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夺妻,竟是美强惨忠犬》来自www.wshlou.com 太子夺妻,竟是美强惨忠犬 作者:我若拂衣去 简介: 福利番外越写越多,写完一整个端上来,最感谢读者宝宝们。 下本写《摄政王古今两世都在追妻火葬场》,超爱而不承认的强取豪夺,隔着家仇也克制不住地爱她,追妻火葬场追不到,女主独美~ 美强惨太子强夺好友之妻(温柔深情版) 温柔坚定小太阳x美强惨疯批忠犬 【文案】 陆易安八岁被送到长安当质子,十年来,一切所求皆不得如愿。 所以他断绝情欲,不再奢求任何。甚至伪装真实的自己,假扮纨绔。 某天,好友的未婚妻,却温柔又强势地闯进了他尘封已久的心。 那盈盈秋水般的眼眸中,只有好友一人的影子。 他第一次有了自己所求——他要这双眼,以后只能有他陆易安的影子。 “阿鸢你爱我,是吗?” “阿鸢你爱我,好吗?” * 宋常悦在现代身死穿越到古代,被一个带着面具的男子所救。 原身家世显赫,父母宠爱,生来一张芙蓉面,艳绝长安,马上要嫁的小将军便是那救命恩人。 宋常悦:好,这个福,她安安心心地享了。 洞房时,她才发现自己错认了恩人。 她从不委屈自己,本就不是为报恩才嫁的,她是真喜欢这小将军。 她告诉夫君:待来日找到那救命恩人,再好好感谢他。 谁曾想,长安有名的纨绔质子陆易安成了太子,还不惧礼法强夺了好友之妻。 东宫寝殿,红帐翻浪,宋常悦挣扎间摸到他耳后的伤疤。 那恩人竟然是他?“是你?” 陆易安扣住她双手,迫得她与他十指相扣,声音暗哑:“是我,阿鸢,你准备怎么感谢我?” 宋常悦以为他欲行不轨,没想到他只是躬身变着法子取悦她。 他攻势渐狠,她脚踩在他肩膀上,身子颤得厉害,大脑一片空白。 过了很久她才反应过来:他怎么知道她洞房时给夫君说的话? * 【陆易安的爱,永远拿得出手】 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狄金森 阅读指南: 女非男都c,女主与男二有事实婚姻,男二是温柔人夫,不拉垮。 男主视角酸涩暗恋,在纯爱奶狗和疯批狼狗之间随意转换。 雄竞修罗场,男主、男二都对女主身心唯一,他们都超爱。 非爽文女强,虐男,但男主好像喜欢被女主虐,对女主毫无底线。 不虐女的伪强取豪夺,一切都因为“他真的超爱”。 本文半架空,背景、官制和服装等参照唐初,请勿考据。 【预收:《摄政王古今两世都在追妻火葬场》】 全身上下嘴第二硬、超爱而不自知的阴骛摄政王x超会训狗而不自知的明媚世家女 强取豪夺,做恨文学,追妻火葬场追不到 文案: 秦亦臻有个苦恼,车祸昏迷期间,她觉得她穿越了。 在那个时空,有一个叫徐徽的少年,他是太傅嫡子,家世显赫,又清冷自持。 夏日的寺庙里,徐徽初见秦亦臻,明媚的少女带他捕蝉捉鱼扑流萤。 少年人动了心,看她的眼中满是爱意,一心等她及笄后迎娶她。 成亲前一年,秦父把徐父参了,徐家家破人亡,只徐徽一人生死未卜。 秦亦臻被另外指了婚,大婚当日,她再次见到徐徽,他已从龙有功、位极人臣,亲自带兵抄了秦家。 一身嫁衣的秦亦臻被徐徽囚禁在教坊司的那间上房,每晚任他予取予求。 徐徽恨秦家入骨,想着明日就杀掉秦亦臻,明日复明日,六个月之后,她还活的好好的。 他生辰那天,两人同食一碗长寿面,他以为她亲手做的面里有她的真心,没想到只有她亲手下的毒。 秦亦臻不仅给徐徽下了毒,她一脸冷漠,持短剑插进他心窝。 三年后,她已准备嫁给另一人,郎情妾意,好不恩爱,却又被徐徽找到。 他看到她脖子上隐入衣领的红痕,他满脸阴骛,攥住她手腕把人禁锢在怀里:“阿璃,你又要嫁人了吗?怎么不问问我同不同意?” 却又忍不住垂首在她颈侧,在那些红痕上,霸道地留下他的印记。 一整夜的风雨飘摇、抵死缠绵后,她的未婚夫寻来。 徐徽坐在他们的婚床边,抚着她的脸,轻蔑地笑道:“阿璃昨晚累坏了,还在睡着,看不到你上路了。” 他挥剑刺向那个男人,但鲜血却从秦亦臻胸前涌出。 徐徽才知道自己有多害怕失去她,隔着家仇,他还是克制不住地爱着她。 他颤抖着开口:“阿璃,为什么要替他挡了这一剑,你就那么爱他吗?” 秦亦臻眼神冰冷,只留下一句:“别碰我。”就死在了他怀里。 秦亦臻在医院醒了过来,一醒来就遇到权贵掌门人苏政星钟情于她,专一又深情。 她告诉了苏政星,问他这究竟是穿越还是做梦。 拥着她的男人一脸宠溺:“臻臻,这只是个梦。” 她最好永远以为那是个梦,但没曾想,他又一次失去了她…… * 1、本人文案废,总之就是一个追妻火葬场追不到的故事。狗血梗都齐全了:青梅竹马、灭门仇人、做恨、毒杀、她逃他追、带球跑…… 2、男主和女主有特别的共感,女主一直清醒独立,会手刃男主的那种清醒。 3、男全c,且身心唯一。男主发疯的时候很狗,但是狗的时候也超爱,只是他不愿意承认。 4、本来是因为不喜欢虐女文,还有觉得有些火葬场不够虐男、火不够大才来绿江自产粮的。这篇前期的确虐女了,不过不会太久,男主就被投入熊熊大火的火葬场了,虐身又虐心。 ​ 第1章 穿越 ◎穿越到古代,被神秘人所救◎ 长安城外三十里的南五台山,二月寒意凛冽,山中暮色笼罩。 风已起,雨将至,林中雾气渐浓。唯这峡口处,浓雾被风裹挟着向山谷里吹去,像飘散的一笼轻纱。 若有似无的轻纱下,是刚刚平息的刀光剑影,流在地上的血还冒着热气。 地上躺着两个女子,两人从疾驰的马车上滚落下来摔的严重。陆易安的侍卫陆风刚去查看了,一个着绿衣的应该是个丫鬟,脖子都扭断了,已经断了气,另一个着鹅黄色衣服的,已经没了鼻息。 陆风查看了侍卫头子的腰牌,马车是城北宋家的,宋成膝下只有一儿一女。他忙给陆易安禀报:“主公,这黄衣女子应该是宋家二小姐。” 本已转身欲走的陆易安回过头看了一眼。 就在这时,却只见刚刚一动不动、甚至呼吸都没了的黄衣女子眉心一蹙,手指也微微动了几下,陆风一惊:“她明明已经……” 罗刹门执行任务时,一般不会出声,都是靠手势和眼神传递信息,刚已经杀完了所有外人,他确认这个宋二小姐是个死人,陆风才出声。 宋常悦意识渐渐恢复,听到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夹杂在风声中,听不清楚说了什么,不过能确定不是她小组的成员。 宋常悦是地质学研三的学生,今天带着师弟师妹到秦岭北麓调查一处滑坡,坡面上是玄武岩风化后形成的碎石,非常松散。宋常悦脚底一滑,顺着山坡滚了下去,随即失去了意识。 来人了就好,宋常悦试了试,身体完全动不了,她花了很大的力气才睁开眼睛,却什么都看不见。她猜想应该是刚才滚落时大脑被撞击造成的失明,希望这失明是暂时的。 宋常悦看着是二十出头的普通女学生,但很小就一个人独立生活,其实性格很稳重,越是关键时刻,越是沉得住气。这样想着她也平静了下来,明白现下当务之急是先被送去医院。 宋常悦调动身体所有的力量,手勉强能动了,循着刚刚传来声音的方向胡乱一抓,抓住了一片布料,对着那人说道:“你…你好,能送我去医院吗?” “……”陆易安退了一步,不动声色将长袍的衣角从她手里抽出。 “听说宋家二小姐是个痴傻,要不要……”罗刹门要探知长安城中大小事务,这宋二小姐虽没有出来见人,但城中也有传言,陆风听这女子胡言乱语,怕主公不知道这等小事,对陆易安说道,同时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陆易安当然知道她痴傻,甚至可能是唯一知道她为什么痴傻的人,他对陆风摇了摇头。 今日陆易安带着罗刹门的手下在南五台山伏杀一队吐蕃奸细,追击其头目时,那头目逼停一辆路过的马车,一刀刺死马夫、斩断缰绳,想夺马逃跑。 陆易安飞身一跃、剑花一挑,三招内解决了那头目,回头看到马车已翻到路边,马车前后十几个侍卫,呈扇形围着马车戒备着。 陆易安八岁就被送到京城当质子,这么多年一直以体弱多病、浪荡纨绔的形象示人,除了两个贴身侍卫,没人知道他罗刹门门主的身份,平时执行任务时也带着面具。 但他和父亲的大业将成,一点风险和隐患都不能出现,不能让人知道他的身份和行踪。所以这辆马车里的人和侍卫着实不走运,今日不会有一个外人活着离开这里。 陆易安看向身后的手下,右手做了砍杀的动作,几个手下持刀冲了过去,这些家养的侍卫吓唬吓唬山贼还行,怎么会是顶尖高手罗刹门十二卫的对手,只见一片刀光剑影,顷刻间这些侍卫就成了永远能保守秘密的人。 而这个从马车上滚下来的宋二小姐,明明都没了鼻息,在他们杀完侍卫后突然醒了。 就等她自生自灭吧,一个奄奄一息的痴傻女子,这样在这荒郊野岭,只是死的晚一点而已,陆易安不让手下杀这个宋二小姐,已经算是还了之前对她的亏欠。 手下检查清理了一番,确定没有他们的踪迹留下,陆易安做了个出发的手势,宋常悦好像突然感觉到了什么,手又胡乱一抓,她这次比上次抓的紧,眼睛虽然看不见,但还是勉力睁开,朝着那人的方向说到:“救救我……” 陆风看着那女子又抓住了陆易安的裤脚,手按到了剑柄上。 陆易安这个人身份特殊,心思缜密、杀伐果断,不配拥有一点仁慈。 他看都未看一眼脚下的女子,长腿一迈,转身离开,宋常悦的手又落了空,陆风他们这几人这才准备跟着陆易安也往回走。 宋常悦抓着那人的裤腿,的确用了点力气,她感觉那人远离了也不敢放手,就算用力到手都被带着拉直了,刚刚抓住的裤腿还是挣脱了。 “求求你……别走……救救我……” 陆易安听到身后那微弱的呼救,转头看到少女一脸血渍,衬的脸色更加苍白,手还伸着,想拉住他的裤脚,似乎是拉着伤口了,疼痛难忍,还“嘶嘶”地低呼了几声。 陆易安看着她没有焦点的目光,空洞而黯淡,但又闪着求生的光芒。他彷佛看到了十年前,那个满脸是血,抓住路人裤脚求救的自己。 长安城这潭水最近是太平静了,该搅动搅动,让水变浑了。 陆易安掏出一把暗器扔到了早已死透的侍卫身上,转回去蹲下来抱起了宋常悦。 宋常悦本来以为那人都走了,心中涌上失望,现下被抱起,知道自己被救了。她心中稍微踏实了一点,也放松了下来,偎在那人怀中。 “谢谢你,你叫什么名字?”宋常悦感激地说道。 没有回应…… 就算做好事不留名,至少要回答一声吧,莫非是个哑巴?刚才还听见有人说话啊。 “你好?” 还是没有回应…… 以前室友追剧的时候,宋常悦偶尔会瞄两眼,好几部剧里的女主角眼睛看不见,遇见男主之后会用手摸,眼睛好了之后,再摸一次就找到男主了。 宋常悦还给室友吐槽过这个梗属实降智,好像女主的手能3d扫描成像输入大脑似得。但现在她看不见了,被人抱在怀里。 她感觉手臂能动了,竟鬼使神差地抬起左手,想摸摸这个人的脸。 但手臂力气还没恢复,她抬手只到了那人的脖子,陆易安警惕的看她动作,脚步慢了下来,宋常悦摸到了他脖子上的项链,带了个吊坠,坠子手感温润,形状像狗牙。 陆易安看她摸着他带的狼牙坠子,大陶朝的男子第一次猎到狼,都会把狼牙做坠子,倒是不会暴露什么。 宋常悦手再往上,触到一片冰凉坚硬的金属制品,好像是一个面具。 她现在正被一个带着面具的男人抱着? 宋常悦觉得太诡异了,面具异样的触感让她有点害怕,她把手往边上一挪,刚好陆易安不想被宋常悦再发现点什么,把脸往边上一偏,宋常悦的手刚好摸到了他耳朵,小拇指划过耳朵背后,有一处不太平整,应该是个伤疤。 陆易安感到那处伤疤被她触到,心中杀心又起,却觉着她手划过的地方有些酥痒。 “我眼睛看不见了,我想摸摸你长什么样子。”宋常悦好像感觉到了他的杀气,小心翼翼的说到。 陆易安低头看着怀中的少女,她的手缩了回去,不再作乱,眼神涣散,但依然清亮。 陆易安思索这宋二小姐是真的看不见,还是“不敢看见”,不过一个痴傻少女,应该还没那城府。 他压下心中戾气,给了宋常悦一个手刀,宋常悦随即失去了意识。 路边有一块巨大的玄武岩,曜黑如玄铁,陆易安把宋常悦放在平整的石块顶部,等着陆风安置马车。 许是风太大太冷,又许是宋常悦求生意识太强烈,她悠悠转醒。 眼睛微微张开,能看见东西了,只是还看不清晰,模模糊糊只见旁边有人负手而立,腰背挺直、身姿颀长,却带着金色面具,还扎着个高马尾,风吹的他的黑色锦袍猎猎作响,整个人被那轻纱般的薄雾笼着,暮色中似玉面修罗,又似谪仙下凡。 一个扎着高马尾、戴面具、穿长袍的男人? 宋常悦不知道自己是在做梦还是产生了幻觉,反正不是现实中,她闭紧双眼,心里默念“快回去、快回去……”以往她做噩梦了就是这么醒来的,但默念几十遍之后,周遭的感受还是告诉她,她依然在这奇怪的世界里。 陆风检查了宋家的马车,发现还能用,带着人扶起马车,又套好缰绳,才向陆易安示意。 陆易安弯腰抱起宋常悦,从巨石上一跃而下。 宋常悦突然失重,低低的惊呼了一声,陆易安这才发现她刚刚醒了,手指点上了宋常悦的风府穴,宋常悦又昏了过去。 陆易安把宋常悦放进马车,让陆风和陆雷将宋常悦送回宋家,自己则带着其余人走了。 第2章 归家 ◎第一次感受到家的温暖◎ 陆风按照陆易安的吩咐,要悄悄的在子时后把宋常悦送回宋府,在南五台山里绕了一大圈终于捱到了亥时,这才往长安城去,雨早就下了下来。 陆风和陆雷坐在外面赶车,淋了二月初的雨,衣服都湿了,再吹着秦岭的晚风,两人从内到外都跟冰块似的。 陆雷性子不像哥哥陆风那么沉稳,见没有其他人,抱怨了起来:“哥,你说主公为什么要救这个傻女人?” 陆风看到了陆易安扔暗器的动作,明白了主公为什么会救人,但是还是惊诧主公竟亲自抱走了她。陆风撇了陆雷一眼,说到:“主公做事向来稳妥周到,他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别妄议主公,我们把人送到了就行。” 从安化门进了长安城,在大街小巷内转了一圈,绕过了西市,这才到了城北辅兴坊的宋府门口,子时已经过了。宋府大门紧闭,只门口挂着两个灯笼,静悄悄的,但又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陆风把马车的缰绳栓到门口的拴马桩,撩开马车帘子看了下,宋二小姐还昏睡着。他捡了个石子,冲陆雷偏了偏头,两个人跃上了巷子对面的房顶,陆风把石子弹到了一匹马身上,两人就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那匹马被石子一砸,扬蹄长长嘶鸣几声,而后传来宋府大门开门的声音,接下来整个宋府彷佛也被这颗石子砸开了锅,上上下下都忙了起来,只是陆风他们已经走远了,也不关心。 宋府是个五进的宅院,虽然已过子时,中厅还点着灯。 宋成焦急的来回踱步,宋夫人坐着默默地抹眼泪,宋常新看着父母这样,又担心妹妹,也只能长吁短叹。 宋常悦小时候活泼机灵,人又长得粉雕玉琢,颇得宋成夫妇喜爱。五岁时在庄子避暑时不知怎的落了水,被救上来之后昏迷了两天,醒来就痴傻了,心智停留在五岁。但就算这样,也被宋家人精心照顾,一直宠到了现在。 “都怪我,这次没有陪着阿鸢一起去。”宋常悦的左肩上有一个鸢尾花形状的红色胎记,阿鸢是她的小字,宋夫人信佛,有一次带着宋常悦去礼佛后,宋常悦的痴傻好多了,她觉得是菩萨庇佑,这几年每月初一都带着宋常悦去诵经。 “阿娘,您别这么说,这段时间您操持我的婚事,受累染了风寒,谁也不知道会这样。”刚过了正月,山里气候寒湿,宋夫人就没陪着去,想着有丫鬟陪着、侍卫护着,让宋常悦听主持念完经,吃了晌午的斋饭就回来。 以前偶尔也有宋夫人没有陪着去的时候,每次在酉时就能到家,没想到这次就出了事。 大陶朝虽然民风开化,女子能外出游走,但是一个还未出阁的少女彻夜不归,传出去还是对名声有损。 所以宋常悦丢了,宋家还不能声张,只能像往常一样闭了门,前厅的灯不敢点,也不敢大张旗鼓的去寻人。 只派了家丁骑快马去圆光寺查看,家丁在路上见到死去的吐蕃人和自家侍卫,小姐和马车却不见了,赶紧回宋家报信。 回来报信的家丁从后门进了府,着急忙慌的跑到中厅,听到消息,宋夫人大哭了起来,脱力的从圈椅滑到了地上。 宋成本想去扶,那报信的家丁却又请宋成去外面说话,宋常新觉得奇怪,但母亲还在大哭,屋子里一时间乱做一团,他也只得先安抚母亲。 这时,一声马的嘶鸣从前门的方向传来,宋常新觉得有异,出了中厅站在雕花门口,看到有家丁从前门跑进了前院,快到中厅的时候,那人急匆匆地奔过来,喘着粗气说道:“少爷,小姐回来了!” 宋常新听那人说完,悬着的心稍微放松了一点,急忙下了台阶,往前门跑去,不忘冲那人说:“快进屋告诉老爷和夫人。” 待众人把宋常悦安顿到床上,她还没醒,刚大夫来检查了,宋常悦除了头受了撞击,有几处擦伤,其他都没什么。 宋常悦昏迷期间知道了自己在现代身死,穿越到了这个叫陶朝的架空时代,原身的记忆也进了她脑海,只是痴傻了这么些年,记忆乱七八糟,不过宋常悦还是知道了大概的信息。 原身和她同名,父亲宋成是鸿胪寺主簿,和宋夫人卢氏夫妻恩爱,没有妾室,她还有个哥哥,马上要成亲了。 宋常悦的妈妈在她七岁的时候去世了,爸爸嗜酒又嗜赌,之后就没管过她,她在几家亲戚资助下艰难成长,虽感念他们帮助,但寄养生活如履薄冰,让她很早就独立,也让她很没有安全感,直到读大学开始勤工俭学,实现自力更生,才稍微有了点底气,但自从妈妈去世后就没感受过家庭的温暖了。 这个时代的宋常悦比她幸运多了。 宋常悦感到有温热的毛巾在擦拭她的脸,苏醒了过来,眼睛也能看清了,入目的是绣着燕归图的粉色帷帐,她转过脸,看到了正给她擦洗的宋夫人。 宋常悦年少时辗转几个亲戚家,早已没了妈妈的照片,宋夫人和记忆中的妈妈好像,她眼睛一红,情不自禁的喊了一声“阿娘~”。 “阿鸢,你醒啦?”听到宋夫人温柔又温暖的声音,饱含实打实的关心,宋常悦的眼泪掉了下来,“不哭了,阿鸢回家了,阿耶和阿娘都在。”宋夫人忙给她擦眼泪。 丫鬟端来了瘦肉粥,宋夫人用勺子喂宋常悦喝粥,宋成和宋常新在旁边絮絮叨叨的关心着。 宋常悦心生暖意,更没被人一口一口喂饭照顾过,眼眶不自觉的又湿了,怕被人看见,趁低头把眼泪啪嗒啪嗒落在了粥里。 宋常悦尝着这粥却没沾染上眼泪的苦咸,是她吃过最好吃的粥。 宋家人都觉得宋常悦今天和往常不太一样,不知道是不是吓着了,想问发生了什么,又不敢问。 宋成和宋常新明日还要上值,嘱咐了一番才离开。出了房门,宋常新才问道:“阿耶,这次阿鸢他们是被吐蕃人袭击了吗?” “没有活口,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说完,宋成看了看周围没人,才又压低声音说道:“宋四说侍卫身上发现了左卫率的独门暗器。” “什么?怎么还跟太子……” 宋成连忙呵到:“常新!不得妄言!” 当今圣上多疑善忌,在长安城安插了众多耳目,有可能没见着人,但隔墙有耳。宋常新赶紧闭了嘴,跟着宋成去书房了。 宋夫人没有离开,招呼丫鬟给宋常悦擦洗了一番,还在床边轻拍她肩膀哄她入睡,这一天发生了太多事情,实在困顿的很,就着宋夫人的轻哄,宋常悦很快就沉沉睡了过去。 那边厢,陆易安回了城,就到了罗刹门,这是群贤坊的一处三层宅子,明面上是个叫清平乐的乐坊,靠近长安城西城门金光门和西市,鱼龙混杂,便于出入和藏匿。 进了乐坊地下的密室,陆易安取下金色面具,脱下黑色锦袍,整理里衣时,摸到了脖子上的项链,他顿了顿,想着刚刚怀中女子的举动,也把那个狼牙坠子握在了手中,只摩挲了一会,就把项链取了下来,丢进书案上的屉盒里。 陆易安换上紫色的圆领服,系上一根蓝色腰带,领口半敞着,就只扣了最下面的几个扣子,他的袖口和下摆比一般人穿的圆领服宽敞和飘逸,宽衣大带,更显风流倜傥。 换完了衣服,陆易安将高高挽起的头发放下,就那么披散在肩头,腰背也不像刚才那么挺直,松松散散的哼着小曲、敲着折扇,大大方方的出了清平乐,做回了长安城的闲散小公爷陆易安,又去西市喝了顿酒,才回了国公府。 接下来的几天,宋常悦就躺在床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她觉着自己已经没事了,但宋夫人还是让她再多养几天。宋常悦没有消遣,太无聊,就拉着宋夫人聊天,等宋成和宋常新下值回家,她又拉着他们聊天,宋常悦把她好奇的事情都问了。 宋家人惊喜的发现宋常悦不痴傻了,之前只是五岁女娃的心智,现在言谈举止突然就跟正常人一样了。 宋成和宋夫人听女儿说是被一个带着面具的男子抱走的,都很奇怪,因为宋常悦被送回来的时候就她一个人在马车里,后来也没人找来。 他们压下了消息,毕竟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和一个来路不明的男子在山中待了几个时辰,传出去怎么都说不清。 本来宋常悦之前因为痴傻,从十四岁开始相看,到现在还没定下婆家,再有点什么不好的传言,估计真的嫁不出去了。 宋夫人嘱咐宋常悦,让她千万不要对别人说那天发生的事情,只当从圆光寺出来就顺利到了家,又给宋常悦找了个会武功的丫鬟绿柳跟着。 宋家的下人都是多年的老奴和家生子,嘴巴严的很,也多次被耳提面命,不能将小姐那天丢了的事情传出去,这个事情就算过去了。 第3章 再相见 ◎他会是我的命定之人吗◎ 陶朝重佛教,南五台山是著名的佛教圣地,有二十多座寺庙。二月十九,因是观音菩萨诞辰,长安城的很多贵人都来了南五台山。 相传观音大士现比丘身、降伏毒龙于圆光寺,寺内今日还会开道场诵经礼佛,所以圆光寺今日香火最盛。 宋夫人带着宋常悦也去了圆光寺。圆光寺在秦岭北麓南五台山,和现代西京一样,加上西京的古地名也叫长安,她明白了这大陶朝虽是个架空的时代,但是空间还是和现代一样。 在路上,宋常悦撩开马车车帘,看到了大陶朝的长安城。 宋常悦刚到西京读书的时候,在鼓楼买了张古长安地图,有三宫108坊,标注了名人居所,只是一张抽象的手绘地图,都可一窥长安的盛大。 然而今天宋常悦真正见识到这长安城,街道是极为宽敞的石板路,路边商铺林林总总,往来穿梭的行人锦衣华服,其中还不乏金发碧眼的胡人,眼前这热热闹闹、熙熙攘攘的景象,虽没有现代的高楼大厦、灯红酒绿,但是独属于这个时代,充满烟火气的繁华之景还是超出了她的想象。 到了圆光寺,宋夫人先捐了三百两香油钱,感谢观音菩萨保佑女儿,不仅遇袭了能平安回家,这么多年的痴傻还好了。 午膳后,宋夫人带着宋常悦到大殿听主持诵经,在蒲团上跪着听了半个时辰,宋常悦实在撑不住,看宋夫人还在虔诚的诵经,悄悄溜了出去。 宋常悦进了大殿旁的偏殿,正想找个蒲团靠在门后休息会,就听到偏殿的佛像后面有几个年轻女子在窃窃私语。 “我刚刚看到段小将军也来了,那么英俊潇洒的一个人,骑着高头大马,真是神气。” “午膳时还看着段夫人一个人在用膳,还以为段小将军不来了呢。” “看你们一个一个搔首弄姿的,都开始整理衣服了,都想当小将军夫人啊?” “这长安城多少人想嫁给段小将军,又不是不敢承认。你不想啊,吴三小姐。” “我才不和你们抢,我也看见他们一行人了,我觉得和段小将军一起的另一位公子才更好,眉清目秀,身如翠竹,明明是翩翩佳公子的样子,那双眼睛含笑看着你,又像话本儿里勾魂的精魅。” “哦,那可是长安城著名的那位啊。” “哪位啊,刘三娘,你别卖关子,快给我说说……” 宋常悦正听的起劲儿,感慨这陶朝女子果真是大胆泼辣,就听着这几个女子一边说话一边走近了。宋常悦不想跟这些世家女子碰上,偷偷摸摸穿过偏殿侧门躲开了,又经过几间挑楼子到了后院,才坐在一处石条凳上休息。 宋常悦刚跪的腰酸背痛,这石条凳坐着腰背没有支撑,依然难受。她看这松林左右没人,便躺了下来。 早春的阳光透过松林,稀稀疏疏、影影绰绰的洒在宋常悦身上,暖烘烘的,勾出了她的睡意。 段嘉沐和陆易安刚走进松林,就看到一个女子躺在石凳上,梳着一个双环垂髻,带着点翠金花钿,髻上插着碧玉蝴蝶牡丹钗,那块玉温润通透,不必近看都可知其华贵不凡. 她身着月白色云绣杉,浅粉色如意云烟裙,肩若削成、腰若约素,加上一根湖蓝色的腰带,更显得身段窈窕有致、纤秾合度,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小姐。 那女子不知道哼着什么曲儿,左腿翘在右腿上晃悠着,指如削葱根却一下下的在左腿上敲着拍子,是不该女子该有的悠哉姿态,就差嘴里再叼根草了。 段嘉沐觉得这女子少见的肆意畅快,大陶朝民风开化,男女大防没那么严格,未婚男女可正常交际。他停了步子,对陆易安说道:“真是有趣,走去看看。” 陆易安早看到了宋常悦,没说话也没跟上去。 段嘉沐走了过去,看着还闭着眼睛的宋常悦,笑着问道:“敢问小娘子芳名?” 宋常悦刚哼着歌,没听到脚步声,直到身边有人说话,睁开眼睛看到一个男子站在旁边,挡住了阳光,她逆着光,一时间看不清男子的面容,只见一道清晰的剪影:身量极高,扎着高高的马尾,穿着锦袍,系着腰带,更显得宽肩劲腰。 宋常悦觉得这身影有点熟悉,坐了起来,这才看清来人: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嘴角噙笑看着她,一身玄色镶金锦袍下是黑色劲装,暗紫色腰带上悬着剑,头戴束发玉冠,通身有一股张扬的少年气,光站在那就气宇轩昂,英气逼人。 宋常悦定了定神,把石凳上的腿慢慢地挪到地上,端坐后起身行了个礼,正色回道:“我是城北宋家的宋常悦,我阿耶是鸿胪寺主簿宋成。” 段嘉沐看她装模作样的做回了端庄模样,更觉得有意思的紧,嘴角笑意更盛:“原来是宋二小姐,这厢有礼,在下城南段家,将军府小儿段嘉沐。” 原身除了每月初一到寺庙诵经、吃斋,平时也不出内院,宋常悦穿越过来后也没打听过长安城的公子哥有哪些,本不认识段嘉沐,但也知道将军儿子身份尊贵,应该就是刚刚那几个世家女子口中的段小将军。 宋常悦矮段嘉沐一头,平视时刚好看到他颈上挂着的狼牙坠子,她心中一凛,上前一步抓住了那个坠子,放在手中轻轻摩挲,心中有个念头慢慢浮出水面。 段嘉沐看她这举动很奇怪,但也没拦着,正想着要不要把项链取下来给她看,低头就看到宋常悦靠的更近了,她闭上了眼睛,一边又摸了摸那狼牙,确定了和她那天摸到的坠子一模一样。 段嘉沐家教甚严,本身不近女色,近几年都在军营,更是清心寡欲。刚看到躺在石凳上的女子,只觉得她定是肆意畅快之人,觉得好奇才上前搭话,没想到宋常悦现在彷佛都到了他怀里,却未见刻意妖娆和扭捏。 段嘉沐一动不敢动,一股清新似茉莉的少女幽香钻入他的鼻腔,他一时心跳都乱了。 这一切都被陆易安不动声色地看着,此时宋常悦看着段嘉沐的眼神,明亮而有神,里面有疑惑和好奇、期盼和惊喜,陆易安脑中浮现出那晚宋常悦涣散没有焦点的眼睛。 陆易安现在确定了,那天晚上宋常悦是真的看不见。 今日道场结束都酉时了,回不了长安城,只有早早定了禅房的富贵人家才能宿在圆光寺,很多家夫人还会带着未婚的儿女来,所以今日也是有些未婚男女相看的机会。 宋夫人昨日就告诉宋常悦这次给她安排了相看,她穿越过来清醒后已经知道这两年相看了几家适龄男子都没成功,宋成和宋夫人也因为这受了不少奚落,宋常悦不想他们再操心和受委屈,万一认错了人,遇袭的事可就泄露了,不仅会耽误相看,甚至还会毁了名声。 宋常悦还摩梭着那块狼牙坠子,把那句差点脱口而出的“是你救了我吗?”咽了下去,但还是忍不住心中好奇,抬头问段嘉沐:“段小将军,这是哪里来的项链啊?” 段嘉沐看着近乎在他怀里那张明艳的脸,稳了稳心神,压住慌乱的心跳:“世家男子第一次猎到狼,都会把那头狼的獠牙当成坠子做项链,我和陆兄去年秋合力猎到一头狼王,我们一人得了一个狼牙。” 说到这,段嘉沐才想起身后的陆易安,转头看了一眼陆易安,又对宋常悦说到:“这位是国公府小公爷陆易安。” 宋常悦这才看到后面不远处还站着一男子,那人身量和段嘉沐差不多,但穿着湖蓝色圆领服,薄衫宽着,衣领半扣,松松垮垮的系着白玉腰带,略显清癯。面如冠玉,眉眼修长,俊逸清秀,有如仙人之姿。 只是他的一头墨发用红色发带松松垮垮的系着,留几缕发丝垂在脸侧,略微苍白的薄唇勾笑,备显风流韵致,又一身浪荡气。 宋常悦心里默默给陆易安定了性:纨绔官二代,宋常悦瞄了一眼他颈上,倒是没见他带着狼牙项链。 陆易安没往前,听段嘉沐介绍了自己,就站在原处,手里敲着折扇,一身浪荡气,抬手作揖算是同宋常悦打了招呼,宋常悦便也只是朝他行了个礼。 宋常悦正想和段嘉沐说点什么,再确认些信息,绿柳急匆匆跑了过来,“小姐,你怎么跑这来了,夫人到处找你呢。”宋常悦只得行了礼和段嘉沐告别。 带着绿柳回了前殿,宋夫人正和一个穿着华贵的妇人站在一起说着话,见宋常悦过来,对着那个妇人说:“段夫人,这是小女宋常悦。” 宋常悦礼数周全地向段夫人问了好、行了礼,就站在了宋夫人身后,但她感觉得到段夫人看她的眼光带着审视,让她有点不舒服。 原是这两年,宋夫人安排了几家相看,但当时宋常悦痴傻,相看的都是五品以下的男家,这些小门小户对宋常悦算是下嫁,但是就这样低就,都没成功相看。 这次宋常悦清醒之后,宋夫人觉得她女儿配得上更好的人,知道段小将军刚满十九,还未婚配,找人去将军府提过,想安排宋常悦和段嘉沐相看。 段父段旭是大陶朝到现在所剩不多的武将,一是因为他母亲是陶高宗贵妃的妹妹,有老太妃的庇护,二是段旭虽为武将,为人处世却性子温和,不轻易得罪人,所以段家听说宋二小姐痴傻的传言,虽不满意,但不想得罪宋家,所以没拒绝也没回话。 宋夫人早听说段夫人今日也会宿在圆光寺,就想趁这次道场,让宋常悦和段嘉沐二人见上一面。 段夫人见了传说中痴傻的宋常悦,少女肤若凝脂,明眸皓齿,秾艳昳丽,模样端庄又不失娇俏,说话见礼也颇有礼数,哪里有什么痴傻之相?段夫人心中疑惑。 宋夫人见段夫人一直在打量宋常悦,便装作随意的问到:“不知今日段小将军有没有陪着段夫人您来圆光寺?” 段夫人心想应该再去打听一下宋常悦的情况,再看要不要让她和段嘉沐见面,正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听自家儿子唤了一声“阿娘”也进了正殿。 段嘉沐走到段夫人旁边,就不自觉地看向了宋常悦,那目光不免过于直白,段夫人轻咳了一声,“这是鸿胪寺主簿宋大人家夫人,还有宋二小姐。” 段嘉沐拱手向宋夫人问好:“宋夫人,在下有礼了。”向宋常悦叫了声“宋二小姐”,再转头对着宋夫人和段夫人说了句:“刚已经在后院见过宋二小姐了。” 段夫人见他一脸羞涩,耳朵都红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宋夫人也看出来了,心下窃喜,“段小将军真是气宇不凡、丰神俊朗,听说你武功高强,善于骑射,颇有段将军之风。不知段小将军年方几何,可有婚配?”段嘉沐回到:“宋夫人谬赞,我今年十九,还未订婚。” 段嘉沐这几年跟着段旭去巡边历练,才耽误了婚配,不然以他这个长相和身份,不会等到现在。 段嘉沐说完,看了一眼宋常悦,又开口问道:“不知宋二小姐芳龄几何,可有订婚。” 众人听他这么一说,都心中一惊,宋常悦闻言也一愣。 要说刚刚宋夫人问段嘉沐的话,还可以算闲聊,这句话换段夫人问宋常悦,也无妨,但段嘉沐直接来问宋常悦,却实在大胆。 宋常悦不由得脸都红了:“小女子年方十七,还未订婚。” 段夫人睨了一眼段嘉沐,扶了扶额,对宋夫人说到:“宋夫人,我突觉头疼,想回房休息了,恕不奉陪了。” 宋夫人和宋常悦忙微笑拜别,宋夫人脸上那笑,可是压都压不住。 第4章 心悦 ◎他心悦她,他也是◎ 待和宋夫人他们分开,段嘉沐扶着段夫人回房,“阿娘,怎的突然头疼了,可是染了风寒?” 段夫人没理他,直到回了房,段夫人坐在桌边,遣走了嬷嬷,看了一眼段嘉沐,才悠悠说到:“沐儿,你向来稳重自持,为何今日如此莽撞?” 段嘉沐才知道母亲是因为他刚刚那句话“头疼”,但他知道母亲向来疼他,索性直说了,“阿娘,我想求娶宋二小姐。” “宋二小姐看着的确秀外慧中,但你这几年不在长安,不知道有些传言……” “什么传言?” “传说宋二小姐痴傻,所以这么些年足不出户,只在自家后院走动。” 段嘉沐松了口气:“我以为什么传言,那依阿娘今日所见,您觉得她痴傻吗?外人都未见过宋二小姐,又怎么能知道她是不是痴傻?” 段夫人想了想,说到:“那等明日回了长安,再打听打听。况且你才第一次见她。” “不用打听了,我已心悦于她,就算她是真的痴傻,我也娶了。” 段夫人听儿子这么一说,倒真的觉得有点头疼了,又扶了额,段嘉沐赶紧笑嘻嘻的去给母亲按头。 宋常悦也扶着宋夫人去了他们房间,寺庙给他们安排的在挑楼子二楼,快到房间的时候看到旁边的房门开了,一个男子正带着侍卫要出门,风吹着他宽大的衣服下摆,颇为引人注目,原来是刚刚那个陆小公爷。 挑楼子走廊狭窄,看宋常悦二人带着丫鬟过来,陆易安和侍卫退回房间等她们过去。宋家母女经过时,在门口的陆易安盯着宋常悦,眉目风流,勾唇浅笑,微微点头,宋常悦福了福身,又算是打了招呼。 只是陆易安退回房间的时候比较仓促,他的衣袍一角留在了门槛外,宋常悦扶着宋夫人走在左侧,路过时,她的裙裾擦过陆易安的外袍,浅粉掠过湖蓝、轻逸的云烟纱飘过细密的珠光锦袍,如一朵无枝的荷花在湖中随风而去,拉折起细碎的涟漪,只是两人衣物的牵扯悄无声息,没有人注意到那些涟漪。 进了屋,宋常悦听到旁边房间的门阖上的声音,随后又响起下楼梯的声音,知道是陆易安他们出门了。 宋夫人一进门就告诉宋常悦,段嘉沐就是给她安排的相看对象,宋常悦想到在后院和前殿发生的事情,让跟着宋夫人的嬷嬷带着绿柳去拿餐食,只剩了她们母女二人,宋常悦决定还是告诉宋夫人她的猜想:“阿娘,我觉得段小将军就是那日救我的人。” 宋夫人压低了声音:“何以见得。”宋常悦告诉她段嘉沐戴的项链,和她当时失明时摸到的一样,身影也像。“一个项链,并不能证明什么,大陶朝的男子第一次猎到狼都会把那狼牙当作坠子,况且你后面也没看到他的脸。” 宋常悦一沉思,也觉得不确定了,刚明朗的思路又模糊起来,小脸都皱到了一起。 宋夫人思考了会,又嘱咐道:“阿鸢,可不能去问,甚至不能告诉他这个事儿,万一不是呢?” 宋常悦点了点头,想起刚遇到的陆易安,又向宋夫人打听,宋夫人叹了口气,说到:“这个陆小公爷啊,也是可怜之人。” 原来陆易安是剑南节度陆天立的独子,陆天立骁勇善战,辅佐大陶朝开国皇帝李德打天下,李德登基后称陶高宗,封陆天立为卫国公,任剑南节度使,治益州。 李德就是起兵造反得来的天下,所以在位八年,除去了不少和他一起打天下的武将。陆天立远在益州,才得以远离朝堂纷争,这期间陆天立将益州治理的井井有条,加上益州地势平坦、土地肥沃,百姓生活富足。 李德去世后,陶太宗李民继位后,他忌惮已有八万统兵的陆天立,十年前赐了一碗绝子药给陆天立妻子,彼时陆天立只有一儿一女,陶太宗让陆天立把长子陆易安送到长安进学,实际是把陆天立唯一的儿子作为质子控制,以免陆天立有反意。 陆易安虽贵为卫国公嫡子,以后会承袭国公爷的爵位,但陆天立远在益州,不得诏连长安都进不了,又都知道陆易安是质子,身份尴尬,所以长安城里的世家子都比较排斥他,只有段嘉沐身为武将之后,敬佩同为武将、有赫赫战功的陆天立,所以和陆易安走的较近。 讲完了陆易安的身世,宋夫人又叹道:“他从小一个人在长安长大,身边又没个家人。听说他十年前进长安时还遭遇刺杀,虽侥幸活了下来,但落下了病根,身体一直不好,所以不能练武,不像卫国公陆大将军那般善武,这么些年过的一定甚是艰难。” 叹完气,宋夫人正色看了一眼宋常悦,“你问这个干什么?”“阿娘,我就是刚看到他和段小将军在一起,觉得他和段小将军太不一样。” 宋夫人听她应该是在夸段嘉沐,才点了点头,一脸别和陆易安沾边的表情:“是啊,虽然他是可怜,但这陆小公爷长大了只会吃喝玩乐,在长安城风评不好。我看今天段小将军对你那上心的样子,你就等着段小将军来提亲吧。” 宋常悦心想这陆小公爷果然是个“纨绔二代”,不过作为现代人心智,她知道古代质子的无奈和伤痛,背井离乡,身份尴尬,一定是经历了很多忽视和歧视,所以才选择自甘堕落的方式逃避现实。 但宋常悦对陆易安的感慨并没持续多久,就被宋夫人的最后一句话震惊。 宋常悦上一世没谈过恋爱,刚在后院第一次见英挺俊逸的段嘉沐,又半笃定他是那天救她的神秘人,心中略有悸动。 只是像古代这样见一面就谈婚论嫁,她还是接受不了。 正准备想个办法拖缓一下进度,至少有个考察的时间,绿柳她们就拿了餐食回来了。 宋常悦陪着宋夫人用了晚膳,说了会话,宋夫人就准备睡了。 宋常悦这段时间还没习惯古人的作息,太早起不来,太早也睡不着,想出去走走。宋夫人想着这是她清醒后第一次出门,难免好奇,加之在圆光寺内也安全,嘱咐了几句让她早点回来就上床了。 夜里山中春寒料峭,绿柳给宋常悦披了件披风,掌了灯就出门了。宋常悦经过陆易安的这间房时留意了一下,房门紧闭,也未点灯,应是还没回来。 半轮明月高悬,后院的松树彷佛披上了银色的铠甲,比白日里显得更为硬朗,树叶被风吹动,发出的还是沙沙声,才知道那铠甲只是伪装。 宋常悦觉着这沙沙声就如被救那天听到的一样,思索着段嘉沐究竟是不是救她的人,又不知道怎么去试探和确认,月光没给她带来一丝清明,反而越想越觉着苦恼。 走着走着听到了一股哗哗的水流声,宋常悦顺着声音走过去,原来是圆光寺南面的一汪清泉,被条石砌成的六边形井口围着,直径约两米,走进了看,才发现还冒着热气,竟是一口出露到地表的温泉。 宋常悦看到这口温泉,就坐到了井口边沿,伸手去摸了摸泉水。手一感受到温润的泉水,一股舒适的安逸从手传到全身,宋常悦暂时忘了刚才的苦恼,不由得用手玩起了水。 陆易安领着陆风走过来时,看到的就是少女玩水的样子,他武力高强,黑灯瞎火也不妨碍他看的真切。 宋常悦将手伸进泉眼搅动水流,又挑起泉水拍打水花,水珠四溅,她笑嘻嘻的躲开,水珠湿了几根刘海,甚至把衣襟都打湿了一点,她也兴致不减,整个人灵动又鲜活,陆易安在旁边安静地看了许久。 直到绿柳发现了不远处有人提着灯笼站在那,此时月亮钻进了云里,松林里一片漆黑,只有一盏灯火飘摇、人影摇曳。 绿柳是习武的丫鬟,胆子较大,冲那边喊了声“是谁在那边”,宋常悦也收回了玩水的手,一边抽出帕子擦手,一边看着那朦胧灯火下的两个人影。 只见一个侍卫提着灯笼走在前面,后面跟着的那个身影极高,恰在此时,月光又重新洒了下来。 那人墨发垂肩,和宽大衣袍一起被风吹得扬起,从月光里走来,更显得神清骨秀、身姿秀颀,如仙人夜游,月光只是给那人的身影加了层柔光,还是看不清脸。 待人走近了,提着灯笼的侍卫站在宋常悦身侧,宋常悦才看清来人是陆易安,他看了眼宋常悦沾水的刘海和衣襟,有几滴水顺着刘海流到了宋常悦脸上,在灯火的照耀下,水珠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更加晶莹。 宋常悦看到陆易安的目光,才感觉到脸上的湿意,觉得有点狼狈,拿了帕子轻轻的擦头发和脸。 陆易安看她难堪,转开了目光,看着井口,对宋常悦说到:“这眼温泉叫龙火泉,相传是观音大士和妖龙打斗时,妖龙吐火烧滚了这处泉眼,是凸显观音菩萨神迹的象征,所以不能建池泡汤。这南台山内还有几处温泉可以泡汤,宋二小姐喜欢温泉的话,可以去试试山脚下的芙蓉汤。” 宋常悦擦干了水珠,听陆易安说完,冲他莞尔一笑:“陆小公爷真是见多识广,我不想泡汤,只是无聊玩一玩。” 陆易安常年伪装自己的真性情,言谈举止、嬉笑怒骂,大部分都是做戏,最是会看人脸色,他见宋常悦笑着,却透着疏离,虽没有大多数人的鄙夷和嘲讽,但肯定不是下午在段嘉沐面前的那种样子。 陆易安不知怎得,觉得心口有点闷,深深看了一眼宋常悦,说道:“今日见了宋二小姐,觉得你不像传言中的样子。” “不知我传言中是什么样子?陆小公爷不像会是听传言就去断定一个人的性子,就像我也不会因为传言就去断定陆小公爷。” 陆易安听她这么一说,像是来了兴趣:“哦?那宋二小姐听过我哪些传言?” “我之前身体不好,身居内院,没听过什么传言。不过我听过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陆易安说完也坐到了井口边上,做好了听故事的准备。 宋常悦看向陆易安,他的眼睛印照着两点灯笼,浪荡气好像都撇去了。 宋常悦将手伸到泉水里轻轻搅动:“古滇国有一种解毒的草药,叫行而,珍贵异常,但又非常娇气,有专门的药农种植养护,还能有好的收成。” “因为古滇国是在群山之中,瘴气严重,瘟疫横行,国主决定往北迁到南诏,改称南诏国,南诏比古滇国国都更平坦,更干燥,更适合建都。迁都之后,人们生活的更富足、更便利。” “但行而适应不了南诏的气候,在南诏国就活不下来,就算国主派了更多的药农去繁育,但南诏长出来的行而没了药效,还有了毒性,南诏国就不再种植行而,这种珍贵的药材慢慢的就绝种了。” 宋常悦看着陆易安,继续说道:“但是人不一样,不管他在哪里,他都可以自己选择过怎样的生活,尽量不走上歪路,做一个好人。要是行而像人这样有自主性,它就会主动的吸取阳光、雨露,适应不同的气候和土地,不失药效,更不能产毒。这样的话,行而不管在哪,是不是在家乡,它都会生活成长的很好。你觉得是不是这个道理呢?陆小公爷。” 陆易安听宋常悦娓娓道来,没有回答。他回味着这个故事,一颗心被宋常悦的声音搅动,也如这龙火泉般翻涌。 少女坐在泉眼边的护栏上,一左一右各有一盏灯笼,昏黄而柔和的光线中,她诚恳而真挚的眼神,像天空中的那轮明月、璀璨闪耀,又如这一汪清泉、澄澈盈透,陆易安觉得心跳都软了下来,整颗心彷佛被浸到了这温泉里,被人轻柔抚慰。 不由得也低垂着眼,像宋常悦那样伸手去摸了摸翻涌的泉水,果然如他刚刚心中感知的那样温暖。陆易安重又抬头看向宋常悦的那双眼,他突然想珍藏这轮明月、这汪清泉。 宋常悦觉得陆易安的目光分明是散漫的,但此刻再细看,又感觉有暗流涌动,太过摄人,她看时间也差不多了,站起身来行礼告辞。 陆易安没起身,手还放在泉水里,好像一刻也舍不得离开那丝暖意,只嘴上说到:“宋二小姐,好走。” 陆风替主子鞠躬拜别,待宋常悦主仆二人走远了,他转过身,看到陆易安低着头,脸隐在阴影中,看不清表情,陆风只看到陆易安在水中虚握五指,想要抓住点什么东西,可除了温润的泉水流过,什么都没有留下。 第5章 纳采 ◎我本也可以◎ 陆易安在长安没有亲人,也对道场佛法不感兴趣,本不会来圆光寺,他是前两日陪段嘉沐去咸阳找著名的铸剑师传西取剑。 但传西这种世外高人神龙见首不见尾,到了咸阳他却不在家,等了他两天才取到剑。 段嘉沐答应了要陪段夫人听道场讲经,因在咸阳耽搁了,为了及时赶到,今日只能直接从咸阳到圆光寺。段嘉沐邀陆易安同行,陆易安反正无事,也就跟着来了。 在圆光寺歇了一晚,一早起来,陆易安注意到旁边的房间还没动静。段嘉沐本也想等着宋常悦同行,直到用完早饭,宋家母女还未出门,只得先走一步。 段夫人坐马车,陆易安和段嘉沐两人带着侍卫骑着马走在前面。 走过山谷处的一处密林,段嘉沐夹了夹马肚子,追上了本来在他前面的陆易安,支支吾吾问道:“务之,你觉得宋二小姐怎么样?”务之是陆易安的表字,听段嘉沐这么一说,陆易安拉了一下缰绳,马的速度慢了下来。 陆易安摸着马的鬃毛,似在思索,段嘉沐盯着他,好像很着急他的回答。 “宋二小姐花容月貌、温柔娴静、善解人意,自然很好。”陆易安平静答道。 “你就昨日下午在松林见了宋二小姐一面,怎么连善解人意都夸出来了。”段嘉沐回道。听陆易安夸宋常悦,他竟生出一丝与有荣焉的的愉悦之意,细细回味了一下,段嘉沐明白过来,这是他已经把宋常悦当成了自己人,不由得脸红了。 陆易安把这一切收入眼底,想起昨晚温泉边宋常悦的那双眼睛,面上什么都不显,扯了个笑:“宋二小姐看人时,眼神干净清透,定是善解人意、慧质兰心之人。” 段嘉沐这才笑道:“务之,我信你看女子的眼光。” 陆易安这几年为了演好这纨绔浪荡的陆小公爷,平日基本都流连在青楼、酒馆和乐坊,虽从不近女色,但的确是去了。 所以坊间有陆易安阅遍长安花的说法。 别人说这句话,多是戏谑。段嘉沐是少有真心实意待陆易安的人,说出这句话也没有恶意,但陆易安今日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不知是因为段嘉沐的这句话,还是什么。 两人说话间,前面的路边出现了一块巨石,陆易安瞥见后,脸上的笑意渐渐散去,连眸色都暗了下来。 年青人的爱意就像沸腾的水、浇油的火,压都压不住,人生顺遂的段嘉沐第一次有了意中人,没察觉到陆易安的异常,急于向好友分享自己的喜悦,带着明朗笑意,自顾自又说了一句:“务之,我决定了,我要娶她”。 说完不等陆易安反应,扬了扬马鞭,又夹了下马腹,跑到前面去了。 段嘉沐觉得依昨日所见,宋常悦对他也有情意,听说宋夫人早就想让他和宋常悦相看,昨日他给母亲提出要娶宋常悦,她也没反对,这个就是两情相悦、门当户对、高堂首肯吧,只等接下来去宋家纳采提亲。 段嘉沐心中快意非常,只想策马奔腾一番。 陆易安没跟上去,反而更慢了下来,看着路边巨大的玄武岩,吸收了快要行至中天的阳光,在白日里都黑的浓稠。 陆易安盯着那块黑绸般的岩石,想起那日怀中抱着的少女,怯懦又胆大,眼睛看不见了,用手摸他,说是想记住他的样子,他行在马上,彷佛又感到了纤细手指的触碰,耳后那一块伤疤处也有点酥酥痒痒。 看来是没有记住啊。 陆易安抓住缰绳的手攥的更紧了,青筋暴起,就连手臂都有点僵硬,幸好被宽大的衣袖遮住,他缓缓转过头,望向前面已走远的段嘉沐。 回到家中,段嘉沐就给段旭提出要娶宋常悦,段夫人让人去打听了宋常悦的消息,的确有她痴傻的传言,但宋家的下人都是多年的老仆和家生子,嘴巴严的很,没从宋家打探到确切的说法。 段嘉沐坚信那只是传言,他看着宋常悦正常的很,段旭问了段夫人那日所见,段夫人也觉得她言行无异,人还生得漂亮的紧,看着还挺机灵。 段嘉沐自小就有主意,又是他们的嫡长子,四月份的生辰一过就二十了,段嘉沐打定主意要娶宋二小姐,段旭也就同意了。 没过几天,段家就去宋家提亲了,段家为表重视,请了长安城最有名的媒婆。宋夫人看得出来那天段嘉沐对女儿上心,但没想到段家来提亲来的如此之快。 宋夫人本就高兴,被那媒婆一说,更是嘴都合不拢,大赏了媒婆,媒婆接了赏,又说了很多吉利话,宋家上下都被哄的开开心心,当场就给了宋常悦的庚帖,媒婆忙不迭告辞,立马将庚帖送到了段家。 宋常悦听说段家已经来提亲了,也着实被这进度吓到。 “人家才十七,还不想成亲。”以前从未撒过娇的宋常悦这段时间被毫无保留的宠着,已经能自然而然的撒娇了。 宋夫人温柔的摸着她的头说:“阿鸢,你长大啦,该嫁人了,别人家像你这么大的女子早订亲了。要不是没有被我们照顾好,耽搁了,也不至于到现在。” “没有,就是你们把我照顾的太好了,我才舍不得阿耶阿娘,还想跟你们在一起。” “段小将军可是长安最好的青年才俊,难得他还对你这么上心。阿娘打听了,段将军和段夫人都是好相与的人,不会亏待你的。况且啊,阿鸢嫁了人也是阿耶阿娘的乖女儿,他们敢对你不好,阿耶阿娘就把你接回来。” 宋常悦感动于宋家父母对女儿的宠爱,在古代父母能说出这番话,已经实属不易,但要让他们理解婚姻自由、女子独立也不可能。 宋常悦还是认为段嘉沐是那个神秘人,这段时间见了不少人,也就段嘉沐和陆小公爷有那么高的身量,但那人宽肩劲腰,武功还很好,还有那狼牙坠子,也就只有段嘉沐符合了。不过哪天还是得找个契机确认一下。 况且段嘉沐这个小将军还挺帅的,总比拒了这个,后面再开个歪瓜裂枣的盲盒好,就先这么着吧。 宋常悦从不内耗,这也是她之前遇到那么多苦难,也能保持积极和阳光的原因,也就由着他们去准备亲事了。 当晚陆风就把消息告诉了陆易安,之前陆易安救了宋常悦,陆风能感到主公对宋常悦有点不一般,但是不知道是哪种不一般。 陆易安正在暗室练剑,陆易安垂手安静听陆风说完,之后未说一句话,只挥手让陆风离开。 陆风听背后剑风突然凌厉,放心不下,退至门外守候,听见门内挥剑击砍、碗碟碎裂之声此起彼伏,陆风只当充耳不闻。 一个时辰之后,陆风听陆易安唤他,推门而入,只见桌椅和书架都被劈成碎块,一片狼藉,只余书案还残存,其上也有数条剑痕。 陆易安站在书案前,失神地看着手心里的一个东西,陆风觉察到陆易安周身强烈的戾气,他和弟弟陆雷追随陆易安数年,是长安城唯二知道陆易安罗刹门门主身份的人。 陆易安作为长安城风流倜傥的陆小公爷时性情温和,戴上面具作为神秘的罗刹门门主时又沉稳有度,真正的陆易安则清冷少言,甚少见到他失控的时候。 陆风不敢细看,瞄了一眼便躬身垂首听令,只看到陆易安手上似绕着一条细线,“你把宋二小姐上个月遇袭,被神秘人所救,与那人在外待了一晚才被送回家的消息传出去。” 陆风听陆易安这么说,着实有点吃惊,这样不仅会对宋二小姐名声有损害,还有可能暴露了那日他们的行动。 不过陆易安做事向来缜密,又御下有数,陆风只是愣了一愣,就领命转身出门,刚走到门口,陆易安又叫住了他,陆风回头,见陆易安仍低头看着手心,轻轻地道了一声“罢了,不必传了”。 陆风了然,这才鞠躬施礼出了暗室。 段夫人第二日便找了大师纳吉,一合两人的八字,宋常悦和段嘉沐竟是难得的木火土三局相合之相,可谓天生一对、佳偶天成,这下就连略有微辞的段夫人都高高兴兴地让人准备聘礼了。 段嘉沐没想到这么顺利,一想到能娶到心悦之人,少年人的一颗心都是雀跃的,想再和宋常悦见一面。 但就算大陶朝男女设防不严重,没有节日和集会这些正式的由头,未婚男女也不能单独约见,所以一腔衷情无处可诉的段小将军约了陆小公爷喝酒,见不到心悦的女子,总能和也见过那女子的好友说上一说。 段嘉沐到酒肆的时候,陆易安已到了包房,今日他不像平时那样穿着大领口和大袖口的圆领服,身着一件靛青色锦袍,系着一条金玉腰带,倒比往常精神很多,只是头发还是用一条青色发带松松垮垮地系着,依然是一副浪荡公子的模样。 此刻陆易安盯着窗外失神,段嘉沐觉得他周身都萦绕着阴郁。 陆易安察觉段嘉沐进门,才回过头来,见他一身深紫色劲装,马尾用玉带高束,英气非凡,心中不自觉划过一句酸涩的“我本也可以。” 陆易安起身行礼,脸上是平日里的温和笑意,段嘉沐觉得刚刚他感受到的阴郁,可能是他的错觉。 陆易安叫人取了酒杯,邀段嘉沐一道坐下。段嘉沐坐下后,将手中的马鞭放在桌上,鞭把顶上镶了一颗成色极好的绿松石,扣绳里还加了银丝,备显段小将军身份尊贵。 不仅如此,段嘉沐还家世显赫,父母宠爱,而陆易安虽是卫国公小公爷,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倒是不假,但实际是天家拿捏陆天立的棋子,父母还远在益州。 陆易安的婚事自己做不了主,陆天立也做不了主,陶太宗一定会给他挑一个小家小户的女子嫁给他。 就像当初为了不给他父亲壮大势力的机会,陶高祖竟将一个七品言官的女儿指婚给堂堂卫国公,美其名曰该女子花容月貌、贤良淑德。 陆易安并不嫌弃母亲的出身,她的确也花容月貌、贤良淑德,卫国公夫妻婚后也举案齐眉、恩爱有加,只是陶高祖如此赐婚完全是对陆天立的羞辱。 所以陆易安明白,只要江山还在李氏手上,他就娶不到心悦的女子。宋常悦不嫁给段嘉沐,也不会是他。 但段嘉沐在他面前说出十日后就要去宋家下聘时,那兴高采烈、春风得意的样子,还是让陆易安觉得无比刺眼。 第6章 纳征 ◎你猜我为什么笑不出来◎ 陆易安借埋首斟酒,强压下心中的酸涩和眼中的晦暗,转头脸上已带了笑意,端起了酒杯,“恭喜段兄,那日初见宋二小姐,就觉得你二人郎才女貌,甚为般配,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喝你们的喜酒。” 段嘉沐也扬笑端起酒杯:“务之谬赞。” 两人碰杯干了杯中美酒,陆易安握住酒杯的手却不自觉的紧绷,以至于放下酒杯时磕响了桌面,本朝注重礼节,杯落出声算是失礼。 段嘉沐虽听说陆易安不学无术、浪荡逍遥,但他没和陆易安去过那些风月之地,平时他们两人见面也只是骑马打猎、喝茶饮酒、吟诗作对,陆易安在他面前也是风流儒雅,这是段嘉沐第一次见陆易安这样,故而多看了陆易安一眼。 陆易安双手抱拳作揖,脸上带着歉意说到:“失礼失礼,我是太为段兄你高兴,也着实羡慕段兄。” 段嘉沐只是意外,本就不在乎,他抬起陆易安握拳的手,“何须如此客气,倒是我还有一事相求。” “段兄也不必客气,请讲。”陆易安收回双手。 段嘉沐站起来,躬身拱手行礼道:“务之,我想请你当傧相。纳征下聘和迎亲那两日,和我同行即可。” 这长安城里想主动当傧相的人不知道多少,只是段嘉沐太高,难找身高差不多的傧相。长安城里的世家子里,也就陆易安,还有段家一个表亲和段嘉沐一般高。 年龄相仿的年轻人互相做傧相是很常见的事情,但段嘉沐听说陆易安之前从未应允过,他看着陆易安用食指摩挲着酒杯边缘,似在思索,耐心等着他回答。 迎亲那日和段嘉沐同行,领着迎亲队伍从宋家接了宋常悦,再带着她的十里红妆和她去段家。陆易安停下摩挲酒杯的食指,点头答道:“荣幸之至。” 段嘉沐松了一口气,将两人的酒杯斟满,拿起酒杯碰了下陆易安的酒杯:“那为兄就先谢过了。” 陆易安没有说话,低垂着眼喝下了那杯酒,直到听段嘉沐叹气才抬头:“如此妙人,如此喜事,段兄怎么还叹气。” “我段家本不拘泥于形式,但为了不让常悦委屈,六礼还是得一个不落,但是听我娘说,请大师看的吉日都到下半年了。虽说要下聘后,两家再商定婚期,但是备选的几个吉日,最早也得到九月了。” “唉,我真想早点把常悦娶回家。” 按照当朝风俗,男方到女方纳征下聘只是订了婚,之后男方还会请媒人到女方请期,要选到两家都应允的吉日才算定下婚期,还要留下时间筹备婚事,一般人家少则两三个月,多则一年半载。 这样说来,宋常悦最快也要半年后才能嫁给段嘉沐。 而陆家父子的计划是在三个月之后的太宗生辰起事。 如此看来,有的事情,还来得及…… 陆易安本来听段嘉沐称呼宋常悦为“常悦”,已经心下不爽,但听段嘉沐这么说,他站起来,两手各端了一杯酒,把其中一杯递给段嘉沐。 “好饭不怕晚,好酒不怕等。” 陆易安碰杯之后将酒一饮而尽,微微一笑说道:“吉日难逢,这是好事。段兄,我等着喝你们的喜酒。” 十日之后,段嘉沐带着两个傧相,一人骑着一匹白马,从城南的将军府慢慢行到城北辅兴坊的宋家。 最前面是一辆华贵的马车,段家竟然请了老太妃作为段家的代表前去下聘,给足了宋家面子。 三人后面跟着的是抬着的各种聘礼:金银玉器、绫罗绸缎、陶瓷摆件,有的太大,抬不下,只能用板车拉着……光队伍就绵延四五里,各色宝物珠光宝气,看热闹的人在路边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连下聘都这么隆重,快赶上前年太子娶正妃的时候了。” “不光是聘礼贵重,连老太妃都出动了。长安城好久没这样的喜事了。” “这就是段小将军吗?真是一表人才,宋二小姐真是好福气啊。” “我瞧着左边那个傧相更俊俏,不知道是哪家的公子。” “你要是有宋二小姐那样的样貌,我现在就帮你拦马去。” “去~” 因是老太妃一起来的,宋成两口子带着宋家人都在门口紧张地候着,众人给老太妃行了礼,宋常悦就被领着带到了老太妃跟前。 老太妃一见着宋常悦就拍着她的手赞道:“真是个妙人儿,我一看都喜欢的紧,怪不得沐儿那么急着娶回家。” 一句话只说的段嘉沐面红耳赤,众人一哄笑,气氛也就不紧张了,陆易安只唇边挂笑,隐在人群中,并不突兀。 宋常悦扶着老太妃进了前厅,宴席已经摆好了,老太妃坐了上座后,非要拉着宋常悦坐在她身边,宋常悦也不多推脱,坐了下来,亲自帮老太妃布菜。 老太妃看她天性纯真,还大气不扭捏,更是觉得不错。 段嘉沐坐在宋成新旁边,正对着宋常悦。除了答宋家人的话和敬酒之外,他的眼睛就没离开过宋常悦身上,老太妃一直喜欢这个侄孙子,在一旁看得笑眯了眼。 饭吃的差不多,老太妃对着宋成幽幽开口道:“我这一把老骨头,今日从宫里被接出来,马车行的那么慢,都快把骨头给我抖散了。” “下次替我这侄孙子请期的时候怕是折腾不动了,不如就趁今日都在,就把婚期定了吧。我让宫里的青灯大师应着沐儿和常悦的八字看了日子,他说沐儿四月二十那日就很好。” 段嘉沐听老太妃这么一说,惊喜地看向老太妃,面上的喜色压都压不住,看来姨奶奶这是早有准备啊。 四月二十……四月二十…… 陆易安听着这个日子,双手置于膝上,在桌下握紧了拳头。 老太妃调皮的冲段嘉沐眨了眨眼睛,扫过陆易安的时候,多看了他两眼。 老太妃这么说,谁敢说个“不”字,宋成两口子本也不太拘泥于这些,本来这看日子,就是各有各的说法,这个大师说九月好,那个可以说四月好。二人本就对段嘉沐满意的很,宋成说道:“老太妃您真是有心,连日子都看好了,只是这样离婚期还有一个多月,不知道会不会太着急。” “我听说你们很疼常悦,肯定早就准备好了嫁妆,其他的婚礼事务就让段家去准备,如果喜服来不及赶制,我来想办法。” 宋夫人听老太妃这么说,赶紧答道:“这点小事不劳老太妃费心,还有一个多月,多找几个绣娘就行了。” 听几位长辈说完,段嘉沐站起身,双手举着酒杯对宋家父母,诚恳说到:“伯父伯母,虽然时间很紧,但段家一定会好好准备,给常悦一个盛大的婚礼,不让常悦受委屈。”原来这个问题这么简单就解决了,他还白白忧思了这么久。 众人听段嘉沐这么说,就算是定下来了,一时间桌上言笑晏晏,气氛更加热烈。特别是宋夫人,上回段嘉沐还称呼她为宋夫人,现在就已经称呼伯母了。 只有坐在段嘉沐身侧的陆易安一直没有言语。 宴席结束,老太妃说是要回宫歇息了,众人又送到了大门口。老太妃拉过段嘉沐:“沐儿,你就别送我回去了,去问问常悦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段嘉沐正准备说话,看到老太妃对他悄悄眨了眨眼睛,才改口说好。 众人恭恭敬敬送走了老太妃,宋家人招呼陆易安和其他同行的人到中厅喝茶,留下段嘉沐和宋常悦在后面慢慢走着。 待人都进了中厅,段嘉沐和宋常悦站在通往后院的垂花门前,茂盛的迎春花藤翻过垂花门旁的围墙,已经开出了许多黄色的小花,有两只蝴蝶,围着其中一朵飞来飞去。 宋常悦看着情景,觉得有趣的紧,有那么多花儿,怎么两只都只围着一朵花转呀。 宋常悦在看花儿和蝴蝶,段嘉沐在看宋常悦,没曾想,宋常悦突然转头看了过来。 “常……常悦”段嘉沐虽然在别人面前这么称呼过宋常悦了,但是当着宋常悦,特别是看着宋常悦亮晶晶的眼睛正看着自己,他还是不好意思。 宋常悦看他磕磕巴巴的叫她名字,不自觉地乐了:“你叫我阿鸢吧,这是我闺名。” 段嘉沐听宋常悦说可以叫她闺名,耳朵都红了,小声问到:“阿yuan?是哪个yuan?” 宋常悦眼睛都笑弯了,朝段嘉沐伸出手,“手给我。”段嘉沐愣了一下,才把右手伸到宋常悦面前。 段嘉沐的手很大,宋常悦左手抓着他指尖,在段嘉沐掌心写了个“鸢”字。 宋常悦比段嘉沐矮着许多,他低头只看得到宋常悦头顶的簪子,段嘉沐的手被宋常悦的左手抓着,她右手的指尖微凉,在他掌心一笔一划写着,宋常悦动作间,簪子上的金丝蝴蝶轻轻颤动,像是要飞走,和花墙上的蝴蝶争飞一般。 段嘉沐的心跳的又重又快,他担心宋常悦是不是听到他的心跳声了,正在思忖,听到宋常悦问他“记住了吗?” 他木讷的点了点头:“记住了,阿鸢。”最后两个字在他唇间吐出,柔情非凡。 只是有另一个人,在垂花门里面,花墙的另一侧,默默的念着“阿yuan”。 他也想问是哪个yuan,该怎么写,却没人在他掌心写字告诉他。 第7章 承诺 ◎谁来长安了?◎ 宋常悦和段嘉沐说着话,突然发现刚刚还飞来飞去的两只蝴蝶都不见了,她偏头看了看,只看到垂花门后好像飘过一片月白色的衣角。 她几步跑到垂花门下,提起裙角跨了过去,花墙后却什么都没有,蝴蝶也不见了。 段嘉沐忙追了过去,站在了宋常悦旁边,望着她看的地方。 “怎么啦,阿鸢?” 宋常悦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没什么。” 段嘉沐看回宋常悦说道:“阿鸢,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吗?”段嘉沐觉得自己每唤一声阿鸢,心里就软一分。 “什么?”宋常悦还在找蝴蝶,心不在焉的答道。 “就刚才老太妃说的话,婚礼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说到婚礼,段嘉沐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耳朵,宋常悦顺着他的动作,瞄到了他通红的耳朵。 “没有,婚礼阿娘阿耶准备就行了,没什么需要帮忙的。哥哥下个月成婚,阿娘已经忙了很久了,一回生二回熟,这次刚好知道该采买什么、准备什么。” “那阿鸢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也没有。” 听了宋常悦的回答,段嘉沐人恹恹的,挺直的肩背都有点松懈了,他本想趁帮忙,多见几次宋常悦。 宋常悦再没看到蝴蝶的踪迹,回过神来,也察觉到了段嘉沐的失落。 “想起来了,我有想要的。” “是什么?”段嘉沐的眼睛一下就亮了,就算现在宋常悦要天上的星星,他也要想办法拿到。 宋常悦没有立即答他,向段嘉沐跨了一步,她抬起头来,微微笑着,直直地看着段嘉沐的眼睛。 段嘉沐看着距离靠近的宋常悦,想起在圆光寺的松林,宋常悦几乎快靠到他怀里来看他的狼牙项链,就是那个时候动的心吧。 现在他心悦的女子已经要成为他的新娘,段嘉沐觉得自己如此幸运,又如此幸福。 宋常悦轻易的看出段嘉沐眼中的赤诚和羞涩,也感受到了自己略微有些快的心跳。 宋常悦不会勉强自己,也不是因为段嘉沐是她的救命恩人,而是她的确有点喜欢这个心思单纯又爱害羞的小将军了。 哦,还有,这个小将军还挺帅气。 “段嘉沐。” 宋常悦的声音很轻,段嘉沐却觉得心内俱震,心跳的跟刚才那样又重又快,他看着宋常悦琉璃般的瞳孔里,有自己的影子。 “我听着,阿鸢。” “段嘉沐,我不会和别的女人共侍一夫,我只要一生一世一双人,你能做到吗?” 一生一世一双人,段嘉沐心中一阵暖流划过,“阿鸢,我能做到。”说完解下腰带上挂着的玉佩,递给宋常悦。 “这是段家家传的宝玉,我以此物为信,以段家信誉起誓:我段嘉沐此生只会有阿鸢一人。” “我还不到十六,想过几年才生孩子。”古代这个医疗条件,宋常悦可不想那么早生孩子,很有可能难产,大人小孩都不保。 段嘉沐听宋常悦竟对他说起了这些事,更是脸都红了,但看宋常悦一脸坦然,还有点严肃,也就正色答道:“好的,那先不生。” 谁家女子都是这个年纪结婚生子,段嘉沐虽觉得有点奇怪,但是宋常悦不想生,那就再等几年吧。 宋常悦这才接过那玉佩,爽朗一笑:“那就一言为定,走吧。” 段嘉沐随宋常悦进了中厅,客气的和宋父宋母道别,才带着一行人出了宋家,只有陆易安注意到了,段嘉沐每天都带着的玉佩不见了。 陆易安回了国公府,直接去了密室,拿出书案里的狼牙项链捏在掌心。 那样美好的女子,当然值得一生一世一双人。孩子,不要就不要吧。 可惜他连承诺的机会都没有。 直到有人敲门,陆易安才收起项链,轻轻地放回抽屉。 “进。”陆易安以为是陆风,并没有抬头,脸隐在阴影中,看不清表情。 “务之,好久不见。” “师傅!”陆易安听这声音,一甩刚才的失落,一跃而起,难得露出开心的笑容,奔了过去:“今年来的这么早,这一路上辛苦了。” 进门的是清城山的玄真道长。 陆天立称陆易安从益州到长安的途中,因被刺杀留了遗症,受不了长安暑热,每年初夏都派清城山的玄真道长到长安给他用丹药调养。 其实是让玄真道长教陆易安练武,陆易安为了符合羸弱有疾的伪装,只能在暗室练武,还不能练的过于强壮,只能略长薄肌,在玄真道长的指导下,顺道家之法,辅以内力,倒也成了自成一派的武功高手。 陶高祖尊道教为国教,玄真道长经常云游四方布道和行医,所以他频繁往来益州和长安,并不引人猜疑,还能传递消息。 “今年中元节要好好庆祝,我一路上给各方都带了消息,也来助务之你一臂之力,帮大将军办好那场宴席。” “那依师傅所见,各方都准备的怎么样呢?” 玄真道长并不答话,陆易安才说到:“师傅放心,这里很安全。” “两个月前,四千精兵已经乔装成各色人等,陆陆续续出了益州。现在都到长安了,伪装身份隐蔽在长安各处,基本已经回了信,能够接收号令。” “所有武器都拆解运输,有一部分是那些精兵携带在身边带走,有一部分是让商队装到货物的暗格里运来。接下来一个月会根据之前的部署,这些精兵各自行动,找到自己的武器,组装好带在身边,等六月的号令分部集结。” 陆易安耐心听着,只是听到六月眼眸有了些波动。 玄真道长注意到了,他每年都来长安看陆易安,断断续续看着他从那个八岁的少年成长为现在的样子。 陆易安十年前来了长安,突然背井离乡,没了父母依靠,途中遭遇暗杀,之后还要防着各种危险。 最开始想要家人陪伴,但作为质子,陆易安不能离开长安,父母无诏不得入长安,只有陶高祖六十千秋、新帝登基这种大事才能奉旨到长安与他相聚,十年间他只见过父亲五次,每年生辰和除夕都是自己度过,个中的孤独和心酸他自己最清楚不过,但玄真道长也看的真切。 虽然在外时陆易安是长安城著名的风流小公爷,但是实际上心思沉稳、计谋深远,而且断绝情欲,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这次相见玄真道长觉得陆易安有些变化。 玄真道长继续说到:“今年中元节,大将军会应诏到长安,只能带一千兵马,而且太宗不会让大将军带兵入长安,只能驻扎在城外,到时会让五十文官和五十死士置换,随大将军入宫,这些死士武功高强,以一敌十,和宫里的安排呼应,胜算……还是较大。” 谋反这种事,都是把脑袋栓裤带上,哪里有什么较大的胜算。 陆易安也明白,他听说还有文官同行,加入行动,略为不解,士兵服从命令,多是血性男儿,也愿意为了点兵封将、加官进爵拼命,但是文官不同。 “这些人可保险?” “这些人都是大将军资助的穷苦读书人,都受过大将军恩惠,并且有民族大义之人,都值得信赖。” 玄真道长说完,又问到:“宫中安排的如何?” “我之前将太子与吐蕃奸细串在了一起,太宗多疑,太子就算和这些吐蕃奸细没有关系,但是也不敢轻易让太宗知道,所以那案子被东宫压下。这样的举动反而让太宗怀疑,两人之间本就有间隙,听说最近太宗随便扯了个由头,让太子好好管束六卫率。” “金吾卫和领军卫中我均有部署,总数约两千人,每五日往来密信,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并没有告知他们具体计划,准备六月肃清队伍,保证没有差错再道明。” “一切皆在掌握之中。”陆易安踱步坐回书案旁,请玄真道长坐,才又幽幽开口问到:“师傅,可否提前行动?” “提前?为何?” 其实陆易安问出来就知道结果,谋划了这么多年,做了这么多准备,不到万全的时候不会动作,一旦出现失误,丢掉性命的不仅仅是他陆家父子,还有千万人的性命,甚至益州数万计百姓的性命,他不会冒险。 “无妨,我只是想提早和母亲相聚,很多年没见她了。” 陆易安强压下心绪,有些事情,就到此为止吧。 听陆易安这么一说,玄真道长甩了一下拂尘,笑道:“务之,你猜我这次带谁来了?” 陆易安心跳慢了一拍,刚刚他说想见母亲,不会…… 不过他知道母亲作为卫国公夫人,也是要得诏才能到长安,所以不会是她。 “跟我来。”玄真道长又甩了一下拂尘,搭在自己的左手臂上,神神秘秘的起身,陆易安跟着他出了密室。 陆风在门口等着他们,脸上也带着笑意,应该也是知道谁来了,领着他们往后院走,陆易安也不问。 刚进了后院的厢房,就看到了院子里摆着好几个箱笼,两个丫鬟正在收拾,陆易安没见过这两人,绕过箱笼往里走。 第8章 思安 ◎不知道她叫易安,会不会也这么好听◎ 这两个丫鬟容颜殊丽、身段玲珑,不似寻常下人,看到来人是陆易安,忙停下动作跪下来问安“青桔(红果)见过小公爷。” 陆易安瞧都未瞧两人一眼,倒是房中一人听见声响,奔了出来,慌忙中好像还撞到了桌子。 陆易安听见这动静,就知道是谁来了。 “哥哥!”陆思安急匆匆跑出来,跨过门槛,直接跳下门口的三级台阶就到了陆易安面前,两手抓住陆易安的手腕,又叫了一声哥哥。 她梳着双环望仙髻,一边各插着一只琥珀金丝双碟钗,因为刚刚的跑动,左边那个有点松动,陆易安抬手给她扶正了。 “慢点跑,哪里还有点女儿家的样子。” 陆思安丢开陆易安的手,嘟起嘴:“我千里迢迢来了,你不笑一笑,还一来就说我。我知道道长找你有事,没跟着去,专门躲到后院,想给你个惊喜来着。” 陆易安上次见着妹妹,还是四年前她跟着陆天立到长安,那时陆思安才十一岁,刚到他手肘,现在快到他肩膀了,好像比那人高一点点。 在一旁看着两人的玄真道长和陆风都看出了陆易安那一丝稍纵即逝的松怔。 “你怎么来了?”陆易安面上依然是一副清冷的样子,但眼里已经带了几分笑意。 “阿娘要给我安排相看,我才不要去。刚好这次阿娘让道长带着青桔他们到长安,我就吵着要跟着一起来。”陆思安抄着手抱在胸前,竟越说越气。“我才不要嫁给益州那些歪瓜裂枣,哼。” 陆风听女郎这么说,明白了那两个美艳的丫鬟是夫人送来的。太宗为诱陆易安堕落,经常给他塞乱七八糟的女人过来,有的还是监视陆易安的眼线。陆易安为迷惑太宗,有的也会收在后院,十二卫有一身形和外貌都和陆易安相似的影卫,会在熄灯后去后院,也会在陆易安不在长安时做他的替身。 虽然夫人他们不知道有影卫,但是也知道太宗送来的女子不能碰,看来夫人远在益州,也在操心着主公的后院。 陆易安早在进院子的时候就知道了母亲的用意,根本没在意,听陆思安这么说,眼里的笑意终于漫到了嘴边,“你也十五了,该想看准备成婚了。况且你躲到长安也躲不掉啊。” “我自有办法。”陆思安眼珠子一转,又拉了陆易安的袖子,一脸讨好的说到:“哥哥,我馋死余老头家的水盆羊肉了。”一副“你懂我意思吧”的样子。 陆易安拍了一下陆思安的头,“走吧,现在就带你去。” “那把沐哥哥也叫着吧。”陆思安装作随意的说到。 陆思安自从四年前到长安那次见了段嘉沐,就记挂上了。经常给陆易安写信,每封信里都要问一问段嘉沐,陆易安当然知道她的心思。 陆易安的笑意瞬间消失了,恢复了一贯的冷意。“别想段嘉沐了,他已经订亲了。” “是不是哥哥你也觉得我配不上沐哥哥,用这种话骗我干什么。去年秋天他巡边到益州的时候都还未婚配,阿耶和他闲聊时,沐哥哥还说他连心悦的女子都没有。” 陆思安这个火爆脾气,颇有益州特色,听她哥哥那么说,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她也不信才过了几个月,段嘉沐就要成亲了。 陆风瞅着主公那越来越黑的脸,心想女郎这水盆羊肉,今天怕是吃不成了。只是女郎作为国公爷这种武将的女儿,喜欢鲜衣怒马的段小将军也很正常。她刚到长安,不知道段小将军订亲了,告诉她就行了,主公生气干什么。 陆风也没想到,一切的发展竟然那么快,上个月他们救下的宋二小姐不仅不是传说中的痴傻,反而天生丽质,下个月就要成小将军夫人了。 “反正别想了,他今天刚下聘,下个月就要成亲了。”陆易安丢下这句话,还不忘拱手给玄真道长道别,就转身走了。玄真道长看着陆易安的背影,眼神复杂。 陆思安心中嘀咕:今天下聘,下个月就成亲,这也太快了吧,还没听说过哪家办婚事这么快的,还是段家这样的名门望族。 回过头看到陆易安已经走到院门了,忙冲他喊到:“喂,不叫就不叫,先不说这个,那我的水盆羊肉呢。” 她气的跺脚,突然听到陆易安在院子外面说了一句:“要吃就跟上。” 陆思安偷笑了一下,点了青桔跟上,跑了出去。 余记水盆羊肉是西市的一个小门面,每天早上从城外宰了新鲜的羊送来,用羊骨和鲫鱼熬汤,加上不外传的秘方,还有那香飘十里的油泼辣子,是长安最好吃的水盆羊肉。不仅如此,各色小吃也做的不错。 但是店里就四张桌子,每天都要排队。 余记水盆羊肉火在不仅味道鲜美,还有就是老板余老头对所有顾客都一视同仁,不管是达官贵人,还是商贾巨富,通通没有特权,来了都乖乖排队等吃,所以更受百姓追捧。 陆易安带着陆风骑马、陆思安带着青桔坐马车到了余记,陆风去领了号,前面已经排了十多桌。 陆思安看她哥正要开口,以为她哥不想等,要喊她走,连忙说道:“我可不走啊,我想了那么久,今天就在这等着吃。” 陆易安不置可否,因为他看到一个女子带着一个略显健壮的丫鬟坐到了刚收拾出来的一桌。 她坐下来后抬头和丫鬟说话,周围很嘈杂,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好像是她在招呼身后的丫鬟一起坐下,丫鬟摇头拒绝,她也不勉强,笑了一下,绽出唇边一对梨涡。 陆思安见她哥哥盯着那位穿着湖蓝色齐胸襦裙的女子,还想打探打探是什么情况,但看陆易安眼神晦暗,也没见什么情意涌动,应该不是心悦的女子:“认识吗?” “嗯,那是鸿胪寺主簿家的宋二小姐,就是…” 陆易安话还没说完,陆思安已经走了过去,笑嘻嘻地和宋常悦打了个招呼。 陆易安还在原地站着,他看见宋常悦抬头看向陆思安,一脸疑惑,又看见陆思安说了几句话,指了指他,然后宋常悦就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宋常悦对他笑了一下,陆易安觉得周围的嘈杂声好像都消失了,也对她点了一下头。 就看到陆思安对他招手,让他过去。 “宋二小姐一个人吃着也不香,我们和她一起吃吧。”陆思安面不改色的说到,说完还反客为主,招呼小二过来点菜。 陆易安还穿着今日去宋府下聘时傧相的那身月白色长袍,他撩袍坐下,对宋常悦笑道:“请宋二小姐见谅,这是我妹妹思安。今日刚到长安,她自小在益州长大,家中没怎么拘着她,对她管束不严。所以我妹妹她性格粗野,不拘小节,实在是冒犯了。” “没有啊,我觉得挺可爱的。”宋常悦看了眼正在认真报菜名的陆思安,拼桌嘛,很正常,况且她和陆易安本来也认识,如果等会她吃着了,再看见排队的陆易安,那才尴尬,不如现在就一起吃。 中午的宴席结束后,宋走段家来下聘的人,宋夫人就开始张罗宋常悦和段嘉沐的婚事了。 新娘的头饰是最需要花时间的,就让宋常悦去银楼选头饰。 本来以为选头饰很简单,结果选了款式还要试带,也挺累人。选完首饰回家的时候,路过西市,闻到了香味,撩开帘子,看到了水盆羊肉的摊子。 宋常悦很喜欢西京的美食,之前的学费和生活费都是自己兼职打工赚的,一般就是吃点油泼辣子面、肉夹馍、臊子面什么的,水盆羊肉、考羊排这些价格比较贵,对她来说还是比较奢侈。 刚好中午那顿饭规矩繁多,现下也饿了,就下车来等着了。 所幸来的时候还不是饭点,前面人不算多,等了一会就到她了,倒是她后面的人多了起来。 陆思安刚点完菜,就听到宋常悦夸她,越发喜欢这个花容玉貌、笑魇如花的女子。 “宋二小姐,你比我哥哥有眼光多了。”说完就拉着宋常悦问她年纪,发现她们俩是同年生人,又问宋常悦是几月的。 “我是六月的。”宋常悦回道。 陆思安还没开口,陆易安一边倒茶,一边随口问到:“六月哪天呢?” 陆思安奇怪地盯了她哥一眼,他那样子倒也看不出什么特别。 “六月十五。” 一问一答间,等宋常悦想说不要葱花,小二已经走远了。 “你是六月的,我是冬月的,比我大着小半岁,那我该叫你一声姐姐。” “不用这么见外,叫我常悦就行了,思安。” 陆易安听宋常悦叫思安,不知道她叫“易安”会不会也这么好听。 宋常悦不知道“思安”是思念易安的意思,也没看见陆易安微动的双眸。 陆思安:“好,那我就叫你常悦,我也不喜欢那些复杂的礼节,和你真是一见如故。”又开始叽叽喳喳,从最新的首饰款式说到一路上的见闻。 第9章 克制 ◎克制不住的喜欢◎ “……过奉节关的时候,要等一天才能通关,我看路边的树上有橘子,就摘了一个吃,结果好酸。但我一点没表现出来,拿了一个去给玄真道长吃,告诉他特别甜。玄真道长放进嘴里,又不好意思吐出来,那个样子别提多好笑了,哈哈哈哈……” 陆思安讲不到一会,自己都要停下来笑一会,不过她能将一件件小事讲的引人入胜,语言又风趣幽默,宋常悦真被逗得哈哈大笑。 陆思安给父母讲趣事儿的时候,虽然卫国公夫妇对她管教的比较宽容,但是也要求她知书达理,她不能在父母面前讲的这么尽兴。和闺中好友讲的时候,那些世家女子也不会像宋常悦这样想笑就笑,只会捂着嘴,笑得连声音都没有,没劲的很。 今日和宋常悦聊起来,陆思安真是觉得遇到同类和知音了,越讲越起劲儿。 本来陆易安看陆思安讲的手舞足蹈,两个女子偶尔放声大笑,引来旁人侧目,都想制止她,但他看宋常悦笑得那么开心,也就含笑听陆思安继续讲。 直到满满一大盆羊肉和月牙饼端上来,陆易安把茶杯推到妹妹面前,才轻声提醒:“别说了,思安,吃东西了。” 听得津津有味的宋常悦这才看向陆易安,觉得他今天和平时不太一样,可能是在妹妹面前,沉稳了许多。 陆思安的确嘴巴都说干了,端起茶一口喝干,又对还在端菜的小二说到:“再来一碗油泼辣子。”益州人大都嗜辣,陆思安虽喜欢这水盆羊肉,但是还是觉得有点清汤寡水,再加点油泼辣子,对她来说就完美了。 没想到宋常悦说道:“要两碗。” “常悦,你也喜欢吃辣吗?”陆思安看宋常悦点头,说到:“在益州就没见过你这么好看、好玩又爽朗的人。哦,在长安也没见过。”陆思安兴奋地一拍手,用益州话说了句:“认识你真的太安逸了。” 宋常悦听她这熟悉的口音,眉毛一扬,益州,难道是锦城吗? 宋常悦是渝都人,两个大城市相隔不远,方言和饮食习惯都很相似,在发展规划上都是以这两大城市为中心划定的城市圈,所谓“锦渝一家亲”。 虽说对方是不同时空的人,宋常悦也生出有一种老乡见老乡的亲切,但她现在是生在长安、长在长安,也没有离开过长安的宋二小姐,所以不能两眼泪汪汪的和老乡拥抱一下。 “那思安你给我讲讲益州的事情吧?”锦城离渝都那么近,风俗人情都差不多,宋常悦突然对古代的家乡来了兴趣。 刚还兴趣盎然的陆思安听宋常悦这么一问,突然就安静了,看了一眼陆易安才低声说到:“我下次再给你讲吧,吃东西吧。” 宋常悦听出陆思安的低落,不知道怎么了,但是她知道她话题选错了。 陆风知道陆思安是怕陆易安听说益州的事伤感。 宋常悦忙转移话题:“陆小公爷还会说益州话吗?” 陆易安轻轻笑道:“乡音未改鬓毛衰,老了都不会忘记乡音,我自然也不会忘。” 宋常悦看他心情没什么变化,应该不是她猜想的那样,才继续说到:“那回去过益州吗?” 陆易安回味着宋常悦问的这个“回”字,被压在长安的质子,怎么能回去,他摇了摇头。 宋常悦今天忙了一天,有点困乏,放下了筷子,手肘撑在膝盖上,把下巴搁在手上,侧头对陆易安说到:“家乡永远是家乡,不管离开了多久,隔了多远,都是最值得挂念的地方,因为家和童年在那里。” 陆易安离开益州十年了,在长安除了家人和师傅少数几次来,没人和他说益州的事。但他们怕他感伤,也从来不会提他小时候在益州的事情。 而宋常悦坦然的和他聊起益州,说是他的家乡。 从有了记忆到八岁的经历,被陆易安放在心中的角落,锁在箱子里妥善珍藏,又经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拿出来细细回味,生怕自己忘了。 忘了自己有家,忘了自己的童年,忘了自己有家的童年。 陆易安看着宋常悦温柔看向他的双眼,心中那隐秘角落的箱子,此刻被她轻轻地拂去上面的灰尘,扣开了锁,正准备打开。 陆易安为掩饰心中悸动,转开了眼。 在长安的这十年,陆易安的一切所求皆不得如愿,所以他克制心性、断绝欲望,不再奢求什么,甚至伪装真实的自己,扮演另一个人,只留下一个要做的事情——成就父亲的霸业,也仅仅是为了百姓能安居乐业,自己也能和家人团聚。 陆易安垂眸,才发现这份喜欢竟已如此之深,宋常悦是好友心悦的女子,段嘉沐和宋常悦也已订婚,他该放下这份痴想,所以这段时间他克制、他忍耐,刻意不去想起宋常悦。 断绝情欲是陆易安最擅长的事情,他父子的霸业未成,他还需蛰伏,这么多年他从未动心,之前对宋常悦的一丝悸动应该只是意外。 陆易安压下心中情感,抬眼看到路边那口大锅氤氲着白色的蒸汽,有些东西啊,的确像那锅里沸腾的羊汤,压都压不住。 他没有再说话,拿起勺子,撇去盆中的浮沫,舀了一碗汤,又用筷子挑去里面的葱花。用手帕擦了手,拿过盘里现打的月牙烧饼,仔仔细细掰成一小块一小块泡在汤里。 陆思安刚想再要一碗油泼辣子面,就看陆易安在泡馍,她知道陆易安不喜欢吃泡馍,是给她这个妹妹做的,她吃了这碗羊汤泡馍肯定就够了。 又吃了一口羊肉,看陆易安端起了那碗羊汤泡馍,陆思安伸手正准备接过,就看到那碗泡馍被放到了宋常悦面前。 陆思安:“?” 宋常悦受宠若惊,她没想到陆易安会给她泡馍,看思安的表情,看样子她也没想到她哥会给自己弄泡馍,宋常悦一时不知道该不该端起来。 陆易安倒没什么反应,从善如流的又舀了一碗汤,继续认认真真地掰泡馍。 待陆易安把这碗泡馍放到了陆思安面前,陆思安端起来开吃了,宋常悦才跟着端起来。 宋常悦用小勺舀着细碎又均匀的泡馍,月牙饼外皮焦脆,内里松软,放在羊汤里吸饱了汤汁,加上茴香和芝麻的香味,好吃极了。好吃的食物给人以美好抚慰,宋常悦的眼睛不自觉的眯了起来,没注意到陆易安看她的眼睛里也眯了起来。 陆易安手上没停,用桌上的小刀切开一个月牙饼,夹了羊肉和粉丝在饼里,又用勺子舀了一点油泼辣子浇在羊肉和粉丝上,递给了宋常悦。 宋常悦觉得是自己沾了陆思安的光,被她这个哥哥顺便照顾了,这次自然而然地接了过去,没有在汤里泡过的月牙饼更加酥脆,加上浇了油泼辣子,比她之前吃过的都好吃。 “哥哥,我也要吃饼。”陆思安看宋常悦都吃上月牙饼夹肉了,一边喝汤一边说。陆易安笑着看她一眼,“没看到正在弄吗?”陆思安发现今天她哥哥比之前爱笑了很多。 待几人吃完了在店门前道别,陆思安邀了几次宋常悦去找她玩,宋常悦也喜欢这个活泼可爱的女孩,“我有空就来国公府找你玩,你也可以来我家找我。” “宋二小姐最近在准备婚事,你少去打扰她。”陆思安听她哥哥冷冷地说,瞄了一眼,再不见他吃饭时那开心的样子。 “常悦,你要成亲了吗?”陆思安挽住宋常悦的手腕问到。 宋常悦想到段嘉沐,脸微微一红,点了点头,一切被陆易安收入眼底。 “宋二小姐,那我们告辞了。”陆易安声音都带着冷意,拱手道别。 陆思安还想跟宋常悦说说话,见她哥哥头都不回的走了,只能和宋常悦告别上了马车。 “哥哥,这个宋二小姐长的这么漂亮,又有趣的紧。没想到长安也有这么爽朗的世家小姐,我可太喜欢她了。”下了马车,还没进家门,陆思安就迫不及待地跑到陆易安身边说到。 陆易安把缰绳递给陆风,转身上台阶往府里走去,边走边说:“嗯,宋二小姐的确不错,她就是段嘉沐的未婚妻。” “什么?她就是要嫁给沐哥哥的那个女子?”陆思安受到的震动太大,都快跳起来了。 陆易安没停留,也没理她,很快就走到前面去了。 陆思安赶紧追上去,“你怎么不早说。”她拉住陆易安的袖子。 “你也没问啊。”陆易安想扯回袖子,只是陆思安正在气头上,扯不出来。 陆思安也不走了,站在前院,两手扯着陆易安的袖子,仿佛想把某人撕碎。“仔细一想,她也没那么好看。吃饭一点不秀气,一个女孩子那么能吃,吃了那么多羊肉,还吃了一碗羊汤泡馍和月牙饼夹肉。” “哦,还挑食,一点葱花都要挑出来。笑开心了连嘴巴都不用手捂一下,一点没有大家闺秀的样子。一点配不上沐哥哥。” 陆易安看她说完,扯过袖子走了,露出本来站在陆易安后面的陆风,他听了女郎这前后对比明显的说辞,还有刚刚那个他以为女郎在自我点评的话,正在艰难地憋笑。 “陆风,你笑什么?”陆思安正找不到人发火,在陆风小腿上踢了一脚也走了。 留下独自站在前院的陆风:“?” 第10章 约会 ◎二人世界泡汤◎ 当晚,陆易安做了个梦。 梦中有个月白色云绣杉,浅粉色如意云烟裙的女子坐在圆光寺温泉的井口边玩水,他在旁边唤她:“阿渊?”她像没有听见,继续玩水。 “阿鸳?”他又唤到,那女子还是没有反应。 “到底是哪个yuan呢?”陆易安问到,却见那女子施施然站了起来,没转头看他,往前走了。 陆易安想追上去,但是根本动不了。 陆易安梦中惊醒,怅然若失,月亮还在中天,他再也无眠,去了暗室练武。 陆思安知道了宋常悦是段嘉沐的未婚妻,陆思安当然不会再去找她。 虽说婚事是母亲和家里的嬷嬷们在准备,但是宋常悦每天也好多事情要做,忙的脚不沾地,自然也没有去找陆思安。 就这么到了三十十九。 每年三月上巳节,长安城的世家公子和小姐们都会去乐游原观花。 乐游原在大雁塔东北、曲江池北面,有青龙寺和升平阁,可登高望远,风景秀丽。曾有汉宣帝到了此处“乐不思归”,在此修了乐游庙,因此得名。 乐游原有一处樱花林,每年春天花开后如粉云堆砌,煞是好看。 会有权贵人家组织观花宴,邀公子小姐们在樱花林边进食饮酒,吟诗作画,再结伴观花,是年轻儿女们最喜欢的集会之一,今年是端王妃筹办观花宴。 因皇帝还会在上巳节在旁边的曲池开办曲江宴宴请百官,这些官员的家人去参加在乐游原办的观花宴。 但要随着太宗参加曲江宴的皇后在上巳节前几天身体抱恙,把曲江宴推到了三月十九,端王妃也把观花宴推到了同一天。 这种集会未婚男女可结伴同游,更不要说段嘉沐和宋常悦这种已经订婚的了。段嘉沐终于有由头带宋常悦单独出去了,他知道宋常悦早上起得晚,前一天就差人递了话,早上辰时一刻到宋府接宋常悦去西市吃早点。 还未到辰时,段嘉沐就等在了宋府门口,一刻钟的时间,段嘉沐觉得好漫长。终于见着宋常悦领着绿柳出来了。 因是参加观花宴,长安的世家女子在游园观花时还要斗花,所以今日宋常悦穿的也颇为靓丽。她穿着一件白色方领短襦小袖衫,领口一周坠着一圈金线流苏,下着黄绿两色的缠枝莲花纹间色裙,中间系着粉色腰带。外面批着一件湖蓝色绫罗大袖纱罗衫,还抱着一条同样湖蓝色的轻纱披帛,更显飘逸。 斗花是在头上带上鲜花,“争攀柳带千千手,间插花枝万万头”。宋常悦没有选很多贵女带的芙蓉、牡丹或芍药这种大花,而是梳着反观髻,将后院翻花墙上黄色的迎春花选了几朵插在头上。 明艳又不失清新,一点不落俗套,段嘉沐目光紧紧锁定宋常悦,根本挪不开视线,他觉得仙女下凡应该也没宋常悦这么好看。 段嘉沐今日的发带也是湖蓝色,想到这个联系,段嘉沐笑得更加开怀。 “阿鸢!”他朗声叫道。 宋常悦看着大门口那棵状如华盖的香樟树下,牵着白马,挺拔俊俏的段嘉沐,想起了那句“白马长枪飘如诗,鲜衣怒马少年时”,心情也难免雀跃。 她走到段嘉沐跟前,摸了摸段嘉沐的马,说到:“真好看,它叫什么名字。” “它叫银雪。”段嘉沐也摸了摸银雪的鬃毛,但视线却没离开宋常悦,看不够似得。 “真是匹好马儿,可惜我不会骑。”段嘉沐看宋常悦这么说着,脸上露出遗憾的神色,连忙说道:“阿鸢,那我教你,今日去乐游原就可以骑马。” 他本来想带着宋常悦去曲江池游园,完了就去参加观花宴。宋常悦想骑马就直接去乐游原带她骑马吧,反正只要和她呆在一起就好。 宋常悦也觉得这个安排不错,今日她穿的这身不适合骑马,就让绿柳进屋去拿了一身胡服。 “阿鸢,你想吃什么?”待绿柳取来了衣服,段嘉沐扶着宋常悦上了马车,撩着帘子问到。 “臊子面吧。” 段嘉沐骑着马领着一行人去了西市,到了西市一家面馆。 段嘉沐刚找了个张桌子,带着宋常悦坐下,就听到后面有人叫他,“沐哥哥!”就看到一个梳着双环髻、穿着浅粉色襦裙的年轻女子朝他奔过来,后面远远跟着的是陆易安。 段嘉沐无声的叹了一声气。 “思安,你什么时候来的长安?”待陆思安跑到了他面前,段嘉沐问道。 宋常悦也看到了陆思安,惊喜的站起来和陆思安打招呼:“思安,过来坐。” 段嘉沐和宋常悦坐着方桌挨着的两边,宋常悦在段嘉沐的右手边。 但陆思安却没理她,坐到了段嘉沐的左手那边,和宋常悦面对面隔着方桌,坐下了也不看她,自顾自的理袖子。 宋常悦奇怪陆思安怎么不像上次那样熟络,还对她很冷漠,疑惑的看了眼走过来的陆易安。 陆易安今日也要去参加观花宴,穿着靛青色的锦袍,系了条深紫色腰带,头发半是用玉冠束于头顶,半是批发,比平常显得精神的多。 宋常悦才发现他其实根本不羸弱,也是宽肩窄腰。下聘那天陆易安其实也穿的是这样款式的锦袍和腰带,但那时宋常悦眼中只有段嘉沐,根本没注意他。 陆易安没有理会宋常悦的目光,轻轻的将折扇敲在掌心,慢悠悠地迎着她的目光走到了段嘉沐跟前,拱手行礼:“段兄、宋二小姐,好巧啊。” 段嘉沐也拱手回礼,回头对宋常悦说到:“常悦,你和思安认识吗?”段嘉沐只二人独处时才会唤她阿鸢。 “嗯,上次也是在西市,遇到了陆小公爷和思安,还一起吃了水盆羊肉。”宋常悦本还想说和陆思安一见如故,但看陆思安到现在也没理她,就又坐下了。 现下只有一个宋常悦右手边那个座位,陆易安坐了下去,他和段嘉沐都颀长高挑。 只是段嘉沐坐在条凳上也正襟危坐,两手放在膝盖上,腰背挺直,陆易安就稍显随意,朝着陆思安的方向微微侧身,一手将手肘撑在桌面上,另一只手撑在条凳上,倒也显得潇洒肆意。 陆思安见陆易安坐下,才停下理袖子的手,抬头看向她哥哥,只见陆易安对着她睨了一眼,陆思安感受到了警告,这才对着宋常悦说到:“没想到宋二小姐就是沐哥哥的未婚妻。” 虽然主动搭话了,但这句话语气确难免有些幽幽,她没看陆易安,都又感受到了她哥哥的二次警告。 听完这句所谓的示好,宋常悦明白陆思安的冷漠和敌意出自何处了,她没答话,只对着陆思安微微一笑。 倒是段嘉沐朗声笑道:“对啊,思安,真是缘分。没想到你们之前就见过了,我和常悦下月二十就成婚了,务之还是我的傧相。刚好你来长安了,到时候也来喝喜酒。” 陆思安悻悻然点头:“好的,一定来。” 店小二看这四人都衣着华贵、气质不凡,殷勤的跑来:“四位贵客,想吃点什么?” 段嘉沐看着陆易安说到:“我们就两碗臊子面,你们呢?” 陆易安听着“我们,你们”,觉得稍显刺耳,但面上不显,回道:“我和思安也是。” 段嘉沐转头对店小二回到:“四碗臊子面。” 忽听陆易安加了一句:“一碗不要葱花。” 段嘉沐只简单看了一眼陆易安,宋常悦和陆思安都诧异地转头看他,陆易安倒没什么反应,好像真是他自己不要葱花一样。 “好嘞,您几个稍等。”店小二的这句话才打破三人间那微妙的尴尬。 宋常悦不知怎的竟有点心虚,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 而其他三人都揣着自己的心思,四个人四种心思,一时间都没说话。 不久后店小二端来了面,“四碗臊子面。”店小二先端了三碗放桌上,“这碗是没有葱花的。”最后端了一碗放陆易安面前。 段嘉沐端了离他最近的一碗,放到宋常悦面前,又给她拿了筷子。 段嘉沐端面的同时,陆易安也开始了动作,他端了那碗没有葱花的,揭开方桌中间的陶瓷盅,舀了一勺油泼辣子,放到了宋常悦面前,这时宋常悦刚接过段嘉沐递的筷子。 段嘉沐这才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陆易安,他才知道刚刚陆易安说的不要葱花那碗是给宋常悦的。 宋常悦拿着筷子,看着摆在她面前的两碗臊子面,以及都看着她的段嘉沐和陆易安,她沉默了两秒,正准备将段嘉沐给的那碗面挑着吃了。 没想到陆易安竟把宋常悦面前那碗有葱花的端给了陆思安,又顺便把方桌中间的一碗端到段嘉沐面前,他自己端了最后那碗。 陆易安身高手长,很快地完成了这一系列动作,一边拿筷子一边说:“上次吃水盆羊肉的时候,看宋二小姐将葱花都挑了出来。”段嘉沐看陆易安一脸坦然,反而显得他多想了,“务之真是观察细致。” 等所有人吃完面,段嘉沐准备和陆易安告别,带着宋常悦先走。他今天难得有机会跟宋常悦独处,不想有别人同行。 还没等段嘉沐开口,陆易安就对陆思安说到:“思安,我去城外还有点其他事,带着你不方便。你带着青桔先回国公府吧,我办完事情就回来接你去赏花宴。” “啊,今日天气这么好,都出来了又让我回府里等着……”陆思安嘟囔着,一边瞄向段嘉沐,她知道段嘉沐都带着宋常悦出来了,就不会再回去。 而段嘉沐像没有看见,只是看着宋常悦,轻声跟她说着什么。陆思安看他没反应,又看向宋常悦说到:“不知道宋二……常悦等会去哪里,我好久没到长安了,正想走动走动,不如我们先去曲江池逛逛园子,看看春景。” 宋常悦面带笑意,说道:“今日嘉沐说带我出行,应当不是去曲江池。” 宋常悦对陆思安没有敌意,她可不会参与两女争一男的戏码,她也看出来段嘉沐很有分寸,和陆思安没有什么纠葛。 就算曾经有纠葛,要是段嘉沐连这个都处理不好,给她受一点委屈,反正她和段嘉沐还没成婚,那她就退婚,闹得满城风雨也不怕,这委屈谁爱受谁受。 宋常悦只是不舒服陆思安的态度,陆思安喜欢段嘉沐,她和段嘉沐订婚了,陆思安凭什么对她有敌意?关她什么事,好像陆思安不能嫁给段嘉沐是因为她宋常悦一样,合着她和段嘉沐结婚还需要陆思安的同意? 最不爽的是,刚刚陆思安故意给她甩脸子,她无缘无故的贴了个冷屁股。现在陆思安想跟着一起玩,她本就不愿意被人打扰和未婚夫的第一次约会,现在想让她当个不计前嫌的圣母? 宋常悦才不愿意,这委屈也是谁爱受谁受。 所以宋常悦说完就坐在那,数着木质方桌上的纹路。 陆思安脸上已经快挂不住,正准备带着青桔走了,却听陆风对着陆易安说道:“少爷,女郎初到长安,理该到处走走,怕是女郎羞于同外人同行,你就陪她一起吧。去城外取琴的事,我去就行了。” 就陆思安这性子,羞于同外人同行?段嘉沐心里缓缓浮现出一个问号,连忙说道:“那务之你陪思安吧,我们…” 陆易安不等段嘉沐说完,就点头道:“好,那我就陪思安同你们一起吧。” 陆风觉得自己好像捕捉到了主公眼睛里那稍纵即逝的赞许。 第11章 骑马 ◎陆易安疯狂地醋了◎ 听陆易安这么说,段嘉沐倒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得转头看向宋常悦,宋常悦对他点了点头,段嘉沐才说:“我等会就带常悦去乐游原,那就一起去吧,反正等会就在那参加观花宴。” 他和宋常悦去骑马,这两兄妹也不会随时跟着,还是有机会和宋常悦独处,想到这,段嘉沐也就没那么失落了。 看着已经迈出门口的陆易安,以及亦步亦趋跟上去的陆思安,段嘉沐移开宋常悦身后的条凳,这才带着宋常悦走出店门。 陆思安站在马车边上,想着不用回国公府无聊的等着陆易安来接,还能和段嘉沐一起,嘴都快咧到耳朵了,看着走来的段嘉沐和宋常悦二人。 平时大刀阔步走路的段嘉沐在宋常悦身侧慢慢走着,下台阶的时候还虚虚抬着手护着宋常悦。 陆思安咧开的嘴巴又合上了。 陆易安牵着马对陆风说着什么,看不清表情。 段嘉沐又扶了宋常悦上了马车,这才招呼陆易安同行。 今日本是个阳光灿烂的日子,一路上春光明媚,宋常悦看着这些景致,心情不错;段嘉沐想着等会能带着宋常悦去骑马,心情不错;陆思安不用回国公府拘着,心情不错;陆易安一边骑着马一边哼着调子,看样子心情也不错。 路途不远,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 观花宴除了有宴席的地方,还在水边搭了数个帐篷,便于贵女们梳妆换衣,太晒的时候还能在帐篷里宴饮。 一行人到的算早的,选了个靠近乐游原草地和樱花林的帐篷。 段嘉沐在帐篷外面候着,等丫鬟给宋常悦整理了,陆易安去找喝茶的桌案。 进了帐篷,青桔给陆思安理了理襦裙,梳了梳头发,又补了点口脂,就好了。却看到绿柳打开了一个包袱,竟是一套胡服,然后就取下宋常悦的披帛准备换胡服。 “常悦,你换胡服干什么?”刚刚都准备出去的陆思安转头问道。 “我和嘉沐要去骑马。”刚脱下大衫的宋常悦回到,便不再说话。 陆思安没带其他的衣服,也没等到宋常悦的邀请,只得撩开帘子出去了。 看着还没走远的陆易安,追了上去,气呼呼地说:“我想骑马。” 陆易安看她一眼,还是那副没有表情的样子,但眼中有几分嘲弄:“你看你穿的这个衣服,怎么骑马?益州那么大的跑马场,你在那还没骑够吗?” 陆思安觉得她哥哥好像能很坦然的提益州了,“沐哥哥要带着常悦去骑马,我也想去。” 陆思安看她哥哥停下了脚步,他看了眼等在帐篷外面的段嘉沐,眼神晦暗,又转过头看了眼她的裙子,就听她哥哥说:“走吧。” “那我穿的这裙子…”陆易安真说要去骑马了,陆思安现在却又面露难色。 “不去就回帐篷,或者自己赏花去。”陆易安说完就走了,却和刚才换了个方向。 陆思安跺了跺脚,连忙跟了上去。 到了栓马的地方,陆易安先取了一个侍卫的马牵给陆思安,“好上马吗?” 陆思安心想,就算她不淑女,穿着襦裙上马也很难好吧,这还需要问吗? 但是又不敢说,只悄悄地瞪了一眼陆易安。 陆易安抓住陆思安襦裙的后领,把她拎了起来,陆思安左脚踩上马蹬,正准备跨出右脚,帅气蹬脚上马。 但没想到领子还拽在陆易安手里,重心还在后面,抬不起右脚,只能趴在马身上,手脚并用爬了上去,别提多难看了。 她作为卫国公的女儿,从四岁就被卫国公抱上马,六岁就能骑着马疾驰,可是益州最会骑射的女郎,结果今天竟然连滚带爬的上马,幸好没其他人看见。 陆思安在马上又瞪了一眼陆易安,她哥哥也太不温柔太不细心了吧,以后娶媳妇应该困难。 两人骑着马,陆风没在,就没带其他人,一前一后到了乐游原。 却看到段嘉沐牵着马,宋常悦在他身旁,一起慢慢走着。 宋常悦虽个子不高,但换上深紫色莲花团花纹胡服后,一头青丝也被挽起,只用一根金钗别住,显得腰细腿长,又帅气非常。 到了一片宽阔平坦的草地,段嘉沐对着宋常悦说了什么,宋常悦点了点头,往后退了几步。 段嘉沐潇洒帅气的翻身上马,就俯身对着还没上马的宋常悦伸出左手,宋常悦抬头将手放在段嘉沐手里,段嘉沐轻轻一拉,另一只手扶着她的腰,宋常悦就稳稳当当的坐在了马上,段嘉沐的胸前。 陆思安心想:原来是这样骑马。 陆思安夹了夹马肚子,往他们那边去,却没听见后面陆易安的动静,转头一看,陆易安不仅没跟上来,还调转马头走了。 “哥哥,你去哪?” “不想骑了。” “你怎么一会一个主意啊,那我等会怎么下马啊。” “滚下来。” 说话间陆易安已经骑远了。 陆思安不想在段嘉沐面前真的连滚带爬的滚下马,也就调转马头跟着陆易安回去了。 她看着陆易安的背影,恨恨地想:不温柔又不细心,说话还难听,她这哥哥以后娶媳妇肯定非常困难。 宋常悦上了马,也没靠着段嘉沐,但是由于马行走颠簸,总免不了有她后背挨着段嘉沐前胸的时候。 因是参加观花宴,今日穿的还是熏过香的衣服。 段嘉沐又闻到了当日在圆光寺闻到过的茉莉花香,但比那日闻到的还要浓烈馨香。 美人在怀,怀中人和鼻下香都让他心绪恍惚,段嘉沐想起少时读曹植的《洛神赋》,里面讲到宋玉见到楚王神女后“精移神骇,忽焉思散”1,他还觉得夸张,现在他不正是和宋玉一样吗? 摇头失笑,段嘉沐强压心神,恢复了清明,温柔地问到:“阿鸢,在马上怕不怕?” 宋常悦从没骑过马,上了马才发现在马背上竟如此高,银雪虽叫银雪,却是名贵的五花马,有西域血统,比一般马还要高,走着还摇摇晃晃。 “不…不怕。”宋常悦回到。 段嘉沐看她逞强,只觉得她可爱,抿唇偷笑。 “腰背挺直,身体保持平衡,肩膀放松,两只手这样一前一后的抓住缰绳,像这样。”段嘉沐将缰绳递到宋常悦手里,开始教她骑马。 “不怕,银雪很乖,我也一直护着你。” 陆风去城外取了琴,送到了清平乐,才到了乐游原。 陆易安他们选的帐篷另一侧是一片杏林,摆了几张桌案供宾客饮酒品茶。 陆易安正独自一人在其中一张桌案上喝茶,盯着坡下的那片草地。 段嘉沐在马上教了宋常悦动作,就下马让宋常悦自己骑了。 宋常悦骑着马已经跑了几圈了,她很灵活,一下子就学会了,段嘉沐怕她摔下来,一直跟着跑,宋常悦不时的对段嘉沐笑着说着什么。 隔这么远,陆易安也看到了她绯红的脸,笑眯的眼,还有一直绽放的梨涡。 一阵风吹的她耳边的碎发扬起,抚在了她的脸上,应是有点痒,宋常悦用手随意地扫了扫。 那阵风也吹到了这片杏林,陆易安的发带和衣袖也被风吹的飘起。 这个时候杏花早谢了,遒劲的树枝上已经发出嫩芽,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却更显出陆易安的落寞。 “太子今日来了吗?”陆易安听到脚步,没转头看陆风,沉声问到。 他从壶里倒出一杯茶,手肘撑在桌案上,将杯子端着闻了闻,今年最新的岭南茶,全是早春冒出的第一茬嫩芽,摘下后就下锅炒制,然后立即送到长安,比西湖龙井明前茶还要量少和珍贵。 本来是只有皇帝才可以喝到,端王府不仅有,还随随便便拿到观花宴上招待客人,看来端王现在不可小觑,胆子也够大,竟不怕别人看出端王府实力过于雄厚。 陆风走到陆易安身后,恭敬答到:“回主公,太子果然称病,没来曲江宴。” 自从陆易安在南五台山将太子左率卫的暗器扔在那些侍卫身上,又放出消息那日在山中发现了吐蕃人奸细,放出的消息不多,也不少,就是刚刚好让早有间隙的太宗和太子产生龃龉。 接下来的一切变化都按照陆易安的计划在发展,陆风愈加佩服主公。 每年上巳节,皇帝会在曲江池设宴宴请百官,长安城内四品以上的官员都能去,今日段旭和宋城就都去参加曲江宴了。 官职越大,离皇帝越近,太子每年都坐太宗右手的下方。 太子正值壮年,身体康健,和端王交好。 前几日都还去端王府赴宴,这么重要的曲江宴却称病,实在是拂太宗的面子。 端王妃今日办的观花宴排场还这么大,茗茶酒水皆是一般嫔妃都用不上的极品。 “呵,真是一出好戏。”陆易安轻笑,仰头将茶饮尽。 陆易安喝完茶,手肘依然撑在桌案上,又看向草地,陆风也抬头看去。 刚一直在跑马的宋常悦放慢了速度,拉了拉缰绳,停下了马。 段嘉沐上前接过缰绳,摸着银雪的鬃毛,对宋常悦说了什么,对宋常悦伸出两手。 陆风小心翼翼的看了眼陆易安,只见他指节发白,紧紧捏住那汝窑茶杯,冷冷地看着那两人。 陆风心里默默的叹了口气,又转回视线,只见宋常悦点了点头,将左手递出来,段嘉沐右手抓住轻轻一拉,在马上的宋常悦身子一歪,段嘉沐左手接住她身子。 一瞬间,宋常悦就被横抱到了段嘉沐怀里。 “啪嗒~” 陆风垂眼,看着地上那碎掉的汝窑茶杯。 第12章 相配 ◎他一定是羡慕了◎ 锦城气候比长安温暖,物种也比长安丰富,这个时候的锦城,已经十多种花尽相争艳了,要说春日美景,长安肯定赶不上锦城。 陆思安带着青桔遛了一圈,没找到乐子,遇到几个世家小姐也说不到一块,手里揪着根柳条,百无聊赖的走了回来。 刚下马的时候没让她哥哥帮忙,真的是连滚带爬下的马,这会看见陆易安坐在桌案旁就来气。 气汹汹地走过去,正准备吵几句,就看到站在陆易安身后的陆风给她疯狂使眼色,她才发现陆易安全身紧绷,面容濯寒,眼神阴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管他发生什么,反正现在不要去招惹为妙,陆思安连忙调转方向进了帐篷,颇为识时务。 青桔撩开了门帘,陆思安进去了发现绿柳就在帐篷里候着,看她们进去了,忙起身行礼。 她想到了刚刚看着段嘉沐和宋常悦同骑一匹马的场景,两人还没人跟着,谁知道后面还干啥了,嘴上一哼,没有理绿柳就过去了。 巳时都快过了,日头也快行至中天,陆思安出了一声薄汗,青桔打来了水,给她擦洗。 刚擦洗完,就听到了外面段嘉沐极轻、极温柔的声音:“阿…,你去…吧,我就在…等着你。” 陆思安照了照镜子,看了看自己,发髻、衣服、脸妆都没问题了,她今天选了一朵芍药带在了头上,但总觉得自己差点意思。 宋常悦没有喊绿柳,自己撩开了门帘进去了。就看到青桔正准备给陆思安在额心画花钿。 绿柳看宋常悦进来,忙安置宋常悦坐下,就去打水。 宋常悦这一上午都在骑马,刚骑的时候不觉着累,现下坐下了,才觉得四肢乏力,头晕脑胀,只想躺着休息。 又想到刚刚下马的时候,她只是说不想骑了,想下来,段嘉沐让她把手给他,她以为段嘉沐是拉她踩着马镫下马,结果一下子就到了段嘉沐怀里。 那一瞬间,宋常悦的心跳得比骑马跑动时还快,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脸上也一下子就烧起来能。 当时她不敢看段嘉沐的眼睛,只想把脸埋在段嘉沐的怀里躲着,贴着段嘉沐的胸口,她听见了段嘉沐那跳的又急又快的心跳,有如擂鼓。 看来有人比她还紧张,一时才没羞得那么厉害,宋常悦抬起头,看到了段嘉沐那红地能滴血的耳朵。 段嘉沐看宋常悦抬头了,脸上一瞬间又变得和耳朵一样红,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就默默看着宋常悦。 宋常悦看他那怔愣的样子,笑了下:“你先放我下来。”待段嘉沐轻轻放下宋常悦,两人都更加真切地看见了对方的羞怯,反而更加不好意思了。 两人相顾无言地走回了帐篷,段嘉沐才开口说就在这等着。 回到帐篷的宋常悦一想到这些,又觉得脸红心跳,她把脸埋在手里,心里有个小人儿在上蹿下跳:“这就是谈恋爱的感觉吗?” 陆思安一直在旁边悄悄的打量宋常悦,她脸色绯红,香汗淋漓,眼波流转,就算穿着这么素的男装胡服,也让人挪不开眼,心中默默赞道:的确是个美人儿。 绿柳打来了水,给宋常悦脱下胡服,之前里面穿着的那件白色短襦小袖衫沾了薄汗,绿柳从包袱里拿出一件嫩黄色短襦小袖衫,才去给宋常悦继续脱衣服。 宋常悦没想到这个看着粗手粗脚、练过武的丫鬟考虑的如此周到,当时只让绿柳去拿胡服,没想到她还能想到之前的里衣可能会汗湿,细心地拿了里衣。 又瞄过去瞧宋常悦的陆思安觉得眼前一亮,只见绿柳给宋常悦脱了那件小袖衫,又解了腰带,脱下胡服裤子。 宋常悦里面穿了一件白色诃子1,上部被高高顶起,中间是一道清晰明显的深沟。下部的带子紧紧拉到后背系着,也包不住那挺翘,隐隐约约露出下部饱满的浑圆,只让人觉得这件诃子的布料是不是太少了。 动作间露出羊脂玉般光滑莹润的后背,纤细修长的瓷白双腿,以及陆思安觉得她双手就能交握的杨柳细腰。 陆思安低头看了看自己今日穿的鸡心领襦杉,在胸下高腰系了腰带挤过但依然平坦的某处,心中又默默赞道:的确是个大大的美人儿。 青桔给陆思安画好了花钿,收拾了一下就候在了一旁。陆思安看宋常悦还在擦洗,又欣赏了一下美人,给她招呼了一声就出去看美景去了。 走出几步,看到段嘉沐站在樱花树下负手而立,身姿颀长挺拔如翠竹,靛青色锦袍下摆被风吹起,显出被黑色劲装包裹的窄腰长腿。 真是风姿卓越,气度非凡,有如画中仙,的确和那帐中美人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她走过去,抬头看着段嘉沐说到:“沐哥哥,我哥哥在另一侧的杏林饮茶,一同前去吧。” 段嘉沐摇头:“思安,你先过去吧,我等着常悦。” 陆思安虽也接受这两人即将成婚,又的确相配的事实,但邀段嘉沐同行都遭到拒绝,还是难免失落。 落寞的到了杏林,坐到了陆易安喝茶的桌案旁,也没听陆易安招呼她,她才抬头看向桌案对面的哥哥,怎么发现她哥哥也挺落寞,陆思安只得自己取出茶杯,倒了杯茶喝着。 两兄妹都没说话,自顾自的喝了几杯茶。 宋常悦梳洗打扮好了,还是先前来的那身,头发也盘回了反观髻。 段嘉沐看宋常悦从帐篷出来,连忙迎了上去。 把宋常悦每一样子都印在脑海的段嘉沐发现了她里面的襦杉换成了黄色,心想刚才应该是出了汗,怕她染了风寒,柔声问到:“阿鸢,可有不适。” 宋常悦摇摇头:“没有,就是有点累。” 陆思安听见说话声,转头看了下,只见段嘉沐宋常悦从帐篷一角绕过来,段嘉沐没有让绿柳打伞,扯着袖子给宋常悦遮阳,两人挨的很近。 帐篷到杏林还有一截路,宋常悦似乎有点吃力,段嘉沐牵起她的手走了过来。 陆思安看着那段非常平缓的小坡和两人牵着的手,心里涌上酸涩,连忙转头,突然瞧见陆易安神情晦暗,看着段嘉沐两人的眼神像盯着猎物的猛兽。 陆思安第一次见到陆易安这样的神色,有点心惊,认真看了下,又发现她哥哥已经恢复了往常在她面前的清冷,一切好像她的错觉。 沐哥哥只比她哥哥大一岁,还是因为沐哥哥去巡边耽误了几年,应该是她哥哥看好友马上就要成婚了,娶的还是这样的美人儿,心中肯定难免失落和羡慕。 陆思安这么想着,觉得也颇为合理,哥哥定是羡慕了。 段嘉沐两人也看到了陆家兄妹的视线,忙丢开双手。 段嘉沐和宋常悦一前一后到了桌案前,两人脸上的羞涩还没散去。 陆易安脸上已带了笑,招呼二人坐下喝茶,段嘉沐扶着宋常悦坐好,自己才落座。 陆易安擅长茶艺,他取出两个茶杯,倒入泥炉里温着的水,放置一会再涮洗干净,此时茶杯的温度也刚好。 他姿势闲适的将热水倒入茶壶,一手执壶、一手按盖将茶水倒入公道杯,再给四人的茶杯斟上热茶,放下茶壶,右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外出饮茶的茶具简单,但端王府也讲究,配的是一套开片极好的九头汝窑茶具。 一般都是一壶六杯,但桌上却只有五个杯子,段嘉沐觉得有点奇怪。不过他一门心思都在宋常悦身上,也就没有深究。 段嘉沐和宋常悦点头致谢后端起茶杯慢慢品茶。 这样的天气虽还不算炎热,但骑了一上午的马,他们的确也口干舌燥,温润馨香的红茶一入口就沁人心脾,两人默契的对视了一眼,又都羞涩的转开了眼。 陆思安正受不了含情脉脉的两人,就见端王府的下人来请他们去曲水边参加观花宴。 四人连忙起身,跟着端王府的那名下人出了杏林。只见在樱花林下的曲水边,搭了好几个凉棚,一列列摆着很多桌案,上面已放了美味佳肴和精致蔬果。 赏花宴不像宫廷在旁边办的曲池宴,位置都是定好的,这边是宾客们随意落座。 段嘉沐本就家世尊贵,是长安城世家子里的红人,又都知道他下月就要成亲,纷纷招呼他过去同坐,段嘉沐一边拱手回礼,一边摆手拒绝。 招呼陆易安的人也多,大都是平时和他一起喝酒听曲的浪荡子们,宋常悦看了一眼,那些人看她的眼神让她有点不舒服。 她侧头看了一眼陆易安,他也对那些人摇扇招呼,但姿容潇洒,眼神坦荡,全然没有那些浪荡子的猥琐之意。 宋常悦穿的是湖蓝色的大衫和披帛,在一众贵女红色、紫色、金色等艳色装束中颇为显眼脱俗,又生的那样玉貌花容,行走在搭着轻纱帷幔的凉棚间,真真是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段嘉沐和陆易安本就鹤立鸡群,宋常悦在一群人中更是亮眼,众人都被宋常悦吸引住了目光。 段嘉沐怕宋常悦磕在桌案边,一直护着她。 “那就是宋二小姐吗?可真是个美人儿。” “长的这样标致,以前怎么没见过,按说这样的绝色,见过一次就不会忘。” “听说这宋二小姐是个痴傻,以前从来不到外面走动。” “这样看着哪里像痴傻?” “就算真的是痴傻,人家也傻人有傻福啊,就要嫁给段小将军了,你看段小将军看着她眼珠都不转的样子。” 众人嘻嘻哈哈调笑着。 那人领着陆易安四人,将他们引到了靠曲水的凉棚,一边摆了酒,是给男宾们坐的,那下人请段嘉沐和陆易安坐。 段嘉沐请陆易安先坐,没落座,吩咐那下人领着宋常悦和陆思安去座位。 宋常悦才知道段嘉沐是要送她去座位。 “真是如胶似漆啊,这么点路都要送过去。” “想不到段小将军作为武将之后,竟然这么细心。” 这个凉棚的女宾那边已坐了不少人,虽然大多都是掩嘴低语,但宋常悦还是听到了大部分,她微微低了头,脸上飞上一片红霞,美人儿秋波流转,含情凝睇,更是惊艳了众人。 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段嘉沐和宋常悦身上,没注意到这头已落座的陆易安脸上常见的那丝笑意已不见。 第13章 护她 ◎你喜欢宋二小姐,不想她嫁给段小将军◎ 端王府的人继续往前走,后面跟着段嘉沐,那人将宋常悦和陆思安领到了女宾那一面桌案的第一排就走了,段嘉沐指着最边上这张,让两人入座。陆易安他们坐的是男宾第一排,这样四人之间也就相隔不到一丈远。 女宾这边是两人一桌,宋常悦穿的大衫,客气地先请陆思安往里坐了。陆思安坐定后发现,这张桌案刚好对着段嘉沐和她哥哥的桌案,她朝陆易安望去,她哥哥也正看着这边,目光却不在她身上。 段嘉沐伺候着宋常悦坐下,又埋首对她轻声说了什么,宋常悦仰起脸,对着他点点头,一双杏眼笑的弯弯的,唇边的那对梨涡深深绽放,像是装满了蜜。 别人看着陆易安注视着三人,其实他只独独看着一人。 陆易安端起桌上斟满的酒,仰头喝掉,含在嘴里细细品尝,有点甜,这酒里像加了那点蜜。再一回味,他喝的酒,哪会有蜜,只有苦涩。 的确很苦啊,咽下那点酒,陆易安摇头轻笑了一下。 年青人的爱意也如酒般浓烈,段嘉沐才依依不舍地坐回了陆易安旁边的那个桌案,心中就开始空落落的,他今日第一次和宋常悦形影不离的呆了半天,现在刚分开一点,就已觉得不满足。 “段兄,今日叨扰了,勿怪。”陆易安待段嘉沐落座,就端着酒杯敬了一杯。 心不在焉的段嘉沐愣了一会才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无妨。” 周围人见二人已经喝上,也过来招呼他们同饮。 青桔和绿柳取了条巾来给陆思安和宋常悦净手,完了又一起去放条巾,留下陆思安和宋常悦二人。 陆思安不常来长安,她们这个桌案附近也没她相熟的世家女子,宋常悦之前不常出来走动,也没有熟识之人。 陆思安本想和宋常悦重归就好,但是抹不下面子,又怕宋常悦不理她,两人就都坐在那,看着桌案上的吃食。 宋常悦看桌案上有热菜、冷盘,还有各类干果,有应季的李子桃子,甚至还摆了橘子,不禁有点惊奇。渝都的开州自春秋战国时期便因为出产优质的柑橘而出名,只是一般是秋冬成熟。 在古代的长安,春天竟然有橘子,宋常悦心中好奇究竟是冬天的橘子保存到了现在,还是这个时候就有春天成熟的柑橘品种了。 她捡起其中一个,把玩在手里观察,这种橘子个头不大不小,比砂糖橘稍大一点,橘皮较厚,橘子上带的一片叶子些微干枯,应该是冬季成熟的橘子。 宋常悦撕开外皮,掰下一瓣放进嘴里细细品尝,这橘子水分充足,口味甘甜,果然是冬季成熟的橘子,春季成熟的柑橘品种不会有这么多水分,糖度也没那么高。 宋常悦没想到这陶朝的橘子也能这么好吃,又像自己独自完成了一道猜谜题,她觉得很开心,不自觉的唇角又带了笑,梨涡若隐若现。 但那橘皮太厚,不太好剥,这橘子的籽又太多,其他贵女们都是吃了橘子,用手帕掩嘴把籽吐在丫鬟手里,她实在做不出来这等事情,也就吃了两瓣,将籽吐在手帕里,就放下不吃了。 段嘉沐一边和周围的人闲聊喝酒,一边看着宋常悦。还有一人更是,言笑晏晏地与人饮酒作乐,但没错过宋常悦的每个举动。 但众人只看到段小将军一直追着宋常悦的视线,却没看到另一人的关注,不知是太隐秘,还是没人在意。 觥筹交错间,一顿饭吃的差不多,一个女子带着几个下人施施然进了这个凉棚,她大约二十三四,五官不算绝色,但身形修长,气质超然,华贵非常,众人都起身给她行礼,原来是端王妃。 端王妃先举杯说了几句说辞,再请众人坐,众人道谢后都坐下,继续宴饮。 端王妃转头看见第一排的段嘉沐,对他微微点头,才慢悠悠走过来:“段小将军,听说你下月就将成婚,恭喜恭喜,只是我现在身子不便,不能去将军府喝你们的喜酒了。” 段嘉沐见端王妃一脸羞赧地说身子不便,但手是放在现在还很平坦的肚子上,忙起身躬身拱手道:“恭喜王爷,恭喜王妃。”边上的陆易安也鞠躬起身行礼道了声“恭喜”。 端王妃目光扫过陆易安,并未做什么停留。才又对段嘉沐说到:“不知你的未婚妻今日来了没?” 段嘉沐往桌案边迈了一步,请端王妃转身,指了指宋常悦,刚坐下的宋常悦起身行礼,正在思索要不要上前去问候,就看端王妃对她压了压手掌,是让她坐下的意思,这才松了口气,复又坐下。 “真是长安城难得一见的绝色,和段小将军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恭喜恭喜。”端王妃微笑转身,对段嘉沐说到,段嘉沐拱手:“哪里哪里,王妃谬赞。” 端王妃掩嘴轻笑,又对众人说到:“樱花林搭了戏台,现在已经开唱了,大家请便。”说完就领着下人走了,去另外的凉棚招待宾客。 端王妃走后,众人三三两两的相约去樱花林赏花看戏,还有的要去乐游原放纸鸢。 段嘉沐问陆易安可要去观花,陆易安摇头,段嘉沐连忙起身去了宋常悦那边。 他走到宋常悦跟前,问她吃好了吗。宋常悦点了点头,段嘉沐扶她起来,就带着她走了。 陆思安看着离去的两人,看了看陆易安,男宾那边桌案上的人已所剩无几,陆易安坐在那,似乎在思索些什么。 所幸看到个熟识的贵女,招呼她一同去观花。陆思安叫了陆易安一声,指了指樱花林,看她哥哥点头了,就和那人走了。 走了没一会,青桔突然说:“女郎,你的芍药花怎么掉了,等会在樱花林是要斗花的呀。” 陆思安一摸头上,果然那朵芍药没了,“应该是掉在凉棚了,你去给我找回来吧。”刚一说完,想了想,“算了,我和你一起去吧,刚和我哥哥没说清楚,他一个人在那也无聊,我叫着他一起来。” 边上那贵女听说陆思安要去叫她哥哥,赶紧说:“那你快去吧,我在这等着你。” 她本意才不是和陆思安去看花,就是想和陆易安一起。 但是又不敢去约陆易安,虽然陆易安以声色犬马闻名长安,但是这样俊俏的一个翩翩公子,浪荡一点反而更让这些世家女子动心,他会温柔地对你笑,耐心地对你说话,眼睛里总默默含着情意,还风趣幽默,知情识趣。 但是她总觉得陆易安很有距离感,看着亲切,却接近不了。想着陆易安两兄妹肯定会去一起看戏赏花,就主动去找了陆思安,结果陆易安竟然不去。 陆思安带着青桔急匆匆往回赶,快到凉棚的时候,风掀起一角轻纱帷,陆思安看见凉棚里的人都去观花了,只剩陆易安和陆风两人。 陆易安坐在桌案前,拿起一个橘子,轻轻的剥开皮,剥的外皮后,仔细的撕掉白丝,他撕的很干净,撕好的橘肉上没有一点白丝。 又将撕好的橘子放在盘子里,陆易安竟然拿着挑核桃的铁针,一瓣瓣挑开,把里面的籽全都挑了出来。 帷幔翻飞,陆思安断断续续的看完陆易安做完这些,看他不一会就剥了一小盘。 陆思安对青桔摆摆手,拉着她又往樱花林去,一边走一边想:哥哥从小没和她生活在一起,不算亲近,但对她还是不错的,刚看她没吃橘子,还给她那么仔细的剥橘子。他性子清冷,现在还是别去了,怕他脸上挂不住。 陆风站在陆易安身后,刚他表示要代劳,被陆易安拒绝了。陆风看他慢悠悠剥好了橘子,在条巾上擦干净手,端着那晶莹剔透的一盘橘子站了起来,往对面的桌案走去,陆风看了看,那些橘子都用铁针挑走了籽,但汁水却一点没流出来,不知道主公怎么做到的。 还在思索,却见陆易安把那盘橘子放在了宋常悦的桌案上,陆风心中一凛,他刚刚还在困惑,主公什么时候对女郎这么耐心了,虽然主公对女郎这个妹妹还是好的,但是好到这种程度还是令人咂舌。 然而,现在他看着端端正正放在那桌案上的那盘橘子,还有脸上神色没什么变化的主公,仿佛他就只是拿了个橘子放桌上那么自然,陆风这心里的震动不比刚才少。 陆易安将这盘橘子放在桌案正中间,轻轻拂过刚刚宋常悦喝过的茶杯,这才领着陆风,出了凉棚去樱花林。 走到一处刚好被两侧帐篷挡住的小道,身后传来了一个女声:“小公爷,好久不见。” 陆风看了看周围,给陆易安拱手之后走到了前方小道的尽头。 陆易安停下脚步,并未转身,“你我现在身份有异,还是不要冒然相见。” 端王妃只身前来,脸上依然是刚才那样端方的微笑,柔声说到:“你喜欢宋二小姐,不想她嫁给段小将军,为何不见你行动。” 陆易安不置可否,只转过身紧紧盯着端王妃,一脸阴鹜。 端王妃抬起手,看着自己保养得宜的手,漫不经心地说到:“她这般绝色,如果传到皇上或者太子那里,那肯定会上演一出君夺臣妻的好戏。” 陆易安喝道:“你不准动她!” 端王妃把玩着手上的玉扳指,“我现在可是端王妃,动不动谁还需要你同意吗?” 陆易安稍一运气,两步上前,一手掐住端王妃的脖子抵在旁边一颗一人抱的树上,端王妃动也动不了,连话都说不出来。 “给你说了,不准动她!”陆易安低头看着端王妃,看似没有用力,就像轻轻举着一只猫,他声音不大,但端王妃却感觉到了死亡的威胁。 端王妃整个人都快顺不上来气了,只能虚弱地点点头,陆易安才放开她。 “你已选择自己走的路,就不该再当我们相识,不然你是端王妃又如何?我想让你今天死,你就活不到明天。”说完就走了。 第14章 告白 ◎阿鸢,我心悦你◎ 陆易安走到了小道尽头,陆风回过头看了看还跌坐在地上的端王妃,警告的瞪了她一眼,就跟着陆易安走了。 陆易安一般不会在外暴露武功,特别对方还是武功高强的前朝公主之后,刚才就这样在这青天白日下对她动了手,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陆风心中着急,看了看周围没人,小声问到:“主公,宇文静可是有了异心?” “她已退出计划,我们早已没了合作关系,也就没有异心这一说。”陆易安停下来,摇着折扇看着头顶的樱花淡淡答到,远看就像他在赏花赋诗。 “她之前是被迫委身端王,可能觉得报仇无望所以退出了计划。但她现在有了身孕,身份有了变化,一个女人只要当了母亲,就不会只想到自己,她要为自己和孩子的今后打算,所以今日特意来试探我。” “那宇文静要是想保端王呢?” “她要保端王,就不会来试探我。”陆易安和父亲还未起事,现在正是扑灭这点点星火的时候,而宇文静没有把她知道的告诉端王,就说明她已经做出了选择。 “她没有把自己和孩子的将来交到端王手上,说明她并没有把端王当做自己的依靠,也说明她报仇的信念还在,信念比人心更值得信赖。” 陆易安熟稔人性,洞悉人心,陆风听他这么说,也就放心了下来。 但陆风还是困惑:“女人真的不会因为男人对她很好,就爱上那个男人吗?我听说端王这些年是真的独宠宇文静,况且她还怀了端王的孩子。” 陆易安看着在草地上和段嘉沐放纸鸢的那个蓝衣女子,目光幽深,看不出情绪,没有回答陆风的问题。 陆风顺着陆易安的目光看着那两个人,又问到:“主公,那宇文静会不会伤害宋二小姐?”。 陆易安摇着扇,继续往那边去:“不会,这样对宇文静一点好处都没有。你今晚去给她传话,就说我承诺,就算她已退出,成事之后我也会护她母子周全。” 陆风领命:“是!” 打了一巴掌,也要赏一颗枣,信念虽然值得信赖,但是也要将风险降至足够小。 陆易安又反思了一下,所幸宇文静不会真伤害她,刚刚他反应太过激,实在出乎他自己的意料。陆易安明白,这样反而会让她置于危险之地,而且宇文静都能看出来,难免不被其他人看出来,今后定要注意。 陆风跟上去之前,又听到了陆易安说:“你让陆雷带着五卫、六卫最近护着她。” 陆风当然知道陆易安口中的前后两个“她”分别是谁,特别是后一个“她”,又抱手称是。 到了乐游原前面的那片草地,除了在樱花林里看戏的,世家子弟和贵女们都在此游玩,有趴在草地上斗草的,有围在一堆投壶的,还有在远处玩蹴鞠的。 陆易安没有参与,径直坐到了一把交椅上,左手搭在椅背上,右手摇着折扇,一双长腿自然的伸到跟前,目光随意的看着一处。 在旁人看来,道不尽的风流潇洒,桀骜不驯。 段嘉沐还在和宋常悦一起放纸鸢,两人的侍卫和丫鬟都识趣的没跟着。 段嘉沐将纸鸢放到了很高的地方,宋常悦举着手看着那个小点,转头对段嘉沐笑着拍手说到:“真的好高,都快看不见了。” 段嘉沐看着明艳动人的少女,衣香鬓影,一颗心都化在了春水里,没头没脑的就将心里想的话说出了口。 “阿鸢,我心悦你。” 本来英明神武的段小将军满脸通红、患得患失地看着宋常悦,满心满眼都是她。 “嗯,我知道啦,我也喜欢你。”宋常悦脸上一热,虽然羞涩,但还是看着段嘉沐的眼睛。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两人都无言沉默,没注意周围的视线,任风吹动两人的发丝和衣摆,都感受得到对方的心意和欢喜。 午后的阳光刺眼,陆易安微微眯了眯眼。这么些年,他断绝情欲,压抑自我,只为了助父亲登上皇位,也不是为了称王称霸,而是太宗继位后沉迷享乐,不理政事,还增加赋税,劳民伤财。他们一是为了天下苍生,二也是为了自己能家人团聚。 在陆易安察觉到心意后,最开始他压抑情意,反正这是他最擅长的,他以为深埋这份情意,它就会慢慢消亡,没想到却在心里扎根发芽。 他睨着宋常悦看段嘉沐那盈盈秋水般的眼神,眼波流转、情意涌动,水中只有段嘉沐一个人的影子。 陆易安第一次有了自己真正想要的——他要这双眼,以后只有他陆易安的影子刚邀陆思安赏花的贵女是城南的吴三小姐,看到陆易安坐在了交椅上,就拽着陆思安走了过来,陆思安不疑有他,以为是吴三小姐想去玩投壶。到了才看到她哥哥在这坐着。 “哥哥!”“小公爷。” 陆思安大大咧咧地坐到了陆易安右边的交椅上,刚才走了一大圈,她早就想坐下来休息了。 本来站在陆思安边上的吴三小姐却走到了另一边,坐到他左边的交椅上。 “吴三小姐。”陆易安转了视线,收回放在椅背的手,手肘撑在椅背,手掌支在脸侧,客气地打招呼。 吴三小姐第一次这么近看陆易安,目如朗星,眉如墨画,面如冠玉,对着她勾唇笑道,整个人风流韵致又温文尔雅,这不就是话本里的翩翩佳公子吗? 她脸上一热,心也不自觉的加快,整个人都软了,几乎快靠到了陆易安撑起的那只手上,“小公爷,在这坐着多晒啊,不如一起去樱花林赏花?” 陆易安没立即答她,摇了几下折扇,才说:“我刚从樱花林过来,正想晒晒太阳,我有扇子,不怕热。”说完还对着吴三小姐扇了扇,她被陆易安这样一逗,笑得花枝乱颤。 宋常悦和段嘉沐走过来的时候,就看到陆易安正和一个女子有说有笑,陆思安在另一边呆坐着。 她早听说过陆易安的浪荡名声,但之前几次见面,都只觉得陆易安言语不多,清冷矜贵,还挺细心。 看来今日才见着他的本性了,不仅当着自己亲妹妹和别的女子打情骂俏,还把亲妹妹晾在一旁。 宋常悦不禁对陆思安同情了两秒,有心去和陆思安主动搭话。但她累的不想多说一句话,就伸手拉着段嘉沐的袖子,她的大袖衫把段嘉沐的整个袖子都拢了起来,一起坐到了陆思安旁边。 陆思安只看见两人袖子连着袖子,以为宋常悦在她面前故意牵段嘉沐的手,本来已经接受他两人事实,还想跟宋常悦重新交好的陆思安心里那火,“轰”的一下又窜起来了。 “青桔,我们走!”陆思安和所有人招呼都没打,就带着青桔走了。 陆易安看着宋常悦拖着段嘉沐过去,转头对吴三小姐笑道:“我还得和段小将军商量点事,恕不奉陪了,三小姐。” 吴三小姐看着陆易安那张笑起来清秀俊逸的脸,听他还亲切地叫她“三小姐”,只会呆呆的答好,没发现陆易安的笑只浮在面上,眼里一丝笑意也没有。 陆易安起身,也不管先走的陆思安,到了段嘉沐面前:“段兄,刚才说要商量的事,现在去凉棚边喝茶边说吧。” 段嘉沐自然懂陆易安的意思,起身后自然而然的要去扶宋常悦,因是有陆易安在,宋常悦没有去扶段嘉沐的手,自己起来了。 路过帐篷的时候,宋常悦带着绿柳先去梳洗,段嘉沐和陆易安一起先去了凉棚。 宋常悦没什么好收拾的,进了凉棚没一会就梳洗好了,绿柳刚撩开帘子,陆思安就带着青桔进来了,手里拿着一朵芍药,原来是去凉棚找之前丢的花了,见着宋常悦也没和她打招呼。 宋常悦慢悠悠到了凉棚,坐在了桌案前,看到正中间摆了盘干干净净、晶莹剔透的橘子,她抬头,看到早就在看她的段嘉沐正对着她笑,宋常悦也对段嘉沐笑了笑。 她拿起一瓣橘子就放嘴里,汁水四溢、满口甘甜,吃完两瓣她才发现竟然还都去了籽。她知道段嘉沐细心,却没想到这武将之后细心到这种地步。满心感动的宋常悦又看了看段嘉沐,但嘴里还有橘子,梨涡没有笑出来,只笑弯了眉眼。 段嘉沐坐着,宋常悦的桌案上还放着其他东西,他看不见宋常悦吃的那盘橘子,就只看到宋常悦一直在对着她笑,觉得她甚为可爱。 陆易安悄然看着,见宋常悦吃的开心,他也内心欣喜,就算宋常悦误会是段嘉沐给的那又如何,他喜欢看她笑,就算不是对着他笑也无所谓,他只想让她欢喜。 陆易安连喝了几杯酒,好像连酒也没有刚刚喝着涩了。 这样去了皮去了白丝还去了籽的橘子吃着的确省心,没一会宋常悦就吃掉了一小半。 “我哥哥给我剥的橘子,你怎么吃了。”宋常悦正吃的满足,突然听到陆思安说到。 陆思安在帐篷带好了头花,才过来凉棚,刚走进来就看到宋常悦在吃那盘剥好的橘子,那明明是宴席后她哥哥给她剥的。 本来陆思安就还在生气宋常悦故意在她面前牵段嘉沐,一看她已经吃了,还吃了那么多。 陆思安立即走到宋常悦面前质问,声音有点大,在对面不远处的段嘉沐和陆易安也听到了。 一时间,宋常悦愣住了,对面的两个男人也愣住了。 第15章 误会 ◎她只要一生一世一双人◎ 宋常悦看了看那半盘剩下的橘子,又看了看咄咄逼人的陆思安,手里还拿着一瓣橘子,不知道是继续吃,还是该放下。 这竟然是陆易安给他妹妹剥的?想起之前在西市吃水盆羊肉,这陆小公爷就很会照顾他妹妹,顺便还给她弄了羊汤泡馍和月牙饼。但是这橘子为什么会在她桌上,让她以为是段嘉沐给她剥的。 段嘉沐不明所以,他刚刚根本不知道宋常悦在吃什么橘子,正准备起身过去宋常悦那边看看怎么回事。 陆风看到陆易安的食指轻轻扣了两下桌案,忙从陆易安身后走到陆思安旁边,先躬身对着宋常悦说到:“不好意思,宋二小姐,这是小公爷之前给女郎剥的,让我端过来。但是我记错了您和女郎的桌案,所以放错了。”又对陆思安躬身认错:“女郎别生气,是小的的错,让您错怪了宋二小姐,小的任您和宋二小姐责罚。” 段嘉沐刚走过来,就听见了陆风说的话,了解了事件的大致经过,看了盘“惹祸”的那盘橘子,见宋常悦露出了一丝无助的表情,有点心疼,蹲在宋常悦身边,把她手里拿着的那瓣橘子放回了盘子里,柔声问到:“常悦,没事吧?” 宋常悦摇了摇头,对着陆思安说到:“思安,我不知道这是小公爷给你剥的,我已经吃了一点了,剩下的这些你要不嫌弃,就拿过去吧。” 陆思安气鼓鼓说到:“你吃过的,我才不要……” 站在旁边的陆易安这才开口:“思安!”陆思安看着她哥哥那充满警告之意的眼神,立马焉了,“宋二小姐也是不知情,你要吃我再给你剥。”又对着宋常悦说到:“既然宋二小姐喜欢,你就继续吃吧。” 宋常悦看了看周围对着他们窃窃私语的宾客,有的甚至要过来看看发生了什么,她已经由被陆思安质问的难堪变成了被围观的尴尬。 宋常悦推了一下那个盘子:“不吃了,这橘子……有点酸。”又对着段嘉沐说到:“没事了,嘉沐,你们过去吧。” 段嘉沐也注意到了周围人的关注,先扶了宋常悦起来,请陆思安入座,又请陆易安和陆风回男宾那边,众人看他们散了,也就转回了目光。 陆易安坐下后,瞄了一眼那一盘再也没动过的橘子,剥开一个橘子,吃了一瓣,“嗯,的确很酸,思安你也别吃了”。 陆思安看她哥哥黑着脸,心想让他再剥一个橘子怎么了,怎么就这么不开心。 因为这个插曲,四人都兴致缺缺。 待宴席结束,段嘉沐送宋常悦回家,和陆家兄妹在乐游原道了别。 回国公府的路上,陆思安都没怎么说话,青桔都发现她和平时不一样,问到:“女郎,是不是今日出去吹了风,不舒服?” 陆思安摇摇头,青桔也不再多问。只是到了国公府,青桔先下了马车,没有在马车下迎陆思安,而是走到刚下马的陆易安面前行了礼:“少爷。” 陆易安听她没像其他人一样叫他小公爷,而是跟府里的几个老人和陆风陆雷私底下一样叫他少爷,眉毛微不可察的一扬,冷冷说到:“何事?” 青桔和红果是自小在益州国公府长大的,国公爷和夫人对下人很好,从小未被苛责过。因容貌出众,她和红果及笄后,夫人就让嬷嬷来教习她二人,然后让她们跟着玄真道长到长安,以后跟着小公爷。 小公爷来长安的时候她才六岁,青桔已经记不得他是什么样子了。她这个样貌留在益州,只要想嫁人,就算身为国公府的丫鬟,也能嫁个普通人的正妻,或者富贵人家的爱妾。 来长安之前还担心背井离乡、浮萍无依,又怕小公爷面貌丑陋、待她不好。 但是到了长安第一天,她看到玉树临风、容貌俊秀的小公爷,心中就生了爱慕之情,一想到夫人的用意,更是充满期待。 可不管是见面的第一天,还是之后住在国公府,陆易安连看都不看她们一眼。甚至女郎好几次单独带着她和小公爷一起出门,陆易安也当她不存在。 青桔知道自己和红果是因为姿容秀丽又性情温柔才被选中的,她自认比红果又美出不少,比那个都说是长安绝色的宋二小姐也差不了多少。 今日又是她单独和女郎出门,去了观花宴,看了那么多长安世家子,自家的小公爷和段小将军真真是卓尔不群,分外出众。 段小将军自是不容她肖想,她也不想肖想。她本来就是夫人送来给小公爷的女子,虽然不知道会不会有名分,就算有名分也最多是个小妾,但对她来说,能跟着小公爷,已经很满足了。 青桔本来以为小公爷之前不理她,是对男女之事不甚上心,今天她在观花宴见到小公爷其实风流倜傥,对世家男女都左右逢源,还能和贵女们调笑,那就不是不懂情事。 确定了这点,那她就主动点,小公爷应该明白夫人安排的用意。待会回府了,红果也在,就不好单独找小公爷了。 结果青桔没想到平日里对人温柔有礼的少爷,私下里对她竟如此冷漠。但她还是鼓起勇气开口:“少爷,自从观花宴出来,女郎就兴致缺缺,人也没有精神,我担心她是生病了。” 说完抬头,含情脉脉地看着陆易安,她是知道自己这个角度、这个表情是最勾人的,离的如此近,小公爷一定能发现她的漂亮妩媚。 青桔看见小公爷低头看她,虽面上没什么表情,但心中已不禁开始雀跃,小公爷总算看她了。 她看着那双淡漠又深邃的眼眸,羞涩地低下头,这个动作不是她的设计,是她的确羞怯到不敢直视。 “我知道了,你先进去吧。”那道醇净浑厚的男声响起,依然冷漠,没有她料想中的柔情。 青桔愣了一下,抬头柔声说到:“少爷,那我去扶女郎下来。” “不用了。还有,以后别叫我少爷。”陆易安语气更冷了。 “是,我知道了,小公爷。”青桔忙低下头行了个大礼认错,就见陆易安往马车走了。 陆易安撩开帘子,陆思安以为是青桔回来了,还坐在那发呆。陆易安看她一脸悻悻然,问到:“怎么啦?” 陆思安今日在观花宴上看了长安的这些贵公子,除了她哥哥,也就段嘉沐称得上翩翩佳公子了,其他要不然长相磕碜,要不然油腔滑调,更不要说益州的那些歪瓜裂枣了。 她阿娘要她嫁人,除了段嘉沐,她都看不上。 只是这趟跟着陆易安出来,她有点奇怪,为什么她哥哥在外人面前和在她面前不一样。 有外人在的时候,她哥哥就成了浪荡纨绔的样子,虽然不像其他人那样面露猥琐,但他也会放浪不羁地饮酒作乐,还会和其他公子开些七荤八素的玩笑,偶尔还会悠然自得地和贵女歌姬们调笑。 她哥哥在府里,听说后院有个地方有好几个美人,但是从没听说哥哥去过。 益州产美女,这次阿娘让玄真道长带过来的青桔和红果是国公府里从小养大的丫鬟,是益州都少有的美人儿,就是想给她哥哥收用了。 但来了这么久,她哥哥几乎连看都没看两个丫鬟一眼。 为何出来了就是这个样子?陆思安不懂,但哥哥就算那副浪荡模样,也自带一份清贵温润,和其他人总归是不一样。 陆思安暗忖,可能是陆易安在她面前,要拿捏哥哥的做派。 陆思安回过神,又想到段嘉沐,看了看她哥哥的神色,发现没有异常,才说到:“宋二小姐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妙人儿,和沐哥哥郎才女貌,确实般配。现在我对宋二小姐也没什么旁的说的。” 说到这,陆思安停了下来,面露难色,好像在斟酌该怎么说,陆易安不动声色继续听着。 “哥哥…我还是想嫁给沐哥哥…他要娶宋二小姐就娶吧,我给他当妾室。”陆思安说完就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陆易安的神色,因为她自己都知道她不该说这样的话。 陆易安看着她,开口说到:“我陆家的女儿怎么可能做妾?” 陆思安看出了陆易安眼里的失望,但更多的是她看不懂的晦暗。 虽然作为卫国公女儿,去给别人做妾室的确有失身份,但是她就只想嫁给段嘉沐,再说段嘉沐以后会承袭将军之位,本身也骁勇善战,年轻有为,前途一片大好。她自己愿意,又不是不行。 “我也像阿耶阿娘那样彼此只得一人,但是我只喜欢沐哥哥,看不上别的男子。” 陆易安淡淡说到:“可她不愿意,她要一生一世一双人。” 陆思安急到:“你怎么知道沐哥哥就是了,他给你说过吗?男的不都喜欢三妻四妾……” “她是!”陆易安紧紧盯着陆思安说了一句,声音不大,但是足以让陆思安心颤,也让走远了给两兄妹说话腾空间的陆风侧目。 陆思安看他眼睛里又带了寒意,知道她哥哥又动了怒气,就嘟囔着说“不同意就不同意,生什么气,就是说说而已。” 第16章 牵手 ◎发现了他的不对劲,不能让他驾车◎ 这边厢,段嘉沐送宋常悦回家,行在马上,他细细想着,觉察出一些不对劲。 之前就觉得哪里不一样,今日在观花宴时,看陆易安和女子调笑,段嘉沐才终于知道问题在哪里。 段嘉沐和宋常悦一起见了陆易安三次,一直纨绔倜傥的陆易安在宋常悦面前却未显露半丝浪荡。今日观花宴上才是他平常的姿态,在草地边,陆易安本和吴三小姐在调笑,他和宋常悦一过来,陆易安就借他撇开了那吴三小姐。 最让段嘉沐心惊的是,那碗不要葱花的臊子面。 到了宋府门口,段嘉沐撩开了帘子,搭了手扶着宋常悦下了马车,顺势牵着她的手到了一侧,又让绿柳和侍卫在一旁等着,众人忙退开一大段距离,让两人依依话别。 就算被段嘉沐牵到了大门的石狮子边上,总归是在宋府门口,宋常悦怕被宋家人抓包,低着头想甩开段嘉沐的手。 段嘉沐却没放,反而还更抓紧了,宋常悦抬头看他,却见他那双总是温柔的眼睛难得的有了一分执怮。 “阿鸢,除了我们一起的时候,你就只单独见过一次陆小公爷吗?”段嘉沐问道,语气依然温和。 宋常悦点了点头:“嗯,就那次在西市吃水盆羊肉,他和陆思安一起。” “就只一起吃了水盆羊肉吗?” 宋常悦不明白为什么段嘉沐怎么突然问起这个,还较真的追问,但是还是答了:“嗯,我先到余记,他们来的晚了,没有位置,就一起坐到了一桌。吃完了他们就先走了。” 宋常悦回想了一下,似乎走的时候,陆易安还气鼓鼓的。但她没说陆易安给她舀了羊汤、掰了泡馍,甚至还细心的挑走了葱花,又想到那碗陆易安特意说了不要葱花、还端到她面前的臊子面。 不过这应该是细心的陆易安在照顾妹妹时,对她的顺便照拂,也没有什么。宋常悦回过神,问道:“怎么啦,嘉沐?” “没事,我就是问问,我看思安对你似有怨怼。”段嘉沐目光闪烁,看向了一旁,眼神中似有一丝晦暗。 宋常悦明白了:“我知道为什么,陆思安喜欢你,看我要嫁给你了,心里不高兴。” 段嘉沐赶紧摆手,“阿鸢你别误会,我和她没有什么,我只心悦你。” “嗯,我知道。”宋常悦有点奇怪,段嘉沐想问她和陆思安怎么了,问的却是陆易安,不过她知道段嘉沐喜欢的是她,也和陆思安没有什么纠葛,并不在意。 突然宋常悦想到什么:“嘉沐,二月初一你去过南五台山吗?” 段嘉沐回忆了一下:“嗯,那日我带着家丁去圆光寺帮母亲请了佛像。” 果然是他,那天宋常悦是眼睛失明看不见,段嘉沐没有啊,为什么没说救了她呢?难道是那天她受伤了脸上有血,段嘉沐后来见到她,没认出来? 既然都说到这了,就直接问了吧。 宋常悦又开口问道:“嘉沐,那你那天是不是…” “常悦!” 两人正说的投入,就听见了宋成的声音。 段嘉沐和宋常悦转过身,看到穿着官袍的宋成背着手站在大门口的台阶下。后面站着段嘉沐的侍卫和绿柳,两人低着头,不敢看段嘉沐和宋常悦。 原来几日之后,有国外使臣会到长安朝见太宗,宋成作为鸿胪寺卿,要负责国外使臣的接送迎接。 今日宋成参加了曲江宴,从曲池上了朱雀大街横穿整个长安回辅兴坊,快到朱雀门的时候,让车夫停了车,自己下车步行,看看迎接使臣的路上还需要布设些什么。 到了朱雀门离辅兴坊也不远了,宋成今日喝了点酒,正想走走,就没继续坐马车,到门口的时候段嘉沐的侍卫和绿柳都没听见声音,也就没有拦住宋成。 段嘉沐赶紧躬身行礼:“伯父。”(“阿耶。”) 宋成看着两人发现他来了,才刚刚放开的手。虽然他一直满意这个未来女婿,但是看着眼下这情景,段嘉沐就算再一表人才、身份尊贵,在宋成眼中,也是那头拱了他心爱白菜的猪。 “段小将军,无需多礼。”段嘉沐是将军之子,还是家世尊贵的段将军之子,虽还未有赫赫战功,但由于颇得太宗喜爱,授段嘉沐为奉驾大夫,负责宫廷护卫事务,从五品上,不及宋成的三品。 段嘉沐和宋常悦还未成婚,宋成和他之间本该以官职相称,但段嘉沐熟读兵法,又英勇善战,建功立业被封将军是早晚得事,所以宋成现在也像其他人那样称呼他为段小将军,但自从下聘之后,段嘉沐就称呼宋成为伯父了。 “常悦,时间不早了,跟我一起去看看你阿娘去。”宋成挥手让宋常悦跟他一起回去。 “好的,阿耶。”宋常悦悄悄对段嘉沐说了一句“十日之后”就走了过去。 段嘉沐明白宋常悦的意思是十日之后就是宋常新的婚礼,他自然要到宋府庆贺,两人能再见面。 而且下月他们就会成婚,会有宋府的教习嬷嬷带着段嘉沐和两个傧相熟悉成婚的流程,比其他宾客还要先到。 陆易安也会到宋府观礼,还会和他一起先到,段嘉沐想到这个,双手捏成了拳头。 但段嘉沐也没忘给宋成鞠躬道别,他在台阶下依依不舍地看着宋常悦进了大门,才上马离开。 段夫人一听说段嘉沐回了府,立刻赶到了段嘉沐住的临风苑。一坐下就说到:“沐儿,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 却见段嘉沐难得的有些恍惚,“怎么了,沐儿。” 段嘉沐才稍微带了点笑,对母亲说到:“没事,阿娘,今日应是有些累了。” “带着常悦出去玩了一天,当然累了。”段夫人笑说,“你的喜服今日送来了,再累也要来试试,有不合适的地方还能改改。” 大红色的锦缎圆领长袍,以金线在袖口和领口绣着龙凤纹,配上金玉腰带,段嘉沐穿上喜服,更显得器宇轩昂,玉树临风。 段夫人身后的嬷嬷夸到:“这长安城怕是多少年没有小将军这么标致的新郎官了,宋二小姐也是绝色,成亲那日和小将军站在一起,那真是神仙眷侣啊,我都等不及饱眼福了。” 段夫人连连点头,打赏了嬷嬷。 陶朝亲迎排场复杂、程序繁多,特别是段家这样的大世家亲迎,还有好几道专门考验新郎官的程序。 段夫人还要把亲迎那天需要确定的事务跟段嘉沐商量:“有几件事需要傧相来做,我们先商量好,定好之后,沐儿你要提前告诉段平和陆小公爷。” 段夫人一直在准备下月的婚事,本就事务繁多,时间还紧迫,就想今日把该和段嘉沐商定的定下来,掰着指头自顾自说着,没看到段嘉沐沉下去的脸。 “亲迎时,到了宋府要以雁为礼,交给宋大人,一般是傧相提溜着到宋府,到了宋府再给你,这个事儿就让段平做吧。” “嗯,好。” “催妆时,还需做’催妆诗’1,这个可不太容易。幸好你找了陆小公爷做傧相,听说他文采斐然,擅长吟诗作赋,就让他来替你作诗吧,不然就这一关你都难过。”段夫人又说到,她这个儿子什么都好,就是文采不太好,另一个傧相段平也是资质平平,幸好还有陆易安。 段嘉沐听完,并没有立即答话,直到段夫人看他多时没有回应,看到他面沉如水,叫了他一声“沐儿?”,段嘉沐才开口:“这个就我自己来吧,作不出来或者作不好,也就多耽搁一会。” 段夫人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打趣到:“就你这文采,可别被拦在这关误了吉时。” 段嘉沐却没笑,只讷讷说到:“实在不行再让他来吧。” 段夫人觉得今日段嘉沐着实和平时不一样,一边观察他一边继续说:“那除了这两处,还有一个紧要的地方需要傧相的。完成了亲迎,从宋府接了常悦出来,你要先亲自驾车回府,在门口候着送亲的车队。所以要让一个傧相替你赶车,驾着接新娘的马车回到府里。” “既然那两项都没让陆小公爷做,那就让他替你驾车吧。” 段嘉沐听段夫人说完,立即答到:“不行,不能让他驾车。” 段嘉沐的语气太过生硬,段夫人的疑惑在面上再也隐不住:“沐儿,怎么啦?一共就两个傧相,不能什么都让段平来,不让陆小公爷做吧。” 段嘉沐摇摇头:“没什么,阿娘,那就让陆小公爷执雁,我作催妆诗,段平赶车接常悦回府吧。” 段夫人嘱咐了这么多,想着是不是事务太多,让段嘉沐觉得麻烦了,遂安慰道:“婚姻大事,自然复杂,不过你想想,人生就这一遭,就忙这一天,把常悦娶回家就好了,别烦心了。” 段嘉沐知道母亲误会了,但他自然不能把自己真正的烦心事告诉母亲,也知道母亲为了婚事甚为繁忙,才褪去脸上冷意,对段夫人说到:“阿娘最近为了儿子的婚事,辛苦了,我只是军中事务繁忙,不能为阿娘分忧,看阿娘受累,甚为伤怀。” 段夫人这才松了口气:“你结婚是喜事,我能看到你开开心心的把常悦娶回家,我忙点累点也无妨。” 看他情绪没问题了,段夫人又说到:“还有些小事,就都是两个傧相一起做的了,自有人会教他们,常悦哥哥成婚那日,他们还要跟你一起受教习嬷嬷的指导,看一遍自然也会了,也就不用提前说了。” “嗯,好。”段嘉沐若有所思的应承着,送走了段夫人。 第17章 亲吻 ◎忍不住深入和纠缠,贪婪地攫取她的香甜◎ 第二日,段嘉沐没有亲自去国公府送傧相的礼服,一早差了将军府的人去,请陆易安在段嘉沐成婚那天,做执雁的傧相,并于三月二十九宋常悦哥哥成婚那天,请陆易安申时去宋府,有嬷嬷会带着段嘉沐和两个傧相熟悉婚礼程序和礼仪。 将军府的人来的时候,陆风刚给陆雷交待了让他去保护宋常悦的安排,两人还未出前厅,也就知道了段嘉沐的安排。 