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无双(重生)》来自www.wshlou.com   《女帝无双(重生)》作者:蓁吉祥【完结+番外】 晋江vip2024-11-25完结 总书评数:7 当前被收藏数:101 营养液数:0 文章积分:7,686,014 简介: 后姜历经三世,皇帝膝下单薄,三十岁了才生出了个公主,龙颜大悦,亲赐“无双”二字。 因后宫无子,皇帝膝下寂寞,将公主作男儿养到十岁,学文习武。 无双二十多岁,江山到了他们一家手里,算上曾祖便出了五位皇帝。好好的一个国亡在她手里,也算是后辈无能。 敌军破城而入,无双被押到军前,膝盖不软。 临死咒言,做鬼也要杀遍敌军,随后不肯受辱,自戕而死。 血溅地砖,弥留之际却闻得马上人惋惜道:“长公主果然,风华绝代,天下无双。” 重生之后,她千般谋划,剑指北方,威慑南方,荡平中原,扩充国土! 她要曾经对手俯首称臣,她要一语成旨天下归心! 无双一心铁马冰河,可却有人夜阑卧听风雨,心中难免想着姑娘。 萧安和:“‘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他的殿下啊,何时能放下铁马冰河,顾及顾及儿女情长? 作者的话: 1.女强男弱,女主心里都是权利跟苍生,感情线不强。 2.称帝剧情比较靠后,前中期都是在为称帝做准备。 3.第一次写古言女强文,请轻喷。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江湖 情有独钟 重生 朝堂 正剧 主角视角:晏无双 《穿越成了寒门老太太》 配角:《贵女[重生]》 一句话简介:风华绝代,天下无双 立意:能者居之 ​ 第一章 ◎长公主◎ 骏马奔驰,压过平实的大道。 马上一道女子的身影尤其显眼,明明飒爽英姿,却毁在深皱的眉头上。 不似闺阁女子离愁闺怨,女子身上有着更深的愁闷。她身穿铠甲,因此身背家国。 就在方才,齐国君主已经带军兵临城下,姜国京都晋阳城内此时乱做一团。 大多百姓不知政事,只知城门已被包围,摆在他们面前的事实是,接下来这城内没有逃出去的,只有杀进来的,跟战死的。 他们的头颅已经是悬在腰上,死活不由自己做主。除了等待城门大破,国内高举降旗后,齐国国君开恩安抚百姓外别无选择。 女子驾马轻松进入宫中,无人敢拦。只因她身份尊贵,是这个国家唯一一个嫡长公主。 与其他公主不同,宴无双是一个直接拥有实权,能够过问政事,经历三朝的公主。 就如她的名字一般,整个姜国天下,她是唯一无二的。 姜国大乱,是长公主从如今的姜帝手里接过江山,强撑至今。 直到国内功臣良将,战死的战死,被昏君杀的杀,不得志的不得志,奔逃的奔逃。 她将原本已经衰微且腐烂的王朝接到手里,努力至今,撑过两年。 最后还是输在天命所归上,天命不在姜国,敌人过于聪明又过于幸运,国内过于腐败又过于不幸。 如此,败局已定。 无双进入宫内,一路朝着皇帝寝殿而来。 却发现她弟弟并不如想象中那般,在宫中瑟瑟发抖,等待敌军取他首级。 国内衰微,昏君不明事理。 三十万大军,两个月内尽数投降,剩下禁军不到万人至今还在城门口死战。 而当今皇帝,却在深宫不问政事,强敌已至城下,他却仰仗着他阿姐一个女子,只觉得万事不至如此。 甚至,都不知道敌军已经要杀入城中的消息,何其可笑? 宫内东倒西歪数十宫女,全部衣衫凌乱,上面祸国贵妃醉眼靠在皇帝怀中。 而她宴无双的弟弟,则坐在龙椅之上,满脸醉态,神情恍惚。 贵妃头戴华丽贵冠,画了函烟眉,朱唇贝齿。 此时尚在迷离之中,眼神朦胧,却发现眼前站着的人,眉如墨画,眼神清冷,气质非凡。 贵妃觉得此人十分熟悉,仔细一看,思索片刻才发现这是长公主殿下。 李贵妃瞬间想到,长公主素日就不爱殿下这样重色的模样,曾经她姐姐大李贵妃就被长公主瞧见迷惑皇帝的模样,惹得长公主殿下当众惩罚不说,还被毁容。 姜帝那会儿是何等宠幸大李贵妃?修建宫殿,金银珠宝无数赏赐。 因为大李贵妃,甚至差点为了美色同长公主闹翻。 结果皇太后、群臣来劝,最后还是逼得皇帝服软,朝公主致歉。 小李贵妃的亲姐姐毁容之后就轻易失宠,还被传为妖妃。 之后宫中所有得宠不得宠的妃子,见到长公主殿下都是毕恭毕敬。 所以李贵妃一见长公主到了跟前,就是再晕、再醉,也得掐着自己的肉让自己清醒过来,恭恭敬敬上前问候。 “长公主今日怎么忽然来访?” 无双看着殿前沉醉的弟弟,面无表情。 “我来见见皇帝。”无双轻轻吸了一口气,对李贵妃说道。 随后转眼扫视了一圈殿内的情况,又对李贵妃说道:“你去端些醒酒的汤药来给皇帝服下。” 李贵妃见长公主没有责怪发怒的意思,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应了一声。 原本想要叫宫女来伺候,却见周围一片狼藉,也不敢再待在长公主面前挨批,因此乖乖出了殿去。 见人已离开,宴无双才将手伸入袍中,拿出了一封纸包。 她走到弟弟面前,眼里已经不再有往日的失望神色。 将纸包中的粉末尽数倒入姜帝酒杯中,然后倒入黄酒,将粉末摇匀。 等一切准备完毕,无双才伸手轻轻拍着弟弟的肩膀,轻声喊他:“阿全、阿全。” 她已经许多年没有这么叫过弟弟的名字了,记得也就是很小很小的时候,他还养在太后身边,二人不怎么见面。 比起寡言又多病的亲弟弟,她更喜欢这个她姨妈生的孩子,那会儿她教着他走路,就是这样一声一声叫着弟弟的名字。 宴嗣全听着耳旁有人呼喊自己,一时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睁开眼睛一看,却发现长姐正一脸温柔地看着自己。 长姐觉得他不成器,从他登基以来,长姐原本对他温柔的眼神逐渐变得冷却下来,甚至到最后,都不愿意正眼瞧他一瞧。 如今姐姐却像是回到了他登基之前的那般温柔,他一时有些分不清是梦还是真实。 “长姐?”宴嗣全不解地看向无双。 他话刚出口,却恍惚间听到有什么嘈杂的声音传来。 也不知是自己醉了,还是真的听到了什么。 他心跳漏了一拍,像是看救命稻草一般看着长姐:“齐国的军队到哪儿了?” 宴无双表情不变,说道:“已经快到城下了,咱们就要败仗了。姐姐方才让人准备收拾东西,咱们先到梁国避难去吧。” 宴嗣全听此,心中稍安。 国家兵败,带着财产跟部众逃亡他国寻求政治庇护,这也不乏是一种保命办法。 只是今日的无双,有些不像他往日那个倔强的阿姐,竟然都不用人劝,就同意了逃亡他国。 是了,事到如今,他们也确实无路可走了。倒不如先逃亡他国,再伺机复国。 宴嗣全点着头,松了一口气。 见弟弟神态放松,宴无双拿着酒杯的手颤了颤,之后又稳住,对弟弟说道:“阿全,把酒喝了,喝了咱们好上路。” 宴嗣全从来昏庸,成为国君之后宠信伶人,喜好美色,男女通吃。 因为听信奸佞,继位几年来杀了忠臣良将无数,却从不许外人说他长姐一声不是。 皆因长姐同他血脉至亲,虽然不是同出一母,但姐弟两个从小关系极好。 再有,他长姐是个女子,再为相信都不过分,她也不可能抢了他的皇位。 况且近年来姜国衰微,长姐为了守国,代理朝政,不曾嫁人。在宴嗣全眼里,这都是长姐为了他所做的。 因此对长姐递来的酒杯,毫不有疑,接过酒杯,便一口将酒闷了下去。 宴无双见状,紧蹙的眉头有了些许放松。 接着,只见她对弟弟说道:“阿全,若真有下辈子,咱们只做普通人家的姐弟,不要投身皇家了。” 宴嗣全虽然觉得长姐奇怪,却也没有反驳,只是笑着对姐姐说道:“即便不做皇家人,也总得投身贵族人家,普通百姓有什么好做的?” 这话方才说出,宴嗣全便忽然觉得肚内绞痛,忍不住蹲下身来。 然而他才半蹲下身,一口黑血便已经从喉中呕出。 宴嗣全本身是生了一副同宴无双相似的略上挑的凤眼,只是他年纪轻轻便一味纵欲,弄得眼眶乌黑。 原本长得耀眼的青年,穿着龙袍却没有皇帝的威武架子。 他眼底没有被背叛的震惊,而只有满目的不解,或许是因为他自己也明白,天下想要他死的人多不胜数,他相信全天下的人都会背叛他。 除了自己的母亲,还有阿姐。 “阿姐......为什么?”他略带委屈地看着宴无双道。 这时,外面小李贵妃全然没有了仪态,一路小跑着进了殿内,一边喊着:“皇上!齐国军打进来了!” 小李贵妃原本也是同宴嗣全一般,万事不管,只顾享乐。 方才是已经察觉到宫内异样,不大看得到宫人行走,只是也自我安慰没有多想。 直到城内响起骚乱冲杀的声音,拉着一个已经混乱的宫人问明,才知道姜国是真的完了。 便是公主披挂上阵,也抢救不回来。 “啊!”她一进殿内,却见宴嗣全吐血倒下,愣时吓得跌坐在地,满头珠翠也乱了些。 无双没有管小李贵妃的惊慌,只是从腰间将佩剑取出,对着皇帝说道:“咱们无能,护不住姜国,国破家亡,百姓流离失所。上对不起祖宗,下对不起黎民,如何能安心逃走?依我看来,以齐国燎原之势百万雄兵,迟早要踏遍各国,你我今日即便逃走,也是苟活几年罢了。不如以身殉国,也不枉享受了这么多年百姓供养。” 说完,她迅速转身,将倒在地上的小李贵妃一刀了结了。 热血溅在她的脸上,宴无双却觉得浑身寒凉。 晚辈无能,姜国,偏偏要灭在她手里。 若她只是寻常女子,不曾读过书,不为社稷做过贡献,甚至不曾享受过百姓税赋,那么亡国之痛在她心中,应当也没有那么深切了吧? 可惜...... 身后,姜帝倒下的声音响起,至死宴嗣全还在叫道:“阿姐......好疼......” 宴无双转身,眼泪此时也忍不住落下。 她轻轻地扬起一抹笑,对弟弟说道:“疼就睡吧。别怕,阿姐一会儿就去找你,咱们姐弟好团圆。” 她话音刚落,宴嗣全睁着的眼睛失了光彩,之后就不再叫唤了。 看着弟弟一双无法瞑目的眼,无双也没有上前将他的眼睛阖上。 亡国之主,必定要有亡国的样子。死不瞑目,才是他该有的归宿。 【📢作者有话说】 新文专栏可收藏,请小天使们多多支持! 《穿越成了寒门老太太》 一朝穿越,温如玉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居然能从现代独立女性,变成一个丧夫的四胎老母亲,四十岁不到的年纪,孙子都已经出生了。 子女逐渐长成,奈何向来寒门都是人才兴家。 唯一一个当官的丈夫去世,原主只能带着几个孩子回到老家。 看着家宅没落,最有读书天分的大儿子不得不弃文从商,一个女儿娇娇滴滴目前看着也没什么用处,另外两个嫡子玩物丧志。 剩下一个膈应的庶子考上了秀才就被姨娘撺掇着要分家? 手里捏着一把烂牌,看得温如玉直摇头。 可她温如玉是谁?一个自私自利且自强的合格商人。 合理运用手头的资源,将自己推上青云,这便是她入社会以来一直秉持着的处事风格。 既然大儿子有天分读书,那就再弃商从文吧! 两个不成器的儿子,那就少花点钱吧,没出息的人不配浪费地球的资源。 庶子想要分家,那就用孝道碾压。读书人就要讲读书人的道理。 至于女儿,温如玉一向追求的是富养。目前没有条件,那就创造条件! 且看她一路安排,如何带领一个没落的家族重新走向辉煌!赚钱、训子。 咱就是说,先定个诰命夫人的小目标! 《恶女[重生]》 被人乱刀捅死,丢在黑暗的沼泽中发臭腐烂,十五天后才被打捞起尸体。 南疏怎么都不明白,她虽然刁蛮任性,可本性不坏,并没有十恶不赦。却为何会落得这么凄惨的结局? 她本是含着金汤匙出生,从小吃的金莼玉粒,住的郁金堂、玳瑁梁,穿的绫罗锦衣、私人定制,行有司机开名车专门接送。衣食住行,实打实的娇养。 可到头来,却发现这一切不过是大梦一场,她活在别人编织的梦里,到死才清醒过来。 什么宠溺非常?她的父亲从未对她有过偏爱,到她死后都不愿意放弃既定的行程来送她一程。 娇惯她的后母其实也就是为了将她宠成像弟弟那样的混蛋,以便自己的孩子能够继承家业。甚至在她的坟前也不忌讳,将一切计划暴露无遗。 而她的死,更是一场荒谬。她从未害人,却因别人而死。 她不甘心! 所以她从地狱里爬了回来,带着满身的怨恨,带着恶女的头衔,回到了人间...... 既然所有人都对她表面奉承,背地里却叫她恶女,那么如他们所愿,她就是恶女! 《重返异世》 末世四年,沦陷,秦玥跟家人在丧尸围击中被后母推到了丧尸群中。 被丧尸撕咬,失血麻木时,秦玥感叹自己这短暂人生的三大后悔之处。一是她过惯了安逸的日子,拥有了提升异能的机会也全是先紧着父亲,没想着强大自我,导致最后关头施展不了异能,落得如此下场。 二是错把继母当亲母,对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付出了真心。在末世面临妹妹即将被咬的境地,后母还是选择将她推出来挡刀。 三是当初从老家离开,选择跟家人来到了。她生母在老家给她留了一块地,如今已经是寸土寸金。只可惜她当初为了跟随父亲还有后母放弃了继承权,末世规定凡一年内无法归家者,即为自动放弃了继承房屋土地的权力。 再次醒来,秦玥以为自己已入地狱,谁想一睁眼看到的却是晴朗的天,鸟语花香的和平盛世。 这一世,她绝不能再重蹈覆辙! 第二章 ◎焉知非福◎ 外面嘈杂声更近,宫女太监等都已经混乱只顾逃跑,宫中一派萧瑟风景。 宫内侍卫多有逃散,却也有忠义愿意留下与国家共存亡的忠臣。 无双杀完了人,心情便平静了。 她知道败局已定,无论如何是逃不过亡国的命运了。 唯一担心的只有弟弟苟且偷生,或者沦为亡国奴隶。 如今宴嗣全已死,她心中的担忧也不再有,可以安心殉国了。 到了殿外,一路骑马到宫门边。 城内守将见是长公主,红着眼眶跑到无双身边道:“萧老同萧大人方才被敌军抓捕......砍去了头颅,悬挂敌军帐前。” “知道了。”无双面无表情地说道。 说完,她不禁手捂胸口,并无外伤,却觉得喉间鲜甜。 “哇!”的一声,从口内吐出一口鲜血。 “长公主!” “殿下!” 身边将士关心地跑到跟前。无双却只擦了嘴角的鲜血,挥手示意自己无事。 看着手上血迹,无双暗想。 明明她已心死,在听到这一消息的时候,却还是会忍不住心中抽痛吗? “开城吧。退守皇宫。”无双对手下将领说道。 众将皆知败局已定,殿下隆恩,自然没有违背的道理。 原因上位者无能,才无法护住百姓,此时放百姓逃离也是应该。 齐军虽然很少有开城杀戮的举措,但是他们顽抗太久,又加上齐国国君曾为姜国质子,只怕对姜国的印象并不好。 谁都无法保证,齐国君主在打开城门之后,会不会屠杀城中百姓。 无双同众人上马回撤,往城外奔逃的百姓,有见到长公主的,都臣服跪拜。 他们大概都知道,这是最后一次见到姜国的长公主殿下了。 无双上马后,便想到了萧家父子二人。 萧太师在国内任中书省侍中,是宰相职。文臣到了乱世,最终也要带兵镇守。 可怜萧老唯一的儿子,年纪同她相仿就已经颇有能力,却尚在英年便为国献身了。 齐国到了如今地步,耗都能耗死他们了。 同无双回到宫内的士兵也不过百来人,即便顽强抵抗,不过一个多时辰,便已经惨败。 大军逼近,铁骑袭来,站在无双前面抵挡的军士们已经失去了抵抗的力气,军心溃散,只凭一颗想要为国捐躯的心,尚且还在战斗。 敌军带头人物,便是无双多年未见的一位“熟人”。 青年身骑白马,身穿甲胄,头发高高竖起,身材高大,脊背挺得笔直。 他长得剑眉星目,异常俊美。 无双听说过他许多战绩,身为国君却经常亲自带兵到前线作战。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此人不曾变得粗糙黑壮,还是当年那副少年郎的模样,只是眉目更加张扬,身体壮实不少,周身气质更加威严了。 青年第一眼也见到了站在一众士兵中间的宴无双。 他不再是多年前那副卑微模样,而是意气风发地坐在马上,对无双淡淡笑道:“公主殿下,别来无恙。” 当初殷澈入姜为质,齐国是小国,姜为大国。那时的殷澈要在姜国公主面前低眉折腰。 而如今,二人的角色却对调。 不过无双显然也不愿意在最后的关头,低下头颅,请求齐帝饶她一命。 无双没有回应殷澈的话,只是眼神阴冷了几分。 随后,她用手中长刀换过了身边一位将士的长枪,她没有言语,行动上却完全没有绝望的气焰。 她用自己的身体告诉了姜国的战士,便是明知败局已定,她也要死在对抗的途中! 而不是缴械投降。 面前齐国军队自然没有想到她会在最后关头,还要做一个绝地反击。 尤其一位女子,胆识到了如此地步,更令人意外,一时都被惊得忘记了下一步动作。 就连殷澈在见到无双的反应之后,也是掩饰不住眼底的惊艳。 直到无双长□□、扫、捅杀了几人后,敌方军队才反应过来将她同身边的将士们围住。 宫内拢共也找不到百人的军队,面对对方上千人、上万的军士,犹如沧海一粟。 被围之后,无双他们十分狼狈。 但是公主不阵亡,他们就仿佛找到了一个主心骨。 战死是光荣,他们一点儿都不觉得窝囊! 无双杀得双目通红,铠甲被鲜血浸染,脸上也被溅上鲜血。 此时求神是无用,她也知道世上不会有什么奇迹。她已无退路,眼里只有杀。 唯一的祈愿,是能杀到殷澈的眼前。 她的进势很猛,但殷澈也不是什么没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场面的。 敌人进攻越猛,他越是冷静沉着,不见牵着的马儿有任何后退的动作。 无双杀到殷澈近前,猛然转身,一个回马枪,刺到殷澈眼前,然而却并没有伤到他分毫。 又因为枪出得长,便给了旁人可乘之机,长刀抵在她脖上,铁器铿锵,将她势头压下,无双不得不单膝跪在地上。 她几番试着站起来反抗,却此次都被压下。脖颈也被划出了一道道血痕! “不必杀她!”殷澈的声音在马上响起。 无双因此保住了头颅,但是脖子上的伤口颇多,鲜血从刀锋处滑落。 “齐国君主无义,我姜国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当初殷澈你来姜为质,齐帝去世,姜国将你送回母国,助你登上王位。结果你称帝之后便来攻打,杀我姜国百姓、将士几十万人!我死不足惜,只是望姜国百姓、后人谨记你无德无义!如此为君,齐国迟早要步我大姜后尘! 姜国虽亡,我心不亡!倘若魂灵可存,本宫便是死!也要将殷澈拖入地狱!” 虽然殷澈大发慈悲,但是宴无双却并不领情。 她说完之后,伸手握在自己身前的一把长刀刀身上,然后果断、狠绝地抹了脖子。 鲜血喷洒,在场将士见状,纷纷退后。 宴无双睁着眼睛看着宫墙倾倒,实则却是她自己倒在了血泊之中。 秋风起,枯卷的树叶上写满了难言的悲伤,直向苍天飞去! “轰隆!” 公主血溅之时,多年少雨的京都晋阳,竟然难得响起了震耳欲聋的雷鸣。 瓢泼大雨,带着沉沉的哀怨,砸在地砖之上。 想起方才姜国公主咒言,在场军士无不感到心头震颤,战战兢兢。 然而当他们朝齐帝看去时,却见齐帝并没有表现出恐慌的样子。 只见他眉间带着惋惜,似乎不乐意见到姜国公主死去,淡淡说道:“公主果然,风华绝代,天下无双。” 凭着齐国国君的这一句话,姜国长公主大概是能被载入史册。 从此,姜国灭亡,为同前朝区分,世人皆谓之后姜。 ——分割线—— 殿内石砖触感冰凉,无双心中的温度却在不断升高。 在她身边伺候的徐嬷嬷见她醒来,忙放下手上的活计,走到她身边,将她的脚抱起来放回床上。 “公主觉得身体爽利了,也得好好保重。咱们女儿家,不好光着脚在地上踩的。您这会儿不觉得,将来长大了就知道厉害了。” 无双的内心十分激动,不过她本就是处变不惊的性子,所以只是有些愣愣地看着徐嬷嬷,问道:“嬷嬷,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嬷嬷一边想着,一边站起来将无双床上两边的帘子挂到钩子上:“快到卯时了。公主要传膳么?今日晚膳慢了些。方才见公主睡得舒坦,就没忍心叫您起来。” 无双本意是想问她现在是哪一年。但徐嬷嬷不知,只以为她是在问什么时辰。 徐嬷嬷是她的奶嬷嬷,早年跟在她身边,后来因为她带兵打仗,也无法近身照顾,无双便请了弟弟的旨意,放她出了宫,之后便再也没有见过了。 作为奶嬷嬷,徐嬷嬷对宴无双可以算是尽心尽力,万事周全。 甚至比起无双的父母,徐嬷嬷待在她身边的时间还要更长。 无双对徐嬷嬷是有依恋的,在见到徐嬷嬷的时候,还以为是在做梦。 但是方才脚底冰凉的触感,又是如此的真实。 看着自己屋内的装饰,再看看嬷嬷的穿搭。倒有些像是她十七八岁时候的样子。 想到这里,无双的身子不禁颤了一下。 “是身子还不大舒服么?”徐嬷嬷最先察觉到了无双的动作。她走到无双的身边,十分自然地将手放在了无双的额头。 无双带军这么多年,手上沾了不少血,人也变化很大。虽不至于冷血,却变得不喜与人亲近。 徐嬷嬷突如其来的动作,让无双的身体变得僵硬。 徐嬷嬷却没有察觉她的不习惯,只是感觉无双没有发烧后,说道:“落水之后还是要注意些的,用过了晚膳后再歇息两日吧,明儿找太医再来瞧瞧。” 落水? 是了。 无双勾起落到胸前的头发,将其勾到脑后,苍白的脸色却减少不了她一身的皇家贵气。 就在她十七岁那年秋天,她曾经贪玩,闹着要到池子中拔莲子吃。 最后不慎落水,原本身体健康的她,难得发了三天高烧,修养了小半个月才被父皇允许出殿门。 她是被父皇当做男儿养到十来岁的,直到她亲弟弟长到五岁,母后身体渐渐衰弱,父皇才开始将心思从她身上转移到了弟弟那里去。 毕竟,再像男儿,她终究还是没办法接父皇的班。 十岁之后,她被要求不再习武。她喜欢这些文韬武略的东西,自然大闹一场。 母后偏帮着她,这才能够有机会学习到十六岁。 只是十六岁那年,皇后因病去世。她也就不能再练习武术。 虽然能够强身健体,但在父皇看来,她终究是要嫁出去的公主。 纵然姜国无人敢说无双公主一句不是,但她父皇觉得常年练武影响女子身形。 她本身就身长七尺,比许多在朝男子都要高。 父皇怕她再长下去便不像个女儿家了,便让她的老师不再教习。 无双本来不是那么任性的人,那日偏要去采莲子,也多是因为习武不被允许,也不能再请教老师兵法,所以才闹了脾气。 谁想,那天大概是没看黄历,就是不走运,连老天都不帮她,闹得她大病一场。 可是现在看来...... “焉知非福?”无双看着殿内熟悉而陌生的一切,喃喃道。 第三章 ◎金龙,青龙◎ 见无双没有回应,徐嬷嬷便觉得她这是默认了要传膳,于是出去吩咐宫女们上晚膳。 趁此时,无双却再次将脚落回到了地面,拿起了自己的衣服。 此时正是各宫用膳或者已经用完膳的时候,宫人们都在忙碌,无双穿戴好衣裳便穿上一双短靴走出。 她床前的摆设简单,黄花梨的衣柜,旁边放着一个双面穿衣铜镜,一个硕大的梳妆台,上面摆放着铜镜,兰草,一些常用的胭脂。 贵重的头饰这些都已经放在柜子里面锁好。 掀了纱帘走出,左边窗棂前放着一张榻,榻边是个大书柜,上有菊花点缀,旁边还放着两盆绿植。 右边一墙上放着三把宝剑,层叠有序排放,光看剑鞘便已经知道是价值不菲的了。 这是她经常要把玩的宝贝,每日都有人来擦拭。 墙边放着一张案机,案上摆着笔墨纸砚,上头有她未完成不许人乱动的画作。 隔断是个几扇门大的屏风,上边儿绘着花鸟图。透过屏风,隐隐能瞧见外头有人在忙碌。 从屏风前出去,就是一个大圆桌,桌边两旁摆着许多各样花瓶、宝鼎。 往这走出去,是一个刻了花草的罩,上面同样有帘子,掀了帘子出去,才算是走到殿门口了。 入殿内就能瞧见一副巨大的山水墨画,旁边一副行书对联,下面是简单桌椅搭配,罩边放着葳蕤绿植。 无双走了好一会儿,从殿内出来,才直朝着姜帝寝殿而去。 她生活在这宫中十来年,自然还是十分熟悉。 “公主!” “殿下!” “殿下要去哪儿?” 她在宫中青砖上行走,身后跟着一帮追上来的人。 若是公主有事儿,主人不会被罚,他们这些奴才倒是要遭殃。 无双本就身体健朗,这会儿离她落水后几日,其实早就已经病除,加上她腿长。 无双快步走,身后的人就得小跑了。无双一旦跑起来,一时半会儿身后的人还真跟不上。 姜帝也不过是担心无双修养不好,所以才令她在殿内半个月不许出门,却也没有派人看守,所以她很轻易便跑了出来。 就这样,无双在前边儿跑,身后跟着一群慌乱的奴婢,成了风景,跑到了姜帝的清和殿门口。 殿外自然早有人通报,无双得以顺利进入。 无双走入殿内,她因为生病懒怠梳理,此时头发是半散着的,身上衣服倒是穿得整齐,但是比起平时寡淡不少。 不管怎么说,这样突然到来,又以这幅模样来见姜帝,绝对不能算是有礼。 只是这对于无双来说不算是什么大事,谁让她是姜帝最宠爱的大公主呢? 不过是因病失仪,姜帝绝不会因此惩罚她,最多也不过是口头上说两句罢了。 无双早已做好被她父皇责备的准备,却没想到姜帝在见到她的第一面没有指责,而是一脸柔和地对着她道:“怎么就这么来了?莫不是我们双儿做了噩梦了?” 她还在想着姜帝的指责。结果迎来的却是一个父亲对女儿的关心。 上辈子的无双这会儿也才十七岁,她更多的关注是在自己本身。因为无法再继续同男子一般学习而感到苦闷。 再加上姜帝刻意隐瞒,所以一直都不曾察觉到姜帝的异常。 直到秋季过后,渐入冬季,姜帝不再有能力天天上朝,她才察觉到了不对劲。 到后来,父皇病逝,两位弟弟接连上任,为了保住这个江山,她才渐渐成长起来。 这时候重生归来,果然在姜帝的脸上看到了沧桑与疲惫。 姜帝是一位文武俱佳的男子,入了中年后身材微胖。 近五十的年纪已经生了许多白发,年轻时原本算是俊美的脸上,此时看起来至多只留下三分青年时的风流。 无双在见到姜帝后,忍不住微微愣神。 她记忆中的姜帝,应当是比这个已经能算是老了的男子不大相同。 可偏偏,此人又确实是她的父皇。 看来现实确实是比她的记忆要残酷许多的。她的父亲老了,在她的记忆中,却还是相当年轻的。 无双的身体微微颤抖,有激动、有孺慕,也有不知所措。 情绪叠加,导致她泪水在眼内翻涌。 “父皇!”最终,她忍不住走到姜帝的床前跪下,扑在床上。 哭她病重的父亲,也哭这个曾经毁在她手里的江山。 纵然她知道,江山陷落不是她一人的错,但是她还是感到无比自责。尤其是在见到父亲的时候。 上辈子她就曾想过,若是在九泉相见,她该怎么同她的父皇交代? 本以为的无法交代,在见到姜帝的那一刻,却全部化成了委屈。 这一刻,她就只是一个满腹委屈,同父亲哭诉的女儿。她本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再有这种作态。 毕竟姜国的唯一嫡公主,她也是骄傲的。所以从皇后去世之后,她便再没有对人撒过娇,儿女作态。 姜帝见状,先是心疼这个女儿。 毕竟无双是他亲自赐的名字,其余孩子,只有男子他才赐名,公主,都不过是按照顺序,从大公主后,便是二公主,三公主。 无双可是他的第一个孩子,从她开头之后,才陆陆续续有了这么多孩子,开花结果。 他宠爱这个女儿十多年,将她当做这个国家祥瑞的最高等级,最吉祥能去晦气的一个存在。 从一开始的当做男儿养,到如今宠爱非凡。 现在女儿扑在他怀里哭,怎么能叫他不心痛? “快别哭了。我的儿受什么委屈了,同父亲说说。” 无双愣了愣,泪还在不断落着,思绪却回到了姜帝去世后的那几年。 “我梦见了一条金龙,带我飞上了天,带我浏览了整个姜国。后来一条青龙飞上天空,将金龙一口咬住。然后,金龙便坠落在地,鲜血流入皇宫,宫内一片火海。” 无双自然也不好同姜帝说自己是重生而来的,姜帝的身体已经不行了,他在时,整个姜国还不至于乱掉。 这个时候告诉他姜国接下来要经历的一切,岂不是要加重他的病情? 而像是这种梦的预兆,可以被称为不详,也可以理解不过是一场梦罢了。 就算不告诉父皇实情,她也得提醒姜帝。在他身陨之前,得有更多的准备。 姜国本是属金,当初她曾祖建国前就是打着看到金龙的说法,才成功称帝的。 她说金龙,带她飞上姜国天空。这金龙很明显便是姜国了。 至于青龙,青龙在东。她想要指的,便是齐国。 青龙咬死金龙,灭姜者齐也。这是她想要传达的意思。 至于她父皇会怎么想,她便不能掌控了。毕竟如今的齐国还是个需要送质子以求大国庇护的小国,她父皇想不到也是正常。 不过这个说法至少完成了一个目的,便是告诉姜帝,姜国将来会有极大的危险。 她的梦,便是一个预兆。是祖宗显灵! 这个梦,若是旁人做的,那可以被当做玩笑,可她是姜国祥瑞,嫡公主宴无双,做的梦自然也是不寻常的。 姜帝闻言,果然脸色从对女儿的关心,变得严肃了几分。 无双见状,立马接着说道:“我只恨手里没有一把剑,若是有剑,必然斩下那青龙的首级!” 姜帝听此,心中一震。随即又哈哈大笑起来,抚着无双的脑袋说道:“不愧是我儿!” 其实姜帝也是时常感叹,若无双是个皇子,那这江山毫无疑问,将来一定会落到无双的手里。 可惜啊,无双是个女子。 无双哭了一刻钟左右便冷静了。 细细擦泪时,才发觉不过刚入秋,姜帝的屋里已经点起炭火。 上辈子不知是姜帝刻意隐瞒还是她没有注意,今日意外闯入姜帝殿内,竟然发现了这一点。 可见,她父亲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刻,不过是强撑时间,希望弟弟能长一岁,是一岁罢了。 她用帕子拭泪,掩饰这一发现,只当做没有察觉父亲的秘密。 人有命数,既然她再次重生,换不得父亲去世的命数。 那至少,要保住他们几代人的天下。 对于姜帝的身体,无双不是不伤心,只是她知道自己必须接受这个现实。 何况,姜国接下来不到十年便眼见要没落,她也没有那个时间伤心。 这边,姜帝好声安慰着无双,然后让人将她带出了殿,让她回去好好养病。 出了姜帝寝殿,无双便恢复了冷静的状态。 身后宫人好声相劝,让无双下次不要这样乱跑。 无双没有回应,只是却转过身来,朝着姜帝的寝殿看去。 秋风起,将她的衣摆吹动。 天空锈迹斑斑,宫里虽然还是一片气派,却挡不住秋日肃杀与夜的凄凉。 此时,无双心中在想着的是如何救国。 为此,一条她上辈子从未走过的路,慢慢地在脑海中清晰了起来。 不过,她真正想要走的路还不着急。 她现在什么都还没有,只是一个皇帝宠爱的,未嫁的公主。 她得想办法救国,之后才是要去找一个能让她展露政治头脑的平台。 步辇缓缓上升,众人围拥着无双回寝殿。 经过御花园外,便能细细闻到一股桂花香味。 今年秋来的不早不晚,听说昨夜下了一场雨,一阵寒风催熟了京都的桂花。 世上总有些花,不禁寒冷,是舍不得开花的。 就譬如这桂花,秋日不冷,花便不开,便不飘香。 桂花虽不似梅花傲骨,却也别有清高。 就像眼前的男子长身玉立,兰桂之资。 少年同她一般十七八岁的年纪,见到无双谦卑问安。长睫低垂,恭恭敬敬。 昨夜的雨下得大,今日平整的路面还湿漉漉的,地砖光滑,将四周衬得如水墨画。 他一身绣着暗纹的长袍在身,文质彬彬,而无双雍容华贵,坐在辇上,身后宫人无数。 第四章 ◎执黑◎ “公主安好。”少年的声音清朗,加上他兰桂气质,让人如沐春风。 此人便是萧安和,当朝户部尚书的儿子,文武兼备,极受皇帝、太子宠爱的太子伴读。 因同无双从小就认识,曾经在一起进学,也算是无双的青梅竹马。 二人的关系在上一世其实并不怎么亲密,毕竟在无双的认知里,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她是公主,皇家人,在姜国她属于主人。 所有想要实现人生理想、政治抱负的人,都得倚靠皇家才能够做到。 她父皇虽然是九五之尊,但是并不是没有人求到她跟她母后的跟前。 无双从小就很明白,自己手中捏着能够定许多人生死、命数的权利。 多少人前仆后继地想要站到她的面前来,在那时,萧安和在她眼里自然不算什么。 直到后来,国家将灭,州、县一个接着一个投降齐国,无双才清晰地认识到人心难测。 并不是所有人都有义务对王朝效忠,大多数人的忠心,只是利益足够驱使他们去做一些忠心的事儿罢了。 而萧安和同萧尚书是真心的。 既然如此,她也愿意用真心换真心。 “萧侍读,许久不见了。” 方才在父亲那里已经平静下来的内心,似乎被眼前的人牵动。 无双那在冷风中已经凉透的的四肢渐渐涌出一股股热浪,这并不是一种错觉,而是因为她的心跳加速,所以热血翻滚。 萧安和,在无双的记忆中其实也并不特别,谦谦君子、温和有礼。可能是少与女子接触,所以在面对她的时候,总是容易满面羞红。 对于萧安和,无双从来就没有抱有特别高的期望。他原本不在她划定的殉国范围之内。 上辈子自刎时,兵器划过脖颈的感觉先是一阵寒凉,然后便是无法哭喊的疼痛。 她虽然因为战争受过无数伤口,可对疼痛的感觉却半点儿没有麻木。 她的伤口细长,没有碗大,已经不愿回忆。可萧安和呢? 无双看向少年纤细的脖颈,因未到弱冠,他的长发还没有完全盘在头顶,几缕细丝在风中摇曳,更将他衬托地柔弱不堪。 这样的书生,就以她现在的力气,轻轻一扭,便能将对方的脖子拧断。 可偏偏,砍得断首级,折不去根骨。 前世丧命前,她还以为再也闻不到晋阳城的桂花香了...... 萧安和朝无双点了点头,不敢直视她,打过招呼后便打算离开。 实际上,二人在早几年还是能说说笑笑的。 现在他们都逐渐大了,君君臣臣,万事都要避嫌。 无双却没有打算放他走,而是继续问道:“萧老可还安好?” 萧安和听到这里,眼神微微上抬了些,一双偏淡的眸子,在阴翳天空之下,显得格外清亮,给人一种任是沧海桑田,他的赤子之心绝不会变的感觉。 柳眉轻展,毫无攻击性,却又意气风发。 他先是疑惑无双这问题,之后却还是便沉稳答道:“多谢殿下关心,家父一切都好。” “一切安好,那便好了。”舒歌细细看着眼前的少年郎,盛感欣喜,不觉微微勾起了唇角。 心中暗想,萧安和这张脸可好看得紧,砍下来挂到军前,太可惜了。 无双其实无话同萧安和说,却在见到对方那一刻,就是莫名起了多看看萧郎的兴致,于是也不说要走,更没有让萧安和离开的意思。 她只是将清瘦的手臂倚靠在步辇上,托着脑袋,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萧安和。 萧安和虽然没有直视无双,却也能感受到无双的视线。 到底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人,不过两句话功夫,他的耳朵便肉眼可见地快速红了起来。 “公主,若无事的话,臣便......”萧安和心在胸腔中快速跳动,不免又觉得无双有些可恶。 公主殿下,向来爱捉弄他的...... “啊,对,无事了。”无双的嘴角扯得更大了些,然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对身边抬步辇的小太监们说道:“走吧,继续回宫。” 她话音落下,小太监们便动了身,安安稳稳抬着她回宫去。 萧安和无法同她计较,只得恭敬地站到一边儿去等她步辇离开。 等无双他们走出了一段距离,萧安和如玉的面容轻轻抬起,看着无双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才继续出宫去了。 萧安和从宫门里出来,就见到自家马车已经停在宫外。 贴身的小厮过来迎接,接过他手中的书本。 “哥儿,今儿出来晚了些。” 萧安和呼出一口气,说道:“嗯,有些事儿耽误了。”说完,也不多解释,自顾上了车。 他本是清冷的性格,沉默寡言已是常态了。 小厮见他不想多解释,也就不再过问。 等萧安和掀开帘子进到车内,小厮才驾驶着马车,一路朝着尚书府邸回去了。 车内,萧安和将身体放松休息。 然而脑内却在回想着方才公主殿下说的那些话,以及,行为。 想着想着,便不自觉地又红了耳根。 他并不是这样容易害羞的人,开蒙几年后,他便被姜帝指过去陪太子殿下读书。 这么多年下来,为人处世他不尽通达,但也有来有回,往来朋友也有那么些,更是深得太子殿下喜爱。 害羞、胆怯的人,是做不到在太子殿下身边侍读这么多年的。 只是每每碰上公主殿下打趣,他便...... 说句实话,他同公主殿下也算是青梅竹马。这么多年了,却从始至终都不习惯。 至今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公主殿下,她穿着一声明黄的衣裳,头戴宝冠,上面凤钗耀目,身上锦衣华服,身后乌泱泱跟着一群人,拿墨宝的,贴身侍奉的,很是气派。 当时的公主殿下,总是仰着头,比他身边的太子殿下还要威风。 那会儿他也是刚做了侍读,什么事儿都是眼观鼻鼻观心。 见到殿下时还在紧张会不会惹得公主殿下不快,会不会被太子殿下厌恶。 谁想,公主殿下朝他看来时,竟然露出了一抹笑。 虽然现在想来,那会儿她的笑容里多有想着怎么捉弄他的意味在,然而确实也让他放松了不少。 可自那之后,每次见到公主时,他便说不出缘由的,总是紧张。 不是他自夸,以他的家室,才情,长相,还有同太子殿下交好这些点来说,从十四岁起,多的是女生对他或委婉或直白地表达过好感。 也有大胆些的,往他身上摔的并不是没有。门第高低,心仪他的也都有。如今他又是适婚的年纪,在媒人眼里正当红。 亲戚那边说要亲上加亲的更多。若不是他父母挡着,只怕这会儿他已经定下亲事了。 可纵然见的女子众多。终不似公主殿下这般...... 萧安和想到此,如葱的指头蜷曲,紧紧攥袖口。 他告诉自己,不该继续再想下去了。 他是情窦初开年纪,心中早有所觉。可是公主殿下,公主殿下却不是他敢去高攀的。 ——分隔线—— 到了自己的寝殿内,无双坐在梳妆镜前,由着宫女们在旁简单打扮。 铜盆内盛了水,无双伸出一双长着薄茧的手,在水中撩动一翻,清洗了脸颊。 随后就有下人拿着几张上好的丝绢等她擦拭,擦拭完毕后,奉上漱口水杯,简单清理后,长发被疏平整。 衣服也被换下,重新换上了一套干净的衣服。 等她整理完毕,点头吩咐上菜,宫人这才陆陆续续上了菜。 徐嬷嬷亲自帮无双布菜。放到跟前的,都是她早几年爱吃的食物。 这些不是她自己主动说的爱吃,而是徐嬷嬷察言观色出来的。 无双用着晚膳,一边想起了萧安和。 因想到此时的萧安和还是太子侍读。 由此,不免想到自己的亲弟弟,宴嗣礼。 对于宴嗣礼,无双多少是有些愧疚、惭愧在的。 她生为嫡公主,反而更喜爱庶出的弟弟。她的一母弟弟,应当是觉得委屈的吧? 这么多年来,她其实不是没有察觉到宴嗣礼的委屈。 只是每每察觉,都刻意忽略罢了。 想到此,无双便叫了身边一个叫萱儿的贴身宫女到跟前来。 “你去厨房做些补身子的汤来,要温补一些,晚些做好了给太子殿下送去。就说我知道他近日学习辛苦,让他在用功的同时也注意一下身子。最近天凉,记得添衣裳。” 萱儿听命正要下去,又听无双继续吩咐道:“要你亲自去,不要让旁人接手。” 萱儿应了一声,见无双不再吩咐,这才缓缓退出殿外。 萱儿是打小就在宫中生活的,在先皇后去世时就在她身边做事,后来被指给了公主殿下。 以公主的受宠程度,她能够被指派过来,可见是个极其聪明伶俐的。 因此无双一说,她便去做。不多揣摩,没有疑问,更不会忤逆。 用过晚膳,洗漱完毕,无双便坐在了塌上,关在屋里看着经常翻阅的兵法。 然而实际上,她的心思却并没有放在书本上面。 她记得不久之后,姜帝为了稳固朝堂,为了不让百官担心他尚能饭否,便宴请百官庆祝。 在此期间,殷澈身为齐国质子肯定也会被邀请过来。 殷澈身为齐国这么一个小国不受宠爱的太子,在齐国生活的也并不好。 来到姜国之后,更是被姜国几位皇子殿下欺负,尤其是宴嗣全带头,将人欺负得不成样子。 可是他意志坚定,等到了回国的机会,并且回国之后便将敌对他的党羽铲除的铲除,拉拢的拉拢。 现在想来,无双也是不得不感叹殷澈这个人心机深沉。 当初的那场宴会上,她应当也是被殷澈利用过。 只是当时的她,并不曾太将齐国这一小国的太子放在眼里。所以根本也察觉不到自己曾被利用过。 思及此,无双的神情沉了几分。 当初的姜国亡国,是天不助姜国。可现在呢? 棋盘显现。 这次,是她执黑先行! 第五章 ◎太子◎ 时间一晃,已经是接近三更天。 厨房做好了汤饮,秋季润肺,用山药肉沫等炖了好吃又不油腻的汤品,送到了太子殿下的寝殿外。 太子宴嗣礼同无双是一母同胞,所以二人长得有三四分像。 然而比起无双凌厉、美艳的长相,清冷孤高的气质,宴嗣礼一个男子反而看起来更加柔和,气质也是同萧安和更加相似,是温润的形象。 听到说是长姐身边的贴身宫女来了,宴嗣礼自然让人快快传了进来。 当汤羹放到了他面前时,宴嗣礼还有些不大敢相信地问了萱儿:“长姐说给本宫送的?” 确定不是给宴嗣全送的吗? 萱儿笑着说道:“自然是给太子殿下送来的。您是大公主嫡亲的弟弟,就是皇子们挨个儿送汤羹,也得有个先后顺序,更不要说只是送来给您的了,这还能记错不成?” 她不用深思无双的意思,但是无双给嫡亲的弟弟送汤羹,除了想要拉近姐弟之间的感情,关心弟弟,也没有别的意思可猜了。 萱儿这话虽然不是从无双那里听来的,却是在表达着无双真正的想法。 宴嗣礼听此,果然心中欢喜,忙将手中的书本放下,命人将汤羹端到跟前。 趁着宴嗣礼用餐的时候,萱儿还将无双吩咐她带的话带到。让宴嗣礼保重身体。 宴嗣礼见姐姐如此关心自己,胸中不觉一暖。 自从母妃去世后,已经再没有人这么关心过他了。 父皇近年多病,比起他这个太子的身体,姜帝更在意的是他的学业以及对政事的见解。 而同胞姐姐又从小对他没什么热情,比起他这个嫡亲的弟弟,反而更喜欢庶出的弟弟。 这是最让宴嗣礼伤心的地方。明明无双是他的亲姐姐,他却时长要羡慕地站在一旁,看着无双对别人好。 自然也有忠仆,将他照顾的很好。 可仆人,哪里能比得上有血缘的亲人呢? 先皇后在时,宴嗣礼身边还有个知冷知热的母亲。 先皇后一去世,宴嗣礼非但没有封心锁爱,反而更加地渴望亲情了。 因此萱儿的到来让他惊喜,萱儿的这一番话将他说得浑身舒畅。 宴嗣礼慢条斯理,极是享受地吃完了一小碗汤羹,这才对萱儿说道:“你回去告诉皇姐。就说她的话本宫知道了,近日天凉,皇姐也多注意保重。听说她今日跑去父皇那里了,可是有什么事儿吗?” 宴嗣礼虽然不怎么见无双,消息却还算灵通。 姜帝是有打算的皇帝,对于孩子的培养,自然不是让他完全地成为一个温室花朵。 身为太子,一直跟在姜帝身边学习。情报同消息网络,这些宴嗣礼都是有一套的。 萱儿回答道:“不是什么大事儿,公主殿下做了个噩梦。之后闹着要去见陛下,见了陛下回来之后便好了。” “皇姐做了噩梦?”还闹到了姜帝那里去?可见这不是一般的噩梦了。 萱儿想着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太子殿下只要稍微叫人打听便能知道了,便没有隐瞒。 “只知道殿下被吓坏了,到晚间用过晚膳才好。” 宴嗣礼闻言,心中有疑惑,想着长姐今日不同于往常的行为,大概同她做的梦有那么些干系。 若是将来长姐能都对他偏爱些,那这梦想来也不是什么坏事儿。 只怕是,长姐对他的好只是短暂的。这样一来,他又要无人关心,孑然一身了。 “这两日课业繁重,本来应该去姐姐那里问候一声的。只怕姐姐又嫌本宫读书不够刻苦,遂不敢到姐姐面前叨扰。你是长姐的贴身宫女,要对姐姐身边的事儿多多用心才是。” 这不是宴嗣礼偷懒不愿意去看无双,而是他曾经也经常去找姐姐,想要同这个唯一同胞的姐姐多亲近些。 只是无双本就不喜他,不但没有同他玩,反而说他成日里不好好学习,才净会来找她的话。 从此后,宴嗣礼就不敢经常到无双面前晃悠了。 要么一两个月才到无双那里走一趟,要么就是无双主动见他,他才屁颠儿地过去一趟。 否则姐弟二人,至多是在父母面前或者家宴的时候见上一面。 虽然是同母的姐弟,一年到头说上话的次数却并不多。 萱儿应了太子殿下的话,从太子寝殿回到无双的寝殿,将太子殿下说的话都讲给了无双听。 无双听了这些话,也没有太多表示,只是说了一句:“知道了。” 无双是三岁开蒙,然后研读儒家经典著作,七岁学史,外加为了强身健体,开始练习武术。 到了她五岁时,弟弟出生。 十岁后,弟弟逐渐长大,父皇的重心便不得不向她亲弟弟偏移过去。 无双同弟弟宴嗣礼的关系十分一般,甚至小时候还对其多有讨厌,除了他是个早产病秧子之外。 还因为他出生的时候,害得她母后受了很大的罪。并且他的出生,也夺走了她生为独女的许多宠爱。 那时她还不知道,因为她的到来,父皇只是打破了无法生育的谣言,而正因为弟弟的到来,父皇的皇位才得以稳固。 宴家的江山有了人继承,她的母后也同样松了一口气。 而那会儿无双只是同弟弟关系不大好,越到后来,就习惯性地疏离了。反而同她姨妈生的儿子,宴嗣全关系更加要好些。 后来亲弟弟病重去世,没能活过二十岁。无双联合臣子压制着叔叔,这才推着宴嗣全上了位。 也是在宴嗣全上位之后,无双才对宴嗣礼改了观。 任是宴嗣礼再柔弱让她讨厌,他毕竟算是个仁君。 轮到宴嗣全登基,前期的时候还是听话的。不到两年,就宠信奸佞,喜爱美色,大修宫殿。 弄得百姓抱怨,国内起乱兵,国外又有乱,内忧外患。 虽说姜国是被殷澈给攻破的,可没有殷澈,其实姜国也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后来无双揽下大权,也不过是垂死挣扎。 挣扎的好了,尚且能有奇迹,而殷澈的到来,便是她挣扎不过的结果。 她恨殷澈不义,也恨自己无能,最恨是那个扰乱超纲的弟弟。 无双也曾想过废掉宴嗣全请回叔叔。 但一来他们叔侄之间已经闹僵,叔叔回朝,她无法保全舅家跟现存的皇室,以及她自己。 再有便是,她有听说过那离开国内,怕受迫害去了外国的叔叔,在国外当个小贵族,结果也没同宴嗣全好到哪儿去。 一样是成日奢靡,国内大乱,他也不曾有过要尽己所能的意思。 而弟弟在位,她尚且能管得住前朝。 叔叔若上位,不但要血洗一趟朝堂,她也肯定是管不住人了的。 所以当时即便弟弟昏庸,她也没有决议废黜。 因此这辈子重生,无双对宴嗣礼多少是愧疚且惋惜的。 不过,姐弟也确确实实是从小感情不大好。 现如今,她想要拉近跟宴嗣礼的关系,除了想要改善姐弟之间的矛盾外,最大的原因其实是希望将来能够在政治场中说得上话。 她虽然是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嫡公主,却始终是个女子,能够过问的政事实在不多。 外头宫里求到她这里要个小官做做的倒是不难,但真正想要在朝堂上说上话,还是得通过她父亲以及弟弟才行。 她父皇的病情是撑不过今年了,所以她得早些谋划,同弟弟打好关系才行。 照现在萱儿带给她的话看来,她走的这一步还蛮顺利的。 ——分割线—— 清和殿这边,在无双离开后,姜帝的精神也变得不再那么好。 显然方才在无双面前的一派自然,都是在强撑着。 屋里的炭火因着大公主突然过来,几个太监便将其熄灭了。 这会儿无双离开了,才又重新燃起来。 至于方才公主究竟有没有察觉到屋内的温度,大家心里都没准儿。 姜帝坐在床前,想起无双方才说的那个梦,烛火之下,眉头不禁又紧了几分。 “陛下喝药了。”王公公将药端到姜帝的面前。 姜帝本来就心烦,现下又见到眼前的药,想起那苦涩的味道,他便不由得难受。 姜帝挥手,示意现在还不想吃药。 王公公只得将药放到一边儿,察言观色道:“方才老奴在外头候着,不知听公主殿下说了什么,竟然惹得皇上高兴大笑?” 王公公果然是姜帝身边待久了的。 一想到方才听到无双那励志的发言,姜帝的眉头才稍微松懈了些。 “人老了,越是听不得这些怪力乱神。无双做得梦确实诡异,不过,也可能算是警示。” 说着,姜帝不由地感叹道:“我儿智勇双全,能力出众。便是十个男子,也不及她的。只可惜,无双偏偏是个女子......” 这话涉及政治,王公公并无实权,又长伴帝王身侧,自然知道什么话能接,什么话不能接,因此沉默不语。 不过他也清楚,姜帝接下来想要说的是什么。 若无双公主是个皇子。那么姜帝此时只怕也不用这么烦心了。 第六章 ◎殷澈◎ 第二日一早无双便起来学习了,倒不是学习什么经史子集,而是些琴棋书画。 姜国的国君处理国政时,三更才睡下,卯时便起来已经是常态,自然身为姜国的皇子、公主们,也绝不会太懈怠于学习。 便是最不好学的宴嗣全,也逃不掉每日的课业。 不过无双只上了早上的课,到了下午便翘掉了课程,打定主意不去上。 自然,这一下午她并没有赖在自己的寝殿内什么都不做,而是去见了自己的姨妈,也正是当今的皇后,小林氏。 无双同弟弟宴嗣礼都是大林皇后生的,自他们母亲去世后,原本的淑妃,也就是他们的亲姨妈小林氏登上后位。 而宴嗣全,正是小林氏生的皇子。 因是姊妹,又同出一门。 姜帝在大林皇后去世后,似乎将小林皇后当做了精神寄托,跟其关系也是十分亲密,帝后二人相敬如宾。 无双同弟弟宴嗣全的关系之所以这么好,也有小林皇后的原因。 自小丧母的无双,在姨妈那里感受到了母爱。 并且小林皇后贤惠温婉,从来不觊觎自己不该觊觎的东西。 上辈子,无论在宴嗣礼登上皇位前还是登上皇位后,小林皇后都是一味教育宴嗣全,不要跟哥哥姐姐抢东西。 并且也致力于将宴嗣全养成一个闲散王爷,还对无双他们视如己出。 只是大家都没想到,最后姜国最后竟然会落到宴嗣全的手中。 后来,小林皇后也因为多年忧思,身体羸弱,年纪不大便去了。 没有了小林皇后在身边约束,宴嗣全就变得更加胡闹,有时甚至连无双都没办法管住。 人都说小林皇后像她母亲,无双对于母亲的记忆已经不大深刻。但是隐隐能感觉二人确实是十分相似的。 只是有那么一点点可惜,姨妈只是姨妈,并不是她生母。 她的生母大林皇后比姨妈更加的有气势,更有母仪天下的感觉。 她会温柔地叫自己的名字,在执掌后印,管理六宫的时候又有一种杀伐果决的感觉。 无双知道,父亲特别宠爱自己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她有时候其实并不像她父皇,而是更像她的母后。 父皇站在万人之巅,很多时候是需要母亲给主意的。 虽说历史当中对她的母后的记录只是一个贤惠的皇后,她没有多大的政治贡献的记录,但是母后说一不二的性格,却永远存在于无双的记忆中。 而比起无双,宴嗣礼则更像姜帝,甚至要比姜帝更加的优柔寡断。 无双来到皇后殿中,自然是上下都欢迎的,又是拿果子,又是请坐的。原本安静的殿内,顿时便忙碌了起来。 “最近宫里的事情多,本宫不得空去看你。听说你前儿落水病了一场,这会儿都已经大好了?” 小林皇后本来还在忙着宫中的事务,见无双来了,顿时放下了手中的事务,过来同无双说话。 无双点头笑着。在小林皇后面前,她还是有几分乖巧模样的。 小林皇后上下打量着无双,见她精神不错,心中挂念的事儿少了一件,因此眉头都松快了不少。 “不是老说跟着先生学武术,功夫了得么?怎么一落水就病了?前几日天气也不冷。”说话间,她还牵过无双的手,捏了捏她的手臂。 无双抽回手,说道:“我能这么娇贵么?不过是染了些风寒,原本养了两日就好了,是父皇怕我乱动弹,因此不让乱走动,这才在屋里养了一段时间。” 小林皇后眼神无奈地看了看无双,随即点头道:“这也是该的,还是你父皇考虑周到。” 无双喝着热茶,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重生回来之后,她做所有事情多少都带着些目的。唯有来小林氏这边,纯粹只是想要说说话。 无双很清楚小林氏并不是自己的生母,所以上辈子小林氏的去世时,无双也没有到失去生母时那么心痛。 但莫名的,就是心里空落落的。 至今想来仍旧不解,那种空落落的感觉究竟是什么。 只能隐约地给出一个答案,那大概就是因为习惯吧。 比起早逝了的母亲,她同小林氏一起相处的时间较长。 母亲去世后,小林皇后是便代替了她母亲的位置,一直维护着她。直到去世,小林氏还在拉着她的手,劝她嫁人脱身,不要待在政治泥潭当中。 也许人死之前总有些预感吧。那时候的小林氏,对她所生长着的姜国,是不抱有希望的。 在无法保全儿子的情况下,就想着能够保住“女儿”也是好的。 可惜,无双并不是一个听话的孩子。 小林氏不是严格教育孩子的母亲,对于无双的逃课行为,她并没有多加责怪。 她明明有许多事儿要做,却空出了大半个下午的时间同无双聊着天。 见到无双爱吃桌边的糕点,还笑着说道:“一会儿让人拿盒子装起来,你爱吃便多吃些。” 无双点着头,正要继续话题,就见外头进来了个小宫女。 “娘娘,十公主的奶嬷嬷来了。” “什么事儿?”小林皇后的母爱也是有限的。 她只爱自己跟自己姐姐的孩子,对于宫里的其他公主们,她只是尽到皇后的义务而已。 小宫女回答:“说是十公主之前的咳疾又犯了,今日去太医院找那会儿诊治的刘太医,说是刘太医被林家请走了。” 林氏闻言皱眉道:“那便再请别的太医就是了。再不济,等明儿再去也是一样,咳疾而已,很严重么?” 小宫女口中的林家也不会是别家,自然是林氏的母家,无双的舅家。 十公主的生母是一个小宫女,因生了个公主,也只被晋到贵人的位份,大概在前两年病死了,宫中也鲜少有人提起她。 姜国是男尊女卑,公主甚至都没有名字。因都有封地,所以是以封地给的名字。 十公主的封地是长宁县,所以该是长宁县公主。不过大多时候都是按照她排行来叫她十公主的。 虽然是公主,也有封地,将来吃穿确实不愁,却因为身份的原因,并不是个受宠的公主。 皇后娘娘的母家请了个太医过去,这个十公主居然非要跟她要人。这可不算是有眼力见的表现。 按理说,这会儿的无双与这个十妹妹都还没说上过几句话。但她拥有上辈子的记忆,这个十妹妹的记忆在她脑海中还算是深刻。 小宫女见皇后娘娘不高兴,自己内心其实也不大乐意替十公主的嬷嬷传话。 但奈何她没有资历,苦差事总是落到她头上。 又不能不把话说清楚,宫女只得继续解释下去:“说是前两日都去请过了,之前正巧碰上了刘太医轮休。又加上其他太医开的药太猛,只有这个刘太医开的药温和,因此就多等了两日,结果这次又不巧了,过了这么几日已经有些耽误病情了。” 无双在一旁对小林氏问道:“这个十妹妹的母妃,是不是也早早就走了?” 小林氏闻言,将皱着的眉头松了下来,温柔地点了点头。 随后,她又朝那小宫女说道:“既然如此,就派个人去林家看看。若没有要紧的,就让刘大夫赶紧回来看看。” 左不过一句话的事儿。小林皇后可不想让无双因为十公主同是丧母,而想起什么伤心的事儿。 宫女应声下去。 无双见天气不早了,便要告辞回去。 小林皇后舍不得放她走,无双最后拗不过,还是吃过了晚膳才回的自己寝宫。 ——分割线—— 这日,正值宫内宴请百官,无双穿上大袖襦裙,眉心瞄了花钿,细长眉毛,戴着宝石耳环,走动时环佩叮当。 坐辇时,头上簪着金做的步摇,步摇上的垂珠正在她额间轻轻晃动。 配上她明眸皓齿,张扬艳丽,绝色无双。 这是她故意搭配的服饰。毕竟此时的她,并不知晓父皇的病情。 群臣宴会上,她必须拿出嫡公主的气势来。 如此,群臣也可以将注意力多放些在她身上,而不是他父亲的病情上。 步辇正走着,跟上一世一样,在即将到达宴会大殿时,经过花园的一条路边,正巧能听见几名男子玩笑的声音。 “放了你也行啊,跪下来钻‘狗洞’,钻过去了,便放你过去!” 这声音无双听着绝对耳熟,心中早已断定,便是她那个不争气的弟弟宴嗣全,绝不会错。 而后面跟着响起的声音,便是此时还是姜国质子的殷澈了。 “你们跟我同为皇子,我又是齐国太子,虽身在姜国,你们也不可这般辱我!” 竹林间的几人闻言,不但没有忌惮,反而因此而哈哈大笑起来。似乎殷澈的话,让他们觉得可笑。 只听得宴嗣全的声音响起:“齐国是小国,就是怕晋国攻打,所以才将太子送来为质。说到底,你们只是从属我姜国的藩国,你有什么资格称自己为太子!真要按附属国那一套来算,我是帝子,你是世子,见到我,你不行礼就已经是不敬了!” 无双闻言,嘴角扬起冷笑。抬手示意手下的人将辇车停下来。 “我......你!”殷澈被怼得说不出话来。 其实他应当是有许多脏话能说,却并不敢说罢了。 齐国虽然送了质子来,但实际上却并不是姜国的从属国,并没有对姜国称臣,并且也不曾有上贡。 只是因为齐国国家太小,现任的齐国国君担心离他们更近的晋国来犯,所以将太子送到姜国以求庇护罢了。 为的不过是若晋国攻打他们,求姜国一个出手援助。 其实殷澈他们国家出口的还不止他一个质子,和亲的公主送到晋国都不知凡几。 要说来,姜国的祖先是自立为帝,她曾祖是个马上天子。只因同前朝皇帝一个姓氏,所以依旧用的姜为国名。 而齐国往上数,确实还是前前个朝代的遗贵,这是有史可查的。 可这又如何呢?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能指点江山的,是他们姓姜的! 第七章 ◎同类◎ 从步辇上下来,无双脚刚踏出步辇,就见竹林里跌跌撞撞跑出了一个人影。 “追上他!”人影背后,是宴嗣全气急的声音。 无双对殷澈记忆最深刻的几点便有今日,因此回忆一下便记得当时是殷澈给了宴嗣全一拳,然后才找准空隙跑到自己身边的。 而这一世,无双因多走了几步路,差点就同殷澈撞上。 殷澈撞见了无双,为了躲避,直接摔在了她跟前。 他原本梳得整齐的头发凌乱散下,葱白的手指在月下显得凄美。他身穿着符合身份的紫色华丽衣袍,却狼狈至极。 仰头看向无双时,那俊秀的面容还带着几分不甘、屈辱。 同当日在马上,轻轻松松命令将士围攻她时......完全不一样。 无双分明已经看清了他,却还是伸出了手。 “啪!” 月光之下,只见一道白皙的残影划过,无双的手便摔在了殷澈的脸上,将对方的脸都打地朝一边倾斜过去。 在场抬辇、侍奉的宫人都被吓了一跳,不过他们跟在公主身边,早已经学会了沉稳,所以即便震惊,也都么有动作,只是表情可能稍有变化。 唯有被删了一巴掌的殷澈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愣愣地睁着眼睛注视着地面。 “呀!”无双故作惊讶地捂了嘴,“齐国太子因何在这里?本宫还以为是什么人敢来冲撞辇架!吓了一跳!” 她说话间,就见宴嗣全身后跟着几个王公子弟走了过来。 他们本来是在玩闹,一见到无双,瞬间激灵一下,然后恢复了知礼守节的公子哥儿模样。 无双冷眼瞧了走在最前头的宴嗣全一眼。 上辈子也是这样,她听了宴嗣全跟殷澈说的一番话,自然是怒不可遏。 那会儿她是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平日最宠爱的弟弟,竟然如此喜欢欺辱他人。 因此当天发了不小的脾气,还再三再四区警告宴嗣全,让他不要做一些欺负人的事儿。 之后一段时间里,她也是经常派人去问候殷澈,确保他没有再被欺负。 那会儿的殷澈应当是托她的福,没有再受过欺负。 可现在想来,这世上哪儿有这么巧的事儿呢? 只怕她当初的出言相助,在殷澈看来,都是他的谋划结果吧? 无双忌惮齐国忌惮了两三年,自然也研究过殷澈这个人。他绝不是现在这般没有心机,处处受人欺负的模样。 这一切,不过是他的表象罢了。 当初她帮他一次,让他得以安稳在姜国度过。 不管怎么说,殷澈离开姜国的时候,她同宴嗣礼都是以礼相待,将他好好地送回了齐国。 若真是知礼且知道感恩。别说主动来攻打,就是姜国先对齐发兵,齐国也当退避三舍才是。 怎么说,她还活着,并且姜国并不曾主动冒犯,齐国只是随意找了一个借口便攻了过来。 她当初的雪中送炭,却换来了一只中山狼! 她同宴嗣礼给予殷澈的帮助殷澈看不见,宴嗣全当初辱骂了两句的话殷澈却记得清楚。 可见,此人冷心冷情,脑子里全是些阴谋算计。 不过这样也好,若殷澈真是个善良的人,她反而还下不了狠手了。 见到她仿佛老鼠见了猫似的几人,在无双面前行礼。 “长姐。” “见过公主殿下。” 