衣,在周晏家做客的时候反客为主占用了厨房,虽然成品不怎么样,可周晏吃的药影响味觉,他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他说只是看着闻弦歌在家里,就能感受到温暖的生活气息。 几个月之后,他就向闻弦歌求婚了。当时闻弦歌还很差异,觉着这也太快了,一般有钱人都恨不得在婚姻上长八百个心眼子来防止被占便宜。 周晏却说,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日子还剩多少,不希望留下遗憾。 闻弦歌哑然。 她知道周晏身体不好,却是这时才知道他每天都徘徊在死亡线上。 但她不介意。 就当这是一份工资高昂的临终关怀好了。 周晏的医疗费用不便宜,但比起他的收入来还是九牛一毛,他不用出去上班,工作是替人鉴定古物和翻译一些古怪文献——文字量并不大,有时候是一页羊皮纸,甚至半块石板。 闻弦歌本来还纳闷,搞考古竟然这么赚吗? 后来才知道,其实都是私人探险队挖掘,或者在拍卖会上转手的东西,全是私人收藏。而最近几年,收藏这种东西当护身符,是富商和高官间的新风潮。 周晏的工作都是通过电脑,每天工作时间绝不会超过半小时,就有各国货币源源不断的涌入他的银行账户。 闻弦歌曾经也有心想学这门手艺,周晏不反对,只说那她需要费一番力气了,需要掌握阿拉伯语,希伯来语,印地语,以及并不比它们容易多少的,已经半失传的几种中国方言,另外自然还有考古学和这些地区的民俗学…… 没等他说完,闻弦歌就放弃了。 让她这般年纪从头开始学天书,不如杀了她重新投胎更容易些。 她选择给周晏一个吻,然后问他喜不喜欢今天唇蜜的味道。 总而言之,周晏是个方方面面都很不错的丈夫,唯一的小遗憾是他身体真的很差,这让他没条件去灯红酒绿,却也让夫妻之间少了增进感情的方式。 极少数的几次亲密交融,绝对算不上合拍。 闻弦歌向来勇于尝试些让自己快乐的花样,但她不敢跟周晏提这个。 男人被疾病折磨的体能太差,她怕伤及丈夫的自尊,又怕他逞强,身体吃不消。 所以她表现的很不热衷于此。 大多数时间,哪怕同床共枕,二人也只是隔着睡衣相拥。有时闻弦歌夜里醒来,会看到丈夫因为手臂长久保持一个姿势而皱着眉头仿佛做了噩梦,便会悄悄挪开些。 分开睡时闻弦歌反而更轻松自在。 此刻,将遗嘱上的一切要求都顺利完成,闻弦歌的心情也很不错,她戴上蒸汽眼罩,很快入眠。 深夜。 闻弦歌睡的很不舒服。 卧室里比往常要阴冷,她仿佛又回到了雾气浓重的墓园,只是雨还没落下,气压低的让人心慌。 没有别人来参加葬礼,她只能独自一人艰难的往深处走,越走越觉着难受。 可前后左右,身边分明充斥着脚步声,只是看不到他们的身影…… 好不容易从古怪的梦境中醒来,闻弦歌昏昏沉沉的听到一阵水声。这浓重的潮气大概是因为她洗完澡之后没关花洒,也没关浴室的门。 也许是这几日事务繁杂太累了,闻弦歌并没意识到不对劲,她只是拖着沉重的身体打开卫生间的门,刚要去最里边关闭花洒,余光扫过镜子,停下了脚步。 挂满了水雾的镜子照不清她的脸,但分明能看到,在雪白的脖颈以及染成浅咖色的蓬松长发下边,是一条黑色的鱼尾裙。 之前感觉呼吸困难,都是勒的恰到好处的收腰鱼骨的功劳。 她一时有些混乱。 如果回家之后她连衣服都没有脱,又是怎么洗澡的,她真的会穿着这玩意睡觉吗? 这时,突然有脚步声从黑暗的客厅传过来。 来的人是周晏。 他的脸色比平日都要白,哪怕在浴室温热的暖光下,也显得毫无血色。 周晏。他怎么在这里? 闻弦歌双脚钉在原地。 今天,他不是已经……咦,已经怎么了?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他走过来,十分自然的,自身后圈住闻弦歌的腰,“一整天婚礼都穿的这么紧,辛苦了,需要我帮你脱掉吗?” 听了这句话,闻弦歌陷入了短暂的迷茫。 今天,是婚礼?不对,分明是葬……婚礼。 没错,今天是她和周晏的婚礼,因为整个典礼都是在草坪上举行的,她穿的正是周晏精心为她挑选的,性感又简洁的婚纱,完成了整个仪式。 虽然是个阴雨天,但并不妨碍宾客们的好心情,他们脸上始终挂着笑容,哪怕闻弦歌不知道他们的名字也记不住他们的长相,但也知道他们是真心祝福这对新人。 闻弦歌还能回忆起他们整齐的鼓掌,并在将传递祝福的花束分享,每人带走一支时彬彬有礼的模样。 比起她参加过的同学的婚礼,总是伴随着司仪的尬聊,不合时宜的醉酒与吵闹,来的舒服多了。 婚礼举办的地点在城郊,距离他们的住处很远,驱车回来之后,她累的直接睡着了,竟然连衣服都还没来得及换。 她对着镜子里模糊不清的人影,露出一个虚幻的笑:“我没事,你出去等我一会儿……” “鱼骨系的这么紧,我来帮你解开吧。”周晏在她耳畔低声道。 话是这么说,他确定没有去解开绑带,反而揽着闻弦歌的肩膀,让她不得不紧贴在自己身上。 嘴唇擦过耳廓,他低声问:“我不想再等了,可以吗?” 就在这里? 闻弦歌抖了一下,回答却是:“可以。” 作者有话说: 一个非典型性先婚后爱,还没开始爱,就跳转到人鬼情未了的故事 时间线早于前两卷 第53章 2.疯狂 ◎把那样疯狂的幻想投射在他身上,多少有点不敬死者。◎ 裙摆自下而上堆了起来, 挂在纤细的腰上。 冰冷修长的手指点燃了火,周晏的热情更让她难以拒绝。 闻弦歌感觉周晏好像变了个人,和平时太不一样了, 侵略性十足,让人本能的产生一种想要逃跑的冲动。 但是, 这不是更刺激吗?闻弦歌本来也不是禁欲主义者, 之前一直没有得到满足,此刻周晏如同扯烂了文明衣装的野兽,让她的心跳的飞快,有种重新认识周晏, 甚至爱上他的感觉。 花洒中不断冲刷而下的热水让浴室充满温热的雾,狭小的浴室内待久了就叫人觉着呼吸不畅,口干舌燥。层叠的裙摆吸饱了水汽, 沉甸甸湿漉漉,紧贴在身上更是不怎么舒服,而男人微凉的,似乎永远捂不热的手指却让闻弦歌觉着畅快又餍足。 只有一点不尽人意, 就是她的手和后颈被钳制着,下颚几乎只能贴在泛着凉意的洗手台上, 别说回头, 甚至连抬头抹去镜子上的水雾看一眼都做不到。 后来, 周晏甚至去关了灯。一片漆黑之中, 闻弦歌只能看到拖着银色尾巴的烟花, 在无尽的黑暗中骤然炸开。绚烂, 热情, 狂放, 宇宙的漫长演化被浓缩成一夜疯狂又痴迷的狂欢, 星体们愉快的碰撞,炸裂,迸溅,直到星尘缓缓落下,带来迷幻的余韵。 在意识也陷入黑暗的瞬间,闻弦歌终于想起一件事—— 周晏不是已经死了吗? 第二天,闻弦歌醒来时,只觉着身体沉重极了。 两层窗帘都严丝合缝的拉紧,一丝日光都透不进来,她看着昏暗的天花板,又冷,又呼吸困难,全身上下每一个关节都在酸痛。 昨天淋了不少雨,或许是着凉感冒了,一夜都在做梦,梦里的情景她倒是隐约记得,但实在匪夷所思。 周晏活着的时候她也没有过这样的幻想和期望,怎么人都入土为安了,她却把那样疯狂的幻想投射在他身上,多少有点不敬死者。 闻弦歌试图侧身去抓被子,却因为胳膊压住了裙子而没能成功。 束缚感更强了。 随后她惊讶的发现,自己赫然穿着昨日葬礼时穿过的黑色礼服。 回家的时候忘了换衣服吗? 怎么可能? 闻弦歌急不可耐的解开背后的绑带,鱼骨勒紧的束缚解开的瞬间,再没有什么能阻碍她大口呼吸,她立刻将衣服脱下来,赤脚走进浴室,将衣服狠狠丢进脏衣筐。 透过镜子,闻弦歌能看到身上满是泛红的勒痕,特别是腰部,被鱼骨束腰折磨的很惨,红了一大片。 她再一次怀疑自己怎么就穿着这种近乎于刑具一般的礼服,还能睡一整夜都没醒的。 全身酸软无力,闻弦歌从镜柜里掏出测温枪点在额头,温度正常。 没发烧是好事,可这样一来,她从醒来就觉着冷飕飕这件事就没法解释了。 周晏的身体不好,带有控温和调节湿度的一整套空调系统是24小时开着的,这种略微奢侈的享受,闻弦歌没道理不沿用下来。 总不至于,周晏刚走,为他工作的一整套价值不菲的电器也跟着坏了…… 叫来维修工一通检查,果然是坏了,里边惨不忍睹,活像是在热带雨林里堆了三年,满是生长过真菌和蛇虫鼠蚁爬过的痕迹。 闻弦歌面色不善:“所以这超出你们的保修范围了?” 维修工有些尴尬:“不是……我没有为难您的意思,保修要先确定不是人为损坏,就是这个换气系统是居家型的,不能用于玻璃花房或者实验室一类……” 潜台词就是非人为不会出现这种诡异的情况。 闻弦歌翻了个白眼,将三个月之前例行维护时的票据丢过去。 三个月时间,建了实验室或者花房又火速不留痕迹的拆掉,途中还狠狠祸害了一下通风系统,用脚趾头想都是不可能的事。 维修工道了歉,说因为要彻底替换掉的管道很多,至少需要在一周内陆续占用三个工作日。 施工过程肯定很扰人,闻弦歌想了想,决定去酒店住上一周。 不光是为了避开装修,也是想换个环境。 这座别墅是不错,可太清幽,平日里见不到几个邻居。 而且,闻弦歌也不想和邻居谈恋爱。 但也不是说她离不开男人,但既然都做了那样的梦,就说明压抑了太久,潜意识在不友善的提醒她。 反正周晏也没让她守寡。 当天闻弦歌就定了开发区的一家高档酒店。 在酒店电梯里,就见旁边的年轻男人频频通过电梯门的反光观察她,闻弦歌看他有些眼熟,主动搭话道:“咱们……是不是认识?” 金钱给闻弦歌带来的东西有很多,勇气就是其中之一。如果她住的是200一夜的快捷酒店,她是不敢随便跟人搭话的,只会心内提着一口气紧张的反观察对方。 而在高档酒店,她相信盯着监控的保安不会摸鱼,也相信对方非富即贵,认识一下,甚至发展关系都不会吃亏。 特别这男人长得还不错。 男人愣了下,不太自信的问她,是不是在s大念书,并且参加过街舞社。 闻弦歌上大学的时候为了打工赚学费忙的要命,唯一短暂的社团生涯就是街舞社,也不是自己喜欢跳,而是当时一个跟她暧昧的富二代几乎住在了街舞社,她为了制造共同话题也报了名。 前脚进社,在听说富二代至少同时暧昧了五个女同学之后就退社了。 如今她连那个富二代,连同他后宫里的莺莺燕燕都想不起来长什么样,当然也不记得眼前这个学弟。 但不记得没关系,既然是校友,共同话题可太多了。 男人叫韩牧之,来这边是为了出差。 几句话的时间,电梯到了闻弦歌住的楼层,她走出电梯的时候,很随意的拨弄了下刘海。 韩牧之刚到嘴边的话突然说不出来了。 他看到闻弦歌的无名指上,赫然带着一枚璀璨的婚戒。 学姐既然名花有主,还大大方方的秀出来,他自然不能不识趣。 闻弦歌却只觉着这个学弟的态度转变的莫名其妙。 男人看到女人撩刘海往往会浮想联翩,觉着有戏,学弟怎么突然就怂了? 她转头在电梯门的镜面上照了照,也没找到任何不妥之处。 没经历过柴米油盐的烦心事,她身上找不出已婚人士的痕迹。 她当然没带戒指,甚至手指上也没有长期佩戴戒指会留下的痕迹。 先前订婚的时候,闻弦歌当然很开心周晏买的戒指足够大,能满足她的虚荣心,但她其实不爱戴。 太贵重了,怕丢了心疼,而且她有点小洁癖,在外边洗手的频率蛮高,洗的时候一定会摘戒指,来来回回的十分麻烦,所以当时拍了照发了动态之后,就彻底收藏起来。 周晏倒是一直戴着与其配套的男戒。 闻弦歌曾经开玩笑的说都怪钻石太大了,她戴着日常不方便,倒不如直接买一对男款。周晏却说她并其实不需要戴。 “毕竟,你不会走在路上,毫无预兆的离开这个世界,然后就需要一样东西,让别人第一时间来确定你是已婚。” 闻弦歌无言以对,只是自身后抱住了周晏。 至少在那一刻,她是真心希望周晏能长命百岁,让她看到他白发苍苍的模样,而非徒留一张英俊年轻的照片。 事到如今,闻弦歌也没凉薄到,老公死了就卖婚戒。她继承的遗产能保证一辈子衣食无忧,她想学一些或许无法养活自己,但却真的抱有兴趣的东西,比如说珠宝设计。 到时候她会将这枚婚戒改造成一枚胸针,如果真获了什么奖,就会戴上它去发表获奖感言。 总之,闻弦歌不理解,也没深究韩牧之的态度的转变。 管他呢,他不上道也还有更好的。 和家里几乎都是灰色调的装饰不同,酒店的暖黄色墙纸显得非常温柔,闻弦歌将高跟鞋踢掉,赤脚踩在羊羔绒地毯上,听着雨声看向窗外。 她的睫毛天生浓密但并不卷翘,看上去有种善于思考的气质。 实际上她此刻也确实在思考。 思考要不要点个外卖。 酒店的餐厅当然还在营业,但闻弦歌不想穿的人模狗样的出门了,她就想内衣都不穿的放松自己。于是打开外卖软件,搜了一份最近很火的钵钵鸡,看预期配送时间要过40分钟,转头去冲了个凉。 出来之后,正哼着歌曲床头柜摸手机查询派送进度,突然感受到一丝凉意。 回头,就见窗户不知什么时候开了。 闻弦歌倒是不太紧张,自己住的可是二十几层的高楼,哪有小偷这么想不开!一定是先前窗子就没有关严只是虚掩着,这一会儿起风了,它就自己开了。 最近多雨,室外的空气很潮湿,闻弦歌还是更想享受空调带来的干爽,走过去想要将窗户关上。 只是还没走到窗边,她就踩到了一片湿漉漉的痕迹。 这时,她听到了“嘀”的一声,有人刷门卡进来了。 转头就看到了周晏,他就像一张从照片里飘出来的影响,稀薄又飘渺,风一吹,就散落一地。 作者有话说: 闻弦歌:老公死了,老公又回来了,老公被风吹散了……我到底是疯了还是见鬼了??? 第54章 3.作祟 ◎“睡不着吗,要不要做点别的事?”◎ 闻弦歌眼看着不该出现的丈夫碎落一地, 分不清这究竟是见鬼还是幻觉,甚至忘了尖叫。 但是下一瞬,她就忘了这件事。 在房间正中站了一会。闻弦歌才回过神来。她刚洗完澡, 正要…… 正要干嘛来着? 这时,突然下起了雨, 几滴雨水猝不及防的落在了闻弦歌脸上。 哦对, 她要关窗户的。 转身就见对面和酒店几乎一样高的公寓楼灯火通明,所有窗户边都有人影。 而这些轮廓都一动不动,他们似乎都在通过窗户远远的看着她。 闻弦歌吓得倒退一步,与此同时, 身后又传来“嘀”的一声。 为什么是又? 不等细想,她就闻到了食物的鲜香,她回头就见周晏走过来。 他的鬓发和风衣的两肩被雨水微微打湿, 手里的塑料袋上也挂着晶莹的水珠。 “怎么了,不舒服吗?”周晏很随性的将小吃放在桌上,一边脱外套一边问。 “不是,是刚才对面窗户……”闻弦歌一边说着一边回头。 然后就看到, 对面的公寓楼看起来格外正常,甚至有些萧条。在这个华灯初上的时间, 只有大约十分之一的窗户亮着灯, 颜色不一, 显然是不同风格的店铺, 窗边偶尔才有人影经过。 跟刚才完全不一样。 “我没事。” 闻弦歌笑了笑, 没提先前那惊悚的一幕。 她因为家里的空调坏了所以没休息好, 所以才出来住酒店, 没睡好觉又还饿着肚子去洗了澡, 头晕眼花也是正常的。 她刻意不去回忆, 转而拉过周晏的手。 男人的手掌冷的仿佛走错了季节。 闻弦歌嗔怪道:“都说叫外卖就好了,你就非要自己去买,淋了雨生病怎么办?” 周晏却笑着抽回了手,转头去打开餐盒盖子。 “不会生病的。” 至少吃饱了就不会。 闻弦歌总觉着不该是这样,却一时想不到问题出在哪,周晏招手叫她过去吃饭,她就被食物香气勾的食指大动,也就不再细思那点微小的违和感。 两桶钵钵鸡分别是青花椒和红油的,闻弦歌喜欢重口味的东西但长着猫舌头,吃不了太辣,自然是选了青花椒口味那一桶。而周晏则是吃着最辣的红油味,每一筷子夹起来都裹着火红的油脂,吃的每一口都伴随着在嚼脆骨的声响。 闻弦歌有点好奇,问他:“你吃的是什么?” 她这桶里就是很正常的蔬菜和丸子,没见有类似的。 周晏举了一串过来:“我也不知道,套餐里的东西,你要尝尝吗?” 黏腻的汤汁流淌滴落,露出本来面目,很小,四肢俱全,也不知道是小老鼠还是幼鸟,肿胀的眼睛仿佛在死死盯着她。 闻弦歌皱眉,嫌恶的躲开。 她口味一直蛮重,活珠子一类都来者不拒。 可这种根本分辨不出物种,和烂了一样的东西,她还是接受不了。 周晏没说什么,似笑非笑的将签子放回了桶里,不再继续吃了。 闻弦歌瞥了一眼周晏,有些担心自己的嫌恶太过明显,会让周晏尴尬。 难得他会陪自己吃这种对身体完全没好处的小吃。 “啧,我要给店家差评!这放的是什么东西!” 她说着就抓起了手机。 屏幕解锁的瞬间,她看到外卖app上骑手显示已送达的页面。 内容则是套餐x1 她愣住。如果自己点了外卖,那刚才周晏是出去买什么了? 下一秒,手机屏幕就花了,仿佛进水了一样,屏幕上色块扭曲,片刻之后只剩了黑色的屏幕里倒映出她略显苍白惊恐的脸。 周晏自身后过来,抽走了她的手机。 “你忘了?这是我去买来的,我仔细看过了,是小鹌鹑而已。” 闻弦歌茫然的点了点头,又坐了回去。只是本来味美鲜香的串串突然就显得寡淡了起来,食不知味,勉强感觉不到饥饿之后就放下了筷子。 不知道为什么,哪怕关了窗户,闻弦歌还是觉着有些冷,她去床上裹着被子,刚要刷手机,就见周晏倒了杯牛奶递过来,问她要不要看个电影。 闻弦歌点头。 周晏随手选了个节奏很慢的老电影,黑白的画面,雨声夹杂着大提琴的背景音,十分助眠。 闻弦歌隐约记得,这部电影现行流传的版本,是彩色修复过的,但这种复古的调调很符合她的喜好。 或者说是她表现出的喜好。 可是酒店的电视里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她记得在网上都不好找…… 心内有个声音一直在狂啸,说这一切都不对劲,可这声音被不知什么东西层层阻隔,让闻弦歌总是只能注意到一瞬间,很快又忘却。 周晏的臂膀不算强壮,但是很有力。 闻弦歌靠着的时候,上半身的重量都压在一点,而他不仅没喊累,还一直揽着她,掌心虚搭在她的小腹上。 这是个很累的,一般人很难长久坚持的动作。 被窝里很温暖,配着老旧默片,闻弦歌昏昏欲睡,头一歪,就靠到了周晏的胸口。 耳旁的心跳健康有力。 她好像能感受到血液穿过心脏又被输送出去,在不同的血管之中流动的声音。 真好,周晏这么健康,不会让她怀着醒来身边只剩一具尸体的担忧入睡真好。 等等……周晏会这么健康吗? 这个念头突然就占据了脑海,闻弦歌意识到,她不该能听得到每一条血管分别的跳动。 而她的感受也并非来源于听觉,而是触觉。那些血管是在微微跳动没错,但并不是真正的血管在随着血压舒张收缩,更像是有虫子在沿着血管爬行。 她的身体瞬间僵硬。 电视上黑白相间的画面不断闪烁着。 雪花屏。 根本没有什么电影。 闻弦歌的身体僵硬,她不敢转头,本能的畏惧着躺在身边的“周晏”。 她不敢睁开眼睛,手脚逐渐变得冰冷。突然,周晏道:“睡不着吗,要不要做点别的事?” 闻弦歌没法再装睡不回应了,她睁开眼就对上了周晏的视线。 他一直没动过,所以……他其实始终没有看向屏幕,一直在看她。 闻弦歌无法呼吸,几乎要尖叫出声,可下一秒,周晏就抬手蒙住了她的眼睛。 被蒙蔽的显然不止是视觉,刚刚突破屏障的恐惧感又被抽离了。 带着些微草木清香的唇吻了上来,而取代手掌的是一条领带。 她什么都看不到,整个人都被周晏掌控着,很快就在纠缠中失去了思考能力。 醒来时,天刚蒙蒙亮。 闻弦歌的作息很现代但不健康,没看过日出。今天难得是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落地窗外的景色绝佳。 但她却没心情去欣赏。 电视仍旧开着,但并未选择任何频道,持续不断地白噪音在寂静的房间内存在感格外强烈。 靠近门边的斗柜上放着食盒,散发着刺激但已经不怎么新鲜的气味。 闻弦歌走过去看,里边只有签子,没有一丁点食物残渣。 都已经吃干净了。 分辨不出昨夜到底吃过什么,闻弦歌觉着十分恶心,但去洗手间却根本吐不出什么。 昨天晚上的一切绝对不是做梦能解释的,她完全没有接到外卖并吃完的记忆,同样也没有打开过电视。 镜子里□□的躯体上遍布红痕,比昨日更多了。可她醒来时只披着一条浴巾,而酒店的床铺很柔软,不可能搞出这种痕迹。 大腿内侧更是…… 她第一时间想要报警。 毕竟,很可能是被坏人盯上,尾随下药……她神志不清,产生了幻觉。 但她转念一想,这家酒店也不像是会放任可疑人士进来的地方,于是以丢了东西为理由请酒店帮忙调监控。 结果就是,没有任何其他人进了她的房间,外卖来过一次,也是放在前台,由送餐机器人送上楼的。 门铃响过之后,一只手伸出来将外卖袋子拎走,这是房门唯一打开的时候。 至此,闻弦歌不得不相信,是有鬼魂作祟。而且极大可能是她的死鬼老公回来找她了。 她决定去找个大师看看。 虽然用死鬼老公的钱来祛除他,似乎有点缺德。 但平白无故这么吓唬她,几乎要把没做错任何事的老婆吓死到地下去陪他了,果然不是个好鬼! 但牢骚也只敢在心里发一发,闻弦歌并不确定此刻周晏是否还阴魂不散的盘踞在她身边。 闻弦歌不爱说那些虚的,她打定主意要立刻解决这件事。 有钱就等于有门路,闻弦歌很快就得到了一个插队的预约,下午就可以跟一位本市小有名气的大师面谈。 约好时间之后,她看向镜子里略显憔悴的脸,面无表情的拿出随身的化妆品。 这是她曾经和命运抗争时仅有的武器,如今已经沦落成最无足轻重的小玩意,但仍旧能在彷徨无措时带给她信心。 距离约定时间还早,闻弦歌不想继续待在这个充斥着可怕回忆的房间,又不知该去哪里,一直坐在去酒店一楼有些巨大玻璃墙,阳光明媚的咖啡厅里。 但被窥视的感觉依旧挥之不去。 作者有话说: 周晏:看老婆的事,怎么能叫偷窥呢? 第55章 4.妖物 ◎有股《聊斋》味◎ 阳光都不能驱散潮湿阴冷的不适, 闻弦歌都在考虑要不要出去在大太阳底下晒着了。 鬼怕阳光,她也怕,因为她是有点紫外线过敏的。 正犹豫着, 突然听到一句:“咦,好巧!” 转头又看到了韩牧之。 他委婉的问可不可以和闻弦歌坐在一起, 顺便叙叙旧。 闻弦歌答应了, 有人陪着会舒服许多。 聊天的时候,韩牧之的目光总是落在她的手上,闻弦歌纳闷自己的手是有什么问题。他就忍不住问:“你的戒指忘带了?” 她先前可是拍了大钻戒发动态炫耀过的,韩牧之虽然没有她的好友, 但从其他爱传八卦的同学那知道她结婚还戴过戒指也不奇怪。 她苦笑了一下:“我丈夫前些日子过世了。” 准确来说是前些天,但因为葬礼之后的闹鬼事件,她对于周晏仅剩的温存已经烟消云散了。 她以为韩牧之会顺着这话题安慰她, 却没想到韩牧之的脸色一瞬间非常精彩。 “可是……我昨天看到你戴戒指了。” 阳光透过窗帘温柔的洒在餐桌上,闻弦歌却仿佛置身阴云密布的墓园,又一次遍体生寒。 周晏阴魂不散的缠着她,不仅仅是在深夜她独处的时候。 他或许就寸步不离的跟着她, 不光折腾她,还戏弄其他人。 沉默良久, 她她突然勾了勾唇角:“大概是你看错了, 你看, 这个痕迹, 在灯光昏暗的时候会很像金属的暗色吧?” 她将手递到了韩牧之面前, 让他能近距离看个仔细。 其实她的指节直到昨天傍晚还什么都没有, 可在夜里因为死死攥着床头柜上的花纹, 刚好有些许红痕。 周晏, 你如果还在周围, 那你就看个够好了。 韩牧之认为自己不可能看错,而且这手指上的痕迹,显然也不是戴戒指留下的,在闻弦歌纤细的手指上,那一圈淡红显得如此暧昧,让人浮想联翩。 闻弦歌没有故意骗他的理由,除非……这是一种暗示。 大家都是成年人,虽然韩牧之认为自己偏向于保守古板,可对方是他当年一眼惊艳的学姐…… 轻浮的开端未必不会走向更稳固的关系。 闻弦歌叼着吸管,似笑非笑的看着眼前目光闪烁的学弟。 才小了一岁而已,这么纯真的吗?她怀疑这小子都把孩子叫什么名想好了。 等她抽回手,韩牧之才回过神来,问闻弦歌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见个朋友,不知道要花多久。” 眼见着韩牧之露出失望小狗一样的表情,闻弦歌忍笑接着道:“如果晚上我有时间的话,就给你打电话?带你去吃点特色小吃,也算是老同学尽下地主之谊。” 她尽量不想一个人待着。 没有风吹过,窗帘却突然晃动了一下,像是有只在餐厅中绝对不受欢迎的小动物爬了过去。 而各怀心思的两人都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一小时之后,闻弦歌终于能见到那位用金钱做敲门砖才能一睹真颜的赵大师了。 中间人称她为赵姥姥,说她人很好,从不说故弄玄虚的话,一点架子都没有,让闻弦歌有话直说就行。 闻弦歌不会轻信中介说的话,她没有玄学这方面的知识,但有朴素的衡量标准,如果赵姥姥根本不去实地考察,一门心思给她推销护身符之类,她肯定一分钱都不付,转头就走。 这类东西周晏从前经手鉴定过不知多少,周晏说过,它们作为古董,甚至作为文物,都有极高的价值,但驱邪,不可能。 也是因此,周晏虽然总是经手这些很多人认为忌讳不祥,但家中并没有镇宅之物,他也不配带护身符,一个也没有。 也许周晏变成鬼之后,注定要夫妻反目,但闻弦歌还是很相信他的专业性。 毕竟,不专业的人怎么能积攒那么多财富呢? 钱就是硬道理。 赵姥姥果然是个看起来很和蔼的老婆婆,北方口音让闻弦歌想起从前她的房东,总是会担心她穿的太少会冻着,也问她过节为什么不回家。 这种不太有分寸感的关心,让闻弦歌很亲切。 赵姥姥已经从弟子那儿听过大概情况,但还是让闻弦歌将相关的事事无巨细的从头说一遍,甚至包括周晏生前的习惯。 其实没什么可细说的。 这两个夜晚,闻弦歌的意识都不是很清醒,否则也不会在一开始以为是梦了。而且大部分都是些付费频道专属内容,自然只能一笔带过。 而说到周晏的生前…… “工作就是研究古籍,会是被那些东西影响了吗?不过,他也不直接接触,都是拓本。工作之外的生活极简,几乎没有爱好和应酬,他的身体不允许他这过的太丰富多彩。” 赵姥姥又问:“那他有没有在深夜里,独自出去做什么?” 闻弦歌咬了下嘴唇:“……不知道,这有关吗?” 她跟周晏大部分时候会分房睡,而家里隔音相当不错,闻弦歌以前的睡眠质量也很好,如果周晏悄悄出去几个小时,她根本不会知道。 毕竟她也没爱的那么深,半夜偶尔醒了去厨房拿水喝,还要特意去周晏的房间看一眼他的睡颜。 怪做作的。 赵姥姥点了点头,没对这生疏的夫妻关系做任何点评。 她神情严肃的转身,从身后的箱子里掏出了一个半边是木制,半边透明带气孔的盒子,里边有一条通体透白的小蛇。 而当盒子被推到闻弦歌面前的时候,原本盘做一团在睡觉的小蛇突然醒了过来,焦躁的凑近气孔,不断吐出舌头。 赵姥姥将小蛇收了起来:“缠着你的并非是鬼魂,而是妖物。” “所以,是妖物化成亡夫的模样来骚扰我?” 有股《聊斋》味,但闻弦歌虽然喜欢在某些时候找刺激,却并不想冒着生命危险。 故事里的妖物可是爱吃人的,她可不觉着自己能成为谁的真爱从而逃过一劫。 赵姥姥摇头:“也未必,或许只是让你产生了幻觉,也有可能,它直接用了你先生的尸身。” 跟妖怪做愛还能说是一种刺激的经历,跟尸体就很恶心了,哪怕曾经是她丈夫也不行。 总之,赵姥姥给了她两个计划,第一就是戴个护身符独处一晚,若是能辟邪再付费;第二就是晚上和她一同回家,寻找妖物的线索,看能否找到彻底祛除之法。 闻弦歌问为什么要等到天黑。 赵姥姥:“白日阳气太重,很多线索会被掩藏起来难以察觉。而且,它在你去了酒店后还会作祟,显然不受位置的制约,然而如今却不在这里,显然只会在它认为有优势的时候才会露面。” 虽然是要被当做诱饵了,但赵姥姥会陪着她,还打算直接跟周晏的鬼魂对上,是有几分自信在身上的。因此,闻弦歌稍加思索选了第二个方案。 期间,她想起来,她今天晚上大约是没时间再约会了,于是就给韩牧之发了一条消息,说今晚临时有事不能去找他了,如果他还会在这里停留几天,以后可以再找时间见面。 韩牧之回答说好。 几分钟之后,又发了条消息过来,说他接下来几天都在这里,而且很闲,随时可以赴约。 闻弦歌只扫了一眼,没回复。本来也是并不打算认真发展的对象,闻弦歌没打算花太多心思。 天将黑未黑的时候,赵姥姥带着闻弦歌,以及一位被称为阿秀的女弟子驱车回家。 路上聊了几句,闻弦歌得知,赵姥姥只收有缘的女弟子。阿秀看起来还是个未成年,但闻弦歌并未打算就义务教育发表什么看法。读书就是为了赚钱,阿秀不读就能赚挺多,那比别人过得舒服啊,为什么要管? 停车后,阿秀从后备箱里取出对讲机,每人身上挂一个,又拎出一大桶闻起来腥臭扑鼻的东西,像是随时要用陈年黑狗血在她屋子外边画符。 闻弦歌由衷希望用不上这东西,否则接下来花园还得请人彻底清理一次。 昨夜闻弦歌没住在这,屋子里因为换气系统坏了,又没人开窗通风而闷热。 客厅内略有些凌乱,但闻弦歌并没看出有哪里和昨日不一样。 赵姥姥眯起眼睛各处扫视了一圈,说要去看看鬼魂作祟过的房间。 卧室和浴室…… 闻弦歌点头,卧室房间早就收拾好了,毕竟前天还叫了维修师傅上门。 可推开卧室门她就傻眼了。 衣柜被打开,贴身衣物凌乱的满床满地都是,床头柜也被打开了,里头的小玩具散落一地。 闻弦歌脸色惨白,她后退了一步,声音颤抖:“一定是周晏,是他回来了!” 赵姥姥见多识广,只拍了拍她的手背,看了一眼怀里的木头匣子道:“别慌,它现在肯定不在这里。” 她说完就径直走进了开着门的浴室,也不知要查证什么。 闻弦歌不论如何都不敢跟进去了,哪怕卧室里开了最高亮度的灯,比走廊里要明亮许多,她仍然觉着里边鬼气森森。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 拿起来看,发现是韩牧之给她发了消息:今晚的事情忙完了吗? 作者有话说: 闻弦歌:该不会是周晏变成鬼之后,发现生前我对他的技术就不满意,所以才折腾我的吧? 周晏:呵,早就知道了,不然我为什么要回来? 第56章 5.爱你 ◎“当时你不是也很开心吗,为什么现在哭成这样?”◎ 这条消息的语气让闻弦歌不是很高兴。 这人是不是也太着急了…… 本来就没什么关系, 甚至普通朋友都算不上的两人,机缘巧合的聊了几句,甚至在早就明说今天没时间见面后, 才六点钟,就又发消息过来。 有些烦人了。 闻弦歌将手机塞回包里, 不打算回复。 但是房间里边的赵姥姥迟迟不出来, 也不说话,家里仿佛又只剩了她一人,安静的让人难受。她又想跟人说上几句话来缓解心中焦躁的情绪,哪怕是骂人或被骂都行。 于是, 她又掏出手机回复了一句:没有,今晚都不行,不是说了改天再约吗? 韩牧之:不想改天。 韩牧之:你是在家里吗, 我去找你。 这也太没有边界感了! 闻弦歌眉头紧皱,飞快敲下一行字:你知道我家在哪里,真的吗?真的话请麻烦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的,我找警察叔叔请你喝茶。 刚发出去, 她的余光突然瞥到对话框最上边的头像。 这个号码仍然是韩牧之的,昵称也仍然是刚加上那时候显示的, 备注的真名则显示在括号里。 但是他的头像, 从原本戴着口罩的自拍, 变成了一本翻开的书, 书页上的字看不清楚, 只有一枚主体黑色的螺钿书签, 在画面正中格外明显。 这是周晏用过的头像。 那枚书签是先前闻弦歌跟他还不算特别熟悉时, 以为他口中和古书相关的工作, 是鉴定古董字画那类非常本土化, 又古色古香的东西,所以送了这个给他当做小礼物。 后来发现他经手的东西五花八门,而且基本都在电脑上完成,这小东西其实没什么实用性。 但周晏似乎还挺喜欢,那段时间,他就用过这个头像。 后来倒是很快换成了二人的剪影。 他们夫妻二人从相识到死别一共也才不到两年,可圈可点的回忆并不多,闻弦歌绝不会记错。 他来了。 他又来了! 闻弦歌不敢再回复了。 “赵姥姥!他这次是通过手机……” 赵姥姥似乎想要从浴室里出来,回应她的呼喊,然而闻弦歌刚往房间里迈了一步,就发现浴室门下方的影子很不对劲。 这影子瘦高,绝不可能属于那位身材微胖,有些驼背的赵姥姥。 周晏,一定是他! 闻弦歌不敢想信誓旦旦的大师是怎么悄无声息就被周晏给解决掉的,她转头就跑,并且按下了对讲机的通话键,试图找门外的阿秀求助。 “周晏来了,但是赵姥姥她……我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快动用应对措施吧!” 对讲机对面滋滋啦啦的电流音响了一会儿,闻弦歌从中听到了一个熟悉,却又令她无比恐惧的声音。 “就这么害怕我吗?” 这声音并不仅仅是从对讲机里传出来,还在她身后。 贴的非常近,似乎是擦着她的头发在低声诉说。 闻弦歌一身的冷汗,手脚冰冷,却是不敢停下来,头也不回的冲向门口。 哪怕鬼魂就趴在她背后,她也不可能在屋子里等死,好歹出去找那个小弟子,传说里鬼怪都厌恶秽物,或许在那桶臭烘烘的黑狗血里边打个滚,就能暂时恶心走周晏呢? 可到了门口,她根本打不开房门,把手仿佛焊死在了门上,转不动,打不开。 一只苍白冰冷的手自身后伸过来,几乎是用环绕的姿势环住她的身体,又握住了她死死攥着冰冷的金属门把,青筋凸起的手。 “为什么要逃呢?你不爱我了吗?” 仍旧是周晏在往日的淡漠语气,但在闻弦歌耳中,每个字都充斥着仿佛要宣判她死刑的恶意。 她僵硬的回头,眼泪已经不受控的流了下来,隔着泪水,她第一次在清醒的状态下看到了周晏……的鬼魂。 他看起来苍白又干净,和生前最大的区别,就是只穿着一件薄衬衫,没披着大衣或毯子。 “别哭啊,妆会花的。” 周晏这样说着,冰冷的手指抚摸过她的脸颊。 “你到底想怎么样?”闻弦歌绝望的问。 “当然是继续爱你。” 这个回答让闻弦歌一瞬间不知所措。 爱?这个字太沉重了。她觉着自己和周晏之间,充其量只能算是互相喜欢。在恰当的时间认识,各取所需,她温柔漂亮善解人意,而周晏礼貌又富有。 仅此而已,没有什么天雷勾动地火,也不会将对方看的比自己更重要。 甚至爱这种概念,闻弦歌都并不能感同身受。哪怕是父子儿女之间,血浓于水,又相处了那么多年,也并不一定都会构建出恨不得替对方去死的深刻感情。 爱情也并不会比亲情和友情更高贵,完全可以是浅浅的心动,相伴一段岁月,之后相忘于江湖。 周晏明知她是这样的人,却在死后提高了要求,这也太不公平。 然而和鬼魂没有公平可以讲。 周晏接着道:“之前在墓园的第二次婚礼我很喜欢,当时你不是也很开心吗?为什么现在哭成这样?” 说完他就俯身,去亲吻闻弦歌被泪水浸湿了的睫毛。 闻弦歌更慌了。 周晏说葬礼上她很开心…… 这是真的,但绝不是因为她不喜欢周晏,因为他的死而欢欣雀跃。而是她当时确实认为自己了却了一桩麻烦事—— 操持葬礼真的很累人,又有那么多的手续要去办,期间还得提心吊胆的防止有他的远方亲戚试图染指他的遗产。所以当这件事终于尘埃落定,她是真的松了口气的。 可这要如何解释呢?倘若周晏真的比生前表现出的更爱她,那么在他离去后的这几日里,只要没表现的悲痛欲绝,似乎就是一种无从辩白的背叛。 闻弦歌心虚的想逃。 但周晏虚扣住了她的手掌,膝盖已经架在了她两腿之间,她仿佛一只被固定在门板上的标本,颤动翅膀也只是徒劳。 跟她一起回来的人好似都消失不见了,闻弦歌求援无门,绝望极了。 “放过我吧,如果……”她试图说服周晏,“如果你认为我不够爱你,所以不配继承你的一切,我也可以不要……” 但周晏却只是哼笑一声,趁着她最后一个字没说完,就品尝起了她因为恐惧而发苦的舌尖。 他似乎根本不在意财产之类,只是想要继续下去,在他的家里和的妻子做最亲密的事。 闻弦歌被动的接受着吻着,能感受到一只手已经灵活的解开了她背后已经被冷汗浸湿的内衣扣子。 她双目失神的看向天花板。 或许她应该认命接受的,想想前两夜,彻底放弃抵抗的话,其实也算是一种享受…… 但这时,她看到在楼梯上,有一团模糊的身影走了下来,那坨烂泥一般勉没有人形的东西上,两只滚圆的眼睛盯着她,嘴巴一张一合,发出意义不明的声音。 那是因为她被周晏影响,从而有了阴阳眼,看见的其他鬼魂吗?还是说因为产生了幻觉,将其他人,比如赵姥姥,看做了怪物? 窗外也是影影绰绰,似乎外头的树活了,在挥舞着枝干隔着窗户窥视。 不,不行,周晏怎么能当着别人的面做这种事? 果然她还是接受不了! 闻弦歌激烈的挣扎起来,踢翻了门边的一颗盆栽。 仿佛是为了回应她,窗外的枯树开始用枝干敲击窗户,两下就敲碎了,碎玻璃稀里哗啦散落一地。 玻璃窗上有防盗护栏,很是细密,就算砸碎了人也绝对是进不来的。 但树枝能伸进来。 闻弦歌眼见着一根树枝探了进来,随后,顶端有腥臭的黑色液体喷溅而出,兜头浇在了周晏身上。随后她眼见着周晏的身体迅速崩塌了,就像是雪崩一样散落在地。 周晏从来都像个雪人,但那些散落一地的的可不是什么雪花,而是虫子。 各种各样的虫子,间或夹杂一些小体型的其他动物,蛇,守宫,蚯蚓之类。 它们一哄而散,迅速的在客厅的阴影中消失了。 一想到自己先前在跟这种东西接吻,甚至更早似乎还在不清醒的状态和它做了爱,闻弦歌就恶心的想吐。 而再抬头的时候,就见楼梯上,先前是烂泥怪的地方,赫然站着赵姥姥。 门外敲破窗户的则是阿秀。 她在原地呆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开门将阿秀放了进来,哑着嗓子道谢。 阿秀却是心虚的移开了目光:“嗯……你不怪我破坏了你家就好。” 砸碎了玻璃,客厅又淋满了腥臭的粘液,甚至不少都淋在了她身上,确实是很惨不忍睹。 但闻弦歌并不在意这些,一想到组成周晏身体的那些小东西或许还潜伏在家具的缝隙中,闻弦歌就恨不得将房子一把火烧了。 听赵姥姥说,当时她在浴室里也看到了幻觉,凭着印象来到楼梯上,看到脚下只有尸山血海,就让阿秀从窗外采取备用手段。 而客厅内的灯被关了,一片漆黑,也是阿秀听到了闻弦歌摔碎花瓶的声音,才能成功定位到她和周晏的位置。 总之,如果闻弦歌不想自救,那谁都救不了她。 第57章 6.挖坟 ◎另一种意义上的《梁祝》◎ 得知当时的场景其实没有被人看到, 闻弦歌心里好受了点。 接下来还要从长计议,闻弦歌总不能带着这一身的血污出门去,只能先去洗个澡。 但她实在不敢一个人去浴室, 如今身上沾着血姑且没事,但洗掉了之后周晏就又来了怎么办? 赵姥姥让她安心:“那是我们这一门供奉的上仙的血, 哪怕是洗掉了, 也能再庇护你一段时间,别害怕。” 但姑且还是跟小弟子一同,在浴室门前陪着闻弦歌。 隔着水声,闻弦歌隐约还能听到赵姥姥在训斥阿秀:“让你用, 没让你这么用啊!也浪费太多了!那可是古蛇血,用一碗少一碗的!” 阿秀闷闷答应着认错,就好像之前她的救场确实不够完美。 闻弦歌心想, 虽然对方没说,但她待会儿出去之后,还是问下价格,把钱付了吧…… 腥臭的气味, 以及因为周晏而产生的冷汗和其他东西,都被热水冲刷殆尽。闻弦歌很不愿意承认, 哪怕在那种极端情况下, 她竟然还是有生理反应的。简直不可理喻, 明明在周晏生前, 他们之间都算不上和谐。 她的精神, 到底是被影响了多深? 洗过澡之后, 她实在没有兴致再仔细的将头发吹干, 立刻问赵姥姥眼下该怎么办。 赵姥姥思考片刻:“去挖坟吧?” “啊?”闻弦歌怀疑自己听错了。 就听赵姥姥又重复了一次:“去挖坟。” 妖物就算再玄而又玄, 归根到底也是一种生物, 它如果拥有周晏的全部记忆,事无巨细,那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它占用,或者吞吃了周晏的躯壳,从周晏的大脑中提取了一切信息。而为了验证这一点,自然要去开棺。 挖坟的过程比闻弦歌想象的容易,墓地本来就是她花钱买的,想怎么挖就怎么挖,只不过必须在天亮之前恢复原样。 毕竟不能吓到第二天来扫墓的人。 甚至闻弦歌都不需要亲自动手,有两个工作人员毛遂自荐,表示这活他们很擅长。 闻弦歌:……夜里偷偷挖坟的人这么多吗? 在天已经蒙蒙亮的时候,打开棺材,就见里边果然只剩了当时周晏穿在身上的衣服。 很干净,显然在他的尸体尚未腐烂的时候,就从这层文明的躯壳中羽化了。 至于是自愿还是被动承受就不好说了。 毕竟人都死了,就算不是自愿的,也肯定不会留下挣扎的痕迹。 这年头愿意花大价钱买最贵的,土葬专用的墓地的人并不多,这些工作人员都还记得闻弦歌,面面相觑,却也不多问。 闻弦歌则跟着大师一起蹲在棺材边仔细检查。 里边没有尸体,自然也不算吓人,很快,闻弦歌在棺材盖的木纹处,看到了几个很难察觉的小孔,干净又平整。显而易见,要么是有虫子钻进棺材,将周晏的身体吃空了之后走了。要么就是周晏的身体直接变成虫子钻出去了。 果然还是虫子。 她嫌恶的皱眉。 旁边阿秀瞥了她一眼,试图安稳道:“别想太多,你看一般这种形态的都是幼虫对吧,不是都能变态发育吗,等变成蝴蝶就好看了。” 倒也成了另一种意义上的梁祝。 只是闻弦歌不想和周晏殉情。 而且,妖物真的能用科学来解释吗……周晏能不能变态发育她不清楚,很变态倒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就算真发育了,谁能确定是蝴蝶,万一是丑不拉几的蛾子呢? 检查过了之后,赵姥姥让工人们再将棺材埋好。 “逝者已逝,这就当是周先生的衣冠冢好了,还是回你家再商量下对策。” 闻弦歌对于回家充满了抵触:“是家里还有什么线索吗?” 赵姥姥一副“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的表情,在回到了一片狼藉的别墅之后,将装着小蛇的木匣子又掏了出来。 小蛇对于周晏的气味似乎很敏感,仍旧排斥闻弦歌,只是程度有限,似乎她身上残留的气息,尚且不及卧室里的浓厚。 赵姥姥一路将这小蛇当做指南针来用,似乎是想要找到周晏的鬼魂重新回家之后,都去了哪些地方。 这过程中,她慢悠悠道:“看来它对你还是不错的,并不是将你当做猎物,往你身体里留奇怪的东西……” 闻弦歌一开始还不明所以,甚至有些脸红。 后来才反应过来:“您的意思是,有其他类似的妖物,会往人的身体里留东西?就像异形产卵那样。” 赵姥姥点头。 闻弦歌越发觉着匪夷所思了。 赵姥姥呵呵笑了:“是不是觉着很难接受?但这世上就是没有和《聊斋》里一样逝者所化的鬼魂,反正我活了五十来年没见过,都是妖物,有生,有死,有形体,有情绪。当然,这些话平日不会和客人说的太透,对于客人来讲,说的太透反而不好接受。” 大部分人愿意给大师送上厚厚的红封请人出山,往往是因为怀念死者,或者心中有愧,说透了生意就不好做了。 但闻弦歌不一样,她明显对自己那位早逝的丈夫没有太多顾念…… 闻弦歌很懂,没再追问,提出要付先前救她小命的古蛇血的费用,并问能不能多买点来防身。 赵姥姥却说,那只是出其不意的手段,因为妖物的本能就是趋利避害,会避开更强大的妖物。 而所谓的古蛇,是她出身那个古老村落所祭拜的土地神。 “但毕竟只是血,偷袭吓唬一下可以,但治标不治本。等它反应过来,知道古蛇本尊并不在这,这招就不好使了,还是得寻找根除的方法。” 这时刚好走到了周晏的书房门口,小白蛇又有了反应。 进去转了一圈,周晏留下的气息最浓厚的,应当是在他的书架前。 那儿放着的一些拓本,都是不知什么年代,从哪里挖掘出来的古董,上头的文字多半看不懂。 赵姥姥刚想拿一本下来翻看,却听闻弦歌在身后低声道:“不在了。” “什么不在了?” “那一卷书,不在这了。” 因为接二连三的惊吓和休息不足,闻弦歌此刻眼神有些呆滞,但她确认自己没有弄错。 她先是蹲下来确认先前那卷书并不是掉到了夹缝,或者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被周晏挪到了下层摆放,又转头拉开抽屉扫视了一圈。 没有,哪里都没有,它确实是消失了。 闻弦歌记得那个拓本。 那是在她还认为自己或许没那么学渣,经由名师周晏指点,能快速学到这门轻松赚钱的本事时,曾经在这间书房,坐在周晏的扶手上跟他聊天。 当时,周晏看的那一卷拓印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备注。 闻弦歌很少看到他会将备注直接写在拓本上,往往都是编辑个文件,通过邮件发送到顾客那边去。 她好奇凑过去多看了几眼,结果就是一句也没看懂。 上边都是些奇怪而复杂的象形文字。 再追问这本写的是什么,周晏就没正面回答了,他将拓本合上放在一旁,又抽出了另一本。 “想要学的话,还是从本土的开始。” 这一本上边全是篆体,比之前那本天书好了些,至少能认识三五个字了。 后来那卷写了太多字,甚至封面都隐隐透出笔痕的天书,一直放在书架的最高层。闻弦歌看到过许多次,都没有翻阅的念头。 如今它不见了。 闻弦歌下意识就要转头去翻周晏的电脑,他家里最常用的台式机是没设过密码的,就算设过找人破解也不难,但走到机箱前又停下来,焦虑的转头走了几步,走到书架前又停了下来。 就像是动物园中窄小笼子里的困兽。 妖物有周晏的记忆,它来这里带走了拓本,却又没带走电脑或者毁掉它,就说明里边没有信息。 这或许也是周晏将所有注释全部手写的目的:只要拓本没了,线索就彻底断了。 闻弦歌靠在书桌边缘,抱着手臂微微发抖。 “他已经计划很久了,甚至一直在骗我!” 复生作祟并非是死后的意外,而是周晏生前自己的计划,通过他亲口说过,只是富人花钱买安心的古籍…… 他满口谎言,编织出温柔的陷阱,又悉心准备好了第二次婚礼,就在墓园里,比第一次更盛大。 全然不知情的闻弦歌正是那场婚礼的女主角。 那时周晏或许已经以非人的形态醒了过来,就在细密的雨幕后,潮湿的泥土中,落叶的缝隙里,通过蛇虫鼠蚁的眼睛,品鉴着。 可是为什么?周晏生前也没有表现出偏执的控制欲……难道说,周晏的演技比她高明的多,其实对她始终怀抱着深刻又畸形的情感,脑子里满是黑暗可怖的想法,他生前表现出的内敛平和,都只是因为力不从心而不得不伪装。 这样想来,她从前刻意勾引的小心机,靠近后的沾沾自喜,在周晏眼中一定十分可笑。 闻弦歌气到想笑。 她上辈子是杀人放火还是发动战争了?这辈子没投个好胎也就算了,千挑万选的丈夫竟然是这种人? 作者有话说: 闻弦歌:不行,这个老公变丑了,不能要了 周晏:暂时的,只是暂时的…… 闻弦歌:那你就不能等到变好看了再出现吗,我哪次和你约会没化妆? 第58章 7.车祸 ◎“抱歉,我应该更耐心一些的。”◎ 赵姥姥知道闻弦歌因为什么而崩溃。很多在亲人死后才挖掘出他们生前辛密的未亡人都接受不了残酷的现实。 她给了闻弦歌一些时间来面对现实。 闻弦歌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的沮丧,到底是意识到自己从前瞎了眼,还是说她其实比想象中更在乎周晏。 但这不重要, 总之她的目的是要摆脱周晏的纠缠。 契机似乎在于那本消失的拓本。 虽然拓本被带走了,电脑里果然也如同她想的那样, 完全找不到它的电子版。 闻弦歌当然不会就此放弃。 所有存在过的东西都一定会留下痕迹。 周晏身体虚弱, 所有经手的古籍,不论是真品还是拓本,都不可能是他自己去挖掘出这些古物的地方亲自弄回来的,都是中间人在网上跟他商议过后, 然后发邮件或快递过来。 周晏当然可以将关于那一本的邮件或者聊天记录都删掉,但只要将其提供给他的人还活着,总归能找到些相关的内容。 毕竟他预知不了自己的死期, 连拓本都是死后那群怪物带走的,没道理他能将联系人也提前处理掉。 倘若他真能披着守法公民的外衣,暗地里却能做到这一步,闻弦歌也没什么好说的, 只能自认倒霉。 当然,复原硬盘里被删掉的数据也没那么容易, 闻弦歌做不到, 只能请专业人士来帮忙。 这段时间, 她当然是不敢一个人住的, 就算赵姥姥说是治标不治本, 但如今古蛇血是她从周晏阴魂不散的纠缠中暂时脱身的唯一指望了。 火速将周晏的整个书房一起搬过去之后, 已经到了第二日下午。闻弦歌已经因为太久没休息, 光是站起来都会眼前发黑脚步虚浮。 但就是睡不着, 一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周晏的脸。 哪怕是猛灌了几杯安神助眠的草药茶, 也才睡了两个小时就惊醒了。 看着镜子里的两个偌大黑眼圈,再好的粉底也盖不住,闻弦歌叹了口气。她现在是还年轻,可再这么折腾下去恐怕就要开始长皱纹了。 这时,旁边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是韩牧之给她发的消息。 戳开看就发现,在这一条之前,陆续进来的消息已经刷了一整页: ??? 学姐怎么了? 是发错人了还是遇到麻烦了?需要我帮助吗? 学姐? 闻弦歌往回翻,看到之前她发的消息: 没有,今晚都不行,不是说了改天再约吗? 隔了几秒之后又是一条: 你知道我家在哪里,真的吗?真的话请麻烦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的,我找警察叔叔请你喝茶。 当时在幻觉的影响下,她以为自己在和周晏对话,“周晏”影响了她的感官,却不能影响她的行动。 这独角戏谁看了都会多想。 闻弦歌虽然疲惫,但不好意思让别人凭白继续担心,便报了个平安,至于约见面的事却没有再提。 她此刻实在没心情玩一些暧昧游戏。 就这样平安的度过了两日,周晏始终没出现。 闻弦歌有些待不住了,赵姥姥这儿不知是有什么讲究,所有的房间都是窄小且没有窗户的,让人感觉自己是住在一口逼仄的棺材里。 当噩梦中不再是周晏的脸,而是被人钉在棺材中活埋的窒息场面后,闻弦歌就知道,自己不得不出去透透气了。 否则在搞定周晏之前她就会疯掉。 她去找阿秀,希望阿秀能陪她出门走走。 阿秀答应的很爽快,甚至给了闻弦歌一个装着古蛇血的护身符以备不时之需。 哪知,临出门就遇上了韩牧之。 十分巧合,一个他的客户最近流年不利总是撞见不干净的东西,听说赵姥姥这儿特别灵验,就拽着他一起过来了。 几日不见,见到学姐憔悴的模样,韩牧之很是吃了一惊。 闻弦歌不欲解释太多,只说是之前一手操持葬礼,沾染了不干净的东西。 韩牧之唏嘘不已。 听说她要出去走走,自然就想陪她同行。 