待人走了,陆雷说到:“奇了怪了,谁不知道主公擅长诗词歌赋,竟然不让主公去作催妆诗,段嘉沐和那个草包段平有那个才气吗?” 陆易安脸上还是刚刚那副清清淡淡的样子,但嘴角已经绷直了,陆风忙对着陆雷使了几个眼色。 陆雷却不接陆风的招:“哥,你老对着我皱眉干啥?我又没说错,不让主公作诗就算了。从宋府出来,还不让主公赶新娘子的马车,别人都是选最标致的傧相驾车,障车1时,傧相长得好看,给新娘家的人散点铜钱、多说几句好话就放走了。就算在路上,旁人看了也是长新郎家的面子啊。” “段平那张脸比马脸还长,看着就够了,我要是宋家人,看到是他驾车,我就一直拦着车不让走。怕不是段嘉沐看主公样貌生的比他好,怕主公抢了他的风头……” 陆风看都不敢看陆易安,再也听不下去,作势一脚要踹过去,陆雷才闭嘴走了。 陆易安一直没有说话,看着放在桌上的傧相礼服,让陆风去请刘嬷嬷来伺候着试礼服。 国公府能近身伺候陆易安的就只有三个从益州带来的下人,其他下人只能做些扫洒的工作。 当年陆易安从益州到长安被追杀,从益州带着的侍卫和下人基本都死了,就只剩下刘叔两口和一个叫徐婶的厨娘侥幸逃脱先到了国公府。 陆易安和他们走散,被长安城外一个猎户救了,把他送到了国公府,陆易安为了报答那个猎户,收了和他差不多大的两个儿子做侍卫,改名陆风和陆雷。 刘叔的媳妇刘嬷嬷还是陆易安的奶妈,所以陆易安对她更加亲厚。 刘嬷嬷进来的时候,还带着青桔,说是让她来帮忙。 刘嬷嬷伺候着陆易安换上靛青色元宝纹交领右衽袍,刘嬷嬷看着陆易安赞道:“少爷穿上这傧相的礼服都如此器宇不凡,要是穿上新郎官的喜服,长安城还有哪家公子少爷能比。” “少爷也满了十八了,该订亲了,不知哪家姑娘有福气能嫁给少爷。现在也该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在身边伺候着了”说完将青桔唤了过来,把桌上托盘里还没系上的金玉腰带递给青桔,冲她使了个眼色。 青桔红着脸走过去,不敢看陆易安,没等她靠近,陆易安就拿过腰带的一头,从青桔手里抽出,自己准备系上,青桔只得退到一边。 刘嬷嬷见了,赶紧准备去帮忙,但陆易安睨了她一眼,闪了一下身子,自己系好了腰带。 试过了衣服,陆易安就带着陆风走了。 青桔过去拉住刘嬷嬷的手:“二婶,小公爷他……”还没说完就红了眼睛,刘嬷嬷拍了拍她的手叹了口气。 三月二十九,城北宋家大喜。 宋成作为鸿胪寺卿,也就从三品,在长安城不算多大的官,更不要说还只是七品太学傅士的宋常新了,本来不算是引人注目的婚事。 但早就有人在街头巷尾讨论这场婚事了,因为都知道今日哥哥宋常新娶了新妇,下个月妹妹宋常悦也要嫁人了,还是嫁给段小将军。 宋常新的新妇要到晚上才接到宋家,申时陆易安带着陆风到宋府的时候,还没有宾客上门,宋家人都在忙碌的准备着晚上的婚礼,一个宋家下人领着两人,到中厅候着。 坐定后,陆易安问到:“段小将军还未到吗?” 那人一边上茶,一边答道:“段小将军早就到了啊,说是小姐的猫跑了,帮小姐找猫去了。” 陆易安本在摇扇,听那人这么说,把扇子吧嗒一下合了起来,那人被吓了一跳,缓缓神又说到:“小公爷您先用着茶,我去请嬷嬷,等段公子到了,就可以教习了。” 陆易安点头,打开扇子继续摇了起来。等那人走了,陆易安让陆风候在这,出了中厅,到了那道垂花门前,驻足看了会,比起上一次,迎春花开败了很多,枝叶更加繁盛,就只有一只蝴蝶围着剩下的几朵花上下翻飞。 陆易安指风一弹,进了后院,那只蝴蝶在他身后打着旋儿落到了地上。 他到了荷花池边,人隐在假山后面。池中的荷叶已经长的半大不大,满满的挤满了池子。 对面的水榭里有两人,宋常悦还是穿着湖蓝色的大袖衫,抱着一只狸花猫,右手轻轻地捏着它的后颈,狸花猫舒服的耸了耸脖子,蹭了蹭宋常悦的手。 “小花,你怎么又乱跑,下次再跑就把你丢了。” 段嘉沐看宋常悦假装凶巴巴的训猫,心头一软,弓下身子也摸了摸小花脖子上的软肉,轻声说:“阿鸢,给我抱抱。” 说完两个人都愣了,宋常悦抬头错愕地看着段嘉沐,段嘉沐没解释,也没动,刚段嘉沐在摸猫,两个人几乎头挨着头,现在宋常悦抬了头,两人离的更近了,鼻尖都快挨上了,呼吸交缠到了一起。 “喵~”小花感受到了拥挤,一扑腾从宋常悦怀里跳下了地,两人之间的距离更近了。 陆易安透过假山中空的小洞看到段嘉沐顺势把宋常悦揽到怀里,那只猫懂事地跳上了水榭的围栏上,安静地趴了下来,默默地看着两人。 段嘉沐一手捧起宋常悦的脸,在这么近的距离静静地看着她,宋常悦面色绯红,眼含缱绻。 他真的很喜欢看宋常悦眼睛里满满都是他的样子,终于经受不住诱惑,低头碰到了那处朝思暮想的娇软,最开始只是蜻蜓点水般浅尝辄止,怜惜而温柔,后来段嘉沐将掌在宋常悦脸上的手扣在了她脑后,另一只手环住她的腰,将她往怀里拉近了更多,忍不住深入和纠缠,贪婪地攫取她的香甜。 宋常悦觉得自己都快喘不过气,想推开段嘉沐,却根本没有力气。 突然段嘉沐身体一僵,想推开宋常悦又怕弄疼了她,把住她的肩膀和她隔开一段距离,然后后退几步坐到水榭边,本来就很红的脸更是红到了耳根。 上一世虽然没谈过恋爱,但是活了二十多年的宋常悦当然知道怎么回事,在现下这种情景下,更是害羞,也坐到水榭边,伸肘趴到栏杆上,脸转向另一边假装看鱼。 忽然宋常悦觉得对面的假山处好像有人,想到刚刚和段嘉沐做的事情,心中一阵慌张,赶紧站起来踮脚朝着那边一细看,却什么都没看到。 却看到另一边,绿柳从远处过来,宋常悦连忙理了理衣服。 绿柳进了水榭,对段嘉沐说陆小公爷和段公子都到了,请段小将军去中厅。 段嘉沐这才起身,脸上的红云还没散去,走过去对宋常悦说:“阿鸢,我先过去,等会观礼时我再来找你。” 远处的陆雷看着宋常悦点了点头,段嘉沐就去了中厅,转头一看假山后的陆易安也没了人影。 陆雷目力极好,又善于伪装,所以跟踪是他的强项。今日宋家办喜宴,往来的人太多,自是比往常跟着宋常悦艰难了些。 他看到段嘉沐未时就到了,和宋常悦来了后院的荷花池,又到了水榭,趁人不注意到了后山的一颗大树上,远远盯着两人。 陆雷心想这段嘉沐真是鸡贼,竟然告诉主公申时来,自己却这么早就来了。 自前几日,陆风告诉他,主公让他带着五卫、六卫去保护宋二小姐之后,陆雷就颇有微词,五卫六卫已经是一等一的高手,更不要说他这个罗刹门第二卫了,竟然让他们三个高手天天跟着一个女人,还是上个月他和陆风救过的傻女人,真是杀鸡用牛刀。 这几天跟着宋常悦,也没什么事,就看着她出府去绣房看了一次喜服,偶尔采买东西,顺便去西市吃点好吃的,基本就在家呆着了。 陆雷跟的百无聊赖,不过因是主公安排的任务,也只能每天老老实实跟着,还要给主公汇报宋常悦每天做了什么。 但就算这么无聊的日常,主公也听得很认真。 这么几天了,陆雷也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甚至发现宋常悦的身份也没什么特殊,不知道主公为什么要这么安排。 但刚刚陆雷看着站在假山后,默默凝视段嘉沐和宋常悦两人的陆易安,特别是段嘉沐亲宋常悦时,陆雷隔了这么远,都感受到了主公的戾气,陆雷觉得他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段嘉沐到中厅的时候,陆易安和段平正坐着在闲聊喝茶,看他过来都起身行礼。 段嘉沐还礼后,和陆易安对视了一眼,他脸上还是带着轻轻淡淡的笑意,但段嘉沐觉得陆易安略有所思地看了眼他的唇角。 第18章 隐忍 ◎拦在她腰间的手臂一紧,把她往她怀里勾了勾,另一只手也握的更紧了◎ 陆易安作为男人,当然知道段嘉沐刚刚在水榭,为什么要突然推开宋常悦。 陆易安之前觉得他可以忍,也可以等。 等到他父子大业已成,他卸下秘密和责任,再将宋常悦放入手心。 陆易安也料想过段嘉沐娶了宋常悦会发生什么。但是当陆易安真真切切地看着段嘉沐抱着宋常悦吻她的时候,陆易安发现他根本忍不了,也等不起。 段嘉沐看着陆易安的神色,面上虽不显,但心中也有了思量。 这几日段嘉沐没去找过陆易安,经常也会细细思索,他只是猜测陆易安对宋常悦有所企图,没什么确切的证据,甚至偶尔想想,陆易安也有可能是对宋常悦完全没有兴趣,才不在她面前展示风流倜傥的一面。 真希望他和宋常悦刚在水榭里拥吻的场景陆易安能看到,这样就算陆易安有什么旁的心思,也能断了他的念想。 陆易安和段嘉沐各怀心思地坐到了座位上,都没有说话。 不一会,带他们教习的张嬷嬷就来了,先是热情的和段嘉沐见礼,又把段家上下都问候了一遍,就差直接称呼他为“姑爷”了。 但只是淡淡的给陆易安和段平福了福身,就请了三人出去,从出了中厅门就开始给段嘉沐介绍宋府的构造,根本没管后面的陆易安和段平。 段平长得五大三粗,性格豪迈,他挤眉弄眼地对陆易安说:“这张嬷嬷真是个人精,嘉沐还没成婚呢,就会认主了。”段平是段嘉沐的表哥,家世普通,不过自己争气,武举中了功名,现在已是六品武官。 陆易安眉毛一扬,回头对段平笑了笑。 到了宋常新住的院子,已是申时二刻。两个嬷嬷丫鬟已经开始伺候宋常新梳洗,准备换喜服了,还有几个下人在铺床和装饰婚房,入目一片明艳的红。 宋常新看几人进来,忙起身行礼,毕竟三人官职都比他高,段嘉沐赶紧扶起他准备行礼的手,“常新,别这么见外,今天你是最大的官儿。”大家本就开心,一句话说的房里的人都哈哈大笑。 段平也接着打趣:“是啊,别见外,下次再见面,嘉沐就该叫你大舅哥,你该叫他妹夫了。快忙你自己的事,今天嘉沐就是来跟着你学怎么当新郎官的。” 宋常新才重新坐下,梳洗完就开始穿喜服。 喜服样式繁复,穿法也颇有讲究,张嬷嬷领着三人在一旁看着,偶尔讲解几句,段嘉沐才知道他那天试喜服时好几处穿错了。 段平前年就成婚了,刚得了个胖小子,见陆易安也认真听着,又笑说道:“陆小公爷今日不仅要学着怎么做傧相,也要学学怎么做新郎官,你也快了。” 张嬷嬷一听,看了眼陆易安,她熟记民间红白喜事的程序和礼仪,经常被人请出府去帮忙指导和教习,经常在市井走动,也顺便说媒。 她突然心头一转,这陆小公爷虽然是质子,但是也是卫国公的独子,还有国公府那么阔气的宅子,金银财富自是不缺,就算花名在外,也是要娶正房妻子的,刚怎么没想到这茬呢,忙热情堆笑道:“陆小公爷可有订婚啊。” 看陆易安笑着摇了摇头,张嬷嬷又问道:“那小公爷可有心悦的女子?” 陆易安沉默了几秒,房里的人手上都各忙各的,其实都在等着答案,才听他回到:“有了。”连声音都带着笑意。 张嬷嬷心想:这回这媒人钱稳了,嘴都咧到耳稍了,真真是喜上眉梢:“那这女子是哪家的小姐啊,我去帮你纳采去?” 陆易安收起折扇,对着张嬷嬷一拱手,笑着道:“张嬷嬷,你饶了我吧,今日是宋兄的大喜之日,我还要好好地跟着你教习,下个月给段兄当傧相,就先别盯着我了。” 张嬷嬷看着陆易安,就陆小公爷这万里挑一的皮相、这长袖善舞的姿态,几句就把问题糊弄过去了,就算他是个落魄公子,怕是也能尚公主。 段嘉沐状似无意地听着,既然陆易安有了心悦的女子,还是没有婚配的,自然就不是对宋常悦有什么企图,放松了心中绷着的那根线。 张嬷嬷这才继续给段嘉沐三人教习,讲了新房里傧相要做的事情,还有习俗。之前几人也都去闹过洞房,今日才知道傧相在闹洞房时还要保护新娘和新郎倌,不让宾客闹得太过火。 讲完新房也装饰完了,下人们鱼贯而出,张嬷嬷走到陆易安和段平面前,请他们先去门外候着,领他们出了门就回房又关上了房门。 段平嘿嘿笑着说到:“陆小公爷,你也该去听着,你成婚的时候就不用再单独再请嬷嬷教了。” 陆易安看着段平那促狭的笑容,当然知道张嬷嬷在给段嘉沐他们讲些什么,撇去了脸上的笑意,下了台阶,站在了院子里。段平反正无事,跟了上去:“你想娶的是哪家的小姐啊?” 陆易安说到:“等会你就见着了。” 段平讶然道:“这位小姐也要来参加宋常新的婚宴吗?” 陆易安未置可否,看了他一眼就往院子门走去,段平嘟囔了一句“直接说就行了嘛,搞得神神秘秘的。”但也不好意思打破砂锅问到底了。 已经有宾客来了宋府,宋家人都在忙着迎客,宋常悦也要招待那些世家小姐,在前院和后院奔波了几趟,让绿柳守在外面,躲在了一间厢房里休息。 半躺在卧榻上,总算歇了歇脚,她没想到哥哥结婚,自己也会忙成这样,和段嘉沐都没时间见面,幸好他提前来了家里呆了一会,又想到了刚才她和段嘉沐在水榭,就算这里没人,脸又羞得埋进了手心里。 只坐了一会,怕母亲忙不过来,还是出了那间屋子,脸上的红晕还没散完。结果出门看到绿柳竟然不在外面,她一边东张西望地找绿柳,一边下厢房门口的台阶。 突然脚下一空,宋常悦往台阶侧边跌了下去。她下意识的伸出右手,想在落地时撑住保护自己,预想中的屁股开花却没发生。 她跌进了一个人的怀里,她的后背撞到他宽广又厚实的胸膛,那人还提前预知她会撞过来,虚虚弓着点身子,她一点也不疼。一只手拦在她腰上接住她,先前伸到背后的右手也被一只大手抓住,紧紧地被他握着。 宋常悦感受了一下悬空的脚下,也没闻到男子常用的沉香、檀香等味道。 没有人的身量会这么高,没有人的怀抱会这么熟悉,还不熏香。 虽然他没说话,但宋常悦觉得这人肯定是段嘉沐,身体放松了下来,嘴里轻轻喊出“嘉沐……” 只觉得拦在她腰间的手臂一紧,把她往她怀里勾了勾,另一只手也握的更紧了,几乎快十指相扣。 宋常悦觉得下一秒就要被段嘉沐紧紧的拥在怀里,却被段嘉沐放开了了,稳稳地放在地上,扶着站好。 她回头一看,这才发现,接住她的人竟然是陆易安! 连忙往前走了一步拉开和陆易安的距离,却没想到动作过于急切,一个没站稳又向前栽去。 “小心……”宋常悦听到身后陆易安的声音,是她从未听过的、属于他的轻柔。她的右手又被他拉住,这才站稳。 宋常悦连续在陆易安面前出了糗,她还把他错认成了段嘉沐,低着头长呼了口气,这才转过身,对着陆易安说到:“多谢陆小公爷。” 陆易安没回话,静静地看着宋常悦,她正看着他,她的眼睛里有他,却又没有他。 就是在这个花墙下,他听见宋常悦对段嘉沐说她要一生一世一双人,而如果之后他成功了,那宋常悦身边的就不会是她认定的那一人。 可那又何妨?只要她会在他身边就好。人在了,心也会在的。 宋常悦看他轻笑了一下,“无妨,注意脚下,别伤着了。” 宋常悦第一次单独和陆易安呆在一起,刚才又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不自觉的想扯点什么来掩盖尴尬。 “那个……陆小公爷,谢谢你当嘉沐的傧相,今天辛苦了,成婚那天也麻烦了。”宋常悦不知道这该不该她道谢,不过的确是她和段嘉沐的婚礼,今天也让他耽误了时间来宋府教习,既然遇到了,她理当说句辛苦。 “你开心就好。”宋常悦听陆易安回道,只是他的这句客气话怎么听着这么奇怪。 陆易安说话的时候,眼睛紧紧地盯着宋常悦,眼里有一丝她看不懂的情绪划过。 宋常悦不懂陆易安的隐忍和克制,只觉得陆易安的眼神过于直接,眼眸晦暗幽深,似乎翻涌着强烈的情感,不像平常那样温润清浅,不敢再直视。 这个时候不是该来了很多客人了吗,怎么一个人都没有?绿柳也不知道去哪了?正想开口说她先走,看见陆思安对着她伸出了手,宋常悦往后仰了仰,却被陆易安拉住,拾下一朵花。 原来是花墙上一朵开败的迎春花被风吹落了下来,刚好掉在宋常悦头上,宋常悦因为刚刚完全被陆易安的眼神骇住,没有察觉。 宋常悦终于看到绿柳走了过来,赶紧说到:“陆小公爷,我还去招呼客人,今天招呼不周,请你见谅。”就逃也似的跑了。 她没看到陆易安在袖子的手,他将手指置于手心,虚虚握着那朵迎春花,像是捏着什么珍贵的东西,指尖触着还没干枯的花瓣,像是刚刚触到宋常悦的指尖,满是眷念,也没听见陆易安在她背后轻轻喊出的那句“阿鸢……” 第19章 拥吻 ◎他要的是今后,长长久久的今后◎ 宾客到的差不多了,女客们大多聚在后院,或坐着闲聊,或结伴游玩,宋常悦反倒没刚才忙碌了。 忽听到家里的喜倌敲着锣,高声喊着“吉时到,接新妇咯~~” 宋常悦领着众人出来,早等在大门口的段嘉沐终于见到宋常悦。段嘉沐三人跟着张嬷嬷教习完,已过了酉时。 段旭作为未来亲家,此时也到了宋府贺喜,作为贵客,段旭和段嘉沐被安排到了前厅,这里多是四品以上的官员和长安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免不了和他父子寒暄应酬,自从段嘉沐坐下后,就没空闲下来过。 找了个机会溜出来,也没找着宋常悦,所以自从下午水榭分开之后,段嘉沐还没见过宋常悦。 今天这大喜的日子,宋府挂满了大红灯笼,身着一身湖蓝色大袖衫的宋常悦从那一片暖光中走来,身上拢着的轻纱仿佛也在发光,袅袅婷婷,如梦如幻,倒衬的那灯笼都像烟花般绚烂。 因着规矩,宋常新从宋府出发接新妇的时候,宋常悦只能在大门里面观礼。段嘉沐和两个傧相都要跟着去亲迎,学习该怎么做,早等在了大门口。 宋常悦也早就看到了人群中的段嘉沐,他与陆易安站在一处,两人高出旁人很多,都转头看着她,宋常悦对着段嘉沐笑了笑,才后知后觉的感觉到旁边陆易安的眼神,虽然不像刚刚花墙下那样充满侵略性,但也过于摄人,只得对他也礼貌笑笑。 刚才宋常新一直在前院招呼,宋常悦也忙的团团转,就算看到了哥哥也没仔细端详。此时看着穿着大红喜服的宋常新,完全不是平时文弱书生的样子,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宋常新郑重的弄完填米、放箭的仪式,就拜别了父母,喜倌举着火把在前面引路,宋常新就驾着黑漆车出发去接新妇了。宋常悦心中不禁感叹,她在这个时空不仅有了家人,马上还要有新的家人了。 绿柳是长在宋家的丫鬟,之前没参加过婚礼,第一次观礼,还是宋府自己的喜事,实在欣喜,拉着宋常悦说到:“小姐,下次就是段小将军驾着黑漆车来府上接你了。” 是啊,下个月自己就嫁给段嘉沐了,一时间心中也是百感交集,不经意的看向了段嘉沐,他已经上了马,果然他也正看着自己,好像就一直在等着她看他。 宋常悦兀自想到了那句“暮然回首,那人就在灯火阑珊处”,经不住脸上一热。段嘉沐对着她点了点头,就跟着亲迎的队伍走了。 在新妇娘家完成了亲迎的仪式,回到宋府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宋府的另一个嬷嬷也到了宋常悦身边,边看着宋常新和新妇举行仪式,边教导宋常悦,作为新娘在仪式上应该怎么做。 当一件有趣的事情变成学习的过程,那就完全没有趣了。宋常悦看完了整个仪式,对自己婚礼的憧憬和期待完全没有了,果然不管是现代还是古代,结婚都一样累人。 期间宋常悦看了看段嘉沐,他倒是听得仔细,偶尔和她四目相对的时候,眼里依然是热烈的期盼。让她没想到的是,那陆小公爷听得也挺仔细。 漫长的仪式终于结束,才开始宴席,宋常悦已经累得吃不下东西了。陆易安和段嘉沐都在前厅参加宴席,这边觥筹交错,自是比外面结束的晚,陆易安看到段嘉沐提前退了席。 段嘉沐他们还要去闹洞房,宋常悦是不能去的,待宾客散的差不多,就回了房。在路上,看周围没了人,绿柳告诉宋常悦,段嘉沐在后山等她,两人就往后山走了。 到了一个门洞口,两人见到了段嘉沐的侍卫,将宋常悦请了进去,绿柳也留在了外面。 刚一进去,宋常悦就被段嘉沐扯进了怀里,微微躬身,将下巴支在宋常悦头顶。“阿鸢,我真想早点把你娶进门。” 宋常悦闻到了淡淡的酒味儿,怪不得没有平时那样的温柔,抬头看着段嘉沐,“你喝酒……唔……”话还没说完,就被段嘉沐吞了进去,突如其来的吻让宋常悦措手不及,下意识想推开他却被更紧的禁锢在怀里。 微凉的舌头探入口中,比下午的吻更急切,炽热又缠绵,宋常悦仿佛也尝到了一丝清甜的酒香,心软了下来,手也环到了段嘉沐腰上。 “噼啪……” “谁?” 一声响动传来,段嘉沐的侍卫立马喝到,也惊扰了拥吻的两人,段嘉沐和宋常悦赶紧放开。 也不关心是不是有人,也不管那人是谁,宋常悦满脸通红,说到:“我先回房了。”就跑走了。 段嘉沐看了看周围,却没看到人,侍卫找的远了点,回来也摇了摇头说没有动静。 段嘉沐只得带着侍卫离开,去往宋常新院里的新房,一路上总觉得有点奇怪,刚才那后山的门洞僻静的很,就算今天宋府婚宴,也没人去那边走动,刚还没和宋常悦好好说话就把人吓走了。 思索间,已到了新房门口,他看陆易安早到了,站在房里正和段平说话。段平看段嘉沐进来,把他拉过来笑道:“嘉沐,刚在前厅喝完酒就没见你身影了,是不是偷偷去找宋二小姐啦?” 段嘉沐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段平,摸了摸鼻子:“没有,这样于礼不合,是有其他的事情。” 陆易安在一旁带着浅笑,慢慢地摇着折扇,没有言语。 闹完了洞房,陆易安回到了国公府,陆雷早在密室等着他了。 陆雷看着宋常悦回了房就回了国公府,一直在苦恼今天该怎么汇报。有的事情不好讲,有的事情主公也看见了啊。 进了密室,陆易安像往常一样,一边看书一边听陆雷讲。 讲完了宋常悦午膳吃了什么,陆雷开始支支吾吾:“宋二小姐用完了午膳,休息了小半个时辰……段小将军……额……就到了宋府……”陆雷抬头看了,发现陆易安还跟刚刚一样在看兵法书。 “宋二小姐出了自己的院子,就去找了段小将军。先吃了段小将军给她带的冰糖葫芦。丫鬟来说宋二小姐的猫丢了,两人就带着下人一起去找猫,在后山找到了猫就游了荷花池,又去了水榭休息,宋二小姐遣走了下人。” “额……然后……”陆雷又悄悄咪咪看了眼陆易安,似乎那本兵法书还在刚刚看的那一页。 看陆易安还没让他停下来,索性心一横:“然后段小将军就亲了宋二小姐,亲了不到一字吧1(一字:古代时间计量单位,一字=5分钟。),段小将军就把宋二小姐推开了,应是……” “好了!后面我知道了,你讲段嘉沐走了之后,宋二小姐干嘛了吧。”陆雷见陆易安打断了他,悄悄松了口气。 像倒豆子一样的说完了下午宋常悦做的,也就撸撸猫、回房打扮了这样的小事。 段嘉沐和陆易安离开宋府去亲迎之后,宋常悦都在招待客人,陆雷讲了宋家婚宴上宋常悦和谁说了话之后,又开始支支吾吾起来,陆易安抬起头睨了他一眼。 “婚宴后,段小将军差人将宋二小姐请到了后山的僻静处说了会话,抱着宋二小姐亲了一下,宋二小姐才回的房。” 陆易安听陆雷说完,久久没有言语,挥手让陆雷去请玄真道长来。 陆雷拱手退出密室,到门口时听陆易安丢来一句:“下回蹲树上的时候藏好一点。” 陆易安看玄真道长来了,在茶台泡了茶,给玄真道长倒上,自己端着茶小口小口饮着。 玄真道长知道陆易安请他来密室定是有要事相商,但看陆易安不着急提起话头,也不疾不徐喝着茶等他开口。 玄真道长饮完一杯茶,将茶杯置于茶台,陆易安给他又斟满一杯,一边倒茶一边说:“师傅,之前计划的四千精兵已到了两千余人,益州的兵就只差父亲和他亲自率领的那一千人。” 玄真道长知道他没说完,静静听着。 “罗刹门可入局,现在罗刹门门众也有一千多人。” “罗刹门?他们门内之人行踪飘忽,门主更是神秘,江湖上竟然没有一点他的确切消息。” 陆易安拿出桌案暗格里的那张金色面具,置于茶台上。 “你就是罗刹门的门主?”玄真道长诧异问到。 陆易安起身对玄真道长躬身行了个大礼:“师傅,原谅徒儿没有据实以告。”他顺势说道:“罗刹门门众个个是高手,其中罗刹十二卫更是以一当十,在长安的有两百余人,三日之内能召唤到长安的就有五百余人。” 玄真道长看着陆易安长大,陆易安有多不容易,他很清楚,作为修道之人,也比常人潇洒豁达,他并不觉得陆易安隐瞒身份有何不妥,他摆了摆手,扶起陆易安说到:“无妨,只是我有一点不明白,既然你就是罗刹门门主,为何罗刹门还要在益州犯事。” 罗刹门在大陶上下都犯了案子,犯下的案子都破不了,也抓不到人。 “如果罗刹门在大陶其他地方都犯事,唯独不在益州犯事,那反而招人怀疑。”陆易安请玄真道长坐,恭敬答道:“罗刹门所杀之人,基本都是作恶多端、作奸犯科的歹人,或者为富不仁的豪绅,也算是为民除害。” 他看了陆易安一眼,说道:“不过中元节宴席非是一般小事,十年筹划,最好不要节外生枝。就算有罗刹门,这计划突然有变,到四月二十只剩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各方消息传达也不一定能及时相通。” 陆易安听玄真道长说到四月二十,抬头看向玄真道长,眼中难掩惊诧。 “务之,你既然想要宋二小姐,不想她在你父子成事之前嫁给段小将军,只需让他们的婚礼延期即可。” 陆易安听了这话,久久没有回应,似叹了口气:“要做点什么推后他们的婚期,易如反掌。但势必会伤着她,伤她的人,伤她的心,或者伤她的名声,这些我都不愿意。今后她也会怪我。” 陆易安要的是今后,长长久久的今后。 第20章 成婚 ◎心中藏佳人,常悦常安宁◎ 将婚期拖到七月之后,的确不难,但陆易安竟然现在就想到了今后,玄真道长看着陆易安,无奈地摇了摇头。 今后会怎样谁都不知道,普通人都遑论今后。更何况陆易安了,万一没有今后呢? 玄真道长其实知道陆易安顾全大局,行事稳妥,就算他同意,陆易安也不会真的将计划提前。 情之一事,的确能够乱人心绪,连修心修的已臻化境的陆易安也有方寸大乱的时候。 不过他之前总觉得陆易安一个人走到现在,背负着那么大的秘密和责任,已经实属不易,不是参佛论道之人,如此年轻就修到没有人欲的境界并不算好事。 如果事成,陆易安将来就是一国之君,无欲无求更是大忌,陆易安为情为欲乱点心神不是坏事。 只可惜天道不测,造化弄人。 玄真道长甩了一下拂尘,看了眼茶盘对面没有再说话的陆易安,泥炉里煮的水咕噜咕噜响着,他一双如潭水般深不见底的眼睛掩在腾起的白色蒸汽里,看不真切。 等出了房门,玄真道长才觉得,他可能想错了,陆易安只是想对他说出这些话。 更觉得陆易安已逐渐显出君王之相,性子沉稳、深谋远虑,宠辱不惊还收放自如,懂人性、谙人心、知进退、能藏事。 今日之事,陆易安不仅善于控制自己的情绪,还善于控制别人的情绪。刚刚他完全被他这个徒儿带着走了,玄真道长摇头笑了笑,看来要不了几年,他就真的能不理世事、云游四野,和袁天刚探讨棋艺之道了。 * 四月的长安,虽还未暑热,但已有了夏意。一大早天边滚着乌云,不一会就被风吹散了,只下了一阵小雨。 微雨过,小荷翻。榴花开欲然。 宋府后院荷花池的荷叶长的更大了,也显得更挤了。宋常悦在水榭里喂鱼,忽然听到有人吟诗而来。 “尽日无人看微雨,鸳鸯相对浴红衣。常悦你看,知道你今天要嫁人,天公都作美呢,这雨只下了一会就停了。你在这是感怀今天就要嫁人了,还是等不及想嫁了?” 来人是上月嫁给宋常新的吴青,城北吴家二小姐。饱读诗书,但却性格彪悍豪迈,说是要找个能和她吟诗作对的。 陶朝有才情的男子不少,她相看了很多都不满意,人不算貌美,拒了好几次,也就没什么人给她说媒了,这一耽搁就过了十八。 没曾想,去年元宵节的灯会上和宋常新斗诗结了怨,针锋相对、见面就吵,吵着吵着竟看对了眼,宋常新性格温和,也乐得被吴青管教。 “嫂嫂。”宋常悦忙招呼她过去,“上月见你和哥哥成婚那天,流程颇为繁杂,我真是想想都害怕。” “是啊,我后面休息几天才缓过来,白日里累了一天,然后还得折腾一晚上,人生总得有这遭…” “嫂嫂,这鱼好像饿的太久了,来一起喂鱼。”宋常悦赶紧岔过话头,递过鱼食,生怕口无遮拦的嫂嫂把她和哥哥的闺中密事讲出来。 两人喂着鱼,又闲聊了一会,下人来请吃午膳了。 今日全是宋常悦喜欢吃的菜肴,宋成和宋夫人有很多想说的,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只能不断地给她夹菜。就算是嫁给段嘉沐,但一想到如此宠爱的女儿要嫁人了,两人心中也非常不舍。 “阿鸢,嫁去了将军府,就不能像在家里这么自在了,要伺弄婆母,孝顺长辈。” “好。” “也不能像在家中一样晚起了,特别明日一早还要去拜公婆,一定要早点起来。” “好。” 连宋常新也让忍不住嘱咐到:“下午不到申时就要开始准备,要忙到宴席结束。用完午膳,就好好休憩一会,下午才有精神。” 絮絮叨叨,饱含温情和暖意,这两个多月,宋常悦无数次感激过上天,不仅仅是有了新的人生,更重要的是给了她最完美的家人。 宋常悦看着堆的满满的食盘,忍下哽咽,笑道:“阿耶阿娘我知道,你们放心吧。”又对着宋常新夫妇说到:“哥哥嫂嫂,我出嫁之后,就辛苦你们照顾阿耶阿娘了。” 吴青瞅着几人都不怎么动筷子,大大咧咧地说到:“哎,常悦又不是嫁的多远,三日之后就回门了,之后想回来就回来,看段家也不是拘的紧的人家。” 她的嗓门大,赶走了桌上的忧伤和沉闷:“快吃东西,等会就只有合卺时能吃点,别亏着自己。” * 宋常悦被叫醒时,才睡了不到半个时辰。初夏的午后,正是困顿的时候,宋常悦还没醒透,绿柳哄到:“小姐,梳洗的嬷嬷和妆娘都来了,这可是长安城最手巧的妆娘,快起来吧。”扶着她到了镜台前。 宋常悦看到一个女子随着嬷嬷进了房,约莫二十五六,迈着细碎的步子到了她面前,见了礼:“见过宋二小姐,我叫卢云,今日来给小姐梳妆。”声音也轻轻柔柔。 倒是绿柳接过话头:“卢云?你是清平乐的卢娘子?” 看卢云点了点头,绿柳高兴坏了,清平乐是乐坊,不是青楼这种烟花之地,卢云是乐师,对琵琶、古筝几种乐器都深有造诣,已有大家之才,不光在长安颇受追捧,在大陶境内都美名远扬。 平日里请到府上弹唱都很难请得动,没曾想今日竟是来当宋常悦的妆娘。 等着嬷嬷一件件给宋常悦把喜欢穿上,最后披上绿色的钗钿礼衣,卢云才去给宋常悦梳头化妆。 卢云一双手纤细修长,把宋常悦的一头青丝轻轻梳着,对着镜子里的宋常悦说到:“小姐真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女子。” 宋常悦也喜欢这个温婉的女子,觉得她的眼睛里装满了故事。 待盘好了头发,又化了妆,就剩着口脂没上。 卢云边帮宋常悦整理着头发,边说:“小姐,现在上了口脂连水都不能喝,反正等会段小将军到了,催妆的时候还要补妆,等那时候带好了凤冠再化口脂吧。” 众人都围着宋常悦,不知道该怎么赞叹,都知道小姐好看,但没想到化好了妆的小姐竟然能好看到这种地步。 绿柳拍手称道:“小姐本来就漂亮,卢娘子又心灵手巧,真是仙女遇神仙。” 卢云作为罗刹十二卫第十卫,只受主公的指挥,一直都是接到任务不会去想为什么,直接去执行就行。现在看着镜子里那张美的动人心魄的脸,特别是主公让她带的东西,不禁有点好奇为什么。 不过这好奇只闪过一瞬,卢云妩媚一笑,抚了抚宋常悦的肩膀:“小姐,先歇一会吧,等会段小将军来了,可就有的忙了。” * 宋夫人来房里看了两回,半是开心半是不舍,就开始准备迎接上门的宾客了。随着日暮来临,宋常悦就算在自己的院子里,也听到家里的宾客多了起来。 在段嘉沐来之前,其他宾客没人能来宋常悦的院子,等得百无聊赖的绿柳到院子门口看了几次了,这次咚咚的跑进了房间:“小姐,酉时了,段……姑爷带着亲迎的队伍到门口了。” 嬷嬷一边拿出凤冠,一边打趣道:“这绿柳,改口改的挺顺儿。” “是啊,我等着姑爷给我发红包呢。” 带好了凤冠,在前面已经过了几关的段嘉沐终于带着亲迎的队伍到了宋常悦的院子,房门关着,门口是吴青领着宋常悦娘家人,拦门让段嘉沐作催妆诗。 吴青探头在段嘉沐身后的人群里看了看,却没见着会作诗的陆易安,心想这段小将军不会要自己来吧,看他怎么把宋常悦接走。 宋常悦的院子旁就是荷花池,人都在前院或者宋常悦的院子,现下段嘉沐已经开始“催妆”,院子里不时发出调笑声和起哄声,热闹非凡。 有一个人却不被那热闹所感染,盯着水中,看着池中挨挨挤挤的荷叶,水里的鱼儿以为他要喂食,顶的荷叶都飘飘摇摇。 晚风从水面吹过来,吹起他的靛青色傧相服下摆,今日他头发全部挽起,带着同色罗纱幞头,更显得高大挺拔,温润如玉。 周围一个人都没有,但陆风还是悄声对陆易安禀到:“主公,卢云给宋二小姐化好了妆,已出发回了清平乐。她在宋二小姐的口脂里和香粉里加了酸枣仁粉和龙骨粉,只会有催眠安神的作用,不会损害身体。” 陆易安点了点头,那她今晚,可以稍微不用那么难捱。 但陆易安脸上阴沉地让陆风不敢直视,他低下了头,却看到陆易安双手捏紧了折扇的手柄,指节都已泛白。 待宋常悦的院子里接连响起了几次喝倒彩的声音,陆易安才回神,缓缓走出水榭。 催妆本就是考验一下新郎的才气和耐心,对于段嘉沐这样的武将,也没对他的才气有多高要求,宋常新是性格温和的文官,本身也没想着为难段嘉沐,但本就好作诗词的吴青自是不会放过他。 任段嘉沐想破脑袋,做了好几首诗,吴青都摆手说不行。 宋常悦在房内听着都有点急了,但是嫂嫂拦着,她也不好差人去说什么。 只听见外面一阵骚动,有人大声喊到:“陆小公爷终于从前院来了,快来帮忙,你再不来,怕是要等到天亮才能带走新娘子了。” 段嘉沐看陆易安下了院子门的台阶,昂首挺胸、阔步而来,比往常英武许多。刚他和段平做了几首催妆诗,有赞美宋常悦美貌的、有表达心迹的,都被吴青点评“狗屁不通”,脸上都快挂不住。 看陆易安到了他跟前,虽然含笑看着他,但眼神却让他觉得有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宋常悦只听到众人哄笑,没听到陆易安的回话。又听到刚刚那人喊道:“安静,安静,让陆小公爷来。” 宋常悦听到外面突然安静了下来,也期待起来。 不过,她却先听见陆易安问段嘉沐:“段兄,要我来吗?” 宋常悦没听见段嘉沐的回答,只听陆易安清冷醇厚的声音娓娓道来、如玉石鸣: “盛世舞升平,栖鹊喜相迎。心中藏佳人,常悦常安宁。” 第21章 亲迎 ◎阿鸢,我带你回家。克制住想抓住她衣角的冲动◎ 盛世舞升平, 栖鹊喜相迎。 心中藏佳人, 常悦常安宁。 陆易安的声音如清风吹过竹林,风过无声,竹影横斜。 几秒钟的安静之后,宋常悦才听见嫂嫂拍手赞道:“好!好!好!好一个‘心中藏佳人,常悦常安宁’。”众人也反应过来,跟着交口称赞。 催妆诗就是为了表达新郎的心迹、赞扬新娘,就算亲友赋诗,也算是帮新郎做的。段嘉沐看着站在院子中心的陆易安,心里默念着最后两句,总觉得哪里不对。 吴青的大嗓门拉回了段嘉沐此刻的恍惚:“妹夫啊,你早请陆小公爷出马就好了嘛。”随即拍了拍房门,房间里面的绿柳立即开了门。 段嘉沐赶紧大步跨进了房间,段平一看,陆易安还在后面慢慢走着,喊了句:“快跟上啊,陆小公爷。” 段嘉沐进了门,入目是一片鲜艳的红色,段嘉沐环视一圈,终于看到了他的新娘,宋常悦头戴凤冠、身着绿色喜服、举着团扇坐在床边。 四周人来人往、热闹喧嚣,段嘉沐却清晰的听见了他自己的心跳声和呼吸声。 陆易安也被段平拉进了房间,入目也是一片鲜艳的红色,他也终于看到了坐在床边的宋常悦,只是中间隔着好多人,还隔着头戴冕旒、穿着红色喜服的段嘉沐。 四周人来人往、热闹喧嚣,陆易安刻意隐藏了自己的心跳声和呼吸声。 众人都让出了一条道,陆易安也让到梳妆台的旁边,上面摆着一把梳子。 陆易安看到段嘉沐走到了床边,牵起了宋常悦,段嘉沐凑到宋常悦耳边,对她说了句什么,两人一起迈出了步子。 段嘉沐和宋常悦从陆易安面前走过,他和段平跟在两人身后。 陆易安看着他们走出院子,路过台阶时,段嘉沐会牵着她的手,叮嘱她“小心”; 看着他们穿过那道垂花门,陆易安瞥了一眼花墙,迎春花已经谢完了; 看着他们到了前厅,给宋成夫妇奉茶拜别,吴青在旁边装模作样的“哭送”; 看着他们走出大门,段嘉沐扶着她上了马车,又把帘子遮的好好的。 “段小将军可真帅啊,宋二小姐可真有福气。” “怎么不说段小将军有福气啊,听说那宋二小姐长得可比天仙还漂亮。” “后面那个就是陆小公爷吗?不是说风流倜傥吗,怎么我看着倒严肃的很,脸一直都绷着。” “今日是做段小将军的傧相嘛,肯定要正经一点。” 围观的宾客和路人一人一句的讨论着,看到段嘉沐对着马车里的宋常悦说了什么,撩起喜服的衣摆,就翻身上了马,姿容潇洒,所有人都看到了什么叫真正的“鲜衣怒马”。 段嘉沐骑马绕着宋常悦坐着的那辆马车走了三圈,回头对陆易安和段平说到:“表哥、务之,我先回府了,接下来就有劳二位了。” 陆易安收回行礼的姿势,抬头看见段嘉沐骑马带着两个侍卫先走,一边走还一边和周围的人拱手致谢,到了人少点的地方就快马加鞭的走了。他转回视线,又看了看那辆马车。 宋常悦坐在马车里,看段嘉沐放下帘子,阻挡了周围人的视线,终于能放下团扇休息会了。 她甩了甩酸痛的手臂,想着段嘉沐刚对她说的那句“阿鸢,我先回府等着你,表哥驾车带你回家。” 城南将军府,那就是她今后的家,听说段将军和段夫人都是好相与的人,段嘉沐也承诺过她嫁过去不用去伺弄婆母,只用过他们的小日子就行。但毕竟是未来会生活几十年的婆家,坐在马车里的宋常悦依然半是期待,半是忐忑。 “怎么了啊,新妇的马车怎么还不走啊。” “是出什么事了吗?” 还有一声尖利的声音传来:“人家说下马威,都是在婆家门口给,这还在娘家们,就给上手段了。啧啧啧……看来这宋二小姐以后的日子也难过啊。” 宋常悦听到外面的议论,也反应过来,她上了车都快五分钟了,还没出发,连段平都没到驾车位上。 按理说是段嘉沐一走,段家亲迎的队伍就要沿着段嘉沐骑马的路线出发将军府。绿柳是陪嫁的丫鬟,应当在马车外面,宋常悦想问她怎么了,她敲了敲马车的窗棂,小声喊道:“绿柳?绿柳?”外面喧嚣依旧,却没有绿柳的回应。 陆易安看过马车,就到了大门口,等着下人牵马过来,他不用驾车,只需要骑马走在马车边上,和迎亲的队伍一起去将军府。 还未等到马,只见亲迎队伍中的一人慌慌忙忙地跑过来,是段嘉沐的叔伯,着急地对陆易安说:“陆小公爷,这段平真是关键时刻掉链子,这个时候说肚子疼。新妇已经在马车里了,不能一直等在那,不然会说我们段家怠慢了。请你快去驾车吧。” 段平正准备上马车出发的时候,肚子突然疼痛难忍,跟着的下人都不知道怎么办,段嘉沐已经骑着马走了,估计都到临安门了,只能让亲迎队伍里最大辈分的人定夺,是等还是走。那人不知道段平究竟是怎么回事,要等他多久,反正还有一个傧相,那当然是请陆易安驾车。 陆易安瞄了一眼陆风,才答道:“好。那得让人照顾着段平,等会去了将军府还有需要他的时候。” 马车的帘子厚重,根本看不了外边什么情况,还有各种各样的声音传来,叫了几次绿柳也没回应。宋常悦已经有点着急了,突然有了动静,有人跨步上了马车,坐到了驾车位上,却没有说话。 “吉时到,接新妇~”宋常悦听到了段家喜倌的声音,迎亲的队伍终于出发了,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路人都是等着新妇的马车启动就去拦车,驾车的傧相会说点好话,撒点铜钱和糖,小孩子是为了抢铜钱和糖,大人主要为了热闹和喜气,也为了让傧相多撒点,让小孩子们开心,一般不会和小孩子掺和。 所以,马车刚出发,根本行不了多快。 宋常悦估摸着时间,该是她娘家人和路人来拦车的时候了,虽然看不到,但是她能感受到外面似乎有很多人。 “看着这张脸都舒心,不撒钱我也不拦。” “不是二姐,你都十八了,和我们小孩抢什么啊。” “娘,别把你挤着了,哎哎,你别去人家傧相手里抢啊。” 马车里的宋常悦听着真觉得稀奇,段平她是见过的,就那张脸,虽然不能说丑,但是离看着都舒心还是有距离的,也真没听说过去傧相手里抢的。 而且段平今天连好话都没说,甚至连话都没说一句,就被放行了吗? 宋常悦觉得马车行的快了些,离人群也远了。宋常悦靠在软垫上,觉得现在就困的不行了,连忙拍了拍脸,这才哪到哪啊,等会到了段家才是正式的婚礼。 * 段嘉沐快马加鞭回了将军府,就侯在了门口,早到了的宾客和路人都在给他道贺,他一边回礼一边焦急的等候着送亲的队伍。 待他听到喧天的锣鼓声,段嘉沐理了理身上的喜服,走到了人群最外侧,静静地等待着。 天已擦黑,在迎亲队伍最前首的人举着一把巨大的火把,照的半条街都亮堂了。队伍行进的速度不快,一路走,还有人不停地朝路人撒铜板和糖。 越靠近将军府,凑热闹的人越多,很多小孩儿一边跟着喜车跑,一边喊:“小将军娶媳妇儿咯,要生一堆胖娃娃!” 在路上撒铜板的人是段家的亲戚,听了高兴,一波波的撒的更多,这下就连大人也跟着哄抢和喝彩了。 段嘉沐拱手道谢,心中难掩激动,只是待他看清打头的马车,段嘉沐心中一颤,竟然是陆易安驾着载着宋常悦的喜车。 马车稳稳的停在将军府门口铺着的毛毡上,段嘉沐依礼走上前,陆易安撩开马车的门帘,他看着车内举着团扇遮脸的宋常悦,旁人看不到陆易安看向车内的目光,就连候在车边的段嘉沐也没看到他眼中不再克制的暗涌。 段嘉沐看了一眼陆易安,只看到他的侧脸,段嘉沐用仅仅三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对车里的宋常悦说道:“阿鸢,我带你回家。” 宋常悦伸出了手,段嘉沐紧紧握住她的手,将宋常悦牵了出来。观礼的宾客和凑热闹的路人都开始拍手欢呼。 “新娘子出来了,新娘子出来了!” 宋常悦出了马车,陆易安就放下了帘子,还坐在驾车的位置,他看着宋常悦被段嘉沐牵着下了马车,宾客都围上来道喜,段家门口也吹响了喜乐。 这一刻仿佛时间都变慢了,陆易安完全听不到这些声响,周围的人也不复存在,他眼中只有宋常悦慢慢远去的身影。 旁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段嘉沐和宋常悦身上,少有人注意到陆易安,但就算有人看到他,也觉得他的眼神似乎无波无澜。 宋常悦绿色的钗钿礼衣后摆宽大,她下车了之后,衣角划过陆易安垂着的手,他微曲手指,克制住想抓住她衣角的冲动,只眷念的任凉滑的锦缎掠过手心。 第22章 闹洞房 ◎他根本就不想他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陆易安下了马车,段嘉沐已经牵着宋常悦进了青庐,行完了对拜之礼。有人上前领着他进了青庐,站在了段嘉沐身后,陆易安微微挪了挪,和段嘉沐错开了身子,举着团扇的宋常悦端端正正的站在他正前方。 喜倌唱道:“新人同饮合卺酒~” 段嘉沐和宋常悦相向交杯而饮。 “新郎新娘同甘共苦,相亲相爱。” 有人将段嘉沐的合卺酒端给伴娘,将宋常悦的酒端给了陆易安。合卺酒极苦,段嘉沐和宋常悦都只是浅浅喝上一口意思意思,剩下的给伴娘傧相,一般傧相和伴娘都是假装一下,不会真的喝下去。 但陆易安拿过酒杯,仰头一口喝下,竟喝完了那一杯酒。他递过酒杯,拇指和食指还摩挲着杯口。 “看过这么多婚礼,我第一次见着傧相把合卺酒喝完的。” “想不到这陆小公爷竟也能如此沉稳,刚才在宋家亲迎也好,还是回了将军府,都不像平时那浪荡子的模样,严肃的很。” “说明还是有正形的时候啊。吴公子,你成婚的时候也请陆小公爷当傧相吧。” “哎,我才不要,让他当傧相,谁还看新郎官啊。” “哈哈哈哈~” 众人嘻嘻哈哈的讨论着,看着陆易安一直按照吩咐履行着傧相的职责,脸上一直没有表情。 替新娘饮完合卺酒,在青庐就没有傧相什么事了,陆易安默默退到了人群中。 直到喜倌念出“合髻~”陆易安眼神才有了波动。 有人送上剪刀,段嘉沐剪下自己和宋常悦的一撮头发,交予喜倌,喜倌将两人的头发绾结在一起,唱到:“新郎新娘永结同心、白头偕老。” 在无人注意的身后,陆易安不着痕迹地抚过袖袋中的一样东西。 “礼成,送入洞房~” 进了新房,宋常悦被伴娘扶着坐到了床边,伴娘就退了出去,留下年轻男子闹洞房。 段嘉沐被几个世家子弟缠着,要他喝下加了酱油、蜂蜜和醋的“酸甜苦辣酒”,这是常见的闹新郎手段,虽然大家忌惮段嘉沐身份玩的没有太过火,但是也把他牵制着脱不了身。 有一人看段嘉沐被众人围在一处,悄然几步往婚床那边走去,这人是宋王世子李淑,他是高宗和老太妃的孙子,算起来还是段嘉沐的表哥。 宋常悦举着团扇坐在婚床边,听着房间里大家对段嘉沐的调笑和打闹。之前听嬷嬷说了,世家子弟还是遵守礼法,不像民间会闹新娘,所以她只用坐在那等着闹完洞房,宾客走了就行。 早就觉得困顿,现在规规矩矩举着团扇坐了许久,宋常悦更觉得全身酸软。 忽然听一个尖细的男声从不远处飘来:“早听说弟妹艳绝长安,生的一张芙蓉面,今日还是花容云鬓的新妇打扮,只叫嘉沐一人看了是不是太可惜了,就让我们也饱饱眼福吧。” 声音和话语都咸湿又油腻,一如宋常悦已经能用余光看到的那只猪蹄一般,她想躲开又怕不合礼数。 李淑周围的人看他已经伸手去拿宋常悦的团扇,另一只手还企图握住宋常悦执扇的手,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但却没人制止。 李淑已经要触到那只嫩白柔夷,心情都荡漾了起来。 横处突然袭来一阵拳风,一人把他伸出去的两只手抓在一起往后翻折,他的骨头都快断了,眼睛下意识一瞥,那人竟还只是用一只手就把他两手制住,李淑还未反应过来,背和屁股也传来剧痛,他就这么被那人掀到了地上。 “哎哟!”宋常悦听到了刚才那道尖细男声发出了一声痛呼,又听到有一人在她旁边说了句“别怕。”低沉又温柔,是陆易安的声音,她心中的担忧和惊惧一瞬间就消失了。 半躺在地上的李淑撑起身来,看到陆易安挡在宋常悦跟前,他一脸狠厉,一双手还攥紧了拳头,似乎还在压制着怒气。 李淑也是长安城有名的纨绔,多次和陆易安饮酒作乐,见到的都是纵情声色、眉眼风流的陆易安,竟没见过他现下这个样子。 刚才竟是陆易安把他掀翻了?那身手、那力道,分明是个高手才能做到,据他所知,陆易安是不会武功的,还羸弱多病。 不仅是李淑,这房内的人都未见过这样的陆小公爷,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段嘉沐也拨开围着他的人,往那边去了。 李淑狠狠地看着陆易安,他是宋王嫡子,就这益州来的质子,也敢这么对他? 陆易安盯着他,眼神冰冷:“新妇的团扇岂是李淑你能去夺得?” 李淑听陆易安竟然直呼其名,立马就想跳起来骂他放肆。 但李淑环顾了四周,段嘉沐已经到了陆易安身边,一起挡在了宋常悦身前。所有人也忘了还在闹洞房,都关注着他三人的动静,有的还在窃窃私语。 洞房时,只有新郎官才能去拿开新娘的团扇,李淑听陆易安把话挑明,反应了过来,毕竟是段嘉沐的洞房花烛夜,李淑知道不能在这里把事情闹大,反正后面有的是收拾陆易安的机会。 李淑眯着眼睛说到:“嘿,我哪里是去夺新妇的团扇,陆小公爷误会了。” 陆易安还是怒目而视,没有理他。 “你现在力气可大了很多啊,身体必然是康健了不少,许是今年玄真道长给你带了新的丹药了。” 李淑虽然决定后面再报这个仇,但也抹不下面子。 太宗派人给陆易安塞了不少女人到后院,陆易安为了打消太宗的怀疑,会让和他身形相似的影卫熄灯后去后院,之后赐下一碗避子汤便不会再碰。 但那些女子不知道那是影卫,都以为陆易安不喜那事,且草草了事。 因着这事太宗大多让宋王去办,那些女子也传信给宋王说过。李淑听他父亲提过,但因涉及皇命,所以没有传出去。 今日李淑伤了这么大的面子,李淑也不管不顾,定要让陆易安伤更大的面子,反正别人也不会管他怎么知道的,只要知道这一点就行了,保证以后让陆易安在长安城都抬不起头。 想到这,李淑阴阳怪气地开口:“不知这次的新丹药能不能治你的不起、不坚。” 这句话一出口,新房里立刻就安静了下来,每个人心里都震动不小,没有人再窃窃私语,都支起耳朵想听陆易安怎么说。 宋常悦坐在床边,一边感慨李淑这人真是下作,在闹洞房时不顾礼法想调戏她,被傧相掀开,大庭广众之下揭人短,还是踩得男人最在乎的一点,一边替陆易安感到尴尬。 众人视线中心的陆易安没有解释,没有反驳,也没有周围人认为的那样恼羞成怒。 陆易安并没有什么反应,好像李淑说的不是他,也不是在羞辱他。他一脸平静的看着李淑,好像看着一个死人,只有隔得近的,才发现他眼神有微微波动。 过了一会,陆易安才收回视线,微微一笑,环视了一周,依旧是清秀俊逸之姿。 仿佛刚刚那些事情都没发生,对着身边的段嘉沐拱手道:“段兄,我先告辞了,祝你和宋二小姐新婚快乐。” “今天辛苦了,务之。”段嘉沐拱手回道,还想安慰几句,就见陆易安出去了。 段嘉沐看着陆易安的背影,心中嘀咕,他和宋常悦婚礼已成,陆易安既然称他为段兄,今日理当改口称呼宋常悦为嫂嫂了,或者像其他人那样称呼她为小将军夫人,陆易安却还称呼宋常悦为宋二小姐。 也只祝他们新婚快乐,不像其他人那样还会加上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发生了这等事情,看陆易安走了,众人也不好再闹洞房,有人拉起地上的李淑,扶着他也出了房门。 闹洞房的宾客终于走了,段嘉沐站在房门口,看他们走出院子,下人关了院门,段嘉沐才关了房门,坐到了宋常悦身边。 段嘉沐接过宋常悦手中的团扇,终于看到了宋常悦的脸。 她头戴金色凤冠,发髻两侧还插着黄金凤凰步摇,更显得面如珠玉,肤若凝脂。额间的红色花钿衬的脸如桃花,特别是那一双眼睛,在红烛照耀下,双眸明亮,杏眼闪星。摸着粉色口脂的樱唇微启,撩拨着段嘉沐的心弦。 但想着刚才的事,段嘉沐压下冲动,把宋常悦揽在怀里,轻轻的捏着宋常悦酸软的手臂,问到:“阿鸢,刚才有没有吓到?” “没有,多亏了陆小公爷及时赶到。”宋常悦靠在段嘉沐怀里,心中只觉得安稳,已经忘了刚才的不快。 又是陆易安。 傧相本来就要在闹洞房时帮助新郎,民间有的人家还要闹新娘,傧相也是要保护新娘的,只是想起今日本来安排段平赶车,最后换成了陆易安,还有其他事情,段嘉沐总觉得还是不对劲。又觉得今天发生了这种事情,后面还需要他私下调解。 不过,现下段嘉沐不想考虑这些问题,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把宋常悦又揽的紧了点:“阿鸢,那我们……歇息吧” “快去把蜡烛吹了。”宋常悦想起嬷嬷给她说的,推开了段嘉沐,没曾想被他顺势抓住了手,段嘉沐直直盯着宋常悦,眼眸已不像往常那样清亮,声音也比往常暗哑许多:“阿鸢,我想看着你”。 虽然预想过接下来该发生的事情,但听段嘉沐隐晦而直白的说出这句话,宋常悦此时此刻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段嘉沐把住宋常悦另一只手,又把宋常悦抱在了怀里。 宋常悦却连连打了几个哈欠,手环到了段嘉沐腰上,软绵绵地靠在段嘉沐肩膀上,她真的太困了,不知今日是不是累着了,宋常悦觉得疲倦的厉害,不强打起精神就要闭上眼睛睡着了。 却不知道自己无意识的行为对段嘉沐来说,每个动作都是犯规。段嘉沐血气上涌,却还是控制着力道把宋常悦轻轻放倒。 第23章 洞房(修) ◎原来段嘉沐不是神秘人◎ 宋常悦躺在床上,看着段嘉沐俯身迫近,那股她喜欢的属于段嘉沐的气息强势的罩住了她。 宋常悦抬手捧起段嘉沐的脸,两手顺着他坚毅的线条滑到了段嘉沐的耳后,却没发现那个伤疤。 她开口问到:“嘉沐,二月初一,你有在南五台山救过一个女子吗?” 段嘉沐的吻已经落到了宋常悦额头,“二月初一?上次你问过我,那日我去圆光寺请了佛像就回家了,没有救过什么人。” 这已经是宋常悦第二次问他二月初一的事情了,思及此,段嘉沐停止了动作,侧头撑到了旁边,看着宋常悦认真的神情,觉得这其中定是有什么隐情:“怎么啦,阿鸢?” 宋常悦默了一会,自她摸到段嘉沐耳后没有伤疤,他又是这样的反应,她就知道二月初一那晚的神秘人不是段嘉沐。 不过她还是决定据实以告,继续说到:“二月初一那日,我去圆光寺听大师诵经,回来的时候被人袭击,侍卫都被杀光了,我摔下马车,被一个男子救了。我当时眼睛看不见,只摸到那人脖子上带着狼牙坠子,耳朵后面有个伤疤,还带着面具。” “后来我眼睛稍微能看见了,看到那人穿着劲装和黑色锦袍,扎着马尾,身量和你相似。” 段嘉沐想到在圆光寺,宋常悦第一次见他时,扑到他怀里摸那个狼牙坠子的场景,这也是他动心的开始,忍俊不禁道:“所以你把我当成了救命恩人,决定以身相许?” 宋常悦却没有笑:“是以身相许,但不是因为你是救命恩人而以身相许。恩情是恩情,感情是感情。嘉沐,我愿意嫁给你,是因为喜欢你。” “要是不喜欢,那人救我十次、百次,我也不会嫁的。” 此时,宋常悦嗓音柔和,却带着直接的爱意,段嘉沐心中满足:“嗯,阿鸢,我也喜欢你,非常喜欢。” 强烈的困意又来袭,宋常悦转过身埋到段嘉沐怀里,继续说到:“之前阿娘总让我不能声张,我也一直以为那人是你,所以没有去找过那个神秘人,但是很奇怪的是,他也没找来。” “嗯,说起了的确应该感谢那人,还有什么信息吗?” 宋常悦想了想:“哦,那人的面具是金色的。” 听到这,段嘉沐脸上有了一丝担忧的神色,江湖上那个神秘的罗刹门,没有人知道门主是谁,但是传说中他带着金色面具。 宋常悦看段嘉沐没说话,抬头看到了他的表情,她伸直手,稍微离开了段嘉沐的怀抱:“你是担心我……” 在古代,男子注重女子贞洁,她虽然没有发生什么,但是这样单独和一个神秘男子在山中呆了几个时辰,难免引起猜疑,就算真的什么都没发生,有的男子也会介意。 段嘉沐自然知道宋常悦是误会了,但也不能告诉她罗刹门,赶紧解释道:“阿鸢,我是在想怎么找到那位救命恩人,来日找到了他,定要好好感谢他。我只在乎你的安危,其他我不在乎。” “那一晚,什么都没有发生,那人真的是个好人。”宋常悦因为段嘉沐的回应心中感动,紧紧抱住了段嘉沐:“嘉沐,我真的好喜欢你。” 洞房花烛夜,美人已在怀,段嘉沐如何再忍得。 一阵窸窣,段嘉沐挑开宋常悦的衣襟,在绿色嫁衣和金色衿被的衬托下,宋常悦白皙的肌肤像一块羊脂美玉,段嘉沐再也克制不住,翻身把宋常悦圈在了身下。 段嘉沐眼中只有宋常悦,动作尽量轻柔,可即使再怜惜她,血气方刚的他也难免让宋常悦吃痛。段嘉沐停下,一边吻着宋常悦颈侧,一边说到:“阿鸢,你忍忍,我会很轻的。” 灼热的呼吸擦过耳际,宋常悦觉得脸色发烫,她看着段嘉沐那比呼吸还灼热的眼神:“是你我就不怕”。 听到这句话,段嘉沐再没有其他精力去关注其他,倾身压了下去,没有察觉屋外也有一道沉重的呼吸。 院子和围墙间有一处狭窄的间隔,有一人背靠在墙上,隐在黑暗里。 夜深人静,陆易安把一切都听得真切。少有喜悲的他,此刻只觉得心中痛极。 陆易安虚握双手,拇指摩挲着食指指腹,他手中拥有过关于宋常悦的一切,好像就只有圆光寺的温泉水、宋府后院掉落的迎春花,还有她今晚掠过手心的嫁衣。 呵,何谈拥有。明明是什么都没有拥有过,什么都没有留下。 此时,无人的角落,陆易安再也不用掩饰眼中的失落。 听着房内的旖旎暧昧,陆易安心想要是他,再急切也会极尽温柔,只要她皱一下眉,他就会停下,轻轻唤着她闺名,轻柔抚慰。他会用指腹拂过她的眉眼,轻吻她额头,然后是嘴角,再是柔软的唇瓣,他会让这朵花开的娇艳至极。 不知道她是会闭着眼睛,还是会用那温柔的眼眸一直看着他。 可惜不是他,也不会是他。 而那朵花,正在另一个人身下含苞待放。 陆易安正低头暗自神伤,听到宋常悦好像咬着牙轻哼了一声,段嘉沐温柔地轻哄:“阿鸢,别咬自己,痛就咬我”。 陆易安还在思索不知道那酸枣仁粉和龙骨粉效果怎么样,能不能让她不那么难捱,就听见段嘉沐似快慰又似痛苦的一声喘息,之后就是宋常悦媚到骨子里的声音。 那声音一入耳,陆易安脑中一道白光闪过,遒劲的肩背紧绷,完全无法放松,直至无法克制的蜷起身体。 陆易安仰头靠在墙上,喉结滚动,他运气压制住快要忍不住出声的粗喘。 片刻后,待那阵紧绷的劲儿过去,陆易安才翻身越过围墙回了国公府,没听到屋内春意又浓,风雨又起。 * 深夜的国公府,密室的灯还点着,陆易安挥退了所有人,难得的自饮自斟。他本身不喜饮酒,出去应酬时难免喝酒,还要装出喜欢喝酒的样子。 陆易安酒量甚好,酒从不会让他失去清明,但今日他倒希望能醉了,让自己不那么清醒。 饮过几盏,陆易安伸进袖袋,拿出一把梳子,轻轻的取下梳子上的一根长发,绕于指尖。拿出剪刀减下了他的几根头发,和那根长发绾结在一起。 陆易安失神地看了很久手心里绾好的头发,嘴边扯出一丝嘲弄的笑意,摇了摇头,拨了拨灯芯,让灯火燃的更大了点,将头发置于灯芯上方。 就在火舌快要舔到那几根头发的时候,陆易安迅速收回了手,将绾好的发丝紧紧捏在手心。 他打开了书案的暗格,找出一个荷包。陆易安不熏香也不带香囊,这是他母亲给他绣的荷包,他一直珍藏着没带过。 陆易安把那几根头发装进荷包,栓紧了丝带,挂在了腰上。 * 第二天不到卯时,宋常悦心里惦记着要去给公婆请安奉茶,慢慢睁开了眼睛,翻了下身子,只觉得全身都酸软的很。 昨天晚上段嘉沐折腾了几趟,要不是看她沉沉睡着了,怕是要折腾到天亮。 宋常悦一转头,看见段嘉沐早醒了,正侧着身子看着她,眼中满是爱意和珍视。 段嘉沐突然看宋常悦睁眼,两人四目相对,又不好意思起来。 “阿鸢,吵醒你了吗?怎么这么早就醒了。”他平时都是很早就起来,醒了发现宋常悦枕着他的手,一动不敢动,兀自看了好一会。 心中甚为欣慰和满足,宋常悦嫁给了他,也真正成了他的女人。 段嘉沐知道宋常悦在家要辰时才起,总归也没什么要紧事,不想她嫁过来就变得每日早起,早就给段旭夫妇说了不让宋常悦每天去请安。 但今日是成婚第二天,就算不让宋常悦去给公婆奉茶,他自己不得不去一趟,想抽出手臂先起了。 宋常悦揉揉眼睛:“几时了?” “快到卯时,还早,你再睡一会吧。”段嘉沐说完亲了亲她额头。 宋常悦根本没注意到他的那温情一吻,反而更加激动:“都卯时了,还早什么啊?不是要去给父亲母亲敬茶吗?” 段嘉沐抽出手臂,看着她笑道:“家里不注重这些繁文缛节,还这么早,再睡会儿。” “今天可是成婚第二日啊。”就算段嘉沐宠她,说段家不在乎礼节,但是她刚嫁进来,该做的还是要做到,不然难免落人口实。 唤人来梳洗换衣时,宋常悦看着她脖子上斑斑点点的红痕,踢了段嘉沐几脚,段嘉沐笑嘻嘻的被她打完,两人这才去了段旭他们住的院子。 段旭喝了宋常悦敬的茶,说到:“之后没什么事,就不用天天跑到我们这来请安啦,我们也乐得清闲。” 虽然这位名震大陶的段将军不怒自威,但宋常悦倒没觉得有距离感。 段夫人看着段嘉沐一直牵着宋常悦的手,对这个儿媳妇非常满意,含着笑连连点头。 宋常悦紧张了很久的给公婆奉茶就完了,四人一起用了早膳,倒也无拘无束,和和气气。 段嘉沐自是要去当值,把宋常悦送回院子就走了。 宋常悦回了房,倒在了床上,心中感慨怎么这么幸运,在古代都没有婆媳问题,肯定是上一辈子的好运全攒到这辈子了。她乐呵呵的在床上打了几个滚,就进入了回笼觉的梦乡。 第24章 报仇 ◎这样报仇也太明目张胆了◎ 段嘉沐每天不到卯时就起床上值,不会吵醒宋常悦,等她舒舒服服睡到辰时才起床。下值之后段嘉沐回家陪宋常悦用午膳,还会带各种小食给她,有时候是冰糖葫芦,有时候是肉夹馍,有时候是烤羊肉串。 西市的小食摊主都知道段小将军极其宠爱新娶的夫人,一传十,十传百,一时间又成了长安城的美谈。 段嘉沐是武将,还要骑射训练,本来将军府后院就有武场,但成婚后太宗升段嘉沐为骑都尉。段嘉沐不仅要去上值,还要去教场指导士兵操练,所以现在段嘉沐都是午膳后就去演武厅训练。 婚后生活对于宋常悦简直是蜜瓜拌白糖——甜上加甜,但也不会过分亲密,宋常悦还能经常出府,各自有各自的生活。 所以她只是从肆意的宋家未嫁少女,变成了幸福的段家小将军夫人,生活的依然悠闲自在,只是出门需要带帷帽了。 婚礼闹洞房时,段嘉沐最开始不知道李淑和陆易安为什么闹起来,还在考虑哪天把他两人约在一起调和矛盾。第二日下值回来听宋常悦讲了前因后果,才知道是李淑意欲调戏宋常悦在前,段嘉沐当即就气的要去找李淑理论。 还未出门手下就来报,说前日闹完了洞房,李淑就去了平康坊。他风流成性,已经不满足于官伎和家伎,近两年都是偏好鸨母领着在深巷里住着的市井伎,还强抢了民女关在他深巷里的宅子里供他玩弄。 当晚就在他强抢民女的温柔乡,被歹徒破门抢了钱财,还受了重伤。 “伤得怎么样?”段嘉沐听完问到,心中有了点怀疑。 “世子他的两只手都被打折了,还被……割了男/跟(别字)。”手下郑重回道,长安虽然也会发生抢劫伤人,甚至凶杀的案件。但这次,被害对象是宋王嫡子,还让他当了阉人,还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案子。 宋王震怒,但李淑是在他强抢的民女那里被人所害,伤得又是要紧处,倒没把具体经过公开,只叫嚣着一定要抓住那几个歹徒剥皮抽筋。 段嘉沐更加怀疑陆易安了,毕竟两人刚刚才接下梁子,特别是李淑当众戳破了陆易安“不良于行”的事情,刚好李淑就被人伤了那处,从此是真的“不良于行”,虽然他觉得这并不像陆易安的性格。 如果真是陆易安,那他这报仇的也太明目张胆了。 结果两日后案子就破了。是几个从陇西犯了事的地痞流氓,逃到了长安,手上没了钱,就起了歹心,反正手上已经有了案子,就想干片大的。 一天偶然在李淑那深巷宅子看到了一身富贵的李淑,在门口蹲点了几天,以为这就是个老鸨带着的私窑,来往的人也不多,就提前躲进去一人,发现宅子里就那女子和一个嬷嬷。等李淑带着一个侍卫去了,半夜把其他人放进去,捆了所有人。但李淑嚣张惯了,说自己是宋王世子,就算被捆着也狂妄的辱骂那几个歹徒。 那几个都是陇西来长安的亡命之徒,当李淑是唬人的,也根本不认识什么令牌,受了激怒,打折了他指着骂的双手,又割了他的男/跟(别字),抢了钱袋就跑了。 段嘉沐觉得从陆易安和李淑借下梁子,到李淑出事,到人赃并获的破案,一切太顺了。但抓到了人,宋王真是对他们剥皮抽筋,审了两天两夜,的确是这么板上钉钉的结果。段嘉沐也只能心中嘀咕。 自从婚后第三日去宋家回门礼之后,段嘉沐也差人去国公府请了几次陆易安,都回了陆易安有事在身,不便赴约,段嘉沐也就作罢,只让人带了致歉的书信。 陶朝是十日一旬,今日是段嘉沐结婚后的第一个旬假。宋常悦睡醒了起来,才发现段嘉沐还在院里的石桌上饮茶。 宋常悦问到:“嘉沐,你怎么没去上值?” “今日旬假。” 宋常悦奇怪:“那你昨日怎么不提前给我说。” 段嘉沐一脸神秘,让绿柳给宋常悦换上胡服,取了帷帽给她带上,拉着她出门,“当然是有惊喜。” 宋常悦被他拉着,一边走一边问:“去哪啊?” “去了就知道了。”段嘉沐把她牵上马车,就骑着银雪在前面走了。 宋常悦到了才发现是带她来了教场,段嘉沐牵来了一匹马,膘肥身健,全身的毛发都银白发亮。 “哇,好漂亮的马!”宋常悦一见到就喜欢的不行,走过去摸了摸它脖子那修剪精致的鬃花,这匹白马用鼻子呼了呼气,亲昵的用耳朵扫了扫宋常悦的头。 “哈哈哈,好痒,它叫什么名字啊,嘉沐。” 段嘉沐走过来,从身后圈住宋常悦,在她耳边说到:“阿鸢,它叫白沙,好马自会认主,现在它是你的了。” 因本就是穿着胡服来的,宋常悦一个翻身上马,就在教场的跑马场跑了几圈。 美人绰约万花西,宝马横翻碧玉蹄。 都知道段小将军的夫人美如天仙,艳绝长安,虽是带着帷帽,但是那娉婷袅娜的美人在一旁英姿飒爽的骑马,自是一幅惊鸿艳影,在一旁练武的士兵都忍不住侧目。 “看什么!还不好好训练!”被段嘉沐的下峰吼了,那些人才转回视线。 段嘉沐瞥了一眼,剩下几个胆子大还在偷看的老兵,第一次见到了段小将军可以杀人的眼神,不仅转回了视线,还低下了头,祈求自己千万别被他记住。 段嘉沐一手牵着宋常悦,一手牵着马准备回去。 宋常悦拖住段嘉沐的手,说到:“嘉沐,我想骑回去。” 段嘉沐理了理宋常悦的帷帽,确定遮严实了才点了点头。 * 香满楼的二楼包厢内,陆思安正坐在椅子上百无聊赖的晃着腿。 刚刚她一直噼里啪啦在说话,她说十句话,她哥哥才“嗯”一句,陆思安干脆不说了。 和她哥哥说话真没劲儿,真是有点想念那个大大的美人儿啊,和她聊天真是畅所欲言你来我往百无禁忌心情舒畅。 陆思安坐得磨皮擦痒,东看看西看看。就看她那个对什么事情都冷眼旁观的哥哥正站在窗户边,手里的折扇也不敲了,只紧紧的攥在手里,专注地往下看着什么,眼神也随着什么在移动,从侧面看,还能看到他紧紧抿着的薄唇,全身好像都散发着忧郁的气息。 陆思安悄悄地站起来,就看到了她刚刚正在想着的大美人儿。 陆思安之前起了风疹,不能出门吹风,所以段嘉沐和宋常悦成婚那日没去,之后还每天都被关在房里,连续关了六七天,都快憋坏了。 这才刚好,就吵着陆易安带她出来,要买衣服首饰,还要去西市吃余记水盆羊肉。但陆易安想着她刚好,最好还是别吃羊肉,也别吹风,就带她来了香满楼,还是坐的楼上包厢。 上午逛了一上午,陆思安越逛反而越憋屈,因为陆易安就不是一个合适的逛街的伴儿,陆思安在成衣店只是挑出来了几件,还没开始试,陆易安就已经让陆风付了钱,起身要走了。 陆思安是来买衣服的吗?不是,她只是享受那个挑选的过程。 所以,她需要的是一个能和她一起享受过程的人。 她哥哥是已经确定不合格了,她之前约了那个吴三小姐,说是有事去不了,她还在想哪里还有合适的人选。 结果,这不是就来了一个吗?而且马上就能一起去逛。还是她刚刚正在想念的大大的美人儿,真是瞌睡就有人递枕头。 陆思安这种跳脱的性子,段嘉沐已经成婚了,她也没觉得有什么。没有了沐哥哥,还会有峰哥哥、或者俊哥哥,甚至还可以同时有峰哥哥和俊哥哥,之前的不开心早忘了。 陆思安现在就想甩开她哥哥,想有个适合的人陪着她一起开心的玩乐。 所以,陆易安正看着那个穿着白色胡服、带着帷帽的女子骑着马和段嘉沐同行在大街上,心中抑制不住地交织着酸涩和悸动两种感受,就听到他妹妹的大嗓门在身边响起:“常悦~常悦~” 一回头正想抓住陆思安,她已经跑到楼梯口了,再就是“咚咚咚”下楼梯的声音。 陆易安默默地叹了口气,只能回过头,对着已经抬头看他的段嘉沐和宋常悦点了点头。 宋常悦听见有人在楼上叫她,抬头只见陆易安站在窗边,难得的在他脸上看到错愕的表情。 宋常悦心中却突然响起闹洞房那时李淑说的“不知这次的新丹药能不能治你的不起、不坚”,幸好带了帷帽,遮住了她脸上的尴尬,默默地在心里对陆易安说了一句“对不起”。 段嘉沐也看见了陆易安,对他点了点头,不过心中纠结,想和他当面为那天的不悦说个抱歉,又不想带着宋常悦一起去。 这边段嘉沐还没想好怎么个做法,就看到陆思安从香满楼的门口快速冲了过来。虽然宋常悦说过不在意,也知道陆思安是单方面喜欢段嘉沐,但段嘉沐不想宋常悦不高兴,还在想怎么跟陆思安避嫌。 结果陆思安根本没理他,直接到了宋常悦面前,眨巴着眼睛,满脸堆笑讨好道:“常悦,快来一起吃饭,这香满楼的菜可好吃了。” 第25章 怀疑 ◎怎么还不改口叫嫂嫂?◎ 宋常悦在马上看着这个眨巴着圆圆眼睛的少女,听陆思安又叫了她“常悦”,心中甚是愉快。 宋常悦不怪陆思安,在她和段嘉沐成婚之前,陆思安这样性情直爽的女孩,喜欢段嘉沐这个鲜衣怒马的小将军,本就没错。只是当时陆思安因为这个,对着宋常悦发了点脾气,两人有了隔阂之后,再没有机会点破,去消融那点不快。 宋常悦还担心她和段嘉沐成婚之后,陆思安想不明白,宋常悦就真正失去一个她很喜欢的朋友了。 两人本都是不计较的性子,看对方主动走出一步,也会再继续给个台阶,宋常悦撩起帷帽,笑得开心又俏丽,满是欢喜的回道:“思安……” 帷帽上被撩开的轻纱被一阵风吹动,晓起开帘,重见芙蓉面。 陆易安看着朝思暮想的女子眉眼弯弯,丹唇轻启,嘴角现出那对深深的梨涡,那阵风从宋常悦身边吹过,吹皱了圆光寺松林的温泉,吹晃了宋府后院的迎春花墙,吹回了陆易安心间,让他的一颗心都软了下来。 段嘉沐看陆思安竟是邀他们同去吃饭,抬头又看了下二楼窗户边的陆易安,一身月白锦袍的谦谦公子,倚窗看着段嘉沐身边的两个女子,一张玉容如静影沉璧,眼含秋水,目光温柔缱绻,不知道看的是谁。 段嘉沐随即决定了刚刚思索的第一个问题,不能带着宋常悦去见陆易安,还是改天再单独约陆易安为好。他看了一眼宋常悦,看她正准备同意,少有的打断了宋常悦:“抱歉思安,我与常悦还有其他事情,就不便打扰了。” 宋常悦也不知段嘉沐接下来是否还有安排,转头看了一眼段嘉沐,和他对视了一眼,看段嘉沐微微一点头,也就真以为是有事,便回头对着陆思安笑笑,两人看着对方眼中真诚的笑意,都心照不宣。 陆思安这才看向段嘉沐,依旧笑容甜美,但却没了对着宋常悦的讨好:“哦,有事啊?什么事情那么重要,连饭都来不及吃了。” 段嘉沐讷讷开口:“是……比较重要的事情。” 没想到陆思安大手一挥:“那既然这样的话,沐哥哥你去处理事情吧,让常悦留下和我们吃饭就行了。” 段嘉沐没想到陆思安会直接这么说,正不知道该如果回答,才听到宋常悦温柔说到:“嘉沐,那我们一起吃了饭再去吧,应是不耽误。” 宋常悦都开口了,段嘉沐只得说好,先下了马,将缰绳递给侍卫,就直接将宋常悦从白沙身上抱了下来。 陆思安领着段嘉沐和宋常悦上了楼到了包厢,陆易安依然是站在窗边,看他们进来了才回过头。 走在前面的段嘉沐先进了包厢,对着陆易安招呼到:“务之,打扰了。” 宋常悦跟在段嘉沐后面,从光线较暗的楼梯进了包厢,就看到了还是站在窗边的陆易安,他听到段嘉沐的声音,刚刚转过身来。 正是正午,刺眼的阳光虽然没有照进窗棂,但窗外光照极强,宋常悦一时还不能适应,不由自主地眯了眯眼,看不清陆易安的脸,看到的只是陆易安的剪影,外面照不进来的阳光给他镀了层金边。 陆易安负手而立,身姿颀长,腰背挺直,宽肩窄腰,脸隐在光影中,似玉面修罗,又似嫡仙下凡。 宋常悦心中微动,这个身量、这个剪影,记忆慢慢回到那天晚上,要是陆易安也扎的是高马尾,那身影就完全重合了。 当然,宋常悦知道这和发型没关系,毕竟每每看到古偶里女主角换个发型就实现了男扮女装,她也很想吐槽。 宋常悦知道就算陆易安扎着马尾也不会是那个神秘人,因为这个羸弱多病的质子不会武功。 宋常悦进了包厢,适应了光线,才看到陆易安今日穿着竹叶纹月白锦袍,一条镶着玛瑙的金玉腰带。依旧是清俊素雅,不见之前的单薄羸弱,许是那丹药真有些作用,也不见观花宴上的风流浪荡,许是因为没有其他女子,只有她和陆思安在。 陆易安往前一躬身:“段兄,宋二小姐,好久不见。” 行动间腰间一个物件晃动,宋常悦之前没见过陆易安在腰间佩戴男子身上常见的玉佩、香囊等物,定睛一看,竟是个荷包。宋常悦心想,真是个不同寻常的风流男子,抬眼时才发现陆易安也正看着她,眼神幽深。宋常悦瞬间有点心虚,心下一颤,忙错开了眼。 段嘉沐听陆易安如此招呼,面上一顿,开完玩笑开认真道:“务之,我与常悦业已成婚,就不用称呼得那么客气疏离了。” 没想到陆易安竟没有顺着他说的话,改口叫宋常悦一声“嫂嫂”,而只是淡淡回一句:“习惯了。”请几人入座之后,陆易安就没了下文。 段嘉沐看陆易安只摇着扇子在一旁淡笑,刚也看到了他腰上的荷包,想着陆易安说过已有心悦之人,便笑着说到:“第一次见务之带香囊,是不是那位心悦的女子送的。” 陆易安垂眼看了下,只微微笑了一下,不置可否,取了酒杯给段嘉沐和自己倒上了酒。 陆思安接道:“什么心悦的女子,那是我阿娘给哥哥做的荷包,还是四年前阿娘来长安的时候带来的。” 段嘉沐知道陆易安很少见到他母亲,心中过意不去,道了声抱歉,端上酒又说到:“上次请务之你做傧相,本就劳烦,还闹出了不高兴的事情,还没当面给务之你道个歉,今日就借你的酒,给你说声对不起。” 陆易安端起酒杯:“段兄,无妨。跟你无关,是李淑无理在先。况且……”说着他看了一眼和陆思安坐在一起的宋常悦,“我本来就该护着常悦。” 段嘉沐刚把酒杯放回桌上,听到陆易安最后那句话,顿了一顿,若有所思地抬眼看向陆易安,陆易安也不闪躲,直直地看着段嘉沐的眼睛,脸上带着往常那种温和的笑意,但今日这笑似乎又只浮在面上。 段嘉沐心中的那根线又绷了起来,正想开口,只听陆思安咋咋呼呼说到:“这李淑真是过分,现在这样真是罪有应得!” “思安,不得妄言!”陆易安低声喝到。 陆思安不服,不过声音还是小了下来:“怎么不是,恶人自有恶人磨。他本就经常干些缺德事,这回遇着这些歹人,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开眼。” 段嘉沐怕宋常悦担心,自是没有告诉她李淑后来遇到的那些事。 宋常悦听陆家兄妹两人你来我往,一脸疑惑,陆思安害怕她哥哥继续训她,赶紧对着宋常悦说:“常悦,你不知道吗?”才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告诉了宋常悦。 宋常悦听的心惊胆战,特别是听说李淑刚好被折断双手,伤了那处,想着洞房时发生的那些事情,并不觉得是巧合。所以一边听,一边还不由自主地看了几眼陆易安,就算陆思安说最后抓住了真正的凶手,宋常悦也还是有些怀疑陆易安。 段嘉沐也在悄然观察着陆易安的神色,陆易安垂着眼,慢悠悠的喝着茶,大喇喇的给他们看,一脸坦然。 偏生陆思安是个直肠子,看宋常悦那神情,讲完了还直接问到:“常悦,你是不是也怀疑是我哥哥做的?” 一句话问的正在喝茶的宋常悦差点呛到,段嘉沐自然的转过身,轻轻地给宋常悦拍背顺气,陆易安这才抬眼看了过来,刚才还坦坦荡荡的眼神有了些许幽暗。 陆思安也来了气,却不是对宋常悦,她义愤填膺地说到:“你们是不知道宋王和李淑有多可恶,自从李淑出了事,他们就一直盯着我哥哥,无凭无据的情况下,竟到国公府来闹事。” “还趁我哥哥外出的时候,将他拉去了宋王府,直到夜深了才放出来。幸好没伤着我哥哥,要不是我哥哥还是卫国公嫡子,宋王怕是会直接刑讯逼供。他儿子李淑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儿,有多少仇人不知道吗?要是我哥哥前一天晚上才和他闹将起来,第二天就废了他,这不是不打自招吗?谁会这么傻啊。” 陆易安倒了一杯茶,推到陆思安面前,说到:“好了,别说了,思安。” 宋常悦才回过神,看着这似曾相识的场面,想起上次和这两兄妹在西市的余记水盆羊肉,陆思安给她讲笑话,讲完了陆易安也是这样给陆思安倒了茶,让她别说了。现在陆易安遇到了这样的事,就算是这样被误解,听陆思安讲完,也只是轻轻淡淡的叫他妹妹喝茶。 这些年来,不知道陆易安作为质子,这样的委屈受过多少。现下还有妹妹陆思安陪在他身边,平常都是一个人面对这些,宋常悦不禁生出一丝心疼。 段嘉沐不知为何没听说这些事情,这才知道为什么他多次去国公府请人,陆易安都没出面,只派人推脱说有事,原来是一直在被宋王和李淑为难,还被“请”去了宋王府,想必也是受了不少委屈,心下更是惭愧,也完全打消了怀疑。 第26章 惩戒 ◎陆小公爷,你挺绿茶啊◎ 此时站在陆易安身后的陆风却陷入了回忆和沉思。 段嘉沐成婚的第二日,主公很晚才回到国公府,在密室,玄真道长难得的对主公发了脾气。 “务之,现在正是紧要的时候,本该蛰伏。你不该去动李淑,毕竟他是宋王嫡子,你有什么举动极易暴露,很容易牵一发而动全身。”玄真道长完全没想到陆易安会因为李淑对宋常悦不敬,当天晚上就料理了李淑,还下的那么重的狠手,痛心疾首道:“万一暴露,不仅仅是十年谋划毁于一旦啊。” 陆易安背着手站在桌后:“师傅,我自有分寸,也不会泄露半分。”要是他真不考虑父亲的大业,不考虑千万将士的存亡,他根本不会让段嘉沐成功娶到宋常悦。昨晚对李淑的所作所为,虽然是冲动之举,但也布置的百密而无一疏。 “万事无绝对,务之啊。”玄真道长之前一直觉得陆易安无悲无喜,没想到也有冲动的时候,虽然觉得他该有些人欲,但是不该在这个时候,以这样的方式。 “你既已想的是和她的今后,那就更需要忍。” 是啊,陆易安还需要忍。他看着段嘉沐和宋常悦两人眉目传情,他忍了;他看着两人拥抱亲吻,他忍了;甚至他听着他们两人洞房花烛,鸳鸯交颈,他也忍了。 从段嘉沐的院子翻墙而出后,却一刻都等不得地料理了李淑,真的仅仅是忍不了李淑对宋常悦不敬吗?陆易安默然。 出了密室,玄真道长还细细的盘问了陆风和陆雷宋常悦的事情,得知陆易安竟然做了那么多,玄真道长叹了句,让陆风陆雷以后在关键时刻要拦住陆易安。 可是,主公要做什么,他们怎么拦得住。 此时,陆风看着主公在桌上刻意云淡风轻的样子,默默叹了口气。 陆思安这几天在家憋的难受,又终于遇到了聊天投缘的人,宋常悦兴致也很高,两个女子嘻嘻哈哈聊的火热,特别是段嘉沐看陆思安对他已不再热络,宋常悦和陆思安也没了隔阂,也放松了下来。 所以就算陆易安和段嘉沐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酒,包厢里的气氛也颇为活跃。 “出了风疹,不仅不能出门,还每天只能吃清淡的,我就想出来了能想好好吃一顿。结果来了这香满楼,我哥哥也不要我吃辣的。”陆思安没去段嘉沐和宋常悦的婚礼,缠着宋常悦讲了点结婚的事,就抱怨起陆易安来。 “陆小公爷也是为了你好,再过几天我们一起去西市吃水盆羊肉去,我也好久没吃了。”宋常悦笑道。 现在段嘉沐每天下值都会给她带西市的小吃,宋常悦好久没自己去过了,水盆羊肉带不了,她的确是有点想吃了,说着还下意识的舔了下嘴唇。 旁边喝酒的两个男人都捕捉到了她的这个小动作。宋常悦说完就看着段嘉沐,两人默契的对视一眼,什么都没说,又像说了很多。 陆思安看他俩眉目传情,已经没有感觉了。她看了眼陆易安,发现她哥哥垂着眼,脸倒是有点绷着了,不知道是不是刚刚她说吃东西的事,陆易安不高兴了。陆思安就又对着宋常悦说到:“常悦,还是你对我好,你不知道我哥哥对我有多凶。” 宋常悦听她这么一说,倒真的好奇,毕竟她一直觉得陆易安是个不错的哥哥,扬了扬眉毛,想听陆思安具体说是怎么回事。 陆思安抱住宋常悦的手臂:“我就把他的地图烧了一个洞,我哥哥就发了好大的火。你不知道,他当时那个样子好吓人,要不是看我都十五了,我都觉得他会用戒尺打我。” 但陆思安没有说为什么会把地图烧出洞,原来是她因为风疹不能出门,实在无聊,看书房的书案上铺着一张地图,想到话本子里讲的透过火光就可能看到地图里的藏宝秘线,举着地图在灯上看的不小心烧坏了地图。 陆易安只是生气陆思安都十五了,还静不下心,大白天竟在房内玩火。 没想到陆思安竟对着宋常悦告状,况且,他哪里发了好大的火,只是说了她几句,惩戒她写字贴,并且把烧坏的地图再画一张,意欲让她学会静心,也找点事情做。 陆易安无奈的说到:“我只是罚你写字和画地图。” 陆思安撇撇嘴:“可是我根本不会画什么劳什子地图。” 陆易安看着陆思安抱着宋常悦胳膊、枕在宋常悦肩膀上,还对着他挤眉弄眼,轻轻地摇了摇头。 陆思安一定是被家里宠爱着长大的,所以对着她都能撒娇。宋常悦稍微侧头,看着还抱着她胳膊的陆思安,又看着陆易安无奈摇头的样子,心中感慨,就算这两兄妹不是在一起长大,但毕竟血浓于水,两人还是很亲密。 宋常悦想了想,问陆易安:“是手画的地图吗?” 陆易安没想到宋常悦突然问他,看向他的眼睛里满是认真,陆易安心跳偷偷的漏了半拍,垂眼稳了稳心神才回到:“嗯。” “是哪里的地图?是密件吗?”宋常悦作为地质学研究生,当然知道地图分为公开、保密和绝密,这古代的地图应当也有是否需要保密之分。 陆易安和段嘉沐没想到宋常悦会这么问,两人都意外地看了宋常悦一眼。 陆思安自然不知道地图还分什么蜜饯不蜜饯,一脸疑惑。 陆易安才答道:“不是密件,就是南五台山的地图,上面详细地记录了山中所有寺庙的位置。但是是孤本,异常宝贵,所以思安烧坏了,我才觉得甚为可惜。” “哼,异常宝贵那你怎么不放好,我就是在书案上随便翻到的。我不补,我最讨厌写字画画了。”陆思安皱着脸耍赖。 “补地图不是写字画画,需要去实地踏勘,再根据地形对照着把你烧坏的那一块补到图上。”陆易安耐心解释,陆思安听了却更觉得复杂,抱着宋常悦的手猛摇头。 宋常悦抽出被陆思安捏痛的手臂,说到:“好啦,思安,我帮你补吧。” “常悦!”陆易安和陆思安都还没回答,段嘉沐就忍不住喊了出来,看着几人都看着他,也觉得自己表现地有点过于激动了,忙找补道:“你会画地图吗?” 宋常悦并不知道段嘉沐在想什么,点了点头:“嗯,我会画。反正你去上值了,我在家也无聊,我去帮思安画吧。” 段嘉沐拉起了宋常悦放在桌上的手,清了清嗓子说到:“补地图还需去山中踏勘,你去南五台山我不太放心。” 陆易安笑着,眼睛扫过段嘉沐握着宋常悦的手:“既然段兄不放心的话,就不麻烦常悦了。本来就是思安犯的错,理该她自己受罚。” 陆思安听她哥哥这么说,看了看宋常悦,又看了看段嘉沐,知道她只需要搞定宋常悦就行了,她又抱上了宋常悦的胳膊,眨巴着眼睛,可怜兮兮的看着宋常悦:“姐姐,好姐姐,你就帮帮我吧。” 谁能拒绝这样会撒娇的妹妹!段嘉沐看着宋常悦毫不犹疑地点了点头。 段嘉沐后面心事重重,也再也吃不下了,等着其他人吃完,借口还有事,就带着宋常悦走了。本来要留宋常悦逛街的陆思安,想着反正明天还能和宋常悦一起,也就没有强求,跟着陆易安回了国公府。 段嘉沐自从香满楼回来,心中就不安生。回了房,他从后面把宋常悦圈在怀里:“阿鸢,等我下次旬假的时候,我陪着你们一起去,好吗?” 宋常悦:“那都要等十天之后了,我都答应思安啦,就是补一张地图,又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最多一天就完啦。” 段嘉沐明朗的五官难得的沾了些晦暗,默了一会,长舒了一口气,才咬着宋常悦耳朵道:“那我派两个侍卫跟着你。” 当晚,段嘉沐难得的强势,还故意在宋常悦脖子上留下一长串斑斑痕迹,平时段嘉沐虽也会情难自禁,但都是留在藏得住的地方。 第二天卯时,段嘉沐醒了之后,没有像平时那样悄悄的起床,生怕吵醒宋常悦,今日在一旁看了一会宋常悦之后,竟又在她耳后都留下两个红印。 宋常悦嘟囔着醒来,看到的是段嘉沐少有的执拗和充满占有欲的眼神,仿佛守着领地,不让其他狮子侵犯领地的雄狮。 “怎么啦,嘉沐。” “阿鸢,可不可以不去。”段嘉沐在宋常悦耳边说到,宋常悦没看到他抿紧的嘴角。 宋常悦打了个哈欠,又想睡了:“别担心了,嘉沐,我和思安带上侍卫就可以了。” 段嘉沐可不觉得今日只是她和陆思安去。 段嘉沐不依不饶:“但是之前你在南五台山就遇袭了。” 宋常悦眼睛都睁不开了:“不会再遇到这种事情了,你快去上值吧。” 陶朝上值制度严格,不能迟到,也不能旷假。段嘉沐担心地看了一眼,才换衣服出了门,留了四个武功极高的侍卫在院门口等着宋常悦。 陆雷昨日没一起去香满楼,吃了早膳正在院子里练了好一会武,竟见到了陆思安带着宋常悦走在国公府里,还带着四个将军府的侍卫,就问陆风宋常悦来干嘛。 陆风正要去书房帮忙,告诉陆雷:“宋二小姐是来帮女郎画地图的。” 陆雷摸了摸头:“还叫什么宋二小姐啊,人家现在已经是小将军夫人了。还有,女郎烧坏的地图不是拓品吗?所有底图不都在…” 还没说完就被陆风拖到一边捶了几下:“下次说话之前过过脑子,幸好没人听见。” 第27章 同行 ◎已婚女子和未婚男子不用避嫌吗◎ 陆思安一早就在门口等着,看宋常悦来了,欢天喜地地拉着她进了府,领着宋常悦在府里转悠。 陆思安见宋常悦今日穿着高领梅花纹裱绫襦衫,湖蓝色杏色高腰间色裙,还在脖子上围了根丝巾,奇怪地说到:“常悦,你带个丝巾不怕热吗?”说着还作势要去扯宋常悦的丝巾。 昨天晚上段嘉沐时而温柔,时而狠厉,宋常悦被他缠的没有办法,很快就失了清明,根本没注意到段嘉沐在她身上何处做了乱。 早上宋常悦起床后才发现,昨晚上段嘉沐简直算得上胡作非为,那暧昧的痕迹,就算穿上领子最高的襦衫都遮不完。 又和陆思安约好了要去国公府,只能让绿柳找了条绫罗丝巾围着,还围了几圈才能遮住。本来今天有可能还要去南五台山,最好是穿方便运动的胡服,但是配上丝巾就不伦不类了,只好穿了裙装。 宋常悦抓住陆思安企图作乱的手,尴尬地说到:“我今日觉得脖子有点怕冷。” 陆思安看了看天,太阳已经升起来了:“马上就五月了,今天还是个大晴天,现在也不算冷啊,而且等会中午肯定会很热的。” 宋常悦理了理围巾,随口搪塞到:“中午热了再说吧。” “你怎么带着四个侍卫啊,有这个必要吗?”幸好陆思安没有继续追问,看了看面无表情跟在后面的四个人,对着宋常悦悄悄说到。 “嘉沐不放心,他不能一起去,所以让人跟着。”她当时不能说之前南五台山遇袭的事情。 “段小将军真是把你当眼珠子护着啊。”陆思安戏谑道,但是不是吃醋,只是单纯打趣宋常悦。 两人就这么嘻嘻哈哈打闹着往前走。国公府很大,宋常悦在前院看到了陆易安的两个侍卫,两人在练武,看到她们过来忙鞠躬行礼,但其中一个好像一脸疑惑的说着什么。 陆思安指着两人说到:“这是我哥哥的两个侍卫,陆风和陆雷两兄弟,从我哥哥到了长安就跟着他了。” 除了这两人,一路走来,这么大的府邸,宋常悦好像就没见着其他下人,陆思安看出了宋常悦的疑惑: “我不在长安的时候,这国公府就我哥哥一个主子。他不喜人近身伺候,就三个从益州来的老人和陆风陆雷能进他住的主院,其他下人都住在偏院,除了有事或者需要扫洒才到外面,平时也不常出来走动。” 陆思安说完,又像想起了什么,一脸好事的表情说到:“哦,后院的一个大院子里,有我哥哥的几个美人儿。不过我一次也没见她们出来过,哥哥也不让我去找她们,应该是有专门的丫鬟伺候着。” 陆易安站在书房门口,就听到陆思安这个大嗓门一边说着这些话,一边挽着宋常悦,走进了书院的大门,后面跟着两人的丫鬟和四个侍卫。 两人聊的专注,还没看到他,陆思安还在说个不停:“听说那些美人儿一个比一个漂亮,还有胡姬呢。不过,肯定没有常悦你漂亮,嘻嘻。” 说完两人转头才看见前面的陆易安,陆易安自看到宋常悦就没转开过眼,宋常悦还沉浸在听到了陆小公爷秘史的八卦中,这陆小公爷竟然还在府中养了美人,不是说他“不良于行”吗? 看到陆易安,一时间还没收回脸上的震惊和眼中的一丝揶揄。而陆易安注意到宋常悦探究的眼神,当下竟觉得心中发慌。 又看到宋常悦这个天气还带着围巾,陆易安眼睛微眯了一下,藏住了眼中晦暗。 陆思安没想到她哥哥会在书房等她们,背后议论他被现场抓包,赶紧转移话题:“哥哥,你怎么在这里。” 陆易安清了清嗓子:“今日麻烦常悦跑一趟,虽然是帮你补地图,但是我也想学习一下,避免以后你再把我的地图弄坏了,就不用麻烦常悦再来帮忙了。” 陆思安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她哥哥对于宋常悦称呼的改变,昨天段嘉沐好像还说了让他叫嫂嫂的,不仅没叫嫂嫂,还跟着她叫起了常悦。陆思安若有所思的看了看她哥哥,却只见陆易安一副认真的样子,好像真的求知若渴。 三人进了书房,侍卫自然是不能跟着进去,也就绿柳和青桔跟了进去。 陆思安领着宋常悦来到书案前,陆思安默了两秒,喃喃自语道:“我记得我烧坏的地方就一个拳头那么大啊,现在这个洞怎么变大了。” 陆易安也跟着走过去,看着那张地图,镇定地答道:“思安,你肯定是记错了。” 宋常悦到了桌边就开始研究地图。古代的地图都是人工手绘,而且是大比例尺的地图,精度也差,之前她预想的是如果地图破损的面积不大,她完全可以根据破损位置周边的地形和走向补充完整,就在国公府就能完成。 但看着这个地图的破洞,范围已经比较大了,幸好这片区域是在从长安城刚刚进南五台山的地方,马车行的快点,只半个小时的路程就能到了,思及此,宋常悦已经想好了方案。 陆易安在桌子对面,两人都躬着身子看地图,头几乎快挨到了一起,陆易安偏头看着她认真的侧脸,忍着把她掉落的碎发别到耳后的冲动,却又看到她耳后的红痕,紧紧地盯着看了几息。 宋常悦本来看的认真,一侧头刚好看到陆易安的眼神,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深邃又锋利,似有寒冰冷雾,可她刚一触到,他眼中那丝冰冷就消失了,又恢复了之前那样的温润清冷。 宋常悦听到他同样温润清冷的声音问到:“常悦,怎么样,好补吗?” 宋常悦才直起身子,说到:“我要带着地图去一趟南五台山,烧坏的这个位置我记得,就在去圆光寺的路上,是顺着冲沟到坡底的一片山坳,到了那里,爬到山脊上,从高处看了完整的地形就能补上了。” 两人都站着,宋常悦要仰头看着陆易安,她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亮的灿若繁星,让陆易安错觉在那眼睛里看到了自己,他又问到:“常悦,你怎么会画地图?” “阿耶的书房里有很多地图,我从小就喜欢去他书房看书,自从有一次看过之后就喜欢上了,也试着自己画过。”其实昨日回了将军府,段嘉沐也问了她这个问题,宋成是鸿胪寺卿,家里有地图很正常,甚至还有国外使臣送的国外地图。宋常悦这么解释了,段嘉沐倒没有再多说什么。 “原来如此,那走吧。”陆易安点了点头,撩袍出门。 刚在一旁看了一眼地图,就觉得无聊,坐在椅子上发呆的陆思安弹起来说到:“哥哥,你要一起去吗?” 陆易安正色道:“嗯,昨日段兄如此不放心,我和你们同去,想必他也能安心一点。我也想能看看常悦你是如何画地图的。” 一句话说的宋常悦竟然有些心虚,不过现代的高精度等高线地图都能画,像这种简单的手画地图应该也没问题吧。 突然陆思安凑到了宋常悦耳朵边上看了看,“常悦,你耳朵后面怎么啦,怎么红了两块。” 宋常悦想起早上段嘉沐是如何把她弄醒的,支支吾吾地说到:“哦……应该是蚊子咬的吧。” 陆易安笑道:“没想到才四月,将军府的蚊子就这么多了。” 出了书房,将军府的四个侍卫就紧紧地跟着宋常悦。陆易安走在前面,往后面瞄了一眼,嘴边挑起一丝轻笑。 到了国公府门口,陆思安拉着宋常悦往她的马车那走:“我们坐一辆车,还能聊聊天。”陆易安已经等在马车边上,伸出手臂,陆思安自然而然地搭着他的手臂上了马车,宋常悦站在那犹豫了会,陆易安依旧站在一旁,伸出右手,也不催她。 陆思安上了车等了一会,又撩开帘子催到:“常悦,怎么还不上来?”陆易安才把手又往前伸了一点,宋常悦看了看陆易安,他也看着她,眼神温润清亮,这才扶着他手臂上了马车。 陆易安领着陆风陆雷也骑马出发了,将军府的四个侍卫跟在后面,再加上一辆马车,竟也浩浩荡荡。 半个时辰后,到了一处山谷。陆易安看到路边那块巨大的玄武岩,挥手让队伍停下,翻身下了马。 宋常悦看马车停了,也将头探了出来,看陆易安走过来对她说到:“常悦,你看看是不是这里。”她拿着那张地图,就站在马车上,往四周看了看,点了点头,看到陆易安已经伸出了手要接她下车,而陆易安这次是手心向上。 宋常悦突然想到一个她的知识盲区,她知道陶朝民风开化,女性受封建礼教约束较小,但是已婚女子和未婚男子也不用避嫌吗? 她刚成婚不到十日,婚后没接触过外男,嫂嫂吴青每天都在家看书写诗,不怎么出门,她没见过嫂嫂和别人是怎么相处的,宋常悦一时不知道规矩该是什么。但她下意识的没有把手交到陆易安手上,扶着马车前面的车架蹦了下去,刚下地的时候,由于惯性,还没站稳,陆易安想去扶她,宋常悦也一个闪身躲开了。 陆易安看了看还空着的那只手,垂眸抿唇笑了笑,反手握成了圈,敲了敲马车:“下来了,思安。” 第28章 拒绝 ◎陆小公爷,请你自重◎ 巳时已过了两刻,日头已经越过了南五台山的最高峰,在益州长大的陆思安不喜欢晒太阳,人还在马车里没出来,只听到声音:“到了吗?” 陆易安又敲了敲马车,声音也大了点:“就是这块位置了,现在要走小路上到山顶去看看全貌,马车上不去了。” 陆思安这时才掀开帘子,一脸谄媚:“哥哥,常悦去画地图,你是要去学习,我去了也没用,不如…” 陆易安站着,比坐在马车里伸出头的陆思安还高出一大截,吐出两个字:“不行。”陆思安看着他居高临下的目光,心中发慌,但还是撒娇道:“我去了,说不定还是个累赘,我就在马车里等你们吧。” 虽然主子说话,下人不该插嘴,但看着陆思安不打算去,早就跟着宋常悦下车,等到外面的绿柳此时着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陆小公爷还在劝陆思安,但是万一她就不去呢?绿柳也看出来,陆小公爷也还是疼妹妹的,如果他同意了,陆思安真的不去,那就是小姐和陆小公爷一起去。小姐已经成婚了,理当避嫌,但是小姐的痴傻刚好不久,可能不知道规矩,还站在一旁等着他们两兄妹商量好。 虽然这青天白日的,陆小公爷还是姑爷的好友,但是荒郊野外,陆小公爷风流成性,名声在外,万一发生点什么,这可怎么办,就算什么都没发生,她也不好跟姑爷交代。 这怎么行。 “小姐…”绿柳走上前去,拉了拉宋常悦的袖口,刚开了口就感觉到身边有一道摄人的视线落到她身上。 宋常悦看到绿柳微蹙着眉头,对着她轻轻的摇了摇头,宋常悦突然就明白了,转头对着陆思安说到:“思安,快下来吧。” 陆思安见宋常悦都这么说了,撇了撇嘴,下了马车,走到了宋常悦身边。 陆易安走到官道边,似在思索该怎么上山,看着那条小路,就从那块巨大玄武岩的旁边上去。 宋常悦也走了过去,和陆易安并排站着,她看到旁边不远处有两棵大树,树干上像被什么重物蹭掉了一大块树皮,周围的小树也被压断了好几棵,但是经过八十多天春日的修补,这些皲裂的树皮、歪倒的树苗,都又焕发了生机。 她转回视线,看着那块曜黑的玄武岩石,细细思索了一会,见陆易安还没有动静,宋常悦偏头看向了陆易安,鼓起勇气开了口:“陆小公爷,你二月初一……可有来过南五台山?” 陆易安转头看着宋常悦,好像在认真地搜索回忆,眼睛如一汪幽深的潭水,看不到底,又涌动着暗流。 两人间的沉默应该是持续的不久,但宋常悦觉得好像很漫长,她从最开始的镇静,一点一点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在慢慢变快,呼吸也情不自禁的急促起来。 关于那个神秘人,在第一次看到段嘉沐的时候,因为身量和狼牙坠子,她觉得应当是他。但之后和段嘉沐的接触中,她再倒回去把段嘉沐带入神秘人,就像迷雾中的一个身影,陌生又熟悉,又不能确定了。 后来虽然没确定他是不是神秘人,但是确定了她自己是喜欢段嘉沐的,那段嘉沐是不是神秘人就已经不重要了。 不过,总该要找到那个救命恩人,当面好好地感谢他。 宋常悦看着陆易安此刻异常认真的神情,一个答案好像在浮出水面,那个身影在迷雾中慢慢走近,逐渐清晰。 “没有,那天我应该是在清平乐听了一天的曲子。再来南五台山,就是二月十九和段兄一起去圆光寺了。怎么啦,常悦?”宋常悦看着陆易安,他只是轻轻地眨了眨眼睛,平静说道。 陆易安说话的时候,宋常悦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她也不知道她想看到什么,陆易安的眼神也如嗓音般平静,无波无澜。 斯文清隽的声音让宋常悦也冷静了下来,她浅笑着说到:“没事,本来有些事情想打听一二,既然没有,那就当我没说起过吧。” 是呀,怎么可能?她在想什么。 宋常悦说完,悄悄地呼出了一口气,呼吸和心跳都沉静了。她借低头理裙子稳了稳心神,咬着嘴唇轻轻地摇了摇头,没看到还盯着她的陆易安眼中那复杂的情绪,比刚才潭水中的暗流还要翻涌,如暴风雨时惊涛骇浪的海面,和刚刚她看到的无波无澜完全不一样。 宋常悦性格本就沉稳,只一会就恢复了正常,得赶紧上山把地图画完,这样中午还能赶回家,宋常悦连忙问到:“陆小公爷,我们怎么上去?” 陆易安转回了头,背在身后的双手扔紧紧地握着拳头,幸好被袖子遮住,没人看到:“你和思安都穿的裙装,不便爬山,还是骑马吧。” “骑马?我和常悦都没骑马来,那怎么办?”刚才靠在马车上偷懒的陆思安,这才睁开眼睛说到。 “你骑陆雷的马,常悦骑段四的马。”陆易安说到,却是朝着马车边上还没下马的侍卫,绿柳和青桔都不会骑马,还要留下两个人守着丫鬟和马车,那上山的就只有他和陆风、陆思安、宋常悦和将军府的三个侍卫。 早上段嘉沐安排的四个侍卫都是将军府武功顶好又机灵的人,段二是段嘉沐的贴身侍卫,虽然陆小公爷这么说了,但他还是看向了宋常悦,看到宋常悦点了点头,才吩咐段四下马。 一行人骑着马绕过那块巨石,朝着山顶行去。陆风和段二在领头,将军府的另外两个侍卫坠在后头。 宋常悦刚学会骑马,也只在平路上骑过,本以为自己天赋异禀,已经骑的很好了,最开始山道还不算陡峭崎岖,宋常悦也得心应手,还有心情看两边的景色。 越往上走,坡度越陡,还越来越窄,陆思安骑术很好,骑着马还能小跑,还能灵活的躲开横七竖八的树干。宋常悦光是应付山路已经吃不消了,所以越走越慢,山路骑马,本就异常颠簸,马爬坡的时候,更是赶紧自己要滑下去了,宋常悦已经有点害怕了。 但从小寄养在亲戚家,宋常悦总是小心翼翼,生活的不安稳,长大后因为自己能够赚钱养活自己,才有了安全感。但她依然非常不擅长向旁人求助,只有现在的父母和段嘉沐,给了她无限的爱和安全感,她才能安安心心的在他们面前柔软,不必在他们面前逞强。 所以宋常悦也没声张,看陆思安渐渐跑到前面了,她使劲抓紧缰绳,跟上大家的速度,但她已经慌了神,身下的马被她拉的更加东倒西歪。 陆易安在旁边看到宋常悦发白的脸色和指节,往右边拉了拉缰绳,把马靠了过去,够过去拍了拍马头,拉住了宋常悦的缰绳,马才稍微安定了一点。宋常悦看他过来,疑惑的抬头,听到陆易安温柔的说到:“常悦,到我这边来,我带着你骑。” 两人的马挨在一起并排而行,马上的两人也偶尔被晃的撞到肩头。 宋常悦思考了一下陆易安说的带着她骑是什么意思,电光火石间她明白了,他对她的照顾,他对她的称呼,他看她的眼神,催妆时的那句“心中藏佳人,常悦常安宁”。 宋常悦摇了摇头:“不用劳烦陆小公爷了,我可以自己骑。” 陆易安看她眼睛里都是拒绝,就算怕到脸色发白,还在往后仰,避免再次和他发生身体接触。陆易安默了默,视线却没离开宋常悦:“那你拉着我。”他的声音依然温柔,但却透着宋常悦少见的强势,看她晃的厉害,怕她摔下去,想去拉着她的袖子,稳住她的身子。 宋常悦却抬头直直看着陆易安,眼中已带了凌厉:“不用了,陆小公爷,男女授受不亲,请你自重。”一句“自重”,比陆易安刚刚的话更加强势。 陆易安听了,勾唇一笑,眼神一片清澈:“常悦,你误会了……” 宋常悦没笑,盯着陆易安说到:“放开!”陆易安没拉到宋常悦的袖子,自然是让他放开缰绳。 陆易安唇边还带着淡笑,垂眸叹了口气,放开了缰绳,低声嘱咐了一句:“小心点,常悦,怕就走慢点,不用着急。” 宋常悦没理他,拉了拉缰绳,丢下一句“别叫我名字”就打马走到了前面,陆易安还是跟在她后面走着,两人再没说话。就这样到了山顶,陆思安他们已经在那等了一会儿了。 看宋常悦来了,爬过去挽着她的手说到:“常悦,你们怎么这么慢啊?”宋常悦勉强挤出一丝笑,说到:“我不太会骑山路。”就拿出了地图,对照了一下方位,走到最高处看了出去。 跟在后面的陆易安到了之后,栓好了马就没动,只立在马前摸着鬃毛,陆思安却在她哥哥的背影中品出了一丝熟悉的落寞,问到:“哥哥,你不是要去学习常悦怎么画地图吗?” 陆易安连头都没有转过来,只说到:“想来比较复杂,学也学不会,就劳烦宋二小姐帮忙画吧。” “哦……”陆思安懒散的坐在一块石头上,又后知后觉她哥哥怎么又叫回了之前的称呼。 第29章 初吻 ◎(修罗场预警)陆易安一个吻落在了她的额间◎ 宋常悦展开地图,这就是最简单的用人眼做地貌测量,通过观察不同地形的外貌特征手绘的地图,都没有等高线,只是用简单的线条反应山川还是平地,森林还是草原。 宋常悦对照着地形找到了缺失区域,地形并不复杂,补画应该也不难。她找到一个稍微平整的石块,将另一张白纸垫在石块表面,才将那张旧地图铺在上面,用几块小石子压住,口中说了声“笔呢?” 她蹲在石块边上,有人给她递来一只笔,她埋头接过,也没注意到是谁在石头上放了一瓶磨好的墨。 宋常悦根据刚刚自己的观察在空白位置画了起来,她做起事情来极其专注,她一边观察地形一边画,不到一刻钟就画完了。 宋常悦伸长手将地图拿远了点,再次对照地图和实际地形有没有差异。补画的位置没有问题,一看才发现这个地图可能是年代比较久远,山中有好几处寺庙在地图上都没有画出来,宋常悦又把新修的寺庙和官道等缺失的信息补充完整。 将所有能补充的信息都反应在地图上,宋常悦才站起身,快要行到中天的太阳洒下已经稍显刺眼的阳光,给站在前方的宋常悦渡上了一层金边,在陆易安的眼里她完完全全在发着光。 宋常悦轻轻地歪着头,欣赏着她的作品,心里感叹到果然人在专业在。自从穿越到这个时空,知道自己在现代身死之后,适应能力很强的宋常悦很快地适应了这个身份,接下来又收获爱情和婚姻,虽然难得的在这个时代都还能在婚后拥有完整和独立的自我,但是并没有想过自己该去做点什么。 她突然想到,既然能利用专业知识修复这种孤本地图,她还会矿物识别、珠宝鉴定,能够判断岩土体的结构和构造,这些知识在这个时代应该都能发挥作用,但是该怎么运用呢,这可得想想。 宋常悦还在沉思,没有注意到斜后方陆易安看着她带笑的侧脸,眼中满是宠溺。 陆易安余光瞟到了两人在地上的影子,他轻轻地挪了一步,往宋常悦站的地方靠了点,这样宋常悦的影子就和他的影子重合到了一起,像他抱着她。 “绿柳,收笔。”宋常悦回过神,准备把笔递给绿柳,才发觉后面站着的人是陆易安,突然想起来绿柳没上山,应该刚刚也是陆易安拿过来的笔,脸上的笑一下就消失了。 陆易安看着她冷下去的脸,他明白了,离他本来就不近的宋常悦要离他更远了,虽然已经强压下心神,陆易安的心中还是涌上了一阵酸涩,堵在他心口。 陆易安接过宋常悦手中的笔,眼中的宠溺和酸涩都已不见,还是那个清风霁月、温润如玉的陆小公爷,他看着宋常悦手中的地图,说到:“多谢……宋二小姐,恢复了这个孤本地图。” 宋常悦只是点了点头,将地图递给了他,就走向坐在树下打盹的陆思安。身后的陆易安没有假以人手,自己小心翼翼地叠好了地图,装进了袖袋。 下山的时候还是刚才那样排着队,但宋常悦骑马时没有再慌张,集中注意力,倒也骑的稳当了些,陆易安本就不爱说话,就只有陆思安一路叽叽喳喳,陆易安没怎么回应她,脉脉目光追着前面的宋常悦,琥珀色的眼眸在阳光下的折射下显得更加深邃。 一行人就这么到了马车旁,在马车里等了许久的绿柳看到宋常悦回来才松了口气,扶着她上了马车,直到等陆思安也进了马车,放下帘子,宋常悦才觉得一直粘在她身上那道目光带来的压迫感消失了一点。 陆思安看宋常悦今天话不太多,忙问到:“常悦,今日是累了吗?”宋常悦点点头,一路上也没怎么说话,就陆思安不知疲倦的一直在聊天。 进了城门行了一会,几人在马车里听到外面闹哄哄的,不像是到国公府的路上,陆思安撩开帘子,看马车已经停在余记水盆羊肉门口了。 陆易安已经下了马走到马车边上,陆思安兴奋地说到:“哥哥,你对我真好,知道我忍不了了,今天就带我来吃了。”陆易安只笑了笑,让她扶了手下车。 宋常悦还在车里,没想到竟是直接到了西市,其实昨天她说想吃水盆羊肉的时候,和段嘉沐对视了一眼,她就已经知道段嘉沐今日下了值一定会带她来吃。而且宋常悦今早上突然明白了陆易安的心思,也不想再和陆易安多接触,特别是段嘉沐还不在的时候。 她让绿柳撩开帘子,看向马车边的两兄妹,陆易安垂着视线看着她,看着依然是姿容清隽,陆思安满脸掩饰不住的期待,宋常悦说到:“你们吃吧,我还要回府陪嘉沐用午膳,就先回去了。” 陆思安看宋常悦要走,终于忍不住了:“常悦,一起吃吧,你不去的话,我也吃不成了。” 宋常悦不为所动,正准备坚持先走,听陆易安缓缓开口:“宋二小姐,一起吧,今日实在是麻烦你跑一趟。还有,将军府的马车也还在国公府。”宋常悦才反应过来,早上是坐着国公府的马车去的山里,他们的马车还在国公府,必须得跟他们一起回国公府,只得下了马车。 早有人排好了队给他们三人点好了菜,等他们进来后,桌上已经摆好了没有放葱花的水盆羊肉,几块月牙饼。 陆易安坐下后先净了手,依然是用小碗舀了一碗羊肉汤,拿起现打的月牙饼,掰成均匀的小块,骨节修长的一双手做的极为细致,好了才端到对面的位置上。 宋常悦和陆思安净完手到了桌边坐下,宋常悦看着放在她面前的一碗羊肉泡馍,没有动,直到又饿又累的陆思安领到了第二碗,开吃了才奇怪的问到:“常悦,你怎么不吃啊?”。 宋常悦说到:“可能是太累了,不太想吃荤腥。”陆思安看着那碗撇去浮沫,完全没有一点点油花的羊汤,原来她哥哥做事能做的这么仔细,又心想常悦还是有点挑食的,陆易安将油花撇的这么干净,她也还嫌弃。 陆思安又见她哥哥用小刀挑开了一个月牙饼,没有随便夹几片羊肉放进去,选的纯瘦的羊肉,这可不太容易,陆易安找的费劲了点,加了点粉丝和菜叶,又舀了勺油泼辣子,弄好才递给宋常悦。 宋常悦看到他递过来的那个饼,又抬头看了看陆易安,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但是陆易安还是坚持着,递到她面前。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陆思安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才听见她哥哥小声说了句:“吃点,好吗?”是她从未听过的温和柔软。 陆思安看过去,似乎在她哥哥的眼神里捕捉到了一丝祈求。她哥哥在府里清冷,性格算得上强势果断,出去了虽风流倜傥,但也从不会低头。不,陆思安觉得她一定是太累了看花眼了。 宋常悦一直不接,陆易安拿过一个干净的盘子,把那个夹了肉的饼放在盘子里,轻轻推了过去。 直到陆思安吃完,看到宋常悦面前的那碗羊肉汤和盘子里的月牙饼还没动过,陆易安也没吃一口,两人从坐下到现在也就一人说过一句话,陆思安终于后知后觉的发现了两人之间的不对劲。 * 陆易安带着陆风骑马走在前面,将军府的四个侍卫围在马车旁边。快到国公府所在崇仁坊的时候,陆易安竟一个人越骑越快,侍卫们不知道怎么回事,不过他们是段小将军派来保护夫人的,最重要的是守着宋常悦坐的马车。 侍卫们转过了街口,看到了陆易安在前面已经到了东街国公府的大门口,翻身下马进了府。 陆风对着将军府的侍卫躬身说到:“我们小公爷向来讲究,今日爬了山,自是忍不住想早点回家沐浴更衣”。 侍卫们一听才明白,四人中只有段二之前接触过陆易安,其他几人今日是第一次近距离领略了陆小公爷的风采,心想这长安城的第一佳公子也不好当,着实讲究。 突然,马车里的青桔叫停了陆风,说女郎和小将军夫人都睡着了,不如就把马车停在南街的侧院门口,这里连着南厢房,她和绿柳从这进,好扶着两人去休息会儿。 既然是陆思安的贴身侍女这么说,宋常悦也安全到了国公府,侍卫们也不好说什么。外男是不能进侧院门的,陆风招呼他们一起,骑马拐过街口,到了东街的大门口下马拴马。 刚刚栓好马,段二就听西街有几匹快马疾驰而来,打眼一看,却是段嘉沐。 原来段嘉沐下了值,刚到将军府门口还没下马,听说宋常悦还没回来,连教场都不去了,直接去了国公府。他快马加鞭地赶到国公府,刚好看到他的侍卫和陆风陆雷在门口栓马,却没看到陆易安和宋常悦,心中一慌。 段嘉沐到了国公府门口才勒马,翻身下马后直接把缰绳丢给身后的侍卫,冲段二吼到:“夫人呢?”段二第一次看到向来从容不迫的小将军如此着急上火,段二赶紧说到:“小将军,夫人和女郎在马车上睡着了,从侧院门被送去厢房休息了。” 段嘉沐一听更急了:“睡着了?谁送的?”“是女郎的侍女和绿柳。”段嘉沐听了之后环顾一周,又问到:“那陆易安呢?”段二听小将军第一次直呼陆小公爷名字,知道小将军是对陆小公爷不满了,不知道是不是他们哪里出了岔子,躬身说到:“陆小公爷刚刚进府了,说是要去沐浴。” 段嘉沐一听宋常悦没和陆易安一起,也知道陆易安向来讲究,才没那么着急,但是还是放不下心。让陆风带他进府,想把宋常悦先接走。 陆易安听着大门口的一声声马鸣,还有段嘉沐发火的声音,隔的这么远都能听见,看来向来端方稳重的段小将军真的很生气。“呵”,陆易安俊眉一挑,勾唇一笑,这回眼中也俱是笑意。 青桔眼观鼻、鼻观心的立在马车旁,不敢去看小心翼翼将小将军夫人抱出马车,大刀阔斧走进国公府的小公爷。从背后看,被陆易安横抱着的宋常悦显得娇小又脆弱。 陆易安第一次离宋常悦这么近,他贪婪又迷恋地看着她的睡颜,朱唇微翘,明眸紧闭,浓密如鸦羽般的睫毛轻轻合着,盖住了她今天冷漠的眼神,那么恬静美好,此时怀里的宋常悦就像一只安静的狸猫。 走动间,陆易安看到了宋常悦颈间本该被围巾遮住的红痕,陆易安紧了紧手臂,将怀里的宋常悦勾的离他更近了点,一个吻就落在了她的额间。 第30章 深吻 ◎(修罗场来了)嫂嫂,你的簪子掉在我床上了◎ 陆易安碰到宋常悦光洁的额头,冰冷的薄唇触到一片温润滑腻的肌肤,就已方寸大乱,人才刚到手中,陆易安就已不想放手。 青桔跟在后面,要去找人把还在马车里睡着的女郎和绿柳都弄到厢房。 刚刚小公爷抱起段小夫人的时候,动作无比的轻柔,眼中满满都是宠溺和珍视。此时小公爷高大的背影,完完全全把怀中女子罩住,只看得到从他臂弯漏出的一双绣鞋,他抱的这么紧,还走的又轻又稳,生怕颠着她。青桔才知道小公爷是有情的,只是给的人竟然是段小夫人。 * 段嘉沐被陆风领着从大门口进了国公府。陆风走的不慌不忙,段嘉沐在后面跟着,虽然看着两人都走的四平八稳,但慌乱的气息透露了段嘉沐的焦急。穿过国公府的门廊,进了前院,越过中厅,段嘉沐才发现国公府竟然如此之大,走了这么久,还没到侧院。 到了侧院大门,段嘉沐再也等不了跟在陆风后面,越过他走到了前面,快步到了南厢房门口。只见经常跟着陆思安的那个贴身侍女守在厢房外间,好像知道他要来。 段嘉沐依稀记得她叫青桔,他问到:“我夫人呢?”青桔垂首回到:“段小夫人睡着了,现在内间休息。” 段嘉沐往房里看去,外间和内间被一盏高高的竹雕屏风隔开,屏风后面才是内间的房门,那门没有关上。他听青桔说完就要绕过屏风往里走。 青桔在身后跟上来,着急地说到:“段小将军,请留步,女郎也在里面歇息。” 段嘉沐果然停下步子,因为陆思安在里面,他是决计不能进去的。他的视线落在屏风的雕花,上面有细小的镂空,透出影影绰绰的光点。 青桔请段嘉沐坐,奉上了茶水就出去了。但段嘉沐就算现在确认了宋常悦和陆思安在内间休息,心里依然是七上八下的,他来回踱了几步,脚步乱了,气息也乱了,走了几个来回才坐下。 陆易安坐在床边,听着门外段嘉沐的动静,贪恋的看着躺在床上的宋常悦,抬手抚摸着宋常悦,柔软的头发,精致的眉眼,挺翘的鼻子,小巧的樱唇,指尖轻轻划过每一处,每一处都是他喜欢的样子。 刚把宋常悦放到床上的时候,虽然陆易安动作已经尽量轻柔,但宋常悦的头落到枕头上时,难免偏了一下,脖子上的丝巾松开了点。宋常悦颈上的暧昧痕迹落到了陆易安眼里,像一颗颗热碳,烧的他眼睛冒火。那些红痕星星点点隐没到衣襟里,不知道被遮住的地方还有多少。 陆易安伸手本是想给宋常悦整理丝巾,刚挨着丝巾,他的手就攥紧了,指节都发白了,垂手停了会,细长食指挑开了丝巾,陆易安埋首到了宋常悦颈间。 一股馨香甜腻的钻入鼻息,幻化成一根轻羽,撩的陆易安心头发痒,痒的发软,软得化成了一滩水。陆易安慢慢掀开眼,瞧得见的眼神凌厉,他沿着那些红痕,一个个亲吻、舔舐、啃咬。 陆易安亲完最后一个他看得到的红痕,鼻尖轻轻擦过宋常悦的下巴,宋常悦平缓而温热的呼吸扫在陆易安耳侧,连他耳朵后面的伤疤都酥酥麻麻地痒起来,陆易安的呼吸全乱了,清晰的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再次抬头看着宋常悦时,眼尾已猩红,陆易安捧着她的脸,那双深邃的眼眸就像圆光寺月夜下的龙火泉,幽深晦暗,又波翻浪涌着欲望。 陆易安知道“不该”“不能”“还需忍”,但是这个他不忍亵渎的女子,却又无数次在梦里被他禁锢在身下撞的破碎的女子,就在他眼前。 玄真道长总叹息陆易安如此年少就失了人欲,陆易安自己也以为是,心仿佛是死的,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不为人痴,只为天愁。 这十年,陆易安的人生都是在演戏,戏子演戏演砸了,锣鼓重开,登场再来一次就行,而他演砸了,那就是万劫不复。他没经过情,历过爱,又怎么能演好浪荡公子哥陆小公爷呢?就像老僧入定就能参透佛法,陆易安向外观察,向内探索,还会仔细复盘,不断精进,熟稔了事理和人性,揣摩透了情欲,也就失了兴趣。 只要有人在,陆易安就开始登台唱戏,他封闭自己真实的情感和内心,锁在一个角落。 直到宋常悦温柔又强势的闯入他封闭的那个角落,陆易安的心开始为她跳动,视线为她所吸引,欲望也因她而起。 陆易安压抑已久的爱意打碎了他引以为豪的理智,根本没有再犹豫一秒,吻上了宋常悦微翘的红唇,刚刚碰到,陆易安就退开了,如鱼儿轻点湖面,扯出一圈涟漪,甚至算不上缠绵,但陆易安的心依然控制不住地颤动,似乎快要跳出喉咙。 现在,陆易安的鼻尖几乎挨着宋常悦的鼻尖,呼吸交缠,他瞧着宋常悦的睡颜,拇指指腹爱怜地摩挲着她的眉尾,终于还是忍不住又亲了下去。这次陆易安含上了宋常悦的嘴唇,生涩却滚烫的唇舌细细描绘着宋常悦嘴唇的形状,炙热又缠绵,比刚刚感受的更加真切,宋常悦的唇软的像熟透了的水蜜桃,香的馥郁,甜的酿人。 陆易安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欲罢不能、不可收拾,忍住了不顾一切想要深入、索取和纠缠,甚至占有她的想法。陆易安抬起了头,额头抵着宋常悦额头,肩背绷直,呼吸沉重。 陆易安把手插到宋常悦指间,十指相扣,陆易安怕自己再忍不住,退了一步,单膝跪在塌边,把宋常悦的手牵起来轻吻手背,从背后看是虔诚的姿势,但是他垂眸遮住的却是一整片掠夺的欲望。 段嘉沐坐在外间,通过那镂空的屏风,感觉里面好像有人影晃动,似乎还有沉重呼吸。他觉得奇怪,站起身来,小声唤了声:“常悦?”里面却没有回应,也再看不到什么人影。 他想不顾陆思安也在里面,直接闯进去了,但还是觉得不妥,往那屏风走去,想靠近点,透过那屏风的镂空看得清楚点。 门外的青桔听到段嘉沐的声音,慌慌张张跑进来,唤到:“段小将军有何吩咐?”段嘉沐问到:“里面还有人吗?” 青桔扯了扯袖子,遮住自己紧张不安的手:“里面自是有丫鬟伺候夫人和女郎休息,打扇、擦汗什么的。” 段嘉沐经常来国公府找陆易安,知道他不喜人近身伺候,府内没有什么多的丫鬟,也就陆思安来的时候带着两个,疑惑到:“国公府还有丫鬟吗?” “有,还有红果,偏院也有丫鬟。”青桔讷讷答道。 段嘉沐眯着眼听着,看青桔低着头不敢看他,回头又看了一眼那个屏风,再没有犹豫,直接往里间走去。 “段兄。” 正在上涌的血气被身后一道清冽的男声打断,却又似乎比往常略微暗哑,段嘉沐转过身,看到陆易安从外间的门口走了进来,他的头发还湿着,看起来像是刚沐浴完,来不及完全绞干就过来了。 陆易安到了跟前,又对着段嘉沐拱手行了一礼才说到:“段兄,怎么不在前院坐着喝茶,这南厢房挺偏的。”语气似有一分嘲弄。 段嘉沐这才拱手道:“务之,叨扰了,我来接常悦回府,听说她在南厢房里间休息。”说完抬头看向陆易安,隔得近了才发现他眼尾还有几丝猩红,段嘉沐狐疑地打量着。 陆易安没拿折扇,将手交握在身前,微微勾着唇,带着浅笑,任段嘉沐打量。陆易安看向青桔,对她说到:“既然段小将军如此着急,你到里间叫醒宋二小姐吧。” 青桔领命进了内间。“段小夫人……段小夫人……”宋常悦感觉到有人在轻轻拍她,悠悠转醒,看到的是青桔,茫茫然被她扶起来,宋常悦觉得睡了很久,醒来却依然头晕,可能今天真是累着了。 她环顾一周,发现自己睡在一张金丝楠木大花床上,绿柳坐在脚踏上,靠着床柱还睡着,陆思安躺在窗边的卧榻上。 宋常悦刚刚睡得特别沉,不过在半梦半醒间总觉得有人动了她,宋常悦看到有陆思安在,稍微安心了点,猜这应该是在国公府,问青桔:“这是哪?” 青桔垂眼回到:“段小夫人,这是国公府的南厢房,刚刚你们在马车上都睡着了,就从侧院门下了马车,扶你们到客房休息了。” “是谁扶的?”宋常悦立即问到,心中有些惊慌,绿柳是丫鬟,就算在马车上睡着了,也该叫醒绿柳来扶她,刚刚青桔那意思,明显绿柳是一起被扶进来的。 “回段小夫人,是我和红果,还有侧院的丫鬟。”听青桔说完,宋常悦还有一丝疑惑,她知道自己睡觉沉,但这样都没醒吗? 还在思索,她听见了段嘉沐的声音:“常悦!”绿柳也醒了过来,扶着宋常悦起来。 段嘉沐早等在屏风旁边,待宋常悦从里间出来,段嘉沐直接将她横抱起来。“啊~”宋常悦低呼一声,看房里还有其他人,锤了几下段嘉沐的胸口,想让他放她下来。 段嘉沐不理,抱着宋常悦到了陆易安面前,宋常悦只得将脸埋在段嘉沐胸口,也懒得再对陆易安说什么客套话。段嘉沐说了句“务之,告辞了”就出了门。 青桔看着段小将军抱着段小夫人出了门,高大的背影也是完全把怀中女子罩住,只看得到从他臂弯漏出的一双绣鞋,他抱的这么紧,还走的又轻又稳,生怕颠着她,和小公爷抱着段小夫人进府时一样,不一样的是,段小夫人的两只手是圈在段小将军脖子上的。 青桔不敢抬头看旁边小公爷的脸色,和他隔了三人远都能感受到小公爷低沉的戾气。 段嘉沐抱着宋常悦走到侧院的连廊转角,后面有人喊:“宋二小姐。” 段嘉沐听到陆易安的声音,停了下来,但没有把宋常悦放下来,就这么抱着宋常悦转过了头,看陆易安走了过来。 刚才在南厢房,段嘉沐听见陆易安还称呼宋常悦为宋二小姐就已不高兴,现下当着宋常悦,他更是觉得刺耳。 “务之,我与常悦业已成婚,按礼你该叫她一句嫂嫂。”不像上次那样半开玩笑,段嘉沐沉声说道。 宋常悦看段嘉沐还不放她下来,不好当着陆易安的面吼段嘉沐,又用手死死地掐着段嘉沐的腰,但段嘉沐腰上都是紧实的肌肉,宋常悦根本掐不动。 陆易安却依然像上次那样,并不回话,他走近两人,先瞄了眼宋常悦掐段嘉沐的手,又深深地看了一眼段嘉沐,才垂眸对着还被段嘉沐抱着的宋常悦唇角微勾,笑的散漫不羁,但眼中又满是柔情,轻轻说到:“嫂嫂,你的簪子掉在床上了。” 第31章 尊重 ◎阿鸢,你连理都不想理我了吗?“不要”◎ 陆易安的语气说不出的暧昧,说着竟直接将手中那只黄金掐丝白玉簪子插到了宋常悦头上。 宋常悦婚后都是梳的高髻,头发团的有点紧,陆易安插上后,还用手扶了扶。段嘉沐怕扯痛宋常悦,也不敢动。 整个过程陆易安脸上的表情都很认真,眼神澄澈,就像在毫无杂念地插花。段嘉沐和宋常悦就以这样一个奇怪的姿势和一种诡异的气氛看着陆易安把簪子给宋常悦戴好。绿柳早受不了段嘉沐和陆易安两人气场的压迫,走到了连廊前头。 “好了。”就像单纯欣赏完他的插花作品一样,陆易安这才又看向段嘉沐,扯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段兄熟悉国公府,你抱着嫂嫂出去自有一番情趣,我就不送了。”拱了拱手,就转身施施然走了。 “段嘉沐!你放我下来!”宋常悦捶了一拳,这是她第一次连名带姓的叫他。 段嘉沐赶紧把宋常悦放下,垂首看着宋常悦:“阿鸢,怎么啦?” “你干嘛要在里面抱我出来,而且我表明了拒绝,你还是继续抱着,这样一点都不尊重我。” 段嘉沐没听过尊重这个词,也没心思去想是什么意思,因为他知道宋常悦是真的生气了,一时就慌了神。段嘉沐这样不合礼数地抱着宋常悦出来,只是想告诉陆易安宋常悦是他的女人,但他不想告诉宋常悦这样隐秘又有些卑劣的心思。 “阿鸢对不起,你别生气了。” 宋常悦没接话,睨了段嘉沐一眼,气汹汹的冲前面走了,到了国公府门口,段二早把马车赶来等在了门口,看到他们的小将军亦步亦趋地跟在小夫人后面,好像还在认错。一群侍卫赶紧转开眼睛,假装没看到。 宋常悦当然看到了,这才停下来,算了,回家再调教吧。她猜到段嘉沐应该是下值后就直接来了国公府,语气也软了下来,“吃饭了吗?” 刚宋常悦第一次对他发脾气,一路上也不理他,段嘉沐真的感到前所未有的慌张,虽然宋常悦看着很温柔,但是他知道宋常悦其实很有自己的主意。段嘉沐看宋常悦终于愿意理他了,松了一口气,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没有。” “走吧。” “去哪?” “西市。” 昨天宋常悦说想吃水盆羊肉的时候,段嘉沐就计划今天从教场回来再带她去,段嘉沐这才把刚刚压着的笑容放开,俊美的五官更加明朗。 * 宋常悦一定还在生气,脸都气鼓鼓的,但是她还是主动问段嘉沐吃饭了吗,自然而然地把手放在了段嘉沐的手心,紧紧地抓住他的手上了马车。 陆易安站在国公府大门边的花窗边,看着段嘉沐把宋常悦扶上马车,陆易安知道自己不该跟上去,但他根本不能控制自己。 坐在街对面的茶肆二楼,陆易安能刚好看到正对着他的宋常悦,在段嘉沐面前,她一会嫣然浅笑,一会又假装嗔怪,是他从来没见过的灵动鲜活。 段嘉沐也在给宋常悦做羊肉泡馍,他没有仔细的撇去浮沫,舀完了也没有在碗里再打走多余的油花,那汤喝着肯定不清爽。掰月牙饼的时候也马马虎虎,肯定不是均匀细碎的小块。 陆易安心想,照顾宋常悦,他会做的更好。 但陆易安看着宋常悦一勺一勺吃着羊肉泡馍,不一会儿碗就见了底。甚至就着段嘉沐的手,咬了一口段嘉沐正在吃的饼,然后就将那个饼抢了过去,一边吃一边笑弯了眼。 陆易安一手支额,低头苦笑,心中一片颓凉。 * 余记的小二今天也是遇到怪事了。 今天中午,一个温润如玉的白衣公子带着两个女子来用膳,其中一个女子生的蛾眉皓齿,花容月貌,但是梳着高髻,应是成了婚的妇人。那白衣公子眼中只有那高髻女子,一直在照顾她。但直到走了,两人都一口没吃。 而过了一个时辰,这高髻女子又来了,还是和段小将军一起来的。段小将军经常来西市给夫人买小食,大多摊主都认识,小二也被人指识过,当然不会认错。而刚刚那个女子和段小将军亲密无间,恩爱有加,应该就是段小将军很宠爱的夫人了。 刚看那个高髻女子一点没吃,还以为她不喜食羊肉,但这次再来,吃的倒是挺香。刚送走段小将军二人,小二一边收拾桌子,一边还在回味着这怪事,就看到中午那白衣公子又来了。 他没等小二收完桌子,就坐在了刚刚段小夫人的位置上。已经过了饭点,店里已经没了其他人,不一会小二就端来了这白衣公子的餐食。 小二看他慢吞吞的吃着,觉得更怪了。 陆易安一个人吃着羊肉汤,根本吃不出什么味道。 就像他八岁到了长安过的第一个生辰,他一个人孤零零吃的那碗生辰面,他吃不出味道。还有那年的除夕,他一个人孤零零吃的那盘饺子,他也吃不出味道。 之后,陆易安再也没有吃过生辰面,也再也没有过过除夕。 * 晚上将军府的归山苑里,沐浴完的段嘉沐没有穿上衣,露出精壮的肌肉,给宋常悦用毛巾绞干了头发,就又打横把宋常悦抱起,放在了床上,倾身用手撑在宋常悦耳侧,把她圈在身下。 宋常悦看他已箭在弦上,踢了段嘉沐一脚,“快去拿那个。”段嘉沐抚上宋常悦的脸,吻落在了她耳侧,“阿鸢,以后不用羊肠衣了,好吗” 宋常悦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成婚前她给段嘉沐说了不想那么早生孩子,段嘉沐同意了。从洞房那一日到现在,段嘉沐还是配合的,就算一晚上折腾几次,段嘉沐也每次都不嫌麻烦地用着羊肠衣,这才成婚不到半月,今天怎么就变了。 但宋常悦没有生气。 女性的身体该自己掌握,生不生孩子,什么时候生,生几个,都该是女性自己决定,在宋常悦上一世生活的现代社会,有很多人都不明白这个道理。宋常悦知道古代男子对传宗接代的想法还是根深蒂固的,她也不奢望段嘉沐能理解。 宋常悦伸出手,抓着段嘉沐放她脸上的手,柔声说到:“再等几年好吗?” 段嘉沐内心还是想要他和宋常悦的孩子的,一个混合了他们两人血肉的孩子。 自段嘉沐喜欢上宋常悦,开始关注宋常悦,她天生丽质,耀眼夺目,身上总是吸引着几乎所有男人的目光。但段嘉沐家世尊贵,仪表堂堂,本身就是天之骄子,在万众瞩目中长大,不会妄自菲薄,也没有把其他男人放在眼里。 现在段嘉沐知道了陆易安的不轨之心,虽然陆易安除了那张脸,其他样样都不如他,但段嘉沐心里总是惴惴不安,想找到一个让自己安心的办法,所以他觉得可以要一个孩子。 但既然宋常悦不愿意,他也可以等。宋常悦其实不知道,她说什么段嘉沐都会听的,因为他太爱她了。 段嘉沐躬着身子,用额头抵着宋常悦的额头,默了一会,还是起身去拿了羊肠衣。 一阵飘摇,风雨初歇。 段嘉沐把宋常悦抱在怀里,一只手轻轻地揉着宋常悦刚刚快被他掐断的细腰,完美的曲线和滑腻的触感让他欲念又起。 他听见宋常悦软软的声音:“嘉沐,以后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别再去找陆小公爷了,好吗?” 段嘉沐第一反应是陆易安做了什么不敬的事情,立刻紧张了起来,欲翻身坐起:“今天发生了什么吗?” 宋常悦趴在段嘉沐胸前,用手轻轻安抚着他:“没有。” “如果你有什么担心,直接告诉我就可以,不要自己在心里焦虑和猜疑,也不要在不告知我的情况下,幼稚的像个小孩,把我当成一个物件做标记,这些都会让我不舒服,好吗?” “嘉沐,我喜欢你,所以我只看得见你。你是我坚定的选择,这是别人不能撼动的。你知道陆小公爷喜欢我,所以你这段时间会这么反常。不要做那些无谓的事情,直接告诉我你心里的想法就好。” 段嘉沐没想到自己担心焦虑这么久,又不好直接宣之于口的事情,就被宋常悦这么简单的说破,心中既轻松又尴尬。 但还是问了想问的:“阿鸢,你怎么知道他喜欢你?” “你夫人又不是笨蛋。”宋常悦不想细说,也没有说今天去南五台山发生的事情,只要问题解决就好了。 “是啊,我夫人最聪明。”段嘉沐捧起宋常悦的脸,看着宋常悦嘴角小小的破口,那是他刚刚情不自禁时咬破的,心中不无惭愧。 “阿鸢,对不起。” “嗯,我原谅你,以后要学会尊重我好吗。” 段嘉沐又听宋常悦说了尊重,他看着宋常悦认真的眼神,问到:“什么是尊重?” 宋常悦默了一会,似乎在想该怎么解释:“就是尊敬、重视,平等地对待我,考虑我的想法,不要让我难堪。” “阿鸢,我很重视你。” “不光光是重视,还有尊敬,像对待男子一样尊敬我,不要觉得我是你的妻子就是你拥有的私人物品。”宋常悦不知道这样说,段嘉沐能不能理解。 段嘉沐思索了一会,点了点头:“阿鸢,我明白了。” 宋常悦竟摸了摸段嘉沐的头,“乖。” 段嘉沐看她在他头上作乱的手,失笑道:“那夫人叫声夫君来听?” “夫君……”却换来又一阵柔风细雨。 * 风雨停歇,刚刚两人讨论的那人却站在围墙和院子的间隔处,背靠在墙上,两手紧紧握成拳头。一颗心仿佛被人放在手中揉捏,疼的陆易安快吐出鲜血。 他是他们两人口中的“别人”,是随随便便就可以不再理会的人。 陆易安打开窗户,一个闪身就进了房间,洞房时房内的很多红色装饰已经收好,房内不显奢华,简单而温馨,是宋常悦会喜欢的样子。陆易安看到洞房时看到过的那张雕花楠木拔步床,挂的还是洞房时的红色百子帐。 陆易安撩开床帐,走上了步榻。 “阿鸢,你连理都不想理我了吗?” 拇指指腹抚摸着宋常悦脸上乳脂般光滑的皮肤,看到了刚刚被段嘉沐咬破的嘴唇,陆易安低头吻了上去,细细舔/舐。 “不要。” 第32章 男妖 ◎一看到宋常悦,陆易安的心就变得柔软了◎ 这一吻陆易安没吻太久,他怕宋常悦觉得疼。现在她和段嘉沐吸了迷烟,就算真的疼也不会醒来,但陆易安舍不得宋常悦受一点点伤,看她皱眉他都会觉得难过。 虽然事实是宋常悦总让陆易安难过,但是是他自找的,不是吗? 下午看着宋常悦就算生气,也会主动把手放在段嘉沐手心,心中酸涩也忍不住跟上去。看到宋常悦在段嘉沐面前鲜活灵动的样子,之前的酸涩变成了根根带刺的藤蔓,绞紧了他的心。 但是就算这样,晚上陆易安还跟来了将军府,好像是想看看自己到底能承受多重的痛。直到陆易安听到宋常悦说知道他喜欢她,还不想再和他接触。听到这些话,陆易安竟然比听到那些风雨飘摇声更难过。 可一看到宋常悦,陆易安的心就变得柔软了,一点怨一点恨都没有,爱还越涨越多。虽然不曾拥有过宋常悦,但是陆易安已经开始害怕宋常悦的远离。 在国公府第一次听到宋常悦对段嘉沐说“尊重”这个词的时候,其实陆易安就懂了是什么意思,刚刚听到宋常悦的解释,陆易安更加明白,如果他要尊重宋常悦,是不是应该主动远离宋常悦呢?陆易安做不到。 陆易安抬首,一手捧着宋常悦的脸,拇指指腹爱怜地摩挲着那个破口周围。 突然,陆易安的眼神和动作都停滞了,他定定地看着宋常悦左肩,那里有一个鸢尾花形状的胎记。 段嘉沐提亲那一天,在宋府后院的花墙下,陆易安听见宋常悦主动告诉段嘉沐她的闺名叫阿yuan,还用手写在段嘉沐手心告诉他是哪个yuan,那才是她和段嘉沐第二次见面。 而那天,是陆易安第五次见到宋常悦,陆易安却不知道那个yuan字该怎么写。 宋常新成亲那天,段嘉沐和宋常悦在水榭亲吻之后,陆易安梦到了几次宋常悦。 陆易安也唤她阿yuan,但是他只知道宋常悦闺名叫阿yuan,不知道是哪个yuan。在梦里的时候,陆易安想亲宋常悦,但是宋常悦就是不抬头。 “阿鸳” “阿圆” “阿媛” 陆易安说了几个名字,应该都没有说对,宋常悦没有抬头,陆易安用手去抬她的脸,宋常悦就往他怀里钻。陆易安在梦里都不敢使劲,怕弄疼宋常悦,只能拥着她,亲吻她的发。 看到这个胎记,陆易安明白了,原来是这个鸢。 “阿鸢…”陆易安伸手抚上那个胎记,深情呢喃。 陆易安用的迷烟是卢云研制的,对人无害,只会让人深度沉睡,但他下午看宋常悦在南厢房醒了之后扶了一下额,掏出一个鼻烟壶放在宋常悦鼻下闻了闻。 沉睡中的宋常悦闻到了一股薄荷脑的味道,稍微有了点意识,她好像听见窗户响了一声。不过这是将军府,侍卫都是军营里练出来的,比她在宋府的院子安全多了,思及此,宋常悦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日卯时了,平时这个时候已经用完早膳的段嘉沐还没动静,每天跟着他去上值的段二急得不行,不得不到院子里让绿柳去叫人。 绿柳进了房,隔着帐子叫了好几声姑爷,段嘉沐才醒来,还隐隐觉得头晕。他看宋常悦还睡着,轻轻的穿衣起床,就匆匆忙忙地去上值了。 昨天自找到宋常悦,段嘉沐都陪着宋常悦,今早去上值的路上,段二才给段嘉沐汇报了昨天的事情。 上山时,陆易安想去牵宋常悦的时候,段二走在前面没看见,那一截山路最陡最窄,跟着的两个侍卫坠在后面,也没看见。 所以段嘉沐只听说了在南五台山时,宋常悦和陆易安没怎么说话。又听说陆易安下山就带着宋常悦去吃了水盆羊肉,虽然知道宋常悦当时没吃,段嘉沐手中的缰绳还是攥紧了,他想到之前的那些事情,不知道陆易安是什么时候就有了那些不轨的心思。 不过,想到宋常悦后来还主动又和他去了一次,还抢了他的饼,段嘉沐心中也觉得满足和安慰,嘴角不自觉的也带了笑。 段嘉沐再没去找过陆易安,日子就那么平静又甜蜜的继续过着。只是这段时间,段嘉沐总有三四个清晨睡也睡不醒,非要段二差人来叫,醒了还是觉得头晕,除了这些,也没有其他问题。 还以为是房内用的熏香所致,但宋常悦又没有这样的情况。这样几次,段夫人急得不得了,连宋常悦都有点担心了。段旭请了老御医到家里给段嘉沐把了脉,倒说段小将军身体康健的很,可能进了五月,天气渐热,湿热之气入了身,睡不清醒,给他开了几服药。 段夫人又请老御医给宋常悦把脉,自然是想问她身子是否适合开枝散叶,老御医把了脉,笑着捋了捋胡子:“段小夫人身子也康健的很,这种子好,地也肥,将军府马上就要添丁啦。”段家父母喜的眉开眼笑,谢过老御医,封了个大红包。 宋常悦听着老御医的话,又看段旭和段夫人两人的反应,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段嘉沐在旁边捏了捏宋常悦的手,对着她悄悄说了句“有我呢”,宋常悦才轻松下来。 既然身体没问题,只能先不在房间熏香试试,看看是不是因为熏香的原因,之后这两天的确也没那样的情况了。 本来人们认为五月是一个恶月,而五月五日是恶气的极盛点,必须用一个节日去冲击、压制,才能逢凶化吉、转危为安,这是端午节的来源。但在陶朝,端午节是一个欢乐和热闹的节日,还有一天假期,官员都休沐。 这一天有很多风俗,不仅有吃粽子赛龙舟,还有喝艾草泡酒和带五色丝等等。 端午前几天,绿柳就拿来了丝线,提醒宋常悦:“小姐,你该给姑爷编五色丝了。” “为什么要编?” “你给姑爷编了带在手上,给姑爷除邪祟、止恶气。” 宋常悦这才取过那些丝线,跟着绿柳学着编,不是起线起错了,就是绕错了节,学了一下午还没学会,还越坐越烦躁。 段嘉沐从教场回来,进了院子,看到的就是宋常悦嘟着嘴把手里的一团丝线扔进编篓,脸上藏了笑,走到了宋常悦身边,问她怎么了。宋常悦站起来,钻进段嘉沐怀里,抱着他的腰抬头幽幽说到:“嘉沐,你端午想要我编的五色丝吗?” 段嘉沐看着宋常悦,精准地读出了她眼中表达的信息:“我不喜欢这些,我不要。” 宋常悦这才笑了起来:“那嘉沐你不想要,我就不编了啊。” “嗯,有你我就百毒不侵,长命百岁。” * 到了端午这天,太宗带着百官在太液湖看龙舟。而最热闹的地方却是曲江池。 端午的曲江,花草繁茂、烟水明媚,长安城的民众倾巢而出观看这里举办的龙舟比赛。每年都有富贵人家在上巳节办观花宴的樱花林那搭上帐篷和凉棚,世家子弟在花草间铺上坐席,贵女们进了帐篷,抢先占领最佳观赏地。 今年的端午宴是郑王妃办的,郑王妃已经快要四十,本是无心操办这类宴席,但是郑王最宠爱的女儿溧阳郡主今年及笄了,还没定下亲事。 虽然整个长安城都知道溧阳郡主心有所属,但是郑王和郑王妃都看不上那人,他们甚至觉得就算找个清苦的读书人也比那人好,也就办了端午宴,来给溧阳郡主看看,还有没有看得上的世家子。 段嘉沐和宋常悦到的时候已经快午时了。今日宋常悦没有坐马车,骑的是段嘉沐送她的那匹白沙。他们一起去乐游原骑了马,到的时候宋常悦发丝散乱,脸上的红晕还没散去。 绿柳先找了个帐篷给宋常悦擦了汗、换了衣服,才去了曲江池边。 还没到水边,宋常悦就被一人抓住了:“常悦!”她回头一看,原来是陆思安。 宋常悦知道今天在这种场合,应该会见到陆易安兄妹,不过她对陆易安没什么感觉,见到了也就见到了,只是在出门前告诉了段嘉沐看到陆易安该怎么做。 现下倒是没见着陆易安,宋常悦也不感兴趣。一见面陆思安就已经絮絮叨叨说开了:“常悦,再过几天,我就要回益州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你了。” “怎么突然要回益州了?” “我也不想回去,但哥哥说阿耶阿娘来了信,一定要我回去。” “没事的,思安,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古代交通不便,陆思安也到了该嫁人的年纪,女子嫁人了更是没有自由,宋常悦说出这句话,心中也不免有些伤感,便挽着陆思安往曲江边走。 只见曲池边的一颗柳树下,铺着一张足以坐上六七人的坐席,上面摆着一张矮桌案。天气已有了暑气,有一人穿着白色交领锦袍,领口微微敞开,露出略显苍白的胸口,外面套着一件同色薄烟纱罩衫,这薄烟纱柔软清透,本是女子爱穿的衣料,但是却很适合他这种邪魅的男子,更是衬的这人面如冠玉,潇洒倜傥。 他左手撑在桌案上,因身材太过颀长,所以稍微歪着头,一双长腿闲适的撑在一边,右手随意的摇着折扇。 不知道是他的折扇扇的,还是河风吹的,垂在肩上的墨发轻轻飘动。这人明明是笑着的,嘴角上扬,唇红齿白,一双微长的桃花眼却又似笑非笑。一个男子竟担得起媚眼如丝,勾魂摄魄,要不是青天白日的,真怀疑是遇见了精魅,还是个男狐妖。 这男狐妖身边还围了几个妖精,全围着他巧笑嫣然。他虽然和她们保持着距离,但也说说笑笑,竟没冷落下一人,有几个女妖精脸都红透了。 宋常悦第一次见着陆易安的这个样子,明白了为什么陆易安纨绔浪荡的名声会传遍长安了。 但宋常悦的眼光只落在了陆易安身上一眼,就移开了,或许他本来就是这个样子,本就风流成性,所以前几次才会对她示好,可能是把她也当做了撩骚的对象。 不过,宋常悦没兴趣知道具体是因为什么原因,因为她已经决定远离这样的人。 远处那男狐妖收到了宋常悦的目光,发现她只一瞬就收走了,过后脸上也没什么变化,就像看到路边随意的一个人。陆易安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波动,依旧和身边的女子调笑着,但拿着折扇的手明显捏紧了几分。 第33章 避嫌 ◎陆小公爷,你越界了◎ 陆思安也看到了,恨恨地看着那边,宋常悦当然知道她恨的不是陆易安,陆思安气呼呼地说道:“哥哥平日里不这样的。” 宋常悦不知道怎么安慰她,这是她哥哥选择的生活方式,也不知道该怎么给她说,她哥哥那样也不是女子的错,只轻轻地拍了拍陆思安的手背,拉着陆思安走了。 陆思安还想继续说,但是看了眼一直跟在后面的段嘉沐又不说了,宋常悦回头对着段嘉沐说到:“嘉沐,你先去找个帐篷坐着吧,我和思安走走就过来找你。” 段嘉沐看了看远处那还在和别的女子打情骂俏的陆易安,他好像也没注意到他们,也就放心的让宋常悦和陆思安走了。 陆思安和宋常悦找了一处偏僻的凉亭坐下,陆思安的小脸皱成一团,“哥哥收到阿耶的信,说家里已经在益州给我找好一个相看的了。” “先回去看看吧,说不定你喜欢呢?”宋常悦不好多说,古代没有婚姻自由,但幸好陶朝女子婚前还能有个相看的机会,万一陆思安不喜欢,希望卫国公夫妇能稍微顾着点陆思安的意愿。 “一个文弱书生,连骑射打猎都不会,更不要说舞刀弄枪了,我才不会喜欢。”陆思安继续抱怨。 他们聊天的时候,青桔一直踮着脚朝着曲江边张望,陆思安看了几眼,终于忍不住说了句:“青桔,你在瞅什么?” “女郎,早就听说长安曲江池的龙舟赛是最好看的,虽然还没开始,但是现在就有下水的龙舟了,我就站在这看看。”今日陆思安本就是带着青桔和红果一起来看赛龙舟,她只带了青桔跟过来,早就让红果自己去看龙舟赛了,所以青桔肯定着急了。 陆思安还想和宋常悦聊聊,“左右我这边也没事,那你去找红果吧。” “谢女郎。”青桔也是个刚及笄的姑娘,还是有些孩子心性,开心地快跳了起来。正准备离开,又转了回来,对着绿柳说了句:“绿柳,你去吗?” 站在宋常悦后面的绿柳没想到青桔会问她,还没说话,就听到宋常悦说:“绿柳你也去吧,我和思安就在这里,差不多你们就回来吧。” 待青桔她们走了,宋常悦和陆思安又聊了起来。 一想到两人即将分开,两人都有些伤感,话也说个不停,没发现才走没多久的青桔又回来了,青桔对着陆思安耳语了几句,陆思安眉毛都拧了起来,“常悦,我先去处理点事情,你在这等着我吧。” “怎么啦,思安。” “红果她那边出了点状况。” “我和你一起去吧。” 陆思安听青桔说了那边的情况,肯定是不能带着宋常悦去的,“不用,日头晒,人又多,你就在这里等我吧。” “好吧。”宋常悦也不强求,一个人坐了下来,拿出袖袋里一团五彩线绳。 她之前嫌麻烦,没给段嘉沐编五色丝,早上见段二手上都带着一根,虽然段嘉沐说了不需要,也没有在意,但是宋常悦想来想去,还是决定给他编一条。出门的时候拿了几根线准备在马车上编的,没想到段嘉沐提议她骑马来。 现下看了看周围没人,准备赶一下工,还能赶上今天送给段嘉沐。 “宋二小姐。” 正在回想绿柳怎么教她的,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宋常悦像做贼被抓了一样,连忙把那团乱糟糟的线团塞进了袖子里。 “陆小公爷。”宋常悦脸上还带着没来得及压下的慌张和尴尬。 宋常悦终于不是最近几次看见他冷漠的样子了,陆易安看着宋常悦的表情,眼里已经浮了笑意,心里不禁生出一丝甜意。 “宋二小姐,陆某是不是做了什么让你误会的事情。陆某向来放浪不羁,如在无意间冒犯了宋二小姐,那陆某道声抱歉,也希望不要影响段兄和陆某这么多年的交情。” 宋常悦看陆易安脸上还是带着他平时那种清淡的笑意,声音还是往常一样的清清浅浅。 “没有什么误会。”宋常悦的眼睛深处依然是一块寒冰,陆易安的心中的甜意被寒意冲散,也凉了下来。 “那你为何避着我?”宋常悦觉着陆易安这句话说的有点急切,失了清浅,不像他平常的语气,下意识的看了他一眼,陆易安的眼里有些她看不懂的情绪,衬的他的笑都有些破碎。 宋常悦面上带着礼貌的微笑,心中却不为所动,她是段嘉沐的妻子,不管陆易安是真的喜欢她,或者只是单纯作为撩骚,他的行为都让她不舒服了。就算是她真的误会了陆易安,那天在南五台山的举动,他也越界了。 “陆小公爷,我已成婚,理当和其他男子避嫌。现在陆小公爷在这里单独和我说话,都不合礼数,要是被人撞见,陆小公爷倒是不怕风言风语,我还是怕的。” “那是陆某考虑不周了。”陆易安垂眸,唇边的笑都僵了点。 “陆小公爷不用道歉,可能我之前也不懂规矩,我先走了,告辞。” 陆易安看着宋常悦离开的背影,袖子里的手轻轻捏着一个东西,很是珍重的样子。 等她走远了,用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说了句:“阿鸢,端午安康,吉祥如意。” * 段嘉沐本在帐篷里坐着品茶,看见宋常悦一个人走了过来,急忙迎了过去,“怎么啦,阿鸢?” “没事。” “绿柳呢?” “她去看龙舟了,我先来找你了。” 段嘉沐觉得狐疑,还想问些什么,陆思安也进了帐篷。 “常悦,你怎么一个人过来了,不是叫你在凉亭等我吗?”陆思安去凉亭看了没人,才在这个帐篷里找到了宋常悦和段嘉沐。 “思安,红果发生什么事了,怎么样啦?” 陆思安爽朗一笑:“无事,竟然敢惹我们益州女子,我到的时候,红果已经把那个登徒子打跑了,听说他鼻血都出来了,就没我什么事儿了。” 宋常悦知道陆思安是去帮忙,没想到是去帮忙打架的。宋常悦作为山城人,她的很多朋友外表白白净净、文文静静,可一张嘴就知道是个炮仗,但是她们都豪爽又仗义。宋常悦不太典型,比别的女生稍微温柔话少一些,但一样的,朋友有需要的时候,第一时间就站出来。 看着陆思安这古代的锦城姑娘,和她那些朋友差不多的性子,宋常悦又生出了那种亲切感:“思安,真是舍不得你离开。” “舍不得我的话,那我走之前,让哥哥在国公府设宴请你们来。” 宋常悦看了一眼段嘉沐,回了句:“再说吧。” 陆思安凑过来:“别说什么再说了,我在长安朋友不多,最喜欢常悦你了,也最舍不得你了。” 宋常悦正在想该怎么回复,帐篷外面有几人一边讨论一边往江边走。 “溧阳郡主和吴三小姐打起来了。”那人的语气掩饰不住的兴奋,虽然陶朝女子性格泼辣,但是世家女子在这种宴席大打出手,那也是闻所未闻的,况且其中一个还是郡主。 “怎么回事啊?” “还不是因为那位啊。” “谁啊?” “陆小公爷呗。” “都知道溧阳郡主喜欢陆小公爷,今日那吴三小姐就一直追着陆小公爷,刚刚竟然想靠在陆小公爷身上让陆小公爷喂她喝酒,溧阳郡主看见了,冲上去就挠了吴三小姐一把。” “我怎么听说的是陆小公爷要喂吴三小姐喝酒啊。” “管他是什么情况,反正这陆小公爷真是浪荡的很。” 其中一名贵女看着年纪稍大些,她笑道:“妹妹啊,你是不懂,浪荡子自有浪荡子的妙处……” 说到这,几人往四周看了看,议论的声音也小了下来。 “不是听说陆小公爷那方面不行吗?” “没试过怎么知道,就算传出了这说法,想主动爬床的姑娘家都不知道还有多少。” 陆思安自听到陆小公爷就坐不住了,也跑出了帐篷,正要越过那几人往江边去,听到后面几句火大了起来:“瞎说什么呢?滚一边去!”要不是赶着去看她哥哥怎么样了,陆思安一定要好好收拾那几个嚼舌根的人。 第34章 绝情 ◎常悦不理你的时候,你眼里掩不住的难过,根本骗不了人◎ 陆思安到的时候,溧阳郡主和吴三小姐早被人拉开,一个脸上被挠出了白丝,一个头发扯的乱七八糟,两人一左一右站在陆易安旁边,都拉着陆易安的袖子让他安慰。 陆易安白衣胜雪,站在两个女子中间,更显得身姿颀长,玉树临风。他一面给溧阳郡主整理碎发,柔声安慰着,一面轻轻皱着眉头,疼惜地看着吴三小姐的脸,但又不甚热络,若即若离。 围观的人群里,好几个贵女都挪不开眼,特别是平常没机会看见陆小公爷的普通百姓的女儿家,更是挪不开眼。 陆易安看到陆思安过来了,后面只跟着青桔,借着看地上的桌案,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眼眸,掩盖了他靠心性已经压制不住的情绪。 刚才在凉亭宋常悦那么绝情,闹成这样宋常悦都没有过来,看来真的是对他一点兴趣、一点情面都没有。就算陆易安故意在她面前往泥水里跳,用了混淆视听这一招也没有打消宋常悦的怀疑。 看来也不需要借给陆思安践行这个借口来请宋常悦了,她不会来的。 陆易安突然就觉得了无生趣,对着身边的两个女子招呼了一声就走了。 “哥哥!”陆思安追了上去,留下青桔在一旁守着,不由分说拉着陆易安去了树林里。 陆思安见周围都没了人,才说到:“你喜欢常悦,为什么要在她面前故意这样?” 陆易安转过身,只给了陆思安一个背影,听到陆思安说的话好像僵了一下:“思安,你在瞎说什么?” 