无双先是没有理会几人,对身边的小太监顺儿看了一眼,然后又对在地上“柔弱不能自理”的殷澈看了过去。 顺儿会意,走到殷澈身边,将其扶起。 见殷澈站起来了,无双才对弟弟他们几个说道:“一会儿宴会就要开始了,你们几个还在这里混耍什么呢?好端端追着人玩儿做什么?” 弟弟跟那几个王公子弟听见了,连声应是,还朝着殷澈拱手作揖赔罪,只说是玩笑开大了,大抵是觉得无双没听见他们几个在竹林里对殷澈说的话。 无双也只是装糊涂,并不真的将几人做的事儿戳破。 她深知宴嗣全的性格,一时打压只会迎来更大的叛逆,他太需要一个良好的环境跟品德高尚的大人引导。 只是此时的宴嗣全并不知道自己会很快就继承皇位。在所有人眼里,他还只是一个可以肆意玩耍的年纪。 闲散王爷而已,玩得花一些又如何?只要不闹出人命,如何都不是大罪。 即便真闹出了人命,也总有人给他兜着。 那些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道理在皇家面前,其实也就是看上位者如何解释罢了。 身为上位者,他们拥有着对任何一句话的最终解释权。 宴嗣全就是在这样的“期待”,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的。最终长歪了,其实他周围的长辈都有责任。 只是还好,还好他还有一个长姐可以管得住他。 “你们个个儿的别成天带着二皇子在外面胡闹,总要学些好的。若再让我见到或听到你们带着人到处乱来,就小心我将话带到父皇那边儿去。” 几个跟在宴嗣全身边的人,也是连连应是。 他们是真的害怕公主,是因为公主小时候同他们也有玩过,这些都是真真实实被无双的威严震慑过的人。 无双看向宴嗣全,知道他此时还是真心觉得不好意思,若是自己再念叨下去,他估计要起叛逆的心,因此也不再多言,只是对几人说道:“去罢。” 她话音落下,几人便行了礼,然后安安分分退下。 不过离开了几步,便加快了速度,就如脱缰野马很快便离无双远去了。 无双打发了弟弟等人,这才将视线转回到殷澈身上。 殷澈此时已经回过神来,恭敬却不卑微地站在那里。 而无双此刻对殷澈的感情却十分复杂。有仇恨,却也不多。 要说她此时对殷澈最丰富的感情是什么,大概就是看到仇人虎落平阳被犬欺时的幸灾乐祸吧。 毕竟时光倒回,现在的殷澈,还只是一个在她的场子里艰难求生的小国质子。 无双看着殷澈,嘴角忍不住地上扬,许久没有说话。 而此时的殷澈也是心情复杂。被扇了一巴掌,又被喂了一颗枣,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而且,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殷澈莫名觉得,方才宴无双是看清了他才挥的那一巴掌。 想到此,殷澈藏在袖中的纤细手指不禁蜷缩起来,紧握成拳。 是他伪装得不够成功?还是姜国的无双公主只是单纯地不喜欢他? “太子殿下身边怎么没有宫人伺候?”无双终于打破了二人之间的沉默。 殷澈抿了抿唇,随即将情绪掩藏,维持着风度说道:“方才没留意,便走散了。” 其实他们都心知肚明,不是走散了,而是跟着殷澈的人被宴嗣全他们故意支开了。 无双淡淡一笑,朝身边的顺儿道:“你就跟着齐国太子殿下。将他带去宴厅。” 顺儿应是,走到了殷澈身边,道:“殿下,请。” 无双说着,回到了自己的步辇上。 过午后的太阳向西斜去,四周不再有人迹,安安静静地两派势力,在此相遇,也将在此别过。 小太监们将步辇抬起,无双稳稳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她居高而下看着站在一旁的殷澈。 只见此时的殷澈,身穿华服,身姿纤细,容貌虽俊美,却远不如之后几年那般的风采。 甚至在无双扇了他一巴掌都不道歉时,他也无法出言怪罪。 上辈子的无双可怜他,即便男女有别,她也曾几次派人问候。 这辈子...... 无双将视线收回,朝前方看去。 “不会了。”她轻轻的一句话,拂过殷澈的耳廓。 殷澈挑眉向无双看去,觉得无双似乎是说了什么话,却又仿佛没有说。 直至无双坐着步辇远去,身边站着的小太监呼唤他,殷澈才回过神来,谋算的眼神藏在了散乱的长发中。 他虽身为质子,却并不是个没有谋算的人。 几年时间里,也在宫中安插了那么些人,虽然人手踏足不到无双公主的宫殿内,却也打听到了无双的性格。 原本听说公主好强且最是公正,又喜听别人夸她比男子还要厉害。 因此今日其实是故意算准了无双的行走路线,然后引着宴嗣全等人到了这片竹林。 他身为小国过来的太子殿下,却经常被这些王公子弟们愚弄,因此原想要借无双公主的手,将这些麻烦铲除的。 却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居然算计不成,反而被无双弄得尴尬无比。 况且今日接触,才知道宴无双并不如他想象中的那般好利用。 她看着并不像久居温室的公主殿下,反而似乎有些......凶狠。 想到这里,殷澈藏在袖子里的手不禁颤了一下。 随即,他伸出手来,将头发拢到一处,黑亮如墨的发丝缠绕过他纤细的手臂,被一根簪子固定住。 端正了穿戴之后,殷澈清明的视线直朝着无双远去的身影看去。 此时,他总算明白了方才见到无双时,自己内心闪现出的异样感觉。 原来,是遇上了同类...... 第八章 ◎无题◎ 无双来到宴上时,帝后二人还未入席。 在场有见到公主到来的,忍不住私语起来。 “这次宴会,听说是为了给无双公主选亲。” “不是说为了庆祝皇上大病初愈吗?” “面上自然是这么说。若是庆祝,除了高官外,怎么这几年年轻又长得清秀的状元、探花、榜眼,全都邀了来呢?” “我朝尊儒重文,这也很应该。” “你不信,便瞧着吧。无双公主不只是受皇上宠爱,长相也是绝色无双。今儿估计多的是人想要献才艺,可还有得热闹呢。” 这话说的声音不大不小,没有刻意回避了谁。坐在一旁的萧安和自然也听得清楚。 殿下...... 萧安和回想着那日无双的面容,一时心脏跳得不大规律,握着杯盏的手也忍不住一紧。 说话间,帝后二人入席,官员叩拜。一应繁琐礼节后,各自落座。 男女分席,又有帘子分隔开。 不过若是有心,也不是里头完全瞧不见外面,外面完全卡不见里面的。 宴会开始,上了歌舞。 美食、美酒、美人,从小到大,无双看了不知多少,并不觉得多么有意思。 到了后半段的时候,有几个年轻的状元、探花吟诗,自然都是文采斐然,赞美国家,赞美皇帝,赞美盛世。 这些无双听得多了,若是上一世的自己,对此可能还会觉得好,现在听来,却同靡靡之音没有区别了。 她将手中酒盏放下,走到帘边,用手勾下了帘子,朝着那些年轻才子们坐着的方向看去。 许是察觉到了她的观察,那之后站起来展现自己的人便多了。 无双却对这些人并不感兴趣,一双眸子只是盯着萧安和。 却见他久久都没有站起来,未免有些扫兴。她便无聊地坐回原位。 “大姐姐在看什么?”无双坐回来的时候,便听见有人走到身边问她。 女孩儿的声音很清脆,像是黄鹂儿在叫。 无双抬眸,朝旁边看去。 却见一个十岁上下的女孩儿愣愣站在自己身边,天真地看着她。 无双一眼便认出了眼前的小姑娘。 这便是自己那个十妹妹,长宁县公主。 当年国内衰微,姜国跟蔡国战争刚结束,国内又开始内战,为了将精力完全放在国内,便同晋、梁国交好。 晋国当时无暇顾及姜国也算是好说话,但是梁国却向国内索要公主。 姜国为了权宜,还是在国内挑选出了世家美女送去和亲。 但是姜国内乱不止,时间长了,梁国又并不满足一个假公主。 派了使者过来,说是要求娶嫡公主。 当时的嫡公主,除了无双他们已经出嫁的姑妈大长公主外,就只剩下无双这么一个长公主。 无双是什么身份?虽说是权宜之计,但是大臣都普遍认为她是不能送出去的,毕竟无双是带有政治的属性。 嫡长公主求不成,梁国的态度也不强硬,只说要一个真公主。 而当时的真公主还剩下三个并未出嫁,适龄的公主里面便有她这个最小的十妹妹。 她又有个地位卑贱的母亲,自然想怎么拿捏便怎么拿捏。 连无双当时,也是支持这一决定的。 她觉得姜、梁两国友好。姜国也并不是个小国,自然妹妹嫁过去,不管是为妃还是为后,都不至于被亏待。 尽管无双当时已经有了北伐的决心,可这个计划是在当时嫁出妹妹的十年后才可能实施。 一个不熟的十妹妹,远嫁便远嫁了。 她一直都只将眼前的长宁公主当做一枚棋子。 直到后来,国内因为连年的战争衰微。西南的齐国不断强大,并且快速蚕食了邻国晋国。 姜国国内压力不断增大,别说攻打梁国,当时连国内安稳都十分勉强。 只是短短几年,她便收到了十妹妹突发旧疾暴丨毙的消息。 自然,这并不是长宁公主死亡的真正原因。然而那会儿的姜国衰微,根本没有能力对梁国进行指责。 反而,还想着通过一系列自我侮丨辱的条约,同梁国修好。 想到这里,无双的眼神就变得不善,双手也握成了拳。 “长姐~”长宁公主见到无双那仿佛要吃人般的眼神,吓得不禁退后了两步。 莫不是她做错了什么事儿?姐姐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 无双回过神来,渐渐平复情绪,朝妹妹轻轻露出一抹微笑。 重来一世,其实她也不能完全就说自己就能笑到最后。 政治场上,瞬息万变。 有时候一个小人物的生死,就能改变一段历史。 倘若可以的话,她还是希望能护住这个十妹妹的。 若是护不住...... 她不愿去想,也不想去想。无双不断地在给自己做着建设,洗脑着自己。 不断告诉自己,只要自己想要,只要自己奋力一搏,胜利就必定是属于她的! “听说你前儿病了,可好全了?”冷静下来后,她笑着对妹妹说道,尽量使自己的表情趋于柔和。 “姐姐知道我病了?”长宁睁大着眼睛,不解地看向无双。 无双对她轻点着头,步摇在她头上轻轻晃动,她的脊背挺直,纤细的脖颈顶着一头的珠翠,却丝毫不见压力,端庄而又优雅。 无双公主在外传闻是动若脱兔的,然而她公主的身份,又不会允许她显得没有教养。 她在外的形象,其实是十分端庄、稳重,又说一不二,强过男子的。 所以上次她因“噩梦”而匆匆跑去皇帝的寝殿,才会弄得殿内众人都不知所措。 看着妹妹身姿柔弱,精神却还不错,无双便知道长宁已经好全了。 “看来刘太医的医术不错。” 闻言,长宁圆圆的眼睛睁得更大了些。 长姐,连刘太医都知道? 想起上辈子的事儿,无双便无心再欣赏什么诗词歌赋了。 只是拉着十妹妹说了会儿话,让人看出她对长宁的喜欢。 等宴席散了,她也觉得有些乏,便回了寝殿休息,直到晚上起来吃了些饭菜。 晚上在院子里练了会儿剑,便早早洗漱歇下,暂且不表。 宴会后的几日便是中秋,照常宫内要举行一场家宴。 姜帝许是在上次的宴会中废了太多的心神力气,这次的中秋家宴上,宴请了亲王及家眷,明明是一家子人欢乐的气氛,姜帝的神态却总是倦倦的。 甚至有好几次,在亲戚敬酒的时候,姜帝都没有听清楚他们说的话。 不过好在中秋宴会之后没有什么人谈论起姜帝的身体状况,这倒是让无双跟着紧绷的神经放松了许多。 虽然知道父皇的身体能撑到冬日,且这段时间内也不会出什么乱事,但处在这样一个紧张的环境中,无双无形中的压力也很大。 这日正值九月初,学里放假,无双便坐在窗棂前朝外看枝头的一对鸟儿互相摩挲羽毛。 正有些发呆了,萱儿过来禀报,说是清和殿内传来消息,让无双赶紧过去一趟。 清和殿,便是姜帝的寝殿。 无双听了消息后,便收敛了眼神,清冷的眸子被长长的睫毛盖住。 “快些更衣吧。”她对身边的萱、紫两位贴身宫女说道。 二人应声,很快行动起来。 方才小太监是传来了姜帝的旨意,说是要见一见无双。 考虑到姜帝现在的身体状况,无双清楚的意识到,姜帝叫她过去不会只是简单的想要见见她这个女儿而已。 于是在穿戴好衣裳后,很快便去了清和殿。 无双到达殿内时,第一眼就清楚,姜帝此时的身体状态已经是无法隐瞒了。 姜帝是躺在床上见的无双,他没有费力说话,只是喘着气儿,朝无双看了过来。 无双清楚父亲已经不愿隐瞒,也就不再忍着,一下红了眼眶。 明明病痛是在姜帝的身上,在见到无双时,姜帝却在温柔地笑着。 “一会儿你叔叔要来,你到屏风后面坐着。跟你叔叔聊完,朕还......有话要吩咐你。”身体不舒畅的姜帝,说话时还带着大喘气。 无双擦着眼泪点头,其实也并不清楚父亲让自己来究竟是为何,但大概就是为了交代她什么事儿。 但为什么只叫她,却不叫宴嗣礼,她着实是有些不明白。 “去罢。”姜帝对无双说道。 他清楚自己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境地,这会儿并不应同亲人抱头痛哭的时候。还有更要紧的事情要交代完才行。 身为一国之君,应当给天下一个交代。 自然,姜帝也相信自己的女儿,她能够处理好这份悲伤。 生离死别是人生常事。 宴无双是她的女儿,同其他女儿不同,无双是在他膝下,学着帝王之术长大的女儿,因此她更不能在这个时候软弱。 无双果然也同姜帝所想的一般,没有让他失望的,表现得十分坚强。 只见她用帕子将泪水拭去,点了点头,随后便同姜帝身边跟着的王公公退到了屏风后去。 等无双在屏风后落座,不到一刻钟时间,外头就有消息传来,说是无双的叔叔,也正是同姜帝一母同胞的弟弟,宴奉辰已经到了。 姜帝让人放行,无双虽说在屏风后面,同姜帝他们隔着一段距离,却是敛声屏气,沉稳坐在屏风后面听着二人对话。 她父皇既然让她来听,自然有特别的用意,她只需听着便是。 开始,是君臣之间的问候,宴奉辰自然也同无双一样,一眼便察觉出了姜帝身体的情况。 姜帝没有多做解释,只是喘着气儿,挥退了左右。 第九章 ◎加赐封地◎ “皇兄找臣弟,有什么话,便说罢。”宴奉辰见到哥哥如此状况,面上也是愁眉不展。 姜帝轻轻咳嗽着,说道:“你我兄弟,一母同胞。如今我身体是......咳咳!是这么个情况,你也瞧见了。左不过......就这么几个月的时间,拖着罢了。” “皇兄莫要胡说,皇兄是万岁,定能长命的!”宴奉辰神情不忍。 姜帝摇摇头道:“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只是如今太子年幼,我恐怕他,担不起大任。欲......欲禅位给你。你......意下如何?” 宴奉辰闻言,先是大惊,随后很快正襟危坐,严肃了表情。 只见宴奉辰,也便是安亲王在一旁站直,朝着姜帝跪了下去。 “皇兄何至于此?皇兄继任大统,二十来年天下太平,四海归心。太子从小仁义,群臣之间都认为他将来能是一位贤明的君主。 主虽年幼,臣应当奋力扶持,而不能有取而代之的心思。皇兄说要让位给我,岂不是在逼我做不仁不义不忠之人么?” 姜帝听弟弟认真地说了这么一段话,怎么都觉得舒坦,一时连起色都好了几分。 “你我兄弟一家,原本你做皇帝,同我儿子做皇帝,这天下反正也是姓宴,都是一样的。” “臣可以发誓,臣绝无此心!”宴奉辰十分认真地竖起手指,说道。 姜帝摇着头道:“你既然不愿意......那便算了。只是,咳咳。礼儿尚小,我有意让你辅佐......这你,万不可,推脱了。” 宴嗣礼听此,这才磕头说道:“臣,遵旨!” 无双在屏风后面将二人的对话都听了过去,心中五味杂陈。 她想,上辈子这样的事儿应该也是发生过的。父皇驾崩后,遗诏中明确写了让叔叔辅国。 只是上辈子她父皇同叔叔说话的时候,她并不在场罢了。 可誓言若是当得真,之后也不会有那么一遭了。 之后兄弟二人又说了一回会儿话。姜帝体力不支,没说上两句,便让宴奉辰退下了。 等人离开之后,无双才从屏风后出来。行至姜帝床边。 “方才朕同你叔叔的话,皇儿可都听清楚了?” 无双沉默地点了点头。 “朕有意让你叔叔监国。只是一切事情瞬息万变,再亲的人都有可能叛变。今日你叔叔的一番话让朕很是放心,不过朕若去后,难保不会有小人挑唆。” 无双看向姜帝,直到今日,才对自己的父亲又有了几分了解。 原来,当初的姜帝也是不十分信任叔叔的么?或者说,身为帝王,其实他谁都不信。 姜帝咳嗽着,继续说道:“幼主上位,国家内外......必定会有些微动荡。朕需要你,在必要的时候,帮你弟弟一把。” 无双愣住,没有想到姜帝会将这样的任务交给自己。 虽说上辈子无双确实也通过弟弟在朝堂内掌握了实权,但这都没有得到过姜帝的示意,完全是她自己的行为。 姜帝见她愣住,也只是笑笑:“朕这几个皇子公主中......只有你成才了。我儿若是男子......必能担当大任。” 说着说着,姜帝的眼里闪现出遗憾。 “父皇。”无双听此,已经是泪眼盈盈。 她没有想到父皇可以如此肯定自己的能力。 毕竟在上辈子,她父皇去世前,她还在因为不能同弟弟们一起学习,无法习武而闹脾气。 在无双的心里,其实一直都以为,姜帝对他的那些遗憾的夸奖都只是嘴上说说罢了。 其实他就是觉得,她是千万个不如那些朝堂上的男儿的。 毕竟没有任何实际上的表达,嘴上说她比男子还要强,都只是虚的罢了。 今日却不同,姜帝是真的给了她任务,让她帮助弟弟守住姜国!这完全是对她能力的一种认可。 自然,无双心中也是知道,姜帝之所以可以放心信任她,也是有些原因的。 这天下都是男人称帝,从来没有过什么女皇帝。她是女子,即便做一辈子不出嫁的公主,也不过是女子。 史上只有太后把持朝政,没有公主威胁帝位的。 无双拥有政治头脑,十分聪慧。 只要不被夫家人控制,她绝对是一个可以帮助弟弟,又绝对不会背叛的存在。 用男子辅佐幼主,倒不如用她一个女子。 若是上辈子的无双可能不会想到这么多,但是谁让她经历了这么多年的朝堂动荡。 她知道,此时的自己已经变成了父亲手中的一颗棋子。 但是父亲下的这一手棋,对于她来说,是没有太大伤害的。 因为无双的利益是完全同皇家捆绑在一起的。 只要她弟弟好好的,那么她一辈子也就会好好的。 无双并不因成为了姜帝手中的一枚棋子而生气,因为这是姜帝对她能力的认可。 并且她只要甘心做了这枚棋子,便一定会得到实际的,政治上的好处。 对于她来说,这是利大于害的事情。 “父皇信任儿臣,儿臣定当竭力帮衬弟弟!” 有了两手准备,姜帝这才满意地点点头,随机又说道:“我儿,已经到了成婚的年纪。朕本来......打算将你配给......萧家那小子的。” 无双连忙说道:“弟弟还小,需要人在身边扶持,等再过两年,弟弟独立起来,再说儿臣的婚事吧。儿臣,本来也不想早嫁人。儿臣才十七岁,儿臣不着急!” 她父亲是皇帝,弟弟是太子,天底下除了皇后,没有一个女人比她还尊贵的了。 况且她本身优秀,长相出众,男人对她只有求而不得,她还怕人跑了不成? 就是萧安和,上辈子到死都没有成婚,她有什么好着急的? 纵然觉得萧安和好,无双钦佩他的忠心傲骨,说喜欢,好感自然是有,可也不一定就非得嫁给他。 比起男人。权利,才是无双目前最想要得到的东西。 好不容易能够有掌权的机会,怎么能因为婚姻而放弃了? 如今女子,嫁人不过是为了吃喝安稳一辈子。她能通过自己的能力就得到这些,为什么要委身于人? 她宴无双,可志不在此! 其实比起她来,皇后听政会是更值得姜帝嘱托的。毕竟公主会出嫁,皇后却是皇家的人。 自然历史上也有太后专权拿捏幼子的时候,但小林皇后显然不是这样的人,她没有那样的野心。 若是真的让她掌权,将来这权利很可能会被皇后母家夺走。 小林皇后能做一个贤后,却无法压制住朝臣。 可以说,无双在宫里的名气,都要比小林皇后一个国母要更能震慑人心。 小时候她便被姜帝带在身边作男儿来养,那时她是姜国最尊贵的孩子,多少王公贵族,包括他们的孩子都不敢在无双面前放肆。 她父皇早几年时爱打猎,无双十岁那年,长得还没马高的时候,便在她父皇的马背上一支箭射下过两只飞鹰! 这是多少人都瞧见的。多数大臣都知道,宴无双不是男儿,却胜过男儿。 无双公主在朝堂上,绝对是比皇后还能震慑的存在。 所以,非她不可!姜帝只有这个选择! 此时无双的内心十分激动,甚至连父亲即将去世的悲伤,都没有冲淡掉无双沸腾的热血...... ——分割线—— 从姜帝寝殿回去,第二日无双一起来,便收到了一个消息,她原是享有三千户封地,现在又多了一千户。 目前所有封地加起来有四千户,算是一个上县的封地,三四个下县的封地。 要知道如今全国内也不过两百来万户人口,她因为是姜帝第一位孩子,又实在生得讨人喜欢,所以被无限宠爱,原本她一个公主的待遇,已经比许多亲王、公侯还要好了。 今日再追加封地。她想,有史以来,她身为一个公主的封地,绝对是十分靠前的。 无双对此并没有十分惊讶,因为上辈子父皇在去世前,也为她多加了五百户的封地。 不过这封地能看不能用,没有实权,只有钱。 但是想一想,又觉得有钱也是好的。 在姜帝去世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她逐渐地从各种地方感觉到,钱的重要性。 说什么“白玉为堂金作马,珍珠如土金如铁”。 到了穷的时候,才知道柴米油盐都是钱。 没有人能真的视金银如粪土,哪怕是身在帝王家。 行军打仗,收拢人心,什么不需要钱? 无双虽然一辈子没有穷过,到死还是人人敬佩的长公主。 可王朝覆灭,帝王将相自然都应被问罪。 她虽不是男子,却也是过问政事。 许多决策,她也曾做的不那么周到,总会对不起谁。 王朝后期,百姓潦倒,无双也不敢说自己是对得起百姓的。 姜国后期屈辱,那便是她的屈辱,姜国穷困,也便是她的穷困了。 除了封地之外,还有一件,便是皇帝亲赐了无双一条长鞭,听说当年北边动乱,他祖父平乱收复中原的时候,曾经将这鞭子带在身上过。 后来祖父将这鞭子赐给了她父皇,现在,父皇又将鞭子赐给了她。 就连皇后小林氏听了这事儿,都忍不住跟无双玩笑道:“若不是太子已定,只怕朝中都会有人议论,皇上是不是要立皇太女了。” 无双闻言,也只将这当做笑话来听。 在这个尊儒的朝代,女人当皇帝的事情,在任何人听来,都只能算是个笑话。 第十章 ◎驾崩◎ 转眼到了十二月底,今年天气异常,原本每年十一月就该降下的大雪却至今都未落下。 农官已有察觉,来年收成不好的概率极大。 而这时,姜帝却已经病入膏肓,从十二月起,就鲜少上朝,这已经是连装都装不出来的了。 皇帝重病,太子年幼。 姜国已经太平了十来年,如今北有梁国,南有晋国,都想在这段时间伺机而动。 后姜立国后,几任明主,将中原之地三分之二都归入姜国领土。 然而却直至无双父亲上任后十来年都还在四处征战,天下百姓厌战,这才终于休战多年。 而晋、梁两个大国,自然是觊觎着姜国所占着的中原的。 中原大地,传国玉玺,在他们眼里,只有拥有这些,才能算是真正天子。 所以幼主上位,只怕会引起动荡。 因此朝内才十分不安,也有臣子上谏,改立安王,也就是无双的叔叔宴奉辰为继承人。 但是安王果然也同之前在清和殿内拒绝姜帝一般,果断表示了拒绝。 这之后,也便无人再提安王继位的事情。 庚申年底,腊月廿四,姜帝将小林皇后,太子宴嗣礼以及无双公主叫到身前,嘱托后事。 关于继承人跟辅国的大臣,姜帝早已经安排明白,剩下的,不过是家人之间的嘱咐。 姜帝先是同皇后说了些话,无不过是让她好好培养下一代之类。 之后又吩咐无双他们要姐弟友爱,无双要辅佐弟弟,而宴嗣礼,则要友善姐姐。 姜帝这时已经是弥留,需要交代的事情也不过那么几件,强撑着说道:“丞相位高,朕虽让他辅佐,但是你们要......姐弟二人商量着来。若......将来势力高涨,要......除之。” 这些,无双上辈子也是听过的。 “朕若是没了,邻国或起......兵戈,尤其晋国。到时,可......派你们叔叔,都督镇、幽、川三州,拨出兵力,镇住东南。” 这国家将来便是宴嗣礼的了,因此宴嗣礼此时是泪流满面,抓着姜帝的手,跪在一旁聆听。 无双却因知道接下来的历史,心中不忍也无法多说。 姜帝从小疼爱无双,无双再次看着父亲病重弥留,且也清楚这日便是姜帝的死期,因此泪流不止。 姜帝继续同宴嗣礼说道:“一切,多听你叔叔的。在政事上有所疑问,便同你叔叔......跟你姐姐......商量。” “父皇,儿臣知道了。”宴嗣礼在一旁连连应声。 历史上许多君主在处理后事上并不如意,这容易导致后面子嗣互相争夺,小的不服大的,大的猜忌小的。 更大的后果,有可能导致国内动乱,被别国伺机吞并。 这样的事情多不胜数。然而许多君主,做了一辈子皇帝,便真的以为自己是天子,大臣高呼一声万岁,便觉得自己真的能长生万岁了。 因此不敢直面死亡,也就不好同人商量后事了。 尤其人在病时,常常忌讳说些生前死后的话题。 姜国的几任君主倒还好,从来都能将一切处理安排好。这也免去了国内动乱的风险。 无双在一旁抹着泪,回忆起了上辈子的事情。 姜帝虽然信任她这个叔叔,但是后来,在宴嗣礼弥留之际,叔叔还是趁机想要夺取皇位。 若不是她当时联合忠臣良将,只怕江山就要落入宴奉辰的手中。 虽然明明当面儿说了不要继承皇位,却又善变。 面对这志高无上的权利,不是所有人都有能力拒绝一次之后,还能拒绝第二次的。 她父亲也根本想不到,之后的晋国即将陷入内战。 首先敢动姜国的,竟然会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国,而非国内拥有强兵的晋国。 上辈子的姜帝也是吩咐无双他们听叔叔的话,无双因为弟弟登上帝位之后,便开始发展出了些许人脉。 虽然身在皇宫,但是也能听到宫外的消息。 尤其朝廷两大辅国大臣,她叔叔宴奉辰,还有左丞刘大人。 特别是她叔叔,手握兵权都督几州,还是皇家血脉。 这样的人,即便是父亲吩咐过要信任。无双也绝不会轻易对其放松警惕,这才在后来得知了皇叔欲上位的消息。 正是从赶走了叔叔之后,无双在朝廷的威望大涨,纵是女子,也绝不让人小看。 之后宴嗣全登基,她的手中的权利才到达了巅峰。 在宴嗣礼在位的期间,她的能力其实没有得到多大的展现。自然,也有宴嗣礼本身就比较优秀的原因在。 更何况,上辈子姜帝在去世的时候,根本没有说过认可无双能力的话。更没有吩咐过无双,让她尽力辅佐弟弟。 同宴嗣礼交代完毕之后,姜帝又转向无双道:“那鞭子......好好保管。” 无双愣神,回想一下,才知道姜帝说的是之前赏赐她的银蛟长鞭。 “是。”无双垂眸拭泪,回应着。 姜帝形容枯槁,一张嘴张张合合,气若游丝:“以后......你弟弟若......混账了,便......拿那鞭子,打他。” 在场众人闻言,心头俱是一震! 姜帝说的很清楚,根本都不需人去解读。 银蛟鞭,之所以赐给无双公主,原来不只是为了给她荣耀。而且还带有政治色彩。 此鞭算是宴家祖传的武器,赐给公主,有可打天子的政治属性。 这是姜帝在给无双正名,赞同她插手政治的意思。 如此一来,公主殿下,可就不仅仅是个备受宠爱的公主这么简单了。 连无双都对此十分震惊,她原以为,姜帝只是给了她一个过问政事的权利,却没有想到,他给了她一个可以打未来皇帝的权利。 无双愣愣地看着姜帝:“父皇。” 姜帝却对她说道:“你既有斩青龙之志,朕便......成全你。吾儿,莫让朕失望。” 无双闻言,跪下磕头,泪水簌簌落下,久久无言。 姜帝继续吩咐:“齐国虽弱......殷澈此人,却有......大才。有朝一日,放其回国,便是......放虎归山。吾儿,尊吾,遗诏。永不......放齐国太子,归国。” 无双在一旁听着,心中清楚,这应当是在听闻她的噩梦之后,姜帝派人调查过殷澈。 因为这话,在她上辈子,姜帝是没有说过的。 宴嗣礼听此,跪在姜帝身前,应允道:“父皇放心,儿臣定当谨遵父皇诏令办事。” 姜帝闻言,惨惨一笑。惨白的脸上,一双眼睛渐渐失了生机。 在场众人,久不见姜帝再开口说话。 皇后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到姜帝跟前轻轻地拍了拍姜帝的肩膀。 姜帝只是半开着眼睛,没有回应,身体也不见呼吸起伏。 林皇后将手探到姜帝的人中处,探测了一会儿,发现已经彻底没有了鼻息,一时悲从中来,大喊了一声:“陛下!” 小林皇后自来贤德,以夫为天。 此时,她的天塌了。 无双他们亦是痛哭不已。即便已经知道了姜帝今日身陨,可这还是她的父皇,是宠爱了她多年的父皇。 姜帝一去世,原本皇室的压力只会压到无双他们这些后辈身上。 他们真正地失去了庇护,从此只能自己摸索着前行! 庚申年底,姜帝逝世。 辛酉年,宴嗣礼正式登基,改元大庆,大赦天下。 左相刘大人,同安王宴奉辰共同辅国。 皇家皇嗣单薄,宴嗣礼这一脉只有两个皇子。 即便新帝才只有十四岁,却也不得不面临生子的压力。 在处理好姜帝的后事后,辛酉年春,国内首先一件大事,便是宴嗣礼选妃事宜。 无双也觉得这是正事,当初晋、姜二国还尚未休战,晋国的皇帝远在万里之外,还要写信嘲讽先帝。 说先帝三十岁了还未有子嗣出生,先说他治国不好,所以老天都看不下去了,让他注定生不出孩子来,又说姜国即将三世而亡。 国内政治也开始不平衡,当时她叔叔宴奉辰手下的幕僚劝谏他夺权,后来若不是叔叔同父亲的关系好,将那人处死。 只怕现在的姜国还会处在内斗之中,也就不知道她还能不能出生了。 所以当姜帝得知大林皇后怀孕时,还大赦了天下。即便无双出生时是个女子,全姜国的百姓却都觉得她是祥瑞。 有无双开了头,姜帝不会生子的传闻被破,腰板儿也硬了。 之后直到宴嗣礼出生,整个国家有了继承人,这才稳定了朝堂。 而他们这一脉人丁速来单薄,无双那叔叔宴奉辰也只有一个孩子,不过比无双大了两三岁。 如今宴嗣礼上台,国家自然将重心放在后嗣上。 而无双却知道,自己的弟弟在上辈子确实会有子嗣出生,只可惜是位公主。 况且那公主出生后还不到三岁,宴嗣礼便去世了。 即便这不是公主,天下让一个不到三岁的小孩来当家,也实在荒谬。 对于这些,无双却无法对外人说道。 她的脑子里有几年姜国未来的记忆。无双有预感,有了她的介入,后期的国家势力可能会随之改动,不过至少近几年的事情,她还能够掌握。 在新帝登基后,无双也没办法去朝堂上学着太后垂帘听政。只能时常去东宫同宴嗣礼商量政事。 偶尔招来三省官员议事。这对女子来说已经十分出格,因此无双接触的也不过是些边缘人物。 毕竟她生活在皇宫之中,没有另外立府。 除了她是女子之外,宫中还有许多后妃、宫女等人。 她也不是太子,能够身居东宫。拉拢臣子跟人手用度十分方便。 但好在,一些要紧的事务她都还能通过分散出去的人脉去了解,去完成。 第十一章 ◎无题◎ 先帝宴奉炳去世前担心世家做大,宴嗣全年幼限制不了这些门阀。 小林皇后的母族林氏本来在朝堂内势力不小,无双的亲舅舅又都督三州之地,其中一个徐州又是经济富庶、流经三江的政治要地。 好在小林皇后并不是无双的母亲大林氏,她的政治手腕不高,太后掌权的可能并不大。 但是若新帝继续娶世家大族女子,就可能会影响刚满十四岁的宴嗣礼。 因此之前就有意,选定两个寒门出身的女子为皇后,只是在生前并没有定下主要人选。 一个是礼部侍郎,徐溪的女儿徐卿尘,官家书香门第。 礼部侍郎本是地方良民,后被推举上来的官员。 说起来同朝内大族徐家也有亲戚关系,只是已经经历很多辈分,早已经没那么亲密了。 虽有科举,但姜国还是更倾向从地方推荐上人才,徐溪是忠孝双全,又有实才的官员,加上他并没有勾搭多复杂的派系,近几年挺受先帝重视。 另一个是忠勇侯府千金,王鹤。忠勇候府则是近年来不怎么在政治场上活跃的侯门,其女在京都晋阳内,倒是因为德行好十分出名。 毕竟是一国之母,就是想要选出身低的,也总得过得去。 这两人中择一皇后,是早就内定好了的。 至于其余秀女,无双便没有多大的兴趣了。 毕竟只要不是上辈子李氏姐妹那样的祸国妃子,怎么都可以。 无双自然也知道国家灭亡不能完全怪在女子身上,但宴嗣全登上皇位的时候,也还不到二十岁。 原本他便是个邪大于正的人,加上周围环境一差,自然更容易变坏。 国家败亡,五成怪他们这些无能的臣子,三成怪在败坏的宴嗣全身上,总也有两成要怪在李贵妃姐妹等人身上才是。 在先帝仙去后,无双便开始大肆兑换能用的金银,并且劝谏宴嗣礼节俭开支。 她的劝谏很轻易便被宴嗣礼接受了。 毕竟先帝去世,节俭一些是一种体现孝道的方法。 宴嗣礼刚刚登基,真正处理政事的时间太短,通过节俭的方式能够体现他的孝道,如此一来便能够拉拢人心。 再来便是新帝登基,邻国很可能会采取行动。省出些钱来,将来用作军费也是好的。 无双确实也是这个打算。 她的记忆中,姜帝去世后不久,晋国会长期陷入内乱,但是姜国国内也并不是完全没有祸患。 之后的几年里,姜国多地会面临干旱缺水的情况。就连首都晋阳也曾出现过两三个月未见一滴雨的场面。 然而,这已经是比其他严重干旱的地区好许多的了。 干旱缺水,渴死的倒在少数,而是因为没有收成死了一批人。 之后几年,除了东边些许地区能够交上足够的粮食外,许多地区的粮食出现了短缺。 粮食短缺,国内便会出现许多矛盾。 那会儿姜国还是有钱的,便派人去东北蔡国买粮。 但是蔡国却不义,蕞尔小国却觊觎姜国。给姜国送来的粮食质量是下乘的不说,还经常混杂些煮熟发霉的食物。 无双当时主战,却被宴嗣礼压了下来。 到底,宴嗣礼还是觉得她即便是长姐,却仍旧是个女子。女子谈论政事终究是不对。 可国内灾难多起,撑不了多久,最后还是北伐蔡国。 但当时的姜国内乱已见端倪,已经错失了最好的打仗时机。 就是这么几年的国内天灾人祸,导致姜国被拖垮。 所以无双死前,还在频频感叹,是天不助姜! 因此无双此时敛财第一倒不是为了打仗之类,而是准备在东边以及各国购买粮食。 现在的姜国国内并没有灾患,蔡向来弱小,又没有中原地区这样先进,所以此时应当是没有那么大野心的。 无双只需要派遣商人去购买粮食便可,不必以国家的立场去购买。这样,应当是不至于买到太差的粮食。 蔡国原本是胡人聚集的蛮荒之地,只是在前朝时便开始学习中原,到无双他们这一辈人的时候,便已经基本被汉化。 血缘杂交,经过战乱后,占据了中原五州及北部一大块土地建国,至今已经同中原汉人没有什么区别了。 无双将屯粮的事情吩咐下去后,并没有受到什么阻碍。 毕竟她的封地便有东边临海地区,那里原本就富庶,在财力方面可以支持。 安排好这些之后,无双便又去了宴嗣礼的宫殿。 宴嗣礼见到她来还是比较惊喜的。 不管怎么说,无双近日同宴嗣礼的关系缓和了不少。 即便是因为他登上了这九五之尊的宝座,宴嗣礼依旧是很高兴。 毕竟这是他一母同胞的姐姐,这世上没有人比他们更亲近的了。 无双到了殿内,同宴嗣礼说了几句家常话,便开始进入了正题。 “去年冬季下雪十分不足,今年惊蛰将到却没见到下过几场雨,我想还是要让农官抓紧推演农时,观察天气才好。若是有不妥,也可早做准备。” 宴嗣礼对此还是比较乐观的。 “粮仓内还有许多粮食,即便这一二个季度不大好,也可以全国征调粮食去救济。况且咱们金银也足够,真的不行,去蔡国买粮便是。他们一个小国,难道还敢不卖么?” “有备无患,总是好的。”无双抿着茶,边说道。 “阿姐说的是,这事儿弟弟会看着办的。”宴嗣礼虽然身为皇帝,但是对这个亲姐姐还是十分恭敬的。 “皇帝近日看着憔悴不少,也要多多保重身体才是。” “朕会的。” 无双将茶盏放下,想了想,不免又开口道:“宫内待了这么多年,我也嫌烦闷。想着去宫外另立一府。” 宴嗣礼闻言,面带为难:“皇姐尚未成亲,这在礼数上是不是不大好?何况先帝刚去,另外立府要大兴土木。依我看,这事儿还是放一放,等过两年再说吧。” 无双知道宴嗣礼这么一说,便真的是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确实姜帝刚去,子女就大兴土木只为享受有些不大好。 但无双这么做并不是为了享乐,而是能够更直接地接触下面的官员。 这样困在皇宫里面,就会面临许多掣肘。 而无双之所以提出来另外立府,必定是考虑过利弊的。而宴嗣礼肯定也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宴嗣礼不放她离开皇宫,究竟是真的觉得这样做不大孝顺,还是为了防止她扩大自己的势力,这都不好说。 无双的愿望没能达成,也没有将心里的不快摆出来给宴嗣礼看,只是淡淡点点头,将话题扯到了别处去。 成大事,不是一朝一夕的。 姜国如今的情况,除了接下来的旱灾之外,并没有需要她格外担忧的,目前她还是等得起的。 姐弟二人聊了几句,无双便从宴嗣礼处理政务的宫殿出来,一路坐撵准备回去。 宴嗣礼刚刚登基。按照礼数,宴嗣全虽然年幼,却也要搬出皇宫去。 先帝封宴嗣全为赵王,赐了燕、青、宋三州给他。 这段时间同京都内各人分别之后,即刻就要去往封地了。 小林皇后因是一国之母,即便身为宴嗣全的生母也无法陪同去往封地。 宴嗣礼同宴嗣全的关系还算不错,兄弟姐妹中,也就是他们两个兄弟,想要关系差也难。 因此宴嗣礼并没有催促着宴嗣全马上离开,给了一段时间让他好好做个道别再走。 毕竟这一去,不出意外,很可能一辈子也见不到几面了,天高路远,很可能此生不再见。 要搬迁,宴嗣全宫里要带的东西也就多。还有各种带在身边的人,都要准备好。 无双回去的时候,就路过了宴嗣全住所。 正想着要不要进去同弟弟打个招呼,又觉得宴嗣全这会儿可能不在宫中。 还在想着呢,便听到前面吵吵嚷嚷几个宫女在闹腾。 无双挥手示意抬辇的几人不要动,只坐在辇上看着。 “凭自己长得有几分姿色,就去勾丨引殿下!你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配不配!” “呜呜呜,奴婢没有勾丨引殿下!” “贱人!”为首的宫女看着便同旁的宫女不同,身上穿戴首饰都不是寻常宫女能有的。 无双看着那人巴掌落下,打得哭泣的宫女脸都歪到一旁去了。 几个宫女围着一个人打,那被欺负的小宫女缩在墙边,只能哭着不停地说“没有勾引”之类的话,看着倒像是个嘴笨的。 不过无双在宫内待了这么久,再加上上辈子经历过无数叛变。已经无法从一个人的表象洞察人心了。 看着这几人聊天内容,她便知道这些人一定是宴嗣全宫里的。 至于打闹原因,也无非是那些争风吃醋罢了。 看着她们闹腾,无双觉得十分无趣,想要结束这场闹剧,因此慢悠悠张口道:“住手。” 大概打人的同被打的都十分“投入”,无双又隔了一段距离,几人闹这么久,居然都不曾察觉无双在一旁观看。 等无双开口,这才反应过来。 纷纷蹙眉转头,想要看来人是谁,结果一见是长公主殿下,顿时魂都吓丢了一半。 尤其是打人的那几个,面露亏心的神色,慌忙跪下。还顺带将那被打得脸肿的女子扯过来跪了下来。 无双一时觉得好笑。 就这么些胆量,也学着欺负人? 第十二章 ◎兰儿◎ 无双轻轻扫过地上跪着的几人:“吵吵嚷嚷的做什么?赵王殿下不日就要启程去封地,路途遥远,有你们这几个争风吃醋的跟着,只怕一路也不太平。” 无双说着,对身边的紫儿看了一眼。 对方察觉到了无双的视线,走到无双跟前来听候吩咐。 无双再次开口道:“去太后那里说一声,这几个打人的冲撞了本宫。罚她们去做些苦力活儿吧,让她们去浣衣局待着,也不必让她们跟去赵地了。” 紫儿听命,应声去了。 除那被打的女子抽泣着抹眼泪外,方才那欺负人的几个宫女俱是求饶不断,甚至要跪到无双跟前。 “长公主殿下我们错了!” “长公主殿下饶了我吧!” “殿下饶了这次吧!再不敢了!” 自然,无双身边的太监宫女是不会同意她们就这么冒犯无双的,纷纷上前阻拦,将人推倒在地,甚至拿着拂尘抽打。 无双的眼神却并没有放在那些求饶的人身上,只是对那跪在地上,不争不抢不辩解的宫女有了几分兴趣。 “弱肉强食,是你们认定的。那么本宫要怎么罚你们,便是本宫的事儿了。你们也该认罚才是。”无双淡淡地说道。 随后,对身边的人吩咐道:“本宫被她们嚷嚷的耳朵疼。就那个长得标志的留下,将这几人都拖下去。” 其实无双同她们无冤无仇,原本她们都要去赵地了。真有不妥,小小教训一下便是,不必将几人的前程都断送了。 但是想起前世自己跟宴嗣全的结局,以及大小李妃等人,无双便心中生出几分恨意来。 宴嗣全被封爵,去往封地,这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不能更改。 无双即便是长姐,也无法跟去盯着他,最多也不过是安排两个人,在他身边看着,将他的动态时时报告过来罢了。 因此她自然是希望,在宴嗣全离开之前,身侧的人越是干净,没有那些歪心思越好的。 至于她是否太过苛刻,为人是否太过狠绝。那不过是旁人对她的评价,并不是她需要去考虑的问题。 她的父亲是先帝,弟弟是当今姜国的皇帝。只要她不作死谋反,不管她做什么,都有人给她兜着。 等太监们将人拉下去,无双的耳根子这才清净了。 她又转向那个抽泣的宫女。只见她虽然脸上有五指印,但是面容姣好,肌肤白皙,眉不画而翠,唇不点而朱。 当初的大小李贵妃二人,只怕也就是这么个姿色了。 这二人当初可是万里挑一的美人,不倾国,也倾城了。 可眼前这个宫女,分明是在宴嗣全的宫中,长相齐整不说,身材也窈窕匀称。 宴嗣全好色是肯定的,又怎么可能会放过这样的尤物呢? 可是无双可是真的从未听说过,也没见过眼前的这个宫女。 按理说不应该。除非这个宫女在宴嗣全登基前毁容了,又或者是没有活到那个时候。 无双并不相信人品,却十分相信自己所看见的未来。 因此,对眼前女子真的没有攀附之心这一点,她还是给予几分信任的。 只是这样的一位美人,就这样任其凋零,似乎也有些可惜。 无双打量了那宫女一会儿,才开口道:“你叫什么名字?” 对方也不敢怠慢她的问题,忙哽咽着答道:“兰、兰儿。” “抬起头来。”无双说道。 萱儿站在无双辇旁,对于无双的态度略有不解,不过也只是动了动眉毛,沉默地站在一旁。 无双是天生的上位者,她从来不去考虑下面的人的情绪。 尤其面对这样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女子,她不会去考虑这个人的苦衷,只会觉得她不知反抗,反而会厌恶这样的人。 这是萱儿第一次见到无双,对一个这样柔弱又喜欢哭的女子,态度温柔。 这是很不寻常的。旁人或许看不出来,但是常跟在无双身边照顾的萱、紫二人,是立马感觉到了反常。 而对于久跟在无双身边伺候的人来说,长公主殿下似乎也不是那种心血来潮,忽然想要找个貌美玩伴的人。 这边,宫女不敢忤逆无双的话。拭了泪,缓缓抬头,垂目,让无双看了个清楚。 无双看清楚了这人的脸后,嘴角勾起。 果然,颇有姿色。 无双垂眸,让人无法通过她的眼神猜出内心所想:“虽说你是受人欺负的那一个,但怀璧其罪,留你这样的在赵王跟前,也少不了祸端。” 兰儿听此,眼里的泪又开始涌现。 “殿下饶了这一回吧。”到了绝境了,兰儿也不过是默默垂泪求饶。 无双见状,才又说道:“你这么哭,倒真真是我见犹怜。本宫瞧着,都舍不得罚你了。” 像是真的因此而烦恼一般,无双蹙了蹙眉头,过了好一会儿才又说:“不如这样,赵王那里你待不下去了。你愿不愿意跟着本宫?” 在场众人在听闻无双说的话后,心中都是一惊。 毕竟公主殿下可不像是那么好说话的,怎么今日为了一个女子格外开恩?还要收了人到自己身边? 而兰儿也是十分震惊,没有想到无双竟然会张口要她。 兰儿本是良民出身,被父母送进了宫后,在嬷嬷跟前学了些事儿,然后就被分到了赵王宫里做个小宫女。 平时虽然连赵王的身都不能近,却因为长相姣好屡屡遭人妒忌。 原本她也可以凭借自身貌美,跟在赵王身边伺候,就如今赵王年幼,等过一两年总能争取到个名分。 可是兰儿入宫之后看多了宫内女子争权夺势,自己一点儿不想卷入其中。 她是读过书的,也知道以色侍人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如今被欺负欺负还能留下一条命,将来若是真的服侍在赵王身侧,只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汉人宫内向来有到了年纪便放宫女出宫的规矩,她也不过是想等到了年纪了被放出宫去找个老实人另行婚嫁罢了。 可惜赵王宴嗣全,虽然才十三岁,却是极喜欢长相好看的宫人。 所以她也过得并不安稳,一边要防着自己被赵王看上,一边又遭受那些嫉妒她的人虐待,身上总是旧伤没好又添新伤。 兰儿是早就想要脱离赵王宫殿了的,只是她人微言轻,手上的差事怎么能说换就换呢? 若要以赵王宫里的差事换些更低的差事倒不是不成,只是如今在赵王宫里已经辛苦,若是换个苦些的差事,又不能保证会比现在更好,因此迟迟不敢换差。 现在无双说要她的话,在兰儿听来,简直就像是天上掉下了馅儿饼。 她是苦过来的人,最不信的就是天上掉馅儿饼了。 兰儿怯怯地抬起眸,不动声色瞄了无双一眼。 见无双面色如常,她反倒犹犹豫豫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无双见状,这才挑眉道:“怎么?你不愿意?” 萱儿见此,上前几步,说道:“殿下许你在跟前伺候,你有什么好犹豫的?” 无双要的人,原本都不该她亲自去张口。这会儿无双已经开恩说话,再犹豫下去,便是兰儿不识抬举了。 兰儿因此说道:“不是不愿意,长公主殿下愿意收留,兰儿感激不尽。只是内心太过激动,一时连谢恩都忘记了。” 她虽然不喜勾心斗角,却还是会说好听话的。 无双这才笑了,命人上前将她扶起,这便带了人回宫去。 到了屋里,无双命人带兰儿去洗漱,另外派人去宴嗣全那里收拾兰儿的用物,顺便去跟宴嗣全说一声要人的事儿。 ——分割线—— 宴嗣全听说无双要人,又想起方才有人来报,说他宫里几个人方才被无双罚了,虽然惊讶,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长姐既然觉得我宫里的人好,那么只管要去便是。”反正,那叫什么兰儿的宫人,他是听都没有听说过。 他宫里这么多人,过几年又会有调度,来来往往的,他哪里记得过来? 宴嗣全身为皇子,上位者的坏习惯多少都有些。 他并不能算是个好人,但对于长姐,他是从来没有过坏心思,并且相信长姐是绝对不会对他不好的。 毕竟从出生起,他便被自己的母亲,也就是小林皇后灌输着一种思想,那便是听哥哥姐姐的话。 不要抢哥哥的东西,要爱护姐姐。 他可以是个纨绔子弟,可以做个逍遥王爷,可以无法无天一点儿。只要不去肖想不属于他的皇位便好。 这是所有宴嗣全的长辈对他抱有的期待。 因此虽然宴嗣全长歪了些,对待不如他身份高的人,总是随意欺压,对待喜欢的女子,也尽情掠夺。 即便只有十三岁,他身边同床过的女子,也已经不止一个两个了。 对于长姐罚了的那几个女子,他也无意去救。 相比起这几个他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宠幸,长得不过中上之资的女子,宴嗣全现在更感兴趣的,是他封禅的土地。 有权有势了,那美人么,想要什么样的不得? 况且到时候,天高皇帝远的,就不会有人管他了,那是要多自由便有多自由! 这会儿先随皇姐的意便是。不要临走了,还惹得姐姐不快,母亲伤心。 第十三章 ◎晋乱◎ 无双这边得了宴嗣全的回话,也是丝毫不意外。 挥手让传话的宫女下去,又让紫儿将宫女兰儿带来。 紫儿终于忍不住好奇,对无双问道:“殿下为何要让兰儿来咱们这儿?她虽长得有些姿色,可殿下向来也不是看中宫女外貌的人。” 无双抬眸,看向紫儿。 同萱儿一样,这紫儿也是当初林皇后亲手调丨教了给无双送来的。 萱紫二人一样都是孤儿,紫儿在宫外虽然还有个哥哥,但是她哥为人混账,同她早成了陌路。 萱、紫二人都是中上长相,不会让人觉得丑陋,也不会让人觉得美艳,至多是清秀。 长相不出众,行事低调,对主人的事儿多是内心揣摩,绝不随意过问。 紫儿今日有这么一问,也是真的猜不透无双的想法,怕到时对待兰儿的态度不好坏了无双的事,这才有的这一问。 毕竟是有着同无双一起长大的情谊在,紫儿的疑问并不会让无双觉得闹心。 无双给画提完了诗,将笔搁置,眸子都没抬:“貌美,总有貌美的用处。” 无双这话,算是解答了紫儿一个问题,便是她确实是因为兰儿貌美,才将她要到身边来的。 自然不会是因为她忽然大发慈悲,也绝对不会因为兰儿我见犹怜而同情她,才将她带回自己这边。 紫儿闻言,知道无双带回兰儿是有用处,这才没了言语,听吩咐下去办事了。 紫儿离开无双住所后,无双从桌前走到塌边坐下。朝着窗棂外看去,院子里一颗高大的玉兰树,在春风中散落下几朵花。 无双本是极喜欢松柏的,但是她院内种松柏于风水不符。屋里摆设又不能放松柏。 原本她院里就有玉兰,这么多年了,渐渐繁茂,枝叶扩散,倒是极美。 就是花期太短,一旦坠在地里,零落成泥,便不好看了。 “还是高高挂在枝头的好。”无双看着窗前的玉兰花,喃喃道。 赏了一会儿花,紫儿便将人带了过来。 兰儿已经重新梳洗一番,身上穿戴整齐干净,但是脸上还有巴掌印,眼睛也因为哭泣是通红的。 即便都如此了,却也无法掩盖她天然的美丽。 “坐吧。”无双看着她,淡淡说道。 对于兰儿,她是存着利用的心思的。毕竟上辈子的兰儿极有可能没命再能活几年。 待在她身边的话,总能赚几年的命。 不过虽说如此,却也不能就肯定兰儿能为自己所用。 若是无用,她便会趁早踢了完事,也就不会再留人在宫中,是死是活,便由得她去。 若是能够为她所用,那便会让她实现她的最高价值。 自然,跟着她的路不一定平坦,兰儿若为她所用,未来也不一定就是光鲜亮丽的。 对于一个不知道能不能为己所用的人,无双并没能表现出多少的热情的态度。 兰儿自然不敢坐,犹豫了好一会儿,不见无双有任何其他表示。又怕无双生气,于是半坐在了萱儿拿来的凳上。 “你几岁了?”无双开始问一些基础的问题,以便了解兰儿。 兰儿顿了顿,才道:“回殿下,十、十五岁了。” 无双点了点头,又问:“家里可曾有别的亲人?” 兰儿见无双问起家里,想到家中的亲人,神情放松了些。 “有个老母亲,哥哥、嫂子。” “是怎么入宫的?” “家里父亲生病,花光了积蓄。听说宫里招良家女,就选进来了。” “你在宫里几年了?” “回殿下,三年了。” 宫里勾心斗角太多,大多数宫里用人,都会问清楚来历,所以兰儿仔细回答,并没有觉得无双的问话有什么不妥。 “哦,听你的口音,你不是京都人么?” 兰儿点头道:“回殿下,兰儿是燕城人。” 其实她来了晋阳城三年,口音已经几乎听不出来了,只是公主殿下还是注意到了这一点。 “入宫前,你们家是做什么的?” “是农民,世代耕作为生的。”她没有说的是,家里父亲病了之后,田地几乎全都卖给了族里。 这两年她也没有同家里通信,若是经营不善的话,她家这会儿估计已经成了佃户。 “既然有田,想必是有积蓄的。你读过书不曾?”无双也不过是问问,知道这可能性不高。 没想到,兰儿的回答反而让她意外了。 “父亲早年的时候读过四五年书。父亲身体好的时候,有教奴婢识字,不至于让奴婢做个睁眼瞎。说是会读书倒是不敢。” “哦?”这么说来,小小年纪,竟然还识字。 “认得字多不多?”无双坐直了身体,问她。 兰儿垂着眸道:“读过些启蒙书,认得近千字。但那些四书五经,却还没有开始学。” 无双笑道:“你们家是农户,因你父亲病情,都将你送到宫里了,可见其艰难。即便如此,还能识得字,已经是很不容易了。可见你父亲也是个有智慧的。不知你父现在如何?” “奴婢来宫里时,父亲已经十分不好。这两年有过代为转达家书的人,三年间也不过知道了一次家里的消息,奴婢的父亲,早在一年前就......”说到这里,兰儿的眼神暗了暗。 知道消息是小半年前,也只是知道了父亲去世,家里准备卖完田地投奔亲戚这么两件事儿而已。 父亲去世的悲伤已经渐渐淡去,现在聊起来兰儿只是略微伤感,更悲伤的,是不知现在母亲和哥嫂现在人在何处。 “如此,你可告知本宫地址,本宫可为你联络家人。”无双说道。 既然要收拢人心,她自然是乐得施恩的。 兰儿听此,果然十分震惊。 她立马站起来,跪到无双跟前道:“奴婢何德何能,能在殿下跟前伺候已经是荣幸,现在殿下又为奴婢劳心,奴婢简直罪过了。” “你若真觉得受之有愧,以后便在本宫跟前,多认些字,读书给本宫听吧。”无双说道。 萱、紫二人虽然也识字,但声音远没有兰儿这黄鹂鸟儿叫似的好听。 况且,无双让兰儿读书,也不止为了听听她好听的声音。 而是读书能赋予女子的东西太多,若她有一日悟了,大概也能坚定站在她身边,替她开辟伟业的道路吧? “兰儿......”兰儿闻言,眼泪已经在眼眶内打转,瞬间大颗泪珠砸下,哭得梨花带雨,“兰儿自然是愿意的。” 于是跪下谢恩,大家皆大欢喜。 萱、紫二人对看一眼。原本二人都是比较排斥兰儿近身伺候无双的,毕竟不管她再有能耐,谁能比她们两个,从小在无双跟前的人伺候得更好呢? 但是听说兰儿家事,不免想到自己的身世,都是苦出身。 只要兰儿不背叛无双,做些对无双不利的事儿。 她们这两个在无双跟前无可替代的宫女,又怎么会同兰儿计较呢? 这日之后,兰儿便顺利留在了无双身边。 过了两个来月,见无双并没有让她做替死鬼,或者背锅之类的事情,便渐渐放松了下来,不再紧张。 这日,宫里传来了两个消息,无双算是京都第一批知道消息的人。 第一个消息,对无双来说是个好消息,便是晋国国君去世,晋国国内推举了一个三岁小儿做皇帝,太后垂帘听政。 姜国政坛也对此表示又惊又喜。毕竟一个还不懂事儿的稚童做国君,晋国必乱。 原本姜国最担心的便是宴嗣礼上台后,晋国会趁此进攻。结果晋国现在内忧即现,想必是无暇顾忌姜国。 无双坐在宴嗣礼的殿内,姐弟二人坐在一起,边喝茶边谈论政事。 无双端着茶杯,喝了几口茶,便没有再动茶杯。 “如此一来,殿下便可以趁着这段时间,赶紧处理好国内政治了。” “是啊长姐,等过个两年,朕羽翼丰满了。便可调整兵力主动出击,将整个中原,收入囊中。东打晋国,北伐胡贼!天下尽可收入我姜国囊中!” 无双听此,抬了抬眼。 如今临近姜国的国家有四个,宴嗣全似乎刻意忽略了齐国。 也或许,是她想多了。 “战争的事情先不着急,你登基之后,帝位未稳,就这么动起兵燹来会惹得百姓不满。不是说今年西部地区至今无雨么?想必今年收成会不大好,为防旱灾,皇上也要尽早做打算才是,这才是重中之重的事。” “这事皇姐放心,若是今年夏季仍不下雨,自会派人下去救灾。” 宴嗣礼还是知道轻重的,比起收不上粮食,更可怕的是百姓饿肚子,死的人多了,便会引起国内政治动荡。 他皇位还没坐热乎,自然不愿意局势朝不利的方向发展。 无双点头,继续说道:“听说许多旱灾之后总接着蝗灾。自然时局不一定朝着最坏方向发展,不过我还是劝皇上,不如朝临近的蔡国购买些粮食囤积。” 宴嗣礼听到这里,略有些犹豫。 毕竟国内粮食在目前看来,还是足够的。 但无双既然提了,也算是好意提醒。一个国家,总是不怕粮多的。 因此宴嗣礼也只是说道:“皇姐说的事儿,朕会多注意的。” 第十四章 ◎吵架◎ 无双手上没有多少实际的权利,对于干旱要提早防备的事情,她只能点到为止。 她无法告诉弟弟,接下来接连三四年国家都会处于干旱当中,没有水、没有粮食,会死去很多百姓。 若是告诉弟弟自己是重生而来的,那么她要怎么告知宴嗣礼,他甚至活不过十八岁呢? 虽说宴嗣礼做了个短暂的仁君,但一个人知道自己活不了几年的时候,难免消极,也有可能从此只关注享乐,而无心朝政了。 她怎么能拿一个国家的未来去赌,弟弟绝对不会对朝政懈怠呢? 在干旱时期,宴嗣礼确实也做了许多力所能及的事情,竭力保住百姓。 只是她们姜国是有义之国,邻国却出了无义之辈。 谁也想不到,在姜国困难的时候,从蔡国拉来的粮食,能用的竟然只有十分之三、四。 无双无法继续这个话题,只能在之后的时间里反复提醒,然后自己再做一手准备,虽然艰难,却应当还是能度过的。 其实她是想要趁着如今国力强盛,直接攻打蔡国。 将蔡国这一块肥沃又靠海的地区收入囊中,如此一来,国家粮食也不缺了,还少了一个背刺的无义之国。 不过宴嗣礼刚登基,不好立马动兵。 再来便是,宴嗣礼在位时间十分仁义,因此现在劝他动兵的话,必定会被驳回。 无双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多次劝说宴嗣礼,让现实验证她的言语,如此一来,弟弟便能对她更加信任,方知她的劝谏都是良言。 无双重新端起茶盏,喝了一口,便换了话题,说道:“听说皇上最近同那齐国太子有些接触。” 宴嗣礼并不觉得这是什么不能说的大事儿,只点头道:“确有此事。” “皇帝可还记得父皇去世前说的话?”无双提醒道。 宴嗣礼身子顿了顿,遂说道:“自然记得。” “既然如此,皇上也应当谨慎同那殷澈交往才是。” “只是正常往来,殷澈是个有大学问的人,性格随和,朕同他是君子之交。” 无双点头道:“虽说如此,也不该太亲近。免得将来拉不下脸来拒绝他回国的事宜。” 宴嗣礼闻言,面带犹豫。 无双见状,心里有几分不好的预感。 却只听宴嗣礼说道:“长姐,齐国如今的君主无能,只知道卖儿送女。可若是将来真的有这个机会,就让殷澈回去,齐国必定会不一样。正好我们要攻打晋国,同齐国联合,两面夹击也并非是什么不好的计谋。自然,齐国国君身体健朗,这事儿不过是朕一设想,也不能太当真。” “皇上!”无双听到这里,已经知道了宴嗣礼对于放走殷澈的态度如何,“皇上难道忘记了先帝遗嘱?!” “父皇当时都糊涂了。若是平时,也不一定会说出这样的话。要不然好端端的,为难齐国一个小国,为难殷澈一个无辜之人做什么?难道父皇的话就肯定对,朕的话便肯定错么?就因为是遗嘱,所以一定要尊崇?难道朕不可以有自己的思想么?朕做这个皇帝,一定会比父皇差么!?” 无双蹙着眉,认真道:“殷澈此人心机深厚,皇帝现在不也是被他蛊惑了么?他并不如皇帝想得这般纯良,父皇死前吩咐定然有他的道理。皇帝真要有自己的想法,便不该一味去否定,也要细想想看父皇为什么会这样叮嘱才是!” 宴嗣礼被无双这么一说,有些下不来台,叛逆地回怼道:“殷澈还未回齐国呢,皇姐便笃定了他心机深沉。朕才要问问长姐近日做的一些事情,那些又算什么呢?!” 无双闻言,止了声。 听了好一会儿,才蹙眉问宴嗣礼:“皇帝说的是什么?” 宴嗣礼一时激动,竟然也就这么说了出来:“皇姐近日又是在封地大肆屯粮,又是说要出宫另立府院的,难道不比殷澈更过分么?难道我要因此怀疑姐姐图谋么?” “嘭!” 无双将杯子狠狠砸在地上,站起身来,瞪着宴嗣礼。 宴嗣礼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明明没有这个意思,却将这些不该说的话都说了出来。 他现在十分后悔,可话已经说出口,姐弟二人也是第一次红了脸,没有个台阶,他也不知道怎么下台,因此僵在原地。 “本宫做这些事儿,皇帝难道不清楚吗?!先帝临终嘱托,皇帝看来是全都忘了!本宫虽是女子,先帝却嘱咐我,要在朝堂上多帮衬皇帝,好好看着你!这才赐了我银蛟长鞭,算是变相给了本宫过问朝政的权利。 但因我身在后宫,不好直接召见官员,在宫中消息受限,这才想着出宫立府。因替着皇帝着想,不好铺张浪费,又不好在父皇去后立马大动土木,这才将这事儿搁置了。之后也再不曾提过!原来皇帝为这么一件事儿,还记本宫到现在!好啊,这便是我的好弟弟!” 这事儿其实宴嗣礼心中也明白,只是都并未说开。如今无双将话摊开了说,倒是叫宴嗣礼词穷了。 “皇姐......我......”他并不是这个意思。 无双冷笑一声,并不给宴嗣礼面子。 “皇上不必怀疑我。本宫一没有嫁人生子,有个皇位要继承。二没有勾结党羽,要做个权臣。三更没有自己的势力影响朝堂,空有名头没有实力。 