闻弦歌找了个借口拒绝了。 天知道组成周晏的那些小生物是不是还潜伏在周围,若是让它瞧见,恼羞成怒就糟了。 就算有人陪着,闻弦歌也不敢走远,只去了附近一家有室外座位的西餐厅。 阳伞下连空气都是暖融融的,她终于摆脱了一身的陈腐气息。 大概是阳光太晃眼的原因,给她上菜的服务员打量她的眼神很古怪,她都没有注意到。 几分钟之后,闻弦歌听到了一阵骚乱,隐约听到是有服务生在后厨和人打架了。闻弦歌本来并没当一回事,可等到饭后,就见两个中年人气势汹汹的往这边过来。 越走近越是眼熟。 是她的父母。 见到他们,可比见到周晏还让她觉着晦气。 闻弦歌突然想起先前那个古怪的服务生,那难道是她弟弟? 她不太确定,当年离开家的时候她才高中毕业,那小子还只是个小屁孩。 闻弦歌不想跟这些所谓的亲人在大街上厮打起来,但显然对方也并不是冲着她来的,实际上,她如今的气质和打扮,就算在那些所谓的家人面前站上一分钟,他们也未必认得出。 就见她的双亲和弟弟,也不知道是将彼此看做了鬼怪还是仇人,污言秽语的打作一团。 经理和其他服务员想拉架都插不进手,只能一边保护其他顾客,见缝插针的报警。 看到这一出闹剧,闻弦歌反应过来,这并非是巧合,而是周晏的安排。 是想要用这种方式来讨好她? 她不知道周晏是如何做到的,她不关心,不领情,不需要这种超出人类能力范围的帮助,她只想逃。 阿秀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本来还在围观热闹,一转头就发现闻弦歌已经慌不择路的冲到了马路上。 红绿灯一变颜色她就立刻冲了出去,忽略了距离她最近的打着转向灯的车。 司机倒是看到了她,踩了急刹车,但闻弦歌的脚趾还是被前轮压了过去。 当时她还不觉着,抽回脚就继续向前跑,但刚一冲到马路对面,就感受到了钻心的疼痛,一个踉跄跌坐在地。 接下来就是一阵兵荒马乱。 她听到了司机的叫骂,路人的议论,阿秀的关心,以及救护车的鸣笛。 这是一场不算严重的车祸,伤的不重,只是脚趾骨裂,大夫说,观察一会儿没有不适的话,今天就能出院。 闻弦歌看向床边的两个人。 阿秀是始终陪着她的,她很正常。 韩牧之是久未见她回去,找其他弟子打听了她的情况过来探视,他的样子就不忍直视了。面色青紫,眼珠浊黄,脖子上的尸斑明显到无法忽视。 想来这并非是很真实的尸体模样,这是闻弦歌的幻觉,只能基于她的认知来构筑。 闻弦歌真正近距离看过的尸体只有周晏,还因为一直在殡仪馆买了最贵的套餐,直到葬礼那天看起来都栩栩如生,一点都没破坏生前的美好印象。 反倒是在死后,所有残留的美好都被打破了。 这手段固然幼稚,但效果确实拔群,反正闻弦歌对着这张死人脸,是没法淡定自若道谢的。 “你们先出去一下。”她说。 等房间里只剩她一人,她将护身符打开,古蛇血的腥臭味立刻充斥了房间。 但窸窸窣窣的声音反而围了上来。 显然,周晏在告诉她,这东西对它没有用处。 闻弦歌将护身符丢到一旁,低声道:“你说爱我,却想逼疯我,让我去死吗?如果你让我下去陪你,大可以不费力气故弄玄虚,直接给我个痛快就好。” 四周陡然安静下来。 闻弦歌知道,它们,周晏,并没有走。她扶着床头单脚站起来,推开窗户:“或者你说一句话,我就从窗户跳下去。” 她是认真的,今天的丑态她绝不想有第二次,倘若没法体面的活着,还不如死了算了。 下一秒,闻弦歌眼前一黑,冰冷的手指遮住了她的视线。 噩梦一般的声音响起:“害怕我吗?我记得你很喜欢……至少是不讨厌蝴蝶的。” “那不一样!” 幼虫和蝴蝶能相提并论吗?你倒是蜕变完了再露面啊! 周晏继续道:“这应该是个长久的幻梦,我会和你在梦里相见,而在将来的某一天,美梦会成真,是你戳破了这个泡泡。” 说的好像是她的错一样。 这些天来所有的压力在这一刻爆发,闻弦歌用力去拉扯捂着她眼睛的手。她既然连死都不怕了,难道还怕触怒周晏吗? “你擅自写了一幕悬疑剧,却吝啬于让我这个女主角读剧本,只能即兴出演,却又不满意看到的结果,也太自以为是了。” 她咬牙切齿。 “你二十几年的岁数被虫子吃光了吗?真当自己还没满月?口口声声说爱,你以为爱是什么?爱是能给对方想要的,而我不需要一群虫子所谓的爱!” 在幻觉中,周晏仍旧是生前的模样,然而,比起淡漠,他此刻看起来似乎更像是茫然无措。 “你说得对,我确实损失了一些东西。” 他抬手,似乎想要捧起闻弦歌因为愤怒而涨红了的脸,但最终还是没有触碰她。 “抱歉,我应该更耐心一些的。等到你能重新评估我的价值,我的形态也蜕变到不会让你厌恶的时候。” 随着它的身形消散无踪,病房里只剩下闻弦歌一人的身影。 但她知道,它还会再回来的,在它认为恰当的时候。 第59章 8.山神 ◎她这个人躺在这儿作为诱饵的重量级竟然不够◎ 养伤的这段时间, 闻弦歌并没有每日都窝在赵姥姥的庇护之下。 周晏一次都没有来骚扰她,这让她恍然间有种尘埃落定的错觉。 但她自己也知道,这只是错觉。 很快, 先前雇来的专业人士搞定了那几块硬盘,将曾经传输过来又被删掉的文件复原了。 这比闻弦歌预计的步骤少了很多, 她本来都做好了那个拓本其实是某个神棍跟周晏通过暗号交接, 又快递了实体过来,而她去联系神棍时,又要被狠敲一笔才能让对方说实话…… 结果并没有,那只是诸多需要周晏测定真伪的古籍之一。 很快, 文件就被发到了赵姥姥的企业邮箱里。 闻弦歌赶到时,赵姥姥带着她的几个弟子,已经在研读那本发过来的拓本了。 还是直接投影在墙上, 跟老师讲课一样。 闻弦歌凑过去。 从先前复原的聊天记录里,能知道这册拓本上的文字,哪怕在考古界也没有破译的办法。 哪知赵姥姥带着她的弟子们,竟然分析的头头是道。 细问才得知, 这跟她们村子祭祀古蛇的遗迹中,残留的碑文大差不差。 虽然这个字多一横, 那个字少一撇, 但基本可以当做是不同部族的书写习惯不同, 大约还会是一个意思。 又因为它们都是祭祀神灵相关的内容, 竟有七成的文字能勉强对得上号。 至于对不上号的, 那不是还有画嘛! 总之, 经过一下午的讨论, 拓本的大致内容被研究出来。 它记载的是一种来源于某消逝文明的祭典, 这个祭典的目的是:制造山神。 上古的不同部族村落祭拜各自的神明, 富有灵性的善神能庇护一方水土,保佑风调雨顺。 当然,按赵姥姥的说法,所谓的善神,充其量就是不太邪恶弑杀,甚至可以和人沟通的妖物,和她们寨子里信奉的古蛇是一回事。 只是,古蛇的寿数据说是无穷无尽的,这卷拓本上所写的山神却并非永生不灭,是会死去的。当有人目睹神明之光消失在旷野尽头,就说明它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去往自己的永眠之地。 在经过几十上百年后,山中有生灵会自然而然成为新一代的山神。 在神灵空缺的几十年里,可能会产生诸多祸患,于是部族会使用一种仪式来提前制造新的山神。 仪式的过程,大概是让祭品食用一种特殊的药剂,这种药剂的气味会吸引来山中的蛇虫鼠蚁,它们吃掉祭品的肉身之后,此人的意识将在这些生灵身上复生,能沟通山间走兽草木。 闻弦歌想,这就像科幻小说里,把自己的意识上传成了ai,只不过这个支撑ai的硬件并不是计算机硬盘,而是一群小动物。 拓本的后半都是在详述仪式的过程。 这部分能看懂的段落就更少了,只能看到在祭品选择上,将善良质朴的孩童活着奉为山神最佳,死去的孩子,或者成年人,都可能造成灵性的丢失。 其他弟子都毕恭毕敬的,只有赵姥姥轻嗤一声:“邪门歪道,什么灵性丢失,分明就是欺负孩子不懂事,不知道在获得力量后应该去报复谁。” 之所以只能是活祭而不用尸体,大概也是古时没有保持尸体鲜活的手段,死的久了脑细胞就烂了,没法将资料完整上传。 闻弦歌想起周晏说过,他损失了一些东西。 当时闻弦歌还不明所以,如今却懂了。 看来在死后才转化,丢失的并非是记忆,而是人性,或许还有思考能力。 它就像一个将教科书强行塞进脑中的孩子,不知变通,遇到每一件事都想要套用例题,所以才会做出那么多匪夷所思的事。 想通了这一点,闻弦歌几乎要气笑了。 什么嘛,先前还以为它偏执癫狂,结果是小孩子不懂事…… 但一想到自己之前被个刚出生的家伙吓掉了半条命,闻弦歌就更气了。一定要让周晏付出代价。 拓本剩下的内容解读不出来了,安静了半晌,有人感慨道:“所以,周晏是看懂了典籍里的药剂配方,还成功配出来了?他是怎么做到的?” 闻弦歌接口:“周晏生前跟很多高官和富商打过交道,这些商人里,未必没有在研究相关领域的生物科技公司。” 周晏完全可以借此进行实验。 那些他用来治病的,一管管往身体里注射的五颜六色的药物,或许其中正包括了这一种。 只能但愿他不会将转化仪式的其他步骤透露出去,否则……有钱人谁不想追求长生不死?如果满世界都是周晏那样的“山神”,简直就是世界末日。 眼下,终于搞清楚死而复生的周晏是怎么来的,接下来就是该想办法把它送走。 问到赵姥姥,她表示,既然周晏此刻是跟古蛇差不多的存在,或许可以尝试镇压古蛇的仪式。 闻弦歌十分震惊:“你们不是都信仰古蛇吗,怎么还要镇压它……” 赵姥姥呵呵一笑:“神魔一体两面,只有沉睡的守护神才是真正的善神,前几年的时候,古蛇酒苏醒了一次,如今我们手里的古蛇血就是在那次镇压里留下的。” 这就难怪了。 先前闻弦歌还纳闷,她们怎么还给自家供奉的神仙放血,这也太不恭敬了。原来也不是那么和睦的关系。 而要尝试镇压周晏,就必须争分夺秒。 之前赵姥姥她们能成功的镇压古蛇,也是因为它刚刚苏醒,尚且饥饿无力。 若等到周晏积蓄足够的力量,游刃有余的再次露面,她们就会陷入被动。 找周晏的藏身地,就和大海捞针一样难,只能将它引出来。 自从周晏不做人之后,它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闻弦歌只好用自己当诱饵。 她先是在已经修整一新的家里住了一晚。 为表诚意,她甚至刻意穿了低胸睡裙,还将窗户开了个小缝隙。 结果吹了一夜的冷风周晏也没来,仅有的收获是被蚊子在膝盖上叮了两个包。 第二天,闻弦歌又定了先前住过的那家酒店,甚至为了稳妥还是上次那间房。 她坐在床边,回忆两个人的过往。 本以为不算纯粹的交往过程乏善可陈,但从第一次约会,到她借着酒精诉说自己的童年来博取怜惜,再到准备婚礼时被琐碎的细节烦到发脾气…… 都是宝贵的,并未随着时间推移而褪色的经历。 但被触动的似乎只有她一个,说的口干舌燥,都灌了三杯水下毒,四周却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闻弦歌几乎要恼羞成怒了:“你就不想出来和我谈谈吗?” 仍旧安静,显然是不想。 闻弦歌向后倒在枕头上,心想,它不是很爱在她半睡半醒时出现吗,或许她睡过去,周晏就来了? 结果一夜无梦,再醒过来时,还没睁开眼睛,她就嗅到了一股仿佛还沾着露水的草木清香。 转头就见床头柜上有一条亮晶晶的,已经干涸的痕迹,仿佛是有蜗牛爬过。 这座城市里几乎是见不到蜗牛的,更何况是楼层很高的酒店。 是周晏,他在用这种方式告诉闻弦歌,它在这里,昨夜闻弦歌说的话,它也都听到了。 但它不会轻易上当。 她这个人躺在这儿作为诱饵的重量级竟然不够,闻弦歌就很后悔,当初跟周晏大吵一架时说话太重了,现在周晏知道二人之间没半点温情,就没那么容易上当。 必须加码,比如故意勾搭个谁,让他在一旁看着。 这一招应该是有效的,先前她每一次和韩牧之在一起,明明没做什么,但周晏一准会出现。 当然,这一次闻弦歌并不打算将韩牧之再扯进来了。 学弟又不欠她什么。 有用的时候召之即来,没用了分分钟就丢到一旁,之前她身心俱疲,在医院把人赶走之后就一面都没见过,哪里好意思这时候再把他牵扯到危险之中。 她决定去夜店随便勾搭一个。 结果还没开始行动,就接到了韩牧之的电话。 他之前也跟阿秀互相留了联系方式,一直在默默关心这件事,如今听说始终没有进展,自告奋勇想要来帮闻弦歌。 甚至专门请了年假,连机票都买好了。 闻弦歌不赞同:“你不该凭白被牵扯进麻烦里……” 但对面的韩牧之压低了声音打断了她:“其实我想说,现实中怎么可能真的会有妖魔鬼怪?你遇到的那些,搞不好都是这些神棍,利用你对周晏的思念,施加的心理暗示!我不能眼看着你被她们骗的倾家荡产,这次我去帮你完成这个什么驱魔仪式……” 闻弦歌:“是镇压。” 而且方法掰开来细讲还蛮科学的,那些仪式用的药草和符水,想必是对人类无害,但能让妖物陷入长久沉眠的毒药。 韩牧之:“是什么都好,总之,这一次如果还是见不到周晏,你就死心好吗?就像你先前说的那样,去别的城市,换个环境,都会好起来的。” 闻弦歌:“……行。” 毕竟就算她说不行,这傻子也肯定会来,搞不好还会坏事。 到时候如果她刚从酒吧勾搭来一个,韩牧之再来宣扬唯物主义,这场面也就一点都不暧昧了,只能叫闹剧。 换了她是周晏,看到这样一幕,不仅不会露面,还会抱着可乐薯片看的很开心。 作者有话说: 闻弦歌:坏了,周晏不爱我了,我都躺在床上色【】诱它都不来…… 第60章 9.阳谋 ◎不再惧怕人类的小手段。◎ 韩牧之只是充当吉祥物, 所以整个计划,在他落地之前,闻弦歌就一手策划完毕。 赵姥姥的道场里, 所有房间都跟棺材似的窄小无窗,之前闻弦歌觉着压抑, 到了需要提防组成周晏的那些无孔不入的小生物时, 就非常好用了。 为了不牵连无辜,她选了一个绝佳的地点。 主动去接机,和韩牧之汇合之后,闻弦歌无视了学弟还打算劝她脱离封建迷信的打算, 笑着打断他:“嘘,别说那些扫兴的话了,你可以完全不当这是个计划, 而是个约会,接下来听我的安排就行了。” 韩牧之脸颊一红,脑子里只剩下学姐的笑容,先前准备的一肚子说辞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最近, 很多城市的海洋馆都提供过夜服务,在水母墙或者鲸鲨旁边, 幽蓝的灯光中, 在帐篷里度过的浪漫的一夜, 是很多情侣乐于体验的项目。 但是, 类似的项目开在图书馆里, 就非常的匪夷所思了。 这肯定是很多人没有体验过的。毕竟, 真的傻透了好吗!大学时光确实美好, 但谁愿意彻夜沉浸在期末复习, 或者考四六级, 或者考研考公的压抑氛围中。 真的不会做噩梦吗? 闻弦歌先前查到这个企划的时候,确认了好几遍这真的是正经图书馆,而不是什么搞制服诱惑的地下场所…… 总之,这绝不会是个好的约会场地。 但闻弦歌又不是真要约会,而是让周晏的嫉妒之心压过它的理智,把它钓出来,那这里就是个好地方了。 首先,这种傻到家的企划真的不会有人报名,她只要花点小钱就能包场,最大限度的防止无辜路人被牵涉其中。 另外,从前周晏也曾表示过惋惜,他们念的大学虽然是同一所,但或许是因为他因病休学太多,也没参加过任何社团活动,所以跟闻弦歌完全没有交集。 而如今,她要带着真·在大学时代就认识的学弟,来体验这个无聊的项目,重温大学时光了。 这就是个恶意昭然的阳谋—— 周晏,你在看着吧。 嫉妒吗?生气吗?还能继续忍下去吗? 图书管理灯火通明,提供给体验者的,是相对拼上的两张桌子,别说床,连沙发都没有,就真的是让人来体验学习氛围的,一点动歪心思的氛围都没有。 工作人员其实也很纳闷这个快要关停的项目,为何会在今夜迎来一个包场。 简单的介绍了一下开放的区域之后,他转身离开。 走到一半,他的身体突然不自然的颤抖了一下,随后加快了脚步。 工作人员的不自然,闻弦歌看在眼里,韩牧之也注意到了。 他压低声音:“所以这是你的安排吗?” 闻弦歌摇头。 韩牧之:“那一定是那些神棍搞的鬼了。” 闻弦歌本来很紧张的,被他这么一说,反倒有点想笑。 赵姥姥的弟子分了两拨,一半跟着赵姥姥在外头负责镇压周晏的工作。 如今这是城市内,自然要因地制宜,画法阵,颂念祝词之类的仪式感能省就省,最重要的步骤是将烧药草的烟气从空调外机送进来。 而另一些弟子则也进了图书馆内部,但并没有靠近两个诱饵。毕竟一大群人浩浩荡荡的,就不太适合抓小三的剧本。 闻弦歌带着韩牧之,在一排又一排高大的书架中穿行,在一个稍显阴暗的角落停了下来,她一转头,抵着韩牧之的肩膀迫使他靠在书架上。 为了方便活动闻弦歌并没穿高跟鞋,但气势和身高从来没有正相关,她微微踮脚,凑近韩牧之,语气戏谑的轻声道:“约会哪有你这么规矩的,是在等着姐姐主动吗?” 韩牧之对上她戏谑又妩媚的目光,呼吸一滞。 下一刻,图书馆内的灯毫无征兆的熄灭了,同时,窗外传来一阵沙沙声,似乎刮起了大风。 安全出口的指示灯还亮着,窗外也有幽幽月光照进来,图书馆大厅内并不算一片漆黑。 就见闻弦歌瞬间收起了暧昧轻浮的态度,抵着他肩膀的手也收了回去。 他下意识就要去拉闻弦歌的手,但又忍住了。 都是那些神棍在装神弄鬼,这里说白了就是个实景鬼屋,只是关个灯而已……学姐都还没害怕,他怎么能先怂了? 闻弦歌快速扫视了一圈周围,又跟韩牧之核对二人看到的东西都是相同的。 被影响过很多次,她如今已经对周晏编织的幻觉十分了解。 这种幻觉不是导演电影,能毫厘不差的构建出每个细节,周晏只能给出一个大概的方向来。 比如让闻弦歌思维倒错,将活人看成怪物,又将妖物看做活人。 所以两个人看到的幻觉必然会有些微差距。 因此,她能通过韩牧之来验证哪些是真实,哪些是幻觉。 没有幻觉,也没有虫豸爬动的沙沙声。眼下闻弦歌并不能确认是周晏来了,除非那条对妖物气息格外敏感的小白蛇有反应。 她立刻给赵姥姥发消息来确认情况。 知道真有鬼会闹的闻弦歌冷静自若,认为这是大型实景鬼屋的韩牧之则已经手心冒汗了。 其实也没什么吓人的,并没有鬼怪突然蹦出来吓他一跳,只有黑暗和寂静。 只是,原本排列整齐的书架在黑暗之中轮廓不明,仿佛树立摆放的棺材。 余光中似有扭曲的黑影穿梭其中。 但转头去找,却发现只是错觉。 纸墨书香的气味逐渐被一种更清新却又陈腐的复杂气味所替代,他觉着自己一个晃神,就从现代文明穿越到了原始森林之中。 他看着学姐的背影。窈窕,漂亮,却又坚强的让他自惭形秽。 韩牧之忍了又忍,就在即将要忍受不住,说点什么打破沉默的时候,突然被抓住了胳膊。 可是,闻弦歌分明还背对着她。 而抓住他的那只手,指头长的过分,甚至可以轻松环住他的上臂一整圈。 这更像是某种大的出奇的鸟爪。 一定是那些神棍在装神弄鬼,一定是! 他僵硬的扭过脖子,就见一只瘦骨嶙峋的怪鸟正抓着他的胳膊,见他看过来,张开嘴怪叫一声,尖长的喙中全是细密的,和人类一样的牙齿,满是粘液的舌头几乎弹到了他的眼睛上。 不可能,这种只有在电影cg中才能看到的恐怖场景绝不可能在现实中出现。 是真的有鬼怪! 韩牧之自己挣脱不得,刚想提醒闻弦歌快逃,可转头就发现,身前站着的已经不是让他怦然心动的学姐,而是一个颈椎折断,头颅倒挂在背后,青面獠牙的女鬼。 闻弦歌刚发完消息,就听到一声尖叫从身后传来。她转头,就见一头好似已经死去多时腐烂发涨,灵魂却仍旧被困在躯壳里的猪在地上打滚。 毫无疑问,她眼里看到的这头猪,其实应该是正不知为何在地上打滚的韩牧之。 是幻觉。 周晏来了! 闻弦歌一瞬间拔腿就跑,同时拨通了赵姥姥的号码。 这个号码她设过紧急联系人,哪怕此刻眼睛看到的是一团乱码,但凭着记忆拨出去肯定会被赵姥姥接到。 不接也没关系,拨电话就是先前约定好的,立刻放毒的信号。 她接下来唯一要做的,就是尽可能的拖延时间,防止周晏在毒素见效之前将她掳走,脱离图书馆。 至于韩牧之,必须将他丢下,跟他在一起才容易害他被周晏迁怒。畵畵 四周目所能及的一切似乎都变成了活物,书架上有带着微弱荧光的蘑菇不断冒出来,桌子则扭曲了形状变成让人不敢靠近的土蜂窝。 闻弦歌知道,自己就算屏息凝神的隐藏,也是躲不过周晏的,索性在路上将看到的一切东西都打翻在地。 这声音能将在馆内负责接应她的弟子吸引过来,帮她对付随时会出现的周晏。 但是事态并没有她想象的那样乐观,只有时不时的尖叫声在远处响起,都离她很远,却没有一个人来到她身边。 辛辣呛人的烟气也已经在大厅中蔓延开,可幻觉始终没有消失。 闻弦歌一颗心沉了下去。 恐怕如今她要面临最坏的可能性了。 但总归还不能放弃,闻弦歌立刻往记忆中大门的方向冲过去。 这段路程本来不到半分钟就能走完,此刻就显得格外漫长。 突然,她感受到了一阵微风,随后突然眼前一黑,被不知什么东西揽到了怀里。 同时遮住她眼睛的手是毛茸茸的,闻弦歌一瞬间想起来毛毛虫,她汗毛倒竖,拼命想要挣脱这个怀抱,但是没能成功。 她死马当活马医的扯下护身符项链,将古蛇血往这只手上扬。她嗅到了夹杂着血腥的恶臭,其中几滴甚至落在了她脸上。 但这只手臂岿然不动,完全不给她从怀抱中挣脱出去的机会。 闻弦歌一下子脱了力。 她想要镇压周晏,这是阳谋,而周晏想要得到她,何尝不是另一个阳谋。它肯出现,就说明它已经积蓄了足够强大的力量,不再惧怕人类的小手段。 毛茸茸的手温柔的擦拭掉她脸颊上的污迹。 抱着她的手,遮住她眼睛的手,擦拭她脸颊的手…… 此刻环绕在她周围的,至少有四只手。 作者有话说: 闻弦歌:说好等形态蜕变到不会让我厌恶才出现呢?这四只毛爪子几个意思? 周晏:但你都这么急切想见面了,我怎么舍得让老婆等太久…… 第61章 10.真心 ◎“如果你想狂热的信仰我,我也可以满足你。”◎ 直接接触皮肤的质感, 让闻弦歌想起,先前路过异宠展时看过的蜘蛛。 视线相接,店员还很积极的推荐闻弦歌摸一摸蜘蛛:“其实它们的毛是柔软的, 手感很好哦。” 闻弦歌最后还是没敢碰,但她认为一定就是这种感觉。 想挣扎, 却又不敢。 周晏如今到底算什么东西……它施加了幻觉, 又不让自己看到它…… 她不敢想了。 空气中呛人的烟气越来越浓重,她咳嗽起来,但很显然周晏并不受影响。 直到周晏从身后迫使她扭过头去,吻在了她的唇上。 这不是一个很典型的亲吻, 是给她渡了一口气,有带着山野气息的细小粉尘随着呼吸进入她的身体。 视线中不再黑暗,反而是一片绚烂。闻弦歌只觉着自己一瞬间跨越了大半个地球, 站在广阔无垠的冰原上,她能感受到寒风,却不觉着冷。极光的尾羽仿佛坠落到了地面,温柔的将她包裹其中。 这是比先前每一次都更精妙, 也更美丽的幻觉。 果然,如今的周晏只会从生前的记忆中摘取她会喜欢的东西, 来笨拙的讨好她。 她想起, 先前二人并肩在沙发上看纪录片的时候, 她曾经出神的看着屏幕上的极光很久。 当时周晏问她:“想去看吗?” 她摇头:“不想, 冷死了, 而且痊愈了也是碰运气, 还不知要冻多久才能看到一回, 哪有直接看视频舒服?” 但其实她想去看的, 有几分是真的热爱, 几分因为这事一项很烧钱的旅行,值得炫耀,她自己也说不清,但总之确实是想的。 不过周晏的身体并不适合去那样寒冷的地方住上半个月,她不会故意踩人痛点,说些为难人的话,或者用着周晏的钱自己去玩。 曾经相处的每一天里,她其实真的很体贴这个随时可能永远离去的男人…… 闻弦歌想,或许她其实是爱过周晏的,只是有些人的爱有100块,随便一次恋爱都能大方的给对方50块,而她只有10块,给出去9块就是极限了。 她果然就是天生的孤寡命,一个没留神将真心交出去了,换来的就是这种结果,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这个感想在绚烂的极光之中一闪而过,随后意识陷入了黑甜的沉眠。 意识再度回笼的时候,闻弦歌直觉眼皮无比沉重,一定是水肿了,四肢也酸软无力,肚子还很饿。 这不是睡了一觉能造成的结果,她至少得昏迷了一日一夜。 还好,她的衣服还好端端的穿在身上,不用面对又被一群虫子蹂【】躏了的惨状。 周晏没有迷x这种变态的爱好,可一旦她醒了就不好说了。 闻弦歌忍着饿,假装自己没醒。 一片寂静中,她听到了水声,也不知是水龙头没拧紧,还是溶洞的钟乳石在滴水。 她希望是前者。 比死更可怕的,是被玩弄过后,随便丢在野外哪个山洞之中变成野人。 不确定周晏在不在旁边,闻弦歌刚眯起眼睛打量下周围,就有一只手……准确来说是带着浓密毛发肢体轻柔的扫过她的侧脸。 闻弦歌知道自己暴露了,讪讪睁开了眼睛。 她看到了周晏的脸。 仍然是那张清冷的脸,但是头上多了两根触角。 触角尖端微微颤动着,显然,再细小的变化也瞒不过它。 再看它的手…… 不一样了,遮掩在宽大衬衫下的两只手不知如何,但此刻从袖口露出来,并非是蜘蛛脚一般毛茸茸的。 或者说虽然也是,但绒毛稀疏了很多,只有手背上有,手掌则初具人形。 她忍不住问:“这是幻觉,还是……” 周晏:“不是,我说过,会蜕变成你可以接受的模样。只是你太着急了。” 闻弦歌一阵心虚。 她确实着急,着急在它完成蜕变之前让它陷入和死亡同样长久的沉眠,从而彻底摆脱它。 还好它不记仇。 不过,它对自己的老婆不记仇,不代表对别人也能同样仁慈。 硬着头皮问:“其他人怎么样了?” 当时图书馆内的每个人都是闻弦歌为了自保而拉入局的,如果他们真的死在这场无妄之灾中,她发育的不太好的良心也仍旧会痛。 周晏皱了下眉,似乎对于闻弦歌关心别人这件事非常不悦,但还是回答了:“一部分活着,另一部分不知道。” 只要它没动手杀人就行。 这期间,闻弦歌也瞧瞧观察了四周。 整体来说,这是一间装修的还算不错的房间,像是酒店套房,但是整个房间是微微倾斜的,地面上还有一滩水渍,“滴答”个不停的水声正是从水渍流淌的源头方向传过来。 另一侧窗户用白纱窗帘遮着,看不清外边,只能隐隐看到玻璃上有裂纹。 有风从缝隙吹进来,掀起窗帘一角,温柔的阳光也没法融化冻结的气氛。 “想从我的巢穴逃出去?” 闻弦歌本不想惹怒它,但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嘟囔了一句:“不然呢?将我掳来又没经过我同意,还不让人试图逃走了?” 周晏却笑了。 “你看,这不是很好吗?” 它俯身,灵活的触角几乎蜻蜓点水似的触及闻弦歌的额头,视线描摹她的轮廓。 “满是活力,让从前的我羡慕不已。从前你哪怕刻意遮掩,也没法藏住的旺盛生命力,像云层后升起的太阳,真让人移不开视线。” 闻弦歌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原来,周晏是因此而爱上她,却不因为她的“温柔体贴”吗? 也对,周晏本身就是那么有城府,演技好过头的人,自己那点小伎俩其实瞒不过他的眼睛,大概就是在乐此不疲的折腾,一种无意义的活力四射。 周晏爱的是真实的她,如果这是周晏生前,她会很开心。 如今却加深了她的困境。 她宁可周晏厌恶她,然后放过她,但显然,她的一切努力都适得其反,一如此刻她没法从周晏的手中挣脱。 没有幻觉的加持,处于人和虫之间的前肢瘦弱,可力量强大。特别是它俯身凑近时,能从不合身的宽松衬衫下摆那儿,看到尖锐的,蝗虫一般的勾爪。 只要周晏愿意,能轻而易举的穿透她的身体,把她钉死在床上做成标本。 很难想象之前周晏用那两条手臂抱紧她的时候,得多小心翼翼,才不至于将她脆弱易碎的腹部扯碎。 在勾爪后边,若隐若现的是它的腹部。看不太清,隐约是纤细的,反着光的甲壳。总比蠕虫好多了,但还是让闻弦歌头皮发麻。 纵然是顶着周晏这样一张清冷俊秀的脸,闻弦歌也生理性的抗拒。 她讨价还价:“如果一定要的话……还不如再让我陷入幻觉里……” 周晏嗤笑一声。 “真的吗?看来你们研读拓本时还是一知半解。” 偶尔会有和人类格外亲密的山神,会在庆典中嘉奖虔诚的信徒进入极乐幻境。在幻境之中,信徒可以享受至高极乐,或者和逝去的亲人相见,总之可以满足一切愿望。 最多只能接受三次。 若有第四次,那也只能是信徒行将就木之时,他会无视一切病痛折磨,含笑前往永恒的乐土。 周晏无意对它的妻子故弄玄虚。 幻觉的来源是鳞粉,随着神经建立起耐受,一次比一次需要的剂量更大。闻弦歌之前几次只是被它散逸气息所影响,每一回都是婴儿分量,加起来都不到一次“嘉奖”的分量。 “如果你想狂热的信仰我,以后余下的生命,都会用来追求美好的幻觉,虔诚拜伏在我脚边,我也可以满足你。” 闻弦歌果断回绝。 那不就是吸high了吗,她才不要当瘾君子。 随后,周晏牵起她的手,伸进了他宽大的衬衫下方。 闻弦歌摸到了坚硬的,或圆润或平滑的甲壳,它们严丝合缝的嵌合在一起。 “你不会想要这样的身体,对吗?”周晏问。 闻弦歌冷着脸不回答。 这还用问吗?她口味没有那么重。 周晏哼笑一声。 她果然只喜欢美好的,漂亮的,有价值的东西,丑陋又不完整的,她只会弃若敝履。 但这几乎可以算是她的美德,这样明确的标准,让从前的周晏如愿以偿的将她拉入自己的领地,也让如今的它有很明确的方向。 它完全可以将那些不怎么符合人类审美的特征从它的外表剔除掉,只是还需要一点时间。 但此刻—— “你要忍耐这一次,作为你试图杀死丈夫的小小惩罚。” 闻弦歌:…… 她本来都以为周晏要大度的放她一马,结果还是要秋后算账。 记仇,小心眼,斤斤计较! 将头扭到一边闭眼不看周晏,摆出一副死人脸。 喜欢她旺盛的生命力?那她就继续当尸体好了。 最终,周晏也并没有如它所说,真的实施惩罚,它只是一路吻了下去,从侧颈到锁骨,并因为紧张而起伏的胸腹,到达终点时,触角顶端会时不时触碰到她小腹柔软的皮肤。 第62章 11.地震 ◎巨大的虫茧中,周晏睁开了眼睛。◎ 闻弦歌以前从不知道, 周晏竟然有如此好的服务技术。 她几乎能忽略掉对方已经不是个人类。 只是手指穿过它柔软的发丝,不小心碰到触角的根部,一次又一次提醒她, 如今的周晏不再是她那温柔柔弱的丈夫,而是凶残的怪物。 周晏是在太阳即将落山时离开的, 转身的时候, 闻弦歌看到了它身后的翅膀。 一边隐约看起来有个蝴蝶翅膀的样子,但是破破烂烂,下半部分有些许纤维的框架扯落着。另一边则更凄惨了,鳞粉也不知道是还没长全还是掉光了, 光秃秃的十分灰暗。 这明显不是最佳状态。 之前闻弦歌的激将法确实奏效了,它并没有蜕变到最佳状态,甚至也被赵姥姥的毒烟影响了。 闻弦歌有气无力的想, 或许就只差了那么一点…… 转头就看到了她的手机。 先前在图书馆逃命的时候,屏幕上只剩乱码的手机早就掉了,如今竟是被周晏捡了回来,就放在床头柜上。 显然不担心她向任何人求救。 事实上也确实不用担心, 手机右上角在无信号和一格信号之间反复横跳。 闻弦歌试着打110都打不出去,其他人就更联系不上了。 刷新了无数次, 终于勉强打开了一回地图, 但定位在飘, 闻弦歌只能大概知道自己此刻是在某个自然保护区里。 到窗边往外看, 倒也符合地图上的显示, 目所能及都是茂密的植被, 一个地标性建筑物都找不到。 而她所在的这间屋子, 是一栋公寓楼的高层, 本来应当是挺高级的观景房, 但如今显然是经过了地震的洗礼,连地板都是微微倾斜的,窗户破了天又黑,吹得人冷飕飕。 但床下堆着不少食物。 衣柜里边也堆着衣服,都是新的,甚至不少是工作服款式,尺码不一,也不知道周晏是从哪搜刮来的。 虽然周晏明显缺失了照顾人的能力,但基本生存还是能保障。 闻弦歌也不挑剔,捡最方便活动的衣服套了两层在身上,又吃了一份自热锅,转头继续探索自己的囚笼。 出了房间,房屋的情况就很堪忧,卫生间的墙壁塌了半面,试图将缝隙扩大很可能会让墙体坍塌的更厉害,闻弦歌没有工具也没有力气,并不打算干这种活。 况且也没有意义,借着微弱的天光,能看到缝隙另一侧也不过是格局完全一致的另一个空房间,而且坍塌的更厉害。 门外一片漆黑,闻弦歌不得不用手机照亮。 整个走廊只剩了短短一截,一侧仍旧是坍塌的,另一侧就厉害了,是一个大洞,因为太黑所以深不见底。 闻弦歌不知道,以周晏如今的身体,是否还能分解成很多小生物从墙壁的缝隙中出入,但反正她这个大活人也不行,所以周晏肯定是从这个洞把她弄进来了。 但这洞也太深了,闻弦歌是不敢跳,她不死心的想在地上找个碎砖头丢下去,听声音试深浅。 然而就在这时,地面突然晃动了一下。 还不等闻弦歌反应过来,又一次地震了。 地动山摇之中,她保持不了平衡,成了铁锅里被翻炒的栗子,跌倒之后滚了两圈,毫无意外的滚落到了深坑之中。 坠落的过程格外漫长,她甚至还有时间去想:也难怪周晏走的很放心,这坑果然很深,绝不是她靠自己的力量能攀爬到底的。 但很快,她意识到,自己之所以还有余力思考,并不是因为这洞穴长的直通地狱,而是一路上一直有东西在减缓她下落的速度。 手机先前在地震的时候又一次脱手丢了,俨然是跟她没有缘分。没有照明,她看不到究竟是什么在起到缓冲作用,但伸手去摸背后,黏糊糊的甩不掉,似乎是蛛丝。 也不知道周晏是为了防止她逃跑还是别的目的,总之,这些蛛丝保护了她。一层又一层的蛛网越往下越密集,她掉落的速度也越来越缓慢,到最后甚至整个人都被黏在了网上,花了好大的劲,将外套都脱掉了才挣扎下来。 双脚踩在了坚实的地面上,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之中,能嗅到一股不算浓郁的汽油味。 这大概是到了地下停车场。 闻弦歌小心翼翼的摸到了墙壁,贴着墙往前走。按着走迷宫的法则,顺着一个方向一直走下去,总会走到出口的。 但与其说是闻弦歌想找到出口,莫不如说是想找到周晏。 周晏不是说爱她吗,那刚才那么危险的情况都没见它出现,怕不是因为身体不行,又缩回蛹里去了吧……这样一来,是不是就给了她反攻的机会? 大部分能摸索到的门都是紧闭的,过了好久,才终于找到一扇洞开的大门。 房间内散发出一种湿润的气息,那种只存在于自然和山野中的清新气味,闻弦歌一辈子都忘不了。 闻弦歌悄无声息的溜了进去,一路上分外安静,没有虫豸爬行的声音,只有她自己极力压低的呼吸。 直到她摸到了厚实细密的丝线包裹着的悬空虫茧。 在触碰到它的瞬间,闻弦歌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但等了很久周晏都没有对此做出反应。 这看上去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地震过后,尖锐的碎砖石并不难找,如果划破茧壳,是不是就能…… 然而下一刻,巨茧的内部竟传来了轻微的震颤,微弱但规律,像是心跳。 闻弦歌一下子缩回了手。 她还记得那一晚,周晏身体急转直下,她拨了120之后就一直握着周晏的手,男人本就虚弱脉搏就是在她手中逐渐停止的。 面前的虫茧里正是她那英年早逝,好不容易获得新生的丈夫。 就算已经互相伤害了许多次,但周晏从未真的对她有过恶意,她试图下手最重的那次,也只是想要让周晏陷入沉睡来换后半生的清净。 亲手杀了它,剥夺它来之不易的第二次生命?闻弦歌做不到。 纠结良久还是下不了决心,最终闻弦歌还是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她不想报复了,先前是她自不量力,如今还是她狠不下心,她唯一能做的是试着逃跑。 终于又一次找到能推开的门,这回从天花板的裂缝中有些许天光透进来,昏暗的洞穴内,是半人高的,卵一样的东西堆叠成小山。 其中有的是熟悉的面孔,包括了赵姥姥的一些弟子和韩牧之。 更多的是不认识的人。 他们都蜷缩着,被包裹在半透明的薄膜之内,呼吸微弱。 所以先前周晏说确定还活着的,是这些被关在这儿的人吗? 闻弦歌试探性的敲了敲一个弟子的囊泡外壳。 里头的人果然醒了,她睁开眼,先是迷茫了一瞬,随后露出惊恐的表情,疯狂的比划着让闻弦歌把她放出去。 闻弦歌也没多想,捡了块尖锐的碎石割开囊泡。 被困者在接触空气之后,如同刚出生的婴儿脱离羊水,十分不适应,剧烈的咳嗽着。 闻弦歌问她是怎么被抓来的,她迷茫了一瞬,随后道:“地震……对,是地震!” 先前她们在图书馆外,不断将烧草药的烟气抽进通风管道,突然间地动山摇。 分明这附近都不是地震高发带,但她亲眼看到地面裂开了巨大的裂缝,要不是她们这些个玄学界人士平常走夜路多,都多少锻炼过身手,真的会不小心掉进去。 再之后,她试图求救,却见到了她的母亲,母亲一直在前边引路,带她避开危险,一路走了很远。 再后来,她听到母亲说了一句“真是麻烦”,之后就晕倒人事不知,再醒过来就看到了闻弦歌的脸。 如今想来全是后怕,毕竟她母亲小十年前就过世了,但当时陷入了幻觉,完全没察觉到不对劲。 闻弦歌也不知周晏为什么把他们关起来,总之她要将这些人全部救出来。 倒不是她突然发善心想充当一回救世主了,而是这样她自己逃跑的成功率会更高。 周晏是山神,但总归是一种生物,它肯定不是开了天眼定位到自己的。 视觉听觉嗅觉,总得是有个追踪的方式。 而她将这些人放了,大家分头逃走,她再从这人身上顺一件外套,跟那人换双鞋子穿,再抢个帽子遮住头脸,做个完美的变装。就不信,这样周晏还能第一时间定位到她。 她当年能从父母身边逃离,如今也一定能从周晏身边逃走,换个地方重新开始,这件事她最擅长了。 幸存者的经历都差不多,全是在夜里遭遇地震,然后就中了邪一样一路跋涉,然后昏迷到了现在。 没人想在怪物巢穴里待着,万一是被当做储备粮呢? 闻弦歌特意没提,周晏如今可能正处在虚弱状态,提议直接从天花板的破洞逃出去。先是搭人体送人上去,然后上边的人再用衣服绑成的绳子将其他人拖上去。 几十人的队伍,脚步声,呼吸声,压低了的交谈声,掩盖住了墙壁缝隙内窸窸窣窣的细碎声响。 巨大的虫茧中,周晏睁开了眼睛。 作者有话说: 虫哥:老婆不忍心伤害我,老婆好;老婆又要逃跑……但是老婆不忍心让其他人伤害我,果然还是好! 闻弦歌:都怪我太善良…… 第63章 12.价值 ◎但它并不认为闻弦歌会爱它。◎ 大城市内充满光污染, 闻弦歌都不记得她上一次看到银河是什么时候了。 在场没有人享受这以死亡和毁灭铸成的美景,只是庆幸今夜是个晴天,不需要额外的照明就能赶路。 听说这个巢穴中的妖物只有一只, 大家决定分头行动,这样它就算要追, 也只能追上一队人, 生还几率更高。 闻弦歌的手机在上一次的地震里遗失了,而其他人则在囊泡中泡了不知多久,手机就算还在身上,也都进水没法用了。 他们联系不到外界, 找不到救援,更是没法辨别方向,只能凭运气随便定个方向, 等什么时候碰巧遇上同类,或者找到避难所就算是得救了。 分组的时候,韩牧之主动凑到了和闻弦歌相反方向的队伍。 闻弦歌瞥了他一眼,他脸色很不自然的扭过头去。 也不知道他是被吓破了胆, 所以要跟她拉开距离,还是认为周晏还是会将他当做情敌, 他能吸引周晏先去追他, 从而增加闻弦歌逃脱的机会。 没有机会问, 闻弦歌就当是后者, 论迹不论心嘛。 闻弦歌的队伍里有个自称是徒步爱好者的大叔负责带队, 闻弦歌则混在了最安全的队伍中间。 走出去十来分钟, 就听队长低声嘟囔:“这不太对吧, 怎么全是热带植物?” 立刻有人接话:“咱们是不是被绑到金三角了啊?” 闻弦歌对植物本来是没有研究的, 但被这么一说, 她也意识到,这周围的植被实在太浓密了些。 缠在树干上,盘踞在兽径上的都是手臂粗的藤蔓。 挡住星空的则是绿的妖艳,掉下来能砸死人的巨大树叶。 要不是她先前曾一度打开过地图定位,也要怀疑在昏睡时跨越了半个地球。 很快,这个疑问就得到了解答。 又一次地震袭来。 先是很微弱的,让人不当一回事,而很快震动就变得强烈起来,仿佛地震源正开足马力冲过来。 在剧烈的震动中,队长一个不小心跌倒在地,刚爬起来,突然惊呼一声,整个人被不知什么东西拖入了浓密的树林里,凄厉的变了调子的尖叫迅速消失在远处。 走在他身后的小个子愣了片刻,不可置信道:“藤蔓……是藤蔓!我看到了,他是被藤蔓拖走的!!!” 话音刚落,他也被一条从浓密树冠中垂下来的藤蔓带走了。 原本还聚拢在一起互相搀扶的人顿时吓的四散奔逃。 闻弦歌没动。 她的运动神经不算出色,逃也肯定是被甩在最后边的那个。 而应付妖物,蛮力大概是最没有用的,倒不如试着寻找它们的行动逻辑。 周晏以虫为载体,蜕变就需要结茧。那么植物没有眼睛耳朵,它要如何锁定猎物的位置?多半是靠着对震动的感知,越是不动就越是安全。 果然,闻弦歌一直不动,就一直没有被袭击。甚至脚边有一根藤蔓如同蟒蛇一样蜿蜒经过,并未因为她的存在而停留。 几分钟之后,地面就又一次裂开。 缝隙之中钻出一条沾了血的藤蔓,缠上了一个始终尖叫着逃窜的人的脖子,将他硬生生拖进了地底。 终于又别人反应过来,开始屏息凝神原地不动。 过了一阵子,震动彻底远去,幸存者们再度聚集起来,小心翼翼的躲开所有藤蔓。 而不等他们找到安全的落脚地,就见天边一阵黑压压的云雾飘过来。 等距离近了,才看到是一群生着独眼和长獠牙的蝙蝠。 幸存者们大气也不敢出,但因为有了先前的经验,都伏低身体,用宽大的植被来遮掩自己的存在。 直等到这群蝙蝠飞远之后,有人带着哭腔颤声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们该往哪走?” 没人能给出回答。 这人神经质的望向闻弦歌:“你说句话啊!不是你让我们逃出来的吗?” 闻弦歌无话可说。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就连见多识广,当了一辈子神棍的赵姥姥,也曾经在聊天时感慨,她这辈子见过的似是而非的东西居多,除了祖祖辈辈信奉同时镇压着的古蛇之外,唯一见到的真货就是周晏了。 谁承想才逃出来不到一个小时,就已经遇上了两种全新的怪物。 大概是她先前的猜想不幸成真,暗地里研究复苏怪物的公司其实非常多,哪个玩脱了都会引来世界末日。 其实她心里有些打退堂鼓了。 早知如此就不该逃,周晏至少会保护她。 但此刻她绝不能先行放弃。 正如先前那人所言,是她主导了这次逃亡——虽然出逃这件事是所有人公认的,但她将人从囊泡里放出来,又是第一个表态的,她此刻要是表现出丁点犹豫不决,就会被这群神经症脆弱的同类当做罪魁祸首活活撕了。 她只能强压住心底的彷徨,强作镇定道:“是啊,它们都是凶残的怪物。但是你以为咱们为什么能顺利脱离一个强大的怪物?因为山神在沉睡!如果它醒着,威慑力足够让这些杂兵都退避三舍,咱们根本走不出它的巢穴一步。现在你们也可以选择回去,赌它从沉睡中醒来后,会不会将你们当宠物养起来。” 没人敢赌,而且,少了有野外生存经验的领队,他们早就没法在密林中辨别方向了,想回去都找不到路。 人心惶惶的幸存者小队漫无目的的行走着,试图找到一片能庇护他们度过夜晚的安全区域。 就在这时,他们又听到了翅膀扇动的声音,细密而拥挤。 一转头,是那群独眼蝙蝠又来了。 这次它们组成的不祥黑雾更加浓密,几乎看不到边际,数量是先前从他们头顶飞过的至少十倍。 所以先前它们根本不是真的没能察觉到这群鲜嫩可口,没有任何反抗能力的人类而放过了他们,而是大公无私,不吃独食,带着一家老小一起来吃大餐了! 幸存者们面露绝望。 这情况跑也不是,躲也不是。 论速度比不上蝙蝠怪的翅膀,躲也没地方躲,人能进得去的地方,蝙蝠更不在话下。 闻弦歌抱头蹲了下去。 直接躲在人群里,或许有用其他人的尸体作为遮掩的机会。 这样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但是,太残酷了。 这时,一个身影飞速掠过,悬停在比这群蝙蝠更高的上空。 背对着月光,叫人看不清它的容貌,只能看到巨大的双翅闪耀着华丽的辉光,底边有着裙摆一般浪漫的凤尾。 随着缓慢的扇动,肉眼可见的飘落下鳞粉,飞的较高的,先一步接触到鳞粉的独眼蝙蝠尖叫着坠落在地,抽搐不已。 其他蝙蝠则落荒而逃,被风吹散的黑烟一般,眨眼间就消失在了浓密的山林之间。 劫后余生的幸存者们没有欢呼也没有尖叫,他们目光呆滞,化为了一尊尊蜡像。 在半空中悬停的人缓缓降落。 呆滞的幸存者们自动自觉的让开一条路。 周晏就这样缓缓走到了闻弦歌面前。 它变得更高大了,闻弦歌不得不抬头才能和它对视。 那双眸子映着月华,反射出无机物一般的光泽,隐约能看出那是由无数细小的复眼所组成。 它捧起闻弦歌的脸。 这是一双无限接近于人类的手,只是仍旧冰冷,指甲尖锐,泛着莹润的光泽。 没有一处不完美。 它的蜕变完成了。 短暂的只有两小时的逃亡计划,在太阳升起之前便宣告终结。 “为什么要逃呢?这可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闻弦歌感觉很冤枉。 也没人告诉她外头已经遍地是怪物了啊!不然她干嘛费这个力气? 闻弦歌退了一步,后背抵在树干上,无奈的勾了勾嘴角:“难道不是你故意隐瞒了外界的危险吗?你要让我亲身体会到绝望,体会死亡离我如此之近,在我无计可施濒临崩溃的时候,恰到好处的出现,证明只有你可以保护我,证明你自己非凡的价值,对吗?” 周晏额头上的触角抖了抖,反驳道:“没有故意隐瞒,你房间的窗户能看到远处的怪物,隐瞒是没有用的。” 闻弦歌:没一直站在窗边吹冷风是我的问题…… 但周晏也只反驳了这一句。 在闻弦歌离开巢穴的时候,它确实无法阻止,除非又一次终止蜕变的过程。每一次结茧消耗都是巨大的,接连两次浪费能量,会让它变得虚弱,而虚弱的怪物只会成为同类的饵食。 但之后就确实如闻弦歌所言了。 只要它愿意,在她出逃大概半小时的时候就能将她带回去,而不是在身后远远的跟着。 闻弦歌叹了口气。 她意识到了一件很悲哀的事,周晏无疑很爱她,生前死后都很爱。 但它并不认为闻弦歌会爱它。 或者说,不认为闻弦歌会爱没有价值的它。 偏偏这个观念是她自己反复强调过,且从周晏生前到死后,身体力行的贯彻到底。 而事到如今,闻弦歌也不想纠正它了,没有必要。 “你知道,我很娇气的,所以光是这点价值可不够。我要活的光鲜亮丽,让人羡慕。只有这样,我才会爱你。” 第64章 13.本性 ◎尽其所能抓住这让它上瘾的温度◎ 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话, 闻弦歌施施然走向周晏,手指搭在它的衣领上,触摸着它虚构出的心跳。 周晏的触角动了动。 它很难按着人类的方式去思考, 没法和生前一样,从容的追回自己的妻子。也尝试过几种方法, 结果都不太令它满意。 如今闻弦歌给它指了方向, 这很好。 虽然跟它一开始的计划相悖。 在它最初的计划之中,它的巢穴里,甚至巢穴附近,都不需要除闻弦歌之外的任何人类。 它的本能并不将人类视作威胁, 但是从生前继承来的,已经残缺的人性里,其实是讨厌人类的。 当初它研读过的拓本上, 一再强调一定要让纯洁的孩子来转化,而且还要活着将孩子送进山里,就是因为孩子的喜恶直接,无法理解复杂的阴谋, 迷失在山野,被虫豸活生生吃掉, 死亡的痛苦是从虫豸而来, 而非人类。 这样一来, 转化而成的山神才会对人类亲和。 没有完全按着典籍进行的转生仪式导致, 已经知晓善恶和世间凉薄的山神, 太清楚自己的同类多半懦弱自私, 唯利是图。 虽然并没有死于他人之手, 但冷眼旁观他的痛苦, 在知晓他注定早夭后, 就立刻生育了第二个孩子的父母; 看似关心他,但会时常流露出贪婪的目光,如同秃鹫盘旋在他周围等待分食他尸体的朋友。 当然,闻弦歌也自私,甚至很不坦诚,但她是温暖的,在他曾经是脆弱的人类时,从没有过一丝一毫的恶意。 那时候她不知道周晏残存的寿命几何,想要尽快将财产握在手里的话,对脆弱的枕边人策划一场谋杀实在太容易,但闻弦歌并没有这么做。 在它转生为怪物之后,倒是饱尝了浸满苦水的恶意,饶是如此,她也不曾想过再一次剥夺它的生命。今天,闻弦歌能确定虫茧中是周晏最脆弱的时刻,要彻底解决掉它,那是最好的机会,但仍然没有下手。 它愿意为此压制充满恶意的本性。 它抱起闻弦歌,向巢穴方向飞过去。 高空之中,能看到浓密的山林之中并不平静,有怪物不时撕开伪装吞噬彼此,但没有一只敢靠近周晏经过的地方。 早看到这一幕的话,她确实是不会逃了。 再怎么说,留在周晏身边,也比在山野里被不知什么玩意分食来得好。 而先前那些一同逃走的幸存者们,行尸走肉一般跟在身后。 闻弦歌忍不住问:“对了,之前你关着的那些人,是要用他们做什么?” 如今带他们回去,是为了给她“光鲜亮丽,令人羡慕”的生活。毕竟,人到底体面不体面,必须得落在别人眼里,被别人肯定才算数。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东亚人内卷的品格在她身上也算体现的淋漓尽致。 但两天前的周晏肯定没想到这一点。 “总不会是要当储备粮吧?” 周晏:“是。” 感觉到怀里的人全身都僵硬了,它才进一步解释道:“不是给我的,而是给筑巢用的菌落。他们当时在求救,而跟随我,在在我的巢穴之中休眠,能让他们存活的相当久。” 闻弦歌:……就一直睡到被拎出来喂菌子是吧,这还不如当场死了呢! “能今后别用人养真菌了吗?” “能。” 听它答应的这么爽快,闻弦歌又问:“那能把其他往别处逃的人也带回来吗……” 如果救人并不需要费多大力气,那她还是愿意救的。 周晏低头瞥了她一眼。 “也包括你的学弟?” 闻弦歌总觉着她如果说“是”,周晏就会直接去找到韩牧之把他捏死。 她立刻道:“他不重要,不救也行。” 然后迅速转移了话题:“所以这怪物丛生的状况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周晏轻笑一声:“大概是人类亲手创造的末日。” 它在从前还作为人类的时候,就已经隐隐有预感了。 周晏绝不是唯一染指古老传说的人。 “我能调配出转化仪式所需的药剂,不是幸运或偶然。几个月前,其中重要的成分,被科学家在某个海岛上发现了,他们认为那是一个新物种。” 但事实上,它是灭绝多年的上古生物,在变异因子的激发之下复苏了。 