陆思安看着他微垂着的肩,往前走了一步,从斜后方看过去,陆易安散在耳后的头发掉了几缕下来,遮住了他的眼睛,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 “你看着常悦的时候,完全是不一样的眼神,她笑的时候,你不自觉就笑了,而且是你难得真正的笑。常悦的喜好你记得那么清楚,最重要的是,她不理你的时候,你眼里掩不住的难过,根本骗不了人。” 陆易安轻轻地嗤笑了一声,转过身看着陆思安:“没有的事,你想多了,思安。她已嫁了段嘉沐,别和我这样的人扯在一起,免得污了她名声。” 陆思安看陆易安一脸坦然,但眼眸幽深,看不透他在想什么:“是啊,最好是我想多了。常悦已经嫁给了段嘉沐,就算哥哥你真的喜欢她,也别扯在一起。”说完准备甩手走了,又留下一句:“也别在她面前故意作贱自己,常悦她根本不吃这一套。” 是啊,她不吃这一套,她什么招数都不接。陆易安苦笑了一下,也出了树林。 到了午膳的时间,郑王府的人来请宾客入席,这次是郑王夫妇给溧阳郡主挑贤婿,所以来的宾客都坐在一个凉棚里。 郑王夫妇的位置在最中间的主桌,两侧都是宾客的桌子,男女宾客没有分开,可随意入座。 段嘉沐带着宋常悦进了凉棚,还没入座,就看到陆易安摇着折扇施施然过来。段嘉沐立即全身紧绷起来,像看到另一只雄狮走进他领地的雄狮。 宋常悦感受到了段嘉沐动作和情绪的变化,把手搭在段嘉沐的手臂上轻轻拍了拍,段嘉沐侧头看了看宋常悦,记起了出门前宋常悦给他说的:“见着陆小公爷,不用刻意避开,也不用故意甩脸,就像平时那样相交,但不热络就行了。” 陆易安淡垂着眼,只看了一眼宋常悦的动作,以及两人默契十足的对视,微微勾唇,先招呼了两人:“段兄,嫂嫂。” “务之。”段嘉沐微笑回礼,好像两人之前的较量没有发生过。 “陆小公爷。”宋常悦也礼貌一笑,好像两人刚刚没在凉亭单独见过。 之后没再寒暄,段嘉沐带着宋常悦坐了一个桌案,让宋常悦坐在了另一侧,段嘉沐隔在中间,陆易安根本看不到宋常悦。宋常悦看了一圈,也没见着陆思安。 陆易安旁边的位子还空着,落了座就倒了茶喝着。 “易安哥哥。”陆易安身旁的空位坐下来一个人,是梳洗好了,又换了件华服的溧阳郡主,她端起酒壶,亲自给陆易安斟满了酒。堂堂一个郡主竟对着陆易安俯首作低,但陆易安却兴趣缺缺,并不热络。 郑王和郑王妃看了,都蹙着眉头,本来就是不想溧阳郡主沾着陆易安,要给她选婿,才搞的这端午宴,没想到刚刚溧阳郡主因为陆易安和人打了一架,现在又主动贴上去,又不好当众叫走溧阳郡主。 凉棚里的人都看着两人窃窃私语,段嘉沐也正大光明看了过去。 虽然宋常悦告诉段嘉沐她只喜欢他,对陆易安不要过于在意,但段嘉沐总觉得陆易安给他的威胁让他不能忽视,刚偷偷地观察着陆易安,发现他今日没往他们这桌看,现在还和溧阳郡主坐在一起。又看见他上午蝶舞花丛的样子,可能陆易安只是把宋常悦当成了花丛中的一朵花。 陆易安其实一直不着痕迹地在留意宋常悦,只是她一眼都没看过来,还一直语带笑意地和段嘉沐说着话。陆易安手中的酒越喝越涩,干脆倒扣了杯子,不再让溧阳郡主斟酒。 “易安哥哥,这艾草酒是不是太苦了,我让人去取果酒来可好。”平时刁蛮泼辣的溧阳郡主难得地施展温柔。 陆易安看都未看溧阳郡主,只盯着倒扣的酒杯:“不劳烦郡主,什么酒对我来说,都是苦的。” 溧阳郡主探上陆易安的手臂,媚眼如丝:“这里人多口杂,不如我们换个清静的地方喝酒。” 陆易安收回手,挑了一下眉:“郡主,陆某浪荡惯了,实在不该入郡主的眼。今日世家子这么多,希望郡主你好好挑个良人,我看大理寺卿家的二少爷就不错。” 溧阳郡主早就喜欢陆易安,虽然知道陆易安风流倜傥,但她有自信能让陆易安浪子回头。 陆易安对溧阳郡主一直若即若离,虽然偶尔会含笑看着她,但溧阳郡主总觉得他的眼神像是隔着山、隔着水,看不真切。刚刚在外面,陆易安帮她整理了头发,她觉得应该是陆易安终于能承了她的心意,所以又主动来找了他。 没想到陆易安第一次对她说这么多话,竟是直接戳破了那张窗户纸,还带着拒绝。溧阳郡主瞬间涨红了连,拂袖而去。 陆易安自己倒上一杯茶水,一手撑着桌案,一手优雅地端着杯子品茶。他闲散地往旁边桌看了一眼。 段嘉沐看到溧阳郡主生气地离开了,还在思索。突然发觉宋常悦在弄他的衣袖,转过头去,发现宋常悦低着头,正把一根五色丝,或者说几根五色彩线更贴切,绕在他手上。 宋常悦感受到了头顶的视线,不好意思抬头,但还是嘴硬到:“这是我编的五色丝,好看吧。” “好看,阿鸢编的最好看,你不是不喜欢弄这些吗?” “别人有的,我夫君也得有。” 陆易安有点怨自己耳力太好。 “咔哒~”周围的几桌宾客都听见了陆易安重重把杯子磕到了桌案上。 “陆小公爷这是怎么啦?” “没看到溧阳郡主刚刚生气地走了吗?要不然是把溧阳郡主拒了,要不然是溧阳郡主把他拒了。” “看这气性,估计是溧阳郡主把陆小公爷拒了。” “或者是两人都有那意思,但是郑王不同意。你们没看到,郑王和郑王妃刚刚看着他两人的眼神,真是吓人,啧啧啧。” 这几人讨论着,不知不觉宴席也结束了,宾客都移步去曲江边看龙舟赛。 段嘉沐每年都看这龙舟赛,也没什么稀奇,宋常悦没见过,兴致盎然,挤在人堆里给船队加油。段嘉沐紧紧跟着宋常悦,护着她,免得她被人潮挤着。 看完了龙舟赛,回了帐篷,段嘉沐才发现手上的五色丝不见了,想回去找,被宋常悦拉住了。 “刚刚去了好几个地方,人挤人的,肯定找不到了。” “应该是我编的不好,接口太松了,我回府再给你编一根吧。” 段嘉沐才不再坚持。看完了龙舟赛,来参加端午宴的宾客都各自回了府。今天骑马虽然比坐马车尽兴,但着实累人,宋常悦到了房间就睡午觉了,段嘉沐却没有睡,把绿柳遣了出去,坐到了房间里的圆桌旁,不知道在忙碌些什么。 * 因是节日,段嘉沐夫妇和段成夫妇一起用了晚膳,吃了应景的粽子。今天晚上在临安门前会燃放烟花,所以晚膳后,段嘉沐就带着宋常悦去了临安门。 戊时两刻,“咻~”一颗烟花炸开在临安门上空,照亮了整个长安城,之后朵朵银花绽放在空中。 原来古代也能有这么漂亮的烟花,宋常悦窝在段嘉沐怀里,背倚在段嘉沐的胸膛,看着满天火树银花,眼中的光彩比烟花还绚烂。 段嘉沐根本没看天上的烟花,只看着宋常悦眼里的烟花。 在一旁有间茶肆,二楼一间没有点灯的包房,窗户那也倚着一人。他也没看天上的烟花,隔的太远,就算他眼力很好,他看不见宋常悦眼里的烟花,只看得见宋常悦笑弯的眉眼。 第35章 密谋 ◎宋常悦是陆易安第一次生出的渴望,也是他唯一的执念,他不会放手◎ 烟花终于快放完了,天空中弥漫的硝烟被残存的的烟花照亮,好像布满天际的火烧云。 宋常悦还沉浸在节日的热闹气氛中,突然觉得手上绕过什么东西,她低头一看,是一根五彩丝,段嘉沐从后面拥着宋常悦,将她纤细的手握在手里,帮她系好接头:“阿鸢,你不用给我编了。别人有的,我夫人也要有。” 宋常悦举起手,这五色丝虽然不像绿柳编的那么好,但是比她编的是好多了,随口问到:“谁编的啊?不都是女子编给男子吗?” “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府吧。”段嘉沐没回答,拉着宋常悦作势要走,宋常悦看着他红了的耳垂,实在不能想象段嘉沐这样的小将军编五色丝的样子。 宋常悦拉住段嘉沐的手,投进了段嘉沐怀里:“嘉沐,我们都会百毒不侵,长命百岁。” 陆易安看着宋常悦在段嘉沐怀中幸福的样子,差一点点就想让她就那么幸福下去吧。但宋常悦是陆易安第一次生出的渴望,也是他唯一的执念,陆易安不会放手。 第二天早上,段嘉沐又是过了卯时还没起,被绿柳叫醒还是晕乎乎的。没有熏香了之后,又出现了这样的情况,段嘉沐生出了疑惑。 宋常悦起来时段嘉沐已经走了,她躺在床上,先抬手举起来,看了看手上的五色丝,好像比昨天晚上看着更精致,流苏也她记着的更长更细,越看越喜欢,不过又觉得都不像同一根儿了。 * 端午之后,天气越来越炎热,宋常悦不怎么出门了,国公府给陆思安践行的宴席宋常悦果然拒了。陆思安走的前一天,宋常悦请她在香满楼用了午膳,把自己亲手做的一根翡翠珠串送给了陆思安,两人依依惜别。 陆思安回了国公府,就又揪着陆易安闹起来:“哥哥,为什么现在就让我回益州,阿耶下个月就到长安了,不能等着阿耶来了,我和他一起回去吗?” 陆思安因为这个已经闹了很多次,对于陆家父子的谋划,陆思安和陆夫人都是不知情的。让陆思安提前回益州,也是对她的保护,万一事情露败,陆夫人和陆思安可以第一时间从益州被送到吐蕃避难。 “阿耶让你现在回去,自然是有他的安排。别闹了,快去看看还有什么需要收拾的,明天就出发了。”陆易安说完看着陆思安手上带着的翡翠珠串,“今日去买的吗?的确该多买点首饰回去,益州肯定没有那么多时兴样式。” “你让我给阿娘买回去的首饰我早就买好了。”陆思安朝陆易安挤挤眼睛,炫耀到:“这是常悦送给我的,她自己串的。” 陆易安看了一眼那珠串,赶走了陆思安:“我还和玄真道长说点事情,你早点休息吧,明天一早我送你们出城。” 国公府密室内。 玄真道长铺开布防图,和陆易安做起事前的密谋,明日他就要带着陆思安一起回益州,辅佐陆天立做最后的准备。 “务之,从益州潜到长安的四千精兵,除在路途中发生意外的几十人,其余都已到齐,图中标黑点的位置,就是他们接收信息的位置。所有信息都靠反切法1传送,这是密本,我走了之后都由你传令和指挥。” 陆易安看着图上密密麻麻的黑点,点了点头:“罗刹门的三百门众也已得令到了长安。但为了不泄露消息,他们只管执行自己领到的任务,并不知道最终的目的。还有百余门众六月会在江夏,到时候尽量拖住段成父子。” 玄真道长看了一眼陆易安:“务之,你为何断定段嘉沐一定会随着段成去江夏。” “段嘉沐现为四品武将,虽在他这个年纪已是高位。但段家对他期待更高,希望他能早日封将加爵。六月本就要从江夏派兵运粮到长安,到时候我们使计在江夏闹匪,现在长安的兵,除了十二卫就是段家军。六月二十二就是太宗生辰,各藩王和节度使都要到长安庆贺,太宗肯定不会动十二卫。近年来,段成和太子来往密切,太宗也疑了太子早等不及上位。之后我会散点消息,让太宗疑心太子会在他生辰时起事,太宗就不会让地方上的兵去助江夏剿匪,一定会让段成率段家军去江夏剿匪保粮,提前剪了太子的这一助力。这个军令不像去边关打仗那么危险,时间又不会太长,还能荣立军功,段成一定会让段嘉沐同去。” 听着陆易安的分析,玄真道长连连点头:“那算着时日,你觉得该怎么安排?” 陆易安指着图上江夏到长安的官道,看着两地之间的秦岭:“六月初五左右闹匪,消息四五日就能到太宗那,最多六月十二,段成他们就会离开长安。” 玄真道长疑惑道:“长安到江夏,大军开拔,肯定是要十天半月。但如果快马加鞭,五日之内也能赶回长安。为何要让他们那么早离开长安呢?我觉得可以将闹匪的时间往后,过了六月十五再调离他们最是稳妥。” 陆易安垂着眼,隆起的眉骨在灯光下投下阴影,遮住了他的眸子:“只要保证六月二十二他们不在长安,最好还被拖在江夏,就可以了。” 玄真道长看了看陆易安,但看不清他的眼睛,捋了捋胡子说到:“务之啊,越到最后,越要求稳。事成之后,很多事情才能如愿。” 陆易安拱手说到:“徒儿谨记。” 第二日,两辆马车和一队侍卫出了长安城,陆易安立在马上,直到看不见车队的影子,才调转马头回了国公府。 半个月之后,陆思安回到益州的时候,却怎么都找不到宋常悦送的手串了,当然这是后话。 * 就这么到了六月初五,期间不管是段嘉沐还是宋常悦都没见过陆易安。段嘉沐是知道陆易安因为之前遇刺留下的遗症,怕暑热,一到夏天就身子弱,不怎么出国公府。宋常悦是根本不在意。 段嘉沐最近几日回府,脸上都带着虑色,今日更甚。晚膳的时候,宋常悦忍不住问到:“嘉沐,怎么啦?” 段嘉沐从不对宋常悦隐瞒:“军中连续几日,每日都有将士腹泻,军医熬的止泻药倒是有用,但是腹泻的人越来越多,现在止泻的草药已经快没了。” 夏季军营人员密集,容易发生传染病,虽然药快没了,但是最紧要的是找到发病的原因。宋常悦问到:“这么多人发生腹泻,是什么原因呢?” “怪就怪在这点,军医看了,也不是瘟疫和疟病。如果是瘟疫和疟病,太医院都会惊动了。” 听段嘉沐这么说完,宋常悦陷入了沉思。不是瘟疫,也不是疟疾,古代的医生对于这两种病症应该是能判断的,这种大范围的人员发生腹泻,那应该就是食物或者水源发生污染了。腹泻已经在几天前就出现,那肯定已经对食物进行过排查,并且尽量的不进生食。 但是古代的人只有富贵人家能随时喝煮过的水,普通老百姓除了饮茶时煮水,其他时候都直接喝生水。军营中的将士更是,哪里有喝茶的时候。之前都没出现这样的情况,那大概率是这段时间水源突然发生污染了。 思及此,宋常悦问到:“嘉沐,你能带我去军营看看吗?” “阿鸢,这……”虽然段嘉沐一直记得宋常悦给他说的尊重,重视她,还要像对待男子那样尊敬她,他也做到了。 但是带着宋常悦去军营,段嘉沐还是有点为难,一是带着女子去军营不成体统,二是想到上次去教场带宋常悦骑马,军中那些将士看宋常悦的目光,段嘉沐就不舒服。“阿鸢,你还学过医术吗?” “我不会医术,但是我大概知道为什么将士们会发生腹泻了,只有去看看才能确定。应该是喝的水出了问题,军营中是喝井水吗?” “是的,军营中一共有三个伙房,各有一口井。” “应该是井水出了问题,明日我和你一起去看看,好吗?” 段嘉沐感觉宋常悦的判断还是有些依据:“好吧。” 第二日,宋常悦穿着胡服,带了帷帽,骑着白沙和段嘉沐一起去了军营。去了三个伙房后面的院子,将每口井都挨着看了一遍。军营是在平坦的洼地,加上教场有几十亩地,东面和南面各有几座小小的丘陵。 宋常悦和段嘉沐带着人骑马到了东面最高的一座小山上,从高处俯瞰整个军营的地形,浅层的地下水流向也该是遵从地形,从现在她站着的这处高地流向军营。她根据自己的判断牵着马往军营走,在半路上就闻到了一股难闻的味道,循着气味,在这座小山的山脚处,发现了有一处田地有被翻动过的痕迹,宋常悦已经大概知道了是怎么回事。 村长早就被请了过来,宋常悦指着那处问到:“村长,请问这里是怎么回事呢?” 村长刚被一个军长请了过来,还以为是有村民犯了事,结果到了之后才发现是让他带着人进山,领头的是骑着一匹名贵五花马的公子,剑眉星目、气宇轩昂,后面跟着的是一个穿着胡服,带着帷帽的女子,虽然看不见脸,身形就能看出亭亭玉立。这下听到帷下美人儿的声音也温柔清丽,但一路上看着那公子对这个女子多加照顾,肯定也身份尊贵,不容肖想,村长才回过神:“每年入了夏,总难免有家禽犯瘟病,这些病死的家禽不能吃,我们都是在村子离得远的地方挖坑埋了。” 宋常悦点了点头,和她的判断一致,想了想该怎么对着这些古人解释清楚:“这些病死的家禽被埋后,腐烂的血肉进入泥土,加上这个季节多雨,进入泥土的雨水带着那些血肉和病体渗入地下,污了军营井水的水源。军中将士喝了井里的生水,虽然家禽的瘟病不会让人染上瘟病,但是那些病体会让人腹泻。这就是为什么军营中没有出现瘟疫和疟病,但是腹泻的人还层出不穷。” 段嘉沐听着,不由得点了点头,但是看着宋常悦的眼里,却浮上了疑惑。 第36章 坠崖 ◎他永远会为了宋常悦奋不顾身◎ 宋常悦对着村长说到:“让人把这个坑的周围都洒上石灰,再把坑挖开,把里面埋着的家禽尸体都放火烧了,再把坑底也撒上石灰再埋土。来挖土的人都带上布条遮住口鼻,干活完了用皂基净手净身。这段时间,周边的人都尽量喝煮开过的热水。” 调查完了原因,宋常悦和段嘉沐又回了伙房,看了看井水。伙房的大师傅并不知道这个女子是小将军夫人,还有点不服气:“我们一直喝这个井水多少年了,也没出过问题,而且现下也闻不到什么味道啊。” 宋常悦耐心说到:“那些腐烂的血肉和病体经过细密的泥土,大的颗粒已经被过滤了,只会有非常小的病体成分,早就没有味道了,但是水已经被污了,水煮过之后就能消除病体,以后你们都把生水煮开了再喝,所有人都不能再喝生水。” 大师傅继续嘀咕:“这样多麻烦,这么多人每天要喝多少水……”段嘉沐和他的下峰还没来得及开口,一道凌厉的眼风透过帷帽扫到大师傅脸上,虽然不知道这女子是什么身份,大师傅感受到了巨大的压迫感,不由自主地就开了口:“是。” 段嘉沐领着宋常悦走出了院子,挥退了其他人,“阿鸢,你为什么知道这些?” 宋常悦笑了笑:“阿耶的房间里有很多书,我从小就喜欢在里面看书。《墨子》中的《墨经》里讲过相关的。” “《墨经》是讲了光影、辩证、律法,但没有讲过水文和地理。” 好吧,原来武将也要读书,不太好忽悠。“哦,还有《黄帝内经》《齐民要术》。”宋常悦希望段嘉沐不要再追问了,不然她也想不起来还有哪些古书讲过地理了。 这几本书里的确讲了关于地理和农学的内容,段嘉沐看着宋常悦不再说话,但是还是紧抿着薄唇。 宋常悦知道,段嘉沐从上次画地图开始,就已经有了疑惑,应当给他一个解释了,回家了再慢慢说吧。穿越这种事情给他说的太清楚明白,估计段嘉沐还以为是骗他,到时候就半真半假的说吧。 想明白这个,宋常悦也没了压力,反正已经出来了,就一起把事情解决了。现在已经找到将士腹泻的原因,上次听段嘉沐说止泻的草药不够了,宋常悦也有办法。 现代腹泻常用的对症药物是蒙脱石散,就是一种叫蒙脱石的矿物细小粉剂颗粒,进入人体后通过吸附作用带走肠道内的病毒和细菌,是基性火成岩在碱性环境中风化而成。它还有一个名字叫高岭土,是景德镇烧制陶器的原料。 去了几次南五台山,宋常悦都注意到了路边出露的玄武岩,这就是一种典型的基性火成岩,所以有很大概率在南五台山能找到蒙脱石,制成粉剂,冲水服下,就可以作为止泻药了。 宋常悦拉上段嘉沐:“嘉沐,走吧,我们去南五台山找能止泻的‘药’。” “什么药?”“一种‘石头’。”宋常悦眨眨眼睛,神秘地说到,反正段嘉沐已经有了疑惑,就让他多疑惑一会,多疑惑一点吧。 段嘉沐的确疑惑,就算宋常悦从小读书进学、博识强闻,但是这些明显超出一个女子的认知范畴了。但是他确定宋常悦肯定没有坏心思,他也想等宋常悦主动给他解释,段嘉沐带上几个侍卫,跟着他们一起去了南五台山。 宋常悦带着人,到了她穿越那天马车翻车的地方,宋常悦记得那里就有一个巨大的玄武岩。下了马,宋常悦围着那块巨石找了几圈,又看了看周围出露的基岩,都没有发现蒙脱石,应该是这里处于山谷,植物茂盛,风化作用不强烈。 宋常悦记得上次和陆易安他们进山来画地图的时候,在山顶看到过前面不远处有个悬崖,当时她注意到那里,是因为悬崖上还挂着一条瀑布,风景不错。 悬崖上的岩石直接暴露在空气中,又有流动水的作用,是风化作用强烈的位置,应该会发现蒙脱石。 宋常悦指着那条瀑布:“我们往那处悬崖去吧。” 段嘉沐点点头,看了看路线,指着玄武岩巨石背后的那条小路:“从官道绕到悬崖的山脚下太远了,到了山下也要走小路,不如我们从这条小路上山,沿着山脊到瀑布那。” 宋常悦看着那条山路,心中闪过一种奇怪的感觉,点了点头正准备上马,段嘉沐到了她身后,一把把她抱了上去,她突然想到,在段嘉沐面前她根本没有机会自己上马下马。两个侍卫打头,段嘉沐骑马在宋常悦前面,后面还跟着其余侍卫,就这么上山了。 因为已经走过一次,宋常悦这次骑马上山倒是稳当多了,而且这次是和段嘉沐一起,宋常悦一边骑马一边和段嘉沐聊天。 不一会儿,就到了山顶,山脊上有猎户和柴夫踩出来的小路,骑着马也不算难走。转过两个山头,就到了悬崖边。宋常悦看了下,悬崖边出露的还是玄武岩,因为在山顶经受风吹日晒,又被水长期冲刷,风化作用非常强烈,果然在边缘处发现了蒙脱石。 宋常悦用指甲扣下一点,用拇指和食指很轻易的就碾碎成了粉末,“看,嘉沐,这就是‘药’。” “这个不是石头吗?怎么做药?” “把它碾碎后冲水喝了,就能吸附肠道内的脏东西排走,腹泻就好了。” 段嘉沐半信半疑,但是还是指挥侍卫按照宋常悦的要求采集了不少“石头”。 宋常悦检查了一下采集好的蒙脱石,质量和数量都没问题,“好了,回去吧。” 段嘉沐自然地上前一步,刚把宋常悦抱上马。不想白沙突然发狂,“咴儿~咴儿~”,掀起前蹄嘶鸣了一声,段嘉沐还算镇定,准备拉住白沙的缰绳让它平静下来,结果白沙不仅没有平静,还往悬崖边冲了过去。 段嘉沐想把宋常悦拉下来,但是没有抓住。在白沙发狂的第一时间,宋常悦下意识的就想翻身下来,但是她两只脚已经套进了脚蹬里,一时之间也不能跳下来。 段嘉沐眼睁睁地看着白沙带着宋常悦掉下了悬崖。 “嘉沐!”“阿鸢!”段嘉沐情急之中叫出了声,他的心跳都滞了一下,赶紧跑到悬崖边。“小将军!”“小夫人!”侍卫们也跟了上来。 悬崖太高,大概有二十丈高,半山腰有一个被瀑布冲出来的深潭,下面就是一条水流极为湍急的小河流向山脚。人根本不能直接跳下去,那宋常悦掉下去又会怎样?段嘉沐想到这个,纵身准备也跳下来。 “小将军!跳不得!”却被身后的一个侍卫抓住了:“这个悬崖太高了,跳下去肯定没命了。”侍卫本以为自己拦住段嘉沐是立了功,没想到小将军的脸色更难看了。 不过段嘉沐也冷静了一点,看了看脚下的情况,有几块巨石参差不齐的伸出了悬崖,相隔的距离也有的远有的近,但是能通过这些石块跃到崖底,虽然不能直接到底,但是也比顺着坡下到深潭边快多了。 段嘉沐用轻功顺着悬崖跃到第一个伸出的石块,正准备往下一个伸出的石块上跳,他听见旁边又传来一个巨大的落水声。段嘉沐停下步子,左右看了看,又往下看去,都没看见什么,心中更是焦急,继续沿着悬崖的巨石下落。 宋常悦被白沙驮着跌下悬崖,在强烈的失重感下她只能紧紧抓住缰绳,扑在白沙身上,和白沙一起掉进了瀑布下的深潭。幸好白沙帮她挡了大部分入水时的冲击力,但是进去水面时,还是快把她拍晕了。 为了避免白沙入水后把她伤着,宋常悦入水前就松开了手里的缰绳。在水里,宋常悦迷迷瞪瞪的往下沉,又被潭底的暗流挟裹着往下游冲去。 一股强烈的窒息感让宋常悦稍微恢复了点意识,但还是睁不开眼睛,想挥动手臂浮到水面,但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 这瀑布落差太高,巨大的势能转换为动能,使深潭里的水极速的往下游流去,暗流涌动,失去行动力的宋常悦只能在潭底打转,根本到不了水面。 这个悬崖这么高,段嘉沐下来肯定要花不长时间,那个时候她都不知道要被冲到多远了,而且深潭下去的小河里有很多巨石,被冲撞到上面的话,大概率就直接被拍死了。残存的意识知道自己被救的可能性极低,尝试了几次发现身体还是不能动,看来这回真的要交代在这里了。 宋常悦从小受的教育就是只有保证了自己安全才去救人,她在心里甚至还有点害怕段嘉沐会不顾自身安危来救她。如果她真的死了,宋常悦希望段嘉沐能好好活着。 宋常悦甚至还在想,不知道这次死了能不能回到现代,还是会再次发生玄学事件,穿越到其他时空。宋常悦脑中走马灯的闪回这两世的经历: 妈妈去世的时候,别人告诉宋常悦,她没有妈妈了,七岁的宋常悦看着妈妈的遗体,并不能直观的感受到什么叫“没有妈妈了”; 宋常悦爸爸不管她,很快就没了踪影,宋常悦把家里能吃的都吃完了,在被邻居接济几天之后,宋常悦的亲戚接走了她,宋常悦开始了寄人篱下的生活。第一次被接到亲戚家的时候,亲戚那夹杂着同情、嫌弃和防备的眼神,到慢慢只剩下嫌弃和防备; 高考完宋常悦就去打工了,拿到大学通知书的时候,她已经打工一个月,学费已经攒够了,再打一个月工,前两个月的生活费也有了,她永远记得那种“这是自己挣的钱”的底气带来的安全感; 以及这次穿越后,宋常悦睁开眼看到宋夫人的时候,宋常悦看着阿娘眼里的宠溺,明白自己又有妈妈了; 遇到段嘉沐之后,宋常悦由最开始的好奇,到心动,再到相爱。第一次在段嘉沐的眼里看到那份炙热的爱意的时候。和段嘉沐婚后的点点滴滴,宋常悦体会到了最美好的爱情…… 脑中画面不断转换,上一世的不圆满都在这一世圆满了,只是,这次真的要说再见了。宋常悦也没什么遗憾,本来这一世的幸福就是额外的附赠。宋常悦觉得前方好像有道黑色的门在慢慢打开,吸着她进去。 突然,宋常悦被一双大手抓住了,将她拉入了怀里,也将快要堕入黑暗的她拉回了光亮。 那人抵抗着暗流的拉拽,艰难的抱着宋常悦往水面游,好像她是他的无尚珍宝。 宋常悦刚刚已经快失去知觉,在水下是下意识的憋气,快撑不住了,被人一拉卸了力,张开了嘴。 在她觉得水就要淹没她口鼻之际,那人轻轻地用手扶住她的脸,贴到了唇间给她渡气。 在冰冷的河水中,那人的怀抱坚实有力,让宋常悦瞬间有了安全感,宽阔的胸膛让宋常悦感到特别温暖,在她脸上的手都仿佛带着依恋,也给了她一些力量,宋常悦用最后的力气抱住了他的腰,脸也贴在了那人怀里。 嘉沐,你不该来的,这样跳下来救我太危险了。 在宋常悦彻底昏过去之前,她这么想到。 第37章 掉马 ◎“你是罗刹门门主?”两个男人间的对峙◎ 一同上山的侍卫没有段嘉沐那么好的轻功,都顺着山坡下来,被段嘉沐远远地甩在了后面。悬崖上伸出的巨石越靠近瀑布,越湿滑,他的注意力都在怎么更快的下到崖底,没看到水潭里冒出了两个脑袋。在跳过几个石块之后,段嘉沐一个趔趄,好不容易站稳,身形晃动间,他瞄到水潭的岸边多了两个身影。 一个身着黑色劲装的男子,两手撑在另一个人身侧。从段嘉沐的方向,他只看得到背影,那男子身材颀长,宽肩窄腰,他觉得有点熟悉。 那男子身下的另一个人躺在河岸上没有动静,烟灰色的胡服打湿后,紧紧地贴在身上,那是宋常悦今天穿的衣服。 “常悦!”段嘉沐喊了一声,宋常悦没有反应,那个男子没有转身,像听不到他的呼喊。 段嘉沐见那个男子用手探了探宋常悦的鼻息,又摸了摸她的脉搏,看着那人的动作,段嘉沐觉得宋常悦情况应该不妙,也大概知道那人准备要做什么,段嘉沐心中更焦急了。 “常悦!”段嘉沐又叫了一声,那个男子转过了头,只淡淡地看了一眼段嘉沐,就埋首到了宋常悦唇间给她渡气。 段嘉沐也看清了那人是谁,心中巨震。段嘉沐往脚下一看,这里距离水潭还有七八丈高,他急得直接跳了下去。 段嘉沐落水的地方到岸边的距离并不远,但水流湍急,他游的不算快。游到快一半的时候,段嘉沐看到陆易安横抱着宋常悦起了身,顺着河岸往下游走去。 “陆易安!”段嘉沐一边喊,一边加快了速度,陆易安停了下来。 段嘉沐看着陆易安抱着宋常悦,站在岸边垂着眼睛睨着他,一双黑眸淡漠地投在他身上,却有无声的威压,段嘉沐觉得自己都游的慢了些。 陆易安脸色苍白,久经沙场的段嘉沐一看就知道是由于失血过多造成的。段嘉沐确定,陆易安受了伤,他担心宋常悦受伤,但陆易安把宋常悦紧紧护在怀里,段嘉沐看不清楚宋常悦是什么情况。 段嘉沐看到陆易安的右边衣袖破了一个大口子,整条衣袖已经完全被血染红了,出水之后还流了这么多血,一定是很重的伤。一般人受了这么重的伤,早就站不起来了,陆易安还能抱着宋常悦走得轻松,所以陆易安会武功,而且内力还很强。 此时的陆易安和平时那随时都带着浅笑,温润清隽的陆小公爷完全不一样。段嘉沐心中本来散乱的些许猜测,在陆易安这样的眼神里拼接在了一起。 两人就这么对视着,眼神无声地交锋。陆易安这么看了会段嘉沐,就转身继续走了。 陆易安感觉得到右上臂的伤口很深很长,流的血也很多,应该是跳下来入水之后,被锋利的石片划伤了,其实并不好过,他还抱着宋常悦,所以段嘉沐一上岸没一会就追上了他。 段嘉沐看了眼宋常悦,衣服没有破口,除了挨着陆易安右手的地方有血,其他地方没有血迹,呼吸也算平稳。“陆易安,你把常悦给我。”段嘉沐的声音听得出来是压制了怒意。 “你不仅照顾不好她,你连保护她都保护不好。”陆易安连身子都没转过来,声音中似有轻讽,“还有,不要说把她给你。” 段嘉沐听不懂陆易安的弦外之音,他愤怒于陆易安在他过来了还把宋常悦抱在怀里的行为:“你知道常悦醒了最想看到的人是谁吗?” 陆易安脚下一顿,他垂着头,看着怀里宋常悦的脸,如果不是全身湿透,她跟之前在他怀里睡着了是一样的,只是双唇比平时苍白,陆易安心揪的生疼。 段嘉沐从陆易安背后走上前来,脱下外袍,拧干了水,盖在宋常悦身上,从陆易安手里接过了宋常悦。他笃定陆易安不会有动作,果然,段嘉沐接过宋常悦之后,陆易安垂下了手。 “你是罗刹门门主?二月初一在南五台山,也是你救的常悦。”段嘉沐问到。 陆易安没有说话,浓密的睫羽还没干,遮住了刚刚还很摄人的黑眸。段嘉沐已经知道了答案:“你两次救了常悦,这个恩情我还了,我不会把你的这个身份说出去。” 长安著名的病弱浪荡质子陆易安会武功,竟然还是罗刹门门主,这背后掩盖的一定是巨大的秘密。段嘉沐觉得他愿意为陆易安保密,的确算是还了恩情。 “用不着你还。”二月初一在南五台山,陆易安救宋常悦,根本不是恩情,其实那算是陆易安的偿还,是因为陆易安之前对宋常悦曾有过亏欠。 而这次救宋常悦,只是因为她是宋常悦,她会是他陆易安的女人。陆易安看到宋常悦掉下悬崖的那一刻,他没有犹豫一秒,就直接冲过去跳了下去。 况且就算是恩情,陆易安也不需要段嘉沐替宋常悦还。陆易安是罗刹门门主的秘密,终有暴露的一天,但还有一个秘密是指定不能提前暴露的,所以他早做好了万一罗刹门门主身份暴露的准备,并且不会影响另一个秘密。 陆易安嘱咐到:“阿鸢没有受伤,应该等一会就醒了,只是可能会吓到,回去给她喝一点安神汤。”陆易安感到自己的右手开始发麻,应该是失血太多了,他抬起左手,拨开沾在宋常悦脸上的一缕湿发。 他怎么能叫宋常悦阿鸢!段嘉沐转了一下身子,把宋常悦和陆易安的手拉开了距离,怒斥到:“陆易安!你不能这么叫她!” 陆易安抬眼看着段嘉沐,轻笑了一声,嘴角弯起的弧度和往常一样,但那笑却没有一丝温度,“好好照顾阿鸢,照顾不好就我来照顾。”说完又留恋地看了一眼宋常悦,就转身走了。 段嘉沐明白了,陆易安平时掩盖的不仅是身份,还掩盖了他的本性。将军府的侍卫终于下到了崖底,往这边跑了过来。当务之急是带着宋常悦回府,段嘉沐看了一眼陆易安的背影,抱着宋常悦朝他们走了过去。 后面跟着的侍卫牵来了银雪,段嘉沐抱着宋常悦上了马。 刚刚在水里的窒息感没了,能顺利呼吸了……颠簸……好像被阳光照着,全身暖烘烘的……身体一侧好热,好像在谁的怀里……怀里,对,刚刚她被段嘉沐抱在怀里救起来了。 宋常悦在混沌中醒了过来,恢复了意识,慢慢睁开了眼睛。她的确被阳光照着,她看见了段嘉沐棱角分明的下颚线,现在她的确在段嘉沐怀里。 “嘉沐……”宋常悦刚醒,声音很沙哑。 “常悦,你终于醒了。”段嘉沐低下头,眼里是藏不住的激动,虽然他刚刚检查了宋常悦没有受外伤,但是看到她昏迷,段嘉沐还是很担心。 宋常悦看着段嘉沐:“嘉沐……刚刚你不该跳下来救我,这样真的很冒险。”宋常悦声音很虚弱,但段嘉沐听出了其中的责备。 “我……”段嘉沐欲言又止,转眼看向了其他地方。 宋常悦以为是段嘉沐怕她批评她,没在意到段嘉沐其实是不敢看她的眼睛。 宋常悦稍微动了一下,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只是全身酸软无力,却没有明显痛感,应该是没有受伤。她转头看了看,却发现自己肩膀的衣服上有血,“嘉沐,我有受伤吗?” “我刚刚检查了,应该是没有外伤。” “那我衣服上怎么有血,是你受伤了吗?” 段嘉沐下山的时候,的确被树枝刮了几个很小的破口:“应该是有点小伤。常悦,你刚醒来,先别说话,再休息一会吧。” 宋常悦的确没什么精神,轻轻点了点头,靠在段嘉沐胸前闭上了眼睛。 回了将军府,先行一步回来的侍卫已经请来了老御医,也让丫鬟备好了热水。段成夫妇听说宋常悦坠崖了,着急的不行,也早就在归山苑等着段嘉沐带宋常悦回来。 “沐儿,怎么回事?你们没事吧?”看到段嘉沐抱着宋常悦进了院子,段夫人迎了上去,看到两人的衣服还湿着,也注意到了宋常悦衣服上的血,“常悦,你受伤了吗?” 没等宋常悦回答,段嘉沐先开了口:“阿耶,阿娘,我们都没有事。”就抱着宋常悦进了前厅,所有人也都跟着进去了。 丫鬟请了等在前院的老御医进来,老御医先后给宋常悦和段嘉沐把了脉,捋了捋胡子,微微点了点头:“段小将军和小夫人真是吉人自有天相,都没有大碍,给小夫人喝点驱寒和安神的汤药,再多歇息几天就可以了。” 老御医不便给宋常悦检查外伤,段夫人让绿柳将宋常悦扶到净房,细细地检查一下身上有没有伤,再好好泡个热水澡。又让老御医处理一下段嘉沐身上的伤口。 老御医刚刚就注意到了宋常悦身上的血迹,都是粉色的血迹,那是血混着水的颜色,不管是水里,还是出水了打湿的衣服,要流很多血才能混成这样。老御医在深宫和御前混了那么多年,当然知道什么时候该闭嘴,看着段嘉沐身上这些细小的伤口,没有说什么。 在一旁一直没说话的段成也注意到了,深深地看了一眼段嘉沐。 第38章 坦白 ◎他为了段小夫人,完全是不要命,这才是最要命的啊◎ 绿柳帮宋常悦脱了湿掉的衣服,检查了她身上,的确没有受伤,绿柳服侍宋常悦下水后,就回禀了段夫人。待老御医走后,段嘉沐梳洗更衣完了,便被叫到了段旭的书房。 段旭刚年过不惑,身躯伟岸但长相偏斯文,看着不像个武将,但周身都散发着威严肃穆:“沐儿,你告诉我今天是怎么回事。” “阿耶,今日我带着常悦去南五台山,到了一个悬崖边,常悦的上马的时候白沙突然发狂,带着她跌下了悬崖。所幸找到她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大碍。” “突厥马性情温顺,白沙是那一批突厥马中的精品,又在教场训了那么久,突然发狂定有蹊跷。” 段嘉沐点点头:“阿耶,我也这么认为,我已让人着手调查。” 段旭突然问起:“你们去南五台山干什么?” 段嘉沐简单地说了一下事情经过,但是并没有说宋常悦去调查井水被污和找蒙脱石,只说是去山上找止泻的药。 段旭好奇地问到:“哦?常悦还会医术?” 段嘉沐垂着眼,摸了摸鼻子:“她不会医术,常悦说之前在一本书里看到过类似的故事,在平朝的时候,也有军营中出现很多将士腹泻的情况,书中记载有个神医用''''石头''''做药治疗腹泻。常悦听说止泻药不够了,就想去找书中记载的药品。” 段旭看了眼段嘉沐:“常悦倒是与普通世家女子不同,听说你也不拘着她。” “是,常悦她虽为女子,但心性自由,熟读诗书、博闻强识,很能为我分忧,我也不想拘着她。” 段旭默了默,才说到:“嗯,不错。好了,沐儿你回去歇着吧,这几天好好照顾常悦。” 段嘉沐听到段旭这么说,突然想起陆易安离开之前说的那句话,双手不自觉的握成了拳。“是,劳烦阿耶记挂了。”行了个礼就出去了。 * 今日宋常悦和段嘉沐去军营的时候,陆易安就带着陆风跟着了,军营地形开阔,当时只能远远跟着。进了南五台山,有了树林遮挡,他们就离着十多丈,不远不近地跟着。 宋常悦坠崖的时候,陆风还没反应过来,陆易安就已经飞身下马奔了过去,直接跳下了悬崖。等陆风顺着山坡下来,看到的却是陆易安一个人过来,段小将军抱着段小夫人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主公!”陆风看到陆易安面色苍白如纸,紧抿双唇。他右手衣袖已经被血染红了,有血顺着手臂往下滴。陆风赶紧过去扶住了陆易安,看到他右手上臂有个很大的伤口,一直不断地渗出鲜红的血液。 陆风撕烂身上的衣服,紧压着伤口绑了起来。陆风听到陆易安虚弱的声音:“去清平乐。” 长安城群贤坊清平乐乐坊。 卢云拿出药箱,用剪刀剪开陆易安的衣袖,纵使她作为罗刹门的第十卫,善使毒,更善医术,经常为主公和十二卫治伤,但她今天也是惊着了。陆易安的右手顺着手臂有一条快一尺长的伤口,深可见骨,并不是被利器所伤,也不是人所为,所以破口不规整,创面很大。按说依陆易安的武功,应该很难受这样重的伤。 她压下心中诧异,端来了一碗汤药,“主公,这是酸枣仁和龙骨粉熬的药,有轻微麻醉的作用,等下处理和缝针的时候会没那么难过。”陆易安盯着那碗汤药顿了会,好像想起了一些事情,用左手接过喝了下去。 卢云拿出烈酒浇在伤口上,清理掉凝固的血迹,又用烧过的小刀挑开伤口,给伤口深处消毒,再刮掉有的地方磨的稀碎的皮肉。再次用烈酒浇清理一遍之后,卢云拿出了羊肠线,用火烤红了铁针,开始缝合。 陆易安带着面具,卢云看不见他的表情,只看到他额边止不住的冷汗,深深嵌入掌心的手指和发白的指节,起伏不定的胸口,还有咬紧牙关忍住的粗喘。虽然不是陆风在缝针,但是他在面具下的脸都皱成了一团,好像能感知那种疼痛。 直到缝好了针,卢云都没听见陆易安发出一点声音。陆雷赶来了马车,将陆易安接回了国公府。 陆易安十分虚弱,还不忘给陆风安排:“陆风,你去查一下,今日是谁在背后搞鬼。”宋常悦跌下悬崖,是因为白沙突然发疯,这种在军营里训练出来的名贵马种,还是宋常悦自己去选的,好马认了主,是不会这么突然发狂的。 “主公,我自会去查,您先好生歇着吧。”陆风一脸的担忧,不仅是大将军马上要来长安了,主公却受了这么重的伤,到时候大将军问起,该怎么交代呢?最主要的就是今日他算是知道了,主公这为了段小夫人,完全是不要命,这才是最要命的啊。 * 晚上的将军府归山苑。 段嘉沐端来熬好的安神汤,等宋常悦喝完,又剥了颗饴糖在她嘴里。 “嗯,好甜。”宋常悦下午泡了个热水澡,又睡了一觉,感觉已经没事了。 段嘉沐看着宋常悦:“阿鸢,你有什么跟我说的吗?” “什么?”“你怎么知道那些事的。” 宋常悦垂着眼,摸了摸鼻子:“我之前在一本书里看过一个神医的故事。在前朝,有一支军队去边关打仗,在一个湖边扎营后,军中很多将士突然出现腹泻,但又不是瘟疫和疟病,和你所说的情况很像。一个神医路过那里,发现是湖水被污了,沾了病体。书面还记载了这个神医用''''石头''''当止泻药,有奇效。你说止泻药不够了,我就想去找找这本书里记载的''''石头''''。” “……”段嘉沐叹了口气,“阿鸢,不要哄我。” 宋常悦也叹了口气,拉着段嘉沐做到了圆桌旁边,“我不是哄你,我是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段嘉沐不说话,给宋常悦倒了一杯茶,递到她嘴边,表示他做好了好好听她说的准备。 宋常悦就着段嘉沐的手喝了口茶:“我五岁那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人就变得痴傻了。直到前几年才开始慢慢好一点,今年春节过了就完全好了。痴傻的时候,我有时候是有自己的意识的,有时候却又像在看别人的生活。还会梦到很多奇怪的人和事,在梦里,那些人穿着和我们不一样的衣服,吃的、住的也不一样,还有很多千奇百怪的工具。我就像个隐形人,他们看不到我,也感觉不到我,我在一旁观察他们,记住了很多事情。” 宋常悦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穿越,说了段嘉沐可能也会觉得她还在骗他,说点怪力乱神的事情,估计段嘉沐还更容易接受。 段嘉沐静静听着,蹙着眉头,似乎还在思考,但是宋常悦观察了段嘉沐的神色,她知道他相信了。“嘉沐,我现在很多事情,自己都还没想明白,等我理理,再和你细说好吗?” “好,等你想好再说吧。”段嘉沐想到宋常悦今日受了些罪,也不想她多费心神,就带着她歇息了。 * 第二日,陆风和陆雷来给陆易安送药,顺便带回了消息。陆易安坐在书案旁,陆风看着他还是苍白的脸色说到:“主公,那日在南五台山,除了我们跟着段小将军他们,应是还有其他人跟着。” “根据段小……”陆风突然感受到了陆易安那突然凌厉的眼神,赶紧改口:“宋二小姐坠崖位置的痕迹,找到了几个特别的小石块,那碎掉的痕迹,应该是由人的内里催发碎掉的。” 陆易安埋头思索了一会,宋常悦没有什么身份,父亲宋成只是鸿胪寺卿,不是核心权力部门,应该是冲着段嘉沐去的。每次宋常悦要上马、下马,都是段嘉沐抱着,那些人一定是看段嘉沐往马边走去,才动了手。 既然发现了小石块,应该是那些人看到段嘉沐和马都在悬崖边上,用内力将石块打在马上,巨大的疼痛使马突然发狂,让马带着人跌下悬崖,只是他们不知道段嘉沐只是抱宋常悦上马,所以使宋常悦跌下了悬崖。 一想到宋常悦受的罪是段嘉沐招来的,陆易安就火大。要是他昨天没有跟着去,宋常悦要是出了什么事,陆易安不敢想象他会怎么样,就算把段嘉沐杀了都不能泄愤。陆易安血气翻涌,伤口又疼了起来。 陆雷在外面不爱说话,但是在自己人面前就咋咋呼呼:“那他们一定发现我们了。但我们却不知道他们是谁。” 陆易安顺了顺呼吸,压下了怒气。右手还不能怎么动,左手手指有节奏地轻敲在圈椅把手上,宋常悦没事了,陆易安最大的担心就没了。但是人是冲着段嘉沐去的,虽然不能确定究竟是谁,但是范围也不大,既然对方发现他们也在跟踪段嘉沐,接下来他们就按兵不动,就看谁还会继续行动,或者沉不住气来找他们就行了。因为对方的目的,可没有陆易安的目的单纯。 陆易安看着陆雷轻轻摇头,让他别急:“接下来我们别再有多的动作,调查的时候要更加小心,不能惊动任何人,别打草惊蛇。” 两人领命:“我们一定小心调查清楚。” 陆风看陆易安喝了药,收拾了药碗就和陆雷一起走了。出了房间转身关门的时候,看到陆易安从暗格一一拿出了那根玉石,金箔和金丝,刻刀和砂纸等工具。 陆风无奈的叹了口气,犹豫了一会,还是开了口:“主公,您的手昨天才受了这么重的伤,再好好养几天再做吧。” 陆易安头都没有抬,“我自有分寸,你们走吧。” 第39章 离开 ◎段嘉沐暂时下线,陆易安上号◎ 自从玄真道长走后,陆易安一直很忙。借着影卫的掩护,对外称病呆在国公府,其实陆易安每天都在外面奔波。 益州来的四千将士和罗刹门的门众散布在长安,虽然有玄真道长给的藏身图,用密本传递信息,也不用陆易安亲自去做,但一级一级堆上来,陆易安要察看和决策的事情也挺多。 更难的是和宫中禁卫的结盟,进了六月陆易安就和禁卫统领见了面,正式立了盟约。禁卫统属十六卫,共五千人,都是全国选出来的精锐,其中八百人是太宗的贴身侍卫。 作为太宗的禁卫和侍卫,还要参与谋反,那必定是对太宗不满。这几年陆易安花了很多心思做调查,利用他们的仇恨攻心策反,许于重诺。 但禁卫不是陆家父子的部下,两方只是利益共同体,还掺杂着防备和不信任,而且禁卫中有些并不是自己人。 所以陆易安和对方的交流既是交锋,必须分外小心,棋差一着,都是死路一条。陆易安还谋划着怎样打消对方最后的顾虑,想再烧一把火,让禁卫死死地站在他们这边。 前段时间,陆易安寻出了之前珍藏的一块极品翡翠原石。这半个月以来,陆易安每天忙碌完了之后,晚上都会在密室切割、打磨那块原石,已经磨成了一指粗、一拃长的玉杆,又找了些金丝和金箔片,好像是在做首饰。 陆风当然知道陆易安是给谁做的,但是他的右手昨天才受了这么重的伤,最重要的是歇着,今天就又拿出来做了。本想再劝,但陆风太了解陆易安的性子了,知道劝不动,只能关门出去了。 * 宋常悦落水之后的第二天,段嘉沐就让人把蒙脱石磨碎了用水冲散,给腹泻不止的将士喝了,当天就见了效果。加上所有人都不喝生水,也再没有出现腹泻的情况。段嘉沐这边的调查也没闲着,那天白沙为什么发狂没找到原因,倒是陆易安那边查出来了。 陆天立当初不仅被封卫国公,还是治益州的节度使,兼支度使,益州所有税收由陆天立统一管理,用于军费等支出。不像有的州或者道,收上来的苛捐杂税还不够军费,只能增加赋税,百姓怨声载道。 而陆天立虽有八万统兵,军费需求很大,但益州土地肥沃,气候湿润,粮食高产不说,还产盐产茶,税收收益巨大,除去军费,留到陆天立手上的也是一大笔钱。而且普通百姓赋税不重,生活富足安逸,虽远离长安,也是一片盛世欢歌之相,人称天府之国,人口和经济愈加兴旺。 长安国公府的开支都是陆天立送来的银票。陆易安身体羸弱,不能习武,只擅长诗词歌赋。但也是这个原因,因诗会友,交的却是一帮狐朋狗友。陆易安一个人在长安,无人看管,从十四岁开始就花天酒地,风流成性。 四年前陆天立夫妇得诏后到长安,发现了陆易安的胡作非为,陆天立怒斥了陆易安,但他不但不改,还和陆天立吵了一架,陆天立就断了陆易安的银票,只维持国公府的基本支出。这件事情段嘉沐好像还有印象,但是后来怎么解决的他当时也没关注。 原来陆易安知道了赏金杀手这种行当,不知道从哪和黑市搭上了线,他没了银票,只能变卖国公府的好物件换钱,招了几个杀手至麾下,接起了活。但陆易安不能暴露自己身份,从最开始就带着面具示人。 没想到陆易安就这么做出了门道,慢慢发展成了罗刹门。陆易安也跟着罗刹门内的两个高手修了内力,习了武,身体也好了很多。 段嘉沐从教场回了府,细细捋着得到的消息,仿佛合情合理,但他总觉得还有什么关键的东西还没搞清楚。 段嘉沐刚到了前院就被段旭请去了书房。当段嘉沐听说是要他跟着段旭去江夏剿匪,而且两日之后就要出发,段嘉沐作为武将,得令就该即刻执行,但今天他迟疑了。 “阿耶,常悦这才刚发生坠崖,背后究竟是谁在暗算还没找到,对方难免不会再有动作。”段嘉沐斟酌着用词,“去江夏剿匪保粮,我就不与阿耶您一同前去了。” “沐儿!”段旭提高了声量,虽然没有发火,但是已经让人心惊,“男儿当以建功立业为重,成婚了也该如此,怎么能沉心于儿女情长。” 段嘉沐站了起来,对着段旭躬下了身子:“阿耶,这一来一去最少一个月,我实在放心不下。江夏的流匪不难对付,阿耶英明神武,自是不在话下。” 段旭摇了摇头,用深思的眼光看着段嘉沐。他这个长子什么都好,骁勇善战,武艺高强,颇得他的真传,可就是性子太好,又过于单纯。 将军之位不能世袭,能传下去的只有爵位,陶朝的大多数爵位都是虚封,只是听着光彩,没有封地也没有实权,很少有像卫国公陆天立那样实际有封地的。长安城好几个空有爵位的侯伯,钱袋里空空,还要强撑着侯伯的阔气,徒增人们茶余饭后的笑料。 段嘉沐虽然已经是四品武将,但他本就有良将之风,大将之材,段旭希望段嘉沐能趁年轻扬名立万,早日封将。这样段家的基业,还能再上个台阶。 太宗一直不喜武将,和段旭也说不到一处,近两年段旭跟太子走得近,也是为了段嘉沐的将来打算。现今少有战事,近几年段旭带着段嘉沐去边关也只是常规巡视。这次去江夏剿匪保粮,任务简单,段旭都奇怪为什么太宗让他去剿匪,不过这也算好事,到时候把战功都算在段嘉沐头上,太宗能认当然最好,不认的话,那就等太子…… 段旭缓了缓神,才又开口:“沐儿啊,今日下了朝圣上给我布了任务,我已经回禀了圣上,说要带着你一起去。” 段嘉沐还拱手低着头,听了这话知道已没有转圜的余地,双手都捏紧了,又听到段旭说到:“常悦坠崖的事,我已有了眉目。”段嘉沐猛然抬头:“是谁!” 段旭招了招手,让段嘉沐上前,指头沾了茶水在书案上写了个字。 段嘉沐心事重重地回了归山苑。他最不放心的就是离开长安了,陆易安会来找宋常悦。本身段嘉沐就觉得陆易安是个威胁,现在知道他是罗刹门门主,更是担心他对宋常悦不轨。 段嘉沐也知道那天宋常悦坠崖,是冲着他来的,不过后来他还是找了四个武功高强的女护卫,让她们随时跟着宋常悦。段嘉沐还决定等他走后,不仅要绿柳睡到房里,每天晚上还要一个女护卫守在房里。 用晚膳的时候,段嘉沐将要去江夏的事情告诉了宋常悦。 宋常悦听说要让女护卫在房里守着,觉得段嘉沐有点小题大做了:“不用这么夸张,绿柳在房里陪着我就行了,她也会武功的。” “绿柳只能算是花拳绣腿,上次坠崖的事情,的确有蹊跷。而且我这一走最少要一个月,我不想你再有任何危险。” “好吧。”反正段嘉沐走了,绿柳也要守在房里睡,多一个人也不多。 “阿鸢,我最放心不下你,加上天气也热了,我出去的这段时间,你就尽量不要出门了。我让厨房的人去西市那家冰酪铺子学了手艺,你想吃的话,让他们做就行了。” 宋常悦没想到段嘉沐竟然连这个都想到了,内心感动,又想逗一逗他:“那我还想吃羊肉串怎么办?” 段嘉沐宠溺的捏了捏她的脸:“天气热了,少吃这种燥的。” “那我还想吃臊子面怎么办?” “等我回来带你去吃。”说到这,段嘉沐弯起的嘴角淡了下去,把宋常悦拉进了怀里:“可惜这次不能陪着你过生辰了。” 宋常悦抬起头细细凝视着段嘉沐,笑得单纯:“嘉沐,正事要紧。也就这一个生辰,以后还有很多个生辰能和你一起过,我等你回来。” 这次去江夏,段旭父子要带两万将士。大军要开拔,准备的东西很多,还要提前做好计划和布防,段嘉沐每天都忙的脚不沾地。只有晚上回府后才能和宋常悦温存一会儿,段嘉沐只觉得心里不踏实,不知道是不是多了个牵挂。 转眼就到了六月十二。 段嘉沐自是舍不得宋常悦,这两天晚上都折腾地挺狠,今天一早就把她搞醒了,拉着她的手吻了又吻。“阿鸢,我真的舍不得你。” 宋常悦虽然也有些不舍,但是从小经历了不少生离死别,对于这样的短暂分别,倒是比较淡然:“好了,嘉沐,一个月很快的,我在家里等着你,快走吧,别让父亲等着你。”看着段嘉沐像只大金毛一样眼巴巴的看着她,又觉得不忍,哄了句:“我会每天都想你的。”这才和段嘉沐一道起了身。 宋常悦和宋夫人一起送段嘉沐他们出了将军府,直到他们走过转角看不到人了才回了房。 段嘉沐找来的女护卫都身强力壮,但少言寡语,也不探究段小夫人的生活。除非宋常悦主动问话,不然不会发生一点声音,白天在宋常悦身边高度戒备,晚上坐在房里,像个雕塑。 前两天已经有两人在房里守过了,真的是一晚上没睡,宋常悦才知道段嘉沐说的“守在房里”是什么意思,她以为就是多一人睡在房里。早上宋常悦看到她们通红的双眼都觉得于心不忍。 宋常悦盥洗完了,其余三个护卫去了外面,留下今天晚上守夜的护卫。宋常悦迟疑了会,还是开了口:“杜秋,那还有个卧榻,你还是歇息吧,不会有什么事情的。”在一旁的卧榻上躺着的绿柳也说到:“对啊,杜秋姐姐,你们这样守一夜太辛苦了,在房里睡着,有事也不怕。” 杜秋立即躬身行礼:“多谢小夫人和绿柳关心,这是小将军吩咐的事情,我们必须执行。” 宋常悦没有强求,她睡眠极好,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睡梦中,宋常悦感觉到有一只强健的手臂横到了她腰后,一把把她揽进了怀里,宽厚的胸膛,结实的臂膀,怀抱是熟悉的,让她安心,但是却不似段嘉沐往常的气息,似乎更加强势和冷冽。 段嘉沐走了之后不仅给宋常悦配了四个女护卫,还单独给归山苑增加了一队侍卫,白天晚上的巡逻,宋常悦倒是不觉得有登徒子敢摸黑来将军府采花。 宋常悦在梦中都感到了一丝羞怯,不会段嘉沐才走两天,她就要想他想地做春/梦了吧。 第40章 生辰 ◎阿鸢,生辰快乐。那段小夫人对你有什么恩情?◎ 陆易安左手揽住宋常悦的腰,将她捞进了自己怀里,将将填满陆易安躬身形成的空当,就像本身成对的榫和卯。可惜就是陆易安的右手受伤了,不然还可以让宋常悦的头枕在他手臂上。 陆易安往下瞄了一眼,抓住宋常悦的右手放到了他的腰上,脸上难得地浮上明朗笑意,才又把手搭在宋常悦身后。陆易安心中满是幸福和慰藉。原来抱着心爱的人躺在床上是这种感觉,时间仿佛静止了,只有洒在他胸前,宋常悦温软的呼吸。 凝视着宋常悦沉静的睡颜,陆易安那双好看的桃花眼里有着深不可测的情感,陆易安先是落了一个吻在宋常悦额上,带着十足的虔诚,然后是眼睛、鼻尖,吻到了她的嘴角。陆易安吻的温柔,舌尖轻轻地扫过宋常悦微翘的上唇,感受着柔软的触感,唇畔相贴,鼻息交/缠。 这个吻虽深远而悠长,缱绻而亲密,但却不带有一丝情/欲。 突然陆易安全身都僵住了,今日陆易安还是用了迷烟,但为什么他感受到了宋常悦微微张开了嘴,舌头伸了出来,勾了勾他的舌尖,好像还舔了舔他嘴角。 陆易安脑袋里面仿佛有烟花炸开,全身的血液在一瞬间就沸腾了,他的气息也和血液一样灼热滚烫。陆易安仰起头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喉结滚动,拼命压抑着自己疯狂的欲/望,紧闭双眼,眼皮和睫羽都因隐忍而微微颤动。 可陆易安知道宋常悦回应的是谁,所以就算这样不清醒,她还是会对段嘉沐做出反应吗?口中刚刚攥取的香甜也渐渐苦涩,陆易安比想象中更快地平静了下来,睁开眼睛,刚刚翻涌着情/欲的眸子恢复了清明。 陆易安微微后仰,身下也退开了一点,却发现宋常悦还在熟睡,没有动静。他嘴角微微上扬,曲着手指摩挲着宋常悦的脸,深情地看着他深爱的女人:“阿鸢,生辰快乐。” * 宋常悦早上醒了一坐起来,就看到杜秋在床边跪着,看她醒了,赶紧低下头一手握拳一手交叠:“夫人请责罚,昨天晚上我不知怎的睡了过去。” 宋常悦本来被她这阵势吓到了,以为是出了什么事:“这有什么,你们白天要跟着我,晚上还要整夜值守,就算能休息半天也不容易缓过来,睡着很正常。” “小将军说过,无论何时都该打起十二分精神,请夫人责罚。” 宋常悦听到门外传来绿柳的声音,倾身扶起了杜秋:“那罚你明天晚上再多值守一夜,你先去休息吧。” 看着杜秋出了房门,宋常悦又倒在了床上,拍了拍自己绯红到发烫的脸,昨天晚上做的那个梦也太真实了吧,火热的躯/体、炽热的亲吻、真实的触感,一切都太清晰了。这才分开几天,自己是不是太想段嘉沐了。 “小姐,老夫人早就差人送来了生辰贺礼,还请小姐去她那用午膳呢。”绿柳一进来看宋常悦已经起来了,就自顾自说到,打断了宋常悦的羞涩。又给她递过了今日要穿的衣服,宋常悦自己能做的事情都自己做,一般不用绿柳服侍她换衣服。 “啊?人都来了又走了吗?”因为没人管她,宋常悦依然保持着辰时才起床的习惯,段旭和段嘉沐都说了不让她每日取请安,但是至少她睡懒觉的事儿只是归山苑的秘密,这样不就被段夫人他们知道了吗。 绿柳心想小姐都嫁过来这么久了,将军府里的事儿,还有老夫人不知道的吗,只是不想管或者姑爷不让管罢了,不过也没把这话说出口。 宋常悦换好了衣服坐到梳妆台前,等绿柳给她梳头。突然看到桌子上有根黄金掐丝蝴蝶玉簪。 宋常悦拿起那根簪子,翻来覆去的细看,簪身是老坑冰种翡翠,水润通透,宋常悦不喜欢祖母绿,觉得太过于贵气,这只簪子刚好是她最喜欢的正阳绿,一头还带着点紫,刚好雕成了一朵含苞待放的鸢尾花。鸢尾花边上有一只用金丝和金箔做的蝴蝶,栩栩如生,宋常悦一拨,那蝴蝶还能扇动翅膀。 这古代啊,好东西就是多,宋常悦简直爱不释手。这个簪子她之前没见过,从镜子里看着绿柳问到:“这是哪里来的啊?” 绿柳就算不识翡翠,光看那做功和蝴蝶的造型,也知道这簪子是顶好的:“是不是姑爷给你准备的生辰礼物啊?让护卫在今日给你放在桌子上,给你一个惊喜。”一边给宋常悦梳头,一边感慨:“姑爷对小姐可真好,什么都想的周到,要是能带家眷去江夏,姑爷肯定会把小姐你带着去。” 宋常悦嗔怪地拍了一下绿柳,拿着这根一看就很贵的簪子,陷入了沉思:段嘉沐的私房钱,是不是太多了。 去段夫人他们的院子用了午膳,段夫人让人上了茶,她性情直爽,宋常悦对她敬重,但也不藏着掖着:“母亲,今日我想回去看看我阿耶阿娘。” “总归沐儿他也不在,我也陪你过了生辰了。你就回去吧,用了晚膳也不用急着回来,就在宋府住一宿,明早再回来吧。” 宋常悦见段夫人这么明事理,心中感动,不过她现在四个女护卫完全不离身,出门还会跟着将军府的侍卫,也不可能住在宋府。不过她实在欢喜,又陪段夫人说了会话才回了归山苑。 歇息了一上午的杜秋也来了,刚好在院子里碰上,宋常悦直接问到:“杜秋,嘉沐有让你昨天晚上放了东西吗?” 杜秋脸上少见地有了柔和的表情:“是,小将军走之前特意让我在夫人您生辰当日置于房中。” 都知道段嘉沐和宋常悦恩爱有加,杜秋这次虽没怎么见着两人相处,但段嘉沐走之前对她们四个护卫嘱咐了很多,还特意提前准备了贺礼,让六月十四晚上守夜的杜秋提前放在宋常悦枕边。 杜秋这次和宋常悦朝夕相处了几日,也知道为什么段嘉沐待宋常悦那么好了。 说完,杜秋瞄了瞄宋常悦的颈上,却没见宋常悦带上段嘉沐送的那串水晶项链。 只是她们都不知道,那串华贵的水晶项链已经被扔进了护城河。只是陆易安也不知道,这次的迷烟是陆雷去清平乐拿的,卢云当时正在忙着炼药,让陆雷自己去架子第一层上拿,粗心大意的陆雷在第二层上拿了就走了,那是比陆易安往常用的稍微轻缓的迷烟。 很多事情,都无人知晓…… 宋常悦睡了午觉起来,就带着绿柳和四个女护卫,还有将军府的几个侍卫回了宋府。 “阿耶阿娘!”宋常悦一见到宋夫人就扑到了她怀里,这两个月她也回过宋府,但是今日是宋常悦的生辰,能见到自己家人分外开心。 吴青看了看跟着宋常悦的一大串,咋舌道:“常悦,你这阵势颇为吓人啊,回个娘家都跟这么多人。” 宋常悦当然不会给家里人说她坠崖的事,也早跟绿柳和护卫们说过不能告诉宋家人,她:“嘉沐去了江夏,不放心我,这才多了几个人。”又说了其他事情打了马虎眼过去。 当晚宋府言笑晏晏,国公府也失了往常的平静。平时呆在偏院的下人们都忙前忙后,因为明天,卫国公陆天立就要回国公府了。 节度使应诏到长安,按例应当住在城外的官驿,陆天立在长安有府邸,当然是住国公府,但益州跟来的兵马只能扎营在城外。 陆易安心中也难得地有些激动,不仅是陆天立明日就到了,他母亲陆夫人也随着来了。 第二天看到了陆天立,以及后面跟着的马车,一股异样的情愫涌上陆易安心头,但和看到宋常悦心中涌上的情愫不一样。陆易安还在分辨是哪里不一样,就看到陆天立从马车里牵下了陆夫人。陆易安压下那股情愫,迎了上去:“阿耶阿娘,路上辛苦了。” “务之……”陆夫人看到陆易安,眼睛就湿了。四年未见,当年那青涩的少年已经长成了玉树临风、气宇轩昂的青年,身量已经比陆天立还高,眼中是超出年龄许多的沉稳。陆夫人看到这样的陆易安,都不敢细想他是过的怎样的日子,又欣慰又心酸。 “先进去吧,阿耶阿娘。”陆易安扶着还在抹眼泪的陆夫人,将二人和少数几个随从请进了府。 一家人难得的团聚在了长安,其乐融融地用了晚膳,陆易安又和陆夫人说了些体己话,就送陆夫人去歇息了。陆易安和陆天立这才去了密室。 陆天立带来了益州的赵坡茶,陆易安煮着水,问到:“阿耶,思安一个人在益州,安排好了吗?” 陆天立高大威猛,身形魁梧,五官英挺,说话低沉有力:“没想到太宗这次还让你阿娘随行,不过就算思安一个人留下,其他一切还是按计划行事,吐蕃那边已做好了准备。” 陆易安烧开了水,将水冲到了汝窑盖碗里,那盖碗一看就养的不错,有着完美的冰裂纹,嫩芽炒制的片片茶叶被水冲开,热气冒了起来,氤氲在两人之间。 陆易安在白雾中,显得眉目更为从容舒展:“段旭他们已经出发了几天,现在应该快到东都了。因为太宗多疑,所以虎符必须他一半阳符,主将一半阴符才能调兵。这次带了两万人去江夏剿匪保粮,段家军的阴符在段旭手上。所以,现在长安剩下的这三万段家军,想动也动不了。” 陆天立点了点头:“这是长安最多的兵力,只要段家军动不了,我们的计划就成了一半。那宫中的禁卫呢?” “宫中禁卫头子张宣最不好对付,之前阿耶你许的安西节度使才让他下定了决心。但他试探了我几次,直到前段时间我们正式立了盟约,他依旧没有彻底定心。张宣在军中征选禁卫和近身侍卫一事上,贪污受贿,买官卖官。前段时间我将这个消息散了出去,但没到太宗耳里,只让张宣慌了阵脚。太宗一是多疑,二是最不喜贪贿,张宣将手都伸到了太宗身边,那就是触了太宗最大的霉头。一旦太宗知道了,张宣就是满门抄斩的重罪,他现在只能死心塌地地跟着我们,所以他后来主动找了我。” 陆天立眼中露出赞赏之意,又问到:“太子一方呢?可有动作。” 陆易安笑着摇了摇头:“太子最近都没有动作,他和段旭的结盟应是还没定下,段旭性格保守又圆滑,到现在还没下定决心。太子只有十二率卫在手上,前段时间又受了太宗的敲打,不敢随意轻举妄动,倒是给我们造成了便利。” 陆易安将茶水从盖碗倒到公道杯,说话间给陆天立倒了一杯茶,“我放出了消息,有说太子最近改过自新,会在太宗生辰献上一份大礼尽孝,又说太子会在太宗生辰那天起兵。真真假假,太宗在长安耳目众多,都能传到他那,他生性多疑,肯定会选择相信对他最不利的消息。生辰当日,太宗肯定不会用太子的十二率卫,只会在宫中用禁卫布防,还会格外防着太子,为我们引开了太宗的视线。” 陆天立和陆易安的通信用的是玄真道长的另一种密本,只是肯定不能写的这么详细,他没想到陆易安竟做的这么细致和妥帖,连连点头:“务之,你做的不错。那长安还有哪些异动?” 陆易安喝了一口茶水,眸色暗了些:“前几日郑王派人对段嘉沐动了手。” 陆天立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但是眼里还是闪过了一丝诧异:“郑王是太子的拥趸,段旭是太子要拉拢的兵力,为什么郑王要对段嘉沐下手?” “郑王虽然拥护太子,但端王手握安西道,那是去西域的必经之路,两人相交多年,所以太子最信任和最依赖的却是端王。郑王的母妃老太妃和端王的母妃斗了一辈子,他们俩一直是面和心不和,我猜郑王也不是真心支持太子。”说到这,陆易安停了下来,为陆天立添满了茶,才继续说到:“上次段嘉沐成婚的时候,郑王的嫡子李淑对……段小夫人不敬,当晚就被人打折了双手。段嘉沐不仅没帮忙,甚至连问候都没一声,郑王父子对段嘉沐也有了恨意,可能是想除了段嘉沐折了太子一党的势力。” 陆天立深深地看着陆易安:“我可听说不仅仅是折了手,还听说郑王怀疑过你,还把你拉到郑王府问过话?” 陆易安没说和郑王父子是如何周旋的,倒是直接认下了:“阿耶,李淑的事,是我做的。” 陆天立已听玄真道长说过,但是依旧不解:“为何?” “李淑坏事做尽,作恶多端,早该受到惩罚。况且……段小夫人对我有恩,我只是顺势而为。” 陆天立声音高了一个度:“好一个顺势而为!就算该惩戒李淑,也不是这个时候!”说完看着陆易安,想到他做了那么多,性子又向来沉稳,陆天立重重的呼了口气:“不过做都做了,也就算了,处理干净了吗?” 陆易安语气倒没有起伏:“处理的很干净,阿耶你不用担心。况且那日在悬崖边,郑王的人发现我也在跟踪段嘉沐。后来还派人来试探我,我让他们认为我和段嘉沐有了间隙,郑王又差人来请我去喝酒,不过我称病拒了。这两日总要去会一会他,免得他生出多的怀疑。越是快到最后一刻,越是不能放松。” 陆天立点了点头,表示赞同,看了会杯中茶汤,默了一会,才问到:“你跟踪段嘉沐干什么?” 陆易安端起一直煮着开水的陶壶,倒进了盖碗,又一阵白雾腾起,陆天立看不清陆易安的眼,只听他说到:“当日,段嘉沐带着人,先去了军营,在周围的山上看了一圈,又去了南五台山的悬崖,我怕他们发现了我们的部署。” 陆天立不再说话,幽幽地看了一眼陆易安,等他把一杯茶水都喝完了,看陆易安还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才问到:“你说那段小夫人对你有恩,她对你有什么恩?” 第41章 恩情 ◎我此生只会有常悦一人,她会是我的正妻◎ 陆易安从缸里舀了一瓢冷水装入陶壶,眼眸低垂,眼底同时闪动着温柔和忧伤,讲出了埋在他心里十年的秘密:“我从益州来长安的时候,被人追杀。随行的队伍被冲散,跟着我的几个侍卫拼命挡着追兵,让我先跑。我往树木茂盛的山里跑,甩掉了追兵。” 陆天立当然知道这些。十年前自己的夫人被赐了绝子的汤药,自己的儿子被送到长安做质子,快到长安的时候还差点丢了性命,这就是让他下定决心要谋反的动机。陆天立肯定还有什么事情是他不知道的,神情凝重地听着。 “然后,我遇到了一个小女孩,她随着家人来山里的庄子避暑,带她的嬷嬷午睡了,她睡不着就跑了出来。她看我身上都是血,要带我去河边洗干净。” 水热了,开始冒出蒸汽,陆易安的记忆和白雾一起飘散开来。陆易安都还能清晰的记得第一次遇到宋常悦的样子。 “哥哥,你怎么啦?”当时陆易安跑了很久,累得瘫睡在河边,突然,他听到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睁开眼看到的是一个粉雕玉琢,五官精致的小女孩,手撑在膝盖上,半蹲着好奇地看着他。 陆易安刚刚经历了一场击杀,还没从那刀光剑影、血雨腥风的恐惧中走出来,甚至还没适应对方说的长安话,陆易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怎么全身都是血,我带你去河边洗洗吧。那里的水可干净了,还有好多小鱼,我哥哥经常带我去那玩。”她笑起来眉眼弯弯,唇边有一对深深的梨涡,和阳光一样耀眼,陆易安眯了眯眼睛。 “走吧。”看陆易安不动,她主动伸出手将陆易安拉了起来,她的掌心温热,指尖温凉,一直牵着陆易安到了河边。 然而,陆天立许久没听见陆易安的声音,看了过去,他看到桌案边的陆易安低下头,把脸埋进了掌心,好像是不愿意再回忆下去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比他平时低沉许多的声音从指缝中闷闷传出。 “结果河里的石头太滑,她掉下了河里,我想去救她,但是我追不上,看着她被冲走。刚好那时我听见了追兵的声音,就逃走了。幸好宋家人找到了她,她因为溺水,醒了就变得痴傻了。” “后来我摔下山坡,被杨大叔救下,送回了国公府,但是我不敢到宋家去说出真相,当时我太懦弱了…” 陆天立轻叹了一口气:“务之,你不是懦弱,那时你也才八岁,我和你阿娘不在你身边,也没人教你该怎么做。” 两年后年仅十岁的陆易安知道了陆天立的计划。他被迫成熟、沉稳,开始肩负起巨大的责任。也开始断情绝欲,变得冷心冷肺,慢慢地带上长安纨绔陆小公爷的面具,后来又带上了罗刹门门主的面具。但他没忘记对宋常悦的亏欠。 前两年卢云研制出了一种药,能恢复神智,使人清明。陆易安让卢云将这种药制成了熏香,放到了宋常悦房内的香炉里。第一次放的时候是陆易安去的,他见到了痴傻后的宋常悦。 十三岁的宋常悦已经褪去了稚气,出落成半大的少女,已现出花容月貌之姿。被宋家人照顾的很好,收拾的也干干净净,但是心智和行为举止都像五岁的孩童,在宋府后院让丫鬟摘了迎春花枝条编花环。 此时的陆易安已经初成大人模样,完全执掌了陆天立在长安的事务,还把罗刹门发展壮大,心性沉稳且薄凉,心中只是有些细微的触动,看了一会就走了,之后都让手下定时去放熏香。就这样,宋常悦的痴傻慢慢好了起来。 直到二月初一,陆易安在意外的情况下又遇见了宋常悦。那时的陆易安本不想慈悲,也没有慈悲的权利,就算是那个因为他落水痴傻的女孩,也不值得他冒着暴露自己身份的风险去救她。但最后,陆易安还是鬼使神差地救下了宋常悦。 陆易安事后回想,究竟是觉得顽强求生的宋常悦像当年的自己,还是觉得对宋常悦有亏欠。或许都有,或许都没有,又或许单纯就是命运的安排。 可以确定的是,他当时的确是对宋常悦没有情分的。 后来爱上宋常悦后,陆易安还无数次假设,如果那天不把宋常悦送回家,直接将她带到国公府,就算把她关起来都好,是不是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宋常悦现在会不会已经是他的女人。 可惜,哪里有那么多如果。 当然,陆易安不会告诉陆天立后面这些,两人都默默地喝着茶。 过了会,陆天立才开了口,他没有继续追问宋常悦的事情,问起了前几天在南五台山悬崖发生的事情:“那郑王对段嘉沐下手,结果怎样了?” 陆易安没有立刻回答,转开了头,垂着眼,“没有伤着段嘉沐。” 陆天立看着陆易安的动作,目光如炬:“那你怎么受伤的?” “不小心跌下了悬崖,被崖上的石块划伤的。”陆易安顶着身旁锋利眼神带来的压力,平静答道。 “你又是为了救那段小夫人?你早在上次救她就已经还了她的恩情了。还有,什么恩情值得你不要命的去还。” “阿耶,我这次救她不是因为恩情。”陆易安沉默了一会:“我心悦常悦,她会是我的女人。” 淡定从容如陆天立都忍不住讶异道:“你在说些什么?她已嫁给了段嘉沐。” 陆易安没有说话,盯着又快煮开了的陶壶,紧紧抿着嘴唇。 陆天立叹了口气,缓缓开口:“务之,你年纪还小,又没经历过情爱,现在说这些还为时过早。” 陆易安看向陆天立,眼神坚定:“阿耶,我已下定决心,此生只有她一人。” 陆天立感受到了他的决心,稍微皱了皱眉。“她和段嘉沐还是夫妻,又没有和离。事成之后,你就是太子,是储君,难道要强娶朋友之妻吗?而且,你将来入主东宫,怎么能不考虑纳妃生子?不过,她既是对你有恩,到时候让她和段嘉沐和离之后,随便给她一个位份也行。” 陆易安眼眸微微一动:“阿耶,我心悦她,不是因为她对我有恩,恩情是恩情,感情是感情。而且我此生只会有常悦一人,她会是我的正妻。我已和所有将士说了,成事那日不能祸害百姓,长安城不会大乱。但是段家肯定会乱,所以当晚我就会将常悦接回国公府。” 陆天立看着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也不急着现在就劝好陆易安:“务之,这么多年,你扛着这么大的秘密和责任,你辛苦了,也受委屈了。等事成之后,卸下这个包袱,你再好好想想。晚宴那日,本来是你入宫假扮太宗的贴身侍卫,他们用的武器是长戟和重剑,现下你右手受了这么重的伤,就不用在宫中埋伏了。” 陆易安转过身,情绪稍微有了一丝松动:“阿耶,我一定要去!” “那天肯定万分凶险,我不能让你去冒险。” “无妨,传西明日就从咸阳送兵器过来,我让他赶制了一把软剑,重量极轻。” 陆易安站起了身,对着陆天立郑重行礼:“大将军,我等这一天,也等了十年了。” 第42章 谋反 ◎陆易安左手使剑,一刀刺死了陶太宗◎ 陆天立当然知道陆易安心中所想,“那让我看看你的伤怎么样。”陆易安低垂着眼,受伤之后都穿的宽松的宽袖锦袍,他撩起袖子,陆天立看着那才愈合、刚刚长出嫩肉的伤口,微微摇了摇头:“务之啊,她真值得你这样。” 陆易安低头不语,陆天立见他这样,只说到:“好,那等传西来了,你试试剑再说。我明日还要进宫去面见太宗,都先歇着吧。” 陆易安默默地点了点头,眼神微黯,明天就是第一个真正的挑战了。 节度使到长安后, 第二天就要进宫觐见。上朝结束后,文武百官都还在原地站着,穿着蟒袍、头戴冠带的陆天立在殿门口再次被搜身后,慢慢走进了太极殿。 走至殿中,陆天立撩袍跪下,行了个大礼:“臣陆天立参见圣上。” 龙椅上的太宗脸庞瘦削,一双鹰目般眼睛狭长,目光深邃,嵌在鹰钩鼻上,薄唇紧抿着,整个人都透着阴冷。身形修长,肩膀宽阔,但是在明黄色的龙袍里却显得空荡荡的,曾经的“西讨元帅”老了,但是依然锐利。 本就在上位的太宗微微抬起头,眯着眼盯着跪在下面的陆天立,很久都没有说话。有的沉不住气的官员都抬头看了过去,还有的已经开始窃窃私语了。陆天立置若罔闻,纹丝不动地维持着行礼的动作。 过了很久,太宗才抬起耸搭着的眼皮:“平身吧,卫国公。” “谢圣上。”陆天立这才起身,高大的身躯勾着背,垂着肩,低眉垂眼地立在殿中。 太宗看他这个样子,觉得颇为顺眼:“几年未见,卫国公依然身强力壮啊。” “多谢圣上惦念。圣上英明,天下太平,万物安宁,我也沾了圣上的光。” 太宗往后仰了仰,靠在龙椅上,神色居高临下:“你那儿子……叫什么呢?还没成亲吧,这次晚宴把他带着吧,朕让皇后给他挑一个贵女相看。”下面的官员没想到刚刚还一副审视的太宗竟然跟陆天立聊起了家常,但也都支着耳朵听着。 殿中的官员大多知道陆易安的德行,有的可惜陆天立一生戎马,后继无人,有的心中鄙夷,而那些家中有女儿的官员都有些紧张,千万别把自家女儿指给了陆易安。 “犬子整天饮酒作乐,不思进取,实在不成器,就不劳圣上和皇后娘娘费心了,等他定了性再说。我在益州不见着还好,来了长安见着就烦。”陆天立也不怕家丑外扬,粗声粗气的回道。 陆天立比太宗小几岁,两人都骁勇善战,当初都是高宗武讨的左膀右臂。陆天立还仪表堂堂,当时的高宗很重视陆天立,太宗就是无端地看不惯陆天立,等他登基之后就将陆天立打发到了益州。太宗本来以为十年前将陆易安弄到长安当质子,会激怒陆天立,还准备好了对策,没想到从此之后陆天立倒像只被拔了毛的公鸡,没有再闹,还愈加低沉,看来真的担心自己儿子在长安的安危。 太宗嘴角轻扯了一下,嗤笑一声,视线耐人寻味:“虎父无犬子,卫国公这是谦虚了啊。一定要带着来,朕也想看看长安第一佳公子的风采。” “是,谢圣上关心。”陆天立躬身谢礼,低头敛眸,掩去眼中阴沉,起身后脸上依然是从容中带着谄媚。 寂静的国公府,只有密室还掌着灯,但是外面却一点看不出来。陆天立进了门,陆易安早在桌案边泡好了茶等着了:“阿耶今日进宫,定是受了不少委屈。” “无妨,越是低声下气,越是放松太宗的警惕。但是太宗让晚宴那日,我带着你赴宴。这样你就不能按原计划混在侍卫中了。今日在宫门口和殿门口两次搜了我的身,你跟着我,身上也不能带着武器了。”陆天立没想到太宗会有这个要求,怕他还有什么其他阴谋,隐隐有些担忧。 陆易安嘴角微挑:“阿耶,这是好事,让影卫替我陪你去晚宴,我还是提前进宫跟着张宣,这样我们还能多一人进宫。” 陆天立没见过陆易安的影卫,依旧担忧:“影卫?不会被人发现不是你吗?” “他和我七八分像,再刻意装扮一下,我已称病在府里一个多月了,没见过外人,除了特别熟悉的几个人,其他人看不出区别。” “那你明日让我见见。”陆天立相信陆易安的能力,不过还是要确定一下,又问到:“传西到了吗?武器怎么样?” 传西是陶朝的传奇铸剑师,之前因为女儿得了怪病,四处求医都没治好,是陆易安让卢云和玄真道长多次医治才好了,所以被陆易安招致麾下。这次带着做好的武器来长安,肯定不能来国公府,在清平乐和陆易安碰了头,就自己走了。 “传西带的武器都是给最好的精兵用的,一送到就分发了下去。他给我做的那把软剑很轻,也很趁手。”陆易安说着在武器架上取过了剑,舞了几下,“这把软剑韧性极大,我当日可绕于腰间,藏在甲胄内。” 陆天立拿在手里看了看,才点了点头,“那还是按原计划行事。” 六月二十二千秋节,太宗生辰。 今年恰逢陶太宗六十寿辰,不仅仅像往年那样在宫中宴请百官,今年太宗还请来了各藩王、各地节度使、还有外国使臣都到长安,进宫庆贺。 果然,今日太宗把太子的十二率卫都调到了宫外,大部分去守了城门,并只让太子带十个侍卫进宫。 陆易安身量很高,在普通人里很显眼,但是在全国军中选出来的太宗近身侍卫里,也不算多突兀。近身侍卫都穿的是铁浮屠,带上头盔,遮的更是严严实实,根本看不出谁是谁。陆易安和陆风一早就随着张宣进了宫,在换防时被张宣安排为今日晚宴的御前侍卫。 晚宴开始,所有三品以上的官员才能在太极殿内,其他人都在殿外设宴。陆天立带进宫的五十文官也在外面,他本从益州带了一千兵马,但是都不能进城,只能带着文官赴宴,今日这些人已经换成了他从益州带的五十精兵。 陆天立带着影卫随着众人在太极殿门口又被检查了一遍,才由内侍引着进了殿,他的位置在殿内稍微往前的位置。龙椅前摆了一张漆金的紫檀桌案,两侧各有一个稍小的桌案,那是皇后和皇贵妃的位置。 台阶下最前面是皇子和亲王,然后就是陆天立这样的一品要员。他带着“陆易安”坐到了一张桌案上,两人没有交谈,还不忘和附近的官员寒暄,的确像一对不和的父子。 太宗还没到,官员都已全部入座,欣赏太极殿正中乐师的演奏。太宗听烦了宫中的乐师,早几日就请了长安城内的乐师大家们进宫排演。 “那不是卢娘子吗?怪不得之前去请她到我府里,她的徒弟说她不在,原来是被圣上请进宫了。”陆天立后边一桌的刑部张大人说到。 一旁的许大人接到:“是啊,还真是,那弹古筝的是胡大师吧?看来这次圣上把民间的大家们都请到了啊。卢娘子的琵琶弹的是真好啊,在太极殿里听着更是别有一番风味啊。” “圣上驾到~”内侍的声音虽然尖细,但是洪亮,穿透力十足,乐师们停下了演奏,刚刚都还闹哄哄的太极殿内慢慢安静了下来,不一会儿,殿外也安静了下来。先是八个穿着铁浮屠的侍卫走到了御前,太宗才从帷幕后走出来,坐到了龙椅上。 陆天立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八个侍卫中最高的那个,他就站在太宗左侧,一动不动,像个铁人。 “恭贺圣上龙体永健、千秋万代、万寿无疆!”祝贺声响彻太极殿内外。 “众卿平身。”太宗高声到,声音洪厚。内侍现场试了毒,才把酒杯递到太宗手里,太宗抬手举杯,高声说到:“敬我大陶,国富民强,永享太平!” “敬我大陶,国富民强,永享太平!”文武百官也举杯齐声高唱,看太宗饮完了酒,都仰头干了杯中的酒。 几个乐师演奏完了几首曲子,卢云上场开始了琵琶独奏,殿中的人都已酒过三巡,酒量不错的人都觉得头脑格外晕沉。太宗也扶了额,靠在龙椅上小憩。 陆易安熟读史书,知道谋反一是靠权谋之术,阴谋叛乱,架空皇权;二是挟天子以令诸侯;三是就靠阳谋,拼武力和兵力。他没有搅动朝堂的能力,只想让他父亲直接登基,也不能直接用益州的八万兵马,只能靠牵制太宗的强兵力,先调走段家军,然后离析东宫的兵力。 像他们这样以小博大,必须擒贼先擒王,然后一击即中、当机立断、斩草除根。 所以陆易安从腰间抽出软剑,直接刺向了太宗的左胸,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时,又直接从御前跳下台阶,杀了太子,接着杀了最有希望夺嫡的三皇子,陆风跟上来,帮着陆易安杀完了太宗的其余六个皇子。他们在击杀的时候,卢云继续还在弹奏琵琶。 激越高亢的琵琶曲中,百官看到御前侍卫举刀杀死了太宗,又开始杀皇子。陶朝权贵喜食五石散,服用过后产生的幻觉让人飘飘欲仙。很多人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怕不是这宫中的酒也加了五石散?为什么自己全身发软,产生了幻觉呢。 直到禁军入殿,围住了所以出口,控制了太极殿,高喊“太宗已死,恭迎新帝~”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太宗的寿辰,而是太宗的忌日啊。 又看到陆天立走到了龙椅前,身后站着的是太宗的御前侍卫,才明白这是真的改天换日了。 陆天立父子成事后也需要官员,陆易安早整理了名单,分成“会归顺”、“可归顺”和“不可归顺”。 当晚参加晚宴的官员共八百余人,齐聚一堂,刚才言笑晏晏谈笑间,太子一党,以及太宗的忠实拥趸都不知道,他们早就在“不可归顺”名单上,家中已被几个月前就潜入长安的精兵和罗刹门门众控制。这些人都是高手,一人抵普通将士几个人,控制长安城中数量并不多的府邸,绰绰有余,还剩下两千多益州精兵埋伏在宫外。 很多官员都归顺了,他们有的只想做官,谁是天子都可以,就跟普通老百姓不会在乎这天下是姓李还是姓陆。有的本身就对太宗不满,特别是不满太宗曾经也是靠东征西讨帮高宗打下的江山,却在自己当皇帝后谋害武将,使大陶朝除了段旭父子,竟快无人可用。当然也有在太极殿内就怒斥陆天立的,被当初斩杀两个人之后,也就没人说话了。 继续在大平朝为官的还有五百多人,所以那晚发生的事情被很多人带出了太极殿。 后世的说书人是这么讲的:“那晚啊,平朝的太子陆易安,也就是陶朝的那益州质子。原来啊,他不是什么浪荡纨绔公子哥,而是韬光养晦、卧薪尝胆十年啊。其实他啊,深谋远虑,武功高强,当晚假扮成了陶太宗的贴身侍卫,太宗寿宴时还就在御前站着。太宗和参宴的文武百官,都喝了毒酒,全身瘫软。这平朝太子啊,从甲胄抽出一把软剑,左手使剑,一刀刺死了陶太宗……” “你肯定要问了,就这么容易吗?那是因为陆易安啊,把陶太宗和几个皇子都杀了啊。主子都没了,那些当兵的还拼什么命?为谁拼命呀?你说是不是?……” 还有很多故事流传到了后世,但是故事里没讲陆易安杀了陶太宗就出了宫,又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事。 回到那晚。 陆易安先是让人开了宫门,将那益州将士都放了进来,布好了任务就去那些被围的府邸察看了一番,确认没有问题就快马加鞭去了城南将军府。 策马而来的陆易安下了马,把缰绳扔给了门口守着的将士,快步进了府,直奔归山苑。 第43章 周全 ◎阿鸢,我会护你周全。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主公,怎么样?”等在归山苑院门口的陆雷看到陆易安来了,非常急切地迎了上去。 陆易安取下了头盔,他马尾高束,俊颜高贵威严,身姿挺拔如松。甲胄上都是血,一身杀气凌厉,凛然如战神,比陆天立征讨西域时在马背上的画像还英明神武。陆雷心中感慨,这才是陆易安真正该有的模样。 “成了。”陆易安看了一眼陆雷,语气依然淡然,又加了句:“你哥也没事。” “恭喜大将军,恭喜主公!”陆雷嘿嘿一笑,大白牙在黑脸上很显眼。 陆易安的眼角也微微弯了弯:“她怎么样?” 虽然陆雷性子在自己人面前大大咧咧,但是办事可靠,不过只要是关系到宋常悦的事情,陆易安不想有一点闪失。 “所有男眷已抓去下了狱,所有女眷按主公你的安排也送走了。段小夫人在归山苑段小将军的房里,我派人守着的。”陆雷今天没入宫,本来心里还不舒坦,但是现在把主公交待的事情做的这么好,也算是立了功吧,结果一抬头就看到陆易安黑下来的脸。 “以后叫她夫人。” “对啊,不就是段小夫人吗……”陆雷突然感受到了陆易安摄人的目光,似乎如有实质的在扇他耳光,赶紧闭上了嘴。 “只她一个人吗?她的那个陪嫁丫鬟没留着吗?”陆雷听着陆易安的声音明显低沉了。 “主公,你也没说……”还没说完,陆雷看到陆易安正在解甲胄的扣子,“主公,现在还不能脱铁浮屠啊,万一等会还有什么情况。” 陆易安没理他,脱下了带血的甲胄,又自己上下检查了一番。陆雷再一看,陆易安现在身上是禁军的黑色劲装,血腥气少了,杀气也小了,也像平时温润清隽的主公了,只是比平常英姿飒爽许多。陆雷将陆易安换下的甲胄递给手下,转过头看到陆易安已经走进了院门。 今天是太宗六十的千秋,不仅宫中大摆宴席,戌时四刻还会在临安门燃放烟花,全城欢庆。宋常悦知道阿耶和哥哥都会去,要是段旭和段嘉沐没去江夏的话,他们也要进宫参加宴席。 段嘉沐不在,宋常悦不会去临安门看烟花,让绿柳泡了壶花茶,就在归山苑的院子里坐着纳凉。结果没等到烟花,等到了一队官兵冲进了归山苑。 他们没有穿统一的兵服,有的甚至没有穿盔甲,但都带着重兵器,快速敏捷地行动,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士兵,几个人不言不语,进了院子就拉走了绿柳,却将宋常悦“请”到了房里。 宋常悦仔细听了外面的动静,将军府的人应该都被抓走了,只剩宋常悦一人,被关在房里已经快三个小时了,还派人守着。门口的两个士兵没有动作,也没有说话,宋常悦从房里看出去,只看到两个一动不动的黑影。 期间有人来过,问了几句话,宋常悦听出来了,两个守门的士兵说的是益州话。陆天立的兵敢在太宗寿辰当日围了将军府,宋常悦猜到了大概,她穿越之后一直都是幸运又幸福的,没想到还能遇到这样的大事,震惊和担忧之余也理了一下思路。 宋常悦虽然不是学历史的,但是通识教育和常识都能告诉她答案:历史的变迁,朝代的更替都是个人不能阻挡的进程。她穿越到陶朝之后,从现代人的角度早已发现了很多严重的问题,有人谋反虽然不是正确的,但是正常的。 段家军是长安最多的兵力,段旭和段嘉沐却在十天前带着两万大军去了江夏,因为带了兵,所以虎符会被段旭带走,这肯定不是巧合。在现在这个情况下,他们会怎样?虽然这不是宋常悦能够掌控的,但她知道段嘉沐他们面对的情况肯定很艰险。 历史的鸿毛压在个人身上,就是一座大山,落到宋常悦身上,具体会是什么后果不知道,可以肯定的是,她的幸运和幸福要终结了。但是如果谋反的真是陆家父子的话,或许还有一丝转机。 寂静了很久的院子传来了沉稳有力却又有些急切的脚步声,打断了宋常悦的思考。那步伐越来越近,停在了房间门口,那人好像站在门口,没有立刻推开房门,也让宋常悦的心悬了起来。 宋常悦现在想看到的只想是段嘉沐,来的人总归不会是他,但她又有一丝妄想,希望是他赶回了长安。 今日在太极殿,太宗睁着那双阴沉的眼睛,在陆易安面前咽了气。他又一剑刺死太子之后,陆易安回头,看到陆天立站在龙椅前,陆易安没有想象中大仇得报、大业已成的狂喜,压在心头多年的石头落了地,反而空落落的。 此时,陆易安站在宋常悦的房间门口,却有些不敢推开房门,从进宫到刚刚都很平稳的心跳,这个时候开始乱了节奏。陆易安深吸一口气,推门走了进去,直到看到宋常悦,陆易安心中的空缺才慢慢填满。 宋常悦抱着腿坐在窗边的卧榻边上,听到那人进门。她转过头,眼中闪过希冀,那人当然不是段嘉沐,这一丝亮光很快就消失在暗沉沉的黑色之中,宋常悦将头埋在了膝上。 陆易安捕捉到了宋常悦眼神和情绪的变化,心中一沉。他走了过去,单膝跪地蹲在宋常悦面前,虔诚地凝望着她,深情唤到:“阿鸢。” 宋常悦已经不想计较他直呼她闺名,她没有抬头,闷闷地说到:“是你。”不是问句,声音虽小,但是充满了笃定,谋反的果然是陆家父子。 陆易安没有回答,将两手搭在扶手上,把宋常悦圈在他的臂围里,“阿鸢,我会护你周全。”眼里满满都是浓烈爱意,他终于不用再隐藏、再伪装、再压抑。 宋常悦抬起头,眼神淡漠,声音清冷:“我阿耶和我哥哥怎么样了。” “我父子起事,本就是为了江山社稷,百姓安居乐业,并不想兵荒马乱,血流成河,也不想伤害无辜之人,包括普通百姓和奉公守法的官员。现已成事,接下来会和平过渡。我阿耶登基之后,也需贤良之才,宋大人和宋大哥德才兼备,依然是鸿胪寺卿和太学傅士。” 宋常悦眼中浮现出一丝希望:“那嘉沐呢?” 陆易安转开了视线,“他们应该快到江夏了,益州的八万大军已等在那里。” “然后呢?”宋常悦的情绪终于有了点裂痕,声音都有些颤抖。 陆易安望回宋常悦,目光温柔:“你先不担心这个,我先带你走。” “我只担心这个。” 陆易安敛眸,眼底戾气一闪而过,“前朝余孽,按例当诛。” 宋常悦冷笑,提高了音量:“好一个前朝余孽?你们父子夺了皇权,段家就成了前朝余孽。这些年虽无战事,但我公公和嘉沐每年都负责巡边练兵,尽心尽力,段家军也训练有素,为什么不能把他们招安?” “这些年常有外敌犯乱,没有战事是因为太宗不出兵抗敌,段旭不舍得折损自己的兵力,巡边也只是应付了事,使边关百姓生灵涂炭。段旭还是太子李端的爪牙,他是为李氏尽心尽力,并不是为国为民,我们不可能留着他。”陆易安默了一会,蹙起了眉头,嘴唇抿成一条线,似乎在平稳情绪,声音也有了起伏:“当年就是段旭挑拨离间,多次陷害我阿耶,让太宗将我阿耶逐到益州。不仅如此,又是他提议,让我到长安做质子,是他害得我们一家骨肉分离,害得我阿娘再无所出。段旭并不无辜。” “那嘉沐呢?他又有何辜?我们该为你们陆家的仇恨和欲望买单吗?”宋常悦不是圣母,十年背井离乡,骨肉分离,还受了那么多屈辱,如果她是陆易安,她也会报复,可能还会报复的更为彻底。 宋常悦知道不该要求陆易安做圣父,让他放过段嘉沐,陆家父子和太宗、段家之间不仅是家仇,还涉及国恨和朝堂,不可能用一句“祸不及妻儿”轻轻带过。未来的走向她不知道会怎样,但是一想到段嘉沐会死,陆易安父子的报复对她也造成了伤害,她做不到预想中的理智和冷静。 “段嘉沐可以不死。”陆易安顿了顿,直勾勾凝视着宋常悦,目光微沉,眼中的汹涌情意没有一丝一毫地掩饰:“阿鸢,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第44章 爱你 ◎宋常悦被带到国公府◎ “我?”宋常悦不甘示弱地盯着陆易安,唇边扯出一丝冷笑,眼色冷厉:“我算什么,也是你们报仇的一环?” “不,阿鸢。”陆易安的眼眸明亮又深沉,声音也不像平时那样清冷,有了难得的暖融:“我想要你,是因为我爱你。” 宋常悦差点嗤笑出声,陆易安这种纨绔浪荡子和她说爱,真是搞笑。宋常悦之前就知道陆易安对她有不轨之心,但她只认为是陆易安风流成性,喜欢拈花惹草。她和段嘉沐成婚了他还贼心不死,可能是想学人曹操,现在陆易安跟曹操一样当了反贼,又要学曹操一样夺人/妻了,真是学的十足十,让人恶心。 将军府是待不了了,不管陆易安的想法是什么,能在谋反当晚就来了,他现在肯定不会轻易放手。能抓住一个筹码就得先紧紧握在手里,宋常悦敛了笑:“好,成交,我跟你走,你不能动段嘉沐。” 不该是这样,陆易安微微蹙着眉,垂下眼帘,不再看着宋常悦,苦涩在心中蔓延。陆易安预想过几种情形,都不该是这个样子。 陆易安想过宋常悦可能会吓到,躲在一个角落,等他去了之后,把他作为唯一的依靠,心甘情愿地跟他走;或者宋常悦不能接受,情绪崩溃,怒不可遏,指着他骂都可以。 而都不该是这样,宋常悦仅仅在情绪出现短暂的破口之后,就迅速平静下来,开始计算得失,权衡利弊。陆易安知道,这样表明宋常悦毫不犹豫地就站到了他的对立面。 他的阿鸢比他想象的还聪明理智,而且也比陆易安想象的还能搅乱他的心绪。 陆易安深沉内敛,又心狠手辣,做人做事都在运筹帷幄之中,擅长操控情绪,拿捏人心,但是他对着宋常悦完全施展不了。陆易安不会对宋常悦用这些招数,面对宋常悦,他只会全盘托出,披心相付。 陆易安刚进门时,宋常悦眼神空洞,不似往常活泼灵动,像是被抽去了生气。而在听完陆易安告白之后的宋常悦,眼里一片森冷,比之前对他冷漠时还要拒人千里,这让陆易安的心钝疼,和刚进门的那种心疼是不一样的感觉。 “国公府的东西都备齐了,还要拿什么吗?”陆易安问到,话一出口才觉得喉咙有些发干。 宋常悦缩在宽大袖子的手摸了摸袖袋里的一个物件,“不用。” 陆易安拿过架子上的一件披风,搭在宋常悦身上,就着宋常悦抱膝的动作,一手穿过她的膝弯,横抱起了宋常悦。陆易安看着毫无生气挂在他臂弯的宋常悦,将披风的帽子盖住了宋常悦的头,顺势将她的头拨到靠在他胸膛,大步出了将军府。陆雷跟在后面,看着陆易安抱着宋常悦的背影,撇了撇嘴。 宋常悦被陆易安抱在怀里骑在马上,此时大约亥时都过完了,在太极殿内开始乱了之后,益州的官兵和禁军就在长安城内戒严了,老百姓都在家中惴惴不安,街道上很安静,只有马蹄哒哒的声音在回响,夏天的风很轻柔,但宋常悦能听到风吹过耳边的声音,还有陆易安平稳的呼吸和心跳。 宋常悦在陆易安怀里,一动也不想动,虽然被披风挡着,看不到外面,但经过几处地方时,她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谋反起事哪里有不流血的,同一个天子的朝堂中,文武百官都要伐异党同,更不要说这改朝换代了。不过现在宋常悦已经不仅仅是砧板上的鱼肉,而是被猎人抓在手里快入口的鱼肉,也没心思去可怜别人,只要能保证她爱的人能平安就好。 当然,宋常悦也没看到陆易安很多次低头看她温柔的神色和一直弯起的嘴角,她也不知道,其实陆易安的呼吸和心跳并不算平稳。 陆易安特意没走临安门,那里离着大明宫太近,血腥味更重。两人一路上都无话,到了国公府,陆天立还没回来,除了守着端王、郑王这些府邸的官兵,陆家父子在长安城里的人都进了宫,陆易安早安插了接应的内侍,也选好了内侍总管,但宫中人数众多,清理还需要时间。 在国公府门口,陆易安稳稳地抱着宋常悦下了马,直接抱着她去了他住的蜀竹院。 自陆思安走后,青桔和红果还是住在陆思安住的北院里,陆易安不用她们伺候。今天一早,两人被叫到了蜀竹院,晚上听其他下人说陆家父子成功了,青桔很高兴,今天被安排到了陆易安的院子,以为小公爷是成功之后就开始考虑个人的事情了。 青桔今天打扮的分外明艳动人,到现在快子时了也没卸妆,在蜀竹院里的石桌子坐着等着。看到陆易安回来了,兴奋地站了起来,却看到她心心念念的小公爷怀里抱着一个人,被一件湖蓝色的披风盖着,从身形和臂弯里晃荡着的橙色绣鞋可以看出是一个女人,青桔心里积攒了一天的希冀落空了。 从被益州的官兵关到房里,到被陆易安抱在马上,宋常悦都还算镇定。但自从下了马,宋常悦被陆易安抱着走在国公府里,宋常悦的心就开始不自觉地紧张起来,陆易安走的很稳,也把她抱的很稳,但宋常悦之前还悬空的两只手,已经不自觉地抓住了陆易安的衣襟。 陆易安低头一看,脸上浮上了一丝笑意。 虽然宋常悦来过两次国公府,但是并不熟悉,她不知道是被带到了哪里。走了好一会儿,披风的帽子突然被揭开,怕她不适应房里的光亮,陆易安的手早已提前挡在了宋常悦眼前,过了三四秒才放开。 宋常悦转头看了看,整个房间布置的温馨而简单,靠墙的是一个紫檀洒金雕花拔步床,挂着湖蓝色的纱账,另一侧有个黄花梨耕织图顶箱柜,是四个门的,很大的衣柜。靠窗的是个二人位的软榻,房间中央有个小圆桌,房间里没有书案,应该不是陆易安的房间。宋常悦心里稍微安定了些,悄悄地吐出一口气。 陆易安没有错过宋常悦的这些小动作,把宋常悦放到了窗边的软榻上,给她理了理额发和衣服,宋常悦嫌恶的偏开了头。陆易安伸出去的手顿了顿,收了回去,理了理衣袍和袖子,将门口的青桔和红果招呼了进来:“以后就由你们服侍宋二小姐。” 青桔进房的时候就看见了那女子是段小夫人,又听小公爷叫她宋二小姐,瞬间明白了,陆易安对宋常悦一直没有死心,而且连一个晚上都等不了,直接把宋常悦接到了国公府。 “是,小公爷。”两人行礼,青桔心里的酸涩压也压不住,陆易安睨了她一眼,又加了句“好生伺候着。”青桔感受到了寒意,垂首道了声“是”。 “主公。”隔壁房间门口传来陆雷的声音,“诶,明明看见进院子了,怎么房里没人啊?什么时候在这还搞了个房间啊……”陆雷说到一半就又看到了黑脸的主公,还有主公那高大身躯遮了一半的段小夫人,就算他脑子慢半拍,也明白了。 陆雷赶紧正色道:“主公,大将军回来了,和夫人一起,叫你过去呢。” 陆易安冲着陆雷答了声好,回头柔声对宋常悦说到:“这房里的东西都是新置的,让青桔她们伺候你盥洗,完了就先歇息吧。” 第45章 进房 ◎是我一厢情愿◎ “陆天立,这么多年了,这么大的事,你竟然不告诉我!”陆夫人虽然不是益州人,但去了益州那么多年,脾性也愈加火爆。 陆天立也深得益州男人哄夫人的脾性:“夫人,我错了我错了,你生气就打我。主要这关乎天下的雄图霸业谋划少则几年,多则十数年,还有可能中途就偃旗息鼓,随时都会掉脑袋,心中这个大石头压着实在不是个轻松事,这不是怕你担心嘛。” 陆易安刚走到密室门口,就听到了陆天立两人的声音,推门而入,声音也带着笑意:“阿耶,阿娘。” 陆天立慌忙拿开给陆夫人捶背的手,握拳假装咳嗽了几声。陆夫人这才把话头调到陆易安身上:“务之,你也是,你阿耶不说便是了,你也瞒着。才这么小的年纪,就这么会藏事了。” 陆易安嘴角一直擎着笑:“这种事情就不用阿娘操心了,阿耶和我谋划就行。如今也已尘埃落定,后天就是登基大典,阿娘就等着入主立政殿吧。” 陆夫人叹了口气:“务之,你一个人在太宗眼皮子底下做了这么多事,一定很辛苦。” “无妨。” 陆夫人挥手让陆易安坐下:“过来坐着说,听说宫中还没料理完,你就出宫了?” 陆易安不着痕迹的皱了一下眉,坐在了桌案边,“太宗和太子两党的人都不能留,这些人入宫之后,我们的人就将他们的府邸围了。这些人今晚都已诛杀在太极殿,但他们有的手下还有兵力,所以未免生变,在宫中被我们控制之后,我就出宫来巡视一番。” 陆夫人嗔怪地看着陆易安:“听你阿耶说了,今日很是凶险,用软剑刺死的太宗。我今天才知道你的右手受伤了,你们两父子真是,大事不说,连你受伤都瞒着我。” 陆易安的笑还挂在嘴角;“阿娘,没事,早已好了,用软剑主要是好藏在甲胄里。” 陆夫人笑眯眯地看着陆易安:“近身侍卫本来就可以带着剑。” 陆易安笑而不语。 陆夫人看陆易安那样子,等了几息还没等到他的回话,走了过来:“来,让我看看你的伤。” 陆易安解开腰带,撩开稍微贴身的劲装,陆夫人看到了他那可怖的伤口,沉默了一会,就将陆易安的衣服掩了起来,心疼从心中溢到了眼底:“听说你是为了段嘉沐的夫人受的伤?” “咳咳咳,务之,你来泡茶,我还不会泡……”陆天立适时地开了口。 “这么晚了,还泡什么茶。”陆夫人的语气比和陆易安说话时重了不少,陆天立又继续沉默了。 陆夫人转过头,看陆易安还是坐着没说话,这才直接问了出来:“你今天晚上就把人从将军府接过来了?” 陆易安面无表情,镇定答到:“是。” 陆夫人眉头都皱紧了:“务之,你糊涂啊,她是段嘉沐的夫人,本来段旭父子还在江夏还没处理,是现在留下的最大的威胁。而且这女人肯定不是什么好女人。今天晚上才刚刚出事,就来勾着你。” 陆易安的眉头也皱了起来:“阿娘,是我,是我一厢情愿,我早就心悦于她,今晚也是我强迫她来的国公府。” 陆夫人听了之后,没想到陆易安会这么说,错愕不已:“不管是怎样,现在已晚了,明天一早就悄悄地把她送走,不要被外人瞧见了。后日你阿耶登基之后,你就是东宫太子,不能毁了你的清誉……” 还未等陆夫人说完,陆易安就打断了她:“阿娘,你言重了。要毁,也是我毁她清誉。起事之前我就跟阿耶说了,成事之后我就会把她接回来。太子一位,本身就不是我的所求。这是我自己的事,请阿耶阿娘成全。” 陆夫人瞪了一眼陆天立,怪他不早说,陆天立看了看两人:“已经子时了,都早点歇息吧,明天卯时务之先随我进宫,把宫里的事料理清楚。夫人,你让下人把东西都收拾一下,明天我派人来接你进宫。” 陆易安站起了身,又恢复了清冷摸样:“阿耶,按陶朝例律,先帝死后,新帝第二天就可登基,但我们这是改朝换代,可不按陶朝规矩行事,但太极殿和立政殿还是不能空着。明早我先随阿耶你入宫,明日你们就在立政殿住着,我还先住在国公府。” 陆天立看陆夫人又想开口说话,拉了拉陆夫人的袖子,提前开了口:“务之,那你觉得国号该定为何呢?” 陆易安站起身,腰背挺直,双手背在身后,慢悠悠地踱了几步:“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1天下太平、国民平安,国号取''''平''''可好。” “平,天下太平、国民平安。我看可以。”陆天立点了点头:“务之,你今日辛苦了,也立了大功,你先去歇息吧。” 陆易安双手交叉,躬身行了个大礼,恭敬答到:“阿耶言重了,为了阿耶的大业,这是分内之事。那阿耶阿娘也早些歇息。” 这时,陆夫人扯开了陆天立拉着她袖子的手,忍不住还是说出了口:“务之,你们父子的雄图霸业已成,后日登基大典之后,你就是太子了,作为东宫之主,要娶妃纳妾。我和你阿耶就你一个儿子,你还身负为皇家子嗣开枝散叶之重任。明天一定要将那女人送走,万不可和她纠缠。” 陆天立赶紧走过去,又拉过陆夫人的袖子:“诶,夫人夫人,别说了……” 陆易安没有言语,冲两人躬了躬身就出了房门。 * 陆易安离开房间后,宋常悦才稍微放松了一点,坐到了圆桌旁,虽然一路上她都是被抱着的,但是感觉现在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 红果走了过来,问到:“宋二小姐,今日肯定累着了,我服侍你去净房沐浴吧。” 根据宋常悦少有的看小说和电视剧的经验,女主在净房沐浴,不着一缕的时候,就一定会恰巧被男主看到。宋常悦当然不想陆易安是男主,只是现在这国公府是陆易安的地盘,只要一想到沐浴的时候可能会遇到他,宋常悦都觉得背上一阵寒意。 宋常悦到现在都还不太习惯使唤人,在宋府和将军府,也不怎么把绿柳当丫鬟,能自己做的事情都自己做。她早就见过青桔和红果,所以还不算拘束,但是如果宋常悦不拿她们当下人,也会让她们不适,就吩咐到:“很晚了,打水来擦洗一下就好了。” 梳洗完,宋常悦听见房间另一侧有了动静,她转头看过去,原来是青桔打开了那四门衣柜,里面满满都是新的各式裙装,连胡服都有。青桔取下了一套粉色寝衣,拿了过来。 上次来国公府画地图的时候,宋常悦听陆思安说过,陆易安在府里养着几个美人,本来宋常悦以为这间房是陆易安那些美人准备的。等青桔两人服侍宋常悦擦洗完,宋常悦自己换好了衣服,没想到尺寸刚刚合适,连诃子都是,宋常悦心中闪过一丝狐疑。 一般的随身丫鬟都会在房里的榻上陪着主子休息,刚才陆易安走的时候没给青桔和红果交代过,现在宋常悦梳洗好了,陆易安也没回来,青桔只得问到:“宋二小姐,要我留下来吗?” 宋常悦笑着摇摇头:“不用了,我习惯一个人睡。现在时辰也不早了,你们也去歇息吧。” 青桔看着这张不施粉黛也清丽如芙蕖,又明艳如牡丹的小脸,对着她这个国公府的丫鬟盈盈笑着,不仅仅是美的动人,而是那眼中的真诚分外动人,青桔有些明白为什么段嘉沐和陆易安都对宋常悦情根深种了,“我和红果会在房外轮番值守,你有事就喊我们。” “好。”宋常悦点了点头,看到红果正在收拾她换下的衣服,忙道:“我的衣服就放挂那吧,我明日还想穿这身。” 红果挂好了衣服,就和青桔出去了。宋常悦听到关好门的声音,才蹑手蹑脚地拿起她今日穿的衣服,动作迅速地将袖袋里的东西翻了出来,装到了寝衣的口袋里。 虽然宋常悦性格算得上沉稳,但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还是有些慌张。刚在床上躺好,就听到门口青桔的声音:“小公爷。”没听见陆易安说话,门就被推开了,宋常悦刚刚平息的心跳又快了起来,嗓子发干,双手紧紧地抓着寝衣下摆。 房里的灯已经灭了,黑暗中,宋常悦更加清晰地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和她自己心跳如鼓的声音。宋常悦假装睡着,但已经感觉到了床边那人强大又强势的存在感,就像一只潜伏在黑夜中的猛兽,注视着猎物。 突然,有力的臂膀穿过宋常悦的腰间和腿弯,“啊……”宋常悦轻呼一声,短暂的失重感后,宋常悦又一次被陆易安横抱在了怀里。 陆易安已经沐浴了,穿着白色绸缎寝衣,身上有澡豆的香气,一头墨发绞的半干,虚虚拢在身后,被宽阔的肩膀挡着,不会落在前面扫着宋常悦。灼热的体温透过单薄的寝衣传递过来,宋常悦也感受到了柔软面料下的肌肉线条,她感受到了危险的气息。 陆易安大步抱着宋常悦出了房间,虽然还是稳当,但是脚步却有些急切。宋常悦使劲挣扎了几下,连陆易安的臂弯都产生不了一丝撼动,她又羞又恼,喊出了口:“陆易安,你要干什么!” 一说出口宋常悦才觉得尴尬,这样的情形,陆易安明显是要把她抱到他自己的房里,能干些什么?而她无谓地挣扎,更像是对陆易安的撩拨。 宋常悦甚至还觉得在她喊出陆易安的名字后,他的动作似乎顿了顿,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宋常悦干脆不再讲话,只恼怒地盯着陆易安,直到被陆易安放到了他的床上。 第46章 欢愉 ◎是我,阿鸢,你准备怎么感谢我◎ 陆易安把宋常悦放到床上,转身去关了房门。宋常悦听到关门的声音,余光瞄到快走到她面前的陆易安,指尖陷进掌心,才发现自己手心里全是汗。 宋常悦刚以为今天晚上已经解除了危险警报,没想到陆易安竟然又来抱走了她。两个房间是挨着的,过来的时间不长,宋常悦快速的在脑子里想了一下该怎么应对。 宋常悦看过很多网上的女子防身术教程,后面被官方科普了才知道,在男女的绝对力量差距面前,大部分技巧都是无用功,最重要的是避免自己落入危险的境地,以及在遇到危险时尽可能的保护自己。 刚才宋常悦在陆易安怀里无谓的挣扎也用实际案例证明了前面的观点。 攻心?陆易安心思缜密,能在长安搞出这么多事,并且成功谋反,心机应该深重。自己攻心不成,还有可能弄巧成拙。 谈判?刚在将军府已经谈判过了,暂时保下了段嘉沐。最开始陆易安应该是没想动宋常悦,既然在她睡了之后又把她弄到自己房间,那就是他的决定又变了,让他发生改变的点该是什么呢。 宋常悦大概有了答案,只是现在两个人的身份地位急转,宋常悦不知道她还有没有谈判的筹码。 陆易安刚过来的时候看了几次怀里的宋常悦,她又恢复了鲜活,陆易安嘴角挂了一丝浅笑。现在陆易安手撑在床沿,低着头,迁就着宋常悦的身高,从后面看,他像用高大的身影圈禁了宋常悦。 他看着坐在床上的宋常悦,眼眸漆黑深邃,仿佛深不见底的暗潭,翻涌着强烈又复杂的情感,牢牢锁住宋常悦,像是一头即将开始捕食的猎豹。 宋常悦看着面前这个身高一米九、身姿矫健的年轻男子,她的双手撑在身后,双脚蓄力蹬在床沿,尽量躲开陆易安对她的包围圈。她紧紧捏着手里的东西,虽然不能制服陆易安,但也不想让他今天好过。 宋常悦顶住那眼神带来的压力,假装镇定地开了口:“陆小公爷……” “叫我易安。”陆易安欺身靠近了些,声音比平时哑了许多。 陆易安离宋常悦太近,宋常悦已经能听到他胸腔的震动。 “现在你们父子大业已成,应该快要进宫了,你还未纳正妃,不该与我纠缠……唔……” 陆易安突然箍住宋常悦的肩膀,把她往怀里一拉,一手捧起宋常悦的脸,俯身吻住了她,还未说完的话都被陆易安吞了下去。宋常悦往后仰去,想逃开这炙热又具有侵略性的吻,陆易安将手转向宋常悦脑后,迫着她仰头接受,不给她逃脱的机会。 像一头猎豹蛰伏多日,终于咬到了自己的猎物,又像等了许久的孩童,终于吃到了糖饼,格外的迫不及待。总之,是要把宋常悦拆吞入腹。 陆易安温热的唇舌还在攻城略地,手也没闲着,他的右手勾住了宋常悦的左手,小拇指、无名指、中指、食指,一根一根,强势地和她十指相扣,紧紧地锁住宋常悦的手掌。 “嗯啊……”一声从胸口发出的轻哼掩盖了陆易安的粗/~喘,他的唇角渗出鲜血,但这跟他手臂上流的血简直不值一提。跳崖划伤的地方一阵剧痛,陆易安低头一看,受伤的刚好是他之前的伤口,刚长出的嫩肉被戳透,痛感更加剧烈。 鲜血很快染红了他白色的寝衣,陆易安看向宋常悦手中的武器,竟然是那只掐丝蝴蝶玉簪,陆易安本还猩红的眼中划过酸楚,心脏也像被这簪子扎了一下,比受伤的地方还疼。 宋常悦嘴唇被吻的殷红,微微肿着,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嘴里还有铁锈般的血腥味儿,瞪着眼睛看着陆易安的手。因为太过用力,手还保持着扎他的动作,宋常悦也有点意外,这个玉簪尖头的一端不粗,陆易安怎么会出那么多血。 陆易安舔了一下嘴角的血渍,起身脱掉寝衣,撕下一块长条形的布,胡乱绑在伤口上,血液很快浸透了白色绸缎,先是一个红色的小点,然后慢慢晕开。宋常悦看着这有些诡异的画面,觉得和今天晚上她所经历的一样魔幻。 宋常悦看着赤身包扎伤口的陆易安,他的右手上有一个长长的伤疤,疤痕还没完全愈合,蜿蜒在他修长有力的手臂上,而她刚好扎在那伤口的正中间,怪不得流那么多血。 陆易安的皮肤润白如玉,却衬的那一身遒劲的薄肌更为明显,宽肩窄腰,全身线条分明,匀称流畅。除了右手上的那处新伤,陆易安的肩背和腰腹上还有几处伤疤,又给五官清俊隽永的他增添了几分野性力量感,而更增加野性的是他颈上挂着的一根狼牙坠子,刚刚宋常悦都没发现。 要不是宋常悦能够感受到陆易安迸发出的危险气息,是她现在最大的威胁,宋常悦可能还会觉得他男色可餐。她这样重伤了陆易安,肯定惹怒了他。 陆易安包扎好了伤口,见宋常悦的手还紧紧地抓着那簪子,蝴蝶都翅膀是用金箔和金丝做的,已经被她捏变了形:“阿鸢,别把手伤着了。”陆易安一只手轻轻地握住宋常悦手腕,另一只手将那簪子从她手中取了出来,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枕边。 声音还是像往常那么温柔,宋常悦怀疑是不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但看陆易安情绪还算稳定,宋常悦还是尝试着开了口:“你可以不要……”说出这几个字,宋常悦又说不下去了,她从将军府出来就知道可能会发生什么,还有宋常悦看到了陆易安的眼神,有点被吓到。此时陆易安眼眸黯淡,蓄着潮涌,他轻轻放倒了宋常悦。 宋常悦侧身把那簪子藏到了枕头下面,今天从将军府出来,这是她唯一想带出来的东西,另一个带出来的东西那是迫不得已。这是段嘉沐送给她的生辰礼物,也是今天给她勇气和力量的载体。宋常悦知道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可能会有点难堪,她不想被这个簪子“看到”。 身上的寝衣被陆易安脱掉,陆易安抓住宋常悦脚踝,宋常悦以为再也躲不过,要被他拉过去,张开眼惶恐地看了陆易安一眼,没想到他的眼里最明显的竟然还是浓烈的爱意,宋常悦感觉她被陆易安眼神烫到了。 结果陆易安却躬身埋下了头,含住了宋常悦,这下她才是真的被烫到了。 宋常悦踩在陆易安肩上,想蹬开他,却一点都撼动不了他分毫,反而让他攻/势更猛。宋常悦的腿被陆易安控住,不由自主地弓起/身子,颤的厉害,很快就失了清明。 不知道过了多久,宋常悦才回过神,手伸到陆易安脸侧,想推开他。陆易安的头发穿过宋常悦的指缝,她却摸到了一块凸起的伤疤。怪不得陆易安总是披着头发,就算束发也是松松垮垮的,上次当傧相时倒是全束起来了,但是带了璞头。 “那个人是你?” “嗯,是我。”陆易安没有抬头,一边继续舔/~舐一边回答:“阿鸢,你准备怎么感谢我?”滚烫而急促的气息扫过,宋常悦全身都蜷缩起来,什么东西像潮水漫上沙滩,淹没了宋常悦本就不多的清醒。 过了一会儿,待那阵潮汐褪去,宋常悦才慢慢反应过来,陆易安怎么知道她和段嘉沐在洞房时说的话? 陆易安轻轻放下宋常悦的身子,手撑在宋常悦两侧,陆易安眼睛亮亮的,鼻尖和下巴都沾上了晶莹,唇齿间都是她的味道。虽然刚刚宋常悦一直咬着唇,忍着没发出声音,但是身体是诚实的。 陆易安确定了,他可以使她欢愉,陆易安心中为这个事实欣喜。 “阿鸢,别怕,你没点头,我不会动你。”陆易安手抚着宋常悦的头发。 刚刚陆易安手和嘴那样,难道不是“动”她吗?宋常悦瞥了陆易安一眼:“你天天泡在青/楼里,还跟着小倌学了怎么伺/候女人吗?” 陆易安轻轻咬了咬下唇,心中涌上酸涩,眨了眨眼睛,眼里的光亮渐渐没了。陆易安将额头抵在宋常悦的额上:“阿鸢,我没有过别的女人。”以后也不会有。 宋常悦转开头,陆易安的头失了支撑,薄唇擦过宋常悦颈侧,已经是粗/~喘的呼吸扫过她敏感的耳廓。陆易安舍不得离开,微微张开嘴,用舌尖轻轻打着圈,痒意和濡湿让宋常悦心中烦躁,她用力地推了一下陆易安,两人稍微拉开了一点距离,“陆易安,你是不是有病。” 他是病了,陆易安不知道,宋常悦究竟是他的疾,还是他的药。 陆易安垂下眼,嘴唇轻启,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拉过薄薄的锦被,搭在宋常悦身上,打开了门,让门外守着的青桔打了水来,却没让她进来。 陆易安从盆里将温热的毛巾拧的半干,撩开锦被,给宋常悦轻轻擦拭。宋常悦难耐,想闭上腿但是又被陆易安阻挡着,只好抬手将眼睛遮了起来,好像这样陆易安就看不到她红透了的脸和耳垂。陆易安将水渍都擦干净,才开了口,他的声音沙哑的不行:“阿鸢,你睡吧,我去沐浴。” 宋常悦看了看他还没干透的头发,扯着锦被半坐起来:“我要去刚刚那个房间睡。”看着陆易安摇了摇头,眼里有难得的强势,宋常悦气呼呼地躺到大床的最里侧去了。 陆易安看宋常悦像狸奴般张牙舞爪的摸样,嘴角和眼角都弯了弯,转身去了净房。 第47章 绝子药 ◎不用给她喝避子汤,以后也不用◎ 陆易安的房间连着净房,宋常悦听见哗啦入水的声音,赶紧起身穿好寝衣,又贴着墙根躺到了最里面。 宋常悦思忖着,陆易安果然像李淑说的那样有问题,不过这样正好,她就不怕陆易安对她不轨了。 宋常悦睡眠很好,就算遇到天大的事儿,还是能说睡就睡。迷迷糊糊间觉得身后贴上来一个人,把她捞进了怀里,宋常悦往前面拱了拱,又被拦在腰上的手臂往后勾了过去。 宋常悦眼见力量悬殊太大,也就不再挣扎。他的皮肤一片冰凉,像是以前夏天她爱用的冰凉贴,使宋常悦也不怎么抗拒他的靠近了。 不过,李淑不是说他“不坚,不起”吗?背后那过于有存在感的部位是怎么回事,可能是不太好用吧。 宋常悦懒得多想,很快就又沉沉地睡过去了。 距离卯时还有两刻,陆易安就醒了,看着怀里的宋常悦。 她还在熟睡,乌黑的发丝散落在他臂弯,小巧红润的唇微张,陆易安还记得那里温软馨甜的滋味。睫羽轻轻卷起,随着平稳地呼吸,如小扇子般微微颤动。 陆易安伸出手,想要将沾在宋常悦脸上的发丝撩到耳后,却又怕惊醒她,手停在半空中,嗅着空气中那股淡淡的茉莉香味,带着一丝甜香,又带着一丝魅惑。 陆易安忍着某处肿胀的不适,虚虚亲了亲宋常悦的额头,便起床更衣出了房门。 守在外面的是刘嬷嬷,陆易安瞄了一眼她端着的那碗黑乎乎的汤药,停下了步子。 陆易安压低声音说到:“别去吵她,等她睡醒了才进去。”说完接过刘嬷嬷手里的碗,一扬手,那碗汤药就泼到了廊下,“不用给她喝这个,以后也不用。” 刘嬷嬷全身都僵了一下,才接过那空碗,低着头应“是”,脸上难掩惊诧。 主院客厅中央的圆桌上,摆着几样小菜,坐于上方的是一个贵气的妇人。她翘着兰花指地用勺子喝完最后一口粥,优雅地用鲛绡罗帕擦了擦嘴角,挥退了其他人,才幽幽开口:“昨天晚上什么情况?” “少爷在院子里新置了一个客房,昨天晚上本来把那个女人接到了客房。后来不知怎的,少爷又把她带到自己的房里了。” 陆夫人眉头微颦,轻轻地把碗放在桌上:“那务之可有……” 刘嬷嬷点了点头:“少爷要了温水,但没让人进去伺候。” 陆夫人声音突然拔高了些:“你是说务之亲自伺候的那女人?” “应该是,夫人。”刘嬷嬷被吓了一跳,不过她瞅了一眼陆夫人,还是说了下去:“而且…少爷把避子汤给倒了。” 陆夫人置于桌上的手兀的攥紧了罗帕:“你说什么?他不让那个女人喝避子汤?” “是的,夫人。我一早就去了,结果少爷他直接把避子汤倒了……还说……还说以后都不用给那女人喝。” “真是疯了……”陆夫人捏紧拳头,还在桌上敲了一下,坐着沉思了一会,站了起来:“走,我们现在就去蜀竹院。” 刘嬷嬷看着疾步往外走的陆夫人,跟了上去:“夫人,还是不要过去,少爷走的时候,专门留下他的贴身侍卫守着院子,就是护着那女人。” 陆夫人停下脚步:“他的人不是国公府的人吗?谁还敢拦我?” 刘嬷嬷小心安抚道:“肯定没人能拦得了夫人您,是少爷和大将军进宫了,您这去了,万一少爷回来怪罪……” “我是为他好,他之前为了这个女人连命都不要,她是段嘉沐的夫人,万万留不得,趁现在还没进宫,必须处理妥帖。” “现在少爷刚把人接回来,昨天还纳了她,正是对她上心的时候。夫人您如果把人弄走,少爷知道了肯定会怪罪。” 陆夫人拧着手里的罗帕,眼睛一转,思索了一会儿:“刘嬷嬷,你去把那个药熬了,我们送过去。” 刘嬷嬷一听,瞪大了眼:“使不得使不得,夫人,那药用了就是一辈子的事儿。万一少爷是真心实意的就不好了,别伤了你们母子和气。” “就是怕他是真心实意,才必须这么做,以绝后患。你怕什么!是我让你熬的,他能怎么样,我可不能让那女人坏了务之的太子清誉。” “夫人……” “别说了,去准备吧。” “是。” * 陆风守在蜀竹院门口,见陆夫人带着刘嬷嬷和十多个侍卫来了,忙迎了上去:“夫人,小公爷已经和大将军进宫了。” 今天陆易安出门时,专门留下性格更加沉稳的陆风守在门口,下了命令,他没回来之前,不让任何人进院子。 陆夫人停了步子,微微仰着头睨着陆风:“我知道,我不找他。”便继续往前走。 陆风没法,赶到陆夫人面前,单膝跪地双手抱拳,低着头行了个大礼:“夫人,恕小的无礼。少爷走的时候,特意吩咐过,今天不能让任何人进去。” 看着挡在前面的陆风,陆夫人冷笑了一声:“哼,他是养了什么猫儿狗儿,怕开门放跑了吗?陆风,你既然跟了务之,也就姓陆了,你敢拦我?”说完对着后面的侍卫扬了个头,四五个侍卫出列,架起了陆风。 陆风看了看这些益州来的侍卫,要对付这四五个倒是没有问题,只是都是陆家的人,他也不能使全力对付。今天早上陆易安吩咐的时候只说了陆夫人那边的人可能会来,但是没想到是陆夫人亲自来了,都是主子,陆风当然不敢轻举妄动。 陆夫人只带了两个侍卫进院子,把其他人都留在了门外:“把人给我扣着,别让他跑了。”陆易安去了宫里,陆风想去报信也进不了宫,但是陆夫人既然决定做绝了,就不想有一点闪失。 陆风被那几个侍卫拖到了一旁,对方也算客气,只是把他按着坐在蜀竹院门口的台阶上。陆风瞄了一眼院外那颗高高的枣树,就和那些侍卫唠起了嗑。 宋常悦才刚起来,刚睡醒正想喊绿柳,入目的陌生场景让她瞬间哑了口,花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这里是哪里。 一夜之间,不光是改朝换代了,她的生活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而且身在这国公府,还不知道自己前路在何方。 宋常悦在院子里晃悠一圈,观察了一下周围环境,见陆风守在门口,就回了房间,坐在圆桌旁等着红果拿早膳来。 刚坐下,宋常悦就听见院子外面似乎有争执声,她走到门口,院子里进来一个风姿绰约、富贵堂盈的贵妇人,后面跟着两个侍卫和一个嬷嬷。在国公府,连陆易安的侍卫都拦不住,她知道了来人是谁,待那妇人走到门前,宋常悦端庄行礼道:“陆夫人。” 陆夫人见宋常悦脸若桃花,眉目如画,盈盈立于门内,婀娜多姿,果然是人间绝色。她心中嗤到:狐媚妖女,凭着一副好皮囊,嫁了人还勾着务之,想必是以色侍人,务之只是当下被迷了眼,应该也不会长情。 但陆夫人脸上还是端着笑,自顾自坐到圆桌主位,对着宋常悦点了点头,十足的主人姿态:“段小夫人,不必见外,坐下说吧。” 陆夫人看了一眼旁边站着的刘嬷嬷,后者将一碗汤药放在了桌上:“段小夫人,夏日暑热,早上本来给你准备了一碗汤药,但是下人手脚不利落给打翻了,现在我特意给你再送一碗过来。” 宋常悦当然知道那是什么汤药,她不知道早上发生了什么,没想到竟然还有避子汤在等着她。她跟陆易安什么都没发生,或者说发生了什么,也用不着喝避子汤。 但是昨天晚上陆易安要了水,宋常悦也不知道该怎么给陆夫人解释,不可能照实说。而且看陆夫人这阵势,不管她解不解释,昨天晚上有没有发生什么,这碗避子汤陆夫人都会让她喝下去。 宋常悦看着陆夫人笑盈盈的脸,又看向那碗汤药,眸中微动,陆夫人亲自送来,肯定不是普通的避子汤。她想起之前阿娘讲的,太宗曾经赐了一碗绝子药给陆夫人,保证陆易安是陆天立唯一的儿子,这样他被压在长安当质子,太宗才能拿捏陆天立。 宋常悦眼中浮上若有似无的冷意,大多数人都是自己淋过雨,就想替别人撑伞,而有的人却是自己淋过雨,还要把别人的伞撕烂。 不过,宋常悦现在也没心思悲春伤秋,她没想过生儿育女的事情,之前和段嘉沐婚姻幸福都没考虑过,更不要说动荡的眼下。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陆易安现在不会放她走,但是陆夫人应该想要她离开。反正都逃不开,比起被捏着鼻子灌药,不如顺水推舟。 她不知道在这个时代,将军府的女眷该怎么处置,但是宋府是可以回的,昨天晚上陆易安说了阿耶和哥哥的官职都在,那就说明他们是安全的,先保住自己才能从长计议。 “陆夫人,还是您想的周到,我已嫁做人妇,留在国公府本就不便。我喝下这碗汤药后,麻烦陆夫人差人送我回城北辅兴坊的宋府。”宋常悦对着陆夫人粲然一笑,抬手端起来了那个青釉龙纹瓷碗。 第48章 眼泪 ◎宋常悦一个巴掌就打了过去◎ 陆夫人抬眼望向宋常悦,没想到她会这么说,而且直接就拿起药碗喝了。 宋常悦几口喝完了那碗汤药。好苦…再没有人在她喝完药后,剥一颗饴糖放在她嘴里,宋常悦鼻子一酸,登时红了眼睛,有一股温热涌上眼底。 她用空着的碗掩住脸,用力眨了一下眼,将快要涌出眼眶的泪水收了回去。 宋常悦轻咳了两声,掩饰嘶哑的嗓音:“陆夫人,现在我可以走了吗?” “行,既然段小夫人想回娘家,那我就不留客了。”陆夫人没站起来,还在圆桌旁坐着,仰头对宋常悦笑道,语气听着和善极了,又对着身后的下人说到:“陆七,你去准备马车送段小夫人回去。刘嬷嬷,送段小夫人出府。” 宋常悦屈膝冲陆夫人行了一礼,就随刘嬷嬷走了。她不用回头都感受得到陆夫人那带着不善的审视目光,像一根根冷箭穿透她的身体,一丝丝寒意也从宋常悦的小腹隐隐晕开,这么快就有反应了,这药可真狠! 宋常悦躺在马车里,长安的夏天,才巳时就开始像个蒸笼一样。她却觉得很冷,自己身体也开始绵软。她默数着马车的行驶轨迹,宋常悦合计着,快到宋府了。 陆易安马上是太子,会顾忌脸面,肯定不会狂妄到去宋府去要人。宋常悦绷紧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些,靠在了马车的软垫上。 早市的时间已经过了,又还没到晌午,大街上没有太多喧嚣声,从远处传来的马蹄哒哒声格外响亮。 “小哥,我身子有些不适,麻烦你赶快些。”宋常悦坐了起来,隔着帘子对陆七说到。 “诶。”陆七应了声,扬起鞭子打在了头马身上。哒哒哒……套在车辕上拉车的四匹马步伐也快了起来。仿佛响在宋常悦耳边的马蹄声让她的心跳也随着加速。 “能再快些吗?”帘子后面传来段小夫人悦耳却有些虚弱的声音,陆七还听到她似乎干呕了几声,担心她是得了急症。陆七也慌张了起来,生怕因为自己赶车太慢误了事,引得段小夫人和陆夫人怪罪,又一鞭子抽在了马身上。 宋常悦身子往后一扬,明显感觉到了马车的速度加快了,她撩开帘子,看了看外面。已经到辅兴坊的南街了,再拐过弯就是东街了,宋府就在东街的第三户。 她往后侧目,还看不到陆易安的马,算了算速度差和距离,她的马车应该能先到宋府门口。 放下了帘子,宋常悦已经有些虚脱,她刚刚已经打了几个寒颤,肚子隐隐作痛,就像痛经一样。头无力的靠在软垫上,马车开始转弯,随着离心力,宋常悦的背紧紧抵在车壁上,一想到马上要见到阿耶阿娘,她刚才没发出来的委屈,又涌了上来,鼻腔发酸。 “啊~”突然,已经完成转弯,开始冲着宋府大门直行的马车突然急剧晃动了一下。 “小公爷!”外面传来了陆七惊诧的声音,宋常悦身上又打了一个寒颤。 陆七显然是被突然出现在马车上的陆易安吓到了,他没听说过陆易安会武功,没想到他轻功这么好,简直是从天而降。拉车的四匹马乱了脚步,为了避免翻车,陆七拉紧了缰绳,停下了了马车。 马车骤停,宋常悦被惯性甩到马车尾厢。待她稳住身形,看着静止的马车帘子,不自觉的又换成了双手撑在后面,双脚蹬地的防御姿势。手中一空,她又摸了摸袖袋,里面什么都没有。宋常悦才想起刚才走的匆忙,忘了拿那根簪子,宋常悦心下也一空。 布帘被陆易安急切的撩开,他一定是一刻不停地疾驰奔袭而来,衣玦翻飞,发丝凌乱,额角被汗浸湿,早失了长安陆小公爷的风光霁月。 宋常悦似乎看到陆易安的眼眶都是红的,还想再认真细看,就被闪身进了马车的陆易安拥进了怀里。宋常悦都没看清,他那么高大的身量,怎么一下子就进了马车。 陆易安屈着两条长腿,向前躬着身子,跪坐在宋常悦身前,刚好把宋常悦嵌在他怀里。扑面而来的温热与陆易安的胸膛和臂膀一起围住了宋常悦,她身上的寒意被驱散了一点,但是她心里却无名火起。 “你放……”宋常悦还没说完第三个字,陆易安的食指就趁着她开口伸了进来,压住她的小舌。宋常悦胃里翻涌,喉头一松,就犯了恶心,但是她怎么可能在马车里就吐出来,伸出手捂住了嘴。 陆易安把宋常悦捂嘴的手拿开,顺势也把人往马车的角落稍微拉了一下,轻轻拍着她的背:“不怕,吐出来。”刚刚喉头才受了刺激,又被陆易安拍着背,宋常悦再忍不住。 好苦……比喝下去的时候还苦…… 宋常悦连早饭都没吃,现在吐出来的,除了喝下去的绝子药,有胃酸,可能还有胆汁,是宋常悦这一世再未感受过的的苦涩味道,让她从昨天晚上开始就忍了又忍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她都快到家了啊!刚刚宋常悦选择喝下那碗绝子汤是她当时做的最优选择,没想到药喝下去了,没回成家,还被陆易安截住了。宋常悦想到这个,一时气急,一个巴掌就打了过去。 陆易安没躲,连头都没偏一下,只拿出一张棉绢,先给宋常悦擦干脸上的眼泪,又细细地清理嘴角的污秽。他浓密的睫羽低垂,看不清眼底的情绪。 两人隔的很近,宋常悦恨恨地看着陆易安,却看得清楚他的眼眶是红的,还微微湿润。陆易安看到宋常悦不断涌出的泪水,终于再忍不住,拿着棉绢的手微微颤抖,揽过宋常悦,头无力地垂了下去,靠在宋常悦颈侧。 “阿鸢,对不起……阿鸢,对不起……”陆易安的声音异常的低沉嘶哑,他以为做出纳了宋常悦的假象,就能少费些口舌,也能保护宋常悦,没想到却是这样的结果。 他记得在上巳节的乐游原,宋常悦看向段嘉沐那双盈盈如秋水的眼睛,水里只有段嘉沐一个人的影子。 他当时就在想,有一天,他一定要让这双眼睛,只有他陆易安一个人的影子。而这个时刻,宋常悦的眼睛秋水盈盈,却是她的泪水,他们离的这么近,那双眼里也没有他的影子。 今日随陆天立进宫,是和礼部、鸿胪寺、天监司等部官员商议明日的登基大典,也是他第一次正式展露朝堂,所以陆易安必须在场。他放心不下,留下了性格更为沉稳的陆风,但是路上仍觉得惴惴不安,又让陆雷回了府,让他躲在树上。 不到一个时辰,陆易安就听到宫外传来陆雷学鸿雁的哨声,陆雷进不了宫,只能在最靠近太极殿的宫门外吹响了罗刹门的暗号,陆易安心中一沉。 “父亲,我有要事,先行告退。”不等陆天立回话就匆匆忙忙奔出了太极殿。宫中不能骑马,陆易安竟一刻都不能等,直接飞檐走壁到了陆雷等着的宫门。 陆雷牵过陆易安的马:“主公,夫人去了蜀竹院,端着一碗汤药……” “走!”陆易安上马就一夹马肚,一人一马已经冲了出去。 陆雷看陆易安走的却不是回国公府的方向,赶紧跟了上去:“主公,怎么往那边?” “直接去宋府。”他阿娘竟然会给宋常悦用绝子药,那肯定是一不做二不休,不可能还把人留在国公府。 要不然是送回宋府,要不然找个庄子囚着,但是哪个庄子陆易安都能去,只有宋府他不能随意去。 陆天立刚夺了权,他马上就是太子,本不该在长安街上策马奔腾,扰乱百姓。但是自他听见陆雷说的话,陆易安难得的心急如焚,就连那日行刺太宗心中都从未如此慌张,他只想立即赶到宋常悦身边。 此时,陆易安看着脸色已经苍白、满脸泪水的宋常悦,心中的疼痛瞬间泵出,和慌张交织在一起,成了一张密密实实的网,罩住了他的心,连跳动都费劲。 “别哭了,阿鸢…” 宋常悦能感受到陆易安咬住嘴唇忍住的哽咽,更忽视不了他胸腔的微颤,还有流进她脖颈的几滴温热。宋常悦愕然,她一巴掌把陆易安打哭了吗? 宋常悦赶走脑袋里开的小差,清了清嗓子,推了推还抱着她的陆易安:“你让我回家。”呕吐和哭泣使她的声线嘶哑。 陆易安没有立即回话,他放开了宋常悦,先低头自己抹了一把脸,再用拇指指腹将宋常悦脸上的眼泪轻轻擦干,在他手放上来的那一刻,她能感受到他的手本身就有湿意。此时,他那双水洗过的眼眸特别清亮,里面全是浓厚又深沉的爱意,宋常悦都不敢直视。 待他把宋常悦的小拾掇好了,才缓缓开口:“我带你去把剩下的余毒催出来。”他的声音恢复了清冷,但清冷下又有狂热的温柔,只是宋常悦听不出来。 陆易安将宋常悦抱出了马车,又抱着她上了马,一路疾驰往城西去了。 * 宋成作为鸿胪寺卿,刚刚也在太极殿。他看到随着陆天立而来,立于御前的长安城著名纨绔今日端方有礼,沉稳有加,还在想陆易安马上要当太子了,这浪荡子还挺会演。 宋成昨天晚上从宫里回了府,听说将军府的男眷全下了狱,女眷都被带走了,一家人都惊慌失措,担心宋常悦的安危。今日宋成还想求一求陆天立,让他把宋常悦领回宋家。 结果陆易安只演了一会,就绷不住了,只给陆天立打了个招呼,连明日就要登基的新帝还没准允,就出了太极殿。 陆天立在这些官员面前失了面子,虽还未登基,但已经龙颜不悦,宋成这种老实巴交的文官,自然不敢再去摸老虎胡子。 他坐在回府的马车里郁郁寡欢,担心宋常悦的安危,又不知道回去怎么给夫人交待。 “快闪开!”一声暴喝打断了宋成的思绪,抽在马身上的马鞭声和疾驰的马蹄声一样密集。 第49章 催毒 ◎她讨厌被胁迫,今日之仇,她一定要报回来◎ “是谁啊,这么多人,还在街上骑着马横冲直闯。” “这长安城,哪个公子能如此身姿非凡,潇洒俊逸啊?” “是陆小公爷吗?” “呵,什么陆小公爷啊,人家现在是太子了。” “这长安城啊,也就段小将军能和他比比。可惜啊,这段小将军才离开长安没几天,这天地就变色了,不知道他还回得来长安不?” “能不能活着都不知道,就算能回来,那也是坐囚车回来。” “啧啧,可惜了可惜了。幸好啊,这江山姓什么,谁当皇帝,都跟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没关系。” 马车里的宋成听着,想到段嘉沐,更加忧心了。不光宝贝女儿没找回来,他这女婿还在江夏呢,今日进宫听说了,陆天立他们在益州的八万雄兵也到了江夏,不知道会是什么结果。 疾驰而过来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宋家的马车不得不停在街边让行。 宋成伸出头,刚好看到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带着一个侍卫,从他面前纵马而过,看衣着还真是今日在太极殿遇到过的陆易安,他怀中还抱着个女子,被他护的紧紧的。 马车边一个路人问摆摊的货郎:“陆小公爷怀里抱着的姑娘是谁啊?” 货郎指着前面的一辆马车,“不知道,是从那边的马车里抱出来的。陆小公爷跟抱着心肝儿一样,一只手把那姑娘的脸都挡完了。光看那纤浓有度的身形,就知道定是绝色女子。” 宋成顺着路人的手看过去,那个马车装潢华贵,应当也是富贵人家的。宋成咋舌:这陆易安不会还没当太子,就当街强抢民女吧。待那两匹马走远,宋成也让马夫往前走了。 城西群贤坊清平乐。 乐坊的客人中午本来就少,现在还未到午时,清平乐一个客人都没有。往常这个时候,大多数乐师都在房里练曲,只有少数在楼下的大厅里说笑。 因昨晚上才发生了天大的事,基本所有的乐师都凑在大厅交换消息。 “听说啊,太宗和几个皇子昨天晚上就被诛杀了。太宗和太子还是被陆小公爷杀死的。” “陆小公爷啊,不会吧,虽然他长得高大,但是说他是有弱病,不会武功啊。” “陆小公爷性格柔和,温润如玉,真是他刺杀的吗?” 陆易安本身就生的潇洒俊逸,气宇非凡,虽然风流倜傥,但知节守礼,从不逾矩。这些乐师见多了男人,又追求诗情画意,更是觉得陆易安这样出众又知情识趣的男人太少,对他倾心的不在少数。 虽然乐坊不是青楼,但是有的乐师有相好,或者当个住在乐坊的外室。最开头说话的那乐师玲香是刑部韩大人的相好,她放低了声音,才继续说到:“是啊,我都不信。但是韩大人昨天晚上出宫来,给我讲了一下。说不知道陆小公爷杀人那么厉害,简直像个活阎罗。要不是韩大人他一直不受太宗待见,怕是昨天晚上也交待在那了,吓得我哟。” 另一人又接过话头:“还有啊,宋王父子昨天晚上死的好惨,陆小公爷亲自把李淑的眼珠子都被挖出来了。” 玲香回到:“这个我倒不知道,但是韩大人说了,陆小公爷率先刺死了太宗和几个皇子后,侍卫和禁军就进了太极殿,他就没怎么动手了。这两人是有什么过节吗,还专门去挖了眼睛。” “哦,这个我知道。之前不是段小将军成亲当晚,李淑就遇袭了吗?当时宋王父子怀疑过陆小公爷,还把他抓去审过。可能这个时候结的仇吧。” “卢娘子前几天就被请进宫在生辰宴上演奏,昨天晚上她也在,快子时了才回来。你们有没有去问过她怎么回事啊?” “不敢,我宁愿去外面问,也不敢去问卢娘子……” 正说着,就见他们刚刚说的活阎罗抱着一个女子从大门走了进来。他经常都在清平乐听曲,还在顶楼专门包了个房间。谁能想到,他马上就是太子了。 几个先看到陆易安的乐师赶紧站了起来,脸上带着妩媚的笑容,迎了过去。但陆易安旁若无人,匆匆地上了二楼,丢下一句,“把卢云叫来。” 他的声音仿佛带着寒霜,众乐师见平时总是带着笑意,善解人意的陆小公爷今日冷冰冰的,一身不容接近的疏离,都有些错愕。 卢云自小是孤儿,被游历四方的传奇乐师袁四娘收养,教她学音律乐器,自袁四娘嫁给传奇神相袁天刚后,又跟着养父学习医术和制/毒。 五年前,袁四娘决定和袁天刚归隐蜀中,将亲手创办的清平乐交到了刚满二十的卢云手上,并让她加入罗刹门,自有人会跟她联系。直到两年后,卢云才第一次见到罗刹门门主,一个身姿颀长,带着金色面具的男子,虽然他从不说话,但卢云能感受到他年纪不大。 几次任务后,明面上是乐坊坊主、琵琶大家的卢云成了罗刹门第十卫,专长是使毒和治伤,但她一直不知道门主的真实身份是什么,也不敢揣测。 正在后院捣药的卢云听说陆小公爷有找,还带着个女子,忙洗手了来到乐坊三楼。还没到门口,就听到里面有声音传来。 “我自己吃。”卢云听这女声,觉得有些熟悉。 “刚熬好的,别烫着手。”陆小公爷这声音,和平时完全不同啊,“吃点,好吗?早上是不是什么都没吃。” 门没关,卢云也敲了敲,待里面应了声,才走了进去。看见陆易安叫人送来了清粥,正一手端碗一手拿勺,哄着喂粥给宋常悦。旁边站着的是陆易安那个叫陆雷的侍卫,气鼓鼓地看向一边。 卢云看着两人,怔愣了一会。门主高大修长的身姿、门主吩咐她去给宋常悦化妆,给她用药、昨天晚上陆易安父子的谋反、让她去宫里下毒和演奏的是门主、陆易安和养父养母都是益州人。 电光火石之间,卢云知道门主真实的身份是什么了,不是门主为陆易安做事,而是门主就是这长安著名的浪荡子陆易安,也知道为什么当初要让她给宋常悦用那些药了。 不过为了避免认错,卢云没有直接相认,正常的行了礼:“陆小公爷,宋二小姐。” 陆易安听卢云这称呼,明白卢云是知道了,他还皱着眉头,“第十卫,来给宋二小姐看一看,早上她喝了极寒的汤药,已经吐出来了不少。但这药生猛,我怕……” 宋常悦见进来的竟是成婚那天给她化妆的卢云,她当时还对这卢娘子颇具好感,和卢云打了个招呼,不明白为什么陆易安叫卢云那么奇怪的称呼。 卢云对宋常悦笑了笑,坐到桌旁,抓过宋常悦的手腕细细把过脉后:“这个药主要是藏红花、黄芩等寒凉药品,很容易伤了根本。宋二小姐没用早膳就喝了这汤药,所以很快就过了五脏六腑。不过宋二小姐身体底子不错,这才喝了不到一个时辰,还吐了不少,应当能逼出来。” 宋常悦听卢云这么说,也松了口气。她虽然没想过生孩子的事,但是她也不想变得不能生。人的心境会变,可能若干年之后,她也想当妈妈了。就算她一直不想成为一个妈妈,“想不想”和“能不能”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而且她讨厌被胁迫,今日之仇,她一定要报回来。 卢云让人去取了工具,在旁边坐着。陆易安也不管有没有人,继续神色自然地给宋常悦喂粥,她躲了几次,他也不恼,最后宋常悦横了他一眼,陆易安才让她夺过碗。她喝完了粥,胃里边也舒服了些。 丫鬟拿来了工具,陆易安一看,应该是要行针灸和艾灸。乐坊的上房有床有榻,陆易安瞟了一眼陆雷,说到:“你出去!”。陆雷才迈出几步,又听见宋常悦的声音,“你也出去!”,陆雷不用回头看,都知道陆易安在后面跟上来了。 出了房间,陆易安亲自关上房门,走到了走廊转角。陆雷比陆易安矮着大半个头,陆易安睨着陆雷:“你在不高兴什么?” 陆雷刚刚在辅兴坊,他在马车外面听见里面啪的一声脆响,还有陆易安出来后,脸上红了一块,虽然看不出来是指印,但陆雷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和陆风跟着陆易安十年了,是他的贴身侍卫,也是长安城唯二知晓他罗刹门门主身份的人,似主仆又似兄弟,陆易安之前也只在他二人面前展现真实的性情。 他最清楚陆易安经历了多少不容易,而且他的主公武艺高强、神机妙算、深谋远虑,怎么就栽到了这宋常悦手里,为了救她不要命,昨天晚上宫里没料理完就去将军府接人,还怕吓着宋常悦,冒着危险脱了带血的甲胄。 而这段小夫人还一点不知道珍惜,刚刚竟然还打他主公的耳光。 但陆雷肯定不会说出来,只低着头不说话,就听见陆易安又说:“在她面前,不该说的话不准说,那些事情是我心甘情愿做的,和她没关系。等会我再看见你拉着个脸,你就去洗五天的马厩。” 陆雷知道陆易安待他二人宽厚,很少因为他们生气,如果换做他人,对宋常悦不敬,怕是已经见了血了,这才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卢云看着陆易安主仆二人出去,领着宋常悦到了床边:“宋二小姐,现在我为你针灸和艾灸,把你体内残余的寒毒逼出来。” 宋常悦本来以为是来这里找个白胡子老中医给她治疗,没想到竟然就是卢云,瞪大了眼睛:“你不是乐师和妆娘吗?你还会医术?” 卢云嫣然一笑:“都要行针了,这个时候我可不能谦虚。要不是我开的是乐坊,全长安的医馆肯定都垮了。而且不仅擅长正统岐黄之术,那些医者不会的,我都会。”卢云眼睛滴溜溜一转,整个人灵动活泼,她压低了声音对宋常悦说到:“你洞房时不像嬷嬷说的那么难捱吧,全靠我研制的口脂哦。” “难捱?”宋常悦疑惑地看着卢云,的确是卢云来给来化的新娘妆面,但是关洞房时什么事呢?还说是口脂的功劳。宋常悦觉出这里面一定有门道。 第50章 伺候(大修) ◎阿鸢,我不管去哪,我都会带着你◎ 清平乐的乐师都是一堆娇滴滴的美人儿,卢云本身也是一个年轻女子,要管着这一群莺莺燕燕,在她们面前都是故作强硬,待她们冷冰冰的,每天板着个脸,连笑都很少笑一下。 在罗刹门里接触到的又是一堆男人,要不然不说话,要不然说话难听。她喜欢发明新玩意儿,但都没人可以分享,上次门主让她趁化妆时给宋常悦用药,卢云灵机一动将药粉掺在了口脂里,不仅没有异味,口脂颜色更好看了,还沾的更牢靠,她私下为这个发现兴奋了很久。 今日见着宋常悦,卢云难得找到合适的人,正想好好说道说道。 “酸枣仁和龙骨都有安神和麻醉的作用,对人只有益处没有害处,我将这两味药磨成了粉,在口脂里添了点。涂在唇上,你呼入和舔食一些之后,就能让你慢慢地吸收药效。让你对疼痛的感受也轻些,还能睡得更好……” 卢云还兴奋的说个不停,宋常悦打断了她:“谁让你这么做的?” 宋常悦脸上沉静如水,声音也轻轻柔柔,但是卢云仿佛在被她审讯。这种感觉和面门主一样,虽然他带着面具,从不说话,还有之前都说陆小公爷性格温润,但是卢云却没来由的不敢接近。 她突然觉得这两人就合该在一起,不过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额……” 宋常悦不等她回来,继续说了下去:“是陆易安,他还有其他身份,而且你们是一伙的。”所以陆易安这浪荡质子才能成功谋反。 没有陆易安首肯,卢云肯定不会告诉宋常悦罗刹门的事情。卢云私下喜欢看话本,还特别喜欢看虐恋和禁忌之恋的类型。这看话本的乐趣啊,就是看这男主角和女主角之间的纠缠拉扯,但是又别扯的太远了。 她想起昨日在太极殿看到陆易安行刺的摸样,已经知道他之前的浪荡纨绔都是做戏。今天又见着陆易安在宋常悦面前的样子。卢云想着:啧啧,这反差……甚是有趣,这真人上演可比什么话本都好看多了,她可得关注二人,好好看一场大戏。 不过首先得把这扯的有点远的女主角拉进一点。卢云莞尔一笑,移开了话题:“陆小公爷他可是对你用情至深。” “什么用情至深,见色起意罢了。”宋常悦唇角露出一丝苦笑,眼里满满都是冷漠和戏谑。只是因为觊觎她的美貌产生的爱恋,着实肤浅,陆易安总归不会和她还有其他命运的羁绊吧。这样也正好,她连和陆易安虚与委蛇都不愿意,他应该不久就会失去兴趣。 卢云顿时为门主的情路担忧起来,也为自己想看的剧情揪心:“陆小公爷有很多无可奈何和不能告人的苦衷,也有很多事情是你不知道的,宋二小姐。”她说的是事实,不是随意拉郎配。 宋常悦从来不为没兴趣的事情烦心,也懒得再追问,她现在只想确认段嘉沐没事,以及怎么样安全地摆脱陆易安。 看着宋常悦微微下撇的嘴角,她整个人和卢云上次见到的待嫁新娘完全不一样,她叹了一口气:看来这郎情妾意的剧情还得等好一会儿,会不会有都还不知道呢。 两人再无话,卢云拿出了银针,让宋常悦躺在了床上。 宋常悦没有针灸过,等了很久没感觉到一丝疼,以为卢云还没开始,稍微抬了一下头,发现肚子上已经密密麻麻都是银针了。 “怎么不疼?” “扎在穴位上,而且穿透的位置刚好,是不会疼的。” 宋常悦感到全身的气血都活泛起来,但又很放松,一迷糊就睡了过去。 过了快半个时辰,卢云打开了房门,一直在门外等着的陆易安走了过去,面上还是沉稳有度,但是脚步明显匆忙了许多。 “怎么样?” “我把了脉,脉象已经完全平稳了。”听卢云这么说了,陆易安终于放下了心来。 卢云却正色道:“主公,不过还有一事。” 陆易安心中的烦闷刚刚消失,听卢云这么说,眉心又不着痕迹地拧上了,认真问到:“什么?” 卢云没有开口,看了一眼旁边的陆雷。没等陆易安给他指示,陆雷推开转角那个房间的房门,等陆易安两人进去后,又从外面关了房门。 * 待宋常悦睡醒了,转过头就看到了桌边坐着的陆易安。 “几时了?我睡了很久吗?”宋常悦刚睡醒的声音略微嘶哑,出了一身薄汗,但却感觉很精神,不像平时醒来那么绵软。 陆易安过来用棉绢擦了擦她鬓角的汗:“没有多久,午时还未过。”说完陆易安起身开门让人传菜进来。 陆易安没让下人来伺候,就他们两人。陆易安将棉巾放进盆里,修长的手指拧干温水,他拉起宋常悦的手,先擦了手心手背,又一根根手指细细擦洗。高挑修长的身形单腿屈膝半蹲在宋常悦身侧,好像一只误以为自己是狸猫的狮子。 宋常悦看他做的极为自然,好像他本来就该这么做,也就由他去。陆易安想要照顾她,她不扭捏也不拧巴,推推搡搡才难看,反正她不会少块肉,也不是她丢脸,而且陆易安伺候的挺好的。 宋常悦刚尝了一点,这清平乐的饭菜没什么过人之处,但她决定要多吃一点。早上陆易安给她喂粥,她躲开,其实是她不喜欢那白粥,后来胃里实在不舒服,不得不垫吧两口,她现在是真的饿了。 明天陆天立登基,陆夫人今天就要进宫,宋常悦得在陆夫人进宫之前找到她,要吃饱饭才有力气,就是不知道陆易安会不会拦着她。 宋常悦试探着问到:“你今日何时进宫?” 陆易安放好了棉巾,坐到宋常悦身边,再把饭添好放在了她手里,“我不进宫”。 “你不进宫吗?”宋常悦低头看着桌上的饭菜,遮住眼底的失望。明天陆天立登基,那陆易安就该入主东宫,而且肯定不会带她进宫。她一个人在国公府既能避免与他的亲密接触,还能有很多自由。 陆易安看着她将青花瓷碗捏的紧紧的手指:“嗯,今后我们都住在国公府。” 宋常悦思索着他这句话,心中越来越沉,不过还是故作镇定,抬头看着他,微笑着好言相劝:“明日之后,你即为太子,太子即为储君,还需要替圣上协理朝政,肯定是住在东宫最好。” 陆易安看着她,眼角微微扬起:“你想住在东宫吗?你想的话,我就搬到东宫。” “什么意思?” 陆易安的笑意自眼中蔓延到了唇角:“阿鸢,我不管去哪,我都会带着你。” 宋常悦眉头紧紧皱起,眼睛都睁圆了,陆易安这绕来绕去,把她还绕进去了。她不想再隐藏情绪,放下了碗,正准备开口。 陆易安凑过身子给她夹了个四喜丸子,垂着眼睛没有看她:“我已让人去了宋府,给宋大人禀告了你在国公府,安全无虞。等你过几天身子养好了,我带你回宋府一趟。” 宋常悦接过碗,瞪了他一眼,恨恨地咬了一口那四喜丸子,这火还发不出来了。 陆易安又夹起一块鱼肉,鳜鱼的刺本就不多,他还把鱼皮去了,才夹到宋常悦面前的盘子里。宋常悦瞄了他一眼,今天的菜都是她喜欢吃的,他似乎连她不喜欢吃鱼皮都知道? “咚咚咚”几声敲门声,打断了宋常悦的思路,也搅散了陆易安难得感受过的温馨,刚刚一直扬起的嘴角落下了,“进来!” 卢云这才进了房门,将手中的药放在桌上,顶着陆易安冷冰冰的眼神艰难开口:“陆小公爷,这是宋二小姐的药。每日小火熬煮一个时辰,饭前服用,一日三次。”她早就用完午膳了,估摸着时间差不多才上来的,还想着能不能看些真人话本的剧情,谁知道还惹得陆易安不高兴了。 “还要记得……”还没说完,卢云就收到了陆易安丢过来凌厉的眼风,审时度势地闭上了嘴。 宋常悦看两人间神神秘秘的样子,开口问到:“卢娘子,还有其他的治疗方式吗?” “我已给陆小公爷交待了,药喝完了我会再送到国公府。你们慢慢吃,我先走了。”说完福了福身,逃也似的走了。 看卢云已经没了人影,宋常悦只好问还在吃饭的陆易安:“卢娘子还给你交待了什么?” 他姿态从容:“她隔天还会来给你做针灸和艾灸,再做三次就可以了”。宋常悦点了点头,不明白这有什么神秘的。 就这么吃完了饭,两人带着陆雷回了国公府。 陆风看到陆易安,脸上终于没那么焦急的神色了:“主公,大将军已经派人来了几次,让你和夫人一起进宫。” 陆易安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看着宋常悦进了房间,就带着陆风走了。 宋常悦甫一进门,就被人抱住了。 第51章 争吵 ◎陆易安霸气护妻◎ “小姐!”宋常悦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推开来人,一看竟是绿柳,“绿柳!你怎么在这里?” 绿柳哭的满脸都是眼泪鼻涕:“小姐……是陆小公爷的侍卫,好像叫陆雷……他接我来的,说让我来照顾你。” “从哪接来的,昨天你们都去哪里啦?”那么多人都被抓走了,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昨天那些官兵冲进来,在前院把男眷都先带走了。