囤积粮食,不过是为了皇帝的江山着想,多做准备,总是没错处。若真见不得光,也没必要这么光明正大地叫人看了!况且,那钱放着总归是放着,本宫有封地,有银钱,爱怎么花,难道皇帝这也要管? 比起本宫,那朝堂上辅政的两位大臣都要比本宫有威胁的多。皇帝就算要清扫身侧,也该分轻重才是。要说清除周边的官员,就是轮,也轮不到本宫!” 无双向来便是这样的脾气,她的身份注定了她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真的恼起来,先帝都要让她三分。 应当说,因为她是无双公主,所以即便对皇帝生气,也会被宽恕。 也因为她是无双公主,所以才养成了不惧任何人,可以对谁都发脾气的性格。 若今日软弱,她便不是那个宴无双了。 她的两个弟弟,一个仁义之主,对待大臣都宽容,上位后也只端了一个权臣,就更不要说对待她这个嫡亲的姐姐了。 另外一个弟弟,已经被小林皇后洗脑得厉害,无论如何做不到谋害姐姐的地步。 她上下两辈子,唯一受过的气,也只是因为宴嗣全不成器而恼恨。却从不曾低人一等,委屈妥协。 现在宴嗣礼要捏造些事情给她气受,那即便是皇帝,也不能够! 且不要说,无双这次又是得理的。 她是想过扩展自己的势力,影响朝堂,这也只是为了宴家的江山着想。 在无双的角度看来,她在朝堂能说得上话的话,对宴嗣礼不会是什么坏事儿。 宴嗣礼坐这个帝位,除了性格犹豫之外,并没有什么不好。 性格优柔寡断并不是致命的缺点,她也没有想要夺了弟弟的位置的想法。 宴嗣礼分明是无理取闹的那一方。所以她生这个气,也是合情合理。 况且在生气之前,无双便有了主意,知道宴嗣礼,绝不会,也绝不敢罚她。 再说,宴嗣礼登基以来,听得恭维、顺心的话也太多了。总得让他知道知道,他还是有人管的。 她的那条鞭子,也不是摆设。 否则再任由发展下去,只怕连江山,宴嗣礼都要拱手让给殷澈了! 果然,无双一番话,令宴嗣礼成功闭了嘴。 他后悔对无双说了这么一堆狠话,现在却无法同姐姐解释,只能沉默待在一旁听教训。 同多年前一样,即便做了皇帝,此时的宴嗣礼也不过是个受姐姐教训的弟弟。 宴嗣礼自登上皇位之后,便急于在朝堂内部做出一些成绩。 一方面,他是个十四岁的少年人,他也有热血,也有豁出去一切的冲动。 而另一方面,他又知道自己不能着急,朝堂不是儿戏。 同他的长姐,也不过是聊一些政事,很少有家常。 跟殷澈,二人是早有交集,只是在他登基之前,二人往来甚少。 近日多有烦闷,同殷澈一聊天,方知他是个君子,又能纾解心中烦郁,因此最近加强了来往。 宴嗣礼知道姐姐提醒他要少同殷澈往来,也是为了他好。 但莫名的,听到姐姐说好友的坏话,他心中不免就生气,也就说了狠话。 实话说,宴嗣礼在同殷澈往来的时候,是从没有想过姜、齐两国会成为敌对方的。 齐帝身体健朗的话,再活个十几二十年不成问题。所以甚至觉得十年二十年之内,殷澈不会回去齐国。 这个少年人,一直觉得到时候自己必定已经荡平天下。 等到那时,只要让殷澈称臣,成为姜国藩属,二人之间就可以继续做朋友。 可无双同他的想法显然十分不一样,无双自始至终都觉得,殷澈威胁很大,将会成为姜国的绊脚石。 姐弟二人之间有了分歧,吵架的结果,自然是无双胜利,然后留下一句:“皇上好好想想吧。” 随后,无双拂袖离去,徒留宴嗣礼站在殿中闷闷不乐。 姐弟吵架,其实那些在宫外站着,准备随时听候召唤的人早就已经听到,只是谁也不敢来劝。 直到无双气冲冲走出宫殿,宫中奴婢们也只是低着脑袋,眼观鼻鼻观心,神经紧绷,生怕无双这个上位者拿他们出气。 直到无双坐上辇驾,这些下人们才敢大口呼吸。 第十五章 ◎不愧是萧安和◎ 春日一到,百花齐放,肃穆、对称的宫墙内也多了几分活泼的气息。 无双肚子里有火气,并不曾注意到自己眼前飞过了成对的蝴蝶。 她呼出一口气来,将手抚上太阳穴。手指上丹蔻有种渗入指甲的感觉,透着一股水色,像是指甲里渗出来的粉。 无双眯了眯眼,冷静下来后又睁开。 正想着接下来是不是得多安排些人盯着殷澈时,鼻尖忽然闻到了一股清新的香味。 这味儿极淡,应当是熏香染在衣服上的味道。 而朝内那些愿意熏香的臣子,其实也没有那么几个,又大多都爱那些极艳的香,少有用这样雅调的。 这味道来得及时,冲散了无双在宴嗣礼那里受的气。 香味引得无双抬眸,朝那散发气味的人看去。 这一看,无双的眉眼动了动,嘴角也翘起了好看的弧度。 这不是巧了么。 “萧大人。” 萧安和停在原地,恭敬道:“公主安好。” 无双眼神平淡,让人捉摸不透。 “把辇停下,本宫下去走走。” 抬辇的小太监闻言,赶紧将无双放下了。 无双走下车辇,到了萧安和的跟前,对他说道:“萧大人,陪本宫走走吧。” 虽然是公主殿下,对一个男子也未免过分主动了些。 若是无双的奶嬷嬷看见了,必定会觉得不妥,出言提醒。 而现在正巧的是,徐嬷嬷这会儿并不在她跟前。而萱、紫二人压根儿不敢忤逆无双。 但她们还是能守好底线,不管如何,只要公主殿下跟萧大人在她们的视线之内,就不能算是太不符合规矩。 然而无双大胆,萧安和却不敢逾矩。 “长公主殿下,臣来宫里,是有事要同皇上商量的。” 无双听到他讲宴嗣礼,原本的好脸色变了变,虽不至于生气,却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除了见皇帝,你来宫里还能做什么?”无双反问他。 这便显得萧安和方才说的那些,十分的废话。 “本宫也有话同你说,耽误不了你的时间。若皇帝到时候真问起来,你如实说便是。”这会儿,她便不是那么会体恤他人了。 萧安和即便不抬头看无双,都已经从她的语气中体会到了公主殿下的此时的心情。 他不再好拒绝,只是沉默。 无双见此,吩咐萱、紫二人,带着一众仆人在后面走着,不要离自己太近,便自顾往前走去。 萧安和无言跟上,只是也一样同无双隔开了两臂的距离。 无双虽然不满他这样避自己如蛇蝎的模样,却素来知道萧安和心里同那些老臣一样,恪守规矩。 他能跟上来,只怕都已经在内心做了一番搏斗了。 因此无双也不再过多强求。 就这样,无双朝前走了一路,萧安和保持着距离跟了一路。 到了御花园,无双又不许人近身,只让萧安和同她去了一处凉亭。 花园中百花齐放,娇艳的芍药,大朵大朵的牡丹,艳红似血的山茶,此时正在花期。 可惜无双心中装着烦心事儿,并没有心情去欣赏。 她站在那里不说话,萧安和也沉得住气,一句话都不说。 最终,还是无双先开口道:“去年秋天,先帝大病初愈,宴请群臣。百官献诗祝贺,你为什么没有站起来献诗?” 萧安和不知无双何来此问,只得回答道:“臣,没有诗才,不好献丑。” 无双笑道:“你萧安和若没有诗才,普天之下敢说自己有才的人只怕也没有几个了。” 她知道萧安和是在敷衍自己,所以笑容里透着几分冷意。 萧安和到底是同无双一起长大的,虽然男女有别,可到底比一般人了解无双。 见无双冷笑,他心中已经察觉出无双的怒意。 沉默了一会儿,萧安和才又开口道:“当时献诗都是赞扬盛世。可北方胡人尚未平定,南方晋国虎视眈眈。中原大陆,天下共争之地。先帝虽有成就,平定中原,忧国忧民。可外患未除,如何就有盛世呢?天下未定,臣,不愿违心赞美。” 其实他心中知道,公主贵为皇家人。同其说这样的话是有些不妥的。 若是公主赞同他的话,那么倒是无事。若不赞同,倘若添油加醋同皇上说一番,那他的乌纱帽丢掉是小,小命休矣是大。 不过若真到这一步,当今可能会看在同他从小关系好,又加上他家族的原因,大概率也不会杀了他。 但若真惹了皇帝厌弃,他的前途就肯定是断送了的。 按照他平日里保守的性格来说,这些话其实是不当说的。 可他偏偏莫名的,想要让公主知道这事儿。让她知道一些,真实的自己。 也确实,当他说完这些话的时候,萧安和觉得自己同无双身前那阶级的梯子有变得那么隐形了些。 无双听了萧安和的话,心中怒气也是顿时一扫而空。 “果然是萧安和,不愧是萧安和。”她忍不住赞道。 萧安和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好在,公主是看得清形势,又乐意听到忠言的。 不过下一刻,还在笑的无双转过去不再看萧安和,而是转头看向花园内的牡丹花。 “你知道,那次宴会其实父皇是有为本宫选驸马的意思吗?”她这问题带着些试探的意味。 毕竟,以萧安和对小道消息不灵通的性子,不知道也十分正常。 萧安和闻言,自然放在两边的手紧了紧。 “自然是,知道的。”他垂下头,也有些不敢面对无双。 公主这么问自己,单单问自己。那原因已经是呼之欲出的了。 “那你当日为何......”无双不解。 以她对萧安和的了解,即便再厌恶这样的场合,萧安和也不至于死板到连迎合一下都不愿意做。 “莫非......” 无双话未说完,萧安和便再次紧张了起来。 莫非公主会觉得,自己不够重视她么?他忍不住心中暗想。 “你觉得自己配不上本宫?”无双疑惑道。 而她话音刚落,萧安和便轻笑了出来。 一双好看的桃花眼眯了起来,腮前浅浅的粉色,是害羞又憋笑的结果。 若非是在公主面前,他或许要笑得更放肆一些。 是了,姜国的嫡长公主,怎么会对自己的魅力产生怀疑呢? 殿下到底是个未成婚的姑娘。以她的身份,也不必去思考什么两情相悦。 单说门当户对,天底下除了帝王、王侯,哪个能配得上姜国的长公主? 公主未动情啊!又如何会知道,喜欢一个人时那种心绪都被牵着走的感觉呢? “萧安和?”无双见萧安和笑,眼里透着一种“你不懂”的情绪,原本有些好奇的脸,顿时垮了。 萧安和见状,立马淡了笑容。 因被无双直视着,又不好意思地将脸撇到了一边儿去。 怕无双误会他这是嘲笑,又解释道:“不管先帝当时要给长公主配一个什么样的驸马,长公主若是不点头,想必这婚事也成不了。臣同长公主,也算是接触过几年。若是殿下有意于臣,宴会不宴会的也就不重要了,若殿下讨厌臣,臣就是刻意讨好,也不过是徒增厌烦而已。” 自然,这也可以是无双说的“配不上”。 他只不过是被挑选的行列,当时多少人想要求娶无双公主。他唯一的优势,也不过是皇帝喜爱几分罢了。 十七八岁的年纪,虽是侍读,却也没有在朝堂上做出什么成绩来。 比起那些早早考取功名,已经有了政绩的二十多岁官员,他其实也不占优势。 无双看着萧安和,走到一旁坐下,说道:“有些事情,你若不争,或许就不是你的了。” 萧安和闻言,沉默地抿了抿唇。 其实一直到先帝驾崩前,他都在提心吊胆,怕公主殿下被配给他人。也曾如无双说得那样,无数次后悔过。 想着自己未免太过自信,自信公主看不上朝内其余人。 无双见他沉默,便继续说道:“先帝去世前,曾赏赐本宫银蛟长鞭。持此鞭者,可笞帝王。” 萧安和点头道:“此事,臣已经知道。” 无双没有停下言语:“有了此鞭,就等于让本宫拥有了过问政事的能力。这对本宫来说,其实是很有利的。不过也有坏处。” 萧安和担心地看向无双,至于无双所说的坏处,他其实已经清楚。 无双垂眸,眼里闪过疲态:“本宫拥有了权利,又有封地,有钱财。若有人从旁挑唆,皇帝又相信了那人的话。那同本宫的姐弟情谊,便不值一提了。本宫虽然是女子,但女人一旦掌握了权利,也是要被男人猜忌的。” 萧安和只得安慰道:“皇上只有殿下一个同母姐姐,只要公主不做伤害皇上的事儿,皇上必定舍不得惩罚公主的。姐弟之间有所吵闹,哪有当真的?” 无双笑道:“皇家亲缘浅薄。骨肉兄弟相残的还大有人在,何况姐弟之情。” “臣不会......” 无双挑眉,没听清楚萧安和说了什么。 “你不会什么?” 萧安和咬咬牙,低头说道:“臣斗胆说一句,臣在陛下面前也算说得上话。臣不会让公主殿下同皇上离心的。臣......臣相信殿下不会背叛,也相信陛下的为人。” 第十六章 ◎信件◎ 无双不用去怀疑萧安和话里内容的真心,因为他的结局已经告诉了她。 想起二人上下两辈子都尚未说开的话,无双心中多少带着些遗憾。 “若是天下一统,百姓和乐,四海归一。本宫应当是,很想很想,很想嫁给你的吧?”无双喃喃道。 她这话说的音量不小,萧安和自然听得到。 他怔愣了好一会儿,似乎明白了无双话里的意思,又仿佛不明白。 一时间,他觉得眼前的公主即熟悉,又陌生。 他是知道无双从小便有不小的能力、志向。只是没有想到,他还是小看了无双长公主。 他不应当只将她当成一个普通女子来看,而应当将她当做一个国士来看。 或许民间某些人的志向,说出来只会是一个美好的祈愿。 但是无双不同,她的志向,是有可能成真的。 如今看来,萧安和才有些懂了先帝将银蛟长鞭赐给无双长公主的意思了。 先帝知道,她的女儿只是待在后宫中,只是待在宅院里,实在是太埋没她了。 他想过自己配不上,也想过无双不喜欢自己。偏偏没有想到,无双居然愿意为了家国,牺牲掉自己的幸福。 而偏偏她一个女子,想要在朝堂说得上话,实在过于困难。即便如此,无双竟然也甘之如饴么? “殿下......”萧安和低喃着。 无双却没有再将自己的情绪陷在儿女情长当中,只是对萧安和说道:“萧大人还有事要忙,本宫就不送你了。” 萧安和应声,于是带着引路的小太监离开了。 转身离开时,他心中对无双再无怀疑。原来长公主殿下不是对他无意,而是有更重要的选择。 想来遗憾,不知这天下什么时候才能算是太平,有生之年又能不能开辟盛世。 他知道,这会儿若是明智一些的话,就不该再等。 因为无双想要嫁给他的那个期限,可能是十年、二十年,甚至一辈子。 长公主下降这样的愿望,实在遥不可及了。 若不及时止损,越陷越深的话,他就将被一个“情”字拖累。 但是暂时的,他无法就这样放弃无双。 萧安和喜欢长公主殿下,从很早很早之前,便开始喜欢了...... ——分割线—— 萧安和同那小太监到了长平殿内,这便是宴嗣礼平时处理政事的殿堂。 宴嗣礼早知道萧安和要来,但是在见到人的时候,他却没有什么表示,只是眉头深皱着,像是有什么事儿在困扰着他。 萧安和自从宴嗣礼登基以来,便没有再做他的侍读了,而是被宴嗣礼直接安排在了户部,也就是他父亲所在的部门。 按照宴嗣礼的安排,大概之后是要将他升到吏部去的,户部只是暂时的布置。 今日萧安和来此,正是为了西部春季无雨,夏季可能要降低部分税收的事情来的。 户部做好了各州应缴粮食的预计,若是之后全年无雨又应当如何赈灾的筹备,都一并要通知到宴嗣礼。 然而萧安和一进来便见到宴嗣礼的愁眉,这些原本公务上的事情,就不好立马禀报了。 又想到方才无双从殿内出来的表情,想起方才无双在花园子里对自己说的话,他基本已经猜出皇上生气,是同无双长公主有关了。 “陛下是有什么心事?”虽然心中了然,萧安和却仍旧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朕今日见了皇姐,先是聊得好好的。之后莫名又聊到了朕同齐国太子交好的事儿上。姐姐说了朕两句,朕气不过,便说了几句气她的话,谁想皇姐竟然当了真。” 宴嗣礼虽然知道自己错了,但身为一国之主,是不好在臣子面前说自己做错了的,因此只说是无双太认真。 “这是陛下家事,臣本不该多管。不过陛下既然同说了心事,臣也就斗胆发表一些想法。”萧安和站在殿前,恭恭敬敬道。 宴嗣礼听他这么说,眉头总算展开了些:“你同朕打小就认识,朕再没有比同你还要好的玩伴了,不必这样拘谨。地位越高,反而难换真心了,你这样恭恭敬敬的,是想要气朕么?” 萧安和闻言,也浅浅一笑。他放松了些身体,确实没有方才那么拘谨了,却也依旧恭敬。 他同宴嗣礼虽然无法做到在他还是太子时那般无拘束了,往年的情分却还在。 如此深厚的情谊,不会因为谁的地位发生改变,就产生巨大的隔阂。 “依臣所见。陛下同长公主殿下是血脉至亲,而那齐国太子不过是他国之人。长公主殿下怎可为了一个外人,而真的坏了同陛下的关系呢?要臣说,长公主殿下必定不是真的生陛下的气,不需两天时日,必定就忘记了今日同陛下的赌气行为。” 萧安和说话声音温润,长得又秀雅。光是听了他的声音,宴嗣礼便已经不犯愁了。 加上他一开解,自然舒心。尤其是那句“血脉至亲”,最中宴嗣礼的心意。 宴嗣礼自然愿意别人说他们姐弟亲厚,毕竟无双可是他在这世上最亲的人了啊。 不过仔细一想,宴嗣礼又回过味儿来了。 “好你个萧安和,长姐给你什么好处了?你这明里说的是姐姐不会同朕生气,暗地里却是在告诉朕,那殷澈不过是一个他国之人。在提醒朕,亲疏有别呢!” 萧安和闻言,连连作揖道:“臣不敢。” 然而他也猜透了宴嗣礼的性格。 只见宴嗣礼见他作揖赔礼,也就是失笑一下,将烦恼都带过了。 之后君臣二人便开始商量政事,自不必说。 这边,无双回到寝宫内。想到宴嗣礼同殷澈交好的事情,心中多有担忧。 毕竟殷澈回国之后成长的实在是太快了,短短几年的时间,就扩张了很大的领土,战争之后,休养生息不过三年就有了近百万军队。 其中士兵优劣先不说,他带兵一路攻打到晋阳城下时,给无双造成的压力是毁灭性的。 上辈子,便是在宴嗣礼掌权的时候,放了殷澈回国的。 当时也是同现在一般,殷澈同宴嗣礼关系友好。 后来宴嗣礼去世,殷澈加紧了力度攻打晋国,然后一路打到了姜国。 现在的殷澈还不足以让人忌惮,无双心中打定主意,要将对方回国的计划扼杀! 无双坐在榻前,沉思了半晌,那眼神冷得可怕。 “去取信纸来。”她对身边的紫儿说道。 紫儿应了一声,便立马去拿了信纸过来。 无双心中已经想好要写的内容,纸笔一到,吩咐萱儿研磨,自己便在一旁写起了信件。 萱儿磨好墨,只见无双在一旁已经写好了开头。 退下去时,萱儿心中暗想,本以为长公主是想要写信给远在封地的赵王,没想到是写给奉命戍边的安定将军,武千渊。 武将军本是在无双年幼时教她习武的老师,后来无双年纪渐渐长大,十岁的时候将军就只能站在一旁口传了,等到了无双十三岁,就已经无法习武。 武将军原本是在宫里担任要职,前些年国内跟晋国有矛盾的时候,武将军本人在战场上就有过不错的表现,被封了伯爵。 因是无双的老师,一年同无双也有那么一两封信件往来。 无双快速将书信写完,等了半刻钟,墨迹风干后,便将信塞进信封里,封好后,便让萱儿拿去将信送了。 无双公主的信件,自然是走的快马。 不到半月时间,这信件便到达了武将军的手上。 这日武千渊正从练武场回来,从夫人那里得知了长公主来信,心中一时有些欣慰。 他年至四十,已经不止教过一个徒弟了。但是至今为止,无双长公主仍旧是他最值得骄傲的徒弟。 回到房里擦洗干净身子,换上干净清爽的衣服,武千渊这才拿起了放在桌前的信件。 原以为公主的信件还是同往常一样,只是向他打听打听边境的生活习俗。 却没想,这次信件同以往的信件大不相同。 杨夫人在一旁见武千渊原本在脸上的笑容淡下去,有些担心地问道:“怎么了相公?是宫里出了什么事儿吗?还是朝廷上有什么?” 新帝刚登基,正是容易出乱子的时候,也不怪杨夫人会有这种猜想。 见夫人担心,武千渊这才将表情缓和了,安抚道:“都不是,夫人不要多想。只是长公主殿下有些事情,向我借个人罢了。不是什么大事,夫人不要担心。” 武夫人见自家相公脸上表情不像是作假,心里也便稍稍安定下来了些。 至于丈夫手中的信件,她虽然有些想接过来看,但又想自己并不懂政事。 长公主派人不远千里送来信件,又有事情要吩咐自家相公,自然是知道这信件内容的人越少越好的,因此不敢多问。 她只能说一句:“无事便好。” 说完,她又仰视着自己的丈夫,伸手将丈夫的手握住。 武千渊知其妻子深情,也是浅浅一笑,回握了杨夫人的手。 夫妻二人相视一笑。相伴二十多个春秋,夫妻相敬如宾,至今还是惹人艳羡的一对。 第十七章 ◎和好◎ 春末夜晚,姜国京都晋阳城内,齐国太子居住府邸。 流萤绕着花丛飞舞,一盏宫灯被放置在花园亭子内自带的石桌上。 除宫灯外,桌子上还放着一架棋盘。圆润的白色棋子,被一双青葱的素手捏着,轻轻摩挲把玩。 锦绣衣衫被少年的动作轻轻带动,殷澈秀美的面容被宫灯里的光衬得格外柔和清丽。 此时,院内匆匆走进来一个下人,恭敬跪在殷澈所坐着的亭子面前。 “主上,近日府外又出现了一股监视咱们的势力,奴查了一下,具体是谁指使的人尚未查清,能够查到的是,这些人应当是姜国皇宫里派出来的。” “哦?”殷澈闻言,手中要落下的白色棋子,此时停顿了一下。 宫里的人,能掌实权的算来算去也就那么几个。 宴嗣礼、太后林氏,以及...... “无双长公主么?”殷澈平静的眼里总算有了一丝波澜。 宴嗣礼刚刚上位,况且又同他交好。齐国小国,太子又在姜国境内,已经备受掣肘了。 殷澈从到姜国开始,便一直示弱,将自己备受欺凌又无可奈何的模样演得绝对逼真。 一直以来,他这么做也无非就是为了两个目的。一个是让母国那里监视自己的人放松警惕。 另一个,则是让姜国觉得他回国之后绝对不会给姜国带来任何威胁! 同宴嗣礼交好,也不过是谈论一些诗词歌赋,佛道学问。 偏偏是宴无双。为何她从上次见到自己起,便像是将他看透了一般? 莫非是他在母国联系势力的事情已经泄露了? 不,这不应该。 若宴无双真的发现了的话,那必定会将证据摆在宴嗣礼面前。 如此一来,宴嗣礼忌惮他还来不及,又怎会同他交好呢? “上次你说父皇病重的消息......”宴嗣礼稳定了心神,将白棋落下,对来人问道。 那男子回答道:“千真万确,宫里的人回得明白。最近皇后那边儿也已经开始行动了,准备废了您,然后将秦王立为太子。秦王年幼,皇后这是想要学习晋国的太后,临朝称制呢!太子殿下将来回国,只怕会有些凶险。” 殷澈淡淡一笑,朝那人看了过去:“要想富贵,如何能在意凶险呢?你不知道,身在帝王家,不去争就不代表不会被卷入争端了的。” 况且,他现在面临最大的困难,不是齐国皇后想要对他如何,而是他究竟能不能“逃”出姜国。 有了宴无双这么一个存在,他能不能走还尚未可知啊。 ——分割线—— 手指轻挑,一枚黑色棋子便被捏在两指之间。 “啪嗒。”无双将棋子落在棋盘之上,她神色淡淡,甚至悠闲地将放在桌边的茶端起来喝了一口。 而正坐在她对面的宴嗣礼,此时已经是抓耳挠腮,虽还未被逼上死路,但棋盘错乱,他已经不知道该如何下才好了。 白子落在这一块地,便要拱手送出另外一块地,如何置换,于他来说是很难抉择的。 无双品着茶,眼神没有离开棋盘,对宴嗣礼说道:“皇上近日处理国事,棋艺也退步了不少。” 宴嗣礼好容易下了一着棋,听见无双愿意主动同自己说话了,顿时心中因为下不出棋的烦躁都少了许多。 他们姐弟二人在下着棋,远处宴嗣礼新娶的徐皇后同太后林氏在一旁说着话。 太后将手中的账本合上,对徐皇后点点头道:“你做得不错,后宫的事务,以后都由你全权打理吧。” “儿臣年纪轻,以后还要太后多多指教才是。”徐皇后心中虽然高兴,嘴上却谦虚道。 “你若是有不会的再来问我便好。”太后只是如此说道。并没有同皇后争权的意思。 之后,林氏又朝无双同宴嗣礼那边儿看了过去,捡了个话题随意问徐皇后:“你进宫也有一二个月了,一切可都还习惯么?” “是。”徐氏点头道,“皇上待我很好,宫里各项事务又有太后照拂,其余姐姐妹妹们也都友好。” “这便好了。”林氏一边点头,一边朝着无双他们笑了,“你瞧瞧他们两个姐弟,前些日子,听说为了不知什么小事儿就闹了脾气,今儿竟然又有说有笑了。” 徐皇后在一旁顺着太后的话说道:“陛下同长公主是嫡亲的姐弟,自然是要好的。” 林氏十分满意,笑着边点头,边拍了拍徐皇后的手。 “其余的公主,哀家都满意,只是这个无双叫哀家甚是头疼。她从小便被先帝当做男儿养大的,学文习武,就连先帝都说,纵是十个男子,也比不过一个无双。越发骄纵得她脾气大了,如今她弟弟都登基了,她以往的脾气却还是改不掉。” 徐氏闻言,捡着太后喜欢的话儿说:“自儿媳进宫以来也见过长姐几次,同长姐聊过天。儿媳瞧着,姐姐是一等一好说话的人。之前同陛下有些不一样的见解,所以才拉扯了两句罢了。太后莫要为此烦心,都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儿媳瞧着姐姐是个厚福的人。” “好孩子,你能这样想就好了。”林氏十分满意,拉着徐皇后左看右看都是满意,“你姐姐是长公主,在宫里的时日长,长辈们又宠爱她,将来若她有什么不好,你可是要担待的。” 虽说无双得罪徐皇后的概率不大,但是林氏还是想着要吩咐一声。 说到底,她还是偏心无双的。 徐皇后一听,也是柔柔笑道:“都是一家子人,什么担待不担待的。母后放心,儿臣不是那样小气的人。” 这边婆媳二人聊得火热,无双他们姐弟之间也换了话题。 宴嗣礼见姐姐饶了自己,算着棋盘上的气数,即便输了也不会太惨,便放松了许多。 “抵御晋国进军的事情,已经按照父皇生前的遗嘱,让叔叔监军,另外又派部队在后面紧跟,准备两路出发去镇压。” 无双点点头,知道这场同晋国的战争不会太持久。 她叔叔的带兵能力十分一般,但对于这次的晋国出兵,却是大获全胜了的。 “听说晋国国内又换了一任君主,这事儿是真的么?” 短短三四个月的时间,晋国已经换第三任君主了。 “听说是他们那个小皇帝患了什么病,上任一月便去世了,之后晋国的太后又换了个十五岁的皇子上位。结果那新上任的皇帝有个极喜爱的男宠,近日那男的在外玩耍,同一个姓高的男子有了争执,将人给杀了。后来有消息说,那姓高的男子,名叫高福,深得晋国太后的喜爱。” “哦?还有这等事儿?”无双对此也觉得好笑。 上辈子只知道晋国频繁换皇帝的事儿,没想到背后还有这样的故事。 皇帝的男宠,同太后的男宠闹起来了,结果皇帝的男宠将太后的男宠给杀了。 “长姐也知道,他们国家都在太后的手中,那新皇帝没有给宠臣治罪,自然得罪了太后,这皇帝当然也就做得不长久。近日说是突然暴毙,太后又要选个新皇帝上任,说是晋国景王,年纪也才九岁。” “真是荒唐,难道他们国内就没有治得了她的了么?”无双忍不住问道。 “她母家势力强大,又是太后。国内本来就风气不好,太后自听政以来,又连杀几任皇子不说,还将盘踞在外的两个王公抄了家。自然再没有敢反对她的势力。即便有,也不过是蚍蜉撼树,想要推翻她,总要长久谋划。依我看,没有十来年的功夫,晋国安稳不了。” 看着最终棋盘,宴嗣礼暗中算了算,自己输了无双五目。 “长姐,朕输了。” “晋国内乱,咱们这里也不太平。”无双看着棋盘,说道。 宴嗣礼立马接道:“长姐之前说的事儿,朕已经吩咐下去了,今年一个季度都没有下雨,农官也上表,说今年一整年无雨的可能极大,因此已经照长姐说的,派人去蔡国买粮。” 无双点点头,心中安定下来。 “晋国的事情需要徐徐图之,你现在帝位不稳,朝内的事情不曾解决,就先不要去考虑国外的事情。纵然晋国内乱,他们的国家土地也大,又有天险阻隔,若不能一下子连下几城,补给一断,吃亏的便是咱们了。” “长姐说的,朕都知道。”宴嗣礼深觉无双说得在理。 “说起这个,近日派人去查了刘相。原本朕是想要留他一命的,却查出他勾结皇商,纵容亲戚杀人造成冤案的事情。如今看来,原本在朝堂上贤良的臣子,也不一定都是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宴嗣礼忍不住感叹道。 无双闻言,想起了上辈子对于刘相的处置。连抄了其三族,女子入籍为官妓,主要犯事男子问斩,其余男子则被流放。 以及处置了同其有姻亲的皇商王家,罚没财产,抄其一家。 宴嗣礼一向仁厚,刘丞相是她唯一一个动了大刑法的臣子,可见其家庭内部腐败程度了。 等今年刘相的事情尘埃落定了,宴嗣礼才会在叔叔等人的扶持下,真正地坐稳帝位。 第十八章 ◎刺杀◎ 姜国皇帝的日常不轻松,今日宴嗣礼是为了同无双修复关系,这才在太后的建议下来了太后这里请安。 到了下午,宴嗣礼便准备去处理公务。 无双同林太后都觉得他太辛苦,便挽留他在这里休息一会儿,用完晚膳再回去。 宴嗣礼想着自己确实也很长时间没有同长姐一起用过餐了,便答应了下来。 一家子难得坐在一起吃了一顿晚膳,林太后高兴得了不得。 即便无双他们是大林太后的孩子,到底也是同她有血缘关系。 如今她亲儿子不在身边,姐姐的两个孩子,便成了她在皇宫里最亲的人了。 几人用完膳食,林太后吩咐了人去给温太妃送些好吃的过去。 温太妃是同林太后在宫里活着的,唯一要好的姐妹。温太妃没有子女,出身文臣家庭,性格温顺,世家出身教养极好。 无双也是许久没有见到过温太妃了,今日听林太后提起来,才在脑海里闪现出了一个温柔的人影儿来。 上辈子温太妃去世,林太后有过一段极伤心的日子。大概宫内再无知己,觉得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吧。 之后没过几个月,林太后便郁郁而终了。 无双的记忆中,是一直知道林太后去世那段时间心情不好。 只是从未往温太妃那处去想过,如今看来,确实是有些因果的。 在林太后这处用过晚膳后,无双便同宴嗣礼还有徐皇后分开,自己坐了辇子回宫。 同往常一样,洗漱完毕后,她也没什么事儿,便招了兰儿过来读书。 兰儿脸上的伤也养好了,那脸实在招人怜惜。无双就这么瞧着,都觉得之前欺负她的几个宫女也是心狠,对着这样一张好看的脸,也下得去手。 “你家人的事情本宫已经派人下去查了,听说你父母已经去世。你哥哥嫂子还给你生了个小侄女,本宫已经派人过去,让他们搬来晋阳,到时候会在晋阳城内给你哥哥安排一个小差事做。” 兰儿听了自然惊喜,实在不知道长公主为何会对自己这般好,只觉得一世也还不清,连连磕头称谢。 无双只让她起来,继续读之前没有读完的书本。 兰儿这才站起来,自坐到了无双塌边的小凳子上,翻开了一本尚未读完的《战国策》。 接着上回没有读完的部分,继续读了下去:“‘秦王使人谓安陵君曰:寡人欲以五百里之地易安陵’......” 在这之后,安稳度过了几日。 宴嗣礼却在刚入夏季的一个清晨,收到了一条令人心惊的消息。 “齐国太子昨夜被人行刺!?”将手里的碗筷放下,宴嗣礼蹙着眉看向来传消息的王公公,“既然是昨夜被行刺的,怎么不早些同我禀报?” 王公公顿了一顿,才回道:“是奴才疏忽了。” 不过在场机灵些的人心中都清楚,宴嗣礼本来早产,身体就不大好。登基之后,又是每天看奏折到很晚,早上卯时便要用餐。 姜国自己国家的皇帝,跟一个小国的质子的健康相比一下,自然是皇帝的身体健康更重要。 况且刺杀已经发生,活着就是活着,死了便是死了,难道还会影响结局不成? 宴嗣礼却没有察觉到自己对殷澈的过分关心,只是对王公公继续问道:“那殷君人现在身体如何?” 王公公说道:“没有什么大碍,听说他身边有个忠心的奴才替他挡了刀。齐国太子殿下只是受了些惊吓。” “这便好了。”宴嗣礼放松地呼出了一口气。 王公公见状,沉默地低下头没有说话。 “朕......还是派个人去问问,齐国太子远道而来的,如今在姜国受到暗杀,朕不能没有表示。” 宴嗣礼虽然挺想去见见殷澈,但是皇帝离了皇宫只为见一个外国质子,这也说不通。 即便感情再好,万没有这样的道理。 “是。”王公公在一旁应道。 “吩咐下去弄些补品给他送去,另外再去太医院找两个太医,好好给他瞧瞧。” 宴嗣礼本想派二十守卫过去帮殷澈看院子,但这明晃晃的派兵行为,又怕吓到殷澈,让他觉得自己这是故意找借口派人监视,如此一来,即便那些刺客不是他派去的,也有口说不清了。 “另外找大理寺的人过来,朕要让他们着手查办这事儿,查查看究竟是谁敢在皇城内行刺齐国太子!” 这事儿不是简简单单的小案件,涉及到他国太子,还是得重视的。 “是。”王公公得了令,便下去办事了。 这边,无双的锦绣宫里也传来了这一消息。 在听到殷澈被刺杀的时候,她是表现得十分淡定的,但是在听到殷澈没死成,甚至连伤都没有留下时,无双捏着长丨枪的手紧紧攒了一下。 “那他倒是命大。”无双挥了挥手,让传消息的小太监下去了。 随后,将枪放回武器架上,洗漱一番,用过午膳,算着宴嗣礼下朝,休息后的时间,无双来到了宴嗣礼批阅奏章的殿内。 宴嗣礼见姐姐来了,也是赶紧让人请了进来。 徐皇后这时也在,见无双来了,知道姐弟二人会商量一些事情,她便告辞离开。 等人走后,无双才对宴嗣礼说起今日知道的消息。 “听说齐国太子昨夜遇刺了。” 宴嗣礼点头道:“姐姐什么时候知道的消息?” 无双道:“刚知道消息就往皇帝这儿来了。” “朕也是万万没有想到,皇城之内,居然还有人能做行刺之事。”宴嗣礼颇为恼怒地说道。 无双闻言,眼神收敛,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或许,这人也是想为陛下除去隐患呢?” 宴嗣礼一听这话,狐疑地看向无双:“长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无双并没有立马回答。她承认自己做的是有些过了,尤其是那杀手还没有杀死殷澈。 没有成绩,却还要遭受宴嗣礼的怀疑跟怒火,实在是亏本的买卖。 “皇帝,本宫的话已经很清楚。这事儿便别深究了吧。”无双服软道。 “长姐!”宴嗣礼眼神不可思议地看向无双,“长姐为何要这么做?殷澈他同长姐无冤无仇。齐国乃一小国!就因为害怕被晋国吞并,才送来太子寻求咱们的庇护。长姐为何总是看不惯殷澈呢?况且还到了非要他死的地步?” 无双沉默着没有说话。她无法在如此相信殷澈对姜国没有威胁的宴嗣礼面前,去解释殷澈是何等虎狼之辈。 这次派人去刺杀殷澈,她原本是打算事成之后,再同弟弟摊牌。 只要殷澈一死,就算弟弟再生气,也不过是同她闹一场。 她是宴嗣礼的亲姐姐,宴嗣礼也不至于为一个外人杀了她。 被宴嗣礼责怪,是她的预料之内。预料之外的,也是最关键的是,殷澈没有被杀死。 无双心中想着,看来殷澈此人,身边绝对是有高手的。而且可能不止一个。 她让武千渊派来刺杀的人可不是那么简单的杀手,而是绝对有实力的刺客,连这样的刺客都无法杀掉殷澈,也算是殷澈的本事了。 “长姐派去的刺客,又是从哪里来的?”宴嗣礼见姐姐不说话,说了一通之后,总算冷静了下来,想起关键点了。 “我不过就那么几个人脉罢了。”无双说道。 她之所以坦白,是因为知道宴嗣礼迟早会找到线索,大理寺的人也不是吃白饭的。 倒不如说开了,弟弟生气归生气,殷澈人没事儿,宴嗣礼也就不至于治她的罪。 若是隐瞒不说,到时候大理寺的人查到了她身上,那皇帝到时候反而容易同她生嫌隙。 果然,宴嗣礼听了无双这么说,也没有再细问下去。 长姐在外的人脉统共也没有多少,最远也就是扯到她那位老师,武千渊罢了。 这也无所谓他知道不知道,他并不生气长姐有事儿瞒着他。宴嗣礼生气的,只是长姐居然派人去刺杀殷澈! 就因为他同殷澈玩得好,所以长姐生了想要铲除殷澈的想法吧? 说到底,长姐的出发点也不过是为了他,怕他到时候不忍心放了殷澈回去。 这时,宴嗣礼那寡断的情绪就被无双摸了个正着。 她已经坦白从宽主动来低头,宴嗣礼就生不起气了,加上他对血缘上的重视,无双觉得自己很有可能会被“无罪释放”。 果然,过了一会儿,便听宴嗣礼说道:“长姐,有一有二,不可有三。殷澈现在还在国内,齐国向来与我们无仇,又同咱们交好,齐国的太子死在咱们国内,又该让朕如何交代?长姐若真为了朕好,以后就不要再做这种事儿了。” 无双闻言,也知弟弟这次是动了气。她若是反驳,姐弟二人的情分就是实打实地会被伤害了。 她不好同弟弟说,等他去世后,殷澈将会带领大军压境。 殷澈本是太子,但是自小来了姜国。他母后更爱二儿子,而不爱这个从小就阴沉,且被养在姜国的大儿子。 而齐国嫡出的二皇子跟宴嗣全有的一拼。殷澈死了,姜国即便真的与齐国交恶,他们国内到时候乱还来不及,自然也不可能闹到姜国这里来要交代。 况且,那边儿的皇后应当乐见这个结果,又怎么会真心同姜国闹呢? 殷澈死,本来是对姜国最好的局面。 不过,对于她重生而来,这种怪力乱神之事,现在说起来反而更像借口了。 既然派人去刺杀不成,她也只能先沉寂一段时间,另外再做打算。 “本宫,知道了。”无双最终只能闷着声对弟弟说道。 宴嗣礼见姐姐沮丧,又宽慰道:“长姐忌惮殷澈的事情朕是知道的,朕自然也是有派人去看着他的。姐姐放心吧。” 无双看了看弟弟,没有说话。 只要宴嗣礼对殷澈不抱怀疑,那么他有没有安排人监视殷澈,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第十九章 ◎反击◎ 晋阳,户部侍郎萧府,萧母住房内。 萧安和的表姑妈叶氏,正拉着萧母聊得火热。 “要我说啊,那家的姑娘是真的好。长相出挑,听说七岁就会写诗了,又是个大才女。还同你们家安和是同龄,家室虽然没有那么高,却也是官家出身。” “这姑娘真这么好?”萧母见叶氏将人夸得天花乱坠,对她口中的女子也产生了些好奇。 叶氏点了点头,将身子朝萧母又近了些。 “我远远儿地瞧见过一次,那姑娘为人好,对长辈礼貌,说话也温温柔柔的,简直同你们家安和一个样子。” 说着,想起萧安和平时与世无争的样子,做个长辈的便觉得小辈好玩儿,因此轻笑了几声。 若不是同萧母感情极好,也绝开不了这种玩笑。 沐夫人闻言,也轻轻笑了笑。 二人正说着话,外头就有下人传,说少爷回来了。 沐夫人于是同叶氏住了嘴。 萧安和大步跨进了沐夫人的屋子,见到叶氏也在,表情看不出变化道:“母亲,表姑妈。” “回来啦。”沐夫人点了点头。 这边叶氏想起时间来,便同沐夫人说告辞。 沐夫人挽留道:“留下来吃顿饭再走吧。” 叶氏跟着客气了两句:“不了,下次吧。”随即又道,“诶,你记得我同你说的话,好好考虑考虑。” 明明是同沐夫人说的,叶氏的眼睛却往萧安和身上瞄。 萧安和不用抬眼便能感觉到叶氏略热切的目光,心中有些不适,却因叶氏是长辈,只得装作自己没有察觉的模样,面上淡淡的,心里却猜出了几分叶氏同自己母亲方才说话的内容。 叶氏离开。果然就听沐夫人张口对萧安和问道:“你年级也不小了,如今又有了正经官职。若有什么看上的姑娘,可以同母亲说说。咱们家虽说不是大富大贵,不是侯门贵族,但照你爹同你被皇上信任的样子来看,就是娶个公主,同皇上求一求,只怕也不难。” 萧安和原本神色淡然,近两年对于母亲说的这些话,不过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却在听到“公主”二字的时候,眼皮掀了掀。随后又很快恢复如常,甚至心中泛起些许苦涩。 他倒是想要个公主,只是喜欢的却不是个普通的公主。 这个公主,求是求不来的。 见儿子不说话,沐夫人心里却也不是很着急,毕竟儿子才二十不到,京都里三十岁才成婚的男人也不是没有。 但给儿子张罗婚事,也算是她的“职务”,因此到了可以成婚的年纪时,她便知道自己该说上管上一管了。 这日一家子人用过晚饭,萧大人来到夫人屋里,也听沐夫人说了一嘴萧安和亲事的事儿。 萧大人对此也没有那么着急:“等过两年再说吧。现如今皇上的江山还没有坐稳,朝堂上要忙的事儿还多。况且安和心里是个有主意的,将来若真有心上人了,自然不会瞒着你。 若有适龄的女子,你先看着便是,就是不要随意将他的婚事答应下来。他若不愿娶,就不要耽误人家女方家等。” 沐夫人笑道:“这道理我自然懂的。” ——分割线—— 殷澈被刺杀的事情过去了半个月,无双在宫里也安静了半个月。 宴嗣礼不想让长姐觉得自己过于重视殷澈,虽说确实担心殷澈的身体,却也是在过了半月之后才召见了殷澈。 “咳。”坐在御花园凉亭内,宴嗣礼调整了一下表情,才对殷澈说道:“行舟你被刺杀的事儿朕已经调查清楚了,这事儿同我朝一个重臣有关,朕会给你一个交代,只是这重臣,连朕都暂时无法动摇。” 既然事情迟早是要甩锅给别人的,那么不如就将这罪名安插在他最想要推翻的刘相身上便好。 反正,他总不能交出长姐来。 只是如此的话,宴嗣礼便男面对眼前这个好友产生愧疚之情。 “行舟谢过姜国陛下。只是不知那人为何要刺杀我一个外臣?” 殷澈眉间蹙起,像是真的不知为何会被行刺,也十分相信宴嗣礼的说法。 宴嗣礼动了动衣袍,他不习惯说谎。可这事关他长姐,这慌又不得不说。 “那人,觉得齐国将来是个威胁。之前同朕商议让朕出兵齐国,朕没有同意,他便心生怨恨,想要自己私下解决。如今事情败露,又仗着自己是权臣,朕不好搬动,所以并不收敛。不止如此,他还纵容家人四处为恶,实在可恶。” 殷澈闻言,立马战战兢兢,站起来跪在宴嗣礼跟前,像是恳求道:“齐国既将臣送过来,已经是最大的诚意。还望陛下不要听信了小人言语,误会了臣母国!” 宴嗣礼连忙上千扶起殷澈:“朕知道,否则朕就不会同你说这些了。况且朕真的要出兵齐国,又怎么还会同殷君坐在此处下棋、品茶呢?” 殷澈将额上冷汗擦掉,一边看着宴嗣礼,十分真诚地说道:“齐乃小国,因求自保,才会同姜国交好。若真说要威胁,纵是将来军力强盛了,也只会剑指晋国,又怎么可能同姜国为敌呢?陛下,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那位大臣也亏得他是一位权臣,怎么能同那些没有读过书的人一般,连这些道理也不懂呢?” 宴嗣礼一边松开了扶着殷澈的手,让他坐会原位。一边心中暗暗点头,想着殷澈说的话十分有理。 确实如此,殷澈的话才是在理的。 对比一下,长姐那一番忌惮殷澈的话听来便觉得理亏。 看来,姐姐虽说自比男子,却终究是个女人思想,不堪大用。 而同样在皇宫中,无双得知了宴嗣礼今日召殷澈进宫的事情后,面色是早有预料的平淡。 她将信件收了尾,便让紫儿将信件拿下去了。 “这次信件让人偷偷送出便好,不用走官方的途径。”无双对紫儿说道。 紫儿闻言,没有疑惑,听命下去了。 等紫儿离开又回来,确认信件送出,无双紧绷着的情绪才稍稍放松了些。 这次的刺杀事件失败,无双并没有将事情怪罪在谁的身上。毕竟她在让人去刺杀的时候,对殷澈的了解也实在太少了。 她没有足够掌握殷澈的信息,不知道他身边有多少能人异士。甚至不知道殷澈此时是否有习武。 而刺杀本身就是一件极端危险,又无法确保成功的事。 只是通过刺杀殷澈失败这一点,她发现了自己的短处。 那便是她真的很少有能用的人。从现在开始,她必须要发展自己的势力,扩充手底下能用的人才。 虽然这个短处一直存在,无双本人也曾经意识到过。 但是这次让她觉得,这件事必须要被重视,必须要去解决。若是不解决人手短缺的问题,她在做任何事情的时候,都会变得有心无力。 因此这次写信给武千渊,也是在向先生借些人力来培养自己的势力。 而这一点自然需要秘密进行。 自从上次去信让武千渊对殷澈动手之后,无双可以确定,不管是殷澈还是宴嗣礼,他们都会派人关注自己的动向,以确保这种类似刺杀的事件不再发生。 因此无双这次的信件不能走官方途径,只能自己派人偷偷送出去。 如此一来,在路上耽误的时间可能会比较长,却能确保自己的事情不会败露。 ——分割线—— 是夜,月黑风高,黑猫在京都鳞次栉比的屋檐上走过。 宵禁期间,街道上无人行走,只有那大户的人家,屋门外还点着几盏灯笼。 几道人影匆匆而过,因穿着黑衣,这几人几乎与黑夜融为了一体。若不是云层中透出的点点月光,甚至都无法看清他们在移动。 巷道内,不知哪个院子里,传来家狗的吠叫声。 然而这已经是令人习惯的声音了,因此也不见主人呵斥。 几道黑影闪进一座院内,他们一行三人,不用借力就攀上了院墙,翻身入院。 夏夜炎热,因此开着窗户,屋内的灯光熄灭,蚊帐飘动,看不清里面是否有人。 几人打着手势暗号,躲在门外,抽出腰间砍刀。 不用出声,便通过动作商量好了要冲进屋内,砍杀一通,将院内中人杀死。 然而正当他们要踹门时,院内的茅厕的门却发出了声响,院子主人正好打着呵欠从茅厕出来。 动静声惊扰了几名刺客。几人纷纷转头。 那院子的主人腰间裹着白布,像是受了什么伤。 因为自小习武,所以很容易察觉到了院内空气的变化。 察觉到了拿着刀具的几人,那主人大声问道:“你们是谁!?” 只见三人中,领头的那人冷冷说道:“要你命的人!” 院子主人闻言,知道事发,也顾不得家里钱财,奔命似地朝院门跑去。 而手拿砍刀的人自然不会就如此轻易放他离开。 逃跑的人因身上带伤,自然跑得不快,很快被追上,只能拿了一根棍子同三人搏斗。 虽然棍子砸伤了一人,却被另外两人制服。一把砍刀,直朝着院子主人门面而来。 “啊!!!”院中响起男子惨叫的声音。 “汪汪汪!汪汪汪!”一时间,不知哪儿的狗叫声更加强烈了。 直到这时,附近院子才有微弱的几盏灯光亮起。 带头那拿着砍刀的刺客砍断男子头颅,将其塞进布包之后,才朝另外两人说道:“此地不宜久留,任务已经完成,要快些回去同太子殿下交代。” 另外两人应是。 很快,三道黑影再次消失在了夜色中...... 第二十章 ◎追杀◎ 八月,姜国传来了两件大事儿。 第一件是姜国国内的。 无双的叔叔宴奉辰,之前被派去抵御晋国攻过来的军队大获全胜。 晋军内乱,虽然都渡过了长江,却因内部主将忽然撤退,晋军误以为前线战败,溃逃四散。 敌军发生踩踏,加上姜国后有追兵,宴奉辰等人斩杀十万来晋兵,投尸断河,血染长江,一战成名。 原本晋国皇帝更换频繁,一天一个政令,还想要攻打姜国,在姜国看来本身就是晋国必败的战局。 如今果然验证了大部分人的观点。从此以后晋国想要再来征伐姜国,至少两、三年内是做不到的了。 宴嗣礼虽有南征决心,却也知道事情不能操之过急,将原本失地夺回之后,便退兵长江北岸,召回宴奉辰,赏赐金银、土地无数。 第二个消息,便是齐国来使,称齐国君主今夏去世,要请回齐国太子。 姜、齐两国本来没有什么矛盾,近年修好。 原本太子离开,还可以再送个别的皇子过来,所以朝内其实大多赞成让殷澈离开。 先帝去世时的遗嘱,考虑姜、齐两国当时的关系,并没有写进诏书当中。 而百官出于利弊考虑,都觉得放殷澈回国更好,自然也有一二反对的声音,但并不强烈。 宴嗣礼对此比较犹豫,他内心是想要放殷澈回去的,而他父皇确实嘱托过,让他不要放殷澈回国。 另外,若是放了殷澈回去,他知道长姐一定第一个不同意,他不好同姐姐交代。 由于心中存着烦恼,到达徐皇后宫中时,坐在桌前看着一桌子的饭菜,竟然没有胃口地叹起了气。 徐皇后同小林太后是性格相似的人,又立志做一个辅佐皇帝的贤后。因此在见到皇帝叹气的时候,便关心地问了一句。 宴嗣礼将左右挥退了些,只留下几个贴身值得信任的人在跟前夹菜伺候。 然后才同徐皇后讲出了自己近日的烦恼。 徐皇后见皇帝为此烦恼,竟然献上了一计。 “既然朝臣也建议陛下将人放回国,长姐就算坚持,也排不过众意。陛下是迟早要放人回去的,只不过碍于长姐的意思罢了。 臣妾倒有一个想法。陛下不做一场戏,只说是齐国太子自己不辞而别,离开了姜国,而至于要放走齐国太子殿下的事情,陛下还只是在和众臣商议中,并没有定下来便是。” 宴嗣礼闻言,摇头道:“如此长姐怎么可能不知道?质子私自潜逃,这也算是大罪,到时候朕不下令捉拿的话,岂不是叫人看出来?长姐定然还是会生气的,若知道朕是在耍她,她肯定会更加盛怒。” 徐皇后道:“陛下不是说,长公主殿下不懂朝政么?陛下既然已经同臣子们商量好了,那便是决定好了的事情。长公主原本也不该参与这些。 依臣妾看来,长姐也不一定就是真的不支持齐国太子离开,只是第一碍于先帝的遗嘱。第二是自己决定好的事儿,没有台阶下,她就不好下来台。皇上这么做,不就是给了长姐递了台阶了么?” 宴嗣礼听此,沉默地陷入了思考当中。 当晚,果然三匹骏马,从齐国太子所住府邸,朝着晋阳城门而去。 殷澈听说此计,早知长公主不会放他归国。得到宫里传来的旨意后,他连金银细软都没有带上,只吩咐家奴轻装上马,仅带着两名要紧的随从先行离开。 无双也在宴嗣礼派人从宫门出去传递消息时,被人告知了这一消息。 因是晚上,宫门落锁,除非有皇帝的命令,否则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出不去。 宴嗣礼打的正是这个主意,自以为无双是绝不会知道这消息了,等明日天大亮,再追殷澈,便已经追不得了。 要说一个皇帝,被姐姐逼到这份儿上,也实在是憋屈了。 好在无双只在这一件事儿上同宴嗣礼有分歧,其余诸事,她都是依着弟弟的。 因此宴嗣礼倒是肯将就姐姐的这个脾气。 话说无双在宫中得知这一消息时,立时怒不可遏。 也顾不得旁的,随手穿了两件衣服,让人备马过来,晚一步就要杀人。 等马匹牵到,拿上银蛟长鞭,顾不得众人阻拦,狂奔至宫门。 到了宫门前,果真有人阻拦,无双一个鞭子就甩了过去。 她的力道极大,顿时就抽得人皮开肉绽。 “你是什么东西,敢来拦本宫的路?看看清楚,本宫手里拿的是先帝赏赐的银蛟长鞭!连帝王都可打得!谁敢再拦本宫,本宫就杀了他!然后上报皇帝,诛他全族!快快打开城门,给本宫放行!” 跪在地上的人尚有犹豫。 无双目光扫过,知道他们心中顾虑,便说道:“此事后果,与你们无关,皇帝若是问罪,本宫一律承担!” 听此,门卫不敢再拦,利索地开了宫门。 无双得知殷澈要出城的消息,几乎跟殷澈出太子府的时间相同。 因此当无双赶到城门口时,门卫才刚将殷澈放出,正准备关门。 无双见状,已经顾不得心中怒火,忙对着正要关门的将士说道:“不许关城门!皇上有令,齐国太子带了一件姜国至宝出城,尔等将士皆随我来,将齐国太子拦住!” 在场众人都没有见过无双长公主,只瞧见一个身着昂贵丝绸的女子,骑着一辆骏马气昂昂地到了眼前,嘴里还有皇上诏令。 “何人敢传皇上诏令!若是假诏,可是要杀头的!” 无双呵道:“大胆奴才!本宫乃先皇嫡公主!当今皇帝亲姐无双长公主!还敢阻拦,不随本宫去抓人,误了事,本宫要你的命!” 正常来说,人若还想要活命,就不会假意传诏。 况且只是拦截齐国太子,又不是什么大事儿。究竟人家有没有拿了姜国的东西,只需问明便好。 便是这女子假扮长公主,又假传皇帝诏令,到时只要将人抓住问罪即可,于他们是无干的。 倒是误了皇上的事儿,他们几个脑袋都不够丢的。 因此连忙听令,上马,拿上武器跟着那已经骑马跑出城外的无双追去。 无双远远儿地还能看到殷澈同两位随从骑马奔跑的身影。 后来大概是察觉到了后有追兵,便加快了马儿的速度,甚至还扔掉了一些带着的东西,大概是为了减轻负重。 无双怕他们跑的太快,一会儿跟不上,于是放慢了马儿行动的速度。 身边有士兵见到她停下,也跟着放慢了速度。 “拿弓箭来!”无双对身边的带兵将士说道。 不过一会儿,弓箭到手。 拿到弯弓的一瞬间,无双手感上便能猜出射程。 她立马取过一支剑,拉满了弓,半圆的弯弓,被她拉成了满月形状,对准了殷澈逃跑的方向。 “歘!簌!”弓弦回弹,一支剑追风似地从她手中飞去。 “嗷呜~!”城外林中有狼狗叫声响起。 无双的箭像是锁定了目标一般,直直朝着马上的殷澈飞去。 虽听不到声音,在圆满的月色下,还是能够看到为首的人落下马来。 而那为首的一坠马,在旁的两人也纷纷停下了动作。 无双见状,心中大喜,扬着笑对身边的人说道:“给本宫追!抓到殷澈的人,本宫重重有赏!” 众人听此,也不管她是不是真公主了,纷纷朝着那落马之人追去。 无双也扬鞭驾马,朝着那三人而去。 按照她箭的射程来说,殷澈应当是被箭贯穿,至于他身上哪个部位受了伤,这还无法确定。 无双自然是希望,他是胸口中箭,小命休在此地最好! 而她上一秒还在高兴,等赶到方才殷澈坠马之地时,却笑不出来了。 只见地上一摊血迹,留下一匹宝马,殷澈跟两位随从,还有那两匹马却已经不见了踪迹。 无双心中怒火燃起,想要发脾气,又不知该对谁发。 这么近的距离,这群看门的守卫居然也能将贼人给追丢了! 早知道她方才就不该放松,带着人一口气追上才是!现在却是悔之晚矣! 而此时,宫内的人也早早将长公主出宫的消息传到了宴嗣礼那里。 宴嗣礼还在处理政务,一听到这消息,便忙下令,让人将长公主“请”回宫中。 看着地上尚未干透的那一摊血液,无双对身边的守卫说道:“殷澈身负重伤,必定跑不远。立马去将金吾卫动员起来,就是掘地三尺!也必须将殷澈给本宫找回来!” 周边的人闻言,在未确定无双是不是真的长公主的情况下,只得暂时应下。 而正在此时,过来请无双回宫的人马也到了跟前。 “长公主殿下!陛下听闻长公主夜里出宫,担忧殿下安危,让奴才请长公主殿下回宫。” 来人一看穿着打扮,便知是宫里的侍卫。 在场众人见状,方知无双身份不假。 他们心中疑惑,为什么长公主会这会儿跑出宫来,还传了皇上的令。 然而疑惑归疑惑,但毕竟是皇家的事儿,就算疑惑他们也无法过问。 只要长公主身份确实,皇帝陛下不会怪罪,他们便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第二十一章 ◎笞君◎ 无双看着来找自己的这一群人,想起宴嗣礼对自己的隐瞒,以及故意放走殷澈的行为。 心中被背叛的感觉无论如何都压不住。 她其实也知道,只要不说服宴嗣礼,殷澈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回了。 此时此刻,她无比地想要拥有权利,大量的权利,能够一语成旨,无人敢违逆的权利! “哼。”她冷哼一声,拉过缰绳,马儿随之转了弯。 过来请她回宫的那些人,即便听到了她的冷哼,也不敢表现出半分不悦,站在马下弯腰有请。 “驾!”无双轻轻拍了拍下马,马儿便朝着皇宫的方向行驶而去。 见她一离开,宫里来的人便也快速上了马,跟随无双而去。 方才太过激动没有注意,不知秋夜的风已经凉至如此...... 无双回到宫中,自然要先去见皇帝。 她下马后,一路朝着长平殿而去。长发在秋夜的风中,犹如幽灵飘舞。 她眼中是满满的愤怒,满满的坚定。 手中紧紧握着长鞭,仿佛在通过父亲赠送给她银蛟长鞭,来汲取先辈的力量。 等无双到了长平殿内,宴嗣礼已经坐在椅上等待。 长长的桌子,皇帝的宝座是如此的华丽。 上面儒雅、年轻的帝王在看到无双的一刻,却感受到了一阵阵来自长公主的威压。 无双此时已经将愤怒藏于眼底。但在这些宫女太监面前,她还是得给宴嗣礼几分面子。 “你们都出去,本宫有话要同皇帝说。” 宴嗣礼看着无双手中捏着的长鞭,脸色黑了两分:“长姐......” 在场宫人不敢动,他们不是无双的人。 无双于是朝宴嗣礼看去:“皇帝,让他们出去。” 宴嗣礼见无双冷面,又见到无双手上紧捏着的鞭子,自然知道了无双接下来想要干嘛。 是了,虽然是先帝不让殷澈离开姜国的旨意没有写在圣旨上。这却实实在在是先帝吩咐过的事情。 大臣们都劝他放殷澈回国,换别的皇子过来也是一样。 他赞同了是一回事儿,忤逆了先父的嘱咐又是另一回事儿。 长姐真的要打,他也只能认。 宴嗣礼抿着泛白的唇,缓缓张口:“都下去吧。” 众人得令,这才从长平殿内撤了出来。 等人都离开,无双才对坐在龙椅上的宴嗣礼道:“你过来,跪下。” 宴嗣礼闻言,面色隐忍,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步一顿朝着无双这边走来。 宴嗣礼是天子,即便跪,也没有跪无双这个长公主的道理,因此没有在无双面前跪下,而是在一旁跪了下来。 无双也没有逾矩,在宴嗣礼身旁站着,并没有在他跟前走动。 她看着跪在一旁的弟弟,张口道:“先帝曾给我银蛟长鞭,命我辅导皇帝。先帝曾经说过不让殷澈回齐国的话,皇帝可还记得?” 宴嗣礼咬了咬牙,从嘴里挤出了几个字:“朕,记得。” 无双又问道:“今日陛下不同本宫商议,便将人随意放出晋阳城。这事儿,陛下认罚吗?” 宴嗣礼:“......” 无双见弟弟久久没有说话,也不逼着他非得回答。 “既然陛下默认了放殷澈出宫这事儿。那为姐便暂代先帝之职,要打陛下几鞭子了。陛下,请受着吧。” 而正在此时,徐皇后那边听说了无双拿着鞭子怒气冲冲朝长平殿来的消息,便也急匆匆赶了过来。 刚到时,还来不及询问外面宫女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便听到屋内传来鞭子挥舞抽打的声音。 “啪!”的一声,吓得在场众人,包括徐皇后在内,全都打了一个颤。 倒不是因为他们被这鞭子吓了一跳,而是因为不敢相信,这世上居然真有敢打皇帝的人,纷纷被震惊到了。 徐皇后听到这声响,连询问情况的想法都没了,直带着人朝长平殿走了进去。 “娘娘!” “娘娘别进去,长公主在里头呢。” 大部分人见状自然是要拦着的。 毕竟天子被打,多丢颜面的事儿啊。就是皇帝本人,肯定也不想被人见到自己被打的样子吧。 皇后这样冒然闯进去,她倒是不会被罚什么,难做的是他们这些做下人的。 徐皇后却不管这些。只要想到自己那身子羸弱的丈夫被打,她便心痛不已。 徐皇后心中甚至有些埋怨无双,再怎么都是做姐姐的,如何能这样狠心呢? 徐皇后开了殿门,后面宫人们不敢进去。 皇帝被打,他们去看。这不是不要命了么? 无双听到屋外声响,大喊了一句:“滚出去!” 这一声十分见效,除了皇后,便无人敢进殿了。 徐皇后一心只想着宴嗣礼的安危,自然听不得无双的话。 匆匆忙跑进殿内,便见到宴嗣礼被打趴在地,身上衣物都破了一道口子,些许鲜血从里头渗出来。 “皇上!”徐皇后顿时眼眶漫上水雾,心疼的了不得。 她快步走到宴嗣礼身边,用手将宴嗣礼的脊背护住。 “长姐不要怪皇上!放殷澈归国,都是本宫出的主意,与皇上无关!”既然要打,那便打她好了。 自然,身为皇后。先帝的遗嘱她也是有所耳闻的。 先帝给了无双鞭子,但这鞭子在所有人看来,那自然是永远都不会真的使用在宴嗣礼的身上。 毕竟宴嗣礼现在可是皇帝,无双长公主算是臣子。君臣君臣,君要臣死可以,哪里有听说过臣能笞君的呢? 可无双偏偏就这么做了。 无双听到徐皇后这样说,方知这事儿不单是宴嗣礼一个人的决策,而是他们帝后夫妻二人瞒着她下的决定,心中愈发生起气来。 “你也不必急!一个一个来,我要处置,自然有轮到你的时候!” 无双眼神狠绝,清绝出尘的脸上,展现着要吃人似的表情,一下就将徐皇后吓住了。 当然,无双并不是真的十七岁的姑娘。她是姜国带过兵的长公主,她杀过人,她生气的眼神里,怎可能没有戾气? 说罢,无双伸手,“啪”的一声,在宴嗣礼的背上落下了第二鞭。 徐皇后见无双打宴嗣礼时毫不留情,看得浑身颤抖。想到宴嗣礼身体不好,这样打下去被打坏了就不成了。 于是也不多留,趁着无双发怒,忙抓起裙摆,朝着殿外走去。 这世上若真的还有人能治住无双长公主的话,那必定是林太后了! 宴嗣礼趴在地上,因为疼痛,他已经没有办法保持跪姿。 他生来便是太子,所有人都对他宝贝的不行,何尝受过这般苦楚? 加上早产体弱,那些骑马射箭的学习也不过是会了便好。 若不是太子体弱,先帝也不会在太子都五六岁了,还时刻将无双公主带在身边,亲自教骑射。 宴嗣礼双手撑在地上,疼了也不叫唤,只是倒吸凉气,手指抠着昂贵的地毯,直将十指都抠白了。 他咬着下唇,深呼吸了几口,才朝无双看去。 被长姐打,是因为没有遵守父亲的遗嘱,这他都认,可姐姐到如今还不肯赞同他放殷澈走的计划,他就是不服。 “长姐,我究竟为什么,不能放他走?”他撑着自己,跪回原地,质问着无双:“文武官员,大多都是赞同放他走。连叔叔!也是赞同的!为什么长姐就是如此坚信,殷澈他会对姜国不利呢?” 无双呼出一口气,心中的郁气却仍然无法消减。 “殷澈有才,放他离去,犹如放虎归山。” 宴嗣礼气道:“放虎归山!放虎归山!长姐莫非亲眼见到了他殷澈带兵打到晋阳么!?为什么就这么确信,殷澈会对姜国不利呢!?” “本宫见过!”无双咬着牙,眼里充着血丝,那被亡国的滔天恨意、耻辱,席卷全身。 宴嗣礼见无双这么说,再见她那通红的双眼,仿佛流出了血泪一般的表情,一时看得愣住了。 “本宫见过,殷澈百万雄兵踏过长江,直朝着晋阳而来,所过之处,皆是姜军的尸体跟降臣!我朝六十万军人,四处溃散!本宫见过殷澈兵临城下,晋阳城内百姓四处流亡成为亡国之徒! 