至于变异因子的由来,周晏无法锁定究竟来源于哪一座研究室,哪一家公司的泄露。 很可能是他们共同导致了这一局面。 追求长生不死?研发生物兵器?或者只是察觉到,世界即将面临翻天覆地的变化,打算防范于未然。 过程无从考证,结果摆在眼前,一夕之间怪物遍地走,人类能不能熬过去这个坎还是未知数。 而闻弦歌此刻没有心情去关注人类存亡,她只忐忑于如何度过今晚。 拖着她身体的手很稳固。 是的,虽然刚才从袖子中伸出来的手是两只,但另外两只此刻也正托着她的脊背。 周晏就算是蜕变成了更接近人类的模样,还是保留了很多昆虫的特征,不光是背上翅膀的小魔仙,还包括共计六肢。 天知道它衣服下边是什么样…… 先前那次地震,是在周晏休眠时,有藤蔓裂地经过。 结果就是大楼地面以上的部分破损更加严重,完全没法居住了。 闻弦歌被带到了她先前曾经摸黑进去过的,也是周晏结茧蜕变的那个巨大的房间。 这里仍旧一片漆黑,湿度很高,空气中带着一股复杂的气味,像是泥土和青苔的缝隙中日渐成熟的松露。 并不难闻。 闻弦歌被放在了一块柔软的组织上。 她分辨不出那是什么,温热,触感像是吸饱了水的海绵,被她压着的地方就渗出汁液来,浸透了她本就在逃亡过程中弄脏的衣服。 大概就是周晏说过的筑巢的真菌。 古怪,却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 原本四周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但随着他们进来,这声音很快远去了。 闻弦歌忍不住问:“它们仍然是你的一部分?” 周晏:“算是,但它们身上已经没有多少属于我的意识了,你不喜欢,它们就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黑暗之中,它的声音逐渐靠近,后来随着触角尖端一起落在闻弦歌的皮肤上。 闻弦歌感受到了它的躁动。 嗯,毕竟她还是很有魅力的,周晏如今缺乏自制力,能忍到回到巢穴里,而不是在野外就发生点什么,已经很了不起了。 她提了那么多要求,自然也要表现出点诚意,于是深吸一口气,解开了他衬衫的扣子。 周晏的身体比从前更加高大,除了多长一对手臂之外,并没什么特别非人的,叫她无法接受的部位。 她的主动也是为了确认这一点。 而在抱住它的时候,能触碰到它背后的翅膀根部。 那里生着纤细浓密的绒毛,被闻弦歌的手指碰到之后,翅膀颤动着,似乎是它敏感的部位。 “果然你很喜欢鳞翅目。” 是啊,她就是喜欢。 华丽绚烂的美丽生物,就是更招人喜爱。 她就是这么肤浅。 闻弦歌并不是故意撩拨,但还是要承担这份后果。 周晏如今的体力,不是普通人能承受的,一开始闻弦歌还游刃有余,甚至乐在其中。 倘若和危险无关,她其实挺乐意玩些刺激的,这一点周晏早就注意到了,她也没必要再为了照顾谁的心情刻意隐瞒。 只是后来就逐渐超出了承受限度,尾椎骨都被酸麻浸透了,只能哑着嗓子求饶。 周晏却只是攥着她的腰不让她逃开,同时轻轻拭去她的泪水,游刃有余的开口:“但你明明很喜欢……” 闻弦歌到最后也没能将完整的抱怨说出口:就算喜欢也要有个限度,喜欢美食的人也不会把自己活活撑死好吗…… 从闻弦歌的身体抽离之后,周晏仍然品尝着她的汗水。 它似乎暂时得到了她的温度,可它仍然不满足。哪怕是她主动邀约,她心甘情愿,她毫无防备。 还是不满足。 不够,还不够。 闻弦歌并不知道,让一只脱胎于人类,却没有继承完整人性的怪物吃到甜头是多大的风险。 它不知餍足,反而被焦躁的情绪所折磨,想要索求更多。 并不多的理智在提醒它,它必须顾及顾及人类脆弱的身体。 身体中不那么听话的部分悄然行动,一根灵活的尾刺已经从它的背后撕裂模仿人类皮肉的伪装生长出来。 只要注入一些毒液,就能让她的身体发生变化,她能变得强大,也能承受更多,或许还可以重新塑造她的思维,让她更多更多的渴求它。 这可真是个香甜的诱惑,尖锐的钩针在女人柔软又布满红痕的皮肤上游移。 这时,闻弦歌翻了个身,尖刺瞬间在她手臂上划出了一条泛红的印记。 闻弦歌吃痛,在睡梦中微微皱眉。 不行,它的妻子,可是穿了不合脚的鞋子都会红着眼圈抱怨,怎么可以给她施加痛苦,让她忍受蜕变的疼痛呢? 它当然知道,其实这个女人并没有表现出的那么娇气。可那又如何?它所做的一切,都不是为了伤害她。 差一点就要化为实质的恶意,让它一瞬间无比痛恨自己,它面无表情的扯断了映射着最本质欲望的尾针,心内翻涌的怒气才平息了下去。 看来,它还需要剔除更多杂质,不光是外表上,还有内在的。 于是,等闻弦歌一觉醒来,本来还想跟周晏道一声早安,结果却发现,它又结茧了…… 作者有话说: 闻弦歌:难道你做一次,就要在虫茧里自闭一天吗?是不是不太行啊……【指指点点 第65章 14.村落 ◎劝她不要不识好歹◎ 这一次周晏结茧的时间并不长, 在闻弦歌不耐烦之前,就重新出现在了她面前。 外表没变化,性格也没感觉有什么不同。 非要让闻弦歌说出个所以然的话, 大概就是略微知道收敛,不至于让她每天都担心自己要被榨干。 几天之后, 闻弦歌逐渐适应了在巢穴中的同居生活。 柔软的如同泡了水的海绵一样的东西其实是某种真菌, 就算没有活人作为培养基,它们仍旧生长迅速,很快占满了整个地下停车场,其中倒悬在天花板上的, 逐渐长出了几乎透明的伞盖,萤火虫盘踞其中,带来了微弱的光照。 它们柔软, 温暖,只要克服了那种略微潮湿的感觉,就和地毯一样,赤脚踩上去非常舒服, 直等到会在夕照时被阳光侵入的最后一阶楼梯才停下扩张的脚步。 周晏说,它们其实是可以吃的。 但闻弦歌拒绝, 她不想吃床垫子和地毯, 尤其还是自己用过的, 满身汗水在上边打滚, 指甲深深陷进去过的那种。 而且她并不缺食物。 散发着甜香的炖水果, 缺乏调味但肉质鲜美的烤肉, 只要别去深究它们活着的时候长什么样, 就能吃的挺开心。 这些当然不是周晏的手艺。它倒是很乐意狩猎, 但从前就不会做饭, 如今不当人了,也不会突然就多了烹饪技能。 这多亏了在巢穴附近安顿下来的幸存者。 周晏每天都会出门巡视并试图扩大它的领地,这是它的本能。对此,闻弦歌双手支持。周晏有“事业”做,才能不把全部注意力放在她身上。 而它出去巡逻,能最大限度的保护巢穴的安全,还会隔三差五带几个幸存者回来。 有一些是先前从这里逃出去的,在外边吃够了朝不保夕的苦,也有一些是无意中闯入山神领地的外来者。 周晏不在乎。 都是构筑它和妻子安稳生活的砖而已,谁在乎这块砖眼熟不眼熟? 仅仅是这样,幸存者们也非常感激了。他们都目睹过怪物的凶残,无数的同类在面前被撕碎。 这时,只是存在就能让其他怪物落荒而逃,却又不会吃掉或驱赶他们。 这对幸存者们而言,就是名副其实的神明。 短短数日,幸存者们就围绕着巢穴,搭建起了简易的避难所,已经初见小型村落的模样了。 闻弦歌当然不会说,周晏原本真的打算用他们当肥料来着…… 被信仰没什么不好嘛,如今她能不劳而获,就都是沾了周晏的光。 当然,闻弦歌也不会闭门不出。 她是个普通的人类,需要运动,每晚和周晏的亲密交流不算; 还需要晒太阳,巢穴内就算有了光源,也永远是阴暗潮湿的。 更重要的是,她需要和人交流。 周晏不行,它已经不是个人了,而且天天爱来爱去的…… 从它生前真没看出它竟然是个恋爱脑。 当然,交流也是要挑对象的。 比如韩牧之就不行。 闻弦歌对于周晏真的如此宽宏大量,竟然将韩牧之也纳入了庇护范围很是惊讶,更是钦佩韩牧之的胆量。 但后来发现,其实韩牧之慌的不行,每次离着老远看到她,都直接躲出外头搜集食物了,仿佛跟闻弦歌呼吸同一片空气就会被毒死。 闻弦歌也不想找他麻烦,他沾上自己运气够差了,能活到今天也怪不容易的。 而刚好,今日摸到这儿来的幸存者里,竟然有阿秀。 闻弦歌去打了个招呼。 阿秀先前并不在那些被养在囊泡的人当中,但汇合之后也很快摸清了这村落的权力结构。 见到闻弦歌之后,她先是警惕的扫视了一圈周围,随后低声问:“你不会还想让我帮你逃走吧……” 大有闻弦歌如果还想不开,就要跟她促膝长谈,劝她倒一倒脑子里的水,不要不识好歹。 闻弦歌连忙摆手:“没这个打算。” 至少暂时是没有。 逃也要有个目标才行,不然逃出去给其他怪物送外卖吗…… 但随即她就反应过来,不可置信的问:“等等,不会你其实知道,有除此之外的避难所吧?” 阿秀的脸色一瞬间非常尴尬,她将闻弦歌拉到背静的角落,才叹了口气说,她其实真的知道,只是跟谁都没提起过。 这事儿就还要从怪物潮爆发的那一夜说起。 当夜市区内发生的地震,源头是一颗上了年头的古树。 当然,树本身就是活物,准确来说是它生出了意识,不仅身躯变得越发高大,还拔出根须开始移动。 但因为那棵树这是散步,没有吃人的打算,跟后来袭击过幸存者的藤蔓不是一回事,所以就算没碰巧跟上了周晏,也有很多人幸存。 阿秀就是其中之一,她没受伤,只是和赵姥姥失散了没法联系。 说到这儿,阿秀叹了口气:“之前看电影里的世界末日,都觉着换了是自己,肯定会理智的寻找最佳自救方法,结果事到临头,就知道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在出事的第一天,还有军方设立了临时信号塔,手机都还能查到些消息。 阿秀通过时断时续的信号,能得知这次灾难是不明来源的异变因子扩散,从而产生了大量怪物,席卷了全世界。 当时还能看到不少阴谋论说这是某国和某国搞出来的生物兵器。 但普通人并不关心这些怪物到底是怎么来的,他们只想活命。 网上公布了几个目前已经得到验证,相对安全的区域,其中最近的一个就在隔壁市。 事实上,阿秀跟最初的旅伴也是想找到安全区。 因为主干道不是被破坏就是连环交通事故堵塞,开车时行不通了,失去了导航软件,还要徒步跨越危机重重的山林,实在是难如登天。 行至中途,就只剩下阿秀一个活人。 落单之后,古蛇血夜用光了,弹尽粮绝之际,阿秀碰巧遇上了从这儿出去搜寻实物的小队,这才跟了过来,和从前的师姐妹们汇合。 闻弦歌听完,宽慰阿秀说,赵姥姥这人老谋深算的,肯定会平安的。 然后跟人聊天也聊够了,跟她道别转身走人。 阿秀盯着她的背影,不可置信。 她还真不打听那个安全区在哪儿啊? 闻弦歌当然不打听,并未承载周晏主意识的小东西们虽然不露面,但事实上无孔不入,万一它们听得懂人话…… 她可不想上演什么被黑化囚禁的戏码。 另外,安全区听起来很美好,可通信断绝,谁能保证那儿如今还没被日益强大的怪物摧毁?就算还存在,如今这样资源匮乏又尚未建立新秩序的时期,最容易把她这样一被背景二没战斗力的普通人当做牺牲品。 她宁可留在这儿享受周晏带来的特权。 第66章 15.寻死 ◎怎么还冤枉她要逃跑……她避嫌的还不够吗?◎ 闻弦歌不问, 阿秀也不会主动多话找麻烦。 但随着源源不断的新人加入村落,他们之中也必然有一些人,是接收到官方公告的。 附近不远处, 步行最多两天就能到的地方就有一处安全区存在,这消息还是逐渐流传开了。 甚至还有人不明情况, 在村里住了好几天, 突然反应过来大吼一声:“啥?我还以为这儿就是那个安全区,原来不是吗?” 于是越来越多的人蠢蠢欲动,借着出去搜集食物的借口一去不回。 准是去寻找这个安全区了。 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如今幸存者们的生活彻底脱离现代社会的便利, 人身安全只能仰赖一只冷漠的怪物。传说中的安全区,自然成了理想乡和伊甸园,白月光兼朱砂痣。 探险并不顺利, 所有离开村子的人都一去不返。 闻弦歌压根不把他们没当一回事。都是成年人了,自己作死非要离开山神的领地,如今下落不明,难道还要她费心思哄周晏去外头捞人不成? 她这满不在乎的态度, 在某些人看来,就叫尸禄素餐。 如今大家活的都很辛苦, 只有闻弦歌是个例外。她不事劳作只知享受, 幸存者们自然而然的将她推到了祭司神官那类的位置, 认为帮助人类和山神沟通, 求山神提供帮助, 是她的分内之事。 这天, 闻弦歌心血来潮的蹲在火堆边烤肉, 就听身后经过的人中, 突然有谁低声道:“怎么就好意思只吃饭不干活呢, 不就仗着长得漂亮……” 闻弦歌转头,见是几个抱柴的男人。 她不确定这话是谁说的,却也没打算忍着。 “可真是谢谢你夸我了。” 那人没想到闻弦歌竟然满不在乎,脸色瞬间十分难看,他扫视了一圈,确定周晏不在之后,便露出毫不掩饰的轻蔑神情,昂起头来用鼻孔看人:“你还挺骄傲的?睡怪物的滋味很不错是吧?就不怕哪一天突然肚子爆开,里头全都是虫卵?” 闻弦歌没忍住,笑出了声。 这也太老套了。 虽说这种老套的恐怖片套路她自己也担心过……但那是因为她见过周晏的初始形态啊,如今的周晏虽然性格还是问题很大,但外表怎么看都是仙气飘飘的,十分符合东亚人审美,他怎么还能往异形上去联想呢? 再者说,每一代山神都是通过人类转化而成,它就不需要繁殖,或许根本没有这种功能。 她一脸同情:“嫉妒就直说嘛,知道你因为没法通过卖屁股换资源,愁的夜不能寐,看看,眼圈都黑了,劝你有这个心思,还是回去多睡美容觉。” 几句话的功夫,肉也烤的差不多了,闻弦歌拿芭蕉叶当盘子,捧着热乎乎的晚饭走了,只留下身后的男人气的吹胡子瞪眼。 这种人闻弦歌见得多了,根本不把他的话当回事,知道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追上来。 但享受着阳光微风和亲手烤的肉,闻弦歌还真的开始考虑他们的话了。 本来她只想当个令人羡慕的米虫来着,但如果他们非把权力塞到她手里,好像也不是不行? 虽然就这几号人,她就算掌权,顶多也就算个村长。 除非真的去找那个安全区。 当然,她没打算自己偷渡过去,而是打算让周晏去找。 找到之后,如果没有军队把守,也没有其他怪物庇护,就顺理成章的接管过来。有原住民也没关系,凭白给他们带个保护神过去,他们又没损失,双赢! 所以周晏的领地范围能延伸到多大呢,如果能扩展开的话,她是不是就能跟末世爽文里写的那样,当个一方霸主什么的? 这念头来的太突然,也太天马行空了些。 闻弦歌打算先做点别的事,冷静一下,细细思考可能性。 她转头去了村子附近的小池塘。 池水清澈见底,底部都是圆圆的鹅卵石,是村落里女性洗澡的地方,但她们一般会在中午最热的时候过来,此刻周围没有第二个人。 闻弦歌哼着歌将外衣丢到一旁,踩进去就能感受到泉水的清冷。有点刺激,但还能接受。 她一头扎进了水底。 下一秒,就被一只手给拦腰捞了上来。 她被吓了一跳,挣扎着抹了把脸,转头就看到了周晏。 它的翅膀外圈镀着一层橙色的光晕,皮肤白的几乎透明,看起来仍旧是那副神圣又淡漠的模样,只是眉眼间的戾气完全不加遮掩。 之前下水捞她的时候,翅膀下半部分都浸入了水底,并不会沾湿,但翅膀表面的鳞粉却散落了一些在水中,浮在水面上好似一层油膜,泛着可疑的虹色光晕。 闻弦歌心内一阵愧疚。 也不知道周晏发的哪门子疯,反正这么一搞,最近的三日是谁别想用这池水了。 周晏一言不发的将闻弦歌捞回了巢穴,近乎粗暴的将她整个人都按在因为生满了真菌而格外柔软的墙壁上。 闻弦歌双脚够不到地面,只能攀住它的脖子。 有一种被掌控的感觉。 闻弦歌不讨厌这样,甚至偶尔还会再亲密时纵容。 但今天不一样,她能感受到,有个坚硬却灵活的东西悄无声息的贴上了她的手臂,余光能看到,那是蝎子的尾针。 周晏如今承载意识的主体看不出鳞翅目之外的特征,但那些功能一直存在,只是因为会吓到闻弦歌,所以全部隐藏起来了。 闻弦歌当然也清楚这一点。 这也正是他们这对本来已经生死相隔彻底be的夫妻,能重新走到一起的脆弱基础。 可如今这明晃晃的尾针又是什么意思? 旖旎的心思一瞬间烟消云散,她质问道:“你想干嘛?” 周晏将头深埋在她的颈间,似乎无比眷恋,声音缺冷淡的惊人:“想让你更快乐一些,再也没有逃跑的打算。” 闻弦歌纳闷极了,周晏怎么还冤枉她要逃跑,她明明一直在避嫌! 就听周晏继续道:“……还有寻死的念头。” 她瞬间懂了。 是它那些隐蔽在村里的小虫,将刚才那一幕都看在眼里。 所以周晏的眼神不是好像要去杀人,是真的想去杀了那几个嘴欠的家伙,但又以为她想不开要自杀,飞过来救人。 闻弦歌啼笑皆非,她有那么冲动脆弱吗? 看来先前在医院试图跳楼那次,真是将它吓得不轻。 她抬手,小心的绕过雪亮的尾针,轻轻抚摸着周晏柔顺的头发和紧绷的脊背。 “你的记忆到底丢了多少?我要是在乎那些风言风语,就不会和你闪婚了。而你如果真想让我开心,那咱们聊点实际的,比如去占领一两个安全区,提升一下生活质量……” 第67章 16.温度 ◎它并不是只渴求抵死缠绵中的欢愉◎ 所谓的聊, 基本上是闻弦歌在说,周晏在听。 周晏当然是懂得思考的,它丢的是人性而不是智商, 如果闻弦歌问到它,它也能第一时间给出最优解作为反馈。 但总体而言还是沉默的聆听居多。 到后来闻弦歌都忍不住问:“是不是我说的这些太过天方夜谭了?” 周晏:“不, 它们都可以实现。” 它只是没有什么表达欲, 只想看着在这一刻,同太阳一般耀眼的闻弦歌。 她眉飞色舞的模样,似乎从作为人类的周晏死去就再也没有看到过了。它本以为,它今后就只能紧抱着残留的余韵不放, 直到过去短短两载的记忆褪色风化,或者被它难以压制的,翻涌欲望搅成碎片。 如今竟然如此突然的失而复得, 也让它终于意识到,其实它并不是只渴求抵死缠绵中的欢愉,它更眷恋的永远是闻弦歌的笑容和温度。 只是它不知该如何表达。 它只是抱住了闻弦歌,低声道:“我爱你。” 闻弦歌不知道它怎么突然又说这个, 但从它的紧张和小心翼翼中,感受到了些不同以往的熟悉。 是的, 熟悉。 那一瞬间, 深埋在她怀中的仿佛是曾经作为人类的周晏。 她此刻心情很好, 并不吝惜自己的温度, 她调整了一下角度, 让它在柔软中深埋, 同时拍着它的后背安抚道:“嗯, 我知道的。” 这是自从闻弦歌住进了巢穴以来, 第一个没有激情与缠绵, 只是相拥而眠的夜晚。同样也是周晏自从转生以来,第一个没被无尽的欲望黑洞所折磨,无法安睡的夜晚。 这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平安夜。 从此之后,过去将被深埋。闻弦歌永远不会知道,在那些她筋疲力尽的夜里,周晏是怎样压制住内心的欲望,才没有伤害她,改造她,给她植入“永远爱着周晏”的精神暗示。 当然,那根一度让闻弦歌提心吊胆的尾针终究是没有收回去—— 长出来的器官是变不没的,要么粗暴的扯断,要么就是结茧重塑身体。 闻弦歌让它把这两个念头都打消掉。 腿那么粗的尾巴,何至于一言不合就扯断,看着就很疼。 重新结茧就更没必要了,浪费能量,把最尖锐危险的尾针包起来伤不着她就行了。 当属于周晏平日“不见光”的那部分躯体,出发去领地之外寻找安全区的时候,足以用浩浩荡荡来形容。 闻弦歌看的目瞪口呆。 果然,当你发现一只小可爱的时候,你家里至少已经有一千只小可爱的存在。 而地毯式搜寻果然很有效,不出三日,周晏就确定了安全区的位置。 没有怪物,没有军队,只有一些报团取暖的幸存者。 于是浩浩荡荡的迁徙开始了。 没人反对。 准确来说,是没人敢反对。 先前和闻弦歌起过冲突的男人,以及跟他关系比较好的两个好兄弟,都莫名其妙消失了,这就是明晃晃的报复。 这件事还真冤枉闻弦歌了,几句酸言酸语,她还不至于就要了人的命,是那小子自己越想越后怕,忽悠了几个要去寻找安全区的人,结伴探险去了。 当然,他们选定的方向跟安全区的方向刚好相反,之后能不能活命就看他们自己的造化。而周晏是不会好心再去给他们指路的。 这次搬家这对闻弦歌来说很容易,没有需要带的行李,甚至不需要自己走路,周晏全程抱着她飞过密林上空。 其他人就没那么轻松了。 闻弦歌的动员演说中,将资源丰富建筑物也完好的安全区描绘的很美好,但他们仍然舍不得这些时日以来辛苦积攒的家底。 周晏飞过的路线,因为还残留着它的气息和些许鳞粉,这基本隔绝了危险,但被大量怪物犁地一般破坏过的地形仍旧非常难走。 短短一日的路程,已然让这些尚未适应原始生活的现代人,狠狠体验了一把长征的艰辛。 等到了目的地,他们才确认了,闻弦歌说的都是正确的,他们确实不需要带那么多负重。 安全区是一座位于市区外,但现代化设施相当齐全的古镇,数条河流静静流淌,两岸的民居,商店,客栈,都大体完好,足够让人一瞬间实现从原始村落到现代文明的飞越。 这么得天独厚的好地方,在周晏带着一群追随者到来之前,自然也有些原住民,都是从各地费尽艰险来这儿寻求庇护的人。 前两天,原住民中有格外警惕的人,注意到这里一夕之间出现了很多昆虫,它们虽然不伤人,但好似有智慧一般抖动着触角,无孔不入的巡视了一番。 原住民不敢有任何疏忽大意,全都躲到了古镇之外。 后来就见一队浩浩荡荡百余人的队伍前来,看起来并不缺胳膊断腿的,便派了代表过来交涉,希望能交流情报。 当然,如果能把原本属于他们的房子和资源还回去一部分,大家和平共享就更好了。 这件事没人敢做主。 他们也不敢妄自揣测山神它老人家捡人的准则,只好去请示闻弦歌。 闻弦歌很乐于壮大自己的势力,去安抚了原住民之后,让他们放心回来,而且不用搬走把最好的位置让给新来的。 原住民们一开始还以为闻弦歌是热情善良的好人。 可一搬回来就傻眼了,怎么在古镇正中间的宅邸外墙上爬满了蘑菇呢? 再然后,他们就看到了周晏自半空中飞过。 跟正在欢天喜地迎接新生活的村民们交流一番,他们更是心惊胆战。 好嘛,本来以为来的是好人,谁承想竟是一群将怪物奉做神明的狂热信徒。而先前笑容亲切的话事人,其实是最疯的那一个,甚至在和怪物同居! 他们先前自然是住在了古镇最中心区域,如今山神的巢穴占据了古镇中心位置的宅邸,他们就不得不和山神毗邻而居了。 逃难的路上,他们见过的怪物就没有不吃人的,虽然信徒们看起来精神头都不错,但对于山神和它的祭司闻弦歌明显十分畏惧,不肯多谈。 合理怀疑他们心里清楚,山神庇护他们,是将他们当做储备粮的。 怪物庇护人类,人类又向怪物献上活祭,在这个生存艰难的世道里很合理。 但倘若有替死鬼,那谁也不会上赶着找死对吧? 那把他们热情的安排在了巢穴旁边居住…… 所以他们现在逃走还来得及吗? 第68章 17.尸体 ◎她又一次目睹了周晏的死◎ 下午, 闻弦歌路过原住民的时候,见他们一个个面如土色,十分纳闷, 问他们是有什么难处。 难道是被她带来的人欺负了? 队伍难带啊…… 而没等她开口关心,就有人鼓起勇气问她, 可不可以离开安全区去外边搜寻食物。 原来是担心人多了, 食物不够吃? 古镇附近有田地和农场,闻弦歌认为自给自足完全没问题。但原住民们担心作物成熟之前储备粮就会吃光,或者更悲观的认为,这种怪物遍地走的环境下, 长不出健康的农作物,都是情有可原的。 她自然不会拦着他们自食其力,只道:“那就祝你们好运, 一定要趁着天黑之前回来。” 这是好意的叮嘱,毕竟夜里周晏没在外边巡逻,真撞上意外情况,它也不会从被窝里飞出去捞人。 但这话在对方耳朵里就变味了。 这是威胁。 晚上不回来, 这层和平的表象可就要被撕破了! 于是都放弃了偷溜出去的希望,度过了惶惶的一夜。 第二天, 都发现自己全须全尾的, 也没被谁给吃了, 而闻弦歌又笑眯眯的跟他们打招呼, 问他们睡的怎么样。 其实是想知道, 周晏和她闹出来的动静有没有被他们听到。 真菌的生长速度没法在一夜之间就形成一圈厚厚的隔音垫。 其实他们压根都没敢睡, 但问到头上, 都只能说睡得特别香, 梦做的特别美。 虽然脸上都挂着硕大的黑眼圈, 但闻弦歌就算说太阳是黑的,他们都会眼都不眨的附和。 就这样,两拨人逐渐在闻弦歌的安排之下,相安无事的生活了一阵子。 但一直有一件事,让她放不下心—— 所以这个安全区,为什么没人看守,没有火力武装,却能躲过怪物的肆虐呢? 只是这个疑问谁都给不出答案,包括周晏,在先前巡视到这里的时候,也只说这里过分“干净”了。 作为安全区的实际领导者,闻弦歌并非不思进取。她也问过周晏,她能不能弄到一些自保的能力。 毕竟什么生物都能变异,怪物满地跑,就人类还是白板,太不公平了。 倘若她能变强一些,那周晏去巡逻的时候,就不用担心有潜伏的怪物来偷家了。 周晏倒是并没有为了将她当做金丝雀养起来,故意跟她藏私的念头。 “由人转变成怪物,当然可以,但就如同我一样,需要一些过程。” 而它所知的唯一途径,就是它当初那一套,活着的时候喝下特殊药剂,被虫豸吞噬后转生。 “我并不介意你成为我的同类。”它的触角颤动着道。 但闻弦歌介意,那太痛苦了。 至于更简单轻松的方式…… 很可惜,没有。 事实上,所有怪物的诞生过程都很复杂,只是这世上的生灵太多了,哪怕只是很难达成的条件,巧合中的巧合,也会在一天之内发生成百上千次。就如同极光,或者彩虹,海市蜃楼,对于一个人来说很难遇到,可扩大到全世界的范围,就是每天都在发生。 也有捷径,就是吞吃怪物的器官,只是这样做的风险更大。 血液比较安全,但是效果微弱,而且很快就会被代谢掉;大脑则是禁忌,极大概率会被混淆思维,陷入疯狂;心脏最佳,有差不多三分之一的概率,能成功融合怪物的能力到人身上,而不至于沦落到被怪物本能所支配。 冒着偌大的风险,只有三分之一成功率,闻弦歌才不干,于是也只能将这隐隐的担心搁置一旁。 几个日升月落之后,看似平常的某一天,周晏去巡视领地,到了天黑都没有回来。 这很不寻常。 有人试探着问闻弦歌该怎么办,是不是应当去寻找山神,或者尽快离开此地躲避。 闻弦歌不耐烦的摆摆手,让他们相信山神的实力。 如果它都遭遇了不测,人类怎么能帮得了它呢? 而且,闻弦歌很清楚,周晏的身体其实是由无数小生物共同构筑而成,虽然后来为了迎合她的审美,在一个比较大的躯体上承载了主要意识,但小虫子其实在整个避难所里无处不在。 主躯体受损,面临处理不了的危险,这些小东西不可能无动于衷。 现在,闻弦歌一抬眼就能看到树干上正懒洋洋在晒月亮的守宫。 完全没有进入应激状态,也没有想要和她交流的意思。 她摆了摆手,让幸存者们一切照旧,不用做无谓的担心。 但是,在别人面前表现的漫不经心很容易,可独自在过分安静,连心跳声都分明的巢穴内,想要制止自己胡思乱想就很难。 周晏是很黏她的,从来不会在天黑之后还不回到她身边来。 理智告诉她,若周晏真不幸死在外边,那她一个弱小的人类,去了也帮不上忙,怕是给它收尸都做不到。最多也就是殉情,跟它死在一块儿。 不值得,不应该,这太不符合她性格了。 可如果真的发生连周晏都抵挡不了的灾祸,她在这儿躲着又有什么用?粉饰太平也不能让她死的更体面一些。 离开镇子时,闻弦歌谁都没有惊动。 没必要让他们胡思乱想,疑则生变,她可不希望回来之后发现家被搬空了。 闻弦歌从来不事生产,负责打猎的幸存者们平时熟悉的路线,她是一条也不认识的。 但她并不慌。 野兽和怪物,都天然有着趋利避害的本能,周晏今日刚巡视过的路线,几乎是万籁俱寂。 或许是跟周晏水乳交融太多次产生了影响,闻弦歌对于它的气息十分敏感,这是周晏带给她唯一超出人类的能力。 她不需要谁带路,就能自己找过去。 随着只属于周晏的气息越来越浓烈,闻弦歌下意识就加快了脚步找了过去。 而在绕过一片散发着潮湿气息,新翻起来的土堆时,闻弦歌看到了如同落樱飞舞一般的奇景。 铺天盖地的,蝴蝶,蛾子,翅膀漂亮,光彩夺目,在月光下盘旋飞舞,细密的鳞粉形成了一片泛着贝母光泽的烟雾。 而在烟雾最下方,有一个隐约能看出类似人形的起伏轮廓。 就像有人在这片恬静的月光下睡着了,花瓣随风落下,成为层层叠叠的坟墓。 但这片墓土在动,它们是活的。 噗通。 噗通。 她的心跳的飞快,手脚却是冰冷,因为忘了眨眼,眼眶被刺激的有些疼。 双脚不受控制的靠近,半空之中盘旋的虫子也随之退让,和她保持了至少半米的距离。 它们是周晏的一部分吗?应该是的,它们还记得,不要以昆虫的姿态靠近闻弦歌。 而正是因为它们的退避,地上笼罩在人形上方的墓土潮水般退去。 最先露出的是已经支离破碎的翅膀纤维,随后是只剩森森白骨的手腕,再然后是苍白的皮肤。 冰冷的尸体就这样安静的躺在地上。 她又一次目睹了周晏的死。 作者有话说: 闻弦歌:坏了,我是不是命硬克夫啊…… 第69章 18.吞吃 ◎博众派系恐怖片之长的巅峰力作◎ 当然, 闻弦歌当然知道,山神其实并没有彻底死去,这漫天飞舞的蝴蝶都是它的一部分。 可周晏的意识却未必还存在了。 如果山神不再承载周晏的记忆和意识, 那不就等于是周晏彻底死去了吗? “周晏……周晏你在吗?在的话就回答我!” 没有回答。 闻弦歌只觉着胸腔里仿佛有什么爆炸了,她想咒骂这个世界。 为什么, 她只是不想每日为了生计发愁, 最好还能有足够带来快乐,却又不至于撕心裂肺的感情。 难道她不配得到这些吗? 自从周晏死而复生以后,闻弦歌理所应当的认为,它不会死了。 受了那么多苦, 安排了那么缜密的计划,如今的它又那么强大,怎么可能会突然死去呢? 她设想过很多两人分开的结局, 无一不是自己想要换一种活法,从它身边逃离…… 却突如其来的目睹它第二次死亡。 鳞粉仿佛让她迷了眼睛,她眼眶发红,似乎是要流泪却流不出, 只能哑着嗓子重复道:“周晏,你还在吗?” 不知重复了多少次, 就在她即将绝望的时候, 突然有一只蝴蝶落在她手指上, 触角轻轻的颤了颤。 “是你吗?”她不可置信道。 没有回应, 但蝴蝶也没有飞走。 闻弦歌大口喘着气, 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对, 她不该继续在尸体附近站着, 她得退开些。 纵然很反人类直觉, 但让虫子们尽快将周晏的尸体吃掉才是唯一正解, 这样或许它的意识还能残留一部分。 闻弦歌转过头去。 不断被吞吃拆解,失去皮肤露出脂肪,然后是残缺不全的肌肉……那样子一定非常的触目惊心。 别管最后周晏的意识能不能回来,它都不会希望闻弦歌看到如此脆弱不堪的一面,给她留下一辈子都抹不去的心理阴影。 为了转移注意力,闻弦歌转头,打量着那凭空而起的土堆。 那堆泥土湿润却寸草不生,是刚从地底翻涌上来的。 怪物之间彼此倾轧的事,闻弦歌听过和见过都很多了,她猜到这是发生了一场遭遇战……甚至是伏击。 周晏确实很强,但不代表没有能和它势均力敌,甚至更强大的怪物。 如今周晏处在一个很危险很不稳定的状态,那它的对手呢? 土堆里也有虫,但不再是鳞翅目,更多的是蚂蚁和甲虫,它们略微散开之后,闻弦歌一瞬间头皮发麻,后退了两步。 当初死而复生的周晏出现在她面前,虽然差点吓疯她,但并没有鬼怪贴脸和血浆乱撒,属于亚洲系灵异片。 而眼前这已经被啃食的坑坑洼洼的怪物,则是博众派系恐怖片之长的巅峰力作:蜡黄的人头和肢体毫无规律的拼接在一起,就像是一整个蜡像馆里的蜡像被溶解了一半后强行压在了一起。 其中还有几个人的脸很眼熟,似乎是先前擅自离开山神的领地,来寻找安全区的探险者。 他们当初一去不回,自然是凶多吉少,但闻弦歌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再度看到他们的脸。 他们无声的嘶吼,从地狱中爬了出来,试图将活着的人也拖入地狱。 以它的尺寸,显然不是那几个探险者能支撑起来的,还有更多的人。 或许最早驻守在这个安全区的军队,就是集体异变融合成了这个怪物,又潜入地底,才留下了一个无人的真空地带。 不知他们变化的契机是什么,或许是病毒,所以闻弦歌没敢去触碰这个尸体。 不重要,既然它死了,尸体也早晚会被山神吃光,巢穴暂时还是安全的。 她决定在这里等待周晏。 不管周晏的意识能挽救回来几成,她都想第一时间得到答案。 这时,闻弦歌听到了踩过枯枝烂叶的声音。 很轻微,几乎要被掩盖在昆虫们翅膀扇动的声音之下了。 闻弦歌转身,就见到了一位幸存者。 她虽然尽力不惊动旁人,但还是被发现并跟踪了。 那人大概是在土丘后躲了很久,冒险凑过来一探究竟,刚好看到了闻弦歌身后的地狱绘景。 扭曲的尸山陡然撞入视线,他面如土色,尖叫着转头就逃。 而不等闻弦歌做出反应,虫群之中就分出了一部分追了上去,立刻将这人包裹起来。 他挣扎拍打却毫无用处,很快就倒地不起,痛苦的打滚。 很快,他的惨叫衰弱下去。 与此同时,终于将周晏先前的躯壳啃食殆尽的虫群们已经餍足的飞离空无一物的地面,它们似乎想要凝合,但是并没有成功,只是越来越多的,围在闻弦歌身边旋转飞舞,突破了先前始终要保持在她半米之外的安全距离。 甚至有蝴蝶落在她的脸上,伸出口器贪婪的吸食她眼角的泪水。 没有把她和不速之客一起啃了,说明如今的山神,果然还是对她与众不同。 但这更接近本源的形态,就代表着它更难克制原始的欲望。 闻弦歌可不希望跟一群虫子发生什么亲密关系…… 哪怕现在这些已经是很漂亮的虫子了,但能避免还是要尽量避免。 而且这种状况,她也没法跟周晏交流,想要从触角的动作中体会到它想说什么简直是强人所难。 于是她主动道:“可以给我安排一点幻觉?就一点点就行了。” 话音刚落,在闻弦歌眼里,飞舞的鳞翅目以一个很难理解的过程融化并凝聚成了那个她分外熟悉的人。 一般来说幻觉不会太精确,造成一些连带反应,所以闻弦歌故意不去看周围,以免看什么东西都想活人,把自己吓个半死。 她看向周晏,尽量让自己显得没那么紧张,露出一个笑容道:“我就知道你会没事的。” 周晏没说话,只是走过来抱住了闻弦歌,如同有皮肤依存症那样,侧脸紧贴在她的脖颈上。 闻弦歌抬手,轻轻拍了拍它的后背。 没敢太用力,怕把这本质上是一群鳞翅目的身体给拍散架了。随后,她指着已经尸骨无存的跟踪者问:“对了,为什么要杀了他?” 这很奇怪,周晏并不介意它在其他人眼中的形象,他们是崇敬也要,畏惧也罢,都无所谓。就根本没有灭口的必要。 “因为,饿。” 只是这样的原因罢了。 人类本身并不在它的食谱上,大部分昆虫本就不吃人,植物才是它们的日常美食。 这是凭空多出来的食人癖。 闻弦歌看向尚未被虫群们啃食完毕的尸山。 她心惊胆战的攥紧了幻觉之中,周晏的衣服。 “不要再吃了……” 否则,最后占据主导的,真的还会是周晏,而非那个可怖的怪物吗? 第70章 19.未来 ◎一块香甜又无害的小点心。◎ 周晏微微歪头, 它似乎不理解闻弦歌的要求。 “可是,啃食它,消化它, 能快速治愈我,也安抚我的饥饿。” 它抓起闻弦歌的手, 抚摸它肌肉分明的劲瘦小腹。 这是幻觉构筑的身体, 闻弦歌本来不可能感受到干瘪,但似乎是被周晏的思维所影响,她的手一下子就陷了进去。 在幻觉中,她触摸到了干瘪的, 激烈痉挛着的胃和细的几乎要坏死的肠道。 这幻觉逼真到让她头皮发麻。 “而且,得到它的力量,能让我变得更加强大, 拓宽食谱也能让我在冬季不会陷入虚弱,为什么不呢?” 闻弦歌一时语塞。 是啊,为什么不呢,对于山神来说, 它的性格究竟是温和还是暴戾,吃不吃人, 根本不值得去思考, 只要能因此获得更多力量就行了。 就连那些在安全区里对它又敬又畏的人, 都不值得在乎。 她当然可以逼周晏做选择, 撒泼打滚说她接受不了自己的丈夫是吃人的尸山, 如果周晏选择力量, 就必须放弃她。 但问题在乎, 她经历了这么多, 阈值已经被拉低了, 低到从前在文明社会里享受优渥生活时完全想象不到的地步。 周晏的生物直觉是很敏锐的,以往在亲密的时候,闻弦歌假意说受不了了求饶,它从来都不会停下来,只有她真的已经眼前发黑几乎晕厥的时候才会温柔的收工。 这在巢穴里是情趣,如今就成了隐患。 它如今的情况不稳定,就算对它撒谎,也不能是涉及到她自身好恶情绪,会被一眼戳破的谎。 “因为动荡不会永远持续下去,”她说,“总有一天人类还会建造都市,你不喜欢那样便利的生活吗?不需要自己觅食,不需要考虑季节的影响,想要什么在手机上按几下就有人送上门了,空调也能让一年四季的温度都怡人。” 她和周晏紧紧十指相扣,如数家珍的回忆从前短暂的夫妻生活。 之前她也曾以此作为诱饵,但那时她心怀恐惧和恶意,周晏不肯上当。 但如今,她是真的在怀念,也在期待着那样平静舒适的生活。 “如果想要将来能和人类和平相处,长久的享受便利的现代生活,就不能变成那种只要存在就会造成大面积伤亡的灾害。” 至少得能控制自己,而不会成为本能的奴隶。 就算每一次都能打赢军队又能怎么样呢?将好不容易重新建立起来的文明再度破坏掉,占领一片废墟又有什么意义? 未来,这个词充满了诱惑力。 周晏原本以为,它只能狼狈的攥住过去的影子,哪怕闻弦歌偶尔也愿意温柔的对待它,但也不过是对生前的缅怀和重复。 周晏沉默良久,没有回答。 大概是为了压制住本能,已经没有力气再向闻弦歌传达什么。 但原本扑在尸山上的虫子逐渐散开。露出控制着尸山的核心部位。那是一坨散发着恶臭的黏菌。 这东西到底算活着还是死了闻弦歌不能确定,据说在实验室里真的很难养,但为了不留后患,她还是摸出打火机,把那玩意一把火给烧了。 这时,就听周晏突然道:“我还是很饿,我能吃掉他们吗?” 不等闻弦歌反应过来,她就听到了几声嚎叫。 不远处的树林里冲出好几个人来。 闻弦歌无语了。 原来跟踪她的人这么多啊! 也对,他们是没胆子一个人离开安全区的,肯定是组团来的,发现大着胆子靠近的倒霉同伴被虫子啃光了,就都躲着不动弹。 几人身上爬满了蚂蚁和甲虫,竟然没有逃跑,而是遥遥的对着闻弦歌下跪求饶。 闻弦歌看着他们痛哭流涕的可怜模样,很快意识到,他们似乎是认为撞破了她的辛密才要被灭口的…… 幻觉里是周晏抱着她不撒手,但其他人没有中幻觉,只会看到无数的鳞翅目围着她飞。 然后她在虫子们将尸山啃到露出核心之后就转而命令它们去袭击这些胆敢窥视她的人…… 合理,太合理了。 她挠了挠脸颊,转头看向周晏,“要不……放他们一马?” 周晏转头看她。 闻弦歌能看到它的瞳孔开始扭曲变形,她能从中看到流动的黑。 虫子能承载多少人性呢? 之前跟她相处融洽的山神,是一再结茧蜕变,压制和剔除了很多本能,几乎是自残之后得到的结果。 如今的周晏更接近它原本的样子。这个状态下,它可没那么好说话。 “他们也很重要,也涉及到我们的未来吗?” “那倒不是……”闻弦歌立刻道,“他们的命本身不重要,可他们回去之后传播的信息很重要。我可不希望村落里本就不多的人还人心涣散,以为我是掩藏了秘密,会杀人灭口的魔头。” 本来队伍就不好带,她可不希望幸存者们天天想着暗杀她或者卷物资逃走。 她摆弄着自己的发梢,笑了。 比起周晏变成完全不顾念从前的怪物,如今这情况完全不值得她紧张。 放松下来之后,脑子转的都更快了。 “这场景妙极了不是吗?我就是希望他们能误会我,然后把误会传播出去,这样一来以后就不会再惹麻烦了,一劳永逸。” 但同时,她并不会提前抛出诱饵,至少不能用她的身体来当筹码。 虽然钱货两讫的交易,也是闻弦歌最先提出来的,但她突然就不那么满意这种对成年人而言最方便的相处模式了。 她想要再任性一些,她要试探周晏的底线。 这很冒险,她甚至紧张的头皮发麻。 但如果周晏在最脆弱,最不稳定,最难压制欲望的时候,仍旧能听进去她的话,并愿意为之让步,那她似乎也可以试着,毫不保留的交付自己。 唯一的一次,她愿意从安全的壁垒之中踏出这一步。 安静良久,周晏的身影一瞬间有些许松散,就像是老电视信号接受不好时变得模糊那样。 但很快,又恢复过来。 “好。” 它答应了。 蚂蚁和甲虫从求饶的人身上散开,钻入泥土。 他们似乎没想到真能活命,不可置信的看向闻弦歌。 闻弦歌摆了摆手,提高声音道:“滚回去吧,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你们心里清楚。” 刑不可知而威不可测,这样一来幸存者们应该能彻底消停,不干再惹麻烦了。 转头却见周晏的身形已经消失了,只有虫群逐渐散入林地。 它就这么走了? 周晏当然要走,它此刻留在闻弦歌身边,除了危险什么都无法带给她,甚至连幻觉都已经维持不住了。 它打算独自去狩猎,等再度积蓄起力量,结茧重生为让她满意的样子。 “等等!” 闻弦歌叫住了它。 “没必要那么麻烦不是吗?” 她掏出小刀,没有半分犹豫的割开自己的手掌。 对怪物而言,爱欲和食欲从来都是不分家的。 周晏都愿意为了她这么委屈自己了,她当然也不能真就在这干坐着。此刻,她也愿意相信,周晏不会失去理智将她整个人都吞噬掉。 无数蝴蝶争先恐后的凑在她的掌心,这是一个血腥而甜蜜的,绵长的吻。 而这还不是结束。 闻弦歌当然不指望着她这点血真能让山神吃饱,这是解馋用的,而真正填饱它的胃口,还要靠其他的东西。 她可是被周晏在巢穴中精心饲育着的,浸透了它的气息,可本身没有接收过它的血和器官,在其他怪物眼中,就是一块香甜又无害的小点心。 尚且暴露着的小伤口,就成为了绝佳的诱饵,会吸引来一些不够聪明的小怪物。而它们终将会成为山神的食粮,成为它的一部分。 第71章 20.听话【本单元完】 ◎能躺着收保护费,为什么还要去上班呢?◎ 之后, 闻弦歌陪着周晏,在山野里进行了相当长一段时间的狩猎。 这并不是很轻松的事。 等回到安全区已经是半个月之后,而周晏也立刻在巢穴内结茧。 但幸存者们没一个敢窥视巢穴内发生了什么。 在那一夜之后, 有个传说悄然流传开: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山神,那就是闻弦歌豢养的工具, 它平日里表现出来的样貌, 都是闻弦歌想念死去的丈夫想疯了,强行捏造出来的。 在彻底失去一切网络信号之前,官方说过肆虐的怪物大概率是泄露后失控的生物兵器,所以闻弦歌在幸存者眼里, 是个手握机密的科学家。 阴狠,毒辣,疯狂。 再没有一个人敢明里暗里找不痛快, 乖的如同上了三年学的狗。 这让闻弦歌很满意。 而紧接着,不满意的情况就来了。 大概是因为先前贪得无厌的吸食了太多闻弦歌的血液,让她略微有些贫血,这一次结茧的时候, 周晏似乎有力过度,剔除了太多的情绪和欲望…… 它看起来像一张白纸, 一个真正的新生儿。 一旦看不到闻弦歌, 就会惶然的四处寻找, 连衣服都不知道穿一件, 就这样赤脚走过覆盖了厚厚落叶的院落。 莫名让闻弦歌感觉它像是刚孵出壳的雏鸟, 对她则是单纯的印随效应。 虽然粘着闻弦歌, 但只是单纯的依赖, 像皮肤饥渴, 而不是恨不得细细品尝后吞噬掉的翻涌欲望。 对于一个本来就怕疼怕危险, 又贪图享乐,所以从来不打算养孩子,而如今和丈夫又已经跨了物种,彻底不用思考传宗接代这种事的闻弦歌来说,这个体验太新奇了。 堪称无痛当妈。 这样下去可不行。 虽然它这样是更听话了,指哪打哪,但闻弦歌意识到,她其实根本受不了这种近乎于柏拉图式的关系。 她旁敲侧击的暗示了周晏几次,但对方好像根本听不懂之后,忍无可忍道:“你给我重新结茧!” 是夜,闻弦歌正靠着虫茧睡觉,突然感觉脸颊痒痒的。 随手一挥,就触碰到了纤细的东西。 睁开眼就见到她抓在手里的事周晏的触角。 嗯,跟先前的版本没什么区别,包括眼中翻腾的欲望。 不过…… “等一下?你是不是变得更强壮了?” 它之前的拟人形态虽然也比从前的病秧子强壮些,但也只是多了肌肉线条,整体围度跟从前还是差不多的。 但眼下绝对是更加的……饱满了。 就在周晏要吻上来的时候,闻弦歌推了推它,想让它给个解释。 周晏低声笑着,嗓音清冷微哑,带着些许危险的意味:“你其实很喜欢,不是吗?” 它抓住闻弦歌的手腕将她的掌心按在它的胸膛上。 嗯……确实喜欢,谁会不喜欢这种一手不能掌握的感觉呢?但是等等,周晏又是怎么知道的,是她从前看的小漫画的浏览记录都没逃过它的眼睛吗? 老夫老妻就是麻烦,特别还是这种变成了鬼,毫无素质的翻箱倒柜将一切秘密都探究过的老头子…… “太过分了!”她嘴上抗议着。 但因为手还是不听话的黏在周晏的胸前,当然是抗拒无效。 还好,原本住在巢穴附近的幸存者们都悄悄搬远了些,所以他们是绝对不会被吵醒的。 在这之后,周晏去巡视领地的时候,偶尔会带着闻弦歌一起去,这时候往往会是一场短途旅行,目的是诱捕并狩猎附近的怪物。 或许它们如今还不是威胁,但先前的黏菌怪物就是前车之鉴,不能等到它们变得强大,就是要在还弱小时就除掉。 山神的力量越来越强大,源源不断的,有寻找安全区的幸存者,碰巧经过的旅行者,发现了这里定居下来,安全区逐渐变得热闹,甚至有人专门开起了店,虽然还是以物易物这种原始的交易方式,但终于恢复了城镇模样。 也有不甘心一辈子就这样的人,选择带好补给和武器出去探险。 想要寻找更现代化的居住地,或者失散的亲友,都是合理的理由,闻弦歌并不会阻止,只是友好的提醒他们,远行要在冬天进行。 趁着如今天寒地冻,很多还保持着原有特性的怪物也进入了休眠状态,会相对安全一些。 在第二个冬天的大雪之后。 阿秀也来跟闻弦歌告辞。 她和几个师姐妹一致决定,去试着寻找信仰赵姥姥出身的,信仰着古蛇神的村落。 当然,她们倒不是认为古蛇会比周晏更亲切,但是赵姥姥和其他师姐妹万一回去了呢? 生死总要有定论。 闻弦歌为表支持,甚至蹭秃了周晏的翅膀,给了她们一小罐鳞粉用来防身。 赵姥姥也算是闻弦歌的恩人,毕竟之前那单生意结束的突兀,她甚至没结尾款,等于是占了人家便宜。 虽说如今是和好了,但当初周晏是真的把她吓得近乎崩溃,没有赵姥姥这个主心骨,她很可能撑不下来。 闻弦歌自我评价十分自私,但她仍然希望所有对旁人心怀善意的人都能平安。 转年夏天,闻弦歌没接到熟人的消息,反而迎来了新访客。 是代表政府来的。 山中无日月,原来才短短不到两年,在怪物相对较少,秩序也没被彻底破坏过的地方,竟然已经有了新的政府组织出现。 而周晏的领地范围,刚好处在公认的,因为怪物太多太密集,所以不可能还有人类存活的无人区。 直到有离开安全区的幸存者出现,他们才惊觉,原来还有怪物庇护人类这种奇事。 这片无人区刚好分隔开了东西两个临时政府。而如今前来交涉的这支队伍,正是东部联邦。 他们没有敌意,这一趟的首先是希望能得到一些和怪物进行沟通交涉的珍贵数据,另外就是想要修建一条通往通往无人区深处的路。 也是为了方便科研。 人类不可能永远不反击,越是危险的地方越要深入调查。 为了护卫道路的安全,自然需要建立一些哨卡。 而如果有具备城镇规模的安全区来负责维护道路的安全,那政府可以省下很多人力。 闻弦歌狠狠心动了,一旦通了路,就终于能进行真正的贸易往来,而不是过家家式的以物易物了! 说真的,最开始成为安全区的话事人说一不二,确实爽了几个月。 但后来就非常无聊了。 饱暖思□□,但也不能一直思,身体受不了,总得有点别的乐子。 甚至有几次,在遇到比较弱小的怪物时,她都想过要不要别杀它们,而是养起来搞个斗兽场。 果然,古代贵族骄奢淫逸,天天搞一些作死的爱好,最终走向灭亡是有原因的。现代社会的网络游戏,影视作品,在降低犯罪率方面简直功不可没! 她想要,非常想要,于是在详谈了细节之后,立刻答应下来。 这全程周晏的本体并不在,只有两只蜗牛倒挂在天棚上听完了全过程。 傍晚,周晏回来之后,开门见山的第一句就是:“是要走了吗?” 闻弦歌第一反应是它又患得患失,刚想说怎么可能,她哪有本事在您山神老人家的眼皮子地下溜走,就听周晏又道:“需要收拾行李吗?” 啊? 所以说,是先前她说过,将来有朝一日还能和周晏一起过回从前的日子,它一直记在心里了? 闻弦歌一阵心虚。 当时她也是真心实意在展望未来,但眼下的时机不那么合适。 临时政府的信用还是未知数。 “所以,除非你能再次拥有一个人类的身份。” 周晏不假思索:“人类身份的话,我原本的不就可以了吗?如果需要一个体面的身份,那我去政府任职也可以。” 闻弦歌眨了眨眼睛。 离谱但是……好像又很合情合理。 周晏本身的能力,担任研究人员完全没问题,而他刚刚下葬,灾难就降临了,从前生活过的整座城市都不复存在,周晏的死亡记录怕是不会被新政府录入。 就当周晏当时没有死,只是和她失散了,如今又相逢,这样的故事不会露出马脚。 但还有最重要的问题—— “可你现在也不像人啊?” 触角,翅膀,和多出来的两条手臂怎么办? 周晏:“我可以更像人……” 话说到一半,它停了下来,移开视线,然后改口:“不,并不能。” 闻弦歌:…… 行了你已经暴露了,其实这些部件都是可以不留着的,全是为了孔雀开屏,以及多搞一些花样才不肯再结茧的时候割舍掉对吧? 最终,周晏还是固执的保留了它们,但这并不耽误他陪着妻子去享受现代化都市生活。 它可以制造幻觉,让身边的人感受不到它的异常。 他们就如同一对在平凡不过的夫妻,在霓虹灯前牵手,在摩天轮上拥吻,抱怨着人多却又认命的排队买奶茶。 他们还能去更多地方,一点一滴的构筑属于他们的未来。 当然,偶尔还是要回安全区住上几个月,关心一下民生和建设,以及更换一批新的虫虫巡逻路线。 随着多次结茧多次重组,承载着些许意识和力量的,山神的分散个体数量相当多,它们已经可以自发守护领地了。 这也是闻弦歌最终没让周晏冒险去当政府研究员的原因,能躺着收保护费,为什么还要去上班呢? 作者有话说: 这篇老夫老妻的故事至此完结啦~ 因为很多感情戏都在回忆杀里,基本都是一笔带过,所以进程比较快篇幅也很短 下一卷的预计篇幅会长一些,休息一两天之后开~ =第四卷~落洞= 第72章 1.山村 ◎不好意思说自己在大城市混不下去◎ 距离终点的倒数第二站, 乘务员开始打扫车厢。 在这个非年非节的时候,几乎不会有人从安宁富饶的城市去往c区,特别是c区乡下的最边缘, 那种已经无限接近于无人区的穷乡僻壤。 大部分乘客都在中途站点下车了。 乘务员跟同事打赌,车厢里一个乘客都不会有, 过来之后却看到一个年轻姑娘, 正靠在窗边,专心致志的看书。 这年头看纸质读物的人可不多了,但姑娘带着一副宽边眼睛,气质很安静, 倒是不会让人有她在装逼的感想。 