然后又把所有女人和孩童都带到了一个庄子上。” “庄子?这么快就送去别的官家当下人了吗?”宋常悦根据对历史的了解,知道古代处置罪臣女眷,除了诛九族的会没了性命,最好的就是遣散,当个普通百姓,虽然都要靠自己,但是至少是自由的。其他的处置方式有没入掖庭,或堕入奴籍,或流放,这样的结果就惨了,其中最残忍的是流放,说起来是流放苦寒之地或边关,但罪臣女眷,在途中,大部分是被沦为军妓。 但这是个架空的朝代,她不清楚在这里应该有哪些方式,但总归不该是这种。 “没有,那庄子挺大的,也有下人,我们都各按各的院子里住着。三夫人的云哥儿还小,那庄子里还有个奶妈等着呢。”绿柳受宋常悦的镇定感染,慢慢停止了抽泣。昨天被带走的时候,她也担惊受怕,结果到了才发现,就跟换个府邸住了一样,只是男眷都不在,下人稍微少了点。 宋常悦最担心的除了宋家人和段嘉沐,就是段家那一大家子。男眷应该是先下了狱,判罚也不会那么快,而且这也不是她能救得了的,只要女眷不是流放就好。她发现自己之前担心的,现在基本都放心了,真是不幸中的幸运,心里松快了不少:“那夫人好吗?” “夫人也在庄子里住着,只是知道了卫国公谋反的事情,担心段将军和姑爷,有些着急上火,吃不好睡不好。”说到这个,绿柳眼泪又掉了下来:“小姐,姑爷他们怎么办啊?” “哭什么,把眼泪给我擦了!”宋常悦看绿柳有些被她吓着,一想她也就十五六岁,遇到这么大的事情,六神无主也是正常,才柔声说到:“哭也没用,现在在国公府,你我都要注意着。” 绿柳闻言抹掉了眼泪,突然想起:“对了,小姐你怎么在这里啊?” 昨天宋常悦一个人被留在将军府,她还特别担心,看着那些官兵不像是长安的兵,生怕宋常悦吃亏,毕竟她小姐那样貌,很少有男人看了不惦记。结果今天她又听陆雷说宋常悦在国公府,更觉得奇怪。绿柳大着胆子问了陆雷宋常悦在国公府安不安全,还被那黑脸侍卫翻了个白眼。 “我来救你姑爷。” * 陆夫人已经收完东西,箱笼什么的都已经抬到了马车上,她正坐在正厅等陆易安回府。 她给宋常悦喝绝子药这个事,陆易安早晚会知道。她也不怕他知道,他肯定明白这是她的一片好心,总不会因为一个女人就伤了他们母子感情。 上午就有人回话,说陆易安直接从宫里出来拦下了宋常悦,把她送去了乐坊,应该是以后准备把她安置在那里。 乐坊那是什么地方?陆易安果然只当她是个露水情人,他对宋常悦就是简单的一时上头。只是听说陆易安在太极殿走的太急惹了陆天立不高兴,也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 陆夫人坐在最上首,看陆易安进了前厅,瞅着他一脸淡然,心下松快了些。她放下了茶碗,冲他招了招手:“务之,你回来啦。”给陆易安指了坐,又说到:“我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就等你回来就一起进宫了。” 陆易安对陆夫人颔首后坐下,先没回答,倒是对着准备给他端茶的刘嬷嬷说到:“刘嬷嬷,不用倒茶了,你收拾收拾回益州吧”。 刘嬷嬷愣了愣,便跪了下来:“少爷,老身哪里做的不对,求少爷责罚。”陆夫人也错愕地看着陆易安:“务之,刘嬷嬷在长安照顾了你这么多年,这马上要入宫了,回益州做什么?” 陆易安看向陆夫人,嗤笑一声:“母亲,你们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 陆夫人听他对她的称呼都变了,冷眸微眯:“务之,进了宫,正是需要自己人的时候。有什么事,以后再说吧。” 他的笑意还没褪去,嘴角仍然微勾,刚刚还无波无澜的眼神瞬间锐利冰冷:“这个事,不可能就这么过去。” 陆夫人被他这眼神摄住,讷讷说到:“为了一个段小夫人,你竟然这么跟我说话……” 陆易安挥退了下人,才对陆夫人说到:“母亲,同为女子,你自是受过这种刮骨附俎之痛,算是无罪之罪。江山皇权并不是我所求,我是心疼你,这才多年隐忍,替阿耶谋划大业。既然如此,你更该知道喝下那碗汤药的后果和痛苦,为什么还要她受这种苦?” 陆易安所说字字如刀,陆夫人不自觉地垂下了眼:“这个女人不是良人,还会害了你,我是为你好。不过你要是实在喜欢,可以把她带入东宫纳为良媛。” “什么叫为我好?良娣都算不上,母亲你可真会为我安排。”陆易安冷哼一声,“我说过,她会是我的正妻,而且我这一生只会有她一个女人,你这样断的不仅仅是她的子嗣,你断的是我的子嗣!” “务之!”陆夫人怒不可遏,打断了他,言语中还带着慌张:“你可是我陆家唯一血脉,断断不能这么说。” “是你先伤她!”陆易安声音低沉有力,没有带着怒气,却让人感到无形的压迫感:“换了别人,这么伤害她,我定要亲手了结了那人。但对于母亲,这气我忍了,但只此一次。不过我不会让她委屈,之后她要做什么,我不会拦着,我也不会护着母亲你。” 今日,陆易安在马车上看到宋常悦苍白的脸色,碰到她冰冷的双手,他甚至希望这汤药不是他母亲给的,真是旁人给的。这样他就能让那人感受到比她多百倍、千倍的痛苦,以泄他心头之愤,而不是这样,受亲情和孝道所限,连血都不能见。 虽然陆易安今日的所作所为,已经反了孝道,若是被御史台的言官知晓,就光因为这一点,他连太子都当不上,但他本来就无心太子之位,这也已经是他百般忍耐的结果。 所幸,他在宋常悦回宋府之前截住了她,及时送到了清平乐,找到卢云解了毒。不仅仅是宋常悦没事,还有就是如果真伤了她,对于陆夫人,他肯定会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情。 虽然陆夫人和她这个儿子从十年前就分隔两地,期间只见过几次,但陆易安一直很孝顺,家书里的慰问、随信而来的礼物都是对她这个阿娘的关爱。每次有人从长安去益州,陆易安都会给她带很多东西。有一年,她生病了,消息传到长安,陆易安心急如焚,本不信奉神明的十四岁少年,特地建了个佛堂,为她祈福近四十天。 没想到现在他们母子才团聚在长安几天,陆易安就为了一个女人如此忤逆她。“你……你听听你说的什么话……”陆夫人气的头晕,手撑到扶手上支着头,呼呼地喘着粗气。 “母亲,以后不准你再伤她。”陆易安起了身,也不看她,“你先进宫吧,我还是住在府里,晚些我会进宫和阿耶亲自说一声。还有,刘嬷嬷必须回益州。”说完便走了出去,留下了还在长吁短叹的陆夫人。 第52章 反击 ◎真正的重拳出击◎ 蜀竹院的那个石桌子上坐着两个女子,宋常悦正给绿柳讲着后来发生的事情,绿柳听说她被陆夫人喂了绝子汤,又哭了起来。当然宋常悦没有告诉她昨天晚上在陆易安房里发生的事情。 陆易安还没有进院门,见着宋常悦在她的陪嫁丫头面前又恢复了灵动,停住了脚步。心里暗骂了一句陆雷,真不如陆风办事细心牢靠。 绿柳的位置面对着院门,她一抬眼,看着马尾高束,腰背挺直,气宇轩昂的陆易安站在门洞外面,和以前风流倜傥、温润如玉,却总是垂着背的陆小公爷完全不一样。她听说了昨天陆易安“杀人如麻”的故事,来的路上在马车里,都听到了百姓关于他的议论,不自觉地微微缩了缩身子。 宋常悦的手正搭在绿柳肩膀上哄她,感受到了她的动作,顺着她的视线回头看了看,原来是陆易安一个人回来了,她问到:“陆夫人呢?” “在主院。”陆易安这才走进院门。 绿柳听着两人自然的对话,心中一凛。宋常悦也起了身,往外走去。绿柳不想跟陆易安呆在一起,便跟了上去:“小姐,等等我。” 刚刚走的太过急切,宋常悦这才想起绿柳,一边走一边回头冲她说到:“我有点事,你就在这等着。” “小……”还没说完,宋常悦已经急匆匆地走了。 “以后还是你来伺候你家小姐,你就住那屋吧。”绿柳听到旁边那道冰冷的声音,和刚刚对着宋常悦说话的声音完全不同,她都不敢看旁边那充满压迫感的人,只微微侧目,看到他的手指着西边的一间房。 她早就看过了,这个院子就两间寝室,她住西厢房的话,小姐住哪啊?绿柳震惊不已,低下头答了声“是”,生怕那人发现自己忍不住变了的脸色和颤抖的嗓音。 宋常悦朝着主院走去,一路上都没遇到什么人。她施施然进了前厅,只见陆夫人坐在圈椅上,面上带着颓然。 陆夫人听见脚步声,掀起眼皮见是宋常悦,看她步伐稳健,面色红润。她微微怔愣:“你竟然没事?” 宋常悦对着她微微一笑,很久没现出的梨涡绽开在唇角:“陆夫人不是说那个药是祛暑热的汤药吗?喝了应该对身体有好处吧,怎么会有什么事?” 陆夫人这才明白了过来,陆易安急匆匆地出了宫,是去救她,那个药那么猛,她怎么完全没事呢,比之前还神清气爽。为什么当年,没人能救得了她。 如果宋常悦真有事,那陆易安刚刚的那一顿数落她还能接受,但现在宋常悦已经没事了,陆易安还来教训她这母亲一顿。呵,才几天,就由阿娘变成了母亲,陆夫人扯出一个嘲讽的笑:“那你来干什么?” “今日陆夫人赏的药效果甚好,我现在觉得身上的力气特别足,特来感谢一番。”说完,宋常悦几步走到陆夫人面前,不等她反应,给了她一个耳光。 力道不轻,陆夫人被打的有些懵,自从嫁给了陆天立,作为卫国公和益州节度使的夫人,她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只一瞬就站了起来,多年作为上位者,她的气场十分强大,“你!”陆夫人也挥出了手,准备扇回去。 但宋常悦早有准备,甚至满意对方站起来的举动,正好遂她的意。她顺着陆夫人右手扇来的方向往斜后方一躲,身体微微后仰,左腿后伸稳住重心,右手从身体后侧挥拳,挥拳的同时左脚蹬地,快速扭转身体,带动右手出拳击打在陆夫人的腰腹。 这是她在拳击馆做兼职时偷学的招数,刚好派上了用场。打在肚子上,看不到痕迹,她的力量也没有大到会让陆夫人内伤的程度,但是非常痛。从陆夫人跌到椅子上发出的那声惊呼可以知道,的确非常痛。 同时,宋常悦也收回了挥出完美一拳的右手,她呼了一口气,舒服~ 她站直了身子,冷冷看着还跌坐在椅子上捂着肚子的陆夫人:“陆夫人,你我同是文官之女,相信你也熟读诗书,‘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么简单的道理怎么会不懂呢?” “生儿育女并不是女子的职责,但是如果一个女子自己想要成为母亲,那她就有成为一个母亲的权利。你曾经喝了那碗绝子汤,我也同情你,因为太宗做的太毒,你没有任何罪过,仅仅因为你是卫国公夫人,就被剥夺了这个权利。所以你恨,你也可以恨。但是你应该恨剥夺你这个权利的那个人,而不是恨其他能够生育的女子。” “卫国公和陆易安筹划多年,这仇恨大多有那碗药的作用,他们也为你报仇了。虽然仇恨不会随着太宗的死亡泯灭,但你在他死后,还能找出曾经让你肝肠寸断的药给我喝,我何罪之有?就算我有罪,也不该你来审判我。” 宋常悦微微躬身,直直地看着陆夫人的眼睛,眼中寒意渗人:“还有,我一点都不稀罕你儿子,我有自己的爱人。你要有本事,你就让他放我走。不过,你有这个本事,我也不需要,因为……”宋常悦却不想再说,勾着唇角笑着看了她一会,带着点邪气。 陆夫人想说话,却被那一拳打得,到现在都上不了气,她竟不知道,宋常悦还会武功,只能眼睁睁看着宋常悦走了出去。 宋常悦还没进蜀竹院的时候,远远瞧着陆易安坐在绿柳刚刚坐着的位置,低着头认真地摆弄着手上的什么东西。等她绕过了连廊到了门口,陆易安手里已经空了,就那么坐着,好像在等着她。 宋常悦估摸着,她刚刚才打了陆夫人,陆易安不会这么快知道,应该不是要审她。以后他要怎么找她算账,就以后再说吧。 宋常悦迎着陆易安的目光走了过去,却听见他问:“舒服了吗?” 难道他知道她是去干什么,还没拦她? 她撇了撇嘴:“不太舒服,就打了两下。我本来不想就这么算的。” 陆易安看她难得在他面前调皮的表情,“那为何又如此算了?” 宋常悦看他竟然在笑,有些心惊肉跳。不过要求该提就提,对方接不接受是他的事情,于是正色提出了她早想好的要求:“不要让段嘉沐坐着囚车回长安。” 原来街上那货郎的话,她也听见了。 午后阳光斜照,陆易安背着光,眼神黯淡了下来,他往前走了一步,把宋常悦罩在他的影子下:“阿鸢,下次你有什么要求,不用拿什么条件交换,你直接提出来就可以。” “那放了嘉沐。” “这个不行。” “那让我回家。” “这个也不行。” “那让我住西厢房。” 陆易安这次没有立即拒绝,真的考虑了一会才回道:“至少这个月不行。” “骗子”,宋常悦瞪了他一眼,“早知道该去扎她一刀。”她转开身,往边上走了一步,准备绕过陆易安走开,刚刚重叠在一起的影子又变成了两个。不过,她突然想到,刚刚她去找陆夫人时,主院竟一个侍卫都没有,连下人都不在。 原来,他的确是知道的,他没有拦着她,还支走了所有下人,给了她机会,也留给了陆夫人一些体面。 “谢了”,宋常悦停下了步子,重新仰头对他说,没有陆易安挡着她,阳光刺的她微微眯着眼。 陆易安瞧着她脸颊上发着光的浅浅茸毛,特别想用指腹去蹭蹭,笑容不自觉又浮了上来,不着痕迹地勾着身子凑近了些,头靠了过去:“谢我什么?” “谢你今天带我去治疗,谢你……” “小姐,你住哪个屋呢?”从屋里出来的绿柳,看到的是陆易安的背影,但地上的两道影子却连在了一起,她大着胆子却又支支吾吾地问到。 陆易安瞥了一眼又一个出现的不是时候的人,他抬起身子,挑眉问到:“阿鸢,我们的交易还作数吗?” 真是恶劣,宋常悦刚刚还觉得那样笑着的陆易安也不过是个十八岁少年,难得的明朗。宋常悦没回答任何一人的问题,气呼呼地进了陆易安的房间。 陆易安勾起嘴角,又撇了一眼绿柳:“我这个院子本来没有丫鬟,等会晚膳到了你也不用来伺候。” “但小姐需要人伺……”根本不听绿柳说完话,陆易安脸上带着松快的笑意,跟着宋常悦也进了房,只留下一脸惊诧的绿柳还站在西厢房门口。 宋常悦发现房里多了台梳妆柜,她气呼呼地坐到了镜子前,理了理刚刚因为用力过猛乱掉的发髻。镜子里出现了陆易安的身影,她也不看他,继续整理着。 他垂着眼柔情脉脉地看她整理好,从袖袋里拿出了一个玩意,插在了她的发髻上。宋常悦看清那簪子的摸样,昨天被她捏坏的蝴蝶又恢复了栩栩如生的模样,她觉得喉咙发堵,还有些干涩,怕一开口就会哽咽,没有开口问他是不是他修好的。 陆易安看出她的疑惑,但也没提这簪子的事,他看着蹙着娥眉的镜中美人:“阿鸢,我进宫一趟,晚上会回来陪你用晚膳。” 宋常悦心中百转千回,只点了点头。听他脚步消失到了房外,才取下那只簪子细细查看。 当初知道这簪子珍贵,不仅仅是翡翠品相好,还有做工,那只蝴蝶的翅膀和眼睛都精雕细琢,特别是翅膀,用金丝掐出灵动的形状,放入金箔,真像在翩翩起舞。 昨天晚上她紧紧握住栖着蝴蝶的一头刺伤了陆易安,将蝴蝶完全捏变了形,几片金箔应该都碎了。看着现在手中的簪子,陆易安怎么能把它修复的和之前一摸一样,连金丝和金箔的规格都一样。 而且,昨天他出了那么多血,今天他表现的完全没有被刺伤过一样,像没有发生这件事。当然两人之间也像有默契一般,昨天晚上发生的其他事情,两人也当没发生过。 宋常悦这个时候想起才耳朵微红,拨弄一下蝴蝶翅膀,转移了她的注意力。她又看向簪身,依然是正阳绿的簪身,带紫色的那一头还是含苞待放的鸢尾花,只是尖的那一头微微带着红色,这是昨天晚上的血进了翡翠的裂缝,翡翠本来质地紧密,裂缝很细小,没想到这簪子只沾了一次血,就被渗进去了,这从宋常悦的专业认知上,是不合理的。 她听说过古代有人以自己的血养玉,是要多次数、长时间的涂抹和浸泡,才能养成血玉。这样的玉石就通了灵气,赠予心爱之人,表示自己完全的托付。 可惜不管是一次,还是几次,段嘉沐送的簪子却沾上了陆易安的血,这根簪子她不会再带了。宋常悦让出有蝴蝶那头,紧紧握着这只簪子,紧到指甲都深深嵌入掌心,不用痛觉刺激,她也能保持清醒。她告诉自己再忍忍,等段嘉沐安全到了长安,再做打算。 * 陆易安到立政殿的时候,陆夫人已经到了,正和陆天立一起在试穿明天登基大典的礼服,黑色的冕冠,两侧穿着玉笄,栓入陆天立的发髻,更显得他英明神武。陆夫人身着深蓝黑色的祎衣,上纹翟鸟,衣领绣有黼纹,袖口和衣服边缘是红色纹饰,雍容华贵,让她今日脸上比平时厚重许多的脂粉也不那么突兀了。 陆易安参照册封大典的礼制行了个大礼:“见过父皇、母后。” 陆天立上午对陆易安的匆忙离去颇有微词,但他现在已知道了来龙去脉,便跟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说到:“务之,不管是在国公府,还是在这大明宫,我们都是一家人,不用这么见外的称呼。过不了多久,思安也要到长安了,我们还是喜欢听你们唤我们阿耶阿娘。”说完便看了一眼陆夫人。 她本来还由着宫人给她整理着大带,像没看到陆易安,听陆天立这么说了才扯着嘴角笑了笑。 陆天立走到陆易安面前,行动间已是天子之姿:“听说你昨天便派了人去了江夏。” 陆易安没有起身,只是抬起了头:“是,阿耶。” “所为何事。” “段家军训练有素,两万兵马极为可贵,可以为我所用。我派了几名谋士去劝降,并且最好保住所有将士的性命。我怕他们在面对我益州八万将士,又知道陶朝已灭后,不愿降者会自戕殉国。特别是他们扎营在汉江边,极容易集体投江自戕,到时候损失惨重。就算这些将士不能为我所用,他们也是百姓的儿子、丈夫和父亲,实在不该没上战场就丢了性命。而且段家军自戕殉国,也会损害阿耶您的仁君之名。所以最好让他们不战而降,并由益州将军押送回长安,再重新整编。” 陆易安不仅是怕损失了段家军,他知道段嘉沐的性格刚毅,他肯定不会投降,更不愿意落为罪臣,最有可能会殉国。 一定不能让段嘉沐死了。 宋常悦的人现在已经在他身边,陆易安坚信,总有一天他一定能得到她的心。 但是,如果段嘉沐死了,他会永远活在宋常悦心里。 他根本没法打败一个死人。 陆天立点了点头:“那段旭父子呢?” “随军押回长安,再做处置。” 戴着冕冠的陆天立看着有勇有谋,几乎靠一己之力,在长安做了那么多精细谋划的陆易安,现在却为了那个女人失了底线:“务之,你知道将主将和兵马一起押回长安会有什么后果吗?” 陆易安仰头看着明天就是平成帝的父亲:“知道。” 陆天立已带了丝怒气:“知道还敢?” 陆易安毫不退让:“我认为可以一试。” 陆天立看着和他年轻时截然不同气质,但眼神一样狠厉的儿子,微微叹了口气:“这些事,后日再议。明日登基大典之后,就要在太极殿册封你为太子,衮冕已送到了东宫,你也去试试吧。” 陆易安又行了一礼:“阿耶,今后我还住在国公府,明日我会提前两刻到东宫穿衣,此次进宫是特地来给您禀报一声。” “你每日都要到太极殿协理政事,怎么还能继续住在国公府?册封大典之后,东宫也不能一日无主。” “阿耶,我自有分寸。待我把处置好一切,就立即搬到东宫,请阿耶准允。” 陆天立看着陆易安俯下的身子,对着正欲开口的陆夫人微微摇了摇头。他在陆易安的眼里,看不到对大业终成的喜悦,更看不到他以及对皇权的渴望,但又有满足和淡然,这是陆天立始料未及的。 陆天立声音低沉,已显龙威:“那好,你先去东宫看看,顺便试试衮冕吧。” “谢过阿耶阿娘。”陆易安再次行了礼就出了太极殿,陆夫人脸上终于有了些暖色。 陆易安去了东宫,他看着这华贵的宫殿,外面却是层层宫墙和道道宫门,他都觉得压抑,更何况是心性自由的宋常悦。他还没捕捉到她的心,就这么把她关进更小的笼子里,她只会更快的消沉。 他怎么舍得。 * “小姐,快来喝了吧,药都快冷了。”宋常悦趴在圆桌上装死,绿柳在旁边喊了好几次了,她也不起来。 “你出去吧,我来。”绿柳听着身后带着笑意的清朗男声,才发现陆易安已经进了屋。 “明日登基大典之后是新太子的册封仪式,然后新帝和新太子会带着文武百官去文庙拜祭。”宋常悦听他说“新太子”,似乎明天会参加册封仪式的不是他,虽然还趴着没动,但已经被他吸去了注意力。 陆易安看着她不再松弛的肩膀,嘴角也擎了笑:“之后我就回府,带你去看你阿耶阿娘。” 从过几天变成了明天就能回宋府,宋常悦不会在这个时候扭捏,她打着呵欠坐起了身,仿佛刚刚是在打瞌睡。 陆易安端起了药:“这药苦不苦,没尝过怎么知道呢?”宋常悦却觉得他说的另有深意,她懒得细想,不想被他一勺一勺喂,接过来皱着眉头喝了一小口,结果真的一点都不苦,还有一丝回甘。 等她喝完后,陆易安又给她拿清水簌了口,嘴里一点味道都没了。突然,干燥的指腹压过她微湿的下唇,迫得她微微张嘴,一颗饴糖就到了她嘴里,这个时候宋常悦却才觉得有一丝苦涩涌上了心头,她扭开了头,不想被他看见她微红的眼眶。 陆易安什么都没说,手指微微收紧了些,他转开了眼,眼睫低垂,让门外候着的红果上了晚膳。国公府的饭菜,和中午在清平乐吃的一样,都是温补的食材,但不管是色香味美哪个方面,都比清平乐的更好,宋常悦喉咙还有些堵,吃不下多少。 陆易安看她胃口不佳,也没怎么布菜,看她吃的差不多,便让人收拾了。 待屋子里又只剩他们两人,陆易安抓过了宋常悦的手,她下意识要甩开,陆易安却不放开,拇指按在她手心几息之后再拿开,没想到他只是测测她手心的温度:“还有些冷汗,你今日让绿柳伺候你去净房沐浴吧,那池子里都是引来的温泉活水,多泡也能再除些寒凉。” “卢娘子不是说没事了吗?我去西厢房的浴桶洗洗就好了。” 陆易安低低地笑出了声:“我等会不在蜀竹院,我去书房,一个时辰之后再回来。” 他这坦然的态度,倒显得宋常悦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不过想起昨天晚上陆易安的所作所为,倒也不怪宋常悦担心。 待绿柳进了房,陆易安让红果给绿柳指了物件摆放。宋常悦才发现今日没见着青桔,而且房里不仅多了梳妆台,昨天在西厢房的那个四门衣柜也搬来了陆易安的房里。 净房是从陆易安房内那个被屏风挡住的通道过去,所以陆易安带着红果出门后,还关上了房门。 绿柳从衣柜里取了寝衣:“这些衣服真好看,还都是小姐你喜欢的颜色和款式。诶,这件湖蓝色大袖衫是不是跟小姐你那件一摸一样啊。” 宋常悦刚要越过屏风,转头看了看,还真是。不过她现在想的是,自己身上应该没有什么痕迹吧。之前没想到绿柳要来,她早上也没照过镜子。 她穿过通往净房的走廊,一边走一边陷入了沉思。爱和性分得开吗?宋常悦觉得是分得开的。但由爱而生的性那才是灵肉合一,和谐的性也能加深爱,就像她和段嘉沐。 反过来呢?她没思考过,因为不是她所追求的。当然单纯的性也能欢愉,她并不鄙夷,不管是男女,都可以有享受欢愉的权利。只要不超过道德伦理,能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就行。 昨天那样的状况,她已经做出了心理预设,陆易安也不算强迫她,没有突破底线,还切切实实地服务于她,就当她真找了个小倌儿,单纯的去享受欢愉。但就算真的发生了什么,也是她自己预想过的后果,她用自己换了段嘉沐的平安,是她自己的决定,和段嘉沐无关,当然她也不算是对不起段嘉沐。 所以,她不该心虚。但如果真有什么被绿柳看到,她还是会觉得有些难堪和尴尬。 没听着宋常悦回话,绿柳转头一看,宋常悦已经到了净房,她也赶紧跟了过去。 给宋常悦脱了衣服,没看见宋常悦身上有什么暧昧的痕迹,现在才算是只有她们二人,绿柳略有些心疼的问到:“小姐,昨天晚上你……没受委屈吧。” 昨天那个应该算不上是委屈,宋常悦贴在绿柳耳朵边上低声说到:“没有,你没听说过陆小公爷不起、不坚吗?” 绿柳点了点头,也悄声咬起了耳朵:“那他怎么还让你睡他那间房?” 宋常悦想着陆易安那张脸,就算不喜欢他,但也说不出“变态”这个词。看绿柳准备帮她解腰带脱下今日穿的间色裙和衬裤了,忙推开了她的手:“我自己洗吧,这个净房我第一次用,你去门口守着,我怕有人进来了。” 绿柳当然知道宋常悦怕的是谁进来,点了点头便出去了。 宋常悦入了水,坐在池子的台阶上,果然看到了自己腿心的点点红痕,一些带着触感的回忆像倒带一样漫进了脑海,她钻进了水里,让温水淹没过于清晰的意识。 虽然陆易安说过要一个时辰之后才回来,不过她还是很快的就洗好了。绿柳已经给她绞干了头发,陆易安才回了屋,宋常悦看着镜子里绿柳担忧的眼神,微微对着她摇了摇头,让她回房休息了。 陆易安拿过梳妆台上的梳子,给她梳起了头发。 但宋常悦心中却突然无名火起,她终于明白她为什么有时候会特别抗拒陆易安,因为陆易安自然而然营造出来的这种感觉,这种两人是夫妻的感觉,还有陆易安那副胜券在握的样子,都让宋常悦感到不舒服。喂饭、递水、给糖、梳头,这些本应该是只有段嘉沐才能做的事情。 宋常悦扭过了肩膀,站了起来,因为动作太过迅速,她往后一仰,靠在了梳妆台上,恨恨地看着他。“砰”的一下,梳妆台的几个屉子都被撞开,陆易安看到了那个鸢尾花簪子藏到了最深的那个屉子里。 陆易安停下了动作,他看着宋常悦,神色没有变化,只有眸色暗了下来,他横抱起宋常悦放到了床上。他这两天都是用发带扎的高马尾,他抬手抽掉那根发带,绕到了宋常悦手腕上,松松垮垮,一点不勒,但是又被套的死死的,根本挣脱不开,就像陆易安此时温柔的强势,对她处处妥帖,又处处压制。 她转头一看,发带的另一端被绑在了床柱上,“陆易安!你放开!” 却没得到他的回应,人已到了身下,没有了发带的束缚,他散开的头发如绸缎般从宋常悦的大腿滑落,扫在她纤细的小腿上,好痒…… 脚腕又被一双大手被擒住,湿热的唇舌在呼吸扫过之后附上来。宋常悦耳边又响起涨潮的声音。 潮水涨了又退,退了又涨,宋常悦像一条搁浅的鱼,在沙滩上被海水一遍遍冲刷,但是又将她带不到海里。只能弓起身子,扬起脖颈,绷紧脚尖,仿佛这样能缓解她缺氧的状态。她一直死死咬住下唇,直到柔软温热的唇舌换成修长灵活的手指。 陆易安带着她甜腻的气息到了她的唇边,舌头轻巧地挑开了她的齿关,他这才开始碾磨含弄起宋常悦真正的唇舌。 陆易安终于听到了宋常悦因他而发出的哦吟。 好几个夜晚,他靠在将军府归山苑后的围墙间隙,他听到的是宋常悦不一样的声音,那是不由自已的情动,是情难自抑的回应,缱绻婉转,而不是现在这样被逼的毫无章法、掺杂着抗拒的难耐。 而他愿意尝试,一次次的尝试,耐心等着。直到,她有一天也会为他情动。 满足、酸涩以及冲动裹挟在一起,仿佛要把什么冲破。 指尖灵动,精准进攻,轻拢慢捻抹复挑,宋常悦一次次的失了清明。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将手拿了出来,宋常悦的胸口还是急促地上下起伏,久久放松不下来,也得不到平静。她看着那只修长莹白的手,今天午饭前,他就是用这双手在银盆里拧干棉巾,水从手指流到手心,直至一只手都沾满了水。就像此刻他的手,水也是从手指流到了手心,只是现在他手上的水更加粘稠,也就显得更加晶莹。 宋常悦转开了眼,刚好和看着她的陆易安对视。曾经她听人说陆易安像个精魅,眼睛能勾人,她之前并没有觉得,因为除了端午节那天,他在她面前并没有显露过真正浪荡的样子。但此时,陆易安狭长的桃花眼微眯,眼中的情感便显得更为浓烈,更让她难以直视。 “陆易安!”她怀疑他是故意给她看的。手还被绑着,她只能抬起腿,一脚踢在了他的腰上,没想到他和段嘉沐一样,身上都是结实分明的肌肉,她没捞着一点好处,还有些脚疼。陆易安看到宋常悦皱了皱眉头,便侧躺在她身边,抓过她的脚轻轻揉着。 宋常悦之前从未喊过他名字,他第一次听她叫思安的时候,他就很心动,还想着不知道她叫易安会不会也那么好听。从昨晚开始,宋常悦生气的时候叫了几次陆易安,他每次听到都心神俱颤。他相信,总有一天,她也会叫他“易安”。 但是此刻,宋常悦的声音和她的人一样潮湿,媚的出水,陆易安竟有些害怕听见,他怕他再也忍不住,忍不住把她撞碎,揉烂。 有些什么狂怒着想冲开阀门,再也经受不住一丝撩拨,但是他明白,有的事情一旦破戒,那就再也回不去了。 陆易安一直知道,他要的是今后,长长久久的今后。 欲望像紧紧绷着的棉线放置在烛台上方,烛火随风摇曳,飘飘忽忽烧灼着棉线,直到棉线只剩细细的一根丝线连着,在这根丝线也即将断裂之际,陆易安匆忙起身,解开了绑住宋常悦的发带,去了净房。 宋常悦全身酸软,连动都不想动一下,沐浴过的身体又变得黏腻,但她也忍不住睡了过去,迷迷糊糊间觉得有人在给她擦洗。 那人冰凉的身子又靠了过来,看她醒了,在耳边问她:“阿鸢,你想要孩子吗?” “没想过。” 过了一会她才听到一句:“好。” 好什么好,和他有什么关系。宋常悦却连骂他一句都没了力气。 卢云的方子应该加了安神的药品,就算醒了几次,宋常悦的瞌睡还是来的比平时还猛,很快就又睡着了。但睡得却没平时好,腹内一直有一种隐隐下坠的疼痛,不知道是真的还有余毒未尽,还是心理作用。 整个晚上,陆易安从后面抱着宋常悦,一双大手换着揉着她的肚子,被他温热的手抚慰着,宋常悦又觉得稍微好了些。 第53章 暖宫 ◎陆易安那样是在救她?段嘉沐被赦免◎ 陆易安几乎一夜未眠,因着今日是陆天立的登基大典,这两日长安城实习了宵禁。五更三刻宵禁一结束,陆易安就带着陆风陆雷离开了国公府。 朱雀大道上整夜都点着火把,亮如白昼,随处可见巡逻的士兵队伍。直到进了临安门,三人下马步行进宫,陆风才贴在陆易安身边说道:“主公,第五卫传回了消息,你前日派去的谋士一出长安,就被人跟上了,应该是大将军的人。” 陆易安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带着二人直奔东宫。 国不可一日无君,所以新帝才会这么快登基,但陆天立本是谋反夺权,不是正常继位。为避免多的争议,又为彰显节约,遂太子的册封仪式也在同一天举行。 从穿衣开始,就是太子册封仪式的一部分,本来给陆易安穿衣的该是内侍总管高登,但是今日他要给新帝穿衣,所以给陆易安穿衣的是高登的徒儿高力。他捧出衮冕,带着几名内侍和宫女为陆易安穿衣。 衮冕形制复杂,穿戴好已还有两刻就到卯时了。陆易安头戴青玉冠冕,横穿一根顶珠金簪。上身穿的是月白色宽袖直领上衣,下身是深紫色裙裳。腰间系的是一尺宽的白玉带、佩绶,腹前系着蔽膝,脚上着赤舄。 此时天色微明,东宫烛火灼灼。昨日东宫的下人是第一次见到未来太子,都觉得他长身玉立,品貌非凡,不愧是宫中都听说过的长安第一佳公子。现在再看,更得加上气宇轩昂,英气袭人。 给陆易安穿衣的内侍宫女都退到了边上,还在给陆易安整理上衣的高力小声对着他说了句:“恭喜主公。”陆易安看着他,勾了勾嘴角,“辛苦了”。 陆雷却看着陆易安眼下那明显的青黑,微微蹙着眉。他和陆风都以为主公不喜女色,原来他沾了情欲,还是跟普通男子一样不知节制。只是为什么,却未见主公有那种饕足的神清气爽呢。陆雷还是个青瓜蛋子,不明所以,被陆易安横了一眼,他顿时心虚不已,立刻散去了脸上的疑惑,去理了理自己的衣服。 卯时,大平朝第一任天子平成帝的登基大典正式开始。他站在高台上,在礼官的指导下祭祀天地宗社,这个离开了长安十年的前朝武将很好地适应了这个新角色。祭祀完成后,他霸气地甩过大裘冕宽大的衣袖,坐到了龙椅上,双手撑在膝盖上,微微后仰,接受百官朝拜。 站在下面的大平朝文武百官,大多数是陶朝的旧臣。太宗和太子一党已遭清洗,又除去不愿归顺和告老还乡的官员,还有很多空缺。 站在百官首位的陆易安扫视了一周,合计着该把随朝制定好,却只实行了两年的科举制度用在当下,招兵买马,广纳贤才。 文官宣读诏书,洪亮的声音在宫阙中回荡:“惟天为大,七政所以授时;惟辟奉天,三才於是育物。故能弥纶宇宙,经纬乾坤……”1 “成帝仁心,大赦天下……前朝武都尉段嘉沐,为乱党余孽,按例当诛,现赦免死罪,不咎既往……” 关于新帝登基的昭告天下后,文武百官听到赦令里,竟然还提到了段嘉沐。本来陆天立是谋反,如果失败,那就是诛灭九族的死罪,但是他成功夺权,段旭父子是他现在最大的威胁,肯定是没命的,历史上这种情况,都会把段家父子安成谋反之罪,因为他们的确带着不属于平朝平成帝的兵马。 新帝登基,肯定要大赦天下,特别是陆天立这样名不正言不顺的,更是要彰显仁慈。但谋反、欺君这类重罪是不属于赦免之内的。没想到,新帝竟然赦免了段嘉沐的死罪。 陆易安看向了宋成,他刚刚听到赦免段嘉沐的诏书,脸上颇有些喜色。 陆易安微微勾唇,对他颔首。却见宋成表情僵硬的点了个头,往边上站了站,躲在了别的官员身后,隔绝了陆易安那过分友好的目光。 昨日宋常悦沐浴时,陆易安又一次进了宫,到立政殿的寝殿求见陆天立。他不想等到两日后,再得到关于段嘉沐的准话,因为宋常悦可能随时会问他这个问题。 已经换上明黄寝衣的陆天立看着大晚上还风尘仆仆而来的陆易安,听他说明来意,微微蹙眉:“务之,你不该犯错,你本不会犯错。” 陆易安端视陆天立,声音无波无澜:“段旭必死,是他撺掇太宗令我们骨肉分离。但段嘉沐他并不知情,他不能死。” 不是不该死,而是不能死,陆天立踱着步子走近陆易安,宫里的灯比国公府的亮多了,衬的他目光如炬:“务之!” 陆易安移开了视线:“我已答应了她。” 纵是沉着冷静如陆天立也心绪难平,伸手指着陆易安:“你已是太子,以后什么样的女人不会有,为何这么执迷不悟。” 陆易安转回视线,眸中有微光流动:“那为何你们不能接受她。” 陆天立心中恼火,甩了甩袖子,将手背到了身后:“第一,她是段嘉沐的夫人,第二,她接受你吗?一个嫁过人,还不爱你的女人,值得你这样吗?” 陆易安垂下了目光,久久才说道:“当然值得”。早在宋常悦订婚那天,陆易安就确定了,要把这世间他能得到的所有美好都奉到她面前,因为她值得。 陆天立摇了摇头,越过案几,大手放在陆易安肩上,微微使力压着他,低沉的声音带着规劝:“务之,你还年轻,不要太过执着,有的时候放手之后,才会发现之前那么在乎,不是因为那人那事,只是因为自己的执念。” “今日你阿娘犯了错,我也说了她,但是她本意是为你好。你和那女人也着实不客气,特别是那女人竟还动了手。你阿娘又何尝不是我的女人,而且她将是我的皇后,换做他人,我也不会放过他们。不过这次的确是你阿娘有错在先,也就两清了。但如果你再陷下去……” 陆易安却不等他说完,直直看着陆天立,目光坚毅:“阿耶,只要我在,没人能动她。” 陆天立本来沉稳的呼吸都急促了些,用审视的眼光睨着陆易安。都说皇家无父子,但都是因为权力争夺造成的生分。他们并不是生来就在这冰冷又沉寂的皇宫,现在的团聚本就难得,并不想真的生分。 陆天立只有这一个儿子,而且是个很优秀的儿子,他不想因为一个女人而造成父子离心。幸好陆易安也是这么想的,他拿出了一样东西,主动提出条件,陆天立才让人在登基大典的前一晚加了这道赦令。 再拜过一次新帝新后之后,登基大典的所有人移步太极殿。刚刚赦免段嘉沐的消息实在令人意外,有几名官员边走边讨论了起来。 “圣上真是仁心,竟然把前朝段家军的主将都留着了,也不怕斩草不除根。” “是啊,我们还都以为会直接在江夏就把他父子二人一起砍头。” “那段小将军还真得感谢圣上。” “什么段小将军啊,现在留着命都不错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啊。” “诶,不是都说段小夫人艳绝长安,倾国倾城吗?这段小将军没回长安,前天晚上将军府都被清空了,人一个不剩。你们说那段小夫人去了哪啊?” 说到这个,那几人更来了兴趣。 “总不是跟将军府的女眷一起被带走,按照律法,应该会没入掖庭,或者堕入奴籍。” “我等会可要去找刑部的张大人打听打听。” “你打听什么啊,想买回去金屋藏娇啊。” 听到这,这几人中刚一直没说话的刘大人开了口:“啧啧,你看你们几人,真是没品,都嫁过人了,再漂亮有什么稀罕。” 那个说要去打听的许大人对着他翻了个白眼:“这你就不懂了,这想得到段小夫人的世家权贵,这长安城不知道有多少。还不说要打听了她下落买回去,说不定早就被人捷足先登了。” 有人附和:“是啊,这才是有品,人/妻有人/妻的好,特别是别人的……” 正说的热闹的几人突然感觉到了一道摄人的视线,如芒在背,其中一人转头一看,才发现是走在后面的陆易安,忙给身旁的几人使了个眼色,众人这才住口。曾经的浪荡纨绔子,现在已端方持重,沉稳有加,从他们后面就阴鸷地盯着几人,就算他们没说话了,也紧紧瞅着他们,让这几人心中惴惴不安,不知道哪里得罪了这新太子。 陆易安身高腿长,几步越过了这群人,路过他们身边时,又侧身安静地瞥了他们一眼,这几人背上都生出了冷汗。 * 宋常悦醒来时,辰时都快过了,就算穿越过来,她一直没早起过,但是也没这么晚过。绿柳进来给她更衣,告诉她卢娘子来了。这下好了,知道她爱睡懒觉的人,又多一个。 “她怎么来了?” “说是来给你做艾灸。” 宋常悦有些疑惑:“不是说要隔一天吗?”匆忙梳洗完后,她随意用了些糕点,就让绿柳请卢云过来。 卢云进了屋,环顾一周,暗道这宋二小姐果然是宿在陆易安的房间。看着宋常悦不施粉黛,但依然光彩绝伦的桃花面,她面上虽淡然给宋常悦行了礼,但心中已有些雀跃。 本来的确是隔天才用来做艾灸,但她忍不住想看看真人话本的进展,反正这艾灸做了有益无害,间隔多久的时间也没有什么关系。她知道今日陆易安不会在府里,太想来瞅瞅最新剧情了。 卢云还是给宋常悦先把了脉:“宋二小姐看着气色又好了不少。之前在清平乐,我给你做了针灸和艾灸,体内的余毒都逼出来了,今日看你脉象,不仅完全没事了,还比我想象中要好。看来殿下做的挺好的。” 宋常悦更加疑惑:“这关陆易安什么事?” “那天你睡着了,我就告诉殿下了。哎呀,反正都是一样的。”说到这,卢云忍不住捂住嘴笑了起来。“那日灸完之后,应该是除了余毒。但是以防万一,还要格外做些举措,除了我来做艾灸还有喝药,就是要给你暖宫。” “暖宫?” “嗯,就是要让你动情,直至你们二人共赴云雨之巅。”说到这个,卢云倒不嬉皮笑脸了,她严肃地看着宋常悦,好像在给她进行医学科普,宋常悦的脸却不自觉的红了。 第54章 克制 ◎一碗融化的冰酪◎ 那就是说昨天晚上陆易安那样,其实是按照医嘱给她治疗?但他用发带绑着她干嘛! 看来卢云也误会了,不过宋常悦连解释都不想解释,也没必要解释,因为在一个优秀的中医面前,任何人都是没有秘密的。昨天晚上经历的那场漫长而湿润的旖旎,她的确很多次到了云雨之巅,以至于让她今天睡过了头。 宋常悦已经历人事,看得懂陆易安的隐忍和克制。不断深入掠夺、却又突然刻意远离的吻,要靠仰头呼气才能压抑住的喘息,上下滚动的喉结,翻涌着欲望到猩红的眼,甚至昨天他去沐浴之前给她解开发带时,他微微颤栗的手。 还有宋常悦每次醒来时,都能感受到的身后不容忽视的某个位置。 看来并不是不起、不坚,想到之前陆易安说过的她不点头不会动她,宋常悦心中微微起了些波澜:“那这治疗的关键,并不是二人吧?” 正在点燃艾绒的卢云没听明白:“什么?” “无妨,我搞清楚了。”宋常悦清了清嗓子,才又问到:“卢娘子,这暖宫要做多久呢?” 每次说到专业,卢云就严肃的像换了一个人,她收起笑,正色说到:“直到你下次来了葵水,如果和往常一样,且没有剧痛,那就完全没事了。” “好的,谢谢。”宋常悦点了点头,卢云示意她脱掉外衫趴到床上。卢云看着她光洁的背,和盈盈一握的腰身,皮肤瓷白莹润,没有一丝其他的痕迹,看来主公还真是温柔小意。 “宋二小姐,那天给你针灸时我就发现,除了那汤药的寒毒,你体内还有些寒湿之气,是否是天气炎热了,爱贪凉吃些冰酪啊。”卢云拿着点燃的艾绒,随口问到,等了会都没听到宋常悦的回答。 “阿鸢,我最放心不下你,加上天气也热了,我出去的这段时间,你就尽量不要出门了。我让厨房的人去西市那家冰酪铺子学了手艺,你想吃的话,让他们做就行了。” 宋常悦想起段嘉沐离开之前给她说的话,不知道那个厨师做的冰酪是不是好吃,她鼻子微微发堵,过了几息才有些瓮声瓮气地答道:“今年还未吃过冰酪。” “那你这寒湿之气哪来的呢,像是新入体的。” 宋常悦想了想:“应该是我前段时间落水的原因。” “落水?”卢云的声音不像是惊奇,倒像是激动。 “嗯,我从南五台山的悬崖上掉到了深潭里,那潭里的水好冷。” “是哪天啊?” “嗯……六月初六吧。” “哎哟!”卢云突然一声低呼。 宋常悦抬头准备往回看看:“怎么啦?卢娘子。” “没事没事,你躺好,不小心烫着了手。”卢云记得那天陆易安来清平乐缝针的时候,全身是湿透的,内心震动,幸好宋常悦是趴着的,看不到她瞪圆了的眼睛。 “掉下悬崖啊,那可真是惊险。把脉时我都没发现你有其他伤势,真是上天保佑,太幸运了。” “不是上天保佑,是……我夫君不顾性命危险,跟着跳下来悬崖,将我救起了。”说到这个,她真的忍不住哽咽了,将头埋到了交叠着的手臂上。 卢云疑惑道:“你夫君救的你吗?” “嗯。”宋常悦的嗓子已经沙哑。 “不知道段小将军现在怎么样了?”却没听到宋常悦的回应,干脆也不再说话。 在淡淡的艾草香味和袅袅青烟中,宋常悦感受着艾绒的靠近,略微灼热,在她快要害怕烫伤时又离开,就像那人的唇舌。 其实从将军府出来的时候,除了那根簪子,她还带了羊肠衣。万一不可避免的要发生什么,尽可能地保护自己。现在陆易安尚且还能忍,万一哪天不能忍了,既然会不顾她的意愿强来,那肯定大概率不会用羊肠衣。 昨天陆夫人说了早上打翻了一碗药,她才亲自送来,那应该是陆易安不让人给她喝避子汤。她不喜欢事情的决定权握在别人手上,自己只能等待着被判决。虽然卢云是陆易安的人,但是或许可以一试。 她侧过头,略微迟疑地开口:“卢娘子,你那可有避子又不伤身的汤药?” “呀!”卢云差点被艾绒烫着手,“你说什么?宋二小姐,我刚刚没听清。” “没什么。” 做完了艾灸,宋常悦起了身,坐在床边整理衣服,准备让绿柳送走卢云。 卢云一边整理着东西,一边说着:“我后天再来,还要给你拿新的药来。你说的那个汤药,我肯定不会给你。” 宋常悦知道如果卢云真要拿药给她,反而会给她惹上麻烦,没有怪罪她的意思,抬头看着她的背影:“麻烦卢娘子了。” 卢云却回头冲她一笑:“你在这国公府,怎么好熬避子汤药,我给你制成药丸,方便的多,需要服用的时候吞服就好了。” 宋常悦愕然,但又心中感动:“这样你不会……” “不会。”卢云笑了笑,主公可不是不会怪我,是不会怪你啊,宋二小姐。不过只在心里默默想了想,有些事情,就让主角自己去悟吧。 * 在太极殿的太子册封仪式完成后,又上朝点了各部的官,直到午时才下朝。陆易安今日留在立政殿用午膳,三人已换下了祭礼服,穿上了常服。 “前日晚上,我就派人去了益州,快马加鞭告诉玄真道长事成的消息,让他可以带着思安出发到长安了。最快要七八日才能到,不过我特意交代了他们,收到消息后收拾个三四日,等今日的昭告传到益州后再出发。这样一路上都知道我陆天立的女儿来长安了,他们路上就不会受委屈。” 陆易安听新帝没自称朕,笑道:“还是阿耶考虑的周到。” “我在这宫里住着还不习惯,到此都冷冷清清的,要是思安来了,可能还热闹一些。”梳着高髻,带着凤冠的贵妇人再不是陆夫人,由着宫人给她摘去护甲,没看出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 “阿娘,你益州带来的下人都进宫了,他们也算陪着你。这大明宫挺大,平日里可以多走走。” 皇后睨着他,带着一丝幽怨说道:“下人哪里有自己儿女贴心,我到长安不就是想儿女绕膝,享个天伦之乐。” “国公府也不远,儿子以后下朝了多来陪陪阿娘。” 陆天立看这母子终于有来有往,爽朗一笑:“来,务之,今天是个好日子,陪阿耶阿娘喝一杯。” “好。” * 长安的夏天暑热难耐,就算房里放了两个花梨木冰箱,整天的放着冰块,宋常悦每次睡了午觉醒来,也要出一身薄汗。今天却觉得凉爽了些,睁开眼睛才发现是陆易安在给她摇扇。 看她醒了他才放下扇子,牵着她坐到了圆桌旁。他打开了冰箱的盖子,取出一个食盒,“我去西市买了冰酪,一直冰在这儿,还一点没化。” 宋常悦看着他姿态从容的拿出那碗冰酪,坐到她边上,献宝一样端在她面前,果真是一点没化,花生碎都还好好的洒在最上面。 她定定地看着还冒着白雾的冰酪,转开了眼:“卢娘子今天来给我艾灸了,说最好不要吃寒凉的东西。” 陆易安用了午膳从宫里出来,有人给他说了卢云今天去了国公府。他知道这个时候宋常悦在小憩,便先去了清平乐。 “怎么今天就去做艾灸了?” “刚好我今天要去买脂粉,要路过国公府,就顺便先做一次。” “怎么样?” “宋二小姐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了,连之前的寒湿都排了些出来。” “那还需要忌口吗?” “不用。” “冰饮也可以吃吗?” “现在天气这么热,吃点也无妨。” “那平时的吃食也不需要全是温补了吧,能吃辣了吗?” “嗯,就和往常一样就行,想吃什么吃什么。” 陆易安微微收紧了手指,放下了那碗冰酪,他敛眸看着手上沾着的水汽,用拇指摩挲着食指和中指的指腹,那点水很快就消失了。 “好,那便不吃吧。” 他的手还放在圆桌上,低着头,看不清神色。宋常悦看着他,心想不是成太子了吗?怎么看着还闷闷不乐的样子。又想着上午卢云说的话,便问他:“你怎么不告诉我是为了暖宫。” 陆易安这才抬头看着她,眼里的确还有些没赶走的忧伤:“我本就不是为了什么暖宫,我只想让你欢愉,阿鸢。” 他眼中的忧伤不见了,全是直白的爱意,宋常悦看着他一本正经的说出这种话,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躲开了他炙热的眼神,“不是说今天可以让我回去,我现在就带着绿柳回去。” 陆易安点了点头,牵着她走到梳妆台旁。他打开抽屉,拿出那根簪子。宋常悦不明白他为什么对这根簪子这么感兴趣,又有些抗拒他碰那根簪子,但为了顺利回家,也就由他。 宋常悦还不到陆易安的肩膀高,他低着头将簪子插在她发间,均匀地呼吸洒过她头顶,她闻到了一丝酒味。 “你修好的?” “嗯。” “为什么?” “我喜欢鸢尾花,而且这蝴蝶这么好看,弄坏了怪可惜的。” 插好了簪子,陆易安给她理了理乱发,才说道:“走吧。” 宋常悦刚刚忍住的脾气收不住了:“我自己回去!” “我说过,是我带你回去。”才完完全全地拥有她两天,一想到她总是想着离开,他就心中烦躁。 宋常悦看他难得的在她面前有了一丝执拗,不知道是不是他今日喝了酒的缘故。她一甩袖子,出了房间,陆易安跟了上去。 天气实在炎热,两人离开之后,放在桌上的那碗冰酪很快就融化了,还有一串被米纸包着的糖葫芦,还放在冰箱的暗格里,可能被买的人忘了。 第55章 回家 ◎当猎人伪装成猎物◎ 宋常悦领着绿柳直奔国公府大门,但走的再快,也甩不开悠悠闲闲像散步的陆易安。见着等在门口的马车,看也不看陆易安,就自己登了上去。 太子出行,仪仗复杂。陆易安现在没住在东宫,为了不招摇过市,准备之后都坐马车往返国公府。 现下也是跟宋常悦一起坐上了马车往宋府去。一路上宋常悦都没理他,她心中烦闷,盘算着等会进了家门,怎么给阿耶阿娘解释。坐在马车车尾的绿柳忌惮陆易安,也没说话。 到了宋府门口,绿柳先出去了,宋常悦等着陆易安先下车,结果他却没动,她有些疑惑地睨着他。 陆易安拉过宋常悦的手,捏在手中,用手掌碾开她的手,五根指头插到她的指间,满是依恋,好像她等会离开了就不会回来一样。他满意地看着两人紧紧相扣的十指,才开口说道:“阿鸢,我就不进去了。” 宋常悦听他这么说,心中松快了些,立马就准备出去,好像怕他反悔。却被陆易安拉了过去,揽在了怀里,他的下巴搁在宋常悦肩上,她耳边响起他有些沉闷的声音:“你在国公府是因为段嘉沐离开长安之前,托我照顾你。那天晚上因是我父子起事,所以我提前知道长安城会乱,就派人把你接到了国公府。” 起初听着,宋常悦还觉得奇怪,段嘉沐肯定不会托他照顾她,不过她很快就反应过来,陆易安竟是在教她怎么跟家里人交待。 “段家的家眷都被带走了,还没处置,你也是段家一员,肯定不能一个人在外面。所以你不能回宋府住着,以免走漏了风声,之后也还是要住在国公府。” 宋常悦静静听着,果然比她编的合理多了。 说完他才把宋常悦放开,她不会知道,他说出段嘉沐托他照顾她这些话,都耗了多大心神。他拿过马车里早放着的薄纱披风,围在她肩上,又给她带上帷帽。 陆易安撩着帷帽的轻纱帘子直视着她的双眼,目光沉沉如水:“阿鸢,我酉时两刻来接你,你不会让我等吧?” 听他这么说,宋常悦眸光闪了闪,他能猜得到她的计划吗?她稳了稳心神,才冲陆易安点了点头。他现在不便现身,只能从马车里伸出手,宋常悦搭着他有力的手臂跳下马车,疾步进了宋府的大门。待马车里的人听见宋府大门阖上的声音,才让人赶车走了。 “阿耶!”宋常悦进了前厅,看见了宋成,却没见着宋夫人。 猛然见着自己的宝贝女儿回来了,年过不惑的宋成登时红了眼眶:“阿鸢,你回来了,回来就好……” 宫乱那日,陆天立当众宣布了“留忠臣”。他宋家本算忠臣,但有了段家这样的亲家,不知道还能不能留下来。宋成心中惴惴不安,直到有内侍专门来禀告,他和宋常新都会没事。 他从宫中出来就和宋常新直奔将军府,结果却被门口守着的将士告知,将军府的人都被抓走了。回来后一家人着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第二日宋成本想找陆天立说情,结果新帝不悦,他再不敢开口。 托相熟的官员打听也没得到宋常悦的确切消息,反倒是昨日,国公府的下人来告诉他,宋常悦人在国公府,很安全,过几日再回来看他们。宋家人得知这个消息后,悬着的心稍微放下了些,至少人是安全的,但想着现在已是太子的陆易安,又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今日在登基大典上,陆易安还主动和他点头示意,不仅没让宋成觉得新太子在示好,反而让他心中打鼓。 宋常悦看着宋成,也红了眼,但不想让他们担心:“阿耶,我没事,还好好的。阿娘呢?” 宋成抹了抹眼泪:“你阿娘在佛堂,这两天一直为你和嘉沐念经祈福。昨日听说你在国公府很安全,今日又知道了嘉沐赦免的消息,特去还愿,感谢菩萨保佑。” 宋常悦捕捉到了关键信息:“嘉沐赦免?阿耶你快具体说说。” “本来都说嘉沐必死无疑。今日平成帝登基,大赦天下,特意点了嘉沐,说赦免死罪……” 宋常悦听宋成絮絮说着,难道这就是她换来的结果,急急追问道:“那有没有说该如何处置呢?” 他摇了摇头:“今日只是大赦天下,定罪要等押送回长安才定夺。” 说话间,两人到了佛堂,宋常悦挥退了下人。宋夫人见着宋常悦,抱着她就大哭了起来,宋常悦被阿娘抱在怀里,鼻子也发酸,但为了不让她更担心,还是忍住了。 宋常新和吴青闻讯也赶了过来。 宋夫人情绪也稍微平缓了些,才问道:“阿鸢啊,你怎么到了国公府?” 宋常悦按陆易安教的说了,宋夫人边听边擦眼泪,宋常新点了点头,只宋成和吴青蹙着眉头,特别是宋成,听她这么说了,更是忧心忡忡地看着她。 宋常悦出嫁后,院子一直空着,宋夫人准备出去叫人去打扫屋子,却被宋常悦拉住。 “阿娘,我不在家住……”就算陆易安告诉了她该怎么说,但对方都是她最不想欺骗的家人,她还是有些心虚。接下来说的话声如蚊蚋,少了些让人信服的底气。 到底还是宋常新年纪不大,又没什么城府:“这不就是强抢民女吗?我们宋家人的嘴最严实了,上次南五台山都没人传出去,阿鸢回来了,下人都高兴,更是会为了保护你闭紧嘴巴。你就在家住着了,他才刚刚册封太子,最在乎名声。要敢来抢人,我去找言官谏言参他,闹他个沸沸扬扬,看他还怎么样。” “就你聪明。”吴青瞪了他一眼,要不是在公公婆婆面前,早给宋常新一脚了。 宋常新还有些生气,愤然道:“我肯定不会由着阿鸢被欺负。” 宋成听宋常新这么说,心中一动,正欲开口,宋常悦:“你们不用担心,我在国公府没受委屈。” 其实她的确计划过和宋成商量一下,留在宋府不走了,利用舆论联合言官对付陆易安,她相信就算这样,陆易安也会实现留段嘉沐一命的诺言。但刚刚听说段嘉沐被赦免之后,她动摇了,并不是她不忍心对付陆易安,而是她今天切实感受到了什么叫“天子至尊,皇权至上”。 她本来以为陆易安答应会救段嘉沐会是比较隐秘的操作,毕竟是“谋反”这种必死无疑的重罪,结果竟是直接在登基大典上赦免,仅仅是因为陆易安答应了她。现在是大平朝了,宋家是前朝文官,家中也没其他势力。那他们要捏死一个三品官,更是轻而易举。 宋常悦决定了,不仅不能让他们为了自己去冒险,接下来,她还得顾着宋家。 既然已经身在虎穴,那就试着与虎谋皮,她不想再听到“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还想将段嘉沐的“活罪”也能免则免。 其实除了宋夫人,其他几人都知道宋常悦现在委身陆易安,这才换得段嘉沐的一条命,但是又怎么能说出来让她难堪。刚知道宋常悦没事的欣喜气氛又沉重了些。 吴青的大嗓门响起:“哎呀,常悦没事就好。我去让厨房烧点常悦爱吃的菜。” 宋夫人没有宋常悦和吴青那样洒脱,又开始抹起了眼泪。 宋常悦拍着她的手安慰道:“阿娘,你别担心,等过段时间风头过了,我就能回来了。” 总算确定了宋常悦的安危,段嘉沐也被赦免,一家人还算高兴的用完了晚膳,才刚到酉时。宋常悦请吴青去房里说了会话,这才收拾了点行李,带着绿柳走了。 为了不引人注目,宋家人都不敢送宋常悦到大门口,只在前院看着她带上帷帽出门,又上了那辆马车。马车看着就是普通权贵人家使用的样式,没什么特别,但隐隐透出的气场,让他们都知道有一个金尊玉贵的人在里面等着。 “阿鸢。”宋常悦一上车就觉得陆易安没有来时那么沉闷,他竟也不顾忌绿柳还在,又拉着宋常悦进了怀里,横抱着她放在膝上。 宋常悦本有些抗拒,但她心中还有些主意,就没让他放下。马车晃荡,她饭后本就爱犯困,窝在陆易安怀里,竟睡了过去。 身体的亲密和信任是一步步建立起来的,陆易安明白这个道理,当这个事实摆在眼前,他看着在他怀里熟睡的宋常悦,他的心也止不住地狂跳。 直到马车直接从侧院进了国公府,宋常悦都被陆易安快抱进了房,她才醒了过来。 宋常悦进了房,坐在软榻上,因为刚睡醒,声音嘶哑又绵软:“你派去江夏的人最快什么时候回来呢?” 陆易安刚刚的欢喜悄无声息地溜走了,声音微沉:“十天。” 她清了清嗓子,声音清亮了些:“嘉沐回了长安,会治罪吗?” 陆易安却像是不喜欢她这种清亮,指节收紧,握成了拳,眼眸闪过一丝寒凉:“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自是交给刑部定夺。” 宋常悦眼中那满满的担忧根本掩饰不住:“可以将他贬为庶民吗?” 陆易安摇了摇头,留着段嘉沐性命都是因为宋常悦能在他身边,又怎么可能会让段嘉沐再出现在她眼前。他也只答应了留段嘉沐一条性命,至于是怎样留那方式就多了,他治人治事自有一套手段,决断狠厉,只是他不会用在宋常悦身上。 她站起身,抓住陆易安的袖口,少有地带着祈求问道:“陆易安,你想要什么吗?” 陆易安跨前一步,手腕一转拽过宋常悦的手,将她拉近了些,另一只手捏在宋常悦肩上,直直盯着她,总是清冷的声音掺了些怒气:“阿鸢,我不要你为他做牺牲!” 她越是想着段嘉沐一分,他就越想把段嘉沐碎尸万段。 宋常悦却没有一丝惧怕,迎着他摄人的目光,甚至往他怀里更靠近了一些:“陆易安,你想要我吗?” 第56章 噩耗 ◎阿鸢,段嘉沐死了◎ 宋常悦伸手搭在了陆易安手臂,另一只手的指尖灵巧地在他胸前游走,却是虚虚悬空,连衣料都没挨着,只偶尔靠近,若有似无地勾一勾他斜交的衣襟,却又不挑开。 他却觉得宋常悦的手指所到之处都酥麻难耐,一瞬便传遍了全身,血液在体内横冲直撞,引得他呼吸错乱,喉结上下滚动,不知道是不是中午的酒劲太大,让他这么容易就乱了心神。 宋常悦踮起脚尖,带着香气靠近,他已攫取过,知道她实际的滋味是多么香甜。但这气息却是第一次洒在他耳廓、扫在他颈侧,陆易安几乎颤粟,耳后的那块伤疤酥痒到发烫。 宋常悦和他身高差的太多,她踮的太累,索性将手横在了他脖颈上,轻而易举地就将他勾到了身前。 她将手放他胸前的手抬高了些,指尖往上游移,拨弄着他滚动的喉结,却又不落到实处,刚刚挨着,看他喉结凸显的更厉害了却又逃走。一边还红唇微启看着他,怯怯的双眼眼波流转,好像一只落入陷阱,害怕被捕捉的幼兽,殊不知她才是那手上滴着鲜血的猎人。 她愿意呆在他身边,是为了段嘉沐,现在愿意把自己给他,竟也是因为段嘉沐。陆易安攥紧拳头,开始运气,才压制住要冲破理智的那股邪气。 只是喉咙还有些微微发干:“我想要你……”后面还有两个字,他却说不出口。 他害怕看到宋常悦听到之后,脸上现出冷漠或嘲讽,他所有的怕惧都在她身上。他抓住宋常悦作乱的手,直直盯着她,深情的目光炙热又缱绻:“但我要你心甘情愿地给我。” “呵……”闻言宋常悦果真嗤笑一声,好像听说的是什么好笑的事情,她唇角微微上扬,眼神却冰凉,闪过一丝玩味,陆易安最喜欢的那对梨涡也没有浮现。 她定定地看了他一会,理好了他的衣襟,眼皮一掀转开了眼,她毫不留恋地拿开手,走到了梳妆台前面,拔下了那根簪子,放到了最里面的那个屉子里。之后便不再理他,坐到了榻上,自顾自地拿了一本书看着。 陆易安刚刚抓她的手还停在身前,想再说些什么,但看她一下就恢复了风轻云淡的样子,没出口的话堵在嗓子眼儿,倒说不出来了,手无力地垂了下来。 他的心仿佛被她摘了,她这个猎人还在一旁冷笑着拿在手里狠狠揉捏。陆易安刚刚看到那根簪子,尖的那头发红,沾的不是他手臂上的血,而是他的心头血。 他走出房间,去了好久没去的密室,泡了一壶茶默默饮着,枯坐了很久,才拿出一些物件,还有之前做簪子的工具。 晚上再见着,两人像之前那些默契的时刻一样,过了的事情就过了,两人都再没提过。之后几天都是,包括例行的暖宫,陆易安依旧尽心尽力,变着法子让宋常悦欢愉,而她也就真当他是治疗,她发现自己也能更快的到达巫山之巅。 陆易安每次都先给她收拾妥帖才去沐浴,偶尔会从净房传来喘息声和水波荡漾声,宋常悦就当听不见。但两人白日里,又像没这些事儿一样。 刚开国政务繁多,陆易安要帮着陆天立协理政务,还要操持科举的事情,异常忙碌。每天从府里出发的时候,宋常悦还没睡醒,他从宫里回府已经是酉时。和宋常悦一起用了晚膳,他又去了密室,直到睡前才回房,不知道忙些什么。 这样宋常悦倒乐得清闲,除了晚上睡一张床上,两人呆在一起,大眼对小眼的时间不算多,她也没觉得日子有多难捱。 就这么数着日子到了七月初三,这日晚膳,陆易安正在剥虾,这个时候正是肥美的对虾在他手里却显得过分小巧,修长又指节分明的手指一扯,轻巧地去掉虾头,剥掉虾壳后,将干净完整的虾仁,放在宋常悦面前的小盘里。 宋常悦喜欢吃虾,但他怕她吃多了寒凉,每次就给她剥五只。但如果她还想再吃,不需说话,只要再看一眼,他就默默又拿上一只开始剥了。 宋常悦今日却吃的有些心不在焉,往常都是像只等着鱼干的狸猫,来一只就放进嘴里一只,现在面前的盘子里还有两只剥好的虾仁。这是她到国公府的第十天,终于她忍不住问道:“有江夏的消息了吗?” 陆易安摇了摇头:“之前预计最快是十天,但总有些难以估摸的原因影响赶路。” 宋常悦看着他,似乎在观察他是否说谎:“有消息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好。” 当晚,宋常悦难得的失眠了,她摆什么样的姿势都觉得不得劲儿,翻来覆去了好久。 陆易安轻拍着她的背哄着:“睡吧,阿鸢,别担心,一有消息我就告诉你。” “我有些怕,嘉沐不会出事吧?”怀里传来的声音是少见的直接来自她心里,没有经过她理智的修饰。 “不会的,我派的人快马加鞭,能够赶在他们前头到达江夏,告诉益州主将不能随意开战。并让谋士去段家军大营劝降,而且我让谋士特意转达了,会留段嘉沐性命。这不仅仅是因为他,是本身就要尽可能地保住那些将士。”他的声音温柔沉稳,但黑暗掩盖了陆易安少见的担忧神色。 宋常悦听着耳畔沉稳有力的心跳声,才慢慢睡了过去。 三日后的七月初六,陆易安正在密室里又摆弄着那些工具,他要做的玩意快做完了,他放在手上欣赏着,还在检查哪里需要再加工一下。 陆风敲门招呼:“主公。” “进。”陆易安听他声音不太平稳,似乎是匆忙赶来的,他作为罗刹门第一卫,武功一流,能让他气息不稳,那必是重大的消息。 果然,进了门的陆风,一脸担忧道:“主公,江夏来消息了。” 陆易安抬眼看过去,示意他直接禀告。 陆风的声音还是不太平稳:“主公,段旭父子都跳江自戕了。” 啼啼哒哒……有什么东西自陆易安手中滚落到地上,又弹跳着四散开,有几颗滚到陆雷脚下,他才发现是一粒粒莹润的珍珠,这时候他听见陆易安问:“人还在吗?” “现在正是江夏雨水多的时候,汉江洪涝,水大浪急,他们跳下去之后,本还有人想去施救,结果根本救不起来。两日后在下游五十里处的河滩上,找到了尸体。段旭的尸体也找到了,但都因为在水里泡的久了,天气炎热,早已面目不辨。” 怪不得派去的人晚了这么些天,陆易安看着手中那根断了的线,心中烦躁:“那怎么认得就是他们?身上发现有没有信物?”陆易安知道段嘉沐身上不会有,因为他的随身玉佩早给了宋常悦。 “没有,段旭的虎符已经交了,段嘉沐身上也没有什么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不过段旭是段家军的主将,段嘉沐是副将,只有他们两人的将服和别人不同。” 陆易安拉开书案的屉盒,将手中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放进去,但关上屉盒的动作明显重了些:“只靠衣服怎么能确定他们的身份?我是这么教你们做事的吗?” 陆易安心性向来沉稳,再棘手的事情也能泰然处之,但陆风感觉到他隐隐带着的怒气,忙答道:“派去的人自是不是靠衣服猜测,一是很少有段家父子那样的身量,二是请了仵作验了尸,应当是他父子二人。” “应当!你都说应当!验尸只能确定人是溺水而亡,能确定他就是段嘉沐吗?”陆风见他真的少有的发火了,上次发火也是在密室,也是跟宋常悦有关。于是陆风低下了头,不再说话。 陆易安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呼吸和声音都平稳了下来:“那尸体怎么处理的?” “段家军到了江夏扎营后,就被我们益州的军围了,劝降的谋士入了段旭的军帐,段旭本已同意投降,并交了虎符。但不知道怎的,又和段嘉沐一起跳江了。但段旭已降的消息已传遍军营,所以跟着一起跳江的不多,就一百多人,大部分是将领。天气炎热,找到尸体验尸后就埋在了当地。” 陆易安静静听着,过了几息才问道:“谋士转告了段嘉沐,我饶他不死吗?” “说了,大多也是因为这个,段旭先前才投降交了虎符。” 陆易安点了点头,仰头靠在圈椅上,挥了挥手。陆风便退了出去。 今日陆易安回房的时间比往常晚了快半个时辰,宋常悦已经盥洗好,换好了寝衣。迎接陆易安的是她充满期待的小脸:“今天江夏有消息了吗?” 陆易安还是和前两天一样,面色平淡地摇了摇头,便去了净房。 过来时宋常悦已经贴着墙边躺着了,只是今日她是面对着墙,背着他。陆易安还是像往常一样,手臂一横,往中间,也往他怀里捞。 宋常悦都没睁开眼,只轻声说:“陆易安,我真的很担心,你有事不要瞒着我,好吗?” 两个人的身体紧密挨在一起,看起来如胶似漆,彼此依偎。宋常悦的头搁在他手臂上,他的另一只手搭在她身上,手掌刚好能舒服的抓着她的手,五指插入她指间,松松垮垮地相互交缠,却又紧密相连。 他将头埋在她颈侧,鼻尖轻轻蹭着她,闻着她发丝的香味。但陆易安却胸口发堵,他知道,这样短暂的平静要结束了。 “阿鸢,段旭父子都跳江自戕了,段嘉沐死了。” 第57章 劝说 ◎别走,阿鸢,留在我身边◎ 过了好久,宋常悦都没回应,应该不会那么快就睡着了,陆易安抬起头看了过去。 只见宋常悦眼睛睁得大大的,呆呆地盯着墙。 陆易安有些担心地靠过去,手伸到她脸侧,想抬起她的脸:“阿鸢?” 她转开脸,躲开了他的手。段嘉沐那么开朗坚毅,他肯定懂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道理。 而且他一定知道,她还在长安等着他。 她喏喏说道:“他不会的,他不会自杀。” “尸体两日后在下游找到,尸骨已经埋在了当地。” 她试图找回理智,思索分析,但越来越止不住慌乱:“天气这么热,还在水里泡了两天,怎么分辨谁是谁,怎么知道那……是他。”她连尸体两个字都不想说,古代又没有dna检验技术,怎么能知道那就是他,她坚信段嘉沐不会死。 陆易安有了一丝无奈,他也不想段嘉沐死,他拍着她的肩膀安抚道:“整个段家军只有段旭穿主将的衣服,段嘉沐穿副将的衣服,而且军中,难找他那样的身量。” 她一个翻身,坐了起来,回盯着他:“别这么绝对,你也和他身量差不多,军中那么多人,难免没有那么高的。”宋常悦的话里已经带了丝怒气,好像他是在诋毁段嘉沐。 陆易安也起了身,微微垂着肩,想拉过她,“阿鸢……” 宋常悦却看出了他想做什么,退后了一步,躲开他的靠近,说话的声音在这个时候才开始有了些嘶哑:“嘉沐他不会死的,他答应了以后都会陪我过生辰。” 说完她突然手脚并用,从床尾绕过陆易安到了床下。 “阿鸢。”陆易安一时不察,想拉住她,却没抓住。他长腿一掀,跟着宋常悦下了床。 宋常悦几乎是扑到梳妆台上,打开抽屉,拿出了那根簪子,就往门口走去。 陆易安心中一慌,拉住了她,“你去哪里?” 她用了很大力气甩开了他的手:“我要回家。” “很晚了,先睡觉好吗?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宋常悦拿着簪子挥动,他怕她伤着自己,想搭着她肩膀把她带到床边。 “你觉得这样,我还睡得着吗?”宋常悦脸上带着一丝厌烦,反手一挥,“你别碰我,陆易安。” 段嘉沐死了,她再没了顾忌,连他靠近都不愿意了吗?陆易安怅然说道:“别走,阿鸢,留在我身边。” “你别忘了我为什么会留在这里。” 陆易安转开头,不再看着她的眼睛,“宋大人为鸿胪寺卿,掌四夷朝贡、宴劳、给赐、送迎之事。如果不小心得罪了外国使臣,那就是犯了外交大忌,理当问斩。” 宋常悦气极反笑:“陆易安,你一定要这么卑鄙无耻吗?” 陆易安的心生疼,心头血又滴了出来,他压下喉头涌起的血气和酸涩,低垂着头,视线落到了地面上:“是”。 宋常悦的情绪完全崩坏,什么谋划,什么掌控她都不想再想,“你到底想要什么?”她开始脱衣服,手颤抖着,没法一颗颗解开梅花扣,索性拉住衣襟使劲一扯,露出精致锁骨之下的莹润肌肤。 随着衣服被扯开,眼泪也终于夺眶而出,“你差女人吗?别搞得非我不可一样?不是想要我吗,来啊,我心甘情愿给你。然后你让我走”。 陆易安上前,拉过她扯开的寝衣,理好她凌乱的发丝,拥住了她:“阿鸢,我不要你受这样的委屈。只要你别离开我就好”。 和段嘉沐一样宽广的胸膛却给不了她一丝拥抱的温暖,像一个枷锁困住了她。 积攒了许久的悲伤和愤怒都在一瞬间爆发,宋常悦先是无声的哭泣,陆易安一只手轻轻地抚着她的背:“想哭就大声哭出来”。 起先她还是低低的抽泣,随着泪水决堤的还有再也不想压抑的哭嚎,盖住了陆易安的低哄:“阿鸢,我一直在。” 陆易安舍不得宋常悦受一点委屈,也会按她说的那样尊重她,但除了一点不能如她愿:她的人,必须留在他身边。 等她平静了些,他才继续说道:“现在已经确定了段旭父子已死,等段家军押回长安,就会定罪量刑。段旭本是满门抄斩的死罪,段家男眷免不了杀头,但女眷我能保下来。” “能赦免段嘉沐死罪是借着大赦天下,功同赏异则劳臣疑,罪钧刑殊则百姓惑,你是段家女眷,不可能再对你网开一面,作为宋家的女儿被带走。开了这个口,那以后的罪臣女眷就都能破例。” “我当然可以私下放你走,但是你就一辈子足不出户,隐姓埋名吗?如果被人发现,还会连累宋家。”说完这些,陆易安眼眸中迸出了寒意:“而且,现在有太多的人盯着你,自那一夜之后,就不断有人在打听你的下落。” 身上带着罪,没有权势保护的美人就像路边的野花,任人采拮,甚至践踏,特别是宋常悦这样艳绝长安的美人。 “阿鸢,只有我能护着你。”没人会比他更爱她,包括段嘉沐。 宋常悦好像从没听过陆易安说这么多话,她哭得连回话的力气都没有。段嘉沐死了,陆易安对她的要挟就没了意义。但现在又有了段家女眷和宋家人两座大山。 宋家人还有可能靠言官尚且与他一搏,但段家女眷的性命却实实在在在他手里。尤其是段夫人对她那样好,她实在无法只顾自己。 宋常悦头埋在他怀里,抬手抹眼泪。她不习惯把脆弱暴露给别人,今天的失控是段嘉沐的死讯对她打击太大。 现在她稍微平复好了情绪,理智也回了笼。她要为宋家和段家女眷负责,就算没有这两家牵制她,她现下的状况也的确棘手,虽然陆易安刚刚没说的那么明白。 以前宋常悦在外面做兼职时,多次被骚扰,那些男人看她长得漂亮又是学生,基本算得上是个孤儿,便觉得她很好得手。不过她从不惯着,能说明白的就客气的拒绝,要不然就不理睬,对于死缠烂打的,她直接开骂,但遇到过几个有权势的,却让她吃过苦头,幸好现代是法治社会,那些人还有顾忌,看她实在是个啃不下来的硬骨头,也就算了。 但在古代,如果她作为奴籍流落民间,就算有宋家人照拂,也是更高等级权势眼中的盘中珍馐,只需要伸长筷子就能被夹走,宋家也护不住她。 在国公府的确还算安全,但她不想沦为禁脔。 确认眼泪擦干后,她推开陆易安,“我要搬到其他院子住。” 陆易安眼波闪了闪:“好,你想去哪个院子,我们就搬去哪个院子。”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住这间房,我搬去西厢房。” 陆易安看着她红肿的眼眶,这才答了:“好,明天搬。” 睡觉之后,陆易安数次听见她默默地啜泣,他想起刚刚她抹掉眼泪后倔强的表情,只好假装睡着没有听见。 第二天一早,宋常悦醒来的时候,眼睛都是肿的,陆易安却没进宫,在房里的圆桌旁坐着。 她视若无睹,没有起身,又闭上眼睛,好想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都是梦。但昨天那些话和痛哭的回忆太过清晰,无不表明,段嘉沐已经死了的事实。 陆易安看她醒了,开门让绿柳打水进来,坐到了床边,“今日我不进宫,我陪着你。” “你去吧,我不用你陪。当今圣上和皇后本来就当我是眼中钉,你再不去上朝,他们不知道会怎么想我。” 陆易安瞧着她神色还算自然,他知道她是不想和他呆一起,便让红果也进了院子,和绿柳一起细心伺候着,又留了陆风带着两个侍卫守在蜀竹院门口。 今日是七夕,是百姓最喜欢的节日之一。未婚女子月下相聚,对月穿针,祈求美好的姻缘,已婚女子求子求恩爱,男女都可以给爱慕的人衣服上扎七色丝,民间节日氛围甚浓。 陶朝时,每逢七夕,宫中也要举行庆典,宫中嫔妃都要准备歌舞在皇帝面前表演。平成帝只有一个皇后,但恰逢他刚登基,也准备借机庆祝一番。 晚上宫中有宫宴,还会在临安门放烟花。午时,陆易安就在立政殿和陆天立两人一起用膳。 皇后慢条斯理地理着袖子,“圣上,这后宫这么大,就我一人怕是不好,我还是为你择些嫔妃吧。” 平成帝手心一颤,气定神闲道:“夫人这说的什么话,我只你一人就够了。” 皇后这才勾起嘴角笑了,又对着陆易安嘱咐:“务之啊,现在你已是太子,年纪也差不多了,该是时候开始选妃了。今日恰逢七夕,我让人找了一些长安贵女的画册,你选几个合眼缘的见见吧。” 陆易安侧过头看着她,声线冷硬地:“母亲,现在段嘉沐已经死了,我等常悦同意,就娶她为妃。” 皇后听见陆易安又将称呼变成了母亲,脸上的笑一下就没了。 陆易安没给她再开口的机会,转头对着陆天立说道:“阿耶,我派去江夏的人也传回消息,段旭父子投江自戕,都已身亡。” “哦,你可确定?”陆天立说着,一边冲着皇后偏了偏头,意思让她先退下。 “尸体被泡的面目全非,不可辨认。但根据衣服和仵作的验尸,年纪和落水时间也对得上。” 段旭不在了,那对陆天立现在最大的威胁也没了,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段家军如何安排呢?” “跟着段家父子跳江的只有一百多人,剩下的段家军我已让益州主将启程押送回长安,到长安直接再将所有军队重新编排。” 陆天立瞄了一眼,看皇后已出了殿门,才说道:“既然段嘉沐不在了,你就把那个女人带着一起搬到东宫吧。”这是他现在最大的让步了。 陆易安却没他想象中的附和,他声音低沉:“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瞥了陆易安一眼:“那你在等什么?” 陆易安却答非所问:“不会太久”。 第58章 烟花 ◎他要蚕食、侵吞,直到她心里有他◎ 陆天立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却没看到什么。他起身走到殿门口,回头冲陆易安招手;“务之,来。” 陆易安随着他到了殿外的汉白玉凭栏处,陆天立身着龙袍,手撑在栏杆上,父子俩看着这巍巍宫阙,两人心中所想却并不相通。 “务之,现在这天下已经姓陆了,有些事情,也该放眼天下,不要一叶障目。” 陆易安颔首道:“阿耶所言极是。” 陆天立看他并不接招,抬手拍在他肩膀上,笑道:“我本是武将出身,现在年纪也大了,在益州多年操持劳累,现在只想和你阿娘一起享享天伦之乐。再过些时日,你还是帮我把这个担子挑走吧。” 陆易安唇角微勾,笑着躬身行礼,“阿耶正值壮年,英明神武,能把益州治的如此之好,治国也不在话下。儿臣也会鞠躬尽瘁,尽微薄之力辅佐阿耶。” “起事后我登基是因为需要师出有名,但开国之初正是百废待兴之时,事务繁重,对我来说颇有些吃力。我只有你一个儿子,你的确有治世之才,连玄真道长和袁天师都说你会是一代明君。”陆天立看他听完这些,依旧一脸风轻云淡,终于问出了他一直想问的:“无数人对这位置趋之若鹜,以至于不惜兵戎相见,手足相残。但为何,你对这皇权毫无眷念。” 陆易安的确对这皇权没有渴望。十二岁时参与谋划是因为那是陆天立想做的事情。后来长大了些,自己有了主意,打定注意要成就大业,是为了百姓苍生,因为太宗这样打压武将,边关屡被敌军滋扰还不派兵抗敌,让百姓流离失所,甚至丧命于铁蹄之下,还强征苛捐杂税,致以多地民不聊生。 但一旦他到了那个位置,就会有太多的身不由己,有些事情他既然定下,就一定会坚持。就连陆天立两人这样念叨他都受不了,更不要到时候那些令人头大的言官。 他看着陆天立,眼睛和声音都无波无澜:“阿耶您是记挂着天下苍生,所以才倍感劳累,这说明阿耶才是明君。现在官员空缺太大,的确让阿耶辛苦了些,也是儿臣没能给您及时分忧。常贡之科已准备的差不多,很快就能发放通知,下月便能开始乡贡考试。我现在就去吏部和礼部看看。” 陆天立无奈地挥了挥手,陆易安躬身看他进了殿,便去了吏部。这段时间吏部和礼部一直在加班加点准备科考之事,这是开国之后陆易安负责的事务。 吏部是尚书省六部之首,掌全国文职官员铨选、勋封等事务,甚为重要,所以清洗掉的陶朝官员也是最多的,剩下的人手不多。 随朝科举制度失败的原因是没有打破士族和门阀对朝政的垄断和掌控,既没有给寒门学子真正进入仕途的机会,又得罪了世家大族,两头落空。 陆易安吸取随朝失败的教训,将益州来的文官安置到了吏部和礼部,一多半在吏部,参与科考之事的准备工作。 这些益州文官都是出身寒门的学子,受过陆天立恩惠,忠心耿耿,也最是清楚该怎样才能改变“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的门阀制度。 但长安的官员都是士族出身,大部分还是不支持科举制度。陆易安提前知会这些寒门学子,要谨言慎行,避免和这些官员发生矛盾。也找了一些缓和一派的官员做“内应”。 吏部考功司员外郎张勋就是其中之一,他刚和其他几名官员囫囵用完午膳,便又开始清点名单。连续几日公务劳累,几人便边做事边聊起天来:“之前听说太子殿下只会花天酒地、声色犬马,还以为到这来就是挂个名头,没想到还真是行事稳重。” 同为考功司的胡主事却摇了摇头,“我倒不觉得,人啊,本性难移。我看他啊,也就这刚当上太子,装的好看,过段时间就原形毕露了。” 另一人说道:“说不定以前是韬光养晦,卧薪尝胆,故作浪荡掩人耳目。听那帮益州的文官对他评价很高……” 还没说完,就见被议论的太子殿下正带着一人阔步进了考功司的大间。 几人行礼问安后便散开了。张勋拿过一个本子递了过来:“殿下,这是您要的官职空缺名单,我们刚整理完三省六部的。” 陆易安认真地翻看,“空缺如此之多,光今年秋闱不能挑选足够合适的人。” 张勋脸上带着忧色,“的确,这还只是三省六部的,地方上的名单还要两日才能整理出来。” 陆易安又看了会名单,将名册装进了袖袋,对张勋颔首:“辛苦了,张大人”。 张勋行了个大礼:“殿下放心,臣等将不遗余力,不负圣上和殿下重托。” * 陆易安从吏部出来又去了礼部,因要参加宫中的七夕晚宴,本来该回东宫等着就是。但他一想起宋常悦,总觉得不安心,便转头往宫外去。 陆雷没有陆风沉稳,看向了陆易安:“殿下,现在出宫怕是不好。” 陆易安沉声问:“如何不好?” 陆雷便不再说话,跟了上去。 回了蜀竹院,一跨进房里,本来该放下的心,看到人和梳妆台都不见的瞬间,便空落落的。 “陆风!”在门口的陆风听见陆易安略带怒气的声音,赶紧从院门口飞奔到房里。 “殿下,怎么了?” 陆易安横了他一眼:“谁让你们搬的?” “没有搬过什么啊?”陆风机灵,看到前几日他才帮忙搬来的梳妆台不见了,猜到了大概,才答道:“殿下,应该是绿柳他们自己搬的吧。”说完却不敢看陆易安的脸色,总觉得身边飘来阵阵凉意。 “那你们怎么不看着,不拦着?” 陆风低头道:“是属下失职,甘愿领罚。”站在房门口的陆雷同情地看了他哥一眼,心想:他只是守着院门啊,也不能随时往里面看吧,还有就算看见了,他也不敢拦啊,怕是您在您都不敢拦。 陆易安顺了顺气,才往西厢房去,陆风二人逃也似地往院门口去。 这个时候宋常悦该在小憩,陆易安便没有敲门,本来想的只是回来看看她就好,顺便把东西给她放房里。 没想到,他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刚好坐在榻上看书的宋常悦看门开了,也往这边望来,两人都有些错愕地对上了眼。 陆易安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道:“阿鸢,你没睡吗?” 宋常悦将书收到了一旁,“嗯,睡不着。” 陆易安听她声音没有嘶哑,眼睛也不肿,应当是再没哭过。便当没有那件事情一般,怕一问她,反而惹她伤心,“什么时候搬的,你要搬的话给陆风说一声就行,绿柳和红果两人怕也不好搬。” “啊切~”刚回到院门口守着的陆风打了个喷嚏。 “早上,绿柳和我一起搬的。” “你搬的,红果呢?” “我想静一静,早上便让她走了。” 陆易安走过去,抓着宋常悦的手翻来覆去地看着,“可有伤着自己?” “没事。”说着宋常悦抽回了自己的手。 说完两人都默了默,陆易安便从袖袋里拿出一个东西,那颜色实在耀眼,宋常悦看了过去。那是一根珍珠点翠步摇,碧蓝色的点翠实在适合做鸢尾花的造型,有的完全绽放,有的还是花苞,形态各异。下面还坠着两串莹润的珍珠,更是显得灵动。 陆易安侧身给她插在了发髻上,看了看那步摇,又看了看她,觉得甚为满意。 他看宋常悦没有将这步摇取下,心中松快了些,嘴角也不自觉的翘起:“我陪你一起用晚膳,今日想吃什么?” 宋常悦看着他,面色沉静,“今日是七夕,宫中有晚宴。这是平朝的第一次宫宴,你是太子,必须要出席。” “正是因为是七夕,我才想陪着你。” “别任性,快去吧。” 许是被宋常悦微微带哄的语气取悦了,陆易安眼角都扬了起来,“那我早点回来陪你过七夕。” 宋常悦没说话,只点了点头,看他出了门,没注意到自己身上已经被穿上了一根七色线。 等陆易安回来,西厢房已经熄了灯。宫宴还没完,他吃了些东西喝了几杯酒,应酬一番就匆匆赶回来,现在才戌时而已。 陆易安在院子里的石桌旁坐了会,临安门那边响起了烟花的爆鸣声,也有隐隐约约的闪光照着国公府的天空。 陆雷看陆易安脸隐在阴影里,瞧着似乎有些落寞。本来下午从国公府去宫里,直到晚上回来的路上,都觉得他难得的开心:“殿下,烟花还放吗?” “放吧。” 于是长安城中百姓刚欣赏完临安门的烟花,看到城北的天空也一片绚烂。 “那边怎么也在放烟花啊?” “是国公府诶。” “陆小公爷现在贵为太子,已经住在东宫了,怎么国公府还放烟花?” “可能是太子殿下让府中的下人放的吧。” 头顶璀璨的烟花漫天绽放,陆易安站在蜀竹院的院子里抬头看着,记起端午节段嘉沐怀里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睛。 陆易安早就计划七夕带着她看烟花,不过不是看临安门的烟花。他准备带着宋常悦去曲池边避开人群,单独放给她看。 他不奢求今日看烟花时,宋常悦能在他怀里,但至少他想独享那样好看的一双眼。 段嘉沐给过她的,他都要给,她给过段嘉沐的,他都要,就连她送给段嘉沐的完全没有形状的五色丝,他都如若珍宝的藏在暗格里。 他要一步步蚕食、侵吞,直到宋常悦心里有他。 第59章 求你 ◎求你,让我帮你◎ 所以知道段嘉沐自戕的消息后,他本来想瞒着宋常悦,等过了今日再说。 可当他昨天晚上听见她说的那句话,根本不忍心骗她,一天都不行,便如实说了,难得的第一次七夕就成了这样。 满天花火下,陆易安眉目疏淡,长身玉立,赤色盘领窄袖袍上的巨蟒若隐若现。他望向西厢房,就是那扇雕花木门,隔绝了他们两人为数不多的连接。 烟花的声响这么大,她不可能睡了,陆易安走了过去。 宋常悦坐在桌边,屋外烟花炸开的瞬间绚丽夺目,没有点灯的房间被外面的光亮照的亮如白昼,也照的门上那道颀长的身影异常清晰,她在光影明灭中,安静地注视着那道影子。 他站了好一会,举着手又放下,直到陆易安走了,她才又趴在桌子上。 过了很久,烟花终于放完了,光明突然泯灭,屋子里的黑暗变得更加浓重。 宋常悦是穿越来的,已经相信了玄学。此刻,她多么希望真的有鬼,有七日还魂之说,段嘉沐落水已过了七日,魂魄一飘万里,应该能到长安了吧。 她把玩着那把簪子,微微仰起脸庞,让泪水直接从眼角滑落,对着最暗处轻声说道:“嘉沐,今日是七夕,你还好吗?” 西厢房里有个浴桶,宋常悦让人打了水,早在熄灯前就让绿柳帮她梳洗好了。现在虽然睡不着,但没灯,什么也做不了。 她坐起来,头上的步摇晃动,她拔了下来,准备和簪子一起放到梳妆台。眼睛适应了黑暗,还是能通过黑的程度不同,辨别家具的所在。却还是有些不小心,碰到了卧榻的脚踏,她往前一扑,手碰到了什么东西。 宋常悦摸了一下,应该是一本书。封边不算精美,还有些微润,应该是才手写没多久的。不是她下午看的那本精装拓印的游记,而且她看完那本游记就放回书架了,也再没去过榻上。 她经不住好奇,摸来火折子点上灯。应该说是本册子,封皮上写着《三省六部职位空缺名册》,随意翻开一看,的确是新写的,墨迹虽然干了,但总体还是润的。 应该是陆易安下午来的时候落在这的。她不知道该现在过去给他,还是明天再给。 看这名字,这册子应该还挺重要,而且明早陆易安进宫之前,她也起不来。 回到屋里的陆易安倚在榻上,眼神深邃而黯淡。梳妆台搬走了,下午他又让陆风带人将衣柜也搬去了西厢房。现在瞧着,这房里不光是少两样家具而已,总觉得连颜色都变得灰扑扑的,没了前几日的色彩。 有的人,如果从来没有拥有过,那还可以远远奢望。但是这种美好一旦拥有过,再次失去就像摧心剖肝般痛苦。 没忧郁太久,陆易安就等来了敲门声。 他压下心中喜悦,出口的声音比平时还要沉静:“是谁?” 门外是他期待了许久的声音:“是我。” 陆易安故作闲庭信步,开门后只见宋常悦穿着白色寝衣,一头黑发用那根簪子松松别于脑后,趁的那张脸更如雪似玉,比往常更惹人怜惜。 他刚刚的幽怨哀愁全没了,心软成一片:“阿鸢,你今日怎么睡得如此早。” 宋常悦躲开他有些探究的眼神,盯着门边放着一盆兰花草,“午后没有小憩,困得有些早。” 陆易安退身让开,等着她进门,却没见她有动作,只好说道:“进来吧。” “不了,这是你的东西吧?应该是下午落在我那间房了。”宋常悦拿出那本册子,这才又看向陆易安。 陆易安接过册子,嘴角扬起笑了下,顺便细细瞧着宋常悦,她的眼眶和鼻尖都微红,所以他声音有些紧绷:“原来丢在西厢房了,我还在差人找。” “那我过去了。”宋常悦说完就转身走了。 陆易安立在门口,眸光一沉,准备追出去,但还是忍住了。他扶着门看她穿过院子进了房,转身关门前甚至还对他勾了勾嘴角。 不管是白日里,还是刚刚,宋常悦都是恹恹的。明明那么伤心,却全压在心里,连对他的厌烦都懒得展现。 像朵枯萎的花,人虽然还在那,但芯子却被抽走了。 陆易安宁愿宋常悦像南五台山补地图那天,知道他心悦她之后,对他那般冷漠都行。 这样的宋常悦至少有情绪,他能找到她情绪的裂隙趁虚而入,也不要是这种礼貌的疏离,软绵绵的,像一团迷雾,他找不到缺口。 而以前的她,高兴的时候,会仰头看着段嘉沐笑,满心满眼都是那个人,甚至还会跳起来扑进那个人怀里。生气的时候会去捶那个人的胸口,掐他的腰,甚至踢他一脚,陆易安能够想象那根本不疼。 他从来没有看到过她在段嘉沐面前伤心的样子。 所以,宋常悦和段嘉沐在一起时,是真正的幸福快乐。一想起这个,浓烈的嫉妒就像一把火,快要将他的理智烧的消失殆尽。 那个人,为什么不能是他! 现在再没有段嘉沐了,陆易安相信宋常悦不是止步不前的人,只要她在他身边,他一定会成为那个人。 但是今天看她面前冷淡疏离的样子,对事事都胜券在握的陆易安,却又没了信心。 因为他发现,宋常悦的喜怒哀乐,完全和他无关。而他的喜怒哀乐,宋常悦根本不在意。 除了昨晚,宋常悦有短暂的情绪失控,其他时候,只有在床上她被他润湿,随着他颤动,她才会有控制不住自己心绪的时候,他才能看到她理智的缺口。 思及此,陆易安疾步出了房间,终于敲响了西厢房的门。甚至太着急想要证明什么,不顾礼数直接推门进去了。 宋常悦听见敲门声,本有些讶异,刚坐到床边准备去开门,就见陆易安冲了进来。她挺直了背,两手紧紧握成拳。 陆易安蹲在她面前,声音暗哑:“阿鸢,让我帮你。” 宋常悦看他抬起她的脚放在肩上,两只手搭在她膝上。 她明白过来,他所说的帮她是什么意思,惊诧过后竟觉得讽刺。她拨开陆易安的手,表示拒绝。 陆易安眸中幽深,又靠过去一些,他吻上宋常悦放在膝盖上的手背,高挺的鼻梁剐蹭着她腿侧的软肉,温热的呼吸透过寝衣,洒在她的皮肤上。 分外虔诚,又带着蛊惑。 “阿鸢,求你。”说话间似乎还舔舐着她的手指,声音微微颤栗,带着粗哑的颗粒感。 陆易安屈膝半跪在床边望着她,宋常悦居高临下看过去,他眼中除了有她看不懂的深情,有一种情绪她看清楚了——臣服,陆易安对她彻底的臣服。 但颀长高挑的陆易安在她面前,又像蛰伏在树丛的一只巨兽,只要宋常悦给一个信号,他马上就会蹬起矫健的后肢,朝她生扑过来,咬住她脆弱的脖颈,啃噬她的血肉。 宋常悦默默思索,陆易安昨天晚上那些真诚的话语,每每望着她那炙热的眼神,究竟是对她有真心,还是浪子的眼睛,看狗都深情? 宋常悦从不信什么浪子回头金不换。 以前她的朋友和一个花花公子纠缠了很久,止不住的分手又复合,还要一直忍受他身边的莺莺燕燕。宋常悦看她被消耗了很久,终于忍不住劝她。 最后朋友说了一句:“他说过,我会是他最后一个女人。”宋常悦便闭了嘴,这种脑袋进水的人,佛都不渡,她还是不当圣母了。 宋常悦不用通过实践都知道,浪子从不会主动停留,只有穷了、痿了、老了、废了,而且再无翻身的机会,才能真正的老实。 所以她更相信后者。不过,这与她何干。 宋常悦踩在陆易安肩膀和胸前的脚一蹬,长腿便放到了地上,她两手撑着床沿坐了起来,挺直腰背,冷冷说道:“你也懂医术,可能不比卢云差。其实你知道,根本不需要什么暖宫,是吗?” 陆易安微不可察的蹙了蹙眉,他熟稔人性又善于观察分析,这是他擅长拿捏人心的关键。 而宋常悦更是吸引了他所有的注意力和心力,所以他总是很容易看懂她在想什么。但现在他却不明白,她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他看着她的嘴唇翕动:“以后,别碰我。”冰冷的字砸在他身上,像是一个耳光甩在他脸上。 * 第二日宋常悦醒来的时候,绿柳早等在门口了,听里面的人唤她,她便推门进去。 宋常悦看她还拧着个花灯,已经不亮了,便开口问道:“一早上还拧着个灯笼干吗?” 绿柳看宋常悦没什么起床气,小心回道:“在小姐你房门口放着的,应该是……太子殿下放的吧。” 宋常悦着眼看了一下,是个五角灯,每一面都画着不一样的鸢尾花,“放那边上去吧。” 绿柳将花灯挂在了衣柜的侧边,才又说道:“小姐,卢娘子来了,许是该给你做艾灸了。” 卢云进了院子,却发现宋常悦搬来了西厢房。段嘉沐身死的消息已经传到了长安,卢云本想安慰几句,却不知道怎么开口,便想着和她说些开心有趣的话头。 “宋二小姐,你如果在国公府闷的慌,可以来找我,我那有很多好玩的玩意儿。” 宋常悦垂着眼,“我现在这个身份,怎么还能出门啊。” 卢云一听,来了兴致:“我正研发一种膏霜,抹在脸上可以使肤色变黑,还有粘性,可以把五官改变形状,这样不细看,带上帷帽,就认不出你本来的样子了。” 宋常悦眸中微动,嘴角弯了起来:“真的吗?听起来挺有趣的。” 第60章 牵手 ◎又来了两个助攻◎ 卢云看宋常悦笑了,自己也松了口气:“下次我给你带一点过来,虽然还没完全成功,不过你可以先试试。我再给你拿一只小鸟儿来,平时你养着它玩儿。你想来找我的时候,就把它放了,它自动会飞到我这来。我就知道你要来,在清平乐后门等着你,就没人注意到你来了。” 宋常悦这次倒是更加明媚的粲然一笑,许久未见地梨涡挂在唇边:“谢谢你,卢娘子。再做一两次艾灸应该也差不多了,我应是快来葵水了,不用再麻烦你跑来跑去了。” “你客气啦,宋二小姐,我就来给你做了几次针灸和艾灸,太子殿下都给清平乐拨了好多款了。”说完卢云突然意识到说漏了嘴,赶紧拿出艾绒点燃,找准穴位熏灸。 幸好宋常悦在思索着什么,或者根本不在意,也没追问她什么,不然她真有点怕宋常悦的逼问。 等卢云给宋常悦灸完了后背,又躺着灸肚子上的穴位。宋常悦看平时很爱讲话的卢云今日有些过分安静,看了过去,却见她紧紧抿着唇,眉头紧锁,似乎有些困惑。 “怎么啦,卢娘子?” “哦……没事,我今日出门急,好像拿的艾绒不够。”卢云被宋常悦突然发问吓了一跳,只短短一瞬,表情就恢复了自然,“来我把把你的脉看看效果”。 搭在宋常悦手上,把了有几息时间,卢云才说道:“差不多了,虽然这次灸的时间没有往常那么久。” 刚刚艾灸完,马上就能通过把脉把出来,看到有没有效果吗?宋常悦不懂中医,觉得太神奇了。 “好了,宋二小姐,那天我给太子殿下说了,你饮食已经不用有禁忌。不过你快要来葵水了,还是注意些,不要吃寒凉和生冷的了。” 卢云伸手将躺着的宋常悦拉起,“上次给你艾灸后,太子殿下还专门问我,你能不能吃冰酪和寒食,我都不该说可以的,你这几天没吃吧。” 宋常悦想起了那天陆易安献宝似的那碗冰酪,原来他是问过之后才买回来的,她心里划过一丝复杂的情愫,“冰酪倒是没有吃过。” 卢云笑了笑:“嗯,最好还是忍着点,不过辣还是可以吃的。” 她爱吃辣,应当也是陆易安告诉她的,宋常悦垂下眼,点了点头。 卢云看她突然又有些低落,以为她是想起了段嘉沐,但卢云不会安慰人,只想着给她自己一点空间,忙道了别:“宋二小姐,你这段时间还是多休息休息,我就先走了。” 大概是卢云怕宋常悦因为段嘉沐的离世太过伤心,下午就让人送来了那只鸟,一只绿皮鹦鹉,名字竟然叫毛豆儿。宋常悦一看就很喜欢,只是不太喜欢那个过于精致的鸟笼。 她将鹦鹉小心地从鸟笼里拿了出来,抓了些鸟食放在手上,看它啄食,手心痒痒的。“毛豆儿,毛豆儿,你会说话吗?”她用食指点着鹦鹉的头,“来,说你好……你好……” 科举之事已准备的差不多了,陆易安今日申时刚过便回了府。到蜀竹院门口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宋常悦脸上终于是真心的笑意,眼眸也弯成了月牙,这才是她本该有的样子。他站在院门口没进去,心中一动,突然想起些什么,又转身走了。 再回来时,陆易安怀里抱着只狸花猫,进了西厢房。 宋常悦已经没在逗鸟了,又在卧榻上看书,她看书的时候专注,这房里书架都快被她看完了。 宋常悦听到门口的响动,抬眼看去,“小花!”惊喜的奔过去,陆易安抱着的竟是她之前在宋府的那只狸花猫。 这只猫本身性情顽劣,只愿意让宋常悦和宋夫人亲近。之前宋常新成亲那天,就是因为宋常悦带着绿柳忙着,让其他丫鬟看管一会。那个丫鬟不知小花习性,怕把小姐的猫丢了,非要抱着它,惹急了小花,这才跑走了。 还是段嘉沐刚好去找宋常悦,才一起在后山找到。后来她出嫁后,就养在了宋夫人房里。 宋常悦看小花乖乖窝在陆易安怀里,显得比平常小小的一只,以为是它瘦了。从陆易安怀里接过小花,却发现它还胖了些。她心中嘀咕,小花怎么愿意让陆易安这么亲近,之前它连段嘉沐靠近都不喜。 小花许久未见宋常悦,也兴奋的不行,用头蹭着她胸口。宋常悦用手托着小花的下巴,撸着它脖颈下的软肉,抬头问陆易安:“小花怎么在这里?” 陆易安看着两人间亲密的姿势,嘴角含着一抹淡淡的笑,抬手顺着小花的背扶着,不经意间又靠近了些,“我刚刚去宋府接过来的,你每日闷在府里,怕你无聊。” 宋常悦眼中藏不住的雀跃:“前两日是有些,这边也没什么好看的书。不过今天卢娘子给我送来了一只鹦鹉,可好玩了。” “想看书的话,我房里有,觉得不够多的话,还可以去我书房。”说完陆易安侧目,打量着桌子上那个空空的鸟笼。 宋常悦顺着他视线看过去,这才有些讪讪地说:“我刚刚把毛豆儿拿出来玩儿,结果它就再也不进去了,刚一放进笼子门,就紧紧把我的手扒住。” 陆易安盯着那笼子看了会,才说:“它也不想呆在笼子里吧。那鹦鹉呢?” 宋常悦有些窘迫地转开眼,一手搂着小花,另一只手指着挂在衣柜上的五角花灯,“在那。”说话间脸也红了:“毛豆儿不进笼子里,我就抓着它到了房间,把门关了,让它在屋里飞会儿,结果它飞进去了就不出来了。” 陆易安轻轻挑眉一笑,走过去取下花灯,那只绿毛鹦鹉果然窝在角落里一动不动,“它喜欢在这,就让它住这吧。我把这花灯改改。”提着花灯便出了房门,宋常悦抱着小花跟着他身后,他那样高大硬朗的一个人提着那小小的花灯,她觉得有些好笑,嘴角便弯了起来。 两人坐在石桌旁的凳子上,陆易安从花灯顶部的小口伸手进去,刚把毛豆儿拿出来,这鹦鹉在里面的时候还老老实实的,一出来就扑腾起了翅膀,还唧唧叫了起来。 宋常悦怀里的小花听见了响动,明明埋头趴在她腿上安安静静地,突然就跳上了石桌,准备扑上去。 宋常悦看小花是要去抓鸟,连忙去抓它。陆易安见猫是冲着鹦鹉来的,知道卢云的这只鸟不会乱飞,将毛豆儿往身后一丢,另一只手按住了宋常悦伸到桌子上准备抓小花的手。 看着就像是他这个武功高手,去抓猫却不小心扑了空,又刚好抓到了宋常悦的手,偏偏他脸上淡然又有些抱歉的表情是这么个意思。 看毛豆儿飞走了,小花也不发狂了,就趴在石桌上,刚刚准备去扑毛豆儿的前爪搭着面前交织的两只手,头靠了过去,伸出舌头舔了起来。 宋常悦想缩回手,却被陆易安抓的更紧了,他紧紧盯着她,眼神瞧着分外清白,好像小花能听懂他的话一样,凑近了些悄声说道:“小花才刚到国公府,别吓着它。” 宋常悦一想,的确是这么个理,人到一个地方都要适应一下,更别说动物了,特别是认人的小花。她转开眼,不想和陆易安对视。 陆易安顺势拿过另一只手,搭在宋常悦的手腕上,他的眼中划过一丝诧异,不过很快就又恢复了正常。 宋常悦的手被陆易安的大手裹着,也能被小花舔到,特别是手背和手指。猫舌头上有倒刺,但是并不会伤人,只是被舔过的皮肤能感受到猫舌柔软的粗粝感。 这熟悉的触感,宋常悦突然想到昨天晚上,陆易安半跪在她面前舔她手背,她的脸腾的就红了。 第61章 弱症 ◎宋常悦脉象有异,二人交心◎ 宋常悦也不管会不会吓着小花,将手从陆易安手里抽了出来,这下连耳朵都红了。 她捉起小花抱进了怀里。这才想起那只鹦鹉,有些担忧道:“毛豆儿呢,会不会飞走了啊?” “不会,卢云很会训鸟训兽,她是不是说过这鸟可以给她报信,肯定能自己飞回来。” 听他这么说了,宋常悦才放下了心,她捏了捏小花的脖子:“小花,那只小鸟是你的新朋友,以后你不准再欺负它。” 陆易安看着她收拾小花,浅浅笑着,眼中满是要溢出的爱意。 宋常悦撸着猫,听头顶传来带笑的一句话:“等我去拿点东西过来。” 抬头见陆易安已起了身,疾步出了院门,过了不到几分钟,他便回来了,手里拿着几根竹片,还有一个好像是皮包的东西。摆到桌上一看,原来是一个牛皮制成的工具包,里面有小刀、刨子、锉刀和一些宋常悦也不认识的工具。 陆易安循着宋常悦疑惑的眼光,清清浅浅地笑了下,便拿过一根竹条,用小刀劈开。 宋常悦看他工具齐全、动作熟练,手肘支在膝盖上,撑着下巴问道:“你很喜欢做手工吗?” 陆易安手上动作没停,转头看了宋常悦一眼,目光停留在她被手掌压得微微嘟起的脸颊上,像个白面团子,他唇边漾着笑,视线才转回了手中:“嗯,刚到长安的时候,我还不会说官话。每日酉时国子监下学后,我都呆在监生宿舍里,要不然看书,要不然做手工。” 宋常悦瞅着他专注的侧脸陷入了沉思,他应该还有很多没有说出来的话。 宋常悦的哥哥宋常新就是太学傅士,在国子监荫监1教授三品以上官员及国公的子孙,回家后经常抱怨那帮世家子弟调皮顽劣。 这些八九岁的男孩,在课堂上都难以管教,更不要说下学之后了,而他却…… 宋常悦心口和目光都软了些,语气也不再像之前那么僵硬:“那个时候,你一个人在长安,日子是不是过的很艰难?” 陆易安闻言顿了顿,才继续划开竹片:“最开始是不太习惯。” 他放下小刀,换了锉刀,一边刮着竹条的倒刺,一边抬头看了宋常悦一眼,嘴角微微上扬,对着她笑了下:“不过,后来我发现,什么都不想要,习惯一个人就好了。” 没有希望,就不会失望,宋常悦懂这种感受。 她从七岁开始就寄养在几个亲戚家,每半年轮换一家。这些亲戚大多数都只是尽到最基本的义务,供她学费,给她吃喝。当然这样宋常悦已经很感激他们了,毕竟他们本身连养她的义务都没有。 所以她没有提要求的权利,除了生活和学习的必需品,其他东西,比如小女孩喜欢的毛绒玩具,好看的公主裙,她想要也不会提。 其中一个姨妈对她是最好的,在她十岁生日的时候,给她送了一个洋娃娃,这是她收到过的唯一的生日礼物。 但是姨妈有自己的孩子,也怕姨夫有意见,只能偷偷地对她好。她不想要姨妈为难,只要在家都尽量地帮姨妈做家务,努力做一个讨人喜欢的孩子。在其他亲戚家更是。 不能被满足的愿望就属于奢望,宋常悦慢慢地将这些期望埋在心底,有的东西,过了一段时间就不想要了,实在想要的,她会靠自己实现。 所以,那个洋娃娃陪着她在各个亲戚家辗转到了十八岁。她上大学自己能赚钱了,在经济承受范围内,买了很多毛绒玩具,和那个洋娃娃一起放在宿舍,狠狠地补偿童年的自己。 宋常悦收回飘远的思路,声线也更加柔和:“那你有什么特别想要的吗?” 陆易安放下手中的东西,抬头直直凝视着她:“以前没有,现在有了。”他眼中又是那种汹涌厚重的感情,像要把她吞没。 宋常悦最是受不了他这样的神情,也怕他再说些直白的话语,她看向还在一旁扑腾蝴蝶的小花,换了个话题:“对了,陆易安。卢娘子说她有一种膏霜,抹在脸上可以让肤色变黑,还能改变五官的形状,但又不损伤皮肤,抹上的话就没人能认出我了。等她送来,我想出去走走。” 陆易安又听到宋常悦唤他名字,心中雀跃的比小花还欢:“好,刚好两日后不上朝,科举的事儿也忙的差不多了。正好我能带你出去走走。” 宋常悦想起昨天晚上那本册子,来了兴趣:“你要搞科举吗?” “嗯,前朝留下来的官员不多,而且都是世家大族才能入朝为官。我想通过科举,让寒门子弟也有入仕的机会,也补充些空缺。” “我昨天翻看那册子的时候,发现有很多职位空缺,一次科举也填不满吧。”说完宋常悦突然想起些什么,赶紧摆手道:“我不是有意偷看的,我只是想确认一下是不是你的东西。” 陆易安看她着急的摸样,眼中又浮上了笑意:“无妨,我的东西就是你的。本来也没想过靠一次科考就全补上空缺,预留些职位,也让来年春闱的考生多些念想。” 宋常悦想起自家嫂子吴青,她熟读诗书,又泼辣干练。但是现在每天也只能在后院操持,出门还要带帷帽。 不仅仅是她,这时代还有很多这样的女子。能读书的都是家世不错,父母还重视女儿教育的,普通家庭的女子很多连读书的机会都没有,字都不认识。 如果女子能做官,能走入朝堂,就会提高女性地位,那样普通家庭也能重视女子教育,她试着说道:“不如设定些职位,让女子入仕。” 陆易安眼眸陡然亮了些,这正是他和张勋在计划的事情。只是设立女官这太不合规制,一切只在秘密筹划中。要等计划周全,还要选几个合适的人选,一切准备妥帖,才上奏给平成帝。 “这个主意不错,那如果要设立女官,你觉得该如何定立呢?” 宋常悦本就喜欢看书,穿越过来后,也看了不少这个时代的书,她认真答道:“女子入仕,定是不容易,肯定会受到阻拦。虽然男女才能并无区别,但初初尝试,最好将职位设立在户部和礼部,特别是主管户口、土田、赋役、婚姻、继嗣之事的部门。事务较简单,也是女子平时能接触的,适于她们上手,立好了样板,打出了招牌,再推广到其他省部。这样朝堂也能慢慢接受女官。” 陆易安看她难得地对他说了这么长一番话,眼睛还亮亮的,他心中更为清明。 自昨天宋常悦搬到西厢房后,陆易安一直在思考怎么让两人再多些连接,他本已计划了好些。但现在,这不就是更好的办法吗。不管说什么,宋常悦愿意和他说话就行,况且,她还说的这么好。 说话间,陆易安也劈好了所有竹片,编成一个和花灯大小一致的镂空圆形底盖,剪去花灯本身的丝绸底子,将底盖放了进去。他其实早召了卢云到书房等着他,但是他想要多和宋常悦这样待久点,有更多这样温情的时刻。 两人又说了好些话,直到绿柳过来准备给宋常悦伺候她净手,准备用晚膳了。陆易安才不得不说道:“阿鸢,你先净手,我去趟书房,很快就来陪你用晚膳。” 今日上午,卢云从宋常悦房里出来,就给陆易安留了封密信,交给留守在国公府的陆风,让他一定等陆易安回府,就立刻上交给他。 陆易安回府后看了信,心中一凛,急匆匆地赶到蜀竹院看宋常悦,但是到了院门口看她许久未见的喜悦摸样,只想着让她更开怀。 直到现下在书房见到了卢云,陆易安刚刚和宋常悦在蜀竹院的快慰才荡然无存。虽然他面上还是如平时那样沉稳有加,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心中的慌乱:“你说常悦她脉象有异,究竟是有何异象?” 陆易安的确善于医术,但是对于带下女科这方面却不如卢云。那时带着宋常悦去清平乐是因为国公府没有药材,也没有卢云治疗方便。 上次在卢云施针和艾灸之后,他通过把脉发现宋常悦已没有什么余毒。卢云所说的暖宫的确有益,但那是在他们两人已有鱼水之欢的前提下,没有也无妨。 卢云是看陆夫人给宋常悦喝了绝子汤,笃定他们前一晚已有首尾才那么说。只有陆易安知道,既然两人连房/事都无,那又何谈共赴云雨之巅。 只听卢云回道:“回禀太子殿下,那日在清平乐,我施针后,脉象显示宋二小姐已无余毒。但为了保险起见,我才让殿下您为她暖宫,再多做几次艾灸。后面把脉也没发现什么,今日给宋二小姐艾灸时,却发现她关元穴有淤堵,再细细把脉,发现是她胞宫内有邪气。” “之前都没发现吗?” “是的,太子殿下。” 陆易安沉声问道:“那是因为那碗汤药吗?” 卢云看陆易安眼中突然浮上的狠厉,眼神仿佛也如那碗汤药般淬着毒,她背心冒出些冷汗:“应当不是,很有可能是宋二小姐之前就有的弱症,胞宫的病症本身就很难发现。之前在清平乐把脉时,她体内有寒毒,掩盖了这一异象。最近她心绪郁结,让这股淤堵邪气更旺了些,所以今日才发现。” 陆易安自然知道她的郁结来自于何处,眸中更为晦暗:“那要如何医治?” 卢云倒没陆易安那样担忧:“宋二小姐的邪气应当是在胞络内,胞络狭窄,易生邪气,所以才那么不显。还是像那日所说,还是要你二人共赴云雨之巅,那时胞宫胞络中气血异常活络,往复几次,总能将这股邪气冲出。再让宋二小姐多散心,她的郁结之气散了,自然就排出了。” 卢云上午发现时,还有些慌乱,所以焦急地给陆易安留了密信。回到清平乐翻阅大量医书后,也有了把握,所以她说完后,为自己的医术又有精进,略微有了些神气。 却听陆易安问道:“那可还有其他方式?” 第62章 易容 ◎宋常悦总觉得有人盯着她◎ “精神不能止邪气,邪气畜积而不得泄,是以阳缓而阴急。1邪气属虚,找不到病源,汤药和药丸都属实,消不了邪气。用正气和邪气相抵即可,阳气就是一种正气。宋二小姐这种胞络里生的邪气,本就是弱症,最简单是聚集阳气,以泄邪气,病症自然就好了。” 卢云脸上浮上些困惑,不懂陆易安为何这么问:“是药三分毒,用药反而有害无益。这是现下我能想到的唯一法子,也是最简单的法子。” 卢云说完“最简单的法子”这几个字,她才慢慢品出些深意,不由得在陆易安面前都愣了愣神。 前次她给宋常悦把脉,脾肾阳气充足,气血活泛,的确是到达云雨之巅的脉象。那是如何到的,方式可就多了。思及之前宋常悦的态度,卢云猜到了大概,水里可能连鱼都没有,她低下头,掩去了眼中惊诧。 “太子殿下,那等我父亲回了长安再请教他吧,左右不急这几天。” 卢云的养父袁天刚和养母卢四娘,这次也随着玄真道长和陆思安来了长安,应该还有几日就到了。 袁天刚也是益州人,他喜好道术,精于面相,占卜、推算极为灵验,仅凭风声风向就可判断吉凶,被称为“一代妖人”。他曾在随朝为官,在陶朝隐退后,陆天立到益州两年后与之结识。 正是袁天刚卜卦相面算出陆天立有帝王之运,他也愿意追随,陆天立有了信心,也才真正开始谋划雄图霸业。 但世人却不知道袁天刚还精于医术,和他的相术一样出神入化,陆易安和卢云的医术都是跟着袁天刚学的。 陆易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卢云突然想到,施了礼才问道:“太子殿下,我今日看宋二小姐郁郁寡欢,便邀了她之后来清平乐寻我。之前给殿下说过的可以改变肤色、伪装五官的易容霜,快要成功了。下次我给宋二小姐带些来,她抹上再出门,也就不会被旁人认出。不知殿下是否准允。” “准。” 卢云将刚刚带来的东西给陆易安,便告辞了。 自从宋常悦搬到了西厢房,两人用膳便也到了宋常悦房里。 陆易安回了蜀竹院,晚膳准备的差不多了。绿柳上菜的时候,宋常悦在卧榻上坐着,陆易安走过去,一手背在身后,单腿屈膝蹲在她面前:“阿鸢,把手拿出来。” 宋常悦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觉得他脸上带着一丝狡黠,难得见到他有这样的神色,便伸出了手。 陆易安拿出身后的手,原来手中是那只绿皮鹦鹉。他的手很大,毛豆儿却乖乖的呆着不动,不像被宋常悦拿着要放进笼子时,那般死命挣扎。 陆易安仿佛看出了她的困惑,清冽的声音传来:“抓它的时候别太用力,多加抚慰,让它知道你并无恶意,它就信任你了。”说着便把毛豆儿放在了她手心。 宋常悦就那样摊着手,也不抓着毛豆儿,果然它乖乖地呆在她手心里。一旁的小花再见到毛豆儿,真像听懂了下午宋常悦的批评,只看了一眼便继续舔自己的爪子了。 陆易安拿来鸟笼和花灯放在卧榻的案条上。 宋常悦奇怪:“这两个都拿来干嘛?” 陆易安打开鸟笼的门,回道:“看毛豆儿想回哪里?” “它不是不喜欢鸟笼嘛,肯定会去花灯里的。”刚说完就见毛豆儿扑腾一下钻进了鸟笼。 陆易安看着抓着横杆的毛豆儿,浓密的睫毛低垂,遮住了他的眼眸:“倦鸟归巢,可能下午只是觉得那花灯漂亮,才要进去,不要把鸟笼当鸟笼,本身就是它的家,便不觉得鸟笼会是束缚了。” 宋常悦瞥了一眼陆易安便坐到了圆桌旁,懒得和他打哑谜。 陆易安关好鸟笼,又去铜盆里拧干棉巾过来给她再擦了一次手。刚上完菜的绿柳转头便看见这场景,她第一次见陆易安伺候宋常悦,还有些诧异,忙走了过去:“太子殿下,我来吧。” 陆易安一根根地先擦完宋常悦的手指,才把棉巾给了绿柳:“你先出去吧。” 宋常悦一看桌上的菜,又恢复了前几天的温补菜品,辣椒也不见了踪影,不着痕迹地撇了撇嘴。 还是被陆易安捕捉到了,便哄道:“还是再忌嘴一段时日,等再好了些,我带你去西市吃好吃的。” 听他说完,宋常悦眼神便暗了下来,也不再说话,两人这顿饭吃的也不是滋味。 用完了晚膳,宋常悦把榻上的小花抱了起来,往床边走。 “阿鸢,你做什么?” 宋常悦用脸蹭着小花的耳朵:“把小花放床上啊。” 陆易安有些急地开口:“为什么要把它放床上?” 宋常悦觉得他问的太多余:“当然是和我睡啊。” 陆易安走过来,想自己抱过小花放到榻上:“阿鸢,让小花睡榻上吧。” 宋常悦一躲,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干涉这些小事:“不,它在家中都是和我睡得。” 已经被宋常悦放在床上的那只公猫,懒洋洋地舔着自己的爪子,似乎掀着眼皮瞄了一眼那个有些悻悻然的男人。此时,绿柳到了门口,应是要给宋常悦梳洗,陆易安才回了自己房里。 之后陆易安下了朝,除了必须在宫中完成的政务,其他政务都拿回蜀竹院办理,还经常向宋常悦“请教”问题。 这日,卢云又来给宋常悦做艾灸,进了蜀竹院发现正房和西厢房都没人。到了书房门口,看到的就是陆易安拿着毛笔在书案前写着什么,宋常悦在一旁看书。 不一会儿,陆易安搁下了毛笔,抬头让宋常悦过来,应该是让她看他写的什么东西。为了就着宋常悦的身量,陆易安一手撑在书案上偏头看着她,仿佛在征询她的意见。 陆易安嘴角勾着,眼睛里全是宋常悦一人的影子,哪里是在探讨政事的样子,明明是红袖添香。 宋常悦倒是不察,抱着小花,看着桌上那页纸,认真地说着话,偶尔抬起头看一眼陆易安。 屋里没有其他人,阳光从斜开的窗棂照进来,粉尘在光线中浮动跳跃。静谧又温馨,两人间似乎也有暗流涌动。 卢云不想、也不敢现在去打搅他们,准备退开到院子中央的石桌上坐着等。可能是刚刚看的太过于专注,呼吸随着情绪高涨有了些多的起伏,正准备转身时,陆易安转头瞥见了她,宋常悦也随着望过来。 “参见太子殿下。”卢云行了个大礼,见陆易安抬手后,才拿出一个瓷瓶递给宋常悦:“宋二小姐,这是上次我说的易容霜,抹在脸上对肌肤无害,还能驱散蚊虫,防止晒伤。” 宋常悦接过,巧笑嫣然:“谢谢卢娘子,毛豆儿我也好喜欢。” 说完她看了一眼陆易安,他便走过去,接过她怀中的小花,两个人和一只猫都没发出一丝声音。 卢云看着这一幕,心中叹道:这不就是默契吗? “走吧,卢娘子。”宋常悦看着有些怔愣的卢云,出声叫了她,才带着她往西厢房去。 不等宋常悦趴着,卢云又一次给宋常悦把了脉。 “宋二小姐,葵水来了吗?” “还没有。” “你每月来葵水之前可有不适?” “倒是没有。” 卢云想了想:“如果这次有不适,就让人来寻我。” 嘱咐完,卢云才开始了这次的艾灸。灸完之后,宋常悦突然想起那瓶易容霜:“卢娘子,今日刚好你在,不如你教我这么用这个易容霜吧。” 卢云一想,她也是只拿自己做过实验,点头道:“也是。” 两人到了梳妆台前,卢云教宋常悦如何涂抹。膏霜质地滋润厚重,只用手指沾上一点,涂在皮肤上,宋常悦白皙的肌肤就被盖住了,变得蜡黄。 “要想改变五官需要,在易容霜抹上之后将需要改变的地方捏紧一会,让两边的皮肤贴牢,膏霜干了之后,那一处的皮肤也就变了走向,面容自然就改变了。”卢云一边捏着宋常悦的眼角一边耐心解释,不一会儿宋常悦圆圆的眼睛就变成了三角眼。 “噗嗤……”两人看着镜子里的宋常悦,都笑出了声,卢云之前给自己易容,都没觉得这么好笑。 之后卢云一阵操作,宋常悦再看向镜子,里面那个女子和自己只有三分像了,心中惊奇。 不禁想到,既然都弄好了,也不能白白浪费这易容霜,不如今日就出去。 宋常悦抓住卢云的手,有些兴奋:“卢娘子,你等会可还有安排。” 卢云拿出手帕,一边擦手一边说:“没了。” 自从那晚之后,宋常悦就没出过国公府,她腾地从凳子上站起来:“那我和你出去吧,你去哪我就去哪,反正我也没事,只是想出去走走。” 卢云突然一拍脑袋:“啊,宋二小姐,我突然想起还要去城北一趟,我之前送去的琴不知道修好没有。我下次再来找你吧。” “诶,太子殿下刚好在府里,不如让他陪你出去。”不等宋常悦回答,卢云就跑出了西厢房。 宋常悦还没叫住她,已经听到卢云的声音到了书房门口:“太子殿下,宋二小姐想出去走走。” 没出一刻钟,宋常悦就已经和陆易安乘上了马车,出了国公府。 “笑什么?”宋常悦看着眼角一直上扬的陆易安,终于忍不住问道。 陆易安话还没出口,嘴角先扬了起来:“这样也挺好看。” 看她有些不高兴,陆易安才止了笑:“阿鸢,你想去哪里?” “随便。” 陆易安便叫驾车的陆风往西市去。下马车之前,陆易安给宋常悦带上了帷帽,自己也拿了个帷帽带上不过,两人光看身形都鹤立鸡群,在人群中颇为出挑,带上帷帽,倒像刚出关下山的侠客师兄妹。 自从下了马车,宋常悦就有种被人盯着的感觉,她不住的扯着帷帽。身侧的陆易安看出她的不安,牵住了她的手。宋常悦却觉得那种感觉更强烈了。 第63章 葵水 ◎她不仅是太子的心悦之人,还是贵人◎ 宋常悦抽出手,人也离他远了些,两人现在是在一家店铺门口,她抬头一看,门头上的匾额上写着“锦江书肆”。 七月暑热难耐,宋常悦只是想出来走走,不想去游山玩水,也就随着陆易安带着她来西市,以为是来吃点什么,没想到是来书店。 陆易安将突然空了的手虚虚握成拳,侧身让宋常悦先进去。应该是陆易安早安排了人来清场,书店里已经没有别的顾客。 他们进了门,陆风就关上了店门,在外面守着,两人也取下了帷帽。 只一个身着靛青色薄纱襦裙的女子在内间等着,见他们两人进来,行了个礼:“太子殿下。” 宋常悦有些奇怪,一个书店老板,只是平民,见着陆易安应该行叩拜礼或稽首礼,都是要跪的,这个女子只弯腰行揖拜礼。 等她站直了身子,宋常悦才认出这个身材高挑的女子是上巳节观花宴上见过的端王妃,宋常悦记得她当时就说自己怀孕了,宋常悦看向她的肚子,虽然衣着宽松,也看得见小腹隆起,应当是有六个月身孕。 即使在这个不算金碧辉煌的书店,即使她衣着普通,但依然掩不了她周身端庄华贵的气质。但和上次一样,宋常悦看着她的眼睛,总觉得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奇异感受。 在陆易安他们谋反那日,端王在太极殿上就被斩杀,当晚端王府的人就都被抓走,没过几日就定了罪,男眷全被诛杀,女眷被流放。 没想到端王妃竟然在这,虽然现在已经不能叫她端王妃了。她循着宋常悦的目光,见到宋常悦今日的摸样也不显惊讶,微笑着颔首:“宋二小姐,我叫宇文静。” 和宋常悦打招呼的同时,也解了宋常悦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的尴尬。 听到这特殊的姓氏,宋常悦已经猜到了她大概的身份,起初她有些不明白宇文静为什么称呼她“宋二小姐”,她看了眼身侧的陆易安,一瞬间便想通了。 这个陆易安,究竟有多少事情是她不知道的。宋常悦去了国公府,就只上次回宋府出过门,从家里人口中听了不少关于宫变和陆易安父子的事情,但是她现在觉得那些只是冰山一角。 宋常悦对宇文静也微笑颔首,算回了礼。 陆易安拉着她往书架走:“常悦,上次你说府里的书看的差不多了,宇文静这里的书是最新最全的。” 宇文静见两人亲密的动作,没跟上去,只在边上说道:“宋二小姐,你想要什么书,都可以在书架上找,那边单独的架子上是外文书,日本、新罗和天竺这些国家的都有。我有些累,先到后院休息了。”说完施礼便退下了。 书店里分四排摆着十二个书架,宋常悦沿着书架大致看了下。她这段时间喜欢看游记,第一眼就看到一本《波斯游记》,不过在最顶上那格,正准备踮脚去拿。后面一人贴上她后背罩住了她,一双修长好看的手取下那本书后,人就立即退开了,书也帮她拿在手上。 宋常悦才发现陆易安一直默默地跟着她。手上除了她那本书,已经拿了几本,她瞄了一眼,最上面那本竟然是一本医书。 待宋常悦选好书,已经快酉时了。两人带上帷帽出了书店,宋常悦刚刚下马车那种感觉又来了,像是被人温柔注视,又紧紧盯着。 宋常悦忍不住左右张望了一番,幻想着能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却没发现什么异样。 陆易安低着头询问:“可是想吃些什么?想吃的话,让陆风去买了带回府。” 宋常悦摇了摇头,看了一眼那个卖糖葫芦的小摊,便上了车。 陆易安跟着上来,马车却还没动。过了一会,陆风上了马车,撩开帘子,递进了一串糖葫芦,陆易安接过,放到了宋常悦手上。 宋常悦本来不想要,但她想起了之前他买回来的那碗冰酪,便接了过去。陆易安看她接过,张嘴咬冰糖葫芦的时候,一双本来就圆碌碌的杏眼睁的大大的,一口咬下去,有几片糖渣沾在她嘴角,她伸出舌尖卷进了嘴。 一定很甜,陆易安想着,喉结上下滚动,他转开了眼,忍住了自己想吻她的冲动。 就这么过了几日。这天,陆易安也是带着政务回书房料理,宋常悦坐在一旁看那本《波斯游记》。 突然,宋常悦下腹一阵坠痛,不由自主的“嘶”一声低呼。 陆易安感觉放下手中的折子,疾步到了她面前:“阿鸢,怎么啦?”却见短短一会,她已经冒出了冷汗。 宋常悦感受到一股温热,知道是来了葵水:“快去叫绿柳。” 陆易安猜到了,叫绿柳拿来了月事带,又让人去请卢云来。 卢云来的时候,宋常悦已经躺在了床上,看样子痛的厉害。陆易安坐在床边,一手握着她的手,一手置于她小腹。他眉头紧锁,仿佛能感受她的疼痛。 宋常悦本身不会痛经,每次来月经,也不用忌生冷。这个好的生理特点也跟着她穿越来了,所以上次卢云问她每次来葵水痛不痛,她都没在意。没想到,这次实在太痛了。 卢云给宋常悦把了脉,神情有些冷峻,又给她吃了颗止痛的药丸。看她痛的没那么厉害,才出了房门,陆易安跟了出来。 “怎么样?” “太子殿下,宋二小姐这样,不是女子来葵水常见的胞宫疼痛。是她来葵水,体内的邪气更加旺盛,你应该已经都摸出来了。她这次葵水颜色紫黑,说是以前从无这样的情况,想必是邪气已入了血液。但胞脉里的那股邪气堵着出不来,所以才引起了剧痛。” 陆易安心中默默算了算时辰,才说道:“我前几日就派人从长安出发,去截益州的车队,让袁天师骑马赶到长安,明日就能到了。” “太子殿下,我也是第一次遇着这种病症,不知道会不会一直痛,那个止痛的药丸也只能控制三个时辰。”卢云虽然担心宋常悦,但心中也为袁天刚紧张,那么大年纪了,明明能坐着马车悠悠闲闲到长安,这下还要和师娘分开,骑马赶路而来。不过想想,人都快到了,她再说也没有意义。 “今日你就在国公府住着,随时看着常悦。”陆易安说完便又急匆匆进了房。 “是。” 宋常悦吃了卢云给的止痛药,剧痛稍微减轻了些,大热的天,却还一直流着冷汗。陆易安让人把房里的冰箱撤走了,让绿柳和红果小心伺候着。 他和卢云到书房翻阅那日买回来的医书。 卢云翻了几本之后,发现和之前查阅的医书说的差不多:“太子殿下,关于胞脉病症的记载太少了。” “嗯,之前我也翻看了。不一定非要找胞脉的,其他有类似的病症,也可参考。” “疑似之症也是类似的治法,还是像之前说的,聚正气以泄邪气。” 陆易安背手而立,默然垂首,他这几天翻阅了好多医书,提到相关病症的医书都不多,难得有治疗方子的的确是这么说的,他点了点头:“那还是等袁天师来了再商定。” 两人刚说完,绿柳就来请人:“卢娘子,小姐她又痛的厉害。” 宋常悦刚刚在止痛药的作用下,还能躺着看会书,偶尔闭眼养养神,现在又开始痛的根本直不了身子。 陆易安心疼地坐到了床边,让宋常悦窝在他怀里,揉着她虎口上的合谷穴,却只能稍微减轻一点疼痛,她蹙起的眉头和苍白的嘴唇表明,这没有什么大的改善。 他看向一旁的卢云:“你那个止痛药,能不能一直吃?” 卢云摇了摇头:“不能,至少也要间隔六个时辰。” 陆易安算了算,那还要靠她自己坚持三个时辰:“那给她喝点安神汤。” 宋常悦晚膳都没怎么吃,就躺到了床上休息。在下腹坠痛和安神汤安眠作用的两相夹击下,虽然很困,但睡得很不安稳。 陆易安和宋常悦喝了绝子汤那晚一样,把手放在宋常悦小腹上,她有时候动来动去,陆易安的手一时不在她肚子上,宋常悦还迷迷糊糊去寻。 陆易安看她睡着后,一双手紧紧抱着他的手腕,手掌还贴在他手背上,生怕他的手挪走了。陆易安心中爱意涌动,另一只手的拇指指腹摩挲着她的脸颊,吻在了宋常悦的眼角。 直到可以吃止痛药的时辰到了,陆易安将药丸化在水里,小心翼翼的扶起宋常悦,喂给了她,没扰了她瞌睡。喝完没一会,宋常悦就安安稳稳地睡着了。 陆易安从后面拥着宋常悦,手还放在她肚子上,下巴轻轻搁在她的发顶,打定了主意,以后不会再让她受一点点罪。 陆易安亲自照看了一晚上,也就没让卢云来看。第二日,陆易安没进宫,和卢云在国公府等着袁天刚。 一早便到了的袁天刚一进门就抱怨道:“太子殿下,什么事情这么急啊?我这把老骨头了,从益州坐了那么久马车已经受不了了,骑马就算了,还让我赶夜路,这是想让我少活几年啊。” 陆易安赶紧走过去扶起来人:“袁天师,勿要多礼。实在是有着急的事情,才让你加急赶来。” 袁天刚其人身材瘦长,一张脸平平无奇,但眼睛亮的吓人,看人的时候仿佛能看透人的灵魂,说话也嘴上不饶人。不过由于他精于卜卦相面,被称作天师,有传言都说“得天师和玄真者得天下”,所以就算他说话有时极不客气,大家也不介意。 袁天刚捋着不算长的胡子,眼含笑意地问道:“什么事啊?” 一旁的卢云怕陆易安不好答,便抢着说道:“父亲,是宋二小姐胞络内生了邪气,难以排出。这次来了葵水,邪气更旺,便剧痛难忍。” 袁天刚有些意外地问道:“这宋二小姐是谁,怎么住在国公府啊?太子殿下也不住在东宫。” 陆易安也不管袁天刚是不是明知故问,只说道:“她是我心悦之人。” 说话间,几人到了宋常悦房门口,陆易安先进去,看宋常悦已经醒了,在卧榻看书,才让卢云带着袁天刚进来。 袁天刚进了房,默默地看了宋常悦一会,竟大笑了几声:“太子殿下,这可不仅是你心悦之人,这可是贵人啊。” 第64章 搜查 ◎找到段嘉沐必须活捉◎ 陆易安不解,问向袁天刚:“袁天师,这是何意?” 不想,袁天刚似乎是要报复陆易安让他艰辛奔波到长安之举,竟狡黠一笑:“天机不可泄露。” 宋常悦刚被袁天刚爽朗又中气十足的声音吓了一大跳,又听他两人神神秘秘地对话,不懂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她带着疑问看向陆易安,却发现他躲开了她的目光,耳垂有些发红。 陆易安轻轻咳了两声:“常悦,这是神相袁天刚。” 宋常悦看着这个有些奇怪的老头,一头白发挽了个道髻,眉毛发须都有些花白,不过皮肤又红润有光泽,目光有神,宛如仙风道骨的得道高人,一看就是医术很好的样子,跟着陆易安称呼道:“袁天师。” 这不由得让宋常悦有些害怕,她究竟是有什么问题,让陆易安和卢云都搞不定,还要请这种神医来给她看病。 陆易安也不再追问,请袁天刚过去给宋常悦把脉。 袁天刚将手搭在宋常悦腕上许久,才看着卢云赞扬道:“卢云,你的医术有很大的精进,的确是胞脉内的邪气。”不过转瞬,他脸上的赞许就不见了:“这种邪气都不会治吗,简单正邪之气相抵即可。早点按此疗法,相信宋二小姐这次都不会遭这种罪。” “父亲,这……”卢云绞着手指,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宋常悦听得更加莫名其妙,便问道:“袁天师,什么邪气?什么正邪之气相抵?” “宋二小姐,你体内胞脉有邪气,是你本身就有的弱症,这次来葵水让邪气更胜,堵着出不来,自然让你疼痛难忍。” 可她之前也没这种症状啊,宋常悦思索着,不过现在更重要的是解决问题:“那请问袁天师,要如何治疗呢?” 袁天刚看出了问题不在宋常悦身上:“很简单,找个夫君就能解决。”说着瞄了一眼陆易安,眼神里闪着狡黠的光:“不过找夫君太久,拖不起,找个阳气重的男子便能解决。” 宋常悦想到了之前卢云说的,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还是开了口:“是暖宫吗?” 袁天刚听完眼神微微波动,扫了一眼卢云和陆易安,两人都低着头,默了一默才继续说道:“嗯,不过暖宫的形式多样,你这邪气一定要是用纯阳的正气相冲。” “我之前从未有这样的病症,会不会葵水一完就好了呢?” “不会,邪气不散,只会越积越多,轻则这样引起疼痛,重则损伤内脏,甚至暴毙而亡。” 宋常悦听完,有些震惊地抬头,她以为只是简单的痛经,没想到竟这么严重,她低下头,咬了咬下唇,似在认真思索。 袁天刚见她情绪低落,便安抚道:“也不用太过忧心,这天下还没我不能治的病,忧郁过多,会让邪气更盛。堵在经脉中的邪气不能用药,请太子殿下每日从商阳穴,沿手阳明大肠经注入真气,能减轻疼痛,坚持个几日没有问题。不过还是要早做治疗,不然拖的越久,越有可能病变。” 陆易安点了点头:“多谢袁天师。”让红果先带袁天刚去偏院休息。 等人都走了,宋常悦问陆易安:“你早就知道吗?” 陆易安的拇指和食指捏着宋常悦食指顶端的商阳穴,真气缓缓注入她体内,低着头没看她:“嗯,前几日卢云给你做艾灸时发现的。” 宋常悦记起那天卢云的异样,陆易安当天下午在院子里也搭了她的手腕:“那你们怎么不告诉我。” 陆易安抬起头,看着她没有说话,眼眸清澈沉静。 宋常悦想起了她搬到西厢房的那天晚上,抿了抿嘴,眼神闪烁,转开了眼。 等确认宋常悦无事后,陆易安去了密室。 “查到了吗?” 陆风很久没见陆易安这样警觉,“回殿下,昨天晚上已让在长安的所有门众,在城内搜查了,没有找到踪迹。” 陆易安眉头紧锁,昨日去西市,他通过宋常悦的反应,感觉到了异常。他靠在椅背上,姿态放松,声音却仍然凌厉:“接下来都严防死守,继续搜查。” 陆风躬身领命:“是,殿下,如果发现他下落怎么办?” 汲着寒冰一样的冷冽声音传来:“活捉,一定不能让他再跑了。” “是!”正要准备退下的陆风突然想起什么,这几日都留着他守着宋常悦:“那如果宋二小姐要出府,要拘着她吗?” 陆易安坐直了身子,手撑在桌案上,按着太阳穴,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她想出府就让她出去,你贴身跟着她。再让第五卫和第六卫远远跟着。” 要想钓鱼,当然是得放出鱼饵。况且,陆易安本身就没想着要拘着宋常悦。 刚刚在一旁站着的陆雷听得一头雾水,但在陆易安面前不敢多嘴。出了门他才问道:“哥,你们在说谁啊?跟打哑谜一样。” 陆风看了陆雷一眼,他这个弟弟现在终于沉稳了一些,但是脑子还是不太够用啊:“还有谁能让殿下这么紧张?” 陆雷瞪大了眼睛:“段嘉沐吗?这人都死了,还用查什么啊?这种阵仗,就算段嘉沐现在是鬼,也被揪出来了。” 陆风戳了戳他脑袋:“幸好今天你在殿下面前知道闭好嘴。你这个脑子,以后不管在谁面前说话,都给我注意些。” * 袁天刚既然已先到了长安,修整了一天,第二天便跟着陆易安进宫去见陆天立。 “草民袁天刚拜见圣上。” 自袁天刚在随朝隐退后,陶太宗多次派人去请他出山,他都不为所动,现在他到了长安,陆天立自是多加客气,亲自上前搀扶不让他跪下行礼:“袁天师!不必多礼。在益州时,你已说过不会在入仕为官,我也不强迫你。我们还是像在益州那样,以朋友身份相处,以后也不必行那些虚礼。” “哈哈哈哈,好。”袁天刚爽朗大笑着入了座。 陆天立和他都性格粗犷,聊的火热,陆易安只在一旁静静听着,偶尔被问到了才简单回答几句。 过了大半个时辰,陆天立聊的差不多了,他见陆易安依旧少言寡语,便问道:“袁天师,大平朝刚开国不久,还需神相你多加以指点。这东宫空置,可有不好?” 陆易安听了不动声色,垂着眸子慢悠悠地喝着茶。 袁天刚将这父子二人神色都收入眼底,微笑说道:“这太子已订立,就不算东宫空置,并无影响。”见陆天立听完这句话后,眉头微蹙,他才又慢条斯理地继续说道:“况且,国公府后院的宋二小姐可不简单。” 陆易安还端着茶杯,动作还是跟刚刚那样闲散,被睫羽掩着的瞳孔却微微一颤。 陆天立目光微转,在陆易安身上停留了会:“袁天师,这宋二小姐如何不简单呢。” 袁天刚收起笑容,眼睛明亮了几分,正色说道:“这宋二小姐是天凤之命,皇后之相。”说完目不转睛地看向陆易安,陆天立也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陆易安在两人的注视下,放下茶杯,目光坦荡:“可我……” 袁天刚不等他说完,便意味深长说道:“我知道太子殿下你无心皇位,但不管你如何,她都是天凤之命,皇后之相。” 陆易安眼神和心中俱是震动,紧紧抿着薄唇,倒是陆天立沉不住气:“袁天师,这是什么意思?” 袁天刚抬手捋了捋嘴上那撇不太长的胡子:“哈哈哈哈,昨日我就说过,天机不可泄露。我只能说到这里了。” 这日午后,陆易安还是来给宋常悦输真气调理,这样之后宋常悦果然没怎么痛过了,就算她不会武功,也能感受到体内有一股温热的真气在游走。宋常悦看出他今日像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宋常悦早发现了,自从当了太子,陆易安单独和她在一起时,和别人面前不是一个样子。有别人在的时候,他总是清冷自持,表情少,话也很少,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像个没有情绪的漂亮人偶。没人在的时候,在她面前,才有了情绪,偶尔还能笑一笑。 她看着陆易安修长的手指,本来只用按着她食指的穴位即可,但今日他却非要和她十指交缠,掌心也紧紧扣在一起,宋常悦突然开口:“我明日想出去一趟。” 陆易安手中动作一顿,轻声说道:“那等我从宫中回来,再带你出去。” 宋常悦嘴巴一瘪:“下午太热了,我想一早就出门。” 陆易安和她目光相接,好像想从她的眼睛里看出些什么:“那好,你带好帷帽,注意安全。”说完也垂下了眼看着两人交缠在一起的手指,眸光幽深了几分。 第二天一早,宋常悦自己抹了易容霜,虽然用的还不如卢云熟练,但是也认不出她本身的模样。 绿柳现在也不能在外面现身,她一个人坐着马车,先去了一趟锦江书肆,自她上次见过宇文静,宋常悦总觉得她身上有巨大的秘密,而且和她自己有关。 结果今日宇文静不在店里。宋常悦选了些书,出了书肆,她看到了一旁那个卖糖葫芦的小摊,上次陆易安就是让陆风从这买的。 不知道以前段嘉沐买回将军府的,是不是也在这家买的,她往小摊走去。 马车边的陆风感觉跟过来:“宋二小姐,我去给你买吧。” 宋常悦拉好帷帽:“不用,我想自己去选选。你就在这里等我吧。” 到了小摊边,在那一排晶莹剔透的糖葫芦中,宋常悦选了和段嘉沐买的最像的一根。小摊老板先用米纸裹着糖葫芦,又放进了纸袋。 宋常悦拿了糖葫芦,走出去不远,一个小孩过来拉住了她:“娘子,你的糖葫芦没有给钱。” 宋常悦看着这个五六岁的女娃娃,低着头对她微微笑着:“我给了啊,小妹妹。” “没有,那个老板说你没给钱。” 宋常悦抬头看向小摊,那个老板根本没往这边看,还在给路人拿糖葫芦。宋常悦觉得怪异,她将手中那串糖葫芦递给那个小女孩:“小妹妹,我真的给钱了,你想吃的话,给你吃吧。”说完摸了摸她的头便走了。 因为这个小插曲,宋常悦心中有些隐隐不安,几步到了马车边。 她正准备上去,突然停住了动作。脑中突然嗡的一声响,明白了什么,她回过头,想再找到那个小女孩。 大街上上人来人往,根本不见小女孩的踪影。她忍不住往前奔了几步,却被人突然拽住。 第65章 释放 ◎进入那一刻,陆易安哭了◎ “常悦?”一道清亮的女声响在耳边,故意压低了声音。 “嫂子。”竟然是吴青,宋常悦感觉把她拉到马车边上:“你怎么把我认出来的?” “你这身形多好认,还有你上次回家穿的就是这一身。我就是远远的看着像你,这才过来寻你。”吴青笑眯眯说道,又凑到她耳朵边上:“你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打听你的消息,都被刑部挡了。太子殿下还放你出来?” “嗯,上次他和我一起出来过,这次我有些事情,就自己出门了。”宋常悦都没想过陆易安会限制她自由,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问吴青,拉着吴青上了马车:“嫂子,上次麻烦你打听的事情怎么样啦?” 吴青看宋常悦取下帷帽,不奇怪她容貌的变化,也是做了易容这些手脚,才能随便出门吧。吴青父亲是刑部侍郎,陆易安送宋常悦回家那次,宋常悦专门找了吴青去帮忙打听段嘉沐和段家会怎么定罪。 “段家家眷现在还在大牢关着,段家军已经到咸阳,押送的慢,大概还有十日就到长安了。段家军主要的将领都跳江了,到时候审过剩下的将领,就要给段家治罪了。” 吴青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宋常悦的神色:“段嘉沐已经被赦免,不再是戴罪之身。但段旭就算身死还是要判罪。听说在江夏时,益州的主将要把段家父子的坟挖开,想将尸骨带回长安,治罪后鞭尸……” 听到这,宋常悦猛地抬头,她手指紧紧掐进手心,眼中俱是担忧。她希望段嘉沐死后能安宁,就算不会被鞭尸,也不要他的尸骨受到这样的侮辱。 吴青拍拍她的手安抚道:“是太子殿下早料到有人会这么要求,派去的人传他的口谕回绝了,说就让他们在江夏入土为安。”她看向神游中的宋常悦:“常悦,你还好吗?” 宋常悦明白她问的是什么意思,她前世颠沛流离,又死过一次,对生离死别看的很淡。但是段嘉沐对她来说自然是不一样的,走出来是有些难,但是她也在努力地往前走着,她在这段时间,也找到了自己想做的事情。 可她又还有一丝奢望,希望那具腐烂的尸首不是段嘉沐,希望他还活着,会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没事。”宋常悦赶走心中那些矫情,突然想起陆易安之前说的,段家女眷他会保下,便问道:“嫂子,那段家的女眷呢?” 吴青显然被她问的意外:“那几个被清除的叛党,有的父兄儿孙当晚就没了命,其他的家眷都在大牢。段家当晚倒是没有见血,但家眷肯定是一样的处置。” 听完吴青说的,宋常悦低下头,默默合计着什么。 吴青拍拍她的肩膀:“别担心,一有消息我会想办法告诉你。” 宋常悦点点头:“嫂子,为了不引人注目,给家中惹祸。我不能经常回家,我每七天都这个时候到这书肆,你有事情可来这里寻我。顺便告诉父亲母亲和哥哥,我很安全,让他们不要担心。” 回了国公府,宋常悦依然心不在焉,今日买的几本游记也看不进去。 直到陆易安下午回了府,来书房寻宋常悦,一面缠上她的手,给她输着真气,一面观察她神色:“阿鸢,可是有什么心事?” 宋常悦直直看着他的眼睛:“段家的女眷现在在哪里?” 陆易安眸中划过暗色:“她们在一个庄子上。但大牢中不能没有段家女眷,我找了一批女囚换了他们身份,经手的人不多,不会泄露消息。等刑部定了罪,将这批女囚流放,她们就能安生了。” 陆易安伸手抚平宋常悦蹙起的眉头:“答应过你的事情,我都会做到。” 微凉的指尖落在宋常悦额头,宋常悦放松了些:“我想去看看段夫人。” 陆易安想明白了袁天刚昨天说的话,又收到让他震惊的密报,心中不免有些烦躁。 他心中一沉,眼眸暗了下去:“我救下段家女眷是为了让你心中好受些,但我受不了你一直想着段家。”他稍用了些力,捏紧了宋常悦的手,但依然怕弄疼她:“去了和她抱头痛哭,再想着段嘉沐吗?阿鸢,你不知道,我有多无法忍受你还想着他。” 宋常悦一听,懒得再和他说话。 但陆易安话刚说出口,他马上就后悔了,他不该这么跟宋常悦说话。是他离不开宋常悦,求着她垂怜他,求着她愿意看他一眼,求着她接受他的爱。连要宋常悦爱他,都是他的奢望。 选择权一直在宋常悦手上,而他没有。就算宋常悦还爱着段嘉沐,他也毫无办法,甚至连怨怼的权利都没有,更不要说提要求了。 陆易安将宋常悦的手拉过,贴在心口,低声说道:“阿鸢,对不起。她们我会照顾周全,你不用担心。但你不能去找她们,以免生出事端。” 宋常悦其实根本没生气,陆易安怎么想,和她没有关系,一点也不影响她的心情。只有她放在心上的人,才会牵动她的喜怒。 她只是有些不明白他的情绪变化,她宁愿陆易安在她面前,像在其他人面前一样,就当个漂亮人偶。发挥他赏心悦目的作用就行了,而不是经常在她面前上演浪子情深。 宋常悦抬眼看着还带着些懊恼的陆易安:“你不是说要找合适的女官人选,找到了吗?” 陆易安听她突然换了话题,声音也依旧缓和,他眼神微微一颤,细致地观察着她面色,的确没有生气,他心中也松快了些:“还差着几个。” “你觉得我嫂子吴青怎么样?”说完她又一摆手:“我可不是裙带关系啊,我是真觉得她有才华,又干练。” 陆易安嘴角一勾笑起来,眼睛都弯了:“阿鸢,我倒想你走的是裙带关系。” * 就这么过了十多日,袁天刚到了长安,每天都神出鬼没,但幸好他偶尔宿在国公府,陆易安晚上还能找到他的人,让他给宋常悦看看。 “太子殿下,这输真气之法还是有用,宋二小姐葵水完了,看得出来体内这邪气压制住了,但并未消散。再过几日,我夫人也要到了,我跟她要去长安周边转转。你们早做决断吧,趁我还在国公府,还能看看医治的效果。” 站在一侧的陆易安拧着眉,垂眼看着宋常悦,她也刚好抬头望向他,两人视线交织在一处,只一瞬,又都同时转开。 袁天刚掐指算了算,总是云淡风轻的脸上有了一些忧色:“太子殿下,可否借一步说话?”陆易安便随他出了房间。 陆易安和袁天刚聊完了,一路上心思重重,思绪万千。 刚到蜀竹院门口,看到的就是宋常悦抱着小花,坐在圆桌前。天上挂着一轮弯月,月凉如水,倾洒在宋常悦身上,她仿佛被一层淡淡的银纱轻轻罩着,让他忍不住想靠近,又害怕打破这份宁静与美好。 直到宋常悦似乎感应到他,转头看过来,陆易安才踌躇着踱步过去,屈着一条腿蹲在宋常悦面前。 “阿鸢……”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最近得到的各种消息,让他陷入了从未有过的焦灼。 本来趴在宋常悦怀里的小花听到陆易安声音,抬起头,往外扒拉着想爬到他腿上。它的前爪勾到了宋常悦襦裙领口的流苏,从她怀里往陆易安那边一跃的时候,拉着宋常悦也靠了过去。 宋常悦猝不及防往前一扑,陆易安怕她撞到他肩膀,一只手抓着小花,另一只手从宋常悦背后揽过,绕过她的脖子,手掌贴着她的脸,将人扣在自己怀里。 等宋常悦反应过来,她正骑在陆易安的大腿上,被他一只手禁锢着。她腰肢扭动,想站起来,还未来得及起身。“喵~”被宋常悦压着尾巴的小花委屈地叫了一声,压住了陆易安变得粗重的呼吸。 “小花?”宋常悦看着夹在两人中间的小花,想把它抱过来,月光下,她的脸上似乎有平时没有在陆易安面前出现过的温柔神色。 陆易安感受着她的动作,不想她离开他怀里,也想留住这可能是他错觉的温柔。他捏住宋常悦的下颌,闭上眼睛,盖住眼中翻腾的波涛暗涌,吻了上去。 深情而绵长的吻落下,陆易安却让她不能逃开。宋常悦手撑在他肩膀上,用尽力气想推开他,只是她人就坐在陆易安腿上,窝在他怀里。陆易安的手横在她腰后,她越推,身体反而越往下滑。 突然,宋常悦挨到了什么,她动作一顿,再不敢动。 陆易安捏住她的手腕,手心掌控在她脑后,他的吻越来越滚烫,也越来越凌乱。陆易安掀开眼皮,看见宋常悦闭着眼睛,浓密的睫羽微微颤动,他的眼睛弯了弯。 小花早已不知道去了哪里,陆易安就这么抱起起宋常悦,将她的腿环在他腰上,稳稳地搂着她的腰脊,进了房间。 陆易安抵着宋常悦的额头,眼眸不似平常那样清冷,早已一片晦暗。他的手沿着她纤细的腰身,勾住她襦裙的腰带,却停了动作。 宋常悦看见一片幽黑中,她的倒影,也读出了他眼中的询问之意。宋常悦不知这样是不是真的能医治那什么邪气,不过她知道,她今日是有些想,或许可以一试。 她往侧边伸手,从床头的屉子里扔给陆易安一个东西。陆易安有些怔愣,撑在她身侧,宋常悦的手攀上他的肩膀,勾在他后颈处,人也贴了过去,柔软的嘴唇擦过他的嘴角。 陆易安又一次感受到了来自宋常悦的主动,但这次是她内心的本意。他的脑中像有无数烟花同时炸开,耳中一片轰鸣,周身的血液瞬间沸腾,连呼吸都近乎颤抖。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压抑着粗喘,高大的身子俯下。 等陆易安抬起头,手撑在宋常悦两侧,寻着她的两只手压住,一根根的挤入她的指缝,强硬地与他十指相扣,抓的紧紧的。 他看着她的眼睛,再慢慢挤入。心中满胀的复杂情愫,让陆易安喉头发堵,鼻子发酸。他低下头,埋到了宋常悦颈侧。 宋常悦本已失了清明,却被脖颈上流动的那股湿热唤回些心智。 她觉得陆易安是不是有些割裂,平时在她面前总是清冷温润,现在却像一只刚放出笼的巨兽般迅猛,可眼里又俱是柔情。 而更割裂的是,此时此刻,这个男人却趴在宋常悦耳边无声哭泣。他的眼泪不断地流出,把她的鬓发都打湿了。 屋外的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房里,一整片月光被窗格切成一条条的。夏日夜晚的微风吹过,好像把那一条条月光也吹动了。吹过宋常悦身边,眼泪流过的地方有些微凉。 最后那一刻,陆易安刚刚已经止住的眼泪和汗水一起落下,有几滴砸在宋常悦脸上,烫的吓人。 和别的一起喷涌而出的是内心浓烈的爱意,陆易安哑着声音在宋常悦耳边一遍遍呢喃:“阿鸢,我爱你……阿鸢,我爱你……” 陆易安已经不知道该如何表达他深爱宋常悦的程度,或许用他的生命献祭也不够。可惜身前的人不是不愿意相信,而是毫不在意。 陆易安侧身将宋常悦拢在怀里,她精疲力尽,柔若无骨地靠着他。他把玩着宋常悦的手指头,怎么会有人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生在他的喜好上。 陆易安用鼻尖蹭了蹭宋常悦肩上的鸢尾花胎记,这是他第一次看的这么真切。 本身清冽的声音还有些暗哑:“阿鸢,搬到正房来吧。衣柜就不用再搬来搬去,我们重新再置一个大衣柜。”两人共用一个衣柜,两人的衣服挂在一处,堆在一起,有更多一些的连接。 那股酥痒让宋常悦下意识地往边上躲开,让她烦躁:“陆易安,我只是今日有些想要而已。” 其实,陆易安刚刚说那句话只是在赌,赌宋常悦会不会对他有一丝丝心软。果然,连一丝都没有。 虽然能猜到她会没有,但是当事实摆在眼前,陆易安还是像是被什么击中了一般,滚烫的血液似乎瞬间就变得凝固。他心中酸涩,眼眶发红,定定地看着宋常悦,苦笑了一下。 陆易安的嘴唇翕了翕,好一会才说出话来,声音也很低:“那可不可以,别找别人。” 宋常悦却被这句话刺痛,她眉头一蹙,想拨开他的手臂,退开他的怀抱:“我现在还能找谁?” 陆易安凑过去,紧紧抱住她,不让她逃开,头紧紧贴在她鬓边,几乎是哀求:“阿鸢,让我取悦你。” 翻身圈住了她,像是要证明刚刚那句话。 第66章 穿越 ◎一把羊肠衣,全被用完了◎ 陆易安偏过头,含住了宋常悦的耳垂,不时还用牙齿轻咬,温热的呼吸扫在她耳廓。 手指探入,宋常悦身体立刻紧绷起来,通过她的反应,陆易安很快就找到最精准的位置。怎么让她舒服,陆易安早已熟门熟路,加上刚刚更加深入的探索,只需要一次,他就已经掌握了她全部的弱点。 陆易安滚烫的吻从宋常悦额间落到眼角,吻干她因为难耐而渗出眼角的泪水。他唇舌往下,舔舐着宋常悦软嫩的颈侧,高挺的鼻梁陷进她颈间的软肉。 宋常悦不自觉的抬起了头,像被擒获的小鹿在狮子面前露出最脆弱的脖颈。陆易安很喜欢这样,鼻腔里都是她的甜香,也能感受到她的颤栗,而她的轻哼,刚好就落在他耳边。 陆易安埋头,弓起脊背,是惯常的臣服姿态。他细细密密地含弄,轻轻重重地嘬吸,呼吸和舌尖不断扫过,宋常悦耳边一片轰鸣,短暂地失去了意识。 不得不承认,陆易安的确是个会撩拨的精魅。不一会儿,宋常悦就又化成了一滩水。 一整晚都是疾风暴雨,直到天空泛白,才风停雨歇。虽然月亮一直都在天上挂着。 宋常悦醒来时,全身都像散了架。身上却清清爽爽,记忆中好像是在温水中泡过,应该是陆易安抱着她去净房洗了澡,其他完全没了印象。 她拉开床头那个屉子一看,那晚上从将军府抓的一把羊肠衣,竟然全被用完了。 宋常悦瘫在床上,抬起手臂盖住眼睛,神游了几分钟,这才想起现在她在陆易安房里。