本宫什么都见过!当年姜国无人察觉齐国野心,放虎归山惹得后患无穷。姜国连年大旱,壬戌年间天狗食日,便是预警!只可惜咱们谁都没有注意到!不但放走狼子野心的殷澈,还对连年天灾没有办法。如今重来一次,竟然重蹈覆辙!将来姜国大乱,你宴嗣礼!同你的那位好皇后,便是祸首!” 无双情绪激动时,竟然忍不住伸手指着宴嗣礼的脑袋说话。 “长姐......你在说什么?”宴嗣礼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宴无双,只觉得她被刺激的已经疯了。 今年才是辛酉年,壬戌年,还是明年。 而上一个壬戌年,还在十一年前,并不曾有过什么日食发生。 无双擦去眼泪,并不再做解释,扬起一鞭,就要朝宴嗣礼的身上再度落下。 而正在此时,却听外头有太监喊道:“太后驾到!” 宴嗣礼闻言,才知救星已到,心中松下一口气来。爬着退后几步,生怕无双再来上一鞭子。 两鞭子下来,他身上上好的锦缎都已经被打破,衣服里面也是皮开肉绽,疼得站都站不稳。 若再来那么一两鞭,他明儿也就不用上朝了。 第二十二章 ◎雷霆◎ 太后进殿,无双只得放下情绪,恭恭敬敬请安。 徐皇后见才半刻钟不到,丈夫身上又多了鞭伤,心疼地直抹泪。 好在方才出了殿没走几步,就看到了闻风而来的林太后。 若是到太后宫中去请,又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更不知道皇上身上还要添多少伤了。 林太后从殿内进来,到了无双他们眼前,早已经见到地上跪着的宴嗣礼身上的伤。 见状,林太后便指着无双说道:“无双!你也太无法无天了!” 无双跪在地上,仰头要反驳:“是弟弟......” “宫有宫规,你晚上从落锁的宫里跑出去,回来又打得你弟弟如此,你简直放肆!” 无双辩解道:“出宫是事出有因,弟弟犯了错,所以打他。” 林氏见无双还要分辨,手往桌上一拍:“他身子弱,若是本宫不来,你这么打下去,他会如何你知不知道!?” 无双觉得委屈,动了动嘴,低下头没有再说话。 林氏看了无双一会儿,才朝身边的徐皇后说道:“皇后,快让人找太医来瞧瞧。把皇帝扶起来。” 徐皇后见林氏发话,这才敢动作,走到宴嗣礼身前亲自去扶。 宴嗣礼站直了身子,林氏才瞧见他身上两条血痕的长度,看得她眼眶都红了。 “就是真要罚!你也不该这么狠啊!”林太后忍不住埋怨无双。 无双跪在地上,依旧沉默。 林氏走到宴嗣礼跟前,正眼不瞧无双一眼便说道:“无双长公主违逆宫规,虽说情有可原,有罪却不可逃。从今儿起,你便回你的宫中待着,这个月都别出来了。” 无双收敛不甘的神情,应了一声,便站起身来,在众人最后走出了长平殿。 此时,萱、紫二人也已经来到长平殿门口等候。 二人见无双衣衫虽然完好,但长发垂落,形象凌乱,心中都是说不出的感觉。 打从她们伺候无双起,就从未见过长公主殿下如此狼狈。 二人跟在无双身后,缓步走着,无双也不肯做辇。 殷澈的离开让她十分受打击。这分明不是她的错,她却仿佛在惩罚自己似的。 任由自己狼狈,任由自己在大晚上徒步回宫。 整个上半夜的闹剧结束了,无双回宫洗漱,直到三更天了才睡下。 躺在床上,她又心中难免抱有些许期待,盼望着殷澈没有跑远,终究能被姜国给抓回来。 因此睡得并不太平,恍惚间,总是梦到上辈子国破家亡时的场面。 殷澈高坐马上,成王败寇,他那副得志的模样,让无双一次次梦见,一次次惊醒...... ——分割线—— 车轮滚滚,尘土飞扬。 木轮撵过石块,车子受到阻力又跨越过去,颠簸不断。 同样在梦中被惊醒的,还有连夜带伤逃跑的殷澈。 “殿下。”随从见殷澈醒来,叫了一声。 殷澈右侧肩处被利箭穿透,好在跟着的随从给他简单处理了伤口,昨夜被宴无双射中的手臂才得以保全。 他身穿一席玄色衣裳,血液已经干在身上。 今早为了掩人耳目,随从向郊野猎人买了一辆马车,他便藏身在马车上,一路逃亡而来。 好在追他的诏令没有跟到燕城,否则真的是在劫难逃。 “什么时辰了?”殷澈好看的脸上已经是一片苍白,额头冒着冷汗,身体的一切表象都无不显示着,他此时非常的虚弱。 “午时了,殿下。方才在城内买了药,殿下用过午饭再换药吧。” 殷澈疼得不想说话,停了好一会儿,才虚弱地对随从说道:“不必叫我殿下。在回齐国之前,都只叫公子、少爷便好。” 随从二人听闻,应了。 又有人问道:“公子,公子身上伤势颇重。要不然,等会儿找个下处,先在燕城内歇下,接下来这一路要如何走,咱们商量一下再说吧。” 殷澈立马回绝道:“不必,继续赶路,等先过了这两城再说。继续耽误路程,恐生事端。” “可公子,你的伤......”随从还要说话。 殷澈坚定道:“没有大碍。只管照本宫说的做便是。” 随从二人见殷澈打定主意,便不再多言,照着主上说的行事了。 殷澈说完话,便又躺在车上闭目养神,等着随从弄些吃食过来。 他现在无法行动,疼得牵扯一下都是满脸冷汗。 若不是经年有学些强身健体的武术,这么一趟折腾下来,只怕要丢去一条命也未可知。 自去年宴会前见了无双那么一次前,殷澈如何也无法想到,自己居然会有一日,为了回国而如此设计。 即便百般示弱,还是这样不顺。 宴无双,简直是他这辈子见过最难对付的人了! 若非宴无双不是皇子,只怕他殷澈就要断送在姜国了。 好在,无双是个女子。 否则若遇这样的敌人,他即便是回了国,也很难说自己会有胜算。 昨夜一箭之仇,暂不能报。 待他回国之后,好好整顿。将来...... 殷澈心中做着谋划,另外一只没有受伤的手,紧紧攒成了拳。 ——分割线—— 姜国晋阳城皇宫内,林太后寝殿。 温太妃将茶盏放下,担忧道:“你这一番苦心,也不知道小辈的知道不知道。我说句太后不喜欢听的话,到底不是亲娘,昨日你这么罚了长公主,不管是不是为了她好,她也难免心生怨恨。” “无双不是那样的人。”林氏淡淡笑笑,不大想要聊这个话题,“况且,我也不是为了让她记得我的好才这样做的。” 二人说的,便是之前无双打宴嗣礼,后被太后罚禁闭的事情。 虽说明面上太后是罚了长公主,然而实际上,却是在护着她。 按照无双那日对宴嗣礼的态度跟行为,宴嗣礼身为国君,被如此对待,定然是心中不平的。 将来姐弟间有了嫌隙,无双在宫中跟将来出嫁都会艰难。 所以太后必定要罚无双,如此一来,宴嗣礼便有了“公道”,之后也不好再罚无双。 无双打了宴嗣礼,之后也被太后罚了禁闭。姐弟二人之间也不会太难看。 自然,究竟他们姐弟二人之间会不会生嫌隙,这都不好说。皇家亲情,尤其难揣测。 只是至少,林氏当晚的到来,阻止了宴嗣礼彻底爆发的可能。 温太妃同林氏交好,却也只是同林氏交好,对无双他们从来都是面上维系,互相尊重罢了。 因对无双没有了解,所以揣摩着无双会记了林氏的仇。 林氏却从来没有这点儿担忧。 见温太妃忧心,她只是伸出手来,在温太妃的手上拍了拍,“温姐姐你放心,我会处置好的。” 温太妃愁眉不减,正欲张口说些什么,就见外面一个宫女走了进来。 林氏见宫女回来,便问道:“吃的都送过去了?” 宫女回说:“送过去了。” “见到长公主没有?” “见到了。殿下正在抄《南华经》,说是为了静心,又让奴婢带话,说知道太后对她的用心。又说可惜没有几本佛经,让奴婢从太后这里求一两本佛经去抄呢。” 林氏闻言,又朝身边的温太妃看了过去。 温太妃的眉头这才舒展了,有些愧疚地看了看林氏,意思仿佛在说,是她小人之心,将无双长公主想得坏了。 “她向来不喜这种佛啊,道啊的书,这会儿倒会来我跟前讨巧。”虽然嘴上这么说,林氏却还是让人拿了两本佛经交给宫女,让她带去给无双。 宫女一路又朝着无双宫里来。听说林氏的话,方知小姨已经气消。 无双让人收了佛经,并没有真的去抄。 将手上的笔墨放下,洗漱过后,她便躺在塌上,看着窗外已经凋落的玉兰树。 树梢错杂,将一轮明月斑驳掩着。 想到殷澈逃离的事,心中又是暗恨不已。 “莫非今生,又要重蹈前世覆辙?”无双望着树梢前的明月,忍不住喃喃。 可若真是如此,上苍让她重新回到亡国之前,又是为何呢? 就这么再输给殷澈吗? 不!她绝不甘心! 殷澈回国又如何呢?难道她就默认自己会输给殷澈吗? 绝不是如此!她占领先机,不是自夸,她确实配得上有勇有谋几个字。 只要接下来的棋走得好,她还是能够同将来强大的齐国争个输赢的。 她不能慌乱,要冷静下来,要好好思考接下来的路怎么走。 思及此,无双的双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身体因为激动,还在微微颤抖。 正如上辈子所发生的那样,金秋时节,宴嗣礼在朝堂上展露了他的天子之怒。 刘相一家被连根拔起,在朝内真正能够左右宴嗣礼的势力被铲除。 也因刘相是世家出身的缘故,宴嗣礼同先帝的行为一样,开始重视从基层选拔上来的人才。 科举制是本朝延用的一个制度,但姜国内部还是更倾向由世家推举人才,跟地方选举人才。 姜国国土辽阔,光是一些世家门阀子弟已经没有办法满足朝廷需要的人才官员,所以每年原本就有些许推举的人才被任用。 只是从刘相下台后,宴嗣礼开始重视科举制度,想要组建自己在朝内可用的势力,以确保他的权利能够得到集中,世家威胁不到皇权。 毕竟新帝上位,无法很快稳住朝堂的话,内乱产生,改朝换代是很容易的事情。 宴嗣礼此时也面临着同无双差不多的困境,那便是无法快速地在朝堂上培养自己的势力这一点。 只是,二人想要扩充势力的目的却不大相同。 宴嗣礼想要培养自己的势力,是为了平衡朝堂,巩固皇权。 而无双培养自己的势力,是为了能够在朝堂上更有影响力。 第二十三章 ◎天狗◎ 眨眼间,又过了几月,无双在这期间倒是同武千渊联系上,真正地在培养起了自己一些可用的人才。 这些人散落京都,一些分派到长公主封地。京都的人专管打听朝堂消息,再有无双吩咐下去的事情也可跑腿照办。 另外封地的人,倒是教他们学习武术,自当些死侍来培养的。 因培养起来时日较短,还并不见能力如何,无双倒也不急,此时棋盘元始,稳扎稳打方为上册。 壬戌年春,朝廷内部大矛盾基本已经平定,没有皇后跟太后的世家压制,朝堂大臣也没有大动作。 去年天下大旱,朝廷赈灾发粮,没有造成太多的百姓伤亡。边境晋国被打得几年之内绝无还手之力。 如此一来,宴嗣礼似乎觉得自己行了,开春便想着要去泰山封禅。 无双在宫内闻言,将手中的书本放下,有些哭笑不得。 纵然心中多有不满,无双也只是说道:“泰山封禅,亏他想的出来。” 他宴嗣礼有多少功绩?竟然也学起秦皇汉武来。 到底,她弟弟现在是皇帝了。 以往作为姐姐的威严,再不能随意摆出来,否则她也太过了。 因此只这么说了一句,哪怕宫里没有宴嗣礼的人,她也不好议论君上。 好在上次她挥鞭打宴嗣礼,是有着弟弟违背先帝遗志的理由,又加上太后及时来劝,将她罚了禁闭,姐弟二人才不至于决裂。 只是如今宴嗣礼同她的关系到底还是淡薄了不少。如今想来无双也只能是感叹一声。 这个同母弟弟,到底是个有能力的,不似宴嗣全这般好拿捏。真的动起手来,他也会记仇。 因此无双在这几个月来,便都安静在自己宫内,不必要便不出宫,左右宫里宫外都有人能够替她分忧。 然而虽然宴嗣礼的想法很美好,很快便有两件事,让他无法再去想什么泰山封禅了。 第一件事儿,便是蔡国不义。 姜国去年起便有从蔡国购买大量的粮食,一直以来都没有什么差错,偏今年开春,就有大量陈粮掺杂进了粮食当中。 这本来没有什么,反正是下发给灾民,蔡国卖给别国陈粮,多收些钱,原本不会被追责。 只是这次给姜国发的粮食中,不止有陈粮,还有许多烧煮过的粮食掺杂其中。 粮食煮熟了,若能吃,也无话可说。偏偏粮食煮熟之后,需要运送一二月才能到达赈灾地区。 如此一来,那些煮熟了的粮食,早就发霉发臭了,如何吃得? 谁都没办法理解,究竟蔡国这样做,能有什么好处? 一个小国,敢与姜国叫板。朝内大多数人都觉得,这幕后说不定有梁国的支持。 敢是他们商量好的,准备趁着姜国方才打过一场战役,国内又有旱灾饥荒,天子上台日短,这才准备趁此机会瓜分了姜国? 那么面对此等情况,就必须要做出一个选择。那便是,究竟要不要出兵去打蔡国。 就为这事儿,国内又探讨了两个月。只因宴嗣礼犹豫万分,迟迟没有动兵的倾向。 之前才同晋国战了一回,虽然是大获全胜,但实际上也没有多少好处。 因南方有天险,连土地都不曾多占一些回来,只是两国从此能和平几年,姜国威风大振,国内民心安定,所以国内外暂无乱事。 但是姜国地缘辽阔,宴奉辰当初带的兵有一部分是从京都这边带过去的,一路上都是在烧钱。 如今又是干旱要赈灾,又是刚刚打了仗,花了一堆钱。 姜国若是几十年来都太平,那么这些钱倒是无所谓的。只是先帝去世的十年前,还是战乱不断的。 就这么平稳了十来年,其实国库并不充盈。 这接下来要打,就必须要打赢,否则打得没钱了,想到国内外都要乱,宴嗣礼就不想冒险了。 与其打仗,不如养民,先等国内的情况好转了,有了钱再北伐便好。 宴嗣礼想的美好,其实只是略保守些,却并不是个什么坏想法。 只是没有想到,姜国西部地区的干旱持续了三四年之久,连带晋阳,每月下雨的次数都逐渐变得罕见起来。 那蔡国又一再放肆,后来竟然主动挑衅起来。这自然还是后话。 为这件事儿,无双给过建议,是希望宴嗣礼派兵去打蔡国的。如此一来,蔡国那土地肥沃的一块国土便能收入囊中。 之后便可调度粮食解决灾情。 只是这建议只是提了一回,宴嗣礼没有采纳,她便也不好再次劝了。 因为宴嗣礼没有主动来问她,也没有主动请她过去共同商讨。 这么几个月下来,无双也已经清楚了一点。 那便是之前她打了宴嗣礼的事儿,让宴嗣礼记下了。 无双性格强硬,断然不会低头服软。 宴嗣礼虽然性格好,但如今毕竟是皇帝了。 无双纵是亲姐,叫他失了颜面,受了皮肉之苦,他也是不会轻易原谅的。 第二件事,便是今年夏季,来了一场天狗食日。 那一全天,天上乌黑一片,直过了好半晌,那太阳才又重新回到天上。 此乃天下大事,不止全国各地,就连京城,想要压舆论都压不住。 有此天象,人都是觉得,这必定是老天降下警示。加上这两年姜国国内又不是风调雨顺,自然大家都觉得是天子无德了。 这事儿一出,不到两日,宴嗣礼便命中书草拟了诏令,立马发布了罪己诏书,叙述自己德行不端,种种罪行。 为此,宴嗣礼还重病了一场。 自然,除了宴嗣礼外,还有别的国家,也因此而产生了负面的影响。 尤其无双得到了齐国的消息,像是老天都在帮着殷澈一般。 齐国国君不尊礼法,准备废长立幼,但是刚拟好诏书,天上就出现了异样。 现如今,弄得臣子、百姓纷纷站队殷澈。 晋国太后掌国,生活奢靡,已经激起民怨。 蔡国则是已经得到了消息,说是姜国将会因为粮食的原因降罪蔡国。 毕竟蔡乃小国,许多臣子是不希望以卵击石的。所以纷纷劝谏蔡国国君。 天狗食日的事情消停了几日,一直安稳待在宫内的无双,却忽然被宴嗣礼有请去寝殿谈话。 第二十四章 ◎坦白◎ 无双心中大概有数,知道宴嗣礼找自己是为了何事。 到了寝殿,果然见宴嗣礼已经屏退左右,只留下他一人坐在床上。 此时他脸色苍白,看着虚弱,但还尚可支撑。 无双是见过他病入膏肓时的样子的,所以知道现在的宴嗣礼是病了,却没有生命危险。 到了皇帝跟前,无双要行礼,却被宴嗣礼叫住了:“长姐同朕是一母姐弟,何必如此多礼。” 无双于是站住,没有多余动作。 宴嗣礼伸出手来,指了指床边放着的紫檀木做的椅子,对无双说道:“长姐,坐吧。” 无双没有客气,自己拉开椅子坐下。 “皇帝找我,是有什么事要说?” “长姐去年说壬戌年天狗食日,今年果然发生天狗食日。” 他虽是陈述着说的,但无双知道,宴嗣礼是在问她。 问她究竟是怎么知道壬戌年会有天狗食日的。 无双看了看虚弱的弟弟,不由想到先帝病重时躺在床上气喘的模样。 想到父亲嘱托她,要辅佐帮助弟弟,不由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罢了,有什么好生气的?都是自家人,难道还要因为一个殷澈,而气弟弟一辈子不成? 是了,不单是无双打了宴嗣礼,宴嗣礼心中对无双有气。无双对宴嗣礼也还存着气没有消。 但是一见到弟弟,心也不由得软了些。 上辈子她的心软跟气愤全在宴嗣全身上,如今重生而来,确实也该有几分心力花在宴嗣礼这个弟弟上,才算公平吧? 心中轻叹一口气,无双于是将在殷澈离开姜国后的种种行为说了一遍。 自然,她是尽量避开了宴嗣礼的结局说的。 但是话语中难免透露出些许真相来,宴嗣礼大抵是清楚的,他活不到殷澈兵临城下的那一天。 她讲的简洁,大概花了半个时辰就讲完了这几年来发生的跟殷澈有关的事情。 宴嗣礼没有不信的,毕竟无双连今年有天狗食日这样的事情都预言中了,这光凭猜测,可猜测不出来。 而正是因为无双说的太过可信,宴嗣礼的脸才一刻白过一刻。 如此说来,他将宴嗣礼放走,便是一个极大的错误了,甚至将来亡国,也有他的一笔。 怪倒姐姐当初知道他放走殷澈时会如此生气,若是换他站在无双的立场,区区两鞭子又怎么够发泄心中的愤怒? 再有一点,宴嗣礼果然也猜到了自己会去世的这事儿,不过他却不敢问。 不敢问究竟自己是怎么死的,究竟自己又会在什么时候死。 人是天然怕死的,哪怕他贵为帝王,他也不过是一具肉丨体凡胎。 “那该如何呢?那接下来该如何?长姐既然知道接下来会发生的事,为何不早点同朕说呢!?” 宴嗣礼双手紧紧地抓住床单,神情紧张,宛若惊弓之鸟,出一点动静,只怕就能将他吓破胆。 无双知道,她最不想要的结果,已经发生了。 虽然说出真相能够让弟弟更好地站在她这边,让她能够更自由地安排接下来的事情,却也让弟弟的精神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无双眼神无奈,只得安慰道:“陛下,我国并不是完全无法同将来的齐国抗衡的,陛下想一想,现在的齐国还只是蕞尔小国,连他们的太子、皇子都要被送到我们国家为质,不过是为了求得庇护。他们甚至连咱们的手下败将晋国都不如,陛下如今没有什么好怕的。” 她没有说自己为什么不早些说出事实,因为她知道,现在原因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先平稳宴嗣礼的情绪。 宴嗣礼听了无双的话,这才平静下来许多,精神却仍是恍恍惚惚的。 “长姐说的是,长姐说的是。可恨我没有早听长姐的话,早做准备。如今合该准备兵力,攻打齐国才是。” 无双闻言,不大赞同地道:“齐国与咱们亦有天险,攻打起来不是没有难度,况且若是攻打,反而容易促成他们同晋国联手。咱们有北方的忧患,国内还有旱灾,动兵也应该动在最应该的时候,不可随意。 我有一计,尚可以试一试,即便不成,也可让别国知道齐国失信。若是成功,便能重新唤回殷澈,殿下不妨试试。” 宴嗣礼连忙说道:“长姐但说无妨。” 无双于是说道:“殷澈回国,明面上并非你我意志,质子随意回国,于齐国来说正好是个话柄。齐国皇帝去世,新帝未立,皇后向来不喜殷澈这个大皇子,咱们可以从这里入手。” 宴嗣礼闻言,竟然表现出了犹豫的神情:“可殷澈离国,实是我......” 无双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无非是想说,殷澈离国,实际上是他授意的。 平时的宴嗣礼其实没有那么不分轻重。国家的利益跟个人的仁义,若真要二选一,宴嗣礼是会有自己的判断的。 但或许日食带给他的震撼太过强烈,才导致他那优柔寡断的性格更被催动了。 无双打断了宴嗣礼说道:“陛下!俗话说‘慈不带兵,义不养财’。陛下虽然授意,但殷澈有什么证据吗?他既没有圣旨,又没有信物,怎么能算是有证据呢? 况且殷澈乃小人,以怨报德。原也不该用什么对待君子的方式对待他。” 宴嗣礼听了无双的一番话,顿觉心中的道德谴责少了许多。 “长姐说的是,便按长姐说的去做吧。” 无双点头,心中不免觉得日食之事其实也有好处。那便是让宴嗣礼听话了不少。 大概,他是觉得自己的命数不好,全是因为登基之后做错了事吧? 或许接下来的路走好,他说不定也可以活的长一些。 无双同宴嗣礼不同,她是不怕死的,更不怕什么阴司报应。 只要能兴国,便是让她死后下十八层地狱,她也无悔。 这便是宴嗣礼同无双的区别,宴嗣礼年幼,性格软弱。平时那些强硬的手段,不过是从小受到的教育影响了他。 毕竟他一出生便是太子,帝王之术,他是从不会识字的时候就开始学了的。 可即便如此,一个人的性格依旧是无法扭转的。 该是怎么样的人,便是怎么样的命。 无双知道自己的建议大概是成不了的,毕竟殷澈是什么人?既然已经从姜国逃脱,哪里还有再回来的道理? 只是无双这么做,多少能够挫败殷澈一场,让他向上的道路能够坎坷一些。 而她真正想要说的,其实是接下来的话。 “陛下,现如今殷澈的事情是小,北方蔡国才是我们应该先打算的。” “长姐的意思是?”宴嗣礼这会儿似乎精神不济,不大想要继续说下去,然而无双的话他却又不得不听。 “陛下想一想,姜国势大,就是打如今的晋国都不怕,为什么会被殷澈逼到如此地步?” 宴嗣礼像是恍然一般,怔怔地看着无双。 无双解惑道:“若不是国内粮草缺乏,当初也不会产生这么多的内乱,耗光了国内的财政跟兵力。地方若是加强管制,也不至于让那么多贪生怕死之徒身居高位,最后把个江山,都拱手让与了他人!” 宴嗣礼忍不住为自己开脱:“粮草缺乏,朕已经向蔡国购买。也派发粮食下去,即便一时有不周到的,饿死的人也不到上万,这、这怎么会......” 无双坐在椅子上,身板依旧挺立:“皇上,向蔡国买粮是燃眉之急一时可解,却不是长久之计,如今蔡国卖给我国的粮食出了问题,即便去别的国家买,又要折损人力,又要消耗财力,若是买来的粮食依旧如蔡国一般,咱们又能经得起几次折腾? 百姓是不知道上位者做了什么的,他们只能看到粮食在不在眼前,明日会不会被饿死,今日眼前是不是有口粥喝。若是做不到,为了活下去,人是什么都肯做的。” 宴嗣礼没有体会过人间疾苦,他只觉得自己委屈。 他什么也没有做错,难道别国不义,还要怪到他身上去么? 但是一听无双所言,又觉得长姐说的实在有道理,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那依长姐看来......”宴嗣礼的心态已经渐渐稳下来,心中也有了思量,已经猜到无双是想要说什么。 果然,接着便听无双说道:“自然是攻打蔡国。” 宴嗣礼轻轻蹙了一下眉,对无双道:“长姐,之前长江战役不过是保卫之战,朕年幼上位,边境动乱才不得已派皇叔前去抗敌。而如今是攻打蔡国,到底是一个国家。又离咱们近,真要攻打,只怕不比打晋国容易。” 无双劝道:“皇上,打蔡国,本宫不是没有经验。若是皇上疑心别人攻打不成,不如封本宫为帅,本宫自然取蔡贼的首级敬献给皇上!” “长姐说的什么话?”宴嗣礼惊道。 无双其实也说过她带兵御敌的事,只是宴嗣礼对此是半信半不信的。 毕竟人总是会在记忆中将自己美化,况且,长姐的记忆或者梦中,也没有守住家国,无双说自己有护国之才,其实他是不大相信的。 毕竟,方才不过是长姐一人之言,她拥有未来的记忆,却并没有办法完全佐证自己的记忆。 无双也猜到宴嗣礼的想法,因此说道:“叔叔没有挂帅的才能,若要用人攻打蔡国,本宫可谏一人给皇帝。” 第二十五章 ◎宣战◎ 宴嗣礼本没有立马下决定,打算攻打蔡国。然而无双一下便张口,说要给他举荐攻打蔡国的人才了。 “长姐,蔡国究竟打不打,还是......”宴嗣礼出言,打断了无双的发言。 无双眼神眼内原本的激情淡了两分,说道:“皇上,未来姜国中西部地区,几年内都不会有大雨。多年干旱,就是有金山银山,内乱也不会被平息。” “至少,还可以去别的国家买粮。”宴嗣礼说道。 无双冷笑:“蔡国敢如此,只怕其中也有梁国的手臂,恐怕是梁国想要借此窥探咱们国库跟兵力,不如打他一场,弘扬国力,也能将蔡国收入囊中,解决中西部的粮食饥荒。 否则守着这么多国库,若是国内内乱一起,必定是成千上万的人,能将国库内的前当做赏赐,划给那些乱贼了。到时候,咱们要这么多钱又有什么用呢?守着这些钱,陪葬吗?” “长姐......”宴嗣礼听到“陪葬”两个字,总觉得不大舒服。 无双也知道自己激动,当着皇帝的面说的过了,因此沉默了一会儿,正要伸手拿茶盏,摆脱眼前的尴尬,结果却发现她来之后,一盏茶也没上。 只好收回手来,把玩了一会儿紫檀椅子的手柄,才继续说道:“不是我私信偏爱,若要打蔡国,武千渊绝对是个善将。皇帝也见过他出手,知道他的本事。” 无双说到这里,宴嗣礼才算想起来以前无双同武千渊的几次交手。 虽然是切磋,那会儿的无双确实有几分功夫,他小时候最佩服长姐的一身本事。 只是长大后,皇权至上,渐渐忘记了长姐原是善武之人。 或许,长姐说的,也有那么几分可信。 至于他为何总是否定长姐的想法呢?其实他自己不想承认。 一是他小看了长姐的能力,小看了她身为女人的身份。 二是他自己盲目地相信自己的能力,于是容易听信周围人的说辞。 殊不知,周围的人也都是看着他的脸色行事罢了。 宴嗣礼不由地抬眸,朝无双的眼睛看了过去。 他姐姐的眼睛清丽出尘,坚定的眼神不似明月的清冷,而更像热情的朝阳。 最后,还是宴嗣礼向无双妥协了。 “这事儿,朕过两日就跟朝臣商议着来,长姐的话,是有道理的。只是要打仗,派谁去打,不好由长姐说了算。” 无双闻言,知道打蔡国的事情,宴嗣礼心中有了想法,如此一来别人就不好左右他的思想了。 至于谁来带兵这一点,无双觉得她可以做出让步。 真的不行,就再重新派遣将领,只要不是跟上次晋国打仗那般,被敌人打得投尸断河,毫无还手之力,都是可以商量着来的。 而姜军一向保守,国内又还算稳定,政治也清明,尚不至于跟晋国一般,被打得几年之内毫无还手之力。 况且,这次还是姜国一个大国,对付蔡国一个小国。 小国,想出大谋士,本就是有困难的。 即便有,能人也在少数。 不是她轻敌,而是事实如此,上辈子也没花多少力气,蔡国就被平定了。 原因只是梁国并不肯出兵救援,因为姜国国君去了一封信,信内说明了只打蔡国,与梁国无关,若梁国出兵,就必打梁国。 而梁国又是如何考虑的呢? 梁国本身就多是胡人,中原一向认为那是蛮夷之地。 他们虽然团结,但是缺乏礼法,约束跟政治手段都不强。他们不知道什么叫唇亡齿寒,只是一味贪心。 姜国打蔡国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快到两个月不到就将蔡国攻下。 一来,梁国忌惮姜国,二来当时齐国已经强大,晋国几乎被灭国。 梁国盼望着姜国跟齐国能够两败俱伤,梁国好得个渔翁之利。 因此梁国没有选择跟姜国发生冲突。 自然,梁国应当也没有想到,姜国会在很快一段时间内,被齐国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攻打下姜国之后,梁国很快便要单挑齐国的百万雄师! 无双将最重要的事情同宴嗣礼商量完,看着宴嗣礼身体不济,便很快离开了。 这边从宴嗣礼处回来,无双便很快写了一封信给武千渊,只是简单说明了一下姜国即将攻打蔡国的事宜。 她给武千渊下了些许暗示,将来打仗,或许会用到他。 武千渊在南方守国,照理也不能随意调动。 加上她叔叔宴奉辰才有功绩,势头正盛,想必接下来还是会派他去平定蔡国。 无双并没有将宴奉辰将来政治斗争失败,被赶去别国的事情说给宴嗣礼听。 毕竟这话要说的话,就必会牵扯到宴嗣礼因病去世这一点上。 她在跟弟弟说话的时候,是尽量隐去这一点的。 不过至少,在宴嗣礼还活着的时候,宴奉辰并不会威胁到皇权。 至于后来的事,她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她心中是笃定宴奉辰无法攻打蔡国的,虽然是陆地国家,但蔡国这么久没有被他们先祖攻克下来,自然是有原因的。 除了有山脉天险之外,蔡国国内城池建造也是易守难攻。 若是打消耗战,蔡国坚壁清野,将城外粮食一收,百姓往城里一关,闭门不出,那姜国要去攻打,没有一定谋略,是不一定能赢的。 毕竟蔡国耗得起,有粮食不怕没水。但姜国可不一定耗得起。 自然,这一点也不知道蔡国能不能想得到。 若是想到了,那么以宴奉辰的能力,绝不会这么容易就将蔡国打下。 如此一来,三个月后总要换人。那么到时候宴嗣礼便会想起来无双曾举荐过的武千渊了。 无双已经察觉出来,宴嗣礼除了优柔寡断之外,便是他不愿意接受的东西,必定撞了南墙才会知道其中好处。 如此一来,无双也可降低宴奉辰在朝中的威望。 只是一点,若宴奉辰此次还能像攻打晋国时这么幸运,那么也可能会再次助长他的威望。 若真是如此...... 那么她也会,采取相应的措施。 无双正在沉思当中,边听着一边兰儿说话,一边拿着剪子在修剪手边的插花。 她将剪子对准了枝丫下端,“咔嚓”一声,一条细枝便应声落地。 兰儿莫名地觉得脊背发凉,正在无双剪掉枝丫的时候,兰儿也不由得抖了一下。 随即拿眼去觑无双,却见长公主殿下面色平静。遂恢复心神,继续照着书上内容读了下去。 此时,皇城的内。 皇后寝殿,宴嗣礼此时正跟徐皇后在一张床上就寝。 夜渐渐深了,夏日皇后的寝殿外书上只有轻微的几声蝉鸣,屋内放着足足的冰块,绝不会将帝后二人热到。 可此时寝殿内的宴嗣礼,却是满头大汗,神情也逐渐扭曲。 “不、不!朕不要死,朕不要死!” 他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直至将他自己,跟睡在身侧的徐皇后都吵醒。 徐皇后被吓得立马清醒了过来,察觉到时身边宴嗣礼做了噩梦,便赶紧让外面候夜的人端水过来给宴嗣礼擦洗身子,一边用手去触碰、安抚丈夫。 “陛下,是噩梦。陛下别怕。”徐皇后是一如既往的贤惠沉稳。 宴嗣礼回过神来,伸出冰凉的手,紧紧握住徐皇后的手臂:“皇后,皇后,朕方才......方才梦到黑白无常来抓朕了!” 徐皇后面色担忧,在宫人点起来的烛光之下,更显得柔美。 她轻抚着丈夫的背,说道:“陛下不要多想了。今儿病才好了,如今又是思虑过多,小心又身体不爽利。陛下是真龙天子,是万岁爷,黑白无常怎么敢来抓呢?不过是陛下多心,自己吓自己罢了。” 徐皇后也知道,宴嗣礼最近因天狗食日的事情多有忧虑,身体也因此衰弱。 但是面对天象,是人力无所及的,她唯一能做的,只是安慰丈夫罢了。 徐皇后的安慰果然也有些奏效,等听了她一番温声细雨的话后,宴嗣礼渐渐冷静了下来。 不一会儿,宫女打了水进来了,过来给宴嗣礼重新擦洗一番。 等皇帝再次睡下,这一晚才算安静了。 又过两日上朝,宴嗣礼总算说起了关于蔡国的事宜,下了非要攻打的决心。 皇帝已经定下了基调,再有人说不想打,也是直接被忽略了过去。 既然要打,自然是要商讨出一个怎么打,派谁去打的章程来。 于是,之前在跟晋国战争中挂帅得胜的宴奉辰便再次被提了起来。 此时他已经坐拥三州地区,剑履上殿、赞拜不名。 宴嗣礼对派皇叔去打仗这一点,其实是抱有犹豫的心态的。 却耐不过众人推举,虽然说过一句武千渊,然而武千渊现在地方驻守,也不好调度,因此被放到了一边。 宴嗣礼本人又没有打过仗,在打仗方面,宴奉辰在朝堂上,可以说是被吹捧出来的专家。 因此宴嗣礼没能犹豫多久,又过了两日后,还是下了让宴风奉辰带兵去攻打蔡国的旨意。 自然,这一切都是在无双的预料之内。 事情确定下来的第二日,宴嗣礼便发布跟蔡国宣战的文书,痛批蔡国不义行为。 之后按照朝臣谏言,又向梁国去信,表示自己无意跟梁国交战,只是要教训蔡国,绝不侵扰梁国百姓,希望届时梁国不要出兵,等到事成,姜国将会与梁国交好,结为盟友,互相通商。 自然,这些对梁国的好处也有,互相通商、结为盟友,表示可以通婚,边境稳定,梁国就能学习姜国的礼法,虽然没有上辈子梁国想要的那么多,但是同姜国交好,梁国至少是有利的。 至于梁国买不买账,这也无法判断,毕竟每个君主有每个君主个人的思量。 现在齐国还没有强大,姜国又没有来自晋国的威胁,梁国很可能不会希望姜国强大起来。 毕竟姜国可不是一个小邻国,而是拥有能够攻打梁国的能力的国家。 国际关系本来如此。虽说姜国现在跟梁国交好,但是十年之后呢?亦或者君主换代之后呢? 谁都说不准接下来的事。 而这边无双倒是没有特别关注姜、梁两国的关系,而是将重点放在了带兵去攻打蔡国的宴奉辰身上。 想要通过他对蔡的一系列行为,去揣测出其对蔡的主要战略是什么。 而出兵后的宴奉辰,做的第一件行为,便是选择兵分两路,一路绕开山脉天险,直冲蔡国。 而另外一路,则是继续通过天险,以对抗蔡国在天险处可能埋伏下来的伏兵。 【📢作者有话说】 高考加油。 第二十六章 ◎战报◎ 宴奉辰的想法本来很好,但是他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也低估了蔡国城池的难以攻略。 蔡国内部的想法也很明白,他们对付姜国也唯有一个“拖”字。 不再卖粮给姜国,所以姜国只能暂时将国内陈粮拿去赈灾,再有便是调取各地富余粮食赈灾,但这都不是长久之计,毕竟国内再有钱,送粮的途中也不免有损耗。 再加上要攻打蔡国,什么都是烧钱。 因此蔡国只需拖到他们姜国国内舆论四起,姜国皇帝扛不住压力撤兵便可。 这甚至不需要多久,蔡国国内是猜测,就是给姜国三个月的时间也攻不下一城。 果然,过去足足有一个月的时间,姜国前线都没有往前挪动丝毫。 宴嗣礼于是急了,忙又找无双问计。 无双这便又将武千渊的名字说给了宴嗣礼,其余大臣见无办法,又不敢擅自推举他人,更觉得武千渊确实合适,于是附和无双。 若武千渊确实无能,纵然败了仗,举荐错了人的罪大头也不在他们身上。 皇上亲姐举荐人才,举荐错了也有皇家兜着。 宴嗣礼这才又下诏,把前线将军撤回,重派了武千渊前去应付。 武千渊行动迅速,他是直接集中武力采取猛攻,修建高台,与城内形成对质。并让士兵向城内大喊“降者不杀”等语。 让军队向城内发射前有钩子,后有羽毛,点上火焰便可射入城内的雉尾炬。 蔡国本来是一小国,城内部署、甲胄都没有姜国优良。 被打的措不及防,又听说城外已经在挖沟渠,眼见要水淹城池。 加上这年天狗食日,更让人迷信是蔡国国君错事,因此蔡国内的降声一片。 很快就有人带兵、带家眷前来投降。 其中也有武千渊看不惯的人,但为了大局着想,武千渊没有处置了那些人,反而还禀明宴嗣礼,让皇上给了他们官职。 这一操作,更引得蔡国各城纷纷归降。 不出二月,便眼见要打到蔡国首都去了。 其实最要紧,还是因为北边梁国没有出兵援助。 但是姜国进军,也并不是所有队伍都那么规矩。 士兵前线攻进城池便可从刚收集了粮食的百姓手中劫掠粮食,后方补给才总算没那么吃紧。 无双听说国内有抢掠百姓的士兵后,沉默之后便出口道:“家国打仗,都是为了自己的百姓。况且蔡国之中还有汉人。” 东边战事焦灼,宴嗣礼的身体却一日不如一日。 近几月来的连连战胜证明了无双在军事方面的远见,宴嗣礼对无双是又敬爱又嫉妒。 无双也是尽量遮掩着自己的才华,之后很少再表达自己的政治见解。 只要武千渊能够将蔡国收入囊中,她成不成名也没有那么重要。 壬戌年夏末。 姜国大军兵临的蔡国首都城下,蔡国大部分氏族都已投降,留下一群老臣死守国都。 他们已知败局已定,然而口头上仍然不肯相让,每日站在城内对着姜国破口大骂。 先骂了姜国先帝去世的早,说他无功无德所以子嗣稀薄。 后骂天狗食日说的是宴嗣礼,骂他刚掌权就攻打蔡国,丝毫没有仁义可言。又说姜国当今体弱只怕要步先帝的后尘。 最后骂的这些带兵的武将,以及蔡国投降的忠臣,说他们不得好死。 尤其武千渊这个挂帅带兵的,更是被骂得体无完肤,不仅无一祖宗幸免,子孙后代遭到的辱骂、诅咒也不少。 蔡国众将这一行为只能是越发的激怒武千渊,这日烈酒下肚,气得武千渊在营帐前摔碎了酒碗:“蔡人胡汉交融,血脉杂种!彼等奴仆下才!也敢来我强汉大姜面前放肆!等开了城门,我必啖其肉!削其骨!方能解恨!” 于是一鼓作气,不到两月,壬戌年秋便攻入城内,杀掉那些反抗激烈的蔡军,活捉了蔡国君主,即刻押往姜国首都,面见宴嗣礼跟宴无双。 在此期间,姜国军队自然又在城内搜刮了一番。 武千渊已经送去捷报,只是还得等姜国君主下令诏他回去。目前蔡国还是个烂摊子,要如何处置还没有定夺。 这边皇帝的消息还没有到,无双长公主的信件先一步就到了。 上面一字一句都是无双亲手写的,主要是写了相信武千渊会胜利的话,之后又多次嘱咐武千渊,士兵手下没有轻重,抢过物资后容易造成杀戮。 无双下的命令,不许士兵虐杀蔡国百姓,却没有不允许士兵抢夺百姓的物资。 无双是亲自带过兵的,士兵攻城,总是想要讨些好处,若非有严厉的军纪在,抢掠是难免的。 国库不充盈,皇帝又并没有给予重金厚赏,本来就是靠着姜军这次的胜仗带回一些战利品。 此时若是分配不够,谁还给皇家卖命? 无双知道武千渊的难处,他这次是临时接管宴奉辰的军队,那些部曲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被武千渊搞定,所以无双不会勉强武千渊去约束将士。 只是不可肆意杀戮百姓是无双最底线的要求,她在信中提了许多遍,便是在提醒武千渊,这事儿她很看中,必须要做到。 无双信件去过不久,捷报已经到了晋阳,很快全国都知道打了胜仗,并且这次战役伤亡并不惨重,一时国内欢庆。 随之而来的又一好消息,便是徐皇后怀孕了。 无双自然也为此感到高兴,即便她知道徐皇后这一胎会是个公主,但这也是弟弟的第一个孩子,也是将来宴嗣礼唯一的孩子。 对于这个孩子,无双上辈子少有接触,只记得徐皇后因为膝下无子,几乎也是将那孩子当做男儿养着的。 当时天下已经有一个宴无双做女子表率,她宴无双可以挂帅出征保家卫国,宴家的其他女儿怎么就不行? 接连的喜事,让宴嗣礼在一段时间内心情愉悦,连身体都看着好了不少。 就跟无双的到来证明了皇室能有子嗣诞生的情况不差,徐皇后肚子里孩子的到来也伴随着战场的好消息。 在现任国主身体羸弱的情况下,朝内众臣自然都是期盼嗣主到来的,所以徐皇后肚子里的孩子是否是男孩就十分关键。 宴嗣礼跟他的父皇不一样,他人生中最大的困难不是生不出孩子,而是生不生得出下一任男性继承者。 并且在培养其长大之前,他自己不能先倒下。 为了祈祷这个孩子平安降生,宫内甚至请了僧众祈福。 先皇去世一年,原本也不该大肆浪费铺张,但是请僧众祈祷却并不算在铺张里,真是一件怪事。 在国库本来不充沛的情况下,宴嗣礼竟然还花了大部分钱去烧香火,这让无双十分不赞同。 但是看着日渐消瘦病弱的弟弟,无双的谏言到了嘴边又变得沉重,两片唇像是被人往两旁扯着,使她说不出话来。 她虽然不说话,但是弟弟到底是她亲弟弟,二人血脉相连,无双的心情宴嗣礼又怎么会不清楚呢? 这日姐弟二人在一起议事,宴嗣礼拖着虚弱的身体坐在塌上,由于他身体欠安,就是姐弟二人说话,也是隔着一扇纱帘。 “朕近日挥霍,长姐不得开心颜,朕心里清楚。” 无双闻言,朝殿前的宴嗣礼看了过去,白纱内只能看到一抹瘦削的神鹰。 无双沉默着不曾说话。 她的弟弟她也心疼,但是若同家国相比,还是家国重要些。 上辈子被灭国,是她永生的痛。哪怕骸骨消亡,化作烟尘,恨依旧是恨。 旁人不懂她,她亦不消旁人懂,只要她自己知道就好。她无法违背自己,无法否定痛苦。 哪怕在世重来,也改变不了上一世山河曾经在她手里被剥夺,庇护的百姓曾经四处奔逃的事实。 无双有时候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杀孽太重,早已堕入彼岸。这一世不过是南柯。 可哪怕是梦!她也不许山河异姓! 无双轻轻的将手掌握拢,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 前面宴嗣礼还在继续说道:“太医不敢在朕面前说晦气话,将朕的病说的不清不楚,朕心中却已经明白,朕的时日不多了。长姐,就当是朕最后的行乐吧。就让朕,开心一些时日。” 无双轻轻蹙眉,浅浅呼吸了两口,却说道:“五代时,后唐末帝李从珂兵溃后,其子李重美与太后、皇后登上玄武楼欲自焚。敌军降临,刘皇后想要一把火毁掉宫室,重美却阻止说‘新天子至,必不露坐,但佗日重劳民力,取怨身后耳!’ 江山不管谁来坐,前人烧了宫殿,到头来修建宫殿的还是百姓。上位者自己兵败身死,就不该再累及百姓。百姓并不与皇室有仇,反而是水能载舟。” “皇上,僧众也不过是肉丨体凡胎,这世道哪里来的这么多怪力乱神?这些不过是咱们皇家管制下民的一种手段,既然是手段,怎么反要被其诓骗? 伤财祈福,即便留名于世也不见得多好。唯有爱民的君、臣才是人人口中的圣贤。” 无双话音落下,纱帘内的宴嗣礼沉默了半晌。 周遭安静到无双差点以为弟弟已经疲惫的睡过去了。 正当她欲言告辞,却听见纱帘内的宴嗣礼总算开口了:“朕,不如圣贤。朕只是凡人,朕渴求长生。” 说话间,纱帘飘动,一直细弱的手从帘内窜出,勾住了帘子往一旁拉。 第二十七章 ◎和亲◎ 多日以来,无双才总算得以见到了皇帝的真容。 猩红的眼,带着些青色的眼眶,苍白到几乎没有血色的唇。 宴嗣礼本来有着一头乌黑的秀发,此时稀疏了不少,晃动身体的时候,头发飘落一旁,能够看到两块铜板大小的秃斑。 无双不是没见过上辈子宴嗣礼去世时的模样的,虽然憔悴,但形容尚且还是好的。 他眼里本有光彩,就算久病,到底是少年人。 而此时的宴嗣礼,俨然像个六、七十岁久病的老翁,形容枯槁,已现灯枯油尽之态。 无双知道,她不想要的结果还是出现了。 “阿姐既知未来事,可有长生之法?”宴嗣礼在说这句话时,眼里闪现过些许的疯狂,身体也因为太过激动,轻轻颤抖着,“阿姐,朕怕死,朕不想死。” 说着说着,眼里竟然落下热泪来。 他睁着眼,期盼着无双能说出他想要的结果。 可无双却让他失望了。她只是淡淡的摇了摇头,将脸侧到一旁,顺便把心底的震惊埋藏。 她的弟弟,何至于此? 早知如此,她就不该说壬戌年的日食。就也不至于在宴嗣礼心中埋下一根针,时时地刺着他。 宴嗣礼说得对,他不是圣人。 人自然都是怕死的。无双自己也怕,只不过没有那么怕罢了。 比起生命,她有更害怕失去的东西。 宴嗣礼在见到她摇头之后,脸色便颓了下去。 无双重生的事情只有宴嗣礼知道些零星细节,他也没有说与旁人听,毕竟无双是他的姐姐,他会替她保守秘密。 至于其余详情,宴嗣礼也不敢细问。 因为他心中也已经猜测到,姐姐应当是同他一样,在未来一段时间后玉殒香消了,并且她的死大概率还伴随着王朝的覆灭。 自己身死已经令他害怕,若再加上宴家王朝灭亡的消息,那就真不知道该如何悲痛了。 他宁愿装作一切不知,也不想去详细听无双说他死后的经历。 想到无双之前拿着鞭子抽打他,说他放走殷澈是国家的“祸首”,他便不敢再问。 他怕死后九泉之下难以面见祖宗...... ——分割线—— 无双从宫殿内出来,咬着唇坐在撵上,想着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 她得做好准备,宴嗣礼如今的状况不太妙,若是有个万一,她得提前做好准备来应对。 如今刘相已除,她叔叔在朝中大权独揽。 剩下只有两个世家可以与之抗衡,一个是侍中、中书令魏平,魏家,一个是左丞相刘猛。 他们两个党派偶有斗争,但是之前因为宴嗣礼动作很大,把刘相铲除了,此时他们都消停着不敢有动作。 先皇不是没有一手,他给予了宴奉辰这么大的权利,自然也留了压制他的后手。 想要铲除宴奉辰,那么无双就必须拉拢魏大人那边的人。 权利场上是无关忠奸的,维护好皇权,是皇家人的本事。 如今的姜国跟她上辈子所见到的姜国已经有了很大的不同,很多计划也要随之调整。 姜国出兵攻打下了蔡国,如今粮食问题基本解决。 但是就无双的想法看来,目前国内也不宜再战,主要是国库尚且不充盈,还有就是皇帝的身体欠安,姜国国内可能不久之后又会有迎来新主的可能性,所以现在打仗一定是不明智的行为。 既然要止战,自然得跟邻国友好相处。 晋这方面先是不用担心,齐国现在还是小国。 无双虽然着急杀掉殷澈,但是目前没有办法她也不能天天就揪着殷澈不放,别的事儿就不做了。 想要对抗殷澈这么一个未来强敌,她自然也得先把自己的国家整顿好。 但是她的时间并不充裕,殷澈当年回国不过一年便摆平了朝堂内部的事情,稳定了齐国国内。 修整完内部之后,他便剑指已经萎靡不振的晋国。 三年,短短三年,他手下培养出将士人才无数,直接一具灭掉了晋国,统一了长江以南地区。 随后列出多项姜国国君的罪状,不带喘气的就发兵攻打姜国! 如此强大的对手,无双即便重生都不敢小看。 如今她权利不多,唯一能够用的资源还只是伍千渊跟自己的那一块封地。 说句实话,她的动作还是太慢了些。 若是能够说服宴嗣礼让她在京开府,或者能够有什么别的办法接触到朝堂上的各大势力就好了。 伍千渊的政治立场十分明确,他虽然听皇帝的话,但实际上却是她阵营的人,所以无双是得提拔他的。 目前蔡国虽然打下来了,却没有稳定。 按照现在宴嗣礼的身体状况来看,应该是无暇去管顾蔡国那一块地的。 无双并没有打算将伍千渊召唤回来,她希望让皇帝派他在蔡国驻守,为之后攻打梁国做些战术准备,培养兵力,这一点宴嗣礼已经同意。 还有一点,便是边境稳定。梁国能安安稳稳几年就好了。 她就这么想着想着,一路竟然已经到了她的寝宫。 宫中玉兰飘落,不知不觉,她重生回来已过一年了。 无双下了辇回到屋内,萱儿为她宽衣。 紫儿替无双斟茶。 兰儿正好在屋内,打了水来为无双擦拭双手。 等换上屋内穿着舒服的衣裳后,无双便拿了一本未看完的书,自坐在塌上边看着,边品着茶。 紫儿在旁找了个话题闲聊着,想看看无双是不是对此感兴趣,好为她打发无聊。 “这几日宫里可热闹呢,前两日宗室妇女进宫,太后见到一个女孩儿很是喜欢,在宫里留了几日不肯让人走,最近又闹着要认干女儿。还说让皇上封她为公主。” 无双闻言,将手中的书本放下,愣了半日才说道:“太后开心便好。” 几人见无双对此不感兴趣,也就没有再聊这个话题了。 一晃两月过去,蔡国的事宜也算尘埃落定。 蔡国曾经的一些重要将领被分散到姜国各地任职,远离蔡国。 宴嗣礼接受了无双的进言,将伍千渊留在了蔡国内,既可防梁军,又能在那里培养自己人。 伍千渊就是无双在北方种下的一支忠心于她的队伍,二人的利益结盟达成,能够互相成就对方。 也正因为伍千渊受到了一定程度的赏识,通过各种办法找到无双,请求她推荐的人也多了起来。 无双从中筛选,不会随意去选择一些无用甚至将来可能跟她形成对立势力的人给皇帝。 由于宴嗣礼病情日益加重,无双倒是真的推举过那么两个人才给弟弟,但是宴嗣礼如今连朝都少上,更不要说任用什么人才了。 壬戌年冬,梁国遣使来求娶姜国公主。 民间不知是什么个情况,但是朝堂内部支持跟反对的声音是一半一半,自然宴嗣礼也是很反对送公主去和亲的。 哪怕送去的一定不会他的亲姐妹。 但是在梁国来使两日后,林太后去了一趟宴嗣礼那里。 没有人知道他们聊了什么。 总之林太后出来后,宴嗣礼便传了官员入宫,谈论起送公主出宫的事宜。 林太后之前认了个干女儿,此位公主便被定下了要送去和亲。 一时间,朝堂内部唏嘘。 这件事尘埃落定,徐皇后的肚子一日大似一日,宴嗣礼的身体也一日弱似一日。 无双不敢让林太后伤心,就并没有去跟林太后说让宴嗣全提早回来的事宜,只是默默让人去信给宴嗣全,交代了宴嗣礼病重,让他有所准备。 由于宴嗣全被封到别处,没有皇帝诏令他是没有办法擅自进京的。 一旦宴嗣礼身体没有出事,他随便如京的话,性质可以严重到被安上“谋反”的帽子。 因此无双只能去信让他注意,但不能让他就这么回来。 上辈子宴嗣礼是在去年冬季去世的,但是无双不确定这辈子她重生回来后,宴嗣礼还能不能再活的长久。 这边无双还一旁注意着宴奉辰的动作。 她的这个叔叔,在她父皇在的时候老老实实,兄友弟恭,堪称臣子典范。 到了她弟弟宴嗣礼在位的时候,因为宴嗣礼系嫡出正统,加上是位有脑子的皇帝,所以叔叔一直不敢擅动。 但是轮到宴嗣全坐皇位的时候,他便有了不臣之心。 宴嗣全不但是他的晚辈,而且吃喝玩乐远近闻名。 无双其实是能够理解叔叔的。 同是皇族后裔,凭什么宴嗣全都能做皇帝,他不能呢? 况且连宴奉炳在位的时候都有意让位于他,宴嗣礼的位置都是他让出来的,凭什么皇位到了宴嗣全手里之前,都不过问他一下? 宴嗣全不但年幼,况且德行远不如他。谁人甘心一辈子屈居人下?尤其那上面的人还十分的不如自己? 这便是宴奉辰的不服之处了。 只可惜他忘记了一点,一向是子继父位才是正统。 宴嗣礼没有生儿子,那么他愿意将位子让给宴嗣全,他宴奉辰身为一个臣子,是没有权利反驳,而只有尽心辅佐的份儿的。 宴奉辰大概是在辅国的这段时间里尝到了权利的滋味,昏头转向以至于无法戒断了。 第二十八章 ◎问策◎ 赵地,赵王宴嗣全接到了无双的来信。 屋外大飘雪,宴嗣全殿内却将炭火烧的十足旺。 为了能够隐秘的读无双送来的信件,原本在他身侧的美人此时已经被宴嗣全赶去了偏殿待着。 这是他的习惯,每次看无双或者他母亲的来信时,这都是必要的。 他虽然沉迷酒色,但至少在他姐姐跟母亲的事情上,从来不敢马虎。 看完无双送来的关于宴嗣礼病重的消息后,宴嗣全也难得眉头紧锁了起来。 “长姐她们,一定很焦心。” 他想要为姐姐跟母亲主持大局,可又打心底里觉得自己似乎不是那块料。 长姐希望他早做准备,是想让他得知消息后便尽早动身去京都晋阳吧? 可若万一长兄身体只是一时抱恙呢?他到时候又要如何躲过哥哥的猜忌? 想到这里,宴嗣全便觉得头疼。 将信件藏起,宴嗣全走向殿外。 原本被他赶到一旁去的两位美人见他出来,便都围绕到他身边。宴嗣全此时却没有心情去理会。 他挥开美人,找到了殿外的随从说道:“去把曲江找来!本王有事情要同他商量。” 曲江是宴嗣全从京都带来的人,曲江同宴嗣全相识已久,在宴嗣全有了封地后,便投奔他来在赵王麾下做事。 宴嗣礼平时也没有什么大志向,曲江也不过是投他所好。送美人,找些好玩的事情打发他。 正因他总是说对宴嗣全胃口的话,做对宴嗣全胃口的事,所以很得宴嗣全的信赖。 曲家原本是个没落世家,家族在晋阳没有什么人脉,曲江能够搭上赵王宴嗣全这么一个皇族,已经算是族中很有面子的了。 侍者见宴嗣全着急叫人,听了嘱咐后撒腿便跑去找人了。 接着不到半个时辰,便见侍者将人找了过来。 赵地最近已经开始下雪了,凡是家里有条件的早就已经备上厚重衣裳。 宴嗣全身份尊贵又年幼,因此左右照顾的人生怕他着凉生病,什么毛皮兜帽、大氅早已经给他穿齐了。 曲江领着俸禄,又是宴嗣全跟前的红人,自然不缺这么些俸禄。他穿的衣裳也厚实。 只是远远看去,雪白的一张脸,红色唇瓣一张一合,喘气间便冒出白色烟雾来,他生的纤细,走在雪地里不稳当,东歪西倒的看上去脆弱非常。 等人走近,又能看到其卷翘的睫毛上落着几片六边形状的雪花,随着眼睛的眨动一颤一颤的,总落不下来。 有心人自然有所关注。这曲江长了一张罕见清冷叫人怜爱的脸。 哪怕宴嗣全实在年幼,就凭曲江的这张脸,也足够叫人传出许多流言了。 曲江到了宴嗣全跟前,刚要行礼便被宴嗣全拉进了殿内。 等确定周围没人了,宴嗣全才将无双的信件拿给曲江看。 “长姐来信,说兄长身体抱恙,估计不久于人世,要我做好准备。长姐说的准备,是我想的那个准备吗?长姐希望我回京?” 曲江接过宴嗣全手中的信件一看,发现果然如宴嗣全说的那般。 “长公主一向很有洞见,若连长公主都这么说了,那么便是如此了。王应该快些做好准备。” “可若朝堂内还有叔叔,就算兄长......也轮不到我做皇位吧?” “这就要看皇上是什么意思了。但是从长公主的信件看来,此事她大概是有了定夺的。否则何苦冒险有此一信?” 大概是怕宴嗣全看不懂,或者看了信后犹豫不决,无双的来信还算是比较直白了的。 冒然将皇帝身体的消息写在信件内,若非无双确实有那么一支自己培养起来的势力,并且敢于冒险,她又怎会敢写这些? “那你看这件事儿应该?”宴嗣全蹙着眉,看向曲江。 他不知道。他从未肖想过皇位,皇帝的宝座此时就像一块大饼砸到了宴嗣全的头上,让他有些昏头。 曲江听到宴嗣全的疑问后倒是反应挺快,下一步便“噗通”一声跪到了宴嗣全的跟前。 “此事宜早决定。臣劝殿下尽早动身赶到晋阳。否则事恐有变。”曲江虽然生的女气,却甚有决断。 宴嗣全满脸的为难之色:“可是没有兄长诏令,本王怎能随意离开赵地前往晋阳?若陛下多心,本王恐怕......” 曲江恭恭敬敬将手从胸前往外推:“殿下不过是担心皇上疑心罢了,这事其实也不难解决。殿下这段时间可以抱病在殿内,派几个心腹之人在殿内伺候,不许外人靠近,以掩盖他人耳目。 实则殿下先带着一队人马动身赶往晋阳,到时再伺机而动。若是皇上身体痊愈,咱们便抽身回来。若是长公主所说属实,那么咱们便能早些把握时机。不至于临危受命啊!” “这......”宴嗣全此时觉得自己的后路都被曲江安排好了。 “殿下!”曲江见宴嗣全还在犹豫,便继续说道:“殿下!此时皇上身体抱恙,宫中只有殿下生母跟长公主殿下两个女子在支撑。殿下想想,她们此时应该多害怕啊?” 宴嗣全听此,原本蹙着的眉头平展了些。 犹豫不决的眼睛在听到长姐跟母亲后,也变得坚定了几分。 是啊,长姐跟母亲还需要他去保护!他现在可没有时间去犹豫! 在确定曲江已经看完了信件后,他将曲江手里的信件抽了回来,走到一旁的碳堆前,将信件全都扔进了碳火中。 很快火焰将信件燃烧,蓝红色火焰跳动。宴嗣全觉得他的一颗心也跟着滚烫了。 “就按你说的办吧。” 曲江闻言脸上表情闪过惊喜:“是!” 宴嗣全要做皇帝,就说明他将来的官途就要更上一层楼。 况且在宴嗣全今日的动作来看,曲江肯定自己已经是宴嗣全的心腹。 曲江已经没有分辨自己此刻是忠于宴嗣全,还是忠于自己的贪念的心情了。 反正宴嗣全的利益,是跟他完全挂钩的。 而此时,在晋阳城皇城内正插着梅花的无双轻轻的打了一个小喷嚏。 第二十九章 ◎安排◎ “近日宫里那些方士们倒是走的勤快,听说皇兄为了皇嫂肚里孩儿祈福,要再摆几个月的坛。宫内专划出了一块地给和尚盖宝塔。” 长宁公主手上拿着个糕点,坐在无双身边小嘴巴开开合合不知停歇。 “长姐,你说皇兄这么大操大办的,天上神仙能看到吗?” 无双很少对旁的兄弟姊妹们表现亲密,唯有长宁公主是她近日往来亲近的。 小姑娘年仅十一,因为多病所以一直不怎么长个儿。 近几个月来调理好了,面色看着红润了不少,今年还难得长了不少高度。 无双自己不信神佛,但是对于妹妹的信仰她并不干涉。 长宁这辈子只要安安稳稳的便好,她不用再去和亲,不用不明不白的死在梁国。 反正有她宴无双一日,就会竭尽全力护安宁一日周全。 “信则有,不信则无,你觉得有,那便是有了。” 无双的话其实挺敷衍,但安宁却真的听了进去。 “那我相信这世上是真的有鬼神的。这样,我每次想我母妃的时候,她说不定也在天上看着我吧?” 无双倒是没有料到安宁会说这样的话。 她怔愣半刻,随后点着头:“会的,她会看着你的,且还会托人照顾你。你要好好的,这样你母妃就能放心了。” 到底,安宁长公主也还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罢了。她又自小多病,定然心思比常人要细腻许多。 晋阳今年的冬天格外漫长,宫中每日都有人来回铲雪。 年末时宴嗣礼的病情加重以至于连上朝都变得艰难,好在气候变差,皇上不上朝也很常见,朝堂上下倒是没有引起太大震动。 这时朝臣是都已经知道宴嗣礼生病的事儿了,毕竟也瞒不了多久。 只是皇帝生病跟皇帝去世还是有很大差别的,宴嗣礼只要一日没有断气,王朝的主心骨就还在。 这日宴嗣礼谁都没有叫,只单让人找了无双去议事。 无双到了殿内,却见等她的人不止宴嗣礼,还有徐皇后。 无双进殿坐下,宫女上过茶后便被差遣出去了。 等下人都离开了,徐皇后才将宴嗣礼床前的帘子挑到一旁去。 殿内点了熏香,冲淡了药味,却还是能在呼吸之间叫人品觉出苦味。 还是之前无双见到宴嗣礼的那个状态,只是几月过后,宴嗣礼的脸偏向青黑色,光是看一看便知道是久病缠身。 无双侧目又看一看徐皇后已经身怀六甲的肚子,心中多少有了些猜测。 这想必是临终托孤的行为,只可惜便是生出个男孩儿来,尚在襁褓之中的孩子,又能将一个王朝撑上几年呢? 最终也不过落个后主之名罢了。 何况是个女儿。没有继承的权利。 然而此时的宴嗣礼还是不知道这些的,无双正在犹豫究竟要不要告诉他,徐皇后怀的并不是个男儿。 可是看着弟弟这幅病态,又实在不忍心了。或许他的命运轨迹会与前世不同,今生他可能等不到自己的孩子降生了。 因此,她不说的话,是不是能让弟弟少些忧郁? 无双的重生才一年多,却已经有了两件悔事。 第一自然是放走了殷澈,而这第二,便是将自己重生而来的事情透露给了弟弟。 现在她不想再多一件悔事。 没说上两句话,宴嗣礼便开门见山道:“阿姐,如今我重病缠身,唯一放不下的就是这未出生的幼子。” 徐皇后坐在身边,不停地抹着眼泪。 虽然她嫁给宴嗣礼没有多久,但她心中确实是有宴嗣礼这么个夫君的。夫妻二人感情好,几乎无话不说。 如今她还年轻貌美,不到二十岁的年纪,丈夫就如此病重,叫她如何能不伤心呢? “若是传位,我子年幼,必定是要更替新人的。叔叔跟弟弟尚在,群臣也不会同意让一个刚出世的孩子来继承大统。”宴嗣礼说着说着,语气中也带了些鼻音。 既然死已经是他既定的结局,那么他得趁着自己还活着,为妻儿铺一条路。 至于姐姐,她终究要嫁人。 无双公主在外是有美名的,不管是谁登上皇位都不会亏待了她。 无双静静地听着弟弟的话,最终还是没将他最后生公主还是皇子的事情告知他。 “皇上是什么意思?接下来准备让谁来继承呢?”无双冷静的将话问出口。 弟弟跟弟媳哭成这样,她的冷静在此时看起来倒有几分无情。 但是大局将乱,她唯有摆出冷静的姿态,才能让弟弟他们信任自己。 她也能从而要到一点权利上的好处。 “朕......弟弟的意思是,让嗣全回来,继承位置。” 宴嗣礼自己有打算,虽然让叔叔继承皇位或许是比较好的选择,就品行上来说,他叔叔比弟弟好多了。 但是若叔叔做了皇位,那么他宴嗣礼的儿子是大概率做不了这个皇帝了。 但若是让宴嗣全来做皇帝,若将来徐皇后生下来的是个儿子,也可以劝宴嗣全立他的儿子做太子。 要是宴嗣全将来品德不端,也给了他儿子上位的一个好机会。林太后想必也会支持。 而叔叔宴奉辰子嗣周全,况且在未上位前就已经辅政,要是让他上位,朝堂风向会对宴嗣礼这一脉十分不利。 宴嗣礼是皇族,到了关键时刻他没有太多考虑自己的百姓。 他更多倾向的最终还是自己,自己这一支脉。 无双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她完全没有反驳宴嗣礼的意思,因为她心中十分坚定。若是将来有人能够挽回姜国大厦将倾之态势,那么那个人一定会是她自己。 叔叔的手段不如他,毅力跟决心也不如她。所以她也支持宴嗣全上位。 如此一来,她便可以将宴嗣全架空,成为这个国家实际的掌控者。 她的权利能够更大,并且因为是女子,而不会被弟弟忌惮。 宴嗣全跟宴嗣礼是不同的,宴嗣全比宴嗣礼好控制。 她的庶弟,比她想象中还要更加的信任她。这是无双上辈子就明白的事实。 无双清楚的知道,她在这个男尊的社会中,是没有办法直接拥有权利的。至少在短时间内她没有办法。 那么这时候就要遵守这个社会的规矩,利用规矩,来掌握实际的权利。 宴嗣全的登基对她来说是个绝好的机会。但是她上辈子了解到这一点的时候太晚了,那时候的齐国已经强大,而姜国也迎来了末日。 