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药不能吃啊!》来自www.wshlou.com   《老公!药不能吃啊!》作者:鹤梓 文案: 爱人车祸离世后,谢璋每天对着爱人留下的小提琴,心中的那根弦一点点被绷到极限。 直到有一天,他的影子活了。 影子喜欢对着阳光把自己捏成不同的造型; 会催促他早点上床睡觉; 会招猫逗狗之后有恃无恐地躲去他身后; 甚至,还能拉一手不错的小提琴—— 拉琴的手法同他的爱人,如出一辙。 谢璋接受了自己患病的现实。 平静的,理所当然的。 因为…… 谢璋站在镜子前,看着小影子将自己捏成猫猫头,举着胸针在自己胸|前比划,眼底尽是笑意与满足。 看啊,他得偿所愿。 他的宝贝最终和他,再也不会分离。 *** 宋京墨车祸后醒来,发现自己变成了影子。 好消息,他成了爱人谢璋的影子。 坏消息,谢璋坚定的认为自己疯了。 宋京墨用尽一切手段,什么深夜小提琴,什么影子猫猫头……结果就是谢璋在坚信自己有病的路上越走越远。 看着每天对镜子叫宝贝的谢璋,宋京墨欲言又止。 终于有一天,谢璋去看了心理医生。 心理医生一脸怪异地开了药。 谢璋准备吃药。 宋京墨在心里大骂庸医,甚至已经准备好伸手去掏谢璋的喉咙眼。 结果下一秒,他眼睁睁看着谢璋把药倒进马桶,微笑着对影子深情告白:“宝贝放心,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宋京墨:“……” 首先,他的确是谢璋的宝贝。 其次,谢璋的影子是真的活了。 最后,怎么才能让谢璋明白,他是真没病?! 急!在线等。 *** 食用指南: ★治愈系,可可爱爱没有脑袋的小甜文,受车祸变成了植物人,没死 ★沙雕但可爱的矜贵小少爷受,攻的精神状态不是很美妙 内容标签:灵异神怪情有独钟天之骄子甜文治愈 主角:宋京墨(受)、谢璋(攻) 其它:下本开西幻勇者流毛茸茸团宠《神明,但十级社恐》,求收藏~ 一句话简介:亲爱的,你真没病! 立意:你是我全部的坚定与偏爱 第1章 宋影子 人没了,但是魂还爱。 暮色沉沉自天际笼罩压着这座城市,连日的阴雨连绵让空气都弥漫着沉闷到窒息的味道。 夜色中的别墅就像是蛰伏趴卧着的野兽,不仅外面看不到一盏亮灯,所有的窗帘都紧闭着,如同被黑暗层层包裹成茧的盒子。 埋在墓碑里,装着骨灰的那种。 三楼的主卧亮着一盏微弱的小夜灯,形状有些像蘑菇,金色的柔光只能照亮床头的一小块半圆形。 一道身影静静坐在床边,宽阔的肩膀被无法言说的重量压垮,小夜灯只能照亮他的一小部分,大半的面容隐没在黑暗里,原本深邃的眼睛蔓延着疲惫的血丝,黯淡无神。 他的衣服还是几天前赶去医院时的那一套,此时早已经皱皱巴巴,甚至还隐约残留着消毒水的气味。 小夜灯的光就像是漂泊在幽谧深海里的小小船只,拉长了床边人的影子。 壁布的花纹隐没在黑暗里,原本温暖的米色也好像浸染上月光的冷峻,原本成双的影子变得形单影只,割着还剩下的人,一刀又一刀。 就连影子,好像都因为这种刻骨的悲伤绝望而扭曲成张牙舞爪的模样。 宋京墨急得都想原地做个仰卧起坐。 半个月前,宋京墨出了车祸,当场两眼一黑厥过去了,再一睁眼醒来就发现自己变成了爱人谢璋的影子。 就很离谱。 宋京墨憋了好一阵,控制影子弯了一个十分抽象地连体感叹号出来,然后一个泄气,黑乎乎的影子又变回安安静静的人样。 ——好吧,或许、大概、可能……他其实,死了? 宋京墨看着面前爱人颓废的背影,想伸出手去安慰对方,却无力地认清自己压根没手的现实。 哦,不对。 不严格地来讲,他还是有手的。 只不过这个手吧,黑乎乎的很二维平面,还长得和谢璋的手一模一样。 当时出车祸时是他开的车,正正撞上了前面失控的大货车,人还能在的可能也的确是不大。 宋京墨平常各种小说游戏看过不少,乱七八糟的脑洞库存十分丰富。 这种情况就很像是,他人没了,但是魂还爱,爬也要爬回来嚯嚯谢璋。 宋京墨其实挺糟心的。 一般而言,这种人鬼情未了的故事,鬼都要吸人类的精气和阳气,十个有九个都是惨烈be。 他这几天一直在深刻反思自己,总觉得他的性格也不是那种死了也要带着谢璋一起走的偏执狂啊。 ——最多以后蹲墓碑上面看到谢璋带着下一任来给他扫墓时,吹上那么一阵狂风用枯树叶子糊谢璋一脸。 然而宋京墨反省了多久,谢璋就像是活化石一样凝固在床边坐了多久。 众所周知,鬼不需要吃饭,影子也不需要,但人需要。 宋京墨都听到谢璋胃里发出的哀鸣声了。 但谢璋还是一动不动。 宋京墨真想一脚给谢璋从床上踹去餐厅。 不过按照别墅这几天没人来,都快成荒野凶宅的架势,餐厅八成连面包渣都没有。 “叮咚——” 楼下传来门铃声。 原本黑乎乎仰卧在床上的影子一个激动,真的成功起坐了一下。 宋京墨:“!!!” 他直立坐起来了?! 下一秒,凝固了好几天的谢璋唰得一下站起身。 第一次成功上半身直立的宋京墨唰得一下被重新拽平,仰卧回床面。 因为滴水未进而显得虚弱的身体晃了晃,谢璋抬手扶着床头灯刚站稳,就表情急切地朝着楼下大跨步走去。 黑乎乎的宋京墨面无表情地被谢璋拖着往楼下走。 谢璋下楼。 黑乎乎的宋京墨被折迭成了楼梯的形状。 谢璋踩上地毯。 黑乎乎的宋京墨变得毛茸茸的。 谢璋走到玄关停下,影子正正好搭在玄关旁边的大肚子花瓶上,呈现一个完美的n形。 但好在宋京墨现在轻飘飘的,柔韧性比之前能空中扭麻花的瑜伽教练更甚一筹。 宋京墨挂在花瓶上,颠倒着视线,瞪向能让活化石谢璋这么急切冲下来的人。 门口的人宋京墨认识,并且是熟面孔。 是跟在谢璋身边许多年的总助徐逸,状况比起谢璋居然好不了多少,一副连续加班马上就要猝死的样子,手上提着一个乐器盒。 徐逸将乐器盒递给谢璋,声音沙哑:“谢总,拿到了。” 乐器盒的把手上有一颗小星星,宋京墨即使视线颠倒,也一眼就认了出来。 那是他的琴盒,当时应该和他一起在那辆出事故的车上。 宋京墨的情绪低落下来。 谢璋垂在身侧的手微微颤抖着,竟没能在第一时间伸出手去接。 徐逸的脸上闪过悲伤,低声道:“原本按照车祸现场的情况,小提琴不会这么快被修复好,但或许是琴盒护了护,只是琴弦断了,其他地方也都只是一些小磕碰。” 宋京墨听到这,没忍住扭动了一下。 果然,之前刷短视频看来的常识还是很有用的,座位最安全的地方其实是后车座,所以只要是他开车,都是把琴盒放后面牢牢系上安全带的。 徐逸见谢璋动作缓慢地接过去琴盒,没忍心看此时老板的表情,目光往旁边移动了一下。 然后看到老板的影子扭了一个荡漾的小s。 徐逸:“?” 精明能干,但最近实在是干太多了的徐秘书用力闭了下眼睛。 老板的影子静静投在玄关的地板上,蔓延过花瓶没入别墅的黑暗里。 一切正常。 徐逸松了口气。 果然,还是最近太高负荷运转了,眼睛已经开始出现问题了。 谢璋的手指在琴盒上摩挲了很久,最终珍而重之地护在怀里,声音因为太长时间没说话而显得很是艰涩干哑:“这段时间,辛苦了。” “再给我七天。” 当时徐逸是陪着谢璋去医院的,亲眼见到过这个从来沉稳冷静的男人轰然崩溃的场景,现在想起来都觉得震撼。 他不由开口:“谢总,没关系的,我们还能……” “……一周够了。”谢璋的说话声很慢,很低,“一周后,我会回公司。” 徐逸没再坚持。 因为他知道,谢璋给出的七天真的就是他们能拖延的最大时间了。 宋京墨出事的时机太过微妙,公司最大的合作项目正在紧要关头,谢璋作为公司的主心骨陡然崩溃,这半个月不仅是秘书团忙着稳住外部投资方,内里各个部门的负责人也都忙得焦头烂额。 谢璋转身,再度走近漆黑一片的别墅里。 徐逸伸出手正要帮老板把门关上,就看到老板身后蔓延出的影子陡然拉长,像是用力拔河似地,把老板往厨房的方向拽。 徐逸:“……?” 大门缓缓关闭,徐秘书静静站在别墅大门前,无神论的头脑被冷风无情冲击。 他抬手,用力揉了下困倦到充血流泪的双眼。 回到车上,徐秘书没急着发动车子,而是坐在驾驶座愣神了几分钟。 忽然,他想起什么,从储物箱里翻找出一片蒸汽眼罩拆开仔细戴好。 感受着温暖的蒸汽笼罩自己的双眼,过了一阵,他摘掉眼罩,伸出手在面前晃了晃,盯着自己手的影子看了好一阵。 一切正常。 徐秘书长长松了口气,又闭眼缓了一会儿才发动汽车。 果然,他还是太累了。 …… 徐逸离开后,宋京墨见谢璋一副抱着琴盒继续上楼辟谷修炼的样子,拼了命拉长身体想要拽着谢璋往厨房走。 哪怕喝口水也行啊! 然而别墅太黑,谢璋太瞎,完全没看到自己身后能录两期走近科学的神秘学现象,抱着小提琴琴盒就往楼上走。 宋京墨打小就是被宠出来的轴性子,这会儿劲上来了,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扒拉着地板、地毯、沙发……等等一切能扒拉到的东西,硬生生把自己从客厅地毯拉长到了二楼楼梯转角。 宋京墨咬着牙,转头瞥了一眼自己。 好极了,活了这么多年,死了才知道原来人也是能卡出这种bug掉帧美感的。 嗯? 宋京墨忽然反应过来。 他眼睛一亮,下意识松手低头看。 然后黑乎乎的二维身体就像是被拉长的弹力球一样,唰得一下弹回了谢璋脚边,糊成了一坨。 但这不重要。 宋京墨盯着自己刚才真真切切碰触到家具的手,试探性地,伸出手,扒拉了一下谢璋的小腿。 黑乎乎的影子穿过温暖的人体,没有半点刚才碰触到实物的触感。 宋京墨不死心,又转手去抓楼梯扶手。 一片漆黑里,一团更黑的影子悄悄伸出一小条,圈住了楼梯扶手。 宋京墨屏息凝神,把分出去圈在楼梯扶手上的一小条影子打了个死结,用力拽了拽。 绑住了!! 他真的能触碰到东西! 自从醒来后,宋京墨接触不到任何东西,甚至没有太多自主移动力量,只能团在谢璋影子里,每天就这么看着发呆的谢璋发呆,这还是第一次他真正发现自己的变化。 但很快,宋京墨的开心被随之而来的担忧冲散。 不管他是影子还是鬼,这栋别墅里只有他和谢璋,他的力量变强了,不就意味着他吸收了谢璋的精气阳气,甚至是生命力? 不行。 这样下去绝对不行。 得想办法提醒谢璋,实在不行,请个道士过来也成啊! 既然他这个鬼都存在了,道士应该也能找到有真才实学的那种吧? 到时候……超度也好,别的什么也罢,反正,总不能就这么让谢璋养着他这个小鬼。 就在宋京墨挂在楼梯扶手上沉思的时候,谢璋人已经快走到主卧门口了,原本糊成一团的影子再度被拉成了卡bug的毛刺长条。 宋京墨连忙把打结的自己解开,嗖得一下弹回谢璋身边。 影子没有重量,没有温度,全部注意力在爱人小提琴上的谢璋完全没注意到身后混乱忙碌的影子。 走进主卧后,谢璋轻轻将小提琴琴盒放在桌面上,整个人坐在桌前又开始发呆。 房间很暗,床头的小蘑菇灯照不到这里。 黑乎乎的影子顺着桌子腿蔓延上桌,思考要怎么给谢璋表演一个没死透的爱人。 还没等宋京墨想出主意,谢璋又站起来了。 才刚爬上桌面的影子没来得及反应,吧唧一下从桌面滑下去,瘫在桌子腿旁边迭成了一团。 宋京墨对着桌子腿打了一套没用的影子拳,索性摆烂趴下,任由谢璋拽着他走进盥洗室。 谢璋开始洗漱,一举一动都非常认真慎重。 原本还在炸毛的宋京墨看着他,看着看着,心脏软成了一汪水。 盥洗室的镜子有感应灯,照亮了谢璋凌乱的发丝和写满了疲惫的脸,也同时照亮了违反光的折射原理,上半身搭在马桶盖子上的影子。 谢璋隐隐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劲。 但已经短暂失去思考能力的大脑没能努力运转,谢璋也没精力去想,只垂眸静静看着成双成对的情侣牙刷杯。 挂在马桶盖上的宋京墨也抬头,看向那对陶瓷杯。 那是之前他们自己做的,说实话挺丑的,毕竟他们俩没有一个有美术天赋。 但…… 一用就是七年。 谢璋的手指摩挲着属于宋京墨的猫咪陶瓷杯,定定看着,不知道想到什么,唇角微微勾起,眼里满是眷恋。 然后将布偶猫配色的陶瓷杯轻放回杯架上,拿起另一个德牧狗子的陶瓷杯开始洗漱。 宋京墨伸出的影子尖尖在布偶猫陶瓷杯上碰了又碰,下不去手推。 这是当初他们定情的东西,比戒指什么的有意义多了,不行,不能弄碎。 换一个换一个。 宋京墨于是在盥洗室里蔓延开来,开始物色别的,能碎出声的东西。 这个? 不行不行,这是他之前去爱尔兰的时候买的,特地背回来的,死贵!换一个! 玫瑰精油? 不行不行,这是之前谢璋送他的,这个味道他们两个都挺喜欢的。换一个! …… 宋京墨探出的影子尖尖在经过一番精挑细选后,终于选定一个狠得下心捣乱弄碎的东西,心一横,眼一闭,用力往下一扒拉。 “咔嚓!” 突如其来的清脆响声在寂静的盥洗室里炸开。 正在刮胡子的谢璋停下动作,转头看了一眼。 见是之前管家买来,因为宋京墨不喜欢味道而一直闲置的香熏蜡烛,谢璋满不在意地转过头,对着镜子继续仔细刮胡子。 宋京墨:“?” 谢璋你个败家爷们! 这破香熏蜡烛一千多块呢! 你连看都不看一眼啊!!! 第2章 幻觉 果然,是他疯了。 谢璋还是回头看了一眼的。 然后视线一直停在镜子里气得张牙舞爪的影子上。 洗漱打理过后,谢璋额前的发丝被打湿,散落下几绺,肤色因为这段时间的长久不见光显得有些病态的苍白。 但谢璋的五官生得极好,用宋京墨曾经酸溜溜的话来说,就是美人的皮相生在了理工男的脸上,成天板着脸一副禁欲模样,白白浪费了那双上挑的丹凤眼。 这双凤眼此时微微低垂着,看似在发呆,实际落在分出一条细细长长的小触手,正对着盥洗室架子上一排瓶瓶罐罐点兵点将的影子上。 很少有人平常会留意到跟在自己身后,不言不语无声无息的影子,除非它活了。 挂在架子上的影子似乎纠结地要命,把自己硬生生拧巴成了一条毛巾,半天没选好扒拉哪个瓶瓶罐罐。 谢璋抬眼,重新看向镜子里的自己,眸光冷静得可怕。 或者,是他疯了。 谢璋抬手按下水龙头,抽出毛巾擦干自己的手,动作很慢,视线一直停留在身后陷入选择困难症的影子上。 然后就见他的影子抬了一下脑袋,立刻从架子上滑下来,老老实实盘踞在门边,一副等着他开门出去的样子。 看上去居然还有几分小得意。 陌生的存在,却呈现出他熟悉到骨子里的小脾气。 谢璋愣怔几秒,眼底恍惚了一瞬。 宋京墨原本还在肉疼摔哪个,眼神瞥到谢璋在擦手,就知道这人已经完事要出去了,立刻麻溜从架子上下来盘好自己,坚决不给谢璋再一次把自己拽成毛刺bug条的机会。 万一他不小心一个用力,把架子上的小宝贝们都扫下来了怎么办! 果然,谢璋在把毛巾搭回去之后,转身出了盥洗室。 宋京墨主动跟上,已经逐渐开始手拿把掐如何当一个正常的影子。 如果谢璋的影子有尾巴,早就已经被宋京墨晃出残影了。 谢璋脚步凌乱了一下,但很快就调整完毕,深呼吸之后步伐坚定地走回卧室。 宋京墨在谢璋脚边晃来晃去,反正卧室不像盥洗室,黑咕隆咚的一片,影子再怎么嗨谢璋这个睁眼瞎也看不见—— “啪!” 卧室的灯被打开,明亮柔和的灯光照亮了整个房间,也照亮了站在开关旁边的谢璋。 宋京墨下意识把自己盘回了谢璋脚边。 但下一秒,他反应过来了。 不对啊,他躲什么! 他不就是要让谢璋发现自己吗! 想到这里,宋京墨理直气壮地拉长自己,在谢璋面前的地板上扭成了跳舞的海草玩具。 谢璋盯着面前舞姿抽象的影子,莫名想起几年前宋京墨在网上买的那个海草玩具。 那原本是个逗猫的玩具,音乐洗脑就算了,开关按钮还失灵了,但要命的是宋京墨偏偏觉得那绿油油的小东西扭动得丑萌土嗨,任由海草玩具模型的舞姿在家里回荡了一个星期。 那段时间谢璋听什么都是“像一颗海草海草,浪花里舞蹈”,几乎要对绿色ptsd。 但是现在…… 谢璋忽然觉得,黑乎乎的发颠海草,其实也挺可爱。 宋京墨仗着自己黑,光明正大仰头看谢璋,然后就看到谢璋冷不丁笑了一下。 就和从前宋京墨经常见到的那种笑容一样,温暖中带着宠溺,怪好看的。 但问题是…… 宋京墨悄悄把自己扭了个360度,确定房间里的的确确,有且只有谢璋一个直立的人。 所以,这人笑什么呢? 房间里难道除了他,还有别的脏东西? 说来惭愧,怕黑怕鬼晕血,恐怖片三要素宋京墨一个人就占全了。 害怕的人总是更会脑补,谢璋的一个笑,宋京墨脑子里都快演出一个恐怖片了,害怕地卷紧二维的自己。 谢璋见刚才还张牙舞爪的影子缩成一团瑟瑟发抖,恨不得把自己塞进掉在地板的抱枕下面,很快就反应过来这是害怕了。 谢璋唇角翘起,想笑,却忍不住叹了口气。 “你啊……怎么在我的幻觉里,也这么胆小?” 原本被吓到炸成黑乎乎河豚,恨不得把抱枕镶在自己身上的宋京墨:“?” 他一脚就把抱枕踹飞了。 谢璋又笑了一声。 宋京墨:“……” 好消息,谢璋不是瞎的,他知道自己影子在发癫。 坏消息,谢璋脑子坏了,他觉得自己看到的是幻觉。 宋京墨呆呆仰头,看向蹲下来用手指轻戳影子,脸上甚至带着笑的谢璋,整个影子都麻了。 谢璋戳了一会儿,见自己的影子不动了,笑容立刻收起,表情瞬间切换回前几天的行尸走肉,定定盯着影子,眸光深邃。 宋京墨:“……” 下期变脸综艺没谢总他不看。 宋京墨本来想扭两下,以此提醒谢璋自己的身份。 结果他刚动了一个影子尖尖,就听谢璋低哑着声音沉沉开口:“我总是睡不着,梦里怎么也找不到你。” “如果这样的幻觉能让我看见你……” 好家伙,好家伙! 你丫的是准备彻底不吃饭不喝水耗死自己看幻觉是吧? 宋京墨立刻不动了。 和谢璋开始玩一二三木头人。 谢璋又盯了影子一会儿,见影子真的不动了,才动作缓慢地站起身,坐到桌子后,盯着小提琴盒开始发呆。 宋京墨把自己往地毯地下塞了塞,惆怅叹气。 比起让谢璋得知并接受他的存在,宋京墨觉得现在最要紧的,是让谢璋先努力活一下。 不然谢璋一边被吸精气一边又不吃不喝的,过不了几天,他们俩八成就能手牵手做一对苦情影鬼了。 宋京墨愁眉苦脸地思考,过了一阵,忽然感觉一股灼热的滚烫席卷全身,整个人像是被火把撩了一遍,不存在的头发丝都成了小卷毛。 这感觉宋京墨熟悉啊。 刚才楼下门铃响起,谢璋突然起身的时候,宋京墨也是这种感觉,只不过这会儿那种灼热更浓烈了十几倍。 宋京墨立刻转头,看向不知道在作什么妖的谢璋。 谢璋打开了琴盒,正在用颤抖的手指抚摸宋京墨的小提琴。 黑漆漆的宋京墨探头,看向跟了自己十年的宝贝小提琴。 这琴应该是送去了特别厉害的师傅那,这么短的时间,上弦加修复却做得特别棒。 宋京墨没忍住,探出细长条的影子尖尖,模拟成琴弓的模样,轻轻划过琴弦。 谢璋低头,先是看到刚才把自己一圈一圈团成坨状的影子顺着他的腿爬上来,挂在琴盒边缘偷看,现在更是在他眼皮底下试图拉小提琴。 只可惜幻觉始终是幻觉,没能拉出任何声音。 谢璋闭了闭眼。 他更想在梦里见到爱人,这样,至少他能抱抱对方,问一问他的宝贝痛不痛,冷不冷。 宋京墨刚在即将拉响琴弦的时候,透过小提琴的琴身反光,看到了谢璋毫不掩饰的表情和眼神。 脑海突然一道灵光闪过。 他想那么多干嘛! 谢璋当他是幻觉也好,鬼怪也罢,只要能用一块胡萝卜钓着这人吃点喝点,先活下来,之后的事儿之后再说好了。 宋京墨立刻支棱起来,试了试,虽然他现在能操控谢璋的影子,但最多只能做到扭曲移动和触碰物品,把自己扭成字这种操作太过精细,他做影子也就是这几天的事儿,业务还不太熟练。 宋京墨于是开始到处翻腾,结果琴盒、桌面,甚至整个卧室翻遍了都没找到一支笔一张纸。 ——有且只有谢璋早就没电的手机,以及宋京墨藏在枕头下面的游戏机和平板。 从前重度网瘾的宋京墨愤怒扣地板。 数码时代害人! 谢璋看着自己的影子满屋子闹腾,活像是一只气急败坏但破坏力有限的大猫咪,眼底掠过一丝困惑。 谢璋想了想,走过去,抽出枕头下面的游戏机,帮忙插好卡,轻放在气成一滩的影子前。 宋京墨看见游戏机就来气,想扒拉但又没舍得,只能自己挪了个地方,继续气成一滩。 谢璋又把点开短视频软件的平板推到影子前。 原本滩成一片的影子立刻搓成一个问号,然后绷直成一个感叹号。 ——你是不是想打架! 宋京墨瞪向谢璋,但凡影子有牙,早就咬上谢璋的虎口了。 谢璋顿了一会儿,低声开口:“都不喜欢?也是……最近应该有新的游戏卡了,应该是你期待了很久的那款。” “抱歉,我……忘记了。” 宋京墨瞬间就像是被戳跑了所有的怒气,只剩下对谢璋满满的歉疚和心疼。 他努力让自己坐起来,变成短暂的三维立体影,憋着一口气伸出手,轻轻挨了挨谢璋的脸颊。 明明没有触感,谢璋却结结实实地愣住了。 宋京墨又试了下,发现他的确碰不到谢璋,但这一次他没有轻易放弃,而是从谢璋的头发丝到领口到衣角都试了一遍,最后惊喜地拨动谢璋袖口的金属袖扣,死死勾住。 看来是沾染了谢璋温度的东西他都没办法碰到,袖扣正正好是谢璋身上唯一没有沾染他温度的配饰。 黑乎乎的影子兴高采烈地勾着谢璋的袖扣,用尽全力把人往书房拽。 拽着拽着,宋京墨回头看了一眼,发出嘿嘿嘿的笑声。 又努力分出一条影子触手,大着胆子划了一下谢璋的下巴。 嘿嘿,嘿嘿嘿。 这种18x小黄漫里的动作,终于被他宋某人做出来了!! 要不是他和谢璋实在是尺寸不合,他又怕疼得厉害,宋京墨早就把网盘库存里的那几十个g都和谢璋实践求知过一遍了。 宋京墨惆怅叹气。 唉,早知道现在连摸都摸不到,活着的时候就忍忍了。 宋京墨拽着谢璋往前走,走着走着,忽然就感觉自己像是漏电迅速的电池,不仅移动的速度变得迟缓,就连勾着谢璋袖扣的影子也隐隐有穿过的预兆。 宋京墨连忙甩掉脑子里的黄色废料,全神贯注死死盯着谢璋的袖扣,感觉到袖扣的存在变得实在,这才隐隐松了口气。 谢璋沉默着,看向自己被影子勾着往前走的衣袖。 这应该是一个非常旖旎,张力十足的调情互动。 宋京墨在那方面并不热络,甚至每次都会哭得很厉害,动作也很抵触。 所以他们在一起七年,做/爱的频率并不高。 他……原来潜意识里,对墨墨存在这样的幻想吗? 顺着影子的力道往书房的方向迈开脚步,谢璋大半张脸都隐没在走廊的阴影里。 他死死盯着袖口处朝着前方用力的袖扣,仿佛这就是他全部的欲念和执着,眸光灼热。 果然,是他疯了。 再也不想压抑对墨墨的渴求与病态。 嘿咻嘿咻拽着谢璋埋头用力的宋京墨又被烫了一下。 宋影子立刻支棱,趁热打铁一个大动作,用力将谢璋拽进书房,砰地一声重重关上房门。 第3章 开关 别笑了,影子害怕。 宋京墨的琴房在二楼,三楼的书房基本上都是谢璋在用,书桌上更多是谢璋的文件数据。 不过书架上有一半都是音乐相关的书籍,桌子上也放着宋京墨的杯子和笔帽还残留了一圈牙印的中性笔。 谢璋不知道有多久没有进来过了,别墅这段时间又没有叫保洁阿姨过来,桌面上覆盖了一层薄薄的浮灰。 谢璋被影子拽到桌边,在影子尖尖在桌面文件上翻找之际,准确无误地拿起了被咬过的中性笔。 宋京墨瞥到谢璋的动作,心虚地蜷缩了下影子尖尖。 咬笔这个习惯他从小就有,在家里的时候被兄长管,后面和谢璋在一起后,谢璋也在管,但他们这些搞音乐的,就是有点自己的小怪癖的。 谢璋后面看宋京墨实在是改不掉,索性把家里的中性笔签字笔全收了起来,换成了钢笔。 但宋京墨总有各种各样的办法偷渡笔进来,家里时不时就会出现一根笔屁股伤痕累累的笔。 宋京墨想把笔从谢璋手里拽回来,但这会儿笔被谢璋拿着,他抢不到一点。 影子尖尖不自觉抠抠桌面。 动脑子的时候不自觉就咬了么……而且钢笔咬起来一点感觉都没有! 心虚的宋影子加快速度翻找,终于拽到一张废纸扒拉过来,卷着一支钢笔,踹掉笔帽,试图写字。 黑乎乎的影子盘踞在桌面上,用身体按着纸,颤颤巍巍地抬起影子尖尖卷起钢笔,在纸上划拉了半天,钢笔都没出水。 气急败坏的影子坨坨举着钢笔用力甩甩甩,试图大力出奇迹。 谢璋看着面前荒诞的一幕,原本偏执空洞的眼神逐渐柔和下来,觉得疯了也挺好的。 精神病的世界原来是这样……怪可爱的。 比清醒而痛苦的活着好。 只是,如果看到的是真正的墨墨就更好了。 宋京墨甩了半天,这破钢笔愣是不出水,气得他把钢笔往桌子上一丢,又开始满桌子找墨水瓶。 谢璋默默将手里拿着的中性笔递给气胖了一圈的影子。 宋影子抬头看谢璋。 谢璋维持着递过去笔的姿势不动。 宋京墨:“……” 你倒是松手啊! 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先是被钢笔气,又被谢璋气,宋影子长牙舞爪着用影子尖尖扒拉谢璋手里的中性笔,试图让谢璋明白他碰不到谢璋手里的东西。 谢璋见影子碰不到自己手里的东西,更加坚定是自己出现了幻觉——毕竟如果真的是墨墨回来了,鬼魂怎么会碰不到人类握着的东西* 呢? 只有幻觉才会这样没有实质感。 见影子快被气得扛起钢笔在桌面上刻字,谢璋这才轻轻将中性笔放在桌面上,收回手。 宋京墨特别记仇地在心里的账本上记下一笔,忍气吞声地卷起中性笔。 正当笔尖接触到纸面,还没来得及划出笔迹时,宋京墨就像是没电的玩具一样,所有的力气瞬间被抽走。 原本卷着笔的影子尖尖从笔身上穿过,中性笔啪嗒一声掉落在桌面上,骨碌碌滚出去几圈。 宋京墨:“?” 他试图集中所有注意力控制影子,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影子变回原本谢璋的轮廓,从桌面上落下去,静静投在在地板上。 而他自己也重新被困在影子里动弹不得。 宋京墨:“!!” 不是,正关键时候呢! 他眼神殷切地盯着从影子的角度看来,极其庞然大物的谢璋,气沉丹田,对准谢璋深深吸了口气。 再烫他一下啊!快点! 谢璋毫无所觉地站在桌边,注视着自己和常人没有区别的影子,良久,轻轻叹息了一声。 徒留影子里的宋京墨对着谢璋用力吸吸吸,却只是吸了个寂寞,不存在的腮帮子隐隐作痛。 来都来了,谢璋想了想,拉开书桌后的椅子坐下,打开计算机。 宋京墨蔫蔫巴巴地缩在谢璋的影子里,只恨自己当鬼或是当影子的业务不熟练。 陡然听到键盘打字的声音,宋京墨努力凑到谢璋手指投在键盘的影子里,仰头看近在咫尺的屏幕。 屏幕最上方的搜索框里赫然是一行:精神病患者的幻觉突然消失 宋京墨呆滞了。 谢璋的目光也落在屏幕上。 他一扫而过药物治疗和心理医师介入的前几行字,视线逡巡在后面的几段文字上。 ……患者生活环境改善,缺少刺激源后,有可能出现病情好转……但精神病具有波动性,幻觉的消失或许只是短暂的缓解…… ……当患者的身体状况极度糟糕时,注意力会被大部分转移到身体的不适上,幻觉被求生本能忽视,从而给人一种幻觉消失的错觉…… 谢璋的表情若有所思。 过了一会儿,他缓缓站起身,朝着楼下的餐厅走去。 忙活半天,不如百度的宋京墨:6 …… 谢璋的厨艺很好,这多少得益于宋京墨挑剔的嘴巴,久而久之,家里的阿姨就只剩下打扫卫生这一项工作。 但厨艺再好的人,面对空空荡荡的冰箱,也是没有任何办法的。 谢璋叫了个外卖,等待期间给自己接了杯热水。 冰凉的手指包裹着盛满热水的玻璃杯,谢璋垂着眼帘,看到无名指上同样被染上热度的戒指。 谢璋依靠在吧台边,将杯子放下,抬手褪下手指上的素圈戒指,对着灯光转动着捕捉戒指内圈的刻痕。 他们的定情戒指并不是什么昂贵的珠宝首饰,甚至都不是设计定制的。 那时候的谢璋,正处于最落魄最绝望的时期。 他被宋京墨牵着拽进一家银饰店,两人对着店铺最热门的款式做了一对素圈,然后小心翼翼地在内圈刻了彼此名字的缩写。 对自己目前的存在状态并不太清晰,正在刻苦钻研的宋京墨忽然一个激灵,熟悉的滚烫感再度袭来。 宋京墨顿时一个支棱,谢璋身边冷不丁直立起一坨黑乎乎。 谢璋转头:“……” 宋影子试探性地抬起手臂,朝着谢璋打了个招呼。 谢璋:“。” 很少有人会有这种,亲眼看到自己的影子和自己打招呼的诡异经验。 毕竟精神病人疯也疯得各不相同。 但别说,这种局促迟疑中带着点礼貌的感觉,真的很宋京墨。 于是谢璋缓缓笑了下,将戒指再度推回手指根。 果然,只要接触到刺激源,就能让他的幻觉再度出现。 这样很好,又能维持幻觉,又能让他分辨幻觉和现实,不至于无法工作。 或许再过不久,他就能见到更像墨墨的幻觉了。 宋·始作俑者·京墨·影子,却被谢璋这种怎么看怎么有病的笑给吓得一激灵。 完了,感觉这人病的更厉害了。 宋影子左右转头,发现目标,连忙聚精会神努力端起谢璋刚才放在旁边的玻璃杯,塞进谢璋手里。 多喝热水,多喝热水! 谢璋端着温热的玻璃杯,真就特别听话地喝了一口,然后,不知道想到什么,垂着眼帘,再度轻笑了一声。 宋京墨:“:(” 别笑了,影子害怕。 第4章 入睡 他现在是,宋·触手怪·影子!…… 比起前几天,今天的谢璋正常到了极度反常的地步。 因为他一个人吃,做了三菜一汤,摆了一桌子。 并且,盛了两碗米饭。 宋京墨没抗住诱惑,蹭到米饭前默默流口水,一边给谢璋的反常行为划重点。 第九十九次怀疑会不会是自己的出现,把谢璋从伤心过度的正常人,变成了其实是正常人但硬生生领了精神病患者身份的不正常人。 宋京墨脑袋里想的纠结,原本像模象样坐在谢璋对面椅子上的人形影子,下意识又扭成了黑麻花。 谢璋正对面前诡异的一幕,竟然十分泰然自若地拿起筷子,给对面的碗里夹了一块可乐鸡翅。 宋京墨:“: |” 宋影子十分无助地抱紧了自己。 已知,谢璋的影子是被他操控的,所以他的影子的确是在动,并不是谢璋的幻觉,谢璋没病。 但一个正常人,应该不会给自己对面坐着的影子,盛饭夹菜吧? 宋影子面对这一桌子卖相一百分的饭菜,吃不着又闻不见的本来就糟心,见谢璋表现得泰然自若,糟心程度又更上一层楼。 所以,谢璋现在……到底算是有病,还是,没病啊? 谢璋在吃饭。 一口菜一口饭,一筷子肉一筷子饭。 吃饭的动作慢条斯理,一如既往地像个程序设定好的机器人。 谢璋这人外表看起来完全不像理工it男,爱好做事的风格更不像是做研发游戏这种前沿行业的,早睡早起,有严格的一套作息时间表,吃饭更是荤素搭配,半点喜好偏向都没有。 宋京墨以前就没少吐槽谢璋这点,他看谢璋的第一筷子夹什么,就能猜到谢璋今天吃饭下筷子的顺序。 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宋京墨热衷于打破谢璋这种离谱的程序设定,不仅拽着谢璋去吃汉堡薯条,每天挂在谢璋身上点餐,不是全素就是全荤,就喜欢看谢璋偶尔表情困惑卡壳反应的样子。 宋京墨趴在桌面上,仰着头看谢璋吃饭。 唉,算啦,这次就不纠正他了。 好好吃饭,好好生活。 谢璋的动作越来越慢,他捏着筷子的手指收紧一瞬,然后缓缓放开,目光沉沉地落在对面趴在桌面的影子上。 那双漂亮的凤眼微微压着,不说话,也不吃饭,眸子里一点点溢出晦涩。 看上去就像是,主人搬家头也不回地走了,只留下原地被拴住脖子的大狗子,不叫也不追。 有些落魄,有些崩溃,还有更多的委屈。 墨墨……不是这样的。 即使是在幻觉里,墨墨也变得不像是墨墨了。 是啊,墨墨走了。 他为什么还在呢? 谢璋不再盯着对面的影子看,而是垂下眼帘,又开始怔怔出神。 宋京墨看得心都揪起来了,更要命的是,刚刚注入体内的力量也渐渐流失,影子逐渐有从桌面上滑下去的趋势。 想起之前几次被烫的时机,宋影子心中一动,试探性地卷起筷子,从谢璋碗里抢走绿油油的健康西蓝花,然后十分不讲道理地,端起可乐鸡翅一股脑全堆进谢璋碗里。 谢璋愣怔了一下,抬眸看向浮在半空的餐盘,又垂眸看看碗里堆尖尖的鸡翅,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勾起唇角,红着眼眶一口一口把有些甜腻的鸡翅一个接一个送进嘴里。 看都没看旁边的西蓝花,一声不吭埋头将混了鸡翅汁,多少显得有些甜到发齁的米饭都吃了个干净。 又被结结实实烫了一下,宋京墨抬手猛搓脸。 好险,差点变回真影子。 但看着谢璋的样子,宋京墨心里又苦又酸涩。 如果是原本的他,一双圆溜溜的猫眼睛早就耷拉下来,憋着嘴用力去揉谢璋的脸,严辞勒令他不准这么让人心疼了。 但他现在碰不到谢璋,没办法贴贴谢璋,更没办法安慰谢璋。 ……但他能闹腾谢璋。 这人啊,还是得生生气,生气有助于活血,有助于有人气! “啪!” 厨房里,谢璋就是转身要把餐盘放进洗碗机的功夫,放在料理台上的碗就被影子伸出黑乎乎的影子尖尖扒拉下来了。 谢璋拿过来扫帚打扫干净。 情绪稳定地可怕。 宋影子见状,影子尖尖逐渐伸向台面上的一排调料瓶。 这个你总会生气了吧! 谢璋似有所觉,正在往垃圾桶里倒碎瓷片的动作一顿,转身抬眸。 ——抓了宋影子一个现行。 红色的辣椒面调料瓶被连拽带扒拉地弄到台面边缘,这会儿正摇摇欲坠,正在干坏事的宋影子顿住,影子尖尖肉眼可见地蜷缩了一下。 谢璋不说话。 宋京墨大着胆子,就这么在谢璋的注视下,影子尖尖一个用力。 “啪!咔嚓。” 清脆的声音炸开,混着白芝麻的辣椒面撒了一地。 霎时间,辛辣刺鼻的味道也随之炸裂开来。 宋影子揣着手,理直气壮地梗着脖子看谢璋。 谢璋看了满地的辣椒面一会儿,目光落在还健在的那一排调料瓶上,敏锐发现辣椒面是里面剩余量最少的一个。 他想了想,将扫帚放在一边,然后伸出手,修长的手指捏着剩余的调料瓶,帮宋影子放在台面边缘整齐摆成一排,轻声问:“还有几个,要玩吗?” 宋京墨的影子尖尖硬生生歪成了一个炸毛刺的无语问号。 不是——啊? 宋京墨被谢璋整不会了。 到底他们两个谁才是那个非正常存在啊? 宋影子不动。 谢璋也没动。 宋影子试探性地,真的又扒拉了一个调料瓶。 “啪!” 通红的辣椒面上覆盖了胡椒粉。 辛辣加倍,刺激升级。 谢璋露出笑容。 宋京墨:“。” 黑乎乎的影子再度抱紧了自己,团成了一坨把自己盛进了锅里,顺便盖上了锅盖。 按理来说,他才是鬼,但宋京墨这会儿觉得,谢璋比鬼可怕。 谢璋见影子躲进了锅里,于是继续打扫卫生。 他先是蹲下身捡起过大的调料瓶碎片,丢进垃圾桶,然后握着扫帚一点一点十分耐心地将洒落的调料和剩下的玻璃碎片扫起来,倒进垃圾桶,最后找出吸尘器,按下开关键后做最后的扫尾。 锅里的宋影子微微顶起锅盖,漆黑又扁平的一坨从缝隙偷看谢璋。 谢璋全程没发出什么声音,动作有条不紊,打扫得耐心又细致。 只是在最后,谢璋站起身的瞬间,宋京墨捕捉到了谢璋眼眶的绯红和眼角细微的泪痕反光。 又被烫了一下的宋京墨重新缩回锅里,在锅底中心盘成一团,蔫巴巴的。 辣椒和黑胡椒果然太刺激了。 可是谢璋太能忍,情绪太内敛压抑,即使是这么刺激的调味料,都没办法让谢璋哭出来。 可是哭出来多好啊。 哭出来,就好了。 宋京墨见谢璋要离开厨房,主动从锅里滑溜出来,还不忘把锅盖放回原位。 影子都走到厨房门口了,宋京墨这才发现影子正儿八经的主人没过来,于是难得乖巧地盘在门外,探出影子尖尖回头看谢璋。 这一幕诡异却生动,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生命力。 谢璋抬手按了按眉心,眸光晦暗,让人看不清其中的情绪。 影子,幻觉。 他明明更想看见的是墨墨,而不是自己的影子,表现出墨墨的性格和行为。 为什么,明明是他的幻觉,却不完全按照他的欲望呈现? “嗡——” 宋京墨耳尖,听到谢璋手机发出的震动嗡鸣声。 吃饭前谢璋就从楼上拿了手机下来充电,这会儿开了机的手机恐怕要被各种信息挤爆了。 谢璋走出厨房。 宋影子先一步爬上吧台,卷起手机扫了一眼,因为上面还在不断挤进来的消息提示而微微后仰,转手将还在不停震动的手机塞进谢璋手里。 谢璋垂眸点开手机,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看起来并没有多少曾经蓬勃的事业心。 宋京墨只好卷着谢璋的袖扣,将人又生生拽回书房,按在了书桌后面。 哭不出来的话,那就工作吧。 多赚钱,壮大事业! 别一天天的,就知道想他。 宋影子将自己捏成一小团,靠在谢璋书桌桌面上的金属摆件边,静静看着面庞被计算机屏幕反光照亮的谢璋。 看着看着,宋京墨察觉到身体无力的不受控制感再度袭来。 只不过这次,他没有再做什么,而是任由影子滑落桌面,一点点恢复成谢璋轮廓的样子,投在书房的地板上,不动了。 谢璋敲打键盘的手指顿住。 他抬手打开了桌边的台灯。 在台灯的映照下,影子好似离他近了些,更清晰了些。 当谢璋打字时,他的影子也亲吻上键盘,就好像卷着他的手指,轻轻蹭过来。 然后,落下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 几个小时后。 太阳落下,黑夜再度笼罩了这片土地。 原本昏昏欲睡的宋京墨被熟悉的感觉烫醒,迷茫睁眼。 又想我了? 宋影子看都不看放在床边的游戏机和平板,一点点爬上床,动作流畅地滑进谢璋旁边的被子里,甚至不忘分出一条触手尖尖,轻轻拍谢璋的胸口。 谢璋眼神困惑,表情有些紧绷。 他原本只是睡不着,想要再看一看墨墨。 这很正常,自从墨墨出事,他就再也没能好好睡过一个觉。 但却没想到,在被他人为刺激下产生的幻觉,在动起来的第一个举动,会是无视墨墨一定会选择的游戏机平板,躺在他的身边,伸手哄他睡觉。 宋京墨其实碰不到谢璋,这样举着自己悬空哄拍需要他一直集中注意力,挺耗费心神的。 但谢璋的睡眠障碍他也知道,只能尽力让谢璋闭眼,能睡十几分钟都是好的。 宋影子拍了好一会儿,后知后觉抬头,发现谢璋一直死死盯着他,不睡也不出声,面容紧绷,唇瓣抿成一条线。 干嘛? 睡觉! 宋京墨现在琢磨出来影子的妙处了,他现在不只有两只手! 只要他的注意力够集中,力量足够,他能像小说漫画里的触手怪一样,分出好几条影子触手。 他一只影子尖尖轻拍谢璋哄睡,另一条影子卷了旁边的枕巾过来,盖在谢璋的眼睛上,强行关灯。 唉,可惜了碰不到谢璋。 不然还能玩点人外什么的…… 也算是圆了之前他未尽的黄色梦想。 宋京墨一边想,一边控制不住地发出嘿嘿声,时不时还滋溜一下。 反正现在没人能听到他说话,也没人能看到他的表情。 宋京墨从前贵公子包袱超重的,圈里提起宋京墨,从来都是别人家的,有天赋的乖孩子。 就连谢璋认识宋京墨的时候,宋京墨也是一副矜贵漂亮小少爷的样子。 即使之后在一起了,谢璋发现宋京墨不只喜欢音乐,更喜欢打游戏刷短视频,对着宠物配餐和土嗨视频一看就是一天……并不是那么的不接地气。 但这也只是一点无伤大雅的小爱好。 在谢璋心里,说肉麻一点俗一点,宋京墨那就是一朵哪哪都好的纯洁白莲花。 但现在…… 谢璋的表情越发古怪。 他,好像听到了,墨墨的笑声? 只是,墨墨怎么会发出,这样的……笑声? 谢璋欲言又止。 听起来,有点……嗯。 可这是墨墨的声音。 谢璋身侧的手指攥紧床单。 但好像只是一瞬间的幻听,之后不管谢璋再如何想要听一听宋京墨的声音,都没能再捕捉到。 谢璋被巨大的失落淹没。 他闭上眼睛,在脑海中反复勾勒爱人的模样,期盼梦里能有重逢的拥抱。 神游的宋京墨徜徉在黄色的海洋里荡漾了一会儿,发现谢璋的呼吸逐渐平缓绵长起来,松了口气。 一转头,宋影子看到谢璋充满了电的平板。 宋京墨搓了搓影子尖尖。 那什么,电都充了,人都睡了,来都来了……对吧? 宋京墨悄悄凑到平板前,影子尖尖熟练输入密码解锁,关闭声音,亮度调到最低,然后……点开了水果忍者。 哼哼哼。 他现在不是以前的宋京墨了! 他现在是,宋·触手怪·影子! 静谧的房间里,原本应该陷入沉睡的谢璋悄无声息地睁开眼睛,眼神清明。 床头灯被关闭,屋子里的光线昏暗,平板的屏幕光映出黑乎乎的一个圆润轮廓。 正在对着平板黑影翻飞,大战三百回合。 但搭在他身上,一拍又一拍的影子尖尖始终没有离开。 谢璋的表情柔和下来。 静静看了好一阵,一阵久违的安心困意袭来。 谢璋闭上了眼睛,真正沉入睡眠。 第5章 小毛巾 黑漆漆的影子藏好自己的红与黄…… 谢璋醒来时,床上的平板已经没电了,原本生龙活虎的影子也静静贴在他的身边,呈现出无比正常的模样。 这一觉太长太沉也太安稳,让谢璋有种回不过神的恍惚感。 他坐在床上,低头愣愣看着自己的影子,伸出手,用手指去碰静静投在被子表面的影子。 影子并没有动。 就好像之前的一切都是他的一场梦。 梦醒之后,什么都没有了。 谢璋拿起床上没电的平板,皱眉思考了许久。 他……究竟有没有给平板充过电? 混乱的,诡异的,奇妙的,正常的,无数的记忆画面在谢璋的脑海中交织,让谢璋的头闷闷作痛。 他翻身下床,赤着脚走进浴室。 只是浴室里的每一个小东西,都会让谢璋控制不住地想起宋京墨,思念越发绞痛心脏。 谢璋影子里窝着的宋京墨原本有些昏昏沉沉的,冷不丁被烫醒,一睁眼就是哗啦啦的花洒流水和热气弥漫的浴室。 以及…… “滋溜。” 宋京墨强忍住吹口哨的冲动,影子尖尖象征性地挡在眼睛前面,然后中间叉开大大的缝隙,整个影子找了块角度最妙的瓷砖盘好,欣赏面前的男色动人。 谢璋的身高将近一米九,这样仰视的角度,更加显出宽肩窄腰的完美比例,以及…… 一、二、三……七——嗯? 宋影子一个支棱,瞪视着谢璋的腹肌。 他最爱的八块腹肌呢! 怎么七和八中间的沟壑变浅了!!! 谢璋是那种肌肉线条并不夸张的身材,但胸肌腹肌还有手臂大腿用力时的肌肉隆起,该有的一块都不少。 宋京墨最喜欢的就是谢璋的腹肌,每天晚上睡觉手都要揣进谢璋的睡衣里,贴着谢璋的腹肌催眠。 但是现在,他喜欢的八块腹肌,在他不知道的时候,逐渐缩水成了六块。 宋京墨一下子就急了,影子尖尖竖起来。 可恶,他碰不到谢璋! 讲真的,之前摸不到谢璋脸颊的时候,宋京墨都没这么气急。 宋影子左右看了一圈,脑中灵光一闪,捞了眼熟的小毛巾过来挂在影子尖尖上,啪得一下打上谢璋的小腹。 用力搓搓搓搓。 宋京墨一边搓,一边凑过去观察谢璋的腹肌,试图确定腹肌缩水事件不是自己的误判。 搓得太过专注用力,完全没注意到花洒的水流什么时候停下了。 谢璋的手搭在花洒开关上,湿透的额发贴在额头脸颊上,水滴滴落在稍稍起伏的胸膛间,顺着沟壑滑到小腹,被宋影子勾着的毛巾第一时间捉拿带走。 他深深闭了下眼,抬手将额发向后捋过去,眉骨高耸,鼻梁挺直。 过了几秒,谢璋再度睁开眼,盯着把他小腹硬生生擦红了一块的毛巾,没吭声。 终于意识到没水了,宋京墨动作机械地抬头,正对上垂眼看下来的谢璋。 但四目相对是对宋京墨来说的。 从谢璋的角度,只能看到一坨黑乎乎的,正在轻薄他的影子。 今天的幻觉有点离谱。 谢璋想。 墨墨虽然睡觉不太老实,但只是畏冷,怎么会被他曲解成这样…… 谢璋皱眉,再度打开花洒,加快洗澡的动作。 贴过去的宋影子没来得及躲,被劈头盖脸淋了个正着。 宋京墨下意识闭眼,但很快反应过来。 不对啊,他是影子,他不怕水! 宋京墨唰地睁开眼,眼冒绿光,从前看的那些18x漫画小说开始变着法的,在他的小黄脑袋里轮番上演。 他是影子,所以他不怕疼,更不怕撩拨谢璋。 此时不出手,回头被超度了可就没有这种好事了! 宋影子怀揣自己刚长出的,比熊胆还要大那么一圈的色胆,影子尖尖顶着小毛巾,逐渐从腹肌往下移动。 谢璋洗澡的动作戛然而止。 再度低头,就发现一坨黑乎乎的影子尖尖顶着平日里宋京墨擦脸的小毛巾,在…… 谢璋:“……” 毛巾逐渐被撑起弧度。 谢璋:“……” 宋京墨嘶了一声,越发觉得从前的自己真的是身残志坚,值得歌颂。 这么大! 哪个能那么天赋异禀,全吃进去啊? 他疼到掉眼泪太正常了。 没有一次全部吃进去也太正常了。 绝对不是他宋京墨娇气! 谢璋面无表情地伸手拿过浴巾,严严实实地裹在自己腰间,连带着那块需要好好洗一洗的毛巾一并按在了浴巾里。 薄唇紧抿,心中思绪翻涌,对自己欲望的唾弃和厌恶更甚。 他怎么可以用墨墨的毛巾…… 宋影子十分遗憾地从浴巾下面滑溜出来。 影子都走到浴室门口了,发现洗完的谢璋站在原地没动。 宋京墨疑惑转头。 就见围着浴巾的谢璋脸上青红白轮番变化了一阵,然后像是拿定了主意,慢慢从浴巾下面,抽出了那条小毛巾。 谢璋捏着那条小毛巾,脚步有些僵硬地走到水池旁边,开始用力搓洗。 宋京墨这反应过来,那块被他自然且顺手捞过来的毛巾,是他的,擦脸巾。 轰地一下,想到刚才都做了什么,宋影子整坨都像是被浴室的热水蒸熟了。 只可惜影子太黑,红得实在不明显。 水流声哗哗哗的响。 谢璋用力搓小毛巾。 宋京墨自闭成一团。 好不容易大着胆子一回,就导致留在人间的清白被玷污成了湿漉漉的样子。 谢璋有些分不清幻觉和现实。 但不管他是完全幻觉做出的这种事,还是幻觉下身体下意识的行动,墨墨的毛巾还是……洗一下吧。 不然,他以后真的没办法面对挂在浴室的这条毛巾。 几分钟后,谢璋将洗得香喷喷的小毛巾挂回毛巾架,裹着浴巾走出浴室。 宋影子老老实实地跟着谢璋,从浴室麻溜出来。 谢璋走到衣帽间准备换衣服,动作突然顿了顿。 也不知道怎的,他忽然就有种……诡异的不自然感。 像是在被注视着一样。 这种感觉,只有在他刚和墨墨在一起时有过。 谢璋想着想着,又回忆起从前和宋京墨在一起的画面,眼帘低垂下来,原本从浴室带出来的热气再度浇灭成寂寥。 宋影子被压在散落的浴巾下面,从浴巾下面冒出触手尖尖,扬起看谢璋。 哇……靠! 这个角度,更离谱了! 看不得看不得。 宋影子唰地一下缩回浴巾下面,把浴巾顶鼓起一个包。 结果就被突然而至的滚烫戳了一下。 宋京墨:“。” 啊,好黄! 黑漆漆的影子藏好自己的红与黄,越发缩成一团。 谢璋换衣服的动作很干练,没有宋京墨每次在衣帽间搭配来搭配去的犹豫——毕竟在没有宋京墨插手的情况下,他的衣服从来就是黑色和墨蓝两种。 宋京墨跟着换好衣服的谢璋来到书房,眼睁睁看着这人窗帘也不拉,就这么往书桌后一坐,开始处理积压的工作。 宋京墨:“?” 这是要进化成吸血鬼了? 头发还湿着呢! 不吹就算了,连拉开窗帘晒晒太阳都不干? 以前那个一板一眼养生,还总是唠唠叨叨宋京墨,嘱咐他吹干头发再干事的谢ai哪儿去了? 好吧,那这次我来管你好了! 宋京墨气呼呼地冲到窗户旁边,完全不顾自己已经被拉长成毛刺一样的bug条。 注意力一直分出一些放在影子上的谢璋动作一顿,手指悬停在键盘上,抬眸看向落地窗的方向。 厚重的窗帘被唰地一下拉开,清晨的阳光如潮水般涌入房间,照亮了一直不见天日的沉重黑暗。 谢璋神色怔怔地注视着窗前的影子。 窗外的世界如同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金色,窗前的影子微微扭动,像是思考了一下,然后将自己捏成了猫猫头的样子,一对尖耳朵在阳光的照射下被镀上温暖的柔光边缘。 宛如实质。 就好像,拥有蓬勃的生命力。 恍惚间,谢璋的耳边响起宋京墨的笑声,很浅,很淡,但却是那么的真实。 “喵~” 第6章 丢魂 【你都不问,我是谁吗?】…… 疗养院高级病房 宋承砚站在病房门口,远远看着床上双眼紧闭,身体连接了各种监控仪器的弟弟,神情郁结。 说是病房,但其中的布置几乎和宋京墨在家的卧室大差不差,每一处都用心到了极致。 宋母正垂着眼帘,动作温柔地替胸膛微弱起伏的青年擦拭手臂,擦着擦着,眼眶便又红了。 宋父沉沉叹息,弯腰拢了拢妻子的肩膀安抚妻子的情绪。 宋母很快调整好情绪,抬手擦干脸上的泪痕,低声道:“好了,你去忙吧,墨墨这有我照顾着。” 宋父又低声安慰了几句,然后伸手替躺在病床上的小儿子掖掖被角,转身走出病房,反手带上了门。 宋承砚垂眸:“父亲。” 宋父抬手,拍了拍大儿子的肩膀:“这段时间,辛苦了。” 宋京墨出事后,他们的精力全都投在了小儿子身上,家里和集团的事全都压在了大儿子的身上,大儿子原本就有自己的公司要顾着,这段时间恐怕是连轴转,还要抽出时间来看墨墨。 “我还好。”宋承砚回答,顿了顿,想起前两天秘书递过来的消息,迟疑片刻,还是没忍住开口:“父亲,墨墨的事,总该给谢璋透露一些……” “你母亲的情绪状况很不好。”宋父并没有正面回答宋承砚的话,目光穿过房门的探视玻璃,看向病房里被阳光笼罩的母子俩,“承砚,你应该知道一些,墨墨和谢家的那孩子在一起,这件事我和你母亲从头至尾都非常反对。” 宋承砚皱眉:“这不是一回事,父亲,谢璋是墨墨的恋人,即使他们不是法律上的配偶,也有知情权。” 宋承砚其实并不明白父母为什么要隐瞒墨墨车祸成为植物人,而是对外放出墨墨车祸身亡的消息,就像他同样不明白父母为什么会反对谢璋和墨墨。 墨墨大学的时候就和家里坦白了性向,那些小说漫画买起来根本就不避着家里人,而谢璋不管是从哪个方面来看,都确实算得上挑不出毛病的晚辈。 父母自幼疼爱他们兄弟,并没有过多干涉过他们的选择。 宋父早就想要退休,好不容易熬到宋承砚完成学业,结果就等到了宋承砚进入家族企业八杆子打不着边的行业创业。 而小儿子宋京墨就更不用说了,朝着音乐家的方向撒丫子狂奔。 两个儿子没一个想要继承家业,宋父虽然又气又无奈,但也并没有真的干涉什么。 宋母更是从来都温柔包容,几次在家里放狠话都是对着宋父,把他们兄弟两个像是小鸡仔一样护在身后。 但是这样的开明,就好像唯独碰上谢璋有关的事情,父母就会变得异常敏感坚决。 宋父沉默了许久,轻声开口:“谢家当初破产的事情不单纯,谢璋那孩子从来没有放弃追查真相。” 宋承砚其实对谢璋并不算太熟悉,但两个人同样都算是年轻一辈的创业者,谢璋当年更是背负着几个亿的债务硬是站了起来,宋承砚对谢璋更多的是惺惺相惜。 如果是他宋承砚处于那样的境地,不一定能有谢璋如今的成就。 要知道谢家当初一夜之间破产,谢璋的父母双双死于车祸…… 等等,车祸? 宋承砚敏锐意识到什么,猛然转头看向宋父。 “墨墨的车祸……”宋承砚的嗓音艰涩无比。 他想到家里人从小嘱咐墨墨身边必须带着保镖,不管是留学还是回国后,哪怕是平常只是简单出一下门,父母也从来不让墨墨一个人单独出去。 而宋京墨的这场车祸来得太过突然,宋家之前就派了保镖跟着宋京墨,在谢璋前赶到现场,不仅带走了宋京墨,还带走了现场关键的物证。 宋承砚当然是想要调查弟弟车祸的,但没找到墨墨出事的那辆车,过问过好几次这件事。 但宋父没有松口,宋家居然像是铁桶一样,就连对他也瞒得密不透风,半点消息都问不出来。 最奇怪的是,就连调查车祸的警方也没有过多追究宋家明显异常的举动。 宋承砚忽然觉得,他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了解自己的家庭。 “是人为。”宋父同样转头,和大儿子四目相对,“就和当年的谢总与谢夫人一样。” 宋承砚瞳孔骤然紧缩:“为什么不告诉谢……” “墨墨的亲生母亲,同样也是死于这样的车祸。”宋父的嗓音平静,唇角却下压出克制而愤怒的弧度,“而墨墨的亲生父亲,你的亲叔叔,至今下落不明。” 宋承砚说不出话来。 父亲话中的信息量如潮水般涌进他的大脑,让他一瞬间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宋家上一辈还有个小叔叔,宋承砚其实听老人说起过,从前祖母还在的时候,偶尔会念叨起这位小叔叔,但宋家从来没有过这个人的踪迹。 祖母逝去之后,宋承砚就再也没听到过,随着长大,也将从前稀薄的记忆压在了脑海深处。 “你小叔叔的职业特殊,当* 初谢家为什么会牵扯进他的任务,除了当事人谁都不清楚。即使我去告诉谢家那孩子,又能说些什么?” “我不知道真相,不知道往事,更不知道谢家的立场。” “但我知道,我答应过我唯一的弟弟,会保护好他的妻儿。” “我已经失约过两次了,不能再有第三次。” “墨墨现在刚刚度过危险期,过段时间可以尝试其他的治疗方案,我和你妈妈不希望在这种时候,还要提防某些人下黑手。” 宋父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收紧。 “那孩子是不容易,但我是首先是墨墨的父亲。” “这种时候,我顾不了那么多。” 宋承砚沉默着,唇瓣无声开合,良久后—— “……我明白了。” 病房里,宋母像是收到了什么消息,面色惊喜地冲出病房:“老宋!之前那个大师回消息了!他说可以过来看看墨墨!” “说不定墨墨是魂走丢了,要是能找回来,墨墨就能醒了!” 宋父连忙稳住妻子,温声安抚:“是是是,这是好事,但我们先要保证墨墨的安全……” 然后给宋承砚使眼色,让他赶紧去工作。 宋承砚:“?” 宋总裁抬手按着自己突突发胀的太阳穴,半边脑子是车祸阴谋论,半边脑子是丢魂跳大神。 他今天的cpu已经快被自己的父母烧宕机了。 宋父陪着宋母回去病房。 宋承砚最后看了眼病床上双眼紧闭的弟弟,将刚才得知的信息全部埋入心底,直到玻璃窗户映出的面容上不再有任何暴露情绪的表情,宋承砚才转身走出疗养院。 宋母这些年身体一直不算太好,这家宋氏名下的疗养院,对外的名义一直是宋母受刺激过度,而不得不住院静养的地方。 结果宋承砚没走出疗养院几步,就接到了谢璋的电话。 宋承砚:“……” 夹在父母和弟弟的爱人中间,宋总裁只想回去办公室狂批文件三千份。 手机铃声响了一阵,谢璋那边像是察觉到宋承砚不想接,主动挂断了。 过了几分钟,坐在车里的宋承砚看着手机收到的短信,越发为难。 我知道是因为宋总,我才能拿到墨墨的小提琴,多谢您。 听闻伯母身体抱恙,我不会贸然出现在两位长辈面前。如果可以,我想请求您告知我墨墨睡着的地方,我……想陪一陪他。 谢璋 宋承砚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点了几下,输入了几个字,又想起刚才宋父的话,一个一个删掉。 他会帮着谢璋拿到墨墨的小提琴,无非是怕谢璋想不开,毕竟这件事瞒着谢璋,的确是宋家不占理。 可宋承砚也顾忌弟弟的安危,不到这件事真的被查出什么蛛丝马迹,或者墨墨真的醒来,他不敢轻举妄动。 那伙势力能越过宋家和谢璋保护宋京墨的保镖,在宋京墨的车上动手脚不说,还真就得手制造了这样的车祸,手段着实让人心惊。 而且究竟是谢璋查到了什么,还是小叔叔其实留了什么东西给宋家,才导致了墨墨的这场劫难,现在都还是未知数。 但谢璋…… 宋承砚看着短信里谢璋用的字眼,总觉得谢璋的状态似乎有些不对劲。 宋京其实并不了解谢璋和宋京墨感情真正到什么程度,过去这两人在一起的七年,除了他们确认关系时的突兀,其他时间看着好像也没有多少轰轰烈烈要死要活,反而挺平淡的。 思来想去,宋承砚觉得,这几天他还是要亲眼见见谢璋,看看这人的状态才行。 总不能真的因为自己的弟弟,害了别人家的孩子。 想完谢璋的事,宋承砚顿了顿,又给老宅的管家发消息,让整理一些墨墨放在家里的东西,最好是日记本相册视频这类的记录。 “走吧。”宋承砚对司机道。 当年的事,他也该想办法查一查了。 还有,那什么找魂跳大神的所谓大师,也得警告一下,别像是苍蝇闻到腥似的凑上来。 坚定无神论的宋总眼睛里含着杀气。 糟心。 *** 别墅里,还真就丢了魂的宋京墨正美滋滋地当着自己以为的影子鬼。 并且对谢璋影子的掌控逐渐炉火纯青。 黑乎乎的猫咪动作轻盈地跳过沙发靠背,姿态优雅,昂首挺胸地在谢璋面前走过,尾巴翘得老高。 谢璋第不知道多少次,被宋影子拉走注意力,伸出手想要戳戳影子猫猫头。 宋京墨反应迅速地躲开,哪怕知道谢璋其实根本碰不到他,也还是将傲娇猫猫的那种,只撩拨不给摸的欠揍姿态展现得活灵活现。 谢璋别说是工作,硬生生被宋京墨式的影子猫猫头钓着,亲手将别墅上上下下的窗帘都拉了个大开,就连窗户也打开了几扇。 整个别墅瞬间明亮通透起来。 宋京墨得意洋洋地甩猫猫尾巴。 小样,还拿捏不了你了? 当初谢璋可是被熟读恋爱宝典(小说漫画)的宋京墨,活生生从失落黯淡青年钓成了眼神勾老婆的翘嘴。 当然了,在谢璋看来,是他追求的宋小少爷。 宋影子趴在桌子边缘,尾巴尖尖绕啊绕的。 他静静注视着谢璋,捏出的猫猫头又回到最初的一团,伸出影子尖尖卷起书桌上的中性笔。 谢璋抬眸看向影子压着的纸张。 【你都不问,我是谁吗?】 宋影子鼓起勇气,一笔一划写出这行字,然后眼神期待地将纸推到谢璋面前。 谢璋却闭了闭眼,无言了几秒,他缓缓抬手覆上胃部,闷哼一声,额头很快沁出细细密密的汗水。 宋京墨一看就知道是这人的胃病犯了,扔了笔和纸就翻箱倒柜找药倒水,拽着谢璋回卧室休息。 几个小时后 确定影子又回到正常的安静模样,躺在床上的谢璋睁开眼。 他在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回忆那张纸上的字迹。 很像墨墨的字迹,但却有一些微妙的不同。 谢璋的眸光陡然幽沉。 移动的毛巾,出现在手中的水杯……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可以用幻觉和躯体无意识下的动作来解释。 精神病分裂症患者会经常混淆现实和幻觉,将自己做过的事归结于幻觉发生,如果是有暴力或是被害妄想的倾向,甚至会用极其极端残忍的方式,在对痛觉毫无反应的情况下伤害自己。 但精神分裂症患者……可以做到自身做不到的事情吗? 比如,写出清醒状态下无法模仿的字迹? 第7章 密码 要留清白在人间!!! 自从醒来,一旦活动消耗过大或者时间太长,宋京墨总会觉得困倦。 耳边甚至会隐约听到妈咪的声音,就是那声音太远又太悲伤,宋京墨想要靠近,却怎么都找不到方向。 这一觉睡得实在疲惫,宋京墨再次从浑浑噩噩的状态下醒来,睁眼就是亮着的计算机屏幕。 谢璋的手指握着鼠标,影子投在桌面上。 宋影子翘起影子尖尖。 屏幕上是熟悉的搜索框,这一次,搜索框里的内容变成了精神分裂症患者是否有可能掌握本身不具备的技能。 宋京墨:“……?” 啊? 剧情什么时候跳转到他不知道的环节了? 影子尖尖往旁边转了一圈,在谢璋手边发现了一张眼熟的字条。 宋影子拉长自己,确认这是之前自己卷着中性笔写给谢璋,试图比较温和地告知谢璋自己身份的字条。 把自己拉长的黑乎乎陷入沉思,一圈一圈地把自己盘成影子蚊香。 蚊香影子压在纸张表面,再度看向随着谢璋滚动鼠标滚轮,屏幕上更新的搜索内容。 ……部分精神分裂症患者,有一定可能在幻觉或妄想的驱使下,做出一些和本身掌握技能不符的行为……患者被幻觉驱使,会在无意识的情况下了解并学习某种技能,并且进行大量练习…… ……在患病初期,缺少练习和学习的情况下,这种处于妄想的、看似掌握的技能往往是碎片化,且缺乏系统性的理解。 ……例如绘画、音乐等需要累积经验练习的技能,会比较容易识别是否是幻觉,而一些较为容易掌握的技能,有可能会在患者无意识的短时间练习下,制造出以假乱真的情况…… 宋京墨悟了。 他匪夷所思地看了眼平日里浓眉大眼,聪明但不绝顶的谢璋,又看看影子下面压着的字条,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感情谢璋是怀疑,这张字条是自己的精神病加重,在妄想驱使下自己写出来哄自己的? 谢璋这自我攻略的本事真是绝了。 说实话,要不是宋京墨就是影子本影,还真能被谢璋给说服了。 还有…… 宋京墨憋着一股劲儿,把自己勉强捏成一个大锤头的形状,朝着谢璋的脑袋就抡了过去。 谢璋瞳孔地震了一瞬,本能一个低头闪躲。 “砰!” 影子流星锤没砸到谢璋,但是给谢璋的计算机屏幕干出了一片破碎感拉满的蜘蛛网。 谢璋:“……” 男人愣神了好一阵。 这算是,之前看到过的,说是暴力倾向或者自杀倾向的精神分裂症患者会产生的自我伤害行为……吗? 他砸不到自己,所以砸了自己的显示屏? 但他为什么要砸显示屏? 宋京墨收起影子锤,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其实谢璋不躲他也砸不到人。 他现在时醒时昏,力量也并不充裕,除非谢璋冷不丁烫他几下,否则宋京墨其实最多做到像是家猫跑酷一样,把家里不太重的东西扒拉得叮铃咣当响。 像是这样努力把自己整个捏成三维立体的行为,其实很耗费力气。 但宋京墨实在是没忍住。 哪个脑子没问题的人,怀疑自己患了精神病不去医院看心理医生,窝在家里互联网问诊啊? 百度一下,癌症起步——没听说过吗! 宋京墨吐槽归吐槽,转念一想,谢璋还真不一定听过。 谢璋这人属于,明明是干互联网游戏行业的,但硬生生绕过精彩热闹的互联网,精准盘踞在自己的那一亩三分地做游戏,俨然就是一个落后互联网热梗的游戏制作人。 就很离谱。 也就是谢璋招人的运气和眼光实在是刁钻,要不然这逆风翻盘真不一定能起来。 谢璋努力冷静下来,尝试了一下显示屏还能不能正常工作。 ——意料之中的,花屏了。 这足以证明这个牌子的显示屏质量很不错,具有一定冗余设计和自我修复机制,但在影子流星锤的重击下,不黑屏已经是它最坚强的挣扎了。 谢璋:“……” 宋影子扒拉了谢璋的手机撇了眼时间,半点没有管显示屏的意思,拽着谢璋的袖扣就把人往厨房拽。 到点了,吃饭! 那破计算机不能再看了,越看越病入膏肓了。 砸了安全! 谢璋回头看了眼显示屏的尸体,欲言又止。 今天的幻觉太过生猛,导致谢璋在做饭的时候都很小心,尤其是用刀具的时候,更是全神贯注,努力让自己不要看向在台面上跳海草舞的小影子。 有病是一回事,但他现在还不能死。 公司的新项目才刚走上正轨,投资合同都是签好了的,如果他突然死亡,一系列的违约金滚出的债务绝对会压垮公司。 到时候,对牵连到的合作公司、员工、投资好友都是重大的打击。 这样的行为太过不负责任,谢璋做不出来。 也不允许自己做。 疯可以,死不行。 谢璋想到刚才的那一锤,皱着眉思虑再三,举起手里的切片刀。 雪亮的刀身映出男人的面容,锋锐的流光从刀尖顺着滑下来。 原本沉迷自己舞姿等着吃饭的宋影子:“?!” 他立刻扑上去,整个影子缠住了切片刀的刀身。 嗯? 宋京墨看看谢璋握住刀柄的手,又看看自己的确实打实碰到的刀身,愣了一下。 但他没敢松开切片刀。 