正准备起身自己穿衣,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宋二小姐,你醒了吗?” 待得到回应,推门进门的是红果。宋常悦问道:“绿柳呢?” “今日女郎就到长安了,太子殿下让绿柳去偏院帮忙,让我守在这里,等你醒了进来伺候。”说完红果便拧干了棉巾给宋常悦净面。 宋常悦没想到,陆易安竟然细心到这个地步,在今天早上专门支开了绿柳,只是怕她尴尬。 陆思安要到了吗?宋常悦心中有些喜悦,不过转瞬,想到两人才没多久不见,就已物是人非,便又有些伤感。突然想起,距离上次出门已经七天了,还是该去会会宇文静。 今天起的实在太晚了,她拿出那瓶易容霜,装扮好了之后就让陆风驾车到了锦江书肆。 没有清场的书店里人也不多,宋常悦带着帷帽进了店,宇文静正坐在书店一角的躺椅上休息,看到来人,她嘴角挑起,盈盈一笑,仿佛她正等着宋常悦来找她。宇文静撑着扶手慢慢起身,宋常悦看她行动不便,赶紧上前去扶她,两人便一起去了后院。 两人一边走着,宋常悦开门见山:“你是随朝公主之后?” 宇文静点了点头,宋常悦看她一脸坦然,没有隐瞒之意,便追问道:“那为何成了陶朝的端王妃?” 宇文静带着宋常悦到了后院的花厅,坐在了圈椅上:“端王他血脉成疑,是高宗最不喜欢的儿子,也正是因为这个,太宗才对他不忌讳,继位后就对端王委以重任。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后来和太子交好,成了太子一派。” 宇文静挪了挪靠垫,半躺在椅背上,做出要长谈的准备:“其实端王本人很重视血脉,也特别在意别人拿这件事做谈资。我本在乐坊当乐师,前王妃因病去世后,他因为我前朝公主血脉,便力排众议纳我为妃。说是端王妃,其实算是囚禁在他身边,当个血脉高贵的金丝雀。” 宋常悦听她说完,知道其实这短短几句话,真实情况肯定有很多心酸,这么说来,宇文静也不爱那个端王:“那这个孩子?” 宇文静温柔地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怎么?这是我的孩子,和他有什么关系,我肯定要生下来,好好的爱ta,教育ta。” 宋常悦点点头,心中暗忖:对,孩子可以是父母爱情的结晶,可以是血脉的延续,也可以只是一个孩子,如果宇文静当真不是她料想的那样,一个古代女子能有这思想,还是算先进了。 却突然听到宇文静问她:“太子殿下应该没有吧?” 宋常悦被突然一问,有些茫然:“什么?” 宇文静默了默,似乎在思量着用词:“他没拘着你,强迫你吧?” “没有,他并没有限制我的自由,也没……强迫我。”说完,宋常悦却有些不自然。 宇文静像是没有注意到:“不仅是不拘着你,我觉得他是真的爱你。之前是上巳节观花宴我就发现了。他那时还是纨绔质子陆小公爷,但其实他从不对人上心,你看他的眼神深处,所有人在他眼睛里,要不然是工具,要不然不存在。只有看着你的时候不一样。” 宋常悦眉毛微挑:“那有什么意义?我又不爱他。” 宇文静观察着她的神色:“那以后呢?” 宋常悦嘴角勾起,伸了个懒腰,洒脱说道:“以后的事情谁知道。” “其实太子殿下对你并不是所谓的强取豪夺。如果在兵变那晚,他不把你接走,你现在就身在大牢,还要作为罪臣家眷被治罪。就宋二小姐你这个样貌,怕是还没出大牢,就被人掳走了。其实他是在救你。” 宋常悦面上毫无波动,点了点头:“嗯,我知道。” “那你还对他……”宇文静记得上次陆易安带宋常悦来的时候,她根本就对他毫不在意,倒是陆易安亦步亦趋地随时跟着。 宋常悦有些意外地看向宇文静,不懂她的逻辑:“不然呢?把他当金主供着?” “你不怕太子殿下不护着你,然后会遇到什么吗?” 宋常悦正了正色,手摆到桌上,撑着下巴:“我会预设,但是从来不会把还没有发生的事情当做重点。就算我现在就在大牢,那也有其他的活法,反正我现在这条命也送的。” 宇文静的确有些惊异两人的相处模式,不过须臾便明白了,她细细咀嚼着宋常悦说的“反正我现在这条命也送的”。她勾起嘴角,看着宋常悦的眼睛:“好吧,果然是被偏爱的有恃无恐。” 宋常悦愣了愣,她第一次见到宇文静,就觉得她有秘密,而且这个秘密还跟她之间有连接。她心中那点猜想真的快要被证实,刚刚的试探也快要有了结果。 她的心脏开始猛烈跳动,她压下激动,轻轻开口:“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宇文静双目陡然睁大,她在观花宴上见到宋常悦,就觉得她的眼神过于从容和坚定,有对这个时代的不屑,以及不愿意融入的执怮,那是受过高等教育的现代人才有的。当然她就怀疑宋常悦也是穿越来的。所以今天看她一人前来,才来试探。 宋常悦啊的一声扑上去:“亲人啊,我的静姐!”又怕碰到她肚子,过来了只紧紧抱着她的手。头靠在宇文静肩膀上。宇文静被吓了一跳,之前看到宋常悦,都是有陆易安在一起时,她都是内敛沉静的样子,没想到本性竟如此活泼。 宋常悦歪着头,问道:“静姐,你过来多久了?” 宇文静听她这么称呼,感觉更亲切了:“五年了,你呢?” “我二月初一才过来?” “什么,你才过来几个月?” “嗯,我也觉得这半年过的好漫长,经历了好多事情。” 宋常悦突然看向她凸起的小腹,轻轻地将手附了上去。“你过来后,过得好吗?” 宇文静也抬手放在小腹上,嘴角浮上一丝苦笑:“不太好,原身本是随朝公主之后,我穿越过来时,已是陶朝。前朝皇室之后流落民间,本就是落难的凤凰。后来又跟了端王……” 说完宇文静叹了口气:“不过陆易安算是履行了承诺,从端王府救了我,给了我新的身份,之后也会保我母子平安。” 宇文静突然想起一些事:“我觉得陆易安之前浪荡的样子都是装的。”特别是上巳节,她去试探陆易安,结果陆易安直接掐她脖子那里,他的眼神都可以杀人,而且明显他会武功。 宋常悦这才不再抱着她的手,重新在位子上坐好,说道:“静姐,你想知道吗?那你留我在你这吃午饭。我太想吃点辣的了。” 说完,宋常悦突然对着宇文静没头没脑唱了一句:“陪你孤身走暗巷?” 宇文静却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宋常悦确定了,果然宇文静穿过来三年以上。 两个同时代的人聊了很多,吃完午饭还没开始聊多久,书肆外面就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 不一会儿,陆易安就到了后院,在看到宋常悦正悠悠闲闲地坐在院子里和宇文静聊天,他心中的燥意才缓和了下来。 今日陆思安到长安,进宫会一家人要一起用晚膳,所以在宫中用了午膳后,他便想回府看看宋常悦,结果却发现他不在府上。有陆风和几个暗卫跟着,倒是不担心安全,但他就是焦躁不已。 “我到书肆来拿书,顺便和静姐聊一聊。”宋常悦见他疾步走来,便举着手中的那双虎头鞋,递到他面前:“你看这虎头鞋好不好看?” 陆易安看着那双婴孩穿的虎头鞋,又抬眼看她弯弯的眉眼,心中瞬间涌上莫名的暖意,只想立刻就把她拥在怀里,他眼中微微颤动:“好看。” 宋常悦笑眯眯地把鞋子放回桌上。 宇文静还没见过陆易安这样的神色,本来看着这两人,低头抿嘴正轻笑,却听宋常悦突然问道:“你之前的风流纨绔都是装的吗?”宇文静不免用手扶额,干咳了两声。 陆易安还没从刚刚的情愫里回过神,却见宋常悦已经没了笑,只得说道:“是的。” “为什么?” “掩人耳目而已。” 宋常悦回头对宇文静挑了挑眉,宇文静点了点头,表示收到。 陆易安看这两人的动作,不甚在意,只紧紧盯着宋常悦,看她今日心情不错,陆易安便也开心。 直到两人上了马车,突然逼仄的环境让两人隔的太近,让宋常悦想起了昨晚。她手指有些不自觉地捏紧了衣袖。 成年男女之间你情我愿的事儿,没什么,像往常那般,过了就过了。只是今日,宋常悦心中还是有些怪异。所以自陆易安上车后,宋常悦就故意没看他。 刚在书肆,宋常悦对他还喜笑颜开,这会儿到了宋常悦身边,见她都没看他一眼,陆易安心中有些慌张,怕是昨晚冒犯了她。陆易安低头瞧着她的面色,带着少见的羞怯轻轻问道:“阿鸢,可是有什么不适?” 陆易安昨天晚上卖力地取悦着宋常悦,随时都观察着她的反应,她一皱眉他变停下,温柔抚慰后再动作。虽然自己已经克制了,但是好像还是太多、太久。 宋常悦的耳朵便红了:“还好”。 陆易安“那……” 宋常悦怕他再说昨天晚上的事儿,抢着说道:“思安要到了吗?” 家人和宋常悦都已在他身边,陆易安心中一暖,嘴角弯起:“嗯,不过现在她是公主,要按礼制接待。今日早上他们就到了城外官驿,礼官在官驿设宴迎接,现在应该要进长安城了。” 宋常悦瞪了他一眼:“那你不在宫里等她,回来干什么?” 陆易安看着她莹白的指尖,很想抓在手里,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看到宋常悦就忍不住想靠近她。不过又怕她不高兴,只紧紧地看着她:“晚上有宫宴,我会回来的晚些。现在有些时间,便想来看看你。” 宋常悦没察觉他的变化:“思安就在宫里住着了吗?” “嗯,不过你想见她的话,我可以带你进宫去见她。” 宋常悦才不想进宫,直接就回绝了:“不去。” 陆易安垂着眼,抿紧薄唇,不再说话。突然又听宋常悦说道:“你给宇文静都弄了新的身份,为什么不给我也弄一个?” 第67章 真相 ◎是殿下跳崖救了你◎ 陆易安迟疑了一会,才解释道:“阿鸢,宇文静本也不方便抛头露面,但她不想一直在庄子上,也想自己做个营生。我便给了她新身份,给她开了这个书肆。” 宋常悦瞪着他:“我也不想一直在国公府,我也想要一份自己的营生。” 陆易安根本不想她出来抛头露面,只得侧过头轻声哄着:“国公府和庄子不一样,你想出来就出来。她这样也有危险,但她说有什么事,她会后果自负。但我不想你有任何危险。” 宋常悦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那你先给我弄一个新的身份吧,就普通民籍就好了。这样出门,万一我出来的时候有个什么闪失,有民籍就能解释了。” 陆易安听后,却默不作声。 宋常悦微微歪头,眨巴着眼睛看着陆易安,推了推他的手:“好吗?” 虽然宋常悦现在不是真正撒娇的样子,她都没有像抱着段嘉沐那样抱着他的手臂,但是陆易安的心还是不受控制地怦怦乱跳,嘴角不自觉的上扬,耳朵立马就红了。 他抿了抿唇,顺势拉住宋常悦伸过来的手,忙不迭地点头:“嗯,好。” 他清了清嗓子:“阿鸢,那你想做什么营生?” 宋常悦小时候,亲戚出去旅游也不会带着她,长大后除了上学就在兼职,从来没有去旅游过,除了离开渝都到西京来读书,就没去过其他地方。一直憧憬着有闲钱了能去各地旅游看看。 穿越过来后,以为婚后可以和段嘉沐走遍祖国的大好河山,没想到世事多变。又正是因为世事多变,她想明白了,该趁重活一世的机会,多走走看看。 宋常悦看着别处,目光幽远:“我想游历四方,绘地图,写游记,拓印了拿到宇文静的书肆卖,不错吧。” 陆易安看她眼角眉尾俱是笑意,这次没跟着笑起来,心中五味杂陈。 宋常悦看他没有回应,甩了甩他抓着她的手:“怎么样啊?” 陆易安抓的更紧,有些哀怨地说道:“不好。” 宋常悦看陆易安变脸变得比翻书还快,却没想生气,她嘴角弯起扬了笑,眼睛弯弯,发现他现在越来越像个活人了。 宋常悦也不管他有什么想法,开始讲她游历的计划。陆易安早都忘了要绷着脸,擎着笑意,听得及其认真。 陆易安先把宋常悦送回了国公府。直至到了宫里,陆易安的心情都不错,陆天立三人都看在眼里,都以为他也是为一家人团聚在长安开心。 用完晚膳后,宋常悦抱着小花在石桌边坐着,思索着今天和宇文静的相处和对话。宇文静说她穿越过来之后,好几次试过想回到现代,因为宇文静是车祸后穿越来的,有可能在现代没死。 宋常悦好像从没思考过这个问题,而且她一穿越过来就知道自己在现代已经死了,但是她只是知道这个事实,怎么知道的,她却没想明白。 “常悦!你果然在这里!” 宋常悦在沉思中,被一个人从后面像八爪鱼一样抱住,清亮甜美的女声,不用想都知道是陆思安。 “思安!”宋常悦站起身也抱住她,两个女孩开心的蹦蹦跳跳:“你怎么在这里,不是要在宫里住吗?” “我担心你啊,想来看看你。我之前听说段家的事,就很担心你。前几天我们在赶路,我哥哥火急火燎地派人来把袁天师接走,说是你生病了,请他去看看。你知道袁天师是什么性子的人吗?只要自己不愿意,谁的面子都不会给的,所以最开始是请不动的。你知道后面怎么又答应骑马先走吗?” 陆思安说话噼里啪啦像倒豆子一般,停不下来,又特别像说书人,说到这关键处,还故意顿了顿,一双眼睛滴溜溜看着宋常悦。 宋常悦的确有些好奇,便带着疑问看向她。陆思安得了鼓励,说的更加起劲: “你不知道我哥哥给袁天师许了多少好东西,真是舍得下血本。当然还有卢四婶也开了口,袁天师才愿意快马加鞭的先来长安。我早就知道,我哥哥喜欢你,喜欢的不得了。” 宋常悦听了这句话,脸上有了丝尴尬,大大咧咧的陆思安才后知后觉说错了话。 陆思安连忙四处张望,看到宋常悦怀里的小花:“哇,好可爱的小猫。”她伸手想抱过去玩一玩,没想到小花咧开嘴,露出了尖牙,还挥动着爪子拒绝。 陆思安撇撇嘴:“啊,不抱了不抱了,这么凶。” 陆易安走到院门口,后面还跟着袁天刚,卢四娘和玄真道长。他看见宋常悦和陆思安抱在一起,说话的时候眉飞色舞,庆幸自己把陆思安带回国公府了。 玄真道长也第一次见到了传说中的段小夫人。他刚一看到宋常悦,微微愣了愣神,和袁天刚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袁天刚冲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这次见到陆易安之后,玄真道长觉得他明显变了很多。特别是陆易安自从进入蜀竹院,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 玄真道长每年都有一段时间都会住在国公府,教陆易安武功和谋术。他看着陆易安八岁到了长安,性子就开始慢慢沉静,自十岁开始,陆易安知道了陆天立的计划,他就再没了一点少年人的摸样,仿佛几天就长成了一个大人。没有喜怒哀乐,也看不到他对什么有兴致,总是在观察、在思考。 十四岁开始,陆易安年纪大了点,出众的容貌和身量引得更多人注意。他主动提出假扮浪荡纨绔掩人耳目,在扮演风流倜傥陆小公爷这件事上,陆易安做的很好。 只是这种割裂的生活,让陆易安在自己人面前时,变得更是近乎阴郁,小小年纪就修的没了人欲。 玄真道长本来以为陆易安是因为要成就大业,背负着责任和秘密,遏制和压抑自我本心造成的。没想到刚刚在宫里看见已经是太子的陆易安,他依然是那副清心寡欲、波澜不惊的样子。 而现在玄真道长发现,自从刚刚进了门,陆易安就不一样了,他突然就有了人气。他从看到宋常悦开始,眼睛就不自觉地追随着她,眼神里有了情绪,也有了渴望。 玄真道长不由得松了口气,这段小夫人也不是不可。 袁天师来给宋常悦把脉,没想只一会,袁天刚便捋着胡子,做出惊讶的样子:“只一天,宋二小姐这邪气就散了啊,真是奇也、神也。看来那股阳气至真至纯,还至旺。” 宋常悦低着头,看着地上,一双手十根手指头都不知道该放哪里。而被说阳气很旺的那人也偏头看向了窗外,目光闪烁。 陆思安凑了过去,不解的问道:“什么阳气很旺?” 袁天刚大笑几声,没有回答:“哈哈哈,没什么,反正宋二小姐的病好了。” 陆思安听他这么说,兴奋地抓起宋常悦的手:“常悦没事啦,真好。哥哥,我今天不想走了,就想住在府里。” 陆易安看都没看她,只盯着宋常悦笑道:“好,想住几天都可以,我派人去给阿耶阿娘说一声。” 陆思安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没想到陆易安就答的这么爽快,还以为他肯定不同意,都还准备让宋常悦帮她讲话的。 却看到刚刚对她龇牙咧嘴的那只狸花猫从宋常悦的膝盖上扒拉着她哥哥的长袍,而她的太子哥哥弯腰,一只手捞起小花到了怀里,温柔地抚着它背上的毛。陆思安更是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宋常悦听袁天刚说完该注意的地方,便客气地和几人招呼,先回房歇息了,陆易安也跟了上去。 陆思安看宋常悦是去的却是西厢房,瞥了眼陆易安的背影,微微摇了摇头,亦步亦趋跟在他后面。 陆易安听到后面的动静,转过头问道:“你跟着干什么?” “去看看常悦房间。”陆思安说完,不等她哥哥回答,从他胳膊下面一钻,越过他追上宋常悦,挽着她胳膊后,还转头对她哥哥做了个鬼脸。 进了西厢房,陆思安看她哥哥把小花递给宋常悦,又取下一个花灯,从桌上的小碗里抓了一把什么东西,放进了花灯。 两人都从花灯的开口往里看,然后陆易安变含着笑和宋常悦小声说着什么。陆思安看着这两人一系列默契的举动,对那花灯也好奇的不行,走过去看,才发现她哥哥是在喂鸟。 她就走了一个月,她哥哥怎么就变成了这样,看样子这猫和鹦鹉都是宋常悦的,他现在可是太子了啊!就算之前不是太子的时候,也每天不苟言笑,对她这个妹妹都冷言冷语的。 陆思安想打探一下,她扯扯宋常悦的袖子:“常悦,晚上我就住你这吧,还有好多龙门阵没和你说。” “不行。”还没等宋常悦回答,陆易安倒先拒绝了:“你那个院子都给你收好了,你回你屋住去”。 陆思安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什么嘛,自己和常悦睡不了,连我想和常悦睡都不行。” 只几息时间,还留在院子里的几人,就见太子殿下拧着陆思安的后领把人揪了出来,再一细看,太子殿下的耳朵整个都红了。 陆思安在国公府住了两日之后就被皇后催着进了宫,封号是锦乐公主。之后也经常偷偷随着陆易安坐马车到国公府里找宋常悦。 宋常悦还没搞明白的邪气没有了,又有了朋友,她这段时间过得挺开心。 几日后,段家军也押送到了长安,没过多久刑部就审完了。段旭犯下谋反之罪,段嘉沐不知者无罪,但两人都已身死便不再追究,段家家眷不论男女流放岭南。从江夏回来和留在长安的段家军都混编进益州大军,驻扎在长安城内的几处军营。 陆易安给宋常悦带回这个消息的时候,宋常悦消沉了两天。但无法控制和改变的事情就不要内耗,她便也接受了。 一转眼就到了八月十三,天气凉快了些。今日午后小憩起了床,宋常悦突然想去买点胭脂水粉,出了院门,却见到今日是陆雷守着,她随口问道:“陆风呢?” 陆雷回道:“他随殿下去清平乐了。” 宋常悦停下步子,有些好奇:“他们去清平乐干什么?” 陆雷脸上已有些不悦:“殿下的手受伤了。” 宋常悦都没听说陆易安受伤了,每天见着他,也没发现他的异常:“又没打仗,又没练兵的,他怎么受伤啦?” 陆雷一直不喜宋常悦,陆易安这次受伤是因为上次跳崖后,那么大的伤口,还刮去了不少血肉,缝上后本来该接着上几次药。但他第二天便开始忙于政事,其余时间就是回国公府陪着宋常悦,便一直没怎么恢复好。 军队刚重编扎营,军心稳固很重要,陆易安很上心,这段时间多次去军营视察。 昨天他去和将士练兵,不小心被长矛戳到了手臂,这种其实根本伤不了他。但昨日下文回来后,发觉伤口有些疼,仔细瞧了,才看到伤口中间有个很深地孔洞,里面还有脓血未流出,今日才去清平乐处理一下。 陆雷听着宋常悦这句话,觉得她不仅没有关心和在意,还有些幸灾乐祸。这个女人真是对殿下的真心一点不在意,还实在对殿下不敬。 他怒火中烧:“殿下的手臂受过重伤,都是为了救你,才从南五台山那么高的悬崖上跳下。不仅如此,他还为你做了好多事,你这女人真是冷心冷肺,一点也不领情。” 宋常悦这才愣住了,陆雷说的陆易安跳下悬崖救她是什么意思?明明是段嘉沐不顾生死救的她啊。 第68章 归来(修) ◎段嘉沐,你敢回来,孤就陪你玩一玩◎ “陆雷!”身后一声暴喝,宋常悦望过去,只见陆易安正大步赶来,阴沉着脸,翻飞的衣襟都带着怒气,她从来没见过他这样的神情。 陆易安走到陆雷面前:“孤说过,她不用知道!去,自领三十军杖。” 陆雷见陆易安来了,他少见陆易安这样震怒,眉心都颤了颤,立马跪下:“是,属下知错。”陆风给陆易安示意后,赶紧把陆雷拖走了。 陆易安回头,看宋常悦仰头盯着他,眼神复杂,他正想开口,就听她问道:“你手上的伤怎么来的。” 陆易安抿了抿嘴:“那日,我和陆风跟着你们到了南五台山。你在悬崖边落水后,我就跟着跳了下去,从崖底的水潭里将你救了上来,手被划在石片上了。” 宋常悦想起陆易安手臂上那个恐怖的伤疤,那是钝器所伤,才会有那么不规整的创口。 而且,她到国公府的第一天晚上,她还用簪子刺伤了他,就是在那个伤口正中,怪不得流了那么多血。 她迈步进了院门:“走吧,给我看看。” 陆易安偷偷地叹了口气,才跟着宋常悦进了西厢房。 等陆易安解开上衣,脱下右手的衣袖,之前宋常悦也见过这个伤疤,但没多加关注,这下细细看着,那条状的伤口基本愈合了。 看样子,伤口挺深,已经经过简单的缝合,如果没有消毒彻底,很容易破伤风,古代没有消炎药,后果会很严重。她凑近看了看,有一个圆孔状的伤口发炎了,周边有些红肿和脓血,应该是她上次用簪子扎过的地方。 宋常悦心中有些不忍,抬头和他视线交织:“有用烈酒浇过吗?” 陆易安看出宋常悦眼中的那丝心疼,眼中划过喜色,他轻轻咬了咬下唇的软肉:“用烈酒浇过。” “今日卢云给你拿药了吗?给我。” 闻言,陆易安从袖袋里拿出一瓶药膏,低头的一瞬间他嘴角微勾。宋常悦打开盖子,用手指指腹取出一些。 那一日,宋常悦是跟段嘉沐一起上的山,坠崖之后,再醒来就在段嘉沐怀里,她自然以为是段嘉沐救的她,没想到竟然是陆易安。她心中思量一番,想也知道段嘉沐为什么不给她说实话。 宋常悦将药膏抹在他伤口上,一边问道:“这么久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陆易安感受着伤口传来的疼痛,她手指划过的地方又有一丝轻痒,他喉结上下滑动,哑着嗓子说道:“你不必知道这些。阿鸢,我爱你,只是因为你是你。” 他低下头,就着宋常悦的身高直直看着她的眼睛:“我希望你爱上我,也只是因为我是我。” 宋常悦也不躲闪,望进他深邃漆黑的眼里,却看不到底:“你还有什么瞒着我的吗?” 陆易安装作若无其事地转开眼,目光游离:“没有了。” 宋常悦收起药膏,脸色一沉:“还有,对不对?” 陆易安眼角微微一颤,心跳越来越快,一会儿才垂着眼说道:“那个鸢尾花簪子,是我做的。” 这个更加出乎宋常悦的意料之外,她一直以为段嘉沐送的生辰礼物、最为珍视的那只簪子,竟然是陆易安做的,怪不得他那么在意,也能修好。“怎么回事,那簪子为什么会在我房里?” 陆易安心中发虚,不自觉抬起手,掩嘴轻咳了一声:“你生辰前一晚,我去你房里放的,放了卢云研制的迷烟,不伤人的。” 怪不得那晚,警觉的女护卫杜秋都睡了过去。宋常悦突然想起杜秋说的话:“那嘉沐送给我的礼物呢?” 陆易安转头看着地上,瓮声瓮气地低声答道:“扔了。” 宋常悦睨着他,还以为他真是清冷疏离,风光霁月,没想到竟然这么腹黑:“去给我找回来。”说完还不解气,真想打陆易安几拳,又念着他还有伤,只得气急败坏地站起来,大步往房外走去。 陆易安忙追上去,拉着宋常悦的袖子:“阿鸢,你别生气,我这就去找回来。” 宋常悦甩开他的手:“除了放簪子,你还做什么了?” “没做什么……” 只听宋常悦低喝一声:“快说!” 陆易安小心翼翼喃喃道:“还亲了你一下。”他耳根都红了。 宋常悦忍不住举起手,拳头最后还是没有落下,在陆易安的腰上掐了几下就走了。果然和陆易安想的一样,真的一点都不疼,他看着宋常悦的背影,扬唇轻笑。 护城河外,围着一大堆百姓,看着几十个侍卫在河里清淤。 桥边摆摊卖烧饼的疑惑道:“怎么回事,不是四月刚清过淤吗?” 旁边一人回过头:“谁知道啊,清淤也不该是宫中的侍卫来做啊。” 见有人议论,身边几人也跟了过来。 “平成帝上位后,做了好些事情,又为了充盈国库,精打细算,许是侍卫不花钱吧。” “好些政事都是太子殿下协理的,没想到这人啊,就算烂如这淤泥,也能扶得上墙啊。” 有些无事可做的百姓,看着这些侍卫忙活了两个时辰,好像找到个小玩意,都没看清是什么东西,就被两个在岸上守着的侍卫骑马带走了。 当天晚上,那条水晶项链就送到了宋常悦手上。 中秋节这日,陆易安要在宫里参加家宴,答应宋常悦可以回家过节。 用完晚膳,宋常悦又和家人喝茶,赏了会月亮,看了看时辰,该回国公府了。她走出宋府,下台阶的时候有些思绪万千,她抬起头,看了看那轮圆月。那种被人注视着的感觉又来了,宋常悦理了理帷帽,警惕的四处张望。 突然,宋常悦愣住了,视线定在了一处。街对面的屋顶上矗立着一个身材颀长,扎着高马尾,带着金色面具的男人。 一轮圆月刚好在他身后,勾勒出他清晰的剪影,他的脸隐在阴影里,但宋常悦能感觉到他也正在看着她。 是他!二月初一在南五台山救她的那个神秘人! 宋常悦惊异不已,瞬间心神大乱,感觉自己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她穿越来的第一天,就被这个神秘人救了,最开始她以为是段嘉沐。洞房时才知道另有其人,段嘉沐答应了会找这个救命恩人,一直没有音讯。 直到她到国公府的第一天,摸到了陆易安耳后的伤疤,他也承认了他就是那个神秘人,那这个人又是怎么回事? 宋常悦正隔着帷帽的轻纱,和他对视,心中浮上一种怪异的熟悉之感。 她正思索着,就见从两旁窜出几人冲那个神秘人而去,感觉是要缉拿他,那人运气提起身子往后飞身而去。宋常悦往前跨了一步,想追过去看看,又想起陆易安正在马车里,怕惊动他,便站在原处张望。 只见缉拿他的几人跟着他在屋顶上飞墙走壁,宋常悦莫名地为那个人捏一把汗。 听宋常悦脚步声近了,早已将一双手伸出帘子,等着牵宋常悦上车的陆易安,等了一会发现人还没上车。 陆易安正想掀开帘子出来看看,宋常悦瞧见了动静,便将手掌放在他手心里,牵着他的手上了车。 往常宋常悦上车只是抓住他的手腕,此时,陆易安看着自己手心里的莹白指尖,心中欢喜,一把将人拉到了怀里,跌坐在他盘起的腿上。 他勾着身子,双手环上宋常悦的腰,将下巴搁在她肩上,带着些竹酒清香的呼吸洒在宋常悦耳侧:“今日在家中过节,可还高兴?” “嗯,高兴。”却不知道他怀里的宋常悦正揪着眉心琢磨思索着什么。 陆易安像没听出她的敷衍,抱着她轻言细语地讲着宫宴的事。自从那晚两人同床共枕后,宋常悦便不再同他亲近,两人的关系和之前没什么不同。 今日借着宋常悦主动放入手心的举动,陆易安一路上都抱紧了她,不再松手。陆易安也不像往常那般少言,断断续续地在她耳边说着话。 回了蜀竹苑,院里的石桌上已经摆上了水果、月饼和果酒。 自成了太子后,陆易安每天都是玉带绾发,穿的都是浅色素雅的颜色。月光下的陆易安一身雪白衣袍,长身玉立,气质出尘,说是谪仙下凡也不为过。不过今日中秋佳节,宋常悦已经见过家人,现在她特别想念段嘉沐,下了马车,就没看陆易安一眼。 陆易安能察觉到她的分心和失落,也知道她在想什么。今日宋常悦就带上了那条水晶项链,没带那只簪子,陆易安心中传来闷闷的疼痛。 他拉着宋常悦坐下,指着那几盘月饼:“阿鸢,你想吃什么馅儿的月饼?” 宋常悦收回思绪,她刚刚在宋府已经吃过了,便随口说道:“豆沙馅儿的,你呢?” “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宋常悦突然就想知道个答案:“那你喜欢什么味道的?” 陆易安抿了抿唇,静静地看着她,月光下,眸中如水波粼粼晃动,他声音有些低:“我之前没吃过,就刚刚在宫里吃了一块五仁的,不好吃。” 他小时候应当是不喜欢吃,到了长安之后便没吃过了。刚才在宫中,陆天立他们分食月饼,他随便拿了一块。 听陆易安这么一说,宋常悦整个人僵了一下,心里有些发堵。她微微垂眸,将手中的月饼撇了一半,递给了他:“傻瓜,一个人的时候也可以吃月饼啊。我一个人的时候,想吃就去买。” 陆易安接过月饼,视线却没离开过宋常悦一眼,情潮波涛汹涌,看宋常悦转开了眼,他才低头咬了一口那月饼。 宋常悦回头,见他几口就把半个月饼都吃完了,笑了起来,眼睛弯成了月牙,唇边是陆易安最喜欢的梨涡:“怎么这样吃月饼,会很腻的。好吃吗?” 这两道月牙比天上的满月都好看许多,陆易安一颗心软地像不能再跳动,他勾起嘴角:“不腻,很甜。” 宋常悦看着他,心中涌过一道难言的情绪,无声地递给陆易安一杯茶。 陆易安喝完放下杯子,将宋常悦拥到了怀里,眼中柔情似水:“我从未想过,幸福这个词和我有任何关系,直到遇到你。这段时间我终于知道了什么是幸福,阿鸢,一直在我身边,好吗?” 怀里的人一直都没回答,陆易安只得将人抱的更紧了些:“你不爱我也没关系,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 * 陆风已经很久没被召到密室了,此时陆易安坐在书案后,神色冷峻,紧紧抿着唇,深沉的眸子冒着森寒。和刚刚在蜀竹院的样子,完全不像是同一个人。 陆易安修长的手指一下下轻轻敲击着桌面,缓缓开口:“抓到了吗?” 陆风却觉得陆易安的手指像是在重击着他的心脏,声线有些颤动:“启禀殿下,没有抓到。” 陆易安表情没有丝毫的起伏,声音冰冷地像能滴出水:“就一个人,都抓不到?” “今天晚上按照太子殿下你的吩咐,早在宋府门口和周围都布下了天罗地网。但是他并不是一个人,已经有门众追随,后来五卫和六卫也上去帮忙,助他逃走了。” 陆易安双目仿佛充血,双手扣在书案上,指节都发白了,他唇角勾起一丝冷笑:“呵,真有意思。段嘉沐,你敢回来,那孤就陪你好好玩一玩。” 第69章 出逃(修) ◎宋常悦要去找段嘉沐◎ 原来陆天立登基前一晚,陆易安深夜求见那一次,是他用一个条件换取了段嘉沐的赦免。 罗刹门有几千门众,散布全国境内,门众都武功高强,藏龙卧虎,各种邪门高手都有,还有独特的信息交换通道,全国的消息都能最快的传到陆易安这里。 这样的组织,最适合做朝廷鹰犬,所以陆易安将罗刹门上交给朝廷,陆天立才同意赦免段嘉沐。 陆天立登基后随即昭告天下,罗刹门门主从龙有功,投靠朝廷,被封“不良帅”,罗刹门全体门众称“不良人”1,成为不在朝廷管制内的衙役机构,直接由太子管理,主管侦缉逮捕、搜罗传递情报的差使。 但罗刹门门主身份异常神秘,甚少现身,就算现身也带着金色面具,从不言语。只知道他武功高强,身姿颀长,跟着两个带银色面具的随从。没有人知道门主真实的长相和身份,连他大概的年纪都猜不出来。 自罗刹门成立之后,虽然是杀手组织,但是杀的都是贪官污吏,恶豪劣绅,还经常劫富济贫,所以在百姓中民望很高。 陆易安十四岁创立罗刹门,从一开始就带着面具,一是遮掩真实身份,二是不想让人发现他过于年少,幸好他很早便高于常人。他将罗刹门划分的等级分明,便于管理,他只对十二卫发号施令,连见过他真人的门众都在少数。 只有陆风陆雷知道陆易安才是门主,后来加上了卢云。而现在,段嘉沐以门主的身份现身,那个金色面具,成功地帮他掩盖了真实的身份,也给了他安全的新身份。 陆风还跪在地上:“殿下,您本身就是门主,何不直接公布身份,天下皆知太子殿下就是罗刹门门主,既是不良帅,还能增加太子殿下您的声望,就知道段嘉沐是假的了。” 陆易安当初没让陆天立公布他就是罗刹门门主,是想着能留个不为人知的身份,以后带着宋常悦四处走走,没想到竟被段嘉沐钻了空子。 “孤本就不想表明这一身份,昭告天下的时候,没有说孤是门主,现在再说,有何意义。况且还是在已经有门主现身的情况下。百姓不会管谁是真的罗刹门门主,只会知道当朝太子和人争夺一个杀手组织门主的身份。” 说完,陆易安默了默,又轻轻地敲着书案,嘴边勾起一丝似乎是赞赏的笑意:“他的确是走了一步好棋。” 陆风听陆易安这么说,心中有了些底:“那接下来该如何做呢?” 段嘉沐并不是在江夏现身的,五日前他在咸阳表明罗刹门门主、不良帅的身份,既有门众追随,一路到了长安,已经有几百门众听他召唤。 陆易安早在最开始得到消息的时候,就想好了对策,当初段嘉沐没有拆穿他门主的身份,这才没有影响他父子二人的大业,他自是会因为这个对他网开一面。但是如果段嘉沐还想着宋常悦,那他定不会手软。 陆易安拿出暗格里那个纯金打造的面具,眉毛微挑:“假的终究真不了。这看戏的人越多,戏台搭的越高,演的不好就容易垮台,我们就先看他继续演吧。” 待陆风出去后,陆易安想着宋常悦刚刚说的那句“我一个人的时候,想吃就买来吃”,她当时眼神颇有触动,不仅仅是心疼,还有共鸣。 宋常悦在今年春节之前,一直是痴傻的状态,会有一个人的时候吗?而且宋常悦备受家人宠爱,就算痴傻的时候,也对她颇有耐心,她怎么会对他的落寞和孤单有共鸣,陆易安陷入了沉思。 宋常悦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二月初一那天那个神秘人究竟是谁?是陆易安还是今天这个人? 陆易安的身量和耳后的伤疤都对得上,只是她没见过他带面具。他也没有冒充那个神秘人的必要。 为什么这个人在这个时候突然带着面具现身,而且会在宋府门口,像是在等着她,咚咚地心跳声击打着她的耳膜,好像想告诉她一个她期待的事实。 她明天必须出去一趟。 虽然她之前都是每七天才出去一次,但陆易安并没有说过不让她随时出门。所以第二天一早,宋常悦装扮好之后,拿着帷帽出了蜀竹院的院门,却没见着陆风和陆雷,守在门口的是六个没见过的侍卫,其中有两个是女侍卫。 看着是侍卫头子的人小跑着到她面前,两手握拳躬身说道:“宋二小姐,太子殿下吩咐,让我们照看好你,不能出门。” 宋常悦看着这几人,嘴角一勾笑了笑:“不能出门是什么意思?我想出去,你们还把我绑了不成。” 刚还想着陆易安没有限制她自由,突然就不让她出门了,还把陆风陆雷换走,因为她要出门,这两人也拿她没办法。 宋常悦更觉得,心中隐隐的那个猜测更为清晰,时间紧迫,陆易安肯定早已行动,她必须尽早出去。 早上太子殿下吩咐了,随便怎么样,都不能让宋常悦出门,但是又不能伤着她,两个女侍卫也很难办,一人低头说道:“宋二小姐,多有得罪。”两人对视一眼,架着宋常悦进了院门,然后退出,从外面关上了门。 任宋常悦怎么拍门,就是没人开门,她被关在院子里一天,心里憋坏了。陆易安比平常回来的稍晚些,还有些风尘仆仆。等院子门一开,陆易安款款走来,就看到宋常悦坐在院里,带着怒气盯着他。 小花趴在旁边的石桌上,好像因为宋常悦不抱它有些委屈巴巴。 宋常悦“为什么把门口的侍卫换了?我前几日去锦江书肆拿的书,有一本话本该看第三册 ,我拿错了,拿成了第四册,想去换来着。今日上午想出门,他们还不让我出去。” 陆易安刚坐下,小花就跳进他怀里,趴在他腿上蹭着他的胸口,他撸了撸小花脖子才说道:“是我说的,最近长安城中不太安生,最好不要出门。” 宋常悦看了眼门口,话里带着怨气:“你有那么多侍卫,让他们跟着我不就行了。” 陆易安抬头看着她:“阿鸢,你想出去的话,再过五日不上朝,我带着你出去。最近是真出了几件大事,只有我陪着你出去,我才放心。” 宋常悦当然不想陆易安带着她出去,这样不如不出门,转开眼:“等不了,这话本必须要接着看。我明天就要出去。” 陆易安也不恼,依然是轻言细语地哄她:“我明日就去书肆给你把第三册 给你带回来。” 宋常悦知道陆易安有无限的耐心,她再怎么说,也不会生气,但也不会让她出去,她去房里拿出那本书:“那你记住这名字,别给我拿错了。”说着假装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如果拿错了,那我后日一定要自己出门拿。不仅如此,你还得受罚。” 陆易安见她没再要求,也没不高兴,他唇角微勾,笑着问道:“罚什么?” 宋常悦踮起脚,抓着他的手臂,一张娇俏的小脸拉近了些,瞪大眼睛看着他:“你要敢拿错,你就知道了。” 陆易安那张清隽的脸,很难得地笑开了,眼睛如繁星般明亮。他将那本书按在胸前,盖住自己异常响亮的心跳声:“知道啦,阿鸢。” 第二天一早,门口守着的还是昨日那六个侍卫,今日陆易安去上朝时,就让他们关了院门,又强调了一次不能让宋常悦出门,连去国公府的其他地方都不行。 他们见着宋常悦的丫鬟来了,是去给宋常悦伺候梳洗和早膳的,看她用案板端着吃食,其中一人赶紧帮她开了院门。 不一会儿,侍卫听到从门内传来响动,听声音应该是那个丫鬟端着空碗不方便从里面敲门,用脚踢得门。 最靠近院门的侍卫上前开了门,果然是这个丫鬟,她对他点头致谢,侍卫也点点头,闪身让她走了。 那丫鬟从蜀竹院出来,步履轻盈地用案板端着空碗,往厨房去,守门的侍卫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就收回了目光。 出了侍卫的视线,宋常悦将案板放到了墙根,去了南厢房找绿柳。 原来是宋常悦用迷药迷晕了红果,装扮成了她的摸样,她之前以睡不好的名义找卢云拿了些迷烟,自己烘干又提炼,成了浓度更高的迷药,用水化开抹在棉巾上,捂上口鼻,不到三秒就晕了。 一个人在国公府的时候,她早就在房里试验过了,将那个易容霜加在面团里,就可以粘在脸上,轻易地改变五官脸型,所以她早就让绿柳拿了面粉放院子里,以备不时之需。红果身形和她相似,只是比她稍微胖一些,她在身上裹了些丝巾,再换上红果的衣服就行。 国公府下人不多,就算遇到人,她也不避着。直到进了绿柳房间,她才出声:“绿柳。” 绿柳看着来人,却听着声音不太对:“红果?” 宋常悦上前去抓住绿柳的手,直直看着她:“绿柳,是我,快给我拿一个帷帽。” 绿柳看着那双熟悉的眼睛,是小姐才会有的亮晶晶的眼神,她压低嗓子:“小姐?” 宋常悦点点头:“是我。” 绿柳一边去取帷帽,一边又问道:“小姐,你在做什么?” 时间要紧,宋常悦没答她,有些着急:“快点,没那么多时间废话,我要出去一趟。” 绿柳蹙着眉,还是问了出来:“小姐,你要逃走吗?” “我会回来的。我走了你别慌张,别人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说完便出了门。 从南厢房的侧门直接出了府,这边只有两个侍卫守着,看是红果,根本都没盘问就让她走了。 出了国公府,宋常悦便雇了个马车,她没有去锦江书肆,她猜宇文静应该会帮她,但是她不敢拖累宇文静。她大概能猜到陆易安做事应该是狠厉的风格,不然不会以质子的身份做那么多事,还是在假扮纨绔的情况下。 如果事情败露,宋常悦只敢赌陆易安不会动她。 宋常悦直接来到那个糖葫芦摊,下了马车,买了一串糖葫芦拿在手上,站在一旁。心跳又快又急,心中惊慌失措又有些期待,还不时地四处张望,怕陆易安的人到了,幸好帷帽遮住了她的脸,没什么人发现她的异常。 从远处传来的任何一种马蹄声都让宋常悦心惊胆战,幸好西市人来人往,繁华异常,这种热闹的烟火气给了她一些安全感。 宋常悦腰上挂的是段嘉沐在订婚那日送给她的那个玉佩,她托吴青去找到的,中秋节那天便带回了国公府。 等了好一会,宋常悦心中的惊慌都已经偃旗息鼓了,这么大费周章的跑出了,多不容易,回去还要对付陆易安,正有些失望,准备雇车回去了。 突然,一双小手揪住了宋常悦的裙角,又是那个小女孩:“娘子,那个老板说你买糖葫芦没有给钱。” 宋常悦蹲下来,望向那个小女孩,眼中的泪水都快包不住,张开嘴才发现嘴唇止不住的颤抖,她哽咽着问道:“那个老板……在哪里呢?” 第70章 重逢 ◎段嘉沐发狠似的吻着宋常悦◎ “跟我来吧。” 宋常悦站起身,跟着小女孩往书肆相反的方向走去,路过一个卖肉夹馍的小摊。 热闹哄哄中传来一道清冽的声音:“老板,给我来个肉夹馍,要全瘦的,不要葱。” “好嘞。” “再加一勺油泼辣子。” 宋常悦心跳都漏了一拍,偏头看过去,小摊前面的只是一个书生打扮的普通人。她警惕地朝四周观察一番,没见着可疑的人,牵着小女孩的手,稍微走快了些。 穿过集市,到了一处人少的小巷口,小女孩指着里面:“娘子,那个老板就在里面。” “谢谢你,小妹妹,你快回去吧。”宋常悦将手中的糖葫芦递给小女孩,摸了摸她的头便走了进去。 这个巷子只容得两个人错身进出,宋常悦贴着一侧的墙根缓缓往里走,她捏紧了手指,心跳声仿佛响在耳膜边上。 巷子尽头应该是个竹编工坊,巷子里横七竖八的摆着很多编好的篓子和竹席。 在宋常悦快走到尽头的时候,一个一人多高的竹席后面伸出了一只手,接着她就跌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阿鸢。” 宋常悦取下帷帽,果然她就算易了容,段嘉沐也能立即认出她来。好久没有听到段嘉沐的声音,只这两个字,就让宋常悦的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眶了涌了出来。 以前段嘉沐唤她闺名时,总是带着喜悦,尾调上扬,不用见着他的人,都知道他一定笑得肆意又张扬。而现在,他的声音有些嘶哑,也有些低沉。 “嘉沐,真的是你……”宋常悦哽咽着开口,手撑在他胸前,抬起头来。 却见段嘉沐还带着那个金色面具,她缓缓举起双手,想摘下那个面具,段嘉沐却躲开了。 “让我看看你。”刚刚哭过的嗓音黏黏糊糊,像在撒娇。 段嘉沐摇了摇头,放在宋常悦后腰的两只手都收紧了些,又将她抱进了怀里,将下巴搁在了她的发顶。 宋常悦却觉出有些不对劲,她拉开身后的手,往后退了一步。 她突然警惕,拧着眉毛睨着他:“你是谁?” “真的是我,阿鸢。” 这下宋常悦听得真切了,的确是段嘉沐的声音,她放松了下来:“那你怎么不摘下面具。” 段嘉沐叹了口气,这才打开耳朵后面的机关,那张宋常悦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脸终于露了出来。才短短两个月,之前蓬勃的少年气都消失不见了,皮肤黝黑,人也清瘦了不少,左边脸颊上还有一道长长的伤口。 宋常悦捧着他的脸,两只手都在微微颤抖,从完全不相信段嘉沐死了,到接受现实,现在却又再一次碰触到真实的他,她刚刚才断掉的眼泪又牵着线一样流了出来。 她用拇指指腹摩挲着那道疤痕,看向段嘉沐的眼神里全是不忍:“怎么回事?” 段嘉沐抓住宋常悦还放在他脸上的手,放在唇边细细吻着:“那日雨大浪急,汉江洪水奔流。我入水后奋力往岸边游,冲到了岸边被淹没的树林中,抱住一颗大树才停住,第二天洪水退了些,我才上了岸。” 此间有多惊险,段嘉沐不想告诉宋常悦,只知道他又见到了她,从江夏回长安的一路艰辛都值得。 “那具……”到今天,宋常悦依然说不出尸体两个字,害怕一说出口,段嘉沐就会消失不见,对面的只是一丝游魂。 “在江夏时,阿耶为了段家军两万将士的性命,交出了虎符。但他知道陆天立不会放过我们,只有跳江才有一线生机。他让我一定要活下去,我也想回来见你。一个身量和我相似的将领不会凫水,他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在跳江前和我换了衣服。” 说到这,段嘉沐抱紧了宋常悦,手背上的青筋根根暴起,身体都有些颤抖,眼眸里迸发出冰冷的寒意:“是陆家父子设计让我们去江夏,趁机起兵谋反,害得我段家家破人亡,我一定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宋常悦抓着他的手抚慰,声音如羽毛般轻柔:“嘉沐,别想着报仇,现在他们已经无法撼动,你活着就好,这对我来说已经是天大的惊喜。” 宋常悦的安慰起了些作用,但是段嘉沐依然愤慨:“不,我一定要报仇,家里那么多人流放岭南,那里是什么地方。还有你……”说到这,他再说不下去。 段嘉沐到了长安后,就知道宋常悦被陆易安带到了国公府,陆易安早就觊觎宋常悦多时,他一想到宋常悦可能会受的委屈,就后悔自己当初为了一个承诺,没有将陆易安的罗刹门门主身份曝光。如果提前说出来,可能就不是这样的结局。 “阿鸢,你不知道我有多难受,每天晚上一闭上眼睛,眼前就是滔滔江水,口鼻都像还泡在水里,还有阿耶他也……” 宋常悦回抱着他,轻轻拍着他的背:“我知道,不用怕,我会陪着你。段家的女眷没有被流放,他们还在长安,母亲也很安全。” 段嘉沐突然立直了身子:“阿娘没事,还有女眷都在长安吗?怎么回事?” 宋常悦不再抬头看向他,视线平视,看着他还带着的狼牙坠子,自从宋常悦到了国公府,她发现陆易安也每天带着。 “陆易安找了一批女囚替换了所有人,安排他们在一个庄子上,不光是女眷,连二三房的几个幼童也在那里,他说会护他们周全。” 她本以为段嘉沐听了能轻松些,没想到他却更为激动,两手箍着她肩膀,低下头想看着她的眼睛:“阿鸢,你跟陆易安做了什么交换吗?” 宋常悦投进他怀里,两只手环在他劲瘦的腰间,脸贴在他胸膛,不想和他对视,声音透着些疲惫:“没有” 段嘉沐垂首,只看得到她发顶,他心中一阵一阵酸楚,话到嘴边还是生生咽了下去。 两人相拥许久,慢慢填满心中因为思念被侵蚀的空缺。 段嘉沐才又说道:“阿鸢,你受委屈了,我现在就带你走。” 宋常悦苦笑:“走去哪里?能走去哪里?现在我们逃出去也是丧家之犬。” 段嘉沐拿起那个面具:“我现在夺了陆易安不良帅的身份,已有几百不良人追随,还有各地的不良人都可以召唤,他们可以保护我们。” “嘉沐,你可以带着面具,我呢?你现在只是用一个面具假冒不良帅,本身都还需要遮掩。我一暴露,你的身份也就暴露了。”宋常悦声音沉静有力:“要想安全的离开,那必须要把不良帅的身份坐实,这样才能有些抗衡的底气。” “如何坐实?” 待宋常悦给他讲完计划,段嘉沐满眼都是担心:“阿鸢,你不要冒这个险。我一想到你还要去国公府,我就恨不得立刻把陆易安杀了。” 宋常悦冲他淡然一笑:“不用担心我,只有这样我们才能稍微安心地离开,眼光要长远一点。我在国公府很安全。而且,我和陆易安也没同住一间房。” 段嘉沐听完却有些惊异,他定定地看着宋常悦,突然抬手扣住她的后脑勺,偏头吻了过来。他另一只手紧紧拥着她,像是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宋常悦今天易了容,段嘉沐的吻雨点般落在她的鬓角,眼角,最后落在了她的唇瓣上,他用唇舌擒住她的娇软,呼吸纠缠,难舍难分。 宋常悦感受到段嘉沐的吻越来越炽热,不再满足浅尝辄止,她双手抵住他的胸口,将人推开了些:“好了,嘉沐,等会嘴唇肿了。” 没想段嘉沐听完这句话眼神更加晦暗,眉间像堆积着阴沉的乌云,他的头重重地压了过来,发狠似地吻着宋常悦。和风细雨变成了狂风暴雨,没了刚才的温柔缱绻,多了横冲直撞的怒气,像是要把她拆解吞噬。 宋常悦实在推不开他,在他腰上使劲儿掐了一把,段嘉沐才放开了她。宋常悦喘了几口气才理顺了呼吸:“嘉沐!你别那么幼稚!” 段嘉沐也还呼吸急促深重,他将头抵在宋常悦额头:“阿鸢,你不会知道我的感受。” 她怎么会不知道,宋常悦抬手默默他的脸,叹了口气:“我每七天可以正大光明的出来一次,陆易安不会怀疑。今天是我偷跑出来的,四日后我还能再出来。你巳时在前面锦江书肆附近,找个安全的地方躲着。如果看到一只绿皮鹦鹉飞到了书肆,就表示我成功拿到了东西。然后你立刻出发去南五台山,到上次我们上山那个巨石边等我。” 段嘉沐蹙着眉:“那你呢?” “我也会到书肆,我会找个机会甩个跟着的侍卫,从后院逃走来找你。” 段嘉沐有些疑惑:“我就在书肆后面等着你,我们一起走。” 四日之后,宋常悦都不知道陆易安会不会有动作,变动太大:“不行,我们两个在一起目标太明显,只有这一次机会。你的身量太引人注目了,到时候你都不能这样带着面具逃,最好做些伪装。我也会伪装,你就看我身上带的这个玉佩就好。” 段嘉沐弯着腰,拿起玉佩放在手心:“阿鸢,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宋常悦点点头,又嘱咐道:“这几天行动一定要小心,那天如果没有看到绿皮鹦鹉,你就先好好躲着,也不要担心我,我自己会处理好,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段嘉沐知道她要走了,不舍的勾住了她的手指。宋常悦轻轻地抱了抱他:“我走了,记得一定要沉住气,也不要去找陆易安报仇,我只想我们好好地继续在一起,好吗?” 段嘉沐点了点,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宋常悦离开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巷口。 宋常悦随便雇了辆马车,还是停在了侧院门口。绿柳不在房间,她把帷帽放到原位,大大方方出了侧院,往蜀竹院走去。算了算时间,这才过去一个多小时,红果应该还没醒。 到了蜀竹院门口,她冲几个侍卫点头行礼,一个侍卫主动给她开了门。宋常悦从里面关上门,赶紧跑进了西厢房。 没想到绿柳也在房里,见她回来,着急的都快哭了:“小姐,你终于回来了,我想着红果早上就来伺候你了,怕她坏事,就过来了。没想到她一直睡着。” 宋常悦顺利回到了蜀竹院,红果也还没醒,心中松快了不少,她点点绿柳的额头:“你傻啊,我不把她处理好,我敢这样出去吗?” 绿柳看宋常悦笑了,也跟着笑了:“小姐,这么大费周章,你出去做什么啊?” 宋常悦看着绿柳,沉默了一会,才说道:“去买点东西,顺便试验一下这易容膏和这迷药的效果。” 绿柳知道宋常悦自从清醒后,就从痴傻直接到了绝顶聪明,经常做些她理解不了的事情,也就不再追问,她看着熟睡的红果:“小姐,要将红果叫醒吗?” “等等。”宋常悦还扎着红果的丫鬟发型,左右各是一个小髻,后面半披着长发:“我把头发弄一下。” 绿柳正拿着鸡毛掸子打扫卫生:“小姐,我来给你梳发髻吧。” “算了算了,马上用了午膳又要小憩,就这样散着吧。”宋常悦将两个小髻一揪,随便在梳妆台拿了根陆易安的发带松松垮垮将一头长发捆在了脑后。 宋常悦到了红果身边,摇了摇她:“红果?红果?”红果悠悠转醒,发现自己竟在蜀竹院西厢房的卧榻上睡着了:“宋二小姐,小的该死,不知怎的竟睡过去了。” 宋常悦笑眯眯地说:“无妨,你许是太累了。本身没什么事做,绿柳也过来了,我看你睡着也没叫醒你。” 红果知道宋常悦为人温和,对下人和善,看她这么说,更是不好意思。便去端水给她净手,又出门去厨房端午膳。 今日宋常悦身心俱累,等她睡醒,未时都过了一半。宋常悦坐到梳妆台前,绿柳刚走到她身后,拢起她的头发,发现她耳后有一块红痕,她看着镜子里的宋常悦:“诶,小姐,这里怎么……” 话还没说完,就见陆易安进了房里。 第71章 密室 ◎两人极限试探和拉扯◎ 绿柳跪下行礼:“太子殿下。” “起来吧。”陆易安先将手里的东西放在圆桌上,看绿柳要给宋常悦梳头,他走到椅子后:“你出去吧。” 绿柳看他这个意思,是要给她小姐梳头,有些吃惊,不过想着陆易安好像什么都做过了,便退了下去。 陆易安站在宋常悦身后,俯视着镜子里的她,直直地看着宋常悦的眼睛,一双漆黑的眼眸深邃黯淡。 宋常悦心中一颤,但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的神情。她回来就发现自己眼睛又红又肿,现在已经立秋,再没有用冰,她只有拿泡过的茶叶敷了很久,午睡起来就已经看不出来,嘴唇也没有异样。 宋常悦见陆易安与平常无异,只是被他盯得有些背上发麻,便对着他笑了下。 陆易安这才收回视线,拂过宋常悦的头发,并不急着解开,他看着她背后那个被打成蝴蝶结的发带,嘴角微微上扬:“怎么今日用我的发带。” 宋常悦对着陆易安粲然一笑:“饭后小憩的时候,发髻老是搁着我,干脆拆散了,拿发带这样扎着,就舒服多了。” 那张笑脸明艳昳丽,眼波里波光流转,从镜子里看着却有些模糊,陆易安用手指勾开蝴蝶结,取下发带,宠溺地揉了揉宋常悦的发顶:“以后多用。” 他脸上还带着没有散去的笑意,拢起宋常悦散在身后的头发,突然就顿住了。宋常悦感觉气氛瞬间就冷了下来,她疑惑地抬头看向镜子里的陆易安。 他看着有些怔愣,眼睛低垂着,看不到情绪,嘴唇抿成一条线,放在宋常悦脑后的双手紧紧握住,用力到指节发白。 “怎么啦?” 陆易安低声回道,声音依旧是清清冷冷,听不出有什么:“没事。” 他弓下腰,从宋常悦背后越过她右肩,倾身探过去,拿到了梳妆台上的梳子。 “你要梳子啊,让我递给你就好了。” 拿了梳子的陆易安在回身时,没有立即起身,而是将身子停在她肩膀一侧,转头看着她。 他离得太近,宋常悦不敢转过头,只得看向镜子里,陆易安的视线没有停留在她的脸上,应该是看的她耳后。她正想偏过头离他远些,陆易安伸手将她的头固定住。 他用拇指将宋常悦的耳后抹了抹,人突然贴了上去,在她耳后重重地嘬了一口,宋常悦觉得有些痛,他的气息洒在耳廓,又有些痒。 宋常悦想躲开,头被陆易安控住,一动不能动,她只能被迫盯着镜子。 她见陆易安明明都松开了,他掀起眼皮抬眼,刚好和镜子里宋常悦的目光交汇在一起。他又俯下身,一双晦暗的眸子,直直迎着宋常悦的视线,含住她耳垂,轻轻舔舐又撕咬。 一丝奇异的感觉从耳际传到全身,宋常悦觉得自己都酸软了一些。这人真是莫名其妙,宋常悦心里暗骂。但是接下来几天都要讨好他,她忍住了,开口还是平常说话的语气,却含着一些喘息:“你干什么?” 陆易安对着镜子,再次和宋常悦视线相接,仿佛乐见她这样的反应,他嘴角一勾,声音有些嘶哑:“没什么,想亲你。” 他这才直起身子,给宋常悦梳顺头发,修长的手指穿插在柔顺的青丝中,不一会儿,就编成了一股麻花辫。 “簪子。”宋常悦听他开口,从屉子里拿出那根鸢尾花簪子,反手递给了他:“你怎么会编的这么好。”这句话不是刻意讨好,是她的确惊讶。 陆易安没答她,只认真地将她的头发挽起,用簪子固定成一个发髻。宋常悦不知道,这些事他已在心中预演了上百次。 他注视着镜中这个他深爱的女子,一双漂亮的桃花眼里盛满波涛汹涌的爱意:“阿鸢,我给你描眉吧。” 宋常悦眼睫一颤,心中抗拒:“不用了,我不爱描眉。而且都下午了。” 陆易安充耳不闻,拿起梳妆台上的炭笔。一手扶着宋常悦的脸,一手顺着她的眉形细细描着,其实宋常悦眉毛本身就长得刚刚好,根本不用描眉,但陆易安画了很久。 陆易安弯腰低头,两人隔的很近,鼻息相缠,但他画的极其认真。下午斜晒的阳光从梳妆台边上的窗户照进来,刚好落在两人身上,在地上勾勒出一幅生动的剪影图。 “走来窗下笑相扶,爱道画眉深浅入时无”,只看影子,两人宛如一对恩爱有加的夫妻。 半晌画好后,陆易安端着宋常悦下巴静静端详,眉眼温和,似乎很满意他的成果。宋常悦却不知道该把眼睛往哪放,只得垂着眼不看他。 突然,陆易安伸过手,干燥温热的指腹拂过她嘴角,宋常悦心下一滞。他将宋常悦的下巴抬高了些,迫得她的视线落依旧落在他脸上,声音低沉:“午膳吃了什么,嘴都辣红了。” “今日午膳吃了金乳酥、无忧腊、蒸鳜鱼、四喜丸子、水焯白菜……”宋常悦睫羽微微颤动,转头看了一眼镜子,嘴唇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啊。但是她有些心虚,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却发现没有一个辣的菜:“没有红啊”。 “哦,是吗?”陆易安不再只是温柔地摩挲,大拇指突然用了些力气,重重地碾过宋常悦微翘的唇尖,其余四指将她的脸掰了过来。 路陆易安低头衔住了刚刚被他揉捏的微微红肿的唇瓣,不像往常,最开始还有个浅尝辄止的过程。这一次,陆易安一来就吻的又重又急,唇齿相碰,舌尖缠绕。 他紧紧地箍着宋常悦的肩膀和腰肢,让她逃离不了,炽热又缠绵,霸道又强势,被迫承受着他的索取。 漫长的一吻结束,陆易安放开宋常悦,她大口大口喘着气,只能靠在他肩上,陆易安低头抬起她的脸,只见她香腮含粉,目光迷离。 陆易安似乎很满意她这样的反应,他轻轻挑眉一笑:“好了,这下真的红了。” 就算要掩人耳目,刻意讨好陆易安,也得有个限度,太过于和平常不同,反倒惹他怀疑。宋常悦缓的差不多了,推开他,生气地冲他吼道:“你干什么啊,陆易安。” 陆易安眼角眉梢都还带着笑意:“我说过,就是想亲你。好了,阿鸢你别生气。”然后他牵着宋常悦,像没事人那样,到了圆桌旁。 他从桌上拿起一本书递过去:“阿鸢,你看看是不是这本话本?” 宋常悦拿过书,瞥了一眼封面,随意翻了翻:“嗯,就是这本。” “我把第四册 也买回来了,这样你下次就不用再自己出去了。” 宋常悦手翻书的动作一顿,这才看到桌上还有一本,她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应该不会,如果陆易安发现了,他一定会将她和段嘉沐都扔到大牢。她突然有些后悔,今天没和段嘉沐约定每天报平安的信号。 她脑中不停思索,却被陆易安从后面拥在了怀里,他的头搁在她肩上,声音就落在她耳边:“那我是不是不用受罚了?” 宋常悦实在不习惯这么黏黏糊糊的陆易安。她从他怀里挣出来,扯开嘴角干笑了一下:“不仅不罚,我还要奖励你。” 她从梳妆台的屉子里,拿出一个香囊,塞到陆易安手里。 陆易安看着那拙劣的针脚,歪歪扭扭的图案,似乎是绣的竹子,他却颇为珍视地拂过这个香囊:“阿鸢,这是你自己做的吗?” 宋常悦瞧他看的太过仔细,有些不好意思,从他手里抓过那香囊:“我帮你挂上吧。” 看着近乎在他怀里的宋常悦,陆易安顺势将手放在了她腰间,就那么轻轻地抱着她,嘴角的笑容渐盛,连眼角眉梢都露出笑意。 宋常悦一边将香囊栓在他腰带上,一边说道:“我最近喜欢上看兵法书,你书房里的兵法书我的看得差不多了。”说完香囊也挂好了,她没动位置,抬头看着陆易安,似乎在等着他回话。 陆易安的嘴角还勾着,但眼里的笑意却已经没了,他没说话,只挑着眉,安静地看着宋常悦,好像在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宋常悦知道陆易安在国公府有个密室,商议重要的事情他都去那,他也不瞒她,只是她从没想过要进去。陆易安作为不良帅,肯定有信物,现在要找到那信物,坐实段嘉沐的身份。 刚刚接吻和带香囊的时候,她都摸过了,陆易安身上没装什么东西,那大概只能在密室。 等了几息,陆易安还没接话,两人就这么对望僵持着,宋常悦在心里叹了口气,只得想其他办法了,她低下头,动了下身子,准备从他怀里撤开。却听陆易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密室还有,我带你去吧。” 宋常悦心跳陡然加速,她手指在袖子里微微用力,脸上却绽开一丝微笑:“好啊。” 陆易安牵着宋常悦出了蜀竹院,来到了国公府前院的荷花池,从岸边的连廊可到池中的水榭,旁边有座很大的假山。宋常悦跟着陆易安走进假山中的一条歪歪扭扭的小道,她猜的没错,原来这密室在假山里边。 到了僻静处,陆易安停下了脚步:“到了。” 宋常悦看着这四周,假山是常见的太湖石,也就是白云岩,表面有明显的刀砍状痕迹。除了每块石头形状不一样,没看见有门。 陆易安看出了她的疑惑,他拉着她到他身前,用手指指着石块上的一个地方。宋常悦一细看,才发现有几个很小的孔洞隐藏在那一条条细密杂乱的花纹里,不靠近看根本看不出来。 她一数,发现是两排共十个小孔:“这是什么?” “密匙。” 宋常悦眉毛一挑,古代也有密码锁啊,她不掩饰自己的好奇,凑过去仔细观察:“真是神奇,那这密匙是多少。” 陆易安轻咳了一声:“六一五。” 宋常悦倒不在意他用这个做密匙,继续问道:“怎么开。” “第一排从左到右分别是一至五,第二排是六至十。”陆易安捡起地上的一根树枝,往六一五对应的三个孔里一戳,二人身前的一个石块有了响动,往边上缓缓移动,密室的门终于出现在宋常悦面前。 陆易安太高,躬身穿过那道门,伸手将宋常悦带了进去:“你以后想过来就过来,只是来的时候别被人跟着,进假山的时候检查一下身后。” 宋常悦进了密室,眼睛适应了光线之后,才左右扫视。这个密室很大,净高也高,有一个很大的书桌,上面摆着的应该是作战用的沙盘和地图,书桌边上摆着一个茶台。南边一侧全是书架,东面靠墙那一侧的架子上,一排排竟然全是兵器。 陆易安会这么多兵器吗,那他的武功可能比她想象的还要高,她拿起一根九节鞭,细细端详着,随口问道:“你在这里面都干什么呢?” “我除了在国子监上学三年,在国公府的时候,基本都在这密室。我在这里学兵法谋略,练武也全在这里,所以没有人知道我会武功。这是我最秘密的地方。”陆易安走过去,直直凝视着宋常悦的眼睛:“现在我把秘密给你看了,你会把你的秘密告诉我吗?” 第72章 秘密 ◎这就是国公府最大的秘密◎ 宋常悦面上平静如水,内心已经十分慌乱。不过,很快她就镇定了下来,她想到了一个可以交换的“秘密”。 她轻轻抿了抿下唇,扬起嘴角:“好,那我也告诉你一个我的秘密。” 虽然这密室里就他们两人,但宋常悦却踮起脚尖,凑到了陆易安耳边说道:“我从五岁开始就痴傻,心智也如稚童,直到今年才清醒。” 宋常悦深知迷惑对手最好的方式就是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这本来就是宋府最大的秘密。 陆易安垂眼看着宋常悦攀着他手臂的指节,抓到手心里揉捏着:“那你记得当时为什么痴傻吗?” 宋常悦虽然有原身记忆,但是她穿过来的时候,原身是痴傻的,记忆都是乱七八糟,只有少部分有用的信息,更不要说因为什么痴傻了,她摇摇头:“不记得。” 却瞧见刚刚陆易安的眼眸里,有一些奇异的神采,现在再看,又没了。 她抬起头,想再仔细瞧一下。陆易安刚好也低头到了她耳边,悄声说道:“好,那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 说完他闭上了嘴,挑着眉看着宋常悦,好像在等着她来问,偏偏宋常悦就那么回望着她,就是不问。 陆易安没坚持几息,还是败下阵来,他叹了口气:“其实这个密室可以直通我房间。” 宋常悦这才睁大了眼睛,国公府那么大,他们刚刚还从前院绕了一圈,都走了很久才过来。 “你想拿什么书,就去拿吧,完了我带你走密道回去。”宋常悦本来就不是为了什么兵法书,但还是假装认真地挑选了几本,顺便观察陆易安,看他的视线是落在哪个角落更多。 她拿了四五本书,回头对陆易安点头道:“我挑好了,走吧。” 陆易安接过她手里的书,带着她往密室里走去,到了最边上那个书柜。他把宋常悦拉过来,给她演示怎么开门:“书柜上的这个把手这么一抬,这个暗门就开了。” 暗门打开,露出几级向下的阶梯,下面应该就是地道。 没有照明,只有道口有些光亮,看样子只能容一人通过。陆易安将书放进胸前,打开火折子,准备回手拉住宋常悦。 陆易安手上还没动作,却发现宋常悦已经主动将手放进了他的手心,甚至将五指滑入他指间,是陆易安最喜欢的十指相扣。他有些惊诧地回头,难掩心中悸动。 宋常悦对着他羞怯地一笑:“我有些怕黑,走吧。” 陆易安握紧了她的手,带着宋常悦穿过暗门,进了地道。地道并不是宋常悦以为的那样低矮,陆易安那么高的身量都不用躬身,那起码有两米高,只是有些狭窄,两人不能并行。 陆易安迁就着她的步伐,慢慢走着,宋常悦被他牵着,他身高手长,宋常悦走的很轻松。 不一会儿就到了一个稍微宽敞的地方,前面出现了两条通道。陆易安将宋常悦牵到他旁边,指着前面:“左边这条是回房的,另外一条地道是出府的。阿鸢,这条密道只有我和我阿耶阿娘三个人知道,这就是国公府最大的秘密。” 宋常悦侧头看着陆易安,火折子的光线在一旁摇曳,他清隽分明的五官显得更为柔和,只有高挺的鼻梁投下一道阴影,深邃的双眼如另一道光亮。 只有他们三人知道,也就是说这个地道的出口不会有人值守,宋常悦的眼眸也随着光亮微微跃动。 陆易安捏了捏她的手:“回房用晚膳吧。下次我再带着你走那边。” 宋常悦点点头,又看了一眼那条地道,再随着陆易安往前走。这个密道的尽头是陆易安房间里那个拔步床的脚踏,真是想不到,她以为会是在那个衣柜背后。 宋常悦的病症好了,袁天刚说她身体已无任何问题,她的饮食便没了禁忌。她想吃虾,陆易安也不再限制数量。陆易安剥一个,宋常悦便吃一个,她刚放进嘴里,不一会儿盘里已经又放了剥好的虾仁。 宋常悦总觉得今天下午陆易安有些怪异,还带着她去密室和密道,陆易安心思深重,会不会在给她挖坑? 一顿饭的时候,宋常悦都是偷偷观察陆易安,发现他与平日里没什么不同,偶尔还觉得他心情似乎不错。 用完了晚膳,陆易安像往常那样去给毛豆儿喂食。宋常悦抱着小花坐在一旁,歪头看着他,戏谑地开着玩笑:“怎么把国公府最大的秘密都告诉我了,你不会是想要借机杀人灭口吧?” 陆易安放下花灯,瞪了她一眼:“在想什么呢?我宁愿自己死了,也不会伤害你。” “我有些怕,你突然给我说这些,我有负担。”说到这,宋常悦笑出那一对可爱的梨涡,一双明亮的眼睛闪烁着狡黠的光芒,凑到小花耳边悄悄说道:“国公府有条密道,可以直接出府。” 然后她抬眼看着陆易安:“好了,现在不是只有我一个外人知道这个秘密了。” 陆易安哭笑不得,揉了揉宋常悦的发顶:“我早就想告诉你了,以防不时之需,只是这段时间事情太多,这个又不着急就没带你去。”他敛了笑,才继续说道:“还有,你也不是外人。其实将军府也有这样的密道,他没告诉你吗?” 说完他没再继续弄毛豆儿,直视着宋常悦的眼睛。 宋常悦真不知道将军府也有密道,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陆易安,她转开眼,装作很忙地一会揪着小花的耳朵,一会又看它爪子脏不脏。 正好绿柳进了院子,她对陆易安说道:“我要沐浴了,你回房吧。”陆易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将花灯挂在衣柜边上,就出去了。 一个时辰后,宋常悦都准备睡了,陆易安敲门进了房间,手里拿着一盒药膏:“阿鸢,可以帮我擦药吗?” 宋常悦让他进来,和他一起坐在圆桌旁,陆易安撩开衣服。宋常悦凑近检查一番,伤口比她上次擦药的时候好多了,她一边擦药,一边问道:“还疼吗?” 陆易安一感受到宋常悦的触碰,便有了反应,特别是她温热甜香的气息洒在他敞开的胸膛。他声音便有些嘶哑:“还有些疼。” 除了求欢时,宋常悦第一次在陆易安脸上看出些脆弱的神色。她后来听卢云说了,陆易安去缝针的时候,哼都没哼一声,这是古代诶,又没有麻药,现在已经算很小的伤了,不至于吧。 不过今日宋常悦没忘记她的任务,还是要尽量地表达关怀之意:“怎么那么久的伤,现在还没好。” “受伤之后便是宫变,之后也没怎么注意。” 宋常悦想到了宫变那晚,她又补了一刀,不禁眯了眯眼睛,低声说道:“那这次得好好养着。” 陆易安望进她眼底:“这药至少要擦七天,这几天可以都帮我擦药吗?” “好啊。”宋常悦笑着冲陆易安点了点头,看他出了房门,合计了一番,确定了他应该没有发现她和段嘉沐的计划。 第二日,陆易安去宫里,陆雷受了军杖休息了几天,今日能起身了,就跟着陆风和陆易安一起进宫。但他屁股有伤,不能骑马,就和陆易安一起坐马车。 陆雷看陆易安依然像往常那样不露声色,猜不出他心情好不好。陆雷看见他身上多出来的一个东西,眼睛一亮,终于找到了拍马屁的机会:“殿下,这香囊真好看。” 闻言,陆易安弯了弯嘴角,装若无意地将香囊往外扒拉了一下,陆雷稍微凑近瞄了一眼:“这针脚真……细致,绣功也好。殿下,这上面是绣的草吗?” 陆易安瞥了他一眼,不再答话,靠着车厢闭目养神,半晌丢下一句:“眼睛不好,就去找卢云拿点药。” 宋常悦在国公府第一次卯时就醒了,听见对面房间有了动静。就算知道陆易安不会进她房间,她也赶紧假装闭上眼睛,果然还是第一次做坏事,有些心虚。 确认陆易安走后,宋常悦便起床到卧榻上看书。 绿柳等着宋常悦往常起床的时候来了蜀竹苑,不想却看见西厢房的门已经开着了,往常还在睡觉的宋常悦已经换好了衣服在卧榻看书。 绿柳奇道:“小姐,怎么今日醒这么早。” 宋常悦皱着眉头,揉了揉太阳穴:“昨天晚上不知怎得有些失眠,过了亥时都还睡不着。” 她家小姐沾枕头就睡,睡着了雷的都不醒的人,竟然失眠了,绿柳觉得有些奇怪,不过宋常悦最近遇着太多事,心再大的人也难免想不明白。 绿柳端来了早膳,给宋常悦递上了筷子,叹了口气:“那我让厨房给你做点安神的汤。” “嗯,等会我再睡个回笼觉。你回侧院去歇着吧,你和红果上午都不用进院子了,和门口的侍卫也说一声,别吵着我。” “好,那我们就午膳时再过来。” 用完了早膳,不用给宋常悦梳头,绿柳端着案板,给院门口的侍卫交待完了就走了。 宋常悦看着院门关上,也关上了房间。等过了一刻钟,她悄悄开门,进了陆易安房间。 她掀起那个脚踏进了密道,她拿着一个火折子,走的极快。其实宋常悦根本不怕黑,比这还黑的地方她都一个人走过。 走过那个三岔路口,宋常悦看了看旁边那条出府的密道,她叹了口气,穿越过来之后最想念的东西,那一定是手机。现在,她想念手机的程度到了最高峰值。 如果今天找到信物,能实时联系到段嘉沐,直接和他约个地方碰面就走,逃跑这个事儿多简单啊,也不用担心接下来几天还有变数。 进了密室,宋常悦回忆着,昨天陆易安的视线除了落在她身上,其他就是不经意间地落在书柜和书桌。 如果不良帅的信物在密室,那东西应该就在这两个地方,就是不知道这个信物是什么样子。 她一边听着周围的动静,一边先在书柜翻找着。最右边的那个书柜全是兵法书,昨天她就是从这里拿的书,她简单翻找了便去了下一个柜子。 这个柜子里的品类就多了,有各种毛笔,男孩子喜欢玩的陀螺、蹴鞠,但这些玩具看着都挺新的。还有很多做手工的工具,看着倒是常用的样子,上次她见过的皮套包就放在这,这里像是陆易安的藏品柜。 就在那个皮套包旁边,摆着的是一个四十公分见方的漆木盒子,宋常悦眼前一亮,一看就知道,这里面放的肯定是珍贵的东西。 她打开一看,里面除了一叠纸,没有其他东西。宋常悦心想,这应该是重要的资料或信件。她查看了这些纸张摆放的位置和角度,小心翼翼地整个拿出来,以便等会复原。 等宋常悦一张一张翻开察看,竟然全是陆易安写的东西:最上面是那首《常悦常安宁》的诗,被他用几种字体写了十多张。 还有她各种各样的画像,有她在乐游原骑马的,有她在南五台上山顶画地图的,还有一张她看烟花的画像,那应该是端午节那天晚上,但陆易安没画抱着她的段嘉沐。 翻到下面,有一张是一轮圆月下,她抱着小花坐在石桌边的样子,应该是最近才画的,宋常悦鉴赏般自顾自地点着头,翻到最下面的那几张,她突然愣住了,脸唰的一下就红了,恨恨地盖上那几页纸。 这陆易安,怎么什么都画。 不过她是来找东西的,她心里暗骂了几句,还得继续看下去。下面还有好多张纸,只是简简单单地写满了她的名字,纸张周围是他自己画的鸢尾花花笺,全被陆易安收的整整齐齐,放在这个盒子里。 这是宋常悦第一次见到陆易安写的字,字如其人,行云流水,笔力劲挺,也品得出沉稳刚健。 第73章 出逃 ◎宋常悦逃出了国公府◎ 宋常悦翻看的时候没乱动顺序,按照最开始摆放的样子放回了原位。接下来她找了剩下的几个柜子,都没有像是信物的东西。 她到了那个巨大的书桌边上,这是一块完整的花梨木板制成的。桌面上只有文房四宝、地图和沙盘,摆的颇为整洁。宋常悦一眼便看完了桌面,那个沙盘两米见方,所以比例尺不算大,能看出大概的地形、大江大河,还有边境线。 沙盘上有好几个重要的城市摆了小黑旗,宋常悦看着汉江边江夏的木牌,旁边也插着小黑旗。就在沙盘上看,江夏都离着长安好远,还不用说从江夏平原到黄土高原,还隔着大半个秦岭。 不知道段嘉沐这一路上经历了多少坎坷和艰辛。宋常悦两只手紧紧扣住抵在胸前,她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逃出去和段嘉沐厮守在一起。 她转头看了眼那个茶盘,宋常悦不怎么懂茶,但看着茶具和工具都很多,陆易安那么爱好茶道,这些应该都是名家烧制,只是肯定不会将不相关的东西放在这。 宋常悦疲惫地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陆易安身量实在太高,他和段嘉沐每次出现在人群里,都比其他人高一个头。这个椅子应该是给陆易安定做的,她坐上去脚都着不了地。 她有些失望地靠在椅背上,她环视一圈,这个密室在她眼中一览无余,没找到不良帅的信物,此次冒险失败,早知道昨天就该不管不顾地和跟段嘉沐跑了。 不过宋常悦也没绝望,段嘉沐还活着,就是最大的希望。她晃荡着双脚放松心情,不小心踢的太高,脚碰到了书桌的桌面。 宋常悦猛地坐了起来,用手从桌面的底部再从不同的位置都敲了敲,果然,这个桌面不是实心的! 她不停地轻敲书桌的桌面和桌底,判断出空心的大概位置,应该是有暗格,但是却找不到开口。昨天陆易安是用书柜旁边的把手作为机关打开的密道,那这个暗格的机关应该也和密道机关类似。 宋常悦一个一个察看了书桌上的沙盘、笔筒、砚台,试了所以像把手和按钮一样的位置,都没有看到桌面有变化。 她转头看向了那个茶盘,她将茶壶、茶杯甚至煮水的泥壶都检查了一遍,也没发现异常,现在只剩下那几个茶宠了。 宋常悦早知道陆易安惯来的纨绔浪荡是装的,在上回宇文静发出疑问之前,宋常悦就已经对此下了定论。所以当时在锦江书肆,只是简单地问了陆易安,给宇文静一个答案。 所以她断定,陆易安根本不是会养茶宠的性子,刚才竟然没想到这点,幸好时间很宽松。 宋常悦勾起嘴角,她喜欢玩猜谜游戏,突然玩心大发,想看看这机关究竟是最大的茶宠,还是最小的。她打了个响指,拿起了那个最小的茶宠,一旁的书桌发出闷闷的哗哗声,是铰链和齿轮的声音,宋常悦惊奇地看着书桌左侧的桌面往沙盘下滑动,露出了下面的暗格。 暗格分成两块区域,一块就是个敞开的抽屉,里面是一些金丝金箔和珍珠点翠,还有些没做完的首饰。宋常悦扒拉了一下,没有其他东西。 另外一边有个木盖,宋常悦心跳陡然加速,揭开了盖子,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金色面具,这就是陆易安罗刹门门主的面具了,她拿到手里,回忆了一番二月初一摸到这个面具时的触感,她已经记不得当时的感觉了。 宋常悦翻来覆去的察看一番,面具的背面写了罗刹两字,要坐实段嘉沐不良帅的身份,那到时候这个面具也要带走。她今天来只是探查,找到东西也不能动,要到走的那天才带走。 她准备放回面具,却发现刚刚被面具盖住的地方有些杂物,或者说,都是跟宋常悦有关的杂物:有她送给陆思安的翡翠手串,竟然还有端午时,她和段嘉沐互赠的两根五色丝。 她送给段嘉沐的五色丝在看龙舟时,因为人太多,被挤丢了,而段嘉沐给她的,她明明一直带在手上。她突然记起,端午第二天一醒来,是觉得那根五色丝的样式有些不太对。 宋常悦没想到这两根五色丝都在陆易安这里,她拨开这两根五色丝,就看到了一个金铃铛,这个铃铛有她一个拳头那么大,上面也刻了“罗刹”两个字,和刚刚面具里的字迹一样。 应该就是这个,宋常悦兴奋地两手一拍。她拿起铃铛,没想到刚一碰到,那铃铛就响了。不像一般铃铛声音那么悦耳,而是低沉厚重,这音波似乎是有形的,让书桌上两盏灯的火光都晃了晃。 宋常悦立即紧紧捏住铃铛压在胸前,但是声音还没停下,她的心跳随着铃声一起快速震动。 幸好国公府人不多,这个密室又在水榭旁边。但是如果这个铃铛一动就响,她该怎么带走呢? 宋常悦决定回去再思考这个问题,她将所有东西都归置整齐,把茶宠放回原位,书桌案板也回到了之前的位置。她好好地检查了一遍密室的所有物品,确保看不出有人来过,她吹灭油灯,打开火折子,经过密道回了蜀竹院。 往常陆易安都是下午寅时就回府了,这天陆易安回来的比往常都晚,绿柳已经将晚膳摆好了,宋常悦等了一会,他才进了房。 见陆易安进来,宋常悦双眼瞬间亮了起来:“怎么今日回来的这么晚?” 陆易安看着坐在桌边等他的宋常悦,像是等待着夫君归家的妻子,他心头一热,眼眸中有微光晃动流转:“今日有些事情,耽搁了一会。下次我回来晚了,你就先吃。” 宋常悦对着他粲然一笑:“无妨,我不饿,等你回来一起吃。” 用完晚膳,等绿柳和红果收拾好出了房间,陆易安对宋常悦说道:“要不要去走走。” 宋常悦惊喜的抬头:“去哪?” 陆易安看着宋常悦亮晶晶的眼睛,揉了揉她的发顶:“密室。” 好像自昨天宋常悦用了他发带后,他就喜欢这样。宋常悦跟着陆易安去了密室,进去后她再环视了一番,确定上午没有留下痕迹。 陆易安用火折子点亮油灯:“你自己在府里的时候,想来也可以过来。” 宋常悦稍微低着头,用怯怯的眼神抬眼看着陆易安:“我怕黑,一个人不敢走那密道。从假山进来,一个人呆在这密室,我也害怕。” 宋常悦这样一副表情,在柔和的灯光中显得更为柔弱,陆易安不禁又把她拥在了怀里:“那就等我回来了和你一起过来。” “好的。”是和表情一样,恰如其分的柔弱语调。 陆易安将宋常悦牵到书桌前:“我明日就让人给你置一个书桌,你也可以在一旁看书写字。” “不用啦,你这书桌这么大,我就在你旁边看书,你不会怕我影响你吧。” “你在,肯定会影响我,但我喜欢你和我近点。”陆易安低头,眼波闪了闪,抬手捧起宋常悦的下巴,偏头吻了过来,细细密密的吻很快就将她淹没。宋常悦心中合计了一番,闭上眼睛仰头回应。 他一手抚摸着她的脸,一手抚到了她的后背,陆易安突然抱起宋常悦,将她放到了书桌桌面上,还没等宋常悦反应过来,他屈膝在书桌边蹲了下去。 宋常悦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就要做这些,不一会儿才回神:“你干什么,啊唔……”抛光完美的花梨木桌面很滑很冰,她只觉得身下一凉,脊背便不自觉的弓起,宋常悦人在上面,也不断地往下溜。 陆易安托住她:“阿鸢,别忍。”他轻咬一下宋常悦已经痉挛的腿侧,她终于再忍不住出了声。 宋常悦出生和成长都在渝都,那是四大火炉之一,读大学又到了西京,都是很热的城市。小时候,她和每一个小朋友一样,每天都想吃冰淇淋。燥热的孩童急需降温,撕开包装袋,一口含上去,温热的唇舌来回席卷,绵软的冰淇淋慢慢融化,显出冰淇淋里的那颗糖豆。 她知道陆易安肯定没吃过冰淇淋,但是他为什么那么会裹糖豆呢?包在嘴里,又不吞下去,有时候还狠狠嘬吸,宋常悦觉得这粒糖豆都快碎了,又被吐出来,捏在手里,像是在检查它是不是真的碎了。 经过长长一段时间的含弄,冰淇淋完全化成了一滩糖水,甜甜地淌了一地。宋常悦被冷热交替地刺激,待一切平息,她的嗓子都哑了。 陆易安站起身,眼里一片晦暗,不像刚刚才吃了冰淇淋,没有降温,反而像被点燃了。 宋常悦全身都没了力气,躺在书桌上,看着陆易安垂眸直直盯着她。那种感觉又来了,宋常悦觉得她像是马上就要被捕食的猎物。 宋常悦看他正在解金玉腰带的手,明白了他的意思,她反手撑着上身坐起来,声音依然嘶哑:“陆易安,我不想。” 陆易安顿了顿,停下了手上动作,他迟疑了片刻,突然将双手撑在宋常悦两侧,倾身下来狠狠地吻了宋常悦几下,和他做那事的风格如出一辙。 等他抬身,喉结上下滚动,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才将人抱下书桌,自己坐在他那个椅子上,把宋常悦放在他腿上。 宋常悦担心他还有想法,想挪开些,却被他按住。陆易安拿过桌上的兵法书翻开,两手把宋常悦圈在了怀里,竟然真的开始读兵法:“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阿鸢,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1 陆易安这是在点她吗?不过宋常悦集中不了精神去分析思考。箭还在弦上,存在感太强了,宋常悦想立刻转移他的注意力,她一动不敢动:“不知道,你给我讲讲吧。” “就是说明明能征善战,却要对敌人装作软弱无能;本来准备用兵,却伪装成不准备打仗,明明要攻打近处的目标,却给敌人造成攻击远处的假象;……”等他讲完,宋常悦又指着另一处问他是什么意思。 直到感觉到陆易安真正偃旗息鼓了才放松下来。 接下来两日,陆易安回来的很早,会带着宋常悦在国公府里走走,晚膳后总会带着她一起去密室,也像那晚般,抱着宋常悦看书。 但没看不一会儿,总是要使尽手段,磋磨得宋常悦控制不住出声才罢休。之后再抱着全身绵软的宋常悦从前院回蜀竹院。 到了宋常悦和段嘉沐约定好的前一晚。两人沐浴完,陆易安又到宋常悦房里,让她帮忙擦药。 宋常悦看着空了的药瓶,假装随意的说:“这个药快没了,明日我去给你拿药吧,顺便再去宇文静那里拿点其他书。” 陆易安睨着她,看不出在想什么:“这段时间,长安还是不太平,还是别出门了。上次我给你拿回了第四册 ,那么快就看完了吗。药我让陆雷去拿就好了。” 宋常悦确定了,陆易安还没抓到段嘉沐,她乖巧应道:“好,书没有看完,只是想顺便去给你拿药。我的书可以等,但是你的药不能等啊。那你让他去取吧,药没断就好。” 宋常悦用指腹取出剩下的药,抹到陆易安的伤疤上。 “阿鸢,你这几天怎么这么开心?”陆易安望向宋常悦,好像想从她眼睛里读出些什么。 宋常悦偏头看着他,脸上是真心实意的笑容:“因为之前一直被关在蜀竹院,都快把我憋坏了。这几日虽然不能出府,但是能去密室也算是四处走走,你还教我兵法,我当然开心。” 陆易安看着继续给他擦药的宋常悦,没再说话,眼神讳莫如深。 第二天一早,宋常悦依然警醒地听到陆易安出门就起来看书。这几天她都是这样,醒得早,用完早膳再睡回笼觉,这样她就有一个上午的时间独自一个人留在蜀竹院。 自她找到不良帅的信物后,她没有单独再去密室,这么伪装只是为了今天上午能再顺利从密室逃走。 宋常悦没有告诉绿柳,她救不走绿柳,绿柳现在在国公府呆着还安全些,绿柳不知情是对她的保护。 像前几天那样,宋常悦看着绿柳知会门口的侍卫后,就关上了院门。 宋常悦用最快的速度,将面团和易容霜混合,将自己的脸装扮成了一个胖胖的中年妇女,又将两套她完全没穿过的衣服裹在身上。 她收拾了房间里的首饰,都装在了包袱里,还有满满一袋子银锭,她这个时候可不会装清高,出去了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宋常悦算好了时辰,准备从花灯里抓出毛豆儿,但这绿毛鹦鹉却还是不喜欢被她抓。 “毛豆儿,今天真的要麻烦你啦,给个面子啊。”说完毛豆儿像真的听懂了她的话一样,安安稳稳的呆在了她手心里。宋常悦将它往窗户外一扔:“去吧,毛豆儿。” 她又抱起小花:“小花,你就乖乖地呆在这里,他会对你好的。我走了,对不起啊。”再看了眼这西厢房,看还有没有值钱又轻便的东西,整理了一下包袱就去了陆易安房间。 她打开那拔步床的踏板,一刻都不停留的到了密室。打开书桌的暗格,取出刚刚在房间里易容时剩下的湿面团,直接塞在了那个铃铛里,简单、粗暴,但是有效。再拿起铃铛,真的不再发出声音。 宋常悦将铃铛,面具,还有那串她送给陆思安的翡翠手串都装进了包袱。灭了灯,她大步流星地进了密道。 到了那个三岔路口,宋常悦停下了步子,她心跳越来越快,紧张、忐忑和期待一起袭上了心头。她缓了口气,往右边的那条密道疾步跑了出去。 这条密道和去陆易安房间的密道没有什么两样,走了十多分钟,密道开始有了上升的坡度,宋常悦知道快到出口了。没走几步,前面便出现了一道木门。 宋常悦灭了火折子,放进了袖袋。她抬起手,放在门后的把手上,停了几息,毅然地打开了木门。 门外是一条安静的小巷,一个人都没有,宋常悦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刚刚紧张到手脚都发麻了,她甩甩手,回身关掉木门。 宋常悦今日的五官都是她随意捏的,装扮也很中规中矩,衣服是她从侧院寻的一件粗布衣裳,所以她现在连帷帽都不用带。 出了巷子,就是喧闹的罗安街,古代的马很贵,但可以租马和租马车,她知道前面不远有赁马的铺子。 宋常悦往四周看了看,才不疾不徐地往那铺子去,她故意发出粗哑的声音:“伙计,给我牵匹马。” 老板见来人是个满脸横肉的娘子,估计是个干粗活的:“好嘞,您要跑得快的还是耐得久的。” “跑得快的。” “好嘞。”从后院牵来了一匹马。这娘子递银子来的时候,老板才见这娘子的手十指纤纤、细皮嫩肉,不禁奇怪地又看了眼,不想那娘子已经翻身上马。 “诶,戌时前一定要来还马啊,不然押金不退呢。” 宋常悦头都没回,只嗯了一声,便骑了出去。她刚刚也发现了,自己竟然忘了将手也伪装一番。 宋常悦好久没骑马了,适应了一会就策马奔腾起来。出了长安城,官道上人少了许多,她也放心不少,夹了几下马腹,跑的更快了些。 一路上,她的心情可谓复杂,看着两侧快速后退的景色,这段时间的回忆也涌上了脑海,但是更多的是对未来的期许,还有担心和忐忑。 她骑得飞快,出了长安才不到两刻钟,就到了那一块巨大的玄武岩边上。宋常悦看到了站在上山小道的那个人,听她说的为了避人耳目,他背着身子站在树林里。 宋常悦也不担心那些未知的忐忑了,只要能和段嘉沐在一起,她就不怕。 那人身材颀长,宽肩瘦腰,扎着高马尾,虽然穿着的是一身朴素衣衫,但还是宋常悦喜欢的那个鲜衣怒马的小将军。 宋常悦下了马,便直接扑过去,从后面抱着他的腰:“嘉沐,我们终于又能在一起了” “阿鸢……” 段嘉沐叫她的时候声音是清亮的,尾调是上扬的,就像叫她的时候嘴角总是翘起的。而这个人的声音是低沉的,也满含着缱绻的爱意,但是那份爱太深重,总是压得语调也压抑。 宋常悦听到这个声音,身子一僵。想抽回手,却被他紧紧扣住。 第74章 折磨 ◎等着她的是陆易安。别叫他夫君◎ 陆易安不知道他站在这里的心情该怎么形容。他是在这等宋常悦,但是又怕她真的来。 这几天,宋常悦会对着他真心的笑,会主动将手放在他手心,甚至还会回应他的吻。 就算陆易安知道这是宋常悦伪装的假象,他也忍不住沉溺。就算是饮鸩止渴,他也甘之如饴,就算是虚幻的梦境,他也不想醒来。 那日在西市,陆易安站在那个低矮的竹编工坊里,听着两人在段嘉沐经历生死后再次相见,他的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心底的痛楚。他们应该是拥抱了,接吻了。 陆易安本来想立即就冲出去缉拿段嘉沐,但他还想等等,他怀着一丝缥缈的妄想,想着宋常悦会不会念着他的好,不会真的来找段嘉沐。 这条官道已经被他派人设了卡口,不让闲杂人等上路。陆易安听见紧促的马蹄声,来的人只会是宋常悦,他都还想着,是不是有人避过路障闯了进来。 可当熟悉的香甜气息比她的人先到,温软的身子撞在他的后背,却撞的陆易安胸腔发酸,让他那些期待全化成了泡影,显得讽刺又可笑。 他自以为的幸福,都是他的一厢情愿。 一切,还是在原点。 陆易安仿佛在这里吹了很久的冷风一般,全身都渗着寒意,声音低沉又嘶哑:“阿鸢,为什么?为什么不能试着爱我?” 宋常悦实在没想到是陆易安在这等着,她明明多次试探,确认他没有发现才偷跑的。她试了几次,都抽不开被他紧紧抓住的手,便放弃了抵抗。心中快速捋了一遍,想知道是哪一步出了差错:“嘉沐呢?你把他怎么了?” 陆易安捏住她的手腕,愤怒地转过身:“别提他!” 他把人往怀里一扯,黑眸里好像有暗红色的火星:“那日在西市,你和他做什么了?” 宋常悦突然明白了,陆易安早就知道。甚至从中秋节那天,段嘉沐一现身,他可能就在暗处蛰伏着,找准合适的时机再出击。 只是陆易安有什么资格来质问她,宋常悦用没被他抓住的一只手抵在他胸前,挑眉看着他:“我和他什么都没做。就算做了又怎样,他是我的夫君……” 陆易安不再有平日的冷静从容,没等她说完,他就低吼出声:“别叫他夫君!” 他阴沉着脸,抓住宋常悦抵在两人之间的手,别在她后腰,将人死死地按进怀里,一把抹去她脸上的伪装,低头吻了下来。 他含着她的唇舌,舌尖直接撬开她的牙关,带着不容拒绝的掠夺和疯狂,宣泄着他强势的占有欲。 宋常悦两只手都被他控住,全身都动弹不得,她现在已经没有再迎合的必要。她想抵出他不断入侵的舌头,却毫无招架之力。 她闭上眼,狠狠地撕咬他翻动的唇舌,鲜血不断涌出,陆易安也不停,再次撬开她紧闭的齿关。 吞咽喘息声中,两人数次缠斗,腥甜的血腥味充斥在纠缠的唇齿间,不像是厮磨,倒像是两人之间的互相折磨。 直到陆易安自己都快呼吸不过来,他才把宋常悦放开,两人都大口大口喘着气。 宋常悦等呼吸平稳了些,抬头睨着他:“所以你早就知道,但你就像猫抓了耗子一样,先玩弄的差不多了,才下嘴是吧。” 陆易安没了刚刚的攻击性,他的肩膀微微低垂,声音带着阴郁:“我不是玩弄你,对于段嘉沐,我要他死,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我就是想看看,你到底会为了他,对我残忍到什么地步!” 宋常悦闻言,唇角露出一丝冷笑:“现在你看到了,满意了吗?” “这么久了,你还不知道我的心意吗?阿鸢,你要我把心剖出来给你看吗?”陆易安心痛的连说话都快没了力气:“你就真的……对我没有过半分心软吗?” 回答他的是宋常悦的沉默。 陆易安抹掉嘴角的血渍,他轻笑一声,眼中却满是悲凉:“阿鸢,你要是想哄人,真的会把人哄上天,这四天是我最幸福的时光。”他拉过宋常悦的手,把她带到了他面前,头抵在宋常悦额头:“可你为什么不愿意一直哄着我。” 宋常悦依然咬住下唇,冷着脸。陆易安双手捧起她的脸,似乎想要焐热她冰冷的眼神:“这几天,我给了你多少坦白的机会。阿鸢,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陆易安对她那明晃晃的爱,她当然看得见。宋常悦不是铁石心肠,她转开眼:“陆易安,我真的不爱你。” “阿鸢,你就那么爱段嘉沐吗?连一点点爱都不愿意给我。”只要她愿意施舍一点,他一定会高兴的要疯掉,陆易安捉住宋常悦的手腕,双目赤红,低声祈求:“阿鸢,你爱我,好吗?” “陆易安,你为什么总是这样……”后面的话宋常悦不用再说。 陆易安何尝不懂,宋常悦和他才是同类,一样的纯粹、执着。所以宋常悦才这么轻易就能懂他,他才会这么不要命地爱上她。 而段嘉沐,他根本不懂宋常悦,甚至不知道她最大的秘密。为什么却能得到宋常悦全心全意的爱,就是因为他比段嘉沐晚了一步吗? 明明可以不晚的,陆易安突然特别恨陶太宗。 他抬起宋常悦的脸,让她直视着他:“阿鸢,如果没有段嘉沐,你是不是就会爱上我。” 宋常悦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她情绪稳定下来,语调也恢复了冷静:“陆易安,这样假设没有意义。” 陆易安看她面色稍霁,用下巴摩挲着她的鬓边:“有意义,我说过,你可以不用爱我,但是要在我身边。阿鸢,陪着我,好吗?”只要她愿意在他身边,她一定会爱上他。 宋常悦也不想再做这种无谓的争执,她被陆易安拥在怀里,心中已经开始思量着段嘉沐会被关在哪里。 陆风和陆雷躲在前面官道的拐角处,坐在马车上等着。这一条官道,早就被陆易安控制了,刚刚他们也听见马蹄声,他们不会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知道是宋常悦过来了。 不到一刻钟时间,听到陆易安的信号,两人驾着车往那块巨石去。 刚调转车头,陆雷看着远处的两人,拍了拍陆风的胳膊,有些恨恨地说:“哥,这回这个宋二小姐死定了,殿下对她那么好,她竟然还要跟着段嘉沐跑了。” 陆风赶着车,看着陆易安抱着宋常悦从小路走上官道,一只手紧紧地护着她的头,怕走路晃荡时她的头撞到他的肩膀。 陆风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他弟弟一眼,低声说道:“眼神不好,就去找卢云拿点药。” 陆雷瞪大了眼睛:“我眼神哪里不好,怎么你们都这么说。我倒要看看,宋二小姐这回是什么样的下场。” 陆风拍了拍他脑袋:“你应该是脑子不好,你以后一定一定要少说话,特别在殿下面前。” 陆易安将宋常悦抱上马车回了国公府,两人一路上都无话,在前面坐着的陆风陆雷一路都感受着车厢里散发的阴冷气息。 下车之后陆易安直接抱起她去了密室。往常太子殿下虽然也冷漠疏离,但现在,他怀着抱着一个女子,衣袂翻飞散发着戾气,脸色阴沉得几乎能滴水,路上碰见的下人都直接跪下,连问安都不敢开口。 进了密室,陆易安将宋常悦背着的包袱扔到书桌上,砸在桌面上哐当一声,又将人放在桌面上坐着。 宋常悦瞄了一眼,想着包袱里的东西,脸上一热,突然发现自己腰间的玉佩不见了,她决定先发制人:“我的玉佩呢?” 那是段家的祖传玉佩,陆易安黑着脸解开包袱:“扔了。” “你怎么乱扔我东西。” 陆易安不答她,面无表情地盯着她,一一将包袱里的金色面具、信物铃铛、翡翠手串,还有那一袋银子拿出来摆在桌面上。 宋常悦将头偏向一边,作势要跳下书桌。刚一动作,陆易安一只手就把住了她的腰,让她无法动弹,手在她腰际上下摩挲,睨着她的眼睛一片晦暗。 宋常悦觉出了不对,虽然她看得出陆易安对她的渴望,但他一直很克制,之前也很尊重她,就连睡在一张床上也不会随意动她。 只是每次在这个密室,他就像精/虫上脑一样,像变了个人,尽管没有到最后那步,可是总要挑弄得她喘息娇吟。 这里有密室,有地道,那很有可能下边就是地牢。 她坐在书桌桌面上,两手撑在陆易安肩膀上,冷冷地看着他:“你把他关在这里,对不对?” 陆易安幽深的眼底像是有一团火腾地就燃了起来,他贴在书桌边上,整个人挤进宋常悦两腿间,将横在她后腰的手一勾,将人带到了怀里,埋头到她颈侧轻咬舔舐。 就是说,这几天陆易安和她在密室里卿卿我我,故意让她发出声音,就是让地牢里的段嘉沐能听到。 宋常悦往后一靠,退开了些:“你让我见见他。” 陆易安阴冷的声音就响在耳侧:“阿鸢,我不会让他再看到你。” 她厉声问道:“你把他怎么了?” 陆易安勾唇冷笑一声:“死不了。” 宋常悦膝盖一顶,陆易安像是早做好了准备,一只手便制住了她的腿。 宋常悦借机推开他,她恨恨地瞪着他:“陆易安,你真是会杀人诛心。” 陆易安摁着她的后颈,迫得她抬头,欺身逼近:“阿鸢,是你答应了,以后只让我取悦你,你还会每天等我回家。” “你在瞎说什么!”“啪”伴随一声脆响,宋常悦一个巴掌甩在了他脸上。 陆易安的肤色瓷白,瞬间便起了红印,他抓住她挥掌的那只手,按回到他脸上。 来回摩挲她掌心几下,他转过脸含住她的指尖:“别把手打疼了。留着点力气,不然等会叫都叫不出来。你知道的,我能让你欢愉。” 宋常悦真想再给他一巴掌,看他那阴鸷的神情,真怀疑那巴掌把他打爽了,她气急败坏:“陆易安,你真是个疯子!” 他要是真是个疯子,还会有段嘉沐什么事,还会是这样的境地吗? 陆易安嘴角缓缓勾起一抹诡艳的笑:“对,我就是爱你爱到疯了,今日就让段嘉沐好好听着。” 他将宋常悦提起,将人抵在书桌上,两只手扣住宋常悦的十指,倾身压下。 陆易安的手解开了她圆领衫的第一颗扣子,眼睁睁地看着她的泪水流出。胸口突然尖锐疼痛,他停下动作,却不知道现在该如何收场,他将手垫在宋常悦脑后,俯身吻在了她眼角。 他在宋常悦耳边低声呢喃:“阿鸢,对不起。”也不管她听不听得见。 突然,宋常悦下面一股温热,她推了他一下:“陆易安,我来葵水了。” 陆易安如释重负,他抬起身子,吐出一口气,一手撑在她身侧,另一只手搭上她手腕:“疼吗?” “有一些。” 说话间,两人刚刚的剑拔弩张仿佛一瞬间就消失了。 陆易安把完了脉,没发觉异常,他理好两人的衣服,准备将人横抱起来,突然想起走密道更快。他转身蹲下:“上来,阿鸢。” 宋常悦趴在他背上,陆易安两手勾着她的膝弯,没有点火折子。陆易安内力深厚,黑暗里也看的清晰。两人都沉默着,宋常悦像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趴在他宽敞的背上,漆黑的密道里只有陆易安沉稳的脚步声。 宋常悦被陆易安背回了蜀竹院,直接放在了他房间的床上。 “我要回西厢房。”宋常悦看他一把她放下就打开衣柜,再过来,他拿在手里的东西竟然是月事带。 陆易安不答她,背过身等她换上。他打开门,唤来院门口的陆风:“让绿柳收拾一下东西,我们今日就搬去东宫。” 从现在开始,他再也不会让宋常悦逃出他的视线。 第75章 修罗场 ◎两个男人因为宋常悦大打出手◎ 宋常悦知道陆易安对她软硬都吃,只是今天她要跟段嘉沐离开,让陆易安太过于愤怒。她不想硬碰硬,也真的怕陆易安在密室再做什么,她不敢想象段嘉沐会是什么感受。 只要确定段嘉沐在国公府就好,之后再从长计议,说不定她等会再提出要求,陆易安就同意了。借着葵水来了以退为进,先避开陆易安在她面前难得露出的锋芒。 但是肯定不能进宫,那不仅顾不了段嘉沐,她连自由都没了。 所以,听陆易安这么一说,宋常悦猛地抬头:“我不去。” 陆易安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蹲在宋常悦身前:“阿鸢,你知道你今天跑出去,没有民籍,接下来过得是什么样的生活吗?我不会由着段嘉沐一直冒充不良帅,就算我不追捕他,你们也只能四处漂泊,东躲西藏。” 他直直看着宋常悦的眼睛:“段嘉沐让你来拿信物,和他一起被朝廷通缉,真的是为你好吗?” 宋常悦眸中微动,那就是说,陆易安今天这么生气,并不是因为她要跟着段嘉沐走,而是因为她为了段嘉沐甘愿冒险,不顾自身安全。 她看着陆易安的眼睛摇了摇头:“是我的主意,嘉沐他没有这样想。” 没想到,陆易安被她这句为段嘉沐开脱的话气的腾地站了起来:“他同意了,那他就是这么想的,他怎么能让你去冒险,还想让你过苦日子!” 宋常悦手撑在床边垂下头,她没忘记最紧要的事情:“你是把他关在地牢吗?可以让我去看看他吗?” 陆易安低头看着她,声音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无波无澜:“阿鸢,我说过,不会让他再见到你。” 他的胸口起伏地剧烈了些,双手在袖中紧紧握着拳头,想起前几日去抓捕段嘉沐的场景,一想到他是为了宋常悦回来的,陆易安的血气就忍不住快速翻涌。 段嘉沐从汉江的洪水中重获新生,就想到了冒用陆易安罗刹门门主的身份回长安。到了咸阳听说陆天立已经称帝,陆易安为太子,将罗刹门门主招安为不良帅,却没有指明陆易安即为不良帅。段嘉沐看到了机会,他不仅要利用这个身份,他还要用这个身份带走宋常悦。 段嘉沐那日在西市送走了宋常悦,便以不良帅的身份,去城外的一个破庙见了几个罗刹门门众。 晚上,他回了段府,往日繁华热闹的将军府空无一人,段旭定罪后,段家早被抄家。沉沉黑夜中,整个府邸宛如一个空壳。 段嘉沐思绪万千,进了归山苑,他推开积灰的房门,没想到他和宋常悦的房间,从家具陈设、珠玉摆件到屏风上搭的衣服,竟然都完全没有变化,房里似乎还有宋常悦的气息。 他走进房内,回身关门。梳妆台上的木梳、首饰都和他走之前一样的摆放着,他翻看一番,却没找到他送给宋常悦的那条水晶项链。 段嘉沐走到那个拔步床前,看着大红色的百子帐,跌坐在床边,手拂过枕头上的鸳鸯枕巾。突然他感受到了角落里传来的杀气。 那个人应该是在黑漆漆的角落里坐了很久,阴冷的声音传来:“段嘉沐,你怎么还敢回来!” 段嘉沐转过脸,他暴怒出声:“陆易安,你这个反贼。” 黑暗中,两人看对方的眼神能碰出火星子。 陆易安倒不恼反贼这个称呼,只沉沉说道:“你已经护不住阿鸢,还回来做什么,让她再一次为你伤心难过吗?” 段嘉沐历尽艰辛的回来,当然是想再见到宋常悦,他斜睨着陆易安:“你一个夺人之妻的小人,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这种话。” 陆易安没有被段嘉沐激怒,他面容沉静,声音低沉:“没能力保护她的时候,就放手,让她平安幸福。” 段嘉沐被他的倒打一耙气得脖子涨红:“委身于你,能叫平安幸福吗?况且,如果是你,你能做得到吗?” 陆易安双目一敛,眸光幽深:“自是当然,如果护不住她,孤便不会打扰她。但是如果她在孤身边,孤会让她一生都平安幸福常安宁。” 段嘉沐听到常安宁便想起他成亲那日陆易安作的诗,他眼睛几乎都要喷出火花:“你早就对她痴想妄想,一直都在纠缠,还说什么放手。” 陆易安站起身,踱步靠近,周遭的气场如有实质的压迫着段嘉沐:“要是孤没有放手,还会有你什么事?是孤先遇见她的。” 段嘉沐也欺身向前,两只手在身侧握成了拳头:“阿鸢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我既没有死,那我就还是她的夫君。” 陆易安听完这句,已是不能再忍,脸色瞬间冷了下来:“闭嘴,别再提夫君这两个字” 两个人身量相当,隔着几步的距离剑拔弩张。 突然,段嘉沐背着手侧过身嗤笑一声,戏谑道:“哦,怎么端方持重的平朝太子性子怎么变得这么急?让我猜猜,是阿鸢还爱着我,一个眼风都不给你吧。” 陆易安被说中心事,压下心中怒气,话里像汲着寒冰:“阿鸢的性子你不了解吗?你觉得她会为一个死人止步不前,就此封心锁爱吗?” “如果我真的死了,我当然希望她忘了我。但我回来,就是为了她。” 陆易安眼神中闪过一抹狠厉:“段嘉沐,别想从孤手里抢走她。” 段嘉沐真是佩服他的厚颜无耻:“你竟好意思用抢这个字。” “因为你之前没有点破孤罗刹门门主的身份,孤可以放你一条生路。但你要是还敢想着阿鸢,那就别怪孤对你不客气了。” 段嘉沐额头青筋暴起,一字一顿地告诉他:“陆易安,我告诉你,我不会放手!” 陆易安的血液在身体内沸腾,他右腿往前一蹬,率先出了手。他握拳挥向段嘉沐,拳风呼啸着朝段嘉沐面门而去,段嘉沐才知道陆易安的内力竟如此深厚。 段嘉沐提气劈掌迎面而去,两个人相互逼近视线相碰,眼中都是恨意,曾经的好友,都知道对方是下了死手。 段嘉沐接下陆易安的那一拳,身体不受控制的往后退了几步,陆易安收回手,继续追了上去。段嘉沐气沉丹田,脚底生根定住了,他一跺脚,将内力积蓄在掌心,冲着正朝他而来的陆易安又劈了过去。 陆易安往后一仰身,抓住段嘉沐近身而来的手腕,他面上闪过一丝惊诧,另一只手迅速拉过段嘉沐的手臂,借着段嘉沐冲过来的力反手一掀,将他甩到了地上。 段嘉沐跌坐在地板上,反手撑住身体,剧烈咳嗽起来。 陆易安立在一旁,从高处向下审视着段嘉沐,眼底全是寒意:“你既然都要死了,还回来找阿鸢做什么!让她再为你伤心一次吗?你知不知道她为了心情郁结,差点死了!” 段嘉沐擦掉唇边咳出的鲜血:“陆易安,你不懂……” “来人!”陆易安懒得再跟他废话。 段嘉沐抬眼,透过面具狠狠地看着陆易安:“平朝的太子就这么对待不良帅——罗刹门门主吗?不怕被百姓置喙。” 陆易安蹲下来,勾着嘴角睨着他:“孤正是感念你从龙有功,邀你到国公府叙叙旧。把你关起来了,那天下只有一个不良帅,谁还管是真的假的。况且,孤本来就是真的。” 说完他从胸口的衣兜里拿出那个金色面具带在了脸上:“孤要对付你,根本不用太子的身份。” 带着银色面具的陆风和陆雷带着几个门众推门而入,不明真相的门众看着房内两人都身姿颀长,带着金色面具,怎么会有两个不良帅,都有些怔愣。 段嘉沐站起身,抬手指着陆易安做了个手势。 这是不良帅的动作,传说不良帅从不发声说话,只靠手势和书面密语交流。因他武功高强,神秘莫测,罗刹门门众都将门主视为神明,虽然大部分没见过真人,但不良帅的手势在门内不是秘密。 这几个门众见段嘉沐率先下了缉拿的命令,便以为他是真的门主,立即朝陆易安冲了过去。 跑出没几步,却又看着身后的陆风陆雷都没动,这两人是罗刹门的一卫和二卫,一直追随着不良帅的。几人停下了动作,面面相觑观望着情况。 陆易安往前走了一步,抬手做了个手势,口里呼出一声鹄雁的哨声。这是门主和一卫二卫独有的暗号,那几个门众才反应过来,这不良帅有人冒充,一卫二卫该不会有人冒充吧。 几人这才冲着段嘉沐而去,将人抓回了国公府地牢。 有什么在扯动陆易安长袍的衣襟,拉回了他的思绪。他蹲下来,将小花提溜过来,放在宋常悦膝上,若有所指恨恨地说:“你是真的心狠,养了这么久,说丢下就丢下。” “喵呜!喵呜~”小花用前爪扒拉着宋常悦的手,也恨恨地叫了两声,好像是声援陆易安。 宋常悦高高举起手,作势要打它,最后却只是轻轻拍在小花头上揉了揉,笑着骂它,声音却甜腻腻的:“讨厌鬼,这么小气干什么?我不是故意要把你丢下的,我给你说过呀,太子殿下会对你好的。” 这些话落在陆易安耳中十分受用。他看着一人一猫打闹,忍不住伸手到了宋常悦头顶揉了揉。 她没有躲开,陆易安的手还伸在原处,她一抬头,一张瓷白的小脸就到了陆易安手心里。 陆易安挂在嘴边的笑意还没来得及收起来,就落在了宋常悦眼里,她趁热打铁:“进宫前,你让我去看看他。” 陆易安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先用了午膳再说。” 第76章 继续修罗场 ◎三人修罗场,两个男人都怕脑婆◎ 陆易安从衣柜里拿出一套衣服放在了宋常悦身边。宋常悦心中还不舒服,看他拿来了衣服也不动,陆易安眉毛一挑:“要我帮你换吗?” 宋常悦才接过衣服:“那你还是转过去。” 陆易安却没转身,还坐在了圆桌旁盯着她。 宋常悦也不示弱,脱下了身上的粗布衣服,取下那些裹在腰上的多余衣物,陆易安才发现她为了遮住身前丰盈,还用丝巾裹了胸。纤纤十指解开丝巾的疙瘩后,她抬头眼睛一瞬不瞬地直直看着陆易安,手臂围着身子绕了一圈,那丝巾便松开一圈。 陆易安咽了下口水,这才转开眼,耳朵明显红了。 宋常悦赶紧拆下丝巾,她其实里面穿着诃子。在密室他是因为段嘉沐,现在她拿准了陆易安不会乱来,刚刚那样只是想治治他。 她换上陆易安拿过来的窄袖衫和襦裙,已经是八月下旬,长安入了秋,他还拿了那件湖蓝色大袖衫。 红果敲门端来了净手的银盆。陆易安今日没有让往日那样从银盆里拧干棉巾给宋常悦擦拭,他拉过她的手没进了温水里。 “嘶。”虽然水温刚刚好,但手一碰到水,手心就传来一阵疼痛。是刚刚骑马骑的太快,缰绳勒的。 “现在知道疼了。”陆易安看着她手掌的红痕,面色有些阴沉,就让她的手泡在水里,用棉巾避开她的红痕,擦洗着其他地方。 洗干净后,陆易安将宋常悦的手放在手心,从水里将她的手捞出来,水从两人的指缝间流下,他低下头,对着宋常悦的手掌心呵气。 宋常悦的手本来就是湿的,拿出银盆后因为自然蒸发,本来就凉,陆易安的气息吹在手心,让她的疼痛减轻多了。 陆易安吹了会,一边拧干棉巾擦干她的手,一边给她手心那两道红痕抹药,比他吹气时更清凉:“任何时候都要珍惜自己,再急也别伤着身子。” 宋常悦觉得这个时候的陆易安,像是一个老父亲在训斥他私奔失败的女儿,气急败坏又心疼不已。她有些脸热,低下了头,看陆易安收回药膏,他刚刚是从袖袋里拿出的,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装在身上的。 等红果上好菜,宋常悦看着一桌子她爱吃的菜,肚子已经咕咕叫了。 她是什么大事都不耽搁她吃饭睡觉的性格,一上午又是奔走,又是骑马,她是真的饿了。要不是还想着去地牢看段嘉沐,她真想吃完就赶紧睡个午觉。 陆易安拿起汤勺,撇去面上的油星,舀了一碗排骨莲藕汤,放在宋常悦面前。又夹了鳜鱼肚子,一根一根理去鱼刺,撕下鱼皮。 刚理好鱼刺,准备把鱼肉端到宋常悦面前,转头就看见她已经准备要端起那碗汤喝了,他赶快拦住她的手:“小心烫!” 宋常悦的声音透着疲惫:“我太渴了。” 今日的菜比往天都多了好几道,是陆易安刚才特别嘱咐的。所以红果一个人用案板只端了菜,绿柳正端着米饭进来。 刚没多久,陆风还来知会她,让她收拾她和小姐的行李,说要搬去东宫。 绿柳觉得太突然,就问了句:“陆风哥,为什么突然搬去东宫啊。”陆风嘴巴严,只回了句:“是太子殿下的吩咐,你就别问了。” 倒是后面跟着的陆雷阴阳怪气地来了句:“你家小姐能耐啊,上午逃出国公府,要跟着段嘉沐私奔,被抓回来了。” 绿柳惊讶不已,这才知道原来段嘉沐没死,而且宋常悦还想着逃跑。她都没觉出她小姐有什么异常,怎么会有这么多事情发生。 两人走后,绿柳还听到陆风在骂陆雷:“不是叫你少说话吗?”“她本来就要跟着她小姐进宫,马上也就知道了。” 绿柳倒是没怪宋常悦没告诉她,她知道她家小姐肯定是有苦衷。 绿柳作为旁观者,很清楚陆易安有多喜欢她家小姐,要是知道宋常悦是为了段嘉沐出逃,肯定会震怒。她刚刚一边收拾行李,一边担心陆易安会不会为难宋常悦,进门前还在紧张她家小姐的安危。 结果一进门就看着陆易安端着一杯冷茶,喂到了宋常悦的嘴边,她面前的餐盘里,还有完整一块理好鱼刺的鱼肚肉,不用看都知道是谁弄得。 纵是绿柳看惯了陆易安伺候宋常悦,也有些吃惊。刚发生了逃跑这事,陆易安还是像往常那样对待宋常悦。这太子殿下是真的对小姐这般纵容吗?还是留有后手,之后再收拾她小姐? 但绿柳不敢多看,甚至不敢多想,陆易安那眼神扫在人的身上,像能看透别人的想法。绿柳担忧地看了一眼宋常悦,只见她家小姐也望过来,绿柳读懂了她的眼神,安心了许多,上了饭就退了出去。 宋常悦喝了茶,不渴了,也精神了一些:“对了,你之前说的女官找好人选了吗?” “嗯,选好了。” 她追问道:“有我嫂子吗?” “嗯。”陆易安又恢复了清冷寡言的状态,宋常悦发现他只有生气的时候,话才多一点。 不,做那事的时候,陆易安竟然也话多的不像平常。身下狠厉,嘴上却温柔地絮絮叨叨:“阿鸢,你好美”、“舒服吗”、“会不会太快”,以及一遍又一遍的“阿鸢,我真的好爱你”。 宋常悦好像又听见了他带着喘息的嘶哑嗓音。啊,这个时候,她在想什么啊,宋常悦拍了拍脸,赶走了脑子里的想法。 陆易安转头看着她这一系列动作,不解地问道:“怎么啦?” “没事。”宋常悦埋头夹了点鱼肉放进嘴里,差点咬了舌头。 陆易安想了下,以为她在担忧女官的事,又加了句:“等秋闱放了榜,这些女官就和高中的学子一起入仕。” 宋常悦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一顿饭宋常悦打了好几个哈欠,陆易安瞟了几眼,没说什么。 刚放下筷子,宋常悦就说:“走吧。” 陆易安明知故问:“去哪?” 宋常悦睨着他:“你说了用完午膳带我去看他。” 陆易安不慌不忙地理着袖子:“你先睡一会再去。” 这个时候,她怎么还睡得着:“现在就去。” “你……” “现在就去。” 陆易安熟练地叹了口气,绷着嘴角,带着宋常悦从他房间进了密道。宋常悦不知道陆易安把段嘉沐怎么样了,她心中着急,跟着陆易安身后越来越快,赶的陆易安脚步都紧促起来。 他拿着火折子,到了那个三岔路口。原来地牢的暗门就在去陆易安房间和出府两条密道的中间,有一道肉眼根本看不到的暗门。 陆易安将火折子拿进了些,摸到密道墙壁上几个凸起的石块。宋常悦观察着,应该是有顺序,但陆易安没让她看清是怎样的规律,暗门就打开了。 宋常悦从他身后钻了进去,又走了几米密道,才到了地牢。 地牢很大,但只有一盏莹莹灯火,明明没有风,却飘飘摇摇,更是显得阴森可怖。 宋常悦什么都看不见,只觉得前面黑漆漆一片,她试着叫了一声:“嘉沐?” 这几天,除了陆风和陆雷从地面的木梯下来给他送饭,段嘉沐没见着其他人。他刚听见地牢外传来开门的声音,已经绷紧了全身肌肉。 “阿鸢!”段嘉沐这才闻到一股茉莉花的香气,一定是这地牢的味道太过湿腐,他刚刚竟然没闻出这熟悉的味道。 宋常悦适应了光线,后面火折子的光亮也越来越近,她看到了地牢的栅栏,里面隐隐约约有个身影。 她疾步往前奔过去,一只大手突然从后面伸过来抓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横在她腰际,往后一拉,让她脚离地被陆易安抱在了怀里。 她的上半身都动不了,只能在那人怀里双脚乱蹬:“陆易安,你把我放开!” 段嘉沐也大声斥道:“陆易安,你放开她!” 火折子落在了地上,还没灭掉,地牢里光线亮了许多,但陆易安的眼睛里一片幽黑:“不准过去。” 宋常悦再说了一遍:“放开!” 陆易安充耳不闻,只阴沉着脸,和地牢里的段嘉沐视线相接,两人的眼神都仿佛能生剐了对方。 宋常悦也看到了段嘉沐,就算是被迫的,她也不想被段嘉沐看见她和陆易安这样的身体接触,她放软语调:“我手疼。” 陆易安怕伤着她,都没抓她的手掌,手腕也是松松圈住。不过看着宋常悦蹙着的眉头,陆易安还是丢开她的手,但是腰上的手还是箍的紧紧的,人也还是被他抱着。 宋常悦又说了一句:“陆易安,你放我下来。” 段嘉沐听着她这话,竟觉得有些撒娇的语气,他指甲嵌入掌心。 不,应该是他听错了,但还是唤了一句:“阿鸢?”段嘉沐这时一动,宋常悦才听到铁链的哗啦声,刚才在和陆易安争执,竟然没有听见。 宋常悦又急又气:“陆易安,你为什么要拷着他?” 陆易安紧绷着脸庞:“我说过,前朝余孽,按例当斩。” 宋常悦立即反驳道:“但他的死罪已被赦免了。” 陆易安死死盯着段嘉沐,眼睛如冷刀子一般:“前朝将领,假死脱生,只为蓄积力量,起兵谋反,赦无可赦。” 段嘉沐怒喝道:“陆易安,你这个卑鄙小人,明明是你父子谋反。” 宋常悦也冷冷怼了回去:“你这是公报私仇。” 陆易安转头看着她,声音冷冽:“不仅如此,他还假冒不良帅,其心可诛。” 宋常悦气不打一处来,用了狠劲,捶了一下陆易安的肩膀:“你把他放开!” 段嘉沐看着宋常悦这自然而然的举动,有些怔愣。他想起前几日每天听见的动静,宋常悦动情的声音他再熟悉不过。 宋常悦是变心了吗?还是因为现在陆易安是太子,无奈委身于他?又怕他被抓了,宋常悦逃出去了找不到他,担心她的安危。 阴暗到令人窒息的地牢中,段嘉沐唤着宋常悦的名字,都没有回应,只能在地牢中大声喊叫,宣泄着心中的愤怒和伤痛,但是外面的两人好像根本听不见。 他不知道这是玄真道长设计的地牢,只能听到外面的声音,里面的声音根本传不出去。 直到上午,他听见宋常悦和陆易安的争执,才知道宋常悦还是逃了,段嘉沐才略感宽慰,这说明宋常悦是被逼的,还是想跟他在一起的,不惜冒险逃跑。 不过,刚刚看到陆易安和宋常悦两人之间的肢体动作,段嘉沐明白了,有些东西变了。 但段嘉沐又不明白是什么变了,他能肯定宋常悦心里还没有陆易安,她明明满心满眼还是他啊。 “你把他放开。”宋常悦又重复了一遍,拉回了段嘉沐的思绪。 陆易安打了个响指,地牢顶部出现了一道光线,陆风和陆雷两人不知道密道,应该是从地面的进口下来了。 “殿下。” “把他放开!”陆风好像听见了太子殿下后槽牙都咬碎的咔咔声,赶紧打开了地牢的大门,解开了段嘉沐脚上的铁链。 第77章 东宫 ◎这个女子究竟是谁◎ 宋常悦挣扎着逃开陆易安,陆风刚打开段嘉沐的脚链,宋常悦就奔了过去。她蹲下来,心疼地撩起段嘉沐的裤脚,颤抖着双手碰触着红肿的脚踝。 古今中外,对权力的争夺引无数英雄尽折腰。权力本身就是邪恶的,但权力又是正义的,特别是这古代的封建权力观念,强调皇权至上,天命所归。 皇权倾覆、改朝换代的背后,往往是流血镇压,是人性泯灭,或者只是简单的成王败寇。权力在谁手中,谁就是绝对正确。 每天下午,宋常悦基本都跟陆易安在书房,他理政事她看书。陆易安偶尔也会问宋常悦意见,宋常悦看过陆易安批阅的奏折,还听他讲过很多治国之道和计划安排,都切实可行,手段了得,她相信陆易安的确会是治世明君。 但看到段嘉沐承受的这些,宋常悦心如刀割。不仅仅是段嘉沐被调虎离山到了江夏,九死一生才回到长安,现在还要被关在这阴暗的地牢受这些折辱,就在两个多月之前,他还是鲜衣怒马少年郎段小将军啊。 她抬头,泫然欲泣:“嘉沐他有什么错。” 紧随而来的陆易安从进门就后悔了,后悔他同意带着宋常悦来地牢。两人一见面眼中就只有对方,然后同仇敌忾统一战线针对他。 但是陆易安根本拒绝不了宋常悦,好像从一开始就不行。 他抿着唇,眼神幽幽地盯着段嘉沐,声音冰冷:“我刚刚已经说过了。” 宋常悦的眼泪夺眶而出,她哽咽着:“那些根本就不是他受这些罪的原因!你为什么要这么对他?就是因为我吗?” 段嘉沐好像知道宋常悦要说什么,他抓住宋常悦的手臂:“阿鸢,别求他。” 陆易安从斜刺里窜过来,甩开段嘉沐的手,脸上是不加掩饰的占有欲。 段嘉沐被他一激,眼神突然凌厉,他扫腿踢向陆易安。陆易安往宋常悦站着的另一侧翻身,顺势避开段嘉沐踢来的一脚,又将段嘉沐一拉,带着他离宋常悦远了些。 陆风陆雷要上前帮忙,陆易安一个手势便制止了,两人只得在一旁观战。他们只看了几招,就知道陆易安比段嘉沐的武功要高出不少。况且段嘉沐还有内伤,五招之内,段嘉沐必败。 宋常悦站起身,高声呵道:“陆易安,段嘉沐,你们停下!” 宋常悦只吼了一声,两人就不敢再有动作。 趁宋常悦还没走到跟前,陆易安贴在段嘉沐耳边,嘴唇微勾,用他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听见了吗?阿鸢她先叫的我的名字。” 段嘉沐的血液瞬间就冲向脑门,他猛地揪住陆易安领口,往后一推,陆易安跌坐在地上。 陆风陆雷看着陆易安这一系列流畅的动作,没想到他们谋虑深远的门主、端方持重的太子殿下竟然会这种招数,两人都眼观鼻鼻观心,假装什么都没看到。 “嘉沐,我叫你停下!”宋常悦真是生气了,她瞪着段嘉沐,还不忘伸出手把陆易安拉起来。 “阿鸢,是他……”段嘉沐真是百口莫辩。 陆易安抓着宋常悦的手,搭了一把力,很轻松地就站了起来,他借机抓住她的手不放,宋常悦一把甩开。 宋常悦沉稳说道:“现下平朝武将本就缺乏,嘉沐他骁勇善战、足智多谋,在段家军中也颇有威望,何不将他招安,段家军能更快军心归顺,朝堂也多一员猛将。”之前,陆易安给她说过,等秋闱结束,接下来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率兵击退边境屡屡来犯的外敌,要同时往吐蕃和突厥派兵,但是武将还不够。 “我才不会为反贼卖命。” “不行!” 然而,她的话刚落音,段嘉沐和陆易安同时拒绝,一是两人一个是前朝武将,一个是当朝太子,二是他们怎么能够忍受对方在眼前晃荡。 特别是陆易安,听见宋常悦夸段嘉沐都受不了。兜兜转转这么久,他和宋常悦之间已经走近了那么多,怎么会让段嘉沐再横插一脚,有的问题他不会心软。 宋常悦见两人拒绝,也不再说,刚刚陆风他们下来的是个有楼梯的天井,现在地牢里光亮了许多。她环顾四周,这地牢真是简陋,除了一张石板床什么都没有,她走到地牢更深处,一屁股坐到了靠墙的石板床上。 “凉!”“凉!” 两个男人都异口同声,陆易安已经往前走了一步,想把宋常悦牵起来,段嘉沐拉住了他,陆易安蓦地回身,甩开了段嘉沐的手,欺身向前一步,两人全身肌肉都绷紧了。 又都顾忌着宋常悦,只是狠厉地看着对方,似乎下一秒就要拳脚相向。 宋常悦看着又要打起来的两人,双臂撑在身侧:“一定要把嘉沐关在这里吗?” 陆易安瞟了一眼段嘉沐,意有所指地说道:“现在这世上已经没有段嘉沐这个人了,他就该在地下。” 宋常悦看着身旁立着的两人,心下思量了一番,她摸着冰冷的石板,突然指责道:“陆易安,你都知道这石板凉,那嘉沐他睡得舒服吗?” 陆易安这才放松了下来,看了一眼上面什么都没有的石床:“陆雷,去拿些干草,还有被子。” 宋常悦补充道:“等等,要松软干燥的褥子和棉被,再拿身换洗的衣裳。” 这是地牢,又不是驿站,陆雷眼角微微抽搐,他正欲开口,陆风赶紧给了他一个眼神,陆雷才敛了脸色,直到看到陆易安铁青着脸点了头,陆雷两人才从楼梯离开了地牢去拿东西。 看两人整理好石板床,陆易安低沉醇厚的声音从身旁传来:“阿鸢,我们该走了。” 宋常悦明知故问:“去哪?” 陆易安眉头一皱,说话的语气也急了些:“你说了,见了他就跟我进宫。” “我说的是你进宫前。”宋常悦抿抿嘴,她刚刚的确说的是“进宫前”,又不是说的“和你进宫前”。 陆易安脸都有些涨红了:“你说的那意思就是,我带你来看了他,你就跟我进宫。” 看陆易安说了那么多话,宋常悦知道他是真正生气了,她也不管,兀自坐在了已经铺好的石床上:“那进宫前我要先回一趟宋府。” 一旁的段嘉沐没见过陆易安这种神色和语气,又看着两人斗嘴,眼睛划过一抹暗色,声音也有些紧绷:“阿鸢,你要进宫吗?” 宋常悦起身,来到他身前,抬头看着他的眼睛:“嘉沐,我会来看你的。”说完拉过段嘉沐,趁他高大的身影挡住了陆易安的视线,她赶紧用唇语又说了三个字。 段嘉沐自然懂这三个字的意思,他郑重点头:“好,我等你。”情不自禁正想把宋常悦揽在怀里,身后的陆易安将他一拨,拉过宋常悦就往外走。 段嘉沐在没有防范的情况下,被陆易安这么力道十足,还带着内力的一掌推开,血气翻涌,喉咙一阵腥甜,他立即运气压下了要出口的鲜血,只是咳了几声。 宋常悦有些担忧地唤了句:“嘉沐?”又看向陆易安:“你轻点。” 段嘉沐对着笑着摇了摇头:“阿鸢,没事。” 陆易安看着两人都要拉丝的眼神,声音如寒风般冷冽:“陆风,把门给我关上。” 行李早装好了,出了国公府大门,陆易安心中还有些火气,他一把抱起宋常悦塞进了马车。虽然脸上和平时一样喜形不露于色,但是起伏的胸口还是泄露了他的情绪。 马车不一会就停了,宋常悦算了算时间,撩开车帘一看,果然是宋府门口。陆易安把她捉回来,带上帷帽:“我给你一个时辰的时间,酉时四刻来接你,你可以和你阿耶阿娘用了晚膳再出来。” 已经戴上帷帽的宋常悦点了点头,便下了马车。 她没想过要告诉阿耶阿娘,她要去东宫的事情,只当是偶尔回府来看看。宋家四人,除了吴青,看宋常悦还是白白生生,气色极好的样子,还能经常回府,便也信了太子殿下是真没为难她。 宋常悦和宋夫人好好地聊了些体己话,又去找了吴青。 “嫂子,我上次拜托你的事情怎么样啦?”一进门,宋常悦就抓住吴青的手问到。 上次宋常悦假扮成红果溜出国公府,又去了锦江书肆给吴青留了信。就是担心万一陆易安把段嘉沐抓了留个后手。 她请吴青帮忙打听,言官里面有没有愿意为段嘉沐发声的。今天她提议让陆易安招安段嘉沐,虽然两个男人都拒绝了,但她相信,只要她不放弃,之后两人都会松口,因为这是让段嘉沐能够有尊严活着的最好办法。 吴青正色道:“自陶朝以来,言官就以直言谏策著称,到现在平朝,在太子殿下的辅佐下,平成帝治国有方,但是风格依然没有变化。” 说到这,吴青看了一眼宋常悦,才继续说道:“现在言官谏言最多的就是太子殿下还未纳妃。我已经打听到了,有几名激进的言官很是佩服段家父子。” 现在形势不明,宋常悦不想让吴青牵扯进来,本来她已经要入仕,成为这个时代的第一批女官,就要站上历史舞台展现女性的才敢,应该有明亮美好的未来。 不该因为宋常悦三人的恩怨影响吴青的前途,所以宋常悦还没告诉她,段嘉沐活着回长安了。 吴青以为宋常悦还是有打算利用言官掣肘陆易安:“这是那几名言官名单,还有现在在平朝为官,之前和段家交好的几人。” “多谢嫂子,今天我要随陆易安去东宫了,你别告诉阿耶阿娘,连我哥也不能告诉啊。”宋常悦起身,解开上衣的两枚扣子,将名单塞在诃子里。 吴青既是惊讶她竟然把名单放那,又惊讶她要进宫了:“你和太子殿下……” 宋常悦扣好衣服,打着哈哈:“没有,谁知道他发什么神经,突然要去东宫住。” 宋常悦和宋家人用完晚膳,刚出门就看到早等在那的马车。陆易安一直没走,就等在马车里,正在闭目养神,看到宋常悦上车,眯着眼睛睨着她。她当没发现他醒了,径自靠在了马车另一侧。 宋常悦本就嗜睡,今早卯时就醒了,上午折腾了半天,没睡回笼觉,午后又哭了一场,还回了一趟宋府。 这一天做了她往常三天才做的事情,又全做的耗费心力的事儿。宋常悦早接受了要入宫的现实,心中一放松,在马车上就睡着了。 自从陆天立登基后,陆易安除了每日下朝后在东宫处理些政事,但也匆匆忙忙,用了午膳,最多呆一个多时辰就回国公府了,也从来没在东宫住过。东宫的宫女太监听说今日太子就要开始住在东宫,。 等门口守着的东宫总管高力远远看着太子殿下的金步辇过来了,他高呼一声:“恭迎太子殿下回宫。”在宫里忙活的所有宫女太监都疾步走到东宫门口,严阵以待、闭气凝神地等着。 “恭迎……” “嘘!”宫女太监刚跪下,刚说出两个字,就被制止,“都安静点。” 听着却不像陆易安的声音,但他们也不敢抬头。每个人额头还挨着地板,都能感觉到沉稳有力的脚步从前方迈过。 过了一会儿,脚步声远离,众人才敢抬头,只见太子殿下已经入了寝殿,他像抱着一个人,小心的跨过门槛,只是高大的身影将面前抱得人遮的差不多,只看到一片湖蓝色的衣衫一角。 陆风对还跪着的宫女和太监说道:“都去伺候着吧,切记,不要发出声音。” 众人才看到是陆易安的贴身侍卫在说话,刚刚先到的应该也是他。宫女鱼贯而入,看见陆易安已经将人放在了床上,那名女子身上的大袖衫和绣鞋已经脱下了,但还没醒。 刚才寝殿里都没下人,那应该就是太子殿下脱的了。 “去打水来。”陆易安低声对着一个宫女吩咐到。 “是。”这名叫流珠的宫女不一会儿就端来了温水,要上去伺候。 陆易安挥了挥手,让她端着银盆。流珠就看见平日里不苟言笑、不怒自威的太子殿下,莹白修长的十指绞干棉巾,小心地清理那女子的脸颊和双手。还不忘脱下那女子的棉袜,重新绞了棉巾,将纤纤玉足握住手里细心擦洗。 流珠纵是已经在宫里呆了快三年,也没见过主子这么伺候人的,还是第一天住在东宫的太子殿下。 她不敢有动作,只是瞳孔剧烈颤动,有些不自在的往边上瞄了一眼,刚才她没有负责布置寝殿,这才发现太子床榻上摆的是两个枕头。 流珠更是震惊,双手都抓紧了银盆边缘。都知道陆易安被封太子后被多方施压,都不纳妃,就连通房和侍妾都没有,那这个女子究竟是谁? 第78章 娘子 ◎身份神秘的娘子◎ “哥哥!”“哥哥!” 陆易安理好锦被,正准备起身离开,就听到了陆思安的大嗓门从东宫门口传进来,陆易安看着宋常悦抓在他袖子上的手,皱着眉不敢起身,也不敢发出声音制止。 陆思安喊第二声的时候,陆易安已经从她雀跃的声音和脚步判断出,这么点时间,她就已经跑到寝殿门口了。 外面那么多人,竟都没拦住陆思安。陆易安正希望宋常悦不要被吵醒,就已经看到她眉头微微一皱。 他瞄了一眼那两个挨在一起的枕头,迅速伸出另一只没被抓着的手,想轻拍宋常悦手臂哄一哄,不想让她醒来。 陆风陆雷也要到东宫住,都去房间归置东西了。绿柳下午随着行李到了东宫,不过陆易安没召见她,所以她在偏殿的房里守着小花和毛豆儿。 这宫里,陆易安不住东宫的秘密只有陆家三人还有东宫的下人知道,虽然已经被警告嘴巴要封严,但需要出东宫的活计,都是让高力的几个心腹去办。所以这东宫里的下人,都不知道锦乐公主是这么风风火火的性子。 陆思安两步赶做一步进了寝殿,就看到她哥哥一边拍着宋常悦一边阴恻恻地盯着她。她感受到威慑,立马脚步一顿。 陆易安袖子上的手松开了,他偏过头,宋常悦睁开了眼睛,迷蒙地看着他,好像不知身在何处,今夕何夕。 陆易安将她拉起:“醒啦?”陆思安看着他的表情,突然就从恶狠狠变成笑眯眯,只敢暗自腹诽。 陆思安虽然咋咋呼呼,但在关键事情上还是牢靠,知道不能暴露宋常悦的身份,没有喊她的名字。她挥退下人,命人关了寝殿大门,这才到了两人跟前:“常悦!” “思安?”宋常悦靠在陆易安身上,左右看了看,才反应过来她刚刚在马车上睡着了,现在人已经在东宫。她清了清嗓子:“思安,你怎么过来啦?” 陆思安眉毛一扬:“我刚跟阿耶阿娘用完晚膳,就看到金车辇往宫门口去,往常这个时候哥哥早就回国公府了,我一想肯定是你们进宫了。” 宋常悦坐直了身子,转头看向身旁的陆易安:“这是东宫的正殿吗?”他微不可察地抿抿嘴,才答道:“是。” 宋常悦掀开锦被便下了地,陆思安挽着她到了桌旁。 “在这大明宫里,可一点都不好玩儿。幸好你来了。”她不用回头都能感受到身后飞来的眼刀,她用背着宋常悦的那只手冲身后晃了晃:“你不知道我现在的日子有多难过?” 说完便哭丧着脸嘟嘴盯着宋常悦,等着她来问。宋常悦看她这样子,就知道她是在撒娇,便抓着陆思安的手逗她:“怎么啦?我的公主殿下。” “阿耶阿娘之前天天催哥哥纳妃,哥哥跟他们大吵一架之后,他们不敢再催哥哥,就催上我了,天天让我去选驸马。” 宋常悦瞄了一眼陆易安,没想到他也会有吵架的时候,陆易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她收回视线,安慰陆思安:“不想成婚就好好给圣上和皇后娘娘说说,他们那么疼你,肯定会听你的。” “我说了,但阿娘跟魔怔了一样,已经让我想看过两个书生了。这么早成婚了,在府里养面首,不如趁现在好好玩玩……” 陆易安的声音:“陆思安!你在说什么!”他疾步走来,打算拧着陆思安的后领将人攥起来。 宋常悦兀自站起身拉住了他的手,眉毛挑起:“陆易安,你干嘛?”陆易安看着搭在他衣袖上的那只手,看都不再看陆思安一眼,唇边似含着笑,转身坐在宋常悦身边。 “还是常悦你对我好。”陆思安提溜着眼睛瞪了陆易安一眼,就又抱着宋常悦胳膊和她聊的火热,直到宋常悦打了个呵欠。 陆易安打断了还在夸夸其谈的陆思安:“我送你回宫。” 陆思安看宋常悦是真的困了,略有些失望地说道:“常悦,你先休息吧,我明日再来找你。” “嗯。”宋常悦也起了身,看了一眼床榻上的两个枕头,突然想起了什么,她转向陆易安:“你让人带我去偏殿,我不在这住。” “哥哥,我去门口等你。”陆思安假装没听见,也假装没看见她哥哥突然就落寞的表情,先溜了出去。 陆易安眼中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有些僵硬地起身,直接带着宋常悦出了寝殿。宋常悦抬头一看,金碧辉煌的洒金雕花门上挂着三个大字:丽正殿。 殿外是一个极大的园林,有河池假山,亭台楼榭,枫竹松柏等名贵树种郁郁葱葱,卵石铺就的小路贯穿其中。宋常悦估摸着时间,戌时应当都过了,外面还灯火通明。 衣着华丽的宫人穿梭其间,宋常悦第一次见到古代皇宫的场景,富丽堂皇真不比电视剧里演的逊色。和刚刚丽正殿里的朴素平实完全不是一个风格,看来是陆易安入主东宫后将殿里的陈设换过了。 陆易安直接从殿门口的连廊将宋常悦带到了丽正殿西侧的崇仁殿。宋常悦回眸,才发现和丽正殿离的不远,两个寝殿的偏门都在连廊转角,就隔着几步路。 “来人。”陆易安站在殿门口唤了一声,便牵着宋常悦跨进崇仁殿。宋常悦四处瞅了瞅,这里的摆设就是华贵又俗气,应该是陶朝住在这里的主子挪走之后就没动过。 但处处都干净整洁,虽然陆易安一直没在东宫住,但是宫里这么多下人,东宫主管高力将东宫每个殿都打理的井井有条。 进来的是刚刚那个叫流珠和另一名宫女,两人一进来就跪下行礼:“太子殿下。” “今夜就你二人伺候娘子。” 刚才这些下人都看见太子殿下抱了一个人进殿,都不知道是什么身份,刚有几人还在悄悄议论该怎么称呼。现在听太子殿下竟称呼为娘子,有些诧异,不懂两人间关系,但至少清楚了该如何称呼。 二人应下:“是,殿下。” 流珠刚刚已经见过宋常悦那张芙蓉面,虽然是睡着的,也能见出其容颜昳丽,现在醒了,加上灿若繁星的灵动双眼,更是光彩照人,怪不得能让太子殿下如果看重。 旁边那个宫女纵是在宫中多年,陶太宗和太子的妃子她都见过不少,也没见过这样的绝代姿容,看的都有些呆了。 宋常悦坐到了卧榻上,抬眼问陆易安:“诶,绿柳呢?” “她和宫女一起住在后面的偏殿。” 宋常悦习惯性的想撸猫,突然觉得手下一空:“小花和毛豆儿呢?带进宫了吗?” 陆易安睨了她一眼:“我可不像你那么狠心,舍得丢下它们。” 旁边已经开始整理的宫女,忙碌的手都顿了顿。她们刚就发现了,这个娘子和太子殿下说话不讲身份礼仪,而太子殿下竟然也没在她面前自称孤,说话的语气也完全和平日里不一样。 这人,还会翻旧账,宋常悦正想拍他手臂,想到现在是在东宫了,而这人是太子殿下,还是没有伸出手,只横了陆易安一眼:“你让绿柳将它们送到这来吧。” 陆易安嘴唇上扬,抬手摸了摸宋常悦发顶:“好,你先休息吧,我先把思安送走。” 宋常悦柔声道:“你去吧,我等等绿柳,我怕小花闹脾气。” 陆易安出了东宫的大门,见陆思安真在门口等着,心中那点火气又腾的燃起来:“以前在益州和国公府你咋咋呼呼就算了,现在当公主了,怎么还这样?” 陆思安在这可不是等着被他骂的,立即反驳道:“常悦刚刚不也是,笑的我都看见她大牙了,你怎么不说她。” 陆易安语气严厉:“你现在可是平朝唯一的公主,平日里都要注意着点。” 她冷笑一声:“公主又怎么啦,常悦她不是你的太子妃吗?怎么就对我区别对待。” 陆易安一顿,压住想弯起的嘴角,但语调还是忍不住有些上扬:“你等在这儿,是有什么事求我?” “还是哥哥你最聪明,嘿嘿。”陆思安谄媚一笑,将陆易安拉到一旁,压低声音说道:“阿娘选的人都是些白面书生,我都不喜欢。你神通广大,不如你找点文武双全的世家子,给她列个单子,你知道我喜欢什么样的。” 陆易安想起陆思安喜欢过的某个人,眼中划过暗色:“书生也不错,性情温和,就你这性子,稍微有点脾气的男子,都容不下你。” 陆思安脸上的笑转瞬即逝:“你说这个话,真是和阿耶阿娘一模一样。文武双全的怎么就不能同时性情温和啊。就算有脾气,怎么就容不下我啦,我就这性子,容不下就别当这驸马,我还不乐意伺候人。倒是你,我的哥哥,你还拿不拿我当亲妹妹啊,你看看常悦那性子,比我好得到哪里去。你在外面这么狠,对她倒什么都能容得下,拿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叫你往东,你不敢往西。” 她这张小嘴噼里啪啦说一大通,知道踩中了陆易安的痛处,说完就开溜,陆思安带来的宫女太监站到一旁,反应了一会才和陆易安行礼,追着她跑了。 陆易安额头都快要青筋暴起,看她早跑远了,只能甩手带着陆风陆雷走了。 绿柳由一个稍微年长的太监领着进了门,怀里抱着小花,它一直在拱来拱去,一点不安分。后面还跟着个小太监,提着鸟笼和花灯,毛豆儿在鸟笼里倒老实的很。 绿柳跟其他宫女一样行了个大礼:“娘子。”宋常悦便知道陆易安早跟她说好了该这么称呼,不过还是有些不适应。她就这么从宋二小姐、段小夫人成了东宫神秘的娘子,心中百感交集。 宋常悦还有些惘然,一道尖细又浑厚的声音响起:“娘子,奴才是东宫总管太监高力。以后您有任何吩咐,尽管给我说就是。” 她这才抬眼看去,不到三十的年纪,人不高且瘦,但一双眼睛深邃犀利,一看就是心思敏捷、城府深沉之人,她微微颔首:“好的,先谢过高总管。” 高力看她很是疲倦,满脸堆笑说道:“那娘子您先歇着,奴才先行告退。” “慢走。”宋常悦客气但不热络,转头对刚刚那两名宫女说道:“你们也出去吧。” 等人一走,绿柳赶紧问道:“小姐,怎么回事啊?我听陆雷说姑爷还活着。” 宋常悦想到这,真是身心俱疲,叹了口气:“是,嘉沐他还活着,不过现在已经被陆易安抓了,关在国公府的地牢里。” 绿柳知道如果她家小姐坚持不进宫,陆易安绝对不会强迫她。她不解道:“那小姐你怎么还同意进宫了?” “自然有我的打算。”不过这次宋常悦都不太有信心,她垂眸看着地面,声音也低沉了些。 立政殿内,陆天立正在和玄真道长议政,就见陆易安进来了:“阿耶,师傅”。 “务之,来。”陆天立朗声一笑:“你终于搬到东宫了,可还习惯。” 陆易安嘴唇微勾:“多谢阿耶关心。本来每日下朝后也要去东宫,只是没住东宫罢了,没什么习惯不习惯。” 陆天立看他今日心情仿佛不错,便问道:“那宋二小姐呢?” 陆易安今日从永安门入宫,在宫门口换金车辇的时候,他也没避讳。抱着宋常悦下的马车,早就有人给陆天立报告陆易安带着宋常悦进的宫,只是别人都不知道这个女子的身份,只说是一个女子。 陆易安神色平静,从容答道:“阿耶,我之前就说过,等她接受我,她就是我的太子妃。” 自从陆易安册封太子以来,对纳妃之事死不松口,每次皇后说要给他介绍世家女子,连画册都拿出来了。也没有陆思安说的吵架那么严重,陆易安是直接严词拒绝,后来干脆连拒绝都懒得拒绝,直接冷着脸不搭话,也不答应见人。 后来袁天刚批了宋常悦的命格,说她是天凤之命、皇后之相,陆天立才慢慢接受。但皇后还计较她受宋常悦的那一拳,不过她也拗不过陆家父子。 听陆易安这么说,一旁立着的玄真道长只摸着胡子,面色沉静,不知道在想什么。 陆天立抬头,手指轻弹桌案,缓缓说道:“听说段嘉沐没死,还回长安了?” “嗯,人已经抓到了,关在国公府的地牢里。” 陆天立轻抬眉毛:“那你准备怎么处置?” 陆易安垂眸,眼中转冷,语气也像含着冰:“他已经用不着我来处置。” 第79章 妖女 ◎宋常悦应当不是此世间人◎ 陆天立眉目肃然,语气隐隐有寒意:“这一次又是为了那宋二小姐?” “不全是,阿耶。在我们起事之前,段嘉沐就知道我罗刹门门主的身份,是他信守承诺,没有泄密,我们这才得以成就大业。”陆易安垂首恭敬答道:“而且现在留着他,还有些作用。” 站在一旁一直没有出声的玄真道长:“什么作用?” 陆易安没有直接作答,走到御书房那张巨大的地图前,负手而立抬头望着平朝的版图,面色沉重:“自随朝末年,结束了群雄割据的局面。” “陶朝实现了一统天下,境外的吐蕃和突厥依然虎视眈眈,屡有来犯,虽然没有大肆起兵,但在边境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百姓哀声哉道。龟兹和靺鞨等部也摩拳擦掌,为扬我平朝国威,征讨边关迫在眉睫。” 身着龙袍的陆天立站在陆易安身边,深以为然:“但我们一旦在一处开打,这几个作乱的国家就会闻风而动,同时起兵,这就是之前陶太宗不敢动兵的原因。所以要对吐蕃、突厥和龟兹同时开战。全国将士共六十万,兵马倒是充足。段家军的大小将领均已投江,陶朝到现在可用的武将只有裴行简和薛仁桂,朕一直注重培养武将,所以我益州军只十万人,有五大主将,但还需留两名大员驻守长安,两名镇守西南和岭南。所以,能带兵布阵的主将还是不够。” 他略带愁容,沉吟道:“这几个国家里,最嚣张跋扈的就是突厥,也是突厥撺掇其他几个小国作乱和结党。我们和突厥必有一战,这次就让朕亲自带兵出击突厥吧。” 陆易安往前迈了一步,拱手请命:“阿耶,您是一国之君,万不得已不能离开长安,让儿臣去。” 陆天立摆手:“务之,你是我唯一的儿子,也是这平朝唯一的太子。突厥骑兵骁勇善战,你从未带兵打过仗,不能有一点点闪失。” 陆易安抬起头,从容道:“倒有一个万全之策。裴行简善于骑射,在随朝时和突厥交过手打过胜仗,可以让他去突厥,让段嘉沐带兵去靺鞨。” 陆易安平稳的声音对其余二人不易于一道惊雷,原来这就是他刚刚说的留着段嘉沐的作用:“那不就摆明段嘉沐没死吗?” “可以说段嘉沐在江夏落水被救,回到长安归顺阿耶您,也可以不暴露他的身份,让他扮做不良帅带兵,一切都由阿耶您定夺。”本来一个忠诚的武将,忠的是国,守的是家,拯救的该是黎民百姓,而不是这皇权。 在现如今的状况下,陆易安相信段嘉沐肯定会同意,也是他唯一的选择。 陆天立琢磨了会,才沉声说道:“容朕再想想。这次秋闱的结果怎么样?” “秋闱的结果已出,共三十五名进士及第,全国通过乡试的有八百余人。等吏部和礼部审查和核对完名单后就可张榜,进士可分至三省六部为官,通过乡试的学子可补充至地方府衙。” 陆天立思量一番:“那还远远填不上现在的空缺啊。” 陆易安也隐有虑色:“只得现在的朝中官员再辛苦些,阿耶您也受累。明年春闱再进一批就差不多了” “前几日你呈上来的关于女官的奏折我看了,就这么办吧。”陆天立揉了揉眉心,开国之初,政务繁杂,耗心耗力,不是陆天立所擅长的。 陆易安看了一眼玄真道长,准备告退,他拿出袖袋里的一张纸:“阿耶,这是儿臣和吏部所拟的女官名单。” 陆天立接过看了一眼便搁置到了书案:“就交给你定夺吧。” 陆易安变和玄真道长看他实在倦累,立即告退出了立政殿。两人屏退侍卫和随从,缓慢踱步而行。 袁天刚夫妇自中秋节后便去长安周边游玩,还未归来。玄真道长还住在国公府,直到前几日被陆天立宣进了宫。 “师傅,住在这宫里可还适应?” “还行,这陶太宗在宫里修了两个道观,我每日还能打坐。就是这政务太过繁杂,我看着都焦心,圣上本为武将,应付这些颇有些吃力,所以圣上宁愿去带兵打仗啊,哈哈。”玄真道长笑道:“务之,该你挑担子的时候就不要逃了。” 陆易安唇角微勾,点了点头。 玄真道长看陆易安已有继承大统的想法,安心了几分。等笑意散去,他正色问陆易安:“这次怎么抓到段嘉沐的。” 陆易安嘴角下压,脸色也恢复了沉静:“他一到咸阳自称是不良帅,第二日我就知道了。之后他的行踪轨迹均在我的掌握之中。” 在锦江书肆门口,段嘉沐让那个小女孩第一次去找宋常悦;八月十五那晚,宋常悦看到屋顶上的段嘉沐,陆易安都知道。当然,段嘉沐和宋常悦在小巷里再次见面,陆易安也知道,他就在旁边的民房里。 “那为何等了那么久才动手。” 陆易安没说话。 玄真道长眉毛微扬,试探着问道:“你想试宋二小姐的心?” 如果真是因为这个原因,陆易安愿意蛰伏那么久才动手,那他也过于沉得住气了。 陆易安还是不说话,只是眸光淡了几分。 玄真道长见多了陆易安沉默寡言的样子,也确定果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甩了甩拂尘:“试出来了吗,结果怎么样?” 陆易安垂着眼眸,抿了抿唇:“她还是想逃出国公府,和段嘉沐离开。不过,她有迷药,明明可以对我下手,但她没有,所以她还是舍不得伤我。” “哎”,玄真道长还未言语,就叹了口气:“务之啊,情之一事,不可勉强,该放手便放手吧。” 陆易安转过身,眼睛明亮,语气坦然:“师傅,对于她,我不会放手。我知道我是在犯错,但是我甘愿受罚,就算是受罚一辈子,我也不后悔。” 玄真道长用拂尘的一头轻轻敲了敲陆易安的手臂,肃穆道:“可惜,现在是你不放手,也不行了。” 陆易安颇有些以为,挑眉问道:“什么意思?” 玄真道长有些担忧地看着他,斟酌着开口:“宋二小姐的命盘我仔细看了,她应当……不是此世间人,或是妖女,或是天女。” 自从他第一次在国公府见了宋常悦就觉得,她不同于常人。和袁天刚交流后得知,袁天刚已替她看过相,说是天凤之命,皇后之相。 而玄真道长作为道家高人,擅卜卦测算,八字排盘。他见过宋常悦之后便排了她的命盘,就算本身已算过很多人的命盘,见多识广,排出宋常悦的命盘结果,也觉得不可思议。 昨日再排了一次,还是如此结果。他思索再三,还是决定告诉陆易安。 陆易安心中巨震,迟疑了一会才说道:“师傅,别叫她妖女,她肯定不是。袁天师说她是天凤之命,皇后之相啊。” 就是因为这个陆易安才有了继承大统的想法,既然她会是皇后,那也只能是他的皇后。 虽然陆易安早猜得到宋常悦有秘密,甚至隐有猜测,有这样的可能,但当玄真道长宣之于口,他还是觉着有些虚幻。 陆易安给宋常悦在房间用的熏香,虽然可以使人神志清明,但是不可能使痴傻了那么多年的宋常悦突然就恢复神志,而且她现在还如此聪慧过人。 宋常悦在和段嘉沐订婚时,就提出要一生一世一双人和过几年才要孩子,只求一人心这是正常,但是不生孩子,这对于本朝马上成婚的女子,真是惊世骇俗的言论。 她还教段嘉沐什么是尊重,特别提到要像对待男子那样对她。陆易安和她议政时,她提出要增设女官,还有其他建设,都不是这个年纪女子的认知。 她能找到水源的上游,认识能治疗腹泻的矿石,还不让人喝生水。 宋常悦虽说不再排斥陆易安,但对他并无感情,甚至算得上心硬如铁,却总是对他年少时的孤单落寞有触动和共鸣。 宋常悦没有出过长安,却对很多地方、很多事情都了解甚深,还会画地图。虽然她说是通过看书,但是却已经远远超了书中可以了解的深度。 还有宋常悦看到国公府密室的机关,这是玄真道长制作的,记录奇门遁甲之术的书里,也没有提及。当时宋常悦的第一反应不是惊奇,而是直接问他密匙是多少。 最让他有此种猜测的是在中秋节时,宋常悦说她会在一个人时,想吃月饼就去买,这怎么都不该是宋家二小姐会做的事情,况且之前的中秋节,她都还是痴傻。 但陆易安见过宋常悦之前的样子,宋家也没有另一个女儿,可以确定人没有换。 他想起二月初一在南五台山遇见宋常悦那天,陆风是在检查了宋常悦和她丫鬟已经死了之后才开口说的话。 她如果不是原来的“宋常悦”,只可能换了“芯子”。 陆易安面色依然沉静,但胸口的起伏还是泄露了他不太平静的内心。 他并不害怕,甚至还担心宋常悦会不会因为这个影响自己的安危。 玄真道长捋捋胡子:“天凤之命,皇后之相是真的,这命盘也是真的。不过这命盘太过于复杂,两次都未解完。也有可能是我术数还不够精进,无法参透天机。这天凤,有可能真的是天上的凤凰,或许真是天女吧。” 陆易安抬头望天,金钩一般的月亮挂在这皇宫一角,天空墨黑如深渊,给不了一点提示。 