但是这一世全都不一样了,有了上一世的经验,她相信自己很快就能在政治上拥有一定的权利、自由。 “就依皇上的意思办吧。”想到将来能够接触到的一切,无双便不住的激动。 她刚将激动而轻颤的手藏入袖中,忽然又闻到了那殿内丝丝缕缕的药味。 苦涩的味道进入鼻腔,刺激着她的舌根。便又瞬间清醒了。 “只是不知该以什么理由让弟弟回来?”宴嗣礼蹙着眉问到。 徐皇后在一旁出言道:“不如就说太后想儿子了,暂时让皇弟回来小住一段时间。” 无双摇着头道:“这未免草率。怎可随意叫已被封到封地的王侯回来?况且是这个节骨眼,皇帝病情加重,若是有心人打听到了,倒是叫咱们被动。 别说是晋阳这边,就连赵地的嗣全也危险。” 她说的有心人,自然是指宴奉辰,叔叔若是对皇权感兴趣,在这段时间发生政变的概率是最高的。 “皇姐的意思是?”宴嗣全这么问,便是问计无双的意思了。 无双蹙眉细想了一会儿,便说道:“和亲公主不是春日就要动身去往梁国?不如就召弟弟回来去送亲,以表咱们姜国对这次和亲的重视。” 无双话音一落,宴嗣礼夫妻二人便都展眉了。 他们差点将这事儿都忘记了。 之后三人将事情定下,只等宴嗣全到来,然后由宴嗣礼安排接下来的事宜。 接下来宴嗣礼还有两件事要做,一是让宴嗣全名正言顺的上位,并且尽量清理掉叔叔那边的势力。 如若不能清除宴奉承的势力,至少也要培养一支可以与其抗衡的势力。 第二件事便是安排自己这边的人,让其能在宴嗣全登基后也能保证将来的江山是落在他的孩子手中的。 如此一来,他要培养的势力便很明确了。 这大概也是这次几人在商议事情的时候没有林太后在场的原因。 林家是无所谓宴嗣礼做皇帝还是宴嗣全做皇帝的,哪怕林太后从来没有觊觎过属于宴嗣礼的位置,宴嗣礼也没办法信任小林太后。 唯一在意是否是他宴嗣礼的后人做皇帝的,就只有徐家。 所以宴嗣礼在这天商议完之后一定会开始培养林家人,让他们接近政治中心。 至于宴嗣礼会叫上无双,亲情的原因应当只在少数。 这是一场姐弟之间的交易,宴嗣礼给予无双权利,作为回馈,无双就变成了徐家这边的势力,会尽量护着徐皇后跟她的子嗣。 自然,宴嗣礼也可以选择不用无双,但这样只会将她更加的推往宴嗣全那边。 她到底是他的亲姐姐,宴嗣礼也在做一场赌注,赌自己的姐姐更心疼他这个同母弟弟,愿意为他筹谋罢了。 第三十章 ◎手诏◎ 为确保无双经济上没有忧虑,宴嗣礼还是在召宴嗣全回来的信件去后,给无双多封了一千户封地。 无双不敢在这时惊动,便没有向宴嗣礼提出要去封地的想法,这也算是公主当中绝无仅有的。 朝堂内部,到达中央的人若是想要主动下到地方,不是为了躲避祸患或者养老,那么定然有什么别的不可说的原因。 无双若要去封地,其心必然被宴嗣礼察觉。 哪怕是为了将来操练兵力着想,满朝文武皆是男子,都可代劳,尚且没有她出头的地方。 她知道自己若是上言,非但不会被准许,还可能引来宴嗣礼的猜忌。 好容易修复起来的姐弟情谊,只怕要败光,因此还打算从长计议。 弟弟若能获得过命数,从此也励精图治,做大做强将未来的齐国压制下去,那么她就将野心收起,不露锋芒。 若是宴嗣礼终究难逃一死,那么她就不会再躲藏。 宴嗣礼跟宴嗣全不同,他是不会容许自己的皇权被分散的。 甚至在晋阳自己开府的事情,无双知道宴嗣礼也不会答应她。 宴嗣礼只会允许她成为为他出谋划策的存在,而绝不能容许无双拥有实权。 哪怕她是他的亲姐姐。 上辈子的无双跟宴嗣礼并不亲近,在宴嗣礼成为皇帝后,姐弟二人能够见面的机会就更少了。 所以那时候她对这个弟弟并不了解。 但是这辈子的无双已经对宴嗣礼有了深刻的了解,在经历过之前的几件事之后,无双已经知道了自己应该在宴嗣礼面前要拿捏的尺寸。 而之后宴嗣礼的行为也正如无双所料,他开始重用徐家的人。 外戚干政其实有很大的弊端,北齐灭亡便是外戚反噬的后果。 先皇给宴嗣礼定下一个非大世家的徐氏,原本就是为了防止外戚干政,谁想现在竟然被宴嗣礼打破了平衡。 将来宴嗣全上位,若是忌惮徐家,必定又有一场流血牺牲。若不忌惮,那宴嗣礼的女儿也没有这个上位的机会。 这一切,终究是白费功夫。 无双明知一切却没有选择告诉宴嗣礼,其实也是为了给自己铺路。 只有宴嗣礼什么都不知道,她才能获得最大的好处。 上辈子的宴嗣礼在今年身体状况还没有那么差,他是等皇嗣生出后发现是个女儿后才完全失去了争夺皇权的心的。 宴嗣全是临危受命,本来宴嗣礼在叔叔跟弟弟之间十分犹豫。 后来还是宴奉承勾结官员准备矫诏的事情被发现,宴嗣礼这才坚定了将皇位让给弟弟的决心。 当时无双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便想办法让人控制了京都内部的护卫,并且亲自写了书信让武千渊回晋阳。 内外局势都在她手的情况下,这才让叔叔篡位不成,逃亡他国。 而这辈子的宴奉辰还没有来得及勾结势力,自然,也可能正在勾结,只是比不上无双他们这边的速度。 但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无双都是确确实实为宴嗣全的上位做出了贡献。 她若是男子,便是有功之臣。 即便是女子之身,只要宴嗣全上位,她便能伺机要到真正的权利。 无双对目前的局势还是比较满意的,她觉得自己这几步走得十分稳。 春日将到时,宴嗣礼的病情久不见好。 太医自然不敢瞒上,就是不对宴嗣礼说,也会向无双跟林太后她们透露。 林太后此时也不忙着抹泪了,再三写信去催促宴嗣全快速回来。 这时候皇帝的手诏已经去了赵地,想必宴嗣全已经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已经加急回来。 无双关注着京都内部的情况。 为了防止此时的兵变风险,宴嗣礼让徐皇后的哥哥做了右卫将军,官居三品,协助左卫将军掌宫廷警卫。 无双小舅舅林凤是领军将军,管着晋阳城中禁军。 她叔叔宴奉辰当初出战攻打晋国的时候被封过车骑将军,是极其高的武职,仅次于大将军跟骠骑将军。 他战胜回朝恢复文职,先帝去世前拜他为中书监,地位在此时甚至比中书令要高。 无双的舅家在地方是节度使,是地方大族,在中央也有势力。 只是先帝当初不信外戚,所以林家没有得到什么重用。 可先帝两任皇后都是姓林,林家的地位就不会低。 此时宴嗣礼再抬举徐家,在短时间内也很难让徐家成型,没有战功,强硬提徐家也不会令人信服,所以就需要无双从旁协助。 但这都是要看无双自己肯不肯了。 宴嗣礼以为无双要的不过是荣华富贵,至今还没有看清无双志向所在,这便是他的错漏。 经过一番设计,皇城内部的要是有什么动乱就基本能被平息,不会出什么岔子。 宴嗣礼如此大动作,政治上不迟钝的人肯定都察觉了出来,这晋阳城即将要变天。 宴奉辰在京都内左右周转,却没想到自己的好侄儿已经从各方面掐住了他想要掀起动乱的命门。 他虽万分不服,也不得不在这次的行动中认输。 事已至此,他也只能等待时机。 这日安王府内宴请众人来家商议,得出只能按兵不动的结论后,宴奉辰端茶送了客。 等宾客走完了,他同儿子宴嗣学坐在厅内,喝着茶幽幽的说道:“孩子还没有出生,便忙着为其铺路。哼,他倒是真能生出个儿子就好了。” 而此时,已至云城,即将到晋阳的宴嗣全也终于接到了宴嗣礼的手诏。 看着诏书上一笔一划,确定是哥哥的亲笔笔迹后,宴嗣全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这一路他总是惶恐,怕自己贸然回京都会被皇兄猜忌,现在他安心了。 修整完毕,宴嗣全便重新上马,对着护送他去晋阳的众人说道:“如今接到皇上亲笔手诏,要本王回晋阳筹划送长公主出嫁事宜。尔等随我快快回京!万不可耽误!一路辛苦大家操劳些,将来事情尘埃落定,自然有你们的好处!” 他本是个傲慢无理的人,大概是这一路奔波而来吃了不少辛苦,又加上内心惶恐,心中便都是不安,以至于心中没有那些吃喝玩乐,美人美酒。 不到一月,竟然也变得有几分会说话了。安抚众人,利诱厚赏,竟然都能做好。 护卫们闻言,心中自然欣喜,众人齐声应“是!”。 于是宴嗣全驾马而行,众人纷纷跟上,前后左右分开来,将宴嗣全护在中间。 尘土飞扬,一众骏马朝着晋阳方向直奔而去。 第三十一章 ◎悲喜◎ 年底,宴嗣全比无双他们预料中的还要早十天来到了晋阳。 对于宴嗣礼的早到,大部分人得出的结论是赵王忧心兄长身体,日夜兼程才得以提早回来。 而无双心中却察觉出,宴嗣全应当是看了她当初发出的信件,被怂恿着来晋阳的。 否则按照宴嗣全的那个性子,提早到虽不是没可能,却也不至于到这种地步。 此时宴嗣礼已经拟好了诏书,准备让位给弟弟。 徐皇后眼见就要临盆,身体却忽觉不适,身下见红,正在努力保胎,连床都下不来。 林太后一方面对于儿子回来感到喜悦,一方面又为宴嗣礼的身体感到担忧,这两日悲一会儿喜一会儿的,弄得身子也不大舒服。 宫中唯一支撑起来的便只有无双,她近日同舅家经常联络,戒备城中大小事宜,生怕出个乱子。 无双上辈子经历战乱颇多,重来一世,仍不敢小看任何一点威胁。 年初□□要准备出嫁,事情也是无双在那里盯着进度。 这日,她照样来到长平殿内跟宴嗣礼商量送亲事宜。 “未免生事,还是将叔叔换为送亲人选。另外再派大舅舅一同前往。一来让舅舅盯着一些叔叔那边的情况,免得他中途作乱。二来也可以让舅舅跟着查探梁国民情,以后也好方便咱们做打算。” 梁国在北,逐年势大,打是肯定要打的,无双根本不可能放任这么大个威胁在自己身边。 梁国虽然习俗奔放,经济、文化、战略这些总体上都不如姜国,但毕竟土地辽阔,其人能征善战。 要如何将梁国弄趴下,于无双来说也实在困难。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目前也只有先去查探梁国内部情况这么一个选择了。 在这之前姜国不是没有在梁国安排眼线,但是近年无暇顾及,现在国内稳定了,也要渐渐将之前丢下的捡起来才是。 “长姐的想法甚好,朕会依照长姐的想法去办的。”宴嗣礼气息微弱地在帘内对无双说道。 宴嗣礼知道自己病态可怖,近日除了来问诊的太医外,不许人直面见他的容颜。 就连无双这个亲姐姐,也要隔着一层纱帘同宴嗣礼说话。 聊完一些朝堂上的事,无双便准备起身回宫。 正欲起身间,听见宴嗣礼忽然在帘内说道:“小时候你总是逗弄阿全玩,朕其实很是羡慕。” 无双怔愣,面对弟弟忽如其来的煽情有些不知所措。 “朕自小失去母亲,因是嫡长,课业繁重,偏偏身子不好,还不能玩闹。朕真的很羡慕阿全,能够无忧无虑。 小时候其实我总是怕惹长姐不高兴,就连平时长姐都很少对我笑了,如是叫长姐不高兴,只怕你会永远不理我。” 无双垂下眸子,犹豫片刻才说道:“父皇是近中年才生下你的,当初你一出生,全国上下都知道你身负重任,因此周围的人都不敢叫你懈怠。 父亲也是为了你好才有这许多‘不许’。我知道你年幼,自然每个孩子都有玩心,但这也无可奈何,天降大任,你的为难是肯定会有的,长姐虽然不说,心中却是知道你的辛苦的。 你不要多想。我是你姐姐,咱们姐弟之间纵然一时有不愉快,终究我也还是你长姐。又怎么会真的再也不理你呢?” 帘内的宴嗣礼沉默了一会儿,又转而说道:“阿姐,这段时间朕想了许多。人是固有一死的,朕不明白为何朕会这样害怕。 至今我儿即将出生,才明白自己大概不是怕死。而是怕世间美好不曾享受过便要赴死。 长姐,若是真有下辈子,朕也想当个闲散玩乐之徒。这一世,朕活得太累了。” “咱们姐弟,这辈子能互相坦诚的事甚少。若有下辈子,不复生帝王之家,也体会体会民间乐趣。” 无双展颜笑笑,只是眉眼之间的忧郁聚拢,笑得并不好看。 “民间也不见得乐趣多,也要劳作吃苦。” “总是,都试试吧。朕尝过当帝王的苦楚了,就想尝尝寻常人家的甜处。长姐,若有来世,你还愿意做我姐姐么?” “自然的,阿姐从未后悔做你姐姐。”无双觉得弟弟这个问题的答案显而易见。 甚至一直以来都不曾想过,弟弟竟然会如此的对他们姐弟之间的关系感到不安。 她明明也不曾表达出过厌恶宴嗣礼的情绪,他的心思却能这么多。 二人聊了会儿家常,末了,无双又劝着宴嗣礼道:“你也不要想这么多。你生来多病,其中多少又是心病呢?倘或你心胸若豁达些,也不至于如此。” “长姐说的是。”宴嗣礼呼出一口气,只觉说话都有些费劲。 无双察觉出了他的疲惫,这才提出告辞,起身回宫。 这边宴嗣全虽然已经回京,没有皇帝诏令,却还是待在皇宫外边儿,无双只能同他书信往来,或是让人代传两句话过去。 在宴嗣全回城后,无双便多方叮嘱他,不许他赌钱吃酒,不许他在外混玩。自己还派了两个人手跟在他的身边眼珠子似的盯着他,一来为他防身,二来用作监视。 但凡宴嗣全那边有什么风吹草动,无双都是第一个知道的。 宴嗣全也不完全那么傻,这段时间来也怕被人久了错处,好容易回到京都,不发达些也就罢了,再因为行为上的事情被他哥贬到什么地方的话就得不偿失了,因此也是老老实实,不敢有什么动作。 本来他舅舅就在晋阳,但是宴嗣全为了避嫌,也不敢联系。这样关键时刻,怕他哥哥起疑心。 就在无双离开长平殿几日后,宴嗣全便下了旨意,将送公主去梁国和亲的人选定为了安王宴奉辰。 结果当日安王是跪下接旨,恭恭敬敬接受了,第二日便向上称病说自己无法送亲,病的仿佛入了膏肓。 久病的宴嗣全还撑着身子去上朝,宴奉辰倒是“病的”连上朝都无法了。 宴嗣礼也没有办法,只得子继父业,让宴嗣学去送亲。 晋阳,安王府。 宴奉辰正坐在机前饮茶,屋内满是邓通石崇,极尽豪华。 大概是豪气养人,宴奉辰也是满面红光,丝毫不见向上所说的什么病入膏肓。 他放下茶盏,对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儿子说道:“宴家的小辈都不容小看。前脚宴嗣全那小子刚回京,皇上后脚便忙着将我送出晋阳了。” 宴嗣学对政治的敏丨感度便远不如他老子了。 “父王,儿子不明白。既然赵王已经回京,城内军士都已经被皇上稳定,咱们这一脉也已经无法继承,为什么皇上还要派父王你去送长公主和亲呢?” “为什么?”宴奉辰反问了儿子一句,随即冷笑一下说道:“为了在本王不在晋阳的这段时间,方便笼络本王的势力,将来好铲除掉本王啊。” 宴奉辰看着自己的儿子,心中不免觉得焦心。 他宴奉辰聪明一世,偏偏长子却是如此无能。 论行军打仗的话,宴嗣学并不是个生瓜蛋子,倒有几分骁勇。只是在权谋心机方面,完全不得他半点的真传。 奈何幼子又过于年幼,宴奉辰在短暂几年内都无法扶持一个能帮到自己的。 不止宴奉辰,有心人自然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京城中各族都在等待着宴嗣礼接下来的动作。 如果再进一步的话,必定就只会给宴奉辰两个选择,一是远离中央交出权利,还能保给他留一条性命。 二是进一步逼迫,让宴奉辰不得不谋反,最后诛其全家。 自然,这第二步会有两个结果,一旦事成,天下就会奉宴奉辰为主。 但就此时的形势看来,安王是处于绝对弱势的。 这就可见,姜国的皇帝陛下虽然在打仗识人方面竟不如长公主殿下一介女流,可在内斗方面还是很有手段的。 历代皇帝上台,都会做出一系列巩固皇权的行为。宴嗣礼在这方面做的可圈可点,不失帝王水准。 然而就在风向即定之时,宴嗣礼的身体在年初时彻底不成了。 这日无双在宫中接到消息,连梳妆都没有来得及,匆匆套上衣服,便一路行至了长平殿内。 此时殿内已经满满当当站了一堆人。包括她的两位舅舅、叔叔,徐家众人以及朝堂内部一众老臣。 宴嗣礼气若游丝,着人将安排好后事的诏令拿出,稍加修剪,便昭告昭告众人。 之后的皇位确定了是宴嗣全来坐,其中还有对宴嗣全的多番嘱咐。 一是任用的贤能,一些中立以及保皇的老臣自然是要诉说一番,之后还特地提了无双一嘴,确定了无双在政治上的属性。 二是忌惮南方晋、齐两国。 三是要让宴嗣全以仁德治理天下,不可沉迷酒色。 宴嗣全到底是跟宴嗣礼关系好的,见到兄长如此状况,几乎泣不成声,一个劲儿的抹眼泪。 宴嗣礼就这样把江山交到他手中,其实他是慌张的。 他知道做皇帝的一众好处,却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守住这个江山,他心中清楚,自己绝对不如哥哥跟先皇。 宴嗣礼看着弟弟的眼睛越发空洞:“你要,听长姐跟母亲的话,方能有所成就。亲贤远佞,方得始终。” 此话说完,宴嗣礼的手便垂了下去。 宴嗣全一慌,忙把他皇兄的手捞住,几乎感受不到宴嗣礼手掌的重量。 再一抬眼,却见床榻上的宴嗣礼双目无神,已经没了动静。 这边徐皇后的肚子已经八个月大,见到夫君仙逝,一时间受不了打击。 “啊!”的惊叫一声,羊水混着血水就这么“哗啦啦”落到了地上。 “娘娘!” “皇后!” 于是乎,一死一生。 在场众人一时间悲也不是,喜也不是。只慌慌张张唤产婆、请太医,将皇后安置到殿内进行生产。 第三十二章 ◎换代◎ 也多亏了徐卿尘的这一惊动,无双等人一时连伤心都没有时间。 皇后难产,生了足足两个时辰才将胎儿诞下。 大臣们被送回府中,宫里等待徐卿尘生子的人便成了无双他们三人,然而朝堂内部还是有许多人在期盼着许卿尘这一胎的,若是男儿,只怕这过几年后,这孩子又要引得朝堂内部一阵腥风血雨。 若是女儿,看在先皇的面子上,总不会被亏待。 无双早已经知道了结局,但是在徐卿尘徐皇后生产的时候还是有几分焦虑。 抛开别的不说,徐卿尘毕竟是弟弟遗孀,无双对她的感情一般,却也不希望她出什么状况。 直到孩子出事,产婆出来道喜,无双等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宴嗣全是男子,为了避嫌不好进入,在得知皇嫂顺利生产后便离开了。他接下来要继承大统,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无双则是跟林太后一起入殿,去看了看宴嗣礼留在人间的唯一子嗣。 林太后将宴嗣礼当做自己的亲子养着的,爱屋及乌,自然也爱他的孩子。 一进殿内,林太后便熟练地抱起了小公主,自己忍着伤心哄着小孩儿。 “真好看,她同礼儿长得像。礼儿出生时也是这么一团,尤其这嘴巴,这眉眼,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说着,林太后又将孩子抱过来给无双看。 无双想要扯起嘴角笑,但是发现自己怎么都笑不出来。 她的同母弟弟,世上同她在血缘关系上最亲密的人,方才再一次的离开了她。 虽然早就做好了准备,也无数次劝着自己释然,但这事儿真的发生了,她还是有些不知所措。 别说笑了,她竟然发现自己连哭都哭不出来。 同她不一样的是徐卿尘,她生孩子前哭,生孩子时哭,生完孩子后不知是疼的还是伤心,总之躺在床上也一直在落泪。 林太后见状,在一旁安慰着道:“你才生完,身子正是虚弱的时候。哀家知道你伤心,但也要注意保养自己才是。纵然不为着自己,也为了孩子。你瞧瞧,这孩子才出生便没了父亲,要是连母亲都没了,那该多可怜? 这不就跟礼儿一样了么?礼儿还有姐姐有父亲有弟弟,你要是都不要她了,这孩子可没有个至亲了啊。” 徐卿尘在宴嗣礼去的时候甚至都想跟着他一起去了,因为伤心,这段时间饮食便不大好,生孩子的时候就没有力气。 原本她觉得就这么样,跟着皇帝去了也就罢了。反正她这辈子的幸福也基本到了头。 如今听到林太后说起孩子,心中才有了动容。 她将孩子生出来,至今还没有看一眼。 等林太后将孩子抱到跟前,徐卿尘看着女儿小小的手,还未长开的脸,心中十分酸涩。 林太后说孩子长得像父亲,孩子明明还没长开,徐卿尘叶并没有见过宴嗣礼小时候的样子。 但是林太后这么一说吧,她再仔细一辨认,感觉也真的是像的。 看到孩子,徐卿尘便又认命般的落下泪来。 她躺在床上落着泪,无双她们站在床前互相对视了一眼。 从那一刻起,无双就知道徐卿尘有了活下去的动力。 徐卿尘今日伤心至此,总是神情误了她。可如今活下去的动力,也因她对宴嗣礼的深情。 无双对此是费解的,她觉得自己永远也做不到像徐卿尘这般的去追随一个人,爱一个人。 对于情字方面,她又懒得多想。既然费解,索性就放到一边,不去管它。 只是脑海之间隐隐闪现出萧安和的身影。 不知他是否也像徐卿尘一样,用情深刻? 无双从殿内出来时已经是傍晚了,坐上辇轿,眼见得天色越来越暗。 回到自己宫里,晚膳还在准备。无双便先换了衣裳,一个人依靠在塌上。 将窗户撑开,兀自看着一轮新月发着呆。 倒也不算发呆,她是在透过月亮看自己。 无双有个习惯,遇事问月问史,甚少问人。 人才活短短多少年?一世三十年忽然而已。 月亮跟历史都是年代久远的东西,它们比人的经验多多了。 看着月亮,便总不由想到今早宴嗣礼的病容。 她不得不承认,有时候她对弟弟的感情过分的冷静,甚至到了冷漠的程度。 这源于弟弟跟权利在她心中产生的矛盾。 若弟弟活着,她永远都得不到想要的权利。弟弟去世了,她得到了权利却又似乎没有那么开心。 虽然宴嗣礼的死亡不是无双造成的,但是无双不得不说,她对弟弟是愧疚的。 “哪怕再来一世,也没能好好对待你啊。”她不禁坐在塌上喃喃道。 正在沉思,一旁紫儿走到了无双身边说道:“殿下,晚膳都摆设好了。” 无双这才回过神来,下榻用餐。 修整了几日,闹闹腾腾,两个月后方才将宴嗣礼的丧事彻底办好。 宴嗣全登基,按照古来规矩,今年还不许改年号,要等次年才能算是元年。 要出嫁和亲的公主因为早就定好了婚期,也没有耽搁,早就已经去了梁国和亲。 晋阳城内,因为宴嗣礼的去世,一下便安静了。之前的矛盾对立也渐渐隐藏在水下,表面上是一派风平浪静。 无双这边则是开始计划起了自己未来的道路。 等宴嗣礼的丧事彻底完毕,她便开始伸手向宴嗣全要权利。 仍旧是老一套的说法,无双向宴嗣全说了自己在宫中无聊,想要去自己的封地待一阵子。 其实无双一开始提出要去封地,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大现实。 原本是打算留下商量的余地,让宴嗣全允许自己在晋阳城内另外开府的。 结果谁想到,她要去封地的想法一出,宴嗣全想也没想便点头答应了。 正在无双怔愣时,便听宴嗣礼继续说道:“只是长姐的婚事还没有定下,独自前往钱边未免寂寞。满朝文武官员,如今尽在皇姐眼前,何不择一佳偶,令驸马陪同启程,也算美事。” 无双自己都还不操心自己的婚事,连林太后都随着无双的意,她不愿婚配,便由着她。 无双没想到,这辈子第一次被催婚的言论,居然是从弟弟的口里听到的。 自然,这也不算是催婚了,不过是询问。只是从宴嗣全嘴里说出这一番话来,到底还是让人意外。 宴奉炳去世已经两年多了,守孝时间也就是两年多三年不到,按照这个时间,原本是不好再拿守孝这一点来说事的。 但是无双此时没有心情去考虑什么儿女情长,江山未稳,她如何能安心享受? 况且若要婚配,除了志同道合之外,她将来若要冒险,对方也得陪着一起受罪。 她心里倒有所属之人,只怕她的想法一出口,对方哪怕志同,不见得道合。 无双只好调整心态,对宴嗣全说道:“你的心意我知道了,只是如今我还没有想好婚嫁的事情。且再观摩两年再看吧,莫非你还担心姐姐嫁不出去么?” “天下男子,姐姐没有瞧不上的就罢了,哪里还有不想娶长姐的呢?朕自然不担心。只是......”他坐上皇帝的宝座之后,好像也没什么事情可做。 长姐自小待他好,所以一上位,宴嗣全便想着要回报无双。 就同他说的那般,只要长姐喜欢,天下男子任其选择。即便不从,他绑也要绑着给无双送来。 且别说一个男子做驸马,就是无双另外再多养几个面首,宴嗣全都不会说一句反对的话。 这些于别的女子来说,宴嗣全会觉得大逆不道。对宴无双来说,就是应该的。 宴嗣全的人生至今还没有政治一说,哪怕他是个闲散王爷,是个皇家人。 因此他即便上位后,脑子里的想法还是十分个人。 他做这个皇帝,目前最大的愿景就是自己开心,家人开心。 但很显然,这是不对的。 在其位,谋其事。 如果任由自己怎么开心怎么来,宴嗣全的位置是必定坐不稳的。 “阿全,你坐下,我有些话要跟你说。”无双看着宴嗣全,眼神认真地说道。 宴嗣全见无双表情严肃,也就收敛了情绪,顺着无双的话,乖乖到榻上跟无双对坐下了。 “阿全,姐姐若要离开晋阳就没办法时刻在你跟前提醒你了。你想过自己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没有?” 宴嗣全闻言,表情陷入了沉思。 说是沉思,其实发呆更多一些,因为他完全都不知道从哪里开始沉思起好。 无双见状,心中不由得浅浅叹了一口气。 “当初你进京前,是用的公主出嫁的理由,派你去和亲。现今被派去和亲的本是叔叔,但叔叔当时身体差,便派了堂兄去送亲。你可知道为什么这么安排?” “不是为了显得对梁国情谊的重视吗?”宴嗣全有些不明白了。 无双摇摇头,解释道:“这只是次要,真正重要的是,当初你兄长为了能够稳固你继位的江山做出的计划。原本的意思,是想借叔叔不在京都的这段时间,拉拢晋阳那些站在叔叔那一派的人,然后收回叔叔的官职,将他送去地方。” “为什么?”宴嗣全问出了话后,下一秒似乎又觉得自己猜出了其中意思,“是觉得叔叔会威胁到我吗?” 无双点点头,继续说道:“不管叔叔心中是如何打算的,咱们却不得不防着些。嗣全,前两个月因为嗣礼的丧事,这些话我也找不到机会同你说。现在我好好跟你分析一遍形势,你要记在心里才是。” 宴嗣全闻言,端正了坐姿,对无双道:“我心里省得,长姐说罢。” 第三十三章 ◎言志◎ 长平殿内侍者都被派了出去,偌大的殿内十分安静,唯有姐弟二人的谈话的声音,隔着珠帘、纱帘、屏风,一层接着一层模糊掉了内容。 “叔叔势大,咱们不得不防着。如今能够与其抗衡的,只有魏家。你应当有所拉拢,如今才刚登上帝位,你的皇位还不稳固,接下来要以仁德服人,对待朝中大臣,不能随着自己的性子来。 舅舅跟徐家的人,你也要有所拉拢。只是他们终究是外戚,不能完全信任,只能从中平衡。 我的意思,是重视科举。本朝虽有科举,墨义、明经二科不大讲究实用。朝堂内部还是世家子弟举荐为主,这就导致世家还是在垄断人才。如此一来就难免让其做大,威胁皇权。 未免世家大族做大,就该重视科举,而后可以开殿试,亲自面试、笔试举子,也可以问一些时政,让他们写出策论。如此一来,凡入殿试者,皆是天子门生,那些举子们同世家的联系便没有那么紧密了。” “可这些......”宴嗣全听到这里,已经是头疼脑胀了。 让他去考学子,连他自己对四书五经的理解都不大好呢。 无双见他如此头疼,也知道自己有些强人所难。 于是只好又吩咐道:“这些你若不会,就多亲近些萧安和,我同他有书信往来。有什么话,我自然会吩咐他,再让他传达给你便是。这样你若有不懂的地方,也可以当面请教他。” 宴嗣全听到这里,摆出高低眉:“长姐,萧家人可信么?” 无双闻言,便想到了上辈子萧家父子双双为国身死的事情。 沉默片刻后,她便说道:“自然可信的。你要相信萧尚书跟萧侍读。他们都是忠国之人,不会有反心。长姐要你相信我一般,相信他们。” 宴嗣全对无双这句话是保持怀疑的,他知道无数按从小就跟萧安和走得近,二人或有私情,只是不知为何无双不肯招他为驸马,却心中如此相信萧家人。 但长姐既然说了,他便是表面答应,也得点个头表示态度。 至于要像相信姐姐那般相信萧家人,他就是有心,也做不到。 怎么可能呢?外人便是外人,亲人便是亲人。 谁能有这么大本事,相信一个外人,如同相信亲人一般。 “长姐说的话,朕都记住了。” 无双见宴嗣全答应,也没有完全放心。 只是继续提醒道:“我若是离开晋阳了,你也不要一味只知玩乐。即便我不在了,还有你母亲管着你。你要好好侍奉太后、长嫂,不要惹得她们生气。否则一旦我知道这事,不管你是不是皇帝,都少不了你一顿打的。” 宴嗣全闻言,想起长姐手上的银蛟长鞭,心中便忍不住发毛。 虽然当时他人已不在晋阳,但多少还是听说了兄长被长姐打的事情。 连向来懂事的兄长在做错事时都少不了姐姐一鞭子,他又怎么敢放肆? “朕心里都清楚,长姐放心吧。” 无双本来有些犹豫,内心其实有打算要留在晋阳。 但是想到宴嗣礼在位期间,她发展的速度实在被压制了许多,就管不了这么多了。 首先还是得发展自己,才能硬气的说话。 “钱边临近江河,我若过去,地方自然以我为尊,然而我为一国公主,又非王侯,插手俗物又实在没有借口。还请皇帝给我个训练兵权,在管理地方俗世的时候,才能不被地方那些官员压过一头。” “长姐既然这么说了,自然要成全。朕即刻拟招,派长姐过去,督管钱边一切经济军事。” 说完,宴嗣全又憨憨地说道:“朕记得长姐自由喜爱兵法,朕再给长姐练兵之权,替朕管理地方水陆二军。” 无双闻言,展眉一笑:“皇帝如此信我,做姐姐的,再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宴嗣全也笑道:“父皇子嗣单薄,咱们姐弟二人自小亲厚,如今更要相互扶持蔡氏。我不信姐姐,还能信谁?姐姐今日一番提点我的话,我早已经看出了姐姐为我设计深远,这也是我要给姐姐的设计。本王,咳咳,朕就是要让天下人都清楚一点,朕就是信任姐姐,尊重姐姐!” 无双闻言,笑意更浓了。 她的两个弟弟都不是能让人省心的,但至少这个更听话些,虽然傻是傻了些。 这日无双回去后,接着曲江便进入了宫内。 听到宴嗣全说起要放无双长公主去封地,还要给长公主兵权的时候,曲江眼睛瞪的提溜圆,满脸的写着“不可置信”。 “陛下,钱边是大城,规模堪比国都,又是临水重镇,连练兵将领向来都是几年一换,就怕地方做大反噬朝廷。无双长公主虽有封地,不过是享受钱财优待罢了,怎可真的放到地方去? 况且还要给长公主练兵之权。若是长公主被有心人撺掇谋反,那咱们晋阳城内的人该如何自处呢?” 宴嗣全听了曲江的话,表情满是不以为意。 “那是我长姐,还能害了我不成?况且那是我长姐,她要什么自然都要给她。若她是男子,别说江山原本轮不到我做,即便到了我手里,也该与她平分,区区钱边一块地,一些兵权,又有何不能给的?” 曲江听着听着,觉得自己有些被绕了进去:“可话不能这么说啊陛下!” “那该怎么说?”宴嗣全本来挺听曲江的话,但是一遇到无双的事情,便有几怀疑曲江是在挑拨他们姐弟之间的感情了。 “长姐是一介女子,难道会跟朕抢夺江山不成?你又说什么长公主会被挑拨谋反,朕长姐同朕如此亲密,她怎可能帮着别人来攻打朕。自家人打自家人,谁家会有如此蠢物?纵然是有,也绝不可能是朕长姐。” 看着逻辑鬼才宴嗣全,曲江一时间是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其实宴嗣全大多时候虽然拎不清事情,但也不至于如此蠢钝。偏偏遇上长公主这个“克星”,什么话到了他跟前,都说不通了。 曲江被弄得无语,宴嗣全却仿佛以为他是没有言语可以反驳了。 少顷又笑将起来,走到曲江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一看你便知道你是不曾有过姐妹的人,所以不知道朕同长姐姐弟之间的深情。这也不怪爱卿。” 曲江:我想,我实在是无话可想了。 这边,无双得了宴嗣全的准许后,便回宫开始准备去钱边的事宜。 吩咐下去之后,便又去了林太后那边一趟。 徐卿尘不足月就生子,加上伤心事多,即便修养了两个月身子还没有彻底好全,没有多余心力去照顾孩子。 才被宴嗣全封了长安公主的无双的侄女儿,就被接到了林太后宫中暂住。 无双来的时候林太后正在抱着小孩儿逗弄。没玩一会儿小孩儿就困了。 林太后于是吩咐嬷嬷抱着孩子去睡觉,自己到榻前跟无双闲聊两句。 这段时间徐卿尘身子不好,林太后便又把后宫诸事捡了回来处理。 宴嗣全年幼尚未娶妻,来年自然就要准备选秀,除却宴嗣全之前在赵地收的那几个美人之外,后宫也不可一日无主。 除了开枝散叶之外,总得要个端庄的人来稳住后宫局面才是。 因此林太后近日有很多事情要忙,跟无双聊天都是忙里偷闲。 到了林太后殿内,自然总要说一嘴关于她要去封地的事情。 林太后却不是宴嗣全,在听到无双要去封地的事儿后,她的眼神便有了几分变化。 “你在晋阳难道过得不大顺遂,还要跑去钱边?你这么做究竟是什么打算?” 无双还没有来得及解释,便又听林太后说道:“从来也没有听说过哪位公主如此势大的。你又尚未出嫁,就擅自离宫,到底不成体统。这样吧,还是由哀家出面,去跟皇帝回绝了这件事儿。 你也就当,不曾说过这些话。” 无双闻言,忙从榻上站起,跪到林太后跟前:“无双不愿意!我要去钱边!” 林太后听此,不由得叹出一口气来,随即十分费解地看向无双:“你究竟有什么打算?哀家真是越来越不懂你了?既为女子,你就不该肖想这些男人们的权势才是,这终究不是你我本分内的事情。 长公主如此作为,哀家简直闻所未闻。你又不是什么王侯,还要去往封地,简直是钱边一王了。这事儿哪怕你百年后,也写不进史书中去。就算入了史书,也不过是个笑话。 嗣礼在的时候你就处处要强,如今嗣全上位了,你岂止是要强。你还要权要势要兵!莫非将来连皇位你也要去不成?” “无双怎敢?”无双垂下眸子,连说不敢。 “不见得罢。否则如何解释你如此要强?无双,你父皇在时虽然对你千娇万宠,几乎将你当做太子养过几年。可你终究不是太子,你只是个女子。长公主既然有了眼前的荣华,就不该再过多肖想。 哀家虽不是你亲生母亲,可将你当做亲女还亲。哀家的这些话不是在打压你,全是为了你好才这么说的。你要走的路太偏,太险,还是悬崖勒马的好罢。” 无双闻言,喉间哽咽。 经历过上一世的磨难,她此时便是悬崖勒马,也做不到立地成佛了。 丧国之痛,如何能说给林太后听呢? 思定之后,无双还是选择将心中的话压下,准备另一套话术奉上。 “南边地势要紧,弟弟才刚上任,地位不稳。儿臣有心想要亲自去往钱边,替弟弟守着一时是一时。 再来北方梁国在嗣礼在时就敢提出和亲,之后又不知会不会胃口大开。将来别说是一个公主,只怕还要给岁币,索要真公主了。咱们迟早要北伐作战,而此时兵力都在世家大族手上,咱们又没有多少自己可支配的兵力。” “姜国国内两度易主,又给了周边国家可乘之机。此时若不坚强起来,只怕国祚难续。无双虽为女子,却也自小习读兵书,是武将军的学生。连父皇也说过我若为将,必定骁勇。 既然天生我才,育我至今,无双虽为女子,也有报国之心。姨妈说的这些要权要势的,无双不敢说自己没有,只是姨妈误会了我的初心。不管姨妈如何想我,总该让我去钱边试一试。否则,无双就是死!也不能瞑目的!” 此时比起叫“母后”,她叫林太后“姨妈”反而更能令其动容。 既然走到了这一步,无双无论如何也不想让林太后将她的计划打乱。 无论是煽情也好,苦肉计也罢,总之钱边她是去定了! 第三十四章 ◎出宫◎ “我母亲死的早,两个弟弟一个身体软弱,一个性子软弱,全都撑不起来。父皇跟弟弟生前都嘱咐过我,要辅佐好后继者。 如今家国艰难,无双无法做什么,也实在焦虑。姨妈不让我去钱边,我想想也实在无趣,还不如死了算了!” “只怕是死,也没办法到地下同父亲、母亲、祖宗交代!”无双本意是一哭二闹三上吊的闹着看看,结果说道最后,竟然有几分真情实感了。 她到底还是林太后看着长大的,林太后在还是皇后的时候,便将无双当做女儿疼了。 比起自己的孩子,她更疼自己姐姐的孩子。 林太后十来年所处的环境也是如此,一直都是看着无双被人宠大的。先帝在时,对无双便是凡有要求,无所不允。 一个宠溺孩子的母亲,最怕的就是满足不了自己的孩子。此时的林太后见到无双哭泣,便有些慌乱。 听着无双口口声声喊她“姨妈”。又想到早亡的姐姐,已经去世的夫君,又觉得无双实在可怜,忍不住的想要去疼她。 无双是不用哭也能有糖吃的孩子,此时这样的孩子一哭,林太后便慌乱了。 “好罢,好罢!你若想去,哀家也拦不住你,你去便是了。”林太后最后还是做了妥协,亲自下榻去扶起无双,一边又拿起帕子给无双擦拭,“瞧瞧你,快别哭了。” 无双闻言,这才收了眼泪,心中暗暗欣喜,面上却没有表现。 “连死啊活啊的都不忌口,就这么张嘴就来。你啊你,哀家真是拿你没法儿了。” 无双见林太后答应,这才从地上站起来,只是方才哭的惨,还没法儿调整回哭腔,仍旧在抹泪。 林太后见状,也是跟着她一起擦泪。 她只知道无双在宴奉炳去世后一直都挺焦虑,却又不知她在焦虑什么。 这边无双的情绪好了之后,二人一同用了晚膳无双才告辞回自己宫中。 出了林太后的殿门,她原本带着几分悲伤的情绪一扫而空。 她昂着头坐到辇上,此时的她是无比的欢愉。 无双知道自己是幸运的,若非遇到的是宴嗣全,若非林太后不懂政事,心肠柔软,她也没有这个机会去封地。 要是宴嗣礼还在位,她的要求是绝对不会被允许的。 要是林太后过问政事,想要独占权利,那么她的出格也不会被允许。 所以,她是幸运的。 一轮明月照人,无双坐着辇轿,望向明月。 世间阴晴圆缺,权利更替,如此事情,月亮一定见多了。 但是像她这般的命运,月亮又曾见过几回呢? 宴嗣全的诏令很快就下达,无双能够去往封地并且拥有带兵的权利这一点,在朝堂众人看来都觉得十分儿戏。 一是觉得女子去往自己封地,还拥有掌兵权利这是不曾有过的先例。 倒是曾有过夫死后带领军队反抗敌人的女子,未曾有未出阁女子有过这样的例子。 哪怕是故事里的花木兰,那也是女扮男装。 二是觉得无双一女子,怎可行男人的职责。即便无双是长公主,这份荣宠也太过了些。 从这一点看来,朝中官员就了解到了宴嗣全的为人。太过胡闹乱来。 无双要去往封地就准备了半个月的时间,她希望自己能快去最好。 然而在她准备的这半个月时间内,每天都有无数人上表,希望宴嗣全收回成命,但这些都被宴嗣全无视了。 他如今是皇帝了,只要无人谋反,他爱怎么着怎么着。 如今南北太平,宴嗣全自己不知道,他其实是在啃自己父兄留下的老本罢了。 准备了一段时间后,无双很快就收拾好了自己的行囊。 出宫前日,宫中为她开宴饯别。姐弟、母女、姐妹之间自然是不舍分别,洒泪一场,无双便带着一堆侍从离开了。 长公主出行,跟着她去往封地的少说也有百人之数。 出城经过萧家附近,无双便掀开车帘子朝着萧家路旁看去。 没有她想象中的墙头马上,萧安和不曾在看她。但是无双却知道,他此时必定也在想她。 她的声势也算浩大,每有行过之处,具有人来宴请。 为了她的名声着想,当地官员一般都是让自己家的女眷来请无双去赴宴。 朝中有种迎来送往的风气,无双又是不曾婚嫁的长公主,自然更加备受欢迎,谁不想做皇家的东床快婿? 况且长公主的美貌又是经常被人说道的,自然为了见一见美人,也多的是官员来递请帖。 但是这迎来送往的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尤其无双身为皇家人,一旦答应要去,必定是不能被怠慢的,于是花的银钱自然是成百上千。 而这些银子,自然都出自地方人民。无双体恤民众,几乎都回绝了。 不过凡有递上来的帖子,她都会拿来看一看,回想一下当地的官员的名字,究竟有没有上一世那些弃城而逃、临阵倒戈的,活着有没有誓死不愿叛国的。 辨别忠奸之后,就向宴嗣全上表,该贬的贬,该升的升。 宴嗣全万事都依照无双说的做,一路上都没有出过什么差错。 除了行动方便,容易接见当地官员之外,还有一点,便是无双同萧安和正常通信了。 在宫中的时候不方便,如今倒是可以借了解京中信息的名号,稍微正大光明些地跟萧安和有来往。 正因没有躲藏,便导致朝堂内部大部分人都觉得,萧家人是长公主那一派的了。 借着她的势,萧家在朝中也无人敢怠慢。 钱边离朝廷并不远,她又不参加什么迎来送往的邀请,已经大大降低了去时的路程,却也要走上半个月到二十日才能到。 无双是春末出发,一路上衣衫越退越薄。越是远离晋阳,周边路况就越发不好,城外路段也越发荒僻。 到中途的时候,路遇了一片山林。 这日行至途中,她担心一路跟随重任辛苦,便提出要半路找个凉棚休息。 这里许多凉棚,专有店家,卖酒肉、凉茶,供过路人休息,喝茶。 无双大架势,过路人瞧见了自动退到一边,不敢直视无双的车马。 她本是坐在马车内,身为公主,她的脸也不是随意什么人都能瞧的。 上辈子她打仗的时候没这么讲究,但是现在她要做什么,还是会被身边的嬷嬷、宫女劝阻。 为了避免麻烦,无双还是戴了围帽下的马车。 下车后,她便唤来人吩咐道:“不必惊扰百姓,只拉一半的围帐便是。” 她要下车,为了方便行动,拉起围帐能更加安全隐秘。 下人听了吩咐,应声忙下去吩咐别人去了。 她已经精简了穿衣的华丽,但是身上的衣服依旧是有金线勾勒。 一下车,便能感觉到周围人小心翼翼的视线。 无双长公主的车马停顿一般都是在驿站,这能够避免许多麻烦,譬如山匪、黑店。 因此无双今日还是第一次,这么特殊的停在了路边小客栈。说客栈,倒不如说就是一个凉棚子。 店内小二本来在热情的招呼客人,见到无双身边佩刀穿着铠甲的侍卫,根本都不敢动弹。 老板推了小二两下,见人怎么也推不动,只好咬着牙撑着笑,到了无双侍卫跟前侍奉。 他自知不配伺候无双端茶倒水,因此很识相的不敢往无双跟前凑。 无双刚下了车,到了店门前,这店里一大半都已经被拉上了幔帐。将周围的人隔绝开。 这些原本的客人只是退让到了一旁,并没有被清出店外。 说句实话,无双这样做已经十分厚道。 如今就算是小有家资的一方富豪、官员,家中若有女眷,到地方清场的事迹也十分寻常。 “无双长公主车马停顿,掌柜无需忙碌,只给我们走路的士兵弄些茶点便是。长公主的饮食我们自有带的。” 无双自然不吃外面的饮食,她从小饮食都是宫内御厨掌勺的,外面的东西不知道干不干净,自然没有人敢给她吃的。 即便上辈子行军打仗,在路上也有专门负责她的饮食的人。 不过为了能够获得军中将士们的心,她也经常坐下同将士们吃酒喝肉。 军中的东西虽然做法简便味道并不上乘,却并不怎么脏乱,她倒是吃好喝好的没出过什么问题。 为了行走方便,无双这日穿的还是男装。 她下车要坐,宫人会提前在长凳上放好垫子。桌子上自然也要铺上绸缎,这些排场在下人看来都是必要。 瓷器、茶点自然都是自用的,不会要旁人的饮食。 等人摆好糕点,弄好茶,摆上来给无双吃。 帷幔四个角,还剩下一个让无双好看清周围的景光。 晋阳山水少,越到钱边,山水风光反而越发多起来了。无双也并没有水土不服,对山水倒是很有兴趣,因此对今日的决定十分满意。 然而就在她开心的品茶饮食的时候,却忽然遇到了煞风景的声音。 “已经卖掉了大丫头跟二丫头了,这是家里唯一的女儿了,好歹放过吧!她如今长大了,能帮着家里干活。再不济,过两年还能许个人家,也可以帮衬帮衬弟弟!” “放开!这是我生的女儿,我要卖掉什么时候轮到你个女人来插嘴!” 第三十五章 ◎命运◎ 无双侧目望去,却见一个男子手上拽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姑娘,身后那大概是女子的母亲,拉着男子的手苦苦哀求。 无双将眼前的帽帘掀开些,能看得仔细了。 那少女的脸有些黑,却是细眉大眼,就是穿着旧衣衫,仍然看得出几分姿色。 只是她面色淡薄,明明是要卖她,却丝毫不见伤心神色。 正在无双看着热闹时,就见跟着她的侍卫已经将人拦下了。 “大胆!长公主面前也敢放肆!” 几人这才发现了无双这边的情况,男子原本狂傲,在见到无双的侍卫后,瞬间便腿软了。 听到是什么长公主大驾。 男子至今只怕连皇帝已经又换了两任都不大清楚,见过最大的人物只怕也就是 无双朝那边看去,脸上表情带上了几分玩味。 随后,她对身边的萱儿说道:“我们过路,不要打扰当地百姓。我看那几人有些故事,将人带到我面前来。” “是,殿下。”萱儿应声,很快下去吩咐去了。 为避免这些人谋刺,在接近无双前,自然有一段搜身的过程。 然后还得离无双站着两大步开外的距离,左右都有侍卫守在身边,避免无双被这几人冲撞到。 几人到了无双跟前,虽不知道礼数,却也知道见到长公主应该下跪。 于是直直朝着无双下跪磕头,瑟瑟发抖。 无双戴着帽子,让人看不出表情,只是说道:“不必害怕,本宫不会无故下令伤人。不过是听到你们方才喊闹,好奇你们的身世。想问问你们,为何无故卖女?” 无双话音落下,对方三人并不敢答。 无双将视线转到那面无表情的少女身上,说道:“你来回答。” 那少女先时不曾反应过来,只是呆愣愣地看着无双的衣摆。 紫儿见状,立马在无双身前站出了一步说道:“长公主问话,快快回答!” 那少女怔愣间,被紫儿的声音唤的回过神来。 刚转目朝紫儿看去,结果领口便被其父拽起,“啪”的一声便被甩了一个耳光,将她整张脸都打侧了过去。 无双不必回话,自有紫儿出面说道:“放肆!不长眼的东西,长公主面前也敢伤人!” 那男子打过了人后,见紫儿如是说,脸上闪过纳闷儿,仿佛在想着,他打自己的骨肉又是犯了哪门子的天条。 然而碍于无双的威势自然不敢放肆,便重新跪下,低着头谄媚声儿地说道:“她乡野丫头傻惯了,不懂得说话,惹了长公主生气,故此教训一下。” 无双蔑视着眼前人,说道:“本宫在这里,要教训人,自然还轮不到你。” 天下百姓都是皇家的百姓,此人实在愚昧蠢钝,着实不堪。 这已同教育无关,实在是连人都不配做。乌鸦知道反哺,虎毒尚不食子,父子、子父,本来就该是如此。 此人动辄买女、殴打妻女,叫人没眼去看。 无双说完,那男子自然不敢反驳,只将头低下,跪在那里不敢说话了。 无双于是又朝那少女的母亲看去。 少女是像妇人的,妇人也有一双大眼睛,只是已经染了沧桑。 听她方才的话,孩子都有了三个,只是大概也不过三十岁。 宫里保养好的后妃不少,无双自己比眼前的少女大。此妇人大概也不过是林太后的年纪。 林太后至今一根黑发也无,脸上全然没有岁月留下的痕迹。只是近年宫中多事,看着消瘦了不少。 即便如此,林太后也比眼前的妇人看着年轻了十岁。 她身上穿着粗布衣服,补丁打的到处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年月久了,脊柱都有些弯,皮肤也很是粗糙。 她不停的哭着,不敢发声,只来回用袖子去抹泪。 那袖子并不干净,她却不在乎。 无双看着女子,张口道:“你来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民、民妇......”女子战战兢兢,连州官都不曾见过,更不要说是皇家人了,一时间她也说不出话来。 抬头瞄一眼无双吧,又觉得冒犯了贵人。 可她不习惯啊,周围的人都是泥腿子,况且郊地村人不多,有的聊了都会聊上两句话,人人都是一样的阶级,自然都是平等的。 如今要她不看着人说话,也不能一时改了。 因此妇人是看无双不敢,不看无双又想不出对着黄土地能说出什么话来。 她身边的男人又着急了,想要扇女人巴掌,又想起无双方才的话,又不敢动手。 只想着等离了无双的眼界,再行动。 等了半晌,女人这才总算开口,吞吞吐吐将自家发生的事情说明白了。 其实她只说了家里缺钱,才卖女儿的。 无双听出了不对,便又细问她:“既然如此,已卖了两个女儿了,莫非还不够家里度过难关么?你家是有什么困难?” 一问有什么困难,便又说不出了,直瞅着男人,想着他能帮什么忙。 那男子野蛮,抢了话道:“是家里收成不好!” 无双知道近年有些贵族兼并土地的脏事出来,她有留心,准备到了钱边再做定夺的。 她也没有怪男子不问自答,暂时相信了男子的话,只是还有不明白的地方:“两个女儿,弥补不了你家一时的收成么?” 无双话刚问出,此时抢话的却不再是男子了,而是方才沉默不语的姑娘。 “殿下!我们家里虽困难,但是勉强饱腹,累些还是能做到的,精粮无法日日吃,还有糙粮可用,也轮不到卖掉三个女儿来填补家里!只是我爹好赌,我母柔弱无能。才至于到了这种地步!” 比起被说好赌而生气的父亲,她母亲听到女儿说自己柔弱无能反而更加心酸。 少女跪在无双面前磕了几个头:“殿下心善,求殿下普渡了民女家,将民女买了收在身边洗脚擦地吧!民女给殿下磕头了!” 比起父亲没给她的选择,她更愿意去选择自己要走的路。 如果非要卖,卖给长公主跟卖给老鸨子,凡是有脑子的人都知道如何去选。 第三十六章 ◎到达◎ 无双将视线移向少女的父母。只见她母亲眼里闪过希冀,父亲眼里是掩盖不住的贪婪。 无双便故意问道:“本宫若要买了你们的女儿,应当付给多少银子?” 那少女母亲刚要张口,便被人抢了先:“十两!” 这话大概太过离谱,连无双围帐外的人都有些看不过去了。 “既然是家里不好主动买,儿女就是贱卖。如今这个年景,五两也很够了。” “这还是没有大开口呢。公主殿下身边的宫女儿,只值十两也少了。” “乡野丫头,去做宫女。” “至少是清白出身,也当得宫女的。” “那是李大家,我知道他们家。前两个女儿都被卖给了鸨子了,只因那里卖的贵。这李大,不是什么东西,妻儿跟着受累不说,还要被丈夫、父亲往火坑里推。” “那如今这姑娘跟了长公主,也算是走运了。” “总比之前那几个好了。这郊外也叫赌钱,还能赔掉三个孩子。真真是个狂徒了。” “听我父亲说,早几年打仗的时候,我尚且还在襁褓,那会儿便是天子脚下也难免有匪患。如今倒是少见这些了,这两年休养生息,朝廷打了两场大仗都是捷报。国内没有战乱了,就给他闲的。 若遇乱世,这一家子还不知怎么呢。” “话说,方才瞧见长公主什么样子没有?” “那么大个帽子戴着,那么长的帽帘遮着,怎么看得清?” “不想长公主竟然穿着男装出来的。” 周围一旦有了讨论的声音,便都窸窸窣窣起来。人群中说着说着,便都朝着无双这边东张西望起来。 无双外头有个带头的侍卫便大喊道:“肃静!” “十两?”无双笑了。 她也管过宫中俗物,按照她的贴身宫女来说,十两银子凑一凑都并不困难。 光无双一个人,抛开封地的银子不算,每年还能额外划分出二百两给她用。 十两,她漏出一些指甲缝中的钱便是了。 人命只值十两,于无双来说,都未免太过轻贱。 然而她此时却不大想要让眼前频繁卖女的男子占得便宜。 她想了想,才对那妇人说道:“你丈夫无故就打人,想必布置你女儿,连你也常有被伤的时候。” 那妇人闻言,抬眸悄悄瞄了无双一眼,随即将头低下了。 “村里人野蛮惯了,丈夫打妻,不是什么新鲜事。” 无双听此,从鼻尖叹出一口气来。 她自己身为长公主,也因是女子多受掣肘。何况民间女子? 心中虽然知道,必定有人过得不如她许多,只是猜不到底线。 对于眼前妇人跟少女,无双有那么些同情。 于是对那妇人说道:“你若愿意,本宫给你母女一百两银子。帮你们换到别地安置。” 在听到无双这话的时候,一家三口的眼睛都亮了。 然而接下来无双的话,让那三双发亮的眼睛灭了两双。 “只是你这丈夫却不能要了,只你同你女儿单独过活,你可愿意?” 无双觉得这是一个对比鲜明的选项,只要脑子还正常的人,都知道应当如何去选。 在场大部分人,心中也是如此想的。 少女的脑袋因方才磕得太厉害而有些皮肉伤,但这并不妨碍她满脸激动、兴奋地看向母亲。 然而下一刻,妇人的回答却是狠狠地打了无双的脸。 “长公主菩萨心肠,难道不能将这一百两银子赏赐给我们一家么?” 无双不解,皱眉说道:“你若怕遭报复,本宫自然护你周全。” 谁想妇人却说道:“这世道,女人难过活,须得依靠男人才......” “有本宫在,你又怕什么。”无双脑海内的不理解越来越深。 “长公主,为何要用这一百两银子拆散我们家呢?”妇人亦不能理解无双说的话,甚至又开始落泪。 她甚至觉得无双在用权势压人,觉得无双在戏耍她。 二人之间仿佛隔了一座山,互相都觉得对方是在鸡同鸭讲。 而就在二人说话的时候,原本跪在地上双眸发亮的少女也越来越失望。 她应当是觉得,她母亲是会选择自己的吧? 不管那妇人是否可怜之人有可怜之处,无双已经不想再听下去了。 “住嘴。”无双轻启唇瓣说道。 妇人正在恳求,却见无双像是盯着一坨肉一样的盯着自己,一时间不敢再说话。 她仿佛此时才想起来,自己面对的是长公主。是可以掌握她生死的人。 “如此妇人,实在可恶。”无双说完,便递眼神给了紫儿。 紫儿明白,即刻对前面的侍卫说道:“将他们带下去!不要在这里污了长公主的眼!” 侍卫听命,自然快速动作了起来。 几人自然都不甘心,然而这长辈的不敢与少女的不甘总是不一样的。 却见少女爬着到了无双面前,说道:“长公主收下民女,或是许民女单独过活!民女愿意为长公主赴汤蹈火!” 自然有人来揪她出去。若是真让人到了无双跟前,那那些侍卫宫女便都直接去跳河好了。 无双见有人阻拦她,才朝几人摆摆手,示意不用将她往外拽。 然后又对少女问道:“你于本宫能有什么用处,又有多大的决心,为本宫赴汤蹈火?” 少女闻言,也不做多想,只是从无双脚前捡了一块尖锐的石头,放到脸前。 “民女一无所有,唯有这张脸还值几分钱。若留着还可以配人、贱卖,若是没有便连端茶送水的资格也无,长公主不要民女,那么民女即便被卖,也支配做最低等的活。长公主若点头,民女愿自毁容颜!” 说完,那少女便看向无双,只等着无双的示意。 无双对少女的决心倒是赞同的,只是不知她说了一套,又能否做得出来。 有如此父母,少女极有可能是个心机深沉之人。因此无双并没有马上给出回应。 没想到少女性烈,竟然真的丝毫不犹豫,将石头狠狠划向自己的脸! 血色混着泥沙,从颧骨到嘴角。 一滴滴血液从伤口中流出,可见少女对自己毫不留情。 无双眼里闪过惊讶,随即吩咐身边的萱儿:“把她带下去处理伤口。” 然后又朝紫儿说道:“给她父母十两银子,签了卖身契带来。” 无双说完,二人便行动起来,半点儿没拖泥带水。 那妇人跟男子见得不到一百两,自然出尔反尔不肯卖女了。 可他们却忘了撒泼也是得看对象的,在无双的侍卫亮剑之后,二人也只得颤颤巍巍按了手印,将钱拿了后轻点完毕便要离开。 少女的母亲倒有几分不舍,但是想着女儿以后是跟着长公主,而非同前面两个女儿一般被买入腌臜地方,也便无话可说,转头看了女儿几眼,抹着泪离开了。 无双休息不到两刻,所有事情已经准备妥帖。 少女被带下去,无双吩咐兰儿亲自照顾,暂时一心赶路,并没有时间去管顾。 只是萱儿回来的时候,问过一嘴少女的情况如何。 萱儿只是说道:“她伤口割的深,想要痊愈只怕困难,就是用了咱们上好的膏药也会留下疤痕,这样一张脸算是毁了。” 无双浅浅点头:“无碍,我正缺人用,却也不必非要用她的脸。” 少女性格坚韧,且愿意为她所用,暂时且收下再看吧。 她缺少死侍,那少女虽然是个女子,体力上想要跟上普通男子还需多花力气。 却贵在性格跟年幼,好好教养或许将来会有意想不到的结果。 奔波许久,总算到了钱边。 无双住的是地方官暂时分出来的大宅院。 长公主府邸还得有两月才能搭建完毕,这银子在两月间如流水般花出去,都要搜刮民膏无双自然看不下去。 钱边这里是她的封地,因此她知道的官员也有那么几个。趁着记忆深刻,禀告皇帝,抄没了几人家产。 她的地界,向弟弟哭哭穷,这些钱自然流入她的囊中了。 因无双这一动作,在钱边以及附近的官员都战战兢兢,不敢有什么差错。 平时有些贪墨的,到如今也不敢太贪,纵是装,也装出一副爱民如子的模样来。 无双在长公主府修建的时候自然也没有闲着,抄没几人之后,无双便开始着手钱边军务。 姜国是有许多军籍人员的,除此外还能自行招募贫民,有府兵有募兵。 军籍的自然不用朝廷给钱,他们自能从自己的田地里赚到钱,而招募的士兵则需要给予资金。 养着人是费钱的,无双细细算过她的封地加上日常支出、武器之外,除却军籍之外,只能再养万余人。 其中要有精兵还得另外给予好处,养兵也是不容易的事情,只是也不能不去做。 下定主意后,还是下令收兵。每月进行各项体能考核,前一百名者每月单独划出十两银子的奖励。 另外还亲自监督水军,时长前去探望。 至于她自己原本在钱边的私人死侍,规模也渐渐到了百人之术,这些人年幼,体格也是精心挑选的,从小就接受洗脑,只服无双一人。 有些事情明着不能去做,只能暗地里去行动,自然就需要这些人了。 第三十七章 ◎无题◎ 夏夜寂寥,花叶飘零。 众人住进公主府内已经快要一月了,夏末秋初,夜里也凉了几分。 晚间休息,夏竹被无双安排在了长公主府内休息。 从被她父母卖掉至今,已经有三、四个月了。虽然才过了一个季度,她却成长了不少。 就跟她脸上的那条细长的伤口一样,原本在李家时的不甘心也渐渐被冲刷。 从被无双长公主带来钱边后,她便被安排每日习武,短短三、四个月已经颇有成效,她的身体比往日健朗,手臂、腹部的线条都变得明显了。 白天训练的时候,她总是带着一层面纱,到晚上不怎么见人时,才会摘下来。 她很满意现在的生活,长公主给她赐了名字。在长公主的私人护卫中,她因为成绩好,被破例提拔在了梅兰竹菊四人中的竹。 甚至,还在长公主府中,遇到了一个聊得来的友人。 “哗啦”、“哗啦”,水声在耳畔响起,木质地板上也“噔噔噔”响起了走路的声音。 夏竹对此已经习惯,来人的身份已不用猜。 兰儿细瘦的胳膊端着一个木盆走了过来。 在夏竹身边坐定后,她便撩起袖子,将水中的擦布撩起,拧干。 “要不然你下次训练的时候不要戴面纱了,这样闷着也不舒服。” 夏竹将衣衫缓缓褪下,说道:“师兄说我们为长公主做事,就该习惯隐于人后,戴面纱对我不会有坏处。” “不会不舒服吗?”兰儿说着,将布放于夏竹背后擦拭着。 对于夏竹身后的那两条鞭痕,她也已经习惯了。 无双刚将夏竹带到身边的时候是吩咐萱儿照顾的,后来萱儿事情多,便全将这些杂事交给了兰儿。 兰儿每每忙完了长公主那边的事务,便会过来同夏竹说说话。 夏竹近日长高了不少,原本明明十三岁的姑娘,倒看着像是十一、二岁一般,现在吃的好了,加上锻炼,才开始往上长个儿。 二人年龄相差不大,又是没有父母在身边。加上周身遭遇,对男子多警惕,跟无双身边亲近的人又不能亲密。 共同点太多,以至于走到了一起,时常说说话儿便玩到了一起。 说是玩到一起,不如说是忙里偷闲维护感情。如今已经同姊妹一般,也算是无话不谈。 “习惯了就没感觉了。” 兰儿擦拭着夏竹的后背,少女只觉身后结痂了的鞭伤传来一阵一阵痒痒的感觉。 ——分割线—— 无双来到封地之后,对外经常是宣称自己潜心修佛,实际上却经常召见各地人才。 她在朝堂也需要自己的人,因此会时常考验当地人才策论,遇到确实有才又没有后台的人,会格外用心提拔。 有时候甚至会专门写信给皇帝谏言,让他任用此人。 宴嗣全虽然听话,但是四面八方向他举荐的人许多,无双亲自写信推荐的人他大多都会用,却也不是百分百都会任用。 无双知他刚上任,许多地方难以分配,因此没有怪罪,还时常写信问候。 毕竟她俩姐弟不曾有过什么矛盾,利益同体,即便不能身处一地,互相之间的关系还是亲近的。 然而无双的行为,在外人看来却十分不妥。 她到了封地,自然天高皇帝远,非但皇帝远,唯一能管她的太后也远。 一个女子,经常会见外男,而且十分频繁,这实在也并不妥当。 可偏偏因为她是长公主,无人敢置喙,因此不妥当的事情竟然也妥当了。 在许多人看来,无双这一行为倒不是在举荐人才,而是在选好看的面首了。 于是外部也有那么些传闻,凡是长得好看的,入了长公主的眼,肯自荐枕席的那边能青云直上。 因此无双刚开始的时候还能好好会见几个有德行有能力的人,而越到后来,随着外面的谣言传的越离谱,一日内见的十个人中,倒有九个是俊美华而不实的男子。 自然除了个个儿长相风流之外,也都有些身家。 毕竟是无双长公主,她不是随便什么人想见就能见的。 不止是上赶着来献身的,还有人是自信自己貌美,抱着想要迎娶长公主的心态来的。 