谢璋刚才拿着刀若有所思的那样子,看起来不是杀人就是自杀,可怕得很!!! 宋影子死死挂在切片刀的刀身上,狠狠瞪视谢璋。 你、想、干、嘛! 宋京墨在谢璋眼里就是一团张牙舞爪但可爱——除了那惊天一锤——的黑乎乎影子,看不见眼睛鼻子嘴巴,只有轮廓。 但和影子僵持的这会儿,谢璋莫名有种后脊背发凉的感觉。 他喉结上下滚动着,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居然试图和自己的幻觉对话。 “我不能死。” 宋京墨:“?” 废话! 谢璋见影子不松手,沉吟几秒,开始谈判。 “我可以晚一点死。” 宋京墨:“?” 你说什么玩意儿? 你再说一遍? 宋影子不仅没松开切片刀,还扒拉扒拉自己,分出来一半,又捏了个影子大锤出来。 谢璋:“……” 他飞快撇了眼被高高举起的影子大锤。 “我知道你是我的幻觉,或许也是我因为太思念墨墨而分裂出的第二人格,但是我不能这么自私。” 谢璋深呼吸:“你如果不受控,我就要确保家里没有任何能让你自杀的东西。” “当然,如果可以,我希望我们能够平静交流。” “我……” 谢璋看着影子的目光渐渐柔和下来。 “我很高兴能看到你,真的。” “你真的很像墨墨。” 虽然墨墨不会抡锤子砸他就是了。 宋京墨又被烫了一下。 他一边举着大锤,一边按着切片刀,感觉头好痒,要长脑子了。 宋京墨努力顺着谢璋不那么正常的思维理解现在的情况,想明白之后,气笑了。 但心里却有些心酸。 谢璋年少时的困境来源于家庭,谢家当时一夜之间破产,谢璋的父母又双双丧命于一场车祸。 谢璋背负着沉重的债务和无数员工崩溃的质问,几乎被压断了脊梁。 没有人比谢璋更明白责任怎么写。 宋京墨从把影子大锤放下来,融进自己黑乎乎的一坨身体里,卷着切片刀的影子触手缓缓松开,滚了旁边的一颗西红柿过来,端端正正摆在谢璋面前的案板上。 见谢璋没动作,宋京墨抬起影子尖尖,按着谢璋手里的切片刀往下,十分丝滑地将西红柿切成了两半。 做你的饭吧!一天到晚的脑子里不知道都在想些啥! 谢璋一楞。 他还想说什么,却看见盘踞在料理台上黑乎乎一坨的影子突然冲出厨房。 宋京墨不顾自己被拉成bug毛刺条的身体,直奔目标方位,从客厅的沙发下面拽出之前偷摸藏在这的另一个平板,卷着回到厨房,对着谢璋高高举起。 平板上显示着请输入锁屏密码的提示。 谢璋并没有见过这个平板,不论是型号还是屏保图片都很陌生。 宋京墨托着平板往谢璋的面前怼了又怼,确定他看清楚了,然后翻转平板避开谢璋,熟练输入锁屏密码,丝滑流畅地进入平板主界面,翻转过来朝着谢璋展示。 看见了没? 我要是你的幻觉,能知道你不知道的平板藏在哪,能一次就打开平板的锁屏密码? 宋京墨在谢璋面前360°全方位展示了一下成功解锁的平板,然后在谢璋伸出手时,反应迅速地按了熄屏键。 谢璋擦擦手,接过平板,再点开的时候,屏幕又回到了之前的锁屏页面。 他垂眸沉思了一下。 几秒后,谢璋修长的手指轻点平板锁屏,输入了一串数字。 平板无比丝滑流畅地解锁了。 宋京墨:“?” 宋京墨:“!!!!” 啊啊啊啊—— 宋影子想抢回平板,但这种关键时候,却发现自己又不能接触谢璋手里的东西了。 危急之下,宋京墨卷起案板上的两半西红柿对着谢璋的脸就是一按。 谢璋:“唔!” 宋京墨成功接住谢璋松手掉下来的平板,像是一阵风似地刮出厨房,躲进一楼储藏间,用最快速度闷头重置密码。 吓死了…… 有惊无险,有惊无险。 黑乎乎的宋影子趴在平板上,在感觉到身体力量褪去,瞬间被拽回谢璋身边时也没有太过慌乱。 反而有种风雨袭来不动如山的沉稳淡定。 开玩笑,新密码是刚才随机按的,就连他自己都不见得明天能记起来。 他平板里的100多g纯爱但肉多的精神食粮,平板自动登录的网盘账户里20个t的人类和谐研究视频(二次元版),以及最重要的,他宋京墨留在这世上的清白—— 保、住、了! 呜。 第8章 琴茧 他的矜持人设都让他错过了什么!…… 谢璋在储藏间里找到了那个平板。 平板已经被重置过密码了,谢璋试了几次都没打开,最后再输入错误平板就会被锁定,他想了想,长按熄屏键关闭平板。 正得意洋洋看着谢璋的宋京墨:“?” 这就放弃了? 宋京墨这会儿没力量,动不了,窝在谢璋的影子轮廓里盯着谢璋,一个劲儿地琢磨。 谢璋这人有点死脑筋,挺一板一眼的,这么大一个明显藏着秘密的平板放在他面前,他居然真的不准备找点别的什么方法打开? 这不像是谢璋的性格啊。 谢璋并没有将平板带出储藏间,而是在储藏间里找出一个盒子,将平板妥善放置在里面。 顿了顿,他低声开口:“墨墨会藏起这个平板,一定有他的原因,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偶然发现的,但……” “如果是我能猜到的密码,那就证明墨墨并不介意我看里面的内容。” 谢璋想了下,补充了一句:“至少不那么介意。” “但如果是我完全猜不出来的,那应该就是他自己胡乱按的数字,不想让任何人看到里面的内容。” “我们要尊重墨墨。” “所以我不会帮你打开这个平板。” 宋京墨:“……” 不是,等会儿。 你让我捋捋。 宋京墨在谢璋的影子里抓耳挠腮,没理解谢璋的逻辑是怎么走的。 谢璋耐心等了一会儿,见自己的影子并没有动起来,以为是自己的第二人格拒绝沟通,并且准备继续搞事,眉头慢慢拧起。 “别墅之前每天都有人打扫,墨墨经常在客厅沙发上窝着,所以客厅一直是阿姨重点打扫的房间。” 宋京墨心虚眨眼。 他当然知道阿姨打扫有多么尽职尽责,所以他每次都是瞅准阿姨来打扫的时间把平板顺走藏进被子里,观赏完毕之后再偷偷放回原位。 阿姨隔两天来一次,他隔两天吃一口精神食粮。 劳逸结合,很合理且养生。 其实有好几次他忙着写歌练琴,平板都差点被阿姨扫出来,所以宋京墨在自己顾不上转移平板、或者是谢璋出差的时候,都是把平板直接塞卧室床垫下面的。 但如果谢璋长时间在家,平板是绝对不能放在床垫下面的。 万一给折腾着压坏了怎么整! 他们虽然本垒的次数少,但都是男人,那什么互帮互助的时候…… 黑乎乎的宋影子脸颊微红,手心发烫。 还是比较激烈的。 宋京墨的思维开始发散,而谢璋在思考了一阵后继续开口:“这个平板应该之前就在储藏间,你发现了它却解不开,目前也没办法控制我的身体,所以让我产生幻觉输入简单的密码解开再拿走,引起我的好奇心,想让我找人破解平板的密码。” “我知道你很思念墨墨,我也一样。” “但不管怎样,这件事我不会帮你。” 谢璋将盒子收到储藏间的柜子里,合上柜门,语气沉沉。 “你,老实一点。” 被警告老实一点的宋京墨:“?” 不是,啊? 宋京墨给谢璋的脑回路跪下了,刚才还闪回着的旖旎回忆也被硬生生挤出了脑袋。 谢璋能做游戏制作人不是没道理的,脑洞实在是离谱又新潮。 牛逼。 要不怎么能病这么重呢,脑子是真会想啊! 谢璋放在客厅的电话响起铃声,谢璋快步走出储藏间接通电话,和电话那头的宋承砚简单聊了几句,然后沉默了十几秒,同意了宋承砚想要登门拜访的要求。 宋京墨窝在谢璋的影子里,竖起耳朵听到自家兄长的声音,一时间很是怀念。 等等! 等会儿…… 宋京墨的脑子里灵光乍现。 谢璋该不会和他哥一样,是个彻头彻尾的坚定无神论者吧? 所以才会宋京墨怎么闹都觉得是自己出现了幻觉,宁愿往精神分裂症上面想,努力脑洞大开着说服自己,也不会想到是自己身边出现了鬼。 绝大部分人,对神鬼这种东西,都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不过分排斥也不太过相信。 但宋承砚不是。 宋大少极其坚定马克思社会主义思想——这多少来源于小时候见多了宋母对各路大师的礼待,以及……呃,被骗钱。 宋京墨想到他哥说起神神鬼鬼风水大师时的抵触厌恶,顿时头疼起来。 其实宋京墨原本还想着,实在不行,找一个谢璋和他都很信任的人,表演一个两个人都能看到的影子狂舞,到时候谢璋怎么样都不可能还坚定影子是幻觉。 但宋京墨等了这么好几天,除了最开始错过的徐秘书之外,家里就没再来过任何一个人。 现在好不容易要来个客人了,结果是他那比起谢璋来说还要难搞的哥。 到时候别一疯疯两个。 不行,得趁着他哥没来之前,按着谢璋的脑袋,把里面那些乱七八糟的脑洞都挤出去,让谢璋直面爱人死了都要回来找他的缠绵悱恻。 宋京墨眼珠转了转,认真思考。 即使又被谢璋烫了一下,但在谢璋做饭的时候也没出来捣乱。 将饭菜摆放在餐桌上,谢璋看了眼自己毫无动作的影子。 虽然知道自己的影子只是第二人格分裂过程中自己的幻觉,但谢璋还是迷恋那种会被墨墨陪伴的感觉。 即使虚妄,也足够美好。 正在绞尽脑汁的宋影子哼了一声,矜持地翘了翘影子尖尖,慢慢滑上谢璋对面的餐椅端正支棱好,捏出一只和谢璋的手型完全不同的手,握住筷子,给自己碗里扒拉了一个鸡腿。 半点没理谢璋。 谢璋却看着对面影子的手,眼神逐渐空洞迷茫。 宋京墨是小提琴演奏家,甚至不仅是小提琴,家里的琴房有不少乐器,宋京墨虽说算不上都精通,但简单弹奏拨弄都是没问题的。 所以宋京墨的手非常好看。 谢璋盯着宋影子的手,冷不丁开口:“不是的,墨墨的手不是这样的。” 宋京墨:“?” 姓谢的,过分了啊! 你还能比我更了解长在我身上的手? 作为一个演奏者,宋京墨很重视自己的双手,每天都有认认真真涂护手霜做保养。 一天能摸自己几十次。 “墨墨的手指尖有茧,中指和食指的茧在这里,对比其他手指,会稍微明显一点。” 宋京墨当然知道谢璋说的茧是什么,他的右手要握琴弓,中指食指是主要的施力点,当然会比其他地方琴茧要厚那么一点点。 但是…… 宋影子抬起自己的右手,认真端详。 在谢璋眼里,他难道不该是黑乎乎的吗? 哪来的细节? 黑人的皮肤看上去都好不是没道理的。 难道是外轮廓不对? 餐厅的灯光明亮,宋影子身后恰好就有一排射灯,将影子轮廓清晰勾勒出边缘明确的线条。 虽然离谱,但宋京墨还是将信将疑地根据谢璋的话,重新调整了自己右手的外轮廓,仔仔细细捏了一遍,按照记忆把琴茧加了上去。 不光是指尖的,还有手指侧面的,以及手掌部位的。 重新捏完,宋京墨满意地端详自己的手指,确定这次百分百没问题了。 “中指还差了一点。” 谢璋说着,目光柔和而眷恋,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要握住影子的手,却握了个空。 几乎是一瞬间。 宋京墨捕捉到了谢璋眼睛里涌现出的,如潮水般的失落与空茫。 还没等宋京墨想办法稳定谢璋的情绪,谢璋就已经自我克制冷静下来,缓缓收回手放在桌面,拇指和中指微微摩挲。 “墨墨的右手中指……茧形很特殊,就像这样。” 谢璋的手指在桌面上慢慢划了个形状。 宋京墨:“……” 宋影子迟疑照捏。 谢璋的脸上露出笑意,眼睛流露出无比的满足。 “这样,就很像墨墨了。” 宋京墨:“……” 在谢璋眼神灼烧下,宋影子只觉得自己的手几乎被烧出两个洞来。 谢璋这样真的很让影子害怕。 但宋京墨又实在是好奇。 他抬起影子尖尖,把谢璋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勾过来,顺着谢璋的认知,飞快打字问:【你怎么会这么了解他的手?】 谢璋弯了下唇角,轻描淡写地回答:“因为我无数次在墨墨熟睡的时候把玩他的手,对着床头的灯光,一点一点地摩挲,一点一点地揉捏,一点一点地将墨墨的一切……都刻在心里。” 宋京墨大着胆子:【只有手?】 谢璋的眉梢轻挑,又缓缓落下,没有回答。 垂眸提筷吃饭的动作一如既往地克制内敛。 宋京墨:“……!!” 餐厅的冷色灯光笼在谢璋的脸上,明明是眷恋的笑容,硬生生描绘出和一个宋京墨印象中完全不一样的谢璋。 非常带感,颇有种强制爱小说里霸总的味道。 被直戳xp,瞬间幻肢起立的宋京墨悲痛扼腕。 恋爱长跑七年,不知男友是变态!!! 啊啊啊啊啊—— 可恶! 他的矜持人设都让他错过了什么! …… 意识到自己错过了一个大宝贝,宋京墨接下来的一整天都有点恹恹的。 直到在谢璋晚上回去卧室时,宋京墨再次看到了谢璋放在卧室桌面上的小提琴琴盒。 黑乎乎的宋影子趴在小提琴琴盒上,若有所思。 之前谢璋互联网问诊的时候,数据是怎么说的来着? 精神病分裂症患者,即使能看似掌握一项技能,也不可能短时间内精通,对吧? 那…… 确定谢璋成功入睡,呼吸平稳后,宋影子鬼鬼祟祟地爬上桌面,咔嚓一声打开琴盒。 宋影子今天可以说是休息了一整天,这会儿体内充满了力量。 他试探性地用影子触手卷起琴弓,然后又分出几道影子触手,将小提琴整个从琴盒里端了出来。 第9章 灵魂 黑乎乎的影子眷恋地亲吻每一根琴…… 宋京墨已经很久没有碰到小提琴了。 即使影子触碰琴身的感觉和从前不同,像是隔着一层很厚重的橡胶手套,感受不到小提琴原本像是富有生命一样的温润触感。 但对宋京墨而言,也是一种无法替代的慰藉。 宋京墨下意识想要捏一个自己出来,至少有上半截也行。 不然他根本没办法试着演奏。 但之前捏出一只手的消耗就已经很大了,宋京墨憋足了力气想要继续捏自己时,浑身的力量却瞬间卸掉,眼睁睁看着被抬起的小提琴骤然往下倒去! 琴琴琴琴琴,他的琴——!!! 宋京墨急得在谢璋的影子里疯狂抓挠碰撞。 一只熟悉的手骤然从旁边伸出,稳稳接住了倒下的小提琴。 再次被困在谢璋影子里的宋京墨大松一口气,有种活过来了的感觉。 发自内心地给谢璋比了个大拇指。 谢璋面无表情地接住爱人的小提琴,唇瓣紧抿,再三确定了琴没事后,憋了一分多钟,愣是没憋出话来。 因为谢璋很无力且无奈地发现,他根本拿自己的幻觉或者第二人格没办法。 他可以现在去看心理医生,但没有一个心理医生会保留患者的第二人格,放任患者的病情加重。 可如果没有病,谢璋就连最后一点像墨墨的存在都无法拥有了。 谢璋将小提琴的琴盒盖上,思考了很久,把小提琴放进了书房保险箱里。 不仅如此,谢璋还找来工具箱,在保险箱的周围,特别是密码盘上细细密密粘满了尖锐的图钉。 看着这一幕的宋京墨:“。” 谢璋的表情仍旧担忧。 但他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他设置的密码自己肯定知道,别墅里没有任何地方能防得住他。 不论是保险箱还是图钉,无非就是他用来提醒自己第一人格立刻苏醒的办法,更多的还是要和自己的幻觉谈判交流。 不然……日后去到公司,恐怕麻烦事情会更多。 谢璋心中有了想法,努力让自己完全忘记爱人的小提琴,不要对小提琴有太过注意的执念,然后走出去把自己锁进了卧室。 宋京墨揣着手盯着谢璋重新躺回床上。 一分钟,五分钟……半个小时……一个小时…… 两个小时过去,谢璋睁着一双灯泡似的眼睛,完全没有睡觉的意思。 不睡觉也行,但宋京墨也感觉不到自己被烫,一直被束缚在影子里没法移动。 这不行。 宋京墨开始思考。 他仔细回忆了每一次他被烫时的情景,除了一两次实在是特别突然,其他的好像……都是谢璋在想他的时候。 恋爱七年,同居六年。 宋京墨了解谢璋,知道他的每一个表情代表了什么。 但很快,宋京墨想到这短短几天挖掘出的谢璋另一面,瘪了下嘴。 ——好吧,或许有那么一点点的地方,他其实不是很了解。 不管怎样,这个猜测目前是最符合现实逻辑的,如果不是谢璋做了什么关于他的事,为什么被烫的是他? 宋京墨想。 找机会试试看,如果能行,一定要多存点力量。 又等了一个小时,谢璋终于闭上眼,但呼吸并不是成功入睡的绵长。 宋京墨等得都想打哈欠了。 好无聊。 下次他一定记得留点力量,实在不行还能玩几把水果忍者呢。 没办法操控谢璋的影子,百无聊赖的宋京墨只能盯着谢璋看。 看着看着,宋京墨忽然想起从前。 从前也是这样,同样是睡不着的谢璋和困得打哈欠的他。 回忆在脑海中盘旋,宋京墨冷不丁笑了下,没忍住开始哼歌,没什么词,就是随口的小调。 宋京墨很奇怪,只要是带词的歌,从他嘴里唱出来就和念词似的韵律全无,但如果只是哼哼曲调,总是会带着很有感染力的情绪。 谢璋从前也有一段时间过得很艰难,那时正好是他创业初期,压* 力巨大。 并且很多投资方得知谢璋的出身后,因为之前谢家突然资金链断裂破产的事,都对投资很有顾虑。 但就和当初约定好的一样,谢璋扛着所有的压力,没有让公司的设计团队受到影响,但他却整晚整晚难以入睡。 那时候,谢璋就会一遍一遍地听宋京墨的演奏会唱片。 后来宋京墨发现了谢璋的异样,强势搬来和谢璋同居,每天晚上按着谢璋准时上床,轻轻哼着各种各样的小调哄谢璋睡觉。 这些小调有些是宋京墨随口哼的灵感,有些是偶尔听来的曲子,甚至还有些是宋京墨刷短视频被洗脑的神曲…… 但只要是宋京墨的声音,都会让谢璋抛却所有的重负,不由自主地安心沉入睡眠。 遥远的,断断续续的哼歌声传入谢璋耳中,让谢璋猛地睁开眼睛坐起身,胸膛剧烈起伏。 宋京墨被吓了一跳,停下了哼歌的动作。 干嘛? 大半夜的,吓人……吓鬼啊! 谢璋动了动唇,手指紧紧攥着被子表面,过了好一阵,他再度缓缓躺下,强迫自己闭上双眼。 宋京墨瞅了谢璋好一会儿,见人又不动了,习惯性地又开始哼歌。 谢璋再度听到熟悉的歌声。 很轻,很远。 却是无法替代的安心与催眠。 他放任自己将灵魂沉入黑暗,与歌声同眠。 哼歌的宋京墨骤然被烫,立刻窜起来,张牙舞爪的宋影子重出江湖。 他先趴在谢璋身上,抬着脑袋左瞅右看了好半天。 因为谢璋这会儿明显睡着了,宋京墨也没办法求证是不是梦到他了所以才会让他被烫。 明天再说吧。 先去搞琴! 宋京墨想起自己之前的想法,黑乎乎的影子顺着卧室门的缝隙一点点流了出去。 只留下身后的谢璋双目紧闭睡在床上,影子从身下被无限拉长绷直,像极了恐怖片里boss出没的诡异前摇。 真·鬼鬼祟祟的宋京墨顺着地板流进书房,黑乎乎的身体目标准确地蔓延到密码箱前。 谢璋输密码的时候宋京墨看得一清二楚,而谢璋用来防他自己的图钉,在宋影子面前根本毫无存在感。 宋影子无视支棱着的图钉快速按下密码,十分满意地听到密码箱打开的声音,从里面捞出自己的宝贝琴。 他的力量不够,没办法捏出自己——哪怕是半截儿都不够。 宋京墨思考着,抬起一个影子触手支棱在面前,唔了一声,影子尖尖一个劈叉,分裂成两条。 黑乎乎的影子触手卷起小提琴的琴弓,影子尖尖按在琴弓需要用力的地方,十分灵活地上下左右摆动了一下。 很好,非常灵活! 宋京墨又支棱起另一条影子触手,观察了一下,又拽了影子过来把这条黑乎乎的触手捏胖了点。 然后稳稳当当地握着小提琴拎了起来。 很好,非常健硕! 最后一步,宋影子试了一下,还是没办法捏出人类的上半身,哪怕是近似也不行。 但小提琴要演奏,再怎么样,也总得给个锁骨吧? 从小就机灵的宋京墨脑袋瓜一亮,放弃了捏人体,转而捏了一个……呃,锁骨。 一坨黑乎乎的影子盘踞在书房的地板上,支棱着影子触手,一个托琴一个握弓,两根影子触手中间还骄傲捏出了一个孤零零的凹陷有致的影子锁骨,小提琴的琴尾就这样稳稳架在了上面。 宋影子甚至还捏了半截下巴抵在琴尾处夹住小提琴,姿势虽然诡异但绝对完美标准。 身后是拉着窗帘的露台,不远处是无助敞开的保险箱,身前是紧闭的书房大门。 有些陌生的演奏方式一开始让宋京墨有点别扭,但很快,天赋点满的宋京墨就掌握了要点,原本断断续续的音符逐渐连贯流畅起来。 从最基础的铃儿响叮当,到后面拉上头,一个滑音掠出的帕格尼尼,乐声越来越激昂。 “啪!” 随着乐声激情狂舞的影子尖尖撩着窗帘拍开窗户,任由小提琴声飘荡出去,在夜空中自由飞扬。 但很快,宋京墨想起卧室好不容易睡着的谢璋,感受到体内流失不少的力量,小提琴声骤然停下。 宋京墨依恋万分地用影子尖尖抚摸着小提琴,醒来这么长时间,第一次有了近乎雀跃的情绪。 不管是人是鬼,他能再次醒来,能再次见到谢璋,还能再一次拉响自己的老伙计—— 真的是太好了。 黑乎乎的影子一点点从小提琴的琴头抚摸到琴尾,亲吻每一根琴弦,最终眷恋地卷上微微发烫的琴弓。 为此,即使被束缚,被隔绝,他也愿意感激感恩这一切。 …… 第二天。 安睡了一晚上,谢璋总觉得昨晚的梦里不仅有墨墨的哼歌声,还有熟悉到了骨子里的小提琴声。 突然意识到什么,谢璋猛地坐起身,翻身下床冲向存放小提琴的书房。 熟悉的小提琴端端正正被摆在书桌上,阳光跳跃在琴弦表面,金芒闪动。 谢璋走到柜门大开的保险柜前,看着上面完好无损且寒芒毕露的图钉,久久沉默。 一刻钟后。 谢璋掏出手机。 “是我。”谢璋拨通秘书徐逸的电话,“邮箱里的文件我都看得差不多了,投资方那边我会亲自发邮件解释……还有,我想装几个监控。” “但需要你亲自跑一趟,帮我安装在别墅的每一个房间里。” 第10章 触碰 完了完了,一定是感情淡了。…… 道理虽然宋京墨都懂,但昨晚重新碰到琴,还是让他没忍住和老伙计好好沟通了一番感情。 等到天光乍亮,才在谢璋的影子不受他控制前,将琴妥善放在了书房桌面上。 当然,宋京墨就是故意没有把琴锁回保险柜的。 他就不信,都这样了,谢璋还能觉得是他自己精神有问题。 承认家里有脏东西有那么困难么! 哦,不对。 他不脏,也不是东西……他是特别干净的宋影子。 宋京墨在谢璋影子里美美睡了一觉,醒来时,谢璋已经把饭菜摆上餐桌了。 哇哦,今天有菠萝三杯鸡! 宋京墨趴在谢璋的影子边缘,对着餐桌上的饭菜咽口水。 他已经好久好久没有真正吃到东西了。 谢璋给对面的碗里夹了几块鸡肉,见影子并没有像之前那样活起来,有些意外。 “不喜欢?”谢璋轻声问。 宋京墨是典型的酸甜口大爱的口味,什么三杯鸡、可乐鸡翅还有糖醋排骨,都是他最喜欢但是谢璋控制他不让多吃的菜。 影子里的宋京墨瞪了谢璋一眼。 他怎么可能不喜欢! 这不是出不去吗! 你倒是快想想你的墨啊! 你的墨都要被馋死了。 宋京墨瘪着嘴,只觉得哪怕这会儿能用影子尖尖碰碰三杯鸡也特别满足了。 不过谢璋既然做了他喜欢的菜,等会儿肯定会想他,等一等也行,心急吃不了热三杯鸡! 谢璋并不知道宋京墨的猜测。 之前他的幻觉几次想要和他交流时,谢璋都刻意回避,以免自己的病情太快发展到无法控制的地步。 但谢璋知道,只要他受到刺激,情绪有剧烈起伏时,他的影子就会活过来。 谢璋想到正在楼上安装摄像头的徐逸,原本脸上的惊诧散去,尽可能让自己保持这样的情绪平静。 宋京墨等了好半天都没等来那关键的一烫,只能眼巴巴地瞅着谢璋一筷子肉一筷子菜一筷子米地机械进食。 完了完了,一定是感情淡了。 谢璋吃饭都不想着他了!!! 快速下楼梯的脚步声从楼上传来,谢璋和谢璋影子里的宋京墨齐齐抬头看过去。 “老板,都搞定了。” 徐逸拎着个工具箱,比起上次来时西装革履一副加班快猝死的样子,今天的徐逸一身休闲装,黑眼圈都淡了好多。 看上去就像是从行尸走肉的社畜进化成了有假期的人类。 徐逸看向自己终于开始处理工作,并且外表也不再那么颓废的老板,松了口气:“楼上我一共……” 谢璋打断徐逸的话:“坐下吃点吗?” 徐逸这个人能力很不错,眼力见也是一流,立刻就反应过来谢璋不想听他说监控器的数量和位置,眼中困惑掠过之后,马上转为笑容。 “好勒!我就不和学长客气了。” 徐逸和谢璋是同一所大学同一个专业毕业的,只不过谢璋毕业的那年徐逸刚好入学。 原本其实也没啥交集,只不过徐逸毕业投简历时,谢璋刚好在招秘书,徐逸还偏偏就投了这个职位。 一般而言,技术专业毕业的学生不会选择应聘这种行政岗,特别是他们这样知名院校出身的。 当时谢璋觉得徐逸可能干不久,但宋京墨却不这样想,反而建议谢璋面试看看,如果真的有问题,直接问就好了。 问的结果就是,徐逸的父亲当时得了病,家里的经济压力很大,徐逸不在意干什么,只要老板钱给够,他做保安都行。 投递岗位的出发点没有谢璋想的那么复杂,单纯就是谢璋给的多并且还没设置工作经验门坎。 后面一来二去的,时间长了,三个人就渐渐熟悉了。 宋京墨看小说多了,时不时就会冒出一两句徐秘书,徐逸偶尔会帮宋京墨买小说漫画,总能接上宋京墨嘴里的梗。 两个人大笑出声的时候,总显得旁边冷静自持一板一眼的谢璋像是个局外人。 谢璋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特别记事儿。 每当这种时候,晚上宋京墨都会被迫拔大萝卜,一边手酸一边脑子里烹饪黄萝卜的18种做法。 徐逸熟门熟路地去厨房拿来碗筷,拉开谢璋斜对面、也就是宋京墨旁边的餐椅坐下。 第一筷子就伸向了菠萝三杯鸡。 宋京墨:“!” 他、的、菠萝三杯鸡!! 啊啊啊啊徐逸——!!! 徐逸把鸡骨头吐到旁边的骨碟里,一边和谢璋说公司的事儿,偶尔还会夹一两件行业圈子里的八卦。 谢璋依旧是一板一眼地吃饭,偶尔回应徐逸两句。 等徐逸打了个饱嗝,吃饱喝足,拎着工具箱离开别墅享受难得的半天假期时,谢璋影子里的宋京墨已经气圆了。 谢璋收拾餐桌时,看到宋京墨座位上丝毫没有动过的碗筷,抿了抿唇。 前几天出现幻觉的时候,在收拾碗筷时,虽然墨墨碗里的饭菜并没有减少,但都是被筷子扒拉过的状态。 就像是即使没有吃,也吸够了香味的样子。 刚才徐逸在的时候,他从始至终没有看到幻觉,现在墨墨的碗筷也是没有被动过的样子。 是因为他刻意控制了自己的情绪,还是因为有第二个人在? 谢璋垂眸,手指尖在宋京墨并没有动过的饭碗边缘轻轻划过。 宋京墨努力挤到谢璋手指的影子边缘,可怜巴巴地瞅着三杯鸡。 唉,说起来,他都死了这么久了,为什么爸妈哥哥还有谢璋都不知道给他烧点什么。 比如纸扎三杯鸡啥的…… 一些灵异神怪的小说里不都说,鬼魂受到的纸扎其实和现实里的东西一样么! 还没等宋京墨近距离和三杯鸡贴贴,谢璋就将餐盘都送进了洗碗机,然后抬手又系上了围裙。 嗯? 围裙? 宋京墨诧异地看着谢璋又拿出半个菠萝开始削皮,雪亮的刀轻轻划过,菠萝坑坑洼洼的皮就掉落在案板上。 宋京墨就这么看着谢璋重新做菠萝三杯鸡,然后整个影子被结结实实烫了个正着。 原本扒拉在谢璋影子边缘的宋京墨瞬间涌出来,黑乎乎的影子就跟开闸泄洪一样铺满了大半个料理台。 谢璋动作一顿。 宋京墨忽然就懂了,这绝对是谢璋单独做给他的菠萝三杯鸡——大概率做的时候还在想他。 张牙舞爪铺满了整个灶台的宋影子讪讪折迭起自己,乖巧把自己捏成一个盘坐在盘子旁边等待的影子猫猫。 经过这段时间的经验,宋京墨已经充分掌握影子活动技巧。 捏出的外表越精细,体积越大,耗费的力量就越多,而相反,这种只有影子触手或者简单动物的轮廓,就显得并不那么艰难。 以前没办法,宋影子黑乎乎的触手用的多,但触手什么的实在是太涩涩太克苏鲁了! 宋京墨觉得,这和他正经矜持的气质完全不符。 如果力量充沛的话,宋京墨还是会选择自己喜欢的影子猫猫。 谢璋通过控制变量,更进一步确定了幻觉的出现条件。 但即使是幻觉,他也还是担心会烫到像极了墨墨的影子,将盘子拿到另一边盛了三杯鸡,洒了白芝麻。 正要端回去,身体还没转过来,手边就探出来一颗猫猫头。 谢璋没忍住弯了下嘴角。 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了的宋影子连忙扑进盘子里。 别的猫吃罐头是伸长了脖子舔,宋猫猫是两只前爪都抵在了盘子里,恨不得整个身体都和三杯鸡贴贴在一起,沾上一点酸甜可口的滋味。 然后又舔又拱半天,三杯鸡连轻伤都鉴定不出来,最多判个破坏摆盘罪。 但宋京墨已经很满足了。 毕竟这是谢璋专门为他一个人做的爱心鸡。 宋影子很矜持地坐在厨房台面上。 谢璋想了想,默默递过去一个手帕。 宋京墨很自然地将脸凑到手帕上用力抹了抹,然后两只爪也按上去擦了几下。 这动作一出,宋京墨和谢璋齐齐一愣。 谢璋愣怔的是影子的反应,真的非常像是他和墨墨在一起的时候。 宋京墨愣怔的是他居然可以碰到谢璋手里的东西了。 和上一次那把切片刀不同的是,这一次…… 黑乎乎的猫猫头试探性地,又往谢璋的手心里拱了拱。 宋京墨:“!” 这一次,他不仅能碰到谢璋手里的东西,甚至——还能隔着一层手帕,感受到谢璋手心的温热。 宋影子抬起猫爪死死抱住谢璋的手腕,一个劲儿地用力把脑袋往谢璋的手心塞,恨不得把自己整个都塞进谢璋的怀里。 再次醒过来后,宋京墨从最开始被关在黑暗里的动弹不得,到控制谢璋的影子可以不那么自由地活动,再到可以碰触到家里的东西制造存在感,每一步都让他生出一种失而复得的狂喜。 人类所拥有的最平常的五感,对现在的宋京墨而言却是好不容易熬来的奢望。 但他仍旧是黑乎乎的影子,说话没有人能听到,触碰的也永远是冰冷的死物。 真的太孤单太寂寞了。 如果不是因为每天还能看到谢璋,并且谢璋也的确让他操心得放不下,之后还摸到了小提琴,宋京墨真的会觉得……倒不如死就死得干净一点好了。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他能感觉到人类肌肤的温度了。 宋影子拳头大的猫猫脸埋在谢璋的手心里,想要大哭一场,却发现鬼魂根本哭不出眼泪。 谢璋只觉得从手指到手腕都酥酥麻麻的。 一种冰凉的触感从皮肤表面渗透进骨头里。 他能感觉到手心传来的那种,不同于真正的动物毛或是鳞片,而是更滑溜溜冰冰凉的触感。 本该是让人类本能抽手离开的冷,却让谢璋打从心里生出一丝无法解释的眷恋。 “你……” 谢璋张口想说什么。 宋影子却抬着影子尖尖用力抹了一把自己的猫脸,黑乎乎的一团骤然放大,朝着瞳孔地震的谢璋扑了过去。 ——紧紧裹在了谢璋的身上。 宋影子很贴心,特意给谢璋留了眼睛鼻子嘴巴在外面。 而其他的地方,哪怕是谢璋的头发丝和穿着拖鞋露出的脚踝,都被影子团团裹在了里面。 沉迷吸人的宋京墨:“:d” 被狠狠吸的谢璋:“。” 谢璋觉得自己有点虚弱。 今天的幻觉有点离谱。 他贫瘠的想象力应该不可能创造出这样……活泼诡异的幻觉。 在影子又嘬又贴的包裹下,谢璋艰难抬头,看了眼冰箱侧方正在工作中的监控摄像头。 是时候看一看监控录像了。 第11章 监控 所以,他的影子活了。 因为能接触到谢璋,宋京墨表现得异常兴奋。 书房那个被锤爆了的显示屏,在徐逸来过之后被换了一个新的。 宋京墨一进书房就看到了,只以为是刚才徐逸上来换的,没怎么多想,而是盘在键盘旁边虎视眈眈地盯着谢璋的动作。 影子猫猫看似矜持乖巧蹲坐,实际爪子下面看轮廓,似乎按着一个锤子形状的东西。 要是让他再看到什么互联网问诊,影子流星锤立刻重出江湖,知道不! 真的察觉到几分威胁的谢璋:“……” 谢璋的手控制着鼠标,将浏览器的图标丢进了回收站。 宋影子探头看到这一幕,十分满意,用滑溜溜的猫猫头蹭了一下谢璋的手腕。 谢璋因为冰冰凉的触感而微抿了下唇。 他迟疑了两秒,开口:“我……那天好像听到了小提琴声。” “是你吗?” 提起别的宋京墨还不至于,但是说到小提琴,宋影子的尾巴能翘到天花板上去。 宋影子点点猫脑袋,矜持伸出前爪,黑溜溜的尾巴竖得笔直。 鬼使神差的,谢璋忽然就和宋京墨的脑回路接上了,伸出左手,手心朝上托住了悬空的黑乎乎影子猫爪。 宋京墨给了谢璋一个“还挺会嘛”的表情,猫爪在谢璋手心里开了一朵黑乎乎的山竹花。 谢璋握着影子猫爪,僵住了。 接下来,要……做什么? 宋影子叹气,谢璋身后的影子分出来一条影子触手,轻轻圈着谢璋的脖颈,拽着谢璋的脑袋往下低了低。 宋京墨嘿嘿笑了一下。 这动作他想了好久了,之前每次看谢璋西装革履打领带,他就特别想拽着谢璋的领带往下拉。 但以前矜持人设又没有胆子灭火,一直都是脑子里想想。 现在也算是圆梦了,嘿嘿嘿。 有种被影子索命又调戏感觉的谢璋:“……” 这真的是他的幻觉吗? 好怪。 但谢璋为了验证自己的疑惑,还是顺从地低下头,在黑乎乎的影子猫爪上印了一个吻手礼。 宋京墨:“xd” 哎呀,怪不好意思的。 宋影子美滋滋地抽出影子猫爪,有点害羞地扑到旁边的琴盒上,咔哒一声打开琴盒,十分熟练地端出躺在里面的老伙计。 谢璋抬眼,看了看正对着小提琴方向的监控摄像头。 琴盒的位置是他进来之后,根据摄像头位置特意摆的。 不方便拉琴的影子猫猫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黑乎乎的影子触手。 这是谢璋第一次面对影子演奏小提琴的画面,诡异的一幕让坚定的无神论者眼皮狠狠一跳。 但很快,影子拉奏小提琴时熟练并且还时不时炫技一下,并且有余力把影子捏成一朵玫瑰花凑过来的举动,让谢璋原本坚定的无神论+脑子有病论摇摇欲坠。 谢璋伸出手,捧着那朵黑乎乎的影子玫瑰,眸光幽深。 琴弦被拉动,小提琴的旋律细腻悠扬。 谢璋不懂音乐,谈不上鉴赏,但他听宋京墨的琴声足够多。 除了宋京墨自己,没人比谢璋更熟悉宋京墨的琴声。 哪怕是同一把小提琴,不同的人演奏同一个曲子,风格旋律都会有所不同。 但此时此刻盘旋在书房里的琴声,却一如曾经谢璋听过无数遍的温暖有力,还带出一份从前没有的纯净空灵。 这是谢璋记忆里宋京墨的琴声,也是只有宋京墨能演奏出的琴声。 就算他的精神分裂症再怎么严重,能够分裂出一个爱人陪伴自己,也不可能复制出一个真正能把小提琴演奏到这种程度的爱人。 谢璋深深注视着动作陶醉的影子,搭在腿面的手指一点点收紧,指甲边缘几乎嵌进手心肌肤里,刺出细细密密的疼痛。 宋京墨本来很陶醉很投入地在演奏,结果身体被如同潮水一般的灼热滚烫一层又一层地席卷,烫得他浑身发软,整个影子摇摇欲坠,像是要化成水一样瘫软下来。 他连忙举着小提琴妥善放回琴盒,气哼哼地转头看向谢璋。 干嘛? 听个琴而已,不知道的以为你要把影子吃了! 但宋京墨很快又想起自己之前的猜测,黑乎乎的影子回到谢璋身边,抬起影子尖尖触碰谢璋的脸颊。 宋京墨盯着谢璋的眼睛,像是想要通过那双总是情绪内敛的眼睛,看到谢璋心中滚烫炙热的想念。 影子冰凉,触碰的动作却小心翼翼中带着眷恋和温柔。 黑乎乎的影子尖尖按上键盘,在空白的记事本程序里打出简短的一行字。 【在想我吗?】 谢璋一瞬间情绪陡然失控,他狠狠闭上眼睛,将滚烫的液体锁回眼眶,搭在腿面上的双手早已紧握成拳。 刚才如同潮水一般的滚烫给了宋京墨从未有过的力量,他试探着想要捏出一个自己。 哪怕只是一瞬间,他想要抱一抱谢璋。 然而捏到一半,宋京墨又卡住了,像是被刻意阻止了一样,还是和以前一样连半截自己都捏不出来。 宋京墨思考了一下,忽然一个机灵——人那么大的改变如果不行的话,小的应该可以吧? 只是一个轮廓而已,又是小小只的自己,应该不会太费力量? 想到就做,宋京墨憋着一口气聚精会神地捏自己,暂时没能顾得上身边情绪有些异常的谢璋。 等到拳头大小的小影子宋京墨在键盘旁边闪亮登场时,小影子抬头就看到谢璋控制着鼠标点开了一个窗口。 监控……录像回放? 嗯? 家里什么时候安装的监控? 三头身的宋影子视角很低,要很努力仰着头才能看到整个屏幕,屏幕画面还扭曲地厉害。 宋影子想了想,伸手拽了下谢璋的衣袖。 谢璋垂眸,目光在三头身的人形小影子身上掠过,像是不敢多看一样。 但他的目光却久久停留在桌面的金属摆件上,视线贪婪地抚摸金属摆件表面映出的小影子。 谢璋甚至能从影子边缘的形状,辨认出小影子此时穿着的,是宋京墨最喜欢,觉得穿着最帅气的那套演奏礼服。 宋京墨见谢璋没明白,小小的一只走到键盘前面,蹦跶着打字。 【我太小啦,你把我放在肩膀上?】 其实蹦跶到一半宋京墨就觉得又累又麻烦,影子触手又重出江湖,毫不费力地在键盘上噼里啪啦。 谢璋的喉结动了动。 键盘前面,黑乎乎一团看不清细节,更看不到五官表情的小人乖巧站着,伸出胳膊做了个要抱抱的姿势。 谢璋伸出手,将影子小人接到手心,轻轻放在自己的肩膀上。 宋京墨从谢璋手心跳到谢璋的肩头站定,燕尾服后摆扬起又落下。 原本优雅矜贵的礼服后摆被无限缩小,现在怎么看怎么可爱。 宋京墨在谢璋的肩膀上走了两圈,从来没觉得谢璋的肩膀这么宽这么壮硕过。 玩够了,他靠着谢璋的脖颈翘腿坐下,再次看向谢璋面前的计算机屏幕。 屏幕上还是之前谢璋打开的那个程序窗口,只不过画面却是别墅的书房。 准确来说,是别墅书房里,正在动作陶醉无比投入拉小提琴的黑乎乎。 宋京墨下意识看向画面左上方,果然,显示的是今天的日期,刚过去不久的时间。 卡壳了几秒,宋京墨立刻反应过来。 虽然不知道谢璋是什么时候装的摄像头,又是什么时候脑子转过弯来了,但宋京墨还是特别好心情地甩了甩悬空的两条腿。 影证物证俱全,谢璋的精神病这次总能彻底治愈了吧? 他抬手,哼着歌戳谢璋的脖颈,时不时还轻轻拽两下谢璋的耳垂和头发丝。 谢璋抬手,不着痕迹地调整了桌面上金属笔筒和其他摆件的角度,方便他从各个角度看到肩膀上的影子小人。 但已经表情平静,看不出情绪波动的男人却点开聊天软件,将保存下来的录像转手发给了徐逸。 徐逸很快接了录像文件,录像时间并不长,他回消息的速度也很快。 【老板,我知道你很想宋少,但……这种行为,是不是,有点……不太正常?】 谢璋非常冷静地反问:【你看到什么了?】 徐逸:【我还能看到什么?就……影子拉小提琴?不过您这一手还挺厉害,这么多年了专业技能没落下啊,又是p视频又是插音频的,做的还挺精致。】 徐逸能看到监控视频里的影子。 谢璋的手指悬在键盘上方,心中最后的一点疑虑也烟消云散。 即使他有病,徐逸也不可能看到和他一样的幻觉。 而他更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制造出一份虚假的视频。 所以,他的影子活了。 或者说,是谁回到了他的身边,落在了他的影子里? 【老板?】 【谢总?学长?】 【实在不行,我替您预约一下心理医生怎么样?我之前特意搜寻过这方面的数据……】 谢璋没有回答徐逸不断弹出的消息,关闭对话框退出聊天软件,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犹豫。 他眼帘微垂,将所有剧烈翻滚的情绪都竭力压下,抵在鼠标上的手指尖微微颤抖。 宋京墨也看到了刚才谢璋的一番操作,知道这是向来心思缜密的谢璋在最后确定,监控录像会不会是他自己的幻觉。 小小的宋影子抬腿,轻轻踢了下谢璋被家居服包裹在里面的锁骨,小声嘟囔:“费劲死了!你真的是,一天天的想得多。” 虽然过程崎岖纠结,但好歹是让谢璋明白清醒过来了。 宋京墨没捕捉到谢璋的反常,注意力全在谢璋终于发现真相的激动上。 他兴冲冲地控制着影子尖尖再次按上键盘,准备和谢璋商量怎么处理他现在的这种状况。 结果字还没打出来,就听谢璋有些神经质地低笑了一声。 宋影子身体后仰,下意识觉得有点不对劲。 然后,宋京墨眼睁睁看着谢璋点开ps,十分流畅地现场p了一张影子起立图。 被迅速画出来的黑乎乎看上去逼真极了,活灵活现地呈现在图片上,甚至边缘处还调皮地探出半颗猫猫头。 “墨墨……我终于能看到你了。” “你回来了。” “果然,只要我一直病下去,我就能再次看见你。” 谢璋的脸上露出一种恍惚却又满足的笑容,他点开记事本,看着计算机屏幕,轻轻勾起唇角。 “和我说说话,好不好?” 按着键帽的影子尖尖震惊之下一个用力,按出了一行长长长长的字母。 【aaaaaaaaaaaaaaaaaa】 宋京墨:“?” 这都能圆回精神病? 不是,谢璋你脑子是真有病吧?! 啊?! 第12章 作息 被尖叫鸡围剿的谢璋表情有些无助…… 每一个坚定且抵触的无神论者,背后基本都有一个坚定且虔诚的神鬼敬畏者。 谢璋的父母曾经就是。 小谢璋从小就被父母带着,每年去爬山拜佛,被父母教导要对神灵鬼怪怀有敬畏之心,不能盲从,但也不能冒犯。 谢璋接收到的科学论让他并不相信这些,但是父母的教导对他也有不少的影响。 但就是那么虔诚敬畏神明的父母,却丧生在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里,无一生还。 谢璋曾经整夜整夜的祈祷,希望他的父母能回来看一眼他,哪怕是鬼魂,他也心甘情愿付出任何代价。 但是神佛没有回应年少时的谢璋,父母的鬼魂也没有眷恋绝望的孩童。 自那之后,谢璋就对所谓的神佛鬼怪生出前所未有的抵触。 可是现在…… 谢璋伸出手指,戳了下抱着纸巾盒生闷气的宋影子。 三头身的影子小人因为刚才谢璋的行为气得不轻,一根影子触手啪得一声,将谢璋伸过来的手抽走。 可谢璋只要看着他,心中就只剩下全然的欢喜与热烈。 即使是影子,即使是鬼魂。 那也是他心中眷恋的爱人。 小时候,母亲偶尔会讲一些小故事给谢璋听,据说那些是曾经做过神婆的外婆讲给谢母的故事。 谢璋是个无比恋旧也无比执拗的性格。 他将自己珍视的东西全部锁在心里,哪怕是一丝记忆都舍不得让它模糊。 所以,即使当了这么久的无神论者,谢璋也清晰地记得母亲说过的那些小故事。 鬼魂的存在会吸收人类的精气,长期供养鬼魂,会让人变得虚弱、倒霉、运势低迷。 但是,每一个被人惧怕的鬼魂,却都是某个人心中挂念的所爱。 只有被强烈牵绊着,思念着,或者有执念未了的魂魄才会化作鬼,回到现世来完成自己未了的执念。 在母亲曾经讲过的每一个故事里,超度亡魂或鬼怪的办法,都是让他们了却执念,彻底消失在世界上。 可谢璋不想再一次失去宋京墨。 自私也好,丑陋也罢。 谢璋垂着眼帘,看向正抓着脑袋思考怎么打字的宋影子,牵着唇角,露出一抹浅笑。 这一次,谢璋只想牢牢攥着宋京墨的手。 如果宋京墨要走,那就一起吧。 他不想当执念。 他只想要陪伴。 他……不想再成为那个被留下、被抛弃的人了。 …… 宋京墨纠结得要命。 他发现谢璋现在的问题特别大。 这已经不是有病没病,有神论无神论的问题了,而是他根本就没法和谢璋在同一个频道里沟通。 他说啥谢璋都只会觉得—— 啊,我幻想中的墨墨终于和我说话了。 影子小人愤愤锤了一把谢璋键盘的空格键。 谢璋看着原本健康的空格键深深嵌在键盘底座里,好半天都没回弹,脸上却依旧是那种欣慰又欣喜的笑容。 宋京墨转头看见这样的谢璋,只觉得万分糟心。 小小一只的影子蹲坐在键盘前,伸手把凹进去的空格键一点点抠出来,一边继续按按按,一边叹气。 以前也没觉得谢璋这么让人操心啊! 在家里明明他才是那个被丨操心的角色。 算了,事情都这样了,急也没用。 走一步看一步吧。 宋京墨反复默念这句话说服自己,转头瞪了一眼谢璋。 真不让人、不对—— 真不让鬼省心! 宋京墨控制着影子触手重重按着删除键清空记事本,想了想,打出一句。 【* 不管你信不信吧,反正我也是猜测】 【应该是你越是想我,我的力量会越强,能做到的事情会更多,比如锤你脑壳】 谢璋看着黑乎乎的影子尖尖在键盘上噼里啪啦,目光落在宋京墨打出的几行字上,眸光逐渐幽暗。 “这样?” 谢璋的话音刚落,宋京墨就觉得自己被烫了一下。 宋京墨抬手抓抓后腰,连连点头。 【对对对,之前我只能在你影子里,又黑又无聊的】 谢璋再次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黑乎乎的小影子:“抱歉,以后不会了。” 宋京墨有些狐疑地瞅了谢璋一眼。 宋京墨试探打字:【你……对幻觉还挺真情实感哈?】 谢璋发疯得滴水不漏,又是一个让宋京墨浑身一激灵的笑,慢声开口:“怎么是幻觉呢,我和墨墨,本来就永远不会分开。” 宋京墨:“……” 算了,这精神状态不好评价。 他现在有那么一点点,想让谢璋去看看正经精神科医生的想法了。 毕竟影子虽然的确是活了,但谢璋的脑子也的确是不正常。 走一步看一步,先做关键事。 好歹现在谢璋能和他沟通了,脑子不好也没事,哄着也能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人先健康起来再说别的嘛。 宋京墨一边默念,一边大脑飞速运转。 半个小时后。 书房的打印机吐出一张白纸黑字的作息时间安排表。 谢璋拿着这张从睡觉时间到吃饭时间,从工作时间再到运动时间,都规划得极度科学自律的作息表,表情有那么一点微妙。 宋京墨有些心虚地抬手挠挠脸颊。 他又不擅长这种自律生活,但是谢璋现在最需要的,恰好是回到从前那种自律且健康的正常人生活。 所以…… 呃。 咳咳! 宋京墨就把以前谢璋的ai机器人作息表回忆复制了一份。 然后,加了一点点更养生更健康更有必要的额外内容。 谢璋当然也很熟悉自己从前的作息,他意外的是…… 平常总是赖床到下午的宋京墨,居然会这么清楚的知道,他每天早上几点起床,几点吃早餐,几点晨跑,几点洗澡。 谢璋从前其实一直很想改变宋京墨的那种晚上不睡,早上不醒,太阳嗨月亮嗨的时候都在嗨的稀碎作息。 但宋京墨的灵感和亢奋都来得很随机,在跟着谢璋早睡早起晨跑了半个月后,整个人虽然脸色是好了,但精神却萎靡了不少。 谢璋无奈之下,也放弃了这个想法,只能在饭菜上下功夫,尽可能让宋京墨吃得健康一些。 谢璋很想问宋京墨,但碍于自己现在的精神病人设,心里哪怕像是在被影子尖尖抓挠,也怎么都问不出口。 宋影子见谢璋只是看着作息表不吭声,影子尖尖慢慢爬上谢璋的手腕,探头。 有什么问题吗? 谢璋轻咳了一声,指着上面的一点,平静发问:“为什么要在下午三点多的时间段,晒半个小时的太阳?” 他以前没有这项。 宋京墨响亮地啧了一声。 影子尖尖在键盘上重重打字。 【就知道你这个工作狂从来没有享受过下午三点的阳光!】 【听我的!以后只要是晴天,下午必须晒半个小时太阳!】 宋京墨特别喜欢晒太阳,尤其是下午时候的太阳,晒在身上暖暖的,躺在摇椅里就好像整个人都化掉了一样惬意。 谢璋却在皱眉。 他想到宋京墨现在的状况,有些不太想要冒险,甚至思考以后出门是否需要准备一把黑色的大遮阳伞。 【不准反驳!】 宋京墨一看谢璋的表情就知道谢璋在想什么,立刻在谢璋开口前打字。 【你不想晒我还要晒呢!我都好久没晒太阳了,前两天你老不拉窗帘,我力量又不够】 谢璋愣了一下。 墨墨,不怕阳光吗……? 谢璋迅速翻阅前两天的记忆。 之前他不知道墨墨就在他影子里的时候,几次接触过阳光,但是墨墨并没有不舒服的表现。 是真正的鬼本来就不怕阳光,还是因为墨墨在他的影子里? 毕竟只有在阳光的照射下,影子才会更加清晰。 这点很重要。 谢璋在心中暗自盘算。 过段时间他就要去公司,到时候带着墨墨出门遇到的情况会更多,阳光这点很重要,需要试一试确定才行。 宋京墨才不知道谢璋心里转着的心思,他从谢璋手里抽出作息表,举着就往卧室跑。 谢璋跟在宋影子后面。 a4的打印纸比拳头大的影子小人大了不少,宋京墨原本举着作息表在走廊跑,跑了两步发现好玩的,影子小人抬手拽着作息表的两端,从楼梯上一个飞跃跳了下去。 轻飘飘的纸张和轻飘飘的影子小人,按理来说,应该是影子和纸像是降落伞一样飘下去。 但宋京墨控制的是谢璋的影子,在宋京墨没有扒拉着什么,完全悬空的时候,就会被拽回谢璋的身边。 宋京墨玩上了瘾,跳出去又被拽回来,觉得作息表太轻不好玩,扒拉了走廊摆件上的小石球抱在怀里,整个影子像是溜溜球一样在别墅里弹来跳去。 “芜湖~好玩!” “再来!” 模糊间,谢璋好像又再次听到了宋京墨的声音。 依旧很远,但却无比契合面前影子玩耍的行为。 谢璋停下脚步,握着楼梯扶手的手指收紧。 如果,他能给墨墨更多的力量,是不是,某一天,他就能再次和墨墨真正对话? 甚至……更多。 *** 被宋京墨强制早睡的谢璋,第二天是被鸡叫醒的。 对,尖叫鸡的那种鸡叫。 谢璋整个人从床上惊醒,大脑开机还没来得及思考昨天发生的种种,耳边就开始循环尖叫鸡360°环绕的穿透性叫声。 谢璋:“……” 谢总看着用力捏响十几只黄色尖叫鸡的影子触手,表情有些无助。 他,做错什么了吗? 要受到这样的惩罚? 因为谢璋的配合,宋京墨现在只觉得干劲满满,并且成功进化掉了浪费时间的睡眠,实在是太、棒、了! 他已经打了一晚上的游戏了,爽死! 但是现在—— 宋京墨飞身扑上卧室窗帘,唰得一下拉开,让清晨六点的阳光洒进来。 并且高高举起一张早就画好的纸。 【早上好,一日之计在于晨!】 【该出门跑步啦!】 上面还活灵活现地画了一个正在跑步的运动小人。 大清早被尖叫鸡围剿的谢璋:“……” 过了几秒,他缓缓笑开。 是啊,新的一天了。 早上好,墨墨。 第13章 晨跑 嘿嘿,他家大宝贝儿的身材就是好…… 谢璋走进盥洗室,伸手拿出自己的洗漱杯。 扔掉尖叫鸡的宋京墨已经一个滑铲赶到战场,黑乎乎的影子小人流上洗漱台,抢先一步抱起牙膏,蓄势待发。 谢璋的眼中掠过一丝恍惚。 宋京墨哼了一下,用影子触手卷着谢璋的手腕把牙刷拽过来,动作无比丝滑流畅地挤了一小段牙膏。 然后往谢璋的嘴边一怼。 好了! 快刷牙洗漱,不准偷懒! 谢璋顿了一秒,在影子尖尖开始蠢蠢欲动试图帮他刷牙之前,终于开始正常洗漱。 但心情真的很微妙。 他已经很久、很久……在母亲故去后,就没有人再这样介入他的生活,扮演一个照料者、监督者、安排者的角色了。 谢璋习惯了去掌控自己的一切,安排爱人的一切,但却始终小心翼翼地把控着尺度,担忧害怕爱人会因此觉得被束缚,却又在宋京墨不在眼前时控制不住焦躁不安。 可现在,墨墨就在他的身边。 时时刻刻,寸步不离。 谢璋含了一口清水漱口,再抬眸看向镜子中的自己时,一点一点,露出一抹温柔眷恋的笑容。 宋京墨把牙膏丢回柜子上,转头就看见了谢璋这个笑,吓得一个激灵从洗漱台边缘滋溜滑了下去,被水龙头里哗啦啦倾斜而出的水浇了个透。 字面意义上的浇透。 宋京墨甩了甩脑袋,后知后觉想起自己只是影子。 谢璋却不当宋京墨只是影子,他立刻关闭水龙头,小心翼翼地拽了自己的毛巾过来,将水池轻轻擦拭干净,然后又用干毛巾迭了一个毛巾豆腐块。 没等谢璋开口,宋京墨就自觉趴上了软乎乎的毛巾豆腐块。 谢璋给四仰八叉躺在毛巾上的影子小人擦拭身体,每个动作都轻柔认真,丝毫看不出来他面对的是什么细节都没有的一团黑乎乎。 宋京墨顺着谢璋的动作,让举胳膊就举胳膊,让抬腿就抬腿,等谢璋给他擦完了,就乖乖坐在毛巾架上等谢璋洗脸刮胡子。 十分钟后,宋京墨无比满意地看到一个换好运动装,整个人显得干干净净,香香硬硬的谢璋。 影子小人跳上谢璋的肩膀,在谢璋的身上蹿了好几圈,然后找到一个满意的位置端正坐好,抬手一挥。 影子被捏成巨大箭头,直指向谢璋已经大半个月没有出去的玄关大门。 ——出发! …… 清晨的阳光轻柔而温暖,淡淡笼罩在花草树木,道路建筑上,拽出形状不一的影子。 宋京墨很少见到清晨的阳光。 即使有,那也是在国内外之间倒时差时,迷迷糊糊睁眼时在机场看到的日出。 从前他跟着谢璋早睡早起的那段日子,也不过就是八点半能爬起来吃早餐——但那个时候,谢璋早已经晨跑回来在健身房锻炼结束,并且洗完澡了。 这是宋京墨第一次看到晨跑时的谢璋,也第一次看到这个时间段,谢璋眼中的景色。 早晨的天空和下午晚上都不一样,有点清凌凌的,好像有薄薄的一层雾,雾气里却又闪烁着点点阳光的金。 谢璋当初买的别墅是独栋,在半山腰,谢璋每天晨跑也不会跑太远。 但在宋京墨眼里,几乎处处都是陌生的惊喜。 谢璋调整呼吸晨跑,影子小人趴在谢璋运动服前拉到胸口的拉链上,左右探头,眼睛忙前忙后地瞅。 哇,这里居然有小鸟,红头冠蓝翅膀,以前在别墅里他都没有见过。 宋京墨努力仰着脑袋看鸟,然后想起自己现在不是人,于是搓了搓手,影子小人从谢璋衣服里飘出去,鬼鬼祟祟朝着漂亮小鸟靠近。 真正靠近站在树梢的漂亮小鸟后,宋京墨才发现这只鸟比他想象的要大得多。 三头身的影子小人伸长胳膊比了比,有点懵。 这鸟……好像,得有五十多厘米了吧? 谢璋在宋京墨离开的第一时间就停下脚步,并没有太靠近惊扰,而是压低声音道:“这是红嘴蓝鹊,属于大型鸦类了。” 哦……怪不得。 宋京墨越看越觉得这鸟好看,红嘴红脚黑胸脯,还戴着蓝帽子,在谢璋身边兴冲冲支棱起两条扭扭捏捏的影子尖尖。 谢璋冷静开口:“不能养,三级野生保护动物,很刑。” 这鸟是谢璋无意间发现的,当时就上报了动保局,由于这种鸟都是成群生活,所以动保局并没有带离原栖息地,只是挂了编号,时不时就有专人过来查看。 宋京墨遗憾叹气,黑乎乎的影子小人试探性地凑过去,想要给大鸟一个抱抱。 红嘴蓝鹊被这凑过来的黑乎乎吓了一跳,但因为体型的差距,倒是没有多害怕,反而低头凑过去看影子小人。 宋京墨紧张巴巴地仰着脑袋。 周围的树梢哗啦啦落下好几只红嘴蓝鹊,鸟叫声此起彼伏。 像是被叫声催促烦得不行,宋京墨面前的那只红嘴蓝鹊不耐烦地回头叫了一声,然后猛地低头用鸟喙蹭了一下宋影子。 狂喜宋京墨:“!” 然后下一秒,黑乎乎的宋影子就被红嘴蓝鹊十分恶劣地推下了树梢。 悲伤宋京墨:“。” 影子小人像是一张纸一样轻飘飘地落下来,被早有准备的谢璋接在手里。 宋京墨蹲在谢璋手心,十分自闭地抱紧自己。 他就不明白了,他从小人见人爱花见花开,长大以后长得也好脾气也好,怎么就猫嫌狗厌鸟不理呢? 谢璋有些好笑地将影子小人揣进怀里,重新挂回运动服拉链上。 ——该换一身胸前有口袋的运动服了。 谢璋想。 …… 多亏了别墅区的冷清,谢璋的影子一路上蹿下跳逗鸟拔草,也不会随机吓死一个路人。 久违的晨跑结束,一人一影回到家。 本来作息表上还有健身项目的,但是因为谢璋是刚恢复运动,宋京墨坚决要循序渐进,推着谢璋就往楼上走。 谢璋拧不过宋京墨。 他走进浴室,正准备脱衣服,低头就看到一个无比乖巧,整个黑乎乎小人都散发着强烈期待的影子小人。 宋京墨搓着手,站在瓷砖上,一脸期待地看着谢璋。 愣着干嘛? 脱衣服呀! 谢璋:“……” 不管是正常的人,还是有病的人,都不会对自己的影子有什么生理上的反应。 但他的影子是墨墨。 而墨墨正在看着他。 谢璋捏着衣角的手指僵住。 过了好一会儿,谢璋努力让自己的目光定格在不会有任何镜面反射的瓷砖上。 他下意识加快速度,却被|操心的宋京墨时不时抢了毛巾肥皂浴球帮忙搓搓搓。 谢璋:“……” 漫长的洗漱过后,谢璋有些狼狈地裹着浴巾快步走出浴室。 他第一次无比庆幸,现在的墨墨,是一团什么都看不出的黑乎乎。 结果在走进衣帽间的时候,一脚踩上了卡在门缝边的尖叫鸡,发出高昂的一声鸡叫。 谢璋:“……” 对外行事稳重、一板一眼的ai谢总深呼吸,额前的湿发耷拉下来一绺,难得狼狈。 他弯腰捡起早上收拾时成为漏网之鱼的尖叫鸡,将它和那半箱子黄色邪恶尖叫物一起,深深埋进了衣柜最深处。 黑乎乎的影子小人背着双手,从热气蒸腾的浴室里溜溜达达着出来,恰好看到浑身上下就围了块浴巾的谢璋弯腰捡尖叫鸡,当即探头一个偷看,没忍住吹了个响亮的口哨。 明面上操心,实际上揩油的宋京墨看似全身黑乎乎,实则红光满面,黄水晃荡。 嘿嘿,他家大宝贝儿的身材就是好! 滋溜! 第14章 晒太阳 “老板,你去非洲挖煤了?”…… 早餐后是宋京墨大方留给谢璋的工作时间,然后堂而皇之地趴在书房的地毯上继续玩平板。 昨天晚上平板的电量被宋京墨消耗一空,被谢璋携带出门晨跑之前,宋京墨特地给平板充了电。 回来一看,果然电量满格,时间正正好。 五分钟后。 谢璋有些不是滋味儿地看着面前的合同书,又看了眼挂在沙发上,姿势透着一种非人类扭曲感的影子。 宋京墨的影子触手打游戏非常好用,别人两只手十根手指头,他能一次支棱十根触手分裂无数个触手尖尖。 平板屏幕现在熄屏之后,全是密密麻麻且凌乱的划痕。 要不是他平板里的水果忍者是单机游戏,宋京墨早就荣登这游戏的排行榜老大了。 正低头打游戏的宋京墨被烫了一下,瘫成一片的影子抬起边缘,看向书桌后的谢璋。 【好好工作,别瞎想开小差!】 谢璋看着被影子触手举起的手机,手机屏幕上大大的一行字滚动过去,陷入沉思。 他忽然有了一个灵感。 如果…… 谢璋将合同书最小化,新建了一个活页夹,在取名时停顿了几秒。 宋京墨刚好结束一局酣畅淋漓的水果大战,黑乎乎的一片从沙发上十分流畅自然地流到地毯上,整个影子变得毛茸茸的。 唉。 无敌,是多么寂寞:) 宋京墨挺喜欢打游戏的,但他菜,拉琴锻炼出的手指灵活度并没有给他打游戏带来什么天赋。 主要是宋京墨的反应跟不上。 所以一些大型的端游宋京墨是绝对不会踏足的,最多祸害一下节奏大师水果忍者这种折磨自己的游戏。 以前是他打不出高分,现在有影子触手作弊后,打多了高分宋京墨也腻歪了。 他在平板的游戏购买页面上划拉了半天,没找到感兴趣的,顺手将平板往旁边一塞,黑乎乎的一片开始在地毯上打滚。 像是地毯一样卷成厚厚的一筒,猛地支棱起来做个仰卧起坐,然后又啪叽倒下去,滚着把自己展开成一片。 来回几次都完全不觉得无聊,等到扫地机器人开始工作时,宋影子又像是找到了更好玩的,瞬间捏出一个黑色影子猫猫,端正坐在了扫地机器人上,开始巡视自己的江山。 自己已经这么忙了,还有空用影子尖尖猛戳谢璋,非常恪尽职守地履行自己的监工任务。 宋京墨从来都是这样。 不管面对什么,不管处于什么样的境地,他总是有让自己和身边人都放松下来,唇角勾起的魔力。 谢璋看着看着,新建的项目活页夹立刻有了名字。 如何正确饲养一只小影子 …… 钟表的指针刚指到三点半,宋京墨就一把端起拖出去打扫走廊的扫地机器人,举过头顶跑回书房。 在扫地机器人连番的“地宝悬空啦”的嚎叫中,宋京墨将扫地机器人准确怼回充电桩。 影子小人蹿上谢璋的大腿,黑乎乎的手扒拉开谢璋的衬衫扣子,小半个身子已经探进了薄薄的衬衫,在腹肌上打着圈像是小流氓一样蹭来蹭去。 谢璋:“……” 他低下头。 宋影子很是无辜地从衬衫扣子的缝隙里探出头,然后抬手指向书房墙上的钟表。 看他干嘛? 明明就是晒太阳的时间到了。 谢璋叹了口气,总觉得现在的墨墨,好像有种和记忆里不太相符的……活泼。 但他实在是不想在墨墨面前出丑。 谢璋心里默背经济法条,动作不着痕迹地将宋影子从自己的衣服里掏了出来。 所谓的晒太阳,谢璋的理解就是单纯的晒、太阳。 但宋京墨的理解显然不止如此。 宋影子拽着谢璋来到楼下,这一层基本都是宋京墨的活动范围,左边是录音棚游戏室,右边则是和谢璋那个大书房格局几乎一模一样的房间。 大落地窗还是那个大落地窗,但厚实的遮光窗帘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软乎乎的长条沙发,圆茶几上散落着圆珠笔和纸张,以及几只被迭成千纸鹤昂首挺胸站着的乐谱。 书架上的书倒是不少,只是看崭新程度就能知道宋京墨平常并不怎么翻阅,完全是起一个装饰作用。 落地窗旁边还放着一个藤编摇椅,摇椅里像是垒窝一样塞了不少抱枕。 整个房间……一看就很好睡。 谢璋站在门口,看着洒进来的阳光盈满了大半个房间,一时间忽然明白过来,为什么宋京墨会这么喜欢窝在这里。 他从来没有在阳光正好的时候进来过这里,所以他也从来都只当这间房是宋京墨灵感爆发写谱子的地方。 他和墨墨,看似一个房檐下亲密无间,却十分离谱地过出了时差。 宋京墨拽着谢璋把人按进摇椅里,整个人显得非常得意。 他在刚才顺过来的平板上打字:【感受一下!是不是特别舒服?我超级会垒窝的!】 谢璋真的闭上眼睛感受了一下。 藤制的椅子本该冷硬古板,却被塞进来的各种抱枕填充出贴合人体的柔软,软软地支撑着、包裹着身体。 温暖而不刺眼的阳光笼罩过来,让才从工作中抽出心神的谢璋真的生出昏昏欲睡的感觉。 黑乎乎的影子尖尖按了按谢璋的太阳穴,按着按着,影子尖尖就滑进了谢璋的领口。 谢璋抬手,攥住了冲着他胸肌去的影子尖尖,表情无奈。 宋影子偷袭失败,讨好似的用影子尖尖卷了下谢璋的手指。 然后在谢璋松手的一瞬间,嗖得一下钻进了谢璋的衣服底下,贴着结实又香喷喷的总裁肌肉,不动了。 谢璋:“……” 谢璋能怎么办? 他只能调整了姿势,尽量无视身前衣服被撑起一长条的诡异涩情状态,闭上眼睛晒太阳。 宋京墨见谢璋默许,嘿嘿笑着从谢璋的领口探出影子尖尖,贴上了谢璋的脸颊。 一人一影子就这样贴着,在阳光下静静消磨时光。 当天晚上,宋京墨就敏锐察觉到,自己体内的力量变强了。 谢璋又试验了一天,发现影子晒太阳并没有太大的收益,但或许是因为影子真正的主人是他,谢璋晒太阳的时间越长,宋京墨的力量就越盛。 宋京墨之前一直担心自己的存在会损耗谢璋的精气,现在发现晒太阳这种谢璋好他也好的方法,巴不得天天拉着谢璋,像是摊煎饼一样正面背面翻着面地晒。 从前大半个月几乎没有拉开过窗帘的别墅,从这一天起,再也没有一处幽暗阴影。 每一处窗帘都被拉开,每一扇窗户前都被铺上了地毯,阳光充盈。 不只是作息表规定的时间,只要有太阳,窗户前就一定有谢璋和宋影子。 几天后。 徐逸如约来接谢璋,准备路上和谢璋大概说一下最近公司的事。 别墅的大门打开,他抬眼看到出现在面前的谢璋,脱口而出—— “老板,你去非洲挖煤了?” 面前的谢璋非但没有一周前的颓废苍白,精神状态堪称焕然一新,就是这肤色,着实是……黑了点。 谢·小麦色限定版·璋沉默一瞬,转移话题:“走吧。” 宋京墨跟着谢璋上了车,乖巧在车座上盘好,看着前面开车的徐逸,脑中灵光一现。 等等,如果徐逸也看见他的话…… 徐逸跟着谢璋很多年了,和他们都是关系很好的朋友,人品也很是靠得住,除了穷什么都不怕,精神抗压能力一级棒。 就算谢璋再怎么极端无神论,徐逸至少也能帮他劝谢璋去看看心理医生吧? 宋京墨蠢蠢欲动。 但看看手握方向盘的徐逸,现在非常敏感交通安全的宋影子老老实实拉长自己,靠着谢璋乖巧装影子。 …… 把车停进公司停车场,徐逸握着方向盘,第n次看向后视镜。 后视镜里,谢璋正在翻看徐逸放在车里的文件,神色认真。 但徐逸总觉得……好像哪里怪怪的。 是哪里怪来着? 第15章 上班 【老板娘变成鬼回来了怎么办】…… 徐逸跟在谢璋身后,直到走进电梯,脑子里都还在想谢璋到底哪里不对劲。 直到他无意间注视到谢璋的影子。 