只会觉着她不像是这个时代的人。 乘务员愣了一下,随即走进她,好心提醒道:“打扰一下, 您确定是要坐到终点站下车吗?” 不会是因为看书太入迷,没注意听报站,错过了吧? 贺羽推了下眼镜,回答道:“没有的, 我就是要到终点站下车……嗯,终点站是白山县对吧?” “是这样没错, 那不打扰您了。” 乘务员清扫掉了桌上的垃圾之后, 纳闷着离开。 她还真要去那种地方? 白山县说是县城, 但如今已经荒废的几乎是空城, 只剩了一些死活不肯离开故土的老家伙。再就是附近村子里, 有些穷又没本事移居的农民。 啧, 真想不到那个姑娘竟然要去那儿, 怕不是什么书呆子不知死活, 要去那种危险的地方做学术考察什么的吧…… 乘务员走远之后, 贺羽还瞥了他两眼。 虽然是好心提醒,但她看起来有那么呆吗? 贺羽完全没想过,是因为她捧着的纸质书的缘故。 这趟列车她上次乘坐已经是十几年前,当时车一开起来手机就完全没有信号,她为了防止无聊才随便摸了本中古店的纸质书随身带着。没想到,c区人口流失那么严重,近几年政府竟然还完善了基础设施。 下车之后,贺羽拖着偌大的行李箱走出空荡荡的车站后,就见一辆敞篷车停在道边,车旁靠着个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 她过去打招呼。 “三舅舅?” 男人应了一声,帮她放好了行李,又催促她赶紧上车。 “咱们先回村里去,要是缺少什么东西,明天舅舅再带你来镇上买,最近镇上又闹妖怪,你看附近都没什么人,等天彻底黑了就只有村子里才太平。” 是亲切的叮嘱,语气里带着点骄傲的意味。 贺羽点头,立刻钻进了车里。 一路上没什么车,行人更少,红绿灯形同虚设,不到十分钟就到了镇子边缘。集体主义时期遗留的建筑很快被抛到了身后,穿过浓密的山林,面前豁然开朗,成片开阔的农田被远山半抱在怀里,在夕阳下显得恬静美好。 没有层层卡口,也没有全副武装的士兵巡逻,这场景在c区可不常见。 但贺羽知道,就如同三舅舅说的那样,村子里是安全的。 因为贺家村和其他在动荡年代被摧毁的村落不一样,始终在古蛇的庇佑之下。 她的父亲在白山县工作了一段时间之后,升迁调到了位于a区的总公司,自然也将唯一的女儿带在身边。 而在贺羽刚刚毕业的时候,父亲遭遇了一场车祸,虽然侥幸生还,但失去了双腿。如今机械义体当道,但对于普通打工人还是很难负担,特别是为了挽救生命在icu里住了一个多月,已经用光了积蓄。 甚至连贺羽自己接稿攒的小金库也都用掉了。 父亲不想人到中年就成了个只能拖累女儿的废物,也不知是从哪里得来了门路,报名成为了某科技公司新型号义体的志愿者。这家公司的信誉很好,不用担心人身安全,但因为签了保密协议,他在接下来的至少一年里都不能离开实验室,也不能和人联络。 贺羽陡然从中产家庭里衣食无忧的爸宝女,变成了需要独自面对残酷竞争的小白板。 想凭本事留在a区,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贺羽毕业之后也试着面试过几家公司并且入职,但之后就悲哀的发现,她的工资交完房租就只剩个零头了,上司还总暗示她:这个年纪的人怎么能不加班呢? 但贺羽还真加不了班。 她身体不大好,年纪轻轻就有严重的神经衰弱,夜里稍微有一丁点光亮和声音就会惊醒,为了弥补这些损失,她每天至少得给自己安排10小时的睡眠时间,这样的实际睡眠才能凑够6个小时,不至于困的一头栽倒在工位上。 被残酷的现实狠狠打脸后,贺羽决定回老家继承祖业。 在a区竞争太激烈她,但只要不用付房租,在网上接稿子画,养活自己还是没问题的。 在哪画画不是画呢,甚至现在村里网都比从前稳定了! 贺羽的祖上是贺家村里的大户,她虽然从小就住在镇里,但偶尔还是回乡下老宅去玩,印象里那宅子相当气派。 而且,她先前联系过村里的长辈,都很欢迎她回去,完全没有网上八卦帖子里,穷山恶水出刁民,亲戚霸占别家财产吃绝户这种事。 进村之后,贺羽受到了大家的热烈欢迎,以及围观。 贺羽猜测,大概是因为,她是近年来少有的离开村子去了大城市,之后又选择回来定居的年轻人。 她不好意思说自己在大城市混不下去,这实在太丢父亲的脸了,只说是想回来休息一段时间,找找灵感。 三舅舅顺嘴接了一句:“哎,你们搞创作的是总需要到处跑着找灵感,当年你妈妈也……” 说到一半,周围突然安静了一瞬。 三舅舅爷意识到他说了不该说的话,脸上泛出黑红,不吱声了。 贺羽很无所谓的摆了摆手:“没事,我不介意的。” 虽然先前也恨过那个女人,但是都过去了。 毕竟父亲都不恨她。 这事儿说来话长,按理来说,如今贺家宅邸的真正主人其实该是贺羽的母亲贺昭。 贺家村有着非常古老且原始的信仰,据说,最早的村民被古蛇神庇佑,甚至是还没有纸笔,记录东西都需要刻碑铸泥板的年代就开始的。 供奉蛇神的大巫一般是贺家血脉,传女不传男。若是本家这一代无法担当大任,就会收养女。 贺家村里一多半人都姓贺也是这个缘故,其实和本家并没有什么血缘关系,多半都是收养的。 到了现在,都成了贺羽沾亲带故的长辈。 后来现代化了,村里的习俗也时俱进,贺羽的祖父是那一辈的独苗,当时的代理大巫是贺家养女。说是养女,但一直没改姓,当然也没嫁给贺羽的祖父,甚至后来还进了城,一去不复返。 接下来的大巫就该是贺昭。 但贺昭不愿意。 其实这事儿很好理解,毕竟贺昭成年时,已经经过了动荡年代。 那时候什么上古神明啊,保佑村寨的圣兽啊,都祛魅了,本质上都是活的很久的,更强大的生物而已,甚至是可以被杀死的。 另外,在新政策下,所有资源都往会集中在a区里新兴的大城市,这种c区边缘的乡镇只会逐日衰落。 别看村里的大家都穿金戴银,甚至她没有血缘关系的表舅还开着敞篷豪车,其实都是动荡年代捡来的! 那时候不管是山里还是城里,随时可能冒出吃人的怪物把逃难的幸存者当小点心嚼了。人死了,财物就成了无主的,有古蛇庇护的村民不忌讳这些遗物,百无禁忌,见到就捡,家底自然到了现在还很丰厚。 而祖父当时应该要面子没去捡,否则也不至于没给后代留下可以变现的遗产,就只有那一栋宅子…… 总之,光鲜亮丽都是看上去的,而且只有贺家村安全也没用,周围越来越荒芜,政府就连基站都修的少,贺羽还记得,小时候村里网络信号都时有时无的。 所以,她母亲贺昭不愿意被大巫的责任困在贺家村,也无可厚非。 只是贺家的传承不能断,但贺昭没被这事儿难住,她本来就漂亮又雷厉风行,有很多追求者,分分钟从中挑了一个闪婚,生了贺羽。 传承留下了,村民们也以为她会因为孩子而安定下来就放松了警惕。结果孩子没满月,贺昭就抛夫弃女,跑了。 贺羽是父亲一手带大,本来也曾经恨过母亲,只是后来在青春期,正是爱和父亲闹脾气冷战,哪怕有很多想买的东西,也不好意思为了钱服软的时候,接到母亲的一笔转账,以及打来的电话。 也不知道是怎么搞到她号码的。 贺羽本来不想手下这笔钱,可电话里,母亲的声音很温柔,关心她在a区过的如何,结果就被在卧室门口徘徊着,不知道该咋么和女儿道歉的父亲听到了。 当时老父亲就以为是什么混球试图包养他女儿,冲进来抢过话筒,怒骂对方恋童不要脸。 之后一番鸡飞狗跳,最后的结果就是三人算是和解,成了很微妙的关系。 总之就是虽然不会提起来就坏了心情,但也不太熟。所以父亲出事,以及她回老家,都没有主动跟她说过。 天色不造,贺羽跟热情的村民们打了招呼又很快道别,独自一人拖着行李箱走过古朴幽深的长廊,贺羽还是感觉有那么点不舒服。 她跟这个村落,跟亲戚和村里的老人们都算熟悉,提起童年也能回忆起些许趣事。 唯独跟这栋属于她的宅邸不熟。 她从没想过,自己家竟然大到会让人感觉阴森肃穆的程度,虽然不至于迷路,但还是一时不知该往哪里走。 “小羽。”突然有人叫她。 转头就看到一个青年从门口方向快步进来。 “刚才是不是没人告诉你,你的卧室已经提前帮你收拾好了?” 贺羽点头。 “我带你过去。”很自然的接过行李箱帮她提上楼梯。 青年微微卷曲的头发和高领毛衣接壤,挡住了半张脸,将本就苍白的皮肤衬的纸一样。 因为刘海太长,贺羽看不清他的眉眼,只在擦肩而过时,注意到他高而显瘦,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的行李箱过重了,而显得略有些驼背。 “谢谢……不过,你是?” 贺羽能确定,她刚才在门外没见过这个人,他若是站在一群主要生计是务农,所以多半皮肤粗糙的村民里,肯定很显眼,不可能记错。 男人侧过头来,嘴角弯了弯:“不记得我了?我是你小舅舅。” “啊……”贺羽恍然大悟。 村里现存的跟她没有实际血缘关系的堂舅表舅,至少有十几个,没几个能把排序和脸对上号的。 但要说小舅舅,就只有一个了。 跟她年纪差不多,小时候还在一起玩过。 甚至还因为他比其他同龄人长得好看,所以她一度会披着白被罩在床上又蹦又跳,幻想嫁给小舅舅当新娘来着…… 作者有话说: 写作小舅舅,读作未婚夫,但是贺羽完全不记得啦,只当他是个亲切的长辈 ———— 码新章的时候想起来个小bug就回来修了,因为贺家一直是母系传承,所以都是祖父,不是外祖父 ———— 这应该是本文的最后一个单元,时间线也是所有单元里最靠后的,篇幅会相对长一点,会有之前单元里的角色跑龙套,但直接跳着看这篇也完全ok,没影响~ 本来文案上还有一个没写的梗,但完全没灵感,设定也跟这本整体不太符合【太灵异了,一点都不科学】就先删掉了,之后应该会写在别的文里 第73章 2.洞穴 ◎怎么好像居心不良玩弄食物呢?◎ 贺羽隐约记得, 她跟小舅舅的关系还蛮好,父亲出差需要将她在乡下让乡亲们帮忙照看的时候,好像她就总是跟在小舅舅屁股后头。 更具体的就想不起来了。 小学一年级的时候, 贺羽生过一场重病,高烧不退, 之后许多事都印象模糊, 在病愈之后就没回过村里,直接转学去了a区大城市。 多年不见,贺羽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还好路程也不远,拐了个弯就到了。 一打开门就能闻到淡淡的熏香味, 男人摸到墙壁上的开关将灯打开,转头道:“只收拾了这一间屋子,你如果不习惯, 明天想换别的地方住,跟我说一声就好。” 他一旦笑起来,就显得亲切又随意,将行李箱贴墙放下之后又指了指衣柜道:“还有一些你的旧物都在这里, 如果想清理掉,也可以叫我帮忙。” 贺羽总觉着还是被当做小孩子来关照, 摆手道:“那多不好意思……” 但还是很好奇自己落了什么在村里。 打开柜子就看到了一个破旧发白, 隐约能看出原本鹅黄色的书包, 真的是她小时候用过的。 书包里是一叠泛黄的儿童画。 有的是彩铅, 有的是蜡笔, 虽然是纸张已经泛黄的儿童画, 仍旧能看出色彩搭配的挺让人舒服。 贺羽翻看着, 心内不禁生出了些小小的自满。 果然, 她其实还是有点绘画天赋在身上的, 只能说是a区太卷,她的身体又没法支撑自己混到资历才只能当败犬。绝不是她太菜,不该吃插画师这碗饭。 这些儿童画多半都是风景,偶尔是她和小伙伴们做游戏的场景,跳房子,捉迷藏,去稻田里摸田螺,去河里捉泥鳅。 其中几张画里,会出现有一个比小屁孩们高了不少,绝对不是同龄人的少年。 那段记忆过于模糊,贺羽甚至有一瞬间感到纳闷,原来小舅舅比她大了这么多啊…… 她不禁感慨:“真亏你忍得了人弃狗嫌的小屁孩啊……” 男人嘴角微弯:“你小时候很乖的。” 贺羽笑了笑,心说就连父亲都总说她是个皮猴,真亏他能夸的出口。 要不是因为总休息不好所以身体差,搞不好她就抱着画板去当流浪画家了。 古老村寨里向来没有夜生活,小舅舅让她早点休息之后就转头走了,贺羽答应一声,随即想起自己还没问过,这个季节还需不需要点蚊香防虫之类的,可转头在走廊里,根本找不到小舅舅的人影了。 贺羽也懒得因为这点小事就专门给谁打电话问,索性将门窗都关的严丝合缝。 乡村的夜格外安静,贺羽难得的一夜安稳没有突然惊醒。 早起的时候,看到被子都被踢到了地上。 对哦,老房子里没空调,还不开窗户,哪怕已经是初秋,整夜过去还是略微闷热的。 昨夜没被热醒,果然是坐了一整天的车太累的原因。 第二天,她看到窗外蓝的令人心悸的天空,在搞大扫除和出去写生之中选择了后者。 自然风光永远是她最爱的画面,也会带给她无限灵感。 一般来讲,在c区竟然还敢独自一人去山野之间,绝对是不想要命了。但古蛇的庇护范围其实非常大,包括了贺家村以及环抱着它的整座大山,只要别深入山林,就会很安全。 进山危险也不是因为山上有怪物或猛兽,而是有太多的山洞。 据说那都是古蛇栖身过的洞穴,又深又陡,不小心跌进去的话非死即伤,很难营救。 贺羽当然不会去冒这个险。 她在山脚的溪流边,找了个树冠浓密,阴凉不热的角落放下背包,将长发挽起来夹了个鲨鱼夹,然后支起画架。 当全身心投入某件事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飞快,不知不觉就到了午饭时间。 贺羽包里带了先前在火车上没吃完的三明治,她刚在溪流里洗干净手上的颜料,一抬头,就见到不远处的阴影中,似乎有个人影。 那人似乎是在她看过去的同时转身的,之后就突然没了踪影。 外人也不大可能翻山越岭到村里来,毕竟山的另外一边就是无人区了。 所以贺羽也不担心是坏人,只当是哪个采山的村民刚好路过,甩着手上的水珠起身问:“谁呀?” 没人理。 贺羽心说坏了,该不会是被蛇或者毒虫之类咬了,正要和她求救就晕倒了吧? 于是急忙凑过去查看情况。 田地都在村子另一边,这个时候这附近没人。而绑住伤口上方,用来阻止毒素扩散之类的基础操作她还是会的。 她完全没担心洞穴的问题,毕竟蛇洞都在很深的山里,如今踩着的这片地方,她小时候还来摘过野果呢,很安全。 山林里没有称得上是路的地方,每一步都压倒了的长草和灌木,发出吱嘎吱嘎的响声。 结果走到先前那人所在的地方,却没见到人。 贺羽十分纳闷,刚想在附近找找,突然一脚踩空,滑落进了深坑。 贺羽下意识闭上眼睛,用手护住头脸。 想象中摔在地面的疼痛并没有来,她只是如同在滑梯顶端没准备好就被人推下去那样,手忙脚乱的沿着斜坡下滑了。 几秒钟之后,滑落的势头被一块凸起的岩石挡住,贺羽一抬头,就看到了满目苍绿。 上方是交错搭在洞口上的藤蔓,叶片重叠,又有苔藓和落叶挂在上边,让她完全没有注意到深坑的存在。 四周的石头上则生满了绒呼呼的苔藓,她就是顺着这柔软的缓冲滑到了如今的位置。 是的,她并没有到底,而是勉强卡在了这块略微平缓的凸起的石头上。 目测深度在十几米,已经没有多少光线能照射进来了,往下更加昏暗,深不见底,只能看到苔藓上一条条深浅不一的痕迹,都是垂直方向的。 显然,先前那个陡然消失的人不是晕倒,而是失足掉进了洞穴,而且比贺羽滑落的更深的倒霉蛋。 贺羽想确认他的安危,便喊道:“底下有人吗?” 没有人回答,只有回音荡在狭窄的山洞内,空灵又失真。 贺羽不敢再乱动了。 这个深度,上头有人搜寻的话,还能听得到她的呼救,再深一些可就不好说了。 这块石头只是相对平滑,仍有一定坡度,她要费挺大力气绷直双腿,将脊背往后靠,才能维持自己不滑下去。 贺羽挂在绿茸茸的苔藓墙上,哀叹自己的霉运。这么靠近山脚的地方怎么会有洞穴?分明小时候没有的! 但随即,她想起老人口中洞穴的来历。 古蛇神本质上是生物,生物到处钻出新的洞穴很正常。 似乎是为了印证这个念头,贺羽听到她呼吸声之外的声响。 有小石子被碰落,不断撞击岩壁的清脆声音,也有蓬松柔软的苔藓被挤压进石缝,碾压出汁水的声音。 却偏偏听不到这个活物本身的声音,它就像一个安静的幽灵,逐渐的,缓慢的,向贺羽的方向靠近过来。 贺羽突然紧张起来。 会是古蛇神吗? 作为贺家这一辈唯一的女孩,她很有可能会继承大巫的尊贵身份。但这就是个虚职,只有古蛇神从沉眠中清醒的时候才需要主持祭祀活动。她早早就离开家乡,没人给她普及过如何与古蛇神相处的知识。 古蛇神一直被当做仁慈的神明,但归根到底是怪物,对于掉进它洞里的人,它会网开一面,还是会当做送上门的下午茶外卖笑纳,可没人能保证。 贺羽越来越紧张,感觉自己的呼吸声实在太过明显,容易暴露,便抬手捂住了口鼻,想要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突然,就在漆黑的深坑之内,亮起一双红瞳。 那双眼睛本来显得很小,但一眨眼的功夫就扩大了数倍,仿佛是在极快速的往贺羽的方向冲了过来。 贺羽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她被吓的腿软,一瞬间就从这块凸起的岩石上滑落下去。 几乎是紧贴着那双赤红的眼睛滑落下去的时候,她嗅到了一股腥味。 是蛇的气味。 因为家乡的古老信仰,贺羽不像很多人那样畏惧厌恶爬行动物,也在朋友家里摆弄过宠物蛇。 但就是因为她对气味敏感,受不了蛇的气味才不会去饲养。 而随着腥甜的气味,她的脸颊一凉,是被蛇信触碰到了。 似乎是巨蛇在品尝她的味道。 但没有然后了,因为她滑到了更深的地方。 好在越是往下,坡度就越是平缓。贺羽心内隐隐庆幸,自己掉下来或许是因祸得福。 在地底洞穴寻找出路,总好过被活活吞了。 在听到一阵水声之后,贺羽不出所料的落在了湍急的地下河中,冲击力度并不大,但贺羽不会游泳。 她挣扎着,眼见就要沉入冰冷的水底,突然被什么东西托了起来。 是蛇,粗壮巨大的,她伸开双臂勉强可以环抱的蛇。 贺羽抱着蛇身咳嗽着,等到了岸上,才抱着手臂开口:“尊敬的古蛇神……谢谢您救了我一命……阿嚏——” 衣服都被刺骨的地下河水浸透了,冷的难受。 同样冰冷的蛇身擦着她的腿爬走了。 它似乎没有理睬贺羽。 挺好,总比被一口吞了好。 而很快,贺羽就意识到,自己似乎是被带到了一个有人工痕迹的地方。 虽然没有光源,但墙壁和地面都很平整,走了几步被绊了下,一摸才发现是台阶。 先前几乎是从地平线的高度摔进了深坑,此刻身在地底,能往上走就是好事。 贺羽磕磕绊绊的走上台阶,哪知道台阶的尽头是一扇紧紧关闭的石门,能摸到缝隙,但感受不到风和光线。她试着用肩膀抵住门板,用尽力气去推,但撼动不了它半分。 贺羽绝望的抱着手臂缩在台阶上。 被困在这儿饿死也太痛苦了,要不要开口向古蛇神求助? 它还在这吗,听得懂人话吗? 就在她刚下定决心开口时,那双红色的眸子又出现了。 下一刻,她突然感觉腿上一痛。 艹,果然是怪物,她被咬了! 所以这么大个怪物直接绞死她不行吗,为什么还要咬她一口? 下一秒,她就感觉身体开始发热,喘息也开始粗重。 更要命的是,冰冷的蛇信似乎顺着她的衣服下摆探了进来,在她的皮肤上游移着。 “滚开啊,老色鬼!”她有气无力的挣扎着。 被吃了只能说是她咎由自取,但古蛇神这个年纪的零头都比她大的老东西,怎么好像居心不良玩弄食物呢? 只是,蛇毒似乎起了作用,她挣扎的越来越力不从心,不争气的哭了起来。 哭着哭着,突然意识到,古蛇好像没再继续碰她了? 她立刻将身体缩成了一个球。 士可杀,不可辱! 作者有话说: 小舅舅:昨晚上还抱着我睡得很开心,怎么今天就拳打脚踢的…… 第74章 3.伤口 ◎ai鉴定结果:吸血鬼咬的◎ 贺羽又痛又怕, 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只犰狳,哭的很大声。 哭了一阵子,石门另一边传来隐约的人声。 她开始拍打着石门大声呼救, 没过多一会儿,就见石门被人自外边推开。 不等她说什么, 就见姨姥姥指挥着两个村民将贺羽扶到担架上, 抬了出去。 贺羽迷迷糊糊的想,这准备的东西还挺齐全。 等适应了明亮的光线,贺羽才意识到,那扇困住她的石门, 竟是位于村口祠堂的最深处。 贺家村只信仰古蛇神,所以叫做祠堂,实际上里头供奉的不是列祖列宗的排位, 而是古蛇神,本质上更像是一座寺庙。 据说只有古蛇从沉眠中清醒过来时才会使用,而在贺羽的印象里,祠堂的门从来没打开过, 先前从外头路过,只觉着破败, 但如今就见已经有不少村民在清扫祠堂了。 擦去浮灰之后, 一应陈设颜色明艳。 甚至长明灯下的油缸里都装满了香油。 而她在纪录片里看来的大多数庙宇不同, 祠堂的主位不是神龛, 而是一根高耸的, 顶到了天花板的石柱, 上边用贝母做祥云, 以翡翠为绿叶, 各种颜色的宝石拼成走兽飞鸟, 华丽非常。 贺羽几乎能想象到巨大的古蛇神盘踞在上边的样子。 她在担架上瑟缩着,一句话也不敢说。 祠堂内部的密门链接着山中的蛇洞,这很合理。 如今古蛇神苏醒,村民们重新开始祭祀,也很合理。 但就是因为太合理了,她才害怕。 这一切也过于巧合了,他们是如何第一时间意识到古蛇神苏醒的? 如果这是因为古蛇神给了他们提示,那会不会,村民们也知道古蛇神对她做过的事,如今一言不发的将她抬走,是打算洗刷干净,再打包当成祭品送上去? 这样忐忑了一路,却是被送回了贺家宅邸自己的房间里,倒像是她胡思乱想不识好人心了。 给她盖上被子之后,抬担架的两人就退了出去,只有姨姥姥坐在她身边,问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贺羽确实不舒服,但此刻体温其实已经降了下来,并没感觉到中毒,或者泡了水之后肺部感染一类的症状,而是伤口疼。 人的大腿是很脆弱的,小时候被妈妈拧过的都知道。 贺羽从小没妈,但不代表她不能从其他小伙伴们那儿得到这项知识。 她想立刻掀开被子,脱下裤子查看伤口,但忍住了。 倘若村民并不知道她被古蛇神咬了,那她就不该主动说,于是试探着道:“胸闷,肺里难受,喘气都费力气,我觉着应该是呛了水,能不能麻烦哪个舅舅送我去城里的医院看看?” 姨姥姥略显为难:“该去的,不过你是才回来不知道,进城那条路上的路灯坏了有一阵子了,走不了夜路,而且镇上最近正闹妖怪,也太危险了。这样,我待会儿给你熬点老方子汤药,你先喝着,如果明天还没有好,再去医院,行不行?” 都这样说了,那不行也得行,毕竟车是人家的,开车也得人家帮忙,委婉的话她不听,人家来硬的她也没办法。 等姨姥姥出门之后,贺羽爬起来,脱下衣服就看到,自己的大腿内侧,赫然有着一个红色的圆形伤口。 伤口本身有硬币那么大,但并未鲜血横流,甚至已经微微结痂,虽然还有些轻微的疼痛,但周围并没有红肿发炎的迹象。 这不像今天刚被咬,倒像是已经过了一周了。 但绝不可能,贺羽中间又没有睡过去。 她立刻翻出手机拍了个局部伤口发到网站上识图,结果ai给出的鉴定结果是:吸血鬼咬的。 然后又填了文字补充说明,限定成蛇,并且附加了尺寸。 这一次ai给出的鉴定结果:电影《狂蟒之灾5》特效仿妆。 同时ai也给出了补充:普通的蛇类没有那么大的牙齿,倘若一颗牙就能搞出这么大的伤口,将人囫囵吞了更方便,除非是遭遇了怪物。 随后,又一条消息跳出来:检测到您的地理位置处于无人区,在遭遇怪物袭击时,如您是联邦合法公民,请尽快进入行政区域并报警。 定位飘了,直接飘到山那边的无人区。 这一通操作算是白搞,她还能不知道古蛇神是怪物吗? 贺羽思决定按着ai的提示报警。 这是偏僻的山村,但不是法外之地,就算当地警察知道贺家村的情况,不会来围剿怪物,能把她带走也行! 结果在网站跳转的页面报了警之后,系统提示她,因为当前地区案件过多,警力资源不足,按照优先级,她所在片区前边还有12个待办事项,最快处理时间将在48小时之后,在此期间她需要自行避险,如果需要理论指导援助可拨打以下网络电话。 贺羽此刻深刻理解了,为什么有人宁可在a区睡公园也不回老家…… 早知如此,她宁可去b区租个隔板间,也不会回老家来。 姨姥姥随时会回来给她送药,她当然不敢打语音电话,贺羽将手机丢到一旁,起身走到镜子前边。 除了大腿,其他部分没有伤口了,只是小腹上有一片微妙的红痕,呈规律的网格状,像是被巨大的蛇碾过,从而拓印下了蛇鳞的形状。 贺羽慢腾腾的换了身干净衣服,安慰自己说,没关系的,只要不是被毒死,应该能周旋的过去。 她好歹该是这一代的大巫,村民应该会给她点面子,不跟她来硬的。 至少不会这么快就来硬的。 没人送她没关系,警察赶不过来也不要紧,村口是有公交车站的,每天两班车,她只要能挺到明天早上就能自己开溜。 不多时,姨姥姥拎着两个食盒过来了。 一盒是给她准备的晚饭,另外一盒则是一碗之前提过的汤药。 贺羽都接了过来,问道:“这药该是饭前还是饭后喝?” 姨姥姥笑的和蔼。 “都可以,这还是你祖上和古蛇神讨来的方子,包治百病,没病也能强身健体。” 说完,也没有走的意思,似乎是打算看着她吃饭喝药。 药当然是不敢立刻喝的,贺羽将碗推远了些,选择先看晚饭。 这份病号饭看起来倒是很丰盛。 农村散养的鸡不是几个月就出栏的工业化养殖能比的,虽然肉质老,不容易入口,但非常适合熬汤。小锅里的鸡汤闻起来就非常鲜美,已经将烹煮过度的鸡肉捞了出去,只有软糯的鸡皮和各种蘑菇丁,拌在米饭里试探着吃了一口,就让人胃口大开。 另外还有一份下饭小菜熏的不知什么鸟蛋,蛋清的口感更柔软,蛋黄则是近似溏心蛋的质感,细品带着鲜甜。 本来早晨就按着在城里的习惯只喝了咖啡,错过午饭之后,到现在等于一天一夜没吃过东西了,伸头缩头都是一刀,贺羽放任自己沉浸在难得的难得一见的美食之中。 风卷残云的将所有东西吃光之后,她揉了揉微微凸起的柔软小腹,心里想着,如果这真是长辈的亲切,而没有恶意就好了。 如果没人限制她的自由,她很可能在这里住上一辈子,但如果被限制,那她一天都不会待,会想尽办法逃离。 正视死如归的要去拿半凉的汤药,就见姨姥姥突然面色一变,说突然想起有点急事要办,暂时不能陪她了,收拾完食盒便急匆匆走了。 贺羽很纳闷,又觉着或许是否极泰来,运气终于好了一把,立刻推开窗户,趁着左右无人将一碗药都倒进了花坛。 不等再关窗,就听到了脚步声。 很轻,很近。 乡村的夜是很安静的,和城市里总会听到一些不伤大雅的白噪音不同,这儿的安静是真实意义上的万籁俱寂。 甚至连虫鸣都没有。 贺羽的听力一直不错,脚步声突然响起把她吓了一跳,显然这人本来就在不远的地方,或许将一切都看在眼里了。 此刻再匆忙关窗户是来不及了,贺羽只能将药碗背到身后。 来的人是小舅舅,他绕开刚被兜头浇了药汤,此刻叶子还在滴水的矮灌木。他果然很清楚贺羽做了什么,却没有责问她的意思,只问:“感觉好些了?” 不知道为什么,见了他,贺羽心内的恐惧就要化作委屈流淌出来,她垂眸咬了咬唇:“不太好,还很难受。” 男人眯了下眼睛,两步就走到了窗边,抬手摸她的额头。 掌心很凉,皮肤略微粗糙。 “不发烧,应该没有发炎。” 但看到贺羽一脸要哭了的样子,刚要放下的手又捏了一把她的脸颊。 “还是不放心?要不要我开车送你去看大夫?” 贺羽很吃惊:“现在还能出村吗?” 男人顺着贺羽担心的目光,瞥了一眼隐匿在黑暗后边的宅邸大门,唇角微微上翘,语气略带嘲讽:“村民们想来是不会愿意的,但他们不该管到你我头上……不是吗,侍奉古蛇神的大巫?” 他们怎么敢管一直以来且敬且畏的古蛇神和它所眷顾的大巫呢。 贺羽更意外了。 本来差点以为小舅舅跟村民们多半是一伙的,但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 有人愿意帮她,她不再深陷孤立无援的境地,心内便轻松许多,恨不得立刻就开溜,但最终还是咬了咬嘴唇道:“算了,还是明天吧……” 毕竟镇上在有怪物肆虐的事,昨日其他人也提到过,若姨姥姥不是在故意拖延,所说的都是真话,那在乡间赶夜路会非常非常危险,她不能连累小舅舅。 男人转回头来看向她的时候,就收起了那副淡淡嘲讽的神情,仿佛温柔的没有底线。 “那你需要的时候随时叫我。” 昨天他也说了随时叫他,而直到现在,贺羽才意识到一件事。 “对了,小舅舅你住哪儿啊?或者咱们交换个电话?” 联系不到他要怎么喊人呢。 就见小舅舅人已经半步迈进黑暗之中,往走廊尽头方向一指:“我就住那边,有事直接喊,我听得到。” 对哦,小舅舅是祖父收养的孤儿,住在贺家大宅里很自然。 关上窗子之后,贺羽拿起手机,刚想打通自助语音指导系统,看这玩意能怎么教她规避怪物,突然想起一个人来—— 她的母亲贺昭。 母亲跟她不同,是从小在村里长大,到后来宁可抛夫弃子也要跑,之后一去不回。 或许她会知道些什么。 作者有话说: 老东西年纪大了很会骗人的 我就住在那边——的洞穴里 第75章 4.苏醒 ◎拿她这傻孩子没办法◎ 这种紧要关头, 贺羽不再矫情,平生第一次主动给母亲打了电话过去。 几分钟之后电话接通,对面传来女人不太确定的声音:“喂, 小羽?” 贺羽压低了声音,开门见山的问:“当年, 你为什么离开贺家村?” 母亲一瞬间沉默下来。 片刻之后她道:“这件事你不该多问, 都过去了。” 贺羽:“可如果我要回贺家村去呢……” 就听的声音一瞬间拔高:“什么?你为什么回去?有人抓你?你怎么不报警?在a区他们肯定会有所顾忌,怎么能……” 贺羽一瞬间被震的耳膜发疼,她急忙打断母亲的歇斯底里:“嘘——嘘——冷静点,我没被抓回去, 就是父亲出了点问题,我……没地方住,在考虑要不要回去继承祖宅。” 虽然实际情况要糟一百倍, 但说给母亲听,也只会徒增她的烦恼,没有实际作用。 良久,手机只传递了两个人的呼吸声。 等她的掌心已经开始发烫, 贺昭才终于冷静下来。 “我确实对不起你们父女,但我当年……也是没有办法。我如果不走就会死, 已经没有人能胜任大巫的职责了, 没有人……” 接下来她说的话, 让贺羽大吃一惊。 贺家村自古以来就信奉古蛇神, 但只有每一任大巫知道, 自己的职责从来不是供奉, 而是镇压。 金碧辉煌的装饰, 华丽的盘龙柱, 身着华服, 妆容美丽,态度恭顺的大巫女,都是迷惑古蛇神在祠堂停留的诱饵,然后就用一种调配复杂的熏香,让其陷入沉睡,然后从它身上剥取宝物,或是蛇血,或是蛇蜕,甚至偷偷从祠堂后连通古蛇巢穴的石门进入,找到它的巢穴,偷取古蛇神的卵。 这些都是珍贵的资源,封在护身符中,甚至可以让出游在外的村民也能分享“庇护”,不被魑魅魍魉所扰。 “当时古蛇神又要苏醒,我也是想完成一次封印,这辈子的职责就算进到了。可是能镇压古蛇神的香料中,有一味药草没有了!我走遍了所有山野,甚至还去了外地很多地方,没有,不存在了!” 在怪物横生的动荡年代之后,许多古时候已经灭绝的物种再现,同时,也有很多物种消失,变异成了别的模样,不复存在。 说到这儿,贺昭的情绪再次激动。 “再没有什么能镇压古蛇神了!被镇压千年的怪物,会没有怨言,不想报复?复苏的预兆越来越明显,我装傻充愣说自己没有当大巫的天分也来不及了,试图逃了几次,总是会被找到,村民们总是盯着我,一刻不停的盯着我!” “我实在受不了,就索性和盘托出,希望村民们都走,大家一起离开那个注定承受怪物怒火的村庄。可他们都疯了,他们说,清醒的古蛇神一定会比沉眠状态带来更多好处,因为那可是仁慈的,庇护了全村度过动荡年代的古蛇神啊!它就算有怨气,也只会针对真正的贺家人,因为只有贺家的大巫才是一意孤行镇压它,放它血剥它皮的人,村民们什么都不知道,一直被蒙在鼓里!我这草想明白,他们是想把我当做平息古蛇神怒火的牺牲品……” 贺羽先前有同情,有感同身受,一直沉默的听着,而到了此刻,突然仿佛被一盆带着冰碴的冷水兜头浇了下来。 她冷冷开口:“所以,你提出了条件,你生下一个新的贺家血脉,代替你成为祭品。” 电话另一半的声音戛然而止。 贺昭似乎连呼吸都忘了。 片刻之后,她颤声道:“对不起!” 然后狼狈的挂断了电话。 早几年间,贺羽曾经以为,母亲的匆匆逃离,除了不愿意被传统和家庭束缚在日益衰败的小山村之外,还有被害妄想的可能性。 因为印象里当年随着父亲进城也没有任何人阻拦,她作为大巫的唯一继承人,大学毕业时就已经超过了母亲当年生下她的年纪,从没有任何人,以任何理由要求她回到贺家村。 她倔强的不肯开口询问,却在潜意识里仍旧试图找寻亲情的连接点,在知道贺昭是个小有名气的作家之后,贺羽就去将她的小说都读了个遍。字里行间的敏感脆弱,仿佛沉浸在梦中,混淆幻想和现实的朦胧感,她都能有过体会。 而如今,贺羽突然意识到,是她太自以为是。 她缓缓放下手机,目光空洞的落在墙角的空白处,太久没眨的眼睛干涩的要命。 她想,从今日起,她就真的是没有妈妈的小孩了。 难怪生下了孩子贺昭就能逃走,也难怪她头也不回的扔下了贺羽。 之后呢?父亲大概也是被蒙在鼓里,所以才毫不设防的把年幼的贺羽寄宿在村子里。贺羽一直平安,或许只是因为运气比较好—— 古蛇神苏醒的预兆是个误会,它当时还在沉眠。 但命运兜兜转转,还是把她送回了原点,她无意中落入它的洞穴,惊醒了古蛇神。 这一夜,贺羽根本没能合眼。 始终不开窗的情况下,屋里闷的厉害,她出了一身热汗,将睡衣背部都浸透了。 见了鬼了,她昨夜到底是怎么没被热醒的…… 好不容易熬到窗外有了阳光,贺羽立刻从床上弹了起来。 她粗暴的用湿毛巾擦掉汗水,刚要擦到腿部,突然意识到,伤口好像不疼了。 那一夜太过紧张,她甚至没注意被古蛇神咬出的伤口。 结果低头一看,就见本来还略显狰狞的伤口,变成了一个硬币大的…… 淤痕? 最外是一层干枯的皮肤,边缘已经起翘,像极了晒伤或者是烫起了水疱之后,底下已经长好了新皮肤,上头还没脱落的那一层死皮。 试着揪了下,不疼,鬼使神差的,贺羽一点点将其完整的剥了下来。 半透明的死皮之下,是一片粉红色的新生皮肤,柔嫩,因为就在大腿内侧,走路时摩擦着裤子的布料,就会有些微疼痛。 很怪异,因为外伤在愈合之前都需要结痂,而那种又深又可能满是细菌的咬伤,还可能会溃烂。 总之不该是这样的。 这让贺羽对昨天的遭遇产生了些怀疑,她真的是被咬了一口,而不是被什么东西磨破了皮肤吗? 会不会她其实……掉下山洞的时候撞到了头,之后经历的都是幻觉吧? 但贺羽终究不是小孩子了,她翻看了一眼自己昨天的搜索记录,以及那长达一小时的通话记录,就知道自己得面对现实。 换好了衣服,为了防止腿被磨的疼痛碍事,她甚至选择了穿裙子,又将证件和钱贴身装好,才推开门出去。 刚要喊小舅舅,就见他从走廊另一头过来了。 在阳光下,他的皮肤显得越发苍白没有血色。 但神情很放松,比她在镜子里看到的自己强多了。 她刚要求小舅舅立刻带她跑路,就见男人似笑非笑的拍了拍她头顶:“别这么慌慌张张的,先出去找一家吃个早饭。” 她这么瘦,饿坏了自己怎么行? 贺羽哪有心情吃饭,刚要抱怨小舅舅怎么这么不知轻重缓急,就见他突然俯身,仿佛要说悄悄话一般凑在耳畔低声道:“乖一点,你不主动去吃,待会儿就会有人来给你送饭送药,就该知道你跑了。” 贺羽倒吸一口凉气。 “我这就去!” 往城里去,不管是一路自驾还是转火车,都必然要经过白山县。如果一早晨发现她逃了,后有追兵,前还可能联络滞留在县城的村民围堵她,就会很被动。但如果能稳住他们至少到中午,过了县城这一关,之后就容易了。 贺羽立刻冲出宅子,径直去了离贺家大宅最近的三舅舅家。 在院子里喂鸡的三舅妈热情的招待了贺羽,让她进来一起吃点早饭。 桌上的早饭不算丰盛,就是馒头和小咸菜,贺羽本来就只是来露个脸,根本不在乎,食不知味的机械性往嘴里送。 三舅妈则不大好意思,说赶巧水管竟然坏了,没水自然做不了什么正经东西,又想着城里人一般都不爱早起,就没着急,想等水管修好了,再做饭给她送过去。没想到她起的这么早,只能凑合这些粗糙玩意。 仿佛怠慢贺羽是极大的罪过一般。 贺羽心内冷笑,呵,这临终关怀做的还真是到位。 三舅舅此刻不在家,说是去检查水管了。 贺家村虽然地下水丰富,但大部分人家都不打井,似乎是怕冲撞了可能游走在地下的古蛇神。 古时候是修水渠,近代之后就是修了管道引泉水来用,就是先前贺羽去写生的那道泉水的上游。 勉强吃了半个馒头,贺羽觉着差不多了,起身要走。 碰巧三舅舅回来了。 他喊贺羽:“要不等我一会儿?我就吃一口,就带你进城检查身体去。” 贺羽连忙拒绝,说她喝了药已经好了,不用再去看大夫,就是还有点虚,可能回去再睡个回笼觉。 回去之后就跟着小舅舅从后门溜出了大宅。 之前坐过那辆敞篷车就停在后门处。 贺羽奇道:“这不是三舅舅的吗?” 小舅舅笑了:“是,大家同宗同族,借来用用,把安全带系好。” 说着就踩下了油门。 出村的路上提心吊胆,但或许是白日大家多半都去田里干活了,一个村民也没有遇见。 一路迎着太阳,风里混合着乡野的清新气息。但哪怕已经将贺家村抛在身后,贺羽却没有一刻放松。 这么久了,她一辆车都没有瞧见。 诚然,贺家村的人是不怎么出村的,而附近其他村落几乎已经只剩下固执不肯离开故土的老人了,哪怕是白日,没有私家车往返也算正常。 但运输车和公交车呢?如果没记错的话,早班公交应该已经停在贺家村这一站了。 她将自己的担忧说了,小舅舅只道:“别慌,公交晚点或者干脆不发车是常有的,取消了也没人通知。” 等到车再转了个弯,贺羽就傻眼了。 这是个只有两车道宽的危险弯道,一侧则是附近群山中的泉水延伸汇聚而成的河流,宽阔而湍急。 另一侧则是格外浓密的树林。 如今,两棵至少需要两人才能环抱住的大树横在了路上,任何一切车辆都无法通行。 人能从林子里勉强绕过去,但车不行。 贺羽绝望的问:“还有别的路能去城里吗?” 小舅舅眯起眼睛思考了片刻,最后还是摇头:“离开贺家村的路有,但能开车去的就没有了,本来还有一条,经过杨花村,绕到农具厂那里,可以上省道,但农具厂最近因为怪物袭击被封锁了,没有政府批的通行证,是不能经过的。” 贺羽:“封锁?那是不是有很多警察?咱们直接找他们寻求庇护吧!” 就见小舅舅露出了一个,拿她这傻孩子没办法的无奈神情来。 “你觉着整个白山县,当地的这些警察,每天应付怪物侵袭的各种案件却没殉职,有多是啊是靠着古蛇神的‘馈赠’才平安到如今的?” 作者有话说: 贺羽:t﹏t)完了,我要被古蛇神当刺身吞了 小舅舅:没错,是准备把你吃干抹净的 以及,老家伙又在忽悠傻孩子了。 ———— 是的,上一卷里出现过的赵姥姥年轻时候代理过贺家大巫的,一通搜刮之后去城里潇洒了,泼了虫哥一脸的血就是从古蛇神身上抽的 第76章 5.新娘 ◎又想独自一个人逃走了吗?◎ 贺羽立刻将先前的报警取消了。 她可不希望等来的警察叔叔不听她说话就强行把她送回家。 没路可走, 贺羽有些绝望。 小舅舅也不知道是安慰她还是在开玩笑,说可以弃车走山路。 这里到县城的距离大概有50公里,弃车步行穿过林子的话, 拼了命的走,或许真能在天黑之前到达县城。 但这是最理想的状态。 但贺羽本来身体就不算好, 一夜没睡, 如今穿着短裙,让她从根本没有路的密林里穿行…… 肯定中道崩殂。 就听小舅舅又道:“没关系,我可以背你。” “别了,你的身体看起来还不如我……” 如今日头上来已经很热了, 她都额头冒汗,但旁边这人穿一身黑衣服,竟然脸颊上连点血色都不见, 仿佛随时能晕倒一样。 “这样吧!”贺羽做了决定,“我自己越过倒了的树,到前边路上,如果下一班公交来了, 就算折返,我也可以上车让他们带我走!不过这样的话, 我可能要在路边等很久, 小舅舅能不能先回村子, 如果他们真要来抓我, 就帮我拖延他们一阵子……” 她眼巴巴看着身边的男人, 仿佛这是她最后的希望了。 男人沉默着。 又想独自一个人逃走了吗?可是傻孩子, 你如今所托非人, 是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可以。”他答应了。 贺羽小心的翻过那两个粗壮的树, 心想, 这路突然不能通行真的很可疑,昨夜又没有地震暴雨泥石流之类的灾害发生,不该有树突然倒塌横亘在路上。 她想起早晨三舅舅回来的时候,裤脚上沾着泥土。 检查水管也未必会蹭脏衣服,所以他们一大清早的真实目的地,恐怕就是这个狭窄的弯道。 阴云悄然聚拢,隔绝了阳光的一瞬间,贺羽脊背发凉。 如果她的出逃都是被村民们计划好的,那下一班大巴车真的会来吗?小舅舅回去,又会不会遭遇危险? 她是很想逃,但也不能连累别人去死,特别是在这种时候还愿意帮助她的人。 男人就坐在车里,看着她小心翼翼的翻越树干,然后又翻了回来。 真乖,比小时候还要乖了。 而刚坐进车来,刚才在路上一直查看着的公交车时刻表app就跳了一条消息出来,说是道路被阻,本线路暂停营运,恢复时间未知。 贺昭松了口气。 她并没有一时冲动而犯傻,翻过去干等根本没有意义。 而多亏了小舅舅还在这等她,不然她就进退两难了。 “对了,我还一直没问过,村里人要给古蛇神献祭的话,要提前准备多久?” 她没从尚未继任大巫就临阵逃脱的母亲那儿听过多少这方面的信息。 “大概,七日吧。” 贺羽大吃一惊:“这么久?” 小舅舅指了指安全带让她系上,又道:“是啊,这可是很盛大的仪式,不可能草率的。” 贺羽放心了,也冷静了。 她可是论文要在死线前一个小时才发送出去的人,有七天时间还怕什么?她完全可以试着寻找其他的出路。 真要是过了三四天没有其他出路,那就凑好装备,带上口粮,真的按着小舅舅说的,一路走出去! 这时的贺羽还没有意识到,她这一路下来,变得不似出门前那般急迫,是被某种未知的力量所影响,生出了虚幻的安全感。 而力量的源头,就在她身边。 接近村子的时候,贺羽先下了车。 小舅舅的车毕竟是偷的,得找个机会再还回去。 而她就假装去散步回来了。 村民们喜气洋洋的很是忙碌,在为庆典做布置,家家门窗上都挂起成束粉黛乱子草。 这种花大片开放之后就仿佛烟粉色的雾气,煞是好看,但单棵并不起眼,挂起来有些寡淡。 她随便找人问了一嘴,得知虽然接近花期,但按往年来讲,至少也要再过一个月才会大面积盛放。 而今天一早漫山遍野的花都提前开了,显然是古蛇神显灵。 村民们虽然也没见过,但按着传说,接下来会有越来越多的植物提前盛放或结实,每日一种,直到七日之后的庆典之夜。 贺羽寻思,这古蛇神的仪式感还挺强,不就吃个人,还搞这么复杂。 她刚想回大宅去,看看能否从里边翻出关于庆典,以及如何对付古蛇神的方法,却在门口遇上了三舅妈。 她手里又拎着两个食盒…… 显然是午饭和汤药。 贺羽可不想再被盯着吃饭。 而且现在才上午十点……这时候给她送午饭,怕不是待会儿还有下午茶,宵夜,誓要填鸭式把她喂胖好让古蛇神吃着开心。 他们自己吃的菜并没香的让人疯魔,昨晚给她送的食物肯定不对劲,搞不好下了药,哪怕她还是想只装个样子,但尝了一口恐怕就要停不下来。 她悄悄走近,然后突然喊了一声:“三舅妈!” 同时假装被绊了一跤直接就往人身上摔。 女人反应挺快的扶住了她,结果手里的饭菜和药都洒了。 滚落一地的丰盛食物散发着诱人食欲的香气。 三舅妈“哎呀”一声,说可惜今日的药汤还是阿婆给她额外加了补药的,如今只能麻烦阿婆再煎一副药了。 阿婆指的就是贺羽口中那位姨姥姥,也是如今村里实际领头的。 本来该是大巫,可惜如今她这个大巫继承人没法人仗蛇势,别人不听她的了。 她道:“不用麻烦了,我正好有事去找姨姥姥。” 三舅妈送她到了阿婆的住处。 老人是独居,院子里也没养家禽,贺羽穿过安静的院落,在屋门前停了下来。 窗户的窗帘都是拉着的。 但药都煎锅一副了,肯定不会是还没起床。 贺羽从窗帘缝隙往里看。 缝隙很小,只能看到客厅当中烧了一盆炭火,零星红光忽明忽暗。 但总不会是烧炭自杀…… 正狐疑着,就看到老人佝偻着背,去翻了翻碳火盆,用炉钩子从里边扯出了一团黑炭一样的小东西,如珠如宝的将其放在一个小陶罐里封号,然后才熄灭了炭火。 因为要流通空气,老人要来开窗,这院落里太干净没有遮挡,贺羽转头离开也来不及。 她索性先发制人去敲门。 推开门的一瞬间差点被热浪掀飞,屋子里的氧气都要被耗光了,她几乎要窒息。 眼看到老人将炭盆端去院子里,贺羽忍不住道:“刚才您怎么不开窗呢,这样很危险!” 虽然她巴不得老人把自己憋死,但姑且装出了一副热心后辈的模样。 老人却只道:“不行,那不行的,会跑掉……” 也不解释为什么不行。 她转头看向贺羽,浑浊的眼睛落在贺羽面颊上,不知是看出了什么,问她怎么不喝药,是不是碰翻了。 但不等贺羽回答,就听她道:“也好,另一味药也准备好了,正好提前喝。” 说罢,又在院子里支起小锅来,又如同亲切又啰嗦的老人家一般打开了话匣子:“这药可是好东西,是古蛇神赐福过的,我年轻的时候,每到换季全村人都要喝,就能确保接下来百毒不侵。” 她一边说着,一边打开柜子,将一大堆瓶瓶罐罐的东西抱在怀里,也包括刚放回去的小陶罐。 “这些年没有新的药材产出,这汤药才金贵了,别人没得喝了,只有你才有这个福气。” 然后她似乎想起了不愉快的事,用更低的声音嘟囔了一句:“全怪那个姓赵的贱人!” 她的神情一瞬间有些阴郁,似乎想起了非常不愉快的往事。 但紧接着,她又笑的眉眼弯弯,仍旧是那个慈祥的老妇人模样。 姓赵的? 这恐怕指的是祖父的那个义姐,也就是完成过职责的,最后一任真正的大巫。 老一辈的爱恨情仇或许很复杂,但眼下贺羽无心探究。她只是笑着接口:“但如今没有这种烦恼了,古蛇神不是已经给了预兆了吗?所以不如趁这次庆典,让全村人都沾沾喜气?” 老人思索片刻,笑了:“你说得对。” 然后就又支起了一口,煮全村人分量的草药,大的能把人囫囵放进去煮的大锅。 贺羽算是亲眼见到了邪恶女巫熬制魔药的场面。 每一罐药材,先将固定分量的捡出来放进小锅,剩下的不管多少,都倒进大锅里边。 很好,药材都被挥霍完了,那这就是她需要应付的最后一碗汤药。 但紧接着,就见老人将最后的小陶罐打开,拎出一只浑身焦黑的东西。 看上去就像一只被烤焦的,面目全非的肥胖蟾蜍,被拎着一条腿后,还在微微颤动着。 眼见着老人要将它丢进小锅,贺羽急忙道:“等等!为什么要单独给我放这个?” 老人呵呵笑道:“别害怕这可是个好东西,寓意多子多福,咱们这的新嫁娘都要吃的。” 她手上动作不停,那坨还有生命的焦炭就被丢进汤锅,它拼命扭动着要从锅沿逃出来,而它背后也隐隐有无数小东西试图钻出被烤焦的皮肉。 姨姥姥熟练的将锅盖扣紧。 那应该是……负子蟾蜍。 但比起去设想它有多恶心,更令贺羽在意的是刚才老人说的话。 “新嫁娘,我吗?” 姨姥姥似乎没意识到她的慌张,还是笑着:“当然,这不是老传统了吗?历代大巫都只能是女人,就是因为,她们本该是古蛇神的新娘,在举行仪式之后就住在祠堂里,直到受孕并孵化神明的幼子……” 贺羽心中充满了疑惑。 原来不是要将她当祭品给古蛇神吃? 上古时代遗留的传说里,掺杂些重口味的东西倒是很常见。但历代大巫都是镇压了古蛇神,去它的巢穴内窃取了蛋,才有了她们随身携带的小蛇。 母亲总不会在这件事上骗她。 “但这是个误会……” 如果她能解释清楚,是不是村民们就能放过她? 老人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狂热:“从前是大巫们欺瞒古蛇神,但从今往后不会了!古蛇神已经在你身上留下了印记!” 贺羽还想说点什么,但随着汤药的沸腾,从气孔中涌出一股极致的肉香。 太香了,比她吃过的任何肉都要香上无数倍,原始的食欲让她的注意力没法从那锅诡异的汤药上移开,她只能一个劲的咽口水。 贺羽从前就很喜欢牛蛙锅,但再怎样精妙的烹调,都不可能制造出这种让人几乎要失去理智的肉香。 她几乎已经无暇思考其他事,所有的意志力都用来控制自己,别去直接将那锅滚烫的汤喝光。 而这种抵抗,在老人将药汤盛到碗里递给她的时候,彻底土崩瓦解。 这是一种不正常的,让人上瘾的鲜美,等反应过来,一整碗已经喝的见底,甚至里边炖煮到脱骨的碎肉都被吃光了。 作者有话说: 村民们:不是我们误会,是古蛇神让我们大摆宴席搞婚礼的!这铁树开花老房子着火可不得搞热闹点! 贺羽:现在不兴包办婚姻了! 蛇蛇委屈:这怎么能叫包办呢,还是你主动求婚说要嫁给我的…… ps:不要吃野味,野味不好吃 第77章 6.族谱 ◎“虽然是村里,也不是法外之地……”◎ 直到老人又将碗拿过去, 即将盛第二碗出来,贺羽一个晃神,转头跑了。 一路跑回贺家宅邸, 她扶着墙壁,试图抠着嗓子眼催吐, 但是没能成功, 刚想试第二次,手腕突然被人攥住,转头就看到男人略带担忧的目光。 “怎么了?”他问。 贺羽看着小舅舅的眼睛,就觉着十分安心。 那种被黏腻的恶意压的喘不过气来的感觉一瞬间烟消云散了。 她将自己受的委屈都说了。 “乖, 别害怕,那碗汤也没什么大不了,村里的新嫁娘确实一直都要喝, 如果不喜欢,也可以拒绝,你不愿意的事,没人敢逼迫你。” 他拍着贺羽的背, 像是在哄小孩子。 贺羽“嗯”了一声,在男人怀里, 突然觉着有些困了。 是啊, 不管要发生什么, 那都是七天之后的事情, 时间很充足。 而此刻, 生理上她完全不难受, 甚至胃里暖融融的非常舒服。 很安心, 想睡觉。 之前一夜未睡, 如今贺羽竟是在院子里, 站着就睡着了。 男人抱起她,下半身悄然变化,巨大的,蛇的影子投在墙上,这让他移动起来并没有步伐的起伏,贺羽在他怀中,完全没有被惊动。 她并不知道,自己在村中唯一信任的怪物,正贪得无厌的将她包裹缠绕,在皮肤上留下蛇鳞的印记,在她耳畔“嘶嘶”的诉说爱语,将气息在她身上涂抹一遍又一遍,同时掠夺她的体温。 只是在被缠绕的越发紧的时候,贺羽在睡梦中皱了皱眉头,紧缚着她的怪物才又放松了些。 尾尖扫过她腿上已经几乎痊愈的伤口。 快了,就快了。 她已经在不自知的情况下发生变化,要不了多久,就能适应它的身体。 贺羽醒来时正好是黄昏。 关节有些酸软,可能是穿着外衣就睡着了的缘故,但精神状态很好。 睡的时间虽然不长,但足够让她冷静下来。 事实上,喝了一碗熟到脱骨的野味汤确实不值得崩溃,而其他的药材,全村人都在喝,还真没有故意害她的意思。 如果贺羽这时掀开衣服,就能看到身上布满蛇鳞状的红痕,但她没有这个打算,而是直接起身去了书房,打算去翻找祭典相关的资料。 