他收回视线,语气也恢复了淡然:“师傅,袁天师回长安了吗?” “还没有。” “那等他回来一起商量了再说吧。” 玄真道长知道这样的事情太离奇诡异,要接受还是很难,他冲陆易安微微点头。 “师傅。”陆易安叫住正欲离开的玄真道长:“先不要告诉其他人。” 玄真道长当然知道陆易安说的其他人是谁,他思索了几息才点了点头:“务之,如果真是如此,这人就留不得。就算你想留,也留不住啊。” 陆易安不假思索道:“不管她是鬼魅精怪,还是天神仙女,她都会是我的太子妃。” 玄真道长没想到陆易安接受的如此之快,他甩了一下拂尘:“鬼魅精怪倒不至于,我还是识得出的。” 说完准备便告辞,陆易安叫住他:“师傅,那还要麻烦您帮我办一个事。” 等陆易安说完,玄真道长有些惊诧:“务之,既已基本成了定局,你为何还要这么做。” 陆易安垂眸:“算以求心安吧。” 陆易安和玄真道长道别后,已是亥时,就只带着陆风陆雷出宫,直奔皇陵而去。 第80章 鞭尸 ◎陆易安愤怒鞭尸◎ 翌日,陆思安知道宋常悦起的晚,往各处晃荡了一圈才到东宫。宋常悦刚用完早膳,在丽正殿前的亭子里坐着逗小花,还没喝完半杯茶,就看到她等的人进来了。 宋常悦忙冲她招手:“思安,来这边。” 陆易安一进东宫大门就好奇地东张西望,因为宋常悦身份特殊,一进来陆思安就屏退了下人。 到了宋常悦跟前她兴奋道:“我昨日都是第一次进这东宫,白日里看着还更漂亮了。” 这倒是有些出乎宋常悦意料:“你都进宫这么久了,这才是第一次进来东宫吗?” “是呀,来东宫找了哥哥两次,他都不在。平日里哥哥他下了朝一般都是在立政殿用午膳,还要和阿耶议政,偶尔有事才来东宫,然后就回国公府了。我基本都在后宫,阿耶不得召见,不能去立政殿。” 宋常悦闻言眸中微动:“原来公主也不能在这皇宫里随意走动吗?” 陆思安摆摆手:“大部分地方都可以随意走动,就立政殿和三省六部这些机要处不能去。” 宋常悦将小花抱在怀里,轻笑着说:“我刚用完早膳,也没看过这东宫到底什么样。不如我们一起去逛逛吧。” 陆思安站了起来,对着不远处在给松树修枝的一个太监喊道:“你过来。” 那人放下剪刀跑了过来,跪在地上:“公主殿下,有何吩咐。” “你叫什么名字。” 这小太监昨天看见这锦乐公主风风火火的进了东宫,看着脾气就火爆,以为自己犯了事惹公主不快,畏畏缩缩开了口:“奴才叫顺子。” 陆思安看他这么胆小,有些好笑,转念一想,又觉得是不是自己太吓人了,干巴巴地说了句:“起来吧,你带我两人在这东宫转转。” 这顺子恭敬地带着两人出了凉亭,他现在不害怕了,给陆思安她们介绍这亭台水榭,各色花卉,讲起话还头头是道。 陆思安调侃道:“刚看你连话都说不明白,没想到懂的还挺多。” 顺子给陆思安回了个礼:“谢公主殿下夸赞,我本就是负责这东宫里的花木鱼虫,只是略懂而已。” 绕过一片假山,陆思安叫住他:“这东宫庭院里种的全是名贵树种,怎么这一片都是草?” “回公主,这一片都是太子殿下亲手种的鸢尾花。” 陆思安不知道宋常悦的闺名叫阿鸢,她嘀咕道:“我还以为是杂草呢。 顺子看着这大片鸢尾花笑了笑:“现在看着是像杂草,等春季开花就好看了。太子殿下选了好几个品种,开的花应当是各种颜色都有。” “哥哥还种花,不是说在东宫都忙于政事吗?” 顺子低着头,瞥见陆思安的脚离边上的鸢尾花太近,生怕她踩到,都有些紧张:“太子殿下最宝贝的就是这一片鸢尾花,都是亲自照料,从不假人手,连碰都不让人碰。” “走吧,思安。”刚一直默不作声的宋常悦听不下去了,她轻声询问:“这东宫都逛完了,你带我出去走走吧。” 陆思安想都没想就摆手:“不行不行,没有我哥哥准允,我可不敢把你带出去。”说完她让顺子先退下,只剩了她二人。 宋常悦看她拒绝,撇下嘴角:“连你都跟别人一样想把我关在这东宫。” 陆思安连忙解释:“不是的,常悦,是我哥哥把你看得太重了,他不发话,我真不敢带你随便走动。我现在还没嫁人,不用另立公主府,就在这宫里,我每天都来陪你。” “好啦,逗你的。”宋常悦冲她莞尔一笑:“那天听你说了,皇后娘娘一直催你选驸马,你选好了吗?” 陆思安这才松了口气:“还没,我可一点不着急。” “嗯,别着急,慢慢选一个喜欢的,一辈子很长。” 陆思安不知道段嘉沐还活着,听宋常悦声音里满是低落,就拉着她往回走,一边走,一边随意聊着些宫里好玩儿的事。 回了丽正殿宋常悦的房里,宋常悦将小花放在地上,随口问陆思安:“思安,你住在哪个宫殿?” 陆思安坐在圆桌旁,看宋常悦蹲在地上给小花顺毛:“我住在凤阳阁。” 宋常悦低着头,看不到表情:“那圣上和皇后娘娘住在哪里呢?” 陆思安甜甜一笑:“我阿耶阿娘真是鹣鲽情深。我阿娘本来住在上阳宫,但她经常陪着阿耶住在立政殿。” “那立政殿和上阳宫离着东宫远吗?” “不远,这立政殿就在东宫过去不远,上阳宫倒是有些远,所以我阿娘才会不回上阳宫,就宿在立政殿。” 宋常悦听了,手上给小花顺毛的动作似乎顿了顿。 “那皇后娘娘是每天都在立政殿吗?” 陆思安双手支在圆桌上,将脸搁在手掌心,想了想:“这也不确定,偶尔也会回上阳宫住,我来了长安之后,就只见她在上阳宫住过两三日。” 听她说完,宋常悦放走了小花,也坐到了桌旁:“这圣上和皇后娘娘也是辛苦,拥有了这江山,人也永远困在了这大明宫里。” 陆思安以为她是在感慨自身,轻声安慰道:“这进了宫,的确没什么自由。刚进来肯定不习惯,我之前都是守在宫门口,趁着哥哥出宫,坐他的马车带我出去放风。等我问问哥哥,看能不能带你在这大明宫其他地方走走。就我那凤阳阁,都有不少好东西呢。” 宋常悦感激地拍了拍陆思安的手背:“嗯,思安,你今日就在这边用午膳吧,我一个人也不习惯这里。” * 隔壁的立政殿内,御书房大门紧闭,所有的太监和侍卫都战战兢兢地立于门外。 “务之,你怎么能如此沉不住气?”陆天立龙颜大怒,粗喘着气指着跪于地上的陆易安:“就算陶太宗是前朝皇帝,还与我们有不共戴天之仇,但是你怎么能去挖坟鞭尸。” 陆天立完全没想到,昨日晚上在御书房,陆易安还与他和玄真道长平心静气地议政。结果,陆易安出了立政殿,立马就去了城东骊山李氏的皇陵。 虽然是私下只带着几名亲信,没动用他太子的兵力,也将守皇陵的人都调开了。 但是挖开皇陵,打开棺椁,总是有痕迹。特别是陆易安还是用九节鞭抽的。 陆天立是通过密报才知道这个事儿,后面也派了自己手上嘴巴最严的亲信去收了尾,清除了痕迹。但难免不会走漏风声。陆易安这种沉稳的性子,犯下这样的过错,简直是惊世骇俗。 陆天立已经骂了一通,但仍然没有消气,特别是看陆易安只是腰背挺直跪在地上,任他怎么责骂都气定神闲,面色沉静。 他来回踱步,顺了顺心气,才敦敦劝导:“你知道这个事儿要是你传出去,就算你以后登上这皇位,无论有多勤政爱民,你都将会担上暴君的骂名。你之前一直是长安城有名的浪荡子,就算后来有传言说你是为了起事卧薪尝胆,忍辱假扮纨绔。但总归是……” 一直没有开口的陆易安此时才抬头望向陆天立,唇边似乎是一丝冷笑,他漫不经心道:“总归是什么?总归是笑柄,总归是无用。” 陆天立其实一直想知道,陆易安是不是怪他们,怪他们当时不够强硬,将年幼的他送到了长安。 之前,陆天立夫妇从益州到长安看陆易安的时候,相聚总是短暂的,长久的分离会使思念更加浓郁,也就遮盖了好些东西。 这次,他们真的回了长安,日日相处,才觉出着问题。陆天立知道陆易安没有二心,也实打实地关心陆天立夫妇,为他的政事分忧。 但陆易安和他们并不能像陆思安那样亲近,一家人在一起时,总是他们三人喜笑颜开,陆易安在一旁淡淡的,总觉得陆易安和他们隔着一层纱。 陆天立疲惫地坐到圈椅上,揉着眉心:“务之,我知道你怪我和你阿娘,但那时也没有别的法子。” 陆易安轻轻点头附和,陆天立当时是没有实力的臣子,的确没有办法,所以陆易安不能怪他们:“我不怪你们,的确是没有别的法子。我怪陶太宗。” 陆天立痛心疾首道:“那你也不能去皇陵鞭尸泄愤。” 陆易安心情难得的有些躁郁。有人就算在他披着纨绔陆小公爷那套戏服的时候,也能懂他,一个眼神就能看到他心底,陆易安现在只想见到这个人。 他语气低沉:“我恨陶太宗,是他误了我的事儿。” 陆天立垂首看着他这个儿子,心中无限感慨,他无奈的摇了摇头:“事已至此,你起来吧。但受罚还是要罚,接下来三日,你都不用上朝,在东宫闭门思过。” 陆易安面上依然没有波动,行了个大礼才起身出门。 早已用完了午膳的陆思安和宋常悦在逗毛豆儿,这绿毛鹦鹉已经快学会说话了,张着嘴能发出一个音:“啊……啊……” “毛豆儿,你在啊什么,哈哈。”两人正看得乐呵,一个颀长的身影进了门。陆思安抬头,眼睛一亮:“哥哥,你回来了。” “思安,你先回去。” 就算陆思安是个粗枝大叶的人,也能听出陆易安的低落和疲倦,她很少见到她哥哥这样,和宋常悦招呼一声就离开了。 陆易安从宋常悦身后将她紧紧拥在怀里,头埋在她颈侧,闻着那股让他心安的气息。 “今天怎么啦?”宋常悦也觉出他的不对劲,想闪出身子将毛豆儿装进鸟笼,于是柔声询问。 陆易安只有在宋常悦身边,他才知道真实的自己是什么样。只有这样实实在在地抱着她,他才会真正的内心宁静。 “阿鸢,别动,让我抱一会儿,好吗?” 第81章 受罚 ◎段嘉沐他可以◎ “十、九……二、一”宋常悦心中默数十秒钟:“好了,我有点困了。” 说完她转身推开陆易安,将毛豆儿放进了笼子里。 陆易安轻轻揉捏着宋常悦柔嫩的指尖,习惯了封闭内心的他,其实有些想回答她的上一个问题。可现在,他望着宋常悦毫无波澜的眼睛,只轻声道:“那你歇息吧”。 宋常悦睡醒后,才去陆易安书房,他正坐在书桌旁看着平朝整个国境的沙盘。 她走过去,立在他旁边,看着这已经接近现代疆域的沙盘,只是北面的突厥近一百年版图扩充迅速。与平朝的国境线相交极长,版图形状也像只伺机而动的野狼。 宋常悦感受到陆易安依然有些低落,这才又问道:“刚才你是怎么啦,有什么烦心事吗?” 有些沉在心里很久的话,当时想说,没有机会说出口,就又沉下去了,而且比之前下沉的还深。 陆易安勉强地勾了勾嘴角:“没什么,就是要对吐蕃、突厥、龟兹和靺鞨同时出兵,主将不够。” 宋常悦听及此,眨了眨眼睛,试探着问道:“那嘉沐,他可以吗?” “可以。”陆易安声音没有什么起伏,但眼里还是闪过一丝黯淡。 宋常悦下意识睁大眼睛看着他,没想到陆易安这么简单就答应了,他那天在地牢还拒绝的那么坚决,她都以为这个可能性很小,因为这样就要公开段嘉沐没死的事实。 只是为了她计划的实现,宋常悦还想争取一下,这就是她那天同意进宫的原因。如果段嘉沐能去带兵,她的计划就已经完成一半,不过,剩下的一半却更难,她根本没有把握。 陆易安看她这样子,有些好笑,他揉了揉她发顶:“只要能让外敌不来我疆域犯难,守住这天下的黎民百姓,我不计较私人恩怨。” 宋常悦听他这么说,却有些不高兴,她一点也不藏着掖着:“要说不计较私人恩怨,这句话也应当是嘉沐来说。” 陆易安也不恼,他站起身:“对,是我犯的错,我认罚。阿鸢,你想怎么罚我?” 宋常悦真觉得他脸皮太厚,听不出好话歹话吗?可看他那认真的眼神,又觉得他是真的想领罚。 她感受到陆易安给的压迫感,退开一步:“不用罚你,只要让嘉沐领兵打仗,如果他得胜归来,我就去求圣上,将他和我二人贬为庶民,过我们的日子。” 陆易安挪到宋常悦面前,伸过两只手,撑在书桌边缘,将她圈住:“阿鸢,为什么不能和我过我们的日子。” “陆易安,这答案不是很明显吗?” 宋常悦懒得和他因为三人之间的事掰扯。段嘉沐已经平安归来,要不是她的目的还没达成,她根本不会来这东宫,连和陆易安虚与委蛇都不愿意。 她推开陆易安桎梏在她身边的一只手,转身看着这沙盘:“既然突厥能联合接壤的小国对付平朝,说明它太嚣张跋扈,不仅敢来我平朝大国边境来犯,那肯定对其他周边小国欺压的更甚。那我们可以通过外交手段,联合突厥周边被它欺压的小国。虽说小国实力不足以打败突厥骑兵,但可以牵制突厥兵力。” “嗯,我派出的密使已经在路上了。”陆易安直直望着宋常悦的眼睛:“阿鸢,你为什么连这都知道。” “我看书、思考、分析,然后得出结论。难道你也觉得女子就该被困于后院,只为人妻、为人母,就不会像男子般建功立业吗?” “阿鸢,我没有。在你上次说设立女官之前,我就已经写了奏折。就是觉得女子也能像男子般建功立业。”说完他犹豫了一会:“我只是想知道……” 宋常悦等了他几秒都没听他说完,有些不耐烦:“什么?” 陆易安眼神复杂地看着她,突然眼睛一弯,又想揉她发顶:“只是想知道你怎么这么聪明。” 宋常悦将头往后一扬,避开了他的手。她眼光一瞥,看到了书桌上的几张纸。 没想到陆易安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赶紧将身子挪了过去,挡住了。 宋常悦看他表情,更是好奇:“什么东西啊。” 陆易安反手拿过那几张纸,疾步出了书房,让陆风交给高力。 今日是太子殿下第一次在东宫用晚膳,东宫上下都异常重视。高力更是恨不得一直在厨房盯着,生怕出一点差错。 刚去厨房看了快二十次,就见陆风过来了:“高总管,劳烦将这个菜单拿到厨房,以后的菜都按这个单子做。” 高力拿过来一看,这是十天的食谱,从早膳到晚膳,还包括下午的水果和点心。 他在宫中呆了也十好几年,对膳食也有些研究,这食谱一看就温凉搭配的很好,不寒凉也不上火,就是好些菜都偏辣。 他赞叹到:“风侍卫,这个是太子殿下找哪个大师配的吧,真是精细。那我这就让厨房按第一天的食谱做。” 陆风客气应道:“劳烦高总管费心。” 厨房从上午就开始忙碌,从尚食局领了最好的食材,和高力商量了好久才定下晚膳的菜品,都怕太子殿下不合口味,那现在有了这食谱,那就不用担心这个问题了。 高力小松了一口气,他当然认得出这是陆易安的字迹,回房亲自抄写一份送到厨房,自己将这底子留了下来。 晚膳从开始上菜,就是高力亲自带着最得力的宫女太监进屋伺候。 却没想到,刚布好菜,就听见太子殿下说:“用膳时,不用你们伺候。去外面候着吧,等好了再进来。” 高力这几日已经看明白了,太子殿下对这个身份神秘的娘子有多上心,自然知道该怎么讨好:“就让奴才们伺候吧,让娘子一个人伺候殿下您,怕累着娘子。” 高力觉得自己这话说的实在漂亮,却没想到,得到的是陆易安一个阴冷的眼刀:“不用,都出去吧。” 宫女和太监感受到了太子殿下隐隐的怒气,赶紧鱼贯退出。高力行在最后,出门时抬眼看了下,忍住了想张大的嘴,他看到太子殿下正在给那娘子净手,而她坐在凳子上,一脸的心安理得,显然这是常有的事儿。 他赶紧低下头退出房门,暗自心想:太子殿下可比他想的还看重这娘子,以后要更加小心伺候着了。 * 宋常悦第二日睡醒了,正准备出去走走,就发现陆易安在亭台里喝茶,不禁奇道:“你怎么没去上朝。” 陆易安嘴唇微微扬起:“这三日都不用去。” 宋常悦联想到陆易安昨天的异常,还以为他是犯了错,或者遇到了什么不好解决的事情,现在看来,倒像是得了奖赏,赐他三日闲假。 过了会,陆思安也如期而至。她直奔亭台,看两人正在逗猫,但她一靠近,小花就对她张牙舞爪,她生气地坐在了石凳上。转过头,和花灯里的毛豆儿大眼瞪小眼,不知道她哥哥和常悦怎么想的,要把鸟放花灯里养,又不是没有笼子。 “你叫啊,你叫啊,不是快会说话了吗?” 毛豆儿似乎听懂了她的话,真叫了起来:“啊……啊……” 过了会,陆易安起身说道:“你们玩着吧,我去趟书房。” 陆易安说是禁足东宫,但是还是有政务要忙。陆风去立政殿领来了奏折,之后一上午都在书房,直到午膳前才忙完。 陆思安在这一天都在东宫呆着,三人一起聊天用膳,宋常悦基本都在和她说话,连午憩都是和陆思安一起。 睡醒之后,三人又去亭台饮茶。陆思安无数次感受到身旁冷冰冰的眼刀子。 晚膳时,陆易安留了两个宫女伺候陆思安。但是照顾宋常悦还是他自己来,陆思安虽然知道她哥哥狗腿,但没想到狗腿到这种地步,要是宋常悦愿意,她哥哥可能都会一口一口的喂。 陆思安突然想起她第一次看到宋常悦,他们三人在西市吃余记水盆羊肉,她哥哥就上赶着给宋常悦弄羊肉泡馍、做月牙饼。那个时候,宋常悦才刚和段嘉沐订亲! 所以,那么早,她哥哥就对宋常悦心怀不轨了吗?还有端午节观花宴上的那盘去了白丝和籽的橘子,也是真的给宋常悦剥的。 她眼睛滴溜溜转,简直跟看戏一样,嘴角都快要压不住。两个宫女,更是眼观鼻鼻观心,只看着陆思安,不敢往边上看一眼。 于是,一脸古怪表情的陆思安就被陆易安嫌弃喝汤的声音大,一会又说她吃饭太快。 陆易安都做到这地步了,她还有什么不懂:“常悦,后面两天我要陪我阿娘去佛堂抄佛经,刚好哥哥他这两天不上朝,可以陪着你,我就不过来了。” “你去抄佛经?”宋常悦无法想象,陆思安这个性子能做到安静的抄写,还是佛经。 找借口都不会找,陆易安睨了她一眼:“想要写好字,文笔四宝都要用些好的,等会你去我书房,看喜欢什么就拿吧。” “得嘞,谢谢哥哥。” 陆思安本就是国公府女郎,在益州本就是金枝玉叶,进了宫更是见了不少好东西。但陆易安的奇珍异品更多,今日在书房,她就看中了他的和田玉手柄狼毫笔、墨玉镇纸和黄金笔台。有了这些稀奇玩意儿,她也就不计较陆易安的小心眼了。 剩下的两日,东宫的下人就都见着太子殿下和那娘子二人漫步东宫。那娘子抱着一只猫,太子殿下将那绿毛鹦鹉放在手上,在水榭里喂鱼观花。 那娘子很爱笑,带着从来不笑的太子殿下都一直含笑看着她。 大多数时候,两人都在书房,太子殿下批阅奏折,她看书,偶尔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三日之后,陆易安恢复了上朝。 “太子殿下,身体可有恢复康健?”这几日陆易安对外是称病抱恙,去立政殿的路上,遇到不少问候他的官员。刚册封太子时,朝堂上下对这个著名浪荡子的才能颇为质疑,但平成帝只有这一个儿子,也就不过多言语。 没过多久,才发现陆易安性子端方持重,在朝堂讨论政事时有理有据,特别是自随朝停考多年之后再次开考科举,却安排的井井有条,昨日已贴出了榜单。听说他还武功高强,经常去军营视察,所以大部分官员都相信他之前是忍辱负重,假扮纨绔,早已对陆易安改观。 退朝后,陆天立将陆易安留下,像之前的不快都没发生过。 陆天立爽朗笑道:“再过几日就是你的生辰了。这么多年,我和你阿娘还未陪你过生辰,现在好不容易一家人在长安能够相聚,到时候摆一场宫宴吧。” 陆易安听到“一家人”这个词,眸中微动:“阿耶,宫宴就算了,就我们一家人在东宫用晚膳吧。” 陆天立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头:“在东宫?” 陆易安一脸坦然,望着陆天立:“对,在立政殿和上阳宫也可以,不过我会带着常悦。” “那就在东宫吧。” 第82章 女官 ◎阿鸢,你想做女官吗◎ “阿耶,秋闱名单早已公布,今年的进士业已入职六部。您看何时诏告女官之事。” 陆天立蹙着眉,轻敲书桌:“昨日退朝后,我已单独召见太师太傅和六部尚书商讨此事,只主礼此事的吏部和礼部尚书赞同,兵部和工部最为反对,设定女官职位最多的户部也颇有异议。” “要让整个朝堂接受女官,定是不易。”陆易安早已料到:“西周曾设立女官,只是掌管后宫掖廷和祭祀祷祠之事,从未涉及前朝。不过凡不平常之政,推行之初,定会遇阻。此次选中的十余人均是才能出众的女子,等她们入职后,定会让旁人刮目相看。” 陆天立拿出那张名单,指着一空白处:“为何负责编志修典的太史寮未指明何人?” 陆易安垂首道:“这职位之人选还未确定。” “那你明日之前定下此人,再召见几位近臣,与你我二人再商议。” “是。” 今日因和陆天立商讨许久,陆易安回到东宫后,宋常悦已休憩完,在书房抱着打盹的小花看书。她抬眼见陆易安进房,拿着几本书到了身边:“这是什么?” “陶朝官员张弼曾出使西域‘历聘三十国,经涂四万里’1,但不知为何,却没有书面记载,连游记都没有。”陆易安将书递到她手里:“上个月我拜访了张弼,他一直闭门不见。多次诚心求见之后,才知道张弼已重病在床,早已不甚清醒。得张弼之子同意,才抄得张弼的游记手稿。” 这不就是第一手资料吗?宋常悦心情有些激动地翻看着:“这是你抄的?” 她动作有些大,将小花弄醒了,用爪子揉着眼睛。 陆易安从她怀里将小花捞出来:“嗯,张弼之子说他父亲不想手稿公之于世。” “那他又为何同意你誊抄?” “我告诉他,我有一挚友,心向广大,因俗世之故暂不能远游,但仍向往之,也必将踏上西行之路。望能参前者之志,行前者之路。我以太子之名向他承诺:只你我二人传阅。” 宋常悦本还在想他说的挚友是谁,听他最后那句话,才知道说的是她。陆易安这意思,是说她也能出使西域吗? 不过,在这个时代,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她掩去眸中讶异,:“那张弼为何做了记录,却不公布呢?这完全能让他名垂青史。” “因为张弼出使前是右卫仓曹参军,只是一八品官。几年时间九死一生出使归来,也才官至县令,还是小小七品。” 听陆易安这么说,宋常悦更是疑惑:“作为陶朝第一位出使西域的官员,立了如此大功,难道不该论功行赏,升官加爵吗?” 陆易安目光复杂:“朝堂之事,谁能说的明白。” “的确。”封建王权里,身家性命都是皇帝一句话的事儿,更不要说宦海沉浮了。 陆易安突然转头问她:“阿鸢,你想做什么?” 就像在思政课上被老师点名提问“你的理想是什么?”一样,宋常悦听到这个问题,愣了一下。最近的日子过得跌宕起伏,自己似乎很久没想到前世了。 上一世她即将作为地质学研究生毕业,只是当初保研的时候,有地质这个专业待选。还有地质属于艰苦行业,读研不需要学费。没想到入读之后,宋常悦还挺喜欢,她的研究方向偏向地质灾害治理,毕业之后进设计院的话,不会像基础地质工作者那样艰苦。 她当时想做什么呢?想做一名优秀的技术人员,在这个男性主导的行业做出自己的成就。这一世,受客观环境所致,专业技术是不用想了,只想拥有自由,多走走看看,结合专业知识写游记,或开个首饰铺做营生,也不枉费学了那么多矿物学知识。 “我?想做的可多了。想走遍这大江南北,看遍大好河山,画地图、写游记,让没有办法出游的人也看看外面的世界什么样。”宋常悦关上那本游记手稿,转头望向窗外,只看得见这东宫高高的红墙绿瓦:“可惜我现在连长安都没走出去。” 陆易安望着她本来明亮又转瞬黯淡的双眼:“那你想做女官吗?” 宋常悦知道陆易安说话向来有的放矢,不是画饼,他肯定是安排好了再来问她。只是她原本的计划是等段嘉沐得胜归来,两人去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做些小营生过平凡的日子。 可究竟段嘉沐能不能领兵打仗,是不是一定能胜,两人可不可以顺利脱身都是未知数。未来变动太多,不如把握住现在。况且这是她佩服的女官,宋常悦从未想过她也能当,所以她推荐吴青。 她坚定答道:“我当然想,只是我现在这个身份,如何办到?” 陆易安一笑,似乎是鼓励之意,在给她信心:“换个身份即可。” 当时她第一次去锦江书肆找宇文静,的确提出过让陆易安给她一个新身份。她当时计划的是逃出国公府之后能有正当身份,只是听说各地出入城门会登记民籍,那不是留着线索等陆易安找到她吗?所以,她也就没再过问。 她收回思索的目光,看向陆易安:“你办好了吗?” “是,上次你说之后,我就办好了。” 宋常悦好奇道:“什么身份?” “是在清城山天师洞道观长大的孤女,所以没人会去追查父母家世。” 宋常悦听完不禁莞尔一笑:“那我现在是道姑吗?” 陆易安看着她弯弯的眉眼,也随着一起笑了:“不是,只是自小随玄真道长长大,不算入道。经常做道士打扮,随玄真道长云游四海,见多识广,自然担得起太史寮一职。” “太史寮?”宋常悦没听过这个官职。 她在前世只在渝州和西京两地往返,但现代能便利的通过书本和网络“看”到世界各地,的确算得上见多识广,只是为何陆易安是真笃定现在的她见多识广。 陆易安点点头:“对,负责编志修典,有专司地理的太史寮。” 简直像是给她量身定做,宋常悦心中合计一番,怎么越想越觉得像是“走后门”,她有些不好意思:“上回听你说了,此次女官只十余人,定是优中选优。我这样算不算占了别人的位子。” 陆易安一脸郑重其事:“阿鸢,你聪明稳重,足智多谋。卿本良才,不比我选的其他人差。并不是因为我心悦你,拿此等正事哄你开心,而是你的确适合。” 宋常悦看着他认真的眼神,此刻他瞳孔里清晰的人影,真的是宋府二小姐宋常悦吗?她串联起桩桩件件她可能会露出马脚的事情,背上不禁有些冒冷汗。 她坐直了身子,清了清嗓子:“那我作为女官入仕,会不会暴露我本身的身份呢?” “不会,本身的宋常悦已经流放岭南。自段家女眷投狱以来,很多人打听你的下落。不过时间一久,大多数也就抛之脑后了。流放上路后,也还有去寻的,但你这样的女眷,单独秘密流放也属正常。离得长安远了,也就没人探查了。”陆易安不会告诉宋常悦,过于肖想宋常悦,不断找寻她下落的人,已经被他处理了。 真的这么简单吗?宋常悦还有些疑虑,十指绞在一起,垫着下巴。 陆易安看出了她的担忧,他一只手搭上她的肩膀:“不用担心,有我在。新的身份,你想叫什么名字?” 宋常悦想起历史上那名也是宋二小姐的女官,她直接起身走到书桌旁,紧随她而去的陆易安看她写下三个字:宋若昭。2 等墨水干了,陆易安收起那张纸:“近日各军营已开始为行军打仗练兵操演,待点兵后即可开拔各处。领兵出战的事,你给段嘉沐说吧。” “好。” 陆易安声音淡淡的:“明日上午让陆风陆雷二人陪你回国公府。” 就是说陆易安不去,她能单独和段嘉沐见面。刚因为能做女官的事,还有些激动的宋常悦,心跳又有些加快。 宋常悦观察着陆易安的神色,没发现什么异常。她的双手在衣袖里紧紧握住,面上依然是一副淡然的样子:“好,宇文静应该快生了,我想顺路去看看她。” 陆易安不假思索答道:“好,早些回来。” 第二日,宋常悦很早就醒了,但是还是挨到往常起床的时辰才起身。用过了早膳,她关上房门,用易容霜照着流珠的样子捏了个七八分像,换了身宫女的衣服。 陆风早找了个借口,让高力将东宫里的下人都调到了后殿。出了房门直奔东宫大门坐上了陆易安的金车辇,一路上都没遇着人。 到了宫门口就换成了国公府的马车,她也带上了帷帽。因为是跟着陆风陆雷去地牢,是从假山的那道门进的密室,陆风打开天井,准备率先顺着楼梯下地牢。 宋常悦朗声制止:“等等,你们在上面等着,我自己下去。” 陆风面带难色:“宋二小姐,太子殿下有令,让我二人陪着你下去。” 宋常悦不再是平时和颜悦色的样子,此时的她一脸阴沉:“地牢里是我的夫君,又不是会吃人的妖怪猛兽,我不用你们陪。” 陆风和陆雷两人都躬身见礼:“宋二小姐,你别为难我兄弟二人。” 宋常悦冷笑一声:“你们今日跟着我下去,才是为难我。虽然你们是奉命行事,但是对我来说就是和我作对。我这人小肚鸡肠,而且有仇必报。我吧,一生气就喜欢乱说话,到时候谁对谁错我可说不清楚。” 说到这儿,唇边还带着笑意的宋常悦眼神突然凌厉,朝着一前一后的陆风陆雷各瞟了一眼,声音还跟往常那样轻柔:“你们说,太子殿下会信你们,还是信我?” “这……” 两人都知道太子殿下对这宋二小姐有多纵容,之前她逃跑,陆雷还等着看她的下场,结果太子殿下只是把她带到了东宫,换个地方继续宠而已。 早上太子殿下也吩咐过,若宋二小姐坚持要一个人下去,也就随她。 陆风陆雷隔着几人远,对视了一眼,都有同样的感受:这宋二小姐,竟然和太子殿下是一类人。平时一个清清冷冷,一个温温柔柔,但是狠起来,都让人发怵。 陆雷冲陆风点点头,陆风从天井口退了出来,做了个请的手势。 “谢谢。”宋常悦倒不忘客气,从天井顺着楼梯下了地牢。 地牢里能清晰的听见上面的动静,也清楚三人争执的原因。知道是宋常悦单独来见他,段嘉沐心中不无激动,早走到楼梯底下等着。 段嘉沐在阴暗的地牢,天井泄下的一束光里,宋常悦从楼梯下来,她全身都发着光。虽然宋常悦做了伪装,在段嘉沐眼中,她还是他的仙女儿。 “嘉沐!”还有几节楼梯没走完,宋常悦就看到了段嘉沐,她直接跳下去,稳稳地落在段嘉沐的怀里。 “阿鸢!” 宋常悦埋在段嘉沐怀里,在他胸前蹭了蹭,擦掉流出的泪水,才抬头对他粲然一笑:“最近还好吗? 问完她心中一酸,这怎么能好。 “还好。” 段嘉沐领着宋常悦到床边坐下,宋常悦这才看到床单被褥和上次陆风拿的不一样,说明是在定时更换,他身上的衣服也合身,虽然不是以前那些绫罗绸缎制成的华服,但至少是舒适的棉麻衣衫。 她抬手摸着段嘉沐脸上的伤疤,好像平整了很多,心中放心不少。 宋常悦语气也松快了些:“嘉沐,你还记得上次我最后在这里和你说的话吗?” 段嘉沐瞧着她还泛红的眼眶,心中酸涩:“当然记得。” 上次离开前,宋常悦背着陆易安用唇语说的三个字:我不会。段嘉沐明白她的意思。 今日陆易安不在,宋常悦说话方便许多:“那天我说:我不会。我不会爱上他,我心里只有你。就算有什么,都是我不得已为之,为了我们的将来。” 段嘉沐不忍看她眼中的痛苦:“阿鸢,别说了,我都知道,你受委屈了。” “现在平成帝要同时派兵攻打吐蕃、突厥、龟兹和靺鞨,但主将不够。他们想让你带兵出征靺鞨。如果你能得胜归来,戴罪立功,就有可能求得自由之身。”她弯起嘴角:“我们就可以离开长安,选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抛掉过往种种,做一对平凡夫妻,过我们的平凡日子。” 可宋常悦说完,心中却没想象中那般憧憬,她眨眨眼,有些不明所以。在段嘉沐眼中,她也没看到预料中的欣喜:“嘉沐?” 段嘉沐似乎才回过神:“好,这是好事。” 宋常悦看着他失神的样子,疑惑道:“你不想吗?” 段嘉沐一脸坚毅:“没有,能带兵出征肯定比在这里强,而且能一战换得边境百姓的数年安宁,也是我想做的事情。” 宋常悦终于又看到了段小将军从前的样子,却又觉得哪里不对。 段嘉沐握住她的手,怕她误会:“我也想和你在一起,做梦都想,这是让我从江夏回到长安的念想,也是让我能够忍受现在一切的原因。” 宋常悦面色稍霁:“那你一定要得胜归来,如果赢不了也没关系,一定要好好的回来。” 段嘉沐看着这个他深爱的女人,用眼睛细细地描摹她的五官,想把她刻在脑海里:“嗯,阿鸢,我不在的时候,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影视剧里,要出远门的人一般说这种话,那大概率就回不来了。 宋常悦赶走心里不祥的想法:“别说这种话,鬼神怕恶人,你已经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我不信阎罗王还敢盯着你不放。你一定能平安归来,我等着你。” 他们两人不知道,地牢旁边还有一监室。木桌旁坐着一人,端着一杯茶,却未饮一口。 自宋常悦说出“我不会”那三个字,一只青筋暴起的手直接将不算精致的青花茶盏捏碎。 锋利的碎片割破手心,手掌也还在用力,直到碎片化成尘齑,直到手臂都用力到颤抖,暗红色的血顺着指缝和手心流下来。 只有感受到这种实在的痛,才能从那剧烈的心痛里抽离出来。陆易安低着头,看着滴在木桌上的鲜血,心中茫然一片。 第83章 避孕 ◎我不想生孩子。好,我们不生◎ 两人坐在床边,宋常悦背靠在段嘉沐身上,给他讲最近发生的事情,仿佛两人身处的不是地牢,还在归山苑的房里。 “嘉沐,我想做女官。” “好,自己注意着一些,千万别暴露身份。” 宋常悦突然明白刚刚段嘉沐的反常,她坐直身子,眼神凌厉地盯着段嘉沐:“陆易安之前来过吗?” “什么?”段嘉沐有些怔愣:“不是。” 宋常悦狐疑地看着他,以她对段嘉沐和陆易安的了解,只有陆易安对段嘉沐说了什么,段嘉沐才会对她有所隐瞒。 她紧紧观察着段嘉沐,想从他的表情里看出破绽:“那你怎么知道我会用别的身份,也不问问我能不能当上。” 段嘉沐凝视着宋常悦,眼神有些空洞,语气低落:“你肯定不能用段小夫人的身份当女官。还有我知道,只要你想,他一定能帮你办到。” 段嘉沐垂着头,看不到他的表情,宋常悦心中一酸。她双手环住段嘉沐瘦了不少的腰身,靠在他胸膛:“对不起,嘉沐,我不该怀疑你。” 说完宋常悦吐了口气,她最近真是太紧绷了,如惊弓之鸟一般。 段嘉沐环住她:“阿鸢,你别说对不起,是我的错,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你我都没错,是权利争夺和改朝换代造成的。只要你能好好回来,我们两人在一起就行。” 宋常悦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她抬头附到段嘉沐耳朵边说了几句,他点了点头,脸上是宋常悦看不到的复杂神色。 * 西市的锦江书肆,大门上挂着“休店”的木牌。 宇文静坐在后院房里的卧榻上,她下个月就要生了,但仍然行动自如,丫鬟给她背后垫个靠枕便出去了。 “静姐,最近怎么样?” “怀个孕而已,没什么,除了身子重了,其他都没影响。” 在这医疗条件不好的封建时代,怀孕没有产检,生产的时候才是真正的在鬼门关走一遭,一旦发生什么意外,大概率就是一尸两命。 宋常悦脸上难掩担忧:“生孩子这些东西准备好了吗?” “请好了稳婆,不过你知道古代这条件,只能顺产。所以我都控制饮食,保持锻炼,尽量让胎儿小一些,方便顺利生产。” 宋常悦看她只胖了肚子,脸色也挺好,才轻轻点了点头:“到时候提前告诉你手下的丫鬟,让他们注意消毒。” 穿越到这个时代后,落后的客观环境一次又一次地冲击着宋常悦的认识,但现在她看着宇文静高高隆起的肚子,她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这种落后会要她们的命。 宋常悦眼眸晃动,心中百转千回。过了会,她小心斟酌着用词开口:“你是多少岁被端王强抢的啊?” 宇文静比她穿越过来的早,早想明白了,或者说早认命了。看着宋常悦小心翼翼提问的样子,她坦然答道:“十七岁。你不用不好意思,我们俩有啥说啥。” 宋常悦了然一笑,端王早有子嗣,但上次宇文静说过,端王想要正统高贵血脉,这才强夺了前朝公主之后宇文静。所以肯定要她生孩子:“那你中间几年是怎么避孕的呢?” “悄悄喝避子汤呗,然后假装身体有问题。” “你不爱他吧?” 宇文静睨了她一眼,一脸显而易见的表情:“当然,我又没毛病,他限制我的自由,不遵从我的意愿,对我根本不是爱,更不要说要我爱他了。” 宋常悦看得出来,这个时代并没有磨平宇文静的棱角:“那为什么又有了这个孩子呢?” “因为后来,他发现了。”宇文静脸上的表情变得沉重:“发现怀孕后,我想要打掉这个孩子。但端王看我看的很严,后来我慢慢感受到ta的存在。我穿越过来后,尝试过很多次想回到现代,但都没有办法。一个人在这里,不仅仅是离开家乡,人生地不熟那样,没有归属感。而是独自一人,身处一个完全不一样的时空。这里的一切都和我从前的人生完全没有联系,就算回到地理意义上的家乡,那也不是真正的家乡。还会觉得自己是异类,随时提心吊胆被其他人发现异样,整个人的一切都和这里是割裂的。ta的存在,提醒了我,有一个我完完全全能信任,和我有真正连接的生命在我肚子里。所以我自己也想留下ta。”说到这,宇文静苦笑一下:“常悦,你是不是觉得我有些懦弱,想要通过自己的孩子找到落脚点。如果我能早点遇到你,早点知道你也是穿越过来的,可能我就不会要这个孩子。” 宋常悦虽然没想过生养,但是她能理解宇文静。她立即摇了摇头,抓住她的手安慰道:“不,静姐,你并不懦弱,你已经做的够好了。” 宋常悦穿越过来后,父母宠爱,爱情美满,就算遇着改朝换代,也被陆易安护着没受过委屈,算得上比在现代还幸福。但宇文静说的这些她能感同身受,她自己也想过万一她穿过来遇见的是另一种境地,她该怎么办。 宇文静整理好情绪,轻轻拍了拍宋常悦的手背:“你呢?” “什么?” “你想过要孩子吗?” “没有,我现在生理年龄还太小,我也没做好当妈妈的准备。”宋常悦笑了笑,眼里却没有笑意:“况且就算我想生,也生不了啊,我的夫君还在大牢里。” 宇文静微微挑眉:“陆易安不想要吗?他那么喜欢你,还喜欢你那么久了,上巳节的时候,我就发现了。” “什么?”宋常悦讶然,上巳节是三月,她记得那天,段嘉沐来宋府接她,在西市吃臊子面时遇到了陆易安两兄妹,四人一起去的曲池。那天是她和段嘉沐第三次见面,也是和陆易安第三次见面。 她摇着头:“不会,静姐,你肯定记错了。” 宇文静眼神锐利:“不可能,我看人从不会看错,他那个时候看你的眼神就不清白,而且用情不浅。当然,除了没完全看透陆易安一直以来的浪荡是装的。” “真的不可能,那个时候我们就见过三面,我还没和段嘉沐成婚呢。”说完宋常悦心中也不太确定,她也没有在意和分析过,陆易安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的她。 第一次警告他是在南五台山画地图的路上,第一次明确拒绝他是端午节,都是她和段嘉沐成婚以后。 宇文静不继续追究前面那点,像是要证明自己的判断力,她幽幽开口:“之前你们过来书肆。第一次的时候你俩没睡,第二次就睡了,而且是前一晚刚睡的。” 宋常悦没想着隐瞒,她瞪圆了眼睛:“静姐,你怎么知道的?” “身体的自然反应,男女之间有过亲密关系之后,就会有生理层面的吸引力和信任感。比如正常异性之间,发生身体接触之后,第一反应是退到安全距离,但有过关系后,两人的身体接触就会自然很多。在一群人里边,谁和谁好过,谁又和谁私下有奸情,通过细致地观察,一眼就能看出来。” 宇文静一口气说完,又补充道:“当然,这不适用于两情相悦的男女,如果互相喜欢,就算没发生过关系,也会随时想贴贴。” 宋常悦回忆着她和陆易安间的相处,他们是这样的吗?她似乎是当局者迷,她觉得应当是没有变化,但她还是心脏一紧,那天陆易安带着她去地牢,她还是像往常一样和陆易安交流,不知道段嘉沐能不能看出两人的变化。 不过宋常悦转念一想,过都过了,没什么可懊恼的。不管有没有变化,以后她和段嘉沐恢复了自由,她也没想过刻意隐瞒。 宇文静看着她微微蹙着的眉头,继续说道:“当然就是通过你们的其他反应,第二次来书肆那天,你走路的姿势不太自然。一般初夜后会这样,如果不是初夜,那就是因为激烈的性~爱。还有陆易安对你眼神的变化,前面是没吃到,后面是吃到了还想吃。” 宋常悦听她分析,脸上有些发烫,她有些尴尬地解释道:“我和陆易安也就一次,算一晚上吧。”不过,她更是好奇:“静姐,你以前是做什么工作的啊?” “警察”,宇文静正色道:“刑警。” 宋常悦张大了嘴巴:“怪不得静姐你眼光这么犀利,一定是优秀的警花。”可转念一想,宋常悦又更为心疼宇文静,她这种刚烈的性格,遇上强夺这种事儿,肯定更难过吧。 “这些根本没用专业知识,就是细心观察和分析而已。”宇文静笑笑,突然想起刚才断掉的话题:“那你们怎么避孕的?” “用羊肠衣。” 宇文静有些惊讶:“段嘉沐和陆易安都是吗?” 宋常悦点头。 宇文静笑笑:“他们倒是真能忍。” 宋常悦不解道:“什么意思?” 宇文静看着平时聪慧的宋常悦此时一脸疑惑,看来是的确没操过这方面的心,她说道:“这羊肠衣不像现代的避孕套那么轻薄有弹性,很厚而且有异物感。我之前也不想喝避子汤伤身,曾经我也假意温柔哄端王,让他用羊肠衣,他只戴上,还没开始就丢掉了。” 就算宇文静豁达坦然,并无显出一丝心酸,宋常悦也不想她难受,便决定结束这个话题。 她从袖袋里拿出一把平安锁和一对金镯子,笑得眉眼弯弯:“静姐,我也不知道我下次什么时候能出来,这是我给宝宝的礼物。” 宇文静接过:“谢谢你,常悦。这做功太精致了吧。” 宋常悦笑眯眯地看着她,没说这是陆易安亲手做的。她早就让陆易安做了,手工费她还欠着的,陆易安说就当宋常悦欠他一个事。 她突然想起:“对了,静姐,我有一个朋友医术高明,对于妇科也颇有研究。等你生产时,我让她来护着你,这样我也放心。” “好。” “好好照顾自己和宝宝,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 回了东宫,宋常悦先回房清理掉伪装,才让人来伺候午膳。 上午去见了段嘉沐和宇文静,宋常悦发现她之前一直忽略了很多问题,心中很乱。心不在焉地用完午膳,她没像往常那样去小憩。没让人跟着,一个人抱着小花去了东宫的水榭里。 初秋午后的风还带着温热,吹着宋常悦鬓边的发丝和衣襟飘动。陆易安回到东宫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他没过去,坐在丽正殿前的凉亭里,远远望着她。 宋常悦在水榭坐了多久,他便在凉亭里坐了多久。等宋常悦将乱麻麻的思绪整理的差不多,虽然有些还没想明白。她起身回房,路过凉亭,像没发现里面有人。 陆易安眼神微黯,起身跟了上去,等宋常悦进了房间,陆易安拉住了她。 宋常悦抬头望着他,眼神里还有刚才没想明白的困惑。 陆易安右手抓起宋常悦的手,手指挤入宋常悦指间,和她十指交扣,嘴里一遍遍唤着她的小名,有的话却没问出口。 “阿鸢……”他有没有牵你的手。 陆易安左手抚摸着宋常悦的脸,眼光顺着手的动作移动。“阿鸢……”他有没有碰你的脸。 摩挲着脸颊的拇指顺着脸颊抹着宋常悦殷红的嘴唇。“阿鸢……”他有没有亲你。 他的手顺着宋常悦的下颌置于颈后,把她往前一带,陆易安低头想吻上去。 宋常悦偏头躲开了他的唇,陆易安身子一僵,随即在她颈后的手收紧了点,唇也随着她追来。 他呼吸沉沉,狠狠地吻上去,一来就强势的舔吮,舌尖撬开宋常悦的齿关,贴着她的舌头勾弄,陆易安本来柔软的薄唇快要把她碾碎,掠夺他可以拿走的一切。 小花被挤在两人之间,陆易安也不为所动,带着强烈的占有欲,像是要把宋常悦揉进身体里。 等陆易安压制住身体里翻涌着要立即占有她的欲望,忍住在她最隐秘、最深远的位置烙上他标记的想法,他才放开宋常悦,眼神灼灼的望着她。 “阿鸢,他亲你了吗?”那句一见到宋常悦就想问的话,终于问了出来。 宋常悦今日心境还算平和,被陆易安这么一问,觉得自己刚刚去看望的是自己拜过天地的夫君,却要被眼前这个男人强吻到嘴唇红肿,还要被他诘问。 她看着陆易安,红着眼轻吼:“亲了!我们亲了!是我亲了他!”说完带着倔强,抬头怒视着陆易安。 陆易安眼睛垂了下去,那双和宋常悦十指相扣的手微微颤抖,越收越紧。宋常悦感到有些疼,左手掌心还有些潮热,她低头看去,才发现陆易安手掌裹着几圈纱布,手心已经渗出了鲜血。 宋常悦拉起他的手,拆开那胡乱包扎的纱布,翻来覆去检查了两遍,手心有几道伤口,但伤口挺深。她捏着他的手,抬头问道:“你手怎么啦?” 陆易安发现了她眼中的心疼,心跳克制不住的加快,轻声答:“不小心伤了。” 宋常悦唤来宫女,让人取来烈酒、膏药和纱布,拉着陆易安坐到卧榻边:“去找卢云看过了吗?” 陆易安趁宋常悦转身,让宫人都退下,这才回话:“一点小伤,无妨的。” 宋常悦往他伤口上倒上烈酒,又用干净的纱布蘸着酒,尽量给伤口深处消毒,她看着这不规整的创口,心中不忍。她一边对着伤口呼气,一边问他:“疼吗?” 陆易安不仅一点都没觉得疼,眼角眉梢还带着若隐若现的笑意:“不疼。” 宋常悦抬头盯着他:“上次你不是说,再急也别伤着自己。那爱惜自己的身体,不让自己受伤,受伤之后,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陆易安一颗心仿佛被泡在温水里,软的不行,半晌之后才点头:“好。” 宋常悦轻柔的给他清理伤口、擦药,又拿过纱布,一圈一圈地包扎着。她柔软的发丝扫在陆易安手臂上,直痒到他心底,陆易安看着她忙碌,嘴角一直不自觉地上扬着。 “好了。”她最后栓了个蝴蝶结,结束了包扎:“我想睡了,你把这些东西拿过去吧,明天再让人给你换药。” 陆易安瞄了一眼桌子上那一堆东西,“你睡吧,我就在这看看张弼的游记。” 宋常悦想着上午宇文静说过的话,她表情和语气都变得冷漠:“不太方便,你拿去你房里看吧。” 陆易安僵硬地勾了勾嘴角:“好,阿鸢,那你睡吧。”从书桌拿走了张弼的游记,但没拿那些膏药和纱布。 宋常悦看他关上门,躺在床上,慢慢进入了梦乡。今日思绪太多,烦杂的梦境裹挟着她,让她睡不踏实,又醒不过来。直到滚入一个熟悉的怀抱,她抱住那人,往他怀里蹭,眼睛都没睁开:“嘉沐,我不想生孩子,以后都不想,我害怕。” 陆易安刚刚拿错了手稿,去而复返,看到宋常悦在床上翻来覆去,便躺在她身边轻轻拍着她的背,这才看宋常悦似乎睡得熟了些。 听到这句话,本身拍在宋常悦背上的手顿了顿,他眼中划过一丝黯淡,才又继续拍着,在她耳边轻哄道:“阿鸢,不怕,我们不生就是。” 第84章 自由 ◎宋常悦要搬出东宫◎ 等着宋常悦睡醒,膏药和纱布还在桌子上放着,她拿起这些东西,去了书房。 陆易安正在沙盘边研究行军路线,看她过来让出旁边的位置,宋常悦和他并排而立:“怎么不把这些拿走?” 他瞟了一眼被书桌上整整齐齐码着的那些东西,眼神黯淡了几分,再转头过来时,他神色已和往常一样,唇角微勾:“忘了。” 宋常悦不疑有他,看着那沙盘,上面的红旗和黑旗都被陆易安重新摆过:“这两种颜色的小旗子是什么意思?” “红旗是需要主动出击的地方,黑旗是到了只扎营驻军,驻守边境。” 宋常悦顺着他手指的地方,写着“靺鞨”的小木牌旁边是一个红旗,远远地坠在东北方,估计都到长白山了。 她用眼光丈量着长安到靺鞨的距离:“到靺鞨边境需要多久?” 陆易安转头望着她:“大军疾行,最快也需四十日之久。” 现在已是八月底,到了估计那都下大雪了,光行动都困难,更别说短兵相接了。宋常悦心中泛凉,语调都有些冷:“他们军队的实力如何?” “靺鞨善骑射,善骑兵突击,不过还是比不上突厥。段嘉沐曾跟着段旭巡边至靺鞨,所以让他做主将出兵该处。”他眼神澄澈,像在跟宋常悦解释,不是故意把段嘉沐派往凶险之地,停顿了一会他又补充道:“如果雪太大,大多也在军营驻扎,不会打仗。” 宋常悦信他不会如此,点了点头:“什么时候出发?” “就这几日,点兵已完成,等玄真道长卜卦定下日子就出发。段嘉沐先带兵开拔,半月之后,裴行简再往北上突厥。”陆易安用木杆指着,从长安一路到靺鞨,在扎营地停了下来,又指到长安正背面的突厥:“他们到达突厥和段嘉沐先到靺鞨边境扎营后再出击的时间差不多。” 自看到靺鞨那鲜艳的小红旗,宋常悦心中就有种不安宁的感觉。她将两手交织撑在书桌上,稍微有了点依靠。 陆易安察觉出她的不安:“靺鞨兵力不多,所以还算好对付,段嘉沐应该应付得过来。” 她未置可否,已经有过一次本以为夫君丧命,他却死里逃生的好运,这一次她不知道还能不能等到段嘉沐平安回来。上次还只是剿匪,这次面对的是人高马大的铁骑,宋常悦想着战争的残酷,特别是冷兵器时代的战争,她有些后悔用段嘉沐去带兵换取他自由的这个决定,是否做的太过于随意。 宋常悦定了定神,问陆易安:“那要先公布他还活着的消息吗?” 他挪开视线:“不,让他以不良帅的身份带兵出击。” 宋常悦眼神震动:“为什么!” “不良帅现在民望甚高,虽说没当过主将,但他武力高强,又传说如神将下凡,能够服众。就算有不服的,段嘉沐本就熟悉兵法布阵,一亮真章,别人也应当没有异议。”陆易安这才转过头,望着宋常悦不解的表情继续耐心解释:“不能公布他还活着的消息,牵扯实在太多。还有,如果他能得胜归来,我阿耶能让他将功补过,还他自由之身,只是不再是段嘉沐,也不会再引起纷争。” 宋常悦心中发堵,思绪万千,没有像往常那样思路清晰,只能再慢慢咀嚼着陆易安的这番话。半晌,她才理清楚利害关系:“好,那就这么办吧。” 说完转身就准备走,陆易安急忙叫住她:“阿鸢。”她回头,脸上还带着没散去的茫然:“怎么?” 陆易安嘴角扬起,带着笑意说道:“女官的事情我也定好了,明日再和三省六部商议完毕,我阿耶下了旨意,你就是太史寮宋若昭了。” 宋常悦刚还黯然的眼神突然就明亮了许多:“这么快吗?” 陆易安随着她表情的变化,眼角也扬起:“是。” “这太史寮是在哪个部,在哪里上值?” “属礼部,就在这宫里。” 宋常悦更显得兴奋:“那有官舍吗?”总不会让她还住在东宫,这样早晚会被同僚发现。 自他们搬到东宫,宋常悦每天都恹恹的,除了陆思安过来陪她的时候话稍微多点,其他时候很少笑的开怀,连胃口都小了许多。真像是被关在笼子的小鸟,陆易安记起他第一次来东宫时的心迹,现在这状况,实在是偏离了他的本意。 他敛了笑,面对面将手搭在宋常悦两肩上,躬着肩膀看着她:“不,你今后都不用再住在这宫里,我给你在外面置了个宅子。” 这样的姿势,方便陆易安将宋常悦的激动和开心全落在眼里,果然和他预料中的一样欣喜。 宋常悦简直不敢相信,陆易安会突然放开自己,让她出去住:“在哪里?” 陆易安从她上扬地语调中听出了不加掩饰的期待,心中不知是欢喜还是失落:“就在东市的永昌坊。” 离东宫这么近,不过宋常悦并不在意,出了宫就是自由的,她还能经常去看宇文静和卢云。她笑得眉眼弯弯,好久不见的梨涡都出来了:“现在可以出宫吗?快带我去看看。” 陆易安喜欢她这对梨涡的紧,每次看见都挪不开眼,刚心中的郁闷也散了,他轻咳了一声,故意硬着语调:“不行,要等段嘉沐走了才能搬过去。” 宋常悦当然知道他这句话的意思,她收起笑意,梨涡也没了踪影:“提前去看看也不行?” “是,等你搬过去那天再好好看。” 陆易安见宋常悦疾步走出书房,也不去追,看她进屋,他走向东宫大门。 国公府蜀竹院的书房里,玄真道长和袁天刚的一盘棋还没下完,陆易安就进了门。 玄真道长捋着胡子,没了往常世外高人的淡然,焦急地招呼陆易安过去:“务之,来帮我看看,我这棋艺越来越退步,连这老头子都下不过了。” 袁天刚嗔道:“哈哈哈,太子殿下别听他的,观棋不语,下不赢就认输。” 玄真道长给了他一个白眼:“好好好,我认输。” 陆易安也难得地在两人前带了笑:“下棋一事,输赢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交锋切磋,师傅你这黑子虽然输了,但满盘皆有布局,走棋也算高明。” 玄真道长甩了一下拂尘,有些惊讶地瞪着他,又看向袁天刚:“听听,什么时候听过务之说过这样的话,我这棋啊,输的也是值了。” 袁天刚也爽朗大笑:“太子殿下这变化的确是大。看来这宋二小姐功劳真是不小。” 既然袁天刚都说到了这,陆易安也直接点明:“之前袁天师你说看她面相是皇后之相,天凤之命,但后来师傅又说她的命盘有异,说她不是此世间人。今日请到师傅和袁天师一起,就是想看看常悦她的命格究竟是怎么回事。” 袁天刚一回长安,玄真道长便告知了他这个事情,他看了宋常悦的命盘,的确也从未见过这等异象。他性格直率,听陆易安这么一说,他直接回道:“我不会看错。” 玄真道长一听,就急了:“你这意思,难道是我看错了?我的术数在这大平朝,必定是数一数二的。” 两人爱斗嘴,眼见他们要吵起来,陆易安冷静出声:“就是因为甚为反常才请二位一同商议,看是否有个定论。” 两人这才偃旗息鼓,重又回位子上坐下,袁天刚问道:“太子殿下,你可从宋二小姐身上发现哪些异常?” 陆易安将他的怀疑一一告知,玄真道长摸着下巴,接过话头:“我的密锁就只在这里用过,全天下都没有第二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也不属奇门遁甲之术,书中从未见记载。她如果第一次见,就知道需要靠密匙打开,的确奇怪。” 袁天刚点着头,思索了会,才问道:“她可还有其他不同之处?” 陆易安当然知道她有很多不同于常人之处,但这都是因为她是他心悦之人,算不上天女或妖女那样的不同。 袁天刚会看相,当然也会察言观色,当然看得出陆易安所想,他淡淡一笑,追问道:“或者说,她有什么特征?” 陆易安眼眸微动:“她左肩上有一鸢尾花形状的胎记。” “太子殿下,你可能画出来?” 陆易安在密室里,不知道画了多少次,他点点头,踱步到书案旁,起笔在纸上画出了那个胎记的形状。 袁天刚拿起那张纸,细细端详,玄真道长也凑过去看,几息之后,袁天刚哈哈大笑出声,惹得一旁的玄真道长骂道:“你这老头儿,一惊一乍的干什么。”他结果那张纸,不一会儿也看出了端倪。 陆易安有些不解,疑惑地看着他俩。玄真道长脸上带着笑,将纸呈到他跟前,陆易安看了,还是一朵鸢尾花,他看过太多次,也记得太清晰。玄真道长轻轻摇了摇头,将那张纸倒过来:“务之,看来你是被这鸢尾花迷了眼啊。” 陆易安低着头,再次仔细瞧着倒转过来的这副画,他这次没想这是一朵鸢尾花,只看了几眼,他就看出来这形状还像什么。 第85章 饺子 ◎宋常悦要在将军府见段嘉沐◎ 鸢尾花一共有五朵花瓣,有两片向上的大花瓣,像是两只腾空飞翔的翅膀。两个大花瓣之间,见空插着三片朝下的小花萼,花萼上各有一束长长的须状花蕊,从花瓣里伸出来,像是迎风飘动的尾羽。中间的三片小花萼就是它的身子。 不把它看做是鸢尾花,不就是一幅凤凰于飞图吗? 陆易安面上虽没有变化,但心中却有些惊异,也在思索自己之前怎么都没发现,他抬眼看向两人:“这凤凰是怎么回事?” 袁天刚对着玄真道长了然笑道:“纯风啊,太子殿下是你看着出生长大的,你说说。” “务之,你出生时紫气萦绕,红光冲天,所以我当时就断言,你必是真龙天子。圣上让我看了你命盘的显像,我只看到一个长着羊角、有翅膀的巨兽,不过看不清晰,当时未能跟圣上表明。” 玄真道长捋着胡子,从回忆中抽离:“你没到的时候,我和袁天师想过的最大可能,宋二小姐这命盘,估计和神迹有关,和你出生时一样。但还需要其他佐证,既然宋二小姐的身上有凤凰的标记,我回想起来,我当时看到你命盘显像里那个巨兽应当是上古神兽——白泽。” 陆易安眉毛微挑,虽然他身边有袁天刚和玄真道长这两个传奇般人物,但他其实根本不信怪力乱神之说,他只信事在人为。 对于宋常悦的异常,他无法解释,但他根本不在乎原因,只要她的人好好的在他身边就行。但上次宋常悦体内的邪气让他隐隐觉得不对劲,他猜测这种异常会伤着宋常悦身子,这才执着于找到真相。 “白泽能辟除人间邪气,代表祥瑞和吉祥,是德才兼备、品行高尚君王的象征。淳风啊,看来你二十年前的功力,还差点火候啊。”说完,袁天师朗声大笑。 玄真道长不理他,看向沉思中的陆易安:“你命盘显像的白泽和宋二小姐这凤凰一定有关系。下次可以试着同时瞧瞧你和宋二小姐的命盘,看看能不能同时显像。我估计是前世有关联,到时候进入元辰宫,找到豪光镜,看看你们的前世。” 陆易安神色却依旧淡然:“好。”说完,他想起另一件大事:“师傅,我阿耶让你帮忙卜卦,定下大军出征的日子。” 玄真道长点点头,三人都默不作声,看玄真道长点燃油灯,将龟甲置于火上烤炙。他闭眼听着龟甲发出的噼里啪啦声,嘴里念念有词。 不一会儿,依旧闭着眼睛的玄真道长开口道:“第一批大军开拔的日子是九月初四。” 陆易安继续听着他说完其他日子,记在了心头。 * 晚膳时,陆易安照例先给宋常悦盛了汤晾着,见她面上还有些担忧,他轻声道:“还在担心段嘉沐?” “嗯。”宋常悦直接承认:“靺鞨太远了,不到十月就会开始大雪,我刚在你书房,找了各朝各代和靺鞨的出征记录。从周朝到现在,总共出兵六次,只胜过三次,不是兵力不够,而是我中原人适应不了那么冷的天气。” 陆易安一脸淡定,问她:“你信他吗?”宋常悦迟疑地点点头。 陆易安望着她的眼光更为摄人:“你信我吗?” 宋常悦只盯着他,没有说话,两人就这么对望着。几息之后,陆易安笑笑:“别担心,今日玄真道长卜了卦,是吉卦,他会得胜的。” 宋常悦本不信鬼神玄学,现在她经历过穿越这个玄学事件了,已经对非自然现象有了敬畏,但卜卦这种,她还是觉得没有依据。她没再答话,默默地继续吃着菜。 陆易安假做随意开口说道:“阿鸢,九月初三是我的生辰,我阿耶阿娘和思安都会来东宫,办个家宴。” 宋常悦抬头看着他,以为他还没说完,却见他眼神中似乎带着期待,目光灼灼地望着她。所以呢?这东宫这么大,他们来了,她随便找个房间呆着不出来就行了。 要不是早有了计划,她肯定直接去宫外住了。宋常悦脸上带着礼貌而疏离的微笑:“好,你们应该是在丽正殿用膳吧,我就在崇仁殿呆着不出来就行。” 陆易安低着头靠近些,和她眼睛平视:“阿鸢,我想你一起参加家宴,因为你,我才把这家宴办在东宫。” 宋常悦往后一靠,和他隔远了一些:“你们一家人为你庆祝生辰,叫上我干什么。” “我就是想一家人……” 宋常悦直接打断他:“不行。” 看陆易安听完便垂着头,宋常悦有些过意不去,想闲聊一番,缓和一下气氛:“对了,那你往年是怎么过生辰的?” 他的声音有些悻悻然:“在益州的时候,我有记忆起,每年生辰,我阿耶会给我和思安都种一棵树。到了长安后,我从未过过生辰。” 宋常悦有些懊悔,真不该问刚刚那个问题,她撇撇嘴:“好吧。” 陆易安看她改了之前的决定,转头看向她,眼睛瞬间就亮了不少:“阿鸢,一言为定。” “好。” 用完了晚膳,陆易安带着宋常悦到了书房,两人站在沙盘边,宋常悦这才想起陆易安刚才说了玄真道长卜了卦。她问道:“那去靺鞨的大军什么时候开拔。” “九月初四。” 就是三日后了,宋常悦心中那种忐忑又冒了上来:“那他出发前我还要去看看他。” 陆易安手撑在书桌边上,偏头看着她,面上还是往常的淡然,看不出心中所想:“好,晚膳前回来就行。” 宋常悦想到好些问题:“将士们御寒的衣物备好了吗?粮草够吗?” 陆易安点头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不过不会从长安运粮草过去,早发了密报给沈阳卫筹集粮草。等大军快到沈阳,押粮的队伍就提前先行去扎营。御寒的衣物倒是早分发下去了。” 宋常悦想着还在地牢里的段嘉沐:“那嘉沐的呢?” “早备好了。” “前一天晚上也别让他在地牢住。” 陆易安脸上已经有些阴沉:“那住哪?” 宋常悦睨着他,一字一顿地说:“归山苑,将军府。我也在那见他。” 陆易安眼皮一跳,他没想到宋常悦竟然知道归山苑他没动:“不行。” 宋常悦眉毛一竖:“陆易安,你别这么过分,他万一回不了呢?” 陆易安双手撑在书桌上,头埋了下去,半晌才叹了口气:“好,记得早点回来。” * 九月初三那日,东宫里一早就人来人往的扫洒和装扮。当今圣上和皇后娘娘,还有锦乐公主都要到东宫参加家宴,还是太子殿下的生辰。 厨房也从早上就开始忙碌,没想到用过了午膳,众人见备受太子殿下宠爱的娘子带着丫鬟到了厨房,吩咐人拿面粉和肉馅做饺子。 几个厨娘赶紧围过来:“娘子,你要做什么?我们来做吧。” 宋常悦也没想自己动手,等拿来了面粉和肉馅,点了两个人,指挥她们一个和面,一个拌馅儿。 不管是宋府还是将军府,都有专门做膳食的丫鬟,绿柳作为丫鬟,平常只是照顾宋常悦,也不会做这些。 她觉得宋常悦应该是连饺子怎么做的都没见过,她惊讶道:“小姐,你什么时候知道这些了。” 宋常悦随口答了一句:“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啊。”她掏出一枚铜钱,拿起一张皮,将铜钱包进了一个饺子里。 陆易安下了朝,和几位近臣去御书房议事,又一起用了午膳,庆贺他的生辰,他饮了几杯酒。回到东宫时,看到守门的太监他就忍不住问道:“娘子呢?” “回太子殿下,娘子用了午膳就去了厨房。” “厨房?”陆易安难掩惊诧,便直接去了厨房。 只见宋常悦认真地包着那个饺子,手上都是面霜,鼻尖上也沾了些。她竟然亲自为段嘉沐包饺子,在门外的陆易安转回身,靠着门,苦笑了一下,去了宋常悦房里,拿出张弼的游记读了起来。 等宋常悦煮好了饺子,装到食盒里,回房准备换衣服,却看见陆易安坐在书桌旁。他听见响动,紧紧盯着她手里的食盒:“阿鸢,这是什么?” 宋常悦没想到他今日回来的这么早,还刚好在这等着她,她不着痕迹地将食盒收到身后:“我给嘉沐带点吃的去。” 陆易安淡淡笑道:“今日午膳时饮了些酒,没吃什么菜,我倒是也有些饿了。” 宋常悦把食盒放在桌上,唤来了宫女:“太子殿下有些饿了,去厨房拿些点心来吧。” 陆易安站起身,走到了宋常悦身边:“我不想吃点心。” “等等……”宋常悦叫住已经到了门口的宫女,又转头问陆易安:“你想吃什么?” 陆易安望着她,眼神复杂,见宋常悦没再接话,才对着那宫女说道:“不用了,你下去吧。” 宋常悦看人走了,才问道:“嘉沐他已经到将军府了吗?” 陆易安声音阴沉:“是,上午就将人送过去了。” 宋常悦转身就准备离开,一刻都不想等的样子:“那我先走了。” 陆易安抓住她的手腕:“阿鸢,你答应过我的。” 她懒得和他纠缠:“好好,我知道,我会在晚膳前回来。” 陆易安并没有松手,力气还大了些,他紧紧盯着她,眼里都是不加掩饰的占有欲:“阿鸢,别让他碰你。” 宋常悦一下就恼了:“陆易安,你管不着。放开!” 第86章 幸运 ◎不知道是阴差阳错,还是命中注定◎ 陆易安依旧拉着宋常悦的手,眸光微黯,低哑着嗓音:“阿鸢……” 宋常悦甩开他的手,直接打断他:“今天你不准再跟着我。” 陆易安收回手,紧紧抿着双唇看了她好一会,才低声道:“好,早点回来。” 宋常悦今日直接去将军府,便不用在脸上做伪装,只换上宫女的衣服,拿了帷帽跟着陆风出门坐上了金车辇。 一进将军府,宋常悦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短短几个月,昔日富丽堂皇、气派非凡的将军府已是杂草丛生,她心中不免百感交集,又担心段嘉沐看了更是难过。 到了归山苑的院门口,却发现里面像是一直有人打扫,和往日里并没什么不一样,只是没见着人。她回头对一直跟着的陆风说道:“陆风,你就在这等吧。” 陆风性子沉稳,出门前陆易安也对他有所嘱咐,所以他并无二话,守在了院门口。宋常悦进了门,一手拧着食盒,一手准备关上院门,漆金的木质大门太重,她一人还有些推不动。 陆风没上去帮忙,勉为其难地开口:“宋二小姐,这门就不用关了。” 宋常悦不理他,继续费劲推门,身后贴上来一人,门也很轻松地关上了,陆风刚刚接收到那人凌厉的眼神,只得无奈地转身,不再说什么。 段嘉沐关好门,接过宋常悦手里的食盒:“阿鸢,这是什么?” 前两次宋常悦都是在地牢里见着段嘉沐,现在在这白日里再看到他,真是恍如隔世。午后的秋日暖阳照在段嘉沐身上,可以看出他清瘦了许多,脸上的疤痕也好的差不多了,他本身是正气凌然、剑眉星目的长相,这条疤给他增添了一丝邪气,不过他的眼神依然清澈坚毅。 她掩去眸中苦涩,抬头看着他扬起嘴角:“好吃的。” 她拉着段嘉沐,进了房里,宋常悦环视一圈,发现这房里的摆设果然没有变化,到处都一尘不染,就像他们一直还在这住着。她将食盒置于圆桌上,打开盖子,饺子还是热的。这是他们两人往常用膳的地方,现在除了没有下人,和往日里没什么两样。 段嘉沐看着从食盒里冒出的热气,挡住宋常悦的手:“别烫着,我来端。” 宋常悦拿出筷子:“这样也不方便拿醋,就这么吃吧。” 已经有人给段嘉沐送过午膳,但他接过筷子就夹起一个饺子,先喂到宋常悦嘴边。 “我吃过了,你吃吧。”宋常悦摇摇头,手肘支在圆桌上,一脸期待的样子,看他吃的有些着急,又嘱咐道:“慢点吃。” 段嘉沐就在她这样的眼神里吃了好几个饺子,“呀……”段嘉沐摸着下巴,将硌着牙的硬物吐在桌子上:“这里面怎么有枚铜钱。” 宋常悦坐直了身子,笑得明媚:“这是幸运钱,谁吃到谁就会好运常伴。” 段嘉沐咧开嘴笑了下,继续吃完了饺子。他起身拿过一块棉巾,将那枚铜钱擦干净,取下脖子上一直带着的狼牙坠子,将那枚铜钱带在了脖子上。 宋常悦瞧着那枚狼牙坠子,思绪万千。 从二月初一她穿越过来的第一天,她当时眼睛看不见,第一次摸到狼牙坠子。又到二月十九,在圆光寺第一次见到段嘉沐和陆易安,在段嘉沐的脖子上看到狼牙坠子,她错认了救命恩人。又到陆易安谋反那一日,她被他带到国公府,在他脖子上也见到狼牙坠子,才知道原来是陆易安救了她。 而现在,段嘉沐还会是如此境地。此间种种,不知道该叫阴差阳错,还是命中注定。 段嘉沐瞧着宋常悦神色不对,眼中是难得见她会有的迷茫和苦楚,他抓住她的手摇了摇:“怎么啦,阿鸢?” 宋常悦回过神,冲他微微一笑:“没什么。” 上次在国公府地牢,宋常悦担心隔墙有耳,重要的事情都贴着段嘉沐耳朵简单告诉他。今日就两人,说话方便了许多。 她正色道:“嘉沐,记得上次我给你说好的,等你得胜归来,我们就去渝都。” 宋常悦说什么,段嘉沐都会听,上次在地牢,她离开之前,是告诉过他这句话。可他还是有些疑惑:“为什么想去渝都呢?阿鸢,你已是女官,不如就在长安。” “我只是想写游记,不管是不是作为女官,都可以写。西南地区大多作为流放之地,世人只知西南乃蛮夷之地,却没多少人知晓西南山水之美。我们过去后,我可以立足渝都,走遍西南,用笔写游记、画图册,让世人能知蜀山美、渝水清。 更重要的是,那里是她的家乡。上次宇文静的那番话,点醒了她心中早已滋生,但没被她认清的事实:她也在找在这个时空里的归属感。她已经开始想念那里潮湿的空气,炎热沉闷的夏天,以及雾蒙蒙的天空。 段嘉沐仿佛有重重心事,踌躇着开口:“如果我不能回来,你就呆在长安吧。” 宋常悦听了,直接瞪他一眼:“如果你不能回来,那你就别管我会在哪里。” 段嘉沐先是沉默着,像是很多话想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最后他只是叹口气:“阿鸢,你生气了吗?” 宋常悦偏过头,没理他。 段嘉沐走过去,躬着身子,让她能看到自己的眼睛,轻声哄她:“阿鸢,你别生气。我只是不想你因为我再一次伤心。” 宋常悦消了消气,不过声音还是有些僵硬:“如果你能回来,那我们一起面对,如果你不能回来,那就不关你的事,我会自己做选择。”她盯着段嘉沐:“你如果不想让我伤心,那就好好的保护自己,平安归来。” “好,我知道了,阿鸢。” 她看着段嘉沐有些躲闪的眼神,直直看着他的眼睛质问他:“段嘉沐,你真的没有事情瞒着我吗?” 段嘉沐摇摇头,和她对视着:“没有,阿鸢。我不会瞒你任何事情。” 宋常悦观察着他的神色,直到觉得没有异常,她扯过他袖子,拿出端午节时她编的那根五色丝:“手拿过来。”她从逃跑那天就拿走了,一直放在身上,她将五色丝栓好,看着他坚定地开口:“嘉沐,你一定会长命百岁。” 段嘉沐心中感动,眼神里却有些悲戚,怕宋常悦发现,他伸出手拥着她,在她耳边低语:“阿鸢,你一定要平安快乐。” 两人耳鬓厮磨一阵,就坐在归山苑院子的石桌旁,仿佛有说不完的话,两人都笑着,同时也都遮掩着心中的忧伤。就算两人什么都不说,什么也不做,依然觉得甜蜜。 东宫丽政殿内。 陆天立理完了政事,就和皇后一起到了东宫。还没到晚膳的时候,陆易安陪着陆天立下了两盘棋,竟然是一平一负。陆天立哈哈一笑:“务之,我不善棋艺,你十四岁时就算让我三子,也能赢了我,怎么今日还输了一盘。” 陆易安轻笑道:“那是阿耶棋艺有所精进。” 说完,陆易安不着痕迹地看了眼门口的陆雷,只见陆雷苦着脸,轻轻对他摇了摇头。 他等的人还没到,倒是在东宫转悠了许久的皇后娘娘和陆思安先进了殿。 皇后被陆思安扶着做到了卧榻上,她笑道:“务之,我就是在刚进宫的时候到过这东宫,当时安排了人打理,让你早点住进来。一直空着,我也懒得过来看,现在你住进来了,发现这东宫,比最开始更漂亮了。” 陆易安转头:“阿娘,我都没改动什么,还是您当初安置的好。” 高力在殿外,见着皇后都进去了,看着时辰,心中焦急,犹豫了好久还是准备进殿。 陆雷拦住他:“高总管,你干什么?” 高力不解道:“雷侍卫,这都什么时辰了,该开始设宴了,我去问问太子殿下。” 陆雷黑着个脸,冷着声音:“再等等。” 高力当然知道那位娘子还没回来,不过里面的都是这大平朝最尊贵的人,出了差错他可担待不起。他走到陆雷身边,悄声问道:“雷侍卫,你和风侍卫是不是有暗号,是不是隔很远都能听到。你有听见动静吗?” 陆雷其实也心中烦躁:“没有。” 高力在陆雷旁边快速踱步了几个来回,心中衡量一番,况且他作为东宫主管,陆雷也管不了他,不过还是他还是先客气道:“雷侍卫,等不了了,我先去问问太子殿下吧。”陆雷不置可否,让开了道。 “参见圣上、参见皇后娘娘、参见太子殿下、锦乐公主。”高力进了殿,便跪在陆天立面前行了大礼,对着四个主子问候。 陆易安瞧着高力进来,便知道他不仅仅是来见礼。高力起身后,便看着陆易安,眼里带着征询之意。陆易安敛过眼中的失落,冲他微微点头。 高力心里有了底,和几人再见礼后便出了丽正殿,到了门口,吩咐手下的太监:“去告诉厨房,开始上菜。” 第87章 家宴 ◎宋常悦回来了,和皇后交锋◎ 那小太监领命:“得嘞。” 高力又叫住他:“告诉所有人,今天都小心伺候着。” 今日不仅仅是圣上和皇后娘娘都在,还有就是太子殿下心情必定不愉快。 “是,高公公。” 宫人端着各色珍馐鱼贯而入,不一会儿就摆满了大半桌。 陆天立看着人进进出出,瞥了一眼还在淡定下棋的陆易安:“不等了吗?” 陆易安垂眸,淡淡笑道:“不等了,明日段嘉沐出征,她去看他了。” 陆天立一怔,他没想到陆易安竟然会放宋常悦出宫去看段嘉沐,还会这么坦诚地告诉他。他看着面色沉静的陆易安,没放过他紧紧抿着的嘴角和微微颤动的睫羽,那句已经问过的“值得吗”还是没有说出口,他知道陆易安肯定还会答“值得”。 高力躬身,满脸堆笑道:“太子殿下,菜已经上齐了。” 几人正准备起身移步桌边,站在门外的陆雷听到了一声鹄雁声,他赶紧冲到门口,站在陆易安能看到的位置,看到陆易安已经抬头看着门的方向,眼睛都亮了,陆雷便知道他也听到了陆风的暗号。 皇后发现他的神色变化,笑着开口:“怎么啦,务之。” 陆易安嘴角弯起,眼中也俱是笑意:“阿娘,是她回来了。” 皇后脸色瞬间就垮了下来,冷冷说道:“今日是我们的家宴,她来干什么?”她知道宋常悦随着陆易安早搬来东宫了,刚刚没在东宫里见着宋常悦,还以为她懂事的回避了。 陆易安脸上依然带着笑容,但语气强硬了一些:“阿娘,正是我的生辰,也是家宴,所以她才要一起参加。”他说完便往殿门口走去,正见着宋常悦从东宫大门疾步走来,刚刚还空落落的心一点一点被填满。 在殿门口忙碌的宫人,第一次见到太子殿下脸上出现如此明显的喜悦之情。心中也都震惊,今日圣上和皇后娘娘都在,太子殿下竟也会带着她参加生辰宴,本以为这个娘子午后出门是在回避,是不是说明这娘子真的要成主子了啊? “没晚吧。”宋常悦走到他面前,一边整理风吹乱的鬓发一边问道。 “不晚。”陆易安抬手帮她整理,轻声道:“你回来了就好。” “我答应过你的,肯定说到做到。”宋常悦说完抬脚就想往里走,一想到里面有哪些人,又停下步子,等着陆易安走到前面。陆易安见她这动作,嘴角扬起,想牵起她的手入殿。没想宋常悦却躲开,瞪了他一下,又看了一眼殿内。 陆易安明白了她的意思,转身迈进丽正殿,宋常悦跟在他后面。见两人进来,殿内众人一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宋常悦依照礼制,行了大礼:“民女宋若昭见过圣上,见过皇后娘娘,见过锦乐公主。” “常……”陆思安不明白她为什么自称宋若昭,开口想问是怎么回事,陆易安一个眼风扫过来,陆思安这才反应过来,现在这殿内,立政殿和凤阳阁的宫人都在,她吐了吐舌头。 “起来吧。”陆天立浑厚的声音响起,他当然知道那个要做太史寮的女官宋若昭就是宋常悦,倒没有为这个惊讶。他今日是第一次见宋常悦,仔细端详一番,也没看出这个被他儿子放在心尖上的女人哪里体现出了皇后之相。 陆天立这个惧内的皇帝,突然想起他忘了给皇后说宋常悦要用宋若昭的名字当女官这个事儿,有些担忧的瞄了一眼坐在旁边的皇后。 只见她一声不吭地看着立于殿中的宋常悦,嘴角微勾,陆天立知道她这个表情,是要开始治人了,半晌才听皇后开口:“若昭……真是个好名字啊,不过本宫倒觉得宋娘子你看着有些面善,和本宫一个认识的故人很像。” 宋常悦对着她粲然一笑:“民女能和皇后娘娘的故人相像,真是民女的福分,想必是皇后娘娘和我都心性纯良,所以一个面善,一个觉得我面善。” 皇后微微仰头,斜睨着她,语气揶揄:“宋娘子真是口若莲花,怪不得把太子哄的团团转呢。” 宋常悦正欲开口,陆易安适时地笑着说道:“母亲,她才懒得费心思哄我。” 皇后听见陆易安称呼的变化,以及这对宋常悦明显的维护,她微不可察地撇撇嘴,不再言语。 陆思安立马出来打圆场:“我都饿了,人都到齐了,阿耶,可以开始用膳了吗?” 陆天立发现平时咋咋呼呼的陆思安突然懂事了,他笑道:“务之,今日是你的生辰,之前都是你一人在长安,现在我们一家团聚了,今日一定要为你好好庆贺一番,都去坐着吧。” 高力带着几个最得力的太监在殿内伺候着,一听陆天立发号了施令,便领着几人入座。今日在丽正殿内,摆了三个大桌案,高力带着陆天立和皇后坐在了位于殿中央的主桌,两边各有一个。 一个小太监领着陆思安往左边那个桌案去。“思安。”她听见后边的宋常悦小声地叫她,应该是想和她坐一桌,还没回身,就被后面的陆易安轻推了一把,她顺势往前走去,心中默念:“对不起了,常悦”。 等陆思安坐到位置上,见着陆易安果然牵着宋常悦的手往另一桌去了。 陆天立端了酒,提了祝酒词,这生辰宴正式开始。 今日每桌都有各自带来的宫人伺候,陆易安也不像平日里那样不用下人,他亲自伺候宋常悦用膳。他们这桌也是东宫的宫女在布菜。 陆思安不时地观察着另外两桌的状况,最开始她还有些提心吊胆,怕她哥哥做的太过火,也像平日里那样狗腿地伺候宋常悦,她都看不下去,更不要说她阿耶阿娘了。看来她哥哥还是有分寸,她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结果没一会儿,就看到陆易安亲自给宋常悦理起了鱼刺,陆思安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是嫌宫女不会理鱼刺,还是嫌阿娘心情太好啊。她转过头看向主桌,只希望她阿耶阿娘没有看到,只见他们两人正在举杯喝酒。 “阿娘,你们觉得这东宫的膳食如何啊?”就在她阿娘放下杯子要转过头之际,陆思安急忙想了法子。 皇后不疑有他,笑着赞道:“倒还不错,特别是这几个菜,麻辣鲜香,很有我益州特色,甚是对本宫的口味。赏~” 高力也看见太子殿下刚刚的举动了,忙起身行至主桌前面,带着东宫一众宫人躬身谢恩,挡住皇后的视线:“谢皇后娘娘赏赐。” 陆思安看向对桌,见陆易安还是慢悠悠地理刺,趁她阿耶阿娘视线受阻,赶紧对着陆易安二人疯狂使眼色,陆易安低着头,只宋常悦看见了,她一脸疑惑。陆思安用手指指盘子,又指了指陆易安,宋常悦便明白过来。 “好了。”她转过头,贴着陆易安耳朵轻声对他说,陆易安感受到她的贴近,把装着鱼肚子的盘子端在了宋常悦面前,眼里都透着心中的愉悦。 对面的陆思安才松了一口气。 就这一会儿,宋常悦就发现了,陆天立和皇后两人间交流挺多,陆思安更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三人间是有来有往,言笑晏晏。而陆易安只偶尔淡淡地附和两句,便安静地坐着,倒是随时关注着她。 宋常悦推推陆易安的手,他转头看着她,眼中带着询问之意。她对着陆天立两人看了一眼,意思让他多跟二人交流。 陆易安理解了她意思,他嘴角微微扬起,凑在她耳朵边上说道:“今日是我的生辰,我只想跟你在一起。”说完退开了一些,在宋常悦面前笑得眉眼舒展。 宋常悦倒真的很难看他这么笑,也看出来他和家人的疏离,便不再说什么。陆天立和陆思安都会偶尔找陆易安和宋常悦聊几句,宋常悦都大方地朗声回应。 陆天立见她谈吐高雅得体,机智敏锐。又见陆易安和她相处时,满心满眼只有宋常悦一人,知道陆易安是认定了她,他之前心中对宋常悦的不满也消散了不少。只是皇后一直都不和宋常悦说话,只是在宋常悦答话时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 陆天立开朗爽快,宋常悦也颇会接话,加上陆思安这个开心果,整个生辰宴也算是气氛融洽。几人用完了晚膳,高力带人撤去了碗盘,上了茶水和水果糕点。 两个太监抬了一把椅子置于殿中间,从门口进来一个抱着琵琶,风姿绰约的女子。 宋常悦随着众人的目光一起看过去,竟是卢云!宋常悦都快忘了,卢云的本职工作是名动长安的乐师卢娘子。宋常悦想起那个在给她治疗时总絮絮叨叨,还冒冒失失地可爱医师,和她现在这个形象反差极大。宋常悦不自觉地笑弯了眉眼。 路过宋常悦面前的卢云也在她脸上闪了一眼,两人就这么用眼神默契地打了个招呼。 陆天立父子起兵那日,是陶太宗的生辰宴,就是陆易安派人提前在酒里下了毒,而且是卢云研制的,用银针探不出来的毒,会让人很快就头晕目眩,全身无力。又是她在太极殿弹琵琶,勾动众人心魄,让那毒更快的起效。 等卢云到了椅子边站定,陆易安介绍道:“阿耶阿娘,今日我请了长安著名的乐师卢娘子来给我们助兴。” 卢云跪下见礼:“民女卢云见过圣上和皇后娘娘,见过太子殿下,见过锦乐公主。” 陆天立大手一挥:“起来吧,说起来,卢娘子对我大平朝还是立了大功,你想要什么赏赐?” 卢云抱着琵琶躬身道:“不敢当,是太子殿下一直计划有度,部署有方。而且太子殿下早就给了重赏。” 陆易安接过话:“那就弹曲子吧。” “是,祝贺太子殿下生辰快乐、常悦常安宁。也祝圣上和皇后娘娘龙颜永驻、凤体康健,祝我大周朝国泰民安、福泽绵长。” 卢云这祝词说到了陆易安心坎上,他脸上俱是笑意,满眼深情地看着宋常悦。 几人听着卢云弹的曲子,喝着清茶。 陆思安捡起果盘里的一个水果叹道:“这石榴可真大。” 陆天立接过话头:“这是今日刚上贡来的,带了不少到东宫。” 陆思安噘着嘴:“阿耶真是偏心哥哥。” 陆天立哈哈笑道:“你这小性子,凤阳阁也有,早送去了,什么时候好东西忘了你的。” 陆思安也就是逗逗陆天立,瞬间就笑开了:“谢谢阿耶。”唤来身后的宫女剥石榴。 陆易安也拿起一个石榴,身后的高力上前,还未开口,陆易安就摇了摇头,高力只得在一旁看着。他用小刀划开果皮,掰成四瓣,露出里面晶莹剔透的石榴籽。 高力见状,赶紧拿了个琉璃碗置于陆易安的桌上。陆易安用修长莹润的双手剥下石榴籽,动作又轻柔又快速,很快就剥满了一碗石榴籽,手上却没弄上一点汁水。 陆天立和皇后都认真听着曲子,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突然,陆易安拿过桌案上的银勺,端起那碗石榴籽,舀了一勺,递到了宋常悦嘴边,本身也沉浸在卢云琵琶曲中的宋常悦习惯性的张开嘴,一勺石榴籽就喂了进去。 这动作可比剥石榴大多了,桌子对面的陆思安眼睛都瞪大了,她默默地摇摇头,心想:真是狗腿习性不改。 连卢云都瞧见了,差点弹错了调。卢云眼睛不敢乱瞟,陆思安赶紧看向主桌前的陆天立两人。 第88章 出征 ◎陆易安,好好照顾她◎ 这样大的动作,陆天立和皇后娘娘自然是看到了。陆天立假装没看到,皇后娘娘盯着两人,作势干咳了两声,几个主子身后站着的宫女太监都低着头,只敢看着地板上的花纹。 陆易安却毫不在意,等宋常悦吃完了那一勺石榴,他将锦帕铺在自己手上,伸到宋常悦嘴边。宋常悦连头都不用低,就把石榴籽吐在了锦帕上。看来这样的事,是做了太多次,两人都太熟练。 陆天立转头,见皇后的目光都快要在宋常悦脸上挖出了洞,他轻笑道:“夫人,可是想吃石榴。” 皇后这才转过头,本想恨恨说一句:“石榴有什么好吃的。”又想着这还有这么多宫人,不能损了天子颜面,只能僵硬地笑着摇摇头,陆天立当然知道皇后的脾气,赶紧小心翼翼地哄着。 陆易安和宋常悦两人都听见动静,一个继续从善如流地喂,一个也继续毫不在意地吃,直到宋常悦摆了摆头,陆易安才放下银碗。 对面的陆思安眉毛都绞成了麻花。 直到卢云弹完了第二首曲子,陆天立终于找到了缓和气氛的地方,他赞道:“卢娘子的琵琶技艺真是只应天上有,赏~” 卢云站起身,抱着琵琶谢礼:“民女谢过圣上。” 陆易安接过话头,冲卢云说道:“退下吧。” 宋常悦好久没见卢云,还想和她叙叙旧,可她又不能离席,眼睛紧紧追随着正在跨出殿门的卢云。陆易安转头看她,悄悄说了句:“我已经让她等着你。”宋常悦才安分了下来。 今日陆天立难得地赢了陆易安,心中得意,招呼陆易安:“务之,来,我们父子再下两盘棋。” “是,阿耶。”陆易安起身应道,回头牵起宋常悦:“阿鸢,你去找卢云吧。” 宋常悦微笑着摇头:“皇后娘娘和思安都还在,我走了不太好吧,我陪着她们说说话吧。” 陆易安一时间的眼神似乎变得意味深长,宋常悦抬起头,让他看见她澄澈的双眼,他转头看了眼皇后,才对宋常悦说道:“好,有不舒心的地方,别忍着。” 宋常悦自然懂他意思,她今日有求于皇后娘娘,可不敢随便再招惹她,刚刚配合陆易安那些动作,只是为了把皇后心里的愤怒值激发得高一些,等会她才好提出要求。 还在对桌坐着的陆思安见陆易安走了过来,在她耳边嘱咐:“我和阿耶下棋,你看着点阿娘和常悦她们俩。”陆思安面上镇定应道:“哥哥,你放心好了。” 等陆易安一转身,去和陆天立下棋,陆思安刚抚平的眉毛又拧了起来,一个是好朋友,一个是亲哥哥,该帮谁啊? 陆思安接收到宋常悦的眼风,她走到皇后身边:“阿娘,外面夜色正好,这东宫的庭院打造的颇有造诣,外面的凉亭观景不错,这刚用完晚膳,我陪您出去走走吧。” 皇后甚是疼爱陆思安,自是不会拒绝,她被人搀扶着起身。陆思安挽过皇后的手,往殿外走去,等众人走过了宋常悦跟前,她也跟了上去。 已经开始和陆天立下棋的陆易安抬头,看着几人出了丽正殿,回过神放下手中的白子。 陆天立手中执黑,落下一子,吃掉了陆易安的三颗白子,他哈哈笑道:“务之啊,刚以为你是因为人没到才分心,没想到真是棋力下降了啊。” 陆易安淡淡笑道:“是,我以后要多陪阿耶下棋,精进棋艺。” 出了殿门,陆思安常来东宫走动,领着皇后,绘声绘色地给她介绍着这庭院,快到凉亭的时候,她冲身后跟着的宫人说道:“你们就等在这吧。”宋常悦从宫人身后上前,和皇后两人一起进了凉亭。 待皇后和陆思安在凉亭里坐定,宋常悦已立在一旁。皇后一直咽不下那一巴掌和一拳之仇,她对宋常悦视为不见,用带着玳瑁护甲的手指轻敲着凉亭中间的大理石桌,转向另外一侧欣赏灯火通明下东宫的夜景。 过了好一会,皇后才转头,似乎刚瞧见宋常悦,但也没让她坐。她抬头睨着宋常悦:“玄真道长和袁天师都说宋娘子是天凤之命、皇后之相,在这东宫,怕是委屈了你吧。” 宋常悦淡淡笑道:“皇后娘娘说笑了,您才是我大周国母。那些都是玄真道长他们的笑谈,不作数的。”说完她看了一眼陆思安。 陆思安看着手背:“阿娘,这手上不知道弄了什么东西,我去净手。” 待陆思安走后,宋常悦终于有了和皇后单独谈话的机会,她同意进宫就是为了这个目的。她靠自己是走不出这长安了,她知道皇后有多不喜欢她,也不希望她和陆易安在一起,“敌人”的“敌人”是“朋友”。想来想去,只有靠皇后了。 宋常悦不想中途生变,上前一步,直入主题:“皇后娘娘,民女想和您商量个事儿。” 皇后作为大周身份最尊贵的女人,没想到宋常悦说的竟是商量。她嘴角也带着笑意,却有一丝戏谑:“宋娘子,求人是这么求的吗?” 宋常悦站直身子,不卑不亢:“民女不是求您,这个事儿您也有益。” 皇后敛了笑,对着宋常悦挑挑眉,示意她开口。 “皇后娘娘,您虽在后宫,但您肯定消息灵通。民女想和您商量,请您一得到我夫君在靺鞨得胜的消息,就告诉民女,并送民女悄悄离开长安。” 皇后本以为宋常悦是想求她太子妃一事,没想到她竟然是想离开东宫。皇后不知道是该庆幸她不喜欢陆易安,还是为自己儿子不值,还多次为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忤逆她。 “你想去哪里?” “渝都。” 皇后有些诧异:“为何是渝都?” 宋常悦嘴角一弯:“只是想去而已。” 皇后低头思索,她现在算是了解陆易安那性子了,从不管别人眼光,只一心扑在宋常悦身上,刚刚才发现他身为太子了,竟然还当众伺候这个女人,不知道平日是怎样的光景。 而且一眼就看出来,是他儿子上赶着对这女人好。要是哪天这个女人松了口,那就真的是太子妃了。她不能容忍曾经对她如此不客气的女子做儿媳妇,也不能容忍她那么完美的儿子犯错。陆易安会是下一任天子,大周朝不能有一个那样的皇后。 皇后抬起头:“好,本宫同意。” “皇后娘娘,一言为定。” 陆易安和陆天立下完两盘棋,就见皇后她们三人进了殿。和出去时的情形相比,现下皇后和宋常悦两人距离拉近了不少。 陆天立将手中的棋子放入漆木木盒:“好了,时辰差不多了,今日就这样吧。” 陆易安点点头,走到宋常悦身边,柔声问道:“外面冷不冷?” 宋常悦余光一扫,皇后果然在一旁看着,还要再把她心里的火烧旺点,这样才能让皇后真的为她办那件事。她靠近陆易安一些:“是有些冷。” 陆易安心中一暖,抓过宋常悦的手握在手心。皇后瞥见贴在一起的两人,冷冷说道:“圣上,明日大军要出征,一早就要行祃牙祭旗礼,早点回宫吧。” 作为大周朝的第一次征战,上次出兵还是陆天立年轻时,朝堂内外都很重视,出征前要举行请神、祭天、祭地、献酒等祭祀仪式,要身为天子的陆天立亲去。但他想让陆易安快点接过担子,让陆易安同去。 陆天立嘱咐陆易安:“明日除了十万将士,全城的百姓都会来送行。也是你第一次在百姓前展现太子风范,务必要展现贤良之相。” 陆易安正色道:“是,阿耶。” 送走了陆天立三人,宋常悦就奔去了崇仁殿,果然卢云还在那等着,正在逗毛豆儿。 “宋二小姐。”“卢娘子。”两个人抱在了一起。 宋常悦逃跑那天放飞了毛豆儿,卢云还以为是宋常悦召唤她,后面是罗刹门的十二卫来带走了毛豆儿,卢云知道他们不会泄露消息。卢云见陆易安没跟着,小声问道:“上次你放了毛豆儿,就没再来找我,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宋常悦不能告诉她段嘉沐没死,只说后来有事耽搁了就没出去,不过感觉还是有一种欺骗了朋友的心虚感,她转开眼,接着说道:“卢娘子,你那还有多少易容霜?” 说到这个,卢云眼睛就亮晶晶的:“我对易容霜又做了改进,现在的更好用了,已经有好几瓶了。” “那再给我拿两瓶吧。” 卢云疑惑道:“现在你已经在东宫,这宫里没有人认识之前的宋二小姐,还需要易容吗?” 宋常悦这才告诉卢云,她要当女官,还要出去住的事情。 “什么?你要出去住?”卢云心中受到不小的震撼,她看着陆易安和宋常悦两人听曲时,已经分外亲密。 她还以为段嘉沐死后,宋常悦已经接受了陆易安,还以为自己心中话本里的男角儿和女角儿就要迎来美好的结局,刚宋常悦没来的时候,她还在幻想两人成亲的画面。现在女角儿怎么还要出去住,难道到现在了,还有坎坷的剧情吗?她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翌日,承天门外。陆天立这个曾经的武将未着龙袍,头戴兜鍪,身披战甲,都是他曾经出征时所穿戴的,这是最有气势的送行装束。等他祭祀完,他登上战马,威风凛凛立于门下。 他双目炯炯有神,骑在同样披着铁甲的战马上,手持长矛,朗声说道:“敌寇凶残,杀我大周百姓,今日十万将士出征靺鞨,上阵杀敌,扬我大周国威。你等好男儿必将凯旋归来,朕在这里等着各位将士,到时候黄金美酒都管够。” 作为曾经的战神,话说的粗犷直接,但又激发士气。将士们听了自是热血沸腾,齐声高喊:“以身许国,誓守边境!”喊声响彻云霄。 这么多官兵,大明宫都站不下,一部分齐刷刷站在朱雀大街上。整装待发的队伍两边又是来送行的百姓,往常热闹的长安城中难得如此肃穆。 陆易安和段嘉沐长身玉立,站于陆天立马后。尽管身前站着的都是将士,百姓们还是忍不住议论纷纷。 “你们看太子殿下和不良帅这身量,八尺都有余啊。” “段小将军也和他们差不多身量的,可惜啊……” “哎,是啊,不然他也能带兵出征。” “不良帅厉害是厉害,但他会带兵打仗吗?这可不是带着几个人去劫富济贫那么简单。” “听说本来是太子殿下准备亲自带兵出征的。” “太子殿下可是圣上和皇后娘娘的独苗苗,怎么可能让他上战场。” “也不知道太子殿下怎么还不纳妃生子,他可是担负着为大周朝绵延子嗣的重任啊。” 城中的贵女没有站在路边,大多几人聚在茶室二楼,也能通过窗户看见这出征的盛况,因是在室内,议论的话题就更为奔放。 “之前太子还是陆小公爷的时候,你们都不想嫁。现在好了,想嫁都攀不上了。” 其中一位贵女揶揄道:“吴三小姐,你倒是一直想嫁,不是也没当上太子妃嘛。” 吴三小姐翻了个白眼,想起上巳节和端午节陆易安的举动,愤然道:“你们不懂,太子殿下对我和旁人是不同的。” “他喜欢你,你就让你阿耶上朝的时候主动提啊,这周朝民风比陶朝还开放。你真被太子殿下看上了,还帮了圣上大忙了,听说他被言官闹的头疼。” “不光是言官,我听我阿耶说,连上朝时都有官员直问太子为何还不纳妃。” 被议论的太子殿下正和“不良帅”站在一处。 一人身穿靛紫色九章衮冕,一人身着银色盔甲,两人不约而同看向城门上站着的宋常悦。 隔得那么远,两个男人也知道,她的目光只会落在谁身上。陆易安早知道结果,但依然不免心中酸涩。 金色面具遮住了段嘉沐的表情,却遮不住他依依不舍的眼神,他目光依旧落在宋常悦身上,声音异常低沉:“陆易安,好好照顾她。不然我到了天涯海角都会回来找你算账。” 陆易安看着欲翻身上马的“不良帅”:“等等,段嘉沐。” 段嘉沐停下动作,转头看他,陆易安淡淡一笑,泯去这几月的爱恨恩仇:“保重。” 第89章 前世 ◎不知道能不能找到穿越的秘密◎ 段嘉沐却做不到释然,他心甘情愿隐忍和让步只是因为宋常悦,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陆易安,没有言语。 他现在的角色是主将,不可能不开口说话,他换做和平日里不一样的低沉稳重嗓音,在陆天立马下躬身请示:“圣上,吉时已到,可否即刻出征。” 陆天立大手一挥:“准!” 段嘉沐一跃上了马,将手中长矛高高举起,大声号令:“出发!” 宋常悦站在城墙上,看着段嘉沐骑着马慢慢走远,他一共回头看了三次。直到他的人影消失在军队最前首,宋常悦的一颗心也渐渐归于平静。现在,能做的安排都做了,接下来她就是太史寮宋若昭了,其他的就交给上天吧。 下了朝,陆易安带着玄真道长和袁天刚到了东宫。 宋常悦本就在书房看书,几人互相见礼后,陆易安说道:“常悦,之前因为你体内的邪气,我让玄真道长看了你的命盘。但他一直看不真切,还有些疑点,想用豪光镜同时探探你我的元辰宫。” 宋常悦不解:“为什么是你我二人的元辰宫。” “我小时候,玄真道长看过我的命盘显像,只有个虚浅的形状。根据他给你看的命盘,加上你左肩上的胎记,之前都以为是鸢尾花,现在一想,那胎记应当是凤凰。” 玄真道长接过话头:“太子殿下的命盘显像应该是上古十二神兽,所以我和袁天师推测:太子殿下和宋二小姐的前世应该有渊源。如果宋二小姐愿意一试,今日一起看你二人的命盘显像和元辰宫,应当会有答案。” 宋常悦穿越而来后,看了很多书,了解过豪光镜和元辰宫。根据道家之说,每个人在投胎之前,在灵界都有一间房子,而这间房子就叫元辰宫,记录着人的前世和因缘,可以通过豪光镜看到元辰宫。 她观察着那豪光镜,这是一个椭圆形的铜镜,外面是一圈莲花花瓣的装饰,上面有符状花纹,一看就是灵器。 宋常悦不喜欢被人窥探,她觉得这是一种冒犯,但她听说可以看到前世,突然想到这是不是也可以破解她穿越的秘密,还可以帮助宇文静找到她想要的答案,甚至有可能将她送回去。 又担心真的能找到穿越的线索,如果他们几人也发现端倪,会不会把她当做妖女烧死。 她低着头,心里快速地盘算着。没过多久,宋常悦抬起头,目光坚毅:“好。” 一旁的陆易安眼底泛起喜悦之色,不管是不是真有其事,这说明宋常悦对他们二人的前世有兴趣。 玄真道长将豪光镜朝着西方立着放好,将宋常悦和陆易安两人的八字写在符纸上,在豪光镜前点燃。 到这里,宋常悦都还是半信半疑。这时,玄真道长将符纸往豪光镜里一扔,她亲眼见着那还有一大半没燃尽的符纸直接被扔进了豪光镜,桌面上什么都没留下! 她立即往前走了一步,来到陆易安身边,全神贯注地盯紧了豪光镜。刚刚还是面普通铜镜的豪光镜,镜面像丢下了一颗石子的湖面,荡起了波纹。那一层层波纹消散后,镜面缓缓出现了画面。 整个镜面犹如被烟雾遮挡,等烟雾散去,是从空中俯瞰的视野,可以看到地面上是熊熊燃烧的火海。天空中有一头长着老虎脑袋,上有犄角,龙身附有红色毛发的神兽。 宋常悦熟读《山海经》,知道这就是白泽,知晓世间万物,能辟除人间邪气,王者有德时才出现。 豪光镜显示的特别清晰,玄真道长终于将十多年看到的那个显像看清楚。几人牢牢盯着镜面,白泽本在云层中穿梭,突然慢了下来,盘旋在空中好像在观察什么东西。 不一会儿它俯冲向下,随着白泽逼近那片火海,几人发现了,那火海中还有一只凤凰,它就像是陷于沼泽中的小兽,就算扑腾着翅膀,也飞不起来。 看到这儿,宋长乐心中悸动,不自觉的脸上开始发麻,这发展果然如玄真道长刚才所说。 那火海又不像一般的火,仿佛能够流动,而且很浓稠。白泽在空中盘旋一会儿之后,伸出了它的前脚,抱住在火海中挣扎的凤凰,将凤凰拉出了火海。 那凤凰抖擞着漂亮的翅膀和尾羽,甩掉身上的火球,和白泽在空中一起飞舞,鸣叫几声,仿佛是在道谢,就飞走了。 宋常悦一边看,一边轻轻点着头。怪不得她在现代是因为玄武岩碎石滚下山,穿越而来也是在玄武岩巨石那。 对,玄武岩是由火山岩浆形成的,温度高达700~1200c,这铜镜里显示的熊熊火光,应该就是流动的岩浆。凤凰被救起来之后,甩掉的就是沾在身上的岩浆流体。 宋常悦看着这古代的“电视”,内心只觉得魔幻,而更魔幻的是她竟然在用科学知识分析这玄学事件! 按照玄真道长的逻辑,接下来的剧情就该是,上一世白泽救了凤凰,所以这一世她来找陆易安报恩。她理了理和陆易安之间的纠葛,怎么都不觉得自己在报恩。 如果真有报恩一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前世陆易安才是那凤凰?好像自她穿越以来,都是陆易安在救她。不过,宋常悦有她更深刻的理解。 凤凰飞走后,豪光镜里显示白泽过一会也往另一个方向去了,之后镜面就像暗了下来,没了画面。玄真道长缓缓开口:“这是白泽,是上古十二神兽之一。太子殿下出生的时候,命盘显像就是白泽。所以说,前世是太子殿下救了宋二小姐。” 果然听玄真道长这么说了之后,宋常悦觉得别扭:“凤凰涅槃本就是凤凰受难后重生,这白泽为什么要干涉它呢?” 袁天刚笑而不语,玄真道长答道:“它在救凤凰啊。” 宋常悦摇摇头:“这凤凰本来没求救,白泽不救,说不定等会凤凰就靠自己飞起来了。一个能成功涅槃的凤凰,一定可以靠自己飞起来。” 玄真道长和袁天刚两人都惊诧于她的这番言论,只有陆易安目光柔和地看着她,似乎在鼓励她说下去。 “就像毛毛虫变成蝴蝶,本就是要经历破茧成蝶的过程,这是它能够振翅飞翔的原因。如果人为地帮毛毛虫去掉茧壳,那它可能就飞不起来,也没命了。” 刚一直没说话的袁天刚这才爽朗一笑:“哈哈哈,宋二小姐果然是天凤之命,我就说我不会看错。也的确不是常人,你的这番话细细思索,确实很有道理。” 玄真道长白他一眼,揶揄道:“别急着拍马屁,现在前世看完了。你觉得宋二小姐的邪气和这个有没有关系。” “肯定有,但原因我现下并不知晓。” “既然不知晓原因,你又为何如此笃定。” “当初我给宋二小姐把脉时,那股邪气甚是旺盛。然而一夜之后就消散了,当时我以为是太子殿下阳气至真至纯的缘故。现在明白了,那邪气突然消失,是白泽能祛除一切邪气的神性,既然消除时和前世有关,那出现一定也有关系。”袁天刚仔细分析着,抬手摩挲着下巴:“我也是第一次遇到如此传奇之事,具体原因我们还得再想想。” 袁天刚和卢云一样,作为医者,只当在陈述病情和治疗方法,玄真道长听完,看了陆易安和宋常悦一眼。宋常悦不知是不是她多想,觉得那眼神有些意味深长。 刚刚豪光镜显示的画面,的确反应了前世,却没显示她在现代的生活,难道那不算前世吗,也跟她为什么穿越没有关系。她的目光有些恍惚,落在镜面上:“玄真道长,灵魂转生多次,这豪光镜是不是看不了所有前世?” 听宋常悦这么一问,陆易安本就看着她的眼眸微微颤动。 玄真道长点点头:“看的了,刚点的符是你和太子殿下两人的八字,所以是你们共有的前世。要想看你的所有前世,只需要点你的八字符就好了。” 宋常悦追问道:“今日可以看吗?” 玄真道长现在的眼神倒真的有些意味深长了:“宋二小姐,窥探天机也要适可而止。就当让豪光镜和老道都休息休息吧。” “玄真道长,不好意思,我不知道这会耗你的精力,也不知道有这种禁忌。” 玄真道长摆摆手:“无妨,你如果有需要,下次可以再给你看,你让太子殿下召见我即可。” 宋常悦感受到三人过分探询的目光,忙又问道:“这豪光镜还能看什么呢?” 玄真道长小心地收起豪光镜,笑着说道:“看运势、看姻缘、看生死,前世今生来世都能看。” 她假装只是对豪光镜感兴趣,叹道:“真是神奇。” 宋常悦坐在卧榻上沉思,眉毛微拧,瞧着还有些不高兴,她听见动静,抬头一看,是去送走玄真道长和袁天刚的陆易安回了书房。 宋常悦的确不高兴,她被陆易安救了这么几次,除了第一次是她主动求救,其余时候都是陆易安直接出手,衬的她像一个挂件。 等陆易安走到面前,宋常悦冲他说道:“以后别再帮我,我可以试着自己解决困难。” 陆易安自然是一脸不情愿,也不答话。默了半晌,他突然说道:“现在时辰还早,我带你去看看那处宅子吧。” 宋常悦果然来了兴致,刚刚的愁容消失的无影无踪,她腾地从卧榻上跳到了地上:“走吧。”瞧着她这动作,陆易安无奈地笑了。 两人从东宫侧门出去,只过了一条街,就到了那处宅子。宋常悦知道着宅子会离东宫近,但是没想到是这么近,要不是两人身份特殊,都不用坐马车。 等马车进了院子,两人才下车,陆风早关上了院门。宋常悦下车就发现,这个宅子还带着一个临街的铺面。 她在外面住着,应该是要掩人耳目最好,她指着那铺面,不解地问道:“这是?” 第90章 搬家 ◎两人暖居对饮◎ “这里会是个书肆。”陆易安看着她,淡淡笑道:“阿鸢,你不是要写游记吗?这个宅子的南厢房有拓印房,你写好后直接拓印和装订,拿到这里卖你的游记。” 这是宋常悦最想做的事情,她曾经给他说的是拿去宇文静的书肆卖。她只是安静地抬头看着他,心湖里却有微风吹过,湖面被吹皱,荡漾着波纹。 她还没见过古代的拓印,现在应该还是用的活字印刷术,宋常悦好奇道:“走吧,我们去看看。” 陆易安勾起唇角,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宋常悦说的“我们”而欣喜。 刚刚他们站的地方是从临街的侧门进来,只是偏院,看着不大,只有四十个平方左右。穿过偏院的走廊进了后院,才发现这个宅子好大。 宋常悦瞧着这里的景致,不同于宋府和将军府标准的中原院落风格,这里是长安少见的苏式园林。 她想起之前刚到国公府时,两人一起在书房看书。宋常悦拿着一本建筑与园林的书在看,没注意到陆易安到了她身边。 “阿鸢,你喜欢什么样的宅子?” 宋常悦正看的入迷,兴致很高,她翻到刚刚看到最喜欢的那一页,上面刚好配着图:“我喜欢红墙绿瓦的主院,江南的园林和水榭。” 现在她走在这院子里,基本和她描述的一样,可以看出主院的红墙绿瓦是后面翻新的。和那本书上差不多样式、简单别致的水榭,地上都种满了鸢尾花。 每一处都是她喜欢的样子,这绝对不是短时间内能建造和布置起来的。宋常悦的目光落在陆易安的背影上,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准备这些的。 穿过后院就到了南厢房,有一道门直通外面的大街,到时候拓印和装订的工人可以直接从这个门进出。 宋长月看着这崭新的踏印机器。他仿佛已经可以想象这些机器已经印刷出了崭新的邮寄。看过了拓印房,陆易安又带着宋常悦进主院看了她的房间,中间也有一个像国公府那样的石桌,一旁还摆着一个秋千。 宋常悦玩心大起,坐在秋千的木板上,双脚一蹬就荡了起来。 陆易安绕到宋常悦身后,怕吓着她,只轻轻推着她后背。 她却转头说道:“推高点。”陆易安稍微用了些力,宋常悦越荡越高。 陆易安看着她荡远,不一会儿又回到他身前,他又推开她,如此反复。他的眼神紧紧地追着宋常悦的身影,心中释然:就像这荡秋千一般,或许他稍微放手,她可能还会主动到他身边。 宋常悦笑意荡漾在眉梢眼角,发出爽朗悦耳的笑声,是不加掩饰的愉悦,陆易安第一次见宋常悦在他面前笑的这么开怀。 玩了好一会儿,宋常悦才下了秋千,脸上都是兴奋的红晕。 两人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先去了书房,这里竟然摆着一张比一般尺寸宽大很多的书桌。宋常悦上前,坐在书桌一侧稍小的椅子上,高度刚刚好,应当是给她订制的。 她瞧着对面那个高大的椅子,转头看着陆易安,他落座后,眼睛直直地看着对面的人:“阿鸢,你不会不欢迎我过来吧。” 宋常悦带着笑,挑眉回道:“太子殿下当然是要在东宫理政。” 陆易安嘴角微微上扬:“我理完政事再过来。” 宋常悦当然不可能真的拒绝陆易安:“我怎么敢忤逆太子殿下,这本身就是你的宅子。” 陆易安从袖袋里拿出一张纸递给她:“不,这是你的。” 宋常悦接过一看,这是地契,上面的名字是“宋若昭”,她是这里真正的主人。 宋常悦眸中微动,不过她可不想陆易安真成她金主了:“置这宅子的钱,我会还给你的。” 说完她算了算她之后的月银和卖游记可能的收入。突然想到诗人李白,他在长安一直都是租房住,就是因为长安的宅子太贵,这宅子就挨着东宫,地理位置优越,占地面积又这么大,那这大概的费用靠她分期按月还款,她去渝都前可能只能还百分之一。 陆易安没有拒绝,只是看她一会皱眉,一会嘟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就听到她说:“算了,我不住这了,我自己去找个小点的宅子。” 他明白她刚刚在想什么了,眼角都笑弯了:“不用还,我说过,我的就是你的。” 宋常悦将那地契还给他,正色道:“不行,我可不想再欠你什么。” 陆易安接过那地契,叠好后放进了书桌的抽屉里,用温柔的目光看着她:“你没有欠我的,是我心甘情愿奉上,你也不必有负担。阿鸢,你知道吗?你愿意接受,就是对我的恩赐。” 宋常悦迎着他的目光,心中确定,还肯定是要还的。算了,这宅子她实在喜欢,就当暂时租住吧。 最后再在宋常悦的房间看了看,所有东西都安置齐全了,装饰摆设也完全是她的喜好。她拉开那靠墙一人多高的大衣柜,果然如她预计的,里面已经挂好了各式衣裳。 宋常悦有些累,坐在卧榻上休息。再过几日,她就要去上值了,一想到这个,她又有些雀跃:“我明日就搬过来吧。” 陆易安站在一旁,置于身后的双手捏紧了拳头,他脸上依然淡然:“好,刚好明日旬假,我不用上朝。” 两人重又走到偏院,上了马车回了东宫。一直到晚膳时,宋常悦都还很兴奋。旁人瞧着太子殿下的神色和往常无异,宋常悦却能感觉到他的低落。 “我要的人不多,绿柳我带走就行了。” “不行”,陆易安不喜欢多的人伺候,但是他需要很多人去伺候宋常悦,而且还要是可靠的人,他继续说道:“我让红果也跟着你过去。那边的宅子比较大,我让国公府的人也过去了。厨房的人是国公府之前的,他们对你的口味很了解。等你写好游记再派人来拓印和经营那书肆。” 宋常悦不再扭捏,她心情不错,晚膳比往常都用了多了些。本来她晚膳后也不会立即盥洗,还会再看看书。今天她想去外面走走消消食。 看她一个人出了房门,陆易安抱起小花也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在庭院里走着,风吹动烛火,光影晃动。 他们到了荷花池中间的水榭,宋常悦坐在护栏边上的,她目光刚好对着陆易安怀里的猫:“小花,明日我们就搬出去了,给太子殿下道个别吧。” 她伸手想把小花抱过来,没想到小花却往陆易安怀里缩。 陆易安顺着小花背上的毛,轻笑道:“小花很喜欢我。” 作为小花的主人,宋常悦有些尴尬。 她撇了撇嘴,将头扭向了一边:“这还不明显吗?”陆易安抬起手,想揉揉宋常悦的头,不过最终还是没放上去。 第二天,那边宅子里什么都齐,等下人收拾好箱笼,也就一两个,放进马车就搬过去了,也没有引人注目。 午膳就在新宅子里用的了,当然留下了帮忙置宅,又陪着搬家的陆易安。宋常悦心中实在欢喜,不知道古代有没有乔迁暖居的说法,她叫住绿柳:“去拿点酒来,取两个杯子。” 陆易安脸上没什么变化,绿柳知道宋常悦从未喝酒,有些震惊地抬眼,却被陆易安看着平静,实则很有压迫感的眼神震慑住,只得讷讷答道:“是。” 等绿柳拿了酒来,陆易安便让她退下,她蹙着眉头,慢吞吞地出了房门。不过不像往常,绿柳是在院里的石桌那候着,今日就干脆守在房门口。 陆易安给两人一人斟满了一杯酒,将其中一杯递给了宋常悦。 宋常悦满脸开心,端着酒杯和陆易安碰杯,那对梨涡里似乎斟满了美酒:“干杯。” “诶,别真的干…” 没等陆易安说完,宋常悦已经仰头喝完了一杯酒。 “咳咳…”宋常悦在现代偶尔会喝一点,有些小酒量,但穿越过来后没喝过酒,她听说古代的酒都是低度数的,所以刚一口就干了,没想到还是很辛辣。 陆易安知道她是第一次喝酒,赶紧起身给她拍背,又端了茶水喂给她喝,她这才止住咳嗽。 “快吃些菜,别伤着身子。”陆易安嘱咐道,这才坐了回去。 陆易安不爱喝酒,之前假扮纨绔和应酬时,只是不得不喝,但今日的酒,却是他甘之如饴。他又给自己倒上了一杯。 没想宋常悦拿过了她那个空杯子:“劳烦再给我再倒一杯。” 陆易安笑笑,给她斟酒,不过这次没有倒满。 两人就这么慢慢悠悠地对酌。 宋常悦品出了这酒的香醇,没觉得上头,都没发觉自己异常的兴奋,话也多了不少。 陆易安看她这样子,问道:“还喝吗?” 宋常悦觉得自己还清醒,点点头,陆易安才又斟上。 大部分时间都是宋常悦说话,陆易安带着笑安静听着,一双眼睛像是要粘在她脸上。 不一会儿,宋常悦就开始晕乎,手肘放在桌子上,将下巴支在手掌上,眼皮都快耷拉上了。 宋常悦实在撑不住了,她的头往外边一歪,陆易安从一旁伸过手,扶住了她的头,顺势将人揽在了怀里。 第91章 上值 ◎阿鸢,没有你我很不习惯◎ 陆易安凑过身子靠近宋常悦,一动不动,让她的头靠在他肩上,倚在他怀里,只是用手像给小花顺毛一样抚着她的背。想必是宋常悦睡得实在舒服,她双手收紧,环上了陆易安的腰,还在他肩头蹭蹭。 绿柳回头看到两人被陆易安宽大的背影遮住了视线,以为两人还在喝酒,便又转回了头。 陆易安的心克制不住的加速跳动,却越跳越软。要不是秋后已经开始寒凉,他真想就这样坐着等宋常悦睡醒。 他双手横抱起宋常悦,将她带到了床上,盖上锦被。宋常悦喝了酒,脸上绯红一片,红唇微微翕开。 陆易安温柔的将她粘在脸上的散发拨开,用指腹轻轻的摸着她的脸。 绿柳再一次小心翼翼的往房里看了一下,发现桌边已经没有人了。但是她也不敢进房,只得离开了。 陆易安想做的很多,但是最终只是吻在了宋常悦的额头。 等宋常悦睡醒,她有些恍惚,睁着眼睛看着这个陌生的房间和床头,这才出声:“绿柳?” 书桌旁的陆易安听到响动走了过去。 “醒了。” “我睡了多久?” 陆易安拉起宋常悦,让她靠着他,喂了呗茶水:“快一个时辰吧。好些了吗?” 宋常悦平时睡午觉的话可能就半个时辰,今天睡了快一个时辰,应该是那个酒喝的。 她突然反应过来:“你怎么还在这里?” 陆易安抿了抿嘴:“怕你不舒服陪着你。” “我好了,你回去吧。” 陆易安不足痕迹的将嘴唇更拧紧了些:“记得晚上每天都要给小花擦擦脚,才让它上床。给毛豆的玉米粒要小一些。晚上睡觉把窗户关着。” 宋常悦盯着他,一个太子怎么这么啰嗦?“好啦好啦,我知道了。” 送走了陆易安,宋常悦开心死了。 之前在国公府,陆易安说是担心她安危,几天才能出去一次,进了宫,更是拘束着不自由。现在她有了自己的宅子,抹上易容膏,不就可以自由进出了吗? 宋常悦立马就用易容霜装扮了自己,换了身衣服。陆易安给他留了两个国公府的侍卫。她让侍卫驾着马车,先去清平乐接了卢云。 “宋二小姐,你真的搬到外面去住了呀!” “嗯,以后我来找你或者你想来找我都方便多了。”宋常悦说到这个,就有些兴奋,没看见卢云眼睛里的遗憾。“太子殿下同意吗?” “是他置的宅子,让我搬出来的。” 卢云更是吃惊,是有什么重要剧情她错过了吗? 宋常悦没注意他表情,继续说道:“我有个朋友快生了,想请你去看看。” 两人这就坐着马车往锦江书肆去。 “静姐。”宇文静看到宋常悦非常惊奇,她挺着已经快要生产的大肚子:“你怎么来了?常悦。” “我现在搬到外面住了,以后看你方便多了。” 宇文静的反应和卢云一样,也很震惊:“陆易安竟然同意你到外面去住。” “不是他同意的,是他主动让我去外面住的。” “他主动?” 宋常悦点点头,不明白为什么两人都这样反应:“对啊,可能是他抵不住朝廷和圣上他们的施压。该娶太子妃了吧!” 一旁的卢云睁大了眼睛:“不可能不可能。太子殿下只想娶你。” “我可不想。而且,就算我喜欢他,我也不可能是太子妃。” 宋常悦突然想起正事:“静姐,这是卢娘子,她的医术非常高明。让她来护着你,我也放心一点。” “卢云,这是余静。”宇文静现在的身份是咸阳来的寡妇余静。 出发的时候,宋常悦就告诉了卢云去的本意。 卢云给宇文静把了一下脉。宋常悦看她微微皱着的眉头:“怎么了,卢云!” 卢云摇摇头:“没有什么大碍,但有一点点气弱。” 宇文静淡然一笑:“我怕孩子太大,所以一直在控制饮食。” 卢云有些吃惊,都觉得孩子越大越好越好养。但是她作为医者,知道孩子大小刚好的话,才好生又好养,还不会对母体造成伤害。 她有些惊叹的看了一眼宇文静,没想到宇文静的这个想法竟和她一致。 “但是气还是有些弱,要吃些补气的。我给你开一些补气的食材,因为你马上就要生产也需要补气,但已经不能再吃药。” 宇文静微笑点头。 三人性格都相投,聊了许久。宇文静留了二人在锦江书肆吃晚膳。 等宋常悦回去,进了房门,就看到陆易安坐在一桌子菜前面,眼巴巴的看着她走过来。虽然面上依然是他往常一样的淡然神情,但宋常悦却觉得他像一只被主人丢掉的小狗。 “你怎么在这里?不是下午才回东宫吗?” 陆易安看着她不说话。 宋常悦有些不好意思:“你是还没吃饭吗?” “是,你吃了吗?” 宋常悦看着还冒着热气的菜,估计是已经热过好多次。“我在静姐那里吃过了。你快吃吧。” 陆易安这才开始吃饭。心中的躁意才慢慢的下去。下午他从这宅子回到东宫之后,虽然有很多宫女和太监在东宫穿梭,但他依然觉得空荡荡的。 他压下心里的烦躁,从丽政殿到了崇德殿。 直到宫人将晚膳摆到了丽政殿。往常都是他和宋常悦一起在崇德殿的房里用膳。 陆易安终于再忍不住,就才刚刚让宋常悦离开,他就已经受不了。他让人将菜装着,一起到了东宫对面的宅子里,却发现宋常悦不在。 饭菜在嘴里味如嚼蜡,陆易安看着宋常悦正在把几本书放在书架上。唇边带着笑,一看就知道心情不错。 一直以来,都是宋常悦开心,他就开心,但是现在,他却更是失落。 陆易安到了宋宋常悦身边,看她在看什么书。 宋常悦抬眼看他:“静姐快生了,我让卢云去帮忙。” “好。” 宋长常悦又和他聊了聊今日出去看的见闻。 陆易安心中欢喜,却突然听见她说:“以后没事你就别过来了。” 他还没展开的笑立即垮了:“阿鸢,没有你在我不习惯。” 宋常悦立即怼他:“那以前没有我的时候,你又怎么过的呢?” 是啊,没有她的时候,他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除了完成霸业那个目标,其他他不知道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每一天都毫无意义,对第二天也毫无期待。 陆易安声音软下来;“但有了你,一切都不一样了。每日下朝后我过来好吗?” “那这样我搬出来又有什么意义呢?” 陆易安低下了头,不再说话。 “你还是听圣上和皇后的话早日娶个太子妃吧。” 陆易安立即抬起头,拉住宋常悦:“阿鸢,你知道的,我只想娶你。” “陆易安,你为什么总是要这样执迷不悟?” 陆易安盯着宋常悦的眼神有些委屈,不管是他阿耶阿娘,还是那些言官,任何人叫他纳妃,他都不在意,也不会理会,但是宋常悦不行。 他紧紧抿着嘴唇,久久才说了一句:“是,我就是执迷不悟。” 说完拂袖离去。 宋常悦是第一次见陆易安在她面前有些脾气。她让绿柳放了水,就去泡澡了,也没想陆易安为什么这么大反应。 接下来三天,陆易安真的没有再过来,宋常悦觉得松了口气,虽然家里什么都不缺,但是还是买了好些东西,虽然最后会还给陆易安,但这是她第一次有自己房子的感觉。 只有在院子里荡秋千的时候才会想起陆易安。 这一日宋常悦要开始上值了,前一天晚上她嘱咐了绿柳好多次一定要早点叫她起来。 “知道啦,小姐。”绿柳抿嘴笑着看着宋常悦。要上值和干活的,自然卯时之前就起床了。大部分内院女子要给公婆请安也会早起。她就只见过她家小姐睡到自然醒。 结果早上绿柳去叫宋常悦的时候,却怎么样都叫不醒。 绿柳没有办法,直到用打湿的棉巾给宋常悦在床上把脸擦洗了之后,她才悠悠转醒。 “几点了?” “还有两刻钟就到卯时。”宋常悦赶紧爬起身换好衣服之后用易容霜。 她将白皙的皮肤抹黑,又将眼睛弄成小一点,将鼻头捏的大了一点。这样的话和他还带着五分像,却又完全是另一个人。 见过她的人估计只有宋成和宋常新认得出来。 她现在是女官,不用再戴维帽,昨日就送到了女官的衣服。绿柳帮宋常悦挽了发,再带上官帽。 宋常悦本来就是明媚的长相,现在这样看,又是英气逼人。绿柳看着面目一新的小姐,就算用了易容霜遮住了一半美貌,也依然觉得好看。 宋常悦随便用了些早膳就火急火燎的往礼部赶。 就像现代要进入一个新公司一样,这次宋常悦她们入职,也有一个见面的环节。 今日一共有六名女官入职礼部,其中还包括宋常悦的嫂子吴青。 礼部左侍郎张昭是这次负责科举和女官的核心人物,所以由他带着六人到各部各司转了转。 一一见礼,又寒暄几句。就带着宋常悦到了太史馆。 宋常悦的上司是一个40多岁的老夫子许大人,画地图一绝。第一天上值,许大人只给宋常悦拿了很多书,让她先看着。 再把一些很久没有用到的舆图整理一番。 她正忙着的时候,听到前面一阵喧闹。 “恭迎太子殿下。” 第92章 忍耐 ◎陆易安害怕宋常悦厌弃他◎ 在忙碌的所有人都放下手里的事情,到了前厅。宋常悦也被许大人领着,随着其他人一起躬身见礼。 陆易安的声音依然如往常般清冷:“免礼。”他又对张勋说道:“今日是女官入职,孤特地过来看看,可还顺利?” 张勋有些意外陆易安竟然来了,就算是本朝第一次实习女官制,也不至于太子殿下屈尊纡贵亲自来。不过他还是恭敬答道:“还好还好,这几位娘子都是有真才实学之人。” 六名女官穿的是官服,虽然是女官特制的,但也是那和这三省六部的其他官员就是一样的,几人听张勋称呼她们为娘子,都有些不舒服。 陆易安淡淡道:“既然已是女官,就不要再叫娘子,按官职相称就行。” 张昭却感觉到太子殿下的语调透着阴冷,压得他喘不过气,忙不迭答是。 除了宋常悦和吴青,其余四名女官都是第一次见陆易安,之前也听过他风流浪荡的传闻。见了真人才发现称得上是风光霁月。几人再听陆易安这么说,没想到他是如此稳重,说话也如此妥帖,都对太子殿下的好感飙升。 陆易安自进屋后还没有将目光落在宋常悦身上过,宋常悦也一直盯着地面看。吴青在一旁,目光在两人间跳来跳去,似乎要看他两人装到什么时候。 “吴大人,今日可还习惯!”吴青没想到陆易安会突然问她,迅速收回探寻的目光答道:“还好,谢太子殿下关心。” 陆易安薄唇微勾:“好,那既然如此,那几位大人就先去忙吧。” “是。”宋常悦随着几人一起答道,便往另一侧的太史馆去。 陆易安和张勋还有事要商量,随着张勋去了他单独的值房。进去之前陆易安回身看了一眼,只见着宋常悦的背影。 刚回到太史馆,许大人就在一旁喊道:“宋娘子。”宋常悦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没搭理他。陆易安刚说了该怎么称呼女官,许大人还这么称呼她,明显就是看不起她这个女官。 宋常悦站在自己的位子上,假模假式地整理官服。 许大人才不情不愿地喊道:“宋大人。” 宋常悦抬头冲他一笑:“什么事,许大人?” “你来把这些书收拾好,放到档案房去。” 宋常悦最讨厌欺新和给下马威这一套,特别她还是女官。人都是欺软怕硬,如果最开始忍了,那以后需要忍着的地方就多了。 她温和地盯着许大人,唇边带着一丝没有温度的笑意:“许大人,我是太史寮,不是书童吧?昨日之前,这些事情是谁在做呢?有书童就让书童去放,没书童就谁拿的,谁去放吧。” 许大人刚看这个女官温顺可欺,没想她竟然敢公然提出抗争,太史馆的其他人看着是在做自己的事,其实都竖着耳朵听着两人交锋。许大人面上已经挂不住了,但宋常悦还笑眯眯地看着他,他也不好发作,本来他的确是想给宋常悦一个下马威。 宋常悦不给许大人说话的机会,继续说道:“许大人,可还有其他事务没有,没有的话我先去档案房看看。” 许大人还以为她是怕了,要去档案房放书,主动找台阶下,谁敢一来就忤逆上峰,还是个女官。他小小的眼睛笑的眯了起来:“没事没事,你去吧。” 没想到宋常悦根本没管那些书,径自就走了。 “你……”许大人这才知道,这女官是个硬骨头。 刚到太史馆门口,她看到陆易安正从张勋的值房出来,就退了回去,躲在门后。直到张勋将陆易安送出了礼部大门,她才往档案房走。 宋常悦在档案房里晃荡,看着顺眼的书就拿出来翻翻。果然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她上一世还没正式上过班,没感受过职场,没想到在这古代,第一天就感受到了职场霸凌。不过她可不惯着谁,不仅不能被人治,她还要好好治治人。 宋常悦走到档案房最里面,这里摆着几个很高的书柜,最上面一格全是大部头,她有些好奇,正准备爬上梯子去看看,就被人拉到了怀里。 宋常悦当然知道是谁,不就是刚刚看都没看她一眼的太子殿下吗。陆易安紧紧抱着宋常悦,勾着肩背,将头埋在她颈侧蹭着她。 宋常悦想挣脱他的怀抱,却动都动不了:“陆易安,你放开!” 陆易安没说话,这三日他百般忍耐,才忍住没去宅子找宋常悦。他并不是置气,他只是害怕宋常悦厌弃他。 依照宋常悦的性子,她让段嘉沐去带兵打仗,一定想到过段嘉沐战死沙场的可能。陆易安想一直等着,等宋常悦收到段嘉沐的死讯,等着他终于捂暖她那颗心。 就算捂不暖,至少他能当个排名最靠前的备选。 但宋常悦那日却让他纳妃,说明在这样的状况下,宋常悦还是没想过要和他在一起,他连备选都算不上。 陆易安只有靠沉迷政事来隔绝对宋常悦的思念,以及那种无力感。散朝后就拉着三省六部的尚书在立政殿和平成帝议政,直到午膳时才放人,弄得这几日这几个尚书看见太子就想溜。 从立政殿回了东宫之后,又在书房忙到天黑,陆天立都不用再批奏折。可就算陆易安再专注,也改不了习惯性地看看身边那抱着小花的身影,然而现在再看不到。 所以陆易安再忍受不了,不顾制式来礼部视察。自他进了礼部大门,才一看到宋常悦,就想要这样抱住她。但她现在是女官宋若昭,不能引人注目,所以刚刚他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天知道他忍得多辛苦。 陆易安在她耳边低语:“没人,我已经让人守着了。” 她声音已经很冷:“一个女官和太子殿下在一间屋里别人会怎么想?” 陆易安当然不会让她陷入这样的舆论。他早安排好了,不过听宋常悦这样说还是放开了她。 就听宋常悦继续说道:“以后没事别过来。” 陆易安低着头,细细地看着她,想起她在宅子里说的同样的那句话。他解释道:“今日你们第一天上值,应当是要来看看。” 宋常悦没想其他:“那你看完了,就快走吧,总不至于还来单独看看我?” 陆易安细细看着她,就只三天,他却觉得过了好久。就算今日宋常悦用易容霜做了伪装,但是印在陆易安眼底的,却是她本身的样子,或者说宋常悦的样子,早已被陆易安深深刻在心底。 宋常悦看他不说话,也没动作,不再管他,自己兀自往档案房外面走。 “阿鸢,等等。” 宋常悦转过头,脸上带着疑惑,只见陆易安往常挺直的肩膀有些微垂:“你就在这吧,我走。” 走到宋常悦身侧,陆易安还舍不得离开,又问道:“第一天上值,可还好。” 宋常悦已经有些不耐烦:“我自己能应付,你快走吧。”陆易安这才从后门离开。 宋常悦穿越过来这么久,就和段嘉沐成婚第二日卯时起床,其余时间都是要辰时过了才醒。她下了值,心中感叹:这平朝的公务员工作,可真累人啊。回了宅子,草草用了午膳就躺着睡着了。 等她一觉醒来,就见着陆易安已经在桌边一边喝茶一边看书,跟在东宫一样。 宋常悦就算没有起床气也有些恼火:“不是叫你没事不要过来吗?” “我有事啊。”陆易安唇边带着笑,倒也不恼她的态度。 他从袖袋里拿出一封信,宋常悦迅速从床边跑过去。会给她写信的,就只有段嘉沐了。之前他们就商量过,段嘉沐要传军报回长安,每次都会顺便给她带一封信回来,由陆易安转交给她。 这才走了几天,估计是途中的常态汇报,宋常悦迫不及待的拆开信:阿鸢,我们到咸阳了…一切顺利,不用担心。 段嘉木写了很多都是路上的见闻,宋常悦一目十行,很快就看完了信。 宋常悦抬眼看着陆易安,她可不信这个封信上午没到,是刚刚才到,不过她也不想戳穿他的心思。 宋常悦这才发现陆易安还带了一套茶具过来。桌上本来已经放了宋常悦之前去西市买了一些摆件,和这个茶盘放在一起还挺般配。 陆易安给宋常悦倒了一杯茶,不咸不淡地问道:“他怎么样?” “到了咸阳。”陆易安继续盯着宋常悦,等着她继续说。陆易安也收到了军报,当然知道大军到了咸阳。但宋常悦不想给陆易安讲两人之间的通信内容,只喝着茶沉默。 陆易安见她不在继续聊,就拿起了毛笔。宋常悦已经赶过他几次了,不好再赶客,或者说他才是房东,便拿了本书开始看,两人在书桌旁各做各的事情。 陆易安悠悠闲闲的画着一幅工笔画,也不管对面的宋常悦怎么样吹胡子瞪眼。画了一幅晾在一旁又拿了一张纸画着,就这么到了晚膳时间。 陆易安今日胃口比昨天好多了,还不忘伺候着宋常悦吃东西,还跟在东宫时一样。 宋常悦明白了为什么他要把这个宅子买在东宫旁边,还是侧门对着侧门。 用完了膳,陆易安倒不像前几次死皮赖脸,主动提出要走:“早点休息吧,明日还要早起去上值。” 宋常悦一想到明天还要卯时起床就开始头晕,让红果送走了陆易安,就开始盥洗。 第二日上值就顺利多了,和同僚熟悉了,许大人也不再使唤她,还给她安排了翻抄游记的工作。不过一下值还是很困,回到宅子小憩,又睡了一个时辰。 醒来现在发现陆易安在院子里抱着小花。宋常悦再忍不了,正欲发火,陆易安抬头,一边喂着小花吃着什么一边说:“给小花的小鱼干忘在东宫了,我给它拿过来。” “送个小鱼干需要太子殿下你亲自过来吗?还有这里是缺小鱼干吗?” 陆易安好脾气的笑笑:“小花喜欢吃我喂的。” 宋常悦瞅了瞅没骨气的小花,翻了个白眼。因着这珍贵的小鱼干和小花,陆易安又成功留在了宅子里用晚膳。 吃完饭,陆易安在宋常悦瞪他的眼神里主动开了口:“阿鸢,我回去了,没事我不会再过来。” 结果第二日,宋常悦刚下了直,发现绿柳就等在宅子大门口。“怎么了,绿柳,怎么在这里等着?” “小姐刚才有人来送信,说宇文静快生了。” 第93章 新生 ◎“陆易安,抱紧我。”◎ 宋常悦赶紧又重新登上马车:“通知卢云去了吗?” “去了。” 宋常悦这才稍微安心了些,到了锦江书肆的后院,她已经听到了宇文静的哭嚎,她到了房门口,准备推门进去。 门口守着的丫鬟却拦住她:“娘子不能进去。” “怎么不能进去?” “会有冲撞。” 宋常悦很生气:“生孩子有什么冲撞?” 她推门进去,只见卢云带着两个稳婆,守着宇文静,但她一看,就知道宇文静已经快没有力气了。 “卢云,怎么回事啊?” 卢云声音还算沉稳:“没事儿,正常生产。”但其实眼中已经有了担忧,她悄悄的对宋常悦摇了摇头。 宋常悦心中一惊,坐到了床边,抓住了宇文静的手:“静姐加油!你可以的。” 宇文静用力到眼睛都红了:“好痛,我快没有力气了。” 宋常悦挤出一丝笑,安慰道:“生孩子都是都是这样,你再加把劲。”她紧紧捏住宇文静的手,好像在给她传递力气。 第一碗参汤喂进去,已经快十多分钟,孩子还没有生下来。宇文静真的没有力气了。 等丫鬟端来第二碗参汤,看着卢云越来越凝重的表情,宋常悦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她端过参汤亲自喂给宇文静:“快了,静姐,再坚持一下。” 宇文静脸色苍白:“我觉得我不行了,常悦。” 宋常悦僵硬地笑笑,安慰道:“不会,听说生孩子都是这样的,生下来就好了,别瞎想。” 宇文静一边深呼吸一边用力:“我知道的。”她作为刑警,会学很多医学常识,就算没生过孩子,之前也了解过拉玛泽呼吸法,知道她这样特意控制了胎儿体重,身体素质还不错,生了这么久还没生下来,肯定是有其他状况。 宋常悦拍拍宇文静的手:“不许瞎想,卢云在,肯定不会有事。”她看宇文静在调整呼吸,起身走到卢云身边,悄悄地对卢云说了一句:“保大。” 卢云回头睁大眼睛盯着宋常悦,作为一个医者,肯定是想把一大一小都保下来,实在没有办法的时候,大部分人都是选择保小。宋常悦赶紧又回到宇文静身边,却听见她说:“卢娘子,我生不下来了,你压肚子吧。” “娘子,你想好了吗?”卢云顺便去给宇文静把了脉,心中已经有了答案,生产时能够保下一大一小肯定是最好的,但难产的时候,肯定是保下最有可能存活的那个。 宇文静当然知道任何情况下都应该以自己的安危为重,但是真到了这一步,她才知道下意识地就选择了什么。她淡淡一笑,像是对卢云说,又像是对宋常悦说:“别问一个母亲在这样的情况是保大还是保小。” “静姐。”宋常悦眼睛都红了,她忍住了泪水。 宇文静镇定指挥:“快别耽搁了,不然孩子也危险了。” 卢云点点头,按下宇文静隆起的肚子。 巨大的疼痛感使铁骨铮铮的宇文静也惊呼出声。 卢云也是在医书里见过难产时可用压肚子帮助生产,她也没想过宇文静怎么知道,只按照书里说的那样,一下下地推按。 宋常悦看着卢云压了十多下,宇文静已经连哭的力气都没了。直到刚刚在边上一直不敢出声的稳婆喊道:“出来了出来了。” 两人接过孩子,剪断脐带,啪的一下打在了孩子的屁股上。 “哇~”响亮的哭声响起,一个新生命对这个世界打了第一声招呼。也催下了宇文静和宋常悦两人的眼泪。 稳婆将孩子抱到宇文静身边,她们经常接生,看得出来她已经命悬一线:“娘子,是个千金。”有些不忍的继续说道:“娘子,我们给你把胞衣取出来,你再忍忍。” 宇文静知道胞衣即胎盘,她摇摇头,伸出手触碰她的脸蛋,刚刚憋了太久,孩子脸色微微有些青紫,但嘴唇已经开始吮动,宇文静的眼神中满是贪恋:“不用了,我不行了,不想走之前再痛一次。” 宋常悦知道对于垂死的人,求生意志很重要,她急忙说道“静姐,卢云在,不要放弃。”她回头看向卢云,想要卢云给她一些信心。 卢云已经检查了宇文静的状况,根本止不住的出血,她只能皱着眉摇了摇头,宋常悦一颗心如坠冰窟。 宇文静苦笑一下:“常悦,你不要忘了我曾经是做什么的,我知道我现在的身体状况。你帮我给她找个好人家。” 宋常悦忍住眼泪和哽咽,立即做了决定:“好的静姐,你放心,我来养她。” 宇文静说话已经带了气音:“不,你现在当女官了,不能拖累你,你给她找个好人家就行。” 一旁的卢云心中感慨太子殿下心思缜密,早想到了这样的可能,也早做了安排,她开口道:“余娘子,你放心,把孩子交给我吧。清平乐好几个乐师已经生养,我也能用心照看她。” 宇文静点点头:“如果她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就告诉她……但永远别让她知道,她父亲是谁,她是只有阿娘的孩子。” 宋常悦看着宇文静的生命力一点点在消散,她早已哭红了双眼,只会点头:“好……静姐……你放心,不管她在哪里,我都会照顾好她。” 宇文静像是用最后的力气,想把孩子抱在怀里,宋常悦赶紧抱起孩子递过去。宇文静用脸摩挲着孩子的额头,就算已经面无血色,气若游丝,但脸上满是母性的光辉,异常动人。 宋常悦缓了缓气,才能将话说的平稳:“静姐,你给她取个名字吧。” “煜……不要给她用宇文这个姓,叫她吴煜吧,希望她岁岁无虞。” 宇文静在现代是姓吴,日以煜乎昼,月以煜乎夜,宋常悦瞬间就明白了宇文静给孩子取这个名字的原因。 宋常悦握着宇文静的手,眼神坚毅:“静姐,今后我就是她亲小姨。我会好好爱她,教导她,确保她岁岁无虞。” 宇文静只点点头,已经说不出话,只是看着怀里的孩子,宋常悦感受到那眼神的复杂,满满都是爱和不舍。 直到她慢慢闭上了眼睛,手垂了下去。 “静姐!”宋常悦哭喊道。同时,孩子也大声哭喊起来。 陆易安听说了消息,本来只是等在锦江书肆外面宋常悦的马车上,但时间过的越久,他越放心不下,干脆进了锦江书肆的后院。 直到他听到宋常悦撕心裂肺的哭喊,意识到宇文静应该是不行了,他很想立即就冲进去看看宋常悦,但是他又不能进去。 他安排了人来帮忙料理宇文静的后事,焦急地在院子里来回的踱步。 天已经擦黑,宋常悦才失魂落魄地从房里出来,一看到外面站着的陆易安,她晃了晃神,喉头有些发堵,鼻腔涌上一丝酸涩。 她呆呆地站在原地,等陆易安走到她跟前,她只看见他张嘴在问她什么,但是什么都听不见,脑袋里全是嗡嗡的声音。 她往前一步,钻进了陆易安怀里,他的手像往常那样轻轻搂着她。宋常悦两只手紧紧地箍在他腰上,却也还是找不到完全依靠的感觉。 宋常悦带着哭腔:“陆易安,抱紧我。” 陆易安先是一愣,才收紧双手,将她揉进自己胸膛。 宋常悦像是终于找到了安全感,埋在他怀里开始低声呜咽:“陆易安,静姐死了,我好难受……” 就在刚刚,她同时见证了死亡和新生,但新生的欢欣根本抵不了死亡的残酷,那可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消亡了。还是唯一和她来自同一时空的人。 她抱着襁褓里的新生儿递给宇文静,她都不知道该怎么抱。然后又看着宇文静死去,感受着她的手从温热柔软变得冰冷僵硬。 宋常悦开始害怕,害怕经年之后,也会产生和宇文静一样的困惑,找不到归属感,怕自己忘了现代的自己,完全被这个封建社会吞噬。 陆易安抱着宋常悦,欣喜于宋常悦开始主动向他敞开心扉,视他为依靠。但更是心疼她,他拍着她的背,一边轻轻哄着:“阿鸢,难受就哭出来,我一直在。” 宋常悦从低声呜咽变成了嚎啕大哭,直到哭得将陆易安的衣衫都湿了,才安静了下来。陆易安听着怀里她嘶哑着嗓音说:“孩子怎么办?” “孩子就养在清平乐。我已经让人来料理宇文静后事,你放心。我先带你回去,等会让卢云和奶娘将孩子带到清平乐去。” 宋常悦回头看了看那间屋子,除了多了几人进出,和往常她来的时候没有什么两样,仿佛宇文静还挺着大肚子在卧榻上躺着,她有些恍惚。 两人坐着马车回了宅子,一路上宋常悦都没有说话,神色恹恹。陆易安让绿柳给宋常悦熬了安神汤,先安置她睡下。 等卢云送了孩子和奶娘回清平乐,又来找陆易安复命。一旁的书房,卢云向陆易安禀报:“太子殿下,今日是我救护不力,我认罚。” 陆易安淡淡道:“生老病死,人之常情,难产本就难救。” 卢云谢恩后,神色复杂,她斟酌着开口:“今日我给余娘子把脉时,发现她体内也有那邪气。” 陆易安的眼神立即变得犀利:“和常悦一样的邪气吗?” 卢云有些迟疑:“之前我把脉和今日生产前,余娘子身上有母女两个脉搏,在生产前有胎儿的干扰,不甚清晰。生完孩子后,她又已经出血过多,气血虚弱,也不易捕捉。属下不能确定是不是一种。” 人的悲伤有很多种,之前宋常悦听说段嘉沐在江夏跳江的死讯,最开始几日都未曾哭过,看样子和平常一样。今日宇文静死了,宋常悦哭的那么伤心,陆易安知道,虽然表现不同,但都表示她非常悲伤。 宋常悦和宇文静相识不算太久,来往也不密切。最开始看她哭的那么伤心,他还以为是她被吓到了,陆易安目光变得幽深,手指一下下敲在书桌上:“究竟能不能确定?” 随着那敲动声,卢云的心跳声一下下地响在她耳膜,她感受到巨大的压力,终于确定:“根据我的判断,应该是一种。” 等卢云走后,陆易安脸上已经是难得一见的凝重,他唤来陆风:“去查一下宇文静,从小到大的所有事情。” 第94章 妄念 ◎她今后都不会生◎ 就算前一天晚上发生了那么多事, 第二日宋常悦还是要肿着眼睛去上值。 忙碌了一上午,一下值就准备直奔清平乐。所以说他让侍卫直接将马车停到了宫门口。 一上马车发现陆易安已经在了马车里坐着,一看她进来,整个人立即像被点亮了:“阿鸢”。 “你在我的马车上干什么?” 昨日宋常悦脆弱的时候会主动投进他怀里,从锦江书肆回宅子的路上,也一直靠着他,陆易安当然要趁热打铁。 结果现在一看,宋常悦已经恢复了常态,脸上是生动的神色,眼底闪烁着倔强坚韧,整个人散发出蓬勃的生气。 陆易安有些失落,但更多的是不可抑制的心动,就算已经觉得很爱她了,但每次看见宋常悦,他都会比上一次更喜欢她。 他担心她心情不好,不贪吃食,特意让人去西市买了糖霜山楂。 宋常悦上车就看到了他身边放着的一个纸袋,这时看他打开纸袋,宋常悦闻到了香味,瞄了一眼。原来是一包糖霜山楂,宋常悦条件反射地咽了咽口水。 陆易安没错过宋常悦的反应,适时地拿了一颗放到她嘴边:“我知道你要去清平乐,刚好我也要去找卢云。就一同前去吧。” 宋常悦就着他的手将山楂球含进嘴里,拿人手短,吃人嘴短。那可没有办法,这侍卫和马车都是他的。 还挺好吃,宋常悦不再言语,山楂球塞在嘴里。陆易安撑着手看着她,看来胃口没受影响,等她吃完用手接住山楂籽。 “好了,还没用膳,就少吃点山楂。喜欢的话用完膳再吃。” “是你要给我吃的,将人勾着了就不让人吃了。”看他要收起纸袋,宋常悦抓住他的手:“就再吃一颗。” 陆易安展眉一笑,又喂了她一颗。 马车直接到了清平乐的后院,他们先去看了吴煜。卢云让奶娘先行退下,在房里等着两人。 陆易安对小孩没有兴趣,一进门就坐在了窗边的卧榻上。宋常悦快步走到摇篮边,有些好奇地观察着这个新生儿:“她一直这么睡着吗?” 一旁的卢云声音也比往常柔和:“奶娘刚喂了奶,她是醒着的。” “为什么眼睛还是闭着的?” “刚出生的小孩,睁不开眼睛很正常。” 陆易安对那小孩没有兴趣,只注视着一脸笑意的宋常悦。 他眼神幽深,突然间有了一丝妄念,要是他们有个女儿,会不会有和她那样的一对梨涡。 可陆易安知道,她本就不想生养,又目睹宇文静难产而死,可能她今后都不会生。他勾唇苦笑,将这一丝妄念赶走。 卢云看一旁的陆易安表情有异,以为是他不耐烦了,便说道:“太子殿下,宋二小姐,有我看顾着你们就放心吧。” 陆易安点点头,将宋常悦带到了他专用的那间上房。他早让人安排了午膳,像往常那样伺候着宋常悦用膳。 “阿鸢,你可想去咸阳?” “想啊,我还没出过长安呢。” 宋常悦在太史馆的一切,陆易安都了如指掌,他也知道许大人难为过宋常悦。不过他并没有干涉,他记得上次用豪光镜看了前世之后,宋常悦给他说过不要帮她,她可以试着解决问题。 他当然不会不帮宋常悦,但是他可以试着让宋常悦先自己解决。 的确,宋常悦自己处理的很好。 陆易安看她吃的差不多,舀了一碗汤放宋常悦面前:“后日我要去咸阳微服出巡,你想一起去吗?” 宋常悦不想和他一起,什么都要受限制:“我一个女官,和太子殿下出行,于礼制不和。” “圣上和太子出行,本就需要太史随行记录。刚好咸阳的外城往东扩了不少,地图也需要新制。孤知道宋大人善绘地图,不知能否同行?”陆易安说完,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宋常悦端起那碗汤,垂眸一勺一勺喝着,放下碗才答道:“我一个新入职的女官,上峰如何会让我去?” 陆易安微微勾唇:“你不是和我说过,有的东西要靠自己争取。” 宋常悦转眼看他,眼眸微动,听他继续讲道:“不靠裙带关系,太史馆里可没人比你的地图画的好,明日我会到礼部。” 宋常悦明白了他意思,两人都没再说话,静静看着对方,直到宋常悦受不了陆易安眼中满溢的深情才转开了眼。 第二日下朝后,陆易安果然“顺道”来了礼部。张勋心想着怎么才过了几日,太子殿下又来了。之前就算是忙科举的事,也大多是召他去立政殿或者东宫,也没见他来的这么勤。听闻陆易安来意后,张勋领着他到了太史馆。 “参见太子殿下。”众人给陆易安见礼。“平身。各位大人有事就继续忙吧。”陆易安不着痕迹地看了眼隔着几人的宋常悦,她没看他,就着见礼躬着身子,直接转过头回了自己的桌案。本该收回视线的陆易安,忍不住又追随了一会儿。 许大人有自己单独的值房,他领着二人进了房,请陆易安上座。张勋悄声对他说道:“太子殿下明日要微服出巡,需要一名太史同行做记录。” 虽然是微服出巡,但这是平朝太子第一次出行,许大人颇为重视,思索了一会儿才回道:“那就孙大人吧,他性子沉稳,文笔老练,最是适合。” 张勋摇摇头:“但这次去还要绘咸阳的新地图,要找一个绘地图的。” 许大人有些为难:“这绘地图是户部和兵部负责的事儿,我们太史馆就是编制史书、地理志事、天文祭祀,还没听说过有会绘地图的。再去户部找一个人跟着就行了。” 张勋看了看一旁随手拿了一本书在看的陆易安:“太子殿下此次是第一次微服出巡,特意吩咐不想太过于引人注目,随从越少越好,只要一人随行。” 许大人一脸愁容:“那这可如何是好?” 张勋出主意:“你再去问问吧。” 许大人一想也是,他向陆易安请示后到了太史馆的大间:“可有哪位太史会画地图的?” 只有在角落里的宋常悦扬声答道:“我会。” 她的声音清脆响亮,许大人自然是听见了,但他可不敢把这个重要差事交给一个新来的,还是个女官。许大人置若罔闻,冲着另一侧的几名太史又问了一遍。 宋常悦知道许大人看不起女官,她站起身,紧紧盯着许大人又答了一遍:“我会!” 许大人当然不能再当听不见,他顶着宋常悦锐利的眼神,虽然有些心惊,但还是皮笑肉不笑地回了句:“宋大人,你应当不太方便。” “如何不方便?” “如何不方便?” 本来在桌案前的宋常悦往前走了几步,这么问他,但是让许大人背脊一凉的是后面那人的声音。陆易安已经来过礼部几次,都知道太子殿下端方有礼,说话虽然清冷,但是还算温和。 现在这道声音像汲着寒冰,许大人僵硬着身体转过身子。陆易安微服私访,没有回长安之前都当是机密,他不敢公开说事情的原委,只能讷讷回道:“太子殿下,宋大人是女官……” 陆易安已走到他跟前:“女官不是官?” 高大的身影和强大的气势压得许大人喘不过气:“是……是……属下考虑不周,那就将让宋大人去吧。” “许大人,下次你再搞不清楚什么是女官,你就去档案房当书童,好好读读史书。” 虽然没在陆易安的脸色见着一丝怒气,但是都感受到了他身上散发的戾气和气场,都不敢说话。 许大人毕竟是张勋的属下,他赶紧顶着压力来打圆场:“太子殿下,那就宋大人吧。”也再不敢表现出看不起女官,又到陆易安身侧低声说道:“听说宋大人善写游记,绘地图,虽然还没见过真才实学,但是看着人挺机灵,应当不差。” 陆易安身上的戾气一瞬间就消失了,张勋好像还捕捉到了他的一丝笑意:“这宋大人看着的确机灵,应当不差。” 他目光这才正大光明地落在宋常悦身上:“那就有劳宋大人了。” 宋常悦抬眼看他,一本正经地回道:“太子殿下多礼。” 因是微服出巡,陆易安和宋常悦坐在了一辆马车上,陆风扮作家丁赶车。宋常悦看着两人的装扮,陆易安着靛青色滚金边长袍,身份是一个茶商,她和他穿着同色的大袖衫,梳着妇人发髻,上面都是珠环玉翠。 她都有些怀疑陆易安是不是以权谋私:“为什么要假扮夫妻?” 陆易安淡淡一笑,坦然答道:“当然是为了掩人耳目。” 宋常悦觉得他完全是在搪塞:“有很多种法子掩人耳目,比如少爷和丫鬟,兄妹,或者我还可以女扮男装当你的书童。” 陆易安轻轻点头:“还是宋大人有法子,孤怎么没想到兄妹,现在就兄妹相称也不是不行。” 宋常悦却觉得他这句话别有深意,瞪了他一眼。 第95章 惧内 ◎真是上了贼船了◎ 陆易安这才正色道:“阿鸢,罗刹门传报来说咸阳有郑王旧部在积蓄力量。我要亲自去调查一番,但不能打草惊蛇,一切要谨慎行事,你我扮做夫妻,才能更好的掩人耳目。” 宋常悦精准地发现问题所在:“调查这种小事需要太子殿下你亲自出马吗?” 陆易安睫羽微微颤动:“是,此事事关重大,我早派了人在咸阳摸排,郑王旧部是陶朝余党里最为狠厉的一派,到了咸阳我亲自查看一番后就可立即处置。” 咸阳到长安不远,坐马车最多只需要一个多时辰,宋常悦以为一天就能来回,她睁大眼睛:“你这次去还需要处置?那需要几日?” 陆易安一脸淡然:“加上绘制地图,最少也要三日吧。” 这是上了贼船了,宋常悦睨着他,不再言语。陆易安最初还能迎着她的目光和她对视,几息之后他转开眼,拿出来一包糖炒栗子,剥了一颗递到宋常悦嘴边:“这次任务重大,劳烦宋大人多耽搁几日。” 宋常悦嘴巴还鼓着,没接那颗栗子。不过现在陆易安身份是太子,她是女官,在其职谋其位。这不就相当于是领导叫她出差,却没有告诉她出差几天。领导只是给她说过什么都不用带,她就默认是当天能回来。 话说回来,她是不是也太信任这个领导了,真的什么都没带。 宋常悦用手接过那颗栗子:“可我什么都没带。” 陆易安心中偷偷松了一口气,他眼尾扬起,声调也高了些:“我都带了。” 车尾那个大箱子里,大部分都是宋常悦的东西,够十天用的换洗衣衫、胭脂水粉,甚至金银首饰,他都备好了。 趁着给宋常悦剥栗子,陆易安坐的离她更近了。 陆易安心细如发,办事妥帖,宋常悦在这一点上的确信任他。她点点头,掀开了马车的窗帘,看着外面。现在已驶出了长安的外城门。 咸阳在长安西北方向,在关中平原中部,所以今日不经过南五台山,地势也越走越低。 看着窗外的风景,虽然没看见那块玄武岩巨石,但宋常悦想起自己穿越而来的经历和在豪光镜里见着的影像,她突然问道:“陆易安,你真的信前世吗?” 陆易安在宋常悦身边,抓起她置于身侧的手,十指交叉扣在一起:“以前不信,遇见你之后我信了,有些人遇见就是命中注定。” 宋常悦继续看着外面的景色,没有再说话,她在思考,那她和段嘉沐又为什么会相遇呢? 陆易安观察着她的神色,随着她的目光看去,似乎猜到了她在想什么。 他捏捏宋常悦的手,扯回她的思绪:“这咸阳啊,北部有山,南部有水,山水俱阳,所以命名为咸阳,属京畿道京兆府……” 宋常悦这次出来是有公务在身,要记载太子殿下微服私访所做之事,绘制咸阳的地图,还要写自己的游记。陆易安所说的这些都是她需要去查阅资料的,她果然收回视线,一路上都认真地听陆易安讲。 现在他们是来自洛阳的制铁世家,陆易安化身少东家李钧,宋常悦当然只是李夫人,陆风叫李风。 来咸阳是和一个定了很多铁器的徐姓富商见面,陆易安怀疑这个徐姓富商是受郑王旧部所托,购买铁器准备改制兵器。 不到午时,陆风驾着马车到了咸阳最好的客栈。陆风要了两间上房,店小二领着三人到了二楼的上房门口,宋常悦进了其中一间,看都不看身后的几人,转身就准备关门。 “夫人。”陆易安低呼出声,用手撑着门,再把脚伸进门槛,不让她关门:“我还没进来。” 宋常悦盯着他,这人真是挺快就进入角色了,这声夫人喊的也顺口,不过她可对着他喊不出来夫君,直接说道:“你去和李风住一间。” 店小二刚过来就觉得这两人一个气质出尘,一个貌若天仙,现在只当是这一对璧人夫妻闹了别扭,忍着笑尴尬地立于一旁。 这娘子只轻飘飘一句话,就见这郎君收回了脚,真准备等着这娘子关门,没想到这郎君身量这么高,竟然这么惧内,店小二不由得瞄了一眼那娘子,外表看着还挺温柔啊。 宋常悦当然注意到了一旁那店小二几乎跟着心情变化的表情,不想多生事端,误了陆易安的任务,她这才咳了一声:“进来吧。” 店小二看着陆易安进了房门,和他一起松了口气,果然,这娘子再怎么凶,也不会让夫君去和家丁住一间。 这郎君也不觉得被店小二看到这些,有什么丢脸的,他淡淡地报了几个咸阳的特色菜:“传菜吧。” “得嘞,那客官您几人稍等。”这才下了楼。 要是店小二离开的慢一些,一定能看到转身关门的这个郎君脸上弯起的眉眼、上扬的嘴角。 现在两个人呆在这一个房间,宋常悦不再只是怀疑,她能确定这次出来,就是陆易安以权谋私。 她坐在圆桌旁,气呼呼地看着陆易安走过来。顺便环顾一周,这房里只有一张床,但是窗边还有一个卧榻,还能将就睡一个人。 陆易安也坐了过去,倒了两杯茶,端了一杯给宋常悦:“夫人,这一路上可感到劳累?” 宋常悦接过茶,没好气地说:“好了,没人了,就别演了。” 