徐逸的眼皮一跳。 他侧头看了眼自己的影子。 电梯里的外在光源和反光的电梯壁,当里面的人站在靠近电梯壁的位置时,影子也会自然而然投在光滑的电梯壁上,形状会和影子一样。 就像是现在徐逸的影子。 然而,谢璋人站在徐逸的侧前方,本该更贴近电梯壁的影子,却朝着相反的方向拉长,头部的地方,还在微微晃动。 徐逸用力闭了下眼睛,心里默念一、二、三,然后猛地睁开眼。 谢璋的影子冲着他比了个耶。 手势特别清晰标准。 徐逸:“……” 兄弟,这就很可怕了。 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宽肩窄腰的谢总迈着大长腿走出电梯,身后的影子瞬间回到正常的样子,老老实实跟在谢璋的身后。 徐逸愣是没敢跟上去。 等到电梯门快要再度关上时,徐逸一咬牙,用力按了几下电梯开门键,冲出电梯,紧跟在了谢璋身后。 不管老板是脏东西上身了还是现原形了,今天这个各方投资相关的甲方爸爸都到场的会,必须平平安安开完! 不然接下来的一个月,他这个总秘绝对不可能扣得出哪怕半天的假期。 徐逸跟在谢璋的身后,一心二用着回答谢璋冷静的发问,大脑快速转动,与此同时,眼神还总是往谢璋的脚边瞥。 谢璋突然驻足。 “徐秘书。” 刚才目光捕捉到谢璋的影子冒出一个猫猫头的徐逸头都没抬:“谢总?” “你对我的影子很感兴趣?” 谢璋在“我的”这两个字上咬重了读音。 但徐逸的重点却在“影子”这两个字上,十分老实地重重点头。 当然,不是他对谢璋感兴趣——没有哪个牛马打工人会和老板当朋友,他只和老板的爱人交朋友——徐逸最担心的还是谢璋挂了,公司倒了,牛马人直接失业这种惨绝人寰的未来。 操控着谢璋影子的宋京墨没忍住大笑出声,整个影子抖动着翻滚了一下。 徐逸瞳孔地震。 谢璋面无表情地戳穿徐逸的心思:“放心,公司暂时倒闭不了,只要徐秘书等下开会的时候,注意力不要在老板的私事上。” 徐逸收回目光,切换回精英秘书的冷静模式:“好的,谢总。” 秘书办公室和总裁办公室在同一层,徐逸站在原地,目送谢璋推门走进办公室。 在总裁办公室的门被关上的一瞬间,接收到了老板影子暗搓搓比出的小心心。 徐逸:“……” 按着突突跳动的太阳穴,徐秘书回到自己的工位,迅速翻柜子拆开一包蒸汽眼罩,用最快速度试图舒缓自己的眼睛,冷静自己的脑子。 但还没等蒸汽眼罩发挥作用,徐逸突然伸手拽下眼罩,点开浏览器敲着键盘开始搜索。 【遭遇灵异事件该怎么办】 【发现老板非人类】 【怀疑老板被脏东西缠上了】 搜了一大圈乱七八糟的,徐逸想到刚才影子朝着自己比出的那个,无比熟悉的小心心,手指摩挲着犹豫了很久,删除搜索框里的所有问题,轻轻打字。 【老板娘变成鬼回来了怎么办】 …… 宋京墨不知道隔壁办公室里,面无表情面对计算机的徐逸实际脑子里的兵荒马乱。 他在谢璋的办公室里这边看看,那边戳戳,像是巡视领地一样,总要弄出点动静宣告自己的存在。 宋京墨有宋氏的股份,有自己的事业还不用坐班,算是最标准的有钱又有闲,但他却并不常来谢璋的公司。 最开始是因为谢璋创业早期的确是非常艰难。 谢璋这人骨子里带着一种强烈的自尊心,不想爱人看到那样狼狈的自己,更不想动用宋京墨的钱。 所以总是岔开宋京墨想要来公司陪他的提议。 宋京墨很聪明,几次之后就明白了谢璋的想法,不再提起。 后来谢璋的公司蒸蒸日上,谢璋几次想让宋京墨去看看他,但却怎么都说不出邀请的话了。 两个人在这件事情上就这么拧巴下来,达成了一种微妙的,怄着气的默契。 但在心上人面前展示华丽尾羽时的骄傲与邀功,是每一个人都无法拒绝的满足。 越是深爱,越是想要将自己最好的部分全部展现在爱人的面前。 谢璋更是如此。 看着在办公室里巡视领地的宋影子,谢璋的眼中掠过一丝笑意。 但他很快想起刚才宋京墨试图引起徐逸注意的行为,眼中的笑意渐渐淡了下来。 三头身的影子小人重出江湖,他在办公室里转了好几圈,薅了床边绿植上的一颗柠檬,抱着爬上谢璋的办公桌。 在看到谢璋放在办公桌上的相框时,黑乎乎的宋影子愣了一下,按了按有些酸涩的胸膛。 那是他和谢璋的合影。 照片上,年龄更小些的宋京墨看上去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仍旧是无忧无虑的灿烂笑容,用力扒拉着身边人的脖颈,冲着镜头做鬼脸。 但被宋京墨挂着的谢璋,却看上去青涩年轻了许多,不是现在这样西装革履的样子。 照片里的另一个青年穿着简单的t恤长裤,即使弯着唇角,五官俊美,眉眼间也带着化不开的阴沉郁结。 这张照片宋京墨也有一张,但他本以为谢璋并不愿意面对从前的自己,所以虽然很喜欢,但并没有摆在家里。 可没想到,谢璋将它摆在了办公桌上。 宋京墨顺手将柠檬塞在屁股下面,撑着脸颊定定看着这张照片,越看心里越喜欢。 那时候的谢璋可好玩了,逗一下就僵硬,说两句就结巴,当初告白的时候还差点被石板路绊倒,摔个大跟头呢! 宋京墨长长叹气,伸出黑乎乎的手摸摸照片上的青年。 岁月真是把杀猪刀啊,硬生生把当初的可爱青年变成了现在的冷硬ai。 谢璋走过来时,就看到一个拳头大的黑乎乎影子小人,面朝着放在桌上的相框,坐在一颗黄澄澄的柠檬上。 两条小短腿无意识似地晃来晃去,身边时不时绽开一朵黑乎乎的小花。 他的唇角翘了一下,然后转身走进办公室相连的休息室里。 宋京墨听到动静,耳朵一抖,立刻抛弃柠檬宝座跟了上去。 他刚才还真没发现那有道门。 宋影子从门缝挤进休息室,转了一圈。 说实话,宋京墨去过父亲在集团办公室的休息室,里面还是挺大的,毕竟宽敞点休息起来也方便。 但谢璋的休息室真就是字面意义上的,临时休息一下的地方。 一张看上去只有一米二的单人床,一个放水杯台灯的床头柜,还有一个挂了平时应急衣服配饰的衣柜,以及一面整理着装用的穿衣镜。 完全没有总裁的排场,甚至有些过于简单了。 宋京墨的影子尖尖曲起,敲敲冷冰冰的瓷砖。 ——甚至连地板或是地毯都没搞一个。 如果他以前来过这里的话,一定会在这里垒一个软乎乎的窝。 他和谢璋可不一样,人活着当然要生活,而不是活着了! 宋京墨这样想,但想着想着,很快失落下来。 哪里还有以后呢。 影子小人耷拉着脑袋,有些情绪恹恹地趴在床上不动了。 谢璋注意到宋京墨的异常,下意识就要过去哄,但想到什么,硬生生止住了自己的脚步,面朝穿衣镜,声音平静地开口和自己对话。 “谢璋,你需要冷静面对公司的一切,绝对、一定,不能让其他人发现你的异常。” “除了墨墨,不会有人是真心为你好的。” 床上的宋京墨抬起脑袋,看向对着镜子自我对话的谢璋。 这是干嘛? 又犯病了? 不对,谢璋没病——是没病吧? 嗯…… 宋京墨很是纠结地挠挠脑袋。 但对谢璋的话,宋京墨倒是有九分赞成的。 他现在是* 在谢璋的影子里,别人要是注意到他的异常,惧怕排斥的不会是宋京墨,而是谢璋。 唉。 刚才徐逸那副见了鬼的表情,宋京墨其实也看到了。 对之前自己的计划,宋京墨生出几分动摇。 要不,还是再观察一下? 或者让谢璋再多晒一段时间太阳,等哥哥和谢璋见面的时候,他想办法捏一个黑乎乎的等人高自己? 呃。 好像更吓人了。 影子小人十分烦恼地在床上滚来滚去,一米二的单人床硬是滚出了两米总裁大床的既视感。 谢璋见宋影子已经忘记了刚才不明原因的失落,转而似乎开始烦恼该不该让其他人知道,露出一抹计划达成的微笑。 墨墨找徐逸能做什么呢? 无非就是想让徐逸帮忙说服他,要么看心理医生确定没病,再要么就是直接点,直接找个靠谱的大师收鬼超度。 可是啊…… 谢璋对着镜子,慢条斯理地整理自己的衣领袖口。 他怎么能允许,失而复得的爱人再度离开他的身边? 正在休息室床上打滚的宋影子忽然被烫,然后冷不丁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嗯? 宋京墨立刻转头看向镜子前的谢璋。 哎呀,这人! 宋影子矜持了两秒,然后整个影子一跃而起糊上谢璋的后背,挂在谢璋身上黏黏糊糊地连蹭带嘬。 哼。 照个镜子也想他,真黏人! 第16章 开会 “老板娘行行好,收了神通吧。”…… 谢璋太久没出现在公司,今天被徐逸排了一整天的会。 连带着秘书团也忙得魂在人后面追。 这个会是内部的研发会,到场的基本都是策划组、文案组、数据组这些设计部的负责人。 当然了,还有徐逸这个总秘。 宋京墨老老实实扮演谢璋的影子,只不过当他清醒的时候,谢璋的影子就是他,形状看起来总归是和谢璋有些许差异的。 但好在没人会注意什么人的影子。 尤其是在会议室这种神圣庄严又催眠的场合。 宋京墨是真的快睡着了。 谢璋的座位刚好是长桌最靠前的地方,不远处是亮着的大屏幕,最靠近谢璋的位置坐着徐逸。 一群人的说话声嗡嗡嗡地响,说的全是宋京墨半懂不懂的东西——他从小就对这些不感兴趣,耳濡目染的那是他哥,他是个特别标准的小少爷。 黑乎乎的影子靠在会议桌的边缘凹陷处,一个劲儿地打哈欠,触手尖尖时不时不受控制地伸出去,然后被冷不丁惊醒的宋京墨再拽回来。 宋京墨不敢出幺蛾子,怕被别人发现谢璋的影子有问题。 要知道前段时间公司因为谢璋的异常慌乱了好一阵子,现在还不算是全安抚妥当,要是再来一个掌舵人患有精神病或者被鬼附身这种离谱却致命的传言,股价还指不定怎么滑雪橇。 唉,当影子也好,当鬼也罢,如果能让他和谢璋稍微分开一点就好了。 至少这个时候,他能窝在谢璋休息室的单人床上打游戏,而不是在这听天书。 宋京墨又打了个哈欠。 他只喜欢玩游戏,对游戏怎么策划一点兴趣都没有。 但是自从他的力量变强后,宋京墨就发现,如果没有他的刻意控制,他的影子触手会下意识地往影子外逸出。 缠在谢璋脚腕上那还算正常的,但偏偏十次有九次,缠上的都是谢璋的胸肌和腹肌。 在家里这玩意儿是情趣,在外面可就是恐怖片了。 宋京墨无数次的心虚,怀疑是自己的某些色心把谢璋的影子给腌入味了。 为了不亵渎会议室这么神圣的地方,宋京墨努力撑着不被开会的声音催眠,影子小人盘着腿靠坐在桌腿边,怀里抱着自己不听话的影子尖尖,脑袋一下又一下地小鸡啄米。 谢璋在公司时候的声音和在家里一点都不一样…… 宋京墨砸吧了一下嘴,生出些小脾气。 虽然还是那种一板一眼的作风,但好歹会直接表达自己的想法和意见,同意就是同意,不同意就直接打回。 哪里像是在家似的,整个就是一个微信ai小程序,闷葫芦一样问什么都不说,一猜一个不吱声。 宋京墨越想越气,影子小人唰得一下站起来,仗着自己矮,这会儿也没人会往桌子下面看,三两下靠近谢璋的脚边,用力踹了两脚谢璋。 正在说话的谢总突兀停顿了一下。 原本或沉思或记录的人疑惑抬头看向谢璋。 徐逸眼皮一跳。 谢璋握着钢笔的手摩挲着光滑的笔身,十分自然地顺着刚才的话继续往下说。 刚刚还老老实实的宋影子趴在谢璋的皮鞋上,拽着谢璋的西装裤,竖着耳朵听了好一阵,又悄悄控制谢璋手指边的影子,戳了下谢璋的手指。 谢璋这一次没停顿,而是将探出来的,米粒大小的影子尖尖攥回了手心。 宋京墨肚子里的坏水开始晃荡。 三头身的影子小人搓了搓面料上等的西装裤,一点一点爬上了谢璋的膝盖。 这会儿发言的不是谢璋,但谢璋蓦然微妙的表情,让正在发言的人不由卡壳了下。 宋京墨胆子从来都大,纯粹是被家里人宠出来的,小的时候,乖巧小天使的皮相下就是一个上房揭瓦的混世小魔王。 但大概是宠里更多的是爱,愣是养出来了一个小少爷,而不是混蛋纨裤子弟。 后来宋京墨长大后,逐渐变得乖巧懂事,但宋家人都知道,如果是宋京墨真正想要的东西,旁人说再多也是没用的。 而这么多年下来,宋京墨打定主意违背父母意见执意要的,除了音乐,就只剩下一个谢璋。 宋京墨当年第一眼看见谢璋的时候,就觉得—— 谢璋这个人,简直就是从他心窝里长出来的一样,连喉结上的那颗小痣都稳稳长在他的xp上。 三头身的影子小人在谢璋的大腿面上走了几步。 谢璋的大腿肌肉几乎是瞬间绷紧。 宋京墨眨眨眼,影子尖尖轻巧掠过谢璋的腿面,在谢璋的膝盖处轻拍了拍,示意他放松点,别这么紧张。 谢璋抿唇,脸上没什么表情,握着钢笔的手却越发用力。 宋京墨也没想做太出格的事儿,就是……在基于完全信任谢璋自制力和忍耐力的前提下,想……嗯,试一试。 哪个看小黄文小黄漫的人,不幻想一下呢! 宋影子揣着自己比熊胆还要大了一圈的色胆,黑乎乎的小人贴近谢璋的小腹,伸出手,拨动了一下谢璋西装外套下的衬衫纽扣。 谢璋:“……” 宋京墨竖着耳朵。 谢璋手指投下的影子悄悄探出一丢丢影子尖尖,想要探查谢璋的表情。 结果就对上了一双深邃幽暗的眼。 宋京墨整个魂一个激灵。 被吓的,也是被烫的。 和之前无数次的灼热不同,刚才的那一下,带着之前没有的攻击和警告。 特别烫。 宋京墨咽了咽口水,只觉得不存在的喉咙有点干涩。 想喝水。 但更想玩点火。 不行不行,再玩就过火了。 场景不合适。 宋影子安抚般地拍拍谢璋的腿面,顺着西装裤布料丝滑落地。 结果转头看到了谢璋因为坐下的姿势,露出来的一截深色西装袜。 嗯…… 宋京墨发誓,他真的不是变态。 但是吧…… 就一下下。 他就稍微摸一下下。 影子尖尖蜷缩了一下,实在是没忍住,伸过去,顺着西装裤悄悄探进去,勾了一下谢璋被西装裤包裹的小腿。 谢璋的表情一下子就变了。 好在刚才发言的人已经坐下,这会儿大家都在认真思考。 谢璋屏息冷静了几秒,然后慢慢长出一口气,垂着的眼帘遮挡了眸中的汹涌。 一直盯着老板看的徐秘书:“……” 说来惭愧,当初徐逸为了讨好老板娘,为老板娘搜罗了不少本子,就算是生肉,三语考证的徐秘书都能给老板娘翻译成熟的。 所以现在,徐逸的脑子里非常诡异地,和老板娘同频了。 但徐逸不想要这样的同频。 聪明人真的苦。 知道太多的聪明人更是苦。 徐逸端起水杯大大喝了一口,只觉得苦水入喉心作痛。 问题是,这事儿他还不能和老板直接说。 徐逸痛苦思考了几秒,有了主意。 “啪嗒。” 坐在谢璋的皮鞋上,正像个偷腥小老鼠一样笑得身边冒小影子花的宋影子被冷不丁的声音吓到,三头身的黑乎乎小人瞬间融化成一滩阴影。 宋京墨看着滚落到桌腿旁边的钢笔,大气都不敢出。 下一秒,他对上一双目光复杂的眼睛。 徐逸的眼睛。 弯腰捡钢笔的徐逸双手合十,冲着宋影子的方向小幅度拜了拜。 嘴里念念有词。 因为影子蔓延过去,距离很近,宋京墨听清了徐逸比苍蝇叫大不了多少的嘀咕声。 “老板娘行行好,收了神通吧。” “回头我一定给您烧各种熟肉本子,绝对精选,绝对完结!” “求您了求您了!” “让老板把会开完吧!” 宋京墨:“……” 第17章 好东西 比起谢璋,宋京墨更像是活见了…… 宋京墨很可耻的心动了。 这可是徐秘书翻译的熟肉唉! 三语精通的徐秘书翻译的东西充满了感情,甚至还会根据人设润色那么一点点,看起来更加连贯上头。 可以称得上是纯爱唯美,肉味喷香。 比起那种生硬的机翻,徐秘书出品,必是精品! 所以当徐逸捡了钢笔继续直起身开会后,三头身的影子小人特别乖巧老实地坐在谢璋的皮鞋上,一边哼歌一边晃腿玩。 这种内部的产品研发会往往要比项目投资会来的冗长。 宋京墨实在是无聊,索性奢侈了一把,用力量捏了一架黑乎乎的影子小提琴,很袖珍的大小,刚好让拳头大的影子小人握在手里。 反正也没人能听得见他的声音,正好完美达成练琴不扰民成就。 宋影子坐在谢璋的皮鞋上拉小提琴,最开始的时候还是曲谱的调子,后面就变成了想到什么拉什么,前面还悠扬婉转,后面不知道想到什么,陡然变得激昂悲壮,玩得不亦乐乎。 刚才因为宋影子的哼歌声生出困意,现在耳边又开始萦绕小提琴声的谢璋:“……” 谢璋的唇角不由勾起,微微偏头,抬手掩唇遮挡了笑意。 …… 谢璋就这样,左耳朵讨论右耳朵小提琴的开完了整个研讨会。 徐逸确定今天要紧的任务都完成了,接下来一周,哪怕谢璋不来上班,只要远程批复文件都行后,长长松了口气。 很好,公司保住了,工作保住了。 然后他看见谢璋拿出了一份新的立项文档。 徐逸:“?” 不是,老板娘做鬼都回来老板身边了,老板怎么还有精力做新项目? 新项目=加班=额外的项目奖金 徐逸脑袋里划拉出一份等式,想了想,决定等会摸鱼用办公室的打印机开点小差,晚上烧给老板娘上供。 宋京墨还不知道有人琢磨着对自己上供,这会儿已经收起小提琴,整个影子挂在谢璋的西装裤腿上,脑袋一点一点地发困。 很奇怪,在家里的时候,他虽然偶尔会困倦,但也不会这么困。 而且在谢璋晒太阳的时间明显增多后,宋京墨就很少感觉到无力迷瞪了。 怎么到谢璋公司之后,就像是被塞了安眠药似的,瞌睡个不停。 心思更缜密的谢璋比宋京墨更早意识到这个问题。 他飞快筛选了一下公司有,但家里没有的东西,立刻确定了目标。 几乎是在走出会议室的第一时间,他就压低声音对徐逸道:“把走廊的摆件和楼下的挂画撤掉,换成别的。” “随便什么补个空就可以。” 谢璋是白手起家,没有集团那样动辄买一栋大楼的魄力和资金,也没有那样的需求。 但能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大楼一口气长租三层,也是非常拿得出手了。 总裁办公室在顶楼,走廊里的金蟾摆件和楼下的挂画都是当初公司开业时,谢璋交好的朋友兼投资方送来的开业礼。 那位是个信风水的,据说送来的是好东西,是花价钱请来的开过光的法器,保管谢璋的公司顺风顺水财源广进。 毕竟谢璋赚了钱,他这个股东才能躺着有钱赚。 谢璋从前不信这些,摆着也不过是兄弟情分在,但现在宋京墨的异常却让他不得不重新思考好友送来的摆件,是不是真的有点东西。 徐逸迅速反应过来,目光没忍住扫过谢璋脚边团成一团的影子,什么都没说,立刻去办了。 虽然平常老板娘老板娘地叫着,但宋京墨和徐逸私底下的关系其实非常好。 这些年徐逸一门心思赚钱,跟着的老板又是个工作狂,连带着徐逸也是连轴转,并没交到什么朋友。 宋京墨是唯一一个。 徐逸并不觉得是自己的功劳,主要是老板娘的确人见人爱,接触过的人很难说出什么不好的评价。 徐逸盯着人将那个金灿灿的大蟾蜍塞进库房,想了想,又亲自往上面严严实实裹了好几层厚帆布。 挂画也被他卷起来塞进盒子里封了好几层。 …… 宋京墨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坚持不住睡过去的,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经昏暗,天空泛着些许的橙红色。 他趴在落地窗上看了好一会儿晚霞,整个影子绷直伸了个懒腰,转头看向坐在宽大书桌后不说话的谢璋。 又加班? 这么晚了还没回家。 宋京墨看了眼墙上的挂钟,见时间早就超过了规定的晚饭时间,撸起袖子气势汹汹地跳上谢璋的办公桌,抢了谢璋面前的键盘,就要开始管家三连。 影子尖尖都按在键盘上准备打字了,宋京墨抬头就看到计算机屏幕上的监控录像。 瞬间就明白,为什么这会儿的谢璋并没有工作要处理却还待在办公室,没有回家。 好歹是公司的老板办公室,有监控摄像头很正常,但是这个监控录像有那么一点点的不正常。 宋影子端坐在高高卷起的影子触手上,很是狐疑地看向屏幕里的画面。 录像画面里,以谢璋为圆心,黑乎乎的影子张牙舞爪地蔓延出去,像是有生命有呼吸一样起伏着。 将好好一个总裁办公室营造成了无限流诡异深渊。 时不时还有一两条影子触手翻滚出深渊,卷过来蹭蹭谢璋的脸颊胸肌,扒拉两下谢璋的衣领,在马上要钻进去前被谢璋捏住,轻轻放在旁边。 ——大概是谢璋认为自己又犯病了,所以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等所谓的第二人格安静。 宋京墨再次转头看了眼神色如常,表情平静的谢璋。 他是真的特别佩服谢璋。 面对这种画面,谢璋是怎么说服他自己这玩意儿是幻觉的? 一个平常小说不看,动漫不沾,做的游戏也和民俗诡异没啥关系的无神论者,压根就没有这方面的知识储备。 谢璋,你丫的拍拍胸脯问问自己,你幻得出来这么有二次元艺术感的画面吗! 结果还没等宋京墨发问,他就看见办公室的门被轻敲推开,同样西装革履的精英秘书徐逸拿着文件出现在办公室门口。 宋京墨:“!” 那会儿大概是宋京墨失去了意识,对影子完全没有控制力,几乎铺满了谢璋的办公室。 这一瞬间,宋京墨脑袋里闪过无数种可能性,每一条可能性后面都对应着不好收场的结局。 他本以为徐逸会尖叫,会惊呼,甚至会打电话报警之类,最好的可能莫过于徐逸当做什么都没看见,受到惊吓后退出谢璋的办公室。 ——毕竟徐逸也看过不少人鬼情未了的小说漫画了,知道脏东西不好惹,当做没看见就不会有事。 结果,宋京墨面无表情地看着同样面无表情的徐逸无视周遭的黑乎乎,径直走到谢璋的办公桌前,将文件递给表情平静的谢璋。 “老板,签字。” 前进的步伐和说话的语气,坚定地像是要入党。 宋京墨:“?” 宋京墨自己都动摇了三秒,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是谢璋的第二人格产生的幻觉了。 黑乎乎的影子小人看看自己,又抬起影子触手弯曲了一下影子尖尖,陷入了自我怀疑和自我审视。 是他不够可怕不够克苏鲁吗? 为什么不论是谢璋还是徐逸,都像是没事人一样? 宋京墨盯着自己的影子尖尖,唰得一下,原本圆润可爱的影子尖尖绽开一朵黑乎乎的向日葵。 正在这时,谢璋开口了。 “墨墨,徐逸给了我一些你从前寄存在他那的东西,说你一定会喜欢,让我帮忙带给你。” “等下回了家,我念给你听,好不好?” “以前你和徐逸的关系很好,我看着你们,有时候就在想……凭什么呢?” 谢璋的面上透出几分嫉妒在意,眉眼间浮现出深情的偏执。 与其说是在演精神病患者,谢璋更像是借机诉说自己藏在内心深处的欲望。 “明明我才是那个最了解最靠近墨墨的人,对不对?” “现在这样,真好,墨墨,我终于可以更了解你一点了。” 啊?他寄存在徐逸那的东西? 他有什么寄存在徐逸——卧槽?! 宋京墨瞬间想到刚才开会时,徐逸说要上供的好东西,唰地一下扭头,表情惊恐地看向谢璋。 比起谢璋,这会儿黑乎乎的宋京墨更像是活见了鬼。 谢璋刚说要干啥玩意儿? 读、读给我听?! 第18章 可爱鬼 老板娘变成鬼之后,还怪、怪可…… 徐逸和他私底下的那些精神食粮,是能读出来的东西吗! 读不了一点。 宋京墨感觉自己的人设、节操、脸面,乃至清白,都在风化成粉末的悬崖旁边摇摇欲坠。 宋京墨完全顾不上什么打字谴责谢璋的加班行为,而是整个影子扑进谢璋怀里,揪着谢璋的衣领,黑乎乎的一团捧起谢璋的脸颊,认真而专注地凝视谢璋。 决定了。 从现在开始,我,宋京墨,绝对和谢璋形影不离,一个眼神都不会离开的那种! 他绝对不会允许谢璋翻开属于宋京墨的精神食粮——哪怕一页!!! 谢璋没办法从一团黑乎乎里看出影子的表情,但他却能从宋京墨的动作中感觉到宋京墨的专注和认真。 就像是从前眼睛里有太多,身边也有太多的墨墨,现在只看着他一个人。 刚才还有点犯病趋势的谢璋整个人就像是被顺着捋了毛,尖利的情绪尽数柔软下来,变得温暖而平和。 他没忍住伸出手,抱了抱怀里的一团。 哪怕谢璋晒再长时间的太阳,影子也没有温度,像漆黑一团的深渊,但更像不透明的果冻,虽然黑,但闻着就觉得甜。 很奇妙。 宋京墨努力把自己缩小,整个影子霸占着谢璋的全部注意,只要谢璋伸出手想干什么,就立刻用影子尖尖卷着谢璋的手腕,把他的手和注意力全部拽过来。 什么都别看,看我! 这样难得黏黏糊糊又霸道的宋影子,谢璋故意闷不吭声地享受了近四十多分钟才过足了瘾。 而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黑透了。 谢璋其实挺感兴趣徐逸说的,想要上供给宋京墨的东西。 他当然知道徐逸察觉出了他身边——或者说,是他影子的异常,但谢璋更明白,徐逸很聪明且识时务。 他已经表现出了不想听这方面的任何建议和意见,那么只要公司不倒,工资照发,徐逸就不会和他对着干。 谢璋在宋影子爱的桎梏下艰难抬手看了眼腕表,低声道:“墨墨,我们该回家了。” 宋京墨下意识哦了一声,从谢璋身上下来了,但影子还是趴在谢璋的后背上,时刻监视谢璋可能会拿出的东西。 但很快,他突然察觉到不对,脑袋瞬间接轨之前感觉的异常,狐疑地看向谢璋。 这人……是真的觉得自己看到了幻觉吗? 他怎么觉得,谢璋的一举一动,更像是知道他就在身边的相处? 但假设谢璋根本没病,就是知道影子是他宋京墨,那这人和他在这演什么? 想换赛道冲击奥斯卡小金人? 宋京墨想不出谢璋揣着明白装胡涂演他的理由,也不知道真正有病的精神分裂症患者是什么样子,但就是下意识觉得…… 谢璋不太对劲。 见谢璋站起身准备离开办公室,原本团成一个大抱枕的宋影子放松自己,尽可能让谢璋的影子更靠近正常人的样子。 宋京墨是个艺术生,就算文化课成绩高考也算名列前茅,但研究影子这种事属于物理学范畴,宋京墨是真一窍不通。 反正跟着旁边东西的影子投,应该问题不大……吧? 跟着谢璋的脚步走到电梯前,电梯门恰好打开,原本盘踞在谢璋左边的宋京墨见到里面的人影子在右边,一个机灵,立刻把谢璋的影子转投到右边。 谢璋叹了口气,抬眸看了眼走廊的摄像头。 原本美滋滋自己反应迅速的宋京墨定睛一看,看到了站在电梯里,之前在监控里对克苏鲁影子无动于衷的徐秘书。 电梯里只有徐逸一个人。 宋京墨计上心头,当着徐逸的面,表演了一个影子脑袋三维直立。 徐逸按在电梯按键上的手指下意识用力长按。 原本在谢璋面前打开的电梯门微微一卡顿,开始关闭。 谢璋挑眉。 徐逸的手指从电梯关门按钮移动到了开门按钮上。 他只是一个无辜的秘书,为什么一定要直面缠着老板吸精气的老板娘。 西装革履的精英秘书面无表情,看上去有种扭曲的冷静淡定。 谢璋从光滑的电梯壁上看到了蠢蠢欲动的宋影子。 他脚下没动。 忽然觉得这个电梯,他也不是不能等下一趟。 宋京墨才不管,转头四下看了一圈,拽着谢璋就冲进了电梯里。 谢璋脚下一个趔趄,抬手扶了一把电梯门才站稳。 电梯的门在徐秘书麻木的眼神下缓缓关闭,匀速下行。 谢璋面朝关闭的电梯门,和徐逸眼神接触了几秒。 明白老板要将装傻进行到底的徐逸痛苦闭了闭眼睛。 虽然不明白也不理解老板和老板娘这是在玩哪一出,但秘书绝对是这个世界上比解语花还要善解人意的工种。 想想年底的奖金和项目分红,再次睁开眼的徐逸脸上再次露出那种红得不能再红的坚定表情。 在电梯这个密闭空间里,宋京墨是半点都不装了,黑乎乎的影子触手一点点靠近背对他的徐逸。 电梯的上下左右都是光可鉴人的镜面,一切都看得一清二楚。 徐逸的后槽牙都要咬碎了,在银行卡余额的诱惑下,愣是没发出一点声音。 宋京墨的影子尖尖轻轻戳了一下徐逸的后脑勺,然后,曲起尖尖,像是怕伤到人似地,轻挠了一下徐逸的头皮。 力道特别轻,要不是徐逸全神贯注,甚至可能感觉不到。 挠完,黑乎乎的一大坨影子忽然被揪下来一小团,捏啊捏的,捏成一个三头身小人的样子,外轮廓看着居然还像是穿着小礼服。 影子小人坐在徐逸的肩膀上,特别惆怅的大大叹了口气。 原本没有声音没有细节的影子很难做出让人精准理解叹气这样的动作,但宋影子的动作幅度真的很大,整个小人叹气前还深呼吸把自己吸圆了那么一圈。 看起来,就像是从前他们看的二次元q版纸片人活了似的。 徐逸:“……” 老板娘变成鬼之后,还怪、怪可爱的。 果然,喜欢二次元的能有什么坏人呢! 变成鬼了都是可爱鬼!! 徐逸突然就不害怕了。 宋京墨看着徐逸完全没有半点害怕意思的表现,气愤地锤了一拳徐逸的肩膀。 混蛋基友! 老子死了你都不知道把那些精神食粮收拾打扫干净! 不说在谢璋眼皮子底下,把他平板里资源删了网盘格式化这种高端复杂的操作,再怎么样,你也不能把那些毁人清白的东西给谢璋啊! 鬼使神差般的,徐逸好像懂了宋京墨无声的崩溃吶喊和吐槽。 他动了动唇,想说什么,但眼角的余光瞥了眼一直看着这边的谢璋,抬手掩唇轻咳了一声。 完蛋,老板盯妻太紧,压根没办法和老板娘暗度陈仓。 宋京墨对着徐逸的肩膀一通佛山影子拳,顾忌到自己毕竟是鬼,害怕影响到徐逸的身体,很快就老老实实回到了谢璋的身边。 徐逸目送老板走进车库,目光在老板的影子上停留了十几秒。 然后在电梯门关上之后,重新按下了上楼的按键。 …… 回到别墅,宋京墨脑子里还在想徐逸那厮到底给了谢璋什么好东西。 连谢璋晚上洗澡都看得心不在焉的。 完全无视了某人刻意放慢动作擦身体的开屏行为。 直到谢璋打开从车上拿下来的那个公文包,取出一沓厚厚厚厚的打印纸。 早已经蓄势待发很久的宋影子直接一个弹射起步,卷了谢璋手里的那沓要命玩意儿,黑乎乎的一团瞬间从楼上蹿到楼下储藏室。 宋京墨将东西重重砸进纸箱,塞进了储藏室架子的最底下,在听到谢璋下楼的脚步声后以最快速度甩上储藏室的门。 然后整个影子严严实实扒在储藏室的门前,面朝缓步走过来的谢璋,整个影子完全绷紧,严阵以待。 谢璋往前走了一步。 宋京墨伸出一根影子触手,触手尖尖抵在谢璋的胸前,绷成了直愣愣的一条,明确表达了拒绝谢璋靠近的坚定意志。 谢璋:“……” 看着面前被黑乎乎的影子结结实实糊上的房门,谢璋抿了下唇,眼中掠过一丝诧异。 但很快,聪明的谢总猜到爱人应该是误会了什么。 虽然他更好奇平常宋京墨和徐逸之间神神秘秘的交流,但现在—— “墨墨,那是公司新项目的测试数据。” 抵在谢璋胸前的影子尖尖一僵,整个影摇摇欲坠。 第19章 好兄弟 你还不如在这给我高声朗读呢!…… 自愿加班的徐秘书删除了今天全部拍摄到老板画面的监控摄像头,并且在办公室奋斗了一个多小时。 这会儿正蹲在马路牙子旁边,往一个小铁盆里烧熟肉给老板娘。 一边烧还一边念念有词宋京墨的名字。 而在距离公司百里之外的别墅里,宋京墨不仅没有收到来自徐秘书的精神投喂,还直面了进退两难的选择。 黑乎乎的影子在储藏室的门上糊了一大滩,影子的边缘部分纠结的卷圈圈。 宋京墨抵在谢璋胸前的触手尖尖稍微软化了那么一点点,但整体还是绷直着警惕谢璋靠近的架势。 谢璋很有耐心地站在门口,目光温和地看着宋影子。 宋京墨将信将疑地看了眼谢璋。 黑乎乎的影子从储藏室的门缝底下一点点流进去,探出另一根触手尖尖。 “啪嗒”一声轻响,影子尖尖从储藏室的开关上下来,目标明确地直奔刚才被他重重藏匿的打印纸。 明明是空无一人的储藏室,影子的动作却莫名有种难以形容的狗狗祟祟。 宋京墨一边把谢璋拦在外面,一边努力把那沓打印纸重新挖出来,深呼吸一口气,用触手尖尖啪地一下重重翻开。 呃…… 宋京墨的影子尖尖蜷缩了一下。 还真是公司资料。 宋京墨没有掉以轻心,愣是一页一页全都翻了一遍。 十分钟后。 黑乎乎的影子触手将打印纸认认真真地捋整齐,在地面上怼着整理好。 储藏室被影子封印已久的门缓缓打开。 谢璋挑眉,抬眸看过去。 宋影子从储藏室里磨磨蹭蹭着出来,两根黑乎乎的影子触手卷着一沓饱受折磨的打印纸,十分有诚意地送到谢璋面前。 为了表示自己的歉意,宋京墨还特意捏出三头身的影子小人,身后背着三根木棍,两只手交握在身前,耷拉着脑袋。 有错就认错,他宋京墨从来不嘴硬! 看着面前的小影子,谢璋努力控制自己的唇角不要太过明显地上扬。 他太了解宋京墨了。 宋京墨在圈子里,绝对算是脾气好素质佳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第二个的小少爷,但是吧…… 没人比谢璋这个身边人,更了解宋小少爷有多好面子。 就像是现在,知道自己做错了并且耽误了正事,宋京墨绝对不会含糊撒娇糊弄过去,而是会面对面道歉并且承担后果。 但是! 如果这个时候谢璋的反应不够正式或者笑出声,那谢璋将会在之后的,最短一周最长三个月的时间内迎来一个记仇的宋墨墨。 不过记仇的宋墨墨也不会做什么,也就是吃饭的时候哼几声,平常看见人了定定瞅两眼,卡着你要开口的时候转身走了,一忙就是一整天抓不到人……诸如此类,十分傲娇。 也的确不好哄。 所以,面对负荆请罪的宋影子,谢璋正色接过对方递过来的文件,半蹲下来,神色认真道:“明天下午我需要回复数据部,所以,今晚墨墨可以陪我熬夜看完它们吗?” 影子小人长舒一口气,重重点头。 身后背着的影子棍棍瞬间融化进大片的影子里。 谢璋也松了口气。 他将宋影子放在自己的肩膀上,转身朝着楼上书房走。 完全没有发觉,宋京墨正一声不吭地盯着他看。 那种已经绝对不可能被轻易糊弄过去的怀疑,都快要溢出没有细节的黑乎乎影子脸了。 足够漫长的相恋相处,让谢璋了解宋京墨的小脾气,而宋京墨同样明白,会这么敏感并且完美捋顺炸毛状态下的只有谢璋。 但问题是,这必须是,谢璋在面对他宋京墨的时候。 比起会因为遇到一只小鸟高兴一整天的宋京墨,理科出身的谢璋并不是一个感性的人,或者说,谢璋对很多感情都比较迟钝冷淡。 面对同一件事,谢璋和宋京墨的反应和解决办法可能会截然相反。 或许最开始的时候,宋京墨的确是被谢璋和记忆中截然相反的精神状态所误导,关心则乱。 但两人重逢到现在,宋京墨越来越觉得,谢璋的精神分裂症就是在演他。 目的就是不肯承认宋京墨真的以影子* 的方式,回到了他的身边。 但在不承认的同时,却又表现出对“幻觉”的依恋与离不开。 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天天在这对着镜子演戏给一个不会说话的影子看,让人弄不明白,谢璋究竟是想看见宋京墨,还是不想看见宋京墨。 影子小人抬手,捏着谢璋的衬衫领口,随着谢璋走路的动作轻飘飘地在谢璋身前晃来荡去。 宋京墨抬头看了眼表情平静的谢璋,忽然发现,就和从前无数次一样,他总是不明白谢璋的心思。 谢璋不说,他也猜不到。 总是隔着一层,模模糊糊的。 看不清,也碰不到。 …… 既然是自己答应的,宋影子真的就老老实实地陪着谢璋工作。 ——不玩平板不拉小提琴不捣乱的那种。 谢璋在翻看那沓数据文件,神色专注,偶尔会抬头,拧着眉看向计算机屏幕,脸庞在灯光下显得越发棱角分明。 书房很安静,只能听得到谢璋均匀的呼吸声,以及偶尔键盘的敲打声和鼠标的点击声。 在谢璋的领域里,宋京墨只觉得犯困。 影子小人原本端端正正坐在键盘旁边,全当自己是个桌面伴侣。 然而一个小时过去了,宋京墨十分钟就翻完的文件,谢璋看到现在愣是只看了三分之二。 宋影子努力支棱着眼皮,身体却一点一点融化成一滩软乎乎的、没形状的影子。 不行,不能睡! 答应了谢璋要陪他工作赔罪是一回事,另一方面,万一他睡着了,谢璋不知道从哪翻出徐逸那厮给他的好东西呢!!! 社会性死亡的威胁让宋京墨直起腰板,但没过十分钟,整个影子小人又软趴趴下来,枕着谢璋键盘的esc键,覆盖了键盘的一个扇形角。 谢璋垂眸瞥到乖巧的宋影子,喉咙动了动。 他忽然有些遗憾,如果他能和墨墨说开,那么这个时候,他或许就可以伸出手去摸一摸百无聊赖的影子小人,甚至……亲一亲。 但谢璋太了解宋京墨了。 宋京墨绝对、绝对不能接受,谢璋以自己的生命力来供养已经死亡的他。 谢璋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办法留下宋京墨,能选择的最稳妥的方法,就是尽可能维持现状。 如果是当初那样颓废绝望的他使得墨墨回到他的身边,那么,谢璋就绝不会表现出已经放下宋京墨,重新开始生活的正常从容。 已经绝望过一次的谢璋太害怕失去宋京墨,哪怕只是某种可能,他也不敢试探,不敢冒险。 谢璋的手指在键盘上方停顿了好半晌,垂着眼继续打字,手指边缘轻轻擦过趴在键盘上的影子小人。 触感微凉。 墙面的钟表指针指向十二点,谢璋终于结束工作,将那沓做了批注的打印纸捋平,放在桌面的角落。 宋影子揉着眼睛从键盘上坐起来,打了个哈欠。 可算是完了,接下来可以去老老实实睡觉了吧? 谢璋的确离开了书房,换了睡衣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黑乎乎的一大坨影子盖在谢璋的被子上。 宋京墨小声嘟囔着嫌弃被子没有被晒过不够蓬松,一边替谢璋仔仔细细掖好被角。 影子尖尖有节奏地一下一下拍打着谢璋的胸膛,像是在哄小孩子睡觉一样,就差哼点什么摇篮曲了。 谢璋却忽然想起什么似地,拍了拍床头的蘑菇小灯,在微弱的灯光下靠坐在床头,捞了宋京墨放在床上的平板过来,托在手心。 宋京墨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捏出三头身的影子小人硬是从谢璋的胳膊缝隙挤进去,一屁股坐在了平板正前方。 谢璋登陆自己的私人邮箱,点开了收件箱,而里面躺着的未读邮件,发件人赫然是徐逸。 宋京墨:“!!!” 啊啊啊啊啊——!!! 宋京墨故技重施想要抢了平板拔腿就跑,结果没想到这次谢璋早有准备,一双大手将平板牢牢按住,半点没有松手的意思。 黑乎乎的影子触手在平板上卷了一圈又一圈,用力到绷直成了黑绳子。 但谢璋是常年健身的人,真正用力起来,手臂的肌肉凸起,要不是这会儿穿着的是睡衣,一准是个标准的西装暴徒。 宋京墨这次半点都没被谢璋的肌肉引诱,满脑子都是平板平板平板。 一人一影子就这么在床上开始拔河。 一刻钟后。 宋京墨接受了自己哪怕成了非人类的存在,在力量上也占不到谢璋便宜的现实,转而整个影子严严实实糊在平板上,挡着不让谢璋看。 哼,不抢就不抢。 不抢也有不抢的办法! 宋京墨将谢璋手里的平板糊成了黑坨坨,连带着谢璋的双手也被包在了里面。 三头身的影子小人高高坐在黑坨坨上,双臂抱胸,万分警惕地盯着谢璋。 说实话,谢璋更好奇了。 他的性格很少会这么好奇一件事,但宋京墨本来就是他为数不多执着的存在。 而今天晚上宋京墨的种种表现,更是让原本并不那么感兴趣他和徐逸之间小秘密的谢璋,转而变得非常感兴趣起来。 谢璋看着宋影子,眉眼弯起:“其实,我有很多方法能够看到邮箱里面的东西。” 宋京墨不为谗言与威胁所动。 谢璋若有所思,自言自语似地慢慢开口:“你是我的幻觉,不会在我绝对抵触的情况下出现,所以……或许,我明天可以在开会的时候看一眼?” 宋京墨:“?” 不是,啊? 宋京墨整个影子都凌乱了。 他一想到高岭之花的ai谢总在开会这种庄重场合,点开邮箱看小黄文的场景,整个影子都被吓出了毛刺边缘。 你还不如在这给我高声朗读呢! 至少丢人的只有一个不被人在乎的影罢了! 在激烈的纠结挣扎过后,宋影子不情不愿慢慢吞吞地松开包着平板的影子。 影子小人坐在谢璋的腰间,正对着谢璋手里的平板,伸出双手紧紧抱住自己,脑袋埋在膝盖间,只留了两根翘起的呆毛支棱在脑袋上。 谢璋看着这样的宋京墨,没忍住笑了下,并没有再打开邮箱,而是关上了平板,拍灭了蘑菇小灯,合眼准备睡觉。 过了好半晌,宋京墨忽然一影子拍亮了蘑菇小灯,掀开谢璋的被子,整个影子钻进去,愣是把一脸错愕的谢璋给拱得半坐起来。 宋京墨强忍着羞耻,觉得事情都这样了,他人都没了,清白这种东西留给外面人看就行,谢璋就……就多了解一点,也没什么。 说不定,等谢璋知道他的确没有他心里想的那么好之后,就没那么喜欢他了。 说不定……说不定,就看开了。 宋京墨用影子触手拖着谢璋刚才放在床头柜的平板塞给谢璋,影子尖尖熟门熟路地点开邮箱,下载未读邮件附件,拖拽打开,动作一气呵成。 谢璋动了动唇,甚至没来得及反应。 比起文字,漫画就算是社死也能社死地更干脆一点,宋京墨硬着头皮点开漫画活页夹,越看越觉得好像不太对。 直到二十多分钟后,背靠着床头的谢璋垂眸看得一脸认真,趴在平板上摸不着头脑的宋京墨越发迷茫。 宋京墨快速拉进度条翻了一遍徐逸附件里的各种小说漫画,瞪圆了眼睛。 这情节、这——这么纯爱的吗? 比晋江的尺度还小还清水? 而且,宋京墨还注意到了,这些明显是被整理过的,全都是一些玄学灵异类的纯爱故事。 简直就像是……想要让看到的人,能更接受爱人死后,变成鬼魂回来的情节。 宋京墨突然就懂了,然后整个影子感动得稀里哗啦。 徐秘书,好基友! 好兄弟!!! 第20章 在意 宋京墨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宋影子就这么坐在谢璋的怀里,和谢璋相伴熬夜看纯爱小说看到了凌晨两点半。 这种感觉特别的…… 嗯。 宋京墨仰着脑袋,目光专注地看向垂眸看平板的谢璋。 谢璋不论是从冷清的长相,还是一板一眼的性格来看,都完全不像是会把时间浪费在看这种事情上的人。 所以宋京墨从前完全没有想过,自己会有这么坐在谢璋怀里,和这人一起看小说漫画的一天。 虽然只是纯爱类型,不是纯黄类型,但身边人可是谢璋唉。 是谢璋唉…… 宋京墨盯着谢璋搭在平板边缘的修长手指,影子小人无意识地咽了咽口水。 有种把高岭之花拉下神坛的亵渎感。 黑乎乎的影子尖尖抠抠平板,宋京墨只觉得胸如擂鼓,整个影子恨不得蹿出卧室,绕着别墅上上下下跑个十几圈。 宋京墨又想到这会儿影子小人屁股下面坐着的,正正好是谢璋的漂亮腹肌,整个影子小人腾得一下又黑红黑红起来。 他一紧张,影子尖尖就开始乱抖,把平板页面连着快翻了好几页。 谢璋捏住轻颤的影子尖尖,手指勾着光滑冰凉的影子尖尖,没说什么,另一只手将平板页面又翻回了刚才的那一页。 啊……他居然真的在很认真的看。 宋京墨捏着影子下的被子边缘,整个影子小人蹭啊蹭地,蹭到谢璋的手腕旁边,贴着谢璋的脉搏乖巧趴好,不动了。 谢璋的确在看平板,但他的更多注意力却是在宋影子上。 看着宋京墨别扭又乖巧贴贴的举动,谢璋的神情若有所思。 他从前不是没有想过探知宋京墨平常在看什么,感兴趣的是什么。 毕竟徐逸是他的秘书,谢璋经常能看到徐逸和宋京墨凑在一起表情神秘地嘀嘀咕咕,有时候还笑得像是小熊偷吃了蜂蜜。 但谢璋几次对着徐逸张口,但是话就是怎么都问不出口。 或许是自尊心作祟,也或许是没有被满足的独占欲翻滚,谢璋非常不愿意承认,徐逸要比他更了解宋京墨。 所以谢璋好几次拉着宋京墨坐下,想要面对面谈论一下这个比较严肃的,对于他这个爱人来说,很在意的问题。 可是他每次的态度越认真严肃,宋京墨就越是像椅子上有针扎一样,说两句就会红着耳朵跑没了踪影,拒绝沟通这件事的态度很坚决。 几次之后,谢璋虽然不甘心,但还是忍住了这种在意。 可现在…… 谢璋仔细阅读平板上的内容,的确,对他而言,这些小说漫画都算是闲书,可如果是和墨墨在一起,那做什么都不算是浪费时间。 谢璋还是很在意。 很在意宋京墨为什么不愿意被他了解。 心中的心思几转,谢璋的唇瓣犹豫开合了好几次,终于还是没忍住低声问:“墨墨,为什么从前……我想要了解你喜欢什么,在看什么的时候,你总是不愿意沟通呢?” 谢璋的这句话一出口,宋京墨就完全确定了,谢璋这厮根本就是揣着明白装胡涂,在这演他。 宋京墨一边想着怎么拆穿谢璋,一边卷了谢璋的手机过来啪啪啪打字: 【当然是因为我平常看的没有】 打字到一半,宋京墨冷不丁反应过来了,触手尖尖僵硬在手机屏幕上。 当然是因为他以前看的那些,大部分都不是完全清水的纯爱啊! 宋京墨在谢璋面前还是要脸要人设的。 况且—— 哪有人能做到和爱人一起看黄色的啊! 这羞耻度简直破表了。 不是刻意撩拨是什么! 而且关键问题是,宋京墨的硬件条件是真不行,他撩拨了谢璋之后灭不了火,自己难受不说谢璋也难受。 但现在…… 宋京墨仰头,和眼神专注看向他的谢璋视线相交。 影子小人讪讪垂下了脑袋。 影子尖尖纠结着卷了一圈又一圈,看上去活像是黑色的冰激凌奶盖。 刚才的孤注一掷过后,宋京墨觉得自己短时间内很难再有第二次勇气向谢璋坦白。 而且坦白之后也有问题。 以谢璋这种凡事先找自己责任的性格,不会觉得是因为他没有履行爱人的职责,让他欲求不满吧? 宋京墨想到这种可能,整个影子腾得一下炸开,在房间里摊平成了黑乎乎的一团,盖在了卧室的大床上。 没等到回答的谢璋:“?” 宋京墨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不管了。 反正他只是一个无辜的第二人格幻觉罢了,怎么会回答谢璋都不知道的问题呢? 宋影子偷偷睁开一只眼睛瞄向谢璋。 见谢璋张口想说什么,宋京墨立刻眼疾手快用影子尖尖捏住了谢璋的嘴,然后十分强硬地将人推倒在枕头上,拽了被子牢牢盖住。 黑乎乎的影子触手啪嗒一下搭在谢璋的脸上,捂住了谢璋的眼睛。 啊啊啊啊不准问了! 你!睡觉! 第21章 接头 影子小人十分礼貌地敲了敲徐秘书…… 第二天,说要按照严格作息表晨练的一人一影都没起来床。 严格来说,谢璋其实是醒了的。 但是化身影子羽绒被的宋京墨把谢璋死死按在床上,影子睡得四仰八叉,明明是轻飘飘黑乎乎的一片,却愣是让谢璋没掀起来。 谢璋也没舍得掀。 他垂眸看着身上呼呼大睡的宋影子,手臂努力从被子的缝隙间伸出来,轻轻勾住了影子边缘睡懵了给自己挠痒痒的影子尖尖。 就这样,从天光微亮的黎明,看到了日光笼下的清晨。 宋京墨拱着身体舒展着伸了个懒腰,然后碰到什么东西,起床气的小少爷以为是昨天晚上没收好的平板,打着哈欠用身体重重压了上去。 然后就听到身下人的一声闷哼。 宋影子唰得一下窜起来,整个黑乎乎挂在了天花板的吊灯上,瞬间就清醒了。 谢璋抬头看向抱着吊灯的宋影子,弯着眉眼轻轻笑了下,掀开被子翻身下床。 早上好,墨墨。 他在心里说。 宋影子目送谢璋走进盥洗室,哼唧了几秒,放开手,任由神秘的力量将他拽回谢璋的身边。 谢璋留意着往旁边让了让。 宋京墨忽然就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谢璋走路动作的时候都很小心,尽可能不压到踩到乱窜的宋京墨。 其实影子被踩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毕竟人的影子总是和人相连的,宋京墨最多捏一捏投出来的那部分,所以他的注意力也大多在自己捏出形状的部分上。 今天的时间已经不早了,谢璋不仅要上班,今天还是从早到下午的全天班。 影子小人坐在属于宋京墨的漱口杯里,趴在杯沿看谢璋洗漱。 等到谢璋进行到刮胡子这一步时,宋京墨还伸出影子尖尖,替谢璋揉了揉脸上的白泡泡,然后卷了好大一朵白泡泡送到影子小人的怀里玩。 宋京墨的胡子没有谢璋长得这么快,他基本三四天才需要刮一次,每次刮的时候都会偷偷玩好一会儿。 但是感觉人变小了之后,玩什么都有种新鲜劲儿。 大概也正是因为这种乐天派的新鲜劲儿,才让宋京墨就这样毫无怨愤不甘地接受了自己与以往截然不同的存在方式。 谢璋无奈,眼睛里晕开笑意,动作慢条斯理地用洗脸巾擦拭干净脸颊。 见谢璋走出盥洗室,宋京墨打开水龙头快速冲掉身上的泡沫,湿漉漉的一团冲出了盥洗室。 留在身后的影子还不忘伸出触手,把打开的水龙头给拧回去。 在谢璋放到旁边的毛巾上全方位把自己蹭干净,宋京墨打理好自己,一抬头发现谢璋已经换好了衬衫长裤,顿时发出一声惋惜的叹息。 把那声叹息听得真真切切的谢璋动作一顿。 眼角的余光落在看不清表情的影子小人身上,谢璋微微蹙眉,思考刚才宋京墨的那声叹息是因为什么。 系扣子……? 谢璋低头看自己,回忆刚才自己的动作。 总不能是因为系皮带吧? 对谢璋能听到自己声音还浑然不知的宋京墨从抽屉缝隙流进去,正钻在谢璋的领带堆里做选择题。 等到谢璋放弃纠结,拉开抽屉准备随便抽一条领带时,就被一只黑乎乎的领带架正面可爱暴击。 三头身的影子小人从抽屉里支棱出身体,肩膀上搭着一条蓝色条纹款,脑袋上顶着一条酒红暗纹款,怀里还抱着两条深色低调基础款,即使看不清表情,也能表现出浓浓的纠结。 谢璋愣了下。 宋京墨抬头看了眼谢璋,先把那两条基础款塞回了抽屉,然后对着蓝色和酒红色继续纠结,分别举着在谢璋面前比比划划了好一会儿。 宽肩窄腰好身材的谢总就这样站在衣帽间的穿衣镜前,眉眼含笑地看着忙碌的爱人。 宋京墨最后也没在蓝色领带和酒红色领带里做出选择——他选了一条深灰织银色星星暗纹的。 他记得这条领带。 谢璋平常上班很少会搭配这种有点高调的配饰,但他每一次去看宋京墨演奏会的时候,都会佩戴这条领带。 宋京墨有许多无法言说的小心思,多多少少都和这条领带有那么一点点关系。 三头身的大小不方便打领带,宋京墨索性伸出两根影子触手,十分灵活熟练地替谢璋打好领带,然后拉开放着领带夹的抽屉,大有全副武装谢璋的意思。 谢璋也不急,他今天没有晨跑,时间很充裕。 宋京墨性子跳脱,影子尖尖一边捞着领带夹在谢璋身前比划,一边像是方便评估哪个好看似地,捏了黑乎乎的猫猫头,窝在谢璋脑袋上,正面对着穿衣镜。 半个小时后。 宋京墨十分满意地看着容光焕发神采奕奕的谢璋,黑乎乎的影子触手大力一挥。 很好,出门! …… 徐逸看着面前的老板,脸上特别恰到好处地带出了几分惊讶。 果然,平日里大多数板着一张脸的谢总唇角扬起,像是炫耀的小心思被满足了一样,周身的气场都变得柔软了许多。 徐逸心下暗自点头。 看来,家庭和谐的确十分有助于提高老板的工作效率和工作情绪。 一个合格的秘书配合老板,而一个足够优秀的秘书,能够做到规划老板。 徐逸观察完老板,尽量不着痕迹地低头看向老板的影子。 谢璋投在地面的影子边缘动了动,悄悄给徐逸比了个小心心。 徐逸唇角勾起。 虽然不知道是纯爱教材起了作用,还是昨晚连夜烧的熟肉达到了和谐效果,但—— 老板娘今天也很开心。 很好,继续保持。 正当徐逸觉得今天的工作也会顺风顺水,没有波澜的完成时…… 会议中途,影子小人十分礼貌地轻轻敲了敲徐秘书的皮鞋。 徐逸记录的笔抖了一下,拉出一长条痕迹。 不动声色地翻回来一页,徐逸趁着谢璋在和数据部那边扯皮调试问题的空挡,再一次把钢笔怼下了会议桌。 徐逸觉得这种会议桌下面接头的方式很不对劲。 但更不对劲的是,他看到只有拳头大的老板娘抱起了他刚才怼下来的钢笔,正用笔尖示意他把手伸出来。 徐逸:“……” 沉默了几秒,徐秘书朝着老板娘伸出了手。 手心朝上。 第22章 挂号 【帮我预约一个心理医生】 会议桌子下面的宋京墨本来还在琢磨怎么把自己捏成字,但徐逸不愧是他的好基友,缺什么就送什么,直接从天而降一支笔。 宋影子抱着笔,认认真真在徐逸伸出的手心里言简意赅写了几个字。 徐逸强忍着手心的瘙痒感,揣着在老板眼皮底下和老板娘接头的心虚,快速坐直身子,找了个时机垂眸看了眼手心的字。 老板娘很贴心,写字的时候还考虑到了他的视角,特意站在徐逸的角度写的。 就是这内容…… 【把他带去看病】 徐逸看了眼面色红润的谢璋。 比起前段时间把自己关在别墅里的谢璋,带着老板娘回来上班的这几天,谢璋看上去健康了不少。 至少没有那种下一秒就要从楼上跳下去的噶感。 徐逸又看了一遍手心的字,若有所思。 身体没什么问题的话,难道看的是脑子? 老板娘觉得老板有精神病? 这个问题就很大了。 先不说老板娘是基于什么情况给出的判断,但谢璋患有精神病这件事,本质上就绝对是一件非常非常要命的事情。 但是,他一个秘书,总不能有事没事建议老板去看心理医生。 宋京墨从会议桌地下偷偷探出脑袋,看到了徐逸脸上的隐隐浮现的纠结。 他又戳了戳徐逸的手肘。 徐逸被悄无声息的宋影子吓了一跳。 下意识抬手就把爬上他手臂的影子小人叩在了手心里。 宋京墨眼前陡然一黑。 下一秒,徐逸接收到了来自老板的眼神注视。 在老板微眯着眸子的眼神威胁下,徐逸的屁股挪了挪,悄悄将影子小人轻放在了自己的椅子上。 宋京墨又戳了一下徐逸的手指。 徐逸把桌上的笔偷渡给老板娘,并且捎上了半张纸。 宋京墨心里给好兄弟比了个大拇指,然后抱着笔开始在纸上奋笔疾书。 徐逸顶着老板时不时就扫过来的视线,正襟危坐着做会议记录。 只当完全不知道老板娘放着老板不管,跑到他旁边挤一把椅子。 宋京墨唰唰唰写完,将笔压在纸上,黑乎乎的影子小人接着徐逸身体的遮挡从椅子上飘了下去。 还好徐逸这边座位不像谢璋那边,总有人走来走去,不然他还真没办法和徐逸接头。 毕竟他现在做什么都和谢璋在一起。 为了给徐逸创造良好的看小纸条的条件,三头身的影子小人又爬上了谢璋的西装裤,一屁股坐在了谢璋的大腿面上。 早有准备的谢璋这一次肌肉并没有紧绷,像是已经习惯了似地。 宋京墨嘿嘿一笑,伸出手,解开了谢璋靠近腰部的衬衫纽扣。 正在开会的谢总瞳孔微缩。 光滑冰凉的触感顺着谢璋的衬衫开口挤进了他的衣服里,然后把自己团成了小小的一坨,趴在了谢璋的腹部不动了。 谢璋:“……” 他没有办法不去注意小腹处的异样。 宋京墨也没做什么出格的,就是将自己的影子脸贴在了谢璋的腹肌上,来来回回小幅度地轻蹭。 反正他人已经噶了,这种时候不做点以前不敢做的,那还要忍到什么时候? 至于谢璋怎么看他…… 宋影子重重哼了一声。 他都跟在谢璋身边这么久了,谢璋不说和他相认,还在这演他。 他还在意那么多干什么! 宋京墨一边想,一边心安理得地趴在谢璋腹肌上取暖。 甚至顺手从衣服里面帮谢璋把衬衫扣子扣上了。 谢璋看着自己莫名鼓起的衬衫,动了动唇,调整了一下坐姿。 徐逸没有辜负宋京墨给他创造的条件,神不知鬼不觉看完了宋京墨留下的小纸条。 然后陷入沉思。 所以现在的情况有两种。 一是唯物主义的老板不相信鬼,只觉得老板娘的存在是自己精神病的幻觉,还不想治病; 二是老板娘猜测的,老板根本就是什么都知道,但是找了个精神病的借口演老板娘,不肯承认是老板娘化作鬼回来了。 徐逸有点不能理解谢璋的脑回路。 正常人会觉得监控拍到的活影子是幻觉? 正常人会宁可演自己是精神病,也不愿意和化作鬼回来的爱人好好聊一聊? 正常人不应当。 不管是一还是二,这个心理医生好像的确很有必要。 …… 会议结束后。 谢璋四平八稳地坐在椅子上没动,愣是等到最后一个人都出去了,才低头看向从自己衬衫里探出头的黑乎乎。 宋京墨依依不舍地最后摸了一把谢璋的漂亮腹肌,从谢璋的衬衫里面一点点流出来,汇聚到地板上融化进影子里。 准备好之后,还不忘支棱起一只手,朝着谢璋比了个ok的手势。 谢璋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小腹,闭上眼心平气和了好一阵,才站起身推开门走出了会议室。 回办公室的路上,谢璋的目光时不时瞥向老老实实伪装自己的宋影子,想到今天宋京墨在他开会时的举动,心中一动。 总觉得,墨墨好像有点生气? 但,为什么? 谢璋回忆这两天的相处,试图分析宋京墨,有节奏的脚步声落回荡在走廊间。 他脚步蓦地顿住。 如果,墨墨已经怀疑——不,甚至是确定了,他根本就没有病呢? 想到宋京墨可能会生出的误会,谢璋的唇紧抿成一条线。 他走进办公室,在影子小人挂上他的手腕时,给徐逸发了一条消息。 走出会议室的徐秘书先是在手机通讯簿里翻了一圈,选中了最有名口碑最好的一个,帮谢璋挂了加急号。 正当他在想要怎么劝老板时,手机微微一震,收到了谢璋的讯息。 【帮我预约一个心理医生】 徐逸看看来自老板的短信,又看看夹在活页夹里的来自老板娘的小纸条,总觉得自己好像成了某种play的一环。 果然,不管是什么样的总裁纯爱文,秘书永远都是play的一环。 徐逸把挂好的加急号截图转发给谢璋,收起手机,整理好活页夹,面无表情地朝着自己的工位走去。 …… 宋京墨是看着谢璋给徐逸发消息的,瞪圆了眼睛看向谢璋。 他还以为要在办公室里撒泼打滚,谢璋不去看心理医生他就、就拔了公司所有绿植的叶子,让大家都来找大师捉鬼呢。 谢璋看着脑袋上已经冒出一个圆润黑色问号的宋影子,心想,果然。 但谢璋还是不愿意正面和爱人讨论这件事。 因为不论他设想过多少的可能,这个选择最终都指向别离。 谢璋垂眸收起手机,走到办公桌后坐下,开始处理工作。 宋京墨转而挂在谢璋脖子上,伸出影子触手摸了摸谢璋的脸颊,轻轻安抚谢璋。 其实也不光是因为想要戳穿这人没有精神分裂症,让谢璋正面接受自己影子活了的这件事。 宋京墨其实一直都记得,自己在刚醒来时看到的谢璋的模样。 那个时候的谢璋,说实话,真的有些让他后怕。 宋京墨晚上看着终于能够入睡的谢璋,偶尔在想—— 如果……如果他没有回来谢璋身边,谢璋会怎么样呢? 有些问题,大约是不能深想的。 *** “乔医生,今天晚上七点有个加急号。” “加急号?”原本准备下班的医生停下手上的动作,“是新患者?挂号单呢?” 一般而言,心理咨询诊所的挂号单上,都会多少填写一些患者的情况和禁忌,以便心理医生提前评估,做好准备。 “不是新患者,是之前来过几次的谢先生。” 护士将挂号单递给面前模样斯文温和的医生。 “只不过这一次,不是谢先生自己挂的号。” 乔医生拿过挂号单。 他记得谢璋,这位谢先生在之前几乎是每隔一个月就会来做一次心理治疗。 说起来,最近两个月这位谢先生都没有来,现在过来复诊也很正常。 医生看着上面写的“疑似患有精神分裂症,出现人格幻觉”,表情变得费解起来。 但这病症…… 是不是有点不对? 第23章 安抚 他在影子小人的小肚子上轻轻落下…… 陪着谢璋看医生的过程十分顺利。 顺利到让宋京墨心里直打鼓,尤其是听到心理医生一路顺着谢璋的话往下说,说着说着还真确诊了,整个影子差点暴起卷着医生疯狂摇几下。 谢璋却十分平静地询问医生,他这种情况是否可以用药。 乔医生抬眸看向谢璋,眼神带着细微的评估意味。 谢璋和他对视。 过了一阵,这位看上去亲和力很强的医生笑了下,鼠标在诊所系统上点了几下,温声道:“出门右转药房取药。” 宋京墨:“?” 当谢璋道谢要离开时,医生又说了句:“谢先生,如果不是情绪波动太大,并不需要服药。” 碍于旁边的外人太多,宋京墨没敢伸出自己的影子触手,只是一个劲儿悄悄拽谢璋的裤腿。 在看到谢璋真的拿药离开时,拽的力气更大。 谢璋的眼皮一跳,垂在身侧的手将裤子从影子触手里悄悄拽回来。 宋京墨继续拽。 谢璋努力拯救自己的裤子。 如果有人注意现在谢璋的影子,一定能注意到原本应该边界清晰的黑乎乎,像是有生命似地,急得已经快要炸毛。 …… 咨询室里,乔医生点开谢璋的病历记录,沉思判断了很久,点开了谢璋填写的紧急联系人。 这位谢先生在来他这里长期咨询已经有五年多,之前虽然确诊了病情,但情况并不算太严重。 因为这位谢先生性格太过执着,治疗过程屡屡受挫,但这些年,他每一次都按时复诊,情绪一直呈现出一个可控的状态。 然而从今天的问诊看,这位谢先生的情况……已经因为一些意外的发生,而产生了一些变化。 不是莫须有的精神分裂症,而是谢先生原本确诊的情绪障碍。 精神疾病的治疗全程都是一对一完全私密的问诊。 但谢先生却在两年前提出并且书面进行了授权。 ——如果在定期复诊中,乔医生判断他的病情产生了恶化状态,需要身边人知情,可以越过他联系紧急联系人。 紧急联系人的那一栏填写了两个人。 爱人的那一栏,写下宋京墨三个字的字迹冷硬中透出几分柔和。 乔医生先是拨通了宋京墨的号码,几次联系都在漫长的无人接听后自动挂断。 联想谢先生的病情极具恶化和之前本该如期到来却缺席的复诊,乔医生忽然有了一些预感。 在又尝试几次无果后,乔医生拨通了另一个标注为朋友的号码。 一道年轻却沉稳的声音传来:【你好,我是徐逸。】 *** 另一边,回到别墅的一人一影都很沉默。 墙上的钟表指针一点一点移动着,发出滴滴答的声音。 空荡荡的别墅里,只有谢璋和一片哀伤的影子。 宋京墨没想到心理医生会开药。 他或许之前的确有过谢璋需要心理疏导的想法,但绝对不包含吃药。 众所周知,所有的精神类药物都是有副作用的。 在宋京墨看来,谢璋只是因为无法接受他的死亡而钻了牛角尖,只是需要劝导引导情绪走出来。* 谢璋明明神志清醒,理智在线,逻辑分明,能演他能上班能开会,绝对不是一个需要吃药的精神病患者。 ……绝对。 之前再怎么吐槽谢璋脑子有病,但心理医生开出的药却让宋京墨完全炸了毛。 在宋京墨的眼里,谢璋的形容词从来都是强大,完美,能干,虽然感情上笨笨的但毋庸置疑是最好的爱人。 宋京墨不能接受精神病这个词,真的和谢璋划上等号。 不是因为他觉得谢璋患病就不好,而是宋京墨不知道该怎样面对:是他的死,给谢璋带来了这么大的痛苦。 还是…… 还是从前的他太过忽视谢璋,完全没有注意到谢璋的异样? 支棱在半空的影子触手晃了下,犹豫了一会儿,轻轻搭在了谢璋的腿面上,扬起触手尖尖,一点一点摩挲谢璋的大腿。 谢璋的肌肉紧绷,抿唇,还是不说话。 影子小人从影子触手后走出来,站在谢璋的腿面上,仰着脑袋,拽了谢璋的领带,示意谢璋正眼看自己。 看看他究竟是不是幻觉。 在脖颈力道的压制下,谢璋低下头,看着认真的宋影子,动了动唇。 影子忽然安静下来,完全不闹了。 宋京墨一点一点,安安静静地将自己团起来,轻飘飘黑乎乎的一大团一个劲儿地往谢璋怀里挤。 谢璋抬手,抱住了冰冷的爱人。 影子小人站在影子的最高处,黑乎乎的小人抬手抱住谢璋的额头,用脑袋轻轻抵在谢璋的额前。 为什么呢? 他明明很爱面前的这个人,却给爱的人带来了难以纾解释怀的痛苦。 宋京墨一句话都没有说,谢璋却敏锐察觉到宋京墨的情绪,他的眼中掠过一丝焦虑紧张,反复张口,喉咙却像是堵塞了一样,说不出任何话来。 就和之前一样,他许多次想要告诉自己的爱人,他得病了,但每次话到嘴边,难以言喻的焦虑就会像潮水一样淹没他,让他几乎丧失了开口说话的能力。 谢璋想要紧紧抱住怀里的爱人,却在用力后依旧感觉不到人类的温度。 心里一片空荡荡。 靠在谢璋怀里的宋京墨很快意识到谢璋的心跳加快,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影子小人想要抬起谢璋的脸看他的表情,谢璋却维持着这样怪异的拥抱姿势,伸手去拿刚才丢在沙发上的药。 