她就不信,祖上世世代代的大巫们都不思进取,却一个备用对策都不想,真能让她这唯一的独苗被献祭了。 进到书房后,贺羽一瞬间就察觉到了轻微的呼吸声。 有贼? 整个书房看起来就很开阔,似乎并不存在能让人藏身的空间。 贺羽的目光扫视过距离天花板有一定距离的书架。 她几乎能确定,呼吸声就是从书架后传来的,她走过去,抽开两本,只露出了书架的背板。 积灰的形状一如她拿下来的两本书,很显然这书架是没人直接动过的。 问题不在这里,那就是…… 贺羽的目光再一次扫过造型古朴的书桌,那上边有个看似和桌面一体的,蛇头形状的雕塑。 贺羽过去试着拧了一下蛇头。 果然,随着雕塑转动,旁边的书架缓缓的后退,露出一个很小的空间。 而在不到一平米见方的空间里,先是露出个很老式的保险箱,旁边则站着一个男人。 男人很瘦,带着厚厚的眼镜,在对上贺羽的目光之后,突然露出一个堪称惊悚的笑容。 贺羽转头就跑。 坏了,她这是睡迷糊了没清醒,还是喝药把脑子给喝坏了? 倘若屋子里有贼,不惊动他,先找村民过来助阵,或者至少将小舅舅喊过来才是稳妥选择。 但现在后悔也没用了。因为对自己的家一点都不熟悉,贺羽没法利用地形巧妙甩开对方,只能用最笨的方法直线冲刺。 然后不出意料被抓住了。 距离外墙不远,贺羽试图大声呼救。 但身后的男人身体也在抖,似乎比她更紧张。 “嘘——嘘——我是王子轩,别叫人,我没有恶意,我也不是贼。” 贺羽愣了一下,王子轩?那是谁? 也不能怪贺羽不认识,她这一辈从小到大几乎每个班都会遇到叫子轩或者雨萱的同学,太多了,分不清…… 但随着仔细思索,她又隐约回忆起从前,不可置信:“你是那个……小王子?” 男人松了手。 王子轩是贺羽转学前的小学同学,不过,他母亲是贺家村外嫁出去的,所以他并非贺家村村民。 因为王子轩从小体弱多病,经常会被减免劳动,同学们会喊他小王子来阴阳怪气。贺羽跟他算不上非常熟,转学之后更是连联系方式都没互相留一个。 这人肯定不是来找她叙旧的。 她退开一步,没好气的打量王子轩:“所以你躲在我家密室里是要干嘛?” 怎么看都是要当梁上君子。 虽然多亏了王子轩她才知道密室的存在,但不妨碍她兴师问罪。 王子轩语气略带讨好:“我也是为了写论文……” 他痴迷于乡野传说,几乎没考虑其他任何选项就去念了相关专业,并且一条道走到黑的读了民俗专业研究生。动荡年代以前民俗学非常冷门,但如今,跟怪物能扯上关系就是大热专业。就在昨天,他母亲接到电话,邀请她回来参加庆典,被王子轩听到了。他哪能放过这好机会,立刻驱车前来。 贺羽打断他:“今天从城里到贺家村的交通不是被封死了?你怎么来的?” 王子轩却说,他是从杨花村那边徒步过来的。 那是他过不来,打电话给母亲求助,才得知从已经废弃的杨花村下车,徒步经过一小片荒野就能绕到贺家村这边来。 只是那路有几段是得踩着石头过河的,车绝对开不过来了,只能停在荒村那边。 贺羽突然动了心思。 徒步进城她是拒绝的,但两个小时路程她完全能接受,她可以直接坐王子轩的车走,甚至可以带上小舅舅一起。 不知道为什么,她潜意识一直在提醒她,不能再将小舅舅丢下。 否则会发生很可怕的事。 村民们见到王子轩这个陌生面孔,虽然不排斥,但也并不理他,当然也不允许他去祠堂,而他就打算到贺家大宅,也就是即将要嫁给古蛇神的新娘家来碰运气。 “所以你去我的书房密室里碰运气去了?” 王子轩点头,坦然承认,并说他凭借知识和经验,很快找到了机关,只可惜这机关如果不卡住就会自动回弹,他就被锁在了里边。 为了论文资料去当贼,贺羽这辈子都无法理解。 但王子轩确认为自己在做的事很正确。 “就算有怪物的庇护,人丁单薄的母系家族能维持千年而不断绝都是匪夷所思的事……” 贺羽更不爽了。 母系家族怎么你了? 虽说放在医疗环境不行的古代,女人容易死在生孩子这个鬼门关上,但先前姨姥姥不是说过,古蛇神传下来的老方子强身健体包治百病吗,没道理别的病都能治,只有难产不能预防。 但王子轩仍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继续道:“所以我猜测,贺家祖上其实跟其他大户一样,还是有很多人,但是他们会把多出来的孩子献祭掉,对外才会表现出一脉单传。” 贺羽:……所以我其实有很多祖宗被献祭了?我怎么都不知道? 这家伙能上研究生,肯定是给导师塞钱了…… 她打断了王子轩的胡说八道。 “别胡说了。” 王子轩却对他狗屁不通的假想十分自信:“我没胡说,除非你拿出证据证明我是错的!” “好啊。”贺羽一口答应。 “什么?”吼了一嗓子之后,王子轩露出惊喜的神色,“你真的肯给我看?” 贺羽点头:“但作为交换,你得开车送我和另一个人一起进城,就在今天。” 王子轩不大乐意。 “我还想把庆典全看完……” 话没说完,就见贺羽的目光犀利了起来。 “你不答应,我就报警抓你。” 王子轩怔了半天,嘟囔了一句:“哦对,虽然是村里,也不是法外之地……” 贺羽随便找了个没打扫的客房,将王子轩推进去,警告他不准从里边出来。 转头正打算找小舅舅商议一下,问他要不要一起走。 但喊了两声却不见人。 也对,人总有自己的事,他也不可能24小时都随叫随到。 贺羽没有多想,打算先去书房找族谱。 再度推开书房大门,就见桌上的蛇头和先前离开时别无二致,仍旧面向门口方向,似乎在凝视着她。 而密室的门也仍旧开着。 作者有话说: 根本没有什么自动回弹啦,当然是坏心眼的长辈将人故意关起来的 蛇蛇:啧,这电灯泡运气真好 第78章 7.生日 ◎“让他留下,我们走吧?”◎ 门开着, 但贺羽也没觉着奇怪,或许是王子轩那个脑子里和手里同样没谱的家伙,没将雕像拧到位卡住, 才会自动弹回去。 只是保险箱该怎么开,贺羽一时没有头绪。 这是八位数密码锁, 应该是个日期。 贺家祖上有什么大日子值得纪念她一概不知, 仗着这种老式密码箱不会输错几次就彻底锁死,她试着将父母的生日输进去。 自然都不对。 祖父母的生日?她都不知道,毕竟在她出生之前,老人家都离世了。 说来惭愧, 她甚至都不知道祖母的名字。 然后几乎是随手试了一下她自己的。 按理来说肯定还是无效,毕竟母亲在县城的医院生下她之后就一去不回,哪可能会有人再用她的生日来…… 但随着清脆的声音响起, 保险箱的锁开了。 啊? 这样的意外收获让贺羽十分纳闷,甚至还紧张起来,小心翼翼打开了保险箱门。 还好,里边并没有可怕的东西等着吓她一跳, 只有一叠的半透明,在昏暗的光线下乍一看像塑料布的东西。 碰到的一瞬间, 贺羽就缩回了手。 这是蛇蜕。 这么大一张, 只能来源于古蛇神, 被当做宝贝存放倒是可以理解, 但贺羽本能的不想多碰这个东西。 而在蛇蜕之下, 果然有贺家的族谱。 族谱是写在特殊的皮制品上, 经过了这么多年, 依旧柔韧。 最早的记载都是些贺羽看不懂的复杂文字, 到中段才成了她能看得懂的繁体字。 王子轩的猜想果然被狠狠打脸, 族谱上每一代的嫡系后代都不多,但大概是古蛇神的庇护当真有效,大部分人都高寿并能寿终正寝,偶尔有横死的,原因也都有记载。 只是到了倒数第二页,在祖父身边没有另外的名字,而在这页的最后,记录了母亲名字的那一年,祖父已经七十六岁了。 祖父竟是一生未婚,难怪从没人跟贺羽提过祖母的事。 所以母亲其实是祖父老年时收养的? 贺羽想不通。 哪怕从和祖父的年龄差来推断,母亲都该知道她并非贺家的血脉,那是什么原因造成了她认为自己会被当成活祭吃掉的错觉? 而正当她想要翻到下一页时,突然在余光里,看到在房门方向,有个浓的发黑的影子,几乎紧贴在门上。 贺家宅邸整体风格仿古,门上有着镂空的花纹格子,上头贴的不是纸而是毛玻璃,所以外头有什么东西,只会看的更清楚。 但她也只能看到这人很高,头都已经超过最高的窗棱,仿佛一个巨人,在低着头,用额头抵着门向内看。 王子轩没这么高大…… 她试探着问了一句:“小舅舅?” 没有回答,反而听到王子轩在喊她的名字。 贴在门上的身影骤然消失。 贺羽推开门出去,就见王子轩一脸见了鬼的模样跑过来,压低了声音问:“你家除了你,还有别人在吗?” 贺羽:“还有我小舅舅,怎么了,你见到他了?” 说罢,她又张望着四周喊了两声,仍旧没人应。 王子轩摆手:“不知道,我在客房里正等着,就看门缝外总有阴影经过,可推开门缝往外开,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 贺羽一指客房门口随风摇曳的柳树:“不就是树影子?” 胆子这么小就别研究民俗了吧。 虽然刚才她自己也被吓着了,但应该也是看错了风吹过来的枝叶。 毕竟贺家村里除了古蛇神,不可能有别的鬼怪存在。 她将族谱塞到王子轩手里:“你自己看吧,阴谋论根本不存在,所以现在咱们分头去找我小舅舅,找到就立刻离开贺家村。” 王子轩面露失望,没精打采道:“你就不能给他打电话吗?” 贺羽:“不能,入室抢劫警告。” 王子轩只能老老实实跟她出去找人。 但一出门,贺羽自己也后悔了。她之前从姨姥姥院子逃走,在自家宅邸里还不觉怎样,一出门就觉所有人都在盯着她。甚至已经不是偷偷的,而是所有人都会停下对话和手里的活计,几乎不移开视线的看着。 紧迫感如芒在背,贺羽觉着她的出逃计划随时可能被戳穿,她硬着头皮在附近转了两圈仍旧没找到小舅舅的人影,而贺家村说大不大,说小也绝对不小,这么找下去也不是办法,贺羽心一横:“先不找了,我回去给小舅舅留张纸条,让他来杨花村汇合!” 正要回家去写纸条,就见王子轩突然面色慌张的翻找口袋。 “糟了糟了,车钥匙丢了!” 贺羽:“……丢在哪里了?外边还是我家?” 王子轩点头:“应该是你家客房……” 胆子不小,本事不多,东西没偷到差点把自己在书房里关到死,如今车还差点丢了。 她叹了口气,拽着王子轩就要回宅邸,自己去写字条,让他找钥匙,两不耽误。 然而两个原本就在附近已经绕了两圈的村妇走了过来。 她们对贺羽倒是很客气,但拦着王子轩,理由是:“这是古蛇神未婚妻的宅子,外男不能随便进入。” 封建得很。 贺羽也没办法,只能给了王子轩一个眼色让他随机应变,她自己回去找。 反正王子轩的行动轨迹她心里有数,花不了多久。 正低着头往书房走,突然有个颀长的身影当头笼罩住她。 是小舅舅。 他拿着一个挂着御守的车钥匙,看向贺羽:“在找这个?” 贺羽点头。 “是你朋友落下的吧,他不留下看祭典就要走了?” 贺羽:“额……是我说动他带我离开村子。” 一想到她连恐吓带骗的手段,就跟小孩子恶作剧之后面对长辈一般不自在。 男人眯了眯眼睛:“这次是跟他走啊……” 既然能找到其他带你逃走的人,那它就又要被丢下了,是吗? 贺羽一瞬间感觉天都暗了下来,陡然加重的危机感蛇一般缠绕住脖颈,让她喘不过气来,多一秒都不想继续留在贺家村。 她抓着男人的袖口转头就走。 “是啊!好不容易坑到个傻子能当司机带我们一块走!要不是先前你不在家,咱们现在都出村了……” 还没抱怨完,就看到门外空无一人。 不管是王子轩,还是那两个如临大敌的村妇,都不见了人影。甚至周围一个村民都没有,几分钟前还忙碌热闹的景象仿佛是她的错觉。 她下意识停住脚步。 “怎么回事,人都哪去了?” 小舅舅懒洋洋的跟上来,语气戏谑:“大概是古蛇神又降下了新的预兆,他们都去祠堂外领受神恩了吧。” 贺羽叹了口气。 估计王子轩也被带去了。 搞不好还是自愿的,毕竟他为了研究怪物相关的民俗命都不在乎了。 男人将车钥匙的扣环套在手指上摆弄着:“你朋友那么醉心于民俗学,这样百年难得一遇的庆典他不会想错过的,让他留下,我们走吧?” 作者有话说: 蛇蛇:呵,私奔怎么可能带着电灯泡…… 第79章 8.荒野 ◎抬手抵在她的唇边,示意她不要出声。◎ 贺羽本来还略有良心不安, 但转念一想,王子轩脑回路就不正常,他被忽悠去祠堂了, 真看到点所谓神迹,搞不好待会儿就叛变, 带着村民来捉她…… 如今除了小舅舅, 贺羽是谁都信不过,也不敢信,鬼使神差的点头了。 她会把车停在县城的,这只是借用一下下。 小舅舅对于村子周围几乎不算是路的地形非常熟悉, 带着贺羽净是挑偏僻却好走的小路,才半小时不到,转头就已经看不到贺家村了。 天上聚拢起了薄云, 遮住了西沉的太阳。 贺羽担忧道:“不会下雨吧?” 土路本就难走,如果下了雨泥泞湿滑就更要命了,而且离开的匆忙,什么雨衣雨伞一类统统没有带。 但在前头带路的小舅舅头也不回, 语气却还是轻松慵懒:“别怕,真下雨了我就背你过去。” 贺羽连忙拒绝:“别了吧, 我又不是小孩了!” 她打量了一眼前边的男人。 他身板很单薄, 让他背着大活人走土路实在让人良心不安, 而且一摔摔俩, 真的没必要。 还好, 虽然天空一直阴沉着, 但始终没有真的下起雨来, 只是因为低气压和闷热, 赶路久了, 有些干热。 路边也有溪水,但就连村里的泉水井水,不烧开了贺羽也是不敢喝的——就算清澈见底,但泉眼在山上,沿河而下的部分谁都不晓得是否会有动物的尸体落在里头。 更别说是这样缓缓流淌在芦苇中的溪流。 她舔着干裂的嘴唇,并没有抱怨,而小舅舅则好像后脑勺长了眼睛一般,甚至没有回头,就弯腰从路边的灌木上薅了一把野果递给她。 “小时候你可喜欢了,现在还敢吃吗?” 贺羽一扁嘴:“都说别把我再当小孩看待了……” 但还是接过了果子,这个还是能过心里那一关的。 将果子丢进口中,清甜微酸,让人口舌生津。 确实很对胃口,但贺羽对它还是毫无印象。 她看向周围,在土路右侧不远处,有一排风车,很多叶片已经掉落,剩下的在风中慢悠悠的旋转。 很开阔也很惬意。 她问:“小时候你带我来这儿玩过吗?” 前方男人的脚步放慢了些:“你想起来了?” “没有……” 本来是没有的,只是感觉这么美的地方,应该不会被错过。 但随着这个念头,一个场景还真的浮现在脑海之中。 那次重病高烧,成了一道分界线,之前的记忆都如同阁楼里的旧照片,不特意去翻阅,就永不能重见天日,可一旦有了线索,说不定就会有意外惊喜。 回忆里小小的她还不到长草高,就和用天然的屏障保护自己的野兔一样,要翘起脚尖抬头张望,才能看见远处的地平线。 她问:“什么时候才能到风车那儿呀?” 小舅舅:“就快了。” 这样至少问了三回,小舅舅也没脾气,只是把她背了起来,让她先睡一会儿,等到地方再把她喊醒。 印象里小舅舅的声音不似少年,跟如今没区别。 而这点微小的不自然,贺羽并没放在心上,古早记忆中如有空白就会被大脑自动填补修正,没什么大不了。 再然后就又不记得了。 贺羽忍不住问:“所以后来,我到底有没有到风车上去?” “上去了,然后你觉着太高了,吓得直哭,说再也不要来了。” 贺羽尴尬的笑了一声。 果然,不该问小时候的糗事。 只是接下来的路程里,她总是会忍不住往风车的方向多看几眼。 为什么会被吓哭呢? 她并不恐高,之前上初中一脸叛逆的时候,还逃课跟朋友去玻璃大桥上蹦极来着。 只是,想不起来,似乎是大脑拒绝想起真正恐惧的画面。 正这么想着,突然就看到路边有个深坑,里边堆叠的白色似乎是……枯骨? 她之前怕不是被尸体吓哭的。 如果没记错的话,杨花村就是在那段时间废弃的,或许,就是因为村民被怪物袭击,都死了…… 贺羽忍不住小跑两步,拉进了和小舅舅的距离。 小舅舅总不会害她,故意带她涉险。 很快,二人抵达杨花村。 村庄荒废多年,在密布的阴云之下显得格外萧瑟,有种恐怖游戏走入现实,随时就会从破屋门口,枯井下边,爬出丧尸鬼怪的感觉。 “嗯……这个村子能连到国道的路也就一条吧,我估计王子轩会把车停在那边……” 她这样说着,几乎是下意识的,就要去抓住小舅舅的衣袖。 却突然被反手抓住了胳膊。 男人一反平日看上去的懒散模样,动作迅捷没有一丝拖沓,悄无声息的将贺羽拖进了一间敞着门的破屋里,并抬手抵在她的唇边,示意她不要出声。 贺羽先前还纳闷,隔了一会儿,果然就听到了脚步声。 她有些惊讶。 她的听力本就要比常人更敏锐些,否则也不会夜里一点声音就会吵醒,可小舅舅的听力却比她更好…… 不过,男人此刻在她身后,看不到她惊讶的表情,同样,也没有松开手的意思。 贺羽从门缝里,看到两个男人抬着个麻袋从门前经过。 前头那个只提了一个角,明显比较轻松,还能空出只手来抽烟。 后边的人则吃力一些,不仅承担了大部分重量,背后还背着两把铁锹,他嚷嚷着:“杨花村都没人了,这么多枯井,随便丢哪个底下不都行吗?” 前头的人不耐烦的吐了口烟:“少废话快点走,别让老三等太久,他要是待会儿直接开那辆新车跑了把咱俩扔下,有的你哭的。” 但一安静下来,寂静的荒村就让人心里发毛,那人没走两步又主动解释起来:“不行,必须埋起来,白山这地界可凶了,死人不入土就会起尸,那白毛尸跑的比狼都快,甚至能追车,邪性的很。” 后头的人嘟囔了一句“真的假的啊?”之后就不吭声了。 二人很快走远。 贺羽沮丧的想骂爹。 都走到这一步了,却撞上杀人抛尸,那两个歹徒的同伙还在偷别人的车。 杨花村都是荒村了,第二辆车只能是王子轩的,此刻就算打时间差溜过去,也会对上他们口中的老三。 这种敢杀人的犯罪分子,搞不好还是有枪的,就凭她跟小舅舅,两个都未必打的赢一个。 为今之计,只能暂时在这破屋里躲着,直到他们走了,再回贺家村。 这时,贺羽突然意识到,抓着她胳膊的手始终没松开,挡在她唇边的手也没有放下。 那手指冰凉又粗糙,只被她的体温稍微焐热了一点点。 这样近的距离,男人浓密的睫羽几乎能碰到她的头发丝,他慢慢眨着眼睛,贺羽便也跟着痒痒的。 哪怕是从小一直跟在他身后玩,可如今两个成年男女,这样长时间的,近距离的贴在一起,贺羽还是有些不自在。 分明不该是胡思乱想的时候。 她借着回头商量对策,顺势打开了些距离。 “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小舅舅仍旧不急不迫:“听你的。” “额……听我的?现在咱们有的选吗?”贺羽其实完全没想法,只是为了打破尴尬才问了一句。 “回村,或者等这几个歹徒走远了,咱们也跟着离开,他们如果投了王子轩的车,原来的车就会留下,如果你嫌弃装过尸体,也可以步行。” 先前在被拦住的弯道那里,贺羽就听他说过,野外生存他很在行。 但这个选项贺羽完全不会同意。 先前弯道那里,去县城暴走十小时还可能到,而这可是相反方向。 怪物可不会恪守行政区的边界,它们说越过无人区过来觅个食,就跟走自家后院一样简单,而且路程更远,没吃没喝没衣服,在山里露营?就算没怪物也可能被野兽吃了。 距离庆典还有六天,她不至于绝望到直接自杀。 “第三个方案是,待会他们两个折返之后,我偷偷跟上去偷袭,逐个击破,然后按原计划,坐你朋友的车离开。” 好像比徒步穿过靠谱了那么一丁点,至少是人类能力范围之内了,但贺羽仍旧不认为小舅舅能处理掉两个杀过人的匪徒。 大概是想让她放松些,但这笑话可一点都不好笑。 作者有话说: 贺羽:我那柔弱不能自理的小舅舅…… 蛇蛇:我就是想偷偷去吃个外卖 第80章 9.庇护 ◎一条很细的血痕,从嘴角往上,延伸到了鬓角◎ 贺羽想说, 这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可小舅舅似乎是很认真。 让她选,她若是选不出,那他就要自己做决定了。 他走向贺羽, 让贺羽一瞬间心跳都有些加速,但男人只是紧贴着她的身体绕过了她, 悄无声息来到了门前。 这时, 那两个匪徒已经折返了。 他们并非当真敬畏死者,随便找个浅坑填些土,确保不会尸变就算完事。 放下尸体之后轻松了,两人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畅想接下来该如何用勒索得来的钱去逍遥。 贺羽只觉着这些歹徒运气也太好了。 道路被阻四下无人, 抛尸地附近就有车可以抢了开走,而且眼看着就要下雨,更是老天帮忙, 所有痕迹都会被雨水淹没掉。 但就算如此,她也只是从门缝里盯紧了那两人,打算脱险之后去报警,让他们接受法律制裁。 同时还紧紧拉着小舅舅的衣袖, 生怕他自信过头,真去试着搞偷袭, 反而将自己搭进去。 “没必要, 咱们还是先回村里……” 男人的手都已经搭在门上了, 但听她这样说, 便回头道:“那好。” 不管是留在村里举办仪式, 还是穿越山林私奔, 去任何地方, 都可以, 她来决定就好。 本来贺羽是打算, 等那两个歹徒的身影从这条路的尽头消失,确定他们就算因为点什么而突然回头,也看不见他们的身影之后,就立刻原路返回的。 但就在这时,一阵大风吹过,卷起落叶沙尘,砸在门上就像敲门恶鬼被拦住,但哭嚎声还是连绵不绝从缝隙钻进来。 紧接着就下起雨来。 豆大的雨点中混杂着冰雹,噼里啪啦往下砸。 祸不单行,刚才眼皮子下过去两个歹徒,现在回来了三个。 显然,他们没有顶着暴雨冰雹,在山路泥地上飙车的自信,转头要找地方避雨。 贺羽一个字都不想说,他们好好的在车里避雨不行吗,为什么非要折腾回来找个屋子? 如果她的听力更好一些,她就会知道,那几个歹徒其实也在抱怨。他们开过来的是被害人的车,也是敞篷的,至于新车……还没偷到。 总不能将玻璃都给砸碎,那样真等靠近城市,被违章拍照或者路过的巡警发现异常就完了。 贺羽倒是想看看,自己还能更倒霉一些吗? 结果是,能。 那三人一路经过的破屋不是屋顶破漏,就是连墙都塌了,眼看着就要走到他俩藏身之地。 贺羽有点慌了,这真不如刚才就让小舅舅去试着偷袭,跟三个歹徒正面对上哪里有胜算。 她好像总是会在岔路口选择最糟糕的那一条…… 但此刻自怨自艾也于事无补,她转头,看到个破衣柜还算完好,便要拽着小舅舅一起躲进去。 一开始男人还很顺从的任由她拽着,只是到了柜子边缘,他却突然抽出手。 贺羽看到他关上柜门之前,目光是停留在地面上的。 这是一间荒废的破屋,地上满是灰尘,自然会有他们二人的脚印,只要不是傻子,一眼便知这屋里躲着人。 而不等贺羽说什么,衣柜门已经被关上了。 屋子破旧,这衣柜倒是还算完好,门缝中一丝光亮也透不进来,贺羽什么都看不到。 如今说什么做什么都来不及了,她只能信任小舅舅的话,相信他真的很厉害,解决这些歹徒也没问题。 理智上认为这不可能,除非奇迹降临,可莫名的,她就是紧张不起来。 半分钟之后,门被打开。 贺羽听到歹徒骂了一句。 “你他妈的是谁啊,怎么在这?” 她没听到小舅舅的回答,只听到歹徒气急败坏的声音:“操,别搁着装神弄鬼,啊——怪物!怪物!救命啊——饶了我,求求你……” 惨叫不绝于耳。 这是有怪物出现了? 是的,杨花村多半并不在古蛇神的庇护范围之内,否则也不至于早早荒废了。 其他人或许会觉着,怪物比人类要可怕太多,但对于贺羽却是完全相反。 一直没听到小舅舅的声音,但总不至于他一个站在最内侧的人会第一个被怪物无声无息就吞掉了,一定是他带着古蛇神的护身符之类的。 小舅舅不信仰古蛇神,但不代表他明明有条件却不利用起来。 连普通村民,都会随身携带护身符,他向来周全,或许先前将保险箱里的蛇蜕随身带着了。 一定是这样。 那她呢? 之前姨姥姥絮叨着同她说过,她身为古蛇神钦定的新娘,受到它的庇护。 虽然也不知是怎么个庇护法,但如果小舅舅不怕,想来她也不用怕。 于是,她壮着胆子将衣柜门推开。 与此同时,一个歹徒正扑到衣柜前,似乎是慌不择路要躲到柜子里,没想到柜子里竟然还有人,一时愣住了。 越过他的肩膀,贺羽并没有看到怪物,另外两个歹徒也已经不见了。 至于小舅舅,从她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的侧脸,他低着头似乎在笑,嘴角已经咧到了耳根。 这一幕实在惊悚,只是定睛细看,就发现男人的脸上的其实是一条很细的血痕,从嘴角往上,延伸到了鬓角。 这伤痕很浅,只破了表皮,严重程度和被猫挠了一爪子不相上下,甚至都没有出血。 也不知道是先前还耀武扬威的歹徒划伤,还是被怪物伤到了。 而男人明显并不在意这个,甚至此刻他的神情看上去似乎更加的……懒洋洋了? 而仅剩的歹徒脸上表情一变再变,最后突然“噗通”一声跪下了,伸手就要抱贺羽的大腿。 “求求你们了,别杀我,别杀我!我没有得罪过你们!” 小舅舅径直走了过来。 “谁许你碰她了,滚出去。” 他很轻松的揪着男人的衣领就要把他拖出去。 被触碰到的瞬间,男人就仿佛触了电一样,僵硬的连挣扎都不敢,只是涕泪横流,绝望的看着贺羽。 直到被丢到滂沱大雨之中,也没再说出一个字来。 门再度关上之后许久,才听到他嚎叫着跑远的声音。 贺羽转头看向小舅舅。 “这是怎么一回事,怪物呢?” “吃了两人,已经饱了吧?”小舅舅回答道。 原来如此。 大概是畏惧着古蛇神气息的,一只很弱小的怪物吧。 眼前的危机是解决了,屋外的雨却是越下越大,破了半面玻璃的窗户中,不时有冰雹砸进来,蹦跳着落在她鞋边。 前些天哪怕到了半夜都还带着三份闷热,但现在还是很冷的。 先前衣柜里有柔软的东西,扯出来一看是条毯子,看起来倒是还算干净。 贺羽问了一句:“小舅舅,要不要披上保暖?” 力气大和身体好不是一回事,他的体温总是那么低,也不知道是什么病症,但应该是很怕冷的。 小舅舅没有拒绝,接过去抖开毯子,将两个人裹在了一起。 身体还是冰冷的,露出的半截小臂就贴在贺羽的手腕上。 贺羽觉着自己不该多想,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大脑。 男人对她的关心,远远超出了对小辈的疼爱。 本来就只是名义上是舅甥,并没有血缘关系。 仔细算的话,他刚到贺家祖父就作古了,而以母亲的性格,怕是不会多照顾这个弟弟。 所以,他几乎是独自长大,没依靠过谁,也就谈不上什么报答恩情。 至于童年情分,就更是牵强了,小时候一起玩过几天而已。 村里其他的玩伴那么多,分别后也都没有联络过,她甚至仍旧记不清小舅舅那时的样子。 小舅舅对她恐怕也是一样的,连接站都不是他去。 似乎这种关心,都是从久别重逢,她搬进贺家宅邸之后开始的。 排除掉一切不可能的因素,好像就只剩下一个可能性了。 小舅舅好像喜欢她。 第81章 10.触碰 ◎感受到他喉结的上下滚动。◎ 贺羽是预备献给古蛇神的新娘, 就算逃跑被抓,也不会如何。 但小舅舅是冒着生命危险的。 换了是从前,贺羽是不相信, 一见钟情,两日的相处, 能有多深的感情。 可如今, 小舅舅毫无怨言的跟她同甘共苦,一起冒着忤逆全村人的风险,让她不得不正视这个问题了。 总不可能是色令智昏。 越想越是心里发烫,她想挪动下身体, 可毯子被压在身下,二人撑起的空间就这么一点,再怎么动也还是贴着男人的手臂。 她只好将伸出毯子, 捋了一下刘海,又抓起旁边的小包,掏出手机,假装将注意力放在了别的地方。 说不心动, 当然不可能。 哪怕排除了吊桥效应和生死与共的感动,只看小舅舅这个人, 也是完美符合了她的审美。 唯一的问题大概就是, 小舅舅其实从来都没直说过, 万一她这是自作多情, 就尴尬了。 贺羽拿着手机, 但也没什么好查的, 只看了一眼时间。 如果是要乘车离开, 最好是尽快走。 村民会很快发现她的消失, 到时候多半会去逼问这半日跟她一起招摇过市的王子轩。那可不是个硬骨头…… 可雨还在下, 只是变得安静了,织成一层细密的薄雾。 见手机电量告急,她转头看向小舅舅:“你来定个9点的闹钟好吗?如果到时候雨还没停,咱们就冒雨走,就速度慢一些,只开到原点的地方躲着,以免被村民找到。” 一直以来有求必应的小舅舅这次却没听话。 “我忘记带手机了。” 贺羽:……不是,手机不是现代人寄存灵魂的第二个本体吗,怎么会有人明知道要出远门,而且是再也回不去的那种远门,还能把手机忘了? 也许是贺家村实在太原始了,小舅舅这个性格,大概也不爱跟村民交流,手机对他来说,可能本来也没多大用。 “如果只是定时一小时的话,并不需要这个。” 贺羽笑了:“还是因为你过人的野外生存能力?” 一个人的体温逐渐变成两个人的,她试探着问:“你就这么送我逃走,以后就没法回贺家村了,之后有什么打算?” 男人不假思索:“你来决定就好,我对于城市里,几乎是一无所知。” 毕竟在它被停留在贺家村之前时代,城市可跟如今一点都不一样。 那时候的城市几乎都有宵禁,到了夜里,坊间就和乡下一样安静,是属于鬼魅妖魔的世界,吃与被吃,生态循环的规则,适用于所有地方。 如今似乎不是这样了,至少在贺羽的观念里不是。 仿佛城市这个词就代表着安全,代表了另一套它不喜欢的规则。 当然,这其实是错觉,不过就让贺羽误会下去,认为自己活在美好的乌托邦中,也没什么不好。 它有这样的能力。 贺羽却只是盯着他,不受控制的红了脸颊。 都是成年人,无条件的听另一个人的安排,这其中的含义等于是明示了。 答案呼之欲出,但贺羽仍旧不敢确定,她用几乎细不可闻的声音道:“你是不是……” 男人喉咙里发出一声轻笑,用行动来回答了她。 他轻轻捧起贺羽发烫的脸颊,吻了下去。 贺羽其实是保守派,如果是在平时,和认识三天的男人约会拥抱亲吻,简直是不可想象。但如今,她能不能活到七天后都是未知数,她没有理由拒绝,也不想拒绝,这让她能深刻的体会到自己还活着。 这是一个冰冷的吻,但很快就浸染了灼热的温度。 贺羽的技术生疏近乎笨拙,只是被动的被搅动勾缠,有些许失神,仿佛已经放弃抵抗即将被吞食的猎物。 她过于灵敏的听力,让她哪怕紧闭着双眼,也还是将寸寸失守的过程听的一清二楚。 愉悦感电流般顺着脊柱蜿蜒而下,贺羽身体都软了,但她动弹不得。 男人看似瘦削的臂膀稳稳的抱着她,就像是被蛇缠绕一般,紧密的几乎要夺去她呼吸的拥抱。 她的手下意识抵在男人已经略带温热的胸膛上,指尖触碰到他的脖颈,能感受到他喉结的上下滚动。 他很愉快,同时也游刃有余。 贺羽急促的小口喘息着,在昏暗之中目光迷乱。 虽然明知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但一种背德的愉悦感,还是让她没法立刻从仿佛是私奔之后迫不及待就要野合的情境幻想之中抽离出来。 而男人似乎有将她脑中的幻想拖入现实的打算,手指随时可以挑开她背后微微陷入皮肤的扣子。 鲜美的果子接近成熟,一经品尝就很难中途停止。 轻吻落在贺羽的侧颈。 隐秘的湿润与渴望逐渐堆叠,贺羽真的很想不管不顾的沉浸于此。 但是不行。 她还是违背本心的,手忙脚乱的推搡。 “不……不行!我们得出发了!” 男人眼底闪过一抹暗色,似乎有些失望。 “离你说的事件,还有半小时。” 贺羽白了他一眼:“你能确定在半小时内结束吗……” 如果不能,那超过她先前规划的最晚出发时间真的很危险。 男人沉默了,显然是不能。 贺羽警惕的看着他,默不作声的拉远了距离。 再怎么今朝有酒今朝醉,也不可能完全不考虑以后。 这地方,方圆三公里之类估计都找不到地方买安全措施。 如果接下来天公不作美,真要在山里滞留个两三天,再用事后紧急药物的话,效果会打折扣,还容易造成危险后果。 她可是很认真的学习过生理知识的! 一直等到了九点钟,雨都没有停,二人在不算小的雨中穿行,寻找那辆能真正带来安全感的车。 贺羽最终没能拗过小舅舅,将毯子当做雨衣披在身上。 他本人倒是还好,未卜先知一样,今日出门穿的衣服就是带兜帽的,戴上之后姑且能遮挡一部分。 也不知道是毯子的原因,还是先前亲密接触的余韵始终没有消散,在这样的雨夜,贺羽甚至不觉着冷。 杨花村并不算小,但男人对这里也很熟悉,带着贺羽走的路都还算干净完好,很快就在村头看到了两辆并排的车。 之所以离着老远就能看清楚,是因为其中一辆车的车灯是亮着的。 贺羽想起先前逃走的歹徒,不禁有些紧张。 而不等他们走近,那辆敞篷车就窜下来一个黑影,躲到了附近的林子里。 应该是先前侥幸逃走那个歹徒,但他的体态很奇怪,佝偻着,肩膀也塌,仿佛锁骨被人打断了一样,手臂在身上如同破布条悬挂着。 只是动作很快,一眨眼就跑没了影。 贺羽突然遍体生寒。 她想起了先前那两人口中关于尸变的传言。 但转念一想,不应该,他应该是没死的,丧尸哪会懂得将遮雨棚打开,还开着车灯照明呢? 事实上,他也并没有转过头来袭击人的意思,只是这突如其来的恐惧感却始终挥之不去。 等走近了,借着车灯,贺羽看到前方的路上,盘踞着很多黑压压的小生物,随着二人的到来如同潮水一般,退到了灯光范围之外。 犹如鬼魅。 下雨了泥土被水淹,蛇虫鼠蚁跑到路上来是很自然的事情。 而小动物的直觉是很灵的,它们感受到二人身上古蛇神的气息就落荒而逃,正好能避免被碾压的命运。 王子轩在这方面终于体现出了点常识,他的车不是敞篷,而是一辆性能相当不错的越野车。 很好,现在是她的了。 老同学想要研究民俗就就留在贺家村研究个够,房子打包送给他住都行,而她想要跑路就开着好车开溜,身边还有帅哥陪着。 大家都有光明的未来。 坐到副驾驶的位置上,贺羽见油箱几乎是满的,就豪爽的将暖气开到了最大。暖风吹过,带走了所有的阴冷湿气,先前一直萦绕在心头的不安也随之散去了些。 男人发动了汽车,灯光将前方的黑暗慢慢推开。 道路常年无人维护,在雨后尽显荒芜,而一如先前村民所说,这一片的道路上路灯都不亮。 为了安全,车速很慢,像是在散步。 男人的外套早就湿透了,和贺羽披着的毯子揉作一团丢在后座,如今上半身只穿着一件背心,似乎是有些小了,不算合身,肌肉线条一览无余。 他的刘海被雨水打湿,滴下来的水珠顺着脖颈蜿蜒流淌下来,皮肤苍白的犹如鬼魅,只有唇上带着些许颜色。 贺羽先是在后视镜里偷看,后来又觉着自己有权力光明正大的看,于是转过头来。 正对上男人毫不掩饰渴望和欲求的眼神。 他踩下刹车,关闭车灯,解开了安全带。 贺羽:“才离开杨花村没多远……” “二十分钟的车程,村民步行,最快也要一个半小时才会到这附近。” “但是……” 她不觉着醉心于民俗的老同学车上会预备必要的措施。 男人则是轻笑着,语气犹如甜蜜的陷阱:“小舅舅什么时候伤害过你?” 如果她能一直这么乖巧下去,就永远不会。 作者有话说: 贺羽:你能确定在半小时内结束吗? 蛇蛇:不能……蛇一般都比较持久…… 第82章 11.真相 ◎半人半蛇的生物扭过头来看她。◎ 黑暗之中, 贺羽没有办法察觉到,男人的眼睛已经变为了红色的竖瞳,脖颈上也隐隐有鳞片浮现。 她无暇顾及这些, 而且男人的皮肤向来都是冰冷而略微粗糙的,在因为暖风开到了最大, 而燥热的狭窄车厢里, 无疑让人很舒服。 男人似乎很强势,却没有选择让贺羽担惊受怕的方式。 当然,它并不是人类,就算真的做到最后一步, 也不用担心可能产生后代的问题。 从前那些封印它的大巫们,从它巢穴中带走的,也并非它的子嗣, 捡来的蛋而已。捡幼崽来养并非它的本能,更像是一种活了太久而形成的,打发时间的习惯。 一直以来,它其实更热衷于紧紧缠绕住少女纤细的肢体, 浸染她的体温,至于繁殖活动本身, 倒是不怎么重要。 但被勾起的欲望总归需要纾解, 它选择将其交付在贺羽的掌心。 至于已经湿润的小猫, 则被照顾的很好, 仅仅只是舌尖卷走了蜜糖, 都会让她发出过于可爱的声音。 真想直接带回巢穴里。 不过, 她爱胡思乱想, 又爱哭, 这样娇气的小孩, 自然不能强迫她做她不喜欢的事。只要她能一直一直这样信任它,不丢下它,不从它身边逃开,那她想做什么,想去哪里都可以。 不想举行婚礼,不想在它的巢穴里陪着它,那它可以反过来,和她一起去她喜欢的任何地方。 至于贺家村的人?不重要,根本不值得花心思去考虑,他们所谓的虔诚只不过是自作主张的无用功。 一番折腾之后,贺羽彻底没了精神。加上白日那一觉睡的并不足够,她眼皮都在打架。 理智上,她觉着应该再走远些,可是在小舅舅身边,总是充满了安全感,仿佛天塌下来都有办法解决。 在彻底睡着之前,贺羽还不忘提醒了一句:“过一阵子叫醒我轮班守夜……” 隐约听到男人答应了一声,她便睡了过去。 几分钟之后,一个只勉强保留着人形的东西,拖着被夜雨遮掩了声响的脚步靠近了车子。 他头发几乎掉光,双目暴突,牙齿参差穿透嘴唇,涎水和血混合流淌下来,就连大雨也没法冲刷干净,而过高的体温让他的伤口附近始终笼罩着白色烟气。 几乎没有人能从生物学特征上认出他是谁,但他身上挂着的衣服无疑属于唯一生还的那个歹徒。 先前在破屋里,贺羽突然打开衣柜里出来,确实“救”了这男人一命。 但在那之前的一瞬间,獠牙已经刺入过男人的皮肤,伤口很浅,或许他自己在极度恐慌之下都没有察觉到。 但伤口切实存在,并改变了他。 和专门用来改造贺羽身体,让她能更加接近它的精密操作完全不同。这种猎物甚至不需要它去费一点心思,伤口沾染的消化液,会自动让猎物变得更加适口。 几个小时过去,男人体内的脏器在加速运转,连接骨骼的韧带逐渐软化,骨骼膨大,变得极为酥脆。 这让他被彻底吞掉之后,很快就能消化完毕,连一根骨头都不用吐。 身体产生这样剧烈的变化,但它感觉不到疼痛,神经被损毁之后,它的五感反而更加敏锐,他会主动寻找将他变成这般模样的掠食者。 懒惰的巨蛇从来不需要去主动追击猎物。 先前急迫逃离的越远,之后追寻着古蛇的气息,主动将自己作为食物送上,就有多艰辛。 怪物当然并没有故意折磨猎物的打算,只是总不能当着贺羽的面吃掉他。 如今他跟上来的时机倒是刚好。 贺羽睡熟了,并不会被它吃宵夜的场景吓到。 它下车,在雨中悄然改变形态。 男人充血的双眼里充斥着他自己都不能理解的狂喜,双膝着地跪的笔挺,摆出方便怪物进食的姿势。 就在这时,突然响起一声枪响,子弹打爆了男人酥脆的脑袋,血和脑浆飞溅,不可避免的也溅到了巨大的白蛇身上。 古蛇的听觉和嗅觉,以及对于热量的敏锐程度当然远超常人,但视力不算好,至少在这样的雨夜,远处突如其来的枪击还是打扰了它进食。 巨大的声响自然也吵醒了刚沉入睡梦的贺羽,她以为是村民追来,看到身边的驾驶座上竟然没人,更是惊恐,急忙忙打开车门冲下车。 此刻她心内只有一个念头,如果村民手里有枪,那将她偷偷带走的小舅舅是最危险的,而如果她也在,他们自然投鼠忌器。 只要能掩护小舅舅上车,就…… 就什么? 她不知道了。 闪电划破黑暗,就在她眼前,巨大的,半人半蛇的生物扭过头来,赤红色的眼睛看向她。 它的头颅还在持续着变化,裂到头骨后半的巨口缓慢收缩合拢,变为一条红色的缝隙。 “……小舅舅?” 说完,她自己也不可置信,缓慢的倒退。 虽然她也想欺骗自己,说这一定是某个狡猾的怪物要伪装成小舅舅的模样,但她很清楚的记得,先前在破屋里,她提前冲出衣柜时,在小舅舅脸上看到过一条自嘴角延伸出去的血线。 他……或者说它当时正在吞吃猎物,蛇类特有的巨口没有完全合拢的痕迹被她看到,还会故作淡定,将其伪装成一道伤疤。 而这伤疤是什么时候消失愈合,贺羽完全没有印象。 仔细想来,蹊跷之处不胜枚举。 小舅舅从没和其他任何人同时出现过,别的男人都不可以进入贺家宅邸,只有小舅舅可以住在里边,没有任何村民提出过反对; 而贺羽根本不知道小舅舅叫什么名字,他就是突兀的出现在了贺家宅邸里,他没有任何属于自己的财产或者……爱好,他与世隔绝,却又总会在她需要时,第一时间出现在她身边。 明明有这么多疑点,她却一直视而不见,只沉浸在虚假的安全感当中。 如今,假象被撕裂,真相比雨水更冰冷,贺羽感觉自己几乎被冻僵了。 下一瞬间,那一直在她脑中盘踞不去,遮掩过往的雾气仿佛被冻结成冰又碎裂殆尽。 贺羽头疼欲裂,几乎站立不稳。 她想起来了,那满溢着稻花香气,有蜻蜓飞过的童年。 以及无忧无虑的童年彻底结束,在黑暗中绝望奔逃的那一夜。 第83章 12.逃跑 ◎夜雨和脚步,成了挥之不去的梦魇。◎ 贺羽的童年, 有一小半时间都是在乡下度过的。 身边的长辈只有父亲,还时常出差,只能让她暂时住在村子里属于祖父的旧宅。 最初, 小女孩其实是不太合群的。 并不是她不喜欢和同龄人们一块,只是她身体不好, 跑快了就爱摔跤, 摔伤了膝盖和掌心总是会哭,看到草间树干上的毛毛虫又会怕的尖叫,偏偏平日无事时说话就细声细气,一闹起来就听不见了。 总之, 和村里那些野惯了的孩子格格不入,他们也嫌她拖后腿,打心里不太爱和她一块玩。 贺羽也不去和大人告状, 只是独自在院子里打发漫长的夏日光阴。 小舅舅就是在这时出现的。 他似乎和她一样,时间多到不知道该用在哪里,总是会在她独处时出现,耐心的听她说话, 带她离开村落,去山上, 去河川, 去荒野, 去所有她一时兴起想去的地方。 他……或者它, 有的时候会变成巨大的白蛇, 将贺羽背在背上, 陡峭的山崖, 只有延伸出去的树冠相接的悬崖石缝, 它都如履平地。 有常识的人会立刻意识到, 这个所谓的小舅舅并不是人类。 可四五岁的,没有母亲在身边,父亲也忙于工作,没人教导常识的孩子,就只会拍着手喊好厉害。 那段时间,贺羽觉着世界上没有比小舅舅更好的人了,一本正经说要嫁给他,跟他永远在一起。 电视里都是这么演的,跟最喜欢最重要的人,就是要结婚。 小舅舅沉默许久,似乎并不当这是孩子气的傻话,反而道:“等你长大,就会喜欢上和你更接近的人,后悔今天说过的话。” 贺羽以为他说的是那些跟她年纪差不多的小屁孩,她掐腰,气哼哼的说永远不可能,随后便数落起那些孩子有多讨人厌。 但小孩子心性没有多记仇,更多的还是抱怨自己太过孱弱,才没法跟上小伙伴们的脚步。 在听过她的烦恼之后,男人将她抱在怀里,捏着她白嫩的手指:“你也更健康也更敏弱,像我一样?” “这很容易,只要你愿意变得更像我,只是凡事皆有代价……” 之后他说清楚代价了吗,似乎是说了,但贺羽没在意,她还是想要。 她被咬了一口。 伤口很小,就在指尖上,不到半日就痊愈没有了痕迹。 她的听觉和触觉从这以后变得格外敏锐,跟其他孩子在一块的时候,她总是能一下子找到草坑里的野兔,捉迷藏的时候也能将躲在最隐秘处的孩子都拎出来。 是从此之后,那些孩子们才逐渐喜欢跟她一起玩的。 这时,贺羽还不知道,这些过人的长处本就是代价,会在很难维持寂静无声的一个又一个长夜里,带给她持续的困扰她。 而不管是贺家大宅,还是县城中左邻右舍都已经陆续搬离的家里,永远是那么安静,连一只蚊子都没有。 转眼又是暑假。 县城在动荡年代之后,经济发展不仅仅是停滞不前,甚至在倒退,连游乐园都因为少子化而停运多年。 贺羽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只有在电视里才看到过高楼大厦和过山车。 她突发奇想要登高,可整个白山环抱的范围都没有高耸的建筑。 山顶是够高的,可贺羽虽然不算是个乖孩子,却在有着明令规定的地方执拗又守成规:爸爸说她在乡下怎么玩都可以,但不能给别人添麻烦,不能进深山,尤其不能触碰那象征蛮荒与凶险的,作为分界线的山脊。 而这自然也难不倒小舅舅,它带她去了尚未全部修建完毕便已废弃的风力发电厂。 居高临下,风吹过头发,将原野村落和炊烟尽收眼底的感觉实在太好。 贺羽心心念念想去第二次。 但这次她却没让小舅舅带她去。 她已经认识路了,而且之前留意过,有几架风车下方的员工专用通道没有挂锁,随便谁都上得去。 最重要的是,她先前说起这件事,其他小孩都不信,于是她夸下海口,要领着他们去长见识。 当然,也有孩子犹豫,因为长辈说荒村附近总是闹妖怪,有僵尸会抓小孩吃。 但还是想去玩的孩子更多。 贺家村的人,世代都有古蛇神庇护,从来没见过妖怪,没必要害怕。 这两次去乡下时间隔了几个月,去的时候,因为一踮脚就能看到高耸的风车做路标,方向大差不差,还能寻到路,回来时却很难辨认方向了。 换季之后杂草拔高了许多,在比视线更高的长草之中,凭着记忆寻找根本看不见的村落,属实很困难。 偏巧夏季多雨,黄昏时分阴云密布,黑暗比平日降临更早。 有孩子开始慌了。 贺羽却莫名的有底气。 只要是她独自一人,想找小舅舅的时候,他总是会在。 虽然她知道自己今日是做错了,但小舅舅从来不责备她的,说不定还会替她善后…… 所以她拍着胸脯说要自己去探探路,将其他小孩甩开,随便找了个僻静的角落。 但在开口喊人之前,贺羽听到了一些声音。 有人,还是很多人。 本能的察觉到了危险,贺羽矮下身子,躲在长草之中。 然而对方却好似并不用眼睛来寻物,脚步声径直往她藏身的方向来。 白骨嶙峋的狰狞手指拨开遮蔽,几个脸上的皮肉腐烂着几乎要向下流淌,骨刺穿透皮肤的人,就这样出现在她面前。 他们瞪着溃散的眼球,脸上神情十足兴奋,喉咙里发出“嗬嗬”声响。 这并不会让他们显得多虔诚,只有狰狞。 瞪得太大的眼眶承载不了已经失去连接的眼球,贺羽眼睁睁看着那浑圆的东西掉落下来,沾着泥土滚动,撞在她小小的鞋尖上。 她吓的连尖叫都忘了,可偏偏又感觉这东西带着股细微的,诱发食欲的香气…… 贺羽若是冷静下来,观察他们的穿着,就会发现他们随身携带了工兵铲,匕首,甚至还有枪,而荒郊野岭,这些人多半是盗墓贼。 白山的风水其实很好,虽然没有出名的大墓,却有无数古老的传说,千年前祭祀神佛,或者大巫的陪葬品,就算当年只是寻常,只要重见天日就是价值连城。 但贺羽无暇去观察,就算看了,也不清楚这代表什么,她只是以为自己真的遇上了僵尸,拼尽全力试图逃走。 但没有用。 “僵尸”们速度太快了,不管逃往哪个方向,他们都会追上来,带着古怪的笑容拦在她面前。 这时,白色的蛇出现了。 它吞掉了所有寻错了气味的猎物,而后卷起了仍旧捂着眼睛不断啜泣着的小孩,将她送回贺家大宅。 这夜之后,贺羽就病了,高烧不退,又畏惧黑暗,夜雨和脚步,成了挥之不去的梦魇,她哭闹着不肯关灯,这势必影响其他人休息,只能转到单人病房。 县城医院显然对这症状没有办法,也只能输退烧药给她。 夜里,蛇影绕过巡房的护士,出现在她的病床前。 她瑟缩着,不敢看它。 当然,她当然知道是小舅舅吞吃僵尸是救了她,可只要一回忆起那能将人囫囵吞掉的巨口,送入喉咙时骨骼被碾碎的声响,她就害怕极了。 她问:“这就是代价吗?如果我变得越来越像你,是不是也要吃那些东西,是不是以后就不能和爸爸,和同学们在一起了?” 年幼的孩子往往不懂事,但在某些时刻,会突然看透一些本质。 安静良久之后,它说:“是。” 贺羽不说话了。 半晌之后,她感觉到有东西搭在被子上。这是手,还是蛇尾?她分辨不出,她只是用被子蒙起着头,哭个不停。 这已经是很明确的回答了。她付不起这样的代价,她也不想变成吃人的怪物。 那一次,从来都娇惯着她怪物默默离开,后来贺羽被带去了大城市看病,痊愈之后,或许是出于大脑的防御机制,她忘记了很多事。 只是所有隐藏在黑暗之中的声音都让她害怕。 特别是突如其来的落雨和脚步,她想不起这恐惧缘何而来,只以为是听力过人的负面影响。 每个人,父亲,村民们,都都对此避之不谈。 或许本就不值得一提,毕竟终日和古蛇神混在一起,甚至被它咬过,变得更像它,从而直视了可怖场景的只有她一人。其他的孩子,不外乎就是淘气去了不该去的地方,淋了场雨,从他们口中得知的真相就是这样不值一提。 直到如今,又一次和怪物纠缠到一起,甚至许下承诺之后,她回忆起了一切。 小孩子无知无畏的狂言,说反悔也就反悔了。成年之后,还能被轻易放过吗? 贺羽头痛欲裂,但意识清醒。 她知道不可能,古蛇神大概不愿意再次放过她。 但她的答案还是同样的,她没有犹豫,又一次选择了逃跑。 好在,她下车本就只走了几步远,先前本能的后退几步,已经靠在了车门上。 万幸,古蛇神并没有防备她到会在下车吃宵夜的时候将车钥匙也带走,让她有了逃跑的机会。 她钻进车里关上车门踩下油门。 一气呵成。 作者有话说: 贺羽:人就是会在同一条沟里摔倒,反复渣同一只怪物,溜了溜了…… 第84章 13.载体 ◎它以本体苏醒,只会引发史无前例的巨大灾难。◎ 贺羽的动作很快, 顷刻就将半人半蛇的怪物甩出很远。 但在下了许久雨的漆黑山路上开车还是太过艰难,才开过一个弯道,轮胎就陷入了泥坑。 这时, 前头浓密的林子里突然亮起一道细微的光线。 贺羽一瞬间了悟,她弃车朝着光源直冲过去。 只顾着逃走, 都忘记自己或许会有援手了。 毕竟先前, 可是枪声将她惊醒的,可开枪的人必然不会是村民,他们怎么可能瞄准古蛇神或者它的食物呢? 那光之闪了一瞬便消失不见,但距离很近, 贺羽径直冲过去后,就见那竟然是一辆挂满了遮挡物的,掩藏极好的车辆。 如今光线虽然熄灭, 但车门仍旧开着。 到了这时候,贺羽也顾不上对方究竟是谁,立刻钻进去关紧了车门。 车子立刻启动,在漆黑之中缓慢而安静的往后倒了几十米, 躲到了一间废弃守林人小屋的后边。 车窗上有特殊涂层,关紧门之后, 内侧的光线并不会泄露出去, 但仍旧没有开大灯, 借着仪表盘上的微光, 贺羽能看到驾驶座上的是个看起来很干练的女人, 而后排在她身旁, 也是方才拉开车门的, 则是一个始终笑着, 显得有些轻浮的男人。 二人虽然都没穿制服, 但贺羽发现了放在小隔板上的警徽。 他们不说话,贺羽也不敢说,生怕连呼吸声都会引来古蛇神。 她心内忐忑不安。 才躲开这么点距离,古蛇神真的不会找到他们吗? 事实证明,它还真的没有发现。 贺羽看到男人紧盯着掌心一个仪器,显示屏上的数值急速增高,又过了一阵子,数值降低,反复两次之后,数值稳定在了很低的三位数。 这当然很低,因为从她上车看到的就是这个数字。 在过了仿佛一辈子那么长的时间后,身边的男人吹了一声口哨,神情放松下来:“好了好了,安全了。” 贺羽长舒一口,身体瘫软下来: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男人一挑眉:“嗯——怎么回事呢,这点应该是你跟我们解释吧?报警后又撤销的13号报案人。” 驾驶座上的女警没回头,直接往后边丢了一瓶矿泉水,差点砸在男人头上,得亏他反应迅速才避过。 “少说废话。” 被搭档训了一句,他这才三言两语给贺羽解释了经过。 二人不是当地警察,而是从a区上层到边境地区进行临时巡检的。