受长公主宠爱做个面首只是一时的宠爱,将来官途是否通畅也并不好说。 可若是当朝驸马,那就不一样了,只要哄好了长公主,这一辈子的荣华富贵便到手了。 再不济,有些人自己不愿牺牲,家族里牺牲一个儿子、弟弟倒是很愿意,常言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就是这个道理了。 察觉出自己会见的人不对劲后,无双便经常将见面的事情延后,只说自己闭门念佛,不常见外客。 只是对于外传的谣言,却没有阻止的意思。 “放丨荡”的名声,也总比“好拿捏”要悦耳。 京都晋阳。 无双长公主是全国的名人,自然她身边的事迹也是到处传。 这段时间她的一些行为也传到了京都。 萧安和自然相信无双的人品,相信她不会随意养那么些面首。 举荐上来的人才,有些连他都是听说过的有才华。 只是无双本人并不在意自己的名声,想必她也早做好了准备会成为他人嘴边议论的存在。 但是萧安和却比无双本人还要在乎。 长公主是个女子啊,岂有被这样议论的道理? 想着想着,萧安和便觉不快。 清朗少年,近几日变得有些阴郁。因心情不好,便到酒肆买醉。 人生二十来年,难得醉了一场。 这日酩酊回家,惹得萧母十分意外。 萧安和从会说话起就没让她这个当娘的操过什么心,这日醉酒,还是他人生中头一回。 晚间,萧母还跟萧尚书聊起了今日萧安和的反常。 “少年人,有些烦心事也属正常,他成日活成咱们这样子才叫无趣呢。” 萧母担心道:“他不会是结交了什么不该交的朋友吧?” “他是咱们的儿子,你还能不知道他的品性?这自然是不会的。” 萧母见丈夫这么说,心中仍旧不放心。之后的几日里,将萧安和身边的小厮、丫鬟都问了一遍,却始终找不出原因。 好在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儿子渐渐恢复了正常,萧母这才将这件事儿过了。 第三十八章 ◎无题◎ 癸亥年入秋,北方旱灾,南方却有几处水灾。 无双所处钱边有很好的泄水措施,地处不低,得以幸免。 若是打仗,钱边事绝对的兵家必争之地。 朝廷花钱赈灾,倒是没有酿出什么大祸。 只是今年百姓过了一个平安年,但是朝廷内部却出现了许多声音。 年底六部聚集,开始清算一年的工作。 本是瑞雪兆丰年的好气象,但是主开支的户部尚书萧参却是愁眉不展。 “陛下,今年南方赈灾支出过重,但是效果却甚微。除去朝内各项开支,都水监行路载货、卸货用的开支比往年重大,还有宫内殿宇修建这一项,这一年不到的时间里,已经超过太上皇在位时太多了,当时还兼顾着打仗,而姜国今年可是兴荣状态的啊。” 身为户部尚书,萧参是只管钱的。 对于给皇帝谏言,那是谏官的事情。 萧参并不明说,今年的用度往来货运,其实就是因为宴嗣全搜罗各地奇珍,另外修建殿宇所需材料所消耗。 “朕刚上任,曲江说了,为了显示朕的伟大过人之处,必定是要用这些殿宇来充场面的。 萧大人也不必紧张,朕不过是重新修建一个行宫,左不过就是来年开春的事情,今年花了,明年再慢慢攒着便是了。” 萧参心中叹气,面上却还是恭敬道:“陛下,今年都水监运输事项上,尚且有两项共两万两的开支,并未清楚,臣曾找过曲大人了解,却并未得到回应,陛下......” 宴嗣全听到这里已经有些不耐烦:“好了!这些是你们臣子之间的事情,怎么连这事儿你都要来过问朕?你自己去问曲江不好吗?” 很明显的,宴嗣全不是不知道曲江有所贪墨,但是他自己愿意维护,臣子们就是说破天也没有用。 萧参好好地陈述,将事情明着摆给宴嗣全听,奈何人家装聋作哑,反倒还让他这个户部尚书没了脸。 曲江大概也知道自己今日会被驳面子,于是称病不来,工部那几个拿出了老一套的办法去对待,只说没算错,账就是这个账。 萧参无奈,只等将来有个言官能够将皇帝的失误列出,好让他改过。 散朝后,萧参跟几个同僚一起出宫。 身边有个年岁比他还长,也是经历过三朝的老臣看着宫中红墙白雪,忍不住感叹道:“这甲子年还未到,雪便不消停了啊。” 六十年一甲子,甲子象征着开始。 一旦遇上昏君当道,有心的人便会认为这是一个朝代要更替的象征。 纣王兵败在甲子日,东汉末年黄巾起义也是用的“岁在甲子,天下大吉”的口号。 这老臣虽是喃喃自语,说出来的话却令人惊心。 为姜国奉献了半辈子的萧参在听见此话后,不敢回答。 在场的也不过他们几个在朝内相处很好的友人,自然听见了这话,也不会到处乱说。 大家都想要将这老臣的话当做一个无心的言语,可是越是深想,就越是觉得天命有兆。 宴奉炳在位时,就已经是出了名的子嗣艰难。 到宴嗣礼继位时,虽然是位仁君,但是后期又因为身体羸弱而开始宠信佛道方士,即便生出了后嗣,也不过是位公主,且不等其长大,宴嗣礼就已经撒手人寰了。 及宴嗣全上位,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年南北都无乱事,江山得以稳固。 可是有这样一位昏庸之主,幸臣当道,这宴家的江山,还能稳固多久呢? 谁也不知道,谁也不敢说。 而此时,外部朝政不安静,林太后那边也有些风波。 林太后坐在塌上,面露讽刺之色:“真是笑话,他们徐家已经有了一个皇后了,难道还要继续出一个皇后不成?我们林家都没有张这个口说要送林家的女儿进宫,就是因着皇家忌惮外戚干政怕招致祸患。” 自然,哪怕林家的人张这个口,林太后也不见得会应允。 因为林太后愿意维护宴家的江山,她不希望才稳定没多久的朝堂变得混乱。 “当初礼儿在时也是为了维护子嗣,不得已而为之,才将他们徐家人提拔了上来,倒惹得他们认不清自己了。 如今皇嗣出生,已经是个公主了,他们又不肯甘心。真是将他们的胃口养得越来越大了,看来当初被礼儿重用时,他们便已经有了野心,想要摄政的位置。只怕还想要宴家的江山!” 温太妃在一旁坐着,有些担忧地看向林太后。她甚少见到林太后会有这么动气的时候。 “这些都是前朝之事,你既已为太后,就不要再过多操心了,合该享受天伦才是。”温太妃想来不喜朝政,因此劝说林太后宽心。 “全儿明年便要选妃。他这样的性格应当找个稳重端庄的女子为后,不该以美貌为上。只是他并不懂这些,我也是担忧这些,若他能成熟些,我也不担心了。”与温太妃说话时,林太后总是能放松些的。 温太妃笑笑说道:“是啊,他姐姐还在晋阳时尚且还能劝劝他。如今无双长公主去了钱边,便真的无人能劝得住皇上了。” 说起无双,林太后脸色便缓和了些,随即脸上又显出几分担忧:“也不知无双在钱边过得如何。” 无双在钱边那些大胆的做法只是损毁女儿名声,却于她的实际权利没有什么害处。 为了不惹林太后生气伤心,下面的人都很识相的没有什么人跟林太后说起无双经常见外男放飞自我的事情。 林太后心中也清楚,无双没什么大消息传到她的耳中,便至少是安全的。 但儿行千里,林太后难免心中挂念。 “她身子骨强健,又年轻有能力,天地广阔只怕巴不得能有今日呢。你忧心长公主,倒不如担心担心来年的选秀吧。当初徐皇后选上来的时候,看的就是礼仪规矩,已经去了的嗣礼知道节制。 可如今皇上是‘娇养’出来的,就是百般嘱咐,见到了美人儿也走不动道。我听说徐家有个小女儿,生得一副千娇百媚的模样。” 林氏听此,才将思绪拉了回来。 第三十九章 ◎无题◎ 甲子年初,无双已经外放,一不好随意进京,二来路途遥远,冬日积雪甚难前行。 她的甲子年的春节,是在钱边过的。 长公主府规模庞大,上下数百人经营,只为照顾无双一人。 到了年底,无双为开源节流,没有让人大半,只是请了一般擅长音律的女性友人前来短聚。 即便是过年,也有许多人愿意同长公主交好。 除此外,无双本身容颜美好,并不以身份压人,又加上平时并不居于闺阃,身份高所以见闻颇多。 那些大家闺秀,终日养在深闺,至多逢年过节,遇上亲戚家宴的才得以出门一趟,自然羡慕无双能够到处游走。 因此除了看上无双的身份想要结交之外,很多也因无双本人魅力才愿意家同无双走到一处。 这一年虽然亲人不在身边,却有几个闺中朋友相伴,热热闹闹的便到了初春。 过完了年后,无双便开始继续接触朝堂的各大消息。 这日无双正在练武,来禀报消息的人便站在一旁汇报。 无双的院子里不许旁人随意进出,只有特别信任的那几个心腹能待在里面。 其中自然有紫儿、萱儿、兰儿等人。 一套招式打下来,无双的鬓角、额前便出了汗。 她近日练武比较狂热,早餐也加量吃了,练习完后还是一身的力气。 听完来人禀报,无双站定身姿,呼出一口气来,随即将重几十斤的大刀插回兵器架上。 然后接过萱儿递来的巾子擦拭,一边朝屋内走去。 身后贴身伺候跟来带消息的人自然尾随跟上。 “国内经济空虚,皇上除行宫外又要扩建长平殿。御史大夫魏寻大人年初的时候就一直劝皇上,大概是言辞激烈了些,被皇上关到了牢内。中书魏大人同他是一族亲人,于是去求情,连带户部萧大人同......同萧安和大人也去求情了。 皇上非但不听,原本还要将他们一同下狱,后来还是太后出面皇上才收敛了,但是还是打了小萧大人二十板子。如今朝野内部不安,民间也有‘壬戌兆,甲子现’的说法。传说壬戌年的那场天狗食日,是应在今年的。” “荒唐!”无双擦过了汗,将巾子甩到铜盆中,溅出几滴清水,水面现出一圈圈的涟漪。 无双话一出,在场众人噤声,垂目看地,不敢直视无双,不敢在这会儿惹怒到她。 无双心中生气,自然顾不得周围的人是什么心情。 只是知道宴嗣全的行为荒唐,民间的这些什么传闻更是荒唐。 “这必定是有人私下传播的,你找人细细查看究竟是谁,尤其是安王府,给我着重的盯着!” “是。”那来汇报的人答应着。 无双点点头,将胸中郁气呼出,随即又对那人说道:“将竹、菊二人找来,我有事要吩咐。你下去吧。” 对方应声,随即快速离开了。 无双的吩咐,片刻不敢耽误。 长公主在外面的名声虽不大好听,但是接触过无双的人,稍微脑子清醒一些的都不敢小看无双,知道她是个胸中有沟壑的人。 等人走后,无双继续伸手向萱儿要重新洗好的巾子,她擦拭动作快又重,旁人不敢弄伤她的肌肤,所以经常是她自己来做。 无双重新接过巾子,动作流畅自然,身上已经大汗,眼底却满是冷意。 ——分割线—— 几日后,姜国京都晋阳城内。 夜已宵禁,夜里街上除了巡查宵禁的人外,打更人的敲锣声。 虽说街上寂静,但是那些酒馆、勾栏处却还热闹。 能逛得起这些地方的人,自然也都是小有家资。尤其朝内风气,都是习惯向上观摩,皇帝尚且如此,更不要说那些有样学样的臣子们了。 这日,京都最大的酒楼如玉楼内是热闹不减:“曹大人如今跟曲大人攀上了亲戚,也不要忘了我们这些昔日的友人才好啊。” 曹河见眼前到人过来敬酒,微醺的眼受用的眯了起来。 “这些自然不必说的,今日我来赴约,便是不忘旧情的意思。诸位放心。” 众人听了曹河如此说,都觉得高兴,于是更加用心奉承起来。 这曹河本是一介郎官,虽然是个京官,但在遍地是权贵的京城来说,这不是什么高官,不过在六部中做事罢了。 后来不知用什么办法,攀上了如今皇帝红人那边曲江的亲,家中两个女儿,定下了曲家的亲。 只等来年曲家迎娶,一为曲江正妻,一为妾室,都要进曲江后宅。 这曹河身为曲江的准岳丈,自己虽然没有升迁,却因着曲江打点关系,轻轻松松将自己那无能的儿子捐官。 另一个侄儿也打通关系,来年进六部也是板上钉钉。 皇帝在曲江面前好说话,自然他们曹家也受益,连带一众昔日朋友,也都看到了鸡犬升天的前景,因此这两日曹河收到的请帖不断。 曹河自己的儿子是不聪慧的,他已到中年,再生也是来不及,自己培养儿子做高官的路是不好走了的。 但是为别人走走门路,捞点油水的事情可也还是使得的。 今日赴宴,说是为了情谊,倒也不如说更多的是利益往来。大家心照不宣,表面上却只是吃喝奉承。 等到各自醉酒后,曹河留宿在如玉楼,自然有美好妙龄女子相伴入帐。 下楼入了后院,安歇下来时已听不到如玉楼前边儿的起哄吵闹声了。 女子找来相帮打水,伺候曹老爷睡下。 天过四更,后院墙外穿来打更人的敲锣声。 “锵!锵!锵!锵!” “天寒地冻!” 夜里在这一铿锵声过后,仿佛又归于了一片宁静。 细叶飘落,几道黑影从寂静的夜里闪过,悄无声息。 第二日焦楼鼓响,新的一日就此开始。 如玉楼的姑娘们不在此时营业,但昨日有贵人歇下,自然要梳妆早起伺候。 小丫鬟从外打水进屋,在屋外敲了几声不见屋里的人醒来。于是耐着性子等了半刻钟,再次敲门。 “先生,该洗漱了,要伺候大人起床呢。” 久不见人回应,小丫鬟也没多在意。因怕叫起迟了惹挂落,于是大着胆进了屋。 一进屋内,只觉一股腥味萦绕鼻尖。 忙匆匆绕过屏风,再看时,却见她家先生昏睡在地。 一摊血迹从床边蔓延至她的脚边。吓得她脸都白了。 “碰!”的一声,木盆着地。 清水溅湿了她的裙摆,冲淡了地上已经有些干掉的血迹。 “啊——!” 一声惊叫吵醒了周遭留宿的客人,惹来了几声不悦的谩骂。 小丫鬟却没有旁的心思去管顾,只因她瞧见了足以叫人惊骇的画面。 一具身体躺在床上,连床单也不曾凌乱,丝毫不见挣扎的痕迹。 但躺在床上的人,分明丢了头颅! 第四十章 ◎无题◎ 清晨时分,如玉楼那边闹的不可开交。 中书令魏府的门也打开了,里面门子打着呵欠将门栓放到一旁。 刚一开门,便见一个穿着粗布衣裳,围着头巾,妇人打扮的女子,手里抱着一个木质红漆的大盒子,走上前来。 妇人行动横冲直撞的,看着不大忌惮魏府。 门子于是立马精神了,皱着眉头,将往日魏府守门人的威严拿了出来:“你是何人!” 妇人见他呵声,却似乎并不害怕,只是将手中的盒子递到门子面前,说道:“此物事关重大,需要魏平魏大人亲自打开,不可随意处理,亦不可耽搁。你若拖延,事后必定要遭重罚。” 说完,女子便将东西在门口一放,转眼便跑开了。 那门子开始没反应过来,随即察觉到了不对,于是赶紧小跑着追上。 “站住!” 谁想那一介妇人,速度竟然如此之快。门子追了小半条街,最后却始终没有将人追到。 站定着喘气,门子用手边的衣料擦拭着脑门儿,一边眼珠子乱动,已经在思考。 想那妇人方才打扮,显然是为了掩人耳目。如今看其身手,门子料定那妇人必定不是个普通人物。 遂又想到方才那妇人的嘱咐,加上那盒子如今还光明正大放在门口。 门子不禁脱口而出一句:“糟了!” 于是也来不及休息,忙慌着跑回来门口。 却见门外那盒子还在,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将盒子从地上抱起。 里面的东西不如一个猪头重,摇晃两下不见动静。有些像是大型的食盒。 那门子于是凑近闻了闻,亦没有闻到里头有什么味道。 随即又觉得自己这种行为好笑。若真只是什么名贵糕点,也不至于特意嘱咐让自家大人亲自开启吧? 男子摇了摇头,随即走近门内。 而就在他进门之后,魏家附近的一条巷子内,才又显现出一道身影。那身影同之前的妇人一般都做了遮掩,是个老妇打扮。 在门子进了屋后,那老妇打扮的身影才将原本弯曲着的腰板挺直了。 京都,魏府内。 魏家的门子在门边来来往往见识得不少,俗话说是“宰相门前七品官”。 轮到他做这个门子,自然除了他是家生子外,还有便是他多少会些察言观色的能力。 手里捧着个不清不楚的东西,就往主家手上送,那除了二门要经过一道检验外。 真把一个未知的东西交到主人手里,就算那是个好东西,也要变不好两分,肯定是要被怪罪的。 因此门子不敢自己做主,便找到了魏家的管家,将今日早上发生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他不过是个传递东西的人,即便主人收到了好东西,那主人开心好处于他也不多,至多几百个铜钱打赏了完事。 但若是送了什么不好的东西过去,便没有他的好果子吃了。 因此哪怕是什么好玩意儿,他也不敢贪功。只希望即便是什么坏事儿,他也不用担责便是最好了。 这边他将东西交给管家之后,管家也没有多说,屏退了周边的人,只单单叫呈递东西来的门子留下。 然后便将那盒子的锁扣挪开,只见上面铺了布,布上一封信件,上面写着“尚书令魏平大人亲启”。 这信件自然不必去看,从手感来说,里面也没有藏什么暗器。 随后,管家费手将布料扯下来,再定睛朝里面一瞧。 这不瞧还好,一瞧将二人三魂都吓掉了七魄。 里面不是别的,正是如今皇上身边红人曲江的准岳父,曹河的头颅! 那门子虽然见过许多人,但是对于曹河还是并不熟悉的。管家“见多识广”些,一眼便将人给认了出来。 随即回过神来,然后快速将那盒子盖住了。 这盒子内部周围都裹了布块,塞得严实,因此盒子里面的东西不会到处乱晃,包得紧,因此连血腥味道也不散。 可见将东西送来的人细心,且早有准备的。 管家将盒子盖上后,深呼吸了几口,只觉得鼻尖尚有血腥味道。 但他尽量让自己冷静,随即瞪着眼,微微颤抖着朝那门子轻声问道:“你当真没看到那送来这盒子的人的长相?” 门子被吓呆了,见人问,已经没了往日的激灵劲儿,只是狠狠点了点头。 “管......管事......这是......” 管家垂下眸来,眼里闪现冷色,说道:“不该你管的事情不必管,今日你瞧见的、听见的都烂在肠子里不许说出去!此事只有你我二人知道,若是今后我在别人的嘴里听见了此事,你的小命可就保不住了!” 那门子被一通吓唬,顿时惨白了脸,随即“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求管事给条活路!我上有老下有小,担不起这样的后果啊!” 管家见他声音越大,低声喝到:“小声些!你这囚囊的!你想嚷嚷的全府的人都知道不是?!” 门子反应过来,立马将自己的嘴捂住了。可又发现自己捂着嘴没法儿说话,便又撤下手来,小声着说道:“管事救救小人,小人保证不将事情说出去,管事救救小人啊!” 说着,他便跪爬到管家面前,抱住了管家的大腿。 管家也懒得再去追究门子,目前这盒子他还必须呈上去。 门子不知道这颗脑袋是谁的,可他知道啊! 魏府的亲戚正是因为弹劾曲江才被下狱,魏平当初去求情还被当今下了脸。 如今魏平收到曲江未来丈人的脑袋,并且此人敢就这么“明目张胆”地在京都晋阳犯案,可见其背后势力不容小觑。 这颗头颅送到魏家,显然就是为了展现诚意,想要拉拢魏家。 虽然是颗血淋淋的脑袋,但是他家主人若是收到,必定高兴。 只是不知此位砍了曹河脑袋的背后人物究竟是谁? 管家看着手中捏着的这封信,心中暗暗想到,想必这个答案的谜底便在此封信中。 既然指名要让魏平亲启,那么他还是不要随意动了的好。 打定主意后,管家挥退门子,自己重新摆放好信件后,再郑重地将那盒子端了起来,朝着自家大人的书房走去。 第四十一章 ◎无题◎ 这边,魏平收到了盒子后,即便有了管家提醒,却也依旧是被惊了一下。 倒不是因为区区一颗人头被惊到,而是这人头的主人他认识。 自然他也同管家想到了一处,想必那信件里面便有主谋的信息。 结果拆开信件一瞧,却发现只有短短一句:安心等待,御史魏寻不日便被方归。 除此外,没有任何消息。 魏平猜了两日,想着能够动摇当今皇上想法的人不多,无非也就是颇受信赖的曲江跟皇家的人了。 皇帝身边的那些美人们许多背后都有人,因此就受到太后的辖制,她们的提议甚少能成,因此不必考虑。 这人头是曲江的准岳父,自然也不可能是曲江送来的。 而林太后虽然有威严,但是如此狠绝毒辣的行径,绝不是她的作风。 魏平甚至想过这是安王宴奉辰,皇上的叔叔的“杰作”。 可他这两日明里暗里都打听不出来,安王也没有主动来找过他透露信息。 虽然隐隐猜到一种可能,却任然被他按压了下去,觉得那人的能力总不至于此。 对于这颗头颅,也不过是找管家深埋了,不许人透露一点儿。 管家是心腹,自然不必担心,那门子是家生子,但魏平并不放心,便将他派到了乡下庄子去了。 曹河被杀的事情当天就传到了曲江的耳朵里,一颗头颅直接不见,这怎么看也不可能会是意外身亡的。 凶手如此明目张胆,大大咧咧的就将朝廷命官的脑袋砍去,可见对方嚣张气焰。 况且曹河虽不是什么大善人,但是也并不与人有什么深仇大恨。 那替人买官的事情才刚开始,至多贪污些银两,也不算是贪得狠的。 既然如此,杀曹河针对的是谁,便昭然若揭了。 曲江在皇上跟前做事,在工部的官儿不大,但是因为有皇帝撑腰,身兼数职。 原本因为资历加上年纪的原因,无双在京时加上林太后建议,就将其放在六部做事。 年初曲江被魏寻弹劾了之后,宴嗣全不但关押了弹劾他的人,还将曲江升调成了九卿之一的郎中令,管宫殿警卫。 原因也让人无法反驳,便是当初群臣请宴嗣全从赵地回晋阳的时候,是曲江力谏的。 只因曲江不愿贪功,所以并没有说出来。 然而谁都清楚,宴嗣全当初不封赏曲江,只是因为他宴嗣全最开始从赵地回来时并没有皇帝诏令。 按照当时来说,他有篡位的嫌疑,所以他不敢将曲江劝他早日回朝的事情说出来。 现在不过是他已经掌握了权利,开始放纵欲丨望,想做什么便都要去做了罢了。 本来宴嗣全还要给曲江封侯,但是林太后直接去了长平殿一趟,才将人给拦下了。 曲江名声,虽在朝前,林太后也早就“久闻大名”了。因此无论如何也不肯放纵宴嗣全对曲江的封赏。 因此“只”给曲江了一个重要职务。对此,宴嗣全还深感愧疚,觉得委屈了曲江。 而这次曲江的未来丈人被杀,消息到了曲江耳朵里,便也很快就传到了宴嗣全的耳朵里。 果然,听闻消息后的宴嗣全龙颜大怒,直接下令大理寺、刑部联合调查。 本来还火气上头的宴嗣全,第二日便因一封折子而瞬间下了头。 那奏折是远在钱边的无双呈上来的,与其说是奏折,不如说是奏折形式呈上的家书。 没想到远在天边的无双竟然对晋阳的消息十分灵通,知道了宴嗣全将魏家人关进地牢的事情。 无双在折上大概写了几点。 早同皇上说过要善待魏家人,皇上却偏要反其道而行之,皇上不听话,应该赶紧放掉魏寻,好好宽慰。这样才能安抚不安的朝臣。 听说皇帝身边有许多幸臣,这样不行,皇帝应该改正错误,亲贤远佞。尤其是曲江此人,不该重用。 委婉表达了自己在钱边有事要忙,暂且没办法回来面见皇帝,但是提醒皇帝,不要忘记父皇在位时赐给自己的银蛟长鞭。 做姐姐的意思很明显,如果弟弟不听话,那就是欠教训了。 她的提醒已经写在折子中传达,如若屡教不改,则“勿谓言之不预也”。 曲江自然也清楚长公主说了些什么,因此他不乐意了。可不乐意也没用。 宴嗣全在看到无双折子当天就命人赶紧把魏寻给放了,并且赏赐了金银,让人传话,说他做错了。 然后又接连三四日没有理会曲江,但是后来忍不住,又将人叫进了宫中。 其实宴嗣全也并非完全记不住无双说的话,只是他以为要善待的魏家人,只是一个魏平而已。 后来魏平在他气头上去帮顶撞了他的魏寻说话,他便一气之下说了狠话。然而实际上,他也没对魏平说什么。 但现在长姐来提醒,那魏寻也在牢里待的够久了,宴嗣全自然还是要给姐姐面子的。 况且宴嗣全从小跟姐姐要好,知道无双不会随意说些威胁人的话,若是话已经出口,必定要去做的。 他不放人,只怕长姐真的要带着鞭子来打他了。 毕竟当初兄长还在位时,长姐连他兄长都打了,他跟兄长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 朝堂上的事情宴嗣全看不清,但是家庭里的眼色,他还是看得清的。 之所以他母亲林太后劝没用,长姐一劝便有用,主要也是因为宴嗣全了解母亲跟长姐。 他母亲狠不下的心肠,他长姐可以! 话说宴嗣全放了魏寻,并且认错给赏之后,朝堂上下总算稳定了些。 在知道魏寻被放出的原因是跟长公主有关后,魏平在回家当日,就在自己院子里,朝无双所在的方向叩了几个头。 魏平觉得自己这是对无双长公主表达了感谢,只是这扣头行礼的行为,又仿佛在磕向自己在东方的明主。 而大理寺跟刑部接手调查曹河一案后,也渐渐查出了些眉目。 虽然无双那边隐藏的深,却依旧让人追踪到一些蛛丝马迹,只是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是无双。 朝堂内上下都知道无双在宴嗣全心中的地位,也清楚魏寻被放出来的原因。 他们一敬佩无双的行为,为他们这些臣子做主。 二不敢将真相上奏给皇帝,毕竟没有直接证据,到时候皇帝一个不开心,给他们安一个挑拨离间的罪名,于他们并没有好处。 于是在皇帝跟曲江的连番催促跟压力之下,只能找个原本有死罪的人来顶替。 皇帝不清楚下面的事情,或许多少察觉到了其中有无双的行为,却也愿意包庇无双,于是也装作不知道,将这件事儿揭了过去。 唯有曲江心中不快,觉得这事儿过不去。 当初无双写信让宴嗣全回晋阳,曲江劝宴嗣全抓住机会,赶紧回京都。 那时候他们二人之间的利益还是不相冲突的,曲江在当时对无双的印象是非常好的。 然而如今二人的利益有了冲突。 曲江是个不折不扣的幸臣,他虽不是什么蠢蛋,为人也颇有计谋,但是德不配位,他确实不适合待在目前九卿之一的位置上。 并且他讨好宴嗣全的方式便是陪他吃喝玩乐,奉献美女上来。这在外人看来,就是奸佞行为,亡国罪魁。 而如此以来,他便跟朝堂的其余官员还有无双形成了天然的对立。 此时他们之间是有些你死我活的态势的。而曲江在跟无双的过招中,从来没有赢过。 只因宴嗣全从来都是为他长姐的命是从。 这让曲江有了很大很大的危机感。 毕竟,无双长公主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要了他未来丈人的命,那么将来是否有一天,也会这么要了他的命呢? 不止这些,无双甚至在奏折里就直接写了他的名字,可见无双从来没有将他曲江视为威胁? 怎么说呢,就像上位者在看蝼蚁的感觉。 长公主将永远会是皇上的姐姐,可他曲江呢?不过是会投宴嗣全的喜好,又加上长得实在美丽罢了。 这些都无法长久。他无法保证自己永远能讨好宴嗣全,那美玉般的容颜迟早也会有衰败的一天。 到时色衰爱驰,他的好日子岂不是就到了头? 可是宴嗣全本性便是好玩、好色。 即便不是曲江,也会有别人投其所好,去获得宴嗣全的宠信。 他曲江此时若改做忠诚良将,必定会惹得宴嗣全厌恶,加上如今树敌颇多,可能还会死得更快些。 即便不再讨好宴嗣全他也只是落个平凡收场的结局,现在让他去做,他也已经舍不下眼前的荣华富贵了。 所以让他既斗不过长公主跟朝臣的势力,又没有办法投降停手。 那么能留给他的唯一一条可行的路,便只有继续走眼前的这条路了。 既然已为幸臣,那么便去培养更多的幸臣好了!只要他自己的势力足够庞大,那么别人想要将他拔出也是不容易的了。 他管不了万世千秋,哪怕叫后世之人陪葬,他也要把自己这辈子过得有声有色! 然而曲江心中虽然打定主意,但畏惧却并不是全无的。 或许是思虑过重,从无双的折子呈上来后的那日起,曲江便总是能梦到无双长公主拿着长刀来砍他脑袋的场景。 每每醒来,便是一身冷汗淋漓。 第四十二章 ◎挂帅◎ 无双接到宴嗣全放了魏寻的消息已经是在半月之后了。 操练了半年多的兵力,无双如今可支配的军队就有水军上万、精兵两千、另外总共加起来有两万人数的骑兵、步兵。 北边梁国是一个充满蛮夷色彩的国家,他们的国家并不十分团结。很多时候也不是子承父位,而是年轻的兄弟继承兄长的位置。 姜国这两年在梁国有培养自己的势力,专门挑拨梁国上位者之间的关系,这是从宴嗣礼就开始了的。 如今的梁国被分为了三股大势力,分别是伯梁王、仲梁王同叔梁王,虽然统称梁国,但是其内部是各自为王。 加上如今没有蔡国作为缓冲跟结盟,姜国的兵力不说立马收掉梁国有所的势力,至少能够将其一支势力冲散。 只要能够击垮其中一股梁国势力,那么留给另外两个势力的只有俯首称臣的份儿了。 无双不准备直接吃掉梁国,毕竟姜国的兵力也有限。硬跟他们三股势力对抗的话,也是有些吃力的。 最好的办法,便是让他们内部产生瓦解,然后姜国再趁势将梁国一大部分领土收入囊中。 北边天气寒冷,适合耕种的时间并不长,更多时候还是更适合畜牧。 姜国以务农为主,其实无双并不多么看得上北边儿的那块土地。但是北方那里住着的人却骁勇善战,加上土地辽阔,放任久了便会对姜国形成一个巨大的威胁。 若放到平时还好,一旦姜国内部产生混乱,卧榻之侧便容易被趁虚而入。 还有若梁国同南方联合,姜国多面受敌的话,你就会处于极大的劣势。 姜国地缘辽阔,比南边晋国还要大上许多,因此一条线作战是不可能会被击败的。 也只有她上辈子那会儿,齐军百万大军派出主力几十万军队多线作战时,姜国才亡的又快又孬的。 她目前定的战略便是,先处理梁国,至少到让他们忌惮到不敢与其他国家联合这一步。 然后再开始挥兵南下,趁着这个晋国内乱的大好时机,蚕食掉晋国。 毕竟她再不对晋国动手的话,那南边的殷澈可就要动手了! 正好姜国派去的人中,有消息禀报,说梁国首领中,大首领跟三首领起了冲突,梁国大首领便是之前迎娶了姜国公主的首领,因此大首领那边同姜国关系还算友好。 到所以这次梁国派去的人劝说梁国大首领来姜国求援,现在还在商议之中,但是大概率是能够成事的。 这自然就需要无双赶紧上奏,让宴嗣全做好出兵攻打梁国的准备,并且无双主动要求宴嗣全能够让她带兵去边疆看看,打个援助。 无双的请求很快被宴嗣全看到,原本他是看也不看,一见到是长姐的请求,自然是要马上准许的。 但是这事儿偏偏又让曲江知道了,于是不止曲江,连站在曲江那边的宴嗣全后宫的那些美人们也开始劝说宴嗣全,不让无双带兵去北边。 “长公主远在南边,这手未免也伸得太长。皇上有需要才要用人,长公主自却总是自作主张。陛下......” 但是曲江的劝说总是会被宴嗣全不耐烦地挥开。 曲江忌惮无双,却更忌惮被宴嗣全不喜。因此也只能憋着气沉默下来。 曲江不知道的是,宴嗣全自身无才,他父皇还在的时候,便总是感慨无双有治国之才。 因此说宴嗣全相信自己的姐姐,其实是更相信无双长公主的才华能力。 既然他自己无才,又能有一个不会背叛自己且有才的人帮助自己,那么多给些权利又有何妨? 无双是个女子,总不至于夺了他的皇位的。 宴嗣礼曾经有过的忌惮跟担忧,在宴嗣全这里是全然没有。 不久之后,梁国果然派出使者来向姜国借兵。 除无双外,安王宴奉辰跟曲江都有意出战,因此都有向宴嗣全申请出战。 宴嗣全从无双跟亲信那里知道宴奉辰的权利是绝不能加大的,自然战功也不能让他获得。 于是肯定第一时间不会拍宴奉辰去帮助梁国大首领。 而其余自荐者当中,宴嗣全其实是想要偏心曲江的,毕竟最近朝堂中看他不爽的人着实有些多了,他是真的缺少表现自己的机会。 原本他有心让自家无双担任主将,由曲江做副将。 然而宴嗣全又知道长姐同曲江之间有些矛盾,若是把他们凑在一起,互相添麻烦的话,长姐说不定真的要抡着鞭子来打他了。 于是最后宴嗣全还是回绝了曲江的意思,派无双前往北边蔡地做主帅,由武千渊配合她打仗。 派一个女子去打仗,在众臣看来,自然是荒唐的。 只是上面的大臣居然没有一个反对,下面的人自然也不敢言。 安王宴奉辰是想要这个战功,但是他也察觉到了宴嗣全对他的忌惮,因此已经知道了自己去不了的结局。 那么自然比起让曲江或者武千渊等人去打仗,自然是他的侄女儿去打更好些。 至于魏家、萧家、林家,自然都不会去反对无双长公主的。 一个是因为曾经被无双施恩,一个是已经看清楚唯一能劝得住皇帝的人便是无双长公主,另外一个是无双舅家。 顶层都没有反对,那么其余声音听来也是过于渺小,几乎可以忽略。 唯一还算有些势力,想要反对无双出征,争取一下让自己家族的人去的便是徐家,但是宴嗣全因为自家母亲林太后的原因,近日对自己的那个寡嫂有些不喜。 起因是林太后想要将小公主领到自己那边教养,但是嫂嫂身为儿媳,竟然一直反对,弄得他母亲心情很不好。 因此连带着对徐家人,他都不大喜欢。 虽然母亲跟嫂嫂都是亲人,但是一个是生养的母亲,一个是无血缘关系,甚至还没有多熟悉的嫂子,其中亲疏便是连傻子都能分辨。 然而宴嗣全不知道的是,太后跟徐卿尘的斗法的主要原因竟然是他自己。 林太后其实没有那么想要抚养公主。 这只是为了威胁徐卿尘让她传消息给徐家,让徐家不许送女儿进宫的计谋。 小公主毕竟是宴嗣礼的孩子,孩子已经没了父亲,总不好再让她不跟着母亲生活。 出了这么个办法,林太后也属实无奈。 江山稳固跟孙女儿之间,她也只能选择前者。 可惜徐卿尘两边都不想放手,不想让自己的家族失去再次攀升的机会,也不想让自己的女儿养在林太后膝下,因此她的动作也是很多。 林太后觉得林家贪多,因此心情不爽。 若是她的儿子能够不那么好色,那么其实许多根源性的问题也能迎刃而解了。 第四十三章 ◎无题◎ “女子挂帅出征?这是在演什么戏呢?就算是长公主,也不应该吧?姜国的男人莫非死绝了,让一个女子带兵打仗。” 最近无双要带兵出战的消息随着邸报传遍全国,钱边的百姓经常坐茶馆的,也都能听到个七七八八。 “诶,小声些吧。”方才那聊天的人说话声音过大,因此身边的人好意提醒。 那人于是压低了些声音,说道:“这也太不可取了,怎么能让长公主去打仗呢?这比去和亲的那位还离谱了。” 身边的人说道:“不是去打梁国吗?听说只是去助战,这仗其实是稳赢的局面,便是没有赢,咱们也不会有多大损失。应当是上边儿的人请战的太多,皇上不知道该选谁,才选了无双长公主的。” “哼,听说这位长公主是有些能耐。从来也没听说过有什么公主被封王,并且还去到封地接手兵权的。可到底是个女人,本分内的事情不去做,偏偏做这些男人们才会去做的事情,跟男人抢饭碗。不能理解,即便不来封地上,她不也照样被供养得好好的么?何苦来呢?” “这便不知道了,或许如兄台所说,是戏曲看多了吧。” 举国上下因为知道此次战役并不严峻,因此都只将无双当做茶余饭后的一个小谈资。 一个不嫁人要去打仗,这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会去好奇的。 自然,无双长公主毕竟是皇家人,不可随意议论,便都是同好友小声聊聊。 那些贫民自然觉得万事与自己无关。 谈论的老百姓也都是那些稍微吃得饱饭的,闲来无事,也关心关心政事。 这边,无双却无暇顾及百姓是如何谈论她的。 在皇帝答应让无双带两万兵力北上之后,无双立刻走马上任,两日不到便凑齐了兵力,只留三千陆兵在钱边,其余水军自然也不必带走,自己只带着那精兵跟普通步兵、骑兵北上。 皇帝出资,她又是皇家长公主,皇帝最亲的姐姐,后勤方面自然不必担心。 出发的时候是快到夏末了,到达时想必要秋天。 北方冷的快,这次的战争贵在速度。若是去的不够快,无双怕武千渊那边就要打完了。 加上是她这辈子第一次打仗,无双自然也就比较重视,因此加紧速度,约束军队,不到一月便抵达了前线。 两路大军会和第一时间,无双便去了解了一下作战进度。 两军交战原本梁国大首领跟姜国这边很容易就有了优势,但是后期小首领跟二首领联合了起来。 伍千渊这边当初就没有被留下多少军队,仅城内一万的多军士,本来以为这次助战不会多难打,奈何变化太快。 伍千渊是没有把无双当做普通女子看待的,光是她能扛过满朝文武的想法获得这次出征的机会,就可见她的能耐。 进入营帐内,二人便开始商量。 伍千渊说道:“梁国原本比较站大首领这边的二首领临阵倒戈不再中立,他们那边少说又增加了三、四万的兵力。但是战况混乱,只能算个大概,来的消息也不一定就精确。” 无双点点头,心底计算了一下:“如此说来,咱们倒跟他们有一万人左右的差距。” “我有两千都是精兵,人数少这个倒不怕,用兵在奇,不在人多。” “如果是正面应击倒是不怕,臣有把我能够取胜。只是北方梁国都是游牧为主。狡兔三窟,一旦同梁国大首领那边的人分开作战,我军就容易迷失荒野。主要是我军不识路,梁国大首领那边似乎对咱们也有所防范。” 无双点点头:“既然用人,就不该有疑虑,他们这种想法确实小气了。这场仗打完北边就能老实了,暂时先不要同他们计较这些吧。” 伍千渊明白无双的意思,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 二人正在聊时,帐篷外头响起了走路的声音,直接就停在了伍千渊帐外。 无双示意伍千渊先将人叫进来。 伍千渊于是张口对账外问道:“谁在外头?” “回将军,是严大人!” 伍千渊于是先对无双恭敬说道:“是我手下一员猛将,正要给长公主介绍,不想他自己来了。” 说完,伍千渊便说道:“进来罢!” 说话间,只见一个身形高大的八尺大汉从帐外走了进来。 那大汉发型潦草,腰板挺直,身材壮大,比无双高了一个头去,身体却有两个无双那么大。 即便穿着厚重铠甲,走路也十分灵活。 那大汉不拘小节,因此毛发有些混乱,好在脸还算洗得干净,面色红润,厚唇、鼻子高挺,双眼窘境有神,见无双时,也是恭恭敬敬行礼。 “见过长公主!见过伍将军!” 等人站直身体后,伍千渊对无双介绍道:“这是严正成,战场上杀敌骁勇,为人热血爱国。是难得的将才,可领万人兵马。” 无双闻言,眼神满意地看着此人。 “伍先生看中的人,自然是极好的。” 无双刚到这日,自然是要先整合军队。 伍千渊手下的兵目前都是他自己亲自带出来的,因此十分听话。 只要伍千渊配合无双,那么他手上的士兵们自然也都愿意听命于无双。这就能少掉许多矛盾。 梁国大首领那边不肯全力协助无双他们,但是无双他们也不能平白的就这么被消耗掉兵力。 他们还是打算之后等梁军二、三首领来挑衅的时候,追击过去看看,因此快速调度兵力会比较重要。 现在开始训练默契也就太晚了,因此谁人带来的兵,谁人领着,不过是无双改成了左锋,调度了一下用兵位置。 她手上两千精兵,是她想要制胜的关键。这些人都忠诚且能力很强。 就在无双吩咐扎营后的第二日,大概是为了搓一搓她的锐气,第二日便有梁国二首领那边派来的人偷袭无双的大营。 这是他们常用的伎俩,偷袭然后逃跑,最好趁着天微微亮或者傍晚时分。 偷袭完后便没入草原中,利用地势的原因,直接把姜国军队绕晕。 然而这次,他们遇到了不好对付的敌人。 无双是不吃这一套的。 第四十四章 ◎无题◎ 当天袭击是在凌晨,天刚蒙蒙亮。 之所以是在这时候偷袭,出了出其不备外,是因为白天视线清楚,而夜晚太过黑暗,连他们这些梁国本地人在夜里集体出动的话也容易迷失方向。 姜国在梁国有眼线,梁国自然也不可能完全不知道姜国的消息。 无双一女子带兵打仗,梁国自然也是看不起的。 这次无双刚到,营地才整顿完毕,梁国不测虚实便来偷袭,便是小看无双的一点。 而梁国二首领带人大放淫词,便是对无双的又一小看。 “梁国大首领有了一个假公主!如今本王要劫掠一个真公主来!哈哈哈哈哈!” 自然,无双这边人多,他们也劫掠不了什么真公主。 但是这些话,如果无双性格认真些的话,真的就会被气出病来也未可知。 然而无双却并没有生气,当初平定地方叛乱时,叛军在城楼外的喊声也没有多好听。 前世今生,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她已经明白了男人们的伎俩。 她本来早就察觉到梁军可能很快会来挑衅,因此早就吩咐过军中夜晚要小心提防。 凌晨一听到声响,无双本人也很快穿戴了甲胄,上了宝马便带着那两千士兵追击。 她出营帐的时候梁国军队已经准备撤离,不马上追逐的话,人肯定又会不见。 梁国军队是看心情,什么时候来攻击都不一定,无双他们如此被动的话,得时时提防,这样太费神了。 因此就该一抓住机会就给敌人猛击! 这些精兵都是无双精挑细选出来的,无双相信,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因此手上的精兵每月能够收到的钱也不在少数。 “苦练多时,今日便是本宫检测你们能力的时候了!将士们随我来!有能斩大将首级者!本宫必定重重有赏!” 无双说完,便带着众人追着梁国二首领的队伍而去。 她手上的士兵在气势上就十分不同,两千铁骑,都是具装。在无双说完话后,吼声震天! 原本那些来挑衅她的梁国人,在听到身后的动静之后,反而觉得有种反过来的感觉,甚至都有些忌惮起了身后的无双。 原本对无双小看的心态,慢慢构成一种悔意。 无双趁着对方思绪紊乱,仅仅追赶。 即便是精兵,在这样不熟悉的环境中,也是被落下了一段距离。 很快对方就将无双他们甩远了。 无双料定他们必定以为没事,敌方或许会松懈。 之前伍千渊他们会根据马蹄的印记去追踪,但这草原之上到处都是草,马是吃草的,自然各处都容易有印记,绕的路多了自然容易迷失。 但是无双的记忆力好,带的又都是年轻体壮的精兵,也有过方位的训练,因此虽费工夫,依旧能够追踪过去。 无双本以为梁军会半路设伏,杀他们一回,所以还格外小心提防。没想到的是,对方果然是真的不懂战术。 天光大亮时,无双他们便到了敌方大本营前。 无双没有松懈,先派了两队二十人的兵马回去带伍千渊的军队过来。 自己排兵布阵,分派那两千人。 “一队人负责击鼓呐喊!务必给我弄出上万人的气势!另一队人负责冲锋,冲入他们的营帐!有杀死他们首领者、斩首其能将者!赏金千两!” “剩余一队人马,跟着本宫夹击从营帐中逃出来的兵马!到时论功行赏!” 这些无双带出来的兵,才不会管究竟是男人带领他们还是女人带领他们。只知道杀死一人,隔了他们的耳朵,就有钱拿! 有奶就是娘,虽然是糙话,可理是不糙的。 谁给他们钱,能让他们养活家人,那谁便是他们效忠的人! 是无双公主给了他们机会,自然这些人都听命于无双! 所有人扬起兵器,只等无双下令击杀! 此时天已经逐渐变亮了,地面也很好辨认。 阳盛阴衰,正是人最有精神的时候。 梁国二首领的军队为了攻击无双他们,早就已经疲惫,而无双他们是凌晨被闹醒,追了半日正好热血滚烫。 于普通人来说,也许这时候该累了,但是于无双他们这些人来说,这还只是小试牛刀,刚活动了筋骨罢了。 因此此时攻击,是最好的时机。 无双不是优柔寡断之主,在观察了不到两刻钟后,她便扬手一挥,大叫道:“给本宫杀!” “杀!!!” “杀!!!” “杀!!!” 一时间,杀声震天! 这边呼声震天,那边刚刚松懈下来的梁军则是完全慌了。 也怪他们没有防备,在回到营帐中后,居然没有去查看一下周围有无敌人经过的痕迹。 主要是之前从未有过失误,只要甩掉了敌人,就没有追上来的。 因此无双这边一来,所有人便都慌了。 加上无双军队声势浩大,两千人说着不多,但是排成好几排,乌泱泱的看过去根本分辨不了多少人。 梁军只知道无双带了两万来人过来,却并不知道追踪过来的有多少人,或许是两千呢,或许又是两万。 他们所处地势不高,不能从上往下看一看无双他们的人数。 因此无双他们一有动静,里面便开始子乱阵脚。 也不先排兵布阵了,丢盔卸甲的,上了马便直朝着外头突围。 这便正好中了无双的计谋,无双他们于是赶紧合围而上,将集中的部队冲散。 这么上万人的军队,就这么被两千人冲的四分五裂。 无双他们有组织有目的,所以很容易就把他们该杀的杀,该砍的砍。 无双是女子,更要立威。 将梁国二首领当场擒拿,砍去头颅,抓在手上。 血淋淋的头颅让她觉得痛快,在梁国二首领一片部队被元气大伤之后,所有人杀了个够,这才跪在无双身前,声呼“千岁!” “长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长公主威武!” “长公主千岁!” “哈哈哈哈哈!”无双心中爽快,将头颅甩给手下将士,让其收好,她要带回去给梁国大首领确认长相。 “就凭此贼项上人头,本宫就是再被封侯也有望了!” 自然,她一介公主,有了实权,封侯之事也不必。重要的是她就要赢得战争,只要战胜了,她在百姓心中便不一样了。 她对姜国的价值,也不一样了。 而就在他们准备回去的时候,那边伍千渊才带着人呼哧呼哧的赶到了。 第四十五章 ◎无题◎ 伍千渊来到无双面前的时候,就看着无双满身是血的立在马上,脊梁挺直,染血的铠甲上泛着冷光。 明明是第一次上战场,她却就这么自然地融入了其中。 他不由得想到自己,就连他第一次上战场,第一次杀敌人时,都没有这么的淡定跟意气。 她仿佛重新定义了他心中女子的形象,此时的伍千渊甚至不知道自己应当以何种眼光去看无双长公主。 是单纯的一个上级,还是一位柔弱的女性,还是有着强烈男性性格的女性。 或许站在这战场上的所有男子,在此时此刻都跟他有同样的想法。 原来女子身上也会有男人的性格,只是他们似乎从来没有见过。 或许女子天然是这样的,只是被压抑的久了,便让她们觉得,女子就该是柔柔弱弱的样子,多情的,而非坚毅的,胆小的而非嗜血的。 于是所有女子便都以一种扭曲的,但是大众认为的美而生长着。 他不清楚,伍千渊也觉得自己不应当再去多想。因为这不该是他一个男子需要去烦难的事情,他没有必要。 他只要知道长公主是值得敬佩的人。 同时他也自豪自己能教育出无双这样的孩子。 这次无双砍杀了原始作乱的二首领的大部队,虽然也有数百人突围逃走,但主将被杀,其余将士也基本被砍杀殆尽,逃走的不过是散兵。 梁国二首领带着的本来都是精兵,跟普通士兵十分不同,万余人的军队,被砍的尸山尸海。 剩余还有上百人被俘虏,以及跑掉的队伍,无双他们这次也算满载而归。 只剩下三首领那边的一方势力,本来三首领那边的军队人数就不多,二首领留在另外一边的势力是他母亲带领的。 无双对此还觉得疑惑,毕竟一个首领不只带领所有军队,却将大部分军队留给自己的母亲管理,这实在有点让人不解。 伍千渊看出了无双的疑惑,便解释道:“梁人习俗如此,早年很多梁王母亲都是劫掠来的汉人女子,有智慧经验,时间久了,便形成了梁王母亲地位较高的情况。” 无双点点头,文明征服野蛮,她能理解。 无双杀死梁国二首领后,派人将头颅送去了梁国大首领那边。 在确认敌方大将被人斩首后,双方才计划对梁国剩余势力进行一轮猛攻。 无双这边后来得知,梁国二首领的母亲因为无双杀死了她的儿子后,扬言要手刃了无双。 无双部队与其对战虽然经常获胜,却遭到了很强烈的抵抗,进展缓慢。 于是调整了战略,让梁国大首领攻打二首领部这边的剩余势力,她则去攻打人数更多的三首领的部队。 与梁国大首领双方配合,也终于在一个月后,将所有势力吞并下来。 梁王甘愿献出梁国三分之一的土地给姜国,并且对姜称臣,送了一个年满十三岁的同母兄弟进京为质。 无双得以凯旋,伍千渊被封为定北侯爵,赏赐无数,仍然留守北方蔡地。 无双则带了伍千渊的一个手下,既严正成一同回京。 北边暂时没有乱事了,过段时间她便要开始考虑南下了,自然手上能用的人越多越好。 而正在她准备班师回朝时,人刚动身,便收到了姜国国都内叔叔宴奉辰带兵谋反的消息。 姜国各地兵力不一,边境驻扎的军队多,像是无双之前住的钱边临水,是战略要地因此也有水军训练,必要时候可以防范晋国。 但是京都所有军队加起来只怕都不到三万,能有两万之数都算不错的了。 城内各地有林家、徐家镇着,叔叔是联系的城外士兵跟京都附近城池的人攻打的。 是合围攻打,京都寻求各地支援都需要时间,说不定在无双还没回到晋阳,宴奉辰便已经把她弟杀了。 因此无双不可谓是不着急。 当初要去梁国助战的时候,无双不是没有考虑过宴奉辰可能会谋反的事宜,但是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这种可能性很小。 上辈子宴嗣礼没有过多防范叔叔,加上当时小公主已经出生,他知道自己的后嗣已经是无望登上帝位了。 因此叔叔在当时就产生了上位的心思,并且直接实施了行动。 无双当时也不过是个没有实权的长公主。 弟弟突然病危,她当时只能一边找到舅舅,一边派人送信给宴嗣全让其快些回来。 宴嗣礼一去世,无双劝说太后秘不发丧,好歹拖延了几日。 后来还是被叔叔发现,两方在城内纠缠了好几日才总算在宴嗣全带兵快回来的时候,成功逼走了叔叔。 上一世宴嗣礼在位时没有对什么官员产生威胁,宴嗣全还没有引起什么官员的愤怒,自然就顺利的赶走了叔叔,顺利继位。 可是现在情况确实变得不一样了,虽然城内军队被宴嗣全控制,但是地方有些官员已经对宴嗣全的昏庸产生了不满。 无双也大意了,不曾想到这一方面。 估计她叔叔在她赢得胜利之前还在犹豫着要不要走谋反这条路吧? 无双身为女子,想要拥有权利,只能依附皇家权利。是完完全全坚定站在宴嗣全这边的人。 虽是女子,却也不免对宴奉辰造成了威胁。 如今她获得胜利,培养出的就是被默认为属于宴国,宴嗣全的军队。只要无双没有反意,那么宴嗣全就绝对安全。 她的军队不多,但是加上伍千渊那边的势力,自然也就不算小了。 将来要是宴嗣全在各地的势力强大了,那宴奉辰再想要去摘得皇位便难于登天了。 这次她叔叔也算是背水一战。 若等她回去,叔叔必然败走,所以在这段期间内,他必然是用尽一切办法,速战速决的。 等他稳定了晋阳,无双就算到了晋阳又能如何呢?肯定是要被夺取兵权的,钱边那边若是能够归从她便还能做个起家的地点,若是不归附她,那无双就是有兵,也养不起。 毕竟,她是个女子啊。 将士们跟着她,是因为她是被宴嗣全托付权利的女子。可若宴嗣全死了,那她目前的所有到手的权利,都将化为乌有! 因此无双也在拼时间,几乎是日夜兼程快马朝着京都晋阳而去。 第四十六章 ◎无题◎ 甲子年,姜国京城,晋阳皇城内。 城外烽火连天,城内宴嗣全因被外面的军队打了半个来月,急的直接病倒。 林太后也忽然风寒、头疾都来了,小公主因为天气原因,身体虚弱,长宁长公主又犯了旧疾。 这两日来,比起那些文武官员,进出长平殿跟后宫最多的便是宫里的太医们了。 这日,专门为宴嗣全调养的太医从宫殿内出来后。 宴嗣全躺在床上,被喂药时还不忘对身边的宫女问道:“长姐的军队,还不曾回来么?” 其实宴嗣全也有向周围的城池求助,但是其余城池拼凑出啦的军队只怕也不到万余人,何况过来也需要时间。 目前兵力比较多,且近的军队,便是无双那一处了。 “还不曾。”宫女唯唯诺诺地回应道。 按照宴嗣全以往的脾气来说,只要有了不如意他必定是要大发雷霆。 只是现在他现在没有那个心情,看着宫女手里端着的安神汤,他只觉得厌烦。 “嘭!”他将宫女的手挥开,那药碗便就这么摔在了地上。 宫女吓了一跳,赶紧匍匐在地,“陛下息怒!” 而就在此时,外面急报又来。 “报告陛下!城外叛军开始用火攻城了!” 宴嗣全闻言,也顾不得病了。 大冷天的,便只披了一件外套出了殿门。 “便是攻下此城,难道他们就不怕有人不服,再来攻打吗?何苦毁了城墙城门?”宴嗣全对此是十分不解的。 叔叔是反叛,即便他宴嗣全再昏庸,也是被指定的继承人。宴奉辰名不正言不顺的,就算当上了皇帝,也不见得全国都会归附他。 那么到时候他只要还在晋阳住着,暂时不能拿别的城池当首都,那此时毁了晋阳,绝对不是明智之选。 可他不知道的是,宴奉辰临时做下决定,也是很怕被别的地方的人杀死。一旦援军赶到,彼命休矣。 他这也是被无双那些人给逼的,无论如何,得先抓住了宴嗣全再说。 只要将宴嗣全捏在手里,他还有挟天子令诸侯的办法。 可要是援军一到,宴嗣全也没被他抓住,那么他就只有死路一条。 所以他是顾不上什么办法的,只能采取猛火攻势。 这世上什么东西都怕火,任他城墙再兼顾,也总有被烧塌的时候。 皇帝轻易不离宫,宴嗣全此时也顾不得什么了,一路从皇宫出来,直向攻势最猛的南门而去。 到时,已经能看到浓烟滚滚,有人在墙上灭火,有人在墙下加柴,人都匆匆忙忙,甚至没有瞧见皇帝的到来。 等宴嗣全走近了,正在忙碌的林凤才注意到了宴嗣全的到来,带领一部分人在宴嗣全面前跪下,“皇上,宫外危险,还请皇上赶紧回去!这里有我们看守便是!” 这会儿宴嗣全的到来是极其危险的,若是有哪位将士贪功,想要背叛的话,此时割下宴嗣全的头颅去先给宴奉辰,那必定为官做宰。 而且此时大家都在忙着救火,宴嗣全不懂什么排兵布阵更不知道怎么调动战士,来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反而拖累进度。 可是君君臣臣,林凤虽然是宴嗣全的舅舅,却还是臣子,又不能责怪宴嗣全,只能好好劝他回去。 宴嗣全有些慌乱,连忙伸手跪在自己面前的林凤道:“舅舅,城外人放火,城墙还能坚持多久?若是他们进了城,又该如何防范呢?” 林凤安抚道:“臣已经让人开始用栅栏继续形成一道围墙,若是城墙倒塌,或许还能再撑一段时间,之后还可退守皇宫等待援军。皇上放心,他们一时半刻也攻打不进来。” “一时半刻”又是多早晚? 宴嗣全还待问时,便听到林凤对身边的人说道:“来啊!你们几个过来务必送皇上安全回宫!” 说着,不等宴嗣全有什么反应,就已经又被搀到了马上,一路朝着皇宫而去了。 折腾了一下午的宴嗣全,最终也跟什么都没错差不多。 待他回到宫中,又开始对身边人新一轮的问话。主要问话内容则是“长姐什么时候来?”、“长姐是不是快来了?”等。 这边无双日夜兼程,半个月后终于抵达了晋阳城护城河外。 隔着河水相望,便能见到内里火光冲天,刀枪相撞、呼喊不绝。 然而外面却还是很难看到里面的,此时外围城墙被毁,宴奉辰的大军显然已经包围了皇宫。 无双立马命令安营,准别朝城内攻击。她的军队都是她自己跟伍千渊带出来的,十分听话,让干什么干什么,服从命令。 安营的时间里,无双还高价找个敢死人员,希望其能传递消息进宫,让宫中的人能再坚持一段时间,好争取让她有反击的时间。 毕竟不能等她把仗打完了,宴嗣全人没了。 队里有个叫秦骁的人自荐,无双见他装备简单,单枪匹马的,不由问他究竟有何方法可以保证自己能顺利进去。 秦骁并不如他的名字那般骁勇,反而因为仅有十五岁的年纪,加上家境不是很好,因此身材瘦小。 他这样的身材,自然也挤不上无双身边那两千精兵。不过是她手下一个无名小兵。 只见秦骁跪在无双跟前说道:“小人身形瘦小不易被人察觉,且善于浮水。小人可以游过护城河,趁乱从城中有缺漏的地方找准时机跑进皇宫中。若是幸运,能为长公主办成了事情,若是不幸,不过碗大个疤罢了!” 无双敬佩他的胆量,应许若是他能办好事情,必定给他一官半职。若是他不幸遇难,也会给他家人发去百两银子作为补偿。 秦骁得到无双的许诺,不再有后顾之忧。 当天饭饱后,便独自开始行动起来,自不必说。 这边无双安营扎寨之后,便也很快行动起来,派人度过护城河,跟宴奉辰对峙起来。 宴奉辰那边得到无双已经到了的消息,内部也是有不小的慌乱。 无双未到时,他们还可以调侃一下她,小小女子能成什么大器? 但是当无双兵临城下时,他们却不敢说话了,甚至还有其中一部分人,心中有了倒戈向无双的心态。 第四十七章 ◎无题◎ 就在无双对宴奉辰的军队发动攻击的当晚,凫水来的,乘船来的,本人来的,让下属代替自己来表明态度的,一晚上就有十几人来到无双帐前投诚。 有些人真的事出有因,譬如父母、兄弟被抓,只能靠向宴奉辰。 而有些人则眼神闪躲,不过是乌合之众想着抓住机会做个开国元勋罢了。 无双对此心里明镜似的。对于其中某些人的行为也是不大喜欢,不过她倒是还能忍得住,对来投诚的人目前都是十分欢迎的态度,并且好吃好喝的款待着。 这样子自然是做给城中投诚宴奉辰的人看的。 于是第二晚、第三晚,更多的人来到了无双的帐前。 宴奉辰甚至撑不到无双大军到来的第五天,直接带着二十人就败走,并且不敢逃亡北边梁国,而是选择了南边的晋国。 无双自然派兵去抓,一路上折损了他许多人,几乎是只身逃往了晋国。 无双对宴奉辰是打着迟早要清算的主意,正好晋国也在她要铲除的名单范围,对于宴奉辰逃去晋国的行为,无双暂时就没有过多去关注。 话说回无双攻打宴奉辰的那几日,当天夜里秦骁趁乱从被攻破的皇宫城墙内跑到了宴奉辰的寝宫外。 自然是被人阻拦了,不过他还是通过人传人,一轮一轮的传话将无双已经来到护城河外的消息传给了宴嗣全。 宴嗣全知道了这个消息后,立马就精神了,人也不萎靡了,笑容也随之在脸上绽开了。 “朕便知道!朕便知道长姐会赶来的!” 有了公主已至城外的消息,皇宫内的反抗便越发强烈了。 这才有了宴奉辰失去良机,最终兵败南逃的结局。 无双带兵进入晋阳城内时,各处城墙尽皆被毁,百姓惨死接头的也有不少。 战胜之后,宴嗣全即刻命无双进宫,甚至不必卸甲,允许其带刀觐见。 无双匆匆忙入了宫,宴嗣全十分感动。一口一个“长姐”叫的亲热,直接忽视了无双身上的血光。 他给无双加了个“忠义”长公主的头衔,另外又是赏赐不断。并且为了方便无双行动,给了她可随意进出宫的令牌。 曲江为避无双的锋芒,连日称病不敢进宫。 一时间,无双长公主的名气响彻天下。 京都女子无不对其称赞不绝,连青楼楚馆也变得不再流行瘦马。要以健康、会舞剑者为美。 这是女子间对无双的一种向往。 无双回晋阳打完仗就近入冬,太后跟皇帝挽留,等她过完冬再走。 原本长公主未嫁,应当居住在宫中,但是无双带兵,虽然是女子之身,可同以往到底不同了。 因此她自己也不敢大胆住进宫内,皇帝便安排无双在晋阳一座府内暂时住下。 此时宴嗣全也已经有了一个皇后,是专门挑的魏家女子。 魏皇后为人端庄稳重,宴嗣全平时对她至少是敬爱的,只是魏皇后样貌平平,并不十分受宠,至今无孕。 宴嗣全最宠爱的是徐家的一位女子,那女子貌美近妖,只是也是难以受孕。 无双知道,宴嗣全一直都子嗣艰难。 在无双上一世,宴嗣全曾经有过两位女儿,但是最后也因身体不好夭折了。 姜国在她上辈子的时候似乎到了绝境,不但是国运上的,连他们宴家众人的个人命运,似乎也都走到了尽头。 子嗣艰难,后继者品行不端,无法令天下信服。 “可若是天下改换个爱民之主当道呢?”她不由得这样去想。 她的父亲跟亲弟弟都勉强能算的上仁义,在各朝历史来看,他们已经算得上“爱民”。 既然连他们都不行,是不是说明他们在上苍的心中做的还不够? 无双已经不再相信别人能够做到什么爱民,她现在相信的人,唯有她自己。 初冬时节,冬至将至,天地间已经是点点白雪。 萧家,一位小丫头手里拿着一根枯树枝在空中胡乱划着,像是要刺中什么。 她穿着今秋主人家才给添的新衣裳,头两边扎着小髻子,可爱非常。 这时,从她家屋里走出来一个十几岁的小厮打扮的少年。见小女孩可爱,便手痒着去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 小姑娘人小,被他这样揉脑袋,整个人便有些昏头。 “哥哥大坏蛋!不喜欢哥哥!” 男子笑笑,对自家妹妹道:“大妮儿,你在这儿做什么呢?外头冷,快进屋去罢!” “我是女将军!不怕冷!”小姑娘不服地道。 男子闻言,忍不住笑:“好好好,不怕冷,我们大妮儿是大将军!将来还要建功立业的!” 今日闺阁小姐中都有传无双长公主的事迹,小丫头也不知从哪儿听来的女子也能当将军的事情,近日着迷的很。 大人们见她可爱,也没忍心打击她。 他们做人奴才的,又有什么命去做将军呢? 才想到这里,男子的母亲在屋里喊着道:“少爷叫你去你还不去?再在院儿里逗你妹妹!” 男子闻言,这才停了笑,缩缩脖子,搓搓鼻子,一路朝府外去了。 他家少爷平时不爱交际,有空闲了也甚少出门。 今日下雪,外头怪冷的。 他家少爷倒是难得有心要出门去,他身为贴身的小厮,自然要将一切安排妥帖。 福子准备好了一切,这才去到宅内萧安和的院落。 里面照顾萧安和的丫鬟递来一堆保暖的物件交到他的手上,他家公子这才金樽玉贵的从屋里出来了。 萧安和生得如玉人一般,福子看着他,便不由得将身子矮上两分。 “走罢。”萧安和淡淡开口,率先大步跨出了院子。 福子跟着萧安和日久,总觉得自家大少爷今日行动不但跟往日不同,心情且也有些兴奋。 他快步跟上自家少爷,在身后问道:“大爷,咱们这是要去见谁啊?” 他已经知道了这次要去的地点,只是好奇究竟自家大爷是同谁约的。 却听萧安和声音清冷地道:“一位故人。” 偏偏他回答完了之后,还吩咐福子不许细问。 福子越发觉得那要见的人神秘,却因为少爷叮嘱,也实在不敢再问了。 