黑乎乎的影子一屁股坐在了药上。 宋京墨虽然对那个心理医生保持质疑,但也还是记得医生的话。 这个药根本就不是有事没事嗑一片的维生素,完全是可以不吃的。 过了一阵,谢璋深深呼吸平复情绪,站起身走向健身房。 宋影子连忙卷了药,影子触手满客厅打着圈地蹿,藏了好几个地方都觉得不保险。 等到宋影子狗狗祟祟着回来谢璋身边时,谢璋都已经换好衣服热身完毕,开始做俯卧撑了。 藏了药,变得不那么炸毛的宋影子乖巧贴到谢璋的身边,看着谢璋的身体一下一下起伏,像是在发泄什么,又像是在自我说服什么,呼吸逐渐滚烫。 宋京墨忽然想起来,从前的谢璋也经常这样把自己关在健身房里,一待就是好几个小时。 只是从前,他都完全没有意识到什么不对。 谢璋这样……多久了呢? 宋京墨拼命搜刮自己的记忆,却只有谢璋走向健身房的背影。 一次又一次。 影子小人一点点蹭到谢璋的双手之间,两只手背在身后,扬起脑袋,轻轻闭上眼睛。 谢璋的动作一顿。 之前医生的确没有给他开过药,而他每次情绪濒临失控时,都会把自己锁在健身房。 只是这一次…… 他的身边多了一个黑乎乎的影子小人。 宋影子半天没等到想要的亲亲,眼睛悄咪咪睁开一道缝隙,偷看谢璋。 就在他想要不要干脆伸出影子触手按头时,谢璋的呼吸落下,一个吻轻轻落在了他的脑袋上。 比谢璋呼吸还要灼热的,是涌入宋京墨体内细细密密包裹住他的滚烫。 影子小人瞬间变得黑红黑红的。 背在身后的手指搅在一起,黑乎乎的影子小人却站在原地没有动。 谢璋的每一次俯卧撑,身体落下的时候,都会轻轻在宋影子身上落下一个吻。 宋京墨一点点移动自己,让谢璋的吻落在他的脸颊、手臂各种地方。 十几个吻之后,宋影子啪叽一下原地躺好,一边偷看谢璋,一边调整自己的位置。 谢璋的身躯落下,在影子小人的小肚子上轻轻落下一个吻。 但这一次,原本等待亲吻的宋影子却伸手抱住了谢璋的脸。 和刚才在沙发上谢璋情绪失控时的动作一模一样。 谢璋怔忪一瞬,停顿了动作。 宋京墨重重在谢璋的唇角吧唧了一口。 然后趁着谢璋愣神的时候,吧唧吧唧亲遍了谢璋脸颊的每一处肌肤。 就像是被一点点抚平了所有的焦虑,谢璋转而仰面躺在健身房的地板上,呼吸逐渐平稳下来。 影子小人窝在谢璋的锁骨处,在谢璋的锁骨上落下又一个吻。 原本应该被谢璋压在身下的影子像是毯子一样盖在谢璋的身上,将他整个人包裹起来。 谢璋灼烧着的焦虑如潮水般褪去,盖在他身上黑乎乎的影子冰凉光滑,却带来难以代替的温暖包裹。 …… 一人一影从健身房出来,谢璋去厨房做饭,宋京墨则在料理台上捣乱。 谢璋不厌其烦地把宋影子撞歪的调料瓶捞回来放回原位,唇角始终含着笑。 宋京墨像是明知道错但知错不改一定要折腾的猫一样,总要在谢璋身边弄出点动静来。 正在这时,别墅的门铃响了。 宋京墨飞快窜出去看了一眼玄关,见是徐逸,直接开门放了徐逸进来。 面前的大门无人自开,徐逸顿了一下,低头看向地板。 地板上的影子被捏成箭头,箭头指着玄关旁边的大花瓶。 大花瓶上,拳头大的影子小人正坐在瓶口晃荡腿,朝着徐逸小小比了个大拇指。 但徐逸并没有露出宋京墨意料之中的笑容,而是表情严肃地反手关门。 他低声道:“我能和你单独谈谈吗?” 呃。 宋京墨有些为难。 他不是真的傻子,他隐约察觉到,自从他重新醒过来,从前强大独立的谢璋好像变得特别黏影。 就连工作的时候都要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影子,像是确定他还在一样。 徐逸:“很重要,关于老板的。” 影子小人抬手托着下巴沉思。 过了几秒,他领着徐逸进门,用影子尖尖示意徐逸上楼去书房。 厨房里的谢璋明明听到了动静,却没有动。 影子从谢璋的身后一点点爬上谢璋的身体,挂在谢璋的后背上,影子尖尖轻蹭谢璋的脸颊。 从客厅捞了谢璋的手机进来,宋京墨正要打字,就听谢璋低声道:“去吧。” 影子尖尖瞬间绷直。 这是第一次,谢璋说话不再像是之前演他一样,而是真正面对一个独立的存在。 谢璋切菜备菜的动作有条不紊,像是一直有所准备的事情终于到来一样,情绪平稳而淡然。 “去吧。” 他再一次这样说。 黑乎乎的影子触手做出一个真的要出去的动作,影子尖尖在厨房门口试探。 谢璋背对着厨房门继续做饭。 十几秒后,谢璋听到厨房的门被从外面咔嚓一声锁上。 原本情绪复杂现在却被锁在厨房的谢璋:“……?” 他转头看向厨房的门,透过磨砂的玻璃看到外面的影子触手对着他比了个大大的心。 顿了顿,谢璋勾起唇角,眼里染上无奈却温柔的笑意。 他低头看着脚边的阴影。 如果是从前,他的确会焦虑,但现在……墨墨不论去哪里,都一定会回到他的身边。 不是吗? *** 楼上书房 徐逸看着像是小旋风一样冲进房间的黑色影子,有些不适应地闭了闭眼睛。 宋京墨很体贴地团好自己,重新捏出袖珍的影子小人跳上书桌,尽量和徐逸面对面。 徐逸没等宋京墨问,开门见山道:“刚才我接到了心理咨询诊所的电话。” “五年前,谢总确诊了gad,一直在进行认知行为诊疗。” g……ad? 陌生的名词让宋京墨愣住。 徐逸深深呼吸,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拿出平板,点开刚刚从心理医生那边获取的病症资料,递到宋京墨的身前。 影子小人跳上平板屏幕,趴在上面,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研究每一个字。 gad。 广泛性焦虑障碍。 第24章 【一更】“xiezha…… 不同于抑郁症、精神分裂症这种更加被人们熟悉的精神障碍, 焦虑障碍的概念要更陌生一些。 这是一种因为长期的压力或是童年少年时期的不良经历诱发的情绪障碍。 而广泛性焦虑障碍又被称为慢性焦虑。 患者会对生活中的某种情况产生持续不停的、难以控制的过度担忧情绪。 有些人会因为担忧自己的健康而焦虑,即使体检过很多次显示没病,也还是会焦虑自己得了严重的足以威胁生命的病症。 还有些人会因为担忧失业、失恋、甚至是在意的人离开自己会不会遭遇危险……等等各种生活中的情况焦虑。 这样的担忧最终化为折磨的焦虑, 无时无刻不在啃噬患者的理智, 发病时往往会维持六个月以上,患病者难以忍受这样的焦虑,却又无法摆脱。 他们会因为神经过于紧绷而显得神经质, 偏执, 心慌心悸, 睡眠障碍,夜晚惊醒。 甚至是难以沟通,不可理喻。 并且对生活中的其他人、事都难以提起兴趣,集中注意力需要的专注也要比正常人更多。 所以心理医生都会建议患者尽可能坚持规律的作息和锻炼,习惯缓慢呼吸和肌肉放松,以此来稳定情绪。 而治疗gad的抗焦虑药物具有一定的成瘾性,所以心理医生首选认知行为疗法和支持性治疗,并不会贸然推荐患者用药。 因为是提供给家属看的数据, 文字内容并不艰深晦涩,篇幅也并没有太过冗长。 但宋京墨却看了很久。 黑色的影子小人端端正正跪坐在平板上,认真的, 仔细的, 看了很久。 谢璋的童年时期家庭和睦,父母恩爱, 他也曾经是一个被疼爱保护的小少爷。 但少年时期的骤变,使得谢璋一夕之间家破人亡,在乎的一切尽数失去,取而代之的是像山一样沉重压下的绝望。 可从小被教导的责任却不允许谢璋倒下。 外力、情绪, 尽数化为将他拉入泥潭的手,谢璋拖着沉重的泥泞,不敢停下,不敢倒下,只能向前走。 他一个人走了很久。 宋京墨不知道当初他和谢璋初遇的时候,一个人坐在山顶的谢璋在想什么。 但宋京墨始终都记得那个身形消瘦,自始至终脸上都没有表情变化,像是石头雕塑一样的青年。 七年前,谢璋认识了宋京墨。 五年前,谢璋主动开始接受心理治疗。 宋京墨不明白。 是因为他的存在,所以让谢璋的焦虑症越发严重了吗? 徐逸看着安静的影子小人,尽可能客观地转述心理医生的话:“医生提供的认知疗法,其实就是尽可能疏导患者过度担忧而引起的焦虑,让患者认识到自己的担忧是被过分夸大且不现实的。” “谢总虽然主动接受了心理治疗,但在焦虑缓解上,收效甚微。” “他因为父母的过世的阴影,非常担忧甚至恐惧焦虑你的安全,认为你只要离开他的身边,就会遭遇危险,就会有离开他的可能。” “就像是……他的父母一样。” 徐逸说到这里,不自觉顿了下。 其实他之前并不知道谢璋的父母也是车祸离世,但他却知道宋京墨的车祸。 这两件事累加在一起,对谢璋而言,等同于就是自己日夜担忧焦虑的事情,成为现实砸在了他的面前。 他想尽一切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抑制自己想要时时刻刻见到宋京墨的焦虑; 努力说服自己那些担忧都是过度的,夸大现实的,不可能出现的; 用看似平静温和的态度,每一次目送宋京墨的出门,忍受着看不见宋京墨时控制不住的焦虑和不安。 可就在某一天,他所认为的不会发生的焦虑凝聚成了现实,重重砸断了谢璋所有的自制与理智。 所以谢璋在看到宋影子的第一反应,不是正常人的惊恐慌乱,亦或者像其他人求证,更没有第一时间安装监控。 他很平和平静地接受了自己精神分裂的“现实”,甚至因为幻觉的出现而感到满足。 因为他本来就患有精神障碍,而焦虑障碍也的确有诱发其他并发症的可能。 “经过下午的初步沟通诊断,谢总并没有精神分裂相关的并发症,但焦虑障碍却有明显的加重。” “但这一次,谢总并没有像从前一样,认同心理医生的疏导,反而生出了否定抗拒的情绪。” “所以,医生建议,最好由家属和心理医生一起对谢总进行引导性治疗,从而缓解甚至是改变谢总的认知。” 黑色的影子小人抬起手,在平板上犹豫迟疑着点了很久,抬起又放下,好半晌过去,才慢慢动作。 坐在平板上的影子小人抱住自己蜷缩的膝盖,影子下方的平板屏幕静静躺着一行字。 【可是,我已经死了。】 在那一瞬间,徐逸感觉有什么东西紧紧勒住心脏,堵住了喉咙,鼻腔的酸涩几乎令他窒息。 已经死去的宋京墨,不论是否存在,不论是否出现在谢璋的面前,都是在提醒谢璋已经发生的现实。 这才是谢璋始终不肯面对的原因。 他没办法无视这样既定的现实好好活下去。 他欣喜若狂宋影子的出现,燃烧自己的一切供养爱人,只希望在最后他在安排好自己所承担的责任前,身边能够有爱人的陪伴。 他从来就没想继续往下走。 徐逸忽然开口:“其实,我挺惊讶的。” “关于接到心理医生电话这件事。” 宋京墨仰头看徐逸。 徐逸的表情有些不好形容,他欲言又止了几秒,轻声说:“乔医生说,很少会有咨询者主动留下紧急联系人,并且授权心理医生评估病情,越过他直接联系紧急联系人。” “他的紧急联系人只有两个。” “一个是爱人,一个是……朋友。” 徐逸说起朋友这两个字的时候,语气里带着意外。 宋京墨却并不惊讶。 谢璋的生活圈子真的很小很小。 他似乎对生活的其他东西都没有兴趣,除了工作,全部的私生活都是宋京墨,唯一能称得上是朋友的,竟然只有一个身为秘书的徐逸。 可作为谢璋焦虑对象的宋京墨,却从来没有感受到从谢璋那边施加的任何压力或束缚。 在徐逸惊讶于他被谢璋圈进朋友关系时,宋京墨却已经很敏感地察觉到谢璋这个举动的含义。 他在求救。 谢璋从前是想要活下去的,他眷恋宋京墨这个爱人,也信任徐逸这个朋友。 所以他授权心理医生,在他无法自我控制后,将他的病情告知给他唯一的爱人和朋友。 他是想要好起来的。 宋京墨也很想,很想看到谢璋好好活下去。 徐逸惊讶地看着身上不断滚落下黑色小水滴形状的影子小人。 三头身的影子小人紧紧抱住自己,一连串的影子泪珠不断滑落,又融入周围黑如深渊的影子里。 徐逸不知道该怎么劝宋京墨。 这件事就像是一个死结,除非宋京墨现在真正出现在谢璋的面前,笑吟吟地和他说—— 什么车祸,醒醒啦,我好好活着呀。 否则,在谢璋心里,这件事永远都过不去。 这份深刻进骨髓的焦虑不安永远难以安宁。 宋京墨就这样无声哭了好一阵,原本拳头大的影子小人硬生生哭小了两圈。 徐逸搜刮着词汇库想要安慰宋京墨,就见抽抽噎噎的宋影子一点点从大片影子里揪出一块块黑色,一边哭,一边往自己身上贴,贴完还不忘捏一捏。 不一会儿,原本缩水了两圈的影子小人,又变回到最开始的大小。 宋京墨捏出一个黑色的小手帕用力蹭了两下自己的脸,影子小人站起来,走下平板,用影子触手托着平板还给徐逸。 哭也哭了,他还有事情要做。 他从前活着的时候可以拉着谢璋振作起来,现在死了也一定可以! 不就是焦虑症! 他以后就长在谢璋身上! 走哪都跟着! 至于以后—— 嗯,还是要找个大师问问情况的,至少要确定他的存在不会对谢璋产生健康方面的影响才行。 徐逸……徐逸不行,一个同样之前唯物主义的人,去找大师不是摆明了被骗子哄嘛! 再想想……对,再想想,这事儿得从长计议。 宋京墨现在比从前任何时候,都要明白自己对谢璋的重要性。 他不能再一次消失了。 要不是有衣服的区分,浑身上下黑乎乎滑暗暗的宋影子站起来时,徐逸真的会分不清前后。 但他莫名从黑色小人身上看到了熊熊燃烧的斗志。 徐逸连忙接住影子塞进怀里的平板,说了句:“公司的事我会尽量筛选,制作组那边的进度很平稳,最近小半个月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原本准备跳下桌子的宋京墨转身,想了一下,捞了谢璋书桌上的纸和笔,一笔一划尽可能用之前自己的字迹写下宋承砚的私人电话号码,然后在号码旁边认认真真写: 【公司如果有特别麻烦的事,可以找我哥。】 徐逸接过纸张,仔细折好收起来。 宋京墨出身宋氏集团,他的哥哥宋承砚和谢璋这些年在二代圈子里一直在被做比较,徐逸自然是知道的。 影子小人朝着徐逸做了个谢谢的手势,然后小小比了个心。 谢谢。 徐逸弯腰平视桌面上的宋京墨,轻声道:“不用谢的。” “你们都是我的朋友,不是吗?” “下次见面,记得留我吃饭啊。” 影子触手高高支棱,分叉的影子尖尖大大比了个ok。 徐逸匆匆离开别墅,离开前在餐厅瞥到了垂着眼帘坐在餐桌前的谢璋。 宋影子从楼上书房小旋风一样卷下来,重重撞进了瞬间抬眼朝着他的方向看过来的谢璋怀里。 谢璋拿在手里的碗筷发出清脆的碰撞声,被黑乎乎的影子毫不在意地扫碰到了餐桌上。 但一人一影都没有在乎。 黑乎乎的影子小人看不出表情,情绪好像也没有受到什么影响,还是之前那样像是阳光下跳来跳去的毛茸茸蒲公英。 宋影子没问谢璋是怎么从厨房出来的,毕竟他也没真舍得把谢璋锁厨房里,就是做了个样子。 他贴贴谢璋的脸颊,然后在谢璋伸手要摸他时,转头就抱住了餐盘里的鸡翅。 举着鸡翅运到自己的碗里,黑乎乎的小人趴在碗边缘流口水。 谢璋愣神一瞬,似乎没有意料到宋京墨的反应会是这样,但看着即使冰冰凉又黑乎乎,还是充满了生命力的宋京墨,谢璋又轻轻笑起来。 他重新拿起碗筷,在影子尖尖的示意下,给自己也夹了一块鸡翅。 谢璋吃的慢条斯理,总会习惯性地就遵循已经习惯了的进食节奏,一口肉一口蔬菜一口饭。 宋京墨一边对着自己碗里的鸡翅流口水,一边捏着筷子,打乱谢璋的进食频率,往谢璋的碗里塞各种菜,然后仰着影子尖尖期待地看着谢璋。 谢璋对宋影子的投喂全盘照收,就连碗底的米粒都吃的干干净净。 影子小人趴在谢璋的碗边,确认谢璋有好好吃饭才松开手。 谢璋正要起身收拾,就感觉一条冰冰凉的细长条触手探进他的衣服下摆,摸了摸他的小腹。 谢璋动作微滞,看向仰头看天花板,动作非常无辜的宋影子。 宋影子用影子尖尖摸了谢璋饭后有些凸起的小腹,嘿嘿笑了两声,占了便宜就跑,黑乎乎的影子触手一边帮着往厨房端盘子,一边扭啊扭啊地跳海草舞。 被调戏的谢璋有些无奈,只能端着碗碟跟在影子后面走进厨房。 厨房是有洗碗机的,但是今天的谢璋和宋京墨都很默契地将碗筷放进了台盆里。 宋影子跳上去,抱着水龙头拧开。 谢璋拿了洗碗布,一点点擦拭餐盘。 洗着洗着,黑色的小影子就挂上了谢璋的手腕,两只手迭了谢璋的袖口往上推,推的过程还不忘亲亲谢璋的手臂内侧。 于是,谢璋的心脏被黏黏糊糊的宋影子塞进了甜腻的蜜糖。 替谢璋挽了袖子,宋京墨盯着水龙头看了两秒,忽然有那么一点点的好奇。 一根狗狗祟祟的影子触手悄悄伸出去,迅速堵住了水龙头。 原本应该穿过影子的水流却真的被堵了回去,又因为水压从影子和水龙头接触的边缘缝隙嗞出来。 闯祸的宋影子讪讪转头,看向身后被嗞了个正着,衣服湿了一大片的谢璋。 谢璋并没有在意,但为了这个碗能顺利洗完,他捏着捣乱的宋影子拎起来,轻轻放在了方形的水龙头上。 黑乎乎的影子小人坐在黑乎乎的水龙头上,黑的十分自然,像是水龙头自带的小雕塑一样,浑然一体。 谢璋看了面前这一幕好半天,特地擦了手,从外面拿来手机,对着这副厨房名画拍了一张。 宋京墨:“?” 他懒得动,但他是谢璋的影子,只要是有谢璋的地方,都是他的视角。 宋京墨从谢璋手指下的影子里探出半个脑袋,看了一眼谢璋拍的照片。 噫! 好黑! 谢璋突然轻笑出声:“墨墨黑乎乎的。” 宋京墨:“?” 过分了啊! 他以前可白了! 超嫩的! 被说黑乎乎的宋影子很不满,于是在谢璋洗碗的时候像是只黑猫一样,在谢璋的身边乱窜跑酷。 谢璋只要有动作,抬手弯腰都有可能从各个角度撞进怀里一坨黑乎乎。 最后谢璋从厨房出来的时候,左肩膀端端正正坐着一只影子猫,右肩膀挂着一只影子狗,脑袋上还趴着一只影子小人。 一人一影上楼回到书房,谢璋扫了一眼书桌上被明显用过的纸张钢笔,没说什么,只是随手整理了一下。 宋京墨让谢璋提前体验了猫狗双全,爱人在头上撒野的感觉,见谢璋坐在书桌后,就把显得有些呆呆的影子猫和影子狗都塞回了谢璋的影子里。 谢璋白天还剩了一些文件没有看完。 而当他确定宋京墨在他身边的时候,注意力总是能更快集中,效率也会更高一些。 宋京墨窝回键盘的老地方,esc键和f1中间的那个空隙正好卡着他的身体,让他能咸鱼瘫。 谢璋在工作,宋京墨也想着给自己找点事干。 他试探着,想把自己的人形稍微捏大一点。 影子小人靠着键帽,两条腿搭在键位上,因为影子本身轻飘飘的重量,当宋京墨没有刻意用力想要按的时候,是不会让键盘键位陷下去的。 于是谢璋在看文件的空隙,偶尔抬眸看见的,就是黑乎乎的影子小人一块一块地揪着大片影子,往自己身上贴,一边贴,一边捏,还暗搓搓把自己的腿拉长了不少。 宋京墨非常满意地看着自己修长的双腿,朝着谢璋的方向晃了晃。 谢璋原本搭在旁边的手指伸过来,挑起了影子小人的两条小长腿,也顺着轻晃了晃。 宋京墨抱着谢璋的手指站起来,比划了一下自己长高了一个脑袋,现在和旁边水杯差不多高的个头。 等到谢璋看完文件起身时,宋京墨十分自然地往谢璋身上一跳,挂在了谢璋的衣领上轻盈荡进谢璋的颈窝里。 影子小人的脸颊贴在谢璋的脖颈处,亲昵地蹭了又蹭。 走进浴室,谢璋忽然想起什么,脚步一顿。 他看向已经在花洒正下方瓷砖上站定的影子小人,欲言又止。 从前谢璋要装作宋影子只是自己的幻觉,洗澡什么的当然不会回避,但是现在…… 腰间围着浴巾的谢璋沉默着,手搭在花洒开关上,好半天都没按下去。 宋京墨一看就知道谢璋在想什么。 以前他藏着掖着不肯让谢璋知道那些18x小漫画,还不是因为谢璋本身有点古板又矜持的性格? 但现在……哼。 影子触手从谢璋的手心下面卷出来,掰着谢璋的手打开花洒开关。 水流瞬间打湿了谢璋的头发,湿漉漉贴在脸颊两侧。 谢璋抬手将湿发捋到脑后想要说什么,腿上却陡然一空。 脑袋也瞬间空了。 宋京墨拽着谢璋的浴巾唰地抽走,影子触手从旁边卷了毛巾过来,开始对着瞬间从脚脖子一路红上去的谢璋搓搓搓。 哎呀,害羞什么! 我只是你的第二人格你的幻觉嘛! 自己给自己洗澡这种事,有什么可害羞的! …… 谢璋不知道自己怎么从浴室走出来的。 但原本冷白皮的谢总已经被蒸成了红彤彤的颜色。 回想起刚才在浴室里,自己忍不住起反应,之后被影子尖尖…… 在这方面向来没有过多研究涉猎的谢总用力闭了闭眼,平复再次翻滚的情绪。 换了一身睡衣,坐在床上,谢璋严肃着表情,微微蹙眉:“你……你这、都是从哪里学来的?” 吃饱喝足吃干抹净的宋影子面朝着谢璋,盘腿坐在被子上,看着这会儿耳垂脖颈处的红色都没消退的谢璋,忽然觉得这样的谢璋还挺好玩的。 清纯,可爱! 就是有点大。 不过没关系,他是个影子他怕啥! 多大都能行! 影子裹一下的事儿! 不仅完全不疼,还能对着谢璋为所欲为,调戏谢璋的感觉就像是玩那种18x攻略小游戏似的。 嘿嘿嘿! 宋京墨现在啥都不怕了,什么人设,什么社死,通通放飞,对着平板键盘啪啪啪一顿点:【还想知道我以前都在看什么嘛?】 谢璋直觉事情可能和他想的有一些些出入,但是想要更了解爱人的欲望占据了上风。 他有些谨慎地点了点头。 宋影子飞快蹿下楼,卷了之前被谢璋收进储藏室的那个加密平板上来,啪嗒一下按在谢璋面前。 影子尖尖在加密平板上按了几次,没解开,灰溜溜将加密平板往谢璋那边推了推。 糟糕,当时藏这个平板的时候太慌张,抖机灵随便输的密码。 储藏室里又没安装什么监控摄像头…… 密码,解不开了。 qaq。 谢璋默默接过平板,然后拿过来宋京墨平常用来打游戏的那个平板,在里面登陆了网盘,下载了一段宋京墨的视频。 然后两个平板对着刷了一下。 人脸识别成功。 谢璋将解了锁的平板默默放回被子上。 想起之前一通忙活以为万事大吉,结果被轻而易举刷开的宋京墨:“……” 谢璋:“这个平板是之前的老型号,刷脸识别系统比较落后,所以……” 影子小人深深捂脸。 好吧,这不重要。 宋京墨把平板拽过来,熟门熟路地点开网盘,输入密码。 宋京墨输密码的动作完全没有掩饰,谢璋的目光便也没有挪开。 宋京墨挑挑拣拣在网盘的一众教学宝藏里,找出一篇他之前还挺喜欢,一直觉得里面那个美貌反派和谢璋还有点像的纯爱小黄文,搓了搓手,蠢蠢欲动。 人只要迈过最艰难的那个坎,就什么社死都不担心了,甚至还会想要欣赏谢璋在得知白月光爆改黄月光后的反应。 谢璋的注意力却不在平板的内容上,而是表情微妙,语气迟疑地问宋京墨:“墨墨,你刚输入的密码……?” 啊? 宋影子抬头看谢璋,反应了一下。 哦,密码啊。 等等,他的网盘密码!! 刚刚还在平板上欢快蹦跶的影子尖尖瞬间卷成了含羞草,绷得死紧。 柔软的被子表面,硬生生被影子尖尖抠出了一个又一个小窝窝。 他的网盘密码,是……呃…… 谢璋回忆刚才宋影子打密码的顺序,声音有些艰难:“xiezhang……19……c” 宋京墨:“……” 谢璋:“……” 宋京墨原本以为,当他勇于在谢璋面前展示真实的自己,完全不顾及什么人设面子之后,就不会再有什么社死的情况了。 但事实证明,他就是有一种让自己一次比一次更社死的绝佳天赋。 这个网盘密码是在某一次两人再度失败的交流之后,宋京墨捂着屁股愤愤设下的。 后来宋京墨觉得即使平板被发现了,这个网盘密码也绝对不会被人猜到并且特别应景,所以就一直没改。 然后就……就…… 就在刚才,输密码的时候被密码素材本人抓了个正着。 宋影子硬着头皮坐直身体,秉持着只要他不觉得丢脸社死,害羞的就是谢璋的原则,埋头在平板上打字。 【你本来就是19c我拿尺子量过的!我又没说错!】 谢璋:“……” 你还用尺子……量? 谢璋挖空了记忆,都没回忆到宋京墨是什么时候拿* 着尺子量过他。 宋京墨连忙转移话题。 【密码什么的不重要!你还要不要看了!】 谢璋只好暂时搁置了探究宋京墨究竟是什么时候用尺子量过他这个未解之谜,转而看向被宋京墨推到眼下的平板。 这一看,纯洁正直且笨拙的谢总脸色红了又黄,彻夜无眠。 第25章 【二更】黑乎乎的宋影子…… 谢璋第二天也没能晨跑。 最主要的是, 他站在镜子前,看到了自己脸上十分明显的黑眼圈。 用了一晚上给谢璋精神开荤,宋京墨是完全不管不顾浪得飞起, 谢璋却被打开门的新世界冲击得不轻。 再加上一个正常的活着的男性, 看这些东西总会有反应,但身边的爱人却是一个黑乎乎滑溜溜冰冰凉的影子…… 谢璋闭上了眼睛,不太想回忆昨晚的种种情景。 而始作俑者这会儿正用影子触手捏着谢璋的下巴打量。 黑乎乎的大片影子挂在穿衣镜上, 对着谢璋左看看, 右看看, 影子尖尖不知道从哪里捞了两个剥了壳的水煮蛋,正搁在谢璋黑眼圈上滚。 谢璋垂眼看着影子卷着的水煮蛋,想了想,忽然明白了今早在浴室里的影子,为什么会出奇地乖巧安静。 应该是忙着在楼下厨房煮鸡蛋。 宋京墨又是揉又是敷的弄了半天,谢璋脸上的黑眼圈还是明显得不得了。 影子触手捏捏谢璋的耳垂,又揉揉谢璋的脸颊。 前几天谢璋还因为晒太阳成了小麦色,结果那肤色真就是限定版, 等到谢璋真的适应了每天的晒太阳活动后,他居然自己又白回来了。 而冷白皮就是这点最为致命,脸上稍微有点痘痘黑眼圈什么的都特别明显。 不过还好, 今天是休息日, 公司也没什么事情,他们完全可以不出门。 光滑冰凉的触感在脸上揉来揉去, 谢璋没忍住托了一把挂在自己身上的胖影子。 是真的有点胖乎乎的,捏起来像果冻,还挺有弹性。 谢璋心里暗自想。 宋京墨帮着谢璋用鸡蛋滚了一会儿黑眼圈,发现没什么作用后, 揣着两个白鸡蛋往谢璋手臂上一坐,不动了。 谢璋懂了,这是没耐心了。 于是谢璋端着怀里的祖宗影子从楼上走下来,把鸡蛋从宋京墨手里挖出来放回厨房。 宋京墨趴在谢璋怀里,盯着那两个圆滚滚白胖胖的鸡蛋看了一会儿,忽然用影子尖尖戳了一下谢璋。 谢璋:“嗯?” 宋京墨从影子里掏啊掏地拽出谢璋的手机,噼里啪啦打字:【咱们养个宠物吧?猫猫狗狗都可以啊!】 谢璋愣了一下。 其实宋京墨是非常喜欢宠物的,从他对着晨跑看到的鸟都能聊两句就能看得出来。 但遗憾的是,宋京墨不仅仅是没有猫狗缘,他还对猫毛狗毛有轻微的过敏症状。 所以不论是宋家还是之后和谢璋同居的别墅,都没有任何宠物的影子。 【现在我肯定不过敏了,咱们就养一只吧?】 【家里热热闹闹的也有点热气嘛。】 很少反对宋京墨要求的谢璋,这一次却迟迟没有开口。 宋京墨抬起影子触手捏着谢璋的脸,不让谢璋逃避问题。 谢璋从来不会对宋京墨撒谎,只好认真回答:“墨墨,我可能会照顾不好它。” 宋京墨指了指自己。 谢璋抿唇,没有说话。 于是宋京墨明白了。 谢璋看似一切正常,情绪稳定,也在笑,也好好吃饭,但其实心里的悲观半点没有改变。 他不想建立新的情感联系,因为他不确定宋京墨能这样留在他身边多久,而他自己又能坚持多久。 在谢璋的心里,每一段感情的建立都是要承担的责任,在他没有确定自己有能够背负责任的能力前,他只会选择止步不前。 因为他总是被抛下的那个,所以他绝不想做抛弃的那一方。 这样的谢璋似乎有些软弱,喜欢逃避,甚至在偷偷观察宋影子时的表情透露着一些担忧。 但宋京墨却不觉得从前那个强大成熟的爱人轰然倒塌,只觉得心疼和懊悔。 心疼谢璋一直藏着的脆弱,也懊悔这么多年他居然真的没能撬开谢璋穿在身上的盔甲,真正抱到他内里柔软敏感的灵魂。 宋京墨捏了一只影子猫猫出来,灵活地跳到谢璋的脑袋上,矜持地坐下。 谢璋:“?” 大片的影子从谢璋臂弯间流下,最后留了一个影子小人站在谢璋的手臂间,踮着脚,扬起脑袋,亲了亲谢璋的下巴。 不养宠物也没关系,你的宋影子会给你全部的爱。 绝对让你体会到养宠人的快乐。 谢璋眼皮一跳,一种不太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等……” 他话还没说出口,脑袋上的影子猫猫直接一个跑酷,挂上了楼梯的水晶吊顶,摇晃着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不……” 宋京墨坐在谢璋手臂上,两条影子腿晃来晃去,如果谢璋能看到他的眼睛,一定会是亮晶晶的。 谢璋抬手捏捏鼻梁,有那么一点点头疼。 …… 当天下午,一人一影正窝在阳光房里晒太阳。 谢璋躺在从前宋京墨最喜欢窝着的摇椅里,身后垫着柔软的抱枕,发丝搭在白色的羊绒摇椅垫上,面色红润。 影子小人躺在谢璋怀里,侧脸枕着谢璋的小腹,两条腿霸道地挤进谢璋护在身前的手心里。 洒满阳光的地板上,一只同样黑乎乎的影子猫正在悠闲地甩尾巴踱步。 忽然的一声嗡鸣震动了这份柔软的平静。 谢璋睁开眼,眼神很快从迷蒙转为清醒。 宋京墨本来就没睡,扒拉着谢璋的手做了个猫式伸展。 一般人晒太阳的时候会脑袋空空,昏昏欲睡,谢璋晒太阳的时候,脑子里恐怕都是他,搞得宋京墨整个影子都烫乎乎暖洋洋的。 影子触手将谢璋按在摇椅里不让他起来,影子猫猫找到被宋京墨放在桌上的手机,叼着走过来塞给谢璋。 见谢璋眯着眼背光看消息,宋京墨忽然想起一件事。 说起来,他出了车祸,小提琴在谢璋这里,那么,他的手机哪去了? 在爸爸妈妈那? 总不能是在他哥手里…… 不过也没啥。 宋影子挠挠黑乎乎的影子脑袋。 他的手机清清白白,干干净净,至少他乖巧小少爷的形象在别人眼里还是立得住的。 “墨墨。” 宋影子转头看谢璋,影子小人的脑袋上冒出一个黑色的圆润问号。 谢璋拿着手机,转了屏幕面朝宋京墨。 “你哥哥下午想要过来拜访。” 宋京墨看着谢璋手机上的信息,整个影沉默了一下。 然后忽然兴奋。 哎嘿! 谢璋在看到影子活过来的时候,反应真的完全不像是活人看到了鬼,反而显得宋京墨才是那个被惊吓的人。 所以——! 黑乎乎的影子小人摩拳擦掌,甚至发出了嘿嘿嘿的笑声。 要知道他哥可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唯物主义者唉! 对大师老道和尚都嗤之以鼻的那种! 宋京墨一想到自家那个从来冷静的大哥活见鬼时会有的反应,脑袋里瞬间冒出了无数个鬼点子。 谢璋就知道会是这样,抬手扶额。 经过这几天的实验,谢璋发现他并不能听到宋京墨的每一句话。 或者说,似乎只有在宋京墨情绪比较激动,比如特别开心,特别兴奋地时候,谢璋才能听到一点。 除此之外,就是偶尔会听到的哼歌声和小提琴声。 宋京墨捞过谢璋的手机,给还在等回复的宋承砚回了消息,然后拽着谢璋就要去衣帽间换衣服。 …… 宋承砚正在机场等待飞机起飞。 如果不是因为这次的合同出了点问题,按照他的计划,他本该几天前就去拜访谢璋的。 不过听打听消息的秘书说,谢璋已经恢复上班了,看起来气色状态都还不错。 宋承砚听到这个消息后,其实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怎么形容呢…… 他既不想看到颓废崩溃的谢璋,但也不想看到这么若无其事一切如常的谢璋。 这种想法并不君子,也并不大度,甚至有些自私,但宋承砚不是个圣人,控制不了自己对谢璋生出的不满。 而此时,他看着谢璋回来的消息,深深皱起了眉。 直接叫哥就算了,后面还加个~号,看上去跟有病似的。 宋承砚的目光微闪。 不会是真精神上出问题了吧? 不行,他必须要亲自看一眼。 要是真的出了问题,趁着现在刺激的时间短,病情不严重,就得赶紧告诉人真相,积极治疗才行。 宋承砚想到这,给谢璋发来的要来接机的信息回了个“好的,麻烦了”,准备亲眼看看谢璋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 宋京墨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哥了,今天说不定还能通过他哥问问爸妈的情况。 其实之前宋京墨想过要不要提出让谢璋去宋家看一看,毕竟他是谢璋的影子,不能离开谢璋太远。 但谢璋的情绪不稳定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之前宋京墨一直挡在父母和谢璋的中间当润滑剂,一点一点试图让家里接受谢璋,所以没人比宋京墨更了解这其中的矛盾。 尤其是自己出车祸时,是开车回别墅的路上,宋京墨有点担心爸妈和他哥在这方面迁怒谢璋,所以一直忍着没提出来,就想着再等一等。 等谢璋的情况好一点之后,先见见他哥是最好的安排。 所以在谢璋开车去机场的路上,宋京墨都十分亢奋。 到了机场,隔着大老远,宋京墨一眼就看到了一副霸总气派的他哥,从影子里伸出影子触手,悄咪咪拽着谢璋的裤腿往宋承砚的方向示意。 谢璋会意,朝着那边方向走过去。 两个总裁的见面显得很是生疏商务,简单的问候和握手之后,就只剩下了沉默。 影子里的宋京墨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觉得自己没成为总裁,大概有那么几分是因为他没有这种123木头人的定力。 宋承砚见谢璋是自己开车来的,拉车门的动作一顿,伸手拉开副驾驶的车门。 平常坐车他当然是坐在后车座,但是现在开车的是谢璋,他坐在后车座就是把谢璋当司机了。 不太礼貌。 谢璋低头看了眼已经按捺不住兴奋想要做出点成绩来的影子,沉默了一下,替宋承砚打开了后车座的车门。 “宋总应该更习惯坐后面?” 宋承砚挑眉:“你确定?” 谢璋发自内心道:“嗯,坐在后面安全一些。” 宋承砚也没矫情,直接上了车。 刚一坐下,宋承砚就觉得有点不对劲,还说不出来具体是哪里不对劲。 直到谢璋坐进驾驶位,宋承砚观察完了车里的内饰,都没找出是哪里不对劲。 在去往谢璋和宋京墨别墅的路上,宋承砚和谢璋都没有交谈。 谢璋是全神贯注开车,宋承砚则是在心里打草稿等会要试探的话。 而狗狗祟祟从驾驶位车座下面钻出来的宋京墨,悄咪咪爬上了他哥的西装裤。 黑乎乎的影子小人趴上宋承砚的膝盖,扬起看不清五官甚至分不清前后的脑袋,抬手朝着他哥打了个招呼。 恶趣味但还是对哥哥有几分兄弟情的宋影子想了想,为了减弱见鬼的恐怖感,又给他哥小小比了个心。 被正面暴击的宋承砚瞳孔震颤,整个身体瞬间僵硬成铁板。 ——什、什么玩意儿?! 第26章 “我的弟弟还活着,怎么…… 宋承砚没动。 宋京墨也没动。 过了好一会儿, 宋京墨试探性地,又抬了抬自己黑乎乎的影子手。 宋承砚动了动唇,表情空白。 影子小人从宋承砚的膝盖上慢慢爬上来, 稳稳站在了宋承砚的腿上。 两只手背在身后, 仰着脑袋看他。 宋承砚:“……” 那一瞬间,宋承砚想了很多。 但都乱七八糟的。 宋京墨有点拿不准他哥的反应。 要说惊恐尖叫吧,意料之中的没有, 但要说无动于衷吧…… 宋京墨伸出一条影子触手, 在他哥面前晃了晃。 宋承砚的脸色更白了。 他看了眼前面专注驾驶, 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现发觉,完全不觉得有任何不对劲的谢璋。 车子正在匀速行驶,从车窗两边掠过的景色,和前方偶尔出现的指示路牌来看,行驶的路径也没有问题。 于是宋承砚愣是咬紧了牙关一声都没吭,表情坚定地目视前方,就跟没看到宋影子似的。 这样的淡定搭配不太正常的脸色,却恰好显得不那么淡定。 ……好像也不是那么的无动于衷。 黑乎乎的影子小人摸了摸自己的脸, 忽然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的确没有那么恐怖? 要不然为什么不论是谢璋还是他哥,都完全没有恐怖片或者灵异文里见鬼时应该有的反应? 宋承砚死死咬着后槽牙, 对面前晃来晃去的黑色触手视而不见, 心里默念此时脑子里能够回想起的所有无关面前这个东西的一切文字。 等到车停在别墅车库里时,宋承砚发现自己正在默背康德的《纯粹理性批判》。 宋承砚还挺喜欢这本书的。 因为看不懂, 所以晚上偶尔睡不着的时候听一听能很快入睡。 如果不是因为今天这档事,宋承砚还没意识到这么久的催眠作用下,他都已经能默背这玩意了。 车停下之后,宋京墨就乖乖回到谢璋身边, 影子小人趴在谢璋的皮鞋上,冷不丁叹了口气。 谢璋把这声叹气听得清清楚楚,下车前没忍住看了眼后视镜。 后车座上的宋承砚坐的四平八稳,一点要下车的意思都没有,看似人安安静静地坐着,实则眼睛已经没有焦距了。 谢璋欲言又止。 宋京墨推了推谢璋的皮鞋,示意谢璋下车,自己则重新融进了谢璋的影子里,看上去真的是乖乖巧巧的一只影。 心里莫名有几分歉疚的谢璋伸手,替大舅子拉开车门。 宋承砚停顿了好久才找到了自己的腿,从后车座上挪了下来。 脚踏实地的那一瞬间,宋总必须要承认。 他……有那么一点点腿软。 但在谢璋面前宋承砚撑住了。 两位总裁四目相对。 一个眼睛里满是警惕,另一个眼神带了些许的怜悯。 等会儿。 怜悯? 还没等宋承砚想明白谢璋的眼神,无意间抬眼,就看到谢璋身后的影子……蛄蛹了一下。 宋承砚:“……” 本来还想说点什么的宋总沉默了。 他沉默地走进这栋别墅,沉默地打量这个坐落在半山腰,空荡冷清,只有谢璋一个人的别墅。 虽然没有那么荒,但是空无一人的别墅和看似正常其实今天种种举动都很不寻常的谢璋…… 宋承砚的手伸进衣兜,手指已经按在了手机紧急报警的侧键上。 谢璋看出了宋承砚的警惕,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他当初会把别墅建在这种地方,一是图清净,毕竟墨墨需要练琴; 二是他的病情也需要一个相对独立的环境,这能很大程度缓解焦虑。 但现在身边多了个宋影子后,的确有那么几分……诡异。 谢璋本身也不是善于言辞,主动解释的性格,所以在和宋承砚对视十几秒后,谢总只是默默给大舅子倒了杯水,然后静静坐在了沙发上。 等待宋影子的闪亮登场。 宋承砚没坐下。 他不仅没坐下,反而还一副随时准备要走的架势。 漆黑的阴影从谢璋脚边蔓延开来,朝着宋承砚的方向慢慢靠近。 宋承砚眼皮疯狂蹦跶,影子往前一寸,他就推后一步,全程虽然面无表情但手指在微微颤抖。 忽然,他想起谢璋公司是做什么的,猛然抬头看向周围。 并且敏锐注视到对居家别墅而言数量有些过多的摄像头。 宋承砚不了解谢璋,但是了解他弟弟宋京墨。 宋京墨从小就不喜欢镜头,所以从小到大留下的照片大多数都是偷拍的,宋家也没有太多摄像头。 没道理在他和谢璋居住的地方,墨墨会愿意被这么多摄像头怼着。 宋承砚心中一动,脚下不退反进,踩了一脚蔓延过来的黑黢黢。 果然,那黑黢黢不仅没有伤害他,反而在愣了一下后,把自己从宋承砚脚下拽出来,像是生气了一样怼了宋承砚的西装裤一拳。 宋承砚只觉得像是被风吹了下裤腿,并没有痛感。 心中有了猜测的宋总一改之前的失态,眯了眯眼,迅速掌握主动权,甚至蹲下身,用手直直朝着那一大滩的黑黢黢伸过去。 宋京墨被他哥冷不丁的动作吓了一大跳。 但他下意识避开了和宋承砚的皮肤接触。 不管怎么样,他现在也是个非人类,和人类真正皮肤接触指不定有什么副作用。 对谢璋他是没办法避开,疏远不了一点,但总不能再搭上一个他哥吧? 宋承砚见刚才还鬼鬼祟祟的黑黢黢避开他的手,做出一种非常人性化的躲闪,原本贴在地面的身体支棱起来,像是个黑色的大蝠鲼往后仰。 男人挑眉,然后绕过这一大滩黑黢黢,在沙发上坐下。 “你公司的新项目?3d仿真投影这两年也的确很有市场,挺有意思的。” 谢璋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地上的宋京墨转过视角面朝沙发上的宋承砚,简直要给他哥刻在dna里的唯物主义跪下了。 当初谢璋好歹还有个精神分裂症这么一个不太正常的理由,到他哥宋承砚这,直接就成了仿真投影。 科学得让宋京墨挫败。 黑乎乎的影子显然有些蔫巴巴的。 在他的预想中,应该是他哥被他吓得花容失色,然后再从一些蛛丝马迹里认出他,兄弟两个相顾无言痛哭一场——这样的剧本才对味儿啊! 总感觉自己做鬼做的挺失败的。 宋京墨用影子尖尖怼着沙发下面的地毯用力抠抠抠。 谢璋的脸上浮现出一种想笑,但顾及到某个小影子自尊却又忍住没笑的违和表情。 宋承砚皱着眉观察谢璋的反应。 宋京墨在他哥铁板一样的科学唯物主义面前低下了头。 他放弃了那一大滩影子,任由它们回到谢璋脚边,自己捏出一个影子小人,顺着茶几腿爬上了茶几,礼貌乖巧地坐在了靠近宋承砚那边的茶几边缘。 谢璋抬手掩唇,克制住了自己的表情,但眼眸里还是带出了几分笑。 “宋总,这是墨墨。” 他低声介绍,声音里满是温柔。 宋承砚没搭话。 他投在谢璋身上的目光变得越发严肃认真。 过了好一阵,脑补了太多太多的宋承砚斟酌着开口:“谢璋,我知道墨墨的车祸让你……不是很能接受,但事情或许并没有糟糕到那样的程度……” 他没有用疏离礼貌的称呼,而是直接叫了谢璋的名字。 宋京墨用影子尖尖对着谢璋的腰一个劲儿地戳。 谢璋这次倒是反应很快,他反手握住人在茶几上,影子触手倒是不安分的影子尖尖,轻轻捏了下。 示意宋京墨别急。 虽然谢璋隐约察觉到宋承砚话里有点微妙,但并没有多想,而是再次解释:“宋、咳,大哥,这不是仿真投影,是真的墨墨。” 谢璋说起的时候也有点不确定:“概括来说的话,就是墨墨现在因为某种原因,活在我的影子里。” 宋承砚好半天没有说话。 他的目光从谢璋身上转移到面前坐在桌沿,连正脸五官都看不清的影子小人身上。 “哦,那你的意思是,这玩、”宋承砚突兀停顿了一下,“它是鬼?” 宋承砚说话的语气很冷淡,脸上也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 显然是完全不信的。 宋京墨见状,知道要靠谢璋说服他那个钢板科学哥怕是没可能了。 他从谢璋手里用力抽出影子尖尖,反过头拍了拍谢璋的手背,让他歇着。 事已至此,宋京墨觉得得对他哥下猛药才行。 当下直接一个影子冲撞,对准宋承砚的小腿,给了他哥一个爱的重击。 宋承砚只觉得左腿被冰凉的水气球重重打了一下,脑子嗡了几秒。 那种空白懵的表情再度出现在精英宋总的脸上。 宋京墨再次捏出影子小人,双臂抱胸,仰着脑袋没好气地瞅他哥。 看看看! 好好看! 谁家的仿真投影能打人的?! 宋承砚脸上的表情从空白懵到青白变幻再到复杂难辨最后归于冷静。 他深呼吸一口气,然后重重呼气,抬手靠近谢璋,抓住了谢璋的小臂。 宋京墨和谢璋都因为宋承砚不按道理出牌的反应愣住了。 宋承砚抓着谢璋手臂的手很用力,看得出他并不是完全无动于衷,正相反,宋承砚应该是有点害怕的。 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沉稳冷静:“谢璋,你现在立刻跟我走。” “宋家一直在资助一些佛山道馆,距离最近的青云观车程只有半个多小时,我让司机开车过来接我们。” 宋承砚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却没有在看谢璋,而是死死盯着桌面上的黑乎乎的脏东西。 “我不管你发的什么疯,但你是墨墨的恋人,就算现在他不在,我也是你哥,你得听我的。” “这东西不可能是墨墨,多半是跟着你回来的脏东西,得尽快送走。” “还有你。” “宋家手里的法器和开过光的护身符有不少,这些日子还有大师在家中常住,我的身上也带着护身符,你要是敢轻举妄动一下……别怪我不客气。” 宋承砚的话条理清晰,威胁影子的时候气势简直一米八。 就是听到的一人一影心情十分复杂。 谢璋意外于宋承砚的反应。 之前宋承砚和他并不熟稔,两人因为公司的领域不同,也并没有见过多少次,只是因为宋京墨的牵线,三人一起吃过几次饭。 没想到宋承砚在心里,竟然是真的承认他和墨墨的。 这反而比起之前那个礼貌疏离的宋总更让谢璋有点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宋京墨惊讶他哥的表现,欣慰他哥对谢璋态度的转变,甚至不明白为啥他哥一个唯物主义者身上会带开光护身符,但是—— 作为被威胁的脏东西,宋影子是真的委屈且生气了。 看着面前气场一米八的他哥,宋京墨气不过,迅速蹿上楼捞了小提琴下来,给他哥当面拉了一曲。 然后动作十分矜持期待地看着他哥。 宋承砚冷笑:“还是个做了功课,知道我弟弟会拉小提琴的脏东西。” “看来你是早就盯上谢璋和宋家了?” 毕竟今天谢璋的反应,摆明了就是要给面前这个乌漆嘛黑的鬼东西和他牵线。 啊啊啊啊——!!! 笨蛋老哥! 怎么比谢璋还难搞啊!!! 宋京墨真的想把他哥拎起来用力甩几下,把他哥脑子里正在往外喷的水倒干净。 当初谢璋虽然也不承认影子就是宋京墨,但即使是最开始那会儿,好歹也没觉得影子是什么孤魂野鬼,最多就是稍微疯了那么一点点。 他哥倒好,唯物主义科学的时候说他是仿真影像,唯物主义科学论破碎之后,直接当他是脏东西! 宋京墨气得吱哇乱叫,黑乎乎的影子在客厅里来回乱窜,声音听得谢璋没忍住抬手按了下耳朵。 谢璋看着身前固执的宋承砚,一条一条地列举出自己和影子墨墨相处的细节,试图说服宋承砚接受现实。 宋承砚:“我认识一个挺不错的心理医生,你的压力还是太大了,去看一看也好。” 谢璋:“……” 不知怎的,谢璋忽然感觉到一种,之前宋京墨在面对油盐不进的自己时,那种极度无语无奈的感觉。 有种风水轮流转的错觉。 这时候,宋京墨终于捞来了平板,在平板上噼里啪啦打出了一篇小作文,用力怼到宋承砚的面前。 宋承砚看着面前平板上,洋洋洒洒写了一屏幕的黑历史,瞳孔放大。 谢璋非常有涵养地侧了侧头。 宋京墨自信十足地看着他哥。 他哥这种小到七岁尿床,大到上大学那会儿翻墙逃课裤子被划破的黑历史,宋京墨敢说,这世界上除了他,就没有第二个人能说这么全! 宋承砚抬手,动作有些僵硬地接过面前的平板,脊背挺直着坐在沙发上,低头看了很久。 黑色的发丝垂落几绺,低头的动作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过了好半晌,宋承砚在宋影子满怀期待的注视下开口了。 “你不可能是墨墨。” 原本踮着脚,显得很是兴奋期待的影子小人愣了下,似乎有些不知道该做什么了,在桌子上有些茫然地走了两圈,过了好一会儿,才一点点融化成了黑色的影子,流入了谢璋的影子里。 谢璋感觉得到宋京墨是真的有点伤心了,身边的影子难得静悄悄的,一点动静也没有。 他转头看向宋承砚,正想说什么,就见刚才说完那句话后,低着头沉默了好一阵子的宋承砚手指在平板上来回摩挲着,像是自我说服似地,低喃着说出一句—— “我的弟弟还活着,怎么会变成鬼?” 谢璋原本温和礼貌的目光陡然锐利,眼神直刺向宋承砚。 而他的身后,缓缓支棱起一坨黑乎乎的影子,一点点抬起同样黑乎乎的影子触手。 万分迟疑地,指了指自己。 第27章 “宝贝放心,我永远不会…… 一时间, 在场的两人一影都沉寂了。 谢璋死死盯着宋承砚。 宋承砚死死盯着平板。 宋影子趴在谢璋的背上,伸长了影子触手一个劲儿地戳他哥。 没人说话。 宋京墨对他哥这种态度太熟悉了。 小时候他哥做错了事儿,心里过不去但嘴上比蚌壳还硬的时候, 就是这副德行。 宋京墨从谢璋身上下来, 先是伸着影子触手在谢璋背后顺了顺气,安慰了一下自家的大宝贝,然后气势汹汹地咣咣咣关闭了家里的全部门窗, 直接死锁。 宋承砚:“?” 影子小人干完非法拘禁他哥的举动, 荡秋千似地一路蹦跶过来, 往茶几上一坐,翘着腿,朝着宋承砚扬了扬下巴。 宋承砚:“……你们这是非法拘禁。” 谢璋习惯了控制情绪,他重新在沙发上坐下,只是僵硬绷直的脊背一直没能放松下来,唇角也紧抿成一条线。 他没有开口说什么,只是沉沉注视着宋承砚。 眼眸里的晦涩与期待交织在一起,最终化为暗色的漩涡。 黑乎乎的影子尖尖在捞过来放在旁边的手机上重重点了下。 宋京墨没说什么, 屏幕上只是短短的打了两个字。 【哥哥】 平板的ai声没有情绪,但宋承砚愣是从中听出了属于宋京墨的口吻。 带着点委屈,还有那么一点威胁。 宋承砚非常清楚, 他今天要是不把事情说清楚, 真就别想踏出这个别墅一步。 宋承砚终于抬起头,正视面前坐在茶几边缘的黑色影子小人。 他犹豫了一下, 伸出手,捏了宋影子一下。 冰的,还挺有弹性。 宋影子没好气地踹开了他哥的手。 刚还叫他脏东西,现在摸什么摸! 撒手! 宋承砚低头又看了眼平板上满是自己黑历史的小作文, 动作十分自然地把小作文全选删除。 然后尽可能言简意赅地说了一遍当初宋京墨车祸后的事情,还有父母将目前处于植物人状态的宋京墨藏在疗养院的现状。 但是出于还在调查并没有尘埃落定的考虑,宋承砚隐瞒了宋京墨了身世,也没有说车祸可能和谢璋的父母有关,只是说宋家查到他的车祸很有可能是人为。 为了麻痹幕后的人,宋家对外宣称了宋京墨的死讯,也因此迟迟没有开追悼会。 宋承砚做好了被追问的准备,毕竟他自己也知道这样的理由不说站不住脚,根本就是漏洞百出,逻辑可笑。 但谢璋却什么都没有问。 谢璋也不再看宋承砚,而是沉默地望着面前的茶几。 宋京墨原本脑袋是乱糟糟的一团,但他还是第一时间注意到了谢璋的异样,影子小人跳上谢璋的膝盖,黑乎乎的影子瞬间翻涌着塞满了谢璋的怀抱。 谢璋垂在身侧的手在发抖。 宋京墨十分心疼地贴向谢璋的脸颊,影子尖尖不停地抚摸谢璋的鬓角。 过了好一阵,谢璋的手才动了下,一点点抬起,缓缓抱住了怀里冰凉的爱人,就像是抓住自己仅有的全世界。 宋承砚之前就不能理解父母的做法,现在更是垂下眼帘,难以面对弟弟的爱人。 宋影子将谢璋的手揣进影子里用力搓,或许是因为谢璋的情绪,也或许是因为影子本身就没有温度,他搓了好久,都没能让谢璋冰凉的手染上温度。 宋京墨还活着的消息,对谢* 璋而言绝对是好事,可是这背后透出的宋父宋母对谢璋的态度,才是让人最为不能接受的。 宋京墨不明白不理解父母对谢璋的抵触,谢璋同样不明白。 在宋京墨看来,一向开明、尊重他人的父母,似乎唯独在谢璋的事情上,表现出一种完全不能沟通的拒绝态度。 黑乎乎的宋影子抱着谢璋,一点点感受谢璋逐渐平稳下来的心跳,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注意到了旁边正在偷看的,他哥脸上的心虚。 宋京墨觉得他哥一定知道些什么。 但他并没有现在问,而是翘起影子尖尖在手机上打字。 【哥,你说的那个住在家里的大师,靠谱么?】 问话被ai读出来的时候,就连谢璋的眼睛里也恢复了些许光芒,看向宋承砚。 宋承砚沉默了一下。 他有些艰难,有些僵硬,甚至还有点坐立不安地开口:“我……” “我让管家……把他赶走了……” 和宋京墨总有让自己社死的能力一样,宋承砚似乎有种一开口就让全场安静沉默的能力。 宋京墨的影子触手悬在手机屏幕上,影子尖尖卷了又卷,颤抖着指了指宋承砚,又指指自己,再点开打字键盘,最终打出了一串省略号。 ai平板无波的“点点点”声里,一室寂静。 原本抱着宋影子平复情绪的谢璋都没忍住抽了下嘴角。 宋承砚的表情有些尴尬。 宋京墨想起他哥的铁板唯物主义,忽然就释然了。 毕竟他哥还说他是脏东西呢,对吧? 这么看,他哥把大师从家里赶走好像也不是什么让人意外的事。 【那哥你刚说身上有护身符的事,也是假的?】 宋承砚的表情更尴尬了。 看他哥的表情,宋京墨心里嘀咕,难道真的有护身符? 宋京墨的影子触手一点点贴近宋承砚,影子尖尖在他哥的身上到处搜寻,没发现让自己有半点难受感觉的东西。 宋承砚屏住呼吸,看着近在咫尺的黑色影子,瞳孔放大。 他转头看了眼旁边抱着影子的谢璋。 谢璋和他对视了一眼,神色不仅平静自然,甚至还带了几分安详。 宋承砚的喉结动了动。 这谁能不说一句真爱。 这已经不是真爱,而是跨越理智和人类本能的恋爱脑了吧? 宋京墨找了一圈,掏了他哥的所有兜都没找见,影子尖尖弯了一个问号给他哥。 宋承砚沉默逃避了十几秒,然后在他黑乎乎的弟弟越发靠近的威胁下,声如蚊蝇:“妈妈把护身符……缝进我内裤边缘了。” 宋影子刚才弯出的问号瞬间绷直成了一个大大的感叹号。 下一秒,谢璋耳边传来属于宋京墨的爆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我哥的护身符缝在内裤里哈哈哈哈哈哈!!!” 意外知道了什么的谢璋表情微妙。 就在宋承砚沉默着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宋影子笑得在茶几上打滚时,谢璋忽然开口,声音异常冷静清醒:“如果宋总身上带着那位大师的护身符,却没有对墨墨产生影响的话,那位大师……是真的大师么?” 宋京墨的笑声戛然而止。 宋承砚的眼睛瞬间亮了。 对啊,那大师说不定是个骗子呢! 上来就对宋母开价一千万的,能是什么正经高人! “当然,也或许是因为墨墨的情况并不是一般的鬼魂。” 比起宋承砚,谢璋似乎并没有宋京墨印象中的那么唯物科学主义。 “所以,宋总方便把联系方式给我,让我联系一下这位大师吗?” 谢璋非常有礼貌且生疏地对宋承砚开口。 语气不复之前的亲近,比起从前公式化的接触更加生疏陌生了几分。 宋承砚心中苦笑,其实早就料到这件事捅破之后会是这样。 他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当着谢璋和宋京墨的面给管家打了电话,从管家那问到了那位大师的联系方式。 谢璋直接拨通了号码。 电话接通后,对方像是知道谢璋的来意,在谢璋提出想要请对方明天来别墅看一看风水时,很干脆地答应了。 一听是明天,宋承砚的表情微动。 谢璋抬眸看向宋承砚,眯了眯眼。 宋京墨直接打字:【哥,家里没有管家和阿姨,客房也没收拾,你留宿不了一点】 【乖啊,回头见】 说完,影子触手直接推着还想说点什么的宋承砚出了别墅,砰地一声关上了别墅的大门。 宋承砚感觉到宋京墨气鼓鼓的动作,叹了口气,没再挣扎,给司机发了定位来接他。 然后握着手机思考了一阵,给谢璋发了个消息。 别墅客厅,谢璋看到了手机里的讯息,眸光微动。 …… 当天晚上,本来想要哄睡谢璋的宋京墨不知怎地,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梦里,他好像回到了刚在谢璋影子里苏醒的时候。 他跟着谢璋去看心理医生,结果咨询室里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不是之前见过的年轻乔医生,而是另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看起来有点怪,说老吧没皱纹,说年轻吧头发又是白的。 有一点点眼熟,但想不起来。 宋京墨满脸问号地看着那个心理医生神情微妙地确诊谢璋的精神分裂症,还给谢璋开了药。 而回到别墅的谢璋居然真要吃药。 和现实中的相处不一样,谢璋就好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真的把自己的影子当做幻觉,他和影子对话,对影子微笑,却一举一动都带着极度压抑的负面情绪。 宋京墨急得都要爆炸了,但却像是被捆绑困住似地,怎么都没办法从谢璋的影子里出来。 他眼睁睁看着谢璋拧开药瓶,接了水,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力气瞬间破影而出。 黑乎乎的影子触手直直戳向谢璋的嘴,冰冷的影子尖尖已经戳在了谢璋的唇边,大有一副你敢吃我就敢掏你喉咙眼的架势。 结果下一秒,张牙舞爪的宋影子眼睁睁看着谢璋把药倒进马桶,微笑着对影子深情告白: “宝贝放心,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梦中的那个谢璋看向镜子中的自己,眼神带着一种极度焦虑偏执之下的疯狂。 那笑容搁谁来看都不会觉得谢璋精神状态正常。 啊啊啊啊啊啊——!!! 宋京墨直接被吓醒了。 黑乎乎的影子身体因为他激动的情绪霎时间膨胀开来,铺满了整个房间。 第28章 爱意让魂魄长出血肉。…… 宋京墨被吓得不轻, 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想把谢璋晃醒,确认一下大宝贝的精神状态。 然而面前的画面却不是他入睡前的卧室大床,而是熟悉的别墅客厅。 黑乎乎的影子铺满了整个客厅, 将沙发上坐着的谢璋团团围住, 只露了个脑袋在外面,表情有些无奈有些纵容,甚至还带了几分被保护之后的忍俊不禁。 什么情况? 影子……也会梦游吗? 黑色的影子尖尖有些局促地在半空摇摆了几下, 下一秒, 宋京墨注意到沙发对面坐着的人。 一身白大褂, 陌生又熟悉的长相,赫然就是梦里那个乱开药的庸医。 宋影子瞬间炸毛,影子周围的毛刺看上去十分扎手。 谢璋努力挣开影子爱的束缚,抱住了刺球一样的宋影子,低声道:“墨墨,这位就是昨天说的那位大师。” 宋京墨:“?” 他忽然觉得,这位大师会被他哥赶出门,不是没有原因的。 好好的神学家, 穿什么白大褂? 沙发对面鹤发童颜的大师饶有兴趣地看了两人很久,忽然笑了,开口说:“好久不见, 说实话, 你们的变化还挺大的。” 宋影子炸起来的毛刺耷拉下来,影子触手弯出问号。 他盯着对面的人看了好久好久, 原本模糊的记忆一点点变得清晰。 宋京墨想到了七年前的一件事。 七年前,他和谢璋去拜许愿树,出来后,路过庙外的小摊, 他鬼使神差买了两条天价红绳,之后反应过来肉疼了大半个月。 但后面也不知道为什么,渐渐的就把这个人从记忆里抹去了,只有那两条红绳一直戴在他和谢璋的手上。 直到…… 直到,他车祸出事的那一天。 宋京墨立刻转头去扒拉谢璋的手腕。 男人白皙的手腕骨节凸起,空空如也。 谢璋也盯着自己的手腕,过了好一会儿,他低声道:“你车……出事的那天,红绳突然断了,之后怎么系都系不回去,我担心丢了,就收起来了。” 宋京墨的影子触手圈在谢璋的手腕上,影子尖尖贴着谢璋的脉搏,下意识地蹭。 他想:怎么会系不回去呢? 如果不能打个结,拿用打火机烧一下再捏捏紧,也是可以的吧? 听到谢璋的话,坐在一人一影对面的大师开口:“这断了的红绳就是断了的缘分,它替你们挡了一次,当然是系不回去的。” 谢璋抬眸看向对方。 宋京墨一点一点拽着塞了满客厅的影子,默默把影子送回谢璋身边,大概捏了个和正常人差不多的形状。 剩下的黑乎乎被宋京墨捏了个杯子高的影子小人,端端正正坐在了谢璋怀里。 因为刚才的噩梦还心有余悸的宋京墨想了想,索性拽着谢璋的两只手过来搭在自己身前,小小的影子手搭在谢璋的拇指上,这才觉得安心了。 于是也仰着脑袋看向坐在对面的大师。 然后就看到那位大师正静静看着他忙活,也不知道看了多久了。 宋京墨迟疑,影子小人的手偷偷挠了下谢璋的手心。 ——他看着我多久了? 谢璋用大拇指按了按影子小人的胳膊。 ——一直看着呢。 宋京墨悬着的心还是死了。 然后破罐破摔,把脑袋搭在了谢璋交迭放在身前的手指上。 坐在对面的大师特别真诚地说了句:“宋二少是我这两年见过的,最没鬼气的鬼了。” 宋京墨听着这话有点怪,感觉好像是在夸他,但作为一个鬼没有鬼气,是不是有点窝囊怂的意思? 影子小人的脑袋在谢璋手指上蹭了蹭。 不确定,再听听看。 谢璋却是直接抓重点询问:“可是墨墨现在身体还活着,是不是证明墨墨只是……生魂离体?” 生魂离体这个词,是谢璋昨晚实在睡不着,连夜在网上搜各种问题看到的。 而这个问题是谢璋现在最关心的,试图从各种灵异小说里找到知识点的谢璋,那会儿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个。 但谢璋很快就发现了影子的异常,不管他怎么呼唤,像是睡着了又像是被魇住了的宋影子整个影子翻来覆去的,黑乎乎的一大团在别墅里汹涌翻滚。 足足闹腾了一个晚上,谢璋想了很多办法都没能叫醒宋京墨,只能怀里抱着黑色的影子抱枕,低声一边顺毛一边哄。 所以早上大师上门的时候,身上挂着一坨黑色影子果冻的谢璋,是摸着黑去开的门。 然后大师才刚进门,还没走出玄关,一直睡着的宋京墨像是被什么东西吓到了似地,整个影子不受控制地盈满了整个客厅,把谢璋团团包在里面。 影子尖尖直直对准表情淡定的大师,整个黑乎乎就差写上“退退退”三个大字。 谢璋担心宋京墨的状态,大师却说宋京墨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魂魄的梦都是有意义的礼物,多看看是好事。 于是两人就这么静静坐在客厅里,等宋京墨从梦里醒来。 大师听到谢璋的问题,似乎是觉得目前的情况比较难定义,组织了一下措辞,尽可能通俗易懂且直接地回答:“如果不是因为那两根红绳,宋二少应该是没有生还可能的。” 宋京墨一下子就想到了刚才那个梦里的情景,抱着谢璋手指的影子朝着谢璋手心紧贴了贴。 “当时临近下雨,我着急回家吃饭,本来是不想卖那两根红绳给宋二少的。” 大师说着,看了眼窝在谢璋手心里,这会儿看上去乖巧又可爱的宋影子。 宋京墨也想起当时强买强卖的行径,黑乎乎的影子小人抬头看天花板,就差吹两声口哨掩盖心虚。 那会儿两人结伴同游,谢璋还是个漂亮木头,先不提他内里有没有被宋京墨刻意钓到,但明面上其实是看不出有什么意思的。 宋京墨这个人吧,大概是小说看得多了,对任何事都挺认真敬畏的。 属于那种不那么信奉鬼神,特意大清早烧香拜佛,但是也不是那么的唯物科学主义。 主打一个实用主义,遇上想要达成的事或者想转运的时候,除了自己努力之外,还是会去庙宇道观烧香拜一拜。 那是个月老庙,当时宋京墨特别虔诚的拜了拜,想让月老保佑他早日拿下谢璋这个大木头,要是事成,他一定回来还一个大大的愿。 然后出来没多久就看到有卖红绳的。 宋京墨也不知道为啥,就是莫名特别想要那摊子上的红绳,硬是拦着要收摊的摊主,强买强卖五万两千块买了两根轻飘飘的红绳。 