在分局抽检信息时,发现有个刚刚被撤销的报警,撤销理由语焉不详透着敷衍,不似当真脱险。 他们对此产生了兴趣,很快就查到了道路维修申报,意识到如今贺家村就是一座孤岛,便绕路打算去调查一番。 夜雨之中,放置在车外的检测仪突然被触发,说明有怪物,或者说被怪物污染严重的人出现在附近,于是他们布置了伪装,潜伏在此。 结果刚好打扰了古蛇神的宵夜时间。 说到这儿,男警察探头问了一句:“所以当时你让我爆它食物的头是为什么?” 结果是刚好救到了人,可目的必然不是。 他不明白为什么,但他向来很听搭档的话,他天生就时运不好,能成功活到庆祝完30岁生日,自己的学姐兼搭档居功甚伟。 女人瞥了他一眼,情绪没有多少起伏:“若那是记录中提及的古蛇神,便是庇护了整座白山至少2000余年的怪物。目前公开资料中再没有比它历史更悠久,寿命更长的怪物了。” 众所周知,怪物的力量随着年纪积蓄。 哪怕这2000年古蛇神都是在睡梦中度过,仍旧不可小觑。 “而探测器上的数值波动很小,这让我想到了一种可能性,它的本体巨大,仍旧沉睡在白山山脉之中,我们看到的只是一个寄宿了意识的载体。” 另外两人都明白了。 如果打爆了载体,让古蛇神以本体苏醒,恐怕会引发史无前例的巨大灾难。 杀掉载体不行,但试探下它对人类的容忍程度还可以。 根据试探结果,他们才能决定要不要上报,从而申请援助。 当然,对付这种程度的怪物,比起围剿扑杀,上层永远更倾向于引诱和驱逐,将其赶到无人区了事。 有人的地方永远会有纷争,东部联邦的领导人从来不是激进派,对付怪物永远都是面上过得去就行,他们更想积存力量应付未来可能发生的,人类之间的战争。 没想到,古蛇神的态度没试出来,却炸出来一个贺羽。 其实从怪物,哪怕只是怪物寄宿意识的载体眼皮子底下救人,非常冒险。多亏二人开的这辆车也是a区研究机构搞出来的最新型号,外部对于气味和温度的屏蔽效果非常好。如今又在下雨,而蛇最弱的就是视力。这样天时地利人和俱全,才成功躲了过去。 他们说完,就轮到了贺羽。 她上车之后,仪器上显示的数值相当高,高到了哪怕跟怪物刚睡过,都达不到的程度,还好他们早就将仪器调成了静音模式,不然从她上车开始,警报就会响彻天际。 她才是最神秘的那个人。 事到如今,贺羽也不觉着有隐瞒的必要,该说的都说了。 毕竟她是纯粹的受害者。 唯有一点她没说,就是她竟然是当真,有那么一点,对那个年纪以四位数计的老怪物动心了。 哪怕排除了吊桥效应和精神暗示,也还剩了一点。 否则她如今恐怕只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后怕,以及对它的恨恶,而不会怅然若失—— 她刚才的一瞬间甚至想过,倘若小舅舅装的再完美一些,一直不暴露身份,就这样真的跟她私奔,或许会是个比如今更好的结局。 可惜没有如果。 男警察在光屏上录入信息的手指飞出残影,还一心二用的同她说话:“所以它还真是从你小时候就盯上你了,这可真少见,怪物通常没有情感的,有欲望倒是很常见当然……” 但他显然不想深入这个话题,停顿片刻后问道:“所以你打算怎么办?” 贺羽:“麻烦送我去火车站,我想离开这里。” 离开贺家村,离开白山,再也不要回来。 作者有话说: 一个短小的过渡章【 第85章 14.站台 ◎宁可放跑她?真的吗?◎ 贺羽完全没想过报仇。 整个贺家村几百户人, 不是两个警察能对付的。更何况,她也没有村民违法犯罪的证据,法不责众, 她才不想掺和进这种无休止的拉扯里。 就算贺羽在医院里检查出身体有问题,证实确实有人投毒, 也只有熬药递给她的姨姥姥担责, 一只脚踩在棺材里的老人最是让人毫无办法的。 还是得逃跑。 听了她的打算,警察们并不奇怪。 原本看起来不怎么专业的男警探难得严肃起来,提醒了她一句:“保护平民是我们的职责,你如果有需要, 我们直接将你送到跨区监测站也可以。” 贺羽摇头。 她刚才也看到检测仪器上的数字了,如今后知后觉也想明白了原理。她如今的状况,跨区检测是通不过的, 只能在高速路旁边住店,直到数值合格了才能过去。 她不知道如今苏醒了的古蛇神能追到多远,她不敢赌。 而如果乘坐火车,她一直不下车就一直不用接受检测, 下车之后被隔离也没关系,反倒能多一重保护。 两个警察没话说, 他们的情况不比从前, 在最初检测仪器刚投入使用时, 他们还曾经用职权放过人, 如今不行了, 检测仪器如同天桥跨立在高速路上, 除非弃车步行绕过去, 否则一丝操作空间都没有。 于是他们决定去给贺羽送站。 贺羽诚心的道谢, 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 到最后, 还是警察最可靠。 等到天蒙蒙亮的时候,雨也停了。 随着车速加快,车窗上盖的物理迷彩自然而然被风吹散,用了特殊的越野轮胎,车速并不慢,还不得太阳彻底升上山巅,贺羽就能看到农具厂的标牌了。 转过弯来,就看到了放下的道闸杆。 “有问题。”开车的女警这样说了一句,但还是缓缓将车停了下来。 先前他们就是从这条路去了杨花村附近,厂房里是发生过案件,有人在调查,但有警车路过,都是直接放行的。 但此刻道闸杆落下,临时关卡铁皮房里头没有人影。 得下车去屋子里操作,将杆升起来。 男警探立刻下了车去查看情况,他的搭档则将窗户摇到最大,举起枪来警戒四周。 而在发动机的声音停下的瞬间,贺羽就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 绝不仅仅是负责人偷懒翘班这么简单,四周太安静了,就和她在贺家宅邸中每个能够安寝的夜一样安静。 实际上山野之中是不可能这么安静的,先前古蛇神远离这辆车之后,这一路上贺羽都能听到长草中的振翅和脚步声。 而越是靠近农具厂就越安静,甚至如今,摇开车窗之后,贺羽听到了风穿过树叶的轻响,但是风中并没有生命活动的迹象。 没有动物,也没有人。 贺羽一瞬间紧张起来。 会不会是古蛇神?它没找到这辆车,所以沿路到了这里,将拦路的警察都吃了…… 不,应该不是它,这是唯一的路,它想要守株待兔的话,如今就可以露面了。 因为找不到钥匙,只好从后备箱里拿斧头去强行破开铁皮门,毕竟是警方特质的道闸杆,比寻常停车场用的坚固多了。 虽说开的也是警车,但现在不会有人想实验以彼之矛攻彼之盾的结果。 一斧头下去门锁就坏了,警探一脚踹开,看到控制台旁边还放着对讲机,犹豫了片刻,似乎想伸手去拿了用来试着联络其他人,突然就听到贺羽喊他:“快点!要来不及了!” 贺羽是突然听到了黏腻的声音,像是有软体动物在爬,可速度却比她认知中的任何一种软体动物都快。 警探神色一凛,他按下按钮之后就冲回车上,道闸杆升起来同时,汽车已经冲了出去。 而此刻,风中已经夹杂着一股肉香了,是一种贺羽在回乡下之前从未感受过的,极致的肉香。 类似于之前姨姥姥给她熬煮的加了蟾蜍的汤,但是更鲜,是生的,让她联想到脂肪饱满的三文鱼腹,一口咬下,牙齿穿透柔软的脂肪,撕裂汁水饱满的纤维。 见贺羽吞了下口水,男警探挑眉露出玩味的神色。 他什么都没有闻到,但凭借多年的经验,如果有怪物突然出没,带起来的只可能是尸体的气味…… 下一秒,就见奶白色的肉浪从厂房的开着的门窗中涌出来,随后挤碎了更多的窗户,海啸一般追在车辆后边。 山道崎岖,车要拐着弯沿路走,可这软粘的怪物不需要,它可以跨过道路走直线。 这样一来,甚至拉不开距离。 眼看着前方就要为了绕过一个山头而走大回旋,若是这怪物聪明些,直接流淌到更低一层的路上,就能追上他们时,它陡然停了下来,甚至扭头往相反的方向去。 等车绕过山头,农具厂方向再次进入视野,贺羽看到,那坨东西在和一条巨大的蛇缠斗在一起。 而在她看向巨蛇红宝石一般的眼眸时,它也刚好看了过来。 视线相接,贺羽心虚似的移开目光,随后就听身边的男警探夸张的长舒一口气:“得救了得救了,它对你还挺不错嘛,宁可放跑你也不愿意让你遇险。” 贺羽一直攥在手心里的袖子都湿透了。 古蛇神对她,确实可以说是不错的。 但…… 宁可放跑她? 真的吗? 荒山野岭信号很差,但断断续续的,农具厂的情况还是成功报告给了当地警署,在三人到达白山县城边缘时,能看到许多警车与他们擦肩而过,去处理农具厂突然爆发的情况。 别管是哪只怪物赢了,都不能让它继续留在那儿。 这种事倒是不需要巡查人员动手了,虽然大家都默认了,被丢到穷乡僻壤来当巡查的,都是被排挤的人。但好歹也是a区的公职人员,真死在这,报告都得比平时多打十页。 于是也没有通知让这两位警探去增员,警车一路开到了火车站。 车站很小,进站检票都花不了太多时间,贺羽早在车上就掐着时间,买了最近一班的火车票打算坐到终点站。 哪怕她接下来不打算在a区讨生活,也打算先在治安最好的地方住上一阵子来确保安全。 送佛送到西,两个警探也陪着她去候车大厅等车。 大厅内看起来一切如常,警探们身上的警报器也没响。 眼看着距离检票只剩十分钟,贺羽略微放了心。 她肚子空空,但这点时间也不够她吃上一顿饭,就打算去接点热水润润喉咙。 排在她前边的是个长发女人,她接完水自然而然让开了地方,却并没有离开,只是在旁边靠墙站着,小口抿着纸杯里的水。 而贺羽接水到一半的时候,余光中发现那女人好像一直没有眨眼,而她的嘴唇其实并没有碰到水面。 女人只是嘴唇微微张开着,似乎是在用细长分叉的舌头去试探水面温度。 可她其实没有长舌头。 贺羽觉着有些古怪,想假装看不到,但僵硬的动作却出卖了她,关水龙头的速度太慢,热水溅出几滴,将她手背烫出几个红点,她倒吸一口凉气。 “你没事吧?”女人转过脸来关心她。 声音低哑而古怪。 贺羽下意识抬头,就见女人的颈椎好似格外柔软,低垂下头颅,长发散乱在身体一侧,以一个扭曲的角度正脸靠近她。 见贺羽不回答,那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靠的更近了。 女人咧开嘴,似乎想要露出一个笑,但笑容的幅度过于大了,远远超过人类的极限,以至于她的嘴唇崩裂,鲜血直流。 她说:“这次是要丢下我,一个人走了吗?” 贺羽大惊失色,慌忙逃开的同时向要喊人帮忙。 但下一刻她就意识到,根本没有人能帮她。整个车站里,不管是列车员,还是等车的乘客,甚至原本正并排坐着闲聊那二位警察,不管原本身体朝向什么方向,都扭过脖子来,不眨眼的盯着她。 贺羽立刻转头往进站口方向跑。 她不知道这是自己的幻觉,还是其他人中了什么影响,不管是哪一种,她都不能久留。 果然,古蛇神不会那样轻易就放过她,之前那样游刃有余的选择和山间的怪物缠斗,只是因为它根本就不需要追上贺羽。 它的本体,如果一如警探们猜测的那样,有白山山脉那样巨大,而镇压仪式已经隔了数十年,整整两代人都没有举行过了,它能释放出的力量,它的影响范围,根本就不只有贺家村,不止有布满洞穴的山野。 包括白山县城,这座火车站,显然都在它的影响范围之内。 车站工作人员也被控制着,只是古怪的盯着她,所以怕是到了时间也无人检票,但这也意味着她提前翻越检票口,也不会有人来阻拦。 她冲下电梯的同时,听到身后传来“噗通”“噗通”两声,转头就见两个警探跌倒在地,他们抱着头喘息着,似乎极为痛苦。 而其他人则仍旧随着她的方向挪动着视线。 虽然不知警探们为何脱离了控制,但显然也无力援手,贺羽顺着扶梯一路跑下去,冲到了站台。 与此同时,广播响起,是延迟发车的通知。 作者有话说: 蛇蛇:放跑老婆?怎么可能,之前心软放了一次就等了二十年,再放一次怕不是要等到我死…… 第86章 15.高热 ◎也只能紧贴在冰冷的蛇身上才能略微缓解一些。◎ 空荡荡的站台里只有广播的余响在回荡。 作为东部联邦的边陲城市, 贺羽就算继续在站台上等,也不会有路过的飞驰火车让她试着扒上去。 有人陆续从两侧的楼梯走下来。 大部分都是些熟面孔,是贺家村的村民们。 他们行尸走肉一般的围了过来, 并无一人伸手触碰她,只是你一言我一语的劝阻她: “回去吧。” “你逃不掉的。” “不要挑战古蛇神的耐心。” 贺羽被说的头晕脑胀, 在听到有人说她不该罔顾古蛇神的恩泽, 否则会给她的家乡带来灭顶之灾时,心内怒火焚身。 “那又关我什么事?” “既然知道怪物要发难,那就逃啊!离开贺家村,离开白山县啊!” 凭什么要牺牲她, 她又不是贺家村的村民们,以及古蛇神养大的,她才不会被绑架。 理她最近的村民们面色越发难看, 其中几人甚至抖若筛糠。 “不……不行,逃不掉的,我们已经在这里,太久太久了……我们也是, 神明的,一部分……” 他越说, 神情越是恍惚, 最后趋近于诡异的平静。 随后, 他不说话了, 所有人都不说话了, 只是静静的看着她。 贺羽从他们的眼中, 看到了古蛇神的视线。 她明白了。 当年母亲逃离之后, 村子看似和平, 但并不是真的一如既往。 古蛇神早已苏醒, 在这数十年之中,它的本体在白山山脉之下,影响了所有人的意识。 每一个在它的身体之上生活的人,都可以成为它意识的载体,随时被它接管。 这不是人力能抗衡的,村民们也不是不想逃,但是逃不掉。 所以,每一次它出现在身边时,村民们都会悄无声息的远离。 都是牵线木偶而已。 这种能力的影响范围非常大,白山县的居民也无一幸免。先前那二位警察甚至都一度被控制,但因为在此地时日尚短,还能从中摆脱,但显然也极为痛苦,自顾不暇,更不可能来帮助她了。 事实上,如果全城居民,随时可以作为它的手,它的眼,它的一部分来阻拦,那她确实无路可逃。 反抗毫无意义,先前它刻意不用白蛇的形态追过来,不过就是猫捉老鼠的游戏,给她些许喘息空间,让她不至于铤而走险,伤害到她自己。 贺羽最终还是跟着村民们回到了乡下。 既然不论如何都逃不掉,那她也没必要再挣扎,牵连无辜之人没有任何意义。 在回到村子里,村民们也恢复了自己的意识之后,都自发跟贺羽保持了一定距离。 也不阻拦她,她想去哪里都可以,只是不管她往哪里走,都会在她身后几步的距离跟着。 经过姨姥姥的院门口,贺羽看到了王子轩,以及那两位警察。 三人都昏迷着,被五花大绑。村民们则把他们抬进了小仓库落锁。 大概是他们在这里的时日尚短,担心他们会摆脱精神控制惹来额外的麻烦。 贺羽知道村民们对此也做不了主,移开了目光,径直回了贺家宅邸。 转头看到有几个村民守在门口,他们如今也不假装只是路过了,就光明正大的在门口看守。 贺羽觉着没意思,将门直接从内侧反锁了。 她不想见任何人,转身就一头扎进了书房。 本来是想,若能找到些对付古蛇神的线索就好了,如同那些和她没有血缘关系的祖辈们那样。 但看了一阵子,突然又很沮丧。 连保险箱都被它按自己的生日改了密码,书房内还能有什么是它没动过的,它怎么会主动将刀子递到她手里…… 大概是不会有线索的。 老式格局的采光不好,就算开了灯,光线也很昏暗。贺羽其实很累,眼皮都在打架,但她不敢回卧室去躺下。 房间里没有空调,关进了门窗那么闷热,她之前那些安稳睡着的长夜,天知道是不是有着冰冷的怪物悄无声息的潜了进来。 这样想着,她又抽了一本书,强迫自己去读。 实际上,贺羽担心的全对,但已经接连几天没有睡过囫囵觉,意志抵抗不了生物本能。不知何时睡了过去,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然深陷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似乎是在睡梦中也没有安全感,所以她用被子蒙住了头。 但被子没有阻挡鬼怪的作用,就在这片狭小的空间里,还有别的存在。 冰冷粗壮的蛇身缓慢的游移,将本就宽松的衣服捻的七零八落。 质感和温度都截然不同的两种皮肤亲密的紧贴着。 贺羽一瞬间乱了的呼吸被捕捉到,蛇信轻点在她的侧脸上,像是冰冷的亲吻。 她不自在的缩了缩脖子,但无法挣脱,咬牙切齿道:“为什么一定要是我呢,放过我不行吗?” 被强行请回村子之后,这个问题就一直困扰着贺羽。 古蛇神到底是因为什么心态非要缠着她呢?如果它只是需要个人陪着,那去村民里随便找个人代替她多好,村民们对古蛇神无比敬畏,这样的福气肯定有人抢着要。 所以古蛇神为什么不换个目标,它不就是长久在山中沉眠,想要一个人陪着它么? 贺羽自认为,她分明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她母亲都是收养的孤儿,她跟历代的大巫们,根本没有血缘关系。 本以为会听到男人的声音,但最终并没有,仍旧是“嘶嘶”的声响落在耳畔。 但匪夷所思的,她竟然能领会其中的意思:“原本我也没有强求,是你一次又一次主动靠近,并且试图更接近我,而如今,我仅有的偏爱,成为我伴侣的资格已经在你身上了。” 贺羽沉默。 非要在这件事上辩驳,她确实是理亏的那一方。 确实是她主动说过要嫁给它,还说要永远和它在一起,还要变得更像它。 五岁孩子的话不能当真,但那一次古蛇神也确实放过了她。 可谁让她忘记了一切,又主动回到了白山,甚至还主动跳进了它的洞穴。 贺羽咬了咬嘴唇。 “那我能……反悔吗?你可以把伴侣的资格收回去。” 她被缠绕的更加紧了。 显然是不能的,那已经融入她身体的,如果非要剥离出来,那她的小命也会跟着一起没。 但贺羽还是不死心,她试图唤起古蛇神的怜惜和心软。 “我不行的,如果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被骗一辈子也就算了,但如今我既然都知道了,怎么可能受得了,我只是个普通人,我没法接受自己和怪物……” 说到这儿,她甚至哭了起来,闷闷的在被子里低声啜泣着,似乎分外可怜。 贺羽当然不是真的崩溃了。在雨夜中没有,在站台上也没有,那不至于到如今突然承受不住。 她就是想试试,毕竟小时候她就是利用了古蛇神的心软才逃过一劫的。 但如今这招没什么用了。 “你可以的。” 灵活的蛇尾拨开已经散乱的欲盖弥彰的衣服,尖牙又一次刺破了贺羽的皮肤。 贺羽低呼了一声。 虽然不及先前落入洞穴那一次,咬在格外柔软敏锐的地方,但到底还是被撕裂皮肉。 寂静之中,她能听到某种液体泵入她血管内的声音。 她的身体逐渐变得滚烫,就如同先前在地下河畔。 当时这是好意,她可以借此抵御刺骨的寒冷,毕竟蛇是没法给她带去温度的。 但如今,高热只会让她难受,贺羽只觉着全身上下都不舒服,也只能紧贴在冰冷的蛇身上才能略微缓解一些。 思维变得缓慢而浑浊,她本能的去追逐冰冷的亲吻。 过了很久,这让人无法思考的热度才逐渐退下去。 贺羽全身都水淋淋的,她喘息着,想起方才自己如同醉酒,主动贴着巨蛇的身体,投怀送抱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而在证明了她完全可以接受,甚至能乐在其中之后,罪魁祸首已经离开了房间。 它精明得很,就没打算留下来承受贺羽的怒气,只是在窗帘上投下不甚清晰的影子。 “如果你不喜欢居住在山野,婚礼之后,去哪里都可以。” 但不可能是她一个人。 再也别想甩掉它了。 贺羽不说话,直等到窗外的影子消失无踪,才跳下床去洗了个澡,检查先前被咬过的地方。 分明是几小时前刚被咬出来的新鲜伤口,此刻却只剩一块仿佛蛇蜕似的红痕。 这非人的愈合速度,果然是馈赠。畵畵 但她一点都不想要。 很快天就亮了,贺羽也想不出此刻自己还能做什么,下意识就想去看看村民们,以及几个无辜被牵连的人状况如何。 结果还没走到门边,她就皱起眉头,放慢了脚步。 好多杂音。 隔着院墙,她就能听到的不仅仅是村民们的脚步声和交谈声。 凝神去分辨,甚至能分辨那些呼吸和心跳都分别属于谁,就像不断鸣笛的警车,他们移动,停下,都是无比的清晰。 甚至隔壁院子里鸡在啄米,猫伸出利爪挠着门框,早起的农妇因为临近庆典,连早饭都做的格外丰盛,往油锅里倒切城段的蔬菜时油花飞溅的爆响。 这些声音混合在一起,嘈杂无比,她甚至听不清心内的自言自语。 第87章 16.药方 ◎这愿望还挺质朴的。◎ 噪音刺痛耳膜, 贺羽忍着不适又往前走了几步,一推开门,声浪更是排山倒海般涌了过来, 几乎要将她淹没。 贺羽头痛又恶心,急忙将门关上, 转头跑回了院落深处, 在极度寂静之中,症状才得到缓解。 但已然是一身冷汗。 回到房间里没多久,贺羽就敏锐的听到了脚步声在靠近。 很轻,有些熟悉, 是三舅妈的声音。 已然临近祭典,或者说婚礼,哪怕没有被操控, 村民们的精神都很亢奋。 他们无端相信着,古蛇神在得偿所愿之后,会降下前所未有的恩典。 但三舅妈似乎是个例外。 她眉眼间的疲惫显而易见,见贺羽面色出奇难看, 三舅妈似乎还想劝慰她几句,但贺羽只是粗暴的摆了摆手。 没人能体会她如今到底是因为什么而痛苦, 都是鸡同鸭讲。 三舅妈叹了口气。 大部分村民, 包括她的丈夫, 都在这几日中陷入了不正常的狂热状态。她当然也会受到影响, 偶尔会突然失神, 被内心的声音去催促着放下其他一切, 投入庆典的准备工作。 但这情况并不会持续很长。 大概因为她是从外村嫁进来, 前几年又去给女儿陪读, 一直住在大城市, 其实也是近些日子才回到贺家村。 所以古蛇神的影响在她身上要相对少一些。 至少,先前在贺羽失踪的那个夜晚,大部分人都被古蛇神的恼怒影响,热锅上的蚂蚁般彻夜不眠时,她竟然还迷迷糊糊的睡了一阵子,甚至因此并没有跟其他村民一起,一大早就去县城“迎接”贺羽。 当然,这种程度的清醒和后怕,不足以让她生出帮贺羽一把,或者去报警的念头来。 她只是局促的看了贺羽一会儿,劝她想开些,至少吃些东西,哪怕是还有别的打算,也得吃饱了才有力气。 贺羽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 她原本也没打算和食物过不去,但面前的饭菜实在让她不愿面对。 肉排的断面赫然是嫩粉色,汤里的鱼片厚实肥美,也显然只烫了一下,几乎是透明的。 但它们的鲜香,却比往日的饭菜更诱人。 一旦尝了一口,就根本停不下来,直到吃的所有盘子都见了底。 往日这种半生带血的肉她只会觉着恶心,如今却让她着了魔一般只觉鲜美无比。 “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她喃喃道。 窗外一个影子贴了上来。 它似乎也知道,贺羽余怒未消新怨又起,虽然在跟它说话,却不是真的想要见到它,于是只留在了门外。 贺羽望着窗帘上清瘦的影子嗤笑一声。 从前对这怪物随叫随到的“贴心”有多着迷,如今就有多讽刺。 “我也会变成怪物吗?我会喜爱鲜活的食物,喜爱生吞,听到人类正常活动的声音都不胜其扰。” 她看向那个影子,完全不掩饰语气中的怨恨:“让我更接近你,和你一样无法适应和人类共同生活,就能心甘情愿的永远在你的巢穴陪着你了,是吗?如果你是打的是这样的算盘,那可真是太令人恶心了。” 贺羽听到了一声叹息。 “你知道的,”它说,“我只是做了一点必要的准备,让你更接近我。” 而它是蛇,天性如此。 没有蛇会喜爱闹市喧嚣,先前贺羽不知它身份,它也愿意为了编织甜美的谎言而忍耐。 但如今既然贺羽非要撕开这层伪装,却又不愿意接受彼此的不同,那就变得和它一样,永远留在山野之间好了。 昨夜它确实是这么打算的。 但如今,它又有些动摇。 眼见着贺羽吃完了饭之后,已经不死心的又要出门,她从行李箱里取出了耳塞和耳机。 或许她在一次次伤害自己之后就会放弃,但这个过程,她势必会将自己折磨的遍体鳞伤。 而它面对这个自幼就在它的看护之下,才平安活下来的女孩,从来都有着近乎违背天性的纵容。 “没必要做无用功,你会逐渐恢复的,你仍然可以回归城市,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当然,要在婚礼之后,因为到那时,她就再也不可能抛下它了。 永远。 贺羽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些。 古蛇神虽然没少骗她,但答应过她的事从没食言过。 这至少说明,它这几天不会再咬她,改变她的身体了。 接下来的两日,贺羽的生活作息尤为健康。 日常就是在书房内翻阅典籍,每隔半日就在院子里散步。 当她终于不至于在靠近大门时,就已经要被吵的头痛欲裂,就知道自己终于可以出门了。 经过两日的布置,村里已然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先前在院子里就能嗅到的,繁杂馥郁的香气,但推开门,贺羽还是小小的震惊了下。 古蛇神自然不止对它本体附近的人类有影响,对于草木鸟兽同样。 自从贺羽回来,山野中每天都会有新的,不该在这个时节开的花盛放,田间的作物提前结实,到了今日,挂在村民门楣上的多了风铃草和野蔷薇,各处堆放着饱满多汁的水果,古法酿造的酒窖里飘出微醺的香气。 村民们的精神亢奋,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夸张的笑容。 她试着找人搭话,但对方翻来覆去,都只是在诉说着对庆典的期待。 甚至连先前还总是显露出忧虑的三舅妈,也是一脸喜悦之情。 贺羽不解的问:“这是怎么回事……” 这两日村民们应当没有被古蛇神控制,而且,从之前在车站的表现,他们对于身不由己的被夺取身体控制权,其实是很畏惧的。 而此刻,他们都满溢着本与他们无关的喜悦。 三舅妈眼中闪着精异的光:“古蛇神会实现我们的愿望,我们都会得偿所愿……不,是已经实现了一部分!从前没有全心全意的信奉古蛇神,是我太无知……” 她的兴奋无以言表,甚至想要拉过贺羽的手,但又好似畏惧着什么,最终也没真的碰到贺羽。 然而再追问到底是怎样实现愿望的,她却不肯说了,只是神经质的低笑着嘟囔:“愿望告诉别人就不灵了,但是古蛇神知道,它什么都知道。” 贺羽若有所思,随后转头去了姨姥姥的院子。 她大概猜得到老人的愿望是什么。她想要看看,那本质是怪物的神祇,到底如何实现愿望。 几日过去,老人的院子里已经不似先前空旷,堆满了各种在怪物力量下催生出的药材。 大量的草药需要晾晒,地面,栅栏,甚至房顶都挂满了。 有的看起来还很正常,有些则形状奇特,比如恶臭扑鼻,状若鬼手的真菌,还有野果犹如带布满血丝的眼球。 像极了传说里邪恶女巫的小屋。 虽然房门关着,但贺羽如今的敏锐听力,仍旧能听到姨姥姥的自言自语:“都是我的了,呵呵,当年捂得那么严实,宁可烧掉……如今不都到了我手里,呵呵……” 一如贺羽猜测的那样,老人的执念,果然有关于她跟最后一代大巫之间横亘了数十年的仇怨。 当年那位大巫主张继续镇压古蛇神,老人却想要让它苏醒。 大巫大概预见到了,那些已经凑不齐材料的上古配方,或许有重见天日的时候,但作用未知,保险起见应当损毁,但老人却想收为己用。 贺羽本身是比较随遇而安的咸鱼性格,她对于这种意气之争不太能理解,也不关心。 她只关心自己能不能一身轻松的离开贺家村。 起先敲了几次门,里边的老人依旧念念叨叨的,根本不在乎。 “开门,是我。” 然后才听到了往门口走来的脚步声。 她如今的身份可是古蛇神未婚妻,这可比未来的继任大巫身份更尊贵,只要她没有逃婚的打算,就没人敢忤逆触怒她。 老人越发消瘦了,一双眼睛熬成了血红,周身裹着行将就木的老人臭。 在她身后的屋子里,散落着无数纸张。 贺羽绕过老人,捡起几张。 都是药方,有的成分很眼熟,她在书房里见过类似的。 虽然类似,却也有些微区别。 转头去问老人它们的用处,老人似乎十分骄傲:“各种用处都有,活死人,肉白骨,断肢亦能再生。有了它们,一定会让村子再度繁荣起来。” 贺羽:……这愿望还挺质朴的。 别人的愿望如何实现暂且无从得知,老人的愿望倒是很容易满足,古蛇神活了一大把年纪,什么不知道?它能将神谕怼到村民脑子里,这些药方自然也能。 药方的失散和没落就是因为材料灭绝,但在动荡年代之后,其中一些材料又复苏了,哪怕似是而非,但也终究有了希望。 倘若它们的效果真有这么神奇,那姨姥姥的也并不算大话。 自从动荡年代之后,生物科技几乎成了研究方向的禁忌,毕竟连眼前的平静生活尚且岌岌可危,如果再搞出新的生物兵器,亦或是超级细菌之类,那人类恐怕要彻底灭亡了。 所以这之后,对于新项目的审批尤为严格,唯一一次医学上的大进展,就是机械义体。 毕竟遭遇怪物袭击的生还者,缺胳膊断腿实属平常。 这项技术是好的,但被几个大公司垄断,寻常人负担不起价格也是真的。 贺羽想起了无法联络的父亲。 倘若当时老家村落里尚存这种神奇的药方,或许能令断肢重生,父亲也就不用去当志愿者,那她也就不用…… 不,如果她当时跟着父亲回来治伤,接下来多半还是会踏上同样的路。 仿佛从她出生在这片被诅咒的土地时,这一切都在冥冥之中注定了。 作者有话说: 蛇蛇:没错,我们就是命中注定,天造地设的一对 贺羽:呸,不要脸 第88章 17.游戏 ◎跟不上时代的老家伙◎ 贺羽并不是多坚强的人。 倘若这世界上真有神佛与妖魔, 她大概会很快放弃,屈从于这高高在上的力量。 但贺羽偏偏比谁都清楚,古蛇神只是怪物, 一只渴求陪伴的,有着七情六欲的怪物。那她当然会倾尽所能的试图摆脱它。 如今, 她已经知道古蛇神实现愿望的原理,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便也没必要继续在这充满腐朽气息的屋子里待下去。 刚走出没几步,她突然想到另一件事,转头道:“这些药方, 需要经过验证才能真拿去用吧?” 不然就那些长得奇形怪状的玩意,吃死人都找不到谁来负责,哪有人敢碰。 老人嗤笑一声, 似乎觉着贺羽多此一问:“当然会做实验。” 贺羽追问:“在谁身上实验?” 只在动物身上试自然是不够稳妥。 总不会是村民,他们再疯,也不会主动断手断脚来当试验品。 老人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她眯起眼睛不做回答。 贺羽再怎么没素质, 也做不出主动殴打老人的事,她只能随便抓起一叠药方作势要撕。 反正也没人敢对她动手。 古蛇神肯真的实现信徒的愿望, 那也是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手段, 这样一来村民们就会心甘情愿成为它的奴隶。 不然, 每个行动, 每句话, 都要它如同牵动木偶一般去控制, 该有多累啊。 而这样的恩赐, 自然是没有售后服务的。 老人能一次性默写出这么多药方, 可不代表她都能记得住, 时间久了,会忘记的,如果再被她给撕了,怕是只能等待古蛇神下一次和婚礼不相上下的好心情。 她年纪这么大了,恐怕是活不到那一天。 老人眼中流露出不加掩饰的怨毒,但到底不敢说出一句对贺羽不恭敬的意思,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用的是,该为不敬神明付出代价的人。” 按老人的意思,这些人虽然会吃点苦头,但断掉的手脚总之会长回来,所以只能算是略施薄惩。 贺羽:…… 在贺家村这样的地方,讲法律是有点好笑了,但把人弄残又治好,再弄残再治好,这是什么酷刑? 她骤然冷了脸:“不行,我不允许。” 当然,她也知道自己如今的地位很微妙,崇高是崇高的,可其实没有实权,但又不可能露怯,只深吸一口:“他们都是我的朋友,留在这里参加婚礼当然可以,但都是贵客,你们要招待好,等到庆典结束之后,送他们出村。” 见老人兀自不肯交出钥匙,她很不客气的狠狠碾过散落一地的药方,在老人心痛到扭曲的表情中,转头就去附近找了把斧头,记下就劈烂了杂物间的门锁。 被她牵连的三人果然都还被绑在这。 两个警察先前在车站受的影响显然很深,到如今都还昏迷着,只有王子轩,大概是被古蛇神嫌弃了,从未被它控制过,这是被村民一块抓了,此刻倒是已经醒了过来。 但一条袖子破破烂烂,散碎的衣服上还带血迹,胳膊上有许多伤痕尚未愈合,成了实验用小白鼠1号。 伤口都不算太深,至少不致残。 老人再疯癫,也姑且是循序渐进的尝试,没一上来就搞最狠的。 王子轩其实被灌了安眠药,但因为疼痛睡得不沉。听到骚乱声后,正自好奇,抻着脖子想从木门的缝隙往外看,下一秒,利斧就紧贴着他的鼻尖劈了进来。 他先是瑟缩着要躲,把身体扭成了麻花,后来大门洞开,看到贺羽的一瞬间,眼泪就流了出来。 他本来想大声求救,但眼见着贺羽身后围着一群神情麻木的村民,他不敢继续大叫,只在贺羽蹲下来查看伤势的时候,凑上来压低生意道:“救命,救救我!我当时不该鬼迷心窍,跟村民们去祠堂的……” 本来是想探究,所谓古蛇神的神谕到底是如何领会的,是致幻药剂,还是神棍在搞把戏,结果祠堂门还没进去,就被村民们直接用迷药捂了嘴。 再醒过来就成了实验品。 不管是用他做实验的老妪,还是偶尔来送饭的村民都病态的亢奋,让他心惊胆战。 他苦着一张脸,还以为贺羽是逃跑不成,已经转而跟村民同流合污,从被害者转变成了加害者,哀求道:“报警抓我也行啊!我宁可坐牢……” 贺羽差点没忍住笑,问他:“你失踪好多天,你家里人不担心,不来找?” 王子轩的母亲也是贺家村出身,既然也会接到邀请来参加祭典,住的地方肯定不远,多半也会受古蛇神的影响。 贺羽并不真的指望这能成为援助。 王子轩对上她的眼神,也不知道自己是否领会错了,战战兢兢的回答道:“本来也到了开学的日子,我跟课题组去各种深山老林搞科研的时候,哪舍得用卫星电话跟家里聊天,十天半月不联系都是常有的事,我妈都习惯了,这事儿不会很快发现的……” 贺羽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就好,你也别喊着让我报警了,坐牢可是要吊销学位证的。” 然后起身就走。 村民在门外,该听的都听到了。 甚至古蛇那老东西如果愿意,也应该都听的一清二楚。 她不能说的太多,只希望他们,以及它,没在意王子轩那不算隐秘的暗示—— 他的母亲肯定不会第一时间知道他遇险,知道了也未必会来救人,可他的学校或许还指望得上。 不管通过哪种途径报警,最终都会下放到当地的警察来处理,而白山县的警署怕也屏蔽不了古蛇神的精神影响。 先前“小舅舅”提醒她别报警,大概都不是怕她跑了,而是怕她吓到自己。 所以贺羽的通信工具始终在手边,没被没收,信号也良好,可以和外界沟通。 贺羽这两日并没做无用功,眼下终于有了用处。 虽然不知道王子轩是读哪所学校,但看他对于自己的专业引以为傲的样子,贺羽就觉着,他肯定发过论文。 通过他的名字在网上检索一番,贺羽成功找到了他先前发表的论文,顺藤摸瓜的找到了他的导师。 校园网站上当然不会放私人联系方式,只有邮箱。 但这样刚刚好,贺羽说什么都会被古蛇神听到,只通过文字联系才是最优解。 在邮件里,贺羽将王子轩的惨状如实描述,但歪曲了庆典的目的,绝口不提要献祭一个当地姑娘当新娘,而是移花接木,借用了王子轩自己幻想的剧本—— 古老的家族一直在用血腥人祭换取庇护,在当地的古老家族已经被吃断代了之后,村民们终于伸出了罪恶的手,要献祭外来人给古蛇神。 而她则是那个被赶鸭子上架,不想当大巫也得当,被迫住持祭祀活动的新任大巫,良心未泯,却又不能和信徒撕破脸,只能期盼外来力量干涉,将人救走。 而她真正的私心,当然是希望在民俗学方面的教授不是王子轩这种废物点心,有真才实学,能想办法压制古蛇神的精神影响。 这样她才有机会跟着一起逃。 发邮件本身是没有声音的,但贺羽之前忘记了静音,邮件被接收的提示音,在寂静的宅邸深处,清脆又难以忽视。 贺羽一瞬间停止思考,恨不得以头抢地。果然她就不是个能成大事的人,就爱在这种地方掉链子! 几秒钟之后,贺羽就听到了落叶被碾碎成尘的细小声音。 它果然来了。 敲门声响起,贺羽看着门边人形的影子,思考片刻。 “进来吧。”她道。 如果将邮箱里发送那一栏清空,从来不用手机,跟不上时代的老家伙,或许发现不了。 但它虽然不懂科技,却很懂人性。 贺羽只用了一秒钟思考,最后选择保留了邮件。 暴露之后,怪物也没了掩藏的意思,赤红的竖瞳,皮肤上鳞片状的纹路,延伸到鬓角的红色口裂,显得诡谲又艳丽。 古老传说中吸人精气的山中精怪不外如是。 贺羽看着似是而非的“小舅舅”,直接将手机丢到它身上:“看的这么紧,果然还是怕我跑了?” 手机上边还带着贺羽的体温。 贺羽如今愿意放它进来,也不是为了洗脱嫌疑。根本洗不掉,她就是想跑,处心积虑的,光明正大的,如今突然说想通了不跑了那才可疑。 距离庆典还有两日,她不可能不睡觉,古蛇神想怎么看她的手机都行。 如今她的邮件来得及删,之后如果教授回复她呢,她能次次都不留痕迹吗? 还不如换一种方式。 “来打个赌吧,我在所谓的婚礼之前,不会再试图用别的方法逃走了,但你不要是试图干涉他们。就算他们救不走我,能就走其他人也行。” 在古蛇神眼里,她其实一点可信度也没有。 要说善良,不想看无辜的人被她连累?不可能,她先前抛下他们逃走时那叫一个干脆。 “好啊。” 它将逐渐失去了温度的现代文明集大成之作还给了贺羽。 “那就看看,他们能做到什么程度吧。” 只是个游戏而已。 她喜欢玩什么,它从来都愿意奉陪的。 第89章 18.婚礼 ◎着了魔似的,没法拒绝这碗“酒”。◎ 得到了古蛇神的允诺, 贺羽终于能放开手脚了。 她知道,在这片土地上,以她这种谨慎不起来的小废物, 想要彻底瞒住它,就是痴人说梦。 于是只好利用它的傲慢来打明牌。 王子轩的导师看到邮件之后很快主动来联络她。 能钻研怪物相关的专业到一定深度, 不负所望是个狠人, 听闻自己那个少根筋的学生果然闯祸,自然是第一时间就准备来营救。 但毕竟只剩两天时间,要准备妥当,实在是不容易。 见多识广的有经验人士, 不用贺羽提醒,就知道这事没法借用警察的力量。 要将个把人献祭给怪物,放在其他区域能让警署开新闻发布会, 能上一周的热搜,但在c区边境这种穷山恶水,只能说是小打小闹。 而到警察真有时间来管这事儿,王子轩的坟头草都该发芽了, 想收敛遗体都没的收,骨灰盒里只能放副眼镜。 老教授的意思是, 他会找熟识的, 做灰色行当的熟人一起去。 贺羽到这一步, 才表露出自己害怕被信徒们发现端疑, 她也想一起离开白山的打算。 在庆典前夜, 老教授给贺羽发消息, 说救援队已经出发, 凌晨就能抵达白山县, 没有意外的话, 第二天上午就能到达贺家村。 不管是村民的口耳相传,还是贺羽这两天在书房内读过的记录,都说自古以来祭典古蛇神的仪式都是在晚上。 怪物多半有着昼伏夜出的习性,这不奇怪。 上午抵达,时间很充裕。 因为太过紧张,哪怕宅邸深处幽静无声,贺羽仍旧睡不着,熬的眼睛干涩,眼看着外头天蒙蒙亮,刚想再发信息问教授还有多远到,路上是否遇到拦阻,就听到了脚步声。 平日里送饭不会这么早,而且,这一次是很多人。 四,五……不,是六个。 贺羽揉着酸涩的眼睛,听到了敲门声,之后是恭敬中难掩兴奋的催促:“该做准备了。” 放了人进来之后,发现她们是打算按着白山这片地方的传统婚礼仪式来准备的。 一般来讲,新娘确实会早起梳妆打扮,但也不用天一亮就开始…… 贺羽问:“祭典是什么时间开始?” 为首的女人回答说:“从现在开始,一直到明日天亮,不过您不需要担心太累,需要您出面主持的部分很短。” 贺羽在意识到,自己先入为主弄错了时间后,试图补救,用拒不配合的方式来拖延。 抹粉底,她就打喷嚏,画到眼妆,她就眨眼,总之,一塌糊涂。 而她只是伸了个懒腰:“我去洗个脸,重新画吧。” 等从洗手间出来,就见先前已经忍耐到面色扭曲的几人已经重归平静。 她们似乎感知到了什么,一副仿佛被洗涤过了心灵的模样。 “您不需要化妆了,是我们太狭隘,原本您就就不需要这些冗余的装饰。” 然后让开一条路,大有请贺羽直接穿着睡衣去祠堂结婚的架势。 最终贺羽还是将她们准备的衣服慢腾腾的套在身上,这才出了门。 贺家村就算有古老神祇的庇护,年轻人也仍旧会更倾向于去大城市打拼,萧瑟如落日的村庄里,已经很久没有举行过婚礼了。 特别是这种从未有过的,祭典和婚礼糅杂合一的场景,村民们听都没听说过,哪怕并非是被古蛇神所影响,也会自发的想要来围观。 然后他们就看到了贺羽。 她在喜服和道袍之中选择了后者,这是和她并没有真正血缘关系的先祖曾经穿着,去一次次封印了古蛇神的款式,古朴简单,却是少见的暗红色,背后有着鳞片状的织金纹路,她没梳妆,长发垂在脸颊两侧,映衬出一张苍白又不带表情的脸。 这一刻,她并不似新娘,也不像祭品,而是有着沟通鬼神之力的大巫。 她踩过铺了层叠花枝,松软非常,走过就会激起花粉淡淡余香的路,来到祠堂前。 面对着装饰一新的祠堂,贺羽停下脚步,颂念了一段经文。 那是她先前在书房看来的,历代大巫在每一次试图镇压古蛇神前,会念的经文。 本以为这是故弄玄虚,但在弄明白了意思之后,贺羽才知道,这更像是悼词。 送给自己的悼词。 从文字尚且需要雕刻在石板上才能记录下来的年代开始,一代又一代,抱着必死的决心去镇压苏醒的古蛇神,都会先为自己颂念一段。 村民中年轻的,并不知道这段经文的含义,都不明所以。 年纪大的却面露狐疑的神色。 他们当然知道,先前每一代大巫名义上是祭祀安抚,实际上是镇压封印。 可先前临阵脱逃的贺昭说过,能封印古蛇神的熏香,已经没有原料来制作了,而如今贺羽这是什么意思? 她看似无助,实际上竟然掌握了克制古蛇神的力量吗? 背完经文之后,贺羽面无表情的推开祠堂内门,却不等人跟上,就将门在身后关上了。 一个人都没放进来。 巨大的白蛇盘踞于空置已久的盘龙柱上。 贺羽第一次看清了它的本来模样,身躯洁白无垢,只有额头处有淡黄色的斑纹。 乍一看,倒却有几番上古书画中龙之形貌。 它懒洋洋的看向贺羽。 似乎是在问:这游戏你玩的开心吗? 这些日子以来,它始终注视着,也聆听着贺羽的行动。 它遵守了诺言,并没有阻止她的外援,但为了公平,也确定了贺羽没有做其他的尝试。 事实上,贺羽的拖延是有效果的。 只是,救援队的前提是要先保住自己,所以格外谨慎,抵达之后并未立刻接近村落,而是用望远镜注视着祠堂,发现他们优先营救的目标不在这,就临时改变策略,打算用贺羽当诱饵,先去寻找并营救他的学生。 贺羽等于是被抛弃了。 那么愿赌服输,她就真的应该完成这场婚礼。 贺羽没说话,似乎还因为被同类背叛而耿耿于怀。 但她并没有耍赖的意思。 她看向祭台上,那儿除了用作装饰的清香草木之外,只有一碗酒。 人与怪物的婚仪,包括从前得到古蛇幼子,本就是遮掩封印和偷盗巢穴中蛇卵的托词,具体步骤没有记载。 合卺酒当然也不必喝,酒精是人类用来麻醉神经用的药,大巫在镇压的仪式中当然不会喝。 如今它在这里,显然是古蛇神特意准备的。 碗里的液体没有酒气,散发着一股极致的血腥香气,走近就能看到,它是暗沉的红色。 并不粘稠,哪怕是冷的,也没有凝固的迹象,也不知道是什么生物的血。 贺羽本来是想拒绝的,可这实在是太香了,一如她先前也没有足够的意志力,去拒绝姨姥姥那加了蟾蜍的药汤一般,她如今也着了魔似的,没法拒绝这碗“酒”。 喝下它之后,贺羽突然一阵晕眩,视线变得模糊。 揉了揉眼睛,她发现世界都变得不一样了。她能看到的东西,出来它们本身的轮廓和颜色,还有温度,仿佛戴了热成像眼镜。 与此同时,嗅觉,听觉,都越发灵敏了。 另外,她对祠堂最内侧的那扇从前让她避之不及的石门充满了归宿感。 不是好奇或者欲望,而是有一种感觉—— 她就该属于那里。 本来还打算再和古蛇神你来我往的拖延一阵,但如今,那些好像都不重要了。 贺羽径直穿过石门,走向地底深处的黑暗。 从前跌落洞中,一片漆黑之中,贺羽看不清这水潭究竟有多大,而如今,她不再只仰赖光线,还能看到不同的温度,反而豁然开朗。 水潭幽深冰冷,水面广阔,逆流而上的一块平台上,有着巨大的天然洞窟。 这似乎就是古蛇神的巢穴了。 但贺羽对此毫无触动,反而是在水底那条流速缓慢的暗流更加吸引她。 这条暗流与表层湍急的水流并不相融,反而拐了个弯。 要追寻它,就需要横穿地下河,直接游到对方无处落脚的岩壁下方。 这很冒险,一般来说没有人会愿意这样做,但此刻,归属感让贺羽无暇去考虑危险与否。 更何况,不是还有古蛇神在吗,它处心积虑做这么多,总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它的新婚妻子淹死吧? 贺羽下水,游过只在水底有裂缝的石壁,另一侧果然豁然开朗。 接下来的山洞仍有岔路,但水流的指引仍然没有断绝。 越往深处走,地势越高。 贺羽能听到石壁另一侧的水声,辨其方向,知道自己是往山中走的。 蛇信“嘶嘶”的声响始终伴在左右,蛇本身没有体温,只能随着周围而变化,贺羽在这样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里,仍旧没法通过对温度的感应看到它,却知道它就在附近。 贺羽不想和它说话。 它赢了,那又如何,她愿赌服输,但不代表她就会笑着接受。 果然,并不需要它用言语来回答,当走上一段上坡后,贺羽看到了一片赤色的池水。 那和地下河从不相融的水,逆着重力汇聚在此处,涌动着,有生命。 她先前喝的那碗酒,就是从此处来。 包括她在内,每一个人见过的都只是古蛇神的载体,而它的本体究竟什么样,却是谁都不曾见过。 它是以蛇的形态出现,可本体从来都潜藏于山脉深处。 这个山洞,也没有人进来过。 之前所有冒险进入它巢穴的大巫,见到的,都是在祠堂地下载体的巢穴。 这深埋在地下的血河,细长扭曲,随山势而走,汇聚成头颅般的池子,正是另一种意义上,自上古时代就存在的,巨大无比的蛇。 第90章 19.融化 ◎她需要深刻的,热烈的,清晰的东西◎ 婚礼的前奏, 是让她吃下古蛇神本体的一部分。 贺羽本来不清楚这样做的意义何在,如今懂了,这是一种引导。 她站在池水旁, 心内就升腾起一种渴望,渴望将身体浸润进去, 和泉水合为一体。 而与之相反, 理智在大声叫嚣着,让她不要这样做。矛盾钉住她的双脚,叫她动弹不得。 这时,她感受到一个冰冷的怀抱。 并不粗壮却格外有力的肌肉拢着她, 幽冷的气息落在耳畔,分叉的舌头品尝着她因本能的恐惧渗出的冷汗。 “这次又要用什么借口来逃避呢?”它问。 贺羽一咬牙,甩开它的怀抱。 也许古蛇神没有威胁她的意思, 但如果她撕毁承诺,那么它也没必要再遵守游戏规则,那不管是被囚禁的三人,还是她引来的救援队, 都会很危险。 他们对上村民会束手束脚,可村民们却无所顾忌。 原本贺羽就是在用所有的意志力在抵御诱惑, 如今被外力骤然打破平衡, 便再也坚持不住, 解下衣衫, 走向那池鲜红如血的活水。 在没入池水的瞬间, 她一瞬间以为自己融化了。 池水当轻柔的, 贪婪的包裹着她, 原本冰冷, 但很快又和她的成了同样温度, 旋涡缓慢的流转,将她带入深处。 仿佛重新回到了母腹之中,哪怕在池水深处,她依旧可以呼吸。 甚至,她还看得见东西。 很奇怪,先前的洞穴中,有山体缝隙中漏下的微弱日光,但那点微光无法照进如此深的池水中。 就算能,入目也应是一片血红。 但此刻贺羽的视野非常辽阔。 她看到了整个白山山脉。 曲折蜿蜒的天然壁垒,一半有人类依傍而居,另一半则只有谨慎的野兽与怪物,它们明知危险,却还要将其当做震慑其他天敌的避难所,试探着在密林中穿行。 她能看到山头太阳逐渐升高,也能看到山尾葱茏密林深处浓得化不开的雾气。 太远了,也太多了,她一时觉着自己的意识已经挣脱了肉身的束缚。 她隐隐意识到,古蛇神被镇压数千年,未必不是它自己心甘情愿的。 一草一木的生长,一花一叶的枯萎,尽都汇入它的意识,太过繁杂,太吵了,也许只有依靠外力,才能让它屏蔽所有的噪音安然睡去。 之所以会制造出寄宿意识的载体,在人类眼前现身,更像是诱饵。 毕竟,没有好处的话,又怎么能让一代又一代大巫心甘情愿的守在这里。 贺羽想,或许贺家祖上每一次要断代,收养的所谓有天赋的孩子,都是古蛇神自己找来的也说不定。 这是她第一次试着理解这只古老而庞大的怪物,而这种理解似乎加深了她和池水的交融,她的思维在飘散。 这种感觉非常不妙。 难道所谓的婚礼过后,就会永远在一起,是说她会在这里融化,和古蛇神字面意义上的融为一体吗? 贺羽试图浮上水面,可似乎太晚了,涣散的意识无法收拢,每一块肌肉都不听使唤。 就在这时,蛇尾缠上了她的身体,粗糙的鳞片摩擦过脂肪最丰厚的部位,勒的她微微发痛。 格外鲜活的刺激又将她的意识又拖了回来。 贺羽觉着自己喘不上气,但很快又意识到她如今是不需要呼吸的。 至少是不需要通过口鼻来呼吸。 她的一切,都会由包裹着她的池水来提供。 就如同羊水。 真轻松啊,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做,这好像很接近贺羽一直以来所梦想的生活,但此刻却让她无比恐惧。 她不想变成怪物的一部分。 而古蛇神似乎也没有这种企图,不会让她真的迈过彻底交融的那条禁忌的界限。 贺羽在身体终于能自由行动之后,第一件事就是狠狠咬了那条在抚摸她脸颊的蛇尾一口。 本来以为这不会有什么用的,蛇的表皮是如此坚韧,这对于它来说本该只是小情趣。 但却有鲜血随着脉搏,从伤口泵入她口中。 她已然长出了尖锐的獠牙。 “变回来,”她在池水中吐出一串气泡,几乎是强硬的命令着。 她需要深刻的,热烈的,清晰的东西,来将她的意识禁锢在身体之中才不会消散。 对于怪物而言,人类婚礼的仪式感当然毫无意义,最终指向的都只会是更狂乱而原始的连接。 如今,要么她就会跟古蛇的本体相融,不分彼此,要么她就要不断的索取刺激和欢愉,来保持自我的存在。 愿赌服输,贺羽并没打算逃,但就算是曾经对小舅舅怀抱着感情,她也不可能放下芥蒂和连形体都无法确定的怪物缠绵放纵。 