陆易安抿紧了嘴唇,他哪里是演,他不知道多希望两人是真的夫妻,宋常悦能唤他一声夫君。 他唇角微勾:“用了膳,你就在客栈歇息。这周围都有暗卫护着,我带着陆风出去探探消息。” 宋常悦这才知道一路上都有暗卫跟着,她还真的以为就他们三人。她摇摇头:“我是跟着太子出来微服私访的太史,要记录你的所作所为,哪里能自己在客栈歇着。” 陆易安淡淡一笑:“无妨,我晚膳前就能回来,到时候绝对跟宋大人据实以告。” 宋常悦记恨着陆易安骗她出来,睨着他说道:“不行,你的一言一行我都要看着,万一太子殿下有所隐瞒怎么办?要是你做了坏事,我作为太史,不仅要如实记录,还要对太子殿下口诛笔伐,可不会手软。” 陆易安看着一脸生动娇俏的宋常悦,眉眼舒展笑出了声:“是,那宋大人就一起随行吧。” 店小二带着人端着菜,敲响了房门。开门的还是那个郎君,不是刚刚在他夫人面前笑眯眯的样子,只是被他盯着看了一眼,店小二都觉得脚有些发软。他都不敢抬头看这个郎君,只打了个哈哈:“郎君,这是您点的午膳。” 他带着另一个小伙计,端着饭菜进了房间。那小伙计才十四五岁,到底是年纪小,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娘子,一看到桌边的宋常悦就愣了神。 陆易安一个闪身挡在了那个小伙计和宋常悦之间,眼神阴冷,像是要把那个小伙计的眼珠子剐出来。 店小二赶紧低声呵斥道:“赶紧的,别耽搁了贵客用膳。”那小伙计也才发现陆易安的敌意,在那太具有压迫感的眼神下,忍着战栗将饭菜摆到圆桌上。 店小二格外拿出一个陶罐:“这是贵客您要的油泼辣子。”就拉着那小伙计往屋外去。 听见身后那个很凶娘子数落郎君:“你对别人那么凶干什么?” 店小二回身关门的时候,悄悄瞥了一眼,那郎君也不做解释,脸上已经带了笑,将饭碗和筷子递到了那娘子手里。 他在这客栈干了好几年了,每天迎来送往好多人,见的人多了去了,但生的这样一副好皮相又这么惧内的郎君,倒真是没见过。 用完膳,宋常悦起身就准备出门。 陆易安叫住她:“阿鸢,你歇息过后再去吧。” “不用,走吧。” 陆易安看她坚持,便领着她出了门,却没见着陆风。 宋常悦奇道:“不是说是和陆风一起去打探消息吗?” 陆易安看向另一侧:“他还有自己的事情,不跟我们一起。” 上午在马车,陆易安给她说过下午要去见那个徐姓富商。徐府离客栈不远,两人也没雇马车,在门口问了店小二徐府所在,往徐府走去。 出了客栈就是街道,咸阳虽然没有长安繁华,但是正值晌午,街上人来人往,街边两侧都是各式摊贩。 陆易安牵住宋常悦往前走去,她好奇地左顾右盼。路过一个小摊,宋常悦被香味吸引了注意力,那上面摆着一大堆棒槌样的东西,外面裹满了芝麻,像是点心,又有些像宋常悦家乡的芝麻糖。 陆易安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那是咸阳的特色吃食蓼花糖,想吃吗?”宋常悦像是嘴馋被抓包,有些不好意思地摇摇头。 陆易安轻笑一声,拉着她转身回到了那个小摊前:“老板,要一包蓼花糖。” “好嘞。”陆易安从老板手里接过纸袋,拿起一个蓼花糖递到宋常悦嘴边。她咬了一口,现在还没白糖,应当是糯米面加上饴糖混杂后,经油炸后裹了糖浆,再沾上炒制过的芝麻,非常香甜。 虽然好吃,但宋常悦不太喜欢吃甜食,才吃了一个,她就有些腻了。陆易安正准备拿下一个,宋常悦赶紧摇了摇头。他转过头,面带笑意看着她,突然他停下步子,低头往她眼前凑过来。 宋常悦看着他的眉眼越来越近,心跳像跳脱了一拍,结果是她嘴边还落着几颗芝麻,陆易安伸过手,抹掉了那些芝麻就又往前走了。宋常悦这才恢复了镇定,她刚刚在想什么啊? 走了不一会儿,就到了徐府门口,陆易安给门口的家丁说道:“在下是洛阳李记铁铺李钧,和你们徐老板约好了今日来拜访,劳烦通报一声。” 宋常悦看着他,一改平日里天潢贵胄的太子摸样,稍微低垂着肩膀,说话谦逊有礼,倒真的是一副铁铺少东家的样子。 徐老板当然给家丁提前说过有个铁铺少东家要来拜访。只是这家丁看着眼前这身姿颀长,但一手拿着一包蓼花糖,一手牵着貌美娘子的俊俏郎君,心中疑惑:这谈生意还带着娘子来吗? 第96章 夫君 ◎上天真的开始垂怜他了◎ 不过口中还是热情邀请:“两位请进。” 家丁带着两人进了大门,徐老板已经在前厅等着。陆易安和徐老板见礼后,介绍宋常悦:“这是内子,因深居内宅胆子小,不敢一人留在客栈,遂带着她一起,希望徐老板不要介意。” 谁胆子小了,宋常悦心里翻了个白眼,不过面上还是做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对徐老板福了福身。 徐老板瞥了一眼躲在陆易安身后的宋常悦,心中暗想,如此妙人,怕是这李老板一刻都放心不下,才带在身边。 但面上还是不显心中揶揄,爽朗一笑:“无妨无妨,李老板真是郎才女貌,夫妻恩爱。徐三,你去把夫人请过来,带着李夫人在府里转转。” 等徐夫人来了,带宋常悦去后院。陆易安才和徐老板商量起铁器买卖一事。 宋常悦作为李夫人和徐夫人聊了一个时辰家长里短,就算之前作为段小夫人,也没和谁聊过这么多无聊的话题。不过她还是万分小心,有可能这徐夫人是帮着徐老板来试探的。 今日午后本就没小憩,实在是困顿,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哈欠。她无比期待着陆易安那边能快点聊完了带她离开。 直到丫鬟来后院请宋常悦,她才恢复了精神,和送到后院门口的徐夫人道别:“感谢徐夫人招待,我该跟我夫君回去了。” 刚出后院门,就见着陆易安长身玉立,在那等着她,见她过来,也不管有没有其他人,牵起她的手就往外走。 陆易安身高腿长,但也顾着宋常悦没走多快,她问道:“去哪里?” 陆易安回头,难得笑得一脸灿烂:“咸阳的羊肉汤和肉夹馍是一绝,夫君带你去尝尝。” 他一定是听到她刚刚说的那句夫君了。宋常悦不置可否,跟着他出了徐府。 两人没走多远,就到了一个小摊前,也就三四张桌子,此时还早,没什么人。 “就是这了。”陆易安这才舍得放开宋常悦的手,找了个桌子坐下。 在等羊肉汤的时候,宋常悦又打了好几个哈欠。 陆易安见状,过去和她挤在一条长凳上:“要不要靠着我睡一会?” 此时,秋日夕阳斜照,照在宋常悦身上,更是加深了她的困意。她靠在陆易安宽阔的肩膀上,不一会儿就真的睡着了。 直到宋常悦被陆易安拍醒,她面前已经摆好了掰的细碎均匀的羊肉泡馍和一个肉夹馍,羊汤里几乎没有油星,肉也全是瘦肉。 她想起之前在长安的余记羊肉汤,陆易安几次做的这些事,都颇为细致。 宋常悦还有些惺忪,坐直了身子,她刚刚靠在他身上,他是怎么没吵醒她,做的这些事情呢? 小摊的老板娘性格开朗,看着这一对俊俏又恩爱的夫妻,笑着搭话:“娘子,你这夫君对你真好,又要顾着你睡觉又要给你弄吃食。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啊。” 宋常悦冲老板娘笑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陆易安一反往日清冷寡言的性子,眉眼弯弯,淡淡笑道:“是上天垂怜我,打着灯笼才能找到这么好的夫人。” 陆易安想起那日从南五台山画完地图去余记,连他弄的吃食都不动,之后宋常悦就不理他了。 现在他看着旁边吃的正香的宋常悦,他也食指大动,心中欢喜:上天真的开始垂怜他了。 晚上,陆易安让人抬来了热水让宋常悦泡澡,自己到了陆风那间房。 陆风下午是受陆易安之命调查宇文静的事情,他恭敬回禀:“宇文静的母亲是随炀帝长女兰阳公主,下嫁徐国公宇文术之子宇文世及。随朝大将军之子宇文画及兵变,缢杀随炀帝,宇文世及抛妻弃女。南阳公主和宇文静被随朝随炀帝的残党所救,隐姓埋名生活在咸阳北部一处古寺中。五年前,有刺客找到了她们娘俩的下落,在一个雨夜刺杀了两人。第二天一早才被寺中的和尚发现,南阳公主殒命,宇文静一早被主持救下。之后被刚好那时在咸阳的端王得到消息。等宇文静在古寺养伤养的差不多,就被端王带回了长安。后来,她多次出逃,但都被端王抓回。” 陆易安作为罗刹门门主,这些消息当然早就知道,现在再一细细琢磨,却品出了异常:刺客雨夜去古寺刺杀,当时也没其他人,就算宇文静武功高强,既然刺客能够全身而退,那就说明任务成功,要确认刺杀对象死了才会离开。 第二天一早宇文静却被救下了。陆易安眼眸低垂,看不清表情:“宇文静被救后是不是性情大变?” 陆风心中一震,这是他调查后发现最奇怪的一点,没想到陆易安竟然能够猜出来:“是的,殿下,宇文静本身性情温和,贤良淑德。自她被救后,就变得泼辣狠厉。听古寺里照顾她的姑子说,刚被救下来之后,她还多次说过什么要回去。” 陆易安轻轻敲着桌面的手指突然停住了,头埋的更低了,完完全全埋在阴影中,陆风莫名觉得他脸上似乎有笑意,但又不敢多看一眼。 这上房虽说隔音,但是声响太大,也能听见。两人说完了话就安静了下来,只听到旁边屋子里传来哗啦哗啦的水声。 在陆易安凌厉的眼神还没落在陆风身上时,陆风一个机灵:“殿下,我还有些事情需要出门一趟。” 陆易安看着漆黑一片的窗外,满意地点了点头。水声断断续续,最后应当是宋常悦披水而出,陆易安似乎能听见水滴从白皙滑腻的皮肤上滴下,坠入木桶的滴答声。 某个地方瞬间紧绷,一股燥热从那里沿着血液游走全身,陆易安不得不调整了一下坐姿,仰靠在卧榻上。 陆易安只对宋常悦有欲望,也当然会有冲动,特别是那晚两人有过肌肤之亲之后。往常都是运气调整呼吸,压下那股冲动,但今日似乎特别难。 水声停了好一会,陆易安才松缓下来。估摸着宋常悦已经换好了衣服,他敲了敲门。 宋常悦的确刚换好亵衣,陆易安早把亵衣给她放在了屏风上。她打开门,随随便便擦着头发。陆易安看着她还在滴水的头发,接过她手里的棉巾,拉着她坐下,为她绞干发梢。 他刚刚得知宇文静背后的事情,已经猜到了宋常悦和宇文静之间的联系。他一边擦宋常悦的头发一边低声说:“咸阳北部的龙门山是周围地势最高处,明日先去绘地图吧。” 因两人有要事在身才假扮夫妻,宋常悦也刻意压低了声音:“今日不是刚和徐老板谈好了,明日不继续追查吗?” “这个徐老板一看就是个老狐狸,如果真是帮郑王旧部改造兵器,在今日见了我你我之后,肯定会派人来调查和跟踪我们,不如去周边游玩一番,对于第一次到咸阳的小夫妻,这才正常。”说完他往门外和窗外都瞟了瞟,一脸神秘地说:“说不定现在已经隔墙有耳。” 刚说完就听见一阵敲门声,宋常悦被吓了一跳,陆易安好看的眉眼弯起,将手放她肩膀上安抚着:“别怕,刚才逗你的。” 他过去开了门,宋常悦好奇地跟上去,原来敲门的是陆风:“家主,这是您的药。” 宋常悦探头张望:“这是什么药?” 陆风低着头,不敢看她一眼,只恭敬回道:“回少夫人,家主有些风寒,我刚去客栈厨房熬了药。” 宋常悦倒没发现陆易安有什么风寒的症状,她重新坐回了桌边,看陆易安仰头喝完了药将碗递给了陆风,关上了房门。 “阿鸢,你先歇着吧,我去洗澡。”浴桶就在房里,在最里侧的屏风后面,说完去了屏风后面。 “我先看会书。”突然她想起那水还没换:“哎,那是我洗过的水……” 陆易安像是没有听见,没有回她,脱下身上那件锦袍搭在了屏风上。 出门在外,又没带丫鬟,的确是多有不便。虽是这么说,看着陆易安搭在屏风上的衣服,宋常悦却有些耳热,两人用同一个浴桶,水还没换,她总感觉有些奇怪。 反正不是她后洗,宋常悦转回眼,拿出一本书。陆易安那样的身量,甫一入水就听见哗啦一声,很多水溢出了浴桶。 澡豆的清香和稀里哗啦的水声一起飘过来,和她身上的味道一样。宋常悦的注意力已经有些不集中,她晃晃脑袋,尽量将注意力集中在书上。 等宋常悦看完一小半书,陆易安换好了亵衣从屏风后走出来,边走边绞干头发。 他自然地坐到宋常悦身边:“怎么还没睡?” 刚看着书还不觉得,被陆易安一问,宋常悦的确有些困了,她打了个哈欠:“困了,我睡了。”说完就往床边走去,转过身才发现陆易安也跟着来了。 宋常悦眼睛一横,指着窗边的卧榻:“你去那边睡。” 陆易安瞄了一眼,为难地说:“那里太短了,我睡不下。” “你的意思是我身量不高,我该去睡那边吗?”说完看他还不离开,宋常悦真往卧榻那边去:“好,那我去那边睡吧。” 陆易安赶紧拉住她:“我去,你去床上睡吧阿鸢。” 只见他大步走到桌边,也不往卧榻去,抬头眼巴巴地看着宋常悦。 宋常悦看着他动作,有些奇怪:“你是要在桌边坐一晚上吗?” “我们现在是恩爱夫妻,白日里我连去徐府都要带着夫人你,这刚到咸阳第一日,怎么会分床而睡。这年轻气盛的小夫妻,难得出了家里的宅子宿在外面,自然是要……” 宋常悦立即打断他:“说重点。” 陆易安立马说回正事:“现在万一有人在外面看着,从窗户看到我影子,知道我是睡在卧榻,难免引起对方怀疑。” 宋常悦思索一番,点点头:“嗯…也是。” 陆易安眼睛一亮,正准备起身过去,就听宋常悦说:“那你先把灯熄了再过去吧,这样就算外面有人也看不到影子了。” 陆易安眼里的光亮瞬间没了,看她上了床,熄了灯,慢吞吞地躺在卧榻上。他听着宋常悦的呼吸,应当是还没睡着。 灯灭了后,屋里一下子暗了下来,宋常悦很困,但跟陆易安住一间房里,又不像往常那样能够一闭眼就睡着。 只听窗边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宋常悦起身问道:“怎么啦?” 陆易安的声音低低地从窗边传来:“我想伸伸腿,应该是把卧榻边摆的摆件踢到了,明早再收拾吧。我把腿收着就好了,快睡吧,夫人。” 宋常悦重新躺好,刚要睡着又听见陆易安咳了几声,宋常悦盖紧了身上的棉被,这都十月了,夜晚的凉意已经能侵入皮肉。 刚是熄了灯,陆易安才过去躺着,宋常悦也没见着他盖的是什么,或者有没有盖的。刚陆风还说他染了风寒。 宋常悦叹了口气,往里挪了挪身子,冲窗边说道:“过来吧。” 陆易安终于等到了宋常悦的这句话,幸好这房里一片膝黑,宋常悦看不到他窃喜的表情,他轻轻咬住下唇肉,也压不住弯起的嘴角。 宋常悦什么都看不见,只觉得不一会儿,也没发出什么声响,陆易安的人就到了跟前,带着秋日的凉气钻进了被窝,整个身子却是火热的。 第97章 难捱 ◎陆易安的自制力快要崩溃◎ 宋常悦伸手抵在他胸前:“别靠太近。”趁陆易安还没躺下,她拿起他的枕头隔在了两人中间。 身边陆易安低低的声音传来:“这样我就没有枕头了。” 宋常悦已经重新又躺好,没好气地说道:“那就拿着枕头去卧榻上去睡,箱子里的衣服拿出来一些也能将就盖一下。” 陆易安这才安安稳稳地躺下:“那快睡吧。”老老实实地睡在枕头一侧,帮宋常悦整理了棉被,顺势将手伸了过去,寻着宋常悦的右手拉住。 宋常悦甩开他的手,低喝道:“把手也拿回去。”直到感觉到旁边没了动作,她才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这客栈就在大街一侧,窗外传来的嘈杂声吵醒了宋常悦。她睁开眼,一抬头就看到陆易安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发现自己正趴在他身上,腿还搭在他腿上。 她立马坐起来,发现两人中间的枕头已经到了床尾。陆易安主动解释道:“是夫人你把枕头踢开,然后趴到我身上。” 宋常悦睡觉的时候喜欢抱着东西,以前喜欢抱着枕头,后来喜欢抱着段嘉沐。昨晚上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只得努努嘴,开口道:“什么时辰了。? 陆易安看看窗外的天光:“应当是辰时都过了一半了。” 宋常悦往常都是睡到辰时自然醒,自从当了女官,每天都寅时末就要起床,赶着卯时去上值,虽然都是让绿柳叫她起床,但也能很早就醒:“这么晚吗,怎么早点不叫醒我。” 陆易安每日都起的很早,今日寅时醒了之后,虽然天还没亮,但他内力深厚,在一片漆黑中也看的清楚,宋常悦正抱着他的枕头睡得安稳。 他知道宋常悦睡觉踏实,便将自己的腿放到宋常悦腿间,稍微抬起,小心地抽走枕头,将宋常悦的手也放于自己身上。不一会儿,还在熟睡中的宋常悦一阵动作,趴到了陆易安身上。 两人昨晚都用的一种澡豆,身上有同样的味道,陆易安能闻到的还有宋常悦身上本来的淡淡茉莉花香。 刚刚是因为嫉妒那只枕头,但现在人在他身上了,他又有些后悔,实在是太难耐了。 宋常悦还会无意识的用脸蹭蹭他的胸膛,温热均匀的呼吸也透过薄薄的亵衣扫在他的肌肤。 陆易安本身强大的自制力已经在崩溃边缘。现在的每一刻都比刚过去的一整个晚上难以忍受,但看着宋常悦的睡颜,心情却颇为满足。 所以直到宋常悦此刻醒来,中间将近两个时辰陆易安都在运气吐息,似乎内力都精进了不少。他也起身道:“今日就是去绘地图,没有其他事情,不用起的太早。” 两人轮换着到屏风后面换好了衣服,宋常悦坐在镜子前犯了难,古人的头发太长,没有丫鬟,她还不会盘发。 陆易安默默走到她身后,梳直她的一头青丝,挽了个简单的发髻,从袖袋里拿出了那根鸢尾花玉簪别上。 宋常悦看着镜子里的陆易安,又看着这支她好久没见过的簪子。她从东宫搬出来,故意没拿这簪子,一时间心绪复杂。 陆易安低头看着宋常悦头顶,像是在欣赏着自己的作品,之后才说道:“走吧,现在还能赶上早市的臊子面。” 宋常悦也是真的饿了,随着陆易安去了客栈不远处的早市。两人用了早膳回客栈赶了马车就准备往城外的石门山去,今日就两人出行,陆易安亲自赶车。 陆易安抱着宋常悦上马车,突然说道:“夫人今日要多加小心。” 宋常悦回头,有些奇怪他为何这么说,陆易安贴在她耳边说道:“从客栈出来就有人跟着我们。”她当然不会在这时四处张望,打草惊蛇,也知道陆易安肯定也安排好了暗卫,不会有什么问题。 有人跟踪反而是好的,说明徐老板的确有问题,最好能早点把鱼钓出来,宋常悦应了声好就进了马车。 陆易安赶着马车,一路上走走停停,看到风景优美的地方,陆易安就将宋常悦抱下来,两人俨然就是一对出来游玩的夫妻。 龙门山山上有几座古刹,之前宇文静就在其中一处,所以一路都有宽敞的官道,马车能直接到山顶。 山中已是深秋,漫山遍野的树叶都已由深绿转为橙黄深红,抬眼望去,一片五彩斑斓。陆易安将宋常悦牵下,两人站在最高处,登高望远,心情随着视野开阔。 宋常悦想着两世之事,这次又是她第一次离开长安,她心绪激动,不由得大声诵道:“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漫江碧透,百舸争流。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竞自由。怅寥廓,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1 两人的发丝和衣襟都在山风的吹拂下翻飞,陆易安站在一旁侧头看着宋常悦,听她语带笑意大声念诗,连头发丝都在发光,分外鲜活。 原来她还会有这般模样,陆易安之前一直想的是先把宋常悦的人拘在身边,总会得到她的心。但是看到她现在发光的样子,陆易安后悔了,后悔没有早点给她自由。 是不是不早点拘着她,她会生活的更开心。他开口问道:“这是谁写的诗?” 宋常悦念完了那首诗,真是觉得直抒胸臆、满腔热血:“一个现在不出名,但我很喜欢的诗人。”她平复心情,看着山下的咸阳城,准备开始绘制地图。 但是两人都知道有人跟着,不能让别人发现他们在绘地图,所以就将笔墨纸砚都放在马车里。在山顶观察一会,就回到马车画一部分。 一路上,的确有徐府的几名侍卫跟踪他们,此时看着两人到山顶站一会儿,又钻进了马车,马车似乎还在震动。其中一人疑惑道:“这李老板夫妻在做什么啊?” 一旁的侍卫头子年纪大些,一脸坏笑道:“你就不懂了吧,这是人家夫妻恩爱,情到浓时……” 那侍卫才做恍然大悟状。 马车里的两人倒没那些侍卫想的那么肆意妄为,正一本正经的准备开始做正事。 “夫人,墨磨好了,开始画吧。” “让你亲自磨墨,我都不敢画了。” 陆易安欣喜于宋常悦会给他开玩笑,他淡淡笑道:“又不是没有磨过,伺候夫人本就是夫君该做的。” 这人,真是会打蛇随杆上,她瞪了他一眼,就开始画。 那几个侍卫往前凑近了些,那个年轻侍卫悄悄用气音说道:“怎么他们两个人还在说磨墨、画画啊?” 侍卫头子瞥了他一眼,也用气音回道:“你又不懂了吧,人家是情趣,没听见李老板说要伺候他夫人啊。” 咸阳城是个四四方方的构造,宋常悦根据刚刚的观察画了北侧一角。 她撩开门帘,站在马车上刚好能看到山下的景象,她继续观察其他方位,不到一个时辰,地图就画好了。 她在马车里自豪地将地图铺开,欣赏了一会才说道:“好了,回去吧。” 陆易安靠在她身边,也欣赏了一会,贴在她耳边道:“宋大人的确厉害。” 她耳朵一痒,正想躲开,结果陆易安已经撩开门帘去赶车了:“坐好了,夫人。” 回了客栈,陆易安叫来了陆风:“今日有人跟踪了我们一上午,徐老板只是明面上的挡箭牌。不管他们有没有发现问题,徐老板都会派人去给上线通报消息。接下来派人盯着徐老板和徐府就行,今日应该就能收网。不过抓人动静小些,别打草惊蛇,要把所有背后的人都一网打尽。” “属下领命。” 陆易安让店小二传菜用午膳。宋常悦对店小二说道:“小二,我体质阴寒,特别怕冷,昨日觉得一床棉被还有些冷,等会再给我加一床被子吧。” 这种要求很正常,店小二爽快应道:“好嘞。”转头却发现房里的郎君脸色黯淡。 用完了午膳,陆易安和陆风出去办事,这次宋常悦没一起去。她小憩一会儿,拿出上午画好的地图,又做了些修改,就算定稿了。 图名她留着位置让陆易安写,古往今来,题字还是讲求名人效应。要不是大家,要不是权贵。这有个字写的苍劲有力的太子殿下,不用白不用。 她本身就是领的公务,跟太子殿下一起出来做记录和绘地图,这也是她第一幅地图作品。邀请陆易安来题字,也方便她打出名号。 收好地图,宋常悦又拿出一本空白的册子。现在还是出差期间,还不用开始记载太子殿下的第一次微服出巡,等回了太史馆,有大把的时间给她写这个。 她现在要正式开始写游记了。册子封面上有个空白的字框,是用来题书名的。 该用什么名字呢?宋常悦想着。她现在是女官宋若昭,就叫《若昭游记》?不行,有些不顺口。 突然,她想到了地理学和地质学的祖师爷—用脚步丈量祖国大地的明代地理学家、探险家,也绘地图、写游记的徐霞客。 她口中默念着几个名字,突然一拍桌面:“就叫《侠客行》吧。 她拿起毛笔,准备落笔写下这三个字,不过想了一想,又翻到第一页。封面上的字还是好看一点的。 等陆易安回了客栈,宋常悦已经在书桌前写了一个多时辰。真是下笔如有神,她把从长安到咸阳一路上看到的城市街景、人文景观和自然风光都记录了下来。 就是写毛笔字太慢,限制了她的发挥,字也不算好看。 宋常悦对陆易安招招手:“过来。” 等陆易安到了书桌前,宋常悦又看了下自己的字,赶紧将册子合上。把笔递给他:“来,帮我题几个字。” 这是宋常悦觉得他字写得好的意思吗?陆易安心中雀跃,好像这是宋常悦第一次认可他。 他稳了稳心神,接过笔,面上还是像往常一般淡然:“题什么?” 宋常悦先展开地图,指着地图顶部的空白:“就写个图名:京畿道咸阳城地图,要楷书,别写的太草。” 陆易安点点头,几笔挥就几个大字,严谨工整又笔力劲透。 “好了,夫人。” 宋常悦拿过那本册子,指着封面:“再来这里写三个字:侠客行。” “怎么写?” “随你吧。” 陆易安想了想,用行书写了侠客行三个字,潇洒奔放,刚好符合这三个字的含义。 宋常悦看了看,和册子里她写的字的确天差地别。 陆易安拿起那册子,正欲翻开,好奇道:“这是什么?” 宋常悦有些不好意思:“别看,这是我写的游记。” 陆易安忍俊不禁:“你的游记不是要拓印出售吗,还不好意思给我看吗?” 宋常悦也不知道为什么会不好意思:“等我写完这本再给你看吧。” 陆易安眉眼带笑:“好,我一定要做第一个看到你游记的。” 睡觉前,宋常悦将多的那床棉被扔在卧榻上:“这样就不冷了,就委屈你把腿收着些吧。” 陆易安没说话,只能闷闷地吹灭了油灯再去卧榻上睡着。 第二天一早,等宋常悦醒来,一看卧榻上已经没人了。等了一会儿,陆易安才回来:“好了,人都抓完了,可以回长安了。” 宋常悦突然想到自己的任务:“都抓完了吗?我都没去,那我怎么写你的这个丰功伟绩。” 陆易安揉揉她还没梳好的头发,柔声道:“等我慢慢给你讲吧,夫人。” 宋常悦睨他一眼:“任务都完成了,还叫什么夫人,演上瘾了啊。” 陆易安一笑置之,到了她身后给她挽好了发髻,之后三人就回了长安。 第二日,陆易安就找到玄真道长:“师傅,请你再带豪光镜一用。” 玄真道长早料到陆易安会看宋常悦的前世,他捋着胡子:“我就不一起看了,我把符咒教于你,你自己看吧。” 陆易安点头称是。 玄真道长将符咒教给了陆易安,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叮嘱道:“务之,宋二小姐不是常人,看到什么都不必意外。” 陆易安嘴唇紧紧抿着,几息之后才答:“自是当然。” 第98章 往事 ◎陆易安看到了宋常悦的前世◎ 待玄真道长离开,陆易安在桌边坐了许久,才将宋常悦的八字写在黄符上,扔进了豪光镜。 烟雾褪去,陆易安转眼望了进去。 里面的世界和大周朝很不一样,里面的房子全是方方正正的,很高很密。还有很多铁皮一样的小方盒子在快速移动,里面还坐着人,应当和马车类似。 陆易安就算已经猜到宋常悦的身世不一样,但也被震撼了,这算是仙境,还是异世?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因为他看见了小时候的宋常悦,圆圆的小脸,黑葡萄一样的眼睛眨巴眨巴,总是笑着,绽出一对浅浅的梨涡。她被她的阿耶阿娘牵着,陆易安听见宋常悦叫他们爸爸妈妈。 他的阿鸢从小就这么讨人喜欢,陆易安不自觉地弯起嘴角。 不一会儿,他看见宋常悦的妈妈去世了,装在一个方形盒子里。此时宋常悦才六七岁的样子,应该是在葬礼上,有人告诉宋常悦“你没有妈妈了。”宋常悦仰起头,一脸茫然:“妈妈还在啊,她不是在那里睡着了吗?” 直到众人散去,他看见小小的女孩走到那个方盒子边上,她还不够高,搬过一个小板凳踩在上面,才能摸到她阿娘的脸。 陆易安听见宋常悦说道:“妈妈,你怎么还不醒?你不要悦悦了吗?” 有死亡,那就不是仙境。陆易安刚刚的笑容凝固了,对宋常悦心疼地无以复加,他双手紧紧握成拳头,指甲陷入掌心。 之后宋常悦的爸爸再也没出现过,她辗转几个亲戚家。最开始的很多个夜晚,宋常悦抱着枕头默默流泪,嘴里喊着爸爸妈妈。 陆易安心疼的像被钝刀子在割,恨不能立即钻进豪光镜守护着她。 后来宋常悦哭的越来越少,她去的应当是和私塾一样的地方,有很多小孩和她一起上学。她渐渐恢复了开朗,热爱学习,也像现在一样爱看书。 陆易安就这么看着宋常悦成长,看着她做了很多下人才会做的事情,而且靠这些赚到了钱,自己养活自己。 直到她从山坡上滚落下来。豪光镜失去了画面,也没了光亮,和外面的天空一样漆黑。 就这么看完了宋常悦的前一世,陆易安内心思绪万千。 陆易安对自己人生的这十年怨过,怨过陶太宗,甚至在小时候一个人在长安默默无助时,怨过他阿耶阿娘。 但是看到宋常悦经历的这些,他既心疼又敬佩。 他比宋常悦幸运多了,但宋常悦不像他,她靠自己长成现在这么明媚坚强的样子。他有家人,有亦师亦友的玄真道长,有陆风陆雷陪着他长大,还有富足的生活。 但他却一直呆在黑暗的角落不愿意走出来,反倒是经过那么多苦难洗礼的宋常悦像一个小太阳,强势而温柔地照亮他呆着的那个角落,给他本身晦暗的人生太多阳光和温暖。 陆易安一直以为自己对宋常悦已经爱的不能再爱了,但看完了宋常悦的前世,他发现,还能更爱。 他想立即就赶到宋常悦面前,把她拥在怀里。 陆易安早下了吩咐不让人来打扰他。他收好豪光镜,在桌边枯坐了许久,才起身出了门。 宋常悦已经用完了晚膳,前天在咸阳画地图都是坐马车,但以后再出门,总有要步行爬山的时候。 现在这副身子从小都是被宋家精心照顾着长大的,体力很不好,她让绿柳拿了一袋米,抱着做负重深蹲。 刚做了三个,就被人从后面把住腰身抱了起来,手上的米袋也被人拿走了。直到米袋被放回地上,宋常悦被人调整姿势横抱在怀里,她转头一看,那人果然是陆易安。 宋常悦只看了一眼,就觉得他今日的眼神不太对,眼眶还微微发红。往常倒也一直这么深情,但是今日似乎还多了怜惜和心疼。 宋常悦虽然童年过的困苦,但是也收到过很多人的善意,收养她的亲戚是善意,很多邻居、老师,甚至同学家长都对她很照顾。 此时陆易安的眼神和那些人看她的眼神有些像,只是那份疼惜更深更重。抱着她的双手箍的她都有些疼。 宋常悦有些奇怪:“你怎么啦?” 陆易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开了话题:“有事就让下人做,别伤着自己。” 宋常悦瞪他一眼:“我是在锻炼,强身健体,快放我下来。” 陆易安这才不舍地将宋常悦放下来:“阿鸢,你要强身健体的话,我可以教你武功,还可以防身。” 除了陆风陆雷和卢云,陆易安早安排了其余的罗刹十二卫在这宅子周边一直保护着宋常悦,她出门也有人跟着,护身倒是用不上。不过陆易安知道这是一个明面上来找宋常悦的好机会。 今后要出门远行,她就是一普通女官,没有随从。她其实并不知道一直被陆易安安排的暗卫保护着,以后可能还真有危险的时候,宋常悦思索了一会:“也行。” 陆易安这才拿出一封信递给宋常悦,她一接过就立马撕开,这是段嘉沐寄来的第二封信:“阿鸢,见字如面。大军已到幽州,此处天气寒冷,北风刺骨……” 陆易安不经意间瞄了一眼,看见了“甚念吾妻……”四个字,心中恼火,他忍不住说道:“他们已经到了幽州,接下来越往北越寒凉。不过幽州也备了不少保暖衣物,能给大军补给。” 宋常悦看完了信,不知道这个季节的幽州是什么情况,不过既然人已经在外面行军一个多月了,她担心也没用。 “幽州到靺鞨还有多久?” “十多日就能达到预定的扎营地。” 宋常悦看着信上的落款时间,幽州距长安两千里,军报快马加鞭五天就能送回长安。也就是说现在这个时间,段嘉沐大概再过五六天就能到靺鞨边境。 接下来就是上战场了,不管是如何起的争端,宋常悦都觉得战争是最残忍的事情之一,对于这点,她做不到不担忧。 段嘉沐此次出征,宋常悦最主要的目的是要段嘉沐有尊严的活着,不然以后的日子对这个曾经的天之骄子会是漫长的折磨,很有可能是对他身心摧枯拉朽般的蚕食。 当时段嘉沐的眼神告诉她,他非常想去,所以就算她想过最坏的结局,她也要撑过这段时间。 剩下的,真的只能交给老天爷了。 陆易安还想着教武功的事儿:“那我每日下朝后就过来。” 练功之事的确是要每天练习,她点点头:“先这么着吧。” 宋常悦这种小官还没有去太极殿上朝的资格,到点下值后就可回宅子用午膳。但陆易安下朝后还有公务,等他过来,宋常悦刚好睡醒。 第一日,陆易安先让宋常悦练基本功—蹲马步,这可比深蹲还难受,宋常悦叫苦不迭:“干嘛要蹲马步,就直接教招式不行吗?” “练武不练功,到老一场空,你作为女子,本来力气就不占优势,只有稳住下盘,辅以招式才有可能制胜。” 陆易安难得对宋常悦严肃,真有了师傅的样子。 宋常悦也不再抱怨,按陆易安的要求认真练习。但这位年轻的师傅也没让宋常悦练太久:“第一日学会怎么扎马步即可,练太多明日全身酸痛,得不偿失。” 宋常悦喜欢运动,穿越过来好久没怎么锻炼,现在反而全身舒畅。 她调皮作揖:“谢过陆师傅,那就明日再见。” 陆易安倒没死皮赖脸留下,吩咐绿柳晚上睡前伺候宋常悦多泡会热水澡,再按摩腿部,就坐着马车回了东宫。 下午刚练完没有什么不舒服,睡前宋常悦才感到腿部酸软,绿柳是练过武的丫鬟,知道怎么按摩舒缓酸痛,宋常悦舒服了许多。 但在睡梦中,她又觉得有人在帮她按腿,手法比绿柳还好。 第二日被绿柳叫醒后,宋常悦编问道:“我昨晚睡着后,你来给我按过腿吗?” “没有啊,小姐。一般不练武的人,刚开始练功的时候会抻腿,就是睡着了都感觉腿抬在空中,放松不下来。可能小姐你也是,睡着了不清醒就产生错觉了。” 宋常悦若有所思,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快给我梳头,我得去上值了。” 三日之后,宋常悦写好了平朝太子咸阳微服出巡的随行记录。 她先奉给上峰许大人检阅。许大人捏捏嘴唇上的两捋八字胡,啧啧两声:“宋大人,你这样写不行啊?” 宋常悦虚心回道:“请许大人指教。” 许大人翻开第一页,指着一处:“你写的太子殿下和你假扮夫妻,可是事实?” “下官作为太史,当然会据实记录。这还是太子殿下第一次出巡,是歌颂太子殿下的好机会。这么写,这说明太子殿下为抓到乱党做出了巨大牺牲。” 宋常悦当然不会全部照实写,记录在正统史书上的是正史,不该记录在上的都是野史。 她可以写太子陆易安为查案屈尊纡贵和女官宋若昭假扮夫妻。但不会写两人还住一间房,虽然后面这件事儿传到咸阳后,见过两人的店小二知道两人是住一间,徐府的下人见过两人手牵手,羊肉摊的老板娘见过陆易安照顾她。 但没写上史书,就是野史,民间该怎么传就怎么传吧。况且这古代又没狗仔又没照片,也不会有实锤将两人与太子和女官对上号。 宋常悦搬出了太子殿下,许大人自然不能再过多点评这一点:“那地图呢?虽然地图本不该我们太史馆负责,但将这个事儿交予了你,代表的也是我们太史馆的面子。” 宋常悦面带微笑,将地图拿了过来,许大人早准备好了如何“指点江山”,一看地图上的题字和署名,他愣住了。 正要出口的话也吞了下去,只能老老实实点几下头。他在太史馆也呆了几十年,也看得出来这宋大人写的随行记录行文流畅又妙趣横生,看了之后犹如跟随着两人出行了。 虽然他不会画地图,也知道这宋大人画的比户部和兵部专门绘制地图的还好。他心中有些不平衡,或者说不忿,一个新来的女官竟能比这太史馆里的大部分人都做得好。 宋常悦早在请陆易安题字时就想到了这点。如果别人真有真才实学,或者诚心指点,她虚心接受。但有的人就是许大人这样,没有水平,还老想通过贬低别人来凸显自己的伟大。 她的第一个公务就算圆满完成。户部和兵部都知道了新来的女官宋若昭又会写史记又会绘地图。两个部的侍郎都来太史馆观摩了这份新的咸阳城地图,但都未对绘制地图的女官宋大人过多夸赞。 宋常悦明白这份微妙,但并不在意。 陆易安每天就只过来带宋常悦练武。半月之后,又带来了段嘉沐的信,他已到了边境。 第99章 吃味 ◎太子殿下冷冰冰的,没什么意思◎ “常悦~”今日陆易安不仅带来了段嘉沐的信,还带来了陆思安。 宋常悦好久没见到陆思安,陆思安给她带来一个好消息。 “常悦,我要成婚了。” 宋常悦有些惊讶,前段时间还吵着闹着不去相看,这才没多久,就要成亲了。 “怎么回事,快给我讲讲。” “哎呀,就是相看了一个觉得还不错。” 陆思安这种泼辣的性子难得露出了娇羞。 她本来一心不喜欢书生,皇后给她安排了兵部尚书家的嫡子孙兴相看,还是今年的进士,她一直推脱着不见。 中秋宫宴见了人才发现他从小练武,还善于骑射,正合陆思安的喜好。 一来二去的两人看对了眼,明年开春就大婚。 宋常悦知道那个孙兴一定会对陆思安很好,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陆思安这种从小被家人宠着的女子,也会遇到宠她的夫君。 因为被爱意包围习惯的人,能够感受到爱,也能感受到不被爱。会潜意识的避开和筛掉渣男,宋常悦真心祝贺道:“恭喜啦,思安。” 两人有好多体己话要聊,拉着手进了书房,完全忘了陆易安这个人,留下他一人在院子里吹冷风。他看着俩个的背影,笑着摇摇头,也跟了上去。 “常悦,听说你在写游记,写了多少了,快给我看看。” “快写完了。”宋常悦说着就准备去书桌那取那本册子。 刚进屋的陆易安赶了上来,拉住了宋常悦:“我去拿。” 宋常悦未做他想,坐回了陆思安身边。俩人又聊了一会才发现陆易安怎么还没动静。 “哥哥,怎么还没拿过来。”一转头发现陆易安正坐在书桌边安静地翻看那本游记。 宋常悦这才想起,上次他说过,要让他做第一个看游记的人。她拉着陆思安往外走:“思安,我有些困乏,陪我出去吹吹风吧。” 陆易安看的津津有味,不是他爱着宋常悦所以爱屋及乌,而是这游记的确写的好,不管是自然风光、人文风俗、还是特色美食,都写的妙趣横生,可圈可点。 宋常悦和陆思安在宅子里转了一大圈,又玩了会秋千,晚膳前回了房,陆易安也刚好看完游记。 也得亏陆易安带了陆思安,沾了他妹妹的光,终于留在了宅子里用晚膳。 陆思安好久没吃到这么合胃口的菜肴:“常悦,你这宅子的菜可真好吃,菜色也不是常见的那些,你在哪里找的厨师。” 陆易安接过话头:“宫里的御厨做的不好吗?别总看着别人的好。” 陆易安除了和宋常悦说话,大部分时候都少言寡语,也不喜欢争论,但就是老和陆思安老是斗嘴,这是他们两兄妹的相处模式。 宋常悦笑眯眯地看着气鼓鼓的陆思安,戳戳她的脸:“思安,喜欢就常来。你就是偶尔来吃吃才觉得新奇,多来几次就觉得一般了。” “常悦,我倒是经常都想来,我哥哥他又不带我来。”陆思安那火爆脾气,被陆易安一激,又被宋常悦一安抚,脾气下去了,但还惦记着好吃的。 她想了个办法,对一边伺候的红果唤道:“红果,你让厨房的人过来,我有赏。” 陆易安本来想制止,被宋常悦一瞪,只得闭上了嘴。 等厨房的一众下人被领到了屋里,给三人见了礼。红果冲他们说道:“公主殿下有赏。” 众人纷纷谢恩:“谢公主殿下。” 陆思安挺直腰背,除了在宋常悦面前,对着其他人还是公主的做派:“你们的菜做的不错,特别是菜式新鲜,好多我都没吃过。” 厨房管事恭敬答道:“回公主殿下,这么说,这个赏我们可不敢接了。其实,厨房的菜谱都是东宫送来的,还每十天一换。” 陆思安好奇道:“还有菜谱?拿来我看看。” 厨房管事从袖袋里小心地拿出一张纸,红果接过后双手递给陆思安,陆思安一拿到这张纸就眉毛一挑。 宋常悦一直觉得不管是东宫还是现在在宅子,菜品都很合胃口,她喜欢辛辣味道,但是又不会上火和伤胃。 她没想到厨房这么用心,还有食谱,凑到陆思安身边看了一眼。 宋常悦当然认得陆易安的字,她转过眼,陆易安已经坐回了书桌旁,像听不到这边的动静,低着头正在翻阅下午就已经看完的那本游记。 这下陆思安也不说菜品的事儿,还是赏了厨房众人。她走到陆易安身边,拿走了宋常悦的游记:“这下该我看了。”结果一拿起就放不下。 趁陆思安看的投入,陆易安拉过宋常悦:“阿鸢,你的游记写文就可以拓印开卖了。明日我就叫伙计过来开始拓印。” 宋常悦仰头:“我已经找到拓印和装册的伙计了。” 这下才是出乎陆易安的意料之外,他继续听宋常悦说。 “我前几天才知道太史馆的小邬大人家就是制书的,原来锦江书肆的书就是他家印的。我让他帮忙张罗了。” 怪不得了,陆易安派人看着宋常悦只是保证她的安全,并不是监视,所以和哪些人聊了什么并没有刻意探听。 陆易安注视着宋常悦弯弯的眉眼,置于身后的双手握成了拳。 陆易安还在思索着哪里冒出来的小邬大人,陆思安兴奋的声音传来:“常悦,这本游记真好看,和我之前看的都不一样,肯定会火的。” 宋常悦假装作揖:“我就是随便写写,不过还是借公主殿下您的吉言。” “可惜今天我看不完了,等你印好了给我拿一本吧。”陆思安刚听了两人聊天的后半部分,瞅着陆易安吃瘪的表情,毕竟是她哥哥,陆思安还是好心帮他问出了想问的:“小邬大人是谁?” 宋常悦认真答道:“是我太史馆的同僚,也是今年的进士。” 今年的科举是陆易安全程负责张罗的,他在脑海中搜索到了那个人。今年的进士,写的文章字字珠玑,入木三分。 但有些心高气傲,陆易安印象深刻,断定他如果能沉下心的话,以后会大展宏图,准备把他放在太史馆历练一两年磨磨锐气,再调去中枢部门。 陆思安又瞄了一眼陆易安:“我知道了,我听孙兴说过,说同年的邬与乔才气过人,今年还未满十七,关键其人还长的一表人才。” “常悦,时辰不早了,我们就先走了。”陆易安先柔声对宋常悦说道,转头就对陆思安黑着脸:“走了,该回宫了。” 陆思安对宋常悦吐吐舌头:“有人吃味了。”跟着出了门。 第二日,宋常悦正在太史馆里忙碌,现在许大人不给她使绊子,将平成帝登基以来太史馆写好的记录都交给宋常悦润色。 宋常悦接下了,但是要求加名,许大人爽快答应了,经过宋常悦一润色,之前的记录变得灵活生动又不失严谨,不再只是干巴巴的史记。 一道温和清冽的声音唤道:“宋大人。” 宋常悦抬头,一看是邬与乔,她笑着回应:“小邬大人。”怕说话影响其他工作的同僚,宋常悦请邬与乔到门口说话。 虽然宋常悦现在每天都用易容霜,盖住了一半美貌,但邬与乔第一次见到她,就情窦初开,心生欢喜。他觉得宋常悦的眼睛特别亮,很温和,但是又像能看进他心底,一对梨涡像酿满了蜜。 邬与乔看着她明媚的笑脸,心跳加速:“宋大人,我在我家的伙计里选了三个机灵的,今日午膳后,我带着人来你府上看看吧。” 宋常悦点头道:“好的,那就有劳小邬大人了。那工钱怎么算呢?” 邬与乔摆摆手:“都是我家自己的伙计,就不用工钱了。” 无功不受禄,宋常悦不想欠别人人情,劳动了也该得到应有的报酬,她不光想好好了要给工钱,还要给邬与乔“信息费”:“小邬大人,工钱是一定要给的,这是伙计们应得的,也是我应该付的。” “那你一个月付300文吧。” 宋常悦的月俸是二两银子,对比了一下300文有些太低了,心中定了500文。 陆易安带着陆雷刚到礼部大门,就看到在太史馆门口聊的火热的两人。宋常悦背对着他,他刚好看到满脸堆笑的邬与乔,他一眼就看明白了邬与乔的眼神,他果然对宋常悦有痴心妄想,昨日他的直觉不是随意吃醋。 但陆易安又不能直接去找宋常悦,只能强忍着视而不见,先去了张昭的值房。他所到之处,边上的官员纷纷见礼。 平时里温润有礼的太子大步疾走,也没让他们起身,这些官员等陆易安走远了才起身,都有些同样的感受:今日太子殿下心情似乎有些不好? 邬与乔和宋常悦在另一侧,不用见礼,邬与乔嘀咕道:“太子殿下怎么又来了?” 宋常悦转过头,陆易安已经没了踪影:“那我们进去吧,午膳后我在府里等着小邬大人。” 又忙了不到一刻钟,张昭就带着陆易安过来了,太史馆的人都起身拜见陆易安。张昭准备带陆易安进许大人的值房,陆易安出了声:“张大人,就在这说吧。” 张昭有些吃惊,太子殿下要一个太史跟着他去洛阳当然没问题,但是他觉得太子殿下应当是知道不该越过许大人的道理,他低着头,眼珠子转了转,觉出这其中一定有不寻常之处。 张昭掩下脸上的表情,抬头已是一脸平静,他朗声道:“太子殿下明日要出发去洛阳督建行宫兴泰宫。前次太子殿下去咸阳微服出巡,太史宋大人写的随行记录甚好,连圣上都称赞。所以宋大人这次也跟着太子殿下一同随行吧。” 太史馆最角落的两人悄悄交头接耳。 “太子殿下和宋大人不会有什么吧?” “你看宋大人一脸不情愿,应该不是。” “太子殿下虽说温润如玉,但冷冰冰的也没什么意思。” “也是,你看宋大人每天和小邬大人说话的时候,两人都笑眯眯地,看着都般配。” 二人以为自己在角落,声音又小,没人会听见,他们却不知道内力深厚的陆易安听得清清楚楚。 陆易安脸色还是淡然,但眼神阴冷了一分。 宋常悦脸上也不显情绪,但心中已经在狠狠地骂陆易安了。 要是他只是太子殿下,她只是女官,她欣然接受这个出差任务,但是昨日他去了宅子,对于这个事一字不提,现在直接这么下命令,算什么意思? 宋常悦躬身作揖道:“回太子殿下,回张大人,下官最近手上事务繁多,没时间和太子殿下随行,请太子殿下恕罪。” 众人都倒吸了一口气,这宋大人就这么拒了太子殿下吗?太史馆一时间静得落针可闻。 一道声音打破了这诡异的平静:“太子殿下,下官愿替宋大人随你去洛阳。” 第100章 妈妈 ◎妈妈的声音◎ 许大人也听见了动静,从值房来到了前厅。本来正看着宋常悦的陆易安将视线转向许大人,却没看说话的人一眼:“许大人,这是哪位?” 许大人觉得陆易安的眼神像是刀子落在他身上,声音都低了三分:“回太子殿下,这是我们太史馆的邬与乔,我们都叫他小邬大人。” “孤点名宋大人随行,是因为宋大人前次写的记录甚得孤心。”陆易安依旧没看邬与乔一眼,把最后四个字咬的特别重:“但如果宋大人事务繁多就算了。” 太子殿下来要人了,怎么还敢说她事务繁多啊,许大人瞄了一眼站直身子但低着头在整理桌面不说话的宋常悦,立马开口:“不多不多,我让其他太史来接替宋大人手上的事情。” 宋常悦看着替她下决定,努力讨好陆易安的上峰:“许大人,我的确不太方便。” 陆易安心中算了算日子:“许大人,既然宋大人不方便就不用强人所难了,就让小邬大人随孤同去吧。” 他的目光从许大人身上终于扫到了邬与乔身上,邬与乔觉得那眼神不太友好,他顶着压力领命:“下官遵命,太子殿下。” 陆易安没再看谁一眼,黑着脸大步走出了太史馆。这下都知道太子殿下心情不好了。 角落里的两人又讨论上了。 “这宋大人可真是头铁,敢拒绝太子殿下就算了,许大人帮她找补,她也不接招。肯定得罪太子殿下了,不知道以后有没有好果子吃。” “我倒觉得是太子殿下看上宋大人了,她当众拂了太子殿下的面子,太子殿下脸上挂不住。” “这可不知道,不过这才不到半个月,太子殿下已经来太史馆三次了。” 宋常悦侧目看着那两个多嘴的男人,两人才安静了下来。 下值后,邬与乔走到宋常悦跟前。 宋常悦看出他的欲言又止,对他笑道:“小邬大人,你先行离开吧,我还有些事没忙完。” 邬与乔是想等着宋常悦一起,借着下午要去她府上,想邀她去香满楼用午膳。听宋常悦这么一说,只得先行告辞。 “那我申时准时带人过来。” “有劳了,小邬大人。” 邬与乔出了太史馆,宋常悦又等了一刻钟,才慢吞吞地往外面走。 没想到门口停着那辆熟悉的马车。 宋常悦看周围没人,便上了马车,陆易安早等在里面。 宋常悦没理他,也不想被路过的人听见声音,陆易安估计也是这么想的,两人就这么安静又别扭地对视着。 回了宅子,马车也是直接进了院子,陆易安准备先起身下了马车再接宋常悦,没想到她自己先跳下了马车。 “阿鸢。”陆易安叫住早一步往内院去的宋常悦。 “别在外面拉拉扯扯,进屋说吧。” 两人进了房门,宋常悦先坐在桌边:“我现在是女官宋若昭,但总归不是真的,不被人注意就是最安全的。你一个太子,经常往太史馆跑,生怕别人注意不到我吗?” 陆易安站在一旁:“你现在就是真的宋若昭,安全的宋若昭。” 陆易安当然会护宋常悦周全,他不是给了她宋若昭这个身份就不管了,他以宋常悦为对照,制造了宋若昭从小到大的生活痕迹,就算有人存心要查,也不会有破绽。 她已经不再是段小夫人宋常悦了,陆易安觉得时间已经差不多了,他想要正大光明的站在她身边,而不是看着有其他人爱慕她,他还要忍气吞声。 宋常悦继续问道:“那你去太史馆对着小邬大人发难又是什么意思?” 陆易安的脸色也沉了下来,当然不是因为宋常悦:“我不喜欢他那样看着你。” “所以,就算那小邬大人心悦于我,要不要选择他,是我自己的问题,你吃什么醋?” “如果你不想要因为我苦恼,那就不要来找我。” 是啊,他连吃醋的资格都没有,陆易安低下头,扯着嘴角苦笑了一下。 永远都是陆易安上赶着找宋常悦,他不来找她,那宋常悦可能永远不会再找他。但这是陆易安心甘情愿,他不会要求宋常悦一定要有回应。 他连忙解释道:“我并没有因为你苦恼,我苦恼的只是你还没有接受我,但这和你没有关系,我会一直等着,你不必有负担。” 刚说完就听见有人敲门。敲门的是绿柳,她在房外踌躇半天了,宋常悦早说了下午有太史馆的同僚小邬大人要来,不过现在太子殿下在房里,她不知怎么的,就不敢提小邬大人了:“小姐,外院有人求见。” 邬与乔不能进内院,只能在外院等着,他打量着院子里停的马车,觉得有些奇怪。谁家马车会停在院子里,也没有标是哪个府上的。 余光瞟到隔着内院的垂花门,宋常悦走了出来,他转过身迎着宋常悦走去,却觉得那垂花门背后有道视线,那熟悉的压迫感。 邬与乔有些想探身往里看看,但是又觉得不妥。 他知道宋若昭是随着玄真道长长大的孤女,等宋常悦到了他跟前,他赞道:“宋大人,你这府上着实不错。” “这不是我的宅子,是我师傅置的,他平时云游天下,经常被圣上召见,住在宫里,平时就我住着。” 宋常悦引着他往铺子那走,等宋常悦走到他跟前去了,邬与乔才转身看回那垂花门,却看见一角紫黑色的长袍一角,上面绣着金色巨蟒,鳞片都在闪闪发光。 他立即转回头,心中巨震,这蟒袍只有一人能穿,而且这人上午他刚见过,的确穿的就是紫黑色蟒袍。 不应该吧,就算太子殿下真心悦宋大人,但看宋大人很抗拒太子殿下,不可能在她内院啊。 他大着胆子又回头看了一眼,根本没有什么蟒袍,是地上有一个香囊。 邬与乔叫住宋常悦:“宋大人,那里掉落了一个东西,是你身上的吗?” 宋常悦回头,是之前她给陆易安的那个香囊。不知道是刚刚陆易安进去的时候掉落的,还是他跟过来了。她走过去捡起,拿在手上。 邬与乔看了一眼,针脚和刺绣都不好,绣的竹子都看不出来是竹子。他看了一眼宋常悦,不知道是不是她做的。 还在想着这个问题,他又看见了那辆马车。 “这马车…” 宋常悦看了那辆马车,确认上面没有标记,才答道:“这是我师傅新买的马车,我也不用,一般就停在院子里。” 邬与乔这才打消疑虑。将带来的三个伙计带到宋常悦跟前,介绍道:“这是宋大人,今后你们就在她的铺子上做事。” 宋常悦冲几人点点头,领着他们往铺子去。这铺子平时都有下人打扫,这三人也很机灵,一会儿就把拓印的机器张罗好了。 邬与乔参观了一番,这铺子挺大,后面是单独的一个小院子,摆的是拓印机器和装册的切刀和穿线针,印好在院子里晾干就可以装册。 前面的铺里摆着八个大书架,一旁是收银的柜台。 “宋大人,我再给你找个掌柜的吧。” 宋常悦笑着道谢:“不用了,我这有人当掌柜了。” 邬与乔知道她是孤女,也没听说玄真道长还带了弟子到长安,不由得有些好奇:“谁啊?” “我的两个丫鬟。”绿柳和红果一直跟着她,绿柳虽说是练武的丫鬟,但是思维缜密,心细如发。红果虽说是从益州来的,但诚实善良,忠心可靠。 这宅子里本来就有下人,自从宋常悦做了女官,每天去上值后,两人就只能在宅子里做些没用的女红打发时间。 她们可以做更多更有意义的事情。 “丫鬟?”邬与乔大吃一惊:“丫鬟怎么能做掌柜?” 宋常悦脸上礼节性的笑容消失了:“丫鬟怎么不能做掌柜?我已经让她们学了算术和记账,她们做的很好。” 邬与乔突然想起了宋若昭的女官身份,明白为什么她突然脸垮了下来,他赶紧讨好道宋常悦送走邬与乔,回了书房,陆易安正在那写字,看她进来,忍不住道:“这小邬大人不怎么样啊。第一次来府上,就打探你的财产,还看不起女子。” 他还去听壁角了吗?宋常悦白了他一眼,不过和陆易安一比,的确是差着很多,陆易安从不会对她所做的决定有所置喙,支持她的所有决定,她没想到的,陆易安都能替她想到。 这么想着,宋常悦突然顿住了脚步,她在想什么啊!她为什么要拿别人和陆易安比啊! 陆易安看着她的动作和表情,仿佛能读懂她的想法,继续下笔不停,眉眼都弯了起来。 “阿鸢,明日我就去洛阳了,六天之后才能回来,我把陆风留在宅子里,你有事直接找他。” 这次陆易安是去督建行宫,所以是按照太子出巡的制式出行,脚程会慢很多,六天已经是最快的了。 宋常悦撇撇嘴:“你不用留着人,别把我想得什么都不会。” 陆易安不置可否,领着宋常悦到书桌边,指着一个盒子,一打开是一整盒银锭:“刚开始花钱的地方多的是,别太担心钱的事情,也别省着。” 宋常悦点点头,拿起陆易安刚写的东西,原来是一张清单,开店所需要的所有东西都列在上面了。 “这些不用你操心,我让陆风去准备。” 上面有好多宋常悦完全没想到的东西,她有些想收回她说的前一句话。 她突然想起还有一个最重要的事情忘了。 “还没给书肆起名字。” “你准备叫什么名字?” 两人同时说到,同时看着对方,视线停留了几息,宋常悦先转开眼,想了想:“就叫锦江书肆吧。” 她想起了宇文静,突然想起好几天没去清平乐看吴虞了,明日该去看看了。 宋常悦赶走这些低落的情绪,回到正题,她凑到陆易安跟前,笑得明媚:“可以请太子殿下赐字吗?” 陆易安欣然同意,这份欣喜还没过去,又听见宋常悦说:“哦,可别让人看出是你写的字。” 他自然是明白宋常悦不想借太子殿下的势,所以只是把他当做一个字写的不错的抢手吗? 好吧,至少她认可他的字,陆易安嘴角微微上扬,挥笔写下这四个大字。 陆易安又一改往常清冷的模样,一直在嘱咐宋常悦各种事情。 宋常悦打断他少见的唠叨:“好了,我都知道了,你快走吧。” 这是陆易安把是宋常悦接到国公府之后,第一次单独离开长安,就算再放心不下,他也得走了。 宋常悦不想去,不光是怪陆易安不给她提前招呼就要让她去洛阳,她的确不方便,她应该是今日就来葵水了。 晚膳时,葵水果然来了,不过这次隐隐又有些痛。她让绿柳拿了热毛巾给她敷肚子。 绿柳有些担忧,不知怎得,现在有事第一反应就是找陆易安:“小姐,要不要去告诉太子殿下啊?” 宋常悦有些气虚:“找他干什么,明日我要去清平乐,让卢娘子给我看看就好了。” 不过的确觉得痛经的时候,陆易安温热的大手比这热毛巾舒适,还不用一直拧干一直换。 这次没有像上次邪气发作那样疼,敷完了她就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宋常悦在睡梦中听见有人在叫她:“悦悦…悦悦…” 记忆中温柔的声音,陌生又熟悉。 宋常悦分不清是在梦里,还是在她耳边唤她,她想醒又醒不过来,她想叫妈妈,不管她怎么用力都张不开口。 “悦悦…悦悦…”只是轻声的呼唤,但是时近时远,除了妈妈的声音,还有一道不太清晰的声音。 断断续续,但是又很有规律:“滴滴…滴…滴滴…滴…” 宋常悦沉下心,努力的分辨这是什么声音,但是心思却被妈妈的喊声不由自主带走太多,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声音。 “妈妈!”宋常悦终于喊出了口,却把自己喊醒了。她看着眼前漆黑一片,陷入了沉思。 第101章 计划 ◎宋大人就是太子心悦的女人◎ 第二日邬与乔就跟着陆易安去了洛阳。陆易安坐着金车辇,邬与乔作为最普通的随行官员在后面车队的一辆马车上。 太子出行制式复杂,为了彰显皇家威仪,都要刻意缓行,特别是陆易安作为本朝太子第一次公开出巡。按这样的标准,从长安到洛阳单程就要十天。 所到之处,大小官员和百姓都会在官道旁迎接,陆易安本该坐金车辇进城绕行一圈,接受万民朝拜。有的大驿站还需停留片刻,接见重要官员。 这些大部分本来必要的仪式都被陆易安取消了,但为了避免官员和百姓心生疑惑,让陆雷快马加鞭,带着人提前在所路过的地方宣告太子手谕,告知官员和百姓,太子殿下要赶路,就不用迎接和进城了。 官员和百姓当然不会真的散去,这可是难得一见太子真容的机会。还都等着管道旁,过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听见“哗啦啦”的声音。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尘土飞扬,如千军万马奔腾而来,几十名侍卫骑着马疾驰而过,后面还跟着几辆马车。 速度太快,这些人不仅连太子人在哪里都没看见,就算是骑马的侍卫长什么样子都没看清。 一人被尘土呛到,一边咳一边问身边的朋友:“咳咳咳,这是太子的车队?” “应该是吧,这么急是出什么事了吗?” “刚刚不是那个太子的贴身侍卫不是传了手谕,说是太子殿下着急赶路吗?” “去督建行宫,有什么着急赶路的。” “而且那个侍卫一传了手谕就又飞奔而去。肯定是去给别的地方通报了。” 就这样,陆易安的车队竟然午时就到了渭南。渭南县隶属于京兆府,离着长安一百二十里。 京兆府尹薛大人和渭南县令李大人等候在渭南县城门,身后是渭南县的大小官员,每个人心中都很忐忑。 李大人对上峰疑惑道:“礼部早就派人来过了,本该是十月二十太子殿下才出巡。第一天晚上才到我们这,晚膳和驿站都安排好了,怎么突然提前了这么几天,还一个上午就到了。” 薛大人也很纳闷:“这太子殿下今日半天就走了一百多里路,这还是出巡第一天。李大人,你觉得太子殿下此次出行,究竟是去督建行宫,还是赶着去办什么急事啊?” “薛大人,这我还的确不知道。不过看来后面一路上的官员肯定很煎熬,特别是那些手上不干净的官员就如坐针毡了。” 陆易安当然不想这么急,他本来是准备带着宋常悦去洛阳,计划一个月,来回就可以在路上花费二十天,再在洛阳行宫住十天。 东宫没办法推倒重建,但那里会是他和宋常悦的行宫,全是陆易安亲自画的设计图,都是宋常悦的喜好。 现在人没带走,自己还要去洛阳一趟,只能早去早回。 奔波了一上午的金车辇停在了渭南县城外的官驿。 等在此处的大小官员恭敬齐声问候:“下官等恭迎太子殿下。” “平身。” 这里除了京兆尹府尹薛大人,都没见过陆易安。众人抬头才见到了传说中曾经假扮纨绔的平朝太子,果然是长安第一佳公子,身形挺拔,面如冠玉,但是不苟言笑,声音清冷。 薛大人领着陆易安进门:“太子殿下,请入座。” 陆易安微微颔首,大步跨进了官驿。 等众人都坐定后,薛大人对李大人使了个颜色,李大人拍了拍手。 现在已是深秋,但有一列穿着清凉、五官精致的美人,各自端着一壶酒上前。 “太子殿下,这杜康是渭南的名酒,名满天下,这几壶杜康已经窖藏了二十年,喝起来酒香四溢,回味悠长。太子殿下您看是选哪壶?” 这哪里是在选酒,明明是在选人。这几位美人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本来是准备太子殿下留宿渭南时送到他身边以求宠幸,但既然中午就到了,也要给太子殿下瞅瞅。 这美酒醉人,美人也醉人,万一入了太子殿下的眼,那就不只是这女子的福分,还是这渭南县的福分。 虽然不在长安,但这大平朝境内谁不知道,太子殿下虽然生的一副好皮相,有治国之才,但对女人却没兴趣,一直不纳嫔妃。 圣上和皇后娘娘急的不行,那谁要是成功给太子殿下身边塞了女人,那不是帮了圣上大忙,之后也算是在太子殿下身边有了吹耳边风的。 不光是渭南有人打这样的主意,这一路上几乎每个地方都有这样的美人关。陆易安早就料到,这也是他不想在路上过多停留的原因。 如果他此刻带着女官“宋若昭”,他还可以假装可怜的让宋常悦帮他挡挡,实则是让这一路上的人都看见,女官宋大人就是太子心悦的女子。 陆易安看着空着的手掌,心中更是烦躁:“孤不喜饮酒,退下吧。” 李大人诧异:“这……” 众人都没想到陆易安竟这么直接拒绝了,薛大人上前谄媚道:“太子殿下,这杜康酒实在诱人,您再看看?” 这哪里是在让他看酒,明明是让他看人,陆易安声音立即冷了下来:“竟然薛大人喜欢,那你就自己全喝了吧。来人,把酒全给薛大人拿过来,没喝完不准下桌。” 这几壶酒加起来有三四斤,就算再喜欢喝酒,这些也不能全喝下去。众人看着太子殿下那阴测测的脸色,听着他冷冰冰的声音,知道他是动怒了。 驿站里全是薛大人的下属,却没人敢求情。就连那些美人,都和众人一样胆战心惊。 陆易安不再管众人,拿起碗筷用起了午膳,姿势从容优雅,仿佛没有发生什么事情。薛大人只能苦着脸在一旁一杯杯的喝酒。 之前邬与乔只是在考试和在太史馆见过陆易安几次,只觉得他少年老成,端方持重,特别每次来太史馆更是温文尔雅。 他现在坐在陆易安旁边一桌,现在才知道陆易安的手段,都有些后悔,不知道昨天帮宋大人出头会不会得罪这太子殿下。 突然他看见陆易安那白玉腰带上挂着的香囊,眼睛不由自主地睁大,呼吸都停滞了。 在陆易安的眼神要落在他身上之前,邬与乔迅速收回了视线,并转回身体,心中发慌如战鼓擂,他看清楚了,太子殿下腰间的香囊,就是昨天宋若昭在她府里捡到后拿在手里的那个香囊。 就是说,昨天他以后看花眼的蟒袍就是太子殿下!他在宋若昭府里的内院,而且宋若昭出内院之前,一直和他在一起! 邬与乔感觉到陆易安落在他背上的视线,他都快要呼吸不过来了,要很用力地控制自己,才能不发抖。 邬与乔作为太史,也算言官,虽然是记录太子出巡的事迹,也能进谏。本来他还趁午膳时进谏,让太子殿下不要这么赶路,要亲近百姓,与民同乐,现在也不敢说话了。 陆易安更是不悦,就这样的男人,连肖想他的阿鸢都不配。 等陆易安吃完,薛大人才喝完一壶酒,他淡淡笑道:“孤就不奉陪了,薛大人慢慢喝。” 薛大人心里有苦说不出,还要陪笑道:“太子殿下先歇息吧。” “不用了。”冲身边的侍卫低声嘱咐了几句。 侍卫叫过李大人,让他安排好马,接下来再不用金车辇和马车,全部人等快马加鞭赶去洛阳。 跟着的几个文官脸色都变了,他们虽然会骑马,但个个身子骨弱,哪里有疾驰几天赶路的时候,正想开口,陆易安转过头看了邬与乔一眼,站在一处的几个文官都低下头,不敢再看陆易安一眼。 这边陆易安一行人全换了好马上路了。宋常悦下了值就直接去了清平乐。 上次去吴虞已经能挥动手脚想抓东西了,今日宋常悦专门去西市买了拨浪鼓和布老虎,也不知道她能不能看清楚这布老虎上也几种颜色。 她从后门直接去了后院,和卢云一起围着摇篮,和刚吃完奶还精神着的小胖妞大眼瞪小眼。 宋常悦怕刺激到吴虞的耳膜,还怕吓着她,轻轻摇着拨浪鼓,发现吴虞已经会追声了。不过她实在惊讶于吴虞的生长速度,惊奇道:“才几日没见,她怎么就变了这么多。” 卢云每日都见着吴虞,当然没觉得变化有那么大,她笑道:“这奶娃就是见风长,吃得好睡得好就长得快。这孩子真是省心,比乐坊里的其他孩子都好带。” 本来卢云是在夸赞吴虞乖巧,但宋常悦听了却有些不是滋味,她太懂乖巧之后的委屈。难道吴虞她还这么小,就知道自己没有妈妈了吗? 她轻轻碰了碰吴虞小小的指尖:“吴虞,你不用乖巧,只需要快乐肆意就好。” 两人在摇篮边逗弄了一会,直到吴虞打了个哈欠,两人才离开。 已经有人来传宋常悦会过来,卢云让人备好了午膳。 宋常悦和卢云一边聊天一边用膳。 卢云突然问道:“宋二小姐,你这几个月葵水正常吗?” 这正是宋常悦刚好想问的:“我这次来也想让你帮我把把脉,我昨日来了葵水,小腹又有些痛。” 卢云点点头:“用完膳我好好给你看看。怪不得太子殿下让人来取止疼药,说过几日你们去洛阳的时候备着,以防万一。” 宋常悦却很惊讶:“过几日去洛阳?” 卢云奇怪她的反应:“对,太子殿下没给你说过吗?” 宋常悦理了理,突然有些明白,为什么一直很尊重她的陆易安要在没过问她的情况下,突然在太史馆提出要她一起去洛阳。 难道就算是那么稳重的陆易安,吃醋了就这么沉不住气吗? 宋常悦这才答道:“说过,不过他今日已经去洛阳了。” “啊,那你怎么没去?”卢云瞪大了眼睛问道,太子殿下可是专门要带宋二小姐去看行宫的呀。袁天刚是风水大师,陆易安在画设计图的时候多次来请教袁天刚。 卢云听卢四娘提过,那行宫全是按照宋二小姐的喜好设计的,最重要的是,是按太子殿下和宋二小姐的八字来定的动工时间。 卢云突然想多嘴几句:“宋二小姐,你可知道现在洛阳新修的行宫,就是太子殿下为你修的。” 宋常悦当然想去洛阳,这样她又能写一本游记。只是当时觉得陆易安不尊重她,便拒绝了。 但听卢云这么说,她赶紧摆摆手:“可别说是我为我修的,这可不是好话。我不想去,是想着自己要来葵水了,不太方便。” 卢云看她那样子,止不住笑起来:“好了好了,不是为了你,是太子殿下为他未来的太子妃修的。” 宋常悦睨她一眼:“好了,卢云。别在这插诨打科了,快帮我把把脉吧。” 卢云一秒收了笑,她将右手搭在宋常悦手腕上,脸上表情愈加严肃。 第102章 她会 ◎重来一次,阿鸢,你爱我好吗?◎ 已经在路上的陆易安打了个喷嚏,他当然不知道是有人在“念叨”他。 陆易安当然不是那么沉不住气的人,但是一旦有男人靠近宋常悦,他心中的那根弦就绷紧了。 特别是段嘉沐还没解决好,在他的严防死守下,太史馆都能冒出来一个觊觎宋常悦的男人,还有人说宋常悦和那个小邬大人般配,比冷冰冰的他好多了,陆易安当时的确有些急了。 所以陆易安才公然让宋常悦陪他去洛阳,只是他没想到,宋常悦会公然拒绝他。 不过陆易安现在却弯了弯嘴角,他实在喜欢宋常悦的这些小脾气,还是她对他发的。 此时此刻他只想早点回到宋常悦身边,陆易安握紧缰绳,夹了夹马腹,快速疾驰,却苦了身后的邬与乔众人。 不知道是接下来几个地方的人在渭南县安插了眼线,还是陆易安故意放出消息。渭南县塞人不成,薛大人还“自己灌了自己”四壶酒的事迹早比陆易安一队人马更早传到了之后的几个县。 这些地方早准备好的美人也再没敢叫出来,三日之后陆易安便到了洛阳。 洛阳是随朝的帝都,之前称东京。陶朝改为东都,太宗认为随朝的宫殿紫微宫太过奢华,放火烧了紫微宫乾阳殿。之后数次想重建都被言官劝阻。 到了平朝,陆天立不喜洛阳,不建行宫,陆易安也不想大兴土木。但袁天刚说乾阳殿是在龙脉的尾巴上,要将龙脉聚气,就要重建乾阳殿收尾。 陆易安此行住在紫微宫的贞观殿。不远处就是乾阳殿旧址,也就是正在修建的行宫。里面不仅仅是按照宋常悦的喜好来建的,还有很多他在豪光镜里看到过宋常悦“前世”的建筑:比如平整的道路、方方正正的房子。 他第二天一早就去看了行宫的修建进度,虽然他画了设计图,但修建出来的和图上还是有差距,陆易安当然知道问题在哪。 不过就算有差距,陆易安相信,如果宋常悦看到,她会懂得。 邬与乔作为太史,详细的记录着行宫的修建进度,还有陆易安做的事。还没记完,陆易安就走出了行宫,让陆雷招呼着要回长安。 “太子殿下,这才刚到洛阳啊。” 洛阳刺史刘严跟着陆易安到了行宫。 刘严虽然早听说了陆易安一路疾驰到了洛阳,中途几乎没有停留,还以为是他有要事要赶到洛阳,没想到歇了一晚,才一个上午就要走。 洛阳是东都,之前在陶朝是陪都,现在大平朝虽不算陪都,但还是有很多官员。 陆易安颔首道:“孤还有重要事情需要回长安处理。”简单用过午膳就出发了。 刘严心中不安,这太子殿下这么急着赶路,究竟是有多着急的事情? 长安距洛阳八百里,来的时候路上走了三天,全程快马加鞭,可谓八百里加急。现在只在洛阳呆了半天,连休整的时间都没有。 只有陆易安和侍卫依然精神抖擞,其他随行的宫人和好些文官都受不了了。 陆易安让刘严换了快马,他和侍卫先行骑马离开,让高力带着已经折腾不动的宫人和文官坐马车回长安。 他回头看向邬与乔:“小邬大人要做随行记录,就跟孤一同出发吧。” 文官就他一人被点到,邬与乔脸都白了,讷讷答道:“遵命,太子殿下。” 陆易安离开的这几日晚上,宋常悦睡着了,又听见了妈妈对她的呼唤,还有那偶尔才出现的滴滴声。 她不再着急,默默地等着那奇怪的声音出现,就努力分辨,她觉得很熟悉,但就是听不真切。 这天还没睡饱,绿柳已经进屋把她叫醒了。 陆易安走的那天在清平乐,卢云给宋常悦把了脉,说没问题,她也就放心了。可能是她现在有了工作,压力大了些,还有作息时间有大的变化,造成了痛经。 宋常悦真不想起床,她揉了揉眼睛,真是哪个朝代的牛马都不容易啊。虽然这平朝看着是上半天休半天,但是五点开始上班,上到十一点,一天工作七个小时,十天才休一天,太累人了。 不过一想到大小官员都这样,陆天立和陆易安父子,还有三省六部中枢的工作时间比她还多,也就心理平衡了点。 中午下值回了宅子,却没见着绿柳。 “绿柳…”宋常悦刚推开房门,就被一人拉进了怀里,一双手紧紧的箍在她身后。 “阿鸢。”陆易安喊的这一声,像是喟叹。走的这几天,他心中总是悬着一根线,虽然已经派了陆风和暗卫保护,但还是担心宋常悦出事,最重要的是,他停不下来的想她。 现在人到了怀里,这几天一直萦绕在心间的烦躁终于开始消散。 宋常悦本来以为陆易安之前说的六天来回是不可能的,结果他真的回来了。 她算了算长安到洛阳的距离,就算陆易安不办公事,六天的白天全用来赶路,她推算出陆易安赶路的速度,简直是风驰电掣,就这古代的马车,这个速度连续跑几天,轮子还好吗? 宋常悦把他往后一推,让自己退出他的怀抱:“你一个太子,第一次出巡东都这么着急干什么?” 就算已经被宋常悦推开,不能再抱着她,但陆易安执怮地拉住宋常悦的手,十指相扣,掌心不再空着,他的心也渐渐被填满了:“阿鸢,我好想你,每时每刻。” 就因为她,所以这么着急来回?不过陆易安做这样的事不算稀奇。宋常悦盯着他,怀疑他是不是有分离焦虑,他被一个人丢在长安的时候已经八岁了,还会触发吗? 宋常悦看着陆易安疲惫的神情,还有眼角的红血丝:“你是不是今日才到?” 不过她闻到了陆易安身上那熟悉的澡豆香气,还有他不经意间蹭到她脖颈的光滑下巴。看来也不是直接过来,而是先回了东宫,沐浴更衣之后才来的。 陆易安点点头,然后把头靠在宋常悦肩头,手也舍不得丢开,但他高出宋常悦太多,宋常悦觉得他这姿势太别扭太拧巴。 她的强迫症犯了,想让他站直,也想把手从他手心里抽出来。 “别动,阿鸢。我这次出去,没有碰过别的女子。” 宋常悦没想他突然这么说:“你碰不碰别的女子关我什么事?” 但她的内心深处,为什么却和相信段嘉沐的忠诚一样相信陆易安。 陆易安主动坦白是刚以为宋常悦不想被他牵着手,把宋常悦的手拉的更紧:“我怕你嫌我脏。不管是遇到你之前还是之后,我一直没有碰过别的女子。” 这就是陆易安不管春夏秋冬都拿着扇子的原因,他之前是纨绔质子,虽然他宣称不喜人近身,也不喜人作陪,但难免有不可避免的时候,这扇子就派上了用场。 所有人都能隔绝在一个扇子的距离外,他是真的没有碰过女子。 陆易安不再感受到宋常悦的抗拒,他埋在她颈侧,闻着她的气息,这些天连续奔波的疲倦涌了上来,竟有些困顿。 直到好久没见到陆易安的小花进了屋,又来扒拉他,陆易安才无奈的放开宋常悦,抱起小花。 两人难得一起用了午膳,宋常悦有没有陆易安都一样,一切和之前在国公府和东宫一样,可陆易安却心潮起伏。 陆易安想要更多这样的时刻,两人都能每天一起用膳,一起入睡,一起醒来。 他看了宋常悦几眼,欲言又止。宋常悦睨了他一眼:“想说什么?” “阿鸢,如果重新来过,你先看见的是我,你会爱上我吗?” 宋常悦不知道为什么陆易安总是要执着于这些,她喜欢上段嘉沐,只是段嘉沐当时刚好出现了。 在遇见段嘉沐之前,她对喜欢的人没有具象化的想象,只是必须要忠诚、专一,事事以她为先。 当时那个挺拔俊俏、鲜衣怒马,却又在她面前害羞到不知所措的少年将军恰好让她动心了。 她看着段嘉沐的眼睛,知道他会忠诚专一,刚好他是她的未婚夫,还是她以为的恩人。简直是天选之人,宋常悦没有什么需要犹豫的,爱就爱了。 她当时并不知道会有后面的阴差阳错。但是就算没有恩人这一说,她也会喜欢段嘉沐。 她也不愿意去纠结重新来过这些说法,她只活在当下和放眼未来。 “我说过,这个不能假设。” 陆易安却坚持追问:“阿鸢,没有段嘉沐,你会爱上我吗?” 就算在她面前提起段嘉沐,陆易安心中都会醋意翻腾,他掩下快要漫上眼底的阴霾。 宋常悦想了想,之前陆易安浪荡的样子她肯定是不会喜欢的,但是如果她先遇见的是真实的陆易安呢?如果没有段嘉沐,她会喜欢他吗? 陆易安看着她在思索,内心已经开始欢欣,宋常悦真的认真地考虑他,她不喜欢他,只是因为段嘉沐先一步出现在她面前。 答案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可他又很想知道。 宋常悦抬头,她有些不自然地抿抿嘴:“可能会吧。” 这答案让陆易安瞬间就心绪激动:“如果重来一次,阿鸢,你爱我好吗?” 宋常悦定定地看着陆易安:“陆易安,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上了一条错误的路,往前走的每一步都离成功越来越远。” 陆易安摇摇头:“阿鸢,爱你就是我做过最正确的事情。” 被陆易安热烈又深情的眼神直视着,宋常悦的心跳抑制不住的加快,她突然知道了刚刚那个问题的确切答案:她会。 她转开眼:“我有些困倦了,你快回宫吧。” 陆易安绞着宋常悦手指:“阿鸢,我也困倦。” “那就快回宫去歇息。” 陆易安拉住宋常悦的袖子,指了指地上,原来小花好像知道宋常悦在赶陆易安离开,它抓住了他的裤腿。 宋常悦冲小花说道:“真没出息,拉着干嘛?快让太子殿下回去。” 陆易安轻咳了一声,这才放开拉住宋常悦的手。 陆易安没能成功留下来陪着宋常悦小憩,但经过这天的拉扯,陆易安有了很大的收获,就是他又能随意的到宅子了。 陆易安一到长安,先去面见了陆天立,就立即回东宫好生梳洗了一番,才到了宅子,那时还没得到卢云的消息。 回了东宫才知道他出发去洛阳那日,宋常悦去找了卢云,说是来葵水后小腹隐痛。 所以第二日,陆易安就给宋常悦把了脉,果然和卢云说的一样,没有问题,这才彻底安心。 之后的每日,陆易安理完了政事,就坐马车穿过街道进了宅子。两人一起在书房议政和看书写字。 在宅子里溜达一圈,陪着宋常悦荡会秋千,再去看绿柳和红果张罗铺子,用完了晚膳还要逗逗小花,喂了毛豆才走。 除了陆易安不在宅子住,两人又恢复了同住国公府的状态。所以,最近朝堂上下和东宫众人都觉得太子殿下没有以前那么冷冰冰了。 不过洛阳一行路上的官员就没这么好的感受了,虽然陆易安一路上疾驰,但是派去调查的人却很细致,有问题的官员全被揪了出来。 宋常悦铺子上拓印和装册的人也换成了陆易安的人。宋常悦看着自己写的游记印刷出来,装订成册,心中百感交集。 陆易安注视着在铺子里翻看游记的宋常悦:“阿鸢,你想什么时候开张,我让袁天师选个吉日?” 宋常悦算了算时间:“不用选日子了,就冬月十一吧。”十一月十一,她不自觉地想笑,不知道会不会有双十一盛况。 锦江书肆的双十一还没到,段嘉沐的信先到了,虽然边境冬日天寒地冻,雪深没膝,但段嘉沐带着大军已经和骑兵交了七次手,六胜一负。 他让宋常悦不要担心,靺鞨大军不是他们的对手。宋常悦一直紧绷的心,总算松快了一些。 自上次葵水完后,宋常悦睡梦中再没听过妈妈的呼唤和那个神秘的声音,其他也没不舒服的地方。 过了几日就到了冬月十一,新的锦江书肆开业了,宋常悦没有声张,她没想着营销,写书和卖书是需要积累的,打口碑不急这一时。 所以除了陆易安和邬与乔,别人也不知道这是她的铺子。铺子外面虽然是大街,但挨着东宫,来往的人并不多,所以就几人上门购买。 邬与乔的下人被陆易安换走之后,他确定了这宋若昭和太子殿下关系的确不寻常。他回了长安之后,就绕着宋常悦走。 直到邬与乔写完太子出巡洛阳的随行记录,传阅到宋常悦这里时,她才知道洛阳行宫的样子。 “……洛阳行宫已开工两月有余,基础已完工……图稿由太子亲绘,所绘建筑为盒状,方顶,高七层……” 宋常悦读着邬与乔的记录,心中浮上一丝怪异的感觉,很想看看那个设计图纸。 这天,宋常悦午后小憩醒来,陆易安果然已经在书桌边开始看书了。看宋常悦醒了,他端来了一杯热茶喂给她。 “洛阳行宫那设计图纸是你画的吗?” 陆易安眼眸低垂,嗯了一声。 宋常悦直直看着他:“你能简单地给我画画那方盒建筑吗?” 第103章 除夕 ◎陆易安深夜来访◎ 陆易安拿过纸笔,画了一栋“方盒子”。 上世纪九十年代的职工集资自建小区,只有七层,没有电梯,每层楼有联通共用的铁栏杆阳台,门口堆着杂物,各家各户都开着门,邻里关系热络亲密,做了好吃的还会给周边几几户端一碗。 宋常悦看着陆易安一笔一笔画完,眼眸微动,好像闻到了妈妈做的回锅肉的味道,那是她小时候的家,有妈妈的家。 后面的经历她明白了一个道理:如果没有负责任的爸爸,只有妈妈在,那才算一个家,妈妈不在了,家也就不在了。 “你怎么知道这个?”问出口宋常悦才发现自己声音都有些哽咽。 陆易安没打算隐瞒:“阿鸢,我用豪光镜看了你的前一世。” 宋常悦抬眼盯着他:“你看到了什么?” 陆易安现在回忆起来也心绪难平:“我看到了一切。” 宋常悦静静地看着陆易安,原来他早就知道了她的秘密:“你不怕吗?” “怕什么?” “不怕我是鬼魅魍魉吗?” 陆易安听完,嘴角上扬,直到一双眼睛都满是笑意,笑眯眯地不说话。 宋常悦觉得他这反应奇怪的很:“你笑什么?” 陆易安笑得更开:“我倒希望你是这些,鬼魅魍魉不就是想要阳气或阳寿、想要人命或人心,你想要我都给你,而你根本不想要我的任何。” 就这么简单?虽然她知道陆易安爱她,但是在知道这种超自然力量之后,陆易安一点都没动摇过,就这样接受了? 不过,一旦这个秘密泄露,后果太严重了,宋常悦静静地看着陆易安:他真的可以信任吗? 陆易安看着她眼中的探究,柔声道:“阿鸢,你信我。没有其他人知道这些,以后也不会再有人知道。” 如果这个秘密被别人知道了,特别是被百姓知道,那可能宋常悦真的会被当做妖女烧死,就算陆易安是太子,也护不住她。 所以陆易安用“化字符”消了宋常悦的这一世,以后就算有人用豪光镜和宋常悦的八字也看不到这些画面了。 陆易安的眼神热烈又澄澈,宋常悦就像她对段嘉沐动心时一样,她相信陆易安的忠诚和专一。 宋常悦没想到宇文静死了之后,在这个时空里还有一个能和她共享秘密的人。她心中的压力真的小了很多:“你难道不好奇吗?我为什么到了这里。” 陆易安摇头:“不好奇,可能这就是那一世我救了你,老天爷给我的奖励,让我能遇见你。” “但我有些好奇。”宋常悦用双手支起下巴思索了一会:“你是从豪光镜里看到我的前一世,那能找到我为什么会穿越过来的秘密吗?” “穿越?” “就是我这样带着前世记忆而来,还是同样的名字同样的长相,在我们那,就叫穿越。” 陆易安细细琢磨了几息,才有些遗憾地说道:“本来是可以的,但是我用消字符消掉了你前一世的所有,和这一世前后相关的也无法显示。” “那就算了。”宋常悦却不遗憾,只能用“来都来了”安慰自己了。 “阿鸢,你能给我讲讲那些事儿吗?比如那些像方盒子的房子,不用马也能跑很快的车。” 宋常悦看着饶有兴致的陆易安点了点头,尽量用古人能听懂的词汇解释了钢筋混凝土建筑、汽车等等。如果太有难度的,宋常悦就从头开始讲起,比如电灯是需要电才能亮,她就从电开始讲起。 陆易安听得很认真,宋常悦很理解,毕竟一个古代人,突然接触到了几百年后的现代化社会,对于他来说,肯定算得上是信息大爆炸。 之后的每一天,陆易安都化身好学生,来“请教”宋常悦,宋常悦博览群书,对于各方面的知识都懂一些,讲的头头是道。 只是她没有讲太多政治和历史,虽然这是个架空的时代,但陆易安毕竟是储君,是以后的皇帝,如果知道的太多,可能会改变历史大走向,会引发较大的不可控。 陆易安一直对宋常悦毫无保留,现在宋常悦又和陆易安共享了最大的秘密,两人每天还有这么深入的交流,宋常悦根本没意识到,两人的关系有了多大的飞跃。 不过,陆易安很清楚这一点。因为每一天宋常悦讲故事的时候,在他面前不再掩饰喜怒哀乐,伤心的时候也不再假装坚强,想哭便哭了,陆易安抬手给她擦眼泪,拥她在怀里,她也不会躲闪。 陆易安面上沉静如水,心中却是波涛汹涌。 就这么到了除夕。 因今年是平朝的第一个新年,除夕夜会在大明宫设宴。陆天立这个平朝皇帝只有一个皇子也是好事,不会有夺嫡之争,他就等着陆易安继位即可。 待参加宫宴的百官散去,天子一家要跟平常百姓一样守夜,四人聚在立政殿。陆易安陪着陆天立下围棋。 “务之,这皇位我坐了半年,真是身心疲乏啊。” “阿耶辛苦,请阿耶再给儿臣一年时间。” 陆天立看着陆易安,哪里是给他一年时间,明明是再给宋二小姐一年时间。不过陆天立转念一想,一年也没那么久,说明他这个儿子的好事快近了。 宋常悦当然是回宋府过年。春节有三天旬假,除夕初一和初二,她可以在宋府好好地呆三天。 宋家一家人都在前厅守岁,整个屋子摆了五个炭盆,就算开着一扇窗户透气也暖和如四月天。 竹炭偶尔发出噼里啪啦的炸响,和屋子里热闹的气氛比起来简直微不足道。 宋家人虽然可靠,但为了不泄露消息,就只有宋家人近身伺候的两三个丫鬟知道宋常悦还在长安,但她是女官宋若昭的事,只有宋成父子和吴青知道。 此时就吴青绘声绘色地给家人讲着做女官的趣事儿,宋常悦静静听着。宋常悦偶尔给家人讲个笑话,还有家中几人斗诗,温馨又有趣。 宋常悦在这个家人团聚的节日,肯定会想起段嘉沐,不知道他在边关有没有好酒好菜过除夕,她算算时日,除夕一过又该收到他的信了。 不过现在有家人在身旁,这样的温馨时刻让她心中倍感安慰。 开着的那扇窗户被风吹的晃动,宋常悦看向窗外,却发现外面白茫茫一片,原来是天空洋洋洒洒下起大雪。 宋常悦作为南方人,看见大雪的第一反应就是激动,她起身走向窗外,够出半个身子,伸出手去接雪花,原来鹅毛大雪不是夸张手法。 这是宋常悦清醒之后的第一个春节,宋家人看她这么好奇,也不奇怪。这一年经历了太多,痴傻了多年的女儿恢复了正常,嫁了人,不曾想亲家成了叛党,佳婿也不在了,自家的宝贝女儿还需要隐姓埋名才能留在长安。 每个人脸上看着还是和刚刚那样一脸喜色,其实心中都有些怅然。 宫中有人也觉得怅然。陆易安一家四口在立政殿守岁,陆思安和往年一样,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所有人的中心和话题都集中在她身上。陆易安一直想着宋常悦,连搭话都很少。 过了春节,陆思安就要成婚了,今年是最后一年在宫中和陆天立他们一起过除夕。对于陆天立这样疼女儿的父母,想到这个,他们也怅然若失。 宋常悦呆在宅子,陆易安还能厚着脸去找她,可这样一个日子,要见她只能去宋府,怎么样都不合礼数。 “务之,上次让你练棋,看来还是没有用心练习,棋艺真是太有退步。” 陆易安弯起嘴角:“我说过了,是阿耶您现在棋艺精湛,儿臣早不是阿耶的对手。” “下棋不要有杂念,专心致志才是棋道第一条。” 陆易安顺坡下驴,躬身道:“儿臣深以为是,所以请阿耶准允儿臣先去办一件大事。” 陆易安不等陆天立回应,就大步离开。 正和陆思安说母女体己话的皇后娘娘看陆易安突然往外走去,抬头惊讶道:“圣上,务之他去哪里?” 陆天立颇为无奈:“他还能去哪里?” 陆易安到了宋府门口,说的是求见,下人当然不会让天潢贵胄的太子在门口等着,诚惶诚恐地领着陆易安和陆雷往中厅走。 陆易安刚穿过中厅前的走廊,一眼就看到了从窗户里钻出来的宋常悦,可能是在自己娘家,她就梳着两个少女髻,上面绑着红色的丝带。 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仰着,望着飘雪的天空,圆圆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里面盛满了惊喜和好奇。 就看这么一眼,陆易安被风雪吹的冰凉的一颗心立刻就柔软了。 宋家下人敲响中厅的雕花门:“老爷,太子殿下求见。”除了宋常悦,其他人都震惊陆易安怎么来了,还是除夕夜来了,不过还是立即披上大氅或者披风,出门迎接。 陆易安自下了马车,从宋府门口走到中厅,虽然路途不远,鹅毛大雪被疾风挟裹着打在脸上,让他浓密的眉毛和睫羽上都沾满了白霜。 宋家人一打开门,炭火烘烤过的暖风扑面而来,让那些白霜瞬间融化,如温暖的春风扫过,更是显得陆易安面如冠玉。 宋常悦抬眼看到的就是陆易安越过众人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一双眼睛里独独只看得到她一个人。 宋成一家赶紧出了中厅,到门口给陆易安见礼,宋常悦不喜欢他这样贸然前来,搞的宋家人安宁温馨的除夕夜都要被迫行君臣之礼。 宋常悦站在最后,也不带个称呼,面无表情说道:“不好好在宫中守岁,出来干什么?” 她身上披着一件红色披风,领口处是一圈白色的兔毛,趁得她的脸更是白净,陆易安很想拨开那些柔软的兔毛,摸摸她瓷白的皮肤。。 陆易安却从这句话里听出了一丝嗔怪,她是担心他冒雪前来,受了阴湿寒凉对身体不好吗?他心中窃喜,毫不在意宋常悦冰冷的表情和语气,话是回的宋常悦,却是对宋成颔首道:“孤有些要事,办完事回宫路上,刚好在宋府不远马车坏了,突遇暴雪,来府上叨扰避避风雪。” 昨日就放了旬假,这天子一家在除夕也必须守岁,哪里还有什么要事要办。而且宫中的马车都有中车府令专管,每次出门用车之前都要检查,很少有坏的时候。 就算真的是有要事要办,真的马车坏了,也不会到宋成这个三品鸿胪寺卿家求助。 这理由实在拙劣,宋家人也都心知肚明究竟是为什么,吴青虽然没见过陆易安和宋常悦平常相处的样子,但是想也能想到宋常悦不知道压了陆易安几头。 但宋家其他人却觉得宋常悦这样说话对太子殿下实在无礼,不过又都很宠爱她,所以并没有责怪。 宋成不得不赶紧出来给太子殿下铺台阶:“太子殿下真是贤德表率,快进屋暖暖身子吧。” 听宋成这么说,陆易安却没有动作,直到宋常悦瞟了他一眼,说了句:“进来吧。”陆易安转身让陆雷取下大氅,刚刚抿紧的嘴角这才松懈下来。 前厅关上门,屋内又跟刚刚一样的暖融,但因为陆易安来了,气氛自然是不一样了。 宋成和宋常新一直觉得陆易安给人很强的压迫感,和平时面对他时一样沉静,不再像刚刚那样夸夸其谈。 宋夫人本来就不爱言语,就只有吴青和宋常悦想到什么聊什么。 陆易安被宋常悦瞪了一眼,虽然他知道宋常悦是怪他坏了气氛,不过他当然要在未来岳父岳母面前好好表现:“宋大人宋夫人,孤除夕深夜叨扰,恳请二老勿要责怪。” 宋成夫妇当然急忙摆手,又说了些不介意的场面话。 开了头,几人聊起来就顺利多了。陆易安也不像往常那样冷清,与宋成和宋常新说话甚为热络妥帖,要不是两人在朝堂之上经常见着陆易安,不然还以为现在这种左右逢源就是他本身的模样。 陆易安来的时候是亥时,现在喝过两杯茶,又吃了好些干果,已经过了一个时辰了。 宋常悦毫不客气地赶客:“快子时了,你快回宫吧,还能赶上和圣上和皇后娘娘守岁。” 陆易安看着窗外不见小一点的暴风雪:“可今夜这雪……实在太大了,不知马车有没有修好。” 宋常悦转向宋成:“阿耶,你立即安排一辆马车送太子殿下进宫吧。” 太子殿下对他女儿的心思,宋成已经很了解了,他不需要卖女求荣,但他看得出陆易安的真心,特别是今日,作为太子,却处处看着宋常悦的眼色行事,他为难道:“这……” 刚才一直在旁边安静听着众人聊天的宋夫人突然开口道:“如果太子殿下不嫌弃,就留在府上过夜吧。” 第104章 新年 ◎他的阿鸢怎么这么可爱◎ “阿娘!”宋常悦还没说话,宋常新却激动地开口。 宋夫人看了他一眼:“人不留人天留人,况且太子殿下在除夕这天都还在为百姓奔波,甚为辛劳,就别让太子殿下冒雪回去了。” 宋常悦睨着陆易安,看他嘴角已扬起,正准备向宋夫人道谢。他感受到宋常悦的视线,那丝笑容立即消失了,他正色道:“多谢宋夫人好意,孤还是早些回宫吧。” 宋常悦这才对宋夫人笑道:“阿娘,太子殿下要回宫陪圣上和皇后娘娘守岁,不便留在府上。”又转头对宋成道:“阿耶,你快去安排一辆马车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陆易安和几人道别,宋成要送陆易安出去,宋常悦在一旁说道:“阿耶,我去送吧。” 宋成也知道陆易安想要谁送,便不再坚持。 雪依然下的很大,陆易安从陆雷手中接了伞,亲自为宋常悦打伞,陆雷和绿柳跟在两人身后。 陆易安比宋常悦高出一大截,一手虚虚护着她,一手撑伞往宋常悦那边倾斜,自己一半的肩膀都在伞外面。 宋家几人看着两人的背影,心中都觉得两人极为般配。可几人都看得出来,两人这明明是襄王有心,神女无情。 一簇簇的雪花落在油纸伞上,发出静悄悄的沙沙声。地上已经积了厚厚的雪,宋常悦穿着厚底棉鞋,踩在松软的积雪上,形成一个个深深的脚印。 到了前院,宋常悦看着身后那一串串脚印,突然玩心大起,往没有人走过的雪地里走去。陆易安撑着伞正准备跟着宋常悦,却听见她说:“你就在那等着,别过来。” 说完就一人往前走去,陆易安也由着她胡闹,在原地站着,淡淡笑着,看她一小步一小步像绕了个圈,像是用脚步画了一个圆圈,但这圆圈一头凹进去了一些,另一头又有些尖。 等宋常悦走回到他跟前,陆易安将伞伸到她头顶,雪已经落在她身上,他伸手弹掉宋常悦头上的雪,又拍落她披风上的雪,顺便做了刚刚就想做的事情:拨开披风上的兔毛领子,摸了摸她的脸:“画的什么?” 宋常悦的脸和鼻子都被冻的通红,陆易安一只手撑伞,一只手用掌心交替着给她敷脸。 宋常悦突然想考考陆易安,她抬头盯着他,漫天大雪中,在除夕夜宋府的大红灯笼照耀下,她一双眼睛闪着狡黠的光:“你觉得像什么?” 宋常悦可能自己都没发现,她不自觉地也在用脸追着陆易安的掌心取暖。 陆易安试探着回答:“桃子?” 宋常悦噗嗤一声笑出来:“嗯,就是个桃子。这桃子送给你了。” 陆易安看她笑,也跟着笑了,不过看着她通红的鼻尖,心中不舍,还是说道:“阿鸢,你回去吧,别冻着了。” 宋常悦的笑容突然就不见了,脸离开了他的掌心,也不往前走,她转过身子。 陆易安看着她的背影,以为她生气了,赶紧凑上前去:“怎么了,阿鸢?” 不想宋常悦抓起树叶上的雪,踮起脚一把将雪贴在陆易安脸上,然后就退后一步笑出了声:“哈哈,偷袭成功。” 陆易安这样的武功,除了宋常悦,应该也没人能偷袭成功,此时他完全呆住了,脸上的雪化了流进脖子里也没察觉到,宋常悦是在和他逗趣吗? 宋常悦看他几息都没反应,也不笑了,抬头瞪着他:“果然都说太子殿下冷冰冰地没意思,就这样你都没反应…” 陆易安刚刚还在狂喜,但听见宋常悦这么一说,又响起了邬与乔和太史馆那些人的议论,心中恼火。 他一手依然撑着伞,一手横在宋常悦身后,将她拉到了怀里,宋常悦话还没说完,就被倾身向下的陆易安吞下去了。 大伞往一边倾斜,刚好遮住陆雷和绿柳的目光,但两人早已移开了视线。 陆易安细细密密地吻着,和雪花吻着两人头顶的油纸伞一样,宋常悦耳边只剩一片沙沙的声音。 陆易安已经很久没和宋常悦这么亲密的接触,此刻,宋常悦的双手自然地放在他腰后圈着他,仰头回应着他。 宋常悦不再是因为虚情假意而回应他,陆易安心如擂鼓,都怕宋常悦听见他的心跳声。 他不用再挑开宋常悦的齿关,她已微启双唇放他进去,任他攻城略地。陆易安睁开眼,只看见宋常悦紧闭着双眼,浓密的睫羽轻轻颤抖。 一旁就是前院的回廊,陆易安继续吻着宋常悦,一手搂住宋常悦的腰,提气踮脚飞身到了回廊的柱子边上,他这才丢下那把伞,将宋常悦抵在柱子上。 一只手垫在她身后不被柱子硌着,又像是要把她揉进身体里,一只手掌住她的脸,从温柔的舔舐变为强势的深吻。宋常悦仰起头,自然地含弄着陆易安的唇舌。 等宋常悦觉出不对劲,推开陆易安,已不知过了多久。刚才陆易安吻的太过热烈,她的嘴都有些红肿,她都不想再把冷冰冰几个字和陆易安联系在一起了,她没好意思看陆易安,低头说了句:“别耽搁了,快走吧。” 陆易安看着她通红的耳垂,知道自己的耳朵肯定也红了,他乘胜追击:“阿鸢,明日你可有什么安排?” 说到这,宋常悦低落起来,她现在是查无此人的状态,只有在宋府才是宋二小姐:“明后两日本该去走走亲戚,但我也去不了,我会去宅子那边,还有些事情要做。” 锦江书肆初三就继续营业,初一还需要完成一些仪式,红果也还在宅子里,不想把她丢下一个人过年,宋常悦本来计划的就是去宅子里过初一。 “那明日我来接你去宅子,我们一起去那过初一。” 陆易安还算是锦江书肆的大股东,宋常悦没有拒绝的理由,她点点头:“好,别太早就行。” 陆易安到了门口,他的马车早修好了,回到立政殿,还不到子时。陆天立松了口气,看来陆易安还算有分寸。 陆家几人都没提他刚刚去了哪里,只觉得他心情好了很多,不再是面无表情,脸上一直有笑容,也主动问候陆天立和皇后。 子时一到,临安门前准时放起了烟花,陆易安在宫中,宋常悦在宋府,抬头看着同一片天空的烟火,一起进入了新的一年。 初一一早,宋成夫妇就走了。虽然昨日宋常悦说了不要太早,但陆易安早就坐在马车里等在宋府门口。他回想起上次在宋府等宋常悦还是中秋节,她那时一心只想着段嘉沐。 到现在短短几月,期间发生的种种,太过于跌宕起伏,宋常悦也已经对陆易安动心,只是她自己并不知道。但将一颗心都放在宋常悦身上的陆易安感受得到,他心中百感交集,弯起嘴角,盘弄着手中的一个玩意儿。 等宋常悦睡醒了,带着帷帽,和绿柳慢悠悠地出门上了马车。 陆易安拉着宋常悦上车,将那玩意套在了她手上,宋常悦低头一看,是一根编的很精致的红绳手串,穿了一个翡翠平安扣和几颗黄金珠子。 陆易安抓着宋常悦的手调整好抽绳,又吻了她的手背:“阿鸢,祝你新年快乐,常悦常安宁。” 宋常悦抽回手,将手串拿到眼前细细观察,这翡翠平安扣和之前那鸢尾花簪子是一样的质地,应该是一块料,所以一看就知道陆易安自己做的。“看来太子殿下政事还不够繁忙,还有空做这些闲事儿。不过我可没准备礼物。” 陆易安淡淡笑着:“你在就好了。” 到了宅子,几人直奔铺子。初一这一天都在家休息,不营业,但习俗是要扫洒一番,意喻新的一年到来,有新的面貌。 红果一直在宅子,和绿柳打扫和清点一番。宋常悦作为老板,当然也象征性地用鸡毛掸子扫了下柜台。 开业一个多天,一共卖出了六百多本,最开始几天,一天只卖出几本,这些人回家读了发现和之前看过的游记都不一样,妙趣横生。遂推荐给朋友,口碑起来了,之后一天能卖出十多二十本。 宋常悦算了算,现在还是传播蛰伏期,真到了火的时候,一天可能就要卖出一百多本。 “绿柳,后天一开工,你就要让拓印和装订的工人赶工,每天至少要制作两百本出来。” “是,小姐。” 宋常悦看着这收拾得井井有条的铺子和后院,还有清晰明了的账本,她知道绿柳和红果肯定会做得好这掌柜,现在这结果表明,她的眼光没错。 她给绿柳和红果一人拿了个红包:“辛苦了,我的两个掌柜。” 绿柳和红果作为下人,本有月例,现在宋常悦让两人打理书肆,又开了份可观的薪水,和其他铺子的掌柜一样,但那些都是有经验的男掌柜。 两人最开始本来是拒绝的,但宋常悦说相信她们能比那些男掌柜还做的好。所以两人自从铺子开业,一直尽心尽力地经营,虽然也遇到过困难,但请示过宋常悦后,都顺利解决。 她们知道宋常悦是直来直去的性格,遂开心接过:“谢谢小姐。” 宋常悦兴致也很高:“好了,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去包饺子吧。” 早在除夕放假前,宋常悦就问绿柳初一想做什么,反正她俩在宋府走不了,总得做点什么好玩的消遣。 绿柳想起之前在东宫,小姐给姑爷带了饺子带去地牢,还放了铜钱在其中一个饺子里,说是幸运钱,这么好的彩头,不刚好适合在大过年吃吗? 除夕那晚,宋大人还在,也不好说,初一就小姐和她在,就可以做饺子。刚好昨日宋常悦和陆易安约好了初一到宅子,宋常悦让绿柳安排厨房早准备好了。 只是绿柳没想到太子殿下会和她们一起包饺子。 厨房的人也就是国公府的人,也不会真的让主子动手,早仔仔细细备好了面皮和肉馅儿。宋常悦拿出一个铜钱包进了饺子里,在众人面前晃晃:“看好啦,就这么一个幸运饺子,谁吃到谁就好运连年。” 陆易安看她淘气的模样,笑弯了眉眼:“阿鸢,你包的饺子真好看,教教我吧。” 宋常悦拿了一张饺子皮:“把饺子皮摊手上,舀适量的肉馅儿放于饺子皮中心…”看陆易安一步步照做,她继续说道:“好,然后捏起来…” “对,就是这样,捏出褶子…”她看着自己捏的褶子,改了个说法:“捏紧就行,煮出来不露馅就可以了。” 绿柳、红果,包括陆风和陆雷本来都在包饺子,只是现在都在一旁看着这神奇的一幕,宋常悦一本正经地在教,而太子殿下也在一本正经地在学包饺子。 只有绿柳后面专门去学了包饺子,她看得出来太子殿下要把这饺子包的比小姐包的还丑,的确费了些心思。 刚好陆易安“学”包了第一个,宋常悦这个老师夸张的赞叹:“嗯,不错,第一次包就包得这么好,不愧是太子殿下。” 陆易安当然知道宋常悦是在哄他,不过被她表扬了,他自然开心,其余几人也忍俊不禁,气氛颇为欢乐。 宋常悦又带着陆易安包了几个,她脸上沾了白色的面粉,陆易安想用手抹掉,伸出手才发现他手上也是面粉。 宋常悦开口问道:“我脸上有灰吗?” 陆易安点点头,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宋常悦就把脸埋进了他胸前,在他衣服上蹭了蹭,然后从他怀里抬起头,瞪圆了眼睛问他:“现在还有吗?” 就这么简单自然的动作,却让陆易安耳边轰鸣一片,心跳极速加快,心中只剩一个感慨:阿鸢为什么会这么可爱。 “没有了。”陆易安红着脸讷讷答道。 包好了饺子,陆易安和宋常悦就回了房,陆风和陆雷都守在厨房等饺子煮好。陆风长年练武的眼力终于在厨房有了用武之地,一定要把宋常悦刚刚包好的有铜钱的饺子找到,“恰好”舀到陆易安碗里。 陆雷在一旁说道:“哥,其实那饺子那么好认,就找最丑的那一个就行了。”刚才陆易安说宋常悦包的饺子好看的时候,陆雷专门看了一眼,那幸运饺子算得上奇形怪状,只亏得陆易安才会觉得好看。 陆雷当然不懂陆易安的心思,陆易安哪里是想学什么包饺子,只是想和宋常悦亲近一些。 饺子煮好了,陆风在白茫茫一片的大锅里找到了那一个饺子,盛到了碗里,特意给绿柳嘱咐道:“别弄错了啊,这个饺子在右边这个碗里”。 绿柳端着案板,点了点头,端到了房里。陆易安和宋常悦在房里的圆桌旁等着,绿柳先把右边那碗端给了陆易安,再把另一碗端给了宋常悦。 陆易安吃了几个,夹了一个饺子递到宋常悦嘴边:“这应该是我包的第一个饺子,先给老师尝尝。” 宋常悦不疑有他,张开嘴咬了一口,却咬到了一枚铜钱,陆易安这才笑着说:“阿鸢,你吃到了幸运饺子,接下来你一定会好运连年。” 第105章 红梅 ◎再来一次的噩耗◎ 陆易安放下碗伸出手,宋常悦将那枚铜钱吐出,他拿起刚刚给宋常悦净手的棉巾,擦干净那枚铜钱,取下他脖子上一直带着的那个项链,将铜钱穿了上去,和狼牙坠子挂在一起。 宋常悦瞅着陆易安一系列动作,和段嘉沐如出一辙,她转向一侧,不再看他。 陆易安看她心情明显低落了几分,便聊起新的话题:“阿鸢,你们那过年是怎么过的呢?” “我们那过年会放七天假期,奔波在外的人都会赶在除夕回到家中,和家人团聚。除夕当晚一家人一起包饺子吃饺子,然后看春节联欢晚会…” 今天他们也一起包了饺子,一起做了家人才能做的事,陆易安摸着胸前的铜钱嘴角微微上扬:“什么是春节联欢晚会?” 宋常悦给陆易安讲起了电视、春晚还有手机,一时间也就忘了刚刚的不高兴了。 房里放着几个炭盆,聊完了,宋常悦也困了。陆易安看她打了几个哈欠,主动说道:“阿鸢,你歇息吧,我去旁边书房看书去。” 宋常悦点点头,突然想起书房没燃炭盆,也不想就为了陆易安看会书,又让绿柳她们大冷天的天还忙进忙出。 她对陆易安说道:“书房没燃炭,你就在这房里看吧。” 陆易安面色平静道:“好。” 等宋常悦睡着,陆易安坐到了床边看着她安静的睡颜,他算算时间,应该就这两天就要来消息了。这次他一定会时时护着她,不让她出一丝差错。 等宋常悦醒了,发现陆易安坐在书桌旁他定制的那个椅子上,仰头靠着椅背睡着了。昨天晚上还在外面奔波,又守岁到很晚,平时不午后小憩的陆易安也困了。 宋常悦看他今日还好,没有厚脸皮的爬上床。虽然屋子里燃着几个炭盆,很暖和,但是陆易安在屋内只穿着长袍和夹袄。 宋常悦怕他受了风寒,从卧榻上拿了条毯子,轻轻搭在他身上。没想到刚搭上,正准备转身离开,就被陆易安抓住了手,一拉就把宋常悦带到了他腿上。 他缓缓睁开眼睛,眉眼一弯,满是爱意地睨着宋常悦:“我睡好了,多谢阿鸢关心。” 宋常悦没好气地拉开毯子:“早知道就让你去书房冻着睡去,让你生病。” 陆易安笑着靠在宋常悦肩膀上,偏头看着她:“你舍得吗?” 宋常悦推开他,起身说道:“对你有什么舍不得的。” 陆易安捕捉到她眼中一瞬间的慌乱,抿嘴笑了一下,跟着起身。他拿过宋常悦的棉衣和披风给她披上,又给她带上耳套和手套,她回头问道:“去哪?” “雪停了,出去走走。”他自己披上大氅,牵着宋常悦出了房门。 昨夜下了一整晚的雪,上午也还飘飘洒洒着雪花,现在雪停了,院子里堆了厚厚一层松软的积雪。 宋常悦将秋千板上的雪揽到一起,捏了一只小猫,又捏了一只小鸟,她正蹲着欣赏着自己的杰作,从后面伸过来一只手,放了一个小雪人在小花旁边。 这个小雪人扎着两个发髻,带着一个耳套,还有披风,不就是她吗?宋常悦回头看陆易安,他正在做第二个雪人。 宋常悦心中感慨:他的手怎么那么灵活,做手工厉害,连捏个雪人都像艺术品。不一会儿,另一个雪人也做好了,不用说都知道,是捏的陆易安自己。 两人都不言语,一前一后蹲在秋千前面,看着随着微风晃动的秋千,还有上面的“一家四口”。 看了会,宋常悦站起身,秋千背后是一颗红梅,树上也堆满了厚厚的积雪,有些树枝都快被压断了。宋常悦惊喜地发现,在积雪下面,已经有梅花冒出花苞了。 她指着那梅花对陆易安说道:“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没想到这么大的雪,也没压住这梅花。” 陆易安看都没看那梅花,只直直看着一脸喜色的宋常悦:“相思一夜梅花发,忽到窗前疑是君。” 宋常悦眼神闪动,转回了身子:“有些冷,进屋吧。” 回了房,宋常悦抱起小花坐在卧榻上沉默不语,陆易安则走到书桌旁,铺纸、研墨,不一会儿就开始挥笔作画。 宋常悦看了一会,忍不住好奇走了过去。陆易安画的是她刚刚站在梅花树前的景象,她头上的红色丝带,身上的红色披风,和白雪下点点绽放的红梅交相辉映。 陆易安画完,又落下落款,这才用镇纸压住这幅画,抬眼看着宋常悦。 小花也跟着抬头,瞅瞅陆易安,又瞅瞅宋常悦,它不懂两人之间的暧昧,又埋下头,趴在宋常悦膝头。 * 初二这一日,宋常悦又去看了吴虞,她又长大了好多,已经会翻身了。虽然有奶娘,还有清平乐其他当了娘的乐师一起照看,但没想到,卢云竟然这么会看顾孩子。 “卢云,没想到你带孩子这么有耐心。” 卢云谢过宋常悦的夸奖,说道:“当初我养母收养我的时候,她还没有成婚,那个时候清平乐才刚刚起步,身边也没人帮忙,她要忙乐坊的事儿,还很细致地照顾我,她能做到,我也能做到。” “吴虞会影响你成婚吗?有影响的话,就让我带回宅子吧。” “不用,太子殿下也关照了许多。而且,我没想过成婚的事情,吴虞在我这挺好的,你不用担心。”卢云的一切热爱都给了乐器和药理,真没想过成婚。 “嗯,你也不用预设,遇到动心的就成婚,没有遇见合适的,不如独身一人,挺好的。” 她毫不掩饰眼中对卢云的赞赏,能踏实做事的人,不管做什么,都能做好。两人心照不宣地对视,明白对方的心意。 宋常悦再逗了会吴虞,就离开了清平乐。春节期间,就算是长安城,也没有商铺营业,只偶尔有些摊贩。 “冰糖葫芦~冰糖葫芦~”宋常悦被这声吆喝吸引了注意力,不自觉地追着那声音偏了头。 今天跟着她出来的是红果,她知道宋常悦不能抛头露面,她现在也跟着绿柳称呼宋常悦为小姐:“小姐,你想要糖葫芦吗?” 宋常悦若有所思地摇摇头,回了宅子,却看见房间里的圆桌上摆着一根冰糖葫芦。 * 三天休假结束,又开始上值。书肆的生意也跟宋常悦预估的一样,开始好了起来。开门营业的时候,红果在铺子里张罗,绿柳在后院监督拓印和装册,宋常悦下值后也会去后院看看。 初五这天,陆易安收到了沈阳卫送来的军报。下了朝,陆易安没有去帮陆天立理政,直接去了宅子,这时宋常悦还没回来。 等宋常悦回到房里一看,只见陆易安有些颓然地坐在书桌前,她已经猜到了一些。陆易安将宋常悦拉到椅子上坐好,才把一封信递给宋常悦。 她拆开信,没想到手都有些颤抖。 “阿鸢,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不在人世了……” 宋常悦深呼了几口气才将信看完。 陆易安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反应:“这是将士在段嘉沐的里衣兜里找到的,应该是他上战场之前就写好的。” 古代的战争中,如果得了胜仗,杀了对方主将,会割下主将的头颅作为战利品,宋常悦不想段嘉沐受到这样的羞辱,她问陆易安:“他的尸身是完整的吗?” “是,这一场是我军胜利。段嘉沐是在战胜后,才被抹了毒的暗箭刺中手臂,回军营两天后才毒发身亡。” 宋常悦的脑袋好像停止了转动,呆呆地看着陆易安。 陆易安伸手晃了晃宋常悦:“阿鸢?” 她似乎是不信陆易安的话,这才回神:“你把军报给我看看。” 陆易安拿出军报递给宋常悦,她看完后,神色已经恢复了正常。 “段嘉沐作为战场上牺牲的主将,已验明了正身。会昭告天下,段嘉沐就是不良帅,还他清白,不仅不是叛军,实乃两朝忠烈。”陆易安看宋常悦坐在书桌边,低着头没有动作,他有些担心,蹲在她身边:“但路途遥远,牺牲将士们的遗体都不能运回长安,就在沈阳卫安葬了他们。” 他从怀里拿出带血的那个金色面具,还有走之前,宋常悦带在他手上的五色丝。 “嘉沐,你一定能长命百岁,平安归来。”再看到这根五色丝,宋常悦竟觉得讽刺。 “这是带回来的遗物,朝廷会给所有为国捐躯的将士建衣冠冢,段嘉沐作为主将会有单独的陵墓。”陆易安抬头看着宋常悦,她脸上终于有了表情,他抓住她的手:“阿鸢,想哭就哭,不要憋着,以后我都陪着你。” 宋常悦已经恢复了镇定,这样的噩耗,她收到过一次,就在段嘉沐出征之前也设想过这样的结局。只是,她在看到段嘉沐这封信时,突然对之前的一个猜想有了更多确定。 “好了,我没事了,你让我一个人呆会吧。” 陆易安牢牢用目光锁定着宋常悦,确定她是不是真的没事,结果真的看不到她眼中有惊惧和担忧。 看她这样,陆易安却更加不放心:“我不走了,就在这里批阅奏折。” 宋常悦也不赶他,开始自顾自做事情,她看了几页张弼的游记,又练了几页字,和往常一样没有区别。 直到午膳时,陆易安看她根本没吃什么东西,才明白她心里还是难受。但不管陆易安怎么问她,回答他的总是一句“没事”。 晚膳时,宋常悦稍微吃了一点,之后把陆易安赶回了宫,但在她睡着后,陆易安又来了她房间,看她安然睡着,又把了她的脉,确认她没有问题才再次回宫。 听到陆易安离开的关门声,宋常悦才睁开眼睛。 第106章 滴滴 ◎宋常悦终于知道那是什么声音◎ 等陆易安离开,又过了一刻钟,宋常悦才起身点上灯,她细细观察着段嘉沐的那封信,的确是他的字迹。 白天的时候,宋常悦思路不算清晰,晚上适合思考,她决定从头仔细捋一遍。她拿来一张纸,从段嘉沐去江夏开始,将每一个关键点都写了下来,画起了思维导图。 不一会儿就画好了,她盯着这张图推导了几种可能,她还是最相信她下午的那个判断。分析完后,她将纸揉成一团,不过又觉得不太保险,拿到油灯上点燃,扔到了炭盆里。 “阿鸢!”房门砰的一声被人撞开,陆易安一脸担忧的闯进来,和淡定的宋常悦四目相对。 原来,陆易安一直放心不下,准备这几天都宿在宅子里守着宋常悦。让红果在宋常悦旁边的屋子铺了床,看到宋常悦房间点了灯,本想出门去看看,但还是忍住了。只是看着她被灯印照在窗棂上的身影。 过了不一会儿,陆易安看到她房里竟有火光,立即就冲了过来。陆风陆雷听见动静,也赶了过来,守在门口。 看到宋常悦还在炭盆边,里面还有没有烧完的纸张,陆易安问道:“怎么回事?” 宋常悦瞄了一眼,写字的内容已经快烧完了,用下巴点了点盆里的纸:“写了点东西烧了。” 她看向陆易安和门外的两人:“都什么时候了,你们怎么还在?” 陆易安让陆风和陆雷先离开,走到她身边:“我担心你,这几天都在这边。你去睡吧,我看着你睡着。” “那你不回东宫,圣上和皇后问起怎么办?” “有影卫替我。” 宋常悦点点头,她都快忘了,陆易安还有影卫,不近看的话,和他完全分不出来。 她也实在困顿,也不扭捏,上床躺着,不一会儿就睡着了。陆易安摸了摸枕头,没有濡湿的痕迹,他用手指抚平她微微皱着的眉头,等她真的睡熟了也回了旁边那屋。 第二日,陆易安在宋常悦门口等着她梳洗好。 宋常悦一出门就遇着陆易安,还有些不习惯:“怎么,你还要和我一起去上值吗?” 陆易安知道她在想什么:“我先把你送到礼部,再去东宫换金车辇上朝。没人会发现我们是一起的。” 宋常悦一看时间也快来不及了,随着他上了马车,两人坐着宅子的马车入宫。直到宋常悦下车,陆易安都观察着她的神色,她好像真的没事,不是刻意回避悲伤或者封闭自己。 陆易安心中更是不踏实,她宁愿她伤心落泪,或者一蹶不振,也比这样像什么都没发生正常。 一个上午,陆易安不能去礼部,找得到由头又怕惹宋常悦不高兴。只能差陆风去礼部看看,陆风去了礼部,发现宋常悦还能好好地工作,相比之下,陆易安心不在焉多了。 陆风走到太极殿门口,等陆易安回头,陆风对着陆易安点了点头,陆易安才安心了几分。 段嘉沐是不良帅,还主动去边关上阵杀敌现在已战死的消息已经公开。殿内的文武百官正在商讨怎么褒奖段嘉沐,以及为他办身后事。 但也有人提出质疑,特别是户部侍郎邱大人:“我大周朝开国之前,还在陶朝时,段嘉沐和段旭就出发江夏剿匪。圣上登基那天,才将罗刹门招安,封罗刹门门主为不良帅,那时段嘉沐还在江夏。怎么突然就成了不良帅呢?” 马上有人回道,是一直欣赏段家的言官张大人:“圣上登基那天,只是昭告天下,不良帅也没进宫,你也没看到人,怎么就知道不是段嘉沐呢?” 邱大人分析得头头是道:“虽然获封时,不良帅不在宫内,但当天下午他就接了旨,说明真正的不良帅当时是在长安,不可能是段嘉沐。” 众人吵的不可开交,直到陆易安开口:“安静!”殿内立即安静的下来,听他继续说道: “段旭虽有谋反之意,但段嘉沐作为前朝将军之后,对百姓一片赤诚,胸怀大志,并以罗刹门门主的身份带着门众归顺我大周朝廷,实乃为国效忠。当时他在江夏,应当是早做了安排,有替身留在长安。” 陆易安这么说,就给段嘉沐定了性,也表明他信段嘉沐是不良帅。 邱大人还是不依不饶:“假如段嘉沐是真的不良帅,那他在江夏时,归顺朝廷这个决定是谁下的呢?是他还是那个替身?而且我听说中秋节前还有人假冒不良帅,连罗刹门门众都分不清谁是真的。段嘉沐是不是真的不良帅,我觉得还有疑点。” 陆易安不急不躁,微笑着看向邱大人:“那邱大人说说,段嘉沐为何要在江夏逃出生天后,还冒死回到长安,并且以不良帅的身份再次出征?如果他是假冒的不良帅,他图什么呢?” 邱大人觉得太子虽然是笑着的,但那眼神过于阴冷:“这……” 是啊,段嘉沐图什么呢?虽然没法直接证明段嘉沐就是不良帅,但反推一下,如果他不是不良帅,那从洪水中逃生,肯定要不然苟且偷生,要不然积蓄势力报仇雪恨,怎么还会去上阵杀敌。 众人都在思考这个问题。这太极殿内,其实只有陆易安知道真正的答案,段嘉沐是因为什么回来的,那个让他又愤怒又觉得讽刺的答案,不过他现在必须要坐实段嘉沐就是不良帅。 经常一番争论,最后邱大人一派被说服,众人同意采用陆易安提出的方案:追封段嘉沐为忠武大将军,特赦被流放于岭南的段家家眷无罪,即刻回到长安,归还将军府于段家。 这不仅仅是还段嘉沐清白,还追封他为大将军,这才是能在大周朝保住段家平安和荣华富贵的金钟罩。 陆易安下了朝就回了宅子,将这一消息告诉了宋常悦。 她眸光微动,安静地看着陆易安,原来他真的愿意把不良帅的身份和荣誉都给段嘉沐,还在朝堂上和别的官员据理力争,这是她没想到的。 突然,宋常悦问他:“你是在赎罪吗?” 原来她是这么认为的,陆易安苦笑:“阿鸢,别人怎么看我,甚至全天下人怎么看我,我一点不在意。我只在意你,只在意你怎么看我。” 宋常悦不解:“那你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 陆易安走到她跟前,单腿屈膝蹲在她面前,目光和她平视,抓着她的手:“因为这是你想的。” 宋常悦的确担心段家家眷,一大家人一直呆在庄子里总不是办法。她将头靠在陆易安肩上,心中一放松,只觉得疲累,也终于愿意在陆易安面前展现脆弱。 两人保持着这样的动作,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的距离,都靠近了许多。 接下来几天,陆易安都是下了朝就回宅子里,陪着宋常悦用膳和看书,每天都看着她睡着才回房,一早又一起去上值。 这一日,两人像往常一样,等宋常悦午后小憩后去看游记的拓印。现在每天能卖出两百多本,拓印都快跟不上了。 回到院子,宋常悦坐在秋千上,陆易安轻轻推着她。 她心里计算已经卖出的游记数量:“我就这一本游记,卖的再好也太单一了,口碑起来了,后面没有新的游记,也会断了热度。我想再多写一点。” 陆易安勾起嘴角:“好,等天气暖和一点,我带你去远一点的地方。” 宋常悦突然坐起来,陆易安不解:“怎么了,阿鸢?” “我来葵水了。” 陆易安想起上次就是因为段嘉沐的死讯,加上她体内有邪气,因为葵水痛的难受。他紧张地拉起宋常悦的手,还是和上月一样,脉象没有异常。 他眼神担忧地看着宋常悦:“疼吗?” 她觉得陆易安太小题大做了,从上个月她来葵水就让卢云给她配了汤药,喝了快一个月,应当是有效果。 而且现在连月事带都是陆易安给她准备,古代的月事带太不舒服,反正陆易安已经知道她是穿越的,她就把现代卫生巾的原理告诉了陆易安,让他做了改良,反正他那么会做发明创造,不用白不用。 她摇了摇头:“不疼。” 陆易安给她弄好月事带,睡觉前又给她揉了肚子,才去了屋子。 当晚,宋常悦睡梦中又听到了妈妈对她的呼唤,还有那滴滴声。直到第三天晚上,她终于辨别出来,那个有规律的滴滴声是什么。 宋常悦心中巨震,直接从梦中惊醒,耳边仿佛还响着那个声音,一瞬间头皮都发麻。 自那天早上开始,宋常悦越来越沉静。 但宋常悦对陆易安的态度又变了。前段时间他能够感受到宋常悦对他的在意,她在他面前越来越轻松随意,不会抗拒他的接近和接触。 她会在每天下值后给陆易安讲在太史馆发生的事情,好的坏的,开心不开心的都一股脑告诉他。 有很多人在的时候,宋常悦第一眼看的一定是他,在众人之中,宋常悦还会时不时地和他默契对视,虽然两人都没有表情,但感情悄无声息地在两人之间流动。 宋常悦有时甚至会不自觉地对着他撒娇,陆易安确定之前宋常悦对他动心了,可现在他也确定,她的那丝心动没有了,她看他的眼神又恢复了平静无波。 就算她刚得到段嘉沐离世的消息时,她也没有这样封闭自己。 一心系在宋常悦身上的陆易安不明白,怎么突然就变了。 第107章 吐血 ◎原身的身体再承载不下她◎ 陆易安不会拖着任由两人渐行渐远,用两天确定了这一事实之后,陆易安决定和宋常悦好好聊一聊:“阿鸢,你还因为段嘉沐的离世伤心吗?” 宋常悦带着疑惑,看着他点了点头:“当然。” 陆易安直直回望着她的双眼:“那你还有其他什么心事吗?” 宋常悦转开眼:“没有,怎么了?” 陆易安抓住她的手,一手捧着她的脸,将她的目光扳回他面前,低下头和她四目相对,企图读懂她的心事:“阿鸢,你告诉我,到底还发生了什么?” 宋常悦和他对视良久,眼神越来越冰冷:“我说了,我没事。”她一把推开陆易安:“我葵水完了,你今天晚上就回东宫吧,以后也别过来了。” 说完就转身走了,陆易安想再抓住宋常悦的手,被她一挥手躲开了,他看着自己伸到半空的手,呆了好一会才收回手。 陆易安没用晚膳就回了东宫,宋常悦松了口气。 第二日,立政殿内,陆风陆雷低着头,不敢看陆易安铁青的脸色:“殿下,属下查了这段时间和宋二小姐接触的所有人。” 自前一日下午离开宅子,陆易安就让他们二人去调查了宋常悦最近做的所有事情。 陆易安仰靠在椅背上,紧闭双眼:“一一详细报来。” 半个时辰后,等陆风和陆雷汇报完毕,除了这个月宋常悦回宋府的次数多了几次,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可陆易安总觉得有什么关键点被忽略了,心中难得的惴惴不安。 过了两日,等礼部将段嘉沐的吊唁文写好了,陆易安拿来给宋常悦过目:“阿鸢,你觉得有问题吗?” 宋常悦只简单看了一会就将那张纸递给了陆易安:“没有,就这么办吧。” 这篇吊唁文里有一处错误,是陆易安故意改成的,只要宋常悦认真看,绝对能发现。她到底怎么了,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不上心,陆易安紧紧抿起嘴角,再次尝试打开宋常悦的心扉:“阿鸢,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宋常悦看向一边,肩膀微垂,沉默了许久才轻轻说道:“我累了,我真的很累,我不想再为任何事情神伤。” 这个的确是一个答案,能够回答为什么宋常悦对他的心动突然就没了,不仅如此,还能回答为什么她对段嘉沐都不再上心。 两人的关系又回到了段嘉沐出征之前,陆易安经常借各种理由到宅子,宋常悦没有刻意的回避和疏离,陆易安觉得宋常悦只把他当做太史馆的同僚。就算陆易安再提出教宋常悦武功,她也用身体不适推脱了。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萦绕在陆易安心间。 * 陆思安和孙兴去年中秋节相看,她觉得满意后,十月的时候,陆天立让钦天监夜观天象,又找玄真道长算了两人八字,定下了成婚的日子—来年上巳节。 时间一晃就到了三月初三上巳节,到了锦乐公主陆思安成亲的日子。作为大平朝唯一的公主,她的婚事一直由礼部准备和操办,异常隆重。 平成帝和皇后特别宠爱陆思安,特许陆思安和孙兴不娶不嫁,让他们二人在新建的公主府成亲,自立小家。 平成帝和皇后不出宫相送,吉时一到,两人在大明宫凤鸣阁等着孙兴带着孙家的迎亲队伍接走陆思安,然后送亲队伍和迎亲队伍一起往公主府去,两派人马,十里红妆,好不威风。 孙兴骑着马行在最前首,领着长长的迎亲队伍,之后就是陆易安骑着马,紧跟着是陆思安的花轿,花轿后面跟着的是送亲的队伍。 长安城第一次见这样的成婚形式,又是公主成亲,大街上人头攒动,热烈非凡。不管认不认识周围的人,围观的百姓都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果然是公主,成婚果然气派,这样算不算孙家嫡子入赘啊?” “不管是不是入赘,当了驸马就是尚公主,都算伺候公主。” 众人看着矜贵凛然的陆易安骑马路过,又讨论起长安城内经久不衰的话题。 “这公主都成亲了,太子殿下还没纳妃呀。” “是啊,明年太子殿下就二十了,圣上就这一个皇子,听说不光是圣上和皇后着急,整个朝堂都着急啊。” “不光是朝堂着急,整个长安城都着急啊。多少贵女跃跃欲试,不管走朝堂的路子,还是走后宫皇后的路子,听说太子殿下连人都不看。” “我可听说不仅仅是连相看都不去,连贵女的画像都不看。” “不会真的如之前传说那样,这太子殿下有隐疾吧。” “这也说不定……” 长长的队伍在城内绕了一圈到了公主府。太史馆的所有太史都要参与大平朝第一位公主成婚的记录,宋常悦被安排在公主府观礼和记录。 她站在公主府门口,注视着骑马款款而来的陆易安。 陆易安于众人之中,轻易地捕捉到宋常悦,他注意到宋常悦的目光,她第一次没有在人群中躲开他,带着微笑直直地望着他。 陆易安终于得到了他一直所想:宋常悦那盈盈秋水般眼睛里只有他的影子。 但他没有得偿所愿的感觉,只是眉心微微皱起,反倒觉得哪里不对劲。 等他骑着马走过了,转身回望,刚好看到宋常悦往后仰躺着倒下。嗡嗡…陆易安耳边如一群蜜蜂飞过,一阵血腥味涌上喉头。 “宋大人?宋大人!”周围的官员不知所措。陆易安一个轻功腾空,直接从马背上飞身过去,拨开挡着的几个官员,刚好在宋常悦砸到地面之前接住了她。 “太子殿下!”“宋大人?” 周围吵吵嚷嚷,往这边挤过来的人也越来越多,但陆易安听不见别的声音,眼里也只有宋常悦,她的脸色和嘴唇都已苍白,刺痛着他的双眼。 陆易安抱着宋常悦,却开不了口说一句话,不是他不知道该在这个场合怎么称呼宋常悦,而是他心中有巨大的不详预感,只能满眼担忧地看着宋常悦。 宋常悦还对他笑笑,说着避嫌的话:“我没事,只是有点累,让我去旁边休息一下就好了,太子殿下快去观礼吧。” 陆易安没回答宋常悦,起身横抱起她,疾步走进了公主府大门。等他把宋常悦放到房间的床上,他摸到她的脉搏,心中已经茫然一片。 宋常悦只默默地看他忙碌,陆易安终于忍不住问道:“阿鸢,你早就知道是吗?”他在心疼的同时,还有些气愤,难道没有段嘉沐,宋常悦对这个地方的所有都不再眷念了吗? 就算真的没有考虑过他,但是她都没想过告诉他,至少让他能有时间和机会救她。 宋常悦坦然答道:“对,早在一个月前我就知道了。” 陆易安痛苦地低吼,说出每一个字,都扯的他心脏剧烈疼痛:“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明明可以救下你。” 宋常悦轻轻摇头:“我说过,我不需要你救,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自她收到段嘉沐的死讯,她确定了她的猜想。陆易安突然同意段嘉沐带兵打仗,段嘉沐临走之前闪躲的目光,一切都说明了,是他们两人达成了共识,段嘉沐做出了让步。 大概是段嘉沐觉得自己保护不了她,所以退出,让陆易安给她更好的生活。 这两个男人当她是什么呢?一个抢来抢去的奖杯?当自己没有放奖杯的地方,就把奖杯送给对方吗? 等她宋常悦想明白,她突然就失望了。 她看向陆易安,眼神已变得复杂:“你们早就商量好了,是吗?” “我早知道…你们为什么要替我做选择,不敢让我做选择。你们都很懦弱,他是,你也是。” 陆易安看着她,想说些什么,但看着她难受的模样,又艰难地闭上嘴,似有难言之隐。 自上个月来葵水之后,宋常悦听出了那个滴滴声是什么,她参透了一个巨大的秘密。 宇文静身体素质本身就很好,穿越过来后还武功高强,又一直坚持锻炼,怀孕后控制了自己和胎儿的体重,但在孕后期身体素质急转直下,最后难产身亡。 后来宋常悦不小心听见卢云和陆易安的对话,知道了宇文静体内也有邪气。 她上次在国公府来葵水,邪气在体内乱窜,虽然说靠陆易安的阳气压制了,但上个月又痛了。她大概知道了邪气从何而来:原身的身体承载不了穿越而来的宇文静和她自己。 宇文静是因为怀孕触发,宋常悦的原身痴傻了多年,又身体娇弱,她穿越而来虽然给了原身身体的新生,但换了她这个芯子,像是在透支原身身体的生命力,这副身体自然再也承受不住。 所以自从上次宋常悦来葵水的时候,听到那滴滴声,通过多次仔细辨别,她确定那个声音是医院的监控仪器发出的。 宋常悦猜测,她应该在现代还没死,大概率是躺在医院,她决定要回到现代,不再受时代的限制,不需要谁的庇护,不需要谁去成就她,她要拥有自由,靠自己实现自己的梦想。 陆易安没有解释刚刚宋常悦说的那个事,反而说道:“阿鸢,对不起……是我卑劣,我这一生只有一个渴望,那就是你。我不敢让你去选,因为我知道,你肯定不会选我。” 宋常悦摇摇头,意思不觉得他卑劣,她喘口气,费了很大力气才继续说道:“陆易安,你知道我会怎么选吗?” 陆易安一瞬间呼吸都停滞了,他紧紧盯着宋常悦,静静等着宋常悦的下一句话,像是等待着上天对他的审判。却眼睁睁地看着宋常悦口中涌出鲜血,慢慢闭上了双眼。 “阿鸢!”陆易安感受到从未有过的慌乱,他将手搭在宋常悦手腕上,她突然就没有脉搏了,他意识到一个严重的事实:宋常悦现在就要离他而去了。 陆易安看到宋常悦头上带着的那根鸢尾花发簪,他立即拔出,毫不犹豫地刺向自己胸口。 “务之!住手!”玄真道长和袁天刚在这个时候赶到。两人看陆易安刺向胸口的玉簪,瞬间明白,他是要取心头血救宋常悦。 白泽作为十二神兽之一,有祛除一切邪气的神迹,而白泽的心头血,传说能使一切生灵起死回生。 之前陆易安一夜就祛了宋常悦的邪气,说明这一世陆易安的肉身也有白泽祛除邪气的神迹。但渡阳气和取心头血大不一样,陆易安还是血肉之躯,取了心头血,很大可能命都没了。 陆易安不能死!玄真道长一急之下扔了个飞镖过去,陆易安一闪,避开了飞镖,但也断了刺向自己的动作。 进屋之后,袁天刚立即劝道:“太子殿下,不要做傻事。或许还有其他办法” 第108章 剐心 ◎陆易安冒死取心头血◎ 陆易安却充耳不闻,似乎还不耐烦两人打断了他的施救,他抱着宋常悦换了个角度又再次用玉簪刺向自己胸口。 玄真道长是教陆易安练武的师傅,武功高强,他已到了陆易安身边,感受到他满身戾气,趁他另一只手抱着宋常悦没有往常灵活,抓住了他捏着玉簪的手:“务之,为何如此冲动!” 陆易安怒吼道:“别拦着孤,来不及了。” 袁天刚搭上宋常悦垂在身边的手腕,一脸震惊:“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为何之前都没发现?” 两个月前,陆易安去洛阳的时候,宋常悦来葵水时,给卢云说过她小腹有些隐痛,卢云当时把脉没发现异常,陆易安回长安后,也把了脉,的确没有异常。 到上个月宋常悦来葵水,宋常悦连隐痛都没有,所以陆易安就放松了警惕。 把脉是根据脉搏的位置、次数、性状和间隔的规律,来判断人的血脉和气血运行,从而推断有无病痛。 当初在国公府,宋常悦第一次因为葵水腹痛,卢云和他通过把脉发现了她体内有邪气,那是邪气少,能够通过把脉发现。 而最近这两次葵水时把脉却没发现异常,到今日这种无法逆转的地步,陆易安明白了原因所在。 就像将一点墨汁滴进一杯清水,能看到墨汁在清水里扩散,分出两者的不同,用勺子舀出被墨汁污染的清水,那这杯水就干净了。但当墨汁太多,水整体变浑了,甚至完全变成了黑色,那就完全找不到墨汁的痕迹了。 陆易安声音低沉:“她体内早就被邪气完全占据,所以孤几次把脉都没发现。” 宋常悦体内的气血完全被邪气侵染,所以她的脉搏是均匀的,就像她这杯水已经完全变黑了,别人会以为这个水本来就是这个颜色,并不会觉得是被污染了,发现不了异常。 袁天刚摇摇头,宋常悦现在的情况的确是无力回天,只能用心头血试试,只是这心头血能够起死或生是传说,究竟有没有效并不知道。 他和玄真道长都算世外高人,听过很多奇闻怪志,里面虽有心头血救人的故事,但却没有详细说明怎么取心头血。 陆易安这样,简直和自杀并无二致。 袁天刚劝道:“太子殿下,先不要着急,等我和玄真道长查阅医书和史料,再想想办法。” 玄真道长一直在陆天立身边辅佐,也是看着陆思安长大的,还需要去新人拜堂时卜卦,现在不得不离开。 “走吧,务之,婚礼应该快开始了,我们一起过去吧。” 陆易安垂着头,只看着宋常悦:“你去吧,孤就在这陪着她。” 玄真道长知道他不会离开,他感受到陆易安的身体已经不再紧绷,也没有再坚持现在就要取心头血的动作。他放开陆易安的手,将手放在他肩上:“务之,你放心,我一定会竭尽全力救下宋二小姐。” 陆易安没有回话,玄真道长冲袁天刚点点头,让他看着陆易安,别让他再冲动,便出了房间去婚礼现场。 袁天刚不会功夫,陆易安给了门外的陆风一个眼神,陆风进门来抓住了袁天刚。 陆易安对他颔首道:“袁天师,得罪了。”就抱着宋常悦走了出去。 因为宋常悦出事,陆易安还在迎亲队伍时,就出来抱走了宋常悦,也没参加婚礼。陆天立本身已经对这个很生气。 结果陆易安让陆风擒住袁天刚后,就带着宋常悦离开了,到现在还没找到人。就连国公府那个少有人知道的密室,也让负责设计的玄真道长去看了,也没找见他们踪影。 陆天立对这个儿子一直还算比较宽容,但他现在已经被陆易安气的怒发冲冠。 他这个儿子到底是有多看重宋常悦那个女人。 性格沉稳的陆天立在太极殿内来回踱步,对着侍卫和禁军首领怒吼道:“人呢?” 几人齐刷刷跪在地上:“圣上息怒,已经在扩大搜查范围了。” “已经晚上了,连太子往哪边去的都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办事的!”陆天立让几千侍卫和禁军翻遍了长安都没找到陆易安和宋常悦,陆雷也不见踪影。 禁军对留在公主府的陆风威逼利诱,让他说出陆易安可能会去哪,陆风都说不知道。最后在陆天立的授意下,对陆风都上刑了,他也不开口说一个字。 * 清平乐的地下密室内。 卢云这里有各种医用的工具,有一种专门可以放脓血的剐刀,刀头是尖刺,沿着刀面有一根像麦秆一样的孔洞,可以将伤口深处的脓血引出。 陆易安让卢云拿来那把刀,卢云没把刀递给陆易安,先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太子殿下,请三思!” 陆易安放下宋常悦,走到卢云身前,沉静开口说道:“如果孤醒不过来,先别管孤怎么样,你一定要多取孤的心头血为她备着。” “殿下……” “你不必多言,接下来,不管孤能不能醒来,你一定记住:一切以她的性命为先。”陆易安转头看向卢云:“卢云,这是命令!” 卢云眼眶有些湿润,低头领命:“是!” 陆易安坐在椅子上,用手摸到自己心跳最强烈的位置,向卢云示意。 卢云红着眼睛走了过去,举着刀却迟迟下不去手。 陆易安阴沉着脸,一把从卢云手中夺过那把刀。卢云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举刀刺向自己胸口。 “殿下!”卢云惊呼出口,看到陆易安将刀尖刺入胸口后,又按住刀柄,往更深的地方推去。 陆易安呼吸瞬间沉重起来,他的胸口剧烈起伏,肩膀止不住地抖动,他往一侧倒去,卢云想上去扶他,陆易安用手撑住自己的身体,艰难开口:“快去拿碗”。 鲜红的血从剐刀的孔洞里流出来,卢云虽然慌乱,但没忘正事,拿过七彩琉璃碗置于刀柄处。刚流出的心头血还冒着热气,卢云的眼睛都模糊了。 她看向陆易安,他的眼睛都快要闭起来,卢云又看着躺着的宋常悦,她都不知道现在谁更危险。 接了满满一碗血之后,卢云小心翼翼地放下琉璃碗,准备去拿早放在一旁的止疼药和止血药膏。 “别用药膏,接下来还要取心头血。就用纱布止血吧。” 卢云听见陆易安的声音,回头一看,他已经睁开眼,刀已经被拔了出来,他用手按着胸前的伤口,血还不断地从他指缝间涌出。 卢云松了口气,看来陆易安暂时没因为这一刀丢了性命,不过心脏受伤可不是小事,有可能一直血流不止,那也是会没命的。 她斟酌着开口:“太子殿下,这止血药还是用着吧,不然可能止不住血。” 陆易安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摇了摇头,但他更担心宋常悦,耽搁的越久,她就真的救不回来了:“快把纱布给孤,你去给她喂血。” 卢云将纱布递给陆易安,他紧紧按在胸前的伤口上,看向床上躺着的宋常悦,一大把纱布马上就被血浸透了。 卢云只能照办,她将血端到床边,扶起宋常悦:“宋二小姐?宋二小姐?”卢云唤了怀中的宋常悦几声,她不仅没有回应,连身体都只剩一丝残温。 卢云赶紧将血喂到宋常悦嘴边,但宋常悦已经不能吞咽,竟一口也喂不进去。 在几步之外椅子上坐着的陆易安看着这情形,着急的不行,他用内力封住自己的气血,胸口伤口的血渗出的少了些。他想站起身,却根本动不了,不光是伤口剧痛,最严重的是心跳都没了力气。 卢云用碗喂出的心头血沿着宋常悦的唇边流出,鲜红的血液顺着她白皙的脖颈流下。 陆易安知道现在再也耽搁不起,他手一撑,提气站了起来,扶着扶手才站稳,催动内力才迈出步子,到了床边。 卢云猜到了陆易安要做什么,赶紧让开,帮忙将宋常悦扶到陆易安怀里。 陆易安接过碗,忍受着剐心之痛,喝下他自己的心头血,捏着宋常悦下巴让她张开嘴,将血一口一口渡给她,但她已经不会吞咽,只能用真气辅助着一点点喂入。 好不容易将一碗心头血喂进去,陆易安放下琉璃碗,他抹开宋常悦唇边残留的血,使她的嘴唇看着不再那么苍白,他在她耳边轻轻说道:“阿鸢,你快醒来,别丢下我…” 他声线颤抖,闭着眼吻在宋常悦额头。 今日陆易安是锦乐公主送亲队伍的领队,穿的是绣着金线的靛蓝色锦袍,现在他的心口还在沁血,胸口上犹如开出妖艳的一朵牡丹花。 血从陆易安唇边流下,他也不管,只用手清理着宋常悦脸上的血渍,所以她那张瓷白的小脸倒是干干净净。两人都脸色苍白,只嘴唇上因为沾了陆易安的心头血才有异样的红润。 卢云在一旁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诡谲的场景。像是话本里,妖王喝了人血饲养小妖,这样的陆易安,又有了之前陆小公爷时期的邪魅,倒像是妖王,但闭着眼睛的宋常悦皎洁如月,却不像妖怪。 第109章 活死人 ◎我已经开始有一点点喜欢你◎ 喂了一碗心头血,一个时辰后宋常悦还没醒过来,只有微弱的鼻息和脉搏。陆易安的心很痛,不仅仅是因为取心头血,还因为后悔,他很后悔没有早点给自己一刀。 在公主府的时候,他应该受着玄真道长的飞镖,也该当场就取出心头血喂给宋常悦,可能她早就醒了。被陆易安压制住的气血又开始翻腾,伤口开始浸出鲜血,他不得不用手捂住胸口。 卢云出去忙活了一阵,既然陆易安不愿意在伤口上用药,她就去配了止血的汤药。 一进房间看到陆易安又开始流血,她端来熬好的汤药劝道:“太子殿下,我来看着宋二小姐,您先去休息吧,好好养着伤,不然殿下您也有危险。” 陆易安摇了摇头,他必须要等着宋常悦醒来,她醒来看到的第一个人必须是他。不过他还是接过药喝了下去。 卢云劝不动,叹了口气,端着药碗出去了。 等她去让厨房煮了些药膳,回房只见陆易安还抱着宋常悦,但已经闭上了眼睛。卢云心下一颤:“殿下!”她提起裙摆奔上前去,刚跑出两步才看见陆易安慢慢掀起眼皮,呼吸也还算平稳,她才放心下来。 天黑了,也就是陆天立在派人到处找陆易安,在太极殿发火的时候,陆易安计算着距离宋常悦喝下心头血已经三个时辰了,该喂第二次血了。 陆易安解开锦袍的纽扣,露出胸膛,拿过那把剐刀,戳进之前的伤口,他握住刀柄往里一刺。即使咬住下唇,他也忍不住眉心一皱,血沿着孔洞又流了出来,另一只手还端着琉璃碗接血。 听到陆易安搁下碗的声音,等着门口的卢云端着药膳和汤药进了屋。陆易安看着那些东西,胸口似乎被石头压住,完全不想吃东西。 “殿下,多少要用点,您一直在流血。”卢云看陆易安没有任何反应,这才说道:“为了宋二小姐,您多少也要吃点。” 陆易安才有了动作,眼神空洞地端了药膳吃掉,没尝到一点味道。 就这么又喂了三次血,陆易安不让卢云检查伤口,她能够想象这种剐心之痛,特别是一次次通过同一个伤口取心头血。她没想到,她心中话本的男角儿和女角儿现在竟要面临生离死别,她也跟着心痛。 陆易安寸步不离守在宋常悦床边。直到两日后,宋常悦终于醒了过来,守在一旁的陆易安发现她动了两下手指,陆易安这才也像活了过来。 “阿鸢?阿鸢!”宋常悦听到他的声音,慢慢睁开眼睛,陆易安声音嘶哑,有气无力:“阿鸢…你终于醒了。” 宋常悦全身酸软,连转动脖子都费劲,她看着眼前的陆易安,差点没把他认出来:眼眶深陷,眼下乌青,脸色和嘴唇惨白,她从来没见过陆易安这样的模样。 “我睡了多久?” 陆易安贪恋地看着她:“两日。” “才两日,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宋常悦细细看着陆易安,她还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儿:“你怎么了?” 在隔壁房间的卢云听见声音,也第一时间赶了过来:“宋二小姐,是太子殿下用心头血救了你。” 心头血?宋常悦在话本和医术里看过,根据她所掌握的生理知识,她知道,其实这就是心脏里的动脉血。在古代这个医疗条件下,取心头血就是送死! “你是不是疯了,陆易安!”刚刚醒过来的宋常悦本来没有力气,但听卢云这么说,宋常悦突然激动起来,她大声说道:“你这样会死的!” 但她现在身体虚弱,说完就咳嗽起来,陆易安靠过去,轻轻拍着她的背:“别激动,阿鸢。” 陆易安一靠近,那血腥味儿更重了些,宋常悦心中复杂,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受:“你这两日一直在给我喝你的心头血?” 陆易安不说话,只看着她,卢云接话:“殿下给你喂了五次心头血。” “我说过你不要救我。”她看着这个满眼全是她的男人,决定告诉他真相:“陆易安,我要回去了,回我来的地方。别难受,我一点都不疼,只是再没有力气。” 卢云不明白宋常悦的意思,陆易安却知道,他急道:“阿鸢,你知道的,没有你我根本活不下去。” 宋常悦虚弱地笑了笑:“陆易安,平朝才刚刚开国不到一年,现在边关正在打仗。作为唯一储君,如果你出事,就不仅仅是你一个人的安危,而是平朝整个国家的安危。不管是乱党还是外敌,都会趁乱反扑,这样国之不再为国,百姓也遭殃。所以……你千万不要做傻事。” 听她说了这么大段话,陆易安怕她难受,想要打断,都被宋常悦用眼神制止了。陆易安本来计划好了,如果救不回宋常悦,他就点着追魂灯,立即随她而去。 不管她是上天还是入地,还是立即就转生,他都能找到她。不管宋常悦还记不记得他,他记得她就行。 总之,以后的每一世,陆易安都要追随宋常悦,和她在一起。 但现在宋常悦却不让他跟着她走,他会弄丢她的,陆易安摇着头:“不要,阿鸢,别丢下我。” “陆易安,你会是一个治世明君,好好活着,让大平朝海清河晏,国泰民安,当个好皇帝。”宋常悦用了很大力气,抬起手,摸到陆易安的脸:“我已经开始有一点点喜欢你,不要再让我讨厌你…陆易安,听话。” 陆易安伸出手,将宋常悦的手十指相扣贴在他脸上,眼泪终于流了出来,一串一串地流到两个人指间,像命运的纠缠,可惜没有留下痕迹。 泪眼婆娑间,陆易安再次看到宋常悦闭上了眼睛。 “阿鸢!” 卢云知道两人要告别,早退了出去。现在听到陆易安撕心裂肺的喊声,她知道,宋常悦走了。 * 陆思安和孙兴是不娶不嫁,所以不用拜堂,但婚礼也有仪式和庆典,圣上和皇后不能出席,本来是由陆易安和玄真道长作为锦乐公主的长辈参加,宾客没见着陆易安,当时就已经觉得奇怪。 后来听说是太史馆的一位女官在公主府门口晕倒了,太子殿下亲自抱走了她,之后就再没出现,甚至缺席了锦乐公主的婚礼。从朝堂到百姓,都纷纷开始猜测这个女官和太子殿下的关系。 邬与乔早就知道两人的关系,但是却不敢多说一句话。只是太史馆,甚至礼部都知道宋若昭来了后,太子殿下多次去太史馆,还点名让她陪着去咸阳和洛阳,所以有了太子殿下早就倾心宋大人的说法。 第二日上朝,文武百官也没见着陆易安的身影,但见陆天立和往常一样问政,没提太子去了哪里,也就以为只是太子有其他事情没来上朝。 直到过了五日,太子依然不见踪影,文武百官也察觉到陆天立越来越急躁。对于太子殿下的下落有了各种传言,有说他遭遇了不测,有说他和宋大人私奔了,有说他得了急症…… 就连孙兴也忍不住问道:“听说太子殿下和那位宋大人私奔了?” 陆思安难得稳重,就算是已经是枕边人也不想告诉他真话:“别瞎说,哥哥要是喜欢她,需要私奔吗?可能哥哥是突然有重要任务,离开长安了。” 五日后,袁天刚陪卢四娘去了一趟清平乐。卢四娘喜欢吃益州的名菜回锅肉,袁天刚亲自下厨。 他在厨房里看到了正在熬煮的药膳,一看里面都是止血和补气益血的药材。袁天刚不动声色,找了个借口离开清平乐进了宫。 等他带着陆天立亲自到了清平乐,通过玄真道长的奇门遁甲之术找到了位于乐坊后院地下的密室—陆易安这个罗刹门的秘密之地。 陆天立、玄真道长和袁天刚三人终于见到了陆易安。 他气血亏损,内力虚减,脸色苍白如纸,短短几天,整个人清瘦了一圈。他听见开门声,从床边转头看过来,看见三人,陆易安并无半分惊讶之情。 陆易安那形容枯槁的模样和强烈的血腥味却冲击着三人。 袁天刚和玄真道长先走到床边,看着宋常悦,已经五天了,宋常悦除了脸色和嘴唇略微苍白,其他没有什么变化,甚至比陆易安面色看着还好一点。 袁天刚将手搭到宋常悦手腕上,脸上没有一丝变化,但那双精明的眼睛还是露出一丝惊惧。 他走到陆天立身边,这才显出担忧的神色,悄悄对他说了几句。 “你简直是……”陆天立用手指着宋常悦,气的手都在发抖,话都说不清楚:“这是什么?你用血养着的活死人吗?” 陆易安抬头,直直迎着陆天立可以喷火的眼神:“别这么说她,她没死!” 陆易安指了指一旁桌上的一盏灯,灯罩是五颜六色的,但里面的火光却是绿色的。 玄真道长惊呼道:“追魂灯!” 三人这才看见陆易安左手带着一只金丝软甲手套。 陆易安开口道:“追魂灯没有任何反应,说明她的魂魄一直没有离开,她的身体还是温热的,说明她还活着!” “务之,你别自己骗自己了,宋二小姐已经没有鼻息了。她的尸……”还没说完,陆易安阴冷的眼神落在玄真道长身上,他改口道:“她的身体没有变化,那是因为你的心头血,能够滋养她。” 第110章 抗衡 ◎段嘉沐回长安诘问陆易安◎ 陆易安转头看向玄真道长,他仍然虚弱但语气淡然:“师傅,我不是骗自己,我只喂了两天心头血,之后她就能保持这样了。” 就算内力强如陆易安,也不可能连取五天心头血,玄真道长看向床上躺着的宋常悦,似乎有些相信陆易安。 袁天刚更懂医理,陆易安还能好好活着,应该只是取了两天心头血。 但已经第五天了,宋常悦还能保持这样,不可能仅仅只是喝了两天心头血。他看了眼陆易安带着金丝软甲的左手,瞬间明白了缘由,不过因为陆天立也在,他没有戳破陆易安。 听陆易安这么说,陆天立气的一口气差点上不来,胸口剧烈起伏:“不管她现在怎么样,死了就是死了,你守着一个死人这么多天了有什么用,赶紧跟我回宫去。” 陆易安不再激动:“阿耶,她真的没有死,等她醒了,我自然会回宫。” 陆天立简直怒不可遏,第一次对他这个引以为豪的儿子恨铁不成钢:“陆易安!你真是魔怔了,一次又一次,为了这个女人命都不要了,她到底对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陆易安坐到床边,看回宋常悦,她根本都不要他,毫不留恋的要离开,怎么会给他灌迷魂药,是他强留下她的人。但他不想跟陆天立解释什么。 一旁的袁天刚看着陆易安的神情,对陆天立劝道:“陛下息怒,宋二小姐体内的确还有微弱的脉搏,也不算死了。” 可袁天刚知道,宋常悦体内还活泛着的根本不是自己的气血,而是陆易安的气血和阳气在她体内游走。 陆易安的血,特别是心头血和白泽的血有同等效用。说是那么对陆天立说,袁天刚自己都不知道宋常悦现在算不算死了。 玄真道长也说道:“陛下,或许这就是务之的劫数,让他自渡吧。” 玄真道长和袁天刚没有入仕,只是世外高人,闲云野鹤,陆天立知道平朝还需两人的辅佐。陆天立对他两人也不能过于苛责,只能说道:“你们也由着他胡来!” 袁天刚走过去,将手搭在陆易安手腕上,给他把脉,轻轻摇了摇头:“太子殿下,你这次实在是伤了根基,今后的日子还长,回宫去养伤吧。” 陆易安抬头看着他:“袁天师,你一定要帮孤救她。” 陆易安是平朝的福祉所在,虽然袁天刚和玄真道长都看出来他眼中已存了死志。 但不管是卦象还是面相所示,陆易安都是天命所归的治世明君,他会带给平朝几十年的盛世太平,所以他不会有事,袁天刚对他点了点头。 第二日,文武百官终于在上朝时见到了五日未见的陆易安,除了五官清减了一些,他跟往常没有区别,一样的沉稳有度、端方有礼。只是他往常都会参与议政,今日却低着头一言不发。还有一点不同之处,就是左手上带了一个金丝软甲手套。 下朝后,站在陆易安身后的张昭和身边的几个官员围着陆易安:“太子殿下,听闻您身体抱恙,不知是否恢复?” 陆易安幽幽答道:“多谢几位大人惦念,孤已恢复康健。” “太子殿下您这手上的是?” “手上不小心受了点伤,护着一些。” 几人本来还想打听一下宋若昭和他的关系,虽然都觉得陆易安语气和往常没什么两样,但是全身都散发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 张昭赶紧收住话题:“太子殿下忧国忧民,实乃我辈楷模,也请注意休息,别累坏了身子。我等还要去礼部商量些事情,就先行一步。”几人交换了一下眼神,恭敬行礼后脚底抹油溜走了。 而在锦乐公主大婚那日,被太子殿下抱走的宋若昭宋大人却还没到太史馆上值。有人去给孙大人替宋大人告假,说她得了重病要休息一些时日。 宋家人在得知宋常悦晕倒,虽然知道她被太子殿下带走,稍微放心了一些。锦乐公主礼成后,吴青同为女官,去宅子求见宋常悦,绿柳说小姐并未回来。 加上后面连续几日都没见到宋常悦的人,连太子殿下都没见着,宋家人实在担心。 今日宋成和宋常新见着陆易安终于来上朝了,本来准备一下朝就去找陆易安,看他被张昭几人围住,两人远远坠在后边。 等众人散去,又有几批官员前去问候陆易安,好不容易等到剩他一人,往常都刻意避开陆易安的宋成,现在不顾避嫌叫住了他:“太子殿下,请留步。” 陆易安转过身,对宋成作揖:“宋大人。” 两人这才听见陆易安声音嘶哑。 三人虽已远离人群,但宋成依然谨慎发问:“前几日,听说太子殿下救下了太史馆的一位女官,不知道她身体现在恢复的如何?” 陆易安面上没有一丝表情,淡淡答道:“她是染了些怪病,不过孤正让一位神医对她医治,最近已略有起色。” 宋成心中一惊:“怪病?” 作为极为宠爱宋常悦的老父亲和哥哥,宋成和宋常新都一脸惊慌。 陆易安声音低沉:“无妨,她不疼痛,也不难受,只是没有力气。” 宋成追问道:“那敢问太子殿下,她现在身在何处?” “在那位神医的住处,但那位神医不入世,不喜外人造访,所以不便探视。