在兜里捂了好几天,等到游玩的最后一天,宋京墨想着实在要是钓不动就他直接大招a上去算了,然后就突然等到了谢璋的告白。 那红绳也就顺理成章栓在了谢璋的手腕上。 当然了,宋京墨没和谢璋说过这红绳是他花五万二买的。 担心谢璋觉得他是个冤大头二百五。 刚谈恋爱的小年轻还是很在意自己形象的,尤其是谢璋看起来就很是正派古板,而宋京墨又形象包袱重得厉害。 “这两根红绳本来和二位无缘,是宋二少强求来的。” “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你们一直戴着它,法器被熏陶浸染,生了灵性,所以替两位挡了一次死劫。” 大师其实对宋京墨印象挺深刻的,毕竟不是玄学圈没有阴阳眼,但会花五万二强买两根红绳的冤大……咳,贵客,也真的是挺少见的。 “东西是我卖出去的,善后自然也有我来做,我这个人还是非常讲信誉的。” 大师笑了下,那张看不出年龄的面容看起来温和,实际冷冷清清,眼睛里似有笑意,深看却又漠然一片。 【既然是售后,你干嘛对我妈妈开价那么离谱?】 ai平板的读音从谢璋的手机里传出,黑乎乎的影子小人一只手正点在手机屏幕上。 看似世外高人实则俗世奸商的大师坦然开口:“在宋二少这是售后,但在宋夫人那边,就是新单了。” “况且一个是慧眼识珠,一个是雪中送炭,这价格当然是不一样的。” 宋京墨:“……” 6。 坐在谢璋怀里的宋影子用力踹谢璋的大腿。 这货简直就是两头吃饭,趁火打劫啊!! 不是,这样的大师真的没有问题吗?! 谢璋的手指拢了影子小人乱踹的脚,声音竟然仍旧十分心平气和:“如果您可以让墨墨回到自己的身体,重新健康起来,即使是另起新的一单,我也一定无所不应。” 这位看起来不靠谱实则并不知道靠不靠谱的大师也没啰嗦废话,直接开门见山:“现在两个方法,一个快,简单方便;一个慢,费时麻烦。” 谢璋眯了眯眼,没急着选择,而是静静等对方把话说完。 “前者就是按另一单的算法,直接招魂按回去,植物人苏醒。” “但毕竟人是死过一次的,这生死之间没有任何代价是不可能的。” “生魂浸染了太多阴气,苏醒后的宋二少身体会非常虚弱,寿命也不会超过三十。” 谢璋拢着影子小人的手指骤然收紧。 宋京墨本人却觉得还好。 按照这人的说法,其实他本来是要在车祸里死掉的,不管是植物人苏醒还是现在作为影子陪着谢璋,都可以算是捡来的时间。 当初的那五万二是花的真不亏。 “这个方法我告诉过宋夫人,在宋夫人做决定之前,我就被宋大少赶出来了。” 对面坐着的那位大师说这话的时候特别坦然,甚至还伸手拿过水杯喝了口水。 “不过当时的生意归生意,我看见宋二少之后想起红绳的事儿,二少的魂魄又不在身边,就想着来找一找,问问当事人的想法。” 毕竟七年前,那五万二确实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宋大少也算是帮了我一个小忙,当时宋夫人把我锁在宋家不让我走,我也没办法对普通人动手,那几天正发愁是翻墙还是撬锁,还要在金钱的作用下给宋夫人画平安符。” “毕竟干我们这行的,最怕的就是被人以后盯着找麻烦,宋夫人性格有些太过执着,得罪了她,对财路不好,不好。” 宋京墨竖着耳朵,总觉得听到大师小声嘟囔吐槽了一句:“……正常人都是要大平安镇宅,就这宋夫人要越小越好,难画死了……” 宋京墨:“……” 要素过多,二少沉默。 先不说赶走大师的他哥回家会不会被混合双打,就说面前的大师知不知道,他画的平安福被缝进了内裤边边里? 影子小人抬手挠挠脑袋,又揪揪耳朵。 算了,还是别说了。 谢璋下意识深呼吸控制情绪,然后一字一顿道:“那第二种方法呢?” “第二种就是售后。” 大师将水杯放回茶几。 “当初红绳的缘分是宋二少强求来的,如果能把断开的红绳重新接回去,那么这份缘分就是真正属于你们二人的。” 谢璋没有说话。 红绳断开的突然,他那时还没接到宋京墨出事的消息,用了不少办法都没能重新接上那根红绳。 所以面前这位大师说的接上红绳,也一定不是容易且平常的手段。 果不其然—— “鬼是人类的魂魄所化,宋二少出事后,生魂原本化作了鬼魂,却被红绳最后的法力牵引,回到了谢先生的身边。” “生死有界,人鬼有别。” 大师的唇角勾起,在一瞬间,表情竟像是染上了几分神性的慈悲。 “每一个徘徊人世不肯离开的鬼,要么执着于恨,要么牵恋于爱。” “恨意让迷魂化作厉鬼,爱意让魂魄长出血肉。” 宋京墨懵懂地听着这番话,抬头时,再次对上大师的那双眼睛。 有那么一瞬间,宋京墨觉得自己好像要被那双眼睛从谢璋的影子里硬生生抽出去,下意识伸手死死抱住了谢璋的手指。 但很快,他想到什么,又放开了谢璋,抿着唇,有些执拗地和对方视线相对。 宋京墨只觉得,那双锐利漠然的眼睛,似乎真的能穿透黑乎乎的影子,看到在谢璋影子里寄居的他。 “就像谢先生之前做的,用影子隔绝外界阴气,并且继续滋养宋二少的魂魄。” “宋二少的魂魄阳气越来越盛,一年内,如果力量足够,红绳重新被接上,宋二少自然就能回到属于自己的身体里。” “而被滋养过的生魂又被法器护着,自然不会有健康和寿命上的问题。” 大师笑了下,视线从影子小人身上挪开。 “怎样算是滋养——” 谢璋的话还没问完,就被横过来的影子触手捂了嘴,取而代之的是手机传出的ai声。 【代价呢?如果一年内没有成功,谢璋要付出的代价是什么?】 宋京墨绷着脸。 “都说了是售后,当然没有什么代价。” 大师笑笑,第一次有了种玄学谜语人的感觉。 “如果不成功,一切也只是回归正轨而已,不会有什么代价。” “至于谢先生想问的方法,其实这红绳我也就卖出去过这一对,所以说实话,我也并没有见过真的被重新滋养,逆转成生人魂魄的鬼。” “但,宋二少的变化是怎么发生的,谢先生应该心里多少有所猜测才对。” …… 奸商大师要走的时候,宋京墨把谢璋强行按在沙发上,一个影去送客。 影子小人特别礼貌地站在玄关的鞋柜上方。 大师似有所觉,勾唇问:“想问什么?一个问题……” 黑乎乎的影子从楼上拖了支票本下来,唰唰唰签了一张支票,用影子尖尖夹着递给对方。 忍不住笑了下,这位身穿白大褂的玄学大师接过支票,还真的收进了自己怀里。 “好吧,老板想问什么?”见影子小人转头找手机,大师笑眯眯道,“我能听到你说话。” 刚才用手机打字打了半天的宋京墨:“?” 好气! 但算了。 正事要紧。 “我……”太久没有和人说过话,隔着一道黑色的纱雾,气质贵矜的青年有些生疏忐忑地开口,“我想知道,什么叫做一切回归正轨?谢璋他……他真的不会有什么问题吗?” “我是说,我毕竟是鬼,我、我真的不会害……害了他吗?” 影子小人的两只手在身前已经死死拧在一起。 大师温声道:“你不是已经看到了吗?” 什么? 宋京墨愕然。 “红绳是强求,缘分也是强求。原本的正轨,你已经看到过了。” 宋京墨眼前穿着白大褂的大师忽然变得模糊起来,他用力眨眼想要看清楚,却发现怎么都没办法集中注意力,只有耳边的声音还在继续。 “他原本的寿命,本来就只到你三十岁的那一天。” 宋京墨回过神时,谢璋已经站在他面前,用手心捧着影子小人,眉头微微皱着,看上去有些担忧。 宋京墨忽然想起什么,翻滚着影子蹿上二楼打开谢璋的计算机,调出刚才客厅的监控录像。 监控里,鹤发童颜的大师从来穿着的都是黑色的长衫,哪来的什么白大褂。 “墨墨?怎么了?” 跟着跑上书房的谢璋伸出手,握住影子触手,安抚般的轻摸了摸。 宋京墨说不出话来。 他想起梦魇中的那个谢璋,影子触手死死圈着谢璋的手腕,越来越紧,越来越紧。 怪不得是一年内……一年。 谢璋见面前抱着鼠标的影子小人身上开始滚落黑色的泪珠,立刻慌了神,连忙捧着爱人手忙脚乱地哄。 然而他越哄,宋京墨就哭得越凶。 黑乎乎的小人蜷缩在谢璋的手心里,哭得不管不顾,哭到后面,像是生气到了极点,又像是心疼到了极致。 怀里抱着谢璋的食指,脚上却在用力踹谢璋的无名指。 谢璋更慌了,低头不停地亲吻手心的爱人。 每亲一下,宋京墨就能感觉到滚烫的炙热贴近自己的魂魄,带来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战栗。 他努力伸出手,小小的影子抚摸着爱人的脸颊,黑色的泪珠不停地滚落,无声无息地融进身下的一滩影子里。 ——可是,他已经二十九岁了。 宋京墨已经,二十九岁了。 第29章 影子在尴尬的时候会显得…… 宋京墨把自己哭小了三圈, 然后揣着谢璋去书房工作,自己则在旁边抱着平板,一边拿影子小手绢擦脸, 一边在平板上划拉来划拉去, 写写画画。 谢璋的眼睛总忍不住往影子那边瞥。 主要是之前宋京墨实在是哭得太揪心了,又怎么都不告诉谢璋在哭什么,谢璋心里面各种猜测轮番上演, 握着鼠标的手指都在忍不住抠抠。 宋京墨当然知道某人心不在焉的工作。 他重重哼了一声, 硕大的影子锤直挺挺杵在了谢璋的书桌旁边。 谢璋:“……” 谢总表情微妙, 眼神小心地偷瞄了眼影子锤,坐在计算机前的姿势更笔挺了。 说起来,之前他觉得影子是幻觉的一大论据,就是他印象里从来都是礼貌优雅的墨墨,不可能用大锤子抡他。 而现实是,他的墨墨不仅用影子大锤抡爆了一个显示屏,现在还…… 【不好好工作,看什么看!】 【我现在忙着呢, 等会儿再和你好好算账!】 不远处沙发上的平板传来ai读音,面前的影子大锤蓄势待发。 谢璋抬手掩唇轻咳一声,努力让自己集中注意力在工作上。 其实从前谢璋总喜欢带工作回家就是因为宋京墨在家。 当他意识到自己和墨墨处于同一屋檐下, 不论墨墨发生什么事, 他都能第一时间反应赶到时,他就会显得不那么焦虑。 也更能集中注意力处理工作——虽然他可能想的是, 提高效率做完工作,就可以去看看墨墨身边有没有什么他能一起干的。 而现在,宋京墨不仅和他在一个屋檐下,还时时刻刻在他的眼皮底下, 谢璋的焦虑比起从前已经算是好上许多了。 当然,这固然也有现在的宋京墨身体是植物人,魂魄在他的影子里,谢璋所焦虑的一切都不再有实现条件的缘故。 两人目前的情况,简直就是……极其荒诞却又特别对症下药。 谢璋逐渐将大部分注意力放在工作上,原本支棱着的影子大锤也一点点缩小,被捏成了一只影子猫猫矜持优雅地迈上谢璋的键盘,抱着键位躺了个肚皮朝上。 虽然没有毛茸茸的皮毛,但滑溜溜的黑乎乎对谢璋却更有吸引力。 谢璋手指偶尔打字掠过影子猫猫的脚爪和尾巴,要是手指停顿久了,就会惹来影子猫猫的连番后爪蹬,但蹬完又会用尾巴尖尖勾一下。 谢璋没忍住捏了一下影子猫猫的尾巴。 沙发上,正在对着平板写写画画的宋京墨十分得意地哼了一声。 虽然他没有真正养过什么动物,但是现在数据时代,谁还没隔着网线云养云吸过毛孩子? 他就知道,谢璋性格看着古板认死理,但其实是个猫派! 不过也没毛病。 宋京墨嘿嘿笑了下,影子小人抱着电容笔继续在平板上写写画画。 他是猫性格,谢璋是狗性格。 所以谢璋喜欢猫猫,而他喜欢大狗。 总结还是,谢璋最最喜欢宋京墨。 一个多小时过去,宋京墨终于满意收工,后知后觉谢璋好半天都没有动静。 影子猫猫是宋京墨捏出来的,在没有他分神操控的时候,就是一只桌宠,最多蹭蹭谢璋。 宋京墨本想到谢璋身边去,结果一抬头,就看见书桌后的谢璋手里拿着一本书,看似认真翻阅,实则每隔十几秒就抬眸瞅沙发的方向。 还状似不经意地,用手指尖戳身边的影子。 从胳膊旁的影子一路戳,甚至都已经戳到了挂在水杯边缘的影子猫猫上,戳一下,等一会儿,但愣是没等来宋京墨的注意。 谢璋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眼神和动作分明带了点委屈。 宋京墨哪里见过这个样子的谢璋,影子小人趴在平板上,直勾勾盯着沙发对面镜子装饰里映出的谢璋。 哎呀,果然家里的宝贝还得是常玩常挖掘。 里面藏着不少可爱呢。 简直就是可爱多。 宋京墨没忍住又是嘿嘿两声笑。 这次谢璋听到宋京墨的笑声了,愣了一下,很快发现了正偷看他看得美滋滋的宋影子。 谢璋的脸上一瞬间闪过一丝尴尬,但他只是尴尬了两秒,就捏着拳头大的影子猫猫放在手心,托着走到沙发上,挨着宋影子坐下了。 谢璋没说话,坐下的时候脊背笔直。 宋京墨却是越笑越停不下来。 谢璋听着耳边的笑声,终于从脖颈一路红上了耳垂,没忍住低声:“墨墨!” 黑乎乎的影子小人爬上谢璋的大腿,三两下蹿到谢璋的肩膀上,影子触手伸出去,掰了谢璋的脸侧过来,抱着谢璋的下巴大大亲了一口他的嘴角。 谢璋又是一声轻咳,然后低头,亲了亲宋影子的脑袋。 宋京墨感觉到身体涌入的滚烫,没忍住,又踮脚仰头亲了回去。 来来回回黏糊了好一会儿,影子小人从谢璋身上下来,做了一个扯扯衣领,严肃认真的动作。 谢璋虽然不知道宋京墨要做什么,但还是很配合的认真坐好。 影子触手摸到投影的开关,啪嗒一下按开。 幕布慢慢下降,投影连接平板,画面也逐渐清晰。 这个投影也是当时宋京墨捣鼓的,当时宋京墨就是想给谢璋这个冷冰冰的书房增加点人气,还想着过来听听音乐看看视频什么的。 可其实没用几次,后来有了影音室和游戏房,这个投影逐渐就被宋京墨遗忘了。 但谢璋其实一直都记得。 他还记得当时宋京墨的两只手因为安装投影弄得脏兮兮的,一边拧螺丝一边得意叉腰说,以后要入侵他的工作领地,在他工作的时候动摇军心。 所以谢璋一个人在书房的时候,偶尔会打开投影,也不干什么,就看一看。 黑乎乎的影子蔓延上幕布瞅了瞅,有点惊讶。 这东西这么久了,也没怎么用过,居然没落多少灰。 可能是家里的阿姨打扫细致吧,这么死角的地方都能注意到。 宋京墨没多想,把平板上做的ppt调整到标题页,影子小人的手里拿了一根长长的指挥棒,和幕布上的投影搭配得天衣无缝。 谢璋:“……” 一路摸爬滚打,谢璋开过很多会。 项目过目了不少,ppt更是看了不下百,但还是第一次看到…… 粉白色打底,画满了爱心的ppt。 在看到ppt的标题后,谢璋的唇角没忍住上扬了一下,但在宋京墨指挥棒啪啪啪打幕布的动静* 下,努力让自己以一个认真的、严肃的态度面对会议。 说实话,在公司里,谢总都不见得会对一个项目ppt露出这么严肃的表情。 投影上,花里胡哨的ppt标题手写着两行字。 【蜜月旅行·感情升温行动计划 ——让你身边的他对你更了解(爱心爱心爱心)】 宋京墨看了眼自己的大作,对小时候他哥说他没有美术细胞的说法嗤之以鼻。 事实证明,艺术天赋是通用的! 他宋墨墨的美术天赋,也就比他的音乐天赋稍微弱那么一点点。 就是这ppt做起来真挺费事的,要不是在线临时求助了一下万能的徐秘书,宋京墨还真有一点点搞不定。 宋京墨想了想,让影子触手卷着指挥棒,影子小人则回到谢璋的身边,趴在了谢璋的手指上。 【我昨晚做了一个噩梦……】 ai声静静叙说,显然是宋京墨在刚才那一个小时里已经编辑好的内容。 谢璋也静静倾听着。 宋京墨没有瞒着谢璋,把自己梦到的,问到的,猜到的一切事情都全盘告诉了谢璋。 他们之间的误会已经够多了。 现在他们已经变成了这样,不需要更多的,所谓“出发点是为对方好”或是“我认为这样才是对的”这样的隐瞒。 表面什么样先不说,但是那位大师现在看,的确是有真本事的。 宋京墨之前问过谢璋,那位大师穿的什么衣服,谢璋和监控说的一样,是黑色的长衫。 可是宋京墨看那个大师,就是和他梦魇里面看到的那个心理医生一样。 这是对方一直在提醒宋京墨。 提醒他,那个梦不是单纯的梦,也提醒宋京墨,机会如果没有抓住,梦魇就会真的变成现实。 宋京墨也的确反应过来了,他在大师临走前问出了关键的问题,拿到了他们最后机会的关键时间点。 如果没有那根他强求的红绳,他会在二十九岁的这一年,死于车祸。 谢璋因为他的死,焦虑症越发严重,最终并发精神分裂症,死于一年后,也就是宋京墨三十岁的那一年。 这才是为什么大师提出的第一个,让植物人宋京墨直接还魂苏醒的方法,施法后宋京墨醒来,也只能活到三十岁的根本原因。 因为真正改变了宋京墨死劫的是红绳,而红绳牵引的是两个人的魂魄,两个人的命。 即使宋京墨被强行续了命,但谢璋原本的命数就只在三十岁,红绳如果没有被重新接上,他们的缘分仍旧会断开。 这世间在一起的缘分,从来都只有共生,生死别离和同死,都不算是相守。 而缘分断开,因为红绳续了命的宋京墨仍旧会死亡,谢璋也依旧会病发离世。 所以,他和谢璋,必须在接下来的一年时间里,竭尽全力把他们的红绳给接上。 【我把之前看过的很多灵异小说都翻出来了,也和徐秘书展开了一番沟通交流,最终我们达成了共识】 【每次我觉得被注入力量的时候,都是你在想我,或者干和我有关事情的时候】 【当时我拜的是月老庙,那红绳红绳,肯定是和爱情有关系】 【想要接回红线,应该是让咱们的感情升温,真正达到心有灵犀的至高境界!】 宋京墨的演讲用词十分铿锵有力,甚至带了那么一点点的中二,但是再精彩的发言,被ai读出来之后,都多少有那么一点点的……呃。 宋京墨听着自己之前明明觉得特别精彩的发言稿,影子小人的脚趾疯狂扣地…… 扣谢璋的手心。 人在尴尬的时候会显得很忙。 影子也是。 宋影子在自己身上挠啊挠的,甚至还抢了谢璋手心里的影子猫猫抱在怀里,低着脑袋,努力的动作像是在影子猫猫身上找虱子。 平板ai的发言还在继续,宋京墨硬着头皮在心里倒计时。 快点读啊! 可恶,他怎么不觉得之前写了那么多字! 【所以——!】 【我策划了一个蜜月旅行,重新走一遍咱们认识时的路,重新认识彼此,了解彼此,更爱彼此!】 快缩成一个影子球的宋京墨听到重点,连滚带爬地出去暂停了平板的记事本读取功能。 好了,可以了。 再读下去,谢璋的手心怕是要被他抠一座三室一厅出来。 谢璋的脸上倒是半点看不出特别明显的情绪波动,只是眼神的变化让宋京墨多少看出来,他并不是表现出的那么平静淡定。 只是习惯了压抑掩饰自己的一切情绪。 谢璋并不意外事情原本的轨迹会是这样。 一年。 差不多也是他自己预估的时间。 只有宋京墨所说的关于红绳的事情,让谢璋有了几分惊讶。 如果有墨墨在,谢璋当然要活。 “好。” 谢璋笑了,没有宋京墨想象中的需要更多的说服,非常自然平静地认同了宋京墨的计划。 “我们去度蜜月。” “去……再走一遍当时的路。” 宋京墨本来还准备了一大堆的话要说,这会儿趴在平板上,愣愣看了谢璋好一会儿,才犹豫着打字。 【那公司那边,应该需要时间来安排吧?我们应该也不会离开太久……】 “我来安排,月底可以出发。” “时间久一点也没关系。” “我之前聘请了一位各方面都非常适合,能力也很出众的总裁。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和他交接项目工作,半个月后,他就能回国上班。” 谢璋说这话时成熟而稳重,整个人都散发着宋京墨诱捕器的迷人味道。 只不过这些一听就知道,谢璋早就有自己的安排,现在不过是因为宋京墨的计划,而把自己的安排提前拎上日程。 “徐逸很擅长向上管理,他可以管理好这位空降总经理的。” 不论是谢璋还是宋京墨,都不觉得一个总经理秘书来管理总经理有什么不对。 宋京墨只是看着谢璋,影子小人身边不断往外冒着黑色的小花。 他伸出手,握住谢璋的手指,轻轻上下晃了晃。 谢璋目光温柔地注视着宋影子,反手用手指捏住影子小人的手,也轻轻晃了晃。 他勾着唇角,微微笑着,低声道—— “宋先生,很荣幸能再次认识你。” “我是三十岁的谢璋。” 宋京墨眯着眼睛笑起来。 *** 你好呀,谢先生。 我是二十九岁的宋京墨。 是你的爱人。 很期待再次认识你。 第30章 这种事情一个巴掌又拍不…… 蜜月旅行。 新总裁。 前四个字尚且在徐逸的意料之中, 后三个字就完全是突然砸下来的。 精英能干的徐秘书站在老板的办公桌前沉默了足足二十几秒,这在他的秘书生涯里已经很多年没有出现过了。 徐逸看了眼表情认真的老板,转而注视着桌面上看似忙忙碌碌实则不知道在忙什么的影子小人。 老板的路走不通, 老板娘的道总能试一试。 然而拐走谢璋的罪魁祸首正是心虚的时候, 滚着一个黄澄澄的柠檬在谢璋的办公桌上走来走去,愣是不敢看自己的好基友。 但好基友谴责的眼神像是山一样压下来。 徐逸轻叹了口气。 宋京墨的心虚简直达到了巅峰。 谢璋没说话,垂着眼帘, 翻开桌上的活页夹, 唇角却悄悄勾起。 宋京墨走到哪, 徐逸的眼神就跟到哪。 简直就像是在说:我们从前狼狈、啊不,是一起吃粮的情谊,你都忘了吗! 宋京墨实在是顶不住了,拽了谢璋的手机飞快打字,然后横过来摆正在自己身前。 徐逸看着手机屏幕上滚动的解释。 【红绳的事你知道,他的病情你也知道,主要是现在这样实在是效率太慢了,所以我就想着赶紧把蜜月旅行的事提上日程来着】 徐逸倒是不意外也不拒绝这个。 早在他帮着宋京墨做ppt的时候, 就知道肯定有这么一天。 他没想到的是,谢璋居然已经在联系新的总经理,甚至半个月后就能到岗上任。 重新磨合一个上司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尤其是这个上司还是空降, 徐逸不仅要自己磨合他, 还要辅助这个新总经理磨合公司的其他部门负责人。 但是…… 一个公司的负责人离开公司太久,的确不是长久之计。 他毕竟只是个秘书。 徐逸看着虽然看不到五官, 但是仰着的脑袋带着讨好意味的老板娘,有些认命地抬手,按了按鼻梁,然后弯下腰, 平视坐在桌沿的老板娘。 “你们就是吃定我了是吧?” 影子小人下意识猛猛点头。 谢璋轻咳了一声。 宋影子反应过来,然后疯狂摇头。 徐逸盯着黑乎乎的老板娘看了好一会儿,决定扣除老板娘蜜月期间的精神食粮。 宋京墨还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抱着个柠檬偷看表情好像也没有那么糟糕的徐逸。 徐逸重新直起身的时候,已经完全做好了磨合新上司的心里准备,对谢璋开口:“您可以给我一份新总经理的履历数据吗?” 谢璋语气沉稳:“需要过几天,他那边还在处理离职,风声走露对彼此都不太好。” 谢璋的公司和宋氏情况不一样,他是白手起家创建的公司,没有董事会的桎梏,总经理就代表了最终表决权,是公司完全的老板。 而总裁则是总经理ceo分出部分权力,让渡出来,从而产生的职务称谓。 能够任职总裁的人,在各个行业都是凤毛麟角的存在,行内的公司基本都在盯着,而想要挖动他们挪一个公司,开出的条件也不仅仅只是薪资股权这么简单。 总裁的辞职和上岗在完全尘埃落定之前,除了可能存在的负责挖人的猎头之外,所有的消息都是对外保密的,以免牵连出不必要的麻烦。 徐逸点头表示理解,没再多说什么。 他转过身,忽然想起什么,又转回来。 “对了,宋总今早打电话过来,约了您下午的会面。” 谢璋惊讶:“在公司?” 徐逸语气平静:“我相信,如果不是因为老板您的电话始终无法接通的话,宋总会想要私下拜访的。” 想起今早自己在干什么的谢璋:“……” 眼看着两个人聊工作聊着聊着,追责又追到自己头上的宋京墨:“:o” 好吧,今天早上在浴室,他是没忍住用了一点点骚扰谢总的小手段。 主要是突然想起来之前看到的一个人外梗,章鱼触手的吸盘真的好涩涩啊! 他就没忍住用影子也试了一下。 很遗憾,他用影子嘬了好久,都没能嘬出类似画手太太画的效果,看来有些涩涩还得是真正的章鱼触手玩得开。 唉。 宋京墨暗搓搓从谢璋的脚边蔓延上去一根影子触手,搭在谢璋的大腿面上,轻轻拍了拍。 影子是胡闹了那么一点点,但是吧…… 这种事情一个巴掌又拍不响,对吧,谢总? 办公室这种环境对古板的谢璋来说还是有点超过了。 他一把按住腿上扭来扭去的影子触手,努力板正表情:“抱歉,早上出门有些匆忙。” “帮我约一下宋总,下午的时间避开行程就可以。” “好。” 徐逸嘴上应着,就当完全没看见老板身边正在翻滚的黑色影子,以及坐在桌沿,动作荡漾又得意的影子小人。 但是在走前…… 宋京墨正捏着怀里的柠檬在心里嘿嘿地笑。 反正现在没人看得到他的表情,听得到他的声音,从前还会人前伪装一下的宋二少,现在是彻底不装了。 然后捏着捏着,面前伸过来一只手,特别不客气地从他怀里抢走了柠檬。 宋京墨:“?” 啊? 怎么还有人抢影子的柠檬?! 影子做错了什么? 影子无辜乖巧又可爱!! …… 徐秘书捏着从老板娘手里抢来的柠檬回到自己的办公桌,从桌子里翻出一把小刀,十分完美地给柠檬做了切片手术,并且泡进了自己的保温杯里。 甚至还不忘把其他的柠檬片分享给秘书办公室的同事。 “哇,徐秘书,这柠檬不会是……” “是谢总办公室的,不过是老板娘请客,放心。” “哈?真的假的哈哈哈哈,那我们可不管了哦!” 不管柠檬本身酸还是甜,但是老板办公室里薅出来的柠檬,只要是打工人都不会错过这种羊毛! …… 宋京墨低头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然后朝着谢璋噔噔噔走过去,比划了一下自己被抢柠檬的经过。 谢璋看了眼自己办公室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薅光了的柠檬树。 “反正你也是要给他的。” 气鼓鼓的宋影子挂在了谢璋的茶杯把手上,把自己拉长成了一个黑乎乎的茶包。 谢璋笑着端起茶杯,亲了亲影子茶包。 “柠檬而已,消消气,咱们还是别惹他了。” 自从他开始带墨墨上班,几乎是每天都会损失一个柠檬。 然后那个柠檬就会在下班的时候出现在徐逸的办公桌上,也不知道这两个人用他的柠檬在做什么地下交易。 用柠檬换粮食的宋影子讨好地亲亲谢璋的脸颊。 把柠檬的事儿就此揭过。 …… 下午五点,宋承砚按照约定的时间来了。 不仅来了,还带来了宋京墨的手机。 第31章 宋影子抱着谢璋的手指就…… 宋京墨他哥的轴人设不倒。 进来之后反手关门, 直接跳过寒暄,开门见山来了句:“我把徐秘书那边的纸条送去做了字迹坚定,虽然有些地方存在模糊差异, 但从形态、顺序、习惯上, 都可以确定是墨墨的字迹。” 饶是谢璋都恍神了几秒。 他是真没想到,当天的那种情况,宋承砚居然还能挣扎着想要说服自己, 这是个科学唯物主义世界。 宋京墨直接撸着袖子上去狠狠踹了他哥一脚。 宋承砚拎起飞身踢过来的影子小人包在手里, 顺嘴道:“你省省吧, 从小到大就是战五渣,也就只有谢璋由着你欺负。” 宋京墨气得跳起来,张嘴咬住他哥的袖子,整个影子小人挂在他哥的袖子上叼着不松嘴。 混蛋老哥!!! 从小打架就不让着他,现在还欺负他! 谢璋在旁边看着,到底没忍住,走到宋承砚身边,低头看着宋承砚袖子上挂着的黑乎乎小人。 宋承砚抬起胳膊, 把上面钓着的宋影子抬高到两人眼前,努力想从乌漆嘛黑的影子脸上看出弟弟的表情,但是吧…… “这黑的连正反面都看不清, 你俩怎么对着谈恋爱的?” 宋京墨:“?” 啊啊啊啊!!! 宋影子开始对着他哥进行一些无用的拳打脚踢。 宋承砚和天底下所有的无良哥哥一样, 打小就觉得他弟被气得跳脚,完全没有对外乖巧懂事小少爷形象的时候最可爱。 当然了, 现在变成影子惹怒跳脚之后就更可爱了。 宋承砚盯着影子弟弟看,忽然,察觉出一道视线。 他缓缓转头,发现是谢璋在看他。 见大舅哥终于看过来, 谢璋的眼神又缓缓落到宋承砚手腕上气得张牙舞爪的宋影子身上。 宋承砚:“……” 他低头看了看咬着自己袖子不松口的宋墨墨,朝着谢璋的方向伸出手。 谢璋伸手将宋影子接过去,用手指一点点安抚顺毛。 宋京墨懒得理他哥,抱着谢璋的手指蹭得头都不回。 宋承砚:“啧。” 现在他知道他弟的后脑勺是哪一面了。 宋承砚将好不容易顺出来的,属于宋京墨的手机塞进影子小人怀里,顺带坏心眼地让手机把影子小人整个压在下面。 宋京墨和他哥从小打到大,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他哥贱嗖嗖的小心思,瞬间捋了一根硕大无比的影子触手,朝着他哥就抽了过去。 宋承砚吓了一跳,本能往旁边跳着躲开。 掰回一局的宋京墨张狂大笑,三头身的影子小人挥舞着影子触手追着他哥一顿狂抽。 被这兄弟两个绕着跑的谢璋:“……” 他以前从来不知道,矜持优雅的墨墨和他冷漠精英的兄长,私底下竟然是这样的相处模式。 如果说之前,对于宋京墨提出重新认识彼此的计划,谢璋其实是抱着习惯性顺从宋京墨的想法的。 但在看到宋京墨和徐逸、宋承砚之间完全不同于他记忆中的相处时,谢璋忽然觉得,他或许的确是该重新认识一下自己的爱人了。 不过,他或许应该先拯救一下他的办公室。 谢璋看准时机,伸手用力一捞,准确无误地将影子捞进了怀里。 宋京墨瞅着他哥那跑起来脸不红气不喘的样子,也玩腻了,哼了一声,靠在谢璋怀里贴着不动了。 宋承砚抬手拍了拍谢璋的肩膀:“谢了。” 之后十分自然地倒了杯水,在沙发上坐下。 宋承砚自然且亲近的态度让谢璋有点僵硬,他卡壳了三秒,才低低应了一声,然后在沙发上坐下。 宋承砚拿出手机划拉了两下,微微蹙眉,好像在回复消息。 谢璋还在僵硬。 宋京墨仰着脑袋看着谢璋,抬起一根影子触手,用尖尖蹭蹭谢璋的脸颊。 愣啥呢? 又卡了? 转人工! 谢璋听着耳边不停传来的“转人工转人工转人工”的碎碎念,有些无奈地低头看向宋影子。 宋京墨见谢璋终于不卡了,就又去戳他哥。 正在打字的宋承砚头都没抬:“你别过来啊,我这正忙呢,你知不知道最近所有的事都压在我身上?当初……” 宋京墨连忙捂住了他哥的嘴。 和对谢璋那种甜蜜感拉爆的贴贴亲嘴不同,宋京墨对他哥,那就是一圈一圈的影子触手直接堵住,粗暴又干脆。 然后转头,柔弱可爱的影子小人贴着谢璋的手心,用脸颊轻蹭谢璋的手指。 当初其实兄弟俩说好的以后一起分担公司事务的,毕竟宋承砚一直想着创建属于自己的品牌和事业。 宋京墨本来答应得好好的,结果在稳住了宋承砚后,立马转头出国去学音乐,像只脱缰的哈士奇一样头都不回。 学音乐也没事。 宋承砚没放弃,追在宋京墨身后让宋京墨好歹学一点,以后给配几个有本事的总裁也可以。 结果宋京墨果断在家里出柜,说以后的伴侣肯定能帮宋承砚打理家族事务,宋承砚又信了他弟一回。 结果宋京墨出去毕业旅行,转头就找了个更忙的谢璋,并且还是那种把自己的事业做的蒸蒸日上,让宋承砚看了就觉得眼红的人。 在宋承砚心里,他弟就是个说话不算话的小混蛋。 其实也不是宋承砚要逼宋京墨干什么,而是他知道这个小混蛋其实能力不差,甚至还有几分直觉的敏锐度,并且学得非常快。 他前几年蹦极腿摔断那一个月,宋京墨去他刚起步的创业公司坐镇,各个方面都捋得井井有条,甚至还把人际关系经营得让宋承砚都觉得意外。 要不是因为这个,宋承砚也不会巴巴地瞅着宋京墨。 宋京墨也知道他哥一直没放弃,但是人活着,不缺钱的时候当然要搞爱情啊! 当一个小少爷多舒服,和他哥还有谢璋那样,每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也太惨了吧。 宋京墨撇嘴,把自己往谢璋手心里窝了窝,甚至掰了谢璋的手指合拢把自己藏起来。 宋承砚抬头看了眼从谢璋手心流出来的黑乎乎,对谢璋笑了下:“别看他这么一副撒娇卖乖的懒样,该会的不该会的他都会,乖的不乖的他也都干,就是吃准了你老实好欺负。” 谢璋用另一只手将流出来一只脚的影子往手心护了护,轻轻勾唇:“他不喜欢就不做,我来做就好。” 宋京墨一听,抱着谢璋的手指就是嘬嘬嘬一顿猛亲。 谢璋眼里的笑意更甚。 其实这方面,谢璋并不算太过意外。 最初他压力特别大的那阵,公司正处于发展阶段,事情很多很杂,他又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回家看见宋京墨的焦虑,所以总会带工作回家。 有几次谢璋加班到深夜趴在书桌上眯一会儿,醒来后就发现身上多了毛毯,桌上多了热水,而桌面的文件被分类整理过,一些专业性不太强的甚至写了一些批注。 别墅里只有他们两个和定期过来的阿姨,这些是谁做的一目了然。 但宋京墨每天还是之前那样,要么一头扎进琴房,要么抱着平板笑得眉眼弯弯,于是谢璋就不问了。 宋京墨会帮谢璋,但是不愿意过多介入谢璋的事业,两人就一直保持着这样的默契直到谢璋的公司逐渐步入正轨,平稳发展。 宋承砚被谢璋的恋爱脑所震惊,又看看他那缠着对方一个劲嘬嘬嘬的弟弟,嘴角一抽。 不过…… 要不是上一辈的事情纠葛,谢璋这样的真的是完美的弟婿了。 宋承砚想起这段时间查到的一些事情,犹豫了一下,还是从西装外套里拿出一张老照片。 “看看这个吧。” 他今天这趟过来,除了冷静之后重新想要看看他弟的情况,最主要的是把一些事尽早说开。 谢璋顿了顿,接过宋承砚递过来的照片。 宋京墨趴在谢璋的手腕上,也看向那张被保存很好,边缘甚至因为常年摩挲起了毛边的照片。 照片上是三个女孩子,十一二岁少女的模样,对着镜头笑得十分开心灿烂。 短暂的迷茫过后,整个影子都要凑到照片上的宋京墨认出了最左边那个短发的少女,应该就是他妈妈小时候。 但他的视线却不由自主看向中间那个笑得最甜美的女孩。 比起需要辨认的宋母,中间这个女孩子给宋京墨的熟悉感更重,而宋京墨也清楚地知道她是谁。 谢璋沉默着,认出了最右边披肩发的女孩是自己的母亲。 父母的记忆在谢璋的脑海中被封存太久了,久到甚至有些模糊。 但之前宋承砚曾经发消息,让谢璋好好回忆一下关于自己父母的事情,这才让谢璋今天一眼就认出照片上的母亲。 宋承砚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抽出一根烟,问谢璋:“介意吗?” 谢璋摇头。 宋承砚抽着烟冷静了一会儿,才低声道:“这张照片里,中间的那个女孩是我小叔的爱人,二十八年前意外离开了。” “她是一位古琴大家,在当年非常有名气。” 影子小人的手轻轻抚摸着照片,黑乎乎圆滚滚的脑袋微微抵着。 “墨墨,她是……” 宋承砚的话才说到一半,谢璋却听到耳边传来宋京墨的声音。 很低,但却很温柔。 “我的母亲。” “……你的母亲。” 谢璋怔然,眼眸微微睁大,低头看着完全没有意外或是情绪激烈的宋京墨。 宋京墨抬头,看到他哥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表情,笑了下,但很快反应过来他哥看不到他笑,于是捞了自己的手机过来熟练开机,翻出记事本打字。 【哥,我知道的】 【早在我高中毕业的那年,我就知道啦】 【爸妈之前每年都有带我去给妈咪扫墓,后来我长大了,就自己一个人去了】 宋京墨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自己的脑袋。 【我就是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后面你又老想让我去上班,我就不想理你了】 有点不太好的宋承砚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看了眼同样表情惊讶的谢璋,顿时平衡了。 算了,他这个哥哥的确不太好知道这种事,况且不知道也没什么,反正他弟还是小混蛋宋墨墨。 还是谢璋这个同样什么都不知道的恋人更惨一点。 这么想之后,宋承砚心里舒服多了。 宋京墨看他哥,不用想都能猜到他哥的想法,犹豫了一下,影子尖尖在手机屏幕上按了又松,松了又按,慢吞吞地打出一行字。 【我和阿璋,其实是在我去给妈咪扫墓的时候认识的啦】 谢璋闻言,眉梢微微一动。 难道,那座山是……? 影子小人老老实实地点头。 说起来,当初什么都不知道,也完全和宋京墨只是萍水相逢的谢璋,还陪着有点胆小不敢一个人山上过夜的宋京墨一起扫了墓,放了花环,最终看了一场日出。 这一次,宋承砚的沉默多少有些破大防了。 第32章 “……墨墨,这是办公室…… 但是哥哥的破防并没有打扰到弟弟和弟夫旁若无人的亲昵。 宋京墨整个人都快融化在谢璋的手心里, 变成一滩影子荷包蛋了。 哦,他也不是完全无视了他哥。 宋京墨用影子尖尖把他哥的烟给掐了。 宋承砚在这方面到底还是好脾气。 因为就像是之前他说的,墨墨是不是他亲弟弟都是他弟, 这件事或许对宋父宋母还有宋京墨都是大事, 但对他宋承砚而言,想要保护的弟弟从来都是不变的,这样的真相隐瞒与否也不会让他产生更多的情绪波动。 他更在乎宋京墨的车祸。 宋承砚看着被掐灭的烟好半天, 没了脾气, 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继续刚才的话题:“也就是说,这张照片,是我们三个人母亲的合照。” “按照我调查的结果,她们三个应该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感情很好,没有查到闹掰的记录,在彼此婚宴上留下的影像数据都很亲近,各自结婚后应该也一直有联系。” “直到三十年前的一场变故, 我的小叔也就是墨墨的亲生父亲离奇失踪,至今下落不明,而当时小婶婶已经怀有身孕。” “紧接着, 两年后, 小婶婶车祸去世,当时只有一岁多的墨墨也因此被抱到宋家老宅, 和我一起长大。” “但我不明白为什么,父亲母亲要对外隐瞒墨墨的身世,让墨墨以我亲弟弟的身份长大,母亲甚至为此宣称产后身体不佳, 之后许多年都没有出现在世家社交圈里。” 不过也正是因为宋母的深入简出,再加上宋氏一直以来都不算太张扬,圈子里这才没有太多人注意到宋小少爷年龄上的怪异,后面随着时间的推移,记得的人就更少了。 “如果只是这样,倒也没什么,主要是……” 宋承砚看向谢璋。 谢璋垂眸看着照片。 “宋家的两场变故之后,紧接着是谢氏破产,我的父母发生车祸。” 照片上的三个人,有两个人都死在了车祸里,只剩下宋母一个。 而这次墨墨的意外也同样是车祸。 这绝不可能是巧合。 “谢总和谢夫人离世后,我母亲生了一场大病,是的的确确去到国外修养了两年多,状况才稍微好了些。” 宋承砚这么说着,宋京墨也想起来那件事,重重点头。 当时不仅是宋母去了国外,就连他也被打包带走了,国内只剩下一个处理工作的宋父,和一个还在上学的他哥。 宋京墨努力回忆着,若有所思。 而且好像就是在那次出国之后,宋家好多人都被辞退了,甚至包括在宋家待了很多年的老人。 “这次墨墨的事情也是,家里的反应实在是太快了。” 宋承砚说起这事就觉得匪夷所思。 “从墨墨出车祸到入院抢救,再到把所有证据都处理干净,然后对外宣布死讯,一切都快得惊人,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全部尘埃落定了。” 宋京墨趴在谢璋的手上,抱着谢璋的手指,让谢璋的指腹贴在影子小人的脸颊上,歪着脑袋看他哥。 查不出来就不查? 啊哦,这可不是他哥的做派。 宋承砚看不见宋京墨的脸,但也能想得出来这个小混蛋在想什么。 他低哼了一声,仰着下巴指了指谢璋手里的照片。 “我找来的证据,不就在你手里?” 说到这,宋承砚脸上的笑意甚至有些得意。 “要不是那会儿有个神棍刚好在家里,给我动手脚提供了借口,我还没那么顺利从管家眼皮底下顺出来母亲的东西。” 宋京墨:“:o” 他就知道,这照片这么私密,而且一看就是被人好好保存至今的,哪那么容易被搞到。 绝对是家贼! “你们拍照留存一下吧,照片我还得还回去,不然……” 宋承砚没有继续往下说。 但宋京墨却心有戚戚般的,把自己往谢璋手指缝里埋了埋。 宋母不是那种很尖锐严厉的性格,除了当年情绪失控的那一次,其他时候她都是温温柔柔的样子。 但是如果有一个温柔的长辈,什么都不干,什么也* 不说,漂亮的眼睛里面含着泪水,什么都不说只是满眼失望地看着你…… 对宋家兄弟而言,还不如一顿棍子炒肉来得直接。 “我其实也没查到多少,父亲那边说话也有些模棱两可。但这么多意外车祸,下手的人多少带着些恐吓警告的意味。” 想要人命的方法有很多种,车祸是动静最大,最不好善后的一种。 如果不是刻意用这种方法传递信息,没必要制造这么多起车祸。 “事情的最初应该就是小叔的失踪。” 不过亲弟弟失踪了三十年,宋父宋母也从来没有去申请宣告死亡的意思。 “我试探过,父亲和母亲对真相好像是真的不清楚。你们要是也有意向,不妨从谢家查一查。” 宋承砚完全不知道面前的一人一影已经计划好了一场找不到人的蜜月旅行,在谢璋拍照后,将照片拿回来妥善收进大衣兜里。 黑乎乎的影子小人高高比了个ok的手势。 谢璋只是沉默着点了点头,一如既往的话少。 宋承砚也没在意谢璋的寡言,他轻咳了一声,试探性地开口:“是这样,我就只是问问。” “墨墨的这个情况,能转移进我的影子了吗?” “我的意思是,还能回家看看,顺便帮忙上个班什么的,对吧?” “影子又不用睡——唔!唔唔唔唔!” 宋承砚被冰冰凉的一坨影子泰山压顶,死死按在沙发上动不了一点。 宋京墨气得满办公室找柠檬,想塞进他哥嘴里,让他哥好好在柠檬的酸涩味儿里反省反省他说的是不是人话! 影子怎么了! 影子就算真的不会睡觉,躺在地上打游戏也不会成为你的牛马! 想都不要想! 门都没有!别说窗户,嘴都给你堵上! 谢璋这次没阻止宋墨墨对他哥进行惨无人道的蹂躏。 而在宋承砚的痛呼闷哼声里,谢总用平稳冷静的嗓音慢慢将红线的事情说了一遍。 谢璋的语速是真的很慢,甚至还抽空从沙发缝隙里找到一颗已经有点蔫巴的柠檬,偷渡给了宋墨墨。 然后这颗柠檬真的被宋京墨塞进了他哥嘴里。 等到谢璋终于慢吞吞地解释完,宋承砚的总裁帅气头也被影子蹂躏成了鸡窝冲天头。 宋承砚好不容易挣脱开他弟的魔爪,举起手机看了眼自己的样子,无语道:“给我整成这样……” “你信不信我这么出去,不到一天,外面就能传出我和谢璋因为你的事大打出手,反目成仇的新闻?” 宋京墨听着,纠结了一下,伸出去的影子触手开始特别乖巧地给他哥整理头毛。 谢璋看着兄弟俩的互动,暂且将心中翻滚的诸多猜测压在心底,笑了下:“私下里的宋总,和我印象中的倒是很不相同。” 宋承砚其实就不是那么正经古板的性格,如果是,他就不可能老想着离家出走单干。 但宋氏是家族产业,董事会里的老古董一个个打不得骂不得的,他稍微表现出格点,那些个董事就能捂着心脏往地上躺。 “你倒是有点太表里如一了,和我想的不太一样。” 宋承砚享受着他弟替他整理头发的尊贵待遇,抬手摸着下巴。 “墨墨虽说看着乖,实际不管是审美还是爱好都挺嗯……让我想想怎么形容——嘶!” 宋京墨揪着他哥的头发,威胁他哥嘴上最好有那么一点点把门的。 宋承砚哪里还有之前看到影子的害怕,抬手就把弟弟黑乎乎的影子触手打掉,对着熄屏的手机整理发型。 谢璋忽然开口:“宋总之前觉得,我会是什么样?” “那种外表高岭之花,内里斯文败类的类型吧?不斯文败类也应该有点别的带劲,不然墨墨怎么对你这么上头的?” “哦,不过说不定墨墨就是喜欢你这类型的。” 宋承砚一边整理自己的仪容仪表,一边顺口回答,完全无视了旁边张牙舞爪的影子墨,在影子的胖触手伸出来想要捂嘴的时候敏捷躲开。 “小脸黑黢黢的,脾气还挺大。不准闹了啊,我等会还有个约会呢,给我衣服都弄皱了……” 宋京墨能不闹吗! 他的内裤底都快被他哥掀开,翻过来,晾在谢璋眼皮底下了!!! 和谢璋坦白小黄文还只是初步阶段,他都没来得及给谢璋上教学难度呢,就被他哥在谢璋面前捅破xp! 还有比这种场合更羞耻的吗! 哦,如果他现在不是影子而是个人坐在那,恐怕会羞耻到直接熟掉吧。 赶时间约会的宋承砚抛下一颗炸弹,把他弟炸成红温后,挥一挥衣袖,完全不带留恋地离开了。 顺带揣走了那颗蔫巴巴的柠檬,好歹是他不那么唯物主义科学的弟弟送的礼物呢。 一人一影单独相处的办公室里,宋京墨不仅没敢吭声,还静悄悄缩在沙发角落,看动作姿势,应该是用后脑勺对着谢璋。 谢璋在思考。 他这个人其实很无聊。 这点谢璋很有自知之明。 或许别的人在恋爱时会有很多不同的表现,但谢璋觉得,自己好像并没有什么太特别的地方。 性格无趣,生活无趣,工作也无趣,从头到尾都很无趣。 谢璋这么想着,唇渐渐抿成一条线。 唇角下压。 他仔细回忆从前墨墨和他在一起时,偶尔会表现出的与平常不同的情绪。 并不是没有。 在他们最初亲密、不,应该是每一次亲密的时候,墨墨似乎…… 谢璋找了一下,从抽屉里找到了一个镜子,也没说话,目光在镜面上逡巡,探究似得看了好一会儿。 影子小人竖着耳朵,好半天没听到谢璋的动静。 黑乎乎的耳朵尖动了动,宋影子挪动着自己,在影子的掩护下一点点靠近谢璋。 然后发现谢璋居然一直在照镜子。 宋京墨一下子惊了。 说真的,谢璋是什么性格? 是那种他当初都以为绝对是撩不动,甚至在一起了也觉得十分高岭之花,不敢太过污染亵渎的古板大宝贝。 但这样的谢璋,在照镜子。 原本只映出谢璋面容的镜子里,一点点蹭进来一只黑乎乎的影子。 影子小人的脑袋从镜框边缘悄咪咪探出来,趴在镜框上,仰头看向镜子里的谢璋。 看什么呢? 这么认真? 谢璋眼角的余光其实一直在看宋京墨,这会儿见宋京墨过来,神色平静地开口:“墨墨?” 嗯? 什么事儿? 影子小人的脑袋上冒出黑乎乎的问号,边缘圆润且胖乎乎。 谢璋笑了下。 “你从前……” 镜子里,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轻点在自己的喉结位置,指腹缓缓挪开,抵在那颗缀在一片冷白色中间的红色小痣边缘。 男人稍仰起下巴,凸起的喉结上下滚动,那颗殷红色的小痣也随着在影子眼前晃动。 “总是在看这里?” 宋京墨的眼睛都看直了。 咕咚。 整个影子被谢璋的直球钓成了翘嘴。 听着耳边传来的细微声音,原本只是试探的谢璋眼中掠过一丝诧异。 原来真的是……这颗痣? 谢璋又看向镜子里的自己,目光在那颗并不算很明显的小痣上停留了几秒。 眉头微蹙,有些不太能理解爱人的喜好。 宋京墨最开始的确是被谢璋的动作勾了一下,但很快就看出了谢璋脸上的疑惑。 刚才宋承砚说话的时候宋京墨又不是不在,他稍微一想就反应过来谢璋方才在想什么。 影子小人坐在谢璋拿镜子的手上,最开始还有点矜持。 下一秒,两条黑乎乎的影子触手卷上谢璋的脖颈,一条将谢璋的手卷起来按到沙发上,另一条用影子尖尖抵在谢璋喉结边上的小痣上,搓揉的动作一点点用力。 一个人在这琢磨什么呢? 不懂就要问! 还有—— 摸啥摸啊,这种成熟男人的诱惑你摸得明白吗! 放着我来! …… 半个小时后。 吃干抹净的宋京墨心满意足,黑乎乎的一滩盖在谢璋的腿上。 衣摆塞回去,衬衫扣子重新扣到最上面一颗,谢璋绷着一张脸,耳垂和脖颈都染着红。 “……墨墨,这是办公室。” 宋京墨别说影子小人了,就连影子触手都没带抬一下的,懒洋洋地掀了下影子边边。 知道了知道了! 他刚才特意锁门了的。 说真的,他现在已经有点爱上这种形态了。 这和全息18x恋爱小游戏有什么两样! 嘿嘿。 占尽上风的宋影子趴在谢璋的腿上一边回味,一边傻笑,完全没意识到被他刷了经验的谢璋看似窘迫,眼睛里却满是若有所思。 第33章 像个黑色的小刺猬,可爱…… 宋承砚来的时候本就临近下班的点, 他走后谢璋又被宋京墨闹了好一阵子。 等到谢璋冷静下来收拾好自己,揣着影子从办公室里出来的时候,各个办公室的灯都灭着, 已经没多少人了。 【你之前每天都在家里工作到那么晚, 我还以为你公司里都是加班的狠人呢】 谢璋看着被影子举高的手机,余光瞥见坐在他手腕上的影子小人也仰着头在看他,唇角往上勾了勾:“最初创业的时候, 大家加班的确很凶, 这点是真没有办法, 所以我只能在经济上多补偿一些。” 谢璋的语气很平淡。 “后来做项目,只要上面的决策层不出问题,下面负责执行的各个组就不会有太多超出的工作量,也就没有必要加班。” 宋京墨挠挠自己。 好像哪里不太对的样子…… 等等,上面的决策层不出错? 这可能吗? 一半的决策层不是那种……你先做出来让我看看,不行了再说别的;或者那种让下面的人做个四五六七版,送上去挑挑拣拣对比,这样最大限度提高上层决策的容错率? 尤其是这种类似创意设计, 游戏文案之类的公司项目,大概更容易这样吧? 宋京墨想到什么也就直接打字问了,比起从前, 他现在每天打直球已经打爽了。 谢璋看了眼宋京墨的问题, 低声道:“美术组和文案组那边压力会比较大,但如果前期的方向给到, 后面即使偏差也不会太歪。” “而且负责项目的负责人都是高薪挖来的,有能力有本事把握项目方向。我给他们开的高薪,他们也应该给我最高的效率,而不是浪费时间折腾共事的员工。” 宋京墨懂了。 谢璋本人是个做事认真, 思考缜密的工作狂,眼睛里看不得模棱两可的东西,字典里更没有推卸工作责任的得过且过坐享其成。 而徐逸更是一个卷到连老板都规划的卷王,他的工作强度比起谢璋也没弱多少,甚至于公司的项目虽然他不见得了解得多清楚明白,但一定是所有项目都经手并且整理过,明明白白地放在了谢璋的书桌上。 这大概就是年轻的创业公司和老牌集团的区别,决策层只有一个说一不二并且脑子清醒的老大,往下传达意思的总秘八面玲珑哪哪都吃得开。 怪不得这些年谢璋公司立的项目,就算有几个没有大爆,但也没听说过亏损。 宋京墨换位想了想,说实话,当打工人肯定也是在谢璋这更舒服,而当老板,明显也是谢璋这更有意思更自由。 不过,什么事情也有利有弊吧,毕竟比起宋氏这样的庞然大物,新兴行业的创业公司的抗风险能力肯定会差一些。 就像是之前他出事,谢璋状态非常不好的那段时间,公司虽然有徐逸帮忙撑着,但还是问题频出,谢璋回到公司后连着忙了好一阵子才稳下来。 这也是一些人明知道大集团的管理问题比较多,但还是想要往里面挤,熬着混资历的原因了。 路过秘书办公室的时候,宋京墨特意伸长脖子看了一眼,惊奇地发现连同老板一起卷的卷王之王徐秘书居然也下班了。 影子尖尖勾了谢璋戴表的手腕过来瞅时间,发现才八点多九点不到,更是惊奇。 要知道从前他有好几次找徐逸聊天,问徐逸这会儿在干啥,回答的前两个字永远都是加班。 这才八点多,按照徐逸的卷王作息,这会儿正是工作的点呢。 谢璋像是知道宋京墨想问什么。 宋京墨从谢璋衣兜里掏出手机,影子尖尖刚打了没几个字,就听谢璋开口道:“徐逸这会儿应该顾不上我们。” 影子尖尖弯成一个圆润的问号勾勾,然后忽然发现,谢璋的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开成了飞行模式。 宋京墨在谢璋另一边的衣兜里掏了掏,翻出他哥送来的,属于他的手机。 发现也是飞行模式。 wifi和数据流量上网都关了的那种飞行模式。 完美展现了一种很微妙的躲清净的意思,不关机显然就只是为了方便宋京墨打字。 宋京墨把刚才打了一半的话删掉,还没来得及发问,就见抬手按了电梯下行键的谢璋出声:“新聘请的总裁下午八点的飞机到这边,徐逸这会儿应该在机场。” 宋京墨跟着谢璋进去电梯,没明白谢璋关机的意思。 不是说还有半个月么? 怎么新总裁这就到了。 但到了就到了呗,干嘛关机? 像是躲清净似的。 谢璋按了地下车库的楼层,脸上掠过一丝笑意:“他是当年和我一起毕业的室友,当初一毕业就去了国外,前年才有了想要回国发展的念头。” 那个时候宋京墨还没出事,谢璋也没有叫人过来帮忙的念头。 但后来的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谢璋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这位能力卓绝人品也信得过的室友。 只不过那个时候,谢璋想的可不是帮忙,而是托付公司。 不然,即使前景不错,各个项目盈利情况也很好,但总归才上市不久的朝阳公司,怎么可能打动一条在世界五百强集团担任总裁的大鱼。 宋京墨倒是对这个没多感兴趣,但谢璋话都说到这了,宋京墨思考了一下,打字:【他和徐逸认识?】 虽然问是这么问,但不应该啊。 时间好像对不上,谢璋的室友,应该他毕业的时候,徐逸才刚上大学吧? 地下车库空旷而幽静,谢璋的脚步声被衬得格外明显。 “唔。” 谢璋居然停顿迟疑了一下。 宋京墨闻到八卦的味道,瞬间支棱起来。 “有一回和合作方吃饭,徐逸挡酒喝多了。” 影子小人发出磕到了的嘿嘿笑声,影子尖尖在手机屏幕上快速打字。 【他是不是喝醉酒,嘴里念叨你那个室友的名字!】 酒后吐真言,酸涩出暗恋。 这桥段他熟啊! 谢璋像是不太习惯这样说其他人的私事,只是低低应了一声。 “他知道徐逸是我的秘书,提的条件是让我不要提前把资料给徐逸。” 其实当时谢璋看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是起了换人心思的。 毕竟这实在是有种卖秘书的感觉。 不好。 但对方和谢璋大学同寝四年,显然知道谢璋是什么性格,当时三言两语和谢璋说了他跟徐逸的事,并且表示之后和徐逸说开了后,会让徐逸亲自和谢璋说。 谢璋才同意了。 宋京墨吃瓜的心更来劲了。 他戳着手机正想追问谢璋,但侧头看了眼谢璋正派又正经的脸,又把刚才打的字给删了。 这种事问谢璋,好好的恋爱的桥段怕是肯定□□巴巴说成立项书。 算了,回头他找徐秘书吃一手热乎的! 宋影子挂在谢璋的手腕上,大大伸了个懒腰,胳膊刚支棱到一半,就听到原本安静的地下停车场传来一道急促的脚步声。 宋京墨吓了一跳,立刻用最快速度拽着其他乱飘的影子蹿回了谢璋脚底下。 黑乎乎的影子在该往左边歪还是右边歪的选择中左右晃了晃,最终坚定地拉长在了中间。 中间好,实在不行临时一点点挪也不突兀。 一个看上去有些苍老的中年男人从车库柱子后面绕出来,看穿戴应该是不缺钱的,只是脸上赔着笑,带着那么几分显而易见的讨好。 他朝谢璋道:“小璋,是我啊,我可是你血脉相连的亲表叔啊——” 正在对着对面中年男人的影子悄悄移动自己的宋影子听到这话,立刻好奇地抬头。 说实话,和谢璋在一起七年,他还从没有见过听过谢家那边的亲戚。 但宋京墨却敏锐察觉到谢璋的呼吸沉了几分,虽然他的脸上表情没有太大的变化,但是隐没在阴影里的眼睛却染上几分阴翳。 “你那秘书真的是不识好歹,我约了你这么多次他愣是擅作主张不让我见你——咱们可是自家人!小璋啊……” “不是。” 谢璋语气冷硬地开口。 “不是什么……唉,小璋,咱们叔侄一场的,这么多年都不联系怎么能——” “不是我的秘书擅作主张,是我不想见你。” 这样的语气不仅让对面的中年男人脸上有些挂不住,就连宋京墨也很是意外。 他几乎没有见过谢璋对什么人这么不留情面。 谢璋转身就往车的方向走,半点想要听对方说话的意思都没有。 “小璋!那行,谢总行了吧?就谢总!之前我说的那个事儿,你帮叔叔一把……” “就八千万!叔叔之后一定还……” “你婶婶这些年身子不好,你表哥又不成器,万一公司垮了这可怎么好……” 谢璋头都没回。 但在走出几步后,谢璋发觉有点不太对,少了最重要的东西,低头看向自己的影子。 原本应该跟在身边的黑乎乎拉长成了一条,蔓延到了身后。 谢璋:“……?” 他放慢脚步,没回头,借着旁边车辆的后视镜往身后看。 缠着谢璋的中年男人本来想追过来,但不知道为什么,像是被什么东西绊倒了一样,头朝下砰地一下重重摔在了地上。 谢璋看着窜上中年男人头上的影子小人拽着男人的头发,将人用力按在地上,整个影子都被气得炸出毛刺了。 像是个黑色的小刺猬。 谢璋心里想。 可爱。 宋京墨不知道谢璋在看他,更不知道自己多了个昵称。 他气得要命。 八千万?啊? 真敢开口啊? 谢璋公司又不是印钞的!八千万流动资金抽出去,不抽空也得脱几层皮! 小小的宋影子举着影子大锤,正憋着气一个劲儿地锤中年男人投在地上的影子。 但再生气,宋京墨心里也有数,不能让谢璋身边的人发现闹鬼的端倪,这么一下之后就没再直接对中年男人出手,而是对着男人的影子,大大捏出两个拳击手套,一顿酣畅淋漓的左勾拳右勾拳。 反正地下车库又黑又暗还没人,大不了就说是灯泡坏了晃影子。 见中年男人从地上爬起来之后,一边呻吟,一边还用手去捂影子被打的地方,宋京墨咦了一声,打得更来劲了。 中年男人总觉得刚才那一跤摔得有些奇怪,浑身像是被打似的抽抽着疼。 但正常人也不会低头去注意自己的影子,他勉强站起来,见谢璋还没走,立刻抓住时机喊道:“谢璋,你不想知道你爸妈为什么出事?” “八千万,我只要八千万,你就能知道当初谢氏到底发生了什么!” 原本看着影子,面色渐渐柔和下来的谢璋瞬间回身,冷厉的眼神直直刺向中年男人。 当年偌大的一个谢氏,坍塌的太快,谢璋这些年一直没放弃调查,但因为当初出事的时候他太小,始终没找到有指向性的证据。 宋京墨的手里还捏着从中年男人影子上硬扯下来的一大块,这会儿见状,迟疑着在地上比划了一下,顺手怼回了男人的影子里。 中年男人莫名打了个大大的寒颤,唇瓣惨白,像是浑身被浸到冰水里似的,浑身上下都冷得厉害。 他看着谢璋,咽了咽口水。 幽静的地下停车场里,谢璋站在哪,身边好似翻滚出看不见边际的黑暗。 那黑暗甚至扭曲成诡异的形状,像是挣扎着想要扑出来一样。 男人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整个人往灯光亮一点的地方靠了靠。 回去谢璋身边的宋影子把自己盘好,探出一根影子触手悄悄卷着谢璋的手指,一边摩挲着安慰自家的大宝贝,一边试图告诉谢璋话要问,钱不能给。 注意力都在谢璋身上的宋影子完全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甚至在半天没听到声音后,有点不耐烦地看着对面的男人。 说话啊! 莫名其妙搁那抖什么? 来堵人的不是你么? 啧! 第34章 影子小人从谢璋的睡衣边…… 中年男人带着支票从别墅得意洋洋地离开了。 目送男人的背影, 宋京墨的气得整个影子都炸成了刺猬球。 谢璋听着耳边咯吱作响的磨牙声,脸上的表情都没带变的。 宋京墨生气打字:【你信他说的?】 谢璋的这位表叔之前在谢氏任职,当初谢氏破产清算之前, 他就得了风声出国了, 后面又过了两年,直到确定谢氏的债务被算在了谢璋的头上才回来。 他刚才告诉谢璋,当初谢氏之所以那么快破产, 是因为董事会联合财务非法侵占集团财产, 后面更是有人顶着谢氏的名义做了违法的勾当, 被上面证据确凿查了出来。 然而谢氏大厦倾倒的时候,大笔大笔的钱早已经不翼而飞,只留下了庞大的债务和谢氏根本说不明白的违法行为。 随着谢父谢母的车祸身亡,以及知情者提前收到风声出国的出国,隐姓埋名的完全失踪,上面好像也掌握了新的证据,不再提审谢氏的领导层。 但所有被提审过的人都对曾经的谢氏三缄其口,生怕再次惹了麻烦, 半点都不想沾染。 于是一切尘埃落定后,最终只剩下十几岁的少年谢璋,沉默着独自收拾起这堆全然不了解、破破烂烂的摊子, 也扛起了谢氏破产对外对内欠下的庞大债务。 当年谢氏倒塌, 曾经是利益享受者,甚至是罪魁祸首的谢家人没有一个站出来, 而因为当年谢氏没查清楚的违法行径,在谢璋东山再起之后,也一直没有人再度出现在谢璋的面前。 除了这个当年就是废物,并没有深入谢氏领导层, 只是个挂职蛀虫的表叔。 谢璋捞了炸毛的影子刺猬抱在怀里,低下头亲了亲黑乎乎的爱人。 “信与不信,我之后都会查的。” 【八千万!!!】 宋京墨打字的影子尖尖因为用力发出哒哒哒的声响。 谢璋:“支票签的是我的名字。” 宋京墨没反应过来。 签谢璋的名字怎么了。 然后就听谢璋又来了句:“是你的支票本。” 哦哦哦!!! 宋京墨想起来了。 别墅里的确是有两个支票本的,他和谢璋又不是婚姻关系,而是恋爱同居,所以在经济上是完全独立的两个个体。 谢璋作为出票人,签名字在支票本上完全没有问题,但他要是签名在宋京墨的支票本上,那就完全属于伪造签章,怎么兑换都是无效的。 哎嘿。 宋京墨就像是三伏天吹到了冷空调,一下子什么气都消了,影子触手捧着谢璋的脸,黑乎乎的影子凑上去对着谢璋的俊脸就是一顿嘬嘬嘬。 不错嘛,正经的大宝贝也学会坑人了。 真不错! 奖励亲亲! 谢璋抱着宋影子往楼上卧室走:“所以咱们得去收拾东西,明天一早直接去机场。” 宋京墨一听,整个影子从谢璋的手臂怀抱里张牙舞爪着冲出去,直奔卧室。 刚才怀里还满满当当的谢璋有些无奈地放下手。 下一秒,本来已经冲出去的影子回头探出两根影子触手,卷住谢璋的腰就把人往卧室里拽。 沉稳淡定的谢总被拽了一个踉跄,伸手抓了一把冰凉光滑的影子才站稳。 左耳是宋京墨颇为解气的嘿嘿笑声,右边是宋京墨念叨这个要带上,那个也要带上的嘀咕声。 谢璋循声找过去,双臂抱胸靠在衣帽间的门坎上,温笑着看向长出好几条影子触手,正在忙忙碌碌往外面扒拉衣服的宋影子。 宋京墨有些嫌弃地在衣帽间里翻箱倒柜,黑色的影子尖尖点点这个,扒拉到一边,点点那个,扒拉到另一边。 不是他挑剔,是他在谢璋的衣柜里面,就照不出黑白灰蓝颜色之外的衣服。 蓝色还都是深了吧唧的墨蓝色。 算了,勉强带两件,剩下的就说没带全,哄谢璋买两身鲜艳的。 嘿嘿。 宋京墨在心里打着算盘,一边往打开的行李箱上丢衣服。 过了好一会儿,宋京墨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耳朵动了动,迟疑着转过脑袋。 谢璋正蹲在行李箱旁边,认认真真地将宋京墨选出来要带的衣服配饰收拾迭好,妥妥帖帖地塞进了行李箱。 见黑乎乎的影子触手停下动作,谢璋还抬眼看向宋影子,用眼神询问怎么不继续了。 宋京墨忽然想起一个细节。 