至少得是人形,或者半人半蛇…… 沉沦与疯狂,极致的快乐,感官被压榨,碾碎,重组。 这是贺羽经历过的,最漫长的一日。 期间,她也会走神,会在某个瞬间闭上眼睛,意识就不说控制的飘远。 她能从各种角度,借用不知谁的眼睛,看到村民们同样在狂欢。 他们中的大部分人,似乎都实现了愿望,喝着短短三五天内生长成熟的果实,一夜之间酿成的酒,笑闹狂欢,嘴里说着意义不明的话,发音古怪。 一眨眼,视角又变成了草堆后的窥视,余光中,和他一同在观察村民们的人,表情十分困惑,低声道:“他们怎么在说古汉语?” 再一个恍惚,她的意识又回到了身体里,试图钻进她体内的蛇并不满意她竟然在此刻还要走神,轻轻咬了她一口。 贺羽皱眉,又一次狠狠咬了回去。 而它加深了这个吻,让血腥味在唇齿间纠缠。 它很乐意让贺羽吃下它。 更多的它。 以任何方式都可以。 又一次在筋疲力尽的恍惚中,意识飘的更远,这次的视角似乎是高飞的鸟,她俯瞰到两辆越野车成功开过了先前她被阻碍过的弯道。 大概是被她影响了潜意识,鸟儿一个俯冲,贺羽从开着的车窗,瞥见王子轩和那两个警察。 也对,古蛇神已然得偿所愿,村民们当然再没有阻止人离开的必要。 而他们也无暇去阻止。 巢穴内外,所有人,都深陷这近乎于神迹的狂喜之中,沉浸于酒神的宴会。 一如先前她从村民口中得到的答案,这场庆典从日升持续到了日落。 贺羽浮出水面的时候,能感受到,终于餍足的古蛇神又一次陷入了沉眠。 至此,她终于不至于仅仅只是泡在池水里也会被融化了。 她懒洋洋的靠在池水边缘,脑子里冒出一个荒谬的念头,或许她其实就是个助眠道具。 很多动物在□□之后都会直接死掉呢,如果古蛇神的生物习性是在这之后就陷入沉眠,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难怪说只要婚礼之后她去哪里都行,因为已经使用完毕。 跟她祖辈的大巫们作用相同,只是使用方法不一样。 贺羽内心竟然没来由的有些失落,又觉着自己好像有点贱得慌。 如果这样就自由了,不是更好吗? 先前刚进入山洞时,因为被池水诱惑着进入,贺羽其实没有仔细观察过周围,如今借着幽魅月光,她打量周围,就见在池水边缘,其实堆着很多骨骼。 它们呈现出干净的灰白色,并不吓人。 贺羽临摹过许多动物的骨骼,能分辨出这些骨头大部分来自于小型动物。 还有蛋壳。 更远一些的地方还有新鲜的鸟蛋。 鸟蛋并不仅仅在蛇的食谱上,而贺羽也腹中饥饿。 除了古蛇神的本体池水,她几乎一日夜没有东西下肚,便伸手抓过几颗,掰开一个蛋壳吸吮。 很多野生鸟儿的蛋是腥臭难耐的,但她只觉着鲜甜。 吃饱之后,她将最后剩下的一颗蛋丢进了活泉里。反正如今也还没力气离开洞穴,就姑且看看,古蛇神的本体是怎么进食的。 就见鸟蛋掉进泉水之后,迅速溶解,那一处的泉水好似沸腾了一般,过不多时,又仿佛凭空造物一般,构筑出了一颗新的蛋。 不等贺羽捞起它,它就被一只苍白又修长的手举了起来,随之是□□的男人。 被抛弃,或者说被放过,只是贺羽一厢情愿的幻想而已。 作者有话说: 狠狠排放意识流尾气 第91章 20.离开 ◎拎起它收拾的行李箱,扬长而去。◎ 古蛇神的人类形态仍然用着贺羽熟知的那张脸。 先前在池水下, 贺羽应当给它造成了不少伤口,但如今都就如同重新捏造的雕塑,焕然如新, 没有痕迹。 在它腰部隐隐能看到鳞片,再往下就是池水, 看不清它下半身的结构。 随着贺羽的视线, 她又一次感受到,有蛇尾缠上了她的腰。 要说有区别,那就如今她感受到的是不带欲望的,很轻柔温顺的动作。 几乎只有原始欲望的本体陷入了沉睡, 可它的意识仍旧能在载体上自由活动。 并未被当做一次性工具的愉悦,还是没有重获自由的沮丧? 贺羽一时难以分辨,她此刻的复杂心情, 究竟更偏向哪一种。 好像还是开心更多。 因为,这样一来,她所做的计划才不算白费。 贺羽想到先前它就在水下,默不作声的看着她将蛋丢进水中又凝神观察, 说不定会认为她很幼稚。 她皱眉,嘟囔了一句“老东西”。 它轻笑一声, 随着它的意识, 那枚蛋被涌动的泉水推到贺羽手边, 贺羽将其捡起来, 不需要紧贴在耳朵上就听到了缓慢的心跳声。 之前那些大巫捡回去的, 以为是古蛇神子嗣的, 就是这种东西。 这池子会将掉进去的生物转化成另一种形态, 一种和它更接近的形态, 或许它会从中挑选一个作为寄宿精神的载体。其它的就自生自灭, 反正那些行走在外的历代大巫,怀揣着古蛇神的“子嗣”也就是当工具用。 蛋丢进去几分钟就改头换面,那她……还是之前的贺羽吗,还是融化过又被重新塑造的新的她? 贺羽不想问,她没力气探究这些了,不重要,只要她还活着,还有自己的意识,就要按自己的想法去行动。 吃饱了之后,再休息一阵,身上便有了力气。 贺羽从池水中起身,捡起衣服披在身上,摇摇晃晃的往外走。 古蛇还在背后跟着她。 她头也没回,只低声嘟囔了一句:“你说过的,只要婚礼结束,我想去哪里都可以。” “是的,我不会阻拦你,只是陪着你一起。” 贺羽脚步不停,态度也没有很大波动。 “随便你。” 回去还是要度过地下河,但不知道这河水的涨落和什么相关,明明也只过了一天,水面下降,水势也平缓了些许,贺羽甚至能找到在水下一些凸起的石头,直接踩着就能渡河。 就算如此,水位也还是没过了大腿,等她回到通往祠堂的石门,道袍已经湿透了,紧贴在腿上,勾勒出笔直的双腿。 贺羽则根本不在乎这样是否会被人看见,她一路走到祠堂,才扯下了供桌上的绸缎裹在身上。 夜色正深。 狂欢进入尾声,大部分村民都力竭昏迷倒在街头巷尾,和醉死的酒鬼没区别,个别仍旧有意识的,也神情恍惚,眼神呆滞的喃喃自语。 也不知道这种狂欢是否会给他们的脑子留下永久损伤,如果多来几次,他们就可以安心入土了。 求仁得仁,贺羽也没心思同情他们,只庆幸于她对于古蛇神是特殊的,自幼得到它的馈赠之后,就不会被它所影响,不会潜移默化的成为狂信徒。 但不管怎么说,还有人是醒着的,贺羽转头道:“你要不要找件衣服穿,别就这么招摇过市,跟变态一样。” 怪物从不觉着有遮挡身体的必要,而且如今的村民,就算貌似醒着,也没有任何思考能力,但它也不会故意跟贺羽对着干。 它不在意款式,随意扯了村民的衣服来穿,勉强蔽体之后,就见贺羽已经站在了那位老人的家门前。 院门和房门都洞开着,贺羽察觉到了黑暗之中散逸出的死亡气息。 本来老人一把年纪,就受不起折腾,不管是得偿所愿的欣喜,还是亢奋与狂欢,都无异于催命符。 贺羽没有去收尸的义务,转头走了。 几步之后却又折返。 她叹了口气,仿佛释怀了一些东西:“还是送她一程吧。” 她将那些堆在附近的草药往小屋方向丢过去,清理出一圈类似隔离带的空地,又从附近正昏迷的村民身上摸了个打火机,点燃了小屋。 回到宅邸之后,贺羽开始收拾行李,但她本来就没多少力气,先前又去一手举办了一场火葬,如今似乎是累了,烦躁的往后靠着,抱膝坐在床上。 “喂,你不是要和我一起走吗,你来收拾。” 先前在林子里停一夜,都会记挂着要轮流守夜,如今把它当仆人和司机使唤一点都不心虚。 待遇简直是天差地别。 但主动跟它说话,对它颐指气使,已经是态度软化的征兆。 怪物有着足够的耐心,反而任劳任怨。 只是,在收拾行李的时候,它突然嗅到一股奇妙的香味,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晕眩。 然后,它听到了贺羽的声音,很轻快,几乎是带着笑意。她说:“好好睡一觉吧。” 随后它就看到,贺羽拎起它收拾的行李箱,扬长而去。 贺羽这几日在书房里,看似只是在逃避外面的吵嚷,同时打发等待救援队到来之前难熬的等待时光。 实际上,她将当初封印古蛇神的方法,读了千百遍。 而那次去确认那三人安危的时候,她注意到,老人在使用一些药方上没有的植物。 毕竟,就算古蛇神在庆典前,让无数植物提前生长,开花结果,一些植物异变成了诡异的模样,但它并没有让每一种灭绝的草药都重新出世。 或许它做不到,或许是它不会为了完成信徒的愿望而花费那么细腻周全的心思。 老人的药方,需要实验很多植物,用来当做某种特定草药的替代品。 贺羽每日去监督那三人是否安好,看似是在找几乎和王子轩确认他教授的情况,实际上是在寻找草药。 如果老人能寻找到一种草药,能代替先前母亲找不到的那一种,那么用来封印古蛇神,让它陷入沉睡的配方就能补全了。 这个念头在贺羽脑中始终盘桓不去,其实很冒险,因为老人先研究哪一种,能否做出成果,都是未知数。 但也正是因此,古蛇神那傲慢的目光并不会再落到老人身上。 全凭天意,是在救援队之外的,最后的保险。 这保险只能在婚礼结束之后起到效果,古蛇神的本体沉睡,只剩这个并非全知全能,甚至会被警车的迷彩骗过的载体,才会给她可趁之机。 虽然婚礼已经完成,它也承诺不会阻拦贺羽去任何地方,但贺羽就是不愿意让强大的怪物跟在她身边,自由本就是属于她的,而非怪物傲慢的恩赐。 特别是这恩赐是否施与,全在怪物一念之间,哪天不高兴了就可以回收。 先前贺羽看似在制造隔离带,其实是在排除不需要的成分,而将会起效的草药都丢到了老人的屋顶。 生怕在室外烟尘被吹散,起不到作用,又偷偷在道袍宽大的袖子里藏了一份。 道袍宽大,外头又裹着绸缎,藏得下东西。 刚才她让古蛇神去收拾行李,就将袖子偷偷点燃了。 眼见着计划成功,贺羽心如擂鼓,她端详了片刻怪物逐渐迷离的神情,又很快反应过来,没有时间可以浪费,立刻从它手边拎走行李箱就夺路而逃。 古蛇神的本体和寄宿了意识的载体同时陷入沉睡,而已经在狂欢中耗尽了力气的村民们在深夜也全都陷入了沉睡。 贺羽知道自己没有多少时间,那点草药几分钟就烧光了,而且也不知道用了替代的草药,效果是否会打折扣。 她没时间继续收拾东西,只是用最快的速度冲出宅邸,摸走路边随便一个村民的车钥匙,将行李箱丢进后座就立刻驱车离开。 田埂处有蟋蟀在叫,不多时,声音中又混入起伏的蛙鸣。 这些小生命靠近了村落,凭借本性活动,足以说明古蛇神确实陷入了深眠。 如果用仪器测量,贺羽附近的数值一定爆表,甚至超过一些弱小怪物本尊,所以哪怕是在c区走夜路,她也是不怕的。 贺羽一路尽情呼吸着自由的甜美,驱车到了白山县城,重新买了火车票,天亮之前,就将白山抛在了视线范围之外。 幽深的贺家宅邸内,靠坐在宅邸深处柜子旁的人形拟态一直没有醒。 如果长久的观察,就会发现,它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没有呼吸频率的变化,没有眼球的转动。 它没有做梦。 它没有意识。 贺羽这次的目的地,是坐落在b区的前渊市。 她不再需要特殊庇护,这座距离比较近,竞争不那么激烈,网传物价也很亲民的城市,是个不错的选择。 新生活的第一个难关,是出站时的安全检测。 从c区来的乘客,从来都是重点监测目标,有单独的出站口。 长长的队伍延伸到拐角之外,在过安检器的时候,每个人都要间隔一米距离。 光是拐过弯来这一小段路,警报响了至少五次。 他们并不慌张。 从c区来的,平常不小心接触了怪物的污染,从而数值超标是常见现象,这又不会记在履历上,去隔离站住上几天,按时吃药,很快就没事了。 贺羽刚重获自由,当然不想被关着,但这是没办法的事,很淡定的走进了检测区。 可警报没响。 贺羽茫然的瞥了一眼工作人员,怀疑是仪器突然坏了。工作人员却头都不抬,只是摆了摆手让她快走,别耽误后边的人。 直到走出站台,贺羽都觉着不可置信。 第92章 21.心跳 ◎第二个心跳声来源于她的小腹。◎ 贺羽想不通。 先前她跟小舅舅只是进行了一些比较浅层次的亲密接触, 都已经让两位警探的便携检测仪器长时间维持在一个很高的指数。 而就在昨夜,她几乎和怪物融为一体,吃下去不知多少血肉, 这些血肉带来的能力和副作用也都还在。 这种情况下,她能通过检测? 贺羽觉着古怪极了, 她恨不得拖着行李箱就去找医院做个体检。 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如果是被扭送去的也就算了, 自己主动去就医,可是要自费的。她的新生活是从零开始,本就囊中羞涩,不是很舍得。 再说, 古蛇神想要她的命太容易了,没必要偷偷埋个暗雷。 既然死不了,那就没必要担心。 于是她打通了几个先前在火车上就看好的中介电话, 同时去了公交站,准备去看房子。 在贺家宅邸和荒村废屋都住过后,贺羽对住处唯一的要求就是有个锁,于是火速定下了一间小房子。 有些年头的老旧居民楼, 甚至没有电梯,胜在便宜, 家具电器齐全, 最重要的是, 贺羽在窗边坐了一分钟, 能感觉附近环境不是很喧闹。 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 贺羽去楼下买些日用品, 顺便熟悉一下周围。 城里和乡下不同, 越是到了晚上, 大家都下了班, 才越发热闹。 但如今还是热闹过头了。 贺羽走在路上,就听到隔壁街上传来的音乐和笑骂声,她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是住在了酒吧街隔壁。 被房产中介坑上一笔,简直就是当代毕业生的必修课。 贺羽只能安慰自己,还好房租只交了一个月,下个月就搬能走。 大不了最近昼伏夜出,这其实更符合她如今的本能。 正这么想着,她突然听到了不和谐的声音。 有不止一个带着酒臭味的人,正毫不掩饰粗重的呼吸朝她的方向走来。 贺羽自认很柔弱,哪怕是一个成年男性她都打不过,更别说是好几个了。 未免遭遇意外,她选择绕路。 于是有惊无险。 若说还有什么不愉快,就是在上楼梯的时候,听到安全通道的铁门后,有黏腻的让人头皮发麻的水声。 大概是有人在接吻。 隔着铁门她当然什么都看不到,但过分敏锐的听觉还是让贺羽能立刻知道他们的每一个步骤,她有些尴尬,加快速度冲上了楼。 这一夜,注定是无法安睡了。 为了打发漫长的时间,贺羽久违的支起了数位板,决定画点东西。 这还是她落入洞穴后第一次拿起画笔。 专心致志的干一件事,耳边的杂音就仿佛退远了。 贺羽都没意识到自己画了多久,只在听到了一声奇怪的闷响后,才停了笔,下意识看向声音的来源。 并非是她有意探究邻居们的深夜生活,而是伴随着这一声又一声闷响的是骨骼碎裂和男人的低声咒骂。 随后是拖行,然后水声哗啦啦的响起,一直延伸到了一门之隔的洗手间后边。 倘若不是有人在公寓楼里杀猪,那无疑就是一场凶杀案。 贺羽的第一反应是报警,可拿起手机之后,又犹豫了。 b区在办案时,可不会和c区一样敷衍又效率低下,而正是因此,她是如何注意到这桩案件的,就成了很难解释的问题。 但到底是一条人命,贺羽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报警。 然而,在按下拨号键的前一秒,她突然感觉到一阵猛烈的饥饿。 好饿。 真的好饿。 可是,为什么? 虽然囊中羞涩,可贺羽也没亏待自己的胃,她先前去便利店,还买了鸡排饭和关东煮,吃的暖和又抱足。但如今她的胃好似突然空了,犹如黑洞一般,积蓄什么温热的东西来填满。 她不断咽着口水,安慰自己这只是和古蛇神过分亲密的副作用,想拧开一瓶饮料充饥。 没问题的,先前比这轻微的症状,伴随了她二十年都没有怎样,大不了就是今后多预备些食物…… 正这么想着,她听到了脚步声。 有人急匆匆的经过她的房门前。 与此同时,被体温烘的香甜的奇妙气味从门缝透进来。 如同饿了三天的乞丐路过甜香四溢的甜品店,贺羽几乎是不受控制的就去推开了门。 步履匆匆的男人本已经走到了拐角处,听到声音瞬间顿住脚步,他没察觉到贺羽的神情古怪,只是顺着她的目光低头,发现自己衣摆上蹭了一块血迹。 新鲜的殷红晕染成花瓣形状,浓烈刺眼。 男人反身走上来,心里盘算着,这个女人既然看到了他的脸,那就留不得了。 既然如此,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刚杀过人的亢奋让他以为自己是如此强大,忽略了所有细微的诡异之处。 比如为什么这个女人会突然开门,会完全没有流露出恐惧之色,又为什么迟迟不关门,就好像在等待他靠近。 他就被贺羽一把拖进了门内。 獠牙和无法压抑的食欲一同疯长,贺羽爆发出的力气大的惊人,她一手死死按住男人的口鼻,让他发不出声音,另一手则撕开了他的衣领,在那跳动着鲜活脉搏的脖颈上一口咬了下去。 鲜血的甘美瞬间盈满口腔。 如痴如醉的吸食了许久,贺羽才骤然回过神来,她不可置信的看向早就已经厌弃,但仍旧温热的尸体,手脚并用的退开。 她杀了人。 以最原始的目的,最粗暴的方式,杀了人。 在惊慌之余,她突然感受到了心跳声。 并不是她自己的心跳,很微弱,很缓慢,却距离她非常近。 贺羽警惕的看向四周,可周围什么都没有,她找了好几圈,最后才意识到,这第二个心跳声来源于她的小腹。 一个荒谬的念头涌现在脑海里—— 她和古蛇什么都做过了,该不会就中招了吧? 慌乱之中,她揉捏着自己的小腹,但是什么都感受不到。 也对,才过了两天,再快也不可能…… 但怪物的事哪能用人类常识来衡量?都已经有胎心了啊! 如果是借用人类来繁衍的寄生型怪物,一天时间就孵化完毕转而将母体当做粮食吃掉,也不是新鲜事。 贺羽顾不上报警了,她想打电话叫救护车,去处理掉这个不被期待的孽种。 作者有话说: 不养娃,不会写养娃的,也不算带球跑【 第93章 22.白蛇 ◎把她变成如今这种素质屌差的样子◎ 最后贺羽还是没报警, 也没叫救护车。 因为她一抬头,就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满口鲜血,獠牙无法完全收拢, 脸颊两侧蛇鳞的痕迹分外明显。 她杀了人,还吃了挺多下肚, 这件事不加遮掩的话, 就算不用坐牢,下半辈子能不能从研究机构里出来都是个问题。 而且贺羽现在很困,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 蛇吃饱了之后都是一动不动来消化食物的,而她如今也没法违背这种本能。 清晨是城市里最安静的时刻, 贺羽不受控制的陷入了沉眠,梦里她仿佛回到了白山,俯瞰那片葱郁苍茫的大地。 但很快就被早高峰的喧闹将意识拉回高楼林立的城市。 空气中仍旧满溢着血腥味, 但贺羽并不觉着饿,甚至感觉有些腻。 像极了宿醉后的厌烦。 大概先前的饥饿更多的是孩子需要营养,而非她自己已经堕落成了问到血腥味就丧失理智的怪物。 再醒来的时候,贺羽只觉着小腹坠坠的疼。 这疼痛不算剧烈, 如果不是她早能确定肚子里有怪东西,只会以为是先前吃的鸡排饭过期了。 正这么想着, 两腿之间突然涌出一股湿热。 贺羽半天没回过神来, 过了好久都没了别的感受, 这才掀开睡裙看了一眼。 在淡红色的血水之中, 有一枚狭长的蛋, 外壳柔软不平。 贺羽愣了很久。 还真生啊? 她好歹也是哺乳动物…… 但是, 好吧, 总归是比开膛破肚生个怪物出来好接受的多。 贺羽举起那枚蛋, 灯光透过柔软的蛋壳, 能看到里头已经有了蛇的轮廓。 它的心跳缓慢而平稳,睡的很安稳。 贺羽面无表情的将它放回了地毯上。 纵然是从她肚子里生出来的,但很遗憾,这并没有激发出一丁点母性光辉,倒是让她冷静了。 孽种已然生了出来,医院是不用再去了,凶手已经被她亲手制裁,那么报警也可以免了。 她将尸体拖进了浴室。 先前男人或许是急匆匆的出门买毁尸灭迹用的工具,现在轮到她来头疼这件事了。 贺羽的人生经历也算丰富多彩,但杀人这事儿是真没体验过,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善后。她只能凭着直觉,将尸体堆在浴缸里,姑且防止渗出的血水残留在地板缝隙,渗到楼下,又将染血的衣服丢进了洗衣机,转身又去清理客厅地板上的血迹。 清理到一半,看到那枚蛇蛋。贺羽思考片刻,将它丢进了浴缸和尸体作伴。 “乖,懂事一些,不要剩饭。” 说完就将门关上,继续收拾客厅。 但愿那枚蛋能如她所想,真能派上用场。 忙完了这一切,已经天光大亮。 阳光正好,贺羽又打了个哈欠。这次是真的困了,大扫除对于产妇而言还是太累。 “就一个小时,应该不会耽误事……” 设完闹钟她就扑到了床上。 贺羽再醒过来的时候天都黑了,闹钟响了三次都没把她叫起来。 卫生间内安安静静的,连心跳声也没了。 该不会她之前猜错了,那枚蛋真的很脆弱,不在特定温度下好生照顾着,就会死掉吧? 它死了倒是不可惜,但没有处理尸体的帮凶就让人头疼了。 已经放了半日的尸体,会呈现出多可怕的模样,贺羽不是没在猎奇小说里读到过。 她做了半天心理建设,确认门缝里没散逸出很不妙的气味,这才鼓起勇气将浴室门推开。 浴室中果然没有尸体了,只剩一堆白骨,和凝固在浴缸底部的干涸血迹。 这就好办多了。 贺羽本来也不打算用房子里自带的锅做饭,鬼知道之前的租客煮过什么东西,她决定把骨头煮了。 网上不是说高温炖煮能破坏dna吗,把它们煮成厨余垃圾,再等到风头过了,就分别丢到不起眼的地方去。 计划成型用了不到三秒钟,贺羽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都怪老东西,把她变成如今这种素质屌差的样子,完全不是从前遵纪守法,毫无污点,面对测谎仪都不会心虚的好公民了。 虽然一般公民这辈子都不会面对测谎仪。 而且,从蛋里孵出来的蛇哪去了? 它一晚上就吃光了至少0.7个成年人,总得遵循物质守恒定律长胖了吧,难道还能从下水口或者通风口溜了不成…… 真走了也是好事,但贺羽总觉着没那么容易摆脱。 果然,她各处找了两圈,就看到靠近阳台处,墙壁上预留着装空调而打了孔的地方,先前被她顺手塞进去的抹布被扯了出来。 走近就见在外窗台上,一条已经接近手腕粗的白蛇盘成一团,正在邻居家热烘烘的空调外机上睡觉,附近还有白花花的一小堆应该都是它的蛇蜕。 一夜之间从不到手指粗细长到这么大,真可谓是生物奇迹。 它出去的时候大概还没有如今这么粗,再从空调孔原路返回是不行了,贺羽一时不知该如何处理它。只好打开窗户,给它留了缝隙可以随时进来,就转身去做自己的事了。 白蛇睡够了觉,身体也被逐渐升高的太阳晒的温热,终于慢悠悠爬了进来。它很安静,也不乱碰东西,哪怕是敏锐如贺羽,对于这样懂事不用人操心的“孩子”也完全能接受。 但也只是暂时的。 贺羽自认为没法满足它的胃口,b区竞争不激烈也不是说躺着就能赚大钱,能养活自己就不错了,没有闲钱养宠物。 让它自行出去狩猎也不行,城市里可没有它觅食的空间,如果它总要吃人,留在身边是个祸患。 要不然趁着它还小,将它扔了? 这个念头在贺羽脑子里盘桓不去,她心不在焉的浏览网上的招聘信息,在和hr约定明天面试之后,贺羽下定了决心,她列了购物清单,其中包括一副新眼镜—— 从贺家村逃离的匆忙,行李根本没有收拾完,遗漏了很多东西。 另外还包括大号登山包。 临走时,她故作轻松的叮嘱道:“别被邻居看到,也别吃人。” 白蛇只是看着她,也不晓得能不能听懂。 等贺羽再回来时,背着一个偌大的旅行包。 她对白蛇伸出手:“过来。” 白蛇这次连看都不看她了,好似一个字也听不懂,慢悠悠的吐着信子,在她的沙发上盘着。 但听不懂也没用,贺羽冷着脸,过去将它一整坨抱起来塞进背包,迅速拉上拉链,径直去了附近一座小公园。 回家之前,贺羽已经来这里踩过点,知道这地方摄像头死角多得很。 找了个无人的角落,贺羽将蛇从背包里倒了出来。 夜色下,蛇身泛着幽幽冷光,它懒洋洋的,并不愿意从尚且残留着些许体温的背包中出来。 贺羽可没时间跟它耗,虽然很感激它帮忙处理了尸体,但如果不是它降生前,让她着了魔一般的渴求生肉血食,她也不会惹来麻烦。 到如今,那一兜子人骨还在她柜子里,不晓得该扔到哪儿才好呢! 白蛇倒也想往贺羽身上缠,但被强行丢进草丛之后,似乎也有了脾气,转头慢悠悠的盘到了一棵葱郁的柳树上。 贺羽很满意。 既然你要装做不是它,那就装的像一点,蛇可不是什么感情丰沛又粘人的动物,可别又厚着脸皮跑回来。 然后干脆利落的转头走了。 她并不知道,或许就算知道也不在意,白蛇在她离开之后,在树枝上逐渐失去了形状。融化之后顺着被微风吹动的柳条滴落在假山上,犹如一汪被重力控制着无知无觉的赤色泉水,逐渐消失在假山的石缝中。 作者有话说: 蛇蛇:孩子长大了,见到死人都不害怕了,是不需要我这个空巢老蛇了…… 第94章 23.同事 ◎变态富二代,有猎奇癖好◎ 接下来的几天, 除了衣柜最下层那具完好的人骨会让贺羽在偶尔想起来时觉着困扰之外,生活好似真的回到了正轨。 楼上的凶杀案是在一周多之后才公之于众的。 凶手当时将尸体塞进冰柜里,多日都没有腐臭味散逸, 还是死者的亲人联系不上她,前来寻找才报了案。 楼道里虽然也有监控录像, 但足足十天之前的内容早就被循环覆盖, 虽然警察也来调查过,但连犯罪嫌疑人都无法锁定,更加不会怀疑贺羽这个循规蹈矩的上班族与此事相关。 是的,贺羽已经在这期间火速找到了工作。 在a区很多强行开辟的新居住地纷纷暴雷之后, 前渊市这类b区城市中的佼佼者,颇有为了吸引人才定居,将自己打造的比a区更安全舒适的势头。哪怕是城市边缘, 接近酒吧街的地方,但只要是命案,就会严查。 大概是因为风声紧,隔壁的酒吧街生意都寥落许多, 加上天气逐渐转冷,夜里摆摊的散步的, 以及站街的, 都一日比一日少。 四周环境越发安静起来。 至于楼上楼下的脚步, 隔壁空调机的躁动, 贺羽已经习惯于当成白噪音, 不在意它们的存在。 睡得还算好, 但贺羽时常做梦。 在梦中, 她会恍然间回到白山, 回到那躁动的庆典之夜, 回到雨下个不停的废弃村落,回到幽深安静的贺家大宅。 梦里,从来都不只有她一个人。 醒来时总是濡湿不堪。 贺羽活了二十多年,从来不重欲。 从贺家村离开后,残留的麻烦不仅仅是感官的敏锐,以及偶尔会渴望血食,还有这挥之不去的荒唐梦境。 不过,反而因为有这样的梦存在,贺羽才比较放心。 毕竟在村里那时候,古蛇神几乎每一夜都会在她耳畔诉说着爱语,而其中最常出现的一句就是“等婚礼之后,我们就永远不会分开”。 贺羽虽然从白山县逃了出来,可总觉着不会这般轻易被放过。 当年的大巫们镇压刚刚苏醒的古蛇神,都要在刻意修建成聚风格局的祠堂里,点燃大量药草才能令它陷入沉眠。 而她只是点燃了那么一点,它才能吸入多少分量? 怕不是她才离开白山县,不,甚至可能她还没离开,古蛇神就醒了,之所以没追上来,怕她车毁人亡,所以没逼的太紧是一方面。 另外就是留了一些东西在她体内,根本不怕她跑。 若古蛇神的目的,仅仅是让她在精神上会永远无法彻底摆脱,贺羽反而放心了。 只是在睡梦之中支付代价,总比它亲自追来,将她抓回去关在不见天日的巢穴里好得多。 另外的隐患就是那枚蛇蛋。 白蛇到底只凭本能行事,还是在跟她装傻,她到如今也摸不准。 总之是丢出去了,它如今力量还弱小,想必在城市里不能放肆进食,一时片刻也没法扩大影响力,她趁早搬家就能甩开了。 转眼过去一个月,等领到工资,贺羽立刻安排了搬家。 领走之前,贺羽对着那一袋子白骨,深深叹了口气。 她之前也计划过抛尸的。 但因为楼上那桩悬案,附近警察巡逻格外勤勉,很多本来是监控死角的地方也补装了摄像头,经常是她怎么带着骨头出去,就又怎么原样带回来。 前渊市是个内陆城市,没有适合抛尸的水体,而掩埋的话…… 贺羽甚至都又一次去了放生白蛇的公园。 但还是没成功,那里都是人造场地,如果她几铲子挖下去就触到了水泥底座就很尴尬。 而且莫名的,巡逻保安也多了起来,总有路人或者工作人员会将目光落在她身上。 最后贺羽也只好将骨头包了一层又一层,塞进了先前装过白蛇的双肩包里。 行李不多,贺羽也不敢让行李离开视线,于是只叫了一辆网约车,堵车时周围的嘈杂让她有些难受,于是带起了头戴式耳机。 其实里边没在放音乐,而是多加了一副耳塞。 结果就是,贺羽真的睡着了,再醒过来发现,她赫然看到了熟悉的办公大楼。 没有人会乐意在休息日看到公司,贺羽面无表情的摸出手机,发现自己之前因为担心背包里沉甸甸的人骨而心不在焉,不小心点了常用地址作为目的地…… 今天本来是为了搬家而请假的,结果在晚高峰的尾巴到了公司楼下,贺羽转身刚要再打一辆车,突然感觉到有脚步声飞快的靠近。 她回头,那人似乎本来是打算从身后拍她肩膀的,如今倒也还是拍在了肩膀上。 是如今她所在的项目组长乔舟。 才当了一个月的同事,自然是熟络不到哪里去,更别说这种肢体接触了。 她狐疑的看向乔舟,对方却好似没意识到她的不满,亲切的问:“怎么,是要搬到公司附近住吗?” 贺羽摇头,选择了实话实说。 乔舟:“正巧了,我跟你住同一个小区,搭我的车过去吧。” 确实太巧了。虽然觉着同事突如其来的热情有些怪,但贺羽也没理由拒绝,答应下来。 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贺羽一边道谢一边去后备箱里提行李。 乔舟没有过来帮忙的意思,贺羽也并不对同事的绅士风度有要求。 而行李箱刚落地,她的身体就僵住了。 她听到了拉链被拉开的声音。 先前在旁边好像要抽烟放空的乔舟竟然是故意接近她背后,趁她不被,将她背后的登山包拉链拉开了。 贺羽意识到,在公司楼下,很可能乔舟就是对她的背包感兴趣…… “你干什么?”她戒备的瞪着男人。 能这么硬气,是因为先前为了防止意外,把骨头包了好多层,只拉开背包拉链,它们并不会露出来。 乔舟笑了笑:“我只是……闻到了骨头的味道,我还以为,你包里放了饭盒洒了,想帮你看看。” 贺羽警惕的将背包拉紧。 她的嗅觉已经是远超常人的敏感,已经晾了整整两个月的骨头,她都闻不出味道,乔舟又是怎么闻到的? 除非,他不是人类。 乔舟只是低声嘟囔了一句:“别装了,我知道那是人骨。” 贺羽骤然色变。 乔舟挑眉,笑的更开怀了:“我就知道你跟我是一样的人,要去我家聊聊吗,或者你不放心的话,去你家也可以。” 因为男人实在太像个变态,贺羽实在没有勇气去他家里,只好将他带回了自己家。 之前的住处生怕楼道里有监控,拍到她干坏事,此一时彼一时,如今看到摄像头都在工作,贺羽就觉着安心。 他不敢做什么的。 新家里只有最简单的家具,贺羽也没有招待客人的心思,让乔舟有话直说。 大概是不管平日还是今天,贺羽都表现的太过人畜无害,很容易就让人敞开心扉的缘故,乔舟直说的比贺羽想象的要多。 其实这事儿说来也简单,就是乔舟本身就是个变态富二代,有猎奇癖好,喜欢杀人并制作、收藏艺术品。 他认为自己是天选之子有着很充分的理由,因为这是他年幼时遭遇了怪物袭击,作为当时那批孩子之中唯一的幸存者,并因此得到了常人所不具备的特异能力。 说白了也就是感官更敏锐,而且特指人体。 哪怕只是一个部分。 贺羽心不在焉的想,那掉落一地的头发是不是也算数?如果她也是在这个方向敏锐,那一天得拖八遍地。 而他观察了贺羽很久,能确定贺羽是难得的同类。直到今日,意识到贺羽背着一具骨头招摇过市,就认定了贺羽跟他是一路人。 顺便一提,之所以会开始观察贺羽,最早其实是想要将她当成目标的。 我真的没有想要招摇过市! 贺羽表情淡定的从骷髅怀里抽出已经跑了气的常温可乐抿了一口。 有什么值得不淡定的呢?比变态当成同类,可比当成目标幸运多了。 只是她真的很想申明一点,她真没打算背着人骨招摇过市…… 作者有话说: 一个炮灰而已,下章就下线 第95章 24.报警 ◎“我正当防卫杀了一个杀人犯。”◎ 贺羽其实最纳闷的还是, 这个富二代每天杀人做艺术品,生活这么充实快乐,他非得来冒险跟“同类”碰头是要干嘛。 觉着自己的收藏品不该无人欣赏? 一问之下, 才知道,原来是b区日益良好的治安环境, 满足不了变态杀人狂的创作欲望。 还是那句老话, 杀人容易抛尸难。 钱不能解决所有问题,就算是富二代,也在苦恼这个问题,所以早就萌生了找个同伴合作的念头。 同伴是可遇不可求的, 乔舟在网上也物色过许多谈起反刑侦来头头是道的人,结果一经试探,都是口嗨。 同伴可遇不可求, 直到他发现了贺羽。 贺羽:…… 她一个平平无奇的社畜,被这么被变态理所当然的认成同类,怎么想都是古蛇神那老东西的错! 她并不知道自己先前能轻易制住一个成年男性的力量,是否能随意控制。就算能, 无数摄像头都拍下过乔舟进了她的房门,她也不能随便动手。 于是她故作镇定的笑了下:“你就这么轻易将自己的事全盘说出来, 这么信任我?” 乔舟一耸肩:“大概是因为同类之间的引力吧, 我觉着和你在一起, 完全可以没有顾及的畅所欲言。” 贺羽的内心在尖叫, 谁要跟杀人狂有引力啊?她可是连一只鸡都没有杀过! 但最终却是点头:“你说得对, 我们合作吧。” 介于她的把柄, 那具人骨就在她右手边, 静静的和她坐在同一张沙发上。 偏偏她又不能把捏着把柄的变态同事灭口, 只能暂且忍耐。 先稳住乔舟, 尽快处理掉骨头,再处理掉这个人。 没时间再拖延,于是贺羽第二天一下班就去买了强酸和消毒液回家,打算骨头不扔了,在自家尝试着溶解掉。本来是怕化学反应产生的意味引来注意,先前才迟迟没有这么做,如今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结果还是没有来得及。 才准备开工,就收到了乔舟发来了信息,说是要请她吃晚饭。 贺羽推脱不掉,只好赴约。 之后乔舟又顺势约她去酒店。 房是早就开好的,说要请她看一件作品。 这时候不该露怯,贺羽只能点头。 刚一出电梯门,贺羽就嗅到了一股血腥味。 让她帮忙分尸?那她是不是就要露馅了啊……毕竟她先前可完全没这个经验,就手里这具白骨,在下锅之前的所有工序也都是白蛇负责的。 贺羽生怕节外生枝,完全没有注意到,男人的心跳越来越快,体温也变高了。 进了酒店房间里,赫然就见一具尸体坐在浸透了血液,已然发黑的宫廷风靠椅上,皮肤从脊背切割开,延展固定成血肉模糊的翅膀形状。 乔舟兴致勃勃的给贺羽介绍他最新的艺术创作,但贺羽只是觉着…… 这一幕有点眼熟啊,绝对在哪部电影或者旧纪元的美剧里见到过的!变态也就算了,好歹尊重版权啊,怎么连杀人都抄袭呢? 她无言以对,但乔舟却以为她是被震撼到了,洋洋得意的走近了贺羽。 尸体和血腥味对乔舟来说,是浪漫情调,是神魂颠倒,是迷离又兴奋,比任何助兴的药物都更玄妙。他想当然的认为,跟他如此“情投意合”的贺羽,也有同样的意愿。 但贺羽怎么可能受得了这个,先前虚与委蛇是一回事,但不可能忍让到这种地步啊! 而且,虽然那血肉的气味虽然已经略微陈腐,并不能勾起她的食欲,却还是让她很兴奋—— 有敌人在附近,置身于危险中的,紧张的兴奋。 乔舟先前说的是实话,因为被怪物袭击过后又大难不死,他确实得到了很多能力,对于尸体,特别是人类的尸体,非常敏锐。 但也就是这样了,他的身体素质并没有超出常人范畴。 贺羽面对危险的反应是完全是下意识的,身体行动了,脑子还没跟上。 等她意识到,就算不留手,也不能把现场搞得太混乱时,男人已经和他引以为傲的作品一样,不太完整,兜不住血。 掌心里是温热的血,脚边的是新鲜的肉,贺羽痛苦的咽了下口水。 这次真的完了。 不比之前她在自家杀人还能苟一阵子。 虽然对这玩意有食欲,但她又不是古蛇神,不可能将人吞了不留痕迹。 贺羽深呼吸,最后决定报警。 就说以为这位颜值过得去,似乎也很有钱的同事,只是想约她浪漫一夜,她顺势赴约,没成想对方是个变态,还要让她变成第二个受害者,那她就是正当防卫了。 人的潜力是无限的,这次她又没上嘴,扭断脊椎又用指甲撕烂喉咙什么的,哪怕是普通上班族,也不是一定做不到的,对吧? 警察未必会去搜她家,乔舟也未必留了记录证明她家里有人骨,都死无对证了,一定没问题的…… 而就在贺羽按下拨号键的一瞬间,她看到窗帘的缝隙处,有一只赤色的竖瞳。 下一刻,窗户被推开,爬进窗户的蛇逐渐变成了人形,满月的冷光勾勒出惊心动魄的轮廓。 贺羽看到了无比熟悉的一张脸。 果然如此。 最早,贺羽在不受控制的杀了人后,身心俱疲那一阵子,确实一度以为,那枚蛋,那条白蛇,是□□的产物。 生殖隔离什么的,在怪物和人之间未必真的存在。 但蛇哪会那么听话懂事? 它用残留在她体内的部分,捏造了一个新的载体。 先前能屏蔽仪器的检测,大概就是它偷偷做了什么手脚,比如操控着哪个工作人员的精神,让它在那一瞬间关闭了仪器之类。 将白蛇放生后,她几乎能确定那就是古蛇神本尊。 住所旁越来越安静,明明就有个公园,却连虫鸣鸟啼都越来越少,一如在贺家宅邸,那些比人类更敏锐的小生物本能的畏惧着它,退避三舍。 此刻,它的神情有些不解。 “为什么不向我求助呢?” 贺羽白了它一眼。 她想说:就不,我就是被送进监狱,吃牢饭,我也不会求你。 但她没说,因为电话已经接通了。 她用一句话概括完了自己设计好的谎话:“我正当防卫杀了一个杀人犯。” 甚至因为古蛇神的出现,连伪装的犹豫可怜些都没顾上,语气生硬的让接线员都愣了一下。 在飞快的报了地址之后,贺羽挂断了电话。 她转头看向古蛇神。 它似乎还在困惑。 “为什么,你不是想要自由吗?为什么宁可冒着牢狱之灾的风险,也不向我求助?” 贺羽突然就有些泄气。 连这都不能理解,它这几千年是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我是人类,我自由的选择遵循人类的规则活着,是因为这规则适合我。如果不是因为你,我根本不会失手杀人,也就不会惹上一个变态,又迫不得已把这个变态杀了。所以,我如今要面临牢狱之灾,也是拜你所赐。” 她可不会把别人的锅往自己身上背。 “先前在贺家村也是一样,我本来很自由,是你给我设下重重阻碍,我才变得不自由了。你高高在上,先夺走我本就拥有的东西,再将它们还给我,就好像是恩赐。可我不是那些被你影响了神智的信徒,我不稀罕这种神迹。” 怪物的化身沉默良久,它本来以为,它是很了解贺羽的。了解她的脉搏,她的温度,她柔软皮肤的承受能力,她最喜爱被触碰的地方…… 其余的,她想要得到什么,在意什么,它并不需要去了解,等她开口就行了。 这些要求如果不会让它不爽,那它乐于去实现。 让它不爽的话,那么就需要付出一些代价。 但正如贺羽所言,会摆出条件跟它讨价还价的,要么是被蒙蔽双眼的狂热信徒,要么是与虎谋皮,要从它身上窃取力量的投机者。 但绝不会是这个从一开始就没将它当做异类,不会崇拜它,也不会被它潜移默化影响精神的孩子。 它对待其他人的那一套,在贺羽身上永远不会有效果。 第96章 25.补救 ◎补救它造成的麻烦◎ 警察在抵达酒店之前, 已经联系了经理派人去维持现场秩序。 片刻安静之后,远处电梯门打开的声音,保安们急匆匆的冲过来的脚步被柔软的地毯吸收了大部分, 但贺羽仍旧听的一清二楚。 就在他们敲门的前一刻,怪物已经从人形拟态又化为蛇, 原路从窗户离开了。 它先前踩过的脚印, 已然模糊做一团,分辨不出痕迹,在地毯上晕开。 虽然还不知该如何与贺羽相处,但至少没有再给她添麻烦。 贺羽镇定心神, 开门后和保安们站在一起等警察。 几分钟之后警察门就来了,贺羽的冷静表现让他们先是很诧异,但随后, 在听她将那一套瞎话说完,而房间内明面上的迹象又跟她的说法对应得上,就觉着可以理解了。 毕竟是能看到尸体之后没被吓傻,反而能沉着冷静反杀的人。 先前那具已经被做成“艺术品”的尸体, 死亡时间明显超过了12小时,贺羽是完全没有嫌疑的。 在做完笔录之后, 警察就送贺羽回家了。 确实是正当防卫, 甚至连她力量大到不科学也是有迹可循, 她可是在白山县因为遭遇怪物而报过案的。 贺羽将沾了血的衣服统统丢进脏衣筐, 刚想洗个澡, 又接到了警察的电话, 说是那座酒店本身就是乔舟家的产业, 为了防止有人对她不利, 会派人去随身保护她。 这不奇怪, 敢在酒店里不考虑善后的杀人,必然是有恃无恐。 贺羽当即答应了。 但她知道,保护是真,想要趁机调查她也是真。 她敏锐的听力,让她隐约从电话背景音里,分辨出了“日记”“人骨”“登山包”这些词。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多半是警方在调查乔舟的住处时,发现了他写的日记。 这年头正经人谁写日记啊? 但乔舟不正常,所以昨夜就洋洋洒洒写了非常多,用以抒发他找到同类的快乐。 事实上,就在警察打电话确认贺羽是否在家的时候,已经分派人手调了这几日的监控。 昨天傍晚的录像里,贺羽确实背着一个很大的旅行包,跟死者一起上了楼。 在接下来,贺羽完全没有带过大件物品出门,当然也没有丢过大袋垃圾。 显然那个背包,和包里的东西,都还在她家中。 贺羽深吸一口气。 她知道警察们很快就会来敲响她的房门,而她已经来不及做任何事了,一兜子强酸和清洁剂就在斗柜上,十分可疑。 但一定会没事的。 因为登山包已经空了。 贺羽刚到家时没有留意,但在刚才打着电话的同时,就看到原本连着人骨一同塞进了壁橱最深处的登山包,如今就靠在墙角。 扁扁的,没有存在感,不用打开就知道里边空无一物。 是古蛇神。 它大概听进去了贺羽的话,意识到需要先补救它造成的麻烦,才有可能和贺羽开启她能接受的,也是它真正想要的关系。 第一步就是将背包里的人骨处理掉了。 警察来了之后,自然是没找到骨头,只好将背包带回去化验。 当然,也留了个人在这里,以保护贺羽安全的理由。 其实是怕她跑了。 没半点证据,只有一个变态杀人狂写在日记里的疯话,仍旧不足以将她带回去控制起来,只能暂时将她稳住,又趁此机会观察她是否会紧张的露出马脚。 但贺羽怎么会露馅,在贺家村那一周,她的神经已经锻炼的钢铁般强韧。 第二天化验结果出来了,背包里唯一能检测到的生物痕迹,是属于爬行动物的皮屑,大概率是蛇。 贺羽对此的解释是,她先前确实养了一条蛇,因为老家封建迷信,老人非得让她带来,而蛇在背包里乱动让小组长好奇,他当时还拉开背包差点把蛇给放跑。 至于他为什么后来发癫写那些奇怪的日记,她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 蛇去哪了?不知道,可能是不适应新环境跑了,这算遗弃宠物吗,需要缴纳罚金吗?它应该是无毒的,只可惜本来也是老人强塞,所以既没有拍照片,也没给它准备宠物用品,专门的饲料更是没买,就喂点厨余边角料。 因为证据确凿,贺羽糊弄的很轻松。 再之后的调查,就跟贺羽没有关系了。 但贺羽忙的团团转。 项目组的组长竟然是个变态杀人狂,这件事泄露之后,引发了公关危机。 但游戏已经完成了80%的内容,不管怎么样都要做完上架。 很是忙碌了一阵之后,游戏的销量竟然还不错。 贺羽也顺利的逃过了这一拨裁员,进入了新项目的美术组,甚至还涨了薪。 等贺羽反应过来,意识到她已经相当久没感受到古蛇神的存在了。 当然,她知道,活了几千年,一把年纪的老东西往往固执,断然不会因为她几句话就心甘情愿放手。 古蛇神一定还在附近窥视着她,但是无所谓,只要别打扰她的生活就好。 人类的一生何其短暂,或许等古蛇神反应过来该如何平等对待另一半,她都已经入土了。 如今眼前让贺羽头疼的是团建。 她以前哪次工作都没坚持到这一步…… 贺羽并不社恐,跟人相处的也很融洽。 但本质上,她还是更喜欢在深夜里发散思维创作一些注定没法养活自己的东西,跟对得上脑电波的,不知姓甚名谁,只有审美一致的网友们深入探讨古怪的话题。 而不是在闹哄哄的场合,被人劝酒,听早就强行灌到耳朵里,已经听腻了的八卦。 特别是她今天莫名有预感,这八卦会牵扯到她身上。 果然,聚餐结束之后,有家室和年纪大的员工都撤了,但她被裹挟着参加了深夜的第二轮,这次人数倒是少了,但气氛更糟,酒过三巡的真心话大冒险中,有人问到了她的情感问题。 贺羽想,其实她这情况,算是有事实婚姻的——虽然是在被哄骗的状态,但姑且也是和某个雄性生物同居,并做过爱,甚至还举行了婚礼。 她说:“我单身。” 而大概是运气不好,很快又是她输了。 这次贺羽选择大冒险。 两个同事一脸有好戏看了的表情,让她去跟隔壁组某个同样单身的男同事告白。 贺羽知道这个同事,从他对自己有些心动开始就知道。 这个人在每次跟她对接业务,明明说的都是平常话题,但呼吸心跳却会加快,耳朵脸颊的温度也会变高。 这些小迹象让贺羽想不注意到他都难。 当然,贺羽对此人完全无感,她是个颜控,口味还很刁钻,喜欢那种死人一样的冷白皮…… 不过这也不算是为难她,这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场交际游戏,只要她接下来不对那个人假以辞色,就连烂桃花都算不上。 可就在站起身来的那一瞬间,贺羽突然听到了心内的一声冷笑:这就是你心甘情愿去遵守的人类规则吗? 贺羽皱了皱眉。 她当然知道,这并非是古蛇神在作祟,而是她自己的心声。 如果连强大到被当成神祗去膜拜的怪物她都能反抗,所有试图伤害她的人,最后的结局都只有冰冷的死亡。 她为什么非要忍受这种无聊的,人际交往的潜规则不可? 于是她在完全没有站起身的状态下,又坐了回去,看起来就像只是整理了一下搭在椅背上的外套。 “我自罚一杯,或者现在重新换成真心话,你们选一个。” 这就有点不给面子了,安静几秒后,贺羽刚端起杯子要喝酒,提要求的人抿了抿唇,不太高兴。 她大概是被那位男同事拜托了,才来试图牵线的,贺羽这么不给面子,让她有些下不来台。 刚要开口阴阳两句,就见那位男同事骤然起身,脸色白的像是见了鬼。 事实上,他确实认为自己见了鬼,一抬头就看到吧台后边的男人,嘴咧到了耳根,打了个哈欠,上半个头颅几乎往上抬了九十度,像被突然打开的盒盖。 他本来以为只是喝多了眼花,等揉了揉眼睛再看过去,酒保果然恢复了正常。 可刚要将视线转回到贺羽身上,就见酒保伸出了细长的舌头,眯着眼睛,似乎在以此品尝着味道。 已知世界上存在怪物,而很多怪物会潜藏在人类社会,普通公民几乎无法与之抗衡。 男人瞬间酒醒,他一拍桌子,狼狈的站起身。 “我……我有点头疼,我先走了,账单回头群里a……” 说完就跑了。 几分钟之后,贺羽去了一趟洗手间。 她低头看着水流形成的漩涡,低声道:“这终于忍不住,出手赶走情敌了?” 没有回音。 等再回去的时候,同事们都走光了。 贺羽掏出手机,就见同事群里,那个先行逃走的男同事提醒他们,酒吧里似乎混进了一只怪物。 于是他们顿作鸟兽散,团建也随之结束。 转头再看,吧台里空无一人。 它似乎就是来解决贺羽遇到的小小困扰,仅此而已。 第97章 26.实验 ◎一条未知号码发来的消息◎ 古蛇神如今就真的犹如一个守护神那样, 只帮忙不露面,这让贺羽接下来的一段日子过的十分快乐。 她几乎都要忘了这只怪物的存在。 直到她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 接起来就听到了个略微熟悉的声音:“嗨,贺羽小姐, 还记得我吗?” 贺羽当然记得,这是白警官, 先前在白山试图帮她, 却不幸被牵连的警察二人组中那位话很多的男人。 “你跟江警官后来平安吧?” 贺羽问了一句,又觉着好像有些多余。 她是眼看着他们就被救走的,如今都过了几个月,能这么中气十足的和她通电话, 必然是没有大碍。 白警官笑着道:“身体没有大碍,只不过我跟老江很可能又要被贬职了……哎呦——” 被人打了。 贺羽忍不住笑出了声。 然后话筒被另一人接了过去。 江警官还是不喜欢说废话,开门见山的说, 是要跟贺羽核对一些资料。 白山的骚乱,差点让巡视警探双双殉职,只是村民也就罢了,甚至相当大范围内的居民随时可能成为怪物的提线木偶, 终于引起了中央政府的重视,设立了特别行动组来处理。 作为亲历者, 这对贬职搭档自然也在特别行动组中。 按着惯例, 对待这种强大难搞的怪物, 会优先驱逐, 如果实在驱逐不掉, 就干脆改变行政区的边界线。 简而言之, 白山这块地, 东部联邦不要了。 这年头, 怪物出现频率奇高, 人口流失严重的c区,地方财政从来入不敷出,需要中央政府连年给出财政补贴的。 其中部分地区,还能靠农业支撑起a区和b区的平稳物价,而白山山脉连这点价值都没有,这片地就是烫手山芋。 而如今的计划,已经进行到了放弃驱逐,转移居民以及重要物资这一步了。 物资之中,包括贺家祖宅里很多资料。 这其中有让怪物昏睡的熏香配方,他们想要来和贺羽核对下,这配方是否真的有效,以及是否被人篡改过。 贺羽配合的很积极。 这熏香如果可以提纯出有效成分并量产,在警察们日常对抗怪物袭击平民的时候或许能起到帮助。 至于他们说起的,这次行动的最终策略,并没有触动她。 她本来就再也不会回贺家村去了。 至于古蛇神—— “你都听到了吧?”贺羽问。 没有回应。 显然它也不介意。 或许在居民都搬迁之后,附近能变得更安静,它还能睡得更香呢。 转眼冬季过半,又到新的一年。 东部联邦大部分居民都是旧纪元时的华人,自然也会过农历新年。 这一晚,贺羽编辑完拜年短信准备群发,翻看通讯录的时候,看到了父亲的号码。 他去当志愿者刚好一年。 这也就意味着,父女二人已经一整年没有联络过了。 她将父亲的号码也添到了群发名单。 几分钟之后,她收到一条未知号码发来的消息:别再联系,别去月…… 月字后边没有了。 贺羽皱眉。 这是个陌生号码,那必然不是她手滑把消息发给了仇人或者前男友之类。 再说她也没有前男友。 发错了?恶作剧? 她试图打过去,但对方已经关机。 而这时,她突然发现,刚才给父亲的那条祝福,竟然显示已读。 这太蹊跷了。 先前父亲也跟她提过去当受试者的合同,既然已经屏蔽一切联系,通讯工具是会被收走的。 