第四十八章 ◎无题◎ 车马停在晋阳城南的一座小酒楼前。这并不是一间城内有名的酒楼,却贵在并不处于闹区。 萧安和从车上下来后,便吩咐福子跟车夫在酒楼下面等待。 福子闻言,白胖又有些高原红的脸上呈现出疑惑:“爷,我也不用跟去么?” 这并不是什么大酒楼,恐怕里面的伙计照顾不周到,萧安和一时要传话也找不到人,按理说福子是觉得自己应当被留下的。 萧安和并不是个善于掩藏的人,他本来要见的人便是暧昧对象,因此在福子反问的时候,他不自觉地将脸转开了些。 头一次,觉得伺候周到的福子有些莫名的啰嗦。 “是,你留下吧,我身边没什么要伺候的。我与人谈事,一会儿需要格外安静,你在身边也不好。” 福子心想自己也并不吵闹,一直很懂规矩。 然而主子既然已经这么说了,他也便不好强行要跟上去,于是也没多说什么,就退下了。 他家主子虽然是位公子哥儿,但是早年在太子身边做事的时候也是很独立的性格。 不像是某些养在深院里的哥儿们,离了人连个茶水都不知道要怎么喝。 这边,萧安和下了马车后,吩咐了身边人几句,便自己跨步上了楼。 自然有伙计上前问他是几个人来,有没有定好的包间。 萧安和记着之前收到的帖子,也确定那是无双长公主的字迹,不曾有疑,将包间名字说给了伙计听。 伙计听后,便带着萧安和上了楼,直到走廊尽头,一间十分偏僻的包间前停下。 他只负责将人带到,等萧安和到了门口,伙计便自行下去了。 萧安和也不阻拦,他跟无双会面的事儿是越少的人知道越好。 或许无双并不在乎,但是萧安和还是在乎无双身为一个女子的名声。哪怕他知道,现在无双对外的男女关系已经没有多好听了。 这些都是人言,比起别人嘴里说的,他萧安和更相信他心中的长公主殿下。 “叩叩。”轻轻敲了两下门。 “进来。”少女的声音带着一股子沉稳,就这样闯入了萧安和的耳朵。 他原本不紧张的,然而当他的手推动门时,一股紧张的情绪莫名的爬上了他的心头。 无双长公主回晋阳,当初战胜宴奉辰党羽的时候,他就在晋阳城内看到过无双。 不止在城内,在殿前,他也远远见到过无双长公主。 但那时的无双并没有关注他,或许注意到了他,却没有直视过他。 没有任何互动的碰面,比写信时给人的距离还要遥远。 而今日的见面,却是无双亲自安排的。这便由不得他不觉得紧张了。 许久不见的思念、以及忧心,仿佛在这一瞬间破土而出。 萧安和的呼吸不由得重了两分。 木门“吱呀”地开了,包间内的味道清雅,没有那些鱼肉过后,人群聚集过后那些混杂难闻的味道,代表这间包厢是被特意打扫出来的。 坐在桌前的女子妆容浅淡,她明明是张扬的长相,然而在朴素的男装打扮之下,又有种出奇的淡雅之感。 胜仗而归,之前远远看去的无双,身上杀伐之气太重,重到萧安和为之心惊。 然而近日的宴无双,却有种千帆过尽,满目淡然的感觉。 不知是将杀气掩藏了,还是真的已经看淡。 无双的变化跟捉摸不透,让萧安和心中的不安更加重了些。 “见过长公主殿下。”萧安和还是那个讲礼的萧安和。 可他若是半点私心也无,这次的会面,便不会来了。 说到底,他究竟是被美色所误,变得不在那么像他自己了。 “许久不见了,萧安和。”在萧安和打量无双的时候,无双也在认真的打量着萧安和。 他依旧是那么温润的样子,只是一年不见,少年的身体硬朗了些,身高好像也有长几分,已经是比无双高出不少了。 他腰身纤细,却并不是没有锻炼的。萧安和的武艺自然不及无双,但普通的大汉,一手也可以撂倒两个。 优秀如无双,在面对萧安和这样的少年时,也不禁生出几分危机意识。如此少年郎,应当是有很多女子倾心的吧。 他也到了婚配的年纪了。 “你变高大了些,性子还是跟往常一样。”无双说着自己眼中萧安和的变化。 萧安和已经将门关上。 无双示意他到桌前坐下,亲自给他斟茶。 萧安和不甘受茶,伸手想要推却,却见无双态度坚决,只好双手捧茶来喝了两口才放下。 喝罢,咳嗽了两声才恢复状态。 “长公主殿下也变了许多。” “哪里变了?”她将手撑在了桌前,脑袋放在手上,带着几分悠闲地看着萧安和。 比起萧安和,无双则自然多了。 毕竟二人打小便相识,即便交集少,却也是经常见面的关系。萧安和才是那个过分紧张了的。 “殿下征战归来,身上杀伐气重了些,却比以往更加独立了,情绪内敛,更叫人难琢磨了。” 无双继续问他:“那你觉得这算是好还是坏呢?” 萧安和垂下眸子,不敢看无双。 说是不敢,倒不是因为怕无双,而更多的是怕自己眼底的情绪倾泄出来叫无双看见。 他对无双是什么感情,无双心中自然敞亮。 可他也不想让无双觉得他是如此的儿女情长,在无双面前,他卑微,而又不想太过的卑微。 若是无双此时盯着他的眸子,必定能瞧见他眼中满满的担忧。 那是一种对无双前途未卜的感觉,他怕无双太强,强到被人忌惮。 “臣不知殿下究竟想要走怎样的路。”应当说他也不敢想,“臣只是希望,殿下能够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无双的权势一天大过一天,在宴嗣全上位后,无双长公主的上升之路似乎就没有停过。 无双曾经对他说的是,希望天下能够太平。 现在的无双还没有停手,说明天下于她来说还不够太平。 可若将来南下攻打晋国,天下重新回归一统之势,无双都要亲身参与的话。 她将来可还有退路吗? 皇帝心大,对无双长公主信任万分。自然在百姓的眼里,无双长公主也十分有名。 可在他们这些臣子看来,无双的权势已经大到令人心惊了。 再这样下去,姐弟反目也只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第四十九章 ◎无题◎ 对于萧安和的话,无双是感到温暖的。 “放心吧,本宫不会死的。” 其实她是在说谎,她是个很有能力且十分自信的人。但对于接下来自己要走的路,她也无法保证说自己能够全身而退。 此时的她只能多多筹谋,尽量确保事成罢了。 可是就是不大忍心然萧安和担忧,这一张嘴,就如此容易得扯出了个谎。 无双说话的时候唇边总是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明明是在谈她自己的生死,她却仿佛是在跟人聊着今日的天气那般。 因此萧安和闻言,心中的担忧并不曾减少。 只是长公主殿下如今好好的就在他眼前,他也实在不愿意去想那些令人害怕、担忧的事情。 萧安和的眉目渐渐疏散,细细的眉毛如同柳叶,让人觉得手痒痒,总先要去抚弄。 无双食指点了点桌子,嘴角的笑意渐弄:“不要说这些了。我倒是有事情想要问问你。” 萧安和挑眉,好奇地看向无双。 “这么久不见,你就不曾想过我么?”她带着几分埋怨的语气说道。 红色的唇瓣,同样温度的嘴唇,竟然说出这样赤丨裸的话语。 萧安和先是微怔,随即垂下眸子。本不想回答,但是又觉得机会难得,实在也想诉一诉相思。 只是一抬眸,一看无双吧,他又觉得自己无法像长公主那样。 老天是多么钟灵神秀,能造出无双这样优秀的人,偏偏也能将他造的这样腼腆。 他实在也无法做到,像无双那般的随意。 思念,是这么容易能说出来的吗? “臣......”萧安和的双手安分的放在腿上,有些不自觉的攥紧。 无双觉得好玩,因此没有出言。 直到萧安和憋红了脸,依旧说不出话来,无双才说道:“算了,你我虽许久不见,但今日我也不是专为找你来叙旧的。同我聊聊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晋阳发生了什么吧。” 萧安和这才放松了神情,却不知为何,心中有一抹淡淡的失望。大抵是在失望自己没有将想说的话宣之于口吧。 比起对无双说一些京城中内的事情,他更好奇无双在晋阳所做的事情。 “前段时间,曲江的准岳丈,曹大人的事情......” 无双果断承认道:“是本宫做的。” 这件事情也已经有了了结,宫内大部分人其实都已经知道了真相,只是都不敢在宴嗣全面前揭发罢了。 或许就连宴嗣全本人都清楚是无双杀了曲江的准丈人,却因为要包庇无双,而故意装作不知罢了。 从这件事来看,其实就已经很清楚,无双在晋阳的耳目众多。甚至,都不需要萧安和去跟她讲。 可她偏偏来了这里,要听萧安和同她讲...... 萧安和也只得忍着紧张,将自己放松,将声音放柔,一点一点地将自己所见所闻告知了无双。 无双就像是听故事一般,品着茶,吃着果子,听着萧安和清澈的声音。 少年的声音已经不似往年那般清澈,而是爽朗中,带着些许磁性,让人听个不厌,甚至有些上丨瘾。 年后,宫内大大小小举行过几次宴会。 今年开春的宴会举行的频繁,其实最主要的原因还真不是因为当今皇帝好享乐,而是为了给无双长公主选亲。 可惜无双长公主没有这个心思,非但一个长公主未出嫁,还搭上了另外一个长宁长公主闹着要出家。 整个皇家,真正对长宁长公主关心的也就只有无双长公主。 长宁闹着要出家,太后自然生气,派人过去劝过一回后,谁料长公主直接就自己断发,将头发剪的东长一块西短一块的。 好在她自己一个劲儿的剪,虽然头发短的不成样子,终究没有把自己弄成个秃子。 无双眼见就要回钱边,结果被长宁这么一闹,便又忙着进宫看长宁。 在宫中见到长宁拒绝吃喝,出家心意决绝的时候,无双很是不解。 长宁饿了一日,她本来就瘦弱,一天饿下来虽不至于脱相,但说话也是有气无力的。 本来她已经是双眼无神了,在见到无双的那一刻,倒是亮了些。 像是只受尽委屈的小猫,总算见到了她的主人。惹得无双心疼。 “长姐,我要出家,他们都不许我出家。”说着,便“哼嗯”、“哼嗯”擤着鼻子靠在无双怀里落泪。 无双不解问她:“好端端的,谁给你气受了?告诉长姐,长姐给你出气。只是你不该随便说这些气话。” “没人给我气受。”长宁跟无双相处的时间其实没有那么长,但是这娇气的脾气确实是无双宠出来的。 “那你同长姐说,为什么要出家?”无双将长宁的身姿掰正,拉她到一旁坐下,一边问她。 “我不想嫁人!”长宁见无双来了,仿佛有了撑腰的人,说话也不似之前那般带着几分畏缩了。 无双闻言,觉得小姑娘挺可爱:“你不想嫁人,自然也没有人逼着你嫁,做什么要闹到出家的地步?你是我最喜欢的妹妹,只要你喜欢,满朝文武,嫁与不嫁都看你的心情。今日要闹出家了,明儿喜欢上了哪个,又要闹着还俗不成?这出家岂是闹着玩儿的?” 小姑娘听此,知道无双在哄着她。天上地下,大姜就这么一个无双长公主,此时对她温声细语的说着话。 长宁没那么不识抬举,她知道自己是多么的特殊,因此也没有再大小声,只是委屈的对无双说道:“长宁这一辈子,都做不了长姐这样的女子了。” 无双闻言,有些诧异的看向身边的长宁,不知她怎么忽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长姐,前段时间不还有我们皇家宗室女子出嫁么?虽然她不是什么真公主,可那也是我大姜的女子。梁国未称臣时,不也还向咱们大姜求娶真公主么?长姐,怎么我们女子就是做了公主了,还像个物件儿似的呢? 先有个梁国,梁国如今没了。又不知道将来会不会有个什么热国,什么温国的来求娶。我不愿意做这样的公主,长姐,我宁愿出家,也不要做这样的公主!” 无双一双好看的眉蹙起,对长宁柔声说道:“谁敢让你去和亲,长姐就灭了谁。你不要怕。” 她的语气中带着杀气,可是在长宁听来,却异常的温暖。 这世间,也只有无双是最疼她的了。 “长姐,你就让我去罢!我不会后悔的!”可长宁仍旧不愿意在这件事儿上妥协。 【📢作者有话说】 年末了,祝大家来年发大财! 第五十章 ◎无题◎ 无双还是宠爱这个妹妹的,况且长宁的担心也确实在理。 这辈子姜国打服了梁国,可上辈子的长宁最终的命运确实是被送了出去,并且病死在外,连回家的机会都没有。 无双上辈子唯一的愧疚,便是将这个妹妹送去了梁国。她以为姜国有礼,即便姜国没落,梁国不说善待自己的妹妹,至少能够容忍她活下去,但现实却是残酷的。 因此这辈子她对长宁的宠爱几乎可以说是无度的,在宫中时她便表现的十分喜爱长宁。 出宫之后,也尝尝写信给弟弟跟姨妈,让她们善待长宁。 凡是在封地获得了什么好东西,弟弟、太后有的,长宁必定也有同样的一份。 如今长宁闹着要出家,无双自然也没有太大的反对。 只要妹妹想好了,她便支持。哪怕将来长宁后悔了,只是还俗罢了,皇家的事情也不容别人置喙。 只要她的妹妹高兴,怎么样都行。长宁这辈子只要随心随性便好。 倒是太后不大高兴,一个无双随性而活也就罢了,毕竟是她姐姐的女儿,况且无双是真的有本事,长公主带兵而来,叛贼宴奉辰败走。 无双在姜国人的眼里,已经不只是单纯的一个任性公主这么简单了。 她现在光明正大的可以活的随性,因为她是注定会被写进历史中的女子。 可长宁又凭什么? 小林太后自认没有亏待过这个孩子,可现在长宁闹着要出家,在小林太后看来,这是长宁在打她的脸。 后来还是无双亲自去劝,最后小林太后不得不让自己带着几分爱屋及乌的心情,才同意了长宁出家的想法。 历朝历代也不是没有公主出家的事情,甚至于有些朝代公主出家还十分的常见。 因此长宁要出家,在皇家闹起了些许波澜但对于大臣甚至普通百姓来说,并不是什么大新闻。 长宁长公主出家,自然也不用剃度,带发修行不说,每年该拿的钱也是照样拿着。 她要隐居山林,一心向佛。而为了表现出皇家对长宁长公主的重视,宴嗣全还给长宁修建寺庙,让其住进去,身边依旧有下人伺候,与在宫中无异不说,反而更加自由。 这其中自然托了无双的嘱咐。 从长宁出家的那日起,她便真的成了一个富贵闲人,身上连唯一结亲的政治身份,都不再拥有。 无双将要离开,京都城内各大家族,凡是尚未有婚配的公子哥儿都卯着劲儿过来求偶遇,只为能够跟无双长公主有个小小的互动。 无双虽然是带过兵杀过人,却到底是皇帝最敬爱的姐姐,况且有救驾之功。 姜国许多人的审美,也硬生生被无双长公主扭了个弯儿。有些许人是确实佩服无双的能力的。 那些认为普通女子不配自己的男子自然多了去了,因此崇拜无双的说来倒也不少。 那些想要跟无双偶遇,想要跟无双促成姻缘的人,也并没有几个是被家族强硬安排的。 只可惜这些人白费了许多日的功夫,无双最终还是要离京,出发去往钱边。 在离开京都晋阳前,无双已经劝说宴嗣全停了行宫的建设,以及嘱咐了魏皇后,后宫也要裁制用度,减少开支,开源节流。 如此以来,上行下效,至少国内面子上的风气是好的,在一段时间内能够把这段时间打仗的损失找回来那么些。 两场战役其实花销是有,却不至于伤害国本。 可是晋阳城在被宴奉臣带兵闯入的时候破坏严重,明明原本是保卫京都周边的军队,闯进城内的时候,简直比土匪还要残忍。 京都重新检查人口,全部活下来的百姓,十不存二。其中逃跑的一部分,又死掉了一部分。 那些逃亡的百姓已经在陆陆续续的回来,只是仍旧抵挡不了损失,因此开源节流是很有必要的。 况且,无双接下来还是考虑攻打晋国的。这些都需要钱,需要兵。 一路奔走,又回到了钱边。 或许是她之前来钱边时有些名声,如今那些不管新的旧的官员都不敢轻易来邀请她,免得被她盯上,丢官是小,丢命是大。 听说无双公主到了,就是摆个样子,也要摆出个为官清廉来。 这边无双回到钱边,前几日先是处理了一些人情往来,之后便又投入了练兵的公务中去。 期间也有许多世家子弟前来拜访,甚至比之前她在钱边时,来的更勤了。 无双被弄得烦了,便吩咐下去这些事情不必禀报,以后都只说自己不在便是。 晋国还没有打下来,齐国又在不断壮大,她哪有那个心思流连于男人群中? 不是成不成婚的问题,若她想,如今萧安和便早就是驸马了。 只是若要成婚,就得考虑生子。她哪有那个空闲?一年的时间,齐国只怕就要出兵攻打晋国了,到时候她还能有肉吃么? 况且她如今势大,婚配之事还不宜操之过急。 无双在钱边如今算是个土皇帝,宴嗣全给了她认命当地官员的权利。 之前两次战役后,她许多手下也被留在京都任用,也有那么些被她带在身边。那么就得考虑将钱边各地的官职分配出去,善用人才。 忙碌一阵后就已经入夏,这日无双总算有了空闲,却听外头有人来报,说有个讲坛师想来钱边传扬佛法,要来拜会无双。 本来男子来拜访无双,就该按照无双的吩咐回绝见面的。但是这次来人的身份特别。 又听说太后崇尚佛法,长公主也受其影响颇深,那长宁公主前段时间还遁入了空门,可见皇家对佛教的重视,因此不敢不传报。 佛门弟子要传授佛法,必定要先跟当地的管理者打招呼。 既然钱边是无双的辖地,自然要来申请到无双的许可。 佛家弟子传扬佛法,是以讲故事之类的方式,来给群众传递佛教思想的,因此贴切的叫法也叫“讲谈师”。 无双听说有佛教子弟前来,原本也不想搭理。 她本不信佛。 但是佛家的思想有利于现在的治安。国家信佛,就少动杀生,主战的思想少,那在一段时间内便能休养生息。 她对外所显示的对佛法重视的行为,不过是表象。 但想一想,又觉得还是该装一装。 于是对下人说道:“快请高僧进来吧。” 她还尚未见人,便已经给了对方一个“高僧”的身份。 不过大概来人也确实是个高僧。若不是精通佛法,怎敢来忽悠长公主?毕竟无双一个不高兴,是真的会杀人的。 第五十一章 ◎无题◎ 在问明了来人的身份确实是一位出家人后,长公主府的下人才将那位讲坛师带到了无双的身边。 自然一路也没有这么快,无双让人将人带进来时还未开始用膳,人到眼前时,她已经用过午饭了。 屋内的冰块融化,互相接触之间发出轻微碰撞的声音。 无双平时出门多用男装,今日因好容易闲下来了,所以穿戴的还是女装。 为了显示节俭的意思,她屋内的冰块放不满,是往年减半的量,因此屋内虽然不算十分热,却也算不上清凉。她手里便时长拿着一把扇子,今日她手中拿的便是一把团扇,就这么时不时轻轻扇一下。 长公主的名声在外虽然不大好听,然而实际上面见过她的人都知道,其实她的容颜并不那么容易被见到。 此时的梵净便是如此,二十六、七岁的清秀和尚身穿粗布服饰,手里拿着一串念珠。 原本他身上还背着些书籍,被暂时交给了无双府上的下人保管。 他挺直着坐在纱帘前,眼观鼻鼻观心,出家之人,懂得分寸。 他来的目的只为了传播佛法,因此来到无双府上,拜见过无双后,便将自己想要在钱边传播佛法的事情告诉了无双。 然而却许久不见长公主对他有什么回应。 就在梵净想要再次张口的时候,却见纱帐内的无双开口道:“旁人都退下,紫儿跟萱儿也出去。” 梵净闻言,想起素日无双长公主殿下在外的名声,便为出家人,也不由得有些紧张了。 他跪坐在地上,清秀的青年和尚拽住了自己腿上的布料,看着身边的所有人都谨遵无双的命令正在退去,梵净有了些退缩的架势。 但是又想到自己身上背负的使命,想要在钱边传扬佛法。 即便就拒绝了无双,他也得想办法将话说得漂亮,不能使得无双长公主对他抱有敌意。 “殿下......”梵净秀气的眉毛蹙起,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毕竟无双还什么都没说呢,他一个出家人,也不该胡乱猜测。 想到这里,梵净便慢慢静下心来。不管如何,还是先默背经文吧。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 等所有人都从厅内离开,无双这才又隔着纱帘跟梵净说话:“和尚说话有条理,法相庄重,本宫没有理由不让你在此传道。” 她的声音成功的让在默念经文的梵净停下了动作。 梵净自小出家,即便人至青年,已经二十六、七的年纪,眼神却十分清澈。 他将双手合十,对无双感激道:“哦弥陀佛,殿下心存善念,贫僧在此谢过殿下。” “不过在此之前,本宫希望禅师能为本宫做一件小事。” 无双说着话,将手上的扇子放到一边,自顾着站起身来。 一双白皙,虎口却带茧的手从纱帐内伸了出来。 梵净自然知道无双这只手代表着杀戮,她华丽的衣着代表着身份的高贵,她所说的话代表着权利。 一个清心寡欲的和尚,在面对一个如此复杂的人时,是会有不自在的。 梵净是个年轻的和尚,传道的时间并不长,对于人间万事,他也尚且在摸索当中。 无双今日戴着一直凤钗,乌发盘踞头顶,红色的胭脂将她一张脸扮得更加明艳动人。 她目光如炬,比起走入凡尘的梵净来说,她更像一个历经许多的智慧之人,世间万物,只怕是死亡都不会让她的坚定有所偏移。 在见到这样的无双后,梵净也确实产生了几分退意。 此女不是凡人,任何人在见到无双之后,内心必定会有这样的想法。 长公主是皇家人,梵净顺势的注视已经过分,因此不敢盯着无双太久,只是扫了一眼,便匆匆底下头来:“若是贫僧力所能及之事的话......” 无双闻言,嘴角的笑意变大了。 “自然是禅师力所能及之事。” 或许是她的语气太过高兴,梵净对无双的了解又不多,因此倒将抓着腿上衣料的手,攒得更紧了些。 无双走到梵净的面前,对坐下来,一双好看的眼睛就这么紧紧盯着对方,像是野兽在遇到了自己心仪的目标。 自梵净第一次来到无双面前之后,接连一个月的时间,无双连去军中的时间都少了,但凡有空,便会命人让梵净前来。 一时之间,梵净和尚的名声,便跟无双的牵扯在了一起,也算是是名声大噪了一番。 由于梵净长相清秀,气质超然,便让许多有心人想多了,觉得梵净必定同无双长公主有所暧昧。 不过无双并不在意自己这方面的名声,而梵净,他是乘风而起的,只要能够凭借无双的名声在钱边传道,那么世人要说什么,他也无力阻止,只能做好眼前事宜。 梵净在钱边待了一年的时间,一向节俭的无双破天荒命人在钱边造了一座宝塔,供养在其内的僧众们。 待到梵净要离开钱边,继续去别处传教时,他已经是人人口中的“大师”了。 那日无双是亲自去送的,长公主沉迷梵净大师的美色这个名头,她算是坐定了。 入秋已有凉意,无双却还是相送至长亭外,对梵净是叮咛又嘱咐,看着十分不舍:“此行远去,不知何日方能相见,一路上注意保养,珍重自身。” 一年来,梵净倒是成长了许多。路遇许多人,虽是出家人,却也明白了俗世间的迎来送往。 他明白长公主对他有所求,这一番敬重也不过是做给别人瞧的。 无双这一番行为除了能将他推高外,她自己也免去了被人打扰的遭遇。长公主对和尚情根深种,外人知道了自然望而却步。 京都的太后、皇帝也不好劝她早日成婚了。 “阿弥陀佛。” “快去吧,晚了就到不了下个住宿点了。”无双自然不会让梵净一个人行走传道,跟在他身边的,还有她挑选出来的几个健壮僧人为其保驾。 自然,这几人名为梵净的徒弟,实则是无双安插在梵净身边监督的。 好在梵净也并不介意,二人便都相安无事。 梵净上马后,无双装作不舍状,走到马前,却悄声对他说道:“本宫嘱咐过你的事情可不要忘记。” 梵净闻言,点了点头说道:“长公主放心。” 无双见梵净识相,面上的表情才放松了许多。 “去吧,一路小心。”她松开了握着马的缰绳。 梵净朝无双点头示意,之后便带着人一路驾马而去了,留给众人的,不过是一个远去的背影,以及纷飞的尘土。 就在梵净离开后不久,姜国由南至北冒出了一个传说——西边出白虎,女主将至。 第五十二章 ◎无题◎ 人们也并不知道这个传言究竟代表着什么。 只知道白虎在西,可西边并没有一个什么女主。 当今非要找出一个女主来的话,就非无双长公主莫属了。她的权利直达“天庭”,说的话比皇帝的还要管用。 可长公主的封地在东边的钱边,西方更没有什么白虎。因此这事儿听来莫名其妙。 秋日主杀,是农忙的时候,也是打仗的好时候。 京都进样的皇帝,大概是玩乐产生了心虚,大晚上梦到了父兄二人轮流鞭笞,说他不务正业,毁了姜国百年基业。 难得收心的宴嗣这时终于想起了晋国还有一个不久前逃走的皇叔宴奉辰。 国内修养一年,京都已经变回了原本繁华的样子。 多亏了无双以及一众猛将,宴嗣全虽然只顾吃喝玩乐,这两年来非但没有把国家丢了,还收了梁国这么个藩国,修生养民也算功劳一件。 沉迷酒色跟善用幸臣这一点,内有太后劝导,外有无双看顾,到底没有出错。 因此民间多有夸奖当今圣上的声音出现。 只是一点,皇后以及后宫诸位妃嫔至今还没有身孕。 想到父兄二人后嗣艰难,晚上又做了梦,宴嗣全便察觉自己入了迷津。因此想要悔过,也不再沉迷美色,突然有几分励精图治的想法出现。 按照他本人的说法是,当年楚庄王上位三年不鸣,一鸣则惊人。他宴嗣全不见得就不能也一鸣惊人一回。 于是也想学着庄公的本事,要御驾亲征。以晋国不肯交出宴奉辰的理由,要攻打晋国。 无双知道这消息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姜国已经派人撰写文章,痛骂晋国,并且马上就要带兵出发。 太后劝不住,只好让无双来。 无双听到这一消息,自然连苦笑都没有时间,立马去信给宴嗣全,让他三思。 打晋国可以,但是御驾亲征便算了,她愿意代替宴嗣全去打晋国。 许是知道无双必定会阻拦,宴嗣全便故意在无双信件还没有到的时候,便一路调兵出发了。 无双一方面也挺欢喜弟弟总算有了上进的心思,另一方面又觉得宴嗣全这分上进心来的太着急。 秋雨一场连着一场,天气逐渐转凉,无双在宴嗣全发兵的这段时间镇日不安,那眉目也一日紧似一日。 弟弟胡来,她却发现自己已经不理解宴嗣全了。 燕子呈人自从长公主府的上空底底的飞去,虽然是远去,却更像是浸入了这灰蓝色的天空中一般。 一群燕子,最后竟只能让人瞧见一个黑点。 宴嗣全呆呆的望着天空飞过的一只孤燕,耳边响起了萧安和说话的声音:“当初秦国伐楚,第一次用了二十万的兵力,败仗而归。后秦王政派王翦领六十万大军再次伐楚,大败楚国。晋国如今的土地可比楚国,若要用兵,必得多线作战。加上国内猛将,兵分四路。若能够打出一个缺口,那么晋国可以拿下!” 宴嗣全收回思绪,心中觉得有些烦躁。 他本性是懒惰的,即便开始关心政治、战事,一时间要开始,也确实是头疼。 毕竟在上位之前,他从未参与过政事,因此也只能是跟着长姐跟已经去世了的兄长身后走,他们曾让他用谁,他便用谁就是了。 “那么要用多少人,方能打下呢?”宴嗣全最关心的还是这个。 即便宴嗣全态度散漫,萧安和还是一如既往的尊敬态度。 然而宴嗣全这个问题,倒没有难倒他,只是讲出来的话,多少会有些尴尬。 “陛下以为,朝中武将谁人能同秦时的王翦相比?” 哪怕灭楚的时候王翦已经六十来岁,可到底是名将。 若要他来说,朝中武将没有几个是能够得上六十多岁的王翦一半的。 他此话一出,果然尴尬。 宴嗣全也被这个问题给难住了,一时间沉默无话。 萧安和又说道:“不过,晋国也不见得有楚国那般顽抗。只是这用兵人数上......臣估计,得有五十万人,另外还要猛将。还要水师渡江,无双长公主殿下那边......” 按照兵力来说,无双长公主练出来的水师可以说是国内之最。 只是长公主的态度明显,若是皇上要亲自去打仗,那么她必定是不同意派兵的。 无双不派兵,宴嗣全要是非要去,那也可以调用别的地方的水师,只是人数、军人能力方面要打折扣。 过不去长江,这仗就算打起来了,双方你来我往也是僵持,耗着,看谁财力充足,谁能耗得过。 原说宴嗣全是皇帝,皇帝下令,长公主那里有不从的? 若是宴嗣全真定下心,无双也确实不敢不从,但是她敢给宴嗣全甩脸子看。宴嗣全却没有办法不全盘接收无双的负面情绪。 若是将来仗打不下去了,他自己也要后悔死,当初怎么没有听无双的话。 因此宴嗣全不是不能要求无双做什么,只是不敢去要求。君臣跟姐弟,他很难分开。 五十万的兵,全国要调也不是没有,如今北方没有忧患,西边不足为惧,要调是能够调动的。 不过这么多兵同时调动那可是费钱的,这比他修两个行宫那可是费多了。 “万一,朕是说万一没有打过去,会怎么样?”宴嗣全有些犹豫地对萧安和问道。 萧安和想了想,说道:“不会怎么样,对国内百姓影响也不大。” 宴嗣全闻言,心中稍稍放下。 他刚想要下令,却听见萧安和又继续说道:“只是陛下若要再次伐晋就困难了。一来士气受损,二来财务困难。在接下来国内没有特大天灾人祸的情况下,陛下要再次攻打晋国,只怕要再等五至十年。若国内有恙,便是元嘉草草,十多年都不能再奋起一次也不是没有可能。” 宴嗣全沉默了许久,才说道:“若是天命如此,也不好说了。朕既然决定攻打晋国,万没有未战先怯的道理。让外面候着的人进来吧,朕要调兵。” “是,陛下。”萧安和长长的睫毛下垂,对宴嗣全深深行了一礼。 第五十三章 ◎无题◎ 军队是听宴嗣全调令的。最终姜国确实调动了五十万兵力,分四批人马向南进发。 宴嗣全跟萧安和等人单独带领二十万部队,其余四人有林、魏两家,以及一支南方水、陆二队的地方兵团,还有西南调兵比较快速的石家。 四支队伍在同一天向南攻略,南方晋国反应也迅速,边境开始御敌。 一开始姜国顺利渡江,晋国不得不面临多线作战的情况,就形势来说是晋国处于不利地位。 但是宴嗣全比较着急,加上南方虽然朝堂上颇多奸佞,然而到底是个大国,其国不乏能作战的人士。 军队调齐之后猛攻一阵,自然有将士顺利度过了长江,直朝着晋国首都攻去。 而晋国对待姜国的办法也有两条,一是试图断掉姜国的补给线,二是“围魏救赵”,也派军反过来攻打姜国的重要城池。 无双没有皇命,宴嗣全既然没有唤她,她便继续待在钱边,权利投入练兵当中去。 然而钱边到底是经济要地,即便她暂时无心插手政事,却还是被卷入了其中。 晋国“围魏救赵”的办法,就是占领钱边,从而迫使宴嗣全那边不得不调兵过来援助。 他们知道无双长公主是宴嗣全的长姐,二人自幼关系好,她还有护驾之功。 明明无双在姜国颇有名气,但是在晋人看来,无双不过就是运气好罢了。 攻打梁国她有武千渊,赶走宴奉辰是因为宴奉辰当时集结的军队人数并不多,一旦等来援军,败走是必定的结局。 因此无双虽然有立战功,国内是各种宣扬,然而晋国是并不认的。 出于对无双的小看,以及对钱边的重视,晋国很快便发兵十万攻破姜国在长江的防守,派猛将一路攻至钱边。 要知道,钱边若不守,姜国军队都被派到了边境,再往上打便是晋阳了! 晋国的目的也很简单,并不为打到姜国首都去,而是只要能让宴嗣全调转兵力,实现“围魏救赵”这一目的罢了。 晋国要的不是胜利,而是止战。 无双自然也不是完全没有准备,不过没有想到晋国反应这么快罢了。 想来这也多亏了宴嗣全还没准备就提前宣战这一举动吧。 有道是“兵者,诡道也。” 用兵之前就必须做好计划,然后宣战、出兵,最上乘的办法是不战而屈人之兵,能够避免硬碰硬的战争。 所以在确定计划之前,是不宜暴丨露的。 宴嗣全这一行为在兵法中是绝对的错误,但因其总算有了励志之举,无双也只能在心里将他轻轻放过了。 钱边要地,无双自知是无法避免被卷入的。 因此在晋国强敌来犯前,无双在晋军到达的前两日便召集了手下商量作战计划。 先是在钱边附近险要地点做好埋伏,哪怕晋国军队绕远路不走这条路,也可以形成里应外合之势,打敌方一个措手不及。 守城要紧,她身边有武千渊留给她的严正成。又有激灵聪慧,当初冒死冲进宴奉辰的队伍进入皇宫送消息的秦骁。 城外埋伏,无双派了秦骁去。 他近年跟在无双手下,学了些兵法战术,大概是吃的跟上了,十六、七岁的少年疯长,如今比无双都高了。 有智有勇,无双觉得他是个可造之材,因此也想要给他立功的机会。 晋国将领似乎十分自信,觉得无双不会谨慎至此,会在城外设伏。于是更本没有防备,自大地想要直穿险要之地。 晋军到了无双设伏的地点,不出两日,光是敌军就被俘虏近一万,被砍杀者过千,被冲散、逃亡者无数。 而无双仅仅派了三千人设伏,她的军队甚至没有多少伤亡。 靳平是晋国世家名门子弟,虽然带着十万兵,却还是太过年轻。 像是晋国其他几大防守姜国进攻的将领,因为有了之前被姜国杀得投尸断河的惨痛教训,这次防御起姜过来,也算是小心翼翼,让姜国前进困难。 但是靳平显然是没有吸取教训的,直到手下被斩杀、部曲逃亡,他才反应过来无双是不好惹的。 晋国派给他的将士在跟无双军队初遇时,甚至连无双长公主的面儿都没有见到,就没了一万多人,又逃了一万多人。 总共十万多的军队,剩下来仅有六、七万还跟随在靳平身边。 因此到了无双城门下,安营之后,靳平军队对着钱边城门便是一顿猛攻。 他已知无双有心计,这么在兵力相差不大的情况下攻城对自己并不是很有利,却也别无办法。 他更怕无双派人断他后路,一旦后路补给被断,那他这六、七万士兵只有死路一条,因此不敢耽搁,唯有快速攻下钱边一条计谋。 而在钱边这边,万事都是无双做主,因此军队赏罚也由她说了算。 无双的赏罚是比较分明的,在战争结束前,那些立功之人在银钱上是有定例的,而且也还算丰厚。 因此,身边的将士们没有因为无双是个女子而不肯效忠于她。 那边宴嗣全察觉到了晋国的动静,却也并没有马上发兵。 无双手上少说也有七、八万军人,宴嗣全便没有理由在晋国刚打过来就派兵来支援。 姜国一些将领还是信任无双的本事的,将领手上都不宜太多兵权,况且无双长公主野心极重。 这一点或许皇上看不出来,他手下的臣子们却都清楚,也不敢给无双太多兵。况且调兵行程中还要花费许多银钱。 因此只要无双没有派人去求援,宴嗣全那边也就没有派兵过来,而是继续集中兵力,继续攻打晋国。 只要打进晋国内部,不怕攻入姜国的士兵不投降。现在就是比谁更能坚守罢了。 这一点,晋国将领晋平跟无双都是清楚的。 因此无双等人兵临城下之后,便闭门不出,只防守,不应敌。 钱边城内有水源,秋季的粮食她也刚命人收割过,况且还有海鲜干货。 别说坚持几个月,就是坚持几年都不城问题。 而靳平也不敢绕过无双直上晋阳,因为他也清楚无双手里捏着重兵。 一旦他带兵绕过钱边,无双就很可能会带兵冲上来,到时候前后两面夹击,直接把他的军队全部冲散,那变死的就不只是那么一万人了,很可能就是全军覆没。 靳平也着急有辱使命,因此就命人在城楼下破口大骂无双,每天都变着法儿的骂了个爽快,晋国对无双的辱骂还同男子不同,更多是对无双进行羞辱式骂法。 什么“荡丨妇”、“人尽可夫”、“破鞋”之类的骂词脏话几乎不带重样,另又加以淫意之词,说到高兴时,还伴随着哈哈大笑,让城内听者咬牙。 靳平一边派人骂着,一边又派人挖沟,要水淹钱边,每日都忙得不得了。 而相比起他,无双就清闲多了。 她平日就在自己府内,每日都要去一趟城门看一看将士,听到谩骂后面色平静,并不为其所动。 只是也找了几个嘴上战斗力强的人,不骂靳平,专骂靳平妻儿、母族,倒比直接骂靳平更加使其感到羞辱,一时间,姜、晋两军“不分伯仲”。 为防止钱边被淹,无双便命人在一些高地修建草屋,若到时候城内真的被水淹没了,城墙一时之间也不会坍塌,且城中的百姓也能有个庇护之所。 城门的将士见状,皆觉得无双耐力十足。 毕竟别说是无双了,他们这些手下听着外面的谩骂都快忍不了了,无双却是一脸淡漠,该怎么是怎么,完全不受晋军影响。 第五十四章 ◎无题◎ 自然,面对晋军的强势进攻,无双也不是完全没有应对措施的。 就按照靳平想的那般,无双派出了两万人去长江设伏,要断了晋平的后路。 运输粮草是重任,但是人数都在打仗上面。 靳平派了一部分士兵,在长江附近一座叫江城的城内接应渡江而来的士兵。 由于要快速进军,逼迫姜军不得不转变作战计划,靳过军队对周边百姓倒是没有太过烧杀抢掠。 因此晋军的补给并没有通过以战养战的方式补充上来,主要还是靠晋国国内运输。 无双派去的人是严正成,当初在武千渊手下,是一员猛将。 晋军挖渠,从钱边一座湖水饮水而来,不到一月就要挖通,但此时粮道被断的消息也从南边儿传了过来。 姜军突进晋国,一路打下,神勇无比。 靳平想着自己估计求不到援助,于是又派兵两万,前去支援粮道。 可就在两万晋军南下一天后,无双也正好派出兵力,攻打城外的晋军。 晋军当场被冲散,无双大捷。但是她并不准备放那些乱掉的晋军离开,不准备让其有重新打过来的力量。 于是亲自带着三万兵马出城,剩下军队守城,一路追了晋军两座城,最终在快到江城的一座山上擒住了仅有三千部曲跟随的靳平。 就近去往江城,途中无双还派人去信,告诉宴嗣全,靳平已被擒拿。 未免横生枝节,无双是要杀掉靳平的。 靳平也知自己时日无多,到了无双手里,十死无生。 当初他派人在钱边城下咒骂无双,别说是国仇,便是为了私仇,无双想必也不会放过他。 知晓自己必死无疑的靳平,想要给自己留些铁血的身后名,哪怕戴着镣铐、枷锁都铁骨铮铮,不断咒骂无双。 看押靳平的士兵听不下去,于是将靳平咒骂无双的事情告诉了无双。 无双对此事是意料之中的。她不过淡淡抬眼,对来人说道:“那便把他的舌头割了,看看他还怎么吵吧。” 来人应是,于是靳平在被无双押往江城的途中便被割了舌头。虽然还能叫嚷,到底因为失血过多外加没了舌头,而变得安静了许多。 到了江城,无双便命人斩杀靳平,将其头颅传给宴嗣全。 国内有好的战报,宴嗣全那边也是士气大振,皇帝带兵出征,将士意气风发,本都是好事。 可偏偏宴嗣全初次带兵,身边虽有猛将相互,难免还是会有差错。 宴嗣全不懂军事,却生性好张扬。 每次出战,行头总是十分华丽,生怕敌人不知道主将方位。 终于在一次跟晋国的交战中,被对方的弓箭手射下马来。 偏偏这时候无双这边又收到消息,说是齐国也响应姜国,要起兵共同讨伐晋国。 殷澈那边处理完了国内的事宜,总算是腾出手来,准备解决国外事宜了。 虽然殷澈并未带兵亲自参与,但是就从他向晋国发兵这一点,已经让无双感到了威胁。 偏偏弟弟受伤,国内形势也并不好。 无双叔爷爷那一辈的庶出子,淮安王起兵自立,其地区正是这两年姜国天灾频发之地。 他自立的原因也很简单,便是国内已经多灾,宴嗣全却还要频繁战乱,弄得名不聊生。 其实蔡地收入版图之后,姜国这几年的旱灾已经得到了缓解。况且攻打晋国虽急,却也不是没有道理。 此时晋国衰弱,不打反而没有道理。 这不过是淮安王起兵随意安的一个理由罢了。 姜国皇室人丁衰微,淮安王这一脉算是与皇室最近的一支宴姓血脉了。 若是将来宴嗣全没有子嗣,宴奉辰那一脉论血缘关系来说,是最适合继承大统的。 另外便是这淮安王一脉,其余宴家子弟都同皇室不亲密。 也正是如此,世家在姜国才势大。展望国内,多是异姓王。 然而姜国内部没有大乱,国内大世家都被平衡,因此姜国至今没有什么世家作乱,多是皇室内部打来打去。 宴嗣全受伤不能马上去讨伐,其余将士都在国外厮杀,多线作战的计划,一旦有一条线退出,攻打晋国就会困难。 于是只剩下让无双去讨伐,再给她从别处调两万兵马,加上她的军队,带兵五万北上。 严正成有作战经验,无双便将他留在钱边,另外又派兵驻守江城,防止晋国在她离开后卷土重来,重新攻入。 另外就只带了秦骁等一些自己几乎是亲手带出来的人,一路北上攻打淮安王。 宴嗣全本就是正统,正统性是不可能被推翻的,因此支持淮安王的多是当地以及淮安王封地附近的贵族,他并不被天下人所接纳。 况且淮安王宴嗣环起兵造反的理由也站不住,宴嗣全目前在位,功大于过,没有太大的过错值得被人反了王朝。 因此宴嗣环的结局也是可想而知的,无双到达后,他连两个月都撑不住,身着粗布衣裳,以发覆面,开城投降。 虽是皇族,也有连坐。 宴嗣环本人被叛凌迟,这一脉族人被诛杀殆尽,其父已经去世,宴嗣环袭爵位,并没有同胞兄弟,因此不去追究。 只是他的母族三代都不能赦免,还有他妻子的母族也不能赦免,及宴嗣环襁褓中的小儿子也被诛杀。 宴家外嫁的女儿,也都带着宴家的女婿参与了谋反,也尽被杀。 几大家族的下人发卖的发卖,充军的充军。 可谓是天子一怒,伏尸上万。 无双解决完了一切事宜已经是冬季。 这年下雪早,国内外战事折腾了大半年,百姓已经疲惫,只希望今年雪下的亡魂能够少一些。 这雪也最好是瑞雪,来年最好会是一个丰年。 而无双的眉头也总是深皱,她没有心情去管来年。今年还没过完,就已经够她愁的了。 因为南边来信,说中箭后的宴嗣全病情反复,情况有些不对劲。 她有些着急,也没有多做修整,只是在安排完人暂时接管淮安王封地后,便带人前往关中要地。 第五十五章 ◎下药◎ 冒着风霜,为乞快速,无双仅仅带着五千精锐去往关中,剩余军队一部分被她留下守城。 目前皇帝重病,无双虽然是公主,却手握兵权,一下子带着几万的兵马过去也不是很妥当,只带五千人去接手大局是恰当的。 冬季风雪寒凉,越往南去雪已经停了,却也不见温暖。 无双一路艰难,走走停停,大半个月下来几乎是日夜兼程,也还才走了一半的路程。 她带出来的精锐已经出现疲态,这是她手下的兵,她如何会不心疼? 这日下午,无双总算下令整顿,命人就地扎营,暂时歇息一晚。 她的粮草也算充足,冬季肉食好保存。无双便命人正经炊饭,让将士们好好吃上一顿,暖暖身子。 毕竟接下来还得赶路,不能在这会儿把身体累垮了。 再急,也不急在这一时了。 夜里,迷雾四散,守帐将士有了困意。 烈火烧柴,“噼啪”声响。 营帐四周,除了布谷鸟叫,仅有风吹细叶,虫声低语。 渐渐,守卫一个一个无声倒下。 营帐内,无双察觉到身体麻木时,已经为时已晚。 “叮铃~”铃铛声在耳边轻响。 无双昏沉着抬眸,却只能见到男子胸前一串挂着铃铛的长命锁,看打扮,有几分苗疆色彩。 “居然还能有意识,看来药还下得不足。”少年的声音在无双耳边响起。 无双蹙眉,想要动用内力,却发现不止身体柔软,连内力都动用不了。 少年身后跟着一帮子人,如果她的听觉没有出错,约莫有十来人左右,且都有武功傍身。 照常,他们肯定打不过无双。如今却是攻守易型,无双没有力气打他们。 少年头上蒙面,身上带有异香,想必方才下药是通过气味来的。 应当是想办法在营寨外头火堆里做了手脚,等到时间一到,营中众人就中毒了。 即便没有中毒的,他们这些人的武功,光一个人就足够撂倒她营帐中几名将士了。 少年抱着无双上马,身后随从跟上。 走出营帐约有三、四里地,少年才将马停下了。 既然不杀她,也不杀她的手下,那便是她的性命还有别的用处了。 而且,这帮人这次过来,应该还是专门针对她的。 苗疆一族虽在晋国也有分布,但是无双记得苗子们十分排斥异族,几代下来不曾被规训。 如今,他们竟然也帮着晋国来活捉她么? 等马停下后,无双才意识到真正想要擒她的人并不是晋国人,而是齐国。 “殿下,别来无恙。” 殷澈年长了几岁,退去了少年温润,越发有了帝王的气度。 姿容皎洁,美貌异常,然而已经无人再敢在他面前放肆了。 看着眼前的殷澈,无双牙关紧了紧。 不想两世竟然要栽在同一个人的手中,莫非真是天命? 无双将手握成拳,可惜发不出力来。 本以为殷澈会当场砍下她的头颅,谁想无双却被人接过,一路带到殷澈驻扎的营帐内。 打量一圈下来,殷澈此次,不过带了百人不到的部队。 百来人不到,就这么贸贸然进了晋国的领土? 即便此地临近关中了,也实在太过冒险。 看来她的命于殷澈来说实在重要,重要到他本人即便冒险,也要看着她人头落地? 这倒不大像殷澈会做的事,他处事严谨。激进冒险的行为,只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 这倒叫无双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不知道殷澈究竟要如何处置自己。 但是无双知道,只要她成功被殷澈带回国内,姜国一定会损失惨重。 这几年来,无双帮着两位弟弟处置了不少人,也提拔了不少人。 如今姜国人才是有的,所以即便没了她,撑个十年也不成问题。前提自然得是宴嗣全不昏庸乱杀人。 但姜国想要重新打入晋国,那就困难了。 她是长公主,也是姜国的一员猛将,国家少了她,会少了许多胜仗。 姜国想要再次崛起说一不二,或许就还需要几代明智的君主。 况且还有殷澈这样的枭雄在,一个不慎,姜国只怕难逃前世的结局。 不过令无双疑惑的事,此时的殷澈相比于见到仇人的痛恨,甚至没有对她用太大的动作。 轻柔地抱着她,然后轻柔地将她放到了帐内榻上。 将无双放下时,殷澈还顺手解开了无双头上的发簪。 为了赶路,无双一路都是男装,晚间睡下,为了方便忽然行动,也是一根簪子固定头发罢了。 发簪一撤,乌黑的发丝泼墨般散开了。 无双皱眉,心中察觉出了不对劲。 就在此时,方才那绑了无双的苗疆少年闯入了帐中。 外面站着的守卫已经是双手麻痹,躺在地上吐白沫。 少年的闯入,让殷澈好看的眉目一蹙。 “你说过,只要迎娶了宴无双,就会帮我们赵地复国,这话算得数么?”少年闯入的第一句话便是质问殷澈。 殷澈快速收敛了情绪,将视线移向少年,说道:“自然算数的。” 少年闻言,稍稍放心,又向殷澈扔来了一个瓷瓶。 殷澈伸手接住,疑惑地看向少年。 他不用出言去问,少年就已经自己回答了。 “催情用的,不管她是什么贞洁烈女,用了这个药,没有不从的。” 殷澈面色平静,收下了药瓶。 少年见状,转身欲离开。 偏偏在要转身前,又朝无双这边看了一眼。 无双面色平静,可那少年眼里明显又有几分恻隐之感。 大概是又想到了复国任重,神色很快就又坚定了。 随即转身出帐,不再理会身后。 无双嘴角扯出一抹讽刺笑容。 既讽刺眼前的殷澈,又讽刺离去的少年。 既然下了决心要复国,何必多此一举又对她怀有愧疚? 国与国之间,本来就是成王败寇,她如今败事,没有什么可说的。 也不需要人同情! 殷澈几步走近,坐到榻前,将药喂入无双口中,无双咬牙不吃。 殷澈只得说道:“殿下,下药的方式不止一种。倘若我想,就有百种方式让你动情。” 药物被强塞入口,水似地化了。 殷澈做完这些,手便抚上了无双的脸颊,细长的手指在她脸上蹭了蹭。 “等今夜过后,我便会带殿下回齐国,迎娶陛下。从此齐姜友好,互不冒犯。晋国也会成为你我两国的囊中物。” 殷澈虽然这般说,要成婚的也是他,但是他的脸上却并不能看出半分喜色。 他或许也是知道的,这样的做法并不会让无双高看两分,反而只会让无双更加厌恶他。 殷澈本以为无双会恨他。 可无双却并没有表现出痛恨的表情,而是嘴角扬起一抹嘲讽的笑。 她施展不出力气,所以笑声也是一段一段的,笑一会儿又停下再笑。 殷澈眼神越发清冷,他着实也不明白无双在笑什么。 “你真是......不懂我。”无双嘲讽着说完,总算停下了笑。 “贞操......不过是一条男人用来......拴住女子的......狗链罢了。”无双实在觉得可笑,殷澈居然会想要用联姻的方式将她困住? 倘若女子的清白、婚嫁于她来说如此重要的话,当初她根本就不会拿起长丨枪上战场! 身为女子,又是一国长公主,她宴无双打小就接触政治,也很清楚一旦战败自己会遭遇什么。 好些的,干脆利落掉脑袋,不被折磨直接处死已经很好。 坏些的,就沦为营帐中男子的玩物,受尽折辱,生不如死。 怕死?怕屈辱? 那就不该上战场! 她早就有了觉悟,所以并不害怕落到殷澈的手中。 只是千算万算,算不到殷澈居然如此小瞧她。 “为了得到我......特意赶来么?”无双轻蔑地看向殷澈。 看来自己当初的那一箭虽然没有射中殷澈的要害,却还是射进了他的心里。 在无双看来,殷澈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赢她一场罢了。 殷澈却没有回答她,只是伸手将她的衣带松开。 “殿下在不在意贞洁又有什么要紧?只要将殿下关起来,你自然就会是朕的皇后。” 衣带一松,衣服就自然散开了。 无双睡觉时穿着不多,天气严寒,只一层里衣跟方便起身不着凉的短袄。 衣服散开后,雪白的肌肤便露了出来,一段香肩,肌肤细腻,同脖子跟面上的肤色不大相似。 常年征战,不敷粉时,无双脸上的肌肤要比身上黑几分。 □□缠着裹布,这是为了更方便活动。 腰间用力时,能瞧见几块排列齐整的肌肉。女子身段,既窈窕又有力量。 殷澈也是个正常男子,眼前躺着的无双于他来说算不上什么挚爱,但她确实是唯一一个让他感兴趣的存在。 见到这一段蛮腰,殷澈的呼吸有些紊乱。 葱白似的手指纤细,却具有力量,三两下扯断了束缚着无双的裹胸。 黑发散落,正好将她重要的部位遮盖,帐内灯光不十分亮堂。 黑色的发丝跟雪白的肌肤却是如此的鲜明。 听闻苗疆人善药,无双也算是领略了一回。 一刻钟不到,她的面色已经开始泛红。 殷澈的脸就在她面前,粗重的呼吸洒在肌肤上,烛光晃动,那面容也仿佛有所变化。 第五十六章 ◎无题◎ 殷澈搂上无双的腰,轻掐着。 无双的腰并不是娇软的,而分外有力量。 腰间一块块的肌肉,在殷澈抚上的那一刻紧绷了起来,腹部线条便更加明显了。 殷澈吻上无双的脖颈,轻咬着她脖间的肉,本想听一听无双呼痛娇丨喘,可是无双却咬紧了牙,一声也不吭。 “殿下这样要强,迟早是要吃苦头的。”殷澈见状,反而是将目光柔和了下来。 无双是敌国公主,即便同姜国交好,他的野心也是迟早要吞下姜国的。 不管是十年,还是二十年。一统天下的种子已不知什么时候早早在殷澈的心中种下。 但是为了眼前的无双,他忽然有些想要推迟这么个计划了。 若能娶无双为妻...... 这也算是他的又一梦想了。 若能娶无双为妻的话,他每日的噩梦里,或许能有那么些许丝丝的甜意。 他爱她的坚强,爱她的美艳,爱她的能力。 普天之下若真要寻出一人为妻,那也只有宴无双了。 哪怕,她对他是无情的...... 就在殷澈准备褪下自己的衣衫时,屋外忽地传来叫喊声:“有敌袭!” 殷澈反应迅速,在帐外混乱之际吹灭了蜡烛,并且找了自己的披风盖在了无双身上。 无双心中又庆幸又焦虑,庆幸是敌袭很可能是她的人。 焦虑是她已经中了药。按照方才那苗疆男子说的话,她中的这药若是不用男人解,只怕不妙。 无双难受得浑身燥热时,只见殷澈已经躲在了帐帘后。 门外响起几声脚步,进来了一帮人。 无双身边跟着的将士她基本都是认得的,毕竟人都是她自己亲手训出来的。 可这一行人显然不是常跟着她的那帮人。 正在蹙眉间,帐内的殷澈已经同人打了起来。 “殿下!”营帐中又进来了旁人,其中一人叫喊无双的声音实在耳熟。 殷澈的人也赶到了他这边,两伙人打了起来。 方才叫喊无双的人到了她跟前。 一股淡淡的香味传入鼻尖,无双燥热的身体一下冷静了不少。 “安和。”无双叫出了身边人的名字。 “是卑职来迟了,殿下恕罪。”这话,萧安和是咬着牙说的。 无双听着他说话,甚至还能感觉到他身体的颤抖。 萧安和这是在......害怕么? 随着萧安和的到来,又有一波人马闯进了营帐中。 趁着殷澈同人打在一起,萧安和抱着无双出了营帐。 那苗疆少年不知何时躲在外面,趁机撒了一把药,无双跟萧安和不慎中招。 萧安和并非单是文臣,他有些功夫在身,或许比不上无双,但上阵杀敌是丝毫不怯场的。 那少年撒了药,萧安和的反应也快。 药效都来不及发作,他就已经一手揽着无双,一手擒住了那少年。 一脚踢上去,那少年便伤筋动骨,惨叫了一声,跪在地上。 “解药!”萧安和咬着牙擒着那少年道。 那少年疼得眼眶都红了,颤着身子,也不敢不回应。 “春丨药何解?没、没有解药!” 他这话并不假,之所以是撒的春丨药而非毒药,是因为方才为了迷晕无双的军队,他们已经将能够让敌人暂时失去知觉的药全都放过去了。 目前他手里,只有两种药,其中一种是毒药,碰了就必死无疑。 陷害姜国长公主的事儿他做得出来,但是杀害姜国长公主的事儿他并不敢的。 这不但会跟姜国结仇,只怕连想要同宴无双结亲的殷澈也会不开心。 另外一种药,就是这春丨药了。 这还是为了讨好殷澈特地带的,仅有两包,全撒给无双跟萧安和了。 另有些蛊虫,根本还没有找到机会下,少年的腿就已经被打断了一只。 药效渐渐上来,四周又是一片混乱。 萧安和脑内很快就做出决断,他快速抱起无双上马,朝外跑去。 清雪飘散,冷风烈烈。 萧安和调动内力,让无双贴着自己,好暖和些。 他身上中毒,又跑不远。 大概跑了两刻钟,到了一处破败的寺庙内,萧安和才将无双放下。 而此时无双的身体已经浑身燥热,双颊绯红。 火光吹动,萧安和将火折子放进干草内,撕裂布帘,将找到的干柴扔进火堆里。 安顿好无双,萧安和便拖着滚烫的身体,对无双道:“微臣去外面待着,等药效过去。” 萧安和自然知道什么是春丨药的,只是不知道方才那少年手里的药毒性有多重,只以为过了这一阵儿便能好。 即便被药激的晕晕乎乎了,他还觉得自己憋得住。 无双的也已忍耐到了极限,心中愤恨,暗下决心,今日有了活路,来日定要叫殷澈等人付出代价! 正气得咬牙,烧得滚烫时,忽地发现使自己身体麻痹的药效好像过去了。 握了握拳,发现力气已逐渐回来,然而因中了春丨药,浑身娇软,另有一种无力感。 身体又烫,恨不得将自己埋入这冰天雪地中去。 燃柴声“噼啪”作响,映入无双视线的,是萧安和宽厚的背,细窄的腰。 他怕无双冻着,踉踉跄跄走到一旁坐下,给无双添柴。 火光之下,他原本白皙的耳朵爬上了一抹绯红。看起来可爱又可怜。 “你不愿......同我待在一处么?”无双支起半截身子,问他。 “不是,微臣中了药了。”萧安和背对着无双,只是解释,也不转身。 并不是他不想转身回答无双,只是他下身支起的衣裳,看起来实在不大雅。 方才二人在马上贴着,虽然隔着衣物,却也已经叫他羞愤欲死了。 如今好容易有个遮掩,就万万不能对无双长公主如此无礼了。 他虽然爱慕无双,但爱慕是爱慕,猥琐是猥琐。 爱慕不能成为他猥琐纨绔的理由。 喜欢一个女子,应当好好地去表达。 男女欢好也是如此,应当禀示过父母,应当诉之于天地。 民间嫁娶尚且有媒妁之言,何况是长公主,更应该敬重些才是。 他不能因为中了药,就占了无双长公主的便宜。他不想让无双觉得,他轻看了她。 “这药与寻常用药不同,若无人解是会死的。”无双将方才从那少年那里听到的话说与了萧安和听。 萧安和闻言,这才愣愣地转过身来。 一双眸子含着水光,就这么望着无双,瞧着有些无措。 萧安和,一个顶顶聪明的人,如今却难得痴了。 无双又觉得好笑,又觉得无奈,一双纤长,虎口却带着老茧的手蹭上了眼前人的肌肤。 萧安和的脸很烫,在接触到无双的手后,本来还抱有一丝理智的双眸彻底恍惚了。 “萧安和。”无双轻唤着萧安和的名字,“本宫可不想死在这里。” 萧安和闻言,乱了心神,迷离了双眼。 他倾身朝无双的唇吻去。 一时间,是那梦里都梦不到的旖旎。 这一夜,风动不止...... 天刚擦亮,天空还是深蓝时,无双觉得自己身上的力气有所恢复。 薪柴正暖,无双起身,忽觉浑身酸痛。 恍惚想起昨日,双颊不觉飞红。 眸光转到身边,萧安和也正迷糊着醒来。 见无双醒了,忙也将身上盖着的披风穿上。昨夜的事儿,无双记忆不大深,萧安和却还清醒。 事已至此,他也不打算赖什么。 殿下若欢喜,他也欢喜,殿下若要治他的罪,他也只认罚便是。 等无双穿戴好衣裳,萧安和已经牵过了马儿。 昨夜一路走来,还未有草吃,马儿瞧着精神也不如早些好了。 军中不能缺了主将,萧安和的队伍有秩序,知道萧安和带了无双已经离开,想必正在安抚无双麾下的将士们。 只是今日也该见到无双了,否则军心不稳。 萧安和见无双一派自然的模样,醒来后系紧了衣裳,整理好了头发,然后去牵了马。 除了看上去没怎么休息好外,无双丝毫没有一个女子初次同男子发生关系后的样子。 她好像永远都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永远不惧怕这世间的流言。 就像当初她从先皇那里拿到了权利,又从弟弟那里获得了自由。 宴无双的每一步,都是踏在实地上的。 萧安和也不得不承认,即便他是男子,也有太多太多不如长公主的地方。 无双此时背对着萧安和,整理好衣服的萧安和将地上的火灭掉,然后走向了无双。 无双只有两层衣裳,必定是不保暖的,萧安和将昨晚二人合盖的披风披到了她身上。 无双的腰身纤细,然而昨晚萧安和拂过她背部肌肤时,却能感受到一条条细长的疤痕。 想必是行军打仗时留下的,这都是难免。 留在腰部的,扎在背上的,都是长公主为家国所做的奉献。 即便如此,举国上下议论长公主闲话的却多,真正佩服她能力的在少数。 莫非只有国难临头,徒留公主守国时,那些看好戏的贵族官员们才能看到她的好么? 想到此处,萧安和便觉得心中一阵阵抽着疼。 殿下,她是下定了决心的。 他虽然知道她的心,但却还是小瞧了她。直到那一道道触目惊心的疤痕展现在他的眼前,他才真的是服了。 无双并不晓得萧安和此时是什么心境,只是觉得身后的萧安和动作缓慢了,只怀疑他是又冷又饿,所以动作慢。 于是她一个纵身上马,对着站在旁边的萧安和道:“快些上马,早日与部众集合,咱们也早些吃到热饭。” 昨日殷澈掳走她掳得着急,兵马也未带足,不知道有没有动他们的粮草。 若是没有吃的,部队还得去附近城池要来些。 她的部众不多,要到粮食还是简单的。 无双知道,自己要做的事情还有许多,她可没功夫在这个时候儿女情长的。 第五十七章 ◎避子汤◎ 大部队曾经有过商量,有人掉队或者走失后,应当如何会合办法,这些都是比较基本的操练。 战场上战术多变,一旦队伍被冲散,就给了敌人很大的可乘之机。 队伍四散,敌人再乘胜追击的话,就会给整支队伍带来很大的打击。 那些历史上以一敌多的战绩,基本都是出的奇招、险招,让人无法招架。 姜国国内想是没有朝堂势力敢于拦截无双的军队,但是国家经年战役,路上那些流寇、匪贼倒是不在少数。 这些人往往是不讲来历的,见到有吃的有金银便会一拥而上。 虽都不大有谋略,但为了以防万一,无双还是有让手下警惕。 因有了这一层的准备,无双在中午的时候就成功跟大部队会合了。 到了账内,无双换好衣服,先是跟众将领开了一个会议,问过了粮草没有问题,便商议接下来要走什么路线去南边。 还有就是了解一下殷澈等人的结局。 “昨日只抓回了几个苗子,叫殷澈那贼子逃了!” 姜国朝内大多臣子都是知道殷澈的。 早年在姜为质,宴嗣礼好心助他回国,想的本来是两国交好,共同对付晋国。 谁想殷澈做了皇帝后,反而带着齐国跟晋国一起反了姜国。 如今竟然还起了劫掠长公主的想法,甚至联合了苗疆那群极少数用蛊虫、毒药的巫师们。 简直可恨! “此贼素来狡猾,政治头脑在我之下,用兵用人却有些谋略,尤其善逃。众将士没有正面应对过他,叫他逃了也是难免的。只是这次之后,全军要多多戒备,以后夜里要更加严格守卫才是。” 从昨天到今天,军内众人都没怎么休息过,收获也不多,大家情绪都不大好。 无双知道此时不是追责骂人的时候,便只是安慰了几句。 有人问道:“那么那几个苗子要如何处置呢?” 无双眸子一冷,说道:“杀了。把他们的尸体丢在荒郊喂狗!” 她不但要这几个人的尸体喂狗,还迟早要那些苗子们全都陪葬! 她要让他们知道,得罪她宴无双的下场! 姜国多线作战,皇帝被箭射中生死难料。 齐国如今尚且是一小国,小国敢来挑衅,那些苗子不过是一方势力也敢来挑衅! 不用些残酷手段,没有些蛮力镇压,不能显出她大国威严。 到时候,人人都敢在她姜国的头上踩一脚了! 属下得令,就将那几个苗疆男女抓在一处砍杀了,尸体丢到荒山。 会议结束后,无双就让人找了随军的军医来。 无双找了大夫来,不是寻常的把脉,而是对那军医说道:“给我开两剂避子汤。” 军医闻言,惊了一惊。 却见无双面色寻常,不敢多问,应下忙去了。 开了一张药房,去抓了药来,亲自给无双煎煮。 煮好了呈上来,还对无双说道:“这两个月殿下多注意些月信,若是来了,说明安全。若是不来,还要加大剂量。” 无双应了一声,端过药来两口便干了。 那药物到底不是什么良药,喝了一剂下去,无双就开始盗汗,肚子难受了一天才渐渐好转。 倒亏得她经常是习武的身子,身强体壮的,又是常年行军打仗,很吃得苦。 若放到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柔弱女子身上,只怕还要难受更久些。 吃完了药,过了几日,月信便来了。无双算是松了一口气。 至于萧安和那里,无双也没有想好要如何应对他。 照理,二人有了肌肤之亲,应当成婚才是。 只是无双无心于此,就暂时将二人的事情放下了。 这两日萧安和倒是恭恭敬敬的,不曾有什么逾矩的行为。不过更加关心无双吃穿方面的问题。 无双的癸水来了,军队也一路到了关中。 