以前两人出门的时候,虽说是两个行李箱,但其实一个半的行李箱里装着的都是宋京墨的东西。 甚至还有一块宋京墨认床需要带的小枕巾。 谢璋这人在外面其实有个很难讨好的名声。 因为他似乎没什么特别的喜好,用什么都行,吃什么也都可以,穿的只要符合场合身份就行。 不是没人知道谢璋的恋人是宋京墨,在乎的也是宋京墨。 但宋京墨这个什么都不缺的宋家二少爷更是难讨好。 这些年唯一接近谢璋成功,并且好感值逐步上升的,就只有一个抓住了老板娘精神食粮命脉的徐秘书。 原本看似忙忙碌碌,实则是把衣柜翻了个底朝天的影子忽然一缩,特别乖巧地把自己卷了卷盘起来,从最顶端捏出一个更加乖巧地影子小人。 宋影子跳进行李箱,谢璋迭好的衣服上走来走去,戳出好几个陷下去的窝窝,帮着谢璋一起把领带卷卷好。 谢璋想了想,道:“领带要带吗?” 如果没有公事的话,其实领带是可以不用带的,领带夹那些同样也不用。 但是宋京墨却丢了两三条领带进行李箱,里面还卷了零星的配饰。 影子小人立刻往自己卷好的领带上一扑,用操作表达了会可以不开但领带必须要带的决心。 谢璋想了想,走到柜子前拉开靠下的抽屉,取出一小包看上去像是夹子带子的东西。 “这个……” 宋京墨一看就知道这玩意是啥。 毕竟这东西不光谢璋用,他出席一些重要场合穿礼服也会用。 谢璋话还没说完,黑乎乎的影子触手就从他手上卷了那包东西,宝贝似地塞进了衬衫下面。 行李箱里还有一些地方,谢璋从另一边拿了平常出差惯用的行李箱,从里面挪了一些日用品放进去。 宋京墨仔仔细细地检查好搭扣,砰的一声关上行李箱,影子小人坐在行李箱上,被影子触手用力一推,就往前滑了好长一段距离。 谢璋好脾气地将行李箱拉回来,将玩心大起的宋影子从行李箱上摘下来放在手心,忽然开口问:“墨墨,你的红绳去哪了,你还记得吗?” 宋京墨着实愣了一下。 他努力思考了好一阵,打字:【当时我开车前红绳突然断了,我就随手塞兜里了】 现在的话……应该,还在衣兜里? 谢璋对宋京墨的回答并不意外,他走去卧室,从床头柜里翻出一个小盒子,小盒子里万分珍惜慎重地躺着一个锦囊。 宋京墨站在谢璋的手指上,还没等谢璋打开锦囊,影子尖尖已经钻了进去。 谢璋刚才问红绳,宋京墨以为锦囊里面放着的会是谢璋的那根红绳,结果影子尖尖在里面掏了又掏,甚至把锦囊撑出鼓鼓囊囊的形状又翻过来,也没掏出锦囊里有什么东西。 谢璋道:“那天大师来过之后,我半夜想起红绳,查看时就发现红绳消失了。” 饱读不圣贤书的宋京墨当即猜测:【应该是替我们挡了劫,如果说要重新接红绳,按照那种神神叨叨的说法,就应该是时机到了,感情到了,就出现在我们的手腕上了】 谢璋垂眸,手指缓缓摩挲着锦囊,过了好一会儿,他轻轻应了一声,然后将锦囊收回盒子放进了床头柜。 晚上,谢璋在宋京墨的哼歌声中渐渐入睡。 而玩游戏玩到后半夜的宋京墨忽然回到床头,从床头柜的缝隙一点点滑进去,打开盒子。 柜子里面很黑,而同样很黑的影子小人蹲在那个锦囊上摸摸又瞅瞅。 还是觉得这个锦囊有种说不出的熟悉。 到底是在哪见过呢…… 算了,想不出来。 但谢璋的表情一看就知道有猫腻。 带上带上! 影子触手把床头柜抽屉顶开一条缝隙,卷起锦囊,冲出卧室,直* 接将锦囊偷渡塞进了谢璋已经收拾好的行李箱。 …… 第二天,外面的天色还没大亮,天际线染着日出的橙红色。 谢璋因为生物钟早早醒来,第一时间转头看旁边的枕头。 熬夜打游戏的宋影子正抱着谢璋的被子角,睡得十分乖巧,身上没有穿那身优雅的小燕尾服,看样子有点像之前宋京墨那套睡衣的缩小袖珍版。 他甚至还不忘给自己捏了个睡帽套在黑乎乎的脑袋上,遮住了早上会睡翘起来的呆毛。 这是大师来过之后,宋京墨身上出现的第一个变化。 本来力量充沛不再需要睡觉的宋影子,每天定时定点都会睡上两个多小时,并且时间基本上是凌晨三点到五点之间,等到太阳真正升起,宋京墨也会随之醒来。 宋京墨还戏谑着说过,好像有种说法是那个点正好是逢魔时刻,属于各路妖魔鬼怪出没的时候。 结果他倒好,反而在那个时候控制不住地睡大觉。 谢璋侧过身,看着宋京墨好一会儿,伸出手,试探性地想要摘掉了宋京墨脑袋上黑乎乎的影子睡帽。 潜意识里人设包袱还是很重的宋影子抬手抱住自己的睡帽,整个影子小人团成虾米,往谢璋的睡衣里面蹭啊蹭地钻了进去。 大清早本来就有几分躁意。 冰凉滑溜的触感从谢璋的胸膛一路下滑,最终窝在了小腹处。 谢璋的呼吸沉了几分,小腹的肌肉也紧紧绷起,结果却惹来更得罪进尺的蹭蹭。 终于,蹭够了的影子小人从谢璋的睡衣边缘迷迷瞪瞪地探出脑袋,被谢璋瞅准时机捞回到了枕头上。 谢璋顿时松了口气。 他又看了宋京墨好一会儿,然后伸出手,捏住枕巾的一角,一点一点,从影子小人的身下抽出那块宋京墨平日里出门必须放进行李箱的枕巾。 团了团,塞进了行李箱。 第35章 “我爱人陪我一起来的。…… 飞机落地之后谢璋才关闭手机的飞行模式。 借着谢璋手指的遮挡, 宋京墨小心翼翼地探过去脑袋,瞄了一眼谢璋的手机屏幕。 徐逸刚开始什么都没说,就给谢璋发了个“。”, 看消息记录过了好一阵, 又给谢璋发了个礼貌微笑的黄豆脸。 谢璋特别自然地划掉了消息框。 宋京墨笑得整个影子小人在谢璋的手心里翻滚。 唉?等等,什么东西被快速划过去了。 黑色的影子尖尖按着谢璋的手指,将原本快要被划走的消息扒拉回来。 是个没有备注的号码, 短信内容写的是目标没有兑换支票, 而是突发脑溢血进医院了。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 但宋京墨很容易就猜到了短信指的人是谁。 宋京墨有些迟疑地捏了捏自己。 该不会是……因为他昨天的那顿影子拳吧? 宋京墨从谢璋的联系人里面找出大师的号码,试探性地把昨天在地下车库里自己做的事描述了一遍发了过去。 谢璋安抚地摸了摸影子小人的脑袋,眼角余光见有人靠近,就拢着影子小人不着痕迹地塞进了衣兜里。 宋京墨乖巧被兜在谢璋的衣兜里,影子尖尖轻轻撑开谢璋的口袋,从缝隙自下而上看过去。 英俊成熟的男人被阳光笼罩着,发丝边缘都透着些许的浅金色。 宋京墨伸手,戳戳谢璋。 谢璋似有所觉地驻足, 低头看他。 黑乎乎的影子小人掏啊掏的,从影子里拽出一副太阳镜,用自己蹭蹭擦干净, 一点点举了出去。 茶色的金属边太阳镜从衣兜边缘一点点探出去, 旁边还跟着一截儿探头探脑的影子尖尖。 谢璋失笑,伸出手接了太阳镜, 依着宋京墨的意思,戴上了平日觉得有些花哨的装饰品。 谢璋的衣兜里备着柔软的手帕。 宋京墨将手帕迭成了柔软的小方块,拳头大的影子小人趴在上面,翘起的两条小细黑腿晃啊晃的。 影子尖尖搭在谢璋的口袋边缘, 看着周围的景色和匆匆路过的人,一边偶尔扬起影子尖尖偷看谢璋。 三十岁的谢璋温文,禁欲,从骨子里散发着宋京墨最沉迷的成熟魅力。 和二十三岁青涩无措又迷茫的他截然不同。 出了机场,烈日才真正照射下来。 海风带着腥涩的气息席卷过来,热气蒸腾着贴在身体的毛孔表面。 这里不是宋京墨和谢璋当年初遇的地方,但却是二十三岁的谢璋踏上那场唯一任性过的旅途时,随机买机票选定的起点。 宋京墨其实来过j城。 宋家在这里有一栋度假别墅,早在宋京墨成年的时候,就被归在了宋京墨的名下。 北方的冬天干燥又寒冷,宋京墨经常跑到这边来窝冬。 谢璋站在马路边,不知道在想什么,表情有些奇妙。 影子拽着谢璋的手揣进衣兜里,宋影子则趴在谢璋的手指上,慢吞吞地在谢璋的手心写字。 原本因为这种蒸腾的热气回忆起七年前的谢璋眸光微动,唇角勾起,低声问宋京墨:“真要去我之前住的地方?” 宋京墨一巴掌打在了谢璋的手心。 谢璋于是不再问,招手拦了辆车,说了个地址。 宋京墨听谢璋说出的名字,总觉得不太像是旅馆宾馆。 出租车行驶到目的地时,影子小人偷摸从口袋里探出脑袋,看向面前的车行,如果不是顾虑到灵异事件不好解释,一个大大的黑色问号已经支棱在谢璋面前了。 谢璋是真的很熟悉这里。 他甚至记得老板娘姓柳,熟稔地叫了声柳姐,然后静静站在原地,等着面前鬓发间已经生出白色的老板娘从回忆里走出来。 “小谢啊!哎呀,真的是长大了!!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老板娘从柜台后走出来,有些激动地去握谢璋的手臂。 看起来并不像是单纯的客人和老板娘的生疏。 宋京墨有些好奇。 谢璋温声发问:“柳姐,当初我租借过的那辆车今天在吗?” “哎呀,那都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了,这的车都是开长途的,哪能用那么久!再说了你当时租的时候那可就是辆老家伙啦,哪还能干到这时候!” “还是老路线?那听柳姐的,换这牌子的准没错!” 谢璋接了钥匙,在老板娘递过来的合同上签字交押金,然后张口:“柳姐,我……” “你瞧瞧你这来的急的,衣服穿的什么东西……喏,商店在后面呢,你自己去挑挑,出来结账就成。” 谢璋话还没问就得到了答案,笑了下:“好的。” “唉,你说说你!走这条线的都是一个人来过,第二次带着人来,就你还是一个人!这世道混口饭吃是重要,但成个家也重要啊!” 宋京墨在谢璋的衣兜里用力戳戳戳戳。 恨不得当场出去,给老板娘表演一出《谢璋突然出现的爱人》。 谢璋伸进口袋里的左手拢住气鼓鼓的爱人,垂眸笑起来时,眉眼温柔。 “柳姐,我不是一个人。” “我爱人陪我一起来的。” …… 这条线路临海靠山,行驶过城市的喧嚣热浪后,取而代之的就是压下来的天空白云。 宋京墨摇下车窗,影子小人趴在车窗玻璃上,享受外面吹过的风。 谢璋看着他,忽然开口:“墨墨?” 宋京墨转头看他。 “想不想玩点刺激的?” 影子小人高高举手。 顿了顿,另一只手也唰得举起来。 谢璋一脚油门加速,车身摆动了一下。 趴在车窗边上的影子小人被风掀出车外,伴随着芜湖啊啊啊啊的尖叫声,像是一坨黑乎乎的风筝一样被风托着飞在了半空中。 最开始的确是慌了一下,但很快,在家里上房揭瓦挂水晶灯的宋影子就掌握了诀窍,开始真的把自己当成了影子风筝,乘着风张开双臂。 抱住了海也抱住了风。 谢璋慢慢踩着剎车让车速压在限速最低档,听着耳边宋京墨滋儿哇啦的尖叫声和大笑声,眼里也逐渐弥漫笑意。 宋京墨玩够了,想着自己还有很多要问谢璋的,就自觉收了黑乎乎的影子风筝线,爬进了开着的车窗里。 他扒拉着自己并没有被吹乱的头发,本来想坐在谢璋的方向盘上,但想了想,觉得有点影响驾驶,就退而求其次,把自己挂上了后视镜。 黑色的影子小人坐在黑色的影子秋千上,怀里还抱着一只比影子小人还要小的影子猫咪,歪着脑袋看向谢璋。 这一幕太生动也太可爱,谢璋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 宋京墨把谢璋的嘴巴捏成了鸭子嘴,重重哼了一声,捏了一个影子话筒递到谢璋的嘴边。 【快点!从实招来!】 【你那个时候才二十三岁唉,就敢一个人开车上环线啦?】 手机的ai声响起,宋京墨好奇的影子话筒已经快戳到谢璋的唇瓣。 谢璋本来想告诉宋京墨,其实他现在能听到大部分宋京墨的声音,但谢璋想了又想,也不知怎的,就瞒下了这件事。 他想了想,道:“当初,我在柳姐的车行打了四个月的工。” 【啊……?因为没有经验?】 宋京墨觉得这行字真挺陌生的。 谢璋轻声道:“不,因为没有钱。” 男人看着影子秋千上僵住的爱人,恍惚间,透过后视镜,仿佛看到了七年前那个钻进牛角尖不管不顾的青年。 他曾经以为有些事情,他永远都不会告诉给最重视也最害怕被抛弃的爱人听。 但是现在,谢璋听到自己说出这些话时语气的平静,忽然觉得从前认为绝对难以企口的事情,其实并没有那么艰难。 黑色的影子尖尖轻轻摩挲着谢璋的脸颊,宋京墨不知道该说什么,就是忽然想抱抱谢璋。 “如果想要自己租车走,不让本地司机跟车的话,需要缴纳一笔不菲的抵押金。” “那个时候的我身上只剩下两千块。” 谢璋说着,侧头想了下,补充道。 “不到两千块。” 第36章 但腿好像……还挺长的。…… 越野车的外表粗狂而帅气, 内饰是简单的米白色。 握着方向盘的男人换掉了宋京墨记忆里里的衬衫长裤,而是一身军绿色的工装服,里面套了个件黑色的工装背心, 鼻梁上架着之前宋京墨偷偷从家里揣出来的茶色太阳镜。 ——这样洋气又花里胡哨的装饰品, 本来是宋京墨的。 副驾驶上放着平板,黑乎乎的影子触手盘踞在旁边,影子尖尖悬空在屏幕键盘上。 秋千上的影子小人仰着脑袋, 静静看向谢璋。 窗外是与天相连的海, 宋京墨透过谢璋, 看到了记忆深处的那个表情寂寞的青年,也看到了七年前拎着小提琴离家出走的自己。 “大三的时候,我拒绝了导师百般劝我读研的好意,执意毕业,加入了一位学长的游戏工作室。” 谢璋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摩挲,车窗外的风越过车窗边缘,划过他的脸颊。 “那一年我的确学到不少,只要肯努力, 收入也能远高出其他刚入行的同事。” “但是……” 谢璋没有说完接下来的话。 宋京墨却很明白。 那些收入,在谢氏倒塌留下的庞大债务前,渺小得几乎不值一提。 他也同样没有问谢璋为什么会孤身一人出现在千里之外的云省。 越是清醒克制的人, 疯狂起来越是压抑着的不管不顾。 宋京墨只是好奇, 那个时候的谢璋为什么会选择这里。 所以他问了。 谢璋眨眨眼,脸上的表情居然有几分……不好意思。 宋京墨更好奇了, 触手尖尖探过去,轻轻戳着谢璋的脸颊,又卷着揪揪谢璋的耳朵尖。 正在开车的谢璋含糊说了句“随便买的机票”,没有再用眼角的余光看宋影子, 一副不被任何外物影响的专心模样。 黑乎乎的影子小人翘着腿,像是车挂一样挂在后视镜上晃啊晃的,记仇的哼哼声徘徊在谢璋的耳边。 谢璋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开口:“我偶然看到说彩云的帖子。” 嗯? 什么? 宋京墨险些从影子秋千上栽下来,索性掉了个头,两条腿勾着秋千,整个小人倒着看向谢璋。 一个黑乎乎的问号坨坨砸上了谢璋的腿面。 谢璋轻咳一声。 云省的彩云的确很有名,但是吧,除却漂亮和好看这种比较泯然众景点的宣传,最出名的一点是—— 如果有缘看到彩云,并且对着彩云许愿的话,愿望就有可能会被实现。 这样的说法,带着五分的迷信,四分的浪漫,还有一分的潇洒与虔诚。 实在不像是会和谢璋这样性格搭边的东西。 谢璋没敢看宋京墨。 倒不是因为别的什么,而是……他其实是知道的,在宋京墨眼里,谢璋是一个强大成熟可以放心依靠的爱人,而谢璋也乐于做这样的存在。 但这样小孩子天真的想法,显然有些破坏他的形象。 越野车行驶在笔直的公路上,谢璋开着车,轻声叙说着小时候母亲曾经给他讲的种种睡前故事,说着那些童年时流转在小谢璋梦里的,光怪陆离的浪漫。 挂在秋千上的影子小人就这样听着一个又一个的小故事,从里面拼凑出一个或许有着婴儿肥脸颊,眼睛亮亮地看向母亲的小团子谢璋。 宋京墨听着耳边谢璋的声音,看着窗外掠过的景色,突然想起七年前。 正在这时,在挑着说了几个还记忆清晰的小故事后,谢璋忽然问:“你呢?” 原本看向车窗外的宋京墨转过身子。 谢璋低声,问出这些年一直没有问过宋京墨的问题。 “七年前,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那个时候……你应该不在国内才对。” 影子秋千从越野车的后车镜上一点点滑下来,宋京墨将自己甩进副驾驶被安全带勒住的抱枕上,黑乎乎的三头身小人在上面弹了好几下。 是啊,七年前的宋京墨,本来不应该在国内的。 — — 宋京墨提着小提琴从机场走出来,手上甚至连行李箱都没有。 一直以来都带着笑意的脸上,此时眉眼不再弯起,嘴角也向下拉平,倒是透出几分娇养长大小少爷的不好惹。 手机不停震动着,来自大洋彼岸的消息一条接着一条涌进宋京墨的手机。 【宋,麦克的家境不好,天赋也没有你好,他真的非常需要这次机会】 【宋,你的父母和兄长可以为你开很多次个人演奏会,以后你还会有更多进入维也纳演奏大厅的机会……】 宋京墨低头看了眼最上面的最新消息,没再往下翻。 茶色的太阳镜遮挡了大半青年的脸庞,肤色白皙,从侧面隐约能看到垂下的长睫毛。 宋京墨直接将手机关机,抬着手机往上怼了怼眼镜,顺手将手机卡抽出来,折成两半,连带着手机一起丢进了垃圾桶。 宋京墨走出机场大厅。 提着小提琴琴盒的青年站在马路边,抬头看向天空,看向远方。 云省的太阳很暖,是金色的。 很像维也纳演奏大厅的灯光。 宋京墨招手叫停了一辆出租车,刚坐进去就看到了司机车上的收款二维码。 坐在后车座的小少爷抱着琴盒,表情僵硬了一下,默默挺直后脊背,有种想下车回去垃圾桶里翻一翻,把手机扒拉出来的冲动。 在外面太久了,忘记国内早已经完全普及移动支付,刷卡在这里才算是异端。 至少他不可能让出租车司机拿出pos机。 司机的口音有些重,宋京墨没太听清楚,随意应了两声,手偷偷拉开琴盒,在里面摸啊摸。 好在国外是纸币交易,而宋京墨喜欢中餐,琴盒里还有上次吃饭找零的钱。 宋京墨松了口气。 司机问了几声,后座的客人都只是自顾自地低着头,从后视镜看过去,像是在把皱皱巴巴的纸币一张一张展开在腿面上,用力捋捋平。 动作十分认真。 但车这么停着也不是事儿啊,回头被贴了咋整。 司机于是又提高声音问了句:“小伙子,去哪儿啊?” 宋京墨这次终于听懂了。 他的眼神有些迷茫,想了想,低声道:“您随便开吧,找个安静的住的地方把我放下就行。” 宋京墨当然没有目的地。 他甚至没有计划,没有方向。 只是一瞬间的冲动迫使他来到这里,像是想要得到什么慰藉,又或是想要逃避某种失落。 顿了顿,宋京墨又改变了主意。 “师傅,麻烦往……开吧。” “哟,那可有点偏了,要开好一阵子呢,而且往那边走也没什么景区了,景色是好看,但地方也荒些,附近都没什么住的地方。” “没事。”宋京墨的手搭在膝盖上,纤细修长的手指交错在一起,有些清瘦的手腕骨骼微微凸起,“就去那边。” “五百块够吗?” “要不了那么多!刚巧我家就在那不远,我送了小伙子你啊,就回家吃饭了。” “……好。” 宋京墨笑了下,只是笑容有些勉强。 出租车行驶上马路。 宋京墨一只手搭在身边的琴盒边缘,另一只手抬起,支着脑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窗外飞快掠过的景色。 喧嚣的景点和拥挤的人群被远远抛在后面,渐渐的,就连风声都纯粹起来,偶尔能看到几只海鸥点在海面上,飞得有些形单影只。 刚才发消息来的,是宋京墨信任的导师。 而那个叫麦克的,是宋京墨亲近的师弟。 每一个在维也纳学音乐的演奏者,最初的梦想大概都是登上维也纳音乐协会金色大厅,在那里,才是真正踏上金色梦想的起步。 宋京墨的天赋很高,用从小到大教导他的老师们的话来说,他的这双手生来就是为了按弦的。 维也纳爱乐乐团的名额,对学音乐的人而言含金量太高,份量也太高。 可导师却用推荐信挤掉了原本属于宋京墨的名额,推荐了麦克前往乐团。 宋京墨在意的不是这个。 而是…… 导师做这件事的原因,不是他认为麦克的音乐或是天赋比宋京墨要高,也不是麦克的演奏风格比起宋京墨更适合乐团,而是——麦克的家境不好,比起条条大路通罗马的宋京墨,麦克更需要这个名额。 宋京墨不明白。 也想不明白。 他并不埋怨自己的出身,家境和疼爱自己的家人,正相反,他能有这样无忧无虑的生活,都是因为这些爱他并且他也爱着的存在。 麦克的家境不好,一起学习的这几年,宋京墨从来没有看不起对方,亦或者疏远对方。 正相反,宋京墨甚至会拉着有些腼腆的麦克一起去到维也纳的大街上街演,只要有合适的打工机会,宋京墨也会介绍给麦克。 所以麦克能过得好,宋京墨也很高兴。 如果麦克和导师先和宋京墨来说这件事,宋京墨不觉得自己会拒绝。 就像是导师说的,他可以有很多其他的机会,这次的机会虽然难得,并且他也很向往,但并非无可替代。 宋京墨不能接受的是这种,明明是能力高低的竞争,却由这种与能力天赋完全无关的因素来决定成败。 并且是以,等一切尘埃落定,事后告知的形式。 宋京墨搭在琴盒上的手紧了紧,用力时骨节微微泛着白。 几秒后,他缓缓长出一口气。 手上的力道也慢慢放松下来。 他闭上眼,在出租车行驶的微微晃悠感中,放任自己陷入并不安稳的沉睡。 …… 宋京墨被司机叫醒时,看了眼手表,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 领着小提琴下了车,宋京墨盯着面前陌生又熟悉的盘山路看了一阵,迈开了腿。 等到宋京墨爬上山顶时,转头看,遥远的天际线已经擦出了橙红色,一点点朝着他在的地方蔓延过来。 风景很美,宋京墨却嗅到了一种窒息感。 提着一口气莽到这里,宋京墨有点不敢想等会儿要怎么摸着黑下山,或者一个人在山上怎么过夜。 他甚至没带手机。 但……来都来了。 宋京墨拎着琴盒的手指紧了紧,咬着牙稳住呼吸,朝着自己记忆中的地方慢慢挪过去。 没走两步,绕过一棵遮挡视线的大树,到达目的地的宋京墨提着的那口气还没松下来,抬眼就看到一个穿着深色套头兜帽衫,坐在树下面,一点声音都没有的背影。 浓重的阴影笼罩在那人的脸上,身上,两条腿隐没在树丛里,看起来很是诡异。 但腿好像……还挺长的。 年轻的小少爷哪里见过这种场面。 大脑里瞬间飞过不少灵异精怪的小说设定,但最终定格在悬疑类型上。 宋京墨迟疑着挪过去,直到两人间的距离只有一臂远时,对方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想到从前刷到过的登山者发现各种尸体的新闻,宋京墨心里一沉,完了。 捡到真·尸体了! 怎么偏偏让他给碰上了! 他连报个警的手机都没有! 要不……再、再确定一下? 万一还、还有救呢? 宋京墨咽了咽口水,大着胆子,伸出手,手指微微颤抖着伸向那人的鼻间。 毫无预兆的,他的手腕被冷不丁握住。 宋京墨上一秒:“o-o” 宋京墨下一秒:“ooo!” 啊啊啊啊——鬼啊啊啊啊啊!! 第37章 “今晚,野外,露宿,越…… 要不是手里还拎着宝贝琴, 宋京墨这会儿已经一个腿软坐在地上了。 “不是……那什么……咱们有话可以……好好说……” 宋京墨低着脑袋,眼神在黑乎乎的地面上乱转——尤其在这个艳尸、不对,艳鬼的两条大长腿上转了好几圈——愣是不敢抬头看。 对方没有说话, 宋京墨咽了咽口水, 大着胆子抬头瞅。 树荫和夜晚都太过浓郁,宋京墨没有看到对方的眉眼,但他却看到了阴影边缘缀在凸起喉结处的那一点小痣。 还是红色的! 宋京墨:“……嘶。” 眉眼精致的青年默默抱紧了自己的小提琴, 倒吸一口凉气。 完了完了, 都说男人三十岁还不恋爱才会变成魔法师, 他才刚过二十岁,还是个嗷嗷待哺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怎么就遇见这种看见了就迈不动腿的艳鬼呢! “你……” 像是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了,艳鬼皱着眉,手上的力道放轻,放开宋京墨的手腕,吐出的声音很淡,显得有些轻飘飘的。 宋京墨立刻从心蹲下, 把琴盒抵在自己和艳鬼中间勉强充当一下盾牌,然后……反手抓住了艳鬼修长冰凉的手指。 想问什么的男艳鬼一下子卡壳了。 宋京墨一本真经地握着男艳鬼的手,动作十分矜持有礼貌, 心里却在一见钟情的湖水里荡漾。 腿好看, 小痣好看,手也好看。 骨节完美, 滑溜溜的。 就是有点凉。 “你好你好,路过打扰你休息啦,我过来看看我妈咪,说不定你们是邻居呢!” “我妈咪据说性格也超级好的!你们一定能好好相处的, 我会拉小提琴,还会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这段时间就要打扰啦,我会经常过来——” “哦哦,对了,我叫宋京墨,你以前叫什么名字呀?” 男艳鬼没说话。 宋京墨感觉被他抓、啊不,是友好握在手里的冰凉手指尖,蜷缩了一下。 对宋京墨而言,就像是被小猫爪挠了挠心尖尖。 宋京墨的眼睛瞬间瞪大,在心里疯狂尖叫,脸上却还是一副贵气礼貌疏离的小少爷样子。 被宋京墨握在手心的手指一片冰冰凉,但握得久了,逐渐也染上宋京墨的温度。 宋京墨一顿。 不对。 不对不对,这不对。 艳鬼再艳也是鬼,不应该被人这么简单就捂热吧? 宋京墨的手指猫猫祟祟地悄悄移动到男艳鬼的手腕,手指尖抵在了对方的脉搏上。 肌肤有点凉,套头衫的袖扣边缘还挺软,唔……脉搏跳动得很有力。 宋京墨僵住了。 他直勾勾盯着男艳鬼。 男艳鬼稍稍坐直了些,五官也从浓重的阴影里显露出来,微微蹙着眉,脸上没什么表情。 宋京墨这才看清了对方的长相。 五官配合着得天独厚的面部线条,足以用俊美来形容,蹙起的剑眉给人一种拒人以千里之外的冷漠凛然,鼻梁高挺,抿起的唇部线条紧绷着,唇角微微下垂。 宋京墨对上了那双眼睛。 对方看似深邃冷然的眼睛里,有那么一点点迷茫的懵。 两人只是对视了一瞬,对方像是不习惯似地,挪开了视线。 他的睫毛很长,垂下来的时候挡住了那一点点不小心被戳露出来的生动。 然后手指一点点用力,硬是把自己从宋京墨的手里成功拽了出来。 宋京墨这才意识到,比起对方,自己这个突然出现又突然摸人家手的可疑家伙,更像是荒郊野岭图谋不轨的艳鬼。 青年立刻低头看看自己,快速整理了一下外套衣领,朝着对方笑着伸出手:“你好,我是宋京墨,不好意思啊,刚才误会了。” “大晚上的我以为……咳,撞鬼了呢,嘿嘿。” 穿着深色帽衫的青年迟疑犹豫了两秒,重新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对面青年伸出的手。 山顶很黑,冷风刺骨。 面前半蹲着的青年笑着,唇角上扬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耳朵尖似乎微微泛着红。 手很暖。 “我叫……谢璋。” “你好。” …… 一个没问对方大晚上在山顶躺尸是做什么,另一个没问对方大晚上爬山没有下去的意思是为什么。 两个年轻人就这样坐在山顶,抬头看着毫无遮挡的夜幕星河,等到了一场暖金色的日出。 第一缕阳光划破黑暗时,宋京墨抬眼看向远方。 当东方日光乍现出炫丽金色时,维也纳刚刚进入沉眠的暗夜里,为第二天金色大厅的演出养精蓄锐。 山很高,云很白,阳光很绚烂。 宋京墨打开琴盒,从里面小心拿出小提琴,向前走出两步,微微侧过身,朝着坐在树下的谢璋弯起眉眼。 “谢璋,要不要听一场演出?” “这可是我的第一次个人演出哦。” 谢璋小时候跟随母亲去过音乐会,虽然记忆已经遥远斑驳,但仍旧记得那个时候母亲温暖的笑,身上淡雅的香,以及音乐厅里如雷滚动的掌声。 他看了看在晨曦中身姿挺拔,侧脸镀上一层暖金色的青年。 抬起手,轻轻的,有节奏的轻轻鼓了鼓掌。 宋京墨是真的笑出了声。 只觉得这位刚认识的,并没有多么深入交谈的朋友真的很可爱。 那种有点笨拙,但认真严肃的可爱。 他曾经在很多地方拉响自己的小提琴,也给许多许多人演奏过自己的音乐,但他的确没有开过个人演奏会。 资历不够,年龄不够,能力还差一些……现实总有许许多多评判的标准。 但现在,他就在金色的大厅里。 而他的身前,坐着唯一的听众。 宋京墨手中的小提琴贴在锁骨处,严丝合缝地亲吻上熟悉的肌肤,修长的手指轻轻搭在琴弦上。 金色的光点亲吻过琴弦,贴在宋京墨的脸颊边。 映入谢璋的眼睛里。 记了许多许多年。 *** 谢璋将车停在半山腰,沿着记忆中的小路爬上了山。 肩膀上坐着黑乎乎的宋影子。 宋京墨靠在谢璋的颈边,转头看他们上来时的路。 七年前他来的时候,心里怀揣着心事,铆足了劲一个人拎着小提琴一路向上,没想过也不敢回头看来路。 但现在,他忽然发现,回头看过去并不是想象中黑压压的一片,而是不远处闪烁着的民俗灯笼和不断穿行移动着的车灯。 宋京墨忽然就很好奇。 他捏捏谢璋的耳垂。 谢璋微微侧头,低声:“嗯?” 【那个时候,我真以为你是什么山里面的艳鬼呢】 【长那么好看,还冷冰冰的】 谢璋抬手挡开伸过来的树枝,弯了弯唇角。 其实七年前那个冷漠的疲惫的青年谢璋,开了一天的车过来,早已经在山上看了一次寂寞的日落。 他只是想,再坐一会儿吧,再坐一会儿吧。 一小时接着一小时。 从日落到深夜。 等到了提着小提琴气喘吁吁爬上来的宋京墨。 【说起来,你那个时候,最开始是想和我说什么来着?】 回忆着那会儿的场景,宋京墨忽然发现,那个时候的谢璋,好像是想说什么的,只是又咽回去了。 这时的谢璋已经走到了山顶。 他低头看了眼手表,恰好是五点四十,再过不久就是日落时分了。 影子小人没等到回答,用脚戳了戳谢璋的脖颈。 谢璋站在当初宋京墨演奏小提琴的地方,看向云,看向海,低声道: “我以为,我看到了最美好的幻觉。” 所以他伸出了手。 想要抓住,更想要留下。 结果没想到,温暖的幻觉反手握住了他,那么紧,那么暖,几乎将他烤化在夜晚里。 谢* 璋的病并不是在遇到宋京墨之后才有的,而是在很久很久前就已经缠绕在他的灵魂上,如同一条禁锢着的绳索,如影随形,一天又一天地收紧。 他抗拒任何心理医生,发病和清醒的时候很随机,他其实并不太记得自己为什么会开车来这里。 他只是觉得,有一种紧迫感,鞭挞着他催促着他,让他一刻都不敢停下,也不能停下。 焦虑像是火焰灼烧着他,他想要安宁,想要冷却,想要一切能让火焰熄灭,灵魂安宁的寂静。 那时候,谢璋几乎以为,他或许会永远留在山顶冰冷的黑夜里。 然而在僵硬的冰冷之后,冷不丁被滚烫的太阳撞了个满怀。 谢璋伸出手,昂首挺胸的影子小人坐在谢璋的手心里,身上的衣服捏成了小礼服的模样。 宋京墨并没有意识到更深层次的东西,但他听到了谢璋话里的美好,听出了谢璋的眷恋和怀念。 他们这次出来并没有带宋京墨的小提琴,宋京墨并不知道谢璋能听到他的声音,以为谢璋听不到他影子小提琴的声音。 他转头看向四周,想了好一会儿,忽然脑中灵光一闪。 影子尖尖从树梢挑挑拣拣了一片形状完美的树叶,卷着递到宋影子的身前。 宋京墨一边卷叶子一边试着吹响,一点一点调整。 谢璋垂着眼睫,始终注视着宋京墨。 焦虑是火焰,但宋京墨是太阳。 他不是一切沉寂的安宁,而是从谢璋心脏出蓬勃掠出的炽热。 是谢璋对未来所有的希冀与盼望。 是他的一切。 夕阳的余晖洒落下来,比起日出的灿金色,日落的光要显得更优雅,也更静谧而浪漫。 山脉在夕阳中逐渐模糊了线条,一切都好像融和在一起,揉成了光怪陆离的世界。 黑乎乎的影子小人吹响唇边的树叶,清脆的声音回荡在山间。 音节在夕阳里流淌,缓慢的是爱意,急促的是渴求,高低起伏着纠缠,和着风,亲吻过谢璋的发丝和脸颊。 夕阳快要没入天际线的那一霎,音节变得和缓而眷恋,身边的一切都融进了静谧缱绻里。 谢璋低下头,想要轻吻爱人。 影子小人似有所觉地停下吹奏的动作,抬起头。 于是,柔软的吻落在了影子的额间。 滚烫炙热的力量涌入宋京墨的灵魂,烫得他几乎失神,恍惚间听到了自己宛若实质的心跳声。 一下,又一下。 他抬起手臂,抱住爱人的脸颊,轻轻的,低低的,笑出声来—— “我的宝贝,嘿嘿……嘿嘿!” 忽然听到这么一句无比清晰的,传入耳中的话,谢璋愣了一下。 和之前听到的,那种隔着一层薄膜的声音不同,这道声音,就好像是真的在耳边响起一样。 浑然不知的宋影子又重重啵了谢璋的脸颊一口,夕阳的橙色黄色启发了影子的黄色小脑袋。 “今晚,野外,露宿,越野车!” “嘿、嘿嘿、嘿嘿嘿……” 谢璋垂眸注视着看不清五官,但影子小手在他脸颊上摸来揉去的宋影子。 一点一点,缓缓挑起眉。 第38章 “墨墨,教教我。”…… 七年前宋京墨和谢璋来这里的时候, 这座山附近是真的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条依山傍海,蜿蜒到远方的公路。 这几年随着云省旅游业的盛行, 年轻人更喜欢避开人挤人的景点, 来一些比较犄角旮旯但清净宝藏的打卡点享受清闲时光。 站在山顶,晚上偶尔能看到山脚和半山腰处摇曳着的民宿灯光。 但宋京墨和谢璋没有一个人开口说下山。 宋京墨心里转着小九九,黑乎乎的影子脸完美隐藏了小心思。 至于谢璋…… 宽肩窄腰, 身材一流的男人低头看了眼被自己装在外套前口袋里的影子小人。 从山顶往越野车方向走的这一路, 谢璋耳边几乎一直都是宋京墨时不时的滋溜声。 谢璋低头避开树枝, 想起什么似地,忽然开口:“墨墨,你的母亲就葬在这座山的山顶吗?” 宋京墨立刻反应过来,仰着黑色的影子脑袋看谢璋,影子尖尖在谢璋的衣兜口袋里掏着找手机。 谢璋动了动唇,出于某种隐秘的心思,并没有提前告诉宋京墨自己已经能完全听到影子说话的事。 影子尖尖在谢璋的口袋里蛄蛹着打字,不一会儿, 手机ai的声音在黑漆漆的山间平板无波地流淌出来。 【你想拜祭妈咪?】 谢璋应道:“嗯,车上放了一些东西。” 【喔喔喔!也是,咱们来都来了嘛。】 谢璋见宋京墨没说到重点, 迟疑了一下, 问:“我刚才,没有看到……” 其实宋京墨的亲生母亲被葬在千里之外的云省已经很奇怪了, 更别提是这种不在墓园,没有墓碑的葬法。 宋京墨之前提过之后,谢璋这次来其实一直有在注意周围,却愣是没找到任何一处类似坟包的地方。 宋京墨沉默了很久。 影子小人挂在谢璋身前的口袋边缘, 两只手和脑袋耷拉在边缘,手指尖扒拉着口袋前的纽扣。 过了好一会儿,影子尖尖才动作慢吞吞地打字:【妈咪有很多日记】 【很厚很厚,写了许多许多事,也写了很多人】 【她说她最讨厌被拘束在一个小盒子里,没有风,没有太阳,也没有光】 【也不耐烦日复一日地等在冷冰冰的格子里,只为了那一束闻不到香味,注定会枯萎的花】 说完这些,影子尖尖搭在手机屏幕上安静了好长一段时间。 久到谢璋已经远远能看到他们刚才停在半山腰的越野车,才再次听到ai平静的声音。 【你已经见过她了】 不论是七年前,还是七年后。 谢璋低头,看着从衣兜里小心抽出一片树叶,用黑乎乎的影子手在叶片上轻轻抚摸的宋影子。 似有所觉地回身看向刚才所在的方向。 是……刚才的那棵树? 谢璋没有再问,而是拉开车门上车。 这座山并没有被开发,上山的路只到半山腰,树又高又密,天黑时挡住了月光,挡住了一切,阴影像是笼罩下来的纱,将一切都裹在了里面。 宋京墨觉得有点尴尬。 不是之前社死的那种尴尬,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的情绪。 又尴尬,又期待。 就好像回到了当初遇见谢璋时,两人结伴下山坐进谢璋的车里。 影子小人从谢璋的外套口袋里慢吞吞地蹭出来,趴在方向盘上像是在仔细研究,只给了谢璋一个圆润的,黑乎乎的后脑勺。 谢璋的手指勾了勾宋京墨的影子尖尖。 宋京墨抽出被谢璋捏得麻酥酥的影子尖尖,反手抽了谢璋的手背一下。 但矜持归矜持,宋京墨还是忍不住想起从前看过的小黄文。 仗着自己说话没人能听到,宋京墨没忍住喃喃自语:“……要是顶盖能打开就好的话,那就真的是小黄文走进现实了……” 谢璋突然伸出手,手指掠过正在想坏事被吓炸毛了的影子小人,按下了方向盘上的按钮。 车顶一点点被透明的材质代替,露出外面低低沉沉压下来的夜幕,也放进了车外好奇闪烁着的星光。 照亮了灯光微妙的车内。 星星闪烁着,在寂静的黑夜里,比起灯光,更像是一双双好奇偷窥的眼睛。 满脑袋转黄色,突然被照亮的宋京墨:“!!” 啊啊啊啊——! 影子小人立刻拽着谢璋的外套把自己裹了进去。 这种本来在想小黄文结果小黄文突然上演的羞耻感简直了! 嗯? 不对啊。 宋影子从谢璋的外套边缘探出脑袋,眼神怀疑地直勾勾盯着谢璋。 谢木头以前能懂这种深夜越野车看星星的情趣、啊不,情调? 最近他是给谢璋有分享一些小说,上上恋爱生理课什么的,但也还没上到这种刺激的程度吧? 这不对。 宋京墨眯了眯眼,影子触手伸出去,贴着谢璋的脸颊让抬头看星星的谢璋转过头看他。 宋京墨说:“你在想什么?” 谢璋只是垂眼看他,像是什么都没听到。 宋京墨嘀咕难道是自己想多了,滑溜溜的影子触手放开了谢璋的脸颊。 却在下一秒,被突然侧过脸的谢璋亲到了影子尖尖。 宋京墨:“!!!” 原本要溜走的影子尖尖僵硬着搭在谢璋的怀里。 影子小人趴在谢璋的大腿上,脸颊贴到谢璋腰间的皮带。 所有的黑乎乎都一动不动。 谢璋于是又亲了亲他的小影子。 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染上暮色与星光。 宋京墨没忍住蜷缩起自己的影子尖尖,趴在谢璋腿上的影子小人有种想要爬起来绕着越野车上蹿下跳几十圈的冲动。 但出去跑圈是不可能的。 宋影子仰着脑袋,盯着谢璋。 谢璋又一个吻落下来。 滑溜溜黑乎乎的影子尖尖瞅准机会,在谢璋的吻要退开的那一瞬,把自己塞进了谢璋的唇瓣里。 影子尖尖掠过男人整齐濡湿的牙齿,十分有礼貌地轻叩了叩,在被放行后,毫不客气地长驱直入,压在了柔软的舌间。 谢璋的眼睛睁大了一瞬,整个人明显愣住了。 没克制住自己的宋京墨:“……” 咳……嗯。 嗯。 事已至此。 来都来了。 已经这样了。 宋京墨大着胆子动了动影子尖尖。 谢璋的脸上浮现出讶然。 正当宋京墨原以为古板又保守的木头会退开时,谢璋却垂着眼帘,张开嘴,有些笨拙、有些迟疑地,轻轻咬了下滑溜溜的影子尖尖。 宋京墨唰地一下收回被咬了一小口的影子尖尖,只觉得脑袋里像是一万个烟花被瞬间引爆,整个影子都麻了。 谢璋放轻声音,低低开口:“墨墨,这里只有我们。” 宋京墨不敢置信地瞅着谢璋。 他的影子尖尖试探性地戳了戳谢璋的皮带扣,黑乎乎的影子显得猫猫祟祟的。 影子小人伸出手,挠了挠谢璋的手心,带着一种蠢蠢欲动的暗示。 谢璋的手指拢住影子小人,用指腹轻碰了碰自己的爱人。 “墨墨,教教我。” 谢璋说这些的时候,耳朵尖在昏暗的车内透出绯色,表情也有些僵硬,但眼神却是宋京墨从未见过的柔软与包容。 “……好不好?” …… 年少时的谢璋心里总是在想很多很多事,年少时的宋京墨无忧无虑却也有钻牛角尖想不通的时候。 这样想一出是一出,闭上眼睛去到一个地方任性的做法,在两个人身上都是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 所以那段旅程中的他们,几乎是烧出了所有年少热忱的冲动与浪漫,家世、出身、学业、工作……一切一切的现实都不在他们的考虑里。 而现在,明明已经快要三十岁的两个人,却好像在同一处地方再度燃起了从前的那团火。 被岁月和时间浇了烈酒,燃烧得越发热烈滚烫。 宋京墨趴在车窗上挂了好一会儿。 他闻不到车内的味道,也感受不到燥动的闷热,但他能看到谢璋慢条斯理的动作,哪怕背过去,都能从车窗玻璃上看到柔软的手帕擦过谢璋袖长手指,留下深色痕迹的画面。 他明明只是没有生理欲望的影子,却有种说不出的,坐立不安的躁动。 宋京墨控制不住地伸出影子触手,尖尖勾在谢璋骨节凸出的手腕上,顺着他的手背一路圈到他的无名指指根处,圈出了黑乎乎的一个戒圈。 影子拽了下谢璋的手指。 宋京墨冷不丁开口:“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老实回答啊!” 谢璋垂着眼,原本冷漠的眼角晕开慵懒,像是餍足的狮子,带了些怠懒,微哑着嗓音:“嗯?” 宋京墨立刻支棱:“好啊!!!你根本就是能听到我说话!什么时候的事!” 宋京墨也是男人,所以最了解男人什么时候最放松也最容易套话。 还在贤者时刻的谢璋无言,有些遗憾,将刚才在山顶时忽然听到宋京墨声音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顺带还说了之前就偶尔能听到宋京墨声音的事。 宋京墨若有所思。 感觉谢璋听到他声音和他感觉到炙热应该是同一个时间——不对,等等! 宋京墨猛地一个向日葵摆头。 这人刚说啥?! 之前就偶尔能听到他说话? 宋影子在谢璋的手心瞬间炸成了一只影子刺猬。 完全没勇气回想自己之前自娱自乐都说了些什么,发出了什么动静。 十分善解影意的谢璋贴心开口转移话题:“刚才想问我什么?” 用过的手帕被谢璋随意放在一边,盖住了一小半变速杆。 谢璋的眼神逐渐清明,回忆刚才宋京墨的做法,表情平静地全部牢记在了心里。 宋京墨轻而易举地被谢璋转移了注意力。 圈在谢璋手指间的影子戒圈微微收紧,在谢璋的手指间勒出一圈红痕。 他最喜欢的是谢璋喉结处的小红痣,但除却这点从前不太能显露的xp,平日里宋京墨更多表现出的,是对谢璋这双手的喜欢。 或许每一个演奏者,在初见什么人的时候,都会将目光习惯性落在对方的手上。 谢璋的手是宋京墨见过的,除却他自己之外,最好看,最吸引注意力的手。 宋京墨想起七年前,他真正意义上察觉到自己动心,想要钓谢璋的那个节点。 “你那个时候回来,是想找我吗?” 宋京墨好奇发问。 谢璋靠在越野车的驾驶座间,外套敞开露出里面深色的工字背心,听到宋京墨的话,想起记忆中的那一幕,微弯了下唇角。 “不是。” 宋影子立刻支棱起来,不敢置信地瞪向谢璋。 “我没有离开,更不用回头。” 挂在车窗玻璃上的影子小人手上一松,从玻璃上滋溜着滑下来,被伸出手的谢璋接了个正着。 “我一直在等你。” “守了好久。” “才等到你。” 谢璋用手指勾着宋京墨捏出问号的影子尖尖,用指腹摩挲着,嗓音很平静,尾音藏着几不可查的一点委屈。 第39章 “海景……大床房,麻烦…… 七年前 春天的山顶依然是冷的, 宋京墨昨晚眼皮往下掉的时候,硬撑着用小提琴琴盒挡在了风口的地方,和谢璋缩着靠在树干边, 就这么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和刚认识的闷葫芦朋友在山顶靠着睡了一晚上, 宋京墨睁开眼的时候,自己整个人都快钻进新朋友怀里了。 宋京墨没在国内上大学,在国外时因为身边同龄人大多过于开放, 他的性向又是同性, 所以也没有过这种和朋友兄弟抱在一起睡觉的经历。 但宋京墨的性格天生不拧巴, 这会儿睁眼看着近在咫尺的那颗小红痣,只觉得新奇。 天还没有大亮,只是远方透出了些鱼肚白,看起来今天一定是个好天气。 被抱着的人不害臊也不惊慌,反倒是抱人的那个在宋京墨的注视下一点点僵硬了身体。 谢璋早就醒了。 但宋京墨没醒,所以他愣是没敢动,那只不知道怎么搭在宋京墨肩膀上护着揽着的手翘起来又放回去,放回去又挪开。 一分钟八百个假动作。 一直纠结到宋京墨睁开眼, 谢璋原本迟疑着碰到宋京墨肩膀的手指尖唰得一下收回去,在宋京墨看不到的地方捏成了拳头。 然后在宋京墨坐起来后,谢璋握成拳的手在半空晃了一下, 迅速被藏到了身后。 宋京墨意识到谢璋人其实醒着之后, 就有点不好意思赖着了,连忙坐直身体爬起来, 抬头就被山顶日出的景色吸引了注意力。 “好漂亮。” 宋京墨的一只手撑在小提琴琴盒上,身体从高大的树干后面探出去。 谢璋对日出并没有什么兴趣。 但他看到了青年被包裹成浅金色的发丝。 过了几秒,谢璋低低应和了一声:“嗯。” 宋京墨笑着回头看谢璋:“我们真的很有缘分唉,不仅一起看了日落, 还正正好赶上了日出。” 谢璋动了动唇。 他想说什么,但又觉得说出的话会太过唐突直接,显得不太礼貌。 斟酌着一直没能张开嘴。 眉眼冷峻的青年欲言又止的样子,看在宋京墨眼里很容易成为难。 宋京墨想了下,看了看手表的时间,恍然:“你是不是有事要离开啦?” 谢璋背在身后的手指用力抠住树皮,心里一跳。 不、不是…… “我正好也没事,咱们一起下山好了!”宋京墨两手一拍,笑吟吟决定,“正好还能聊聊天,万一迷路了两个人也算有个照应。” 谢璋身后紧绷的手指一点点松开,没有再犹豫,几乎是在宋京墨话音刚落时就开口:“我开了车,我们一起下山。” 宋京墨一愣。 但他没问谢璋既然开了车,昨晚为什么会和他露宿在又冷又不舒服的山上,而是眼睛因为灿烂的笑意越发弯出开心的弧度。 “那就太好了,我也可以开车的!” “喏!我的驾照。”宋京墨从琴盒里翻出证件,朝着谢璋展示,然后自己看了一眼之后有点嫌弃地嘟囔,“就是这张照片看起来真的好傻啊……也不知道能不能换一下……” “不傻。”谢璋看着驾驶证上年龄小了许多的少年,唇角弯了下,“也好看。” “真的?但是我总觉得当时照的时候……”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站起身,活动着身体往谢璋停车的地方走。 走到半路,两人就接二连三开始打起了喷嚏。 “完了完了,可恶!还是被山顶的风制裁了!” 坐进副驾驶,宋京墨一边撸鼻子,一边忍不住偏头到另一边打喷嚏。 比起宋京墨,谢璋倒是还好,从后车座抽了毛毯出来默默递给宋京墨。 宋京墨的声音听上去还好,最开始的那几个喷嚏打出去之后鼻子也感觉通了不少,但还是接了谢璋递过来的毛毯裹在自己身上。 用力搓着自己的脸颊,宋京墨嘴里的话是一句也没停,既有活跃气氛的意思,也有大清早给驾驶员谢璋提神的想法。 谢璋查了下从山上下去进古城的路线,在副驾驶传来的絮叨声里踩下了油门。 …… 谢璋就近找了家民宿,本来想的是把宋京墨放下。 但宋京墨坚决不同意谢璋离开,甚至还把自己的小提琴硬留在了谢璋的车上。 他们两个都冻了一晚上,现在正需要一个热气蒸腾的热水澡来暖暖身体,不然就不是小咳嗽而是大感冒了。 谢璋要走可以,但总得洗个热水澡暖一暖吧? 但是这个时候正好是云省最容易看见彩云的旅游旺季,民宿酒店本来就难订,他们还是没有提前预约直接上门的客人。 听到门口传来的风铃声,趴在吧台上补觉的前台小哥立刻站直了身体,看向一前一后走进来的两位客人。 前台小哥眨了下眼睛。 宋京墨笑着朝对方打招呼:“早上好,请问还有空房吗?” 前台小哥:“有是有,但是大床的话只剩下有个观景阳台的海景房了。” 宋京墨:“?” 他转头看看谢璋,又看看自己,灵魂发问:“为什么我们不能是来住双人间或者两间单人间的呢?” 谢璋没吭声,但宋京墨却在转头的那一瞬间,捕捉到了深色发丝下有些窘迫的红耳朵。 一时嘴快的前台小哥立刻反应过来,连忙道歉,并且速度麻利地查了一下房间情况:“今天中午是有单人房会退房,并且没有被提前预定,但客人需要等几个小时。” “需要为您登记吗?” 民宿大厅的窗户开着,一阵风掠过,风铃叮当作响。 宋京墨又打了个喷嚏。 谢璋低声道:“这边是旅游旺季,越靠近古城内里房间越少,这家的地方算是偏僻些。” 并且也不算是完全靠海,所谓的海景房估计也没有正对,所以才会被剩下来。 他们如果现在再去其他家找房间,恐怕不仅有可能找不到房间,还会着凉更严重。 宋京墨很聪明,立刻就明白了谢璋的意思。 房间靠不靠海,风景好不好不重要,他们也不是为了观景旅游来的。 只是洗个澡而已。 宋京墨这么想着,只觉得更微妙更暧昧了。 开房洗澡什么的…… 他们才刚认识一个晚上,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宋京墨的手指弯曲,这才意识到他的琴盒被放在了谢璋的车里,并没有跟在他的身边。 想到谢璋恐怕会顺势提出离开,宋京墨凑近谢璋,背在身后的手指戳了下谢璋的手指,声如蚊蝇。 “就观景房吧。没关系的,只是洗个澡而已……别着凉了……” 谢璋只觉得自己被宋京墨戳过的手指像是被烫了好几下。 他动了动喉结:“……好……嗯。” 两人间的气氛莫名发酵起来,冷不丁四目相对,几秒后同时挪开了视线。 前台小哥眨眨眼。 所以说果然是闹别扭的恋人吧? 哪有人来旅游住宿,身边别说行李箱,就连个包都没有的? 多半是在谈了。 瞧那耳朵红的。 宋京墨只觉得自己都能感觉到身边人身上传递过来的热气,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他从身上翻出身份证和银行卡,大跨步走过去递给前台小哥:“海景……大床房,麻烦了。” 大床两个字实在是有些烫嘴。 前台小哥接过去:“好的,如果是两个人入住,需要登记两位的身份信息。” 宋京墨:“……” 他能说谢璋人不住,只是进去洗个澡吗? 这话怎么听怎么怪。 宋京墨的耳朵动了动,听到脚步声靠近,感觉到身后的人走过来,对方的手臂从自己的脸颊边伸过去,手指捏着一张身份证。 宋京墨努力压着自己的表情,脚趾在鞋子里疯狂扣地。 这种莫名其妙的开房羞耻感是怎么回事啊?!! 他们又不是要开房干什么坏事情…… 啊啊啊啊啊! 宋京墨的脑袋有点麻,本能伸手接过前台小哥递还回来的证件,低头看了眼。 ——这人在身份证上的照片怎么也这么板板正正的,都不笑一下。 ——但还是挺好看的。 审美稳定的宋京墨思维乱飘了一瞬,然后就看到了两人身份证下的房卡。 谢璋。 宋京墨。 观景套房309。 啊啊啊啊啊啊!!! 宋京墨在心里叫成了尖叫鸡,但表面上还是淡定的样子,自以为从容矜持,实则动作僵硬地将谢璋的身份证递还给谢璋。 脸上没什么情绪,格外冷静镇定的谢璋接过自己的身份证。 前台小哥回头看了眼上楼的两个人。 说实话,这两位客人都挺帅的,看起来特别养眼,就是已经内部消化了。 前台小哥正想着,就见楼梯上走在后面的那个帽衫青年脚下趔趄了一下,还是眼疾手快抓住了扶手才稳住身形。 前台小哥以为是楼梯上有水什么的,连忙从吧台后面跑出来,结果看着看着,表情古怪起来。 怎么会有人上楼梯同手同脚啊? 好好一个冷峻型男酷哥,结果是个顺拐。 可惜了。 …… 海景套房海景怎么样宋京墨不知道。 但海景套房有两间卧室,两间浴室。 套房两边一边一个,隔着一整个大客厅。 太好了。 宋京墨松了口气。 至少他和谢璋跳过了都市纯爱的小说情节里,谦让浴室然后发现浴室是情趣镜子,之后面面相觑脸红害羞的情节。 没时间放水等浴缸,宋京墨直接打开淋浴拥抱了温暖的水流。 但众所周知的,人在洗澡的时候,尤其是洗热水澡的时候,更容易释放本我。 宋京墨的脑袋里开始不受控制地转出各类纯爱小说。 然后符合情况的小说情节都被他带入了他和谢璋的脸。 啊啊啊啊住脑!!!! 你来这是谈恋爱的吗! 你是来散心的! 你是来决定自己要不要回国发展的! 你是来选择自己要不要回去家里公司帮忙的! 宋京墨抬手用力抓挠了几下自己的头毛,不能接受自己居然是个恋爱脑的事实。 但…… 宋京墨抬手将自己湿透了的头发捋到脑后,感受温热的水流笼罩在身上。 遇都遇见了,认识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对吧? 嗯,对的! 第40章 “如果有缘分,我们就在…… 宋京墨对着镜子反复排练了表情, 甚至确定自己的头发丝在最好看的层次,然后站在浴室门前深呼吸好几次,伸手拉开门走出了浴室。 打开门的那一瞬间, 宋京墨就看到了站在客厅有点局促, 正对着客厅墙壁的镜面装饰整理发丝的谢璋。 他不由弯起眉眼,靠在墙壁边轻笑道:“大酷哥,不用担心, 你已经很帅啦。” 原本紧张得身体紧绷的谢璋因为宋京墨的声音缓缓放松下来, 看向宋京墨, 脸上不自觉也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谢璋本来就长得好,没什么表情的时候都能晃到宋京墨的眼睛,更别提这种如同暖光破冰的浅笑,直接让宋京墨晃神了好几秒。 “……宋先生?” 身前的声音把宋京墨再次跑偏去耽美小说片场的心绪,宋京墨眨眨眼,看着面前表情有些担忧的谢璋。 “是不舒服吗?”看出宋京墨走神的谢璋再次问了句。 宋京墨连连摇头:“没有没有,你刚才说什么?” 他刚才好像隐约听到谢璋似乎问了什么,不过不太像是问身体。 谢璋停顿两秒, 然后脊背肉眼可见地更挺直了几分,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地,有些笨拙但却直白地邀请:“宋先生如果没有别的计划, 这几天可以和我一起搭伴游玩吗?” “我是说, 我也是一个人,我还有车, 出行很方便……我、总之……” 谢璋抿了抿唇,那双深邃的眼睛里透出全然的认真与期待。 “宋先生,可以吗?” 宋京墨本来就在想要找个什么理由和谢璋多相处一阵,听到谢璋主动邀约, 完全没有什么犹豫,十分爽快地答应下来。 “那就太好啦!” “说实话,我身上没带手机,又不认识路,在这边的确有点不太方便。” 宋京墨抬手轻挠了挠鬓角,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表情,然后朝着谢璋伸出手,笑容灿烂。 “这段时间就麻烦谢先生导航啦。” 谢璋握住宋京墨的手,手指微微收拢,一触即分。 在宋京墨转身找杯子给两人接水时,这才松开刚才一直屏住抵在胸口的那口气。 …… 这座古城原本是当地居民安家落户的地方,后来随着旅游业的发展,靠近外围的地方都被改造成了旅游商业区,白天人群接踵而至,晚上灯火彻夜不眠。 宋京墨最开始还会矜持一下,走路的时候留给谢璋的都是自己最好看的有酒窝的左边侧脸。 结果没过半个小时,路上碰到一群玩跳房子的小孩,原本是看着稀奇,结果站在旁边看着看着就走不动路了。 小孩子大多都是社牛,尤其是这种天天都有陌生人来来往往打卡拍照的旅游城市。 见这个好看的大哥哥站在旁边眼睛亮晶晶满脸期待的看着他们,当即就跑过来邀请宋京墨一起过去玩。 左边挂了个小女孩,右边挂了个小男孩,面前还挤挤挨挨了好几个小萝卜头,宋京墨只矜持了五秒不到,就半推半就着加入了孩子们跳房子的队伍。 谢璋最开始还有些愕然,但看着完美融入一群小萝卜头里的宋京墨,哑然几秒后笑了起来。 站在旁边看跳房子的人变成了谢璋。 阳光洒在古城凹凸不平的地砖上,宋京墨的衬衫袖子被折了几折撸到手肘上。 在孩子们的嬉笑吵闹,伴随着崇拜的欢呼声里,宋京墨表情骄傲地仰着下巴,一只手叉着腰,另一只手抬起擦掉额角溢出的汗珠。 整个人就像是被阳光簇拥着,脸颊细密的绒毛被风轻抚,笑弯起来的眼睛很亮。 宋京墨过了一把瘾,脑袋终于想起出来的目的,笑盈盈地和小萝卜头玩伴们告别,然后撑着膝盖弯下腰,认真听着不到膝盖高的当地居民们热情推荐的游玩地点。 一边将撸起的袖子翻下来,宋京墨一边朝着刚才和谢璋分开的路边走。 走到的时候却没看到谢璋,宋京墨愣了一下,抿了抿唇角。 正当宋京墨有些闷闷不乐时,后背被手指轻轻戳了下。 鼻尖闻到一股甜腻腻的味道。 宋京墨转身,先闯入视线的不是谢璋,而是一串颗颗饱满,挂满了糖浆的糖葫芦。 宋京墨睁大眼睛。 拿着两串糖葫芦的谢璋将其中一串递给宋京墨,解释道:“我问了买过的人,都说很好吃,我就去排队买了两串。” 民宿出来没多久,就会路过一个卖糖葫芦的小门面。 别看门面小,门头也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可是前面排队的人却着实不少,要么是网红店,要么就是老字号。 宋京墨看了好几眼,但因为要排* 队,而且这种店肯定不会刷卡卖给他,就索性没去。 只是路过时,宋京墨还是下意识看了好几眼,路上看到拿着糖葫芦的路人也会转头看一下。 没想到居然被谢璋注意到了,还专门排队去买了。 但宋京墨并没有觉得不好意思,或者是觉得麻烦了谢璋而表现出婉拒的别扭,反而大大方方地伸手接过来,笑着咬了一颗下来裹在嘴里嚼啊嚼的。 “太感谢啦!我刚才其实就超想吃的,排队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我的零钱都用来在机场打车了……” 宋京墨也并不掩饰自己的窘境,一边吃一边吐槽自己离家出走就算了,为什么还会在机场干出把手机丢了这种脑残事。 宋京墨后面几次想到这个事都觉得自己脑子真的有问题,不想被联系到,开个飞行模式不就行了,大不了在这边重新办个手机卡都行,扔什么手机啊? 绝对是那种无脑但上头的追妻火葬场看多了,呜。 谢璋在递出糖葫芦的时候其实是很紧张的。 他和宋京墨才刚认识不久,最多能算得上不太熟悉的朋友,揣测对方的心思特意排队去买糖葫芦这样的行为,其实有些越界暧昧了。 但谢璋却忍不住想要知道,面前的青年在看到糖葫芦时,会露出怎样的神情? 是错愕?还是喜悦? 是礼貌接受,还是进退有度的拒绝? 谢璋从来不是冲动的性格。 可是偏偏在刚才,只是凭着那一种微妙的冲动,他冷静下来时,人已经在糖葫芦小店的门口了。 而现在。 谢璋看着身边一边咬糖葫芦一边说话的宋京墨。 青年柔软的发丝垂在脸颊边,缀着酒窝的脸颊被糖葫芦撑起,骨碌碌被转到了脸颊的另一边。 谢璋心里涌出从未有过的成就感和充盈感。 疲惫和空虚被一颗又一颗的糖葫芦挤进来,圆圆滚滚地塞满了每一处角落,剩余的缝隙里不是恹恹,只有期待。 古城的天很蓝,云很低。 他们走在街道上,从一家小店到另一家小店,从民宿走到了街道的尽头。 …… 宋京墨和谢璋在古城停留了足足半个月的时间。 宋京墨一直住在那间观景大床房里,谢璋偶尔会来洗个澡,每次来的时候,都会给宋京墨带一份样式新奇的早餐。 套房里空着一间房,宋京墨却没有邀请过谢璋。 谢璋也从没有提出过请求,只在那间卧室的浴室里留下过痕迹。 两人默契地保持着距离,不问彼此的身份,却又亲近地靠近相处着。 这天,谢璋来接宋京墨时,就看到前段时间因为倒时差,一直起床有些困难的宋京墨已经洗漱完毕,坐在了民宿的读书角那边。 宋京墨抬眼,视线越过计算机屏幕看到了谢璋,原本皱着的脸上露出笑容:“早上好。” “早上好。”谢璋动作自然地将早餐递给宋京墨,“怎么不高兴?” 宋京墨接过早餐,先是大大吸溜了一口温度正好的豆浆,才恹恹回答:“刚上邮箱看了一眼,我哥都快气死了,发了几十条邮件问我在哪。” 不过好消息是只有他哥的,估计离家出走这事儿还没传进爸妈的耳朵里,被他哥给挡下了。 谢璋的声音很平静:“要回去了吗?” 宋京墨叼着吸管看他,过了一会儿不答反问:“那你呢?” “什么时候回去上班?” 谢璋之前顺口带出过一句,他虽然是辞职旅行,但是老板并没有批假,而是说让谢璋休息够了就回去。 谢璋看向宋京墨。 两人对视了好一阵。 宋京墨没吭声,低头吃早餐,脑袋顶上的发旋看起来乖巧又文静。 完全看不出是个能做出一气之下离家出走半个月都不回家的小少爷。 直到宋京墨把最后一口豆浆都咽下去了,才等到谢璋的回答。 “明天。” 宋京墨猛地抬眼:“你买好票了?” 谢璋取出手机,垂着眼帘点了几下,然后低声道:“嗯,买好了。” 宋京墨:“……” 把手里的早餐袋子捏在手里用力团成一团,宋京墨生着闷气,恨不得对着面前的漂亮木头梆梆打两拳。 啊啊啊啊气死人了! 不过,他也的确该回家了。 再不回家他哥估计就要找过来了,半个月的时间他哥定位不到他才怪。 到时候要是他哥和谢璋碰上……噫! 宋京墨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和谢璋这种微妙但是又没捅破窗户纸的关系。 “今天……” “今天……” 宋京墨一开口,就和谢璋的声音重合了。 宋京墨小小声哼了一下,霸道发言:“今天我来导航!” 说完,宋京墨偷瞄了谢璋一眼,轻咳着补了句:“昨天民宿有客人说发现了一家很有意思的咖啡馆,我想去看看,说不定能买点豆子回去带给我哥贿赂一下。” …… 他们这半个月都住在古城,几乎把古城都逛了个遍。 但是宋京墨听说的那家咖啡店,地理位置是真的过于犄角旮旯,还要爬二十多分钟的山,他们之前愣是完全没有路过过。 宋京墨是个体力运动上战五渣的细皮嫩肉小少爷,主要是宋京墨不喜欢那种出汗之后黏黏糊糊的感觉,平常都是能咸鱼瘫就瘫。 要是他手机带在身上,这半个月在古城走的路,能完爆他之前好几个月的步数总和。 这间咖啡屋很幽静雅致,钢琴声幽幽从里面流出,还没进去就能隐约闻到淡淡的咖啡香。 咖啡馆门口有个手作的木头小房子,里面装了不少纸条,小房子的旁边放着压好的便签纸和笔。 宋京墨站在咖啡屋的门口,喘息着站直身体,盯着咖啡屋的招牌看了好久。 忽然道:“要不要玩个游戏?” 谢璋侧头看他。 宋京墨在来之前就知道这家咖啡屋在网上成为网红店的活动,也是冲着这个来的。 这家店会收集来这里的客人的许愿,并且每周都会选出五位客人的愿望实现——当然了,是那种可以实现的,并不离谱夸张的愿望。 宋京墨简单解释了咖啡屋的小活动,轻声道:“我之前看过一个电影,里面说如果不确定彼此的缘分,不如考虑让上天来安排。” “我们把联系方式写在便签纸上,投进小房子里。” “如果之后如果之后咖啡屋的老板联系我们,我们就考虑……” 谢璋第一次打断了宋京墨的话:“在一起。” 宋京墨有些意外。 他本来是想说,重新正式认识一下彼此的,结果被谢璋的三个字给完全打乱了节奏。 要知道,这半个月的相处,谢璋在他的眼里可完全不是这么主动直白的性格。 谢璋的视线锁在宋京墨的脸上,一字一顿,郑重且认真,眼里是这些日子以来最明显的温柔:“如果有缘分,我希望你可以考虑和我在一起。” “好。” 宋京墨含着光的眼睛笑弯起来。 “如果有缘分,我们就在一起。” 第41章 “哎呀,你们真的很可爱…… 在两人喝过咖啡, 相继在卡片上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塞进手作小房子里后,宋京墨和谢璋就回到了民宿。 