而贺羽也想起,先前父亲签约去做志愿者实验新义肢的公司,就叫做月岛生物制药公司。 当时,他们是说要绕开已有专利研发新的机械义肢,这是公司第一次涉及这个领域,所以实验封闭期才会有两年之久,同时也开出几位优厚的条件,受试者合约期满甚至能拿到一笔钱。 贺羽试着又打过几通电话,但不管是父亲,还是这个陌生号码,都一直是关机状态。 她心内很是纳闷,一边在网上搜寻月岛生物的相关信息,一边给她唯二认识的公职人员,也就是先前的贬职搭档打了电话询问。 而她得到的回答是:“月岛生物啊……没有其他记录,不过,有件事可以偷偷告诉你,这一次针对白山区域的行动,技术援助人员中,就有这个公司派来的人。” 至于更多的,他们也不清楚了。 在新年假期结束的两日前,贺羽收到了月岛生物打来的电话。 对方态度很好,说是她父亲参与的实验进展很顺利,已经提前进入收尾阶段,但目前面临一些小问题。 一大堆专业术语劈头盖脸砸过来,贺羽听不太懂,只勉强理解是这种全新的神经驳接方式,让受试者产生了不良反应。虽然公司有多种临床手段来解决,但都有留下后遗症的风险,如今,因为被神经疼痛所影响,受试者的判断可能不理智,需要亲属来决定后续治疗方式。 贺羽的眉头越皱越紧。 当年父亲可是几乎抱着诀别的心情离开的。 父女二人都心知肚明,这些大公司的字典里可没有善良二字,一旦签了合同,你就不再是人,只是一块肉。 要不是父亲宁可死,也不愿意后半辈子只能当个连累孩子的废人,他绝对不会将自己这样交给一家公司。 出现了后遗症,这不正是珍贵的临床样本吗,竟然会优先听取家属的意见? 贺羽一个字都不相信。 但在两天后,她还是如约买了前往a区的车票,来到了月岛生物。 期间,月岛虽然没有催促她,只是非常“贴心”的跟她进行视频通话,破例让她看到了已经接上了仿真义肢,外边仿佛根本没有经受过事故的中年男人。 贺羽还能看到他的双腿偶尔会抽搐,据说这就是不良反应的外在表现之一。 为了减少病人的痛苦,需要持续镇痛,所以整个通话过程,男人始终处在昏睡中,并不知道自己的女儿也即将被引诱过来,面对公司未知的恶意。 亲人受苦的画面,很少有人能承受得住。 贺羽不失悲哀的想,还是人类最能痛击同类的软肋。 相比之下,怪物还是稍显温柔了,至少对于怪物来说,吃你就吃你,睡你就睡你,至少不会顺藤摸瓜非要一锅端。 第98章 27.血水 ◎兜头浇下来,本来是个异常惊悚的画面◎ 哪怕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但在观察病房亲眼见到父亲之后,贺羽还是一瞬间没能控制好她的表情。 父亲的双腿其实痊愈了。 研究员在装模作样的展示,说男人如今安装的防身义肢可说是划时代的成果, 极大限度的模拟了原生肢体,兼修间隔远低于传统的机械义肢等等。 可这种谎言骗不过贺羽。 她不需要触碰, 就能感受到那两条腿有多么真实。没有仿生导液, 没有培育皮肤上古怪的气味,就连汗腺分泌出的,每个人特有的气味,都跟父亲躯干上的别无二致。 这不是义肢, 他就是重新长出了一双腿。 与此同时,房间里还弥散着一种令贺羽无比熟悉的气息。因为太过刻骨铭心,所以贺羽绝不会搞错。 那是一种很淡很淡的血腥气, 不同于人血的气味,是属于古蛇神的。 而且不是它那善于伪装,甚至隐藏怪物气息的,在外自由行动的意识载体, 而是沉眠在白山山脉深处,那能溶解万物, 重铸生命的本体的气息。 贺羽脑中回响起姨姥姥得到梦寐以求的良方之后, 阴森又狂热的呢喃:“活死人, 肉白骨……” 好端端一个人突然用了怪物制品, 能没有副作用吗?偏偏又以为贺羽什么都不懂, 就假惺惺的做戏, 让人厌烦。 贺羽拳头硬了, 但只能忍耐。 她只身一人, 哪怕知道古蛇神多半也暗中跟来了, 但她并不想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强行劫人。 违反合同又大肆破坏,那之后她跟父亲都会面临社会性死亡。 必须搜集多一些信息。 她对于治疗方案一字没听,但研究员看不出她是心不在焉,只以为是太过忧虑而难以抉择,便说不需要立刻决定,可以考虑一晚。 反正,已经来到了机密区域,知晓了很多还不能公开的内容,所以在实验彻底结束前,贺羽也不能离开了。 “当然,不会耽误您很久的,而且这期间的生活成本,您完全不用担心,公司会负责这段时间的食宿。” 没提误工费,那就是不会给。 从实验区离开之后,贺羽就如同一件货物,从研究员转交到了其他员工手里。 正常人肯定忍不了的,毕竟来之前可没说过,可能会被软禁长达一年。 贺羽始终没过问务工补偿,员工频频打量她,似乎在考量她像不像个不在乎工资的富婆。 听到另外一条走廊上,有人在跟员工追问这件事。 而贺羽不问,完全是因为她本就没打算乖乖听话待到实验结束而已。 临近宿舍区,贺羽能听到其他人在问,然后就被员工倾情推荐了其他正在召集志愿者的实验项目。 比传销组织还黑心。 直到贺羽回到公司安排的房间里,仍旧没决定下来该怎样做。 眼前最直观的路是主动咬上接待人员抛出的钓饵,另外还有一条捷径,就是主动找古蛇神本尊来问。 这座大楼里有和它息息相关的东西,它一定已经感受到了。 贺羽长舒一口气。 她觉着自己做好准备了。 在这样完全清醒,没有任何逼迫和诱导的情况下,示弱,求助,进而欠下天大的恩情,似乎就再也没有拒绝成为它情人的资格。 但比起她唯一亲人的生命和自由,这完全是可以支付的代价。 而且这真的算是代价吗…… 这半年以来,贺羽其实隐隐有了万人迷的特质,有相当多对她释放出好感的异性。 大部分人都说,是被她身上沉郁又神秘的气质所吸引。 贺羽心里清楚,这不能算是真正的喜欢,而是这些人天性直觉对危机的感知,潜意识察觉到她有着危险的力量,所以会心跳加速,神经紧张,随时准备想逃,但本人却误以为这是喜欢她的征兆。 当然了,谁能说吊桥效应引发的爱就不算真爱呢?贺羽也没有多高的道德洁癖,如果看哪个人顺眼,肯定会尝试进一步发展的。 但结果就是,一个顺眼的都没有,一段恋爱都没有谈。 虽然不想承认,但…… 她果然还是喜欢小舅舅。 女人至死都是少女,在年幼就定型的审美倾向是不会轻易改变的,她就是很吃古蛇神那一套,苍白又妖艳,像是志怪故事里的艳鬼。 这半年来,它能忍住不过分干涉她的生活,也算表现出了诚意,如果以这次危难作为重修旧好的契机,也不是不行。 她厌恶的是被肆意摆弄命运的傲慢。 以为从古蛇神的巢穴中逃离就自由了?不,只是当时她还没意识到,自己早就被笼罩在更大的茧笼之中了。 如今她摸到了这一层壁垒,但仍旧不知该如何撕开一道口子,挣脱出去。 古蛇神尚且知道反省。 如今轮到比怪物恶劣的多的月岛科技,这种人造的怪物可是不会反省的,除非让它付出代价。 做下决定之后,贺羽立刻钻进卫生间—— 月岛科技再变态也没有必要偷窥潜在的试验品如厕,而且还可以用水声遮掩。 贺羽低声喊了一句:“小舅舅,你在吗?” 她的潜意识里,仍旧不愿和信徒们一样称呼它。 没有回音。 这倒也不是第一次了,贺羽又道:“我有事和你谈。” 仍旧没有回音。 该不会她做了半天心理建设,结果古蛇神其实没跟过来? “没道理啊……” 就半个月前它还赶走了扰民的邻居,怎么就不见踪影了? 但它就是不露面,贺羽也没办法,她关掉水龙头,对着镜子揉了揉脸上僵硬的肌肉,转头出门。 月岛科技有自己的产业园,贺羽所在的区域,不管是她还是其他被叫来的受试者家属,都可以刷门卡,在自动贩卖机和食堂获得和员工一样的待遇。 正好是傍晚,贺羽去食堂里坐了一会儿,就等到了其他受试者家属。 她去点了晚饭,跟他们坐在一起。 聊了一会儿,贺羽了解到,之前那些通过审核的受试者们,老家都是比较偏远的c区。 倘若王子轩在这里,或许能如数家珍的说出这些地方有怎样的传说,但受试者家属们要么当真不清楚,要么不愿多谈。 也没有必要谈,白山出身的贺羽,已经亲身体验过,深谙穷山恶水出刁民,也出奇葩怪物的道理。 显然,月岛公司在筛选受试者的时候,好像就是特意挑选了这些人。 父亲当时也觉着参与实验的待遇过于好了,只以为是技术不成熟,会承受风险,却不知还有更深一层的代价。 在先前的一年里,他们的价值不光是试验品,恐怕还会被榨取很多信息。 月岛根据这些信息去调查,搜寻能长久和人类共生的怪物该如何利用起来,甚至渗透到了特别行动组。 回房间之后,她洗着冷水澡,试图借此理清思路,寻找突破口,突然间眼前一红。 洗澡的时候有血水兜头浇下来,本来是个异常惊悚的画面,但贺羽却是狂喜,眼疾手快的将下水阀关了,同时跳出淋浴喷头底下的小浴缸。 不多时,蓄起了一缸血水。 “小舅舅?”她用自己都没能察觉到的期待语气问了一句。 话音刚落,就见水面泛起涟漪,随后翻涌起来,沸腾许久,并没有熟悉的面庞从水中浮出,只有一条细小的白蛇成型。 它太小了,只有贺羽的食指粗。 只能用小巧精致来形容。 介于先前她自己亲自生出来的蛋并没有目睹孵化过程,所以她也不能确定这代表了什么,只试探性的伸出一根手指,让它能顺着手爬出浴缸。 作者有话说: 蛇蛇青春版 第99章 28.虚弱 ◎一指粗细的小蛇看起来人畜无害◎ 古蛇神当然没有抛弃贺羽。 它有足够的耐心。 之前贺羽离开它身边二十年, 它都可以等,自然不会因为被冷落了几个月而离开,这段日子没有出现在贺羽面前, 与其说是因为愧疚而自我惩罚,不如说是它吸取了教训。 它在暗中观察贺羽, 观察她的喜好和偏爱, 学习更讨她喜欢的相处方式。 暗中跟随她来到月岛科技之后,它当然也第一时间发现了在这个充斥着科技感的园区中,潜藏了太多陈腐的不祥。 其中当然也包括它自己的气息。 先前针对白山的特别行动中,警察们一心救人, 忙于将遭受严重精神污染的村民们带走隔离治疗,忽视了抱着目的外援人员。 月岛科技派去的员工,本来的目的是残存在贺家村中的药方, 和附近反季节疯长的植物,研究过它们之后,项目负责人不惜冒着唤醒沉睡怪物的风险,命令员工硬闯危险地带, 直接从山间的落洞潜入白山腹地。 一路死了很多人,最后真让他们找到了古蛇神的本体。 哪怕仍旧陷在沉眠之中, 那池活的泉水仍旧让人毫无办法—— 贺羽是唯一被眷顾的那个人, 所以她才不会在靠近血池之后被精神控制。 但其他人不一样, 他们一旦靠近, 就会不受控制的想要投身其中, 将自己作为食物献祭。 当然, 古蛇神其实没有很强的杀戮欲望, 山间神灵受它的影响, 多半就是在这里产蛋, 之后或许还能离开。 但哺乳动物,尤其是人类,自然不能现场生个孩子献上,能交付给神明的,自然只有自己的血肉。 而白山偌大的山脉,其实早就被交错的落洞蛀空了,任何大型机械都无法靠近,否则只会是整座山体都塌陷。 想要将其据为己有几乎不可能,最终月岛科技运用了一些手段,甚至是有意牺牲了一些员工的性命,才带走了古蛇神本体的一小部分。 这并没有让古蛇神醒来。 因为它的意识一直在贺羽身边,跟本体间的感应很淡薄,而被取走的那一部分真的很少,如同被偷偷剪走一根头发。 而正是这样的阴差阳错,让它遭遇了一次危机。 此刻,虚弱的甚至无法拟态出蛇以外形态的它开口:“我需要你的帮助……” 贺羽惊讶的看着它。 随后又意识到。 也对,怪物通常不会因为奇怪的自尊心而自寻烦恼,它只会在敌人面前掩藏自己的虚弱,却不会再它唯一信赖的人面前逞强。 “这算是我们合作。” 贺羽不能确定她的房间里是否预先安装了监控监听设备,如果有,那她长时间待在厕所里会显得很可疑。她胡乱擦了头发,将小蛇揣进了宽松的睡袍内,它实在太小了,在睡袍的口袋里没人能发现。 回到卧室里,她关灯,又将头也蒙在被子里。 一指粗细的小蛇看起来人畜无害,在被褥的缝隙内扬着小脑袋,甚至让贺羽觉着有点可爱。 手痒痒的,想戳。 但不是时候。 她得先弄明白发生了什么。 低声的耳语交流之后,贺羽明白了。 这或许是古老又强大的怪物,几千年漫长生命中最虚弱的时刻。 之前贺羽喝了一碗血池中的活水,就不受控制的跋山涉水要泡到池子里去跟它融为一体。 而古蛇神的意识载体也同样会有和本体的血合二为一的本能,在靠近时,要抵抗这种本能就非常困难。 原本这种融合并不是坏事,取回被小偷带走的这一丝力量,它可以在其中重新凝结出更强大的载体。 但偏偏月岛科技得到了少许古蛇血,将其作为近几年中得到的怪物样本中最珍贵的实验材料。 任何活人都没法清醒的靠近它,甚至只是通过屏幕去观测,也会被影响,为了尽快展开针对它的实验,就在其中融入了大量针对怪物的镇定药物。 所以一旦融合,它的意识就会被影响,陷入沉睡。 融合只需要一瞬间,它发现不对,迅速离开,但也损失了相当多的力量。 以至于如今的它,确实弱小,延展感知并影响他人精神还能做到,但效力却大打折扣。 无法让人言听计从,只能施加暗示。 贺羽有些心虚,这镇定药物,该不会就是跟她核对过的配方深入研究出来的成果吧? 但古蛇神说不是,月岛科技的人偷偷复制了所有官方管控的资料,而到贺羽帮警察们甄别那些变异草木的时候,警方已经和月岛科技的员工分开行动了。 也对,而且那两位警察,可是冒生命危险帮助过她的,之后也提醒了她月岛科技可能有问题,很难想象他们会跟财团同流合污。 她低声问:“那我该做些什么?” 本来,如果是之前的古蛇神,那贺羽认为,曝光月岛公司,彻底扳倒这个狂妄的人造怪物,都是很轻松的事。 这种非法进行人体实验的公司,真要细究起来,半本刑法都算少的。 当然,这只是最理想的情况。毕竟怪物和人类的价值观并不相通,如果古蛇神懒得管这么多,贺羽也不会勉强它把自己塑造成英雄,能救下父亲,从公司逃出去,她也算满意。 可如今,古蛇神的力量变得微弱,她就很茫然,不知该做些什么了。 就听小白蛇道:“就按你所喜欢的,人类的方式来处理就好。” 贺羽:…… 好像被阴阳了。 但古蛇神其实没有这个意思,它在变虚弱前的那段时间,感知到园区所有生物的行动,如今它虽然没有强大的力量,但有足够的线索。 它讲了很久,被子里窄小的空间里十分闷热,贺羽鼻尖出了一层薄汗,她有些困,甚至大脑不受控制的回忆起之前抱着巨大冰冷的白蛇,用它来乘凉的夜晚。 贺羽很清楚,她能在这危机四伏,所有麻烦都亟待解决的夜里这么松弛,都是因为小白蛇就在身边,带来了潜意识里的安全感。 在它身边就会放松下来,并非是因为它的有意操控,而是扎根在她意识之中的信赖。 等终于拟订了初步计划,贺羽打了个哈欠。 “我明天试一试……”说完,就将被子往下拽了拽,转身贴着墙壁立刻睡着了。 再醒过来的时候竟然已经错过了公司食堂的早餐时间。 不等贺羽出门,就接到了一通内线电话,说是受试者家属对于报名参加有偿志愿者的咨询太多,打算统一给他们开个会来说明。 看似体贴,其实是在暗中催促。 贺羽答应下来,去宿舍区门口的自动贩卖机买了两块巧克力边走边吃。 到会议室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过来。 大部分家属都辗转难眠,眼下挂着两团乌黑,贺羽的气色却格外好,口袋里鼓鼓的露出半截糖纸,看起来松弛的像是个来上选修课的大学生。 实在是让人羡慕不来的钢铁心态。 负责这一工作的员工见人到齐,很热切的开始介绍。 贺羽发现,这些项目给的条件都很优厚,挑不出毛病。 其中有一个,是关于辅助催眠,加强精神暗示的药物。乍一看和她父亲的项目没半点关系。但贺羽很清楚,这十有八九跟古蛇神有关。 只是一点血,都能干扰人的心智,这谁能不心动…… 贺羽当即排除它,随便选了另一项。 收报名表的员工对此没做反应,下午就安排她去做体检。 而到傍晚她就接到通知:很遗憾,她的身体情况不适宜此项目。 负责人表示,综合她的身体状况,还有名额空缺的项目不多了。 贺羽扫了一眼发过来的备选项目,很清楚,如果她再选个无关的,大概不会再用体检卡她,但会在受试过程中让她吃苦头,逼她主动要求更换。 这太耗时了,所以贺羽没再折腾,乖顺的选了精神暗示药物。 次日,吃过早餐之后,距离实验时间还有半小时,贺羽没选择快速通道,而是慢悠悠的走过花园,路过自动贩卖机,还买了口香糖边走边嚼,直到实验室门外才吐了。 实验项目简单粗暴,就是让她吃了药之后,然后睡上两个小时,这期间仪器会检测她的脑波,在她做了梦,并且梦境刚刚结束的时候将她唤醒,让她复述梦境。 贺羽当然没吃药,而是将其用口香糖包裹起来。 这药里自然是有助眠成分,一般人被一群白大褂观察着,没点辅助手段一定睡不着,就会被发现异常。 但对贺羽来说,这都是小儿科,她没几分钟就陷入了睡梦,很快又被叫醒。 实验员眼中满是期待的看她—— 他们为了研究古蛇神的代谢物是否能让人隔空感受到精神暗示,就类似于贺家村村民的表现,所以在封存古蛇血的房间内施加了诸如红色、火焰之类的意象,还将温度调高了10c。 而刚从梦中醒来的受试者也是脸颊泛红,眼看就是有效果。 贺羽很简洁的回答了问题:“春梦,人兽,野外,还要更详细的说吗?” 实验员:…… “不用了……” 贺羽可是实话实说的,给她上测谎仪她都不会怕。 梦中,她当然又回到了白山山脉,和巨大的白蛇纠缠在一起。 自从第二次离开白山之后,她就只会做这一个梦。 第100章 29.融合 ◎“但你可以吃掉我。”◎ 实验的第一日基本可以宣告失败。 温度和春梦没有任何因果关系, 记录在册的所有古蛇神对于附近人类的精神控制也不包括增加繁殖欲望。 贺羽义正言辞的表示,想知道究竟对自己施加了什么暗示。 “合同上可没有包括这些条款,你们这是x骚扰。” 抱怨一番之后, 贺羽离开实验区,回了自己的房间, 将藏在口香糖里的药片取了出来。 药片外表有一层缓释膜, 看上去还算完好。贺羽想知道,这东西能否作为零食减弱一点点小白蛇的虚弱状态。 但是不行,小白蛇表示,这是它本体的刺激产物, 也就是备用意识载体加工成的,当零食是行,营养成分不会比同等体积的糖果更好。 但这一日也并非没有收获。 贺羽基本能确定, 月岛科技对于古蛇神本体的研究才刚开了个头。而初步的研究就被藏木于林,放在数百个正常合法的实验室之中。 那些违法研究的数据,不管最终会存在哪里,那间实验室中一定有痕迹。有了这个线索, 盗取公司的数据再带出去举报,也算是一条生路。 但贺羽本人对电脑一窍不通, 而且, 她也没法联络外界。让不甚了解现代科技的老古董去当黑客也太强蛇所难。 但不要紧, 贺羽早就物色好了伙伴。她先前在食堂里, 就感受到有个人盯着她。没有恶意, 但是又眼神复杂。 古蛇神变得虚弱之前, 也留意过他。 这天的晚饭, 贺羽就没再和其他受试者家属——如今已经是新一批受试者们一起吃了。他们如果尚未意识到自己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就绝对会遵守合同, 不对外透露任何关于实验的内容。 违约金会让他们一辈子都偿还不起。 贺羽只是在角落里,找到了一个很不起眼的男人。 月岛的制服只分了两大类,而工牌上没有姓名和没有照片,只有一长串数字,男人的员工码前四位代表他是后勤人员,是整个公司里最低阶的员工。 “林铮。”她开口。 先前偷看过她的就是这个人。 准确来说,是偷看很多受试者家属,而贺羽是其中被重点关注的而已。 男人脸色一变:“你知道我?” 贺羽点头,她其实很想知道,林铮究竟是线人,卧底,还是单纯路见不平的一个好人。 但如果问了,就显得她了解的并不多,于是只道:“你能做到哪一步,知道关键信息储存在哪里,给你制造几分钟的机会,你能成功带出信息吗?” 食堂里的低声交谈没人会在意,就算有监控,也会被来去匆匆的脚步和舒缓的bg掩,但机会也就只有这么一瞬。 贺羽虽然一直都是一副随和,爱与人搭话的样子,但跟个不起眼的后勤畅谈个没完,仍旧太引人注意,只好开门见山。 林铮的表情很复杂。 贺羽没问出口的那个问题,其实他三者全占了。 事实上,之所以会总是盯着贺羽看,就是因为,先前给她发匿名短信那个人,正是林铮。 一年前,来报名的志愿者们,很多人都是孤注一掷,且对于大公司有着天然的不信任,所以在填写信息的时候,谎称自己是孤家寡人,没有亲属。 贺羽的父亲也是这样。 但这点小伎俩是没用的。受试者的的手机被公司统一保管之后,前些日子,林铮被安排了一项任务,从这些手机里找到受试者家属的联系方式。 哪怕改了名字,清空记录,或者干脆被删掉,都能复原。 新年假期时被叫来加班,林铮意识到,这是侵犯隐私的违法行为,上司交给他这样最底层的员工来做,就是方便出现意外的话,将他推出去背锅。 基层员工赚的那点窝囊费可不足以产生归属感和荣誉感,很少有觉着公司和上司不该死的下属,林铮当然不会就这么认了。 他跟警署接头,试图揭发月岛科技的恶性,但证据尚且不足,算是警方的线人。警署承诺,若是月岛科技的罪证能被披露,他完全可以破格被安全机关接收,成为一名公职人员。 他当时几下了几个被重点关照的受试者家属,给他们发消息提醒他们小心。 因为先前刚好在受试者的手机上收到了贺羽的短信,所以对她印象尤为深刻。 没想到贺羽还是来了。 他本以为是这姑娘太年轻,没有防备心,掉入了公司的陷阱,却没想到她是以猎人的姿态入场的。 有了帮手,接下来的事就很容易了。 因为抵触x骚扰,而拒绝实验几天之后,贺羽又表现出为了生计而低头的态度,在和研究员约法三章,签了追加合同之后,又进行了几次实验。 每次,她都瞒天过海带出来药,然后交给了林铮。 这几次实验她倒是没有再重复自己真的很艳情的梦境,也没有编瞎话,就纯瞎猜,反正她能听到远处研究员的小声嘀咕,就算编错,也不会错的太离谱。 几天之后,细小的白蛇潜入总控制室,制造了一场骚乱。 而当天“恰好”被叫去实验楼处理一件内网小bug的林铮,就神不知鬼不觉的窃取了实验相关的核心资料。 之后他没再和贺羽联系。 古蛇神告诉贺羽,他申请了年假。 想必是计划顺利,接下来就是等警察来踢门了。 贺羽心情大好,她将从食堂带回来的火腿放在桌上喂养“宠物”,又忍不住伸出手指,去戳小白蛇的头顶。 小白蛇眯起眼睛。 它从来都很享受贺羽的触碰。 最近虽然贺羽会尽量将它带在身边,但大概是太过虚弱的原因,它大部分时候都在睡觉,交流并不多。 贺羽刚想问它,之后要恢复健康,是多吃点好的补身体就行,还是必须回白山,床头的电话突然响了。 她接到一条通知,说是项目进行的下一阶段并不在这个园区,需要转移到分公司去。昨天因为员工疏忽没能提前通知,让贺羽即刻做好出发准备。 是听到了风声,要在警察来调查之前撤离。 贺羽之前一直表现的在乖乖听话,但这次不会了。 她不仅没收拾个人物品,甚至连睡衣都没有换下去。 十几分钟之后,她听到了敲门声。打开门,就见外头来了两个安保人员。 他们看到贺羽,面露不悦:“怎么这么慢?” 贺羽打了个哈欠:“又睡着了嘛,等我一下,我现在去收拾。” 虽然话说的懒洋洋,手上的动作倒是非常快,直接将门关了,没给他们掏枪威胁的时间。 这门一关上,就再也没打开。 等二人意识到不对,用员工卡强行开门之后,瞬间就被温热的白雾糊了一脸。 他们大概是没料到这个一向散漫,没任何异动的受试者竟然还能搞事,在门外并没戴上战术眼镜,如今匆忙去拿,却已经来不及了。 贺羽如同幽灵一般,摸到其中一人背后,悄无声息的扭断了他的脖子,尚未倒下的尸体被她用手臂架住,她又将另一人拖进了房门。 虽然不是第一次杀人,但在清醒状态下主动送上死亡,却是此生头一次。 本来,她应该害怕并颤抖的,可现在得贺羽心内只有平静。以及潜藏在平静之下,隐隐的兴奋。 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别在杀人时搞得太血腥。血腥味会诱发她的食欲。 就在几分钟前,贺羽立刻将浴室门打开,喷头热水开到最大。 通风口早就被她堵上了,白雾顷刻间扩散开来。 她对着口袋里的小白蛇道:“来,快点咬我,让我能搞定他们。” 之前在商议对策的时候,贺羽就猜测会遇到这种情况,终究还是不能全用人类的方式来解决问题,需要依靠顶级掠食者的本能,来赢过安保人员。 当时小白蛇没说话,算是默认。 而此刻,手指粗细的蛇从口袋里探出头:“很抱歉,并不行,我如今的全部血液,就算全都给你,也也不足以让你有把握赢过他们。 贺羽:“啊?那之前怎么不说?” 早说的话,她就不这么计划了啊……那她就不会留在房间里了,她会躲起来。 这样虽然会打草惊蛇,但总归还有打游击的机会。 小白蛇分叉的舌尖轻触她的指腹。 “但你可以吃掉我。” 然后,缠上了她的手指。 贺羽愣住。 通过这几日为数不多的聊天,贺羽得知,人类要获得怪物的能力,只是摄取血肉,效果弱,持续时间也短暂,会随着时间而衰落。 只有成型的器官才能有强力的永久效果。 目前公认的最强力量来源于心脏,但这只有三分之一的生还概率,人类的精神很脆弱,很难在和怪物融为一体之后还能维持理智。 但其实,如果是连同大脑一起吞噬同化,其实效果会更好。 “不用担心,其他的人类妄图得到怪物的全部力量只是找死,但你不一样,你吃下我,我不会试图争夺身体的控制权。” 它会安静的成为贺羽体内的器官,连一丝扰乱她神智的杂音都不会发出。 第101章 30.沉眠 ◎它一直没有苏醒。◎ 听着不耐烦的敲门和催促声, 贺羽知道自己没有时间去纠结权衡了。 她信任古蛇神吗?说不好,或许这也同样是它的阴谋,在这之后, 她就真的再也没有办法摆脱它了。 但至少,它不会让她陷入死局不是吗? 所以她并没有更多的纠结。 吞下一个活物的感觉很微妙, 尤其是这条蛇, 还主动的,深深的钻入了她的身体。 它来带了如冰的灼烧,然后扎根在她的腹腔,根系绵延, 脱胎换骨,她甚至感受到了骨骼肌肉生长的声音。 再然后就自然而然有了现在的局面,两个男人甚至没有来得及发出求救信号, 就成了神态安详,没有血迹的温热尸体,躺在水汽缭绕的窄小宿舍里。 下一步就是换上安保人员的装备,去拦截古蛇神的那部分身体。 长了个子之后, 她就这么离开,监控都不会反应过来她是谁。 贺羽低头去扒死人衣服, 一边往自己身上套, 一边戏谑的想, 也就是她如今没心情去照镜子, 不然她恐怕都认不出自己来。 在换衣服的时候, 她还低声呼唤喊了几声, 从“古蛇神”到“小舅舅”再到“老东西”, 都没有回应。 真的陷入沉眠了? 那它确实挺守承诺, 不像她, 答应的事总会反悔。 也好,就睡一觉吧,既然是人类搞出来的烂摊子,就没必要让怪物出场背锅,让人类自己来面对就行。 换好了衣装,贺羽立刻去了先前通知她去的集合点。 要应付警方的突发检查,一片混乱,贺羽浑水摸鱼,穿着安保人员的工作服远远在附近看了一眼,并没有引起谁的注意。 有工作人员推着轮椅上车,而车上正是她的父亲。 贺羽攥了攥拳头,现在不是救人的时候,最重要的东西不上车,他们就不会出发。 而她如今身体拔高,和从前体态不同,贺羽确实是失踪了,却也不会有人认为她就是贺羽,不暴露她和父亲的关系,父亲才不至于成为威胁她的筹码,才会更安全。 她立刻转头离开。 当务之急,是去拦截古蛇血。 如今她的感官进一步强化,而且和古蛇血的感应更强了,不需要任何提示,她就能直接定位它的位置。 虽然是重中之重,但负责护送古蛇血的只有4个人,而且还都距离真正搬运着古蛇血的智能机器人有一定距离。 大概也是压根就没想过会有内部人员打劫的风险,而且也怕古蛇血被移动途中突然活跃,操控他们的精神。 贺羽很容易就能劫走古蛇血。 问题是劫走之后怎么办,她带着这东西就没法躲过公司的监控了,绝对会被围攻的。 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就是直接冲进下水道。 这实在有些不尊重,但古蛇神应该也不会怪她吧…… 硬生生掰碎了智能机器人,安保人员赶过来的时候就见穿着同事制服的女人打碎窗户一跃而下,然后径直冲进了宿舍楼。 宿舍楼只有一扇大门,她进到那儿去,不就成了瓮中捉鳖? 但贺羽并没想那么多,她只是冲到了洗衣房,暴力拆解开容器外壳之后,就想将古蛇血倒进下水管。 然而在打开盖子,嗅到浓郁的血腥味时,贺羽的动作一顿。 太浪费了,喝掉吧。 这个念头出现的一瞬间将贺羽吓了一跳。 在吞下了小白蛇之后,跟本体合而为一的强烈欲望转移到了她身上。 不,喝掉不行。 她掐了自己一把。 可转念一想,为什么不行? 那里头是注入了大量镇定药物不假,但这是用来压制怪物的,理论上来说,越是压制怪物的神智,那吃下它的人类,会被反噬的几率就越低。 古蛇神自己不能去融合,是因为融合了,它就跟着睡死在里边。 她呢?会受影响吗? 才犹豫了片刻,贺羽就听到警铃声。 所有能调动的安保人员都要来围捕她了。 至于警察…… 他们被规章制度所限制,怕是没法来这么快。 她不能坐以待毙,而小白蛇实在虚弱,哪怕已经将全部力量贡献给了她,仍旧不能让她以一敌百。 她需要这份力量。 于是贺羽不再犹豫。 当洗衣房的门被人踢开时,安保人员谨慎的看向物内。 却一个人都没有发现。 直到他的视线上移,就见在门框上方,盘踞着一只半人半蛇的怪物。 撕裂的衣服缠在海藻一般的长发里,白色鳞片泛着摄人心魄的冷光。 身为月岛科技公司的安保人员,他们对于怪物都不陌生,本来不该害怕的,但是,在这一刻,他们根本生不出反击意识。 就见她露出一个不带感情的笑容:“思维控制,果然很好用。” 虽然只能施加暗示,不能让别人言听计从,但已经足够了。 所有敌人都会因为畏惧她而丧失先机,在她靠近时乱了阵脚,贺羽犹如一条真正的蛇,在丛林中游刃有余。 当警方终于从月岛科技冗长的接待和兜圈子中挣脱出来之后,发现两个相关的实验室已经被搬空。 一筹莫展之际,就听到一直沉默的江警官突然道:“去找贺羽。” 别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她的搭档白警官四处张望了一圈:“对哦,贺小姐呢?她之前可是谁的力量都没借用,就自己从白山逃出去的,啧,该不会这点动静不足以惊动她,还在宿舍睡觉吧?” 而当警察们终于来到宿舍楼,一进门就嗅到了一股血腥味。 员工和持械安保人员横七竖八躺了一地。 大部分人都还活着,只是被打晕了,但只要是死了的,都死状凄惨,不是被开膛破肚就是少胳膊断腿。 最终他们在怪物能量数值最高的地方找到了贺羽。 组长神色微妙的瞥了一眼白警官。 “真让你说对了。” 她靠在墙角,睡的非常安稳,只是手里紧紧抱着一个散发着血腥味的,已经被暴力拆解的精密容器。 这里边残留的血迹,是揭发月岛科技恶行的最关键证据。 一般来说,大财团跟官方往往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很难一次性扳倒。 但月岛科技并非如此。 这是家外企。 虽然因为恶性事件曝光,导致东部联邦和其他联邦本就不算好的外交关系越发紧张,但这些和贺羽已经没有关系了。 再度出现在警察面前的贺羽已经恢复了人类状态。 为了湮灭证据,围剿贺羽时,宿舍楼里的监控摄像头本就被关闭,被她袭击的目击者记忆虽不至于出现断层,但也明显又被影响神智的迹象。 纵然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一个普通上班族,是不可能搞定这么多安保人员的,但这些都能用打开了盖子,毫无遮掩暴露在空气中的古蛇血来解释。 贺羽始终距离古蛇血最近,不小心皮肤沾染上一部分,所以被影响最深,当时身体得到短暂的强化也说得过去。 介于她还是勇于协助警方对抗邪恶势力,见义勇为的热心公民,虽然还有种种疑点,但贺羽还是得到了相当程度的优待,许多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糊弄过去了,并没被长期隔离监视。 可惜她还不能立刻跟亲人团聚。 她的父亲被送去隔离医院做检测并治疗,等经过一段时间,代谢掉来自怪物制剂的副产物之后,他就能重新站起来,正常生活。 不过很遗憾,这种看似神奇的,能造福民众的断肢再生药物并不能推广,甚至需要加密封存。 因为它的排异作用其实相当强,当时的受试者可并不只有贺羽的父亲,而是只剩这一人活了下来。 大概是因为毕竟在白山县生活过很多年,早就潜移默化的被古蛇神影响过,建立了强大的耐受性,并不会因为突如其来的摄入大量会影响神经系统的怪物产品而精神错乱。 果然,当初就算姨姥姥活了下来,也是没法真的振兴家乡,毕竟这种福气外人享受不起,来一个疯一个,只能内部消化。 贺羽当时身上有些外伤,她刻意延缓了伤势的恢复速度,所以也在医院里住了一阵子。 偶尔会有人来找她问话,仍旧是老熟人。 江白二人先后参与了针对白山和月岛科技的专案小组,行动都大获成功,如今终于时来运转,得到了升迁。 据说这是他们从业以来头一回升迁而非贬值,所以都喜气洋洋,就连从来不苟言笑的江警官都露比平日笑容多。 他们都是懂得变通的人,自然没少帮贺羽润色她的经历。 所以贺羽在得到了见义勇为锦旗,以及警署颁发的一笔不菲的奖金和务工补偿之后,还请他们吃了顿饭。 当然,虽然不是自愿旷工,但没打招呼就被困在了a区,害的项目组突然丢了重要美工而焦头烂额,还是被停职了。 贺羽也没有回去求着老板再给她一次机会的想法,干脆利落的辞职。 饭桌上,被问到她接下来的打算,她不假思索道:“出国。” 这年头其实已经没有国家的概念了。 所谓的出国,就是出镜,离开东部联邦。 为了防止飞机在无人区上空被怪物打下来吃了,或者受到污染等落地都变了丧尸,所以基本上是没有远距离航空的,都是走陆路。 白警官满脸的好奇,还打算再问问,却被搭档怼进了嘴里一颗滚烫的龙虾丸,接话道:“别多打听,人家有需要的话会主动开口的。” 又不是小孩子了。 而且,光是他们帮忙遮掩的那些迹象,就能表明,如今的贺羽,打十个都不带喘粗气的。 真遇到事情,谁需要找谁帮助还不一定。 而且,江警官能猜到,贺羽多半不会跋山涉水去其他联邦。 贺羽并不在乎她的心思是否被人猜透,当夜,她就收拾好行囊,上了当年她回贺家村所乘坐的同一班列车。 这当然不是什么巧合,毕竟a区大部分城市,往白山县方向去,仅此一班列车。 如今列车的终点站也不是白山县了,那片区域已经从电子地图上被摘除,不再属于东部联邦的c区,而是划分到了境外茫茫无人区,成为无主之地。 贺羽这一趟,是想要确定,古蛇神的状况究竟如何。 这么久以来,它一直没有苏醒。 第102章 31.唤醒【本单元完】 ◎这不就是在赌气,非要证明她很想它吗?◎ 自从离开月岛科技, 古蛇神始终没有出现。 贺羽一开始没在意,还想着它元气大伤需要休息,而且蛇嘛, 会休眠一整个季度很正常。说不定哪天她突然肚子疼,就会把它再生出来一次。 这次她一口气喝下的古蛇血很多, 叠加之前的, 搞不好会生出好大一孩子,她甚至还偷偷买了本孕产方面的书来读了几页。 结果根本没有这种迹象。 她如今的能量值并没有随着代谢而衰减,反而能够收放自如,过安检的时候就控制起来, 很是方便。不用偷偷摸摸,而且是真的变强,不是只有一身后遗症, 当然是好事。 但越是如此,越让贺羽担心。 这力量融入她的身体,那古蛇神呢? 它当时说会让意识陷入沉眠,但没想到会一直沉眠下去, 叫都叫不醒…… 如果不是她去了月岛科技,古蛇神是不会遭遇意外, 把自己放在生死未知的境地里了。 所以贺羽觉着自己有必要负起责任来, 确定一下它的死活。 而具体的确认方法, 就是再去一趟白山深处的洞穴, 看它是否能在那池活水之中复苏。 倘若它死了…… 不, 不会死的。 贺羽摇了摇头。 都活了几千年的老东西了, 哪有这么容易死。 这一趟列车到了后半程, 就没有多少乘客了, 车厢里又只剩了贺羽一人, 只是这一次,她心内焦躁,已经看不下去书了,只是靠在车窗边,看着窗外的一片霞光。 下火车之后,接下来的路途可不好走,毕竟出镜的公路,没有联盟签署的通行证,是不能随便通过的。 贺羽也怕自己找不准方向,而ai导航只提供境内地图。 她只能沿着铁轨步行。 累倒是不累的,贺羽如今的体能相当好,也算体会到了之前它信誓旦旦的说,自己很擅长野外生存是什么意思。 第三天,遥遥看到连绵不绝的苍郁山脉,终于回到了贺家村。 祠堂不幸成为了村民和警方发生冲突的场地,祠堂外墙有不少被毁坏的痕迹,如今已经修缮一新。 果然,还是有相当多的村民不愿离开这里。 贺羽也能猜到,政府给他们提供的安置区域条件定然不会太好,虽然已经是无人区,但有古蛇神庇护,不会有怪物肆虐的贺家村明显还是比大部分的c区乡村安全。 这一次贺羽没露面,她听到了村民们的声音,其中不乏熟悉的人。 但她已经不打算跟他们再有任何牵扯,只暗中静听了一阵子,得知古蛇神这段时间,再没有回应村民们的祈祷,他们理所应当的认为它又陷入了沉睡。 所以祠堂再度封闭起来。 贺羽翻墙进去,轻车熟路的去推开祠堂最深处的石门。 血池平静深邃,没有回应她的呼唤。 贺羽没走,她不死心。 万一是睡的太沉,所以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将它“勾引”出来呢? 因为越是靠近那池血色的活水,想要融入其中的冲动就越发强烈,所以贺羽不敢靠的太近,只能倚靠着岩壁坐下来。 外边下起雨来,石缝中不再有光透下来,只有雨水滴落。 贺羽完全失去了对于时间的认知,不知道等了多久,突然腹中一阵翻江倒海的剧痛。 腹中似乎多了什么东西,但这一次,她并没有感受到额外的心跳,而且这种似乎要将她撕裂的痛感,好像不是往下方去的。 贺羽扶着岩壁,干呕几声,随后…… 吐血了。 先前在月岛科技,她摄入了太多古蛇血,始终没有将其代谢掉。而融合的本能无法抵抗,没被她彻底同化的部分,因为她始终不肯靠近血池的前提下,本能的从她的身体分离出来。 血水组成的溪流蜿蜒流淌,汇入古老的血池。 而在触目惊心的赤色液体之中,贺羽看到了一枚蛋。 柔软,蛋壳几乎透明的,小小的蛋。 从哪儿进去,就从哪里再出来。她之前生吞了小白蛇,又喝干了月岛公司里的古蛇血液,这枚蛋是她硬生生吐出来的,确实比让她生出来要合理很多。 只是这枚蛋实在是太脆弱了,心跳微弱的几乎感受不到,贺羽甚至等自己平静了好一会儿,手不抖了才敢去碰它,就怕一个不小心将它捏碎。 它太弱了,本就让贺羽几乎感受不到的微弱心跳,这一会儿竟然还越来越慢,贺羽意识到,它先天不足,没有多少能量,大概是无法像先前那枚蛋一样自己孵化出来。 只有一个方法可以试一试。 贺羽小心翼翼的将蛋放进了血池。 接下来就只能看天意了。 之前她努力去做的事几乎就没成功过,拼运气的倒是都赌赢了,但愿这次也能一如既往。 血池沸腾之后,一枚坚硬的蛇蛋又浮了上来,这次它的心跳平稳有力,健康得很。 贺羽将它揣在怀里离开山洞,才回到祠堂,就感受到了隐隐震动。 蛋壳碎裂,从中爬出的小白蛇,和古蛇神最喜爱的样子完全一致。 而且,它比在月岛公司里,藏在她身上的那条小蛇还要大一些,很是有力,蜿蜒绕着她的手掌来到腕部,留下一整条粉色的压痕,在她手腕上缠了两圈,沉甸甸的,健康状态让人放心。 但智商就堪忧了。 它不会说话。 贺羽如今也算是精通蛇语,能从它的动作和嘶嘶声响里,分辨出它的意思。 可它的所有表达,基本上就是一些很直观的想法,譬如说:冷,温暖,柔软,危险,饿了…… 只涉及生物本能。 有动物性,不是一条弱智蛇,但是没有理智,没有自我,没有记忆,也不认识贺羽。 倒是挺依赖她的,但这也只是因为熟悉她的气息。 贺羽并没有就此灰心。 很多神话中,蛇都是永生不灭的象征,重塑身体也等于是重生了一次,或许它需要一段时间才能逐渐回忆起过往。 贺羽按着先前唯一那一次经验,觉着让小白蛇吃顿饱,应该可以加快这一进程。 于是贺羽在回程的时候没有很着急上车回去繁华城市,而是在新的边境地区滞留了一阵子。 哪怕失去了一部分古蛇血,贺羽身上还是伴随着不好惹的气息,所以弱些的怪物都退避三舍,贺羽连着在郊外露营,都没遇上过一次怪物。 钓怪物太难,只好转变思路钓人。 穷山恶水出刁民,新边境想要找个好人困难,找个死有余辜的人渣可太容易了。 贺羽穿着她之前上班最喜欢的衣服,看起来温柔无害,夜里穿行在无人的街区,像是因为急事不得不赶夜路的女学生。 没多会儿就钓到了一条肥鱼。 男人从巷子里冲出来,就要把贺羽拉到死角里用帕子捂她的嘴,直接就被贺羽将胳膊扭成了三截,又用他自己的胳膊缠在脖子上,硬生生勒的缺氧晕厥。 太肥了,有些油腻,身上夹杂着烟臭,贺羽对这个猎物不太满意。 但蛇应该是不在意食物太油腻的,她就将这个试图拐卖无辜少女的人渣拖进花坛,借着无人修剪的道旁植物当遮挡,放小白蛇去吃宵夜。 白蛇吃的相当开心,肚子鼓成球形,不多一会儿消化完毕,又接着吃。 肉眼可见的在迅速长胖。 直到它身上的皮肤都被撑的快要看不出花纹,圆溜溜的好似一根白萝卜,它才心满意足的爬回了贺羽身边。 它的大脑表面似乎也随之变得更平滑了,基本上只剩了两种心思—— 好饱。 睡觉。 贺羽耐心很好。 上次放生之前它吃了一个人,但也没直接跟她说话嘛,后来她将蛇放生在公园里之后,它或许也还吃了其他人…… 不能着急,她想。 所以她继续钓鱼执法,又抓了一个。 一连喂了三个,白蛇也蜕了三次皮,但都是只长个子个不长脑子。 然后贺羽走夜路都遇不到歹徒了。 而小白蛇现在已经不小了,它胖的盘起来身上都有了肉褶,沉甸甸的,挂在脖子上随时都能把人勒死。 贺羽没法再随身带着它出门,只能肚子去看起来就更危险的街区,打算碰一碰运气,真逮到人,就直接背回去。 那最好就干净点,比如牛郎,虽然本质上已经烂透了,但至少知道喷香水…… 但在路上,就听到隔壁加油站里有人聊天,这里怕不是夜里闹妖怪,在这当犯罪分子没发展,不如去大城市干中介,反正工作性质都差不多。 贺羽:……好像又该去警署领锦旗了呢! 话是这么说,但哪怕是c区,异常情况也容易引来警方注意,贺羽还是想低调一些,就打算带着白蛇去其他地方。 白蛇比从前大了,变得不太听话,贺羽几次三番,费了好大力气才将它塞进了旅行包。 结果转头刚要去收拾行李,就听到拉链被拉开的声音。 一颗圆滚滚的蛇头从包里探出来,自顾自的爬走了。 贺羽突然意识到,这条蛇是真的聪明不起来,而她的小舅舅,好像也是真的回不来了。 巨大的惶恐和空虚后知后觉的袭来,贺羽下意识抱紧了白蛇。 “怎么会这样?” 白蛇被勒的不舒服,扭动着身体要挣脱,粗糙的体表蹭过挂着泪水的脸颊,留下一片湿润的红痕。 一个生物存在的痕迹到底该如何界定,贺羽不知道,但如果小舅舅的意识再也回不来,那在她看来,其实就等于是死了。 死亡,这个冰冷的词语,贺羽先前一直避免去想。 但此刻,它像是扎在心尖的刺,随着每次心跳带来无法忽视的痛。 贺羽并没有哭太久。 泪水是没有用的,吻同样也没有,这不是童话故事,冷血动物如果对她的眼泪感兴趣,只可能是想要摄取点盐分了。 她看向没心没肺,因为今天没吃上饭,已经将头探到厨房垃圾桶的白蛇,抹了把脸。 日子总归还要过下去。 哪怕那不再是它本身,只是力量的残余,贺羽姑且还是把它养了起来。 就当这是小舅舅的遗物好了,贺羽这样想着,决定负起责任来。 不负责任也不行,它吃人都吃惯了,这时候放生,乱吃无辜怎么办?这条笨蛇怕是不知道找犯罪分子来吃。 倒不是希望它惩恶扬善,主要是这种人失踪了,一般没人会报警。 又是一通兵荒马乱,贺羽终于将大白蛇塞进了硬壳行李箱,带着它回到了b区。 这一次,贺羽租房子时特意选了签订长租合同,并且要了二居室,打算将一个房间留给白蛇,甚至往里放些猫爬架一类的东西,来让白蛇独立一些,别太黏她。 她不太想在夜里,突然醒来时,发现有一条蛇缠在她身上汲取温度。 这总会让她生出虚幻的希望,而这希望落空就会让人很沮丧。 贺羽不想在深夜一次次被提醒,它只是条徒有其型的蠢东西。 这天下午,木工来量房间尺寸,听说是要养蛇,还是这么大的一条,他频频用奇怪的目光打量贺羽。 但毕竟他没说出歧视的话来,贺羽也不好跟他计较。 而这人虽然看起来令人不爽,效率却很高,当天晚上就发了图纸过来。 贺羽正想发个修改意见过去,木工突然没头没脑的发了一句:你现在是在家里吧? 这样没分寸的提问,让贺羽有些不爽,而她一个问号还没发出去,突然停电。 屏幕上又跳出一句话:把你的宠物给我吧。 随之而来的是窗外传来异样的声响,回头,就见先前的那位工匠贴在窗户上。 他,或者说它的额头上,有数道深深的裂缝,露出漆黑的,没有瞳孔和眼白之分的眼睛。 像极了蜘蛛。 怪物? 贺羽白日没察觉到它的气息,这不奇怪,在都市里生活,能隐蔽自己气息的怪物还是很多的,就像贺羽,为了过各处的安检,也都习惯了收敛起息。 它们或许没那么老实,但既然没有引来警察,大概就是尚未带来大的灾祸,甚至连人都不怎么杀,就像一个个玄之又玄的都市怪谈。 这一只形似蜘蛛的家伙,大概平日就寄生在人体之内,安静又低调,直到白天接触到了白蛇。 虽然贺羽并不觉着这条蠢蛇身上有破绽—— 它虽然什么都不会,但也同样的,没有怪物的气息。 但大概是相处久了,力量又是同源,她才感受不到,而这只蜘蛛怪就察觉到了。 当然,它想要吃掉贺羽的蛇,自然不会放过贺羽,八只贪婪的眼睛看着贺羽,已经想到将她的骨肉融化吸干,用她的空壳继续生活。 它此刻毫不遮掩自己,贺羽也在心内估计着胜算。 先前没有败绩,但那时候对手都是人类。 她的力量来源于古蛇神,之前在白山下,她吐出了很多古蛇血,这样一只真正的,并没有处于虚弱期的怪物…… 大概六成的胜算,而且闹太大动静,会惊扰邻居,很难收场。 不过她也不是没有备用血包…… 平日喂的这么好,今天也该出点血了。 她立刻将已经感受到了危险,整只盘在空调毯下边的白蛇抽出来,咬在蛇尾上。 原本蜘蛛怪只是盘踞在窗外,毛茸茸的前肢时不时敲打玻璃,似乎以吓唬人类为乐,此刻意识到不对,立刻击碎玻璃窗,冲了进来。 但已经晚了,随着冰冷的鲜血下肚,贺羽的脸颊浮现出鳞片的痕迹,双目也变的冰冷摄人。 她用一个很扭曲的姿势扭转身体,攥住了蜘蛛宛若长钉一般的前肢,不等另外几条肢体刺过来,就将整个蜘蛛背摔到了墙上。 蜘蛛怪的口器动了动。 如果它没撕裂人皮伪装,那说的就是:怎么会? 但它说不出话来。 贺羽不了解蜘蛛的肢体语言,她也不想了解,她只是在感官灵敏程度重回高峰之后,难掩对虫子身上特有的尘土味。 真是的,为什么要来招惹她呢,她一点也不希望自己好好的新家里死了一人高的虫子,这股气味直到一个月之后她还注意得到! 战斗很快结束。 蜘蛛怪死的八只眼睛都不瞑目,贺羽也因为爆浆的巨大虫子而不开心。 根本无从下手,所以她决定故技重施,让白蛇来清扫。 但白蛇不乐意。它也不是没有底线的!它只爱真正有血肉的食物,就这种一团糊糊,它才不吃。 于是它拖着虚弱的身体要爬远,可动作慢得很。 清扫湿垃圾的困难暂且放到一旁,白蛇的虚弱才更让她担心。 难道之前吸血吸的太狠了? 有可能,毕竟它刚出生时那么衰弱,后来虽然喂胖了,但也只是吃了三个罪犯,而非怪物,或许只是虚胖,实际上营养不足。 如今它生怕贺羽继续为难它,整根躲在沙发后边的缝隙里,看上去分外可怜。 大半夜的,贺羽也没地方给它买吃的补身体,思来想去,将自己的手腕划了个口子,放了点血递过去。 “吃点儿吧。” 吃完就别怕我了。 对富含营养的鲜美血食的渴望,已经超过了对于贺羽的畏惧,白蛇凑过来,一小碟很快喝光,贺羽想再挤进去一些,却被獠牙直接刺入了皮肉。 久违的疼痛让她皱眉。 但她并没将白蛇甩开,直到感受到它的生命力逐渐旺盛起来,才强行将它的嘴掰开,转头去翻出医药箱包扎。 啧,没把握好度,被吸多了血,竟然有些头晕。 只能但愿接下来,这条笨蛇别因为尝过了甜头而变本加厉,否则就只能把它四颗牙拔掉了。 她花了一阵子将伤口处理好,再回到客厅,就见白蛇在静静的看着那滩怪物尸体。 听到脚步声,它转过头来。 很安静,贺羽没法从它身上感受到一丝一毫的情绪,而这种内敛不是只凭本能行动的动物会有的。 贺羽不可置信。 已经失望很多很多次了,她几乎不敢问。 但沉默良久之后,她还是开口问了一句:“小舅舅?” 白蛇沉默着,片刻之后,躯壳逐渐变化,成了熟悉的,但仿佛已经一个世纪没有见过的身影。 当然,只有上半身。 它看起来比往常都要瘦弱,就像自我埋葬,在棺材中沉睡多年的吸血鬼,被突如其来的唤醒。 蛇尾缠上她的手腕,动作很轻,似乎不敢触碰那还在渗血的伤口。 良久,它轻笑:“你对我的遗物,可比对我好多了。” 贺羽突然控制不住泪腺,但只是摸了一把脸,咬牙道:“那还不是因为,我以为你真的不会再醒过来了!” 她走近几步,就能看到月光下,怪物身上冷白色的纹路。 “你所谓的沉眠为什么和死了一样,需要通过这样麻烦的方式才能唤醒,却没有提前告诉我,害我做了这么多的尝试?” “因为我不希望你是为了报答我,才再度唤醒我。” 蛇的本性无情嗜血,如果贺羽会将它一直带在身边,并且容忍它的冒犯,那早晚会有这一天的。 若非贺羽对这件“遗物”半点也不容情,那它的意识注定会苏醒。 这不就是在赌气,非要证明她很想它吗?贺羽气不过,捶了它一拳。 尚且虚弱的怪物似乎真的站立不稳,只是在跌倒的同时,蛇尾勾住了她的腰,连带着她也倒在了沙发上。 本来还有很多抱怨的话,但好像没有必要说了。 这一夜,她失去了很多血和刚买的家具,但找回了更珍贵的东西。 至于今后,她尚且无暇去考虑,但身边多了只怪物而非宠物,她好像又有了不去上班的借口。 不如,就去当个流浪画家,就像小时候一样,任何危险的地方她都敢去。 “啊,但是这样一来,得先去带你见见我父亲。” “嗯?” “你这么老,观念不是应该很传统吗?” “……” “对吧,连婚礼都是那种老掉牙的形式。” “…………” 作者有话说: 正文,全部完结啦! 之后还会有番外,番外缘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