宋大人放心,孤会好生照顾她。等她养好身体,孤再送她回家。 可惜宋成和宋常新都没什么城府,看不懂此时陆易安眼中的黯然代表什么。两人还以为得到了宋常悦确切的消息,放心了下来。 直到回了宋府,宋常新告诉吴青:“今日太子殿下终于来上朝了。我和阿耶去问了他常悦的消息。” 吴青也担心了好久,急忙问道:“他怎么说,常悦是和他在一起吗?” 宋常新将陆易安的话一一转告,吴青却犯起了嘀咕:“如果就是这么简单的怪病,太子殿下需要消失五日不上朝吗?” * 之后的一个月,不寻常的地方就是太史馆一个女官称病告假了一月之久,但除了关心宋常悦的人,这种小事起不了什么波折。 倒是朝堂有了几件大事,又有了好消息,继鞑靼之战取得胜利之后,裴行简也痛击了突厥,几场战斗都取得了胜利。 但这些都没让太子殿下笑过,自陆易安回归了朝堂,他这一个月完全没有笑过,不过他本身就不爱笑,所以没什么人发现这一点。 要是绿柳和红果看见他现在的样子,一定能发现这个变化,因为陆易安经常会在宋常悦面前笑。 但这一个月,别说陆易安没去过一次宅子,绿柳和红果连宋常悦都没见到过。陆风奉陆易安的命令来告诉她们,宋常悦生病了,在东宫养病,让她们两人好好经营书肆卖游记。 就算两人知道陆易安对宋常悦爱的深沉,不用担心太子殿下照顾不好宋常悦。但两人也分外担忧,依宋常悦的性子,怎么会一个月都不回宅子?是病的非常严重吗? 可她们进不了宫,还不能暴露宋常悦的身份,不能随便地打探消息,只能在着急的同时,帮宋常悦经营好锦江书肆,希望能让她没有后顾之忧的养病。 * 这天,陆风却接到一个让他惊讶的消息,一个意想不到的人要求见陆易安。 他来到东宫崇德殿地下的密室门口。这是玄真道长设计,并亲自监工,工匠日夜轮班施工,用了五天就建好的地宫。 自地宫建好后,陆易安下朝后都呆在里面,陆风深吸了一口气,才敲响房门。 这地宫只有陆风陆雷能下到门口,玄真道长和袁天刚才能进去,陆天立和皇后是不屑得来看。东宫里的很多人根本不知道有这个地宫的存在。 听见陆风敲门,门内传来陆易安清冷的声音:“何事?” 陆风尽量稳住声线:“殿下,段嘉沐回来了。” 不一会儿,陆易安出了房门:“让他立即去国公府见孤。” 蜀竹院内,陆易安站在院子中央,环视着每一处。他看着院子里的石桌,那一个晚上,宋常悦抱着小花如月下神女,两人接吻,以及进房有了两人的唯一一晚。 中秋节两人在石桌旁赏月,分食月饼。 书房里两人一起看书议政,宋常悦为他擦药,他为宋常悦绾发和画眉…… 到处都是他和宋常悦的回忆。 不一会儿,陆易安的回忆被一阵脚步声打断,陆风请段嘉沐进了院子,便守在门口。 段嘉沐疾步走到石桌边,厉声诘问道:“陆易安,你说过你会护好阿鸢的。” 陆易安这一个月以来,整个人都冷若冰霜,直到看到段嘉沐,如古井般平静无波的双眼一瞬间被恨意席卷,他揪住段嘉沐的领口:“段嘉沐,你这个懦夫,是你害死了阿鸢。” 段嘉沐一瞬间就呆愣住了:“什么?阿鸢她……”他只是听说一个叫宋若昭的女官在公主婚礼晕倒,被太子殿下抱走,便知道了宋若昭是谁,之后还因病告假半月之久。但他没想到宋常悦竟然死了。 段嘉沐离开长安之前,陆易安是去国公府的地牢找过段嘉沐,也就是宋常悦去看段嘉沐的前一天。不过不是宋常悦想的那样,陆易安威逼利诱段嘉沐,或者和段嘉沐商量好,让段嘉沐假死退出。 陆易安的安排是让段嘉沐在得胜之战时受伤,不经意暴露自己是段嘉沐,也让天下人知道段嘉沐就是不良帅,之前在段家被降罪时都没暴露不良帅的身份,但当国家有难时,就算是段嘉沐“已死”,也会提刀上马,奔赴战场,实乃忍辱负重之忠臣良将。 陆易安思索了许久,最后决定,他让要段嘉沐正大光明的恢复身份,让宋常悦自己做决定应该选谁。 不仅如此,他还让玄真道长通知袁天刚,给段嘉沐配了药,治好了段嘉沐的痨病。 陆易安不要靠偷靠抢去得到宋常悦,他要的是宋常悦心甘情愿地爱上她,并且是长长久久的一辈子。 在国公府的地牢,段嘉沐也同意了这个计划。 如果这样,宋常悦最后没有选他,陆易安还是会靠偷靠抢,或者求着宋常悦,让她留他在身边。当然,这是后话。 没想到,段嘉沐出征之后,竟在最后的得胜一战中,自己制造了假死之相。 陆易安这一个月压抑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出口,他怒吼道:“段嘉沐,你为什么不照我们的计划行事!” 段嘉沐不答话,他还没从得到宋常悦死讯的震惊中出来。他被关在国公府的时候想了很多。他从江夏一股脑的奔回长安,是为了见到宋常悦,带走她。 可当见了她,看到陆易安和宋常悦之间的相处,段嘉沐才冷静下来,只要他带走宋常悦,陆易安不会由着他假扮不良帅,还会追捕他和宋常悦。 他能把宋常悦带去哪里呢?跟他风餐露宿、亡命天涯?他不能让宋常悦跟着他吃一点苦、受一点累,他舍不得。 所以段嘉沐决定放手,他骗了陆易安,也骗了宋常悦。可没想到,他却听到了宋常悦的出事的消息,那他所做的牺牲有什么意义? 段嘉沐恨极了陆易安,不顾性命安危赶回了长安。 “阿鸢在哪里?”段嘉沐问道,他紧紧反掐住陆易安抓住他领口的手,两人抗衡着。 第111章 玄玉 ◎宋常悦被陆易安养在东宫◎ 陆易安甩开他的手,两人分开了一些,但依然还是恶狠狠地看着对方。 “阿鸢已经被孤安葬好了,不用你管。” 段嘉沐怒斥道:“阿鸢何须用你安葬,她是我段嘉沐明媒正娶的妻子,就算死了,她也会和我葬在同一个墓穴里。” 陆易安盯着段嘉沐,微微眯着双眼:“段嘉沐早就死了,而且死了两次。阿鸢一直跟孤住在东宫,她是孤的女人,早就跟你毫无关系。” 段嘉沐算是被陆易安的不要脸又刷新了见识,他从身后抽出一把短刀,快速欺身上前,抵到陆易安胸前。正准备刺入的时候,段嘉沐突然反应过来,从他拔刀到现在,陆易安没有躲开,没有还击,甚至还把心口往刀尖上抵过去。 段嘉沐很疑惑,停下进攻的动作,陆易安细细察看着陆易安的神色。 “阿鸢不让你死?” 须臾段嘉沐便反应过来,他收回手,仰头哈哈大笑,笑红了眼眶:“你想死,我偏不顺你的心。” 陆易安低下了头,垂眼看着地面,苦笑了一下:“是,她不让孤死。” 想到宋常悦离开的时候,他不在身边,甚至是陆易安陪着她,段嘉沐更是低落,他收回刀:“阿鸢……走的时候,她还说了什么?” “她说孤和你都懦弱,不敢让她自己做选择。” 段嘉沐紧紧握住拳头,低着头很久都没有言语,胸口剧烈起伏,垂着的肩膀微微颤抖。陆易安也保持着刚刚的动作。 过了好一会,段嘉沐终于收拾好自己的心情,他红着眼眶,再次厉声问道:“你告诉我,阿鸢在哪里!” 陆易安这才开口向段嘉沐交代宋常悦被安葬到了哪里:“依照阿鸢的遗愿,火化后将她的骨灰洒在了圆光寺的火龙泉。” 段嘉沐停顿脚步,圆光寺他理解,宋常悦和他就是在那里见的第一面,但段嘉沐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求洒进寺庙后院的龙火泉,宋常悦连后院有那口温泉都不知道吧。他疑惑道:“她为什么要火化?还有,她为什么选在龙火泉?” “不知道,这是阿鸢的意思。”陆易安轻轻摇着头:“你走吧,别再让孤看到你。” 段嘉沐睨着陆易安,宋常悦的死是陆易安说的,也没有尸首,这究竟是不是真的?他思索良久,转身出了院子。 陆易安坐回石桌边的凳子上,枯坐了许久才起身。 他直接回了东宫,宫人就又看到太子殿下进了崇德殿,像这个月之前一样,一进去就关上门,陆风和陆雷守在门口。 他一个人通过密道进了密室,说是地宫,只有三个房间,中间一个大房间,一左一右配了两个耳房。 地下没有采光,密道的墙上安着夜明珠。他走进中间的房间,房里没有点灯,也没有放夜明珠,却被盈润的黄色光线填满,发光的是房间中央的床,或者说一块半透明的巨大方形玉石。 那是玄玉床,由昆仑山的千年玄玉制成,能滋养万物,而且不管春夏秋冬,都冷如寒冰。宋常悦就躺在那张床上,她皮肤嫩白滑嫩,发丝黑亮,除了没有鼻息,和往常没有什么两样。 陆易安坐到床边,摸了摸宋常悦的手,笑着说道:“阿鸢,我回来了。” 今日是四月十五,陆易安摘掉他左手上带着的那只黄金软甲手套,手心有很多条刀口,有的已经愈合,有的伤口还未长好。 他右手横握一把小刀,随便选了个地方割开左手手心,流到琉璃碗里,自己喝下低下头,再一小口一小口渡给宋常悦。他做这个事已经很熟练,不用任何人帮忙。 喂完他的血后,陆易安用指腹抹掉宋常悦嘴角的血,又拿来棉巾置于铜盆中,擦干净宋常悦的脸,自然地和她说话:“阿鸢,今天段嘉沐来扎我了,他没死,你不用担心他了。” 说完还捏了捏宋常悦的手:“他问我你在哪里,我骗了他。就让我卑劣吧,你已经将最好的爱给了段嘉沐。就可怜可怜我,以后就只让我完全地拥有你,好吗?” 宋常悦躺在床上,没有一点反应。 陆易安却像得到了她的回应,他唇角微勾:“阿鸢,东宫的鸢尾花都开了,今日天气很好,我带你去看看。” 陆风和陆雷根据陆易安的吩咐,早将东宫的所有人都叫到了偏殿。 陆易安抱起宋常悦打开崇德殿的大门,他下意识用手遮住宋常悦的眼睛,低头问怀里的宋常悦:“好久没出门了,眼睛是不是不舒服?” 他抱着宋常悦穿过殿前的园子,坐在凉亭里,让宋常悦背靠着他,头靠在他肩上,让她“看着”园子里的景象:“阿鸢,你看,这园子里的桃花和牡丹都开了。我之前还想着带你去洛阳看牡丹的,现在你不能离开长安,我把这院子里种满牡丹可好,这样你不用去洛阳也能看到满园牡丹了。” 陆易安想起洛阳的那个行宫,不知道他还能不能带宋常悦去看看。 “阿鸢,这个姿势是不是不太舒服,过几日,我给你做一个能推动的椅子,就能经常带你出来了。” “阿鸢!阿鸢!”毛豆听陆易安说话,也跟着叫起来,陆易安对着凉亭里突然开始喊叫的毛豆“嘘”了一声,又对宋常悦说道:“阿鸢,这是毛豆在叫,它终于会说话了,最先学会的是叫你的闺名。” 他转了个方向,看着那一片绽放的鸢尾花,嘴角扬起,但眼里却没有一丝温度:“这边都是我亲手种的鸢尾花,你喜欢吗?” 他在种下这些鸢尾花的时候,就想过,明年一定要和宋常悦一起看着它们开花。现在他们的确是一起“看着”,但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形。 陆易安眸光闪动,紧紧抱住宋常悦,偏头吻在宋常悦鬓边:“你一定喜欢。” * 一个月之前,陆天立带着玄真道长和袁天刚到清平乐找到他之后,陆易安带着宋常悦跟他们回了东宫。 当时宋常悦喝了两天心头血醒了过来,和陆易安告别后又昏死过去。陆易安和卢云通过把脉发现宋常悦的脉搏其实是陆易安的气血和阳气带来的。 他用手心取血的方式,辅以内力和阳气又喂了三天,发现和喂心头血是一样的效果。那这样就能一直使宋常悦保持这样的状态,或许她哪天就真的醒来了。 回宫后受陆易安之托,袁天刚和玄真道长卜卦,又翻阅古书和医书,发现只要每个月的月盈和月亏最盛的时候注入陆易安的内力和血,就能让宋常悦体内一直有气血流动。 最开始宋常悦被藏在陆易安的寝宫,玄真道长用五日就建好了东宫的地下密室。 运来了收集数万年昆仑山灵气的玄玉床,能够助长气血,也能更好的滋养宋常悦。所以说陆易安现在每个月初一和十五喂一次血就可以,宋常悦也比一个月前刚出事时气色好了很多。 这一个月,除了变得更加沉静,陆易安在外面没有展现任何异常,下朝后也会去陆天立书房议政,偶尔还去三省六部视察。 一回东宫就进了这地宫,在一旁看书练武,或者做手工。就跟在国公府和宅子里两人单独在一起时相处的情景一样,他还时不时和宋常悦说话,就是对面从来没有回应。 用膳也在崇德殿,之后陆易安也不回寝殿歇息。地宫左边的耳房就是一个小小的净房,他每天都给宋常悦盥洗,偶尔还给宋常悦洗澡,洗完先耐心地给她绞干头发,再细心地梳直,换好衣服他再去盥洗。 之后再和宋常悦一起睡在这玄玉床上,陆易安内力深厚,倒是不怕冷,玄玉床反而还增加了他的内力。 自那天从国公府离开后,段嘉沐径直去了圆光寺。久不现身的圆光寺住持弘德大师跪坐于正殿的佛像前,像是在等什么人。 段嘉沐一进了圆光寺,就觉得烦躁的内心安静了下来。那天是十五,一路上却没看见一个人,他为了避免泄露身份,还带着帷帽。 等段嘉沐进了正殿,看见住持的背影还有些惊讶,他双手合十于身前恭敬行礼:“弘德大师。” 弘德大师没有转身看来人是谁,依然闭着眼睛拨动佛珠:“施主不必拘礼。” 段嘉沐抬眼看着殿内塑着金身的观音像,她端着玉净瓶,永远用慈祥的眉目看着这纷纷世间。她的慈眉善目也落在段嘉沐身上,他的耳边突然听见了敲击木鱼的声音,但弘德大师手上并没有动作。 段嘉沐心中巨震,他跪于弘德大师身后,虔诚说道:“大师,我愿出家为僧,远离红尘纷扰。” 弘德大师拨动佛珠的手停下动作:“施主心中还有执念,不必强求。” 段嘉沐的执念就在这寺中,他决定了,他要守着她:“求弘德大师成全。” 弘德大师这才敲响木鱼,的确和刚刚段嘉沐听见的声音一样。他浑厚的声音伴随着木鱼声传来:“青灯苦佛的日子施主想的太简单了,请回吧。” 段嘉沐不愿强求,离开了圆光寺。他调查了陆易安所说,的确在南五台山找到了焚烧的痕迹,陆易安也化名他人去过圆光寺。 五日之后,段嘉沐再次跪于弘德大师身后:“弘德大师,我考虑清楚了,我真的愿意一心向佛,遁入空门。” 弘德大师轻笑了一声,微微摇头:“也罢,那施主就先在寺中带发修行吧。” 有一僧人从门外进来,带着段嘉沐去了后院的僧房,因为他只是带发修行,僧人给他找了一套海青。 段嘉沐双十合十:“多谢师傅,请问这火龙泉位于何处?” 僧人往东南角一指,就离开了僧房。 段嘉沐换上海青,坐在龙火泉边的栏杆外首,他将手伸进那滚动的泉眼,温热的泉水浸没他的手掌,他觉得自己的手像是被宋常悦柔软的手拉着。 “阿鸢,今日是我的生辰,也是我们成婚的日子。我回来了,你听见了吗?” 回答段嘉沐的是龙火泉中水花翻腾的哗啦声。 “今后我就在这陪着你。” 第112章 立后 ◎陆易安听到了微弱的呼吸声◎ 之后,南五台山的圆光寺,依然香火繁盛,但后院的松林新修了个小院,龙火泉圈了起来。 小院高墙青瓦,大门紧闭,没人知道谁住在里面。高高的围墙挡住了所有窥视的目光,从外面只能听见木鱼的敲击声。 晚上会有一个颀长挺拔的身影坐在龙火泉边上,偶尔听得见那人温柔的低声絮语,但听不清是在说什么。 观音菩萨手中的玉净瓶有起死回生的作用,这是段嘉沐在踏入圆光寺正殿看到观音像,就决定要遁入空门的原因,这可能是他再找到宋常悦的办法。 但陆易安说宋常悦已经被火化了,没有尸身,想要再唤回她,只能借尸还魂,段嘉沐做不出这样的事情。 佛法无边,段嘉沐相信一定要找到更好的方法。 * 平成三年八月,裴行简痛击突厥得胜归来,平成帝陆天立带着陆易安在临安门前迎接,实现将士出征前,他立下的得胜后黄金美酒相赠的诺言,当晚更是在大明宫中举行了盛大的晚宴。 宴席散去,三省宰相被陆天立召进书房,他对三人道出计划:“现几场边境大战都已胜利,边关稳固。接下来就是振兴农商,为百姓谋民生福祉,这是太子的专长,朕想歇着了。” 三位宰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几人挤眉弄眼,让年纪最大的中书令发言:“陛下正值壮年,还是等太子殿下纳了妃再登基也不迟,之后再议吧。” 陆易安除了上朝和办理政事,其他时间都呆在地宫。不管是陆天立夫妇,还是朝堂之上的文武百官,提了多少次纳妃之事,陆易安都置若罔闻,有时还和谏言的官员争辩。 陆天立叹了口气,这时他面无表情,只挥手道:“去安排吧。” “这……太子殿下独身一人,登基时身边连皇后都没有。” 陆天立声音已经有些低沉:“没有成婚就不能登基吗?” 中书令顶着巨大的压力开口:“自周朝、陶朝至今,还没有登基时没有娶妻的圣上。” 陆天立唇边挂着一丝阴冷的笑:“可现在是大平朝,如果各位爱卿效忠的是周朝和陶朝的皇帝,就去和周朝和陶朝的皇帝讲这些道理吧。” 陶朝的官员流行劝谏和直谏,虽然知道陆天立生气了,但三位宰相还想劝。陆天立摆摆手:“各位爱卿不必多说,朕已经决定了。就下个月太子生辰那一日吧,不过为了不多生事端,下旨之前不能泄露。” * 平成三年九月初一,崇德殿的地宫中。陆易安驾轻就熟地割开左手心,再给宋常悦喂血。他坐在玄玉床边,像往常的每一天那样,温柔地抚着宋常悦的脸,轻声和她聊天。 但今天他的心情和往常有些不一样,他已经接受宋常悦沉睡的事实,就算她一辈子不醒来,她依然是他心爱的女人。但今日,他想要宋常悦醒来的心情更为急迫:“阿鸢,后日我就要登基了,你快醒来,做我的皇后可好?” 回应陆易安的依旧是往常的每一天那样的沉默,往常他都对这种沉默不甚在意,但今日他的眼神骤然暗了下去。 平成三年九月初三,陆易安二十二岁的生辰,平成帝陆天立退位,太子陆易安继位,称平献帝,年号真观。 这个年轻的新帝登基后,施行了很多新政,现今人口众多,要积极发展农业,并在全国范围内推行均田制。政事繁忙了很多,陆易安让绿柳进了宫,让她帮忙照顾宋常悦。 已经快两年未见宋常悦的绿柳这才知道具体时发生了什么,她之前只是听说宋常悦生病,和红果在宅子住着,经营着锦江书肆。但她一直都没见着宋常悦的人,已经担心很久了。 听陆易安简单讲了宋常悦的情况,当她进了地宫,看见安静躺着的宋常悦,绿柳依然震惊,也十分心疼,眼泪止不住的落下。她很想用手去测测宋常悦的鼻息:“陛下,小姐她真的……” 陆易安淡淡地看着宋常悦,语气坚定地说:“她只是昏迷了,一定会醒的。” 绿柳看陆易安这么笃定,心里也有了信心。直到几日后,绿柳见到了陆易安取血喂给宋常悦,看到新帝取下金丝手套后那惨不忍睹的左手,以及接下来细心的哺喂,她才知道为什么宋常悦能一直保持这样的状态,心里又没了底。 陆易安已登基,今后肯定会纳妃立后。现在陆易安是对宋常悦情根深种,矢志不渝,那他有了其他女人后,不再喜欢宋常悦,也不愿意再用血救宋常悦,到时候该怎么办呢?绿柳皱起了眉头。 * 今日是刚过完春节,休完了旬假的第一天上朝,堆积的事务和奏折比往日多了不少。等商量完了急务,已经快到午时。 陆易安威严的声音响彻太极殿:“各位爱卿,可还有事,无事便退朝吧。” 言官官职不高,挤做一堆,站在太极殿靠后的位置。后面有几个人推了一把站在言官队伍最前面的罗大人,他疾声道:“陛下,臣还有一要事。” 陆易安瞥了一眼那一群言官的动静,还有他们交流的眼神,沉稳说道:“今日事务繁杂,现已快到午时,想必各位爱卿也劳累了。罗大人留下来单独汇报吧。” 言官们窃窃私语,但他们已商量了好久,还联合了众多官员,罗大人见状,跪在了地上:“陛下,如今您已登基数月,后宫还空无一人,请陛下为了天下福祉,纳妃立后,开枝散叶。” 言官集体跪了下来,随后是满朝文武:“请陛下为了天下福祉,纳妃立后,开枝散叶。” 陆易安早猜到了罗大人要说什么,这次文武百官应该是早就商定好了,这次要集体进谏。 往常单独进谏的,陆易安还能应付,但他不能以一个君王的身份舌战群儒:“众爱卿,朕已有思量。平身吧,退朝。” “陛下!” 陆易安不顾还跪着的文武百官,转身进了后殿。 张昭在下朝后,到了太极殿陆易安的书房,他斟酌着开口:“陛下。” 陆易安侧脸睨着他:“怎么?你也要劝朕纳妃立后?” 作为陆易安的心腹,张昭急忙解释:“不是,我是想说陛下您该搬入太极宫了。” 这个话他在陆易安登基之前就说过几次了,但陆易安到现在继位三个月了,仍然住在东宫,也没搬到太极宫的准备。 “朕住在东宫,有何不可?” “东宫是太子的居所,陛下您已经登基两月有余了。” 陆易安转头看向他:“现在有太子吗?” 张昭没想到陆易安这么问他:“没…没有。” “朕住惯了东宫,不必搬了。” 张昭躬身劝道:“陛下,这于礼不合。那以后太子……” 举手投足皆是帝王气度的陆易安背过身,低声打断他:“不会有的。” 还低着头的张昭听了这话,内心巨震。其实他本身就是受皇后所托,来劝陆易安立后的,却没想到还没说到这个事儿,平献帝却说不会有太子,应该不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吧。只是他已经不敢再继续说立后这个话题。 张昭还准备说点什么,就听陆易安开口道:“张昭,朕想立后了。” 本还在为刚刚那句话震惊的张昭,直接瞪大了眼睛,抬头看向陆易安:“陛下圣明。那是征选秀女,还是陛下心有所属呢?” “朕已有人选。” 张昭终于在三年中看到了陆易安脸上有了一丝笑意:“不知是哪家贵女如此幸运?” 陆易安淡淡答道:“女官宋若昭。” “宋若昭?”现在女官人数已经众多,张昭这才想起那个在太史馆上值不久就因病告休的女官,也就是在锦乐公主大婚之日晕倒被陆易安抱走的女官,当时还有不少她和太子殿下的传闻。 但后来只听说她病重,回了益州清城山调养身体,没了其他消息,和太子殿下的传闻也没了下文。 “这……”张昭觉得不太合适,一个孤女,似乎身体还不好,那怎么给新帝绵延子嗣?但陆易安愿意成婚就是幸事,这宋若昭能不能嫁给陆易安也不是他这个礼部侍郎能决定的,那是太上皇和皇太后的事。 所以他改口道:“许久未听见宋太史的消息,她现在身在何处?” “她在益州,一直昏迷着。” 张昭今天难得地看到了陆易安笑,现在又似乎看到了陆易安脸上有忧伤。他有些困惑,圣上早该成婚,耽搁着不纳妃,难道之前的传言是真的,圣上真的心悦宋太史,一直念念不忘? 不过更让张昭惊讶的是:“昏迷?” “是,不过她依然可以做朕的皇后。” 就算张昭刚刚还觉得陆易安愿意成婚就好,但是不能找一个昏迷的女人啊,陆易安肯定花了胡不少心思救治她,有那么多太医和神医袁天刚都治不好,还不如不成婚呢。 不久后,朝堂都知道了平献帝想娶昏迷的女官宋若昭,之前劝谏的官员都反思,是不是自己把这个年轻的皇帝逼急了,之后也不再那么直接地提陆易安纳妃立后的事儿。 * 后世的史书记载,平献帝励精图治,但少言寡语,能说一个字,不说两个字。 世人却不知他在一个地方却不这么吝啬开口。 陆易安每日回了地宫,总是要十指相扣握着宋常悦的手和她说好多话。 陆易安继位第一年。 “阿鸢,你的游记卖了很多了,还有很多人来问有没有新书。过了快一年,还没出新本,之前的那本《霞客行》也卖的没那么好了。你快醒来继续写,好吗?” …… 真观二年。 “阿鸢,思安有孕了,袁天师把了脉,是个女儿。我给吴煜请了老师,等她五岁就可以去私塾读书了。” …… 真观三年。 “阿鸢,思安生了,的确是一个女儿,我给她取名陆曌。” …… 真观六年的中秋节,今日要在太极宫举办宫中的家宴,太上皇陆天立和皇太后、锦乐公主一家都要参加。 申时陆易安到了东宫的密室,喂了这个月十五的血,照例和宋常悦聊天:“阿鸢,今日是中秋节,我去太极宫用完晚膳就回来。” 陆思安的女儿陆曌已经快五岁了,和陆思安一样爱说话,嘴巴甜的很。颇得陆天立两夫妻的喜爱,两人经常因为陆曌常住在公主府,也暂时忘了陆易安一直不成婚这个糟心事儿。 众人用完晚膳,在太极殿外的凉亭赏月,因为有陆思安和陆曌,这家宴颇为热闹。 赏月时分食月饼,陆易安和前几年中秋节一样,只吃半个蛋黄豆沙馅的月饼,另一半用油纸包着装在袖袋里。 一直瞅着陆易安做完这些事情的陆曌嘻嘻笑着说:“舅舅长的那么好看,就是不会笑。” 陆易安收好那一半月饼,蹲着看着陆曌,难得地勾了勾嘴角。陆曌摇头:“不对,笑的时候,眼睛应该是弯弯的。” 陆易安脑海中浮现起那双笑起来就弯弯的眼睛,还有那对梨涡。他垂下头,眨了眨眼睛,他的阿鸢好久没笑过了。 想起这个,就算她的人就在东宫,但陆易安心里还是钝痛,和取心头血时一样痛。 陆易安站了起来,眼神冰冷:“舅舅真的不会笑,很早就不会笑了。” 这个中秋节的月亮特别大、特别圆,还特别红,民众议论纷纷。 陆易安坐在舆车上从太极宫出来,抬头看着这圆月,听着宫人也在议论。 “那是什么?” “月亮边上飘着的云彩吧。” “云彩怎么会飘那么快?” “我刚刚看清楚了,那形状有翅膀有身体,身体后面还跟着长长的东西,一条条的,还能飘动,像是尾羽。是不是凤凰飞过啊?” 陆易安立即抬头,却没看到月亮周边有什么,他怔愣了几息,身边的陆风听到他急促而深重的呼吸,感受到他已经在调动全身的真气:“陛……”刚刚开口,陆易安已经从舆车上提气飞了出去,飞檐走壁往东宫去了。 身后的宫人都惊呆了。 陆易安越过东宫的围墙,直奔崇德殿而去,自从宋常悦保持这样沉睡的状态,他很久没有这样急切和慌乱过。 “阿鸢!” 陆易安推开地宫房间的大门,冲到玄冰床前,额前和身上都是一层薄汗。但床上的宋常悦依然安静地躺着,没有鼻息。 陆易安抓起宋常悦的手,放在唇边细细吻着刚刚他本来会有神迹,现在心中满满都是失落,他看着宋常悦莹白细嫩的指尖,鬼使神差一般放进唇齿间轻咬了一口:“阿鸢,你真的狠心,八年了,你还不愿意回来。” 宋常悦依然沉默着,陆易安苦笑一下,放下了她的手。像往年中秋节一样,把那一半月饼放在宋常悦身边。 “这是今年的月饼,还是你喜欢的馅儿,你说不能吃太多,会腻,我的一半已经吃完了,这是你的一半。” 说完陆易安转身离开,准备去盥洗。刚走出几步,他兀的停住了脚步,他刚刚似乎听见身后传来了微弱的呼吸声。 第113章 苏醒 ◎宋常悦醒了。二十八了,还哭?◎ 陆易安动作极快地转身,疾步回到了玄玉床边,目光牢牢锁住宋常悦,但过了几息,宋常悦却没有动静。 他的心跳声从重重地敲在耳膜边上,到恢复了平静。 哪里有什么呼吸声,这样的梦做了太多次,每次都还是会当真,陆易安扶额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 今日是中秋团圆的节日,又是百年少见的赤月之相,刚才陆易安没注意到天空的异象,宫人不是说有凤凰飞过吗?他多么希望上天你能听见他的祈愿,或者有神迹出现。 直到走到耳房的净室门口,陆易安不死心,又回头看了一眼。这一次,他清楚地看见宋常悦的胸膛轻轻起伏。 陆易安冲过去,扑到宋常悦身边,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宋常悦的眼珠在眼皮下面颤动,也真的有了呼吸。陆易安的手抑制不住的颤抖,抬手握住宋常悦的手。 不一会儿,他的手心痒了两下,是宋常悦的手指在动。 陆易安开口,骤然间却发不出声音:“…阿鸢…”,他清了清嗓门,才喊出:“阿鸢!” * 此时,圆光寺龙火泉边,段嘉沐正摆着清茶和月饼坐在围栏条石上。 他看着天上赤红的一轮圆月。刚有几个僧人来松林赏月,他不想和人碰上,安静地坐在龙火泉边听他们讲话,没人发现他。 其中一人说道:“虚静,你看今日这月亮这么大,这么红,是百年不见的赤月之相。我看佛经中说这种红月被称为血月,是至阴至寒之相,是不祥之兆。” “虚竹啊,看来你看佛经还是不够仔细。本来这种的确血月的确是不祥之兆,但你刚刚看见没,有凤凰从血月前飞过。这血月不仅不再是凶兆,还是吉兆。” “原来还有这种说法,果然如住持所说,这圣上是百姓福祉,会给这天下带来太平盛世。就是这圣上登基这么多年了,怎么还不纳妃立后。” 另一人也加入进来:“不仅不纳妃立后,圣上还一直住在东宫呢。” “真是奇怪。” 虚竹却好奇地问道:“虚玄,这种宫中秘事,你怎么知道?” “之前跟着住持进宫,给皇太后娘娘念经,听皇太后娘娘给住持抱怨的。” 虚静哈哈笑道:“管圣上住在哪里,他能给会给这天下带来盛世太平,就是百姓的福气。” 几人才附和道:“也是,哈哈哈。” 段嘉沐默默听着,最开始他偶尔还会伪装后去长安城里。 但最近五年,他几乎都在院子里,算是真正地远离尘世。虽然知道陆易安登基了,但今日才知道这么些年,他竟然一直住在东宫。段嘉沐心中疑惑不已。 等几人离去,段嘉沐才有了动作。 已经八年了,段嘉沐早就习惯了在圆光寺的日子。他身份特殊,得弘德大师关照,他隐居于松林里的小院带发修行,不用去大殿和其他僧人一起念早课、诵经和打坐。 但段嘉沐每天在小院却很繁忙,他自己也诵经和打坐,之后就是练武。他听说了一种法器:追魂索,潜心研究佛经三年,终于在小院的房里布好了追魂索。 先在房中的一角布好结界,挂上宋常悦八字相符的银链,宋常悦是六月十五生人,在银链上挂上六个金铃铛,十五个银铃铛。 只要宋常悦的魂魄有了异动,或者投胎转世,这追魂索就会震动。 但这几年,这追魂索一直像被画在墙上一样,就算有时候暴风雨时忘了关窗,大风吹进房里,那追魂索也一动不动。 段嘉沐便知道这追魂索,他做成功了。他每天都守在院子里。 段嘉沐将手伸到龙火泉里,这是他这几年和宋常悦的连接方式:“阿鸢,今日是中秋,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馅儿的月饼?我选了豆沙蛋黄和五仁的,你选一个吧。” 他和宋常悦四月成婚,在六月就被陆易安使记调去了江夏剿匪。等他九死一生回到长安,就是在中秋节在宋府门口再见着宋常悦,还看见她被陆易安牵到马车上。 所以他和宋常悦还没一起过过中秋节,他也的确不知道宋常悦喜欢什么口味。 “叮铃铃…”段嘉沐正准备将月饼放进嘴里,就听见小院里传来了铃铛的响声。五年了,那追魂索上的铃铛从未响过。 段嘉沐立即起身,冲向房中,眼前的景象让他呆在门口:追魂索的银链剧烈颤动,不管是金铃铛还是银铃铛,都左右晃荡,叮当作响。 * 宋常悦自再次因为葵水腹痛,又得知宇文静也有邪气,确定了她现在这副身子承受不了她的魂魄。又听见了医院监护仪器的声音,决定回到现代。 所以她没有告诉任何人,感受着身体的变化。身体越来越力不从心,她做好了告别的准备。只是舍不得宋家人,所以在最后一个月回了几趟宋家,和他们多相处了一些时日。 在公主府门口,她只剩最后一口气,她知道时间到了,她看着送亲队伍最前首、骑着高头大马的陆易安,喧闹的婚礼现场,她听见了自己心动的声音。 昏倒的那个瞬间,她确定了,自己早已经喜欢上了陆易安。 但同时,她也知道自己还爱着段嘉沐。不过她已经不想深究,也不想纠结,反正她已经要离开了。 意识逐渐从身体里抽离,她像是走进了一间巨大的、黑暗的屋子,但感觉不到边界,或许是掉进了黑洞。前方有道关着的门,门缝里透过白色的光,门后传来她在梦中听见的声音:悦悦,还有那滴滴滴声。 她全身酸软,用了很大力气才迈出步子,慢慢走向那道门,就在她一伸手就快摸到门的时候,后面传来了陆易安的声音:“阿鸢。” 他一声声的呼喊,压过了妈妈的声音,她感觉到一股股温热注入她体内,她又有了力气。 她觉得自己的气血在脉络里疯狂游走,也有一股气,把她往后拉去,那扇门离她越来越远,她睁开眼睛再次看到了双眼通红、脸色苍白的陆易安。 卢云告诉她,是因为陆易安那个疯子给她喂了几次心头血,她才醒来的。 但不知怎的,短暂的清醒和告别后,宋常悦又昏死了过去。她没直接回到现代,被困在了那个黑色的空间,前面那透着光的门一直在那。 宋常悦一直想往前走,但不管她如何调动力气,尽量迈出步子往前,总是摸不到那扇门。 身后还一直传来声音,最开始只是陆易安絮絮叨叨的说话声,后面又有了段嘉沐的说话声,还有木鱼的敲击声。 因为两人的声音,她像是陷入了梦魇,想动都动不了,向前再迈不开步子,想向后看看是不是陆易安和段嘉沐,也转不了脖子。 不过这时间并没有持续太久,就像是做了一个漫长的梦。就在刚刚,有一道力量慢慢将她往后拉,她还在飘浮,突然觉得手上一疼,就醒了过来。 虽然宋常悦自己觉得时间不久,但毕竟是躺了八年。即使陆易安每天都帮她按摩,但她的躯体和肌肉都还没有恢复,暂时还不能活动,只能转动眼睛。 陆易安抓过她的手,通过食指指尖传送真气,宋常悦看着两人相接的手指,她的食指上有个浅浅的牙印。她发现自己可以微微活动了,陆易安看到她嘴唇翕动:“你……” 他凑到宋常悦跟前,眼巴巴地看着她,很期待她醒了之后第一句话会说什么。 宋常悦在尝试了几次之后,终于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你……咬我?” “……” 陆易安眼睛一弯,笑出了声,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出来。 宋常悦也可以说话了,不过她的声带好久没有使用,还有些松弛,声音低沉嘶哑:“你咬我,你还哭什么?” 陆易安更是哭的不能自已,本来只是默默哭泣,现在已经听见了他的呜咽声。但他一直看着宋常悦,仿佛怕他一转开眼,她就不见了。 陆易安还舍不得放开宋常悦的手,将她的手放在唇边,眼泪流满了她的掌心,又从指缝中流走。 宋常悦盯着陆易安,看着他的眼泪一串一串落下,还觉得他有了好些变化,之前清冷的五官更加成熟,每一处变化都是岁月的沉淀,说明她昏迷的时间不短。 可陆易安看她那双眼睛里没有变化,还是执着的深情,宋常悦问道:“我睡了多久?” 宋常悦的外貌却完全没有变化,陆易安哽咽着开口:“八年。” 八年!她竟然昏迷了八年!宋常悦第一反应,竟然是她没长褥疮吧,她动了动身子,虽然还不能随意动作,但好像没有不舒服的感觉。 陆易安看她动作,以为她是想坐起来,他坐在床边,把宋常悦抱在身上。 他的眼眶还是湿润的,宋常悦瞪着他:“二十八了,还哭?” 陆易安抵着宋常悦的头:“阿鸢,我每天都在等你醒来,快三千个日日夜夜,真的好漫长。” 第114章 天凤 ◎段嘉沐听见阿鸢醒了◎ 宋常悦醒来已经一个多时辰了,她觉得自己正在慢慢地恢复活力,估计又只能留在古代了。她越想越觉得泄气,她不能回到现代,那她的梦想,她的计划,都不能好好地实现了。 她虽然身上没有力气,但是心里却忍不住冒火,她没好气地问陆易安:“你又做了什么?” 陆易安心绪难平,突然听宋常悦这么说,一时没明白她的意思:“什么?” “我怎么突然又回来了?你又搞了什么歪门邪道吗?” 陆易安立即摇头:“就是刚刚咬了一下你的手指头。”说完有些心虚:“我不是想伤你,很轻松。” “你咬我干嘛?” 陆易安不说话了,他不知道照实说,他是因为太喜欢宋常悦,所以想咬她,和想亲她一样,这样宋常悦会不会相信。 所幸宋常悦没多纠结这点,她睨着他:“其他没有了吗?” 陆易安点点头:“嗯,我最开始喂了你两天心头血,你就昏睡了过去。我每个月初一、十五给你喂我的血,你就这么睡了八年。” “你从哪里取的血?” 陆易安取下左手下的金丝软甲手套,将掌心展现于宋常悦眼前。 密密麻麻、蜿蜒绵亘的伤口集聚于掌心,有一条还没有愈合,是下午才割开给宋常悦喂血的伤口,已经完全看不见他本身的掌纹。 宋常悦试了试,发现手可以自由活动了,她抬起手,陆易安明白了她的意思,将手伸了过去。 她低头将视线落在陆易安手心,摸着那些伤口:“疼不疼?” “不疼。” “啪~”陆易安以为宋常悦是心疼他,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没想到宋常悦一个耳光拍在他脸上。 接下来落入耳中的是宋常悦的质问:“谁让你这么救我的?” 她才刚醒,力气不大,陆易安不觉得疼,但他还是抓住宋常悦的手,仔细检查着,发现她的手心没红,这才松了一口气:“阿鸢,你刚刚才醒,别生气,也别伤着自己。等你好了,你再好好撒气。” 宋常悦觉得自己那一巴掌打在了棉花上:“你知不知道,我在这里想做什么都做不了。” 陆易安想起豪光镜里看到的宋常悦的前世,在她来的那里,她的确可以随心所欲地做很多事。 这八年,他无数次的梦见宋常悦苏醒了,但梦总会醒,之后那种失落和空虚让他心痛不已。 在宋常悦昏迷之前,陆易安的奢求是宋常悦能爱他,可经过这八年的煎熬,他再无其他要求,只要宋常悦好好地活着就好。 他紧紧地盯着宋常悦:“阿鸢,从现在开始,你拥有完全的自由。” 宋常悦摇头:“这个时代的自由有什么用?我能做我想做的事吗?” 陆易安目光温柔而坚定:“可以,阿鸢,我能让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宋常悦和他安静地对视着,突然她想起了她被困在那“黑房子”时,陆易安说的话,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幻觉。 她问了一些在昏睡时听见陆易安说的话,都被一一证实,那说明听见的不是她的幻觉,宋常悦心中了然。那为什么她会被困在那“黑房子”里,今天又被那股神秘力量带回来了呢? 陆易安却没等到她问段嘉沐的一切,他睫羽微微颤动,心情很是愉悦。现在看她一副苦思冥想的样子,笑着问道:“在想什么?” 宋常悦没想瞒着他:“我在想,我为什么在这里又醒了。” 陆易安抱紧怀中的宋常悦:“别多想了,你醒了就好。” 宋常悦横起眉头:“不,我一定要搞清楚。”她环顾四周,注视着身下那近乎透明的玉床:“这是什么?” 陆易安随着她的视线看去:“这是玄玉床,能滋养万物,我们一直睡在这里。” 宋常悦现在才感觉到这玄玉床的冰冷:“我们?” “对,我们。” 宋常悦回首,用一种看疯子的眼神看着陆易安。陆易安毫不在意,满眼深情的和她对视。 没想到这次是宋常悦先败下阵来,她轻咳了一声:“对了,现在这里是哪里?” “东宫。” 陆天立一直想让陆易安继位,宋常悦有些惊讶:“八年了,你还是太子吗?” “阿鸢,我已经登基了,现在是真观六年。” “那你是把我安置在东宫,偶尔来看看吗?” 陆易安摇头:“不,我们一直住在东宫,” 陆易安已经登基六年了,一想到这个,宋常悦突然坐直了身子,离开了陆易安的怀抱。 陆易安感受着她的动作,勾起嘴角,凑到宋常悦耳边说道:“阿鸢,我没有纳妃,也没有立后,你昏睡的这八年,我没有碰过别的女人,连看都没看过。” 宋常悦耳朵痒痒的,一下子就红了:“你有没有纳妃立后跟我有什么关系?”不过,说完这些话,她又自然而然地靠回了陆易安身上。 陆易安感受着宋常悦的这些动作变化,眼尾扬起,一边给她捏脚一边问道:“腿脚有知觉了吗?” “还没有,估计要到明天。啊……” 宋常悦没想到陆易安突然抱起了她:“干什么?” 陆易安低头看着怀里的宋常悦说道:“现在你有知觉了,这玄玉床太凉,不能睡了。” “那去哪?” “我的寝宫。” * 段嘉沐觉得有异,虽然这世间早已没了段小将军,但想打探消息依然能找到门路,他知道陆易安一直住在东宫,也知道之前宋常悦住在东宫旁边的宅子。 那个锦江书肆就是宋常悦开的,《霞客行》也是宋常悦写的。他买了一本,也看了很多遍,但每次拿出书时,看到封面的题字他都不舒服,段嘉沐知道那是谁写的。 昨天追魂索上的铃铛响了之后,他越想越觉得奇怪。今日一早就装扮一番,只身来到了东宫一墙之隔的宅子。 他带着帷帽,站在宅子的外墙边。 “阿鸢!阿鸢!”一阵奇怪的声音传来,段嘉沐听到熟悉的名字,他全身肌肉都紧绷起来。他到处寻找着是谁发出的声音,分辨一会后,他发现声音来自于宅子的后院。 他没听见有其他人的动静,一个翻身就越过围墙,进了宅子后院。 段嘉沐小心地四处张望,说话的原来是一只绿毛鹦鹉。段嘉沐有些失望,连鸟叫都以为和宋常悦有关,正准备离开,又听见它说:“阿鸢醒了!” “你巳时在前面锦江书肆附近,找个安全的地方躲着。如果看到一只绿皮鹦鹉飞到了书肆,就表示我成功拿到了东西。” 段嘉沐想起宋常悦准备和他出逃时,在西市的那个小巷里,和他的约定,但没曾想他当天晚上就被陆易安抓走了。 段嘉沐看着那只绿皮鹦鹉,听它嘴里说着的话,加上昨天晚上追魂索的反应。一个让他狂喜的猜想从他脑海中浮现出来。他没惊动那只鹦鹉,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在长安城里潜伏一个白天后,夜幕降临后,段嘉沐翻越了早上到过的宅子围墙。 他心中满是期待和激动,直到将宅子寻了个遍,也没发现宋常悦的身影。但他发现,之前在宅子里住着的绿柳也不见了踪影。 段嘉沐出了宅子,在黑夜中望向街对面的东宫。 * 八月十六一下朝,陆易安就找来了玄真道长和袁天刚。 陆易安向两人讲了昨天宋常悦苏醒的经过,当然隐去了那一个耳光。 玄真道长和袁天刚都震惊不已。玄真道长猜测道:“应当是昨晚的血月,本是至阴至寒、邪气最盛之时,但长安很多人都见到有凤凰掠过,就将这邪气逆转了,成了强盛的至阳之气。” 袁天刚赞同地点头,不过突然听玄真道长问道:“你见着昨晚那凤凰了吗?” 袁天刚摇头:“没有,四娘不喜欢吃月饼,我正忙着给她煮元宵。” “真是个耙耳朵。” “哎,李小孩,你想当耙耳朵都没机会。” 玄真道长是全真派弟子,素食,不能成婚,并不留恋红尘。不过听袁天刚这么说,还是对他翻了个白眼:“我也没看见那凤凰。” 袁天刚冷笑道:“你当然看不见,你孤家寡人一个,过什么中秋节,赏什么月。” 陆易安看两人又要吵起来,这才幽幽开口道:“师傅,袁天师,朕要娶常悦,立她为后。” 袁天刚收起和玄真道长斗嘴的牙尖嘴利,真心诚意的答道:“宋二小姐本身就是皇后之相,好不容易醒了,的确该和陛下成婚了。” 玄真道长却皱起了眉头:“宋二小姐早就被流放到岭南,段家家眷被赦免后,都回了长安,但陛下之前放出的消息是宋二小姐在岭南病逝了。” 闻言,陆易安一脸淡然:“就用女官宋若昭的身份吧。” 玄真道长继续皱着眉头:“但八年前,宋若昭在公主成婚当日晕倒,之后就一直称病,后面还回了益州。” 陆易安淡淡说道:“宋若昭是一直跟着师傅你在清城山的道观长大,自小就吸了不少香火气。昨晚刚好有凤凰现身,假如传出宋若昭是凤凰转世……” 袁天刚听明白了,哈哈笑道:“果然是皇后之相,天凤之命啊。” 玄真道长这才反应过来:“好啊,陛下你这是等着我跳坑是吧。” 陆易安笑道:“师傅真是绝顶聪明。” “罢了,你就这么点念想,我就跑一趟益州吧。” 第115章 笑颜 ◎段嘉沐决定进宫◎ 陆易安和玄真道长两人商议好,就急匆匆地回了东宫。昨晚他将宋常悦抱出了地宫,一上来就是她之前住过的崇德殿。 东宫的宫人本就不多,崇德殿下面有地宫的秘密,常年除了陆风陆雷和绿柳,殿内没有其他人。 “小姐!”绿柳看见陆易安抱着宋常悦出来,呆愣了几息,兴奋的喊道。 “绿柳!”宋常悦回头,拍拍陆易安:“快停下。” “小姐,你终于醒了……”绿柳有很多话想说,却发现了身边平献帝阴测测的眼神:“你好不容易醒了,先别多说话,快去歇息吧。” “我躺了那么久了,现在就想好好地说说话。”宋常悦瞟了一眼陆易安,不知道他现在还是不是闷葫芦,还是和绿柳聊吧。她指着窗边的卧榻,让陆易安把她抱过去。 一坐下,宋常悦就迫不及待地问道:“绿柳,快给我说说书肆现在怎么样了?” “小姐您的游记一直还在卖着,陛下将张弼的游记也印刷售卖,还有其他名家的游记。所以生意一直不错。” 宋常悦转过头,陆易安主动说道:“我征得张弼后人同意,才在书肆开卖。”她低下头,看着陆易安紧紧拉着她的手。 龙颜不能直视,绿柳低着头,她记得之前陆易安还是太子时,在宋常悦面前从不自称孤,只自称我,没想到现在登基了,也还这么自称。 绿柳还在思考,又听见宋常悦问她:“你什么时候进宫来的?” “六年前,陛下登基之后,我就来东宫了。” “那书肆就红果一人吗?” 绿柳笑着摇摇头:“红果六年前就成婚了。” “啊~”宋常悦兴奋地叫出声,把陆易安和绿柳都吓一跳,他们不懂她的八卦之心:“真的吗?和谁啊?” 绿柳想到红果的现状,脸上浮上了微笑:“书肆开张的第二年,她和老来送纸的朱铮看对眼了,他是朱记纸坊的少东家,没多久就来提亲下聘了。我进宫以后,朱铮也去书肆帮忙了,第二年两人就有了孩子。” “真好,绿柳那你呢?”宋常悦看着绿柳笑起来,她的眼睛弯成了月牙,陆易安多年未见的梨涡终于又出现了。 两人聊的火热,没注意到陆易安的表情,他用迷恋的眼神紧紧盯着宋常悦。他终于又见着她这样笑了,静静地看了一会,陆易安鼻腔里涌上一股酸涩,他将身子转向另一侧。 绿柳的声音再次哽咽:“小姐你没醒,我怎么会有其他心思。我和陛下一样,一直在等着你醒来。” 宋常悦朝绿柳伸出手:“你辛苦了。” 绿柳将手放在宋常悦手心,眼泪流了出来:“没有,大部分时候都是陛下亲自在照顾你,只有陛下去上朝的时候,才是我守着你。” 宋常悦嗔怪地看着绿柳:“不过你也是傻,万一我醒不过来呢?那你就一辈子不嫁人吗?千万别把自己的人生寄托在别人身上。” 说完她看了一眼另一边的陆易安,他低着头,看不到他的表情,只看到他抓住宋常悦的手抓的更紧了。 两刻钟之后,绿柳终于在陆易安期盼的眼神里出了门。陆易安将宋常悦放到她之前睡的床上,他先是坐在床边,之后抬腿上了床。 宋常悦伸手拦住他:“你干什么?” “你刚刚醒来,气血还不够稳定,我守着你。” 宋常悦想抬腿踢他下去,发现腿还不能动,看来的确还不够活泛,便躺到了大床里侧。 突然宋常悦想起刚刚,还有很多具体的问题没问绿柳,比如躺了这么久,她的皮肤和发质,还跟八年前一样。 绿柳可以给她盥洗,但谁抱她去洗澡的呢? 她转过身,侧躺着想问问陆易安,但一看到正盯着她的陆易安,宋常悦就明白了,除了他,还能有谁呢? 她脸上一热,翻了个身,背对着陆易安。 “怎么了,阿鸢?” 宋常悦当然不能告诉陆易安,她在想什么:“没事。” “你有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 “嗯,快睡吧。” 陆易安还想再说点什么,他只是凑上去,从背后搭过一只手,越过宋常悦腰际,将她揽在怀里,那只手又紧紧握住宋常悦的手:“好。” 整个晚上,陆易安都拉着宋常悦的手,她一动,他立即就睁开双眼,确认宋常悦还在身边,观察着她的呼吸,确定她的安全后才慢慢闭上眼睛。 第二日一早,陆易安一睁开眼,就开始细细地目光描绘宋常悦的一切,她脸色红润,有鼻息有脉搏。他甚至掐了自己的虎口一把,有些痛,说明不是梦。 宋常悦已经到了他怀里,脚也搭在了他的腿上,看来她的腿也好了。 陆易安手搭在宋常悦手腕上,她的气息和脉搏已经完全稳定了。在这个宁静的清晨,他看着宋常悦鬓边散落的碎发,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继位六年来,平献帝第一次没有上朝。 * 八月十七,从宅子里出来后,四处调查,忙碌了一晚上的段嘉沐还在长安城里,也听说了昨日陆易安没去上朝这个消息,段嘉沐更加确定了他的猜想。 他并不知道为什么他会遇见那只绿皮鹦鹉。原来是宋常悦醒了之后,发现陆易安竟然还在:“你怎么没去上朝?” 陆易安弯起嘴角:“我想看着你醒来。” 宋常悦撇撇嘴:“你不想上朝,还要把我扯上。皇帝自己不着调,不理政事还怪到女人头上,有君王不去早朝,还给那个妃子扣一个妖妃的帽子。可别把红颜祸水这个锅扣我头上。” 陆易安想着从此君王不早朝的上一句,不免有些心神浮动,他抓住她作乱的手,轻轻笑道:“阿鸢,你不是什么妖妃,你只会是我的皇后。” 宋常悦昏倒之时的确明白了自己喜欢上了陆易安,但没想过要嫁给他,毕竟她也还爱着段嘉沐。不过她现在不想再为任何人停留,不管是段嘉沐还是陆易安。 宋常悦正色道:“我不会成婚,更不会是你的皇后。” 陆易安不置可否,听她拒绝也没失落,一是宋常悦能醒来,能好好活着就是最大的幸事。二是他看得出宋常悦在他面前眼神的变化。 现在上天已经开始垂怜他了,而且还对他极好。 “无妨,你好好的就行。” “对了,陆易安,卢云和吴煜现在怎么样?” 陆易安声音变得有些低落:“自你昏睡之后,卢云愧疚于没有及时发现你体内的邪气变化,大受打击,对自己的医术失了信心。这几年一直闭关潜心研究医术,也变得沉默寡言。吴煜已经八岁了,已经进了私塾,她很聪慧,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宋常悦不能想象,那个一惊一乍、活泼多言,但是一聊到医术就立即严肃正经的卢云会因为她这个事儿变成这个样子。 她有些焦急:“我想出宫去看看她,让她知道我没事了。” 陆易安掌着她的肩膀,安抚着她紧张的情绪:“阿鸢,先别着急。现在你还不能出宫,暂时连这崇德殿都不能出。我派人去给她送信就是。” 宋常悦知道陆易安不会无缘无故地拘着她,也就没多问。只是她很担心卢云,于是她想到一个好办法。 她让陆易安派陆风带着那只绿皮鹦鹉去给卢云报信。相信卢云看见毛豆,再听见她苏醒的好消息,会很高兴,能很快振奋起来。 又让陆风带了礼物,送到宅子给红果,当做迟到的新婚礼物。 这些年,毛豆和小花都被陆易安养在崇德殿,毛豆被挂在地宫里,它很早就会喊阿鸢了,所以陆易安去上朝的时候就把它的笼子挂在地宫里,让它一声声地唤着“阿鸢”。 每天又听着陆易安对昏睡的宋常悦深情倾诉,毛豆早偷学了不少。 宅子就在东宫旁边,当然是先到宅子。红果夫妻二人一早就在铺子里忙碌,陆风将毛豆挂在后院,就去铺子找红果。 就在这个时候,被墙外的段嘉沐听见了毛豆的叫声。除了宋家人,只有段嘉沐和陆易安知道宋常悦的闺名,段嘉沐自然猜到了大概。 想要确定这个猜想,段嘉沐只有进宫,可这个难度太大了。在茶室听说陆易安昨日没上朝之后,段嘉沐确定了,那只绿皮鹦鹉说的应该是对的:宋常悦肯定醒了。 只是为什么说她醒了呢?段嘉沐依然不解,他有些恍惚地回到圆光寺,盯着那依然翻涌的龙火泉,口中喃喃自语:“阿鸢,你到底怎么了?” 他又将手放进了温热的泉水,眼神冰凉:“阿鸢,你究竟在不在这里?” 虽然段嘉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这该死的陆易安,当初肯定是骗了他!八年啊,整整八年,他一直生活在失去宋常悦的悲痛中,又执着于再找到“死去”的宋常悦。 没人知道他这八年是怎么过来的。 在泉水边坐了许久,段嘉沐决定了:一定要进宫一趟。 第116章 遗忘 ◎阿鸢,你不记得我了吗?◎ 宋常悦动了动腿,已经可以自由活动,她从床上起身,准备下床。陆易安拉住她:“阿鸢,你刚刚恢复,还不能走路。” “为什么?”宋常悦不信,她其实并不喜欢被陆易安抱来抱去,说完就踩在地上站起身,下一秒就要跌到地板上。 早做好了准备的陆易安捞起她,又抱上床,宋常悦这才不说话了。 陆易安去推来了一个有四个轮子的椅子,将宋常悦抱上去坐好:“你刚刚好,腿虽然能动了,但是还没有什么力气。” 宋常悦看着边上还有两条绑带,所以这是个轮椅?她虽然知道陆易安擅长创造和制造,但她还是有些吃惊:“这是什么?” “这是滑椅,我不想你每日都呆在地宫,这几年我都是用这个带你出去,晒晒太阳、吹吹风。” 说着陆易安将宋常悦推出了崇德殿,他自然地将手挡住了宋常悦的眼睛,等她适应了外面的光线才拿开,宋常悦又见到了东宫的秋景,她还是回来了。 陆易安将她推到水榭里,蹲在她身侧握着宋常悦的手,她低头看着陆易安:“宋常悦已经死了,我现在身份还能是宋若昭吗?” 他抬眼望着她:“当然,我说过了,现在你有完全的自由,想当谁都可以,想做什么都可以。” 宋常悦抬头,看向水榭完宽阔的荷花池:“那我想游历四方,画地图,写游记。” 玄真道长今日就出发去益州了,没过多久就能将“宋若昭”带回长安,这样宋常悦又能恢复女官的身份了,那个时候她应该也能完全恢复了。 他弯起嘴角:“好,等你好了,想去哪去哪。” “我还有其他要求。” “什么?” 宋常悦撇撇嘴:“以后再说吧。” 陆易安若有所思,但还是立即应承道:“好。” * 在龙火泉边确定了要进宫查看后,段嘉沐第二日便去找了弘德大师。 弘德大师每月初一要进宫给皇太后娘娘诵经,每次能带两个弟子。他同意了段嘉沐下个月初一随他进宫。 待段嘉沐离开,一人从大殿后面的神像走出:“师傅,玄德只是俗家弟子,不能带他进宫吧?” 弘德大师拨弄着佛珠:“玄德的执念,是该到解开的时候了。” “可他身量异于常人,太过于引人注目,会不会暴露身份呢?” 弘德大师停下手上动作:“无妨,能查到他身份的人,不管玄德身量高不高,都能找到他。” * 当天晚上,宋常悦已经能被陆易安扶着走路,但她还不能吃正常的食物,只能喝流食。 早上和中午就只喝了稀粥,她看着桌子上的小米粥和肉沫汤,皱着眉头:“我好想吃油泼面、、臊子面、肉夹馍、羊肉汤、孜然烤肉串……” 陆易安听她报了一大串菜名,不禁抿嘴轻笑:“就再这么吃两天,你这么久没进食,等五脏六腑适应之后,到时候让厨房一样样的给你做。” 宋常悦看陆易安也这么陪她吃这些,不再说什么,只简单吃了几口。陆易安见她吃这么少,端起碗哄着她吃完了一整碗。 之后就抱起她往净房去,宋常悦:“要干嘛?” “沐浴。”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净房门口,宋常悦挣扎要下来:“放我下来,我不用你洗。” “你昏睡期间不曾出汗,每三日一沐浴,这几年都是我洗的。”陆易安像在说给她洗脸一样自然。 宋常悦不免有些好奇:“我没知觉,你怎么洗的呢?”陆易安更是答的自然:“我和你一同入水。” 一想到那个场景,宋常悦耳朵都红了:“现在我醒了,你让绿柳过来伺候就行。” 陆易安瞄到她的变化,不动声色:“你的腿脚还未完全恢复,这净房的水深四尺,虽然淹不到口鼻,但万一入水之后脱力,也有危险。绿柳可不能及时救起你。” 宋常悦躺了这么久,今日的确想好好泡一个澡:“那我自己下水,你就在净房的石凳上,背过身等着。” 陆易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仿佛只是在考量她的安全,点了点头。 宋常悦面对着水池,坐在水池旁的石凳上开始脱衣服。 外衫、圆领衫、里衣、诃子……陆易安就坐在石凳另一侧,只不过是背着宋常悦。他听着身旁宋常悦窸窸窣窣的动作,判断宋常悦脱到了哪一件。 直到宋常悦入水,陆易安都像一个君子,挺直腰背端正地背着宋常悦坐着,眼睛一点没乱瞟。 她坐在池边的台阶上,等温热的泉水没过身体,还有些酸软的全身肌肉都舒缓下来。她转头看了一眼陆易安的背影,他一动不动,便自顾自地玩起了水。 等她起身时,还试了试腿脚是否有力气,她确认没问题后才起身,却没防住脚下一滑,身体失了平衡,往水里栽去。 等陆易安听到动静,他迅速转身,几步上前,一手拉住宋常悦的手,一手拦住她的腰,将已经要跌进水里的宋常悦横抱在怀里。他才发现她是穿着亵衣下的水,他早放在水池边给宋常悦起身换上的亵衣。 没想到宋常悦提前穿好才下的水,看来她早做好了自己万一需要他帮忙的准备。 不过,白色的亵衣沾了水,紧紧贴在宋常悦身上,还半透不透,轮廓和形状都是犹抱琵琶半遮面。 陆易安的目光刚落在她身上,便立即转开眼,他喉结滚动,呼吸沉重了一些:“小心点。”他将宋常悦稳稳放在石凳上,脱下自己的外袍搭在宋常悦身上,又去房里拿了一套干净亵衣。 他声音暗哑:“天已经有些冷了,赶紧换下湿衣服。我在净房外等你,你换好就叫我。” 没想宋常悦换好衣服,自己从净房里走了出来,她冲等在门口的陆易安笑笑,觉得他神色有些古怪:“我想多多锻炼一下,我这腿也不是白长的。” 陆易安怕被宋常悦发现自己的变化,也不强求,牵着她一步步慢慢走回房里。 当天晚上,陆易安又等在宋常悦房里,宋常悦倒没赶他。 宋常悦泡了澡,困意来袭,没忘嘱咐陆易安:“明日该上朝了。” “好。”陆易安虽然这么答道,但他一想到要离开宋常悦,心中已经开始落寞。 第二日,陆易安不舍地放开宋常悦,起床去上朝。整个上午,殿上的文武百官见到一日未见的平献帝,觉得他变了,虽然也像往常那样不苟言笑,但眼神不像之前那么冰冷,被他多盯一会都腿软,现在温和了许多。 但总觉得他有些急躁,只听完急务就赶着要退朝。 宋常悦没过几天就完全恢复了,但现在玄真道长还没回长安,她的踪迹还是秘密,只能待在东宫。 陆易安下朝就陪着她,给她讲这几年发生的事情,陆易安的确是宋常悦判断的那样,是个治世明君,而且他还用到了很多现代的思想。 宋常悦之前给陆易安讲现代故事的时候刻意回避了政治和军事,没想到陆易安从她讲的日常琐事和生活常识里自己悟到了很多现代理念的治国之道。 宋常悦醒了之后的第二天,陆易安上朝很早就回了东宫,之后两天回来的都是越来越早。 这一天,陆易安又是巳时就回了东宫,宋常悦正在崇德殿的书房练字,陆易安推门进来又关好门,以免被其他人看见宋常悦。 他和前几天一样,一靠近宋常悦就紧紧把她抱进怀里,头埋在宋常悦颈侧摩挲几下才放开。但放开后,人也一直贴着宋常悦,抓住她的手不放,直到这个时候,他全身才放松下来。 晚上也是只要宋常悦一动,他就抓紧她的手,睁开眼睛进入警戒状态。 宋常悦看着纸上滴上的两滴墨点:“你抓着我的手,我怎么写字?” 宋常悦确定了,陆易安真的是有分离焦虑,把他凶了一顿,让他以后都好好上朝。文武百官才发现陆易安不急躁了,像之前那样理完政事才退朝,又恢复了端方持重、克己复礼的状态,不过眼神还是温和了许多。 就这么到了九月初一,弘德大师进宫给皇太后诵经和讲佛法的日子。段嘉沐装扮一番后随他进了宫。 这个时候正是辰时,陆易安还在上朝。段嘉沐进宫后,找了个借口离开皇太后的寝宫。段嘉沐之前随段旭多次入宫,熟知大明宫的构造,他走小道,避开宫人直奔东宫。 到了东宫的后殿,他找到最偏僻的角落翻墙而入。往正殿去,他一边担心被人发现,一边又期待着,他有预感,自己今日一定能见到日思夜想的宋常悦。 现在正是大上午,东宫却一个宫人都没有,段嘉沐有些奇怪。 直到在水榭中看到一个女子,穿着他熟悉的湖蓝色大袖衫坐在栏杆边,段嘉沐停了下来,他痴痴地望着那个身影,外界的声音都仿佛消失了,只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 真的是宋常悦,她依然是段嘉沐记忆中的样子。他环顾四周,确认周边安全后,他上了栈桥,直奔水榭。 走近了看,宋常悦和八年前完全没有区别,段嘉沐激动地喊道:“阿鸢!” 宋常悦转过头,静静地看着他,眼眸平静又充满疑惑:“你是?” 段嘉沐眸光闪动:“阿鸢,我是嘉沐。” 宋常悦摇了摇头,眼中的疑惑更深:“我不认识你,你怎么知道我的闺名?”。 段嘉沐呆立在原地,阿鸢竟然忘了他吗?他开口说道,听见自己的声音都有些颤抖:“阿鸢,我是段嘉沐,是你拜过天地的夫君。” 宋常悦微微皱眉,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你是不是认错人了?”起身从段嘉沐身边走过。 “阿鸢,你记不得我了吗?”段嘉沐急了,拉住宋常悦的衣袖,两手抓住宋常悦手臂,但就算自己很激动,也没有用力:“阿鸢,你昏睡了八年,也有可能不记得我了。我给你讲讲我们过去的事儿。” 看到段嘉沐拉住宋常悦往怀里带,躲在荷花池旁边一棵大树后的陆易安也有些急,立即就想赶到水榭。 他听见了两人的对话,也有些震惊,宋常悦为什么不认识段嘉沐了。这是怎么回事,上天这是完全站在他这边了吗? 陆易安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扬起,突然觉得这个时候,他最好是不要现身,他又退回到大树背后。 他听见宋常悦有些怒意,对段嘉沐吼道:“哪里来的登徒子,你放开我!不然我对你不客气!” 宋常悦一把推开段嘉沐,气冲冲地走了。直到她走远了,段嘉沐还呆呆地站在原处,颀长的身影已不复平常的挺拔,垂头丧气站在水榭当中,也不考虑会不会被人发现。 第117章 缠斗 ◎那你还爱我吗◎ 段嘉沐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但是他没有一点动作。直到一道清冽的声音响起:“这位师父怎么到了东宫,可是迷路了?” 不理陆易安的冷嘲热讽,段嘉沐只冷冷问道:“她是阿鸢吗?” 陆易安姿态从容,挑眼睨着他的背影:“当然,你连阿鸢都不认得吗?” 段嘉沐摇头,痛苦地低语:“她根本不是阿鸢,这是你找的替身……要是真的,阿鸢怎么可能会不认得我。” 在宋常悦昏睡后,陆思安看陆易安那么痛苦,的确找过一个和宋常悦长相和声音都很像的女子送到东宫。 那天陆易安退朝后,推开每日都关着的崇德殿大门,看到他日日夜夜都盼望着醒来的身影,背对着他坐在卧榻上。陆易安呼吸都停滞了,一步步悄声走到她身后,生怕又是个梦。 就在他快走到的时候,她转过身,问安道:“见过陛下。” 陆易安在看到那张脸的瞬间就勃然大怒:“谁让你踏进这个大门的!” 原来,这个女子是安西道一县令的女儿,今年随父亲到长安述职。有次恰巧在上巳节宴席上被锦乐公主一眼相中,将她带到公主府调教了一个月才送到宫里。 人人都道圣上端方持重,沉静内敛。锦乐公主也告诉这个女子,只需要按她教的表情和声音说话,圣上一定能对她另眼相看。 都知道陆易安仪表堂堂,风光霁月,而且他是皇帝啊,没有女子不会心动。她听见背后的脚步声,调整好了呼吸和声音,才以锦乐公主教的表情转过身。 没想到她刚刚用锦乐公主教了她许久的语调问安,平献帝就龙颜大怒,将她赶出了东宫。听说后来还降罪于锦乐公主,剥除了公主府五十户食邑。 平心而论,这个女子真的很像宋常悦,但是宋常悦不会叫他陛下,不管他是太子还是皇帝,只会理所当然地唤他“陆易安”。看他时眼神总是淡淡地,不会满是爱慕之情。 而且再像又怎么样,都不是她。 谁能比得上她,谁也比不上她。 此时,陆易安轻蔑地看着段嘉沐,嗤笑一声:“你觉得朕是会找替身那种人?就算阿鸢真的不在了,十年、二十年,朕也不会找替身。在爱她这件事上,你怎么比得过朕。段嘉沐,你只是运气太好,其实你根本不值得被她喜欢。所以现在老天有眼,让她忘了你。” 段嘉沐转过身:“陆易安,你这个卑鄙小人,八年前是你说阿鸢没了,我才隐居圆光寺,不然我就算浪迹天涯都要找到她。” “当初逃跑的人是你,也是你的懦弱伤了阿鸢,她才对这个世间不再留恋,现在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你知道她当时怎么了吗?” 段嘉沐的确很好奇宋常悦当时发生了什么,现在又是怎么安然无恙地在东宫。他着急地追问:“她当时怎么了?” 陆易安踱步走到水榭边上,将手撑在栏杆上:“你不用知道。朕当初那么说是可怜你,让你断了念想,不然你能如何?就算你找到阿鸢,你也救不了她。” “既然你能救她,我也可以。” 陆易安低头看向左手掌心,勾起唇角:“你救不了,她现在身上流的都是朕的血。” 段嘉沐听他这么说,脸上浮上疑惑的表情:“你这是什么意思?” 陆易安拂袖转身,将手藏于衣袖中,不答段嘉沐的问题:“她是朕的,她现在完完全全是朕的女人。”然后他紧紧盯着段嘉沐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今后,朕会和她同生共死。” 段嘉沐已经不想陆易安说的这些话什么意思,他被陆易安这种理所当然的姿态完全地激怒,全身的血液直冲天灵盖。 之前他落水染了痨病,但服了袁天刚配的药已经好了,这几年在圆光寺的小院坚持练功,武功和内力都大有增益。 他不再言语,握拳直冲陆易安面门。 东宫不仅没什么宫人,就连陆易安一进东宫,侍卫也只守在门口。 看段嘉沐动手,陆风和陆雷飞身而来,直奔段嘉沐,陆易安一边举起右手制止两人,一边躲开段嘉沐的攻击:“住手,这是朕和他两人之间的事,你们呆一边去。” 陆风闻言脚下一顿,立即往后退开,陆雷却很着急,他看出来段嘉沐刚才那几招都下了死手,眼神里也全是杀意。 他们两兄弟是知道陆易安用心头血救宋常悦,又每个月喂两次血给她,这必然会伤了内力。而且他现在可是九五至尊,不能出一丝差错,陆雷开口劝道:“陛下!他……” 陆易安打断他:“退下!” 陆雷只得转身,一步三回头地跟着陆风离开了水榭。 陆易安看向段嘉沐:“段嘉沐,你总以为是朕强抢阿鸢,其实你才是多余的。你根本不懂她,朕才懂她,你知道她想要什么吗?” 段嘉沐眼神阴冷:“不必为你的小人之心找借口。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陆易安虽然放血伤了内力,但他每日和宋常悦一起睡在玄玉床上,滋养了他,反倒增强了他的内力。他的功夫本就在段嘉沐之上,两人缠斗了十多招,段嘉沐就败下阵来。 陆易安一手卡住段嘉沐脖子,一手从腰间抽出一把小刀,刀尖抵住他颈侧不断搏动的位置:“段嘉沐,你曾是朕唯一的朋友,朕愧对于你,但你也欠过朕,今日就都一笔勾销了。” 段嘉沐死死盯着陆易安:“是你一直觊觎阿鸢,我不曾欠你。要杀我就别多废话……” 正当陆易安准备发力下压刀柄,他觉得段嘉沐身上的戾气突然少了许多,他转头一看,段嘉沐已不再盯着他,而是看向他身后喊道:“阿鸢……” 陆易安知道在这种情形下,很有可能是段嘉沐使诈,但他还是转过了身。 果然是宋常悦,她用平静无波的眼神看着缠斗在一起的两人,就算现在陆易安用刀抵着段嘉沐,她也一点不急。 刚才他两人打的火热,没注意到她又回了水榭,宋常悦看着陆易安,淡淡说道:“你放了他。” 还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陆易安狠狠地剐了一眼身边的段嘉沐,深吸一口气,推开了段嘉沐,收起了小刀。 “阿鸢。”“阿鸢。” 两个男人不再管对方,都往宋常悦走去。 宋常悦完全没看段嘉沐,面对陆易安:“你先进殿吧,我和他说几句话。” 段嘉沐心下一沉,宋常悦对陆易安说话这个语气,和对他时一样。 陆易安也心下一沉,究竟是宋常悦突然想起段嘉沐了,还是她根本没有忘掉?那他刚刚还在沾沾自喜的优势又没有了吗? 一阵风吹过,带着阴湿的水汽,要下雨了。 陆易安看看天,拉过宋常悦的手一摸:“有些冷了,你也进殿吧。” 宋常悦随着他的目光也看过去,天空的确是乌云密布。 同时,段嘉沐伸出手,想将宋常悦的手从陆易安手中扯出,陆易安盯着他,手上抓的更紧。 宋常悦看着三人纠缠在一起的手,有些不耐烦,她甩开两人就往前走了,陆易安和段嘉沐迈开步子,一前一后跟在宋常悦身后。 等三人到了崇德殿门口,宋常悦对陆易安再次说道:“你去丽政殿吧,我和他单独聊一聊。” 陆易安不喜欢宋常悦刚刚说的“单独”,他盯着宋常悦抓住段嘉沐袖子:“一刻钟。” “两刻钟。”宋常悦说完,不等陆易安回应,拉着段嘉沐就进了门,陆易安默默地看着门哐当一声关上。 两人就只有半个小时,宋常悦一进门就坐在椅子上数落道:“你喜欢死,就死远一点,还来找我做什么!” 段嘉沐刚刚被陆易安抵住,他知道陆易安是真的要杀他,他不怕死,只是很遗憾今日才见到宋常悦,但她已经记不得他。 刚宋常悦再次回到水榭,段嘉沐明白了,她还记得他!他不再失落,心中慢慢被欣喜填满。但现在看着宋常悦冷漠的眼神,段嘉沐又着急了,她不是不记得他,是不要他了吗? 他心中止不住的慌乱:“阿鸢,我错了,你原谅我好吗?” 看宋常悦的眼神和表情都没一丝变化,他半跪在宋常悦腿边,双手捧着她的手:“阿鸢,是我觉得自己再保护不了你,所以我退缩了。别不理我,求你…” “你知道自从你走后,我有多担心你吗?再次听到你战亡的消息,我是什么感觉?” 段嘉沐抓紧宋常悦的手:“对不起,阿鸢,我知道你会着急和难过。但我是想着,这样总好过你以后和我一起吃苦受累。” 宋常悦冲他低吼道:“段嘉沐,你觉得我有那么脆弱吗?你真的一点都不懂我。” 段嘉沐想起刚刚陆易安说的话,他眼神和语气都很茫茫然:“你是爱上他了吗?” 宋常悦摇摇头,段嘉沐心中刚刚松了一口气,就听见她说:“只是有些喜欢。”他颦起眉头,语气止不住的失落:“那你还爱我吗?” 第118章 回忆 ◎嘉沐,我还爱你◎ 段嘉沐时隔八年再次出现,他比陆易安看到她醒来时更加激动,从一脸不可置信到狂喜。看着段嘉沐更加成熟立体的五官,之前的阳光俊朗已经完全没有了,只剩下肃郁和黯然。宋常悦不知道这几年段嘉沐经历了什么,她也想和段嘉沐好好聊一聊。 但这次宋常悦对段嘉沐很生气,生气八年前他明明答应了她,从靺鞨回来后两人一起去渝都隐居。段嘉沐却和陆易安达成共识,瞒着她假死。 她听到陆易安和段嘉沐缠斗时说的只言片语,事实好像是陆易安也不知情。 不管是谁的点子,总之段嘉沐是瞒了她,她不能接受,所以她刚刚故意装作不记得段嘉沐。 宋常悦因为和陆易安有前世纠葛,事到如今,两人之间发生的一切,已经说不清谁对谁错。但段嘉沐是无辜的,是陆易安父子起兵造反,是陆易安使记让他去了江夏,也是陆易安横刀夺爱。 她看着此刻在她面前眉头紧锁的段嘉沐,宋常悦的手抚上段嘉沐的脸,摸着那道浅浅的伤疤,眼神和语气都随着心软了下来:“嘉沐,我还爱你。” 段嘉沐放松了一些,这说明宋常悦不生他的气了。而且,她说的“爱”和“有些喜欢”还是不一样的,前段时间一定是陆易安趁虚而入。只要他在宋常悦身边,他们一定可以像以前那样,宋常悦的眼里只有他一人。 他用脸轻轻蹭着宋常悦的手心,扫去刚刚脸上的阴霾,扬起嘴角:“那我们就按原来的计划,一起去渝都。” 回答段嘉沐的是宋常悦的沉默。 既然回不去现代,那宋常悦要在这个时代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她已经想好要做什么了:“不,嘉沐,我不去渝都了,我要当女官。” 听到这样的回答,段嘉沐的心像渐渐被浸到冰水中,她想继续呆在长安,还在朝堂中,也就是还在陆易安身边。 他虽然还笑着,但却很僵硬:“阿鸢你之前不是说,不当女官,在渝都一样可以写游记吗?” “是,我之前是那么觉得的,但现在我的想法变了。” 段嘉沐眼眸低垂:“是因为他吗?” 宋常悦沉默了几息,眼神逐渐坚定:“不是,是因为我自己。” 段嘉沐重又抬头看着宋常悦,眼里满是伤感:“可陆易安刚刚说你和他现在同生共死。” “同生共死?”宋常悦讶然道:“难道是因为他喂我喝他的血?”这不科学啊,喝了血只是进到肠胃里,怎么会同生共死。不过都穿越到古代了,也不要求能用科学解释发生的这些事情。 段嘉沐观察她的神色,宋常悦这样大的反应,看来的确是不知道,事实应该也不是段嘉沐刚刚想的那样:“什么喝血?八年前,我在靺鞨脱身后,就到了渝都,去看了你说的巴山蜀水。听说你病重的消息就快马加鞭赶回长安,陆易安告诉我你已经不在了。阿鸢,你告诉我这几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在思安的婚礼上晕倒,陆易安用心头血救了我,但只能勉强保住我性命,我依然昏迷不醒。之后又将我带到了东宫,就在这崇德殿下修了一个地宫,将我放在千年玄玉床上,每个初一十五给我喂血。直到我这个月十五突然醒来。” 宋常悦简单讲了经过,没有说她和陆易安的前世。刚刚心中犹豫一番,决定还是不说她是穿越而来的事。 根据十五那天的赤月,还有小院里追魂索的突然震动,宋常悦的魂魄是有异动,实际应该不是宋常悦说的这样简单。 但至少现在宋常悦好好地在她面前,而且段嘉沐也怕说到鬼神志怪会吓到她。段嘉沐不再追问,心疼地拥住宋常悦,只疑惑道:“陆易安的血为何可以救你。” 宋常悦转开眼:“我也不清楚,玄真道长说他是神兽白泽转世。” 段嘉沐顿了顿,他不懂什么神兽转世,他觉得都是飘渺的说法。不管这个说法有没有依据,或者具体是因为什么原因,事实都是陆易安救了宋常悦,而他却什么都没做。 他试探着开口:“所以你感激他,喜欢上了他?” 宋常悦在段嘉沐的怀里,看不到他眼里的黯然,她摇摇头:“不是,我给你说过,恩情是恩情,感情是感情。如果我不喜欢,救我百次千次,我也不会喜欢。” 段嘉沐记得宋常悦说的每一句话,这八年,他和宋常悦相处的点点滴滴,都被他反刍一样,一遍遍、无数次的回忆。时间过去越久,记忆越是清晰。 他记得这句话是宋常悦在洞房时给他说过的,当时他并不知道那个带着金色面具的救命恩人就是陆易安。段嘉沐眼神茫然地看着一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两人间沉默了一会儿,宋常悦估摸着时间应该差不多了,从他怀里起身抬起头:“嘉沐,那你这几年是怎么过的?” 段嘉沐气愤地说道:“陆易安这个卑鄙小人,他告诉我,他将你的骨灰撒在了龙火泉里,所以我在龙火泉边建了一个小院。这八年,我一直在圆光寺的小院守着你。” 宋常悦自己只是像做了一个梦,但对于段嘉沐来说,却是实打实漫长的八年。他脸上在江夏落水时的伤疤已经快看不见了,只是一条淡淡的痕迹。但对于他心中的伤疤,肯定依旧不会淡去。 她有很多想说的话,但最终只是主动伸出手,圈在段嘉沐腰间,回抱住了他,将脸贴在他胸前。 段嘉沐心中百感交集,将宋常悦紧紧拥在怀里,吻在她的发顶,再是耳垂、鬓边、眼角,就在段嘉沐的吻将要落在宋常悦的唇上时,陆易安阴沉着脸推门而入:“两刻钟到了。” 一进门看见两人的动作,以及接下来要发生的动作,陆易安疾步往他们走去。 段嘉沐看陆易安气势汹汹地过来,下意识将宋常悦揽到自己身后。这个举动更是激怒了陆易安,他大声喝道:“段嘉沐,你放开她。” 段嘉沐倾身往前,眼见两人又要打起来,宋常悦拉住身边的段嘉沐:“你们在干什么?要打就出去打,别让我看见。” 说完丢开段嘉沐的手,走到圆桌旁坐着,倒了一杯茶,慢悠悠地边喝边说:“你们两个不打个你死我活,别进来见我。” 陆易安和段嘉沐隔着两步的距离对峙着,两人全身的肌肉都紧绷着,火药味儿十足,一个火花就能引发爆炸。 宋常悦喝完茶,茶杯磕在桌面上的声音有些大:“过来坐下。” 两人这才偃旗息鼓,一人一边坐在宋常悦身侧。 陆风和陆雷远远站在凉亭里,看着陆易安推开又关上的那道门。陆雷用手捅捅陆风:“哥,陛下都进去半个时辰了,你说我们要闯进去吗?” 陆风淡定答道:“先不用,段嘉沐根本不是陛下的对手。” 陆雷着急地说:“段嘉沐算什么啊,对陛下威胁最大的是宋二小姐。她要是让陛下死,陛下立马就会戳自己一刀。” 陆风真想立即捂住他的嘴:“陆雷!你真是不想活了。管好你这张嘴,你不要命,你老婆孩子还要指着你。” 这几年,陆风和陆雷陆续成了婚,也都有了孩子。 陆雷嘿嘿笑道:“这东宫里又没有其他人,我说的很小声,就你能听见。” 陆易安对宋常悦做的一切,他们两兄弟看在眼里。特别是陆风,从陆易安在南五台山主动抱起失明的宋常悦,到上巳节宋常悦和段嘉沐骑马,陆易安吃醋,到宋常悦成婚那日陆易安的难过隐忍,到陆易安毫不犹豫跳崖救宋常悦,再到宋常悦晕倒时陆易安的悲痛欲绝,他都在一旁见证。 更不要说陆易安取心头血这种与自杀无异的行为,和那伤痕累累的左手。 所以本身稳重寡言的陆风此时都感叹道:“这宋二小姐,陛下对她那么好,一次次不要命地去救她,结果她到现在还是对陛下不冷不热。” “是吧,我很早就这么说了。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还是老样子。这个女人啊,真正是铁石心肠。” 现在段嘉沐又来了,两兄弟默契地同时叹了口气,为他们的陛下感到可惜。 直到又过了半个时辰,殿门才打开。两人立马起身,转头看了过去。 陆易安先走了出来,唤道:“陆风、陆雷!” 两人赶紧跑到他跟前:“在,陛下。” 陆易安脸色阴沉如水,语气很不好:“陆雷,你驾车送宋二小姐和绿柳去对面宅子。” 两人讶然,陆易安竟然会让宋常悦去宅子,而且让陆雷送,一般重要的任务,都是先派给更沉稳的陆风。但更让两人震惊的是他们又听见陆易安的声音,这次感觉他后槽牙都咬紧了:“陆风,你亲自驾车送这个师父回圆光寺。” 他们当然知道这个师父是谁。陆雷明白为什么要让他去送宋常悦了,因为陆风的确要执行更重要的任务。 两人恭敬领命:“是,陛下。” “路上别让任何人发现。”“是!” 陆易安将头微微一侧,表情更加难看:“出来吧。” 门内走出带着帷帽的一人,身量身形都和陆易安极为相似。自这个人走出房门,陆易安就死死盯着他,但他路过陆易安身边时,不仅没有行礼,似乎还转头盯了威严冷峻的平献帝一眼,只是被帷帽挡着看不真切。 第119章 承诺 ◎含住她的唇舌,吞掉她要说的话◎ 陆风在一旁,感受着两人无声的较量,他做好了动手的准备,只要段嘉沐敢动手,他一定要在宋常悦喊停之前给段嘉沐致命一击。 直到段嘉沐走远,陆风才放松下来,他冲陆易安一揖,后退着行了几步才跟在段嘉沐身后离开。陆风今日才发现,段嘉沐连走路的姿势都和陆易安很像。 阴沉了许久的天空终于开始飘雨,陆易安一直站在殿门口看着段嘉沐离开,雨丝被风吹到明黄色的衣袍上,出现一点点的暗沉,如同陆易安的眼神。 绿柳收拾好东西,进殿去请宋常悦离开,她给陆易安请安,他只是摆摆手就让她进去。 宋常悦出了殿门,站在陆易安身侧等着陆雷拿伞来。沉默了许久的陆易安拉住宋常悦的手:“下雨了,今日别走了。” 陆雷拿来了伞,却不敢靠近,站在台阶下等着陆易安下令他才过去。绿柳见状也从殿门口到了陆雷身边。 宋常悦仰头看着陆易安:“有伞,雨也不大。” 他的身子凑近了一些:“不走了,阿鸢。” 宋常悦只是笑笑,柔声道:“陆易安,你刚刚才答应了。” 他将宋常悦的手握得更紧:“可是我现在就后悔了。” 宋常悦还笑着,但她的另一只手搭在陆易安的手背上,扒开他的手:“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可是这大平朝的皇帝。” 说完她走下檐廊,对绿柳和陆雷说道:“走吧。”绿柳被宋常悦一喊,给宋常悦打起伞就走了。 但陆雷不知道该不该走,陆易安只看着宋常悦的背影,没有给他指示。就在陆雷正纠结的时候,他看见陆易安疾步走下檐廊,陆雷急忙也跟上去。 绿柳早料到会这样,听到身后的动静,拉住了宋常悦:“小姐。”这时陆易安已经到了她们跟前:“我送你过去。” 绿柳识趣地将伞递给陆易安,退到了后面和陆雷走到一起。两人看着前面为宋常悦撑伞的陆易安,伞都偏向了宋常悦这边。 两人想起了那年的除夕,下着大雪,陆易安也是这么给宋常悦撑着伞。他们都记得那一日,伞下的两人甚为亲密。 因为是去对面宅子,没有用金辇车,马车已经等在东宫侧门口,陆易安扶着宋常悦上了马车,自己也跟了上去。 两人在车厢,一人坐在一边,都没有说话,眼神多次交织又转开,不知怎的,气氛却有些暧昧。 马车很快就到了宅子的小院里,一到地方陆雷就先下了车,不知道去了哪里。宋常悦准备下车,对陆易安说道:“就送到这里吧,你好好考虑再做决定,没想好之后先不要来找我。” 陆易安替她撩起门帘,刚好一眼撇到那小院里的秋千,虽然他让人细心养护着,但依然比八年前破旧了许多。 他回忆起他推宋常悦荡秋千的场景,可能真的多给她一些空间,他们的关系才会更近。 陆易安点点头,声音是只对宋常悦才会有的温柔语调:“等玄真道长到了长安,你就可以做回宋若昭了。” 陆易安没想到今日的结果会是宋常悦又重新住回宅子,没提前准备易容霜:“之后你要出门的话,可以先用易容霜扮做其他人,明日一早我就让人送来。” 宋常悦以为陆易安会像往常那样厚脸皮地跟着她进房,没想到今日倒挺有分寸,她深深地看了一眼陆易安,这才说道:“嗯,我走了,你快回去吧。” 接下来要做的决定太过于艰难,陆易安似乎需要一些肯定,他拉住她:“阿鸢,你说过你喜欢我,对不对?” 看他过分认真的表情,宋常悦不自觉地笑了:“是。” 陆易安也跟着她笑了,双眼在车头灯笼的照耀下如黑曜石一般。他的右手还给宋常悦打着门帘,牵她用的是左手,宋常悦摸着他手心的伤疤,一条条凹凸不平。 陆易安感受着手心里的痒意,心中的某根弦像是被她拨动。他突然放下马车的门帘,一把将拉过宋常悦又进了马车里,身体一转将人放倒在软垫上,还不忘将手垫在她肩膀下面,免得撞疼她。 马车里只有灯笼透过门帘边缘照进来的几丝光线,宋常悦看不清陆易安的表情,只觉得他呼吸沉重,似乎在压抑着什么。 宋常悦懂了,她抬手要推开他,陆易安还空着的那只手抓住她的两手置于胸前,俯身吻了上去。 他先是用舌尖上下描绘宋常悦的唇形,在她准备要开口说话时,含住她的唇舌,吞掉她要说的话。又沿着她翕开的嘴唇入侵,勾弄着宋常悦的舌头。 这八年,陆易安虽然和宋常悦睡在一张床上,每日给宋常悦盥洗,每三日还要在净房给宋常悦沐浴,他也心如止水,没有一丝欲念。 对着安静沉睡的宋常悦,他只有心疼和怜惜,如果在她昏迷时做些什么,那是侵犯,和禽兽有什么两样。 这八年,就像他对宋常悦说的那样,他是真的连别的女人看都没看一眼,至始至终,他只想要宋常悦。 所以自从她苏醒,他对宋常悦的欲望也苏醒了。前段时间他一直在隐忍克制,但此刻,他不想再做君子,就当个真正卑劣的人,真正的掠夺。 在这个逼仄的马车车厢,陆易安的吻越来越深入,从刚刚触到宋常悦柔软的双唇开始,陆易安全身的血液就已经被点燃,现在他吻在宋常悦颈侧,嗅着她的味道,他的血液已经沸腾了。 雨已经停了,风却是冷的,现在长安已经是初冬,但马车里的温度渐渐升高。 陆易安睁开眼,他的眼神已经不复清明,也在黑暗中将宋常悦迷离的眼神看的清清楚楚。他不想段嘉沐看见这样的宋常悦,甚至一想到宋常悦会躺在段嘉沐身下都受不了。 感受到宋常悦推他的双手渐渐脱力,身子都软了下来,陆易安抱起她下了马车。 宋常悦一吹风就清醒了,她的声音也有些嘶哑:“放我下来,你回去吧。” 陆易安不语,依然往前走去。宋常悦一拳捶在他胸口:“陆易安,快放我下来!” 刚好走到后院的门口,陆易安放下她:“刚刚地是湿的。”似乎真的是因为后院的走廊不会打湿她的鞋才把她抱到这里。 刚刚打的那一拳是不是太重了,宋常悦有些不好意思:“那我走了,你记得你答应过我的事。” 陆易安答了是,就不再说话,看着独立进了后院的宋常悦,他突然弯了弯嘴角。 宋常悦回了之前她住的那间屋子,格局和布置都完全没变。绿柳伺候着她盥洗完,很快她就沉沉睡去。 而依旧宿在东宫的陆易安没了宋常悦陪在身边,只能翻来覆去、辗转反侧。难得的失眠许久后,陆易安起了身。 第二日一早,宋常悦刚醒来,绿柳就带着红果进了房。红果并不知道宋常悦经历了什么,只知道她是得了重病,一直在东宫养病。她兴奋地和宋常悦行了个大礼:“宋二小姐,你可算回来了,身子恢复的怎么样?” 宋常悦也是真心的高兴:“养了这么久,已经好了。这几年书肆多亏了你,辛苦了。” “没有的事,宋二小姐你对我这么好,我一直都记得的。而且你给我们发的月例这么高,是我们沾了你的光。” 宋常悦一下子就反应过来,这几年是谁在以她的名义给红果发月例:“快别跪着了,起来说话。” 红果直起身子,仔细地打量着刚刚睡醒的宋常悦,惊讶地说道:“宋二小姐,都八年了,你怎么一点没变啊。” 宋常悦含糊其辞:“也有变化的,只是你好久没见到我,没看出来。可能因为身子不好,每天只能在床上躺着,吃的喝的都很精细,养的比较好。” 这八年,红果成婚生子,又操劳书肆的生意,和之前十六七岁少女的模样比起来,现在已经是妇人模样。绿柳虽然没有成婚,但也有了岁月的痕迹。 而宋常悦不管是五官、皮肤还是神采,都完全和八年前一模一样,就连眼神都没变化。红果充满疑惑地摇头:“不对,我一定没有记错。” 宋常悦看她还不依不饶地说下去,及时打断了红果:“时间差不多了,你先去书肆张罗着,我等会来看看。绿柳,来给我梳洗。” “是,宋二小姐。”“是,小姐。” 宋常悦梳洗完用了早膳,就去了书肆。先见了红果的夫君,是个踏实又机灵的男子,对红果言听计从,眼中只有她一人。两人将书肆打理的井井有条,配合的也很默契。 宋常悦翻看着自己写的游记,现在已经卖的不多。卖的最好的已经是更新的游记,甚至有好几个人已经写了去波斯和高丽的游记。 她随便翻了翻,就看出了问题,基本都是自然风光的描写,对人文风俗的描写不够。插画也有些过于抽象和潦草。 没用多久,宋常悦就掌握了现在书肆的运营情况,也有了新的计划。她回房自己用易容霜随便捏了个五官,让驾着宅子的马车送她去了清平乐。 第120章 执念 ◎老天已经帮段嘉沐做了决定◎ 宋常悦到了清平乐,她没提前告诉卢云,到了清平乐,从大门先进了乐坊。此时还早,乐坊没有客人,几个半大的小孩在乐坊里,围着一张桌子旁,头都挤在一起,好像是在看一张地图。 一个小孩指着地图:“这是长安城的地图,长安城外面是什么样的呢,还有其他地方的地图吗?” 一个看着年龄最大的男孩说道:“不用看了,就我们这长安城里是平的,外面是南五台山,再外面还是山。” “不是,那是因为你看的不够远,去的地方不够多,外面有山、有平地、还有海。”宋常悦抬眼望去,说话的是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她脸型微长,一双上挑的丹凤眼,鼻梁挺直,是和宇文静一样的英气长相。 有个胖胖的男孩嘲笑她:“你不就才八岁,你去过多少地方,懂什么?” 面对对方不友好的质疑,小女孩没有气急败坏,她沉稳答道:“我虽然没离开过长安,但我读了很多书,读万卷书,和行万里路一样,能看到许多地方。” “谁告诉你的?” “我小姨告诉我的。” 那个男孩撇撇嘴:“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这个小姨,甚至都没听说过。” “她去云游四方了。”小女孩的眼睛里满是期盼:“等我长大了,我也要像我小姨那样行万里路。” 宋常悦眼眶早就湿润了,她认出了这个小女孩就是吴煜。更让她感动的是,在这个时代,通过这么粗糙的方式,理解到了教育的意义。不过现在听吴煜这么一说,她有些心虚,她可没行过万里路,如果加上现代上学来回的路程,勉强算得上。 就在宋常悦心中感慨之时,吴煜发现了站在大厅门口的宋常悦两人,她走了过来,眼中满是惊喜:“你是小姨吗?” 听到这个称呼,宋常悦又有些想哭:“我上次见你的时候,你还是襁褓中的奶娃,你怎么认出我的?” 吴煜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卢娘子说小姨不仅是她见过长得最好看的女子,还是她见过最特别的女子。因为我觉得你很好看,又很特别。” 宋常悦噗嗤一声笑出来,眼泪也随着动作滚了下来,她擦掉眼泪:“有什么特别?” 吴煜扣扣脑袋:“嗯……你的眼睛特别亮。” 宋常悦一见吴煜就喜欢的紧,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是一看到她就觉得亲切,忍不住摸摸她的头:“你的眼睛也很亮。” 她的手还没放下来,突然想起陆易安也很喜欢摸她的头。她牵起吴煜:“卢娘子呢?” 吴煜见到宋常悦很激动,话多的收不住:“她在后院,乐师们说以前都是卢娘子管着乐坊。不知道现在怎么了,不仅不弹乐器了,连乐坊都不管,经常都呆在后院不出来。” 宋常悦默默听着,良久才说道:“她肯定是有她要做更重要的事儿。” 直到见到正在后院晒药材的卢云,宋常悦清了清喉咙:“卢云。” 听见那道温柔又熟悉的声音,卢云停下动作,缓缓转身,看到牵着吴煜的宋常悦。 她有些恍惚,呆呆地走到两人跟前。吴煜摇了摇宋常悦的手告诉卢云:“卢娘子,她是小姨。” “我知道。”卢云笑着,因吴煜也在一旁,她拉过宋常悦的手:“你终于回来了。吴煜,你去房间读书吧,我和你小姨说会话。” 吴煜没回话,有些不舍得离开,卢云明白她在想什么:“你小姨今日定要在这玩个够再走,还会和我们一起用膳,你让厨房多烧几个麻辣的菜。” 小姑娘这才展颜一笑,蹦蹦跳跳地往厨房去了。 卢云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微微一笑:“吴煜和你一样,也喜欢吃辣。” 说话间两人进了卢云的房间,和后院里一样,到处都是药材,还有很多医书。果然如陆易安所说,从清平乐的每一处都可以看出,卢云现在是一心扑在医术上。 宋常悦心疼地看了她一眼:“卢云,你当初没发现我的异常,不是你的错。是我刻意隐瞒了身体的异象,别太怪罪自己,把错误揽在自己身上。” 卢云摇摇头:“的确是我自己医术不精,没有发现异样。” 看宋常悦还想安慰她,卢云示意她不用再多说,换了话题:“宋二小姐,你什么时候醒的?” “中秋节那日。”因为陆易安喂血的时候卢云也在,宋常悦便想找到一个答案:“陆易安喂血的时候你也在,他是还做了什么吗?” 卢云听宋常悦直呼平献帝名讳,不自觉地看了看周围,后来一想,估计在陆易安面前,宋常悦依旧这么称呼他。 不知道这次宋常悦醒了,对陆易安的态度有没有变化。八年了,不知道她还能不能看到男角儿和女角儿在一起。 卢云掩下心中的想法,摇摇头:“陛下就是喂了两日心头血,后来就割的手心喂血。之后我就出宫了,听义父说后来陛下将你放在了玄玉床上。” 宋常悦犹豫了一下,还是准备把这个问题搞清楚:“但陆易安说现在他和我同生共死。” “同生共死?”没想到卢云也很惊奇:“我倒不知道这个,说陛下说的吗?那你问问陛下是怎么回事,我也很想知道答案。” 但这是段嘉沐转述给宋常悦的,她还真没想过去问陆易安:“这……我没想着问他。你懂医术,这有这么多医书,我们一起找找答案吧。” 两人用了一个多时辰,直到下人到院子里来招呼用午膳了,她们还没找到相关的内容。卢云关上一本厚厚的古书:“宋二小姐,先用膳吧。我们去叫吴煜一起。” 宋常悦有些失落地点点头,卢云带着她先去吴煜房里。吴煜正在书桌旁认真地看书,待宋常悦轻声走到她边上,吴煜才抬头:“小姨,我都没发现你们来了。” 宋常悦看她看书认真,很是开心:“吴煜,看书就该这么专心致志。你在看什么?” 卢云从不干涉吴煜看什么书,不过还是有些无奈地说道:“你别以为她是在看四书五经,她是什么闲书都看,就是不看夫子给的书。” 吴煜倒不觉得有什么:“卢娘子,这可是你的书,我看你很久没翻这些书了,便拿来看看。这本是介绍苗疆蛊毒的书,蛊虫是人养出来的,但是它并不只认一个主。谁拿到蛊虫谁就能用它。但刚刚我看的这本书说到了一种特别的蛊,有人会以自己的血养蛊……” 吴煜因为和宋常悦聊天,有些兴奋,正说的上头。突然想起要用膳了,说这些实在不太合适,又怕宋常悦觉得她看的书的确太闲了,连忙闭上嘴:“小姨,不说了不说了,去用膳吧。” 没想到两人都没回应她,吴煜看看宋常悦,又看看卢云,两人对视着,眼神复杂。宋常悦回道:“无妨,你继续说。” 吴煜有些奇怪,继续讲道:“这样养出的蛊虫就会有蛊主的气血和内力,不仅是只认他这一个主人,如果被种到宿主身上,还会吸宿主的气血和内力,不用渡给蛊虫主人,都能增加主人的气血和内力。” 说完,吴煜发现宋常悦表情僵硬,呼吸都沉重了一些,像是听到了什么震惊的消息:“小姨,说这个是不是吓到你了?” 宋常悦重重地叹了口气,才说道:“是的,我怕虫子,听你讲这些,我想到了虫子。” 卢云挽上她的手,悄悄地拍拍她手背给她慰藉:“走吧,我都饿了,一起用膳去。” 吴煜再怎么也是小孩子,能见到盼望了很久的宋常悦,还能和她一起用膳,立即又兴高采烈地跟在两人后边走了。 * 就在前一日陆易安送宋常悦去宅子那时,段嘉沐被陆风送回圆光寺时,天色已暗。大殿的观音佛像面前,点着一排排油灯,殿内亮如白昼。 他走进大殿,先虔诚地对观音菩萨拜了拜,再问候了弘德大师。 弘德大师对段嘉沐在宫中消失大半天,又自己回来的行为毫不在意,像什么都没发生,他停下诵经,但依旧闭着眼问道:“玄德,可有用晚膳?” 段嘉沐对着弘德大师一拜,礼貌答道:“谢大师挂念,已用过斋饭。” 弘德大师微微睁开眼:“今日一行,可有消除执念?” “大师,我今日见到了思念多年之人,之前的执念已消。但……”段嘉沐抬首看向观音像,沉默下来。 弘德大师敲响了面前的木鱼,段嘉沐今日一直烦躁又纠结的内心突然就宁静下来,他听见弘德大师说:“但你又有了新的执念。” 段嘉沐低下头,跪坐在他身边:“是,大师,我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 弘德大师一边轻轻敲着木鱼,一边说道:“玄德,贫僧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等段嘉沐走出殿门,看向黑压压的天空,心中百感交集。他以为无法做出的决定,原来老天爷早替他做好了,或者说他的决定根本不重要,因为老天早有答案。 第121章 答案 ◎陆易安和宋常悦同生共死◎ 他想立即就赶到宋常悦身边,告诉宋常悦他决定了,但下午在东宫崇德殿,宋常悦告诉他和陆易安,让他们半个月之后才给答复。 段嘉沐踌躇了一会,还是回到了小院。刚刚在正殿,弘德大师给段嘉沐讲诉了三人的前世:宋常悦和陆易安前世分别是凤凰和白泽,也告诉了段嘉沐他前世与二人的因缘。所以今生三人相遇,纠缠不清。 但他更看重的是弘德大师所说,宋常悦必然是皇后,而且这一生都再离不开陆易安。段嘉沐记起陆易安所说的他和宋常悦将同生共死,猜测应该和宋常悦喝了陆易安的血有关。 第二日一早,段嘉沐去了经楼。他要找到破解的办法,虽然弘德大师的意思是让他顺应天意,但他只愿意宋常悦是他的妻。 段嘉沐连午膳都没吃,一直翻找到下午,都没找到他想要的答案。 但在清平乐的宋常悦和卢云找到了。两人找来吴煜看的那本书,根据喂血养蛊的原理,推断出现在陆易安是用自己的气血和内力供养着宋常悦。 陆易安生,宋常悦活;陆易安死,宋常悦亡,所以他们两个的确算的上是同生共死。 又翻看医书,发现宋常悦体内的邪气可能会反复出现,只有用陆易安的血才能化解。 宋常悦有些傻眼,就是说,她现在算是陆易安的附属品?还是说陆易安算是她的血包?总之她是真的离不开陆易安了。而陆易安早就知道这一切。 过了五日,玄真道长带着“宋若昭”回了长安。玄真道长本就喜欢云游四海,带着的又是一个曾经的普通女官,之前因病回清城山疗养,现在病好了,随着玄真道长回长安。所以,一路上他们一行人并不引人注目。 她之后就回了宋府,不知道陆易安怎么做到的,真的让宋家人信了这八年宋常悦只是病了,一直在清城山养病。 亲人重聚,宋常新和吴青也有了两个孩子,宋府欢声笑语。宋常悦她作为姑姑,早准备了两份大礼。 休养两日后,宋常悦就去太史馆上值了,因为已时隔八年,宋常悦在捏脸时,故意增加了岁月的痕迹。 去了才发现,孙大人和邬与乔都不在太史馆了。而且朝堂突然宣布改了规定,之前只是四品以上的官员才需每日必须上朝,前两天开始,六品以上的官员都要上朝。 自从那日在东宫三人商议结束后,她再没见过陆易安。作为品级不高的官员,她站在太极殿后首,抬头看着头戴金冠、身穿龙袍的陆易安,果然是不怒自威,气度不凡。 今日是宋常悦回长安后第一天上朝,自进殿后,陆易安都没看她一眼,甚至连她这边都没扫过一眼,不知道是不是没找到她在哪里,或者根本就没想过找她。 宋常悦对陆易安的态度不甚在意。她只是撇撇嘴,心中抱怨这样的形式主义,他们这种品级的官员,又没什么需要发言的,就算发言也人微言轻,无人在意,根本不用来上朝。上完朝还不能回家休息,还要去太史馆上值,她无奈地捶捶自己站得酸软的大腿。 退了朝去了太史馆,今日是宋常悦病好后第一日上值,自然很多人来慰问和见礼,不光是太史馆的,还有礼部其他部门,就连吴青都随着同僚过来,吴青投来同情又好笑的眼神。好不容易捱到下值回家,马车是要到宅子的小院里才停,但刚到宅子大门,宋常悦发现马路对面支了个小摊,前面有口冒着热气的大锅。 这里有些冷清,怎么在这支摊?宋常悦有些好奇,反正现在不是自己的容貌和身份,她自然地下了马车,踱步到小摊面前。原来是一个卖面的小食摊,宋常悦看着摊位上摆着的红彤彤的油泼辣子,咽了咽口水:“老板,给我来碗面。” “来了。”这小小的面摊竟然有四个人在忙活,一个三十左右的妇人在大锅旁看着火,一人在和面,一个人在收拾桌椅,还有一个人什么都不干,就在一个桌子上呆呆地坐着。除了那妇人,其他三人都是身强力壮的彪形大汉。 宋常悦随便做了一张桌子,不一会儿,那妇人端来了面:“娘子,请用。” 她接过面碗,看着还不错:“你们是今日才支的摊吗?” 那妇人回道:“我们前几日就在准备,但总是有些状况没能开张,今日算是正式开张。” 宋常悦不解道:“怎么支在这儿啊,往南再去几十丈远,就是大路口,那里人多些。” “我们就住这巷子里,也懒得搬来搬去了,生意过得去就行。味道怎么样,娘子?” 这面的确好吃,肥瘦相间的肉沫炒的臊子,加了些酱油,有些像杂酱。宋常悦想起她最喜欢吃的那种面,她笑了笑:“味道挺好的,在这个面里加点煮的软烂的黄豌豆肯定更好吃。” 那妇人疑惑道:“在面里加黄豌豆?”宋常悦已经几口吃完了面,往宅子大门走去,进门前又回头看了一眼那奇怪的四人。 绿柳的身份也不能见外人,只能在后院,看宋常悦回来,她迎上去:“小姐,怎么今日回来的这么晚,我这就去叫厨房备膳。” 宋常悦摆摆手:“不用了,我已经在外面用过了。”她想了想,又叫住绿柳:“今日红果他们的午膳也不用准备了。”说完就去了书肆,今日的生意和往常一样,不算好也不算差,红果和朱铮正在收拾书柜。 “红果,朱铮,对面支了个面摊,味道不错,大家也算是邻居,你们带着伙计去照顾一下他们生意吧。”她拿出几块碎银:“这是面钱,记得今天回去就和亲友邻居都说一下,这家面摊特别好吃,一定要去尝尝。” 红果有些奇怪,不过她相信宋常悦这样的安排有道理,叫上朱铮和伙计就去吃面了。 就这么几日,上朝时,陆易安和众人商议国事,不时还会有激烈的争论。而宋常悦就在后面发呆或者安静思考问题,两人眼神都没交汇过。 不过,在殿前站着的官员和东宫的众人都觉得陆易安最近不似往常那么不悲不喜,而是又悲又喜,有时候觉得他心情不错,有时候又觉得他在忧伤的沉思。 只有陆风陆雷知道,这些可能和那天在崇德殿的一个时辰有关,但是在殿内三人具体发生了什么,他们二人也不知道。 这天,宋常悦照常坐马车回宅子,在门口撩开车帘。经过宋常悦特意叮嘱红果他们多去吃面多宣传,并让去吃了的人也多宣传。只过了几天,面摊生意已经很红火,宋常悦在马车里看见手忙脚乱的四人,捂着嘴偷笑起来,突然她打了个喷嚏。 用了午膳,绿柳端来了一碗姜汤:“小姐,都怪我没照顾好你,让你受了风寒,你这刚醒没多久,我都怕你身子吃不消。” 宋常悦一口气喝完,将碗递给绿柳,拍拍她的手:“风寒没什么,很快就好了。我这么大个人了,生病了也跟你没关系,别觉得对不起别人。” 下午宋常悦有些昏昏沉沉,勉强看了会书,用完晚膳再喝了碗姜汤,绿柳来服侍她,比往常都早睡下。绿柳收拾好一切,看着还开着的窗户:“小姐,天气越来越冷了,你又生着病,今日就把窗户关着睡吧。” 宋常悦摇摇头:“别关,我喜欢开着窗户睡觉。” 绿柳自然知道宋常悦的这个习惯:“那我关一半,风会稍微小点。” “小姐,明日真的不用告假吗?” 宋常悦瓮声瓮气地说:“不用,就一个小风寒,前几日兵部的周大人手折了都来上朝了。” 绿柳看她困了,关上门出去了。宋常悦刚摇了摇头,觉得头更疼了,很想睡但又觉得闷,还觉得身上发烫,不过这古代没有温度计,也不确定是不是发烧了,她只觉得有些燥热,可能是低烧。 她起身将绿柳关了一半的窗户又全部打开,这才上床沉沉睡去。睡梦中又觉得燥热,想踢掉被子却怎么都踢不掉,她手臂挥舞,好像挨到了一个大型清凉贴,她紧紧抱住,脸也蹭在上面,觉得舒服了许多。 “小姐?小姐?”第二日一早,绿柳叫醒宋常悦,发现她比昨晚好了许多,但还是担忧道:“我让人去太史馆给你告假吧。” 宋常悦一伸懒腰,觉得精神了许多:“不用,我觉得我都好了。” 等她用了早膳正准备出门,她看见窗户只开着一半,正想问绿柳,发现绿柳已经端着空碗去厨房了。宋常悦眯了眯眼睛。 宋常悦站在太极殿想着心事,一直没抬头。某人坐在龙椅上不着痕迹地瞄了宋常悦几眼,看着她这摸样,面上和往常一样英明神武,耐心地倾听,威严地发号施令,心里却像猫抓一样烦躁和担心。 等议完政事,高力走到御前,大声宣布道:“明日是陛下生辰,普天同庆,明日休沐,四品以上者参加明日宫宴。祝陛下龙体安康,福寿绵长,江山永固,盛世无疆!”” 朝堂内外早知道今日是陆易安生辰,都已备好了贺礼,各地的节度使和封侯也已到了长安。殿中百官跪下,齐声贺道:“祝陛下龙体安康,福寿绵长,江山永固,盛世无疆!” “谢众爱卿,平身。”陆易安看着众人行完了大礼起身,不受控制地看向了宋常悦,只见她隔着众人也望着他,经过这么几日,两人的视线终于对上了。 不过,受着宋常悦那探究的目光,陆易安不知怎的,有一种心虚的感觉。 第122章 绵软 ◎宋常悦手指被他含住◎ 退朝后,因为明日要休沐,所有官员都比往日里忙碌一些。宋常悦从宫里出来,在快到宅子的时候叫停了车夫,她记得路口有家全盛斋糕点铺。 车夫也是之前国公府的人,他不知道宋常悦是什么身份,只知道是陆易安极为看重的女子。等她成了女官宋若昭,中间消失八年又回来,这些下人不好奇也不打听,只管按吩咐做事。他们嘴巴都很严实,一直称宋常悦为娘子:“娘子,您要买什么?我下去给您买吧。” “不用,我自己去看看。你在这等着吧。” 宋常悦进了全盛斋,各色糕点琳琅满目,没有她想要的那种大块的松软蛋糕,她之前在烘焙店做兼职时做过,做法都记得,只是这古代没有细砂糖,还没有电动打蛋器,要手动打发蛋清,那可是大工程。 最主要的是上朝上值已经那么累了,她可不想自己动手做,能买就买。 不过全盛斋有那种圆圆的老式蛋糕,和宋常悦想买的那种是一样的做法和味道,只是形状不一样,她买了十几块。 等到了宅子门口,看着在面摊忙碌的那几个彪形大汉,宋常悦眼睛一亮,有了个新点子。今日比往常回来的晚了很多,她先去书肆一看,红果他们已经用完了午膳。 宋常悦回了后院,将蛋糕递给绿柳:“绿柳,让厨房不用准备午膳了,我出去吃。” “好的,小姐。”绿柳看着宋常悦的背影,有些奇怪。厨房是早就将菜备好,只有现炒的菜才等宋常悦回来再下锅,不到一刻钟就能上菜,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宋常悦慢悠悠走到面摊跟前,现在已经过了饭点,已经没有什么顾客,她招呼那个妇人:“娘子,我要一碗面。” 妇人一看是宋常悦,对她笑道:“是你啊,娘子。上回你说在面里加上煮的软烂的黄豌豆,我们试了试,很受顾客欢迎。为了表示感谢,您今天的面钱就不用给了。” 宋常悦弯起嘴角,将钱放在桌面上,比面钱本身还多给了几贯:“这怎么行,你让他们这几位师傅帮我一个忙就行。” 明日不用上值,宋常悦已经没了不适感,她还有些疑惑,风寒就是感冒,七八天就能自愈,这次究竟是不是感冒。睡觉前,绿柳给她端来了姜汤。宋常悦自小就不喜欢吃药,闻到那个味道就撅起了嘴:“好冲的味道,我不喝了。” 绿柳长在宋府,是看过宋常悦痴傻的样子,就一直是五岁小孩的心智。后来清醒了,偶尔也还有小孩心性。 但自从段家出事后,绿柳许久未见宋常悦露出孩子气的一面,她像之前伺候宋常悦的下人那样哄道:“我在这姜汤里放了很多红糖,一点不苦。这风寒不容易断根,小姐,再喝三日就好了。” 宋常悦吸吸鼻子,手随便一指桌子:“你放那吧,我等会再喝。”绿柳笑着摇摇头,将姜汤置于桌上就关门离开了。 * 等亥时都过了,宋常悦已经上床两个时辰了。陆易安像往常一样进了密道,下了一个小坡,走一截平路,没多远上坡就到了尽头。他按下机关,一道木门安静地滑开,陆易安从里面推开另一道门,就这么轻车熟路地到了宋常悦房间。原来,这个密道的开口就是宋常悦房间的大衣柜,暗门是衣柜贴着墙的背面,所以不易发觉。 他走到床边,发现今日宋常悦紧紧裹着被子缩在床上,连头都盖得严严实实。他有些奇怪,宋常悦睡觉从不盖头,她还不舒服吗?昨日晚上他明明给她点了穴,还输了真气,还把脉确认过,一个小小的风寒应该早就好了。 陆易安知道,宋常悦睡着了之后,不是太大的响动是不会醒的。他轻手轻脚地坐到床沿,小心地拉开被子一头,却发现盖着的是另外一床被子和枕头,做出一副宋常悦睡在床上的假象。 陆易安心脏一缩:“阿鸢!”他一边抽出随身带着的短刀,一边口中吹着罗刹门门主特有的暗号鹄哨。他冲出房间,打开房门就看到宋常悦好端端地站在院子里。 “阿鸢!”陆易安飞赴过去,但刚才速度太快,停下脚步后,还往前滑了一截才定住。他上上下下仔细地端详着宋常悦,直到看见宋常悦此时的眼神,他才确定宋常悦是真的没问题。 但此时有人正一个个翻过围墙进了小院。不是别人,正是面摊的四人,不过他们现在的装扮却不是平时普通商贩的样子。 原来,那个妇人是第六卫云炎,是罗刹门的暗器高手,另外三个彪形大汉是罗刹门的七八九卫,都是力大无穷和武功高强之人。 之前段嘉沐作为不良帅出征,传来战死沙场的消息。罗刹门的门众都认为门主身死,不过他们作为不良人,受朝廷管理,还有一卫二卫,就算门主不良帅不在了,罗刹门也还能正常运转。 直到前几日,几人收到了门主的密报,因为有罗刹门特有的反切码和火漆印,他们猜测门主还在人世,或者是又有了新的门主。他们是只看密报行事,所以迅速根据指示到了接头地点。门主给的任务,却是让他们来保护一个女官。 四人根据密报指示聚首的时候,第八卫还抱怨:“让我们四个人同时乔装平民,就是来保护一个小小的女官,这不是太小瞧我们了嘛。” 云炎瞥了他一眼:“门主这次给了这么高的佣金,不用风餐露宿,还不用出生入死,多好的任务。” 几人商量良久,最后决定在这个女官家门口支个面摊掩人耳目,这里远离闹市,应该不会有太多人。只是没想到,才过了两日,来吃面的人越来越多,四人忙的四脚朝天,比往常执行凶险的任务还累。 今日这女官还让他们帮忙,给了三个大汉一人一个瓶子,里面装着砂糖和半瓶牛乳,让三人使劲摇晃,要将牛乳摇成泡沫的样子。三人以为很简单,没想到摇了没多久,那女官就要来看看牛乳的状态,比舞枪弄剑还要麻烦。等真的摇成了泡沫,三人的手臂到现在都还酸软。 但他们是罗刹门的顶尖高手,随便怎么伪装,该执行任务的时候总是最专业的。不管是在做什么,他们都保持最警醒的状态,晚上也都是和衣而眠。 刚刚他们听见的是不良帅才会的鹄哨,只用了几息就到了这个女官的院子。此时看着陆易安身上绣着张牙舞爪飞龙花纹的明黄色亵衣,四人瞬间明白了不良帅的身份,心中巨震,但又不敢表露。他们正准备跪下,陆易安做了个制止的动作。 他们迅速低下头,从落地到院子里,他们就看见陆易安站在房间门口,到现在他也是一言不发,像犯了错一样,那女官站在院子里,没事人模样,只在他们进院子时看了四人一眼,又转头用审视的目光看着他们的不良帅。 气氛有些尴尬,他们四人多么希望此时此刻自己是瞎子。 陆易安轻咳了一声,摸了摸鼻子,才一挥手让十二卫退下,这期间没人说一句话。 等四人走了,宋常悦睨他一眼:“外面冷,进屋吧。”陆易安跟着她进门,看她坐到圆桌边上盯着他,一只手支在桌面上撑着下巴,另一只手的手指一下下地敲着桌面:“什么时候弄得这密道?” 这一下下的就像敲在他心上,陆易安觉得她这个动作莫名熟悉,他转开眼:“一买了这个宅子就挖好了。”所以陆易安才放心让宋常悦出来住,他经常在晚上通过密道来看她。 陆易安等了好久,都没听见宋常悦的回应,以为宋常悦生气了。他故作镇定地瞄了她一眼,却意外地发现她正一脸狡黠地看着他:“陆易安,你过来。” 他刚刚一直担心宋常悦生气,都没发现圆桌上有个盖子。此时宋常悦的手正放在盖子上。 陆易安坐到宋常悦旁边,她瞪了他一眼:“那日说好了半月之期,在这之前不能见面。你已经占了上朝这个职务之便,能每日见着我,竟还偷跑过来。” 陆易安赶紧解释:“阿鸢,我担心你。还有,在太极殿上,我们实在隔得太远。” 宋常悦眉毛一挑:“总之,你违反规则了,这对嘉沐不公平,我要罚你。” 陆易安抿抿嘴唇:“罚什么?” 宋常悦手伸到盖子下面,端出一个碗:“把这个喝了。” 陆易安闻到了味道,是一碗姜汤,他眼中闪过笑意,端过来就仰头喝光了。他刚放下碗,发现宋常悦又是刚刚那个表情,他正想问她怎么了,就听见她说:“把眼睛闭上。” 他心中疑惑,不过还是闭上了眼睛,又听见宋常悦说:“张嘴。”陆易安张开嘴,感觉到宋常悦柔软的手指到了他唇边,根本不需要迟疑,他张开嘴,将她的手指含了进去。 宋常悦本意只是想挑一点奶油先给陆易安尝一下,没想到被他含着手指是那么痒,比他吻她的时候,感觉他的嘴唇更柔软更温热。 她一个激灵,手指只点了一下,就退了出去:“好了,睁开眼睛吧。” 留在陆易安口中的是非常绵软的口感,还有一股甜腻的奶香。但他更回味的是宋常悦手指被他含住的触觉。 第123章 大婚 ◎帝后大婚◎ 陆易安睁开眼睛,桌上的盖子已经揭开,刚刚被盖着的除了他已经喝掉的那碗姜汤,还有一个白色圆盘状的东西,外面一层像是某一年的夏天,他给宋常悦买过的冰酪一般。 他疑惑道:“这是什么?” 宋常悦揭开盖子后,不由得欣赏了一会自己的杰作,听陆易安发问,她才笑眯眯地看向他:“我们那把生辰叫做生日,这是生日蛋糕,外面一层是奶油,就是刚给你吃的。生日的时候就要吃这种蛋糕。” “但是明日才是我生辰。” “我们那都是这个时辰庆祝生日,这样的话就是我第一个祝你生辰快乐了。” 陆易安转眼看向房里的水漏,刚刚到子时。 原来,宋常悦知道他今晚要来,不是要收拾他,而是专门给他准备了这个奇怪的生日蛋糕给他过生辰,还是第一个给他庆贺的人。 他想起某一年的夏天,宋常悦第一次出现来葵水后腹痛的现象,他给她暖宫后,他从清平乐回国公府,找卢云确认宋常悦已经没有问题。 当时天气炎热,他知道段嘉沐会带宋常悦去吃冰酪,他特意去西市买了冰酪,他没让下人去买,下了马车亲自去店里买的,那是他第一次买这些玩意儿。 等他将那一碗冰酪放冰盒里,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带回国公府。置于桌上的时候,他还专门检查了一番,那碗冰酪一点没化,连散在最上面的花生碎都好好的。他想着等宋常悦看到,一定会开心。 等到宋常悦午后小憩起床,他献宝一样将那一碗冰酪端出来,摆在宋常悦面前,她只看了一眼就摇了摇头,说宫寒不能吃生冷。 而那日卢云先后告诉宋常悦和陆易安两人,宋常悦可以吃冰酪。 陆易安回过头,鼻腔中涌上一阵酸涩,一股温热涌上眼眶。他低下头,快速地抹了一把脸。 宋常悦正拿着一根细细的蜡烛,用火折子点燃了插在蛋糕上,没看到陆易安的动作,也没注意到他情绪的变化。 她点完蜡烛,晃了晃他的胳膊:“快快快,陆易安,该许愿了,这个时候许愿最灵了。你有什么愿望?” 陆易安虽然觉得奇怪,但宋常悦说的,他都会一一照做,他看了一眼那个蜡烛,抓住宋常悦的手,紧紧盯着她开口道:“娶阿鸢……” 宋常悦打断他:“嘘,就在心里默默许愿就好了,说出来就不灵了。” 陆易安看她一眼,隔着蜡烛,两人的眼睛都弯弯的,烛光在眼眸中闪动,特别是陆易安的眼睛,像水洗过一样明亮。 宋常悦噗嗤一下笑出声:“忘了给你说了,许愿要闭上眼睛。” 陆易安随着她一笑,此时,从不信神佛的他无比虔诚地闭上眼睛,心中默念:我要娶阿鸢为妻,愿她生生世世只爱我一人。 可惜陆易安不知道,一年只能许一个生日愿望。 宋常悦又去晃了晃他胳膊:“好了吗?快吹蜡烛。” 陆易安轻呼一口气,吹灭了蜡烛。此时已是夜深人静,周遭只有墙角蛐蛐的叫声,陆易安却觉得心绪难平,他将宋常悦拥入怀里:“阿鸢,能不能唤我一声易安。” 听着他强劲有力又杂乱无序的心跳声,宋常悦没有回应他。不过陆易安并没有失落,因为现在这样,已经是他从未拥有过的幸福。 他相信,总有一天,宋常悦会唤他易安。 “哎,好了好了,蛋糕还没吃。”过了好一会,宋常悦从陆易安怀里钻出来,她拿起桌子上摆着的陶瓷勺子:“没有专门的切刀和勺子,就用这个直接吃吧。我找不到合适的蛋糕胚,就买了那种圆圆小蛋糕,然后掰碎了拼在一起做蛋糕胚。这个还好解决,外面这层奶油才最麻烦,这里没有打蛋器,很难做的。不过我想了个好办法,最后也做出来了。我是不是很聪明?” 可能宋常悦都没发觉,每次她害羞和慌张的时候就会说很多话,但陆易安知道,他扬起眼尾,连话里都是带着难掩的笑意:“是,阿鸢最聪明,最了不起。” 宋常悦有些脸热,舀了沾了奶油的蛋糕,用左手接着喂给陆易安:“好吃吗?” 陆易安低着头接过,他不喜甜食,但他真觉得这是他吃过最好吃的东西,他点点头:“好吃。” “真的吗?”宋常悦舀了一勺蛋糕放进嘴里。她用的是同一个勺子,陆易安注视着她眸光微动。 宋常悦品尝着:“奶油还是没有怎么打发,不过味道还是不错,可惜你吃不到好吃的蛋糕。”突然她向陆易安伸出手:“你嘴边还有奶油。” 陆易安以为她是要用手帮他抹掉,自觉地弯腰低下头,没想到更是方便了宋常悦那只手掌着他的脸。 她踮起脚凑过头去,舌尖一勾,舔掉了他唇边的那点奶油。 陆易安只觉得灵巧的温软在他嘴角一触即逝,他伸手想抓住宋常悦,结果她早预料到他会有动作,她往后退几步躲开了,一脸得意的神色,眼睛都笑弯了:“已经没了。” 宋常悦不知道,陆易安想要抓住她,怎么会抓不到。只是他现在心跳如雷,恰如他第一次吻宋常悦的时候,不想被她听见。 他还没从幸福的漩涡中彻底清醒过来,就听见宋常悦下逐客令:“好了,蛋糕吃完了,你快回去吧。” “阿鸢…” “你有近道还不走?”宋常悦说到这个又有些生气,东宫和这边明明有地道,他们之前还大费周章地坐着马车来来去去。 陆易安瞅着她的脸色,轻声细语:“阿鸢,我错了,你别生气这个了。我想清楚了,我的决定是……” 宋常悦打断他:“还没到时间,你还不必告诉我。而且现在你可能有些激动,不适合做决定。” 陆易安摇头:“不是刚刚才下的决定,是我早就想好了。” 宋常悦淡淡说道:“陆易安,你确定你能接受吗?如果确定,那今后就不要有一句怨言,也别在背后再搞什么小动作针对嘉沐。如果你不能接受,那没有必要委屈自己,你是天子,也没必要委屈自己。” 陆易安目光牢牢锁着宋常悦,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有多爱宋常悦,多渴望宋常悦。特别是那八年的煎熬,他深刻地体会到,宋常悦对他有多么重要。 他考虑了数日,没有什么比宋常悦不在身边,更难以忍受,也没有什么比宋常悦能嫁给他,更让他欢喜。 陆易安看着已经坐回桌边,一脸淡然的宋常悦,陆易安明白:她不会为他做任何改变。 但是为了能留在宋常悦身边,即使他贵为天子,即使她不会只爱他一个人,陆易安也愿意。今日宋常悦给他的一切,已经他的奢求。 “我接受,完全地接受。”陆易安走到宋常悦跟前。一身明黄色衣衫的年轻君王拉住宋常悦的心置于胸口,一双眼里全是他深爱了数年的女人:“阿鸢,嫁给我,做我的皇后。” * 第二日的平献帝生辰宫宴上,就已经有人听见了风吹草动。说是之前告病的女官宋若昭早已经回了太史馆,平献帝颇为上心,今日宫宴那女官没到,陆易安特意召太史馆的余大人去问了不少问题。 这一阵风很快就刮遍了宫里宫外。 但第二日,东宫上上下下都清风雅静,没有宫人往来。只有陆风和陆雷站在凉亭里,两兄弟都紧紧盯着崇德殿紧闭的大门。 上次陆易安三人在崇德殿内密谋了一个时辰,陆风将段嘉沐送回了圆光寺。今日他奉陆易安之命将段嘉沐从圆光寺接到了东宫。 现在两人已经在里面呆了又快一个时辰了。 陆雷苦恼:“哥,你说陛下和段嘉沐两人在里面关着门商量什么呢?这两人之间有什么可商量的!” 陆风只能摇摇头。 刚说完,殿门就打开了,他们见段嘉沐走了出来。陆风还需要送段嘉沐回圆光寺,他赶紧上前。 这个时候崇德殿大门没关,陆风无意瞟了一眼,怎么殿内除了陆易安,他身边好像还有一人呢?但又不敢多看,陆风有些疑惑。 * 过了几日,之前的那阵细风已经变成了风暴:平献帝竟是要立那女官为后。 朝堂上下听说后宫空悬了数年的陆易安终于要立后了,甚为激动,现在只要平献帝愿意娶妻,甚至只要愿意临幸女子就可以。 但是一听说对方是女官宋若昭,都明白六年前锦乐公主婚礼之后的传言不是空穴来风,圣上对宋若昭是真爱,等她病好了就迫不及待地要娶她。 前朝和后宫是一体,有几个重臣都想送自己家族的贵女进宫,特别是现在平献帝连一个女人都没有,如果是宋若昭当皇后,对他们的权势没有增益,所以这几个士族大家不支持直接将宋若昭直接立后。只有言官和出身寒门的官员支持。 所以有重臣建议,把宋若昭作为妃子纳入后宫,同时选一个贵女入主中宫当皇后。 陆易安知道,其实这是皇太后撺掇,太上皇默认的。自他救走宋常悦,陆天立找到陆易安后,发现他给宋常悦喂心头血,陆天立对这个儿子真是恨铁不成钢,好不容易让陆易安回了宫。 直到陆易安让玄真道长修地宫,拉来了玄玉床,陆天立本来想派人直接将宋常悦的尸身夺走之后一把火烧掉,断了陆易安的所有念想。 但被玄真道长和袁天刚劝服,说这样太子殿下很有可能会随宋常悦而去,平成帝和皇后干脆眼不见心不烦,再不踏入东宫。后来陆思安怀孕生产后,陆天立退位,他们就一门心思放在女儿一家,特别是外孙女陆曌身上。 结果几年后,他们这个儿子好不容易同意立后,结果还是宋常悦那个女人。虽然玄真道长给陆天立两人道明了宋常悦醒来的真相,但他们两人依然不接受。 朝堂上下吵的不可开交,陆易安也不管。上朝的时候文武百官吵他们的,他就坐在龙椅上安静地看奏折。 没过多久,百姓中有了传言,都说宋若昭是凤凰转世,之前是因为凡人之身承受不了神迹的降临,昏迷了过去,以为是身体有恙。 直到回了益州清城山道观,每日受香火的供奉和滋养,凤凰于中秋节那日原身显现,有了月下凤凰拖尾的神迹,宋若昭也恢复了健康。 不仅是长安有这些说法,全国上下都有了各种传言,特别是从益州传来的更是玄乎。说什么宋若昭是被一只凤凰叼到清城山道观的,她三岁能识千字四岁便会作诗…… 这下才是真中有假,假中有真,真真假假,无法辩也。 总之就是天凤之命,天选皇后之人。而凤凰所栖之处,将国泰民安、福泽绵长。 后来又传出平献帝陆易安是神兽白泽转世,是千年难遇的贤德君王。百姓在全国各地建凤凰神庙,供奉宋若昭和平献帝,就算不知道平献帝本身就要娶宋若昭的百姓,也请愿将宋若昭立后。 于是,一个多月之后,陆易安身边再也没有反对的声音。越来越多的官员也递折子求平献帝早日立宋若昭为后。 这一日,陆易安下朝后又到了宅子,现在两人要一起商议很多事,陆易安经常都过来,宋常悦也就没管。 “阿鸢,玄真道长卜卦选好了日子,就在腊月二十。” 宋常悦有些奇怪,普通百姓成婚都要准备几个月,帝后大婚怎么只不到一个月:“怎么这么急?不好好准备一下吗?” 陆易安当然不会告诉宋常悦是他不能多等一天,他淡淡答道:“礼部早几年就备好了帝后大婚的大部分东西,这还有半个月,什么都能准备妥当。” 宋常悦若有所思,沉默了好一会才说:“那我明日要去一趟圆光寺。” 陆易安随即点了点头。 * 真观六年腊月二十,平献帝大婚。 太极宫前,陆易安站在高高地祭台上,看着穿着深青色神衣,头戴凤冠,款款向他走来的宋常悦。 他脸上依然是平献帝特有的少年老成和端方持重,但他的一颗心仿佛被人浸在温泉中。 他想起刚到长安当质子时,他听来长安的玄真道长说他母亲病的很严重,但他又不能联系,也不能通信。 并不信神佛的陆易安,专门建了个佛堂,只能在佛堂每天上香和祈福。每天都在提心吊胆中煎熬,过了一个多月他正在佛堂祈福的时候。陆夫人母亲推门进入,陆易安以为是母亲不在了,她的魂魄来了。不过他还是第一时间冲过去,结果是陆天立那时应召入京,母亲病已经好了,就一起来了,而且是健健康康地来了。 陆易安的心情和现在是一样的,他当时就明白,这种心情叫得偿所愿。 祭台下站着的文武百官终于见到平献帝真正地笑了。他伸出手,接过宋常悦,一起进行祭天仪式。 祭天仪式结束,又一起接受了百官跪拜,陆易安还要和伯侯亲王们庆贺一番。宋常悦先被送到了太极殿的婚房内,几大盆金丝竹炭燃的红彤彤的,屋外是严冬,屋内是暖春。 宋常悦全身都热的冒汗,还要坐在那等着陆易安过来才能卸掉头上那个有五斤重的凤冠。可比她上次成亲累多了,所幸陆易安没让她多等。 陆易安推开太极殿挂着红绸的婚房大门,只见他的皇后端端正正地坐在婚床边。他难掩激动,但还是先温柔问道:“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宋常悦想摇头都动不了:“不饿。”她突然想起她和段嘉沐成婚那天,她自进了婚房就开始犯困,今日虽然累多了,但并不觉得有多困。 等宫人帮宋常悦卸掉头上的凤冠和朱摇玉翠,正准备替她脱下婚服换亵衣。陆易安抬手制止:“你们下去吧。” 陆易安亲自为他的皇后脱下一件件喜服。直到宋常悦不着一缕到了他怀里,陆易安放倒了她,吻遍了她全身。 等到陆易安再抬起头,宋常悦看他眼眶泛红,咬住了下唇。宋常悦知道他又要干嘛,她睨着他:“不准哭。” 陆易安低头又吻了下来,从额头、眼角、脸颊到下巴,他避开了她的嘴唇直接往下。他埋在她颈侧,鼻腔里都是他为之着迷的甜香。 他挺翘的鼻尖抵着她脖颈的软,那是宋常悦的痒痒肉,她歪头将他的头挤开,口中低呼:“痒~”语调听着不复刚刚那样的平静,有了些湿意。 陆易安支起手肘,和宋常悦对视着,他的呼吸越来越沉重,眼眶还泛着红,更是衬的那双眸子晦暗一片。他低下头,用鼻尖蹭着宋常悦的鼻尖,呼吸交缠,两人的唇也离的格外近,但他现在就是不落下去。 还有什么在另一处紧紧抵着宋常悦,但此时她被陆易安压的死死的,她躲不掉。 陆易安钻进锦被,他火热的唇舌终于落了下去,先是温柔地亲吻和舔舐,然后就开始凶猛的攻城略地。 宋常悦咬住下唇,脑中的烟花炸了一波又一波。等陆易安钻了出来,他抹了一把嘴角,用大拇指轻轻扣开宋常悦的齿关,心疼地抚着她咬出来的印子:“阿鸢,别咬,会疼的。” 宋常悦已经有些恍惚,但还记得一个事情:“带上那个。” 陆易安含着她耳垂说道:“不用带了,自你醒来,我就一直在吃药,不会有事的。” 宋常悦可没想管他什么时候开始吃药的,她可不信这些,特别还是这古代的药,她踢了他一脚:“快去带上!” 等陆易安准备好,又重新把宋常悦圈在身下。段嘉沐和陆易安都以宋常悦的感受为先,段嘉沐性情明快肆意,但在这种时候极尽轻柔。 陆易安性子清冷,在别人面前完全是断情绝欲的样子,只有在她面前才是一副黏糊糊的模样。但在这种时候却是另一种风格,甚是狠厉。 而且他至始至终都盯着宋常悦的眼睛,要把她的每个时刻都刻在脑海。 但只要宋常悦有一丝不悦,他就会停下,嗓音不似平日里的清冽:“怎么啦?” 婚房里的红烛已经燃完了一截,竹炭偶尔发出轻微的燃爆声,宋常悦实在受不了了:“好热。” 陆易安观察着宋常悦的神情,她皮肤泛粉,浮着一层薄汗。他贴着她的脸颊,的确很烫,他轻笑道:“是很热”。 他一手箍住宋常悦的腰,一手横在她背后竖抱起来,长腿落地,将人稳稳地抱到了窗边的卧榻上:“这里开着一扇窗,还热吗?” 她回头一看,外面下雪了。一阵风吹进了屋,虽然被热气一蒸,已经不算寒冷,但宋常悦还是被激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钻进陆易安怀里,紧紧地贴在他身上,陆易安双臂将她紧紧抱住。她同时听见了他的心跳声和窸窸窣窣雪落下的声音。 陆易安动作不停,带着满意的神色端详着宋常悦的媚态。他俯身吻上宋常悦的眼角,舔舐她的泪水和鬓角的薄汗。 只折腾了一场,两人就都湿透了,特别是宋常悦,里里外外都湿透了。被褥也湿了,不知道是两人谁的汗水,谁的泪水,还是什么水。 宋常悦失了很多水,渴的不行。陆易安给宋常悦喂了水,抱起软绵绵的她去净房。不一会儿,里面就传来了水波汤漾声。 一个时辰之后再回房,一看床上已经换上了新的被褥。 第124章 结局 ◎嘉沐易安,常悦常安宁◎ 去净房沐浴之前陆易安专门将宋常悦的头发绑了起来,但刚刚过于晃荡,她的头发全散了下来,所以出水后又给她绞干了头发。 陆易安看着怀里的宋常悦,刚刚他给她绞发的时候都还醒着,抱过来短短几步路她就睡着了。他无奈的笑了笑,看来真的是累坏了。 他小心翼翼地将宋常悦放到床上,满心都是欢喜,他宠溺地吻在她额头:“阿鸢,好梦。” 第二日一早,宋常悦醒来时,天已经大亮,她眯起眼睛:“几时了?” 陆易安侧躺在她身边,从她没醒的时候就贪恋地看着她:“不用管几时,睡好了吗,阿鸢?” 宋常悦伸了个懒腰:“睡好了。”却被陆易安抓住腰身一翻,她突然间天旋地转,停妥之后,她已经坐到了陆易安劲瘦的腰胯上,身下是他块块分明的腹肌。 还没清醒的宋常悦一脸疑惑:“干嘛?” “是。”陆易安笑得肆意张扬,连宋常悦都没见他这样笑过,但他的目光和声音又透着蛊惑:“昨晚你睡的太早了。” 清晨的阳光已经照到了窗棂上,而这种蛊惑却将宋常悦拖入一场风雨。 快结束的时候,陆易安抓过床边的狐裘裹住宋常悦,抱着她往卧榻去。宋常悦想起昨晚他也是这样挑着她走过去,她手搭在陆易安肩膀撑起上半身:“又要干嘛?” 陆易安将她又按到怀里,稳稳托着她:“看看雪景。” 到了卧榻上,他将宋常悦背对着他置于怀中,推开窗户,只见外面白雪皑皑,一棵红梅开在墙角。 陆易安勾起嘴角,低头看着怀中的宋常悦,她光滑细腻的脊背上,也有他“绘制”的一幅白雪红梅图。 * 昨日自早上平献帝率领百官到宗庙祭拜,帝后大婚的流程就开始了。宋若昭对外是玄真道长收养的孤女,也就从玄真道长在长安的居所接走宋常悦,也就是宋常悦往日里住的宅子。 陆易安作为皇帝,不能出宫迎娶,只能在承天门内等着,太傅和宗政卿等人带着数名女官去宅子迎皇后进宫。 虽然就在东宫边上的永昌坊,但宋常悦要从朱雀门进皇城,再从承天门进宫。更是为了百姓瞻仰皇家仪仗,宋常悦要坐着重翟车从东市绕一圈。 这是平朝的第一次皇帝大婚,虽然皇后坐在重翟车里,还遮着脸,根本看不见长相。但几乎全长安的人都挤到了必经之路上,是长安城百年难得的盛况。 一起去接宋常悦的女官就有吴青,她跟在后面的马车里,快到东市的时候,她好像在某间茶室的二楼窗户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再转头一看,又没了。 直到晚上宫中办完宴席,朱雀门的烟花放到子时才停歇,这帝后大婚之日才算结束。不仅宫里,这一日长安城内也处处都在欢庆,很多百姓家里提前挂上了过年才用的大红灯笼。 城南将军府门口也挂了两个,府里也比往日里热闹了一些。 段夫人在岭南,本来以为段嘉沐在江夏和段旭一起死了,后来又听说他是假死,以不良帅的身份去了靺鞨。段夫人还困惑,她怎么不知道段嘉沐就是那什么不良帅。 得到段嘉沐再次战亡的消息,段夫人病倒了,不过也因为这个,段家还在世的家眷都回了将军府。段夫人再怎么也是前朝将军夫人,是坚韧不拔的性子,很快就打起精神,重新操持起段家。 不仅将空置了两年的将军府很快打理好,还开了个茶叶铺。从在岭南流放时认识的茶商那,贩茶到长安,段家的日子虽然赶不上以前,但也过的红红火火,当然这离不开陆易安的照拂。 虽然说段家遭的罪也是因为陆家父子,但是他们也可以不赦免段家,段夫人现在已经不怎么记恨陆家父子了。 她经历过两次兵变,段旭也是跟着李德起兵夺权,只是这次起兵的人换成了陆家父子。最主要是段夫人已快到知天命之年,又经历了数次生离死别,心性已经被磨的差不多认命了。 如果她要是知道陆易安和她儿子儿媳三人的爱恨纠葛,肯定就不会这么想了。毕竟她现在连段嘉沐和宋常悦还活着都不知道。 段嘉沐以不良帅的身份战死沙场后,段家剩下的人都回了将军府。他们以为宋常悦也死在流放途中。 两人都没再出现在段家人面前,他们已经经历过两人去世的悲痛,没必要再出现在他们面前,为他们的现状担忧。 不过归山苑一直被段家人空着,还不时打理,特别是段嘉沐和宋常悦的房里,像他们离开时一样。 昨日晚上,就有一人从院墙翻入,又翻窗进了房间,在两人的床边枯坐到东方出现了鱼肚白才离开。 * 因平献帝大婚,全国休沐三日。陆易安不用上朝,除了第二日晚上的家宴,两人就没怎么出过婚房。 宋常悦本来以为太上皇和皇太后还要给她下马威,她倒是不怕,也想好了如何巧妙化解。结果没想到两人就跟真的当她是在清城山道观长大的孤女一般。 搞得一旁的陆思安都愣了,她本来都做好了随时灭火的准备。她是宋常悦苏醒后才知道宋常悦没死,也从皇太后那里知道了前因后果。特别是陆易安喂血养着宋常悦,还有八年来一直将宋常悦置于地宫里。 陆思安一边感谢老天保佑宋常悦,一边感叹她哥哥可真是个十足十的疯子。 宋常悦当然知道是谁搞定了陆天立两人,她感激地看了眼陆易安,他给她一个了然的微笑。 孙兴和陆曌也在,宋常悦还是用易容霜化身宋若昭的样子,但与自己还是有六分像。 陆曌在家宴上,对这个皇后颇为好奇,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看了宋常悦好几次,在宋常悦要看向她的时候又立即转开眼。 宋常悦很喜欢这个小小陆思安,等陆曌再一次看她的时候,宋常悦迅速转过头,终于和她对上了眼,宋常悦冲她一笑。 陆易安在一旁看着两人玩了这么久,早忍俊不禁,他朝陆曌招手:“华儿,过来。” 陆曌不怕陆易安,特别是今天她舅舅脸上一直带着笑。她走到陆易安跟前:“舅舅娶了皇后,果然会笑了。”又歪着头看向宋常悦:“舅母笑起来眼睛果然是弯弯的,还有梨涡,真好看。” 几句话说的陆易安和宋常悦都很高兴,陆思安在下面看着陆易安的表情,估摸着上次她自作主张找替身惹怒了陆易安,被他剥除的那五十户食邑应该能靠她闺女今日的表现挣回来了。 宋常悦摸摸陆曌的小肉脸:“华儿,你也很好看,和你阿娘一样可爱。”说完看了一眼陆思安,两人相视一笑。 果然家宴结束后,陆易安就让高登宣旨给公主府添一百户食邑。 当晚回到太极殿,陆易安告诉了宋常悦他新的计划。 宋常悦有些惊讶,又有些好奇:“你还有替身?和你长的像吗?” 陆易安点点头:“七分像,不然怎么当我替身。”想起之前宋常悦对他的误会,他立即抓住机会解释道:“之前思安给你说的国公府那些美人,都是影卫……” 宋常悦嘴巴都张圆了:“还能这样?那你带我去看看他,我看到底有多像。” 陆易安可不会同意,他不会找替身,但受不了宋常悦看他替身一眼:“他不爱抛头露面。” 宋常悦思索了一番,这样做的确是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有点那个影卫兄弟有些吃亏。虽然皇命不可违,但她还是有点不确定,毕竟这像是偷了对方的人生。 “这个影卫跟了你这么多年,这样做他真的不会有意见吗?” “他本就不喜欢封官进爵,向往安逸自由的生活。他之后准备云游四方,我给了他黄金百两,还有一支马队和一艘船,他可以去他任何想去的地方。” 这个影卫和她想做的事情还有些像,宋常悦来了兴致:“你可答应我的,就算我当了皇后,也可以游历天下,还能写游记。” 陆易安望着她,弯起嘴角:“当然,阿鸢,不过别走太远。” “可我也想坐船出海远行。” 宋常悦给陆易安解释了什么叫梦想,她想要做什么,陆易安也能做到支持。但他每次一想到宋常悦要离开他,心中就止不住的烦躁。 他能忍受宋常悦出行的最长时限是一个月,没想到她还想着要出海,那这样每次她出行,就不是一月之期能回得来的。 不过既然已经许了诺,那也就不能再讲条件,他微笑点头:“那还要为朕的皇后再备一个船队。” 等三日休沐一结束,陆易安在上朝第一日宣布,因不良帅在靺鞨战亡,他有一跟随多年的影卫,和他长相身形都相似,一直作为他的替身和暗卫,劳苦功高,现由他作为不良帅统领全国不良人。 * 来年四月,天气转暖,宋常悦和陆易安站在御书房的那张巨大的舆图前面。陆易安从后面拥着宋常悦:“阿鸢,你这次想去哪?” 宋常悦指着长安的西北方:“陈仓。”也就是现代的宝鸡,距离长安三百多里,第一次出门采风,选这里刚刚好,不会太远,也不会太近。 陆易安将下巴轻轻搁在宋常悦额顶:“不派人跟着你,我会整天担心你的安全,至少让陆风陆雷跟着。” 宋常悦拍拍他的手背:“真不用,我会小心的,他也能护着我。”她看不到身后陆易安的眼神已微暗。 出发那日,陆易安卯时就要上朝。往日他出门都不会吵醒,今日他早早醒了,一番颠鸾倒凤之后,却还不下床:“阿鸢,好好照顾自己。” 宋常悦推着他:“好了,我知道啦,你快去上朝吧。” 陆易安紧紧地抱住她,不想放开:“阿鸢,一定要记得,我在宫里等着你回来。” 绿柳先在太极宫门口等着,她有些奇怪,宋常悦这是皇后出行,不仅没有仪仗,连随行都没有。而且就是在宫内像往常一样坐着辇车到了东宫,又坐陆风驾的一辆马车从东宫到了宅子。 等宋常悦去书肆视察一番,去了后院一趟,她换了一个伪装,不是宋常悦,也不是宋若昭。为了以防万一,她给绿柳也装扮了一番。 宋常悦看着绿柳,欣赏着自己手艺:“走吧,现在可以出发了。” 马车车驾上已经坐了一个人,不是刚刚驾车的陆风。绿柳走近一看,她瞪大了眼睛。虽然这人做了伪装,还带着帷帽,但这身形和动作,又是陪着宋常悦出行,除了平献帝,只会还有一人。 她紧紧抓住宋常悦的胳膊:“小姐,那可是…” 宋常悦冲她淡淡一笑:“是。” 绿柳急忙警惕地看看四周:“陛下他…” “他知道。” 绿柳这下更是震惊到话都说不出,比当初看到宋常悦躺在玄玉床上一样震惊。 宋常悦嫁给陆易安后,段嘉沐成了不良帅。他不用上朝,但他还有陆易安影卫的身份,特准他住在宫里。虽然不住在太极宫,但也经常能见到宋常悦。 有其他人在的时候,她是陆易安的皇后,没人的时候,她才是他的阿鸢。她还是会唤他嘉沐,对他撒娇。 但只有出了宫,宋常悦才完完全全地属于他。 出了长安城,段嘉沐就发现了,一路上都有人跟随,都是武功极强的高手。不过他可以确定,这些人肯定不知道他和宋常悦的真实身份。 所以他们好好地扮做长安茶商江信和江夫人就可以。 过了午时,马车就进了咸阳城,速度也慢了下来。宋常悦撩开车帘,趴在驾车的段嘉沐肩膀上:“嘉沐,我饿了。” “好,那我们先用膳吧。”段嘉沐将马车停到酒楼门口,牵着宋常悦进了酒楼。 用完午膳,段嘉沐看着热闹的街市:“这马车要跑到陈仓,路且还远着。这一路都慢慢赶路,让马在后院多休整一番。我们顺路逛逛这咸阳城吧,看看和你之前写的有没有变化。” 宋常悦眸光微动,上次和陆易安来过咸阳,所以今日她特意换了家另外的酒楼。不过门口的还是同一条大街。 段嘉沐牵着宋常悦往前走去。 小贩在路边吆喝:“蓼花糖~好吃的蓼花糖~” “阿鸢,要不要吃一点?这是咸阳的特色小食。” 宋常悦摇摇头:“不要,太甜了。” 段嘉沐顿了一步,才继续走着:“好。” 咸阳城都知道,陆易安还是太子时,带着女官宋若昭,假扮夫妻微服私访到咸阳。回了长安不久,那个女官写了一本游记,在长安不太火,但有人从长安买了带回咸阳,翻印了再卖,可是卖火了。 后来的故事,大家都知道了,去年腊月,女官宋若昭成了皇后。那本早已被人遗忘了几年的游记在全国都火爆了。 但在咸阳更为火爆的是当时两人住过的那间上房、吃过的那家水盆羊肉。那可是神兽凤凰和白泽所栖之处、当今皇帝皇后所到之处。 每日都很多人慕名而来,甚至后来传说这两处也带着灵气,带着病重之人专门住进这间房。说是住了之后病情的确好了不少,这间房便被炒成了高价,现在要住,已经要排到两个月开外了。 当初那个被宋常悦的蛮横惊到的小二已经不做跑堂的活儿了,只管在大厅里说书。 段嘉沐牵着宋常悦路过的时候,正听见他在讲:“当时啊,这皇后娘娘还只是女官,与皇上扮做那洛阳来的铁铺少东家与娘子。皇后娘娘花容月貌,雍容华贵,长的比洛阳城的牡丹花还好看,性子更是温柔可人。当时我就看出皇后娘娘与皇上心意相通,两人眉目传情,又发乎情止于礼,羞于戳破那扇窗户纸……” 宋常悦扯了扯嘴角,她知道野史离谱,但没想到竟然能离谱到这个地步。 当然这小二也知道他讲的离谱,他当然记得那娘子当时是怎么收拾那郎君的,也记得那郎君有多惧内,不过他可不敢讲实话。 宋常悦观察着一旁段嘉沐的神色,他像是没听见,还是跟刚刚一样就着她的步子缓步走着。宋常悦拉住他,停在酒楼门口:“他说的是假的。” 段嘉沐点点头,一副不在意的样子:“我知道。” 宋常悦直直看着他,语气平淡:“嘉沐,不要刻意装作没听见、不在意的样子,这样更是显得你介意。我之前说过了,如果你介意,你随时可以离开。” 段嘉沐垂下肩膀:“阿鸢,我也想做到不介意,我努力了,但我还是做不到完全不介意。” “已经快半年了,你还没想好。那好,你慢慢想吧。” 当宋常悦从他手掌中抽出手的那一刻,段嘉沐心中一抽,会失去宋常悦的那种恐惧一瞬间席卷而来。他急忙追上去:“阿鸢,我改,我会做到完全地接受。” 宋常悦没甩开他勾过来的手,段嘉沐趁机挤进她的手指缝,紧紧地十指相扣。 段嘉沐带着宋常悦经过那家羊肉摊,已经移到街边,成了一家两层的酒楼。老板娘站在门口,看着路过的两人,那位郎君身量八尺有余,旁边的身影也很熟悉。 “这…这…现在皇上和皇后不会再到咸阳微服出巡吧。”禁不住好奇,这老板娘丢下生意跟了上去,那人颀长挺拔的身影在人群里很显眼,很快她就赶上了。 这要真的,这可是天大的事情啊,当时她就是后知后觉才知道真龙天子到过她那个小摊。就靠这个她都赚大发了,这次她可更是要把握机会。 快追到了的时候,老板娘放慢脚步,像逛街一样走到两人身边,装模作样转头看了两人一眼。本来正对着那个娘子一脸笑意的郎君回头看向她,眼神如猎豹一般警惕又充满攻击性,老板娘赶紧转开眼。 当时那女官靠在平献帝怀里睡着了,在她的摊位上坐了快半个时辰,她可把两人的长相记得清清楚楚,刚刚那两人都不是,只是身形太像了。 那个郎君的眼神太过于有压迫感,老板娘调转头往回走,走出好远,心口还咚咚咚跳着,一直不自觉地拍着胸口,小声嘀咕:“吓死我了,吓死我了,果然是认错人了。” 两人逛了一圈,买了些新鲜玩意儿,就回了刚刚用午膳那个酒楼。段嘉沐驾着马车,出了咸阳城。 绿柳老老实实坐在车厢里,微笑着听宋常悦和段嘉沐一路上叽里呱啦说个不停,说到兴致高的时候,宋常悦还撩起车帘,干脆坐到段嘉沐边上,抱着他胳膊和聊天。 这就是她家小姐与段嘉沐相处和陆易安相处时最大的不同。 陆易安不爱言语,大多数都是安静听宋常悦说话,问一句才答一句。 段嘉沐本身性格爽朗,和宋常悦在一起时,两人都有说不完的话,还经常异口同声地说出同样的话。就算有时候两人不说话,对视一眼都能同时笑得停不下来。身边的人都能被他们两人的快乐感染。 段嘉沐经过这几年的遭遇,是低沉了一些,今日出发时,绿柳时隔多年再见段嘉沐就发现了。不过可能经过一路上她家小姐的感染,又或许是出宫了有了兴致,现在段嘉沐已经和之前在将军府时一样了。 但两人一样的是满心满眼都是她家小姐,宋常悦只要一生气,两个人就慌了神。 计划是在礼泉投宿,所以不用赶路,景色优美之处段嘉沐都会停车,让宋常悦和绿柳下来欣赏。 此时马车停在山顶上的管道旁,看着山下的礼泉县城。四月的山风吹的人很舒服,本来站在两人一旁的绿柳退开了,走回到马车边,她回头一看,入目的是段嘉沐和宋常悦在夕阳中拥吻的剪影,她微笑着转头上了马车。 到了客栈,要了两间上房。宋常悦此行是为了写游记,每日睡前都要记录。她拿出手稿本,认真记录了今日所见所闻。段嘉沐给她研墨,站旁边默默看着。 等宋常悦写完,绿柳伺候她沐浴更衣,就退了出去。第二天早上,辰时都过了一半了,隔壁房间还没开门,绿柳只能继续在自己房里等着。 过了好一会,隔壁有了开门的动静。绿柳急忙过去,发现宋常悦已经换好了里衣。 出了咸阳,已经没人认识宋常悦和绿柳,本可以不用再伪装。但宋常悦容容颜昳丽,为了避免多生事端,今日她还是用了易容霜。 就这么悠闲地又行了五日,三人到了陈仓,此时才刚到午时。先到了城中最好的客栈,段嘉沐把马车交给小二,看小二卸下马鞍,给马喂了粮草。 他刚回到客栈前厅,找到宋常悦的桌子,刚坐下就听见宋常悦说:“嘉沐,进城的时候,我看到城门口有面人卖,刚刚不想要,现在我想要一个。” 段嘉沐回想,城门口那似乎是有一个卖面人的小摊:“好,我去买,想要什么样的。” 宋常悦歪着头想了想,对着他勾了勾手指头,段嘉沐将头凑到她耳边,她嘻嘻笑着说:“像嘉沐一样的。” 她带着笑的气息洒在他耳廓,痒到了段嘉沐心底,他侧身捏捏宋常悦的脸:“好,等着。” 宋常悦笑眯眯嗯了一声,看段嘉沐出了门,她迅速起身往酒楼后院去。 这里离城门还有些距离,刚刚是驾着马车来的,没多久就到了,但现在走还要花些时候。等到了面人摊,段嘉沐要的是现做的,还是按着他捏的,又花了些时间。 等他买好了面人回去,宋常悦好端端地坐在桌旁,桌子上摆着一盘热气腾腾地饺子。宋常悦挪了挪位子,让段嘉沐和她坐在一条长凳上:“我的面人呢?” 段嘉沐从身后拿出一个面人,果真和他很像。宋常悦爱不释手:“真好看。” 段嘉沐又从身后拿了一个,原来他还让摊主捏了个宋常悦,只是通过他的叙述捏的,只有五分像,宋常悦接过,观察一番后:“真好玩……” “好了,快吃饺子吧。”宋常悦夹起一块饺子喂给段嘉沐,他张嘴接过,又咬到了一块铜钱。宋常悦再凑到他耳边:“嘉沐,生辰快乐。” 段嘉沐吐出铜钱:“刚刚是故意支走我,去做的饺子吗?” “嗯,就这个是我做的,好看吧。” “如果你早说就那个是你包的,我一定好好看看再张嘴。” 宋常悦瞪眼:“反正就是最好看的一个。” 夜里,宋常悦躺在段嘉沐怀里,决定告诉他一切:“嘉沐,有些事情我想告诉你。” 虽然弘德大师告诉过放段嘉沐陆易安和宋常悦的前世,还有后来民间关于凤凰和白泽的传言。但一定还有很多他不知道的事,他一直在等宋常悦告诉他。“好,我会认真听。” 宋常悦给他讲了所有的事情,包括她是穿越而来,她的前世,她在豪光镜里看到的一切,她体内的邪气,以及她昏迷后陆易安取心头血救她,还有她和陆易安的同生共死之谜。 听她讲完,段嘉沐沉默了许久,宋常悦也没再说话,等他接受。 过了许久,终于听见段嘉沐的声音:“是不是很辛苦?” “什么?” “没有阿耶阿娘在身边,一个人来到这里。” “还好,过了就觉得没什么了。” “阿鸢,你应该早点告诉我。” 宋常悦没有答他,只问道:“嘉沐,你现在觉得辛苦吗?” 深爱的人失而复得,怎么会辛苦?段嘉沐抱紧怀里的宋常悦,吻在她颈侧:“不辛苦。” * 宫中称皇后在寝宫闭关打坐,为国运祈福,不见外人。因为有之前宋若昭凤凰转世之说,没人怀疑,民间也受影响,打坐论道盛行。 自宋常悦走后,陆易安每天都能收到密报,看完他直接手指一捏,那张纸瞬间灰飞烟灭,他的神情没有一丝波动。 没人发现他和往常有何不同,就连每日都跟着他的陆风陆雷都没察觉出有什么不一样。只是他政务更繁忙了,更多时候都在议政和批阅奏折。 宋常悦走后第十六天,今日终于要到长安了。坐在龙椅上的陆易安在上朝时都在估算着她该到哪里了。 今日早早下朝,也没有留官员去御书房议政,来上朝的官员还有些不习惯。 段嘉沐驾着马车驶进了宅子的后院,见陆易安早一个人等在了这里。段嘉沐先下车,从车厢里将宋常悦抱下。 等段嘉沐放下她,宋常悦这才看见陆易安,她冲他笑了下。陆易安再忍受不了心中的冲动,上前一步将宋常悦拉进了怀里,贪恋地闻着宋常悦的味道。 段嘉沐转开眼:“阿鸢,我先走了。” 宋常悦推开陆易安,叫住段嘉沐:“嘉沐,别走。留下来一起用膳。”说完也不管陆易安同不同意,起身往宅子后院去。 陆易安和段嘉沐看都不看对方一眼,都跟了上去。 三人第一次坐在一张桌上用膳,说话的还是宋常悦和段嘉沐,陆易安只默默地给宋常悦剥虾和喂汤。宋常悦已经感受不到两人之间的敌意了。 用完膳之后,陆易安告诉了段嘉沐东宫到宅子地道的存在。 * 六月十五,宋常悦生辰,皇后娘娘千秋。应宋常悦要求,为宣扬节俭,只简单操办,不大办宫宴,只设宴邀请宗亲参加。 席间宗亲献上了许多珍世宝藏作为贺礼,但都没子时陆易安送的礼物让她眼前一亮:他亲自又上好的和田玉雕了他和宋常悦,还有小花和毛豆,毛豆还在养着,但小花在宋常悦昏迷之后的第八年老死了,让她伤心了好久。 陆易安学会了在子时给她过生日,做第一个给她说生日快乐的人。 等宴席结束,宋常悦喝了两杯薄酒,脸上有了两道红晕。她今日穿的是冕服,头带青绒做的夏朝冠,回了寝殿就让绿柳给她更衣。 陆易安问道:“都要就寝了,为何还要更衣。”宋常悦没有戳破陆易安的明知故问,她转头淡淡地看向陆易安:“嘉沐在宅子里等我,你要一起吗?” 两人换成常服,从太极宫到了东宫,又从地道到了宅子。 早等在宅子房间里的段嘉沐看见两人从衣柜里出来,并不觉得意外。圆桌上摆着酒菜,还有早就备好的是三副碗筷。 桌上还有一条玛瑙手串,段嘉沐套在宋常悦手腕上:“阿鸢,生辰快乐。” 三人又坐在了一起,段嘉沐为三人斟满酒。他端起一杯,又递给宋常悦一杯,陆易安自觉端起一杯,三个酒杯碰到了一起。 酒过三巡,陆易安和段嘉沐一点事情都没有,但宋常悦有些亢奋:“嘉沐,我想去院子里荡秋千。” 段嘉沐捧着她的脸,柔声道:“你喝了酒,还是别荡了。” “我没事,吹吹风就好了,快走吧。”她拉着段嘉沐就要走出去。 宋常悦没有叫他,陆易安只得还在圆桌旁坐着,独自喝下杯中剩下的酒,低着头看不清神色。 这时宋常悦回头,朝陆易安伸出空着的那只手,眼睛弯成月牙,梨涡浅笑对他撒娇:“易安,你也来。我要你们两个人推我。” 陆易安听宋常悦这么唤他,他面色日常,只是眸光微微闪动,其实此时他心中早已是惊涛骇浪。 “好。”他扬起嘴角,起身握住她纤细的指尖,手掌一翻,便和宋常悦十指相扣,和另一旁的段嘉沐同样动作。 三人出了房间,宋常悦走在中间,一左一右晃悠着身边两人的手,身形也晃悠着,一会到了陆易安怀里,一会又到了段嘉沐臂弯。 今日是满月,温柔的月光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初夏的晚风吹过,月光仿佛湖水被吹动,三人的影子也随着波纹浮动,若有若无地纠缠在一起。 (全文完)