这一次,宋京墨从谢璋的车里拿走了自己的小提琴琴盒。 其实这半个月里, 宋京墨没少拉琴给谢璋听——不过也不是专门给谢璋演奏。 有时候是因为阳光很好, 有时候是因为风很舒服,也有时候是宋京墨突然来了灵感。 在爱里长大的孩子总是充满了自信,和习惯内敛掩饰自己的谢璋不同, 宋京墨不觉得受人瞩目是什么尴尬局促的环境, 正相反, 他从小就在瞩目里成长,他会对得起这样欣赏喜爱的目光。 起初,谢璋的视线融进这些目光里。 一天又一天,不知道从哪一次开始,属于谢璋的那道目光总是会被宋京墨准确从这些注视里察觉出来。 宋京墨演奏时偶尔会偷偷睁开眼,和谢璋对上目光,轻轻眨眼比出一个wink。 谢璋会回一个笑容,然后安静地, 有些笨拙地比一个大拇指直白直接地赞美他。 宋京墨拒绝了谢璋提出的一起去机场的提议,提着小提琴,站在民宿门口目送那辆熟悉的越野车逐渐远去, 逐渐没入海与山, 天与海相伴相接的公路尽头。 回到民宿,宋京墨通过邮箱联系了他哥, 并且老老实实说了自己脑子一抽把手机给扔了的操作。 意料之中的,他哥第一时间回了个明天到的邮件。 宋京墨坐在民宿一楼读书角的沙发上,半边身体被阳光包裹。 他怀里抱着一个海绵宝宝抱枕,手肘支撑在上面, 抬手托着下巴,盯着民宿外面的风景发呆。 又过了一个小时,宋京墨听到计算机那边传来收到邮件的叮咚声,走过去点开,是他哥发来的机票截图。 是给宋京墨买的,明天下午五点起飞的机票。 按理来说早上的飞机更有效率,所以宋承砚估计是特意留了时间,想要和离家出走的弟弟来一场兄弟间的谈心。 宋京墨趴在键盘前面,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鼠标。 半个小时过去了。 一个小时过去了。 两个小时过去了。 外面的天色已经逐渐开始染上黄昏色。 一直在发呆的宋京墨突然站起身,转身冲出了民宿大门。 …… 一天内第二次爬上咖啡屋所在的地方,宋京墨的手掌撑着膝盖,弯着腰剧烈喘息,好半天都没顺过气。 因为时间临近打烊,咖啡店的老板走出来正准备收回门外的手作小屋,以免下雨淋湿,刚推开门就看到了门外有些狼狈的宋京墨。 “啊,你是……” 咖啡店的老板认出了面前这个长相精致好看的青年。 他看上去已经有些年龄了,鬓角的发丝掺了白,在这里开咖啡店一是想要分享自己的咖啡,二也是在享受客人们带来的故事。 虽说旅游季店里人来人往,客人不少,又因为是网红店,来和老板聊天打卡的客人也多,但老板就是对早上来过的那两个青年印象深刻。 主要是像这么好看的青年,一下子来两个,并且气氛一看就酝酿着粉红泡泡的,也着实少见。 所以咖啡店老板也清楚地记得,这两位客人早上离开前,是写了卡片投进手作小屋的。 他挑了下眉,眼里闪过了然的笑意。 宋京墨努力直起身,双手合十,朝着咖啡店老板露出一个拜托了的表情:“老板,可不可以让我找张卡片?拜托了拜托了!” 咖啡店老板露出一个为难的表情,慢吞吞说:“可是这样是违反游戏规则的。” 宋京墨眼珠一转,高高举起手:“我明天可以在店里打工!做咖啡弹琴什么的都可以——如果是员工的话,就可以取卡片了吧?” 咖啡店老板噗嗤笑出声来,然后在宋京墨不解的注视下,笑得越发肆意起来。 宋京墨:“?” “不可以吗?”他抓抓自己的衬衫衣角,有些不甘心地想要努力争取:“我做咖啡很熟练的!弹琴也很不错,客人想听什么我都能行的!” 咖啡店老板笑了好一阵后,抬手顺了顺气,走过去抱起手作小屋。 动作间,里面的便签纸哗啦啦摩擦着发出声音,笑着对宋京墨扬了扬下巴,指向咖啡屋里面。 “唔,我只是想起了…噗!我是说,当然可以,店里正好缺一个演奏师呢。” “先进来吧,外面晚上还是有点冷的。” “你会什么乐器?店里目前只有一架钢琴……唔,如果需要别的我也可以——” “我都会!小提琴的话我自己也有,只要老板需要客人喜欢!” 宋京墨可不是那种恃才傲物的娇气小少爷,在国外他也是做过兼职的,只不过那时候他也不是为了时薪工资,而是想要做演奏练习,来尽可能锻炼自己,降低外部环境对演奏的影响。 见咖啡店老板怀里抱着手作小屋腾不出手,宋京墨甚至小跑过来凑到咖啡店老板身边,特别有情商有眼色地帮忙拉开了咖啡屋的门。 店里看起来的确是要打烊了,毕竟这里不是酒吧,地理位置又偏僻,客人晚上过来也有一些安全隐患,不太好做晚上的生意。 只有一个穿着围裙的服务生在打扫卫生,动作很是干练仔细,就是大半个身体被卡座边的绿植挡住,看不到脸。 宋京墨也不知怎的,视线在那个服务生的大长腿上停留了两秒。 他感觉有那么一点点眼熟……说起来,白天的时候,店里好像没有服务生吧? 咖啡店老板将宋京墨心心念念的手作小屋放在吧台上,倚靠在高脚凳边,见宋京墨的视线总往服务生的方向飘,笑吟吟开口:“哎呀,你们真的很可爱呢。” 嗯? 你……们? 宋京墨一愣。 正在这时,那边正在打扫卫生的服务员手里拿着一个什么东西走过来,想要和咖啡店老板说话。 “老板,这好像是之前客人遗留的……” 穿着服务员衣服,套着前面印着咖啡店logo围裙的谢璋话语顿住,看着站在吧台边的宋京墨,唇瓣开合了几次,默默说完了后面的两个字。 “……东西。” 宋京墨盯着谢璋再次红透了的耳朵,眨了眨眼,表情意味深长。 旁边的咖啡店老板看了好一会儿,抬手掩饰了一下脸上的笑容,幽幽开口:“你们一个是明天的服务员,一个是明天的演奏师,都是同事,现在正好能提前熟悉一下。” 语气多少带着些许戏谑。 “哦,对了,客人遗留的东西放在吧台就好,说不定会有人来找。” “我去打扫里间,手作小屋就在这,麻烦你们整理一下里面的便签,方便晚上直播抽签。” “辛苦啦~” 谢璋默默将手里的东西放在了吧台边的托盘上。 宋京墨突然凑近谢璋。 呼吸几乎都打在了谢璋的脸颊间,惹得谢璋呼吸一窒。 宋京墨伸手整理了一下谢璋被围裙压得有些乱的衬衫领口,特别满意地点头:“唔,这身衣服还蛮好看的,明天我换上也一定好看。” 宋京墨侧身欣赏了一下谢璋身后的围裙系带,伸手扒拉了一下,对谢璋道:“你这样系很容易变成死结的,还是蝴蝶结更安全。” 谢璋对宋京墨偶尔冒出的恶趣味已经很习惯了,有些无奈地转过身,抬起自己的双臂,微微侧过脑袋:“那就要麻烦系蝴蝶结特别厉害的演奏家帮帮忙了。” 宋京墨噗嗤笑出声,伸手拆了谢璋腰间的围裙系带,灵活的手指三两下就系出了一个完美的蝴蝶结,顺着青年精瘦的后腰垂下来。 “完美!” 宋京墨拍拍手。 谢璋也动作自然地转过身。 两人对视了几秒。 谁都没问对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们……” “我们……” 再一次的异口同声。 宋京墨只觉得下午发呆时的纠结完全被他抛到了脑后,他忽然就没有什么犹豫了。 他就是喜欢眼前的这个人。 瓜甜不甜的,不啃一口怎么知道? 宋京墨仰着下巴,大大方方向谢璋发出邀请:“去整理便签纸吗?” 谢璋也笑,唇角弧度温柔:“好。” …… 宋京墨和谢璋拉开一处椅子坐下,谢璋还在研究这个手作小屋该怎么打开,就听到咔哒一声,宋京墨的手已经伸进了手作小屋背后的小门,表情得意。 “哇,这么多——我看看,这张是许愿事业有成……这张是身体健康……唔……这个直播抽的话好像有点不好实现啊。” “嗯,这个不算是有效愿望,要放在这边托盘。” “那这个呢!‘老板的咖啡豆真好,买咖啡豆可以送老板吗’……哎呀,我觉得这个可以算有效愿望吧?” “算……吧?也不一定会抽到,先放在这边……” 简单的轻音乐低低盘旋在桌椅间,咖啡屋暖色的灯光温暖而暧昧,风铃偶尔晃动发出叮铃铃的脆响声。 吧台上,被老板点起的咖啡香熏逸散出袅袅的轻烟,一点点笼罩住灯光下的青年们,最终亲吻上高处的星星灯。 刚才还在里间的老板绕到小屋外面,隔着明亮的落地窗,调整拍立得咔嚓一下。 滋滋滋的轻响过后,咖啡店老板甩了甩相机吐出的胶片,垂眸看了一阵,笑着将照片收起来。 在回去的时候,正好听到两个青年把关于老板娘的许愿放进了有效愿望里。 咖啡店老板的表情古怪,轻哼了一声,改变了要把照片送给这两个小年轻的想法,转手将照片别在了咖啡小屋的照片墙上。 第42章 “每天都很好看,所以要…… “啧!所以你那时候根本就没有去机场, 转头就回了咖啡屋?” 宋影子趴在谢璋身前的口袋里,看着谢璋停车关门,走进那家熟悉的民宿。 谢璋嗯了一声。 “那如果我要是没回去呢?”宋京墨好奇。 谢璋推开民宿的大门, 大门内侧的风铃再度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前台小哥笑着看过来, 大声说欢迎光临。 影子小人将自己藏进谢璋胸前的衣兜里,手指戳戳谢璋。 胸前被细微的力道轻戳,谢璋的脊背微微一僵, 但仍旧镇定自若地递出身份证件:“观景套房还在吗?” 三十岁的谢先生, 开房的动作比起七年前青涩的宋先生, 称得上自然淡定十几倍。 前台小哥愣了一下。 他家主打的是性价比,像是风景一般价格又不便宜的观景套房常年都是空着,只有旅游旺季的时候会成为不得已的选择。 这种一个人入住开口就是观景套房的真的很少见。 前台小哥帮忙办了手续,目送男人转身上楼时,因为过于熟悉的背影勾起回忆,脑中灵光一闪。 这不是几年前来过的那个顺拐酷哥吗! 宋京墨还在坚持不懈地骚扰谢璋,想要挖出闷葫芦里的小心思。 谢璋护着胸前的口袋,刷卡进门, 将行李放在从前他只用了浴室的那间卧室。 房间里没有别人,黑乎乎的影子触手从谢璋身后的影子里突然支棱,将猝不及防的谢璋扑到了柔软的大床上, 按着不让他起来。 被怀里滚来滚去乱蹭的影子触手死死压住, 谢璋原本打理整齐的头发被蹭乱,脸颊也被影子尖尖硬是蹭出了绯红色。 影子小人更是趴在他的喉结处, 对着那颗殷红色的小痣搓了又搓。 “快说快说快说!如果我要是没回去呢!” 谢璋无奈,低声道:“如果你没来,我们也会有缘的。” 宋京墨其实早就猜到了这个答案,但就是想要逼谢璋亲口说出来。 影子小人嘿嘿笑着, 最后大大嘬了一口谢璋的喉结。 然后趴在谢璋的脖颈间,欣赏了好一会儿霸道贴在谢璋喉结小痣上的浅红吻痕。 对影子的蹂躏百依百顺,全盘照收的谢总坐起身的时候,甚至还不忘抬手托一下脖颈间的影子小人,身上还挂着时不时晃动尖尖的影子触手。 宋京墨侧头从房间的显示屏倒映里看到这一幕,吹了个响亮的口哨。 哇哦! 这简直完爆漫画里的克苏鲁触手系! 主要是漫画里面的人类主角,在宋京墨眼里,就没有哪个有谢璋这样禁欲和纯情并行,克制和放肆交织的勾人涩气。 滋溜。 谢璋:“……” 他犹豫了一下,开口:“墨墨?” 宋京墨还挂在谢璋的工字背心领口,把弧形的领口扯下来了一大截,扭着头对着暗下的显示屏欣赏自己的杰作,心不在焉地发声:“唔?” 谢璋轻咳:“……我听得到。” 宋京墨一开始没懂,但在抬头看到谢璋抿着的唇角和眼睛里的笑意后,忽然一个激灵。 啊啊啊啊啊! 你听到什么了你就听得到! 明明黑乎乎的影子小人身上看不到任何的表情,但谢璋就好像是知道宋京墨在想什么,准确回答:“听得到……滋溜。” 谢璋习惯了克制,平常说话情绪起伏不大,更别提是这种跳脱又活泼的语气词,但这声“滋溜”真的是学的很有宋京墨的韵味。 宋京墨整个影子都麻了。 他松开手,黑乎乎的影子小人啪叽一下掉下来,在谢璋的腿上摔成了一坨摆烂的影子饼饼,缓慢僵硬地顺着谢璋的大腿滑到了床上,融进了谢璋身下的影子里。 静悄悄地不动了。 原本缠着挂在谢璋身上的影子触手也干脆至极地吧唧一下,像是水珠落回水池一样,融进影子里不动了。 谢璋顿时哑然失笑。 他很想亲亲宋京墨。 但是熟知爱人性格的谢璋更知道,至少半个小时内,他恐怕是碰不到黑乎乎冰冰凉的小影子了。 宋京墨锁在谢璋的影子里,牢牢抱住发烫的自己,两只手不停地搓自己的脸颊。 他反应这么大,倒也不全是因为谢璋的那声滋溜。 而是宋京墨忽然反应过来,谢璋之前说的,他偶尔能听到的声音,很有可能不仅仅只是哼歌或是说话声,更多的恐怕是他平常更多发出的,类似“滋溜”的动静。 想想之前…… 他蹲在浴室瓷砖上光明正大看美人洗澡的时候,用小毛巾搓结实腹肌和大宝贝的时候,半夜用影子尖尖划拉人家肌肉线条的时候,用一些小黄文教材给谢璋上课的时候…… 呃啊啊啊啊! 宋京墨,色字头上一把刀你是真的不知道啊! 现在的社死都是你自找的!!! 宋京墨越想越自闭。 之前他那么放飞,大部分原因是,他以为自己已经死了,死的透透的了。 如果只是在谢璋面前放飞自我,那倒也没啥。 但现在的问题是,他还能活啊! 宋京墨完全不敢想象他要是真的醒了,活生生站在谢璋面前之后,自己的脸上该做什么样的表情才算是自然。 宋京墨越想,脑袋越往膝盖里埋。 呜,自然不了一点。 哦,他还给谢璋上生理课。 宋京墨哈哈干笑了两声。 正因为社死崩溃的宋京墨缩在影子里,过了好一阵,忽然听见谢璋有些惊讶地嗯了一声。 宋京墨支棱起耳朵,好半天没等来后续,没忍住探头出去想瞅一眼。 谢璋已经整理好了衣裳,正站在客厅的观景阳台前,看着楼下的景色,眉眼间的诧异一点点转化为了然的温柔。 宋京墨一看就明白了,黑色的影子尖尖趴在栏杆上,也想起了七年前。 这个民宿的地理位置很一般,这间观景套房虽然是有个观景大阳台,但高度只有三层,其实看不到多少的海,但却能看到民宿整个花草簇拥的前院和院子外面的那条公路。 谢璋回想起那半个月,每天早上敲门后,来开门的宋京墨造型虽然看似都很随意,但实则每天类型都不同,若有所思道:“那时候,我每天早上过来,其实……你都提前看见了?” 谢璋从前是真的在感情方面比较木讷笨拙——当然了,现在也没有好多少。 只不过至少现在后知后觉地回想起来,宋京墨每天开门的造型,动作,表情似乎都不一样…… 说起这个,宋京墨就来气,影子尖尖把栏杆敲得梆梆作响:“快别说了!我当时真的是被你这块木头要气死了!” 他一个倒时差的人,特意预约了前台的叫起服务,每天早上艰难爬起来,在谢璋来敲门前努力给自己凹造型。 困得要死,还要努力让自己不显得那么刻意,更难搞的是他自己没带行李,只有后面临时买的那么一两件衣服,民宿的吹风机都要被他玩出花来了! 他图什么! 难道图谢璋手里拎着的早餐吗! 结果那根木头进门,把早餐给他,没说两句话就要去上厕所或者洗澡! 简直就是媚眼抛给瞎子看! 宋京墨的影子尖尖气得绷直,捏出两个黑乎乎的影子小人,其中一个影子小人朝着另一个冲过去,抓住对方的胳膊一阵疯狂摇晃。 谢璋:“……” 谢·不解风情·木头·璋不由想要替自己辩解一下,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替代表宋京墨的那个影子小人顺毛,弯着唇角轻声开口: “好看的。” 宋京墨:“?” 啊? 宋影子扭头看谢璋,手里还攥着代表谢璋的那个影子小人。 谢璋的喉结因为不习惯剖析自己而局促的上下滚动了一下,微微侧过脸。 “好看的。” 他重复了一句。 “每天都很好看,所以要去冷静一下。” 宋京墨眨眨眼。 几分钟后。 代表宋京墨的影子小人嗖地跳起来,整个黑乎乎挂在了同样黑乎乎的,代表了谢璋的影子小人身上,大大亲了一口黑乎乎的影子谢璋。 第43章 “赌注就是……输的人……… 宋京墨的蜜月旅行ppt里, 除了最开始的封面看得出来注入了满腔的爱意和努力之外,笔墨最浓重,记忆最深刻的, 莫过于古城这条街的各、种、美、食。 其中糖葫芦各种角度的照片满满当当挤在一起, 占据了浓墨重彩的一整页版面。 是如果被当做项目ppt被递到谢总面前,连情绪稳定的谢总都会皱眉沉默的程度。 但也无比清晰直白地表现出了宋京墨的渴望。 于是谢璋在短暂休息过后,就揣着摩拳擦掌期待拉满的影子墨墨出了门。 古城的街道和七年前相比似乎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 就连那家网红的老字号糖葫芦店都还在原地。 只不过比起七年前, 它的店面左右扩大了两倍, 就连对面也开了一家同名字的鲜花饼店。 “我就说嘛,只要用料好味道也好,就算是网红店也能一直维系下去的。”周围人多,宋京墨只能躲在谢璋的衣服口袋里眼巴巴地瞅,“就是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味道有没有变。” 谢璋脚边的影子仗着周围人基本不会低头看,一个劲儿地扯着谢璋往糖葫芦的店面走。 担心影子被人发现,谢璋只能加快脚步, 让裤子被往前揪的样子显得不那么明显。 好在今天排队的人并不多,不到十分钟,谢璋手里就多了一串糖葫芦。 宋京墨早就已经知道谢璋对糖葫芦这种甜腻腻又酸唧唧的零食其实完全不感兴趣, 影子小人毫不客气地借着谢璋的外套做掩饰, 把自己压扁成一片,从谢璋的袖子口探出脑袋, 蛄蛹着缠上了红彤彤的糖葫芦。 谢璋尽可能避开人群大流走,宋京墨埋头抱着糖葫芦啃啃啃。 谢璋一路走出古城的主街道,来到宋京墨之前好几次都点名要吃的灌汤包和小吃粑粑的店面前,感觉一路上耳边都安静地反常。 他低头一看, 就见黑乎乎的小人抱着糖葫芦张着嘴,动作分外努力,个头饱满的糖葫芦却毫发无伤。 哦,不对,还是有一点轻微伤的——被谢璋拿在手里时间太长,上面原本凝固的糖浆有些化开了。 谢璋努力绷紧唇角,不让自己的脸上露出笑容。 但宋京墨一抬头正对着的就是谢璋的脸,从他的角度来看,谢璋的每一丝表情都被无限放大了。 包括那明明想勾起却又努力拉平的嘴角。 宋影子悻悻然从糖葫芦上下来,刚想回去谢璋手腕上,就发现嘴里虽然没尝到糖葫芦的味儿,但身上却挂了不少黏黏糊糊的糖浆。 于是转身爬到最顶上的那颗糖葫芦上坐下,朝着谢璋的方向伸出胳膊。 “脏了。” 声音透着委屈。 糖葫芦被重新装进了谢璋早有准备一直没扔的包装袋,宋影子也被谢璋用微微打湿的手帕包起来轻轻擦着。 周围是喧嚣嬉闹着路过的旅游人群,谢璋靠坐在花坛边,一只手托着影子小人,一只手用手帕罩着爱人温柔地揉搓。 难得乖巧地宋京墨十分配合地仰头抬手,转身撅屁股,直到黏糊糊的黑乎乎重新回到干净清爽。 谢璋将脏了的手帕折了几折,正准备塞进衣兜,就被冰冰凉却软乎乎的影子小人抱住了大拇指。 宋京墨趴在谢璋的手指上,声音听上去有些失落郁闷,整个影子小人都显得蔫巴巴的。 “阿璋,我突然觉得,活着真的特别好。” 谢璋微微怔愣了一瞬。 其实从之前他就感觉到了,宋京墨和他的执着认死理不同。 宋京墨不论是面对车祸死亡还是影子复生,都表现得接受度非常良好,很少表现出浓烈的不甘心或是其他偏激的情绪。 谢璋只见变成影子回来的宋京墨哭过一次。 可那一次,宋京墨也不是为自己哭,而是为了他。 谢璋垂着眼,轻声问:“是因为糖葫芦?” 他以后可以给宋京墨买一辈子的糖葫芦,哪怕排队多长多久都没有关系。 只要他们能有一辈子,谢璋觉得自己付出什么都甘愿。 宋京墨却摇了摇头。 糖葫芦的确是让他有点郁闷,毕竟嗦了那么久,没味儿就算了,糖* 还挂了他一影子,吃糖葫芦不成反而变成了糖影子。 但宋京墨不是因为这口吃的蔫巴。 他只是……看到了其他人眼中的谢璋。 在这场迟到的旅行里,谢璋一个人走过他们曾经一起走过的路,遇到曾经见过的人,就连糖葫芦也只剩下一串。 如果他没有回来,没有变成影子,谢璋就真的只剩下了一个人。 明明当初,是他信誓旦旦握住了谢璋的手,是他在月老庙的树下许愿想要谢璋的爱情,是他给了谢璋许诺,可最后,离开的也是他。 宋京墨看过很多小说里的生死离别,也看过繁杂漫画里的爱恨情仇,他沉迷其中的跌宕起伏,却不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至死不渝。 人怎么可能离开了谁,就会活不下去呢? 人总会死的。 剩下的那个人,也总会向前看的。 就像他和谢璋,从相识时的心跳加速,感情萌动,到后来的平淡如水,也不过就是把爱情转化成了陪伴而已。 宋京墨曾经是这样想的。 可现实并不是。 他偏偏遇上的是谢璋。 遇上了这么一株在恶劣沙漠里长出来的仙人掌,看似带着刺,实则内里的汁水轻轻一捏就能满溢出来。 这株笨笨的仙人掌跋山涉水来到心中的绿洲,守着这一片小小的湖泊一年又一年,他沉默不说话,只汲取了绿洲里的一点点水源,尖刺下的内里却满满当当全是对湖泊的爱。 “……对不起。” 谢璋这一次是真的结结实实愣住了,愣过之后肉眼可见地有些慌乱。 他的双手拢住手心里的爱人,想说什么却因为嘴笨不知道该怎么说。 宋京墨察觉到谢璋的焦急,抬手握住谢璋的手指把他的手拉下来,先是用脸颊蹭了蹭谢璋的指尖,然后又踮着脚亲了亲谢璋的指骨,最后用额头抵在谢璋的手背处。 “我怎么会把你一个人丢下了呢。” 宋京墨低低的声音传入谢璋的耳中。 冰凉柔软的触感贴在谢璋的手背间,手指边,在古城的阳光笼罩下,所有的暖意全部化为酸涩涌上心头。 谢璋以为自己只有绝望,只有无望,只有悲哀。 可直到他听到宋京墨的这句话,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的绝望里带着愤怒,悲哀中夹着怨恨,无望里透着对自我的怀疑。 他总是被抛下的那一个。 宋京墨抱着谢璋的手指,很用力很用力,就像是整个影子都死死缠着谢璋一样,像是要把自己融进对方的灵魂里。 “对不起。” “我把你一个人丢下了。” 冰凉的,黑色的影子水珠划过谢璋的手背,最终再度没入谢璋的影子里。 “不会再有下次了。” 宋京墨的声音闷闷的,却带着谢璋从未在宋京墨身上看到过的执拗和坚定。 “我发誓。” 谢璋的眼尾泛着红,一点点软下目光,假装问:“用糖葫芦发誓?” 影子小人身上炸出一个小小的问号。 宋京墨松开谢璋的手指,用力拍了一下谢璋的手背,用来谴责这个人破坏气氛的木头行为。 “我用我平板网盘还有徐秘书网盘里全部的精神食粮发誓!” 宋京墨握紧拳头,狠狠发誓。 谢璋:“……” 宋京墨恼羞成怒:“干嘛?讲讲道理好不好?这真的是很重很重的毒誓了!” 谢璋没忍住,抬起手指抵着额角,难得失态地大笑出声。 …… 他们回到民宿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因为时间关系,意义重大的咖啡屋被留到了第二天。 意识到自己之前对谢璋的忽视,宋京墨特别殷勤地给谢璋洗了个澡,洗得谢璋热水澡之后又接了冷水澡。 宋影子无辜地抱着湿哒哒的毛巾,对着谢璋重新回到八块的腹肌满意地砸吧嘴。 谢璋对着镜子吹头发的时候,宋京墨盘腿坐在谢璋的脑袋上,张着嘴迎着吹风机的暖风哇啦啦地发出怪声。 偶尔吃进去谢璋的头发丝,又呸呸两声吐出来。 云省的天空很低,星星很亮。 影子小人趴在谢璋的胸前,影子触手的尖尖轻轻拨动谢璋的睫毛。 谢璋的睫毛很长,也很浓,只不过大部分时间都被谢璋十分暴殄天物地用来遮挡自己的眼神情绪。 影子小人蛄蛹着趴到谢璋挺翘的鼻梁上,伸手去揪谢璋的睫毛。 谢璋有些无奈地睁开眼,看向捣乱的宋影子。 宋京墨小小声:“我也没办法啊,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心里躁得慌。” 在力量充沛之后,宋京墨每天只需要在凌晨日出的那段时间稍微小睡一下下,甚至不睡也可以,大多数时候都是谢璋晚上睡觉,他在旁边玩平板的。 但今天也不知道为什么,宋京墨就是觉得整个影子都很躁动,就想闹点什么。 谢璋好脾气地抬手按亮床头灯。 宋京墨一下子支棱起来:“漫漫长夜……” 谢璋会意:“想玩什么?” 影子小人托腮想了一阵,一个黑色的小灯泡乍现在影子小人的脑袋边上。 谢璋伸出手,戳了一下宋京墨脑袋上的影子灯泡。 “有了!” “我今天教你玩个游戏!很有情趣也特简单的!” “叫你有我没有,规则就是我说一个我干过的事情,如果你没有干过,那就是我赢,如果我说出的事情你也干过,那就是我输,反过来也是一个规则。” 谢璋一听就懂了,本来做游戏的人对这种规则就很容易理解,再加上这种游戏说实话并不难,甚至在酒桌上其实很常见。 但是谢璋不会错过宋京墨口中的任何一个字。 “……情趣?” 好几天没看精神食粮,心思异常活跃,甚至有些蠢蠢欲动的宋京墨咽了咽口水:“嗯……那个,游戏有输赢当然就有赌注嘛……” “赌注就是……输的人……脱一件衣服?” 宋京墨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的两个字带着那么一点点的迟疑。 毕竟这样的游戏对古板ai谢总来说,可能的确是有点太超过了。 谢璋看了看浑身上下黑乎乎,根本看不出穿了几件,甚至穿了和没穿也没什么区别的宋影子。 又看了看洗完澡后就换了睡衣准备睡觉的自己。 一分钟后,谢璋掀开被子下了床。 宋京墨疑惑看他。 然后就见谢璋当着他的面,从行李箱里翻出全套正装,连带着衬衫夹都一个不落地戴好,捋平衣摆,抻直袖口。 “好。” 一身足以出席会议的正装,但没穿鞋的谢总挺直脊背坐在床边,眼神专注认真地看着面前呆愣愣的宋京墨。 “从谁先开始?” 第44章 “我偷看过你洗澡!”…… 宋京墨是喜欢谢璋穿正装的, 尤其是那种全套裹起来,禁欲又正经的西装,如果在冬季, 谢璋还会在外面套一层大衣。 有一年下了雪, 只是从车库过来的距离,一层薄薄的雪花就压在谢璋的发丝和肩头,宋京墨站在玄关, 看到谢璋拂去肩头的雪花, 推门走进来。 那一幕画面在宋京墨记忆里停留了很久很久。 宋京墨很喜欢静静看着这样的谢璋, 总觉得这种时候,谢璋就很像是糖果包装里藏起来的,只有他能窥探到内里的宝藏。 虽然他在床上真正清醒着尝到的次数也不那么多。 但是! 宋京墨不理解面前这个把自己裹成正装洋葱的谢璋。 一层一层的,连袜子都穿上了,防谁呢! 防、谁、呢! 男德是个好东西,但放在床上就很不是个东西了。 哼。 影子小人坐在床对面的柜子上,努力让自己和谢璋平齐,双臂抱胸, 整个影子都能看得出在生胖气。 谢璋没忍住戳了下胖胖的宋京墨。 影子触手特别礼貌且坚定地把谢璋的手推开了。 婉拒了哈,男德谢总。 谢璋反手握住了影子尖尖,轻轻晃了下。 宋京墨:“……哼。” 谢璋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宋京墨, 见气胖自己的宋影子稍稍瘦了一圈, 低声解释:“我穿了很多件,墨墨可以问很多问题。” 一句话就把宋京墨给哄好了。 顺带还激起了宋京墨这两天野蛮生长的怜惜歉疚。 刚才还在傲娇高冷的影子触手黏黏糊糊地勾着谢璋的手一圈一圈地裹住, 影子尖尖对着谢璋的虎口蹭了又蹭。 谢璋其实不用宋京墨哄,他自己就能哄好自己。 但被影子尖尖蹭来蹭去的谢总,还是没忍住勾起了唇角。 宋京墨看了眼谢璋。 唔。 他就是忽然觉得啊,在即将开始的游戏里, 洋葱正装的谢璋也很吃的样子——宋京墨回味了一下谢璋刚才表情一本正经戴好的衬衫夹。 嗯…… 黄色小算盘扒拉得啪啪响,影子小人礼尚往来,给自己捏了好几件衣服配饰,当着谢璋的面就往自己身上套,刚才消气才瘦下来的宋影子眼看着又胖回了一圈。 看上去鼓鼓囊囊的。 “好!我们开始!嗯……先手猜拳好了。” 石头剪刀布。 宋京墨的动作十分积极,而许多许多年没有玩过这种游戏的谢璋慢了半拍不说,还在那个黑乎乎的影子拳头都出来了的时候,照猫画虎出了个拳头。 宋京墨:“?” 谢璋:“……” 宋京墨试探性地把自己的拳头改成了布。 谢璋笑了下:“好的,墨墨先手。” 被结结实实撩了一下的宋京墨:“!” 宋京墨阅文无数,但说来惭愧,男友只有谢木头一个。 从前也没什么人追求过宋京墨,搞得宋京墨中二时期还怀疑自己是不是开了什么桃花绝缘buff。 不过后来宋京墨知道了。 中学前的桃花是被他哥给无情掐掉了,中学后则是因为他一门心思沉浸在二次元和音乐的世界里,自己给自己开了个隔绝结界,想追他的人绕着结界转得脚底冒火星子也没法靠近,只能含恨放弃。 对此宋京墨也不觉得是自己的问题。 他们这种二点五次元是这样的啦。 不像二次元们宅得火热,为爱发电;也不像三次元们生活充实,讲究一个感情深一口闷。 二点五次元们夹在中间,朋友少,谈恋爱的更是少,主打一个精神富足咸鱼生活。 如果不是那场像是梦一样的相遇和旅行,宋京墨觉得他这会儿估计已经扛不住他哥的请求攻势,进入宋氏集团,成了他哥身边一个不那么称职但还算能干,只能抽时间自费来几场个人音乐会犒劳一下自己的事业型牛马弟弟。 噫,太惨了。 宋京墨想到这,黑乎乎的小人扑上去,重重亲了一下谢璋出的拳头。 木头怎么了,能开花的木头就是好木头。 宋京墨完全不讲究什么游戏公平,开心接受谢璋的黑箱操作,并且给了谢璋一个亲亲:“啵~” 谢璋已经被宋影子直白直接且完全放飞的各种亲昵举动腌熟了。 最开始的时候还会从耳朵红到锁骨,现在却已经可以脸不红气不喘地放下手,并且在心里暗自想象同样的动作,如果是温暖的、活生生的墨墨,又会是怎样的一种感觉。 宋京墨不知道这根开花木头已经逐渐开始朝着闷骚木头靠拢。 考虑到玩的是从前大胆想象过很多次的夫夫情趣游戏,当然要说彼此相关的羞羞话题。 宋京墨第一句话就直接把游戏难度上升到了核弹级别,大声道:“我在你睡着后偷偷亲过你的八块腹肌!” 说完,宋京墨仰着下巴得意看谢璋。 只见谢璋沉默了两秒。 不是宋京墨意料之中的惊讶意外,甚至羞赧难掩,而是有些微妙,还带了那么一点点的挣扎。 宋京墨:“……?” 不、不是……吧? 谢璋垂眼轻叹了一声,一副招供的姿态:“我也有过。” “很多次。” “也不只是小肚子。” 平铺直叙的淡定语气。 宋京墨下意识捂住了自己没有腹肌的柔软小肚子,整个影子都裂开了。 好你个谢璋,以前看着浓眉大眼一本正经禁欲男神的,居然能做出这种半夜涩情偷亲的痴汉行为! 宋京墨好半天没说出话来,几分钟后,愿赌服输地从身上扒拉下来一件影子外套,做了个撸袖子的动作,和谢璋杠上了。 这次轮到谢璋先手了。 他略微思索了片刻,开口:“我在上班时偷看你的照片。” 宋京墨瞬间支棱。 “我有过!我写曲子的时候抽屉里都是你的照片!” 他不上班怎么了,作为一个自由音乐家,创作的时候不就是上班! 谢璋很自觉地抽掉了自己的领带,轻轻放在了一边。 插进领带的手指白皙修长,用力时手背青筋微凸,又瞬间隐没在看似温和无害的肌肤下。 宋京墨都能听见咕咚的一声。 那是他馋谢璋身子的证明。 忽然就觉得,还是活着好了。 如果他好好活着,这会儿故地重游,干柴烈火的,绝对特别刺激带劲。 说不定这领带还能绑在他的或者谢璋的手腕上——啧! 就是如果他能把痛觉关掉就好了。 毕竟某人虽然长得好,但器大活烂。 要不是仗着现在是影子,宋京墨真不敢这么撩拨谢璋。 那种明明箭在弦上临门一脚结果疼到蔫巴整个人蜷缩皱起来的崩溃…… 真、的、很、要、命。 宋京墨把自己的目光从谢璋垂落在床间的领带上撕开。 这轮先手到宋京墨了。 打算乘胜追击的宋京墨谨慎思索,信心满满地开口:“我写过以你为主角攻的黄色小剧场!” 谢璋沉默,脱掉了外套。 “我偷画过我们的床照!” 谢璋挑眉,脱下了西装马甲。 “我偷看过你健身!” 谢璋表情有些意外,一边回想宋京墨什么时候在他健身的时候靠近过健身房,一边解开皮带扣,抽掉皮带。 “我偷量过你的长度!” 宋京墨越说越来劲,逐渐掌握了游戏的核心秘籍,自觉稳操胜券,在谢璋脱的时候还随了一件影子长裤。 “我偷看过你洗澡!” 谢璋已经放在衬衫夹上的手指倏地一顿,抬眸看向对面已经开始搓手手的影子小人。 宋京墨见状,微微瞪圆了眼睛。 这种熟悉的,即将滑铁卢的感觉…… 不是吧? 谢·不懂情趣·痴汉绝缘体·璋也能干出偷看人洗澡这种事?! 他不信! 谢璋抿唇:“有一次,你演出结束去后台换衣服,我带了花想送你……看到了。” “这种是意外,不算故意偷看。”宋京墨试图狡辩。 谢璋看了宋京墨一眼:“我看了半个小时。” 洗澡也就半个小时的宋京墨:“?” 谢璋:“还听见你在唱小黄鸭。” 被冷不丁一记直拳打蒙了的宋京墨:“……” 6。 第45章 “我是说,那个翻译………… 这场酣畅淋漓的游戏, 在谢总逐渐减少的衣服以及宋京墨偶尔的翻车里,一直持续到了凌晨。 因为实在是闹得太晚,谢璋入睡的时候难得没有换睡衣, 却睡得比从前更加踏实。 错过了自己的生物钟, 谢璋醒来的时候,房间遮阳的窗帘紧闭着,戴着睡帽的影子小人正趴在床头柜上玩手机, 两条腿中间还夹着一团软软的东西, 上下晃啊晃的, 看不真切。 从前在家里,宋京墨趴着看平板手机的时候,腿里夹着的往往是各种各样的抱枕。 谢璋看到过很多次,甚至有一次看到宋京墨用脚把抱枕转出了花,灵活矫健得完全不像平日里拒绝出汗的咸鱼模样。 宋京墨抬头看了谢璋一眼,手还在手机屏幕上划拉,似乎是关了声音在刷短视频,十分自然地说了句:“醒啦?徐逸给你发了消息, 我聊了两句,说是之前有个项目,合作商那边的设备清单有些出入, 想找你核对一下。表发你邮箱了。” “要平板嘛?我放在客厅充电去了……” 谢璋有些恍惚。 宋京墨总是很有边界感, 就像他很少会插手问及谢璋公司的事情一样,他也从来没有碰过谢璋的手机。 哪怕是在谢璋睡觉或是洗澡不方便的时候, 宋京墨也会分个轻重缓急,如果是来自彼此都认识的人的来讯电话,比起直接用谢璋的手机接电话,宋京墨会选择用他的手机给徐逸打过去。 或许是相遇太过完美梦幻, 回归现实之后,谢璋生出从前逐渐枯萎的激情动力去拼搏更好的事业,宋京墨也忙碌自己处于选择分叉点的人生,两个人在一起,似乎被生活的点点滴滴无声无息地笼罩住。 有爱,却又好像隔着一层什么。 他们会在彼此的身边苏醒,相拥而眠,相互支持,彼此支撑。 他们约会,接吻,做丨爱,同居,却又好像总是找不到相遇动心时那种疯狂而眷恋的汹涌爱意。 宋京墨叭叭说着,反应过来谢璋半天没出声,抬头就见谢璋枕在枕头里,侧着脸一直在看他。 或许是因为刚醒来,眼睛有些雾蒙蒙的,看不清情绪。 宋京墨放下手机跳到谢璋枕头边,戳了戳谢璋的脸颊:“怎么了?睡傻啦?” 正午的阳光灿烂晃眼,更映得谢璋眼前的影子小人越发黑得有存在感。 谢璋看清了刚才被爱人勾在脚上把玩的东西是什么。 是昨晚他身上解下来的领带,皱成了一团,这会儿正松松夸夸堆在双人床的枕头边。 谢璋抬手将凑过来的宋影子按在胸前,另一只手遮挡住眼睛,整个人往被子里面慢慢滑。 眼前一黑的宋京墨:“?” 他抬手摸了两把谢璋的肌肉,从谢璋手指缝里挤出来,有些稀奇地凑近看居然在赖床的谢璋。 谢璋的脑袋都从枕头上滑下来了,总是一丝不茍的发丝凌乱散在床单上,眼睛闭着,手指却轻轻勾住影子小人。 虽然谢璋一声不吭,但宋京墨就是很奇妙的,有一种被撒娇了的感觉。 宋京墨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一瞬间的酥麻。 同样的古城,同样的民宿,同样的天空与阳光。 宋京墨仿佛回到了曾经动心的那一霎,抓住了一直藏在心底的,那个在已经打烊了的,寂静咖啡屋里,颤抖着声音问可不可以亲他一下的青年。 勾得他心脏痒痒的,酥酥麻麻。 ——想重重咬一口面前的人。 ——用一点力的那种。 宋京墨想。 ——最好能留下牙印。 ——就这样明晃晃地挂着。 ——挂一整天。 “谢璋……阿璋?” 谢璋低低应了一声,但没等来后面的话。 他有些疑惑地睁开眼。 一团黑乎乎瞬间凑到眼前。 冰凉柔软的吻落在了他的眼角,然后在他下意识闭眼时,又划过他脆弱的眼皮,最终停留在他的鼻梁间。 谢璋愣了好久。 但下一秒,他的被子就被宋京墨给彻底掀开了。 身上陡然一冷的谢璋:“……” 影子触手团着被子堆到一边,张牙舞爪着在谢璋的身上拍拍打打,发出早上对容易被撩拨的男性来说十分具有诱惑力地啪啪声。 “起床起床起床起床啦!我们今天不光要去咖啡屋,还有月老庙要还愿呢!起床起床起床!” 谢璋有些狼狈地弓着腰冲进了浴室,把花洒水温调到了冷水。 滚烫的冲动还没被冷意浇灭,打在谢璋身上的水流已经逐渐温热。 谢璋有些无奈地睁开眼。 掰着花洒调整了水温的宋影子朝着谢璋比了个心,探头往下瞅了眼,十分善解人意地提议: “需要帮忙嘛?” “无偿哦,不满意包售后的~” …… 谢璋第一次对宋京墨的精神食粮产生了十分具有探究意味的冲动。 但直接问总觉得不是很妥当。 在去咖啡屋的路上,谢璋就一直在思考。 不用爬山的宋京墨挂在谢璋身上,整个影都舒坦起来了。 这边地方偏,路上的人并不算多,只要注意谢璋的影子别出大岔子就行。 比起七年前那种直播许愿的模式还很新颖有趣的时候,现在坐落在偏僻山腰上的咖啡屋,显然变得冷清了许多。 谢璋推门进去时,伴随着叮铃铃的声音,吧台后的咖啡屋老板也转身看过来。 比起七年前,老板的变化似乎并不大,依旧是温和的笑容和充满故事的眼睛,只是并没有第一时间认出谢璋。 这也很正常。 七年的时间太长,谢璋的变化很大,而咖啡屋老板见过人太多,听过的故事也太多。 咖啡店的卡座里零星坐着客人,舒缓的音乐萦绕在桌椅间,拂过客人的肩头。 谢璋低声点单,宋京墨却被吧台旁边的软橡木板吸引了目光。 他躲在谢璋的衣领后,抬头仔细看了一会儿,然后戳了戳谢璋的脖颈。 “阿璋,你看那边的相片板,最左边下面那张露了一半出来的那张——好像,是……我们?” 谢璋也注意到了那张照片,走过去伸手取下来。 那是七年前的他们。 是彼此心动最热烈的他们。 咖啡店老板见状也走过来,看了看相片,又看了看谢璋,目光对比了一会儿,立刻反应过来。 但见谢璋是一个人,咖啡店老板的表情有些复杂,并没有寒暄多问,将照片送给了谢璋,示意他收下。 谢璋也的确不好解释他为什么会看似一个人故地重游,便对老板道了谢,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下。 照片被放在桌面上,宋京墨借着谢璋手指的遮挡,跳上桌面趴在照片上定定看了好一会儿。 拍立得拍出的照片总是带着一种特有的故事氛围感。 照片里的他们被定格在七年前的春夜,照片外的他们回到这里,在七年后的初秋同岁月重逢。 谢璋忽然开口:“那时,从云省回去后,我一直很不安。” 那样的不安一直存在。 那时的谢璋不知道该怎么安抚这样的不安,只能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好,变得更强大,变得能让爱人依靠。 但不安却一直延续到了七年后。 延续到了现在。 宋京墨抬头看谢璋。 他想起一件事。 一件其实他很在意很在意,但在生死离别之后说起来,总觉得有些矫情,所以一直没有被提起的事。 “你每次都会来我的演奏会,但为什么每次都只是把花放下就走?” 谢璋低下头,手指在照片边缘轻轻摩挲着划过。 “我只是觉得……那个时候的你离我太远了。” 生离死别之后,宋京墨不再端着把自己隔离在结界里,而谢璋也逐渐习惯了有问必答的直言。 “最好看,也最遥远。” 谢璋也努力过。 他无数次单曲循环宋京墨的曲子,了解过小提琴、钢琴……只要是宋京墨放在琴房的乐器,谢璋都能对其外形名称和历史故事倒背如流。 谢璋甚至花钱买了专门的音乐教授的网课,想要了解宋京墨所钟爱追求的音乐,想要和爱人在这些领域里有更多的共同话题。 但艺术这种东西,没有天赋就是没有天赋,欣赏不来就是欣赏不来。 尤其是古典乐这种比较而言算小众拥有鉴赏能力的艺术。 并且以谢璋较真的性格,明知道自己只懂皮毛,更不会轻易在宋京墨面前表现。 谢璋本来没有太大的挫败感。 但是在看着徐逸能和宋京墨轻松亲近地交谈相处后,的的确确是暗自拗劲了好一阵子。 还是后来徐逸发现了老板的异常,主动说了他和老板娘的交往和古典乐没什么关系,谢璋才放弃了死磕古典艺术。 开始改为观察徐逸和宋京墨之间的小交易。 但徐秘书对老板娘的私事捂得很严,在宋京墨不知情的情况下,哪怕是对老板也绝不泄密。 于是从古典乐到黄色精神食粮,结界里的宋京墨浑然不觉,和从前想要追求宋京墨的人一样,同样被隔绝在外的谢璋围着结界早已经不知道转了多少圈。 谢璋觉得现在是个好机会,于是斟酌着用词,想要尽可能委婉但清晰地表达自己的诉求。 宋京墨听到谢璋这么说,愣了一会儿,目光在店里逡巡一圈,二话不说拽着谢璋就往卡座外面走。 谢璋为了遮掩影子的异常,只能加快脚步顺着宋京墨的力道往前走。 ——然后人被按在了一架钢琴前面。 谢璋有些没反应过来,双手就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托起,轻轻放在琴键上。 黑色的影子逐渐凝出属于宋京墨的手,交迭着覆上谢璋的手。 “别的不好说,但只是弹琴的话,我可是最好的老师了。” 当初能做出拎着小提琴说走就走的宋京墨,行动力向来是一等一的强。 “手指不用绷这么直,别紧张,放松……对,就是这样。”宋京墨觉得说出这句话的自己简直又爷们儿又帅又苏,努力绷住情绪,想要表现得稳重又可靠,“有我呢!” 这种放在店里的乐器,除了偶尔有兼职的演奏师来烘托气氛,平常时候也都是开放给客人们即兴弹奏的。 琴键落下,琴声响起的那一瞬,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而来。 咖啡店老板看着端坐在钢琴后的谢璋,不知怎的,视线有一瞬间的模糊,看到了七年前同样这样坐在钢琴后,弹奏出同一首曲子的青年。 …… 一曲结束,谢璋长长呼出一口气,肌肉间还残留着刚才那种奇妙而战栗的感觉。 宋京墨的影子尖尖捏了捏谢璋发麻的手指尖,最终还是没绷住刚才硬凹攻气的宋京墨声音得意又自信:“怎么样?是不是觉得距离什么的完全被打破了?” “不懂音乐没关系,每个人的喜好不同很正常,就算是爱人也不用苛求一定要相同的喜好,更别说这是我的专业领域了——我也不会搞程序做游戏啊。” “谢璋,你是我的爱人,又不是我的同行。” “你只要喜欢我就行啦。” “唔……不过如果你喜欢的话,以后我也可以教你弹简单的曲子,不管是四手联弹还是合奏都能做到的,这种谈恋爱的小把戏不难的!” 宋京墨说着,大声啧啧。 “我算是明白了,咱们合着是鸡同鸭讲相处了七年……这都没分手,谁能不说一句真爱呢!啧!” “不行,咱们得拉钩约定一下,以后不能再这样了!” “有话就要说,谁当闷葫芦谁是小狗!” 看着偷偷伸过来,翘起要拉钩的影子尖尖,原本将刚才的心思抛到脑后的谢璋忽然记忆回笼,张了张口,沉默了。 他的确可能在恋爱情商上差了一点,但有时候还是懂得趋利避害的。 这样的气氛,他是不是不该说实话? 但谢璋真的很想深入详细大量地了解一下爱人的精神食粮——他的意思是,作为教学资料的那种用途。 “拉钩呢!”咖啡屋里还有人,宋京墨只能借着谢璋的身形摇晃谢璋抵在钢琴键边的手:“发什么呆?” 谢璋动了动喉结,低声道:“没什么,只是忽然觉得……” “浪漫和务实果然是敌人。” 宋京墨:“?” 影子小人踢了谢璋的袖扣一脚。 说人话! 最擅长打直球的谢璋下意识招供:“墨墨,我的日语、英语、俄语……哪怕是泰语都是精通,其他的也都可以学,许多语言一通百会,掌握并不难。” 宋京墨还是没听懂谢璋没头没尾云里雾里的这么一句话,影子小人歪头看谢璋。 “我是说,那个翻译……” 谢璋话语讲的含蓄,内容却十分生猛。 “别找徐逸。” “找我。” 谢璋抿唇,语气认真且努力地推销自己。 “我更厉害。” 第46章 【补更1】“墨墨,你变…… 谢璋的话把宋京墨的脑袋捣成了一团浆糊。 直到谢璋人都离开咖啡屋, 下山去到停车场坐进车里开出去好一会儿,宋京墨一片空白的大脑才逐渐恢复清明。 影子小人抱紧自己,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谢璋看。 谢璋当然能察觉到那股灼热的视线, 但他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 单手搭在方向盘上,完全没有收回之前发言的意思。 宋京墨:“……” 宋京墨忍不住又回忆了一遍谢璋之前那示弱中带着一点撒娇,看似平静实则夹着丝丝缕缕期盼的语气。 真的, 那样的语气, 那样的表情, 那样的眼神,再加上谢璋从来都是坚硬古板冷静的人设……对宋京墨来说,简直就是绝杀。 男人一旦上头起来,什么都能答应的。 ——如果谢璋不是想要当翻译生□□画的谢劳斯的话。 太离谱了。 真的。 太离谱了! 宋京墨抱着自己的影子脑袋疯狂摇晃,无声张嘴吶喊。 他给谢璋看一些不太过分变态的、比较纯爱的、更偏向荤素比例二比八的漫画小说,都已经很有带坏古板正经人,亵渎高岭之花的罪恶感了! 要是哪一天谢璋递给他一份翻译过的熟肉,和他说这是他上班时候摸鱼做的……* 啊啊啊啊!!! 宋京墨觉得自己能当场把这辆正在行驶的越野车用脚指头直接抠穿, 然后连人带车直接塞进地球最中心。 不不不,这不行。 这不对。 宋京墨被自己想的场景雷麻了脑壳,原本团成一团的影子小人立刻站直身体, 努力斟酌着用词在想怎么能打消谢璋这种可怕的想法。 正巧这时候车停下了。 宋京墨探头到车窗边看了眼, 这才想起来月老庙其实距离咖啡屋所在的那座山不远。 只不过当地的月老庙比起咖啡屋要有名的多,怎么说都算是一个景点, 所以七年前他们去月老庙的时候,谢璋还没开窍。 至少在那会儿的宋京墨看来是这样。 所以宋京墨当时站在谢璋身边,对着许愿树许的愿是希望谢璋能开窍,并且两个人能顺顺利利在一起。 当时两人还抽了签, 都是上上签,宋京墨一看就开心了,求初恋顺利还是上上签,那就已经是妥了,没什么要解的了。 但谢璋却拿着签文去找解签的老和尚了,宋京墨于是在月老庙附近逛了逛,并且成功打野强买强卖了两根怨种红绳。 谢璋正在停车场停车。 宋京墨一看时机正好,凑到谢璋的腿上,大声清清嗓子,但话说出口又变得有些纠结。 “咳……阿璋,那什么……嗯……” “其实吧,就是……做饭、啊不是,翻译这种事……它比较复杂,它、它和那种平常的正常的翻译工作,有那么……一丢丢的差别。” 宋影子抬手,比了一个一丢丢的手势。 然后顿了顿,又画了一个大大的圈。 “这个一丢丢,也可能是很大很大的区别。” “嗯……特别大。” 谢璋的左手仍旧搭在方向盘上,垂眸看宋京墨。 也不知道是不是宋京墨的心理影响,他现在一看谢璋的那双眼睛,就觉得里面写着说不出的失落和委屈。 谢璋的唇角微抿,低低开口:“徐逸可以,我不可以。” 原本应该是个问句,但偏偏被谢璋说成了陈述句。 宋京墨有点怀念从前的谢璋了。 至少没有现在这个这么难搞呜。 宋京墨比比划划了好一阵,觉得这事儿没法解释,直接破罐破摔:“你和徐秘书当然不一样了!他是我朋友,在相同爱好的前提下,他产粮,我吃粮,那是一种信息互通的友好往来模式。” “但咱俩呢!” “咱俩是吃一双筷子,盖一床被子,洗一个花洒鸳鸯浴的关系,你这张脸在我这本来就已经够刺激了,总得给我留点羞耻度吧!” “要是你来翻译,好家伙——” 说都说了,宋京墨也完全不在乎了,反正他现在黑乎乎的,谢璋看不见他的表情。 “——那种纯爱小说漫画倒也罢了,要是什么强制爱人外小触手什么的,我只要想起那些文字是你坐在正经书房正经书桌用正经计算机翻译的,整个人都要萎掉了好不好!” “说不定做梦都会梦到你的脸重合进那些play里……” 宋京墨嘟囔着吐槽,结果一抬头,就看到谢璋脸上没来得及收回的,清清楚楚写着“真的可以这样吗”的期待。 宋京墨:“……” 影子小人跳起来,朝着谢璋就是一记影子飞踢。 谢璋眼疾手快,抬手挡住了影子脚,把气到隐约有点烫手的宋影子包在了手心里。 嗯? 谢璋又捏了捏手心的影子小人,仔细感受了一下。 好像……真的升温了? “总之!绝对达咩——不行!翻译这种事,绝对达咩!!!” 宋京墨倒是没注意到谢璋的小动作,而是坚决表现出了自己的拒绝。 “就算是再亲密的爱人,也总得有点私人的小爱好吧!你能不能别总盯着我那点黄色粮食了!” 羞耻上头之后,有点红温的宋京墨态度十分坚定。 “咱们是感情内敛的中华儿女,在这方面矜持一点啊!” “当然了!要是……咳,要是有那种感兴趣的,想试一试的东西……”宋京墨又担心谢璋再度想歪,回到从前那种不开花木头的状态,连忙补充了句,“咱们也可以看过之后,交流一下观后感或者实践出真知什么的……嗯。” 这种事这些话,放在以前,宋京墨就是从楼上跳下去都不可能说出口,更别说是对着谢璋这张高岭之花正经脸。 宋京墨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低,抬手摸了把自己的耳朵,总觉得耳朵和脸都烫烫的。 不过应该是错觉。 影子怎么会红温呢! 讲真的,当影子也有当影子的好处啊。 这种情绪不显,波澜不惊,在谢璋面前表现出一种很有经验特别成熟的引导者样子,让宋京墨有种年下变年上的刺激爽感。 宋京墨的脊背挺得越发笔直。 发言到最后,宋京墨用一种说服力极强的口吻为本次夫夫和谐生活的交流探讨,做了最终的概括结论。 “总之,保留一定的距离产生新鲜感,然后从心且灵活地交流感情,这才是正确的、美妙的、荤素完美搭配的恋爱同居关系,明白了吗!” 发表完演讲的宋京墨昂首挺胸抬头看谢璋。 谢璋双手捧着黑乎乎的影子小人,过了好一阵,在宋京墨的疑惑注视下终于开口: “墨墨,你变红了。” 谢璋仔细观察站在手心里,黑里隐隐透着些红的爱人,神色认真,语气笃定。 “有点烫手。” 第47章 “不行,咱们这个还愿得…… 宋京墨的确是红了。 黑里透着红。 就是最单纯的字面意思。 并且谢璋也证实了明明是影子状态下的宋京墨, 的的确确有了温度。 还是那种比人类的体温高了不少的,有点烫手的温度。 虽然宋京墨十分嘴硬,绝不承认自己的烫手是因为害羞红温了。 不过在忽略为什么红温这个问题后, 宋京墨开始对自己有了温度的影子身体好奇起来。 车里除了他就只有谢璋一个活物, 宋京墨自然开始往谢璋身边凑。 准确来说,应该是往谢璋衣服里面钻。 一边钻还要一边问。 “这里有感觉吗?这里呢?这里也有吗?哇,我好像是真的热起来了——这里呢!” 谢璋:“……” 男人的呼吸微沉, 手从车门上放下来, 沉默地从裤子里掏出红温烫影子。 “surprise~啵!” 干坏事被谢璋当场抓获的宋影子朝着谢璋大大扬了个飞吻。 谢璋:“……” 谢璋能怎么办呢。 只能尽可能让自己平静下来, 然后揣着存在感持续升级的烫影子下车走进月老庙。 这座月老庙也被叫做月老祠,最开始时据说是某个大人物的祠堂,但也有传言说供奉的是土地公,但随着这片土地上的人来来去去,最终人们只记得在后院那颗遮天蔽日的,总是挂着红绸的许愿树,这些年古城搞旅游开发,这里也就自然而然变成了月老祠。 从前宋京墨总说谢璋时不时烫他, 谢璋其实并不太能理解那种感觉,但现在,胸口口袋里藏着的影子小人贴在胸口, 烫呼呼暖洋洋的温度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 即使隔着衣服,谢璋也觉得那处肌肤酥酥麻麻的。 同样是黑乎乎, 热起来的宋影子就像是越过漫长绝望的黑夜,即将从天际挣扎而出的太阳。 带着滚烫的希望。 谢璋刚才在车里就给那位大师发了消息,详细说了宋京墨的变化——其实之前在宋京墨殴打过谢璋的三叔,那人紧接着进医院时, 谢璋就给大师发过讯息。 谢璋当然不是因为担心医院里躺着的那个有什么事,而是担忧这样的影响是否会反噬到宋京墨的身上。 但之前明明留了联系方式的大师却一个字都没回过。 宋京墨也知道这事儿,不谈恋爱不撩拨谢璋的时候还试图给大师打电话。 对面永远是疑似跑路的正在通话中。 宋京墨都怀疑自己和谢璋是不是已经被拉黑了。 不过即使联系不上,谢璋也还是会把宋京墨的每一处变化都发过去,从不忽略任何一个细节。 谢璋收起手机,抬手护了一下胸前的口袋,抬步走进距离停车场不远的月老祠入口。 月老祠里的人并不多。 比起其他历史悠久的佛教道教胜地,这边的月老祠大部分都是新修的建筑,只有一棵许愿树算得上有名。 不过现在来月老面前求姻缘的是少数,毕竟财神面前求财富更有性价比。 一人一影在前面逛了一圈,拜了月老,然后来到月老祠后面的那棵粗壮榕树前。 宋京墨好奇问谢璋:“你那个时候许的什么愿望?” 谢璋的表情有些复杂,其实比起定情的咖啡屋,这片土地,这棵挂满了红绸带的大榕树,和透过枝丫树叶洒下来的阳光,才更让谢璋印象深刻。 “我没有许愿。” 他轻声说。 “我在看你。” 宋京墨瞪大眼睛,在记忆中用力回想,却始终没能回忆起那时在许愿树下的谢璋。 七年前的宋京墨第一次发觉自己喜欢上了一个人,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也不知道该如何做,所以当他置身在情侣来来去去的月老祠里的时候,不自觉对着许愿树,闭着眼,以从未有过的专注和虔诚在心中许愿。 而他许愿希望同样喜欢他的人,就在他的身边一直静静看着他。 视线借着许愿树飘荡的红绸,第一次大胆而热烈地注视着他。 宋京墨结巴了一下:“没许愿的话,你、你抽签做什么?” 抽着玩吗? 宋京墨记得很清楚,那个时候谢璋还特意拿着签文去找人解签的。 被宋京墨问到这个,谢璋不由抬手摸了摸鼻梁。 宋京墨眯起眼,语调拉长微微上扬:“嗯?” 谢璋:“我之前听说这种许愿树上的红绸会定期清理……我想去找你系上去的红绸。” 所以宋京墨才会有时间一个人在月老祠里逛,还偶然碰到了摆摊卖红绳的某大师。 宋京墨闻言,想到什么,顿时哈哈大笑:“是不是没找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嗯。” 谢璋现在想起来还是有点在意。 他是真没找到,所以不确定宋京墨是不是真的对他有意。 也因此,在旅途的最后,两人在咖啡屋便签上写下联系方式的时候,谢璋并不确定宋京墨真的会回来,于是决定提前回去咖啡屋,把缘分握在自己的手里。 宋京墨笑了好一会儿,才揉着自己的脸颊开口:“你找得到才有鬼呢!我当时不是绕到树后面去系红绸吗?” 谢璋皱起眉:“对,但是我上上下下那一片都找过了,还借了工作人员的梯子。” 宋京墨没忍住又笑出声:“可是,我写的那条红绸带,不在树上啊。” 谢璋脸上难得浮现出迷茫的惊愕:“……啊?” “哎呀,我当时的确是绕过去想把我的红绸带系高一点来着。”宋京墨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笑意,“但是我刚把手举起来,手里的绸带就被榕树上的鸟抢走了。” 谢璋的表情一片空白。 宋京墨挠挠自己的脸颊:“唉,我真的是习惯了,长这么大,我身上总是会出现一些很无厘头很社死的情况。” “所以小时候我总觉得我应该是什么游戏或者小说的主角,就是运气特别好,特别招人喜欢说不定哪天就觉醒异能的那种!” “当时我拽着红绸的一边,那只鸟叼着另一边,我俩对视了整整三秒钟,然后我松手了!” 宋京墨说话的语气特别兴奋:“我当时就觉得,月老祠里许愿树上的鸟,绝对是有灵性的,说不定是什么月老的化身呢!哇,比起把愿望栓在树上,被鸟叼走什么的绝对更有意思!” “说不定我的愿望就是万里挑一能被实现的那种呢!” 所以七年前,手里红绸带被鸟抢走的宋京墨不但没有惊慌尖叫,反而目光炯炯地目送那只鸟再次藏进大榕树里,从树后面走出来的时候,脸上满是兴奋和期待。 七年前绕着大榕树一条一条找红绸带的谢璋:“……” 他那个时候偏偏心里有鬼,不想表现得太过明显,所以只是暗自记下了位置,趁着宋京墨忙着系红绸的时候,找来了签筒转移宋京墨的注意力。 宋京墨啪得一下打在谢璋的胸前:“现在想想,就是很玄妙啊!” “前脚那只鸟叼走了我的愿望,后脚我不就买到那对红绳了嘛,咱们两个也真的在一起了!” 宋京墨越说越来劲:“不行,咱们这个还愿得还个大的!” 谢璋被宋京墨拽着回到月老祠里面,抬起手机对准功德箱的付款码。 黑乎乎的影子尖尖伸出去,在付款页面上点了一串零。 …… 月老祠的面积并不大,谢璋和宋京墨又转了一圈回忆了一下之前两人来时的场景,见时间不早,就准备离开了。 “嗡。” 谢璋的手机忽然传来震动嗡鸣声。 揣着爱人才迈过月老祠的门坎,谢璋愣了下,拿出手机点开屏幕,发讯息过来的赫然就是这段时间一直联系不上的那位大师。 信息的内容很简单。 捐这么多哪好意思,这样吧,送你们一卦。明天会下雨,两位还是不要出门的好 宋京墨也探头看到了这条讯息。 当谢璋还在沉吟思考时,宋京墨已经伸着影子尖尖,在谢璋的手机屏幕上完成了续房手续,并且和前台小哥聊起早餐时间了。 谢璋:“真不想出门了?” 七年前两人来这里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留在了古城,这趟过来他们都没有时间上的束缚,宋京墨原本想要去到稍微远一点的地方逛一逛,所以谢璋之前在民宿只订了几天的房。 宋京墨轻唔了一声,道:“这种神神叨叨的咱们想也不一定能想对。” “听我的!以我多年的阅文经验来看,云里雾里听不懂的时候,照做绝对不出错!” …… 晚上睡觉前,宋京墨看着手机上显示的,明天是个大晴天的天气预报,开始有那么一点点怀疑大师的卦了。 刚才回来的时候,谢璋也问了前台小哥,对方说云省这边的天气还是很科学的,尤其是最近这段时间,天气预报说没有雨的时候,基本也不会有突如其来的雨水。 影子小人趴在窗户上看了又看,心里有点犯嘀咕。 宋京墨把需要规律作息的谢璋赶去卧室拉窗帘睡觉,自己则抱着平板,把客厅的窗帘全部拉开,说是要等雨,顺便玩游戏。 第二天早上,谢璋遵循生物钟在凌晨破晓时分准时醒来,起身下床拉开窗帘,眼睛因为突然透进来的阳光而微微眯起。 的确是没有雨的大晴天。 但谢璋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他忽然低头看向自己的影子。 黑色的影子服帖安静地盘踞在他的脚边,没有拉出长长的一条伸向客厅,也没有捏出栩栩如生的小人模样。 谢璋的脸色陡然一变,来不及穿鞋,赤着脚打开卧室门冲向客厅。 观景套房的露台边上特意放了方便客人赏景的贵妃沙发。 窗外的天际线染着橙红色,从云一路染到海,镀过民宿小院里的花草池水,蔓延进观景套房的落地窗,盖在了沙发上趴着的青年身上,看上去有些虚幻的模糊。 就好像阳光能穿透青年的身体,抚摸到布艺沙发的表面。 但青年却睡得很安稳。 他闭着眼,眼形有些圆,天生的微笑唇即使是睡着的时候,唇角都带着翘起的弧度,蹭乱了的头发是褐色的,在阳光下泛着金,有些凌乱地贴在脸颊边。 宽大的t恤前面绣着毛茸茸的泰迪小熊,布料柔软服帖的长裤包裹着双腿,在后腰处微微下塌,是宋京墨在家最喜欢穿着晒太阳的睡衣。 被传入耳中的动静吵醒,宋京墨皱了下眉,迷迷瞪瞪地睁开眼,抬头就看到站在房门边上的谢璋。 他抬手打了个哈欠,声音听上去还没完全清醒,有点哑,很是亲昵:“你醒啦?我给你讲,我昨晚一直守着呢……果然白送没有好东西,大师的卦一点都不准,我守了一晚上,根本就没有雨。” 宋京墨说着往窗外看了眼,被清晨的阳光晃到了眼睛,连忙低下头揉了揉,嘟囔道—— “太阳都有点刺眼唉。” 第48章 【补更2】“你俩粘一起…… 谢璋站在门边愣怔了很久。 直到宋京墨见谢璋反应奇怪, 本能坐起身想要朝着谢璋走过去时,他才意识到哪里好像不对了。 宋京墨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迟疑着微微抬起来, 握拳, 张开,再握拳,再张开。 手是他的手, 腿也是他的腿, 甚至身上的睡衣也是当时出事前出门才换下的泰迪小狗t恤。 喜悦后知后觉地席卷上宋京墨的心头, 他习惯性地想要朝着谢璋扑过去,但却没能轻盈灵活地蹿起来,反而因为长时间不做人,一个左脚拌右脚朝沙发边上摔下去。 被提前预判,并且大跨步上前的谢璋接了个满怀。 宋京墨的额头磕在谢璋的锁骨处,感觉到久违却喜悦的微痛。 “谢璋!” “谢璋谢璋谢璋!” 宋京墨趴在谢璋怀里,胳膊用力勒住谢璋的脖颈,整个人左扭右扭着不安分地乱动, 脸上满是兴奋。 “你看我!看我!我变成人了!” 谢璋的手臂圈着怀中的爱人,眼神一错不错地盯着宋京墨,深色的眸子里满满当当的只盛着宋京墨。 他环着宋京墨的手臂不敢用力, 却更不敢卸力, 复杂汹涌的情绪化作手背手臂处的淡青色凸起,最终也没舍得将人用力按进自己的骨血里, 只是低下头,将额头轻抵在宋京墨的颈窝里。 “嗯……嗯。” 如果是从前,宋京墨或许会觉得谢璋的反应太过平淡,可是现在—— 宋京墨抬手用力回抱住谢璋, 一只手在谢璋的脊背处轻轻安抚,另一只手没入谢璋的发丝,用指腹一点点亲昵揉搓。 “没关系,可以抱更紧一点。” “我喜欢你这样,会让我觉得你就是很爱我。” “很爱很爱我。” 谢璋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环着宋京墨的手臂也越来越用力,越来越紧。 两人静静贴了好一会儿。 谢璋的自制力仍旧很强,他知道宋京墨这会儿正是兴奋新奇的时候,便放开宋京墨,两个人好好研究一下突然变回人形的宋京墨。 影子和人是不一样的。 宋京墨完全能理解这句话的含义了。 