军中,宴嗣全拖着病体,也总算见到了他的长姐。 关中荆城内,无双派人寻医问药,一边给宴嗣全治病,一边接手了各种事务。 她重新给军队打气,接过了宴嗣全的职责,将领该换的换,策略该改的改。 因为皇帝病重,手底下的士兵不大守纪律,荆城内的百姓对于姜国不大信任。 晋国如今被太后把控,皇帝换了几轮,年纪越来越小,君王无德,朝堂已经乱了许久。 姜国打过来的时候,军事要地无人守护,官员将领一见有败局的倪端便纷纷逃亡,所以荆城内的百姓其实并没有多反对姜军的。 毕竟对于百姓来说,谁当皇帝都无所谓,只要他们的日子能过好,不要天天打仗就行了。 天下合久必分,这点儿道理,但凡有去了解过局势的人心里都清楚。 只不过,大家都是希望分的时间短一些,合的速度快一些,能避免更多的伤亡。 大家接受得了“亡,百姓苦”,可要是兴也百姓苦,那也太过分了些。 所以无双到达关中后,先从荆城开始,到关中各地,上行下效,严格执行,第一条就是整顿纪律。 不许军官拿用百姓的东西,重新规定合理的税率,贴出告示,安抚百姓,并且找出了几个刺头,首先杀鸡儆猴,砍了几个特别违纪且不听训诫的将士的脑袋。 这一套下去,百姓们对归入姜国的心也就不那么排斥了。 毕竟姜、晋两国本来就是分裂出来的,说到底都是汉人。 况且姜国是至今天下最大,战斗力最强的国家,让他们并入,也不算委屈了。 宴嗣全病重,晋国地大,多线长时间作战显然是不可取的。 无双没打算在晋国多耗时,但是目前关中一带地区,以及几座易守难攻的要镇,无双是不打算放弃。 到时候她带着弟弟回国,命令几个得力的人在此驻守,等宴嗣全情况好些,或者国内安稳的时候再派兵来打也方便。 主要是关中一地可以连接补给,只要补给不断,耗费的财力就会少许多许多,也不至于因一场战争将国家拖垮。 反倒是晋国应该感到自危跟不安,毕竟此等要地若被姜国占领,打到晋国都城,那是迟早的事儿。 至于那些晋国降臣,无双杀了一部分反抗激烈的,留了一部分主动投降的。 那些主动投降的人中,她又捡了大部分让他们官复原职,依旧在当地管理。 这倒不是她不想办了这些家族,而是要给外面的人做做样子。 她要告诉晋国的臣子们,只要投降她姜国,那都是有优待的。 时年三月春,天气逐渐转暖,宴嗣全病了有一个季度,原先身上小小的创口溃烂入骨,只有刮骨治疗一个法子。 大夫换了几批,都没有人敢在皇上身上动刀。 直到无双拿着刀要砍人,这才逼着一个大夫给宴嗣全灌了麻药,剃了肉。 原本春季时宴嗣全的病情已经有所好转,谁承想不知哪一步不到位,那伤口又重新溃烂起来,疼得宴嗣全日日嚎叫。 到底是她的亲弟弟,无双上辈子送了宴嗣全去死,也是不愿意让他承受更多的屈辱。 这辈子见他哭嚎,无双实在也是心疼的。 见着弟弟喊疼,无双还偷偷抹过两次眼泪。 春季转暖之后,又怕宴嗣全的病情再加重,在将荆城安排的差不多后,无双就准备带着宴嗣全回京都了。 京都城内繁华,自然也有好的医者,她不信重金悬赏之下,挑不出一个可以为弟弟治病的人! 至于战争,姜国暂时还有优势,她远程观望着,也出不了太大的岔子。 如今正值春季,天气暖和,不十分冷,也绝对不热,这会儿要是不回京都,只怕宴嗣全挺不到夏天了。 无双在外行军打仗,伤口溃烂的事儿遇到不止一次,腰背处留下了数不清的伤疤,几副药下去,基本也能好全。 她也搞不清状况,千金吊命的药都给宴嗣全喝下去了,也不见他的伤口好转,反而时时复发。 而在今年春天,姜国西边境内也出现了蜃楼奇观。 那就是西方天空中忽然出现了山林,林边一只白虎下山。 那奇观据说在空中出现了有半日的时间,两三座都城内的百姓、官员都有瞧见。 这也不得不让大家想到了之前听说过的一个传闻——西边出白虎,女主将至! 无双有野心,但这也心也只是想要夺权,而并非是想治死自己的弟弟。 就像朝中许多大臣们所想得那样,无双也在等着后主降生。 若是将来弟弟的孩子,或者即便是孙子那一辈能够有个成才的,培养出来,无双也算对得起祖宗了。 白虎传闻,只是她用来为自己夺权营造的天然条件罢了。 她要告诉天下人,将来自己做的所有事情,都是顺应天命。 弟弟不争气,她有心在南边另立政权。这样可以不与弟弟交锋,又可以号令天下。 虽然短期内会造成一定的政权分裂,但是她能控制住全局,这也就无所谓了。 又有天象呼应,只要天象一出,那么有没有名分不要紧。 朝堂上,她便同真皇帝也无异了。 只是没想到她让梵净和尚传出的天象传说,竟然要成为一句谶言。 倒像是,她在咒弟弟死一般...... 第五十八章 ◎称帝◎ 病重几个月,宴嗣全瘦了不少,无双每每去看他,都十分的不忍心。 快马半个月,到了临近京城的都城。 宴嗣全有了并发症,高烧是时常有的,连日又不知怎么竟开始吐血。 无双忙让人又去提高赏金,重金求个能用的大夫来。 宴嗣全却无力地躺在床上,虚弱地看着无双道:“长姐,不中用的,这是弟弟的命数,我已经认了。” 若是曾经的宴嗣全,定然不会说出这种话来。 他曾经做过许多荒唐事,又哪里会信命? 只是多月病痛折磨,已经让他无力思考跟反驳了,此时他人虽然还活着,却不过是一摊肉罢了。 “如此长长久久地痛着,倒不如早些走得好,我也少几分痛苦。” 无双闻言,说不出话来。 “我这一生也算是值得了,什么山珍海味,人间珍馐没有吃过?天下什么样儿的美人不都送到我的跟前来?长姐,我没有遗憾了。”宴嗣全的气虚,说话都是有气无力的。 无双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宴嗣全,这场病痛似乎让自己的弟弟成长了不少。 若是弟弟能好的话,用心辅佐或许成不了明君,但不功不过总还是能够到的。 “长姐,皇室确实艰难。我没有想到,你一直都在受这样的苦。打仗,不容易呵。” 无双一愣,看向宴嗣全。 莫非弟弟也同她一样,重新回来了? 可在这之前,宴嗣全分明没有半点儿变化的迹象。 只有他亲自出征的那段时间,倒是很反常。 “你......” 无双想问宴嗣全,结果刚张口,便听宴嗣全继续说道:“来世我也不想做什么帝王、贵族了。只求同姐姐一起生在和平盛世,就此做平头百姓家的姐弟就好。” “只是来世,咱们要做嫡亲的姐弟,不要隔着一个母亲的肚子了。”宴嗣全说着,眼角竟然留下泪来。 无双闻言,红了眼眶,从怀里掏出帕子,帮宴嗣全擦拭眼角。 “姐姐很凶的,对你也没那么好。你不怪我么?” 上辈子她亲手了结了弟弟,后悔她是没有的,但是手刃亲人的痛苦却真实地存在着。 “不怪。”宴嗣全浅浅一笑,“是我太荒唐。” 本来这辈子他想要学楚庄王一鸣惊人,做个让天下人看得起的皇帝。 他以为姐姐能做到的,他身为弟弟也必定不会太差。 没想到,还是失足了。 但是重活的这几年,让他没有那么怕死了,因为他知道人真的会有下辈子。 而这辈子他也成熟了许多,经历过战争,睁眼看过百姓,才知道自己以往荒唐,比之胡亥也有过之而无不及了。 宴嗣全开始忏悔,想要挽回上辈子的过错。 可哪怕重来一世,人也终归是人,他无法同天抗衡。 宴嗣全终于明白,他虽然是天子,是皇帝,但他并没有打仗跟治理国家的才能,他只是个普通人。 只不过仰赖家里祖宗阴德,所以才能做出早年这些荒唐事。 说来好笑,他活了两世,才总算看清楚自己不过是一介凡人。 承认自己的平庸真是困难。 可他即便平庸,这世上还是有不平庸的人的。 在他的家族中,他的长姐是顶顶聪明的人,也是干脆利落的人。 宴嗣全明白,他自己就要死了,可是这江山还会永存。 其实天下人死不死,他是不大在意的。他只在意自己的长姐,在他去世后,长姐又该何去何从呢? 姐姐在意这个江山,甚至愿意为它付出生命! “‘西边出白虎,女主将至’。长姐,该是那个女主......”宴嗣全喃喃道。 说着说着,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他发着高烧,时而清醒,时而糊涂。伺候的人都已经习惯了他时不时的胡言乱语。 连着两日快马,赶到京都,京中太医院的人全都来瞧过,只得出个结论——华佗难医。 宴嗣全的伤口因刮过肉又再次复发,伤口不好,还大片溃烂,重药下去也只能维持几日活着。 后宫妃嫔哭泣不已,宴嗣全在弥留之际还得交代后事。 当着大臣的面,他竟然要将帝位传给无双。 听来荒唐,然而整个姜国已经找不出几个皇室了。 晋国在逃的皇室自然是无法继承大统的,而仅有的皇室已经被无双灭族了。 如今再要找,得往无双的祖父、曾祖父那一辈的亲戚上找。 宴嗣全没有子嗣,宴嗣礼只有一位皇女。 普天之下真的要论血统的话,只有无双能够接得这个皇位。 可偏偏无双是女子。 若她是男子,当初姜国的大臣们也不会这么难,辅佐了宴嗣礼又要换成辅佐难度最大的宴嗣全。 大臣们自然是不同意宴嗣全跟无双这么“乱来”的。 不过他们似乎也没有选择。 首先,“西边出白虎,女主将至”这个传闻是在今年白虎出现前由得道高僧亲自传出的。 谣言传出的当时,谁又能猜测出西边真的会出现白虎异相呢?无双若要登基,这正是顺应天象之举。 况且专管天象的钦天监也有说,今年五星连珠,是明主主事的征兆。 在天象上,无双当得起这个皇帝。 其次,皇帝硬要传位给无双,大臣们只能劝,以死相劝,也没有忤逆皇帝的说法。 最后,无双这次带着宴嗣全回京都带了两万兵马。一万在城内,宫里就有几千,城外还有一万。 谁敢反对?家能直接被端了。 因为皇帝外出打仗,兵力都被调走。 京都城内外的兵马加起来也才五千,怎么跟无双的两万部队比? 大臣们都是人精,讨论来讨论去,虽然觉得荒唐,最终却都无计可施。 然而这会儿要是承认了无双的正统性,以后便就不好反悔了。 而宴嗣全又没有给他们更多的准备,三省草拟、审批、执行,很快无双登基上台。 姜国有史以来第一位女帝,就此诞生了...... 而之前不大赞同无双上台的人似乎有所预感,早在皇帝下达指令前,就已经带着家眷连夜逃出了城。 自然,这些人并没有被无双放过。 除了少数几个顺利逃走的,大多数都被无双抓了回来,抄家罚没,充盈国库。 无双登基未完前,宴嗣全就已经咽了气。 无双很清楚的知道,自己每登上一步台阶,都是尸山人海。 她以前杀过许多人,从父亲兄弟那里接过皇权之后,她还会继续地杀人。 她并不是个疯子,不以杀人取乐。 只是为帝者,她有不得不走的路。 她要去杀人,也要防止别人来杀她。 从今以后,想要杀她的人只会更多。 敌人会从四面八方涌来,甚至会从友军里长出来,她已经没有退路,彻底成为了孤家寡人。 想到这里,无双就觉得自己的心也在慢慢变得坚硬。 只是,她应当也不是需要对所有人都设防的。 至少她还有妹妹,还有......萧安和。 成为皇帝之后,朝堂众人就对无双的婚嫁问题有了说法。 无双是女皇,自然没有嫁只有娶的。 但她又毕竟是女子,若要娶夫,则有以国为聘的感觉。大臣们以为,她若娶夫,最终江山的掌事人会换了人。 对此,无双的解答方法很简单,她不会娶夫,天下只她一人独享便可。 而萧安和,无双虽然给了他礼部职务,却并没有再多提拔他的打算。 既然他已经要成为她的男人,那么就不能掌握太多的实权。 登基完成,转眼已经入了夏季。 无双渐渐从失去弟弟的痛苦中走出来,晋国战事也总有好消息传来。 为什么说晋国战事总有好消息呢?因为自从无双称帝后,虽然国内也有过反对女帝的暴动,但那些动乱都比较小,很快都被无双以十分血腥暴力的手段镇压了下去。 她不是男子,对抗她的都是读书读迂腐了的儒生,认为天下只能是男人的天下。 若是让他们发展壮大,国家都有颠覆的可能,而最后他们还得将罪名怪在她是一介女子的身上。 无双不是心虚,而是太知道不用暴力手段镇压他们的后果了。 而姜国的几场动乱被镇压,可晋国的动乱还没有尽头呢。 因为晋国如今的太皇太后,也正学着无双,想要称帝。 结果是可想而知的,她没有无双的能力。虽然借着“西边出白虎,女主将至”的旗号,但很显然晋国的太皇太后并没有赢得人心。 无双在宴嗣礼跟宴嗣全在位的时候,朝中就有许多贤臣是她举荐上来的,跟她是一方势力。 就算不赞同无双,也没有反了她的道理。 而且这些人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为国为民。 只要皇帝能够坐稳江山,能够出台对百姓好的政策,那么无论是男人当皇帝还是女人当皇帝,对他们来说都不大重要。 以及无双是带兵打仗多年的。她在百姓的眼里是有声望的女战神,即便不做皇帝,无双百年之后也会有人给她立碑成神成圣。 所以无双有实际的兵权,又深受百姓的爱戴。 加上这两年国内尊佛,内部想要打仗的氛围就没有那么强烈,所以动乱也都是小起。 况且无双是皇家人,她同前两任皇帝流的是同样的血。 如今家里没有儿子的家族,会让赘婿上门,待女儿生出儿子再继承家业,外孙虽然是外孙,但到底也沾着家中血脉。 而晋国的太后,不但没有无双的能力、百姓的支持,还并不拥有皇家的血脉。 光凭借“西边出白虎,女主将至”的一段言论,就要效仿无双称帝? 这后果她是半点儿没想过。 第五十九章 ◎反对声音◎ 晋国在还在打外仗的时候,内部也随之产生了重大的混乱。 晋国的上层学不来无双的套路,做不到快速平息内乱。 同姜国不同,晋国的反抗者大部分都是皇室贵族,他们在封地各自佣兵,人人都想要称帝,互不相信。 但是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敌人,那就是晋国太皇太后。 姜国的男性皇室死得干干净净,即便也有同宗同姓的,也要往上数三四代。 论起名气血统,没有可以同无双抗衡的存在。 那些姜国的叛乱者,多因自己也沾个宴姓就敢起兵,自然最终只能以失败告终。 可晋国不同,晋国的男性皇室多不胜数,分散各地,各自为王。 他们允许一个女人作为太后压制他们,却绝对不允许她作为一个君王命令他们。 晋国因此而陷入内战,姜国趁此机会加大攻势,半年时间就打下了晋国大片的国土。 半年的时间,由夏又到了冬。 无双连日见得喜报,身上的压力减轻了不少。 难得空出时间,将萧安和叫进了宫来。 萧安和对无双的态度十分恭敬,恭敬到无双都觉得二人之间好像没有发生过什么暧昧的事情。 她高高兴兴将胜仗的几个消息告诉萧安和,但是萧安和却面色平静地跟她道着恭喜。 就像当初,他对待宴嗣全、宴嗣礼那样。 无双面色渐变,挥手让伺候的人都退下。 宫人们瞧见了,安静地退出了殿内。 无双这才放下折子,走近萧安和,微微蹙着眉问他:“你在疏远我?” “微臣只是觉得殿下并不喜欢微臣亲近。”长长的睫毛低垂,面对无双时,他总是十分卑微。 毕竟无双在成为女皇后,就不曾与他有过一次亲密的举动。 在二人有过亲密接触后,至今已经大半年了。无双从未再次对他亲近过。 倘若是喜欢,她怎么忍得住呢? 反正萧安和自己是忍得很痛苦。 倘若可以的话,他甚至都想辞官。 因为每天要被无双的喜欢与不喜欢所缠绕,实在太累了。 可若是辞官的话,他一定就再也见不到陛下了。而且家里也一定不能接受他以这样的方式去逃避。 当初陪着先皇打仗,大风大浪都过来了,却因为儿女私情而退避,这样做的话,他自己也会瞧不起这样的自己。 无双见萧安和这么说,便知道他是在担心什么了。 毕竟上次二人发生接触,是受到了药物的影响。 无双对权利的欲丨望是极其敏丨感的。 她是女子,男人的美貌她并不是不懂得欣赏,但是比起权利,比起江山,男人总少了许多魅力。 “这段事前忙着前朝的事情,宫里的妃嫔们也要有个安顿。弟弟去世,朕也很难过,一时冷落了你了。” 无双对此感到抱歉。 萧安和是她喜欢的人,对于他的失落,无双不是没感觉的。 她在萧安和的身边坐下,用手轻轻抚上萧安和的手,说道:“朕虽然对你有意,也不好仗着帝王的威严强迫你。现在只想要你一句准话,若要跟在朕身边,你一生都不许迎娶妻子,也不会拥有我宴无双丈夫的身份。 或许后世对你的记载,也不过是‘男宠’而已,朕甚至不会给你五品以上的官职。如此,你还愿意待在朕的身边么?萧安和?” 无双想要给他一点时间思考,她其实并不需要立马得到回复。 但萧安和却直接给出了他的回应:“陛下所想,正是臣心中所想。臣知道,臣虽然心慕陛下,但不该过多参与朝政牵扯党争。陛下这么做,是应该的。” 无双一介女子为帝,世上掌权的男子怎么可能全都顺理接受呢? 自然朝堂内部至今还是有许多闲言碎语的。 倘若萧安和是无双的枕边人,那么他要是掌握了更多的权利,拥有了更多的话语权,对无双来说绝对是很危险的。 但凡他有反心,即便打不过无双,但是威胁到无双的生命还是很容易的事情。 让无双最安全的办法,那就是萧安和进宫做个男妃,或者不给予他足够的权利,并且不允许他跟各方势力走得太近。 无双舍不得圈禁萧安和。所以只限制了他的官职跟权限。 对于跟无双的未来,萧安和一直都有在考虑。所以无双在给出他选择的时候,他才会如此快速地反应过来。 朝堂交给无双他很放心,况且真的有什么弊端问题,他私底下跟无双商讨,想必也是会被允许的。 说到底,相亲相爱的恋人之间,又怎么能完全分得清公私呢? 无双断了萧安和的官途,何尝又不是对他的一种保护? 无双听了萧安和的回答,心下已然欣喜。 她高兴萧安和在权利跟她之间选择了她。 “今晚就宿在宫中吧。”无双笑着将手抽回来,笑着撑住脑袋,看着萧安和:“朕也有些想你了。” 阳光照进殿内,无双坐在榻上,光线将她的肌肤衬得瓷白,云鬓乌黑,脸上的绒毛也能看得清晰。 不打仗的这段时间,她又恢复了往日养尊处优的生活。几个月不怎么在太阳底下晒着,竟又白了回来。 然而只有萧安和知道,无双身上的创口永远都不会消失。 这样一个丽质的美人,竟然受过这样多致命的伤,简直让人难以置信。 越看着眼前笑得灿烂的无双,萧安和心中刺痛的感觉就越发明显。 晚间,无双洗漱好后,在榻上坐着看书。 萧安和洗漱时间用得较长,里里外外洗了个干净透彻。 烛光闪动,照得无双殿内亮如白昼。 萧安和走到榻边,因有了同无双白日里的坦诚,他的胆子比先前大了不少。 无双没有示意,他便半坐在了榻上,就靠在无双身边。他生得清冷,一双眸子望着无双,带着欢喜又尽量去掩藏。 无双放下书本去看他,却见萧安和肌肤微粉,显然是泡澡太久的缘故。 “怎么洗这么久?”她问道。 “问过太医,说是男子泡澡后,女子不易受孕。” “你不愿意同朕生孩子?” 萧安和看无双一眼,浅笑一下,似是自嘲:“是陛下不想要孩子。” 之前无双吃避子汤的事儿,他其实有发现,只是装作不知。 无双闻言,心中暗叹萧安和心细。 还真是,什么事儿都瞒不过他。 “天下还不太平,朕若有了孩子,就不能出兵打仗了。”虽然这会儿无双也是待在宫中,但是她并不能完全松懈。 晋国一直在跟齐国交好,齐国在两国交战期间跟晋国要去了许多土地。 无双始终忌惮这殷澈。 毕竟殷澈的命,实在是太硬了。 两次,两次她都差点能抓住殷澈,却偏偏让他逃了! 仿佛他就有这么个运气似的。老天格外偏爱着他。 “臣懂陛下的想法。”萧安和说着,轻轻握住了无双的手,“陛下,早些歇息吧。微臣身上都要凉了。” 无双闻言,心跳漏了一拍。 同萧安和对视一眼,明媚的眸对上清澈的眼,二人相视一笑。 夏日凉风吹过殿内,二人温温存存,耳鬓厮磨。 次日一早,无双同萧安和收拾收拾,岔开了时间去上朝。 因为连日胜仗,无双高兴地同大臣们分享。 本来一切都好,无双心情也好。 却有个叫郑雅的年轻言官跳出来,指摘了无双一番,并且提议让她退位,希望她能去晋国迎接回叔叔的孙子,回来继承大统。 如此,她还可以做个摄政大长公主。 无双沉默了许久,见朝堂上下无人敢说话,嘴角不由得泛起冷笑。 她站起身来,对着朝堂众人问道:“众爱卿,谁还有这样想法?” 朝堂上鸦雀无声。 无双又朝方才的郑雅看了过去,却见他的视线扫过了几个人。但是那几位大臣都无动于衷。 无双走下龙椅,到了郑雅面前。 她身量高,同那郑雅差不多齐平。 只是皇帝说话时,朝臣必须弓下身子。因此无双还是低头注视着郑雅的。 “既如此,当初朕没有上位之前,你又为何不反对朕做这个皇帝呢?” “这......”郑雅一时回答不出来。 无双自然也不需要他的回答。 “朕历经三朝,从小由父皇亲自教导,也是以太子之躯被养过几年的。当年北边叛乱,朕亲自带兵平乱。南边闹事,朕又亲自守城。如今姜国版图,都有朕的手笔!” 无双说这话时,已经见了怒气。 在场众人都被她的气势吓到,纷纷跪在了无双面前。 无双冷哼一声,带着威压问道:“请问郑爱卿,当初朕在打天下的时候,你又在哪里呢?” 郑雅是京官,因无双上位,朝中逃的逃杀的杀,缺乏人手,因此郑雅被拉扯了上来。 只是顶上来的官员不见得都有能力,郑雅很显然就是不大会做人的。 “朕平叛乱,为皇室血统,又是先皇亲赐的旨意让朕继位。你们当初有话不说,如今朕已经当上了这个皇帝,又想着拉朕下来。为臣者不忠无信,其心可诛!” 说完,无双就对着殿前的侍卫喊道:“郑雅藐视皇权,言语惑众!将他给朕拉下去!腰斩宫门前!” 第六十章 ◎怀孕◎ 郑雅方才说无双的时候倒是很有气势,一听无双说“腰斩”,顿时腿也软了,跪在地上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也不清楚,先前在私底下跟自己一起说女帝不成体统的那些大人,为什么都不站出来跟他一起反对女帝。 直到被人擒住了双手,这才发现,所有人都是背地里骂一骂,只有自己当了真。 朝堂内自然也有少数几个想要为其求情的,都被无双无视了。 等人被拖下去后,无双又重新坐回龙椅,说道:“传朕的旨意。从即日起,上至朝堂,下至民间,凡有议论朕的皇位不正者,再来妖言惑众,各地官员皆可对这些妖众处以死刑!” 无双知道自己的这一命令有些残暴,但为了维护皇权,目前她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她手上施行的政策自然是不能使得国家百年长久的,不过她也并不打算长长久久地待在这个皇位上。 少说十载、多则三、五十年,只要朝中能培养出合适的继位者,不管是不是她亲生的孩子,她就可以退位了。 仁慈,那该是下一代君主应该考虑的问题了。 她目前能保证的,不过是尽量减少民间的赋税,推进各业的改革,以及快速收并晋、齐的国土而已。 家业不可能是一开始就有的,同民间的家族一样,姜国的家业,也需要一代又一代人的努力。 作为手握权柄的皇帝,能做到这些,她就已经不算差了。 至于后世的人究竟要怎么理解她,无双并不觉得有什么所谓。 她只管得了活着时候的事,至于死后,纵然她想管,也管不到了。 无双在位第二年,晋国首都被姜国攻陷。 从此,姜国彻底将晋国的土地收复。 接下来,仅余齐国跟少数晋国内部的纷争需要处理。 为了方便处理国内政务,无双开始准备将京都迁徙到钱边附近的城池——南茉。 南茉虽然没有钱边的经济贸易往来,但是城池易守难攻,是比较重要的战略要地。 其地离黄河近,但是旱涝又影响不到,是十分移居的城市。 无双得位虽然正统,但女性掌权就是天然的会受到更多的诋毁。毕竟这个时代读书拿笔的女性还是太少了。 之前的京城在地势上并不容易防守,所以无双还是选择了更换都城,这会让她的安全更有保障。 自然这样也可以方便南北消息汇集,使她能快速处理南边政事。 无双吞并晋国国土后,要接见各地的臣民,又要新派任官员,实在忙碌。 这时,早就已经对姜国称臣的梁国也跑来凑个热闹,想要迎娶一位公主回国。 因江山换了当家人,梁国也送了些礼来祝贺无双。 这梁国当初就是被无双拿下的,所以梁国的臣使对无双也算是心服口服。 一开始,无双自然不会答应给梁国公主的事宜,即便是假公主,送过去也容易落话柄。 昭君出塞被骂了这么多年,何况她是女帝。 奈何梁国实在是有耐心,因为这么一件事儿,求了无双两个月。 并且告诉无双,若她愿意给个公主,梁国愿意送来一位嫡出的皇子来姜国学习。 说是学习,实则就是送人来当质子。 一换一,况且对方送的是嫡皇子,却没有要求他们一定送去真公主。 人家都已经这样低三下四,无双也就不好回绝了。 因此便从自己的手下里选出了兰儿,封了她为平成公主,前往梁国联姻。 国内因有妖言令,没有人因为无双的决定而明面上说什么。 梁国这次来是求娶公主的,姜国势大,他们的公主即便是个宫女封的,那也绝对不好在外吃苦。 无双很是给了牌面,除去金银陪嫁之外,无双还送了上千人过去。 而且公主过去得住府邸。没有府邸?那就派人去建! 兰儿是养在她手下多年的人,她知道自己的政治属性,也并没有拒绝这一门亲事。 倘若将来梁国跟姜国有矛盾,她也知道自己应当怎么做。无双对兰儿是放心的。 这边送了兰儿出嫁,梁国也立马送了质子过来。 质子是目前梁王的第二个儿子,今年有十八岁。 无双将其安排在京都内,让其学习汉人的知识,并不教其帝王之术,而是教其修养民生,以及儒学、佛学。 跟随质子来的还有一位梁国的使者,以及一位梁国出名的美男。 没错,这是梁王献上来要给无双的美人。 那美人今年刚满十八岁,生得十分标致。身材纤细但是长得高,容貌英俊又不阴柔,听说也是梁国一位大臣的儿子,读过书,会姜国官话,各样都对比着萧安和来的。 只文采跟阅历方面不如萧安和,身材也因为年幼而不如萧安和些,胜在年轻。 无双虽然委婉着拒绝了,但是萧安和知道这件事儿后,连续在宫里住了一个来月。 梁国使者带着人回去后,无双便被查出怀了身孕,正巧有一个多月。 太医检查确定后,无双封锁了消息,三、四月她的肚子没那么大,身上的反应也少,没什么孕吐。 到了怀孕五月的时候,朝堂上有开始议论她怀孕的消息。 六月份时,无双为了遮掩孕肚,隔了帘子去上朝,对外只说伤寒,不许见风。 到了怀孕快七个月时,实在瞒不住了,这才将怀孕的消息传了出去。 外头的人并不知道无双究竟怀孕了几个月,从三月到七月的,都有人猜测。 对于怀的是男胎还是女胎,无双本人倒不大在意。 朝堂各方势力却对此事十分看重。 毕竟无双是女皇,一个男人一辈子可以生几十上百个孩子,其孩子的多少完全取决于他本人的精力,跟有没有生育的能力。 但是无双是个女子,民间家庭,一个女人生了七个、八个的都已经算是顶天了,能活下来的有三、四个已经很不错。 纵然是帝王之家,夭折的孩子并不在少数。 所以不管是反对无双的还是支持无双的,在朝官员反正对无双的这一胎都十分重视。 倘若无双生了儿子,想必两方都觉得不错,倘若无双生了女儿,那么反对女帝的人可能要着急。 毕竟无双是女皇,没人能够干预她生几个孩子。 不管她是不是还会再生,就假定她还会再生,胎胎又都是女儿,那么接下来的江山,岂不是又是女子当家? 反对无双的人,其实也并不否认无双的能力,仅仅否认的是无双的性别。 民间赘婿,那也是期盼着女儿给生个男孩儿的。 若一直都是女帝,那么这个江山究竟是跟男人姓呢?还是跟女人姓呢? 人总是如此,他们不乐意自己的利益被人瓜分,这是不分男女的。 世间总是以男子为尊,无双是一个例外,但这个例外是不好再多了的。 无双怀孕的消息除了朝堂知道外,齐国同各方势力自然会很快得到消息。 因此无双先发制人,找了使者去往齐国,邀请殷澈来姜国赴宴,共同商议天下大事。 自从吞下了晋国后,无双就开始休养生息了。 对于齐国,她是势在必得的,但是士兵需要喘口气,经济上也需要喘口气。 仗打了两、三年,已经够久了。 加上近年天灾不断,国内各地少雨干旱的问题还没完全解决,无双就准备暂时休战一段时间。 短则三五月,长则三五年。 就因为这件事儿,近几个月姜国跟齐国的关系有所缓和。 当然,这不过是明面上的缓和。谁都知道,姜国迟早还是会继续自己的吞并事业的。 无双这次邀请殷澈的行为,就是一种希望殷澈能够自动归入版图的暗示。 若无双将两国的关系看做是国与国的往来,就不该要求殷澈从他的国都来到自己的国都,而应该是二人互相约定,去到哪里会面。 若是殷澈同意前往,那就是愿意成为附属国的意思。 但若是殷澈不同意前往,那么等无双的孩子一落地,她便又有理由去攻打齐国了。 毕竟,齐国的君主可是拒绝了她的好心邀请。 自然,殷澈也并不愚笨,他对政治敏丨感,知道自己不能过来,也无法对无双说不。 他想出的应对办法就是,同意过来,但是不自己过来。 殷澈很快称病,但对外宣称,为了能回应无双的邀请,他派了自己的一位堂弟代替他过来。 之所以不是亲弟弟,那是因为殷澈将自己的亲兄弟快要杀个干净了。 他能这么快地掌握齐国,自然是曾经在齐国内部掀起过腥风血雨的。 目前齐国的完整国土,连姜国的四分之一都不到。 所以为了应付无双,殷澈必定得小心再小心。 对于殷澈的回应,无双早就有所准备。 不过她对殷澈其人是有所了解的,也并没有期待着殷澈能够这么简单就自投罗网,所有也算不上失望。 并且无双还知道,齐国王臣这次肯定还会带上使者快马加鞭赶到。 因为齐国的君王一定会很想知道,无双究竟有没有怀孕,又究竟怀了几个月的身孕。 即便无双怀孕的消息殷澈一定已经知晓了,但他们一定希望消息能够更加明确一些。 无双怀孕虽然不一定能够帮助他们在跟姜国的战斗中获胜,但对目前条件比较差的齐国来说,多少算是一个好消息。 第六十一章 ◎仗◎ 齐国的使者是冬初到的姜国,此时无双已经怀孕七个多月了,孕肚自然是藏不住的。 但是齐国的国君既然称病没有来,无双自然也可以称自己怀孕不出来见人。 所以齐国最终也只得到了一个无双怀孕,但是不知怀了几个月份的消息,比之前得到的消息没有什么不同。 殷澈在收到消息的时候,无双已经怀孕八月,即将临盆。 除非手握着天兵天将,否则殷澈就算再有能力,也不可能在一、二月内对姜国发起毁灭性的战役。 当殷澈意识到无双是在拖延时间的时候,一切已经晚了。 齐国大使回齐国不久后,无双的肚子就开始发动,生了一个时辰,才顺利诞下了一位小公主。 照常,女子怀孕应当在屋内待够一个月,无双却只在床卧了七日就起来批阅奏折了,只修养了半个月就重新开始上朝,朝堂事务全然没有耽误。 只有萧安和,他怕无双月子没有养好而因此落下病根,成日地想办法让无双食补,担心无双冷着。 因无双不大配合,愁得他年纪轻轻就生出了两根白发,后被他自己暴力拔除。 无双对这个刚到来的小孩很是喜爱,不过却因为政务繁忙,每天陪伴的孩子的时间都不到一个时辰。 妹妹长宁听说她生下一位小公主,也从寺庙递来信件恭贺。 前些日子兰儿出嫁,无双总想起长宁,趁着开春雪化,就将长宁接回了宫中说话。 小公主还不会说话,咿咿呀呀地躺在床上,长宁就拿着个拨浪鼓逗她玩。 滴溜溜似葡萄的眼珠子就随着那个鼓左看右看。 “过年时请你过来宫中热闹,咱们一家子人团聚团聚,你还嫌吵闹不肯过来。” “长姐称帝登基,近来大家都在打听我的门路讨好。我住在寺庙里,但各处都有请柬邀请我出去,又有自荐的人总要见我。打听我喜欢了什么诗词、什么画集,千金万金的东西往我那寺庙里送。为了能讨个官做,简直无所不用其极。 我不来就已经是这种‘盛况’了,要那会儿过来,又不知道寺庙门口要热闹成什么样?近日同法师们参禅礼佛,我也不得清净,倒不如来长姐这里躲一躲。” 长宁本就不是为了潜心礼佛而出家,而是为了躲避被随意婚配的命运才硬要出家的。 况且代发就行也算俗家弟子,所以还叫无双姐姐。 “既如此,早知当初就不该去做和尚。要不然以后就待在宫中,陪着长姐吧,以后你愿意出嫁或是待在宫里,都有长姐在。” 长宁想了想,还是说道:“我还是出去吧,见着我又是出家又是还俗的,太后也烦呢。长姐要忙的事儿多,要我解闷时我准来的,平时还是待在寺庙里清闲。这样来往,方能长久些。” 听说到太后,无双的神色暗了暗。 自从连去了两个孩子后,林太后就大病了一场,至今还在卧病,无双每日请医问药,终究是心病难医。 近来无双怀孕生下了个孩子,小林太后才打起些精神,抱了两次孩子。 见无双神色如此,安宁试探地问道:“太后的病,还是不大好么?” 无双点点头,不大想继续这个话题:“还是老样子,主要是心里难受。” 安宁看出了无双不愿意谈论这些事儿,就换了话题,有些懵懂地问无双:“长姐,生孩子疼么?” 无双笑笑,看向自己的女儿,她如今还没有名字。 “疼的,也惊险,同打仗差不多了。为了生她,还流了许多血。” “我瞧长姐恢复的不错。” “恢复得好,不是就代表生孩子的时候不疼。” “朝堂上的男人话多,一定不满意姐姐只生一个小公主的。那长姐又要生的话,就又会疼了。” 无双浅笑,对此毫不在意:“朕愿不愿意生,会不会生,同他们没有关系。” 长宁对政治不大了解,只是问道:“那长姐,到时候要立小公主为皇太女么?” “朕还年轻,等过些日子再说吧。这会儿没那么着急立什么太子太女的。” 想到自己目前的压力将来要放到女儿身上,她有觉得有些不忍心。 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身为母亲,她其实只希望他们能够安稳快乐一世的。 江山落到谁手里,其实并不看那人的父母是谁,而更多的是在于她自己本身有没有能力守护住这一片国土。 百姓会因为宴姓而对皇家天生有些好感,因为宴家历代君王并没有做出什么致命性的错事。 而只要出一个昏庸的君主,江山说断代就能断代了。 姜国当初灭国,或许本来就是老天安排好了的。只是偏偏出了她一个宴无双而已。 所以无双也没有考虑好,究竟要不要把江山留给自己的后代。 或许,把这片国土禅让给有能力的人才,对天下百姓才更有交代。 站到极高之处之后,方能体会这个角度的孤独。 皇帝下决定,并不是所有臣民都能理解的。她在对百姓开恩慈悲的同时,对待异党又太过残忍。 哪怕只是简简单单反对女帝的两句话,这两年来因此而人头落地的人却多不胜数了。 无双终于才知道什么才是孤独。当初为走一条通往权利的道路的时候,手底下的人对于她说的话言听计从。 而如今分权了,各人有了各人的利益了,无双说的话他们反而又不那么听从了。 无双能够掌控好整个国家,她的耳目不在少数。 不仅在外部,在那些所谓“自己人”的势力范围,她也安插了不少人脉。 为了得到权利,她几乎快要成为权利的奴隶。 就这样,她还算是个皇帝么? 还是说皇帝最终都只能活成她这幅样子呢? 对于这些问题,她也无法回答,估计终其一生,这些问题都会困住她。 长宁在宫里待了两日,很快也便回去了。 近月无双将齐国的事宜暂且放下,专门找起了苗疆人的麻烦。 虽然那些地区早已俯首称臣,承认无双的正统地位。但是无双却并不打算放过那些原晋国范围的苗疆人。 尤其是前朝赵地范围的那些苗疆人。 早些时候被下药的仇,她至今还没有报。 她曾暗自下过誓言,说过了要他们血偿,那就绝对不会放过他们! 至于理由么,她说他们是贼,那么他们就是贼。 况且那些苗疆人一心想要复国。 暂时的归顺,不过是他们伺机复国的借口罢了。 既然迟早有矛盾,那么就先将他们解决了,将那些人打散才是。 苗疆人,善用毒虫,吃毒放毒。光放着这些人只要没有大矛盾也就无所谓,怕的是有心利用。 当初无双就因为那么区区几十上百人,被放倒了上千人。 如今但凡有一人可以近她的身,只怕她死都找不出原因来。 无双决定攻打赵地,赵地请求跟齐国联合,齐国愿意结成同盟。 双方的仗一刚开始打,就托了两个月的战况。 赵地易守难攻,无双发兵就在秋季,赵地已经早早收割。 这年赵地雨水充足,关上城门,水足粮足,加上有齐军的计谋,就是拿火攻都烧不进去。 因为迟迟不被拿下,赵地长老发信咒骂无双,连带她祖上在赵王手下做过官的事情都被他拿来说道。 无双见到信件,只是冷笑,“无能之人,总爱拿祖宗说事。只可惜他们祖宗早已经死了!不但如此,朕很快就要让他们去陪他们的祖宗去!” 因见赵地迟迟没有进展,无双就换了之前跟在她身边待过的老将严正成去攻打。 果然,严正成是能用之人。 他用的是水淹的办法,赵地虽然临近长江,但那江水本来是淹不到赵地的。 于是严正成着人挖掘深沟,将水引入赵地。 赵地地势不高,秋季多雨,很快就被淹了个干净。 加上挖沟的时间,不过一个多月,赵地就开城投降了。 无双对此十分满意,去诏说要嘉奖严正成。 开心的事情刚到来,就立即有扫兴的事情出来了。 梁国传来消息,说齐国勾结了梁国,两国一齐要对姜国发动进攻。 无双对齐国的进攻早有准备,毕竟齐国跟赵地接触紧密。无双在解决完赵地这么个大麻烦后,转过身来必定是要收拾齐国的。 齐国主动攻击,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姜国如今势力强大,只要国内不出大的动乱,耗都能耗死齐国了。 但是对于梁国,无双本来是没有那么大的防备的。 毕竟梁国的国王才刚迎娶了姜国的公主,而梁国同样也送来了受宠的皇子为质子。 他们若是敢动乱,质子是很有可能直接被杀的。即便无双不动这位质子,他在姜国的好日子也必定是到头了。 她并不知道齐国究竟是许了梁国什么好处,反正目前梁国就是被策反,跟无双站在了对立面。 入冬之前,梁国来犯姜国边境,杀了他们数千名百姓,还掳掠走许多年轻汉人男女。 消息报告到无双这边的时候,她大为震怒! 第六十二章 ◎女儿◎ 开春,无双就向梁国宣战了。 梁王世子想要求情,一再要求要见无双,无双都拒绝了。 三月,梁王被王后刺杀,二人双双殒命。 而梁王后,便是无双派去和亲的兰儿。 梁国主动求和,无双不准,势必要将整片国土收复,拆散掉梁国整个部落。 与此同时,齐国也频频在南边发难。 为了避免梁国质子逃跑回去继承王位,无双下令要杀掉梁国质子。 出乎意外的是,久居深山寺庙的妹妹居然跑过来替梁国质子求情。 无双见此,已经猜出了一二。 左不过是,长宁同梁国质子在讨论佛法的时候有了私情。 入了佛门,该来的尘缘依旧还是来了,只可惜这一段注定是个孽缘。 无双将梁国质子下了大狱,长宁砸碎了瓷器将碎片抵在脖子上,割开了一道血痕,求着无双放过梁国质子。 无双打掉了她的“武器”,也第一次扇了妹妹一巴掌。 她不同意饶过梁国质子,长宁就跪倒在她的殿外,一天一夜。 春雨寒凉,无双却狠了心肠,势必要让妹妹死了这个心。 直到长宁跪得昏倒在地,无双也不曾出面见她一场。 无双本想着妹妹应当同她一样,将家国利益放在第一位。 但她忘记了,这世上做过一回亡国公主又回来的,只有她宴无双一个。 长宁养病期间,无双终是下令砍了梁国质子的脑袋。 长宁多次自残,只坚持了几个月,还是郁郁而终,临死都不肯见上无双一面。 无双登基后,少有迁怒的时候。 长宁的去世对她打击很大,无双为此迁怒了整个寺庙的僧众,将他们全部发配苦寒之地。 本来无双是想要将所有人砍杀,但是萧安和来劝,说是不要让长宁在去世后都背上孽债,无双这才没有下令让他们都去陪葬。 长宁的死让无双添了几丝白发。 她的妹妹,这一世也没有多活几岁。 对于杀死梁国质子这件事,时隔多年后,无双才有了后悔的想法。 只是在当下,她还要处理齐国,收拾梁国。 梁国势力最终被无双拆分,搬到姜国各地,同汉人融合。 齐国顽抗了两年,最终向姜国送来质子,俯首称臣。 那质子,正是殷澈目前唯一的儿子。 年龄比无双的孩子,还要小上一岁。 齐国同梁国不同,并不能在短时间内拿下。 晋国还在时,齐国就收了许多晋国的土地,而且地理优势占得好处。 倘若杀掉殷澈,齐国民间一定会有大肆的暴乱。 国内多年战争,不大停歇。 无双不肯饶恕当初的赵地、梁国,这就已经耗费了许多人力财力,再也经不起一两年的大战了。 因此只好同意休战,接受殷澈的称臣。想过几年后再想办法杀掉殷澈。 无双三十岁那年,小林太后去世。 她实在是很年轻的时候就去世了的,无双因此十分懊悔,觉得自己因为前朝事务疏忽了对姨妈的关心,这才导致小林氏郁郁而终。 好在有萧安和在旁引导,过了小半年无双的情绪才渐渐有所好转。 无双四十岁那年,弟媳徐氏、以及宴嗣礼留下的公主伙同徐家造反。 无双念着宴嗣礼同徐氏感情好,又加上公主是宴嗣礼唯一的孩子,就没有下令杀了她们,只是将母女贬为了庶人,改了公主的宴姓为“敌”姓。 公主子女后代,三代之内不许参加朝堂科举。 林家众人则是被抄家流放。 这算是无双在上位之后对敌人唯一一次的仁慈。 时光过隙,无双的小公主慕鲸也已经十来岁了。 近年大臣们都在劝说无双,要么立皇太女,要么就从宗亲之中选出一个可以继承大统的后代。 前些年翻遍族谱,那些大臣们总算在无双先辈的亲戚里挑挑拣拣,找出了两个条件还算不错的男孩。 起先无双倒也没有排斥,将二人接进宫中,同慕鲸一起学习,名义上他们还是伴读。 那些站了立场的大臣们,自然希望无双能够将二人封王,所以经常劝说无双,但是无双对此无动于衷。 因慕鲸也喜欢舞枪弄棒,无双在女儿的身上总能瞧见自己早年的影子,所以并不拘束女儿的学习。 她的女儿,喜欢什么就去做什么便好。 无双当年生得美,先是在宫中美得出名,后来天下人都知道她貌美。 宴慕鲸也继承了父母的美貌,生得异常秀美,唇红齿白。 宫中两个伴读为了多得她一个笑容,常常的背地里面明争暗斗,无双也看得明白。 经历过徐氏跟公主的夺权争斗之后,无双才有了将来退位的想法。 她逐渐苍老了,再过个十年二十年,是真的撑不住了。 这几年派兵攻打齐国,因殷澈在齐地很有威望,只怕她这辈子已经收复不了那块地。 如此,继位者一定要延续她的意志才好。 思来想去,觉得女儿甚有天赋,两个后辈也有才智。 为了打听女儿的想法,无双先是放出了消息,想要给慕鲸寻一门亲事。 本来只是想要拿婚事看看,女儿是更想要嫁人相夫教子,还是更想要继承这皇位。 谁想消息刚放出去,慕鲸就立马奔到了无双面前,来势汹汹。 看气势,无双就觉得她要在这里大闹一场。 本来还想解释,却见慕鲸抬手就是一把短刀。 自然,这把短刀并不是慕鲸想要拿来刺伤无双的。 只见慕鲸抬手,将短刀抵在了脖颈处。 无双见状,眼里闪过一瞬的慌乱。 “慕鲸!你放肆!”她伸手重重拍了拍桌子。 无双心下已经了然,女儿这是想要用自己的生命来威胁她! 慕鲸不甘地咬着牙,那泪如线珠,在她瓷白年轻的肌肤上滚落。 “母亲如若让我嫁人,从此以后相夫教子,那慕鲸也只好放肆了!” 无双看着女儿不冷静的样子,伸手将手边的茶盏砸碎。 “嘭!”的一声,瓷器碎裂开,茶渍溅上罗裙。 已经太久没有人敢忤逆无双的话了,所以哪怕她知道这会儿应当解释,那怒火还是早一步冒了上来。 “看来是朕这些年对你太过宠爱了!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想你是忘了,朕虽是你母亲,却也是天下君主!岂有你在朕面前放肆的?!” 恰巧萧安和今日入宫,走到殿外就已经听到了无双跟慕鲸在里面的动静,忙进殿一看,就见到了眼前的场景。 萧安和是慕鲸的父亲,见到女儿脖颈被割出血痕,也是吓得不轻。 “殿下!” 他惊呼一声,忙到了慕鲸跟前,抢下了她手中的短刀。 慕鲸顺手松开了短刀,被她父亲夺了过去。 周边宫人被挥退,纷纷出了殿外,怕被无双迁怒。 “母亲自己有了意志治理这江山,却不让儿臣掌权,这又是什么道理?”慕鲸哭泣着,“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儿臣是母亲的女儿,儿臣做得不会比母亲差!” 无双闻言,心下已然动容,只是表面不显,“你以为做皇帝这么容易?” “母亲当了皇帝,没有道理儿臣不能。哪怕是断骨削肉,这是女儿的理想,女儿也想证明,女儿可以承接母亲的意志!” 无双轻轻叹出一口气来,沉默无言。 当初怕慕鲸意志不够坚定想要考验,如今见慕鲸志坚,她又觉得心疼。 一个人越在意什么,往往越会被什么绊住。 她的女儿只有十来岁,还十分的年轻,她的性格若是生在中等人家尚且有人等待她慢慢成长,偏偏是生在皇家。 一旦继承大统,风霜刀剑三百六十天都断不了。 慕鲸,真的能承受得住么? 萧安和是理解无双的,见无双叹气,他已经掏出了帕子,为女儿擦拭过了眼泪,劝了慕鲸先回去。 慕鲸知道生父是谁,对于萧安和的话,还是肯听的。 等女儿离开后,无双才叹着气坐回椅子上。 “你知道,她方才拿着刀放在脖子前的时候,我想到谁了吗?”无双叹气过后,眼里也蓄上了泪。 萧安和很少见无双有示弱的时候,大概人到了年纪,就越发的懂得自己的渺小。 无双虽为帝王,也是个人。她有人的感情。 他没有第二块手帕,只能走到无双身边,将她抱入怀中。 无双就这么靠着萧安和的腰,那眼泪也跟着滑落。 “当年长宁也是这样,拿着瓷片抵在脖子上,求我放过梁国的那位质子的。” “我生她下来,实在想不到有一天,她会拿命威胁我。” “当初是不是,就不该将她生下来?” 萧安和眼神暗下来,轻轻拍着无双的肩膀,安抚着她:“陛下,慕鲸只是年轻。” 安抚过无双,晚间用饭前,萧安和出了殿,去了一趟女儿的宫殿。 无双不希望让人察觉自己想要立谁为继承人的心思,慕鲸并没有住在东宫。 到了殿内,众人都没有拦着他。毕竟萧安和是有实无名,姜国男后。 只有人去慕鲸跟前通报了一声。 慕鲸没有反对父亲的到来,萧安和便顺利进去了。 到了殿内,灯火通亮。却见慕鲸坐在榻前,沉默不语。 宫人们知道他有话要跟慕鲸说,都懂事地退下了。 萧安和走到女儿身边,轻轻坐了下来,也不先开口说话。 第六十三章 ◎完结◎ 屋内已经暗下来,快到晚膳时间,宫女已经点上了烛火。 此时屋内无声,唯有烛光在琉璃灯罩内微微晃动。 慕鲸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忍不住先开口道:“母亲不喜欢我,不愿意让我继承她的事业。她该是喜欢儿子,底下官员们也希望我是儿子,这样就可以继承大统了。只可惜我不是。” 萧安和听到这话,即心疼又无奈。 “殿下知道吗?当初为给你取个名字,你母亲翻了两遍厚厚的唐诗。‘胡为慕大鲸,辄拟偃溟渤’。怀你的时候,你母亲并没有考虑你的名字,这名字是你生下之后才起的,是知道了你是女孩儿之后才取的名字。你母亲希望你能永远攀登向前,拥有鲲鹏一般的志向。 她并不是喜欢男孩,也不是不看好你。你生下来后,她对你是寄予厚望的。只是越是看着你的时间久了,就越舍不得你受苦罢了。身为父母,我们都更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平安健康。” 慕鲸听了父亲这样说,红了眼眶,“可母亲不希望我当皇帝。” “倘若她说不可以,你就不努力了吗?”萧安和揉了揉女儿的脑袋,反问她。 慕鲸闻言,摇了摇头,将泪珠也摇了下来。 萧安和柔声道:“你心中有了打算,朝前去就是了。你母亲是你母亲,你是你。只要觉得这条路是对的,你就向前走吧。” 得到了父亲的这句话,慕鲸觉得自己的身体充满了力量。 刚准备扯开嘴笑,却听父亲又说道:“你知道,当年的长宁长公主。也就是你母亲的妹妹么?” “母亲不大提她。”长宁擦了擦眼泪,说道。 “她当年因为梁国质子同你母亲吵过,为了个外国男人,拿着匕首在你母亲跟前威胁要杀死自己,她后来病逝了。你母亲为此伤心了许久。”萧安和说到这里,眼神也跟着暗了暗。 “你今日不该这么逼你母亲的。她该有多伤心啊?” 慕鲸本不知道此事,听了父亲的话后,才开始懊悔。 父女两个说了会儿话,萧安和便回去了无双那边一同用膳。 第二日一早,慕鲸就收拾好了,第一件事就是先往无双那边跪下道了歉。 无双自然也并不会真的跟女儿有什么仇怨。这是她的独生女儿,她这一辈子只有这么一个的女儿。 之后的几日里,慕鲸也并不同无双提起要继承皇位的事。只是努力学习功课,比以往似乎更加认真了。 这日子持续了有一年多,无双总算还是妥协,最终将慕鲸封为了皇太女。 因要平衡,那两个伴读各自封了男妃,赘入皇家。 这也算是有史以来史上第一次正式封的男妃,所以官员们也都不敢劝关于男后的事情。 无双只有一个萧安和,还是男宠形式的,臣子们也就没话说。 如今男人封妃,他们这些大男人,难道还要去争论谁是皇后不成? 毕竟生下来的孩子是嫡出庶出也不大重要,因为要是日子隔得近,还真算不出孩子是谁的,反正一定都是皇太女的。 无双不在意慕鲸究竟会不会宠信两个男妃,她只是需要将二人封妃。这总比将他们封王要好太多了。 隔了这么多辈的远亲,让他们封王拥地,无双可不放心。 既然有了皇太女,一直将两个男子放在宫中也不方便,不如封了太子妃,绝了他们去前朝议政的心思。 自然,这可能还是避免不了慕鲸被利用的可能。 但她的女儿若是连这点事情都处理不好,那也只能是活该了。 自从慕鲸的太女之位定下之后,无双便收起了往日对待女儿时温和的态度。 帝王之家,非要有冷血的一面不可。 封了太女之后,无双又在位留了五年,四十六岁正式退位,将女儿扶上了皇位。 从此以后,无双同萧安和一同另居别宫,回到原来的京都去了。 又逍遥十四载,无双先萧安和一步离世。无双去世后,萧安和在下一年也病逝原京都城。 最终在慕鲸的安排下,赐了萧安和皇后之位,帝后二人合葬。 —— 然而在无双去世后,女帝的故事仍然没有完结。 无双本意是想要快点解决齐国,但是在决定让女儿上位后,她准备将这个功劳让给慕鲸。 打得胜仗,慕鲸的功绩就能坐实,百姓认可了她,臣子们想要换个皇帝就必须等慕鲸在上位后做出巨大的失误才行,否则怎么做都是徒劳。 为了让慕鲸稳住帝位,无双在退位后,齐地才逐渐被收复。 起初,严正成等人已为老将,新的将领尚未被锻炼出来,姜国打过两场败仗。 一城沦陷,齐军为了威慑,对待城内民众十分残忍。 许多女性在遭受凌辱之后自杀而亡,甚至有的女性为了护住清白而先一步选择死亡。 对于吃败仗,慕鲸心情本就不大好,在听说那些女子为了所谓清白而殒命后,更加气愤。 在朝堂上,新任女皇盛怒。 “当初母皇还是长公主时,亲自进入敌军阵营多次,多次以身犯险,才守住了姜国这一番家业!若是当初母亲为了什么清白着想,如今的姜国早就已经成为历史!” “朕听说,还有什么人想要为那些贞洁烈女求牌坊?简直可笑!” “敌人来前,不拿尖刀刺杀,不想着杀回去,还想着去死!简直无能!那些为丈夫守节者自愿也便罢了,只是这种行为,我姜国并不提倡,从今往后,也要废除女性守节的牌坊。” 女皇都将无双皇帝搬了出来,大臣们自然也不敢谈这件事儿了。 之后,慕鲸又痛骂了前线军队一番,加派了人手跟性情不同的将领过去,这才收回了失地。 两国又打了两年,直到齐国耗尽人力,这才将齐国地区收入囊中。 齐国皇室及皇帝殷澈被软禁宫中,殷澈一生郁郁,听说死前还在嘴里念叨着无双皇帝的名字。 几十年前,人们必定是想都没想过,一位女子竟然可以称帝。 而几十年后,因为两代女皇的努力,女子也开始经营生意,走出大宅,也可以舞刀弄棒。 这其中,还有女皇重点打击人口拐卖,对妓丨院的人口来源严格管控的功劳。 早些时候,自从慕鲸提倡女子也要强身健体,也要杀敌后,就有许多女性走出了深宅大院。 然而外头并不安全,许多女子外出走动,人贩子下一秒就将人掳走拐卖,这让慕鲸十分头疼,于是加强了严打。 人贩子一类,在姜国是会被诛杀三族的罪名。 尤其人牙子、鸨母等人,在买卖人口时,会受到严格的查询,一旦发现胡乱买卖良家男女,就是跟人贩子同罪。 无人敢犯这么重的法,自然人口买卖就减少了许多。 慕鲸在位时也展开过两次清除妓院的活动,只是都没有成功。 不过没了人贩子之后,良家女子出门就更加安全了,所以渐渐的,大街上行走的女子便多了起来。 无双女皇去世后,慕鲸女皇便撤销了其母在位时颁布的妖言令,使得国内上下儒生可以张口提出对女皇的意见,政治上有很大的进步。 并且慕鲸还开始大肆清理佛教。 无双女皇尊重佛教教徒,又曾经与梵净大师私交很好,坊间还有传闻,梵净曾是无双女皇在钱边时候的入幕之宾。 女皇登基后,亦是信仰佛教,每月必定有几天是吃斋念佛的。 而也正因为如此,佛教僧侣在无双女皇在位时很受宽待。 和尚可以娶妻生子不说,甚至买地置田也有优待。 许多寺庙里的和尚,家财万贯奴仆成群,敛财无数不说,也有配合当地乡绅奸丨淫掳掠的。 无双皇帝在位时,虽然知道有这些事,往往也都是小小处罚那么几个人。 到了慕鲸女皇在位时,则是直接将佛教连根拔起,抄灭寺庙,杀了僧侣无数,僧人在姜国再也不会受到特殊对待。 史上称呼这次行动为“灭佛”。 无双女皇在位时,曾经打过许多战役。姜国幅员辽阔,但因为早年干旱,后期又动兵燹,国库早就空了。 慕鲸女皇上位灭佛后,国库这才逐渐又充盈了起来。 加上慕鲸女皇在位时十分节俭,养民生息,自姜国开国以来,这一代的百姓是最富裕的。 自此,政权的更迭完成。 只是没有人知道,殷澈是无双留给女儿的,佛教也是。 无双当初兴佛,是为了跟儒家区分。讲究尊卑阶级的儒家没有办法为无双的登基背书。 所以无双只能提拔另外的佛教。 而无双的登基,就已经让那些儒子们承认了她的正统性。 只是无双身为君主,她不能又兴佛又灭佛。 而在她在位的期间,甚至是活着的时候,慕鲸也没办法不孝。 只有无双身死后,慕鲸才能够根据自己的意志来行动。 许多僧人在这几十年间吸血太多,敛财无数。 无双对这些早有知情,只不过缺少一个机会将这些钱全都抄进自己的口袋中罢了。 所以无双一去世,慕鲸就遵从了她的遗嘱,开始了灭佛行动。 只有国库充盈,皇帝才能施行自己的想法。 无双、慕鲸两位女皇在任期间,才能逐步实现百姓安乐的目标。 在这之后,鲜少有皇帝做到二位女皇期间的盛世。 【完】 【📢作者有话说】 可能还会写个番外。 第六十四章 ◎番外◎ 姜国新都码头,船儿摇摇晃晃停靠在岸边。 尚敏早就已经背好自己的行囊,前辈赤河身材高大,在摇晃的船上很好地稳住了身形,转身看向他。 “到了,下船吧。” 尚敏点点头,跟着赤河下了船。 出了乌篷船,京都的阳光有些许刺眼。尚敏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从遥远的矢豆国来到姜国,一路都是在坐船,下了船后,才总算有了脚踏实地的感觉。 前辈的身形遮挡在眼前,尚敏瞧不见眼前的路,只是忽然见前辈停下了脚步。 尚敏绕过前辈,朝前看去,却见一条熙熙攘攘,两边青砖碧瓦,亦有他们国内见不到的高楼胡梯。 宽阔大道,繁华难言,尚敏也愣住了。 前后辈二人受矢豆国国君的认命前来朝见姜国女皇,一路艰难,此时见到这样一派繁盛熙攘景象,忽觉得路途上精力的大风大浪都值得了。 一个八、九岁的姑娘,口里叼着未吃完的糖葫芦,手上装模作样打着一套拳法,一张拍在了身材矮小的尚敏胸前。 尚敏将身子轻轻蹲下来了些,笑着对小姑娘道:“女孩子家家,不好舞刀弄枪的。” “阿乐以后要当将军!” “女孩子不可以当将军的。” 因他有些口音,女孩子歪着头问道:“那你们国家打仗了,女孩子做什么?” 尚敏笑着说道:“去前线,慰问士兵。” 矢豆国是海内小国,人口稀少,随随便便一场战役就能被灭国,所以每到打仗时,人口繁衍也算是一项重任。 男子去前线打仗,女子在家无法怀孕,就会被送去前线。 尚敏对于姜国的界限没有实感,想象不出自己没有见过的东西,只以为姜国也是如此。 于尚敏来说,他并不觉得同人说国家的女子会慰问士兵有什么不好。 “是给士兵们做好吃的么?”小女孩却不知道慰问士兵是什么意思。 尚敏点头:“也会做好吃的,也会跟士兵生小孩。” 女孩儿的母亲找到女儿时,正听他们在说这个,有些看不起地瞧了几眼尚敏,“什么慰问,让自己国家的女子去做军丨妓。堂而皇之地说出来,不要脸!” 尚敏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有些疑惑地看向女孩儿跟她母亲。 “阿乐要做将军!”叫阿乐的女孩儿似乎也听出了慰问士兵的不好,所以又强调着自己的志向。 母亲并不反驳女孩儿的志向,只是笑着柔柔女儿的脑袋,说道:“好。阿乐乖,回家姆妈给你做馅饼吃!” 说完,瞪了尚敏一眼,就拉着女儿回去了。 尚敏疑惑地站直了身子,看向前辈。 赤河前辈只是感叹似地说道:“他们的女儿做将军,我们的女儿做军丨妓,这便是矢豆国跟姜国的区别了。上国幅员辽阔,人口也足够多,国内的女儿要比我们国家幸福。” 先帝在时,赤河曾经来拜见过,所以对姜国的风土人情都略懂些。 国与国之间没有平等之说,国人与国人之间自然也是不平等的。 带着尚敏走过了流程,赤河他们就在京都内歇下,等待女皇接见。 连日来,趁着闲暇时间,赤河跟尚敏游了一回南茉城,亦去了几个曾经旧友家。 近年无战乱,女帝治理下,虽然有着妖言令,民间不敢太多讨论皇家事,但也算是政通人和。 赤河同尚敏二人皆对女帝十分好奇,却只在民间零零散散听些。 到了皇帝接见外来使节那日,赤河穿上本国华服,跟尚敏一同入宫。 同他们海路不同,也有从丝路来的湖人,大洋彼岸来的洋人,黑奴国来的黑人皇帝。 万邦来朝,只为亲眼目睹那女皇一面。 在围场走了一圈,登台上阶,耳边传来唱腔,是官员在念叨他们矢短国的名字。 尚敏跟在前辈身后,每走一步台阶,都觉得沉重无比。 抬眸,只见明日晃晃。 入了殿,青砖入目,一排排砖,一排排人,都是井然有序。 站定后,悄悄拿眼睛一打量。 却见宝珠垂帘,一扇金丝百鸟屏风闪烁着耀目的光,遮挡住了视线。 那屏风是透的材质,恍恍惚惚,略能瞧见屏风后有一道坐着的身影。 金光闪动,尚敏不敢多看,赶忙又底下了头。 众人下跪,跪拜无双女皇陛下。 随后却见两位身穿宫衣,头戴璎珞,恍若神仙妃子的宫女走出,将两边珠帘撩开。 又有宫人恭恭敬敬将屏风撤去。 女皇的真容这才展现于众人眼前。 明眸皓齿,肤白如雪,云鬓凤钗,端庄秀丽,明艳动人。 尚敏已经行过跪拜礼,如今站起来了。在小心瞥见女皇陛下容颜时,却忽然又有想要跪下去的冲动。 一个威严与美丽并存的女人。 男人不会想要占有她,而只想跪服在她的身前。 尚敏想,他大概一辈子也不会忘记来姜国的这段日子,也一辈子不会忘记这个,他仅有过一面之缘的无双女皇。 果然是风华绝代,天下无双。 —— 无双四十多岁,在位近二十年,已有了退位打算。 冬季宫内寒冷,南茉今年下了雪,无双便准备另外前往行宫修养。 一路上却不十分太平,因为路遇了刺客。 无双本来还想要看看,究竟是哪路人马敢来刺杀她。 结果属下抓了人来一看,却发现是个熟人。 且是单枪匹马。 “夏竹?”无双看着眼前人,疑惑是她,但又似乎理解了她的行为。 夏竹,是她当年去往钱边时救下的女孩儿。 如今她也三十来岁了,因常年习武,她的皮肤有些黑,但是五官依旧精致,脸上也不见皱纹,只是一条长长的疤痕挂在脸上,标志着她对命运的抗衡。 见她浑身带血,垂眸不看自己的样子,无双沉默了一会儿,才张口说道:“兰儿。” 被人架着的血人,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身体动弹了一下。 冬日飘雪,那冷风一吹,呜呜作响。 “她就在皇陵里。”无双见人恢复了些许生机,才又说道:“我正缺个守墓人,等你伤好,就去看皇陵去吧。” 无双吩咐太医医治,随后让人带了她下去。 之所以放过夏竹,一是因为无双心里清楚,夏竹不是为了杀她,而是一心求死,故而前来领死的。 二是,无双对她有愧。 不管怎么说,她还是将兰儿送去了梁国。 兰儿忠诚,身死他国。 无双心中却终究过不去。 她多少清楚兰儿同夏竹的情谊,只是为了家国,为了减少损失,她还是送走了兰儿。 兰儿于无双来说,自始至终都是一颗棋子。 但是在夏竹的眼里,她是有血有肉的。 车门关上。 无双沉默地坐在主位,身边的萧安和也静静地不去打搅。 车外大雪纷纷,无双勾嘴自嘲一笑。 用情至深,她这辈子只怕都学不会吧? 也罢了。 她宴无双就是这样一个人,何必要为寻求“正常”而改变自己呢? 这大半辈子,她不一直都不“正常”么? 偏偏是如此,她才守住了这片江山,开疆扩土。 倘若她“正常”,江山就要改姓,她也活不到如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