不论是照到阳光,还是碰触其他东西,还是用手指戳谢璋的脸颊……都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好像没什么不同唉……就像是真的活过来了一样。”宋京墨抬手,朝着自己被阳光簇拥的双手看了又看,“不过好像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太对……” 就是一种说不出的怪。 宋京墨又捏捏自己的手臂,揪起自己小臂上的皮肉试图掐疼自己。 “嘶!” 被自己掐疼的宋京墨差点飚出眼泪。 什么鬼!! 他都没用力,只是揪了一下,怎么会这么疼? 默不作声,仔细认真观察了宋京墨好一会儿的谢璋突然开口:“没有影子。” 宋京墨闻言立刻低头看自己。 他此时正和谢璋贴着并排坐在贵妃榻沙发上,但拉长在沙发和地毯上的,却只有谢璋一个人的影子。 宋京墨“喔”了一声,两只手闲不住地捏了谢璋的手指在搓,这种曾经并不在意的触感,在失而复得的现在却让他十分着迷。 他想到什么,在沙发上找来找去。 宋京墨现在已经不是可以把自己从客厅拉长到卧室的毛刺影了,但他还是没舍得放开谢璋,左右探头找东西的时候都要拽着贴着谢璋。 动作其实有些别扭。 但被拽着的谢璋也不吭声,甚至还在宋京墨想要转去沙发后面瞅的时候,十分配合地顺着宋京墨的动作倾身伸手。 “在找什么?”谢璋问。 “找手机呢,凌晨那会儿我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也不知道手机还有电没——”伸手进沙发底下摸索的宋京墨眼睛一亮,“啊,找到了。” 鬼知道他睡着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原本应该在他影子尖尖里卷着的手机,会被怼进沙发下面躺着。 宋京墨于是一边握着手机,一边继续拉着谢璋的手,黏黏糊糊地坐回到谢璋身边。 宋京墨给他哥拨了个电话。 宋承砚虽说不是谢璋这种事业型卷王,但也是个非常严于律己的上位者,虽说是太阳刚出没多久,宋承砚那边接电话的速度却很快。 “你小子,终于想起给你哥报个平安了?” 宋承砚那边传来咖啡机运作的嗡鸣声,宋京墨一听就知道他哥估计也是刚起来,还在醒神。 “哥,你怎么张口就来的……我每天都有给你发消息保平安的好吧?”宋京墨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 宋承砚呵呵冷笑两声:“半夜三更闹鬼似地发条消息,然后第二天再问就没声音,你管这叫报平安?” 熟悉宋京墨本性的宋承砚不用想,都知道这个咸鱼弟弟绝对是玩游戏玩到一半想起来了,才在这么个阴间时间发消息。 “我本来就是鬼啊。”宋京墨理直气壮,“你就说这个平安我是报了没吧!” 宋承砚懒得掰扯,毕竟论斗嘴,他从小输到大。 “行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宋承砚叹气,“小祖宗,这次是有什么事儿,你的心肝大宝贝解决不了,要来找我了?” 宋京墨的脸腾的一下红了。 什、什么心肝大宝贝——啊啊啊啊!!! 宋京墨听到谢璋低低笑了一声,那声音贴着宋京墨的耳边划过去,宋京墨挺直脊背,红着耳朵,却根本没勇气转头看。 “哥!你、你别乱说话啊!小心我给以后嫂子告状,说你……” “你告呗。”宋承砚完全不带怕的,“暂且不说你未来嫂子现在在世界的哪个角落,就算是你以后告状,我也全当夫妻情趣了,说不定还得谢谢我亲爱的弟弟呢。” “况且我怎么就乱说了?前几天是谁给我发消息,一口一个心肝大宝贝,一口一个木头开花香死个人?你敢发不敢听我说?你信不信我截图全发给谢璋?” “啧,到时候木头真开花了,还不得美死你。” “哎呀,我可真是个好哥哥。” 宋京墨:“……” 哥,闭嘴吧! 求你了,哥! 你真的是我哥!!! 宋京墨真的害怕谢璋开口要截图,连忙打断他哥的大招施法,嘴皮子麻溜道:“哥,你去问问我的身体是不是还在疗养院里呗?” 宋承砚原本轻松的语气顿住,过了两秒,电话被宋承砚挂断,紧接着,视频通话的邀请就发了过来。 宋京墨还真有点好奇电子产品能不能捕捉到他的存在,接通视频的时候主动冲着表情严肃的他哥抬手挥了挥。 宋承砚定定看了活生生的宋京墨好一阵子,然后和坐在宋京墨身边的谢璋点头打过招呼,深呼吸了一口气:“别挂,等着。” “昂呢。” 宋京墨应了一声,感觉举着手机有点累,抬眼找了一圈,挪到客厅的大沙发上,把手机架在了茶几的摆件前。 期间仍旧保持着和谢璋黏黏糊糊在一起的状态。 宋承砚发完消息,正在等那边回复,抬眼就看见这一幕,皱眉:“你俩粘一起了?是变化的后遗症?找大师看过没?” 宋京墨没好气地吐槽:“哥,真的,要不然你还是谈个恋爱吧?” 宋承砚:“你或者谢璋,来任何一个替我工作,我就有时间谈恋爱了。” 宋京墨立刻抬头看天花板,只觉得观景套房的水晶灯还挺好看。 宋承砚改变目标,和谢璋说起公司的事。 这段时间谢璋虽然人不在,但他公司空降的那位总裁可真是个会搅弄风云的人物,哪怕宋承砚不在那个圈子里,也听到了不少消息。 大概十多分钟后,宋承砚那边收到消息:“你的身体还在疗养院,一切如常,没太大变化。” 宋京墨若有所思:“唔……那就是生魂离体咯?” 宋承砚听着宋京墨猜测的语气,不由皱眉:“猜什么猜?生死攸关的事,你去问问专业的人。” 宋京墨撇嘴:“专业的人不理我,不知道是不是知道了自己画的符纸被缝进了某人的内裤边边里。” 宋承砚的表情看上去像是想冲出手机,给这倒霉弟弟脑壳敲两下。 他憋了憋,说了句:“之前我问的事儿,你想好了给我个准信。” “挂了,听你说话就来气。” 视频被挂断,宋京墨没等谢璋旁敲侧击,就主动开口,并且很是直接,没有一丝隐瞒:“之前我哥问我,要不要把我现在的情况告诉爸妈。” 谢璋握着宋京墨的手,垂眸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之前我一直拖着没有出来,本来以为你会想要见见他们。” 但在那几天里,宋京墨没有一次提过这件事。 宋京墨在谢璋的影子里,如果要见宋父宋母,谢璋肯定也要在场。 但说实话,发生了这件事后,谢璋其实心里是有些排斥的。 所以在后来宋京墨积极准备出门度蜜月时,他也没有主动开口说这件事。 谢璋自认不是什么圣人,他只是个普通人。 隔着宋京墨,他不可能找到一个合适的解决方法,但这样的隔阂却也绝对不可能随着时间的推移消弭无踪。 宋京墨也一直在想这件事。 不管上一辈的事情有什么样的隐情,他的父母又是为什么对谢璋这样抵触且不公平对待,事情就是已经发生了。 一边是父母,一边是爱人,能拍板拿主意并且去解决这件事的,只有站在中间的宋京墨。 宋京墨不认为谢璋应该去选择无条件的原谅或退步。 为什么呢? 只因为那是他的爸爸妈妈吗? 这对谢璋不公平。 宋京墨回握谢璋,手指捏捏谢璋的虎口,捋了捋爱人因为紧张微微僵硬的手。 “影子的事情,我准备之后再告诉爸妈,唔……”他弯着眉眼笑了下,“如果我们成功了的话。” “没成功的话,我哥可能会在以后提起咱们遇到的事。但这段时光,怎样选择,怎样努力,都是只属于我们的故事。” “谢璋,在世家或者商人的圈子里,爱情和婚姻从来都是分割开来的,前者或许是两个人的事,但后者一定是两个家族利益交换的存在。” “或许在一些平常的家庭里,爱情婚姻也不是单纯两个人的事,而是两个家庭的结合,这其中总要伴随很多很多的磨合,最终在彼此的伤痕中……嗯,包顿饺子?” 宋京墨说到后面,不由笑了下,惹得原本全神贯注认真听他说的谢璋无奈抬眼看他。 “但我不喜欢这样。” 宋京墨认真说着。 “这不是皆大欢喜,而是互相折磨后的彼此将就,总有一天,会再次摩擦出对抗的火花。” 这是他深思熟虑认真想过的事情。 “家庭为什么不能是两个人的事?这原本就该是单纯的两个人的选择、结合以及归宿。” “阿璋,合得来是缘分,合不来也很正常。你没必要选择什么,或是妥协什么。” “妈妈有爸爸,你有我。我们组成了彼此的家庭,我会和你相伴一生,直到白发苍苍。” 宋京墨的话并没有说的非常直白,但意思却很明确。 在以后的生活中,宋家只是单纯的宋京墨从前的家,而谢璋则是他成年独立后,选择的最终的归宿。 宋京墨是父母重视的爱着的孩子,谢璋也同样是他的父母呵护疼爱的孩子。 与其别扭凑在一起,互不打扰,是彼此之间最得体的退让与体面。 宋京墨想要和谢璋创造属于他们自己的家庭,而不是让谢璋去融入他的家庭。 因为,他相信,即使谢璋的爸爸妈妈不在了,也会心疼自己的孩子。 迎着谢璋愣怔的目光,宋京墨对着谢璋弯起眉眼,凑过去啾了一口谢璋的脸颊。 “我之前不说这件事,并不是在逃避,而是在认真思考的。” “我得到了双倍的爱,当然也应该回馈两份爱意,怎么能偷懒把自己的责任加在你身上呢?” “我会承担自己的责任,而阿璋你的责任就是认真爱自己,爱我,经营保护我们这个家。” 两人的额头相抵,宋京墨从谢璋的眼睛里看到了星星,也看到了被星星簇拥着的,小小的自己。 “怎么样,你的宋墨墨是不是超a的!” 谢璋紧紧攥着宋京墨的手,想要应声,但却有点没有太听懂,问了句:“a?” 宋京墨斩钉截铁:“就是特别爷们可靠的意思!” 谢璋默默记下这个词,学着宋京墨的话道:“嗯,宋墨墨超a的。” 爱人的声音低沉有磁性,搭配这几个字,差点让宋京墨红温升天。 他趁热打铁,先下手为强:“所以你会愿意嫁给宋墨墨的对吧?” “嗯,我……嗯?” 满脑子迷魂汤的谢璋话说到一半,突然清醒。 第49章 “恋爱同居七年,咱们也…… 谢璋看宋京墨。 宋京墨眨眨眼。 谢璋弯了唇角, 又轻轻嗯了一声。* 宋京墨欢呼一声,整个人扑进了谢璋怀里,把人按在沙发上亲。 谢璋其实本能反抗了, 但愣是没推开宋京墨。 宋京墨也反应过来了, 瞪圆了眼睛看向自己的手。 “我的力气好像变大了……?” 宋京墨站直身体,试图公主抱谢璋,被谢璋非常坚定地拒绝了。 于是宋京墨绕着客厅把所有东西都尝试了个遍, 捏着下巴得出结论:“应该说, 我好像还和当影子的时候一样, 对重量什么的并不算很敏感。” 正在这时,房间里的电话响了,宋京墨离得近,顺手拿起话筒接了。 “是前台那边提醒咱们吃早餐,你要下去吗?”宋京墨问谢璋。 谢璋点点头:“我先去洗漱。” 他想带上来一些试试看宋京墨现在是否需要进食。 宋京墨跟在谢璋的身后,谢璋进浴室他也进去,整个人贴着谢璋的脊背,踮脚把下巴抵在谢璋的肩膀上。 谢璋透过浴室的镜子看到他, 笑问他:“怎么了?” “唔,没什么。”宋京墨摇头,抵在谢璋肩膀处的下巴微微磨了磨, “就是感觉好久没有这样看过你了。” “对了, 刚才接电话的时候,前台小哥的语气有点奇怪。” 谢璋正在挤牙膏, 闻言很淡定地回答:“因为我入住的是一个人。” 而宋京墨的声音很显然和谢璋截然不同。 宋京墨“哇哦”了一声:“那你一会儿下去,万一前台小哥让你补同住人的身份信息怎么办?” “也不一定会问,之前徐逸和我说八卦的时候提到过,那个什么公司的李总, 和情人出去开房的时候就是他先去开房,然后另一个人直接过去,离开的时候也不登记,各种酒店好像都对这种行为挺习惯了。” “哦吼,没想到啊,谢总。同居七年,咱们也是偷上情了。” 宋京墨仗着谢璋在刷牙,趴在谢璋身上叭叭叭地输出。 谢璋听着宋京墨的声音,注意力却全在脊背的重量上。 他抬眼,视线透过镜子落在宋京墨的身上。 刚才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直到现在,谢璋才真正冷静下来。 背后的重量并不重,但也不轻,是实实在在的,有温度的存在感。 谢璋维持着打开水龙头冲水的动作,好一会儿才抬手关了水龙头。 不是影子。 是墨墨。 谢璋站直身体,将身后的人拢到身前,再度圈在怀里。 大概是因为刚才伸过来玩了水,宋京墨的手指有些凉,也带着湿润的水意,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腹处生了琴茧,在被摩挲时偶尔会划过谢璋的手心。 谢璋感受着怀里人的活生生的存在感,手指圈在宋京墨的手腕处,久久不愿放开。 特别配合的宋京墨抬手捧起谢璋的脸颊,调侃道:“其实这个早餐,谢先生也不是非得吃,对吧?” 谢璋摇摆了一下,皱着眉艰难下了决定:“我下去拿一点上来。” 民宿到底不是高级酒店,低廉的价格决定了不会有周到细致的vip服务。 这个时候的谢璋是真的不想离开宋京墨。 但他更想确定爱人现在的状态是否需要进食来维持体力。 宋京墨看了看没有影子的自己,叹了口气。 影子闹鬼的谢璋出门不会有太大的问题,但完全没有影子的他出门,简直就是所过之处,细思极恐。 他们如果要出门,只能等晚上绕着灯走。 …… 谢璋顶着前台小哥诡异的目光拿了早餐上楼,开门进来,就见客厅的电视开着,宋京墨人却趴在沙发上睡着了。 手边的手机屏幕还停留在小说阅站的页面。 谢璋反手关门走过去,将早餐放在茶几上,靠近沙发蹲下,仔细观察宋京墨。 他先是伸出手,轻碰了碰宋京墨的发丝,然后是脸颊,鼻梁,唇瓣,脖颈……最终搭在宋京墨的身上,轻拍着想要叫醒爱人。 他只是下去了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墨墨就睡得这么沉,显然很反常。 果然,不论谢璋怎么叫,哪怕是将人直接打横抱起来放到卧室的床上,宋京墨都完全没有醒来的意思。 谢璋坐在床边,抿着唇,开始锲而不舍地给大师打电话。 一个不接就拨两个,两个不接就拨三个…… 终于,半个小时后,那边传来了电话接通的声音。 “你是真的轴啊!和我联系太紧密对你们没好处知道不!” “真不能再说了,人类的缘分就该是玄妙未知的才对,哪有事事掌握的——” “一百万。” 谢璋沉声道。 “我会捐给月老祠一百万,现金转账都可以。” 那边的大师沉默了好一阵,做出了屈服于金钱的决定:“你当初怎么养影子的,现在依旧怎么养生魂。” “我等会发你个东西,你仔细研究。” “提现手续费太贵,麻烦现结,放供桌下面就成。” 电话被挂断,谢璋却很快收到一条消息,是一个网盘分享链接。 他复制点开浏览器,下载了一个名字是***的文檔。 刚打开,瞳孔就是一震。 …… 宋京墨只觉得自己睡了好香好沉的一个梦,梦里一直有从天上掉下来的谢璋小人砸进怀里。 他努力舒展开有点睡僵了的身体,打着哈欠,人还没清醒,手已经伸出去在身边摸。 手指熟门熟路地找到谢璋睡衣的纽扣,顺着摸进去贴上结实腹肌,宋京墨的脑袋也从枕头一点点挪到了谢璋的大腿上。 唔,舒服。 还得是做人好啊。 宋京墨又懒懒打了个哈欠,睁开眼,这才发现自己没有枕到胸肌的原因。 谢璋的身后垫着枕头,正靠坐在床头,垂着眼,手指在手机屏幕上一点点滑动着。 就连宋京墨醒来都没有第一时间发现,脸上的表情…… 宋京墨按了按手下的腹肌。 结实的腹肌紧绷了一瞬,谢璋的反应却是立刻按灭了手机屏幕。 宋京墨眯起眼。 好啊,刚答应求婚,手机里就有小秘密了? 谢璋在下意识的反应后就知道坏了,迟疑了两秒,把手机递给了宋京墨。 宋京墨输入密码解锁,屏保一打开,映入眼帘的文字直接让宋京墨瞳孔地震。 好家伙,人攻鬼受,通篇黄色,谢璋看到的这章还是浴缸play——好家伙! 好家伙!!! 迎着宋京墨不敢置信的目光,谢璋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想,他可能明白为什么墨墨会那么抵触翻译了。 有些事情,哪怕是再亲密的情侣,也还是需要一些私人空间来做的。 真的。 第50章 而现在能为宋京墨补充生…… 人攻鬼受, 写的颜色这么重这么香……嘶! 最重要的是,这本的内容宋京墨完全没看过。 这种程度的粮食,在这方面老实巴交的谢璋哪来的资源? 宋京墨的眼神转向谢璋。 谢璋靠坐在床头, 开始说今天白天发生的事情, 重点说了宋京墨熟睡到叫不醒的情况。 宋京墨自己是真没啥感觉。 不过现在回想,他那会儿的确是有点困了,所以就打开了电视机想着听点声, 看看小说, 结果应该是没看几页就不自觉睡过去了。 而且一睡就睡到了——宋京墨低头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下午六点半。 这都是傍晚了, 卧室的窗帘没有拉,落日的余晖都开始逐渐被昏暗的夜色稀释。 宋京墨问:“你午饭和晚饭吃了吗?” 谢璋看了眼宋京墨手里的手机。 宋京墨悟了。 八成是没吃。 看来是新的大门打开,精神冲击太大,一时间没想到肚子饿不饿。 宋京墨懂这种感觉。 特别懂。 之前他的确给谢璋找了几本漫画小说一起看,虽说不至于清水,但也都是纯爱类型,在酱酱酿酿的情节上没有描写的太露骨详细。 毕竟谢璋之前的古板不是假的,一上来就给太刺激的也真的不合适。 宋京墨怕把木头吓裂开。 结果他这么小心谨慎地准备一点点给谢璋上强度, 就有人绕过他直接给谢璋来了一锤头? 谁啊? 这么缺德。 宋京墨正这么想呢,就听到谢璋说他给月老祠捐了一百万。 宋京墨:“?” 宋京墨的确是咸鱼,但他很聪明。 稍微一想就明白过来了。 一百万买本小黄文??? 还是短篇! 血亏啊!!! 宋京墨腹肌也不摸了, 当即坐直身体, 再度点开谢璋的手机,把那篇文翻到最开始仔仔细细开始研究。 越看, 宋京墨的表情越是古怪。 这文的主角……宋京墨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闭上,过了两秒又张开,还没说话脸却红了, 紧接着又闭上。 欲言又止好半天。 这文篇幅不长,一共也就十来章,但宋京墨莫名就从这文的两个主角身上看到了自己和谢璋的影子。 刚才粗略一瞥宋京墨还不觉得,但现在从头看过来—— 相似的名字,相似的身份背景,同样是阴阳相隔之后的人鬼情未了。 鬼受居然也和他一样曾经附在爱人的影子里,并且在两人解开误会,感情越来越浓烈时,也和宋京墨今天的情况一样,在沉睡后重新变回了人形。 只不过在这文里,对宋京墨现在的状态有了一些解释和含糊的猜测建议,只说从鬼到生魂的过程中耗费了太多的力量,并且生魂不能长时间离体。 现在要做的,除了尽可能喂养给生魂足够维持人形的生气,还必须要尽快重新结出属于两人之间的红线,这样才能顺利将生魂送进躯体,真正苏醒。 宋京墨沉默着按灭了手机屏幕。 好家伙。 好家伙。 谢璋这是花一百万,找那位写了一篇定制同人文啊?! 宋京墨之前其实想过那个大师的身份,毕竟那位除了爱钱,身上的非人感实在是很强,而且走到现在,不难发现一切的一切都和这座月老祠——或者说许愿树有关系。 但不管那位是月老,是兔儿神,还是榕树精,白鸟妖,都肯定不是什么常人。 宋京墨之前还在琢磨怎么和那位揣着明白装胡涂,结果一觉醒来,发现谢璋直接用人民币砸通了路。 有钱能使……推磨啊! 老祖宗名言诚不欺我。 宋京墨顿时悟了。 谢璋的目光一直在宋京墨的脸上,见爱人的表情一秒钟变三四次,就知道宋京墨已经明白过来了,于是也低声解释:“当时的情况,找其他人来问,不说是否有用,也很有可能走露消息,引来或许会不怀好意的人。” 他们毕竟都是平常人,警惕心是必须要有的。 “事不烦二主,既然我们已经在这了,不如在那位身上下些功夫。” 摇摆不定只会滋生更多的意外。 谢璋的确不是什么玄门中人,但他是个商人。 天底下的道路都是相通的,想要求人办事,就要拿出足够的利益。 “那位并没有掩饰他对钱财的偏好,这很好。”谢璋弯唇,“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但挤一挤,钱还是有一些的。” 现在的谢璋,已经不是年少时面对困境一无所有全然无力的少年,也不是七年前迷茫困囿的青年。 现在的他,已经有了当机立断做出决定,抓住机遇,保护自己爱人的能力与筹码。 谢璋抬手,手指顺着宋京墨的肩膀一路下滑,缓缓握住了宋京墨的手腕,最终将爱人的手指握在手心里。 此时的谢璋,真正有了之前所有的背负前行,所有的泥泞坎坷,所有的灼烧焦虑,全部都是值得的真实感。 没有那些,就没有现在的谢璋。 宋京墨从谢璋的脸上看到了从未有过的释然与解脱,他静静看了一会儿,在谢璋握着他的手都忍不住微微颤抖时,抬起另一只手捏住了谢璋的脸颊。 啊,用力好像有点过了。 宋京墨看着谢璋脸颊上的红痕,心虚地移开视线。 原本情绪澎湃的谢璋被宋京墨的这一捏,拉回了现实,从刚才隐约失控的情绪中挣脱出来。 但是这一次,谢璋只觉得浑身轻松。 他能够察觉得到,有什么是真的在改变了。 谢璋揉了揉宋京墨的脑袋,手指将爱人睡乱的发丝捋开。 宋京墨之前就发现了,这次醒来,除了痛觉,好像其他的感官都敏感了不少,这会儿被谢璋这么一揉,只觉得酥酥麻麻的感觉直冲天灵盖。 他连忙挡住谢璋的动作,一边深呼吸一边吐槽他现在的状态要是脚指头踹到床脚,一准能疼到直接升天。 宋京墨握着谢璋的手想东想西,然后就听谢璋问了句:“饿不饿?” 宋京墨瞪圆眼睛:“不不不不——不饿!” 他不饿! 完全不饿! 饿不了一点! 他现在的状态按照那定制小黄文里的说法,就是处在鬼和生魂之间。 鬼出没于夜晚,惧怕阳光,所以之前的宋京墨必须要寄居在谢璋的影子里,借着活人的影子在阳光下活动。 他现在不再是纯粹的鬼,所以不再害怕阳光,也得以从谢璋的影子中脱离出来。 现在的宋京墨可以说是在一点一点朝着真正的生魂过渡,虽说能被人看见,被人触碰,但他的身体毕竟还躺在千里之外,人的食物他当然是还是吃不了的。 而能为宋京墨补充生机力量的…… 宋京墨抬手捂住自己的脸,满脑袋都是如同弹幕哗啦啦砸下来的“精气”两个字。 谢璋却像是完全不知道窘迫害臊似的,追着宋京墨问:“那,会困吗?” 宋京墨嘴硬:“……不、不困!” 但宋京墨刚说完,身体就本能地打了个哈欠,因为困意疲倦而用力眨过的眼睛微微泛红,眼角湿润。 宋京墨:“……” 呜。 其实他不仅困,刚才醒过来没多久,身体就有种烧心的饥饿。 可他真的就是理论知识x,脑子里演的精彩绝伦,嘴巴上说的天花乱坠,一旦实操,全盘垮掉的那类。 起初刚和谢璋在一起的时候,宋京墨的确是蠢蠢欲动,兴奋好奇,只觉得从前的一些知识说不准就要派上用场了。 结果在两人可以称得上是惨痛的初夜后,宋京墨就有点害怕了。 宋京墨都不愿意回想那阵他给自己上药时的艰难羞耻,以及坐都坐不住只能趴着的窘境。 谢璋倒是想要替他上药,但宋京墨看多了小说漫画里的上药擦枪走火,哪里还敢让谢璋来。 但两个生理正常的大男人总不能无性恋爱,宋京墨后面又硬着头皮尝试了几次,甚至还查阅资料提前做了准备工作,但还是被疼出了心理阴影。 好在谢璋看出了他的痛苦,主动没有再提及相关的事,宋京墨大大松了口气。 之后两人偶尔起了反应,也都是用其他的办法解决,没再尺寸不合硬碰硬。 但是现在怎么办? 宋京墨捂着脸的手指岔开一条缝隙,偷看了眼谢璋的腹肌以下。 做影子的这段时间,宋京墨是真的玩得不亦乐乎,比起以前,现在的他更了解谢璋。 也更确定自己是真的不行。 真不行。 而且他现在比以前更怕疼了啊啊啊!!! 当初第一次的时候没疼死人,现在是真有可能疼死鬼的! 宋京墨把岔开的手指头用力合拢,掀开被子捂住自己,决定当一只逃避现实的鸵鸟墨。 谢璋坐在宋京墨身边,将盖得严严实实的被子稍微松开了一个透气的小口。 宋京墨的手拽着被子把小口合上,声音闷闷地传出来:“干嘛?我又不需要呼吸。” 谢璋的手指抵在被子鼓包的边缘,轻轻叩了叩。 被子鼓包动了一下。 谢璋趁热打铁,手指一点点探进了被子鼓包的边缘。 宋京墨按住谢璋偷渡进来的手指。 谢璋反手勾住了宋京墨的手指。 轻轻晃了晃。 被子鼓包又动了一下。 谢璋温声道:“墨墨,之前是我不对。” “我……从前并没有对什么人动心,只有你,所以也缺了些经验。” “和你在一起后,我应该主动去接触学习这方面的知识,而不是由着本能胡来,反而伤到了你。” 别看谢璋现在话说的很顺溜,但其实只有他知道。 当初在发现墨墨不愿意和他亲近时,谢璋并没有把原因想到自己器大活烂上,而是以为外表自信开朗,浑身矜贵气的宋京墨并不喜欢这种同性之间的深入交流。 即使自己想要,但考虑到爱人的喜好,自制力惊人的谢璋也能强按下欲望。 所以更不可能再去了解同性相处的这方面知识。 两人一个想东一个想西,并且都不是会把这种事拿出来和身边其他人说的性格,就这么别别扭扭互帮互助了七年。 “墨墨,我现在懂了。” “这些日子,除了你给我看的那些,我也有看其他的。” “学到了一些……知识。” 被子里的宋京墨抬了脑袋,被子鼓包悄悄露出一道缝。 以谢璋的性格,说出这些已经算是很出格了,他甚至有些庆幸墨墨现在是在被子里,看不到此时他的表情。 “墨墨,再给我一次机会。” “我们再试一试。” “只要你说疼,我们就停下来,好不好?” 谢璋说完,十分耐心地等待宋京墨的响应。 过了几分钟,被子鼓包一点点被掀开,跪在床上的宋京墨抱着被子,脸也红着,慢慢吞吞开口:“这、这样的话,也……也行吧。” 宋京墨压低声音,手指一个劲儿地抠床单。 “那就,再信你一次。” 谢璋松了口气,将宋京墨紧张到有些发凉的手指勾了握进手心捂热,认真点头。 “好,谢谢墨墨。” …… 月老祠 躺在大榕树上的青年看着自己的银行卡余额,想到还没送到的大额进账,一边撸怀里的大白鸟一边晃脚尖。 不错,真不错! 距离想要买下一个山头的目标又前进了一大步。 一笔归一笔,之前他收了钱,送了卦,当然不坑人。 他可是不随便给凡人算卦的,虽说不让出门指的是魂魄化形的变动,但说了有雨就是有雨。 只不过这雨,也分外边云下的雨,和屋子里头跟云搅和在一起的那种雨嘛。 青年抬手轻点面前的榕树树叶,看到叶脉隐隐约约泛出红色,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红线眼看就要成了。 其实他也不想太过介入凡人的事,奈何对方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只不过现在这世道,昔日叱咤风云的神仙妖精们都活得不容易,泄露凡人运道的事说太直白也不合适,写点话本子意会一下得了。 反正,他看那小两口平日里看话本子也看得挺来劲。 第51章 能在床上解决的问题算什…… 感谢他们所在的民宿。 某些东西准备的实在齐全。 曾经器大活烂只知道莽的谢木头是真的学了点东西。 疼还是疼的, 但在被刺激到神志模糊的时候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适应,和上来直接捅进去怎么可能是一种疼。 就是羞耻感太大了。 这和看小说看漫画时候的感觉一点都不一样。 和自己……的时候也不一样。 特别不一样。 就是,有种好羞耻的感觉。 疼, 但…… 宋京墨趴在被子里, 手指因为长时间的用力有些酸软,但手指尖是麻的。 烫的。 宋京墨眼前又浮现出汗珠顺着上方的胸肌缓缓滑落,滴在他的身上, 也是这么烫。 不, 要更烫。 宋京墨把脸迈进枕头里, 只留了一个凌乱的后脑勺在外面。 食髓知味。 宋京墨第一次深切体会到这个词的意思。 宋京墨单方面宣布,七年前的根本就不算是他的第一次。 刚才的才是! 就是,如果谢璋能不要动一下问一下就完美了。 “墨墨?” 身边传来谢璋的声音,宋京墨从枕头里露出一只眼睛,但刚看到谢璋,就像是被烫到了似地,脸重新埋回了枕头里。 浑身上下就用浴巾围在腰间的谢璋半蹲在床边:“睡着了吗?” “没有哦。”宋京墨的声音闷闷的,还带着点哑。 谢璋于是笑了下, 把宋京墨从被子里挖出来,抱进了浴室里。 谢璋刚才把浴缸仔仔细细洗过,然后放了温度正好的热水, 这会儿浴室里面一片热气氤氲。 宋京墨一进来, 脸就红了,抱着谢璋肩膀的手臂用力勒住, 眼神飘忽。 谢璋低头看他。 如果只看宋京墨现在的表情和动作,以前的谢璋会觉得宋京墨是在害羞,但现在的谢璋…… 谢璋看看热气蒸腾的浴缸,若有所思, 眼神回到怀中的爱人身上:“要试试浴缸吗?” 发言十分淡定直接。 “不要!”被戳破刚才脑内黄色小剧场的宋京墨大惊失色,腰部用力直接整个人挂在了谢璋的身上,“你不要用这种语气说出这种了不得的话好不好!” 谢璋似乎并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不过墨墨不想要的话,就只是泡澡也可以的。 谢璋没再坚持,在宋京墨一脸警惕的目光注视下将爱人放进热水里,然后从旁边取了洗发露和发膜放在一边。 宋京墨被热水全方位包裹,身体陡然放松下来,但是身后的某处却因为热水的刺激不受控制地一缩。 头发被谢璋轻轻按揉着,宋京墨努力支棱起眼皮让自己不要在温柔乡里睡过去,垂眼的时候看到了自己身上的痕迹。 谢璋人看上去禁欲古板又冷静的,现在虽然是技术上越过了扫盲阶段,作为学霸,有了实践机会后学习成果也十分卓越,但是—— 真正做到后面的时候,就和七年前一样,失控之下总会有点……嗯,粗鲁? 大概是这么个形容词吧? 宋京墨想着。 总觉得这个词和谢璋怎么看怎么不相关,但怎么想怎么都觉得带感。 自控者失控,禁欲者沉沦。 嘿,他吃的不就是这一口吗! 宋京墨是仰躺在浴缸里仰着头让谢璋洗头发的,谢璋将宋京墨的动作和表情看在眼里,低下头,亲了亲宋京墨的脸颊。 “想了?” 宋京墨差点咣唧一下滑进浴缸里。 “想什么想了,我没想!”宋京墨狠狠瞪了谢璋一眼,语气控诉:“你变了!” “你现在怎么满脑袋都是这些东西!” “快给我速速变回以前的谢木头!” 宋京墨之前只觉得,木头开花也就是变成雕花木头,结果谢璋开花是直接变成了超级无敌直来直往大铁杵。 谢璋面不改色地继续手上的动作:“没变。” 宋京墨被谢璋挠得就像是顺了毛的猫,情不自禁眯起眼睛,然后又立刻从温柔乡里清醒过来。 谢璋拿着花洒刚替宋京墨冲干净泡沫,宋京墨就改变动作趴在了浴缸边上,湿漉漉的胳膊垫在浴缸边缘,下巴搁在手背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谢璋。 宋京墨的身上满是痕迹,谢璋的身上也不遑多让。 甚至因为宋京墨还不太能完全收敛自己的力气,比起他,谢璋身上深深浅浅的痕迹看上去更是精彩不少。 活像是被人捆住之后这样这样,又那样那样过。 谢璋将花洒放下,闭了闭眼:“墨墨,别这样看我。” 宋京墨啧了一声,好了伤疤忘了疼:“还说没变呢?你以前可正经了,哪里像是现在这样,脑袋都要变成黄色了。” 谢璋淡定回答:“以前也是。” 宋京墨:“?” 谢璋:“但可以克制。” 宋京墨:“……” 6。 宋京墨趴在浴缸里,仰头看旁边的谢璋冲水,抬眼时哗啦啦的水珠就往眼睛里钻。 谢璋注意到了,就把花洒往旁边侧了侧。 宋京墨于是继续盯着谢璋看。 要是以前,谢璋被这样看一定心里胡思乱想,但在被影子锻炼过后,表面古板内里纯情的谢璋早已经造就了在灼热目光下淡定沐浴的坦然。 “问你个事儿?” 宋京墨冷不丁开口。 谢璋抬手关了花洒:“嗯?” 宋京墨学着谢璋的样子,努力维持脸上的淡定,语气冷静:“下次你能不能不要一边做一边问疼不疼了?你是觉得那会儿我真能回答你?” “再说了,我现在的力气可是比你大,要是我真觉得疼,早就把你踹开了!” 谢璋搭在花洒开关上的手指收紧,但失控只有短短的几秒,他再次打开花洒的动作依然显得淡定自若。 宋京墨没等来谢璋的回答,自觉掰过一城,有些得意地伸长手臂,用手指戳了下谢璋的膝盖,然后捏了一下。 做影子时候的胆大包天再次支棱起来,宋京墨只觉得手指下谢璋的肌肉一紧,肌肤表面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脉动似的。 哇哦。 性张力好香。 斯哈! 浑身湿漉漉的宋京墨玩的开心,谢璋闷不做声地快速洗了自己的头发,然后抬手将花洒的水温调高了一些。 嗯? 怎么感觉浴室里好像越来越热了? 手还放在谢璋小腿上蹭蹭的宋京墨后知后觉地抬起脑袋。 然后就和十分精神的小谢璋打了个招呼。 宋京墨:“……” 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不再是从前那个管撩不管灭的宋影子,而是敏感加倍会被谢璋做哭的宋墨墨,宋京墨机械般地一点一点挪回自己的爪子,整个人一点一点缓慢往浴缸水里藏。 伴随着哗啦啦的一阵水声,谢璋走进了浴缸,将刚才还玩得起劲的宋京墨捞进了怀里。 …… “墨墨……疼吗?这样……会不会疼?这里呢……疼吗?” “你……嘶嗯……不准问了!!!” “墨——唔。” “闭嘴!” …… 一个小时后。 谢璋抱着擦得干干爽爽的宋京墨从浴室出来,穿过客厅,将爱人塞进了另一个卧室里干净蓬松的被子里。 就算是体力惊人的谢璋,在连续折腾了这么久后也感觉到一阵疲惫。 他在爱人身边躺下,最后闭上眼时,隐隐约约好像看到房间里似乎闪烁起微弱的,红色的光。 一身黑衣的无常毫无预兆地出现在房间里。 他看着床上的两个凡人,目光落在两人手腕间一点一点连接起来的红线,对着生死簿上疯狂闪烁的名字拧起眉头。 宋京墨曾经见过的那位大师也随之出现在民宿卧室房间内,笑吟吟地开口:“哎呀,你说你来这一趟干什么?多伤感情呢。” “看开点。” 青年模样的大师上前拍了拍无常的肩膀。 “事情都已经这样了,你之前没发现,中间没发现,现在红线已经连上了,鬼魂逆转成了生魂,你还能勾了生魂去地府不成?” 无常僵着脸,想说什么,按在肩膀上的手却犹如千钧重量压了下来。 原本就没什么表情的无常脸更僵了。 青年还是一副笑模样:“反正,你也惹不起我,对不对?” 不管无常想做什么,在被按着的情况下,他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人手腕上的红绳一点一点靠近,最终真正连接在了一起,坚韧的红光在细细的长绳上流转,最终隐没不见。 生死簿上,“宋京墨”这个早该被勾魂的名字也在闪烁片刻后,在红光的笼罩下最终黯淡下来,归入了阳寿未尽的生魂名单中。 青年吹了个口哨,拍拍手消失在房间里。 无常僵着脸沉默了几秒,收起生死簿,也随之离开。 宋京墨动了动眉,似乎察觉到什么,但却因为死死缠绕他的困意没能醒来,转头循着味道,往谢璋的怀里蹭了蹭。 抓起谢璋的手,盖在了自己的眼睛上,再度安心沉入梦境。 *** 宋京墨是被阳光照醒来的。 他睁开眼,不用找就感受到身周包裹住他的,属于谢璋的存在。 但下一秒,宋京墨就看到了自己手腕上突兀出现的东西。 他猛地坐起身,拽着自己手腕上的红绳看了又看。 宋京墨刚从影子里出来的时候,就和谢璋仔细检查过他,除了一身睡衣,他身上没戴什么东西,当然也没有他们最在乎的红绳。 但是现在—— 这根红绳就这么无声无息的出现了。 宋京墨深呼吸,抿着唇,用手指勾了看似软趴趴的红绳用力一拽。 从旁边伸过来的手握住了宋京墨的手腕,同时也握住了宋京墨手腕上的红绳。 后脚醒来的谢璋皱眉:“别拽你的,你现在太敏感了。” “拽我的。” 谢璋把自己同样出现了红绳的手腕递到宋京墨面前。 宋京墨真的用力拽了一下。 根本没拽断。 宋京墨抬手仔细观察两人手腕上的红绳,喃喃道:“和之前的那两根不太一样,这次的没有绳结。” 是的,之前宋京墨买来的那两条红绳,是他和谢璋自己打结戴在手上的。 但这次出现的红绳却首* 尾相连,完全没有打结的痕迹。 宋京墨转头看向谢璋,动了动唇。 谢璋紧紧抱住宋京墨。 或许再成熟再克制的人,遇到感情,也像是水珠碰上了烧红的烙铁,心甘情愿被煮沸,被烙印,展露出最内心直白的一面。 宋京墨回抱住谢璋,将额头抵在谢璋的肩膀上。 云省今天是个大晴天,彩云散去,阳光洒金。 暖意笼罩着紧紧相拥的两人。 谢璋的唇靠近宋京墨的耳边,低声道:“墨墨,我们回家,好不好?” 谢璋不想等了。 他害怕会有变化,害怕会有意外。 他想要真正拥抱完整的爱人,牵着他,走在阳光下。 走在人世间。 谢璋说完,就屏住呼吸等宋京墨的回答。 他知道墨墨一定会答应,但在等待的时候,还是会紧张,会焦虑,会一瞬间想到回去之后所面临的一切。 就如同当年相识相恋的他们多么浪漫美好,去到真正的生活里之后,只剩下阴差阳错的一地琐碎。 片刻后,宋京墨小声开口:“谢璋,你好像在跟我撒娇唉。” 谢璋:“……不是。” 宋京墨:“不是的话我就不答应你了,其实再玩一玩也是可以的……” 谢璋:“嗯。” “嗯什么?”宋京墨估计逗他。 谢璋停顿了好一会儿,脸埋在宋京墨的脖颈间,嗡响似的承认:“……在和墨墨撒娇。” 宋京墨:“!” 嘶——! 木头开花,恐怖如斯! 在当初的心理阴影被驱散之后,放飞且食髓知味的宋京墨已经完全不带怕的了。 他的手指在沿着谢璋的脊椎轻轻一勾,对上谢璋猛地直起身盯着他的眼睛,扬起笑容,露出一边的小酒窝:“如果以后谢总可以再多撒撒娇的话,咱们就算是回去了,也不会有任何情感问题的。” 能在床上解决的问题算什么问题? 宋京墨一边手上使坏一边亲亲绷直脊背的大宝贝。 “我保证。” 第52章 爱人的唇微微勾起,轻吻…… 回家不是问题。 但是临走前, 他们得把月老祠的账平了。 一百万不是小数目,毕竟一万块现金取在手里都是厚厚的一沓,一百万现金直接塞供桌, 他们前脚还没出月老祠, 后脚就能被热心群众给举报抓获。 谢璋确实是没办过这种大额现金的交易,现代社会要么公对公转账,要么支票交易, 现金……嗯, 说实话, 多半是什么灰色交易。 遵纪守法的谢总真没干过。 倒是宋京墨点子多,以前那些刑侦文里动不动就是手提箱里一百万,行李箱里几百万的,他和谢璋提前预约了大额现金取款业务,在银行整整浪费了一天才准备妥当。 月老祠白天人太多,直到晚上,谢璋和宋京墨才成功把手提箱给塞进供桌底下。 宋京墨蹲在供桌旁边,见谢璋有些局促地放下供桌的桌旗, 没忍住笑出声来。 他保持蹲着的姿势挪到谢璋身边,戳了下谢璋的胳膊,压低的声音带着笑意:“谢总是不是第一次干这种偷偷摸摸的事?” 谢璋还真思考回忆了一下, 问宋京墨:“偷看你洗澡算吗?” 宋京墨:“……我们还是赶紧逃离案发现场吧。” 逃离接头现场的两人还没走到停车场, 宋京墨一个低头,赫然发现自己手腕上的红绳闪了一下。 嗯? 与此同时, 谢璋的手机收到一条短信。 【只要他跟在你身边不超过三步,其他人就不会看到他】 脑袋凑过来的宋京墨也看到了这条消息,就在两人都看完时,这条短信像是被抹掉一样一点点消失在屏幕上, 十几秒后,谢璋手机里所有关于那位大师的信息,包括之前存的号码都消失一空。 宋京墨掏出自己的手机看了眼,同样干干净净。 宋京墨翻了翻手机,然后把手机塞进谢璋的衣兜里:“其实这样我反而安心了。” 如果是单纯的找人办事,留了联系方式当然就是还有合作的意思,但——像是这样的合作,不论是宋京墨还是谢璋,都不会想要有第二次了。 “嗯。”谢璋点头,打开车门,“走吧。” …… 前几天宋京墨和谢璋一直在商量怎么回去。 来的时候,宋京墨在谢璋的影子里,当然没有其他一系列麻烦的事。 现在就不一样了。 飞机票身份证什么的都是小事,但是没有影子这点真的很难隐瞒,但凡敏感一点的人都会发现。 而就算是定红眼航班,晚上机场和飞机上都灯光大亮,影子的异常比白天更显眼。 当时宋京墨就在嘟囔,如果能像真正的鬼一样只被谢璋看见就好了,他能一路飘上飞机。 现在虽然不能用飘的,但能隐身的确非常方便省事。 机票是第二天早上九点的,下午到京市,时间正正好。 宋京墨一路上都寸步不离地贴着谢璋走,谢璋下意识就想抬手揽,然后被警觉的宋京墨啪得一下打掉已经抬起来的手。 谢璋在停顿一下后放下手,没过十几秒又抬起来,又被早有注意的宋京墨打掉手。 好不容易拉拉扯扯拍拍打打从商务舱通道上了飞机,两人这才意识到问题。 这种国内短途的航线,基本上是没有单独坐席的。 ——谢璋只买了一张票。 所以他的旁边是有人的。 领座的乘客是一位外表儒雅,须发全白的老先生,在谢璋之前就已经登机,现在正靠在座位里闭目养神。 ——但谢璋实际上,是两个人。 但站在过道也不是个事,宋京墨按着谢璋坐下,然后在看着谢璋系好安全带后,只思考了一秒不到的时间,就十分自然地坐在了谢璋怀里。 谢璋整个人都僵硬了。 木头开花是一件事,但在外面这么搂搂抱抱,以谢璋的性格仍旧是不小的冲击。 宋京墨在当影子的这段时间里,早已经习惯了视周围人于无物,反正现在除了谢璋其他人也看不到他。 每趟飞机上,尤其是这种短途航班,商务舱有空位其实很正常,但其他的空位距离丈量起来都超过了三步,宋京墨显然不可能过去坐下。 宋京墨现在又不像是之前当影子的时候,可以搓圆捏小到处挂,而且这会儿谢璋隔壁的座位是有人的,动静太大难免会被发现。 最好的、也是唯一的解决方法就是坐谢璋身上。 好在这个型号的飞机虽然没有单独头等舱,但商务舱的座位很宽敞舒适,挤进来一个宋京墨绰绰有余。 谢璋原本是双腿并拢端正坐着的,但宋京墨在谢璋怀里蹭了又蹭,调整了几个姿势都觉得硬邦邦的不舒服。 宋京墨骰瞄了眼邻座闭目养神的乘客,开始轻手轻脚摆弄谢璋。 他先是把座位放倒了不少,然后把僵硬成一块人形板板的谢璋按躺下去,一只胳膊搭在扶手上,再把谢璋两条腿稍微分开一点,整个人迭在谢璋身上也躺下去。 不对,还是不舒服。 硬邦邦的。 而且万一飞机等会颠簸,他一个没抓住飞出去怎么办? 当场大变活人可还行。 宋京墨谨慎思考过后,把不声不响跟sd人偶一样的谢璋往座椅旁边推了推,自己硬是挤进了座椅里,半坐半靠在谢璋怀里,然后拽了谢璋原本搭在座椅扶手上的手臂过来,横在自己的腰上,手动扣好了安全带。 腿还往谢璋的小腿下面钻了钻,让谢璋的腿按在自己的腿上,安全系数直接拉满。 这个姿势就很舒服,还安全。 宋京墨满意了。 全程低头默默看着的谢璋这会儿动了。 他沉默着点开座位屏幕,选了一个宋京墨会喜欢的片子,然后将耳机压在身体下塞进宋京墨的一只耳朵里。 宋京墨很自然地帮谢璋戴上另一个耳机。 “其实这个电影之前我就想看了,但是后来发生太多事情了,唔……没想到飞机上会有。” 谢璋正想压低声音回答—— “你别说话,自言自语太怪了,我说就行了。” 宋京墨像是能预判似地,手指捂在了谢璋的唇边。 “反正我也能猜到你想说什么。” 小屏幕上的电影刚放完最片头的出品制作公司logo,正在放片头,耳机里传来旁白的声音。 宋京墨的心思却不在电影上。 手指下,爱人的唇微微勾起,轻吻了他的手指内侧。 宋京墨嗖地一下把手收了回来。 后知后觉有种公众场合谈情说爱的羞耻感。 飞机起飞的推背感过后,飞行逐渐平稳下来,机舱里的灯也渐渐暗了下去。 一团一团的云簇拥着飞快掠过窗外,这座山与海相携舞动的城市也被他们远远抛在了身后,留在了记忆里。 谢璋环着宋京墨的手臂微微收紧,耳机里传出与宋京墨耳中同样的电影旁白声。 比起来时夹杂着忐忑的向往,离开时的他心中满满当当,怀里也沉甸甸地包裹着所有的牵挂与爱意。 宋京墨似有所觉地抬头。 窗边的光打在谢璋的侧脸间,宋京墨一点点描摹谢璋的五官,目光在谢璋喉结上的小痣上久久停留。 冷不丁的,宋京墨抬手,用手指勾了下谢璋的小痣。 惹来谢璋喉结处克制地滚动。 迎上谢璋无奈垂眸看过来的目光,宋京墨笑得眉眼弯弯。 怎么办? 比起从前……他好像变得更喜欢这个人了。 他不再满足于看着谢璋,却在脑中不断猜想谢璋会有的样子,而是想要咬住谢璋的唇瓣,脑中怎么想,手上就怎么做。 平日里这个人越是正经克制,宋京墨就越是想看到他失控直白的失神。 就比如现在。 宋京墨感觉到了身下压着的身躯腰腹处的收紧,却只是戳了戳紧绷的腹肌,心安理得地枕着,继续看一部完全没看进脑袋里的电影。 谢璋搭在宋京墨腰间的手很烫。 宋京墨却只觉得安心。 他们的爱情不再是旅途中冲动与浪漫滋生出的哑种,而是历经岁月后,扎根进土壤中,生长成了参天大树。 树下满是光阴与眷恋。 第53章 “看来这场蜜月之旅效果…… 能干的徐秘书在机场接到了他那阔别依旧的老板。 以及在老板上车之后, 突兀出现在车里的老板娘。 徐逸握着方向盘的手收紧了一瞬,透过后视镜看到正坐在副驾驶上的,活生生的, 人类形状的老板娘, 足足沉默了十几秒,然后长长呼出一口气。 被宋京墨赶去坐在后座的谢璋显得很无辜,对上徐逸看过来的视线, 昔日冷静克制古板且工作效率极高的男人只是摊开双手, 轻耸了耸肩。 十分坦荡地承认了自己在这方面的任人安排。 徐逸:“看来这场蜜月之旅效果很不错。” 为了徐逸的驾照考虑, 宋京墨老老实实地扣上安全带,比了个大拇指:“超棒的。” “你都连续工作这么多年了,要不要也来个长假放松一下?说不定有个什么艳遇呢!”宋京墨眨眨眼揶揄徐逸。 缓过来了的徐逸发动车子,同宋京墨说话时的语气要比对着老板谢璋时更加熟稔自然,带着几分习惯了的放松:“谢邀,我选择钱。” 宋京墨清了清嗓子,试探好友:“没有艳遇,那……旧情复燃也是可以的嘛。” 人精的徐逸眉梢轻挑, 立刻就反应过来宋京墨在指什么。 他又从后视镜里看了眼谢璋。 往日里从来不关心员工私事,身边连个一起吃饭喝酒发牢骚的朋友都没有的谢总,被秘书看得不自觉侧头挪开视线, 表情认真地看向窗外。 像是对机场附近从未过多注意的景色, 突然产生了极其浓厚的兴趣。 八卦但直白的宋京墨还在看着徐逸。 他是很了解徐逸的性格的,这人看上去一副干练精英完全没有私生活的样子——虽然也的确没什么私生活, 全被他用来加班赚钱了——但本质上却并不是个死板的人。 正相反,作为谢璋的秘书,却能和据说最难交朋友的老板娘宋京墨成为好友,并且熟练翻译资源共享这么多年, 都没被谢璋摸到门道的人,能是什么内敛害羞社恐人。 果然,徐逸只是表情淡淡说了句:“我们一认识就上床了。” 不仅宋京墨被镇住了,骨子里仍旧保守的谢璋也转眼看向徐逸。 被老板和老板娘行注目礼的徐逸依旧镇定从容:“要回别墅吗?” 毕竟徐秘书可是能对当初散开到满屋子黑影子的老板娘视若无睹,拿着文件找老板签字的精英秘书。 宋京墨报了之前从宋承砚手里拿到的疗养院地址,这个时候,他哥也应该在疗养院里等着了。 “嗯。” 地方有些偏,但徐逸恰好直到,调转方向顺势上了环城。 宋京墨好奇得抓耳挠腮,主要是徐逸的感情线真的和他的味儿完全不一样,刚才那劲爆的一句话完完全全就是成人频道。 和徐逸的恋爱史相比,宋京墨顿时觉得近乎七年柏拉图的自己和谢璋,纯爱得像是两个玛卡巴卡。 “嗯……是出了什么意外?比如被人下了药?喝醉酒?还是——” 宋京墨绞尽脑汁猜测。 “就是普通的见色起意,再加上一点点的冲动和年少叛逆。”徐逸三言两语概括完,转头看了眼话很密的宋京墨,又看了眼比从前更哑巴的谢璋,一语道破,“你们很紧张?” 瞬间,不吭声的变成了刚才还在兴致勃勃说话的宋京墨。 纤长白皙,指骨漂亮的手在安全带上一个劲儿地抠。 刚才宋京墨的出现太过突兀玄幻,所以哪怕现在他看上去和常人没什么两样,徐逸也知道此时的宋京墨并不是真正的回来了。 而他们要去的地方是家疗养院。 徐逸很快就联想到宋家只小范围公布了宋京墨的死讯,却完全没有开追悼会的意思,甚至以徐逸的人脉,开了大价钱和各种利益,都没找到宋家将墓碑立在了什么地方。 徐逸多少心里有数了。 谢璋最清楚明白徐逸的本事,于是没有过多解释,只言简意赅说了现在的情况。 “喔,好的。”徐逸略一思索,“对了,我之前查到了一些东西。” “上一辈的时候,谢家和宋家因为两位夫人私交甚密,所以两家的关系其实算很不错。” 听到这话,宋京墨和谢璋都认真起来。 “宋家是世家,谢家是新贵,原本一个有沉淀,一个势头盛,这样的合作关系本该是互利共赢的。” “但谢家的一些亲戚,手脚却十分不干净。” “他们不仅拿捏住了谢夫人,还借着两家的关系认识了不少宋家的旁支和亲戚,试图顺着谢夫人攀附宋家,将宋家也拉下水。” “这中间或许还发生了不少的事情,但具体的事情被宋家封锁得很严,现在已经很难查到了。” “但如果只是这样倒也还好,毕竟这种事情在圈子里并不少见。” 除了谢璋这种和家族其他人断绝往来后再不联系,完完全全白手起家的狠人,政商圈里哪个身后没有亲戚纠葛? “宋家有一位自大学后就一直存在感不强,几乎没怎么出席过公共场合的二少爷。据说那位二少爷就是因为和谢家的人交好,被圈进了套里,在一场意外后失踪至今。” “自那之后,宋家彻底与谢家割席,并且即使丧失部分利益,也要短时间内和谢家彻底脱离任何联系。” 这件事其实当年闹得很大,商人逐利是本能,是基础,能让宋家做这么绝,当年有不少人其实是非常好奇谢家究竟做了什么。 但大家的好奇没能持续多久,几年后,原本蒸蒸日上的新贵谢氏就这么轰然倒塌,只留了一个还在上学的少年背负债务。 消息灵通的大概都知道当年谢氏参与了什么。 只是大家都对此讳莫至深,不再讨论而已。 “他们在用谢氏洗钱。”话说到这,谢璋已经明白过来了,“并且不满足只通过谢氏集团来做,还想要宋氏也趟进这场浑水里。” 谢氏当年做的是珠宝行业,原石的采买都是从境外流入,再加上加工包装贩卖……这中间实在是太好做手脚。 那么,现在事情其实还是回到了最初的本质。 也是谢璋最在乎的一点。 谢璋的父母对此,究竟是否知情,亦或者说……是否参与? 当年的事情很难完全剥丝抽茧调查清楚,但在谢璋父母亡故后,一切的调查都戛然而止却是清晰明确的事实。 谢璋努力回想自己有关父母的记忆,却完全想不到一点异常。 宋京墨的心却是陡然一沉,之前所有的忐忑紧张荡然无存。 徐逸调查出的事情,让了解宋父宋母的他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当年爸爸妈妈那么抵触谢璋,或许并不是因为谢璋本身如何,而是因为他的亲生父母,很有可能是因为谢家直接或间接死亡的。 所以,谢璋的父母,究竟是否知情,又是否参与呢? 他的亲生父亲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车内一下子寂静下来。 徐逸心下叹息。 他之前就一直在犹豫要不要把事情告诉两人,但归根结底,上一辈的事情已经放在那里了,总是要解决的。 与其到时候让炸弹一下子炸开,不如提前说了,左右有个心理准备。 “怎么,你们都不好奇我怎么打听到的?” 一片沉默中,徐逸冷不丁开口。 宋京墨知道徐逸是在活跃气氛,也勉强笑了下,接话问他:“所以,我们无所不能的徐秘书是怎么查到这些的?” 这些事其实说难查倒也不难,只是之前谢璋从来没有将事情说给过其他人,宋京墨都不知道全部,更别提徐逸。 后面徐逸在得到谢璋的托付后,的确是动用了好一番关系,花了不少精力。 “唔。”徐逸沉吟,“z.x高尔夫球俱乐部黑金卡一张,波尔特私人裁缝定制西服一套……老板,麻烦报销,谢谢。” 谢璋:“……报销可以,但这些地方,应该不是只要有钱就能进的吧?” 徐逸的脸上飞快划过一丝异样的表情。 “是啊,不过您聘请的新总裁很慷慨,愿意带着我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小秘书一起长长见识。” 宋京墨到抽一口冷气。 徐逸:“没卖身。” 宋京墨长舒一口气。 过了几分钟,徐逸忽然问了句:“谢总,我翻看过几次,咱们公司的规章制度里,并没有禁止办公室恋情这一项。” 这句话一出,车里又再度安静了。 头脑风暴了好一阵的宋京墨语气飘忽地开口:“放心,绝对没有。” “如果有,我就去你们公司应聘,不论是音乐组的实习生,还是秘书团的小助理,我都能胜任。” 徐逸满意点头:“好的,老板娘。” 宋京墨的语气依旧很飘忽:“应该的,徐秘书。” 被安排明白的谢璋:“……” …… 车子在登记询问过后开进了疗养院,宋京墨远远就看到宋承砚等在正门口。 徐逸十分有情商有眼色地开门下车,说是要去抽根烟。 一前一后坐着的两人沉默着。 他们都知道,宋父宋母这个时候一定在疗养院,毕竟宋承砚不可能真的在这种时候,在父母完全不知情的前提下支开疗养院里的医生护士。 而他们现在不明白的那些事,或许在宋父宋母的身上,一切都能得到答案。 踏进疗养院里,他们将要面对的不仅仅是与爱人的真正重逢,还有一直笼罩在他们身边的迷雾真相。 一分钟后,宋京墨转头看向车后座。 看到了同样前倾身体伸出手的谢璋。 两人对视过后达成共识。 十几秒后,副驾驶的宋京墨挤到了车后座,挨着谢璋坐好。 宋京墨紧紧握着谢璋的手。 但是这一次,谢璋没有让宋京墨先开口。 他紧紧回握宋京墨的手:“墨墨,我们一起。” 不论是苏醒,还是去知道真相。 第54章 【补更3】…… 谢璋牵着宋京墨, 跟在宋承砚身后进入病房时,恰好是黄昏。 宋父宋母都在。 宋京墨和谢璋对视一眼,谢璋缓缓松开爱人的手, 手指交错间轻轻划过。 宋京墨深呼吸一口气。 本能的, 当他来到这里,看到病床上紧闭双眼虚弱昏迷的“宋京墨”时,他就已经明白了自己该如何做。 但宋京墨硬生生忍住了本能。 他站在床边, 弯腰看了看自己, 笑了下:“还好我本来就没有什么八块腹肌, 不然这么一趟过去,简直就是一朝回到解放前。” 宋承砚习惯性地想张嘴吐槽他弟,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徐逸能查到的,宋承砚只会查到的更详细更快,但最关键的点也的确只有当时真正经历过的宋父宋母知道。 于是宋承砚只是站在一边,不参与,不开口。 不过在进来前,因为被宋京墨小小拽过衣角, 所以宋承砚站的地方有一点微妙,如果以病床为分界线,他正正好是在谢璋的身后。 宋承砚知道宋京墨是想尽可能的在这种场合下, 在他很有可能会昏迷的前提下, 让谢璋不要有被排斥在外孤身一人的对峙感。 宋承砚虽然心里酸溜溜的,但弟弟的请求还是会好好完成。 宋京墨打趣自己活跃完病房里的气氛, 贴过去握住了母亲的颤抖的手,然后蹲下身,和小时候一样用母亲的手心贴贴自己的脸颊。 宋母当场哭出了声。 从前因为孩子出事而崩溃过一次的情绪再度决堤。 宋父眼眶湿润,却用力抱住了妻子, 尽可能安抚妻子的情绪。 宋京墨没说什么,只是蹲在母亲的身边,仰着头,轻轻叫了声:“妈妈,别怕,我在呢。” 宋母咬紧牙关,咬住崩溃的情绪,用力点头。 其实从大儿子口中得知这段时间宋京墨的情况,宋母的确是愤怒不解的。 他不明白为什么墨墨会瞒着他们,会不来见他们,会直接越过本该至亲的父母就直接做了决定,一声不吭去了云省。 宋承砚只说了两句话。 ——可你们对谢璋,也是这样隐瞒的。 ——他是墨墨的爱人。 也因此,在宋京墨去到云省的这段时间里,宋父宋母虽然每天都要焦急问宋承砚小儿子的情况,每天都要看小儿子发给大儿子的保平安信息,却始终没有去真正联系小儿子。 他们知道,这是一贯懂事讨喜,从来都是长辈们贴心小棉袄的小儿子,无声无息地在表达他的温柔的不满与坚定的立场。 宋京墨没办法站在爱人的身边去谴责自己的父母,但也不能在这件事上视若无睹,然后等待下一个裂痕出现。 他想要知道父母对自己爱人态度奇怪的理由,同样也在温柔而坚定的告诉父母,他已经长大了,有了新的家庭和责任。 他在保护自己的家庭,保护自己的爱人。 “你们的母亲和我,曾经是一个大院里长大的姐妹。” 宋母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小儿子的脸颊,低哑着声音开口。 “我们的感情一直很好,甚至约定了将来一定会生活在同一个城市,相继成家,一同变老。” “后来,我和闵敏相继嫁入当初的宋家和谢家。” “而你的母亲是位演奏家,有自己的事业。她温柔,坚定,是我们中活的最自由最洒脱的一个。” “她其实是我们中恋爱结婚最早的那一个,但我们谁都没有见过她的丈夫,说实话,那个时候我们都以为对方其实是出事了,所以一直都不敢过多追问。” “你的父亲,也就是承砚的小叔,当初在大学时离家出走,违背家里的意愿执意上了警校,后来更是因为参与了一些行动,面容身份都要进行严格保密,从没有参与过家族的酒席宴会。” “不过这么多年来,虽然年年缺席家宴,旁系亲戚没有人见过他,但他和家里一直有联系,包括承砚出生的时候,他也亲手抱过。” “直到有一天,他忽然回家,提出想要以宋家二少的身份进入圈子,并且在完成这项任务后,他就可以转向明面的身份,当一个普通的公安jc了。” “然而那个时候,我们谁都没能想到,兜兜转转,最后查到的竟然会是谢家。” “再后来,不知道中间查到了什么,你的父亲突然失踪,房间里满是血迹和弹孔痕迹。” “调查的事情也看似就此沉寂了下去。” “可是有一天,你的母亲来找我们,我们这才知道,当时和她结婚的,竟然是承砚的小叔。” “而那时的她已经怀孕了,并且还接连收到威胁恐吓的消息。” 然而,宋家却也没能一直护住她,宋京墨的母亲也意外去世,留下刚出生不久的小婴儿,被宋父宋母当做小儿子抚养长大。 宋父宋母其实在宋京墨还小的时候,就对宋京墨有种过度的保护。 在宋父来看,他已经失去了自己的弟弟,不能再让弟弟唯一的血脉出事。 而对宋母来说,宋京墨不仅仅是自己的侄子,还是青梅好友留下的唯一的托付。 也正因为如此,宋家才会对宋京墨这么保护。 因为在当年,宋家已经因为无力保护,而失去过两次重视的家人。 宋京墨愣住了。 他张了张口,想问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但他们都知道,这件事并没有沉寂下去,而是在短暂的安宁之后,谢氏轰然倒塌。 “谢先生,你和墨墨这次其实最想知道的,其实是你的父母,是否知情或参与了谢氏的事情,对吗?” 宋母看向病床对面的谢璋,用词语气虽然客气疏离,却并没有针对,只是带着一些复杂。 “你的父亲我不知道,但你的母亲绝对没有。” “因为在谢氏出事前,她已经起草完毕了离婚协议,想要带着你离开谢家,而你的父亲也已经在上面签了字。” 只是没能来得及去公证离婚,就紧接着遭遇剧变。 “闵敏的性格很内向,也很敏感。她当年嫁给你的父亲是因为爱,离婚时也不是因为爱情破裂,而是不想你留在谢家那样复杂的环境里。” “谢家早年做生意的手脚就不算干净,但也只是买石赌石的一些小生意,可就在一夜之间忽然发家,生意越做越大。” “你的父亲看似是谢家的当家,却根本无力管束谢家。你的母亲明白总有一天他们会连累到你,所以才下定决心离婚。” 谢璋的父亲很难说是否是因为知道了什么,才会在离婚协议上签字,可那份原本可以让谢璋摆脱谢家这个泥潭的离婚协议书,却在两人车祸后不翼而飞。 而且当年,其实谢璋本可以选择不继承父母遗产,自然也不会承担其债务,所以宋母就像是故意蒙住自己的耳朵,不想听,也不想看。 所以,即使后来宋母在知道谢璋的事情后,心情虽然复杂,却也怎么都无法伸出手去面对谢家的孩子。 因为这中间,实在是发生了太多事情,也隔着太多的情感。 父母的债的确不应该归在孩子的身上,但如果人真的能一直理智下去,舌尖就不会本能去触碰发炎的智齿。 两位长辈说完,病房里陷入一片安静,只有医疗器械的声音还在发出有节奏的滴鸣声。 他们都没有想到,当年的事情居然这么曲折离奇,交织到后面,其实没有什么谁对谁错,全是阴差阳错。 不论站在谁的立场,都似乎没有办法去谴责谁,去逼问谁。 宋京墨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成为看过的小说中身世纠葛狗血又复杂的主角。 他的手指按在手腕间,无意识摸索着红绳,转头看向谢璋。 却发现谢璋也是同样的动作。 两人对视时,在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答案。 宋父宋母的反对,大抵也是因为两人在一起后,总有一天会面临这么一天。 但…… 或许这些往事放在从前,的确会成为炸响的原子弹—— 宋京墨很难斩钉截铁去说,如果没有这场生与死的离别,没有这场灵魂交融的纠缠,之前那样状态的他们,一定能渡过这场真相的考验。 但有些事发生了就是发生了。 生死在前,之后的很多事都变得微不足道起来。 宋京墨张开双臂,最后抱了抱自己的父母。 然后,走向病床上的自己。 *** 一个月后。 谢* 璋推开病房的门,怀里抱着一束新鲜的小雏菊。 他先是一如既往看了沉睡的宋京墨好一会儿,然后弯下腰亲了亲爱人,才伸手拿了床头的花瓶去旁边的盥洗室插花。 当他抱着花瓶回来时,原本还是个睡美人的宋京墨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靠坐在床头,正笑吟吟地看着他。 显然是早已经醒来,故意瞒着不告诉他不说,刚才还装睡骗了一个亲亲。 谢璋放下花瓶,在床边坐下,手指捋过宋京墨的发丝,带过去一阵小雏菊的淡香气:“睡得好吗?” 手腕间的红绳贴在表带边缘,轻飘飘的重量,却让人莫名觉得安心。 “唔……好像做了好长好长的一个梦。” “梦里,我好像变成了黑乎乎的影子。” 靠坐在床头的宋京墨在阳光下弯着眉眼笑开来,抬手轻戳了下小雏菊的花心。 “你的影子。” 谢璋握着宋京墨的手,也笑了:“听上去是个美梦。” 宋京墨回握爱人的手,挺直脊背,扬起脑袋,找到爱人的唇轻吻上去,并且趁机揉乱了谢璋梳得一丝不茍的头发。 相接的唇瓣间倾泻出止不住的笑意。 “嗯哼,是美梦。”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